《探虚陵现代篇》
第1章 古玩店风波
这是一间装修古朴的古玩店,门口悬着一块刻意人工做旧的招牌:无色铺。
店子占着三间门面,还算宽敞。店里头都是沉香木制的桌椅,为了仿古,连椅背桌面都雕了细致的古雅花纹。
两边的檀色木架子分出大大小小的方格,里面搁着各色古玩,为了吸引顾客,方格里面还安装了很小的冷光灯,橘黄色的灯光晕霭,照得那些所谓的珍珠玛瑙翡翠白玉,光泽流转,十分扎眼。
长沙市的芙蓉巷里面,像无色铺这样的古玩店很多,铺面拥挤,成了长沙古玩交流和走货的重头市场。虽然比不上北京那边的潘家园繁华,但在长沙这地,还是很有名气的。
现在正是学生放暑假的时候,外面天气闷热,即使芙蓉巷缩在喧闹城市的深处,也被烘烤成了一个大蒸笼。
无色铺的老板陈景发知道这个时间点不会有顾客,正悠闲地靠在沉香木椅上,闭着眼午睡。旁边的手机调到收音机模式,电台里正在唱着京剧。
就在京剧依依呀呀地唱了一大半时,门口挂着的青铜铃铛空灵地响了几下,陈景发睁开眼,看见门口进来一个人。
这大中午的,热死个人,居然会有生意上门,陈景发心想。
起身迎上去,陈景发才看清楚进来的是个年轻女人,看上去大概才二十岁出头,穿着一件浅灰色棉质的无袖上衣,□也是浅色的修身休闲裤,衣着素雅,长腿细腰,面容犹如清泉涤荡过一般,十分清秀漂亮。
她逆光站着,乌黑的发丝上,满是细碎的阳光。
瞳色比较浅,略偏深灰,有点像是琥珀的颜色,给人一种温柔的感觉。头发很长,在脑后扎成柔顺的马尾,既不烫也不染,保留着独有的青春与自然。
陈景发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什么类型的买家没见过,尤其古玩界藏龙卧虎,明争暗斗,不学得圆滑些根本保不住生意,他自然学了一手相人出货的本事。
俗话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如果来的是个老外,中国话很蹩脚或者根本不会说,陈景发通常都会坐地起价,能诳就诳,能骗就骗。如果来的顾客年纪比较大,看上去又精明,说出来的话底子也深,陈景发就会好脾气地伺候着,也不敢去拿假货充数。因为这种人,一般都是大买家,而且还是那种识货的高眼光买家,要是得罪了,那可就不好办了。
对于眼前这个女人,陈景发立刻做出判断,打扮像是大学城里头的大学生,估计只是来这转悠看看,开个眼界而已。毕竟在他眼里,店子里的随便一件小玩意,动辄价钱就上万,那些大学生就算喜欢,也根本不可能有那种闲钱来买个回去把玩。
想到这,陈景发也不打算去招呼她,而是拎起桌上的紫砂茶壶,呷了一口浓茶。
“陈老板。”女人对陈景发的冷淡毫不在意,而是朝他微微一笑,嗓音轻柔而干净。
“哎,小姐,你还知道我姓陈呐。”陈景发有点诧异,放下茶壶,搓了搓手说道。
女人依旧是笑:“我不止知道你姓陈,还知道你的名字。”
她笑得很温柔得体,青春靓丽,可琥珀色的眼睛里却藏着和她年纪不大相符的深沉。琥珀经由千万年时光才形成,她的眼睛,和琥珀这个词,真的很相称。
陈景发有点看不透她,之前第一眼觉得她不过是个大学生而已,现在听她开口,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陈景发想了几秒钟,继续搓手,同时换上生意人一贯的笑容:“小姐随便瞧,看上店里哪个玩意,就跟我说,随意啊。”
女人站着不动,拿手捋了捋耳畔的发丝,只是笑着说:“上回陈老板你给杨叔邮件了一批新货的照片过来,杨叔在里面挑了几件,现在他叫我过来拿货。”
陈景发脸色变了一下:“你是老杨铺子里新招的伙计?”
老杨全名杨世荣,是陈景发生意上的合作人,在太平街口那地经营一间古玩店,有时候会来陈景发这里拿货。
芙蓉巷的铺面鱼龙混杂,走货渠道四通八达,有明有暗,主要还是做走货批发的生意,和北京的潘家园一样,相当于淘货地。而老杨的那间“墨砚斋”,开在闹市,装修精美,一年的铺面租金就价格不菲,只做私人收藏生意,比起陈景发的无色铺,档次要高出许多。
女人礼貌地伸出手来:“你好,我叫师清漪,是杨叔的老板。”
陈景发知道老杨虽然在经营墨砚斋,但也只是替人看着,墨砚斋背后的老板,实际上另有其人。
算起来陈景发与墨砚斋生意往来也快有两年了,那位神秘老板却从来没见过。想不到对方今天居然亲自登门造访,更想不到,对方居然会是这样一个人物。
陈景发尴尬地伸出手去,脑门上尽是汗:“原来是师老板来了,你好,你好,想不到师老板你这么年轻,真是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啊。刚我招呼不周,师老板千万别往心里去。”说着,对屋里忙活的伙计喊了声:“阿成,快给沏壶好茶出来,有贵客。”
两人握过手,相互客套一笑。
师清漪之前进来时,已经将陈景发的态度举动全都看在眼里,生意人千张脸,心里早就有数,轻声说:“我不爱喝茶,别麻烦你家伙计了。”
陈景发陪着笑,点头:“也是,我在师老板你这么大时,也不爱喝茶。年轻人嘛,就爱喝些那汽水果汁啤酒呀什么的,图个开心痛快嘛。你打外头进来,天那么热,怎么着也得先喝点东西解解渴,咱们才好谈拿货的事。我这冰箱里头什么都有,随便说个,我叫阿成给你拿。”
陈景发清楚,墨砚斋是无色铺的大客户,人家老板亲自上门,怎么也不能给她怠慢了,得好好招呼着,财路才不会断。而且对方虽然是老板,看上去却不过是个青涩的姑娘家,整一大学生模样,估计心思也深不到哪里去,好好哄骗着,生意还不就滚滚来了。
陈景发如意算盘打得劈啪作响,师清漪看着他的脸,抿唇一笑,挨着椅子坐下,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陈老板你真是客气。那麻烦你给我一杯牛奶。”
陈景发皱眉:“牛奶?”
师清漪挑眉:“恩,牛奶。陈老板,你不是说你这,什么都有?”
陈景发忙不迭地接口:“有,当然有。阿成,把茶换了,给师老板倒杯牛奶出来。”
嘴上这么招呼,陈景发心里却想着,果然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奶都没断,还敢跑来自己拿货,估计那些货是清朝年间还是民国时期的,还都傻兮兮地分不清楚。
上回老杨派了墨砚斋新近招的一个年轻伙计过来拿货,陈景发使了掉包计,将一方绝对高仿的古砚台混入那批货物里头。那古砚台仿得十分逼真,老杨年纪大了,眼睛不比从前,即使他亲自来,十有□都分辨不出,更何况是那个经验不足的伙计,什么也没发现,就将那批货物带回去了。
陈景发这次掉包,阴着得了好几万的便宜,而墨砚斋那边也一直没瞧出端倪来,他就更加得意。其实货物交接最关键的,就是初拿货的那个阶段,派眼睛尖而又稳重的伙计过来拿货,货物运回去,之后老板其实不会再那么仔细分辨了,所以拿货的那个人至为重要,又被业内称作“棋盘手”。
棋盘手很难做,既要阅历深,分得出真货赝品,又要眼神毒辣,辨得出好坏瑕疵。毕竟古玩不比那些普通商品,上面多出一个小黑点,价值都会大打折扣。以前墨砚斋的棋盘手就是老杨本人,只是最近他身体不大好,才换了另外的伙计过来,陈景发就趁着这当口,欺负那天来的棋盘手是个青头,以假乱真调换古砚,背地里谋取利润。
看着师清漪柔美的年轻模样,陈景发直接就给眼前坐着的这个墨砚斋小老板兼新棋盘手,暗暗估了个分:五十分。
小绵羊,很好骗,还很养眼。
师清漪从伙计手里接过冰牛奶,抿了一口,透亮的玻璃杯里盛放着洁白的液体,衬着她捏握杯子的手指,修长而白皙。
“陈老板,麻烦你叫你家伙计把杨叔定的那批货拿出来,我来对着单子清点一下。”喝过牛奶,师清漪开门见山对陈景发说,声音温柔,里头仿佛晕着水似的。
陈景发吩咐一声,货物很快就送到了师清漪面前。
这次东西不多,只有大概牛奶纸箱大小的一盒。提货盒是专门定做的,外面是一层质量轻却很结实抗摔的合金板,中间垫着厚厚一层防震海绵和软布,最里面才是经过特殊包装的贵重货物。
师清漪低下头,戴上贴肤的白色手套,慢悠悠地将货物包装仔细拆开,对照清单查看。总共是一只清朝的鼻烟壶,两块莲花形状的古玉,一块清朝时的古剑剑格,还有一方底部镂刻兰花的石砚台。
看货时,师清漪一声不吭,目光落到掌心的鼻烟壶上,淡淡的,宛若古井之水,澄澈,而又波澜不惊。
她戴着白手套的手来回地摩挲着鼻烟壶,像是轻抚情人的脸那样温柔。
陈景发在旁边偷偷打量她的眼神和表情,心里不知怎么的,总觉得没底,空落落的,额头开始不停往外冒汗。
只有陈景发自己知道,师清漪正在看的那只鼻烟壶,是高仿的。真品前几天被他以高价卖给别人,但是老杨之前就在邮件里相中定下了,他又不能失信,只能从他那些不干不净的门路里,弄来这只高仿的鼻烟壶滥竽充数。
过了大概两分钟,师清漪抬起头,唇角噙着淡淡一丝笑:“陈老板。”
她的声音明明很轻,却惹得陈景发浑身一个激灵。
陈景发觉得自己不能再盯着她的眼睛看,她的琥珀色眼睛看东西或者看人时,都十分专注,专注到像是要将一切都吸走一样。
“看得怎么样?”陈景发不动声色地擦了擦汗,“上回只是邮了照片过去,这次是看真品,师老板觉得东西成色还合心意吗?”
师清漪笑着说:“东西很好。”
陈景发松了一口气,果然只是一只外表温顺漂亮的小绵羊而已,很好骗。就凭她这眼力劲,怎么开墨砚斋做小老板的。
师清漪将鼻烟壶递给陈景发:“不过最近鼻烟壶古玩市场不走俏,店里进的鼻烟壶卖得不好,这只鼻烟壶,还是不要了。”
陈景发心里一抖,抬头去看,看见师清漪似笑非笑的一双眼睛。
她看出来了?没道理啊,这可是高仿品,无论是上色,还是做工细节,几乎是完美仿造的。不过真品是翡翠玉料,为了节约成本,仿品则是由玻璃料和松重料造的,效果和翡翠差不离,眼睛不毒的人,绝对看不出来。
陈景发说:“这鼻烟壶是清朝乾隆年间大学士沈广文之物,纯翡翠雕琢,还是祖母绿,是鼻烟壶中的翡翠之王。师老板是行家,也该看得出这东西的价值,别的鼻烟壶不好卖,这东西,还能不好卖吗?”
师清漪脱下手套,说:“我知道这是沈广文的东西,卖得好的话,抬到十万肯定是不成问题。只是这沈大学士的鼻烟壶,也许是当年里面搁的鼻烟味太重,有点奇怪,我闻着怎么觉得有点像是玻璃和松重的味道呢。我不喜欢这味道,一股骚味。”说到这,眼睛弯了弯,又漾出几丝笑意。
陈景发在心里骂了句,什么小绵羊,分明是只笑面狐狸,早就看出来了,还在这拐着弯膈应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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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墓的影踪
不过对方既然看破真假,却又不撕破脸明说出来,而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自己也不能不识抬举。陈景发是个明白人,以前这师老板从不露面,今天突然自己跑来提货,肯定是她发现之前那批货的那方古砚台有问题,现在到陈景发这来做提醒了。
无色铺不能离了墨砚斋这个大客户,为了顾全往后的生意,陈景发只好赔笑说:“既然师老板不喜欢这鼻烟壶,那就不要,只拿剩下那四个就成。我和老杨是老熟人了,和师老板却是第一次见,以后合作的机会还有很多,希望师老板你多多关照。既然初次见面,我今天就给师老板再附送一只小玩意,挑四送一,当送个人情吧。这店里右边架子上的东西,师老板你如果看得上,就挑件喜欢的带回去。”
上次陈景发因为古砚台造假赚了墨砚斋一笔,今天看来,这笔钱无论如何是得再吐出来了。幸好右边架子上的古玩价格都比古砚台便宜,陈景发既不会吃亏,又送了人情补救,也算两全。
师清漪站起身,走到右边木架旁边:“陈老板你真是客气。”
陈景发在心里流眼泪,我客气,你这小妖精倒是不客气呐,我叫你挑,你也不带犹豫推辞的。
师清漪伸手,将第三排第二个格子里的一串红色手链拿下来,照着手腕比了比:“就它吧,我刚进来就看见了,很喜欢。陈老板,多谢你美意。”
陈景发看见师清漪拿了那串红玉手链,心里立刻乐坏了。这红色手链是上个礼拜一个模样老实巴交的农民拿过来的,那农民说是他从地里挖出来的,听说长沙芙蓉巷里收这些玩意,就偷偷跑过来,要陈景发看看能给出个什么价钱。
陈景发当时看不出这手链到底是由什么材质的玉料雕琢而成,只是觉得罕见,不过手链很明显在地底下埋了很久,受了地气,表面光泽暗淡,价值也大打折扣,如果不是造型十分别致,陈景发还不大愿意收。
最后陈景发才出了一千块,就把这手链从那农民手里收购回来,而那农民拿着一千块钱,喜滋滋地回家去了。
一千块的手链和四万块的古砚台,谁轻谁重,傻子都明白,陈景发知道,自己这次又赚了。不过奇怪的是,这师老板刚才看东西时,眼神明明很准,怎么现在却会挑上这么一件便宜货呢。
师清漪看见陈景发脸上遮掩不住的乐呵,也笑了:“哟,陈老板,你这比得了礼物的我还高兴呢。”
陈景发连忙摆手:“没,师老板你高兴,我才高兴。这东西不久前我才收购,从土里面刨出来的,货真价实的古董,师老板果然好眼力。”
“是土里出来的,倒没错。”师清漪摸了摸那串红玉手链,之后揣进裤兜里,提起装古玩的提货盒,轻描淡写地说:“前阵子已经付了五万定金,剩下的款子,杨叔明天会打到你卡里。”
陈景发连忙上前,搓了搓,伸出手来:“成,那咱们以后合作愉快,合作愉快。”
师清漪和他握手:“其实合作愉不愉快,主要还是要看陈老板你。我一直都很愉快。”
说着,转身,利落地出了门。夏日热风吹过来,门上挂着的青铜风铃又阵阵作响。
陈景发看着她窈窕的背影消失在外面的烈日里,心说:这小狐狸,还挺难办。
师清漪走出芙蓉巷,立刻给老杨拨了个电话:“喂,杨叔,我拿到货了,你叫陈栋等下开车过来接下货,对,就在芙蓉巷口前面那条街,我晚点再回店里去点货对账。”
手机里传来低沉沙哑的男人声音:“行,我叫阿栋过来。师师,那批货怎么样,陈景发那老小子,没在你跟前耍滑头吧?”
师清漪轻笑:“耍是耍了,不过没得逞。他给了我一个高仿的鼻烟壶,在那胡说海吹的,我没理他。不过他也是个聪明人,知道上次砚台那事败露了,打着送礼物的幌子给我赔偿,我就顺他意思挑了一件,看着还挺合称心意。”
老杨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这老小子,居然在你面前造假,真是欠呐,他不知道,你杨叔我还是知道的,你那双尖眼睛,可比电子探测器还厉害,没什么能瞒得过你。不过话又说回来,陈景发这老小子虽然滑头,但是他那些货,还是走得十分好,客人都喜欢,只要防止他动手脚,这生意还是可以接着找他合作的。我老了,阿栋经验又不足,我得慢慢教他,所以这阵子就得靠你多盯着点了。我知道你那边忙,以前店里的事也就没让你多操心,现在是非常时期,你就暂时辛苦一下,毕竟这墨砚斋的老板,到底还是你。”
师清漪回道:“我明白。现在是暑假,教授那边交待给我的事情不是很多,刚好可以腾出手来,顾看一下店面,杨叔你放心吧。”
那边静了片刻,老杨的声音才又吞吐地传来:“师师,师总昨天打电话给我,聊了几句,后面问起你,她叫你有时间的话,就给她打个电话回去。”
师清漪的脸色沉了下去。
沉默了几十秒,她的声音变得冷了一些:“我很忙,没时间。”
对话那头一声叹息:“师师,你听杨叔说,杨叔说的,都是为了你好。这世上有些东西,过了那么久,也该让它过去了,总是搁在心里头,成了解不开的心结,你不好受,师总她也不好受。”
“她会不好受吗?”师清漪掏出几张纸巾,垫在身后花坛边沿,坐了下来,“杨叔,我先不跟你说了,你叫陈栋快点过来,我在芙蓉巷口等他。”
说着,掐掉了电话。
天气十分炎热,夏日骄阳烤炙大地,师清漪默默地坐在太阳底下的花坛边沿,等着陈栋过来接货。她心情不大好,从掐掉电话后,脸上的表情一直很淡,坐在大太阳底下,也不想去挪个凉爽地。
就这样坐了许久,她已经热得浑身是汗,几缕乱发贴在瓷白的脖颈处,上衣也被汗水浸湿,黏着肌肤,勾勒出玲珑柔美的腰线。
师清漪叹口气,拭了下额头上的汗,再从裤兜里摸出了那串红色手链把玩。手链是由十八颗红玉珠子串成,玲珑圆润,虽然玉珠沾染了地气,色泽有些暗淡,但她却很喜欢。
在陈景发的无色铺里,第一眼,她就看上了它。
将手链放到掌心端详了好一会,师清漪又拿它在手腕处比了比,最终戴到了左手上。
她的肌肤很白皙,像是细腻的白玉,而红玉色泽如血,红白相应,越发衬出一股妖娆的风情。
只是戴上这手链之后,师清漪觉得心底涌出一丝凉意,不自觉有些空落起来。
她抬起左手,眯缝着眼对着阳光打量这串手链,晃眼的阳光洒下来,给她纤长漂亮的手指镶嵌了一道朦胧的光边,而那十八颗红玉珠子,也变得更加玲珑通透。
越看越觉得喜爱,于是她也不打算放到墨砚斋去当商品卖,而是选择自己留下戴着。
这样又过了半个小时,陈栋开车过来,把提货盒接回了墨砚斋。留下师清漪一个人热得实在受不了,就去附近的麦当劳买了一杯冰果汁,一边喝,一边快步走去街道旁的泊车位取车。
酷热难当,这条街上走动的人很少,等走到停车的地方,师清漪的果汁刚好见底。她一手拿着空果汁杯,一手准备掏钥匙去开车门,这时,她却感到有个冷硬的东西,突如其来地就抵在了她的背上。
一瞬间,她的呼吸似乎都要随着那个抵过来的东西,停止了。
那居然是一把手枪。
不能十分准确地感受到枪口的直径,师清漪猜测身后持枪的那个人,应该是把枪口藏在了衣兜里,近距离贴对着她。这样一来,行人远远看见,也只会以为她们两人只是靠在一起说话而已。
大脑空白了几秒,师清漪低声说:“我是良好市民。”
后面是个女人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干练,而又冷酷:“什么良好市民,你电视看多了。”
师清漪笔直站着,一动也不动:“我不大看电视,通常对着电脑的时间比较多。”
女人说:“少在这废话。”
师清漪将声音压得很低:“这段路有电子监控,你不要乱来。”
对方冷笑了声:“我戴着口罩,不怕电子监控。”
师清漪听说过打劫的,但是从来没见过哪个抢劫犯会拿着一把枪,在大白天实施抢劫。这种人要么是亡命之徒,要么是神经病。无论哪一种,她都不想碰到。
她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不至于颤抖:“我身上没多少现金,卡也没带,你要车的话,车钥匙给你,你开车走,请不要伤害我。”
那女人虽然戴着口罩,不过眼睛里却带着笑,说:“我不要现金,不要卡,也不要你的车。我要你手上那串,红玉手链。”
“我立刻把手链脱下来给你。”师清漪没有丝毫犹豫,抬了抬左手。
身后的女人把枪口又抵近一些:“别乱动。你脱不下的。”
“什么?”师清漪迟疑片刻,右手搭在手链上,想把手链取下来,谁知道拉扯了半天,却像戴了手铐似的,怎么也不能取下,白皙手腕上反而多了一道红色的瘀痕。
女人冷酷地说:“我刚就告诉你了,你脱不下来的。要想取下,除非你变成一个死人,或者,把你的左手砍下来。”
师清漪抿了抿唇:“那么,你是要杀我,还是要砍我的手。”
女人回答:“都不是。红玉手链不能见血,所以现在我要你跟我走一趟。”
对方言谈举止怪异,听上去也不像是普通的抢劫犯,明显别有目的。师清漪知道自己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也就不像最开始被枪顶着那样紧张了。
一定是因为自己戴上了那串红玉手链,如果没有手链,对方也不会盯上自己。估计刚才她戴着手链对着阳光欣赏时,那女人就盯上她了。这手链,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师清漪想了想,声音变得轻柔起来:“我可以跟你走,只要你不伤害我。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对于眼下你对我所做的这一切,我十分不理解。”
“问得多,死得早。”
师清漪立刻识相地闭了嘴。
她虽然不晓得这个女人的真正意图,女人说出来的话也很奇怪,自己不是很懂,但是她懂最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只有乖乖听话,才有活路。
毕竟身后那把手枪,不是玩具。
女人在后面催促师清漪往前走,师清漪一边慢腾腾地挪动步子,一边在心里暗示自己要冷静。等走到车的前轮附近时,师清漪把伸进裤兜里的手拿出来,双手摊开做个手势:“我可以系一下鞋带吗,鞋带有点松。”
她今天穿的是简单的一款白色帆布鞋,素雅上衣和长裤,乌黑马尾,打扮得青春而又柔媚。
女人同意了:“快点。”
师清漪蹲下去,麻利地系好鞋带,同时将手心里捏着的一个圆形小东西,飞快塞到自己鞋底下,不着痕迹地踩着盖住了。
“可以了,谢谢。”师清漪站起来,镇定地开始走。
很快就有一辆黑色的路虎越野车开过来,停在她们边上,后面车门打开,一个戴墨镜的年轻男人把师清漪扯上去,那女人则自己拉开前门,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天气很热,女人却穿着外套,上车之后,她立刻把外套脱下来,摘掉口罩,拿出衣兜里的手枪,别在腰间。
路虎迅速发动,像猎豹一样蹿了出去。师清漪惯性地往后靠,手抓在后座的米色靠垫上。
墨镜男脸长得很帅气,翘着二郎腿,嘴里嚼着口香糖,紧紧地盯着师清漪看,唇边一丝戏谑的弧度。那眼神,恨不得吃了她。
师清漪坐直身体,微微一笑:“墨镜,很帅。”
墨镜男也咧开嘴笑,推下墨镜看了她一眼,对前面的女人说:“宁姐,这妞真不错,很有意思啊。”
副驾驶席上被称作宁姐的女人冷冷地说:“人不错,也不是你的。”
墨镜男耸耸肩,做个无奈的手势,指着师清漪手腕上的红玉手链,对她说道:“你不走运,戴上了这串鬼链子,鬼链认主,这辈子都别想取下来,除非你死了,或者不怕疼把手给剁下来。今天我们老大就要用得上这条鬼链子,之前找了很久,终于听说被卖到了芙蓉巷里一个叫陈景发的人手里,今天正要去陈景发的无色铺拿货,可不巧就被你给抢先戴了,这就是天意,就是命。不过放心,鬼链忌血,我们不会把你的手砍下来,以免沾染血污,等下你乖乖跟着我们走就是。”
“我会死吗?”师清漪声音温软地问。眼睛盈盈的,里面像有春日早晨弥漫的雾气。
就如眼前这名年轻男人所说,是天意,是命。她刚才在陈景发的铺子里,第一眼就看上了这条红玉手链,十分喜爱,结果这条手链,却给她带来这莫名其妙的灾祸。
墨镜男被她那双琥珀色略带妩媚的眼睛勾着,有点不好意思,摸了摸后脑勺:“小姐,你问我这么专业的问题,这叫我怎么好回答你咧。”
师清漪盯着他的黑色皮带处,眼神示意:“你不就是这方面的专业人士吗,皮带上挂着手枪和短柄军刀,不是做摆设的吧。”
墨镜男愣了下,随即爽朗地大笑:“小姐,你叫什么名字?胆子很大,我很喜欢你。另外告诉你,我虽然是专业的,但是我入这一行以来,从来不杀女人。”
“师清漪。”师清漪轻轻点头,“这么说我还要庆幸,你没杀过女人。”
墨镜男嚼着口香糖说:“我是叶臻,右边副驾驶席上的是宁凝,我们都称她宁姐,开车的是大风。我们现在去老大那里,跟他会合,他那里还有几个弟兄。”
前面宁凝回过头来:“姓叶的,你每次碰到漂亮女人,少说几句话会死是不?别忘记你自己是干什么营生的,和她废什么话。赶紧用胶带把你这位妞的嘴巴封上,再把你自己的嘴巴封上。”
叶臻摇下车窗,吐出口香糖,划拉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说:“宁姐,都封住了,清静咯。”
宁凝透过前面车镜,看到后座情形,哼了声,不再开口。
师清漪扭过头,看着窗外安静地笑,同时将窗外飞掠而过的路线和景致,一一地记在脑海里。她的记忆力十分好,寻常路标,看了一般不会忘记。
之前她在借口系鞋带的时候,已经在自己车子的前轮附近留下了线索。手机被宁凝搜走了,处在关机状态,老杨知道她下午会回墨砚斋一趟,有些重要的账务需要商量整理,还需要清点盘查货物,如果她迟迟不回,老杨在店里等急了打手机找她的话,绝对是无法接通。
天一黑,发现她没去墨砚斋理账查货,也没回家里,老杨深知她的性格,不会失信,更不会关机玩失踪这么久让人担忧,肯定会疑心出来寻找。
到时候老杨找到自己的车,看到自己留的那个标记暗号,以老杨的精明和多年经验,应该会想到去公安局调用这条路段的电子监控录像。电子监控录像拍下了路虎的车牌号,追踪起来大概不会太过困难才对。
心里的计划虽是这样,但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中间很可能出现各种变故,只要一步错了,就全盘皆输。
中国对枪支和管制刀具限制得非常严格,这批人能弄到这么多违禁武器,绝对不是等闲之辈,自己估计前路渺茫。也许在老杨找到她的车之前,她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这谁又能说得准呢。
师清漪像乖巧的猫一样,偏了偏头,将头枕在后座的靠垫上,脸上的黯然,终于掩藏不住。
幸好叶臻看上去对她不错,还是很关照她的,那个开车的大风没什么话说,而宁凝这个女人脾气虽然大,好歹到目前为止,也没露出什么对她不利的意思。
路虎里面坐着的三个人,也许不会对自己构成威胁,怕就怕叶臻口里说的老大和其他几个弟兄,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而这辆路虎,又将要带她去往何方。
开了大概一个多小时,路虎离开长沙市区,开入偏僻的郊区。路越来越难走,道路两旁高矮树木丛生,到了最后面,路虎居然开始爬山路,沿着蜿蜒的盘山道又开了很久时间,眼看着太阳都快要下山了,路虎才终于熄火停下。
师清漪被叶臻带着下了车,叶臻凑到她耳边,耳语说:“等下见了我们老大,你最好不要乱说话。我们老大,脾气非常不好,你要是不小心得罪了他,师小姐,你懂的。”
叶臻一笑,对着自己的脖子抹了一下。
师清漪撩了撩发丝,也回了个淡淡的笑容:“谢你关照。”
叶臻伸出手来:“方便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不?”
师清漪说:“等下我如果死了,电话号码就是给你了,你以后打给我,也没人接呢。”
叶臻把墨镜取下来:“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师清漪微笑着轻声说:“恩,那等我最后活下来,能安全回家去,到时候再给你电话号码。”
叶臻拍着胸脯:“为了师小姐的电话号码,我一定会努力,护你周全。”
宁凝走过来,白了叶臻一眼:“滚吧,姓叶的,我这一大溜的电话号码,你怎么就不向我要呢。”说着,在师清漪肩膀上拍了一把,“看你是个聪明女人,应该知道少说话,多听话,活得越长,过得也就越好的道理。”
师清漪点头:“知道。”
宁凝把手枪别到腰间皮带上,打个手势:“跟我走。”
四个人走进山上密林里,山野密林幽静,混合着树叶植被以及泥土特有的清香,还有山风吹拂过来,轻轻软软,比炎热的山脚要凉爽舒服许多。
叶臻在前面拿短柄军刀砍开挡路的灌木,这样走了一大段路,师清漪听到前面隐约地传来男人的喧哗声,心里立刻变得警觉起来。
掌心冒出冷汗,手腕处那串红玉手链像是滚烫发红的烙铁一样,烙得她生疼。
灌木被拨开,眼前变得空旷,很明显是被人工清理出了一小片空地。几个穿背心的男人坐在一个洞口旁边吸烟,看架势是在等人,青烟袅袅,嘴里不时吐出难听的脏话来。他们的脚边上放着很大的登山包,大概有半人高,鼓鼓囊囊,包口露出几根看起来像是金属打造的工具,上面沾满泥土。
师清漪站在稍远的地方,看了那洞口形状,以及洞口堆出来的土层一眼,心底凉了下来。
居然是一个盗洞。
原来宁凝和叶臻他们这一伙人,是盗墓的。
这座山上,还有古墓存在的吗?
是什么年代的古墓,里面有些什么珍贵的陪葬品,墓主人又是什么身份。师清漪脑海里立刻条件反射地思考起一连串的问题来。
作者有话要说:咚咚锵,字数很足的第二章放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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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古墓里的美人
会这样不由自主地考虑起有关古墓的各种问题,其实都是因为师清漪的职业病犯了。她虽然是墨砚斋的小老板,平常却很少去打点,店里的事都是交给老杨处理的,自己则在大学念考古学专业的研究生,目前已经研三了,一直在考古方面帮她的导师尹青教授的忙。
其实长沙这地历史悠久,是楚文化的发祥地,可供考据的历史已经达到了三千多年。沧海桑田,几经变迁,大大小小的古墓很多,有些已经被发现,经过一系列发掘工作之后,被保护起来,改建成了历史文物景点,而更多的古墓,则一直长埋于地下。
市区附近的宁乡那一片,古墓尤其居多,许多人家都有从土里挖出来的玩意,并不上报,人们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师清漪当初念大学时,她班长就是宁乡人,那班长家里就有好些个瓶瓶罐罐,全是从土里倒腾出来的,他爸妈还打算留着给他做传家之宝。而师清漪此刻所在的这座山,位于古墓众多的长沙市郊,有一两个墓存在,倒也算不得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真正让师清漪紧张的,还是这群觊觎古墓的人。
就在师清漪思绪起伏时,那吸烟的男人堆里,一个面容冷酷的中年男人站起身,往师清漪这边走了过来。他的右脸上有一道很长的被刀砍伤的疤痕,穿着迷彩裤和粗钉底登山靴,上头都是泥,腰间则别着一把黑色的手枪,看上去十分魁梧狰狞。
这应该就是叶臻的老大了。师清漪看着迎面走来的男人,心想。
“这娘们怎么回事。”刀疤老大皱眉,声音嗡嗡的,“叫你们去陈景发那里拿鬼链,怎么给老子带回来一个娘们。老子现在不需要女人伺候,没空。”
宁凝立刻走过去,把师清漪的左手抬了抬:“董哥,本来是去拿鬼链的,但是晚了一步,被她给抢先戴到手上了。你也知道鬼链戴上之后就脱不下来,除非那个主人变成了死人,或者砍掉戴鬼链的手,可是鬼链不能见血,所以就只能把她带回来了。”
董哥依旧眉头紧皱,冷冷地盯着师清漪:“不用砍手,给她喂点药吃,就算毒死了,血堵在身体里,也不会流到鬼链上。等她尸体冷了,再从她尸体上把鬼链取下来就是。”
师清漪听了这句轻描淡写的话,浑身冒了一层鸡皮疙瘩出来,不过识趣地没有开口。
这种时候,遇到这种人,开口说话,只会使自己的处境变得更糟。
她侧过脸去瞧叶臻,叶臻的脸色同样也很不好,苍白得厉害,看得出他真的很惧怕这位董哥,根本不敢为师清漪说话。
宁凝凑过去,对着董哥耳语几句,等到董哥点头之后,她才退开。
董哥面无表情:“我倒是忘记了这茬。既然这样,那就把这娘们带下去。”说着,转过身,挥了挥手:“弟兄们都起来,打起精神,别磨蹭,下洞开工了。”
师清漪揣摩不出刚才那宁凝对董哥说了什么,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的这条命,暂时是保住了。
眼前这一批盗墓的,一看就是那种亡命之徒,干的是刀头舔血的勾当,麻木无情,根本不会在乎她这条命。就算眼下不杀她,等到她的利用价值一完,肯定会杀人灭口。
得快点想到对策。
他们个个身上都有枪,自己肯定不能硬跑,得慢慢地来。
董哥领头,和他之前那帮抽烟的弟兄们沿着结实的尼龙绳索,一个一个地下到盗洞里去。之后是大风,排在倒数第四,宁凝则冷眼看着师清漪:“你先下去,我守着,不要想着耍花招。”
师清漪默默地看着那幽深的洞口,里面升腾起地底的寒气,冰冷了她额头上的汗。
叶臻就站在旁边,对师清漪殷勤极了:“师小姐,这盗洞普通人很难进的,还是让我抱你下去吧。”
“不用。”师清漪摇了摇头,又把叶臻拉过来,轻柔耳语,“你帮我挡着,不要让宁凝看见我。”
叶臻心里狐疑,不过还是听从师清漪的吩咐,找好合适的站立位置。他身材很好,一米八零的个子,匀称高大,刚好差不多挡住了宁凝的视线。
师清漪弯下腰,抓稳悬挂的尼龙绳索,白色帆布鞋点在盗洞边沿,像只漂亮的雨燕一样,轻盈地翻到了盗洞里去。
叶臻很快也跟着下来,落地之后,他像发现了新大陆,凑到师清漪耳边,惊讶地轻声说:“真看不出来,师小姐你竟然还会功夫的?你这翻绳子的本事,好像比我们都厉害。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师清漪伸出食指放到唇边,嘘了一声:“不要乱说出去,就算会功夫,会翻绳子,也比不过真枪实弹厉害。你们给我一枪,我立刻就会没命。”
叶臻点头,笑眯眯道:“放心,我舍不得你死,不会说出去。我还眼巴巴地等着师小姐你的电话号码呢。”
师清漪微微一笑。
叶臻打起狼眼手电,往前探照,听到后面宁凝沿着绳索下来的动静,两个人立刻停止交谈,各自闭嘴。
眼前这条盗洞挖得非常好,先是竖井形的盗洞切到古墓附近,再打穿一条横向的通向古墓墓墙,方见线,圆见弧,可以称得上“专业”二字。
地底下湿气非常之重,还有一股很重的霉味,师清漪以前做考古研究课题时,曾经跟随尹青教授去过古墓勘测,有过下地的经验,现在这样沿着盗洞猫腰爬行,也不觉得有什么大问题。
只是盗墓和考古不同,两者就像水火,互不相容。而说起盗墓这项活计,古来有之,古时民间俗称“倒斗”,现在懂这行的人,依然还这么叫。
不过现代盗墓不比古代,多的是高科技的工具应对。狼眼手电,各种刀具,枪支武器,应有尽有,连挖盗洞时最关键的洛阳铲都经过了多次改良。
现在的洛阳铲包括铲头,配重杆,加长杆、吊环、安全绳以及携带包六部分组成。加长杆就是那种螺纹钢管,分成好多节,层叠相套,用的时候接好就可以了,根据要挖的盗洞深浅来决定洛阳铲螺纹钢管的节数,不用就拆掉收进携带包里,非常方便,又节约空间,不引人注目。
爬了大概十分钟,叶臻拿狼眼手电照了照,手电光乱抖,照出前面一个明晃晃的大洞。洞口挖在墓墙上,四周围散落了一堆凌乱的墓砖。
看来董哥他们一伙人,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一切了。
师清漪猜测他们应该是从古墓的后壁打穿进去,以为过了这面墓墙,要么会看到一条墓道,要么,就会看到所谓的墓室。谁知道弯腰穿过洞口,才发现进了一个空间狭小的夹层里。
董哥以及他身边那些做准备工作的弟兄,带师清漪,叶臻,宁凝,大风一起,总共是十个人。
现在,十个人挤在夹层里,非常拥挤。
师清漪艰难地吸了一口气,空气里除了那股古墓里特有的腐旧味道,还有旁边男人们的汗臭味,差点没把她熏死。
董哥对宁凝示意:“要这娘们过去。”
宁凝点头,押解犯人一样,带着师清漪走到夹层对面的墙壁之下。
师清漪抬头,看见墙壁上有一个显眼的图案,十八个圆孔围成一个圆圈形状,和她手上那串手链的轮廓十分吻合,中间则是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口,黑黝黝的,像是张开的蛇口。
旁边刻着一行字,用的是古篆:“惟鬼链之主到来,此门方启,不可见其血,不可受其污。”
师清漪抿唇笑了下:“原来如此。是要活的鬼链之主,怪不得刚才不会让我死。”
董哥催促说:“既然知道,就少他妈废话。开门。”
师清漪表情很淡,看上去却很得体:“这也许是迷信而已,上面刻着古人的箴言,你们就这么听话地去找鬼链开门吗?其实,只要找一个好的引爆师,在墙角准备好装置,拿捏好炸药的分量,就可以炸掉这面门墙。要是引爆师技术足够好,完全可以保证整座古墓以及所处的山体不会发生崩塌。”
董哥冷笑:“你这娘们这方面看起来很懂,你是干什么的。”
师清漪很有礼貌地回答:“我是研究生在读。”
董哥身边一个叫展飞的混混猥琐一笑:“啧啧,原来是学生妹,怪不得这么细皮嫩肉的。说起来,我还没碰过研究生呢,滋味应该还挺新鲜的吧。”
叶臻本来就跟展飞关系不和,听了展飞的话,眼睛立刻瞪圆,大怒:“展飞你他妈别不要脸,嘴巴给老子放干净点!不然老子废了你!”
展飞也瞧不上叶臻,不屑地回道:“怎么,她是你女人啊?老子说几句你就心疼?我呸,你才见她几个小时呢!”
叶臻从皮带上利索地取下手枪,差点就要顶到展飞头上,董哥斥了声,喝退了两人:“你们两个给老子消停点,以前闹归闹,别在这地底下惹事。不然老子一人给你们一下,待会横着抬出去。”
叶臻和展飞立刻安静了。
小风波之后,董哥又煞有其事地看着师清漪:“你念的什么专业,怎么懂这些。”
师清漪本来念考古专业,现在她面不改色地扯了个谎:“我是历史专业的,念大学时选修了一期爆破工程,大概知道一点爆破的皮毛事。”
董哥皮笑肉不笑:“历史?挺好,好歹跟我们倒斗这行沾边。你刚才说我们迷信,你可要想一想,我们都是在枪口上讨生活,拿命换钱的人。墓里面什么脏东西没有,吓死人的,毒死人的,粽子,机关,流沙,暗器,到处都是险招,老祖宗给的箴言,我们自然要信着,不敢乱来。而且这墓墙很难爆破,一个不小心,大家就全都给埋在这了,不划算。”
他眼里流露出危险和贪婪的神色,像是豺狼:“你要知道,这鬼链,可是个好东西,道上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争抢。小姐,你倒好,把它巴巴地戴在手上了。”
师清漪抿唇不语。
“鬼链之主,开门吧。”这时,宁凝在后面冷冷地催促。
师清漪其实是怕自己等下打开门墙时,手需要伸到那个黑乎乎的洞里。古墓机关重重,里面说不定会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等着她,要是贸贸然伸进去,说不定手都会没了,所以她才会建议董哥他们选择爆破。
谁知道那个董哥,根本油盐不进,她没有办法,只好暗地里咬了咬牙,把手伸进了洞里。
黑洞里面十分冰冷,像是伸进了冰箱里。伸进去的手维持了大概十几秒,没有任何异动,这令师清漪暂时松了口气。
她定下心神,把手上的十八颗珠子一一对上那十八个小孔,刚好卡准。
夹层里死寂非常,大家都不敢出声,连呼吸都放慢了步调。
很快,一阵细微的机关运作声音,传入耳中。
然后是咔哒一声,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落了地。
师清漪连忙将手快速收回来,董哥他们一行早就拉开保险,举起枪,对准了那十八颗小孔。
门墙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之下,发出沉闷的摩擦声响,往上缓慢拉起,露出一片黑黝黝的空洞来。
“门开了,打好矿灯和手电,都跟老子进来。”董哥咧嘴一笑,领着众人进入。探照矿灯的光线很强,再加上狼眼手电,将里面照得明晃晃的,非常清楚。
这是一间格外宽敞的墓室,空荡荡的,除了多条悬空的黑色锁链来回交错着,细密纠结,好像蜘蛛网,其它却什么陪葬品也没有。
展飞骂了一句:“他娘的,怎么一件东西都没有,尽是些破链子。”
宁凝摆了摆手:“有的,你们来看那边。好好看清楚这些锁链,都汇集在了哪里。”
师清漪顺着宁凝所指,发现多条锁链悬空交错,最终汇聚,锁到了一个长方形的白玉台上。
那白玉台上,安静地躺着一个人,远远地,隐约觉得是个女人。
叶臻一手拿枪,一手摸在皮带间的短柄军刀上,如临大敌:“不好,有粽子!宁姐,快拿黑驴蹄子出来。”
粽子是古墓尸体的代称,而黑驴蹄子,则是专门克制粽子的辟邪之物。听说把黑驴蹄子塞到粽子的嘴巴里,粽子就不能再去扑人。
“手里有枪,要什么黑驴蹄子,塞给你自己吃?”董哥踹了叶臻一脚,带头走上前去,“都给老子抄家伙,上前看看,有粽子就好,怕就怕没有。要知道粽子身上带着的,肚里吞着的,口里含着的,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随便弄一件,我们就大发了。”
大家轻手轻脚,缓慢地摸近了那座白玉台。
师清漪紧张到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之前被绑架,被董哥威胁,甚至拿鬼链打开门墙时,她都没这么紧张过。
随着视野里的白玉台越来越拉近,她才看清楚白玉台上那个人的模样。白玉台只是底座,上面其实还罩着类似水晶打造的外壳,就像是一具水晶棺,因为透明,隔远了还瞧不出来。
只是看了第一眼,她的心脏都像是要停掉了似的。
白玉台上的女人,有着世间至为美好的容颜。
她穿着一身雪白的古代衣装,玉带束着玲珑腰身,外面罩着轻纱织就的白色外衫,宽大的衣袖之下,遮掩着一双极其漂亮的手,手指纤长,只是可惜的是,左手缺失了一根小指。
乌黑长发流水一般随意地铺散着,些许发丝垂到了石台边沿,银白色的发带随之垂到了地上。淡淡烟眉,高挺鼻梁,脸容仿佛冰刀裁刻,一分一毫都是如此恰如其分,精致恰到好处。
她身上透出与现代人全然不同的古雅气质,仿佛历史凝结而成的一副水墨画。肌肤本来就是极其的晶莹雪白,犹如凝脂白玉,加上眉心之间的一点殷红朱砂,就像是雪地里藏了一瓣娇艳的红梅。
白衣女人身上没有传递出半点死亡的冷感,而只是睡着了一样,睡颜安静柔美。
下一秒,师清漪觉得,她也许就会睁开眼。
四周的一切,都像是放空了。光影浮动,恍惚中,师清漪甚至能听到时光流转的进程中,那历史叹息的声音。自己仿佛跨越时空,不再是处在二十一世纪,而是回到了这白衣女人所生活的年代。
怎么回事。
很想去摸一摸她。
师清漪想象,如果伸手去触碰她的脸颊,大概能体会到她冰凉而细腻的肌肤,融化在自己掌心的感觉。
——不论外面如何改朝换代,时光变迁,我永远,也不与你分开。
桃花树下,有人那样轻声呢喃着约定。
那个人秀眉幽瞳,长发缱绻,睫毛上还犹自沾着桃花的露水,笑意恬淡,似是春风。
心口像是堵着一口气。
师清漪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反应,她眼睛有些酸胀,下意识抬手去揉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这第二部的现代篇是接着第一部的来的,第一部发生舞台在唐朝,现在已经2012年了,所以中间又间隔了一千多年,那这一千多年里到底发生了啥捏?
毫无疑问,师师和洛神在古代篇结束后,一起幸福生活了很久很久,直到某一个时间点的到来。这个时间点,我后面几章就会强调。所以我之前在古代篇的某个章节,才会提醒大家,注意唐朝的时间点,不知道大家是否记得。我说这个时间点,现代篇是需要的。
看见有几个读者有疑问是不是接着古代篇来的,特此强调,是接着来的,一定要看文案哟。
看到这里,也不要惊讶,且听君导往下说。
追完第一部的客官们也该知道君导的行文风格了,君导说故事都能有始有终,给出交代的。
么么大家,跟着君导的步伐,看下去吧,到时候都会水落石出,给出合理交待。
于是我们可以期待下腹黑冰山美御姐在现代被养成(?)的轻松剧情~另外跟着君导深入剧情来探险发展jq哟(喂
为毛安排师师再次被失忆,是因为君导的恶趣味,君导真心想看洛神这个古代的御姐来到现代的各种囧事儿……咳咳,你们懂,于是谁也不能阻止我来养成现代的御姐!(被痛殴几条大街
师师,准备好养成你媳妇儿了吗?然后养成后被她……(住口
第4章 我的她
叶臻眼睛盯着白玉台,几乎看傻了:“他娘的,这粽子可真是漂亮。我见过的活人,还没哪个有这粽子好看的。”
说完,他晃了下神,看见师清漪眼睛紧紧盯着石台上的那个白衣女人,一动也不动,以为她给吓呆了,急忙走过去,拍了拍师清漪的肩:“师小姐,你别怕,她只是一个死人。说白了也就是只粽子,看她这模样,不会诈尸起来扑人的。”
师清漪没有理会叶臻,面无表情,像是冰雕。
叶臻讪讪地缩回手,摸出一片口香糖,塞进嘴里,开始咀嚼。
展飞举着手枪,小心地走到石台旁边,仔细看了很久,才说:“董哥,没有起尸迹象。”
董哥做个手势,旁边几个办事利索的弟兄立刻点头会意,拿起工具,开始着手小心地撬开白玉台上罩着的外壳。开启水晶棺是一件格外细致的活,幸好开棺的几个男人都是“专业人士”,过了半个小时,水晶外壳被他们轻手轻脚地启下,放到了一旁。
“这玩意太大太重,不好搬运,容易暴露目标。不然,老子还真想把它弄出去。”董哥拿脚踢了下水晶外壳,看上去有点可惜,“展飞,你过去,看看那只粽子身上带着什么好东西。”
展飞凑近白玉台上的白衣美人,眼里尽是迷恋之色。他伸手,在那白衣美人的脸颊上摸了一把,啧啧赞叹:“瞧这肌肤水灵的,就和摸活人一样,太他妈极品了。”
师清漪抬起眼,冷冷地盯着展飞动作,拳头攥紧了。
展飞胆子更大,咧着嘴,掀开了那白衣美人的部分衣襟。看见脖颈处肌肤似雪,锁骨精致漂亮,不由得吞了下口水:“董哥,你看这……”
“展飞,你不会起了那龌龊心思吧?睁大眼睛看清楚,这是个死人,这身古代打扮,肯定是个好几百年前的大粽子,你受不受得起啊?”宁凝拿起枪,在一边冷笑着看热闹。
展飞嘿嘿两声:“宁姐,说是死人,看上去却跟睡着了似的。真是……妈的,老子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想不到成了粽子,真是浪费,好歹也留着给我过个瘾不是。”
董哥打着狼眼手电扫了一下,晃得在场众人的脸一片青白:“别废话,人都死了,能有什么味道。别磨磨蹭蹭,快点把她衣服剥了,这衣服这么多年都不腐烂,肯定特别值钱,什么薄衣金缕,那些钱多得没处花的老外还就好这口。再看看她身上有什么别的宝贝,全都弄下来,尸身不腐烂,要么是灌了药,要么是嘴里含了定颜珠,全都给我取出来。”
展飞兴奋地说:“我来,我来。让我来搜一搜这美人的身。”
弯下腰,就打算去剥那白衣美人的轻软衣衫。
“拿开你的脏手。”突兀地一声轻斥,冷冷地在墓室里响了起来。
大家都扭过脸,惊讶地看向声音的源头。
师清漪抿着唇,瞪视台上的展飞。
展飞本来就是个暴脾气的混混,立马被激怒了:“你什么意思,敢再说一遍?”
师清漪琥珀色的眼睛里,像停驻着一片冰雪:“拿开你的脏手,你有什么资格碰她。”
“你他妈敢……”展飞嘴边的话还没说完,一道纤丽身影宛若轻捷的燕子,跳到了石台上,抬腿,对着展飞的右手手腕来了一个漂亮的飞踢,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展飞手里的枪立刻飞了出去。师清漪准确地把枪接到手里,攥紧展飞,用那黑洞洞的枪口,狠狠地顶住展飞的太阳穴:“都别动!”
在场众人都呆住了。
下一刻,除了叶臻以外,所有人的枪口都对准了师清漪。
董哥举着枪,冷笑:“真想不到,你这娘们装柔弱装得倒挺像,深藏不露,居然还有功夫在身上。”
师清漪皱眉:“你们要是敢乱动,我立刻就打死他!”
“不,不要!老大,弟兄们,不要动,千万不要动!”展飞被冰冷的枪口顶着,吓得腿发软,差点当场就要尿裤子。
他怎么会知道这个外表看上去娇媚的女人,会有这样的身手,这样的爆发力,还会这样突然地发起狠来。难道真是因为自己好色,多摸了那白衣美人一把,就把她给惹毛了?
展飞一边发着抖,一边在心里咒骂。妈的,老子又没摸她男人,只是摸了一只美人粽子而已,这娘们至于这么跟老子拼命吗?
叶臻觉得可惜,对师清漪劝说道:“师小姐,你怎么这样莽撞。你现在玩过了,我们老大肯定会要你命的。你要是像之前那样乖巧听话,帮他开完门,最后,他也许就会放过你。”
师清漪唇角挂着一丝嘲讽的弧度:“叶先生,你自己也说,是‘也许’了。”
叶臻语塞。
董哥则冷笑:“小娘们,展飞不过就是贱命一条,你觉得你能威胁到老子?干我们这一行,就是成天在死人堆里打滚,老子什么也不怕。你既然知道我们来这倒斗,老子肯定不会让你活着出去,不然被你日后捅到局子里去,老子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叶臻,你不要骗她了,留着这些花言巧语去哄你的其他相好吧。这个女人,一定要死。”
叶臻咬了咬牙,不敢再说话。
董哥扣动扳机,眼睛眨也不眨,突然来了一个点射。子弹打在展飞的大腿上,展飞的登山裤立刻被打出个大洞,鲜血飞溅。
宁凝和其他在场的男人们看到这副景象,见怪不怪,脸上挂着一副冷漠的表情。
不过是被利益驱动,才聚集在了一起。别人的生死,根本不干自己的事。
展飞痛得哭爹喊娘地大叫起来:“董军,你这个冷血的畜生,老子干你全家!”
董哥脸上的刀疤抖了一下:“小娘们,看见了没,你根本威胁不到老子。下一枪老子就打爆展飞的头,然后,再来爆你的头。啧,你这张脸,可惜了。”
师清漪想不到对方竟然这么残忍,视人性命为蝼蚁草芥,嘴角勾着,在心底冷冷地笑了。
她松开疼得几乎要晕过去的展飞,一个人在白玉台旁边,站直了身体。乌黑柔软的刘海下面,是一双温柔的琥珀色眼睛,此时那温柔中,却带着几丝决绝。
“我早知道了。在你们这些亡命之徒面前,怎么样,都是一个死。”她的眼睛,安静地看向白玉台上的白衣女人。
白衣女人的睫毛很长,仿佛有风拂过,微微地颤动起来。连带着她眉心之间点染的朱砂,嫣嫣红红,好像在泣血。
师清漪看着她美丽的脸,微微一笑。
董哥的手指扣在扳机上:“看你刚才这么紧张这只粽子,你如果死在她身边,应该不会太伤心吧?”
师清漪轻哼了一声。
叶臻紧张得心肝都要跳出来:“老大,我求你,你别打死她。我保证,师小姐她绝对不会去局子里找警察乱说的。”
“你那保证算个鬼,嘴巴长在她脸上,她要是活在人世,不会把今天这事给抖落出去?”董哥扭过脸去,看着叶臻,“我看她不是简单人物。一个什么破研究生,怎么会有功夫在身上的,而且又这么不听话,居然敢威胁老子,你又拿什么来保证。”
叶臻还想再说话,却被董哥瞪了一眼。
“老,老大,老大你看!”这时,队伍里发生骚动,几个男人都浑身发起抖来。
董哥不耐烦:“喊什么喊,见鬼了?”
宁凝好歹也是个见过世面的狠角色,这次她居然也变得哆嗦起来,举着枪说:“董哥,起来了,起来了。”
“什么起来了?”董哥转过头,脸色立刻僵硬。
师清漪站在白玉台后面,也惊讶得连身体都动弹不了。
白玉台之上,那白衣女人一手撑着台子,缓缓地抬起腰身,坐了起来。
乌黑长发像是柔滑的锦缎,懒懒地散在雪白肩头,上面缀着一条束发的银白色发带。腰间挂着一块玉佩,起身之间,玉佩上的长流苏优雅摆动。
探照矿灯的灯光打在她脸上,旖旎流转,连睫毛上都沾染着薄薄的光晕。
世上所有的柔光,好像都聚集到了她这里。
在场的人全都呆住,连呼吸都忘记了。
她的动作,就像是一个人刚刚才睡醒,脸上都是慵懒的神色,哪里有半点粽子起尸时的僵硬之态。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只是一夜好眠,而现在,幽幽醒转。
白衣女人的眼睛,缓缓地睁开。
她的眼眸乌黑若夜,灯光晕在她眼里,像是点亮了漫天流动的星辰。
“你们,着实吵闹得很。”她冷冷地,说了第一句话。
说话古腔古调,嗓音清澈幽冷,像是珠玉落在地上。
师清漪怔住,静静地看着她低垂的眼眸。
作者有话要说:昂~君导这次对于师师的失忆,洒了点狗血,有点恶趣味tat,但是只此一次……为了我心中养成现代御姐的美梦(……),师师实在是被迫失忆的,是我下的毒手(够)。
狗血一次,仅此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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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归正传:
其实现代篇是一部正经的正剧,关系脉络还是很复杂,设定得比较庞大吧(?)
不过基调会比古代篇轻松甜蜜些,主角互动欢乐甜蜜一点。
当然涉及到考古,古董,阴谋争斗以及重头戏盗墓,就会很严肃,我都有查资料的。对于这些君导还是很严谨的,看过我的文的客官们,应该知道我的~
当然,如果不喜欢看现代篇的客官,可以把古代篇当做终结,那是一个完整而圆满的故事tvt,不用看现代篇哟,木有关系。
对现代篇有兴趣的,请跟着我的步伐来咯~
这次连更了,客官们多多支持,捂脸……
第5章 是妻子不是粽子
董哥不受控制地大喊了一声,震得墓室里嗡嗡作响,荡着回音。
他太过紧张,同时就下意识地扣下了扳机,对着那白衣女人来了一个点射。
师清漪大惊失色,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做出反应,扑过去,抱住了白衣女人,挡在她身上。
子弹不偏不倚,刚好从后面打进了师清漪的右边肩膀,鲜血立刻爆了出来。她今天穿的是无袖上衣,白皙的右手臂上,满是血渍。
钻心剧痛侵袭,师清漪疼得身体整个蜷缩起来,紧紧抱住那白衣女人,几乎要掉眼泪。
那白衣女人蹙了蹙眉,只觉眼前一干人等,甚是诡异。
尤其是那名身形魁梧的刀疤男子,衣着古怪,出言粗鲁,手中持有一物,状似机括,从里面喷出的暗器,竟然有这等惊人效力。若不是眼前这位身形柔弱的年轻女子替自己挡了一记,恐怕眼下受伤的,便会是自己了。
她伸手扶起地上□的女人,低下眉,想去看清楚对方的脸。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定然要厚报于她。
她只看了一眼,蓦地愣住,盈盈的一双眼里,涌起了水雾。
有些东西,天注定了,就是缘。
而这种所谓的缘分,不管时光沉淀多久,都不会断。
她是你的。
就会是你的。
永远,也不会改变。
那白衣女人只是近乎呆愣地盯着师清漪的脸看,看上去像是十分震惊。
师清漪□一声,心里面觉得怪怪的,不过情势所逼,她也顾不上眼前的女人到底是不是起尸的粽子了,咬牙,吸了一口冷气:“别愣着,快躲开,他们有手枪!”
白衣女人侧脸,冰雪眸子凌厉望去。手枪,这便是那小型黑色机括暗器的名讳么?这等暗器名讳,倒是闻所未闻。
董哥虽然吓得手脚发软,但还是死马当着活马医,匆忙扣下扳机,又打出了第二发子弹。白衣女人目光锐利如刀,看着那子弹迎面飞来,捕捉细致,按着师清漪躲下,那子弹刚好从她们俩的头顶上方擦过。
白衣女人冷眉一挑。此等机关,不过尔尔。
站起身,雪白足尖轻点在白玉台之上,宛如一只优雅白鹤一般,踏空而去。双手抓住悬空的其中一条锁链,轻盈在空中晃荡,同时抬脚,对着持枪的董哥迎面一踢,董哥挨了一下狠的,立刻就连人带枪飞了出去。
董哥一米八八的个子,那么结实的大块头,被这白衣女人轻轻一踢,居然飞了出去。叶臻和宁凝他们在不远处看着,下巴几乎都要掉到地上。
董哥吐出一口血,察觉自己撞到的地方不大对劲,往身后一摸,发现竟然是一个已经陷进去的圆环。
那圆环往里面凹陷,又开始慢慢地往外面回弹,分明就是古墓里藏着的一个机关。
董哥吓得在心里大骂:他娘的,出岔子了。
师清漪中了枪,感到身体轻飘飘的,耳朵里则听到了一种很细微的,类似机关运转的声音。声音的源头,正是之前进来时的那面需要鬼链开启的门墙。
“门……门就要关了。”她知道情况不妙,挣扎着站了起来,“如果关了门,就不能原路……回去了。”
董哥顾不得身上的伤,跳起来,立刻就往门墙那边跑,宁凝和其他的弟兄们不是糊涂人,也都跟着董哥跑了起来。
很快,董哥和宁凝以及其他的男人跑到了门墙外头的夹层中,像是见鬼逃难一样,又沿着盗洞慌慌张张地往外面爬。
剩下叶臻对着师清漪大喊:“师小姐,快走!”
师清漪右边肩膀上全是血,几乎要晕过去,两脚打颤,只能哆哆嗦嗦地往门墙那边走。
叶臻满头大汗,眼看着凹陷的机关回转,那边门墙马上就要闭合了,心里一急,就想着过来拉扯师清漪。谁知道这个时候,那白衣女人早已跃到师清漪身边,伸出手,一个公主抱,将师清漪拦腰抱了起来,往门墙处疾奔。
这个动作发生得十分自然,好像她抱着师清漪,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样。
叶臻连忙追上去。
白衣女人抱着师清漪,出了墓室。
师清漪缩在她的怀里,神智已经不大清醒了。轻轻吸了一口气,能闻到对方胸口处萦绕着温软馥郁的香气,冷冷的,像是梨花清香,很好闻。
叶臻跟在后面,眼睁睁地看着一只古代的白衣粽子,怀里抱着他中意的女人,弯下腰,进到了盗洞里去。他吓得腿都软了,不过还是打起狼眼手电,硬着头皮赶了上去。
叶臻手里的狼眼手电灯光四处乱晃,映照得盗洞虚虚实实,透出一股格外狰狞的感觉。
他狼狈地爬出横向盗洞,到了竖井盗洞的下面,抬起头,看见那只白衣粽子怀抱着师清漪,足尖轻点,像只优雅白鸟一样,轻盈地跃出了盗洞洞口。
“居然连尼龙绳索都不用,就上去了。”叶臻几乎要哭出来,“祖爷爷,祖奶奶,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轻功?”
踏雪无痕!凌波微步!
金庸老先生诚不欺我也!
叶臻努力克制住张大的嘴巴,眼看盗洞里再没别人,连忙抓住尼龙绳索,利索地爬出盗洞。出去一看,外面空无一人,董哥,宁凝以及其他几个弟兄,他们受的惊吓不轻,早就坐着路虎逃跑了。
可是,白衣女人和师清漪,却也不见了踪影。
叶臻垂下头,突然就觉得刚才经历的一切,太过匪夷所思。
一个美得不似世间人的白衣大粽子,居然从棺材里爬了起来,还把他最惧怕的,身高一米八八,拥有八块腹肌的董军老大,踢得当场吐血飞出去。
另外,最重要的是,她一个公主抱,还把他的师小姐给拐走了。
叶臻拿手拢在嘴边,当做扩音器,对着山林大喊:“师小姐,你答应我的电话号码呢?”
此时,靠近盘山道,距离盗洞已经很远的一处空地上。
“清漪,清漪。”
师清漪昏沉之中蹙眉,听到耳边传来焦急却温柔的轻唤。
那呼唤熟悉,一声一声,点到了她的心尖之上。
上衣被扯下,露出莹润的肩头,上面已经满是血迹。师清漪感到浑身都酥软了,光裸的肩膀处,好像有什么冰冷尖利的东西正在刺进来,生生地在她伤口上折磨。
她疼得泪眼朦胧,睫毛轻颤着,像是娇柔的蝴蝶。
下意识就要拒绝:“不要……疼……”
耳边一个女人的声音,轻轻柔柔地哄着她:“乖,你乖一些。那暗器如斯厉害,留在体内分外危险,需得将其取出。清漪,你且忍一忍罢。”
怎么这女人说出来的话,奇奇怪怪,带着一股子古人的腔调。这又不是学生在背文言文。
突然,师清漪脑海里闪过一丝清明。
这,这好像是刚才救她出来的那只白衣粽子的声音?
一只粽子,居然会说话,甚至,还知道她的名字。
自己也没把名字告诉对方啊。
到底哪里不对。
师清漪只能这样胡思乱想,根本没有力气开口。肩膀上则被拉开一道口子,身边那人捏着一把匕首,以极其准确凌厉的手法,将子弹挖了出来。
子弹被取出来的那一刹那,师清漪浑身发着抖,几乎就要晕死过去。很快,一条被撕下的白色衣衫布条,塞在了她的枪伤处,替她做了简单的伤口止血包扎,动作十分纯熟。
感觉到搂住她的那双手就要离开,师清漪闭着眼,虚弱地扯住了身边白衣女人冰凉的衣袖:“你是……谁?”
静默了大概一分钟的时间。
惊愕而又怅然的回答:“你竟,又不认得我了么?”
师清漪秀美的脸颊通红,上面全是冷汗,看上去楚楚可怜,说话含含糊糊的:“我当然认得你。你是……是一只古代的粽子。”
耳边的声音变得黯然起来:“傻姑娘,我不是粽子,我是你的妻子。”
妻子?
我是个女人,怎么会有妻子。
而且我长这么大,还没谈过恋爱,连男朋友都没有。
肩膀上的枪伤令师清漪神智不清,她唇色苍白,嗓音发起颤来:“水,很渴。”
白衣女人怀抱着她,脸上是寂然的神色,轻柔呢喃道:“你在这待一会,我这便去取水。很快就回,别怕,你等我。”
耳边响起山风声。
跟着,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一直看护她的那个女人,高挑窈窕的身影消失远去,只为去寻找水源。
师清漪□着,感觉自己浑身似火在烧,昏昏沉沉,陷入了梦境之中。
梦里弥漫着一片粉桃之色,格外绮丽。
她看见一名白衣女人倚在桃花树下,言笑晏晏。
她的眼睛似黑夜,里面映照着醉人的桃花花影。
我是,你的妻。
她说。
作者有话要说:两更咯~下面还有一章,么一么……
第6章 显露的秘密
师清漪醒了。
醒过来时,她就看见老杨那张写满担忧表情的脸,眉头皱成一个深深的川字。作为墨砚斋伙计的陈栋穿着一件黑色t恤,右手托着下巴,脑袋一点一点,正在白色的病床旁边打盹。
“师师。”老杨看见苏醒过来的师清漪,一直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上头老祖宗保佑,睡了一天一夜,你这孩子总算是醒了。”
陈栋也抬起头,头发乱糟糟的,像个鸟窝,迷糊地打招呼:“哎,老板。”
“杨叔,陈栋。”病房里光线很明亮,白晃晃的,师清漪穿着蓝白相间条纹的病号服,想拿手去揉眼睛,右边肩膀却隐隐作痛。
她这才想起,自己之前在古墓里被董哥开了一枪,打在肩头,受了重伤。跟着被一个从水晶棺里爬起来的白衣女人给救下,再之后,那女人说要去给她找水喝,留她独自一人,晕了过去。
是了。那个古代的白衣女人。
自己现在被人送来了医院照料,那个白衣女人呢,她又在哪里。
师清漪昏沉中,神志不清,曾一度以为对方是只起尸的粽子。
现在躺在病房里,她已经变得十分清醒。
可以肯定,那个女人,绝对不是什么粽子,而是一个大活人。
当时,自己被对方抱在怀里,能真切地感受到她的体温。她呼出的气息温软,还有她身上那一抹淡淡的,很好闻的女人体香。
师清漪垂下眼睛,拿左手去撩耳朵旁的发丝――这是她思考问题时,不经意养成的一个小习惯。
如果是粽子,是没有温度的。更何况,对方还会开口说话。
参照以上这些一考虑,师清漪只能得出一个合理的结论:对方,应该是一个突然来到现代的古代人。
不,准确的来说,是因为对方在古墓里沉睡了很久,地底下的古墓几百年如一日,时间相当于静止,外面变化却日新月异。今朝醒来,她的古人身份没有变,变化的只是那外面的世界。
作为沐浴在爱因斯坦相对论,马克思以及唯物主义等各种科学思想洗礼下的大好文艺青年,师清漪要打从心底接受这个结论,还真是费了一点时间。
不过她胆子很大,敢于猜测,遇事讲求眼见为实,既然亲眼目睹和耳闻了对方种种,她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
只是,这里面还有一个疑问存在。
普通人,能在古墓里过那么多年吗?为什么时间没有在那女人身上,留下丝毫痕迹。
接过老杨递来的水,师清漪故作随意地问:“杨叔,你见多识广,我问你件事。这世上,有没有那种能一昏睡,就睡上几百年,不吃也不喝,然后再醒过来,容貌一如沉睡之前的人?”
老杨想不到师清漪才刚醒,就突然问出这么奇怪的问题,苍老的脸上是藏不住的疑惑:“师师,你怎么突然问起杨叔这个来了?”
“我好奇。”师清漪微笑,不着痕迹地扯谎,“上次上网,我在bbs里看到了一个关于睡莲的帖子。上面说有一种睡莲的种子外壳十分坚硬,埋在淤泥里,需要休眠很久。等到几百年之后,睡莲种子的休眠才被打破,会重新开出花来,而这花,就算是几百年前的了。你说这人,有没有这种可能呢?”
“如果我告诉你,很有可能。”老杨表情很严肃,“你会不会信?”
“怎么说?”师清漪抿了口水。
“药物作用,或者龟息之术。”
师清漪来了兴趣:“哦?”
“其实古时炼丹之术盛行,有各种神奇的丹药,而且还有纷杂的秘术邪术,降头蛊毒,奇异诡谲,博大精深,那种神奇的高度,根本就不是我们这些现代都市人能够理解的。这些东西,大多数都已经失传,淹没在历史的洪流里,就算有少部分流传下来,也藏得非常的隐秘,被极少一部分人掌握着。我们现代的人呐,虽然有网络手机电视电脑汽车飞机等各种高科技,实际上对于古人的某些思想行为和秘密,了解也只在沧海一粟的范围里。”
师清漪沉默地听着。
老杨咳了声,接着说:“关于师师你刚才的这个问题,我想如果一个人服用某种丹药,或者主动甚至被动地接受了龟息之术等秘术,身体的新陈代谢就会随即停止,封存起来,处于一种沉睡的状态。只要外界有大刺激,或者当药力和秘术失去效力,这个人就会再度醒来,身体机能重新恢复,能说能走,成为一个正常人。这个,和你刚说的那个睡莲种子休眠几百年的例子,是一样的道理。”
老杨相当于师清漪的半个严师慈父,很多时候都能提点到师清漪。听了他的话,师清漪心思变得更加通透了:“换句话说,这样的人,在沉睡期间,时间在她身上,就相当于停止了,对不?”
“对。”杨叔点头。
原来如此。师清漪心里想,那个古墓里醒转的白衣女人,还真是个神秘人物。也许,她和那些所谓的丹药秘术,有什么紧密的联系也不一定。
有意思。
看见师清漪抿着唇笑,老杨有点不放心:“师师啊,你刚醒,就问我这个,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师清漪眼睛里藏着盈盈的光:“没问题。我就是好奇,杨叔你也知道,我就对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感兴趣。”
师清漪一直都受老杨照顾,两人虽然年龄相差了好几十岁,但非常谈得来,是忘年交。每次和老杨说话,她都挺开心舒坦。
“对了。”和老杨说了这一会话,师清漪又想起了一件重要事情,“杨叔,是谁把我送医院来的?”
是墓里面那个白衣女人吗?她一个古代人,还知道医院?
“几个爬山的人送你过来的。傍晚时分,有几个登山爱好者,爬完长沙旁边那座落雁山,看见你一个人躺在草丛里,受了伤,就打电话报了警,又喊了120,几个人抬着你下山,边走盘山道边等救护车过来,之后送你去了医院。医院的人发现你身上的钱包,里头有你的身份证,还有一张墨砚斋的进货清单,上面印着墨砚斋的座机和我的手机号码,我一接到医院的电话,立马就和阿栋赶过来了。”
老杨给师清漪削苹果皮,又关切地说:“你放心,他们已经帮你做了手术,做了消毒和包扎处理,没什么大问题。你失血过多,要注意多休息,回头让阿栋这小子给你炖点当归老母鸡汤补一补。”
陈栋连忙拍着胸口说:“老板,我做的汤很好喝的,包你满意。”
师清漪眉眼弯弯:“很好,加油煮汤,以后老板给你涨工资。”
陈栋在病房陪师清漪坐了一阵,就真去超市买老母鸡给师清漪炖汤去了。
等陈栋一走,老杨的脸色变得有点沉,把削好的苹果拿给师清漪:“医生之前把我叫过去,说检查出你其实是肩膀中了枪,但是子弹却取了出来,还被人简单地包扎了。这好好的,怎么就会中枪了呢?”
师清漪说:“这事有点复杂,我刚打算等陈栋走后,再告诉你。”
老杨点头:“我知道这事蹊跷,也是看见阿栋走了,才问的。你不知道,之前都快把你杨叔给急死了。下午看你过了这么久,都没回墨砚斋,可你之前说过会回去,我就打你手机问你,谁知道你手机突然关机了,打你家里电话,也没人接,就觉得不大对劲。让阿栋暂时看着店,我开车出来,后面找到芙蓉巷那里,看见你的车停在那,轮胎旁边掉着这个东西。”
说着,老杨把手里的圆形东西递过来,那东西是一枚细小的白色玉指环,上面雕琢着一朵剔透的莲花。
师清漪把玉指环接住,放到手心里。
“幸好这东西小,没被人看见拣走,不然这玩意这么值钱,可赔死了。我就盘算着这是你小姨还在世时送你的生日礼物,你宝贝得不得了,怎么会到处乱扔,原来还真是出了事。”老杨直叹气。
“当时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我也是为了赌一把。就是因为它贵重,我才把它留下当信物的,别人不认得,杨叔你还是认得的。我当时就希望着它别被人拣走了才好,其实把它丢在车轮附近,心里特别舍不得。”
师清漪摸着那枚玉指环,眼神温柔,同时跟老杨把之前自己被绑架的事,简单地交待了一下。
但她修改了真相,只是说自己被人绑架到市郊的落雁山上,连绑架她的人是谁都没看清楚,后面混乱中,她糊里糊涂地中了一枪,仅此而已。至于那个古墓,那批盗墓团伙,还有那个白衣女人,她根本就没有提及。
这件事牵涉非常复杂,里面的水估计很深,她不想老杨担心。
以老杨的性格,要是知道自己被盗墓团伙绑架到了山上古墓里,一定会追究到底。而且,他一定会告诉那个人。
到时候,恐怕就要世界大乱了。
“你说你被绑架,是长沙哪个场子的混蛋做的?”老杨的脸色特别难看,“敢动师氏的人,他们这是不要命了?”
作者有话要说:两更………………………………
去小黑屋了,拜拜大家--。吃好喝好……
第7章 御姐请不要在大街上乱晃
“谁知道呢。”师清漪轻描淡写,“杨叔,我还以为你会去公安局调用电子监控录像追踪呢,害我被绑架的时候,心里计划盘算了好久,结果白忙一场。”
老杨哈哈笑着吹了下胡子:“你这丫头,以为跟那拍警匪片呢。你又不是被确定人口失踪,也没人想到你会被绑架,谁能那么快就想到去调用电子监控录像?“
说到这,他突然顿住,观察着师清漪的脸色,试探了下:“要不,把这事告诉师总?你被人绑架,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着也得让她知道吧?”
“用不着告诉她。”师清漪表情变冷,“绑架这件事,只许我和你两个人知道。对外面,你不要说我是中了枪,只说是不小心摔伤了进医院就好。这样,你也别去追查到底是谁绑架的我,我不想把事情闹大。”
“好吧。”老杨了解师清漪性格,知道她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顾虑和打算,而且他一直很疼师清漪,把她当做女儿一样,也就只好点头答应,“那我就把这事瞒着,不告诉师总。”
“谢谢你,杨叔。”
“谢什么谢,多见外。”老杨苦笑,“我受师总的委托,出来看着你,又帮你看着墨砚斋,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这些年里,杨叔我帮你在师总面前瞒的事还少吗。有时候她打电话过来问起你,我都不知道怎么跟她说。你这边要我少向师总报告你的事,那边师总又经常过来问,两面夹着,我一大把年纪,真的很难做人,哎。”
“所以我才要谢你。杨叔,你作为上一任管家,这些年为师家做事尽心尽力,你的忠心,她都是知道的,不会薄待了你。至于我,我只是不想让她总干涉我的生活。她要你这样看着我,照顾我,我没意见,但是不习惯她总拿你当眼线一样地来监视我。”
“师总她不是想监视你,她是真的关心你,怕你出了师家,一个人在外面受苦,才让我跟着你的。师总给你的墨砚斋那么大,古玩生意难做,你平时又要跟着教授做研究,没空去打理,所以她特地关照我出来帮你看店。师总的苦心……”
“杨叔,你别说了。”师清漪把吃了一半的苹果放下,“我有点累。”
“那成。”老杨识趣地住了口,“既然你累了,就休息吧。至于外面局子里过来的警察,我就先打发他回去。”
“警察?”
老杨解释:“因为你在山上晕倒了,之前送你去医院的那几个登山爱好者报了警,局子里就派了位小伙子过来了解情况。对方问过医生,发现你受的是枪伤,就说要向你问点话,做个笔录。你中枪一事,除了你我,就只有医生和警方知道,你现在是受害人,就算问话,也是保密的,别太担心。”
师清漪嗯了一声,表示理解:“政府对枪支弹药管制得很严,我莫名其妙在山上受了枪伤,公安局派人过来问话,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那就请他进来一下吧,我知道该怎么应付。”
门打开,医院走廊里等候的民警小伙走进病房,坐下,手里拿着记事本和钢笔,向师清漪了解情况。
师清漪靠着白色枕头,慢腾腾地告诉对方,自己本来是去落雁山爬山,结果下山时,莫名其妙地中了一枪,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晕了过去。
民警频频连头,又问了其他几个问题,师清漪一一回答,蒙混过去,滴水不漏。
最后那民警收起纸笔:“师小姐,谢谢你和警方的合作。也许是山上有持枪歹徒聚集斗殴,你下山过程中,不幸被流弹给误伤了。至于真相到底如何,我们需要搜山做进一步的调查。对于这起疑似持枪斗殴的案子,警方为了保护和尊重受害人的隐私,关于你的所有信息,我们警方都会保密,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师清漪微笑致谢,那民警关照几句,就离开了。
这次,师清漪没有向那民警提及盗墓团伙,山上古墓以及那个古墓白衣女人的事情,是有原因的。
落雁山古墓这件事牵扯的复杂程度,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如果师清漪告诉了警方真相,告诉墓里发生的所有,警察一定会介入其中。随着调查的深入,剥茧抽丝,师清漪作为唯一证人,少不了要被请去,经常地出入公安局。而且,盗墓和绑架两者加起来,是一桩超级大案,到时候势必引起轰动,免不了又要被媒体追踪报道,参照天朝社会的现状,自己作为重要线索人,绝对会被拖去闪光灯和话筒面前被迫“亮相”。
董哥,宁凝那一伙逃了出去,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躲着,如果被他们看到了关于她的报道,她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师清漪擅长周密的思量,又是个喜欢清静的人,当然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困局之中。还不如谎称自己晕了,装作一个毫不知情的受害者。就算警方日后搜山,搜出那座古墓,焦点也只会锁定在古墓和盗墓团伙身上,而她,将会全身而退,不受到任何来自外界的干扰和伤害,很好地保护了自己。
“师师,你看这个。”老杨低沉的声音,把师清漪从起伏的思绪中拖了出来。
师清漪偏头,看过去,发现老杨手里拿着一截白色的长布条,像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绕成一圈。
“这是之前医生从你肩膀处拆下来的包扎布条,我看着蹊跷,就自己留下洗干净,小心处理着烘干了。”老杨的眼神锐利似鹰,“别人看不出来,以为就一块普通的破布条,师师,你和我是干什么行当的,你也清楚,不会看不出来。”
师清漪接过来,轻轻地摩挲,布条洁白,相间地绣着银线花纹。而没有花纹的地方,触感十分柔滑,冰冰凉凉的,就像缠绕在指尖的冰蚕丝。
她轻描淡写地说:“恩,我看出来了。这是上等的丝光锦,是只在明朝前期时才生产的一款布料,只有当时的皇族贵胄或者城中巨富,特别有钱的人,才能穿得起。可惜,后面这种工艺就绝了。丝光锦不会腐烂,非常贵重,如果是完整的一件明朝丝光锦古衣,搁到现在,两百万绝对没有问题。目前古董界,这种东西就是无上珍品,我记得前几年皇都酒店拍卖了一件丝光锦做的中衣,袖子和襟口有点破损,最后以八十三万六千的高价被人标下了。”
老杨拍了拍手掌,眉头皱得有点紧:“师师,杨叔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你要我别问,我就不管。你一直是个有主意的孩子,我相信你自己有自己的打算,但是在这世界上,竟然会有人拿着这种堪称古董界奇珍的丝光锦布料给你包扎伤口,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还真是没办法想象。”
“这东西,我会好好收起来。”师清漪看着那柔软的白色丝光锦布条,“我自己有分寸,杨叔,你不要担心。”
老杨点了点头,沉默不语。
师清漪看了老杨一眼,转过头,安静盯着病房窗外耀眼的日光,若有所思。
又过了一天,师清漪出院。
普通人受这么重的枪伤,没有十天半个月肯定是出不了院的,但是师清漪有个特别之处,那就是她的身体复原能力极强,简直强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就算在手腕上割上一刀,血液也会以一种十分可怕的速度凝固,跟着完美结疤,直到不留痕迹。所以就算只在医院住了两天两夜,她肩膀上的枪伤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只有少数几个和师清漪关系至为密切的人,其中包括老杨,知道她的这个秘密。
师清漪记得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这种特异之处时,非常的惊讶,后面师夜然,也就是师氏集团的总裁,请来私人医生告诉她,这其实是一种基因突变的结果,并没有什么奇怪。
拥有这种体质的人,血小板凝固能力远远强于普通人,全球也就只有那么几例而已。和这种体质相对的,则是血小板凝结缺陷症,又被遗传医学界称作假性血友病,经常血流不止,伤口极难愈合。
那私人医生当时对师清漪说得唾沫星子满天飞,反复强调比起那些血小板缺陷体质的患者,师清漪的凝血体质,简直就是受了上天极大的恩惠,真是我佛慈悲,真主安拉,耶稣保佑。
对方是专业的海龟医学博士,师清漪自己又不懂医学,也就这么相信了。反正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件好事――虽然是一件最好不要被外人知道的好事。
医院消毒水气味太刺鼻,师清漪不喜欢待在医院的感觉,也不方便将她与生俱来的快速凝血体质暴露,以前一直都有专门的私人医生照顾她,老杨就以转院为借口,给她办了出院手续,拿了点药,让她回家好好静养着。
现在是暑假,尹青教授没什么事找她,店里的事又有老杨打点,伤口也好得差不多了,师清漪的日子过得相当舒坦悠闲。
中午十二点半,师清漪吃完消炎药,窝在客厅的沙发里上网。她一直记挂着落雁山的古墓,以及古墓里出来的那个白衣女人,探索欲一出来,她非常感兴趣,就打算查阅一些相关资料,同时调出谷歌地球,查看了一些落雁山的山体地形分布,好来解答心里的疑惑。
纤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着,噼噼啪啪的声音回荡在宽敞的客厅里。
那串红玉手链依旧戴在她的左手上,随着她打字的白皙手腕起伏,好像烙印一样,永远去不掉。上次枪伤时,右边肩膀出血,手链上也沾染了点血,现在看起来,那种红色,好像比之前来得更鲜艳了。
查了很久,一无所获,师清漪合上笔记本。发了会呆,没什么心情,她决定出去走走,放松一下。
她的车子之前已经被老杨取回,就按电梯下楼,去地下停车场取车,慢慢滑出了高级花园小区。一直开到建设路上,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堵车了。
被夹三明治一样地夹在车辆中间,师清漪只好停止往前。车里空调温度开得很低,车载收音里正在播报交通路况:“刚接到热心市民的电话,目前建设路不知什么缘故,突然交通堵塞,请需要经过建设路的车主,尽量绕行,避免拥堵……”
交通台的路况,永远比实际情况要来得晚很多。每次开车上街,等你看到塞得和腊肠一样了,交通台那个温柔的女声才会来提醒你。
师清漪这样想着,觉得百无聊赖,手指搭在方向盘上,一下一下,漫不经心地扣着。
等了一会,她看了眼副驾驶席上的手提包,侧过身,从手提包里面摸出了一个小锦盒。这锦盒原本是用来装一个翡翠小玩意的,现在被她空出来,里面换上了一块折叠整齐的白色丝光锦布条。
师清漪低头细看,一股很淡的血腥味,飘到了她鼻尖处。
那古墓苏醒的白衣女人,就像做梦一样。即使对方的存在十分离奇,已经超越了科学所能认知的范围,但她的确真真实实地存在着。锦盒里的这块丝光锦布条,就是最有利的证据。
她抱过自己,替自己取出子弹,包扎伤口,也算得上救命恩人,师清漪却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明朝的?真是太有意思了。
不知道,还会不会再见。
正想着,前面的喧哗声渐渐地大了起来。师清漪摇下车窗,看见很多车主都下了车,开始咒骂着向前走,觉得有点奇怪。
干嘛呢这是,车子不开,而是急着去赶集。这就是今天堵车的原因了?
她收好锦盒,也跟着下车,随着人流往前面簇拥的人群方向走去。
中午时分,太阳非常毒辣,几乎要把人烤融化。
前面几名交警拿着喇叭,正在努力维持秩序:“请各位市民让一让,让一让。散开,散开,不要堵在这里……”
即使这样,人群还是不散,前面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一大圈人,估计是出了车祸。
照这个天朝不明真相围观群众的数量来看,至少也得是一个超级大追尾级别的车祸。
师清漪擦了擦汗,拿手去遮挡阳光,叹一口气,打算回车上去待着,等待交警清理现场。
这时,人群里一个交警愤怒的声音,大分贝地响起来:“我说这位小姐啊,请你不要再这样木头似地站在路中间好不好!之前车子开过来,你也不知道躲开,这样很危险的,党和人民抚养了你,教育了你,请不要拿自己珍贵的生命开玩笑!你穿得这么奇怪,还不说话,叫你走,你又不走,已经造成了严重的交通堵塞!你这样,会让我们警方感到很困扰的!”
师清漪拿下了遮阳光的手,心里一动,下意识地走进人群里。
一面艰难地挤进去,一面听到旁边人议论纷纷。
“这女人长得太正点了,比明星还明星,可怎么穿成这样出来溜达?”
“慢着,她这是不是在拍电影?我怎么没看到导演啊?场记,摄影师呢,在哪里。”
“拍个毛线电影。人家明明穿着古装戏服,现在是在大街上,不带这样玩穿越的。”
“也许她是刚从剧组里跑出来的。你没看她一身白衣飘飘,摆着一张冰块脸,正符合金大侠所说‘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融融月’的意境。难道她是出演小龙女的?我也没听说神雕侠侣又要重拍,这是从哪里找的新人,以前都没见过。当然了,如果还是那个张大胡子做制片人,我表示坚决抵制,虽然这女主角选角选得不错。”
“我呸,你个二货,还真当拍戏呢。我觉得她好像脑子有问题,估计是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你说那小龙女冷冷的不说话,也是电视里面要这么演,如果是个正常人,交警问她话,那她也得回答啊,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就只直勾勾地看着那交警,长得这妖孽样,是要勾死人吗。那交警小年轻,怎么受得住,你看,人脸红得都跟番茄似的了。”
“人家可能是太入戏,走不出来了。”
小龙女?
我还杨过呢,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师清漪心里想着,推开前面挡着的最后一个人,好不容易得了个空,抬眼一看,目光落到人群中央,突然就呆了下。
是她。
居然真的,再见了。
人群里,一个身着古代衣装的白衣女人,正俏生生立在阳光中,宛如优雅白鹤。乌黑长发流水一样垂在腰际,后面系着银白发带,冰肌玉骨,盈盈柳腰,犹如仙子临尘。
她的白衣看上去有些脏污,外衫衣摆处被撕了一部分下来,胸前的衣料上,还染着斑驳的血迹。即使这样,也遮掩不了她身上浑然天成的古雅高贵气质。
在这喧闹的都市里,她的存在,显得十分的不搭调。
年轻交警瞪着女人,噼里啪啦地说了那么久,天气又热,口水都快说干了,对方却还是一块冰雕状态,说不动,推不走。
暴脾气一上来,那交警再也受不了,指着那白衣女人开始大骂:“我说,这位小姐,你这是面瘫呢,还是哑巴?你目前的行为,违反了交通法,违反了治安管理条例,中华人民共和国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法律,你全都违反了!我跟你讲啊小姐,你如果再这样,我就强行扭送你回公安局了!在局里待着,看你敢不敢出来大街上乱晃,堵塞交通!”
“面瘫?”那白衣女人终于开口,呢喃着,动作柔美地撩了一下耳际的发丝,目光直勾勾地看着交警。里面水波晃荡,好像是能勾魂似的。
那交警小年轻的脸,立刻又红成了番茄。
白衣女人不再说话,突然转过脸,乌黑深邃的眼睛,朝师清漪这边看了过来。
第8章 我这喜欢COSPLAY的媳妇
人群之中,准确地捕捉到了她。
白衣女人看着师清漪,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极淡的笑意。这笑太淡,可勉强也算得上是一个笑,仔细看去,又有点黯然的意味在里面。
她薄唇翕动,好像是要说话,却又止住了。
师清漪被她这样盯着,莫名觉得心窝有点疼。
旁边一个男人开始举着手机拍照,打算上传微博新鲜事,被师清漪挡下:“别拍,她是我亲戚,尊重下她的隐私成不?”
那男人抬头,看着师清漪的脸,突然就一愣:“你亲戚。你们家基因都这么好?”
师清漪没理他,走过去,对着那和白衣女人交涉的交警,抱歉地说:“不好意思,这是我表姐,她之前刚从市立精神病医院跑出来,脑子这里不太好使,而且有事没事就喜欢玩cosy。家里人现在都在找她,快给急死了,警察先生你不要怪她,我马上带我表姐回家。”
说着,做个手势,指了指自己的头。
那交警一听,火气也歇了:“精神病,cosy?原来是这样。那你赶紧把她领回去,看看,你看看,这都给堵成什么样了,上头要是知道,非得办了我。既然是精神方面有问题,我也不开罚单了,赶紧带走,我要疏散路段了。我跟你讲啊小姐,以后管好你家表姐,不要让她出来乱晃荡了,你说这都什么事儿。”
师清漪连连点头。
那交警又说:“赶紧给她换身衣服,穿成这样,成什么样子,又不是在这拍戏。”
师清漪在心里说,我要是告诉你,她是个古墓里苏醒的明朝女人,你还不得吓死。
朝那白衣女人走过去,师清漪微笑,伸出手来:“表姐,来,跟我回家吧。”
阳光洒下来,衬得师清漪脸上的笑容十分朦胧。天气炎热,能看到她鼻尖上沁出细密晶莹的汗珠。
白衣女人慢慢走近她,将手放到了师清漪的手心里。
两人对视。
白衣女人淡淡一笑,轻声回答师清漪:“好。”
人群散去,道路在交警的指挥下,开始渐渐恢复秩序。
师清漪把白衣女人带上车,让她在副驾驶席上坐好。
女人漂亮的眼睛紧紧盯着车里的一切,方向盘,车载电视,变速杆,油门刹车等等,一一清晰地映在了她的眼里。
她只是盯着它们看,眸光之中浮现微微几丝涟漪。眼前与身下这些古怪物事,却是什么?莫非与之前古墓里那高大男人拿的所谓“手枪”一般,又是某种奇异罕见的机括暗器么。
掐指算来,她来到此地,已逾两日半。
第一日她还尚在山上露宿,后面才下得山来,来到此地,谁晓得眼前景致陡变。
昔日琼楼玉宇变做了高耸入云的方匣状楼宇,瞧上去十分冷硬,毫无以往风姿美感。道路上已无香车骏马,而是由无数铁甲制作的四轮匣子取代,在道路上奔走不息,速度快至骇人。街上行人衣着甚是古怪,尤其是街上这许多的女子,光天化日之下,衣着分外暴露,竟大胆地现出手臂与腿际的肌肤来。
如此种种,令她不解。岁月安静流逝,自她从墓中醒来,出去观望,才发觉外面已然换上一个完全陌生的朝代。
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终究还有身边人那张温柔娇媚的容颜,不曾改变。
不过,对方明显,已经不记得自己了。
师清漪看见女人坐直腰身,一动不动,就好心提醒她:“系上安全带。”
女人侧过脸,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的,可那双幽邃的眼睛里,却仿佛蕴着千言万语似的。
师清漪有点尴尬:“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见女人仍旧不动,也不说话,师清漪这才想起她肯定不知道安全带是个什么东西,就把自己的身体靠过去,帮着女人系安全带:“遵守交通规则,这个一定要系好,车辆行驶过程中,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因为要系安全带的缘故,师清漪身体侧倾,差不多都依偎到了女人的怀里。
女人低头,静静地凝望着师清漪头顶乌黑的发旋,突然抬起右手,搭在了师清漪的肩膀上。
突如其来的手感,像是冰凉而轻盈的鸿羽。
师清漪今天穿的是一件浅咖啡色的掐腰衬衫,因为天气太热,解开了两粒扣子,乌黑柔软的长发下,是若隐若现的精致锁骨。
那女人的手直接搭在了她的肩窝处,手指滑腻冰凉,摸到她的肌肤上。那里有一道很浅的疤痕,是之前留下的枪伤,由于师清漪快速凝血复创的特殊体质,现在已经愈合得很好。
师清漪的心底和身体,都不由自主地同时打了个哆嗦。
帮那女人系好安全带后,师清漪连忙退回来,有点紧张地握住方向盘。
这女人,怎么对她动手动脚的。不但不遵守交通法,还要对自己耍流氓?不能因为她是个古代人,就原谅这种令人义愤填膺的流氓举止。
师清漪看着前面的挡风玻璃,柔软的耳根处,莫名其妙的有点泛红。对方却只是微微阖着眼,好整以暇地打量她。
女人唇边噙着很淡的一丝笑意,终于说了在车上的第一句话:“你的伤,好得透彻了么?”
师清漪吃惊。
前阵子她才受的枪伤,要是换了别人,十天半个月里铁定是出不了医院的。现在自己跟没事人一样,还能开车出门,那女人却丝毫也不惊讶,而只问她的伤口好透彻了没有。
所谓好透彻,就是等同几乎完美痊愈的说法,两天时间,普通人怎么做得到。听她话里的意思,好像是知道自己凝血的特殊体质一样。
师清漪扭头,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明明前阵子才受了伤,现在能走又能跑。”
“不奇怪。”女人的表情很淡然,好像对一切都了然于胸。
她顿了一会,又说:“那天你受了伤,我去替你找水来喝,回来时,却发现你不见了。”声音听起来,隐隐有些落寞。
师清漪心底莫名涌起一股歉意。听对方的口气,当时她找了水回来给自己喝,发现自己早已经不在原地,而是阴差阳错,被那批登山爱好者抬到盘山道那边去了,应该很着急才对。
“不好意思,那时候我神智不清,你去找水时,被另外一群人发现,他们救我下山医治了。”
那女人点头,嘴唇抿得有些白,轻声说:“如此,你没事就好。”
师清漪听了这句话,心里微微有些暖意,说:“那天,谢谢你了。”
这时,后面响起了其他车辆催促的喇叭声。
现在正是疏散交通的时候,师清漪不能耽搁,连忙发动车子,滑了出去。等开到另一条比较开阔的路,师清漪找到路边的泊车位,熄火停车。
道路两旁间隔种着梧桐树,树叶密而宽大,遮天蔽日,比建设路那边要凉快很多。
两人坐在车里,一切仿佛都变得安静了。
师清漪的适应和应变能力以及记忆能力都非常强,教给她的知识,她很快就可以接受吸收,融会贯通,好奇心旺盛,而且又比较善长周密冷静的思考,尹青教授就是十分欣赏她的这几点。而这种性格,正是做考古研究以及做生意的人,所需要的。
就因为师清漪的这种个性,她现在即使和一个古墓里出来的白衣女人坐在车里,也并不害怕。
师清漪本来就对考古十分感兴趣,又开着古玩店,对历史和古玩有一种特殊的情节。出于职业病,她忍不住用惊叹又带着欣赏的目光,安静地打量起身边的白衣女人来。
对她而言,这个美丽女人身上的所有东西都是古董。
当然,女人自己本身,也可以算作一个古董。
作者有话要说:先暂时更新这么多--。
第9章 捡个御姐回家
市值两百万,甚至可以出价更高的丝光锦白色衣装,贴肤穿在最里面被称作“亵衣”的里衣,绣着银线的白玉腰带,长发后面用来束发的银色发带,古代云纹长靴,以及腰间那块缀着紫色长流苏的雅致玉佩。
这里面,随便拿出一样,放到古董界,都是赚人眼球的奇珍。要是把它们全套摆到皇都酒店去拍卖,绝对称得上拍卖史上难得一见的盛宴。同样也可以看得出,这个女人在当时,应该是十分有钱,所以才能用得起这种平常老百姓做梦也看不到的丝光锦衣料。
思虑和接受这一切之后,师清漪心里既兴奋又紧张,连带着口有些渴,就轻声说:“我去买饮料,你在这里等着。”
女人问:“你所说的饮料,却是何物?”
听对方这么问,师清漪就更加坚定了心底的那些猜想,耐心地解释起来:“饮料就是喝的东西。我们这把能喝的东西,叫做饮料。”
说着,抬起手,又做了个喝水的动作。
女人心思通透,淡淡地说:“就似那酒么?”
“酒是饮料的一种。饮料包括酒,但是酒却不能代表所有的饮料,它还有别的品种。”
女人点点头,表示懂了。
她看上去一直很平静淡然。虽然对周围坏境并不熟悉,现代的东西对她来说陌生之极,一点也不懂,但是可以看得出,她并不感到迷茫和害怕,相反,她正下意识地在学习。
师清漪对此作出判断:女人的适应能力很强,处事波澜不惊,绝对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下车买了两瓶七喜,回到车上,师清漪开了一瓶喝着解渴。
那女人看她拧开瓶盖的动作,也学着拧开瓶盖,听到哧的一声二氧化碳冲出来的声音,下意识偏了偏脸,表情一如既往的寡淡,然后抿了一小口。
喝过后,她蹙了蹙眉:“表妹,此物甚是难喝。”
师清漪差点一口七喜喷出来。幸好她很有形象地抿住了:“你干嘛叫我表妹?”
女人澄净如墨玉一样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师清漪:“你方才在那吵嚷的怪人面前,不是言说我便是你表姐的么?”
师清漪觉得有点尴尬。
女人又淡淡说:“你之前又说我头脑有问题,我可曾听错?”
师清漪:“……”
女人唇角勾着,似笑非笑。
“你别往心里去,如果不说你是精神病人,脑子有问题,那交警肯定不会放你走的。”师清漪连忙跟女人解释,免得对方误会,“我那都是骗交警的,你一动不动地站在路中间,妨碍交通,造成了道路堵塞,如果不那样说,他真会把你扭送到公安局去。公安局,在你们那个朝代,就相当于衙门,用来办案的。难道你想被关进大牢里,失去自由吗?”
“你说我们那个朝代。”女人眼角微微挑着,别有一番味道,“这么说,你晓得我不是你们这个朝代的?”
师清漪摸出锦盒,取出那块丝光锦布条,示意说:“我是考古学专业的研究生,又经营着一间古玩店,也就是卖古董字画的,对历史古玩方面还是有一定的了解。这是你之前帮我处理枪伤时,从你衣服上撕下用来包扎伤口的布条,我认出布料是丝光锦的。而丝光锦,只有明朝才开始有,后面工艺就此失传。并且,前几天你从落雁山古墓的水晶棺里坐起来,我当时以为你是粽子,后面才发现你是个活人,既然你是从墓里苏醒,肯定不是普通人。从你装扮来看,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应该是,大明朝时期的人。”
女人沉默不语。
过了很久,她轻声叹息:“你到底还是这般冰雪聪明,叫人喜爱。”
师清漪琢磨了下,觉得对方的话有点不对味,不过还是礼貌回答:“多谢你的夸奖,我只是根据所掌握的信息和眼前证据分析而已。谬赞了。”
女人抬抬眼,轻描淡写:“你竟不怕我?旁的人若是知晓我出自古墓,且并不属于这个朝代,定是视作怪物,避之唯恐不及。你倒好,却将我拉来这处,同我相谈。”
“我为什么要怕你?”师清漪微微一笑,“你救过我,应该是一个好人才对。之前在古墓里,如果不是你抱我出去,又帮我包扎,我可能就会被困在那间墓室里,直到死去。我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你救了我,我会帮助你的。”
女人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示,语气冰冷:“我好得很,不需要帮助。”
“你别生气,我没别的意思,我是个良好市民,请你相信我。你现在处于这个陌生的环境里,应该觉得有很多困难和不方便吧?毕竟时代不同,很多东西,没人教你,你也不懂,所以我才说我会帮助你的。”
对方依旧一声不吭。
师清漪觉得气氛有点僵硬,就自报家门,缓和一下:“我叫师清漪,你叫什么名字?”
“你说你是师清漪,为何不晓得我的名姓?”女人的口气,突然变得有点嗔怪的味道在里面。
“我叫师清漪,那是我家里人给我取的。跟知不知道你名字,有什么关系?”
女人望向窗外,神色变得黯然:“我的名姓是,洛神。可记住了,莫要忘记。”
洛水之神?好别致的名字。师清漪说:“洛神这名字很少见,我当然不会忘记,会记住的。”
洛神转过脸,盯着车内的车载电视,眼里压着冰雪,淡淡示意:“你为何要将我领到此处,还言说要帮助于我,方才也出手相救,助我摆脱牢狱之灾。你同我并不相熟,且我身份又特殊得很,与这朝代不合,你会这般殷勤好心待我,可是有什么意图?”
“我就不跟你兜圈子了。明人不说暗话,我的确是有意图的,但不是恶意,你放心。”师清漪点了点头,认真地说:“我对你,很有兴趣。”
洛神:“……”
“我不是那个意思,别误会。我,我其实没那方面的癖好的。”师清漪手指交叉,来回绞着。每次她尴尬不安的时候,就会有这个小动作。
洛神冷笑。
奇怪,她怎么好像有点不高兴了?
想不出自己说的话,到底哪点得罪了对方,师清漪只好尽量温柔地解释说:“我来说详细一点,打开天窗说亮话,也好让你知道我的打算。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我是考古学专业的研究生,现在正在着手准备一个至关重要的研究课题,用来做我研究生毕业的论文。你是古人,不知道课题的意思,这个所谓课题呢,就是相当于……”
师清漪搜肠刮肚,尽量找了个意思相近的来解释:“就是相当于你们明朝科举时,士子应试写给皇帝看的文章,很重要的。能不能得到皇帝的青睐赏识,那篇应试文章是命脉关键。所以同样,这个研究课题对我来说,也十分重要。关于这个课题,我选定了‘关于明朝时期出土文物以及与其有关的风土人情政治文化’这个方向,你既然是明朝人,一定十分了解这些,所以,我希望你能帮助我完成这个研究课题。”
见对方也不吱声,师清漪又说:“我想聘用你为我的考古资料提供员,不,是想请你帮忙,提供你们那个朝代的详细人文风土信息。作为帮助我完成课题研究的谢礼,我会开给你工资,这搁在明朝,工资就是工钱,银子的意思。我给你银子作为报酬,同时为你提供这个时代的生活咨询服务,令你能尽快认识和适应这个陌生的世界,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刚从古墓出来,对于这个新环境,应该很不解才对。洛小姐,这件事是双赢互利的,双方都有好处,我希望你可以考虑接纳一下我的提议。再者,你之前救过我,我从不欠人人情,记在心里,会给你应得的好处的。”
师清漪心想,你提供考古资料,我提供工资和咨询帮助,互利互惠,多么好的一桩交易。你就算是块木头,也总该动心点头了吧。
可惜对方还真是块木头,不,是个冰山面瘫。师清漪刚才说了那么多,对方一个字眼都没吐,一个眼神也没给。
对于这样一个古董级别的重要活体研究资料,师清漪惜才,实在不想就这么放走了,只得又重复着解释了一遍,最后说:“洛小姐,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吗?”
“嗯。”洛神终于点头,表示听懂。
师清漪问:“那你愿意答应吗?”
洛神并不回答她,只是说:“我想沐浴。”
师清漪:“……”
洛神低头看着胸前血迹和衣上脏污,蹙眉:“我身上脏得很,需要沐浴。敢问师姑娘,何处可以沐浴?”
师清漪也觑了一眼她身上的血和污渍,想了想,犹豫片刻,才轻声答道:“沐浴的地方,我带你去吧。”
师清漪的家就在高级花园小区的b座十六楼。按电梯上楼,师清漪掏钥匙开门,把洛神引了进去:“这是我住的地方,洛小姐,你随意。”
她拿了一双拖鞋出来,让洛神换上。
洛神淡淡瞥了打开的鞋柜一眼:“你一人独居?”
师清漪笑着说:“你怎知晓?”
她不小心被洛神的古人口音给绕了进去,顿了一下,见洛神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连忙改口:“你怎么知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tvt……师师,你跑不掉了。
第10章 良好市民很难做
“此处摆放的鞋履不多,且尺寸俱都合你,故有此猜测。”果然是朝代变了,这些所谓的鞋履,她竟都不曾见过。
师清漪也跟着换好拖鞋,关上门,边走边说:“你看一眼,就知道我鞋子的尺寸了?”
她正处于一种极度兴奋又刺激的状态,说话走路的时候,感觉有些轻飘飘的。毕竟她现在正经历的这件事,普通人根本想都不敢想――她往家里领回来一个墓里出来的古人,一个属于大明王朝的女人。
这让原本就醉心于古代那些神秘未知世界的她,感觉像是做了一场美梦。只要这位古代美人答应和她合作,自己就能从对方身上获得无数珍贵的历史资料。
这可跟如今历史书以及考古资料上,那些半真半假还有待考据验证的东西不同,绝对货真价实。甚至连那时候在位的大明朝皇帝,他的一些轶事趣闻,以及民间各种热辣八卦爆料,都能听到最为真实的。
这是活生生的历史。
历史在师清漪眼前,复活了,叫她怎么能不兴奋。
这样愉悦过了头,所以洛神低声呢喃的那句:“你的尺寸,我最是知晓。”师清漪也就没怎么听见。
洛神看着她纤丽的背影,漂亮的眼睛微微阖了阖。
师清漪住的地方,格局是寻常的三室一厅。其实这套间她买下来也才几年而已,看起来还很新,其中一室被改做了书房,用来研究学习以及偶尔处理墨砚斋那边的事务。师清漪好洁,不喜欢乱糟糟的,家里收拾得就非常齐整,装修素雅宁静,采光非常的好,舒适又大方。她念大二下学期时,从师家搬出来的那一会,师夜然看不上她挑的这套,觉得太过家常普通,本来打算给她整套豪华的,却被师清漪冷冷地拒绝了。
中午出门时,落地窗帘是合上的,师清漪走过去把窗帘稍微拉开了一些,因为客厅很大,外面刺目的日光照进来,居然带出一种寂然的感觉。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地方,当然会觉得冷清,不过这么久,师清漪早就习惯了。
打开空调降温,师清漪又去厨房,把冰箱里现有的消暑饮料品种都各自倒了一杯出来,压榨橙汁,冰牛奶,冰镇啤酒,冰矿泉水,全部一股脑地端到了坐在沙发上休息的洛神面前。
师清漪挨着洛神坐下,示意:“口渴了吧,喝点东西。你喜欢哪一种?我不知道你的口味,你自己挑。刚才在车上,你说七喜难喝,我想你也许不习惯碳酸饮料,也就没给你拿。”
洛神往茶几上扫了眼,伸手,端起冰牛奶抿了一口:“牛乳即可。”
师清漪立刻来了兴趣:“牛乳,牛奶?在你们明朝时,牛乳是个什么味道?和现在比,有什么不同?”
在古代,牛奶只有上层阶级或者家境殷实之人才喝得起,普通老百姓哪里见得到,洛神认识牛奶,说明她在明朝时应该很有钱才对。也是,她身上那套行头,尤其是那身丝光锦织就的罕见衣装,加起来往现代一放,可是价值好几千万的古董。即使搁在明朝,那也是极其上好的打扮了。
只要一牵涉到历史,师清漪的求知欲就变得格外强烈。她盯着洛神,等待对方的回答,并且恨不得立刻拿出纸笔做笔记,或者拿出录音笔进行录音。
这不是考古,这简直就是历史现场直播,由某位来自明朝的大美人,对大明王朝的民生进行倾情解说。
眼前这个女人,她手里所掌握的资料,是最为真实可靠的,要是放到考古学术界,这其中的价值绝对无法估量。
师清漪心里虽然波澜狂喜,脸上却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洛神淡淡滑了师清漪一眼,修长漂亮的手指扣着玻璃杯,里面洁白的牛奶衬极了她的晶莹肌肤。她顿了会,轻描淡写地说:“明朝时,牛乳腥气较重,又隐隐有一股生味。你们此处牛乳却不同,味道寡淡,不过倒也别有一番醇香可口的滋味在里头。”
师清漪琥珀色的眼睛里流露出几丝类似赞赏的神情。
洛神斜眼睨着她:“怎地这般看我?”
“我觉得,你很特别。”
洛神没有说话。
师清漪察言观色地说:“洛小姐,我觉得你很有意思。我在想,如果我是个明朝人,一朝梦醒,从古墓里面走出来,外面沧海桑田,变化非常巨大,心里肯定会觉得恐慌和不安才对。你却不一样,好像并不在意似的,我跟你说话的时候,你也表现得很从容。”
洛神表情很淡:“改朝换代一事,本就极其常见,不过造物规律耳。随着历史推进,朝代变迁,外界亦是瞬息万变,我见惯了,没什么大不了。纵然我此时处在坏境恶劣的浩瀚沙丘,巍峨雪山,或者处在你们此等新朝代,我也觉得并无不妥。若是对周遭不理解,不懂,自个就去学,学到懂为止,便能适应了。就算外界改变,人也总是要活下去的,有甚好恐慌不安的。”
师清漪在心中赞叹,这人就像天上明月一样皎洁,冷静,并且明理。不管是她的外在容貌,还是她内心的认知。
“所以我才觉得,你很特别。”师清漪端起那杯冰矿泉水润了润嗓子,又笑着说:“只是你刚才说‘见惯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理解有所偏颇,听你刚才那话,好像有点……你经常在经历改朝换代的意思在里面。”
洛神将杯中牛奶喝完,手指抚在腰间那块玉佩缀着的流苏上,嘴角勾着一丝弧度:“你并没有理解偏颇。我的确时常经历这改朝换代,最早上溯战国,中至唐朝,下到明朝,上下近两千年,这所谓的历史朝代变迁,我可见得多了,也习惯了。你却又待如何?”
师清漪尴尬地笑了下:“洛小姐,想不到你还……还挺会说笑话的。”
还是个冷笑话。
师清漪心说,你又不是那长生不老的人,怎么可能既上溯战国,中至唐朝,又下至明朝。这战国至明朝历史当中,所有朝代的变迁,你全部都经历了个遍,可不就是个冷笑话。
洛神冷冷地笑:“我确是在说笑话。清……师姑娘,你可还觉得动听?”
师清漪被噎了一下。她向来口齿伶俐,思虑周全,在外人面前,从来不会吃亏,通常还能胜别人几分,想不到在这女人面前,她还真走不了几招,就败下阵来。
对方的气场实在太强大了,格外冷静,而且喜怒几乎不形于色。你说她在笑,却是似笑非笑,你说她不开心,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看上去还愉悦得很。这藏在里面的心思,实在是叫人琢磨不透。
师清漪只好顺着洛神的意,讪讪地轻声说:“我原来以为你只是大明朝时期的人,想不到你竟然还横跨了从战国到明朝的中国半边古代史,中国历史上下才五千年左右,你就占了差不多两千年,快一半了,实在是让我……让我钦佩。”
洛神眼睛勾着她:“你当我头脑不清楚,在胡说八道么?”
“当然没有。”师清漪面不改色地扯谎。
心里却说,胡说八道,我又不是才三岁,会信你这个面瘫冷笑话女王?
洛神抖开手里把玩的玉佩流苏,突然一个倾身,朝师清漪压了过来。
师清漪吓了一跳,慌忙往沙发里面缩,贴住腰后抱枕,像只窝在沙发里的受惊猫咪。而那俯身下压的女人一手撑住沙发边沿,身体上萦绕出淡淡一丝梨花冷香,由于两人这样挨得太近,那抹女人香就轻飘飘地入了师清漪的鼻息。
许是这香气太诱人,师清漪恍惚了下,也就忘记了拿手去挡洛神。而是双手抱腹,微偏了下头,柔软的长发也随之怯怯地偏向一侧肩膀,眼睛里似勾着春雾,直直地看着上方表情冷漠似冰的女人。
她脸一红,心里打个哆嗦,声音却尽量保持平静:“你想做什么,我是良好市民。洛小姐,我希望你也能向我学习,做一个良好市民。”
洛神只是俯□,居高临下地睨着师清漪,幽冷的目光,像是要将她含进肚里。
安静了片刻,她牵着唇角凉凉一笑:“不想做什么,我只是记起自己应当要沐浴了。良好市民师姑娘。”
师清漪感觉到面前的冷香,慢慢绕远了。
洛神站起来,拂了下衣袖,腰间缀着紫色流苏的玉佩,在白衣衣摆附近轻柔地晃荡。
“浴室在那边,我带你去。”师清漪连忙从沙发上坐起来,故作镇定地拢了拢发丝。
本来因为之前洛神在车上开了口,她才带洛神回来家里,好让她洗个澡的,想不到两人这么在沙发上一磨蹭,就耽搁到现在了。
领着洛神过去浴室那边,师清漪推开磨砂玻璃门,看着洛神那一身略显脏污的古代白色衣装,说:“这就是你沐浴的地方,你等一下,我给你拿衣服,你先将就着穿我的。”
洛神站在门口,目光在里面扫了一眼,点头。
师清漪回自己卧室的衣橱里给洛神挑换洗衣物,对照洛神气质,心里稍加考虑了下,从衣架上取下了一件她平常不怎么穿的纯白色掐腰衬衫和一条黑色修身长裤。又翻出内衣裤收纳盒,取了一条白色内裤――上层那几条内裤是她前几天新买的,洗干净收好后,还没穿过,就整齐地叠在收纳盒的上头。
衣服裤子内裤都拿好了,师清漪跟着拿了条浴巾,走进浴室。
洛神站在里头,趁着师清漪去拿衣物的间隙,已经将浴室里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能照出她脸容的,便是镜子,只是和她以往见过的铜镜不同,十分明亮清晰,另外镜前有个看上去像是大理石材料雕琢而成的台子,上面摆了许多瓶瓶罐罐,不晓得里面放有何物。
至于别的摆设,她并不是十分理解。
虽然她努力试着去理解,但终究还是――很难理解。
师清漪走到洛神身边,指着手里的衣物,一一说明:“洛小姐,这都是我的衣服,你虽然比我高一点,但还是先可以凑合穿的。这条浴巾拿来擦干你的身体和头发,这是内裤,穿里头……”
她说到这,顿住了,盯着洛神曲线玲珑的胸部,觉得非常尴尬,说:“内裤是我新买的,之前已经洗干净了,你放心穿,内衣却没有。而且看你的胸型,我的内衣尺寸肯定不适合你,要不,你暂时就别穿内衣了,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洛神看到师清漪投过来的视线,心里也通透了,但就是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良好市民……还是很难做的,师师。
顺便说下君导实在是太勤奋更新了你们说是不是!(快点儿说是……
第11章 浴室里的尴尬
师清漪犹豫了下,轻声说:“洛小姐,我问你一个问题。内衣,就是你们古代所说的亵衣,我看了史学资料,记得汉朝时,这亵衣之说就已经起源。而后面随着朝代变迁,名称又有了变化,更加丰富多彩。魏晋时分,内衣被称作‘两当’,唐朝时称为‘诃子’,宋朝时称为‘抹胸’,元朝时称为‘合欢襟’,明朝时称为‘主腰’,清朝时称为‘肚兜’――哦,对了,你还没经历到清朝就进墓了,不好意思。洛小姐,不知道我说的这些,是不是正确的?”
洛神淡淡回答:“这历朝历代,的确有那些个说法,倒是那清朝,我并未听过,想来该是明朝之后,我未曾体验。我自己一直习惯沿用亵衣这个说法,并不使用你所说的那些杂乱名讳。”
洛神说到这,又插了一句,“不过,我现下正裹胸。”
师清漪抬起头来,不由自主地又盯住了洛神胸部的玲珑曲线。她这白色的亵衣里面,还真的拿布条裹了胸不成?
洛神微微颔了下首,表情寡淡:“师姑娘,你这般好奇地盯着我这处,是想要看么?就像你之前央我的那般,要对着我这处做你那所谓的――‘课题研究’?”
师清漪:“……”
这么正儿八经地跟对方讨论内衣,又被对方一个暗讽,师清漪耳根子泛红,突然就感觉自己有点猥琐起来。
她认为不能再这么样问下去,连忙将换洗衣服递到洛神手里:“我现在还没打算研究你这个……”
说完,走出去,把磨砂玻璃门带上了。
回到客厅沙发上窝着,师清漪倒了杯冰水,慢慢地喝,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同时侧耳听着浴室里的声音,却什么也听不见。
过了一会,浴室里依旧什么声音也没有,非常安静,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她忘记给洛神介绍淋浴的正确使用方法了。
水龙头抬起,往左是出冷水,往右是出热水,很简单的操作,对于现代人来说再平常也不过了,可洛神是一个古代人,她怎么可能知道这点。
师清漪搁下杯子,走过去,拉了下浴室最外面的磨砂玻璃门,门就开了。
隔着淋浴处那半面透明的玻璃,师清漪站直了,看见花洒里竟然已经洒出水来。一个身量高挑的女人正静默地站在花洒下面淋浴,并没有热气升腾,看样子她洗的是冷水。
师清漪抿了下唇,听着耳边水声哗啦。
水花散下,清澈水痕顺着女人浑圆娇挺的双峰,紧致的小腹,旖旎地往下滑。
乌黑的长发被水淋得透湿,懒懒散散地贴在背部,像是暗夜里被雨露打湿的黑色鸿羽。
清丽面容,玲珑腰肢,白皙长腿,勾人的身体曲线,大概一米七二过头的高个子,加上流水的勾魂效果,将这美人的身材诠释到了极致,又透出来一股典雅高贵的别样韵味来。
感觉到师清漪进来,洛神关了水,低声问:“何事?”
她精致秀美的脸被水打湿,湿润发丝贴在脸颊上。
长睫毛忽闪着,沾着水渍,上面像是缀了珍珠。
师清漪差点咬到舌头,心里面没来由地开始紧张起来,面上泛起淡淡一丝红晕。
其实她知道,自己和对方同样都是女人,对方有的自己也有,洗澡时可以照到镜子,她看自己的身体上上下下都看过无数遍了。就算看到女人的身体,应该也没什么特别需要避讳的,但是她就是觉得不大对劲,脸越来越烫。
而对方不着寸缕,与她坦然相见,面上表情淡淡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人洗澡的都没觉得不好意思,我为什么要尴尬,师清漪在心里这样暗示自己。
顿了好一会,师清漪才低声说:“我刚忘记教你淋浴的操作步骤,想不到你自己就洗上了。”
洛神侧过身去,拢了拢长发,光裸身体完美无瑕:“你是指此等机关的么?我方才端详了一阵,伸手触碰,将这处机关抬起,它便有水流出,洒在我身上,将我的衣衫弄湿了,想来这与古时的机括取水,有异曲同工之妙。你们此朝这些机括暗器,甚是奇妙,尤胜古时百倍。”
师清漪“哧”一声,忍不住轻笑出来:“机关……暗器?不过你要这么理解,也是非常正确的,说白了,这还真是一种机关。”
其实现代社会的大多数操控,不管如何先进精妙,归根结底,和以前的机关之术都是如出一辙的,脱离不出“控制”二字。人工,电,无线,等等,都是控制,只要能控制,就能自如地运用。
在师清漪看来,洛神的确是一位极其聪明,且有适应能力的古人。
洛神提到机括,可以看得出她对于这种机关类的控制,十分了解,而且又愿意动脑筋去想,去揣摩,能将现代的东西自然地转换成她在古代时经历过的相似东西,加以类比学习,这令师清漪很是赞赏。
洛神淡淡瞥了她一眼,水滴从她的发丝上滴落下来,声音没什么起伏道:“你在笑话我么,师姑娘,我可有说错什么。”
“没有,你说得很对。”师清漪连忙解释。
她尽量不去看洛神,走到洛神身边,说:“你把这个拨弄到左边,出的就是冷水,而右边,出的就是热水,这样左右调和,自己去试着水温,就可以调节到适合自己的温度。现在是夏天,不用洗太热的水,温的就行,尽量往左调。”
浴室里弥漫着淡淡的水汽,说话之间,让师清漪产生了一种微醺的错感。
洛神非常安静,一句话也没说。
她知道洛神现在是不着寸缕的,也就不敢看洛神,只是低头凝视着浴室里的防滑地砖。四周死寂,她明白,洛神此刻,一定正在看着她。
师清漪觉得洛神的眼睛实在太摄人,像是幽邃而又惹人迷醉的黑夜,那双眼每次盯着她看时,她心里都觉得格外异样。别说洛神现在没有穿衣服,就算是洛神衣着整齐地站在她面前,她也不敢迎上洛神投过来的视线。
“多谢提点,我已然晓得了。”洛神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师姑娘,你可有其他要事嘱咐我么?”
师清漪回过神,下意识抬头,刚好扫了一眼洛神光裸的身体,慌她急忙转头,说道:“没……有,有的,有的。”
她转身去拿了洗发水,护发素,沐浴露和乳液等过来,指着大大小小瓶瓶罐罐,对洛神一一交待:“这个拿来洗头发,那个拿来护理头发,这个拿来洗身体,洗完后,再拿那个乳液来保养护理肌肤……”
这个那个地解释一大堆,她心里不放心,又示范性地挤了点洗发水在自己手心,沾水来回搓揉了几下,搓出细腻柔软的白色泡沫:“你看我,就像是这样,明白吗?”
洛神没回答她,只是面无表情道:“为何洗了发,又要护发?为何沐了浴,还要所谓乳液保养护理?岂不是多此一举。”
师清漪:“……”
洛神道:“我是否问了什么让师姑娘你困扰的问题?”
师清漪讪讪说:“没。”
洛小姐,你实在是太让我困扰了。
洛神随手撩了撩湿润的长发,动作十分柔美,睫毛的水滴,像是珍珠一样,抖落了下来:“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师姑娘,你要这般站在我身边,一直看着我,直到我沐浴完毕么?”
她的一双眼眸似笑非笑,里面好似蕴着水雾。
师清漪的目光落到她被长发遮掩的胸前,再不敢往下看,低下头,说:“我走了,如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再叫我。”
然后像是逃跑一样,跑出浴室,带上了门。
隔着磨砂玻璃,洛神看着师清漪模糊的背影消失,面上淡笑隐去。
在原地立了许久,她默默地拧开冷水,开始洗浴。
闭上眼,水痕沿着她的脸颊,慢慢往下滑落。
水声淅淅沥沥,像是挠人心窝子的春雨。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周末了…………君导要休息下,tat这些天忙着接实体书,准备发货事宜,还要更新,实在是累死了,明天给自己放假,so……你们懂,明天不更了哦。
实体书发货,大概是从四月二号开始陆续发出。
第12章 拿下她搞定她
洛神洗澡的时间间隙,师清漪就蜷缩在客厅的沙发里发呆。
很长的一段时间,她脑海里都被洛神之前那不着寸缕的淋浴场景填满。
撩人的曲线,湿润的乌黑长发,白皙漂亮的肌肤,修长的美腿,还有……
想了很久,师清漪才回过神,清秀的脸上略微泛着点红润,仿佛春日里沾着露水的桃花。
她揉了揉鼻梁,好让自己能快点冷静下来。
以师清漪的性格来说,她绝对不会让任何陌生人进到她家里来,而这次,她居然将一个陌生女人领回了自己的家。
她把洛神带回来,有一部分原因的确是因为洛神那离奇的古人身份,这点非常地吸引她,作为一个考古工作者,她想更深入地了解洛神,说白了就是为了做研究,从洛神身上获取珍贵的资料。
但是她自己内心深处很清楚,光凭这一点,还不足以让她领洛神回来沐浴,教她如何适应现代生活,甚至拿出自己的衣服给洛神穿。
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
这个原因,师清漪其实并不是很理解。
她只知道每每看见洛神,心里总觉得有点怪怪的,说不清那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她很怜惜洛神,如果洛神这个古代人因为很难适应现代社会变迁带来的冲击力,而没法在这个社会上立足,她心里肯定会不舒服。
想了很久,师清漪目光落到茶几上洛神喝剩的牛奶处。
落地窗帘稍微拉开了些,有些刺目的日光穿透玻璃窗,洒落进来,给盛牛奶的玻璃杯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边。
这两天多的时间里,她一个古代人,人生地不熟,究竟是怎么过来的?她身上没有能够在现代流通的货币,无法购买消费,她吃的什么,又喝的什么?
根据师清漪的推测,洛神目前是一身古装,再加上她性格幽冷,好似并不是很愿意与他人沟通,那么她通过向长沙市里其他人寻求帮助来换取食物饮水等的可能性,非常之低。
之前在大街上看见洛神时,洛神虽然精神不错,但是师清漪能分辨出来,她的面色相较落雁山古墓初遇那会,还是要差一些,有点苍白。也就是说,洛神她这段时间过得并不好,也许并没有接受过正常的饮食。
想到这,师清漪立刻站起来,往厨房走去,打算给洛神弄点吃的。
师清漪从师家搬出来后,一个人住惯了,厨艺一直很好。她准备一番,忙前忙后地剁了葱花,打算下一碗面条,后面掐好时间,又开了另外一个火,煎了一个荷包蛋,双管齐下。
荷包蛋很快就煎好,师清漪拧熄了火。她听力很好,听到远处浴室门被拉开的声音,知道洛神洗完了,便把荷包蛋夹起来,卧在面条上,金黄的鸡蛋,浓郁的汤水,上面撒着绿色葱花,又切了薄薄的几片火腿,色相十分好。
师清漪没回头,很自然地高声说道:“洛小姐,我给你下了面,你应该饿了,先吃点吧。”
没有人回答她。
整个屋子里里外外,都显得非常安静。
师清漪恍惚了一下,以为自己还是一个人孤孤单单地住在这套三室一厅的居室里,好像从来就没有外人进来过一样,心底莫名地有些泛空。
过了一会,她才慢慢地回过头去。
厨房门口斜斜地倚着一个个子高挑的女人。
乌黑的长发还很润,懒懒地披在肩头,十分旖旎勾人,但是女人脸上的表情却很淡,像是有雾气绕在她脸上。
师清漪的白色衬衫很贴合洛神。
洛神仿佛天生就非常适合白色的衣服,黑色长裤妥帖地包裹着她修长的腿,身高腿长,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个模特中的模特。
白色衬衫是掐腰设计的,衬得腰身越发纤细玲珑,前面两颗扣子没有扣上,露出晶莹的锁骨,而且由于里面没有穿内衣,胸前起伏被贴肤的白衬衣勾勒得若隐若现。
明明看起来性感之极,师清漪却觉得居然又透着那么一点点禁欲的味道在里面。
一个古代人,如今穿起现代的衣服来,那种感觉就不一样了,显得美丽而又干练,而且又萦绕出一种积淀的古雅高贵,历史此刻,仿佛就停留在了她的身上。
这种现代都市与古代历史的混合,非但不觉得违和,反而融汇得恰到好处,令人着迷。
洛神的眼睛宛若沉黑色的墨玉,深沉,暗敛,正安静地打量师清漪。
师清漪愣了下,跟着把面碗和筷子递给洛神,轻声说:“你穿这个,很好看。”
“多谢。”洛神接过面碗,微微点头。
她的白衬衫袖口往上简单地挽了两圈,带着一种居家女人的温柔与随意。
师清漪把洛神引到餐厅桌子旁,又倒了一杯清水,放到洛神手边上。
洛神定定地看着面碗上黄白相间的荷包蛋,看了很久,并没有动筷子。
师清漪有点尴尬:“洛小姐,你难道不喜欢吃面吗?”
洛神侧过脸,淡淡道:“没有,我很喜欢。”说完,她这才起筷子,开始安静地吃面。
师清漪和洛神不相熟,并且知道在吃东西的时候,和别人说话不礼貌,所以就只是笔直地坐在椅上,并不开口。
洛神姿态优雅,细嚼慢咽,显得极有教养,捏握筷子的手指纤长漂亮,可惜左手的小手指,却是残缺的。偶尔她会淡淡地瞥一眼师清漪,师清漪目光与她一触碰,就有点不知所措,加上餐厅里安静,师清漪一直坐着,坐到后面,突然有点感觉如坐针毡了。
她非常后悔家里没有干净而又适合洛神尺寸的内衣,现在洛神只穿了件白衬衫,里面什么也没有,低头吃面时,师清漪能够清楚地看到不应该看到的一些细节。
给洛神买内衣,其实才是当务之急吧。
眼看洛神终于将一碗面吃完,师清漪不着痕迹地吁了一口气,从纸巾盒里抽出一张餐巾纸,递给洛神。
洛神会了意,朝师清漪点头,拿着餐巾纸擦拭嘴唇。
师清漪手指交叉扣着,搁在餐桌上,郑重地道:“洛小姐,我们现在来谈谈吧,有很多事情,我觉得我需要和你说清楚。”
“谈什么,如何谈。”洛神抿了一口水,深邃眼眸觑着师清漪。
“谈接下来的安排。”师清漪做事历来很有规划,直接开门见山地说了起来:“洛小姐,我问你,之前我在车上跟你提的那个合作建议,你是否答应?”
洛神点头:“应。”
师清漪在问那话时,其实心里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她觉得要说服洛神与自己合作,应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只是之前洛神还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现在居然答应得这么干脆利落,这令她吃了一惊。
洛神淡道:“师姑娘,我已然应你了,你缘何这般表情?”
师清漪一摸自己的脸,故作镇定地微笑:“我什么表情?我只是对洛小姐你终于肯答应与我合作这件事,感到开心。”
“我亦是愉悦得很。”洛神坐直身子,斜睨着师清漪:“师姑娘,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提供你想要知晓的那所谓‘资料’,你若向我问询明朝事宜,我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是我这人喜欢公平,是以,我也需要从你身上得到我想要的。”
师清漪一愣:“我身上,有什么东西是你想要的?如果你是想通过我来掌握这个新坏境的所有讯息,我早前在车上就说了,会给你提供帮助,令你能快些适应这个现代社会,而且我还会开给你工资,作为你提供考古资料的报酬。如果洛小姐你是想得到这些,那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我已经许诺过你了,请你相信我。”
“不是。”洛神眼眸深邃,语调放慢:“我想要你这个人――”
师清漪以为自己听力出了问题,清秀的脸微微一红:“那个……洛小姐,你不要总说一些让我困扰的话,我真的会很困扰的。”
“很困扰么?”洛神轻描淡写说道:“我还未曾说完,我是说,我想要你这个人的所谓‘资料’。资料,听你先前些许言谈,你们此地,是这么叫的罢?”
师清漪被噎了下:“关于我的资料吗?”
洛神点头。
师清漪说:“具体是指哪方面?”
洛神眼角微微挑起:“你的生辰八字,是独自一人还是有其他亲友,倘有其他亲友,请务必告知于我。你自小到大的详细点滴,生活经历,总之,关于你的一切事宜,我都想要知晓。你‘研究’我,我自然也要‘研究’你,我觉得这再公平不过了。”
师清漪现在觉得自己越来越捉摸不透眼前的女人了。
她这到底是想做什么?
原来人口普查从明朝时就开始流行了吗?教授可没说过。
洛神的手指在餐桌上轻轻点了点:“师姑娘,只是你自小到大的经历和你的生辰八字,乃至亲友这类的而已,这本就是你自己知根知底的,其实也算不得什么秘密罢?我拿这些与你做交换,这笔买卖,我觉得你并不亏,你为何要犹豫?还是说――你自己也糊里糊涂,根本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的眼神锐利似冷刀,似是要将一切迷雾撕裂。
“我有名有姓,真真实实地活在这世上,又不是半道上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怎么会说不出来。”师清漪被洛神一激,心里莫名紧张,甚至有点急躁,接下了洛神的话头:“我的生日是在秋天,十月五号,一九八五年出生,现在已经二十七岁了。你们明朝的历法与我们现在的不同,需要换算,鉴于你对我们的时间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我现在可以大概地先跟你解释一下。”
“秋日出生,二十七岁?”洛神唇角浮现一丝凉凉的笑意,打断了她:“师姑娘,你不像是二十七岁的人,看起来倒像是才二十岁出头,很是年轻呢。”
“其实人类发育到一定成熟的阶段,比如说十八岁至二十岁,参照普遍水平,后面的容貌直到三十岁,一般来说不会有太明显的变化。另外发育阶段因人而异,有些人很早就发育了,即使真实年纪小,也显得很成熟,而有些人即使年龄不断增长,看起来却比较年轻,单纯地以容貌来判断年龄,是很容易出现大误差的。”师清漪说到这,微微一笑:“不过洛小姐,听你话里意思,我可以当做是你在夸我保养得好吗?”
“可以。”洛神声音没什么起伏,“对不住,打断你了。关于你们此处的时间问题,愿闻其详。”
师清漪说:“牵扯到时间换算问题,我需要先知道洛小姐你进墓……不好意思,冒犯了,我的意思是,洛小姐你具体是明朝哪个年间的人,才好进行换算。”
顿了一会,洛神才轻声回答她:“我入墓那一年,为洪武六年间。”
“太祖皇帝朱元璋在位年间?”师清漪历史考据癖发作,兴趣被提起来,解释道:“洪武六年,按照我们这边的历法来计算,是公元一三七四年,我们采用公元纪年,现在是公元二零一二年,也就是说,洛小姐,你从落雁山古墓苏醒那一刻起,相当于来到了距离你生活朝代六百三十八年之后的新环境了。”
“六百三十八年后。”洛神呢喃着重复了一遍,忽然淡淡地笑了:“很好。”
第13章 养成计划启动
很好?
到底好在哪里。
师清漪看着面前女人清丽脸容上浮现的那抹极淡笑意,心里莫名地开始有点打起鼓来,忐忑不安。
如果一个古代人,突然之间来到了现代,按照常理,这么样的一个人,由于他缺乏对现代社会的认知,应该会感到极度地不适应,甚至惊慌失措才对。
可是洛神的表现,完全与此背道而驰。
师清漪抿了抿唇,安静地打量着洛神。
洛神的双眸像是黑夜,也那样安静地与师清漪对视,唇边勾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对师清漪而言,眼前这个女人的精神强大程度,简直已经强到违背事物的一般客观发展规律了。
刚才餐桌上短短的几分钟交谈,洛神就已经充分掌握了主动权,连师清漪的一些个人讯息,都被她轻而易举地套了出来。这还不算,如果师清漪真的答应她的条件,开始与她合作,那么师清漪将要拿出更多的私人资料来作为与其交换考古资料的条件。
对方就像是一个正在潜藏等待猎物出现的出色猎人,不管周围坏境如何变化,她都能沉得住气,做出对等的适应,同时等待着真正出手的那一刻到来。
师清漪恍惚觉得,自己就是那只被洛神盯上的猎物。
她到底是把怎么样的一个人物给领回家里来了。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心底之前的那许多热情与兴趣,正在被慢慢冷却,逐步转换成更为理智的思维。
而冷却之后,师清漪才明白,自己现在正面临着许多棘手的问题。
这个坑是她自己挖的,她需要慢慢将它填补妥当。
终于,师清漪将视线从洛神身上移开,转而默默地看着餐桌上的水杯,微蹙着眉,手指交叉,有一下没一下地慢慢绞着。
“你在想什么,师姑娘。”
听到耳畔温软之声,师清漪晃了下神,这才抬起头来,轻声说:“没想什么。”
洛神觑着师清漪,声音变得有些清冷:“我记得你之前见我,与我相谈时,胆子很大,并无不自在之意,怎地现下你好似有些怕我?我这个六百三十八年前的人,吓到你了么。”
即使室内开了空调,温度早已降低到了凉爽惬意的程度,师清漪手心依旧还是出了一层汗:“洛小姐,你我现在是合作关系,我怎么会怕你呢。”
对方一眼就看穿了她:“你在怕我。你出很多汗。”
师清漪略微低头,露出白皙漂亮的脖颈,没有说话。
“我不吃人的。”洛神眼角微微觞了觞:“不会吃了你,放心。”
师清漪不着痕迹地搓揉着掌心,借以消散此时此刻的不自在:“没有,你误会了,我刚才只是在考虑一些事,所以才走神了。”
她深吸一口气,稳住情绪,开始试图将话题引入正轨:“洛小姐,你要明白,你身为元末明初的人,如果要在这个六百三十八年后的现代社会立足,是需要解决许许多多的问题的。而目前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你需要先办理好你的身份证。”
“身份证?”
洛神学着师清漪的发音,重复了一遍,面色开始严肃起来,终于不再是那种令师清漪捉摸不透的神情了。
师清漪在心底舒了一口气,嘴上说:“对,身份证,你只有拥有了这个社会的身份证,身份被明确,这个社会才会承认你,有你的一席之地。不然,你就成了黑户口。”
她说完,飞快走到书房,拿了钢笔和记事本出来,放到餐桌上,打开记事本,写下了“身份证”三个字。
记事本上的“身份证”三字,师清漪特地使用了繁体字体书写。
元朝时流通文字为蒙古文与汉文相结合,蒙古贵族使用蒙文,汉人之间则是使用繁体汉文的,那时候文字早已成型,与现代通用的繁体并无不同,而到了明朝时,同样也是繁体字流通。
洛神为元末明初人,距离现代还算比较接近,其语言与文字大体上也通俗易懂,这点,从那时候流行的古白话文小说就可以看得出来。如果是书写繁体,洛神虽然连起来不知是什么概念,但是拆分字体来看,她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而考古专业的学生,需要对古代各个时期所流通的文字语言风俗等有一个全面而系统的了解,这是最基本的技巧。只有看得懂历朝历代的文字变迁,才能在考古过程中拿捏到各种文物的精髓,破解其中奥妙。
师清漪在念大学时,几乎就是本专业的语言文字天才。
她对于历朝历代的各种不同文字分外精通,字体类似甲骨文,金文,钟鼎文,大篆,小篆,隶书等她都非常熟悉,甚至许多古书上生僻的文字她都有一定的涉猎,那些文字就像是烙印一样刻在她血液里似的,随用随取。
就为了这点,她的导师尹青教授一直非常看好她,将她视作得意门生。
如此一来,在语言和文字方面,师清漪和洛神交流起来,实际上并没有障碍。
洛神目光落在记事本上,将拆分的意思组合,又将师清漪刚才的话联系起来,在心里咀嚼,看了很久,才道:“这种所谓‘身份证’,是否便是类似‘照身帖’或者‘牙牌’之类的物事?”
师清漪愣住:“对,洛小姐,你的理解非常正确。”
这个女人,实在是聪明过头了。
对师清漪而言,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件好事。
洛神所说的“照身帖”和“牙牌”,实际上是古代时身份证的早期形式。身份证这种概念,并不是现代才有,它起源的历史非常久,最早可以追溯到战国时期。战国时的身份证被称作“照身帖”,由官府发放,样子大概是一块小竹板或者小竹片,上面刻了持有人的籍贯等信息。
后面朝代变迁,身份证也开始慢慢演变,到了宋朝,逐渐变成了“牙牌”。牙牌是象牙兽骨金属等做成的小片,根据持有人的身份贵贱,材质会选用不同品阶。
而到了明朝时,牙牌已经非常普遍了。
洛神道:“那敢问师姑娘,你们此地的牙牌,也就是那身份证,是否需要我前去衙门领取?”
师清漪讶异之外,又突然有点想笑:“现在已经没有衙门了,只有公安局,我之前跟你说过的。”
洛神面无表情地闷闷道:“我所指便是那‘公安局’,你以为我记性不好么。”
不知道怎么地,师清漪看见洛神那张面瘫脸,心情放松了下来,想笑又不敢笑:“对,是要去公安局办理。只是你们那时候去衙门办理牙牌,是强制的吗?明朝时牙牌虽然开始普及,但是很多时候还是用不上的吧?”
洛神轻描淡写道:“牙牌形同虚设而已,不去领取也可。持有牙牌的,大抵还是达官贵人居多,拿来昭示身份的,平民并不需要。”
师清漪点点头,摸出钱包里自己的身份证给洛神看:“洛小姐,你瞧,这就是我们这边的身份证,里面是嵌磁的,所有的身份信息,都已经录入网络存档入库,如果没有这些信息入库,你这个人,相当于在这个社会不存在,很多权利享受不到,这会给你的生活造成非常大的不方便,甚至你还会被请去公安局喝茶。”
洛神:“……”
师清漪连忙说:“不是真喝茶,局子里没好茶给你喝。”
这样的交流,真的没问题吗?
时不时就要出岔子。
师清漪在肚里腹诽,又接着解释:“上面需要你的出生日期,地址等,而办理身份证,还需要持有户口本,你这个样子,是根本没有户口本的,所以我需要帮你杜撰一个。”
“你要造赝品么?”洛神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听师姑娘言下之意,你是想替我造一个‘身份证’与‘户口本’的赝品。”
师清漪尴尬道:“洛小姐,话不能说得这么难听。我是个良好市民。”
洛神淡淡点头:“嗯,良好市民师姑娘。”
师清漪:“……”
又被这女人讽刺了。
师清漪克制住心中的窘迫,说道:“我现在是在帮你的忙,这并不是做赝品,不是造假,我日后拿给你的,将会是货真价实的身份证,是会录入系统的,可以正常使用。但是从某种客观规律来看,这也可以算作造假,但这是迫不得已的,你一个古代人,哪里去弄户口本?我打个电话,你稍等下,就好。”
说完,她站起来,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过了不久,电话才被接通,一个男人低沉而浑厚的声音响了起来:“喂,阿清,怎么会有空打电话给我。”
师清漪轻笑着问候:“萧叔叔,最近身体好吗?你是不是在开会,现在不打扰吧?”
电话那头萧征明朗声笑道:“今天我休息,哪里来的会议?阿清,你很久没给我打电话了,看样子比我还忙嘛,是不是最近在忙着和男朋友谈恋爱?”
“我哪里来的男朋友,八字还没一撇。”
“不是你没有男朋友,是你不愿意要,你以前的一些事,我喝茶时都听夜然说了,每一个追求你的男孩子,你都拒绝了,这样子可不行。你现在都二十七岁了,你看看,现在二十七岁没谈过恋爱的女孩子,还剩下几个?”
听到“夜然”二字,师清漪表情就变冷了,不过她还是安静地听萧征明说着。
萧征明与师家是世交,明里暗里来往非常密切,这其中牵涉到非常复杂的关系网,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当然,这个关系网也是属于师夜然的,师清漪能和萧征明这么熟,全都是托了师夜然的福。
虽然很多时候师清漪不喜欢师夜然那些牵扯得不干不净的关系网,但是现在,她有些庆幸,这个关系网,对她而言还是有些用处的。
毕竟萧征明在国家机关,也是相当有头有脸的人。
这次师清漪打算要拜托他做的事,他做起来简直轻而易举。
萧征明接着说:“萧叔叔这边很多青年才俊,到时候给你介绍介绍,说不定有一个你能挑得上眼呢。”
师清漪开始和电话里的男人客套地寒暄起来,笑道:“行,我相信萧叔叔你的眼光。”
她斜斜靠着餐桌,一手拿着手机,贴在耳旁。那边窗户透过来的阳光照在她浅咖啡色的小衬衫上,给她清秀的脸勾了一抹光,显得静谧而温柔。
洛神静静地看着她,深邃的眼里眸光浮动。
师清漪自己并不知道,其实在这个女人眼中,她的一举一动,都比星辰还要闪亮。
闲话扯完,寒暄够了,师清漪掐准时机说:“萧叔叔,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电话里男人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每次打电话找我,准没好事。行,什么事,你说说,只要是我能力范围之内的,萧叔叔帮你搞定。”
师清漪侧过脸,瞥了洛神一眼,酝酿了一会,才说:“也不是什么特别难办的事,走一个人情过场就可以了。萧叔叔,事情是这样的,我有一个表姐,小时候被人贩子拐走了,卖到贵州那边深山里当童养媳,前阵子才逃出来。你也知道,对于这种非正常失踪人口,那边是不给办身份证的,她现在就是个黑户口,父母死了,家乡那边也没音讯,就她孤身一人,现在需要重新办理身份证和户口本,但是这种情况,不好办理的。萧叔叔,你是公安厅的,你给帮帮忙,市区公安局里那些个说得上话的人里面,总有几个你是认识的吧?你看看能不能帮我这个忙,尽快把这身份证与户口本给拿下了。”
“哦,这是个小问题。没事,到时候我打个电话给王副局长,你带你表姐去找他,他会帮你办妥的。”萧征明说完,又问了句:“我说阿清,你什么时候有个表姐?夜然也没跟我说过啊。”
“是远房表姐,很远很远那种,以前都没联系的,你也就不知道了。”
又和萧征明说了许久,电话才讲完,师清漪松了一口气,将手机收起,坐了下来,对一直沉默的洛神说道:“洛小姐,身份证的事情,我帮你办好了,等你安顿下来,我就会带你去公安局拍照,办理相关手续。”
洛神抬眸,慢悠悠道:“表妹,你方才说,谁是童养媳?”
师清漪脸一红:“……我乱编的理由,你别在意。”
第14章 陪你逛街
洛神右手撑在餐桌上,扶着下巴,淡淡道:“你既是我表妹,我又怎会在意。”
师清漪目光一扫,瞥见洛神敞开的白衬衫领口,锁骨漂亮宛若分开的蝶翼。
她尴尬地拢了拢发丝,收回目光,捏起钢笔故作随意地说:“洛小姐,你多少岁了?你将来的身份证信息,上面是写你以前真实的生辰,还是想要杜撰一个?我现在就给你拟好,到时候直接交给公安局的王副局长就是。”
“二十九岁。书写真实生辰即可,十一月十三日。”
“二十九岁?”师清漪抬起头,讶异地重复。
洛神漆黑的眼珠望着她:“二十九岁,有何异议?”
“没有。”师清漪忙低下头,在记事本上写下洛神的名字,与她的农历生日。
二十九岁,比师清漪大两岁。
可是这女人看起来,怎么会那么年轻。
把信息记录完,收好纸笔,师清漪又将餐桌上碗筷拾掇好,带去厨房洗刷。
洛神没什么话说,一个人坐到客厅去了。
等到师清漪洗好碗,甩着手上的水从厨房走出来,就看见洛神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纤长手指拿捏着遥控器,悬在空中,正慢慢旋转打量着。
她的表情分外严肃,像是鉴赏古董一样对待那只遥控器。
“洛小姐,你是想看电视吗?”师清漪忍着笑,走过去,略微弯腰,从她手里拿下那只遥控器,对着电视按了一下。
刹那间,墙上宽屏电视跳出图像,千军万马正在冲锋,场面血腥而暴力,播放的正是新版水浒传。
客厅里顿时充斥着刀剑拼杀的声音,下一刻,师清漪被洛神迅速拉扯着,按倒在沙发上。
师清漪被女人轻软而萦绕幽香的身体压着,完全愣住。
洛神转过脸,背对着师清漪,冷冷地瞪视着电视里飞溅的鲜血与对砍的刀剑,手则摊开,挡在了师清漪身前,作出防御姿态。
师清漪明白过来。
她这是在保护她。
“这是假的,没有真杀人。”师清漪目光变得柔软,轻声安抚说:“洛小姐,你不要担心,这些血都是假的,刀剑也是,就像你们古代那唱戏的罢了。”
洛神回过头,与师清漪对视,面上的神情终于放松起来。
两人保持相依偎的姿态,倒在沙发里,师清漪的手就抵在洛神腰间,洛神领口大敞,里面的风光被师清漪刚好收进眼中。
师清漪像是触电一样弹起来,为了掩饰心中窘迫,她随手把电视又关了,说:“先不看电视了,回来再看吧,我们现在上街去。”
洛神坐直身体:“上街,为何?”
“给你……买点东西。”师清漪瞥了一眼洛神的胸口:“比方说内衣之类的,你总不能就这么穿吧。还有一些生活必需品,也得买一些才行。”
洛神处在这个现代社会,整个人什么都没有,相当于从零开始,事事都需要准备。
而刚才身份证这个最大的问题得到解决,剩下的就该是“衣食住行”的安排了。
依照目前的情况,当务之急,洛神肯定是要租个房子安顿下来才是。
可是现在这样子,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住处,师清漪在洗碗时就盘算好了,她先让洛神在她家住一晚上,明天一大早再带她去中介公司找合适的房子。
虽然是暂时住一夜,牙刷毛巾之类的这种日常洗漱用品,总是要买的,另外还得买点换洗的衣物。
洛神站起身,走进之前搁置脏污白衣的浴室里,又折返回来,手里捏着那块缀着紫色流苏的玉佩:“既是劳烦师姑娘替我添置物什,我身上并无银两,这块玉佩便由师姑娘你拿着,当做银两来兑换。”
师清漪看着那块精致紫玉,半晌说不出话,洛神睨着她:“师姑娘不接,可是嫌弃此玉?古玩随着时间变迁,价值也会相应累加,年岁越长,价值越高。此乃战国暖玉,距离师姑娘你们此朝已逾两千年,我虽不晓得你们此朝流通银两的折算方式,却也有理由相信这块暖玉定是可以折换你们这许多银两的。”
师清漪还是不接,只是讪讪说:“洛小姐,我问你个问题。”
“请问。”
“你以前在明朝时,是做什么的?”
洛神静了片刻,才淡道:“我那时经营着几间古玩铺子。”
听洛神说完,师清漪心里终于有了一个底。
眼神清明而锐利,谈吐也不俗,这女人果然是行家。
对方在明朝就开始做古董生意了,自己那个主要还是做明清时期古玩的墨砚斋,根本相当于是这古代女人玩剩下的了。
“这战国暖玉那么贵重,洛小姐你还是先收好为宜。等下要买的那些东西,花不了几个钱,就当我给你先预付工资了。”说完,回房间给洛神拿了件秋天才穿的薄外套。
洛神没穿内衣,就穿了件单薄的白衬衫,不穿件外套根本上不了街。
师清漪交待说:“外面还很热,你先忍一忍,回来就好了。”
洛神把暖玉收起来,穿上师清漪的黑色外衣,面色清冷地点头。
出门下楼,师清漪去停车场取车,洛神依旧坐在副驾驶席上,两人一路开出小区,开去步行街。
现在已经临近黄昏,天边烧着大片大片的红色流霞,像是燃烧的火。
即使夜色就要降临,天气也没有变得凉爽,而是闷热非常。
步行街人流密集,十分喧闹。尤其是现在正值暑假,学生们得了空,很喜欢结伴出来逛街购物,一路走过去,能看见许多穿超短裤和吊带背心的年轻女孩笑嘻嘻地聚在一起边走边聊天,带出一股盛夏的青春活力之风。
洛神身高腿长,容貌气质格外出众,又穿着和季节不搭调的外套,走到人流之中,就像是发光体,惹得许多人频频侧目。
“你可也似她们这么穿过么?”洛神眼神示意前面那几个穿超短裤与吊带的女孩,声音很轻。
师清漪往前看了几眼,心思通透。
古人比现代人要保守许多,若是搁在古代,有些刚烈女子被男子看了肌肤,要么死,要么以身相许,这一点也不夸张。现在满大街都是衣着暴露的年轻女孩,也难怪洛神难以接受。
“夏天热,这么穿会凉快很多,没什么的,我有时候也这么穿。”师清漪一面说,一面拉着洛神分开人流,走到她往常习惯去的一家内衣专卖店里。
进门时,洛神微微蹙眉:“往后你莫要这么穿了。”
师清漪一愣,回头看她。
洛神表情寡淡,说完后,便不再说话。
专卖店的店员看见师清漪和洛神进来,很有礼貌地迎上去,忙前忙后地给两人做推荐。
师清漪要店员挑了几件适合洛神尺码的内衣,再让洛神带去试衣间里试穿,自己则坐在店里的沙发上休息,拿手机浏览网页。
过了很久,也没见洛神出来,师清漪有点不放心,走过去敲试衣间的门:“怎么这么久,洛小姐,你还好吗?”
门略微开了一条小缝隙,露出洛神半边白皙清秀的脸。
侯在一旁的店员小姐很有礼貌地问:“小姐,需要我帮你看看,调整内衣吗?”
洛神声音清冷地拒绝:“不用,多谢。”
那店员小姐脸有点红,就稍微侧身,走远了一点。
师清漪小声问:“怎么了?”
洛神回答:“你方才拿给我那个,我并不是十分明白。”
“那要不,我进来帮你看一下吧?”
师清漪想到刚才洛神拒绝那店员小姐时,非常冰山的一张脸,美则美矣,就是太过冷冰冰了,她心里就有点发抖,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连忙纠正:“你要是觉得不方便的话,我还是不进来了。”
洛神简洁地说:“进来。”
师清漪走进试衣间,关上门,里面就只有师清漪和洛神两人,处在试衣间这近乎密闭的空间里,外面的一切仿佛已经与此处隔离了开来。
试衣间里面的灯光是暖橙色的,非常暧昧的颜色。
洛神白色衬衣脱下,现出光裸的上半身,腰身纤细,背对着师清漪,肌肤之上好像有蜜色光泽在流转。
师清漪略微低头,拿起一件白色内衣,手把手地教洛神试穿:“这个内衣的穿法其实很简单,根据你的胸型套进去就好,后面有搭扣,注意卡好。等到卡好之后,你自己就摸着前面来调……调整……”
手指触到洛神的胸部肌肤,触感冰凉而柔软,话语也开始变得尴尬起来。
“调整,然后?”前面女人声音没有波澜,漂亮得过了头的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只是师清漪在她身后帮她穿内衣,所以根本看不到。
“调整,然后……然后当然还是调整,你看着拿捏,总之自己穿得舒服就好。”师清漪脸开始发烫,正胡思乱想之间,手机却突兀在手提包里震动起来。
她吓了一跳,连忙去摸手机看,手机屏幕上闪着两个字:“教授。”
“不好意思,洛小姐,我接个电话,你先穿。”师清漪拿着手机,如遇大赦一样走出试衣间,带上门,按下接听键:“喂,教授,什么事?”
尹青的声音稳稳地传过来,带着几分威严:“阿清,今晚上好好休息,明天早上八点,你师兄萧言会开车来接你去落雁山。”
落雁山古墓那边,终于来消息了。
除了考古课题之类的事宜,尹青很少给师清漪打电话,这次尹青一个电话过来,师清漪其实心里早就明白了七八分。
公安局前去落雁山搜山,那边的古墓肯定逃不了搜查,而古墓被发现,公安局肯定会立案,同时通知上头的人,到时候需要派人进行古墓勘测,进行文物录入。
尹青是考古领域的专家权威,长沙这边发掘古墓的工作,通常都是由她一手负责的。
即使师清漪早就明白得一清二楚,嘴上却还是装作不知情地问:“教授,为什么要去落雁山,明天课题组的大家组织登山玩吗?”
尹青的声音有点疲惫:“我现在手头还有资料要准备,暂时不和你多说,去了那里就知道了,到时候我们在山上开个会。你做好准备,明天可能还要在山上露营,山上蚊虫多,你自己看着先准备点东西,对了,上次交给你的摄像机,你记得给带上。记住,八点,定个闹钟,别睡过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非常忙,大家前几章的留言都没顾得上回复,不好意思。
第15章 出发前奏
“好,早八点,落雁山,我知道了。”师清漪轻声应着:“我会准备好的,教授。”
尹青实在太忙,交待完,就利落地挂掉了电话。
师清漪捏着手机站在原地,眉头微微皱了下。
虽说落雁山的事她早就料到了,但是明天八点就要出发,这多少与她现在的安排有所冲突。
本来她还打算明天带洛神去中介公司找房子,让洛神安顿下来,结果尹青这一个电话,把一切都打乱了。
“师姑娘。”女人清冷的低唤从身后传来。
师清漪调整情绪,转过身望着洛神,微微一笑:“洛小姐,你都试好了吗?”
洛神点头:“嗯。”
师清漪扫了洛神手里那几件内衣,想起之前在试衣间里的事,眸光晃了晃:“尺寸都还合适吧?”
“嗯。”洛神的目光落到师清漪的白色手机上,平静如水,没有半点波澜。
师清漪让洛神又挑了几条内裤后,领着洛神走到收银台处。店员把内衣裤分别装进手提袋里,师清漪刷卡付账,两人开始沿着步行街兜兜转转,进出各种专卖店。
天空繁星闪烁,步行街灯火璀璨,昭示着又一个不眠的盛夏之夜来临。
这次购物的性质根本就不是寻常的逛街,因为洛神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缺,要买的种类与数量非常之多,几乎相当于大型采办。
去服装专卖店拿了几套适合洛神气质的衣裤,白衬衫或者露肩软衫,款式简单,配色也是极其清新而淡雅的,然后再辗转去鞋店买鞋。
洛神一个古人,穿古代那种长靴穿习惯了,目前专卖店里大多数陈列的女式夏款细跟凉鞋,高跟鞋等她并不适应,最后便只挑了双简约的帆布鞋,另带一双绑鞋带的黑色平底靴子。
黑靴子配着洛神身上的白色衬衫与黑色修身长裤来看,透出一股浑然一体的干练利落之感。
手里拎着大包小盒,师清漪陪着洛神足足逛了差不多一个晚上,才总算把该买的东西都买齐全了。
回去的路上,师清漪实在太累,开车开得几乎要睡着,好歹强打着精神忍住。中途又下车去了一趟家乐福,买了洛神要用的牙刷毛巾等日用必需品,等回到家时,居然快11点了。
而后面即使到了家,师清漪也没有闲下来,而且她也不能闲下来。
明天她就要出发去落雁山参加古墓发掘的工作,许多事情必须提前替洛神安排好。
对方作为一个初入现代社会的古人,很多地方不大方便,师清漪留下她一个人,总觉得不是很放心,所以她把现在能做的,都尽量做得妥帖。
新买的毛巾和牙刷等都需要过热水消毒,新买的衣裤也得清洗之后才能穿。师清漪卷起衣袖,把洛神的一部分新衣服丢进洗衣机里清洗,而另一部分,比如内衣裤和衬衫等,则还需要分开来手洗。
等到衣物全部洗好,入烘干机烘干,再全部拿去阳台上晾起来,进行舒展。
“这些衣服明早就都能穿了,你取下来就是。”师清漪晾完最后一件衣服,对站在一旁全程观摩学习的洛神交待,“不过明天太阳很大,你不需要穿的,我建议你最好还是晾晒起来,进行阳光消毒。”
即使室内开了空调,师清漪这样忙前忙后的,累得腰都要断了,已经出了一身薄汗,乱发有些湿润地贴在耳际,看上去娇柔而又惹人怜爱。
一只冰凉的手伸过来,替她撩了撩那几缕乱发。
师清漪不自在地往后退了退:“谢谢。”
洛神漆黑的眼眸望着她,比外面的夜更深沉:“合该我多谢你才是,师姑娘,今日劳烦你了。”
她的声音比起白日里要温软许多,师清漪听得一阵恍惚,笑着说:“没什么,你不是很了解这些,这次我帮你都做了,算作学习适应的一个环节,以后你就知道了,可以自己动手去做。”
洛神接着说道:“你明日要出远门么。”
师清漪一怔:“是的,你怎么知道?”
“这些事宜本可明日再做,现在夜已深了,你却好似很着急把这一切都做完,安排好。我料想你明日没有时间做这些,许是你明日就不在了,对么。”
“嗯。”师清漪点头:“明天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明晚上也许回不来了,要在外头过夜,也就没有时间带你去中介公司找房子。这样吧,你明天就待在我家,别出门,等我到时候回来再说。”
洛神定定地望着她,沉默不语。
师清漪语调放软,详细地开始交待:“你就在这住着,那些电器之类的你暂时不懂也没关系,不要去碰它们。冰箱里有零食和饮料,打开冰箱门取用即可,无聊的时候你也可以看看电视,就像是我白天教你的那样,你按那个遥控器换台就是。另外我刚打电话给了附近的一家餐厅,是我的熟人,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他们会一日三餐按时送饭过来,你千万不要离开这里,等我回来,知道吗?”
不知怎么的,师清漪这次非常不放心,近乎惴惴不安。
即使这样妥当地安排好一切,她还是觉得不够。
过了很久,洛神才略微颔首:“明白。”
师清漪抬手看表,疲惫道:“现在已经快凌晨两点了,我要去冲个澡,洛小姐,你先跟我来浴室一下。”
两人进到浴室,师清漪站在盥洗台前挤牙膏:“洛小姐,我来教你用牙刷刷牙,你好好看。”
“嗯。”
直到师清漪满嘴泡沫,洛神漆黑的眼眸里含了几分笑,有点看戏似地看着她,师清漪脸上才开始染上几抹红晕。
真是,自己就跟卖艺的差不多了。
师清漪忙把泡沫吐掉,漱口,轻声说道:“失……失礼了。你看明白了吗?”
洛神抱着手臂,终于淡笑点头:“嗯,明白得很。”
洛神洗漱完毕,师清漪把洛神引到另外一间卧房里,安排她休息,这才自己进浴室沐浴。
洗完后,裹着浴巾出来,看见洛神房门开着,里头还亮着灯,师清漪走过去在开着的房门上敲了下:“洛小姐,很晚了,你还不休息?”
她现在昏昏欲睡,刚才的冲凉也不能缓解她的疲惫。
实在太累了,站着都能睡着。
洛神坐在床沿,抬头望着她。
师清漪清秀的脸,湿润的长发,温柔含水的琥珀色双眸,瘦削而莹润的双肩,白色浴巾包裹的高挑身体,一一落到洛神眼里。
宛若镜花水月。
可望而不可得。
似有落寞地闭了下眼,洛神轻声答她:“这便睡了。”
师清漪体贴地帮洛神关上灯:“晚安,洛小姐。”
“晚安,师姑娘。”
门被师清漪带上,四周无声,师清漪回头看了一眼洛神的房间,回房睡觉。
房间里,女人的身影掩在外头窗户透过来的微薄之光之中,显得格外寂寥。
她呢喃着自语:“晚安,清漪。”
第二天7点,师清漪的手机闹铃就残忍地把她从睡梦中唤醒。昨晚上将近三点才睡,才睡了四个小时,师清漪爬起来时,灵魂都感觉要出窍了,脑袋不是自己的脑袋,手脚也不是自己的手脚。
飞快地洗漱完毕,师清漪胡乱在自己脸上拍了些爽肤水,再去找尹青之前交给她的摄像机以及其他在落雁山上需要用的东西,考虑到山上夏日蚊虫很毒,她特地还带了驱虫水。
在她收拾东西的过程中,手机一直催命似地不停地响,终于在第11次时,师清漪忍无可忍,按下接听键:“萧言,你再给我打一下试试!”
萧言车里播放的摇滚音乐震天作响:“宝贝,你还不来,师兄我都要睡着了。”
“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许那么叫我!”
“哦,那甜心,你快点来。”
师清漪现在就想把手机塞萧言嘴里,让他闭嘴。
出门时,洛神的房门还是关着的,师清漪不想去打扰她,便用繁体字写了一张交待的字条,又在字条下面压了一些钱,这才匆匆忙忙地下楼去了。
萧言的越野车就停在小区门口,落雁山盘山道崎岖,也只有越野车能顺畅地爬上去。
看见师清漪背着一个大包出来,萧言走下车,朝师清漪轻佻地吹了声口哨。
他穿了一件黑色的短袖衬衫,牛仔裤带登山粗底靴,留着清爽的碎发,右耳朵上钉了一只银色小耳钉,透出一股放荡不羁的帅气之感。
师清漪把登山包递给他,让他送进越野车里,说:“吃早餐了没?”
“没有。”萧言勾着嘴角耸肩:“就等我贴心的师妹给我买早餐呢。”
师清漪手一伸:“早餐费,速度。”
萧言委屈地去摸钱包,夹出一张20元的人民币:“得,给。看样子我要获得师妹免费早餐的特殊殊荣,还要再接再厉。”
师清漪非常困倦,懒得搭理萧言,揉了揉眼睛,小跑着去小区附近的面包店买早餐。
拎着面包和牛奶回来,萧言已经进到车里去了,师清漪拉开前面车门,坐了进去,说:“赶紧走吧,8点一刻了,迟到了教授又会不高兴。”
“这都怨谁?”萧言笑嘻嘻说着,又回过头来,对后面说道:“美女,你等下给我指路,你说的那个地方,我还有点不明白,我以前怎么没听过?”
美女?
车里还有其他人?
师清漪一愣,下意识回头去看后座,心脏差点要跳出来。
洛神就安然地坐在后座处,漆黑眼眸静静地看着师清漪,嘴里应着萧言:“好,多谢。”
师清漪不可置信地望着萧言:“你怎么让她上车了?”
“怎么,不可以?”萧言笑道:“你师兄我是妇女之友,你去买早餐时,这美女走过来,说要搭我车去一个地方,得,那个地方我还真没听过,但是作为妇女之友的我,总要帮忙吧?”
萧言号称“妇女之友”是没错,经常有半夜开车带漂亮女人回家的恶习,现在被列为师清漪他们考古系的头号公敌。
“我看你是妇女之魔。”
师清漪愤愤说着,推开门下车,坐到后座,和洛神并排坐在一起。
把手里面包和牛奶递给洛神,师清漪凑过去,小声说:“你怎么跟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tvt开始考古咯~御姐的古墓欢迎你们观光旅游(奏凯
第16章 六百三十八年前的谜题
洛神不答她,只是反问:“你要去何处?”
师清漪声音压得非常低:“我昨天夜里就说过了,要去办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洛神接着淡道:“你要入墓。”
师清漪心里一沉。
洛神眼眸深邃,在她这种平静无波的目光之下,师清漪觉得自己的所有,似乎都瞒不住她。
“你怎么知道的?”师清漪帮洛神撕开面包的保鲜袋包装,递给她,同时替她在牛奶盒上插好吸管,示范道:“牛奶,给,这样子吸着喝。”
洛神看起来很喜欢喝牛奶,接过牛奶盒,很自然地享受起师清漪提供的福利来。
“我昨日在那内衣店里听见了,你对着那白色的小匣子言说‘早八点,落雁山。’而之前我下山时,曾经遇过一户人家,向其讨水来喝,那主人家告知我,那座山便是唤作落雁山。你此番是要去往落雁山那处古墓,对么?”
师清漪小口咬着面包,完全清楚过来,微蹙着眉头不说话。
原来之前尹青打电话给她时,洛神已经在身后听到了,怪不得之后一直盯着她那只白色的手机看。
其实什么都明白,盘算好一切,但就是藏在心底不说,这女人实在是太能装了。
就在气氛凝重之际,萧言探头往后,帅气的脸上挂着几分吃惊之情:“师师,怎么着,你们两认识,还唠嗑上了?”
师清漪抬手一亮手腕,看表,面不改色地招呼萧言:“我们住一个小区的,她是我朋友。你先开车,再耽搁,就要迟到了。”
萧言扯着嘴角一笑:“这位小姐还没告诉我她说的那个地方该怎么走呢,具体往哪里开?”
师清漪说:“她跟我们一路的,你开去落雁山就是。”
“什么?”萧言怀疑道:“她之前明明说了个很奇怪的地名,我都没听过的,怎么现在就要改去落雁山了?”
她就是胡乱编了个地名,好骗你让她上车而已,你当然没听过了。也就你个“妇女之友”会信,每次见了漂亮女人,做事都不带脑子的。
活该被她骗。
“她这次要去落雁山登山玩,顺路,我们带她一阵。”师清漪肚里腹诽着萧言,催促道:“你别磨蹭了,开车。”
萧言两眼放光地盯着洛神,对着她白色的衬衫上下打量:“小姐,你这到底要去哪,给个准数,我都糊涂了。”
洛神得体地朝萧言颔首:“落雁山,多谢你。”
萧言这才终于点头,朝师清漪“啊”了声,张开嘴:“师师你给师兄我递个面包,放我嘴里。”
师清漪身体略微前倾,撕开包装袋将面包塞进萧言嘴里,萧言在师清漪面前轻佻惯了,作势就要去咬她的手,师清漪干净利落地退了回来,瞪了他一眼。
“切,小气。”萧言咬着面包,翻白眼含糊抱怨,刚好又对上洛神投射过来的目光。
冰冰冷冷,像是冬日千尺寒冰。
萧言一缩脖子,几乎有一种被洛神冷冽冰雪般目光给活剥了的错觉。
他琢磨了会,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个地方得罪了这位搭顺风车的漂亮小姐,只得讪讪地转过身,发动越野车,踩油门冲了出去。
越野车风驰电掣,师清漪往洛神那边靠了靠,压低声音耳语说:“洛小姐,我知道你也想去那个古墓,但是你要进去,是有难度的。”
洛神瞥眼觑着她:“此话怎讲。”
“那边现在已经被警方封锁了,我和师兄是工作人员,可以正常出入,你没有通行证,是进不去的。”
洛神道:“我必须要进去,我需要弄清楚一些我不明白的事。”
她的声音果断而干净,似是容不得拒绝。
师清漪抿了抿唇,才斟酌着说:“说到不明白的事情,洛小姐,那墓里的许多事情我也很想知道。那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墓,你为什么会躺在里面?”
静了许久,洛神眼里透出一丝惘然:“我不晓得。”
“你从那个墓里出来,却不知道?”师清漪惊讶道。
“是,我不晓得。”洛神轻声道:“我在洪武六年间最后的意识,便只停留在一个夏日的午后。那时候,我正与我……表妹在经营的古董铺子里饮茶,而之后我醒过来,才发觉沧海桑田,已是六百三十八年过去了。”
怎么会这样。
前一刻和她表妹在铺子里喝茶,后一刻就被送进古墓了吗?
师清漪大概是猜到了点苗头,眉头皱得越来越紧:“那照这么说来,洛小姐,你是不是怀疑当年有人害你,所以你要进墓里去查看当年的蛛丝马迹,看看有什么线索?”
洛神淡淡点头。
师清漪看着她冰削一般漂亮的脸,莫名地怜惜她,想了想,才小声说:“那你等下就跟着我,我看看能不能想办法让你混进去。不过那边警方现在封锁得非常严密,突破口比较难找,而且就算是进去了,我的导师尹青教授为人过于严肃,不会允许闲杂人等进到墓里去,这样会干扰发掘进度,所以她这关比较难过,你最好做下心理准备。”
洛神“嗯”了一声:“多谢你,师姑娘。”
两人窝在后座,靠得非常近,贴身耳语,看上去亲密无间,站在不知内情的外人角度来看,还以为她们两人是感情非常要好的闺蜜。
至少萧言就是这么认为的。
他一面开车,一面想偷听后座上两个女人的悄悄话,无奈那两人说话声音太低,耳朵都竖疼了,他连半个字眼都没捞到。
师清漪总共睡了不过四个小时,加上又坐在车上,不多时眼皮就直打架,昏昏欲睡。
又过了不久,她实在撑不住,脑袋低了下去,开始打盹,长发柔软而妥帖地落下来,一部分垂在胸前。
洛神静静看着她,小心地揽过师清漪,让她靠在自己肩头安睡。
萧言在车镜里看到师清漪靠在洛神身上睡着了,为了不打扰师清漪休息,体贴地将音乐关掉了。
车里安静了下来,洛神轻轻搂着师清漪,唇边一丝极淡的笑。
此刻,她到底还是属于她的。
落雁山距离师清漪住的小区很远,加上要攀爬盘山道,开了将近三个小时,越野车才总算到达了尹青之前交待的驻地,熄火停下。
师清漪揉着眼睛醒过来,摇下车窗,看见远处的树林被警方牵起了一道又一道警戒线。
黄色的警戒线在幽深的密林里显得格外醒目,层层防护,将之前她去过的那个古墓附近的一块区域围得严严实实,并且每隔段距离就有一个持枪民警在那警戒放哨。
这次这座古墓的性质比较特殊,毕竟发现时已经被一批盗墓贼光顾过了,还发生了枪斗,考古与盗墓贼是死对头,加上上面又重视,这次的警戒就变得非常严密。
三人走下车,萧言把师清漪的大登山包背在背上,对洛神摇着食指轻浮笑道:“小姐,这里是我们的工作区域了,你要登山,往左边走就好,千万不要靠近这里哦。”
师清漪推了他把:“赶紧走,别废话。”
萧言说:“你不跟师兄进去吗?”
师清漪扯谎:“我还有点事,你先进去,跟教授说一声,就说我很快就来。你先把我的通行证给我,不然等下要被拦在外头了。”
萧言摸出师清漪的通行证递给她,师清漪把证件挂在脖子上,萧言拉过她,说:“师师,这小姐叫什么名字,电话号码是多少,你看起来和她很要好,你告诉师兄。”
师清漪在萧言递过来的手机里随手存了个号码,笑得非常纯洁:“她的电话号码就是这个,你千万记得打给她啊,师兄。”
萧言心里乐开了花,对师清漪竖了个拇指:“真乖,不枉师兄我疼你,到时候成了请你吃饭。”
说完,背着登山包,一路往警戒线那边跑了过去。
师清漪站在原地,继续微笑。
给你存了个大街上办证的电话号码,好好打吧,师兄。
对方会热情为你全套服务的。
萧言走后,师清漪领着洛神尽量避开守卫的民警视线,走到一处偏僻之地,低声交待:“我从那边正面进去,你就从这绕进去,进去后,到里面再找时机和我会合。动作轻一点,小心不要被警察看到了,不然会被抓起来的。”
洛神没说话,淡淡瞥她一眼,靴子一点,轻盈踏空起跃,像一只优雅白鹤一般,瞬间跃上了不远处一棵高树,几乎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山风吹过来,树叶沙沙作响。
洛神的身影掩在密密的树林之中,再也寻她不见。
……凌波微步。
……踏雪无痕。
师清漪看着洛神悄无声息地远去,嘴角略微抽了抽,跟着面无表情地转身,朝那边守卫的民警走过去。
民警严肃道:“小姐,这里是特殊重地,请出示您的证件,谢谢合作。”
师清漪把她的通行证亮出来,民警这才放行。
师清漪走进去,就见地上低矮的灌木丛已经被清理了,圈出一片工作区域,几个尹青带来的工作人员正在架设帐篷,做准备工作。
左右看了看,除了那几个穿工服的工作人员,尹青,萧言以及其他课题组的成员都瞧不见,师清漪摸出手机想打电话,看了看信号,惨不忍睹,到了落雁山,手机信号全部作废。
师清漪问一个搭帐篷的工作人员:“你好,请问尹青教授现在在哪里?”
那工作人员回答:“师清漪小姐对吧,现在教授已经领着她的那些学生们下墓去了,墓道入口在左手边,尹教授之前交待,你来了后,让你拿着这个对讲机。”
工作员把已经调好频段的对讲机拿给师清漪,师清漪贴着对讲机边走边出声:“教授,我是阿清,收到请回答。”
对讲机里杂声非常大,师清漪走了几步,又重复了遍:“教授,教授?”
过了几十秒,对讲机里突然爆出一声极其尖锐刺耳的噪音,有点像是女人凄厉的笑声。
师清漪霎时出了一身冷汗,立刻就捏着对讲机往已经挖开的墓道口跑。
作者有话要说:接着更新tvt,君导是勤劳的妹纸。
另外第一批实体书台湾团的姑娘们,你们的实体书已经到了台湾,海客姑娘已经给你们都发出去了,注意查收哦。
第17章 都在里面
墓道入口很快就跑到了。
眼前现出一个非常幽邃的深坑,是尹青经过实地勘测之后,选好最合适的位置,带领工作人员和课题组的人挖掘的。
这种深坑其实和盗墓贼挖出来的盗洞性质完全一样,个中挖掘手法和盗洞也是如出一辙,盗墓贼所用到的洛阳铲等工具,考古领域也会同样使用,可以算作血缘兄弟关系。
最重要的不同就是,一个是合法,政府出资支持;一个是违法,政府严厉打击。
深坑入口旁堆积了小山一般高的几垛土堆子,师清漪这么一路跑过去,登山靴上沾满了松软的泥土,略微带出点红褐色。
她在入口处蹲下来,撩了撩发丝,将对讲机贴在耳际再一次倾听。
对讲机里杂音一阵又一阵,宛若不稳定的海浪,有时候非常安静,有时候则咔嚓作响,就像是很久没有上过油的老式轴承运作时发出的刺耳声音。
“教授,我是阿清,收到请回答。”
师清漪定下心神,一面探头去看下面漆黑一片的坑道,一面重复之前的呼叫,想通过对讲机来联系尹青,结果还是没有办法得到尹青的任何回应。
这是大学出资为考古系专门配备的对讲机,信号稳定,覆盖面广,质量非常好,而且用在落雁山考古项目的这一批还是全新的,师清漪实在不能相信这么快对讲机就出现了问题。
将对讲机挂在身上,师清漪对着深坑喊了两声,得到的只是空灵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回声。
没办法,她只得到驻地帐篷附近的物资堆积处找了一只手电筒,顺便把情况通知那几个工作人员,自己再折返回来,抓住深坑入口处的尼龙绳索,身体悬在半空,借助脚蹬坑壁的力道,轻松地落到了深坑的底部。
师清漪长发细腰,眉眼温婉,外表给人的感觉极其柔媚,宛若春日清泉,男人看了都会产生一种她比较温软柔弱的错觉,从而带出一种保护欲,实际上那些男人要是看见她此时利落下墓的飒爽之姿,绝对会大跌眼镜。
师清漪是会功夫的,这点算是她的秘密之一,平常遮掩着,也只有师家那边的人才知道。
里面散逸出来一股潮湿霉旧的气息,温度比较低,像是走进了味道十分奇怪的冰箱冷藏室里。
师清漪把手电筒拧亮,手电筒的光束乱晃,将坑道里湿润的壁照得一部分昏沉,一部分青白,看上去有点狰狞之感。
她弯下腰,尽量小心地移动,走了一段路,看见脚边上出现了一堆砖头,颜色是暗沉的青色,斑斑驳驳,正是构建古墓的墓砖。墓砖都是从墓道的墓壁上卸下来的,一个形状比较规则的洞打穿在古墓的墓壁上,近似方形,不用说也知道是出自尹青的手笔。
尹青为人非常严谨,甚至近似于一丝不苟的病态。她要是主持发掘工作,入墓时的坑洞都要按照严格的几何图形来确定走向,直线就是直线,弧线就是弧线,圆就是圆,方就是方,半点也不能马虎。
对于这一点,课题组的那些学生们其实都很难理解她这种怪癖,但是从来不敢当面忤逆她,只得在心底默默吐槽她,然后依言照做。
师清漪弯腰穿过方形墓洞,走到墓道上。
墓道左右延展开来,四周死寂,登山靴靴底与墓道上铺就的石板相接,声音空洞而寂寥。
沿着墓道往右边走了几步,等到快接近第一个拐弯的地方,那里透出一抹淡淡的光,就像是探照矿灯照在远处的余光。
“教授?”师清漪深吸一口气,举着手电筒,对着那抹光低低出声。
没有人回答她。
除了她登山靴踩踏的轻微声响,别的声音她半点也听不到。
这就是一座透着死气的地下之城,神秘渺远,那种绝望的死气似乎要将此刻涌入古墓的生人气息,吞噬得一干二净。
师清漪心里开始感觉没底,空落落的。
不可能。
这是不符合常理的。
因为古墓安静,而且作为一个密闭的空间,古墓里的声音传播起来比外面要更为透彻,就算是很轻微的声响,在古墓里也会被放大很多倍,从而听得很清楚。
为什么她喊了那么多声,尹青他们却怎么也听不见呢?
而不凑巧的是,对讲机也出现了问题。
莫非是被某种不知名的磁场干扰了吗?
正在师清漪犹疑时,挂在腰间的对讲机突然又咔嚓作响起来,跟着又是一声刺耳的叫声。
师清漪吓了一跳,而与此同时,她的手臂被一只冰凉的手从后面抓住了。
她今天穿的是短袖,光裸的手臂被陡然抓住,地点不是在家里,不是在大街上,不是在公园里,而是在阴森的古墓里,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要去猛烈甩开抓住她的那只手。
谁知那只手准确地拿捏住了她,她根本无处可逃。
“师姑娘,莫怕,是我。”
女人轻柔的声音响在她的耳畔,像是春日略带凉意的微风,她的声音那么轻,那么柔,却又带着让人妥帖依赖的安全感,这种安全感让师清漪很快就安下心来。
师清漪轻喘一口气,任由洛神揽住她,低声说:“洛小姐,你刚才这是从哪边过来的,怎么都……都……”
“都没有声音的。”洛神语调平稳,接下了师清漪的话茬。
手电筒的光芒为两人站立的位置劈出一圈亮光,周遭则是昏暗的,洛神整个人沐浴在略带昏黄的光芒之下,姿容看上去比白日里师清漪见她的任何时候都要来得清丽精致,眉心点染的红色朱砂古雅,眼角眉梢都是自然带出来的风流。
师清漪有些失神地看她。
这女人,实在是好看到过分了。
洛神答她道:“我从你的同伴那处折返过来,墓道深处的那些人是你将要与之合会的同伴罢?其中有你那位师兄,还有另外两女一男。”
听了洛神的话,师清漪心里这才暗喜,说:“是教授他们。洛小姐,他们现在具体在哪个地方,不管我怎么喊,他们好像都听不见似的,对讲机也没有办法联络他们,这太奇怪了。”
洛神平静道:“此处古墓构造颇为诡谲,听不见不足为奇。方才我随在他们身后稍近的地方,能清晰地听到他们的声音,后头其中一名女子不知因为何事,尖叫起来,我怕靠太近被他们发现,便稍微又后退了几步,岂知如此一来,他们的声音好似消失了一般,只能看清他们的身影。我想大概是我站立的位置所致,因着构造问题,有些古墓存有‘消音域’,在某一个区域里不闻声响,而有些存有‘消影域’,会产生看不清物事身影的错觉。”
经洛神这么一提点,师清漪犹如醍醐灌顶,醒悟道:“原来是这样,这就类似我以前听到过的‘消声带’和‘视力误差带’,这和某种特定的环境有关,我还以为只是沙漠和大雪山里才会出现这种非自然现象,想不到古墓里也会有。”
洛神眉眼染了淡淡几丝笑意,静静地看着师清漪。
师清漪尴尬道:“你用你那种古代的知识说明,我用现代的思维解释,你会不会觉得我们两交流起来有点吃力?”
洛神目光清亮:“不曾,我懂你的意思,就如你懂我的意思。”
师清漪笑了笑,说:“那就好。那你怎么又跑我这来的?”
“我原先站立那处能听见你同伴的声音,退了几步,便听不见了,但是我却听见了你的呼喊,这才回来寻你。”
师清漪点头,在心里庆幸起来。
她之前还紧张得要命,直到刚才洛神出现,她才变得安定不少。
洛神身上有一种令人放心依赖的魔力,好像只要有她在,便不会有惧怕。
“看样子你之前站的地方是一个‘消声带’的某个中介线,过了那条线,声音能正常传播得以听见,退离那条线,人就进入了另外一块区域,照这么来看,这古墓难道是豆腐块那样分区域的?”师清漪自言自语地猜测性地说着,又举着手电筒往前照:“洛小姐,你带我去教授那边,好吗?”
“好。”洛神瞥了师清漪一眼,淡道:“随我来。”
没等师清漪反应过来,洛神很自然地捉住了师清漪的手腕,领着她往右边那条透出些微亮光的墓道走去。
师清漪看着被洛神牵住的手,还有点懵,想说话,突然又不想说了,任由洛神牵着她,往前走。
两人高挑的影子映照在墓道的墙壁上,宛若融合在了一起。
走了大概七八分钟,拐了个弯,师清漪看见前面光亮越来越盛,那是尹青他们打起的探照矿灯,光线非常耀眼。
同时,随着师清漪越靠越近,腰间上挂着的对讲机又传出了尹青他们对话的声音,对讲机竟然莫名其妙地恢复了对讲功能。
难道真是区域性磁场问题?
虽然针对声音传播这件事,师清漪可以理解,但是她对于对讲机之前的失灵还是抱有几分怀疑态度,不过眼看尹青他们就在前方,她就暂时放下心中疑惑,对洛神道:“洛小姐,我过去了,你自己拿捏着,暂时不要让教授发现你,我等下再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让教授接受这件事。”
洛神站在原地,没有表态,师清漪看着被她拉住的手,脸略微有点红:“洛小姐,你……可以松开了。”
洛神还是不动,只是好整以暇地打量她。
师清漪手有点僵硬,脸色也有点不自然。
她心里想着,这女人有点奇怪,她要多牵一会就牵吧,反正也不会少一块肉。
洛神还是松开了师清漪,只是眼神示意她过去。
师清漪舒了一口气,打起手电筒往前面晃了晃,给远处的尹青他们打指示。
萧言正拿着摄像机进行古墓实况录制,看见那边手电筒光芒乱晃,师清漪从光中走出来,大声叫道:“师师,这边,这边!”
师清漪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洛神,那抹白色身影掩在黑暗中,看得并不分明。
她犹豫了片刻,这才跑过去和萧言打招呼,萧言把摄像机放下,小声说:“怎么这么晚,我本来还担心你找不到我们,想在洞口等着你,教授她不让,说要我们加快进度。”
师清漪微笑:“这不是找着了吗,你们早点开工,等下也好早点收工休息。”
一个穿着粉色吊带绸衫带七分牛仔裤的女生走到萧言身边,手里捏着记录用的钢笔和记事本,眼角吊着,阴阳怪气说:“哎呀,师姐那么聪明,怎么可能找不到呢,师兄你少担心了。”
师清漪将脸转向那名女生,眼神很淡,就只是看着她。
女生被师清漪的目光看得有点发怵,向一旁的萧言抱怨:“师兄,我说错什么了,师姐那么看我,我好害怕。”
萧言之前就被女生纠缠得有点烦,也就没什么表示。
“谢家佩。”师清漪轻声叫那粉色衣服的女生,声音寡淡,玩味地看着女生:“我看你一眼你就害怕了,等下要是古墓里出了粽子,你要怎么办?”
谢家佩立刻夸张地尖叫起来,抓住了萧言手臂,萧言苦着脸,任由她抓着自己。
萧言研究生毕业后就跟着尹青做课题,谢家佩目前是研二,而师清漪研三,算是师姐。
考古系里的人都知道谢家佩喜欢萧言,经常跟在萧言后面跑,扮无辜装柔弱地讨好萧言,只是萧言除了招呼他那些个所谓外头的相好,在学校里只和师清漪一个女孩子关系非常要好,经常照顾师清漪,这点让谢家佩非常妒恨。
谢家佩经常给师清漪使绊子,行为乖张而幼稚,平常师清漪也不和她一般见识,只有在某些时候才会适当地讽刺一下这位所谓师妹。
师清漪一笑,对萧言说:“把摄像机给我,我来录。”
萧言无奈地看着贴过来的谢家佩,把摄像机递给师清漪,师清漪拿着摄像机开始录制,过了一会,镜头里看见一个戴眼镜的女人向她走过来。
师清漪立刻移开摄像机,礼貌地说:“教授。”
尹青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精致得一丝不苟的面容上没什么表示:“怎么这么晚。”她今天脸上描了很淡的妆,恰到好处,乌黑的长头发盘起来,用一根木簪挽在后面,透出一股知性稳重的古典美来。
作为考古系里最为年轻的教授,三十三岁的尹青在考古界却极有权威,知识渊博,治学态度严谨非常,师清漪虽然算是她最为看重的学生,平常得她很多照料,心里头还是比较畏惧她,轻声说:“之前对讲机出了点问题,又听不到你们的声音,就耽误了点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接着更新tvt
第18章 手图腾
“对讲机出了问题?”尹青皱眉:“这批对讲机是新配备的,怎么会出问题?”
因为尹青之前和萧言,谢家佩他们一直在一起,暂时不需要对讲机联络,对讲机都是调到对应频段,挂在身上,只等着师清漪的呼叫。谁知道恰巧就在刚才那个环节里通讯出了问题,他们对于师清漪和对讲机的事也就一无所知。
师清漪摇头:“我也不清楚。之前我一直呼叫你们,却得不到回应,只能听到时有时无的杂音,不过幸好现在恢复了。”
尹青盯着师清漪的脸看了一阵,眼神没什么波澜,说:“那你现在给大家测试下对讲机的性能。”
“好的。”师清漪摸出对讲机,贴在唇边,低声随便说了一句测试的话:“喂,大家是否听得清楚我说话,有无杂音或者停顿?”
尹青,萧言和谢家佩腰间的对讲机都同时清晰地传出了师清漪的声音,显示通讯正常。
萧言笑着做个ok的手势:“非常好。”
谢家佩闷声说:“良好。”
“一切良好。”不远处一个蹲在地上对墓壁花纹进行拓写的男生停下手中的活,拍了拍牛仔裤上的灰,朝师清漪这边走过来。
他的头发留得比萧言稍微长一点,生得比较文秀,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身材瘦削,这样就更带出一股书生之气,只是眉眼之间略微透着几丝阴郁。
男生名叫曹睿,和师清漪同一级,也是研三,只是因为他性格比较内向,在课题组里很少有话说,只是埋头做研究,师清漪平常也就很少和他打交道,彼此并不相熟。
“既然现在通讯正常,那就开始做事。”尹青保持着她一贯的严肃,道:“曹睿,目前为止总共拓了多少张下来?”
古墓的墓壁上经常有各种古典雅致的花纹或者墓志文字,除了通过摄影与拍照的途径进行影像保存,还需要运用专业技术与材料拓写一份,保存下来,以便日后进行文物入库管理。
曹睿答:“重复的花纹只选取一个拓片样本,刚才a墓道墓壁上采集到了五种不同的花纹,这条b墓道采集到了三种,目前一共是八种。”
师清漪刚才一路被洛神牵着走过来,无暇去顾及墓壁上的所谓花纹,听见曹睿已经有拓片在手,就说:“曹睿,把拓片给我看一下。”
曹睿一声不吭地把手里的文件夹递给师清漪,师清漪打开文件夹,一张张地去翻那批按照采集顺序而排列的花纹拓片。
这几份拓片虽然彼此不同,但是细看之下,还是有比较多的相似之处。
拓片周边区域拓印了许多奇怪的花纹,看上去像是缠绕在一起的藤蔓,又有点像是长蛇,而中间被那些藤蔓包裹着的图案,则有点像是人摊开的手掌,藤蔓穿过掌心与伸展开的手指,看上去妖异而诡谲。
“嗯?”师清漪看了大概一分钟,皱了皱眉,突然出声。
“阿清,有什么问题?”尹青目光向师清漪扫过来。
师清漪目力极佳,在以前几次下墓的经历里,她经常能发现许多别人发现不了的东西,尹青表面上虽然没什么表示,实际上心里很看重她,对于她的一些发现,尹青都还是比较在意的。
师清漪捏着文件夹走到尹青身边,萧言,谢家佩和曹睿也都围了过来,四个人一起看着师清漪。
“教授,你们注意看这些手的图案。”师清漪捏住那一叠拓片,像是翻书页一样,以极快的速度翻了一遍。
由于人的眼睛有视觉暂留效应,拓片以很快的速度翻阅一遍后,上面的图案就像是连贯在了一起,相当于在放映一个十分简短的动画。
最上面的那五张属于a墓道的手图案,因为按照从小到大排列,随着图案连贯地顺序切换,手好像是正在膨胀生长一样。
而后面属于b墓道的那三张拓片,第一张上的手是丢失了大拇指,第二张丢失了大拇指和食指,第三张则丢失了拇指,食指与中指,这样连贯切换,相当于一只手在依次被人砍掉手指,由于那些手造型非常诡异,指节干瘦,指甲也很尖利细长,加上周围缠绕了许多类似藤蔓的花纹,穿手而过,给人一种格外毛骨悚然的感觉。
“前面五只手在生长,而后面的那三只手,则是依次开始断指,这么连起来看,非常地有规律。”师清漪一边解释,一边问尹青:“教授,这些手的变化,究竟是在说明什么?”
萧言直接骂道:“我靠,这是在拍恐怖片吗?”
尹青柳眉微微蹙着,曹睿神色阴郁地去推他的无框眼镜,而谢家佩本来胆子就不是很大,直接面色发白,冒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断地摩挲起她光裸的手臂来。
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气氛凝重,探照矿灯的光线虽然耀眼,但是处在地底下,到底还是透出一种苍白无力的感觉。
沉寂了几十秒,尹青说:“这也许是一种手图腾,古人的图腾信仰很杂,且千奇百怪。龙凤,长蛇,麒麟,灵龟等灵物自然是比较普遍大众的图腾,但是还有很多小众的图腾,比较诡谲,有些以人体的器官组成来作为图腾的信仰,其中最常见的是眼睛。眼睛是窥看一切的窗户,很多部族的人认为眼睛拥有很强大的魔力,而另外一种和眼睛一样得到较多推崇的,就是手。很多古人认为是手创造了这个世界,象征着勤劳,权利与财富,这里这些估计就是哪个部族的信仰图腾。至于为什么要刻意雕琢成手在生长和依次断指的过程,还需要看我们等下的发现了。”
师清漪沉吟不语,她下意识扭过头,去看远处的那片微光,希望能看到洛神的身影,却什么也看不见。
心里莫名有点空落起来。
谢家佩声音有点颤抖,说道:“教授,之前好端端的,师姐的对讲机却出了问题,现在墙上又有这么多恐怖的手图腾,你说这……这墓里会不会有鬼?”
尹青目光冰冷,严肃地盯着谢家佩:“你在说什么?你作为一个考古工作者,在学校里接受马克思唯物主义理论的熏陶,怎么会有这种论调出现?我以前做过多次挖掘工作,亲手处理过那些干尸与标本,从来也没有出过问题,照你这么说,我处理过的那些古墓遗体,难道应该要站起来不成?”
谢家佩语塞,小心地说:“对不起,教授。”
尹青再次强调:“我不想看到我教出来的学生们,产生类似唯心主义甚至鬼神论的可笑倾向。”
萧言连忙挑眉说:“放心吧教授,我一直是高举着马克思主义和科学社会主义的大旗,前进在奔小康的大道上,一切唯心主义,那都是纸老虎,经不起推敲和实事求是的考验的!”
师清漪在心里说,以前不知道是谁说自己在大学修马克思的时候,抄都没抄过线,现在还好意思举着马克思主义的大旗,马克思都要哭了。
尹青心情看上去有点不好,嘱咐道:“好了,先不说这个,曹睿你把装拓片的文件夹收起来,后面估计还有类似花纹,等全部拓下来再说。”
五个人收拾一下,师清漪拿着摄像机,萧言则背着师清漪之前带过来的那个大登山包,准备往b墓道的深处走。
走了没几步,后面听到一个女人清冷的声音道:“停。”
队伍前进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
师清漪听到那熟悉的女人呼唤,九分惊讶又带了一分的安心暗喜。而其余几个人哪里知道这个古墓里还有别的人存在,都吓了一大跳,谢家佩直接大声尖叫起来。
洛神站在矿灯光芒之中,黑发细腰,神色寡淡地盯着师清漪等人看。
萧言张大嘴,几乎能吞下去一个鸡蛋:“这位小姐,你……你不是登山去了吗,你怎么跑这来了?师师,你这朋友怎么回事,她怎么能进来的?”
尹青目光锁着师清漪,严厉道:“朋友?阿清,你给我解释下。”
师清漪觉得非常尴尬,洛神这么突兀地冒出来,这和她之前的计划完全背道而驰,这下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和尹青交待了,只是抿着唇,盘算着怎么解释才能蒙混过去。
洛神淡道:“别再往前走,会死。”
尹青习惯地去推她的眼镜:“这位小姐,这里是考古重地,请你离开,另外请不要说出这样让人困扰的话。”
洛神毫不在意地回答尹青:“我为何要离开,我家表妹有危险,我来此救她,有何不妥?”
“表妹?”尹青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师清漪面上一红。
这下真是越来越洗不清了,到底该怎么解释。
那边谢家佩小声对萧言咬耳朵说:“师兄,这女人说话,怎么有点奇怪?”
萧言低声说:“你这么说,我突然也觉得了,怎么好像有点像是穿越来的味道?”
洛神扫了一眼怔在原地的众人,道:“再走几步就有取人性命的机关,我已然提醒了,信不信在于你们。”
她的目光最终落到师清漪身上:“过来我这边。”
作者有话要说:miss后知后觉姑娘,我很早以前就回复了你,你没有看到,又再度提问,我就在作者有话里告诉你,这下你应该能看到了。
实体书是一个月预售,五月份统计人数才开始印刷,和第一次预售一样的,另外价格也没有改变,是你看错了,麻烦你认真仔细地看下我之前章节的说明哦,谢谢tvt。
这里说下,实体书是二次预售,五月份才印刷发货,有些姑娘拜托亲戚或者朋友买的,也许没有告诉代买的人具体细节,所以君导总是要重复地在旺旺上解释很多遍给他们听,面对很多很多发货的催促,真是鸭梨很大捂脸,拜托让别人代买的姑娘们看清楚之后,说一下哦~我其实都说得一清二楚了之前
第19章 家乡童谣
洛神的声音明明轻柔似海浪,却又透着一种根本不能让人抗拒的魅力,仿佛只有去到她身边,才是最为正确的选择。
她的身边,她的目光包容覆盖之下,才是最为妥帖安全的港湾。
有那么一瞬间,师清漪几乎是下意识地迈开脚步,朝她走过去。
她近在咫尺。
只需走过去,就可以窥看清楚她那双雾霭深沉的漂亮眸子。
“阿清!”尹青厉声喝住师清漪。
听到尹青那声冷声呼喝,师清漪回过神,马上停下了脚步,手里拎着摄像机站在中间,此刻距离洛神不过几步而已。
洛神定定地凝望着她。
尹青皱眉:“阿清,你知道你现在正在做什么吗?”
师清漪站定不动,过了几十秒才轻声说:“知道。可是教授,我表姐说的也许是对的,她可能发现了什么端倪,才会在这里阻止我们前进。所以我们还是谨慎一些,暂时停下来,商量查看一下比较妥当。”
萧言完全是一头雾水:“师师,你等下。你之前不是说这位小姐是你小区里的邻居,是你的朋友吗?怎么突然又变成你的表姐了?”
师清漪反问:“表姐就不能做邻居,不能做朋友了?假若师兄你的父母住在你隔壁,那他们就只能是你的邻居,而不是你的父母?身份就不能重叠的吗?”
“……”萧言霎时头大如斗,对师清漪的狡辩感到没辙。不过说起来,他其实也并不在意洛神到底是师清漪的什么人,他的脑部构造向来简单,只要眼前站着的这位冷美人养眼就可以了。
尹青瞥了洛神一眼,冷笑:“小姐,你怎么就能这样草率地判定,如果我们再继续走下去,就会遇上机关而丧命?简直是无稽之谈。”
说完,她又睨着师清漪,说:“这里是考古重地,不是在开家庭会议,什么表姐担心表妹之类的戏码,回家去,这里不合适。”
师清漪闻言,秀气的脸略微透出一抹红润。
尹青的性格实在太过规矩严谨,任何逾越规矩的人或者事,她都无法容忍。
文物在某些特定的方面和时间段上算作国家机密,考古重地历来不允许不相干的人进来,洛神这次出现,简直就是对尹青这个中规中矩的大学教授一个大的冲击,也难怪尹青无法接受。
师清漪心里敬畏尹青,但还是想努力争取一下:“教授,你先听听她怎么说好吗?我表姐她很懂这些机关,很专业的。其实她也是另外一所大学的考古专业研究生,现在正在暑期休假中,听说我来这做课题,就也想看一看我这边的发掘进度。我怕教授你不同意,只能让她混进来,偷偷跟在后面。她很了解机关之术,我认为她的话还是具备一定参考价值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们还是谨慎些才好,毕竟谨慎一点总有好处,没有坏处。”
自从洛神出现,师清漪就开始为洛神编造各种谎言,用来填补她这个古人来到现代社会中所面临的各种漏洞,比起最开始时的略微不顺口,现在师清漪扯起谎来已经是驾轻就熟,面不改色了。
从表姐,到童养媳,到研究生,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给过洛神多少个身份了。
“阿清,你这是在破坏队伍纪律。”无论师清漪如何从中调停,甚至编造谎言,尹青依旧顽固得似一块冰冷的石头:“即使是同行,也不能擅自进入这里。每个大学之间的考古课题组是独立不相干的,由不同地区的政府监督,我这边不接纳她,如果她不自己离开,我就会呼叫上面的工作人员‘请’她出去。”
师清漪还要再说话,尹青毫不客气地打断她:“够了。你自己让你表姐出去。”
这时,沉静许久的洛神终于开口:“我自是可以出去。但是为了我家表妹的安危,我需要带她一起走。”
尹青:“……”
洛神面无表情地接着说:“家中诸人都很记挂表妹安危,倘若她在此遇险,家里人定会伤心难过,敢问这位姑娘,倘若我家表妹遇险,是由你来担负起这一切罪责么?试问,你能担待得起么?你拿什么来担待。”
师清漪这下想笑又不敢笑,只能绷着脸在尹青面前扮乖巧装严肃。
她也算是为这女人扯过不少谎了,不想这个女人自己编起谎来还更加顺溜,眉毛都不带抖一下的。
而那边尹青的脸色已经开始发绿了。
洛神居然叫她“姑娘”。
姑娘……姑娘。
姑娘这个词,对尹青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在尹青的私人字典里,姑娘就相当于黄花大闺女的意思,没区别。
她如今已经三十三岁了,到了这个岁数,别人家的孩子都能满地跑地打酱油,她却还是单身状态,说难听点就是大龄未婚老处女。在尹青听来,那声“姑娘”,几乎就像是在讽刺她这所谓没人要的“剩女”。
毕竟她曾有过类似这种不愉快的经历。
那个人,以前也总是拿“老姑娘”这种词来刺激她,讽刺她。
她真是受够了。
一向自律的尹青教授,此时此刻,脸色非常非常的不好。
而在场的其他人都不知道,她现在脸色难看到了这个地步,竟然只是为了洛神那无心的一声“姑娘”称呼。
洛神走到师清漪身边,与她并肩立着,对尹青说道:“这位姑娘,我已然提醒你了,前面有机关。我听见了你们方才的交谈,也瞧见了墓壁上那些手的图案。这种手其实并不是普通的手图腾,而是属于‘青头鬼’的手。”
洛神说完“青头鬼”那三个字,不远处神色阴郁的曹睿,脸色更加的暗沉。别人都没有注意到他的一个动作,地下明明温度比较低,他却一直拿右手去擦拭额头上的汗,左手则揣在牛仔裤兜里。
既然要圆谎,师清漪扮戏就扮了个十足十,称呼也随之改变了,问洛神道:“表姐,什么是青头鬼?”
她心里想着,这女人怎么会懂一些这样冷僻的东西,连尹青都不是很了解,不由又生出几分钦佩之情来。
洛神看她一眼,耐心地为她解释,声音幽幽的:“青头鬼是古时苗疆一带的恶鬼,是无数诡谲苗疆传说之中的一员。这种鬼又被称作‘长指鬼’,手指格外长,指甲也非常尖利,甚至有些打起卷来。在苗疆传说中,青头鬼以孩童为食,倘若盯上哪家的幼童,日后必然在午夜造访那户人家。青头鬼有身体再生能力,且有一个怪癖,那就是喜欢啃食自己的手指,以它盯上某户人家的孩童为起始期限算起,之后每一夜,它都会在那户人家的窗户下啃食自己的手指,然后将血淋淋的断指手印拍在窗纸上。等到左手五个手指尽数啃净,积攒五个手印,它便会将那目标孩童吞吃下肚,过一段时间,手指又会再生齐全。”
洛神语调没什么起伏,非常清冷,谢家佩却几乎要被洛神这个故事吓得哭了。
萧言探头过来,说:“那个……师师她表姐,你不只是我们考古专业的同行吧,我猜你一定在做兼职,那就是在电台里做那说午夜鬼故事的播音主持。你快告诉我,我一定猜得没错,对吧?”
尹青瞪着萧言,萧言立刻闭嘴。
师清漪很聪明,很快就明白了洛神的意思,皱眉道:“等到青头鬼吃完它的五个手指,那必然是要见血光了?墓壁上那些手的图腾,手指在依次减少,目前已经减少了三只,也就是说等下前进过程中,还会有两张减少手指的图案对应才对。按照那个故事的隐喻,等到第五张图案上五个手指全部消失的时候,也就到了要见血光的时候?当年修建古墓的人,就是按照这个传说隐喻来安排架设机关的,所以我们不能走到雕刻了那五指尽数断掉图案的墓道区域内,是吗?”
洛神点头:“嗯。关于青头鬼,还有一首流传下来的古谣,说的是:‘月华上,投长影。幽纱窗,落掌印,只闻响。家稚子,阖上眼,早些眠,莫往外头窥。”
洛神这句古谣念完,一直表现得不是很正常的曹睿突然发着抖,跪在地上神色凄惶地大叫起来:“她说的是对的!都是对的!死人了!要死人了!青头鬼好恐怖,它就躲在窗户下看着我呢!阿姆娘,阿姆娘,我再也不敢跟你调皮了,以后每天晚上都早睡,不调皮了!阿姆娘,你不要让青头鬼来吃我!”
在场众人都被曹睿突然的发疯失控惊住,萧言跑过去抓住曹睿摇晃:“睿子,睿子,你撞什么邪了?”
曹睿不理会萧言,双眼无神,开始呢喃着一首童谣:“月光照啊照,地上影儿长,房外小纱窗,谁把那长手儿印上,指头咬得咔咔响。我家小伢仔呐,快快在姆娘怀里闭上眼,切莫调皮往外看。我家小伢仔啊,快快闭上眼……快快闭上眼……”
师清漪心里一凉。
这首童谣,居然和刚才洛神说过的古谣,意思格外接近。
作者有话要说:噗,有个客官一直说我会在12点更新,这次就真的中午12点更新了哦。
第20章 她的影像
萧言抱着曹睿,紧张地大声道:“睿子他疯了!”
师清漪第一个快步跑过去,蹲下来,去查看曹睿的情况。曹睿一双眼睛已经趋近于呆滞了,没有半点神采,嘴唇翕动着,正在不断地重复着他之前呢喃的那首诡异童谣。
曹睿的这种情况,很明显属于惊吓过度。
但是单单只是听了洛神那个关于“青头鬼”的故事而已,心理承受能力脆弱如谢家佩都没有夸张成这样,师清漪实在不能想象一个二十四岁的大男人会惊骇到如此地步。
曹睿的童谣透露了一些信息,通过这些信息,师清漪在心底判定,曹睿小时候肯定是遭受到了什么超越极限的恐怖,造成永远也挥之不去的阴影,不然绝对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眼看着师清漪连续替曹睿掐人中和刮痧鼻梁都没有作用,萧言打算死马当做活马医,说道:“师师,你给睿子狠狠扇一个大耳刮子,我就不信他娘的清醒不过来。”
师清漪立刻否决:“积点德吧你。”
正说着,一只手伸了过来,洛神单膝跪地,看着师清漪的眼睛:“我来。”
师清漪先是一愣,然后稍微退开一些,给洛神留出余地。洛神低着头,解开曹睿最上面两颗扣得一丝不苟的衬衫扣子,让曹睿的脖子露了出来。她纤长两指扣在曹睿的右边脖子处,几乎到了靠近颈部大动脉的地方,猛地发力,下一刻,曹睿咳嗽一声,眼睛同时大睁,恢复了之前的明亮,跟着就背过身开始干呕起来。
等到曹睿干呕的症状有所缓解,师清漪从大登山包里摸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曹睿。曹睿神智已经差不多恢复了,只是苍白的嘴唇直打哆嗦,喝水的时候连水都有点兜不住,直接漏了下来。
尹青看见自己的学生突然出了这种变故,面上虽然保持着一贯的严肃,心里到底还是非常担心,对曹睿说道:“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曹睿面如土色,抓着尹青的衣袖:“教授,我们不要往前走,前面有青头鬼,青头鬼是会吃人的。我小的时候,小的时候……”
他一个大男人,声音竟然带出点哭腔,停顿了一会,才说:“我小的时候,阿姆娘就是被青头鬼吃掉了,阿姆娘她不在了,她被鬼吃了,遗体都没有给我留下来。”
尹青的脸色沉了下去。
师清漪则想起了某件与曹睿有关的往事。
师清漪以前看过曹睿的个人信息表,曹睿的老家在湘西一个非常偏僻的村子里,民族那一栏里填的是苗族,而他的家庭成员那一栏,只填写了他爸爸曹毅成的名字,他妈妈的名字并没有写上去,那时候师清漪就猜测曹睿的妈妈大概是去世了,但是想不到在曹睿的描述里,他妈妈居然是这样恐怖的死法。
尹青肃然道:“曹睿,世界上没有鬼。”
曹睿音调提高:“我不知道别的,但是青头鬼肯定有的。小时候我很晚才睡,阿姆娘就唱歌给我听,唱的就是青头鬼,后来,后来她就被吃掉了!”
尹青眉头皱得非常紧:“曹睿,你是我的学生,已经是个成年男人了,不是什么小孩子,应该需要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又在说些什么,注意分寸。你先暂时好好休息下,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
曹睿被尹青一顿训斥,苍白的脸上透出几分羞愧,尴尬地低下头来,不敢再言语。
在场气氛突然陷入一种凝重的死寂之中,所有人都不说话。过了几分钟,萧言实在受不了,出声打破了眼前的僵局:“教授,那个……我们还要沿着这条b墓道继续往前走吗?”
尹青回答:“当然,这座古墓还没有探索完毕,怎么可能就收工。”
萧言看着洛神,犹豫道:“可是教授,师师她表姐说……要不,咱们换条道进去,你瞧瞧睿子,这条道看起来很不吉利啊。”
尹青语气非常冰冷,虽然脸没有对着洛神,却是故意说给洛神听的:“青头鬼不过一个传说,曹睿只是小时候受到了惊吓,才会情绪失常。至于某些猜测,根本就没有半点科学根据,只凭借五指消失的隐喻而已,就能判断那里埋藏了机关?难道陵墓修建者就一定会按照这种诡异的思路来铺设布局?”
尹青以前多次主持发掘工作,那些墓虽然远不及这个墓这么复杂诡异,但是终究也会遇上一些小型机关,所以尹青对于机关这种东西还是有相当接纳程度的,换做以前的尹青,一旦发觉青头鬼五指的隐喻,绝对会谨慎地考虑机关的潜藏性。
只是这次不同,尹青非常顽固,完全是发自内心地排斥洛神说的话,不相信洛神。
因为尹青有一个年轻教授的通病――那就是自负。
年纪轻轻就取得各项荣誉,深受上级,同僚们的赞赏与学生们的敬畏崇拜,尹青一直站在焦点处,正是这种自负,令她认为自己说的话,就该是她那些同学们所遵循考虑的,焦点的位置,不允许他人来取代。
可是自从洛神出现,这种焦点的天平,就开始向洛神倾斜了。师清漪自是不必说,在尹青看来,这个她平日里最看重的得意门生,现在很明显是倾向她家“表姐”的,而曹睿,萧言,谢家佩,都不同程度上地选择相信洛神,尤其是曹睿,洛神说出青头鬼古谣之后,深受青头鬼困扰的曹睿完全是将她当救星看。
这让尹青心里很不舒服。
洛神毫不在意道:“姑娘,你若认为我猜测得不对,自可以选择往前走,以便驳斥我。”
尹青站起来,冷哼一声,边往前快步走,边说:“我也是这么想的。科学的结果,总是要用实际行动来验证的,很快,你们就知道谁对谁错。”
尹青完全是在赌博。只要等下没有机关,那就证明她说的话,就是真理。
她的学生,将会重新将目光转移到她身上。
她才是他们的教授。
洛神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像是在看一场好戏。
师清漪正跪在地上照顾曹睿,突然听见尹青犟着脾气就要以身试险,洛神却没有半点阻拦的意思,心里一急,跳起来就要去拉扯尹青。
谁知道晚了一步,尹青刚踏入近处墓道上雕刻着五指尽数消失的区域,墓道的中央石板霎时间陷进去一个大暗坑,尹青一脚踏空,与此同时,两面墓壁吐出细密的箭雨,直接就朝尹青激射过去。
师清漪面色苍白:“教授!”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纤丽高挑的身影疾风一般掠过去,师清漪还没看见洛神是怎么出手的,下一刻,尹青就被洛神揽住,拉扯了回来。
一切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师清漪却出了一身冷汗,感觉像是过了好几年。
洛神把尹青放下来,让她坐在地上,尹青几乎要瘫软了。
洛神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睨着尹青,慢悠悠道:“这位姑娘,此番经你亲自试探,敢问我的猜测可有失误么?”
尹青被洛神口中的“姑娘”那个称呼打击得半死不说,刚才又被这场变故一番惊吓,面色一阵青一阵白,饶是她这么性子强硬的人,也再也扛不住了。
师清漪一颗心跳回原处,拿了矿泉水给尹青喝,又体贴地帮尹青擦拭冷汗。为了顾及尹青的面子,师清漪没有对刚才一事发表任何看法,只是偶尔去瞥洛神的脸色。
洛神道:“现在可信我?”
尹青没说话,握着矿泉水的手微微颤抖。
等到尹青缓和好,师清漪这才站起来,拉着洛神走到一旁,轻声说:“你刚才干嘛要吓教授,她不比你会武功,是普通人,扛不住的。”
洛神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无辜:“有么?是她自个顽固,此番不过令她长个记性罢了。她身为你敬爱的先生,我怎会令她当真遇险,自当护她周全,不敢令她丝毫有损。”
师清漪:“……”
洛神接道:“表妹,你怨我么,因着我吓唬了她。”
她的眼神非常柔软,好像晕着水泽,看起来居然透着那么点楚楚可怜的意味在里面――虽然师清漪总觉得,她这种楚楚可怜像是装出来的。
师清漪被洛神的目光盯着,心里莫名其妙觉得酥了,深吸一口气,说:“……没有。”
在场的学生都深知他们教授的性格,全当做尹青刚才的失态没有发生过,而尹青的脸色非常不自然,一直在喝矿泉水。
等到队伍休息够了,几个人才走到那个陷进去的机关暗坑旁边窥看。
只见下面暗坑里雕琢了一只巨大的鬼头,眼睛血红,青面獠牙,张开的大嘴里布满了锋利的尖刀,从上面看,整个画面非常具有视觉冲击力。走到这里来的人,就算不被两面墓墙里吐出来的暗箭射成一只筛子,也会掉到那只鬼头的嘴巴里,被鬼嘴里的尖刀捅出一身的血窟窿。
曹睿声音颤抖地说:“这就是青头鬼,阿姆娘说过的,只要青头鬼出现了,就一定要死人的。”
师清漪和洛神互望一眼。
深坑两边还留着比较窄的走道,可以容人通过,谢家佩惊魂甫定,试探性地问:“教授,我们还要继续走吗?”
沉默了一会,尹青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回答:“刚才只是小事罢了,当然要走下去,平常我怎么告诉你们的?考古需要探索精神,怎么可以前功尽弃。机关在古墓里只是寻常事,没什么的,等下注意就好。”
说完,她面色阴郁地看了一眼洛神。
洛神在她面前,依旧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萧言凑过来,小心地对洛神说:“师师她表姐,你打算怎么办,是要回去吗?”
洛神淡道:“我是来顾看我家表妹的,表妹在何处,我便在何处。”
萧言又将脸转向师清漪,说:“师师,你到底什么个意思啊?”
师清漪装无辜道:“我能什么个意思,我是课题组的人,得听教授的。教授在哪,我就得在哪。”
焦点顿时都转移到了尹青身上。
现在不止是萧言,师清漪,曹睿和谢家佩眼睛都齐刷刷地看着尹青。
顶着这种无形的压力沉默许久,尹青终于冷冷地说:“别磨蹭,全都给我快点走。阿清,你拿摄像机把这青头鬼的情况好好拍摄下来,到时候拿回大学研究室里放映研究。”
说着,一个人踩在深坑旁的走道上,往前走去。
师清漪知道这次尹青松口了,心知有戏,笑着给洛神使眼色:“表姐,走吧。”
洛神眉眼略微弯了弯,漾出几分笑意,看上去非常柔软和煦,和之前师清漪见过的那种令人难以捉摸的似笑非笑,有本质的不同。
即使刚才发生了那么多事,师清漪也没觉得有多害怕,毕竟现在有洛神在旁边了。
而对于这种安全感,师清漪感受多次,已经不想去深究,只是顺其自然地享受。
萧言依旧帮师清漪背好大登山包,特地走到了洛神前面,回头说:“她表姐,我在你前头,要是我等下一不小心也掉到什么坑里,你千万记得拉扯我一把啊。”
刚才洛神救回尹青的神速,深深地震撼了萧言,他几乎认为洛神除了研究生的身份,除了在电台做说鬼故事的播音主持,还在做另外一个兼职,那就是短跑运动员。
实在太快了,不当短跑奥运冠军简直天理难容。
在萧言前头的谢家佩和曹睿也连忙说:“也别忘了拉扯我一把!”
洛神没什么表示,师清漪替她说道:“都忘不了,你们赶紧给我走,我要拍摄了。”
尹青走在最前面,后面依次是拎着探照矿灯的曹睿,谢家佩,萧言以及洛神,而师清漪由于要摄像,特地走在最后面。
她举着摄像机拍完深坑里的“青头鬼面”,又想着把这段b墓道上的情况也拍摄下来。摄像头扫到左面墓壁上,拍完上头的鬼手花纹,又移到中间,对着前面的队伍进行拍摄,视野有些晃动,拍完队伍的背影,又晃到了右面墓壁上。
犹豫了一会,师清漪突然又将摄像机的镜头转回了中间,焦点对准了洛神。
探照矿灯的耀眼光芒往四面流淌,充盈着整条b墓道,只是由于前面几个人的挡光效应,落到洛神身上的矿灯光芒已经变得相当柔和了,在她脚边上落下一圈浮动的光影。
腰身纤细,身量高挑,齐腰的乌黑长发轻柔晃荡,洛神看起来就像是一副晕不开的水墨画。
师清漪的脚步不由加快了点,紧紧跟在洛神身后。她的镜头已经抛弃两边的所谓文物,而是随着洛神,就像追逐着光华如水的银月。
她的一切,都像是清雅的暗夜月光一样美好。
有那么一刹那,师清漪几乎想要将她清妩勾人的背影,永远封存在镜头里。
只是再美的影像也不能保存长久,数据留在记忆卡里,留在电脑里,总有一天会因为某些无法预料的原因而丢失,追悔莫及。拍出的照片,总有一天也会随着时间流逝而褪色。
怎么可能永远,最美不过此刻。
墓道只有众人的脚步声寂然地回旋,师清漪将摄像模式调成拍照模式,站定,刚巧这时候洛神停下脚步,回过头,朝她望过来。
回眸之间,晕霭的微光像是在她墨色的眼睛里流淌,绽放出一种分外灼人的美丽。
师清漪紧张地按下了快门,将这一幕准确地捕捉了下来。
洛神静静望着她,过了阵,轻声说:“过来,莫要一人落在后面。”
“嗯,好。”师清漪结束她秘密的偷拍,放下摄像机,跟了上去,和洛神并肩开始往前走。
心里一种微妙的感觉弥漫开来。
好像是孩子背着大人偷吃了一颗世界上最甜美的糖果,这种甜度,师清漪自己无法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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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只有一个棺材
走过铺设了暗坑机关的b墓道,拐个棱角分明的弯,就进入了c墓道。
c道和b道,a道之间除了墓壁上的花纹有所不同,雕琢的是鬼手依次由大变小的图案,其余简直相当于a与b的复制版本。目测之下,连长宽这种数据也许都能完美地重合在一起。
之前师清漪从墓坑下来,站在挖开的墓洞看去,所在的那条道便是a道,往左走拐弯之后应该是d道,当时她和洛神选择了往右走,进入b道与尹青他们会合,这下则进入c道,整个看起来就像是四条笔直的墓道首尾相接围成的一个方形,呈一个“回”字形状。
中国是个崇尚方圆规矩的文明古国,像是这种对称的古墓布局很常见。
由于几天前被宁凝他们那一伙绑架,师清漪算是第二次踏足这座古墓。她去过洛神苏醒的那间墓室,根据古墓布局相通的关联性来判断,这个“回”字型墓道里肯定会存在着另外某个空间入口,毕竟她不认为耗费了这么久的时间,一行人只能在墓道这种狭窄的区域内打转。
进入c道过了大概十分钟,师清漪推测的空间入口终于出现了,那是开在c道中央处的一扇墓门。
墓门比平常的家居门的尺寸还要小上一圈,上方雕了一只指甲尖利的手,向下延伸,由于门比较矮,如果人要通过这扇门,就会产生一种被这只下垂的青色鬼手“摸头”的恐怖错觉。
萧言揉了揉他清爽的碎发,看着那只门上往下摸的手,脸色有点难看:“教授,咱们要是从这门里进去,不就被‘鬼剃头’了?”
“我强调过多次,唯物主义观点是考古工作者最基本的武装,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尹青横了他一眼,又说:“萧言,我记得九月份开学时,我就要开始填写对你上半年的工作评价了,你想要我怎么评价,满嘴唯心主义的好同志?”
萧言立刻站直身体,大声道:“我的身心都是属于马克思和中国□的,既然马克思同志教育了我们,世界上又怎么可能有鬼呢!请教授务必好好对我进行审核评价!我会努力工作,为中国考古事业,为中国□流干最后一滴血和汗!”
说完又讪笑着说:“教授你说过我表现得好的话,就会在审核表里向上头转达帮我涨工资的建议,你可别忘记你的承诺啊。”
师清漪简直不想看见萧言此刻这张脸。
真没出息,为了审核涨工资的事,这就被威胁了。
尹青扫了她课题组的其他成员一眼:“并不只是你们师兄要进行评价审核,九月份,你们也一样。”
曹睿和谢家佩连忙向尹青表白“忠心”:“教授,我们会好好表现的。”
有鬼这种话,他们两可不敢再提了,谁提了就是大傻子二愣子,这不明摆着往他们脾气古怪的教授枪口上撞吗。
眼看着战友一个个沦陷在尹青的高压政策之下,师清漪发觉尹青将目光单独投向了她,突然感觉压力很大。
师清漪在尹青面前向来装乖,只得面上挂着微笑回答:“当然了,教授,我是你的学生,一定会听从教授你的指示的。”
得,刚才她还鄙视萧言来着,现在她直接鄙视她自己。
尹青满意了。
洛神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就像在看热闹,没什么表示,尹青却总觉得她嘴角有点嘲笑自己的意味在里面,心里不由得越来越看不惯这位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冒出来的“表姐”来。
看了门上鬼手一眼,洛神弯下腰,一声不吭地带头走进去。师清漪紧随在她后面,低头进去时被那只鬼手碰了一下头发,冷硬而冰凉,那一瞬间真有点毛骨悚然。
从脚步踩踏在地面石板上带出的回声来看,这扇墓门后的空间非常之大,整个空间包含在“回”字墓道的中央部分里,四面封闭,给人一种压抑之感。
曹睿左手依旧揣在牛仔裤兜里,右手将探照矿灯举高一些,耀眼的光芒四处流泻,眼前的环境清晰地映入了师清漪的眼帘。
里面四个角落各自矗立着一道圆柱,圆柱上方雕琢了张开的手,指长甲利,向上托起,就像是四只长手支撑起头顶上方的墓顶。矿灯即使光线强烈,照射的范围还是有限的,那四个角落只蓄些了微光,趋近昏暗,这样一来,那四道雕琢长手的圆柱投在地面的影子就显得格外的阴冷。
里面很空旷。
除了四道柱子,就只有一具棺材,静静地摆在中央。
漆黑的棺面上落了一层如雪的柔光,白光与黑色棺材表面两相映衬,散发出一股冷寂的气息。
这种视觉感,宛若舞台上摆了具棺材一样,独享那单独落下的一束舞台冷光。
古墓里,棺材无疑是重中之重的焦点,也是最阴森可怖的焦点。
看见这具孤零零的棺材之后,所有的人都没说话。
谢家佩咬着唇开始发抖。她目前才研二,这里面就她是第一次跟着尹青下墓的,以往毫无这方面的经验,所以这具棺材对她造成的杀伤力也就最大。
而同样是课题组的女学生,师清漪倒是没什么害怕的感觉。实际上论起心理素质和身体行动力,萧言和曹睿这两个男人简直不能和她比,不过师清漪平常装乖扮巧隐藏得极深,萧言现在还傻乎乎地以为他的这个师妹柔弱得恨不得让他天天捧在怀里就好。
尹青让谢家佩拿出纸笔准备记录,又叮嘱师清漪架好摄像机,然后示意萧言和曹睿准备开棺工作。
这次只是初步探索鉴定,主要是弄清楚墓葬的具体信息,采集文物拓片与珍贵影像,至于后面转移文物和运走棺材与棺内尸身这种重活,是由地上那些工作人员后面过来进行二次处理的。
除了师清漪的大登山包,曹睿也带了个稍小的登山包过来,里面装着一些考古过程中需要用到的工具以及食物和水,其中就包括弹簧刀。
曹睿把矿灯放下,单手去包里掏弹簧刀,掏了很久,萧言在棺材旁等开棺得不耐烦,就说:“睿子,你左手难道断了?用两只手不是快多了,刮蜡的弹簧刀拿到了吗?”
洛神一直站在师清漪旁边,本来正在聚精会神地看师清漪摆弄摄像机,师清漪用轻柔的声音耳语着和她解释,两个人看上去好像在说悄悄话。
而听到萧言的话,洛神侧过脸,目光淡淡地瞥了一眼曹睿。
刚巧曹睿这时候摸到了弹簧刀,抬起头来,眼睛和洛神对视。
洛神的眼睛就像是黑色的夜或者墨黑色的琉璃玉,分外深邃,叫人难以琢磨。
曹睿感觉到洛神在盯着他的牛仔裤兜看――现在,他的左手还缩在裤兜里,右手拎着一把弹簧刀。
在洛神的注视下,曹睿宛若要表明什么一样,慢慢地把他的左手从裤兜里拿出来。
只是他的左手在发抖,五指佝偻着,看上去没有半点力气似的。他好像很怕看见自己的左手,尽量让他的左手偏离自己的视线。
洛神偏过了脸去。
曹睿立刻神经质地把左手重新伸进磨蓝的牛仔裤兜,像是在躲避一个瘟神。
师清漪察觉了什么,对洛神悄声说:“怎么了?”
洛神道:“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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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她和她的事
那边尹青正在专注地拓印棺材上突出来雕刻的文字,这种雕刻叫做“阳刻”,谢家佩拿着纸笔蹲在远处看她动作,她们都没有时间往曹睿那边看。
棺盖与棺身之间封了棺蜡,必须用刀刮开才能打开,萧言再次在棺材旁大声喊:“睿子,睿子,弹簧刀!”
曹睿把弹簧刀放到地上,朝萧言那边滑溜了过去:“言哥,我刚不小心被弹簧刀划伤手了,你暂时先接着这刀。我在找创可贴,找不到,我明明带了的!”
师清漪一听,立刻朝曹睿望了过去,曹睿正拿着右手死死按住左手,看样子是真被刀伤到了。
师清漪好心提醒曹睿:“曹睿,我登山包的那个侧边小袋子里带了些急救用品,里面有棉签碘酒和创可贴,你去拿。”
“哦好,谢谢。”
曹睿向师清漪那个登山包走去,走路有点不自然,师清漪看着他的背影,感觉到他右手似乎在狠狠地捏握着左手,非常用力,心里有点狐疑,说:“曹睿,伤口很深吗?”
“没有,小伤而已。”曹睿头也不回地回答她。
“小伤也别忘记碘酒消毒,免得感染。”师清漪微微蹙了蹙眉,将目光重新投向摄像机的视野里。
萧言弯腰把弹簧刀捡起来,嘴里咕哝着:“你小子净是事儿,我一个人怎么整嘛。”
抬起头时,却看见洛神就站在了他面前。
萧言有点愣,说:“洛小姐。”
刚才路上师清漪把洛神的名字告诉了大家,萧言当时还为这个名字惊艳了一把。这个女人的气质相貌,的确是很符合她的名字。
洛神又看了一眼忙着在师清漪的登山包里翻找创可贴的曹睿,说:“他受伤了,我来帮你罢。”
萧言有点不好意思:“哎,这种活儿都是男人来干的,你们女人不适合。”
他突然又感到自己这话不妥当,连忙又道:“我的意思不是说你们女人做不好,而是这到底是粗重活,怕伤了洛小姐你的手。”
“无碍。”洛神拿过萧言手里的弹簧刀,开始刮开棺盖与棺身之间的封蜡,动作准确而利落。
师清漪举着摄像机在洛神身边进行近距离跟拍,视野完全被洛神占满。
她透过镜头看去,发现洛神的手腕很白皙,和棺材的黑底色衬在一起,令洛神看起来意外地有一种妖冶妩媚的味道。地底下的一切无疑是神秘的,使得这白衣女人宛若披上了一层迷离的轻纱。
手可真漂亮。
怎么能拿来开棺材。
师清漪心里觉得这简直是暴殄天物。
这双手,要么应该捏着狼毫姿态优雅地在宣纸上舞文弄墨,要么也该在古琴跳动的琴弦上弹奏着高山流水才对。
棺材封蜡完全被割开,萧言正准备卯足气力将棺材盖掀开来,没想到还没等他用力,棺材盖就轻而易举地被洛神移开了一小道口子。她的动作很快,表情却是专注而谨慎,好像棺材里躺着的也许是什么分外危险的东西。
“是个女人。”师清漪移开摄像机,完全被棺材里的人吸引了过去。
通过棺材盖移开的一道口子,只能看见这个女人的胸部以上部分。
尸身与服装都保存得非常完好,女人面容鲜活,睫毛很长,皮肤细腻,看起来很漂亮,就好像是刚刚才下葬一样,就是躺在棺材里时的表情和姿势并不安详,甚至可以说是有点扭曲。
这种扭曲,让师清漪认为她在被送入棺材时,应该还没有死透,可以进行活动,不然不可能在棺材里呈现出这种临死前的痛苦姿态。
她死前,曾在棺材里挣扎过。
而另外从她领口的服饰来看,师清漪惊讶地发现她的打扮居然是古代苗疆人那种打扮,头上戴着银质的羊角头饰,头饰上挂了很多三角形的银色小挂件,乍一看之下有点像是小铃铛,但不同的是,它是封闭的。
耳朵上也各钉了个三角形挂件做耳环,脖子上挂了三圈银项链,同样缀着三角形银挂件,这令女人的穿戴看起来非常累赘。苗疆不论男女老少,不论贫富贵贱,对银都格外热衷与推崇,都有佩银的习惯。
苗人认为银是有灵魂的,苗人的神将他们的福泽赋予给了银矿,银可以辟邪,保佑苗家人世代安康,这就和印度人对黄金的追逐有类似的性质。
师清漪问尹青:“教授,为什么会是个苗族女人?这片区域自古以来都是汉人活动的,湘西距离这里也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为什么要为这女人在这里修建陵墓,苗人留恋故土,主张灵魂与故土相融合,照此来看,不应该是修建在苗疆那边吗?”
尹青戴上白色手套,小心地捏起了女人左耳上那只三角形耳环,边端详边说:“这个暂不清楚,我们需要在尸身上搜集线索来进行考据。阿清,你先给她拍几张照片存档。”
“嗯,好。”
师清漪给女人的尸身拍摄了几张照片,从镜头里看去,女人的脸比肉眼直接看起来要显得更加的苍白,就像是白纸糊上去的一样。
她静下来,把拍摄的第一张女尸照片放大,开始细细琢磨。她眼睛向来很利,加上画面被放大,很快就发现有点不对劲。
女人嘴唇上涂了一层的红色物质,涂得很不均匀,有些都涂到下巴处了,看上去就像是殷红的血。
而在那红色的物质上,师清漪又发现了一些白色的东西,很细小,夹在女人紧紧抿住的嘴唇缝隙里。
是什么?
师清漪盯着摄像机的屏幕,下意识拉扯了一下旁边。
洛神就在她边上,她准确地捉住了洛神稍微往上挽起的白衬衫袖口。
“洛……表姐,你来看。”师清漪轻声说。
为了演戏,师清漪不得不时刻考虑着称呼的改变,以免因为称呼一声“洛小姐”被尹青他们发现而穿了帮。
洛神靠过来,将脸挨着师清漪,在师清漪的示意下往屏幕里看去。
两人几乎贴在一起,连温软的呼吸都好似交缠着。
她好香。
这就是书上描绘的那种“女子体香”?
和专柜里出售的那些香水感觉完全不一样,自然而贴合气息,清雅极了。
闻到洛神身上很淡的冷香,师清漪有点觉得不自在,故作平静地说:“你看一看,她嘴唇上的那个是什么?”
洛神定定地看着屏幕,一声不吭。
“是不是小了?我再放大点。”师清漪说着,去点击放大按钮,手指没触好,按到了上一张照片去了。
刚才看的是拍摄的第一张女尸照片,而至于前一张照片,只有师清漪一个人心里有数,而她根本就没想到会这么样暴露出来。
摄像机一直由师清漪保管,本来她打算出去后自己一个人先处理掉这个秘密,结果画面就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跳转了。
画面上是一个穿白衬衫的高个子女人回眸时的抓拍照。女人面容精致秀美,墓道延伸在她脚下,远处是沉沉的昏暗,像是起了雾,近处则光影效果晕雾,看起来神秘而朦胧。
师清漪:“……”
洛神:“……”
师清漪飞快又按回了下一张,把女尸的照片切回来,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将照片放大到了极致。
上一张还是世间难得的气质美人抓拍照,下一张又变回了冷冰冰的尸体特写,这种视觉上的对比冲击令师清漪的心情一下子跌入谷底。
人类果然是有爱美之心的物种啊。
谁愿意盯着尸体看,会做噩梦的。
师清漪装出一幅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撩了下发丝,垂眸说:“你看见了吗?”
洛神淡道:“看见了。”
师清漪惊喜地说:“看到什么了,那是什么?”
女尸嘴唇上的那些东西,她还真看不出来。
洛神面无表情地睨着她:“什么什么?那不是我么,你不识得,还需问我?”
师清漪:“……”
师清漪现在有一种去撞棺材的冲动。
这女人。
……她到底是几个意思。
以后再不敢偷拍她了。
看着师清漪尴尬却还要故意装作无辜的表情,洛神唇角微微一挑,这才说道:“女尸嘴上的那些白色物事,俱都是指甲碎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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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是谁过来了
“指甲碎屑?”师清漪想到了什么,立刻摸出白色手套戴上,走到棺材旁边,弯下腰,左手举着手电筒近距离探照,右手则掰开了女尸的嘴,像是在进行牙科检查一样。
萧言在旁边看着师清漪居然这么自然地开始检查尸体,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检查的是一块猪肉,他简直震惊了。虽然是师清漪的师兄,但是他毕业较早,和师清漪以前结伴下墓的经历只有两次,那两次他也没看出他这师妹的心理承受能力这么恐怖啊。
毕竟这可是尸体,而且还是一具死状诡异的古尸。
萧言认为自己对于师清漪的认知好像又改变了些,有种某扇虚掩的门正在缓慢打开的感觉。
以往在萧言的印象中,师清漪除了会不满他轻浮的举止而偶尔地讽刺挖苦他,或者稍微气得跳脚一下,其余时候在人前都是温柔得体的形象,唇边时常挂着微笑,乖巧讨人喜爱。
她经常笑,笑容清冽如甘泉,对身边的每个人都好。
却都只是那种极其注意距离,分寸拿捏精准的好。
你也许以为她这么温和地对待你,就会奢望着能得寸进尺获取她进一步的温存,实际上这是大错特错。她就像是外头包裹着一层温水的冰,外面那层温软表面令你产生她很好接近的错觉,实际上等到触碰她里面那片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你才知道自己错得多离谱。
正因为如此,她虽然看起来脾气好,成绩优异,人又极其的漂亮出众,大学里追她的男生排起长龙从来就没少过,却没有一个成功过,一个接一个地被拒绝。
各方面条件都极好的二十七岁女人,身边从来就没有男友这种生物存在,实在是一个奇迹。而萧言作为学校里唯一和她关系很好的男人,更加实在是一个奇迹,当然这个奇迹只能归咎于萧言那比地壳还厚的脸皮。
师清漪和别的女生不一样,几乎从不和人结伴,一个人住在小区里,非常独立。她从来不和人提及她的家庭,她的父母亲人,由于她总是一个人,萧言总有种她没有家人的错觉。
萧言抱着手臂,下唇微微咬着,默默地打量着师清漪。
他的这个师妹。
究竟是有什么背景?大学里的她,是一面,出了大学,步入她的私人生活,她又是另一面。
他现在才恍然醒悟,他根本就不了解她。大学里的人,也没有一个人能够了解她的。
正在专心观察做事的师清漪,此刻并不知道萧言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与疑惑。
而如她所料,女尸的嘴里留存着数片指甲残片,指甲是死前被女尸自己的牙齿咬下来的,所以参差不齐,边缘呈现刺啦啦的锯齿状。而且由于这个女人噬咬的时候也许陷入某种疯狂不自控的境地,伤及到了指肉,出了很多血,唇边才有那种类似胭脂的红色物质蔓延开来。
指甲尽数被红色浸润,看起来狰狞而可怖。
尹青对于眼前这件女尸噬咬指甲的事很感兴趣,让师清漪取了镊子把尸体口中的那些指甲残片采集了,放入收集用的玻璃小瓶里密封,打算到时候再送去研究室化验。
师清漪把女尸的指甲处理好,顺口对萧言说:“帮我把棺材盖全部搬开,我要检查一下女尸的手。”
萧言还在想以往关于师清漪的一些事,发着愣。
师清漪重复道:“萧言。”
萧言这才回神:“哦,好好,搬开棺材盖是吧?小意思,看你师兄的。”
拍了拍手,走过去,萧言连吃奶的气力都使出来了,棺材盖依旧纹丝不动。
萧言:“……”
师清漪笑着看他。
萧言想起了什么,猛地转过脸,看着静立在一旁的洛神。
这位洛小姐,为什么刚才单手就把这死沉死沉的棺材盖轻轻松松地移开了?
萧言局促地说:“这棺材看起来是木头打造的,可怎么会这么重呢,师师,师兄有点压力,你先等等啊。”
“此乃紫柚木,又名乌木,是极金贵的木材,质地极重,并非寻常木品。”洛神说着,双手扣住棺盖,将棺材盖子挪开,搬到了地上,落地时发出一声沉闷响动。
尹青自然是知道紫柚木这种木材的,也知道其重量,当她看见棺材盖被洛神搬到了地上,不费丝毫气力,脸上的诧异根本无法掩饰。
师清漪对洛神的身手见怪不怪,打起手电筒,往棺材里扫去,手电筒惨白的光扫到女尸的左手上,那只左手简直不能用手来形容了。原本如削葱根般漂亮的女人手指指尖处血肉模糊,指甲全部被生生地咬下,不忍细看,师清漪猜测女尸的身体经过了某种神秘的防腐技术处理,那些血看起来就像是刚从血管里流出来不久,没有完全凝固。
女尸的左手上也挂了一只三角形的银挂件,左手的大拇指缺失了,断口像是被咬断的,师清漪在棺材里仔细找了找,也没有找到那根断掉的大拇指。
“没有大拇指。”萧言脸色苍白道:“靠,这不就和墓壁上那些鬼手图案其中一张差不多吗,她难道就是青头鬼?”
尹青咳嗽了一声,萧言马上闭嘴。
洛神淡道:“棺材上不是雕刻了墓志文字么,兴许有关于这棺中主人的记载,一看便知。”
师清漪点头,对尹青说:“对,教授,你看看你拓下来的那些墓志铭,上面都说了些什么,这苗疆女人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尹青沉默了一会,有些不甘心地叹气道:“那些文字貌似是一种冷僻的古苗文,我并不明白。”
师清漪接过尹青拓下来的那几份拓片,看了一眼,也是一头雾水。她在大学里几乎是精通各种古文字的天才,眼前这种文字,她也看不懂,简直就是外星文。
师清漪把拓片又交给洛神看,洛神瞥了一眼,摇头。
她也不认识?
师清漪不由失望,正在这时,萧言说道:“我们汉人不清楚,但睿子不就是苗族人吗,这种虽然是古苗文,和现在的也还是有些关联的吧,说不定睿子能看得懂。”
话题突然跳到了曹睿身上。
而萧言话音刚落,不远处发出一种类似碰撞的巨大声响,跟着就听到曹睿惊恐的一声大叫:“走开,走开,你别过来!你别过来!你这恶鬼,走开,我不会让你吃了我的!”
师清漪心里一惊,往曹睿所在的地方望去,就见曹睿坐在地上,正在浑身发着抖往后退。而在他面前的墓室石板上,一块方形石板被人突然掀开,露出一个暗洞,一只血淋淋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
跟着另外一只手也搭在了暗洞旁,里面的东西速度非常快,很快就从暗洞里爬了出来,姿势可怖,让人想起那种临死前极限时刻才有的挣扎。
谢家佩吓得大哭,扑过去死死抱住萧言,萧言自己也吓得够呛,两个人只能抱成一团,尹青则僵立在原地没敢动,脸色煞白。
洛神身影一晃,轻轻几步一跃,就往那个暗洞口跑去,师清漪紧张地跟在她后面。
探照矿灯将洞口情况照得还算清楚,师清漪发现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不过是一个活人而已。
而曹睿有那么大的反应,只是因为他对青头鬼的恐惧太深,看见那个人逃命一样从暗洞里爬出来,现实与幻觉分不清,直接就把那个人当成了传说中吃人的青头鬼。
等洛神和师清漪来到那个爬出来的人脚边上时,却发现那个人猛地咳出一口血,眼睛暴睁,居然已经断气了。
这是一个年轻男人。
头发很短,身上穿着黑色夹克和黑色耐磨长裤,脚上蹬着一双行军用的钉底黑靴,打扮得就像一个特种兵。
他腰上挂着一把带刀鞘的长柄军刀,刀柄尾部还配备了照明用的led灯,师清漪认出这是一款名叫“暗夜者”的军刀,刀身是乌黑细长的,长度大概是九十厘米左右,周身泛着高贵冷冽的光芒,非常漂亮,师清漪平常上网会逛到军事网,知道这种军刀价格不菲。
男人满脸是血,实际上从他惨烈的死状来看,他应该浑身都是血,只是身上穿了黑色衣服,即使血流在上面也看不出来。
他一只手死死握着一把手枪,师清漪去摸那把枪,枪口已经冷了,看起来短时间里没有开过枪,而枪托因为被男人长时间抓握而变得滚烫。
师清漪利落地把手枪的弹夹取下,一看,发现里面只有一颗子弹,可能由于那男人之前惊恐之中开枪时,枪突然卡壳了,这发子弹也就没能够打出去。
师清漪检查完弹夹,又把弹夹装了进去。
洛神一个古人,并不认识手枪,只是静静地看着师清漪的动作。而稍微懂一些枪法的人看见师清漪刚才取上弹夹的潇洒动作,都能看出来师清漪是个玩枪的好手,换弹夹不是个简单活,如果要做到迅速利落地换好,需要长时间的练习。
师清漪的枪法是师夜然当年手把手亲自教的。
在师家,师夜然的枪法就是一个传奇,师家脉络纵横复杂,里面没人能超越她。师清漪得她真传,枪法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师清漪皱眉,低声对洛神说:“看起来,他好像是被下面什么恐怖的东西追捕。”
洛神伸手去摸索男人的尸体,从外面黑色的夹克口袋里摸出一张卡片,看起来好像是张会员卡。
洛神把那张卡递给师清漪:“此乃何物?”
师清漪接过来一看,看见这居然是一张会员金卡,卡上烫了两个造型雅致的字:“红线”。
红线?
师清漪隐约好像对这个名字有印象,这似乎是长沙一个高级娱乐会所的名字。
师清漪解释道:“这是一张娱乐会所的会员卡,是这个男人出入那个叫做‘红线’的娱乐会所的身份标志,也就说,这个男人以前应该经常性地去那个名叫‘红线’的地方玩乐。”
“嗯。”洛神点头,表示明白。
两人正低声交谈着,暗洞下面突然又响起了一阵急速奔跑的脚步声。
脚步声在下面空寂地回荡着,急速移动,令人毛骨悚然。
“来了。”洛神眸光一晃,取下男人腰间那柄名叫“暗夜者”的长军刀,轻盈一跃,直接就沿着暗洞下面的那条台阶跳了下去。
萧言他们几个缩在远处看着这一切,几乎要惊呆了。他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考古工作者,从来就没见过这种场面,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怎么才好。
师清漪把那把手枪握在手上,对尹青他们道:“都待在上面别动!”
说完,也翻身沿着台阶跳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成(捂脸哭
第24章 桃花眼女人
下去的台阶是石块堆砌的,表面非常粗糙,因为师清漪穿的是登山靴,靴底纹理纵横,采用了特殊的防滑工艺,所以踩在台阶上的摩擦阻力相当之大。
台阶大概有二十层左右,师清漪右手拿着手枪,左手握着一直留在手里的手电筒,几步一跃地往下跳。她的速度已经非常快了,只是洛神比她还要快,师清漪在后面,就只能看见她白色的背影,掩在手电筒投过去的苍白光晕之中。
等到师清漪跑下台阶,进入到古墓第二层架空的狭窄甬道里,她之前耳中那个急速奔跑的诡异脚步声却戛然而止。
更不妙的是,洛神也随之消失了。
好像不过就是在师清漪眨眼的那一瞬间,洛神的身影陡然消失不见。
师清漪额头上出了细密一层冷汗,她不敢在甬道里出声呼喊洛神,以免打草惊蛇,只能举着手电筒往前走。
二层甬道十分狭窄,弯弯扭扭,好像羊肠子一样,充斥着一股潮湿腐旧的味道。甬道地面的材质和那边上去的台阶是相同的,也是由粗糙的石块打磨而成,地上一行淋漓的血迹,全都是刚才那个死去的黑衣男人身上流出来的血,这些血迹就像是交缠的红色丝线,沿着师清漪的脚步往甬道深处延伸。
看见前面出现了一个类似十字路口的分岔,师清漪后背警觉地贴住甬道左边的墙壁,拉开手枪保险,开始缓慢地朝前移动。
她移动时,登山靴踏下,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宛若一片轻盈的羽毛。
而甬道里也是一片死寂。
等快要走到分岔口时,师清漪停下了前进的步伐。她看见甬道岔口的左边投照出一束雪白的光芒,正往这边试探性地晃了晃。
那是属于狼眼手电的光,和师清漪手中的手电筒有所不同,两道手电光芒此刻交缠在一起,汇聚在十字分岔口的中央。
事物是相互的,师清漪看见了对方的手电光,对方自然也知道了她的存在。
两方都在试探着。
师清漪知道,现在要比的不是别的,而是速度与敏锐度。
现在洛神到底去哪里了?
师清漪一面担心着洛神,一面又为这个女人此时不在她的视线范围内而感到紧张与空虚。洛神的消失,带走了她留在师清漪心底的那份安全感,如果洛神在的话,她肯定不会这么孤立无援。
她抿着唇,琥珀色的眸子里黯然了一下,随即又换上一种坚忍的光。
手枪里只有一发子弹。
终究一发定输赢了。
这个想法刚在师清漪的脑海里冒出头,她身体就飞快移动,贴着甬道墙壁晃了过去,下一秒,手枪往前平稳一伸,利落地瞄准了对方。
她的速度宛若漂亮矫捷的猎豹,按照这种速度,没有人能逃得过她的伏击。
“别动。”枪口伸出的同时,师清漪压低声音说。
“找死。”那个人的枪口也瞄准了她。
两人在狭窄的甬道里,冷冰冰地对峙,互不相让。
苍白的手电光芒映照在对面那个人身上,师清漪看清楚对方是一个年轻女人。
女人个子出挑,里面穿了件露肚脐的白色小背心,外面套了件敞开的酒红色掐腰短袖小衬衫,修身黑色长裤配行军黑靴,身材曲线惹火而性感。
她看起来差不多和师清漪一样高,都是一米七零左右。肤白貌美,姿容生得非常漂亮,留着一头乌黑柔软的长发,微微做了点卷,看起来就像是浮动的海藻似的,尤其是那一双桃花眼,盈盈的,眼波流转之中透出一股勾人的风流。
如果洛神像是清雅妩媚的水中白莲,师清漪像是清新秀美的雨后青竹,这女人就像是那绚烂似火的曼珠沙华。
师清漪牵着唇角淡淡一笑:“我找死,你也一样,小姐。”
女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师清漪,也举着枪一笑:“有意思,你哪条道上的?不知道两只‘穿山甲’聚在一起,总有一只要死?这地盘现在可是属于本小姐的,你这趟摸错了,还是回去拜一拜你家祖师爷的牌位吧。”
听了女人这句话,师清漪心里雪亮通透,知道这女人到底是做什么的了。
这女人是来这倒斗的,说白了就是个盗墓贼。
穿山甲是一种喜欢在地底深处挖掘的动物,经常被倒斗这行用作行话指代。这女人自己是来盗墓的,看见师清漪拿着枪出现在墓中,身手又这么漂亮,一看就知道是有练过,她也就误认为师清漪和她一个性质,也是过来摸宝贝的,所以才宣告本墓所有权,让师清漪去拜祖师爷,意思也就是想要她的命。
师清漪没有放下枪,只是说:“我是个良好市民,从不杀人。但是你如果想要杀我,也得要看看你有没有本事能动得了我。”
女人酸溜溜地说:“哟哟哟,良好市民还拿着枪,不怕公安局以‘私藏管制武器’这条罪名逮捕你?”
其实女人并没有真的要杀师清漪的意思,主要还是想靠那么说来吓唬师清漪,好让她缴械投降,趁早滚蛋,不要干扰了自己的计划。谁知道师清漪胆子很大,一点也不受她的威胁,她不由得心里非常不爽,忍不住就想讽刺师清漪。
师清漪微笑:“放心,我要是被逮捕了,你肯定也会和我关在一起的,小姐。”
她说完,目光一扫,居然发现甬道顶部倒挂着一个白色身影,这一看,心肝差点没蹦出来。
洛神居然就在那个女人的正上方。
甬道顶部比较粗糙,有很多类似钟乳石一样的突起,有些还呈现环状,洛神就那样一只靴子勾着石环,另一只靴子撑在甬道一旁的墙壁上,手里握着长柄军刀,像是白鸟一样倒悬着,高挑身体正在从顶部以极慢的速度往下放。
这简直是超越人类体能极限的一件事。
洛神长发晃荡,悬在那女人上方,眼看着很快就要触到她了。
师清漪看得冷汗都冒了出来,对眼前女人说:“小姐,我们来打个赌。”
女人来了兴趣,哂笑:“赌什么,难道是要赌你我等下谁开枪快?看谁的脑袋最先爆开?”
静了几秒钟,师清漪微微一笑:“都不是,有些时候,枪就是废物,比如说,现在。如果要赌,当然是赌到底是哪一个笨蛋就要被人活捉了。”
师清漪话音一落,洛神手往下伸,迅速配合地紧紧攥住了女人的两条手臂,女人一惊,突兀地感觉自己好似被藤蔓束缚住了似的,根本不能动弹分毫,而下一刻,她手里的枪就被洛神甩了出去。
洛神靴子松开石环,从上方轻盈跳下。
而女人被洛神反手扣着,看不见洛神,只能对着师清漪气得跺脚大骂:“你这个无赖骗子,想不到你还带了相好的骈头过来!你们放开我!居然暗地里偷袭本小姐,卑鄙!”
师清漪脸一红,也气得吐血:“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相好的骈头,她是个女的!”
女人弯着腰,头一侧往上看,与此同时,洛神略微低头,两人对视。
洛神乌黑深邃的眸子静静地盯着女人,内里眸光涌动,师清漪觉得她的脸色有点异样,正狐疑着,洛神突然淡道:“姑娘,你生得很似我一个故人。”
女人之前还气得破口大骂,一听洛神那声“姑娘”称呼,不由乐了:“小姐你是哪个旮旯里冒出来的?姑娘什么的,看多了古装片吧?”
洛神神色寡淡地对那女人说:“敢问姑娘芳名?”
师清漪听了,这下心里不大乐意,怎么洛神刚见面就问这女人的名字。自己当初和洛神见面的时候,她就一张冰山面瘫脸,也没见她问过自己名字,还是自己颠颠地送上门去告诉她的。
太不公平了。
那女人接下来的回答就更加让师清漪不乐意了。
那女人笑嘻嘻地说:“敢问姑娘我的芳名?小姐,你说话像是电视里那些古代书生一样打探我的名字,你这是想追我呢还是想追我呢还是想追我呢?”
师清漪走过去,盯着女人,面无表情地说:“追你个头。”
第25章 心爱之人
那女人对着师清漪哼一声:“我又没说你,你生什么气?”
师清漪没好气地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生气了。”
女人接着哼:“我哪只眼睛都看见了,你个死傲娇,去拿镜子照照你自己那张扑克脸,生气了还不承认。要不要我借镜子给你?”
……死傲娇。
饶是师清漪平常好脾气,现在也恨不得立刻掐死这个胡说八道的女人,举着枪顶着她的脑门,装腔作势地扮狠去吓唬她:“说,你的名字是什么,我表姐问你话呢。”
那女人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你们蛇鼠一窝,狼狈为奸,原来是表姐妹,这都是有血缘裙带关系的!”
师清漪:“……”
洛神扣着那女人的手松了松,免得弄疼了她,脸又略微往下压,声音清冷道:“名字。”
那女人脑袋往下一缩,嘴硬说:“你问我名字,我就必须要告诉你吗?我要是告诉了你,不是显得本小姐好欺负,有损本小姐的身份吗。”
师清漪皱眉:“你什么身份?你就是个盗墓贼。”
“哟瞧瞧。”女人非常不高兴:“怎么说话的,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我是摸金传人,也是有行家本事和职业道德的,和那些普通倒斗的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再说了,我是盗墓贼,你们两不也是?真是在这五十步笑百步。”
师清漪一哂:“我可是拥有政府加护合法营业执照的‘盗墓贼’。”
那女人还想对着师清漪反唇相讥,不妨这时洛神的脸贴靠过来,简短地再次重复,声音比以前更冷:“名字。”
身后洛神宛若一块气场可怕的寒冰,女人刚才轻易就被洛神束缚住,根本不能动弹分毫,本来就比较畏惧她,现在又被洛神投射过来的目光震慑,终于有些心虚道:“雨……雨霖婞。”
洛神听了,唇角一挑,看起来好像在展颜微笑似的:“是个好名字。”
雨霖婞看见洛神淡淡笑了起来,不知道怎么的,心里更加发毛了。
像这种冰山面瘫一样的女人,笑起来,总觉得没什么好事。
难道她要勾搭她这死傲娇表妹联合起来干掉自己?
正在雨霖婞脑补自己的一百零一种惨烈死法时,洛神松开了手,雨霖婞身上的束缚一下子被去除,还有点适应不过来。
师清漪看见洛神突然毫无预兆地放开雨霖婞,也有点愣,洛神瞥了她一眼,眼神示意她,她才终于变得放松起来,收回了手里那把手枪。
雨霖婞揉着手臂,舒缓筋骨,对洛神犹疑道:“……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想对我做什么?”
洛神淡道:“放心,我不会伤了你。我说过,你很似我一个故人。她是我和心爱之人曾经最好的朋友,你很似她。”
心爱之人?
师清漪一听,心底非常讶异,又莫名地有点不是滋味。
这个女人有意中人?难道她在明朝时就已经成亲了吗?
师清漪思维很灵活,正因为这样,实际上她藏在心底的心思非常多,脸上却一本正经,别人根本看不出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后面她立刻转念一琢磨,古人平均寿命短,所以向来成亲较早,十六七八岁就成亲生孩子的比比皆是,这女人说她二十九岁了,按照这种岁数推算,绝对是已经嫁人了才对。
说不定……连孩子都打酱油了。
这么一胡思乱想,师清漪突然又有种想要撞棺材的冲动。
师清漪抿着唇,默默地盯着洛神那张令人迷醉的清雅脸容看,怎么看心里怎么失望怅然。这样一个风华绝代的人物,也不知道当时能有哪个男人配得上她。不过现在她已经来到现代,沧海桑田,她的丈夫肯定去世了才对。
她既然称呼她丈夫为“心爱之人”,知道丈夫不在人世,心里应该郁郁寡欢吧。
“我脸上有何物,看得这般入神,表妹。”
师清漪回过神,看见洛神波澜不惊的眸子正定定地望着她。
“没什么。”师清漪脸有点红,撩了撩耳际发丝,避开洛神目光,转头去看着雨霖婞:“我是在想这位雨小姐来这的目的是什么。雨小姐,你自己说说看?”
雨霖婞把枪收回腰间,啧了一声,冷笑着说:“废话,倒斗的目的肯定是过来摸宝贝的。”
师清漪盯着她:“我当然知道你是来摸宝贝的,毕竟你总不会是来这专门暑假旅游,顺便和粽子合影留念的吧。”
雨霖婞被噎住,气道:“我说你这死傲娇……”
师清漪无视雨霖婞,平静地接着说:“我是指你具体是来这摸什么宝贝?这个墓的情况线索,你又知道多少?我看了你手里的枪,和我手里这支同是一个型号,看来你和之前那个男人是一伙的。这枪非常贵,那男人身上佩戴的‘暗夜者’军刀价格也同样昂贵,你们装备这么精良,下了血本,恐怕不会只为了寻常的宝贝。我猜,你们这次的目标绝对非常大。”
雨霖婞脸色一变:“你见过阿朗,难怪你手里拿着他的枪,他现在怎么样了?”
洛神声音没有起伏,说:“他死了。”
雨霖婞眼里神色黯淡了下,过了几秒,又愤恨道:“也是,那东西那么恐怖,我早该想到他凶多吉少,逃不过的,当初根本就没必要和弟兄们回来救他,现在他死了,我又和大家跑散了,啧,买卖真不划算。”
她抬头时,恰巧扫了眼师清漪的左手腕,变得十分吃惊:“你手上居然会有传说中的鬼链,你既有鬼链在手,为什么会不知道这个大肥斗里的奥妙?”
师清漪心里一沉,下意识去看洛神,两人对视。
而洛神纤眉一蹙,突然做了个灭灯的手势。
师清漪和雨霖婞手里的手电立刻应声按灭。
雨霖婞快速说:“这两个玩意鼻子比眼睛耳朵好使,别呼吸。”
师清漪深吸一口气,然后屏住。
有两个?
雨霖婞的话音刚落,甬道里的气氛突然之间改变,甬道里立刻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像是化不开的一团浓黑墨水,伸手不见五指,什么也看不见。
而十字岔口的附近传来一种“咕叽咕叽”的声音,从与师清漪她们所在地点相垂直的哪条甬道里过来,有点像是下课擦黑板时,值日生拿指甲去刮黑板的那种刺耳声响。
这种声音就算在日常生活也是绝对难以忍受,更何况此刻还在黑乎乎的古墓里。
伴随那种“咕叽咕叽”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一种毛骨悚然的脚步声,听上去和雨霖婞说的一样,步伐不一致,看情况还真是两个,估计就是之前使得那名叫阿朗的男人丧命的恐怖东西。
那两个东西的移动速度很快,眼看着就要来到三人的身边,逃不了,躲不掉。
三人保持位置站好,师清漪站定不敢动,下一秒,她感到一只冰凉的手从她前面伸过来,搭在她腰上,然后那只手的主人就再也不动了。
黑暗中她也看不到洛神和雨霖婞的反应,但是她可以感觉到旁边的两个女人就像是静止的水,呼吸的气息半点也感觉不到,在这死寂的墨色中,如果不是洛神的手还搭在她腰间,她几乎就要有一种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的错觉了。
被洛神轻揽着,师清漪只能听到那种刮痧的声音几乎就要响在耳际。
好似有什么东西一边走,一边拿指甲去抠甬道的石壁,甚至,还可以听到小石块扑扑簌簌往下落的声音,估计都是被那两东西弄下来的。
又过了十几秒钟,师清漪感到那两个东西已经来了。
它们嘴里发出低低的呼哧声,师清漪背上出了一层冷汗,感觉到那两只东西现在应该已经站在了十字路口处,距离她们三个不过一米而已。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又过了很久,那两个东西居然不再移动,只是一味地发出呼哧声,师清漪听着这种声音,莫名地产生了一种它们正在交流商量的错觉。
难道她们被这两个东西发现了吗?
那两个东西智商其实很高,只不过是在那故弄玄虚拖延时间?
想想又觉得这不可能。
这期间,师清漪被莫大的恐惧包围,开始胡思乱想,加上长时间不能呼吸,必须要憋气,几乎是度日如年。后面她实在受不了,憋气几乎到了极限,只能条件反射地收起肚腹,靠收缩腹部肌肉来做最后一搏。
实际上人的肺活量有限,当憋气到了极限,身体就会不自觉地开始收缩肌肉,这完全是一种本能。
师清漪诅咒那两只东西怎么还不走,同时,她腰间搭着的洛神那只手感觉到她肚腹处的异样,开始缓缓地沿着她的腰身无声地往上移动。
师清漪的心都要跳出来。
她……她要做什么?
这样一紧张之下,师清漪几乎要岔了气,差点就要大口呼吸,在生死抉择面前,她拼了最后一丝潜能忍住了。
两人本来就是面对面站着,贴得极近,洛神的手像是轻柔的羽毛,一路往上,在黑暗中没有痕迹。
像是寻找一般,很快,那只冰凉的手就摸到了师清漪的下巴,手指肌肤细腻,抵在了她的嘴唇处。
下一秒,洛神的唇,落在了师清漪的唇上。
好像暗夜之中,蝴蝶无声地翩飞过来。
师清漪脑子里一片空白,脸颊刹那间滚烫似火。
洛神的唇包裹了她,柔软的舌尖抵开她的牙齿,跟着,一股馥郁温暖的气息缓缓地吐在了师清漪口中。
虽然鼻息屏住了,师清漪感受到那股渡过来的救命气息,几乎是本能地利用起来,利用嘴巴来尽情呼吸,将洛神当做了临时的呼吸交换机。
两人静静站在黑暗中,气息交缠。
第26章 一个吻
四周的一切仿佛都放空了。
没有诡异,也没有恐怖。
有的只是黑暗中那一抹令师清漪感到无比安心舒适的温柔。
洛神的唇真的好软,略微带着点冰凉,贴过来时,有种在亲吻雨露之下清雅而幽香的梨花的错觉。
在唇瓣相互触碰的那段时间里,馥郁的气息纠葛着,像是缠绕在一起,永远化不开的羁绊柔丝。师清漪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好似随之变软了,化成了一滩水。
这算是在……接吻吗?
等到师清漪的脑海里突然出现这个想法时,她有些懵了。
心跳突突的,像是怀揣了一只小兔子。
这么多年,二十七岁了,她的心一直平静如水,从来没有为哪个男人出现半点涟漪。
她对那一大堆曾经追求过她的人没有感觉,一丝感觉也没有。她用和煦柔美的微笑,用恰到好处的礼貌去拒绝那些追求她的人,为自己铸起一道看似温和实则极难跨越的壁垒。
她不爱任何人。
祝锦云以前总说她没有喜欢人的能力,也许可能还有点性冷感,于是祝锦云在每月一次给她的心理观察诊断报告书中,又添加了一条“恋爱能力缺陷综合症”。但是师清漪总是不愿意承认祝锦云加上的这一条,她只是固执地认为她还没有等到那个让她心动的人而已。
一定有那么样一个人存在,只是那个人还没出现,只要那人出现,她会爱上的。
然后全身心地给出自己最好的。
而此时此刻,在地底下漆黑阴森的甬道里,她在和一个女人接吻。
和洛神接吻。
洛神现在在想什么?
师清漪在黑暗中去想象描摹洛神脸的精致曲线,她那长而轻颤的睫毛,那好看到令人着迷的眼眸,以及那眼角眉梢自然流露出来的风流。
即使看不见,实际上她心里却看得真真的。这就好像对方一直掩藏在她的心底,掩藏了很多很多年,这种感觉奇妙而迷离。
不,这其实不是接吻,只不过是洛神施舍给她的一丝活命的机会而已。
洛神只是唇贴着她,无声地渡气过来,其余什么动作也没有。如果是一个吻,不该有别的更为亲密而纠缠的接触吗?
想到这一层,师清漪猛地醒悟,心突然变得有些冷,似乎有种华梦碎裂的失落感。
昏昏沉沉之中,她连洛神的唇是什么时候离开她都不知道,自然,她就更不知道那两个恐怖的东西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在了另外一条甬道里的事实。
雨霖婞手里的狼眼手电被按亮,三个女人的身影瞬间笼罩在雪白的光泽之中。
师清漪还没有从之前那抹温柔中缓和过来,双颊绯红,像是春日里沾着清晨微露的桃花,娇艳欲滴。
她下意识拿手去揉眼睛,用来适应光线,跟着,她看见雨霖婞面不改色地从嘴里取下一个乳白色的小物件,一端窄,一端膨大,看起来居然有点像是奶瓶,然后雨霖婞把那东西宝贝似地揣进了敞开的迷彩色行军腰包里。
师清漪盯着雨霖婞:“……”
雨霖婞面对刚才那场长时间到超越人类极限的屏息较量毫无压力,笑着说:“啧,居然已经过了这么久,完全可以刷新世界吉尼斯纪录嘛。还好本小姐装备精良,带了小型简易吸氧器,这下简直笑傲江湖了。”
有些粽子的起尸原因是因为纳入了生人气息,粽子鼻子灵敏之极,很多经验老道的盗墓贼以前都是屏住呼吸开棺的。而现代盗墓装备上升到了高科技水平,像是吸氧器和防毒面具等也算是倒斗必备,除了暂时摆脱嗅觉灵敏的东西,还能躲避那些墓里有可能潜在的毒气瘴气危险。
师清漪非常十分极其以及特别地生气:“你这完全是作弊,不公平。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你有吸氧器?你应该分我们一个的,不然我们岔气了,不是立刻就要去喂粽子?这位雨小姐,你太没有国际友爱人道主义了,简直令人发指!”
雨霖婞委屈地哼哼:“这位不知姓名的小姐,你这又是怎么说话的。我只有这一个吸氧器,当然是要保自己的命了!”她说着,又近乎讶异地说:“再者,你们两刚才不是表现完美吗?没有吸氧器,居然能撑这么久,我说你们两到底是不是人啊?”
师清漪脸又是诡异一红。
她当然撑不了这么久了。实际上师清漪的肺活量算是非常好的,她是会功夫的人,屏息这种对她来说不是难事,只不过时间过长,才会逼入绝境。
而洛神武艺高强,完全是古代那种高手之中的高手,内息浑厚,善于吐纳,像是龟息什么都根本不在话下。
洛神淡然地解释道:“屏息一术,练多了就会习惯,没什么大不了,熟能生巧耳。”
说完,她目光瞥了眼师清漪,唇角一勾:“自然,表妹你的屏息还有待练习。记住我的话,熟能生巧,晓得么?”
师清漪一愣,刚要琢磨她话里的意思,就见洛神抬手,拿指尖轻轻抚摸了一下她自己的唇,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种勾人而魅惑的气息,说道:“至于别的么,兴许也有待练习。”
这女人。
……她现在这又是几个意思?
师清漪以为洛神发觉了她之前那些不能见人的念头心思,故意这样说来取笑提醒她,几乎想缩进尘埃里。
她深吸一口气,才稳住心神,抬手看了看表,对洛神耳语商量着说:“我们现在还是上去,和教授他们会合为好,我们下来很久了,他们会担心的。而且,这地方危险得诡异,不知道是个什么凶墓,他们只是考古工作人员,什么武装也没有,我想劝他们回到地面上去,先暂停考古进度,再作打算,这样也能保证大家的人身安全。”
洛神点头,拎着军刀,和师清漪转身往当初过来的那条甬道走去。
雨霖婞从后面叫住她们:“喂,你们两个去哪里?”
师清漪头也不回地说:“为了不挡了雨小姐你挖宝发财的致富之路,我们现在当然是打道回府了。”
雨霖婞哼一声:“走吧走吧,赶紧走,今天这事,我就当做没发生过。”
身后脚步声窸窣,师清漪往前走了几步,回头一看,发现雨霖婞的靓丽身影真的已经消失不见。
风风火火的,走得真快。
洛神也回瞥了一眼,纤眉微蹙。
等沿着石阶往上,爬出暗洞,师清漪看见墓室里的情况,浑身发起冷来。
墓室里空空如也。
准确地说,除了满地的血迹和地上的尸体残骸之外,空空如也。
尹青,萧言,曹睿和谢家佩四个大活人,全都不见了踪影。地上血迹刺目,只躺着半边尸体,居然是之前那个叫阿朗的男人的尸体被什么东西给撕裂了,只剩下一半,红褐色的血正在从断口处汩汩流出。
师清漪几乎要叫出来,好歹忍住了,飞奔到那具漆黑的棺材旁,往里一看,头皮几乎都要炸起来。
棺材里现在居然是空的。
那个苗女的尸身,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tvt现在去回复大家的留言了,看见大家各种猜测和疑问,我总忍不住笑(喂
放心,我以后都会解释,你们所提到的疑问。不要急。
第27章 喵喵喵
师清漪面色苍白:“教授……”
苗女的尸身之前看起来还没有半点异样,师清漪实在无法想象,那具尸体居然会尸变了吗。
洛神冷眸扫了一眼墓室,将墓室里的情况看得细细致致。师清漪的那个大登山包还留在原地,而探照矿灯和曹睿的登山包却不见了,看起来是被带走了,洛神的目光又落到远处昏暗中,那里另外一块石板已经被掀开,露出一个与她们之前出来时差不多的暗洞来。
洛神轻声安慰师清漪道:“那里又有一个暗洞入口,入口亦是与下层那些的甬道相通,纵横交错。墓室遭遇巨变,你的先生与同窗们定是在混乱中沿着那个入口下去避难了。照明物事与包裹行囊俱都被带走,且不曾看见尸体,暂时说明他们无碍。”
“目前看起来是暂时无碍,实际上呢?你看看……那个男人的尸体都被撕开了。”师清漪匆匆忙忙背起那个登山包,打着手电筒就要往另外一个暗洞跑。
一面跑,一面拿出腰上挂着的对讲机,即使希望渺茫,她还是想通过对讲机来进行联络,但是对讲机好像死了一样,只是一味地发出嘈杂刺耳的杂音。
师清漪终于放弃了时灵时不灵的对讲机。
她想起那男人尸体的惨状,只觉得毛骨悚然,几乎好像看见那个苗女从棺材爬出来,被鲜血吸引,一举就冲过去把那男人撕成两半,脏腑肚肠流得到处都是。
接下来的一切,师清漪不敢再去猜测。
两人跳下暗洞台阶,飞快地沿着甬道往前跑。这边的甬道和那边的完全是一样的,看起来这个墓室二层被人挖空成各种相通的道路,形成错综复杂的脉络网,上层墓室里每一块铺就的石板,掀开来后,都有可能成为通往下层的入口。
甬道粗糙的地面上鲜血淋漓,从血渍的颜色和面积分布来判断,师清漪知道这应该不会是尹青他们身上的血,而应该是那个叫阿朗的男人撕裂的残骸滴落的血渍。
很快,在一个拐弯的地方,师清漪看见了一只属于男人的断手,从手腕上戴的防水军用手表来看,不用说就是属于阿朗的。
死不瞑目,死后也没能留一个全尸。
断手好像是被利齿咬断的,洛神眼神锐利,瞥见断手旁边的血渍里还躺着一个银色小物件,正是那个苗女头饰上缀着的那些银色三角形挂件。
洛神单膝跪地,细细地端详起这个三角形的小玩意。
师清漪停下脚步,心里没来由地紧张,也蹲在洛神身边,问道:“发现什么异样了?”
洛神在师清漪面前伸出手,示意:“手套。”
师清漪从背包里摸出了一副白色手套拿给洛神,洛神戴上手套,捏起那个银色三角形挂件,道:“出来了。”
师清漪贴过去瞥了几眼,听到洛神的话,很快也就明白过来。
三角形挂件里,有什么东西跑出来了。
这个银色挂件正静静地躺在洛神的掌心,小小一只,却莫名地带给人一种压迫之感。之前师清漪开棺看的时候,这个挂件明明还是全面封闭的,而现在,挂件一端却出现了一个小洞,从边缘来看,有点像是被什么腐蚀性的物质给融化开的。
挂件里呈现中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银色的诡异小房子。
小房子,有什么东西在里头住着,师清漪第一时间觉得这个比喻实在非常恰当。她不再迟疑,从包里摸出采集用的玻璃瓶,让洛神把这个银色挂件封存进玻璃瓶里。
“喵。”
正在这时,甬道深处突兀地传来一声空灵的叫唤声。甬道四通八达,回声空空地回荡着,颇有一种传说中地狱勾魂的感觉。
师清漪和洛神同时站起身。
师清漪压低声音,说:“这墓里还养着猫?”
她觉得很不舒服。
在墓里,猫性属阴邪,是大凶之物。而古今各种诡谲传说中,猫这个庞大而神秘的家族,总是占据着一席重要地位。
猫叫声响了几声,过了一阵,甬道里重新归于死水般的沉寂。
“跟着我,往前走,莫要乱想。”没等师清漪反应过来,洛神已经捏住师清漪的手腕,牵着她快步往前走。
师清漪踉跄几步之后,安定下来,紧紧地随在洛神身边。
这是她第二次牵她的手了。掌心肌肤细腻柔和,宛若软缎一样熨帖。
而洛神牵着她,动作发生得那样自然,那样天经地义。
虽然在日常生活中,大街上牵着手逛街的好姐妹好闺蜜一抓一大把,牵手,是女人之间相互表达亲密的一种很常见的举动之一,但是师清漪本人却很不习惯这样。别说男朋友,由于某些原因,师清漪就连女性朋友都极少,可以说少得可怜,认真想想也就只有她的专属心理医生祝锦云一个了。有时候和祝锦云一起逛街,祝锦云走着走着也会贴过来,亲热地挽着师清漪的胳膊,师清漪总是会不着痕迹地挑个适当的时机挣开她。
而师清漪和洛神自古墓初见,算起来还不到一周。按照师清漪以往慢热不喜黏糊的性格,连成为普通朋友的周期都需要很长,如果一个认识不到一周的人过来牵她的手,她绝对会非常排斥。
可是现在却不同,师清漪不排斥,反而觉得很安心。
洛神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一种令人着迷的魔力,师清漪无法避开看她的视线,无法拒绝她,只能紧跟她的脚步。
两人这样一路疾走,手电筒照过去,看见前面出现了一个拐角。而同时,拐角处又投过来一束狼眼手电的光芒,一个个子高挑穿酒红色衬衫的女人走出来,手电夸张地乱晃,唯恐师清漪和洛神两个人会看不到,说:“喂,怎么又是你们两个?”
师清漪的手立刻脱离洛神的掌握,掌心汗津津的,抬手去遮挡射过来的刺目光芒,蹙眉道:“你怎么在这?”
雨霖婞走到师清漪和洛神身边,一脸不满,说:“这话该我问才对吧。你们不是打道回府,免得挡了我的财路吗?怎么又晃荡到本小姐的面前了?”
师清漪立刻说:“我们的队友遇到了麻烦,需要过来这边调查寻找。你走你的阳关道,我们过我们的独木桥,等下互不相干就是。“
雨霖婞脸色有点不自然,拦住师清漪道:“你们两现在这是要往哪边走?这些甬道很奇怪,走着走着,很容易迷路的。本小姐经验老道,又乐于助人,怕你们等下迷路,耽误了寻找队友的进度,为了帮助你们,我还是委屈一下,和你们一起走吧。反正都是寻找队友,说不定就巧合全撞到一起了。”
师清漪对于雨霖婞突然提出的加入邀请,感到万分诧异。
而且她总觉得雨霖婞只是因为某种原因,迫不得已才和她们搭伙而已。
这时,深处又传来一声猫叫声,这次猫叫声很凄厉,像是在人的心口处狠狠地挠了一只猫爪子。
雨霖婞抱着手臂,目光开始变得闪烁起来,看起来非常紧张。
洛神看着雨霖婞,过了几秒,面无表情地说:“你怕猫。”
雨霖婞非常激动,脸上泛出诡异的一抹红:“你胡说。”
“喵。”
一声空灵的猫叫声音突然响起,几乎乍响在耳边,不过听起来透着几分清冷苍白,和刚才那种幽幽的猫叫声有点不同。
师清漪正纳闷着两次猫叫的不同,雨霖婞却大叫起来,条件反射地紧紧抓住洛神胳膊来寻求庇护,发着抖对着远方的黑暗惊骇道:“走开,快走开点,你这讨厌的死猫!”
师清漪:“……”
洛神面无表情地盯着雨霖婞抓住她的手,同时,又一声猫叫传了出来:“喵。”
师清漪震惊地发现,这次的猫叫,是从洛神嘴里吐出来的。
洛神……居然在学猫叫。
洛神淡道:“还说不怕猫?方才只是口技罢了。”
雨霖婞眼睛都要喷出火来:“你居然用口技来骗我,你这个卑鄙无耻黑心肝的坏女人!坏女人!”
洛神道:“雨姑娘,怕猫便是怕猫,何须这般打肿脸充胖子说不怕?你若怕猫,我自会护着你。做人要实诚,莫要说谎,我纵然是坏女人,却也实诚得很。”
师清漪憋着笑,心说,最不实诚的女人就是你了。
太会装了,还是特高端的那种。
雨霖婞一双桃花眼恨恨地剜了洛神一下:“本小姐……本小姐就是怕猫怎么了?我有恐猫症,这些破甬道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时不时的就会有猫叫声传过来,我一个人实在走不下去了,不然谁稀罕和你们搭伙一起走?”
一个死傲娇,一个死面瘫,一看就是那种招惹粽子的衰神气场,本小姐才不稀罕。
师清漪一本正经地说:“雨小姐,我有一个很要好的心理医生朋友,海外进修博士,她对于各种恐狗症恐猫症恐艾症自闭症抑郁症非典型性洁癖等都有非常丰富的治疗经验,我推荐你,你需要她的电话号码吗?出去后预约治疗,收你友情价,八五折,办张会员金卡,还可享受更多惊喜。雨小姐,你还等什么?”
雨霖婞气道:“你走开。”
师清漪利落地转身:“你嫌弃我?那我这就走了。表姐,咱们走吧。”
师清漪和洛神脚步不停地往左边的甬道拐去,雨霖婞擦了下额头上的汗,连忙跟上去,没好气地问:“喂,你们两叫什么名字?”
“师清漪。”
“洛神。”
三人并肩快速前行,雨霖婞晃了晃狼眼手电:“没我名字好听。”
师清漪边走边说:“雨小姐,你还有多少子弹?”
雨霖婞不满:“你想干什么?”
师清漪示意自己从阿朗尸身上借用的手枪:“这把枪只剩下一发子弹了,为了我们的安全着想,我希望你能借我几发子弹。”
雨霖婞哼道:“你这枪说起来还是我这边的,你拿了我们的枪,现在还想要子弹?别做便宜梦了。”
师清漪说:“如果等下甬道里那两个东西再次同时出现,或者还有更可怕的东西,请问,雨小姐你是打算先爆哪一个的头?还是两个一起?我想雨小姐的速度也许没有那么快,同时兼顾两个。”
雨霖婞迟疑一下,这才从行军腰包里摸出几发备用的子弹递给师清漪:“我这也不多了,你悠着点。”
师清漪利落地取下弹夹,装好子弹,上子弹的速度快得惊人。
雨霖婞默默地瞥着师清漪的动作,终于知道这女人不好惹,而她身边那个拎军刀的洛神,宛若一尊冰雪天神似的,看起?/li>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外出没带笔记本,也就没办法更新了,耽误了,不好意思哦tvt。
看见留言,小风今天生日,生日快乐。
第28章 逗你玩
二层的羊肠甬道纵横交错,复杂得有点令人绝望。
不过很多地方雨霖婞已经体验过一遍,加上师清漪和洛神的记忆力都非常好,甬道之间虽然相似度高,走过的甬道情况大致还是分得清的,遇到模糊的地方,三个人就停下来商量,终究也没走什么冤枉路。
深处时不时有诡异的猫叫声响起,空空荡荡的,却不知道具体从何方传过来。
雨霖婞实在过于怕猫,一直走在师清漪和洛神的中间,像夹三明治一样被夹着,借此寻找庇护的安慰感。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段相处时间,师清漪也算是初步摸清楚雨霖婞的脾气了——看起来气焰很盛,像是一团火,实际上遇到类似猫这种自身死穴就会软得很,那些气焰不过虚张声势而已。
“雨小姐,你好像对我很不满?”长久的静默之后,师清漪出声,打破了甬道里除了脚步声外别无它响的僵局:“你刚才已经瞪了我很多次,有话请说。”
雨霖婞眼见藏不住,瞥了师清漪的手腕一眼,开门见山道:“我真不敢相信鬼链居然会在你手里,你连这墓里面究竟有什么宝贝都不清楚,拿着鬼链,简直就是浪费。师小姐,这条链子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砸到你的?”
师清漪淡淡说:“你还真说对了,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追根溯源,一切都是因这条红玉手链而起。没有这条手链,那天师清漪就不会遭遇绑架,她也不会被迫进到这座古墓里来,自然,她也就不会遇见洛神,更加没有了今日这种情形。
命运的发展就是这样奇妙,宛若手链上的珠子,一颗串着一颗,早就串联好了。师清漪不信命,现在却产生了一种错觉,那就是她不过是在沿着这条珠链的命运轨迹走下去而已。
后面会有什么?
她猜不到,却迫切渴望一个答案。
雨霖婞沉吟片刻,突然说:“你不是我们这条道上的。”
师清漪一笑:“雨小姐,恭喜你。你的眼神终于变好了那么一点。”
雨霖婞皱眉,说:“既然不是斗里混的人,你拿着鬼链子跑这地方来做什么?这里可不是游乐场,不是什么人都能往里头逛的。还有你这位朋友洛小姐,她……”
雨霖婞说到这,没有再往下说,因为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洛神,话到嘴边卡壳了。从洛神的语言方式来看,这种古腔古调的说话习惯,已经脱离正常人的范围了,感觉格外怪异和不搭调。另外洛神走路时,居然几乎是悄无声息的,仿佛一片轻盈的羽毛,雨霖婞是个练家子,自然很清楚这代表着什么。
这个女人很强,非常强,并且非常奇怪。
洛神一直静默,脸上表情寡淡,没有半点表示。
雨霖婞看着她那张清清冷冷的脸,突然就觉得不爽,有种被比下去的轻微挫败感。
师清漪哪里知道雨霖婞那些绕来绕去的心思,只是反问雨霖婞:“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这座落雁山已经被警方封锁了,南面有考古研究组在活动,东面原本虽然有一个盗洞,但是已经被重点封堵,如此东西南三面警卫森严,你们敢在警方眼皮底子下动手,想必只能从无人防守的落雁山北面打穿盗洞进来。北面的土质并不适合盗洞挖掘,寻龙点穴的位置不对,会出现很多弯路,对墓葬风水不好,是倒斗大忌,可你们终究还是进来了,想必是准备筹划了很久,费了极大的劲头。这座墓里究竟有什么宝贝,值得你们这样费尽心思?”
雨霖婞听了师清漪这番事实和逻辑都异常清晰的话,愣了愣神:“我说,你不会是那群搞考古研究的书呆子里的一员吧?”
师清漪斜斜瞥她:“我长得像书呆子吗?”
雨霖婞看着师清漪的表情,知道得到了确切答案,心里却无法接受。
一个大学考古研究生,不但身法一流,玩枪玩到了一个境界,甚至还会如此淡定熟练地表述诸如“盗洞”,“寻龙点穴”“风水缺损”等倒斗偏行用语,雨霖婞总觉得这很不合理。
印象中,普通的大学生,不该是这样的。
只是其中具体怎么个不合理法,雨霖婞说不上来。
师清漪加快脚步,边走边说:“雨小姐,我已经回答你的问题,把我的身份告诉你了,请问你是不是也应该礼尚往来,回答一下我的问题?”
雨霖婞桃花眼中流露出几分傲慢:“你我的问题完全不对等,很明显,你要我回答的问题是机密级别的,我可以拒绝回答。另外师小姐,你是考古人员,我是什么职业你也清楚,算起来你我还是对头,你觉得我有回答你问题的必要吗?”
师清漪蹙了蹙眉:“你的职业我当然清楚。也许作为一个遇盗报警的良好市民,我出去后该拨打110,这样你我就可以隔着监狱的电话进行一次愉快的问话交谈?当然,我在外面,雨小姐,你在里面。”
雨霖婞嗤之以鼻,她向来就没把警察放在眼里,考古研究者在她眼里也不过一群书呆子:“欢迎拨打110,我也想趁机审查一下公安局有关部门的办事效率,你也知道,平常他们的办事效率总是很低,不知道这次是否靠谱。”
师清漪见这种威胁并不起作用,心里也是有点郁闷。她当然不会真想叫什么公安局过去请雨霖婞喝茶,同是盗墓贼,雨霖婞比起之前董军宁凝那冷血一伙,实在要可爱太多,她只是太想弄清楚这个墓葬的线索了。
她知道洛神比她更渴望这个墓里掩藏的秘密。
雨霖婞自恃师清漪拿她没辙,走起路来都带飘。
师清漪看着雨霖婞得意的那张脸,实在很想掐着她的脖子让她说出墓葬的秘密,但是作为良好市民,她向来拒绝暴力。
过了一会,静默许久的洛神淡淡道:“这里很多很多猫。”
听到“猫”字,雨霖婞汗毛顿时竖起来了,不愉快的感觉直接卷进心底。
洛神没有感情起伏般地重复:“很多很多猫。”
雨霖婞紧张地小声说:“你够了,我知道这里有很多猫。你别说了!”
这死面瘫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跟那重磅炸弹似的,把她的脆弱小心肝都要炸碎了。
洛神接道:“很多猫。”
雨霖婞恐猫症非常严重,鸡皮疙瘩冒出来了,忍不住想往师清漪和洛神中间隔开的区域缩,但是洛神脚步轻盈地往师清漪那边靠,不着痕迹地和师清漪贴在一起走。
这下子两人中间毫无空隙,雨霖婞根本挤不进去,一个人被甩在了后面。
雨霖婞心里直发抖,根本不敢往后看。
好巧不巧地,后面甬道深处又是一声令她毛骨悚然的猫叫。
而这时,洛神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雨霖婞。
这回她幽幽地只说了一个字:“猫。”
师清漪:“……”
雨霖婞脑内过度脑补了群猫场面,这下恐惧得要抓狂,飞奔过去抓住了洛神白衬衫袖子,道:“你这个死面瘫,简直就是魔鬼,我说还不行吗!可说好了,我要是告诉了你们,你们必须承担起护送我的责任!不许跟我提那个字了!闭嘴!”
洛神唇角牵出一丝笑,稳稳地道:“成交。”
雨霖婞在心里诅咒洛神和她表妹一万遍,嘴上不情愿地说:“我们来这墓里,就是为了寻找‘它’。”
师清漪说:“什么它?它是什么?”
雨霖婞道:“它就是它,什么什么?”
师清漪完全糊涂了:“所以我问你,它到底指的什么?”
雨霖婞道:“我怎么知道它指什么,它没有名字,它就是它。”
师清漪勉强按下乱跳的青筋:“别玩我了,雨小姐。我为我表姐刚才关于‘猫’的任何言行向你诚挚的道歉,请说重点好吗?”
雨霖婞简直要气炸了:“都说不许说那个字了!”
师清漪:“……”
洛神漆黑的眸子盯着雨霖婞,半晌才道:“如雨姑娘你所言,这个‘它’,是这墓里最有价值的物事,你可否详细介绍一下?”
雨霖婞没好气道:“这说来话就长。其实‘它’的存在,现在已经被道上比较多的人知道了,但是大家都知道‘它’是至宝,却没人能说出它叫什么名字,只好以‘它’来代替。而在明初时期刘伯温的一份手稿记载中,也是以‘此物’称呼它。刘伯温曾经说‘得此物,可得天,可得地,可得有无。’也就是说,得到了‘它’,可以得到天下,可以得到世间一切所有,也可以摧毁这一切的一切。‘它’流传开来是始于元末,那时候元朝气数到了尽头,义军突起,其中就数红巾军的势力最大,而其中一支红巾军的领导人,不用我说你们也该知道,就是后来的太祖皇帝朱元璋。刘伯温作为朱元璋的军师,擅长观星占卜与风水玄学,后面刘伯温帮朱元璋找到了那个‘它’,朱元璋能从社会底层翻身做上皇帝的龙椅,据传当时也是少不了‘它’的帮助。”
洛神眸光微沉。
师清漪突然觉得有点紧张,她看见洛神极其少有地露出一种看似苦恼而又困惑的表情。
洛神呢喃道:“它?”
作者有话要说:tvt终于调整好心情,更新咯,现在是凌晨4点tat
第29章 究竟有几个
三个人一直保持着前进的步伐,边走边说。师清漪贴过去,用很低的声音问洛神:“你是元末明初人,经历过那段乱世,你有听说过‘它’吗?”
洛神沉默了几秒,看起来好像有点犹豫。
然后她轻轻摇了摇头:“不曾听闻。”
师清漪觉得洛神有点奇怪,不放心地又问了句:“你怎么了?”
洛神瞥了师清漪一眼,深邃的眸子里依旧盛着隐隐的几分迷茫与犹疑:“我好似漏掉了什么。”
虽然相识时间不长,师清漪却自认至少摸清楚了洛神的基本脾性。按照洛神的性格,她居然会露出这种犹豫的神色来,那绝对是遇到了什么极度困惑棘手的问题。
师清漪很想接着追问下去,但是看到洛神那种表情,她又有点不忍相问,而且照眼前这种情况,估计也问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所以她把目标又转向了雨霖婞:“雨小姐,既然这个‘它’那么吸引人,引得世人追逐,那它和我手上的红玉手链又有什么关系?”
之前宁凝因为这条手链而把她绑上落雁山,说白了也只是为了拿手链做开机关的钥匙,师清漪却总觉得没那么简单,根据之前雨霖婞的口风揣测,这手链来头应该很大。
雨霖婞边走边揉着手臂,以便清除因为恐猫症而带起的鸡皮疙瘩,说:“鬼链最开始的时候,就是和那个‘它’一起捆绑出现的,两者之间藏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凡追逐‘它’的人,都知道要事先拿下鬼链。鬼链相当于钥匙,关键,随着历史变迁,从元末一直到现在,这好像已经变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却没人能真正说出一个子丑寅卯来,只是以前的老祖宗都这么做,大家现在也就都学着这么做了。干这一行,老祖宗的经验,老祖宗说过的话,那就是天。之前我也在寻找鬼链,无奈大海捞针似的一直找不到,现在倒好,它自己颠颠地跑过去戴你手上了。”
说到后面,话语里明显飘出一股酸味。
师清漪无所谓地笑了笑。
她很能明白雨霖婞的意思,这就好比是一个流言,很自然地经众人之口传播,影响扩大,谁也不知道这原始流言的真假,就这么十传百,百传千地流传下来。
传得久了,流言就摇身一变,成了真理,成了箴言。
雨霖婞眉头微蹙:“鬼链忌血,遇血而污。师小姐,你手上这条宝贝现在还稳妥吧?”
这宝贝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落到师清漪手里,雨霖婞光是想想就心疼得不行。按照她以前的性子,她完全可以一把将这条链子抢过来,据为己有,但是考虑到师清漪的身手以及她身边那个黑心肝擅长吓唬人的洛神,她也就只能想想,行动上还是作了罢。
“很遗憾,它已经喝过我的血了,按照你的说法,这链子已经完全作废了,不是吗?”
师清漪眼角微微挑着,抬手一亮手腕,示意雨霖婞。
那串手链子红得妖娆,贴在她白皙似初雪的漂亮腕子上,就像一条蛰伏的安静红蛇,美丽到了极致。
雨霖婞这下气得几乎要吐血,狠狠地瞪着师清漪:“你简直是,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师清漪笑道:“废了才好,免得总被某些人惦记着,不安分。”
雨霖婞听出师清漪意有所指,不满之下,正要说话,这时远处却“砰”地一声响,突兀地传出一种类似爆炸的声音。
爆炸声听起来还是很响的,在甬道中闷声回旋。按照这种爆炸气流的冲击力,二层中空甬道很有可能会陷入塌陷的境地,但神奇的是,三人所在的甬道墙壁只是轻微地震颤了下,并未受到波及。
不用说,这完全是专业级别的爆破,爆破目标能完美地得到清除,而不会危及四周脆弱的环境。
“右上角,两点钟方向。”师清漪根据爆破声音,拿手表上的表盘做方向指示,边跑边说道:“雨小姐,你竟然带爆破专家来了?”
雨霖婞蹙眉道:“这应该是苏亦在爆破。怎么回事,苏亦他们这么快就找到突破入口了?”
有了方向指示,三人一路飞奔,最终辗转到了一条往上的石阶。石阶上方悬着一个暗洞出口,有矿灯刺目的光芒倾泻下来。
洛神走在最前面,跃出暗洞,伸出手,又弯腰体贴地将师清漪拉扯了上来。
雨霖婞在后面看着,心里非常鄙夷:这还真是表姐妹情深啊,连爬个洞她表姐都要护着遮着,怎么不直接抱在怀里一起走?
这间墓室里弥漫着一股爆破后残留的浓烈硝烟味,非常刺鼻。
而三个人一出洞口,墓室里原来的那些人本来就处在精神高度紧绷的状态,这下都被吓了个狠的,有几个荷枪实弹的男人甚至直接端起了枪,对准师清漪她们三个,就差扳动扳机直接进行射杀了。
雨霖婞桃花眼一瞪,冷冷训斥道:“眼睛一个个给我擦亮点!枪口往哪摆,是不是想死?”
那几个端枪的男人透过烟雾,看清楚雨霖婞的脸,面色一时大变,全部都把枪放了下来。
其中一个上身套黑马甲,□配黑色登山裤的年轻男人快步走过去,紧张道:“小姐,你没事吧?”
说完,捏着枪,警惕地看着师清漪和洛神:“这两位是……”
他一张脸长得比较文秀,双眼清亮,如果没有身上那套类似特种兵的行头,看起来就像是上班的文员,透出一股儒雅之气。但是那套帅气利落的服装傍身后,又添了几分军人果敢刚毅的气息。
“我没事。这两个人你不用管,我自有打算。”雨霖婞遮着口鼻,免得被满墓室的烟雾给呛了,又低声道:“苏亦,刚刚是你在爆破?爆破了什么东西?”
苏亦见雨霖婞开了口,也就不再追究师清漪和洛神的事,只是回道:“爆破了两个棺材。和之前我们在那个墓室里遇见的两个一模一样,我怕里面的东西又会出来,所以这回就自作主张把棺材先爆破了,斩草除根。”
师清漪看出苏亦明显很敬畏雨霖婞,一个一米八过头的爷们,居然在雨霖婞面前卑躬屈膝的。她原先以为雨霖婞大概只是某个盗墓团伙的头目,道上混的那种,现在从苏亦对雨霖婞的称呼来看,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雨霖婞拍了拍苏亦的右边胳膊:“做得好。我已经被之前那两个主折腾死了,要是这回又尸变出两个,四个一起上,我们就等着玩完吧。”
师清漪道:“四个?”
“是啊,师小姐,四个。”雨霖婞不屑地说:“其中两个你也见过了,就是不久前在甬道里遇到的那两个东西。当时我们在另外一间墓室里看到两具黑棺材,一时也没想那么多,就给打开了,结果看见里头各自躺着一个古苗族打扮的男人。棺材里别的东西没有,也就两个男人身上戴的那些银饰非常值钱,谁知道全部顺下来后,那两个男人居然起尸了。跟着墓室发生混乱,我和弟兄们跑散,至于后面的事,师小姐你也都知道了。”
师清漪听完雨霖婞的描述,心里一沉,怎么又是苗族打扮的人。
洛神淡道:“是五个。”
雨霖婞奇怪了:“哪来的五个?”
师清漪解释道:“最开始时,我们这边也发现了一具黑棺材,棺材是紫柚木材质的,里面也躺着一个古苗族打扮的女人,大拇指被啃掉了。后面这个苗女不知道什么原因,同样发生异变,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和我的同伴们失散的。”
“大拇指被啃掉?”雨霖婞脸色这下变了变:“之前袭击我们的那两个东西,一个左手好像啃得只剩下一个小指头,另一个左手上,甚至都没有指头剩下,这中间有什么联系?”
师清漪和洛神对视一眼,心说果然是青头鬼的隐喻。
根据目前掌握的讯息,已经出现了五具紫柚木棺材。虽然其中两具被苏亦爆破,变成一堆残渣碎片,根本无从检查,但也可以推断出五个躺在棺材里的苗人,应该都是不同程度地丢失了手指才对。
其手指丢失的顺序,完全是按照青头鬼那个传说来进行安排的。
安排五具丢失手指的苗人尸体在这,那个陵墓修建者,当时究竟是有什么意图?
师清漪道:“我想这应该和青头鬼有关。”
雨霖婞露出迷茫神色:“什么青头鬼?”
师清漪正要跟雨霖婞解释,远处的硝烟浓雾中却又传来一种压抑而愤怒的呜咽,好像是人质被捂住口鼻时发生的声音。
这几声呜咽听起来明显是女人的,师清漪辨认出这个声音的主人,眉头一皱,冷冷地盯着苏亦:“你绑了我这边的人?”
她的目光看起来非常凌厉,苏亦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没等苏亦回话,雨霖婞说道:“怎么回事?”
苏亦这才低声回答:“路上遇见一男一女,看情况应该是今天下地的那批考古的,我怕他们走漏了口风,就把他们抓住绑了起来。那个男人看起来疯疯癫癫的,不知道是不是得了怪病,我只能封了他的口,免得他叫唤,顺道也把和他在一起的那个女人嘴巴给封了,图个清静。”
师清漪拨开硝烟,走到墓室一角,就见一个戴眼镜的文弱男生晕厥在墙角,身体像只破麻袋一样歪着,左手诡异地拐在身后,模样非常狼狈,正是曹睿。
即使在昏迷中,他浑身也还是瑟瑟发抖,好像在做什么极度恐怖的梦。
而曹睿旁边坐着一个女人,双手被绑缚在身后,嘴巴被封堵,原本端庄盘起来的长发此刻凌乱地散落下来,之前一贯的冷漠严肃早已不在。镜片下的双眼盈盈地起了雾,一看就知道被吓得不轻。
师清漪连忙把尹青嘴里的布团取下来,又开始利落地着手给她松绑。
随着身体的束缚被解开,尹青立刻紧紧地抱住了师清漪,在师清漪耳边哆嗦道:“阿清,有鬼。”
尹青一连说了好几个“有鬼”,和之前她严肃抵制鬼神之说的形象完全背道而驰。这次的经历,对于尹青完全是一场彻头彻底的思想革命,此刻尹青的心中,只剩下极致的恐惧。
师清漪只能搂着尹青,轻声细语地安抚她,好让她能快点平静下来。
洛神盯着抱在一起的师清漪和尹青,目光极淡地看了一会,侧过脸,自顾自地走到曹睿身边检查。
她把曹睿嘴里的布团取下,又把曹睿蜷缩的左手从背后扯出来。
这只手此刻已经不能用“手”这个字眼来形容,鲜血淋漓,左手五个指头上原本十分诡异地层层叠叠包了好几层创可贴,现在创可贴表面已经完全呈现出一种暗红色。
洛神摸出师清漪之前给她的白色手套戴上,低下头,小心地拨开了曹睿其中一个指头上包裹的创可贴。
创可贴被撕开,露出一团模糊的血肉,上面的指甲已经被咬得参差不齐。
而在弥漫的硝烟中,曹睿的眼睛缓缓睁开,眯成一条危险的缝,正窥看着低头替他检查手指的洛神。
作者有话要说:我就知道五一会抽搐,发个新章节都能发到吐血(满脸泪
第30章 乱中之乱
洛神把曹睿的左手小心地放在他的大腿上,抬起冰冷的眸,盯着曹睿。
曹睿像是被当场捉赃的心虚小偷一样,偏过了头去。不过他的眼神给人的感觉却是呆滞的,里面一片混沌,偏头的动作僵硬而诡异,宛若一个神经质的病人。
那边师清漪把尹青安抚好后,从背包里拿出矿泉水给尹青喝。尹青受刺激过大,只是捧着矿泉水瓶子小口抿着,师清漪给她擦冷汗,轻声问:“师兄和谢家佩呢?”
尹青脸色苍白得厉害,摇头:“不知道,当时情况太可怕,通道太复杂,我们……我们跑散了。”
顿了几秒钟,又绝望道:“都是我的错,是我这个老师失职。”
师清漪柔声安慰说:“这是突发事件,谁也预料不到。不要担心,等下我们就去找师兄他们,找到后一起出去,不要怕,都会平安的。”
她知道尹青现在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尹青一直是严谨自律的大学教授形象,崇尚理性科学的考据分析,而这次的遭遇完全令尹青之前的那种信仰全面倾塌,这对尹青而言,简直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阿清,我以前从不信世上有鬼的。可是当我看到那个苗族女人从棺材里爬出来,冲过去把地上那具男人的尸体撕开时……”尹青哆嗦着,手里矿泉水瓶的瓶盖拧了好几遍才拧好,颤抖地说:“她把尸体撕开,然后开始吃他的尸体,吃得满嘴都是血……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事,怎么会有鬼……”
师清漪把矿泉水瓶收进背包,开始翻找急救用品,淡道:“那不是鬼。”
尹青揉着手臂:“死去的人以这种形态再度活动,如果不是鬼,那是什么?”
师清漪终于翻到了急救药箱,走到曹睿身边蹲下来,这才回过头,看着尹青的脸,轻轻一笑:“那是异变的产物,原因很复杂。教授,你可以称它们为——‘某种东西’。”
师清漪的笑意有些薄凉,这让尹青突然产生了一种陌生的感觉。
尹青不语,只是看着师清漪单薄纤丽的背影。
这真是她平日里看重的那个乖巧得体的好学生吗?
此刻地底下的师清漪,和学校里那个,总觉得不大一样。
师清漪打开急救箱,瞥了一眼侧脸闭目的曹睿,对洛神道:“他怎么样了,严重吗?”
洛神淡道:“除却左手手指处的伤口,其余并无大碍。”
师清漪低头翻看了一下曹睿的左手手指,脸色有些暗沉,过了几秒钟,才轻声说:“他自己咬的?”
洛神略微点头:“嗯。”
说完,她身子一侧,贴在师清漪耳边,耳语道:“我认为他身体上并无紧要地方,紧要的是他的心。先前我观察过他,他好似很惧怕他自个的左手,一直掩藏起来,不敢去看,也许他是怕看了他的手后,会忍不住去噬咬。”
洛神说话之间,呵出的气息温软,声音也是轻轻柔柔的,就像晴好春日里吹来的拂柳微风。
师清漪感觉耳根子有些痒,只能借用撩发丝的动作去掩盖,道:“你的意思是他受到自己内心深处的某种暗示,很怕看见他的手指,因为他如果看见了,就会产生一种去咬手指的冲动?现在他的手指变成这样,是因为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冲动?”
这么一说,还真有点类似变态心理学里“强迫症”的意思。
洛神道:“准确地说来,他是无法压抑自己内心深处那种欲念。他的欲,便是噬咬。”
师清漪觉得这实在有点不可思议,曹睿到底遇到过什么,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根据洛神所说,曹睿的诡异举止都是从那个“青头鬼”的传说开始的,而当时队伍并没有碰到什么其它奇怪的东西,那所谓开启心理暗示的钥匙,唯一的可能,应该就是“青头鬼”三个字了。
师清漪一边帮曹睿清理伤口,一边思考,结果越思考越糊涂。这座陵墓围绕的迷雾实在太深,其中又牵扯到了洛神,不管她怎么看,都看不透彻。
由于刚刚经过一次棺材爆破,墓室里依旧是硝烟弥漫,可视度非常低,雨霖婞和她的那些弟兄们聚在远处,也不知道在商量什么,只能听到他们压低的说话声,从烟雾那边传过来。
师清漪不想和雨霖婞他们有什么瓜葛,现在她就只有一个念头,找到萧言和谢家佩,然后带上尹青和曹睿一起出去,送他们去安全场所休养。毕竟这座用作考古研究目标的古墓,太过古怪危险,实在不适合他们四个,继续待下去,迟早要酿成悲剧。
师清漪帮曹睿包扎完,抬手去看手表,居然已经是下午三点半。早上只吃了点面包,下到墓里后,就一直处于神经紧绷的状态,根本没有机会吃东西,现在她已经饥肠辘辘了。
从背包里摸出两盒饼干,巧克力味和牛奶味双色夹心的,师清漪把其中一盒递给尹青,尹青早已被整得毫无食欲,看见饼干摇了摇头,闭着眼开始休息。
师清漪没办法,只能拆了一盒,坐在洛神身边,和洛神两个人一起吃。
她有点轻微的洁癖,知道墓里不干净,也没地方洗手,背包里特地带了盒透明的一次性消毒手套。
两人戴着透明手套,靠在一起咀嚼饼干。如果此刻不是在古墓里,看起来就像是两个人在春光明媚的草地里一起野餐的感觉。
洛神从来没吃过饼干,捏着看了很久,然后试探性地咬了一小口,微微蹙眉。
“怎么,不好吃?”师清漪轻声问:“是不是太干了?包里没别的了,你暂时将就下。”
洛神把夹心饼干掰开,去掉黑色巧克力那面,只吃白色牛奶味的那面,淡淡说:“黑颜色的,不好吃。”
师清漪忍不住笑:“你喜欢牛奶,讨厌巧克力?”
洛神小口咀嚼着饼干,咽下去后,才道:“我的确喜欢牛乳。我并不晓得什么叫做巧克力。”
说完,又拿了一块,掰开后,打算扔掉巧克力那面。
师清漪连忙从她手里把那面巧克力饼干接过来,说:“别扔。你吃那半白色的,我来吃那半黑色的就好。”
洛神这下不吃了,只是静静地看着师清漪。
师清漪被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说:“我是怕浪费了。我包里就只带了两盒饼干,食物很紧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能出去,节省些为好。”
洛神点点头,唇角一勾,笑了。
师清漪看到洛神这个笑容,心里就像晕着水,一圈圈涟漪荡开去,柔软非常。
就这样,洛神吃牛奶味的,师清漪则负责帮洛神干掉她不喜欢的巧克力味的,平平静静地过了一阵子,雨霖婞所在的墓室那头突然爆出一声男人的吼叫:“他娘的,我靠!”
紧接着,就是一声枪响,在墓室里回荡,刺人耳膜。
由于烟雾还没散,师清漪一时之间也看不清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雨霖婞那边爆发了大规模骚乱。
枪声此起彼伏,就像是到了部队的练靶场,震耳欲聋。
只听苏亦喊道:“子弹对这两个东西没用,来两个人先把它们引离洞口,大家再从洞口离开,张俊,你小子去给我准备炸药!快点!掩护小姐,让小姐先下去!”
又是一声枪响过后,雨霖婞的声音大分贝地飘过来:“那谁谁谁表姐妹,赶紧到洞口这边来!”
师清漪迅速把东西一股脑全塞进背包里,背上登山包,拿着手枪去搀扶处于半昏迷状态的曹睿,对尹青道:“教授,你跟着我表姐,不要离开她半步!”
尹青脸色发白地跳起来,跑到洛神身边,而洛神已经利落地将手中的军刀拔了出来。
只听轻轻“嗤”地一声,乌黑若暗夜的军刀刀刃亮出,寒光闪闪,映衬着洛神清冷的眸子。
刀是极漂亮的刀,人是极漂亮的人。
乍看之下,师清漪却觉得这柄军刀与洛神并不相配。
她应该有一把更美丽耀眼的武器才对。
是什么?
是不是应该是一柄剑?一柄沉淀着古意的古剑。
世间一切的邪物,都可被斩杀于这柄利剑之下,无坚不摧,战无不胜。这柄剑保护着它的主人,也保护着它主人永远的心爱之人。
师清漪脑海里忽然勾勒出一个执剑女子的背影,白衣舞在风中,莫名地使她的心隐隐刺痛。
正恍惚间,一个男人分开迷雾大叫着往师清漪这边跑过来,下一刻,他挺拔的身躯被身后抓过来的一只手穿透,那男人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胸膛里的心脏就被那只手给掏了出来。
男人像苍白的纸片一样倒下去,他血淋淋的心脏被一个皮肤青紫,右手指甲暴长如匕首的苗族打扮的男人握在了手中。
跟着,那个苗族男人丢废品一样,丢掉了死去男人的心脏。
苗族男人身上的银饰已经被人去除,披头散发,一张脸呈现出诡异的青紫之色,嘴角咧开,两只眼睛阴阴冷冷,空洞得令人毛骨悚然。他的左手手指尽数被咬掉,光秃秃的,就像是一个肉球,右手的指甲却极长,猎猎地晃着光。
师清漪咬牙,攥紧曹睿,对着苗族男人的额头利落地来了个点射,子弹直接打进男人的头颅里,爆出一股暗红色的浆液。
可是男人的行动却完全没受到影响,直接朝师清漪冲过来。
师清漪一看势头不对,把曹睿的胳膊架在肩膀上,拖着曹睿开始往另外一个方向跑。
跑了几步,尹青也跟了上来,和师清漪一起拉扯着曹睿往前飞奔,尹青一面跑,一面气喘吁吁道:“你表姐她……她要我跟着你走!”
师清漪心一沉,回头一看,洛神已经拎着军刀挡在了那个苗族男人的面前。
那苗族男人右手还残留着因掏心脏而带出的淋漓鲜血,五指爆长,直接朝洛神的脸抓过来,按照这个抓法,眼看洛神那张风华绝代的脸容差不多就要支离破碎了。
洛神纤细腰身一侧,敏捷地避开那长指甲切来的轨迹,同时手中军刀一展,直接就插进了那苗族男人的脖子。
鲜血再度爆开,那男人脖子上插着军刀的刀刃,却丝毫也感觉不到痛,动作也并未因此停滞,右手一挥,又朝洛神的肩膀抓过来。
苗族男人的速度快,洛神的速度却更快,她抬脚,靴子踢在男人的膝盖处,立刻将那男人踢得晃了晃,身体也随之被踢矮了半分。
趁此机会,洛神抓住军刀刀柄,将刺穿男人脖子的半边黑色刀锋猛地一旋,只听寒心刺骨地一声金属与皮肉相互碾磨的声音,军刀刀锋从男人脖子里旋转着被抽出。
这种旋转的抽刀方式难度高得骇人,速度也是快得骇人,下一刻,那苗族男人的脖子差不多就歪折了下去,脑袋失去脖颈的支撑,几乎摇摇欲坠,看起来恐怖之极。
烟雾中,那白衬衫的女人身影利落,敏捷得超越草原上最强的猎豹,她手里那柄军刀,宛若黑夜中死神用来收割生命的镰刀。
一切的一切,都葬送在那道猎猎的冷锋之下。
师清漪看得背心发寒,几乎产生了一种错觉,那就是那道刀刃是从她的脖子里拔出来的。
按照师清漪的承受能力,她以为自己应该可以接受洛神这个会武功,擅轻功的古代女人,但是此刻,看到洛神对战那个变异的苗族男人的尸身,她震惊得完全刷新了她以往所有的认知。
苗族男人已经处于半瘫痪的状态,不过还不算完全了结,岂知这时,洛神突然丢下那个苗族男人,侧过脸,冷眸盯着师清漪,紧张地喝道:“清漪,左边!”
师清漪脸下意识往左看,看到了另外五道锋利染血的长指甲,裂空朝她抓来。
电光火石之间,师清漪把曹睿推到尹青怀里,左手拿枪,直接顶在了迎面欺压而来的青紫面容的额头上。
如此近的距离,师清漪几乎忘记了呼吸,把那张丑陋到极致的苗族男人的脸,看得一清二楚。
“砰”的一声枪响,师清漪扣动了扳机。
由于完全是近距离贴面射击,子弹带起的冲力非常大,那男人的头直接就被师清漪打得往后一仰,师清漪又接着补了一枪,抬脚一踹,那苗族男人的尸身直接被她踹倒在了地上。
师清漪扭头,对着尹青喊道:“往洞口跑!”
而下一刻,那苗族男人的尸身,又利落地从地上弹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字数更多点儿~~
第31章 洛神
尹青根本不敢再看,拖着曹睿就往雨霖婞所在的洞口那边跑。
苗族男尸跳起来后,由于脑袋被师清漪爆了两记,加上师清漪踹的那一脚力道完全是实打实的,身体此刻还不稳,右手长指甲扫过来时,略微偏了偏,就被师清漪轻松地躲了过去。
师清漪把枪从左手换到右手,一边往洞口那边退,一边又对着男尸的大腿处连放了两枪。
雨霖婞之前给她的子弹不多,她不能一股脑全用了,开起枪来就有点束手束脚,而且子弹对男尸而言充其量只能暂缓他的行动,很快师清漪就感觉有点吃不消了。
她没有像洛神一样有冷兵器在手,不敢近身与这样的粽子肉搏,毕竟和粽子赤手空拳地展开搏斗拼杀,实在太过不明智。
等到师清漪退到距离下去的那个洞口不过五米左右时,洛神终于将之前另外一具濒临瘫痪的苗族男尸干净地解决掉,拎着军刀跃到师清漪身边,挡住了此刻这具男尸扑面抓来的利爪。
那男尸的右手坚硬如铁,如果是活人的手,洛神这道军刀刀锋削下去,那手肯定是要断了的,但是这具男尸只是受阻地往后退了几步,右手竟丝毫无损。
趁着男尸后退,洛神冷喝道:“快下去!”
她手里的军刀锋口变得有些参差不齐,几乎要废掉了似的。
而远处静静地趴着一具苗族男人的尸体,脑袋与身体已经分离,黑红色的浆液流了一地,脑袋是被军刀硬生生割下来的。这种军刀刀身并不宽,比较细长,而且很薄,如果不是握刀者力道可怕得无法估量,根本无法将那男尸一举斩头,而就算头被斩下来,军刀也会受到很大程度上的损伤。
师清漪看见洛神手里的军刀居然变成这个模样,心里放心不下,正犹豫不决,洛神已经欺身上前,与那具男尸缠斗起来。
这次,她只留给师清漪一个瘦削的白色背影,与如此简短的一句话:“清漪,下去等我。”
这是洛神第二次这么叫她,清漪。
从清清冷冷的“师姑娘”,到掩人耳目的那声“表妹”,再到这声“清漪”。
某些感情就算再会压抑,再会克制,在危急关头,终究还是掩藏不住。
不管怎么变,终究是她的清漪。
那人忘了,便忘了罢,她记得便好。
师清漪听得一阵恍惚。
就在那一瞬间,她决定听这女人的话,先行下去。她相信洛神,这种信任来得非常自然,既然洛神要她先下去等待着,那就表示洛神肯定能够全身而退。
师清漪感觉这实在不可思议,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全身心地信赖着一个人。她不再犹豫,飞快往洞口那边跑,沿着往下延伸的台阶跳下去。等她差不多跑到台阶底部时,看见一个穿黑衣的男人猫着腰跪在台阶上,手里火光一闪,好像是在拿着打火机点着什么东西。
“滋滋滋”的声音突然爆起,黑暗中立刻又亮起一点红色的火光,那光点宛若急速的子弹,一路往上面窜去,势不可挡。
师清漪看清楚那是什么,心里升腾的怒气几乎要将她炸掉,而下一刻,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身后强大的气流冲击力席卷而来,师清漪只得咬牙应声卧倒。
好似山神发了怒,身边一切都在震颤不已,爆炸的声音几乎要将师清漪的耳膜穿透。
这次爆破明显比之前爆破棺材那次来得要仓促许多,分量和位置拿捏得不准,爆开的气流把上层的台阶都冲垮了,幸好师清漪卧倒在中下层的台阶处,要是再晚几秒钟下来,她估计就被上层台阶的石块给活埋了。
巨响过后,归于平静,只能听到石块扑簌簌往下落的声音。四周硝烟与灰尘弥漫,呛得人眼泪直流,下层烟雾中众人痛苦咳嗽的声音此起彼伏。
师清漪顾不得满头满脸的灰尘,跳起来,直接就冲到下层雨霖婞带来的人所在的地方,大声怒吼道:“谁要你们爆破的!上面还有人!”
她把卧倒在地的雨霖婞拎起来,揪过雨霖婞的衬衫领子,双眼血红,使劲摇晃地重复道:“谁要你们爆破的!谁要你们爆破的!上面还有人啊,你知不知道!你们这群混蛋!混蛋!都是混蛋!”
看见师清漪失去理智的样子,雨霖婞也是懵了,任由师清漪摇晃,咳嗽了几声,急道:“我没要他们现在就爆破!我是打算人都下来后再进行爆破的!谁知道会这么快!”
现在雨霖婞也是气得不行,大喊道:“苏亦,给我过来!”
苏亦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爬起来,跑到雨霖婞面前,低眉顺眼道:“小姐。”
“啪”的一声,雨霖婞直接扇了苏亦一个巴掌。
苏亦偏过头,捂着红了半边的脸颊,也没什么异议,只是轻声说:“对不起,小姐,是我安排不周。”
雨霖婞身边一个男人贴靠过去,在雨霖婞耳边耳语说了几句话,雨霖婞听完,脸色就沉了下来,道:“张俊,你滚到哪里去了?这么没种,不按你大哥的吩咐爆破,还要你大哥帮你背黑锅?”
人群里没人应答,雨霖婞重复道:“滚过来!”
一个黑衣男人这才哆哆嗦嗦地从烟雾中走出,辩护说:“小姐,那两个东西不怕子弹,怎么也打不死,我只是为了快点斩草除根而已。如果那个女人抵抗不住,让那两个东西跑下来,我们都会死的!还不如将那女人一起给炸了,这样我们就能……”
张俊话还未完,师清漪枪口直接顶在张俊的额头,力道大得让张俊身体完全失去了平衡,直接就往后一倒。
师清漪一脚踩在张俊膝盖上,黑发冷眸,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张俊个头很高,块头也大,挣扎了几下,却怎么也挣脱不开,惊骇得嘴巴大张,深吸一口冷气,大骂道:“他……他妈的,你这娘们想干什么!你有什么了不起的!老子炸了她又怎么样,她不死,老子就要死了!”
师清漪眼眸似锐利的鹰隼,往日温柔的琥珀色眸子里此刻布满血丝,戾气肆意。
她的声音已经嘶哑了,说道:“你最好祈祷她现在平安无事,不然的话,你需要好好思考一下,你的后半生将会在哪里度过了。给我洗干净脖子等着。”
说完,师清漪撂下张俊,沿着弯弯扭扭的石阶往上跑。石阶被毁坏得差不多了,到处是滚落的石块,上半部分直接是塌下去的,只剩下一个高悬的洞口。
没爆破前洞口还是规则的,爆破之后,洞口被扩大了很多倍,边缘参差,宛若恶兽布满尖牙的巨口。
浓烈的硝烟味道与灰尘味道混杂在一起,刺激着呼吸道,引得人几乎要干呕。
师清漪站在坍塌的石阶上,飞身一跃,抬脚踢在附近的石壁上,借助石壁反弹的力道荡过去,跟着双手敏捷地扣住了洞口的边缘。
师清漪身体轻盈,翻爬洞口对她来说易如反掌,只是洞口边缘非常硌手,而且滚烫,等她爬出洞口后,掌心已经被划破了好几道血口子。
墓室里能见度非常低,一部分已经坍塌下来,到处是烟雾,到处是凌乱的砖块,师清漪晃着手电,喊道:“洛小姐!”
“洛小姐!”
她又喊了几声,却没人应答,越喊心里越发慌,也越冰凉。
手电光芒绝望地在厚重的粉尘烟雾中搜索,师清漪浑身都是冷汗,握着手电筒的手腕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
她感觉自己就要失去什么了,这种绝望令她止不住地战栗起来。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靴子突然被一个冰冷的身体绊了一脚。
冰冷的。
是尸体。
她哆嗦着把手电筒的光转移到脚边的尸体上,灯光下映衬着一张狰狞的苗族男人的脸,皮肤青紫,血肉模糊,头颅和身体已经分了家,再也无法动弹了。
师清漪盯着这男人的脸,盯了很久,直到盯得她的心都麻木了。
无比强大的变异尸体在爆破下都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人的血肉之躯。
师清漪晃着手电筒,呢喃道:“洛小姐。”
她的声音开始哽咽,就像有人狠狠地掐着她的脖子,这种痛苦,难受得令她发疯。
这一切就像做梦一样。
她把这个陵墓里苏醒的女人领回家,短暂的相处之后,对方就像是一场分崩离析的雾境,飘飘摇摇地碎了一地。
她再也忍受不了,沙哑地喊道:“洛神!”
洛神,洛神。
她早该这么叫她的。
应该这么叫的。
“清漪,你在……唤……我么?”
女人疲惫的声音,轻轻地远处的烟雾中响起。
师清漪怔住,跟着听到痛苦的咳嗽声,断断续续地响了起来,就像是重病病人刚刚苏醒似的。
她往咳嗽声的发源地冲过去,分开粉尘烟雾,终于在一堆坍塌的石块旁边,看见一个单薄的女人身影,寂寂然然地倚靠在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媳妇受伤了,出去后师师你要好好炖补汤哦(喂
修改个小bug,本章有个称呼之前打错了=。=把师姑娘打成了师小姐……现在改正下
第32章 黑暗的尽头
洛神的身上落了一层灰,修长右腿曲起来,后背抵着石块。虽说是灰尘满头满身,到底还是遮掩不了她漂亮的轮廓,一双眸子也还是分外清亮的,在手电的光芒中静静地觑着呼吸紊乱的师清漪。
她的左手衬衫已经被磨坏了,手臂上鲜血淋漓,和砖灰混杂在一起,看得人一阵心惊肉跳。
从表面伤势来看,爆破时洛神迅速采取了避开措施,并没有遭遇炸伤,伤她的只是倒塌的墓室所带出的石块而已。这些石块或大或小,在爆破的巨大气流冲击力作用下,即使是小小的一片,威力都可以和飞速出膛的子弹媲美。
师清漪手脚冰凉,什么话也说不出,手忙脚乱地把背包放下,翻出急救药箱,又拿了矿泉水和消毒湿巾出来。
她跪在洛神面前,打着手电,开始帮洛神细致地检查伤口。洛神的脸颊上被蹭了两道血口子,师清漪挑起她的下巴,左右一看,发现脖颈处一片模糊的血,把发丝都胶着在一起了,左手的伤势则更加严重,估计是被割开了大血管,鲜血正不间断地往外流。
当务之急是替洛神止血。师清漪把纱布团成团,用力压在洛神左小臂的伤口处,捏住她不敢松手。
只有止了血,才能进行下一步的处理,这个等待凝血的过程无疑是十分枯燥的。一个按着伤口,一个被按着,两个人都是一声不吭,气氛尴尬得诡异。
而实际上,师清漪心里心疼得不行,胸口就似堵着一口闷气,根本无法宣泄,但是表面上她又不好表示出来,只能低头看着那团止血的纱布。
鲜血很快浸润了雪白的纱布,还在不断蔓延,刺目惊心,好像怎么止也止不住似的。
她被那团鲜红晃了眼,等她回过神时,才察觉到脸上沾了某些冰凉的液体。
几滴泪花扑在纱布上,将鲜血的颜色冲得浅了一些。
师清漪怔住了。
这种陌生而熟悉的感觉令她讶异,甚至恐惧。
自己认识洛神才几天,为什么会心疼她到哭?
师清漪表面看起来清丽柔和,娇娇柔柔的就像水做的,实际上心理上坚强得很。她认为眼泪无非是属于弱者的,过多的眼泪只会变成一种廉价品,当初得知那个人的死讯时,她都强忍着没有哭出来,如今这时候,她却想着掉眼泪?
师清漪右手压住纱布,左手慌乱地摸了把脸,当做掩饰。
洛神静静地将师清漪望着,眼神爱怜而温柔,像是在看一件至宝。
终于,她抬起颤颤巍巍的右手,轻轻地蹭了蹭师清漪的脸颊,道:“这里烟尘多,很容易便会迷了眼的。当心些。”
师清漪像只略显慌乱的小兔子,有些如释重负,又有些尴尬,顺着洛神的话道:“是……是很多灰,我眼睛不大舒服,不好意思。”
她深吸一口气,又轻声问:“我这么压着你这里,你会不会疼得厉害?”
洛神摇头:“还好,你打开来瞧瞧,大抵止好了。”
“这么快?”师清漪抬手看表,才过了两分多钟,按照这种大出血情况,两分钟根本不可能止好血。
洛神眼神示意左手上压着的纱布,师清漪将信将疑,小心地掀开纱布,发现血果然止住了,伤口处现出一团长而模糊的黑红色血痂,旁边都是脏污的灰迹。
她和自己一样,竟然也是快速凝血的体质?
师清漪除了惊讶外,更多的是喜悦,连忙拿矿泉水冲洗了一遍洛神的左小臂,把混杂灰尘的血污冲刷干净,再给伤口旁边上了碘酒消毒,最后小心地拿纱布与绷带包扎好。
师清漪又帮洛神擦干净灰尘,把脸颊和脖颈处的血口子处理了下,消毒后贴上创可贴,才道:“暂时先这么贴着,出去后再带你去医院检查消毒,打一针破伤风预防,毕竟是大面积开放性伤口,免得到时候感染了就麻烦了。”
洛神勾唇一笑:“我没那么脆弱。什么是破伤风?”
师清漪道:“一种很棘手的感染病,极难治好,只能靠预防。所以我们现在得快点出去,不要再继续待在这个墓里了。我知道你很想弄清楚当年你入墓的来龙去脉,但你都这样了,还是先暂时缓一下,后面再想办法。毕竟这世上没什么事,能比得上你……你自己的性命安全更重要了,不是吗?”
洛神点头:“嗯,都听你的。”
“身体上还有别的地方不舒服吗?”师清漪的目光落到洛神衬衫上,衬衫磨损了很多地方,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大伤口。
“不晓得,我没感觉。”洛神淡道:“不过我的左手使不上气力,约摸是腕骨断了。”
师清漪心里一抽,不放心道:“有时候没感觉才会出问题,我帮你检查下。”
她凑过去,去解洛神胸口的衬衫扣子,解了几颗之后,突然莫名地有点不好意思,双颊勾红道:“你不介意吧?”
洛神眼里光波流转,瞥了她一眼:“你又不是没看过。”
师清漪蓦地回想起当初洛神在她浴室里沐浴的那一幕,流水美人,实在是养眼到极致的一副画。
越想心越乱,她面上故作镇定地接着解洛神的扣子,随着扣子全部被解开,洛神光裸的肌肤就这么映入她的眼底。
实在是一副漂亮的身子,就像出水的白莲,每一寸肌肤勾勒出的光晕,都是那么恰到好处。即使肌肤上现出细细的几道伤口与淤青,也遮掩不了这副身子主人原本的芳华。
完整无暇的花朵固然美丽,带着伤痕的花瓣,却更惹人疼惜。
除了查看伤口,师清漪主要还是想去检查洛神的骨骼情况,左手腕骨折,不知道有没有伤及到肋骨和腰骨。
她学着医生做检查一样,在洛神胸口以下按了几记,问:“这里疼不疼?”
洛神摇头。
腰上按了按,师清漪又问:“这里呢?”
洛神接着摇头。
来回检查了一遍,骨骼方面没什么大碍,师清漪才放心,帮洛神穿好衣服,道:“等下去找我那两位失散的同学,等找到后,我们就立刻出去。”
洛神的左手伤势严重,腕骨断裂,只能以一种蜷缩的姿势垂在一旁。师清漪怕她走路无法平衡,就想伸手去扶着她走,不想洛神自己慢慢地站起来,轻描淡写地说:“只是手断了,腿脚又不曾断,我能走,无碍的。”
都这样了,竟还不肯在人前示弱。
师清漪没办法,心里五味杂陈地收拾好背包,这时洞口一个攀岩用的钩索抛上来,钩子一端利爪似地抓紧了地面,跟着绳索一紧,一个女人利落地攀着绳索,翻身爬了上来。
雨霖婞一上来,就隔着烟雾大声问师清漪:“喂,怎么样,你表姐没事吧?”
师清漪在远处没好气地回喊:“你自己给爆破一下,就知道有没有事了!”
雨霖婞拨开漫天的粉尘,走到师清漪和洛神身边。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洛神的伤势,自知理亏,道:“是我没管教好手下,收了个人渣,出去后再收拾这小子。这次就算我欠你们一个人情。放心,我从不占人便宜,这次欠着,出去后还你们。”
师清漪没搭理,只是问:“我的教授和同学在下面还好吧?”
雨霖婞道:“我让苏亦看着他们呢,没事。只是女的情绪有点不稳定,男的一直处在昏迷中。”
她话音刚落,三人之中突然爆出一声幽幽的猫叫。
雨霖婞吓得疯了,飞快后退几步,对着洛神面色惨白地大叫:“我说她表姐,你不能这么不厚道吧!刚才是我手下爆破的,又不是我,你做什么又学猫叫吓唬我!我是无辜的!”
洛神眉头一蹙:“不是我。”
又是一声猫叫响起,还夹杂着几丝嘈杂的电波声响,非常凄厉。
洛神的目光落到了师清漪的腰间。
师清漪立刻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对讲机。
她把对讲机取下来,放到三人中间,果然过了几秒钟,又是一声猫叫从对讲机里传过来。
对讲机的频段相同,只有考古课题组几个人才有,师清漪第一时间对着对讲机大喊:“教授,教授你听不听得到我讲话?你附近有猫吗?”
一连重复了几遍,尹青的声音终于颤抖地从对讲机里飘出来:“我这边没有猫,我听到对讲机突然恢复功能,传来猫叫,还以为是你那边遇见猫了。”
师清漪心里一沉。
对讲机的沟通是属于多端口的,既然猫叫声不是从尹青和曹睿那边的对讲机端口传过来,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那个端口,要么是属于萧言的,要么是属于谢家佩的。
师清漪对着对讲机紧张地呼唤:“萧言,萧言是不是你?还是谢家佩?你们现在在哪里?”
洛神凝神静听,突然对师清漪道:“你再随便说一句话,稍微小些声。”
师清漪犹豫地压低声音喊了一句,很快她就听到身边的墙壁附近居然有一声与她刚才喊过的一模一样的话传过来,有点类似于回声的性质,但是两句话几乎是同时响起来的,所以不认真分辨,还真的听不出来。
师清漪明白这意味什么,这意味着在她们附近,此刻还有另外一个同频段的对讲机存在着。
师清漪把自己的对讲机暂时关掉,等了大概有一分钟左右,又是一声猫叫传来。
师清漪辨出声音的源头,举着手电分开烟雾走去,看见墓室的一边墙壁中间,因为爆破的冲击力,已经裂开了一道很大的裂缝,裂缝里是幽邃深深的一片黑暗。
幽幽的猫叫声混杂着电波声音,响在那片黑暗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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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无奈交易
师清漪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气,离开那道裂缝口,折返走了回来。
“怎么样?不会真有猫吧,是不是你这对讲机出问题了?”雨霖婞有些试探地问师清漪。她现在已经被猫叫声折磨得鸡皮疙瘩阵阵,声音压得格外的低。
师清漪只是直直地看着雨霖婞的眼睛,表情严肃,看起来好像是做了个很大的决定似的。
雨霖婞被师清漪看得心里发怵:“你干嘛?”
师清漪道:“你说话算数吗?”
雨霖婞对师清漪的怀疑感到不屑:“废话。本小姐向来说一不二。”
师清漪仿佛很满意,唇一勾,忽然笑了:“雨小姐既然都开金口这么保证了,我如果还去选择不相信你,那就显得是我不对了。”
雨霖婞看见师清漪对她笑,当时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漫上心头。师清漪本就是个漂亮的人,在这墓室灯光的映衬下,笑起来就更加有一种迷离的味道,眼角带出几分狡黠之意,雨霖婞看着她,感觉对方就像一只在算计自己的俏狐狸。
雨霖婞立刻警惕地道:“你什么意思?”
师清漪说:“你刚才说你欠我们一个人情,出去再补偿我们,我现在就在考虑这个人情的偿还问题。说一不二,那可是你讲的,我相信雨小姐不会是那种食言而肥的人。别出去还了,改成现在就还,雨小姐你看成不?”
“原来你是在算计这个。”雨霖婞挑了下眉,无所谓地道:“说吧,你要多少钱?墓里没法整这些,等出去后,我再给你开张支票就是。”
“支票我自己可以开,我从来就不需要别人的支票。”师清漪轻笑:“你还记得当时从北面盗洞进来的路线吧?对于雨小姐你这样的专业人士来说,记住折返路线,那应该是必备技能,如果你记不住,你的祖师爷也要哭了。我的要求很简单,带上你的那些弟兄,现在立刻原路返回,从你们挖进来的盗洞出去。当然,你必须带上我的教授,我那位受伤昏迷的同学,还有我身边这位表姐。他们三个状态现在都非常不好,急需治疗,尤其我家表姐算你们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她挡着那两只粽子,你自己也可以想象当时会是一个什么后果了。而她伤成现在这幅模样,完全是因为你们的过错,如果你真心想补偿,麻烦请你一路上好好地照顾他们。”
洛神面色一凝,看着师清漪,蹙了蹙眉,不过并没有说话。
雨霖婞抱着手臂,也低头一笑:“你这算盘打得还真有点意思。不过我不是什么红十字救治中心的,也不是开慈善堂的,怎么还得帮着你照顾这些伤员,带他们出去?你不要太天真了。我这趟来,很明显是冲着墓里那个宝贝去的,现在八字没摸到一撇,师小姐,我怎么可能半途中就打道回府。”
师清漪面不改色地回答:“是我天真,还是雨小姐你天真呢?你好像漏掉了一个很重要的因素,一个足以令你们致命的因素。”
雨霖婞突然有点不舒服,感觉被师清漪牵着鼻子走了,不过她还是忍不住问道:“什么因素?”
师清漪道:“刚才你们经过了两次爆破,第一次爆破你们的确做了很好的准备,分量拿捏精准,动静还不够大,足以做到掩人耳目。不过刚才这第二次完全是突发性的爆破,坍塌情况严重,爆破影响巨大,绝对会传达到上层地面。上层地面有我们学校带来的大批考古工作人员驻扎,另外政府还为我们调遣了一大批武装民警守卫,你觉得他们听到这么大的爆破声响,不会采取任何措施吗?你要知道,古墓里的一切,对于中国政府来说,都是值得珍惜的宝贵文物,我们这个考古课题组,可是不会带什么爆破装置的。既然如此,那些工作人员和民警听到爆破声,还会在上头干杵着,放任不管吗?你当他们都是聋子摆设?”
雨霖婞听完师清漪的话,脸色已经沉了下来,难看得不能再难看了,低声骂道:“张俊这个蠢东西,给我整出这么个烂摊子,早晚得收拾他。”
师清漪笑道:“所以,雨小姐,你们现在是非走不可了。虽说我们的对讲机受到某种磁场干扰,已经无法和上层地面进行正常沟通,但是我相信,他们已经开始采取行动了。我敢保证,目前正有一大队全副武装的民警同志下到这座墓里来,进行大范围撒网式的搜寻。两者实力明显对比悬殊,如果你们被他们撞上,后果是什么?我们这边的课题组可是正正经经的良好市民,为政府工作,受到政府保护,而你们呢?雨小姐,不用我说,你们心知肚明。”
雨霖婞皱眉:“你居然威胁我。”
师清漪道:“这怎么能叫威胁?很明显,我也是考虑到了雨小姐你的切身利益。我不会向警方检举你,对今天的事守口如瓶,还为你规划了一条脱身的路线,你也就不必再有与警方发生冲突的顾虑了。只不过在这之外,还附带了一个请你帮忙照顾伤员的请求而已。你自己也说过要还人情了,如此顺势推舟地偿还了,又能全身而退,对雨小姐你来说,这难道不是一笔两全其美的好买卖吗?”
雨霖婞从头听到尾,脸上表情不断变换,从阴霾到天晴,最终桃花眼里流露出几分赞赏之色,笑着说:“师小姐,你肯定不单单是一个学生那么简单。”
师清漪眸中的光晃了晃:“没错,我还是个生意人。只是不知道,雨小姐你愿不愿意和我做这笔生意?”
雨霖婞歪了歪头,岔开话题道:“既然你要我照顾这三个人,那么你呢?”
师清漪拿手电筒往远处扫了下,道:“我的另外两位同学还不知道下落,但是从刚才出现的对讲机来看,他们的线索肯定在那条裂缝的对面,我需要过去查看,把他们找回来才会出去。”
她瞥了洛神一眼,压低声音对雨霖婞道:“我表姐腕骨断了,伤得很严重,拜托你好好地照顾她。你帮我传个话给教授,要她出去后带我表姐去医院挂号,接个骨,另外打一记预防针。让她别担心,其他事等我出来再说。”
雨霖婞来回端详师清漪许久,心情突然莫名地变好了:“好,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
她从军用腰包里摸出一张卡片,递给师清漪:“拿着这张卡,出去后,来这里找我。”
师清漪接过来一看,发现这是一张“红线”的尊崇vip卡,模样和之前从那个阿朗的尸体上摸出的那张“红线”金卡差不多,不过档次明显要高上好几个台阶。
师清漪把卡收起来,礼貌地笑了笑:“谢谢。不过也许我不会去找你,我认为没有必要。毕竟出去后,大家都是各走各的路,没什么瓜葛了。”
雨霖婞自信满满道:“你不来找,我也会有办法找你的。出去后,我找你有事。”
说完,雨霖婞走过去扶着洛神,道:“走吧,洛小姐。和你表妹的这笔交易,我认为还不赖,我说话算数,一路上会看好你的。”
洛神站着没动。
师清漪走过去,贴在洛神耳边,轻声说:“你和教授,曹睿一起跟她从盗洞出去。没关系的,到时候我会去医院接你。”
洛神静静地看着她,良久才道:“嗯。”
师清漪这才笑了。
雨霖婞把她腰包里的子弹全部留给了师清漪,然后扶着洛神,分开烟雾往洞口那边走。
师清漪一颗心悬在半空,看着洛神随雨霖婞远去的背影,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种感觉既刺痛,又无奈,还夹杂着无尽的恐惧。
她在原地看了一会,终于鼓起勇气,打着手电筒沿着那条裂开的缝隙,开始往里走。
这道裂缝比较窄,脚下全是那种棱角不规则的尖锐碎石块,或大或小,即使师清漪穿着特制防滑耐磨底的登山靴,也被硌得脚底生疼。
两边就是贴面的石壁,歪歪裂裂地从两边挤压过来,带来一种可怕的感官压迫之感。
师清漪像是被夹三明治一样夹着往里摸索,才走了一会,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她手中手电筒的光芒拉成一条长线,孤孤单单地往前延伸,最深处则还是那种浓稠的黑暗。
裂缝之后的黑暗是什么?
师清漪根本无法想象。
猫叫声现在暂时是听不到了,除了师清漪自己靴子踩踏滚动石块发出的刺耳声响外,四周根本就没别的声音了,不过这种阴沉沉的感觉,比之前猫叫还要来得更为压抑。
师清漪没走稳,脚下突然踢到一块边角尖利的石块,她打个踉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左边石壁偏去,眼看就要撞到石壁上锐利的突起了,这时,一个人影从后面晃出来,右手一伸,敏捷地揽住了她的腰,将她稳稳地抱在了怀里。
师清漪的心之前差点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而此时此刻,感觉到抱她那人柔软的身子,以及幽幽的冷香,下意识就紧紧地抱住了那人。
师清漪脸颊微烫,却根本不想离开那人的怀抱,这种突如其来的温软触感,令她更加不知道怎么去回应对方。
一方面,她为洛神的折返感到懊恼,另一方面,她又为洛神再度回到她身边而感到欣喜。
而人的这种近乎分裂式的复杂心思,很多时候,无非是因为内心深处,太过于看重某些东西了。只是这种重视,师清漪自己无法准确地察觉而已。
洛神的呼吸温暖中带着几分湿润,轻轻在师清漪耳际徜徉。
她左手垂着,单单右手搂着师清漪,轻声呢喃道:“连路都走不稳,却还要丢下表姐,自个一个人来逞能么。嗯?”
作者有话要说:tvt
第34章 优雅女王
师清漪被那句呢喃晃了心神,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怎么去接话才好。
她只比洛神稍微矮一点点,两个人身高腿长地这么抱着,她的脸颊几乎和洛神的相贴,洛神细细的发丝蹭着她的长睫毛,是又轻又难耐的痒意。
师清漪极少去拥抱别人,印象中,她以前就只和师轻寒抱过。那时候师清漪还在师家本家住着,春日晴好的午后,师轻寒经常拉着她去本家的草地上躺着午睡,阳光有些刺目,师轻寒总是会很体贴地让师清漪枕着自己的手臂,侧身抱着她,免得阳光照得师清漪眼睛难受。
比起过于强势的师夜然,师清漪对师轻寒的依恋明显要多得多。
如果她从师轻寒的拥抱中获得亲情的慰藉,那此刻她和洛神抱着,又获得了什么?
是令她妥帖安心的依赖感。
又或者是,若有若无的一丝眷恋。
眷恋?
师清漪想到这个词,莫名地感到心慌,立刻松开手,退离洛神的怀抱,窘迫道:“不是要你跟着雨霖婞出去的吗,做什么要跑回来?你的手伤真的很严重,得快点去医院,不能再拖了。”
洛神看着她的眼睛,淡道:“我要随你出去。别人我不相熟。”
师清漪听到这个理由,实在是好气又好笑:“你和我熟,所以你就要跟着我?”
洛神点头:“嗯。”
师清漪没辙了,知道现在要洛神回去,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对于洛神的脾性,师清漪大概也摸清了许多,这女人做事果断而有主见,一旦是她决定的事,很少会有改变转圜的余地。
师清漪只得打起手电筒,和洛神慢慢往里摸索,一边道:“当初我在街上看见你时,你和我还不熟呢,那你为什么就能跟着我回家?”
洛神右手撑在右边的石壁上,轻描淡写地回答:“那是因着,我当时瞧你生得顺眼。”
师清漪顿了顿,才说:“……谢谢你对我长相的肯定。”
这女人是存心逗她的吗?
裂缝很窄,却不是很深,两人小心地走了一阵,很快就走到了尽头。师清漪拿手电往前一照,待到全景映入眼帘,立时有一种被震撼的感觉涌上心头。
脚下是断裂的岩面,师清漪和洛神两人紧贴着,站在那一小块狭窄的岩面上,身下则是一大片混混沌沌的虚无,宛若站在深渊边际,如果再稍微往前一步,整个人就会踏空往下坠落。
裂开的缝隙看起来好似是开在一面巨大岩壁的中央,手电筒的光芒散落,往前延伸着,远的地方根本就照不到,光芒好像是照进了黑暗的棉花里,更加给人带来一种这地方大得可怕的感官寂然感。
“喵。”
师清漪侧耳倾听,听见脚下终于又传来一声清晰的猫叫。猫叫依旧还是从对讲机里传来的,带着电波杂音,师清漪把手电往下头一扫,果然看见下方的地面上躺着一只对讲机。
没等师清漪反应过来,洛神右手一捞,已经将她腰身紧紧揽住,带着她飞身从岩面跃下,轻盈地落到了那只对讲机旁边。
洛神下巴微微一挑,朝地上对讲机示意:“此乃你同窗之物罢?”
师清漪深吸一口冷气站定,捡起那只对讲机贴在耳朵旁,等了一会,却又什么都听不到了。
如果之前听到的猫叫声都是从这只对讲机里发出的,这只对讲机作为中间的声音传递,那必然还有另外一只对讲机作为猫叫源头,而那只对讲机旁边,绝对会有猫存在。
这么说来,萧言和谢家佩携带的两只对讲机,同时处在这片空旷的区域之内。
那他们两个人呢?
现在是不是也处在这片区域内?
还是说他们到了这里之后,又因为某些原因,选择丢弃对讲机匆忙离开了?
“萧言,你在不在?”师清漪迈开脚步,一面往前,一面开始轻声呼唤。
这地方很大,这使得师清漪的呼喊听起来格外空灵。
“谢家佩?”师清漪不甘心地重复了好几遍,终于,她得到了一声回应。
那声回应,是一声猫叫。
不只是从对讲机里传来的,还有那种真真实实的猫叫声,两者重叠在了一起,混合起来,难以辨认。
师清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为了避免混淆,她立刻把手里的对讲机关掉了。
“喵。”
懒懒的一声,再度响起。
随着脚步的移动,师清漪看见不远处趴着一大团黑乎乎的影子,身体的警惕度立刻拔高到了顶点。等到她和洛神靠近之后,才发现那是一只很肥的大黑猫,大黑猫的爪子下,则搭着另外一只对讲机。
师清漪从来没见过这么肥的一只猫,除了很肥很肥,几乎就没别的特点了。
按照这只猫的个头,几乎要和一只小型肥猪相媲美了。猫的长相也很寻常,就是肥嘟嘟的胖猫形象,耳朵尖尖,两只绿油油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懒洋洋的,像抱宝贝似地搂着那只对讲机。
看来这就是猫叫的源头了,而两只对讲机,已经尽数找到。
师清漪看了洛神一眼,有些紧张道:“你看这猫……”
洛神的表情很镇定,道:“只是普通的一只猫而已。它看起来并没有攻击性,莫要搭理它,随它去便好。”
她目光落到远方,看了一会,脸色微凝:“你看那边,那边才是你想要的。”
师清漪顺着洛神所指看去,这一看,差点没让她心跳骤停。只见不远处躺着一男一女两个人,从身形打扮来看,分明就是失散的萧言和谢家佩两人。
本来看见萧言和谢家佩,师清漪应该感到高兴才对,但是此刻,她只觉得头皮发麻。
因为萧言和谢家佩的身体下,是乌压压的一群影子,密密麻麻地拥挤在一起,慢慢地移动着。那些影子拥簇在一起,拼成一大块,就像是两人停放尸体的殡仪床。
而那些影子,居然都是猫。
成群的猫簇拥着,或黑或白,或大或小,形形□地组合在一起,宛若一个大团体,托住了萧言和谢家佩两个人的身体。这个画面,就和那种工兵蚁集体运输食物的场景差不多。
师清漪实在很难相信,这里的猫居然会是群居性质的。
这么多猫,少说也有几百只了,都是从哪里来的?
在师清漪的认知中,猫咪终究还是很可爱的一种宠物,和人类在日常生活相处得很融洽,她个人其实也很中意猫。眼前这一大群猫里面,不乏外表漂亮讨喜的,只是由于环境变成了古墓,这些猫就算再漂亮,师清漪也实在很难把它们和生活中那些猫宠的可爱形象重合在一起。
正在师清漪踌躇之间,猫群突然发生骚动,猫叫声此起彼伏,听的人汗毛直竖,就像是进行地狱大合唱似的,这些猫合奏的咏叹调,宛若在迎接黑暗深处的魔鬼。
猫群自动分成两拨,一拨托着萧言,一拨托着谢家佩,慢慢地往左右两边散开。
猫群臣服似地分开,黑暗中,点亮起了一双幽绿色的小灯笼。
随着一声轻轻幽幽的猫叫,一只身体娇小的白猫从猫群中央缓缓地走出来。前后腿交替向前,爪子落在地上,悄无声息,宛若t台上最美最高傲的模特。
纯白似春雪的毛皮之下包裹着流畅的身体曲线,浑身精致得好似银线编制一般,泛着无限柔和的光泽。它的额头上旋了一个旋,就似一朵梅花烙,上天赐予了它如此灼人的美丽,尤其是那双碧色双瞳,里面好似流动着月华一般,师清漪盯着它的那双眼睛,只感觉自己的魂灵都要被它吸进去了。
这是白猫明显就是那群猫的头目,姿态实在优雅至极,明明个头娇小得让人忍不住想抱在怀里揉一揉,亲一亲,偏生又女王似地昂着头,一副令人不敢亵渎的模样。
师清漪突然感到很棘手。
这种情况,要怎么把萧言和谢家佩弄出来?
她轻轻碰了碰洛神,声音压得很低:“现在该怎么办?难道我们冲过去抢吗?要是这些猫不好惹怎么办?可是人和猫打架,我……我总觉得不对劲,我下不去手。”
洛神瞥她一眼,勾着唇角道:“喜欢猫?”
师清漪有点不好意思,红着脸轻声说:“……喜欢猫。”
作者有话要说:接着日一个更0—0
第35章 逃出生天
洛神眸光变得柔软,眼睛里的怜意也好似更浓了些,对师清漪道:“我们姑且先试探下,瞧瞧这些猫的反应再做打算。”
师清漪盘算了下,这才点头。
两个人并排着,开始小心地往前挪动着步子,每挪一步都是那么小心,仿佛地底下埋着地雷似的,一面走,一面谨慎地观察猫群的举动。
群猫都安静下来,绿油油的眼睛齐刷刷地往师清漪和洛神那边看,师清漪感觉这些猫的眼神看起来都是虎视眈眈的,精光四射,恨不得群体冲过来将她们两人一举撕裂似的。
但是明显它们不敢,因为它们的女王并没有传达命令。
四周死寂得厉害,那只领头白猫停在原地,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师清漪。
它的双瞳似月,美得那么令人心醉。
师清漪也盯着这只白猫看。
很快,她就发现这只猫并不是在看她,实际上它只是在看自己左手腕上那串红玉手链而已。
师清漪打算做一个实验。她稍微把左手往右移了移,白猫漂亮的脑袋果然随之偏了过来,往左移,白猫又很听话地追随往左看。她最后把左手往前平伸,白猫一只前爪往前轻轻一搭,歪着头,死死地锁着那串殷红似血的手链,就像在看一个至为金贵的宝物。
这只猫认得这串手链?
师清漪脑海里冒出一个类似恶作剧的念头,突然就很想逗一逗这只猫。如果她把这串手链取下来远远地丢出去,这只猫会不会也像狗扑骨头似地追过去,再颠颠地把这串手链衔在嘴里跑回来?
当然这只能是一个念头罢了,不好实践,毕竟师清漪目前根本没办法把这串手链取下来。
“我现在有一个很疯狂的想法。”师清漪抿了抿有些干燥的下唇,说:“也许我们可以试一试。”
洛神瞥眼过来:“嗯?”
师清漪道:“你暂时站在这别动。”
洛神蹙眉:“你要做什么?”
师清漪没答洛神,而是侧过身来,慢慢地往猫群那边挪动,一面说:“别动。”
洛神靴子往前探了探,听见师清漪一再强调,又缩了回来,敛着神情在原地等待。
随着身体距离猫群越靠越近,师清漪心里简直紧张到了极致。有许多猫开始明显地显露敌意,弓着背,身上的毛好似都要炸起来一样。
白猫依旧歪着头,似是在思考什么,从它这幅模样来看,师清漪总觉得它真的很像一个人类。
“清漪。”洛神的声音不放心地从后面传过来。
“嘘,不怕的,别担心。”师清漪回头朝洛神笑了笑,然后举起左手,红玉手链在白猫面前晃了晃。
由于靠得实在太近,她能清晰地看见白猫眼里的月华光芒越来越盛,它瞳中满满的都是渴望,甚至对那串手链有一种明显的依恋之感。
师清漪抬起手臂,手链确保在白猫面前暴露无遗,伸出左手手指,往猫群上方托着的萧言和谢家佩指去。跟着又把指头折返回来,指着自己的脸,一个字一个字地对那只白猫说道:“把他们两个人,还给我。”
她居然在命令一只古墓里诡异的猫,这在外人看来,实在是一个疯狂而可笑的行为。
师清漪把刚才那个动作又重复了一遍。
白猫轻轻地“喵”了一声,只是支起一只前爪揉了揉脸。
眼前这场人猫谈判似乎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师清漪感觉自己也真的是疯了,正在她心灰意冷之际,那只白猫却突然转了个身,对着群猫幽幽地“喵呜”了几声。
群猫开始恢复骚动,萧言和谢家佩的身体也开始随着群猫的动作摇摆起来,宛若处在一大片涌动的波浪之上。
不过很快,那片波浪就碎裂了。
一只猫接着一只猫地将各自的身体抽离出来,只听轻轻一声闷响,萧言和谢家佩的身体脱离猫群的支撑,滚落在了地上,一动不动,就像是两具死尸。
群猫宛若潮水一样往两边分开,只留下萧言和谢家佩烂泥一般躺在中央。
“喵。”白猫抬起高傲的头,示意师清漪。
师清漪又惊又喜,不过她暂时还不敢轻举妄动,只是静静地观察着白猫的下一步举动。
而这时,白猫的眼神突然又变得凶险起来,扭过头,冷冷地盯着远处那片浓稠的黑暗。
下一秒,一个诡异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从黑暗中冲出,炮弹似地朝师清漪射过来,嘴里发出可怕的呼哧声。师清漪心一凉,看清楚冲过的居然是之前那个躺在棺材里的苗女,披头散发的,半边银饰挂在脖子上,上面的三角形吊坠诡异地舞动着,宛若许多在空中晃动的飞虫。
她身上那身苗族服饰浑身都是血,甚至有些地方还挂着细碎的血肉,看起来好像是刚享用完一顿血肉大餐似的。
师清漪下意识往后退,腰身突然又是一紧,被洛神揽着往后荡开,避开了苗女的攻击。
那苗女只认活人气息,满心满眼的都是想嚼活人的血肉,此番见扑了个空,立刻变得狂暴起来。她怪叫一声,右手五爪如钩,速度快得骇人地往师清漪和洛神所在的地方扑过去。
师清漪情急之中连开三枪,一枪打在苗女的正脸上,另外两枪正中苗女的大腿,好歹让苗女的速度暂时缓了下来。
趁此当头,师清漪和洛神飞奔到萧言和谢家佩身边救人。萧言人高马大的,师清漪只能拖死狗似地拖着萧言往后退,而洛神左手伤重,也只能右手紧紧抱着谢家佩的腰,这样一来,两人搬运起来都非常吃力。
而那边猫群就像是炸锅了一般,撕心裂肺的猫叫声此起彼伏。
师清漪一边暗骂萧言死沉死沉跟猪似的,一边又拼了命地把手里这头身高腿长的“猪”往活路上拖。只是眼见着那苗女紧追不舍,她心头火起,恨不得手里那把手枪变成ak47,直接一股脑把那苗女给扫射成一只筛子就好。
上天当然不可能此刻赐给她一把ak47,却赐给了她另外一道曙光。
只见白光一闪,似乎要将四周的昏暗点燃,那只白猫不知怎么的,身体突然暴涨,几乎长成了一只小型雪狮子似的,鎏银编织的皮毛是它银色的铠甲,两道獠牙龇出唇边,绿幽幽的双眸里月华涌动,从猫群中冲出去,白色闪电一般跳到了那苗女身边。
只是这还不能令师清漪震惊,真正让师清漪不敢置信地,还是这白猫的尾巴。
宛若白色巨伞打开,八条洁白似雪的长尾浮动在黑暗中,雍容而华贵,令人挪不开眼。
这才是真正的女王。
白猫的速度相比苗女来说实在要快几百倍,那苗女虽然凶悍,但还是被它咬住了脖颈。
白猫咬住苗女,脑袋一甩,那个苗女的身体就像破布一样变得不堪一击,下一刻,苗女就被甩进了猫群里。宛若一条秋刀鱼入了猫群,那群饿绿了眼睛的猫像潮水似地扑过去,立刻将苗女围了个严严实实。
师清漪看着洛神,呢喃道:“它居然是八尾……八尾猫。”
在东方传说中,八尾猫是非常神秘的一种存在。宋人写的一本异闻杂谈中记载过,有一种猫浑身似白雪堆砌,眼睛若月,美得令人窒息,时常在佛祖座下听经,沐浴佛法,随着佛法的领悟,它们会长出三条尾巴,每条尾巴就是它们的一条命。等到三条尾巴长出之后,它们就会辗转入红尘修炼,一条一条地将剩下的尾巴修炼出来。
本来它们可以修炼出九条尾巴来,就像九尾狐一样,但是第九条尾巴的修炼过程异常艰难,所以这些猫几乎都停留在八尾上,被称作八尾猫。
八条尾巴,是不完美的猫。
洛神只是冷道:“跑,前头有门。”
听到洛神这声提醒,师清漪这才回过神,拖着萧言开始往前跑。她也不管什么八尾猫了,反正在她的认知中,所有的传说都是扯淡,眼前这只白猫,肯定又是某种变异产物,趁着这群怪猫和苗女双方乱斗之际,她们趁机脱身才是正理。
前面果然有一道窄门,进去则是一条蜿蜒狭窄的墓道。越往深处跑,墓道越窄,到了后面,墓道两旁甚至都没有铺设墓砖,一地狼藉,很像是未曾完工的模样。
师清漪把萧言的手臂挂在自己肩膀上,一步一步地往前晃。萧言整个身体都往师清漪瘦削的身子上歪,咳嗽一声,嘴里开始迷迷糊糊地呢喃着什么,师清漪知道他醒了,正高兴着,萧言的手突然就滑到她挺翘的臀部处。
萧言砸吧着嘴,还在乐呵着:“好手感。”
师清漪:“……”
“……”洛神揽着谢家佩,目光如刀,几乎都要把萧言给凌迟成一片一片。
师清漪拿手肘果断地顶过去,萧言这下就算不晕,也真的彻底晕了过去。
两个人拖着半死不活的另外两个人,终于拐进了一条湿润的羊肠暗道。乍一看,师清漪觉得这好似是一条盗洞,不过从土质来看,很明显这盗洞打出来年代很久了,从土质辨年份,少说也有十年以上,很多地方呈现出因为地气腐蚀而产生的黑色斑块。
这么说来,在很多年前,这座墓已经有一批老一辈盗墓贼光顾过了?
师清漪觉得很奇怪,如果很久以前就有盗墓贼来过,根据贼不走空,偷贵不偷贱的原则,他们或许应该是顺走了什么东西才对。可是根据这次下地考古的经历,很多地方都保存完好,棺材也没有开封,那批盗墓贼当年究竟带走了什么格外贵重的东西,使得他们对开棺材都没有了兴趣?
师清漪一面天马行空地猜测,一面从背包里摸出绳索,拴在萧言身上。
她把绳索另外一端递给洛神,道:“你左手没法用力,不能带人,拿着绳子先上去,我这边带谢家佩跟上。”
“你当心点。”洛神应允,牵着绳索一头,开始往盗洞口爬。
盗洞并不是竖井型,而是斜向上的,非常狭窄,人很难活动开。师清漪一手揽包袱似地揽着谢家佩,一手按着身下泥土,借助极大摩擦力这么一路攀爬上去。直到滚了一身泥泞,泥土上还混杂了一些脱落的猫毛,师清漪这才明白,那么多猫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到了后面,能明显感觉到流动的凉风,浑身的细胞都似呼吸到了新鲜空气,师清漪松了口气,知道苦日子终于到头了。她拨开盗洞口疯长的植物,拖着谢家佩,从那条阴森森的羊肠似的地狱中爬了出来。
等到师清漪出来,跪在洞口接应的洛神右手发力,扯动绳索,把洞底里的萧言也给拖了出来。
把萧言和谢家佩这两个祖宗放好后,师清漪累得浑身都软了,摊开手臂,直接就仰面一倒,倒在了山间的草地上。
洛神坐在她身边,看着她清秀而温柔的轮廓,看了一会,也挨着她躺了下来。
两人并排躺着,看着天上那轮明月。
明月被高耸的树影遮着,欲语还休,身下是柔软呵着痒的青草,轻轻柔柔的山风吹拂脸颊,惬意非常。
一切就像一个梦。
山里的夏夜很凉爽,细细的虫鸣声响在耳畔,洛神躺在她身边,手伸过来,很自然地捏着师清漪的手腕。师清漪吹着凉凉爽爽的山风,听着夏夜虫鸣,手被洛神这么轻轻握着,心情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今晚月亮好大。”在柔和的手电光芒中,师清漪笑着说。
“嗯。”洛神眼睛看着那轮月,轻声回应着她。
第36章 一起开始的生活
凌晨时分,市立一医院急诊科几乎没什么人。
走廊被耀眼的日光灯照出一片虚虚浮浮的白,墙是白的,地面反着白光,偶尔一两个值夜班的医生或者护士经过,身上也是清一色的白大褂,放眼过去,满世界的苍白肃静。
师清漪坐在走廊的排椅上,一边呼吸着消毒水的浓烈气味,一边轻声给尹青打电话:“教授,你那边好了吗?”
尹青和曹睿当时跟着雨霖婞他们从盗洞出去后,两拨人便在北面分道扬镳。后面尹青联系到了山上留下守卫的一部分民警,对方立刻一辆越野车把尹青和曹睿两人送入了市立一医院。
尹青除了受到惊吓,没什么问题,连擦伤都几乎没有,而曹睿的情况就不容很乐观。左手伤口严重发炎,趋近溃烂了,而且神智不清,医院看了他照的ct片子后,居然在掌心部位发现了一个罕见的隐藏性小型肿瘤,又立刻夜里给他安排了一场肿瘤切除手术。
而这边曹睿前脚刚做完手术,后脚落雁山那边留守的民警又把师清漪,洛神,萧言以及谢家佩四人送了进来。
手机里尹青的声音软而低,好像快要虚脱似的,疲惫地答道:“还行吧。曹睿手术后麻醉劲头过了,就直喊疼,刚医生给开了一剂止痛镇定的药,终于睡着了。你那边的萧言和谢家佩呢,怎么样?”
“他们两没什么大问题,有些开放性伤口,不算严重,正在病房里打点滴。我已经打电话通知谢家佩的家人了,她的爸妈正在赶过来的路上,只是萧言的家人……”说到这,师清漪欲言又止。
尹青道:“我明白,萧言没家人,他当年找我报道时,说自己是孤儿来着,资料表上家人信息半点也没写。没家人也成,给他暂时找个临时看护照顾就好,你自己也很累了,注意休息。”
师清漪心里一直觉得奇怪,萧言是孤儿,除了大学开的那份薪水,根本就没有别的经济来源,可是平常萧言看起来却特别阔气,香车载美女,花起钱来眼睛都不眨,很有点富家公子的做派。虽然萧言总是念叨着大学给他的工资少,盼着涨工资,师清漪却总觉得他这个抱怨特别假,自己那么有钱了,却还在乎拿那一星半点的工资吗,纯属吃饱了撑地无病呻吟。
想到这,师清漪点头说:“放心,我已经给他找了个看护了,正在病房里和他待着呢。标准的大美女,乐不死他,就算点滴给他灌下去他都愿意。”
电话那头尹青轻声斥她:“还跟我这贫。”她说完,顿了顿才问:“你那位表姐呢?”
师清漪轻声道:“医生正在帮她处理伤口和接骨,我在急诊科这边等她。”
“你在那等我,我过来找你。”尹青说到这,把电话挂了。
过了二十分钟,尹青拎着一个白色塑料袋过来,挨着师清漪坐下,从塑料袋里摸出一盒牛奶,一只面包,和一盒热气腾腾的外带肉丝粥给她:“来,吃点东西。”
“谢谢教授。”师清漪把东西接过,又从尹青那里讨了只塑料袋把面包和牛奶装起来,这才开始小口喝粥。
尹青心思通透,淡道:“和你表姐感情很好?还给她留着呢。”
师清漪脸一红,顾左右而言他:“落雁山那边现在该怎么办?出了这么大的事,政府和学校那边准备采取什么举措?是永久封墓,还是打算继续挖掘?”
尹青的脸色沉了下来,揉着眉心道:“之前已经和学校那边通过电话了,他们刚开始还不相信,后面留守的负责人王队长打电话过去证明,他们才终于决定下来。这件事上头要我们每个参与的人都闭紧嘴巴,保守好秘密,各项记录都不许涉及那些……那些东西。至于挖掘工作,还会继续进行,不过不再是我们以前熟悉的那种传统模式的考古了,这次是政府亲自派军队下去,学校只需要等待全面挖开后,准备文物资料录入与研究工作就好。系主任要我这个课题组先暂时放假,养伤的养伤,休息的休息,等后面古墓的全景图以及各项细节出来再说。”
师清漪垂眸想了想,才说:“这样也好,就交给军队去做吧,毕竟他们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装备精良,可不比我们。教授,我觉得这个墓很蹊跷,里头放了那么多具棺材,规模修得这么大,按照以前的经验,这绝对是个值得挖掘的大墓,目前却居然半点贵重的陪葬品都没有发现,空空荡荡的。这墓前前后后有几批盗墓贼光顾过,光已知的盗洞就挖了三条,我很担心里面的某些高价值文物,已经被人为转移走了,不然不会如此空荡。”
“这话言之过早。我们只去了部分区域,肯定还有很多地方没有踏足过,还要看后面军队能从里头带出什么来。耐心等消息吧。”
尹青捏着牛奶盒,抿了一口,长睫毛轻颤,过了很久,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其实我到现在也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之前的一切,就像做梦似的。刚在曹睿病房里,我就在恍惚,我怎么会遇上这种事,我做这行也做了这么久了,这是第一次。”
师清漪歪头看着她,笑道:“教授,这世上很多事情我们都不知道。但是我们之前不知道,并不代表它们不存在。”
尹青听师清漪这么一说,心情莫名地舒缓下来。她站起身,道:“曹睿那边我也请了人看护,之前打他爸爸的电话,总是没人接,明天再联系吧。我有点扛不住了,想回去洗澡睡个觉。”
师清漪也站起来:“嗯,我送你去门口打车。”
“不用,估计你表姐也快好了,你就在这等她。”尹青端详着一身灰扑扑的师清漪,又突然有点忍俊不禁,但是她人向来严肃,很少笑,即使她心底是真疼师清漪,表面上也不会显山露水。
她伸手拍了拍师清漪肩头的泥土:“赶紧回去洗个澡,成什么样子了。医生准备给你表姐安排住院吗?”
师清漪犹豫了会,道:“还不知道,看情况。”
尹青拢了拢长发,转过身去:“那我先回去,有事给我电话。”
送走尹青,师清漪在排椅上又等了一阵,终于一个护士过来喊道:“哪位是病人洛神的家属?”
师清漪立刻紧张地站起身:“我就是。我是她表妹。”
那护士给了她一堆单子:“是这样的,你表姐手腕深度骨折,医生已经给她上了石膏,建议她留院观察几天,但是她本人好似并不乐意,医生那边也很棘手。”
师清漪心说果然是这样,嘴上轻声道:“我表姐她并不适应医院,不知道可不可以带她回去休养?我会小心照料她的。”
护士说:“病人不愿住院观察,这边也不好强迫,但是出了什么事你们自己得负责。这有份单子,如果选择不住院的话,就在上头签字。另外这些是拿药的单子,你拿着它们去一楼大厅划价取药。”
“嗯好。”师清漪点头,签完字,那护士这才踩着高跟哒哒哒地走回了附近的一间诊室。
师清漪正准备下楼取药,后面又传来一声清冷的声音:“清漪。”
洛神左手打上石膏,被白纱布吊着,站在她身后。她脸上和脖颈处的伤口被重新处理过了,换上了雪白的愈创贴。
师清漪打量了她一会,说:“还习惯吧?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洛神淡道:“你指哪方面?”
“就是你在这边的大夫这里看病,有没有觉得不习惯的?毕竟和你以前经历过的那些大夫不一样。”
洛神面无表情地睨着她:“倘若之前是个女大夫便好了。我很不习惯一名男子脱我衣衫。”
师清漪:“……”
古人果然很保守。以前男大夫给什么世家小姐看病都要悬丝诊脉,果然不是吹的。
“那你没……没对那男大夫怎么样吧?”师清漪想到洛神在墓里利落绞断粽子脑袋的可怕身手,突然就为那名男医生捏了一把汗。
“不曾。不过我最后央着换了名女大夫。”洛神轻描淡写地轻声说着,开始随着师清漪往电梯那边走:“清漪,我不想待在这。”
师清漪笑着安慰她:“我们不待这,回家养着就好。我也不喜欢医院,以前都是私人医生上门来的,和我很熟,到时候我打电话叫他过来,让他给你换药。”
洛神没说话,略微低下头去,眉眼终于不着痕迹地弯了弯。
去医院拿了药,两人在医院门口拦了辆的士回家。回到家已经快凌晨两点,师清漪让洛神在沙发上先坐着,拿了之前尹青买的面包和牛奶给她吃,又给她开了电视看。
随便按了个台,洛神靠在沙发上,右手捏着牛奶盒,面无表情地看电视,师清漪也不知道她究竟看进去了没有。师清漪自己去盥洗台处洗了把脸,然后走到浴室里给浴缸放水,等到水温合适了,她到洛神的房里拿了身干净睡衣,对客厅里看电视的洛神道:“洛小……洛神,水放好了,你先过来这边洗个澡再睡。”
两个人刚从古墓里摸出来,浑身上下没一处是干净的,不洗澡简直不能活。但是洛神左手不能碰水的,师清漪只能放了一浴缸的水,打算帮她洗。
两人走进浴室,湿润的水汽迎面扑来。小心地把洛神身上的衬衫除去后,师清漪又站在洛神身后,着手帮她解内衣后面的搭扣。
这一过程中,师清漪的指尖都在抖,眼前莹润漂亮的玉背现出来,两片蝴蝶骨也真好似蝶翼似的,美得令人心动,下面则是一截凝脂般的细腰,曲线撩人,有那么一瞬间,师清漪甚至冒出这腰肢若是握上去,会有什么感觉的想法来。
大概是似灼热的羊脂一般,融化在自己的掌心里吧。
等她回过神,她又为自己这种心思感到恐惧,只能闭上眼,把洛神的内衣除去,又闭着眼,帮洛神脱掉了下面的遮掩。
脱完衣服后,见洛神久久不见动静,师清漪道:“你怎么不进去?”
洛神声音里勾着一丝愉悦:“眼睛闭上做什么?你是女人,我也是女人。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上次也没见你不好意思。”
师清漪脸越发红润了起来,看起来娇艳欲滴。
她在心底暗示了下自己,终于把眼睛睁开,轻声说:“那你进去吧,小心别让左手的伤口碰到水,我来帮你洗。”
第37章 同居
洛神微微一欠身,在师清漪的搀扶下入了水。
水波与雪白的泡沫轻轻地圈着她,轻缓晃荡,在浴室的灯光照耀下,潋滟而柔美。
师清漪撩起衣袖跪在浴缸旁,将目光瞥向一边,犹豫了片刻,手穿过水波,往洛神的肌肤上摸去。触碰的那一刻,水汽将洛神身上的气息化开,刚刚好飘进师清漪的鼻中,几乎令她产生了一种突如其来的悸动感。
这种悸动的感觉,一瞬间,使她的肌肤有些趋近灼热了。
师清漪微不可闻地,呼出一口气,悄无声息如同羽毛坠落。
这片羽毛,直直坠入了她的心底。
接下来帮洛神沐浴的过程中,师清漪只是动手,目光完全避免与水中女人的接触,可惜这种逃避,却丝毫不能减缓师清漪的那种紧张感。
“清漪,你打算什么时候替我找寻居所?”许是过于疲惫,又许是被师清漪水里的这双手“伺候”得过于舒服,洛神眼眸微阖,语调有种说不出的勾人慵懒。
师清漪一愣:“什么?”
说话间,脸下意识朝洛神看去。这一看,刚好窥到那白皙胸前的一片好风光,慌得她连忙将目光上移,继而紧紧地盯住了洛神那张绕着水汽的脸。
女人眯着眼,发丝上缀着水珠,似笑非笑地提醒着师清漪:“中介公司。”
洛神的记忆力实在过于可怕,对于那些完全新奇不曾听闻过的东西,即使她并不能如现代人般有一个很好的理解,但是却能将那些信息牢牢地记下来,过眼不散,过耳不忘。
经由洛神这样提醒一番,师清漪终于想起她曾经允诺过洛神的话。当初她说要给洛神找房子住的,后面因为突发状况而延后,而如今,她早已经忘记了这茬。
从医院回来后,她几乎是理所当然地认为洛神就在她家住下了,她没有考虑得那么远。准确地来说,在潜意识里,她不想考虑得那么远。
师清漪情绪变得有点失落。她晃神晃了一阵,才一本正经地说:“你伤成这样,一个人怎么能行?更别提这社会上的很多东西你都不了解,还需要一个长时间的系统学习和适应才成。找房子的事情我们不着急,先往后放一放,你暂时住在我这就好。”
“反正我这里地方大,住两个人是完全没问题的,宽……宽敞得很。”说到后头,她又紧张地补充了一句,听上去像是在安慰洛神,让洛神宽心养伤,实际上更像是在安慰她自己似的。
究竟是谁急呢?
自己就是个傻子。
“用我们那个时代的话来讲,你着实是个好姑娘。”洛神静静地端详着她:“只是不晓得,你是不是对谁都那么好。好姑娘,嗯?”
师清漪脸刷地就红了,感觉是受到了取笑似的,这令她非常地不自在。
顿了顿,师清漪声音提高了一些,故意做出些微理直气壮的模样来:“我不是开慈善堂的,不是佛祖,不是圣母,当然不可能对每个人都好。我之前聘用了你,严格算起来你我是合作人关系,现在尽我所能地去帮助你,我认为这是很符合我个人价值观的一件事情。今日我对你的帮助,我相信他日可以从你身上得到对等的回报,这么做完全是值得的。你知道我想要什么的,以前我都跟你说清楚了。”
对某些看重的人,一面内心深处对她无条件不求回报地好,一面怕误会,又要披上一层假面,找些表面的价值交换来伪装自己,才能令内心获得暂时的释然与平衡。
这究竟算是什么奇怪的心理?师清漪开始变得看不清自己了。
两人不是家人,不是亲戚密友,充其量在墓里共过生死患难,除去那生硬的合作人关系,她们现在什么都不是,什么都算不上,就这么不尴不尬地捆绑在了一起。正因为如此,对洛神某种程度上的好感,令师清漪茫然又惊恐,不敢承认。
洛神的眉微微挑起,像是看热闹一样,看着师清漪的脸渐渐红成了一朵桃花,在为自己辩解。
某些人的心口不一,看起来是那么的可笑,却又是惹人爱怜的可笑。
“好,因为我身上有你想要的价值,所以你才这般待我。我都明白,不用费神解释了。”洛神嘴角含着一丝笑,捉住了师清漪沾满泡沫的一只手,道:“我自是晓得你想要什么,往后不会叫你失望的。”
师清漪心一颤,匆忙将手缩了回来:“……洗澡吧,很晚了。”
洛神应她:“嗯。”
帮洛神冲干净泡沫,师清漪拿了浴巾帮洛神擦干身子,让她穿上睡衣去沙发上坐着。沐浴完后,头发还是一片湿润,泛着清爽的洗发水清香,师清漪展开毛巾,开始细致地帮洛神擦头发。
洛神微低着头,露出一截修长漂亮的脖颈,上面覆了一片纠缠的发丝,宛若海藻。
“问你个在明朝时的问题好吗?”到了后面师清漪实在忍不住,停下擦头发的动作,开了口。
洛神轻轻一哂:“这么快便要寻我来做研究了么?问罢。”
“你成亲了吗?”
洛神抬头,盯住了师清漪的眼睛。
师清漪简直不敢与洛神对视,讪讪说:“对不起,我太好奇了。如果这种隐私让你不舒服,我收回。你就当我没问过,对不起。”
她在心里埋怨自己埋怨得要死,真是该死,怎么突然管不住自己的嘴了,为什么要问这种蠢问题。
她要是生气了怎么办?
“我二十九岁了。想必你也晓得,古人历来早婚。”静了一会,洛神的声音,轻轻响了起来。
师清漪有点难掩失望,声音压得低低的,近似叹息:“原来你真的成亲了。”
自己果然没猜错。
她成亲了。
二十九岁,按照古代风俗,那果然也有了孩子吧。
但是看身材那么好,怎么都不像生过孩子的女人。保养得这么好?不对,这不是重点。
师清漪一脑补起来,思维就像是脱缰的野马,管都管不住,越脑补越痛苦,莫名难受得连胃都绞在一起似的。
“怎么,看你如此,难道之前一直在猜测我是否成亲么?”洛神从师清漪手里牵过毛巾,低着头,用右手自顾自地擦头发。
师清漪见毛巾被取走,突然没自己什么事一样,不由有些尴尬,只能挨着沙发边沿坐下来,捞起茶几上的水杯抿了一口,当做掩饰,说:“也不是,我就刚刚好奇想到了。不好意思,你别介意。”
过了一会,洛神淡道:“我的确成亲了。不过如今已然过了几百年,成不成亲,已然没有任何意义,不是么?”
女人一句简洁利落的话,终于将这事板上钉钉地确定了。刚好头发擦完,洛神站起来,把毛巾交还给师清漪:“我回房睡了,你也去沐浴罢,早些休息。”
师清漪看着洛神背影走远,最后拐离了客厅,然后是轻微的房门带上的声音。夜已经深得厉害,窗户外头是朦胧的一片小区灯影,客厅里一片寂静。师清漪在沙发上坐了很久,双手扣在膝盖上,手指交叉,有一下没一下地绞着。
自己今晚真是问了一个最差劲的问题。几百年了,她从墓里一觉醒来,而她丈夫的遗体早就化成泥,至少轮回了七八回,内心肯定痛苦极了,为什么自己还要因为好奇心去刺激她的伤心事。
师清漪自责许久,后面躺在浴缸里,也一直在想着这件事。
后面她是什么时候回房,什么时候睡着的也模糊了。在墓里被整得身心疲惫,加上晚上为洛神那件事自责内疚了很久,她实在太累,第二天手机的闹钟间断叫了几次都没能把她叫起来。
直到一个电话响起,她迷迷糊糊地去摸,看见显示的名字,慵慵懒懒地问:“陈栋,什么事?”
陈栋听出她和平常的不同,说:“那个……老板,你现在还没起床吗?”
师清漪咳嗽一声,靠在床头,严肃道:“店里有事吗?”
陈栋道:“是这样,皇都大酒店那边又有动作了,这回八月底有一批新货要出。连续三天上下场,共六场,杨叔要我问下这次我们拍还是不拍。”
师清漪淡淡“嗯”一声,问:“照片呢?老规矩,酒店应该有噱头照片的,不然谁去。我先看照片。”
“有的。酒店那边相关负责人已经把所有拍卖品的照片给墨砚斋发了一份,我刚给你发邮箱里去了。杨叔是说皇都的货来路不干净,很多都是斗来的,而且真品里夹杂着水货,他现在还很犹豫,怕到时候货走不好还惹得一身骚,这次主要是看老板你的意思。”
“我知道了。等会开电脑看看,晚点等我消息。”
师清漪挂掉陈栋的电话,还有点困意,不过还是把睡衣脱了,裸着身体光脚去衣橱随便挑了件在家穿的休闲t恤往头上一套,又换上一条磨蓝的牛仔短裤,晃着长腿去主卧的卫生间里刷牙洗漱。
出了自己房间,轻手轻脚小心地绕到洛神门口,发现房门是紧闭着,师清漪想敲门又不敢,叹一口气,转身往客厅走。
客厅里光线很好。上午这个点的太阳还算比较温柔的,阳光照在客厅木地板上,格外有种和煦的味道,而照在沙发上靠着看书的女人身上,则带出一种悠闲惬意的气息。她的睫毛上似撒了一层金粉,雪白的肩头上都是晨光。
洛神把书合上,扭头看着师清漪。
“……早。”师清漪连忙说。
洛神站起身,捏着书逆着光向她走来:“不早了。”
师清漪尴尬极了,捏了捏手指,说:“对不起。”
“嗯?”洛神瞥了她一眼:“何出此言。”
师清漪恨不得将头低到尘埃里,在陈栋眼里她还是非常有威信的老板,但是现在被这女人瞥那么一眼,她连骨头都似要软了:“昨晚上真是对不起,怪我好奇心太重,没考虑到你的感受。”
洛神把手里的书举起来,师清漪看出那是一本编纂的古玩鉴赏图鉴,原本是搁在她书房的书桌上的。
洛神实诚道:“上头许多字我认不得。”
师清漪在心底松了口气,眉头终于舒展了:“这是简体字编的,你有些不认得很正常。我电脑上有电子档,等下给你用软件转换成繁体看。”
洛神摇头:“你教我。”
师清漪一愣。
洛神重复道:“你教我。我需要学习你们这里的一切新物事,这样我才能好好地活下去。”她的眼眸里晃着一种令人不敢抗拒的光:“首先要活下去,才能得到我想要的。”
师清漪连忙道:“好,我教你。等会就开始,我准备下,看看编个什么教程能令你更快更好地适应这个环境。”
洛神环视一下四周:“就从这里开始。”
师清漪一笑:“嗯,你说得对,我先教你熟悉这个房子里的一切。衣食住行,这住,可是一个大部分。”她把洛神往厨房领:“就先从厨房下手,我来教你用厨房,顺便做个早餐。”
两人往厨房里头一站,师清漪打开冰箱拿了两个鸡蛋出去,说:“其实这些东西很简单,你看我操作就好,我一一给你讲解一遍。我发现你记忆力很好,这些决计是不成问题的。你既然成了亲,男主外女主内,你在古代肯定是要做饭的吧。本质上差不多,只是换上了高科技的厨具而已。”
“我以往不做饭。”洛神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声音很轻。
“……”师清漪握着两只鸡蛋,回头看她:“难道你丈夫下厨?”
古人自诩君子远庖厨,她的丈夫居然亲自下厨,这也真是很罕见的了。
洛神看着师清漪,目光好似胶着在她脸上。良久,嘴角噙着一丝笑,凉凉的:“嗯。那时有人给我做,她不许我去厨房动手,我便在一旁瞧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因为某些事耽误更新了。
看见我昨天滴请假条木有?我有请假的呢,严肃脸(被揍
第38章 卷 二
师清漪也抬起头,和洛神对视。
她此刻不知该怎么去接洛神的话,不过她认为不能再把话题一直绕在这个尴尬点上,于是就只好笑了笑,去流理台把平底锅洗刷一遍,支好锅,开始了今日的“厨房教学”。
现代人对这些自然是嗤之以鼻的。因为从他们出生起,就开始在这个坏境中汲取信息,生活中的这些事情对他们来说简直不值一提,但是对于洛神来说,她完全是被迫突兀地被塞进这个现代社会,缺乏各种累积的基础信息,她对现代社会的适应过程,就相当于一个挑战过程。
及至后面,师清漪终于明白学校里的老师为什么会格外钟爱那些思维敏捷一点就透的学生,拥有一个聪明的学生,实在是一件舒心惬意的事。
不用费太多口舌,不用耗太多心神,口述原理,同时简单地操作一遍之后,洛神就能很好地上手了。
每人一只黄白相间的荷包蛋,一杯牛奶,一只苹果,两个人的早餐就算解决了。
用过早餐,师清漪领着洛神把她这套三室一厅的居室转悠了个遍,从客厅到卧室,对里头的电器等家居摆设做了种种详细的介绍。从师清漪搬进来算起,她还从未似现在这么细致地“研究”过自己的家,在给洛神讲解过程中,偶尔翻出一两个小玩意,她甚至都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时候买了这些东西的。
“大概就是这些,你都明白了吧?”说了一大堆话,师清漪有些口干舌燥,索性就坐在自己床沿,稍作休息。
“嗯。”洛神淡淡应着她,目光落在师清漪床头柜的一个相框处。
师清漪歪头看她,笑着解释说:“这就是照片。相当于影像记录,只要你想,就可以拿照相机拍照,照片随之产生。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你都能靠照片复制保存下来,人会老去,而照片里的人,永远也不会老去。”
洛神拿起那个相框,淡道:“就似你先前在墓中对我做的那种事么?”
……那种事。
师清漪脸一红,这话说得真够让人误解的,明白的人是知道她偷拍了洛神,不明白的还以为她对洛神做了什么呢。
“嗯,那就是拍照。”师清漪道:“……不好意思,没经过你允许就偷拍你。下次不会了。”
那墓道中行走的女人背影过于勾人,师清漪当时的快门一按,完全是出于一种迫切封存记录美丽的冲动。
“无碍。我无论何时都是允许的。”洛神回头瞥她一眼,把相框往师清漪面前示意:“她是何人?”
照片上是两个靠在一起的年轻女人。其中一个是师清漪,另外一个女人看起来要比师清漪成熟些,微卷的长发披在肩头,和煦的眉眼,五官精致而温柔,透着一股世家大小姐的贵气,但是这种贵气并不逼人,而是和暖得恰到好处,恍若春风。
师清漪束着清爽的马尾,看起来心情很好。而那女人勾着她的肩头,极其亲昵地贴着她的脸颊,对着镜头微笑,两人是那么的亲密无间。
师清漪眸光黯然了下,接过相框看了很久,把它摆回了床头柜:“她是我小姨。”
洛神脸上露出一种复杂的神情,而后稍纵即逝,说:“她看起来非常年轻。”
“嗯,她就只比我大一岁。”师清漪苍白地笑了笑:“我外祖母老来得女,在年纪很大的时候才生下了她,所以她几乎算是和我同龄的。”
洛神垂了垂眸,嘴角一勾。
师清漪觉得她这完全是在冷笑了,心底不由打了个哆嗦:“你怎么了?我的外祖母和小姨有什么问题吗?”
洛神睨着师清漪:“没有。”
她的眼眸深邃极了,宛若深不可测的古井,师清漪根本就猜不透她的心思。
为什么她要冷笑?
师清漪正犹疑着,洛神又道:“你可有其他照片么?比如说,你小时候的照片。你说照片可以记录一切,那它也可以记录你的年少时光罢。清漪,我很好奇,不晓得能否冒昧瞧一下你小时候的模样?”
师清漪心一沉,突然变得紧张起来,浑身就似紧绷在一起的弦,一触就断。
洛神的眼角微微挑起,看起来好像对什么都了如指掌似的,道:“没有,对么?”
师清漪绞着手指,过了很久,点头道:“嗯。”
洛神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这一切的表现,而眼中藏着的光,渐渐亮了起来。
师清漪顿了顿,才轻声道:“我以前的照片因为一场大火,都被烧掉了。后面的照片,都是我十八岁之后的事了,其实总共也没几张。这张是我二十一岁念大一时和我小姨拍的。”
别人家的孩子通常都是十七八岁时就开始参加高考,师清漪却是在二十一岁时才考取的大学,这其中的曲折苦涩也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因为某些不能对外人道的原因,师清漪记忆里没有别家孩子所谓的童年,没有那所谓的青葱岁月,没有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有的只是师家看护病床上那一片黑暗的混沌。
那时候十八岁的她,每天在床上睁开眼,面对的都是无尽的恐惧与对周围环境的不信任。师家对她展开的心理治疗,正是从那个最黑暗可怕的时期开始的。为了矫正她的心态,受聘于师夜然的心理医生祝锦云进入了她的生活,渐渐地,又成为了她的朋友。
直到现在,祝锦云还是会按照惯例对师清漪进行每月一次的心理诊断――即使现在的师清漪,已经变得乐观而有担当,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心理阴郁闭塞的病中少女了。
犹记得最开始学习的时候,由于缺乏基础,她理科实在不行,当时师夜然在家里给她安排了几位全国最顶尖的单科家庭教师,日夜强化辅导,她却硬生生把数理化的老师给逼走了。
不过她胜在记忆力超群,简直到了过目不忘的地步,人文理解能力极好,念起文科来倒是格外得心应手,加上肯下功夫苦读,后面奇迹般地被大学考古系录取,再后来又被尹青相中,成为了她课题研究组的一员。
在洛神步步紧逼的问询下,师清漪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将以往的那些事一一翻了个遍,翻到后面,她的手指几乎开始瑟瑟地发起抖来。
洛神的目光从照片上掠过,又滑向了师清漪,道:“你看起来和照片上二十一岁时没什么两样,一直都是这么漂亮。”
这种意味深长的恭维,令师清漪感到很不自在。
从十八岁到二十七岁,九年的时间,自己的容貌的确没有什么变化。有时候照镜子时,师清漪会产生一种莫名的恍惚感,感觉不大对劲,不过十八岁之后就是长开的年纪,之后的容貌雕琢都不会很明显,她也就没有往深处去计较,不过潜意识里,她明白自己和其他同龄人,总归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师清漪勉强一笑:“多谢你的夸奖。我现在带你去书房看看吧,我卧室里没什么要介绍的了。”
洛神察觉到她过于紧张的情绪,不忍心把她逼得太紧,也就点了点头,跟着她进了书房。
现在日头已经升上来了,阳光刺目地照进书房,师清漪走过去,将书房的窗帘拉上了一半,掩住了大部分的阳光。
“我到时候会给你编一份学习资料,用繁体转换了给你看,慢慢吸收就好。资料包括很多部分,现代生活的常识,文字,人文科学,各种规则法律等等,这些都是社会生存的基本。鉴于信息量很大,你接受起来会比较辛苦,先跟你说下,做个心理准备。”
师清漪说着,打开笔记本:“现在是网络时代,今天我来教你怎么使用电脑。”
她从来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扮演一个老师的角色,还是一个古人的老师。
不过幸好她的学生非常聪明,还生着一副过分好看的模样,教学过程中,视觉享受效果显著。洛神靠得很近,师清漪能闻到她身上清爽的味道,之前在卧室里的那种焦躁,终于缓和了下来。
洛神则紧紧盯着电脑屏幕,正襟危坐。在她的眼中,这玩意看起来和所谓的“电视机”差不多,不过是缩小版的。
师清漪看得好笑,趁着系统加载的间隙,解释说:“这是屏幕,这是键盘,这是鼠标,笔记本用鼠标来操控,当然你也可以通过这个触摸区域控制……”
系统很快启动就绪,自动弹出一个邮件提醒:“您有新邮件。”
“你等下,我收个邮件,差点把正事忘了。”师清漪这才想起早上陈栋打过来的那个电话,连忙进入邮件收取页面,把皇都酒店发过来的月底拍卖品照片载了下来。
照片分了六个文件夹,前面五个依次是“元卵白釉细碟”,“元龙泉青瓷壶”,“汉方砚”,“唐青花小箸”,“唐青釉碗”。
这些都是非常珍贵的官窑陶瓷制品或者文品,尤其是元朝时卵白釉和龙泉青瓷,是元朝时陶瓷工艺技术的巅峰,当时元朝政府还特地在各州府设立了瓷局,如果这批是正品,估计到时候皇都酒店顶层的秘密拍卖区又要暗潮涌动了。
像皇都酒店这种大头,每次的拍卖都是私密地发给有头有脸的老顾客,师清漪的墨砚斋在里头到底还是能排上号的。
师清漪看了看最后一个文件夹,名字是“古剑”。
古剑?
师清漪觉得不是很对劲,皇都拍卖品都会直接说明拍卖品的年代和名称,像这种含糊不清的,还是头一遭。
皇都那些家伙,究竟在搞什么鬼?
师清漪直接点开那个名为古剑的文件夹,选取其中一张照片,随着照片被放大,展现在两人面前,师清漪看了一眼那把剑的全身照,觉得不过如此,没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其实这柄剑的造型是非常漂亮的,没有剑格,看样子是春秋战国时期的剑,剑柄完全是贴合掌心而设计,尾部玲珑雕琢,剑身的曲线也流畅至极。但是由于上面密密地布满了类似青铜锈迹的东西,宛若藤蔓一般将剑身束缚在一起,遮掩起了这柄剑的本来面目,师清漪也就觉得没什么大的看头。
古玩最忌讳的就是这种难缠的污渍。海里或者水里出来的文物里出现厚重污渍的几率极高,后期难以清除,而带上污渍的古玩,不管它原本的价值多高,也会因为这些污渍的影响大打折扣,甚至一文不值。
再加上剑器刀具等东西不好出手,师清漪的兴趣都放了在古玩界炙手可热的陶瓷上。
正当她要关闭图片窗口时,洛神突然低声制止了她:“慢。”
师清漪吓了一跳。
因为洛神的声音急切,甚至带着一丝颤抖。
师清漪连忙扭头去看,发现洛神抿着唇,手几乎下意识地要去摸屏幕,好似这一动手,就可以握住那柄剑似的,不过好在后面她还是松了右手,转而搁在膝盖上。
她漂亮的眸子紧紧盯着那柄剑,就像是看恋人一般温柔,却又带着几分惘然之感。
“它在何处?”洛神收回目光,问师清漪。
师清漪紧张起来:“它?你说这把剑吗?这是皇都酒店八月底的拍卖品。”
作者有话要说:手术很成功,正在住院复健中,今天有点精神了,上来手机给大家报个平安,谢谢大家这几天的关心,刚看到大家的留言,真是谢谢了。
大家等我更文哦,其实我好想念御姐和师师捂脸,不过手机写很累,还是出院后写tat
谢谢大家了,等我回来
另外实体书发货请不要担心,我术后不能劳累,后面六月初的发货会拜托我的朋友,请耐心等待,别担心。
第39章 卷 二
“拍卖。”洛神低头,垂眸沉吟起来。
“嗯。”师清漪点了点头。她知道“拍卖”这个词在唐代时就有记载了,古代也有大型拍卖活动,洛神肯定是清楚地明了这一切的,也就不多做解释,直接道:“东西现在还在皇都酒店那边存着,得等到八月底才开拍,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怎么……你对这把剑有兴趣吗?”
这把剑锈迹斑斑,看起来很不好处理,师清漪就算到时候参加拍卖会,也不会去选择拍卖它。倒是洛神的反应让师清漪觉得太过不寻常了,居然能让洛神如此上心,难道这把剑来头不小吗?
洛神淡道:“我要它。”
师清漪:“……”
“我要不起么?这般看我。”
师清漪连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把那个名为“古剑”的文件夹里头的几张照片来来回回细细致致地琢磨了遍,边琢磨边说:“只是我觉得这把剑没什么亮点,至少我发现不出。我知道你以前也是做古董生意的,眼光肯定不会差――”
说到这,托着腮看向洛神,目光中晃出几分精明,又笑道:“你认为它很值钱吗?很值得入手?”
洛神的眉眼也随着她这幅讨人喜爱的模样弯了一弯:“在打什么算盘。莫非你也瞧上了,想要同我抢么?”
师清漪摇头:“我就是好奇它的价值。其实对于被污损的古玩,我没多大兴趣。”
“不管它本身价值几何,是污损抑或是完整,它对于我而言,永远是无价之宝。”洛神好心情地回着她:“我喜欢它,所以我要它。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原因――”
她深邃若夜的眼勾着师清漪,故意顿住,不再说。
“什么更重要的原因?”师清漪感到心里有个爪子,突然在她心里挠了一记。
“它曾经跟了我很多年。它是我的。”
师清漪这下完全愣住,移开托腮的手,直起了腰身。
“信我么?”洛神意味深长地眼神示意笔记本的屏幕。
自古墓苏醒的明朝女人,在现代机缘之下,找到了原本属于她的武器。这个巧合的概率,简直比小行星和地球擦轨的概率还低。
师清漪很久都没从这个讯息中回过神来,好半天才僵着嗓子说:“……信。”
洛神对师清漪这个干巴巴的“信”字不做表示,只是道:“照片能给我一份么?另外我需要皇都酒店开拍的各项资料,还有明朝白银与你们此处流通银钱之间的折换参照,做个酬钱准备。”
师清漪紧张道:“……你来真的?”
洛神瞥了师清漪一眼,内里光波涌动:“我何时假过。自是真的。”
你都是扯谎面不改色的高手了,特会装,还何时假过。
师清漪心里腹诽,脸上却好歹是一本正经的:“皇都拍卖会是属于地下性质的,见不得光,得需要邀请函才能进去,你这样人家也不认你。而且……”她犹豫了下,说:“而且起拍价肯定不便宜。”
“不是有你么?”洛神微微一笑:“至于银两,我自有安排。八月底,还早得很。”
洛神目前是初来乍到,没什么经济来源,要在短时间内筹到钱,师清漪明白只有把洛神之前那身价值连城的服装玉佩行头给卖出去才行。单就看她那块战国暖玉的成色,年份和雕琢精美程度来看,极有可能过亿。古玩拍卖业没一个准数,波动幅度动辄以十万百万计,遇上好对家,过两亿也不定,再加上一整套丝光锦的衣衫,到时候只要能出手,那完全是一个能让人吓出心脏病的天价。
但到底是洛神曾经贴身的物事,师清漪总觉得这实在有点太可惜了。
师清漪抬了抬手指,本来还想再说句什么,最终还是选择妥协:“好吧,到时候我负责把你带进去,至于拍不拍得下,那可得看你自己了。”
洛神眼睛勾着她:“劳你费心,清漪。”
师清漪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这女人面前脸皮特别薄,现在脸上晕了抹诡异的红,客客气气地回应着:“……不费心。”
跟着,师清漪把五份陶瓷文品的图片好好品鉴了一番,而洛神目光锐利,又在细节上提点了下她,师清漪心里就有个大概的底。其中那个元朝龙泉青瓷壶底部刻的款不符合当时元朝瓷局的一贯标准,被洛神断为赝品,师清漪也就不在上面多做考虑,剔除另外几个后,最终准备在那只卵白釉细碟上下注。
皇都酒店拍卖这个话题暂时结束,师清漪接着给洛神讲解有关电脑操作的课程。她有两台笔记本,拿了一台给洛神用,顺便把古剑的照片和拍卖资料拷贝了一份给洛神,又准备了些学习用的资料,细细致致地去教洛神。
师清漪的生活,就在这种简单的“老师学生”的相处模式下,开始一点点地改变了。
就像是给一杯水缓缓加热,这种升温,微不可觉。
可等到它沸腾时,却再也难以挣开。
从一个人吃饭,变成餐桌上两个人用餐;玄关鞋柜里的鞋,出出入入的,总也是两个人的;阳台上晾的衣服,盥洗台上并排放的牙刷口杯,新添置的各种日用品,都再也不是师清漪一个人住时的光景了。
她的家里,如今来了另外一个女人。
屋子里有她好闻的气息。洗过澡后,房间木地板上有她光脚踩踏过的痕迹,湿漉漉的,像是两弯月。晚上临睡前,书房里灯还是亮着的,里面是她伏案学习的背影。早上起来,可以听到她的声音,她漂亮的眼眸在晨光中瞥过来时,宛若隔着雾气,是那么勾人,让人既颤心,又安心。
洛神,她好似无处不在。
等师清漪回过神来琢磨时,已经就这样过去了许多天。
这些天里,洛神的左手伤势好得格外迅速。她的恢复能力让师清漪惊叹,石膏等很快就被去掉,经过一段时间的修养,她已经完全是一副康健精神的模样了。
谢家佩和萧言相继出院。谢家佩被她爸妈接回了家,而萧言明明没什么事,却一直拖到很后面才办出院手续,期间每天缠着师清漪送鸡汤炖补品,师清漪被他缠得不行,不过却也是医院和家里两头每天来回地跑,加上又要给洛神“上课”,过得非常辛苦,连墨砚斋那边的账务她都暂时顾不上了。
曹睿的爸爸一直联系不上,曹睿的情况也不好,整个人没什么神色,好像突然就变成了个傻子,每次师清漪和尹青去看他,他也不说话,目光呆滞地看着白色的墙壁。这次曹睿算是工伤,所有的费用都是由大学考古系负责的,钱不是负担,只可惜最好的药用下去,就是不见起色,医院那边也束手无策。
七月底的星期五早上,长沙下了一场特大暴雨,乌压压的一片云横在天上,到处都是水汽,到了傍晚还没消停的趋势。师清漪从医院回来,去停车场停车,地下停车场空气本就不是很好,又赶上下雨,师清漪拎着包从车上下来,闻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类似腐旧的气息。
她今天有点心神不宁,一个人走在偌大的停车场里,脚步声空洞地回响着。
走了几步,师清漪停下,下意识往后看去,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蹙了蹙眉,她开始头一不回地往家走。回到家是五点半,师清漪一边换鞋一边说:“洛神,我回来了。”
洛神从书房里出来,手里还捏着一份打印出来的学习资料。她穿了一件白色的露肩软衫,贴着肌肤,露出凝脂般的肩,显出成熟女人的妩媚与温柔。
洛神一声不吭地接过师清漪手里的手提包,顺便打量她。还好头发是干的,没有被雨淋到,就是脸色不是很好看,有点苍白。
柔柔弱弱的,让人疼。洛神看着师清漪,想去撩一撩她的头发,终究还是没伸手。
师清漪不知道洛神的心思,疲惫地说:“晚上想吃什么,我去做饭。”
“我来做罢,你去沙发上歇着。”洛神把师清漪往沙发那边带。
师清漪先是一愣,然后笑:“你以前不是说,你不会做饭的?”
洛神给师清漪倒了杯水喝,陪她在沙发上坐下:“我只说我以往不用做饭,可不曾说过我不会做。她教过我的。”
“他?”师清漪面色一黯:“你丈夫?你丈夫真逗,明明舍不得让你下厨的,却还教你做饭?”
“我央她教我的。”洛神轻描淡写地回答,漆黑的眼珠盯着师清漪,声音又放柔了些:“你看起来脸色不好,发生何事?是你的同学曹睿还没什么起色么?”
师清漪拿右手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他情况的确不好,医生说他身体上没什么大问题,差不多康复了,主要还是心理障碍,今天已经让精神科那边接手治疗了。”
她抿了一口水,看着透明的玻璃杯,怔了怔才道:“不过我不是为了这事。我这两天不是很舒服,总感觉不对劲,总觉得有人在后面跟着我,监视我似的。”
洛神眼里神色一沉。
“刚我在停车场停车,总觉得后面有什么东西跟着。”师清漪道:“不过也可能是我这些天太累了,出现了幻觉。”
洛神站起来:“先吃饭罢,此事晚些再说。你先去房里躺一会,好了我叫你。”
师清漪揉了揉眼睛:“我在沙发上睡会,出了一身汗,就不去房里了,脏。我随便吃什么都好,你做你自己喜欢的就行。”说完,手遮住额头,像只乖巧的猫一般,蜷缩在在沙发上闭上了眼。
她本来就生得一副清秀柔美的模样,这样缩着,长头发柔软地贴在脖颈处,被微汗濡湿,加上睡着时微蹙的眉,越发惹人怜爱。
整天的大暴雨使得气温降低,客厅里还开着空调,洛神去房里抱了一床薄空调被过来给沙发上的师清漪盖上,然后撩起衣袖,去厨房准备晚饭。
作者有话要说:住院的日子很难捱,每天打完点滴就没事干,索性把笔记本儿要人带过来了。
这两天断断续续码了点字,让大家久等也不好,我现在恢复得不错,精神还可以,就先更新这么点。
感觉很多天没写探虚陵,很不习惯,忍不住手贱了,就想码点字儿tat,对洛神和师师各种饥渴(注意措辞……ps:我难道是m吗?
这章没检查,有错别字的话先担待下,我明天再检查看。
我恢复得不错,做的微创手术,不是很疼,就是不能吃饭只能喝粥捂脸哭,每天在心里哭天抢地的球各种美食但是一口都不能吃。
总之谢谢大家这些天的关心tvt,君导睡觉去了,晚安。
第40章 卷 二
迷迷糊糊中,师清漪感觉到有温热柔软的东西贴在了自己的额头上,大概是毛巾之类的。
下意识伸手去摸,又触到了一片冰凉细腻的女人肌肤。睡眼惺忪地摸到那人的手腕子,她突然就安定了下来,拿指尖眷恋似地捏了捏,感到不满足,她又想着去揉一揉才好。
洛神停下给师清漪擦冷汗的动作,弯腰站在沙发边上,看着师清漪像只猫一样轻轻地在自己手腕上挠来捏去,眸子里不由盈起几丝怜意。
师清漪眉头一蹙,颤着长睫毛睁开了眼。她的眼睛是深灰色的,远没有洛神那么漆黑深邃,看起来很柔和。
“……是吃晚饭了吗?”察觉到自己捏住了洛神的手,师清漪感到很不好意思,不着痕迹地松开,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抬手看表:“都七点了,不好意思,我睡太久了。”
“无碍,晚饭做好才不久。你先去吃,我洗下毛巾。”洛神说完,转身往卫生间那边走。
为了不影响师清漪休息,之前客厅的灯开得比较暗,师清漪坐在沙发上看着洛神背影笼在迷离暧昧的光灯下,也许是个子过于高挑了,有种说不出的单薄与寂寥。
师清漪静了一会,这才走到餐桌旁坐下。
热气腾腾的一碗冬瓜排骨汤,新鲜青绿的时蔬,椒溜肉丝,夏日里清爽的醋腌青瓜,都是很简单的家常菜。菜色果然才出锅不久,不用说也知道是洛神为了照顾她多睡一会,故意将做晚饭的时间押后了些。
不是什么多精致的美食,摆在桌上,看起来却是温暖到了极致。
师清漪看得胃也暖和了,夹了口菜送进嘴里,慢慢咀嚼,眼眸一垂,一种类似怀念的感觉缓缓地在舌尖处融化开来。
不咸不淡,正是她喜欢的口味,洛神拿捏得很精准。
刚巧洛神洗了手过来,坐下,支起筷子一声不吭地开始细嚼慢咽。她的一举一动都是那么优雅,让人着迷,不说话的时候,就像是一汪安静的潭水。
“我应该是这世上第一个。”师清漪有种奇怪的自豪感,笑着打趣说:“第一个尝过明朝古人厨艺的人。深感荣幸。”
洛神端着碗,眸子滑向她,眼角晕着淡淡一分笑:“嗯,是第一个。”
从来都是第一个。
也是最后一个。
吃过饭,师清漪过意不去,自觉地把碗筷洗刷了,收拾好厨房后才去洗澡。
接下来两人各自忙各自的事。
洛神自从和师清漪住在一起后,为了能尽快地融入这个社会,除了和师清漪出去外面见识实践,回来后她要么是对着电脑,要么就对着打印的资料吸收各种知识,就像是一个准备高考的考生似的,早起晚睡,非常用功勤奋。
她现在照例去书房学习,而师清漪洗完澡穿着白浴衣出来,看见书房亮着灯,就热了杯热牛奶端过去,搁在洛神手边上。
洛神抬头,看了师清漪一眼:“多谢。”
洗过澡后,师清漪身上散着一股淡淡的果香,又萦绕着几丝她独有的女人体香,这种气味糅合在一起,晃得人心思发软。她头发上的水滴落下来,滴在洛神的右手小手臂上,冰冷而□,洛神忍不住攥紧了右手食指的指腹,略微一垂头,薄唇抿出苍白的一条线。
慢一些,莫急。
即使自己此刻失去了所有,终究还有无尽的时间。
只要有时间,她就可以再度得到她。
“你现在看到哪儿了?”师清漪没看出洛神的异样,很自然地一边拿毛巾擦拭湿漉漉的长发,一边探头去看洛神的书,很有点老师检查学生作业的意思。
她身上的浴衣紧紧贴着洛神,身子往洛神那边倾,娇娇软软好似没有骨头。
“现下在瞧中国历史,已然看到抗日战争部分了。”洛神摊开资料让师清漪看。学习资料都是简繁两种字体打印的,洛神在看的过程中,通过简繁对照,又能加强对现代简体字的熟练掌握程度,十分方便。
“你学得真快。”师清漪弯着眉眼笑,毫不掩饰地表示赞赏:“已经算是大半个现代人了,再过上一段时间,差不多就可以毕业了。”
洛神唇角勾了勾:“多亏先生教导有方。”
师清漪有点不好意思,手一指装牛奶的马克杯:“把热牛奶喝了吧,今晚上别看太晚。我有点累,回房去睡了。”
洛神点头:“嗯。”
师清漪往书房门口走,白色浴衣衣摆下的小腿弧线精致。洛神侧过脸,静静地看着师清漪离开,过了很久,她似有倦容地揉了揉眉心,目光重新落回资料上那些方方正正的文字中间。
入夜之后,暴雨转成了雷阵雨,外头是黑压压的一片天幕,雨点狂暴地往下甩,如堕地狱,最终被浓黑如墨汁的背景吸纳。只有天边时不时劈过一道闪电,或者炸起一道响雷,那片黑暗才会被这短暂的一瞬间划破点亮,然后又重新归于暗沉沉的深渊。
在雷声侵扰中,师清漪睡得很不安稳。
她侧卧而眠,身子蜷缩得紧紧的,双手因为不安而贴在腹部,冷汗沁湿额头上的发丝,睡梦中还犹自瑟瑟发抖。
倾盆大雨还在继续,一道猎猎的闪电毫不留情地劈下去。
师清漪感到左手手腕锐意一疼,终于在轰鸣的雷声中,惊醒了过来。她粗重地喘息着,贴在腹部的左手微微蜷着,上面的红玉手链泛着妖异的冷光,好像比以往红得越发鲜艳。
师清漪戴着这串手链坐在黑漆漆房间里的大床上,听着肆虐的雷声与风雨声,浑身发起冷来。
好冷。是空调温度开得太低了吗?
师清漪搂着双臂缓和了一会,掀开身上的薄空调被,从床上下来,拧开一盏昏黄的床头灯,赤着双脚去摸空调遥控。她高挑纤弱的影子随着她两弯白皙的足缓缓移动,就像单薄的皮影印在地上,寂静无声。
师清漪把空调关掉,揉了揉发疼的左手腕,又看了看表,指针正好指向夜里十一点半。
她又累又困,准备回床上继续睡。
这时,阳台上一声刺耳的碎裂声震动了她的神经。她反应历来迅速,快步走过去拉开厚厚的落地窗帘,跟着推开窗帘后面的磨砂玻璃门,按亮了阳台上灯,顿时一股卷着水汽的冷风扑面而来,将她浑身吹了一个激灵。
师清漪这边的主卧室带了一个很宽敞的景观阳台,最外面是高高的防护栏与落地玻璃窗。阳台左边是一套雅致的桌椅,天气好的时候师清漪会抱着笔记本在桌边上网,享受悠闲一刻,而阳台右边则种了许多茉莉花的盆栽。
本来这些天抽了些漂亮的白茉莉出来,阳台上弥漫着很淡的茉莉香气。现在其中一盆茉莉花不知道怎么回事,歪倒在地上,花盆碎片散了一地,刚才那声碎裂声,就是这个被砸碎的花盆发出的。
白色的茉莉花骨朵缩在漆黑的花泥中,有种让人叹息的零落美丽。
落地窗被拉开很窄的一条缝,风雨正从外面灌进来。
师清漪看着阳台上安静开放的其他茉莉花,若有所思了一会,走过去把落地窗关上,落下窗栓锁住。
她弯下腰,开始收拾盆栽碎片,碎片的声音稀稀落落地响了一阵后,身后一个人影从她卧室里走了出来。
风中开始有洛神的香气。
洛神把她扶起来,往后轻轻一牵:“我来收拾,莫要割着手了。”
师清漪一直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松了,蹲在洛神身边看着洛神收拾,洛神一边收拾一边低声道:“发生何事了。花盆好端端地怎会碎的?”
她回过头:“你打碎的么?”
师清漪犹豫了会,僵硬地摇头:“……不是。它莫名其妙就碎了,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撞翻的。花盆这么重,总不会是被风吹倒的。”
洛神抬眸看着师清漪。
师清漪抿了抿唇,声音有些抖:“落地窗开了条缝,可是我记得我睡觉前明明把它关上了的。不知道是不是我记错了。”
洛神沉默地往阳台四周环视,许久才收回有些凉意的目光:“你这两天精神不好,总有些恍惚,许是记错了。无碍,就是碎了个花盆而已,我这便收拾好了,你先去睡觉。”
师清漪蹲在洛神身边,不动:“我在这等你。”
她看起来乖极了,像只顺从的小绵羊似的,棉质睡衣的一边吊带滑下来,现出一圆玲珑娇俏的肩。
洛神的目光胶着在她身上。
她越漂亮,越可人,便越像是割心口的钝刀,一刀刀割在洛神心上。这种漂亮与可人,只能静静看着,不能去触碰,不能去拥抱,更不能去拥有。
阳台终于收拾完毕。洛神去师清漪主卧里的卫生间里细细致致地洗干净手,出来时,看到师清漪蜷缩着坐在那张宽敞的大床上,看起来很不安似的。
“你怎么了?看起来好似不舒服。”洛神很自然地伸手去探师清漪的额头,冰冰凉凉的,没发烧,情况却并不好。
师清漪看着她,说:“我觉得有人进来了。”
洛神脸色一凝,许久,才轻轻一笑:“除了你,这里只有我。”
师清漪白皙的脸上晕出一抹红:“我好像产生了幻觉,总觉得这几天有人跟着我,有人跟着我进了家门,进了我的房间,那个人他到了我床边,一直盯着我看似的。其实阳台外头有严实的防护栏,又是在十六楼,我知道这不可能,但还是神经质地感到恐惧。”
“是你太累了。我方才特地检查过了,什么也没有。”洛神垂了垂眸,昏黄的床灯光芒在她眼底投下一片阴影:“你躺下睡罢,我在这陪你坐一会,等你睡着再走。我在这守着,不会有什么东西敢过来的,且放宽心。”
师清漪嗤地一声轻笑:“也是,粽子来了,你都能拧断它的脖子。”
洛神横了她一眼,师清漪总觉得这眼波一横,有股让她欲罢不能的嗔意责怪在里面。
“那好,你在这坐一会。”师清漪侧着身子躺在洛神身边,看着洛神的侧脸:“你学习到现在吗?”
“嗯。”洛神帮她把空调被盖上:“出书房正要去睡时,听到你房里有声音,便过来瞧一瞧。”
师清漪犹豫了会,说:“要不你也躺下来吧,你之前一直坐着看书,现在又还是这样坐着,得多累。”
洛神眼角一挑,意味深长道:“你这是要我陪你睡么?”
师清漪脸红起来,蜷了蜷身体,强辩道:“不是,我是怕你坐着累。你躺着,我们也可以说话,这样更轻松。说着说着也许我就可以睡着了,不会像之前那么紧张。”
“莫非你今晚怕么?”洛神道:“怕黑,怕鬼,还是怕打雷?”
师清漪:“……”
洛神眼里笑意浓了些:“我去换身睡衣再过来。”
她利落地站起来,换了睡衣后,很快就折返,倒是没让师清漪多等。
师清漪给她留出一个空位,让洛神躺下来,又把空调被往洛神那边送了送。即使是夏夜,被一整天的大暴雨侵袭后,也变得凉意丝丝入骨髓了。
“你睡罢,我就在这。莫要胡思乱想。”洛神面对着师清漪躺着,轻声道。
床灯熄灭,两个人躺在大床上,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聊着天。有时候是几句闲谈,有时候则是长久的寂静,然后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话,话题又在昏沉的睡意中继续着。
耳边洛神的声音轻柔似海浪,师清漪连外面的惊雷都忽视了,紧张与焦虑感随之消失,被一种分外安心的感觉包围起来。
渐渐地,她枕着这种海浪之声,终于睡了过去。
洛神伸出手,将师清漪圈进怀里,也闭上了眼。也只有在师清漪睡着时,她才能没有负担地拥有她这短暂一刻。
两人的气息宛若细网,相互纠缠,缠绕在雨夜里。
卧室里是一片安宁的寂静。外面雷声大作,闪电破空,一瞬间的闪电打过来,将阳台最上方似壁虎一般趴着的影子照了出来。
闪电消失,影子也隐藏进了黑暗中,只有一双幽幽的碧色双瞳,宛若盛着月光一般,缓缓地被点亮了。
一夜过去,暴风雨终于平静下来。空气里充满着清新的水汽,被这种水汽一浸润,连清晨的阳光都变得薄而透明起来。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房间,师清漪蹙了蹙眉,来来回回地晃了晃神,这才终于清醒了。
感到腰上缠绕了什么柔软而冰凉的物事,好像是人的手臂,师清漪睁开眼,散着心思下意识往旁边一扫,入目的却是一张清雅到极致的漂亮面孔。
女人的黑发海藻似地铺散在枕头上,每一寸肌肤,都似美玉精细雕琢过一般,在晨光中散发出勾人的诱惑。
洛神的呼吸均匀而绵长,如此近距离地喷在师清漪鼻尖上,让她感觉着火一般地烫。
这是怎么回事?她们两个,怎么躺一块睡了?
洛神还抱着她?
师清漪觉得此刻她的大脑就是个发旧生锈的轴承,怎么转也转不动。而洛神的手臂藤蔓似地绕住了她,她的身体也就和那生锈的大脑似的,半点也动弹不了。
“早安。”洛神的眼眸缓缓地睁开,内里盛着几分愉悦的光。
“……”师清漪说不出话来,目光下移,落到洛神搂住她的手上。
洛神也不松手,就这么抱着:“你昨夜央我抱的,我不敢不从。”
师清漪终于将昨晚的情况回忆清楚,她因为当时情绪高度紧张,的确是有让洛神陪着她的意思,但是她也没让洛神抱着她啊。
“你说你好怕。”洛神面无表情地说:“让我抱紧你。”
师清漪的脸也面无表情地僵硬了一分钟,之后彻底垮了,迅速被红晕取代,内心也是波涛翻涌。
她想了半天,也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说了“我好怕”这种不要脸的话来。
……太不要脸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见大家的留言,都说让我休息好才更新,谢谢大家的关心。
其实没什么的,是我自己想写,心痒难耐,心里的故事总想时不时地写一点,不写反倒不自在了捂脸。(典型m体质……
创口恢复得不错,我明天已经可以出院了,接下来只要注意饮食就好,是肠胃方面的手术,大家以后也要注意饮食,按时吃饭神马的,注意身体的爱护哦。
第41章 卷 二
师清漪正为自己的“不要脸”纠结着,没防备洛神的手已经从她腰间轻轻地收了回去。
女人指尖擦过她的棉质睡衣表面时,微微的痒。
洛神撑着身子,从床上下来,随意地撩拨着肩头上柔顺乌黑的长发,很自然的一个动作,却因为晨醒时的几丝慵懒而变得愈加风情。
她站在床边,盯着蜷缩起来将空调被裹成团的师清漪,忍不住牵出一个淡笑:“今早去外面吃,好么?”
师清漪像只蜗牛似地缩着,红着脸点头:“……嗯。”
心跳得好快。
卧室与床,永远是透着暧昧的名词。师清漪以前从来没和人同睡过,她有轻微的洁癖,即使是亲密如师轻寒和祝锦云,也不能到她床上睡觉。
而如今与女人一夜的肌肤接触后,她心底那种悸动无法平复,而是越发强烈了。
洛神拧了拧门把准备开门出去,拉开一条小缝隙时,她忽然顿住,又回头瞥眼过来,声音幽幽的:“昨夜阳台的窗子可闭紧了?”
昨晚的那场暴风雨回忆让师清漪本来有些羞窘的情绪瞬间紧张起来,犹豫了下,才回答:“关紧了。”
洛神点头,嘱咐道:“很好。收拾好后,记得将卧室房门自外头反锁了。我们再出门吃早餐。”
师清漪有些愕然,随即想到了什么,目光紧紧地盯着洛神。
洛神倒是回了她一个镇定的笑,转身走了。
师清漪立刻从床上一咕噜爬起来,伸手把落地窗帘猛地闭合,阳台上投照过来的阳光终于被封在了外面那个世界,卧室里变得昏暗极了,仿佛与世隔绝。她不敢去过多揣测,三下五除二地换好衣服,出门,利落地将房门锁上。
感觉钥匙旋转到底,师清漪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心里此刻藏了一个大秘密,这种感觉十分难捱。去卫生间时,看见洗漱过后的洛神对着镜子束发,两人在镜子里对望,彼此心照不宣,谁也没有说出来。
开车出小区大门的时间是将近八点。现在正是上班的高峰期,道路拥堵得比较厉害,师清漪手指搭在方向盘上轻叩,看着不远处的红灯,对副驾上的洛神低声说:“昨晚上你就发现有东西进来了,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两个人和一个不知名的家伙在房里度过一夜,光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洛神回答得云淡风轻:“你原本就不安,若是当时告知与你,你说你会如何?不想睡觉休息了么?”
师清漪有种被她打败的无力感:“比起睡觉,当然是命更重要了。那可是外来入侵者,原来我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没想到都是真的。”
“绿灯。”洛神提醒着师清漪:“有我在,你的命很安全,我会护着你。所以自然是睡觉更为重要。”
她扭过头,表情一本正经,又道:“你们此处的电视节目里不是常说睡觉美容么,女人多睡才漂亮,言之有理。”
师清漪嘴角一抽:“……你从电视里倒是学到很多。”
自从洛神开始看电视后,所选择的节目单令师清漪一度费解。洛神只固执地看三个节目档,一个是中央十台,对“探索发现”这种考古的栏目尤其钟爱,一期不落地追看。另一个是古玩鉴赏栏目,而第三个,则是有关女人美食与养身的栏目。
前两个可以理解,看起来符合洛神的兴趣。至于后面一个,每次看到洛神端着一杯牛奶,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那两个打扮风骚的女主持人就各种厨房新菜色以及美容养身方面的问题噼里啪啦地闲聊扯淡外加吐槽时,师清漪总有种自己穿越了的错觉。
一个古代面瘫看现代吐槽,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师清漪不放心,开口问:“你看清楚那东西长什么样子了吗?”能从那么小的窗户缝隙里挤进来,师清漪可不认为那是一个人。
“你在墓里见过的。”洛神道:“你说你喜欢。”
师清漪面色一凝。
洛神往前面示意,看起来心情很好:“等下开去超市,既然家里来了贵客,我们自是要好生招待它。”
两个人找了家餐厅吃过早餐,之后停车去了市中心的超市。洛神悠闲地推着购物推车,师清漪就在旁边跟着,两人在货架之间来回穿梭,中途经过宠物区,洛神和师清漪同时停下了脚步。
伸手取了一大袋牛肉味的妙鲜包下来,师清漪蹙起眉,感觉自己快要疯了,一旁的导购小姐哪里知道她现在的心情,殷勤地向她推荐起来:“这个品牌的妙鲜包做得非常好,是猫猫的最爱,我们这里有不同的口味,另外还有……”
一个“猫”字,似是打破了一个不得了的禁忌。
师清漪额头的太阳穴剧烈地跳了下,拦住了那名导购小姐,只是说:“我是新手,不是很熟悉养猫。请问不管什么品种的猫,都会吃这些猫粮吗?”
导购小姐笑道:“当然了,不然怎么叫猫粮。不过不同的猫之间有差异,和人一样,有不同的喜恶,你可以先做个多重选择,带回去看下你的猫究竟喜欢吃哪一种。”
洛神眼神示意师清漪,师清漪叹一口气,抓了几包不同口味的妙鲜包丢进购物车,又买了另外一些猫粮罐头,最后还去生鲜区买了两条鱼和鸡肉,就这样拎着大包小袋回到了家。
虽然拉开了窗帘,耀目的阳光透进客厅,家里的气氛依旧显出一丝凉意。洛神在厨房开始片鱼鳞切鸡肉地忙活开来,很有点祭祀准备的味道。师清漪打开冰箱门,倒了满满一大盆牛奶,轻声道:“你觉得这样可行吗?为什么我们不把它请出去?让它待在这,就和定时炸弹差不多。”
洛神衬衫衣袖挽起,幽瞳长发,一副居家温柔好女人的模样,她把准备好的鱼和鸡肉装盘,道:“它是跟着你来的,又怎会轻易离开。它很有灵性,与墓里的一切脱不了关系,我得好好款待它,兴许能摸出一些墓葬的线索来。”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目光则落到师清漪的红玉手链上:“莫怕。它在墓里不是很听你的话么,它不敢造次。”
师清漪也下意识去摸她的那串红玉手链,思量了一阵,这才点了点头。
而正好这时,师清漪的手机响了,师清漪一看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心头晃过一丝惊喜,捏着手机贴在耳旁:“锦云,你回来了?”
“今天刚回来。”祝锦云的声音轻轻柔柔像是风似的:“师师,这次一个多月没见了,想不想我?”
师清漪笑道:“少来。你不是发邮件说下周四才回国吗,我还打算到时候去机场接你,怎么突然提前了。”
洛神听到手机里女人的声音,没什么表示,只是拿托盘把鱼,鸡肉和牛奶装好,淡淡地瞥了一眼师清漪,示意她。师清漪连忙摸出主卧的钥匙递过去,拿开手机轻声说:“你稍微等下,我和你一起进去。”
洛神道:“不用,你这边先讲。”
说完,转身往客厅那边走。
“市立医院精神科这边的老师找我有点事,一个新进的棘手病例想让我参与,就把行程往前提了。”祝锦云道:“师师,你刚怎么了,我在这边说话你都没反应的。”
师清漪一边往客厅走,一边打电话:“……可能是信号不好。你现在在哪,到家了吗?”
“回过家一趟了。你现在没出门吧,我到你家找你。”
师清漪顿时变得紧张起来:“你要来我这?”
祝锦云一笑:“怎么,不可以?”
师清漪往主卧那边看去,洛神已经拎着各□粮进了卧室,把门关上了。她尽量使得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一些,道:“……还是我去你家看你吧,你刚回来,肯定很累,就在家多休息休息,晚上我过去看你。”
“师师,你的声音听起来很紧张,很不安,虽然你竭力在隐藏你这种不安。”祝锦云慢悠悠地笑道:“不要想糊弄我,我是职业的。很明显,你现在在家,但是你很不愿意我过来,难道你现在很不方便?让我猜一猜,你哪里不方便。”
祝锦云停顿了会,声音吃吃的,看起来在憋着笑,道:“莫非你家里偷偷藏了个人包养?”
师清漪脸瞬间一烫,往紧闭的房门那边望去,气道:“警告你啊,你别胡说八道。”
“你看你老毛病犯了,又在这掩饰了,别告诉我你这窝里还真给我藏了个人。我就在外面,过来你这里捉奸了,速速开门。”祝锦云的手机突然掐掉,于此同时,门铃阵阵催命似地响了起来。
师清漪简直要晕过去,这来得可真是时候。
遇上祝锦云这祖宗,她这下没退路了,硬着头皮去开门。
门被拉开,对上了一双清亮狡黠的眸子。这双眸子的主人作为一名心理医生,曾经看过太多形形□的人,窥看过太多人的心思,眼神练得同猎人一般锐利。
祝锦云穿着一身职业小腰西装,翻出雪白的衬衫领子,抱着手臂,煞有其事往玄关里瞧,瞧上了鞋柜里的鞋,抿唇一笑:“师师,你果然有客人嘛。”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了。
第42章 卷 二
“是有客人。”师清漪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把她让进屋:“客人不就是你吗?也不提前打个电话通知一声就跑过来,要是我不在家,你不是又白来一趟。”
祝锦云斜斜瞥了师清漪一眼,慢悠悠地换鞋进了客厅,放下手里拎着的一个小纸袋,在沙发上姿态端庄地坐了下来,嘴里却道:“如果撞上你不在家,我就自己回去,跑一趟腿又不会断。我自己不在意,你这主人家倒是哼哼起来了。”
她说着,目光又落到茶几上的两只马克杯上。
两只同款不同花色的马克杯,都是白底上缀了些简单的青花,并排着静静地搁在透亮的玻璃上,被阳光圈出一层暖洋洋的晕。
那不该是客人的东西。
而是属于长住者的。之前鞋柜里的一切,也早就一目了然。
有人,和师清漪同居了。
作为师清漪的主治心理医生,祝锦云很清楚师清漪的洁癖程度,这种洁癖,让师清漪和人同居几乎变成一种不可能发生的事,甚至祝锦云来过无数次,都没有得到过在此过夜的允许。
师清漪的客房以往即使没人住,床单被褥也会一个礼拜定时清洗一次,这种规律性类似强迫症的洁癖行为,都是当年师清漪在师家度过那段黑暗时期后,所留下的阴影,至今也没有改过来。
如今她的那间客房,居然搬进了新的主人吗?
还是说……
祝锦云不想再往下揣测,眼底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停滞,嘴角噙的笑也不易察觉地凝固住了。
师清漪此时有些心神不定,并没有去注意观察祝锦云的脸色,而是往卧房那边看了看,房门依旧是紧闭的。犹豫了片刻,她才对祝锦云道:“喝点什么?老规矩?”
祝锦云手交叉地搁在膝盖上,懒洋洋道:“老规矩。”
“我都不爱喝那玩意,如果不是你喜欢,也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喝完。”师清漪端出一套精致的茶器和一盒顶级的六安瓜片,边说边往厨房走。这套茶器和茶叶还是萧征明新年时带给她的礼物,萧征明真心疼爱她,下面的人就只送了这么一套上来,他却给了师清漪。
只是师清漪并不爱喝茶,祝锦云却格外钟爱六安瓜片。她往师清漪这跑得勤快,时间永远是微妙的东西,渐渐地,那盒香茶就随着祝锦云来的次数,而慢慢地见了底。
“你得多亏了我常来,不然这么好的东西收霉了都没人喝,岂不是暴殄天物?”祝锦云声音稍微高了些,靠着沙发的抱枕,目光胶在师清漪远去的纤柔背影上。
她是个模样精致的女人,微卷的长发,一丝不苟的小西装职业打扮,里面的衬衫也是洁白如雪。静坐的时候姿容端正,只是眼角缝了细细的一丝挑起来的笑意,这让她狡黠得有些像狐狸。
师清漪没回她,而是在厨房忙活起来。
煮茶是个慢腾的细致活,尤其是瓜片这种绿茶,更加要注意冲水和温度,怠慢不得。师清漪虽然不喝茶,却善于烹茶――师轻寒生前很爱饮茶,又对茶很挑剔,她还在世的时候,每次的茶水都是由师清漪烹给她的,久而久之,师清漪的手艺也变得精湛了。
祝锦云在沙发上等了很久,闭着眼,心里却是痒痒的。她曾经看过多次师清漪煮茶的模样,师清漪的手指漂亮白皙,摆弄茶器的过程中白色雾气绕在指尖上,垂头时长而柔软的发落在瘦削的肩膀上,隐隐露出一截修长的颈子,仿佛也跟着散逸了一抹雅致的茶香似的。
自己真的是喜欢喝茶吗?
还是说只喜欢喝那漂亮的一双手煮出来的茶而已。
这次因为出国学习,快两个月没见了,算是最长的一次。而以往她都是每月按时给师清漪做一次心理诊疗记录,至少也是一月见一次的,这么一对比,两个月的时间的确非常难捱。
感觉到有女人清雅的香气绕过来,祝锦云微微一皱眉,睁开了眼。
面前站着一个身高腿长的女人,就单单是站在那,没有什么表情,也不做多余的动作,就已经足够凝成一幅画。女人的头发很长,当真是似锦缎一般自然地垂落下来,几缕贴在胸前,秀眉幽瞳,白衬衫,黑色长裤,干练中又透着一股清水出芙蓉的古典美。
这种美实在是太夺人眼眸,祝锦云的目光几乎不能从那张脸上挪开,她来来去去地看过了那么多的人,这女人实在是里头漂亮到极致的。
而女人走过来,居然是没有声息的,如果不是那抹香气,祝锦云还不能感知到她。
“你好。”女人微微一欠身,礼貌地向她伸出手:“清漪的朋友么?”
“是。”祝锦云连忙站起来:“……你好。”
也许是对方表现得太自然,祝锦云突然有了一种客人的拘谨感,好像这座房子的主人已经摇身变成了眼前这名陌生的女人,自己在她家里做客,要多拘谨就有多拘谨。
手握上去的同时,祝锦云出于职业习惯,又去看女人的眼睛。
对方眼眸深邃,恍如宁静的夜空,没有哪怕一丝的波澜。
眼睛是心的窗,许多心思都能在眼睛里有或多或少的流露,这是祝锦云以往看人的经验。在心理学上,眼神,各种面部微表情,肢体微动作,都是看人的破绽点。
从这些破绽点出发,祝锦云过去总是能很准确地拿捏住他人。
而这次,女人丝毫没有破绽。她的一举一动都是那么得体而从容,眼眸幽深得让人捉摸不透。
祝锦云不知道她是谁,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能听到她嘴里说出的“清漪”二字,说得那么亲昵温柔而又有力,仿佛在向祝锦云昭示着什么。
“祝锦云。”祝锦云出了微微一层汗,自报家门,又看着女人一笑:“你和师师是……”
“洛神。”洛神勾着唇角,淡淡回了一个笑意:“我是清漪的家里人。”
家里人,很模糊的一个概念,祝锦云没敢多想,只是第一时间认定了这是类似“亲戚”的意思。
不过她和师清漪实在太熟了,以前又时常以贵宾身份出入师家,受到师夜然的青眼有加,对师清漪的圈子自认是了如指掌,却从来没在师清漪的亲戚名单上见过和洛神有关的任何一丝痕迹。
洛神来得很突兀,仿佛突然就闯入了师清漪的生活,这点让祝锦云感到不安。
正在祝锦云被一种莫名的气势压制得难受的时候,师清漪端着茶器从厨房里走出。她看到洛神和祝锦云面对面地站着,气氛有些诡异,脚步略微凝了凝,这才上前笑道:“锦云,久等了。”
师清漪的出现起到了很好的缓和作用,祝锦云松了一口气,又坐回了沙发上。
师清漪弯腰把茶器放好,洛神就站在她身边帮忙,将茶盏一一排好,沏出一片清香。两个人,两双同样漂亮的手摆弄着,配合起来默契十足,仿佛屋子里的两名女主人。
师清漪压着嗓子,用很低的声音对洛神道:“卧室里都准备好了吗,没什么问题吧?它吃了没有?”
“都备好了。莫急,过段时间再进去瞧便是。”洛神轻声应着她,又抬头给祝锦云递过去一盏香茶。
祝锦云头一次觉得盛茶水的瓷盏格外的沉,她接过来礼貌地笑:“谢谢。”
洛神朝她一点头,也没什么话说,端起一盏茶坐到了另外一边的沙发上。师清漪敛着心思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开了起来,有了电视广告喧闹的点缀,之前那种有些尴尬的沉寂暂时地被压制了下去。
洛神眼睛转而盯着电视屏幕,一声不吭,慢条斯理地品着茶。
“在瑞士的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这边师清漪坐在祝锦云旁边,起了个闲聊的话头。
“那边生活节奏慢,慢得让人睡着,要多悠闲有多悠闲,不过我觉得还是回国舒服。我就是劳碌命,不停地有case接才好,不然浑身就不自在。刚好这边医院有个重头新病例要我看,这些天又要开始忙起来了。”祝锦云的声音透出一丝愉悦。
“哪有你这样的,医生只是盼着病人多,有没有医德?”师清漪打趣她:“你这个主治医生我也不敢要了,还是辞掉算了。”
“没有病人,我哪来的收入。这不就和殡仪馆天天盼着死人一个道理,人家还更过分呢。”祝锦云半开玩笑半认真:“天地良心,对待每一个心理患者我都是尽心尽力给予治疗和帮助的,瞧瞧,师师你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你倒好,忘恩负义,不感谢我,还想着要辞退我呢。”
师清漪不置可否地笑了,道:“说到case,锦云,我这边有个朋友想让你看看,你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帮他做个诊疗。”
“谁?”
“就是我同学曹睿。他之前受到了很大的刺激,精神状态非常不好,在市立医院住了很长一段时间也没有起色,刚给转到精神科去了。你这方面经验足,我想让你帮他看下。”
“曹睿?”祝锦云来了兴趣,小口抿了抿茶,又把茶盏搁下:“我老师交给我的那个市立医院精神科的case正好就是一个叫曹睿的研究生,要我明天过去给他做初步诊疗。当时我听到他是念考古的,还在想你是不是可能认识他,没想到他还真是你同学?”
师清漪也是讶异了下:“还真巧。”
她心情放松了许多,道:“如果是这样,那更好办了。曹睿他以前可能就有一些心理阴影,这次又被突然刺激到,就有点无法控制了。你帮他好好看下,做个引导,另外我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祝锦云笑道:“你跟我还来不情之请呢。装客气。”
师清漪深灰色的眼眸望着她,声音里透出一丝考量时的冷静:“就是你给曹睿做诊疗的同时,能否也给我一份进度备案。我需要详细的,有关他的心理报告资料。”
祝锦云先是一怔,后面才道:“你居然在调查你同学?”
师清漪眼眸一垂:“算是调查吧。曹睿的心理状态关系到我们考古这边的一些进度,是秘密,我不能多透露。但是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份曹睿的调查报告。”
祝锦云眯着眼忖了忖,说:“行,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到时候把报告发到你邮箱里。不过把患者的心理诊疗资料外泄,这算是违反了行业规定,我良心难安,师师,你拿什么来补偿我的良心?”
师清漪抬手看表,笑:“做午饭给你吃。行不行?”
“下次吧,先欠着。”祝锦云站起身来:“我得回去了,这次就来看看你,后面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我呢。”
“这么快就走?”
祝锦云余光瞥了瞥洛神,洛神那盏茶还没喝完,脸上没什么波澜,只是盯着电视看。
“这不有事吗。”祝锦云手一指沙发上的纸袋:“给你带了礼物,到时候拆开看,走了。”
“我送你。”师清漪陪祝锦云往门口走,洛神放下茶盏,也站起身来。
“送到门口这就好了,我自己开车回去。”祝锦云换好鞋,站在门外,看着门口的师清漪和洛神两人。
两个都是高挑而漂亮的人,并在一处时,透出说不清的柔软融合感。
祝锦云有种隐隐的不舒服,朝洛神道:“洛小姐,再见。”
洛神回了她一个礼貌的淡笑:“再见。”
送走祝锦云,师清漪心底舒了一口气,还好祝锦云今天没跟她问起洛神的事,祝锦云太了解她了,要是往深处问很容易会露出马脚。
沙发上搁着祝锦云带过来的纸袋,师清漪从纸袋里拿出一个精美的长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条银白色的项链。
项链设计简约而大方,小巧的坠子上还镶了一颗熠熠的钻,一看就价值不菲。
祝锦云经常出差或者出国学习,每次回来都有给师清漪带礼物的习惯,如今礼物已经成堆了,这条项链也不是里面最贵重的。
师清漪突然觉得有点累,把项链收好,搁回了纸袋里。
“你喜欢这种么?”洛神坐在她旁边,许久,突然出声问她。
“这种?是指项链吗?”师清漪起身去收拾茶器,一边收拾一边低头笑道:“朋友送我的礼物,当然是喜欢的。”
“那倘若,是我送你呢?”
女人的声音,风一般,淡而轻柔地,从她身后绕了过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抽得好销魂t。t,不知道今天好了木有
第43章 卷 二
师清漪手指顿住,手下的茶器明明只有暖暖的几丝余温留存,她却像是被滚水烫了似的,又缩了回来。
几缕发丝垂下,遮住了她的表情,侧面看去,只隐隐能看到她轻颤的长睫毛。
她从来没有考虑过洛神会有送什么东西给她的可能。
在社会中,礼物总是巩固感情和关系的一种重要枢纽。下属给上司送礼,晚辈给长辈送礼,家人之间的贴心小礼品,朋友之间捎来的手信,以及恋人之间传递的恋慕,这些关系让礼物的存在变得理所当然,充满着人情味道。
可是如今到了洛神这里,师清漪却是怔住了,心里微微发着颤。
她们两人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朋友吗?
师清漪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同时变得迷惘起来。她潜意识里不想去定义她和洛神之间的关系,因为有些东西一旦定义死了,往往也就没有余地,没有往后发展的空间了,这种桎梏会让她不安。
洛神不是师清漪的亲人,师清漪在内心深处,其实也并不想把她定义成类似祝锦云那样的朋友。
她是特别存在的,游离于那些关系之外。
师清漪每每只要看着她,就觉得一切都变得妥帖而安心了。
洛神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盯着师清漪遮掩的侧脸,什么话也不说,只为了等一个答案。
师清漪回过神,忖到自己实在是乱七八糟地想得太多,不由歉意一笑。斟酌着过了一会,她终究还是有些怅惘地答道:“你也是我的……朋友。如果是你送的,我当然也会很喜欢。”
朋友。
洛神眸光晃了晃,站起来,面上依旧还是那副叫人揣摩不出内心的表情。仿佛只是一个小小的试探,得到师清漪的回答后,她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而是轻声道:“我去卧房里瞧瞧情况。”
“等我下,我和你一起。”师清漪把茶器飞快收拾好,端去厨房,也顾不上洗刷了,转而跟着洛神往主卧里走。
落地窗帘还是闭合的,宛若卧室里一面厚重的墙。
师清漪脚步很轻地靠近,小心地将窗帘掀开了一道小缝隙,心头同时涌起一种偷窥时才有的异样紧张感。
外头阳台的光线刺目,与昏暗的卧室形成强烈对比,阳光几乎是霸道地从缝隙里挤进来。师清漪下意识地偏了下头,洛神手一抬,手掌搁在她的眼睛上方,替她搭了个遮阳的凉棚。
眼睛缓和了些,师清漪视线往阳台上放置的盆盆碟碟扫去。
玻璃小盆里的牛奶喝了个差不多,洛神投喂的牛肉味妙鲜包更是被吃了个精光,至于那两条鱼,啃没了只剩下凄凉的两具鱼骨头搁在盘子里,而那些剔得细碎的鸡肉倒是没动,看样子这位“客人”并不爱鸡肉的味道。
师清漪想到墓里见到的那只猫苗条娇小的女王模样,实在很难将其和眼前所见的食物残局联系在一起。于是她脑补了一只趴在地上抱着一条鱼大吃特吃的白胖猫形象,又有点想要发笑。
把窗帘又往那边拉开了些,这下终于看见左面阳台的桌子脚下,趴着一团耀眼的白球。
那团白球如今吃饱喝足了,被太阳这么一照,就开始犯困,也不再似昨晚那样壁虎似地吊在阳台顶端,而是安安静静地找到阴凉的桌脚下一席地,旁若无人地享受起日光浴来。
白猫察觉到师清漪投过来的视线,眼睛眯着,睁开了一条慵懒的小缝,前面两只爪子小巧玲珑的,宛若两只小雪球团子,垫在下巴下,又时不时地去揉它那张脸。不管之前看起来是多精明的一只头领猫,半睡半醒的时候,总不免有点呆呆的感觉。
它额头上有个小旋,恰似一朵冬日白梅。师清漪和它对视了一阵,心跳突突的,连忙又把窗帘合上了。
真可爱。
师清漪心里软得快要冒泡。
以前在墓里初见时,这只领头猫看起来总有些阴森之感,她忌惮防范也是在所难免,而现在看见这只猫很自然地趴在阳台上晒太阳,蜷缩成一团圆滚滚的球,一副十足乖巧的好模样,她突然就很想把这只猫抱在怀里揉一揉,逗一逗。
“倘若喜欢,就养着。”洛神看穿了她的心思。
师清漪声音里带出一丝宠溺,小声说:“它可真能吃,明明那么小小一只,想不到还是个吃货。”
洛神微微一笑,不做表示。
白猫在阳台上安了家。
它这段日子并不越矩,除了在阳台这方天地里待着之外,从来也没进过师清漪的主卧室半步。
好在师清漪的景观阳台够宽敞,师清漪和洛神两人动手,在阳台上准备了一个舒适安乐的猫窝,又专门买了猫沙回来给它设计了个喵咪卫生间。它实在是聪明,又分外爱干净,闻着猫沙里的味道就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师清漪连训练它去卫生间的功夫都省了。
师清漪给白猫取了个名字,叫做月瞳,因为它的那双碧色双瞳美得如同含了月光一般,尤其是在黑夜里看来,更是令人心醉。她就任由月瞳这么自由自在地在阳台上待着,每天伺候女王似地给它备好充足的食物和水。
和普通的猫不同,月瞳身材娇小,食量却大得可怕,偏爱鱼肉,牛肉和牛奶,牛肉味的妙鲜包也很钟爱。每天这么多的食物吃下去,肚子却只会滚圆滚圆很短的一段时间,后面又奇迹地恢复了它小巧玲珑的形象,胃仿佛就是一个无底黑洞。
师清漪知道它的本体是狠戾的八尾猫,说白了就是一只怪物,也就不按照养普通猫的那种方法去对待它,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根本不用担心它撑着。
两人一猫相安无事地过日子。而自从祝锦云那天来过之后,洛神好似发生了某种变化。
她对着笔记本上网查阅资料的时间明显增多,收发邮件的次数也多了起来。说起洛神的邮箱地址,师清漪本来还以为目前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如今洛神频繁地使用网络,却又不是和她联系,师清漪就感到纳闷。而且洛神在家的时间开始变少,经常性地往外面跑,她又不会开车,师清漪想要开车送她,每次都被她温言拒绝了。
洛神本就是那种独立自主很有主见的女人,完全可以有自己的生活空间和自己选择的生活方式,很多事情碍于身份,师清漪也就不好去多过问,虽然心里像是有只爪子在挠,却只能郁闷着。
郁闷到后面,师清漪开始变得不安起来。
这种不安让她忍不住往一个她最担心的地方猜想——洛神也许是在找房子,或者找工作,在与外界某些人进行接触,不论哪一种,都意味她很可能就要离开了。
如今洛神在萧征明的帮助下,有了身份证,有了户口本,又加上师清漪的知识教授,该具备的现代生活技能都已经具备,已经悄无声息地融进了这个社会,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初来乍到的古代人了。
正因为如此,师清漪当初让洛神住下来的那个理由,现在看来,就变得相当苍白和无力。
如今,她已不知道拿什么理由去挽留她。
洛神在她身边,从日出到日落,再到入夜,已经成了习惯。
而有些习惯就如同裹着蜜糖的毒药,一点点地侵蚀五脏六腑,临到后面,师清漪无力招架,只能在心底恐惧这种习惯即将要消失了。
三伏天里,天气越来越热,白天日头明晃晃地挂在天上,晃得人眼热头晕。
今天下午,洛神倒是没出去,而是安静地靠在客厅沙发上看书。师清漪把阳台窗帘合上遮阳,给月瞳泡了一个凉快澡,又怕阳台太热把猫热坏了,便把这只雪团子抱进卧室的地板上。卧室里开着空调,木地板凉快极了,月瞳团在地板上,舒服地眯着眼,再也不想挪窝了。
师清漪收拾好,洗完手出来,看见洛神悠闲坐着,手里捏着一本书,静谧得如同一幅画。
“你今天不用出去?”师清漪终于忍不住问。
洛神抬头看她,唇角勾出一丝惬意的笑:“不用出去。都解决了。”
师清漪心里一沉。
什么叫都解决了?找到新工作,或者,找到新房子了?
师清漪倒了杯水,挨着洛神坐下,垂着眸抚摸着青花马克杯的边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洛神合上书本,笑着看她:“嗯?”
师清漪纠结得胃疼,正要说出来,这时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电话是萧言打过来的,师清漪微微一蹙眉,开口道:“萧言,什么事?”
“你是爷,别忘了我也是爷!萧慕白你这个混蛋,你敢动她试试!你找谁相亲不好,你去找她相亲!萧征明他一大把年纪眼睛瞎掉了吗!为什么会把她介绍给你!你要敢动她,老子跟你拼命!”
电话里一团混乱,萧言在里面歇斯底里地大叫,好像是喝醉了,满嘴胡话。电话里嗡嗡嗡的,看架势不像是萧言刻意拨打她的号码,应该是冲突中划错了键,电话直接打到师清漪这里了。
师清漪从没见过萧言这么失态,重复道:“萧言,萧言,你在做什么!说话!”
终于,萧言的电话被另外一个男人接了,男人声音彬彬有礼:“您好,萧少爷喝醉了,请问您是萧少爷的朋友吗?”
少爷?
师清漪眉头皱得更加厉害,不过还是温言回答:“我是他的朋友,请问他发生什么事了,这么乱。”
“是这样的,这里是红线会所。如果您是萧少爷的朋友,请过来这边一下,他现在情绪很失控。”
“嗯,我明白了,这就过来,麻烦你们先照看他一下。”师清漪说完,把电话掐掉。
红线会所。
早前从古墓里出来后,师清漪拿着雨霖婞给她的那张vip卡让老杨查过,红线会所,是雨氏集团名下的一个高级会所产业,出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师夜然和师轻寒曾经都是那里的vip,其实那时候师夜然也有为师清漪办过会员,只是师清漪并不喜欢那种地方,从来没去过,久而久之就把这事给忘记了,后面墓里第一次在阿朗的尸体上摸出的卡片上看到“红线”二字,她才会只是有一个很模糊的概念。
雨霖婞外表是光鲜亮丽的雨氏集团大小姐,本里却是一个和盗墓脱不了干系的团伙头领,这种潜藏的危险性让师清漪并不愿意和雨霖婞打交道,当初雨霖婞留卡让她去红线找她,师清漪忙着自己这边的事,也就一直没有去。
“发生什么事了?”洛神看到师清漪脸色不佳,道。
师清漪揉了揉眉心,说:“我现在得去一趟红线会所。”
洛神眼角微微一挑:“雨霖婞么?我同你去。”
第44章 卷 二
第四十四章死亡烙印
师清漪神色看起来有点复杂,拎起手提包,利落地往玄关处走:“你对那个雨霖婞倒是很关注。”
洛神扔下书,随在她后面换鞋,同时笑着低低道了声:“及不上你。”
师清漪动作明显一阵停顿,而下一刻,心情莫名地又变好了起来。
其实师清漪住的地方距离红线会所不算远,开车过去很快就到。抵达的时候,便有眼尖的门童走过来,引着师清漪去合适的泊车位泊车。
看车知人,泊车位停放着的那乌泱泱的一大片名车,足以让师清漪初步了解到这个会所里面的水究竟有多深。
雨霖婞名下的红线会所包括很多部分组成,餐厅,酒吧,台球室,健身房,美容养生馆等等,该有的娱乐休闲场所都有,甚至于连会员的旅游行程,会所里都会提供妥帖详细的安排。那些有钱有身份的人每年需要在这里花费高昂的入会费用,与会所之间保持着一种长期的类似于“婚姻”的关系,无非就是为了有一个能够供他们聚集消遣玩乐的地方。
这个地方需要档次高得足够让他们产生一种优越感与满足感,很明显,红线会所成功地做到了这一点。
会所的一层大厅里装修出一片耀目夺人的贵气,每一道装潢,每一处摆设,乃至每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都被设计者赋予了无比精细的奢华。只是这种贵气与奢华太过张扬,在师清漪看来,也就显得有些过于狰狞了。
在大厅里没走几步,立刻又有衣着整齐的男性接待人员彬彬有礼地迎上来,分分秒秒都不让师清漪喘气。
由于受到过严格的训练,且出入会所的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这边的接待人员一直都是好脾气到极致的,甚至于谦卑到极致,说话时声音也是温温柔柔的。
往来的几乎都是熟客,来人是什么身份,大厅的接待人员一眼就能明了。
所以那年轻男人第一次见师清漪和洛神两人,防范之下,不免又笑着问了句:“请问两位今天是预约了哪一项?请两位把会员卡递给我,我来帮您们查看一下今日的相关安排。”
师清漪知晓男人的言外之意,从手提包里摸出之前雨霖婞给她的那张vip卡示意,也是笑得温柔得体:“我们今天没有安排,只是过来这里找人的。”
那男人瞧了卡片一眼,脸上的表情一瞬之间便凝固了,试探性地道:“请问,两位今天来是找哪位?”
“萧言。”师清漪道:“对这位客人有印象吗?”
那男人的表情越发复杂,嘴角笑意却是不减:“萧少爷在十二楼的包厢,1213号。”
“谢谢。”师清漪脚步加快,和洛神往电梯方向拐了过去。
那男人看着师清漪和洛神的背影远去,立刻又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站着等了一会,道:“笙哥,小姐之前关照的那两位客人来了,现在她们正往十二楼的1213走。”
电话那头回应的声音软而沉:“嗯,知道了。”
刚靠近1213号包厢,就听到萧言大声喊叫发酒疯的声音,歇斯底里得厉害。
师清漪蹙了蹙眉,瞧见走廊那边迎面走过来一群人。
打头的是一名身形颀长的西装男子,干净的黑色短发与身上笔挺熨帖的黑色薄西装相得益彰,俊眉星目,好看的眉宇之间又揉着一股子儒雅的风度,锃亮的皮鞋踩在走廊地毯上,从从容容。
这种外貌,这种气度,更加上这种身份,绝对是大多数女人心中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
他身后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一堆人,师清漪见了,忙牵过洛神的手,往旁边让了让。
男子目光扫过,落到了师清漪静然偏过去的侧脸上。
他脚步停滞下来,又多看了师清漪几眼,唇角微微往上翘了翘,拿手略微松了下领带,这才与那一大群人离开。
洛神盯着男子远去的方向,纤眉微蹙,又回过头觑着师清漪。
“怎么了?”师清漪浑然不知:“盯着我看,我脸上有东西?”
洛神一笑:“许是你太好看,盯着你看的人才会有这许多。”
师清漪脸红了起来,却又很快明白洛神的意思,轻声道:“是那个男人?”
洛神颔首:“嗯。瞧他神色,他好似认得你。”
师清漪摇头:“我不认识他。”
两人正说着,那边1213号的包厢里突然爆开了酒瓶子碎裂的声音,萧言在碎玻璃的杂音中大喊道:“萧慕白,有种你就别走!叫你留下跟小爷单挑,你倒是……倒是不敢了!”
师清漪进到包厢里,就见靠门口的地方站了一圈人,却都站得远远的,谁也不敢上前去劝倒在沙发上砸酒瓶的萧言。萧言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眼睛通红,身体瘫在沙发上软成了一滩泥。即使再英俊的人,如今成了一幅醉鬼的模样,也顺眼不到哪里去。
“萧慕白,混蛋!”萧言骂骂咧咧着,一脚又踹在了地毯滚落的烟灰缸上。
“混蛋?”师清漪走过去,弯腰,把萧言的衣领子拎了起来,只觉得好气又好笑:“谁也没你混。”
“师师。”萧言醉眼朦胧地望着她,突然又显出几丝委屈的神色,呢喃着道:“师师,你听我说,萧慕白这家伙吃人不吐骨头的,吃人不吐骨头……你不许跟他相亲!你会……会吃亏的。”
师清漪越听越气,攥着这个不成气候的高个子男人就往外拖:“相什么亲,满嘴胡说八道。我相亲不相亲自己不知道,还要你来告诉我?”
萧言眼皮直打架,情绪在师清漪到来后,终于变得缓和了下来:“你瞒着我……你怎么瞒着我呢。师师,你和师兄我认识了这么久,你都不告诉师兄你家里的情况……原来你……原来你是……”
说到后面,萧言的舌头直打结,浑浑噩噩得连半个字眼都吐不出来了。
师清漪心说是你瞒着我才对,明明是个不得了的大少爷,还天天跑过来哭穷,有意思吗。
她有功夫底子,攥着萧言走也不算很吃力,洛神一声不吭地过来帮手,两人正要分开人流往走廊走,这时两个穿西装的男人急冲冲地跑了过来,其中一个中年男人大概是四十来岁,铁青的下巴,一见萧言东倒西歪地靠在师清漪身上,便急急忙忙地过来扶:“哎!三爷,你怎么成这样子了,来来,咱不在这里,跟我回家去。”
中年男人从师清漪手里接过萧言,感激地笑道:“小姐,谢谢你照顾我家三爷,我……”
下一刻,中年男人的话随之一滞。
他有些浑浊的目光胶在师清漪脸上,半晌才僵硬道:“小姐,谢谢您。”
不知不觉中,话语里已经使用了敬称。
师清漪被他看得很不自在,不过还是微微一笑:“我是他的师妹,是他的好朋友,做这些事都是应该的。我就住这附近,本来该我接他回去,你既然是他的家里人,那麻烦你把带他回去,给他弄点醒酒的东西。”
中年男人连连点头哈腰:“好,好,那我把三爷带回去了。真是给您添麻烦了。太麻烦您了。”
一连说了好几个“麻烦您”,那两个男人这才扶着烂醉如泥的萧言往电梯那边走,而这边萧言带来的那一群朋友也都意兴阑珊地作鸟兽散,只留下两名侍应生留下来清理包厢的残局。
师清漪叹口气,打起精神对洛神道:“我们也回去吧。”
洛神淡淡应着:“嗯。”
“两位请留步。”转身的时候,师清漪听到身后又是一声男人的低语,声音软而有磁性,听着就让人舒心。
“什么事?”师清漪回头,看见一个碎发的年轻男人笔直地站着,好似一棵树,两腿修长,黑色衬衫一丝不苟地贴着肌肤,隐隐能看出薄衬衫下紧致的肌肉曲线。
“我家小姐想见两位。”男人温文有礼地回答:“她就在楼上,已经在等着两位了。之前她一直在等两位,却迟迟不见身影,本来她想今天派我去找两位,不想两位刚巧就来了。”
果然是雨霖婞。
师清漪犹豫了片刻,并没有立刻做出表示。
洛神倒是大大方方地道:“有劳带路。”
在电梯里,师清漪特意往那男人身上打量了几眼,看见他黑衬衫上与其他会所的工作人员一样,别着一个身份标牌,上面写的却是“餐厅部经理,风笙”。
风笙领着师清漪和洛神去到十三楼,走进走廊最深处的一间包厢里。
这间包厢大得离谱,与之前见过的包厢不同,装修一反之前的那种轻浮奢华,变得素雅而沉静,灯光调出一种暧昧的暗色调,一个轻软微卷长发的女人靠在沙发上,姿态优雅地坐着,身上一袭红裙,衬着指尖捏握的高脚杯里的红酒,越发的醉人。
“哟,贵客。”女人搁下酒杯,桃花眼角缝了明显的笑意:“果然贵客是要请的,不请还不指望她们能来。”
洛神从从容容地走过去,盯着沙发上的雨霖婞,也是唇角玩味的一丝笑:“客人这边也想问下主人家,有何贵干?”
雨霖婞最看不惯洛神这幅淡然模样,好像从来就没什么顾虑似的,本来她自认自己平常在手下面前就够装的了,没想到这女人一举一动都在那装,而且装得毫无破绽。
“请坐。”雨霖婞给两人一人倒了一杯醒好的红酒,为了表示下“主人家”的热情好客,她这次特地还让风笙准备的是她珍藏许久的那一瓶。
师清漪和洛神一人坐了一边沙发,师清漪礼貌地笑道:“我喝不了酒,谢谢。”
她酒量实在浅得可怜,红酒下肚都能很快醉了她。
雨霖婞挑眉,又看着洛神。
洛神淡道:“我惯常喝白的。”
雨霖婞眸光一沉,这女人还真会抬杠。
“雨小姐,你找我们是有什么事?”师清漪手搁在膝盖上,手指交叉着,很自然地道。
雨霖婞桃花眼滑向她,半晌,脸色有点凉地道:“你平常洗澡的时候,照不照镜子?”
师清漪脸一红:“……请问,你是变态吗?”
雨霖婞轻哼:“我不就问一句而已,你居然对我进行人身攻击。”
师清漪不自在地道:“你问这做什么,莫名其妙的。这都是个人隐私。”
雨霖婞道:“如果你洗澡时脱光衣服照了镜子,你有没有发现自己身体上有什么异样的地方?比如说,多了点什么痕迹,我是说,后腰上。”
师清漪满腹狐疑摇头:“没有,我好端端的。”
雨霖婞皱眉,又看向洛神:“你呢?洛小姐。”
师清漪这次十分肯定地回答:“她也没有,腰上好端端的,没痕迹。”
之前洛神手伤,师清漪帮洛神洗过好多次澡,她腰间的肌肤怎么样,师清漪心里最有数。
雨霖婞匀着酒杯里的红色液体,却是听得一愣:“我问她呢,你怎么就知道了?你不是说个人隐私吗,你还看她洗澡,看她腰了?”
师清漪:“……”
洛神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淡淡一笑。
师清漪咳嗽一声,恼道:“雨小姐,我实在不明白,你现在问我们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
“从墓里出来后,这段时间里,我底下的人好多都陆陆续续地死了,死的时候,腰上都有奇怪的痕迹。”雨霖婞声音冰冷:“昨天我洗澡的时候,发现我后腰也有。”
第四十五章暗蛊
师清漪和洛神两人的脸色,在雨霖婞的这番话落下后,倏然地沉了下去。
“怎么会这样。”师清漪这下坐得万分不自在了,心里突然涌出一股冲动,恨不得立刻去确定下自己的腰身上是不是也有雨霖婞所说的那种可怕痕迹。
听雨霖婞言下之意,她是昨晚上才发现的,而之前她手下那批人也是陆陆续续地死亡,说明痕迹显现和死亡的时间有早有晚,也许是根据每个人的体质而定,并没有一个定数。
师清漪昨晚沐浴的时候,是很确定自己的身体当时没有出现异样的,但是她却不知道洛神的身体情况,想到这,目光不由得又往洛神那个方向看去,心里满满的都是担忧与恐惧。
洛神站起身来,平静道:“洗手间在哪里?”
雨霖婞一扬下巴,示意:“往里走就是。”
“清漪,来。”洛神轻声招呼师清漪,师清漪跟上去,两个人走到洗手间外,洛神道:“进去仔细检查。”
她眉眼温婉,又低声补充了句:“别怕。”
师清漪抿着唇,点了点头,一个人先进到包厢里头的洗手间里。洗手间里灯火通明,整面墙壁都是亮堂而豪华的明镜,师清漪解开扣子,褪□上的浅色小衬衫,露出凝脂般的肩背与一截曲线玲珑紧致的腰身。
满墙的镜子压盖下来,将她光裸的上身映照得一览无遗,身上的肌肤都是完美无瑕的,并没有半点雨霖婞口中所说的诡异烙印。
师清漪穿好衣服,走出洗手间,洛神在门口静静等候,看见师清漪出来,声音里终究还是透出一丝焦急:“怎么样?”
师清漪摇头:“没有。不知道是不是暂时还没有。”
洛神这才露出一个微笑:“只要没有,那就是极好。”
师清漪不放心道:“你也快进去看看。”
洛神嗯一声,走进洗手间,带上了门。
过了大概五分钟,她终于又走出来,看着紧张等待的师清漪,道:“我也没有。”
师清漪笑了,笑容还有点复杂。
她不知道自己这些起伏纷乱的情绪已经都开始围绕着眼前这个美丽女人在打转,为女人担忧,为女人喜悦,女人的一举一动,都已经足够牵扯了她的心魂。
她以往没什么特别在意的朋友,与祝锦云交情尚好,祝锦云对她关照而热情,她却像是温吞水似地回应着那份友情。萧言在她心中也只能算个普通朋友,而她以前唯一亲昵相依偎的亲人--她的小姨师轻寒,早已死了。
从头到尾只有这两个不能算深入交心的朋友,还有一个情分极深却早已亡故的亲人,所以师清漪这些年的感情都被她敛藏得深深的,不敢轻易掏心掏肺地拿出这许多,因为并不需要。
如今,她的那些心思,那些情绪,在洛神渐渐揉进她的生活后,变得再也不能平静。
两人重新走回去,挨着沙发坐下。
雨霖婞已经闷闷地喝光了好几杯酒,白皙的脸上晕着很淡的一抹红。她心情不好,喝再多的酒也无济于事。
“怎么样?”雨霖婞嘴角一丝略带嘲讽的笑。
洛神摇头,师清漪犹豫了片刻,才软着声音回答道:“我们两目前都是正常的,身上并没有你所说的那种东西。”
雨霖婞脸色凉凉的:“是吗?恭喜,真幸运。”
人总有这种陋习,如果自己倒霉,看到别人也有相似倒霉的经历,心里好歹也有点安慰,毕竟感觉大家仿佛都平等了似的。现在在场的三个人中,只有雨霖婞一个人倒了个天大的血霉,也难怪她心里不舒服。
雨霖婞声音懒懒的,听上去却像是刻意掩饰内心的恐惧:“那墓里不干净,我的人那么多都中招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该轮到我死了。”
师清漪皱眉想了想,说:“雨小姐,我并不是很清楚情况。难道去过古墓的人,都会受到某种不知名的东西影响,从而产生身体上的异变?我和洛神目前是没有的,你之前带去的那些人,全部都出现了这种痕迹吗?”
雨霖婞叹气,道:“也不是,只有一部分。”
“只有一部分。那他们有什么特别的?我的意思是,他们在墓里接触了什么,有什么共通点?腰上都出现某种痕迹,在这里头,你们肯定是有什么共通点的。”
“共通点?”被师清漪这么一提醒,雨霖婞呢喃着,开始蹙眉琢磨起来。
想了很久,雨霖婞神色郁郁地摇头:“这个太复杂,当时人员那么乱,一时半会还真不好说。”她顿了顿,又道:“你们考古组的那个教授和你那几位同学有异样吗?你问下,如果他们都没有出现这种痕迹,你们两也没有,那问题可能就只是出在我们这边了,而不是古墓大环境的问题。”
师清漪琥珀色双瞳盯着这个大小姐,斟酌着轻声道:“雨小姐,你找我们,是想要我们帮你吗?”
雨霖婞兀自给自己又倒了一杯红酒,抿了一口,指尖搁在透亮的酒杯处,带出一种妖异的红。
良久,她有些不甘心地回答:“是。我很怕我会死,当然,我也很怕苏亦死。而至于那些已经死去的弟兄,他们也都跟了我很多年了。”说话之际,话语中透露出深深的惋惜与恐惧。
师清漪道:“苏亦,他也是?”
对于雨霖婞身边紧紧跟着的那个文雅的男人,师清漪是有印象的。虽然只是古墓里不多的接触,却也能看出那个名叫苏亦的男人对于雨霖婞的言听计从。
“嗯。”雨霖婞捏着酒杯把玩,红色液体轻轻晃荡:“我后腰上的痕迹还算浅,是昨晚才出现的。苏亦他身上的痕迹比我稍早几天,程度要深些。这种痕迹很邪门,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变形变大。”
“一共死了几个?”这时,许久不说话的洛神觑着雨霖婞,沉声道:“先不管出现痕迹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的人,我只问你,那些死去的人,死的时候什么模样?”
雨霖婞声音提高了些,招呼道:“阿笙,去拿那些照片过来。”
“是,小姐。”挺直身体候在不远处的风笙闻言,推开包厢门出去,过了一段时间才折返回来,给雨霖婞递过来一个厚厚的信封。
雨霖婞抖着信封,把里面的照片分给洛神和师清漪看:“每个弟兄死的时候,都进行了拍摄留档,你们自己看。”
照片一共是五份,看来目前是陆陆续续地死了五个人。
照片每份包括死者的脸部特摄,肢体特摄,以及腰间的重点特写。师清漪端详着手里捏着的一叠照片,最上面是一个男人狰狞的脸孔,颧骨高耸,眼窝凹陷,表情凝固着死时的癫狂,看起来死前确实经历了一段极度残忍可怖的折磨,脸都快烂没了似的,分外可怖。
照片接着往下翻,翻到死者的手臂特摄。
死者的左手一片血肉模糊,生生地被咬掉了一个手指头,而指甲和古墓棺材的那些苗人的尸体一般,也都尽数被咬了下来,剩下的手指头宛若浸入了血汤之中,简直不成样子。
眼前的死者,简直可以说是古墓棺材里那几个苗人尸身的复制版本。
师清漪看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突然在心底特别同情雨霖婞。
雨霖婞那么风情的一张脸,如果到时候也变成了照片上这幅诡异可怜的模样,这个中滋味,实在是不好怎么去形容。
女人总是爱惜容貌的,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师清漪甚至认为,像雨霖婞这种性格的人,也许并不是真正意义上地惧怕死亡,她苦苦压抑着的惊惶与不安现在终于忍不住暴露了出来,最可能的原因就是,她内心深处其实最惧怕自己会死成照片上的这一副惨状。
最后是腰部痕迹的特摄,死去的人痕迹十分明显,半边后腰都是青黑色的,已经从侧面蔓延过去,导致前面半边小腹也是呈现一种暗青色。而在这一大片的青色中,又盘踞着一条黑黝黝的影子,像是一条虫一样蜷缩着,在那片凝固的青色中一动不动。
师清漪看了很久,越看越不舒服,总觉得那个黑色虫影般的东西,就要活过来,爬到她的手上。
师清漪把照片叠着搁在沙发前的茶几上,看着对面对着照片沉思的洛神,暂时没说话,想等待洛神的意见。
洛神的眉微微蹙着,过了一会,她的目光从照片上收回,好看的眉终于舒缓了。
“你看出什么了?”师清漪道。
雨霖婞的眼神也变得热切起来。她在墓里见识过洛神的本事,潜意识里对她很是期盼。
“这是一种蛊。”洛神深邃的眸子滑向雨霖婞:“你们究竟摸过什么,怎会沾染到蛊虫?”
第四十六章支票
雨霖婞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之前进来时,她还是一副故作镇定的模样,如今她再也不能掩饰了。
“我们摸金的,还能摸过什么?”雨霖婞压着声音,道:“除了尸体,无非摸的就是明器。”
师清漪试着帮雨霖婞分析起来:“那些苗人没有起尸之前的尸体,我们课题组这边的人都碰过,至少我和洛神没有出现任何问题,所以应该不是尸体上沾染的蛊。”她说到这,又补充了句:“当然,但凡是类似的这种接触,我们都是戴了手套的。”
“棺材里里外外的都不干净,开棺的时候,我们自然也都是戴上手套才会进行操作。”雨霖婞道。
“明器呢?”洛神抬了抬眸:“当时开棺后,你们顺走了哪些物事。”
“当时棺材里没什么特别的东西。除了少许陪葬的银器,就剩下那两具苗人男尸上戴着的那些里三层外三层的厚重银饰。”雨霖婞表情变得懊恼起来:“其实我们那趟的目的不是这些东西,而是更重要的那个‘它’。只是这种古苗银现在很走俏,加上造型独特,也是分外少见的珍品,弟兄们顺手一并收下了,我当时懒得管,也就没有阻止。那些东西,你们有碰到过吗?”
师清漪点头:“我们碰上的那具棺材里头没有陪葬的银器,不过那种带三角形挂件的银饰倒是很多,我们都有接触过的。”
雨霖婞头疼道:“如果是尸体或者明器其中某一个的问题,我们两方都有接触过同样的东西,没道理只有我们这边中招。应该不是这方面的原因。”
洛神眼里敛着微微晃动的光,好似在琢磨着什么,一直没有参与话题讨论。
师清漪抿着唇想了想,许久,才有些犹疑地开口:“别的我觉得都没什么,不过那些挂件我总觉得有些蹊跷,后面我拿了玻璃瓶里采集的一只挂件样本回去,找实验室的老师化验过,挂件被融出了一个小洞,里头是中空的,里面残留着一些奇怪的黏液,成分也是前所未闻的稀奇。”
雨霖婞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我见过的那些挂件,都是封闭得严严实实的。你刚才那意思,是想说里面有东西?可能是那挂件的问题?”
师清漪点头。
雨霖婞实在是不甘心,呢喃着道:“可是我们两边都有过相同的接触经历,不可能结果会有所不同。难道这种还要因人而异?”
“是时间。”洛神终于开了口:“你忽略了一点,是时间上的差异。你们接触的时间极长,因着你们将它们带在身上了,而我们只是戴着手套短暂接触。这就是不同。”
雨霖婞先是一怔,随即道:“我没有带。”
“但是他们带了。”洛神清清冷冷地道:“死去的这五个人,当时的背包中是否都各自携带了一些那种银饰?”
“这个我不是很清楚,当时我不管这些,你等下。”雨霖婞拿起茶几上的手机,不知道在给谁发短信。
很快,对方的短信就有了回应,雨霖婞看完短信的回复内容,停顿了一会,这才神色复杂地道:“苏亦说,当时背包里负责分摊携带银器的,的确是照片上的五个人。”
洛神道:“倘若如此,这便是了。”
她眉眼间的神色冰凉了下来:“银饰的挂件里应当是封着某种蛊的。至于是什么蛊,我不清楚,但是可以明白的是那些三角形挂件里的蛊从里面融出,潜藏进了那五名携带者的身上。所以,他们死了。”
雨霖婞显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焦躁。她的手指很漂亮,削葱似的修长,此刻搁在膝盖覆着的红裙软料上来回揉着,边揉边道:“可是,我和苏亦并没有携带银器。实际上,当时我在墓里,就只是戴着手袋瞧了片刻而已,如果是接触时间的问题,我不可能会遇上这种倒霉事。”
洛神肃然道:“蛊被挂件封着,有屏障,短时间的接触的确不足以让它们潜入。但是尸体上的蛊,可并没有被封起来。它们就似随时可以撒播的种子,你刚好做了它们的温床。”
雨霖婞面色凝固了。
师清漪歪头看着雨霖婞:“你们碰过死去的那几具尸体?”
雨霖婞没说话,而是又倒了一杯红酒,接着并不优雅地一饮而尽。
师清漪发现,她的额头上已经沁出细密的汗珠了。
答案不言而喻。
师清漪道:“你怎么能这么不小心。”
雨霖婞似被噎住,很久,才愤愤然地道:“我只是想调查清楚而已,而且我检查尸体的时候,明明有戴了手套的。”即使开了空调,她也开始觉得燥热,撩了撩微卷的长发,说话底气明显不足:“我从来没见过这种诡异死法,我只是太好奇了。”
师清漪煞有其事地点评起来:“好奇心害死猫,这话真没错。”
雨霖婞肩膀一抖,差点要炸了:“我说,你能不能不要在我最不舒服的时候说那个字!”
师清漪这才想起雨霖婞的死穴,歉意地一笑:“不好意思,忘了你怕猫。”
雨霖婞声音发起抖来,咬牙切齿:“……你还说。”
师清漪考虑到雨霖婞目前的处境与情绪,决定发扬人道主义精神,对她好好关怀一把,于是柔顺地缴械投降:“好,不说。雨小姐,现在你最大。”
雨霖婞轻轻哼了一声。
师清漪在心底叹息,真是个难伺候的大小姐。
雨霖婞把目光投向洛神,经过刚才的一番交谈,她现在完全是把洛神当做了救命稻草:“洛小姐,这种蛊有没有解的可能?怎么个解法?对于蛊虫这方面,你好似很懂。”
她顿住,又声音软软地补充:“我还能活多久?”
洛神嘴角牵出一个很凉的笑意,就这么直勾勾地望着雨霖婞。
雨霖婞嘴唇有些颤抖,看着洛神那个阎王见了都害怕的表情,她突然有点不想从洛神嘴里知道答案了,而是招呼风笙拿了一张空白的支票过来,施舍般地递给洛神:“拿去,你想要多少都行,自己写。我只想好好活着。”
雨霖婞从小养尊处优地惯了,从来也没把钱放在眼里,虽然身上此刻被蛊虫缠了,性命危矣地想要向洛神求助,骨子里那种自负与感觉良好也还是遮掩不住。
毕竟,在她的心中,没人愿意和钱过不去。
洛神没表示,就只是冷淡地觑着那张支票。
师清漪看不下去了,皱眉:“雨小姐。”
雨霖婞侧过脸去,一脸的不屑:“怎么,嫌少?”
洛神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睨着雨霖婞。
她的目光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复杂,似有怅惘。
良久,才淡淡道:“等你真正知道自己在请人帮忙时,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时,再来找我。”
雨霖婞的面色僵硬了。她的肩膀软了下去,嘴唇抿着,似是在压抑着什么。
“再见。”洛神轻声说着,眼神示意师清漪,师清漪拎着手提包,跟着她一起出了包厢的门。
豪华包厢里陷入一片死寂。
风笙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小心地走到沙发旁,柔声道:“小姐。”
雨霖婞垂着头,微卷长发极有风情地披散在雪白的肩头,包厢里昏暗的雅光洒在她身上,却是满满的寂寥。
“阿笙,以前我遇过的所有人,他们从我手里接过支票时,我只能从他们眼里看到那种大同小异的神色--贪婪,渴望,与喜悦。老头子生前就说过,人与人之间都是无数利益纽带在纠缠着,利益永远是摆在第一位。而钱总能很好地诠释这些利益纽带,作为一个商人,一定要善于操纵金钱,这世上没有什么诱惑,是能大过金钱的。”雨霖婞终于开口。
风笙静静地听着。
雨霖婞自嘲似地一笑:“我以为,钱完全可以满足任何人,她们肯定会帮我。结果,我错了。”她眼睛往风笙那边瞥:“你说,我是错了,对吗?”
风笙没说话,只是笑:“小姐没错。”
雨霖婞道:“说实话。”
风笙站得笔直的身体微微一弯,还是笑:“其实那位洛小姐,她好似只想要小姐你的一个态度。”
雨霖婞盯着茶几上剩下半瓶的红酒,懊恼道:“我态度不好。拿钱说事,她觉得我是侮辱了她。”
风笙道:“小姐别担心,总会有解决办法的。需不需要我追上去,再去找洛小姐和师小姐一趟?”
“不用。”雨霖婞摆手:“我自己再想想。你先出去,没有我的吩咐,别再叫人去打扰她们。”
“是。”风笙顺从地走出去,轻手轻脚地帮雨霖婞把门带上。
“难怪我从来没有真心朋友。”
雨霖婞一个人蜷缩在宽大柔软的沙发里,身上红裙宛若静静流泻的火,低声呢喃。
师清漪从泊车位取完车,洛神坐上副驾驶席,两人一路开回了家。路上师清漪给尹青,谢家佩,萧言打了电话,分别问询了情况,尹青和谢家佩都说没有出现任何痕迹,而萧言的电话是一个中年男人接的,也就是接萧言回去称呼萧言为“三爷”的那个人,师清漪让那中年男人给醉过去的萧言检查,答案同样是让人放心的。
曹睿还在接受治疗,师清漪不好去联系他,也就漏了他没问。不过课题组这边问过的人都没有出现问题,师清漪也就没太在意。
回到家,师清漪心底的郁闷一直也没法宣泄,她本是个自尊自立的女人,很看不惯动不动就拿钱说事的那些公子哥大小姐,简直是看不起人。
之前和雨霖婞打过交道,虽然算是不打不相识,两人还斗过嘴,但心里头她认为雨霖婞是真性情,对雨霖婞的印象其实算好的。想不到大小姐就是大小姐,那种目中无人甩支票的做派,还是让她不爽了一把。
钱,自己就没有么,真是。
师清漪坐在沙发上,从手提包里摸出一叠支票,甩在茶几上,摆起一张脸,学着雨霖婞之前那种口气,对着对面的空气道:“拿去,你想要多少都行,自己写。”
旁边轻轻逸出一声笑。
师清漪扭头,看着洛神眉眼微弯地笑着看她。
洛神道:“嗯,学得挺像。”
她感到一阵窘迫,又还是有点生气,道:“还就她有支票?我也有,你拿着我的支票写,爱写多少写多少,我看我气不死她。”
洛神还是轻笑,伸手撕了一张支票下来:“那我真写了。”
师清漪知道她在开玩笑,自己那话也是在开玩笑,不过在她内心深处,只要洛神愿意接受,她真的愿意给洛神支票。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很想为这女人做些什么,想送她礼物,想给她买东西。
往某种可怕的方向想,她甚至愿意给这女人许多许多,就像是……就像是对待恋人那样。但是这些心思她都是藏得深深的,不敢说出来,要说也只是顺带一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话遮掩着。
师清漪停止那些令她脸红心跳的思绪,打开电视,抱着沙发抱枕蜷缩起来,盯着电视屏幕,嘴里还是有些不放心:“话又说回来,她看起来趾高气扬的,但又挺可怜。洛神,你熟悉蛊,你说她还有几天的活头?能不能尽快找到解决的办法?”
洛神瞥眼看她,知道她看似在生雨霖婞的气,实则嘴硬心软,不由笑道:“你担心她?”
师清漪小声咕哝着:“那么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指不定哪天就没了,这怎么成。她手下的那些人从墓里出来,一个多月内陆陆续续地死亡,难道她……她也活不过一个月?”
“不会。”洛神道:“她的情况和那五个已经死亡的人不同。”
“怎么说?”师清漪把电视声音调低,问道。
洛神慢慢跟她解释起来:“那五人是与三角挂件长期接触,痕迹蔓延得这般迅速,我料想挂件里定是封着那种蛊的成虫。可是尸体上沾染到的却不同,蛊进入宿主,在宿主身上做窝,随着宿主的死亡,它们这种寄宿者通常也会随之消亡,这是蛊的普遍规律。不过这不是彻底的消亡,蛊会留下延续,在宿主身体衰竭之前产下蛊卵,是以,雨霖婞与苏亦身上寄宿的,俱都是蛊卵而已。蛊卵要孵化成长,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周期,不然她现在的状态不会如此之好。她看起来与常人无异,比起那死去的五人,算是幸中之幸。”
师清漪这才放心下来:“也就是说,她其实还有足够的时间了?”
洛神点头。
师清漪突然就觉得洛神有点坏,明明知道,就是不告诉雨霖婞身上寄宿的只是蛊卵,暂时没有危险。估计那边雨霖婞以为她过个十天半个月就要死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快要急得跳楼了。
洛神一眼看出师清漪的心思,一本正经地道:“你现在肯定在想,我是个坏心眼的女人,故意瞒着雨霖婞不说。”
师清漪舌头打结:“没……没那回事。是她坏,态度不好,先吓吓她再说。”
洛神轻描淡写道:“她定会亲自来找我的,到时候看她表现如何,再酌情考虑告诉她。”
师清漪忍不住笑,斟酌了下,脸色又有点异样:“我觉得你对她不一样,其实你对她很好,我知道,你会帮她的,她根本就没必要拿支票出来摆出那副姿态。”
“是,我会帮她。”洛神摸出一支笔,道:“我不会让她死。这种蛊我还不是很了解,需要再调查一番。清漪,你到时候把你之前采集的那个空心的挂件样本和化验报告拿给我看下。”
师清漪点头道:“好。”
师清漪扭过头开始看电视,冷不防耳边又是一声低语:“你给我的支票真的会兑现么?”
师清漪一愣,扭头去看,发现洛神手里捏着一张撕下来的支票,她真的在上面写了字。
师清漪笑道:“当然,这是有效支票,你可以拿去银行支取的。”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只要别超过我在这个银行的账户存款就好,不然我支付不起。”
“是么。”洛神殇着眼,玩味地看她,同时把支票递过去:“银行能兑现?”
师清漪知道她在开玩笑,也就陪着她玩,接过支票一看,笑容却又凝固了。
很快,她白皙漂亮的脸上,浮起一抹醉人的红晕。
支票的数额上,只写了三个字:“师清漪。”
师清漪的心砰砰地跳起来,好像是有个小人一直在心底不知疲倦地敲打,每敲一下,她浑身的毛孔都似要颤抖了。
她真的是在开玩笑吗?
洛神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示意那张支票:“我看银行兑不了,得你亲自给我兑。”
第四十七章暗恋她
支票好似有千斤重,师清漪修长的手指捏着它,几乎就要摇摇欲坠。
两人之间的玩笑,正沿着一种微妙的走向偏折了。
这种若有若无暧昧的言语,就像是一片轻盈羽毛似地,在师清漪的心窝里试探性地轻触着,只是轻轻撩拨那么一下,就很快又退开。
洛神眼里含着浅笑,宛若柔波,就这么定定地瞧着师清漪。
她犹如环绕在身边的一阵轻风,没有形状,让人捉摸不定。又或者是清晨的一场冷雾,迷迷蒙蒙,叫师清漪看不透彻。
连她的那些玩笑话,都说得那样似真非真,似假非假。
“你自己也兑换不了么?”见师清漪久久不说话,只有脸上浮起的那诡异的一抹红晕,洛神从师清漪指缝中把夹着的支票抽出,一面低头折叠,一面淡淡道:“所以,你给我的是一张空头支票。”
“不是。”师清漪紧张地为自己辩解起来:“我对你言而有……我言而有信。”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辩解。明明就只是两人的一场玩笑,她却辩解得这么认真,好像恨不得立刻剖肝沥胆掏心挖肺地把自己心底的那种感受在洛神面前展露出来。
对于她而言,这也许已经不是玩笑了。
洛神瞥着她,心情甚好:“言而有信,所以?”
师清漪垂了垂眸:“我言而有信。只不过现在暂时兑不了,但是……”她开始结结巴巴起来,略微低着头,黑发下是修长瓷白的一段脖颈,看起来就似欲滴的一支青花。
这种娇柔婉秀的模样,让洛神的眼神开始变得炽热:“但是?”
“……但是可以以后兑。”千回百转地纠结许久,直到又纠结到胃疼,师清漪终于说出来了。
她心底其实紧张得快要疯掉,这种压抑的悸动,令她几乎要窒息。
而面前优雅端坐在沙发上的那个女人,还是淡定而沉着的,犹如耐心等待猎物入套的出色猎手。
这个猎手不但要捕获一个人。
还要捕获她的心。
“这样也好,先存在你这,我以后还可以收你利息,划算得很。”洛神站起来,唇角勾着一丝笑,看起来愉悦而满意,她说:“很晚了,我先去做晚饭。今晚想吃什么?”
轻轻松松地,她就把话题转开了。
“随意就行。”师清漪也站起来,脸上的羞涩被隐隐的落寞取代:“我去弄点东西给月瞳,我们出去这么久,它肯定又饿了。”
洛神应着她:“嗯。”
看见洛神转身进到厨房去忙活,师清漪心中的失落越来越盛。
洛神根本就没在意,她真的只是在开玩笑。
支票兑换这种话,只是玩笑而已。
师清漪跟随着走进厨房,洛神站在流理台旁择菜,乌黑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背影笔直如青竹似的,雪白的上衣袖口往上挽起,一举一动落到师清漪眼中,都是那么摄人心魄。
师清漪拉开冰箱冷藏室的门,偷偷地又盯着洛神的背影看了许久,越看越觉得自己是入了魔怔。
她咬了咬唇,把冷藏室里解冻好的一大块牛肉拿出来,站在洛神旁边,将牛肉细细地切成片,用玻璃盆装了,默默地带进了卧室。
卧室里纳凉的月瞳已经醒了,不过还是蜷缩成一团球,感觉到师清漪进来,它轻轻地“喵”了一声。
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月瞳与师清漪洛神两人已经不再生分,也不再将活动范围局限于阳台,阳台与主卧之间相隔的玻璃门一直被师清漪保持着打开的状态,它经常可以从阳台转移阵地,窝在师清漪的卧室地板上睡觉,或者去沙发上趴着。每天被人这么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住舒适的窝,随时都有鲜美最爱的牛肉吃,这只猫的日子实在过得舒坦到了极致。
师清漪带月瞳打过疫苗,和其它的猫不同,月瞳很爱洁净,真的好似一位讲究的女王似的。
猫都不爱洗澡,养过猫的那些主人遇到给猫洗澡的问题,就会头疼,因为猫对入水洗澡的恐惧时常会让它们炸毛,一刻也不得安分。不过月瞳就不一样,它对洗澡一事分外享受,师清漪特地给它准备了个猫咪澡盆,月瞳三伏热天里泡过澡后,身上那银白的毛发出浴之后,竟似不会沾湿,晃着脑袋抖一抖,水滴便顺从地沿着每根毛发滴落下来,熠熠地闪着光,如同女王加冕时的高贵裙裾。
虽然长着一副猫的模样,师清漪并不把它当猫看,毕竟这世上没有那只猫会像月瞳这般,食量大得离谱,把洗澡当成一种享乐,甚至还会瞬间变大伸出獠牙,一口咬断粽子的脖子。
师清漪走到月瞳身前蹲下,把装牛肉片的玻璃盆搁在它面前。
闻到肉腥味,睡得迷迷糊糊的猫眼里终于晃起光来,它一咕噜跳起,一只爪子扒拉在玻璃盆的边沿,小小的脑袋伸进玻璃盆里,惬意地撕咬着,额头上的梅花烙随着它脑袋的一低一抬而跃动起来。
师清漪看见卧房门被关紧,厨房忙活的洛神肯定听不到这里的动静,她索性坐在地上,歪着头看着大快朵颐的月瞳。
她叹息似地,伸手揉了下月瞳的脑袋:“你可真好,除了睡觉,就知道吃。没别的事,也没别的烦恼。”
月瞳不理她,忙着解决面前的牛肉。
“女人对女人有好感,是不是就是不正常了?”师清漪轻声呢喃着,月瞳是她唯一的倾听者,只是这个倾听者,现在只对吃感兴趣。
是不正常吗?好像的确是不符合常理,违背伦常。
以前她去祝锦云那里,不小心看过祝锦云办公桌上摊开的一份心理治疗记录。
那是一个男同性恋患者的心理诊断记录。她好奇多看了两眼,从字里行间能感觉到这个男人因为喜欢上另外一个男人而陷入痛苦的挣扎,另外一个男人是个直男,而且还有女朋友,那男人几番试探,得到的都是让他心灰意冷的答案。
男人自己也很迷惘,甚至认为自己变态,痛苦得无法自拔之下,才会找祝锦云进行心理方面的治疗。
师清漪细细地回想起那份心理诊断记录,浑身都似要颤抖起来,蜷缩着抱起膝盖,后背往床那边靠。
她以前从来没对男人有过好感,更何况是女人,所以祝锦云才会说她恋爱缺陷。
可是现在,她对一个和她同住屋檐下的女人,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那女人刚才随随便便地跟她开了个支票的玩笑,她就当了真,怀里似揣了一只小兔子。
在遇上那个女人后,她的防线便一点一滴地被破开,积压多年的情感慢慢地倾泻出来,越积越深,深得快要将自己溺死在里头。
以往她不爱任何人,因为她一直没等到。她过往的所有,仿佛只为冥冥中的一个人等待许久,而在那女人闯入她的世界后,她内心的感觉仿佛是终于遇见对的人似的,热切地迎了上去。
自己也是变态吗?和那个男同性恋患者一样,认为自己变态,而去找心理医生祝锦云寻求帮助。
她和祝锦云结交多年,每月一次的心理诊断令她的心变得纤细而敏感,她潜意识里对自己这种感觉,感到恐惧与无助。
师清漪抱着膝盖,看着脑袋快要全部挤进玻璃盆里的月瞳,魔怔似地呓语:“她……她都成亲有丈夫了,应该还有孩子。那她肯定是个直女。”
洛神肯定是个百分之百的直女了。师清漪在心里下了论断,同时一想到直女这个词,就难过得要死。
直女是不会喜欢女人的,她们都是正常的异性恋,怎么会去接受另外一个女人。
师清漪忘不了洛神当时在墓里说她的“心爱之人”时那种脉脉含情的眼神。她的眼神是那么留恋而炽热,她肯定是爱惨了她的丈夫,即使她在墓里沉睡了六百多年后,从明朝跨越时空来到这个现代社会,她依然忘不掉她那位心爱的丈夫。
活人总是争不过死人的。
只要洛神心里还装着她的丈夫,那就没戏。
师清漪靠着床闭上眼,想着想着,随着暮□临,她疲惫得几乎要睡过去。
房门轻轻地开了,洛神推开半边门,站在门口招呼道:“清漪,过来吃饭。”
师清漪宛若触电一般,猛然惊醒了。
“嗯,来了。”她扶着床沿爬起来,感觉脚步似灌了铅。往洛神那边走过去,眼睛一分一秒也不敢从洛神脸上挪开,洛神脸上那种淡而温柔的笑意,让她感到既甜蜜而又苦涩。
“怎么了,很困?”洛神伸手扶了她一把。
这种肢体上的接触,以前发生过很多次,这一次却让师清漪惶惶不知所措。
师清漪感觉自己好像是犯了罪,不着痕迹地从洛神手里脱出,道:“有点吧,最近事情太多了,很多还都想不通。”
“想不通就不要去想,有我在。雨霖婞那边我会着手处理,这件事你就别在意了,曹睿那边有你朋友祝小姐看着,你只要等她的诊断报告出来就好,至于古墓那边勘测的事宜,有你的教授在,有什么消息她到时候都会通知你的。”洛神安慰她:“事情都会得到解决,慢慢来,你只需要负责好好休息。你暑假都快过完了,却没有真正放松休息过的一天。”
师清漪听到她的安慰,感到这女人是多么令她安心依赖,她会帮她妥帖安排好一切,打理一切,让她从那些烦心事里摆脱出来。
可是女人越这样温柔可靠,就越让师清漪害怕。
她怕自己如此越陷越深,最终却只能得到一场空。
两人吃完晚饭,洛神开电脑上网,开始搜索有关蛊虫的资料。师清漪洗完澡,在书房外徘徊了许久,看着洛神在灯光下忙碌的背影,并不敢进去,只能一个人叹息着回卧房睡觉。
接下来的几天师清漪就似蜗牛似的,满心郁闷,哪里也不想去,就只是在家里窝着。
洛神也一直在家里忙活,师清漪要的三角挂件和化验报告由萧言带了过来,洛神拿着挂件和报告研究,与此同时,上网的时间也变得越来越长,直到一天下午,洛神又收到一封邮件,她才起身去卧室换了身衣服,提了一个黑色的大手提袋,对沙发上看书的师清漪道:“清漪,我出去下。”
师清漪知道她应该又是似上次一样,与人进行邮件往来,不由问了句:“又有人给你发信了?”
洛神点头:“嗯。”
师清漪蹙了蹙眉,说:“我给你买个手机吧。”
洛神正在倒水喝,听到师清漪的话,动作顿了顿。
洛神该有的都有了,就是没有手机。因为以前她大多数时候是待在家里,即使出去了,也是师清漪陪着她,她在这个世上不认识什么人,需要联系的也只有师清漪一个人,两人一起出门没有用手机的必要,而在家的时候,洛神都是通过家用电话和外面的师清漪进行联系。
再加上两人事情一直多得缠人,对洛神来说,手机这个可有可无的通讯工具,也就迟迟没有提上购买清单。
洛神情况特殊,目前没有工作,也暂时没有经济来源,可以说她的一切都是师清漪帮她准备的。师清漪最开始是打算聘用她,就权当是她到时候的薪水提前预支了,可是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状态,师清漪真恨不得她能直接养着洛神就好。
以她的经济实力,她就是养洛神一辈子都绰绰有余。
只是让她难受的是,洛神肯定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师清漪道:“你现在和以前不同,在外接触的人也多了起来,还是有个手机方便些,发邮件联系很辛苦。”她犹豫了下,又闷闷地说:“而且你最近总是这样一个人出去,不让我跟着,我要是有事找你,联系不到怎么办?”
洛神明白过来,笑:“嗯,是该买个手机了。”她拎着袋子往门口走,道:“等我回来就买。”
门被带上,洛神走了出去。师清漪看着空荡荡的客厅,感觉心里缺了一个大口子,她把手里的书随便往沙发上一丢,长腿一伸,在沙发上静静地躺了下来。
而洛神出小区后,在门口拦了一辆的士,的士直接将她载到了目的地--邮件里所写的银行地址。
走进银行大厅,洛神往vip室那边拐了过去。vip室门口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见洛神过来,笑容满面地向她伸出手来:“洛小姐,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你好。”洛神淡淡一笑。
男人目光落到洛神提着的手提袋上,笑容更深了,领着洛神进到vip室里。
里头的工作人员给两人端了香茶过来,招呼周到。男人先是在沙发上等着,而办公桌那边的工作人员则给了洛神一大堆单子,让她出示身份证之后填写,最后设置密码确认,为她办理了一张存折与一张银行卡。
做完这一切,工作人员又招呼沙发上候着的男人:“甄先生,该你了。”
甄先生一抬腿站起来,也坐在了办公桌的面前。又是一大通的单子程序之后,事情终于得到圆满解决,那位甄先生把单据递给洛神,笑道:“洛小姐,按照你的意思,存折上是两千万的整数,银行卡里则给你转了四十万的余数,共计两千零四十万,你给检查看看。”
洛神把单据,存折和卡收起来,道:“嗯,没问题了。”
两人离开vip室,出了银行大厅,门外早有一辆黑色的车在外候着。洛神和那位甄先生上了车,车子一路开到一条可以泊车的林荫道路旁才停下,洛神把手提袋递给甄先生:“轮到你检查了。”
“我相信洛小姐。”甄先生温文有礼地笑,摆在膝盖上把外面包裹的黑色手提袋去掉后,露出两个并在一起的银白色提货盒。
这两个提货盒还是师清漪的墨砚斋特制的,专门用来存放布帛等珍稀而又易于损坏的古玩。其中一个提货盒被甄先生打开,里面整齐地叠放着一整套银白色丝光锦的衣装,薄纱,外衫,腰带等,纯白似雪,即使是随着主人在古墓里渡过了六百多年的时光,这套行头也还是不腐不烂,崭新如初。
另外一个提货盒里则是镶银绣线的一双云纹长靴,这些云纹都是采用压银的做工,工艺十分特殊,看起来贵气不可方物。
甄先生是行家,眼神在古玩界是出了名的毒辣,那时候第一次从洛神手里看到这些丝光锦织就的奇珍异宝后,心里的激动就没办法形容,而这一次,终于如愿以偿地得到了这些古董,他戴上手套,仔仔细细地流连检查,连嘴唇都要颤抖了。
“可还满意?”洛神道。
“满意,满意,前几次洛小姐只是拿着它们给我晃了几眼,我这心里头一直惦记着,今天总算是拿到手了。”甄先生细致地检查了很久,终于把提货盒合上。
洛神推门下车:“交易完成,我也得回了。”她站在车外,对着车里的甄先生微微一笑:“合作愉快。再见。”
甄先生连忙跟着下了车。
洛神回头看着男人:“还有事么?”
甄先生搓了搓手,道:“是这样的,洛小姐,你那块战国的暖玉,不知道可否也考虑转手给我们?”
洛神淡道:“你们并未给出合理的价格,我并不考虑现在便出手。我知晓玉的价值,倘若你们达不到线,我不会与你们再进行交易。”
古玩界最重要的两个字,就是“识货”。而最怕的两个字,也是“识货”。
像甄先生这样的收购者,也是最怕转手古玩的对家太精明太识货。因为如果对方识货,完全可以仗着他们出手货物的珍贵程度坚守他们认为的价值标准,甄先生想要压价,就非常之难。有时候甄先生去偏远的乡下收购,有些人家明明抱着宝贝却不认得,甄先生随便给个几千元几万块就高兴坏了,实际上甄先生低价收购后再转去皇都酒店拍卖,价格后面飙升到几十万至几千万不等,都是常有的事。
可惜,这次甄先生遇上的是洛神。洛神最开始时,在古玩网上发布了转手信息,留了邮箱地址联系,被甄先生瞧见,这才有了现在这笔交易的促成。
这女人手里的确有不得了的好货,可是正是因为对方也实在太识货,甄先生不得不咬牙出了两千多万的高价,才从她手中把货物转了过来。
“价钱方面好商量,好商量。我们再谈谈,谈生意,谈生意,生意不就是谈出来的吗?你认为我们出价低了,我们可以再商洽。就像刚才那批货,不也是再三商洽,才皆大欢喜的吗?”甄先生推了推眼镜,连忙道。
洛神礼貌地笑道:“我很愿意和你们谈,但是我今天实在没时间。家里有人在等我回去。”
“这样吧。”甄先生想了想,说:“那麻烦洛小姐你给我留个电话号码,之前我们一直在网上通过邮箱联系,虽然这样不会涉及到隐私,但是毕竟也太不方便了点。现在我们接触了这么多次,彼此也早就知根知底了,不用再藏着掖着,你可以把你的电话号码留给我吗?我好随时就出货的事与你联系。”
“对不住。”洛神道:“我没手机,也就没号码了。”
没手机号码?甄先生有点不敢相信,现在这个社会没手机的人屈指可数,更何况洛神衣着光鲜,又拥着这么多堪称绝品的古董,怎么可能没手机。
后面甄先生自动判定洛神的手机大概是丢了,也就不多想,直接递过去一张名片:“洛小姐,这上面是我的号码,你可以和我联系。我是皇都酒店采购部的经理,你也可以到皇都酒店来找我,我们到时候在酒店谈,也就不用这么麻烦地来回奔波了。”
洛神接过名片,唇角浮起一丝笑:“皇都酒店么。好,我到时候应该会去找你。”
第四十八章未来嫂子
甄先生得到洛神的回答,这才满意地回到车上,车子很快就开走了。
洛神捏着名片对着“皇都大酒店”五个字看了看,收起名片,沿着林荫道开始往回走。这条路上车流量很少,拦的士并不方便,于是她一直走到一条十字路口处才停下。
那里坐落着一间极大的酒吧,门口蹲了几个抽烟吞云吐雾的男人,估计都是酒吧里待闷了出来透气的。酒吧门口车辆往来众多,洛神就长身立在路边等车,那几个男人突然看见这么一个姿容气质出众的女人模特似地站在那,都不约而同地向她吹起了口哨。
洛神侧过脸来,瞥眼过去,眸子宛若藏了白雪。
此刻的她,就是一把极其薄的冰刃,锋芒静静地敛着,却让人感到无形的压力。
其中一个穿白t恤的男人是这群混混的头,看见洛神投射过来的眼神,感到有点不大舒服,甚至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有点危险,连忙摆手,示意他手下那些人不要胡乱折腾。
这时,又有一个女人跌跌撞撞地从酒吧大厅走了出来。
女人醉得实在有些狠,乌黑长发,身上穿了一条清凉的白裙子,腰肢柔软,模样姣好得犹如一朵洁白的百合。
她眼睛媚得眯起来,露了大片的腿际肌肤,白裙子看起来清清纯纯的,露出的肌肤却让她带上了一股让人血脉喷张的性感。每走一步,诱人的长腿都晃得那几个门口蹲着的男人眼晕。
白t恤男人站起来,把烟头扔在脚下踩灭,追上那酒醉的女人,掐着她的腰扶了一把,笑着说:“小姐,你喝多了,我送送你?”
女人瞥眼,像看一条狗似地看着男人,虽然醉着,神色却是明显的不屑,甩开了男人的手:“滚。”
白t恤男人的脸顿时拉长了下来,伸手过去拽她,同时示意门口那几个男人。
一群男人野兽似地围了上去,将醉酒的女人圈在里头,这酒吧里里外外本就不是很安生,这种事也见得多了,现在门口的人来来往往,也没一个人敢过去给自己惹事,免得引火烧身。
女人的酒稍微醒了些,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恼恨,手却不着痕迹地摸进手提包里,终于将手机摸了出来,解锁进入通话记录,准备拨打记录上的第一个号码。
白t恤却眼明手快地盯住了她,吩咐道:“把她手机收了。”
他说着,立刻有一个男人去抢那女人的手机,女人下意识往后一退,居然是轻松地躲过了他。
这一个简单的闪躲动作,倒是能看出女人身手到底还是敏捷的,只是她实在喝得多了,再敏捷也抵不过酒精的麻醉,瘫软之下,又被她身后一个男人捏住手腕。
她的手被紧紧地禁锢住,眉头蹙得深深的,眼看着手机就要被夺走,冷不防男人身后伸过来一只女人的手,修长漂亮的两指准确地将那只手机夹住,转瞬便取了出来。
那抢手机的男人还在发愣之中,他的身体就被一股力道控制住,腰部同时感觉有一股冰冷而绵软的气息诡异地入侵进来,几乎要让他揉成一团有气无力的棉花。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男人恐惧地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了,而下一刻,他被人轻轻松松地推开,最终瘫软在了地上。
洛神推开男人,伸手攥住了中央酒醉女人的胳膊,面无表情道:“怎么这么晚才出来?等你很久了。”
女人怔了几秒,跟着不动声色地也回揽了洛神的手,顺着洛神的意思,轻声说:“在里面……耽搁了点时间。”
那几个混混亲眼目睹洛神刚才不知道做了什么,就让他们那抢夺手机的兄弟瘫成一滩泥,心中大骇,全部下意识往后退。而那个白t恤男人之前早就对等在路边的洛神有所忌惮,现在又看到洛神的身手,哆哆嗦嗦地问了一句:“小姐,你朋友?你刚在等她?”
洛神斜睨着他:“看不出来么?”
白t恤男人不敢再说话,吞了吞口水,做个手势,几个人很快就躲瘟神似地散开了去。
眼看骚扰的男人们远去,洛神松开酒醉女人的胳膊,没什么表示,一声不吭地又往路边走。
她在一个的士停靠处的标牌下站定,背影疏离而淡漠,宛若冷夜里的一支花,刚才的事对她而言,仿佛没有发生过似的。
女人拨打了一个电话,收起手机,看着洛神的背影很久,最后摇晃着身子往洛神那边走,也在标牌下站定了。
洛神眼睛依旧只是盯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车辆。
这里虽然车流量大,但是这个时间点,要遇上个挂“空车”牌的的士,也是非常难的一件事。
“谢谢。”女人靠在标牌下,迷蒙着眼,轻声说。
洛神望着一辆载客的的士从面前掠过,淡淡应着:“嗯。”
她的脸容犹如冰刀精细雕琢过一般,分分毫毫都是极致的美丽,这样一个人物,不论在哪里,都是视觉上的焦点。那酒醉女人细细地端详着她,在心中赞叹,不过却不敢再和她说话。
时间过去了很久,洛神眉头微蹙,空的士却久久不来。
终于,的士没来,面前却驶来了一辆豪华的黑车。
车子在洛神和女人面前停下,跟着车门打开,一名薄黑西装酒红领带的俊俏男子从车上从容优雅地走了下来。
西装男人向酒醉的女人走过去,脸上是满满的宠溺之情,声音里透着亲昵的责怪:“一个人跑这地方来玩?不听话,看回去怎么收拾你。”
女人一双媚眼滑向男人,走过去,亲亲热热地挽上了男人的手臂。
洛神抬了抬眸,目光与男人对视,脸上依旧是冷若冰霜地无表情,眼里的光却是晃动了几下。
男人倒是好脾气地一笑,朝她点了点头。
这时,又有另外一辆车开过来,门被推开,一个穿浅咖啡色小衬衫的女人怀里抱着一只模样漂亮的白猫,从车上跳下。女人面容婉秀,恰似闷热三伏天里出现的一缕春风,清清爽爽地吹了过来。
洛神看到抱着白猫的女人有些焦急地向她走过来,先是一怔,随即嘴角浮起一丝笑。
她的这丝笑倒是让那挽着男人手臂准备走的醉酒女人吃了一惊。这女人居然会笑,还笑得这么温柔,很明显,她在看见那抱白猫的女人后,整个人就似冰山融化,眼里盈着的都是浅浅的欢喜之色。
好奇之下,酒醉女人不免又细细地打量起抱着白猫走过来的女人,等看清楚对方的脸,她的面色倒是蹊跷地凝固住了。
而和他亲昵揽在一起的西装男人,看了之后,面色也同样凝固。
师清漪哪里顾得上不远处盯着她看的一男一女,而是抱着月瞳径直往洛神那边走过去,瞥了眼停靠牌,颇有嗔意地问:“怎么这么晚?是不是等不到车?我就说我跟着开车出来送你多好。”
洛神笑着看被揉在她怀里的月瞳:“你靠它的鼻子找到我的?”
师清漪笑了笑:“嗯。它终于不是个吃货,鼻子挺灵,跟猎犬似的,好歹还算是有点用处。”
月瞳仿佛有点不满,身子在师清漪怀里挣了下,居然有些气鼓鼓的模样了。
师清漪按着它的脑袋往怀里揉:“乖,别闹。”
洛神道:“原本我早就可以回去了,耽搁了些时间。现在几点了?”
师清漪抬手看表:“四点一刻。你说要回来买手机的,趁着现在卖场没关门,我们现在赶紧去。”
说完,她一手抱着月瞳,月瞳就嗒嗒啦啦地扒在她胳臂上,“喵喵”地低声叫唤开了,而师清漪空出的另外一只手轻轻地扣住了洛神的手腕,牵着她往车那边走。
师清漪感到洛神手心的温度,满满的都是乱颤的心思。
她在家里等洛神回来,等了那么久,实在是坐立难安。偏生洛神身上又没手机,半点音讯都收不到,后面她郁闷得快要疯掉,恨不得立刻买个手机塞进洛神手里,也好一天二十四小时地与她联系。
“小姐,你好。”男人挽着白裙子的女人向师清漪走过去,礼貌地叫住了师清漪。
师清漪牵着洛神停下脚步,回头看去,看到男人的脸,这才发现他居然很眼熟。之前在红线会所十二楼的走廊里,她与这名优雅男子有过一面之缘。
男人微笑地示好道:“我们见过的。红线会所。”
师清漪点点头,虽然见过,但和男人不熟,她的语气也只是疏离的一种客套:“你好。”
男人仿佛只是为了和她打个招呼,没再进一步交谈,而是向她点了点头,挽着白裙子女人上了车。
师清漪对男人并不在意,为了赶时间,也迅速拉着洛神上车,两人往手机卖场那边驶去。
西装男人与白裙子的女人挨着坐在后座,女人酒还没怎么醒,身体蜷着,醉眼朦胧地趴在了男人大腿上。
司机回头问:“萧总,往哪里开?”
男人淡淡地吩咐:“回家。”
他说着,拿宽厚的大手揉着女人的头发,像是揉一只猫。女人轻轻一声笑,抓着男人的手玩,一边玩一边道:“哥,那个抱着猫的女人,就是师家我那未来的嫂子?”
男人也只是笑,道:“嗯。以柔,你看着,觉得你嫂子怎么样?”
被称作“以柔”的女人开他玩笑:“哟,还真是嫂子?人现在还不认识你呢,连你名字都不知道。”
“很快就知道了。”男人好脾气地道:“你眼光高,你给哥看看她。”
女人懒懒道:“之前我看她照片时,就觉得她模样好,如今见了真人,倒是更漂亮。二叔跟你介绍时,说她今年二十七岁,我看着怎么不太像,好像要更小些。”
男人轻声“嗯”了声,应着她。
女人眼波转了转,突然又忍不住道:“嫂子身边那个女人又是谁?哥你认识吗?”
“不认识。”
女人不说话了,闭上眼,蜷在男人腿上开始休息。
师清漪抱着月瞳,牵着洛神,一家三口似地进了手机卖场。现在是下午四点四十,距离卖场打烊还有五十分钟左右,时间看起来并不是很充足。
不过师清漪领着洛神一个专柜一个专柜地看过去,想让洛神挑她喜欢的机型,洛神只是简单地道:“我觉得你那款就很好。”
“你想要买跟我一样的?”师清漪道。
“嗯,挺漂亮。”
不知道怎么回事,听到洛神的这句话,师清漪心情越发地舒展了,领着她直接去到她那款手机所在的专柜。洛神挑了黑色的那款,和师清漪白色的那款一配,看起来就像是情侣手机似的。
其中一个柜台小姐领着洛神去办了手机卡,师清漪就抱着猫在专柜处坐着等候。另外的柜台小姐又告诉师清漪说卖场今天搞活动,还有礼品抽。师清漪对抽奖这种事本没什么兴趣,不过等着无聊,也就随便摸了一把,结果摸了个人人都能中的幸运奖--一对情侣钥匙扣。
钥匙扣造型简洁别致,师清漪看着,觉得还算满意,揣进了手提包里,打算到时候一人一个。
正好洛神办好卡过来,对她道:“好了,回去吧。”
师清漪打算去摸钱包:“等等,还没付款呢。”
洛神捏着她的腕子往卖场外走:“我已经付了。”
师清漪脚步踉跄了下,嘴上试探性地道:“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她心里却明白了过来,她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洛神果然找到了工作,有了工资,再也不需要她出钱帮她添置什么了,也许过几天洛神就会从她家搬出去,过她独立自主的生活。
“我挣的。”洛神拉着师清漪上了车,两人坐好,洛神把她之前那张存余数的银行卡递给了她,道:“卡给你,密码是我的生日加两个九。”
师清漪定定地望着洛神,半晌也没说话。
第四十九章伴你入夜
洛神手里依旧捏着银行卡,一动不动地悬在空中,眼神示意师清漪。
师清漪以为她是为了以前的那些消费还钱给自己,落寞之极,手来回地抚着方向盘,摇头轻声道:“不用了。你才刚参加工作,就算公司提前给你预支了薪水,也不会太多,你又买了手机,剩下的钱还是自己留着吧。”
她心里却明白得很。洛神,她终于再也不需要自己了。
最当初洛神初来乍到时,什么也没有,连身份证和户口本都没有着落,如今光阴飞逝,她这样一个适应力强的女人,已经完全能够在这个现代社会站稳脚跟,甚至连工作都找好了。
她再也不需要自己给她买衣服,买书,买生活用品,买各种所有。
即使现在师清漪多么想让自己再为她买些什么,再为她做些什么,洛神她都不再需要了。
这种失落与空虚感,让师清漪的心紧紧地纠在一起,但是她却只能强忍着,指节捏出一种苍白柔弱的颜色。
她声音有些低哑,重复道:“不用给我,不用了。”
“除了以前你帮我付过的款子,余下的都是我以后要缴纳给你的房租预付款,水电费,伙食费等费用。”洛神静静地望着师清漪,垂眸轻声道:“付过手机钱,卡里还剩下将近四十万,你说我还可以在你家继续租住多久。房东小姐?”
师清漪一愣。
过了几秒,她扭过头,盯着洛神的脸看。
洛神唇角是讳莫如深的笑:“是不是不愿意我继续租住你的房子?那我只好去找房屋中介公司了。”
“不用找中介公司。”师清漪面上阴霾扫去,这才笑了起来,好像喂过糖的孩子:“何必要便宜中介公司,他们特黑,你找他们会吃亏的。当然是找我这个房东划算,我给你打折。不过你做什么要把卡给我?自己留着就好了。”
洛神漆黑的眼眸与她琥珀色的双眸对视:“我不喜欢管钱,你帮我保管。好么?”
师清漪被她那双深沉的眸子看得心中发颤,终于不再犹豫,利落地把那张银行卡接了过来。
银行卡仿佛沉甸甸的,师清漪捏着它,好似是握住了什么极其重要的允诺一般,心底涌起的欢喜立时将她方才的失落给取代了。
如果她握住了这张银行卡,是不是就相当于暂时握住了洛神这个人呢?
至少,她暂时不会离开她。
想到这,师清漪舒缓下来,微笑道:“里头有近四十万,那你可以在我这住很久了。你要钱的时候,就开口跟我说。”
真希望是很久,很久。
久到这个女人再也不会从她家里搬走才好。
可是,有可能吗?
洛神点头:“嗯。”
师清漪小心地把银行卡收好后,发动车子往家开,同时又感到奇怪,道:“不过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四十万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什么公司会提前给你预支这么多薪水?”
由于师清漪在开车,没空搭理月瞳,月瞳就跳到洛神的腿上窝着。洛神圈着月瞳的身子,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月瞳的银色皮毛,这让月瞳舒服得眯起了眼,心安理得地享受起来。
洛神边揉着月瞳,边回答师清漪的问题:“我没工作。刚刚只是把我那身衣服卖了而已,卖了两千零四十万。”
师清漪惊得下意识加了车子的码数,连忙又将码数降下来,侧脸道:“你卖了你那身衣服?”
她现在终于算是明白过来,洛神这些天忙活着收发邮件,又忙活着往外跑,原来不是为了找工作找房子,而居然是在准备古玩转手的交易。
洛神淡淡点头。
师清漪心疼起来,说:“那些都是你贴身从明朝带来的东西,全是了不得的古董,你怎么就把它们给转手了?你如果需要钱,想要多少,我都会给你的。”
她此话一出,又自觉失言,这么说简直是把自己那见不得人的心思都暴露出来,连忙改口:“我的意思是,你如果需要钱,我会帮你解决。”
“以往我同你说过,我要去参加皇都酒店的拍卖会。”洛神道:“我想要那把剑,所以我需要一大笔钱,两千万还许是少了。”
“那把剑,真的对你那么重要?”师清漪打着方向盘转弯。
洛神声音没什么起伏地道:“它是我的。我曾经拥有两样无上珍宝,其中一样,便是它了。”
洛神话语虽淡,师清漪却从里面听出几分怅惘。她心里有了个盘算,又好奇问:“还有一样是什么?你说曾经,莫非另外一样也和你的剑一样,弄丢了吗?”
洛神低头一笑:“曾经是丢了的。不过现在还好,都找回来了。”
车里突然陷入了一片寂静。月瞳缩在洛神腿上,一动也不动好似已经睡着了,师清漪没再说话,安安静静地继续开车,内心深处却早就转了不知多少个弯弯绕绕。
两人终于回到家,师清漪直接把月瞳丢在地板上,让它哪里凉快哪里趴着,自己则拉着洛神坐在沙发上,对洛神道:“把你钥匙拿给我下。”
洛神只有一片师清漪家里的钥匙,她不明所以地摸出钥匙,递给师清漪,师清漪拿出在卖场抽奖抽到的那两个幸运奖钥匙扣,取了其中一个下来帮洛神把钥匙别上,又摸出另外两片钥匙一并附加了上去,嘱咐道:“这是主门钥匙,这是我卧室的钥匙,这是你卧室的钥匙,一共是三片。”
她自顾自地叮嘱完,又把自己那一大串钥匙从原先的钥匙扣上取下,别有心思地一股脑全串在了新钥匙扣上,情侣钥匙这个隐藏性质让师清漪在心底偷偷愉悦了很久,不过她面上倒是一本正经不动声色的。
洛神虽然适应了这个社会,也吸纳了许许多多的现代知识,但是这种所谓情侣物品的东西,她应该还不是很了解才对。
师清漪揣摩到这层,也就更加心安理得了。
钥匙扣是金属银色,亮晶晶的,沾染了师清漪手心的温度,洛神把这串钥匙摊开放到手心端详,又看了看师清漪的那串钥匙,道:“这好像是情侣用的东西?”
师清漪面上若有若无的一丝笑意僵住:“……”
过了几秒钟,她才故作无辜道:“才不是,这就是抽奖抽的,卖场给了我两个。”
“是么?”洛神眼眸一滑,含笑指引她:“你瞧这里的花纹,两者是可以嵌合并在一起的。我上网时看到过这种,是专门为情侣设计的。”
“哦,这我倒是没注意,你不说我还真没看出来。”师清漪脸颊微红,说:“没关系,朋友之间也可以用。这种没限制的,我们完全不用拘泥于这些。”
嘴上说是不拘泥,她的颈子那里却早已羞燥得出了一层薄汗。
好在洛神只是淡淡一笑,没在继续围绕这个话题与师清漪深究,而是把钥匙串收起来,将新买的手机拿出来看。其实她很少用手机,以前只是偶尔拿着师清漪的手机看一看,很多功能她并不是很熟悉。
“你刚办的手机号码是多少?”师清漪滑动自己的手机屏幕解了锁,问。
洛神报了自己的新号码,师清漪把号码存了,又让洛神存了自己的号码。她看着洛神手机通讯里目前唯一的一个号码是属于她的,心里居然诡异地涌起了一股满足之感。
洛神的第一个msn联络好友是她,第一个告诉邮箱地址的也是她,如今第一个拥有洛神手机号码的,还是她。
许多第一次,师清漪都得到了,这种特殊对待让师清漪窃喜不已。她其实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女人,只是这样简单的一些东西而已,藏在心底,都能让她欢喜许久。
只是满足之外,她想到某一层,又萌生了一些失落之感。
她可以得到洛神这些方面的第一次,却得不到洛神这个人的第一次。
这种想法露骨得让师清漪感到羞涩而难为情,但她确确然然是难过的,洛神是个有夫君的女人,别说是洛神她的第一次,就是她这个人,师清漪自认都不可能得到。
“清漪。”正当师清漪纠结时,洛神手碰了碰她:“你帮我载几个需要的应用。大抵是你惯常用的那些,我便不用再挑了。”
“嗯好。”师清漪回过神,连忙应着她,接过洛神的手机连接好wifi,进入应用下载页面,选择应用开始下载。
师清漪帮洛神摆弄手机,洛神的身子就轻轻软软地挨着她,两人缩在沙发上,贴得极其近。洛神身上的女人香分外好闻,清香淡雅得犹如空谷幽兰,师清漪闻着她身上那缕隐隐淡淡的气息,触摸屏幕的手指不自觉地就迟钝了下来。
她稍微侧过脸,偷偷地打量着洛神。
女人的唇泛着一层淡樱色的色泽,看起来诱人极了,如果摸上去,想必也是极为柔软,软得能让人酥麻了骨头。
这唇瓣的滋味,师清漪在古墓里是尝到过的。那时候虽说洛神是为了救她,而选择给她渡气,但是她终究还是真真切切地尝到了那唇的芬芳。
师清漪回想墓中渡气之景,看见洛神又近在眼前,香气撩人,长发遮掩下是一副极好看的模样,心脏砰砰地加速跃动起来。
那一瞬间,师清漪真的很想去吻她。
吻一吻她。
又或者,只是碰一碰她的唇,那都是好极。
自己想吻她?
作为女人的自己,居然会想去亲吻另外一个女人?
自己……自己是个同性恋?
师清漪回过神,陡然又想到这层,背心蓦地就出了一层冷汗,察觉到自己的手不由自主地覆上了洛神的手背,就差凑过身去真地吻她了,而洛神一双清亮的眸子,已经定定地盯上了自己。
洛神道:“我的手很好摸么?”
师清漪慌得连忙把手缩回来,讪讪地转移话题:“你看,这个手机应用你要不要?另外你要不要装几个游戏进去解解闷?”
洛神笑道:“随便,你看着办。”
接下来的时间,师清漪实在感觉难熬。好在暮□临,入夜入得很快,和洛神两人七七八八地一顿收拾后,师清漪跟尹青和祝锦云各通了一次电话,了解了些情况,又随便聊了会天,这才冲了个畅快澡回房睡觉。
师清漪回房时,洛神还在书房看资料,师清漪躺尸似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躺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坐了起来。
她把床头柜灯拧亮,捞起已经关机的手机,又开了机。
犹豫许久,她手指飞舞,给洛神发了一条短信:“洗澡了吗?还在书房?”
短信显示发送的状态,师清漪莫名地感到紧张。
月瞳本来趴着蜷缩在地板上睡,察觉到灯光,爪子揉着脸,轻盈地跳到了师清漪床上。
师清漪有洁癖,床连别人都不能躺,更何况是只猫。她见了,掀开空调被,探身过去拎起月瞳,头疼道:“不许到我床上来。”
月瞳喵喵地叫唤,被师清漪赶回了地板上。
它不死心,又仗着它惊人的跳跃能力,轻轻松松地跳回到了床上。跟师清漪混熟后,月瞳最开始的那种矜持与避让早就不见,充分发挥了它缠人的恶劣本质。
师清漪再一次把月瞳拎着,放回了地板上。
她一晚上都被自己想吻洛神的心思吓住,纠结得不行,同时感觉心里有无数羽毛在挠着她,心情烦躁之下,她就坐在床边沿,瞪着月瞳,以不容侵犯的姿态阻止月瞳入侵她睡觉的地盘,低声道:“坏猫。”
坏猫很生气,又喵了一声。
而这时,师清漪的手机突然轻轻地震动起来。
师清漪转过头,下一秒,她扑倒在床上,飞快取了手机点开短信。
短信里是洛神的回复,一如她大多数时候说话那样的淡:“刚洗完出来。准备睡了。”
师清漪心里微微地颤,很想和她接续联系。以前入夜之后,两人各自睡各自的房间,各自有各自的空间,也无法说话,有了手机之后,这种沟通终于可以变得更方便起来,这点让师清漪越发后悔自己没有早点给洛神买个手机了。
师清漪想和洛神说话,却想不到什么实质的内容,只得发了这么一条:“记得等头发干透了再睡,不然对身体不好。”
她发完短信,睡意全无,就只是直直地盯着手机屏幕看,默默等待着。
等了很久,也始终感觉不到短信提示的震动,这让师清漪失落非常。
洛神在做什么?为什么不回复她?
是自己说的话太无聊了吗,根本就没有回复的必要么。
无数次,她把手机搁回床头柜,又探身过去取了查看,神经质地重复着。那女人俨然成了她的毒品一般,她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师清漪靠在床头,月瞳又一次爬上来,蜷缩在她大腿上窝着,她这次入了魔怔,再也没有精力去驱赶这只不要脸又爱吃的猫,一把将月瞳娇小的身子拎着往上挪,仿佛暂时性地找到安慰一般,最后将这只白猫揉进了怀里。
师清漪摸着月瞳柔软的皮毛,突然又觉得洛神应该是有点喜欢自己的。
她能感觉到,洛神对她很好,说不出味道的一种好。
她这么一琢磨,仿佛又有些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了。正在她喜忧参半的时候,她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这次不是短信,而是电话。
师清漪看着屏幕上闪动的名字,按下接听,将手机轻轻地贴在耳旁。
洛神的声音低而柔地从手机里传过来:“清漪。”
“是。”师清漪紧张得大腿都绷直了似的,腰板挺得直直地靠着床头。
月瞳感觉到她身体的异样,可能嫌弃她的身体突然不够柔软了,又不满地动了动,被师清漪按着脑袋往下压,小声道:“别闹,坏猫。”
“什么?”洛神道。
“没什么。”师清漪连忙解释:“我在逗猫。你找我有事?”
“没事。”电话里轻轻地溢出一声笑,洛神道:“夜深了,睡吧。”
“嗯……好。”师清漪很想继续和她说话,却难以开口,只得道:“晚安。”
“晚安,清漪。”女人的声音,轻得犹如海浪。
简短的电话结束了,师清漪盯着屏幕上显示的通话记录,感到幸福而又涩然。
很快却又来了一条洛神发来的新短信,师清漪打开来看,上面只有两个字:“好梦。”
师清漪看着这两个字,恍惚能感觉到女人的声音,女人的气息,从手机里散逸了出来似的。
她在这种着魔的恍惚感中渐渐睡了过去。
手机静静地搁在她不远处,一如那女人陪在她的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超级肥美大章搞定………………嘤嘤嘤嘤这么多字数聚在一章,一下损失了好多花花好多积分tat(捂心脏肉痛肝疼地泪奔
是君导自己二了,对不起大家。以后请叫我“君二导”==
第45章 卷 二
第五十章春梦一场
睡前洛神给了师清漪一条“好梦”的短信,师清漪倒是真的做了场梦。
可想而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句古话不假,而所谓“睡前暧昧暗示能促进人类大脑皮层夜间活动”这套科学言论更是真得不得了的真了。
师清漪昏昏沉沉的,感觉到有什么柔软而湿润的东西贴在自己颈子上,轻轻舔吻着,鼻息间盈满的都是熟悉雅致的梨花香气。
她且软且麻地下意识往身上摸了一把,最初捞起的是一团海藻般的长发,那长发细网般附着贴在她身上,让她止不住地出了一身燥汗。
而接着一摸,掌心却又换上了触感细腻的女人肌肤。那玉肌彷佛凝脂般,被身上压着的女人的热度一融,立时仿佛软成了一滩水,包裹了师清漪微微发颤的身子。
师清漪闭着眼,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觉到有个女人贴在她脖颈处,轻而慢地吻着她。
女人的速度慢得很,淌水也似地从她脖颈处缓缓辗转而下,到了师清漪的胸前锁骨,再到两团柔软,然后是紧致的小腹,对待珍宝似地爱怜着她,疼惜着她。
这种轻慢的磨折,让师清漪难耐地呻吟起来,修长手指插进身上女人的长发里,轻扯着女人的发丝,意乱情迷地回应着女人的节奏。
两人的身体如此契合,配合默契。
师清漪的低低喘息与那女人的呢喃软语纠缠在一处,水乳交融,世上再也没有什么能比两人此时更要亲密无间了。
她很想看清楚女人的脸,或者听一听女人的声音。
于是她汗涔涔而又热津津地抬起腰身,勉力睁开了眼。
那女人感觉到师清漪的动作,一双手顺从地拖住了师清漪的腰身,也抬起头,与她对视。
女人光裸的身子恍若雪山白莲,眼眸依旧是暗夜沉沉的墨黑,内里却是勾起的片片情.欲柔波。
她眼角缝着魅惑的一丝淡红,对着师清漪轻轻一笑,低声唤她:“清漪。”
洛神。
师清漪心脏仿佛骤停了似的,下腹一紧,竟在洛神这声低喃轻唤中,轻易地泄了身了。
师清漪身体猛地抬起来,早已是满头满身的大汗。
她眼皮抬了抬,之前那种缠绵的景致烟消云散,入目的只是她卧室的种种摆设而已。窗帘被稍微拉开了些,倾泻进来的日光分外的亮堂,已经不早了。
月瞳趴在地板上,也睡眼惺忪地睁开了眼。
它看着满面潮红的师清漪茫然地坐在床上,睡衣吊带滑了下来,暴露出一片雪白中又透着点淡樱色泽的肌肤,一副神魂颠倒衣衫不整的模样,也跟着不解而茫然了,轻轻地叫:“喵。”
师清漪僵硬地扭过头,盯着月瞳。
下一秒,她木然地抬起手,往虚掩的门那边指示:“出去。”
月瞳看见师清漪手指着门,也知道她的意思,只得老大不愿意地颠颠着小白臀,拧身出了主卧。
留下师清漪一个人呆愣在大床上。
她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抿着唇,垂着眸,伸手往下面轻轻摸了摸。
之前那里还是温热湿润的,现在她的身体慢慢冷下来,于是那里也跟着变成一片冰冷的潮湿了。
她二十七岁了,早已不是懵懂的少女,自然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一个晚上,她仿佛从里到外,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了。
这种女人本质上的改变,对她来说实在来得过于晚。
她在梦中,在洛神的手中,感受到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缠绵,就似含苞待放的一枝花,最终在这场梦绽放开来,这种蚀骨销魂的滋味让她沉沦,又令她战栗不已。
她身心都已经向她那名为洛神的女人投降。
她却不能得到她,只能在梦中,在这种臆想中,获得可耻的快慰。
师清漪越想越觉得自己实在羞耻,终于受不了,将身上的睡衣脱下,光裸着身子进了浴室。
水流让她的身体重新变得干净,焕发出一股青春女子的娇媚之姿。她把身子擦干,换了居家穿的浅灰色吊带背心与七分裤,赤着脚走出卧房,来到客厅。
洛神正靠坐在沙发上,拿着平板电脑上网,手指一滑的间隙,眸子一瞥,盯住了师清漪的脸。
师清漪的长发还是湿漉漉的,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这让她的长发看起来微微的有些卷,更带出一股妩媚的风情。
“晨起沐浴,很热么?”洛神眼睛没有从她脸上挪开,嘴上却漫不经心地问了她这么一句。
师清漪拿白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心虚地说:“其实我以前一直都有晨浴的习惯,这两月里落下了,今天突然想洗一洗,这样舒服些。”
“方才看见月瞳出来,我猜想你也起身了。”洛神收回目光,继续就着平板电脑浏览网页,又嘱咐道:“面包在桌上,我刚热不久。”
师清漪“嗯”一声,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牛奶,咬着面包坐到洛神身边。
洛神身上的香气很清新,带着微微的一点冷,这和梦中那种缠着情.欲的馥郁气息有微妙的不同。
梦里的她,是温柔而炽热的,而此刻的她,却是清寡而冷淡的。
师清漪看着她低眉的侧脸,心也一点点跟着冷了下来,越发认为自己不齿。
这样的一个女人,她会在床上和自己做……吗?
果然只是梦而已。
师清漪不说话,将毛巾搭在肩头垫着湿头发,咬一口面包,喝一口牛奶,动作机械而僵硬。
等到她牛奶喝得快见底,洛神面色突然凝了凝,仿佛发现了新大陆。她的手指在平板屏幕上滑动,眉头先是微蹙,最后却是恍然的淡淡喜悦。
师清漪心里不解,不过也没凑过去问,接着吃她的早餐。
这时,洛神的目光从屏幕上挪开,手里的平板电脑却向师清漪示了意:“我有了个新发现,你瞧瞧。”
“什么?”师清漪吃完面包,拿餐巾纸擦了擦手,接过了平板电脑。
洛神道:“论坛这个版块里刚被人顶上来一个很旧的帖子,是个很久以前的新闻,看起来和雨霖婞那件事有关联。”
师清漪兴趣被勾起,将页面从头拖到尾地看起来。
这个帖子被人发在一个国内知名社区论坛的鬼话版块里,里面什么稀奇古怪的帖子都有,都是和灵异诡异这种事搭边。师清漪现在浏览的这个帖子最初发帖时间是在二零一一年春天,距离现在已经一年多了,说的是一个旧新闻。
新闻最初的报道时间是在一九九八年,年代久远,内容更是可怖而惊悚。
说的是一九九八年的夏天,也是三伏天的那段时间里,湘西凤凰县的一个小山村里爆发了一场罕见的疾病,疾病像是瘟疫一般蔓延开来,死了一大片的人,村子里人本就不多,这下子几乎耗掉了村子里一半的人命。
嘴上说是瘟疫,小道外传的消息却都说是触犯了某种不得了的禁忌,闹了鬼了。
而这事发生后,凤凰县城里有个报社记者胆子很大,他接到消息后,从县里坐车出去,又特地走了很长的山路,专门跑到那个村子做采访。
村子名叫“贵寿村”,听名字是福气的,谁知道那记者进去后才发现那里根本就是阴森森的一片炼狱。
三伏天那时候天气热,无数尸体堆积着,也没人下葬,有些就直接被丢在大门外,很快就快烂得差不多了。
不过那记者胆子却也是大得离谱,贵寿村的人不允许他采访,他就偷偷躲起来,在那里逗留了足足三天。期间他拍摄了大量的照片,大部分都是死者的照片,三天后,他平安地离开贵寿村回到凤凰县报社,发表了一篇有关的新闻。
当初他的那篇新闻,现在正被全篇转载在了鬼话的这个帖子里。师清漪从头看到尾,越看越惊叹,尤其是那些死者的照片,更是牢牢地吸引住了她的眼球。
九八年那时候中国新闻业还不发达,也没有像现在有这么多先进的新闻拍摄设备,那记者拍摄的照片都不是很清晰,加上年代久远,照片更泛着一种老旧的黄色,看起来病恹恹的,宛若死者的脸。
那些死者除了周身溃烂,更是有个不得了的共通点,那就是照片上的那些人,腰部都有大片青黑色的痕迹,青黑痕迹上还盘着一条类似蛇一般的黑影,看得人心里凉飕飕的。
“新闻里的那些村民不是生了瘟疫,而是中了和雨霖婞类似的那种蛊?”师清漪把帖子主楼的内容看完,一边跟洛神商量,一边往下看那些网友的跟帖。当时这帖子发出来,还算是比较热门的一个帖子,下面跟帖的人扎堆,翻页翻了一页又一页。
洛神点头,又道:“另外这个贵寿村,还是一个苗族村寨。”
师清漪把马克杯里的牛奶一饮而尽,另外开了网页查询了下凤凰的地理县志,看了许久,才皱眉:“凤凰县这个地方位于湘西那块,底下许多村寨都没记载的,很神秘的。这个什么贵寿村,我在凤凰县志里查不到。”
洛神道:“你在搜索引擎里搜一下贵寿村这三个关键字,瞧瞧有什么线索。”
师清漪搜索了许久,却是一无所获。
两人身体相互挨着,贴得极近,正一边寻找资料一边低声说着话,冷不防门铃被人按了下,这突兀一声叮铃,将师清漪吓了一大跳。
“我去开下门,你这边再查一查。”师清漪只得把平板电脑交给洛神,取下肩头搭的白毛巾,光脚往玄关那边走去。
她没先开门,而是探头往猫眼那里先试探地看了一眼。
而只看了一眼,她就怔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tvt咱们接着更新~
第46章 卷 二
第五十一章一朵娇花
沙发上的洛神察觉到师清漪的停顿,低声问了句:“谁?”
师清漪这才回头,朝洛神意味深长地一笑:“贵客。”
洛神看见师清漪那个表情,也心照不宣地有了个底,薄唇抿出一道很浅的弧度。
门被师清漪拉开,入目的是一张漂亮的女人脸孔,漾着水波的桃花眼微微挑着,印象深得让人看一眼便不能忘记。
女人长发依旧是微微的卷,披散在瘦削的肩头,打扮一改上次红线会所见面时那种高雅妩媚,而是换了休闲的贴腰小衬衫带七分裤,一副夏日出行的清爽模样。
师清漪保持着扶门的姿势,镇定地微笑道:“雨小姐,你好。”
“你好。”和上次不同,雨霖婞今天看起来心情非常好,或者准确地说来,是故意装出心情非常好的假象。
她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手提袋,师清漪目光犀利又心思通透,不着痕迹地瞥着扫了一眼,大概也知道雨霖婞手里拎着的是类似礼品的物事了。
居然亲自带着礼物上门拜访,莫非往常这目中无人的大小姐今天还真是改性子了不成?
“师小姐?”雨霖婞略微探头,往玄关示意:“不欢迎我么?还是说我今天造访的不是时候?”
“是我怠慢了,请进。”师清漪这才歉意一笑,将雨霖婞让进了屋。
雨霖婞在师清漪的牵引下,脚步轻盈地往客厅走。她平常一个人住偌大宽敞的大房子住惯了,这下子到了师清漪的家里,对比之下,就觉得师清漪的这套住处有些过于小了。
不过在雨霖婞眼中小归小,客厅里却是窗明几净,木地板因为主人家的洁癖而清洁得纤尘不染,装修素雅,收拾得舒适而大方,并且透着一股子别样温暖的味道。
雨霖婞心里也清楚,这应该就是她从来不曾拥有的,那种家的味道。
想到这层,她又突然有点嫉妒起来。
洛神看见雨霖婞过来后,这才搁下平板电脑,站起身,似笑非笑地觑着雨霖婞。
雨霖婞被她看得一阵尴尬,桃花眼里晃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恼。
好在洛神脸上的笑意又变得和煦了些,向她点头示意:“雨小姐,请坐。”
雨霖婞径自在心底舒了口气,面上却没什么表示,故作自然地挨着沙发坐下了。
师清漪礼貌地招呼她:“雨小姐,你想喝点什么?”
“不用,谢谢。”雨霖婞搁下手提袋,双手轻扣着拢在膝盖处,低声道:“大家彼此都是明白人,也用不着这么客套了。我今天来的目的,两位想必也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我们就开门见山地敞开来说,不用那么弯弯绕绕地兜圈子了。”
她脸上虽然描了精致的淡妆,却难掩眉目之间的疲惫。师清漪看着雨霖婞略微有些泛青的眼圈,知道这女人这阵子一定没有睡过一个踏实的好觉。
洛神自然也看出来了,语气温软许多:“我们明白。方才我和清漪还在谈论商量你中蛊一事,不想你便来了。”
雨霖婞面色讶异了下,看着洛神,道:“我以为你上次生了气,不会再搭理我的事。”她眼眸垂了垂,态度罕见地变得诚恳起来:“你上次离开时曾说过,等我明白了请人帮忙时该说些什么,又该做些什么的时候,再来找你。那话我都记在心上了,并且我觉得这一次,应该可以登门来找你了。”
洛神静默不语,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目光中却透着微微的怜意。
这位大小姐的气焰果然被连日连夜的恐惧磨去了许多,声音低低的:“洛小姐,在此之前我曾针对这件事进行了各项深入的调查,问过许多人,却一无所获。在这么多人里,也只有你知道这是中蛊的征兆,能说出一个真正子丑寅末的所以然来,所以我认为能够委托的对象,眼下也只有你了。我诚心诚意地想请你帮助我,另外,我为我上次的失礼向你表示歉意,希望你不要介意。”
这番低姿态的话能从她这么傲气的女人嘴里说出来,想必是经过了千回百转的思量与自我说服,这样一来,就显得十分的难得了。
洛神轻轻一笑,不做表示,只是把手里的平板电脑递给了雨霖婞。
雨霖婞接过平板电脑,有些迷惑。
师清漪解释道:“你先看看手上这个帖子再说。洛神没说不帮你,她就是吓吓你,其实你身上寄宿的并不是蛊虫,而是尸体上沾染的蛊卵而已,蛊卵要真正完全发育,尚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所以在这段长时间里,你很安全。其实你暂时不用那么紧张的,晚上好好休息,别想些有的没的,要是再这么下去,你的黑眼圈都会遮不住了。”
听完师清漪的话,雨霖婞面色僵住,就似吃了一整个大馒头,妥妥地噎住了。
良久,雨霖婞才对着洛神噎出这么一句:“你骗我。”
洛神无辜道:“我何时骗过你。我当时对你说过什么了么?哪句骗了你?”
雨霖婞淡淡地剜了洛神一眼,却是发作不得。
师清漪看得发笑,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水,雨霖婞面色僵硬地喝了半杯,手指滑动,就着平板电脑里的页面,从头至尾细致地看了起来。
雨霖婞看得慢,看了很久才看完,抬起脸,眉皱得有些紧:“这新闻年头很久了,虽说是同样的症状,但是和我这边的事会有关联吗?毕竟一个在湘西凤凰,一个是在好几百公里开外的古墓,这中间的间隔实在太远了。”
“两者之间的关联目前不好确定,但是不失为一个突破口。”洛神看着雨霖婞,淡道:“试想一下,贵寿村发生大面积蛊灾,全村死亡人数过半,但根据报道来看,当时那村里还剩下许多人口,而且还有一个记者奇迹地活着出来了。有活口,这才是关键。”
雨霖婞安静听着,端着杯子不时小口抿着水喝,借以掩饰内心的那种焦躁。
洛神顿了顿,接着解释道:“毕竟蛊虫这种东西,倘若大面积爆发,就如风中播撒种子一般,传染分外迅速。再加上当时村子里的尸体都堆积着,无人处理,也就意味着当时整个村子都该是蛊卵肆虐的地狱,如果是这么一个情况,理论上来讲,村子后来肯定会不复存在,演变成一个死亡蛊村。但是当时却反常地留存了大批活口下来,还有个平安回到县城的记者,这个记者因为需要拍摄照片,曾经近距离地接触过尸体,我料想他身上十有□是染了蛊卵的。倘若他们能活下来,有了前车之鉴,那么你能活下来的可能性,也非常之大。”
雨霖婞听到后面,依旧觉得不解:“你这话就不靠谱了。这报道登上报纸,距事发后也不过几天左右,时间这么短,就算当时村子里还剩下一半的活口,那记者也大难不死地脱身而出,这也不代表后面那么长的时间里,他们不会死去。”
师清漪也觉得奇怪,道:“的确。如果蛊卵潜伏需要很长的一段孵化时间,那么当时的活口,肯定不能代表日后的活口。说不定过了几个月后,村子里的人都死了,然后那个记者也不在人世了呢?那我们上哪里去找那所谓的前车之鉴问话?”
“你们说的,的确是一种可能,且是概率最大的一种可能,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另外一种可能就不存在了。”洛神对雨霖婞肃然道:“如果你想要活命,任何一丝机会都不能放过,所以这个贵寿村,你肯定是要调查的。你能轻轻松松地查到清漪的住址,找上门来,想必查这个贵寿村,对你也不是什么难事,对么?”
雨霖婞被洛神暗讽了一把,面色终于有些讪讪了,道:“行,我回去后,马上就着手去调查这个贵寿村。”
“还有写这篇报道的记者,黄兴文。”洛神补充道:“鉴于这个帖子当时很火,你们注意看主楼下面那一长串的跟帖。其中有个网友的跟帖里指出,报道新闻的这个记者名叫黄兴文,一九九四年至一九九八年,在凤凰县的一间小报社--边城报社任职,这篇报道当时正是登载在边城报上。后面不知道为什么,也就是这篇报道发出去后不久,那间边城报社突然毫无征兆地便倒闭了,黄兴文只得又辗转去了吉首市的一家报社工作。跟帖里贴出了他在二零零三年里在吉首报社的一篇报道,内容也是偏向诡异未解的,那网友还给出了报道链接。”
师清漪接过平板电脑翻页一看,发现果然如此。
像这种大型社区论坛,流量出奇的大,什么牛人都有,很多网友的跟帖里经常有大爆料,就算没有爆料,也有不少无聊人喜欢深入地进行人肉搜索,所以这篇诡异新闻报道的记者黄兴文的一些工作事迹,都被那些无聊的网友八卦了个底朝天,透透的,毫无隐私可言。
不过也就因为这样,倒是省却了师清漪她们三个人的麻烦。
师清漪道:“也就是说,这个黄兴文至少在二零零三年,还是活生生的。如果他真是蛊卵携带者,不可能从九八年到零三年,整整五年,活这么久。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蹊跷才对。”
雨霖婞这下也感到有些柳暗花明了,眉头舒展了些,道:“贵寿村和黄兴文这个人,我都会尽快调查。”她看着洛神,眼睛里开始有了些类似打商量的殷切意味:“我这边调查的同时,也希望你们两能助我一臂之力。”
洛神没说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雨霖婞看到洛神和师清漪表了态,这才真真正正地面露喜色,摸过一旁的手提袋,道:“空手上门拜访很不礼貌,我这边准备了两个小礼物要送给你们。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我们也许能够交个朋友试试看。”
她正说着,沙发一侧突然炸响了一声幽幽的猫叫:“喵。”
雨霖婞准备掏礼物的手瞬间僵住,一张脸苍白得吓人,宛若死掉了一般。
而师清漪和洛神的脸色,也倏然沉了。
之前三个人交谈商量起来,太过投入,居然忘记了此刻在这个家里,还有一只对于雨霖婞来说堪称定时炸弹的危险家伙存在。
下一刻,一道白影轻盈地跃上沙发,直接跳到了雨霖婞的肩膀上。
雨霖婞整个人宛若僵成了一道雕像,月瞳粉嫩的小爪子伸出,搭在她海藻般披散的长发上挠了挠,幽碧的漂亮眼睛近距离地往雨霖婞的鼻尖凑了过去,好似对这位漂亮出众的客人很感兴趣。
洛神眼疾手快地一把拎起月瞳,将它拎到了沙发上,及时制止了它的恶行。
“雨霖婞,喂,雨霖婞。”师清漪起身上前,紧张地推了把雨霖婞。
只可惜雨霖婞那双桃花眼此时直勾勾的,宛若被勾去了魂,师清漪推她的同时,拿手在她眼前示意,眼睛却是呆滞得没有半点反应了。
而在师清漪这一推之下,雨霖婞的身子跟着瘫软成了一滩水,直接倒在沙发上,居然是晕了过去。
师清漪:“……”
洛神:“……”
月瞳:“喵?”
于是到了最后,师清漪只能将雨霖婞扶起,在沙发上躺平放好,一边掐她的人中,一边心里感叹。
雨家小姐,真是一朵娇花。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这几天实体书的二次印刷发出后,有收到书的姑娘问我为什么没有那个小熊的钥匙扣,我觉得我必须本着严肃认真滴态度在这里回答下这个问题=。=,免得姑娘看不见留言回复。
那个照片里的小熊钥匙扣不是赠品,那是君导自己的钥匙扣……是君导自己的钥匙扣啊呜呜呜,是拿来为实体书拍照做衬托的……为什么会有人问我包裹里不带小熊钥匙扣?
嘤嘤嘤嘤,买车的时候旁边还有个美丽滴车模呢,难道那个美丽滴车模也可以带回家的嘛(打滚满脸血
第47章 卷 二
第五十二章爱意谎言
娇花雨霖婞终于在师清漪的不懈努力下,幽幽地醒转过来。
醒过来时,雨霖婞的眼睛还是带着些许呆滞与茫然的,保持这种状态直直地盯住了上方师清漪的脸,半晌也不说话。
这么盯了许久,师清漪料想她也应该回过神了,这才歉意地一低眉道:“你感觉好点没?”
雨霖婞嘴唇微微动了动,右手一抬,搁在自己的额头上,似乎在努力地回想着什么。她想了半天,这才僵硬着脑袋侧过脸来往客厅里来回打量,客厅的窗帘合上了大半,投照进来的阳光被厚实的布料阻隔,显得昏暗而暧昧。
客厅里除了师清漪和雨霖婞两个外,安安静静的,再没别人。洛神已经离开客厅去到卧室,同时带走了那只作为罪魁祸首的白猫。
“要不要喝水?”师清漪在雨霖婞身边坐下,轻声问询。
雨霖婞摇头,漆黑的眼珠瞥向她,颇有些嗫嚅道:“你养了一只……”
她的话算是欲言又止期期艾艾的陈述句,偏生语气听起来像个疑问句。
“嗯。对不住,忘记提醒你了。”师清漪点点头,回答了这个问题:“我养了一只……”
她很顾及雨霖婞的感受,配合着没有说出那个字眼。
而师清漪答完后,雨霖婞立刻诈尸似地从沙发上弹起来,惨白着一张脸催命似地道:“手机给我,手机,赶紧着。”
师清漪先是愣了下,跟着把手机递给雨霖婞。
雨霖婞哆嗦着手指解锁,又噼里啪啦地输入了一串数字存好,再塞给师清漪:“你的手机我已经知道,在你学校考古系的通讯录里查到的。这个是我的手机号码,你可记住了,咱们以后电话联系。”
师清漪捏着手机,看着雨霖婞一咕噜又从沙发上跳下来,直接就往玄关那边百米冲刺,那架势活脱脱就像是小鬼在躲阎王。
师清漪在沙发上叫她:“哎,雨霖婞!”
“到时候电话联系,记住了。要是需要见面,我们再另外约地方!”雨霖婞撂下这一句后,拉开门换好鞋,飞也似地跑离了师清漪的家。
留下师清漪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实在是有点哭笑不得。
雨霖婞今天来得是出人意料,晕得是动魄惊心,走得是风风火火,算是让师清漪开了眼。看她最后这逃难般的架势,日后估计是再也不会亲自登门造访了。
师清漪站起身,麻利地开始收拾茶几和沙发。沙发上搁着雨霖婞带过来的礼物,师清漪打开来一看,发现里头是两个模样精致的浅咖啡色表盒,等到表盒打开,看到那两块女式机械表的品牌与款式后,她才略微惊诧地砸了下舌。
师清漪平常好东西见得多了,这种表档次再高,价格再昂贵,再奢侈,她其实也不稀奇。
她稀奇的是雨霖婞这个人。不知道是雨霖婞这女人阔气大方得没边,还是她钱多到根本就不清楚金钱的价值,居然会送这么贵重的礼物给两个才只见过几面,目前连普通朋友也称不上的人。
师清漪把表盒盖上,听到身后女人轻柔着声音道:“她走了?”
回过头,就见洛神怀里抱着月瞳,悠闲地往沙发这边走。她身上的白色软衫与怀里小家伙白色的皮毛两相映衬,越发显得这女人模样雅致剔透了。
月瞳对之前发生的事仿佛早就没了印象,也不记得自己曾对雨霖婞造成过心灵上的巨大创伤,正没心没肺地窝在洛神怀里,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洛神手指的轻抚。
师清漪故作着恼地瞪了一眼月瞳,当做训斥,又无奈笑道:“走了,不,准确地说是跑了。”
洛神弯着眉眼笑:“难为了她。”
师清漪把其中一只表盒递给洛神:“这是她给的礼物,一人一块。你正好缺块表,这表模样也衬你,要不你戴着?”
洛神淡淡觑着表盒:“无功不受禄。不过她要送,礼数上也不能拒绝,你帮我好生收着吧,日后我再还礼便是。”
师清漪其实心里也是这么想。她平素最不喜欢占人便宜,如果不是至为亲密的人送的礼物,其它的她都会惦记着回礼,在礼物往来这方面,不愿与人深交心意而是留有余地的她,总是显得有些过于拘谨与刻板了。正因为如此,以前祝锦云和萧言送她的那些礼物玩意,她后面都会寻机会不着痕迹地返礼回去,半点也没有落下。
“你和我想到一块了。”师清漪想象了下这款女式机械表戴在洛神漂亮腕子上的模样,七分高雅三分帅气,心里有些痒痒的,突然很想看洛神戴着这块表,忍不住又道:“不过这表你还是戴着吧,挺漂亮的,想看时间的时候,有个表在手腕上总比手机要来得方便些。我到时候会给雨霖婞回礼,至于这表,你就当做是……是我送给你的。”
“当做你送的?”洛神瞥眼,好心情地觑着她。
师清漪轻轻点头:“就当我是借花献佛,你戴着它,好不好?”
洛神大概也揣测到师清漪的意图,却依旧没什么表示。
“说正经的。”师清漪琥珀色的眸子漾着几分温柔的光:“如果是我送你的礼物,你也会这么拘谨地回礼给我吗?也会像刚才那样,仅仅打算将礼物收起来而已?”
试探性地问这话的同时,师清漪在心底,也终于能够理解萧言平日里追女人的那些惯用伎俩了。
像萧言这样的男人,他们会送各种礼物给那些他们看上的女人,借此讨那些女人的欢心。钻戒,项链,手链,限定版的手提包等各种奢侈品,虽说过于庸俗了,但不可否认,很少有女人会拒绝这些东西。
不管这些礼物里隐藏着多少别有心思的欲望与意图,里面终究还是有感情盛在里头,纵然这些感情,有真情,也有假意。
说得粗浅些,师清漪也同样想讨好眼前的这个女人,也希望这女人在收到她的礼物后,心里能感到哪怕一点点的欣慰与愉悦都好。
只可惜洛神性子过于淡薄了些,对所谓的珠宝首饰限定名牌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即使如此,师清漪还是想送她些东西。只是单纯地通过这么一个赠送礼物的举动,能让自己那份隐藏的不能见人的感情,随着她的礼物传递出去,送达至眼前的女人手中,那都是好极。
不然,她真的会被那种泛滥成灾的情愫,生生地溺死。
“倘若是你赠我之物,我定会欢喜,好生珍爱。”洛神漆黑眸子看着师清漪,语声轻缓地回应着师清漪那句忐忑的问话。
师清漪听得恍惚。
她越是为洛神的每一个字眼感到心颤,就越是有一种可耻的罪恶感伴随着袭来。
女人的出众姿容,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宛若出水清荷,都是那么的只可远观,不可亵渎。
可偏生,自己是真真切切地喜欢上了她。
她这么一个有过婚姻,深爱过她丈夫的女人,会接受同性恋吗?
会认为自己变态吗?
正当师清漪为自己这份偷偷的感情玷污了眼前这女人而感到迷惘与内疚时,洛神单手搂着月瞳,另一只手却又伸了过来,接过表盒:“至于这块表,我也会戴着它。”
师清漪怔了怔,这才讪讪地低声道:“可这还不是我送的。”
洛神垂眸轻笑道:“一样的。”
说完,她抱着月瞳往厨房走。由于有段时间没吃肉,这只大胃口吃货又饿得厉害了。
而师清漪看着洛神背影远去,在原地静立了许久,这才蜷在沙发上窝着。
洛神,她会喜欢什么呢?
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是能让心如止水的她,真正感受到由衷欣喜的?
师清漪心底盘算着,盘算了许久,突然就有了个答案。对于这个盘算,其实上次她就有闪过相同的念头,但是她怕会吓到洛神,也就压着没敢真的去做决定。
直到晚上洛神开口问她:“拍卖会是今天开始对罢。一天两场,共六场,后天上午就该轮到古剑了,是么?”
洛神问这话的时候,师清漪正对着笔记本,忙着看尹青下午发过来的落雁山古墓3d建模总览图。
落雁山那座墓的勘测工作已经于上个礼拜宣告完成,学校里的相关工作人员加班加点地做了一套3d的古墓格局图出来,分发给课题组的各个成员。
只是让师清漪大失所望的是,落雁山古墓最终的格局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复杂。
古墓总体依旧是分为上下两层,下层是架空的条条甬道,纵横交错,上层则是按照东西南北四方规律建造的四间墓室,以及两座极其空荡的冥殿,按照左右排布,分别以左殿与右殿命名。右殿空荡宽敞得吓死人,几乎占据了整座古墓区域面积的一半,师清漪当时正是在那里找到被群猫环伺的萧言和谢家佩的。
而四间墓室里头,除了师清漪她们当初所知的三个搁棺材的墓室外,另外那间新勘测出的墓室的墓门无论如何也无法打开,勘测人员不敢使用爆破装置暴力破坏,也就搁置在了那里,迟迟不做处理。
蹊跷的是,那间墓室的墓门上排列着十八个深深的小孔,师清漪看到那十八个小孔,尺寸正好与她那串红色手链相对,明白这座墓室应该就是洛神最开始沉睡的那间墓室了。
整个勘测工作唯一的大收获,就剩下一个鎏金镶银坠宝珠的大型九重宝塔。
从发过来的照片来看,宝塔足有半人高,共分九层,宝相庄严,实在是华美得过了分,最高层冠以琉璃金顶,之后每一层都经过了精雕细琢的打磨与镶嵌,令人叹为观止,而且第九层居然还是中空的,里面嵌着一个玛瑙隔板,看起来好似是特地拿来放置什么贵重物事。
九重宝塔是在左殿里发现的,左殿师清漪没去过,看过照片后才知道左殿的具体模样——第一印象就是空旷,其次还是空旷,如果不是最后从里面找到这么一个九重宝塔,下去勘测的那些工作人员估计要气得骂娘了。
以那九重宝塔的外型大小,做工精细程度,绝对是以一敌万,堪称国宝中万众瞩目的精品焦点。所以即使最终成果只得到这么一个,参与进来的那些工作人员个个都还是显得很兴奋,以至于后续的那些研究工作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围绕着这个珍奇的九重宝塔在进行了。
师清漪也显得很干劲十足。
此时此刻,她正对着那张九重宝塔的照片琢磨得入了神,听到旁边同她一起看照片的洛神凑近了来,冷不丁地这么低声问了她一句,那种沉迷的琢磨劲立时又被冒出头的情感纠结给掩盖了。
于是师清漪心虚之下,只得端起马克杯喝牛奶,含含糊糊地回答洛神:“不是今天,是明天才开始。古剑的拍卖是倒数第二场,还得要大后天上午才行呢。”
“是么。”洛神低声呢喃:“那是我记错了?”
师清漪僵着唇角,笑道:“嗯,你是记错了。别着急,大后天我会带你一起前往皇都酒店,只要你的出价能压过其他人,那把剑就会属于你了。”
洛神点点头,目光又落回笔记本屏幕上。
师清漪的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那一刻,她心底满满的都是说谎时才有的忐忑。
而忐忑完后,她突然又觉得自己分外地可笑了。
一天后的清晨,师清漪特地起了个大早,洗漱过后,细致地打理了长发与姿容,又从衣橱里挑出一套很薄的小腰西服换上。她个子高挑,美腿笔直修长,穿上黑色小西装与修身长裤后,柔美中更添了几分干练飒爽之态。
师清漪一边往手腕上戴表,一边利落地往门口走,对厨房里的洛神道:“洛神,我出门了。”
洛神从厨房走出:“我在做早餐,不吃完再走?”
师清漪把表带卡好,道:“不了,今天有些紧要事要做,赶时间,就不在家吃了。”
“中午回来么?”
“中午也不回来吃,午饭做你自己的那份就好。”
洛神不再问,而是站在师清漪面前,低头帮她理了理长发,又将她的白衬衫领子略微整理了下,这才露出了一个满意的淡笑。
这种亲密贴心的接触,让师清漪好不容易静下来的心,又被撩拨得乱了。
她眼眸微微地垂了垂,才抬起眼盯着洛神那张脸,低声道:“如果有一天,我对你说谎,骗了你,你会生我气吗?”
洛神深邃眸子宛若沉沉的夜,清冷中泛着几丝柔和,声音就更柔了。
她说:“你会骗我么?你不会。”
师清漪抿唇,顿了几秒才开口道:“我走了。”
洛神静静地看着师清漪转身离去,眼里眸光晃动,似是若有所思了一番,这才将门轻轻关上。
接下来一路上,师清漪开车都是沉着脸的。夏季天亮得早,等她到达目的地时,日头早就升得高了,阳光也变得分外刺目起来。
她从停车场出来,一路走到皇都酒店大厅门口。陈栋一早就在那等候着,看见师清漪踏着日光往这边走,连忙迎了上去,道:“老板,你吃早餐没?”
师清漪摇头,淡道:“还没,等下到里头吃。”
陈栋乐呵着揉了揉他那头短发,跟着师清漪去酒店的餐厅用过早饭,这才坐电梯坐到酒店的顶层。
期间电梯里的人出出进进,等楼层终于指示到顶层时,电梯里就只剩下师清漪,陈栋,另外还有一个白发苍苍穿唐装的老人,以及两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这个时间段去顶层的人,彼此都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各自拿捏着心思揣测着,面上却都不露声色。
叮地一声,电梯门开,电梯里的五个人陆续走出,往左边走廊拐去。
走廊宽敞而幽深,泛着很淡的一股花香气,刚刚电梯里出来的那三个走在前面不远处,而往前延伸的走廊方向还有不少人影在晃动着。
师清漪和陈栋慢悠悠地走在最后面,陈栋打量着前面的景象,低声道:“老板,今天人来得还真不少。”
师清漪的高跟鞋踩在走廊地毯上,悄无声息:“你第一次跟我来?人数方面不还是老样子。”
“也不是。”陈栋习惯性地揉头发:“今天这场拍卖的是那把古剑,我想不到过来的人会有这么多。”
师清漪笑:“古剑又怎么了?你还看不起了?”
“哪能啊,这么贵的东西,我哪能看不起。”陈栋连忙道:“只是杨叔说这剑是最不走俏的,而且又受了污损,这场的人数绝对是最少的,我就先入为主判断错了。杨叔之前是建议老板你拍那个卵白釉细碟,你原本也是那么打算的,这会子怎么突然又改主意了?”
师清漪淡道:“没什么。我觉得古剑拍回来,日后转手更有赚头。”
陈栋糊涂了:“那剑锈得一塌糊涂,还有赚头?”
师清漪脚步略微一凝,瞥眼盯着陈栋:“赚头大了。等下轮到你举牌的时候,不管多少钱,都必须拿下它。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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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卷 二
第五十三章拍卖会
陈栋有点被师清漪那种志在必得的神色震住了,顿了几秒才应和着:“好的,老板。”
师清漪不再说话,从从容容地继续往前走。
皇都酒店顶层的设计很别致,右边属于贵宾区,左边区域则是隐秘的拍卖区。拍卖区域平常都被封得严严实实的,被一道厚重的密码门阻隔起来,外人根本无从进入。
不过这三天里,密码门终于可以暂时性开放了。
前面已经有不少人通过密码门,跨入了另外一个只能依靠金钱来定夺结局的残酷世界。等轮到师清漪和陈栋时,师清漪摸出邀请函递过去,门口接待的工作人员看完邀请函后,这才弯腰伸手,向师清漪做了个“请”的动作,给两人放行。
密码门后的装修味道完全变了样,显得非常古朴雅致,好像是谁的手轻轻一点,这酒店就从现代都市风腰身一变成了古时深宅味。走廊铺设的地毯也从之前的大红毯换成了嵌花细毯,顶上是挂纱四角灯,里面装的是现代化的led灯管,外面却遮着坠流苏的轻纱暗纹灯罩,古今结合。
走廊里弥漫着一股极淡的熏香味,两边隔段距离就是一个雕花窗,都被窗帘遮了,看不见里头的情况。这一个个的雕花窗是属于拍卖区的包厢外窗,来这里参加拍卖会的人只要有心,都可以额外花钱定上这么一间舒适古雅的包厢用来休息喝茶。
另外这些包厢还有个别样的用处。那就是其实有许多人并不愿意让拍卖区在座的众人晓得自己的出价,通常都会带上一两个朋友或者伙计一起来,自己就窝在包厢里喝茶等着,至于外面拍卖场出价的事,都全权交给了委托人担待着。
师清漪每次来,担心进了拍卖场叫价时,会撞上与师家那边有关联的熟人而尴尬,也不喜欢自己亲自举牌。最开始的时候,都是老杨负责竞价,现在老杨年纪大了,就轮到陈栋帮她竞标了。
拍卖正式开始前,酒店拍卖方会安排拍卖者先去古玩收藏室零距离品货,货物成色好不好,值不值得竞标,就在这关键的当头看,要是品货时买家突然不中意了,随时可以选择掉头就走。
品货需要拿号按顺序进去,而这个号子到时候也被用作拍卖场喊价时的代码。师清漪拿到的是第18号,她让陈栋在外头等,拿着号子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进入古玩收藏室。
收藏室里摆着一个外头罩玻璃的收藏台,底座特意人工做了旧,玻璃罩子里头则安安静静横陈着一把剑。
那剑被两边的承剑托卡着,剑身笔直流畅,不会过分宽得累赘笨重,也不会过分窄得秀气小巧,而是典雅端庄犹如美人,妥帖得没有一丝多余。
这把剑很明显是春秋战国时期的风格,没有剑格,只有剑柄与剑身直接相结合。不过如之前照片里看到的那样,这把剑无论造型多么漂亮,终究还是被污损了,剑柄上凹进去的那些图案里堵塞了许多的顽垢,无法清除,而剑身上更是缠了纵横相错的污渍,导致原本应该清晰精致的暗纹,此刻也只能委屈地若隐若现,锋芒根本展露无望。
师清漪进门远远地看见这把剑时,心里就有种异样的感觉。
现在她近距离地靠着收藏台,低头细细地打量品赏,那种心颤的感觉就更加深了。
即使受到污损,这把剑此时此刻在她眼中,也是美得绝伦。
与最开始时看到这把剑的照片时不同,师清漪的心态变了,她现在是如此地渴望得到它,触碰它,并且想着将它好好地清理干净,细致地打磨一番,令它能重新焕发出新的生命活力。
同时,她也渴望得到她。
这样一来,是否显得自己太过贪心了些?
师清漪心里纠纠缠缠地看了许久,直到工作人员轻声提醒她:“师小姐,您可看好了?”
师清漪点点头,转身往门外走。
门口等着的陈栋正靠着墙壁不知在给谁发短信,师清漪过去叫他,把号子递过去,让他现在就进拍卖场去准备着。陈栋扬了扬手机,向她做个示意,这才慢悠悠地往拍卖场方向晃去。
陈栋走后,师清漪在工作人员的牵引下去包厢休息,路上遇上个戴金丝眼镜的年轻男人。那男人今天穿了件粉红色的衬衫,看起来有点娘气,一见师清漪就满面笑容地贴过来握手问好:“哟,师小姐,你好。今儿个还是选的老地方?”
师清漪礼貌地与男人握手,笑道:“甄先生平日里大忙人,想不到记性还是这么的好,还记得我以前的位置。”
这男人不是别人,正是皇都酒店采购部的经理甄应远,主要负责拍卖区的各项安排以及古玩藏品的收购工作,前阵子他才花了两千多万高价,在洛神手里做了一笔古玩转手的交易。
“师小姐的位置,哪能不记得。”甄应远笑道:“其实每次只要你来参加拍卖会,我这边都会给你留着空的。”
师清漪和甄应远不熟,也就拍卖会或者偶尔一些走货的渠道中会接触到他,甄应远给她的印象就是过于圆滑世故,她也知道和这人不能深交,于是也只是表面上和他客套几句,这才往包厢那边走。
师清漪兀自在前面走,甄应远后面却偷偷叫住了那个原本跟随师清漪的工作人员,低声叮嘱道:“这可是萧总交待过的人,你们今天可长点心,给萧总伺候好了。她在包厢里要什么得尽快上,必须第一个上,不能怠慢,听见了?”
那工作人员还是这边拍卖区侍应的领班,也算管了点人和事,唯唯诺诺地点头后,又忍不住多问了句:“甄经理,以前师小姐也来过许多次,跟咱们都熟透了,以前怎么没见萧总有特别交待过?萧总平常都不大过问酒店拍卖这边的事,都是二小姐帮他处理的。”
甄应远一拧眉毛:“我哪知道。你赶紧去,就你废话多。”
那工作人员连忙快步跟上去,留下甄应远留在原地,站了一会,他的手机却又响了起来。
甄应远一看是陌生的手机号码,有点不耐烦,不过还是接听了:“你好,请问哪位?”
“甄先生。”电话里传来女人清冷的声音:“你好。”
这个女人声音很特别,柔而冷,听一遍就让人记忆深刻。
甄应远当然也对这个声音很熟悉,低声问道:“你好,请问……是不是洛小姐?”
“是我。”电话那头的洛神淡淡瞥了眼密码门外拦住她的那几名工作人员,轻声道:“我有点事想找你商量。”
甄应远以为是洛神就那战国暖玉转手一事松了口,通过名片上的电话联系了他,心里一阵惊喜,连忙道:“这是你的电话号码对吧,我这边存一下。不好意思,那个主要是我今天实在太忙,一时半会脱不开身,要不咱们晚上约出来见个面?不知道洛小姐你晚上有没有时间?”
“不了,就现在见面可好?我就在你们拍卖区的外头。”洛神道。
甄应远一听,非常惊讶,挂了电话走过去一看,就见洛神淡漠着一张脸立在门外,而门外几个工作人员则脸黑得似门神,一副没有邀请函谁也别想进的架势。
甄应远快步走到洛神身边,擦了擦汗,道:“洛小姐,你怎么找到这了?实在对不住,对不住,我们酒店这边里头确实有些不方便,咱们就在外头谈吧。”
洛神淡淡一笑:“我知道你们里面在做拍卖,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不用藏着掖着,我不是警察,不会突击检查违禁文物。”
拍卖会只有老主顾才知道,邀请函也是发到那些老主顾手里,保密工作做得严严实实,现在洛神居然知道了,这让甄应远非常讶然:“你是?”
“我有个朋友接了你们的邀请函,过来这边参加拍卖会。”洛神道:“我也想进去瞧瞧。”
她这一番话虽然简单,却确切地摆明了一个态度,那就是让甄应远给她放行。
甄应远有些犹豫。他现在有这个战国暖玉的大单子落在洛神手里,也想着念着讨好洛神,说不定洛神一高兴,那笔单子也就成了。但若是放洛神进去拍卖场,总是坏了规矩,这么一纠结,甄应远就暂时没搭腔。
洛神又笑着问了句:“听说你们这的规矩只有你们的熟客才能进。我现在算不算甄先生的熟客?以后呢?”
这话让甄应远茅塞顿开,连声道:“算,算。”说着忙领着洛神往里头走,边走边问:“洛小姐这次是单纯进来找你那位朋友,还是想着也来一局?”
“我就进去瞧瞧。如果有可能,看中了,我也会下标。”
甄应远明白了,也给洛神领了个号,登记好信息,叫个工作人员领着洛神进入拍卖场。
拍卖场里完全是仿古意的,上面是拍卖台,下面则是竞价区。竞价区里摆放着清一色的梨花木桌椅,拍卖即将开始,参加的竞拍者也都已经落了座,坐在梨花椅上喝茶用点心。
洛神是最后一个进来的,她寻了个偏僻的位置,锐利清亮的眸子环视了一圈拍卖场,没有看见她想瞧见的那个人,却看见了前面不远处的陈栋。陈栋以前找师清漪的时候,洛神同他见过几次,也算认识了。
此时的她面色平静,看见陈栋弯着腰,手指飞舞,一直在给人发短信,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便不慌不忙地挨着梨花椅坐下,静待好戏开场。
而那边师清漪一个人坐在包厢里,心里却是感到微微的一阵紧张。尤其是今次包厢的侍应生分外热情,叫的东西很快就上,有许多名贵的点心茶水她根本就没点,对方也殷勤地给她端了上来,她就觉得特别不对劲,但是也不好当面问询,只得忍着,随便酒店的那些人怎么伺候,怎么折腾。
至于拍卖场的各项事宜,陈栋已经发短信跟她做了详细汇报,到场人数共计六十二人,这已经相当之多了。
古剑的最初起拍价定为六十万,对于一把污损的剑来说,这应该算一个中规中矩的起拍价。加价的筹码最初为五万,后面根据竞拍人的反应,随时做出调整。
师清漪喝着牛奶,单手给陈栋发了条短信:“快九点了,做好准备。开始的时候你只管加价,后面加价筹码变动,你再告诉我。”
短信发出去,却一前一后收到了两条回信。
一条是陈栋回的:“好的,老板。”
另外一条却是洛神发来的:“在做什么?清漪。”
师清漪看到短信,不由有些坐立难安了,慢吞吞地回了条信息说谎:“我现在在教授这里,两人在商量古墓那边的一些事情。你呢?”
“我在看戏。”洛神回道。
师清漪想不到洛神这么闲情逸致,不像她平常作风,有些想笑地接着回复:“看戏?你在家里看电视吗?”
“嗯,是在家看电视。下午早点回家,我等你。”
拍卖场端坐的洛神回完这条信息,这才把手机搁在桌面上,慢条斯理地喝起茶来。
低头时,茶水的热气蔓延而上,使得她眼角缝着的那一丝淡笑,在白气中显得越发魅惑。
第49章 卷 二
第五十四章心与剑
等到那殷勤得过了头的侍应生第三次走出师清漪的包厢后,陈栋的短信终于来了:“老板,现在抬价到了六百四十万,筹码变动为六十万一次。”
师清漪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距离开拍时间不过十五分钟而已,从最初的六十万飙升到现在的六百四十万,另外筹码足足增加九倍。这次古剑的拍卖价格变动浮动实在过大,让师清漪有点始料未及。
师清漪手指舞动,飞快回道:“你每一次都跟了?”
陈栋实诚地回复她:“老板你特别交待要拍到,我不敢怠慢,之前每次加五万,都跟了。”
师清漪看着陈栋的回信,知道事情开始变得有些不好收拾。
陈栋经验不足,还是个愣头青,刚一开场就过于急切地暴露了自己的目的,而拍卖则好像是文火炖老汤,能沉住气熬到最后才是最好的,最开始一味殷切的加价,只会导致拍卖品价格的一路走高。
她捏了捏眉心,回道:“你先沉住气,停几轮再跟。目前有多少人在竞价?”
陈栋:“最开始一段竞价的人非常之多,叫价和菜市场似的,到了后面价格一路抬升,有些人就吃不住了。我估算着现在大概还有十个人左右,其他人应该是觉得这把剑不值六百多万,已经陆续选择停牌。”
师清漪:“你先看两轮,再举牌。”
陈栋:“好。”
过了十分钟,手机震动起来,师清漪抿了一口冰水,点开来看,后背不自觉有些燥热了。
陈栋在短信里带着脾气地说道:“老板,两轮直接给跳到一千两百万,筹码变五百万,15号牌的那老头在玩我们呢,还跟不跟?”
师清漪大概也猜到怎么回事了,道:“15号牌一直在抢标,对吗?价格变动大部分是由他挑起的?”
陈栋看起来火气很大:“没错,那老头其实咱们早上在电梯里见过,就那穿唐装的。我进去之前问过,这老头在业内很有名气,是出了名的眼睛毒,在场人就是看着他的带头作用才会跟牌的,不然就凭这把剑的货色,根本不可能到现在这个地步。”
师清漪没犹豫,回复:“跟,一千八百万。”
那边拍卖场陈栋看见师清漪的短信,急得还想打电话过去,好歹忍住了,只得按照师清漪的意思举牌。
拍卖台上的那个女人喊:“18号,一千八百万。”
一千八百万的高价一出,在场还想竞拍的其余几位气势立刻开始发蔫了。
毕竟六百万一次的高额筹码让他们的身家无法再继续经受折腾。要是什么走俏的陶瓷美玉古画之类的还好,偏偏只是一把破剑,如果不是业内那位老大哥带了头,这些人也不会跟着凑热闹凑到现在。
唯独只有那位身穿唐装的老人端坐在椅上,满脸笑容地举起了牌。
台上喊道:“15号,两千四百万。”
陈栋掌心不断往外冒汗,他年轻气盛,听到拍卖台的报价,恨不得起身把梨花桌子给掀了。
洛神远远地坐着,端着香茶,眸光寡淡,从头至尾将这一切看在眼中。那个名叫陈栋的年轻人之前一次又一次地举牌,一次又一次被那名老人打压,那老人似乎吃准了陈栋对这把剑势在必得,一直在与陈栋进行竞争。
陈栋终于拨通了个电话,压低声音说了句,得到电话那头师清漪的确定性回答后,他脸色沉得可怕。
静默了一会,陈栋举牌:“三千一百万。”
在场鸦雀无声。
洛神自然是明白这举着18号牌的年轻男人背后,站着的是谁。那人在包厢里等待,与陈栋不断短信联系,也不知道此刻的心情究竟是如何了。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不管这场拍卖最终落锤的价格是多少,那人当真是势在必得。
不管是长久过往时的那个她,还是此刻忘得一干二净的她,无论相貌亦或者是心,她终究没有改变。
她的心在某些认定了的地方,总是执拗而坚持,柔软而坚韧。
傻得可爱。
洛神身子往后略微靠去,捏着杯盖浮了浮茶叶,眉微微蹙着,紧紧地盯住了那名穿唐装的竞价老人。
那老人的脸色也少有地变得有些蹊跷,他哆哆嗦嗦地摸出手机打字,也不知道是在给谁发短信。
很快,短信那头貌似是有了回应,那老人的脸色重新恢复如初,像是得到什么不得了的甜头一般,又志得意满地举了牌:“四千万。”
四千万较之师清漪的三千一百万而言,更加是一个深水炸弹,炸得场内议论纷纷起来。
洛神盯着那老人的举动,若有所思了半晌,这才翻出通讯录上甄应远的号码,打算给甄应远打个电话。只是指尖正要触碰时,她又顿住了,似乎是想着再静观其变一阵。
而来来去去几次之后,陈栋已经崩溃,发短信给师清漪道:“老板,再这么下去,那老鬼都要把我们逼上一个亿了!不拍了!老板你还好,钱都是你的,没人敢说什么,但是杨叔要是知道,非得把我吊起来打残了不可!”
师清漪连续喝了好几杯牛奶,把杯子搁下,包厢里的冷灯光打在她脸上,衬得她面色冷静得可怕。
她回道:“先别举牌,等着。”
回完之后,师清漪站起身,立刻给甄应远打了个电话。
甄应远缩在大沙发里,架起两条大长腿,在办公室里看拍卖场的实况监控,正看得一脸狐疑,不防师清漪一个电话拨过来,他一看名字,忙不迭地接了,道:“师小姐。”
师清漪嘴角勾了勾,冷笑道:“甄先生,你还来跟我玩这手呢。有意思吗?”
甄应远扯了扯衬衫,有些发汗,轻声道:“师小姐,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师清漪沉声质问:“那位一直和我竞价的15号,是你们这边安排的人吧?我知道你们以前经常玩这套,找底子深的人恶意抬价,最后以高价收场。你们玩归玩,可别玩到我身上来,这把剑我今天一定要带走,但是你们别想着黑我,我不是傻的。”
甄应远之前看监控就看得一头雾水,感觉走势不太正常,现在被师清漪这么一质问,他浑身都开始冒汗,道:“师小姐,你误会我了。我是不可能叫人抬价的,咱们两边都知根知底,我就是去骗别人十次百次,也不会去骗你。”
其实甄应远的原因,还有后面半句话没敢说。
那就是萧慕白知道师清漪要来拍剑,曾经叮嘱过甄应远不要像以前那样暗地里安排抬价者耍花招,现在就算是借甄应远一万个胆子,他也不会蠢到去触他家萧总的逆鳞。
“那就是你们没鬼了?”师清漪声音发凉:“所以,我要把这价值一个亿的古剑,抱回家去了?”
甄应远没敢说话。
师清漪笑道:“光靠一把剑,你们就吃下一个亿,你们吃得下吗?就不怕到时候噎着?”
甄应远以前对师清漪的印象大抵都是温文有礼,温柔好说话的那种女人,现在被师清漪这么一问,他简直是坐立难安。
踌躇了半晌,他才压着声音道:“师小姐,我这边让拍卖暂停下,当做休息。有些事我会去调查清楚,请你等我消息。”
师清漪结束电话,在沙发上静坐着,默然地盯着面前盛牛奶的玻璃杯。
甄应远则一连打了好几通电话,最后打到同在采购部的副经理那里,那家伙有些不对劲,被甄应远一阵盘问,最后终于漏了底。
如果现在不是在电话里,甄应远恨不得掐着副经理的脖子骂:“你小子倒是胆肥啊,萧总当时怎么说的,我难道没告诉你?我现在不办你,赶紧把这事给我撂清楚了,到时候有你好看。”
副经理支支吾吾地,似是有苦难言,道:“这事我也没办法,两头挤着,怎么都不是人。今天找托这事,其实……其实是二小姐吩咐我做的。”
“二小姐?”甄应远拧起了眉。
“甄应远,你叫我啊?”门口有人轻轻笑了。
跟着,明媚的裙子一晃,女人扶着门沿走了进来,细脚伶仃的高跟凉鞋落在地上,磕出低低
作者有话要说:窝回来了……窝没有死在路上(严肃脸
第50章 卷 二
第五十五章爱死你(上)
甄应远匆匆忙忙地掐掉手机,随便揣进裤兜里,脸上同时挤出笑容,得体地欠了欠身,道:“二小姐,您这会子怎么得空上来了?”
萧以柔妩媚勾人的眸子滑了他一眼,却没应他,只是不紧不慢地踱到甄应远的大软椅上坐下,长发乌黑,身上的齐膝裙子比明媚春日还要让人眼前一亮。
甄应远知道萧以柔的脾气,便识趣地不吭声,谦卑地立着,等待萧以柔开口的时刻到来。
办公桌上有只zippo的打火机,萧以柔修长手指扣着它,有一下没一下地漫不经心把玩着:“甄应远,你之前电话里的那些话,意思是在怪我呢?”
甄应远连汗都不敢擦,走过去,立在办公桌旁,声音低低的:“二小姐您误会了。”
萧以柔笑了:“我误会?你刚骂王副经理胆肥那会,不是还挺神气?王副经理他听我的话办事,你骂他,那可不就是在骂我。”
甄应远扣着手,讨好笑道:“我不知道那是您的意思。其实这事,主要是萧总他跟我千叮万嘱过,不能像往常那样找人抬价,我就……”
“去。你少拿我哥来压我,拍卖场这边现在好歹是我在管事。”萧以柔笑骂着,眼神里却透出一股子森冷,看得甄应远心里有点犯哆嗦。
甄应远为人圆滑世故,进萧家久了,对于上头的人和事还算摸得透彻的。萧家这两兄妹,打小含着金汤勺出生,年纪轻轻就掌控了萧家的资产命脉,皇都大酒店也只不过是其中的一支而已。
这其中暗潮汹涌,形势复杂难辨,对于萧慕白和萧以柔两人来说,倘若没有十足的心机和手段,是根本无法打理清楚家族产业之间的千丝万缕的。
甄应远自然知道他家二小姐惯常喜欢笑里藏刀,她笑得越欢,就越让甄应远觉得恐怖。尤其是这位二小姐表面上给人的印象分外贪玩,玩心大了,很多东西在她眼中不过是一场不值钱的游戏,她玩得痛快了,那就高兴,她要是玩得不痛快,皱一皱眉就可以把一切给毁了。
“二小姐,这次恐怕有些棘手。”甄应远斟酌着道:“抬价问题刚刚已经被人指出,对方还在等着我们这边的回应。对方也是个惹不起的角色,要是不好点解决,恐怕会有大麻烦。”
萧以柔低头,拿着打火机磕出一簇火,火焰照着她的睫毛,是冷冷的暗金色:“我知道是谁。我这次就是好玩试试她,没真的打算给她抬价。”
甄应远愣住。
“我哥要的女人,可不能差,不是吗?目前来看,她挺好的,就是不知道这破剑怎么就入了她的眼,居然会这么大魄力甩出近一个亿标下,有点意思。”萧以柔低低呢喃笑着,朝甄应远伸出手:“拿来。”
甄应远有些迷惘地望着她。
“蠢。”萧以柔盯着甄应远:“手机。”
甄应远把自己的手机递给萧以柔,萧以柔翻出通讯记录,找到里面的一个号码,拨通打了过去。
包厢里闭目养神静坐的师清漪听到手机震动的声音,睁开眼,从沙发上坐直身子,摸起手机接听,声音寡淡:“甄经理。”
“你好,师小姐。”
陌生的女人声音让师清漪立刻变得警惕:“你好。甄经理呢?”
“他现在就我旁边,我是拍卖场的主负责人。”萧以柔瞥了眼甄应远,道:“甄经理这回处事不当,让某个纯属玩票性质的客人混了进来,给师小姐你添麻烦了,这是他的失职,我代表酒店这边向你道歉。”
“玩票?原来是这样。”师清漪唇角一勾,戏谑地笑了笑:“只是我还没见过哪个拍卖场的客人敢玩票玩到一个亿的,真是让我开了眼界。”
师清漪早就料到皇都酒店打死也不会承认是他们内部一手安排的,果不其然,对方现在就厚脸皮地拿出“玩票”这个蹩脚的幌子来敷衍对付她。
“对,实在不好意思。那位客人我们酒店这边已经取消了他的拍卖资格,请他离开了。之前的一切都不作数,拍卖将会重新开始,师小姐你可以再重新下标。”萧以柔好整以暇地道。
“如此,我还要多谢你们及时妥当的处理。”师清漪道:“只是我想起了贵酒店开拍前的一个协议。以往但凡来贵酒店参加拍卖的客人,倘若出现恶意玩票抬价,导致最后拍下货品却无法兑现,都需要支付巨额的赔偿款。赔偿款的百分之五十交给贵酒店,可是另外百分之五十却是要交给与之最终竞标的那位客人,借以补偿损失。”
师清漪声音临到最后,依旧是寡淡的:“赔偿款为玩票者落锤价的百分之一,我来算算,近一个亿,那就是一百万呢。”
萧以柔的脸略微冷了冷,嘴角笑意却是没减:“哎呀,师小姐好记性,以前是这样没错。不过这次都怪甄经理的疏忽,没有给客人们进行协议签署,所以我们酒店这边也不好拿个没有签字的空头规定去找那位15号的先生索要赔款,这样无凭无据的,我们也没办法的。真是对不起,师小姐,我们无能为力。”
师清漪这下终于明白为什么以前酒店都会有协议派下来,偏偏这次却反常的没有,原来酒店那边早就准备好推脱的法子了。
师清漪却也不急,她这次并非真想要赔款,只是被酒店骗了心里万分不悦,不管如何也得让酒店这边知道点轻重。
她顿了顿,声音沉沉地道:“既然如此,没有白纸黑字签名的协议,那的确是没办法。不过有一个是明文规定的,即使没有协议,来这的每个拍卖者都有义务履行。拍卖前我们每人都向酒店交纳了保证金,保证金为起拍价六十万,倘若有人玩票,六十万的百分之五十归于酒店,而另外百分之五十,应该归于最终竞拍者。”
萧以柔静了半响,这才凉凉笑道:“当然。师小姐,那三十万的赔偿金,将会是你的。”
师清漪淡道:“那拍卖可以重新开始了?”
“现在重新开始,已经通知下去了。”萧以柔捏着打火机,又亮出一簇火焰:“祝你愉快。”
电话结束,师清漪微微蹙眉,给陈栋发了条短信:“重来,照我说的做。”
萧以柔把手机丢给甄应远,嘴角一直保持着笑意,一手托香腮,抬眸漫不经心地盯着拍卖场的实况监控。
甄应远站在旁边,大气也不敢出。从萧以柔的表情来揣摩,她绝对不是高兴。她现在的笑,很明显是她玩输了,或者玩得不痛快时的笑容。
萧以柔看着拍卖场重新开始叫价,举牌者此起彼伏,她觉得分外无趣。
本来最开始,她的确是玩得高兴的,现在被她这未来嫂子一搅合,她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她这所谓的未来嫂子有过硬的身家家底,有锲而不舍的恒心,可惜就是难以拿捏掌握。
哥哥到时候能吃得住她吗?
萧以柔目光在屏幕上扫过,最终扫到一个角落里。
角落的梨花木椅上此时正悠闲地坐了一个白衬衫的女人,监控之下侧脸弧线精致,好看的眉眼之间却依旧是初见那次时的疏离寡淡。
萧以柔指着那女人对甄应远道:“这客人你认识?”
甄应远探头一看,道:“你说洛小姐吗?”
“她姓洛?”萧以柔脸色重新变得明媚起来:“叫什么?”
“洛神。”甄应远低声道:“洛小姐算是我的熟客,她手里好东西不少,都是了不得的珍品。这次她只是来看看热闹,从头到尾没有出价,并没有下标的意思。”
“嗯。”萧以柔沉吟,最后吩咐道:“甄应远,你把这位洛小姐登记的资料拿给我看下。”
拍卖终于在接近中午十二点结束,在落锤的那一刻,洛神站起身,悄无声息地退离了拍卖场。
没有人捣乱,师清漪终于没有悬念地成功标下古剑。不过由于之前那个风波效应,古剑的身价也微妙地发生了改变,追逐的人反倒比之前要更多更热情一些。
最终落锤价格为九百四十万,扣除15号赔偿保证金一半的三十万,最终以九百一十万的价格成交。
师清漪如愿以偿地抱得古剑,内心却是说不出的复杂。她确然是欣喜的,可更多的,却是羞窘与恐惧。
这种恐惧,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散场后,师清漪和陈栋将车直接开回了墨砚斋。老杨接到电话,已经在墨砚斋的古玩处理室准备好了一切,留下陈栋在外头和其他几个年轻的伙计看店,师清漪则和老杨带着古剑走进墨砚斋最里面隐藏的古玩处理室。
处理室是用来清洁和管理一些古玩的私密场所,墨砚斋里许多收购来的东西,都会在这个房间里进行打理。只是这种处理清洁的工作十分精细复杂,如果没有过硬的技术,一般人是不敢动手的。
幸而老杨是这方面的好手老手,这座城市老杨敢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老杨把古剑搁在剑托上,端详了一会,咂摸嘴道:“这玩意真造孽,怪不得皇都那帮孙子不敢做处理,这么厚的污渍,稍微一个差池,整个剑身就给毁了。”
师清漪换□上西装,穿上灰色的处理工服,正在处理台旁戴手套,听到老杨说话的口气,不由有些失望道:“怎么,杨叔,你也没办法?”
老杨咧嘴一笑:“丫头,信不过你杨叔?”
师清漪明白了,回了一个淡笑,戴好手套开始准备清洁工作。清洁工作主要还是老杨主理,师清漪负责打下手,除了特制的清洁液,清洁软布,还需要用到小镊子,小挑勾等精细工具等进行挑污清刷,整个清洁工作异常繁琐与艰苦。
午餐还是陈栋从外面点了打包带回来的,师清漪和老杨两人待在处理室里飞快吃完,又接着工作。
本来师清漪以为下午六点之前能够弄完,可以回家和洛神吃晚饭,结果到了六点一看,完成进度还差了一大截,师清漪没办法,只得给洛神打了个电话。
师清漪心虚地交待完,洛神在电话那头淡淡回答她:“好。别太晚回来就行。”
师清漪听到洛神软而冷的声音,本就有些恍惚,老杨在旁看见她那张魂不守舍的脸,低声关切道:“师师,跟谁打电话呢?”
“没跟谁,一个朋友。”师清漪擦了擦汗,低头清理古剑。
老杨就是个老油条老精怪,眯着眼笑道:“男朋友?”
“别胡说。”师清漪瞪他。
“好好,我胡说。“老杨哈哈笑,拿着镊子去刮剑身下端右侧的污垢,刮了几分钟,他胡子都激动地抖了起来:“这……这是……”
师清漪问:“发现什么了?”
“师师,你看这里。”老杨小心地托起已经快要回复锋芒的古剑剑身,展示给师清漪看。上面的花纹古朴华丽,熨帖地刻在剑身的中央,剑身流畅犹如流水,那些花纹通透得仿佛要随着流水浮动起来,绽放出一种潋滟的美。
而剑身的右下角镌刻了一行古篆小字:“阙者,以成器。”
师清漪看出来了,也是讶然:“这居然是春秋铸剑名师欧冶子所铸造的巨阙剑。”
老杨点头,声音里是掩盖不了的惊喜:“‘阙’,古时通假‘缺’。欧冶子当年铸造完巨阙后,因其锋芒太盛,无坚不摧,但凡过巨阙剑锋者,都无一例外留下缺口,所以命名为巨阙。这已经不是寻常的古董,这在现在看来,就是神器级别的国宝啊,根本就没办法用价格来估量。师师,你这回拍得实在太对了,九百一十万,实际上还抵不了这把巨阙的一个零头。”
老杨兴奋的话语主要是从巨阙不可估量的商业价值来切入,师清漪却并未如何听进去。
她心里只是一种近似感动的触动。这把巨阙,这把春秋无上的名剑,居然是属于那女人的。
整把剑雅致中透着森森冷冷的锋芒,这种美丽,也只有同样如此夺目的女人,才能配得起它。
知道这是巨阙后,清理工作更加艰苦与细致,两人一直忙到半夜快十二点,才终于大功告成。
巨阙经过两人几乎没有停歇的清理与呵护,终于焕发了新的生命,冷冽的剑锋里压藏着的古朴历史与过往记忆,仿佛就要随着它重新绽放的美丽而呼之欲出。
师清漪把店里一个剑匣拿出,取下里面之前搁置的一把长柄古剑,将巨阙小心地放了进去。老杨年纪大了,忙活了这么久非常疲累,师清漪便让陈栋开车送老杨回去休息,自己则另外带着剑匣回到了家。
推门一看,客厅里一片漆黑寂静,夜色沉沉地从半遮半掩的窗帘透进来,在空调的作用下,夏夜凉如水,有清冷的月光投照在地板上,就似铺了一层雪白的细沙。
书房里却是亮着灯的。
师清漪将装巨阙的剑匣收好,有些忐忑地轻手轻脚向书房走去。
书桌上的笔记本已经因为长期未操作而进入待机黑屏状态,旁边搁着几份学习资料,女人安静地伏在桌面上,以手为枕,竟是睡了过去。她旁边的钢笔还没有盖上,最开始她并不习惯钢笔,总是会习惯地选择毛笔小楷书写,后面师清漪手把手握着她,慢慢地练习找感觉,她才终于适应了钢笔这样一个现代化的书写工具。
“洛神,回房去睡。”师清漪靠近伏案阖眼安睡的女人,弯下腰,低声道。
洛神静静的,没有反应,呼吸绵长,轻轻地喷在了师清漪搁在桌面的手背上。她的长发乌黑柔软,慵懒地散在肩头,带着深沉夜色的沉静与妩媚,脖颈肌肤洁白紧致,包裹着纤细的骨骼,身上白棉布的睡衣柔软地贴合着身体曲线,更是衬得她皎洁而昳丽。
她就像是孤冷的一弯银月,却足以让师清漪的目光变得炽热。
师清漪伸出手,呢喃着:“洛神。”
她的手滚烫之极,触到了女人的脸颊,轻轻地来回摩挲,仿佛便要就此融化。
作者有话要说:粽子节快乐。
但是现在这个粽子文里目前没有粽子,只有妹子(喂
第51章 卷 二
第五十六章爱死你(下)
指尖沿着洛神的眉心,眼角,鼻梁,一路缓缓描摹而下,每到一处,都是那种抵达至心尖的柔软与战栗。
这女人平素就生得一副叫人神魂颠倒的清妩模样,如今睡着后,容颜静敛,便是越发地变得勾魂了。
师清漪平常都不敢如何细致地凑近去看洛神,如今见入睡的洛神没什么防备,师清漪的胆子终究变得大了些。她弯下腰,手掌开始摸索着,穿过那柔顺乌黑的长发,最终贴在了洛神的后颈处。
师清漪发现洛神的睫毛长极了,伴随着呼吸的节奏轻轻盈动,宛若轻颤的蝶翼。她的耳垂也是小巧玲珑,雪白柔软,师清漪的指尖捏上去,那耳垂肌肤许是太过柔嫩的缘故,轻轻一捏,便是一抹诱惑似的红润浮现。
以往那些个日日夜夜,师清漪并没有机会去注意洛神这种种细微的细节,如今她凑近了,也瞧见了,于是这种类似发现珍宝的喜悦便迅速溢满了她的心底。
只是人们发现珍宝后,总会被贪欲迷惑,做梦都想得到那所谓的珍宝,师清漪也不能例外。
她这般看着,捏着,突然就变得贪心了起来。
说是贪欲,正确地来说称之为情.欲会更加妥当。被这种悸动所迷惑,师清漪的手离开洛神耳垂,转而往下,探到洛神的睡衣吊带下,将那白色吊带微微地划开了些,于是女人圆润的肩头便尽在师清漪的掌握之中了。
师清漪鼻尖凑近,又小心翼翼地凑到洛神的耳畔发丝处,轻轻嗅了嗅。
熟悉的女人体香,让她再度恍惚起来。
她开始产生一种错觉,那就是她应当曾长久地拥有过这种气息,拥有过这个女人的。
可惜再长久的时光也不能算作永远,拥有过之后,她终究还是丢失了她。
错觉感越来越变得真实,师清漪的心越缩越紧,患得患失,怅然而又恐惧。
就在此刻,她牢牢地攥住了眼前这沉睡的女人,她便不想再度失去她,只是心心念念着将她揉进怀里,好好疼爱,吻一吻,抱一抱,让她再也不离开自己才好。
喀拉一声,书房的门突然被什么东西拨开了些,发出轻微的响动。
师清漪陡然惊醒,右手像是触电一样从洛神光裸的右边肩头处缩了回来。而门口的白猫正将一只爪子扒拉在门沿,睁着碧色双瞳,无辜地望向师清漪:“喵。”
月瞳白日里吃饱睡足了,到了半夜这个时候反而会很有精神。师清漪像是被人捉奸了似地且羞且恼,食指搁在唇边向月瞳嘘了一声,月瞳歪了歪头,大抵是猜到师清漪此刻并不欢迎它,只得颠着小白臀转身,重新往师清漪的卧室方向去。
留下师清漪汗涔涔地将洛神的睡衣吊带扶好,类似亵渎的罪恶感又可耻地油然而生了。
她低头,看见洛神依旧枕着手臂,并没有被吵醒,乱颤的心好歹平复了许多,静了片刻后,这才压着声音在洛神耳边道:“洛神,醒醒,回房睡了。”
不知道是不是看资料看得太累,女人一动也不动,师清漪这种轻声的呼唤并不能将她叫醒。
师清漪没办法,只好把笔记本关了机,伸手将洛神的身子抱住,往上扶了扶。
洛神身体软得像水,就势朝师清漪身上靠,师清漪微微咬着下唇,稳稳地兜住了她,跟着右手托揽住女人瘦削的肩背,左手往下使力,将女人拦腰抱了起来。
洛神个子虽高,体重却并不是很重,师清漪也只比她矮上两个厘米,加上师清漪有功夫底子,这种抱人的活计实在是不在话下。师清漪抱着洛神出了书房,胳膊肘顶开洛神卧房的门,将洛神放到了床上。
师清漪开了空调,将被子一角掖在洛神胸前,踌躇了一会,又折返回去,把那个装巨阙的剑匣子搁在梳妆台上。
放下剑匣的那一刻,师清漪的心反而变得沉甸甸的了。
洛神,她会因为拍卖会的事情,怪责自己骗她吗。
送她的这件礼物,她是会喜欢,还是会被自己这种疯狂的行为吓住?
师清漪就像是在玩一盘极大的赌局,这盘赌局的结果,也只有等到明早洛神醒过来,才能见到分晓。她自嘲地笑笑,镜子里是一团模糊的影子,看不清她的面容。
等待是磨折的,师清漪被这种等待的忐忑折磨得睡意全无,胡乱冲了个澡,一个人裹着浴衣缩到沙发里。
她翻出一瓶红酒,一个人拿了个马克杯,倒了满满一杯。马克杯用来配这种昂贵的红酒,有种不伦不类的可笑,只是配套的酒具平日里也被束之高阁,她懒得再动手去清洗,于是只能拿着马克杯将就下。
师清漪不爱喝酒,也不怎么能喝酒,这瓶红酒是属于师轻寒的,师清漪的家里还有好几瓶,全都是师清漪从师轻寒家里拿回来,好生保管的。师轻寒死后,没给她留下什么,只有一张两人的合照,一枚戒指,还有这些师轻寒珍藏许久的红酒与酒具。
师清漪捧着马克杯,看着里面血红的液体,发了会怔。喝酒能暂时消除烦恼,让人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这种说法从古说到今,不知道这一杯,能不能让她渡过这难捱的夜晚。
就着杯沿抿了口后,师清漪终于闭着眼,一口气喝下了大半杯。
红酒喝得快了很容易醉,师清漪大半杯酒下肚,先是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苦涩泛滥在了舌尖,跟着苦涩蔓延,又充斥了她的四肢百骸。
很难受,即便如此,师清漪还是将剩下的喝完,又颤颤巍巍地倒了一杯重新续上。
如果告诉她,她会讨厌我吗?
她会觉得我恶心吗?
昏暗灯光下的一切变得摇晃起来,并且开始出现重影,师清漪端着马克杯,昏昏沉沉地去摸遥控,随便按了个台。她酒量实在浅得可怜,喝个两三杯就醉了,可是却无法入睡,只能像个垂死病人一般在边缘线上挣扎着,闭着眼,去听电视里那些嘈杂的广告。
这些广告虽然吵,却好歹是有声音的,不会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寂寞到难受。
师清漪迷迷糊糊地听着,电视的声音却突然被人掐掉,客厅里重新归于沉寂。
“嗯……”师清漪蜷缩了□子,下意识去摸遥控器,手下一软,却是触到了女人柔软的睡衣衣料。
洛神站在沙发旁,丢开遥控器,安静地打量着摸过来的师清漪,任由她的手攥着自己的睡衣。
师清漪白色的浴衣滑了半边下来,白皙莹润的肩再也裹不住,就这样无限风情地裸在了洛神的眼底。
偏生这酒醉的女人还不自觉,半阖着眼眸,一只手抓住洛神的睡衣扯了扯,低低地笑了起来:“你……你醒啦?”
神情恍惚,倒是真真的一个醉鬼了。
不管在什么时候,从那时到今日,她还依旧是这么一个容易喝醉的女人。
什么也没有改变。
“醒了。”洛神挨着沙发,坐在师清漪身旁:“这么晚了,之前有吃东西么?”
“当然吃了,吃了晚饭的。”师清漪依旧是朦胧地笑,身子柔弱无骨地偏向了洛神。
“现下都什么时辰了,不是问你晚饭。”洛神柔声道:“空腹喝酒伤身,我去做点吃的给你垫一垫。”
“不吃。”师清漪眼角醉得有些泛红:“我不吃。”
“好,不吃。”洛神无奈地伸手兜住她:“那去睡觉。”
“不睡。我不睡。”师清漪低着头,贪婪地闻着女人身上的香气,这种香气让她头脑越发不清醒了。
她呢喃着:“我想送你一件礼物。你说你想要,我就给你。”
洛神眸光晃动,怜爱地盯着她:“我看到了,你的礼物。”
师清漪根本没怎么听清楚洛神的话,又自顾自地道:“我送你的礼物,你会喜欢吗?”
“你会喜欢吗?”她神色恍惚地重复着,仿佛得了癔症,眼角因为酒精作用烧得发红,红得近似于一种妖娆媚态。
“我很喜欢。”洛神伸手,轻柔地抚摸着师清漪的眉骨,给出了答案。
师清漪眯着眼,享受着洛神的这种爱抚,身体顺从地歪了过去,洛神趁势轻轻搂着了她。
这个怀抱等了许久,此刻也就显得弥足珍贵。
“我喜欢你。”师清漪白皙中泛着樱色的脸颊蹭着洛神的脸,轻声道:“你也会喜欢我吗?”
她真的醉了,开始醉得糊涂,大抵是醉到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
洛神没说话,搂住师清漪的怀抱,更紧了些。
师清漪两只手勾着她的脖颈,长睫毛下是水波晃荡的眸子,在客厅的暧昧灯光映照下,显得柔和而娇娆。
喜欢一个人,姿态总是卑微,尤其是暗恋,更是卑微到了尘埃里。
师清漪的声音,也似低到了尘埃里一般:“你也会哪怕有一点点地……喜欢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也没办法登陆手机站,总是出现各种错误,也就没有写通知告诉大家
耽误了更新请大家见谅,没更新都是因为我有事,平常只要有空我都会更新的,所以看到我没更请理解下哦,谢谢tvt
第52章 卷 二
第五十七章诉衷情
洛神漆黑的眸子静静地盯着师清漪,双手则揽紧师清漪的腰身,将她圈在了怀里。
如此近距离的贴合足够暧昧到让人脸红心跳,可是洛神的表情却是寡淡如水的,如果不是客厅的灯光映照出她眼中的柔波,那她整个人在师清漪看来,几乎就如同一块冰雕了。
客厅里一片死寂。
师清漪依旧保持搂住洛神脖颈的姿势,却在这种要把人折磨至疯狂的死寂中变得越来越难受。她看到洛神那个算不上表示的神情,突然就觉得自己分外地可笑,醉意也开始一点一点地苏醒,从她的血液里抽离出去。
洛神的鼻尖差不多要抵着师清漪的脸,良久,才轻声道:“清漪,你醉了。”
轻如鸿羽的话语伴着吐气送入师清漪的耳中,她的手终于已经无力得要勾不住眼前那近在咫尺的女人。
“晓得自己此刻在说什么么?嗯?”洛神继续问师清漪。
师清漪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却答不上来。
自己在说什么?
又在做什么?
之前她的确是醉的,现在她慢慢地清醒了,且是清醒得不能再清醒的那种清醒。
方才借着酒醉大胆地将自己内心的感情毫无保留地倾泻出来,其实也是师清漪这辈子做过的最孤注一掷的一件事。半醉半醒的她内心忐忑而渴望,在问出那个问题后,如此期盼这个女人能给出一个答案。
现在,那女人的确是给出答案了。
可笑的是,女人没有答应她,没有拒绝她,甚至什么特别的表示也没有,只是将她当做了那种说醉话不能作准的醉鬼。
师清漪感到头痛欲裂。她松开手,从洛神怀里退开了来,蜷缩着身子缩在沙发里,无声地拿手去揉自己的眉心。
她躲洛神躲得有些远,一个字也不说,模样寂寥而落寞,脸上残留的那一抹惹人爱怜的红晕已经不是酒精导致,而是由于她内心深处的尴尬与无地自容。
幸而酒醉是她遮掩的幌子,反正她现在就是个烂醉如泥的形象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就算她这样缩着不说话,落在他人眼中,也不过是认为她喝多了不舒服而已。
谁会去怪责一个喝醉了的人说的话,做的事呢。
那些语言与行为受到酒精的麻痹,变得夸张而疯狂,通常都是做不得数的。
所以同样,谁又会去在乎一个醉鬼的告白呢。这种告白苍白无力,不过是酒精摄入过多,头脑发热才会脱口而出的而已,被人认为轻浮得毫无诚意,难怪那女人没什么反应。
“你先喝点水,我去厨房弄点醒酒的东西给你,不然明早起床头会很疼。”洛神给师清漪递过去一杯水,师清漪依旧低着头,蜷缩着没接,洛神见她不动,便只得扶着她的下巴,小心地一点点喂她。
连清水入口都是苦涩的,堪比眼泪。
洛神喂师清漪喝了点水,又去厨房用食醋和糖调和煮了快速醒酒的糖醋水,拿碗盛了回到客厅,等到糖醋水温度正好,又一点点地喂师清漪喝下。
糖醋水这种偏方的醒酒效果好极,师清漪喝完,感觉四肢百骸都是暖意融融的,之前被酒精摧残的痛楚也渐渐缓解了许多。
不过她头脑虽然清醒,身体也舒服了,却还是不敢看洛神的脸。她这样蜗牛似地蜷了,躲在壳里不出来,长久地不说话,洛神也就这样陪着她在沙发上安静地坐着。
过了很久,师清漪偷偷抬眼,瞥了瞥一旁静坐的洛神,见她身影瘦削,格外心疼她,终于鼓起勇气道:“洛神,很晚了,回房去睡吧。”
“现在感觉好些了么?”洛神看过来,道。
“……好多了。”师清漪声音低而绵软:“我刚喝醉了。”
洛神淡淡点头:“嗯。”
“我酒量不好,喝醉的时候,总是会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你别介意,别……别放在心上。”师清漪开口,心底却像是被针尖狠狠地凌迟。
其实那些不是乱七八糟的话,都是真得不能再真的感情,落到现在这个境地,却只能说谎来掩饰。
她其实是希望那女人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却又害怕这女人因为这样而讨厌她,远离她,所以她又矛盾地希望这女人不要去计较。
“来。”洛神却不着痕迹避开了她这句话,只是起了身,伸手又把师清漪扶起来:“回房。”
师清漪顺从洛神的动作,在她的搀扶下往卧室里走。月瞳已经趴在靠近景观阳台的角落地板上睡着了,师清漪穿着浴衣坐在床沿,默默地看着洛神帮她把空调打开,看着洛神把她的睡衣拿出摆在她手边上,看着洛神帮她做好一切一切的事情。
这女人的一举一动都是那么体贴入微,体贴得让她如同在饮一碗毒药。
这碗毒药掺着蜜糖,已经深深地沁入了师清漪的五脏六腑,她再也逃不掉了。她也不想逃,就算毒死,也是甜的。
“你手机的闹铃我帮你关掉了,你喝了酒,明天睡到自然醒,这样也能舒服些。”洛神交代完,低头对师清漪笑了笑:“晚安。”
说完,她转过了身去。
师清漪怔怔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耳边突然空灵地漫开了一声女人温柔的低语。
――清漪,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
师清漪还在恍惚,而那边洛神已经走到门边上,抬手将卧室的灯关掉了。卧室里陷入一片昏暗,只有卧室外面廊道的灯光照进来,照出仅仅一隅的光亮。
那光亮落在洛神的肩头,连发丝上都是柔和的光晕。
她的背影恍惚如梦,真的就要离开了似的。
“洛神,别走。”师清漪着魔似地从床沿弹起,赤着脚朝洛神跑过去,从后面抱住了女人的腰。
她抱得那样紧,脸颊亦是紧紧贴着洛神的脊背,恨不得能把自己嵌入这女人的身体才好。
洛神的身体仿佛僵硬了下,随后任由她这样从后面抱着,一动也不动。
“我喜欢你。”师清漪的手扣着洛神的前腹,有些哽咽地呢喃:“我现在不是在说醉话,我是清醒的,清醒得不得了。”
洛神的头低着,背对着师清漪,发丝遮着眉眼,廊道光灯打在了她脸部的轮廓上。
她仿佛是终于寻回了自己念念不忘的一件宝物,有些如释重负地轻轻笑了。
“我知道你以为我是说醉话,以为我是开玩笑,所以才没跟我计较。或者……或者你是觉得我喝醉了才来和你说这些,是不尊重你的表现,这些……这些都不重要了,已经不重要了。现在,我是清醒的,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在做些什么。”
师清漪搂着女人的腰,感到心要裂开似地疼:“我知道你以前嫁过人,你如果不能接受女人也没关系,我喜欢我的,你不用来回应来什么。我只求你不要讨厌我,不要因为这样,而选择搬出去躲着我……过了今晚,一切都还是和以前一样,没什么不同,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真的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
她一连重复了几遍,手指攥着洛神睡衣衣料,攥得紧紧的,宛若她今夜最后唯一的救命稻草。
洛神还是沉默着,没有动。
师清漪抱着她,把这种拥抱当做了最后一次奢侈的疯狂:“你让我抱一会,就一会,很快……很快就会过去。”
洛神身子动了动,终于慢慢地转了过来。她略微低着头,乌黑深邃的眸子比夜色更沉:“记得你给我的礼物么?巨阙。”
师清漪睫毛上闪着水光,有些迷惘地看着她。
“你送了我礼物,我也需要礼尚往来。”洛神一手托住师清漪的后颈,一手裹住了师清漪的右脸颊:“我要送你一件礼物。”
她的指尖炽热,从脸颊移动过去,转而往师清漪的唇瓣摩挲,滚烫得几乎要将那柔软的唇瓣烫伤。
师清漪嘴唇微动,在这种指尖的爱抚之下,她的意识开始垮溃。
“张嘴。”洛神眼底含了笑意,柔声命令她。
师清漪猜到了什么,双手紧紧揽住洛神肩背,嘴唇顺从地微微张开了。
洛神的脸贴下去,一手扣着师清漪的下巴,她呼出的气息馥郁而温软,含过来时,几乎让师清漪有种战栗到融化的错觉。滚烫而湿润的唇各自包容,毫无缝隙,由于师清漪张了嘴,洛神的舌尖很轻松地抵入,与师清漪纠缠在了一起。
这个吻对于师清漪来说简直是天大的惊喜,师清漪恍惚以为是做了场梦。可是唇齿相缠的那种湿润与溺毙感却是真真切切的,她抛开一切,只让这种接吻带来的刺激将她送入云端。
洛神的手仿佛比师清漪自己还要了解她的身体,掌心贴合身体曲线,每一次抚摸,都是准确到极致的拿捏。
她的手放肆而大胆,游鱼一般,探入师清漪的浴衣下摆,游走在了师清漪光裸的腰间。
作者有话要说:我写文速度总是很慢……很晚了,顶不住了,先暂时到这里哦,摸摸。
第53章 卷 二
第五十八章共此良宵
师清漪正被这个深深的吻纠缠得有些晕头转向,感觉到浴衣下摆被女人掀开,冷气瞬间沿着放空的间隙钻了进来。可是还没等到她的肌肤被那股冷气凉透,女人温热细腻的手掌便摸了过来,缓慢中透着柔韧地贴着她的腰间摩挲着。
“啊……嗯。”师清漪心底打了个突,光裸的脚底忍不住在地板上挪动了几步。
她的腰身那里本就敏感之极,在这种蚀骨销魂的抚摸之下,很快就变得身娇体软,双手转而勾住了洛神的脖颈,整个人几乎要挂在洛神身上,急切地迎合着那舍不得间断的吻。
洛神实在是太了解师清漪了。
她知道她哪里最敏感,哪里受不住,指尖一勾一挑,掌心一碾一磨,就轻轻松松地触动了师清漪埋藏在心底的那根情.欲的弦。在这场情感的释放追逐中,她完完全全地掌控了师清漪,宛若最完美的猎手,一丝一毫也不让师清漪逃脱。
而师清漪已经被洛神这种驾轻就熟的抚弄折磨得快要发了疯。
她以往没有喜欢的人,向来清心寡欲,禁欲禁得厉害,就好像天生性冷感似的,如今遇到这女人后,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喜欢洛神亲吻她,抚摸她的感觉,此时此刻,只恨不得自己化成水底的海藻,紧紧地缠着洛神,不让女人离开她半分半秒才好。
食髓总知味。
她在这种缠绵中尝到了不得了的甜头,便有些不能自我控制了,往前走了几步,将洛神压在靠门的那面墙上,一手辗转插进洛神浓密柔软的长发里,趁势兜住了洛神后颈,另一只手则迎合着洛神抚摸自己的节奏,也从洛神的睡衣下面钻了进去,
洛神腰间肌肤的那种滑软,融化熨帖开来,舒服得让师清漪想要叹息。
世间再没有什么能比这更美妙了,眼前女人的每一寸肌肤都好似清甜如蜜,勾人食欲,那种指尖的触摸浅尝已经不能满足,只有更近距离地贴合轻咬,才能填充内心无尽的渴望。
两人的唇终于分开,师清漪张嘴,喘息着看着洛神。
洛神倒是没有师清漪喘息得那么深,只有胸前两片精致的锁骨随着紊乱的心跳一起一伏,像是就要振翅飞走的蝴蝶。
廊道的光灯照过来,晕在她脸部勾勒的曲线上,这一隅的光亮与卧室里的昏暗融合起来,半明半暗的,又仿佛变得雾气蒙蒙了起来。于是这迷蒙的一层光,便将这女人的姿容衬托得分外勾人心魄了。
不需要过多撩人的表示与勾引,她本身就是一个精雕细琢的绝佳造物,只是站在那里不动,那种让人臣服的清妩与美丽便自然而然地流泻出来。
师清漪定定地看着她,根本挪不开眼。
这会是真的吗?
这样美好的女人,她对于她孤注一掷的告白没有厌恶,没有拒绝,反而是应了她,吻了她。
如果这是一场豪赌,那师清漪当真是赢了满载而归。
“喜欢么?”
洛神眼底晕着流动的光泽,手指摸到师清漪被吻得有些微微红肿的唇。
指尖轻轻抚弄,动作轻柔无比,好似生怕稍微用些力,便会将手下这一朵娇嫩的粉色花瓣给揉碎了。
“你把你自己送给我,这样的大礼,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受得起。”
师清漪轻声说着,手却还是舍不得从洛神的身上离开。她的手托住洛神笔直的脊背,回转穿过肋下,包裹住了洛神胸前的那团柔软,有些笨拙地揉捏着。
她其实并不知道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够使这个女人欢愉,也没什么经验,只知道洛神这样轻抚她时,她会很有感觉,于是她也学着洛神的做法抚弄起来。
洛神被她摆弄得眼眸微微阖起来,勉强忍住喉间的低低呻吟,揽住师清漪的后脑,伸手将师清漪的头往她颈侧处送了送。
她的声音低而慵懒,带着一股子魅惑的醉人:“受不受得起,你要受了试试才晓得。”
师清漪被她这温热的吐息弄得心旌晃荡,趁势贴着她的颈侧,伸出舌尖,轻轻在那灼热的颈侧肌肤上舔吻起来。
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顿,一手垫在洛神背后,免得她被那冰冷的墙壁硌得疼,另一只得空的手一寸一寸地摸过去,从胸前娇挺到平坦小腹,极尽爱抚。
这样子,她会舒服吗?
师清漪一面吻着洛神,一面却在心底不断揣测。
在情事这方面,她实在是青涩的,以往也没有经历过这些,甚至连有关的文字或者影像都没有兴致去看,如果不是洛神之前的示范引导,她根本不会知道这种亲密行为的诱人程度竟至于斯,而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对自己分外的忐忑与没有信心。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尽量她手下功夫笨拙,却足够让那女人受用了。
洛神紧紧揽着师清漪,贴着她,偶尔会因为忍不住而溢出一两声压抑的呢喃低吟。
师清漪的唇忙于在洛神的脖颈处流连,洛神伸手去揉她散开的长发,抓一把凑到鼻尖轻嗅,满满的都是让她留恋怀念的那股清爽雅致的味道。
这种味道很快就伴随着身体上升的热度发了酵,丝丝缕缕沁入洛神鼻息,让她乌黑的眼眸里揉进了一层水雾。
她已经忍得足够久,久得过了好几个世纪,于是今晚,便难耐地再也忍不了了。
洛神将师清漪扯得更近一些,伸手扣住师清漪的脑袋,贴在她发烫的耳际,压着嗓子道:“要不要?”
师清漪一刹那愣住了。
她大概也领悟了这“要不要”三个字的含义,脸上迅速漫上一抹红晕,烧得如同天边红霞。可是她并没有做好这种准备,只是感觉今夜的洛神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此时此刻的洛神与以前清清冷冷的那个她完全不同了。伴随着这特殊一夜的来临,这女人整个犹如破土而出的新芽,已经失去了以往深埋泥土中的那种隐忍与掩藏。
师清漪的喘息加重,她没有回答洛神这句问话,而洛神也没有给她回答的时间,滚烫的手伸到她腰间,兜住她,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师清漪心里一空,像是捉住救命稻草似地,紧紧地勾着洛神的脖子。
洛神一面低头吻着她,一面将她放到床上,拧亮了床灯。
暧昧昏黄的光霎时充盈了整间卧房,师清漪的眼睛看到这种暴露的光线,心中更是开始惶惶不安了。她的白色浴衣在彼此纠缠中大敞开来,春色呼之欲出,显出一片晶莹的肌肤,上面由于洛神的拿捏而泛着淡淡的一层红。
师清漪低声道:“别开灯。”
洛神将左手垫在师清漪脖颈下,右手捏过她的下巴,指尖在她脸颊上轻抚着:“我想看看你,等下便关了。”
师清漪抿了抿唇,捉了洛神的睡衣一角:“……那就一直开着,不关。”
洛神垂眸,爱怜地在她额上吻了一记,右手辗转而下,落到师清漪的大腿之间。
之前耳鬓厮磨的时间很长,如今在床上没有如何的前奏,那一方小小的布料早已是一片透湿,将主人的深处最隐秘的一切,尽数展露了出来。
洛神将她翻过去,让师清漪背对着,轻吻着师清漪光裸的脊背,右手则在师清漪的腿间徜徉起来。
师清漪两条笔直修长的腿因为心底不安与大腿间传来的刺激而轻轻摩挲着,这让她越发显得楚楚动人。她之前并不是很明白女人之间做这种事,具体是需要怎么去做,现在感到洛神指尖抵在她某处,她终于顿悟,浑身也似琴弦般绷紧了。
她的身体绷得如此之紧,紧得近乎僵硬,这让洛神亲吻的动作陡然停滞。
师清漪背对着洛神,也看不到洛神的表情,她却没有多想,只是因为紧张而咬住了自己的手背。
其实她真的没有准备好,之前也想过这样的结局会否太快,可是女人的炽热融化了她,她终究变得晕头转向起来,蜷缩着光洁的身体,等待着洛神进一步的动作。
即便选择接受,她的身体却还是因为某些未知因素而瑟瑟发抖,僵硬到让人怜爱,却又无能为力。
洛神原本有些泛红的眼角处的红晕渐渐退却,她那种因为一时不自控的色彩,也在她眼底褪去,重新回到了那种深邃到纯净的墨色双瞳。
太快了,吓到她了。对么?
这已经不是原先的那个她了。
她忘掉了所有,过去那无数次的缠绵与欢愉也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不能再像先前那般去对待她。
该慢一点的。
以往忍了下来,好不容易忍到今日,便再也不能忍了么。
师清漪僵硬的身子蜷得更紧,她侧卧着,察觉到身后女人久久不动,正有些犹疑,不妨身后的手重新伸了过来,揽住了她的身子。
洛神的手缓缓地摩挲着她,声音恢复了冷静,低低道:“乖。”
师清漪的肌肤因为这种体贴的摩挲而渐渐变得舒展起来,女人的手仿佛给了她可以靠岸停泊的港湾,她的那些紧张与惶恐,也在洛神的掌心中慢慢流走,终至消失,身体也不再那么僵硬了。
洛神搂抱着她,贴了她的长发,轻声笑着呢喃:“怕什么,别紧张,我又不吃人,不会对你做什么。”
师清漪终于明白洛神为什么会突然静敛下来,翻个身,看着洛神漆黑的眼睛,心底是满满的羞涩与愧疚:“对不起,我是第一次,不是很……不是很……”
她愁肠百结了半晌,又辩解地道:“但是这样子不代表我不想和你……不想……”
洛神唇角勾了勾:“想什么?”
师清漪看着她淡着一张脸,感觉她变脸比翻书还快,不由有些郁闷,声音压得更低了:“你刚是不是有问我……要不要?”
“是。”
“那不就是了。”师清漪的声音低若蚊吟。
“我只是问你要不要我亲你。”洛神捏了下师清漪泛红的脸颊,微微一笑:“放松些,我方才已经亲完了。”
师清漪听完这话,面色一阵白,一阵红,洛神越这么表现得不在意,她就越内疚。
这真是个疯狂而奇妙的夜晚,所有的一切在那场鼓足勇气的告白后,就像是打开了一个开关,不受控制。但是这种疯狂终究还是被冷静终止了下来,师清漪想着如果不是自己刚才表现得那么紧张僵硬,现在绝对不是这个局面。
她明白洛神其实是想要她的,女人眼底的炽热与掌心的温度说明了一切。
想要她,但是却又顾虑着她。
师清漪攥着洛神的睡衣衣料,贴着她的唇,轻轻吻了下。
洛神先是微微的一怔,跟着只是指尖抚着唇,笑了。
“我们以后的时间会很长,慢慢来。”师清漪鼻尖与洛神相抵:“和我在一起,做这个房子的女主人,好吗?”
“嗯。”女人应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哪有第一次告白就真的那啥滴,你们都想错了(悠闲摇扇子中……
我不会,我的两个女儿当然也不会。反正是大长篇,机会多多的,套用古代篇师师的话,等下次下下次以及很多次吧(严肃脸
第54章 卷 二
第五十九章心中鬼
洛神的这一声“嗯”,虽是答得简单而寡淡,其个中意味对于师清漪来说,却是一个不得了厚重的允诺。
两人脸对着脸,贴得极近,师清漪能够清楚地看到床灯暧昧的光投到洛神的眼睑处所落下的那一方阴影,犹如月夜下芦苇地的影子那般静谧,鼻息间能够细致地感受到洛神呼吸间吐露过来的温软气息,手掌抚摸过去,更是能够真实地感知到这女人光滑若脂玉的细腻肌肤。
这种真真切切的视觉,嗅觉与触觉混合起来,没有欺骗地告诉师清漪,她现在是她的了。
终究不是一个梦。
暗恋本是世上至为痛苦的一件事,但是当这种暗恋的心意得到对方的回应,痛苦就会反转成世上至为甜蜜的幸福,而且还是加倍的幸福。
师清漪现在就幸福得要死,脸上挂着淡淡一丝羞涩的红晕,嘴角也是忍不住勾出了一抹笑。
不过她又想着不能太得意忘形,在洛神面前没了矜持,中途又连忙绷了绷脸,藏起了嘴角的笑意,于是那掩掩藏藏欲语还休的神情,反倒像是做了一次偷香窃玉的贼了。
洛神自然将她那些面部细微的变化一一看在眼里,伸出手指去抚她的唇角,将那唇角重新抚得往上弯了弯,声音有些促狭:“是不是应该这样子才好?”
师清漪窘迫地去捏她的手指,攥着洛神的手往下移的同时,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胶着在了那只手上。
洛神的手实在是白皙漂亮的,指节修长,指尖也是如同削葱似的,尤其是指甲被打理得干干净净,边沿圆润,没有半点多余的地方。
现在的许多女人都很看重自己的指甲,喜欢将指甲留得尖而长,或者选择去美甲,这样可以使得整个手指更为修长好看,洛神却是选择经常性地去修剪指甲,所以师清漪几乎看不到她指甲留长的时候。
她的指甲干净而温润,修剪遮掩得毫无锋芒,丝毫也不会给人带来伤害,正如她曾经如此体贴细致地呵护她爱的女人。
师清漪看着看着,几乎出了神。她想到不久之前,这只右手还在她的身体上流连,甚至曾探到过她至为隐秘的地方,心底立时就感到一种异常强烈的悸动与燥热。
女人与女人之间,是这样来做的吗?
在师清漪这种胡思乱想下,洛神的手就这样被蒙上了一层粉色暧昧的情.欲色彩。
洛神以前在古代嫁作人妇,那就是喜欢男人的,男女之事师清漪不想去提,只把它当做了洛神远去的过往,但让她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连这种女人之间的事情,洛神也会如此驾轻就熟?
洛神的手仿佛带了奇妙的魔法,所到之处,都能深深地挑动师清漪的神经,这种技巧,让师清漪回想得脸红心跳的同时,又不免疑惑起来。
她总觉得在这件羞于启齿的□上,洛神太过熟练,以至于表现得有点奇怪。
具体哪里奇怪,师清漪却又说不出来。
洛神发现师清漪一直攥着她的手不放,看得几乎入了迷,脸上还是那种羞怯而又略带懊恼的神情,心底顿时明白了个透亮,不动声色地垂眸问:“在想什么?”
“没。”师清漪讪讪一笑,松开了手:“没想什么。”
洛神眼眸深邃,神色却是似笑非笑:“我上网学的。清漪你也这般好奇么?”
师清漪想不到洛神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更想不到洛神会这么直白地回答她,羞得差点要岔了气:“你上网看那些东西做什么?”
以前洛神那么勤奋地学习,有很大一部分的现代知识都是通过网络摄取,结果摄取来摄取去,师清漪想不到她居然还摄取了一些不得了的信息,真是叫人大跌眼镜。
洛神一脸无辜:“我凑巧看到的。它自动跳出,许是中了病毒罢。”
师清漪脸更红,她平常也上网,怎么就没见弹出什么关于女人之间类似的东西来。而且她虽说知道网络海纳百川,什么信息都有,但是有些东西,以往的她实在不想去接触,甚至打从心底地抵触,尽量避开,于是在这个方面,年纪快奔三的她,依旧是如同白雪般的纯净。
早知道如此,自己也去“摄取”了。
洛神施施然地坐起来,赤着脚下了床:“虽说当时我是无意,结果却是不坏。”
她站直了身体,回头:“还是,你不喜欢?”
她眼底是灼灼的光,带着一股子若有若无的挑逗味道,衬着她那张叫人魂不守舍的脸容,简直让人招架不住。师清漪抿紧了唇,感觉舌头都直了似的,根本不好怎么去回答,又见洛神往外走,急得连忙下床扯住了她:“你去哪里?”
“回房。”洛神淡淡回答她。
师清漪感到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似地低落:“你……不陪我吗?”
洛神静静地看着她,没说话。
师清漪声音变得沉了些:“留下来,和我一起。”
现在两个人确定了关系,那就是恋人了,师清漪的胆子也大了起来。要是换了以前那段暗恋的时光,她是断断不敢想象洛神晚上会陪着她睡觉这种奢侈的事。
洛神伸手揉了揉她的长发,低头笑:“我只是回房换衣服,洗澡。”
她的目光状似无意地往师清漪身上瞥,甚至颇有些玩味地盯着师清漪重新裹好的浴衣下摆,下面是师清漪光洁白嫩的两条长腿:“你不用洗?”
师清漪之前被撩拨得某处完全是泛滥成了灾,湿漉漉的一片,在冷气作用下已经变得冰凉之极,这种感觉非常难受。现在被洛神这么一瞥,师清漪简直觉得洛神那种目光已经将她扒得一干二净了,只得垂头僵硬转身,走到衣橱那里默默地去翻出干净的浴衣和内裤,走进了主卧的浴室。
洛神用完外面的浴室,拿干毛巾擦着头发,一身清爽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没有开灯,整个人就似沉入黑暗水底的鱼,身体的热度被冲凉的冷水熄灭,可是心底的涟漪,却丝毫也没有平息。
梳妆台上安静地搁着师清漪给她带回的那只大而华丽精致的剑匣子。
手指轻叩,掀开匣盖,终于露出了匣底藏着的美色。
她右手紧紧握住巨阙的剑柄,左手手指轻轻搭着剑锋,如此沉如顽石的一把剑,就被她轻轻松松地拎了出来。
她像是捧了珍宝似地,取了匣子里配的软布自上到下,开始轻轻擦拭。
这把剑之前经过师清漪和老杨的细致处理,如今在它主人手上,终于熠熠地晃出了光,那锋利的剑锋映出洛神的那一双墨色眸子,也如同淬了冷光似地锐利。
师清漪站在门口,扶着门沿,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昏暗中投出女人瘦削高挑的剪影,而她手里握着的那柄巨阙,与她这个人配合在一起,如此天衣无缝,就连沉沉黑夜也藏不住这一人一剑的冷傲锋芒。
“洛神。”犹豫了片刻,师清漪出声叫道。
洛神把巨阙放回剑匣,向师清漪走去:“等久了罢,我这便过去。”
师清漪揽住了她的手臂,声音低低的,又带了点打小算盘时的狡黠:“嘘,我们两就在这睡。”说完,轻手轻脚地又把房门关上,甚至还反锁了。
洛神很快就领悟到她的意图,有些无奈地笑了:“它只是一只猫罢了。”
师清漪理直气壮,小声说:“猫也不行。”
月瞳实在太鬼灵精了,精得让师清漪总产生它其实是一个人的错觉,要是被它那双碧油油的眼睛给偷窥了,那种感觉实在是诡异。
“好,就我们两行。”洛神伸手,将师清漪又抱了个猝不及防,兜着她朝床那边走。
师清漪被洛神揉进怀里,两人又亲昵了一会,这才静静睡去。
这个特殊夜晚赋予了师清漪新的生命,有一种重新活过一次的新鲜与愉悦感。而等第二天上午师清漪醒过来,睁开眼,近距离地看到洛神那张静然沉睡的美丽容颜时,这种新生的感觉就更强烈了。
这女人会是她的。
从日出到日落,她都会陪着她。
这种恋爱的幸福感让师清漪浑身毛孔都似舒展开来,得到了充分呼吸般地畅快,她伸手揉着女人浓密的长发,忍不住又想去吻她。
只是刚醒没有刷牙带来了一点小麻烦,师清漪只得拿唇瓣小心地碰了碰洛神的唇,一切都旨在浅尝辄止。
洛神的眼睛在这种柔软的触碰下微微睁开了一条缝,长睫毛颤动,带了迷蒙的一层慵懒,无声地回应着这种唇与唇的贴合。
不知道是不是晨醒时人的欲望会更强烈些,师清漪抚摸着洛神光裸的肌肤,眷恋得连床都不想下了。
还好洛神最终笑着抱她起身,道:“九点,该吃早餐了,不然胃受不住。”
只是两人刚一推门出去,师清漪的脚就踩到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这吓得她连忙往后退,被洛神揽在怀里,而与此同时是一叠声炸毛的猫叫声响了起来。
月瞳被师清漪踩了尾巴,全身的毛炸得几乎成了刺猬,差点就要满地打滚了。
师清漪看清楚了,哭笑不得地拎起它:“你躲在这做什么,跟我玩听墙角?”
月瞳还在炸毛,在师清漪怀里不安分地动来动去,爪子在空中无助地抓挠着,幸好师清漪和它亲密,不然它现在肯定要挠一个狠的下来。
洛神接过月瞳,道:“肯定是饿坏了,想进来,却被门挡了。我去弄点东西给它吃,你先去洗漱。”
说完,抱着月瞳往厨房走,师清漪只得一个人去盥洗台梳洗,回房换了身衣服,居然接到了祝锦云发来的短信。
短信上显示:“现在有空上线吗?传个你想要的东西给你,昨天刚弄到手。”
师清漪猜到了什么,给祝锦云回了条短信,飞快奔到书房开机,等到打开msn后,祝锦云的消息就弹了出来:“接收。”
祝锦云给她传了一个未命名的音频文件,文件还挺大,师清漪接收完毕,祝锦云又邀请她进行视频对谈。
视频里的祝锦云依旧是妆容精致,白衬衣,一身得体的黑色小西装,坐在她办公桌后的大软椅上,从视频里可以看到她背后挂着的一幅颜真卿的书法字。
这裱字还是师清漪送给她的其中一份回礼,不过颜真卿的书法是国宝级的文物,常人哪里能弄到,就算弄到了也是犯法,所以这幅还是师清漪从店里拿来的一件后人所仿照的赝品。
虽说是清朝仿的赝品,价格却依旧不菲。
祝锦云看着师清漪,脸上挂着明媚的笑意:“瞧你这迷瞪的样子,刚起啊?”
师清漪撩了下发丝,避开直接切入正题:“曹睿他现在怎么样了?”
自从曹睿开始接受心理治疗后,整个人完全处于隔离状态,尹青和师清漪根本没有机会去接触看望他,半点消息也听不到。
更糟糕的是,曹睿的爸爸好像是在人间蒸发了,这让曹睿完全成为了孤立无援的一叶孤舟。如今除了医院那边的人,任何人都不许接近。
“不好。”祝锦云摇头:“他的案例很棘手,身体上和心理上都存在着很大的问题,尤其是他一部分时间不理人,另外一部分时间则具有极大的攻击性,所以治疗的进度十分缓慢。很多时候,他其实都是在镇静剂的作用下处于强迫睡着的状态,真正治疗的时间极少,所以才拖到今日。”
师清漪皱眉:“他每天都需要镇静剂吗?他怎么受得住。”
祝锦云无奈耸肩:“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他的攻击性实在太大了,已经失去理智,院方已经将他转移到市立精神病医院的重症看护病房了。不过昨天我和老师对他做了个实验,可以说算是一个成功的开始。”
“你们对他做了什么?”师清漪突然开始紧张起来。
祝锦云的笑容敛着,少有地不苟言笑起来:“你知道的。催眠。”
师清漪听得浑身一缩,这个词语,曾经简直是她的噩梦,她根本就不想听到。
“别怕,师师,你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祝锦云目光柔和地看着她,不过是隔着屏幕,这种柔和,就被过滤得冰冷了起来。
师清漪绞着手指,后背全是冷汗:“你拿给我的东西,就是你们成功催眠后的产物了。”
“对。”祝锦云道:“这是当时过程的录音。曹睿说了很多,我想你既然在调查他,这些内容,你肯定会感兴趣。”
师清漪将光标移到桌面上那个未命名的音频文件上,久久不动,那个文件冷冷地停在桌面上,死寂得如同一张死人的脸。
“清漪,早餐。”刚巧这时,洛神走进书房,将手里端着的荷包蛋和牛奶搁在师清漪手边上。
抬头间,洛神与视频里的祝锦云对视了。
洛神还穿着白色的吊带睡衣,锁骨精致,脸上亦是带了几分淡淡的慵懒之意。她的脖颈与锁骨附近的肌肤晶莹中透了些微微的粉色痕迹,这种可疑的痕迹,很明显是由于被人用力亲吻吸吮所致。
由于她弯腰时贴近了摄像头,这种痕迹就很分明地落在了祝锦云的眼中。
祝锦云表情有那么一刹那的犹豫与不自然,这让她蹙起了眉。
洛神对着视频,礼貌地点头:“你好。”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到今天,抽得那叫一个销魂(满脸血
第55章 卷 二
第六十章欺骗录音
祝锦云自然是个知书达理的女人,心里虽然对某个细节表示犹疑与在意,面上却还是展露了和煦的微笑:“你好,洛小姐。”
与祝锦云客套的招呼之后,洛神轻轻拍了拍师清漪的肩,示意:“我回下房间。”
师清漪抬头看着她,清秀的脸依旧显得有些苍白:“等下我给你听个录音,关于曹睿的。”
洛神动作略微一凝,点了点头,走出书房。
很快洛神就折返回来,换了身居家休闲的软衫与长裤。
之前穿吊带睡衣时那些暧昧暴露的红痕此时都被衣料遮挡了大半,锁骨处的痕迹也被长而柔软的黑发掩饰,于是那种慵懒中透着妩媚的感觉就淡了许多,而是显得清冷而不苟言笑起来。
这女人性子就是这样,私底下该暧昧的时候她能暧昧到你骨头酥软,含羞讨饶,但是一旦到了正经场合,她永远是那么姿容雅致,得体端庄。
师清漪刚才一直没有打开那个录音,而是在等着洛神,同时在等待的间隙中和祝锦云聊了会天。现在眼见洛神挨着她身边坐下,心底终于感觉平复了许多,对视频里的祝锦云道:“锦云,我这边先听,视频先退了吧,我过会再找你。”
祝锦云透过冰冷的屏幕,看着并在一起的师清漪和洛神两人,轻声笑道:“待会就不视频了,我这边有文件要处理。等下有什么疑问,你直接打电话给我。我下了,拜拜。”
“好。拜拜。”
祝锦云结束视频对谈,师清漪也退出了msn,桌面重新恢复了干净清爽,只有那个未命名的音频缩在左下角,静静的,仿佛尘封许久等人窥探的一个秘密。
师清漪插好耳机,和洛神每人一只耳塞,点开了那个音频文件。
耳塞里最开始是一段空白的沙沙声,犹如蚕食桑叶时被扩大的那种重复声响,这种空白的等待,让师清漪越发觉得紧张。
录音里终于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之前喂他喝了多少?怎么还是没有进入状态。”
男人声音低沉,显得有些苍老。
“5毫升兑100毫升,浓度百分之五。”女人温和的声音传来,是属于祝锦云的。
“这浓度很高了,已经是正常体质的一倍。奇怪,不应该的。”男人道:“我在想,是否需要再提高浓度。”
祝锦云声音没什么起伏,道:“老师,再等等吧。这东西浓度高了,会过度伤害脑部神经的。”
听到这里,师清漪浑身打了个哆嗦。
没有经历过的人自然不会知道这师生两人对话间的具体含义,可是师清漪曾经是真真切切地体验过的,于是就知道得清楚之极。
他们这是在进行催眠前的药物控制程序,神经医科上又被称作心理麻醉。经过心理麻醉的人,大脑处于昏沉而不自控的状态,警惕性,分辨力等人类最原始的本能,都被削弱到了一个冰点。
在这种毫无防备的状态下,心理医生言语上的暗示与诱导,就可以对患者起到一个显著的作用。
当年在苍白死寂的师家本家老宅里,师清漪被纱布蒙住眼睛,躺在大床上,纤细的手腕子上布满细细密密的针孔,无数次被人兜着脑袋,灌下一杯犹如带了铁锈味道的液体。
服侍师清漪的那些人面目僵硬,犹如死尸,而师清漪眼睛被蒙着,同样不言不语,于是即便是如此漂亮美丽的一个女人,那些黑暗的日子里,也总给予人一种堕入地狱的萎靡绝望之感。
液体被灌进嘴里,顺着食道流入胃部的感觉,至今还被师清漪的细胞清晰地记忆着,不能忘记,不敢忘记。
那种带了腐蚀气味的记忆如今借着这个契机,冲开阀门,身体里的寒气便由脚底到头顶地发散了。
师清漪的手下意识攥了洛神软衫下摆,洛神一手扣着耳塞,看向她,察觉到她几乎要瑟瑟发抖了,忙牵过她的手,搁在自己手心里握了握,柔声道:“怎么了?”
师清漪摇头:“没怎么。我只是觉得曹睿他,很可怜。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教授要是知道她的学生因为跟随她下了一次墓,沦落成这副模样,肯定要后悔死。”
她神情恍惚,分不清是怜他,还是怜己了。
洛神捏着她的手腕,紧了紧:“即使曹睿当初没有下墓,他恐怕也躲不了。我觉得他年少时大抵是发生过什么事,一直被压制,恰巧又在墓中被提及扩大,才会有如此反应。先静下心来,听下去,兴许可以寻到源头。”
洛神话音刚落,音频里的走向也终于发生了变动。
沙沙声变得大了许多,应该是录音的祝锦云更改了设置,同时就听到那略显苍老的男人声音,沉沉地问询:“曹睿,听得见我说话吗?”
耳塞里又是沙沙的空白声,很明显,曹睿没答话。
男人接道:“曹睿,你最怕什么?”
他的声音充满着磁性,慢吞吞地,像个迟暮的老人:“怕虫子?怕蛇?怕黑?怕一个孤孤单单地独处?”
他一一列举过去,最后才道:“还是怕鬼?”
曹睿还是没答话,不过音频里可以清晰地听到他吞咽口水的声音,还有他神经质的磨牙声。
这是他在恐惧的充分表现。
虽然师清漪看不到曹睿的模样,但是她完全可以想象这个男人此时应该是佝偻着背,低着头,像个垂死的人,目光呆滞地看着他的脚尖,仿佛没有了灵魂,任人摆弄的玩偶。
男人又重复:“你怕鬼。什么鬼,它长什么样子,在哪里?来,别怕,你指给我看,我帮你捉住它,它就再也不会害人了。”
心理患者很多时候就像个小孩,于是在催眠过程中,许多心理医生所扮演的角色就和家长哄孩子差不多。此时患者的心思被药物净化得犹如一个稚子,医生要做的,就是一个善意的引导,不过这种引导说白了也就是一场欺骗。
可惜男人的欺骗没有起到期望的效果,曹睿虽然恐惧得不住吸冷气,却没有给与回应。
音频里传来手摩挲衣料的声音,应该是祝锦云在揉曹睿身上的衣服。
她说:“乖,别怕,告诉我,我一直陪着你。”
她这种女人的声音温柔如水,倘若欺骗起来,比男人要强上万倍,叫人无法招架。而且在这场催眠过程中,她不提及自己是谁,也不叫曹睿的名字,让自己成为一个飘忽不确定的人,这样就可以让曹睿获得一种恍惚的代入感。
曹睿果然上钩了,他的声音沙哑,绝望地呢喃:“阿姆娘。”
曹睿是少数民族,从小称呼妈妈为阿姆娘,称呼爸爸为阿爹。许是祝锦云是女人,在曹睿的代入臆想中,就很自然地将她当做了幼年时陪伴自己的母亲。
于是祝锦云顺水推了舟:“嗯,阿姆娘在。告诉阿姆娘,你现在看见了什么?”
“一顶花轿。”曹睿呢喃着:“一顶大红花轿,王家的那四个兄弟抬着它,走在了深云山的山路上。村子里的人都去了,跟在那顶花轿的后面。”
祝锦云道:“阿姆娘记性差,忘记这是谁家的姑娘要嫁人了,你告诉我,好不好?”
曹睿明显停顿了片刻,突然哭出声来:“阿姆娘……是你。你就坐在轿子里啊,你就是那个新娘,你为什么不知道!他们都不是好人,阿爹也是孬种,村里人要把你嫁给洞主,阿爹也不管。”
音频的声音拔高到顶点,刺耳而疯狂,曹睿大叫道:“不……那不是洞主,那是青头鬼,每天晚上都躲在窗户边上看着我们两呢!它来了,长长的指甲,它就要过来了!过来了!”
这时候的音频几乎要炸裂了似的,师清漪感到一阵头疼,跟着就听到曹睿的声音戛然而止,却换上了祝锦云痛苦的□声,听上去好像是祝锦云被曹睿掐住了脖子。
音频里开始出现一片混乱,最终伴随着玻璃杯碎裂在地上的尖锐声音,一切都结束了。
师清漪汗涔涔地把耳塞拔掉,端起桌上的牛奶就往口里灌。
她因为过往恐惧的回想,喝得太急,哆哆嗦嗦中被呛到,苍白俏脸中透出一抹红晕,不住地咳嗽起来,看起来病弱极了。
洛神搁下耳塞,连忙揽住她,手掌轻柔地在她脊背上轻轻来回抚摸,帮她理顺气息:“慢点,别急。”
师清漪终于在这种海浪的柔波中缓过来,抬起头,有些木然地看着洛神那张脸。
她的琥珀色眼睛好像一动也不动了,里面倒映的,全是洛神的影子。
洛神早就察觉到师清漪的异样,从听音频的一开始师清漪就不对劲,现在就更蹊跷了。她揉了揉师清漪的长发,将她抱在怀里,低声道:“在想什么?告诉我。”
“我以前也接受过类似的治疗。”师清漪抱着她,道:“那时候治疗过程中,一直有个女人在叫我,陪着我,一个女人,我却不知道她具体是谁,连她生得什么模样我都看不清。我知道那是个幻觉,是药物和我心理混合导致的臆想,实际上只有锦云在我旁边。”
洛神眸光沉了沉:“所以?”
“当时我把锦云当做了那女人,就如同刚才曹睿把她当做了他的母亲。催眠都是骗人的。”师清漪后怕似地呢喃:“但愿我当时,没有对锦云说错话。”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准备把古代篇的完整修正版本放上去,也就是实体书的版本,这个修正版是经过错别字修改,校对,并且修改了许多细节与遣词造句,算是比较完美的一个版本。
之前看到一些妹子在回顾古代篇,到时候可以在回顾实体书完整修正版。当然买了实体书的就不需要了哦。
第56章 卷 二
第六十一章疯人院
听到师清漪那句忐忑不确定的呢喃,洛神纤眉微蹙,不过在松开师清漪时,又不着痕迹地平展开来了。
她的神情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是如同她一贯的平静:“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很好奇。”
师清漪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后颈,借此舒缓心中压力,同时抬眸看她:“嗯?你说。”
“你和祝小姐什么时候认识的?”
师清漪恍惚了那么一刹那,好歹将多年前那些光影压下去,声音平稳道:“十八岁的时候。那时候我生了场病,精神状态不好,锦云从那时起,就是我的心理主治医生。”
“她看起来比你大不了多少,你十八岁之际,她也是分外的年轻。”洛神语气随意,本质是问询试探,看起来却是在和师清漪闲聊一般:“如此瞧来,她很厉害。”
“锦云她很棒的。”师清漪却是由衷地笑了:“在学习上,她是少年天才,很小的时候就修完了应有的课程,被家里人送去国外念大学,她当时来我家的时候,才二十二岁,只比我大四岁。”
洛神没说话,薄唇却抿了抿。
师清漪看出她这个微表情的意味,头歪了歪,笑着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她那时太年轻了,这世上有那么多经验丰富的医生,我的家人又怎会放心让她接手。”
洛神眉眼微微弯了弯,这让她看起来分外柔和:“是。”
师清漪道:“因为锦云,她是自己人。”
她端起牛奶,又慢条斯理地抿了口:“锦云家里和我家是世交,两家来往十分密切,虽然不是亲戚关系,却胜似亲戚。加上她虽然年轻,但是真的很出色,同时她的年龄和我相差不远,能够更好更贴近地沟通,所以她是最佳人选。”
师清漪这话,的确正是师夜然当年的考量。
不过师清漪不了解的是,师夜然更侧重的其实还是祝锦云的身份,在这件隐秘不可随便对外宣扬的事上,“自己人”永远比外面请进来的人更靠得住。
“自己人”的眼睛到底还是自己的,嘴巴也最严实,不会到处乱说。
洛神煞有其事地点头:“我明白了。你同她做了九年的友人,无怪乎感情如此深厚,她竟连钻石都送你了,且是一大堆。不像我,什么也没送,两手空空。”
师清漪察觉她说话怪怪的,大概也猜到了一些,急得说话都磕磕绊绊了:“你……别乱说,不是那回事。”
她且羞且恼地低了头,声音也低低的:“再者,什么两手空空,你昨晚上不是送了份大礼给我了?难不成醒来转眼你就忘了?还是你一夜之间变了卦,想跟我耍赖。”
洛神只是看着她微笑。
师清漪实在很想去捏她,但是看到她光滑细腻的肌肤,又舍不得,只得转而摩挲着马克杯的杯沿,说:“你不是要问我几个问题吗。锦云的问完了,还有呢?”
洛神轻声道:“你的家人呢?”
师清漪一怔,手指堪堪顿在了马克杯的边沿。
洛神盯着她,目光虽然温柔,却带出一种莫名的无形压力:“我和你住在一起很久了,却从来也没有见过你的家人,哪怕听到他们一点消息。你独立地搬出来住,这可以理解,可是为什么从来没有哪个家里人与你联系过?店里有陈栋和杨叔,学校里有你的教授同学,朋友有祝锦云和萧言,他们时常都会与你通话。”
洛神语声沉沉的,带着一种奇妙的冷静:“来来往往的人这么多,为什么其中却没有你的父母家人。”
师清漪一直低着头,脸色同样是沉沉的,一片灰白,仿佛在刻意压抑什么。
洛神垂眸,说道:“对不起。”
她就这样道了歉,淡而温柔的,再也没有一丝多余的话。也许很多事她很想知道个透彻,但是从面前她所怜爱的这个女人的脸色看起来,她是不该多问的,于是便理智地刹住了车。
“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师清漪却被洛神这三个字弄得诚惶诚恐了:“我知道你想了解我的生活,才会这么问,你没有错,是我自己的问题。”
她的声音终究带出一丝恨意:“我没有父母,他们过世了。只有一个姐姐,现在她当家。”
洛神一声不吭地听着,师清漪喃喃地接道:“我的家庭很特殊,并不是用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甚至很多时候,我自己都不了解它。它很大,大得让我恐惧,可是却又很小似的,小得真正意义上也只有那么寥寥无几可以信赖的家人曾经陪在我身边。不过现在,什么也没有了,爸妈过世,小姨她也死了,于是,我现在什么家人都没有了。”
“你还有你姐姐。”洛神道:“她是你的家人。”
“她不是。”师清漪冷冷道:“她不配。”
洛神神色复杂地眯起了眼,虽然不明白其中具体的瓜葛端倪,对于事态的表象却也大致地了解了。
于是她聪明而识趣地不再多问,而是轻声说:“你还有我。”
师清漪先是怔住,跟着释然地微微一笑:“是。”
对于孤独了这么久的师清漪来说,洛神的到来,完全是对她的一场温柔救赎。有时候师清漪会暗自庆幸自己这离奇的际遇,从古墓里遇到这女人,到如今她应了她,陪在她的身边,这一切的一切,都似流水入渠,妥帖顺畅到了极致,好似冥冥之中,就该如此安排了一样。
她仿佛认识了洛神许多年,这份感情上的眷恋,甚至深得要将她那少有的几个家人给比下去了。
想到这,师清漪的心情终于放松了许多,摸出手机,说:“我给锦云打个电话过去。”
洛神点头,戴着一只耳塞,重新点开音频又听了起来,师清漪在旁边给祝锦云打电话,响了两下就接通了,祝锦云的声音传了过来:“师师。听完了?”
“嗯。听完了。”师清漪斟酌地道:“只是音频最后很乱,我在想你是不是被曹睿给……你没事吧?”
祝锦云笑道:“没事,我后面躲开了,有人制住了他。”
之前通过视频看去,祝锦云好端端的,也没什么异样,师清漪也就放心了,说:“那就好。锦云,我想去看看曹睿,不知道行不行?”
祝锦云沉吟起来,没有答话。
师清漪道:“医院不许吗?昨天才经过催眠,他状态是不是不太好?”
“可以的。”祝锦云对师清漪的要求向来不会拒绝:“曹睿的案例是老师负责的,我只是帮手。不过我会和老师说下,拜托医院给个通融,在他情绪稳定的时候,安排个时间出来。其实这么久也没有人去看他,对他的恢复也许不好,他没有亲人,你作为他的同班同学,去看望下,也许会有个促进作用也不一定。”
“锦云,谢谢你。”
“你跟我还谢什么谢?”祝锦云的笑声听起来有些狡黠可爱:“那你到时候等我消息就好。”
“嗯。”
祝锦云为人温吞,办起事来却是雷厉风行很讲效率,等之后师清漪和洛神吃过午饭,祝锦云就来了电话,通知说事情已经办妥,探望时间安排在第二天的上午十点。
曹睿前几天才转到现在的市立精神病医院。这医院建起来也有几十年了,是个年头有些久的老医院,许多建筑都经过整修重建,不过还是遗留了部分老院旧址,还在使用当中,里面住的大多是重症患者,其中有些人甚至需要用非常手段圈禁起来,以免放出去造成社会恐慌。
曹睿情况特殊,也被安排在了老院。
说是精神病医院,其实说白了也就是疯人院,里面情况有多糟糕,师清漪完全可以想象,早早地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她和洛神在上午九点时到达了老院泊车的地点,车位是刺目的白漆刷出来的长方形框,旁边则是一座才六层楼高的老房子,年代久远,连砖头都是□的,外面刷了一层红色的漆,已经显得斑斑驳驳。
老房子右面潮湿的墙壁上爬满了厚厚的一层爬山虎,厚厚的绿叶与红漆砖衬在一起,青红相间,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苍凉与冷寂。
这个泊车点很安静,道路两旁是笔直高耸的银杏树,树叶郁郁葱葱,华盖如伞,虽然日头升得高,这里却显得分外的清凉舒爽。师清漪和洛神刚下车,回头一看,就见一辆红色的跑车快速无声地朝泊车位这边滑了过来。
这跑车造型流畅,外形看起来要多骚包有多骚包,师清漪自然也认得这款跑车的型号,市里能开得起这款的人,完全屈指可数。
洛神看了一眼,没在意,只是道:“走罢。”
师清漪点头,正打算和洛神离开泊车位,那跑车却在她们身边停了下来,端端正正地往师清漪那辆车旁挤了挤,耀武扬威似的,霸道得厉害。
师清漪虽然有经济实力,平素为人却是低调而节俭,外人根本猜不出她的家底,她的车也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那种,此刻与那辆骚包昂贵的跑车一比,实在是黯然失色到了老家。
没办法,师清漪只得从两车之间的间隙小心地穿过去,不料旁边车窗摇下,一只白皙的女人手伸出来,攥住了她的手臂:“哟,两位漂亮的小姐,你们来这看病啊?”
师清漪听到这女人的声音,也终于看清来人的面目,感觉自己的手臂都要冒出了一层鸡皮疙瘩,慌忙甩开:“我看你个鬼,给我手脚注意点。”
雨霖婞今天很少见地戴了副眼镜,她把眼镜摘下来,那双桃花眼就盈盈地晃出了光,一手搭在车窗上,笑道:“这一回生两回熟地都是老朋友了,还这么不客气。”
师清漪被两车夹着,道:“我看你是这些天被蛊虫弄得烧坏了脑子,我们什么时候是老朋友了。”
“看看,还耍赖。”雨霖婞从另一边下了车,绕到洛神身后,指着洛神腕子上的手表道:“我的礼物都收了,还戴上了,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
洛神站着,好整以暇地淡笑看着她,随便她指指点点。
师清漪从间隙里脱出,道:“你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雨霖婞神色慵懒地反问:“这话该我问你。”她嘴角勾起,恶劣地玩笑了起来:“莫非你真的有……”
“你才真的有神经病。”师清漪接下她的话茬,怒了。
洛神盯着雨霖婞,一张脸面无表情:“其实是我们家月瞳得了严重的抑郁症,牛奶也不喝,肉也不吃,甚至连它最爱的妙鲜包也不要了,我们只好带它来这边进行心理治疗。”
“月瞳?什么人?”雨霖婞犹疑了几秒,听力重点终于落到了猫狗粮食“妙鲜包”上,这才反应过来。
她紧张得面色有些发白,左右来回环视了下,并且确定师清漪身边没有跟着那只讨人厌的白猫,这才汗涔涔地对洛神心虚道:“这是人看病的地方,你玩我呢。”
洛神直白地承认,淡道:“是。我玩你呢。”
雨霖婞恨不得捏死她。
师清漪皱起眉,走到雨霖婞面前,歪了歪头:“说正经的,难不成你也来找曹睿?”
雨霖婞难得地恢复了严肃神情,从手提包里摸出一个纸袋,递给师清漪:“这是我弄到的一些照片,你们两看看吧。本来之前还想着从这疯人院回去后再告诉你们,现在可巧,居然在这碰到了。”
洛神和师清漪对视一眼,各自取了几张照片出来看,脸色不约而同地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君导满血复活了,这边更新完,晚点再去接着修古代卷,已经修到第三卷了=。=
第57章 卷 二
第六十二章蝴蝶,救我
那些照片的场景都是在一个手术室里,手术专用的无影灯照下来时,光线显出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苍白,这种苍白,便尽数体现在了照片的光感上。
一具瘦弱的男人身体躺在手术台上,姿态凝固,上半身盖着蓝色的医用手术布,下面露出两条瘦骨嶙峋的长腿,宛若死人一般悄无声息。
这男人正是曹睿,不过他当然没有死,而只是被麻醉在手术台上罢了。
这种普通的手术场景自然不足以让师清漪和洛神两人怔住,真正吸引她们注意力的内容,还是之后的几张身体局部特写。
其中一张拍摄的是曹睿被人翻过去,露出他的后腰,后腰上是一片刺人眼眸的深色痕迹,里面蜿蜒着一条类似长蛇的恐怖阴影。
阴影和之前雨霖婞那五个死去的手下身上的暗蛊痕迹模样类似,只是更大更长,犹如一条阴森森的水龙,卧在深潭之中,静静蛰伏着,等待着破浪而出的那一刻到来。
“是不是觉得很眼熟?”雨霖婞观察着师清漪和洛神的神色,说:“曹睿身上也携带了蛊。你们下地的这个考古组里,唯独只有他染上了。”
上次红线会所一事之后,师清漪找尹青,谢家佩和萧言都确认过,他们并没有沾染蛊虫,唯独曹睿当时情况特殊,状态分外不好,师清漪也就疏忽了没去打扰他,想不到竟是漏了这个最重要的线索。
师清漪没有直接进行表态,而是把看完的照片收进纸袋,递还给雨霖婞:“这应该是之前曹睿在市立医院接受手术时的照片,你怎么弄到的?”
曹睿除了心理上的阴影,身体上还存在着极大的隐患。刚送进医院的时候,他的左手里就被检查出一个隐性肿瘤,当时被医院果断切除了,谁知道蹊跷的是,肿瘤切口一直不断恶化,后面观察结果出来,居然发现原来那个位置又长出了新的肿瘤,很有点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劲头。
正因为如此,在那长时间的住院期间,曹睿不得不三番五次地被人推进手术室,进行这个全身观察,那个切除清理。他本就没有亲人在身边顾看,住院账单上挂的还是大学考古系的公家名字,如此无人照应,医院则打着治病救人的旗号,于是他就更像是一只瑟瑟可怜的小白鼠了,时不时就要被送入实验室里来上那么一遭。
雨霖婞颇有些得意:“我找他的主刀医生要的。”
师清漪蹙眉。
雨霖婞道:“我担心我自己的身体,之前捺不住去了趟市立医院,找熟人帮我做了个全身检查,看看后腰的内部究竟是发展到一个什么势头了。谁知道他刚好是曹睿的手术主刀医生,看了我的情况,说他手上曾经有个转院的病人腰部的病症与我很像,只是比我要严重许多,他当时做了大量的手术拍摄留案工作,就拿了这么一份照片给我。”
“所以你就顺藤摸瓜地跑这来调查了?”师清漪转个身,和洛神肩并肩走到那条银杏树遮盖的林荫小道上,意思是边走边说。现在时间尚早,两个人步履也就显得十分悠闲。
雨霖婞也跟了上去:“是这样没错。我要苏亦找这边的负责人拿了个预约,十点半开始,可惜却只有短短十分钟的时间。”
师清漪道:“我们的探望是从十点开始,就算有熟人帮忙,也只有二十分钟的时间。这也是医院为了病人多休息,才做出的考量。”
她知道雨霖婞的手段,又对雨霖婞补充了一句:“你和曹睿根本不熟,等下探望的时候,先别着急逼问他。他情绪很不稳定,别吓到他了。既然我们目标一致,等进去后,有些事情我会帮你打探清楚。”
“行,行,我知道了,会捏着分寸,不会吓到你亲爱的同学的,师大小姐。”雨霖婞看似不耐烦地应她,内里却真真正正地将师清漪的嘱咐听进了心里头。
在雨霖婞看来,师清漪和洛神这两人实在很奇妙。一个是看起来冰冰冷冷的死面瘫,实际上接触了几次就能感觉到女人那种冷傲里藏着的柔和,另一个虽是时常与她拌嘴的死傲娇,却又同时是个心思极度体贴细腻的女人。在雨霖婞接触过的人当中,像这种能在细微之地上顾虑他人的人,实在是少见的,于是她心中的天平,不知不觉之间,便微妙地向这两人倾斜了。
师清漪看着雨霖婞那个说不出意味的表情,心里好笑,侧了侧脸,目光又落到了洛神身上。
洛神一直沉吟着没说话,静谧得好像周围那些笔直的银杏。
“在想什么?”师清漪问。
洛神瞥眼过来,看着师清漪:“我在想,他为何没死。”
师清漪一怔,眸光沉了下来:“你说曹睿?”
洛神点头:“嗯。照片上显示,他体内的蛊虫已经成熟了,并且他这潜藏蛊虫的厉害程度,是远远超过之前死去的那几个人的,蛊影更深,尺寸更长,甚至像是积年了的老症状。既然如此,那他为何不死?”
“积年的症状。”师清漪一琢磨,有些不可置信地道:“你怀疑他多年前就沾染了这种蛊虫,一直留存至今?”
洛神不答她,而是语气沉沉地反问:“清漪,你说过曹睿的老家在湘西苗疆一个偏远的山村里,那他的老家,究竟在何处?他的录音里也提到过深云山与一个村落,这个村落,他的档案里有记载么?”
师清漪感到头疼了起来:“不知道。曹睿这人性格一直很孤僻,是系里面公认的怪胎,很少和人有交谈联系,至于他老家的情况,也是他偶然提起的,当时并没有说村名。档案上显示的民族是苗族,上面最早能追溯的住址是凤凰县城,至于什么老家村子,我查过,根本没有痕迹,这个村子好像不存在似的。”
洛神沉吟了会,似笑非笑地又看着雨霖婞:“你查那个苗族村寨贵寿村和记者黄兴文,查得怎么样了?霖婞。”
雨霖婞被她看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别跟我霖婞霖婞地叫,我和你很熟?我家老头子以前都没这么叫过我。”
洛神扬了扬腕子上的手表,神情似笑非笑:“是谁方才说一回生,两回熟,是谁说礼物都戴上了,却还耍赖。我记不得了,你告诉我。”
雨霖婞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没法再狡辩,只得摆出一副随便你的姿态,说:“派了那么多人出去,都查不到,什么痕迹也没有,我深刻地怀疑这个村子的存在性,至于那个记者,也好像人间蒸发了,消失得干干净净。”
雨霖婞想不到的是,她这话不经意之间,竟与师清漪的话巧妙地如出一辙了。
而洛神仿佛早就料到,满意地笑了。
师清漪和雨霖婞面面相觑,跟着各自露出一个恍然却又古怪的表情。接下来三个人不再说话,却分外默契地加快了脚步,从林荫道往那爬满密密麻麻爬山虎的红色老房子拐了过去。
曹睿的病房在五楼,从进一楼的大厅起,师清漪这三人一路走过去,就收获了许许多多怪异到令人冷汗涔涔的目光。
这些目光属于疯人院里来来往往的病人。
这些病人穿着蓝白相间条纹的旧病服,面色惨白,殊无血色,体态佝偻,眼神乍一看是呆滞的,往深处多瞧两眼后,就会发现他们的眼神寒冰彻骨,完全是一种怀疑,绝望,不信任与神经质的混合体。
这世上,你永远不知道一个疯子在想些什么,即将要做些什么。
于是当一个病人发着狂口水直流地往师清漪身上扑过来时,师清漪没有防备,着实被吓了个狠的,差点就要被那疯狗般的病人给抓伤脸。幸而洛神在她身边护住了她,同时脚步踏前,手一伸,牢牢地攥住了那病人,将他扣在墙上,制住不动。
很快几个疯人院的看护就跑过来,忙不迭地向师清漪道歉,师清漪看着其中一个身强力壮的看护给那疯子注射了一针,动作粗暴得就像是市场的无良商贩在进行猪肉注水,那疯子被针头扎得终于一动不动,一滩烂泥似地软下来,最终被看护拷上手铐,一路死狗般被连拖带拽地走了。
这种粗鲁与无情让师清漪感到分外的不舒服,曹睿被塞进这里,会不会也受到这种非人的对待?
她摇了摇头,蹙眉说:“这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洛神没说话,雨霖婞则叹气,说:“我们上楼吧。”
三个人上了楼,在五楼的廊道尽头里坐着休息,等着十点钟的到来。由于祝锦云的老师有安排,时间一到,负责曹睿病房的看护就通知师清漪她们进去。
这里面只有师清漪是曹睿的熟人,于是就由师清漪选择率先进去。门没锁,而是被虚掩着,雨霖婞和洛神站在门外,透过房门缝隙,观察病房里的情形。
曹睿的病房墙壁被粉刷得雪白,加上日光灯的照射,就更显得冰冷刺目。房间里摆设很简陋,入目都是冰冰冷冷的,毫无一丝生气,曹睿背对着师清漪坐在雪白的床尾,头低得厉害,从后面看来,就诡异得好像是个没有脑袋的人。
“曹睿。”师清漪叫了声曹睿的名字,慢慢走过去,一直走到曹睿面前,曹睿的脑袋自始至终,都没有抬起来,只当师清漪如同空气。
这可怜的男人被病痛与梦魇折磨得没有了生机,瘦成了一副骨头架子,因为没有人帮他细心打理,头发也留得比以往更长。以前他还是个忧郁的帅气男人,如今却好似成了鬼,让人惋惜。
师清漪把手里的慰问品搁下,微微弯了弯腰:“我是师清漪,你还认得我吗?”
曹睿依旧不说话,师清漪的声音又放柔了:“你别怕,我会帮你的。时间不多,我就开门见山地说。”
她凑近了些,声音更加低,带了几分女人的温柔蛊惑:“你曾跟我说过你的家乡,一个很美的村落,它叫什么名字?”
曹睿的喉咙里咕隆了一声,他的脑袋终于抬起来,灰白的脸盯着师清漪。
师清漪眼睛很尖,很快就发现曹睿那汪死水里的黑眼珠滑动得很诡异,执拗地向右边天花板那边看,好像是在示意什么,他示意得很辛苦,看起来就像是在翻白眼。
师清漪顺着曹睿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往天花板那边瞥了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
那里居然悬了一个摄像头,模样很新,很明显是这两天才装上的,地上还落了微不可见的一层钻头钻开墙壁安装摄像头时的白色粉末。
师清漪眉头紧蹙。
曹睿的眼珠子又滑了滑,这次滑向了床头。师清漪顺着他的视线走过去,佯装去到床头那里,翻看了一会慰问品,做出要从中挑选一个满意的水果的姿态,实际上却在暗中细细地搜索起来。
这次她惊讶地发现,床头那个隐秘的角落里,居然又缀了一只窃听器。
是谁?
谁在躲着监视他们?监听他们?
师清漪感到这次探望好似是个不得了的阴谋,这座疯人院,远远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师清漪嘴角勾了勾,露出一个不着痕迹的冷笑,慢慢地挪到曹睿身边坐下,也坐在了床尾。
她挨曹睿挨得很近,突然伸手紧紧地搂住了曹睿,将头埋在了曹睿的肩膀上,提高了声音,声音故意有些颤抖似地说:“曹睿,我真的很想你,你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曹睿僵硬了半晌,眼珠子迟缓地转了转,僵硬的手抬起,有些怪异地搂住了师清漪的背,嘴巴里含糊地呜咽了一声。
他们此刻说的话,做的动作,完全就是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至少在监视器里,他们是。
师清漪呼出的温软气息卷过去,贴在曹睿耳边,冷着眸子轻声呢喃,防止被窃听器窃听了去:“你老家是不是贵寿村的?”
“是。”曹睿特同样贴着师清漪的耳际,僵硬答道。
“你以前是不是生过一场大病?在老家染上的。比如说,蛊虫。”师清漪接道:“懂我的意思吗?”
“懂。”曹睿答得很简洁:“是。”
这边师清漪和曹睿紧紧抱着,要多“热烈”有多“热烈”,俨然一对苦情戏的男女主角,那边靠门站着往里观察的两个女人则同时变了脸色。
雨霖婞是被惊住的,微微张了张嘴,低声说:“她表姐,你表妹和这男人以前其实是班上的一对?怪了,当时在墓里我怎么就没瞧出来?”
洛神沉着脸,抿着唇,没答她。
“你这表妹也真是,把我们两当空气,门没关严实就搂搂抱抱的,一点女人该有的矜持都没有。”雨霖婞煞有其事地点评起来,看戏看得乐呵:“这架势,我押一车白菜,他们等下肯定要亲上了。”
她只顾着说,没防备洛神一直攥着她的手腕子,这下子攥得更紧,几乎要将她的手腕折断似的。
洛神面无表情,眼眸却是冰冷的。
雨霖婞扯开她的手,表示抗议:“你别捏着我行不行,我的手都要断了。喏,门板硬,你去捏门板。喂,我说你这人什么毛病?”
洛神松了手,冷而犹疑的目光在室内游走,最终落到那方天花板的监视器上。
床尾的曹睿依旧紧紧抱着师清漪,声音有些哑然:“救我。”
师清漪轻声道:“我该怎么做?贵寿村又该怎么走?”
“找蝴蝶,救我。”曹睿喃喃着:“蝴蝶,蝴蝶。”
师清漪一愣,曹睿却好似开始犯病了,浑身直冒冷汗,咬牙切齿地说:“凤凰古城张家里弄,15号。”
第58章 卷 二
第六十三章临行前的客人
师清漪紧紧地兜住他的背,因为曹睿不住地吸着冷气发着抖,于是她的手也跟着发起颤来了:“蝴蝶就在那里吗?”
“不,在村里。”曹睿牙齿磨得咯咯直响,声音含糊不清:“找老板……带路。”
师清漪依旧满腹疑问,明知时间有限,还是忍不住想问询得更细致一些,不料,曹睿陡然恶化的病情却再也不允许她这么做了。
于是正当病房里的两人抱在一起,气氛凝固得诡异的时候,曹睿突然大叫一声,将师清漪一把推倒在病床上,骑在她身上,同时掐住了她的脖子。
曹睿撕心裂肺地嘶吼,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不住地往自己前胸挂着的一个小玩意瞥去,绝望中好似在对师清漪暗示着什么。
他苍白的脖颈上缠了一圈黑线,上面挂着一个类似护身符模样的小坠子,在这种激烈的冲撞中,那小坠子在男人的胸前晃荡得厉害,几乎就要摇摇欲坠了。
师清漪看出他的意图,挣扎之中伸手虚空地一捞,借着正当防卫的幌子,将他脖颈上挂着的那个小坠子猛地扯下来,攥进了手心里。
虽然曹睿尚且留有几分理智,那双手铁钳一般,却真的是用了实打实的力气,师清漪被他掐得实在难受,手灵巧地一翻,攥住了他的手腕,硬生生地用力将那双钳制她的手给拉开了。
而在拉开曹睿双手的同时,曹睿的身体也被人迅速往后扯开,禁锢一松,师清漪就这样弓着身子蜷缩在雪白的病床上,瑟缩着肩膀开始咳嗽起来。
踹门冲进来的洛神已经将曹睿的双手反过来绞住,按着扣在他的后背上,曹睿疯狗一般不断挣扎,可是即便他犯病时再凶狠,在洛神的身手之下,又怎么能挣脱得开。
雨霖婞跑到床尾,伸手捞起师清漪,将她的身体扶正,说:“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前面你们两个人还亲亲热热的,下一秒这小哥就跟被狗咬了似的,害我输了一车白菜。”
“什么白菜?”师清漪摸着喉咙,声音微微有些沙哑。
雨霖婞目光游离地往外飘,也没回答她,刚好疯人院的一批看护人员闻讯赶来,捆手的捆手,抱腿的抱腿,在曹睿的手臂上注射了一针镇静剂,在镇静剂的作用下,曹睿的神智渐渐昏聩,最终眼皮一沉,睡了过去。
经过这场异变,探望不得不中途中止。
师清漪和洛神,雨霖婞三个人走出病房,她们身后病房的门立刻被关上,只留了曹睿和几个看护在房间里,再也弄不清楚里面的情况。
雨霖婞回头瞥了那死气沉沉的房门一眼,对洛神唏嘘地摇头:“她表姐,瞧你刚这一脚下去,踹得多重,弄得人家这铁门都快要折掉了,幸好院方没找你赔款。”
洛神也回过头,面无表情盯着她:“记住,你欠我东西,记得还。”
雨霖婞小声骂:“个死面瘫,本小姐有的是白菜,看到时候噎不死你。”
师清漪将两人一扯,拉着洛神和雨霖婞快步朝楼道走去,避开人群,边走边轻声说:“这个疯人院很蹊跷,他们之前就新安装了监控在等着我们,先去外头再说。”
洛神早就发现那个监控的存在,心里透亮,却不动声色。
雨霖婞则不同,她最恨别人阴着来,一听有监控,心里头立刻就火了,脸色变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不过这好歹是别人的地盘,如此我在明敌在暗,也只能忍着,不好发作。
三个人急匆匆地下了楼,一路走到之前泊车的那条两旁栽种银杏树的小道上。那里有几条供行人休息的大理石长椅,在树荫下显得十分阴凉惬意,三个人就势坐在长椅上休息。
雨霖婞还没坐稳,觉得口渴,又站了起来,小跑着去不远处的车上拿水喝。
趁着雨霖婞去拿水的间隙,洛神坐在师清漪身边,捏着师清漪的下巴,将她的脸微微抬起来,去查看她的脖颈。
师清漪细嫩的脖颈肌肤上左右各印着两个青印子,是曹睿卯足劲头留下来的掐痕,这让洛神蹙起了眉。
她这女人很少会表现出明显的喜怒哀乐,平素都是平静如水的,所以即便是这样轻轻地蹙了蹙眉,却也表示她心里的不舒服,已经到一定的程度了。
师清漪目光落到她好看的眉眼上,轻声说:“没什么要紧的,不疼。这趟过来弄到了很有价值的线索,我觉得很值得。”
“下次不许了。”洛神盯着她。
“嗯,下次再也不这样冒险。”师清漪点头,柔声哄着女人。
“我的意思是。”洛神眼眸微微眯起来:“所有的都不许。”
师清漪看到她那个表情,知道她言下之意是什么,眸光晃了晃,显出几分尴尬与羞涩,解释道:“我那是特殊情况,你也是知道的。”
“我自然知道。”洛神轻轻揉着她脖颈处的青印,以便那淤青散得快一些,表情却有些漫不经心。
“我觉得。”师清漪眼看左右暂时没人过来,心里忍不住,亲昵地捏了捏洛神的脸,笑了:“你好像酸了。”
洛神瞥了师清漪一眼,停下帮她搓揉淤青的动作,手转而往下摸索,不着痕迹地游走到了师清漪的腰间,跟着手指抵了过去。
师清漪:“……”
洛神作为一个古人,习武的岁月长久,一身的内力修为已经到了不可估量的境界,手指轻轻贴着师清漪的衣料,这么轻轻一抬,冰冰凉凉的绵长内息就充盈地涌了出来。
她看着师清漪,也似笑非笑起来:“那你倒是说说,我酸到了何种地步?”
师清漪今天本就穿得清凉软薄,洛神的手指抵过去,就跟直接摸到了她光裸肌肤差不多的性质。
偏偏洛神指尖凉到了极致,而人的肌肤总是对温度低的东西敏感,尤其是在这么炎热的夏日里,这种冷热的对比就显得格外强烈,皮肤的反应也会越明显,这也是为什么大热天拿个冰镇可乐放到腮帮子上冰一下,就能享受到无比劲爽舒适的一刻的原因。
只是被冰镇可乐冰得爽了这一刻,下一刻因为温度过低,又只得忙不迭地避开去。
于是师清漪被这么冰着一撩拨,腰身发软,当即凉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出于身体本能,下意识就要钻进了女人怀里。
女人早已撒好了网等她,见她身体一缩,心安理得地将她捞过来,妥帖地揉进怀里。
刚好雨霖婞抱着三瓶水跑过来,看到这一幕,不由呆了一呆。
洛神听到脚步声,瞥眼看向她:“我表妹之前在病房里受了惊吓,这会子又有点中暑了,我抱她一会。”
雨霖婞恍然地哦了一声,丝毫也没有怀疑这种“表姐妹情深”,将手里的小瓶装水递过去:“给,刚从车上冰箱里拿出来,冰着呢,大热天里解解暑气。”
师清漪感觉浑身都要软了,哪里还有什么暑气,偏生还得在雨霖婞面前装出一副憔悴中暑的派头,直起腰身,蔫蔫地接过了水:“谢谢。”
雨霖婞坐下来,拧开瓶盖,直接开门见山地问师清漪:“刚在病房里,你和你那同学到底怎么回事?”
师清漪这回脸色终于恢复严肃正经了,解释说:“之前我进去时,曹睿暗地里提醒我里面装了监视器和窃听器,我看了看,那两个东西还新得很,肯定就是为了等我们过来才装上的。当时情况特殊,我只能想到这个办法,暂时避过对方的耳目。”
洛神轻轻抿了口水:“曹睿同你说了些什么?”
师清漪把之前病房里的情形详细地复述了一遍,又把从曹睿脖子上抓下来的那个小坠子拿出来,摊开给洛神和雨霖婞看。
那小坠子造型有点像是缩小版的黑色牛角,被一根丝线穿了,沉甸甸的,手感摸上去有点像是个抛光了的实木雕,雨霖婞捏着这个小坠子搁在鼻尖下嗅了嗅,又闻到了一股淡雅到令人心境平和的木头香气。
雨霖婞把小坠子递还师清漪:“这么说,我们要进贵寿村,要找蝴蝶,还得先去凤凰那个张家里弄15号看看?那个什么老板,是不是就在张家里弄住着?”
不知不觉中,雨霖婞使用了“我们”这个词,在她的潜意识中,她已经认为师清漪和洛神也会选择同去。
这种信任来得如此理所应当,理所应当得让她没有怀疑与犹豫。
师清漪点头:“对,在目前我们掌握的线索来看,那个张家里弄是关键中的关键。我觉得曹睿以前肯定经历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这个秘密和贵寿村,和青头鬼传说,和雨霖婞你身上中的蛊,甚至与那个落雁山的古墓,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说到这,目光又看向了洛神。
洛神来到这个现代社会还不久,她现在关心的事不会太多,除了师清漪,也只有那个落雁山的古墓能让她惦记着。
落雁山目前出土的文物,真正有研究价值的也只有那座九重宝塔了,可是就这么一个单薄的宝塔,连那落雁山古墓秘密的一角都揭不开,就更别提洛神当时无故进墓的缘由了。
洛神没表态,师清漪接着说:“曹睿之前向我求救,让我找蝴蝶,我觉得这事不能拖,今天准备一下,明天就该动身。雨霖婞,你和曹睿的身体状况其实在某种程度是类似的,如果我们幸运的话,曹睿,落雁山古墓,还有你身上的蛊,这三者加起来,也许可以一起得到解决。”
雨霖婞历来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道:“回去我就会安排。到时候有什么要商量的,再电话联系。”
她顿了顿,又道:“那疯人院那边怎么办?能在病房里安装监控,肯定就是院里的人做的,他们这么做,究竟有什么目的?这次摆明了就是冲着我们来的,要是让我知道是谁跟我来阴的,非得敲死他不可。”
洛神平静道:“这次明确知晓我们要来探望曹睿的人,表面上看来不会太多。无非是那几个负责曹睿的看护,几个院里的负责人,还有负责曹睿治疗工作的心理医生。但是消息是可以走露的,实际上确定起来犹如大海捞针,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问题出在这座疯人院里。有可能是这疯人院的某个人,有可能是几个人,也有可能是一群人,甚至有可能是整座医院,这些都有可能。”
师清漪垂了垂眼眸,没说话。
她知道洛神的意思,却始终没有想过会是祝锦云。
诚然负责这件事的所有人都有可能,这件事又不是什么秘密,走漏消息也很正常,于是在这么多的怀疑对象下,她却依旧不想去怀疑祝锦云。
曾经祝锦云对师清漪说过一句话。
那时候师清漪刚信任祝锦云不久,祝锦云对她说:“师师,每个人都有谎言,只要那是一个人,他拥有着一颗跳动的心,就会有谎言和秘密,没有人能躲过。我会对你说谎,我也会有秘密,但是请相信我,我永远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雨霖婞却不知道师清漪这些起伏的心思,她性子风风火火,一抓到苗头,肯定就要着手去办,在长椅上和师清漪,洛神三个人又说了一会话,就离开树荫,往泊车位走去。
三个人上了车,师清漪和雨霖婞的车在一个路口分道扬镳,各自回家准备。
师清漪停好车,和洛神两人进了电梯,现在已经下午一点多了,许多人家都在睡午觉,电梯里人很少,等到了师清漪那楼,电梯里就只剩下师清漪和洛神两人。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师清漪从电梯里走出,拐了几步走到家门口,脚步突然就凝固了。
她好似成了一棵树,长在那里生了根,一动也不动。
洛神见她停下,也停住了脚步。
门口靠着一个高个子女人,她就那么静静站在那,穿了一身夏日里清凉的休闲衣装,浑身却正经严肃得不见半点休闲味道。
头发虽然没有洛神那么长,却还是笔直乌黑的,一丝不苟地垂下来,如同她此刻脸上的表情。
师清漪咬住了唇。
女人的脸如同冷刀裁刻出来,带着一种锋芒毕露的成熟美丽,声音也是冷冷的,天生领导者般不怒自威:“没有人会让我在门口等这么久。”
“除了你,阿清。”她看着师清漪,说。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快12点的时候,jj死也不让窝发文,后台进不去,睡了一觉爬起来看,三点多了,貌似顺畅了--之前说了要更新,不更新睡不着--,于是趁着现在服务器稳定更之。
强迫症的作者伤不起(捂脸哭
第59章 卷 二
第六十四章师夜然
女人的目光一直是胶着在师清漪身上的,却不知道洛神那双幽邃深深的眸子,也已经静静地盯住了她。
洛神向来眼清目明,心思剔透,从这女人的年龄相貌,对师清漪的称呼与态度,以及师清漪见到女人后做出的反应综合起来考虑,对方应该就是师清漪口中所谓的那位当家姐姐了。
只是洛神虽然心里明白,面上却没什么表示,暗敛深沉得如同一出默剧。
师清漪侧过脸,向洛神淡淡使了个眼色,洛神立刻心领神会,拿着钥匙打开门锁,一个人径直穿过客厅回到自己的房间,只留下最外头那扇半遮半掩的门。
师夜然抬起眼皮,看了看远去的洛神,问:“这几个月里,你就一直和她住在一起?”
师清漪避而不答,只是声音冰冷地说:“你来做什么。”
“我是你亲姐姐,不能来吗。”即使师清漪态度有些不善,师夜然也不为所动。
她那张脸仿佛天生就是冰冷的石雕,美是美的,却没有半点人气:“你让你长姐在门口站着,却选择与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合住,阿清,以往的你不会犯这种错误。她当时连身份证都没有,资料档案一片空白,怎么能够信任,你可以骗萧叔他帮忙,却骗不了我,你有这种表姐,我可没有这种表妹。”
“我没打算骗你,也骗不了你。”师清漪讽刺地一笑:“你的眼线那么多,萧叔叔,杨叔,锦云都在帮你盯着呢,我做什么你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又哪里敢对你说谎呢。”
师夜然终于不着痕迹地蹙起了眉。
师清漪不再看师夜然,而是抬脚入了玄关:“进来坐,免得被别人说我不礼貌,怠慢了自家姐姐。”
“不用。”师夜然就站在门口,目光阴沉地低声说:“对于不欢迎我的房子,我不会进去做客。阿清,我只说几句话,很快就走。”
师清漪停下脚步,回过了头来。
“萧叔想介绍个人给你认识,他没当面跟你提起,而是托我告诉你。男方那边已经知会了,明天中午在你以前常去的那间茶餐厅,两人见个面,一起吃个饭。”
师清漪一听,明白了,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你们要我去相亲?”
“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师夜然面无表情地说:“萧叔向来很疼你,别拂了他老人家的好意,让他没面子。”
之前萧征明的确有说过要给师清漪介绍几个好对象之类的话,师清漪以为他在开玩笑,想不到却是认真的。
萧征明在市里位高权重,加上身后有萧家的大背景,与师家明里暗里来往密切,而且分外疼爱师清漪,他的面子,自然是分量极重的,就连师夜然这样有手段的狠角色也得好生端着,不敢怠慢。
“对方是不是叫萧慕白?”师清漪咬着唇,静默了半晌,终于冷冷地问。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当初萧言在红线会所酒醉对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原来从那时候起,许多人就已经知道自己即将要和萧言口中所说的“萧慕白”相亲,只有自己像傻子似地被蒙在鼓里,早早地被人谋划着卖了都不知道。
“是。”师夜然道:“慕白和我很熟,可你这几年搬出去住了,应该不认识,又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这你不用管。”师清漪直截了当地说:“我要离开这座城市,去另外一个地方办事,明天就得动身,相亲什么的真不好意思,已经赶不上了。不是我不给萧叔叔面子,而是实在没办法,事情紧急,明天脱不开身。你代我向萧叔叔和那个萧慕白说一声,道个歉。”
她的眼神虽然冷,却又透出几分狡黠:“反正你们当初定日子相亲的时候也没跟我商量,也不问问我有没有时间,现在刚好赶上我没空要出门,也就不是我的过错了。你说是不是,姐?”
师清漪这个“姐”叫得有些讽刺,师夜然看着她,嘴角却勾起了一丝涟漪,于是看起来就似笑非笑了。
师夜然淡淡说:“是,这不是你的过错,而是我们这边考虑有欠妥当。既然你明天要出门办事,萧叔和慕白那边也会体谅,不着急,等你回来我们再来说这事。至于姐姐我,就更加体谅你这个唯一的妹妹了。你说是不是,阿清?”
“你……”师清漪被噎住,嘴唇微微抿得有些白。
她以为可以借着凤凰之行来躲避明天这场相亲,想不到在师夜然面前,却终究只是换来了一个推迟而已。
师夜然看着她,声音突然压得有些低了:“你们从疯人院出来后,我就猜测你可能会离开这里,出去办事。只是想不到,你走得这么急,居然明天就启程了,想必是在你同学那里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风声,是不是?”
师清漪完全愣住,下一秒,她只能强压着自己涌上来的惊讶和怒气,肩膀却压不住地颤抖起来,低声道:“好,好,你监视我监视到疯人院去了?病房里那个监控也是你弄的不成?还是……还是锦云她?”
师清漪实在不想怀疑祝锦云,可是祝锦云归根到底还是师夜然的人,师夜然知道了这一切,难保祝锦云也会参与其中。
“不是锦云。”师夜然道:“你既然将她当做朋友,就不该怀疑她。”
“那就是你。”师清漪道:“我可以怀疑你吗?我的姐姐。”
“你现在没有将我当做姐姐,自然可以怀疑我。”师夜然丝毫不以为意,轻描淡写地道:“那座医院里的确有我的人,不过监控不是我动的手脚,我只是知道动手脚的人是谁而已。”
师清漪紧张起来:“是谁?”
师夜然面无表情。
“不对,你公司里的事务一直很忙,怎么会有空管这些事情。而且这些事情分明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你为什么会感兴趣。”师清漪抬眸,盯着师夜然:“你究竟知道多少?”
“你知道的,我知道。你不知道的,我也知道。”师夜然表情依旧肃然:“阿清,你要做什么,我从来没有拦过你。你当初执意要从老宅里搬出来,我都没有阻拦,任由你一个人在外头住了这么久,这次你要查什么,我也不会阻拦,我只想提醒你两句话。第一,遇事知难而退,不要太固执。”
她说到这,顿了顿,声音越发地冷:“第二,明天出门,要小心。从离开疯人院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你们了。”
师清漪将这些话听在耳中,突然觉得前途一片雾气弥漫了。
本来只是一场普通的考古作业,只是一个罹患疾病的研究生曹睿,居然会牵扯出一个这么复杂的大网来。
不,这实在已经不能用复杂来形容了。
“你今天来见我,恐怕不只是要来告诉我相亲那件事的吧。”师清漪终于冷道:“相亲的事电话里说就好,我承认我以前从没有主动联系过你,但是你若是打过来,我还是会选择接的。你这么忙,为什么非要大中午地过来这边等我?”
“是。”师夜然忽然笑了:“我其实是想过来看看你。你信吗?”
师夜然很少笑,天生一张精致的石雕脸,突然笑起来,这让师清漪心里都发起寒来。
师清漪声音放软,道:“很多事情我不明白,既然你说你都知道,那你告诉我。”
师夜然的笑容讳莫如深起来:“你重新搬回老宅来,和我一起住,我就会告诉你。老宅很冷清,你走后,这几年越来越没人气了。”
“这不可能。”
“该说的都说了,那我走了。”师夜然仿佛早就料到师清漪会这么回答,利落地转身。
师清漪气急,对着她的背影红着眼道:“你现在也终于知道老宅里没人气了?也终于知道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不好受了?早知道如此,你当年为什么要对小姨做那种事!”
师夜然不理她,依旧往电梯方向走,任由她说,背影终于寂寂然然地远去了。
之前师清漪一直顾着在门口和师夜然说话,门口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洛神早已经抱着月瞳从房间悄无声息地出来,席地坐在客厅地板上,低头给月瞳喂牛奶。
于是门口两姐妹的对话,一字一句,全部清清楚楚地落到了她耳中。
师清漪气了半晌,最后将门关上,慢慢地走回客厅,脸色分外的阴沉。
洛神正在地板上逗弄月瞳,她指尖上沾上了一些牛奶,月瞳小脑袋一伸,两只毛绒而小巧的爪子抱着她的手指,亲昵地舔了起来。
洛神被它含着手指,看了眼紧闭的门,门口那女人早已经走远。
她又转而盯着月瞳那双碧色双瞳,挑了挑被这只吃货咬住的手指,一语双关地笑着说了句:“坏。”
第60章 卷 二
第六十五章——古城雨
她这个“坏”字,看起来是在似嗔非嗔地怨责这只好吃懒做的坏猫,实际上到底还是指向了门口远去的某个人。
可是她现在什么话也不能明着说,什么举动也不能明着做,只能不着痕迹地掩藏起来,像一个蛰伏的猎人一样,等待着某个最合适的时机来临。
而师清漪站在原地,端详着洛神逗弄月瞳的模样,不由得发了几秒的怔。
看到那女人低眉垂眸,嘴角又温温婉婉地勾出一抹笑,她的心情终究稍微缓和了些,也走过去席地坐在地板上,伸手去揉月瞳的脑袋,脸上却还是挂着几分明显的郁闷之色。
师清漪动作向来温柔,力道拿捏十分妥帖,月瞳被她修长的手指揉得舒服极了,加上吃饱喝足,于是就心安理得地眯起了眼,摆出了一副享乐主义的派头。
“是不是觉得我和她的相处模式很奇怪?”师清漪帮月瞳梳理银白的毛发,眼睛却垂着,这让她看起来分外的疲惫和无精打采:“明明是姐妹,却弄得和仇人似的。”
洛神摇头:“我不了解个中因果,是以不便置喙。”
师清漪抬起脸看她:“如果,我想要你了解呢?”
洛神淡淡笑了。
师清漪却只是牵起了一个苍白的苦笑。
她叹了口气,似乎在斟酌什么,最后低声说了起来:“如你所见,她就是我的长姐师夜然。她以前待我很冷很严厉,我心里头却知道她其实算是个好姐姐的,至少许多事情她会很细致地为我考虑,我想要什么,她虽然冷着一张脸,最终却都会给。可是……可是她在我大二那年,却做下了一件让我无比憎恨的事,所以我才会选择一个人从家里搬出来住。”
洛神不说话,眼神却深邃而专注,永远都是一个合格贴心的安静倾听者。
师清漪声音微微地发起颤来,好似是回想了什么不得了的梦魇,道:“她……她可能害死了我小姨。”
洛神一怔,跟着蹙起了眉:“怎会如此。又作甚会是‘可能’这般的说法。”
“你也不相信是不是?说她可能,是因为我其实并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是猜测。”师清漪哆嗦着手指,去摸锁骨下垂着的那只莹白温润的指环,此刻被她用一根红线串了起来,当做了挂着脖颈上的贴身饰物。
这只指环是师轻寒生前留给她最贵重的一份礼物,不料却讽刺地成为了一份世上最后的念想。
“她们是亲人。”洛神点头:“不至于如此,你许是弄错了。”
“是,我也希望我弄错了,她们是亲姨侄的关系,说出去谁又会相信?”师清漪咬了咬唇,下唇被她咬出一片惨白:“那一天夜里,小姨和我道别,说她要出差,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会离开很久。她说得很神秘,我不知道她要去什么地方,但既然是出差,又会有什么问题呢,我也就没有过多地放在心上。只是奇怪的是,这一去之后,小姨只有第一天和我有过联系,后面就再也没有联络,越到后面,我在家里等得就越是焦急,几乎度日如年,也不知道那段日子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就差找萧叔叔那边的警方帮忙了,可是我姐……师夜然她却始终无动于衷,就好像小姨这么久不和家里联络,也和她没一点关系似的。直到有一天,师夜然过来通知我,说小姨在出差回市的途中去世了,尸体已经被警方运送了回来。”
“发生何事?”洛神沉吟了几秒,问。
师清漪道:“车祸。”
“具体点说,什么样的车祸?”
“高速公路上两车迎面相撞,另外一辆是一辆大卡车,卡车司机已经逃逸,从此下落不明,小姨开出去的那辆车却被撞得面目全非,所以她的尸体根本就……根本就……当时去警方那里认尸的时候,如果不是看到她的身份证和钱包,还有她手指上戴的那枚世上独一无二的古玉戒指,我根本就认不出她来。”
师清漪说到这,想到当时尸体血肉模糊的场景,根本无法再接着往下描述。
“肇事司机下落不明?”洛神蹙眉:“来往车辆均有牌照,车主信息一目了然,怎会轻易地下落不明?更何况,我觉得你的家庭并不简单,想要顺藤摸瓜地追查肇事司机一事,应当易如反掌才是。”
“这也是我奇怪的。”师清漪道:“那辆卡车很蹊跷,因为它是一辆没上牌照的新车。这就意味着这辆车的背景一片空白,没有人知道这辆车的来历,又曾经经过谁人的手,车里采集到的指纹和血样同样也说明不了什么,大海捞针一样,根本没有人知道那个肇事司机是谁。”
“未曾挂牌的新车,交警又怎会允许其上路?”洛神接着质疑说。
“没错,当时我也很怀疑,这起车祸根本就有疑点,疑点还很多,可是就算我能看出疑点,却根本无法看出个所以然来,因为这就像是一张干干净净的白纸,完全是毫无线索可言的。这世上最无奈的案子,就是它明明有疑点,一眼就能看出来,却根本无从下手,你只能干站在那看着,无能为力。我当时想那辆卡车既然已经查不出什么来了,我应该转变方向,从尸体上着手检查,人会说谎,尸体却是真真实实地摆在那里,永远也不会说谎的。可是等我说要去停尸房再看一眼小姨时,师夜然却告诉我,为了能让小姨早日安息,她已经将小姨的尸体送去殡仪馆火化了,葬入了墓园。”
洛神听到这,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看起来居然有几分阴沉。
“你也觉得她做得过分了对不对?小姨的尸体才送回来不久,她不去调查,反而急匆匆地就把小姨的尸体火化安葬了,她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又究竟是在掩饰什么?在她眼中,这就是一起不可控制的车祸,人已经去了,再也无力回天。可她是一个多么精明的女人,不可能看不出来这里头的蹊跷,我那时唯一能想到的可能,那就是她压根就不想去调查,而是想早早地了结这起事故。”
“所以你开始怀疑她了?”洛神轻声道。
“是。”师清漪琥珀色的眸子更加黯然了:“她是我的姐姐,我本不该怀疑她的,可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将仅有的线索都切断了,这让我怎么看她?我那时候疯了似地去调查线索,却什么也没有查到,就好像暗地里有一只可怕的手,将一切都给抹去了一样,这种走投无路的感觉几乎要逼疯了我。最后,最后我实在太累了,甚至几乎都要接受小姨只是因为一场不可控的车祸而身死的事实,墓园里就葬着她的骨灰,立着她的碑,她就在那里静静地睡着,永远……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洛神看到师清漪漂亮的睫毛上几乎要晃着水光了,也就没说话,而是凑过去,将师清漪轻轻地抱在了怀里。
师清漪紧紧揽着洛神,对于她而言,师轻寒已经死了好几年,她现在真正可以全身心依赖的,也只剩下了眼前这个女人。
师清漪贴着洛神的耳际,轻声呢喃道:“从那时起,渐渐地,我开始恨师夜然,恨她无情,恨她这么简单而冷酷地就把小姨的尸体火化了,仿佛小姨死了,她就快活了。没错,小姨不在,她的确应该是最快活的人,因为她后面轻轻松松地就拿到了小姨在师氏的所有股份,从此一手遮天,完全在真正意义上地控制了师氏,成了师氏唯一的当家,在这一点,她是最大的受益人。我曾经不止一次试探她,质问她,她只是避而不谈,最后我实在忍不住和她挑明了,她居然不解释,不反驳我,只是寡淡地回了一句‘随便我怎么想’,我当时气不过和她大吵了一架,从此搬了出来,再也没有回去过。”
洛神低声道:“清漪,你刚才也只是说可能,她只是可能设计害死你的小姨,其实你内心深处,还是不相信是她做的,对么?”
“……对,她到底是我的姐姐,另外一个是我小姨,她们是亲人啊,我有时候实在不敢去想象。”
师清漪哽咽道:“快五年了,我一次也没回师家老宅,几乎没和师夜然通过电话,也没和她见面,我怕我回去看到师家的房子,看到师夜然那张脸,就会想起小姨她当年死的惨状来。我知道自己其实是懦弱,在逃避,只有离师家离得远远的,我才能揣着当年那些怀疑,躲在壳里,一躲就是将近五年。刚才她……她突然来找我,我看到她的脸,这些事就控制不住地又冒出了头来。”
“都过去了,别再去想。如果当年真的有人设计,从中作梗,又做得这样毫无痕迹,现在过了五年,就更加查不出什么来。”洛神柔声安慰她:“你越想这些事情,就越累,明天还要去凤凰,先去房里好好睡个午觉,收拾的事情我来做就好。”
“我没事。”师清漪摇头:“和你这么说一说,终究也好受点了。时间紧迫,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安排,我就不休息了,两个人动手总比一个人要快许多。”
洛神迟疑了片刻,才揉了揉她的刘海,轻轻点了点头:“嗯。”
接下来两个人开始着手做起了准备工作。
虽说是先去凤凰,最后肯定还是要进村子的。那里地处深山,十分偏僻,许多东西可能都会短缺才是,而且根据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这贵寿村很有些古怪,准备更是需要详细而周全。
中途师清漪打电话向尹青请了个长假,尹青那边正被之前的考古作业弄得焦头烂额,忙得不可开交,希望师清漪能过来帮她忙,听到师清漪要请假,最开始还不是很情愿。师清漪不得已和尹青透露了些许曹睿的问题,许多东西却只是点到为止,尹青疑虑惊讶之余,又向师清漪嘱咐了几句,请假这件事才算落实了下来。
到了晚上,两个人收拾出了两个大登山包,一人一个,该想到的东西都准备妥当了,后面又和雨霖婞联系,详细地规划了第二天出行的事宜,一直拖到夜里很晚才睡下。
按照安排,雨霖婞一大早就带人开车过来,在小区外头等着,这次她带来的人不多,只随行带了风笙和苏亦两个得力助手。
师清漪和洛神背着背包下楼,就看见大门口停了两辆黑色的越野车,几个人打过招呼后,也不多啰嗦,各自干净利落地上了车,师清漪和洛神一辆,雨霖婞,风笙和苏亦一辆,迅速发动滑了出去。
凤凰县隶属吉首市管辖,地处湘西,其实也不算很远,从这边自驾过去,只需要几个小时而已。不过这次师清漪想到师夜然昨天的提醒,知道疯人院那边某些别有用心的人不会善罢甘休,为了避免被人盯梢跟踪,特地环城歪歪扭扭地多绕了一圈,又七拐八拐放烟雾弹似地走了一条远路,加上去凤凰的路历来比较弯曲难行,居然一直绕到傍晚才抵达凤凰县城。
到了县城才发现那里已经下起了小雨,满城阴沉,雨势还有渐大的势头。
南华门是古城与新城的分界,几个人从南华门开车进去,将越野车停在指定的泊车点后,下车背着背包,打起伞往古城里面走。
泊车点再往前走远一点,就是一条往下通往沱江江岸的石板台阶。
现在乌云笼罩,古城里飘起了细细的雨丝,到处都是一片昏暗朦胧的景致。也正是由于天色太暗,古城里的特色灯火早早地就亮了起来,在雨雾的映衬下,宛若一盏盏晕染着古意的昏黄小灯笼,在沱江两岸飘渺地浮动着。
由于商业化的经营模式,旅游景区实际上都不同程度地被污染了,于是白天看来沱江也许很脏,浑浊非常,但是现在天色大暗,那些瑕疵也被蒙蒙的古城烟雨笼罩起来,江面与灯火夜色雨景融合在一起,乌黑中点染着点点光晕。路上不时有游客打着伞行走,显出一种与大城市全然不同的惬意与悠然。
好心情都在这座古城里得到妥帖的安放,在满城朦胧浮动的灯火中,所有的疲惫仿佛都被这场烟雨与光灯洗涤了。就连师清漪这一行过来不为旅游,而是别有目的的人,也都在这种景致中舒缓了脚步。
几个人从跳岩一路过去,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沱江的对岸。
即使下着雨,对岸的人流依旧很多,现在正是用晚饭的时候,大大小小的特色餐厅和饭馆里早就挤满了游客,湘西特产的腊鱼腊肉和麻婆豆腐,血耙鸭等美食的香气,毫无顾忌地蔓延了整条临江的窄街。
一行人顶着食物香气的杀伤力,时不时地找人问询张家里弄15号的下落,奇怪的是,地图上没有标注,往来的游客不清楚,就连在这里开店开了许多年的那些店主也不知道有这么一条蹊跷里弄的存在。
雨霖婞饿得前胸贴了后背,之前她还嫌弃这里人多嘴杂,不想在古城里吃饭,怕不卫生,最后却还是被那些特色饭菜勾走了魂,神色古怪地说:“算了算了,不找了,先找个地方吃饭再说。别到时候没被蛊弄死,反倒是饿死了,惹出笑话。”
师清漪听雨霖婞这么一说,也觉得饿了,点点头,和洛神两人打伞往前面走,打算找个合适中意的饭馆吃饭。
雨霖婞在后面跟随,盯着师清漪的背包,突然发现了什么,特地走到师清漪左边,凑近去说:“师师,我刚看到你的登山包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师清漪把伞往后面侧了侧,免得雨水将那背包淋湿了,侧过脸笑着说:“哪里有,是你眼睛有问题。不是嚷着饿了,还不赶紧找地方。”
她说完,和洛神使了个眼色,洛神举着伞心领神会地走到她左边来,名义上是帮她遮雨,实际上刚好将雨霖婞的视线挡住了。
雨霖婞终于不疑有它,没有再问。她最轻松,连那么重的背包都是苏亦帮她背着的,一个人行装轻便,很快就走到前面去了,苏亦和风笙自然也跟了上去。
留下师清漪和洛神落到后面,师清漪舒了口气:“还好没被她发现,不然她晕了,又得扛着她走。”
洛神轻笑。
师清漪登山背包里面束口的绳子特地被松开,空气可以灌进去,在雾气朦胧的雨伞遮挡下,那背包的口子里幽幽地亮起了一双碧色小灯笼。
第61章 卷 二
第六十六章——夜色杀机
五个人最终找了一家装修看起来清爽干净的湘味餐厅用过晚饭,出来时雨势却越来越大,雨点狠狠地自黝黑的高空砸下来,砸得伞面噼啪作响。
如此肆虐的大雨无情地浇灭了游客夜晚闲逛古城的兴致,于是游客们一个一个举着伞行色匆匆地穿梭在古城灯影迷蒙的窄街小巷里,目标自然都是回归各自早已预订好了的旅店客栈。
“小姐,雨太大了,淋久了当心着凉。”沿着一条窄巷走了许久后,一向温雅沉默的苏亦对雨霖婞开了口。
男人的言下之意很明显,他是想尽早找个地方住下,免得雨霖婞在这场大风雨中受苦。
雨霖婞皱了皱眉,没有表态。
她的确是被雨水淋得不大舒服,不过她性子犟,古城就这么巴掌大的一块小地方,五个人找了这么大半天,那什么张家里弄偏偏半点影子都没有,心里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洛神将伞沿挑高了些,看了看远处的天,低声道:“雨天多有不便,今晚先歇下,张家里弄明早再去寻也好。”
苏亦见洛神开了口,而雨霖婞虽然因为找不到线索而脸色不好,却也没说什么,就笑着说:“之前我已经在县城里定好了酒店,离南华门还有一段距离,开车过去很快就到。”
古城里以家庭客栈和小宾馆居多,新城里则主要是大型的酒店,按照档次和舒适度来看,新城的酒店肯定要高出许多,不过大多数的游客还是会选择那些家庭客栈和临江宾馆,因为这样不但价格实惠,夜里还能观赏沱江风光,也不用跑远路,逛累了就可以很快回来休息。
师清漪也知道这是苏亦为了他那大小姐着想才做出的安排,她其实不挑,住哪都一样,就点了点头:“那我们出古城吧,明天一早再过来问。”
五个人开始折返往回走,路过一个拐角处,师清漪眼角一瞥,看见屋檐下蹲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老太太,头上扎着湘西这边老人常戴的头巾,身上是款式很老旧的掐花布衣和黑色布裤,脚上则穿着一双青底子的绣花布鞋,已经被雨水打得透湿。像这样的打扮,现在已经很少见了,也只有那些年纪大又守旧,家中比较拮据的老人家才会保留着这种上世纪几十年代的打扮。
老人有些瑟缩地蹲在那,举着一把缺了边的大黑伞,守着前面一个藤条编织的篮子,脸上满是纵横的沟壑,一声不吭得如同一个破旧无声的稻草人。
篮子里铺着一块鲜艳的红布,上面摆了一些纯手工制作的香囊和护身符,还有少量劣质的银饰。
这些东西看起来成本分外低廉,对于老人家而言却是分量极重的家当。也许她真的过得山穷水尽了,急需一点微薄的生活费,不然也不会冒着大雨苦苦地守在屋檐下,只为等待着某个游客能看上她这些小玩意。
师清漪脚步略微放慢了,不住地往那老太太身上看。
雨霖婞不知道师清漪在做什么,在前头催促她:“师师,快点,别一人落在后头。”
洛神停下脚步,也回头看着师清漪。
师清漪蹙了蹙眉,又退了回去,走到那老太太面前,低声道:“这些东西多少钱?怎么卖?”
那老太太抬起头,看见师清漪过来问货,显然是十分欣喜的,不过她嘴里只是“哦哦啊啊”地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从身上挂着的一个布包里摸出一张纸来。
师清漪明白过来,原来这老太太是个可怜的哑巴,心里就更加地软了。
她接了那张脏污的纸张过来看,就见纸上写了几排歪歪扭扭并不好看的字体,看起来就像是小学生写的,原来是这些小玩意的报价。非常便宜,香囊才三元一个,护身符两元一个,假银饰稍微贵一点,不过也只需要五元就可以拿走一件。
只是几元钱,却可能是老人家一天的饭钱。
“这些做得很漂亮,我很喜欢,全部买了可以吗?”师清漪把纸张递给老太太,笑着说。
老太太自然是高兴坏了,连连点头,手里比划着,嘴里却又是“哦哦啊啊”的一阵含糊声音。
洛神走到师清漪身边,没说话,低头看着师清漪举着伞,背着大登山包蹲在老太太面前,正掰着手指头耐心地和老太太算数,唇角不由得勾起一丝淡淡的弧度。
雨雾缭绕过来,遮掩起了她眸子里渐浓的笑意。
老太太打着手语,说自己不会算数,东西太多,就让师清漪帮她算好总价钱。
师清漪不好意思直接甩一张整的给她说不用找,这样显得并不尊重,只能用手指头手把手地告诉她:“婆婆,香囊一个三元,这里有九个,三九二十七,那就是二十七元;护身符十三个,一个两元,那就是二十六元;银饰一共九个,一个五元,五九……”
师清漪话还没说完,洛神就接道:“五九八十一,二十七加二十六等于九十三,所以加起来一共是一百七十四元。”
等等,五九八十一?
二十七加二十六等于九十三?
师清漪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明摆着是幼稚园数学没及格,洛神却已经从钱包里点了钱递给那老太太:“这样来算,一共一百七十四元。麻烦帮我包起来,这边刚好有七十四元的零钱,给。”
老太太哪里懂算数,一两个还好,数目一多起来就晕头转向了,不过看见面前两个姑娘长得眉目秀丽而温柔,又愿意全部买下她的东西,自然对洛神的话一百个相信,竖起大拇指,打着手语示意:“妹子算得对,妹子算得对,我给你们包起来咯。”
老太太用红布小心地把东西包好递给师清漪,又喜滋滋地接了洛神的钱。
师清漪之前是愣了那么一秒,不过后面立马就知道洛神是故意算错数,多给了钱给那可怜的老人,也就笑着把布包接过来,不过她暂时也没地方放,只能沉甸甸地抱在怀里。
这时刚好遇见雨霖婞折返回来,问道:“你们干嘛呢?在买什么东西?”
师清漪就把布包递给雨霖婞,让她抱着,笑了笑:“好东西。我看就你最空闲,两手空空,也没背行李,你来抱着最合适。”
雨霖婞哼一声,虽然看起来老大不乐意,不过她聪明得很,扫一眼也知道眼前大概的情况了,于是还是乖乖地把那土里土气的红布包抱在了怀里。
那边洛神付完钱,暂时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低声道:“老人家应当是城里的老人了罢?在这年岁久么?”
老太太连连点头。
洛神接道:“那可晓得一个叫张家里弄15号的地方么?”
老太太又点了点头,笑得合不拢嘴,可以看到她已经没剩下多少牙齿了。
她打着手语,说:“我就在那边边上的旮旯里住着,城里哪个地方我老婆子不晓得咯。张家里弄15号,我晓得撒,不过现在不叫这个名字咯,前几年县政府对古城进行那个什么整改,好多小地方的名字都改掉咯,现在城里的人很少会叫什么张家里弄喽。不过老婆子我就喜欢张家里弄这么叫,以前叫了几十年,现在改不过来咯。”
雨霖婞听洛神转述了老太太的手语意思后,不由得喜上眉梢,立刻就说:“那个地方从这过去,该怎么走?”
老太太把篮子提起来,挂在手腕上,指了指远处幽深的巷子,依旧手语说:“我带你们去咯。我认识一个伢子,正好在那个地方开了个家庭客栈,你们是不是要找那伢子住宿咯?”
家庭客栈?
难道要找的人就是这个家庭客栈的老板了?怪不得曹睿会说什么找老板,肯定是这样跑不了了。
师清漪想到这,对那老太太点了点头:“嗯,是这样的,我们在那定了房间,但是现在怎么也找不到,眼看雨越下越大,心里就很着急了。”
“跟我来,我带你们去咯。”老太太对师清漪和洛神的印象非常好,一边使劲打手势,一边用小臂扣着大黑伞,颤颤巍巍地在前面领路,师清漪这一行五人连忙紧紧地跟随了上去。
过了半个小时,老太太领着师清漪一行拐进了一条小巷子,巷子里铺着青石板,左右两边都是柔软的青苔,在间歇一盏的老旧院墙壁灯下晃着湿润暗敛的光泽。
老太太在一个类似四合院的房子门口停下,大门是木制的,院子门口为了烘托古城气氛,特地挂了两盏大红灯笼,上面各自写了客栈两字。门口上方悬挂的招牌也是特意做旧的,这是凤凰古城店子的特色,上面写着:“古槐客栈。”
雨霖婞抱着那红布包,抬头看了眼被红灯笼和雨雾熏染得破旧而诡异的招牌,低声对师清漪耳语:“师师,我怎么觉得这地方怪渗人的,跟拍鬼片的场景有点像。”
师清漪示意雨霖婞暂时别说话,那边老太敲了敲门,她敲门很有规律,敲三下,又不敲,又敲三下,又不敲了,一直重复,好像是什么联系的暗语一样。
老太太一连敲了好几个来回,都没人应,师清漪透过木门去看,发现之前院子里还有灯,在敲门之后,那光居然迅速应声熄灭了。
洛神自然也看见了,眸子安静地盯着那门缝瞧。
老太太又敲了几下,这才打手语示范:“我老婆子不会说话,有事要找东伢子帮忙,都是三下三下的敲门,他知道是我。”
师清漪想起刚才熄灭的灯光,试探道:“婆婆,会不会那个东老板现在不在,出门去了?”
老太太摆摆手,打手语示意:“肯定不会咯,东伢子怪得很,天天守在这里,从来不出去的,就算门关了,他也会在里面的。”
雨霖婞听洛神翻译完,皱眉道:“那他怎么不出来开门?哪里有老板开家庭客栈不开门的道理,难道不想赚钱了?”
正说着,大门却吱呀一声,发出沉闷的声响,意外地泻了灯光出来。
跟着一个面色阴郁的中年男人探出头来,大概三四十岁的年纪,短头发,穿着一身湘西这边的黑色绸衣和黑色长裤。在男人出来的时候,师清漪闻到一股很浓的血腥味,混在略带腥味的雨水里,味道就更加让人不舒服。
她对血腥味历来很敏感,细致地打量了一阵男人,发现他的手一直下意识地捂着腹部,虽然灯笼的光比较昏暗,却还是能够清楚地看到男人额头上的冷汗。
男人冷着一张脸扫了师清漪一行一眼,目光才落到那老太太身上,语气缓和了些:“陈婆,下雨天怎么又出来卖东西,以后这种天气少出来走动,摔到哪里了怎么办?”
老太太摆摆手,苍老的手上下示意着,嘴里同时“哦哦啊啊”了起来,和男人介绍了师清漪她们住店的来意。
男人随便找了些话敷衍老太太,又拿了点钱给她,看起来是经常接济的样子。那老太太推辞了一阵,还是接了,又向师清漪他们手语告别,这才举着大黑伞晃晃悠悠地回家去了。
男人支走老太太,语气也冷了下来:“你们什么时候在网上预订的房间?定了几间房,我好去查阅下,做个安排。”
雨霖婞道:“我们没预订,只是慕名而来,还有空房吗?”
男人皱眉:“刚陈婆说你们已经定了房间的。”
师清漪笑着说:“老人家年纪大了,又只是手语比划,可能沟通的时候出现了点差错。我们没定房间,不知道老板还有房吗?”
“没有,已经订完了。”男人听到这话,脸色沉了下去,看起来好像是一个因为受伤而异常警惕的野兽。
说完,男人作势就要关门,洛神走过去,轻轻地攥住了他,却是轻而易举地将他拉住了。
男人烦躁道:“都说没房间了,你们怎么回事?想闹事啊?”
他声音说得很大,气愤中好像是牵动了什么伤口,咬牙吸了口冷气。
洛神瞥了瞥他的腹部,虽然男人特地穿了黑色衣服来遮掩血迹,但是身上萦绕的那种浓烈的血腥气却骗不了她。
洛神低声道:“曹睿。”
男人脸色倏然一白,愕然地望着洛神,可是他眼珠子僵硬地转了几下后,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冷笑,道:“几位请进,还有房间预留。”
几个人看见男人突然变了说辞,也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彼此心照不宣,跟着男人进了院子,男人走在最后,将院子的大门关上了。
师清漪走进去,才发现这座房子里的个中乾坤。
院子四面各是六层楼高的飞檐矮楼,每一层都是改建而成的大小客房组合而成的。矮楼中间围着一个院子,呈一个典型的四合院“回”字模样,院子的正中央则少有地种着一棵高大的树木,那树种在一口井的旁边,生得枝繁叶茂,却又隐隐透出一股张牙舞爪的阴气,直刺“回”字院落上方黑洞洞的天空。
师清漪认出那是一棵槐树,怪不得要取名叫古槐客栈。
柳树,榕树,槐树统称为“三阴树”,都是阴气极重的树木。尤其是槐树,左木右鬼,字面意思看起来就是树旁边藏着一只鬼,就更加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男人没什么废话说,直接领着五个人到一楼前台办手续,每个人都出示了身份证登记,做了房间安排。
五个人,每个人住一楼,一人一个单间。
雨霖婞看到这种安排,十分奇怪,皱眉道:“老板,你是不是在耍我们?难道每一楼只剩下一个房间了,就没有连在一起在同一楼的?我们都是一路过来的,现在楼上楼下的分开这么远,多不方便。”
男人直接回一句:“就剩下这几间了,爱住不住,慢走不送。”
雨霖婞长这么大还没哪个人敢这么跟她说话,气得牙齿都要咬碎了,一旁的苏亦和风笙眉头紧皱,也是十分的不悦,不过为了顾全大局,全都忍了下来。
师清漪也总觉得这男人十分不对劲,按理说洛神说出了曹睿的暗语,这男人应该能够明白一些才对,为什么一路过来的表现,甚至是安排出来的房间,都是那么的诡异。
不过越是这样诡异,师清漪就越不敢把曹睿交代的事情直接开门见山地说出来,总觉得现在说出来十分不安全,于是决定先住下来,避而不谈,商量观察一阵再说。
店主既然这么安排了,师清漪也就顺了他的意,拉住雨霖婞,几个人默不作声地依次上楼去看房。
洛神走到二楼的202,停了下来,道:“我住这楼,你们上去罢,有事再联系。”
师清漪知道洛神的意思,洛神在二楼,而且这房间比较靠近楼梯,就算一楼有什么异动,或者有什么人要上来,凭借洛神精纯浑厚的功力,要发觉完全不在话下。
洛神拿房卡刷开门,站在门口,对面前四个人低声道:“早些休息。”
雨霖婞向她摆摆手,一脸郁闷地转身,苏亦和风笙则点点头,三个人往楼上走。
师清漪站在走廊里,目光往洛神房间里飘了飘,又故作镇定地说:“我就住在你楼上。”
洛神瞥着她,嘴角弧度微微挑开:“所以?”
“……没所以。”师清漪目光又黯然了下,转过身去:“那我上去了。”
“清漪。”洛神叫住她。
师清漪心里一霎那有些暗喜,回过头道:“什么?”
“晚安。”洛神笑着看她,轻声说。
“晚……晚安。”师清漪说完晚安,背着大登山包,颇有些垂头丧气地上楼去了。
洛神看着她的背影,看了很久,深邃的眸子又滑向了走廊上的窗户外。外面的雨声噼啪,雾气蒙蒙,那棵古槐树的枝叶在这种雨雾中显得越发的狰狞。
她的目光变冷,眼眸里压着的墨黑色也比外面的雨夜更深沉了。
师清漪走进自己房间,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月瞳从背包里拎出来。在包里憋了这么久,这只猫几乎要抓狂了,师清漪一放它出来,这只孽畜几乎就要跳起来扑到师清漪脸上了。
师清漪拎起月瞳,知道它饿坏了,拿出带来的猫粮和妙鲜包去喂它,只可惜这只猫被牛肉养刁了,现在没有新鲜的牛肉配餐,连妙鲜包这种钟爱的零食它都不想搭理。
这大晚上的,又是在不是很方便的古城里,师清漪上哪里去弄新鲜的牛肉?
师清漪瞪着月瞳,让它吃猫粮喝水,月瞳则瞪着师清漪,对没有牛肉的晚餐表示抗议。于是一人一猫这么大眼瞪小眼地瞪了许久,最后还是饿扁了肚子的月瞳妥协,可怜巴巴地呜咽几声,开始用起晚饭来。
守着月瞳吃过东西,师清漪翻出背包里的压缩袋,从里面取了一套换洗的衣物和旅行洗漱用品,准备去浴室冲个澡。她站在床边上将小衬衣脱掉,正准备去解里面内衣,犹豫了一会,又鬼使神差地把小衬衣穿上了。
“在这待着,听话。”师清漪对椅子上趴着的月瞳叮嘱完,把衣物等东西收拾好,拎着手提袋下楼去了。
到了202门口,师清漪犹豫了许久,越是犹豫脸越是发烫,就连走廊敞开的窗子外漫进来的水汽,都无法将她脸上的温度降下来。
叹一口气,师清漪心里觉得自己有点可笑,还有点没羞没臊的,正要打道回府,门却轻轻地开了半边。
洛神打开门,安静地看着她:“清漪。”
“我楼上浴室出了问题,没热水,我过来洗个澡。”师清漪看见洛神开了门,立刻顶着微红的一张俏脸,扯了个谎。
“是么?”洛神笑了:“我刚好洗完,你进来罢。”
师清漪将眼睛抬了抬,这才看清楚洛神的模样。
她当真是刚洗了澡从浴室里出来,头发还是一片湿润,宛若柔软的水藻一般,略微有些凌乱地披在肩头,沐浴给她带来了一种若有若无的水汽感觉,更加显出一种出水白莲的清妩妖娆。
往下看,师清漪发现洛神居然穿着一条休闲的米白色超短裤,对于洛神来说,这可是头一遭,超短裤包裹下是白皙修长的两条美腿,笔直得赛过模特,这么亭亭玉立地站在门口,师清漪目光稍微一瞥,就能清晰地看到她大腿处露出来的柔嫩肌肤。
“看什么?”洛神口气轻描淡写地问:“不进来洗澡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是6000多字,其实是两更,就不分开了,并在一起发了。
第62章 卷 二
第六十七章——险中藏爱
师清漪回过神,尴尬地收回了目光,却还是站着不动。
洛神给她让出一条道来,师清漪走进去后,洛神在后面关上门,又挂上了防盗链。
古槐客栈的房间都收拾得非常干净,枕套床单被褥洁白似雪,从这点上来看,那个东老板还是相当厚道的。
师清漪随意地扫了一眼,发现床单分外平整,丝毫也没有痕迹,也就说明洛神之前根本就没有与床榻接触过。床边上只摆了一把木藤椅,椅子里窝着洛神的背包,包口松开,露出巨阙缠着软布的剑柄,背包旁边则放着洛神刚才换下的脏衣物,没有来得及清洗,而是暂时用保鲜袋装了起来。
“检查得这么仔细,是想做侦探么?”
师清漪正拎着手提袋环顾房间,没防备洛神从后面摸过来,稳稳地抱住了她的腰。
师清漪腰身微微一颤,低声道:“我觉得这客栈有古怪,下意识就多看了几眼。”
说完,她又有些扭捏地动了动,俏脸微红:“别抱着我,你是洗了澡的,可我身上有汗,味道不好。”
洛神凑到她耳旁垂下的长发处,轻轻嗅了嗅:“我倒觉得味道好得很。”
师清漪被洛神呵过来的温软气息晃散了心思,忍不住扣住她搂在自己腰身上的手,说:“我看你进来这么久,床上却连坐痕都没有,洗澡也不可能一直洗那么长的时间,我在想,你之前应该是在检查这个房间吧?或者,你曾经出去过一段时间?”
这间房只准备了一把藤椅,而藤椅被背包占用,如果洛神要进来休息,只能选择坐在床上。
而且按照一般人入住宾馆酒店的习惯,床铺对着电视,于是都会下意识将床尾当做休息场所,这是一个普遍的行为现象,可洛神的床上没有痕迹,师清漪联系洛神的性格考虑,才会产生这种猜测。
洛神笑了:“是,我之前一直在走廊。”
每个楼道走廊的多扇窗户都是打开的,可以清楚地看到四合院里的情况,师清漪心底通透地问:“你发现什么了?”
洛神淡道:“我发现,那个东老板在院子里喂那棵槐树吃肉。”
“什么?吃肉?”洛神的声音虽然很平静,好像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师清漪却是听得吃了一大惊,连忙转过身来,看着洛神的眼睛。
人能吃肉,动物能吃肉,可是槐树怎么能够吃肉?这也太惊悚了些。
洛神看着师清漪略显苍白的一张脸,笑了笑,牵着她走到床尾,自己坐了下来,又让师清漪坐在她的大腿上。
这下师清漪更加显得局促了,并起两条笔直漂亮的长腿,缩在洛神怀里,简直不知道该将自己的身子怎么摆才好。
洛神却只是牢牢地圈住她,慢慢地同她解释起来:“先前我站在窗户旁往下瞧,就见那东老板从一楼出来,手里端着一个大脸盆。脸盆里是一片血红,不晓得是盛了生猪肉还是牛肉,他将那脸盆搁在古槐树底下,做了三个揖,便快速离开了,看起来好像是在进行牲祭。”
师清漪听出了一身冷汗:“然后呢?”
洛神道:“他走后,我在走廊上又看了许久,那槐树却没什么异动,也没什么声响,最后我悄悄下楼靠近那槐树一看,却发现伞下脸盆里的血肉已经消失不见,就连盆壁上沾着的血迹,也被舔得一干二净了。”
“你没看见具体是什么东西吃掉那些肉的吗?”师清漪对树能吃肉还是抱着不相信的心态,她暗忖着也许这槐树是中空的,树下面有个洞,里头住着什么动物,又或者是树冠里躲着什么东西,那老板实际上不是在喂树,而是在喂养槐树里躲着的某种生物。
洛神知道师清漪的心思,说:“没瞧见。寻了寻,那槐树并没有洞,我也上去检查过槐树的树杈和枝叶,里面连鸟类都不曾栖息,总之便是毫无活物存在。”
师清漪眉头蹙了蹙,一手勾着洛神的脖子,想了想,才说:“既然树上没有养东西,那井里呢?槐树旁边有一口井,难保……”
洛神摇头:“那井被井盖盖得严实,按道理爬不出东西来。”
“难道说那树真的……”师清漪不敢明确地往下说,而是道:“这里果然是个古怪地方,曹睿怎么会让我们到这种地方来找人带路?如果要找的老板就是这个所谓的东老板,那我真不敢相信了,他出来的时候明显是受过伤的,而且还伤得很重,身上血腥气很浓,你应该也闻到了吧?”
洛神点头:“嗯。”
她顿了顿,接着说:“其实槐树只是性属阴,本身是没有什么危险的,但是它的存在,却可以改变风水,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坏境。如果要豢养什么东西,那是再合适也不过的场所,不过既然我寻了那么久都没有发现有什么东西栖息其上,那也许还有一种可能,便是那东西很小,小到极难让人发觉,比如说——类似蚂蚁那样小的昆虫。”
师清漪打了个寒战,洛神摸到她的胳膊,发现上面起了细细的一层鸡皮疙瘩。
洛神慢条斯理地帮她揉着胳膊,说:“别怕。之前我已经发短信通知大家,详细地告知了此事,叮嘱他们今夜做好防范准备。”
师清漪道:“奇怪,我怎么没收到你短信?你没发给我吗?”
洛神看着她,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我为什么要发短信给你?横竖你都要下来,不如亲口告诉你。”
师清漪的脸诡异地红了起来,她像是被识破谎言的孩子,略微扭过了头。
洛神翻开她装衣服的手提袋瞧了瞧,道:“我看看,除了换洗的衣衫,你还特地多带了一套睡衣。由此看来,你楼上房间不但浴室出了问题,要来借用我的浴室,床也出了问题,需要借用我的床,对么?”
师清漪刷地就站了起来,好像是被火烧到了似的。
洛神只是看着她,安静地笑。
师清漪抿唇抿了半晌,突然又破罐子破摔地理直气壮起来:“你……你是我女朋友,我就不能和你一起睡吗?”
洛神一本正经地点头:“当然能。”
师清漪突然感到自己再这么继续和洛神说下去,迟早要吃亏,被这女人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连忙借洗澡的借口开溜,走进浴室冲澡去了。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师清漪洗完澡穿着睡衣出来,就见洛神还坐在床沿发短信,应该是和雨霖婞在联系。
洛神抬头,看见她头发还有些润,就把手机收起来,帮师清漪吹头发,等头发干得差不多的时候,洛神道:“快十点了,睡觉。霖婞他们此刻也都已经熄灯了。”
师清漪知道早些熄灯这事是洛神通知的,为的是做出大家很早休息的假象。如果那东老板有什么异动,肯定会等到大家都睡熟的时候摸过来,现在五个人十点就熄灯了,按照人类睡眠的规律,凌晨一点至两点是最佳的动手时机。
师清漪关掉房间的灯,上了床,洛神则把巨阙上缠着的软布去掉,将巨阙搁在了床头柜上,这才挨着师清漪身边躺下了。
空调开得不是很低,盖上被子后,是最舒适的温度。这种温度让师清漪感觉十分惬意,在这种惬意与舒适的感官体验下,她忍不住伸手过去,搂住了洛神的腰。
由于单间的床比较窄,不比大床房,两个女人身高腿长地睡在上面,贴得就更加的紧,师清漪暖玉温香地抱了满怀,脸埋在洛神锁骨处,心跳忍不住就快了许多。
女人的淡而雅致的体香很自然地涌入师清漪的鼻息,她凑得这样近,鼻尖下就是洛神锁骨处的肌肤和随意散乱的柔软发丝,轻轻一嗅,便是蚀骨销魂的一层暗香覆盖而来。
外面的雨比起之前小了许多,雨声淅淅沥沥,衬得房间里反而更加寂静。
于是那种香气散在房间的寂静之下,意外地有了一种感官放大的错觉,师清漪的欲念被这种香气一勾引,那欲念强烈得好像就快要化成了实体似的,宛若一只手,几乎恨不得就要将洛神扒得一干二净了。
师清漪当然不敢真的把洛神扒干净。
且不说现在危机四伏,两个人躺在床上,实际上是为了等着某个人的到来,就算是现在当真在一个安全的温柔乡里,师清漪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
她就只能像只乖巧兔子似的窝在洛神怀里蹭了蹭,叹息地呢喃着:“洛神,你好香。”
洛神没吭声,手指却摸过来,摸到师清漪的嘴唇,缓而温柔地摩挲着,宛若给了她一个长时间爱怜的吻。
师清漪被她的手指揉得有些发渴,往下一摸,洛神并没有换睡衣,还是之前的超短裤和休闲t恤的打扮。师清漪摸到她光洁滑嫩的大腿处,像是受了蛊惑似的,手指鬼使神差地就在那细腻的肌肤上停驻了。
黑暗中,洛神轻轻逸出了一声笑:“想做什么?”
“我怕我等下会困得睡着,总得找点事做,让自己精神点,不然坏人从楼下摸上来了可怎么办。”师清漪脸通红,不过黑暗中好歹看不见,于是她的口气又带了些故作正经的狡辩意思。
“那倒是。”洛神呢喃着附和她:“只是你晓得具体该怎么做么?”
师清漪羞涩得一时卡了壳,嘴唇却又被洛神贴过来的那抹湿润柔软给含住了。
这次的接吻完全是一种全新的体验,师清漪感觉自己现在是到了一座险峻的峰顶,她明明知道有危险,也在时刻准备着这种危险的来临,可是在这种险要包围之下,她却又品尝到了世上最温柔甜美的味道。
于是她在这种刺激中找到了一种更为微妙的放纵感,浑身非但没有舒展,反而因为这种刺激而紧绷了起来,宛若藤蔓一般,紧紧地缠住了深吻她的那个女人。
时间缓缓地流淌过去,雨也还在淅淅沥沥地下,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汁。
爱情,缠绵,危险。一切的一切,都在这雨夜里酝酿得快要发了酵。
而一楼的男人端坐着,一直盯着墙上的挂钟。
他坐成了一座雕像,眼睛不动,手里却一直在把玩着一把尖刀。终于,等到指针指到某个点的时候,他捂着腹部站起来,看向了院子里的那棵槐树。
“现在几点了?”202房间里面,师清漪缩在洛神怀中,轻声问。
洛神抬手去摸手机,屏幕的光芒亮起来,照在她的唇上,上面因为师清漪的亲昵与抚弄而红得鲜艳欲滴起来。
她的眼神却是深邃而坚定的,就像个沉稳的猎人:“一点五十。快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不知为啥写得好high(一定是我码字方式不对
第63章 卷 二
第六十八章——死线
师清漪低低地应了一声,从床上坐起来,脱掉身上的睡衣,摸黑换上了软薄的上衣和七分裤,系好鞋带,整出了一身方便行动的行头。
洛神同样也跟着下床换了一条长裤,将巨阙拎在手中,和师清漪两人走到房门附近,贴墙安静地站着,等待猎物的自投罗网。
师清漪深吸一口气,紧紧地盯住了房门上的防盗链。
她的眼睛历来很好,甚至可以说是好得离谱,这种视力上的优势不但体现在平常能够查细辨微,锐利地甄别出古玩的真赝瑕疵,还表现在她的暗夜可视。即使是漆黑的一片混沌,落在她的眼中,也能够清晰地凸显出事物的各种轮廓。
视力主要是通过后天的苦练培养,某些特殊工作者,比如说特种兵,射击运动员,乃至倒斗的手艺人,都必须为视力的训练付出极大的血汗代价,师清漪却完全没有训练过,就好像这种能力是天生的一样。
她身上好像与生俱来地带了许多神奇的秘密,她一度曾为这些细节困惑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却又渐渐地适应,将其当做了理所当然。
洛神站得比她更靠近房门的门沿,右手恰如其分地握住巨阙的剑柄,在黑暗中静得如同一座冰雕,侧耳倾听屋外的动静。
等待总是难捱的,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过去,师清漪应和着这种时间流淌的脚步,将心中的忐忑与紧张一点一点地剔除出去,慢慢地放慢了自己的呼吸。
直到她几乎感觉自己要与夜色融为一体时,洛神摸索过来,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腕。
师清漪知道洛神的暗示,手指不由得扣住了冰冷的墙壁。
终于来了。
男人的身影出现在了通往二楼楼梯的最后一阶,跟着脚步一抬,走上了二楼走廊的地板。
外面院子里的灯光投过来,将他的脸照得阴郁而狰狞,手里的尖刀也随之晃起了雪白冰冷的光泽。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小的影子,真的很小,悉悉索索地跟在他的脚后跟处,模样有点像是蝎子,不过比蝎子的体型还要小上一些。
可是仔细一看,可以看出这团影子却是由好几个更小的东西组合起来的,它们虽然时而聚拢,时而分开,不过由于分开聚拢的幅度不大,看起来还是浑然一体的。
男人和身后这小团影子走到202的门口,停下了。
师清漪贴墙站着,已经感觉有人在外面了,咬着唇等待那人更进一步的动作时,却又听到一阵极其细微的声音。
这种声音非常诡异,细细弱弱的,弱得好像就要融进风里了。
下一刻,一种类似发酵的酸味透过门缝,涌了进来。
周围太暗,只能隐约看见轮廓,倘若要细致地看清楚发生了什么,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在这种声音与气味的混合包围下,师清漪的心悬在了嗓子眼,很想开灯看看情况,可是当她看到洛神依旧一动不动,丝毫没有反应,不由得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咔嚓一声金属的撞击声响起,房门的防盗链居然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弄断了。
伴随着防盗链发出的断裂声,洛神迅速按下开关,雪白刺目的灯光刹那间充盈了整个房间。
师清漪立刻抬眼去看,就见那防盗链上赫然缠了几圈红色的丝线,细得好像是蜘蛛丝,金属材质的防盗链在这种丝线的缠绕下,从中截为两段,断口边沿已经融化得不成样子。
而在师清漪这一瞥的瞬间,洛神的巨阙剑尖已经挑开门缝,将房门大力地往里一拨,房门重重地摔在了墙上,发出巨响。
门外的男人显然是吃了一惊,他看起来行动力并不强,面对这场始料未及的变故,他选择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同时摇动起了手中的一个铃铛。
那种细细弱弱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趴在门上吐丝的那团黑影听从铃铛的指示,瞬间分开,分散成七八个更为细小的影子,一部分朝洛神飞过去,另一部分则扑向了师清漪。
师清漪脚步一滑,汗涔涔地绕开那几个小影子,飞快地跑到走廊上,而洛神也轻而易举地避开,跃到走廊上。
男人铃铛摇得更加凶猛,开始了一种诡异得让人无法捉摸的节奏,那些小影子瞬间又聚集在了一起,扒到墙上,对着洛神那个方向吐出了一簇鲜红的丝线。
这些丝线看起来细小无力得如同蛛丝,却能够悄无声息地弄断那么粗的防盗链,可想而知这种红线的腐蚀能力有多强。
“洛神!”师清漪大喊起来,同时往那个男人方向跑,那男人见她明明柔柔弱弱的,速度却快得犹如矫捷的猎豹,心里突然涌上了一种无以名状的恐惧感,立刻拔腿就跑。
可那男人的速度怎么可能比得上师清漪,下一秒就被师清漪牢牢地从后面攥住手臂。
男人惊惶之中回过身来,举刀就刺,师清漪手指抵在男人手腕的麻筋上,力道拿捏准确地一弹,男人被她弹得手腕发麻,几乎成了一团无力的棉花,手里的尖刀也随之掉落下来,被师清漪半空中一捞接住了。
而那边洛神身形往后一闪,施展轻功,轻飘飘地往后退了一大段距离,暂时避开了红线的腐蚀冲击,可那一团影子却好像疯了似地,七八个小虫子聚成一体,对着洛神穷追不舍。
洛神知道它们吐丝的威力,血肉之躯不敢硬拼,轻盈一跃跳上走廊的窗户,跟着翻出了窗外,直接跳到了湿漉漉的院子里。
外面还在下着小雨,师清漪看见洛神和那团影子一起落到院子里,连忙拿尖刀抵着男人的咽喉,将他拖到了窗户边上,迫使他的脑袋向着院子里的洛神,冷冷道:“让那东西安静下来!”
男人被尖刀抵着,面色苍白,却还是咬牙切齿:“我不会!”
“不会?”师清漪冷笑:“那你手里的铃铛是做什么用的?处心积虑地安排我们住下,还一人一个房间,不就是想分批次地杀死我们吗?”
男人挣扎地喘气,却被师清漪制住,师清漪狠狠地压住他,抬眸望向院子里的洛神,不由得看出了一身冷汗。
洛神浑身淋得透湿,那影子吐出来的红线却完全不受雨水的影响,七八个影子时而分开来,四面八方地围攻洛神。
由于它们身体实在是太小了,而且又是在空中灵活地舞动,普通人的肉眼根本就不可能看到,如果不是洛神五感通透,目力捕捉敏锐,运用轻功在间隙中游走躲避,恐怕早就被那种红线缠上了。
“快点让它们停下。”师清漪声音低沉,手里的尖刀更进一步地挑进了男人的脖颈,宣告着自己的不再容忍。
她琥珀色的眸子里此刻看不出半点柔和,在夜色下,冷成了一片灰蒙蒙的沼泽。
男人被她的眼神看得心底发寒,却还是不屈不挠地道:“你杀了我也没用,她还是要死,这世上没有人能够逃过线蛊的毒线。她死了,很快就轮到这客栈里的所有人,你们都会是我的陪葬!”
师清漪知道这家庭客栈的客人估计就只剩下他们这一行人了,其他房间都是空的,不然作为一个旅游地的旅店,不可能会这么的死寂。
同时她也终于明白那男人之前为什么会喂那棵古槐肉吃。
这不是在喂树,而是在喂养栖息在古槐上的蛊虫,这种线蛊体型极小,栖息在枝繁叶茂的槐树上时,根本就检查不出来。
“师师。”
师清漪正急得不耐烦,走廊里却响起了雨霖婞的声音,雨霖婞快步走过来,风笙和苏亦则永远像个最称职的保镖一样,跟在她的身后。
雨霖婞直接掏出手枪,顶在男人的太阳穴上:“你没听见我朋友的话吗?按她说的做!”
男人被她顶得别过脸,狰狞地笑道:“有本事你就开枪,枪一响,周围的人就全都知道了。”
雨霖婞也凉凉地笑了:“笨蛋,瞎子,没看见我装了消音器?”
男人先是一愣,跟着却开始破罐子破摔起来:“持枪杀人,我看你们到时候有几张嘴能说清楚!我不怕死,反正也是死过一遍的人了,来啊!来开枪啊!”
雨霖婞见男人居然不受威胁,怒道:“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不要脸的人!是你先处心积虑要杀我们的,我们究竟那里招你惹你了,让你这么恨我们?”
师清漪扭过头,看见洛神已经被逼到那棵槐树底下,几乎要看不清具体情形了,心里一横,抢过雨霖婞的手枪,抵在男人的左肩膀上,面无表情地说:“我先在你这里开第一枪,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死。”
她的手枪移动起来,又换了个位置:“当然这第二枪,你还是不会死。只要不瞄准你的要害,我就有理由相信,你会随着血液的流失,死得很慢,很慢。”
男人听到师清漪详细的描述,眼里终于露出一种濒临绝境的恐惧。
师清漪眼神薄凉如利刃,看得旁边的雨霖婞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师清漪道:“我知道你不怕死,但你不可能不怕疼。枪可不比你这把尖刀,你应该能够想象它的滋味。”
男人有些发起抖来。
师清漪嘴唇张了张:“一。”
男人握紧了铃铛。
师清漪:“二。”
师清漪也只是表面装个狠,从来就没想过要杀人,其实根本就不想念出那个“三”字,可她想到洛神的境况,突然就急火攻心了,那一瞬间因为心底的无助与憎恨蔓延上来,好像修罗附体一般,居然真的闪过一丝杀意。
就在她加重枪口抵过去的时候,男人却闭上了眼,好像认命似地,叹息地呢喃着:“反正死过一回,不在乎了。你们这群畜生王八蛋,第一次想骗我,可是骗不了我第二次。”
师清漪听到男人的话,感到有点不对劲,不由得蹙了蹙眉。
这时院子里突然又爆发了一阵巨响,师清漪心惊之下向院子里看去,就见那棵古槐树整个那么茂盛的树冠,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削了出去,生生地从井边飞到了院子的大门处,巨大的枝杈撞在门上,发出喀拉巨响,如同巨大的骨骼被重型机器碾碎了似的。
洛神手里的巨阙一扬,在雨水中发出猎猎的冷光,细细的水流顺着剑锋缓缓地滑落,犹如为这把绝世神兵进行了一次更为冷冽的洗礼。
洛神将古槐的树冠砍掉,又抬脚一跃,避开线蛊的再次攻击,双脚踏空,犹如白鹤在雨中展翅一般,对着那棵古槐临空一劈而下。
她手里的长剑仿佛是死神收割生命的镰刀,终于在今夜展露被历史与黑暗尘封许久的风采,锋利无比的剑锋贴着树干细致的纹理一斩而下,那槐树咔嚓一声,下一秒,在巨阙的挥舞下分作两半。
男人看见这一幕,好像是被人毁了一个多年栽培的心血,扒拉在二楼走廊的窗台上,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不!”
槐树被洛神整个劈开,两半树干分别倒下,一股腥臭浓稠的红色液体涌了出来,好像是陈年的血,流得院子里到处都是。
雨水恰好稀释了这种诡异的液体,而之前追逐洛神的那几只线蛊也好像呆掉了,一时之间忘记了吐丝,抱成一团落到了地上。
洛神走过去,长剑一挑,利落地将这团影子碾成了粉碎。
男人软成一滩烂泥,绝望地瘫在了地上。
洛神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一个翻身,又轻轻松松地勾住了二楼窗户的边沿,重新落回了走廊上。
师清漪看见洛神平安归来,一颗心几乎是直接摔回了原地,三步并作两步地飞快回了房,拿了一条干净的浴巾出来,让洛神擦拭头发,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目光恨不得黏在她身上,生怕一眨眼她就没了。
洛神朝她淡淡笑了笑,道:“我晓得你在看着我,所以我不会死。”
师清漪咀嚼着她这句话,从里面品出了几分深得微妙的情愫与允诺来,之前那种后怕与担忧一扫而空,心情终于也变得舒缓了下来。
雨霖婞却早就看呆了,让风笙和苏亦看着那个男人,自己走过来来来回回地将洛神看了一圈,说:“等等,你……你刚才怎么上来的?就那么蹭地一下飞上来的?这……这不科学啊。”
师清漪心说对于洛神这么一个武艺高强,内息深厚,轻功卓绝的古人,科学那才是真的见了鬼。
洛神只是笑了下,没理雨霖婞,一边擦头发,一边慢腾腾地走到男人的面前。
她披了一身的雨雾,目光淡而冷漠地盯着地上的男人,道:“此蛊凶险,养了有损阴德,何况日后倘若成熟,你根本就无法驾驭,最终害人害己,何必?”
地上的男人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女人,喘息着不敢说话。
她的身手,根本已经无法让人用言语来形容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真想拆成两章发,这样就阔以成为勤劳的日更君,打滚!!(喂
第64章 卷 二
第六十九章——进山
男人还是不说话。
洛神却也不急,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湿漉漉的长发。雨水将她身上的衣裤淋得透湿,布料贴在肌肤上,随着她右手的上下动作,性感的身体曲线几乎是呼之欲出了。
师清漪对这女人有种羞于启齿的占有欲,看到这,连忙把洛神轻扯着往后退了退,低声道:“快去房里换身衣服,别感冒了,这里交给我们几个就好。”
“嗯。”洛神点头,听从师清漪的嘱咐,一个人先回房间去冲热水澡换衣服。
雨霖婞在旁边看见这男人只是大口地喘着气,即使落到这步田地,却依旧连半个字也不肯搭腔,顿时有些不耐烦了:“你少跟我在这装死。快说,原先这客栈真正的老板在哪里?难道是被你个冒牌货给弄死了?”
男人听到这,抬起头看了雨霖婞一眼,表情居然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愣与讶异,跟着脸色又重新冷了下去,好像是在琢磨什么。
“瞪我做什么。”雨霖婞这些日子以来深受蛊虫寄居的心理折磨,现在看到这东老板居然还在客栈里养了线蛊,心里分外不舒服,道:“这世上养蛊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更何况你还想偷偷摸摸地置我们于死地,黑心黑肝的,一看就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老板。怎么,我说你是冒牌货你还觉得委屈了?”
男人脸色更沉,嘴唇动了动,目光来回扫着,仿佛欲言又止。
师清漪最开始的时候也和雨霖婞一样,曾怀疑过这个东老板其实并不是曹睿口中所说的“老板”,客栈可能已经易主了。
曹睿住校时间长,一年之中回不了两次家,他真正想找的人恐怕早已经不在这个张家里弄15号里,不然眼前的男人不可能会在听到曹睿的暗号后,行为举止还依旧如此诡异,甚至于狠得下了杀心。
而现在的师清漪,却不会再这么猜测。
她观察这男人许久,又联系男人刚才被她威逼时说过的一句话细细琢磨,心底变得通透起来,于是就让雨霖婞继续留在原地看着男人,自己则一路小跑地回了一趟三楼的房间。
月瞳早就被之前院子里的大动静惊醒,可是门窗都被师清漪牢牢锁住,它一时半会也出不去,当师清漪刚一打开房门时,就看见这只猫正分外焦躁地来回转悠,眼睛里则诡异地透着绿光,一副要磨爪子吃人的可怖模样。
如果师清漪还晚到片刻,这只怪物恐怕就会变身破门而出了。
为了避免这只猫跑下去吓坏雨霖婞,师清漪安抚好月瞳后,拿了背包里一个东西就迅速离开,依旧将门锁上了。
师清漪再次从楼上下来,走到男人面前,蹲下了身,开门见山地说:“在我们过来之前,这里曾经有另外一批人光顾过,对不对?”
男人再一次抬起头来,眼神十分复杂。
师清漪看到他的眼神,知道自己的话达到了预期的效果,声音又变得温和许多:“你刚才说你被人骗了一次,不会再被人骗第二次,还出口骂我们,我就在想,之前是不是有人上门来找你,和你提到过曹睿,而你当时相信了他们,还将他们领进了屋。”
男人怔怔地看着师清漪,雨霖婞也安静下来,听师清漪慢慢吞吞地用语言模拟还原当初客栈里的某个场景。
“你将他们当做了自己人,招待他们,很自然地开始问询与交谈。只是交谈之中,由于对方信息掌握的不够,露出了明显的马脚,被你发觉,于是你大怒之下,与其产生了冲突。”师清漪目光淡淡地划过男人用手紧紧捂住的腹部,接着道:“冲突的结果很明显,你身上血腥味很重,腹部肯定有伤口存在,应该是那一批人伤你的。他们既然敢在旅游景区动手,自然绝非善类,你一个人却还好端端地继续留守客栈,唯一的解释,就是你对他们放了刚才那种线蛊,吓退了他们。”
男人听师清漪一路揣测说到此处,脸上那种警戒的表情终于慢慢地放松变淡了。
“只可惜那批人前脚刚走,我们后脚就又撞了上来,于是受伤的你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以为我们和他们是同伙,便一不做二不休,起了杀心。”师清漪突然笑了起来:“东老板,不知道我说得是否正确?”
男人犹豫了几秒,终于叹息地垂下了头,说道:“是。你真的很聪明。”
“我是曹睿的同学,是他委托我过来找你的。”师清漪听到男人这句话,这才放心地摸出方才从背包里拿出来的小牛角吊坠,摊放在细腻的掌心,眼神有了一种让人放心的温暖与镇定:“这是他给我的,应该是属于你们之间的信物?”
男人接过牛角吊坠,又将自己衣服里藏着的另一个吊坠翻出来给师清漪看,两个吊坠果然是一模一样。
男人对师清漪低声道:“真的是睿子让你来的。我相信你。”
雨霖婞也挨着师清漪身边蹲下,她见原来一切只是一场误会,心里对刚才自己那种恶劣逼问的态度有点内疚,口气却还是老样子不好惹:“我问你,你和曹睿是什么关系?曹睿就只剩他爸一个亲人,可你这年纪看起来,也不像是他的父亲。”
“他是我弟。”男人道:“认的弟弟,没有血缘关系。”
师清漪问:“曹睿现在情况很糟糕,他让我来找你,让你带我们去见蝴蝶。”
男人露出了担忧之色:“当我知道他自己不能来,而只能委托别人过来时,我就知道他出事了。我弟,我弟他是不是又犯病了?”
他用的是“又”字,看起来对曹睿的病情十分了解。
其实也对,平常师清漪除了上课,很少和曹睿有过接触,加上曹睿性格古怪内向,师清漪算起来其实一点也不了解他,更别说他曾经有过什么病史了。
师清漪点头:“他精神几乎崩溃,现在被困在疯人院里,无法自由活动。”她深深地看了男人一眼,说:“你既然在养蛊,应该对蛊虫有一定的了解,那你知道曹睿身体里携带了蛊虫吗?而且还是那种积年的蛊。”
男人眼里黯然了起来:“当然知道。所以他才会让你们找蝴蝶,只有蝴蝶能救他。”
雨霖婞眼底却晃出了明显的喜色:“那个什么蝴蝶真的能解这种蛊?他是何方神圣,怎么会叫这种稀奇古怪的名字。”
男人摇了摇头。
雨霖婞奇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男人回答:“我和睿子都不知道蝴蝶的模样,只知道她是个女人,却从来也没见过她的脸,其实她并没有告诉我们名字,我们两只是蝴蝶蝴蝶地称呼她。蝴蝶不能解蛊,只能短时间地抑制这种蛊虫的生长,每隔一年,睿子都会去找一次蝴蝶,算起来已经很多年了。”
师清漪道:“你和曹睿都是贵寿村的人吗?蝴蝶也同样在村子里面住着?”
男人干净利落地答道:“睿子是村里的,我不是。蝴蝶不在村子里住,得去村子附近才能找到她,既然是睿子要你们过来的,我会带你们进山去找蝴蝶。”
“我想问的是,你知道曹睿的父亲吗?他好像从这个世上消失了,怎么也联系不到他。”师清漪顿了顿,说。
男人面色古怪地回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蝴蝶和我弟,睿子的爸爸,我从没接触过。”
师清漪蹙起了眉,和雨霖婞相互看了一眼。
师清漪只好换了个问题:“那之前找你们的那批人是怎么回事?一共几个,大概是什么样子?”
“五男一女,都很年轻,大概二十多岁的样子吧。而且其中那个女的看起来冷冷的,齐肩的头发,好像是他们这一伙的头。不过有个男人当时捅了我一刀,我放出线蛊回敬他,现在应该只剩下四男一女了。”
男人说到最后,声音也没什么起伏,对于放蛊杀人一事显得十分薄凉不在意。
雨霖婞似笑非笑道:“东老板,看起来你对自己养蛊一事十分得意嘛。”
男人哼一声:“我只是借此自保而已,是他们罪有应得。以往我从来没有用线蛊伤害过任何一个人。”
师清漪轻声说:“你以前不会,并不代表那些蛊养大了之后不会。洛神也说过这东西到了后面很难驾驭,她刚才毁掉了蛊虫寄养的槐树老巢,其实是在救你性命。”
“我知道。”男人闷闷地站起来:“你们既然是睿子的朋友,我不会怪你们毁了我的心血,当然,我也想请你们原谅我之前的莽撞,得罪了。等到了明天,我就会带你们进村,去找蝴蝶。”
师清漪见男人好像突然不耐烦地要离开,立刻叫住他道:“进村的山道很崎岖吗?是不是需要步行很久?要做些什么准备?”
“道路是很复杂很隐秘没错,不然也不会没什么人知道贵寿村的存在。”男人回过头来,声音有些冷郁:“但好歹是个不小的村子,当然会和外界有沟通来往,人要出来,物资也要进去,开辟的路还是有的,体积大的车子开不进去,摩托车和自行车却还是可以通行的。”
他抬头看了看天,又补充了句:“天气预报说明天早上天会放晴,气温高,下午山路上的泥土也会被晒干,我们下午走最好,赶到那刚好过夜。我去收拾下院子,免得明天开门将左邻右舍的吓到了。”
师清漪虽然知道男人信任了他们,看起来却好像信任得并不彻底,许多东西虽然都有做出交代,却交代得十分笼统,甚至有些话他并不愿说似的。
看男人那模样,师清漪也知道暂时问不出什么更深入的东西来,只好作罢。
雨霖婞让风笙和苏亦两个大男人帮着那东老板去收拾院子,自己则和师清漪往洛神房里走。
洛神早已洗好澡换了身干爽的衣服,靠在门边上悠闲地倾听,大致是听了个后半段的内容。
师清漪把刚才的事前前后后地和洛神又说了一遍,洛神听完后,笑道:“他瞒了许多。”
师清漪有些失落:“有些话还套不出来,看得出,这个东老板戒心还是很强的。”
雨霖婞哼了一声:“反正他要跟着我们一起进村,一时半会跑不了,后面再慢慢地撬他的嘴。”
洛神点头:“嗯,不着急。他看起来至少是真心帮曹睿的,进村找蝴蝶的事有了着落便好,更何况那贵寿村的事后面还要向他问询请教,慢慢来。”
等到院子收拾好,已经差不多快三点,风笙和苏亦以及东老板各自回房去洗澡,雨霖婞则靠着门,掩了个哈欠,垂着眼皮道:“今晚上累死了,我先上楼去睡觉,一切等到明天再说。”
她转过身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师清漪,眼睛微微眯起来:“我说师师,都快凌晨三点了,院子也收拾好了,你不上楼去,还杵在这做什么?”
“我等一会再上去,和我表姐再说会话。”师清漪看了洛神一眼,低声说。
雨霖婞随口道:“你们两表姐妹感情够可以啊,好像时时刻刻都黏着腻着,亲姐妹都没这么亲。师师我看你也别上去了,搁你表姐床上挤一挤,多省事。我去睡了,晚安。”
雨霖婞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倒让师清漪做贼心虚地不好意思起来,对着雨霖婞“哎”了一声,雨霖婞却摆摆手,百无聊赖似地给了她一个背影,慢吞吞地上楼去了。
师清漪只得悻悻地站在原地。
洛神垂眸看着师清漪,嘴角含了一丝笑:“她说得对极,挤一挤,省事。”
师清漪瞪了她一眼,走进房去,洛神跟在后面将门关上了。
第二天一大早,果然天开放晴,东老板很快就请人将那被砍倒的槐树残骸运走了。
这槐树算是古槐客栈的招牌标志,附近的熟人问发生了什么事,夜里听见树倒下的大动静,东老板只说是槐树在院子里坏了风水,砍掉图个干净,就这样含糊地揶揄了过去。
几个人准备了一个上午,吃过午饭,又睡了一个小时的午觉,终于在下午一点半的时候离开古槐客栈,赶去了南华门。
雨霖婞早就让风笙弄来了四辆重型机车,乌黑流畅的外形,造型说不出的帅气,在雨后透明的阳光之下,犹如沉默熟睡的巨兽,仿佛一发动,这巨兽便要苏醒驰骋了似的。
把行李背包分配好绑在机车后面,苏亦带东老板一辆,风笙一辆,雨霖婞一辆,师清漪和洛神一辆。
师清漪戴好头盔,又拿了个头盔让洛神戴,洛神将头盔挂在手上,看着这辆彪悍的重型机车,神色有种微妙的复杂。
师清漪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本正经地打趣她:“自行车都不会骑,这个你就别指望了,乖乖给我坐在后面。”
洛神白皙的脸上晕了些许红润,低声道:“清漪,其实这些看起来和骑马差不离,为何我总是学不会?”
洛神冰雪聪明,接受能力极强,又很好学,进入现代后许多东西都轻而易举地融会贯通了,师清漪一度以为这女人强到世上没什么事能难得倒她,想不到她居然被自行车摆了一道。
师清漪想起洛神那一次学自行车的窘迫情景,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怎么脑子里总还惦记着骑马?想骑马的话,到时候带你去马场骑。等回去后我再教你骑自行车,好好地给你上几堂课,顺便报名考个驾照。好了过来,上车。”
师清漪跨上机车,洛神戴好头盔坐在她后面,伸手搂住了她的腰。
四辆黑色的巨兽发动,一路风驰电掣地开入薄而通透的阳光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一看居然写到零点………………………………………………
第65章 卷 二
第七十章——贵寿村
那东老板说得没错,去贵寿村的路果然足够隐秘。
车队离开县城一路往偏僻的乡下开,开了许久,路渐渐地变成了土路,路面也越来越窄,人烟也越来越稀少。最开始的时候沿路还能看见稀稀疏疏地点缀着几户人家,临到后面,就完全是荒无人烟了。
到了下午四点左右,车轮碾过一条水位很浅铺满鹅卵石的浅滩河后,就开始真正意义上地进入树木茂盛,山路环绕穿梭的山区。湘西多丘陵地貌,即便是山区,海拔大多也不是很高,这条通往贵寿村的隐秘山路自然也算不上崎岖陡峭,加上重型机车性能强大又灵活,抓地走山路完全是不在话下。
有了东老板的引路带领,队伍终于在下午六点半的时候赶到了目的地。
夕阳西下,现在正是山间彩霞最美丽的时刻。
师清漪和洛神最先推着机车从竹林里走出来,摘下头盔,同时抬头去看那烧着一片红霞的天际。
山村的天空和城市不同,永远是明朗而洁净的,犹如未曾受过玷污的一块玉石,天边或浓或淡地晕着令人心神宁静的色彩,与远处山峦青峰的轮廓勾兑在一起,美得几乎快要融化。
晚霞给洛神雪白的肩头洒了一层金粉,师清漪看她望天望得有些久,好像有点怀念怅惘,大概也猜到她在想些什么,低声道:“你那时候的天空,看上去也是这个样子?”
清爽的凉风吹过来,洛神撩了撩被清风拂动的发丝,轻笑:“是。”
师清漪把头盔收好,也微笑起来,声音带出一种安慰的平和:“现在很多地方都受到了污染,尤其是都市污染更为严重,像这种天空几乎很难见到。我知道你是想起了你以前生活的那个朝代,可那一切都过去了。”
洛神静静看着眼前面目温柔的女人,点头:“沧海桑田,我明白。”
历史真的是很奇妙的东西,沧海桑田,永远都在随着事物的发展变迁着。
只是值得庆幸的是,在潺潺流动的时光长河中,她终于又找回了她。这对于洛神来说,几乎是一次脱胎换骨焕发生机的改变,无论当年发生了什么扑朔迷离的事,有过多少无法参透的谜,如今这女人又重新陪在她的身边,这就是对她最好的馈赠。
两个人在晚霞下低语着,面前就是一条不宽的小河。
河水在夕阳的映照下泛着金点,波光粼粼,河面上架着一座木桥,对岸一架水车正在慢悠悠汲水转动着,一片悠然祥和之景。
师清漪正打算推车过桥,这时那木桥上突然颠颠簸簸地跑过来一个七八岁的光脚小男孩,一身苗家小孩打扮,看见河这边的几位不速之客,立刻站在桥中央停下了,用苗语叽里呱啦地大喊起来。
雨霖婞刚好推着机车和风笙他们走过来,听见这小男孩的叫喊,皱眉道:“这小子在鬼喊鬼叫什么,一句都听不懂。”
东老板接口道:“他说的是苗语,是在问我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贵寿村里几乎没有外来人过来,所以即使是小孩子,也会十分的警惕。他这一叫,很快就会有很多人过来,我们先过河去再说。”
几个人沿着木桥开始往对岸走,师清漪一边走一边向东老板咨询:“那他们会很排外吗?我们具体需要注意些什么?”
东老板露出一种古怪的表情:“排外之类的,有熟人在就不会了。我不是这个村里的人,以前都是睿子带我过来的,这一来二去村里一些人已经认识我了,问题应该不大。等下你们不要乱走乱说话,先听我的安排。”
师清漪点点头,一行人走到河对岸,而河对岸已经陆陆续续地围了一圈村民。
有几个男人看起来是刚从地里干完活回来,赤着双脚,浑身是泥,头上缠了一圈头巾,肩膀还扛着锄头,有一个锄头上甚至还晃晃荡荡地挂着两条鲤鱼。
一堆村民聚集在一起,用苗语窃窃私语,目光不住地往师清漪一行人身上扫来扫去,表情都是清一色的阴沉。师清漪看着他们的眼神,敏感细腻如她,完全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这群人眼里的敌意与排斥。
这个村子看起来就像个世外桃源,偏远闭塞,鲜少有外来的血液注入进去,现在看到一群城里打扮的外来人突然涌进来,保持警惕心也是正常的。
不过师清漪总觉得这个村子带给她一种万分不舒服的感觉。
之前在河那边和洛神一起赏看晚霞时,明明很舒心惬意,可是一过来河这边,与村口层叠围着的这些村民打个照面,不舒服的感觉就突然十分强烈了。
村口立着一个木制的大牌坊,上头挂着两盏大红灯笼,灯笼看起来还很新,木头却是经受过多年的日晒雨淋,已经显现出一种老旧的沉黑色,牌坊顶端两边飞檐高高翘起,就像两只黑色的牛角。
那些村民就是站在这样一个大牌坊背景下,目光森冷地盯着师清漪他们,犹如盯了几块砧板上的肉。
雨霖婞低声埋怨:“他们这是什么意思,对着我们指手画脚的,当是在这看展览呢。”
师清漪轻轻用手肘碰了碰雨霖婞,让这大小姐先暂时忍着,同时眼神示意东老板。
于是东老板站了出来,走到最前面。
人群里有个老人认出了他,拿着手里的烟斗朝他身上一指:“哎,东伢子,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你弟睿伢子呢,他没回?”
也许因为东老板并不是本村人的关系,老人使用了并不标准的普通话与他交谈。
东老板笑了笑,说:“嗯,陈老爹,睿子学校里有事,得过几天才回来。他让我先过来这边帮他的房子打扫下卫生,而且大后天就是他阿姆娘的生辰了,他赶不回来,正好我过来准备准备,给他阿姆娘做点斋菜以示孝敬。”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东老板提到曹睿的妈妈时,陈老爹的脸色立刻变了,师清漪观察细微,发现他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扭曲,看起来好像很惊恐似的。
而他身后那些村民的脸色,也都不约而同地带出明显的恐惧之情。
曹睿的母亲,对于这些村民来说,好像是个不得了的禁忌似的。
陈老爹讪讪道:“原……原来是这样。”
他咳嗽了一阵,又扫了师清漪他们一眼,说:“那几位是?”
东老板道:“是这样的。这几位是我半路上遇上的,他们是探险旅游的游客,结果之前在林子里迷了路,刚好被我撞见,眼看天色黑,林子里宿营又不安全,我就带他们到村子这边来了。反正睿子家是空的,大家一起在那挤一挤就好。”
陈老爹没搭腔,那些村民也不说话。
东老板低声说:“陈老爹,你是不是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他们就和我一起住在睿子家就好,不会给大家添麻烦。”
人群里依旧鸦雀无声。
师清漪想不到这村子里的人竟然排外到了这种地步,正担心今晚上是不是要露宿在外,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从人群里飘了过来,乍听之下,让人觉得十分温和友善:“有朋自远方来,又怎么会麻烦呢。”
这声音沉稳,而且字正腔圆,是非常标准的普通话。
人群分开,一个中年女人慢慢悠悠地走了出来。女人也是一身青色纹花苗装,头发盘起,并没有戴过于厚重的苗族头饰,只是随意地挽了个银钗,手腕上倒是层层叠叠地戴了好几个银镯子,素面朝天,温婉中又带出几分让人敬仰的威仪姿态。
女人接下来的行为也十分衬得上她这自然流露的威仪,她摆手道:“都围在这做什么?在客人面前多不礼貌。”
虽然女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村里人却十分尊敬她,连村里的老者比如那陈老爹也十分顺从她的意思,女人手摆过之后,这群人很快就散了个干干净净,各自回家。
人群一散,师清漪终于松了口气。
女人瞥了师清漪一眼,又看了眼洛神,跟着扫了下雨霖婞,好像是微妙地琢磨了一会,嘴角这才勾了一丝笑,说道:“是从凤凰那边一路过来旅游的?村里不比凤凰周边那些旅游苗寨,平常很少有外人过来,刚才他们那个样子,还请你们几位不要见怪。”
师清漪点头,道:“请问你是……”
女人笑道:“我叫石兰,是这里的村长。我年纪比你们大,你们可以叫我兰姐。”
听到对方是村长,而且看起来脾气和顺知性达理,比其他村民要好相处得多,师清漪就顺水推舟地与这个女人套起近乎来:“兰姐,你好。”
“你好。”石兰依旧是笑得十分得体,微微露出山泉滋润的雪白牙齿:“三位小姐都长得这么讨喜标致,实在是山神见了也会喜爱的模样。”
她这话听上去虽然是恭维人的甜言蜜语,师清漪却觉得她这个说法怪怪的。虽说苗人多神灵信仰,而且十分虔诚,但是像这种特地拿山神来恭维人的话,还是比较少见的,如此一样,倒像是别有用心的一番夸奖了。
“谢谢。”师清漪只能礼貌地回应。
石兰目光又淡淡地瞥向东老板:“真是好久不见了,陈旭东,记得上一次见面,还是和阿睿回来一起过年的那会吧。”
“是,村长,好久不见。”陈旭东似乎有些忌惮石兰,眼睛往外瞥,避开石兰的目光:“村长,那这几位朋友,我就安排在睿子家住下了。”
石兰微笑起来:“阿睿家地方小,住那里做什么,而且大半年屋子都是空的,估计那蜘蛛网都结了满屋了,怎么住人。我家地方大,你们到我家来住就好,也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这个……这个不太好吧,太麻烦村长你了。”陈旭东显出为难之色。
石兰却不再和陈旭东商量,而是笑盈盈地转向了师清漪一行那边:“你们几位的意思呢?”
雨霖婞大小姐脾气,心说有村长的大屋不住,傻子才会去挤那满屋子蜘蛛网灰尘的房子,便在一旁使劲给师清漪使眼色,一双桃花眼都要瞪残了,师清漪被她瞪得好笑,转而又去看洛神,洛神神色寡淡,并没有异议。
于是师清漪点头:“谢谢兰姐的招待。”
石兰满意地笑了。
陈旭东却道:“我要去帮睿子收拾房子,就不过去了。”
石兰道:“也好,要不要我叫几个人帮你?”
陈旭东摇头,一脸冷郁:“不用,谢谢。”
说完,他转过身和师清漪他们简单交代了几句,告诉他们曹睿家的详细地址方位,又做个眼色,这才一个人背着行李就往村里走。
陈旭东一走,石兰低声道:“大家请跟我来。”
五个人推着机车跟了上去,洛神和师清漪肩并肩走在后面,夕阳与晚霞的光洒了她们满脸满身,背后拖出两道高挑的影子。
洛神回头一望,轻声呢喃了句:“蝴蝶。”
师清漪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一只蓝色的蝴蝶停在村口河边那架水车上,安静地沐浴着晚霞的绮丽。
水车轱辘轱辘地缓慢转着,转了一阵,那蝴蝶蓝色翅膀轻盈而起,振翅飞走了。
洛神和师清漪回过头来,又慢慢地往前走。
洛神用一种低不可闻的声音,贴着师清漪道:“村民和村长都有古怪,陈旭东也是。谁也不要信。”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本来可以和妹纸一起去看冰河世纪四,为了更新窝看不了了…………尼们看窝多伟大……………………打滚
第66章 卷 二
第七十一章井边歌女
和许多苗寨一样,贵寿村的房屋建筑大部分都是带有浓郁民族风味的吊脚楼。
一路看过去,各种外形格局的木制吊脚楼或大或小,或简或奢,鳞次栉比,翘角飞檐,在这依山傍水的山间显得十分赏心悦目。
只是可惜村子里人与人之间的那种气氛十分古怪,于是赏心悦目中又多出了几分诡异,师清漪将沿途的这些景象看个细细致致,心里早就提高了十二分的警惕,丝毫也不敢懈怠。
石兰家的吊脚楼很大,好像是为了特意衬托她在村里一村之长的地位,各方面都修建得十分奢华。吊脚楼分了许许多多个房间,配了宽敞的前院和后院,甚至还详细到了绣楼,歌坊,浣衣坊,牌室,简直就像是个上好木材打造的小宫殿。
这种偏远的小山村不比其他地方,闭塞偏僻,可以说是山高皇帝远,许多地方还保留着墨守成规的封建一面,所以不能用一个现代的科学发展眼光去看待他们。
在贵寿村,村长的身份非比寻常,很有一点古时候族长的味道在里面,如果是没有威望的人,是坐不到这个位置的。
天色已经很晚,石兰在吊脚楼里招待师清漪一行人吃晚饭,晚饭全是清一色的素菜。
师清漪这才知道石兰是个素食主义者,忌讳一切杀生,像餐桌上正常出现的猪牛羊肉等一概不吃。她家里其他人则没有特别的要求,完全可以吃荤,但是只要和石兰一起吃饭的时候,桌上必须全是素菜。
“都是些简单的乡村小菜,也没有肉,你们不要介意。”石兰坐在木桌旁,语调温和地道:“我吃斋菜,见不得荤,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分开吃。你们是我的客人,这一次本该我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你们,却还要你们跟着我吃素,实在是不好意思了。”
“哪里。”师清漪得体地微笑起来:“多吃新鲜时蔬有益身体健康,菜很好吃,谢谢兰姐。”
石兰道:“像你们这样过来旅游探险的很少见,不知道你们之后有什么打算?是继续在这周边旅游呢,还是要去其他地方?”
师清漪说:“我觉得这里非常漂亮,风土人情也很好,想在这附近游玩几天,这样会不会给你们造成困扰?”
石兰笑了:“怎么会,欢迎之至。如果是这样,那这几天你们就住在我这好了,不然你们也没地方落脚,总不能让你们露宿山林吧,多不方便。”
师清漪等的就是石兰这句话。
不管石兰邀请他们留下来的举动,是真正出于热情好客还是说别有用心,只要这位权威的村长能开口让他们在村里村外自由活动,那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件好事,至少不会再受到束缚。
礼貌地道过谢,师清漪刻意与石兰套着近乎,想趁机了解一些与贵寿村有关的基本信息,石兰脾气很好,师清漪对外也素来是温柔礼让的女人,于是表面上两人看起来相谈甚欢。
晚饭吃到很晚才结束,石兰给五个人安排好房间,嘱咐几句,这才离开。
五个人,每人一间吊脚楼后院的房间,师清漪,洛神和雨霖婞三个人的房间挨在一起,风笙和苏亦两个男人则与她们分隔比较远。
上好坚硬木材搭建的房间里泛着山间木头独有的香气,是一种能让人安定的味道,加上许多家具都是竹木的,这种回归大自然的舒适感觉就更深刻。
令师清漪想不到的是,房间里居然安了空调,浴室里也有热水器,本来是再基础普通不过的设施,可这对于躲在大山里的山村来说,简直就是贵宾级别的待遇。
要知道许多偏远山区连通电都很难,做饭用的是柴火,就更别提什么大型家用电器了。刚开始师清漪看到进贵寿村的路这么隐秘崎岖,好像与外界断层了似的,还以为这会是一个十分落后的村子,想不到石兰家现代化的生活设施竟会十分的齐全。
师清漪洗完澡出来,看见雨霖婞也换了身衣服从隔壁过来,正靠在竹制躺椅上玩手机。
房间里点了驱蚊的香,洛神静静地坐在半掩的窗户边上,手里也捏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雨霖婞眼睛盯着手机,嘴里却道:“这石兰还真是有能耐。我以前也去过其他地方的苗寨,可没有哪个地方苗寨的吊脚楼有她家这么大的,房间众多,里面居然还这么现代化,我看这不是什么吊脚楼,根本就是一豪华别墅。山路这么难走,她这些都是怎么整出来的,难道用摩托车一个个拖进来的?我真是服了。”
师清漪给自己倒了杯山泉水喝,接下她的话茬:“只要有资金,就没什么办不到的。山路是难走了点,但是多花些功夫,都是可以搞定的,你应该最有体会才是吧?”
雨霖婞含糊地“唔”了一声,说:“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操作起来实在有些折腾人。”
她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手机屏幕,又补充了句:“哎,不说这个,其实更让我惊讶的是手机在这村子里居然能接收到信号,虽然不是很强,但还算凑合,估计附近架设了信号塔。”
师清漪听到雨霖婞的话,无声地琢磨了会,道:“这很奇怪。”
雨霖婞终于抬起头来:“怎么?”
师清漪走到躺椅旁边,平静地道:“你想啊,这村子看起来好像十分闭塞,与外界脱节,可是实际上来看却又不是。山里通了电,说明有国家电网接入,手机也有信号,说明纳入了庞大的无线网络,而办理这些设施服务,都是必须登记建立档案的。既然如此,为什么贵寿村在档案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呢,我们以前动用那么多手段,都查不到半点有关它的信息,这不合理。”
雨霖婞蹙眉想了想,说:“师师你的意思是,有人刻意将这种信息给抹去了?”
师清漪点头:“不排除这种可能。我觉得贵寿村的定位是这样的,它实际上并不希望外人踏足它的领域,尽量避免外人知道它的存在,十分排外,可是却又尽可能地令自己能享受到一些外界才会有的方便。要做到这一点,如果没有很强的资金和后台,恐怕难度会很大。”
雨霖婞突然感觉到一丝寒意:“等等,照你推测的这个定位,刚那个石兰这么热情好客地招待我们这些外来人,不是显得更加不对劲?还说什么自己是素食主义者,难保她夜里不会将我们捆起来,切片炖火锅涮着吃了。”
“所以我们得防着点。”师清漪笑起来,朝窗户那的洛神看了一眼,洛神还在低头摆弄手机,于是她又将目光收回,刚好瞥到雨霖婞的手机屏幕上,看见雨霖婞正在刷微博。
雨霖婞的微博id让师清漪嘴里的水差点喷了一地。
“中央粽子围剿军驻大山分区总司令。”师清漪一个字一个字慢吞吞地念出来,浑身有种脱力感:“好名字,雨司令。不会就是刚才改的名吧?”
雨霖婞脸皮一红,跟着摆出一副嫌弃的表情道:“你懂什么,我之前一路上特地观察了这附近的地势,是绝佳的龙气风水,像这种地方,十有八九会有古代的大墓,粽子一抓一大把,到时候可别哭着求我这个司令保护你。”
“我又不进墓,所以不用哭着求你了。”师清漪斜眼瞥着雨霖婞:“别告诉我你手痒了要去寻龙点穴,我们是来办正事的,大小姐,你命都快没了。”
雨霖婞想起自己身上的蛊,萎靡地切一声:“我就是好奇而已,又不会真的去。”
两人正胡扯,师清漪抬眼一看,发现洛神对着窗户那边拍了一张照,又低下头来。
雨霖婞也看见了,笃定道:“瞧,你表姐那架势,肯定是要拍照发微博了。她微博id是什么?我去围观。”
“你就不能消停点。”师清漪按着雨霖婞的肩膀往下一压,不理会她的胡说八道,走到洛神身边。
洛神依旧不说话,把手机屏幕亮给师清漪看,师清漪看了一眼洛神拍的照片,头皮立刻就炸了起来,连忙将脸扭向窗外。
窗外就是后院,院子里还亮着灯,灯影朦胧,一口老井静静地在那院子里停驻着,犹如幽邃深深的一张大嘴。
而洛神刚才的摄像头刚好对准了那口井,照片上与现在的情况有所不同。
在洛神的手机屏幕上,一个穿古代大红嫁衣的女人正安静地坐在井边上,略微低着头,好像是在用手指梳理着她那一头如瀑的秀发。她身后不远处就是一盏灯,她纤弱美丽的身姿晕在灯光下,井边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师清漪深吸一口气,问:“怎么不见了?”
洛神淡道:“刚走。”
雨霖婞看见两个人的脸色,走过来道:“拍到什么好照片了?神神秘秘的,也发我手机上瞧瞧。”
洛神顺着雨霖婞的意思将照片发送过去,雨霖婞之前还兴致勃勃的,看到照片,脸色都冷了。
洛神面无表情道:“这照片好看么?还要继续发微博么?司令。”
雨霖婞把照片存起来,对洛神低声说:“你就是个扫把星,这种照片都被你拍到了。”
师清漪靠着洛神,继续打量着院子里那口井,说:“她是人还是……”
她说到这,又顿住了,刚才拍出来的画面虽然并不清晰,但就是这种不清晰,才会造就一种寒至骨髓的诡异感。
就在师清漪顿住的时候,刚好一片寂静,而在暗沉沉的大山黑夜里,一缕轻飘飘的女人歌声幽幽地响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不说啥了,许多妹纸应该对jj这次大抽有目共睹……………………
留言收藏啥的窝也不奢望了嘤嘤嘤嘤,反正留不上,随便吧
为什么现在有一种在我没写完这本书之前jj就要倒闭的赶脚了(喂住口
第67章 卷 二
第七十二章——欲咬
女人的声音很轻,空灵得如同钟乳溶洞里那些来回穿梭的风声。
夜色将她渐远的歌声送过来,师清漪听得一清二楚,那女人居然是在唱:“月华上,投长影。幽纱窗,落掌印,只闻响。家稚子,阖上眼,早些眠,莫往外头窥。”
这歌词师清漪乍听之下十分耳熟,稍微琢磨了下,马上想了起来。
洛神曾经在落雁山古墓里说过这首古谣,当时洛神仅仅是寡淡地念出来而已,那种发寒的感觉就已经分外的强烈了,而此刻是经由一个大山里穿大红嫁衣的女人唱出来的,配上古怪的曲调之后,渗人效果更上一层楼,简直是到了一种极致。
歌声最终远去,沉入了黑夜。
师清漪扭过头来,深灰色的眼珠不动,静静地看着洛神,说:“是青头鬼的古谣。”
“是。”洛神点头:“许久许久不曾听人唱过这首歌谣了,想不到这里竟有人会唱。”
“那时候也是这个调子吗?没有变过?”师清漪低声问。
洛神道:“基本曲调大致未变,细节上有所不同。”
雨霖婞在一旁听到师清漪和洛神之间的对话,心里总觉得怪怪的,但具体哪里怪,她又说不出来。
不过幸而青头鬼的话题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将头探出窗外看了一眼,这才说:“师师,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曹睿对青头鬼非常恐惧,估计是小时候就留下了很深的阴影,而且他认为他妈妈是被青头鬼吃掉的。刚听这女人唱歌,难道这个贵寿村真的闹青头鬼?”
“村子闹鬼我不确定,目前都是虚话。”师清漪慢腾腾地抿了一口山泉水,说:“不过这村子里的人,心里头有鬼倒是真的。夜深了,我看我们现在先去休息,养精蓄锐,明天开始恐怕有得忙了。”
雨霖婞觉得在理,也就不打算在师清漪的房间赖着了,摆手道:“那晚安了,明天见。”
“明天见。”师清漪笑。
雨霖婞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洛神依旧端坐不动,不由多说了一句:“她表姐,你不回去睡觉?”
洛神轻描淡写地回应:“我就在这睡。清漪自幼怕黑怕鬼,刚才院子里发生那种事,她肯定好怕。”
师清漪:“……”
雨霖婞却笑得贱兮兮的:“从小怕黑怕鬼?其实我看见那个新娘子打扮的女人,心里也好怕的,可惜就是没有一个表姐来陪我睡。没有表姐,有个表妹也好啊,哎。”
师清漪眸子一斜,瞪着她:“大小姐你还不走,等下我真的让你好怕。”
雨霖婞笑着退出去:“好,好,我走了。”
雨霖婞走后,师清漪把房门关上,回过身盯着洛神。
洛神将窗户稍微关上了些,又把蚊香掐了,说:“看我做什么?”
“我什么时候好怕了。”师清漪低声咕哝着:“又在这胡扯。”
洛神看她那副羞涩中又带了点小不满的神情,微微一笑,伸手兜住她,一路将她扯到屏风后的床边沿。
吊脚楼的客房设计得都很别致,房间很宽敞,中央有一道青竹做的屏风,遮掩住了客人真正休息的地方,相当于将客房分作了内外两间。
洛神坐在床边上,抬起头道:“真不怕?倘若不怕,我这便走了。”
她的笑意很淡,嘴角勾出她一贯的弧度,漆黑的眼珠美丽如墨玉。
“怕。”师清漪陷在这种雅致的美色之中,声音软了下来:“我怕你不会陪着我。”
洛神定定地望着师清漪,环住了她的腰身。
师清漪莫名地感觉腰身有些燥热,低下头来,想去吻一吻她的唇。
就在唇瓣贴上去的那一瞬,脚上突然压过来的重量却吓了师清漪一跳,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往后一退,同时心里头那股燥热冲动也被压到了不知道第几层地狱。
月瞳之前在屏风后的床底下睡觉,现在从床底下滚出来,正理直气壮地将大半个毛茸茸的身子压在师清漪脚上。跟了师清漪这么久,每天几乎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这家伙比起最开始肥了一圈。
洛神退回身,指尖轻抚着尚未被亲到的唇,轻描淡写地往月瞳身上示意:“我睡了。”
师清漪:“……”
眼看洛神脱了衣服,换上睡衣侧身躺在床上,师清漪心里越发郁闷了。她伸手将月瞳拎起来,低声吓唬道:“都怪你这只小麻烦,明天必须给我换个地方睡。听见了没?”
月瞳这两天都没吃到肉,其实比师清漪还不高兴,爪子在空中扒拉着,一叠声地喵喵叫,表示抗议。
木制房间好处虽多,但是有一个明显的缺点,那就是隔音效果不好,声音稍微大了点就容易被隔壁听到。
雨霖婞就住在隔壁,师清漪生怕被这恐猫的大小姐听见了,连忙做个噤声的手势,沉下了脸:“嘘,安静点,不然明天也没肉吃。”
月瞳看到师清漪脸色不好,也不敢再闹腾,乖乖地重新趴回了床底。
房间里恢复了安静。
猫在床下趴着,洛神也静静地躺着,呼吸均匀,好像是真的睡熟了,师清漪只好脱衣上床,从后面抱住了洛神的腰,又亲了亲她的长发。
早知道就不带这只猫来了,怎么都是悲剧。
师清漪这样想着,就着怀里女人的淡雅香气,有些不爽地闭上了眼。
过了一会,洛神手动了动,摸到师清漪搂住她的手,眼睛微微挑开了一条缝,嘴角勾出一抹无奈的笑意。
第二天一大早,石兰差人叫师清漪他们过去吃早饭。
在餐桌上,师清漪试探地问石兰:“兰姐,你们昨晚上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歌声?”
“奇怪的歌声?”石兰摇头:“我晚上睡得沉,什么都没听见。”
师清漪见石兰一脸不知情的模样,知道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倘若对方有心想隐瞒,自己如果问得太多,反而会露了马脚,于是这个话题便点到为止。
吃过早饭,让风笙和苏亦留守,师清漪,洛神和雨霖婞三人则借口出去游玩,暂时离开了石兰的吊脚楼。
按照之前陈旭东的说明,三个人找到了曹睿在贵寿村的老房子。
曹睿的吊脚楼显得老旧和破败,靴子踩上去,脚底下的木台阶还嘎吱作响。
师清漪敲了敲门,等了很久,却依旧没有人出来应门。
“怎么回事,他出去了?”太阳现在已经升得很高了,雨霖婞被阳光晒得浑身冒汗,拿手背轻蹭了下额头的汗珠。
师清漪道:“按道理不会出去的,他说还要收拾房子,而且他应该知道我们会来找他。”
她说完,摸出手机给陈旭东打了个电话,却是处于关机状态。
曹睿家位置比较显眼,期间不断有村民扛着农耕的工具路过,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古怪,像看窃贼一样地看着门口的三个女人。
雨霖婞被他们围观得心里直冒火,师清漪也变得不大自在了。所谓强龙还压不过地头蛇,现在是在别人的地盘上,那些村民如果联合起来,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洛神亮手腕看了看表,说:“我们先离开这。”
找不到陈旭东,三个人只好离开吊脚楼,往偏僻的地方走。这样一路走到了村子西边,再也不见半个村民人影,那种不自在的感觉才终于消失不见。
面前出现了一条山溪,山溪两边种着茂密的树木,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细细如同被剪刀剪碎的金纸。
山里的溪水都是山上的泉水汇聚而成,潺潺地自上而下流淌着,清澈到了极致。水底下铺满了被磨得圆润的鹅卵石,缝隙里水草摇曳,有一些水生植物探出水面,流动的水面上犹如浮了一层透明的金色。
雨霖婞看到居然有这么一个避暑气的好地方,心情大好,脱掉靴袜直接走进了溪水里。这水看起来浅,实际上下去还挺深,一直没到了她的大腿。
师清漪看她下了水,道:“当心点,别贪图享受。像这种山溪里当心有蛇。”
雨霖婞扬手就扫了一波水花过去,嘻嘻笑道:“有蛇也是水蛇,又没有毒。怕黑怕鬼又怕蛇,表妹看来你真的好怕啊。”
师清漪被雨霖婞泼了一个浑身透湿,又听到雨霖婞拿昨晚上的事挤兑她,立刻也脱鞋下了水,挽起袖子捞起一捧水,毫不客气地对着雨霖婞狂轰滥炸起来。
洛神看着师清漪和雨霖婞玩疯了,两人毫无形象地对着泼水,淡淡置之一笑,一个人赤着脚走进水里,离那两个童心未泯的女人稍微远了一些。
溪水凉爽,在这种大热天里泡山泉水,简直是顶级享受,洛神坐在溪边一块青石上,惬意地闭上了眼。
阳光被树荫过滤,温柔地洒在她的发丝和脸上,每一寸肌肤都似晕上了柔光。
“我看谁比较怕。嗯?”那边师清漪结束大战,摸了把脸上的水,看着面前气喘吁吁的雨霖婞,语调轻松道。
雨霖婞一边拧身上的湿衣服,一边嘀咕道:“想不到你这乖表妹下水还挺野的,怕你了,休战。”
说完找了一块石头坐下,盯着水底,看样子是想盯出一条鱼来。
师清漪把七分裤的裤腿往上卷,一直卷到大腿处,露出一片晶莹,在浮光涌动的水泽环绕下,显得越发妩媚而诱人。
她踩着水底的鹅卵石往洛神那个方向走,身上湿润的衣服粘着肌肤,性感的身体曲线勾勒得若隐若现。
走到洛神面前停下,师清漪揉了揉长发上的水,暂时没有打算去叫醒这个闭目养神的女人,胸口略微起伏着,就只是安静地打量她。
洛神的黑色长裤卷了几圈,只露出弧线精致的小腿,这样半露不露的,反而更有了一种禁欲的味道在这里。
女人的双足浸在清澈的溪水中,犹如水底两弯雪白柔软的月亮。
涌动的阳光碎片浮在水面上,这种美景比夜晚的水中月还要来得更让人沉醉,师清漪目不转睛地盯着洛神水里的那一双足,细细打量,发现这女人的左脚脚踝上居然还有一个很细的纹身。
那是一枚红色的鲤鱼纹身,就这样妥帖地躲在女人白皙漂亮的脚踝处,水流贴着脚踝滑过去,那条红鲤鱼仿佛就要跟随着活过来,在这水泽中来回游动一般。
师清漪看得怔住,几乎陷入了一种被掠去心魂的恍惚感。
除了感叹这种美丽,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怀念与怅然。
她略微弯下腰,在水下摸到洛神的左脚,捏在了手中,缓慢而温柔地摩挲着。
洛神终于睁开了眼眸,看着师清漪抚摸自己的脚踝。师清漪的掌心肌肤在水中更加显得滑腻柔和,洛神任由她抚弄着,虽然一声不吭,脸颊上却浮起了一抹微不可见的樱色红晕。
“做什么?”洛神伸手摸到师清漪湿漉漉的长发,语调隐约地透露了心底此刻的舒适与爱意。
师清漪回过神,终于将手松开了,有些羞涩地低声说:“你脚踝上的纹身,我觉得很眼熟。”
洛神先是一怔,跟着微笑道:“怎么眼熟了?”
师清漪想了想,一本正经道:“我有一块玉佩,也是这种红色鲤鱼的模样,那可是上好的战国古玉,虽然大小不一样,但我觉得和你这条鲤鱼纹身的造型实在很相似,所以觉得眼熟。”
见洛神不说话,师清漪又笑着补充道:“那玉佩上还刻着我的名字,是我最珍贵的收藏。本来我拿到手的时候,看见这么好的古董被刻上名字,觉得实在是太可惜了,不过我姐……师夜然说那玉佩既然是我的,刻上我的名字也是正常的,我也就没计较了。”
洛神眼眸深邃,攥了攥手指的指腹,慢慢说道:“那红鲤玉佩是你姐姐给你的么?”
“嗯。”师清漪点头:“怎么了?好像突然脸色不好。”
她说着,伸手去摸洛神的脸,洛神抬手,准确地包裹住了她的手。
“什么时候,可以将那枚玉佩拿给我看下么?”洛神将她的手贴在脸颊,轻声呢喃。
师清漪被洛神这种突然的亲昵弄得有些心神激荡,勉强压下那种悸动,说道:“当然可以。”
柔软的水流环过来,贴着她的肌肤来来回回,师清漪正想坐到洛神身边去,踩着鹅卵石走了几步,浸润在水中的大腿处却突兀地遭受了一记酸麻疼痛。
师清漪第一个反应是被蛇咬了,她脸色发白,飞快地往青石上走,对洛神急道:“这里有蛇,你快上岸。”
洛神看到师清漪惊慌失措的异样,迅速离开溪水,将师清漪带到青石上坐下。
师清漪的手一直紧紧地捂住被咬的地方,洛神紧张地拨开她的手,只见大腿内侧肌肤柔嫩白皙,连半点异样的痕迹都不存在。
师清漪以为肯定会有蛇咬留下的两个小洞,就算不是蛇咬,而是被其他水底生物咬到,也是会有咬痕的,想不到此刻除了感觉到一种尖锐发胀的酸疼,什么也没有。
洛神皱眉,往水底下看去,水底下只有密密麻麻的鹅卵石,还有少数摇曳的水生植物。
“霖婞,到这边来,别待在水里,水里有东西。”洛神对远处的雨霖婞喊了一声,又将目光落回到师清漪的大腿上。
她伸手揉了揉刚才师清漪捂住的地方,低声问:“现在是什么感觉?疼得厉害么?”
大腿那里本就是十分敏感细腻的地方,师清漪被洛神的手指这么一摸,心里更加异样,脸上诡异地浮起一层红润,眼底盈盈的,好像就要掐出水来。
她有些尴尬地低声答道:“感觉……感觉很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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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卷 二
第七十三章——意撩人
“怎么个怪法。”洛神脸上虽然没什么波澜,但是听声音已经明显有些焦急了。
她一边问,一边将师清漪的腿曲起,往上抬了抬,分开了那两条笔直漂亮的大腿。
师清漪:“……”
洛神却很自然地低下头,开始细细打量检查起来,好似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样一个姿势动作,对于师清漪来说,是多么羞耻与难为情的。
师清漪浑身被溪水打湿,身下的青石块也已经沁出了一片湿漉漉的深色水泽,裤腿往上卷,那片雪白柔嫩就这么直白不遮掩地暴露在了女人的眼底。
被水泽浸润过的肌肤永远是诱人的,水珠滑下,在阳光下犹如易碎的珍珠。
于是,当洛神手指贴着师清漪的肌肤触摸过去时,珍珠便碎了。
在这种触摸之下,师清漪的内心深处好似涌上来一团火,在四肢百骸霸道地来回冲撞,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不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她平素是个理智自制的女人,可此时此刻,理智与自制力好像都已经消失不见了,差一点就想伸手将眼前的女人搂进怀里。
可是雨霖婞已经走了过来,就站在两人身边,她当然不敢去抱,只能深呼吸勉强抬起手,按住了洛神搁过来的手指。
这种感觉十分古怪,古怪得让师清漪觉得恐惧。
此时此刻,自己想的不是别的,而居然是想去抱洛神?
其实,她渴望的并不止于拥抱这个动作,只是后面的事,她不敢去想象而已。
“怎么,是不是这里疼?”洛神察觉到师清漪的异常,抬头看她。
“……不。”师清漪轻声说:“就是觉得你弄得我有点痒。”
洛神深深看了她一眼,依照师清漪的意思收回了手去。
雨霖婞弯下腰来,皱着眉盯着师清漪的大腿看了一会,脸色这才放松了许多,道:“不是说被蛇咬了吗,奇怪,我怎么没看到伤口。”
师清漪解释:“最开始我那里一疼,也以为是被蛇咬了,上岸后才发现不是。”
“那这是怎么回事?”雨霖婞说:“难道不是蛇,而是虫子,所以伤口太小看不见?”
洛神沉吟片刻,摇头道:“我检查过,确定并无任何痕迹。”
雨霖婞听了洛神的话,突然笑起来:“我知道了,一定是师师你太怕蛇,结果脑子里因为恐惧而臆想了,从而产生被蛇咬的幻觉。”
“也许吧。”师清漪却反常地同意了雨霖婞的玩笑话,拧着衣服上的水站起来:“反正现在不疼了,什么事也没有。”
洛神伸手去拉她:“真没事?”
师清漪被摸到的手臂立刻酥麻了起来。
她既迷恋这种触摸,又恐惧这种诡异的亲近感,连忙不着痕迹地避开道:“我想是水里的水草划了我一下,当时一紧张就当做了蛇。我们回去吧,衣服湿了,觉得有点冷,想回去换身干衣服。”
被师清漪这么一说,同样湿透的雨霖婞也觉得在山溪边上站着有些冷,立刻同意了。
洛神看着师清漪若有所思,没说话,自然是表示默认。
三个人往回走,又回到了石兰家的客房。
师清漪洗了个澡,把之前的湿衣服洗干净晾好,又去厨房要了块五花肉拿去房间里偷偷地喂月瞳,一直忙活到中午,石兰安排师清漪这一行客人去前厅吃饭,自己却只是礼貌地客套几句,招呼大家吃好喝好,就笑着离开了。
由于不与吃素的石兰同桌,餐桌上的都是自己人,气氛就自由惬意了许多。
桌上的菜色也丰富了,荤素搭配,湘西这边的特色菜一直很爽口开胃,雨霖婞很难得地多添了小半碗饭,正要去夹酸辣鱼片的时候,却看见师清漪捏着筷子,双目涣散地盯着餐盘,一动也不动。
师清漪看了很久,终于搁下筷子,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你碗里还剩下一大半呢。”雨霖婞朝师清漪看过来:“怎么,这样看着就能饱?””
“胃口不好。”师清漪神色有些郁郁的:“大热天被冷水一淋,冷热相冲,估计是感冒了。”
雨霖婞有点后悔的意思:“真的假的?早知道之前就不拖你下水了。我背包里带了药,等下回房去拿给你。”
师清漪摇头,站起身离开了座位:“没关系,我自己也带了的。我先回去,你们吃吧。”
洛神搁下碗筷,也跟随站了起来。
师清漪忍不住苍白地笑了笑:“你不吃饭,站起来做什么。”
洛神淡道:“饱了。”
师清漪看洛神的脸色,知道她的意思,也不多说,在洛神的陪同下回到房间。洛神把感冒药拿出来,又倒了杯开水晾着,等温度适宜后,再端去给师清漪就着吃药。
师清漪吃了两粒胶囊,把水杯递给洛神,洛神端着杯子坐在床边沿,低声说:“早知如此,便不去那山溪。”
“小感冒而已,没事,睡一觉就好了。”师清漪把束发的头绳取下,用手随意拨弄了下,乌黑的长发便流泻在了肩头。也许她现在有点病恹恹的,脸颊上淡淡地泛了抹红润,看起来就更加显得娇柔了。
“那里。”洛神的目光落到师清漪腿上,话语简洁。
师清漪道:“那里也没事。反倒是那个陈旭东,到现在也联系不上,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我想下午还得再去曹睿家一趟了。”
“你今天就只负责睡觉,陈旭东的事情我来处理。”洛神把杯子搁下,揉了揉师清漪的发丝:“要乖,晓得么。”
师清漪脸红地一缩脑袋:“别这样,摸来摸去的,我又不是你的猫。”
洛神嘴角的笑意暖暖地挑了起来,她贴过去,几乎要凑到师清漪的鼻尖:“当然不是。你是我的……”
她呢喃着,声音像是柔风一样吹过去,可是太轻太柔了,几乎是一个口型了,于是师清漪听不清楚她最后面究竟说了什么,只知道那是属于两个字的音节。
“什么?”师清漪恍惚地问。
洛神却不再说,嘴唇贴过去,在师清漪那片柔软上爱怜地吻了一下,又很快退开:“没什么,睡觉。”
可就是这么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却让师清漪几乎感觉到有一股电流从她体内那纵横的血管中碾过去。
好像是种子被撩拨得发了芽,被吻上的那一瞬,师清漪的心底突然横生出了一种可怕的欲念,这种欲念驱使着,折磨着,几乎就想要将这美丽的女人剥干净,揉进怀里,极尽索取地去亲吻她,抚摸她。
所幸,在濒临悬崖的临界点上,师清漪痛楚地刹住了车。
面对所爱的人,也许任何的亲近念头都是那么理所当然,可是在这里,师清漪却觉得心中那种近似掠夺的热情之火并不正常,甚至不正常得让她觉得有些恐惧。
怎么回事?
师清漪将这种念头归咎于她感冒发烧烧得糊涂了,心中甚至对洛神生出一种难堪的羞涩与愧疚感,不由往后退了退,看上去居然有了一种抗拒躲避的意思在里面。
她摸了下唇,换个话题,低声道:“你睡午觉吗?”
“我出去办点事,你先睡。”洛神微微一笑,弯腰把月瞳抱在怀里,说:“我带它去我的房间,免得它又胡闹,跳到床上压你。”
房门打开,洛神抱着月瞳走出去,门又跟着关上了,刺目的阳光被阻隔在屋外。
师清漪盯着房间的屏风,随着洛神的离开,突然感觉到一种莫大的空虚。
她无限迷恋这女人带来的呵护与温柔,可是就在刚才,她却又因为承受不住某种强袭而来的欲念,而选择避开。
没什么是比这种感觉更糟糕与矛盾的了。
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师清漪侧过身,将脸贴在了床沿,安静地闭上了眼。
那处凉席还留有余温,带着女人雅致迷人的一抹香气。
也只有这抹香气,能让她有一种短暂的安慰。
中午太阳格外火辣,雨霖婞耐不住暑气,吃过饭也回房午睡。外出劳作的人也都回来了,躲进各自的家中休憩,大中午的,村子里一下子陷入了一种寂静,在高温下,这种寂静似乎也要被烤炙得融化。
洛神一个人出了门,来到曹睿的吊脚楼外。
曹睿家是三层楼,很老旧,外面也围了一圈围墙,围了一个小院子出来。
走到稍微偏僻的树荫下,洛神脚尖一点,轻轻松松地踏上了墙头。
在墙头淡漠地扫了一圈,院子里空无一人,一楼的大门也是紧闭着的,二楼和三楼的房间则敞开了窗。
洛神目光瞥到三楼的窗户,轻盈一跃,干净利落地落到了三楼的木制结构阳台上。
她的一举一动都是那么悄无声息,犹如微风吹过,轻得没有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抽就抽吧,总有一天是要抽死的。
第69章 卷 二
第七十四章——迷局与欲念
三楼和二楼格局一样,均是左右两间房,外面围着长阳台,中间则是可供上下的木制楼梯,一直通到一楼的前厅。
阳台上堆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杂物,甚至还有锄头和筛子,都是农家里必备的一些工具。
洛神绕过杂物,走到左边房间敞开的窗户边上,安静地往里面打量。
房间里摆设很简单,没有床,一个沉黑色的大柜子贴墙立着,另带一张木桌子和四把椅子,还有一具老旧的木纺线架,应该是家里女主人原先用来做手工绣纺的地方。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清扫后遗留的清爽气息,地面上还有水渍,打开窗户不过是为了扫除过后能更好地通风透气。洛神拿手指在窗台上轻轻一揩,没有落灰,十分干净,看来陈旭东为了打扫这座房子,还当真是费了不少心力。
洛神漆黑的眼珠轻轻一滑,目光最终落到了房间角落。
房间里的四个角,每个角落里都放着一个黑色的坛子。这种坛子在湘西这种地方十分常见,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是专门用来腌制鱼肉和辣笋酸菜的坛子。
可即便常见,像这样四个角落里都端端正正地摆上四个坛子,却是十分古怪的。坛子黑乎乎的,犹如四个黑色的人头,森森冷冷地缩在墙角。
洛神长腿一抬,轻盈地越过窗户翻进了房间里面。
走到其中一个黑坛子旁边,洛神单膝跪地,先是凑近封坛口轻轻嗅了嗅,立刻闻到了一股怪味,又掺杂了几丝血腥气,这让她抿了抿唇。
封坛口外围围了一圈水,以作密封用,空气进不去,坛子里腌制的那些东西也就不会变质。洛神慢慢地把封坛的瓦盖掀开,低头一看,原本清寡的一张脸上终于浮起了几丝波澜。
坛子里是大半坛红色东西,呈现一种诡异的黑红色,在开盖的那一瞬间,刺鼻得让人作呕的气味便霸道地冲出来。
这东西乍一看像是血,洛神轻轻摇动了下坛体,那红色的东西也随之轻微晃荡,在坛壁内侧原本干净之处留下了一部分浸润的红色污渍。摇动的幅度并不大,看来这东西比通常的血液要来得粘稠许多,所以正确的说法应该是血膏。
“竟是落洞么?”洛神呢喃一声,眉头蹙起。
她把黑坛子恢复原状,翻出房间,来到阳台另一边的那间屋子外面。
同样的,另外一间房间里也摆放着四个黑色坛子。
三楼检查完,再没什么另外需要特别调查的地方,就开始沿着楼梯往二楼去。
二楼的两间都是卧房,洛神见其中一间卧房里摆着女用的梳妆台,还有一些老旧的家具,断定这是主卧,便翻了进去。不出她所料,主卧里也同样摆着四个坛子,这些坛子好像是什么神秘古怪的秘法,将这座年代久远的吊脚楼牢牢地束缚住。
竹木的床头柜上摆着一个相框,很粗糙,看起来好像是手工自制的。
洛神扫了一眼,拿起那相框一看,里面嵌着一张分外老旧的照片,在潮气的作用下,已经斑驳打卷了。所幸照片还算能够辨认,照片里是一家三口,一个小男孩文静地坐在女人怀里,女人穿着一身苗服,头上戴着庄重的银质头饰,正弯眉笑得温柔得体。
靠青山秀水的养育,苗家的姑娘历来清秀妩媚,这照片上的女人也是分外美丽的,姿容可谓是上等。
正因为这女人生得如此漂亮迷人,也就突出她和小男孩身后站着的那个男人形象格格不入了。那男人尖嘴猴腮,看起来也显老,头略微低着往后面这么一站,就更显猥琐。
洛神摸出手机,对着相框拍了一张照,正要离开,却听见远处响起了脚步声。
她不再迟疑,转而靴子轻踏,跃上了房间上面横着的房梁。吊脚楼是由木材建造,房间顶端纵横着固定用的大房梁,洛神在其中一根房梁上坐稳,掩藏起了身形气息。
房门被推开,陈旭东穿着白色背心,拎着一桶水走了进来。
他热得满头大汗,脖子上还搭着一条湿毛巾,赤脚走进屋内,拧干桶里的抹布,开始仔细地擦拭房间里的家具。
等他擦到竹制相框,看见照片上那个女人的时候,却突然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活计,双手合什对着空气哑声道:“妹子莫怪,我是你家睿子认的哥哥,以前来过多次,希望你已经能识得我了。睿子现在被困着,回不来,我来替他帮你打扫屋子,给你过个生日。”
陈旭东拜了三拜,接着说:“以前我和睿子每年都回来,却没有一次成功过,痛苦反而越来越深。不过幸好现在事态终于发生转机,希望借助这次机会,我和睿子最终能够脱离苦难,得到解脱。妹子你如果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我们哥两个。”
这男人对着空气说了一堆虔诚的祈愿,无非是一种心理安慰而已。世人笃信鬼神保佑,也只是因为自身太过弱小,所以才会产生这种安慰性质的祈祷与祝愿。
归根结底,还是这男人不自信,太害怕。
洛神坐在房梁上,安静地听着,一直面无表情。
陈旭东却不知道上面还坐着个人,他觉得热,也就毫无顾忌地脱下被汗水浸湿的白背心,光起膀子来。
男人转过身,将他的后背暴露在洛神的眼底,洛神瞥到他的后腰,发现上面一大片的乌青痕迹,乌青里还盘着一条奇怪的影子,犹如一条可怖的长蛇,分明就和曹睿以及雨霖婞他们的症状相类似。
过了许久,陈旭东终于将房间打扫干净,走了出去。
洛神从房梁上轻轻翻下,落地悄无声息。
房梁上灰尘积得很厚,她却生性好洁,眉头微微地皱了下,拍掉手上和身上的灰渍,眸光沉沉地瞥向了窗外的阳光之中。
那边客房里的师清漪已经在辗转反侧的痛苦中醒转过来。她之前发烧发得厉害,浑身热得受不了,还特地将空调的温度调低了一些,现在情况反转,她居然又觉得冷,拥着薄被坐起身,看向一旁的屏风。
房间很安静,光线也很暗,师清漪看着这空空荡荡的房间,只觉得心底冷得更加厉害。
抬手看表,已经下午三点半,洛神却还是没有回来。
师清漪从未如此强烈地渴求见那女人一面,现在女人没有陪在她身边,她几乎感觉连心都缺失了一块似的。
那颗思渴的心好像被人丢进了滚烫的开水里,反复折磨,可是皮肤却是反常冰冷的,甚至开始冒起虚汗来了。师清漪勉强下了床,将长发扎好,推门走出了客房,来到院子里。
外面烤炙的阳光终于让她觉得有些暖意,她慵慵懒懒地朝那口古井走,坐在井边上,闭上眼晒太阳。
金色的阳光照在她的长睫毛上,给她蒙了一层温暖的晕。她的肌肤本来就白皙,这样被大太阳一照,便显出了一种剔透而透明的诱人姿态。
师清漪晒太阳晒得更加发昏,想给洛神打个电话,让她快点回来,摸出手机准备拨号时,却又忍住了。
她把手机收起,却感觉背后传来一股寒意,好像有双眼睛在不怀好意地盯着她。
师清漪慢慢地回头,发现背后真的站了一个人,还是一个年轻的少女。
少女的头发很长,披散着犹如绸缎,身上穿着一身青蓝色的苗服。她长得很漂亮,轮廓之间甚至还有一股天成的妩媚,可是她的眼睛却是呆滞的,看起来就像是冷硬的两颗劣质珠子。
少女手里握着一把梳子,就这样死死地盯着师清漪。
师清漪被少女看得心里一阵发毛,加上她现在身体不适,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就越发的强烈。
她只得站起来,走到一旁,轻声说:“不好意思,你是要打水吗?”
少女不理会师清漪,见师清漪让开了,便自顾自地走到井边坐下,坐在了师清漪原先的位置上。师清漪本来就觉得这少女很古怪,等到她看到少女接下来的动作后,更是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钻了出来。
少女先是弯下腰,对着井水静静望着,像是将水面当做了一面镜子,眸中也流露出一种痴迷的神色。
她看了很久,仿佛对自己的容貌很满意,这才转过身,拿着手里的梳子慢慢地梳理起一头如瀑的长发。
这个梳头发的动作将师清漪看出了一身冷汗,明明是这么大的太阳挂在空中,她却好像是进了冰窖似的。眼前这少女在井边梳头的情景,实在是像足了昨夜那穿大红嫁衣的女人,同样的身段,同样的动作,一切都诡异重合了。
少女察觉到师清漪在看她,僵硬地扭过头。
她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你觉得我好看吗?”
师清漪没说话,少女又重复:“你觉得我好看吗?”
“……好看。”师清漪慢慢吞吞地挤出两个字。
少女满意地笑了:“我也觉得好看。我这么漂亮。洞主一定会喜欢我,我就要做他的新娘子了。”
师清漪浑身莫名地发软,甚至开始头晕起来,眼前的少女也开始出现重影。正当她想稳住脚步站好时,又有一个女人火急火燎地冲过来,揪住了井边少女的手臂。
那女人居然是石兰。
此时她满脸焦急与恼怒,哪里有半点之前那种温和有礼的模样,抓着少女的手就要走。
师清漪连忙道:“兰姐,你……”
石兰看了师清漪一眼,勉强压下脸上的怒容,牵出一个笑来:“师小姐,不好意思。这丫头疯疯癫癫的,我早就说让人管着她,要她不要乱跑,结果她又不听话了,刚才没惊扰到你吧?”
“没有。”师清漪虚弱地道:“她没做什么。”
石兰点点头,牵着少女快步离开了。
师清漪深吸一口气,觉得这里面古怪太多,本想偷偷跟上去看个究竟,可是她现在几乎心乱如麻,只得将这个想法压了下去。
她在井边站了很久,转过身,慢慢地踱回客房。
走到门口时,师清漪脚一软,下意识就去扶门沿,而就在这一刻,她的腰身被紧随过来的一双手稳稳地搂住了。
女人身上的香气完全将她的心弦拨乱,师清漪一伸手,紧紧地回抱住洛神,一时之间居然说不出话来。
她像在大海中遇到了渴求已久的浮木,满心满神地将自己这身子挂上去,宝贝似地搂得紧紧的,生怕对方被海浪给卷走了。
洛神对师清漪这种热切的回应并没有预料到,她怔了片刻,这才把门关上,轻声说:“身上脏,乖,我去洗个澡。”
师清漪将脸贴在洛神脖颈处,感觉那里微微沁出一层薄汗,有点滑腻。
女人雪白的衣领齐整地往两边分,两颗扣子解开,肌肤上缠了几缕发丝,也被微汗濡湿。也许正是因为这种高温的炙烤,平素内敛藏着的某种气息如今都似发酵一般,慢慢地散逸了出来。
师清漪眷恋地在那带着微汗的肌肤上摸了摸,仿佛从里面品出了几分蚀骨销魂的味道来,呵出的气息滚烫,呢喃道:“等一下再去。”
洛神看着她脑袋往自己身上蹭,像只不听话的小绵羊,忍俊不禁地勾出一抹笑,将她圈在怀里,宠溺地问:“什么时候起来的?”
“刚刚。”师清漪道:“你去哪里了?现在才回来。”
“曹睿家。”
本来按照师清漪的性格,她肯定会对此感兴趣,接续盘根问底,可是她现在倦怠极了,不想再耗费心神去追究具体细节,只是淡淡地应一声:“嗯。”
“怎么?”洛神感觉她的疲惫,说:“很累么。先前吃药恐不管事,我带你去看大夫。”
师清漪将下巴搁在洛神肩头,象征性质地摇晃了下脑袋。
过了很久,她才五味杂陈地道:“我……我饿了。”
作者有话要说:饿了就吃肉,君导管饱。(奇怪,哪里不对
ps:蛊毒,赶尸,落洞并称湘西三奇。有兴趣的可以先去储备资料哦
第70章 卷 二
第七十五章——山夜迷醉(上)
洛神将师清漪的身子扶正,笑了:“午间只得些许,能不饿么。你在这歇息,我去借用下主人家的厨房,想吃什么菜?”
师清漪本来只是想找个话头依赖一下女人,随口嘀咕两句,没什么特别想法,现在见洛神动起真格来,连忙道:“别。你刚不是说身上脏吗,赶紧去洗澡吧。至于吃的东西,我可以自己动手做的。”
洛神却只是简洁地重复:“想吃什么?”
每次看到洛神这个反应,师清漪就知道拗不过了,只得随便说了个简单的菜名。
洛神走后,师清漪便在房间里等。
之前女人在的时候,她心里突突地跳得厉害,现在女人暂时离开了,她更感觉心里有只爪子在挠着她。
为了分散注意力,她右手懒懒地扶着下巴,混混沌沌地开始把玩手机。过了许久,正失神之际,冷不防一只手拍在她肩头,将她拍得几乎要魂飞魄散:“看什么呢。”
师清漪浑身一个激灵,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一下子被背后的女人拍到了十八层地狱,差点就要从竹椅子上跳起来。
雨霖婞嘴角挑起,扬眉低下了头:“看个手机都能把你看成怀了春,瞧这小脸红的。”
“别胡说八道。”师清漪不着痕迹地呼出一口气,且羞且恼地拍掉雨霖婞的手。
雨霖婞笑着耸肩,给自己倒了杯山泉水,挨着竹桌旁坐下,说:“你之前手机怎么关机了?你表姐也是,两个人房门也是关着的,干什么去了?”
“我不舒服一直在睡觉,手机也就关了。洛神去曹睿家探查,应该是怕被打扰才关机的。”师清漪揣摩雨霖婞的口气,又补了一句:“有重要事找我们?”
雨霖婞看上去很渴似的,一口气就将山泉水喝个干干净净,道:“本来是想叫上你们两个一起去找陈旭东,结果一个两个都关机,我没办法,只好自己去。结果在去的路上,你猜猜我看到了什么?”
“别卖关子。”师清漪道。
雨霖婞哼一声:“我看到这村子里有人在办红喜事。”
说话间,门口投照进来的阳光被人暂时遮了一遮,洛神端着餐盘进来,将一碟小炒,一碗清汤与米饭搁在桌上。
雨霖婞瞥了桌上饭菜一眼,啧啧道:“居然还有下午茶伺候着,表妹你好福气。”
她嘴上说着,桃花眼却细细致致地将洛神从头打量到脚,心说这女人平常冷冷清清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尤其是前阵子提剑劈树时的身姿简直犹如天神,想不到她私下里还这么贤惠,居然做得一手好菜。
太不科学了,老天肯定给这女人开了外挂。
洛神斜睨了雨霖婞一眼,轻描淡写:“可看够了?”
雨霖婞连忙收回目光,嘀咕着:就是一个死面瘫而已,亏我刚才还说她贤惠来着,“贤惠”这个词放在她身上才真叫一个不科学。
洛神面无表情地坐下,给师清漪盛好汤晾着,又盛了碗米饭。
师清漪招呼雨霖婞说:“要不要尝尝我表姐手艺?自己去拿餐具。”
“不用。我中午吃过了,可不像你。”雨霖婞摆手:“我接着跟你们说那个红喜事。”
“红喜事?”洛神看过来,道。
“嗯。”雨霖婞道:“是这样的,两点左右的时候我去找陈旭东打探消息,结果路上看到一伙村民鬼鬼祟祟地抬了三顶大红花轿,还有许许多多的笼屉,另外还有些红花彩扎和蜡烛,整得跟古代哪个员外嫁女儿似的,一路往村子北面走。按道理这村子里结婚,你要复古整成这样没问题,可是我看着看着就觉得不对劲。这一路上那一队人也不吭声,阴沉沉的,那花轿和其他东西看起来也轻飘飘的,我跟在后面观察了一阵,最后发现那些东西根本都是纸扎的等比例模型。”
师清漪眸光往下沉,喝了一口汤,洛神则蹙起眉,若有所思。
雨霖婞接着说:“我觉得蹊跷,也就跟随了过去。跟着他们一路往深山里走,本来还以为他们这架势是要上山顶,结果半道上他们却又停下了,在一块大石头旁把那些花轿和陪嫁模型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师清漪道:“这哪里是红喜事,分明是白喜事。那些东西,摆明了是烧给死人用的。”
“所以才说邪门嘛。”雨霖婞手指敲了下桌面,说:“大白天的在山上烧花轿和嫁妆,想想都恐怖。也不知道这是烧给哪个好色鬼的,居然一娶还娶三个。”
“这些只不过是他们提前的纸扎祭祀罢了,真正的人身祭祀,尚在后头。”过了一阵,洛神慢悠悠道。
而洛神话音落下,房间里突然寂静了片刻。
“等等,她表姐,你说还有真正的……人身祭祀?大活人?”雨霖婞脸色有点古怪。
洛神道:“洞主需要的,可不仅仅是这些纸扎模型。村里人今天送去三顶花轿和嫁妆的模型,在半路上烧化了,这是在给洞主通信,告诉洞主他老人家,村里将会送上三位妻子,请他届时将这三位新婚妻子迎回洞中。”
师清漪搁下碗筷,轻声道:“洛神,你是在指代‘落洞’吗?”
洛神点头。
雨霖婞脸色更难看了,呢喃道:“落洞,怪不得,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了。”
落洞,在湘西是一个十分诡异奇特的现象,和蛊毒,赶尸一起并称为“湘西三奇”。
湘西苗人多虔诚信仰,他们信奉万物皆有灵,山水,花草,树木等都有灵气,有各自特定的守护神,所以大山里的山洞,也自然有洞神,苗族人将那些洞神尊称为洞主。
苗女美丽,洞神多情。如果有哪个苗家少女经过山洞洞口,或者进入山洞,回来后变得举止诡异,自我封闭,分外好洁,迷恋沉醉于自身的美貌,时常痴痴颠颠的,这就是传说中被洞主相中了,成为了“落洞女”。落洞女痴癫到一定程度,便会自己穿上嫁衣,打扮得光彩照人,独自前往山洞,堕入黑暗之中再也不会出来,这样的现象就被称为“落洞”。
师清漪想起之前井边那个古怪的少女,把她的情况说了一遍后,才道:“虽然我知道落洞只是个传说,按照刚才雨霖婞的描述,村里人恐怕是拿落洞这件事来当幌子,在做什么见不得光的祭祀勾当,可是刚才那个井边女孩,她的症状和落洞女实在是太相似了。她还自言自语说即将嫁给洞主做新娘子,难道真是被什么洞神摄去心智?我总觉得不对劲。还有那个石兰,明显特别怕那个落洞女出来,好像特别在意她,不知道两人是个什么关系。”
她神思犹豫,又多说了一会话,感觉身体又不舒服了,连忙喝了一口清凉甘甜的泉水润喉舒缓。
洛神接下师清漪的话茬,道:“说起落洞女,很多年前曹睿的母亲便是一个。曹睿曾在催眠里说他看见他的母亲被村里人的花轿抬着,一路抬上了村子北面那座深云山,在曹睿小时候,他母亲便落了洞了。女人落洞之后,她居住过的住宅如果不拆,为了辟邪,需要在房间里的东西南北四方地气的角落里放置黑狗血与艾叶熬制的辟邪物事,以镇魂灵。方才我去曹睿家探查过,他家每个房间里盛放血膏的四个黑坛子,便很好地验证了这一点。”
师清漪联系之前曹睿说过的话,差不多也心里透亮了。
雨霖婞恍然点头:“我算是明白曹睿为什么会有这么深的心理阴影了。小时候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妈妈落洞,看这架势八成还是被村里人强迫的,说白了就是祭品,太惨。”
“烧了三个花轿,那么预示着这村里将会出三个落洞女了?”她托着腮,随口道:“目前已经出现一个落洞女的线索了,姑且算那井边女人一份,那两外两个是谁?”
师清漪抬起眸,看了雨霖婞一眼,又看了看洛神,脸色有些古怪。
雨霖婞说:“你怎么了?”
洛神也面色寡淡地盯着雨霖婞:“既然是三个,又何须再寻找,这里不就是了。”
雨霖婞直起腰,身子往后倾了倾:“你们别告诉我……不是吧。”
“自然是。”洛神似笑非笑道:“我们三个,加上那位洞主大人,入了洞后,刚好凑上一桌麻将,村里人可谓用心良苦。”
师清漪神色懒懒地附和:“半路上,我们三个还可以玩几盘斗地主。”
雨霖婞怒道:“这都生死关头了,你们两个坏东西别跟我在这扯淡。严肃申明啊,本小姐从不玩牌,我是个具有高尚情操的人,坚决抵制这种低俗趣味。”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咳咳,留着下半章再续了,先暂时更这么多。
咱们可都是要办正事走剧情的人(误
第71章 卷 二
第七十六章——山夜迷醉(中)
师清漪将手中茶杯悬在半空,看着雨霖婞轻轻一笑,跟着想到了什么,眉头倒是又皱了皱:“说正经的,既然村里人有心想对我们三个不利,这地方我们恐怕是不能再待了。现在我们是寄居在别人的地盘上,如果对方想要算计,我们这方就会显得很被动。”
“那倒未必。”洛神出声:“有时候,被动反而正是另外一种主动。”
师清漪和雨霖婞都看向洛神,洛神波澜不惊道:“村里人的目的很明确,是想我们三人去做那落洞女,借以祭祀洞主,那我们就顺水推舟地遂了他们的意便好。目前许多线索都指向落洞一途,且这落洞显是全村人都参与其中的,是以,我倒很想跟随去看看那传说中的山洞与洞主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雨霖婞摇头否决:“我也想去看来着,可是这样太冒险了,如果那时候我们什么准备都没做好,却反被对方阴着来了一记,毫无反抗之力,岂不是亏大了。”
洛神道:“你近日看过黄历么?”
雨霖婞撇嘴:“我看那玩意做什么,迷信。”
师清漪听到洛神的话,若有所思了一番,等到点开网页查询之后,才恍然说:“原来如此。如果能摸清楚对方的动手时机,我们就完全有办法应对。”
“废话。”雨霖婞摊手:“关键是我们根本摸不清。”
师清漪说:“所以洛神才要你去看黄历。我们不迷信,可并不代表村里人不迷信。这个村子有封建社会的等级迹象,在祭祀之前甚至还会提前焚化纸扎通信,说明他们骨子里那种迷信思想根深蒂固,所以他们也会同样重视‘黄道吉日’这种封建社会里的头等大事。”
雨霖婞桃花眼里终于熠熠地有了希望之光,接过师清漪的手机看了看,道:“后天就是个难得一见的大好日子,宜动土,远行,嫁娶。再往后一段可就没有了,这么说,村里人会挑在后天?”
“女子出嫁时阴气重,尤其是这种落洞性质的尤甚,为了中和,定会选在日头鼎盛的中午进行。”洛神淡淡补充一句。
师清漪点头:“后天中午,这样一来就好办很多。”
“还是不成。”雨霖婞突然又摆手:“我们在这继续住下,等着别人送上门来,可陈旭东那边怎么办?找蝴蝶的事又怎么办?那家伙也不是什么明路上的货色,本来想找他谈话来着,结果一直找不见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有心躲我们。”
“不用谈了。”洛神道:“我不久前已经寻他谈过。”
师清漪知道洛神去曹睿家去了很久,之前疲倦没心思问,现在好像舒缓了许多,就问道:“那陈旭东怎么说?他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带我们去找蝴蝶?”
洛神目光有些凉,又带着几分玩味的意思:“他说还要再等等。家里要整理清扫很久,听他口风,大约是要等曹睿的母亲生辰过去之后。”
雨霖婞脾气有点上来了:“还要我们继续等?等多久?再等人就要死了。之前明明说好的,怎么又变得这么拖拖拉拉的,他这是什么意思,等来等去,还以为是在餐厅等上菜呢。”
一连说了这么多个“等”字,雨霖婞却又突然琢磨出另外一丝味道来,眼眸一抬,发现师清漪和洛神也同样在看她。
于是三个女人就这么想到一处了。
师清漪满意地说:“村民在等,我们在等,陈旭东也在等。既然都等到一块了,那就看看大家是不是在等同一道菜上桌。”
外面日光还是很刺眼,洛神将房门关上,三个人围着木桌低声商量部署,过了大约半个小时,雨霖婞喝口泉水站起来:“就先这么说好。我过去再跟苏亦和阿笙说下,让他们事先做好准备应对。”
师清漪道:“嗯。”
这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几声模糊的猫叫,幽幽的,好像带了很大不满似的,师清漪向来耳聪目明,甚至能听到极其细微的猫爪子扒拉门板的声音。
雨霖婞一个哆嗦,迈出去的腿又缩了回来:“听见了?”
师清漪装傻充愣:“听见什么。”
雨霖婞低声道:“就是那种。”
“哪种?”
“哎呀,就是那种!”
“那种,那种,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种。”师清漪又感到一阵疲倦,连装傻的声音都低了许多。
雨霖婞躲躲闪闪地比划了一下,说:“就是我最讨厌……的那种。叫声,你们两没听到?”
洛神面无表情,师清漪则尾音拖长地应了一声:“哦——那种啊。”
雨霖婞感觉喉咙有点发干:“所以你听见了?”
师清漪安慰道:“别怕,山里总是有些野的,就只是远处躲着叫唤几声,你在房子里怕什么。这吊脚楼隔音效果不好,木头建造,你就算在远远的大门口走两步,房间里的人也能听得清清楚楚,所以那东西肯定也隔得远了,瞎担心个什么劲。”
雨霖婞想了想,才算接受了师清漪这套说辞,嘀咕一句:“鬼地方,隔音不好倒是真的。”
她大概是怕那猫过来,想尽快回房去,也就急匆匆地离开了,留下师清漪在那哭笑不得。
师清漪起身收拾碗筷,又对洛神道:“月瞳肯定是饿了,正在隔壁房间闹呢,你去拿点肉哄一哄它。”
洛神点头,却又有些不放心:“你还病着,这里一个人能行么?”
“我哪里虚到这个地步,连桌子都收拾不好了?”师清漪笑:“快去吧。”
洛神出门去厨房,师清漪站在原地静了一会,揉了揉鼻梁,这才继续手里的事情。
之后吊脚楼里一切正常,石兰除了晚餐时出现了几分钟,便又离开了。这个大山里所有的一切,目前表面上看起来都是那么宁静祥和,即使在这种看似平静的皮囊下,正流动着不为人知的深黑污血。
夜色渐浓,山里也起了很厚的夜雾,静静地在山林间,在田埂上,在村口处缓缓地弥漫。夜雾笼罩在村口小河架设的那架水车上,水车犹如一个迟暮的老人,日夜不歇地机械重复旋转。
水声哗啦之间,几只蓝色的蝴蝶在牌坊的灯笼下徘徊许久,起舞翩翩,又像一场梦一般,于暗夜之中消失无痕。
吊脚楼的隔音效果的确是不好,院子里多有夏夜虫鸣的声音,师清漪洗完澡后,侧卧着躺在床上,静静地倾听那房间外的虫鸣之声。
正是由于这种浅浅的夏夜之声,反倒更能衬托山夜的寂静了。
她本来就因为某种原因而郁燥,热得失了眠,现在越是听见这种虫鸣声,就越是觉得心里空空。她努力地思考琢磨接下来的一些事宜,想将那颗空虚的心填满,料不到那心早已千疮百孔成了筛子似的,填了又漏下,反复折腾得几乎想要翻个身。
可她并不敢翻身,也舍不得翻身,只是静静地躺在那,任由枕畔那女人搂着自己。
房间里略微透了点外面院子里夜里长明的灯光进来,倒不是漆黑一团,而只是一片混沌的昏暗而已。洛神右手枕在师清漪颈下,左手轻轻环住了师清漪的腰身,在昏暗中勾出一片模模糊糊的轮廓。
可即使是这么一个模糊的拥抱轮廓,却也好似能看出女人满心满怀的珍爱。手臂曲着,圈出来的怀抱那么宽,宽到需要容纳那么长久岁月里积淀的至死不渝与深切爱意,可是却又那么窄,窄到分明只能刚好容纳师清漪这娇柔的一副身子了,便再也容不下世间其他。
黑夜藏起了洛神精致清妩的面容,藏起了她曼妙的身材曲线,却藏不住她与生俱来的那股女人体香。
她贴师清漪贴得那么近,师清漪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她安睡时鼻息间呼出的温软气息,就这么贴着自己的脖颈,撩拨着上面那几缕本就蹭得发了痒的发丝。
被洛神这么抱着,贴着,师清漪实在有些受不住了。
胡思乱想的掩盖想法早已缴械投降,不管她再怎么挣扎,怎么逃避,所有的一切都将她揪扯往那个女人的方向。
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在淌汗,急需大口呼吸,她却惊觉自己的身边没有多少氧气来救赎了。
等到师清漪莫名燥热到汗涔涔的地步,洛神枕在她颈下的手臂突然又略微动了动,手指一曲起,触摸到了那片热得几乎要融化的肌肤,同时这种移动与摩擦,也带起了热汗的滑腻。
师清漪以为她被自己这浑身的汗弄得不舒服,已经醒了,可是等了许久,身旁的女人却还是沉静如水。
师清漪感觉不能再这么下去,小心地挪了下位置,分开洛神的手,下了床。
为了避免打扰到女人的休息,加上她夜视能力很好,也就没有开灯,在房间里摸黑走进浴室,这才亮了灯,对着流动的水流冲凉。
吊脚楼的水都是古井里抽上来储存进水塔的,货真价值的山泉水,夜里曾经换过一次新鲜的,于是现在的水便是分外的冰凉,甚至有点刺骨的感觉。
不过师清漪现在正需要这种刺骨醒脑之感,清凉的山泉水帮助她摆脱了那种热汗郁燥的折磨,仿佛暂时给了她又一次生命。
水流沿着她修长的腿缓缓落下,一路旖旎到玉葡萄般的脚趾,师清漪闭上眼在脸上抹了一把,终于又睁开,将水关上了。
把已经汗湿的睡衣扔在一旁,师清漪用浴巾沿着胸前缠了一圈,走出浴室,正打算去背包里摸另外一套睡衣,房间里的灯却突然亮了。
师清漪吓了一跳,出于条件反射,她下意识用手往胸前遮了遮。
这当然不能遮住什么,不过这个举动倒是让床上的女人不着痕迹地淡笑了下。
师清漪终于摸到睡衣,讪讪地低声说:“我有点热,就又洗了个澡,吵醒你了。”
洛神道:“怎么不开灯?撞到哪里怎么办?”
“不开灯也没事。”师清漪本来想摸黑换衣服,现在灯却亮了,她自然不能当着洛神的面,正打算回浴室去换,却被洛神叫住。
洛神眼眸微微眯起,将师清漪从头到脚,慢慢地看了一遍。白浴巾下是笔直修长的两条腿,尚且有些羞涩地并着,水雾又给女人的长发添了几抹潮湿与冷润。
“过来。”洛神右手抬起,朝她轻轻招了招。
师清漪走过去,并起膝盖坐到床边上,手里还别扭地搂着睡衣。
她声音低低的:“我还没……换衣服。”
洛神眼角好似缝了一丝笑,声音却很平静:“不用换。挺好。”
作者有话要说:1.一看快三十万字了,于是是时候了,你们懂。
2.其实君导写文挺有安排的,你们有兴趣的去算一下古代篇里【哔】的字数和章节分布规律,以及百分数等等各项指标比例,可以完美地推算出本文的长度哦亲(正经到不能再正经脸
——以上是探陵特派记者君s从战场前线最新发回来的无节操报道,绝对够新鲜够热辣(小道消息别理她。
第72章 卷 二
第七十七章――山夜迷醉(下)
“不换衣服,要怎么睡。”师清漪手指略显局促地绕了绕睡衣的衣角,头也低着,湿润的长发偏在一侧的肩膀上,目光只是落到自己的脚尖上。
脚趾上还留有些许水渍,玲珑漂亮,拘谨地并起,充分展示了主人内心的不安与焦虑。
她不敢看洛神,仿佛只要再细细致致地看那女人一眼,她便会克制不住,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只是她并不知道的是,自己表现出来的这种下意识的逃避与羞窘,落在那女人的眼中,却又是一副多么娇柔可人的模样。
“那就不睡。”洛神靠近了她,轻声说:“现在醒了,反倒睡不着。”
师清漪连忙抬起头,歉意地道:“对不起,是我吵到你了。”
她这么诚恳地道歉,洛神却好似并不高兴,面无表情地伸手去轻捏她的脸颊:“在我面前,有两句话你无需说。一是‘谢谢’,一是‘对不起’。”
师清漪知道自己说错话,便十分乖巧地任由洛神揉捏。
她裹着白浴巾的样子就像只白软的小兔子,有一种别致的漂亮,一缕乌黑的发梢贴在左边心口,略微卷曲着,上面还缀着水珠,像个挠人心思的小勾子。
洛神静静地看着她,指尖划过她的脸颊,道:“你困么?”
“刚洗了个澡,很精神。”师清漪心里砰砰直跳,避开洛神的目光,低头说。
“那陪我一会。”洛神揉了揉她的头发:“和我说会话。”
“嗯,好。”师清漪抬起腿,坐到洛神的身边,挨她近一些。
静了片刻,洛神道:“我方才做了一个梦。”
听到这句话,师清漪讶异地抬起头,对上了洛神那双分外清亮的黑色眼眸,只是此刻,里面的神色却又有些陌生的寂寞与怅然。
平素里这双眼总是波澜不惊的,幽潭古井一般,任何大风也吹不起里面的涟漪。外人只能看见这女人一成不变的寡淡黑白色,只有到了这种两人独处的时候,师清漪才能从这双眼里看到另外那些深埋的色彩。
“是不好的梦吗?”师清漪看到洛神脖颈处的几缕发丝贴着肌肤,似乎被汗湿了。
“算罢。”洛神将头枕在师清漪肩上,近似呓语:“我梦到了以前的事。”
师清漪闻到女人身上那清雅若夜雨梨花的香气,犹豫了会,试探说:“你以前在古代过得不好?”
“便是过得太好。”
师清漪沉吟着,不说话。
洛神闭上眼,长长睫毛覆下一片阴影,慢慢道:“很久以前,我总是一个人,无滋也无味地过,便不觉得得失一事有什么重要的。到了后来,倒渐渐有了友人,更有了挂念之人,于是对这世间许多得失又计较了起来。得到过,却又失去,便总也会在意。有一个人,我曾经因为过失丢过她一次,所幸又寻了她回来,过了一段长久安稳的生活,可是在懵懂迷糊之中,又第二次将她丢了。之前梦里自棺中醒来时,只得孤身一人,竟再无其他。”
洛神目前最计较最在意的,就是她无缘无故被人弄进棺材里,长眠几百年才醒的事。
师清漪暗忖洛神将之前落雁山苏醒一事入了梦,大概是女人心里太过在意,不由得放柔了声音问:“那梦里你没看见我吗?你醒来时,应该会看见我的。这可是事实。”
洛神轻轻一笑,坐直身体,摇头说:“所以才是个不好的梦。”
师清漪歪了歪头:“我能问下,那个人是谁吗?”
为什么洛神会露出这种表情。
能让她最不舍的,会是她在古代的谁呢?
是她的丈夫,还是……
想到这,师清漪心底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觉,她只知道,这感觉并不令她舒服。
“是我表妹。”洛神看到师清漪的脸色,知道她又在胡思乱想,突然笑了。
“哎?”师清漪一愣。
“古代的表妹。”洛神迷了眯眼:“我同你提过一次。”
师清漪脸色又变得微妙起来:“我知道是古代的表妹,不是你眼前这个。”
她眼风偷偷瞥了洛神一会,膝盖挪动了下,跪坐在女人面前,终于正视道:“没关系,还有我陪着你,你再也不会是孤孤单单一个人。虽然这么说有点怪,但我好歹也是你现在的表妹,更是你的……你的女朋友。你下次做梦的时候,一定要记得梦见我。”
洛神半晌没说话,师清漪仿佛鼓足了勇气,又突然说:“我喜欢你。”
这个告白女人早先就听过,事实上为了等这句话,之前她实在是忍耐得足够长久,可是师清漪这次的重复,倒是让女人眼里的神色凝了下。
洛神轻笑道:“为何突然说这个。”
师清漪说:“我只是想让你现在开心一些,舒服一些。”
她好像突然犯了魔怔,脑子里一个开关被彻底打开了,又低低呢喃道:“我很想你。”
洛神柔声应着她:“我就在这里。”
“不是,其实我……”师清漪感觉自己舌头直了,磕磕绊绊地竟说不出个利索话来。
言语仿佛已经不能够宣泄她心中四处冲突的欲望,双膝跪着,干脆双手撑在床上,凑过去贴着女人的唇轻轻吻了一下。
洛神怔住。
只是这么擦着唇亲了一下,师清漪很快又退了回来,怀揣的那些心思,让她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举动。
而许是她来回的动作幅度过大,上身裹着的浴巾就这么松开了,身体的玲珑曲线便再也包裹不住,明媚的春景随之一览无遗地泻了出去。
师清漪感觉到身上一空一凉,慌七忙八地去捞掉落的浴巾,揉在胸口遮挡。
她脸红得几乎要无地自容了,下一秒,弯曲遮挡心口的手,却被一只手轻轻攫住。
师清漪下意识想将浴巾揉得更紧,女人却张开手臂,将她搂在怀里。
“别动,你这傻姑娘。”女人温柔地抱着她,呢喃。
师清漪感觉心底那脆弱到可笑的防线完全崩塌,积压许久的欲念蜂拥而出,只在刚才那拥抱的一个瞬间,便填埋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将头偏靠在洛神的肩膀,紧紧地回抱住了洛神,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一种安心幸福到想要落泪的感觉。
她朝思暮想的女人,她的心上人,就在这里。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希望与她有一个家,相守到老,过一辈子。
“我也很想你。”洛神低语着,贴着师清漪侧颈,去亲吻那湿润馨香的长发。
“可以么?”她伸手揽到师清漪腰身最纤弱的部分,梦呓般问师清漪,又好像是在问自己。
此时此刻,再也没什么可以与不可以了。
师清漪跪坐在床上,任由心底的感情满溢,闭上眼,开始与女人静静地接吻。
先是柔软的唇瓣相互轻轻触碰,后面不再满足于此,又双唇启开,迎接对方的芬芳。
洛神一手包住师清漪柔若无骨的腰肢,另一只手则去抚摸她脖颈上滚烫的肌肤,来回轻轻碾揉。长久缠绵的一个吻后,她的唇转而沿着师清漪的颈部侧线往上,移动到那团小巧柔软的耳垂处,张嘴轻轻咬了一口。
师清漪脸上浮上一抹红,在这种轻咬之下,浑身一个哆嗦,差点就要出声叫出来。
幸好她考虑到吊脚楼的隔音效果,又忍住了,只是将那个声音转成了一个足够压抑的喘息。
浴巾揉到了一旁角落,师清漪被洛神平放在床上,简直不知道应该怎么摆放自己的身子才好。浑身光裸着,一丝遮盖也无,室温刚刚妥帖,盖薄被显得十分多余,但是却又不能不盖,师清漪窘迫中抬手去摸,却被洛神按住。
洛神居高临下地端详着她,笑:“冷?”
师清漪抿着唇,摇头。
她身形偏瘦削,刚刚好瘦得很好看的那种,腿脚修长,骨骼分明,被白皙肌肤妥帖地包裹起来。整个人好似一块温润的青玉,线条柔和,色泽淡雅中又透出一股温暖之感,被漫长的时光打磨洗涤后,更加自然流露出一种夺目的绮丽来。
洛神俯下了身,将她捞在怀里,像是搂着无比珍爱的宝物,轻声哄着她:“我喜欢看你此刻这样。很美。”
师清漪唇咬得更深了。
她以前从来不敢想象,世上会有这么一个人,在这种场合,对她说出如斯爱怜的赞美与情话来。
洛神把睡衣褪去,长发乌黑,绸缎般毫无阻隔地贴着肌肤滑下来,青丝盈盈落满了莹润的肩头。
她的头发很长,现代的女人很少会留这么长的头发,而且又是保持着最纯粹自然的雅黑色,让人感觉古典而端庄。
以前洛神洗澡的时候,师清漪看过她的身体多次,只是要么是隐在水雾中,模模糊糊的笼了一层水汽,要么是大部分被水泽遮挡了,总之都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欲语还休。
可是,这次却完全不同了。
女人将她一切隐秘的美丽,毫无保留地尽数展现在师清漪的面前。
这世上,只能师清漪一人拥有这种特权。
肌肤胜雪,光灯照下,每一寸肌肤仿佛都旖旎地流转了诱人的光泽。那些光芒流淌而下,一路又淌到女人胸前两点娇红之色上。
原本乌黑长发就垂了些许在胸前,与雪肌之间组合勾勒出了一副清雅的黑白之境,如今好似点睛一笔下来,又点出了两抹荡人心旌的红润色彩,黑白红三色相得益彰,看得师清漪喉咙一阵发干。
这女人简直犹如令人身心深陷的罂粟,美得几乎要让人迷失方向,只是想紧紧随着她。
师清漪恍惚觉得自己恐怕是做了梦,也许她是太思渴眼前的女人了,才会产生臆想,可是等她抬眸看得更仔细了一些,看到两个人都是赤身光裸相互贴合的时候,才发现这一切是真的。
于是她突然开始紧张起来,羞涩的红润甚至到了脚趾头。
洛神低下头,几缕长发柔柔地贴着师清漪的脸颊晃动。
她揉着师清漪肩上的肌肤,淡淡玩笑一句:“我都与你坦诚相见到如斯地步了,还紧张?”
师清漪知道她是指代上次未能继续的尴尬事,低声说:“我是第一次……我不太会。”她表情有点严肃,白皙脸颊上又飘着两抹樱色,看起来分外可爱。
洛神看了她一会,纤眉微微挑起,做了个沉吟的姿态:“嗯,第一次。”
师清漪却不知道她的意思,抓住了她光裸的手臂,紧张地表白心迹:“你真的是我第一个。”
她说得很情真意切,又很焦急,末了又低低加了一句:“当然,我希望,你也会是最后一个。”
洛神眼眸漆黑,定定望着她。
师清漪双颊因为涌动的暖流而越发红润,声音低若蚊吟:“我这个人很死心眼,如果我喜欢你,我一定会喜欢你到底。”
她以为自己这样躺在洛神身下,光裸着身子,表情严肃剖心挖肺似地做着笨拙的保证,在这个节骨眼上,看起似乎是很煞风景。
洛神却一直含笑看着,伸手捞起她:“真凑巧,我也是个死心眼的。”
你是第一个。
唯一一个。
自然也是最后一个。
师清漪感觉心跳更快了,洛神笑着低声道:“既然是第一次,我便来教你,你要做个好学生。”
她贴近了来,拉过师清漪的手,贴在自己光裸的胸前,眼角尽是勾人的妩媚风韵:“第一步你已然看了,也晓得了,自然是从脱衣开始的。”
师清漪手触到她柔滑若玉的肌肤,又看到她故意一本正经示范的那张脸,面上红晕就更明显了。
“第二步。”
女人一手兜住师清漪的纤腰。
右手则伸过
作者有话要说:此时此刻,终于见证到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写起来时真正的差异了……满脸血(懂的人自然懂
第73章 卷 二
第七十八章――尽此欢
右手则伸过去,捏住了她的下巴。
捏在下巴上的手指纤长漂亮,指甲被洛神修剪得光滑齐整,圆润干净,正温柔地压在师清漪的下颌处。
明明是柔柔的,那种轻轻一碰就能推开的力度,师清漪却从中感受到一种奇妙的重荷感。
她的心跳越来越快,近乎不受控制了,呼出的热气喷在洛神的指尖,下一刻便要液化成水。
洛神手指摩挲着师清漪的唇瓣,速度与力道都拿捏得如此精准。很快,师清漪的下唇便被揉弄得微微泛了些红,看起来就像一枚饱满到只等人采摘的可爱樱桃。
师清漪轻轻逸出一声喘,头略微向后仰,喉咙滑动了下,深灰色的瞳仁里停驻了名为情.欲的色彩。
这大概是所谓饥渴的意思了。
洛神唇角上勾,撤开手指,转而将唇贴了过去。
这个吻实在是深到了极致,两人的柔软相互交缠,师清漪闭上眼,舌尖能充分地品味到女人唇齿间那种清爽湿润的味道。
一阵子她觉得自己是一条被水泽包裹的鱼,沉迷在水波带给她的惬意之中,舒服享受极了,可是一阵子后,她又觉得自己这条鱼被洛神抛上了岸,氧气早已不够,于是这种不够让她尽可能急切地索取起来。
洛神却并不着急,一面回应吻着她,右手同时往下,开始轻而缓慢地摩挲抚慰。
她的动作最开始是那么似水温柔,慢慢往下流淌,显得不疾不徐。
可这种前奏的慢速度,反而是最撩人的。
师清漪被洛神撩拨得浑身似进了一口小火架设的锅炉,肌肤全被细细的火焰兜住,陷在里面,一寸一寸地经受这种缓慢的烤炙。此刻她居然全身心地成了个求虐的人,心底热切地盼望火焰能更炽热一些,最好能将她化成灰,洛神却似故意悬着她,步调依旧如初。
师清漪按捺不住了,偏开唇,几缕湿淋淋的长发贴着瓷白的肌肤,祈求般低喘地呼唤:“洛神。”
她低喃着,任谁看了都会怜惜疼爱。
“嗯,乖。”洛神轻轻哄了她,手掌绕回到她的脖颈,再度往下辗转,贴住锁骨,在那羽翼般舒展的突出小骨上来回流连,最终又按到了师清漪的胸前。
在这种敏感刺激之下,师清漪原本紧闭的眼陡然睁开,琥珀色的眼里好似烧着了一团火。
洛神的手指摁在她的乳.尖上,按压揉弄,手法娴熟,每一下都准确地掐住了师清漪致命的弱点。
这种近似磨折的爱抚方式,快要让师清漪发了疯。
师清漪想要呻吟喘息,嘴唇却被洛神重新封住,浑身被折磨得湿淋淋的,犹如重新入水冲了一次澡。
洛神也同样汗湿了身子,乌黑的发丝贴在光裸的肩头与背脊,黑白分明。
薄薄的汗已经覆了她全身,师清漪情迷意乱中一路摸过去,几乎有一种指尖深陷滚烫融化羊脂的错觉。
一切都发生了极大变化。
师清漪发现身上的女人变得炽热了许多,在这种缠绵翻转之中,女人的温柔终于演变成了一张让人窒息的网,缠得师清漪几乎没有进退的余地。
洛神平常看起来那么平静寡淡,要真正看到她内心的波动,那是非常之难的。她或是没什么表情,或是淡淡一抹冷怒,又或者是浅浅的一抹笑,总是度量精准,拿捏到位,将自己隐入黑夜的最深处。
谁也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可是现在不同,她此时此刻的所有,全都真真切切地暴露在师清漪的眼底。
她忍耐得足够久了,有这么长久深沉的依恋藏进眼底,埋入心间,即便是正襟危坐的神也忍不住。
更何况,她也不是神。
就是现在。
她想要她。
洛神微微蹙起眉,眼角烧出一片红色,紧紧地搂住了怀里的女人。
师清漪突然觉得洛神的怀抱变得那么让人窒息,她热情如火,缠绵仿佛没有休止。
如果最开始那种温柔触摸与亲吻只是一颗发芽的种子,现在则已经长成了巨大的藤蔓,长蛇似地束缚住了师清漪。
她缠绕得那么紧,从未有过的释放,每一个动作都带着灼烧的热度,将师清漪翻过来,又折过去,来来回回。
那些轻拢慢捻的耐心也好像消失了,师清漪陷在她这种细细密密的温柔攻势之下,甚至感觉到肌肤被摆弄得有了一丝疼。
这实在是一种分外奇妙的感觉。
虽然疼,师清漪却又在享受着这种微妙的痛感,她的手攀附上洛神单薄光裸的脊背,来回抚摸,将女人拉下来,无尽地贴近。
两人的肌肤在这种翻滚的高温之下,好似化得融合在了一起,熨帖毫无缝隙。没有衣料的束缚,肌肤与肌肤极尽紧贴与交叠,舒服得让人想要叹息。
师清漪却在竭力忍受着那种几乎要大声呻吟的欲望,死死忍住,唇边只是压抑地逸出几声低吟,最后她实在忍受不住,只能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的眼角早已烧红,流露出与平常那种清丽秀美完全不一样的妩媚来,竟是另外的一番风情滋味。
这种竭力忍耐的模样,实在看得人且爱且怜。
洛神低下了身来,去吻她的手,呼吸已经趋近紊乱,笑意却是意味深长:“憋着,不难受?”
师清漪脸通红地摇头,尴尬地低声说:“这地方隔音不好,会……会被听到。到时候我脸要往哪搁。”
洛神附在师清漪的耳边,舌尖舔吻了下那红得可爱的耳朵。
她漆黑眼眸里晕着一丝别样的光,声音含糊却温柔,带着一种危险的蛊惑:“那你可以,叫得低一些。”
师清漪被舔了,感觉身体几乎要痉挛,双腿紧绷,仿佛下一刻就要弦似地断掉。
她大腿贴着洛神撩人柔软的腰肢摩挲着,脚趾因为难耐的情潮而往里勾,抱怨似地低声道:“我……我觉得你是个假正经的骗子。”
“哦?”洛神挑眉,手却突然往下摸,摸到她的大腿内侧,往下按压:“怎么说?”
“啊……嗯。”师清漪浑身一颤,叫出了声。
“嘘。”洛神笑:“不是怕被人听到?早先便要你叫低一些。”
师清漪被她笑得有些羞恼,将她又往下扯了扯,迫使洛神脸颊贴近自己的唇。
她灼热的呼吸喷在洛神脸上,低低说:“你怎么能够这么会。”
明明以前是嫁过人的,为什么女人之间的事情会这么的熟练。
太熟练了。
熟练得有点诡异。
“以前便告诉过你,自学的。”洛神眼波横了她一横,媚态天成:“方才要你好生学习,你不专心,却又能怪得了谁。”
说话间,手里又动作起来。
于是师清漪被她再度摆弄得身娇体软了,只能小声嘀咕:“我现在算知道了,想不到你……嗯……你还是个闷里骚。”
“闷,里,骚?”洛神一字一顿,慢慢吞吞地重复。
手指却危险地抵了过去,抵在某个无限隐秘的地方。
师清漪:“……”
长久的缠绵已经让摸过去的手指沾染了饱满的晶莹,于是即将到来的事情,显得不言而喻了。
师清漪感到一种莫名的刺激与战栗袭来,可是伴随而来的,却是一种真真切切的空虚与恐惧。
她真的开始害怕了。
身体里的空虚确实急需深爱的这个女人来填满,可是那种恐惧,却怎么也无法消去。
她下意识抬起上身,手臂紧紧地勾住了身上的女人。
她想抱她抱得更紧些,更近一些,几乎想让她融进自己身体里,仿佛只有这种嵌入的距离,才能短暂地消除她心中那种恐惧。
洛神察觉到师清漪的不安,嘴角原本恶作剧般含着的笑意隐去,乌黑的眼里起了柔软的水雾。
她贴在师清漪耳边,低语呢喃:“乖,别怕。不会疼,我保证。”
洛神的声音温柔到让人信赖与安心,低低带了一丝喘,师清漪却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不过是她带给自己的一种安慰。
只要以往没有经历某些意外,或者身体结构没有别例,第一次经历人事的完璧女人,总是会疼的,这好像已经成了一种理所当然的认识。
因为是第一次,于是这种认识,往往造就了一种微妙的恐惧。
抱着这种复杂的心理,师清漪仿佛为了分散注意似的,闭上眼,突然猛地含住了洛神的唇。
洛神体贴地回应她,舌尖撩拨,尽量抚慰她。
她许给了她一个温柔乡,一个甜美梦,让她沉迷,令她能暂时地忽略心底的不安。
而因为有了充分的润滑,女人修长的手指,毫无阻隔地探了进去。
这算得上是一种侵入,可却是那么自然而妥帖,没有预料到的不适,而是另外一种美妙到极致的感觉。
没有想象中所谓尖锐的难受,没有所谓干涩的摩擦,温暖与粘滑包裹住了女人的手指,两人仿佛融在了一处。
她真的完完全全地接纳了她。
师清漪喉间逸出一声低吟,犹如濒死的溺水者,双手紧紧地勾着洛神的脖颈,柔波晃荡的琥珀色眸子定定地看着半空。
仿佛为了让她适应似的,洛神最开始没有动,而是将手指深埋在水泽中,轻轻吻着她。
这种接纳的充实感觉让她怔了很久,熟悉的感觉潮水般涌过来,压得她无法呼吸。
“我说过,不会疼。”
洛神吻向她的颈侧肌肤,突然一下子深入到了她的最尽头,抵死缠绵般压着她。
许是这动作挑起来,太过刺激与激烈,师清漪猛地回过神,腰部用力,抱住洛神的力道收紧,牙齿咬在洛神的肩上。
师清漪紧闭着眼,睫毛轻抖,实在羞涩于去看,可是身体却是如此诚实,不由自主地跟随着女人手里的动作而轻摇扭动。
她仿佛黑夜里的昙花,叶青花洁,灼灼然然地盛放开来,迎接着这久违了的花开讯息。
迷醉时的妩媚与娇柔,全都清清楚楚地映照在脸上,幸而她自己看不到。
洛神眼眸漆黑,宛若最深沉的墨色美玉,将身下女人的绮丽深深藏进眼中,手里的动作仿佛无法控制似的,越发地激烈。两人契合得如此完美,每一寸肌肤都贴得紧紧的,低低喘息,甚至连呼吸步调都做到相一致了。
呼吸交织,肢体相缠,翻滚海浪般密合得毫无缝隙。
仿佛下一秒,就是末日,只能此刻尽欢。
师清漪如此热切迎合着女人。
可是渐渐的,她真的好像快要被洛神揉碎了,快要哭出来。
碎成一片片破布,碎了也要缠在她身上。
又好像是被碾压成了粉尘,死心塌地缠绕着她,去哪里都跟着。
作者有话要说:tocontinued……
第74章 卷 二
第七十九章缱绻梦
洛神无限地贴近师清漪,柔软的唇吻过师清漪的每一寸肌肤,缠着,腻着,无限娇宠。
师清漪一时觉得她太温柔,眉梢眼角都似缝了甜美的蜜,低喃轻语,极尽柔媚。
可是一时,又觉得她太让人窒息。
无论是洛神那令人沉沦迷醉的美貌,还是沉沉的双眸,抑或是柔滑似脂的肌肤,都让师清漪有着一种无法逃脱离开的窒息感,犹如深陷漆黑湖底,不能自拔。
更何况此时此刻,她还缠绵不休。
几乎只是洛神轻微的一个轻咬,或者是随便的一个指尖撩拨挑逗,都让师清漪浑身战栗不已。这真的是一种奇妙的快慰感觉,明明肌肤滚烫,汗水黏黏糊糊的,甚至因为某个刺激而起了鸡皮疙瘩,却丝毫不觉得有任何的难受,反而渴望更多。
被圈进怀抱的身子现在毫无活动的余地,简直如同一方绸缎,被洛神搓揉,折叠,摆出各种姿态。
双手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放,好像搁在哪里都是难捱的。
师清漪最终尝试将手抬高,手臂挡住了半边脸上的春情,下唇咬得紧紧的,竭力地去忍耐,可是自己嘴里发出的那种喘息声,还是让她羞涩到了面红耳赤的地步。
她平素自认是个会忍受的人,想不到到了这件事上,她那些所谓的忍耐力好似渐渐地撑不住,快要消失殆尽了。
甚至有好几次,被洛神手里的动作推上高峰,送入云端,她几乎无法控制,差点要恣情恣性地叫出声来。那样的瞬间,她实在恨不得将以前那个矜持的自己丢去九霄云外,只想快快乐乐没有负担地放肆一回。
可惜下一秒,考虑到这种恣意将会带来的难堪后果,只能咬紧牙关,竭力忍耐。
师清漪正这样天人交战似地苦苦忍受,下唇被咬得好似快要破裂了,不防备那交叉遮住半边脸的手,却被人轻轻揭开。
洛神拿开师清漪的手,炽热而柔软的目光落到她的脸上。
师清漪胸口剧烈起伏,两点娇红的蓓蕾饱满,像极了白雪簇拥下的两瓣红梅。
她喘息着,两颊泛红,在洛神这种目光凝望之下,再加上之前被翻来覆去地揉弄折腾,现在根本说不出话来。
“别遮。看着我。”洛神抵着师清漪的前额,压着嗓子道。
她鼻尖上沁了汗,细小的汗珠落下来,落到师清漪的脸颊上,既痒且烫。
师清漪抬手搂住了她的肩背,感觉到女人的柔软正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胸口,心跳突突的,越发急促起来。
“莫非我生得丑么,十次你遮眼遮了足足八次。”洛神话里笑意有些浓,轻轻带了些喘。
“才没有。”师清漪这才急了:“我只是……”
我只是不好意思。
这话要是说出来实在是傻透了,十足的傻气,于是师清漪紧急刹住了车。
她眼皮疲倦地抬起,看起来就显得懒懒的,等到抬眸看到洛神光裸漂亮的身子,再瞥到自己寸丝不挂,突然又好像被噎住了。
洛神看似好笑地叹息一声:“你只是个傻姑娘。”
师清漪含糊地哼哼了一声,像只猫一样蜷起身子,不予反驳。洛神伸出左手去抚摸她的脸,师清漪被她摸得十分舒服,嘴里发出细碎的低吟。
之前还被折腾得好像散了架,可现在这种类似中场休息似的抚慰,居然又让她惬意到有别样的餍足感。
由于洛神停下动作,空气好像流淌比之前要来得缓慢,热度凉下来,却丝丝缕缕地飘着一股奇妙的气息味道。这种气息暧昧得要命,带着让人脸红心跳的春意,混合着两人身上淡淡的香气,就更加让人熏熏然了。
师清漪轻轻嗅了嗅,知道那是什么味道,她窝在洛神怀里,又睁开了眼。
洛神的右手臂弯正枕在她的颈下,右肘作为支点支撑师清漪的重量,手指则略微挑高,悬在半空,师清漪眼睛余光瞥过去,瞥到她中间的手指上。
两根修长手指上的暧昧气息最是浓郁,裹了一层粘滑的液体,亮晶晶的,半干半润的模样,有些甚至凝结了细细的微不可见的白渍。
师清漪盯着洛神手指上的痕迹看了很久,面无表情,好像有些发愣了。
她的确感觉自己此时此刻的大脑成了一个生锈的轴承,转得格外缓慢,过了很久,她突然撞鬼似地坐起来,拉过洛神的手指,丝毫不矜持地仔仔细细看。
洛神不说话,嘴角噙着一丝淡不可见的笑意,任由她做检查似地翻来覆去。
师清漪低着头,纤眉蹙起,心里怪怪的,却不敢说出口。
之前那么激烈地来回,她确信洛神每一次都真真切切地深入了她的身体,周身好像通电似的,颤抖且快活,可是却并没有想象中预备迎接的疼痛。
现在,手指上同样也找不到哪怕一星半点红色的痕迹。
有些人初次欢好会疼,却不会流血;有些人流血,却不会疼;有些人甚至不流血也感觉不到痛感,所谓的第一次往往有着各种各样不同的状态,这些都是十分正常的。
外界过度的运动,或者药物,或者自身身子结构等等影响,造就了这些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现象,师清漪本来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可是现在轮到自己遇上了,又觉得有种如鲠在喉的郁闷。
她郁闷的并不是自己不痛也不流血的事实,本就科学正常,无需在意,她只是怕洛神误会自己不诚实。
之前明确说了是第一次,现在这副景象,洛神她会怎么想呢?
毕竟古代人和现代人在思维上总有区别,认知也会有所偏颇,尤其是在这种搁在古代分外敏感看重的事情上。即使洛神接受学习了那么多的现代理念,但因为时间局限,总有漏洞,她现在会不会以为自己在和她说谎?
师清漪最怕人误会,尤其是至为亲近的人,现在来来回回地胡思乱想,设想了各种可能,几乎愁肠百结到胃痛肝疼。
“找什么?”洛神心思通透,却只是含笑看她:“我手上有什么别样的物事?”
师清漪收回目光,蜷起修长漂亮的腿,两条手臂拢着前胸,正襟危坐似地咳嗽一声,说:“我……我想告诉你一点事。”
“何事?”洛神挑起眼角,好整以暇地觑着她。
“我真的……真的是第一次。你别误会。”师清漪羞恼地道:“我从来不会骗你。”
“嗯。”洛神淡淡点头。
师清漪继续低声说:“我知道你们古时分外看重这种事,如果没有见红,女子在夫家的境遇会很悲惨,甚至遭受唾弃难逃一死,你生活在古代,这些你肯定十分明白。但是我想说,其实那些都是不科学的。”
师清漪没说完,洛神却摆出一副严肃正经的模样,将科学的解释清清楚楚地说了一遍,然后反问:“我说得可对?”
师清漪:“……”
“既然你晓得是正常现象,却为什么要画蛇添足同我解释这么多?”洛神慢悠悠道。
师清漪恨不得将自己藏进缝隙里,低低说道:“我怕你发现了,会误会我说谎。”
洛神轻轻一笑,突然倾身,将师清漪压在身子底下。
她呼吸温软,擦着师清漪的鼻尖,含笑道:“我在古时早已经许了人家了,可不是什么第一次,你会嫌弃我么?”
师清漪感觉到她的肌肤再度与自己紧贴,之前从她手中感受到的那种刺激与快感又潮水似地包围过来。
洛神看到她那种娇柔却又羞涩欲滴的模样,满意地在她嘴唇上亲了亲,轻声呢喃:“说起你不曾落红,也不觉得疼,我想还有一种可能,大抵是我方才伺候你,伺候得还不够周到的缘故。”
师清漪察觉到女人话语里暧昧的危险,腰身紧绷。
“所以我想,大概还要伺候一次。”
师清漪呼吸加重,再度被洛神揉进怀里。
她觉得这次比之前那几次还要热烈,翻来滚去,无法逃脱。
意乱情迷的反复体验甚至让师清漪产生了幻觉,发起高烧,眼前似乎拉开了另外一个无比绮丽摇曳的梦境。
那梦的确是虚无缥缈的,可是却又显得那么真实。
她梦到几间修葺得雅致的屋子,屋外围了一圈盘满鲜花嫩叶藤蔓的栅栏,一副古时安宁的宅子景象。屋外密密地栽种了一大片桃花林,正是春光一片好的时候,满树桃花开得分外昳丽。
她朝桃林走,身上居然应景入戏似地,也披了一袭轻飘飘的水蓝色轻衫,长发束起,一支漂亮的碧玉簪子别在发上。
她顾不得自己的装束,见桃树下影影绰绰地坐着一个人,便快步走了过去。
树下坐着一个白衣女人,长发流水般流泻着,满地粉嫩的桃花瓣,衬得她整个人有一种灼然的美丽。
女人略微低着头,手里抱着一只小巧的酒坛,酒坛封泥被拍开丢在一边,长长睫毛上好似落了花瓣的露珠,大概是醉了。
师清漪感觉心跳越来越快,快要不受控制,她走到女人面前,蹲下了身子,凑近去看女人的脸。
女人闭着眼,姿容雅致华美,居然是她朝思暮想的洛神。
师清漪怔住了。
洛神唇上沾染了些酒渍,亮晶晶的诱人,师清漪捏住她的下巴,含上去,在女人的唇上舔了舔,入口是酒水微微的辛辣。
洛神被她一舔,睁开了眼。
师清漪看见她唇角漂亮,唇线微微启开,轻轻笑道:“哪里来的贼,不听话,却要偷我酒喝。”
轻风一吹,粉色桃花瓣簌簌而下,好似下了一场桃花雨。
女人的长发与白衣掩在这场雨下,浮光涌动,终于消失不见。
梦境被撕裂,师清漪既冷且热地爆出一身的汗,睁开眼,近乎痉挛地抱住了压在自己身上的洛神,感受到一种类似怅然若失的难受。
洛神抱着她,体贴地揉了揉,轻声说:“怎么?弄疼你了?”
师清漪眼眸好似失了焦,也不说话,怔了一会,她好像脱胎换骨似地疯狂起来,紧紧扣住女人的脊背,吻住女人的唇,全身心地陷了进去。
刚才的幻觉让她并不舒服,于是她想借由这场欢愉为她解脱。
最后她真的好像解脱了,长时间的缠绵纠葛让她浑身由内而外地疲惫,仿佛每一根骨头,都被碾压了似的疼。
汗水贴着肌肤,打湿发丝,又落到凉席上,好像躺在雨中,黏糊糊的十分不舒服。可是她实在没了力气,闭上眼,脸颊上飘着两抹淡淡的红润,轻轻喘息,一副倦怠却餍足的模样。
迷糊中,她感到一双手抱住了自己。
她懒懒地哼一声,没有睁眼。
洛神兜住她,将她拦腰抱在怀里,下了床。
师清漪缩在洛神怀里,呢喃说:“要去哪里。”
“去洗澡。”
女人轻柔说着,将师清漪带进浴室,细细致致地将她清理干净。
师清漪被洛神扶着,任由洛神动作,在水流的冲刷下昏昏沉沉。
她累极了,好像真的站着就要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ok,第一次满足地写完了(喂
顺便在微博上给大家画了探虚陵的桌面,是之前古代篇的灯会主题,尺寸1366*768,有兴趣的可去我的微博取用,另外还有大量河蟹不河蟹的插图(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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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看一下探虚陵现代篇马上就要一万条留言了,实在是感谢大家的支持。
作为整数控,破万感谢,谢谢你们的打分留言,这些就是我的动力了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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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卷 二
第八十章——红嫁衣(上)
今天不算热,天空堆着几朵云,难得起了凉爽的山风。
窗户敞开一小半,房间里有新鲜的空气对流,遮阳的浅色窗帘被风吹得似海浪般轻轻翻滚。
看起来实在是个惬意的上午。
师清漪躺在床上,正睡得浑身骨头酥软。
微风吹得她惫懒且舒服,她眉头微蹙地翻了个身,长长的黑发缠在光裸白皙的肩背上,像极了一匹上好的缎子。
骨骼与肌肤好像一整晚都被人反复搓揉了,隐隐地疼,于是侧过身后,懒洋洋地接着睡。
她惯常早起,像今天这样赖床的情况很是少有,外面透过来的薄光落在她色泽妩媚的唇上,红润饱满,有一种诱人的可爱。
本打算什么也不管,索性睡个昏天黑地,原本寂静的耳边却突然响起了翻书页的声音。
沙沙的,纸张被女人修长的手指捏着,又翻过去一页。
师清漪想起了什么,睁开迷蒙的眼,抬眸往上看。
洛神就斜斜地靠着床头,坐在师清漪身边,手里捏着一本不知从哪里借来的旧书,低头细看。
白衬衫柔软雪白,整洁熨帖地穿在身上,长发散落,带着淡淡的香气。
她侧过脸,眼眸里隐隐有愉悦的亮光,声音却显得十分平静:“醒了?”
这声问下,昨夜的缠绵场景瞬间涌来,几乎快要将师清漪淹没了。
师清漪脸颊迅速浮起一层红晕,声音软得和水一样:“早……早安。”
洛神合上书,抬起手腕看了下表,这才微微一笑:“早安。”
师清漪见她看表,说“早安”时的神色也古怪,直觉不对,坐起来扯过薄被遮住前胸,凑过去往洛神的手腕上瞧,指针端端正正地指向十点一刻。
“居然这么晚了?”师清漪怔了怔。
一觉睡到十点多,这还是破天荒的一遭。
洛神把书搁在一旁竹椅上,坐过来,伸手兜住了师清漪的腰肢,将她抱高了一些,低声道:“你太倦了,我想让你多歇息些,也就没叫你。”
她的手还是冰冰凉凉的,师清漪被她抱住,却感觉有一种灼人的错感。实在有点不敢相信,昨天夜里就是这双手让自己尝到了某种蚀骨销魂的滋味,现在看到女人的模样,再回味起来,好像有些恍然如梦了。
可是显然,这不是一个梦。
洛神从早上起一直陪在师清漪的身边,只为了她醒来能第一眼瞧见,此刻也是这么亲昵地搂住她的腰肢,仿佛是要将那满满的体贴与宠溺都填进她的心上。
师清漪手臂盘在洛神肩上,含糊应着说:“嗯。”
“今日气色看起来比昨日要好许多。”洛神端详着她漂亮的眼睛,道:“大概是感冒痊愈得差不多了。”
被洛神这么一说,师清漪也觉得此刻的自己精神好像真的变好了不少,虽然身体很倦怠,但并不是昨天那种风寒感冒所带来的疲惫。
一夜之间,她好像脱胎换骨,焕发了新的生机。
“挺奇怪的。”师清漪歪了歪头,说:“这毛病来得快,去得也这么快。”
洛神眉眼微微弯了一弯,手掌包裹住了她光洁纤细的腰,唇角勾笑:“我想是你昨夜出了这许多汗的缘故。常言道,汗起寒消,很有道理。”
师清漪差点咬到舌尖,同时身体又燥出了一身汗:“……”
“莫非我说错了?”这回轮到洛神略微歪头了,表情讳莫如深。
在外人面前,大多数时候洛神冷得如同一块冰,私底下有时候她却狡猾得像只迷人的妖精,说出来的调情话能绕你十八弯,让人无从招架。
师清漪拿女人没办法了,低下头,亲了下她的长睫毛。
洛神受用地眯起眼,站起来道:“你先去洗漱,我去做早餐。”
“你还没吃吗?”师清漪往身上套衣服。
“等下一起。”
师清漪点头:“那月瞳呢?”
“喂过了。”
洛神等师清漪穿好衣服,这才出门。
师清漪刷牙洗脸一顿忙活后,清清爽爽地打开房门透气,外面天气既不晒也不阴沉,刚刚正好,风吹得人很舒服。
山里也没什么娱乐活动,加上几个人正在等好戏上场,就更加有点闲得百无聊赖了。师清漪找了个竹椅子搬到院子里的屋檐下,翻开洛神之前那本书慢慢看,打发时间等待洛神回来。
不想过了几分钟,洛神没回,倒是等来了雨霖婞。
雨霖婞风风火火地从外头走进院子,看见师清漪在院子里看书,笑盈盈打了个招呼:“师师。”
她今天穿得清凉,看起来心情很好,白皙胳膊大长腿,松软如海藻的长发,显得性感而有活力。风笙和苏亦跟在她后面进来,礼貌地向师清漪问好。
师清漪抬头看见他们三个,也微微一笑,不过等到她看到雨霖婞和风笙他们手里拎着的东西,脸色又变得奇怪:“你大早上的居然摸鱼去了?”
“什么摸鱼。”雨霖婞将手里的水桶晃了晃,不乐意了:“是钓鱼,这叫情趣。再说了,深山里的鱼可是肥美纯天然无污染,外面无论多少钱也吃不到这么新鲜的,咱们今天中午可以加餐。”
师清漪不置可否地耸肩,她以为自己已经很闲了,想不到这个大小姐更加闲得慌。
本来是来救命的,结果变成来休闲旅游的了。
雨霖婞让风笙和苏亦去石兰那里还钓竿,自己走到井边上打了一桶新鲜的井水,将钓来的鱼养在里面,这才走到师清漪身边,仔仔细细地将师清漪端详了一遍,说:“你刚起床?”
师清漪有点不想承认,不过还是说了:“嗯。”
雨霖婞道:“你是不是昨晚上没睡好?”
师清漪还是不想承认,不过还是得重复:“嗯。”
雨霖婞不问了,也找了把青竹椅坐下,扶着下巴看着师清漪。
师清漪被她看得心里发麻:“你干什么。”
“瞧你这可怜的黑眼圈,我完全可以理解你昨晚上没睡好的痛苦。”雨霖婞一脸沉痛表情:“我也没睡好。不,准备地说我几乎是一宿没睡,我要是晚上睡不好,后面也别指望能补觉了,只能逼得我一大早就爬起来去钓鱼打发时间。”
师清漪有点忐忑,表面上却装出一副关心朋友的正经模样,轻声说:“你昨晚上……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我被那些声音吵得睡不着。”雨霖婞揉了揉桃花眼的眼角,目光瞥过来道:“你不是吗?”
“什么声音?”师清漪几乎花容失色:“我……我不是。”
“你没听到?”雨霖婞说:“这不可能啊,你不是说你没睡好,又起这么晚,我以为你被吵到了呢。”
“我病了。”师清漪努力地咳嗽了几声:“你也知道我昨天感冒很厉害,昨晚上一直咳嗽,不停地咳嗽,咳过来咳过去的,我是因为这样……才睡不着的。”
她正襟危坐地重复:“我真的咳嗽得很凶。这地方隔音不好,难道是我咳嗽吵到你了?”
“我没听到咳嗽声。”雨霖婞同情地看着她。
师清漪摆出一副“不关我事”的表情,低低说:“那我不知道了。”
雨霖婞揉着自己的手指,面色阴霾地说:“昨晚上虫鸣声很吵,我本来就很烦躁,结果半夜又听到那种家伙的声音,而且不知道是在哪里挠着吊脚楼的木头,我都快要疯掉了。”
师清漪:“……”
原来是月瞳一只猫孤零零被师清漪丢进房里,夜里很不安分。以前这只猫晚上总是缠着师清漪,和她在一个房间待习惯了,现在被区别对待,出又出不去,便满肚子不满地抓挠东西发泄。
这个原因让师清漪松了一口气,神色明显放松许多,安慰道:“我早说这里很多野的了,毕竟是山区,这种放野的东西多。它们只是在外面,又不会进来,别担心。”
正说着,洛神从外面端了早餐进来,肉丝粥和石兰清早就让厨房蒸好的薄皮包,一直在小笼屉里热着,现在还是热气腾腾的。
雨霖婞一大早出去,也没吃什么,于是三人搬了木桌出来,围坐在一起吃早餐。
雨霖婞喝一口粥,突然看向洛神:“你表妹说她昨晚上咳嗽咳得很严重,一整晚没睡,你这个做表姐的是不是应该关心下,带她去村里看下医生拿点药?毕竟明天我们就要做事了,身体不好可要遭殃。”
“咳嗽?”洛神挑起了眉。
师清漪差点噎住。
“咳了一整晚。”洛神一本正经地沉吟起来。
她眸光晃荡地瞥向师清漪:“表妹。这么严重?”
师清漪讪讪道:“还……还好。”
“什么还好?”雨霖婞一筷子夹起一只小包子:“你自己不是说咳嗽来咳嗽去,凶得不得了?”
洛神含笑不语。
师清漪咬牙切齿道:“你就吃你的吧,多话。”
雨霖婞桃花眼盈盈的,故意装出一副委屈姿态:“居然对我这么凶。我可是为你好,我不把你当朋友,能这么关心你?你良心都被那什么洞主给拐跑了。”
“……”师清漪真想一筷子把雨霖婞嘴里的小包子叉下去。
三个人迟来的早餐就这样在山风吹拂的好天气里度过,雨霖婞钓来的鱼看起来精神头还很好,正在不远处的井水里不断扑棱,结果中午就被雨霖婞拎去厨房,让厨房里的人炖了一道地地道道的山里鱼汤。
短暂平静的一天过去,转眼第二天就到了。
这次惯例的午饭居然被通知提早到上午十一点,正是几个人心知肚明的蹊跷之处。
师清漪和洛神,雨霖婞走进去时,客人用餐的餐厅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只有一个年轻的男人在那布菜,男人眉清目秀,穿着光膀子的苗服,下身是青色中长裤,赤着一双脚。
看见三人进来,男人彬彬有礼道:“你们好。那两位先生呢?”
师清漪在后面轻轻关上了门,雨霖婞走到男人面前,笑盈盈道:“他们一会就到。”
没有看到风笙和苏亦两人,男人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安,来回看了下,又说:“那两位先生去哪里了?具体什么时间点能到?”
雨霖婞桃花眼浮起勾人的一层光,凑近那男人道:“小哥这么急着找他们,是想他们了?”
男人被噎得满脸通红,连忙摆手:“不,不,是今天村长特地吩咐我们做了丰盛些的菜色招待几位客人,前几天招待不周,怠慢大家了。如果那两位先生不来,等下菜就冷了。”
“不着急。我说过他们一会就到。”雨霖婞慢悠悠地踱到餐桌旁,瞥了一眼,果然是至为丰盛的一顿“鸿门宴”。
洛神目光寡淡地扫过餐桌,朝师清漪做了个眼色。
师清漪不动声色地点头。
三个女人落座,那男人见左等右等不见风笙和苏亦过来,只能焦躁地走到桌旁,说:“客人们喝酒吗?自家酿的米酒,味道很正的,而且不醉人。”
洛神不答话,而是朝男人招了招手。
男人狐疑地走过来,洛神伸出手指,轻轻地抓到他光裸的手臂上。
男人明显是个愣头青,被洛神摸到皮肤,面色立刻红得发烫,说:“客人是不是想喝酒?”
“是。”洛神淡淡说着,动作轻柔,将男人往下扯了扯:“其实我有点事不明白,想问下你。”
男人低下头来,晕乎乎地应着:“请问。”
他刚一开口,洛神突然迅速地出手,准确地攫住他的下巴,将早已准备好的一个东西塞进他嘴里,迫使他吞了下去。
那东西圆溜溜的,一路往男人的食道滚下去,男人面色骇然,猝不及防地咳嗽起来。
洛神冷冷道:“别喊。不然没了蛊解,那吞下去的蛊虫定叫你肠穿肚烂。”
男人听到蛊虫两字,表情扭曲起来,用手抵着喉咙口,疯狂地想要把那东西干呕出来。
师清漪笑道:“吞下去了。”
男人惊恐道:“你们……你们是什么意思?你们想怎么样?”
师清漪道:“是我想问你们想怎么样。饭菜里放了什么,是不是让人昏睡的药物?祭祀洞主需要活人,谅你们也不敢用什么猛药,如果吃下去,多久才会见效?”
男人一脸死灰,像是看鬼怪一样看着三个女人。
村长石兰从开始就一门心思想算计她们,结果到头来,石兰居然招进来三个不得了的人物。
“说。”洛神面无表情,光是一个字,冰冷的气场就足以让人腿脚发软。
“放……放了银眠蛊。”男人眼见什么都被识破,为了保命,只能唯唯诺诺地道:“银眠蛊见效很快,如果吃下去,昏睡只需要五……五分钟。”
“很好。”师清漪满意了:“等下你就按照你们村长交待的一切,老老实实地办好,别让她失望。劝你不要乱动什么歪心思,不然吃下去的蛊虫没人给你解,肠子断了,可就不好看了。”
男人浑身发软,眼见情况有变,自己被蛊虫威胁,只能选择妥协。
师清漪利落地交待几句,就让男人出去了。
男人一离开,雨霖婞走过来,兴趣满满地对洛神道:“我说,你究竟给他喂了什么东西?还肠穿肚烂,说得跟真的似的,吓死人了。”
师清漪只是笑。
洛神摸出一个小盒,从里面倒了一颗白色的小圆球,含进嘴里,慢腾腾道:“牛奶球。味道很好,要尝么?”
作者有话要说:留言10086都过了,也不知道是谁坐到了噗
总之大感谢tvt,深情鞠躬(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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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卷 二
第八十一章——红嫁衣(下)
洛神喜欢牛奶。
只是出行时液态奶携带不方便,于是师清漪当初准备物资行李的时候,特地在背包里给她塞了好几盒牛奶球替代。
雨霖婞看见洛神面无表情地含着牛奶球,结合她的姿容气质,突然就有点想笑:“你居然喜欢这种奶里奶气的小零食?还随身携带?”
洛神目光寡淡:“你嫌弃?”
雨霖婞笑得有点收不住。
师清漪挨着木餐桌坐下,说:“别笑了。都睡觉,等会石兰他们就会过来收拾我们了。”
洛神一声不吭地坐在师清漪身边,一手枕着前额,冰雕似地入定了。
果然是骨灰级别的演技派,睡姿三百六十度完美无死角。
雨霖婞却翻来覆去地来回换姿势,一会枕着左边脸颊,一会又枕着右边脸颊,好像如坐针毡。
师清漪看不下去:“你连装睡都不会?”
雨霖婞哼道:“我演技一流。”
师清漪鄙视道:“那你在这瞎折腾什么。”
雨霖婞言之凿凿地表示抗议:“我只是琢磨着,想让自己的睡姿更赏心悦目一点,毕竟等下人民群众是要来围观的。”
“好吧,希望他们围观的时候,最好还能给你颁个奖,影后。”师清漪决定不理她,蜷缩起身体开始装睡。
过了几分钟,之前布菜的那个年轻男人战战兢兢地领着石兰等人推门走进来,就见三个女人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碟子里的菜色都被拨得有些凌乱。
石兰皱起眉:“就她们三个?另外两个男人呢?”
年轻男人回答的声音有点古怪:“刚刚听她们说是出去摄影取材去了,要到下午很晚才会回来,中午就只有她们三个在这吃饭。”
“算了,时间紧迫,那两个男人等后面再管。”石兰做事利落,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立刻吩咐带来的人说:“把她们带去房间里打扮好,换装上路。手脚都麻利点,别到时候错过了吉时,不吉利。”
周围的人应一声,集体往餐桌方向走。
师清漪闭上眼,感觉自己被一个身形精壮的男人拦腰托起,抱新娘子似地抱住了,一路往外走。男人身上的汗黏糊糊的,透着一股刺鼻的汗熏味道,手掌亦是粗糙硌人,这种与异性迫不得已的接触让师清漪很不舒服,却只能选择暂时妥协忍耐。
比起洛神温柔清爽的怀抱,此时此刻的处境简直就是地狱。
三个人换装的时候是分开的,师清漪被男人抱去其中一间房间,放平在床上,然后男人迅速出去,又换了石兰进来。
石兰坐在床边,手法极其精细柔腻地为师清漪描眉化妆,而且罕见的是,石兰使用的并不是现代的化妆品,而是选择了那种十分古老的胭脂与唇红。
师清漪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装死,保持内心的平静,尽量使自己在石兰这样近距离的端详与动作下,不露出任何破绽。
这实在是极度考验演技的一刻,师清漪突然觉得金马奖金鸡奖奥斯卡影后什么的,现在全都弱爆了。
不多时妆容就已经画好,师清漪本就生得一张清丽柔美的脸孔,现在经过石兰的妙手点缀后,纤眉青黛,眼角挑出了淡淡两抹红,眉心也绘了细细一点花钿,唇色红润,透着一股子古代女子特有的古典与精致,俨然是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石兰像是欣赏艺术品一样,抚摸着师清漪脸上的肌肤,呢喃道:“果然是个世上少有的美人,洞主一定会喜欢你。”
师清漪被她摸得浑身发麻,几乎就要冒出一身鸡皮疙瘩,装死也就装得更彻底了。
幸而石兰还有很多事要做,并没有在师清漪这里花费过多时间,给她换上一身大红的嫁衣之后,便让之前那个搬运的男人将她抱进了一顶大红花轿里。
轿帘落下,师清漪取下盖在自己头上的红盖头,轻轻呼出一口气。
她从来没坐过这种传说中的花轿,只感觉鬼气森森的,诡异得可怕。
轿子里明明有熏过香的,师清漪却觉得里面总是透着一股死人腐烂的味道,整个轿子装着她,就像是一只深红色的大棺材。
这个村子里的人,果然全都属于变态级别,行事风格非常人所能理解。
师清漪将盖头重新盖好,以免被人发现,安静地等待接下来的一切。
二十分钟后,洛神和雨霖婞那边也装扮好了,同样被送入准备好的花轿。三个女人被花轿抬着,送亲队伍晃晃荡荡地开始出发,往深云山顶部走。
最开始阳光还比较刺眼,气温也很高,之后沿着深云山盘旋弯曲的山道越往上走,气温渐渐地降低了,山风也擦着茂盛的树叶,阴阴冷冷地刮着人的脸颊。
山风呜咽,山雾缭绕。
送亲的队伍一片大红色,犹如蜿蜒的一条红色长蛇,不但不显得喜庆,反而越发的诡异瘆人,幽灵般飘荡在山道上。
师清漪坐在轿子里面,被颠簸得实在难受,胃里翻江倒海,滋味和晕船差不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隐隐约约听到了一种古怪的声音,在深山里响了起来。
那声音有点像是清亮的笛音,又有点像是呼哨声,吹出别样幽然的曲调,萦绕在山林之间。
送亲的队伍在听到这声音后,明显变得慌乱了,师清漪听到外面一个扛轿子的男人低声说:“村长,她……她在附近。她会过来吗?”
短暂沉默之后,石兰皱眉道:“怕什么。继续走,快一点。”
外面的人都不敢再说话,只有隐隐约约的笛音回响,队伍的速度却快了许多,看上去好像是在逃避什么恶鬼。
长久的赶路后,目的地终于到达。
师清漪感觉到花轿被人停下,也许是停放的地方崎岖不平,停下的时候,花轿被硌得剧烈地摇晃了下。
师清漪紧紧抓住两边的轿壁,凝神屏气。
“到家了,请洞主大人的新娘们下来吧。”外面响起了石兰平静的声音。
师清漪做好准备。
一双男人的手伸过来,帘子被掀开,山风凌冽地卷进轿子,将师清漪头上的红盖头吹得轻摇舞动。
男人依旧以为师清漪中了银眠蛊,还在熟睡中,也就放心地伸手过来抱她,却不料师清漪这个时候将红盖头一扯,狠狠地往男人头上甩了过去。
男人被甩了脸,大声叫喊起来:“村长!”
师清漪利索地从花轿里跳下来,那个男人连同旁边几个男人见状,凶神恶煞地朝她冲过来,师清漪穿梭在几个人的缝隙中,抬脚踢中了其中一个男人的肚子,轻松将他迎面踹翻了,又是一脚,踢在了另外一个男人的膝盖处,那男人直接就朝着她跪了下来。
而那边洛神和雨霖婞也早就离开花轿,跳了出来,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几个穿苗服的中年女人躲在一旁尖叫,身强力壮的男人们则充当打手,打算依靠蛮力将这三个女人强制拿下,可是结果不言而喻,在洛神的身手之下,迅速输得一塌糊涂。
洛神制住两个男人,将他们甩翻在地,顺手从旁边的树丛里折了一支树枝,以树枝代替长剑,凌空切去,又带翻了几个人。
雨霖婞手肘顶过去,处理掉面前两个男人,哼哼冷笑:“第一次拍新娘子的打戏,剧组也不给我一个特写和打光。”
一批送亲的人倒在地上,不住呻吟,剩下的一批则落荒而逃,慌慌张张地往山下跑,石兰见事情已经演变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也懊恼地往回跑,却被洛神自后面追上。
洛神的嫁衣舞动,如同轻盈的一团冷火,伸出手,抓在石兰的肩膀上。
这招式十分凌厉,平常仅仅是用来对付一些极凶的东西,这时候用作抓人,洛神只斟酌着用了几分力道,却足以牢牢地将石兰困锁住。
石兰站住不动,轻轻喘着气,面上青一块,白一块。
师清漪手里抓着之前那个布菜的年轻男人,朝石兰和洛神那边走过去,雨霖婞拍着手里的灰土,也跟了过来。
三个人红衣斐然,站在青碧的山林之间,山风吹拂,成了一道分外绮丽夺目的风景。
洛神扔掉手里的树枝,淡道:“解释。”
石兰眼里显出阴冷之色,一声不吭。
师清漪让那年轻男人站直了,笑着说:“你家村长不解释,那你说。”
年轻男人几乎要哭出来:“我没什么要说的,村长要我这么做,我就照办了。我……我就是个做菜的厨师而已。”
雨霖婞抱着手臂,笑盈盈的:“厨师就无辜了?我看你当初在菜里下银眠蛊的时候,下得毫不手软嘛。”
男人更委屈了:“那蛊只会让人睡着,而且你们也没中,可我现在身体里还有这位小姐给我下的蛊,是要肠穿肚烂的,求求你们给我解了吧。我只知道洞主要娶亲,这是村里的规矩,村长说这次选中的新娘子是你们三个,我们就依照吩咐着手准备,至于其他,我真的什么也不清楚。”
师清漪看了男人一会,说:“你走吧。”
男人讶异地抬头:“走?”
洛神道:“不走?”
男人出了一身汗:“走,走,我走。可是我身体里那个蛊……”
“牛奶球而已。”洛神神色寡淡:“香甜可口,可惜你没尝出滋味来。”
雨霖婞乐得笑起来,那年轻男人知道自己被耍了一遭,也顾不得什么,扶起地上两个人,匆匆忙忙就往山下赶。
其他送亲的人也纷纷从地上爬起来,相互搀扶,一瘸一拐地下山去,渐渐的,全都走光了。
“兰姐,现在就剩你一个了。”师清漪道:“拿我们三个祭祀洞主的事,还不想解释?”
石兰还是不予理会。
师清漪微笑道:“那就没办法了,我只好请陈旭东陈先生出面来解释。”
师清漪话音刚落,不远处的灌木丛里突然响起了慌慌张张逃离的声音,可是下一刻,仓皇逃窜的男人就大叫起来,紧接着灌木丛里动静极大,看起来好像是野兽缠斗在一起,甚至倒了一片茅草下来。
过了一会,风笙和苏亦揪着颓丧的陈旭东,从灌木丛里走出。
陈旭东看见三个女人,脸色死灰:“你们……”
师清漪问道:“你一直跟在队伍后面,觉得这场戏好看吗?”
陈旭东尴尬地别过脸去。
气氛僵持着,正当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陈旭东身上时,那边被洛神拿住的石兰身体突然发出一阵喀拉喀拉的诡异声响,下一秒,石兰的骨骼好像变形了似的,身体急速变瘦变矮,鱼一般从洛神手里脱身而出。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惊住了,看着石兰迅速离开,鬼魅般消失在灌木丛中。
她居然能从洛神手里逃出去。
师清漪一时半会,还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洛神微微蹙起眉,抓握的手还保持伸在半空的姿态,静得如同一座雕像。
“她会缩骨功。”洛神终于把手缩回来:“我们大意了。”
雨霖婞讶异道:“她居然会缩骨?这种功夫现在还有人会?我记得这是以前老一辈倒斗的才会的一项绝活,骨骼错位衔接,身体缩小,钻墓过缝不在话下。不过这功夫非常难练,六七十年代时候也许还有一两个老手会,现在的人根本就没可能。”
师清漪呢喃道:“这个女人,果然不简单。可惜让她跑了。”
雨霖婞十分嫌弃身上这身大红嫁衣,来回扫了一眼附近的坏境,说:“这里就是祭祀的洞口了,我们先换衣服,等下过去看。阿笙,要你们带来的行李背包放在哪里?”
“装备都在灌木丛后面。”风笙说。
雨霖婞点点头,先暂时让风笙和苏亦看着陈旭东,免得他跑路,然后和师清漪,洛神走到灌木丛后面,找到各自的装备,选了个隐蔽的地方开始换衣服。
师清漪脱下嫁衣,穿上长裤和软薄露肩的浅色上衣,将袖口卷上去,换好粗底登山靴,又摸出一把军用短刀斜斜地挂在皮带上。
背好背包,师清漪往外走,洛神和雨霖婞也换好衣服走了出来。
洛神绑好巨阙,一边往手上戴黑色的耐磨露指手套,一边对攥住陈旭东的风笙道:“把他带去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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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卷 二
第八十二章——蝴蝶舞
一行人快步来到洞口外。
这洞口劈在大山的岩壁上,口子窄长,很像一个咧开来笑的大嘴。口子上方伸出一个天然形成的遮挡石棚,外端被削尖,整体看起来又宛若是一只猛禽的鸟喙张开了,正在等待自投罗网的猎物。
“鸟喙”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藤蔓植物,许多粗大的青藤从上头垂下,一直拖到地面上。
师清漪蹲在洞口,探身往深处看,只能看见这个大洞几乎是个垂直洞,里面幽邃深深的,一股说不出来的奇怪味道从里面升腾上来。
“陈老板,你不着急帮着你弟找蝴蝶救命,却有闲工夫围观我们被抓去做落洞女?”雨霖婞盯着陈旭东那张灰白的脸,心里老大不爽:“你还真是个好哥哥。”
陈旭东不说话,只是神经质地去摸裤兜,冷汗直流地说:“我能抽根烟吗?”
师清漪笑了:“可以。但是该有的解释,少不了。”
依照现在这个情况,陈旭东没有任何退路,她完全有把握让对方说实话。
陈旭东盘腿坐在地上,点上烟,紧张地吸了好几口猛的,一阵吞云吐雾后,这才低声说:“我和我弟其实都中了那种蛊虫,那东西寄居在腰上多年,这一回,我只是想救我们两个。”
“那你应该尽快去找蝴蝶才是。”师清漪道。
“没用。”陈旭东叹息地低了低头:“没用的。我以前就跟你们说过,蝴蝶只能缓解拖延症状,没办法根除。如果不彻底移除蛊虫,我们最后还是会死。时间已经不多了。”
“所以,你这回是想寻找彻底解蛊的方法。”师清漪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声音缓缓的:“难道,在洞里面?”
雨霖婞表情微妙地变了。
“是。”陈旭东停顿了许久,终于点头:“就在洞里面。”
“到底怎么回事?”雨霖婞终于抓到了救命稻草,桃花眼分开清亮,紧张问道:“你给我说清楚点。”
“我和睿子染上的蛊,最初源头就是由这洞里的脏东西带出来的。蝴蝶告诉我们本源在洞里,蛊解自然也会在洞里,可是她不许我们进去。”陈旭东声音微微发颤:“如果我们擅自进去,她会杀了我们。”
“我还以为那个什么蝴蝶是好心肠的圣母。”雨霖婞切一声:“没想到还是个会杀人的狠角色。”
陈旭东沉默不语。
“然后?”一直静默的洛神低低出声道。
陈旭东摁灭烟头,沙哑地说:“然后,我和睿子当然不敢了。睿子很敬爱蝴蝶,虽然很少见面,但蝴蝶说什么,他就是什么,样样应着她。每次我想带睿子偷偷进洞里去,找到蛊解方法,从此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却被睿子拒绝,而且他和我做出约定,只要他还活在人世一天,就要让我听从蝴蝶的命令,不得入洞,否则与我断绝关系。睿子很久以前救过我的命,没有他就没有我,在这世上,我只有他这么一个弟弟相依为命,于是就一直忍着拖着,拖到今天,睿子他……他却快死了,我只能选择进洞冒险一回。”
“那为何时机偏偏要选在我们落洞这次?”洛神冷道。
陈旭东不敢看洛神那双冰雪凌人的眸子,垂着眼说:“因为只有等到每次祭祀之后,才能入洞去。洞主根本不是什么神,是怪物,石兰每一年都要挑选一些漂亮女人充当落洞女,让她们落洞献祭,等到……等到所谓的洞主饱餐一顿之后,不再有掠食念头,便趁机让身强力壮的男人们下去,取用洞主留给村里人的馈赠。”
雨霖婞一听,显出恼然神色,恨不得揪住陈旭东的衣领子晃两圈:“你和那些村里人,果然都是一路货色。让我们三个女人充当饵料,喂饱洞里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借此开辟道路,趁机坐享其成,知不知道‘不要脸’三个字怎么写?”
陈旭东喃喃道:“是,我不要脸,我自私自利。”
师清漪现在也没心思去追究陈旭东这种行为,另外一个点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看向洛神,说:“洞主的馈赠,那会是什么?”
洛神轻轻摇头,环顾了一下,起身走到洞口右侧,站住看了几眼,又向师清漪招了招手:“清漪,这边。”
师清漪走过去,发现洛神正在看岩壁上一个显眼的突起。
那突起的部分是一个大型机关轴承,深深地嵌进岩壁里,由粗大的铁索和实木组合建成,结合滑轮物理原理,下面吊着一个能容纳多人的筐子,由精铁打造而成。明明年头看起来很久了,没有半点现代化的样子,反而很像一种经过后期改良的古老机关,设计与衔接等方面却精妙无比,让人叹为观止。
这居然是个上下传输装置,作用相当于深山里的电梯。类似这种装置,在一些采矿场很常见,矿工借助这种露天电梯下矿,采集的矿物就通过这种装置运送出来。
雨霖婞看了这装置,啧啧赞叹:“我觉得这个贵寿村里的人,都快成精了。可这里不通电,没有电能转换,具体该怎么运作?”
师清漪道:“古代有这种东西,叫做‘见风匣’,主要是利用重力势能,动能和人工手动蓄能三者转换,不需要使用电能。估计这岩壁深处嵌着更多的轴承铁链,层层相接,复杂到难以想象。”
她指着其中一个类似把手的东西,接着说:“这应该就是下去的机关了,需要把它推进去。下面有另外的机关相对应,等到上来的时候才会用到。”
雨霖婞好奇地去研究这个古老的深山“电梯”,洛神则轻盈一跳,跳进了那个运送的筐子里。
筐子很大,洛神蹲下了身贴着筐面进行检查,师清漪在外面就完全看不到她。
过了一会,洛神站起来跳出筐子,将手心摊开给师清漪和雨霖婞看,说:“这就是洞主的馈赠。”
她被黑色露指手套包裹的掌心里托着细细几块石料,指甲大小,泛着淡淡的天然青碧色,即使是些未经过雕琢的原石余屑,质地看上去依旧是明显的通透如水,熠熠地晃出柔和的光泽。
师清漪讶然:“是翡翠。”
洛神道:“且是上上品。”
师清漪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这个村子看起来明明这么偏僻,各项设施却非常到位,石兰的家也是坐拥着如此豪华的吊脚群楼,俨然是村子里的宫殿,如果要做到这些,没有钱根本就行不通。
“这些翡翠矿石就是贵寿村的经济来源了。如果这个洞是个大型矿洞,那得是多大的一笔财富,难怪要藏着掖着,不让别人知道。”雨霖婞一边说,一边从背包里摸出一根荧光棒,走到洞口边沿往下看。
荧光棒扔下去,沉入黑暗中,最后变成一个小小的光点,不再变化。
苏亦蹲在旁边帮雨霖婞掐表:“三秒。”
“下落三秒,还好。”师清漪道:“准备一下,我们得下去了。”
陈旭东见几个人聚在一起商量准备,风笙甚至将他放开了,意思再明显不过,急忙道:“我也得去。”
雨霖婞回过头,斜斜瞥他一眼:“满肚子坏水,谁知道你还会算计我们什么,带上你不是找死?这次放过你,你该庆幸才是。”
陈旭东却好像牛皮糖似地赖上了,直接就爬进了筐子里。
“……”雨霖婞侧过脸对师清漪道:“我真想揍他。”
师清漪好脾气地拍了拍她的肩:“算了。他知道许多我们不知道的细节,带上他总会有用处的。”
风笙和苏亦背着背包入了吊筐,跟着是雨霖婞,师清漪和洛神正要跳进去,不远处却又幽幽地响起了呼哨声,混合着山风的呜咽,一路渺渺而来。
呼哨声和之前山道上听到的“笛音”差不多,不过要来得更清晰,更瘆人,好像就近在咫尺。
陈旭东哆哆嗦嗦道:“是蝴蝶,蝴蝶她来了。要是被她看见我在洞口这里,违背约定,她会杀了我的。”
洛神示意一下,淡道:“霖婞,你们带他先下去。清漪,你也过去。”
师清漪摇头。
洛神蹙了下眉,师清漪却转而对雨霖婞说道:“如果对方不善,机关这里得有人守着,免得出岔子。”
雨霖婞本想叫她们两人也快点跳筐,师清漪却直接按下了机关。
铁索运作,发出嘎吱嘎吱的摩擦声响,吊筐直接就被铁索带着,沉入了洞口的深处。
“我和你等下一趟。”师清漪轻声说。
洛神静静地看着师清漪的脸,蹙起的眉终于无奈地舒缓了。
师清漪转过身,望着山风拂过来的方向,风吹起她乌黑柔软的刘海,琥珀色的眼眸里敛着微不可见的一丝紧张之光。
蝴蝶。
对于这个人物,她只是反复地听过名字,却无缘见面,对方好像神秘的一剂毒药,现在终于到了试毒的时刻。
空气里开始流动着一股奇异的香气,馥郁得犹如入了花海。
山风越吹越凶,师清漪看到一大团黑影子从远处的树林里卷过来,乍一看像是被大风卷起的落叶,等到飞近来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些“树叶”都是蓝色的,在惨白的光下显得格外夺目耀眼。
这些蝴蝶师清漪觉得很眼熟,曾经在村口的水车那里见过多次,不过每一次都是两三只,这么一大群还是头一遭。
蓝蝴蝶四面八方涌过来,香气更浓。
些微蝴蝶的鳞粉随风而落,师清漪吸了一口,感觉胸口突然气闷得慌。
洛神连忙将师清漪的手抬起,捂住她的嘴:“别吸,有毒。”
对方居然会驱使蝴蝶,这种情况师清漪做梦也想不到。
两个人各自一手捂住口鼻,往树林那边蝴蝶稀疏的地方退了过去。
呼哨声渐缓,漫天蓝色蝴蝶飞舞,好像一个永远也醒不过来的美丽梦境。
山风吹拂,从蝴蝶舞中终于走出一个身形高挑纤细的女人,穿着降蓝色的苗服,下半截手臂光裸着,肌肤白皙,手腕上面缀了层层叠叠银质的手环。
她的长发舞在风中,有两缕编成细细的辫子,末端缀着两个装饰用的小巧银质铃铛,手里捏着一个短短的青色的小玩意,看起来就像是那种训练遛鸟的小芦管,不过却是玉制的。
可怕的是她的“脸”。
因为看不到脸,只能看到上面戴着一个青面獠牙的鬼面具,仅仅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与略显苍白的唇。
女人停下吹奏,站在距离师清漪和洛神不远不近的地方,开口说话:“你们的朋友带陈旭东下去了?”
她声音很好听,问话方式也好像是在自然地说家常话,只是由于太过自然,反而让人觉得心里发冷。
师清漪努力保持平静,回答她:“下去了。”
女人道:“那叫他们上来。你们是初次,我不杀你们,只要陈旭东。”
师清漪下意识反手摸到军用短刀上。
女人没说话,师清漪却觉得面具下的她,好像在冷笑。
洛神拔出巨阙,横在一旁,没什么表情。
女人盯着洛神的剑,原本平静的声音突然有了起伏:“巨阙。”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中元鬼节,应个景……
第78章 卷 二
第八十三章——消失
师清漪和洛神听到女人的呢喃,同时蹙起眉。
巨阙身为春秋绝顶名剑,在历史长河中流离颠沛,现在除了像杨叔那样目光毒辣经验老道的老手才有可能通过细节鉴别得出外,其他什么普通角色连想都不要想。
而从三个人站立的距离来看,相隔还算比较远,女人却能一眼瞥出巨阙的端倪,那只能说明这女人十分地熟悉巨阙。
可是巨阙在皇都酒店现身之前,一直是被埋藏在某个地底深处的,从剑身上的污垢来推测,少说也被埋了好几百年,这女人要上哪里去熟悉这柄古剑?
师清漪越往深处想,越觉得古怪。
三个人立在蓝蝶群中,各怀心事地静默着。
良久,女人终于缓缓开口道:“再给你们一点时间,去叫他们上来。今天发生的事,我便可以当做没看见。”
师清漪轻声说:“如果我们拒绝呢?”
女人的目光凌冽,穿过面具投射了来。
“我们拒绝。”师清漪底气足了足,毫不退让地接道:“人命关天,我的朋友们中了蛊,需要入洞解蛊。”
“幽禁之地,没人可以入洞。”
“那为什么石兰和她的村民们可以入洞采矿?”眼见女人目前好像还可以进行沟通,师清漪也就利落地反问起来:“他们每年都会过来采集翡翠,甚至还残忍地将那么多女人杀害,用作祭祀人牲,听陈旭东说你住在这附近,你不可能不知道。既然你知道,那你为什么不阻止,反而放任他们入洞?莫非你还有两套区别对待的标准不成?”
听到师清漪的质问,女人眸光压得更沉,不悦地咬住了下唇。
师清漪看见女人起了反应,知道有戏,接着说:“再者,这座山里翡翠矿藏丰富,应属国家所有,可不是什么私人的财产,如果没有相关程序审批,严格禁止私人开采。这里的一切,都是国家政府说了算,你禁止我们入洞,请问你有这个权利吗?”
师清漪表情正经,故意说得一套一套的。
而那女人就更加不悦了:“……”
师清漪道:“第三,我是想让你做个良好市民,不要动不动就说杀人,现在是法治平等社会,你这种做法是要吃牢饭的。看你青春年华,做个失足妇女多可惜。”
嘴上这么说,面对眼前即将“失足”的妇女,她的表情倒是完全看不出有多可惜。
女人:“……”
洛神将剑尖抵在地上撑着,在旁边一言不发地听,显得悠闲极了。
而那被称作蝴蝶的女人对着师清漪,终于爆发了:“我的使命就是守护这里,杀了你们又怎么样?这里深山高岭,就算你们尸体烂没了都没人会知道。”
师清漪心说跟地头强盗讲理就是没用,三句话说完就要开打,当人民警察是个花瓶摆设,连忙抽出了军用短刀应对。
女人毫不理会,目光瞥向洛神,轻蔑道:“也不知道你用起这巨阙来,顺不顺手?”
洛神唇角微微一勾,手里将巨阙挑起,剑尖对着女人,眸光寡淡:“那便来看。”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切都像是上了膛的隐形子弹,随时一触即发。
下一秒,洛神施展轻功起跃,犹如一只优雅白鹿,路线折向了那边枝繁叶茂的树林,师清漪握着短刀,也返身跟上去。
女人将笛口含进嘴里,吹奏起了那个青碧色的小笛,在幽幽变换的曲调之中,漫天蓝色群蝶犹如蜂拥的潮水,分成三股蝶潮,听从女人的驱使,一路也跟着卷进了树林里。
树林里多高树,比空地总是要来得隐蔽得多,是个最佳的战利点。
“找个地方藏好,别吸毒蝶粉。”洛神吩咐师清漪道。
“你小心。”眼见蝶群气势汹汹地追上来,师清漪连忙快速闪身,躲在了一棵分杈较多,树叶茂密的大树后面。
她知道目前最棘手的就是这些带毒的蝴蝶,只要洛神率先解决了蝶群,其他的一切都好办。
师清漪绷紧心弦靠着树皮站好,那边洛神将巨阙侧过来,剑锋藏起,整个剑身骤然拍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
她使用的是巧妙柔韧的内劲,力道贴着树皮一路往上走,树干本身没动,上面树冠上那些树叶却突然像是下雪一般,纷纷扬扬地落下。
只是还没等到树叶落地,洛神却又好像空中捞雪似地将那些树叶捞起,密密麻麻的树叶因为某种冰息力道的凝聚,在空中聚成了团,停顿了极其短暂的时间后,又被洛神用手兜着散了出去。
散出去的树叶沿着不同的轨迹往空中分散,看起来明明只是轻飘飘的树叶,被洛神之前用巧劲那么一带,却好像变身成了薄如羽刃的飞镖暗器,只等取敌咽喉。
树叶分散后,数量非常可观,空中的蝴蝶与空中的树叶两者相遇,软绵飞舞的蝴蝶立刻就被薄刃似的树叶切中了,纷纷坠落在地。
一批蝴蝶跌落,又是一批蝴蝶迎面而至,洛神身体后退几步,继续拍了一树的树叶下来,再度切断了毒蝶群的攻势。
她游刃有余地游走在绿叶与蝶群之间,更像是一只翩翩而舞的白色蝴蝶。
那女人见她精心训练的毒蝶居然会被洛神轻轻松松用树叶克制,明显有些慌乱了,而洛神身怀的可怕功夫,她也自然是看了个清清楚楚。
师清漪瞅准女人乱了阵脚,悄悄从树木后面摸过去。
洛神暂时收了手,平静道:“养蝶很耗心力,倘你心中有半分可惜,就该让它们退去。”
女人恼然说:“我不会让你们入洞去的。之前就说让你们离开了,为什么这么固执?”
洛神道:“我们只为救人。”
女人道:“你们进去,会死。”
洛神淡淡说:“进去可能会死,倘若不去,便一定会死。如此,还是进去来得划算。”
女人的声音压抑得低低的:“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人?”
洛神没有回应。
与此同时,师清漪爆发速度冲出去,绕到女人后面,左手捞住女人的脖子往后带,右手则将军用短刀的刀尖抵了过去。
女人浑身僵住。
“这回你真的失足了。我之前劝过你的。”师清漪轻轻一笑:“乖,快吹笛子。”
她左手上的红玉手链硌在女人白皙的颈子上,在光下显得分外妖娆妩媚。
女人被她硌了下,低下眸子去看,看到师清漪漂亮纤细腕子上的那串血红,眼里的神色突然完全怔住。
“吹。”师清漪重复。
女人的情绪好像微妙地缓和了,顺从师清漪的话,吹响了碧玉小笛。
笛音绕远,蝶群听从驱使远去,大概是所谓地归巢。
“为了谨慎起见,防止你在我们下降过程中,会对传输装置动手脚,我不得不让你跟着我们走一趟。”师清漪拿刀带着女人重新往洞口那边走,边走边说:“到了下面,我自然会放你上来。”
女人跟着师清漪的脚步走,目光凝凝的,好像胶着在了她的手腕上。
“我看你也不坏。”师清漪扣住她的手略微松了松:“刚才蝴蝶攻势并不强,你好像并不是真的想杀我们,只是想让我们知难而退,是不是?”
女人轻轻哼了一声。
“我相信你会听话的,蝴蝶小姐。”师清漪笑了:“另外,如果你是怕我们会对那些翡翠动心思,那大可放心。找到你所说的洞中蛊解,我们就会离开,翡翠没兴趣。”
蝴蝶沉默着,洛神绑好巨阙走到那个吊筐旁,发现吊筐并没有升上来。
师清漪看了一眼,奇怪了:“雨霖婞忘记按机关吗?”
虽然说这种机关是上下对应的,上面也可以操纵下降与上升,不过按照一般的常理而言,如果雨霖婞落地后,离开了吊筐,应该会主动拨弄机关让吊筐升上来,以便给上面的人提供安全着落的讯息。
眼前的情况,却和师清漪预料的有些不同。
“不是。”洛神蹲下了身,盯着地面有些湿润的泥土。
原本这地方的泥土都是干而散的,现在有些居然凝结成了团,呈现湿软状,周围也散落了一些湿点,预示着有一个湿淋淋的人方才曾在这里待过。
湿润泥土上隐隐约约地显出几个凌乱的脚印,才踩上去不久,看尺寸大小,是女人的脚。
洛神触动机关,将吊筐收回,道:“方才有人趁乱下去了。不晓得是何人。”
雨霖婞和风笙苏亦还在洞底下等着接应,师清漪心底突然涌起一股极度不安的感觉。
她压低了声音:“我们快下去。”
洛神伸手兜住蝴蝶,将蝴蝶带进吊筐,师清漪也跟随着跳了进来,按下机关往洞里落。
眼前迅速跌入一片漆黑,黑暗好像浓稠的墨汁,张开大嘴,吞噬一切。
师清漪打开手电,吊筐里一片刺目的惨白,照在蝴蝶面部戴着的那个鬼面具上,狰狞得让人心底发寒。
三个人一言不发,只有腐旧潮湿的气息在身边流淌着。
等到吊筐终于落地,师清漪也顾不上什么蝴蝶了,立刻跳出吊筐,将手电来回晃了晃。
这种手电的光束穿透力非常强,能照射到更高更深远的地方,师清漪在附近晃了一遍,却连雨霖婞他们四个的头发都没看见一根。
“雨霖婞。”师清漪叫了几声,得到的只是绝望而空洞的回音。
洛神也举着手电来回扫,同样一无所获。
“他们不见了。”师清漪声音发冷:“他们不会不等我们,这里当时肯定出事了。”
洛神抚弄了下她的刘海,轻声安慰:“往里走,去找她们。这里没有任何血迹,也没有什么遗落的异常之处,那便说明他们在这里至少没有受伤。”
“但愿如此。”
师清漪牵着洛神的手腕正要往深处走,走了几步,她又回过头来,沉沉道:“蝴蝶小姐,你回去吧。你也看到目前的情况,这回我们是不去不行的了。”
蝴蝶站在原地不动。
走了几步,师清漪听到女人从后面跟过来的脚步声。
女人说:“我不叫蝴蝶。我姓千,名陌。阡陌交通的陌。”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语调好像比之前要顺耳很多,至少没有最开始那么咄咄逼人。
女人说完名字,师清漪却没有及时给出反应,而是突兀地停下了脚步。
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软软的,踩上去还发出咯吱咯吱的细微声响。
这种感觉说不出的瘆人,师清漪将手里的手电筒照过去,照到地面那个东西上。
只看了一眼,师清漪立刻就不舒服地跳到一旁,胃里翻腾得厉害。洛神伸手揽住了她,冰雪眸子里波澜不惊,静静地盯着地面。
千陌走过来,说:“是一张人皮。”
作者有话要说:九月到今天才摸到电脑tvt,心里可苦了,打滚求安慰(被揍
第79章 卷 二
第八十四章——她湿淋淋的
的确是一张人皮。
看上去是被剥下来丢在这很久了,胡乱蜷成一团,皱皱巴巴的,呈现出一种近乎灰褐色的色泽,不仔细去看的话,还以为这就是一块抹布。
因为人皮和血肉紧密地贴在一起,厚度很薄,和兽皮完全不一样,像是这样整张剥下来,难度非常大。而从师清漪刚刚不小心踩上去的感觉来看,这人皮甚至还保持着良好的弹性,并没有腐烂,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刀给我。”洛神单膝跪在地面上,朝师清漪伸出手。
师清漪把军用短刀拔出递给洛神,也在她身边蹲了下来。
洛神用刀在那张蜷缩的人皮上拨弄了几下,将它铺开了:“看。”
师清漪循着洛神所指看过去,发现人皮上有好几道细长的口子,看起来像是被什么异常锋利的匕首一下划开到底,平展开的时候犹如已经裁切好,只等缝合的一件衣衫。
看见这么笔直整齐的切口,手法一流得可怖,师清漪现在几乎可以确定,这是人为的。
以前她从书上看过一些传闻记载,在某些古墓里经常会有大量人皮殉葬,突出某种信仰,或者利用人皮来摆出一些邪门阴毒的阵仗。死人的皮不好剥离,那些陵墓设计建造者都是使用活人剥皮,然后再用秘法将人皮完好地保存下来,从而达到不腐不烂的效果。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眼前的景象就能合理地解释了。
师清漪站起身,想了想,又觉得不大对劲:“可这里并不是古墓,只是一个矿洞,没必要殉葬。如果是设置阵法的话,数目规律上又达不到,那在这里剥皮的目的究竟是为什么?”
洛神把刀还给师清漪:“吃肉。”
这种解释最直白简单,却正是师清漪最不想听到的,她刚才甚至刻意回避去往这方面想。
师清漪浑身打了个寒战,声音也压低了:“你想说这其实并不是人为,而只是那所谓洞主干的?村民说洞主是怪物,出现噬咬撕裂的痕迹才最合理,可那上面的切口,看起来就好像是人用尖刀割开的。”
“不是尖刀,是爪子的最尖端。倘若是人使用刀具切割的话,边缘不会出现这种细微的卷曲,而是分外平整。”洛神轻轻做个手势,比划道:“我想那东西的爪子应当十分细长锋利,大概是这般模样,如此只消轻轻一滑,皮肤便裂开了。”
师清漪仔细看了下切口边缘,果然和洛神所指一致,心说这洞主口味居然这么重,而且重得这么变态,见过吃人吐骨头的,还真没见过吃人吐皮的,它当是在这吃葡萄。
洛神回头淡淡瞥了千陌一眼,又道:“千陌小姐,我说得对么?”
“对。”千陌没有否认:“这的确是以前献祭的某个祭品残骸。就像是鸟类喜欢收集弹珠或者玻璃球的天性,那东西也有收集人皮的本能,牙齿能分泌一种毒液,融进皮肤,使得皮肤和血肉分离,并且得以保存。”
她的声音很平静,好像被扔进坑里剥皮的,真的只是一颗葡萄而已。
师清漪看见千陌那张鬼气森森的面具,回想到曹睿母亲的遭遇,顿时不悦地皱眉:“祭品?好歹以前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被石兰推进这里面剥皮饲肉,你明明知道得一清二楚,号称守护者,却不管一管吗?”
千陌面对师清漪的质问,唇线抿起,嘴唇比原先更加苍白了。
师清漪见千陌反应似乎落寞而无奈,突然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面对地上的人皮,她因为怜悯而生出怒气,可是面对千陌,她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身份去指责她,只得闭嘴作罢。
检查完人皮,也不能再耽搁,于是三个人往洞穴深处里面走,去寻找雨霖婞。
千陌没有并肩同行,而是一直近距离跟着她们两,准确地来说,是在跟着师清漪。
师清漪并不明白这女人为什么会突然改变态度,所以心里一直保持谨慎,划清界限,除非必要的问询外,并没有与千陌进行什么交流。
她将手电投向远处,一道笔直清冷的光劈开黑暗,对洛神轻声说:“雨霖婞他们不等我们,而是选择集体离开那里,有极大可能是碰上了那只剥皮的洞主,迫不得已才选择避难。如果是这样,她应该会给我们留下什么线索才对。”
石兰每次都推年轻貌美的落洞女下去饲喂,看来这洞主大概是钟爱女人的滋味,那四个人里面就只有雨霖婞是女的,而且模样生得妩媚勾人,想想都要为雨霖婞捏一把冷汗。
要是雨霖婞还在这,肯定会骚包且自恋地说,美丽也是一种罪过。
洛神将手电举高了些,来回扫荡:“看了地面和两边石壁,暂时没有线索。”
洞穴一路往深处延伸,最开始是一条不宽的甬道,顶部也不高,充当着洞穴与洞穴之间的过渡桥梁,走在里面,非常压抑。沿途只是散落了一些开矿工具,几堆快烂没了的绳索,两三个竹筐,几把开凿锄,看起来都是因为损坏而被人遗弃了。
渐渐的,穿过几条相通的甬道后,视野终于变宽了点,洛神手里的手电一晃,忽然,一个影子就从光灯中突兀地闪了过去。
其实并不是那影子移动速度快,而是洛神晃动手电带来的效果。
洛神迅速将手电晃回去,那身影果然还在视野里,不过感到有人在照射自己,那影子好像受了惊吓似的,移动得更快了,跑动的时候犹如一只被猛兽追赶的小鹿,爆发出无比的速度。
从身影看,是个身形纤细的女人模样,而且她还穿了一身大红的嫁衣。虽然隔得远,不过那种古代红嫁衣的款式和颜色,师清漪绝对不会认错。
并且那嫁衣原本应该是宽大轻飘飘的,现在却紧紧地贴在女人的肌肤上,犹如被人从头到脚倒了一盆水淋下来,身材曲线勾勒凸现。
“她身上好像湿透了。”师清漪深吸一口冷气:“洞口那些痕迹,也同样是湿的,刚才下去的人肯定是她。”
洛神没说话,三个人快步往甬道里面跑,甬道四通八达,好像迷宫似的,最后绕过一个拐角,来到一个类似葫芦的宽敞大腹地时,那女人却消失了。
这个腹地很空旷,四面都是高高的黑色石壁,上面被挖开了许多黑黝黝的洞口,就像是四面石壁上长了无数只冰冷的眼睛。
师清漪本来想通过那女人身上的水渍来判断女人去了哪里,谁知道地面同样是那种黑色石壁,有水渍也看不太清楚,更何况还是那些断断续续的点滴水渍,根本就没可能判断出来。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女人肯定躲进了某个洞里面,只可惜洞口太多,拿不准是哪一个。
洛神眸光扫过去,瞧见靠近东北角的一个洞口前面的远处躺着一只箩筐,翻倒在地。
三个人谨慎地往箩筐那里走,那箩筐上原本是布满灰尘的,现在翻滚在地,看上去位置明显是被移动了,像是被人踢翻的。
洛神目光沉沉地,盯着箩筐筐口对着的那个黝黑洞口,突然把手电熄灭了,师清漪也跟着熄灭了手电。
四周立刻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
不过目标洞口已经确定,加上师清漪夜视能力奇佳,一步一步地准确逼近那个洞口倒是没有困难。三个人脚步轻缓落地,甚至连呼吸都放慢了速度,最终走到那个洞口外头,师清漪轻轻嗅了嗅,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
这是香水的味道,非常淡,却沁人心脾,和洛神身上那种天然的女人香有很大不同。
师清漪很熟悉这个香水的牌子,知道是谁喜欢点这种香水,情绪一下子就松弛了下来,用极低的声音说道:“雨霖婞。”
洞里面立刻响起了衣服和装备的摩擦声,雨霖婞的声音从边上飘了过来,先是有些愣,后面明显带着极大的惊喜:“师师,她表姐,别开灯,快进来。”
师清漪伸出手去,刚好适逢雨霖婞从洞口探出头来,于是她的手一下子就摸到了雨霖婞的脸上。
“喂,别给我动手动脚,摸了是要收费的。”听雨霖婞的语气,好像是在笑。
师清漪道:“我摸了还想洗手呢。你躲在这做什么,还不让开灯。”
雨霖婞道:“先躲进来再说。”
接下来响起的是收拾东西的声音,其中明显有枪支的碰撞声,看样子雨霖婞刚才在洞里处于神经高度紧张的状态,如果不是师清漪闻到她的香水味认出来,刚才那一场摸黑对峙,很可能就会擦枪走火出人命。
师清漪和洛神,千陌三个人摸黑缩进洞里,这洞不深,洞口窄小,风笙和苏亦在最里面低低打了招呼,陈旭东也在。
虽然缩在洞里,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不过这种一行人再度重聚的感觉还是十分充实与愉悦的。
师清漪坐在距离洞口外沿最近的地方,听见雨霖婞轻声说:“之前看见有人举着灯过来,却又诡异地把手电灭了,我还以为是别人呢,紧张死我了,差点就要开枪了。”
“你看见有别人?”洛神语气有些沉。
“这地方邪门得很,进来的可不只我们这几个,而且还撞上了一个大家伙,刚才发生的事,真是一时半会也说不完。”雨霖婞有些轻喘说着,又得意起来:“你们是不是看见我给你们留下的箩筐提示?这里洞口那么多,我也不敢贸然走太远,免得走到更离谱的地方你们会找不到,就选了这么一个洞口躲藏歇口气,顺便等你们追上来。”
洛神语气寡淡:“你确定那箩筐不是你仓皇逃命的时候,不小心踢翻的?”
雨霖婞:“……”
虽然看不见,师清漪却完全可以想象,雨霖婞现在的脸色肯定是绿的。
师清漪道:“那箩筐也不能说明什么,刚才我们看见了,还以为是另外一个女人躲在洞里面。”
雨霖婞奇道:“既然如此,那你刚才为什么还那么肯定地叫我的名字。”
洛神语调平平道:“你该换个香水牌子了。我们还好,就怕洞主闻了惦记你。”
雨霖婞:“……”
师清漪笑了一阵,想起还有正事,又正色地问雨霖婞道:“你说还有其他人,是不是就是指的那个女的。”
雨霖婞被洛神郁闷得要死,哼了哼,说:“什么女的?”
“你和我们遇到的不是同一个人?”师清漪心里咯噔一下:“她浑身湿淋淋的,穿着红嫁衣,你没看见?”
“什么湿淋淋的?”雨霖婞坐得不舒服,移动了下手的位置。她就挤坐在师清漪身边,黑暗中手碰到师清漪的左边手臂,突然身体就僵住了。
师清漪感到雨霖婞的手触电似地,一下子从她的手臂处缩了回来。
“怎么了?”她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雨霖婞声音发直:“师师,你好像……好像湿了。”
师清漪一动也不动:“……”
雨霖婞突然低声叫起来:“你……你刚不是说湿淋淋的吗,你身上的水哪里来的!”
她话音刚落,洛神迅速打开手电,明晃晃的光束,照到了师清漪的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好晚,睡觉去了……
算是日一个更,大家别太爱窝,打分送朵花表示表示就好……_(:3jz)_
第80章 卷 二
第八十五章——捉迷藏
由于手电开得分外突兀,明晃晃的白光束直接照过来,师清漪下意识就抬手去挡眼睛。
狭窄的洞里顿时大亮,其他人也在那一瞬间神经紧绷,彻底进入一个防御状态,只是由于时间太短了,还没来得及去拿武器。
手电的光雪白,幽幽地充盈了整个窄洞。
师清漪就坐在靠最外边的位置,身旁却风平浪静,什么异常也没有。
“……”雨霖婞一下子有些懵了。
正因为师清漪之前说了一个“湿淋淋”的话题,产生情景效应,这才导致雨霖婞刚才摸到师清漪衣服上的水渍时,脑内联想,几乎就要认定师清漪身边蹲着一个浑身湿透的人。
那人衣服上的水蹭到师清漪身上,师清漪才会也湿了的。
现在看来,那种神经质的假设根本不成立。
陈旭东也彻底懵住了。
他脸色发白,肩膀因为恐惧微微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别的,而仅仅是因为千陌。
之前一片漆黑的时候,千陌默不作声,洞里的人根本就不知道多了一个人进来,现在手电亮起,陈旭东一眼就看见了千陌脸上那张诡异古怪的面具。
在他看来,这女人比世上任何鬼怪都可怕。
她仁慈的时候,是那张面具遮着,凶狠的时候,也同样是那张面具遮着,永远让人无法琢磨。
她也许会偶尔给予恩赐,救你于生死边缘,但是很可能也会在某个时刻,将你无情地碾成粉碎。
所幸千陌现在并没有理会陈旭东,一直看着师清漪那个方向。
师清漪把遮眼的手放下来,目光瞥到自己的手臂处。
她这次穿的是浅色的露肩软衫,袖口往上卷了几圈,所以卷口那里布料堆叠起来就比较厚了,之前那些水渍还没完全渗透卷口布料,现在已经渗进去了,贴在肌肤上,让她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
衣服是浅色的,上面的水渍非常显眼。
这些水肯定不会无中生有。
那是哪里来的?
洛神盯着师清漪,面色平静,看不到半点波澜。
然后,她漆黑若夜的眸子抬了抬,缓缓往上方望。
师清漪心里一抽,也猛地抬头看过去。
几滴水滴刚巧又从上面落了下来,这一次,直接落到师清漪光裸的肩膀上。
窄洞洞顶居然不是实打实的,而是被挖开了许多密集的小镂空,好像装修设计时用到的那种镂花透光隔板。透过那些镂空,师清漪看见自己正上方赫然出现了一张年轻的女人脸,就那样紧紧地贴在上面,犹如贴了一张惨白惨白的烙饼。
由于镂空很小,那女人的脸就好像被这些镂空分割成了许多个小格子,有一种四分五裂的惊悚感。
女人似乎是卯足了劲头想往下面挤,两个眼珠几乎要嵌进镂空里。隐约可以看见她穿着红嫁衣,因为身上湿透了,时不时有细小的水滴从衣服角上渗下来。
四周空气好像凝固了。
那女人眼珠子转了转,和师清漪对视。
面部在手电的光芒下显得十分僵硬,好像一个塑料玩偶。
出于条件反射,雨霖婞摸起手枪对着上面就是一枪,同时大叫:“粽……”
她后面那个“子”还没来得及说出来,洛神就已经拿起手电,起跃翻出了洞口,师清漪也跳起来,迅速跟了上去。
两个女人瞬间跑没影了,雨霖婞非常郁闷:“好歹听我说完!”
跑到洞外,经过短暂的判断后,洛神和师清漪闪进了与藏身洞口挨着的另外一个洞口,位置处在右边。
进入才发现这个洞比之前那个要深得多,黑漆漆的,根本望不见尽头。左边则有一个岔路,跑进去才发现居然是倾斜陡峭的上坡路,雨霖婞和风笙,苏亦已经追了出来,来到她们两个后面。
沿着上坡路一直往上爬,终于爬到一块挖着许多镂空的地方,红嫁衣女人不在,上面只留下一滩水渍。透过那些镂空往下看,可以窥见下面的一方天地,正是他们一群人之前待过的窄洞。
下面的情况也一目了然,千陌正稳稳地坐在洞里,雷打不动,没什么反应,陈旭东一个大男人几乎是跪在了她面前,一句话也不敢说。
原来这里洞与洞之间是相通的,有些深洞中途会开辟出另外一条小路,劈到另外洞口顶端,呈现拱形,从而形成一种洞上夹层的特殊结构。
“跑得真快。”师清漪叹一口气。
手臂上残留的那些水渍让她心底发麻,于是不舒服地揉了揉。
洛神道:“她沿着方才那条洞往更深处去了,不失为一个线索,可以考虑跟上去。”
师清漪点头,想了想,轻声说:“我觉得她挺眼熟的,有点像石兰家里那个疯疯癫癫的少女,大概十八岁左右的样子吧。你记不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石兰很紧张她,当时看见她和我在井边说话,火急火燎地将她拽走了。”
洛神默不作声地沉吟起来。
“如果真是她,这里这么危险,那她跑下来干什么?”师清漪越想越觉得诡异。
“她身着嫁衣。”洛神瞥她一眼:“也许是真想嫁个意中人罢。”
洛神唇角意味深长一丝波澜,师清漪觉得她不是在开玩笑。
两人低声说着话,旁边雨霖婞从镂空里看到千陌在下面窄洞里坐着,道:“我说,那面具女人又是怎么回事?你们从哪领回来这么一个人。”
她也是开灯那一会才发现洞里多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居然还戴着面具,鬼里鬼气的,心脏不好的人看一眼就可能心脏病发。不过当时她的注意力完全被顶上那个嫁衣女吸引过去,也就搁在一边,现在嫁衣女跑了,于是满肚子关于千陌的疑问便冒出来。
“她就是蝴蝶。”师清漪道:“名字叫千陌。”
说着,师清漪一边和几个人一起退出去,一边在路上和雨霖婞简单解释了一遍。
雨霖婞听完,对这个千陌印象不好,说:“她是不是有心理问题,精神分裂?怎么前后见你态度完全两个样。”
“不知道。”师清漪沉默了会,道:“可能我对她来说,有什么利用价值?不然她是不会跟进来的。”
雨霖婞抱着手臂沉思。
洛神扫了四周环境一眼,问雨霖婞道:“先前你们遇到了什么?”
雨霖婞一听这个话题,兴致明显高了,桃花眼里光泽闪烁,师清漪感觉她马上就要口若悬河,添油加醋,滔滔不绝。
于是洛神淡淡补充一句:“请考虑长话短说。”
雨霖婞被洛神这句整得悻悻的,说:“之前我们下了洞后,打算在附近探查一下,顺便等你们下来,结果看到一张人皮。我正要翻看人皮呢,陈旭东那老小子突然大叫一声,一个人往深处跑了,我回头一看,就见后面一个东西咆哮着过来,那会太乱,我连那东西具体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楚,只知道它体型大得离谱,我们要是待在原地还不给它撕了,胡乱开了几枪就往里走。东拐西拐地来到现在这个地方,我们怕那东西跟过来,又担心你们找不到,只能摸黑躲进窄洞里。至少洞太小,那东西肯定卡着进不来,要是它出现了,我们直接就可以躲在里面撂倒它。”
雨霖婞这个战术倒是没错,面对体型巨大的东西,在外面几乎是危机四伏,躲进空间狭小的洞里反而十分安全。只要那东西出现,雨霖婞他们仗着地形优势和弹药充足,完全可以在洞里将那东西射成筛子。
“另外,半道上我们还捡到了一把枪。”雨霖婞接道:“所以我才说这里肯定还有外人进来了。那是一把九毫米口径的微声冲锋枪,这种装备十分精良,一般人哪里弄得到,明显是专业有备而来的,不排除对方人数众多的可能。我当时为了掩人耳目,就只带了轻巧武器,他们居然这么高调,我倒是想见识见识是哪条道上的人物。”
洛神点点头:“我明白了。不过你太啰嗦。”
雨霖婞怒了:“我这不是特地长话短说了吗。难道你要我说,我遇到一只怪物,我捡了一把枪,然后我躲起来!”
洛神嗯了声:“听起来不错。”
师清漪抿着唇笑。
洛神打着手电,不吭声地往窄洞走。
雨霖婞跟在后面,对着洛神的背影絮絮叨叨起来:“你以为我像你这么没文采,闷葫芦,没话说。你高考语文一定不及格,作文的字数要求肯定达不到,最多写上个一百字,你个死冰块就没词了。”
直到进了洞,雨霖婞都没个消停,师清漪拿起那把九毫米微声冲锋枪,实在不忍心告诉她,洛神根本就没参加过高考。
师清漪利落拆枪,检查了那把冲锋枪的弹匣。
这种冲锋枪配备三十发特制弹药,现在里面弹药还剩下十几发。不过因为雨霖婞并没有带与之配套的子弹,没办法再替换弹匣,于是这把捡来的装备也只能省着点用。
一行人简单准备后,各自背上装备,一路往嫁衣女消失的那条深洞方向走。
洛神举着手电走在最前面,师清漪随在她身后,千陌则一直跟着师清漪,好像生怕她消失不见。
这洞犹如一条长长的巨蛇往前延伸,人走在里面,好像是走在蛇的肚子里,实在是深极了。
大概走了十分钟,才走到另外一个出口处,跟着,一片新天地仿佛被揭去面纱,毫无保留地展示在了众人面前。
眼前的情景让人深深地吸了口气,完全震撼了。
这里就是采矿点,周围的石壁已经不再是那种黑色石壁了,而是大面积的翡翠原石。地上堆积着许多碎石块,原本应该是外层的石壁,现在被村民们开采刨开,露出了深处掩藏的让人着迷的真实美玉。
翡翠原石就好像嵌进这座大山的一颗心脏,泛着淡淡的青色光芒,通透得几乎没有杂质,如梦似幻,吐露出一种沉而静谧的美感。
师清漪走过去,戴着露指手套的手抬起,轻轻摸过冰凉的翡翠原石。
赌石的时候,一块巨大的石块里能开出一枚拳头大小的翡翠原石,就相当于是一场赌石界的盛宴了,而这里的原石,体积之大,质量之高,实在是让人感叹得说不出话来。
这里蕴藏的财富,根本就无法估量,难怪石兰和村民们要为之疯狂。
众人在光芒中沿着原石一路静默地走着,直到原石区走到了尽头,师清漪余光一瞥,却突然停住了。
她神色古怪地扭过头,往左边看。
那里的岩壁裂开一条裂缝,隐隐约约地,可以看见里面好像躲着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又这么晚才写完……倒地,好累
第81章 卷 二
第八十六章——九幽楼
石壁缝隙不算太窄,人如果侧着身子是完全可以进去的。
那个影子一动也不动,一团模糊地卡在缝隙里,卡得还比较深,看起来就好像是一个人被整体浇注,封锁在了大山石壁内,显得鬼魅非常。
看见师清漪的异样反应,其他人也都停下脚步,循着师清漪的目光看了过去。
师清漪连忙做个手势,告诉大家保持之前的步伐状态继续往前走,主要是为了让手电的光芒不要有停顿的现象,免得被缝隙里那东西察觉了,自己则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靠近,绕到石缝旁边。
她把微声冲锋枪抬起来,口径稍微偏移,对准了缝隙里面,右手手指扣在扳机上,同时把便携的狼眼手电捏在左手里,做好准备。
开灯的刹那,无疑将会成为最具视觉冲击力的时刻。
师清漪心底砰砰直跳,突然心想里面可能不会是个活物,而是一具白森森快烂没了的骨头架子,或者是一具被剥皮而血肉模糊的尸体,要是猜想成了真,那就不是简单的点眼药水洗眼能解决的了。
她这么胡思乱想着,紧张得手心都出了些汗,暂时还不太敢贸然去拧亮手里的狼眼手电。
原本在前面举灯的洛神迅速将手里的手电转移给一旁的雨霖婞,示意主队伍继续移动,自己折返回来,摸到师清漪后面。
洛神贴着师清漪,右手微微给她做个遮挡,左手接过狼眼手电,果断地将手电打开了。
刺目而具有穿透力的白光瞬间照进缝隙里,缝隙里一片亮堂。
师清漪差一点就要扣动扳机。
缝隙里却飘出天真而讶异的一个女人声音:“呀,被你找到了。你好厉害。”
洛神面无表情地看着缝隙里身着红嫁衣的少女:“……”
师清漪几乎没晕过去。
本来她设想了无数种极致恐怖的可能,结果事实的真相却是:一个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女人在一座阴森森的矿坑里装神弄鬼时而湿淋淋的时而趴在顶上围观顺便把脸贴成一张格子烙饼最后再躲进缝隙里和大家天真无邪地捉个迷藏躲猫猫。
没什么比这更让人吐血的。
洛神道:“出来。”
少女身上还在淌水,她无神呆滞的眼睛看着洛神,说:“卡住了。”
师清漪:“……”
洛神继续面无表情:“我看见了。”
说完,洛神侧身进去将少女拽了一把,把少女拽了出来。
少女缩了缩肩膀,对洛神说道:“我们再玩一次躲猫猫,下一次你一定找不到我。”
……还玩。
师清漪头疼起来。
此行最大的敌人其实不是什么洞主,而是这位酷爱捉迷藏这项娱乐活动的小姐吧。再这么玩下去,心脏病都要犯了。
洛神淡淡地瞥了少女一眼,少女好像有点怕她了,不敢再和她说话,呆滞的眼珠子转了个方向。
方向一转,少女看见师清漪,怔怔地看了很久,像个患了痴呆症的孩子,突然又扯出一个笑来:“啊,我认得你。你上次还夸我好看。”
师清漪觉得自己的脑电波完全和她不在同一频段上,交流起来十分吃力,毕竟她以前也没有和这种精神状态严重出问题的人打过交道,只能放软声音,试探性地问询:“你叫什么名字……在这里做什么?”
“阿姐叫我音歌。”少女咬起了指甲,倒是乖乖地含糊答着:“我当然是来这里和洞主成亲的。你看我的新衣衫,漂不漂亮?洞主会喜欢吗?”
说完,她还展示似地转了个圈,嫁衣上的水珠甩在了地上。
结合周围的环境气氛,师清漪几乎看得头皮发麻。
不是说洞主是个怪物吗,为什么音歌不怕,反而时刻心心念念地想着和洞主在一起。就算她是个傻子,该害怕的还是会害怕才对,面对吃人的怪物,恐惧几乎就是人类的一种本能,音歌这种反应实在诡异过头了些。
师清漪摆出幼师教育幼儿园小朋友的姿态,无奈说道:“洞主它脾气不好,长得又难看,还特别喜欢吃你这种女孩子。你千万别在这待着,这里不好玩,要快点回去,免得你阿姐担心。”
音歌停止咬指甲的动作,不满地抗议:“胡说,洞主长得可好看了,是世上最好看的男人。他头发长长的,眼睛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明亮,我好喜欢好喜欢他。”
洛神眸光沉下来,若有所思了片刻,轻声说:“你在何处见过洞主?”
音歌立刻警惕起来,对着洛神怯怯说道:“你……你想干什么?你也想和洞主成亲?我告诉你,虽然你……你长得很好看,但是洞主已经有我了,我是他的新娘子,他是不会喜欢你的!”
“放心。”洛神寡淡道:“我看不上他。”
音歌撅起嘴,说:“洞主就住在前面的大房里。”
“大房子?”洛神的眼睛微微眯了眯,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音歌。”正说着,千陌没有起伏的声音,轻轻在师清漪身后响了起来。
师清漪给她让了条道,雨霖婞和其余三个男人也凑了过来,看见这一幕,目光都非常复杂。
音歌扭头看向千陌:“你认得我?”
千陌声音温和了些:“嗯,我也认识你阿姐。”
“哦。”音歌看着脚尖,呆呆地回答:“你长得好丑哦。”
千陌:“……”
在这个傻丫头的脑子里,人也就只分美的和丑的两种,千陌戴了一张丑陋凶恶的鬼面,音歌便不管那么多,认定那个面具就是千陌的本脸了。
雨霖婞右手揽着师清漪的肩膀,扑哧一声笑出来,对师清漪咬耳朵低声说:“师师,所以她为什么要戴着面具?活该添堵。”
师清漪掐了她一下:“少说两句不会死。”
千陌回头看了雨霖婞一眼,像是看一个死人:“因为我长得好丑。”
雨霖婞:“……”
本来雨霖婞就不喜欢千陌,现在千陌以第一名的好成绩,成功地杀进了雨霖婞的黑名单,位列榜首。
“你这么跑出来,你阿姐肯定会担心你,快点回去。”千陌对音歌道。
“才不要!”音歌突然生起气来,大叫道:“我要嫁给洞主,阿姐她却不愿意我嫁人,老是把我关在家里,哪里都不许我去!我不理你们了,我要去找洞主大人!”
她叫完,立刻就跑了起来,身后好像安装了一个弹簧,高速地射了出去。
明明看起来是个傻乎乎的少女,跑起来的速度却快得骇人。
在场众人对音歌这种举动始料未及,洛神第一个追了上去,师清漪和雨霖婞他们也在后面紧追不舍,这么玩追捕游戏似地跑了大概三分钟,洛神突然停了下来,纤眉蹙起,往上看。
师清漪见势停下,抬头看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雨霖婞嘴巴微张:“逆天。”
眼前的情景已经不足以用震撼两字来形容了。
只见面前石壁高高耸立,犹如威严天门一般自上而下压盖下来,巍峨得让人无法呼吸。
而在这面巨大宽广的石壁里面,端端正正地嵌着一座高楼,之所以说是“嵌”字,是这高楼几乎完全被塞进了那面石壁里,只有每一层的飞檐翘角凸显出来,上面泛着微微的青光,好像镶嵌着翡翠打磨的装饰品。整个景象乍一下看去,就好像是石壁化作了一张幽幽巨口,将高楼含在口中。
这高楼根本望不到顶,雨霖婞特地打开高强度的探照矿灯来照射,也只能照到下面一隅。
师清漪数了数,因为太高了,她只能勉强数出三层楼,上面则是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完全可以想象,上面的楼层绝对还有很多层。
洛神默不作声,摸出了她的手机。
雨霖婞说:“她表姐,你不会这时候想来张合影纪念吧?”
师清漪走过去,对洛神道:“发现什么了?”
洛神轻声道:“你觉得这地方熟么?”
她说着,把手机递给师清漪,洛神已经在里面点出一张照片,师清漪只瞥了那照片一眼,脸色立刻变了:“居然是九重宝塔。”
之前落雁山考古之行,最终挖出的唯一有价值的文物就是一个鎏金华贵的九重宝塔,尹青目前正在做关于这个九重宝塔的考证研究,当时尹青给师清漪发了九重宝塔的图片,洛神便在手机里保存了一份。
看到这张照片,师清漪感觉面前这座高高的古楼果然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尤其是一楼那个大门的构造,几乎是一模一样,只是一个大,一个小而已。
“如果这里就是那个九重宝塔的复制放大实体。”师清漪感觉到身体血液都在沸腾似地:“那这座古楼,总共有九层了。如果摸清楚这座楼,那座九重宝塔的作用也许就能够理解通透。”
隐隐约约的,她好像抓住了什么,虽然并不明朗,但是这种大小嵌套似的联系,让她分外激动起来。
“那傻丫头跑进楼里去了。”雨霖婞扬起下巴示意。
师清漪道:“我们快跟进去。”
几个人边说边快步往前走,千陌却踟蹰地站在原地,眼里光芒闪烁,好像在惧怕什么。
师清漪回头:“千小姐。”
千陌听到师清漪在叫她,薄唇微微抿了抿,似乎做出了什么艰难的决定,跟了上去。
来到幽楼的大门口,门口两根高高的支撑巨柱,居然是被列为绝世奇珍的金丝楠木材质。金丝楠木坚硬不腐,质地紧密,小小的一块就十分打秤,就眼前这两根金丝楠木柱,远远比纯金的柱子要值钱。
高门如同天门,巍峨雄伟,开得很大,里面黑洞洞的。师清漪将手电光照在地面上,发现门口出现了一滩血迹。
血迹呈现长长的拖行状,似乎是之前有个人在门口被什么东西拖进去了一样。
第82章 卷 二
第八十七章——东方青龙
其他人陡然看见门口拖行的那一条血迹,都不做声了,各自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
千陌戴着面具,师清漪无法从她的面部神态上获取有效信息,于是短时间内就养成了经常特意地去观察她眼里神色的习惯。
她的眼睛很漂亮,也很深邃,可仔细看去,瞳仁的颜色其实并不像洛神那样墨黑得纯粹,而是微微泛着点幽蓝色,这让她看起来有点忧郁,而且也有点异域风情的味道在里面。
千陌见那血迹的时候,眼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好像不关她的事一样,死一两个不相干的人对她来说似乎无所谓。可是当她看向古楼那扇神秘的大门时,眼睛里又再次点起了那种名为恐惧的光。
她在担忧惧怕古楼里的什么?
师清漪心想,既然这么怕,为什么还要跟着进来。
洛神蹲下了身,将手电近距离地贴近那滩血迹,找到最初的爆血位置,捡起旁边一块小碎石在血迹上划了下,立刻划出了一条细细的痕迹。
因为爆血位置积存的血比较厚,划开来看的时候,上面覆盖了一层血皮,最下面甚至还可以瞧见有浓稠的血膏存在,犹如撒掉的豆浆,看起来这血迹干掉的时间不算很长。
“大概干了三个小时。”洛神站起来,带头进入巨门之内,道:“除了音歌,楼里还有其他人,进来的时间比我们早不了多少。”
随着场景变换,大家全都跟随手电的光芒,小心翼翼地开始挪动脚步。
气氛一下子变得更加压抑和阴郁了,有武器的都把武器放在最称手的地方,时刻准备迎接未知的状况。
雨霖婞边走边疑惑地说:“看冲锋枪的款式,不像是那些村民会用东西,那就不是村里人了。可这村子本来就偏僻得鬼都不愿意来,更何况是这大山里的一个深洞了,怎么还会有人特地找到这里?甚至于我们后脚来,他们前脚就到了?”
雨霖婞刚说完,师清漪和洛神突然同时回过头,看着陈旭东。
陈旭东惧怕千陌,脸色一直很难看,现在又被两个女人这么一看,眼珠子下意识就往一边躲。
雨霖婞也立刻明白了,对陈旭东说:“是当初在凤凰找你麻烦的那一批人?差点忘记这茬,难怪。”
她想起了什么,突然又有点咽不下这口气:“这么说他们当初没成功骗到路,后面半道上偷偷摸摸跟着我们,一路跟着过来贵寿村,我们却没发现?我们的反侦查水平什么时候拉到和祖国人均资源占有率一样低了?耻辱。”
给对方牵线当了一回冤大头,雨霖婞怎么想怎么有火。
师清漪摇头,道:“对方估计来头不小,肯定有这方面的专业老手,我们再怎么小心,也躲不掉。我们在村里借宿的那几天,他们绝对是躲在这山上露营,隐蔽查探,该摸清楚的,早就摸清楚了。”
说着,师清漪举着手电慢慢扫荡,慢慢地将眼前情景展示给队伍看。
狼眼手电穿透力强,照程远,第一下也没能照到对面或者两边有墙壁出现,由此可见最底层面积十分广阔,粗略估量,起码有一个大型田径场那么大,加上楼层很高,稍远稍高的地方就是一团虚虚浮浮的黑暗,看不分明。
地表是纯黑色材质,不知道是什么石料,打磨得非常光洁,如果不是穿着粗底防滑的靴子,很容易就会摔倒。
“把探照矿灯递给我。”雨霖婞招呼苏亦:“地上画了什么东西。”
探照矿灯一开,照射范围更大了,地上绘制的那些图案也明显起来。
地面是黑底,而那些图案是白色的,仔细一看,发现那些白色的点和线居然还是一种白色的石头细细拼起来的,好像是某种温润的玉石。
雨霖婞终于看清楚了,道:“是二十八星宿图。”
古人把天上星宫分为二十八宿,作为观测天相和掌握日月星辰运行的标志与参照。
通过星宿里群星的明暗演变,从而可以推算出晴雨,凶吉等等各种规律,虽然其中许多在现代看来都是迷信,不过有些推断,却是十分有科学根据的。只可惜光阴流转,现代人已经丧失了这种运用天相星辰的能力,变成了只有依靠天文望远镜和其他精密仪器才能进行观察记录的现状。
上溯夏朝,下到满清,统治者对所谓天相凶吉非常重视,于是朝廷里便衍生出了一种类似星宿官的官职,每个朝代叫法不同,所司的职责却大同小异。由此也可以看出,星宿图在古代生活中所占的分量还是相当重的。
师清漪点点头,让雨霖婞走了几圈,才说:“你看,这些星宿都拼得很大,又有精准间隔,如果按照面积比例进行换算,照这种算法,这个第一层其实是容纳不了二十八宿的,顶多是八个至九个的样子。”
“只有七个。”洛神手电划了划,道:“这些都是东方青龙宿组里的七宿所属。从这里过去,分别是角木蛟,亢金龙,氐土貉,房日兔,心月狐,尾火虎,箕水豹。”
“特地在这层用玉石象征星辰,拼出青龙七宿,难道有什么玄机不成?”雨霖婞皱眉。
师清漪正拿手电照到距门较近的那块区域,血迹从门外一直往这里拖,呈现一个s形,触目惊心地拐过来。
她低头看血,听见雨霖婞在那近乎自言自语,就顺便接了一句:“星宿这东西,古代许多能人异士喜欢研究,而且各有千秋。也许是这古楼当初的修建者对星宿之术分外钟爱,于是把星宿元素加入到了古楼的设计之中,就好像是我们如今的设计师,在设计建造时也同样会带上自身的某种喜好。以前研究星宿的人虽然多,可玩得最出神入化的却只有寥寥几个,三国的诸葛孔明,西汉的东方朔,还有就是大明朝的开国军师刘伯温。”
“刘伯温?”雨霖婞桃花眼微亮,煞有其事地琢磨起来:“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一个流传的说法,就是关于历史上这三个智者的。人说在才智方面,诸葛亮是‘神’,东方朔是‘仙’,刘伯温却是‘妖’。这么对比来看,感觉老刘同志的档次一下子就拉低了,难道是他长得比较对不起观众的原因?”
师清漪笑了:“你就扯吧。你这明显是对刘伯温有偏见,人不帅你就嫌弃他?他是因为行事风格比较邪气,性格乖戾,没有诸葛和东方那么温雅正气,所以人们才送他一个妖的称号。其实俗话说‘多智近妖’,我觉得刘伯温的造诣也许还比过前面两位呢,故事经由历史长河流来转去,沉浮洗涤,古人的事情,谁又能真正说得准。”
师清漪说到这,柔和笑容突然微妙地僵在脸上,不由得扭头往身旁的洛神看去。
洛神眉微微皱着,盯着那条血痕看,在雪白幽静的手电光芒下,鼻梁挺得分外秀美,好像有水光从上面滴落下来。
洛神也是古人。
而且神奇的是,她曾经和刘伯温生活在同一个朝代。
师清漪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洛神有没有可能认识刘伯温?
也许一个平民,要认识开国军师好像并不是一件容易事。可洛神经历了元末明初,最开始刘伯温和朱元璋他们也只是布衣百姓而已,洛神当时则是一间古董铺子的大掌柜,既然都在一个普通老百姓的世界里聚集着,那会不会曾经有过某个交集?
师清漪越往下想,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疯了。
洛神却突兀地幽冷道:“尸体。”
师清漪正脑补得十分厉害,被她短短两个字吓了一跳,连忙说:“什……什么尸体?”
雨霖婞也被洛神冷不丁地唬住了:“她表姐,麻烦你下次说话前,跟我打声招呼好吗,谢谢。”
洛神示意:“尸体不见了,凭空消失了。”
师清漪看她盯着血迹,突然恍然大悟,后背发起冷来。
他们刚进来后,就陷入一个误区。
首先,大家认为是某种东西把尸体拖了进来。其次,尸体拖进来后,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迹,可是血迹只是被拖到这里就断掉了,于是也就先入为主地认为尸体被那个东西处理吃掉了,所以尸体找不到。
之前众人忙着摸清楚第一层的整体布局和地上的星宿图,注意力便没有集中在血迹上,只是粗略瞟了下,现在师清漪认真一看,才发现血迹断得非常突兀。
而且断点的血迹明显比之前的要细和浅,如果有东西曾经在这个断点吃掉过尸体,这里的血迹应该会更多才对,并且因为进食时的撕扯,绝对会有痕迹留下来。
师清漪把话说了一遍,雨霖婞就摆手:“这有什么奇怪。那东西体积庞大,幽幽巨口,直接一口就能把尸体吞进肚里,都不带嚼的,比如说蟒蛇之类,直接生吞,连身上的衣服装备都不会放过,血也不会溅出来。”
师清漪说:“你这里有逻辑悖论。如果那东西具备一口生吞的能力,为什么不在门口就把那人给吞了,偏偏选择在门口袭击他,让他大量失血,然后再费力气把它拖进来生吞?一般只有喜欢一口一口进食或者有储存粮食习惯的动物,才会具备将猎物转移到安全地点进食的天性,而蟒蛇,在它发动攻击的地点,张嘴就会把猎物解决了。”
洛神的手已经摸到巨阙上:“其他都不论,只要尸体被拖来此处停放,便会有明显痕迹,这里却丝毫没有,痕迹反而变浅。就像是,尸体曾在此处飞走了。”
飞走了。
这三个字仿佛投入平静湖水的石子,一下子将在场人的心吊了起来。
师清漪感到脖子都僵硬了,她循着洛神的目光,缓缓往上看。
上面一团混沌的黑暗,过高的天顶,导致上面的一切都显得模糊不清。这种未知的恐惧,让她并不想马上将探照矿灯垂直照到天顶上。
陈旭东也抬头看去,突然,他哆嗦了一下,发出抽冷气的声音。
与此同时,他左脸上出现了一团血迹,伸手一抹,满手都是那种带着腥气的血污。
这让他退开身,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上面!上面!”
师清漪迅速把矿灯往上面扫去。
竖立的矿灯光束一下就穿透了原本混沌的天顶,就见上面密密麻麻地挂着许多巨大呈纺锤状的东西,浑身乌黑,和天顶的颜色融合在一起,乍一看,甚至有些头晕分不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抽空每天挤时间写了点。不写好像浑身难受,惦念的慌,在御姐面前我果然还是个m
第83章 卷 二
第八十八章——筑巢之下
这些东西悬挂在上面,好像一个个巨大的蚕蛹,不过却是黑色的。
其中一个蛹的下端似乎在刚才破开了点缝,点点滴滴的血迹从里面落下来,差不多就处在陈旭东站立位置的上方。
有枪的人全都条件反射,第一时间上膛端起了枪,却只是瞄准,不敢贸然进行开火。这些蛹诡异得恐怖,也不知道里面包裹的东西有没有剧毒,如果打爆了造成大面积泄露出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那一瞬间,连空气都冰冷了。
只是犹豫了几秒,师清漪便想叫大家去找寻上楼的楼梯,去到二楼暂避才好。毕竟这些蛹目前也没有什么异样的动静,趁着这个机会,还是走为上策。
结果没等她开口,那只正流血的蛹突然裂开,一个浑身血污的东西从里面掉了下来,落到众人中间,不断抽搐。
几个人迅速往四周围散开,可等到看清楚中间那东西的模样后,停顿了片刻,又小心翼翼地围了上去。
那是一个男人。
肩膀被某种利齿咬穿,身上穿着迷彩的短袖和军裤,全部被血染成阴郁的绛红色,布料几乎烂成了条状,全身没有一处完好之处,实实在在地成了一个血人。
男人蜷缩着,由于身上累积的伤痕和刚才的高空坠地,他的手脚和身体已经出现重度痉挛,剧烈地颤抖扭曲起来。
雨霖婞惊道:“他还活着!”
千陌漠然道:“就要死了。”
雨霖婞:“……”
千陌虽然说得无情,却也是事实,看这男人的模样,能有这游丝的一口气撑到现在,已经是上天给他的特大恩赐了。
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死去,虽说是毫无关系的陌路人,甚至这人所代表的一方很可能和自己还是敌对势力,师清漪心里还是觉得十分不舒服,郁闷之气堵在了喉咙口。
男人身体突然弓了起来,伸出右手胡乱一抓,抓到师清漪的手臂上,眼睛睁到了一种极限的地步,好像就要爆开,沙哑地说:“泥……泥……”
泥?
什么意思?
师清漪正讶异,这男人的手力道却突然松了,直接垂下来,眼睛依旧大睁,已经彻底断气了。
眼见这个地方不能再留,洛神把师清漪拉扯起来,说:“上楼。”
她话音刚落,一股腥臭的劲风却陡然从上面刮了过来。
这风非常大,而且风速十分快,好像前一秒还在天顶上,下一秒就已经贴着人的身体刮过来了。
几个女人长长的头发都被风吹得飘扬,发丝吹到脸颊上,挡住眼睛,几乎有一种小型直升飞机正在起飞或者降落时的感觉。
师清漪心道不好,可是那一瞬间眼睛被遮住,视觉上出现了极短暂的盲点,等她退开身并且睁开眼时,就见一个巨大的影子俯冲而下,犹如从天而降的黑衣死神,长长黑翼平展,爪子一捞,将雨霖婞一把捞向了混沌的半空。
这种猎捕方式像极了猛禽捕捉地上的蛇类,一击就中,雨霖婞被抓起的时候,根本连出声的机会都没有,立刻就被带去空中。
场面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上空传来雨霖婞的叫喊,由于那东西带着雨霖婞来回翻腾,忽高忽低,速度快得惊人,雨霖婞的声音听起来断断续续,好像被风吹断了似的,尾音几乎都淹没了。
“小姐!”风笙和苏亦同时高声大叫,苏亦将矿灯往上方扫,风笙已经对着空中连续射击了好几枪。
只是由于对方速度太快,又飞得没有定向,那些子弹射出去时方位毫无头绪,加上那东西十分狡猾,几乎是将雨霖婞当做挡箭牌似地在那折腾,结果那东西没打着,低飞的时候,一颗滚烫的子弹反而沿着距离雨霖婞脸颊几寸的地方,急速擦了过去。
那子弹是实打实的,可不是在玩游戏,只要再稍微偏上那么一点,雨霖婞如花似玉的一张脸就报废了。
雨霖婞向来爱美,把容貌身姿看得绝对比命更重要,这一次吓得她几乎要晕死过去,挣扎着大骂:“我的脸!你们是不是想弄残我啊!别乱开枪!别乱开枪!”
“都冷静点,慢点开枪!”师清漪迅速制止风笙,道:“对方方向变幻莫测,无法确定,照这种打法,到时候非但不能将那东西打下来,流弹反而会打中雨霖婞的!”
风笙平常冷静文雅,话也不多,现在碰到雨霖婞陷入这种境况,罕见地慌乱了阵脚,汗涔涔地收了枪,大声道:“师小姐,那……那该怎么做?”
他一边说,目光和苏亦一样,一秒钟都不敢从上空离开。
师清漪不说话,心里焦躁起来,抬头往上看,眉头苦恼地皱了皱。
不能胡乱开枪,可也不能在这干看着,眼下那东西虽然揪着雨霖婞的肩膀在半空中盘旋,暂时没有其他举动,可保不准在下一刻,它就会对雨霖婞痛下杀手。
依照师清漪的推测,那东西极有可能会和猛禽一样,采取高空将猎物坠落的手段。
许多猛禽在地面上成功捕获猎物后,会将猎物从高空再度抛下,借此彻底杀死猎物。那么高的距离所带来的加速度,再加上投掷时产生的巨大力道,威力几乎相当于一个小型导弹,雨霖婞如果这么被投掷下来,结局根本不忍想象。
从大门口那滩爆开的血迹来看,门口那人很可能就是这样从半空中甩下来的,然后被那古怪东西低空飞行拖了进去,最终被封入天顶的黑蛹之中。
洛神在下面跟随上方的雨霖婞移动步伐,看到那东西在空中已经飞得不耐烦了,似乎有想将雨霖婞再度扔下去的迹象,立时冷喝提醒道:“抓紧了!”
洛神的声音冷锐,由于气息充盈的原因,声音穿透力非常强,雨霖婞在上面被她吓出一身冷汗,下意识就跟随洛神指示抬高右臂,狠狠地攥紧了那东西的后肢。
刚好这时,那东西扣在雨霖婞肩膀上的尖利爪子松开,想将雨霖婞活生生地扔下去,雨霖婞的身体瞬间一沉,不过幸好她前一秒已经扣住了后肢,身体下沉了一小段距离,手臂拉直,又摇摇欲坠停在半空,像挂麻袋似地挂在那东西身体下面。
刚从鬼门关里转了一圈,雨霖婞感觉自己的灵魂几乎快要升天了,心中来不及感叹一句,垂眸一看,就看见下面的师清漪已经朝她端起了微声冲锋枪。
雨霖婞:“……”
师清漪将枪调到子弹的单发档位,右肩抬高,瞄准了上空。
手枪的射程只有五十米,冲锋枪的射程却有两百米,在眼前这种空旷的大型场地中,射程远的武器最占优势。不过平常冲锋枪都是靠连发档位时的大火力压制,像师清漪现在这样采取单发射击模式的情况,非常少见。
雨霖婞知道师清漪想做什么,悬空抓着那东西的粗壮后肢,吓得大叫:“师清漪同志别开枪!大家都是统一战线的好战友好伙伴,你可不能这么对我!速速放下武器!”
师清漪高声回她:“雨同志这都什么时候还跟我贫!它现在肯定想千方百计地把你甩下来,你拼体力根本拼不过它,到时候还是会扛不住脱手,还不如自己选择先跳!抓住机会,等到它低空飞行到我射程之内的时候松手,跳下来!”
“你是疯了还是傻了!”雨霖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跳下来我还有命在!”
“洛神会接住你!”师清漪道:“别怕!抓住时机往下跳!看准洛神的位置,洛神会跟着你跑!最重要的是洛神的位置!”
“她接住我?”雨霖婞快要气笑了:“她是蝙蝠侠还是蜘蛛侠,怎么接住我……哇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那东西见怎么也甩不掉雨霖婞,已经开始在空中翻转折腾,雨霖婞被它也带着上下翻腾,满世界地晃荡,话也说不利索了,后面只能发出惊恐的呼喊。
这边苏亦帮师清漪打起矿灯,她的手指扣在枪上,瞄准镜跟随上空那东西快速移动,紧张得浑身爆出一身冷汗。
目标越来越近。
师清漪道:“你到底跳不跳!”
雨霖婞被那东西晃得头晕眼花,哆哆嗦嗦地回:“我……不……跳!”
“不跳也得跳,机会只有一次,不然你就完了!”师清漪跟随瞄准:“一!”
雨霖婞被那东西带着飞,飞得快要吐了,实在没气力接口,只能在心里将师清漪和洛神这对表姐妹从里到外地问候了个遍。
师清漪:“二!”
雨霖婞:“我要……我要跟你们……拆伙!”
目标已经翻转着身体,进入射程,带起一股飓风,距离和高度都是最适合射击的。
师清漪:“三!”
洛神在狂风中选好位置站定,冷冷地迸出一个字:“跳!”
那个“跳”字犹如冰冷魔咒一样侵入雨霖婞的耳中,雨霖婞在上面听得浑身直打哆嗦,几乎是条件反射,松开了手。
雨霖婞的身体立刻急速坠落,师清漪跟随扣动扳机,子弹擦着空气飞出。
三个人的动作达到空前同步,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洛神脚步急速踏前,飞身轻盈起跳。
雨霖婞的眼睛紧紧闭上,耳边听到呼呼的风声,和鬼哭神嚎差不多,心里几乎把自己当成一个死人,可是下一秒钟,腰身就被一双冰冷的手稳稳地捞住了。
洛神跃至空中,抱住雨霖婞的同时,腰身巧力旋转了下,抵消空中的冲力,从上方落了下来。
师清漪的子弹近距离打进那东西的前胸,那东西疼得哀嚎一声,嚎叫声分外凄厉渗人,皮质的黑色翅膀横空一扫,鲜红的血下雨似地往下洒。
一切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没有任何心理上的缓冲,立刻就迎来了终结。
雨霖婞双腿发软,抬头睁开眼一看,就看见洛神那张淡漠的脸,她的手捞在雨霖婞的腰上,以一种让人无比折服的力道与气势抱着雨霖婞。
于是,雨霖婞前一刻还在骂洛神没良心,这一刻简直就觉得这女人身上闪耀着女神的光辉,让她感动得热泪盈眶。
那东西刚才被师清漪射中,如果不是它在空中翻飞太过猛烈,导致师清漪的子弹射偏了,现在早就已经丧命,于是这东西对师清漪十分仇恨,直接以师清漪作为复仇目标俯冲而下,师清漪还没来得及射出第二发子弹,那东西嘴里吐出一股股黑丝,瞬间便将师清漪的身子缠了个结实。
师清漪被黑色的丝绳捆了个实实在在,直接被拖向了半空,往远处急速荡过去。
洛神瞥眼看到这一幕,脸色立刻变了,惊得松开了手,雨霖婞便以挺翘臀部落地的姿势滚在地上。
于是,雨霖婞眼中所谓“女神的光辉”,完美地熄灭了。
而千陌看着师清漪被吊到天上,眼里神色骤变,失声叫道:“阿阮!”
洛神听见千陌对师清漪的称呼,眉头一皱,紧要关头却也顾不得理会,提着巨阙追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师同志:被捆得好疼。
雨同志:屁股好疼。
千同志:心好疼。
鉴于洛神同志是个话少的闷骚,大家结合本章大意脑补,导演就不点评看法了。
下去发盒饭,管饱。
第84章 卷 二
第八十九章——凌空刺骨
师清漪完全是被倒吊着,拖麻袋似地往上拖。
悬空倒挂一路拖行的滋味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幸好师清漪她就不是一般人,暂时还死不了。
师清漪手臂被牢牢捆住,简直无法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她现在完全是头重脚轻,血液逆行着直往脑门上灌,叫也叫不出来,只能大口喘息着出气。
耳边都是那东西皮质翅膀带起的大风,呼呼噜噜地往耳朵里钻,嗡嗡作响。
捆她的丝绳直径大概是一厘米左右,看起来明明是和蚕丝差不多的蛋白材质,泛着一层通透的光,却分外地结实。并且它非常有黏性,丝绳一旦与丝绳相互接触,就完全成了强力胶水,紧紧纠结在一起,形成了一张牢不可破的网。
洛神追过来,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师清漪被那东西带向天顶的最高点:“清漪!”
大风将洛神焦急的声音送过来,师清漪听得心里一个激灵,下意识就想去看女人一眼。
可惜她倒吊着,瞥眼去看的时候,因为充血的缘故,眼前霎时一黑,这使得她又不得不闭上了眼,暂作缓和。
洛神环顾面积广阔的四周,空荡荡的,地面则光洁如镜,俨然是轻功无法放开施为的困境,脸色顿时沉得可怕。
那东西十分狡诈,见之前低飞时吃了大苦头,现在便学乖了,直接就毫不犹豫地往最上方冲。天顶距离地面非常高,一天一地的差别,即使洛神轻功如此卓绝,鉴于周围没有任何着力的弹跳点,也根本无法上去。
千陌快步跟随上来,眼里担忧之色浓重,却同样无计可施。
师清漪悬在上空,感到被丝绳缠住的地方开始有点不对劲了,火辣辣的疼,好像是中了毒。
这让她想起之前从黑蛹里掉下来的那个男人,脸色发青,似乎是有中毒的迹象,一时间紧张得不行,咬牙挣了挣,那些丝绳却像是铁钳子似地箍住了她,根本挣脱不开。
天顶上分布着许多类似倒钩的突起,材质很像是坚硬的玉石,和地面上那些组成星辰的玉石差不多,而且仔细一看,那些突起明显是和地面的玉石排布对应的,也是东方青龙的星宿格局。
密密麻麻的黑蛹就是悬在那些突起的下面,中间被一股丝绳相连,活像湘西这边的铁钩麻绳串了一条条风干的腊肉。
那东西怪叫一声,嘴里的丝绳拉扯着师清漪,将她甩了上去,丝绳缠绕在玉石倒钩上。
于是师清漪就这么摇摇欲坠地被绳子牵着,也狼狈地加入了风干腊肉的大军。
她挣扎的同时腹诽起来,真是这辈子的脸都给丢尽了,幸好洛神在下面看不到。
挂好后,那东西凭借出色的凌空翻转能力,开始将倒挂的师清漪当做中心转轴,一边吐丝一边急速绕着她翻转,犹如蚕在做茧。
天顶上那些个黑蛹,就是这么形成的。
师清漪被那东西捣鼓得头晕眼花,心说我被你捆了也就算了,你还把我当成个纺锤使,我就那么像纺锤?
顿时自尊心受到严重伤害,怒不可竭起来,挣扎着把手往腰间移动,颠乱中和丝绳的黏性束缚对抗许久,终于曲起手,触到了腰间的军用短刀。
不过这仅仅是摸到了,距离成功还远远不够。
师清漪的手蜷缩着,不好使力,只能静下心来暗示自己要冷静,慢慢一点点伸直手指,往刀柄那里握过去。
正当师清漪在上面努力获取武器时,下面的人都抬起头,紧张地往上方看。
没有翅膀,又不能飞,便只能这么干看着。
而手枪射程太短,子弹打不上去,完全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唯一能用的也就只有那把微声冲锋枪了,雨霖婞揉着臀部,把师清漪掉落的冲锋枪捡起来,抬高枪管,瞄准了上方。
雨霖婞瞄准的同时,心里深有感悟,风水轮流转,现在终于轮到她来瞄准师家表妹了。
不过雨霖婞同志心里感悟深,觉悟也同样很高,转头就对旁边的洛神请示:“她表姐,开不开枪?”
那东西翻飞得厉害,绕着师清漪做蛹,只要出现些许偏差,师清漪就很可能中弹。
洛神目光锁着天顶,没说话。
拳头却攥得紧紧的,雨霖婞在旁边看得有点哆嗦,恍惚好像听到了她指节捏握的声音。
她在生气。
眼里阴沉沉的,单薄的肩膀微微颤动,昭示着她隐忍不发的怒气。
在雨霖婞的印象中,洛神好像是从来不会生气的,因为她不计较,也懒得在意。她永远寡淡如水,至少在雨霖婞眼中,她就是这么一个几乎没有情绪起伏的女人。
此时此刻,她却好似变了模样。
洛神终于瞥了雨霖婞一眼,说:“你枪法准么?”
雨霖婞自负地一扬下巴:“开玩笑。”
那东西那么巨大,光是翅膀就是一个显眼目标,射不准就是瞎了眼。
洛神蹙眉:“我说的是清漪上方的丝绳,要切断它。不然无法下来。”
雨霖婞终于苦脸了:“这是噩梦难度。挂她的那绳子太细,我根本看不见。”
千陌站在雨霖婞旁边,突然抖了下苗服的半袖,顿时两条细小的东西从她的袖子里爬出来,掉到地面上。
居然是一金一银两条小蛇,不粗,大概只有人的手指那么大小,却很长。
雨霖婞吓得往旁边跳了两步,脸色发白,陈旭东好似见识过这种蛇的厉害,脸都变青了。
千陌手一指,那两条金银小蛇立刻箭一般射出去,一会儿便到了对面的墙壁下,然后蛇身蜿蜒蠕动,轻轻松松地贴着墙壁往上,一路往天顶的师清漪方向游过去。
这墙壁又高又光滑,人无法落脚,蛇类却是游刃有余。
雨霖婞心说这女人果然是蛇蝎心肠,连毒蛇都随身携带,毒女人的名头算是坐实了。
洛神冷道:“开枪,打它的翅膀。”
被洛神这么一提醒,雨霖婞也不管什么毒蛇了,集中精神瞄准那东西的翅膀,找准射击点后,立刻利落地扣动了扳机。
却没打中。
子弹射到一半便又落了下来。
雨霖婞:“……”
洛神的脸色更沉。
这回算是雨霖婞估测不准,微声冲锋枪的射程虽然是两百米,可那是水平射程,这回是往上瞄准,由于斜对角线和重力作用的影响,实际操作起来偏差极大,也难怪目标落空。
雨霖婞咬牙道:“这家伙都快成精了,摆明了飞那么高来气我们。下次没有五百米射程和大口径的武器,我坚决不来这种鬼地方。”
下面束手无策,上面的师清漪却在几番挣扎中,终于成功地握住军用短刀的刀柄,将军刀吃力地拔了出来。
而与此同时,她也快要被那东西缠成大粽子了。
这种军刀是专门配给陆战部队的,锋利非常,剥皮切肉完全是瞬解,师清漪握着它勉强一划,立刻割掉了大部分黏糊糊的丝绳,只剩余一小部分纠结在一起的丝绳挂住自己。
手终于解放得了空,师清漪瞅准那东西飞近的空当,一下子扯住了那东西嘴里的丝绳,同时右手用力挥刀,剩余的捆缚应势而松,师清漪整个人终于从倒挂的腊肉状态脱离出来,转而吊在了那东西的大嘴之下。
那东西料不到师清漪会来这一招,叫声凄厉,巨大的翅膀疯狂地鼓动,带起一股股飓风。
师清漪被那种风吹得脸颊刀割似地疼,身子跟随一荡,借助自身身体的灵活性,转瞬攀上了那东西的身体,跟着一个翻越,直接滚到了那东西的背上。
等到上了背,她这才得空看清楚这东西的具体模样。
这东西浑身漆黑,两只耳朵尖尖地竖立,双翼是皮质的,后爪粗壮,用来抓取猎物,前爪与双翼相连,蜷缩着,好像已经趋近退化。
整个模样和大蝙蝠差不多,不过头部特征却不一样,蝙蝠脸部很像鼠类,这东西的头却很像野狼,前面龇出利齿,口腔内有专门的吐丝结构,简直就是一个四不像。
师清漪从来没见过这种古怪的变种,不过生死关头,她也没兴趣替动物世界栏目做什么的科学研究,果断握住军刀往这东西的头顶扎过去。
这一扎下去,立刻爆出一股鲜血,那东西痛得浑身好似抽了筋,大翅膀一扇,在空中狂暴地翻滚起来。
师清漪没办法,只能死死揪住它背部的毛皮,不敢松手,以免掉下去。不过这么翻腾了十几圈,她抓握的手指发麻,渐渐有点吃不消了,就在这时,天顶上突然掉下一金一银两条长蛇,缠在那东西背上,嗤嗤地吐着蛇信子。
师清漪趴在那东西背上,而那两条蛇的头部嗖地一下便立起来,昂起头,与师清漪大眼瞪小眼地对视。
人类对于蛇类的恐惧完全是出于本能的,师清漪看得浑身一哆嗦,跟着肌肉紧绷起来,连呼吸都骤停。
哪里来的蛇?
师清漪不敢动,随即就见那两条蛇的头部突然调转方向,对着身下的庞然大物张嘴就咬。
从它们伸出的长牙来看,绝对是剧毒蛇类,毒液瞬间便注入身下那东西的肌肉里,进入血液循环与神经系统,那东西受到毒液麻痹,动作明显开始迟钝,离开高高的天顶,飞得越来越低,却还是挣扎着不愿意放弃。
那东西撑着最后一口气,往墙壁那边急速飞去,犹如出膛的子弹,毫不留情地往墙壁上撞。
师清漪被它连带着撞击得头晕眼花,由于这种撞击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模式,陷入疯狂,带起的巨大冲力甚至把背上那两条蛇也给震飞出去了。
眼看濒临绝境,师清漪也开始发起狠来。
别看她平常都是温和良善的模样,实际上非常具有柔韧性,对方越强她就越狠,就如山上的青竹,狂风暴雨对它的摧残越深,它反弹的力道也就越骇人。
手起刀落,锋利雪亮的刀锋完全没入那东西的体内,又被拔出,如此反复,那东西最终气势耗尽,翅膀再也扑棱不动,身体沿着墙壁急速下坠。
那东西体型巨大,下降时绝对也会带起巨大冲力,师清漪紧紧抓住它不敢松手,耳边风声呼呼,比过山车下坡还要惊险百倍。
眼看着庞然大物就要坠地,凌空却突兀地飞过来一把利剑,带起凌冽寒气,直直地插入了那东西的头颅。
于是那东西就似串羊肉串似地被钉在了墙壁之上,削过来的巨阙穿透皮肉,剑身又没入石壁之中,牢牢靠靠地截住了躯体的坠毁。
师清漪的身体陡然停止,挂在那东西的躯体上,那一瞬间的安静与死寂,几乎让她感觉自己是在做梦。
洛神快步跑过去,胸口剧烈起伏。
她站在下面,向师清漪伸出手,轻声说:“下来。”
师清漪之前积聚的杀意瞬间瓦解,松懈下来,放松地往下跳。
女人的手稳稳地兜住了她的腰,怀抱温暖而有力,将师清漪捧珍宝似地捧在怀里。
雨霖婞抬头去看那柄巨阙,这剑就这么从洛神手里削过来,那东西连挣都没挣一下,立刻串成了烤肉,钉在眼前。
雨霖婞顿时感到脖子一阵发凉,下意识缩了缩肩。
她表姐手可真黑,下次惹谁,也不敢惹她。
师清漪伸出手,搂住洛神的脖子。
洛神抱着她往旁边走,声音低低的,仿佛带了一丝颤:“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在微博写探虚陵古代后续的段子写high了,结果正文拖到现在凌晨一点,倒地。
ps:谢谢两位姑娘上一章给我的长评,在jj这么抽搐的时候还能收到两条长评,真是要哭了(别闹
第85章 卷 二
第九十章——粽粽粽粽
师清漪本来浑身难受,听了这轻轻的三个字,有一瞬的怔住。
然后心里隐隐地疼起来。
洛神实在太强了。
这几乎是所有人对这女人的印象。
万事打头阵,思虑至深,外表看似冷淡实则内里体贴细腻。看起来是那么的完美,令人依赖,实际上这种完美不过是一层脆弱的壳而已,轻轻一碰,也就碎了。
她倾尽一切去呵护师清漪,想给对方以最好,于是对自身的要求也就愈高,可是等到她真正无能为力的时候,比如说刚才面对师清漪悬空时的束手无策,便会怨怪自己,呵责自己。
师清漪搂紧了她,贴着女人的脸颊飞快地吻了下,像是在安抚她。
两个人反正是这么抱着往旁边走,昏暗中动作被遮挡,师清漪料想后面的人看不到,胆子便十分的大。
女人脸颊处的肌肤细腻,长发带着淡淡的香气。此刻处在险象环生的特殊环境中,喘一口气都十分难得,更何况是这种弥足珍贵的亲昵,于是即便是这么一个大概一秒不到的亲吻,就让师清漪心悸得厉害,纵然时间短,却也甜蜜而满足。
因为这种亲密,洛神的耳根也隐隐地泛红了,有一种意外的可爱。
她默不作声地把师清漪放下,让师清漪靠墙壁坐着,打起手电去查看伤势。
师清漪呼出一口气,抓住洛神的手腕,偏头静静看着她,声音柔软地悄声说:“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洛神把师清漪的背包取下,放在一旁,捞起她的手臂,顿了片刻,才淡淡道:“你不是。”
“我知道。”师清漪说:“不过如果再有下次,你别担心,要相信我,我自己完全可以做到的。”
“不会有下次。”洛神蹙眉。
师清漪觉得她好像有点气闷,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不喜欢你皱眉的样子。看得我好怕。”
洛神抬眸,瞥了师清漪一眼,颇有一点轻嗔薄怒的味道。
一面揉着师清漪的太阳穴帮她缓解倒挂的不适,一面道:“还晕么?”
那边苏亦和风笙正在搭人梯去拔巨阙,拔了半天也没取出来,陈旭东站在下面给他们举灯照明。
师清漪看到雨霖婞和千陌一前一后往这边走过来,面容连忙严肃了些,用正常音调说:“好多了。不过绳子缠住的地方比较疼,休息一下就好了。”
千陌听见师清漪的话,特地去查看她的脸色,问:“缠住的地方痒不痒?”
师清漪摇头:“最开始是有点痒,还有点火辣辣的,现在倒是没了,就只剩下酸疼而已,吊久了的缘故。”
千陌静默了片刻,意味深长地说:“师小姐,那你体质当真不错。”
师清漪听出她话里的弦外之音,道:“你是想说那些丝绳有毒,而我却没有中毒,对吗?”
千陌点头。
师清漪回想之前那男人的死状,大概也猜到那东西是体内带毒了,自己能躲过一劫,完全是归功于她自身特殊的体质。她对毒素有着一种罕见的抵御力,以前跟随尹青去进行古墓勘测时,经常要在山林之间扎营,一次被当地的毒蛇咬了,按照那种毒蛇的毒性,如果没有立刻注射血清的话,绝对会迅速死亡,不过师清漪却奇迹地得以保全下来。
她的身体总是有许多奇妙之处,快速凝血,御毒,惊人的爆发力,仿佛随着时间流逝,缓缓地开出一朵一朵的花。每次当这种奇妙开花显现出来,师清漪先是觉得惊喜,随之而来的则是一种来自未知的微妙恐惧。
对于自己的身体,她总是不能很好地了解与把握。
过了一阵,那两条小蛇蜿蜒地游回来,千陌低低招呼着:“金,银。”
名唤金和银的小蛇听话地往千陌身上盘,钻进她的苗服半袖,蛇身很细,乖巧地缠在她的胳膊上。
雨霖婞躲瘟神似地躲着千陌,往洛神那边挪了挪,浑身都是立起来的鸡皮疙瘩。
这女人太狠了。
估计睡觉时都是两条毒蛇陪着,鬼都要吓破胆。
洛神继续安静地替师清漪按摩缓解,不说一句话。
千陌则细细地打量着师清漪的脸色,犹如中医检查病人一样看了许久,最后捏住了师清漪的左手腕子。
她的目光瞥到师清漪手腕上的红玉手链,眼里露出一种类似怀念的神色,又沉淀下去,不动声色地替师清漪把起脉来。
师清漪知道苗疆这边医毒不分家,千陌善于驱使毒蝶毒蛇,应当工于苗毒,现在看她把脉的娴熟程度,对苗医同样也有一定的了解,便放松身体让千陌替她看诊。
千陌诊了一会,突然说:“你跟我过来。”
说着,站起来,就要往远处走。
师清漪愣了下:“就我一个人?”
千陌头也不回地道:“是。我有事和你说。”
洛神淡淡做个让师清漪过去的表示,雨霖婞则不满地哼起来,凑到师清漪耳边说:“什么事神神秘秘还藏着掖着的,师师她叫你阿阮,她以前是不是认识你?”
师清漪被拖走那一刻也听到了阿阮的称呼,现在同样一头雾水,说了句“这不可能”,便打着手电筒跟了过去。
等走到偏僻之地,千陌这才回过身来,脸上的鬼面阴气森森的。
不过她的眼睛却十分美丽,泛着让人着迷的幽蓝色,眸光清亮地看着师清漪,说:“你去过村子附近的那条山溪?”
师清漪心思转了转,这才道:“嗯,前阵子天气太热,我和洛神,雨霖婞三个人在那乘过凉。有什么问题吗?”
“你身上有蛊的味道。”千陌直截了当地说。
师清漪这下被她吓了个狠的,下意识去揉自己的腰间,并脸色发白地追问:“蛊?是和雨霖婞一样的那种蛊?可我检查过多次,并没有印记的。”
“不是她那种。”千陌道:“是你在山溪染上的。”
师清漪脑海里冒出当时在山溪莫名其妙被什么东西咬了,后面又诡异发起高烧来的情景,顿时知道千陌不是在危言耸听,连忙低声道:“是,我那次的确是被咬了一口,却没检查出什么端倪来。那是什么蛊?有没有传染性?”
很多种类的蛊虫都具有接触性传染的特征,自己和洛神朝夕相处,亲密无间,如果传染给了洛神该怎么办。
一想到这一点,师清漪就害怕得不行,紧张地绞起手指来。
“放心,活体寄生时没有感染能力。”千陌摸出一柄造型古怪的匕首,薄而窄,看起来好像一把柳叶状的小手术刀,说:“你被咬了,的确会带有某种病症和气味,但是并不代表蛊虫选择你做了宿主。给我看下指尖血样,我需要进一步确认。”
师清漪深吸一口气,将右手伸出来,千陌捏着她的食指,在上面划了一刀,殷红的血立刻涌了出来。
千陌袖子里藏着的金银小蛇察觉到血腥气,迅速游出,伸出蛇信子,将地上滴落的血迹迹舔了个精光。
舔光后,两条蛇仿佛并不满足,金黄色的眼危险地盯住了师清漪的手指,却又怯怯地不敢妄动。
师清漪:“……”
“你的血味道很好。”千陌把小蛇收入袖中,语调终于轻松了些:“金和银非常喜欢。”
师清漪感觉头有点疼:“这代表了什么?”
千陌道:“金和银十分厌恶蛊,如果你体内有蛊寄生,它们不会对你的血样做出任何反应。所以你是安全的。”说着,她的目光瞥向了远处雨霖婞,仿佛有些嗤之以鼻:“有些人因为体内存在蛊虫,血的味道变得很难闻,金和银并不屑靠近,所以她根本就没必要害怕。”
师清漪松了一口气,又为雨霖婞感到悲哀。
这下好了,连蛇都嫌弃她,大小姐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报复社会。
千陌静静地看着师清漪,说:“你的体质很特殊,不仅能够御毒,蛊虫也很难寄生其上。”
师清漪按住手指伤口,神色缓和地道:“千小姐,谢谢你。看你那么了解的样子,我能问下山溪那边究竟是什么蛊吗?虽然现在安然无恙,可是当时被咬了后,我身体的确不舒服了一段时间,发起高烧,而且……而且还有很奇怪的反应。”
说到这,师清漪的脸微微发起烫来。
千陌捕捉到她面部的微妙变化,说:“我跟你说个故事。”
师清漪不说话了,安静地听。
千陌道:“在很久以前,湘西这里是由一个苗族老土司来管辖的,深云山自然也属于他的辖区。土司的小儿子相貌生得俊美无俦,如玉温润,是无数苗女的梦中情人,当时住在深云山上的女巫同样对他情根深重。女巫很爱土司家的小公子,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小公子对女巫却并无感觉。并且在苗疆,有三种女人是大晦气的,那就是养蛊的草鬼婆子,擅长巫术的女巫,以及被洞神迷惑的落洞女,这三者,代表着苗族女人的三个最悲哀的极端,常人避之唯恐不及。”
师清漪大概猜到了什么,千陌接着说:“女巫爱那小公子爱得发了疯,思慕如狂,于是便凭着一身巫术将出游的小公子掳回山中,并在他身上种下一种蛊。那小公子受了蛊虫操控,头脑不清地与女巫欢好,等到醒来知道一切,立刻后悔莫及,无奈他身体染蛊,总是情不自禁地与那女巫缠绵。最后那小公子终究受不住逃了出去,逃到一条山溪处时巫蛊发作,感到皮肤下面密密麻麻都是蛊虫在游走,于是他神智崩溃之下用刀切开自己的身体,选择自我了结。”
师清漪下意识揉着自己的手臂。
千陌道:“最终,那小公子的身体烂没了,蛊虫却在山溪附近得以留存下来,随着时间的流逝产生变异,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对于那条山溪而言,如果是知晓其中渊源的人,是不会靠近那边的。”
师清漪道:“那个女巫呢?”
千陌看了她一眼,说:“她也在溪边自尽了。”
师清漪回想之前和洛神在一起的种种,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又轻声问了一句:“那究竟是什么蛊?有名字吗?”
“那是一种欲蛊,名叫‘帐中欢’。”
师清漪:“……”
千陌的目光像是凌迟的刀一样割在师清漪脸上,好像有点怨气似的,毫不避讳地问:“你和别人做了?”
师清漪:“……”
她脸越来越红,简直红得不成样子,突然又对千陌这种口无遮拦生起气来,按住伤口,冷冰冰地说:“我走了。谢谢你。”
千陌看着她离开,只是站在原地,捏紧了拳头。
回去后,其他人都已经收拾好行装在那等着,洛神见师清漪面色红一阵白一阵地过来,眸光一沉,道:“怎么?”
师清漪揶揄道:“没怎么,千小姐帮我验了血样,确诊无毒。没事。”
洛神瞥到师清漪正在流血的手指,连忙着手替师清漪进行消毒清理,最后贴好创可贴。
师清漪闻到她身上的香气,心思非常乱,轻声说:“我们接着上楼看看情况吧,在这耽搁了太多时间,那女孩子也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要不要再歇息下?”洛神并不放心。
师清漪看到千陌走过来,对洛神摇头道:“休息够了,时间紧迫,我们快走吧。”
“嗯。你跟紧我。”洛神漆黑的眸子晃过极淡的一抹光,走过去把自己的背包背好,挂好巨阙,又把师清漪那份背包提了起来。
雨霖婞招呼:“快点,都走了!”
队伍丢下那具庞然大物的尸体,开始快速移动,最终在矿灯光芒中找到了通往第二层的楼梯。
楼梯也是石块打磨建造的,非常光滑,呈螺旋状,一行人上楼梯上得十分小心,以免又出什么岔子。
如此小心翼翼地爬了几分钟,居然就顺利地到达了二楼。
师清漪手里的矿灯一扫,发现楼梯附近摆着一个大黑缸子,很像是腌菜用的大窖缸,足有一人来高,里面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东西。
再往前走,又有好几个大缸,仿佛棋盘上摆放的黑子,阴阴森森地立在那里,身后是一片拖长的黑影。
雨霖婞好奇心上来了,手电筒扫过去,说:“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雪白光线扫过去,她似乎发现了什么端倪,又往回扫,结果发现不远处一口大缸的后面,似乎藏着什么东西,仔细一打量,这才觉得那东西很像是一个人的腿,脚上穿着军用的黑色登山靴。
雨霖婞忙给队伍使眼色,低声说:“活的还是死的?好像一动不动的样子。”
洛神打着手电,脚步移动,缓缓靠近那口大缸,师清漪紧紧跟在她的后面。
等走到大缸旁边,师清漪终于看清楚了,那缸边正蜷缩着一个穿黑衬衫的男人,一头清爽的碎发,脸部朝下,看不清楚面容,不过从他剧烈起伏的胸口来看,这家伙明显是活着的,而且活得不得了的精神。
雨霖婞看出那男人的意图,抬脚踢了踢他:“起来,装什么死?”
那男人见装不下去,咳嗽一声,讪笑着坐起身,举起手来:“自己人,自己人。好同志不要动粗,嘿嘿,都是自己人嘛。”
师清漪看到那男人的脸,突然一怔:“叶臻?”
那男人清爽碎发,面容英俊中又带了几分雅痞之气,正是很久以前在落雁山参与绑架师清漪和盗墓的叶臻。
叶臻看到师清漪,也非常吃惊,可等他脑袋转了下,看到洛神那张冷漠清丽的脸,怔了一秒,突然惊恐地大叫起来:“粽大白子,啊呸,大粽白子,大白粽子……白大粽粽粽粽子!”
师清漪:“……”
洛神:“……”
这边叶臻看到当时从水晶棺里爬出来的洛神,差点吓哭了,下意识就想去摸黑驴蹄子辟邪,结果黑驴蹄子摸不到,他就更想哭了,只能对着洛神举起自己的腿。
没有黑驴蹄子,好歹也有登山靴子凑合。
洛神面无表情地看着叶臻,对他的靴子品鉴了一番:“你蹄子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臻哥别怕!窝有1975年典藏纪念版的黑驴蹄子,给你折扣价!(被揍
第86章 卷 二
第九十一章——在背后
叶臻依旧保持抱靴的姿势,僵硬着身体,仿佛如临大敌,一动也不敢动。
对于洛神出自古墓一事,在场的知情者除了师清漪,也就只剩下叶臻了。看到叶臻那副哆哆嗦嗦如同见了鬼的模样,再和最开始他戴墨镜耍帅装酷的德行一对比,师清漪就忍不住想笑。
不过为了不引起怀疑,她只得严肃地绷起了脸,扮起正经来。
洛神目光冷冰冰地觑着那男人:“不累?”
叶臻吞咽了一口唾沫,这才放下腿,战战兢兢地坐直了,心中则警铃大作。
这女人是个大粽子。
很危险,能轻松踢翻他老大不说,还擅长凌波微步和踏雪无痕等金庸大侠笔下的独门绝技,乃是真正吃人不吐骨头的女魔头。
叶臻脑补的同时,又壮起胆子盯着洛神的墨色双瞳看。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他的身体差点就要打起板子来。
洛神的眼睛乌黑深邃,虽然美丽到了极致,可内里却冷冰冰得寒气四溢,叶臻看得几乎要被那股寒气吸进去,并且自我臆断地从里面读出了一句粽子式警告:别乱说,不然咬穿你的脖子。
于是叶臻当然不敢乱说话了。
那边男人脑里正转了十八个弯,雨霖婞却十分奇怪地问:“你刚才说什么白大粽子?哪里有粽子?”
叶臻见洛神盯着他,心说眼前就有这么一个道行深模样美的大粽子在你们队伍里做卧底呢,合着你们都不知道。
面上却只能讪讪地装傻:“啊?”
雨霖婞不喜欢话说第二遍,却还是得重复道:“什么白大粽子?这附近难道有棺材不成,还是你在做梦?”
叶臻:“啊?”
雨霖婞:“……”
雨霖婞最后不耐烦了,眼瞅着就要暴力镇压叶臻同志,师清漪急忙出来扭转话题,说道:“叶臻,你当初是不是有去找过陈旭东?”
陈旭东重重地哼一声,眼睛里都是怒火,碍于千陌在旁,却又不好发作。
而叶臻听到师清漪跟他说话,有点哆嗦,便没顾上搭腔。
因为他现在也有点怕师清漪。
按理说师小姐当初明明知道这女人是粽子,为什么还会和这女人在一起,难不成师小姐已经不幸被这卧底粽子咬了,感染了变成粽子二号?
于是两人勾勾搭搭狼狈为奸?
叶臻捂着心口心痛地想,这师小姐看起来唇红齿白,秋瞳剪水的,怎么看怎么也不像是个粽子啊。想不到自己电话号码没要到,师小姐就变得这么惨了,哎哎哎,真是红颜薄命呐。
“叶臻,叶臻。你有没有在听?”师清漪终于也体会了一把雨霖婞的心情,无奈道:“你清醒点,我在问你话。究竟是谁派你过来的,为什么要跟踪我们?你的同伙们又去哪里了?”
雨霖婞插了句:“师师,你怎么会认识这家伙?”
师清漪叹气:“一时半会说不清,不说了,总之曾经打过交道就是。他人不坏,挺照顾我的,你也别太凶他了。”
叶臻听得热泪盈眶,恨不得抱着师清漪的大腿哭。
还是师小姐好哇,变了粽子也这么体贴温柔。
洛神的话语永远简洁:“回答。”
叶臻揩了下脑门的汗,乖乖回答说:“粽……啊不,女侠,求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是好同志,拜托给我条活路走哇。其实具体情况我……我也不知道,我就是个跑腿的,拿钱办事,有人肯能出钱我就愿意出力,跟着大部队走,混口饭吃而已。其实我真不知道跟的是你们,要是我知道最前头是你们几位,我肯定是不愿意来的。”
说着,又偷偷地瞅了洛神一眼。
陈旭东怒了:“我揍你个不要脸的,伙同那女人来骗我!”
叶臻往后一缩:“喂,当时砸场子的又不是我,我什么也没做。捅你刀子的是吴家老三,你不是给他苦头吃了吗,你往他身上洒了那小东西过去,他回去后身体几乎烂没了,一条命都撂在了你手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陈旭东咬牙切齿:“他活该!是他想杀我在先!如果不是我养着线蛊,现在就不会有命站在这了!”
洛神摆手,示意陈旭东闭嘴冷静,接道:“此行目的你不清楚么?难道雇佣你的人什么都没说?”
叶臻一五一十地道:“那种可是最高机密,我充其量算是个拿枪做苦力的,那种层次的消息还轮不到我来接洽,都是上头的人负责。我们这批队伍的头现在是宁姐,啊呸,就是宁凝那娘们,亏我以前还恭恭敬敬地叫她一声姐,结果刚才莫名其妙就撂下我不管了,这算哪门子义气?”
师清漪皱眉:“宁凝也来了?你们一共多少人?”
她对宁凝的印象十分不好,这女人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惜任何手段,像是关键时刻丢下队友这件事,她能做得出来绝不奇怪。
突然,她脑海里就又回想起之前从黑蛹里掉出来的那个男人的遗言,他最后说了两个断断续续的“泥”字,现在一琢磨,感觉他并不是在说“泥”,大家听错了,实际上他说的应该是“宁”字。
莫非是宁凝让那男人做了替死鬼,导致那男人怨气极深,所以死前一直不忘记念叨着?
师清漪心里暗忖着,那边叶臻努嘴道:“这次的活计就是宁凝带给我的,她说有一大票捞,让我过去帮她的忙。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在和谁联系,只知道对方十分有钱。至于队伍的人数,带我总共来了二十个,吴家老三在凤凰城就死了,其他的都是新面孔,我也不大熟,路上又折损了些,现在就剩下十多个了。”
师清漪心想宁凝的接头人很可能和疯人院那边有关,听师夜然的口风,那个疯人院里似乎安插了不得了的眼线,不然不会对她们几个的行踪了如指掌。如果等下能抓到宁凝,套到她的口供,一切估计就顺利许多了。
想到这,她又问叶臻:“你说宁凝撂下你走了,她为什么要丢下你?当时发生什么事了?”
叶臻无辜摊手:“师小姐,我哪里知道,我自己现在也是一头雾水呢。之前我们为了躲避下面那只大蝙蝠,一路躲到二楼,看到这些大黑缸子,宁凝就说要我们去检查一下这些黑缸里的东西。那缸子挺高的,我和另外几个弟兄便搭人梯上去看,我手电筒照过去,只见里头乌泱泱的一缸水,别的什么也没有,就下来了。”
“然后呢?”师清漪说。
“然后宁凝就跟我们继续说话,并让我们拿东西搅拌下,看看那黑水里究竟究竟藏着什么,我一听,心里瘆得慌,鬼才知道那水里有什么妖孽,当时就不同意。结果队伍里一个人看着我,突然就大叫起来,那些家伙一个个撒腿往远处跑,宁凝也脚底抹油溜了,好像我是个大粽子似的,跟着……跟着我感觉有人在我头上敲了下,糊里糊涂地就晕过去了,结果醒来,就看见了你们。”
雨霖婞摸着下巴,目光闪烁地往后挪动了几步:“你说你的队友看见你,好像看见了粽子,一个个都跑没影了,然后你就晕了?”
其余人脸色同样变换,缓缓后撤。
叶臻却浑然不觉,依旧点头如捣蒜:“就是这样,小姐啊,我还能骗你们吗?你说他们一个个是不是没义气,平日里不知道抽了我多少根烟呢!哎哎哎,师小姐,你怎么了,你别走呀,你干嘛突然离我那么远,党组织在上,我真不是什么粽子啊!要真说起粽子来那也得是……”
叶臻的声音在看向洛神的那一刹,戛然而止。
师清漪皱眉往后退。
洛神却已经从师清漪腰上顺手摸到她的军刀,抬手一扬,雪白刀刃带起猎猎寒风,直接就朝叶臻的肩膀削了过去。
叶臻脸色发青,惨叫一声,身体朝后惯性一仰。
“吱”的一声,同时和他发出惨叫的还有另外的某个东西。
那东西本来蜷缩着趴在叶臻脑袋后面,犹如一个寄生的瘤子,结果叶臻说话的时候稍微露出了一点黑色部分,被其他人发现了,洛神刚才军刀甩过去,刚好贴着刺进了那东西的身体,那东西被军刀钉得远远的,滚落在地,不断抽搐起来。
叶臻抱着脑袋大叫:“我死了!啊啊啊啊啊我死了!救命啊,我的脸啊,我的脸被打残了,我的白大粽子姑奶奶啊,你下手不要这么黑啊,救命啊啊啊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啊啊啊啊啊!师小姐你快帮我看看,我的脸究竟还在不在啊!”
师清漪举起枪,对着那东西又利落地补了一枪,那东西被打得立刻爆出一股黑血。
随着枪声过去,那东西静悄悄地,在硝烟中不再动弹了。
师清漪保持举枪的姿势,淡淡说道:“别嚎了,你脸还在呢,俊俏得很。”
叶臻缓了半天,终于勉强回过神,缩在地上,抽抽搭搭地跟个被村长占了便宜的小寡妇似的。
洛神侧耳听了听,突然对雨霖婞友情提示:“你可能需要闭上眼睛,同时捂住耳朵。”
雨霖婞愣住:“啊?”
话音刚落,远处浓稠的黑暗里,幽幽地响起了一声猫叫:“喵。”
雨霖婞:“……”
作者有话要说:全体同志注意!全体同志注意!
前方高能出现!(没有这回事
第87章 卷 二
第九十二章——亲爱的猫
师清漪听到这声熟悉的猫叫,又看着旁边僵在原地的雨霖婞,表情着实有点复杂。
“喵。”楼梯那边的声音又响起来。
手电光扫过去,一只浑身雪白的猫从黑暗中慢慢悠悠地拐出,双瞳漂亮得赛过世间最好的宝石,皮毛与环境之间的黑白对比十分明显。这只猫平时不是吃着就是躺着,或者在两个女主人的怀抱里团上许久,被宠坏了,于是近来它是越来越胖,以前可谓身姿苗条小巧玲珑,现在蜷缩起来时就像个圆滚滚的白毛球。
它实在懒得出奇,本来师清漪还担心它老半天不愿意挪窝,耽搁时间,想不到它循着气味寻过来倒比预料中要快许多。
这边雨霖婞看见月瞳出现,双脚生了根,条件反射地想去找根救命稻草,或者找座靠山。
人碰到这种情况,完全是逮着谁就抱谁,师清漪刚好站在雨霖婞旁边,立刻就被雨霖婞抱了个满怀。
雨霖婞抱着师清漪,埋头哆嗦哭道:“我现在宁愿看见一只粽子,这样我还能理直气壮冲过去一枪崩了它……师师啊,我的腿怎么不听我使唤了?我的亲娘哎!”
师清漪拍着她的背安抚:“我不是你娘。”
雨霖婞接着哭,腿抖得跟涮糠似地:“师师你快帮我看看它过来了没?它是不是朝我这来了?我的妈哟!你要是能帮我赶跑它,你就是我亲妈!”
师清漪语重心长地说:“乖,好孩子。可惜那是我们自家的猫,妈妈不能赶跑的。”
雨霖婞先是一愣,跟着对师清漪恨得咬牙切齿:“难怪我看着怎么这么眼熟呢。”
洛神瞥了抱在一起的师清漪和雨霖婞一眼,走过去把月瞳兜住,抱在怀里折返。
月瞳埋在洛神的胸前蹭了蹭,懒病又被惯得发作了,眯起眼缩在女人馨香的怀里不想动。
千陌却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只猫。
她眼里光波涌动,看上去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
月瞳终于睁开眼,懒懒地扫了扫千陌,又把脑袋缩回去了。
雨霖婞看着洛神走过来,依旧紧张地抓住师清漪的胳膊,手指卡着她,抽风似地发着抖。
师清漪柔声说:“别怕,别怕。月瞳它很乖。”
这话说得挺违心。
雨霖婞想起很久以前在师清漪家的遭遇,脸几乎要绿了,怨恨地道:“它那能叫乖,当初都要爬到我头上了!它究竟是想干什么!”
师清漪眼神真诚地道:“月瞳它那是想跟你套近乎,你不理解罢了,换做别人它还不愿意。它喜欢你。非常喜欢。”
这话说得就更违心了。
“我不要它喜欢!你们这两个缺德的坏东西!”雨霖婞控诉道:“你们带什么出门不好,为什么要带上……带上……哎哎哎,我说她表姐,你别抱着它过来这边,放下它!”
洛神面无表情地答应:“好。”
跟着蹲下来手一松,月瞳就从洛神怀里脱身而出,颠颠地直奔师清漪这边方向。它平素被洛神和师清漪抱惯了,如果洛神不抱,就会转而缠着师清漪,总之二选其一。
雨霖婞:“……”
洛神道:“你要我放下的。”
雨霖婞:“……”
话虽是这么说,洛神却又追上几步,重新把月瞳抱起来,转而往叶臻和被打爆的黑影那边走,当真距离雨霖婞十分的远。
雨霖婞松了口气:“算她还有良心。”
师清漪说道:“你也不能老这样,这是心理疾病,得治。我以前就跟你说过我有个心理医生朋友,姓祝,回去后介绍给你认识,让她给你瞧瞧。”
雨霖婞大喘气地摆手:“别……别跟我整这些有的没的。你不带它出来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等下我可怎么往前走。”
“我也没办法。”师清漪道:“它懒,又胃口大,不随身带着就要饿坏了。”
雨霖婞鄙视地看着她。
师清漪斟酌着想了想,说:“虽然它很懒,不过你别小看它,跟着我们会有大用处的。严格说来,它其实并不是一只猫,既然不是猫,你也没必要怕了。”
不是猫,而是一只八条尾巴的怪物。
如果在怪物和猫之间做出选择,师清漪知道雨霖婞宁愿选择怪物,至少她之前在那蝙蝠怪物的爪子下吊着,还吊得挺欢。
雨霖婞却气得要抓狂:“你个满嘴跑火车的,当我是青光眼还是白内障?它浑身上下哪一点不像只猫了!”
话到嘴边,她自己激动之下吐出了禁词,立刻又后悔得脸色铁青。
师清漪同情地拍了拍雨霖婞的肩膀。
为了分散雨霖婞的注意力,让雨霖婞好受一些,她就一直站在远处和雨霖婞聊天,只是目光会时不时往洛神那边扫。
洛神早已经把月瞳放下,不让它乱动,研究起那个之前藏在叶臻脑袋后面的黑东西。
这东西已经被师清漪打爆了,面目全非,如同一团浆糊,不过还是可以粗略地看出这是一种类似软体动物的生物,体积看上去可以任意收缩变形似的,所以之前贴在叶臻脑后时,很难让人发现。
洛神用军刀的刀尖拨弄了下,发现那东西中央是僵硬的内核,末端有很细微的根须,看上去已经断了。
看到这种根须,洛神停下手中动作,转而盯着叶臻。
叶臻不知道她这眼神的意思,还在打量着月瞳:“瞧这猫的眼睛长得多漂亮,跟天上的月亮似的,我家里也养了只猫,爪子肉嘟嘟的,比这还肥呢。白……啊不,女侠这是你养的猫?它是公的还是母……”
说到这,忍不住伸手去摸月瞳的脑袋,月瞳突然就伸出爪子挠过来:“喵!”
叶臻吓得躲闪不及,说:“这么凶肯定是母的。”
洛神却按住他的肩膀,直接把军刀往他面前送。
叶臻哀嚎一声,慌慌张张地往后面挪:“我说错了……我真说错了,母的都不凶!等等,女侠您别对我这么凶,啊不,我不是说您老人家凶,不过刀子不长眼,您别乱比划,我的脸不值钱,但不小心伤到您的玉手可怎么是好?”
“别动。”洛神冷冷道:“你脑后还有东西。”
说着就把叶臻的脑袋往下按。
叶臻一听,当真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了。
洛神擦干净军刀,又翻出酒精,撒了些酒精在军刀上,点火对军刀进行高温消毒。
这时千陌也在旁边看出端倪,抬手用力按住叶臻的身体,不让他动。
叶臻感觉自己成了砧板上的猪肉,对千陌说:“小姐你……你这又是要干什么?”
千陌道:“没有麻醉,我怕你等下疼得抽筋。陈旭东,你也过来帮我按住他。”
叶臻:“……”
陈旭东虽然不情愿,却也只得过来帮把手。
洛神做事果断,手法凌厉且迅速,在千陌和叶臻说话的空当,她的刀尖已经抵着叶臻后颈的肌肤割了下去。
果然如她所料,那黑色东西虽然被师清漪清理掉了,不过还留有很小一部分根须在叶臻的后颈处,相当于寄生的根须,如果不斩草除根,后果不堪设想。
刀尖剜下去,又没有麻药,叶臻这次真地痛得鬼哭狼嚎,身体想要翻滚,却被千陌和陈旭东大气力地按住,如此翻不动,就真得只能一抽一抽的了。
师清漪听见叶臻这次是动真格地嚎叫,不像是之前那样闹着玩的,皱了皱眉,对雨霖婞道:“我过去看看。”
雨霖婞拉住她,一副桃花眼泫然欲泣的小模样。
师清漪又安慰了她一会,叫来风笙和苏亦两人陪着她,这才得以抽身往叶臻嚎叫的那个方位走。
叶臻一片薄而血淋淋的皮被洛神割下来,上面缠了细细密密的根须,看起来让人毛骨悚然,师清漪看得下意识吸了一口冷气,却也顾不上什么,连忙帮着洛神对叶臻进行紧急包扎。
洛神手法很好,只是切了薄薄的一块皮,算不上什么大伤口,师清漪帮叶臻细心地消毒,最后贴好纱布,又翻出背包里的抗生素让叶臻吃了点,免得到时候伤口化脓发炎。
洛神则把那小块带着根须的皮肉和那团黑色东西一起点火烧了,想不到那东西好似石油做的,十分易燃,不一会就燃烧得干干净净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火烧的古怪味道。
叶臻僵着脖子直抽冷气,好半天才回过神说:“肯定是我没有交党费,□他老人家在天上才不愿意收我。那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洛神道:“一种蛊。”
叶臻讪讪道:“蛊不是装在器皿里的虫子吗?怎么那东西也算是蛊?”
“不一定。你那是定势思维。”师清漪解释说:“只要条件符合,许多东西都能够变成蛊的。蛊最开始的确是指代盛在器皿里的毒虫,后面蛊术演变,器皿炼蛊的过程中,只要是在残杀中能够存活到最后的,都可以成为蛊。蝎子吃了蜈蚣,蟾蜍吃了蝎子,蛇最后吃了蟾蜍,那这种蛇也叫蛊。这些都是皿蛊的其中一种。”
千陌看似赞许地点头。
洛神道:“那东西估计就是藏在这些缸子的黑水里,你之前探头去看时,不慎被其寄居了。它生出根须在你皮肉之中,你被麻痹毫不知觉,即便外体去除,却还有根须留存,倘若等到后面根须成熟,转而往你体内扎根,你便会变成怪物。”
叶臻听完,简直感觉自己像是刚从鬼门关转悠了一圈,脸色难看得如同菜叶,一时之间也不敢胡乱说话了,乖乖地坐在原地休息。
洛神站起来,静静地端详着那些森罗棋布的黑缸。
师清漪走到她旁边,手电来回扫,也跟着看了许久,说:“这些养蛊缸子好像也是按照星宿的格局排列的,一个缸占据一个星点,这次难道是西方白虎格局?”
洛神轻轻“嗯”了一声。
师清漪看着她精致的侧脸,抿了抿唇,这才轻声说:“洛神,你认不认识刘伯温?我是说……认识。”
洛神侧过脸来,看着师清漪的眼睛,微微一笑:“是不是想这么问许久了?”
师清漪有点不好意思。
洛神道:“只有耳闻罢了。”
话音刚落,师清漪却好像听到远处的楼梯里传来了什么类似摩擦的声音。
洛神脸色也凝住。
那边雨霖婞却大叫起来:“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要叫了!”
原来是月瞳早已扭转身子,颠着步子,慢慢地往雨霖婞那边走过去。
“我……我真要叫了!苏亦,阿笙,你们快挡着我!”雨霖婞哆哆嗦嗦地继续后退:“师师,她表姐,赶紧把你们家这位请走啊!我求你们了!”
月瞳丝毫不理会苏亦和风笙的阻拦,继续往前,碧色双瞳里含着危险的光。
这种光代表着杀意。
那两个男人经过大风大浪,这时能够准确地从这只猫眼里读出某种警告与威慑,居然不敢轻举妄动了。
洛神提起巨阙,师清漪也摸到了枪,谨慎地往楼梯那边跑。
楼梯的阴影里突然爆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犹如天空炸开一道惊雷,紧接着一只影子投照在墙壁上,小山头般巨大。
月瞳嘴边龇出两道利刃,闪电般跑进阴影里。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说的探虚陵明信片福利,昨天我已经去邮局寄出去了,给我发了邮件的,只要写了地址和名字,我都有寄,有些没有写名字和地址的我就无能为力了。明信片装在信封里,双节长假后妹子们就可以去检查各自的邮箱或者去问问有没有自己的来信。
是白色的小信封哦。
不过根据中国邮政的丢信率,各位还是要祈祷的,丢信率太高了……(满脸血
ps:感谢“天使不在线”姑娘给我的长评,看得我笑死了,噗,这广告打得杠杠地好,谢谢啦。
ps2:节日快乐。
第88章 卷 二
第九十三章——陆吾
楼梯处的吼叫声犹如洪钟,震得四周地动山摇,仿佛有种楼塌的错觉。
雨霖婞听见这吼叫声十分熟悉,不由大声道:“师师!这就是我们最开始遇见的大家伙!”
果然是个麻烦的东西。
师清漪一面往前面跑,一面进行紧张部署:“有武器的拿好武器准备!陈旭东负责矿灯照明!雨霖婞你别靠近这边,拿着冲锋枪在远处射击!”
雨霖婞知道师清漪这是在顾虑她害怕月瞳的事,连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跑过去捡师清漪丢给她的微声冲锋枪。
陈旭东骇得脸色发白,连矿灯都打得歪歪斜斜的,光线最开始四处乱晃,而叶臻脖子受了伤,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于是扎堆似地往雨霖婞这边贴。
矿灯光线刺目,朦胧的光雾飘在楼梯口,师清漪定睛一看,就见一只硕大的脑袋从楼梯口伸了出来。
那脑袋乍看之下很像一只巨型的吊睛白额大虎,眼睛犹如两只爆出的血珠子,不过嘴边的两道牙齿分外尖利,比变身后的月瞳还要长一倍,这又令它看起来更似一只史前就已经灭绝的剑齿虎了。
头部的上部分套了奇怪的黑头盔,花纹诡谲,露出两只尖耳朵,左右各自坠了一只眼熟的三角形挂件,不过比在落雁山古墓里苗尸身上的那些三角形挂件要大上许多。
师清漪看得一怔,洛神则略显惊讶地蹙眉:“陆吾。”
“陆吾?”师清漪更加惊诧了。
陆吾是山海经里记载的一种怪兽,又名“肩吾”。
这种怪兽最早出没于昆仑之丘,属于西王母座下的辖制怪物,书上有过详细记载,相传其“虎头刚尾,巍峨如巨山,啸声穿昆仑丘三百里仍不绝于耳也。喜食人,有则觅食,无则休眠。”
师清漪的墨砚斋以前曾经入过一本宋朝时的山海经绘本,版本格外稀有,刚送过来的时候师清漪翻看过,其中就有陆吾的画像,现在回想一下,她这才发现眼前的巨兽和那绘本上画的图竟真的有五分相似。
传说中蛮荒时期的古兽,居然真的存在。
而且就隐藏在这现代社会看似静谧的山林洞穴中。
饶是师清漪目前经历过的一切是多么离奇曲折,拥有罕见的心理承受能力,现在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陆吾高吼一声,突然一个纵跃,从楼梯口跃上来,落在了洛神和师清漪前面不远处,长长的虎尾钢鞭般甩在地上,噼啪作响。
它不止头上带了诡异的黑骨头盔,身上也同样是黑铠披挂,将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连四条腿都做了护腿处理,防御几乎无懈可击。
“陆吾很强,退后。”洛神伸手拦在师清漪身前,将她往后推了推。
“我不怕。”师清漪的呼吸被陆吾的气势压得有点急促,不过还是轻声道:“没关系,我有枪,只要速度达到了,完全可以击倒它。”
洛神不说话了,紧紧握住巨阙的剑柄,见陆吾正纹丝不动地盯着她们两个人,红眼珠子寒气森森的,不知道在琢磨什么,一时也不敢妄动。
师清漪和她并肩而立,随时等待着一触即发的瞬间。
陆吾残暴,性喜食人,自然没有什么耐心等待,当即大爪子猛然一扫,直接就朝师清漪这边咬了过来。
洛神带着师清漪飞身后退,堪堪避过撕咬。
月瞳的体型早已经暴涨,再也不是之前娇小白猫的形象,而是长成了雪山狮子般大小。化出八条月华流淌的白色巨尾,犹如暗夜里柔软洁白的云朵,静静地在矿灯光芒中漂浮着。
别看月瞳平常在家懒懒散散,除了吃就是睡,或者耍赖似地瘫在师清漪身上,实际上它本性嗜血,拥有一种可怕的破坏欲,这一点在落雁山古墓撕碎那女尸时,就可窥一二。
仿佛为了示威似地,它低低嘶吼,那两道匕首高高扬起了。
出于同为怪物的觉悟,陆吾听到月瞳的吼叫,大脑袋转了转,终于放弃洛神和师清漪,转而看向月瞳。
同样的,陆吾也扬起了自己的长牙。
在相互嘶吼的同时,两只巨兽同时发动攻击。
陆吾个头太大,体型几乎是化身后月瞳的两倍有余,不过月瞳胜在身体矫捷,速度快,几乎是闪电般窜过去,而陆吾仗着自己身体的优势,颇为自负地迎了上去。
当下两兽相互撕咬顶撞,打得不可开交。
眼见陆吾脑袋调转,身体露出空挡,师清漪果断进行射击,只听一声枪响,溅出一道火星,子弹打在陆吾的黑色铠甲上,居然又被反弹回来。
师清漪气得咬嘴唇。
洛神眉头也越蹙越深。
而那边雨霖婞抬起冲锋枪,连同风笙和苏亦三人在侧面扫射,那陆吾依然毫发无伤。
这种无用的射击完全将陆吾激怒,攻势变得格外猛烈,最开始月瞳还能凭借自己的速度和它斗个旗鼓相当,后面渐渐地竟有些吃力了。
陆吾体型过大,对月瞳来说完全是一种压制,并且陆吾的爪子格外尖利,犹如长长的尖刀,划拉在地上时呲呲作响,正是由于它拥有这样完美的杀人武器,那些祭祀落洞女的人皮才会被它一点点剥衣衫般剥离开来。
厚重黑铠,长獠牙,尖利爪子,巨大体型,组合成了一只蛮荒时期的屠戮恶魔。
洛神道:“它是驯养过的,身上有外人加持过的铠甲,相当于避弹衣,枪支不管用。”
师清漪有些懊丧:“是手枪子弹的规格杀伤力太弱了。”
“你在这待着,别靠近。我过去一趟。”洛神吩咐她。
“你别过去!”师清漪连忙伸手攥住洛神的衣袖。
“……别过去。”她脸色苍白,汗涔涔地补充说:“别过去,我再想想办法。它全身都是包裹的铠甲,既然连子弹都打不穿,你的巨阙又怎么可能砍得动?你让我……让我再想想办法。”
其实她现在毫无办法。
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女人以身犯险。
这是她的恋人。
每次险难在前,就是洛神一人身先士卒,她实在是无法忍受了。这种无法忍受到了巅峰,就更加让她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面对如此强大的陆吾,每一个人类都如同浮萍蝼蚁,即便是月瞳这样的怪兽,也只能苦苦支撑到现在。
为什么自己不能强大起来。
却只能在这里拖延时间,以一种焦躁到可笑的姿态挽留她眼前的女人。
“那想出办法来了么?”洛神定定地看着她。
师清漪完全无法抵抗她那种温柔到宠溺,内里却又埋藏着坚韧的眼神,颤抖道:“……你等等。我求你了,你别过去。”
雨霖婞将冲锋枪开了连发,子弹流水似地打出去,却只能起到反作用,正在远处大声道:“师师,这东西根本打不死!我看你养的那只……那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也快扛不住了,你倒是快想想办法啊!”
叶臻也附和地大叫:“是呀,师小姐,我们就要完了,你那边赶紧想想办法呀!想办法呀!”
两人回声回荡,好像一唱一和地对唱山歌。
师清漪听得几乎要跺脚,高声回喊回去:“都别吵,我已经在想了!”
她濒临崩溃般吼完,对洛神急促地说:“让我过去。我可以翻到它背上,近距离地找寻它的破绽,它身上肯定有没被铠甲包裹的地方,只要选准那些地方下手就好。再不济还有它的脸和眼睛,那里并没有铠甲覆盖。总之你不许过去!”
洛神面无表情地低声说:“倘若这般,我便和你分手。”
师清漪一愣:“你……你敢。”
“我看你倒是敢不敢?”洛神脸色没有波澜,这让她看起来有一种冷冰冰的气势。
也许是她表情太过严肃,师清漪心里一沉,觉得她根本就不是在像往常那样玩笑了。
“分就分了!谁怕谁!”危急关头,师清漪也较真起来,眼里隐隐有了盈盈泪花:“就算分了你也不许去!”
说着径自跑出去,扭头就对千陌喊:“千小姐,你帮我把金和银放出来!”
这一喊,目光落到远处的千陌身上,师清漪发现千陌居然蜷缩在地上,痛苦地□起来。
之前场面太混乱,她和洛神站一边,雨霖婞和叶臻,陈旭东他们聚在一堆,月瞳则和陆吾两者拼死对抗,唯独没有人顾及到单独的千陌。
现在千陌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人正孤零零地抽搐着身子,好似正在承受某种穿膛破肚的剧烈疼痛。
而师清漪这么一停顿,洛神早已抢在她前头,提起巨阙冲了过去。
洛神的身影轻盈迅捷,有轻功在身,比师清漪不知道要快上多少,脚尖踮起,几步跃到陆吾的背上,发现陆吾背部的铠甲上有着许多类似驯兽用的缰绳,立刻果断地攥了一条在手里。
稳好身形,洛神对师清漪道:“过去看看她!躲远点!”
师清漪简直被洛神气得胃疼,又心疼得厉害。
洛神瞅准陆吾背上铠甲之间的分块缝隙衔接,将巨阙薄薄的锋刃贴着刺过去,冷冷道:“我方才所言皆是真话!你当真敢?”
陆吾感觉背部刺痛,痛得怒吼一声,身体剧烈地摇摆起来,洛神紧紧扣住缰绳,将剑锋刺得越深。
师清漪一咬牙,只得调转身体往千陌那边跑。
只是等到她刚跑到千陌身边,就见千陌抬起头,颤声怒喝:“石兰,你好大胆!”
师清漪下意识抬眼去看。
远处黑缸与黑缸之间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突然被惊得立住,雨霖婞也听得十分震惊,丢开冲锋枪举起手电往那个方向扫去,就见石兰正慌慌张张地闪到一口黑缸背后。
她身上苗服十分显眼,很好辨认。
千陌手指扣在地面上,浑身疼得发抖,牙齿咬得咯咯直响:“石兰,我现在就要凌血,摘来给我,不然我杀了你!”
石兰原本是从下面的楼梯口溜上来的,现在见被识破,躲在黑缸后面笑道:“我没工夫去找凌血,你们就在这待着吧!”
说完,她运起力道,用力将其中一口黑缸推倒,又借助她惊人的速度逃开,那口大缸子笨拙地在空中歪了下,又狠狠地砸下来,碎裂声刺人耳膜,里面的黑水顿时流得到处都是。
看见这一幕的人,同时色变。
石兰则趁乱远远消失在黑暗中。
叶臻知道这黑水里寄生蛊虫的厉害,立刻对石兰大骂起来,几乎是怎么难听怎么骂,一边骂一边和雨霖婞他们跳起来,躲开黑水的肆虐。
眼看带蛊的黑水就要流过来,千陌却痛得动弹不得,师清漪只得把千陌的腰身抬起来,扶着她就往旁边躲避。
千陌紧紧靠在师清漪身上,有些神智不清地呢喃:“阿阮,我……我好疼,你怎么也不看我一眼,我真的好疼。”
师清漪顾不上什么阿阮不阿阮的,几乎是背着千陌发足狂奔。
而那边月瞳被陆吾横扫了一下,狠狠挨了一记爪子,身体翻倒在地,在陆吾背部的洛神也承受不住陆吾山般身体摇晃的力道,身子摇摇欲坠。
陆吾越发狂躁,带着洛神就往墙壁上撞,四面墙壁嗡声作响,地动山摇。
由于抓握的力道过猛,洛神手里的缰绳将她的露指手套划破,又深深地嵌进白皙的手掌之中,鲜血染红了缰绳,又溅在她的白衬衫上,红梅点染。
身子再也无法稳住,洛神被撞得跌了下来,最后关头又抬脚一勾,勾住了缰绳,整个人倒挂在陆吾身上悬空,巨阙的剑尖撑在地板上,顿时火星四溅。
师清漪背着千陌,瞥见这一幕,心脏几乎都要停掉。
缰绳突然断裂,女人的身体犹如风筝断线,突然坠落了。
“洛神!”师清漪举起枪,喘息着瞄准陆吾的其中一只红眼睛。
陆吾小山般的身影压过去,悬在洛神的身体上方,对着她举起了长刀般的利爪。
师清漪的子弹打过去,刺穿陆吾的眼睛,陆吾哀嚎一声,爪子胡乱一挥而下,于此同时,洛神翻身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躲开那只巨爪,巨阙剑尖一挑,贴着陆吾的腹部一路划过去。
陆吾其他地方都有黑铠覆盖。
唯独腹部,留有柔软的肚腹。
剑锋切割锋利无声,只短短几秒钟,洛神一划到了底。
作者有话要说:探虚陵古代篇的洛神番外广播剧预告出来了,虽然不是很正式的预告,也想分享给大家听一听。
我觉得洛神的配音和loli师师的配音都很不错,尤其是洛神,我的心肝啊满脸血。
探虚陵广播剧的进度都在我的微博更新。
另外探虚陵以后要出的插图本,漫画版和实体书信息也都是在我的微博里随时更新的,微博地址文案上有。
让我们躺倒等待探陵的广播剧吧tvt
强烈建议去窝的微博听广播剧的伪预告,我已经循环了不知道多少遍了,虽然挺短捂脸
第89章 卷 二
第九十四章——我爱你
对于这世上的绝大部分动物而言,腹部柔软薄弱,正是它们的死穴。
洛神举着巨阙一切到底,深深地刺入陆吾的肚腹。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陆吾体格过于庞大,脂肉堆积过厚,洛神这么大力道地切割之下,居然没有切开,而只是爆出了一股带着浓重腥味的鲜血。
如同泼朱砂般,鲜红的液体大面积地溅到洛神的白衬衫上,半边衬衫立刻被染成血衣。
陆吾怒不可竭,完全狂暴起来,嘶吼声震耳欲聋,尖利长爪伴着吼叫声雷电般劈下来。
洛神连忙翻身躲开,左边手掌鲜血淋漓,却连片刻喘息的机会也没有。
刚好这时月瞳又重新扑上来,暂时填补洛神的空缺,对着陆吾顶撞过去。
陆吾被月瞳顶得往后踉跄了下,整个陷入疯癫之态,鲜红眼珠子爆睁,迎上去和月瞳撕咬,每一次攻击都是致命的。
另外一边则是黑水肆虐,师清漪背着千陌,一边跑一边喘息喊道:“雨霖婞,千小姐病了,你过来帮我接一下她!再过去两个人点火,这种蛊易燃,点火!快一点!”
现在就是在和死神赛跑,每一秒的光阴,都比任何宝物要珍贵。
风笙和苏亦往地上洒酒精,使用打火机点火,火苗如同几道小火龙,沿着酒精的流向一路往两边窜去。黑缸子里的蛊虫格外易燃,而黑水可能就是蛊虫所谓的浸出物,于是也同样易燃,如同石油,一点就着。
二楼顿时火苗肆虐,潜藏在黑水中的黑蛊被火焰烧得吱吱乱叫,听得人头皮发麻。
雨霖婞飞快跑过来,从师清漪手里接过千陌,大声说:“她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我不知道!”师清漪担忧那边洛神,月瞳和陆吾之间的战况,俨然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当下懒得多话,急急忙忙就要往回跑。
谁知道这时候,歪在雨霖婞肩膀上的千陌突然伸手,大气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哆嗦着咬牙道:“阿阮,危险,你……你不要走!”
师清漪惊得慌忙甩开千陌,对雨霖婞吩咐一声:“你照看好她!留下苏亦和风笙在这处理蛊虫,其他人全部往没有火的远处躲避!”
叶臻受了伤,陈旭东又是个连打矿灯都发抖的软柿子,也只有雨霖婞手下那两个男人能指望了。
仿佛认命一般,千陌的手垂了下来,身体瑟瑟发抖。
雨霖婞焦急道:“你们小心点!”
师清漪避开火苗,跑了出去。
一路跑到楼梯口附近,师清漪这才发现月瞳再次被陆吾撞倒了,这次月瞳受伤有些严重,前腿有明显的咬痕,爪子扣在地上刮痧着,发出不甘心的低吼。
它想重新站起来,却好似使不上力了。
师清漪看得浑身冰凉,终于深切地认识到,眼前所面对的对手,是个多么强大可怕的家伙。
那山般巨兽肚腹淌血,攻势太过疯狂猛烈,身体和洛神比起来,天差地别,相当于是展开了一场虐杀屠戮。
洛神左手掌被缰绳勒得几乎废掉,一个人面对这种庞然大物,右手完全无力招架,只能勉强用右手与左手将巨阙剑柄同握了,拼尽内力迎向陆吾的巨爪。
巨爪坚硬无比,巨爪上部分则都是黑色铠甲,巨阙的剑锋劈过去,硬生生地将那黑铠甲砍出一道深深的剑痕,洛神也被震得后退了几步。
即便这女人以往是多么强大,现在身上多处伤口,加上被剧烈撞击,竟也熬干了似的,脚步踩位时无力支撑,立刻又被陆吾撞了过来。
这一撞,直接把洛神整个撞到墙上,洛神右手扶住巨阙,喉头一甜,靠着墙壁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师清漪怒火中烧,气得肺都要炸了,举起枪对着陆吾脸部□的部分射击,子弹源源不断地打过去,陆吾下半部分的脸几乎被师清漪打烂了,血肉模糊。
即使这样陆吾还是不死,一爪朝师清漪挥过来。
之前火力太猛,又是盛怒之下胡乱射击,师清漪的子弹很快告罄,眼见手枪打空了,师清漪烦躁之下,只得死马当活马医地把手枪往陆吾的脸上投掷。
手枪砸在陆吾的脸上,师清漪摸出军刀,甩手又是一刀,这一刀格外霸道,师清漪也不知道自己突然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刀锋居然全部陷进陆吾的眼睛里,只露出一点刀柄。
按照这种深度,师清漪料想这刀应该也伤到陆吾的脑子了,谁知道那怪兽耐久度强到逆天,身体冲击力度丝毫不减,不顾肚腹和头颅的鲜血,发狂地朝墙壁那里的洛神冲过去。
仿佛为了同归于尽,陆吾速度快得让人毛骨悚然,地面如同急促的鼓点,咚咚地催人心魂。
师清漪大惊失色,完全是条件反射地往洛神那边跑。
洛神看着陆吾过来,身体却暂时使不上劲,只能目光凛然地抬起巨阙。
可惜胸口被之前巨力撞击得一阵闷疼,抬起的巨阙,竟重又跌落了。
一切发生太快,大概是一根针从空中跌落,再落在地上的感觉。
师清漪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可以跑得这么快,脚下踏出奇怪的步法,身影转瞬便至。
如果按照这种速度来对比,即便擅长轻功的洛神,也比不过她。
如同棒球比赛时拼尽心血地跑垒,师清漪抵达自己的目的地。
双膝跪地,她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洛神,将这女人按在地上卧倒,身子整个压在女人的身上。
师清漪高挑而苗条,明明是偏瘦削的身子,此刻却好似成了浩瀚的海洋,将那女人贴身覆得毫无缝隙。
恍惚间,她听见自己无限放大的心跳声,也闻到了陆吾挥起巨爪带起的腥风。
焰火在远处噼啪作响。
很久以前,祝锦云在帮师清漪治疗的过程中,曾经暗示过她,让她学着去喜欢别人,不要在感情方面显得太过冷淡。
于是她也曾很偶尔地设想过,如果她拥有一个恋人,她该如何与之相处对待。
她应该会对那人体贴温柔,闲暇时做几道好菜宠着那人的胃,两人相约去看一场浪漫电影,或者傍晚去林荫道散散步,趁着国假一起去旅游。
如果关系能够进一步,两个人大概也可以缩在沙发里看看电视,喝点牛奶看看书上上网,晚上抱着在一起睡。
很简单的设想,很简单的生活。
很符合她的性格。
直到她如今真的拥有了一个恋人。
她爱她爱得发了疯。
她才发现,那些设想太过单薄。
并且,已经不重要了。
师清漪闭着眼,随时准备接纳陆吾劈下来的巨爪,身后却迟迟不见动静。
轰然一声,仿佛山体倒塌,陆吾顿住,突兀地滚落在地。
身下是一大滩鲜血,红色液体源源不断地从它硕大的身体里涌出来,犹如开闸的大坝。
之前洛神将陆吾的肚腹一切到底,由于皮肉过厚,并没有立刻破开,刚才狂躁攻击之下牵动全身,伤口越开越大,最终肚腹整个裂开,肚破肠流,抽搐几下便不再动弹了。
师清漪紧紧抱着洛神,身体微微发着抖。
她抱得那样紧,仿佛自己已经死了。
死了却还想缠着那女人。
洛神在下面喘息着,抬手搂住师清漪的肩背,手指轻轻拍打,颤声地呢喃:“乖,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
她嘴里满是血腥味,红唇勾出一种绝处逢生的妖娆,一连贴在师清漪耳边呢喃了无数声“没事了”,师清漪这才怔怔地回过神,肩膀却还在轻微颤动。
明白发生了什么,师清漪略微抬起身体,手肘撑在地面,看着身下的女人,看了许久,突然“扑哧”低低笑了出来。
与此同时,眼泪跟随滚落,在火光中亮晶晶的犹如珍珠,落到洛神的脸上。
她的眼泪滚烫,又哭又笑的,看起来真像个漂亮的疯子。
洛神静静地看着她。
“我……我刚刚好怕。”师清漪笑中带泪地说:“我好怕自己会死,如果我死了,你以后就是别人的了。可……可是我更怕你死。”
她语无伦次地接道:“我真傻,刚才那样,其实我们两都会死的,我……我真傻。”
“是,傻姑娘。”洛神长睫毛颤了颤,上面沾着薄薄的水雾,颤颤巍巍抬起右手去替师清漪擦眼泪。
瞥一眼发现手指上都是血污,又转个方向,勉强用还算干净的手背在那柔滑的肌肤上蹭了两下。
擦完后,她却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师清漪连忙从洛神身上下来,将洛神扶起,让她靠着墙壁休息坐好。
从背包里翻出纸巾和矿泉水,师清漪紧张地把纸巾打湿,把洛神唇边和脖颈处的血迹擦拭干净,一面擦一面轻声怨怪说:“你以后还会说和我分手这种话吗?我知道陆吾很可怕,可你不用那样威胁我。”
“我……甚时候说过。”洛神懒懒地答她,眼里带着笑。
师清漪:“……”
洛神道:“你录音了么?可有证据?”
师清漪帮洛神把脸擦干净了,看见她身上那件血衬衫,皱眉道:“你……你说谎都不打草稿的?刚才被撞到哪里了,撞到肋骨了吗,我摸到哪里,你哪里觉得疼,就立刻告诉我,得贴膏药。”
洛神疲惫地说:“我随身不带草稿纸。我方才被你压得肚子疼。”
“是了。”师清漪又心疼又生气:“你肚子里全是墨水,当然黑得肚子疼。说谎不用草稿纸,蘸点墨水就能扯了。”
一边说,一边解开洛神的衬衫,手指却是轻轻摸过去。
等摸到肋骨处,洛神果然无声地皱了皱眉,微微抿住了唇。
师清漪借着火光一看,发现那里原本白皙的肌肤隐隐泛着青。
衣服上的血大部分都是陆吾溅上去的,洛神主要受到的还是大冲击的内伤,这种比外伤要难办许多,不能依靠包扎愈合,只能靠长时间的调养,只是现在这种情况,根本就不可能。
师清漪帮洛神小心地贴好膏药,看见洛神的左手蜷缩着,牵过来才发现左手的手套完全破掉了,满是血污。
更触目惊心的是,掌心被缰绳勒出一道长而深的口子,居然可以看见里面森森的白色指骨,洛神却连吭都不吭一声。
师清漪眼睛再次模糊了,颤声说:“这种口子得缝合,我……我没带麻药,要怎么缝合。”
“这种程度,无需缝合。”洛神微微笑道:“你帮我用碘酒擦拭消毒便好,别担心,它自己会很快长全的。”
师清漪抬眸,诧异地望着她。
“是真的,我并未说笑。”洛神轻声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个人曾赠我一件珍宝。那珍宝化在我体内,伤口总会很快愈合。”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乃们以为上一章洛神划拉了那么一下,陆吾就会玩完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哦。
现代篇的整体战斗力都提升了好几个台阶,探险比起古代篇要艰难得多,就算是古代的那位最终boss,两相对比,到了现代最终boss面前,也只是个战斗力只有五的渣渣。
总之现代篇探险难度大幅度提升,一不小心就容易便当和团灭(严肃脸
我发现比较多的人喜欢参照古代篇来看现代,我只能说这样很容易定式思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总之要发散思维呀同志们,君导是不会按常理出牌的(被揍
第90章 卷 二
第九十五章——别出来
她说这话的时候,好看的眉舒展开来,好像是在说一件令她无比愉悦与眷恋的事。
墨色的眼睛里也是灼灼的明亮,眼底掩着火光,里面宛若开了温暖的花朵。
温柔到心底融化。
对方该是一位怎样的人物,才能让她露出这种神情。
师清漪心里有些难过地想着,却并不知道洛神的目光,其实一直都是黏着在她身上的。
“什么珍宝这么厉害。”师清漪轻柔而细心地帮洛神进行伤口的清洗消毒。
洛神道:“梦昙花。”
师清漪摇头:“是我孤陋寡闻了,从没听过这种神奇的花。”她说话时,正在给洛神擦碘酒,棉签擦过去皮肉边缘便略微翻卷了,声音于是心疼得有点发着颤。
洛神定定地看着师清漪低头的模样,眉眼低垂,扎了干净利落的长马尾,头顶一个漂亮的发旋。
时光湮灭,她的模样却从未改变,依旧那样清隽温婉,惹人爱怜。
擦碘酒的过程十分痛苦难忍,为了分散洛神的注意力,师清漪一直在和洛神说话:“我知道古代奇珍异宝浩如烟海,许多东西流传至今都已失传,个中秘密也窥探不得,实在是可惜了。你以后要是有空,多和我说说好吗?”
洛神面无表情地点头:“嗯。你最初让我进门,可不就是为了我这资料库么。合作关系在那,我应该的。”
古时候新娘子嫁入男家,便称为“进门”,即使现在,也还是有许多地方保留了这种说法。
师清漪自然听出话里意味,脸立刻红了:“什么进门不进门的,又在嘴皮子上占我便宜。”
洛神眸子勾着她:“我是说我进门,可不是你进门,细想一番,到底是谁占便宜了?”
“我不和你扯,反正扯不过你。总之你占……占我便宜比较多。”师清漪眉眼垂得越来越低。
前两天她的腰就没直得舒服过,便宜算是被洛神占大发了。
洛神却装得十分严肃:“既然你觉得我占了你便宜,往后你也可以占我的讨回来。我这人公平得很,断不会亏了你。”
师清漪面红耳赤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即便是伤重,脸上隐隐有着失血过后的苍白,火光中的女人也美得让她神魂颠倒。焰火的温度涂抹在洛神的长发上,眉眼间,薄唇畔,光泽流转,一分一寸都是勾人的清妩昳丽。
“打住,你快别说了。”师清漪看得心咚咚直跳,刚巧消毒完毕,连忙裁了一段包扎用的纱布出来,借此掩饰脸上的表情。
再这么说下去,她可能忍不住现在就想占眼前女人的便宜,这种想法,实在是罪大恶极。
洛神果然安安静静的,不再说话。
师清漪把包了消炎药的纱布缠在洛神手心,细细绑好,说:“你刚说的那个人,又是谁?”
缠纱布时锥心刺痛,洛神抿了抿唇,低声道:“我表妹。”
师清漪莫名地松了口气,并且有了一种奇怪的羞涩感:“你说起你表妹,一瞬间以为你说的是我呢。原来是你古代时的表妹。”
洛神却微微笑了:“一样。”
“嗯?”伤口终于处理完毕,师清漪站起来把已经恢复小猫模样的月瞳抱过来,搂在怀里说:“哪里一样?”
洛神眼里笑意更浓:“她和你一样漂亮。”
这话倒是让师清漪听得很受用,眉眼弯弯地不说话,转而给月瞳的前腿包扎。
月瞳却气鼓鼓地像个大白包子,不断乱动,眼睛瞪得好似两盏灯笼,恶狠狠地对着不远处陆吾硕大的尸身低吼。
这小东西还挺记仇。
师清漪拍拍它的小脑袋,说:“乖,别闹了。你比不过人家,得服输才行。”
月瞳大声抗议:“喵!喵!喵!”
师清漪被它闹得根本不好包扎,只得恭维地哄着它:“好,不是你比不过,是它仗着自己体型硕大欺负你,这太不公平了。你要是努力多吃肉多长点个头,它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
月瞳这话根本听不懂,于是闹得更厉害。
师清漪抱着它的脑袋,在它鼻尖上亲昵碰了碰,这种宠溺最终让月瞳安静了下来,眯着眼乖乖地让师清漪给它上绷带。
等到一切处理完毕,师清漪把月瞳放下来,正要扶起洛神,身后却响起了女人气喘吁吁的声音,身后则跟着苏亦和风笙,看风笙和苏亦能追上来,蛊虫的事情应该也告一段落了。
雨霖婞跑得几乎快要断了气,连连道:“喂喂,没事吧?我说你们两没事吧?”
师清漪斜斜瞥了地上硕大的尸体一眼,道:“差点死了。你说有没有事?”
雨霖婞连忙避开陆吾的尸首,在远处端详了几眼,佩服地一拍大腿:“太厉害了,瞧这开膛破肚的完美刀工,果然是专业宰猪个体户!红旗小能手!”
师清漪:“……”
洛神觑着雨霖婞,随意轻唤:“月瞳。”
月瞳很喜欢洛神叫它名字,形成条件反射,一叫一个准,于是颠颠地往洛神脚边靠,并且成功地吸引了雨霖婞的目光。
于是雨霖婞原本妩媚的一张脸,瞬间成了猪肝色。
被红旗小能手当猪宰了。
雨霖婞结结巴巴地:“你……你别过来。”
月瞳蹭着洛神的靴子,脑袋歪了歪:“喵?”
师清漪说:“你现在还怕它?刚你也看见了,它根本就不是一只猫。”
雨霖婞后退几步,十分尴尬:“话是这么说,但它长得也太像了。大自然造物者实在太残忍了,明明不是吧,还非得披那么一层皮,这不是要我命吗?”
师清漪把陆吾脸上插的军刀费力地□,擦干净收入刀鞘,收拾好背包,又让雨霖婞帮忙背着洛神的行李和巨阙。
洛神弯下腰,眼神淡淡示意远处的雨霖婞,对月瞳轻声说:“跟在最后面,不要太靠近她,晓得么?”
月瞳果然跟在洛神脚后跟附近,远离了雨霖婞的视线范围。
师清漪很不放心洛神,仿佛不在她身边便不安稳似地,伸手扶着洛神,边走边问雨霖婞:“其他人呢?”
雨霖婞被火烤出一身汗,走在前面说:“二楼太危险,我把他们带去三楼了,我特地在附近检查过,三楼至少比这里安全得多。那里很空旷,也没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蛊缸子,看得瘆人。”
因为黑水和蛊虫烧得差不多,又没有其他可以接触的引燃物,火势渐小,慢慢有了熄灭的趋势,师清漪也就不太在意,接着问:“那千小姐呢?她还好吗?”
雨霖婞皱了皱眉:“她晕过去了。”
“什么?”师清漪也蹙起眉。
一路小心往三楼走,雨霖婞无奈道:“也不知道那女人得了什么怪病,疼得跟什么似地,之前在二楼还有意识,喃喃地叫什么‘阿阮你怎么也不看看我’,“阿阮我好难受’,跟个怨妇一样,结果越往上走她好像越疼,没走到楼梯口就晕了。这种情况我也没办法,只能让陈旭东和叶臻在上面照看她,自己折返回来找你们。陈旭东不太好说,叶臻那小子虽然满嘴跑火车,实际上倒是很讲义气,不会乱来的,你们放心。”
听到雨霖婞的形容,洛神沉默得厉害,不知道在思忖些什么。
师清漪对千陌口中的“阿阮”称呼也十分介意,几个人离开二楼,登上三楼,就见陈旭东在矿灯的光芒中静坐着抽烟,烟雾渺渺,千陌蜷缩着身体躺在叶臻的黑色衬衫上,叶臻里面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贴身背心,勾勒出紧致结实的肌肉,腰上露出皮带,上面挂着两把枪。
看见几个人上来,叶臻连忙捂着脖子打招呼:“你们可算上来了!”
等他看见洛神半边染血的衬衫,脖子立刻又一凉,支支吾吾地说:“女侠,你怎么受这么重的伤?快……快到这边坐着休息。”
洛神瞥了叶臻一眼,走过去坐下,去看旁边躺着的千陌。
三楼的味道比起一楼二楼莫名地要清爽许多,十分安静,空气中有一种让人放松的气息。师清漪把行李放下,也过去查看千陌的情况。
女人身子蜷着,苗服半袖里隐隐可以看见两条盘着的金银小蛇,面具下原本幽蓝的眸子此刻紧紧闭着,肩膀微微发着颤,似乎在做什么不得了的噩梦。
师清漪伸手去摸了摸千陌的脖颈,上面一层滑腻的冷汗。
“具体晕过去多久了?”她问。
雨霖婞抬手看表:“从楼梯口来算,到现在至少有二十分钟。”
这时,千陌突然呢喃起来:“给我……给我凌血。”
在场的人都安静下来,千陌的这种呢喃就越发清晰与突出:“凌血……给我。别让她出来……不许出来。”
“什么意思?”雨霖婞纳闷了:“什么凌血?”
之前千陌喝住石兰时,也提过这个奇怪的名字。
师清漪问陈旭东:“这里只有你和蝴蝶熟,蝴蝶说的凌血是什么?”
陈旭东神色十分萎靡,把提神的烟捏在两指中,说:“我也不大清楚。蝴蝶生了病,隔段时间就要吃药,那种凌血,可能是她炼药的一种材料吧。”
师清漪沉默了一会,说:“这里看起来比较安全,我们暂时在这休息,等千小姐醒过来再说。伤员太多,各自养精蓄锐。”
风笙拿出矿泉水给雨霖婞润嗓子,雨霖婞考虑到月瞳在附近,虽然不想扭头去看,腰身却坐得十分笔直,如坐针毡。
师清漪也让洛神喝了点水,看洛神满身是血,便低低在洛神耳边耳语了几句,洛神点点头,和她一起站了起来。
叶臻嘴里嚼着风笙给他的压缩饼干,咋呼一句:“哎,师小姐你们两这是要去哪?”
师清漪提起背包,对叶臻道:“有点事。你们都不要过来。”
她和洛神往远处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笑眯眯地看着叶臻:“尤其是你。如果跟过来,有你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国庆就像小鸟,它一去不回来呀不回来qaq
第91章 卷 二
第九十六章——师家三小姐
叶臻腮帮子被压缩饼干塞得鼓鼓囊囊的,连声答应着说好,眼睛里却明明白白地笑得贼。
师清漪瞪他一眼,他便低头继续嚼饼干。
其他人现在大概也猜到了两个女人要去做什么,坐在地上休整,趁着这段时间各做各的事。
陈旭东继续抽烟,沉默地看着昏迷之中的千陌,叶臻吃吃喝喝,只有雨霖婞怎么坐都觉得难受,她一想到月瞳在远处趴着,身上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于是让风笙和苏亦挡着她,摸出手机开始玩游戏,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师清漪则陪着洛神往远处走,同时沿途对三楼的情况进行摸底调查。
有了之前的经验,她这次带了矿灯,第一时间往天顶上照,天顶上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地上也同样空旷得吓人,本来师清漪还以为这里肯定会继续沿袭二十八星宿格局,按照规律,应该是轮到南方朱雀了,可是事实却出乎了她的意料。
地面没有经过打磨,粗糙硌脚,有些地方甚至高低不平,也没有所谓玉石组合而成的星宿图。
这里太平静。
同样,也太荒凉了。
如同一个遗弃之地,寒碜得让人不愿意多看它一眼,与一楼二楼以及巍峨的古楼外观形成强烈视觉对比。
“我没看出这一层有什么用,建造者似乎不想在这里费功夫,这是为什么?”师清漪疑惑地说。
洛神淡道:“可能是先人觉得‘三’并不吉利罢,或者叫他生厌,便不想多耗心神。清漪,你听过‘遇四无冢’的说法么,我回想一下,觉得和现在这种情况颇为类似。”
师清漪点点头,心里立刻通透了。
“遇四无冢”这个词也是倒斗行里的一个术语,表面意思看起来是说坟墓不会修在第四层,实际上却别有深意。
它出自一个典故,说的是西汉时曾有一位大将军,对朝廷忠心耿耿,在抗击匈奴时立下了汗马功劳。那大将军膝下有五个儿子,个个骁勇善战,随侍在大将军帐中,对抗匈奴,而其中就数老四生得眉清目秀,嘴甜乖巧,武艺也是最高,深得大将军喜爱。
只是可惜老四背地里却是个通敌的叛徒,没心没肺,竟与匈奴单于往来勾结,做了内奸。一次他走漏风声,导致出战的汉军几乎全军覆没,并直接连累其他四兄弟战死在阵前,后面阴谋败露,被痛心疾首的大将军亲自斩于剑下。
家丑不可外扬,大将军回去上奏时只说五个儿子均为国捐了躯,皇帝怜悯将军,下旨为大将军修建“五子冢”。
“五子冢”采用的是罕见的五层夹墓,相传珍宝堆积,一直是盗墓贼觊觎的对象。直到后来被一伙盗墓贼挖掘了,那群盗墓贼在一到三层的确捞了个盆满钵满,可等摸到第四层,却发现四层空荡荡的,如同一个残旧的地窖,连个破罐子都没有。
那大将军厌弃他的四儿子,可又不能不造墓,只得将四层坟冢粗糙简化。于是后来,人们就用“遇四无冢”来指代墓主人在建墓时特有的避讳心理。
古人好避讳,这种避讳在古代就很常见,甚至延伸到许多微不足道的地方。
比如有一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喜欢上一个姑娘,结果很不幸,那姑娘却跟一个叫七哥的跑了,那公子怀恨在心,娶妻生子后,勒令后人不许出现“七”的排行,这类可笑事情,也十分的多。
师清漪想了想,笑着说:“如果真是一种避讳现象,那当年的建楼者究竟在忌讳和‘三’有关的什么呢,难不成也是他的三儿子犯了事,惹他不高兴了?”
洛神走到一个角落停下来,接过师清漪手里的背包,说:“你怎么不说是他的三女儿出问题了?”
她拉开背包,瞥了师清漪一眼:“比如说,被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拐走了,于是很生气。”
师清漪:“……”
她想不到洛神话题可以轻轻松松跳转,而且拐到一个微妙的方向,脸红地低声哼道:“少胡说,谁被拐了。”
洛神摸出装换洗衣物的旅行用压缩袋,边拆开边淡淡说:“我想你的家人若是知晓,定会生气。尤其是你那位姐姐。不是么?”
这话让师清漪羞涩之余,也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顿了一会,才道:“她管不了我。我和别人不一样,没有来自家庭的束缚,我是自由的,可以自主选择。”
她说得很轻,仿佛是为了安慰洛神。
两个女人的亲密关系在这个社会上,总是难以得到大众的认可,如果选择了这条路,势必会遇到许多困难阻碍,其中最主要是,便是来自家庭方面。
有同性恋出柜后被父母打得半死,或者被赶出家门,遭受亲戚同事的冷眼,这种事情屡见不鲜。
分外现实的问题。
即便此刻处在这种特殊的环境中,只要话题一挑起来,如同一根刺,很难逃避。
洛神漆黑的眸子望着她,微微摇了摇头:“我孤身一人来此,才最是自由。清漪,你现在却不是。你姐姐要你去和萧慕白相亲,我都听见了,即便你嘴上说厌她,实际上你却很在意这个姐姐,内心深处也愿意听她的话。”
师清漪愣住,而后连忙解释:“那只会是做个样子而已。”
洛神却只是面色寡淡地从压缩袋里取出一件薄上衣,搁在右手臂上,抬抬手指,将原本敞开的领口又扯了扯,解下第二粒扣子。
灯光流淌,锁骨漂亮,白皙肌肤上溅上了些微的血迹,有种让人喟叹心酸的美丽。
她突然停下来,眼眸深邃,轻声说:“我手疼,你帮我脱。”
师清漪的心又是一颤,面皮微烫,感觉就像是在坐过山车,起伏陷落。
她走过去,无声地靠近洛神,洛神比她稍微高一点,站直身子低眉看着她。
即便是沾染了血腥味,也掩盖不了女人身上迷人的体香,师清漪手下动作,把洛神的扣子一粒粒往下解,衬衫襟分开,现出光滑紧致的小腹,一截玲珑的软腰肢。
这一刻,师清漪想极了将洛神抱在怀里。
忍了忍,她却只是把洛神的染血衬衫往下褪,蹙眉道:“你安下心,别往那些奇怪的方向想,反正我以后不结婚,家里人也奈何不了我,难道我不愿意,师夜然还会逼我嫁给别人吗?”顿了顿,语气又温柔起来:“况且,你又怎么是孤身一人,我会一直陪着你。”
洛神终于听得满意,嘴角却微勾地反问:“当真不嫁人?”
师清漪看到她灼灼的眼神,再加上她上半身衣服脱掉,就只穿了内衣,衬了那种眼神,妩媚得让师清漪差点咬到舌头,连忙把干净上衣抖了抖,抖顺了便直往女人身上套。
一边套一边眼神闪躲地说:“我明明说的是不嫁给……别人。”
洛神点了下头,严肃问:“我不是别人罢?”
师清漪脸越来越红,娇艳得几乎欲滴了,手忙脚乱地给洛神扣扣子,声音低低的:“不是。”
洛神笑道:“扣斜了。”
师清漪:“……”
她又拆了重新扣,瞥到洛神的内衣,轻声说:“内衣要不要换?”
洛神煞有其事地考虑了会,道:“你觉得呢?裤子脏了,是不是也要跟着换一换?”
师清漪:“……”
她以最快的速度帮洛神把衣服穿好,硬邦邦地说:“内衣看起来挺干净的,你裤子是黑色的,染了血反正也看不见。就这样吧。”
洛神却抬手过来,揉了揉她的嘴角,将她故意绷紧的唇线揉松了,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带着温暖与湿润的一个吻,师清漪眼睛几乎直愣了。
“那就这样。很好。”亲完后,女人如此评价。
师清漪心跳咚咚的,却又心满意足地回味了一番,这才眉眼弯弯地把压缩袋恢复原状,整理好背包,说:“我们回去吧。”
洛神点头应着,两人彼此的眼角都有挑起的笑意。
边往回走,师清漪边道:“话说回来,你刚胡诌什么三女儿,其实挺准的,我在家里的确是排行第三。严格说来,师夜然……其实不算是我长姐,上面还有个哥哥。”
洛神眸光晃了晃,表情却是轻描淡写的:“你们家不计划生育?”
师清漪咳一声:“他很早很早就去世了,所以不算在内,被人淡忘,在别人眼中师家这一辈也就只有我和师夜然。不过关于我这位早夭的哥哥,家中的口风总觉得怪怪的,我有几次好奇问起杨叔,杨叔的表情也有点古怪。”
洛神道:“你口中的这些亲人,有关师家的所有,以往都是通过身边人口述解释的,对么?”
师清漪脸色突然凝注,好像想起了什么分外可怖的事,目光黯了黯,说:“嗯。”
“因为你记不得了。”洛神斟酌了片刻,才轻声说。
师清漪脸上呈现一种病态的苍白感,手指抖了抖,抿住唇抿了一会,才道:“这件事很复杂,我……我……”
她看起来惊慌失措得犹如一只小鹿,洛神知道时机不妥当,只得怜爱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好,我们不说这个。”
话题打住,师清漪眼里依旧有点涩涩的,不舒服。
洛神牵住她的手,慢慢地往回走,和她轻声说着其他轻松的话题,等走到队伍的休息地,就听见雨霖婞沙哑地大喊一声:“你……你干什么!你别乱来!”
师清漪惊住,吓得连忙和洛神往前跑。
原来千陌已经醒了,此刻正骑在雨霖婞身上,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她手臂上两条小蛇昂然地立起,嗤嗤地吐出蛇信子,陈旭东早就吓得缩在一旁,叶臻也吓傻了,只有苏亦和风笙冲过去就要扯开千陌,冷不防被那两条蛇绕过来。
两条蛇缠在风笙和苏亦身上,张嘴就咬。
第92章 卷 二
第九十七章——离魂眼
这两条蛇经过长期驯养,早已与主人心意相通,主人善它们就善,主人恶它们就恶。千陌杀心一起,金银两条蛇的动作自然也不会含糊,几乎是闪电出击。
其中金的上下颌张开到一种极限地步,两对尖细的长牙相互咬合,咬破苏亦手臂上的衬衫衣料后,又深深地刺进了他的肉里。
毒液瞬间沁出。
风笙的动作却比苏亦要快许多,在银抬起脑袋的同时,凌厉地捉住蛇身,霎时将银甩出了老远。
雨霖婞却被千陌掐得快要断了气,憋得脸色铁青,呜呜啊啊的,可怜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千陌!”师清漪一面往前跑,一面厉声喝道。
听到师清漪的怒喝,千陌使力的手略微一顿。
洛神疾风般冲过去,缚鬼手使出大约三成的功力,从后面攥住千陌的肩膀,将她猛地往后一扯,掀翻在地,跟着三指伸出,准确地扼住了千陌的咽喉。
千陌浑身僵硬,那一瞬间仿佛没有呼吸。
月瞳听从师清漪的命令,也早已变了身跃过来,白巨狮子般的威武身躯挡在雨霖婞面前,对着不远处被洛神钳制的千陌龇出两道闪亮的利齿。
雨霖婞好不容易脱离了千陌的束缚,抬起头勉强瞥一眼,就见月瞳突然立在面前,天神般威风凛凛。
于是她吓得白眼一翻,心脏病突发,差点没晕过去。
千陌被洛神压在身下,面具里的那双幽蓝色眼睛褪去暴戾,变得呆滞起来。
洛神冷冰冰地看着她。
金和银失去主人的心性控制,也温存了许多,藏起剧毒的长牙,盘在地上乖乖不动了。
“小姐,小姐!”风笙扶起地上不住咳嗽的雨霖婞,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缓和休息,又看了看旁边昏迷不醒的苏亦,一时间左右为难,焦急道:“师小姐,苏亦他中了蛇毒!你看看这个女人身上有没有解毒的!”
洛神把千陌交给师清漪处理,自己迅速起身走到苏亦身边,找到苏亦手臂上的咬痕,掐着尺寸在咬痕上方某个位置按压了下,又点了其它两处穴位,暂时封住了部分血脉。
这种点穴手法早已失传,现代人根本不会,缩在一旁的叶臻几乎看呆了。
他心说高手,这不是在拍电影,绝对是货真价实的高手。
“愣着作甚?”洛神眸子滑向他:“找根绳子出来绑住他的手。”
叶臻唯唯诺诺地点头,三下五除二地拆了自己军靴上的鞋带,小心地递给洛神。
他嘿嘿傻笑:“有点味道,女侠你别嫌弃啊。”
洛神不理会叶臻,径自拿了鞋带当医疗橡胶绳用,将苏亦的手臂挑个位置紧紧绑住了。
血管立刻鼓起,手臂通往心脏的血量减少,苏亦的脸依旧黑气笼罩。
“你身上有没有解毒药?千陌!千陌!你听见了吗?”师清漪皱起眉,一连摇着千陌的肩膀重复了许多遍。
千陌却还是呆滞不动。
人命关天,时间宝贵,师清漪失去了耐心,直接就伸手往千陌的身上来回摸索。
她的手在千陌身上摸来摸去,千陌眼里的神采在这种触碰下终于恢复过来,颤声道:“别靠近我!”
师清漪这才收回手,脸上沉淀着难得一见的不悦之色:“解毒药。有没有?”
千陌将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像只受伤的山林幼兽,颤颤巍巍地摸出一个类似香囊的荷包,丢给师清漪:“拿给那男人吃,吃一颗,再粉碎了敷点在伤口上。”
师清漪连忙把荷包丢过去,洛神抬手接住,从荷包里倒出一颗黑色药丸喂给苏亦,叶臻在旁边帮忙,手忙脚乱地握着矿泉水瓶往苏亦嘴里灌,药丸勉强被灌了下去。
洛神又捏碎一粒药丸,敷在那已经发黑的咬痕处。
“放心,他死不了的。”千陌低声说。
师清漪深灰色的眸子勾着她,冷冷道:“这种冷血无情的话,你怎么说得出口。”
千陌一怔,漠然说:“你现在才知道我冷血了么?”
她嘴角绽开一抹嘲笑,好像着了魔,肩膀瑟瑟地抖,居然让人有一种可怜之感。
本来师清漪对于千陌的行径十分恼火,现在稍缓地分析过来,又觉得这其中十分蹊跷。如果千陌有心要致雨霖婞于死地,害死队友,那就与之前她的形象与作为大相径庭了,时机不对,她也根本没理由这么做。
师清漪的火气降下来,说:“你到底怎么回事?”
千陌不说话,攥紧拳头,努力地压制身体里那种乱窜的疼痛感。
“是因为你快要发病的缘故吗?”师清漪看出她的异样,轻声问:“你究竟得的什么病?”
千陌更加漠然地自嘲:“狂犬症。很危险,到处咬人,你也瞧见了。离我远点,不然会咬到你。”
师清漪皱眉。
千陌突然疼得非常厉害,咬牙弓了弓身体,勉强站起来,步履沉重地往远处走。
“你要去做什么?”师清漪觉得这女人简直不可理喻到了极致,根本猜不透,却居然又有点同情她。
千陌捂住胸口,颤颤地继续往前,拾起陈旭东旁边的手电筒,陈旭东脸色苍白地避开。
她紧紧握住手电,低声说:“借用一下你们的手电,至于那荷包里的解毒药你们留着,大部分蛇毒都能解。我去找……石兰,必须找到她。”
师清漪道:“你都病成这样子了,怎么一个人去找。”
千陌突然回过头,深深地看了师清漪一眼:“没什么。我已经一个人很久了,习惯了。”
师清漪看着女人的背影,沉默起来。
金和银听从召唤缠回千陌的手臂上,经过雨霖婞和风笙身边时,千陌对雨霖婞道:“对不起。”
雨霖婞还没缓过来,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瞥着她。
“方才是我欠你们的债,一定会偿还。”说完这句,千陌强撑着一口气,走入了黑暗之中。
场面冷了很久,雨霖婞终于憋出一句话:“她……她就这么走了?本来就半死不活,还要去找石兰那恶女人,这不是上赶着……咳……去送死吗?”
她说话的时候,倒忘记自己是半死不活的了。
“让她去。她心高气傲的,现在这样宁死也不会让我们靠近,这是她最好的选择。”师清漪走过去,在雨霖婞面前蹲下来,轻声说:“现在觉得怎么样?”
雨霖婞揉着脖颈,含含糊糊地回答:“还能怎么样,我差点被她掐死。”
师清漪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千陌会突然对你下手?”
雨霖婞桃花眼滴溜溜地转了转:“她自己都说自己得狂犬症了,当然是发疯了呗。”
师清漪严肃道:“不对,你一定惹了她。”
雨霖婞:“……”
“说吧。”师清漪道。
雨霖婞手一指苏亦,说:“苏亦他现在脱离危险了吗?”
师清漪直勾勾地盯着她:“他服了解毒药,很安全了。你不要转移话题。”
“好吧。”雨霖婞妥协道:“我刚才想去揭那女人的面具看。”
师清漪:“……”
雨霖婞自知理亏,咬了咬唇,软声说:“我知道是我不对,所以她刚才掐得我半死,我也没生她的气嘛。都怪我好奇心太重,不是说好奇心害死……害死……”
她憋了半天,那个“猫”字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好深切地向党组织检讨自己的错误:“好奇心害死那个啥,差点害死我,也把苏亦连累了,都是我不好。”
师清漪想了想,说:“其实这事也不能怪你,谁也料不到会带来这种后果。”
雨霖婞接过风笙递来的矿泉水润了润喉咙,道:“哎,怪不怪我,我都认了。全赖我手贱,之前我在一边休息,看见女人身体蜷缩得特别厉害,似乎疼得受不了,我就好心好意地去看看她。坐在那女人旁边,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想替她擦一擦冷汗,结果擦汗时手碰到她的面具,那面具明显是青头鬼的模样,摸上去冰冰冷冷,我一时好奇,就想看看她究竟长成一个什么样。正要去揭呢,没成想她一下子暴怒起来,跳起来就把我往死里掐。”
见师清漪不说话,雨霖婞没底气地哼一声:“我就不信你不好奇。她戴的可是青头鬼的面具,肯定和这一系列的事有莫大关联。”
师清漪大方地承认:“是,我好奇。”
她和雨霖婞说了会话,才走到洛神身边,洛神正在观察苏亦的情况。
千陌给的解毒药具有奇效,似乎是专门针对金银的毒液研制的,苏亦脸上的黑气已经完全消散了,咬痕处的污血排掉,挤压出的血重新恢复了新鲜的色泽。
身体能自主活动,不过说话有点接不上力气。
师清漪对洛神道:“我们先在这休息一阵,然后往楼上走。千陌,音歌,石兰,宁凝,反正他们都在楼上了,一个都跑不了。”
洛神点头。
队伍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和安排,重新出发。
爬完相同的旋转楼梯,不出意料地上了第四层,踏上最后一层阶梯,众人的神经立刻被吊得紧张起来。
“前面好像有个男人,穿着古代衣服,不会是个千年大粽子吧?”叶臻突然低声说。
师清漪摇头道:“根本就不止一个男人,前面密密麻麻的都是。”
师清漪手里的手电晃得很远,叶臻这才看清楚了,果然跟她说得一样,前面气势恢宏站了许许多多的人影,如同棋盘上星罗棋布的黑子,掩在或明或暗的光影里,一动不动的,看起来全是雕像。
“这回确是南方朱雀格局。”洛神扫了扫,轻声说。
男人的雕像全是一个模样,一个动作,身上穿着黑色拖地的长袍子,上面刻了精细的花纹,各自占据了朱雀星宿组的星辰位点。花纹精致,脸部则更加是下了功夫反复琢磨,轮廓柔和,眉眼口鼻配出了一张俊秀的脸孔。
虽然雕像上细细地布了许多类似锈迹的小污垢,却并不妨碍男人的这幅好模样。
“他的眼睛……好像是翡翠做的。”雨霖婞怔怔地看着其中一个雕像。
叶臻附和着:“还别说,真是!就算不是翡翠,也是上好的美玉,瞧瞧这色泽,好像还在发光呢。”
发光?
师清漪抬眸细看。
她看着看着,突然想起了音歌之前天真烂漫的那些话。
——洞主长得可好看了。
——他头发长长的,眼睛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明亮。
洛神也静静地端详着男人的眼睛,那如星辰般美丽的双眸,仿佛能将人的魂魄吸进去。
洛神望了片刻,脸色突然凝注,侧脸去叫师清漪:“清漪,别看。”
旁边的师清漪一动不动,如同一个木偶,洛神心念微动,伸手去摸,师清漪的影子却在她的指尖消散了。
竟中招了。
看着四周的影子一个接着一个地隐去,四周开始弥漫起浓重的雾气。
洛神对于这种类似迷魂阵的东西十分熟悉,并不慌张,只是沉着脸观察周围的情况,找寻破解之法。
在白茫茫的雾气中走了几分钟,天光一片雪白,什么也没有。
虽然明知道是幻觉,可这种无法摆脱的束缚让女人感到不舒服了起来,微微蹙起眉。
雾气里似乎有一双眼在窥看她,肆无忌惮。
“谁?”敏锐如她,迅速回头。
浓雾里轻轻地,逸出一声女人的笑:“我是谁,你已经无法记得了。洛掌柜。”
这个熟悉的称呼,让洛神眸子里的神色彻底冰冷。
除了与她同时代的人,这世上还有谁人知道她曾经是古董铺子里的掌柜?
雾气越来越大,女人似有喟叹地补充一句:“如果可以,我也想唤你的名字。洛神,但是我晓得你定不会欢喜。”
“你究竟是何人?”洛神走近出声的那片浓雾。
“我是何人已经不重要了。”女人轻笑的声音中,糅杂了几分怨气:“你说你厌我,不愿记得我,我便如了你的愿。”
作者有话要说:上次窝没有写作者有话说,有几个妹纸表示不习惯,以为一章还没完,噗。
于是今天在这里打个滚,贡献小绿字~
第93章 卷 二
第九十八章——玉罗刹,血芙蓉
明知道这女人是幻觉,洛神还是被她的话惹得内心开始烦躁。
那声音听起来陌生之极,从未有过印象,却真的如话里所言,让她生了厌。
且是厌中之厌。
洛神手指捏紧,面无表情地快步冲进雾气中。
白雾将她笼罩,雾中女人的身影俏生生地立在面前,是那么真实,真实地驻扎在她的脑海中,成为她脑海里残留的一抹残念,最终被那雕像蛊惑人心的翡翠双眼激发出来。
那女人身段窈窕到一种妖娆妩媚的地步,身上穿着银色的外衫,华贵雍容,上面压缝的银线团花暗纹精致得让人叹息。
乌黑长发随意流泻,脸上却戴了一张凶神恶煞的恶鬼面具,赫然和千陌面上的那张一模一样,正是青头鬼的形象。
她犹如一只华丽的玉瓶,剔透晶莹,暗藏流光,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即便看不到她的脸,依旧有一种俘虏人心的强大美丽。如果配上那张青头鬼面来看的话,又应该是一只描绘了恶鬼修罗图案的玉瓶。
玉瓶原本纯净美好,装的是济世救人的甘霖,她装的,大概是浓黑的地狱血吧。
女人的眼睛掩在鬼面具下,看起来在笑,又好像在生气。
洛神将她从头到脚地看了一遍,看了很久,突然转身就走。
女人更不高兴了:“站住。你要去何处?”
洛神回过头,似笑非笑地懒懒应一声:“不过是个假象罢了,却又何必花费功夫在你身上。”
“没错,我是假的。”女人不悦地说:“但我也是真的。倘若我不曾存在于你的记忆深处,你此刻又怎会见到我?”
洛神道:“可你方才也说过,你让我忘了你。既然忘了,便是忘了,我求之不得。”
女人目光带起怨气。
良久,她才犹似叹息地说道:“你这无情的女人。”
洛神乌黑如夜的眼睛看着她,果然是无情而又寡淡:“既然你以往识得我,就该晓得我便是这种人。”
女人声音略微提高,似乎恨得牙痒:“是,你最是无情,除了你身边那个女人,你又何曾在别处多看一眼。”她话锋一转,却又笑了起来:“你说忘掉我是求之不得,那女人如今忘掉你的滋味,你是否分外享受?”
洛神沉下脸来,感觉心被狠狠地,利落地扎了一刀。
她眼里似撒了一片冰,斥道:“住口。”
明明是个催生的幻觉,女人却与洛神扛上了,故意使她恼怒:“我偏不。只要你走不出去,我永远会在你耳边喋喋不休。”
洛神闭上眼,索性不去看,却开始隐隐头疼起来。
她真的对这鬼面银衣的女人毫无印象,可是此刻对方能在自己的意识里复苏,她就明白,这女人曾经是存在过的,不仅存在过,而且在她的过往中占据了很大部分的位置。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自己一觉醒来,竟在古墓的棺材里。
她一直苦苦追寻,却无法获得答案。
最后的印象还是停留在家中的院子里,阳光煦暖,一切都是如此宁静与祥和。
那时候,她还在与她的至爱在院中饮茶,两人对坐,空气中带着清爽甜懒的味道。
一抬头,就能看到对面女人漾着温和浅笑的眸子,她的长发乌黑柔软,束在脑后,在阳光中略微泛着一丝浅色的晕,面容精致温婉,眼里的笑意比当时的风还要暖柔,叫人百看不厌。
那时候她刚看了一卷书,于是笑盈盈地望过来,唤自己“洛神”,和自己闲说笑谈。
正说到高兴处,外头铺子悬挂的铃铛突然“叮叮铃铃”地响个不住,预示着有人进来了。
于是时光就定格在那个客人上门的午后,再也没有然后。
所有的然后全部消失殆尽,只有一片混沌虚无,自那之后的一切,好像被人硬生生地挖掉了。
“怎么,难受了?”女人看着洛神闭眼思索,接道:“她如今不记得你。你们一起经历的种种过往,便全都不再作数。”
洛神走近女人,轻声说:“没关系,我不介意。她现在是我的。”
女人的眼睛晃出光彩:“你说你不介意,为什么你脸色这么差,拳头捏得这般紧?”
洛神将拳头松开,望着女人,突然轻轻一笑:“你话太多。”
下一秒,她手指如勾,缚鬼手毫无保留地朝女人抓握过去,十足十的力道。
如同风一般,女人的幻象消散了。
浓雾越来越大,洛神单薄的身影也跟随被那片白色掩埋。
白雾延展,另外一个高挑的女人身影还在浓雾中徘徊跋涉。
师清漪早先发现不对劲,也同样在迷魂阵中找寻出路。
她知道古时有许多迷惑人心的诡物记载,其中有妖,有兽,有灵,同样,也有这种类似玉石的特殊材料。
相传武王伐纣之时,狐妖妲己被擒获后送上斩妖台,由姜子牙监斩。妲己的眼睛有摄人致幻的功能,刽子手一直无从下手,最终只得劳驾姜子牙亲召一道符咒斩了首。
当时妲己流出来的血却是绿色的,直直透过斩妖台,渗入到了底下的泥土之中。及至后面沧海桑田,历史变换,原本属于斩妖台范围的地质层里形成了一种玉石,亮如星辰,因为浸润了妲己妖血的缘故,同样有致幻作用。
这种传说在师清漪看来本不可信,不过男人脸上镶嵌的玉石双眼能够扰乱心性,产生幻觉,却是事实。
走了很久,却一无所获,师清漪站在原地往远处眺望,只是这一望,终于看到了某道让她心中一颤的风景。
一身白衣的女人。
因为她是走在白雾中,身上古代衣装素白,飘在雾气中,很难让人分辨。
“……洛神。”师清漪只是望了这么一眼,就笃定地呢喃,迈开步子飞奔过去。
她的身影高挑纤细,即便穿着不合时代的衣服,也是师清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模样。
有多少次,她曾对她梦萦魂牵。
师清漪跑得已经足够快了,却怎么也追她不上。
那白衣女人若即若离,很多次她好像停下来了,在原地等着师清漪,雾气中若有如无的一丝笑,可师清漪靠近,她又飘飘忽忽走出老远。
师清漪气喘吁吁地跑着,越追越心酸难受,等她累极了,前面却突兀地显出一堆东西来,血淋淋的,飘来浓重的腥气。
这种视觉上的冲击让人一时之间很难适应,师清漪走近去看,才发现那并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一个人,因为那人蜷缩着,看起来就好像是一堆废弃品。
那人身体好像快要被搅碎了,勉强能拼出一个女人的模样。
柔软的长发被黑红色的血浸润得黏黏糊糊的,一张脸也是血肉模糊,却还勉强能辨别出那姣好的轮廓,仿佛能从中窥看出她曾经美丽温柔的容貌。
她的眼睛犹如琉璃,宁静而美好,终究在那滩不堪的血肉中,熠熠地晃出了光。
让人心疼到流泪。
师清漪默默地看着,浑身颤抖,剧烈地喘着气。
“……阿清。”浑身是血的女人叫她。
师清漪不说话,那女人又执着地重复:“阿清。”
她说:“阿清,过来。”
声带被人割坏了,所以十分沙哑,明明她以前,曾有着多么动听柔顺的嗓音,如同春风拂面。
仿佛洪水决堤,师清漪冲过去,跪在地上,抱住了那堆几乎可以称作血块的女人。
她的眼泪落在血中,滚烫至沸腾。
师清漪抱着那女人,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小姨!”
她多次梦见师轻寒的死亡画面。
却没有一次,有现在这么可怖,而且真实。
是真的。
手一摸,师清漪能真切地感受到师轻寒血液的温度,从她小姨的身体里流出来,流得到处都是。
现实中师轻寒是出车祸死的,尸体被运回来,已经看不出原有的容貌,师夜然对此毫不怀疑,并且不顾师清漪的反对,以一种快速而决绝的手段将师轻寒的尸体火化。
师清漪从此和师夜然发生分歧,搬出师家。
现在,她却宁愿师轻寒真的死于车祸。
被车撞只是一瞬,也许痛感只有几秒钟,至少师轻寒死得不会痛苦。
至少,可以留一个完整全尸。至少清明祭扫的时候,她还能内心平静地给她带去一束沾着水珠的花。
而不会是这个样子。
师轻寒身体抽搐了下,大概是想替师清漪擦眼泪,却终究无能为力,只能轻声说:“阿清,不哭。”
师清漪深吸一口气,咬牙道:“……谁干的。究竟是谁干的!”
“我也想知道。”师轻寒颤颤巍巍地说:“但是我……我没……机会了。”
她声音含含糊糊,接着说:“我真脏,你别碰我。”
师清漪浑身发着抖,道:“这是假的,我知道……这都是假的。”
师轻寒笑了笑:“是假的。却是……你最怕的。”
明知是幻觉,师清漪却彻底陷进去,眼泪带着灼人的热度,几乎快要将她熬干。
“你要听你……姐姐的话。”师轻寒嘱咐:“我不在了……你要……要听她的话。”
“好,好……我会听的,我会听她的话。”她的眼泪抑制不住地滚下来。
“你骗我……你没听。”师轻寒依旧是笑。
“我以后会的……小姨,我会的。”
“阿清……真乖。”师轻寒终于抬起手,在她脸上揩了一道血印:“我们爱你。”
手垂了下去。
她真的成了一堆死气沉沉的血肉。
师清漪抱着师轻寒的遗体不敢松手,脸深深地埋下去,却不知道身后,一只女人的手从雾气中伸过来,就要搭在她的肩膀上。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特地开放君导有话说栏目,和大家聊一聊探虚陵里的一些设定和前情闪放,伏笔回顾,让大家能有个更清晰的了解。
一.昨天无数人说那女人是姽稚,很明显不是,害我复制解释了好多遍,这里还是再度强调下。
【姽稚尸体都烂了早八百年了……
我之前就反复强调不要受古代篇影响,不要定势思维,稍微分析一下就知道。
1:姽稚称呼洛神,从来是称呼洛。
2:姽稚死之后,洛神才开始和师师隐居,开古董铺子的。
3:你不觉得姽稚叫洛神,洛掌柜很奇怪吗?】
二.关于伏笔回顾,我在第29章时,就已经暗示了大家,洛神一部分的记忆被挖走。当时29章的原句为:【洛神瞥了师清漪一眼,深邃的眸子里依旧盛着隐隐的几分迷茫与犹疑:“我好似漏掉了什么。】
三.关于记忆时间点的伏笔,也在第16章做出交代,其中洛神原话为【我在洪武六年间最后的意识,便只停留在一个夏日的午后。那时候,我正与我……表妹在经营的古董铺子里饮茶,而之后我醒过来,才发觉沧海桑田,已是六百三十八年过去了。】
四.本章标题解释。
玉罗刹:妍丽玉姿的恶鬼修罗,指代鬼面银装女。
血芙蓉:水芙蓉娴静雅致,剔透玲珑,奈何浑身浴血,指代本章几乎被碎尸的师轻寒。
好了,今天的“君导有话说”节目就播送到这,感谢您的收看。
我们下期节目,再见。
第94章 卷 二
第九十九章——有美芊芊
那只手白白嫩嫩,就这么伸过来,毫不犹豫地拍在师清漪肩膀上。
一瞬间,师清漪被她拍了个激灵,眸子陡然睁开。
拍她的人却笑嘻嘻的:“哎呀,又看见你了。你干什么一个人偷偷躲在这里哭?谁欺负你啦?”
别人哭,她却好似十分高兴。
师清漪的眼睛恢复神采,第一时间就低头往自己手里打量,手里空空荡荡的,只能看到之前被磨破的露指手套,手指上有着许多细微的伤口。
再没有血肉模糊的师轻寒了。
幻影消失,什么也没有。
她怔了片刻,终于释然似地抹了把脸,转过了肩膀来。
长睫毛上却还缀着少许泪珠,在灯光下亮晶晶的惹人怜。
刚听到那声音,师清漪就知道是谁在后面帮了她一把,于是感激地说:“音歌。”
名叫音歌的少女就站在那,一身红嫁衣既显眼,又诡异。
少女有些呆滞的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将手往师清漪眼前伸去,师清漪条件反射地后退闭眼,依旧被音歌揩到了眼泪。
音歌将沾着师清漪眼泪的手指搁在嘴边吮吸了下,尝到了滋味,不满道:“又咸又苦,好难吃。难怪阿姐那么讨厌掉眼泪的。”
师清漪:“……”
她被这傻丫头弄得啼笑皆非,站起来随便整理了下头发和脸,这才笑着说:“你可真不讲卫生。你阿姐难道没教你吃东西之前,要先洗手的吗?”
说话的同时又环顾了下四周,依旧是远远近近地站了许多黑袍男子的雕像,可明显已经不是原先队伍所站立的位置,刚才深陷幻境,自己已经不自觉地走出老远,队伍里其他人的影子也一个都看不到,估计全都中招分散了。
师清漪这回知道雕像的厉害之处,查看之间,刻意避开了那些如鬼火般漂浮的美丽双瞳。
音歌在边上嘟囔着嘴反驳:“阿姐平常教我的东西可多了,啰嗦极了,而且这也不许,那也不让,真的好烦啊。”
师清漪却低头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顺润未干的头顶,轻声说:“谢谢你。”
音歌一脸茫然,茫然得如同一个什么也不懂的赤子。
只有师清漪明白,正是因为音歌的这种“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怕”,才救了自己。
但凡是人,总有六欲七情,谁也躲不过,有深爱的,有憎恨的,同样也有恐惧的。那雕像的双眼能够准确地抓住人类内心深处的弱点与空洞,从而趁虚而入,制造幻境迷惑人心。
偏偏音歌是个傻子,干干净净得就像一张白纸,不懂真正的情爱,也没有真切的恐惧,愚者无畏,那种翡翠眼睛对她并不起致幻作用。
刚巧她刚才走过来拍了师清漪一把,把师清漪给拍醒了,不然单靠师清漪孤孤单单一个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顿悟摆脱。
师清漪拿起手电筒,往远处照了照,才说:“你看见其他人了吗?”
音歌眼睛一低,去揉自己的鼻子,说:“没……没有。”
师清漪看出她的小动作,琥珀色的眸子也微微眯起来,说:“说谎的孩子没人疼。”
音歌这才抬起头,露出一种十分别扭委屈的神情。
师清漪随意瞥一眼旁边男子雕像的衣衫下摆,又点了点音歌身上的嫁衣,说:“说谎的孩子,洞主也不会爱。你说洞主会娶一个喜欢说谎的女孩吗?”
她煞有其事地摇摇头:“我想他肯定不会。”
音歌被她说得脸通红:“你……你乱讲!洞主他是喜欢我的!”
师清漪回过头,故意打着手电往前走:“好,就算他喜欢,那他肯定也讨厌你说谎。如果你不说谎,他会更爱你。”
音歌连忙跑过去攥住她的上衣下端,像只小绵羊一样扯着她:“停下,不要走,你这是要去哪里啦!好了,我不说谎就是了!我有看见其他人,我看……看见了我阿姐,她就在前头。”
本来师清漪憋着笑,结果听音歌这么一说,脸色略微凝住,转身说:“你阿姐?她叫石兰对吗?”
音歌腮帮子鼓起,有点像只白嫩多汁的小笼包子:“嗯。阿姐她要抓我回去,我才不要,我要躲她躲得远远的,不能让她找到。”
“除了你阿姐,就没有其他人了?”
“没有。”音歌说:“我就一直在这陪着洞主的嘛,坐了好久,听到有声音就出来看,结果看见你跪在这哭。”
师清漪回想刚才那种真得不能再真的幻觉,心里一阵刺痛,面上却笑道:“我走了,得去找我的朋友。你走不走?”
音歌摇头似拨浪鼓:“不走,不走。要是被我阿姐看见,她会凶死我的。”
师清漪想了想,道:“那你待在这里,不要乱跑知道吗?如果我找到了其他人,再回来找你。”
音歌低头看着脚尖:“哦。洞主在这,我不会乱跑的。”
师清漪摸出一个备用小手电递过去:“这里很黑,你拿着这个就不会怕了。”
音歌以为这是师清漪送她的礼物,欢欢喜喜地接过来把玩,来回地照,嘴上却说:“我不怕黑,我看得见的。”
师清漪这才发现她的眼睛虽然乍一看很呆滞,瞳仁却分外地乌黑,就像一面能照出天地万物的灵镜。
之前一路过来,队伍遇到那么多困难危险,音歌一个柔弱女孩子却能避开蝙蝠怪和陆吾,畅通无阻地上到四楼,身上肯定有特殊之处。
想到这,师清漪也放下心,开始快步往远处赶,身后音歌却叫住她:“喂,你刚为什么哭呀?”
师清漪没有回答,一个人沉默地走进了远处的黑暗。
这地方大得离谱,隔段距离就有一座雕像挡住视线。师清漪也不敢出声喊,以免招惹不干净的东西,于是只能避开那些雕像的眼睛,一路小心摸索。
不过地方虽大,人员却是分散的,遇见其中某个的概率非常高。
这样快步走了大概几分钟,师清漪就看见前面一座雕像处出现了手电的光芒,连忙掐掉自己的手电,放轻脚步地靠过去。
绕到雕像后面,她谨慎地侧过半边身子,瞥眼去看,顿时吁了一口气。
洛神静静地坐在那,身量挺得笔直。
师清漪走到她面前蹲下,发现她表情格外平静,好像入了定,整个人沉入漆黑的水底,外界的一切于她来说,都是虚无。
收心闭眼,所有恶意的蛊惑与絮叨,对她便再也不起作用。
“洛神,醒醒。”师清漪拍了拍洛神的脸,动作稀松平常得好像是在家里叫洛神起床。
她拍得极轻,仿佛再多一分力,就要将那平静的容颜揉坏了。
洛神睁开眼,乌黑的眸子里倒映了师清漪的影子。
师清漪微笑着看她。
洛神略一勾唇,也淡淡笑了。
两人就这么看着笑,这一刻,什么话也不需要多说,各自都清楚了似的。
“你来了。”洛神眉眼微弯,低声道:“好。”
何止是好,简直是好极。
幻境里,她只知道自己真的丢了她,明朝那个夏风拂面铃铛叮当的午后,在对面与自己笑谈的女人,曾经都像一阵风一样散去。
如今,她又回来了。
师清漪却笑道:“如果不是音歌,我就来不了了。”
洛神站起来,两人也不耽搁,一边继续去找其他队友,一边轻声交谈。
和洛神把刚才的情况复述了一遍,师清漪接着说:“你刚才看见什么了?我……我看见了你。”
洛神挑了挑眼角:“清漪,莫非你竟怕我么?我哪里可怕?”
师清漪声音压低:“……我怕你会离开。”
洛神嘴角的笑意略凝,不说话。
“你呢?”师清漪反问。
“一个讨厌的人。”洛神漠然道:“无碍,她不会再出现了。”
“其实我还看到了我小姨,她……”师清漪喃喃着,回想师轻寒死时惨状,怎么也不忍心说下去,而正在这时,她突然又听到了一阵无奈的求饶声,居然是叶臻的。
两人连忙走过去,就见一个雕像的脚底下缩着一个黑衬衫的男人,之前那么口无遮拦死皮赖脸的,现在却同样被幻境折磨得瑟瑟发抖:“我家可就只剩这么个电视机有用了,全指着它解闷呢,别给我砸了!哎,别打,别对我妈动手,我会还钱的,打我就是,你们别打我妈!你们这群王八蛋子,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法律了!老子说过会还钱的!再对我妈动手老子一个个敲死你们!”
“妈,别哭了,我以后会出人头地的,我会有很多很多钱,咱们再也不要过穷日子了。我买车给你开,买大别墅给你住,给你请保姆天天照顾你,等我有了……有了钱,家里就不会有人总是来追债了。”
说着说着,他突然抱着头哭起来:“等我有了钱……等我有了钱……”
“叶臻,喂,叶臻!”师清漪推了推叶臻,叶臻突然就醒了,一个大男人,眼睛里还挂着眼泪。
他茫然地看了师清漪和洛神很久,突然抬手一抹眼睛,嘻嘻地笑:“哎哟我的娘哎,这地方没风都能吹起沙子来,眼睛好疼。”
师清漪知道每个人都有难言的痛处,不好戳破,于是当做什么也不知道,说:“那些雕像的翡翠眼睛很邪门,你不要盯着看,会中魔的。”
“是吗?嘿嘿。”叶臻站起来:“我就说我怎么突然晕乎乎的了。其他人呢?也中招了?”
师清漪点头:“大家分散了,现在要挨个地找。”
叶臻明白过来,看了看又说:“师小姐,你那只猫呢?奇怪难道畜生……啊不,宠物也会着魔?”
师清漪之前也觉得纳闷,人走散了完全可以理解,但是月瞳没理由会受那些眼睛的影响,为什么现在也不见踪迹?
叶臻摸出一把枪,拉开了保险,说:“师小姐,咱们去找找吧。”
他话音刚落,远处突然爆出一声巨响,一个雕像被人推倒了,然后是身体撞在雕像上的闷响,随之而来的又是痛苦的□声。
“是石兰。”师清漪迅速往被撞倒的雕像处跑,跑到那才震惊地发现石兰被千陌单手扣在地上,几乎只有出的气,而没有进的气。
千陌一张青头鬼面挡住了脸,真的如同恶鬼修罗了,身体虽然疼痛得不行,却还是咬牙怒道:“去拿……凌血给我!你好大的……胆子!我好心点了唯一的辟邪香……给你,让你能自由出入……鬼楼,你却又对我做了什么!凌血!给我……凌血!”
石兰脸被她掐得发青,双脚不断在地上挣扎,又怎么能回答她。
千陌大口喘息,身体仿佛快要裂开,负荷不住。
“千陌!”师清漪冲过去就要拉开那女人。
本来她以为现在千陌发了狂,绝对很难对付,于是用了全力,结果千陌身体突然一软,轻轻松松地就被她攥住,扯到一旁。
由于惯性作用,师清漪和千陌同时倒在地上,洛神和叶臻则快步走过去,第一时间控制住了地上的石兰。
千陌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蜷缩在地上,双手不住往自己面具上抠。
“千陌,你说的凌血在哪里?你告诉我,我去找给你!”师清漪见她疼得实在受不了,只能呼喊着安慰她。
“阿阮……阿阮。”千陌喘息着,伸手抓住了师清漪的衣服:“在五楼,只有……只有石兰…………才办得到。”
她断断续续地说完,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吐出两个字:“别信……”
这话说得突兀而残破,师清漪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让自己别信什么,下一秒,千陌的身体突然停止挣扎,只是轻微幅度地颤抖,渐渐的,归于平静。
她一动不动,看起来好像死了。
模样十分诡异。
师清漪抬手去摸女人的颈动脉处,那里血管还在跳动。
这时,千陌的手突然抬起,轻轻地攫住了师清漪的左手。
师清漪感觉越发不对劲了,下意识就要脱开。
那只手却攥她攥得紧紧的,手指摸到她腕子上鲜红妖娆的鬼链,仿佛摸着什么至宝,无比痴迷。
洛神看到这一幕,皱了皱眉,让叶臻照看石兰,默默地走过来。
“千陌。”师清漪甩了甩手,那手竟然好像被藤蔓缠住,居然怎么也挣不开,挣扎之中分外地疼。
女人却轻轻笑了,面具下的幽蓝眼睛水波晃荡地睁开,笑声中有一种魅惑与妖娆。
“你叫错人了,我不叫千陌。我是千芊,阿阮。”
她说着,以始料未及的速度捏住师清漪的左手,在那露指手套包裹不住的纤长手指处,轻轻地吻了下。
师清漪猛地甩开了她,腕子几乎要甩断。
洛神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在旁边看着。
作者有话要说:观众朋友们晚上好,今天的#君导有话说#节目,俗话说看文先看人,看剧先看角,我们便来聊一聊探虚陵三大主角的名字。
其实很显而易见了,这里再唠嗑下。
师清漪名字出处:南朝诗句:“日晚厌遵渚,采菱赠清漪。”
湿清漪,果然是水汪汪的妙人儿,一名定受呢,君导留下了感动的泪水【误
至于洛神名字出处,最清楚,出自曹子建的“洛神赋”,洛水女神的风姿大家都懂,这里就不罗嗦了。
雨霖婞名字出处:词牌名“雨霖铃”。古代篇雨霖婞的番外就是以雨霖铃命名的,当时还有人说我打错雨霖婞名字,其实并不是。
节目时间有限,又没有广告赞助,于是今天的份儿就到这,下次我们来说说探虚陵的整个世界观和构架。
第95章 卷 二
第一百章——分裂
师清漪对女人突如其来的行为始料未及,震惊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下意识就把露出的手指使劲搓了搓。
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谁敢对自己如此轻佻放肆的。以前接触过那么多人,也就萧言放浪形骸一些,不过他也只是嘴上说说占点便宜而已,从来没有真动过手。
明明顶着千陌的身体,反而自称“千芊”的女人看到师清漪一脸不悦,笑得更欢:“搓得那么用力,你这是在嫌弃我吗?我又没病,你还怕传染不成?”
师清漪本来就有轻微的心理洁癖,目前除了唯一的恋人,排斥任何别有目的的亲昵,闻言皱起眉,更加不舒服了。
洛神突然接口:“你没病么?”
这话冷冰冰硬邦邦的,听得师清漪抬起头,往后瞥去。
洛神正抱着双臂,墨色双眸中不见任何波澜,泰然自若地在旁围观。
师清漪却知道她生了气。
千芊从地上坐起来,慢悠悠地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望向洛神,懒懒散散道:“你这是在骂我么?”
洛神道:“没兴趣。”
千芊:“……”
洛神觑了千芊一眼,漠然说:“一体两魂,想是病得不轻了。”
千芊丝毫不以为意地反问:“这是病么?我怎么自个反倒觉得挺好。”
洛神仿佛惜字如金,只是盯着她不再说话。
面瘫着一张脸,说什么也没有回应,就好像拳头全部打进了棉花里,让千芊无端地生出一些无趣来。
明眼人一看情况就知道,这是典型的精神分裂症状。一具身体里同时拥有内外两种人格,或者更多,这些人格为了身体的控制权,不断进行激烈竞争,你争我夺,有时候甚至比现实中的流血厮杀更为残酷。
师清漪在心里斟酌了一番,犹疑问道:“你和千陌,究竟谁是主人格,谁是里人格?”
千芊咯咯一笑:“主人格当然是我。她不过是我的附庸罢了。”
师清漪耳边响起千陌昏过去前对自己叮嘱的那句“别信”,顿了顿,压低声音道:“你撒谎。”
千芊眼里眸光流转,笑盈盈地看向师清漪:“阿阮,你说得我好伤心啊。”
千芊和千陌不同,千陌内敛,话也不多,情绪大多藏起来遮在面具下,不轻易外露;而千芊举止轻佻,总是笑眯眯的,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师清漪便决定与之划清界限,严肃道:“我不叫阿阮,也不认识你,请不要胡乱往别人身上贴标签。”
“啧啧。”千芊唏嘘起来:“我醒来后,之前一段时间的确被她打压,无法控制身体,但是我的神智却是同步清醒的,有些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当时那女人也叫你阿阮,而且连续叫了那么多次,你好像没这么抗拒吧,甚至还答应去给她找凌血。你明显就是偏心眼,真叫人难过。”
“她人比你好。”师清漪直言不讳。
至少正正经经的,不会随便去亲别人的手。
千芊白她一眼,嗤笑:“不过就是会扮出一副假清高的模样,然后发病时装装可怜,喊几声‘阿阮我好疼’,‘阿阮你别走’,你们就全信了?这世上的人呐,就是喜欢犯贱,一看那人先是装得如何如何不近人情,又反差服软地呢喃上几句‘我好疼’,‘我好怕’,便同情得不行,然后她说的都是真得不能再真的真话,而轮到了我这,反倒成了个惯常说谎的主了。”
师清漪:“……”
这女人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嘴好毒。
千芊瞥着师清漪:“你知道她为什么选择戴面具么?因为她要装扮,要遮掩,要躲藏。”
一个微妙的停顿后,她轻笑道:“而我,则不必。”
说话间,一抬手,脸上的面具应势而落。
僵冷的金属撞击声响起来,那面具滚在坚硬的地面上,打了个转,不动了。
叶臻守着已经昏迷过去的石兰,从远处看过来,看到这一幕,嘴巴突然大张,半天没合拢。
洛神冷眼看着,师清漪也仔细地瞧。
一张让人印象深刻的美丽脸容终究现了出来。
特征太明显,只消看一眼,就忘不掉。
细细柳叶眉,薄薄红樱唇,眼睛深邃之中又泛起天生的幽蓝之色,充满了异域风情。
这张脸很奇妙,如果是千陌这种看起来凛然沉默的女人,五官轮廓分明,那感觉就是冷冰冰不可接近的疏离美丽。可是现在是千芊在掌控,那眼角勾起,眼波流转,唇角勾妩,居然透出了十足十的妖娆风情,一颦一笑都是丛生的媚态。
所以说,外表不过是一张空皮囊。
只有有了驱使它的人心,才能让它透出不同的味道来。
“连脸都隐瞒了,不敢让别人看的人,你还指望她内里能有多少真话?”千芊大大方方地表态。
刚好这时,金色小蛇从她袖子里冒出来,本来这金银是听千陌的,现在居然也分外迎合千芊,千芊望着金轻柔一笑,拿手指去逗它的蛇信子。
她一边逗,一边笑着说:“贱人就是爱装。金,你说对不对?”
蛇是畜生,又哪里听得懂,却欢畅地去舔她的手指。
师清漪看着这一人一蛇,看了很久,突然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对洛神说:“我们走。”
洛神点头,示意叶臻把石兰带上,石兰晕了过去,叶臻只好背着她。
千芊也站起来,看着师清漪的背影说:“阿阮,你还是不信我么?”
师清漪牵着洛神往前,头也不回地道:“你们两,我选择谁也不信。”
不管谁是主人格,谁是里人格,谁也不相信。
只不过是刚结识不久的人,底细都摸不清楚,自然也没有相信的必要。虽然这一体双魂的女人在许多方面的细节上,都和鬼楼以及从前那些错综复杂的秘密有莫大关联,不过对方既然刻意隐瞒不说,自然没有必要在这种紧要关头再浪费时间。
本来是怜悯其生了病的痛苦模样,去帮忙找一找凌血,想不到换了个人格又活蹦乱跳起来,也就没什么好操心的了。
对于精神分裂患者的这种人格争斗,她从祝锦云那里也了解过一二。
祝锦云曾说过,当两种人格共用一个身体时,不管主次,其实都算是身体的主人。这种争斗,外人根本没有权利插手,只要插手帮助任何一方压制其他人格,就是另外一种形式上的无人道谋杀,所以如果遇到这种罕见的病人,祝锦云是不会接下治疗case的。
走了几步,洛神突然不动声色地牵过师清漪的手,在她的左手手指上搓揉了几下。
轻轻柔柔,细细致致地搓,仿佛要将上面外人留下的痕迹去掉,脸上则是万年不变的寡淡表情。
那一刻,师清漪被她揉得心里直想笑。
千芊看着师清漪一行远去,手电光芒隐入影影幢幢的雕像群中,就像摇曳的梦境。
她在原地站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那光芒几乎变成光点,她却又快步跟了上去。
路上师清漪来回地找,终于依次找到了陷入幻境的风笙和苏亦,还有陈旭东。
三个人如预料中的那样,虽然分散在不同的地点,却有着同样的境况,皆眉头紧蹙,浑身发抖。苏亦和风笙没有说梦话,无从推断他们的惧怕因素,陈旭东则不断重复类似“我不想死,我要和睿子好好活下去”之类的语句,显而易见,他是被那种寄生蛊虫折磨得日益精神衰弱了。
只是,怎么找也找不到雨霖婞。
这地方虽然大,师清漪自认按照雕像的方位走向翻遍了,却蹊跷得一无所获,月瞳也不见踪影。
目前已经走到楼梯处,再往上走就是五楼了。
风笙见师清漪举着手电往楼梯处照,不由一脸忧虑道:“肯定还有漏掉的地方,我们再找一遍吧。师小姐,我记得我们还有个地方没去,就在北面的那个小角落。”
那里是音歌藏身的地方,师清漪叹息地摇头:“我之前就是从那过来的,没有。”
洛神垂眸忖了忖,道:“即便身在幻境之中,人也会因为某些因素而不自觉移动,形同梦游,或许霖婞上楼去了。五楼状况我们无从掌控,倘若她当真上去了,恐是不妙。”
这时石兰已经恢复意识,可以自主走动了,师清漪就让叶臻把她放下来,冷冷地低声嘱咐:“你最好不要耍花招。我们有很多话要问你,不过现在不是时候,等找到雨霖婞再说。”
石兰抿住唇。
沉默了几秒,石兰嗫嚅着问:“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红嫁衣的女孩?”
她神色紧张,以往那种伪装与城府似乎尽数卸下了,看起来不得了的担心。
师清漪抬眸看她:“你是说你的妹妹么?”
石兰眼睛一亮,急道:“对,对,她现在在哪里?我之前明明在四楼看见她了,结果她一直在跟我玩捉迷藏,故意躲起来,我根本找她不到。”
师清漪不说话。
石兰姿态伏低地说:“师小姐,求求你,拜托你告诉我。你如果能帮我找到我阿妹,我就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诉你,一个字也不漏,如果我有半句谎言,就让天神赐我雷刑。”
苗人信神,轻易不敢向神起誓,这次石兰倒像是认真的。
师清漪看了她一眼,叫过苏亦,附在他耳边叮嘱了几句,苏亦点点头,和叶臻两个人打着手电走了出去。
石兰不知道师清漪是什么意思,还想再说话,师清漪突然抬手打断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楼上似乎有吱吱喳喳的声音传过来,听起来有点像动物园里的猴子在乱喊乱叫。
气氛立刻凝固下来。
那些吱吱喳喳响了片刻,又断掉,让人难受得好像耳朵里钻了一根针。
洛神提着探照矿灯一步步走上楼梯,脚下轻得没有声息,矿灯的光芒将她颀长的身影笼盖,在层叠的长台阶上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走了一阵,她突然停下来,目光黏在一段台阶上。
那里落了一个银光闪耀的东西,洛神弯腰把它捞了起来。
一块漂亮的女式手表,属于雨霖婞,明显是被巨大外力扯下来的。
洛神把手表收起来,在台阶上冷道:“都上楼。”
作者有话要说:观众朋友们晚上好,#君导有话说#,与你今夜有约。
今天按照约定,我们来聊一聊探虚陵的世界观和构架,这个部分牵涉很多,真是三天两夜也说不完【误
首先世界观定位,时间点从蛮荒众神时期开始算起,按照历史走向流淌至今,历史与虚幻相互交融。
在这个世界里,普通人过着普通人的日子,称之为“实境”,就如同你我所经历的现实生活。出生,成长,学习,工作,生活,结合,老去,病死,沿着历史脚步,从古走到今。
而有机遇的人,也就是我们的主配角等人,则会在按照历史走向跋涉的同时,触碰到虚的部分,称为“虚境”。
这种虚境,往往隐藏在山林,深海,荒漠等人迹罕至的地方,常人无法涉足,自然也不知道那里所掩盖的诡谲虚幻。那里有着遗落的神迹,有你所想象不到的不思议,成为散落的明珠,在那些隐秘的角落里长眠。
很多时候,这种实与虚,往往能够得到重叠与融合,组成一个现实又虚幻的世界。
“虚”如镜花水月,不可捉摸,这也是文章取名“探虚陵”的来源。
既然故事从蛮荒说起,必然少不了主神,探虚陵所确定的主神之一,便为“西王母”。
【未完待续】【下期节目,再见】
第96章 卷 二
第一百零一章——辟邪
风笙第一个冲上楼梯台阶,跑到洛神身边,紧张得脑门上都是冷汗:“洛小姐,是不是小姐她……”
洛神轻轻点了点头,把断掉表链的手表拿给风笙。
风笙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摸出手枪拉开保险,就要往上冲。
师清漪追上来,在后面扯住他:“等等,前面情况尚不明确,不要单独行动。”
风笙终究还是个做事稳重的男人,被师清漪这么一说,忍了忍,原本发热的头脑逐渐冷静下来,低声道:“刚才听见五楼有声音,发出声音的东西应该就在楼梯口处,说不定小姐就是被它们给掳走的。这样吧师小姐,我先在最前面打探,你们在后面掩护我,如果出现变故,立刻开火射击。”
师清漪摇头:“你不要去打头阵,我已经有最佳人选了。”
风笙脸上露出狐疑神色,洛神也沉默地望着师清漪。
陈旭东则一直保持他隔岸观火的立场,反正他是来蹭蛊解的,自认这些要命的事轮不到他。
倒是石兰,表情微妙。
师清漪微笑看着石兰,模样不得了的纯善漂亮,石兰却被她看出了一脖子冷汗。
师清漪突然淡淡道:“兰姐,就你了。”
石兰:“……”
师清漪给手里的手枪喂子弹,手法凌厉又迅速,眼眸垂着,头几乎没抬:“我相信兰姐你是做先锋的最佳人选。以前因为落洞女祭祀,你不是时不时地出入这鬼楼吗,上五楼自然也应该是家常便饭。交给你,我很放心。”
她做个轻嗅的动作:“身上很香。是带了千陌给你的辟邪香,对吧?”
之前千陌发狂时说的那些话,她一字不落地记在了心里,大概情况也能猜到一二。
石兰知道瞒不住,不甘愿地承认:“嗯。”
师清漪拉开手枪保险,示意道:“那还等什么,走吧。”
石兰只得走在最前面,师清漪寸步不离地跟着。
洛神和陆吾一战之后肋骨受创,身上也多处伤口,师清漪心疼得不行,于是特地叮嘱她不要逞强,让她和风笙走在一起,拜托风笙帮忙顾看一下。
其实叮嘱的时候洛神并不乐意,习惯性地皱了皱眉,结果看见师清漪居然难得一见地开始瞪她了,一时忍俊不禁,只得妥协。
队伍一行五人,小心翼翼地往楼上摸去,陈旭东负责在最后面照明。
矿灯的光芒从后面晃过来,经过几个人的身体过滤后,投照在前面的光芒变得朦朦胧胧了,黑暗之中光影摇晃,有了一种捉摸不定的漂浮感,导致登山靴踩在上面时,感觉好像立刻就会从高空坠落一般。
楼梯在光芒的笼罩下,仿佛没有尽头。
师清漪一直靠石兰十分近,手里的枪随时准备迎接前方未知的危险,而同时,也对石兰起到了一定的威慑作用。
四周死寂,楼上也暂时没传来什么别样响动,师清漪贴过去,用十分低的声音对石兰说:“辟邪香对楼里的所有都起作用吗?”
石兰摇头。
“具体是哪些?”师清漪道。
石兰犹豫了会,轻声答:“辟邪香主要是针对鬼楼里的镇楼兽,那些野兽鼻子灵敏,对于这种特殊的气味会感觉很不适。所以有它在旁,洞主并不敢动我,一楼筑巢的天蛹蝠也同样忌惮。”
石兰所说的洞主,指代的便是陆吾。陆吾本来就忌讳辟邪香,再加上石兰每次下来都会给它准备一顿大餐,这也难怪村民们能出入矿坑采集翡翠。
师清漪边走边皱眉:“那五楼有什么?也是镇楼兽?”
石兰道:“是。它们是一群猴子。”
师清漪讶然:“还真是猴子?”
刚才听声音的确像猴子叫唤,想不到居然对上了号。
石兰神色复杂,说:“它们并不是普通的猴子。数量很多,不过幸好它们鼻子最为灵敏,于是也最忌讳辟邪香。”
师清漪听到这,微妙地松了一口气。
这次拿住石兰,果然是一笔划算买卖。
“师小姐。”石兰声音更低了:“我的阿妹……”
师清漪却对她做个手势,让她别说话,又给后面的人打个警示的动作,往前走了几步。
楼梯已经走完了差不多三分之二,站在拐角处,此刻能够看到上层的楼梯口。
虽然光还没照过去,一团模糊,师清漪却能隐约看见那里有一道栏杆,和之前那些楼层之间的楼梯构架类似,那栏杆应该也是雕花的。
栏杆上有个突兀的黑影,好像蹲着什么东西。
刚好这时打灯的陈旭东又往前挪动,灯光摇晃,照到了栏杆那里的一片小角落。
于是师清漪看到黑暗中,露出了一部分狰狞的脸。
灯光跟着再晃一下,身体也能看个大致了。
那当真是一张丑陋到极致的脸。
眼窝凹陷,鼻子也是塌的,嘴巴向两边咧开,模样其实长得并不很像那些常见的猴子品种,不过灵长类动物的特征还是占了大多数。
下肢粗壮,攀援树枝一般攀住了栏杆,上肢也很长,就那么垂着。
即使灯光晃上来,它竟也没什么反应,安静地蹲着,犹如地狱里的看门人。
看见这东西,师清漪下意识就抬起枪要射击,不过一瞬间想起了什么,又放下了枪。
刚好这时风笙也要开枪,师清漪连忙摆手:“慢,如果这猴子真害怕辟邪香,那就暂时没有必要射击了。石兰说它们数量众多,如果贸然开枪,激怒了对方而引起大规模骚动,对我们没有好处。”
风笙只得停了手。
洛神突然道:“它手里有东西。”
让陈旭东将灯光照准了,洛神定睛去瞧,脸色顿时凝住。
那猴子手里居然拿着一只人手。
本来它是垂着拿的,现在它像人类一样曲起双臂,将那人手抱在怀里啃,啃得满嘴都是血,偶尔发出“吱吱喳喳”的声音,模样要多骇人有多骇人。
师清漪感觉后背冷飕飕的。
风笙看见这一幕,突然想到一个可能,顿时惊恐得浑身发起了抖来,咬牙切齿地道:“难道是……难道是……”
说到这说不下去,他的眼睛却红了,看起来居然随时可能晕倒。
洛神语声果断,低低说:“不是。”
风笙心乱如麻,走两步细细一看,待得看清楚了,并不是属于女人的手,神色终于缓和了。
师清漪扣着石兰,小心地往前挪动试探。
那猴子本来对于队伍的靠近毫无顾忌,似乎正等着他们一样,这时闻到空气中飘过来一股辟邪香的香气,突然怪叫一声,将那手往地上一甩,转身就跑。
这一跑,师清漪就看清楚了,那猴子转过去后,原本属于后脑勺的地方,竟然又是一张狰狞的脸露出来。
双面猴。
这是什么怪东西。
一看那双面猴跑了,师清漪的底气顿时足了不少,攥住作为辟邪法宝的石兰就往上飞奔,后面的人快步跟上。
跑上去,才发现上面实在是一片狼藉,如同炼狱。
隔一段距离就能看见横陈的尸体,大部分都是那些双面猴的,死状都差不多,身体被利齿咬穿,有些甚至身首异处。
而还有一些则是人的遗体,已经面目全非了,只能勉强辨别这些人都是男人,黑衣黑裤,师清漪不用猜也知道这些都是宁凝带来的人。
不过并没有发现宁凝的尸体。
而且双面猴和人的死法并不一样。
那些人身上伤痕密集遍布,主要为抓伤和咬痕,而双面猴几乎是一击被毙命,明显是被另外一种大型利齿动物咬死的。
“月瞳在这里。”洛神环顾了一下,道:“去找雨霖婞,她应该是和月瞳在一起。”
不远处还有好几只双面猴往这边看,一副虎视眈眈的模样,不过闻到石兰身上的辟邪香,又不敢扑过来。
师清漪让大家集中在一起,细细致致地开始寻找。
地上除了尸体,还有许多银质的装饰品,呈三角形,每一个大概有一只篮球那么大,像金字塔一样立在地上,呈现的也是星宿的格局排布。
这是四方星宿中的最后一宿,北方玄武。
师清漪对洛神道:“这些东西很像落雁山古墓里的那些三角形银质挂件,是放大版的,陆吾的耳朵上也挂了。”
洛神点点头,声音略微提高,叮嘱身边的人:“不要靠近这些三角形物事,里面藏了蛊。”
陈旭东自然知道这些东西里面装了什么类型的蛊虫,毕竟自己身上已经染上了,深受其毒害,于是慌不择路地避开。
在那些双面猴的远远注视下,师清漪等人转悠了许久,最后贴着墙寻找时,终于发现前面墙壁处靠着一个人。
“雨霖婞!”师清漪大喜,跑过去一看,发现雨霖婞已经晕了过去。
手臂有抓痕拉伤,是双面猴下的手,估计也正是在这种袭击之下,雨霖婞的手表才被对方扯了下来。
检查了一番,师清漪发现雨霖婞好端端的,并没有其他伤痕。这种伤痕并不足以让雨霖婞因为失血过多晕过去,于是只有唯一的解释,她是被吓晕的。
师清漪和洛神对望一眼,一脸无奈。
风笙的一颗心也跟随落了地,跪坐在雨霖婞身边,替雨霖婞擦拭额头上的汗,又开始细心地帮她进行手臂伤口的消毒与包扎。
不远处传来一声嘶吼,一只浑身雪白的八尾巨兽威风凛凛地跳出来,嘴里还叼着一具双面猴的尸体。
师清漪笑着唤它:“过来。”
它将双面猴往旁边一甩,这才往师清漪这边奔过来。
见了师清漪,又加上双面猴因为辟邪香的缘故不敢靠近,月瞳似乎也懈怠了,变回原先团呼呼的小白猫模样,颠颠地往师清漪怀里缩。
师清漪却嫌弃它满嘴的血,笑道:“脏死了。”
边说边托起它,将它拎了起来。
月瞳四只爪子都悬空了,晃在空中胡乱扒拉,喵喵直叫。
师清漪拎着它,洛神在旁边倒矿泉水给它清洗,月瞳低声叫唤,身子由于悬空而不断扭动,直接就溅了师清漪和洛神一身的水点。
师清漪和洛神同时盯着它:“……”
月瞳乖乖不动了。
等她们清理完这只脏猫,石兰走过来,依旧还是那句话:“师小姐,我阿妹她还在四楼。你说过,你会帮我找到她的。”
师清漪让她坐下休息,说:“放心,我已经让苏亦和叶臻去接她了,过段时间他们就会跟上来。”
石兰面有难色:“她会过来吗?她太不听话了。”
师清漪难得看到这心机深的女人露出这种真性情的表情,声音放柔了些,说:“音歌是个乖孩子。她只是不愿意听你的话而已。”
石兰一愣。
师清漪道:“你对她太凶。对吗?”
石兰沉默了。
过了一会,她才怅然地说:“我只是怕她不听话,会闯祸。她……她是个傻子,一个傻子,什么也不懂,总是会闯祸的。”
师清漪道:“兰姐,你之前向天神发过誓,我帮你找到你妹妹,你就会和我合作。现在,该是你坦白的时候了。说吧。”
石兰神色犹疑,似乎有口难开。
两人说着话,洛神本来是静坐着在旁边听,这时突然站起来,走到墙壁下。
这面墙壁是鬼楼嵌进大山岩壁的部分,所以保留了山体才有的构造,表面坑坑洼洼,并没有经过人工修葺,而是就地取材地使用了大山的纵切面。
那里有一道很窄很窄的口子,里面飘出一股淡淡的香气。
“洛神,发现了什么?”师清漪看见洛神这个举动,替她打起了手电,好让她看得更清楚。
洛神借着师清漪照过来的光,看见口子的最深处,幽幽地晃出一片鲜红色,好像灌满了血。
不过由于口子实在太深了,又很窄,只能看见这么一片红,却看不清组成那团红色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看了一会,这才转过脸,眉目寡淡地盯着石兰。
石兰知道她目光的意思,叹口气,说:“这就是千陌要的凌血。”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君导有话说#节目挪到下次,我看了上一章的留言,大部分都是说洛神在吃醋,甚至有一个读者说洛神成了醋坛子了,我觉得这种说法还是需要矫正一下,因为进入了一个误区。
我们来说说吃醋的定义,当a看到自己的伴侣b和c有暧昧的时候,心里会不舒服,这种才叫吃醋,并且a这时对b是抱有一种不信任的态度,不然为什么要吃醋,要不舒服?如果相信b,为什么要醋呢?没必要。
而洛神这种,则是一种保护欲。
首先,洛神是全身心信任师师的,爱她就会信任她,她知道师师肯定不会与别人有暧昧,其次,师师是洛神这一生唯一的女人,说得正经严肃点,一种微妙的占有欲也好,于是她并不会喜欢别人与师师有接触,所以当她看见萧言调戏师师,祝锦云的态度,以及千芊的轻佻,表现的其实都是一种保护,这点从她小动作搓掉师师手上的痕迹就可以看出来,这是她的珍宝,外人请勿动心思。
这种定位才十分符合洛神这样一个角色,而吃醋这种说法并不符合,请不要混淆了哦。因为看到留言里有一条表示了不解,我觉得要解释下。
对于每一个角色的定位,我都十分注意,尤其是洛神。不符合性格的桥段与定位,是不会来的,但是吃醋这点,大家都误解了。
每次看到因为某些原因导致师师被惦记,洛神在旁边,大家都会定势地开玩笑说啊御姐又要吃醋了,其实并不是的,以前没有解释是觉得这种类似开玩笑的方式很有趣,但是当有人上升到角色定位上来,我觉得需要解释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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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咱们下次再来唠嗑唠嗑世界观什么的吧…………打个滚,卖个萌,再见!
第97章 卷 二
第一百零二章――来龙去脉(上)
师清漪听见了,立刻站起来,走到那道狭窄口子旁。
她特地拿着手电筒近距离照了照,雪白灯光与口子深处那片熠熠血红两相映衬,只觉得明晃晃的,十分刺眼。
那红色乍一看虽然是泱泱的一整片,实际上却是由层叠在一起的独立个体组成的,感觉有点像老树干上密集生长的木耳。
师清漪眼睛好,可以准确地辨别出那些个体之间的明暗交界,看了一会,才说:“这些凌血是植物?”
“的确是一种很神奇的植物。”石兰点头道:“依附在这座大山的夹缝中生长,终年不见天日。”
自然界里的植物种类数不胜数,雪山顶,深海中,火山口,无论什么绝境中,总会有各种奇妙的生命出现,这点师清漪并不觉得奇怪。
让她奇怪的是,千陌自称是鬼楼的守护者,而能抑制千陌病情的良药,却刚好自然生长在了这座鬼楼的五楼。
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世上偶然太少,多的是必然。
这些必然,其实都是有心人一手操控布局的。
师清漪仔细观察了一番周边的坏境,看见这种生长了凌血的窄缝并不少,隔段距离就能看到一道,于是走回来说:“这些凌血应该不是属于自然扎根的吧?是有人特地在这里种植的,这五楼其实相当于凌血的人工培育基地,对吗?”
石兰露出一种略微迷茫的神色,附和着回答道:“大概吧。也许是建楼者当年培育种植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才长成了现在这种规模。”
师清漪微微蹙眉:“你说大概,难道你对这鬼楼并不了解?”
石兰摇头:“师小姐,也许是我以前的一些行为让你们误解了,你们以为我对鬼楼的秘密至少有一定的了解,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
她突然笑了笑,难得笑得十分纯粹:“我这个人,充其量只能算作千陌的工具,我能出入鬼楼,也都是因为千陌,就连凌血,也是千陌告诉我的。”
师清漪听到这,似乎明白了什么。
之前她还在纳闷为什么千陌不愿意外人进入鬼楼,擅闯者死,却能纵容石兰和村民进出矿坑,并且对那种惨无人道的落洞女祭祀分外纵容,也不加以阻止,原来是因为其中有利益牵涉。
嘴角轻轻一勾,师清漪冷笑道:“千陌将你当做工具,你也从她手里得到了不得了的好处,你们两不过是在相互利用。”
石兰倒是大方的承认了,一脸漠然:“我从没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只要有利益可图,我就会去做,相互利用又算得了什么。”
师清漪望着她,目光幽冷,暂时没有表态。
石兰心狠手辣的一面师清漪是见识过的,别看现在她被师清漪抓住了小辫子,老老实实有问必答,底子里这女人却是真正的狠。
而对于千陌,师清漪的心里感觉十分复杂。
千陌这个人,实在不好怎么去看待。良善的时候,她真的很良善,可是绝情的时候,她又决绝得如同一柄利刃。
千陌就像是一个双面的混合体,如同她本身那种分裂的人格一样,让人无从评判,难以捉摸。
正在师清漪沉默的时候,不远处的洛神却突然皱了皱眉。
她不动声色地席地坐下来,安静地抬手去揉自己的眉心,那里一点朱砂,开在雪地里,似血一般寂寥的红。
她好像越来越累了。
这种累感,不是因为她之前受了重伤,撞到肋骨,流失了大量的血,而是一种来自身体最深处的倦怠。
其实她很清楚,从踏足鬼楼算起,身体就开始有了微妙的反应。只不过她性格向来隐忍,不会表现,如果不说的话,就连师清漪这样与她亲密的人都看不出来。
随着楼层的层层增高深入,这种反应也就越来越强烈。身体好像背上了一件重物,渐渐的,负荷越来越沉重,直到压得她虚脱,喘不过气来。
这座楼里似乎潜藏着什么力量,深深地刺入她的身体中。
正在一点一点地削弱她,蚕食她。
洛神闭上眼,长睫毛轻颤,缓缓地揉着前额眉心进行舒缓。
月瞳靠过来,在洛神旁边趴下,抬起脑袋看着她。
师清漪背对着洛神,对这一切并不知情,而是继续和石兰交谈:“所以千陌给你辟邪香,让你能够自由出入鬼楼,为她采集治病的凌血,而你则以此为条件作为交换,从她手上获取了鬼楼通行证,伙同贵寿村的村民们进入矿坑采集翡翠,从此聚敛了一笔巨大的财富。”
她说到这,目光更沉,缓缓接道:“这算盘倒是打得很合算,可你好好回想一下,这些年里被你推进洞里害死的女人有多少了?我的同学曹睿,他的妈妈就是被你害死的。从那以后,曹睿变得神经衰弱,产生心理阴影,总幻觉以为自己的妈妈被青头鬼吃掉了,你手上这么多条人命,难道心里就没有半点愧疚?”
石兰坐在地上,仍是面不改色地反问:“师小姐,你知道贫穷的滋味吗?”
她看着师清漪,哂笑:“你们这些城里人,从小就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当然不会知道偏远山沟里人们的苦。贵寿村以前真的很穷,穷到你无法想象的地步。湘西地区本来就贫困,更何况是我们这么一个困在大山里的村子,当年这里没有路,村子里也不通电,连个小学都没有,没有下乡支教的老师愿意过来,又哪里来的学校?政府在外面的城市大搞建设,高楼大厦建了一座又一座,铁路修了一条又一条,可是有谁来管一管我们?”
师清漪不说话,石兰接道:“没有人管我们,我们被遗弃,永远只能过着这种苦日子。日子太苦了,我们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钱。直到有一天,转机终于来了。”
“你们发现了鬼楼,看见了里面的翡翠?”师清漪说。
“并不是。”石兰面无表情地否定:“很久很久以前,村子里的人就已经知道鬼楼的存在了。在我小的时候,曾经听村里的老人说起过,深云山上有一个深洞,洞里面有一座神奇的高楼,是青头鬼主的栖息之所。相传在明太祖即位初期,曾有一群戴着青头鬼面具的人进到深云山里,修建了这座鬼楼,用来供奉他们的鬼主,青头鬼的传说,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流传下来的。村里人知道鬼楼里埋有价值连城的宝藏,却都不敢靠近,因为每一个进入的人,都会无比悲惨地死去,受到诅咒,灵魂禁锢,无法救赎。于是村里世世代代都将鬼楼当做禁忌,即便知道里面有宝藏,也不敢有丝毫越矩的想法。”
听到转机并不是因为发现鬼楼,师清漪心里通透,总算明白那所谓的转机是什么了。
她说:“是因为千陌?她究竟是什么人?”
“对。”石兰道:“她是妖怪。”
“妖怪。”师清漪面色一凝:“为什么这么说?”
石兰神色幽幽的,在灯光照耀下,惨白得吓人:“因为,她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
师清漪:“……”
石兰声音压低,似乎在说一个不得了的秘密:“她是坟里出来的女人。我那时候还年轻,正是九八年的时候。”
“九八年?”师清漪呢喃。
九八年,不就是贵寿村大规模爆发蛊灾,然后记者黄兴文潜入村子秘密拍摄的那一年吗。
石兰说:“当时村里有人在山上发现了一个坟墓,以为里面有什么宝贝,结果摸下去一看,看见一具水晶棺材,当时的千陌戴着青头鬼面具,就躺在那具水晶棺材里。那人打开棺材,本想看看有什么随葬品,结果千陌就坐起来了。”
师清漪脸色越来越微妙。
这个场景太熟悉了,熟悉得让她心中一颤。
当时,自己就是这么和洛神相遇的。
师清漪回过头去,看见洛神不远不近地坐在地上,正在往这边看,石兰的话应该也听了个一清二楚。
大概是受伤的缘故,洛神的神色在光下似乎显得有些疲惫。
飘飘浮浮的,似乎不像是这个世界里的人,眼睛里隐约晃着静敛的微光,漆黑如墨的长发垂了一部分在肩上,意外地让她有了一种凄迷之感。
那个瞬间,师清漪有些愣住了。
发现师清漪在看她,洛神微微一笑,朝她无声地做个手势,意思是让师清漪不要耽搁,继续盘问石兰了解情况。
师清漪突然感觉到不安,一时间没说话,洛神便对石兰轻声道:“然后?”
石兰看了洛神一眼,说:“那人当场吓了个半死,被千陌攥住,一起回到了村子,千陌问他村里谁管事,那人直接就说了当时村长的名字,两人跟着去见了村长。见过村长之后,村长就战战兢兢地来找我了,让我听话,跟着千陌走一趟,目的就是鬼楼。”
师清漪狐疑道:“为什么村长要找你?”
石兰凉凉地笑了:“千陌需要我,没有我,她得不到凌血。”
师清漪回头瞥一眼那狭窄的裂缝,顿时恍然大悟:“你会缩骨功。”
石兰的缩骨功十分罕见,当时在山上就是依靠缩骨功逃脱了洛神的束缚,这种裂缝这么狭窄,除非练过缩骨,将身体骨骼缩到一定极限,才有可能进入裂缝采摘凌血。
难怪千陌之前发病时会说,只有石兰才能够办到了。
石兰道:“是,村里只有我会缩骨,只有我对千陌有用。我当时怕得不行,村长只好派了两个男人保护我,并且许给我一些好处,我才答应了。下到那深坑走到鬼楼前,千陌给了我辟邪香,让我和那两个男人上楼去。”
“为何她自己不去。”洛神声音轻极了,问。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手指不自主地颤抖了一下,被月瞳看见,月瞳伸出舌尖,舔了舔她的手指。
洛神不动声色地把手指缩回去,指尖好像受了寒气,抖个不住。
“因为她害怕。”这时,朦胧中有个声音接道。
不是石兰的声音,石兰嘴巴根本没动,是从石兰身后传过来的。
这声音虽然听上去在笑,却又隐隐透着一股子疲倦,声音很轻,和现在的洛神差不多。
洛神蹙起了眉。
师清漪道:“千芊。”
千芊走出来,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脸上却笑眯眯的:“越往楼上走,她就越难受,死得也就越快。”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我已经把前面许多的线索和脉络串在一起了,如果大家记得的话,对于前面的剧情就会有个比较清晰的逻辑链出来,如果不记得那我也没办法了…………qaq
抽得心肝直颤,发这章起码刷新了我半个小时后台,我也虚脱到没啥精力解说了…………【本来还想给大家把以前那些伏笔章节挑出来,现在实在……还是自己去回顾吧……
我去休息下 ̄へ ̄
第98章 卷 二
第一百零三章——来龙去脉(下)
石兰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起来。
除了恐惧,还有对那张已经摘除了面具的脸的讶异与不解。
千芊往前走了几步,石兰也就下意识往后挪了挪。
千芊眉目含着笑:“怕什么?难道我会吃了你不成?”
石兰嗫嚅着:“千……陌。”
千芊看似好脾气地纠正她:“我是千芊。”
石兰有一段时间是处于昏迷状态,对于千陌和千芊的人格转换并不能很好地理解,师清漪只得在旁边简单地和石兰解释了一遍,石兰这才明白过来,一脸微妙的表情。
千芊大大方方地坐下来,说:“我可不是那贱人。下回不要弄错了。”
石兰沉默着不说话。
师清漪转过头,静静地看着千芊那张勾着妩媚的脸,道:“出这么多汗,你好像也很难受?”
千芊略微弯下腰,手肘撑在腿上,托着腮笑:“阿阮,你关心我啊?”
师清漪懒得同她瞎折腾,直接切入正题问:“你刚才说千陌越往上走,就会越难受,死得也越快,这是为什么?”
千芊笑眯眯的:“你说你关心我,我就告诉你为什么。”
即使她的汗水已经濡湿了发丝,黏黏糊糊地贴在肌肤上,脸上那抹笑容也并不退去。
笑对于她来说,也许只是一种习惯。
或者,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面具。
洛神只是漠然地在不远处端坐,望着师清漪和千芊的方向,抬手搭在月瞳毛绒绒的脑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缓抚摸着。
这种动作,倒是将她指尖那不自控的颤抖给遮掩了。
师清漪没什么别样表示,只是轻描淡写道:“那我不想知道了。”
千芊故意拧起眉,佯装露出一丝不悦:“你怎么一点没变,还是这么绝情。真叫人心碎。”
师清漪站起身,走到石兰旁边,没有回头再看一眼,话语却依旧是针对千芊说的:“我不是你们两口中的那个阿阮。被人当做替身,这种感觉很讨厌,请不要跟我来这套。”
她说这话时,表情十分严肃,语调冷冷的,让千芊略微一怔。
千芊偏过了头去,保持托腮的动作,若有所思。
洛神则垂下了眸,倦容缝在眼角。
月瞳与她对视:“喵?”
洛神无声地笑了,伸手去揉它的脑袋。
师清漪对石兰道:“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当时千陌让你和那两个男人上楼,然后呢?”
石兰觑了远处的千芊一眼,似乎有些为难。
师清漪说:“不用管她。你只管说你知道的。”
石兰见千芊并没有什么异议,斟酌了一番,才边回忆边答:“千陌在下面守着,我和两个男人上了楼,因为身上带了辟邪香,并没有遇到什么困难。一直走到五楼,我缩骨进入缝隙,采集了一部分凌血。那是我第一次进入这么恐怖的地方,心里只想着快一些离开,等得手之后,就和那两个男人一起原路返回了。”
师清漪眼睛微微眯了眯:“当时就没发生什么事吗?这么顺利?”
石兰叹口气:“的确是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到后来,影响了整整一个村子。”
似乎在回忆什么血淋淋的苦难事实,那一刻,石兰脸色阴沉沉的,她继续说:“因为村民都穷惯了,当时跟我进去的那两个男人在看见那一片裸着的翡翠原石时,已经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等上了五楼,其中一个人起了心思,于是顺手把地上一只三角形的银质装饰抱走了。我知道他们就想发点小财,也不好拦着,帮忙先引开千陌,后面他们再折返回来,将三角银饰带回了家。”
听到这,师清漪对于当年的情况,终于了解得差不多了。
她轻声说:“所以九八年你们那场所谓的瘟疫,就是这么散播开来的。”
“对。”石兰罕见地脸上浮现懊悔之色,说:“我也不知道那些三角形银饰竟是蛊虫的容器,如果我早知道,当时就会阻止他们带出来了。他们两偷偷把银饰拿回家后,又过了很久,突然相继病死了,死状可怖,看过的人都说那是青头鬼出来索命,将他们两的魂魄吃掉了,只有我后知后觉地明白,他们肯定是被那不干净的银饰害死的。后来因为一部分人接触了尸体,被感染了,随着时间推移,死的人越来越多,直到后面,村子几乎成为一个地狱。”
“曹睿正是九八年那时候被感染的。”师清漪沉吟道:“那场蛊灾,是千陌控制住的,对吗?”
石兰点头:“对。千陌让我们把那些尸体焚烧,堆土埋葬,已经病入膏肓还差一口气的人,也给推进去烧掉了。至于曹睿这样不太严重的,千陌暂时帮他们克制住,延缓发作。不过当时像曹睿那样症状的人剩的不多,绝大多数的被感染村民,都没救了。”
师清漪心里终于透亮。
这种蛊虫被封入三角银质装饰中,落雁山古墓里有,这座鬼楼里同样也有,两者也都出现了青头鬼的线索,其中肯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修建落雁山古墓的,和修建鬼楼的,是明朝时的同一批人也不一定。
而且明朝初期,洛神被迫进入落雁山古墓沉睡,时间上也能对得上号。
关键是,明朝那一批戴青头鬼面的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毫无疑问,他们隶属于一个神秘组织,这个组织,很可能是以青头鬼作为信仰图腾。
不过修建那么大的一座墓,又劈山筑起如此宏伟巍峨的一座鬼楼,需要耗费的人力与财力根本无从估量,这也就代表着这个组织经济实力可怕,几乎到了富可敌国的境界,更有甚者,里面的负责人身居要职,掌握着巨大的权力,也是有可能的。
师清漪越想越觉得后背发凉,这时,久久沉默的洛神突然开口,对石兰轻声道:“九八年的时候,你认不认识一个叫黄兴文的记者?他也受了蛊虫感染,可线索显示,他至少多活了三四年。”
石兰眼里的神色突然讳莫如深起来,特地往陈旭东那边瞟。
陈旭东一直铁青着脸在旁边听,感觉到石兰在看他,从鼻子里哼了声。
石兰同样轻蔑地朝陈旭东做个示意,道:“眼前这位,可不就是黄大记者了。九八年的时候偷偷摸摸进村拍摄,认识了曹睿,两个人感染了蛊虫,又凑巧被千陌救了。后来大记者做记者做得腻味了,改个名,摇身一变,成了陈老板。”
洛神得到满意答案,不说话。
先前陈旭东在村里的时候,人前对石兰还算客气,现在各自将话挑明了,也就不用遮遮掩掩了,直接讥讽道:“我改不改名,那是我自己的事。睿子妈妈的事情,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石兰冷笑道:“黄记者,你以后是死是活都还不知道呢,又拿什么算盘来跟我算账。”
“……你!”陈旭东气结。
于是一男一女你来我往地吵起来,千芊则笑眯眯的,看热闹看得正舒坦。
洛神抬手,按了按眉心。
师清漪以为她是对陈旭东和石兰的争吵感到不舒服,便低声劝了几句,让那两个人安静下来。
等耳根子终于清静了,自己又走到洛神面前坐下,轻声说:“现在等叶臻他们带音歌上来,叶臻不靠谱,也不知道要等多久,你要不要先睡一会?”
洛神低声道:“不用。坐着歇息便好。”
师清漪感觉她眼眸垂得低低的,声音慵懒,仿佛水做的,格外惹人怜惜,不由柔声道:“伤口疼了?”
洛神摇头,将缠了绷带的手搁在师清漪腿上,轻轻摊开,说:“照这时间来推算,伤口也该开始结痂了。无碍的。”
师清漪瞥着她的手,有些不可思议:“那梦昙花真有这么灵?”
“自然了。”洛神目光清亮:“不信你拆开瞧瞧?”
师清漪对这种真真的眼神完全没有抵抗力,笑着说:“包都包好了,还拆开做什么,感染了怎么办?”
说话间,又往远处看了一眼,发现那些双面猴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已经散去了,应该是退到五楼另外的区域了。
她的心境因为双面猴的退去,变得安稳许多,声音也温和稳当极了:“这里暂时还算安全,你靠我腿上睡一会吧。”
洛神看着师清漪笑,只是还没等她接话,一团圆滚滚的白东西直接就滚上了师清漪跪坐折叠的大腿。
师清漪:“……”
师清漪轻轻捏着月瞳这不要脸的耳朵,训斥道:“我说了让你在我腿上睡吗?你哪只耳朵听见的?”
月瞳伸长身体,看起来像在伸懒腰,又在师清漪腿上黏糊糊地滚了两圈。
洛神轻轻道:“看来我没这福气了。”
千芊托腮看着这两人一猫,看了很久,嘴角依旧是那抹笑,此刻却居然有了种苦涩的味道。
光影摇晃,曾经也是一个戴着红手链的女人,一只猫,可身边再无别人了。
没有人可以走近。
现在,一切都变得不同。
五楼重新变得寂静,偶尔有低声交谈的声音,石兰一个人闷坐了许久,突然又站起来,一个人往缝隙那边走。
千芊的目光转而追随着石兰的脚步,冷笑。
石兰感到千芊的目光,心里发着颤,却还是做出选择,站在缝隙旁,身体骨骼几缩几折,因为骨骼和肌肉的极限折叠,面部扭曲得可怖,身体则诡异得如同一支竹竿,瞬间挤进了缝隙中。
千芊站了起来。
师清漪感觉到什么,停止和洛神的低语,两人一起抬起头。
千芊站定,依旧微笑着:“师小姐,别紧张,我不会做什么。”
第一次,她没有称呼阿阮,而是称呼了师小姐。
这时,旁边昏睡的雨霖婞却突然醒了,身子一弹,桃花眼泪盈盈地喊出来:“都说不要过来了,一群坏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可以发出来了……躺。
于是这次抽得依旧木有心情主持【君导有话说】节目,等等,上次咱们唠嗑到哪儿了……
第99章 卷 二
第一百零四章——死神天梯
雨霖婞的这声叫喊音量虽然不高,惊惧中带着三分无奈柔弱,却足以在这原本冷寂的氛围中挑起波浪。
风笙喜不自禁,低声道:“小姐。”
师清漪目光警惕地盯着千芊,又回头瞥了一眼雨霖婞,雨霖婞直起腰坐起来,喘息急促而粗重,正接过风笙递来的矿泉水喝。
千芊面带微笑,站着不动。
石兰则缩在缝隙深处,小心翼翼地开始采摘凌血。
场面似乎有一种剑拔弩张的迫切感,却又被某种情绪微妙地压制住了。千芊转了转幽蓝色的眼珠,不着痕迹地呼出一口气,额头上汗意越来越明显。
师清漪贴着洛神,轻声嘱咐:“你在这好好休息,我先过去看下雨霖婞。”
洛神乖觉点头。
师清漪这才站起来往雨霖婞那边走,洛神搂过月瞳,调整了下坐姿,腰身笔直,静静地打量着千芊。
她脖颈处也沁出细细密密的薄汗,于是抬起手,在后颈处缓缓摩挲了下。
千芊同样毫无顾忌地和洛神对视起来。
此时此刻,两个人的身体明明处于一种被削弱侵蚀的状态,各自心知肚明,面上却都遮掩着,不漏声色。
洛神是寡淡无表情。
千芊则是招牌的妩媚笑意。
月瞳被挤在两人的视线中,爪子垫着下巴,慵懒地眯起了眼。
那边雨霖婞把矿泉水瓶的瓶盖拧好,重重地叹息一声,眼眶还是红的,风笙默默在旁伺候,不敢多说话。
看见走过来的师清漪,雨霖婞面色稍缓,笑着打招呼:“师师。”
“感觉怎么样?除了手臂,身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师清漪在她面前蹲下了身。
“只有手被蹭伤了,其他地方还好。”
雨霖婞摆摆手,变脸似地,瞬间又换上一副豪情万丈的大无谓神情:“哎,师师,我跟你讲啊,你根本不知道我当时的情况有多紧急。那真是要多惊险,它就有多惊险。”
师清漪抬抬下巴,表示洗耳恭听:“那你讲。”
于是雨霖婞接着说:“我本来中了那妖眼的邪,晕乎乎的,结果昏沉之中,手腕突然被什么东西狠狠挠了一记,把我挠醒了,睁开眼一看,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走到了去五楼的楼梯上,旁边还蹲了两只大怪猴子。幸好我这人向来身体灵活反应快,避开了两猴子的持续攻击,当时也就破了点皮,这要是换上了其他人,保管立刻就被那两只怪猴子开膛破肚了,啧啧。”
“啧啧。”师清漪也学她咂舌,微微笑道:“身体灵活反应快,这好像说的是我家月瞳?”
雨霖婞的脸立刻绿了。
师清漪语重心长:“被月瞳救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她知道雨霖婞能领着下面的人下地倒斗,自然有她的强悍之处,只可惜这位大小姐粽子怪物不怕,却偏偏怕模样纯善可爱的猫,对于时而化猫,时而化怪的月瞳更加是有着极深的心理阴影。
这回雨霖婞会晕过去,肯定不关那些猴子的事,而是受了月瞳的刺激。
雨霖婞哼一声:“师清漪同志,本人事先严肃申明,最开始我可是自救的。要不是我跑得足够快,拥有过硬的野外求生本领,那可真的在楼梯上就被那两猴子给拆了,等后面跑到楼梯口,你们家……你们家那什么才追过来的。所以总体来看,我目前良好的状态,百分之八十是源自我本人出色的发挥。”
师清漪嘴角一勾:“楼上双面猴敌军那么多,你还往楼上跑,雨同志,你这是在革命的道路上自寻死路。”
“喂!”雨霖婞眉一挑,瞪着师清漪:“那两只猴子挡住了下楼的路,开了几枪还是疯了似地往这边扑,我没办法,只能下意识先拉开距离往楼上跑了,这是本能,是条件反射好吗?难道师同志没学过生物学?”
“好,好。”师清漪服了她:“既然雨同志在刚才的前线作战中发挥如此出色,为什么又会光荣晕倒?这实在是一个令人费解的历史性谜题。”
雨霖婞面皮红了起来。
这回轮到师清漪挑眉了:“所以?”
雨霖婞咕哝着:“我低血糖行不行?你说低血糖能不晕吗?”
她脸红地咬牙重复:“我当时低血糖。”
师清漪听了,摸出了一包润喉糖递给她,脸上笑盈盈的:“薄荷味的,不用谢我。”
雨霖婞:“……”
毕竟是出门在外,师清漪背包里准备的都是些高热量压缩体积的便携食物,像压缩饼干,各类糖果,巧克力占的比例比较大,含糖高的食物,是出门旅行的首要选择。
玩笑归玩笑,师清漪倒真的给雨霖婞剥了一颗薄荷糖,递过去。
雨霖婞也不跟她客气,张嘴就含了。
师清漪这次过来的目的,一是为了看看雨霖婞的情况,更重要的还是顾虑到雨霖婞曾经脱离大部队,昏迷了好一段时间,对目前许多事情尚不知情,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雨霖婞解释了一遍。
这其中牵涉到贵寿村的过往,石兰和音歌,千陌和千芊,过程比较复杂,师清漪尽量拿捏,长话短说。
听到千陌和千芊那段,雨霖婞盯着千芊那张已经褪下面具的俏脸,低声感叹:“师师,我之前就说这女人有精神分裂了,想不到还真被我说中了。”
刚巧千芊往这边看过来,目光透了一股说不出的味道,雨霖婞轻轻咳嗽一声,正襟危坐。
师清漪解释完毕,喉咙有点干,于是自己也含了颗薄荷糖润喉。
其实她内心深处挺想问问雨霖婞在幻境中究竟看到了什么,因为涉及隐私,又不好问出口,只得作罢。
不过根据雨霖婞刚才叫喊的梦话内容,她大概也猜到应该是梦见了和猫有关的画面,一群猫,肯定是要将雨霖婞逼疯的。
幻境针对的是人类的恐惧与弱点,雨霖婞当时也许是看见了猫。
只是,雨霖婞为什么会那么怕猫呢?
怕猫怕到晕倒,决计不是简单的心理恐惧症,雨霖婞以前肯定是经历了某件与猫有关的事,这件事对她造成了极大的伤害,才会将她对猫的恐惧无限放大,从而落下这种心理疾病。
师清漪想了想,突然又有点同情雨霖婞,站起来拍拍雨霖婞的肩,说:“我看你扯东扯西的,状态恢复得不错,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好同志,组织看好你,请继续保持。我表姐身体不太好,我过去那边了。”
雨霖婞扶着下巴,眯起桃花眼,望着她。
师清漪被她看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干什么呢。”
雨霖婞扯过风笙的腕子看了看表,这才笑道:“你说你天天表姐表姐挂在嘴边,平常寸步不离的,真是体贴的好表妹啊。啧啧,你看看这表,这才刚来探望几分钟呢,问了我情况,又跟我噼里啪啦解释了一通,立马就走人了,真是一秒钟都不愿意多待。”
师清漪一说到这点子上,脸皮便分外地薄,之前的淡定也不见了,面上飘着极不显眼的一抹红晕:“你这……这不是废话吗?她是我表姐,我不关心她,我关心谁?”
雨霖婞义愤填膺:“我是你朋友啊,你表姐受伤了疼,我也疼的嘛。好朋友不应该好好关心?”
“我不是来慰问你了?”师清漪拿手指了下雨霖婞的腮帮子:“我给了你糖吃。”
“去你的糖。”雨霖婞道:“重……重亲轻友的家伙。”
本来她出于成语习惯,下意识就要说“重色轻友”,琢磨着不大对劲,连忙改口。
想不到改口之后,更加不对劲了。
具体哪里不对劲,她自己也说不上来。说洛神是师清漪的亲戚,总觉得哪里不对的样子,这两个女人的关系,实在越来越让雨霖婞感到迷惑了。
趁着雨霖婞在那琢磨关系问题,师清漪溜之大吉。
洛神正在那端坐,拿着软布默默地擦拭巨阙,月瞳转而在旁边趴着。
本就隔得不远,加上洛神耳聪目明,师清漪和雨霖婞的话也听了个差不多,洛神停止擦剑的动作,抬眸看着师清漪。
体虚的汗渍早已被不着痕迹地拭去,难耐的苦痛也努力地压制了,这种特殊的环境下,令她在师清漪面前不得不隐忍扮出最佳状态。
意愿很简单,不过是不想让对方操心而已。
师清漪看到洛神的肌肤似乎变得比之前更加润泽通透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让她想到了暗夜盛开的昙花。
昙花夜开,虽然是晶莹美丽到极致的绽放,却终究要在这个黑暗的夜晚过去后,飘零花谢,一地残骸。
洛神并不知道她的心思,只是轻轻挽了挽嘴角:“我没糖的么?”
师清漪有些羞涩地垂了垂眸,坐下来,舌尖抵着润喉糖,拿出一盒牛奶球,戴上一次性透明手套,喂了一颗给洛神。
洛神含着糖,回头瞥了眼。
石兰已经悄无声息地从缝隙里出来,怀里兜着一簇凌血,看起来好像抱了一堆鲜红色的灵芝。
从质地上来看,这凌血外层似乎是坚硬的一层壳。
师清漪无从判断石兰的具体意图,只知道这种采集凌血的行为,将会彻底激怒千芊。
石兰和千芊都没有得到她的信任,所以她并不想倾向于任何一方,只是在努力地维持着目前人员之间的和平,也可以说是平衡。
这种平衡,她并不想因为某些争端而打破,一旦平衡被打破,对身处鬼楼的他们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顿了顿,师清漪轻声对洛神道:“千芊她刚才有没有什么异动?”
洛神摇头。
师清漪说:“那等下我们该怎么办。”
石兰已经将凌血得了手,塞进苗服旁配备的一个青色布包中,千芊的眼睛似乎有些红了,正是发作的前兆。
洛神道:“静观其变。我们此行目的,最终只为解蛊。”
正说着,远处传来脚步声,还有人的说话声,师清漪连忙将手中的手电往远处打,受到光芒的感召,两个人影从光中晃了过来。
其中一个人影高得离谱,身体比例极不协调,嘴里还在嘟嘟囔囔的,好像在骂人,只是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师清漪看得眉头蹙起,感觉有点瘆人,等那高个子人影走近,她这才看清楚,那高个子原来是两个人组合而成的。
身材瘦削的音歌正骑在叶臻肩膀上,笑哈哈的:“骑大马,骑大马,马儿一点也不听话。我给马儿抽一鞭,马儿哗啦啦地跑远啦!跑远啦!跑远啦!它真的真的不听话!它为什么这么不听话!”
师清漪感觉自己被雷劈中了:“……”
音歌说到高兴处,还抓着叶臻的头发,叶臻的头发几乎成了鸟窝,苏亦也无奈地在旁边扶着,免得叶臻支撑不住把音歌给摔下来。
叶臻一张苦逼脸,如丧考妣,骂骂咧咧的:“姑奶奶你抽就抽吧,你别抓我头发行不行!我平常做个发型很花钱的!我脖子有伤,你就消停点吧!”
肩膀上的傻丫头却忙着发号施令:“快点走,快点走!不听话!”
叶臻心里骂娘,嘴上说好,一溜烟跑得飞快,跑到师清漪和洛神面前,耷拉着脑袋将音歌往师清漪面前一送:“师小姐,按照你的吩咐,这货我给你带来了。请务必付我肉体损失费,精神损失费,还有发型整理费。”
师清漪感觉嘴角都在抽,让苏亦帮忙,好不容易才把音歌从叶臻的肩膀上哄下来。
苏亦搭把手后,又立刻往雨霖婞那边跑。
叶臻却兀自在这边滔滔不绝:“师小姐你知不知道这个任务多么艰巨,堪比红军爬雪山,过草地,长征二万五千里!我这又是哄,又是骗的,终于把这祖宗给弄上来了。”
师清漪对叶臻简直刮目相看,笑道:“辛苦了。”
音歌在叶臻的腰上拍了下,对师清漪道:“大马说你要找我玩,你说玩什么呀?玩骑大马吗?”
师清漪笑了。
叶臻却快哭了。
这时,一声带着颤抖的冷斥炸响起来:“阿音!”
音歌如同惊弓之鸟一样弹起来,看向远处的石兰:“阿……阿姐。”
石兰脸色沉得可怕:“过来!”
音歌下意识就往旁边躲:“不过来。”
“过来!”石兰分贝更高,同时往下楼的方向跑,截断了音歌的退路。
音歌只得往里面退,一双眼泪汪汪地瞅着叶臻:“大马你骗我,你怎么不说我阿姐在这里!大坏蛋!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了!”
叶臻委屈又无奈,对石兰说道:“大姐啊,她还只是个小姑娘,而且脑子……脑子有点小问题,我说你能不能说话温柔点啊?”
“闭嘴!”石兰眼一瞪:“这是我的家事,轮得到你外人来插嘴?”
叶臻心里骂了一句,站着不说话了。
而石兰此话一出,在场的人当真没有哪个有权利插嘴了。
音歌扁扁嘴,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说:“你凶什么凶!你天天就知道板着一张脸,对我也不笑一笑,我要嫁给洞主,你也不许!你讨厌!”
“谁让你每天不听话,老往这里跑!这里这么危险,是你能随随便便来的地方吗!”石兰恨铁不成钢,气结地举起了手。
音歌眼睛更红了:“你……你要打我?”
石兰一怔,手放了下来,目光变软,不说话。
“你要打我!你居然要打我!”音歌气得跺脚,一转身,立刻就往里面跑。
石兰在后面紧追不舍:“阿音,站住!危险!”
眼看势头有些不对,师清漪和洛神等人也追了上去,雨霖婞和身边两个男人也站起来跟在后面,灯光在奔跑中摇摇晃晃,满地狰狞。
面前墙壁上出现了一条往上的悬梯,呈九十度直立,落脚点十分狭窄,犹如刀口。
这悬梯看起来很像是旅游登山时看见的那种天梯,人工修建的梯子直立往上,贴在陡峭的悬崖上,仿佛通往天国的窄路。
音歌就站在那条天梯之下。
四周突然静得可怕。
双面猴早已消失无踪,师清漪突然觉得,这些猴子并不是在惧怕辟邪香,而是感觉到了某种危险的靠近,而选择躲避起来。
洛神感觉到什么,皱起眉,闭上眼,凝神静听。
沙沙沙沙。
摩挲声在她的耳中,渐渐清晰。
她陡然睁开眼,睫毛轻颤,冷道:“过来!”
音歌还在生石兰的气,洛神边说,她还边往梯子下跑。
师清漪也发觉事态不对。
洛神咬牙,体内的疼痛如同深深扎入的针头,她忍了忍,脚步一滑,就要往音歌那里抓去。
师清漪紧随其后。
两个女人的速度快如闪电,谁知道一道黑影从天梯上晃下来,比她们捷足先登一步。
长长的黑影卷住音歌,又以蟠龙出海的气势,在空中
作者有话要说:#君导有话说#
久等了。
接上次的世界观继续说。
探虚陵世界观确定的主神之一为西王母。
这里牵出古代目前所知的三条长生脉【世界观并未完整,等到现代篇出完,这种世界观才会得到补全。请不要盲目依靠古代来判断哦,那样会比较狭隘】
1.一条长生脉,也是探虚陵的主脉:神凰。
神凰为西王母座下三青鸟的后代,也是最正统的长生脉。
【因为神凰血肉的缘故而牵出的那些凡体脉,通通归为这条脉中】
2第二条长生脉,几乎凋零:战鬼。
同为西王母分支,好勇斗狠,性格暴戾,只是地位较低,居于神凰之下,代代不忿。
3.第三条长生脉,乌衣族。
原文:“乌衣族世代工于长生。”
乌衣人擅长巫蛊。
这种长生并不正统,为南蛮秘术,掌握的人非常之少,楚王妃便是其一。【这一点曾经很多人问过我,我只能说……你们木有认真看【默默捂脸
第100章 卷 二
第一百零五章——无鳞
“阿音!”
音歌被卷走的那一刹那,石兰的叫喊几乎撕心裂肺。
这女人心中万分后悔自己将音歌逼得太紧,可后悔已经无用了,只得红着眼睛冲向天梯,手脚并用地开始往上疯爬。
眼见形势陷入恶化状态,洛神略略咬牙,提了巨阙凌空起跃,轻盈踏到了那天梯的狭窄踏脚处。
犹如白鹤展翅,御起轻功扶摇而上。
衬衫的那抹白色很快就消融在高处的黑暗中,与那黑色长影一同不见了。
师清漪虽然不像洛神那样擅长轻功,却胜在身体敏捷,行动力强。她像只轻巧的雨燕一般勾住天梯,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往上攀援,很快便赶了上去。
千芊抬头看着上方迅速远离的师清漪,蹙起眉犹豫了一会,也果断踏步而上。
她的身体飘飘然然的,使的居然也是轻功。
叶臻之前就被那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长影震惊得不行,现在看见洛神,师清漪和千芊三个女人迅速消失,只剩下石兰一个人狼狈地继续攀爬,更是惊得合不拢嘴。
“这速度,简直是非……非人类。”叶臻螃蟹似地扒住天梯,仰着脑袋在那大喘气:“怎么不去参加奥运会呢,不然咱们国家金牌又能多拿三枚了。”
雨霖婞使劲瞪他:“我说这位叶先生,你到底上不上去。”
叶臻一缩身子,大义凛然地道:“我堂堂男子汉,当然是要上去救人了!那么可爱的小姑娘,要是被那玩意吞了可怎么办。”
“话说得这么漂亮,那赶紧爬啊。”雨霖婞桃花眼斜斜睨着他:“你挡在这,让我怎么上去?”
叶臻对那长影十分恐惧,立时露出为难的神色:“雨小姐,你让我先……先酝酿下。”
“再酝酿酝酿,你就能做酱油了。”雨霖婞直接把叶臻拨去旁边。
她挽起衣袖,正准备开爬天梯大干一场,身后却突然响起了低低的几声猫叫,如同催命符咒。
雨霖婞的脸色顿时垮下来,僵在那不敢动。
月瞳身体玲珑玉润,往上一跳,跳到雨霖婞的肩膀上。
四条小短腿一借力,挺翘的小白臀再那么轻轻一颠,便蹭蹭地两下上去了。
而雨霖婞被月瞳当做了跳板,犹如被惊雷劈中,颤颤地几乎要站不住脚,后面好歹扶好天梯横杆,这才勉强稳了稳身子。
叶臻探过头来:“雨小姐,雨小姐?”
雨霖婞面如土色。
叶臻搔了搔后脑勺:“雨小姐,你怎么突然不动了,不是要上去救人吗?”
这回轮到雨霖婞大喘气了,虚弱道:“你让我先……先酝酿下。”
叶臻:“……”
两个人还在下面酝酿着做酱油,那边师清漪却已经第二个攀上了天梯尽头。
等她攀住最后一根踏脚的横杆,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直立梯子实在高得骇人,简直如入云端。
梯子的高度,也从侧面反映出了那黑影同样长得骇人的事实。
这种长度让师清漪第一印象联想到蟒蛇。
可是目前世界上最长的蟒蛇,也远远比不上这条黑影,它的尺寸如此长硕,几乎就相当于传说中的巨龙。
天梯尽头有一排雕琢云纹的栏杆,很有点阳台护栏的味道。
栏杆过去,则是一大片广袤的面积,地面嵌了黑色云纹石板,黑底白纹,整个犹如空中楼阁,看起来应该是属于六楼的范围了。
师清漪扣住栏杆,借力往上,两条大长腿轻轻松松地一抬,翻过了防护栏。
落地的同时,能听到巨大的声响近距离地炸在耳边,震耳欲聋。
地板上回荡着那东西挪动时的沙沙声,跟着时不时地荡起几声巨响,似乎是尾巴拍在地上带起的狂躁动静。
这要是搁在水中,保管是惊涛骇浪席卷而来。
空气里弥漫着很重的黏液骚气,十分难闻。
长影带起的飓风吹得师清漪长发散乱,她顶着大风前进,一手握枪,另一只手举着手电来回地扫。
远处显出苍白的一抹光晕,照亮了黑暗中的一隅,那里正战局紧张,完全是体型悬殊的生死之战。
洛神把她的手电丢在地上,用作照明,手中巨阙在那苍白光晕中晃出更为冷冽的剑锋。
“洛神。”师清漪急速冲过去,与此同时,毫不犹豫地进行射击。
“等等!危险!”后面千芊追上来,想要拉住师清漪。
师清漪此刻心急如焚,加上自身速度太快,根本就顾不上后面千芊的拉扯。
千芊扯了一个空,在原地怔了几秒,眼里显出无奈之色,当下只得抖出金银两条小蛇,追随师清漪的身影而去。
师清漪那几发子弹打出去,直接没入了那黑影的身体,那黑影似乎吃了痛,尾部开始狂扫,飓风刮得更加猛烈了。
洛神趁着它吃痛的间隙,脚下疾风踏出,挥剑一削,那东西立刻被刺了个鲜血淋漓。
本来看到这一幕,师清漪心中挺庆幸,可等她看见那东西的具体样貌,突然有些愣住了。
那东西体型巨大,身体弯弯折折地盘了一部分,主要是依靠强有力的上部分进行攻击,赫然是一条大蛇的模样。
刚才子弹打中的,居然是一条巨蛇。
正因为对方是蛇,她才会惊讶。
众所周知,蛇是冷血动物,其外形最典型的特征便是匍匐前进的长身躯。正因为蛇类的这种外形,它需要在地上游走,所以周身生有细细密密的鳞片加持保护。
鳞片的存在对蛇来说至为关键,蛇类一次一次地蜕皮,目的就是为了让它的鳞片日臻完美。
按照眼前这条蛇的体积和长度来推测,这条蛇至少也得是一条活了几百岁的老蛇了。老蛇经过漫长岁月打磨,鳞片十分粗厚,几乎如同完美的防弹衣,以师清漪打出去的那种子弹规格来说,不可能那么轻轻松松地就打穿蛇鳞,没入这条老蛇的身体。
师清漪避开那蛇的尾部攻击,凑近去一打量,终于知道刚才自己为什么能轻松打穿这巨蛇的身体了。
这条蛇,它没有鳞片。
大蛇的头部是三角锥子形状,上额头高高耸起,犹如一座小山,整个蛇身的颜色乍一看是黑漆漆的一片,实际上在光下凑近去看,居然又隐隐泛起一种诡异微妙的粉色。
好像是因为没有鳞片的保护,又加上皮层比较薄,所以才透出了血肉的颜色。
“把她抱出来!”洛神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对师清漪嘱咐道。
说话同时,她右手凌空一抛,巨阙卷着气劲飞过去,直接刺入了那大蛇的头颅。
那蛇没有鳞片,防御十分脆弱,子弹和刀剑都能轻松刺穿它。而巨阙从春秋时期起,就一直是世间最完美的屠戮利器,再被洛神如此浩然浑厚的内息一推进,冰冷剑锋瞬间便贯穿了那巨蛇的头颅。
巨蛇的头完全被巨阙插成了烤肉串,身体开始四下翻滚扭动。
月瞳也跳过来,瞅准间隙,对着蛇身又撕又咬。
本来音歌被这大蛇的下半身卷麻花似地卷了,已经晕过去,现在那蛇被巨阙刺中,又被月瞳咬得不住抽搐,下半身再也扛不住,只得松了盘。
音歌瘦削的身体便在那翻滚的身体里上上下下,来回起伏,犹如漂浮在大海上的孤舟。
师清漪仗着自己的速度与敏捷度跳进那翻滚的蛇浪中,伸手兜住音歌,将她抱了出来。
巨蛇的蛇尾胡乱摆动,好几次差点要扇到师清漪的身体,都被师清漪灵巧地躲开了。
刚巧这时石兰已经失魂落魄地赶上来,看见师清漪怀里的音歌,眼圈完全红了,接过音歌,将她抱到另外一头,暂时远离了这边争斗的波及。
音歌虽然被救出,师清漪一颗心却依旧悬得高高的,正准备去给洛神助战帮忙,千芊这次却准确地拉住了她。
千芊脸上那种担忧之色隐去,微笑道:“不用去,都结束了。”
师清漪侧过身,避开千芊的接触。
而等她再度抬眸去看,巨蛇头颅上的巨阙剑柄已经被凌空起跃的洛神一把攥住。
下一秒,洛神在空中将巨阙抽了出来,剑锋旋转地切入巨蛇头颅与身体的衔接处,拉锯似地运力一牵。
仿佛砍瓜切菜,巨蛇的头颅应声落地。
洛神伴随从空中落下,登山靴踩在地上,脊背弯折地低下头,乌黑长发轻轻舞动。
一切本该结束得如此完美和利落。
如同这女人一贯的表现。
可是落地之后,这女人似乎站不稳了,原本落地的姿势因为惯性控制不住而往前倾,于是膝盖妥协地往前一弯。
她跪下了。
所幸右手勉强撑着巨阙,才免于跌倒的境地。
千芊声音很轻,语声玩味:“我刚就说过,结束了。”
师清漪看得面色凝固,飞奔过去,一把将洛神揽住。
那巨蛇失去头颅,已经没有了气息,终于折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洛神!”师清漪将女人的脸捧起,看见上面细细一层冷汗。原本冷锐深邃的眸子里溢满水光,仿佛水波,就要碎了。
“无碍。”洛神在师清漪的搀扶下站直身体,轻声道:“落地时不慎扭到了脚筋。”
师清漪皱起眉,静静地观察女人的脸色,目光又逡巡落到洛神的靴子处,声音很低:“你骗我。”
洛神脸上那抹淡笑略微一凝。
“你身体不舒服对不对?”师清漪揽住她:“并不是伤口疼,而是内伤?”
洛神不说话。
师清漪声音略微发了颤:“你到底怎么了?你以前不会这样子的,刚才你差点摔下来。”
静了一会,洛神轻声说:“我想休息一下。”
她声音柔软,带了明显的病弱之态,师清漪心疼得不行,也不忍心逼紧了问,只能扶着洛神往音歌和石兰方向走。
千芊远远地看着,又转过身,走近了那条巨蛇的尸体。
蛇头被砍断,鲜血流了一地。
除了师清漪的那几发子弹,以及巨阙的切痕,这条蛇身上竟然还明显地留有其他攻击的痕迹。身体上遍布了许多弹孔,许多都是连发的大口径冲锋枪导致的,预示不久前这条蛇还和另外拥有大火力武器的人起过冲突。
这条蛇并不像她之前预料的那么危险难缠。
它身上根本没有防御鳞片,之前已经经过一战,这回又遇上洛神那样的对手,以及削铁如泥的巨阙,于是看起来似乎不堪一击。
“奇怪。刚才感知的危险源头并不在它身上。”千芊略微痛楚地眯了眯眼,自言自语呢喃了一句:“是我判断错误了么。”
“你刚才说扭到了脚,左脚还是右脚?”走到一个适合休息的角落,师清漪扶着洛神坐下,轻声问。
“左脚。”洛神闷声答。
师清漪将洛神的左边裤腿往上卷了几圈,拆开靴子的靴带,露出一截雪白晶莹小腿,还有玉润的脚踝,红色鲤鱼的纹身若隐若现。
她伸手轻轻揉了揉,又近距离贴着看了看,这才抬起头:“还说不是骗我?根本没扭到。”
洛神却面无表情:“有时候扭到了,外面并不会显现。你又如何能看出?”
师清漪定定地看着她,声音温软,隐约有几分嗔怪的意思在里面:“是了,我看不出。你总是瞒着我,伤得严重了也忍着不说,我又怎么能看得出?”
她越说越气,实际上却只是在生自己的气。
洛神垂着眸,嘴角微微有了笑意。
“你还笑。”明知道这女人脚踝并没有扭到,师清漪却还是帮她轻轻揉捏着,面上却严肃起来:“现在危险消除了,你就好好在这休息,必须休息足够的时间。大不了我们就在这里过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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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卷 二
第一百零六章——夜间整休
洛神听师清漪说起过夜,便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师清漪瞥见她的动作,问道:“几点了?”
“十一点三十二分。”
“居然已经这么晚了。”师清漪轻声呢喃。
本来她还不觉得有多疲惫,现在听洛神一报时间,居然已经接近半夜十二点,突然微妙地感觉到一种慵懒与倦怠。
一行人大概在下午两点的时候陆续下到翡翠深洞中,期间惊险不断,状况频出,此时此刻竟也折腾到大半夜。
对普通人来说,这十个小时实在是太短,微不足道。
工作或者学习,休息,晚饭,看看电视上上网,甚至打打游戏泡个澡,十小时便飞也似地过去了,光阴易逝。
可对于他们这群人而言,这生死惊魂的十个小时,却缓慢得如同度过了十个月。
师清漪垂下眸,轻轻吁出一口气,柔软的长发落了一部分在肩头,遮掩住她瓷白的脖颈。
“我现在有点后悔。”她突然苦笑了下。
“怎么?”洛神道。
师清漪说:“我……后悔进来了。”
她现在分外渴望出去。
这地方坏境实在太恶劣了,现象环生,几乎没有什么喘息的余地,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拼着性命在赌博。
一看见洛神此刻娇柔虚弱的模样,师清漪简直心疼得要死,声音渐渐地又带了几分轻颤:“我知道我不该这样想。雨霖婞是我的朋友,蛊解到目前都没有半点下落,她性命危矣,我不能不帮她的。可是我现在好想带你去医院看一看,做个检查,就算是……就算是你躺在家里面休息,都比待在这个鬼地方好千万倍。”
洛神静静看着她低眉垂眸的模样,轻声说:“傻姑娘。我说过无碍的。”
“你敢说你不是在硬撑着骗我吗?”师清漪抬眼:“你别不承认。”
洛神却微微一笑:“好,我承认。我的确是有些疲累。”
料不到洛神这回居然坦白地说开来,师清漪反倒略微愣住了。
她心中暗忖片刻,薄唇无奈地抿了抿,似乎下了什么决心,才说:“你先回去。”
洛神脸色瞬间一沉,道:“胡闹。”
“你听我说。”师清漪轻轻捏住洛神的手腕子,表情严肃起来:“石兰这次进来,目的就是为了音歌,这次音歌救下来了,只要等音歌醒了能够行走,石兰肯定是要带她离开鬼楼的。目前鬼楼的下面楼层危险已经排除,加上石兰身上有辟邪香,返程路上绝对十分安全。你到时候跟着她们下楼,离开矿坑,先到石兰家里休息,让她把村里面的医生叫过来帮你做个检查。我等下就会过去关照她,谅她也不敢再耍什么鬼花样。你到时候就在石兰家里等着我,我……”
“够了。”洛神面无表情地打断。
她脸上虽是无表情的,眸子里却敛着柔软的水光:“我不会走。”
其实这女人的脾性,师清漪早就明白。
不管自己在哪里,她都会陪在身边,更别提现在这种危险境地,她越发不会离开半步。
可即便如此,师清漪也想努力劝说争取,声音便放软地哄着洛神:“这里是六楼,如果猜测和之前九重宝塔相符,也就只剩下三层,蛊解肯定是在三层之一,很快就会结束了。你回去睡一觉,醒了就会看见我,我和雨霖婞都会平安回来的。”
洛神这回却选择沉默,任由师清漪在那分析利害。
如同一尊雷打不动的冰雕,于是师清漪那些劝说,都成了无用功。
师清漪见洛神半天没反应,心里急躁起来,略带哽咽道:“是我没用。危险之中我保护不了你,难道我就不能让你远离危险吗?”
说到这,眼角已经泛红了。
洛神伸出手,轻轻扣住师清漪的脖颈。
师清漪一时愣住,耳边却绕来了女人馥郁温软的呵气。
洛神用极轻的声音,同她耳语:“既然如此,那你换位细想。你会让你的女人置身危险之中,自己独自离开么?”
你的女人。
师清漪心跳开始紊乱,耳根子红了一大片。
看起来是说悄悄话,实际上洛神几乎已经吻上了她的耳垂:“你不会。我自然也不会。”
师清漪坐直了身子,腰有点发僵,耳垂处也微微的痒。
洛神退回来,双目澄澈地看着她的眼睛,方才那种温言软语已经消失,换上了平静寡淡的语气:“还有什么要说的么?继续。”
师清漪脸颊发烫,好半天才挤出三个字:“……没有了。”
洛神似乎很满意:“很好。”
“什么很好?”略略喘息的女人声音从不远处飘过来。
师清漪扭过头,便看见雨霖婞和叶臻正面色僵硬地往这边走,身旁则是几乎不离身的风笙和苏亦。
叶臻还一边搔着后脑勺,一边胆战心惊地瞟着那条蛇的巨大尸身,最后面隐约可以看见陈旭东的身影。
师清漪收起羞涩,恢复平常脸色,道:“你们怎么现在才爬上来?”
叶臻厚脸皮地嘿嘿一笑:“我们恐高啊,我的娘,那梯子爬起来可真够呛的。师小姐你们好厉害,一个个都跑那么快。这蛇头是洛小姐砍下来吧,这么大一条蛇都解决了,瞧这身手,那就是不一般!”
那蛇之前出现时犹如出海巨龙,气势逼人,师清漪不用想也知道叶臻肯定是临时怯蛇了,也就由着叶臻在那扯淡,并不戳穿。
至于雨霖婞倒不是因为怯蛇,她是怯猫。
雨霖婞靠近师清漪和洛神,弯下了腰,仔仔细细地将两个人打量了一遍,纤眉一挑:“我好像远远地听见你们两在争执什么?”
师清漪面不改色:“你听错了。”
雨霖婞又道:“然后我走近了却看见你表姐和你在咬耳朵?”
“……”师清漪。
雨霖婞露出一个不解神色,坐下来接着说:“我绝对没听错。之前你们好像是在争论,为什么后面又说起悄悄话了?”
洛神靠着墙壁,开始闭目养神,选择无视。
师清漪尴尬地拍了拍雨霖婞的肩:“大小姐,你管那么多闲事做什么,好好管好自己。再不找到蛊解,你就完了。”
雨霖婞被师清漪吓得面色一白:“别跟我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说这都走到六楼了,那解蛊的线索怎么一点都没瞧见,不会是姓千的那女人骗我们的吧?”
“她没有骗人。”师清漪道。
“你就这么相信她?”雨霖婞哼一声,声音压低了:“你没听那石兰说吗,她就是个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大粽子,邪门得很。”
洛神又微微睁开眼,长睫毛轻颤。
师清漪摇头,分析道:“在这一点上,我相信她。我觉得千陌……或者千芊对这鬼楼十分了解,就比如说她刚刚从水晶棺里醒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人去鬼楼的五层帮她摘凌血。她怎么就那么确定知道凌血就在五楼呢?唯一的解释,那就是她对鬼楼有一定熟悉程度,看过设计图纸,甚至……”
说到这,师清漪略微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道:“甚至,她很可能就是当年参与建造这座鬼楼的其中一员。”
雨霖婞脸色变得微妙起来。
她托着腮,看着师清漪道:“师师,你这说法也太吓人了些。如果她当年参与建造了鬼楼,那她岂不是明朝的人了?”
“你刚不是说她是大粽子了?”师清漪镇定地反问:“所以一切都有可能。”
就和洛神一样,千陌的时间应该也被某种秘法或者药物封住,在棺中沉睡,一觉醒来,沧海桑田。
师清漪总觉得两者之间有很大的联系,具体的联系,说不定从千陌身上可以摸索一二。
雨霖婞勉强接受了师清漪这套说法,拿手电环顾了一下,说:“那姓千的呢?不是也上来了吗?”
师清漪站起来:“我去找下她,正好有话要问她。”
“你问她,她可不一定会说,更别提现在的人格是什么千芊了,那千芊人精一个,一肚子坏水。”雨霖婞不怀好意地一笑:“说不定人家转头就跟你谈条件,师师瞧你这细皮嫩肉的模样,可别被她给吃了。”
师清漪故作严肃地瞪着她:“我是那么容易被吃的人?”
雨霖婞笑着把手电筒递给她:“去吧去吧,可别忘记问她那蛊解究竟在第几楼,我都要疯了。”
洛神眸子睁开了,淡淡道:“她若是真要与你谈条件,莫要应她。”
之前千芊与师清漪的对话,她听得真真切切。不管那女人是真情还是玩笑,她都对其感到不悦。
“我知道。”师清漪嘱咐:“你好好休息,我一会就回来。”
师清漪离开洛神和雨霖婞的位置,打着手电最先走到石兰和音歌的所在,石兰正抱珍宝似地抱着音歌,一脸魂不守舍。
师清漪递过去一盒药油:“她只是受惊过度晕过去而已,没什么大问题,把这个擦在她的太阳穴旁。”
石兰默默接过来,涂了一部分在手指上,轻轻在女孩的太阳穴旁揉捏。
师清漪道:“如果她醒了,你可以带她下楼去。没有人会阻拦你。”
石兰没有抬头,不说话。
“为什么要摘凌血?”师清漪盯着石兰身上那个苗族布包。
石兰依旧沉默。
“因为你惧怕千陌,怕她醒来后迁怒于你,所以准备好了宝贝去讨好她,求她保全?”师清漪突然笑了:“凌血用来压制千芊,你就不怕千芊会生气杀了你?”
“你们在这里,她不会乱来的。”石兰终于开口,自嘲地一笑:“至于讨好的对象,两者之中,总是要赌一把的。”
“因为千陌是主人格?”
石兰头也不抬:“至少那么多年了,我和千陌打的交道最多。千芊从未见过,你说我会赌谁?”
师清漪明白了,眼见与这女人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便站起来往远处走。
楼层面积依旧广袤,巨蛇的尸体流出浓血,腥气肆意。
师清漪走了很久,终于看见远处一抹雪白的光晕,光晕中站着一个女人高挑的身影。
将手电照过去,算是打个信号,师清漪紧走几步过去,发现千芊正站在一个白褐色的东西下面,那东西体型巨大,下半部分呈椭圆形,已经破开了,裂口参差不齐。
好像……是个蛋壳。
一个十分巨大的,破开的蛋壳。
这么大的壳。
没有鳞片的蛇。
两者一联想,师清漪脸色顿时变了,神经变得紧张起来,凝神静听,却根本没什么动静。
她终于知道那条蛇为什么没有鳞片了。
蛇是卵生动物,一条刚刚破壳而出的幼蛇,各方面都发育不成熟,甚至脆弱不堪,它又怎么可能会有鳞片呢?
只是那么巨大的一条蛇,居然只是幼蛇的级别,那它的母蛇,又该是多么可怖的体型?
师清漪几乎不敢往下想。
千芊转过身来,幽蓝的美眸盯着她,轻笑道:“师小姐。”
她手里拿着一个沾满血迹的手电。手电有限,千芊并没有分到手电,这个手电不过是她临时在这块区域里捡到的。
师清漪朝她点了点头。
千芊笑眯眯的:“师小姐是因为担心我,所以才来的?”
师清漪自动过滤她这些轻佻话语,道:“这蛋壳是怎么回事?”
“就是这么回事了。”千芊神色终于略显凝重起来,道:“我以为有母体的,结果找了一圈,并没有。”
师清漪道:“就算有母体,那母体那么巨大,如果存在,我们不可能发现不了。”
“也许吧。”千芊轻声说。
她转过身,走近那破开的巨蛋,突然伸手,从里面攥出一个人来。
是个女人。
那人浑身湿淋淋的,全是黏液,头发胶着在一起,并不长,大概是干练齐肩的模样。
千芊轻轻咂舌,将女人轮廓姣好的脸抬起来。
“宁凝?”师清漪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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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卷 二
第一百零七章——倒计时
宁凝的身子被千芊攥住,脸也抬起了,一双眼睛半睁不睁的,正在肩膀轻颤地喘息。
她浑身湿得厉害,虽然没有晕过去,但是距离虚脱昏迷也不算太远。
当初被宁凝绑架,被逼无奈进入落雁山古墓,回想那时的情形,师清漪心情其实挺复杂的。
可以说,那场意外绑架是这一切的导火索,也是促成师清漪与洛神相遇不可或缺的契机。倘若没有宁凝,师清漪便无法见到那个如今对她而言至为重要的女人,很可能那女人会永远在古墓里沉睡,或者有一天被盗墓贼扰醒了,在城市里兜兜转转,却总是要和师清漪擦身而过,失之交臂。
人的命运总是很奇妙的东西。
就像一个套索连环,失去其中一个环,就再也串不起来了。
“宁凝,还记得我吗?”师清漪走近,淡道。
宁凝痛苦地深吸一口冷气,不说话。
千芊在旁边笑:“你们认识?熟人么?”
师清漪神色冷漠地回答:“以前稍微打过交道而已,不熟。”
千芊是个心思玲珑的明白人,瞥见师清漪那种表情,心里也大概有了个底,只是帮师清漪攥着宁凝,不再开口。
“其他人呢?”师清漪问宁凝。
听叶臻之前的说法,宁凝这次带了二十个人过来湘西。
最开始死了一个,一楼的时候被天蛹蝠杀死一个封入黑蛹,路上陆陆续续地折损一批,双面猴那里也有几个人的尸体,算起来看,应该还有几名幸存者的。
宁凝扭过头去,湿润的液体从发丝上淌下来。她穿得一身干练的黑色,因为是深色系,所以弄湿了也看不出来,身体曲线分明,夏季里登山队员那样的打扮,高登山靴上还绑了备用的短匕首,腰间则拴着皮质的腰挂式枪套。
她看起来十分不舒服,道:“不知道,跑散了。”
师清漪不再问询,而是说:“那得麻烦你跟我走一趟了。自己能走吗?”
仿佛早就知道有此一遭,宁凝没有搭腔,似乎是表示默认。
师清漪示意:“放开她。”
千芊听从吩咐,松了手。
师清漪历来心细如尘,又特地打起手电,检查了一遍那个大型蛋壳,发现里面除了一汪粘液外,再没有其它异状,这才转过身去。
宁凝妥协地走在她身后,挪动步伐。
想当初师清漪也是走在前面,可那时候却是宁凝在身后拿手枪抵着威胁她,如今此情此景,完全是风水轮流转。
光影摇晃,师清漪琥珀色的眸子随意一滑,突然看见墙壁那边斑斑驳驳,好像是墙壁上被人涂抹了什么上去。
距离那片斑驳的不远处,赫然现出了一个巨大的影子,犹如一个小型火车头,煞是可怖,并且在手电光芒中显得万分狰狞起来。
她心里一颤,下意识就要捞枪:“那是什么?”
千芊道:“壁画。”
“我知道那是壁画。”师清漪蹙眉:“我是指那个影子。”
那么大的影子,让她第一时间想到所谓的母蛇。
那条母蛇是师清漪的心腹大患,可惜不知道它具体在什么地方躲藏着。师清漪也想过这里或许只有一个蛇蛋而已,母蛇已经不存在了,可这也只是猜想之一,并不能掉以轻心。
“雕像。”千芊看着师清漪略显苍白的俏脸,突然心情大好,歪了歪头说:“怕什么呢?雕像而已,如果它吃人,我会保护你的。”
师清漪觑着千芊额头上被冷汗浸湿的发丝,冷起脸来:“别跟我整这些有的没的。你不是越往上走越难受,为什么还要跟上来送死?自己能保护自己就不错了。”
千芊煞有其事地轻咂了下舌:“你怎么生气起来都这么可爱的?”
师清漪:“……”
千芊笑:“你那么护着那位洛小姐,我现在和她一样生了病,你到时候也会稍微护一下我吗?”
即便她当真虚弱极了,笑容也总是那么妩媚,眼眸幽婉犹如蓝宝石,俨然是男人们分外钟爱的娇俏模样。偏生她的笑又不媚俗,反而温暖和煦,柔柔的,融了七分风情。
“你这么说,好像我跟你很熟似的?”师清漪瞥她一眼,反问:“可我认识你才几个小时?”
千芊不以为意道:“以后不就熟了么。”
“出了这鬼楼,我就回家了,没什么以后。”师清漪不理她的纠缠,打起手电往壁画那边走。
千芊轻轻一笑,又幽幽地看着宁凝。
金银两条小蛇从她的袖子里弹出来,金黄色的蛇眼也同样盯着宁凝,宁凝出了一身冷汗,只得跟上去。
壁画对师清漪来说是个大惊喜。
她是做考古工作的,明白壁画对于墓葬或者各种古代遗址的重要性。壁画就相当于现在的摄影机或者照相机,只是以一种极度神秘或者浪漫抑或诡谲的风格将历史表现出来。
这种封存的历史,大部分是和当时的修建工程或者当年相关联的事情有关,又或者,只是一个美丽的信仰与传说。
不管哪一种,对师清漪来说都弥足珍贵。
眼前这幅壁画气势恢宏,占据了极大的版面。本来这鬼楼的每一层就空旷广袤到夸张的地步,于是可想而知这壁画的面积有多可怕。
画面浓墨重彩,略显斑驳,不过辨识度还是比较高的,正是师清漪比较熟悉擅长的叙事性壁画,分成了三部分。
古人的画作向来写意,很少会按照现代美学的光影,立体感等进行描绘,而且结构与比例也倾向于抽象派,虽然不真实,但是画面要表达的却能让人一目了然。
第一幅壁画,表现的是祭祀画面。
一群戴着青头鬼面的人正在手舞足蹈,最上方盘着一条黑色的巨蛇,气势恢宏,犹如一条巨龙。
这群人正是在祭祀这条大黑蛇。
第二幅,同样也是青头鬼面们的祭祀画面。和第一幅大体上差不多,不过上方是那条黑蛇,下方却转而燃烧起了熊熊大火,大火堆的下面正气息奄奄地盘着一条巨型蟠龙。
上蛇下龙,龙被烈火焚烧,蛇则耀武扬威,这种颠倒的画面让师清漪着实吃了一惊。
自古龙族尊崇,蛇则被唾弃为阴暗的爬虫,只有当时南蛮边疆一带才将蛇类尊为图腾,信仰者还是极少的。而且就算边疆那边信仰蛇族,也同样对龙这种传说中的霸主尊崇有加,绝对不会如此践踏。
自洪荒以来,龙总是无限威仪的,为什么到这里却沦落成这种地步?
师清漪百思不得其解,只得继续往下看。
第三幅,则是修建鬼楼的场景。一大群戴青头鬼面的人开凿深山,搬运巨石,在这大山的腹腔之内奇迹般地造起了一座九层高楼,高楼最顶端被画上了一条盘旋的大蛇,象征着巨蛇永远守护鬼楼。
而在那群青头鬼面队伍之中,一个人显得格外突出,似乎就是当年修建鬼楼的监督者。
因为他的穿衣风格不同,外面披着黑色大麾,围了一圈毛领围脖,乌黑长发流泻,华贵无比。画面表现得过于抽象,于是连那大麾上为了表现其身份而绣的盘蛇花纹也是十分简单的。
那人戴着面具,又披着厚厚的袍子,遮掩身形,居然让人分不清男女。
师清漪看着壁画,沉默片刻,突然转头,压低声音对千芊道:“你曾经是他们的一员对吗?这青头鬼面的组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千芊但笑不语。
师清漪声音又轻了轻,显得十分气定神闲:“总会有办法叫你开口的。”
“你好奇心太盛。有时候并不是什么好事。”千芊说。
“好奇,是因为人总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师清漪道:“更何况,这件事与我重要的人有关。如果当年有人害了她,我会查个清楚,还她一个明白。”
千芊意味深长地笑道:“那你要小心了。这世上总是坏人多,骗子多。查来查去,很可能得到的只是个假象。”
师清漪望着她,表情漠然。
沉静良久,师清漪走近壁画旁的那个大黑影旁。
远看这黑东西影影憧憧,就像一条盘起来的黑色巨蛇,让人毛骨悚然,凑近去看,才发现如千芊所说,是个动也不动的蛇石雕。
壁画是一种记录形式,石雕则是信仰的另外一种表现。
石雕是纯黑的,看上去像黑曜岩,质地粗糙而冰凉,摸上去十分硌手。上面斑斑驳驳的全是一些脏东西,犹如青铜器上着生的铁锈,将这个雕像糊满了,散发出一种生锈的味道。
说它是蛇,实际上除了那种长长盘起来的身躯,再没有其他特征可以显示了。
师清漪甚至看不清它的头究竟是个什么模样,眼睛口鼻全没有,就是一块完整的石头,似乎只是雕刻师傅随便下刀,抽象地雕琢了一番。
不过这也完全可以理解,雕像太大,要雕得精细,恐怕难于登天。
检查后没有异状,师清漪稍微松一口气,招呼道:“走了。”
于是宁凝就被师清漪带了回去。
现在是半夜十二点,叶臻饥肠辘辘,正在翻师清漪的零食袋子找吃的,嘴里嚼着口香糖,突然看见宁凝狼狈地出现,嘴里的口香糖一下子就吐了出来。
雨霖婞皱眉:“注意环境保护啊,叶先生。”
叶臻连忙拿锡箔纸把口香糖包了,笑嘻嘻地说道:“哎呀这是哪位大姐呀?湿成这样?难道这就是不讲义气将同伴丢下的报应吗?”
宁凝冷着一张脸:“姓叶的,闭嘴吧你。”
叶臻满不在乎地摊手:“我从不跟女人计较,而且毕竟认识这么久了,还是叫你一声宁姐。闭嘴可以,可你得把剩下的钱给我嘛,我到这来玩命赚个钱容易吗?那个老板给了你那么多钱,我之前就只分到八万,你也太坑我了。”
宁凝怒道:“我哪里有那么多?之前分到的只是预付款,事情办成了才有后续。玩命?你倒是看看,干这行的谁不是在玩命?死掉的那些弟兄又怎么说?”
叶臻低低骂一句,咕哝:“早知道就不来了。”
“给你们钱的老板是谁?”师清漪挨着洛神坐下来,问。
宁凝立刻闭嘴了。
她看见了洛神。
于是目光直直地勾着那靠墙壁端坐的白衬衫女人,好像看见了什么世上至为可怖的东西。和叶臻一样,她对于本该是从棺材里出来的洛神,感到分外震惊。
师清漪对宁凝这种反应见怪不怪,任何当初见过洛神的人,都会惊恐与不解。
她只是笑道:“你们倒是很有职业道德,知道替雇主保密了?”
宁凝面色僵硬,视线避开洛神,艰难地喘一口气:“我……我不知道是谁。”
她神色倒是很真,师清漪观察了会,觉得她不是在说谎。如果换位一下,她自己作为雇主,也肯定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要躲在暗处交待给钱就好。
不过此行目的,宁凝绝对瞒不了,师清漪便问她:“那个老板要你们进来,具体是做什么?这总该晓得了?”
“不知道。”宁凝依旧是犟着。
师清漪浅色的眼珠子转了转,示意雨霖婞,轻声说:“交给你了,大小姐。”
雨霖婞显得十分自信,贴着师清漪,在她耳边阴测测地冷笑:“放心,逼供我最在行了。我是专业的。”
师清漪被她笑出一身鸡皮疙瘩。
雨霖婞说着,站起来,让风笙和苏亦带着宁凝往旁边走。
把宁凝交给雨霖婞,师清漪这才静下心神,顾虑洛神的情况。
洛神之前一直在闭目养神,感觉到师清漪回来才睁开眼的,清丽的玉颜略显疲惫,不过在看见师清漪之后,神色还是明媚了许多。
她本来皮肤就白皙,似乎有美玉的通透感,加上病弱后脸色就更白了,被柔软乌黑长发一衬托,揉着一股子黑白分明的冷寂感。
千芊旁若无人地坐下来。
洛神目光瞥了眼千芊,淡道:“问得如何了?”
师清漪轻声与她低语:“当时情况有变,还没来得及多问。我发现了其他重要的东西。”
师清漪把刚才的情况详详细细地跟洛神说了遍,说到后面,洛神眸光微晃,似乎不放心道:“我过去看一下。”
“别去了,好好坐着。”师清漪连忙阻止她,好像她多操劳一下都是不忍,道:“我知道你肯定要看的,所以给你拍了些照片。手机拍的,光线和调焦不是很好,不过勉强够了。”
洛神便接过师清漪的手机,从蛋壳,到壁画,再到雕像,一张一张慢慢地细看。
越往下看,她的眉便稍微蹙起一分:“蛇母的迹象寻了么?”
师清漪点头:“我检查了,没有。”
趁着洛神在那看照片,师清漪又道:“我觉得这个青头鬼面的组织,似乎很反朝廷。这楼不是明太祖时候修建的吗,龙是当时权力最巅峰的代表,如果要象征的话,也是象征着当时的天子朱元璋,可他们将蟠龙焚烧,让蛇类居于蟠龙之上,这在当时简直是谋反之罪。”
她顿了顿,轻声说:“你在明朝那时候,有没有听过什么反朝廷的组织,是以青头鬼和蛇做图腾的?”
洛神轻轻摇头,淡樱唇色中透了抹隐隐的白。
她说:“那时的一些人与事,我似乎……记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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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卷 二
第一百零八章——离别恨
“记不得了?”师清漪讶异道:“怎么会。”
洛神声音幽幽的:“你不是也记不得了么?”
师清漪愣住,转而垂下眼帘。
斟酌了好一会,她转移话题,轻声说:“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你只是一部分人和事不记得了,这种情况很罕见的。”
洛神静静地望着她,似乎是轻叹了一口气,
良久,才道:“其实我当初醒来时,并无这种感觉,只是对环境的改变感到诧异。仿佛前一秒我还在以往的古董铺子里,夏风甚好,一切都是平素之态,下一秒,却突兀地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师清漪低声道:“这是正常的,毕竟你才刚醒。”
洛神点头:“所以我接受了这个事实。可渐渐的,我认为那种记忆并不完整了,在明朝最末的那次印象之后,总觉得应当还遇见了许多人,发生了许多事。”
师清漪不由自主地绞了绞手指,声音略略有几分异样:“你是想说,时间节点出现了问题?”
洛神不说话,表示默认。
如果是这样的话,的确是时间点出现偏差了。
以洛神最后停留记忆的那个夏日午后作为时间节点来分隔,假设那刚好就是洛神陷入沉睡转而入墓的日子,之后洛神睡到现代苏醒,惊觉沧海桑田的变化,那么时间点便是准确的,没有疑点。
可是洛神却对之后的事情有了十分模糊的印象,也就是说在那时间点之后,还曾经发生过许多变化。
偏巧的是,那时间节点之后的事情,都被神秘地抹去了。
怎么会这样?
师清漪疑惑道:“那一天,有什么特别的吗?你仔细回想一下,为什么那一天之后的事情,你都没有印象呢?”
洛神蹙了蹙眉:“那时,铺子里来客人了。”
“什么样的客人?”师清漪突然感觉有点紧张,并且开始觉得心中不舒服了,仿佛有一根针刺入脑海,不能安生。
“不晓得。只隐约记得风铃在响,然后有个人走进来。”
师清漪道:“是男人还是女人,这总该知道的?”
洛神垂眸,摇了摇头。长睫毛上都是婉约流转的柔光,而时间,仿佛跟随她的言语倒流回去。
整整倒流了六百三十八年。
夏风拂动铺子里悬挂的风铃,叮叮铃铃。阳光从外头长街上洒进来,满地金黄,一个人的靴子便踏在了那金黄之上。
那人低低开口:“掌柜的,在么?”
声音跟随流光,戛然而止。
洛神略显疲惫地闭上了眼。
师清漪看见她那副模样,连忙道:“好了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你不要去回想。是我考虑不周到,你本来身体就不好,还让你在这回忆。”
洛神笑道:“我还没脆弱到这般地步,休息许久,已然没有大碍了。既然当初出现问题,总是要回想起来的。”
师清漪柔声说:“要想也以后再说,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
因为谈话的内容是两人之间的秘密,所以说话声音非常小,几乎是耳语轻谈。她们这样轻声密语,反倒衬托得远处审问的雨霖婞声音越发突出了。
洛神侧了侧脸,看着远处的雨霖婞和宁凝。
师清漪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随意说了一句:“宁凝她是个脾气很硬的女人,并不好对付。问了这么久,雨霖婞她估计也没辙了。”
“罢了。”洛神道。
师清漪微愣。
洛神淡道:“莫要问了。倘若她不愿说,便莫要强求。”
她的声音明明清冷似冰,实际上内里却揉着几分温婉,听起来感觉舒心而绵柔。师清漪觉得她是因为太疲倦了,所以很多事情都不想再去计较了。
“我去叫雨霖婞回来。”仿佛为了安慰洛神似的,师清漪说了这么一句,之后起身来到雨霖婞身边。
雨霖婞正气恼得要死。
她还是生平第一次见到这么嘴硬骨头犟的女人,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甚至拿匕首抵在她脖子上威胁都没有用。
那女人只是咬牙抖着肩,从头到尾,一个字都不说。
雨霖婞也是带手下的人,一方面她对宁凝这种面对威逼一字不吐的素质很赏识,毕竟做老板的,都会喜欢嘴风严实的员工。
可另一方面,她又对她恨得咬牙切齿。
师清漪拍拍雨霖婞的肩,轻声示意:“回去休息吧,很晚了。我调了闹铃,可以睡到三点钟,后面争取在早晨的时候办完事出去。”
雨霖婞不甘心:“这还没完呢。就算了?”
宁凝浑身湿淋淋的,在那冷笑。
师清漪瞥了宁凝一眼,淡淡说:“算了。”
这么折腾,真的挺累的。
自己和洛神,雨霖婞为了曹睿和蛊解而来,一路上风波险阻不断,几乎无法喘气,谁知道在暗处还有另外一股势力卷入其中,而他们的目的,却丝毫也弄不清楚,完全没有头绪。
更别提六百多年前洛神所遭遇到的一切了,那只会复杂千万倍。
“算了。”师清漪垂头呢喃,又说了一遍。不光是为说服雨霖婞,也是为说服自己。
她的睫毛很长,略微垂头的时候,能看见末梢上轻捷的一抹光,好像会流动似的。衬着她清秀绮丽的容貌以及乌黑的长发,几乎让人情不自禁地产生一种怜惜与妥协的感觉。
雨霖婞看得有些怔,踌躇了片刻,才软声同意了:“好吧。”
可下一秒,话锋却又转开来:“那今天就先到这,等我们出了这个鬼地方再审也不迟。到时候审她三天三夜,不给饭吃,不给水喝,我就不信她不说。”
师清漪笑着摇头,轻轻叹息:“你啊,就喜欢嘴皮子上威风。其实你是心软,做不得恶人,所以宁凝吃准了你不会对她怎么样,才会那样有恃无恐。”
她微微斜眼,寡淡地瞥着宁凝:“宁姐,你说我说对了吗?”
宁凝面色铁青。
师清漪无谓地道:“你不过是利用了我朋友的善良,看准她嘴硬心软而已,你们一个个的,就知道利用人,算计人。其实换做是我,总有办法要你说的,只是我现在不想了。至于你的那位老板,如果你以后见到他,麻烦你帮我跟他捎句话,他想要什么,只要他有能力取,那尽管去做,不过最好不要把心思动到我周边的人身上。”
她嘴角似乎带了笑,沉澈的琥珀色眼睛里却毫无笑意。
宁凝感觉到背上一股寒气,撇开头,居然不敢看师清漪。
师清漪转过身去,往回走,雨霖婞和她并肩同行。回到休息区,雨霖婞因为盘问许久,精力损耗过大,便开了一罐牛肉罐头来填肚子。
罐头对雨霖婞来说无滋无味,大小姐吃得直皱眉,谁知道吃到一半的时候,月瞳又从她身边探出头,轻轻喵呜了一声。
牛肉是月瞳的最爱,闻到罐头味,这只懒猫立刻变得精神了起来。
雨霖婞吓得三魂不见七魄,只得丢下剩下的牛肉罐头,爬到墙角装睡。月瞳便心安理得地拿爪子扒着罐头盒的口子,将牛肉一点点地扯出来吃掉,猫须上都是浅棕色的牛肉酱。
时间滴答,飞速流逝。
现在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多了,正是人们需要睡眠的时间,加上四周的环境又安静,叶臻靠着墙壁,怀里抱着半包压缩饼干,早已睡意昏沉了。
他本就是那种心境豁达的男人,没有什么牵挂,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于是心安理得地开始趁机小睡。
眼看队伍里的人都相继陷入浅眠状态,甚至连月瞳都找个地方趴下了,只剩下洛神和师清漪两人保持清醒。
师清漪坐直身子,对洛神道:“困了吧,靠我身上睡一会。”
“不困。”洛神微笑起来。
“你看你又装。”师清漪这回倒是直言不讳了,琥珀色的眸子仿佛镀了一层亮晶晶的光,笑道:“我都困得不行了,你肯定也一样,少骗我了。”
洛神将腿搁出一个平整的姿势,轻声说:“困了就过来睡。”
师清漪简直气笑了:“你怎么跟我唱反调。”
洛神看着她,轻声说:“过来。”
女人目光柔软,师清漪突然觉得无法抗拒,略略挪动身体,靠近了洛神。
洛神伸出手,扣住她的肩,将她往下压了压,令她枕在了自己的大腿上。师清漪被一股轻柔力道往下拉,等枕到了女人的腿上,顿时觉得不妥,下意识挣了挣。
“别动。”洛神轻轻压住她:“睡。”
鼻息里混进清淡雅致的女人体香,还有轻微的血腥之气,两相杂糅,师清漪眼睛有些发涩:“我……不敢睡。”
要是连她都睡着了,洛神身体又不好,就真的连个警戒的人都没有了。
“别怕。”女人的手掌覆在她脸上,轻缓地摩挲,指尖带起师清漪细细的发丝,一点一点,从脸颊处绕到耳际。
师清漪蜷起身体,女人已经成为了她的庇护港湾。
她伸手攥住洛神的衬衫一角,来回缠绕,仿佛这样的动作,就能给她带来短暂的安宁与放松。
洛神垂眸,师清漪抬起眸,两人就这么一上一下地对望着,彼此都没有再说话。
四周寂静得厉害,远处则是满满当当的浓稠黑暗,可能是由于这种黑暗太过平静了,反而让人觉得里面隐藏了某种至为可怕的危机。
师清漪侧躺在洛神腿上,牵住洛神的手腕,轻轻吻了吻。也许是身下太安逸,也许是洛神的气息太温柔,渐渐的,她眼皮变重了,居然真的睡过去了。
洛神却一直醒着,深邃若夜的眸子看了师清漪熟睡的脸一会,又滑向远处黑暗,呼吸中隐隐有了几分吃力。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师清漪浑身一个激灵,突然就醒了。
耳边听到洛神在和石兰说话,她立刻弹了起来,揉着太阳穴去看表,居然发现已经凌晨两点五十,距离闹铃响还有十分钟。
实在太累了,其他人都睡得死沉死沉,雷打不动。
洛神道:“你们走罢。”
石兰面上罕见地露出类似感激的神色,说:“谢谢你们。”
她揉了揉音歌的头,接道:“阿音,说谢谢。”
睡了一觉,师清漪头还有点疼,心中兀自庆幸自己睡着的时候没发生什么事。她调整好心情,对音歌笑道:“再见。”
音歌正睡眼惺忪,一副呆呆的模样,也没说话,石兰只得无奈地牵着她的手离开,一高一矮,石兰打着小手电走在前面,音歌一身嫁衣跟着,好像牵了一只红色小绵羊。
等那光灯越来越远,融成一圈光晕,那黑暗的深处,突然爆出一声清脆响动。
咔嚓。
似乎是什么东西裂开了。
师清漪心中一动,正要细听,洛神眼里的神色却沉下来,顺手就将竖在一旁的巨阙抄在手中。
洛神冷喝:“回来!”
远处的音歌听见洛神的声音,模模糊糊地咕哝着:“阿姐,好像有人在叫我们哦。”
裂开声响更大,几乎是同一瞬,一条长长的粗如麻绳的鲜红东西从黑暗中甩了过来。
石兰没有回答音歌,而是面色大变地将音歌往旁边推了一把。
那红色的长鞭瞬间贯穿她的胸口,鲜血溅开,落了旁边的音歌一身,她的嫁衣比之前更为鲜艳与耀眼。
这是死亡的红色。
洛神飞身踏去,冲向那长鞭的源头,师清漪跟在后面紧急大喊:“都快起来!拿武器!”
场面顿时乱成一锅粥,刚醒的人没搞清楚状况,却都在师清漪的怒喝下,迅速去摸距离自己身边最近的武器,第一时间做出防御。
石兰手里的小手电掉了下来,滚在地上咕噜噜地转动。这小手电还是师清漪之前送给音歌的,音歌很喜欢,一直宝贝似地捧在手中。
师清漪飞速冲过去,托住石兰的身体,胸口一个大洞,鲜血正从里面涌出。这种大出血的场面师清漪生平未见,她看见石兰的瞳孔都开始散了,知道这女人已经无力回天。
石兰眼睛里全是泪水,手像是枯藤树枝一样死死地攥住师清漪的手臂,断断续续地说:“钥匙……包里……我房间……龙……龙……玉……求你……音歌的东西……”
师清漪连忙去摸她的布包,里面一堆凌血,夹层袋里藏着一串钥匙。
音歌呆住,看着那咸涩的眼泪出现在石兰的脸上。
她的阿姐,从来不哭的。
眼泪是属于弱者,女人都不许掉眼泪。石兰经常这么教导她。
如今这个原本心如顽石的女人,终究在此刻因为生命的迅速流逝,因为那再也无法践行的诺言,而不甘心地落了泪。
“阿姐……阿姐你怎么啦?”音歌眼里滚下泪来,亮晶晶的珍珠挂在脸颊上:“为什么要哭……不要哭,哭……哭不好。”
师清漪眼里尽是怜悯之色。
石兰抬起手,摸到音歌脸上的泪珠,轻轻笑了:“可怜的……傻丫头……世上坏人多……会被欺……欺负……”
鲜血汩汩地从洞口流出,如同洪水,带走了她仅剩的生命。
“你太傻……我不在……谁……谁来照……”
“顾你”的最后两个字并没有来得及说出口。
她再也没有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久等了,最近在忙明信片和书的发货,并且还会持续一段时间,请大家多担待一下。
除了一个青海省自治区的和一个永州那边的自治区的单子,因为韵达快递不到的原因我无法发货外,其他的已经全部发出,并且有一部分读者今天已经收到了。
实体书已经完售,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104章 卷 二
第一百零九章——入瓮
音歌跪在地上,只是目光呆滞地看着石兰那迅速冰冷的尸体,泪水含在眼中,无意识地滚落。
即便她是个傻子,却也知道,她的阿姐终究是死绝了。
再也没有人会如此严格地管教她,又在背地里如此细腻体贴地疼爱她,甚至于,甘愿为她舍弃自己的生命。
远处碎裂声此起彼伏,好像整个山脉都在裂开崩塌,这种碎裂的声音几乎绵延近百米,由远及近,一路汹涌地卷过来,声音仿佛都变成了巨浪,要将整个楼层淹没。
在这种巨响声涛的冲击下,师清漪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直觉告诉她,这次的东西异常危险,稍有不慎,大家都会死在这里。
师清漪一把将音歌攥起来:“快走!”
音歌还没有从石兰死亡的事实中反应过来,浑身软绵绵的,俨然是一滩泥。
她本来就傻,现在更加是傻得透彻,师清漪兜住她绵软的身子,怎么也扶不正。
没有办法,师清漪只得把她强行背在背上,大声道:“抱紧了,要是掉下来,你阿姐就再也不会理你了!”
这句话好像一记强心针,将音歌刺激得愣了愣,下一刻,她迅速搂住了师清漪的脖子。
她当真抱得十分紧,生怕会摔下来,并且开始浑浑噩噩地担心,到时候阿姐生了气不理她,那该怎么是好。
碎裂声更加震耳欲聋,四周刮起大风,许多细碎的黑色石块被这种大风的冲击力带着甩了出来,骇人的加速度令这些小碎石成为了夺人性命的子弹,每走一步,都是未知死境。
与小石块同时卷起的,还有无数更为细碎的黑沙。
漫天沙土飞扬,师清漪迎风跑去的时候,只能勉强睁眼,并且需要时刻注意躲避飞来的碎石。
洛神和其他人已经看不到了,只能大致瞧见几束手电光芒乱晃。隐约听见远处有人开枪了,几乎是疯狂无章法的扫射,但是在天崩地裂的背景下,一切攻击都显得那么的苍白与无力。
“洛神!”师清漪在沙石中大喊。她一连喊了几声,却是徒劳。
飞沙走石的响动更大,几个人又分散开来,连枪声都听不见了,更别提说话的声音。
焦急地跑了一阵,师清漪便看见自己的背包被大风甩在了前面,幸好口子锁紧了,里面的物资才没有散落。
走到这步,背包里的东西已经锐减,重量变得很轻,显得干瘪。
食物与工具永远是不可或缺的基础,即使最后一点也绝对不能舍弃,师清漪毫不犹豫地弯下腰,将她的背包捡拾起来,提在手中。
抬头时分,却又被人从后面拉扯了一把。
那人喘息道:“师师!”
师清漪侧过脸,看见雨霖婞从后面冒了出来,风笙和苏亦依旧寸步不离。雨霖婞几乎没伤到,显然被保护得很好,倒是风笙和苏亦浑身都是被碎石割开的血口子,尤其是风笙,英俊的脸上尽是血痕,狼狈不堪。
师清漪不由急道:“你刚才跑到哪里去了!洛神呢?”
“没看见,都分散了!我在找出口!”雨霖婞面上一层灰,她那么爱惜容貌,却也顾不得擦,懊恼地说:“这里四处都是隐藏的活动机关和暗门,天梯那里已经被一道落门堵住,我们连下去的路都被堵了!”
这座鬼楼布局精巧,建造者心思分外难猜,听到下去的道路被封死,师清漪也不惊讶,只是吩咐道:“不能下去,那就往楼上躲。”
刚好一块黑色石头打过来,几个人同时弯腰。
风笙伸手将雨霖婞的脑袋遮住,雨霖婞蹲在地上低低骂了句,说:“关键是这边上楼的楼梯根本找不到啊!那东西正在那一头威风,估计就要出来了,要是楼梯在那一边,我们岂不是死定了!”
师清漪勉强睁开眼,往远处扫了几眼,居然发现西北方向的墙壁处正在晃着手电的光。因为距离很远,手电的光芒已然缩成一团模糊的光球。
手电光一共两簇,一上一下,并且开始往上移动。
“快看十点钟方向,有人在往上面爬,上楼的通道可能就在那边。”保持伏低的姿态,师清漪咬牙道:“雨霖婞,你赶紧带着音歌跟上去。”
那里至少有两个人在爬楼,不知道是千芊,宁凝,叶臻和陈旭东其中的哪两个,又或者,那几个人全都聚集在那里了。
想到这点,师清漪心里简直心急如焚。现在情况紧急,那几个人能顺利逃脱,找到上楼的方位,肯定和洛神有关。
飓风的方向已经改变,正渐渐往右边移远,沙石也没有最开始那么疯狂,师清漪能想到的唯一可能,便是洛神将那东西的注意力转移了。
他们这边越轻松,就代表洛神那边越辛苦。
师清漪把音歌放下来,音歌还是呆呆的,师清漪护住她的头,将她转给苏亦背着,说:“你们几个跟着那两束手电光走,往上爬,快点。”
雨霖婞沙哑道:“你呢?”
师清漪把背包背上,冲进沙石风中,大声道:“别废话,赶紧走!”
雨霖婞看着她高挑纤细的背影消失,下唇咬出一片雪白,歪头示意风笙和苏亦转移阵地,往西北方向躲避。
师清漪顶着风沙没走几步,赫然又看见一个人影蜷在地上,身上苗服十分显眼,正是千芊。她好像就是刚才摔倒的,看这架势,似乎是特地过来找寻师清漪。
千芊身体本就越来越虚,正瑟瑟发抖地撑着半边身子,原本妩媚的脸上尽是冷汗。
师清漪跑过去,扶起她。
千芊扣着师清漪的手臂,哆哆嗦嗦道:“阿……师小姐,那边有上去的口子,快过去,不要往这边走,蛇母已经出来了。”
瞥到千芊身边只有一条银色小蛇,金色小蛇不知道去哪里了,师清漪马上猜到了个大概。在这种情况下,叶臻他们不可能那么轻松地就找到上楼的通道,除非是千芊豢养的金银两蛇通灵敏锐,在前面指引了道路。
师清漪蹙眉不说话,刚巧听到月瞳的嘶吼,师清漪高声呼唤,将月瞳喊了回来。
“把她带走。”师清漪心烦意乱,拍着月瞳的身体嘱咐一声后,回身就跑。
这个寡淡回应是意料之中的。这女人不可能跟随自己逃生,她还有更牵挂的去处。
可明明是意料之中,却还是放不下地追随过来。千芊神色暗淡,在风沙中,眼里的光芒逐渐敛去。
她一生似乎都在强求,强求累了,便笑着放手了。放了手,又不甘,转而强求,久而久之,便陷入了这样一种残酷而可笑的感情循环。在沉睡之前,她还留着最后一丝意识庆幸,这场求而不得的镜花水月,终于可以摆脱,不再牵挂了,岂知醒来感受到那熟悉的气息,看到那串手链,才知道劫难没有结束,仍在继续。
化形的月瞳体型健硕,八尾洁白。它歪着脑袋看着面色苍白的千芊一阵,突然张嘴,将千芊的衣衫衔住,跟着巧劲一甩,将她甩上了背。
而那边奔走中,师清漪听到耳边突然爆发轰鸣巨响,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骇人可怖。
她抬起头,就见不远处的黑蛇雕像已经扭曲变形,根本不是她之前看到的那种冷硬石雕了,此时此刻,里面藏纳的巨大生命完全苏醒。
外面锈迹斑斑的黑曜岩不过是蛰伏的假象,外壳碎裂,里面掩藏的黑影最终高楼一般耸立起来,弯弯曲曲,在空中盘了好几个弯。
巨大的影子投照在高耸的墙壁上,仿佛蛟龙出海,游龙入云。
摄人的腥味伴着飓风席卷而来,师清漪看见那长影顿了顿,上半身高高昂起,似乎在判断什么。虽然相隔一段距离,她却依旧能清晰地看见那黑蛇鳞片上的闪光,经过历史的洗涤与打磨,那周身的鳞片犹如一面面巨大的镜子,镜面冷寂,比黑曜岩还要冰冷锐利几分。
下一秒,巨蛇迅速转移位置,往更为偏僻的地方扑过去。
那个角落一片漆黑,没有灯光,什么也看不到,但是师清漪知道洛神肯定就在那个方位。
她用尽气力大喊:“洛神!快回来!”
与此同时,她手里的手电朝那巨蛇的头颅晃过去,那头颅转向扬起,赫然照出一双绿莹莹的巨眼。
它吐出的蛇信子鲜红如血,俨然是一条伸缩自如的红色长鞭,就连这种最柔软的器官,都可以成为这条黑蛇的致命武器,就更别提它那坚硬如铁的庞大身躯了。
难怪那些青头鬼面的人如此信奉它,敬仰它,将它尊为图腾,甚至置于皇龙之上。它的确有这样的气势与魄力,只消看一眼,就让人腿脚发软,不敢动弹。
蛇信子扫过去的同时,巨蛇的头颅飞速移动,直逼角落处孤单似雪的一抹身影。
洛神本就只是为了与它周旋,借机转移它的注意力,为师清漪她们创造躲避的机会,现在看见师清漪又追了回来,当下不再恋战,躲过红色长鞭的袭击,后跃几步,踏光而出。
巨蛇身体巨大,洛神身形敏捷,暂时奈何她不得,巨蛇也变得暴躁许多,蛇尾狂暴地一甩,方圆几十米都是杀伤范围。
师清漪受到波及,眼看巨尾狂扫,急忙迅速跑开躲避。
洛神几下起落跳到她的身边,伸手一捞,捞住她的腰身,再度起跃。
身后飓风阵阵,飞沙走石,仿佛世界末日来临。
洛神抱住师清漪,带着师清漪轻盈起跳,转而又踏在墙壁上,一路游墙而去。
虽然累极了,身体开始往某个不可逆转的虚弱境地衰竭,她还是如此竭尽全力地护住她。将那所谓的险阻与末日丢在身后,尽可能展示出自己最好最自如的一面,也好让怀里的女人不用过于担忧与焦虑。
师清漪紧紧抱住洛神,耳边风声呼啸,能近距离地贴近洛神,感受到她的心跳。
这种安心的传递让师清漪的情绪缓和了许多,她一面跟随洛神的步伐前进,一面道:“往西北方的灯光处跑!”
洛神心中了然,足下发力。
身后的巨蛇紧跟不舍,好几次都要甩到两人身上,那条蛇体型过于巨大,它移动一小步,远远要比过普通人的好几百步,即使洛神擅长轻功游走,要摆脱也十分吃力。
墙壁高处的最后一抹手电光芒近在咫尺,却又熄灭。这种熄灭不是人为的,它有一个短暂渐变的过程,就好像一扇窗户迅速闭合,吞噬了房中的光亮。
那里有门。这是师清漪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墙壁处有往上的落脚点,很像是攀岩时落脚的那种突起,不过比那种攀岩用的攀岩壁要好一些,突起面积更大,并且数量更为密集,要爬上去还是比较轻松的。
洛神已经搂着她飞身而上,师清漪趁机拿手电指引照明,很快就看见墙壁处有一个口子现了出来。
这口子很窄,只能供人爬着进去,似乎是修在高墙上的通风密道。这口子附近还有许多这样的密道口,或高或低,有些闭合,有些敞开。
洛神寻到一个地方落脚,一手搭在密道边沿,师清漪也同样伸手扣住,身子则被洛神托着,往密道口里送。
口子里一股水汽扑面而来,师清漪也顾不上这许多,敏捷地爬进了口子,在里面猫着,伸手就要将洛神拉扯进来。
与此同时,巨蛇紧随而至。
它的双眼莹绿,是死神的两盏灯笼,高高地浮在洛神身后。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洛神略一抿唇,牵过师清漪的手,就要往洞口躲避。
以往强大如她,决计不会失手。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
苦痛熬干了她的身子,就在躲避的那一瞬间,她的身体因为颤抖而停顿,巨蛇头颅扬起,蛇信子长鞭扫来,直取她的背心。
师清漪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攥住她,将她牵着拖了进来。
在这牵扯之中,洛神身体位置改变,那蛇信子直直地穿过了她的左边肩膀,在那距离心脏还有一小段距离的地方,鲜血不受抑制地喷涌而出。
师清漪抱着怀里的女人滚在地上,洞口太窄,巨蛇脑袋都进不来,只能甩进血色长鞭,师清漪一手搂住洛神,翻出匕首,扬手就是锋利一刀。
蛇信被师清漪一刀割下,甩在一旁,还在不甘地跃动。
巨蛇在外面痛得撕心裂肺,疯狂地拿脑袋往密道口这里撞击,整个墙壁几乎都要塌了。
左胸上方鲜血狂涌,洛神一声不吭,颤抖地伸手往旁边摸,终于摸到一个突起,哆哆嗦嗦按了下去。
一道类似青铜材质的暗门落下,堵住了密道入口。
顿时天地相隔。
外面巨蛇还在撞击,一波接着一波,奈何青铜门分外结实,怎么也撞不破。
在这狭窄通道中,师清漪紧紧拥住洛神,心跳擂鼓。
她抱着她,两人低而急促的喘息声,淹没在了撞击声中。
作者有话要说:这些天发生了很多事情,十天好像十个月那么长。在这里感谢之前关心和鼓励我的那些妹子,真的谢谢你们,也谢谢大家的体谅。
大家久等了。
第105章 卷 二
第一百一十章――恋人
砰,砰,砰。
撞击在青铜门上的响动不间断地爆起来。
这动静太过剧烈与震撼,犹如巨锤,一下接着一下地敲击,旨在摧毁所有。
通道窄而低,在那种疯狂的冲击之下,整条羊肠般狭长空间剧烈地颤抖,人躲藏在其中,所遭受到的反冲力也更加巨大。
师清漪只能倾尽她的全部,去护住怀里的女人。
即便此时此刻,她什么也没有,所谓的全部,也仅剩一个怀抱,和一条性命。
她伏低姿态,尽可能地将洛神抱得更紧一些,让自己柔软的身体覆盖遮挡在外面。这样一来,也可以勉强抵消部分施加在洛神身上的冲击力。
巨蛇疯了般在外面拍过来,师清漪思维处于空白状态,不知道它具体撞了多久,又将持续多久。
只是感觉就连短暂的一秒钟,也几乎有一年的光阴那么难捱。
等到后面,那蛇渐渐感觉到疲累了,撞击的强度开始减弱,频率跟随降低。青铜门固若金汤,巨蛇自知攻击未果,慢慢选择放弃。
等又这么断断续续地过了大概五分钟,外面的动静终于停止了。
通道死寂非常,只剩下两个女人的喘息声。刚在鬼门关前绕了一圈,两个人的神经紧绷,惊魂甫定,那种喘息便显得分外的无奈与脆弱。
师清漪睁开眼,怀抱略松,将洛神的身子捞住,打算往后靠。
刚巧这时,外面的青铜门上突然又遭受一次撞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激烈。师清漪条件发射地做出反应,一手按在洛神流血的胸口处,另一只手扣住洛神的背往下压,再次裹住了她。
那蛇大概是不甘心,报复性质地撞出最后一击后,最终无奈选择游走离开。
师清漪保持搂抱的姿势,暂时不敢乱动。
过了片刻,她听到怀里的人低低喘一声,说:“……走了。”
师清漪连忙松了手,让洛神靠在自己身上,同时伸长手臂扯过背包,拆开来翻找里面的工具。
仅剩的几盒饼干,水,和罐头被拨去一边,目的只是那个野外医用急救箱。时间宝贵,一分一秒都不可浪费。
碘酒,纱布,止血药粉,抗生素,注射器,甚至是缝合针线,一一被她的指尖翻过,取出。她实在太过紧张,好像如果她再不快一点,自己便要失去什么了。
可惜这种紧张,往往造就更为麻烦的处境,于是拿碘酒和棉签的时候,她连碘酒瓶子都差点摔了。
“慢……点。”洛神蜷起身子,伸手将师清漪柔软的衣料扯了一把。薄唇毫无血色,却还是勉强弯出弧度,轻柔安慰着那个正心乱如麻的女人。
她的声音太轻了,师清漪从来没听过她这么轻的声音。
虚弱到极致,好像薄薄的青瓷胎,一碰就要碎裂。
师清漪眼睛酸涩,顾不上说话,将背包垫在洛神身后,转而迅速伸手,去解洛神衬衫的扣子。
胸前血淋淋的,整个衬衫被染成一片红色,湿润而粘稠地贴在肌肤上。
师清漪看在眼中,边解扣子,手指边发抖。
嘴里却还在颤抖地细细念叨:“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声音很低很低,不过是说给她自己听,一种迫不得已的自我催眠,同时也是一种卑微至极的祈愿。
洛神暂且无力说话,只是垂下眸,迷蒙地望着忙碌的师清漪。目光柔软,又带着些许无奈与不甘。
她活了这么长久,什么苦都挨过,万事看淡,于是便造就了她冷寂坚韧的性情。她当真没有什么惧怕的,倘若论起心中所惧,那就只有眼前这个女人。
她害怕这个女人为自己操过多的心,忧惧这个女人为自己流过多的泪。
只可惜如今这种情况,注定是要这女人伤心焦虑了。
师清漪不知道洛神此刻所想,正紧张地将洛神最后一粒扣子解开。
流血实在太多,衣料被浸润透彻,与肌肤黏得十分紧。彻底的穿刺使洛神体内的血液迅速流逝,再无回转余地。
师清漪手指颤抖地掀开那层衣料,除去内衣,便看见血肉模糊的一个口子张开在柔嫩的肌肤处,自背后贯穿到前胸,处于两条肋骨中间的空隙,距离心脏不过将将分毫。
石兰正是因为被蛇信刺穿心脏才会迅速死亡,如果位置再稍微偏一点,洛神恐怕也会……
师清漪不敢往下思考,紧紧咬住下唇,戴上急救箱里的橡胶手套,拆开装缝合针线的一次性包装袋,开始对缝合针进行消毒。
因为洛神体质特殊,血液已经有效地控制住了,并没有接续流血,但还是必须缝合。师清漪不是医生,没有受过专业的缝合训练,随身携带的也只是野外应急用的缝合针,便只能将就凑合。
毕竟这种时刻,凑合远远比不作为要好很多。
接下来的缝合过程,简直是师清漪永远无法忘记的噩梦。
弯曲的缝合针刺入那白皙的肌肤,如同缝补衣服一样穿针引线。那肌肤曾经是那么柔滑美丽,被她揉在掌心,令她如此恋慕,爱不释手,如今她却要狠下心肠去一针一针地刺穿,缝合起来。
没有麻醉,洛神便只能生生受着。
她是隐忍惯了的女人,决计不会吭一声,于是就连这种生生缝补血肉,也只是紧紧蹙起眉,头偏向一旁,修长瓷白的脖颈处揉出一片湿润的凌乱长发。
无处抓握,只能扣住地面。她内息浑厚,手指所在的坚硬地面,居然被扣出了隐约的抓痕。
没有什么能比这更残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锋利的刀,切在洛神身上,也割在师清漪的心上。
两处缝合,上药包扎好之后,洛神头低着,竟是没有半点回应了。
师清漪以为她疼得晕过去,忙丢开手中纱布,将她轻轻搂在怀里。本来想紧紧抱住她的,却又怕揉疼了她,便只能珍宝似地捧在手中。
洛神勉强睁开眼,蜷在师清漪怀里,轻轻喘息。
师清漪将脸贴在洛神脖颈的乱发处,眼角通红,泛着泪光。
她呢喃着说:“不要死。”
不要死。
她求她。
她曾经许过许多愿望,有过无数期盼,大概都是希望她所爱的这个女人,一生无忧,平安喜乐,不知流年。她会好好体贴她,疼爱她,过一辈子。
如今,她只求她不要死,可以熬过这一关。
简单而卑微的祈愿。
师清漪真的很怕怀里的女人会离开,之前被贯穿的那一瞬间,她几乎真的以为就要失去洛神了。在那个刹那,她甚至冒出一个念头,如果洛神死了,她也不打算反抗,两人就这么抱着,直到死神脚步来临,那也是极好的,至少最后一刻,她们都是在一处的。
她可以与她一起死。
她这才明白,原来自己这么喜欢她,这么爱她。
世上恋人何其多,各自过着各自的伴侣生活,方式不同,爱情深浅也不同。恋人们约会,牵手,拥抱,接吻,各自幸福。当然,也各自烦恼,为外界的阻碍忧虑,为第三者的插足而吃醋恼火,甚至为鸡毛蒜皮的事情吵架,不可理喻,这些都是现实的一部分。
无数对恋人分分合合,合合分分,似乎验证了一个说法――这个社会,没有谁会真正离不开谁。
可是如今,她真的无法离开她了。
仿佛认识洛神千年万年,岁月长久,这种情感的厚重沉淀,一层一层地累积起来,快要将她溺毙。师清漪无法想象,如果这个女人不在她身边了,那会怎么样,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要怎么够勇气活下去。
师清漪低下头,贴着洛神的肩窝,感觉到洛神的手颤颤巍巍,已经扣在了她的手腕。
“傻姑娘。”洛神抬起腰,略微回转了身子。
气力不够,她只能勉强撑着,轻声笑说:“我怎……会死。你咒我的么?”
她原本肤色白皙,却一直是那种玲珑剔透的美玉姿色,此刻因为流血过多,而呈现出轻纱般的苍白与羸弱。于是就连她那笑意,也十分飘渺虚浮,如同落下的白梅雪,注定融入地面,不得长久。
师清漪怔怔地望着她。
洛神靠好,师清漪想去扶她,却被她捉住了手。
她太累,目光便显得倦怠与迷蒙,却还是真真地看向师清漪掌心纹路。又将那只手牵着在胸前虚空比划了下,轻声说:“我喜欢一个姑娘,她的手……漂亮又灵巧,替我将伤口缝补得这般好……我又怎会死?”
师清漪眼里隐约有泪花闪烁,涩然说:“我伤口缝合技术太差,我真没用,早知道就去多学一些急救知识,也不用在这手忙脚乱的,你也不会那么……那么辛苦。”
洛神只是望着她,眸中亮晶晶的:“很好了。比裁缝……可好得多了,真贤惠。”
师清漪知道她在安慰自己,想笑又笑不出来,只能小心翼翼地问:“很疼吗?”
这句话自然问得多余。她当然知道会很疼,还是那种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疼痛,可她就是想这么问洛神一句。这就和日常寒暄差不多性质,到点用餐的时候会问对方饿不饿,天寒的时候会问冷不冷,穿衣服了么,即便对方明明穿得很厚实。
她想关心她,呵护她,和她说说话,让她感知自己的存在,知道自己在乎她。
即便那么可笑。
“疼。”洛神眉眼弯了弯:“倘你亲我下,便……不疼了。”
即使是在这种徘徊生死边缘的关头,她还是强撑着与她开一个玩笑,逗一逗她,也好让眼前女人面上的忧虑与苦痛减少些许。而换做平常,师清漪也许会羞得满脸通红,嗔怪地回一句“不正经”。
这一次,她却只是抬眸看着洛神。
“真的么?”师清漪呢喃着,声音就像是羽毛一样轻柔。而她看得这么专注,琥珀色的眼珠温柔而缱绻,带着十分的怜惜与爱意。
洛神被她这种目光望着,苍白的神情略微怔了怔。
下一秒,师清漪跪着抬起腰身,手撑在地面上,贴过去,吻上了女人的唇。
舌尖颤抖地抵开两片柔软,那里苦涩而甜腥,是血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我会尽量调整,将更新的频率回归到以前的状态,以前虽然更新也不算很快,但到底也是规律更新的。
第106章 卷 二
第一百一十一章——水晶
这实在是极为特别的一个吻。
没有外头柔和的风,没有明媚的阳光,没有晴朗的夏空,那些美好的背景没有沾上半点边不说,就连正常的环境都无法保证。处在这么一个阴冷狭长泛着腐旧味道的避难通道里,两人又都是千疮百孔的伤病身体,似乎毫无浪漫可言。
可实际上,比所谓的浪漫更令人迷恋。
师清漪的心跳不可自抑地加快,唇齿微分,继而相缠,洛神毫无保留地接纳了她。舌尖上揉着津液与鲜血,滑腻而滚烫,既是让师清漪心疼不已的苦涩,又是蛊惑她的腥甜。
接吻对于恋人来说,再平常也不过。这么一种表达爱意的方式,以两个人气息与味道相互交换的方式进行着,继而没有缝隙地杂糅在一起,在这个阶段里,心灵仿佛都短暂地契合了。
她们曾经也是如此炽热地表达,怎么索取都索取不够似的,可这一次,情况不同,师清漪只得尽量克制。
她的动作轻柔,唇瓣轻轻贴含着洛神,那么小心翼翼,近乎虔诚。
洛神伸手扣住她,垂下了眼。长睫毛蝶翼般轻颤,乌黑夜色般的眸子微微阖起来,宛若冷月隐藏进了薄云中。
这真是最好的麻醉剂。好到蚀骨销魂,以至于忘却疼痛。
却也是世上最短效用的麻醉剂。
很短的亲吻,它结束得那样快,似乎一分钟都没到的样子。师清漪本想着再久一点,可又觉得不妥当,生怕这样的接触会给伤重的洛神带来负担,只得退开来。
通道窄而死寂,于是就连师清漪回退时带起的衣料摩擦声,都显得那么清晰。紧随而来的,则是她无奈的吐气声。
她只是抬眸盯着洛神,不说话,脸颊雪白中透着隐隐一抹樱色。唇瓣上更是红得妩媚,因为沾染了洛神血的缘故,娇艳欲滴,她自己却浑然不觉。
手电静静躺在一旁,光芒照在两人身上,地上红迹斑斑。
在这与世隔绝的清冷光芒中,洛神看了师清漪一会,突然伸出食指,轻轻触在那柔软的唇上。
师清漪眼睛略微睁大,像最乖巧的一只猫,任由洛神动作。
洛神指尖缓慢移动,慢慢揩拭,间或轻轻揉一揉。
怜爱的,体贴的,却又带着那么一点不知餍足。舌尖上,唇瓣处仿佛还留着师清漪的温度,即便自己的伤口此刻疼得锥心刺骨,她还是如此眷恋她的味道。
“弄脏了。”擦干净师清漪唇上的痕迹,洛神轻声说。
她的衬衫还没有完全扣好,动作之间半敞开来,胸前肌肤与血迹若隐若现。雪白的肤色与那片殷虹两相映衬,仿佛寒冬里凋落的雪中红梅,美丽且残酷。
师清漪小心地帮她把扣子扣上,强压下心酸,说:“这里温度开始降低了,你会冷的,我们得快点出去。”
“我也想快些出去。”洛神唇角似笑非笑的:“出去后,我的身体能好得快一些,你也就不会顾虑这许多。至少能许我久一些,而不是……仅仅一分钟,对么?”
回味一番,她仿佛不大高兴:“一分钟,好短。”
师清漪愣住,转而被这种调侃弄得脸颊通红。
她略微低下头去,似乎斟酌了好一会,才声音低若蚊蝇,面红耳赤地咕哝一句:“等你好了,我就没日没夜地缠着你,那时候……你恐怕又会厌倦我时间长了。”
洛神面色依旧苍白如雪,眼里的笑意却渐浓,瞥向师清漪:“这话,我可记住了。”
师清漪突然感觉自己说错了不得了的话。
在她停顿间,洛神早已支起长腿,转换了一个姿势,以手撑地,膝盖跪在地上,准备往深处走。她性子向来果断,不管受了多重的伤,流了多少血,紧要关头从来都是不犹豫的。
现在这种情况,不可后退,只得前进,眼见温度也越降越低了,自然是越早离开这里越好。师清漪深知这一点,却还是制止了洛神,扣住洛神的手说:“我才刚帮你缝合好,你怎么能乱动的?先等一等。”
短暂的休息实际上并不能给洛神带来什么,可哪怕多喘息一刻钟,师清漪也觉得是好的。
“时间不多了。”洛神摇头,目光示意师清漪去拿手电。
师清漪犹豫了片刻,权衡利弊,最终只得狠下心肠来。她把手电捡起,又挂好背包和洛神的巨阙,开始和洛神一起沿着狭长的窄道爬行。
窄道不高,洛神却是个高个子,弯腰弯得十分辛苦。再加上她前胸被刺穿,前进时更加是遇到了十二分的阻力。
膝盖与地面摩擦,有时候甚至会轻轻颤抖。
师清漪看着身边女人微蹙的眉,以及额际的冷汗,心里疼得不行,中途想去扶洛神一把,却又因为爬行的限制而无法实施。于是她只能死死忍着,让自己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强,咬牙继续前进。
窄道里水汽越来越重,越往前,空气就越潮湿阴冷,师清漪感觉到肌肤上已经冒出鸡皮疙瘩了。
地面变滑,雾气凝结,湿润不堪。地面又是一种特殊石头材质打磨而成的,那些水汽凝结在上面,感觉好像是光脚踏过山林里被泉水浸润过的石块,冰凉刺骨。
师清漪以为前面有水源存在,静下心听了听,并没有听到水声。
“小心,往右边挪……一些,你先过去。”洛神呼吸渐重,提醒她。
师清漪顺着洛神的指示往前看,发现前面的窄道地面上冒出一个突起,有点像是抽象鬼面的形状,和之前洛神在青铜门附近摸到的突起差不多模样。
那是一个机关。
如果师清漪碰到了,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情况。也许和刚才一样,是道暗门开关,将会有另外一扇青铜门开启,通向未知区域,又或者会出现无数的流沙暗矢,乃至毒气,瞬间夺人性命。
师清漪稳住心神,挪动身子往旁边靠,小心地避开了那个机关突起。
洛神跟随过来,低声说:“此地多有机关,莫要碰到。”
机关之术历来玄妙,它有时给你生机,有时又赐予你绝望死境。鬼楼里机关众多,建造者仿佛有预知能力,布下层层险招,恭候着几百年后到来的后人,或设生门,或布死局,如同上帝一样玩弄他们。
师清漪想到这层,不禁脊背发凉,说:“雨霖婞他们和我们进的是相同性质的通道,不知道现在……”
洛神沉默不语。
半晌,她才说:“不会有事。”
师清漪同样陷入沉默,抬起手,将手电照向了更远处,心里则复杂万分。
刚才上来时,墙壁上出现了许多通道入口,或高或平或低,她就猜想通道布局应该是纵横上下交错的。从高度上来推测,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第七层了,而这第七层,难道就只是由这些通道划分的区域组合起来的不成?
师清漪想不通这些通道的用处是什么,也不知道去往顶端的入口在哪里,只能漫无边际地想象。
想象太窒息,仿佛跟随她一起束缚在了这通道里,禁锢起来。
最顶层,究竟会有什么呢?
雨霖婞所需要的蛊解会在那里么?
是明朝的哪个组织修建了这座鬼楼,目的是什么,它和落雁山古墓,和曾经沉睡其中的洛神,和同样从棺中苏醒的千芊,又有什么关系。那些纷纷杂杂的谜题,后面会有一个明了的解释么?
师清漪往下细想,几乎感觉头痛欲裂。
刚巧这时,洛神伸手,突然将她的头轻轻往下压了压。
师清漪应势低下头,又将眸子抬起来打量。
原来通道顶端开始往下倾斜,头和身体必须压得更低,才能不被磕碰到。与此同时,地面也跟随变成了陡坡状,两个人就好像夹在了一个斜向的三明治里。
“你先等一下。”师清漪察觉到下面的空间别有洞天,先把背包和巨阙丢下去,跟着自己调整好角度,身体如同游鱼沉水一般滑下去。
斜坡很短,一滑到底,师清漪站稳脚跟,又迅速稳好身体。
将手电光转个方向,她对上面的洛神说:“慢点下来。”
洛神滑下去,师清漪兜住了她的腰身,同时准确地避开了她的伤痛点,将她扶好。
站立的地方水汽侵袭,冰冷刺骨,洛神让师清漪将手电照远一些,周边环境便看了个大概。
这是一个长方形区域,如果把刚才她们两人爬过的窄道比作一根火柴,那这个区域,就好像是一个火柴盒。面积不大,却也不小,方方正正的一隅天地,中央被挖出一个同样方正的方池子,里面静静地蓄着一池水。
原来师清漪所猜测的水源,竟然是眼前这一池不知道做什么用途的水。
池水如同幽潭,望不见底。边角的位置各自伫立着一个巨型黑蛇头石雕,蛇口大张,似乎是用来喷水的。师清漪嗅了嗅,发现这水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水位也很深,不像是死水,不由有些惊讶。
“凿山而建,这鬼楼所使用的,大抵是山中的山泉,可以循环。”洛神走到一只黑蛇头石雕旁,斜斜撑在上面,勉强低声道。
“你是说这鬼楼里还附带修建了水利工程?”师清漪盯着脚边的水泽,皱起眉来。
如果要修建水利工程,就需要将管道嵌入山壁,和鬼楼这处连接起来,工程十分浩大。可那还只是一个基础设施,一个表面空壳子,后面要做到定期换水,往复循环,还必须配套设计出无比精妙的机关,甚至要结合山中泉水涌出的规律。
机械,物理,地理地貌,自然等等,这一切的一切,都要纳为考虑因素。
能做到的,简直是天纵奇才。
在那个时局尚且不稳的时代,师清漪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刘伯温。
洛神细细观察师清漪的眼眸,看着她眼里流转的讶异光波,似乎猜到她正在想什么。
“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修建这些?”师清漪道。
洛神眸光冷下来,声音也是冷而软的:“因为要养尸。”
师清漪面色瞬间转白,她敛着神情,扶着洛神一路走过去。走了几步,便看见水池旁边,摆着一具水晶棺材。
实际上,并不只一具。
水池两边有两片狭长空地,左右两边,各自冷冷凄凄地摆着四具水晶棺,一共八具。
“是不是觉得……它们很熟?”洛神贴着她,轻声说。
师清漪不说话,眉头越蹙越深,扶住洛神腰身的手也跟随紧了些许。
的确很熟。
和洛神当时所躺的水晶棺,外观,雕纹,简直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是不是觉得很久没看见卖萌的小绿字呢?
感觉严肃什么的真不适合窝啊 ̄へ ̄从现在起,欢乐的君导回来了,君导有话说节目也要重新,那个谁来给我赞助个广告费?【躺倒……
第107章 卷 二
第一百一十二章——不明编号
滴答。
一滴水珠从石雕黑蛇头张开的巨嘴里滑下,落入下方幽冷无波的水面,轻轻挑起了一丝涟漪。
冷寂的气氛并没有因为这滴水珠而缓解,反而变得更加空幽瘆人。
洛神迈开脚步,贴近水晶棺,居高临下地睨着其中一具棺材。师清漪顾不上心中疑虑,跟随上去,几乎寸步不离地护在她身边。
水晶棺是透明的,里面的情况自然一览无遗。手电光透过晶莹的棺体,折射进入,里面便晕出更为清冷雪白的梦幻光泽。
那片光泽之中,安安静静地躺着一个人。
从体型来看,是个男人。虽然外面裹着一身黑色长袍,却还是能看出这男人身形颀长,肩宽腰窄,身高预测一米八过半,十足十的模特好身材。黑袍子质地上佳,压着鎏金暗纹,领口与衣袖边缘也都滚了明暗相间的金边线,这种黑与金的搭配恰到好处,华贵雍容。
他乌发很长,也不束起来,流水般于棺中散落,因为空间有限,一部分长发便蜷曲地揉在一起,宛若海藻。
几乎所有特征都暴露在了师清漪眼底,抽丝剥茧般细致。
除去一样,那就是男人的脸。
他脸上戴着青头鬼面具,鬼魅的青黑色,遮得严实,所以根本无从看清他的具体长相。那鬼面和千陌脸上的面具分外类似,只是细节上要更为精致。
洛神面无表情地看着。
师清漪见她不说话,大概也猜到她在想什么。洛神曾经也和这男人一样,有过入棺封存的经历,心中深有感触,面上却清清冷冷,不愿意显露出来。
洛神和千芊曾经都是从水晶棺里苏醒的,师清漪联想到这个层面,欲言又止:“那他有没有可能……”
“不可能。”洛神知道师清漪后半句是什么,轻轻摇头:“他死了,是一具尸。”
“为什么那么肯定他是一具尸体?”师清漪道。
洛神伸出手指,指了指男人搁在腹部的手,说:“你看他的手,还有他不曾遮掩的脖颈。”
男人手指很长,很漂亮,大拇指上扣着一只玉扳指,脖颈肤色白皙。
师清漪定睛观察了片刻,明白过来:“他的皮肤乍看很细腻,保养得很好,实际上上面有许多纵横的细裂纹。这就是所谓的尸纹了?”
洛神点头:“嗯。”
人死后,尸体会出现很多种情况,最常见的就是尸斑,这是尸体开始变坏的标志。尸斑出现,就要开始下葬,或者火化。
而另一种被称作尸纹的,则只出现在经过特殊处理的尸体上。比如说古墓里受过防腐处理的尸体,这样的尸乍看和活人一样生动鲜活,实际上因为环境改变,有时候会产生变化,肌肤细细裂开,形成尸纹。这就和烧窑似的,有一种花冷纹瓷,烧制过程完美,只是在冷却时因为工艺特殊,而渐渐绽放出细腻斑斓的花形瓷纹,这种瓷器,反而是难得一见的绝佳上品。
“此地中央置有泉水,水性属阴,且是山中活水,最适合养出洁净的尸气。”洛神轻描淡写地解释:“因为有水积存,这里环境相应发生改变,从而促成了尸纹的形成。”
师清漪歪头看着她,突然轻柔一笑。
洛神也望入了师清漪的眸子:“怎么?”
师清漪说:“这些我也在一些旧书上看到过,风水之术,很复杂,很玄妙。我很感兴趣,记在心里,可又觉得它们太虚幻,太不真实,和社会灌输的科学观念相违背,所以我有时候相信,有时候又突然觉得并不可信了。等遇见了你,我才知道,这些古人流传下来的东西,都是有根源的。我们处在日常的现实中,没有机会去接触看见,但并不代表它们就不存在。”
她眼里泛起晃荡的光泽来:“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你出现后,好像生活完全不一样了,变得更加……”
更加丰富,更加绚烂,即便遭遇诸多险阻,乃至性命垂危。
如果师清漪以前的生活是一张白纸,如今这女人执笔点染丹青朱砂,给予了她灵动与生命的绘卷。
话到嘴边,好像并不能形容内心的感觉,师清漪将话锋转向,只是低低地说出了这么一句:“所以我很庆幸。庆幸我自己的运气,当初能看见你。”
洛神目光柔和,里面仿佛揉了一泊湖泽。
我才最是庆幸。
她薄唇微微翕动,却并没有说出来,而是轻轻笑道:“我在同你说风水,你为何要突然与我说这些?”
师清漪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晕,眼神却是极其认真的,说:“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很庆幸,也很感激你来到我的……身边。后面走的每一步,我再也不会让你……让你过得那么辛苦了。”
这句话大概是酝酿了很久,却说得磕磕绊绊,以至于拖拉,并没有真正地将她的心意表达。
很多时候,言语总是虚浮而苍白,但又忍不住想说,不得不说。她说这些,也只是希望它能给女人带去安慰与力量,即便它听起来,好像有那么一点矫情和别扭。就比如“我爱你”,上下两片嘴唇一开一合,三个字便简单地蹦出,若论起来,这其实是最矫情的情话了,但是世界上,还是有无数人在呢喃,在念叨,并在为之感动疯狂。
师清漪忐忑地观察洛神的表情。
洛神此刻,却面无表情。
于是,师清漪的表情变得微妙了。
“你会保护我。”
静了片刻,洛神终于勾起唇角:“你直接这般说,不就可以了么?”
师清漪:“……”
仿佛努力埋好的掩饰被戳穿,师清漪脸颊滚烫地低下头,把手电转个角度,照向棺中男人的头部。她早就打算去瞧一瞧男人的脸,于是摸出匕首,刮开封棺衔接,准备开棺。
心里却是羞窘得成了一团浆糊。
洛神贴近她,轻声细语地慢慢说道:“只需要五个字。你偏生从最开始起就兜兜转转的,绕了那么多圈。绕来绕去,多辛苦?”
匕首一声哗啦,师清漪嘴硬地低声咕哝:“我就喜欢绕来绕去。”本来刚才算是她的一个告白,结果很悲惨,因为她拖泥带水的表达,告白在洛神这里,似乎并没有达到预计的效果。
洛神眼角微微挑起,手伸过去,掌心覆盖搭在师清漪的手上,笑说:“可我就喜欢直接的姑娘。”
师清漪:“……”
洛神抬臂,师清漪跟随施力,两个人的手密合地贴在一起,配合默契,水晶棺的棺盖被移去一旁。
洛神戴上手套,正要伸手去解开那男人的面具,师清漪却拦住了她:“等等。”
尸体历来多玄机,开棺后第一个接触尸体的人,可能会遭遇不可预测的麻烦。
师清漪脸一红,用很轻的声音说:“我……我会保护你。”
五个字。
虽然因为羞涩而吞吐,到底还是说了。
洛神仿佛很满意,眼里敛起柔和笑意,动作却凌厉迅速,伸出手,准确地摸到男人耳后的节扣处。
指节轻顶,指尖微动,节扣便松了。
出于条件反射,师清漪紧张得不行,连忙把洛神往回扯。等了片刻,见没有异样,并无什么机关或者毒气之类的东西出现,当下放下心来,弯下腰把男人脸上的面具掀开了。
一张俊美无俦的脸,露了出来,发丝贴在脸颊上。
即便上面隐隐约约浮现裂纹,这男人的长相却并没有打折扣。闭眼时睫毛密而长,眉乌黑,鼻高挺,这男人实在长得过分好看,师清漪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男人,用漂亮或者美来形容他,都丝毫不觉得过分。
“你觉不觉得,他很眼熟?”师清漪沉吟一阵,突然说道。
洛神点头:“四楼的雕像。”
没错,这男人长发如瀑,暗金黑袍,长得真的十分像那些眼睛处镶嵌着迷魂玉石的雕像。音歌心心念念的洞主石雕,说的就是这个男人。
洛神眸光下移,绕过棺盖,瞥到棺体上篆刻的一个字上。
那是个古篆体,繁体的“一”字。
“过来。”洛神突然招呼师清漪往远处走,师清漪跟随她走过去,看见另外一具水晶棺材里的人,不由得愣住。
这个水晶棺里,同样躺着一个戴面具着黑袍的男人。体型,长发,手上的扳指,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一回,棺体上雕刻着的字是:“二”。
师清漪狐疑地掀开男人的面具,一张一模一样的美男子脸孔,再度呈现在她的面前。
师清漪抬起头,和洛神对望,脸上表情有些僵硬:“双胞胎?”
“看下一具。”洛神不答,只是领着她往第三具水晶棺处走。这具水晶棺的棺体上,如预料的那样,刻着一个“三”字。
师清漪毫不犹豫地揭开男人的面具,又是一张相同的脸。
背上开始笼上寒气。
两人心照不宣地走向第四具水晶棺,里面的男人依旧长发乌黑,眉目俊美,手上戴着一个玉扳指。
四胞胎现象是存在的,虽然几率低,但到底还是有可能。不过眼前这种景象,师清漪觉得并不能用这种几胞胎的科学依据来解释,她总觉得太诡异了,诡异到一时之间无法接受。
“我们需要看看第五具棺材。”师清漪表情有些凝重。
另外四具水晶棺在水池的另外一边,两个人绕过去,走到本以为篆刻了“五”字编号的水晶棺处,定睛一看,发现编号变了,又变成了“一”。
好像编号重新开始似的。
手电光渗入水晶棺中,棺中的人也跟随落入眼底。
这回,是一个女人。
师清漪蹙眉望了洛神一眼,洛神眼里掩藏的那片夜色冷寂,仿佛隔着一层冷雾。
棺中女人穿着素色的薄衫,胸前曲线旖旎勾人,腰肢纤软,好似盈盈一握。她的长发也是散落的,丝毫不事雕琢,虽然脸上被鬼面具遮盖,却丝毫也遮掩不了这女人娇美妩媚的曼妙身材。
并且,这身材看上去,似乎很眼熟。
眼熟这个字眼,师清漪本不想用,毕竟用在这里的话,将会带来一种寒心彻骨的恐怖效果。
她的心不可自抑地咚咚直跳,小鼓一般,敲击速度越来越快。
洛神面色沉如冬雪,一言不发地觑着。
师清漪伸出手指,颤抖地摸到那女人面具的节扣处,松开那节扣,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僵冷住了。
手指搭过去,正要挑起那面具的边沿,下定决心去彻底掀开它,看一看这女人真正的面貌,那边水池里却咕噜一声,冒出来一个巨大的气泡。
有什么东西,就要从水里出来了。
这声咕噜的大响动让师清漪脑海里紧绷的弦几乎要断掉,她应声停下手,下一秒,水池里陡然掀起巨浪,冰冷刺骨的水犹如长枪一般激射过来。
洛神搂住师清漪的腰,两人迅速往旁边躲避。
作者有话要说:昂今天也要更新,是不是很惊喜=。=
谢谢大家赞助滴“广告费”,满满的留言正能量,尤其是苹果皮姑娘,噗噗,太感动太惊喜了qaq。
第108章 卷 二
第一百一十三章——我的殿下
溅起的水花极高,往四面八方散开,好似冷雨瓢泼。
因为水雾弥散的关系,师清漪双眼被模糊了,根本就看不清那从水里出来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洛神揽着师清漪的腰身,轻飘飘往后退去。
漫天都是白茫茫的水汽,空气湿度空前升高,于是后退中,师清漪几乎是全程贴住洛神身子,将她的左胸部分遮挡住,以免被池水溅到。
洛神的胸口深度穿刺,又是刚刚缝合不久,伤口绝对不能沾水。这里的水虽然没有味道,是山泉水,但是洁净程度并不能保证,如果伤口打湿了,很有可能会感染发炎。
站定后,又一轮水波溅过来,师清漪下意识抬手挡住。
水花四散之下,师清漪站在外面,几乎被淋了个透湿,溅到洛神身上的水则相应减少了许多。
从水池里暴起水柱,到两人闪身躲避,也不过几秒钟而已。在这种步步惊魂的环境中,所有的变故都来得那样快,那样出乎意料,反应自然要更为迅速,更为凌厉,才能保住性命。
洛神就对这种应变的节奏把握得很精准,很到位,在师清漪做出抬手遮挡动作的刹那,已经拔出了拴在师清漪背上的巨阙。
她发丝上的水滴落下,幽瞳似冰。巨阙挑在身侧,在雪白光芒中,泛出冷冷一道锋。
与此同时,师清漪也终于看清楚那东西具体的长相了。
鳄鱼?
这是师清漪的第一眼印象。
真的很像鳄鱼,不过也只是像了个大概,从体型上来看,它起码是普通鳄鱼的四倍有余。长吻咬合,边沿露出两排钢牙的尖端,上半身已经探出水面,两条粗壮的前腿扒拉在水池边沿,铜铃巨眼鼓在头顶,正动也不动地盯着两个女人。
气氛僵持着。
师清漪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一条巨鳄。
它的体型太大,鳞片犹如小盾牌般粗糙厚实,不由得让人想起远古时期的那些古鳄。鳄鱼这个族群十分古老,在人类还没孕育之前,它就已经在大陆上深深地扎了根,并且千万年过去,都不曾灭绝,反而繁衍生息。
由此可见,它的适应力有多么强大,头脑又该有多么狡猾聪敏。
双方都不是省油的灯,于是各自试探。
对峙了约莫半分钟,很短,却又久得难熬。
师清漪喉头微微滑动,琥珀色双瞳死死盯住那只已经快要按耐不住的怪物。她的手枪早已贴入掌心,藏在背后,并且不着痕迹地上了膛。
咔嚓。
上膛的轻微响动,立即成为了触发的火线。
洛神将巨阙挑着,往上平移,对准巨鳄的眼睛,身体则在那声咔嚓响起时急速往前。
剑锋被她的动作带起猎猎的寒风,裹着水汽,朝巨鳄劈了过去。
巨鳄同时跟随发难,埋在水中的钩状粗鳞尾巴左右扭动,身体便得到了一股巨大的前推力度,它趁势张开巨大的嘴,弹簧般弹出,咬向洛神。
普通鳄鱼在进攻的瞬间所释放的冲击力,完全可以将一头饮水的野牛撕裂,更何况是这样巨大骇人的古鳄。
铁甲包裹的身体犹如坦克,一路咬过来时,简直是摧枯拉朽。
古鳄巨嘴张开,嘴里钢牙利齿密布,洛神迎过去,巨阙猛地一切,斜斜格在两排利齿中间。
趁此机会,师清漪对准那张血盆大口,抬起右臂,果断来了个点射。
子弹打在古鳄的口腔内,伤到了舌部,腥臭浓稠的血瞬间四溢。
可是巨鳄的攻击力道竟丝毫不减,并且完全被激怒了。
洛神双手握住剑柄,纤眉紧蹙地将剑锋往上挑,一点一点,将古鳄的上颌挑高。古鳄的利齿被她禁锢似地卡住,身体无从施力,上面的鳄吻也不能往下咬合,于是便只能使劲朝下压。
洛神往上移剑,古鳄向下压制,双方好像拔河一般,进行着气力的对峙较量。
一边是体型健硕可怖的古鳄,一边是高挑瘦削的女人。更何况,这女人的身体早已被折磨得伤痕累累,虚弱不堪。
如此对比,完全不能用言语来形容。
洛神的长发和衣服已经完全湿润,分不清哪些是池水,哪些是因为伤痛而淌出的冷汗。
她平素那么雅致脱俗,清妩昳丽,外人看了,恐怕觉得连碰她一下都是亵渎的,师清漪更是将她宝贝似地捧在心尖上,舍不得让她难受半点,如今到了这里,却要承受最大程度的伤害。
鬼楼里这些怪物都是无感情的恶魔,心心念念的都是杀戮,只要是活物,便会撕咬,便要虐杀。
又怎会对她怜香惜玉。
师清漪看得浑身发冷,眼睛通红,当即继续对那巨鳄的柔软口腔进行射击。子弹一发接着一发地打过去,几乎发了狂,在古鳄嘴里溅起一个又一个的血泡。
好在她这种发狂失控般的射击,起到辅助作用,给了洛神喘息的机会。
在古鳄因为口腔里的子弹而吃痛,力道减少的时候,洛神瞅准间隙,猛地发力,剑锋终于高高扬起,一挑一折,竟然将那古鳄的上半边巨吻给砍了下来。
师清漪调整方向,子弹转而射进了古鳄爆起的右边眼珠子里。
古鳄的巨嘴卸了一半不说,甚至连眼珠子也废了。
这种局势的扭转令古鳄狂躁不已,它的巨尾一拍,直接和着巨浪拍上了岸。眼睛瞎了一半,视力也受到影响,于是它现在完全是进行着无差别的损毁进攻。
它力气骇人,每一次都像是巨山劈过来,洛神与它缠斗得十分辛苦,握剑的手,被震得发麻。
带着倒钩的尾巴拍在岸上,四下摆动,居然把一具水晶棺给拍得倾倒在地,因为力气实在太大,连这种水晶棺材都被劈裂了半边。
那正是右边篆刻了“一”字的水晶棺。
棺盖早就被师清漪卸下,于是倾倒时分,里面躺着的那个女人的身体也跟随翻滚了出来。
长发湿漉漉地散在地上,面具脱落,脸部侧向,就像一支被折断的百合花,凄凄惨惨地被人丢在了地上。
她脸虽然是侧着的,轮廓却依旧能辨别清楚,眉眼口鼻,是个十足十的美人。
“……是千芊!”师清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喊出声来。
难怪她的身材,会那么熟悉。之前没有揭面具时,呈现在眼底的那种妩媚体态,和千芊实在是太相似了。
可为什么,这是一具尸体。
还是带着尸纹的尸体。
这具尸浑身被水浸泡,一动不动,幽幽地显出一副不安宁的诡异气氛。
洛神将师清漪的叫喊听在耳中,神色倏然冷寂。古鳄攻势不减,反而更加狂暴,巨尾直接往师清漪那边扫去。
“清漪!”洛神喝道。
师清漪心中凛然,顾不上所谓的“千芊”尸身,连忙紧急避开。
洛神提着巨阙,纵身一跃,跳到了古鳄粗犷的背部。
她浑身湿透,白衬衫变得几乎透明,紧紧贴在肌肤上,可以明显看到有血渗出来,速度非常快,已经晕染了一大片。
师清漪替她缝合的线,已经因为这种耗尽气力的动作而松散了。
即便如此,却依旧坚韧如竹,不折不挠地硬撑着。她举起剑,剑尖势如破竹,贴着鳞片的缝隙往下刺。
庖丁解牛一般,巨阙刺入古鳄的身体,几乎淹没了大部分。
古鳄发出刺耳的呼哧声,鲜血淋漓地翻进了池水中,洛神被它带着也落下水,师清漪见状,立刻跟随跳进了池水里。
“快上去!不要泡在水里!”师清漪游过去,她生怕洛神会因此而感染,心里简直恐惧万分。
谁知道这时候,另外一股巨浪被掀起来。
师清漪的心脏几乎就要跳出喉咙口。
池子里,居然有两只这样的古鳄。
波涛汹涌,另外一具古鳄的庞大身体从水池里翻出,蛟龙游水般劈浪而去。巨嘴大张,好似一把布满利齿的巨大钳子,直接朝洛神的背部咬过去。
洛神正在与第一具残了鳄吻和眼睛的古鳄缠斗,无暇顾及,她整个人便暴露在了那片幽幽血口之下。
师清漪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像五感尽失似的,没办法思考,也发不出声音。此时此刻,她只知道去做一件事,那就是踩水朝洛神游过去。
拼掉性命,也要游到那女人的身边。
巨嘴咬下,溅起巨浪,就在落下的那一刹那,师清漪游到了洛神身边,近距离地贴着她,直接徒手抓住了巨鳄往下落的利齿。
那牙齿锋利如剑,师清漪这种做法,完全就相当于徒手去握住剑锋。
而且,还需要承受那庞大身躯下压所带来的冲击力。这一刻,连鬼神估计都会丧胆,她却无所畏惧。
她的手平时明明那么纤细漂亮,被洛神怜爱地握在掌心,贴在脸颊,每一分,每一寸,都是温柔与缠绵。此时此刻,却成为了世间最强大的盾牌,不顾一切地挡过去。
古鳄顺势往下咬合,直接将师清漪的手臂卡在了巨嘴里。
钻心剧痛袭来,师清漪低头闷哼一声,被咬住的那只右手,好在还攥着她的那支枪。
她忍住手臂上的剧痛,果断扣动扳机,在巨鳄嘴里进行射击。
手枪因为泡水而哑火了,前几发打不出,后面几枪突然又可以了,仅剩的几发子弹梭梭地抵进了古鳄喉部。这样的射击,完全可以穿过食道,甚至进入脏腑。
经过刚才那短暂一幕,洛神面上已经完全没了血色。
可是她分.身乏术,那条断了鳄吻,瞎了眼睛的古鳄尚在那边垂死挣扎,她只得咬牙伸手,将埋在第一条古鳄身体里的巨阙猛地拔出。
鲜血四溅,下一秒,剑尖往下,深深地刺入了古鳄的头颅。
因为伤到脑部,那一条古鳄几乎没怎么挣扎,就完全不动了。
但一切并没有结束。
因为伤口的裂开,也因为古楼对她产生的诡异影响,更因为师清漪替她挡的那一下,她再也无法控制,急火攻心,当下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血融进昏暗的水面,很快消失不见。
“快到岸上去!”师清漪背对着她嘶哑大喊,得空的左手往后勉强一推,因为水流的浮力,将洛神推到了不远处的水池边沿。
洛神贴着水池边沿,抬手捂住渗血的唇,一双眼水汽迷蒙,几乎要睁不开了。
断吻巨鳄的尸身翻在一旁,洛神的巨阙插在上面,正因为身体太重而快要往下沉。师清漪忍着剧痛,翻出随身军用短刀,往咬住她的那条巨鳄嘴边奋力一扎,那巨鳄吃痛之下松开了束缚,师清漪这才得以将右臂从鳄嘴里拔了出来。
她浑身湿透,拔出洛神的巨阙,高高挑起。
右手其实快要折断了,鲜血淋漓,衣料都破得差不多,可她还是那样紧紧握着,发着抖,好像已经催眠自己忘记疼痛。
第二条巨鳄血盆大口再度一张,朝她咬过来。
她在那个瞬间,面上居然没有半点波澜,琥珀色的眸子里晃着隐约的光。那抹光明明也如琥珀般柔和,却又掩藏着不可压倒的柔韧。
她说会保护她。
那就一定会做到。
巨鳄欺身过来,水波飞溅,师清漪抬起巨阙,奋力一劈。
印象中,她是第一次使用这种长剑,这种在她眼里,只能作为古董来看待的古剑。她对剑很欣赏,却觉得现代的人总是不可去驾驭的,如今那柄巨阙被她握在手上,仿佛与她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她好像,也和剑十分相衬的模样。
至少驾驭起来,游刃有余。
巨阙的剑锋带着骇人的力度,劈入了古鳄的身体,那么厚重鳞片包裹的身躯,在师清漪的剑下,仿佛弱成了一层油皮而已。
古鳄被巨阙的剑锋横向劈过,脆弱不堪,以分裂作为结束。
在师清漪劈砍的那个瞬间,后背竟隐隐约约勾出了一抹轮廓,那是遨展的羽翼姿态,十六羽翼毫无拘束地绽放开来。
每一片翎羽仿佛都是由晨光编织,透明而华美,隐在飘渺的水汽中,犹如黑夜升起的太阳,照耀整个夜空。
虽然只是那么一瞬间,要是用时间来衡量,大概也只是微不足道的半秒钟。可即便是半秒的一现昙花,那种摄人心魂的震撼,连最美的星辰与之对比,也黯然失色了。
她这神恩眷顾的柔软花朵。
世上,好像再也没有人比她更高贵。
洛神抬起眸,面色苍白地望着师清漪。
脸上的表情是震惊的,心痛的,怅然的,苦涩的,甚至居然又夹杂了那么一点喜悦。
她喜怒向来很少形于色,这一生,从未变换过这么多表情。也只有在师清漪面前,她才会展露内心深处的一面,对于师清漪,她给予的太多,也破例了太多。
时光仿佛静止在这一刻。
那抹翱展的华羽转瞬即逝,没入黑暗之中,师清漪浑然不觉,只是在水中转个身,浮在水中,与洛神对视。
两个人隔着一汪池水。
师清漪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勉强将血肉模糊的右臂藏在背后,轻声安慰洛神:“没……没事了。”
洛神缓缓地朝她靠近,水声哗啦,一言不发。
师清漪说话带着喘,轻声继续:“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许诺给你的每一句话,我都会记得。这是我第一次用剑,好像……好像用得还挺顺手的,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难,我想肯定是你的剑太好了的缘……”
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话语却跟随戛然而止。
洛神贴近她,手臂一捞,已经将她搂在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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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玛,被虐惨了……修了好久都不吐出来,我无力了 ̄へ ̄
第109章 卷 二
第一百一十四章——登顶
两个人浑身湿漉漉的,犹如立在雨中,衣料薄湿,肌肤几乎紧紧相贴。
因为顾及怀中女人的伤势,于是就连这样一个满载着触动与窒息的相拥,洛神也是如此小心翼翼,极尽隐忍。她的怀抱很轻,只是用手将师清漪揽了半边,搂住那纤软的腰身,避开了师清漪受伤的右臂。
师清漪抱着她,发现她竟在瑟瑟发抖。
被洛神唇瓣贴住的脖颈处有水滑下,那是自发丝上滴落的水珠,冰冷之中,似乎掺杂了几丝异样的温热。
师清漪突然感觉既心疼,又恐慌。这种疼,较之刚才她右臂所承受的伤痛,要难忍得多。
“洛……神?”师清漪呢喃。
呢喃的同时,她的右手因为短暂松弛而锐意地刺痛起来,巨阙便再也握不住,直接跌入了池水中。
洛神没回应师清漪,而是眼明手快地将巨阙捞起,松开怀抱,带着师清漪往池子边沿游去。
师清漪浑身气力似乎都卸去了,疲软不堪,任由她带着自己上岸。
岸上积着深深浅浅的水渍,防水手电筒静静地躺在一片水洼中,白光冷寂幽然。洛神弯腰,将手电捡拾起来,弯腰的瞬间,下嘴唇被她咬住,咬出一条很浅的痕迹。
她将师清漪带到了距离水池很远的地方,那里积水少,坏境比较干爽,人的感觉相对也会好一点。
小心翼翼地将师清漪背上的背包取下来,洛神打开背包,把里面的旅行压缩袋,以及急救箱翻找了出来。她现在表情已经恢复以往的平静,动作也是利落非常,即便拿取东西的时候,指尖仍旧微微发颤。
伪装得那么好,好到几乎要让人忘记她的累累伤痕,甚至忘记她嘴角曾经殷红的血。
师清漪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幸好压缩袋是防水的,别说是水,就连空气都根本透不进去,里面携带的干净衣服才幸免于难。急救箱则没有那么幸运,水从缝隙里渗进去,里面的东西差不多都打湿了,只剩下一部分套有外包装的医用品还能用。
洛神站起来,道:“短刀给我。”
师清漪勉强把军用短刀递给她。
“来,衣服脱掉。”洛神低语着,将短刀从刀鞘里拔了出来。
师清漪本来痛得直吸冷气,听到洛神这么说,脸上突然红了。
她知道洛神下一步要做什么,只能略显僵硬地站着,眸光落在短刀上,点头说:“嗯。”
“刀很锋利,不要动。”洛神嘱咐,手里的短刀则开始沿着师清漪软衫的肩膀部分切割。这种短刀几乎削铁如泥,柔软的衣料在刀锋的剪裁之下,很快便毫无阻碍地分离了。
师清漪整条右臂血肉模糊,甚至有衣料黏在伤口处,根本就不能通过正常的方法脱掉衣服,于是上衣只得采取裁衣法褪去。
素色软衫支离破碎,下面晶莹的雪肌便欲遮欲掩地现出来,一片湿润的水泽覆盖其上,好像隐约缀了细细的珍珠美色。
师清漪越来越觉得尴尬。她一想到洛神正在用刀裁切自己身上的衣服,心里就不大对劲。
等到上衣尽数褪掉了,她肩膀微微一缩,简直不知道身子该怎么摆才是正常的。怎么都觉得不自在,只能下意识抬起完好的左臂,遮在胸前。
刚遮着,洛神却已经抬手,解了她内衣的搭扣,拿干毛巾擦拭她湿润的上半身。
师清漪:“……”
内衣和破破烂烂的软衫被洛神扔在一旁,洛神又从压缩袋里取出师清漪的一件掐腰衬衫出来,卷起右边衣袖后,一点一点小心套在师清漪身上,再帮她扣好扣子。
她的每个动作都是那么轻柔,却又利索,毫不拖泥带水。
师清漪怔怔地望着她低垂的眉眼,乖巧绵羊般任由她摆弄,连右臂的刺痛,都顾不上了。
她为什么会这么好呢。
师清漪看着她,心想,这么好的女人,世上怎么会有,镜花水月一样,又怎么会属于她。迷惘了那么一瞬间,却又酸涩甜蜜地庆幸起来,她的确就在身边,而且,真的是属于她的女人。
刚才以身饲鳄的那个刹那,她虽然知道自己很可能会死掉,却觉得是无比值当的,至少洛神可以活下来。现在回想起来,她突然又感觉到胆怯与后怕,如果她真的因此而死了,那这个女人,就再也不会是她的了。
如果失去生命,又有什么资格去拥有她。只有自己顽强地活下去,最大限度地保护她,同时保护自己,才是最好的结局。
想到这层时,洛神已经开始对师清漪的右臂进行碘酒消毒。棉签和绷带还留有未曾拆包的,里面没有碰水,可以使用,沾上碘酒的棉签细细涂抹在师清漪的右臂上,每涂一下,师清漪的手臂都无意识似地颤抖一次。
即便这样,师清漪还是自我暗示,自我催眠,苦苦忍着。
一定要坚强,绝对不能有半点的示弱。她脑海里所期盼的那个最好的结局,驱使她如此忍耐。
鳄鱼的咬合力,在自然界里几乎可以位列首位。师清漪的右臂现在完全是断掉的状态,更别提上面被咬穿的个个血洞,随着洛神手里的棉签一根一根被废弃,她那所谓平静的脸色便再也绷不住了,长睫毛颤动,眼角泛起一片红色。
等师清漪注意的时候,洛神的手指,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师清漪勉强笑道:“我一点都……不疼。真的,你知道这种时候都是没有知觉的,和麻醉了没什么两样,你只管消毒就好。”
洛神轻轻吐出一口气,不说话,专心替她缠绷带,做包扎。
好不容易收拾妥当,洛神这才说:“裤子。”
师清漪虽然上面换了衬衫,下半身还是湿的,她靴子往后挪动一步,表情有些讪讪的:“裤子……裤子你就不用再拿刀割了。”
“不割。脱。”洛神神色微妙起来。
师清漪:“……”
洛神贴近师清漪,低头去解她的皮带。虽然不久前才肌肤相亲,亲密缠绵过一次,可洛神替她解皮带脱裤子的动作还是让师清漪感到羞窘万分,只可惜她右臂又不能动,只能乖乖站好,洛神让她怎么配合,她就怎么配合。
干净的内外下装换好,身体终于变得清爽起来,至少阴冷的感觉褪去不少。师清漪盯着洛神左胸那片晕染开的红色,紧张地说:“现在让我看看你的伤口,线肯定松动了。”
“没有松。”眼见师清漪重新换了身干净打扮,不再那么狼狈,洛神面色似乎也缓和了一点,说:“只是稍微裂开点口子,不碍事,已经开始凝固了。”
“你让我看看。”师清漪执拗起来:“泡了水,我怕它发炎。”
“我口服了一点抗生素,不会发炎。”洛神转过身去,道:“我换身衣服,等下我们就离开这里。”
她说着,已经褪掉身上几乎透明的白衬衫,双肩莹润,柳腰盈盈,一把湿润的长发垂在肩侧。明明是性感勾人到极致的完美胴体,此刻的背影却给人一种不忍去看的纤弱,以前不看,恐怕是怕亵渎她的白莲清雅,如今,却是没有勇气。
左肩下侧则是一个被穿透的伤口,边沿蚁线缝合,甚至边缘都因为泡水而泛起苍白。
师清漪看得怔住。
好像是因为这女人过分美丽,上天觉得对她恩泽过深了,这才给予她这伤痛缺陷。
洛神开始给自己扣扣子,师清漪走过去,用尚且完好的左手从后面环住她的腰。她很懊恼自己的右手断掉,此时此刻,不能双手牢牢地将洛神搂在怀里。
师清漪沉默着,轻轻贴住女人的脖颈亲吻。
洛神手指缓缓扣好最后一粒扣子,突然说:“怕不怕?”
师清漪埋在洛神颈窝,摇了摇头。
可是,紧接着,又点了点头。
洛神背对着,师清漪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辨别出她的呼吸起了变化,轻而缓,像是羽毛,却又沉沉的,好似坠了巨山般沉重。
她却再没说什么,换好衣裤,将之前换下的那一堆湿衣服,连同几乎快要干瘪的背包丢在地上。这些东西打湿了,再无用处,吸水之后反而是额外的负担,只能丢弃。
“五点半了,外头估计已快天亮。”洛神抬手看了看表,说:“你在这里等我,我检查一下,很快就回来。”
师清漪点头。
她知道洛神去做什么,洛神是要去检查那具所谓的“千芊”尸体,还有其他三具棺材里的真相。
其实她们早就猜到,只是缺一个眼见为实。
过了一会,洛神返回来,脸上几乎没什么波澜,对师清漪说:“那头靠墙的地方有上去的踏脚点,我检查了,有安全的暗门机关,我们可以通过那扇暗门去到上层。”
师清漪有些紧张地说:“棺材那里呢?”
洛神瞥了她一眼,薄唇动了动:“四个千芊。”
“为什么会这样?”师清漪喃喃自语。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身边活生生存在的人还有四个相同体,并且居然都是带尸纹的尸体。
如果加上千芊,那就是五胞胎。
可是,真的会是五胞胎吗?
洛神道:“找到千芊问一问,便晓得了。”她让师清漪拿好巨阙,转过身,对她续道:“上来。”
师清漪看见她这个动作,顿时气急道:“你有伤口,怎么能背我的。我一只手也可以爬上去。”
“我刚才不是问过你,怕不怕?”洛神略微侧头,湿润的发贴着耳际垂下来:“可我自己,没有回答。”
师清漪不知道她突然这么说,又是为什么。
“我也怕。”洛神轻声道:“我当时怕,我将再也无能为力去保护你。现在,给我一个摆脱这种惧怕的机会,至少可以证明,我还能照顾你。”
师清漪嘴里涌起苦涩,靠近她,抬起左手揽住她的脖颈。
“抓稳。”洛神背起她,紧走几步,轻盈起跃,沿着那墙角处的踏脚一路往上。师清漪贴着她的背,无限贴近地感受到她的心跳,跃动有力,像一支永远的清歌。
这样攀到了顶部,抬手就能摸到湿润的天顶,天顶处镶嵌着一个圆形板,好像井盖子,下面扣了两条卯条,两端紧紧卡住。
洛神抓住一个攀援点,在高空中稳好身形,师清漪则按照洛神的提示触动机关,很快,卡住卯条的两端松开,师清漪抬起左手,扯开卯条往下扔。
卯条高空坠地,发出空洞声响。
师清漪顶开那块圆形青铜板一条缝,发现就有光亮投下来,十分刺眼,她忙把青铜板拨开一半,探出头去,这才发现上面灯火辉煌,一片大亮。
这种光亮陡然充斥了她的双眼,她还未看清上面的情况,一颗子弹却突然嗖地射过来,打在那洞口边沿,火星四溅。
再偏上那么几分,师清漪差点就被那颗子弹打穿脑袋,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下面的洛神抬手将她推上去,同时自己跟随翻了出来,抱着师清漪往旁边暂避,整个动作迅速,一气呵成。
这个地方简直可以用金碧辉煌来形容,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进了宝相庄严的佛塔圣殿。
而在那金碧辉煌的背景下,雨霖婞正站在远处,惊愕地望着从洞口爬出来的两个女人,手里举着的枪还在冒烟,表情要多复杂有多复杂。
场面冷了几秒,她突然汗涔涔地大声道:“师师,她表姐,怎么是你们!你们出来也不知道敲门的!”
此时此刻,师清漪真想吐出一口血。
淹死她。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是得更新……qaq第二卷差不多也接近尾声了,累了那么久,应该好好休养生息,发展和交流感情了【误
看到这里,大家也该明白现代篇篇幅依旧是大长篇,目前还只是展露冰山一角,等待慢慢推进。我对这文感情深厚,就算是简单地写几章她们的日常都觉得很幸福很欣慰了qaq
我感觉洛神和师师作为女主角实在是辛苦=。=第二卷拍完后,她们得额外补贴糖葫芦和牛奶糖【揍
第110章 卷 二
第一百一十五章——大混乱
“大小姐,你……你跟我们有仇啊?”
师清漪实在气得不行,左手撑地,勉强挣扎着站起来,洛神在旁边扶衬了她一把,顺便将巨阙提在了手中,表情竟是严阵以待。
她眸子冷锐似冰,早已发觉这一层气氛不对。
不仅气氛不对,而且她的身体突然好像虚弱到了一种极致的状态,仿佛瞬间被一股力量掏空,如果不是硬扛着,她恐怕要站立不住,握住剑柄的手也是无意识地发着颤。
沿着鬼楼往上攀爬,只有在这一层,所遭受的侵蚀才最为难受。
这时,不远处响起了连续的射击声,哒哒哒哒,枪声在偌大的金殿里显得格外刺耳。
雨霖婞一时之间也顾不上和师清漪说话了,而是一边往金殿的西北角跑,一边大声喝道:“都盯紧点!给我狠狠地打,不能让它们上来!”
师清漪脸色顿变。
雨霖婞绝对不会冒冒失失胡乱开枪的,除非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她刚才往青铜板这里射击,肯定是判定青铜板下面会有什么危险,所以才选择先下手为强。
究竟有什么东西在往上爬?
此刻的危机令师清漪无暇再去思考这些,直接迈开脚步朝雨霖婞那边跑。
她只有一只左手能动,跑动起来平衡能力大大降低了,有些跌跌撞撞的,洛神连忙伸手揽过她,带着她一路轻踏向前。
脚下地面是由一块块方正的石板铺就而成,每一块都是碧青的颜色,看起来很像是青玉石,并且每一块石板上,都精细地雕琢了盘蛇的花纹。
师清漪第一个看见的,是叶臻。
这男人居然是坐在地上的,右腿伸长,左腿则以一种格外扭曲的姿势盘着,手里端着冲锋枪,对准前面一通疯狂扫射,几乎杀红了眼:“来啊!有种来咬老子我啊!老子不发威,你们当我就是个棒槌!”
距离叶臻不远处的地方,则站着雨霖婞和苏亦,两个人也同样在拿着手枪进行射击。三个人射击的焦点是一个洞口,和洛神师清漪刚才爬出的那个洞口一模一样,也是机关洞口,青铜板正被掀在一旁,上面几乎溅满了红色的液体。
那些红色液体,正是洞口冒出的那堆东西身上溅出的血。
那东西浑身漆黑,简直不好怎么去描述它的模样。只能看见无数黑乎乎的类似触手的东西张牙舞爪,四散开来,每一条大概都有成年男人的手臂粗细,隐约可以看见泛着冷光的细小鳞片。
鳞片的存在,令这群东西像极了一群小蛇。
可如果说它们是蛇,它们又没有眼睛和嘴巴,更加没有蛇牙存在了,器官分化十分模糊。而且它们分明就是一个整体,纠缠在一起,只能集体行动,于是就和深海里的大章鱼类似了。
此时此刻,那些小蛇正拼了命地想往外面挤,却又被子弹流打到,变得抽搐起来。有些甚至直接被子弹打断了,爆出猩红的血液,可是打断一条,又有几条前仆后继地往上窜,根本无法杜绝,场面看起来既惨烈又诡异。
“还有没有多余的枪!”师清漪大喊。
雨霖婞背对着师清漪,一面保持射击状态,一面将背上的背包褪掉,扔过来大声说:“里面有把小型冲锋,是宁凝他们带来的装备!之前和宁凝一起过来的那些人,已经彻底在下面死绝了!”
叶臻射出一梭子子弹,扯着嗓子叫:“雨小姐,话可不能这么说啊!什么叫彻底死绝了,老子我还没死呢!”
雨霖婞早就被那蛇群折腾得心头火起,怒道:“你就快了!”
叶臻回她:“我就只是断了条腿,雨小姐你这么咒我不够意思呀!好歹咱们还是统一战线的!”
两个人在那边迎敌边对吼,乱糟糟地简直成了一锅粥。
洛神帮师清漪将背包打开,把冲锋枪递给她。那冲锋枪竟然还没有上弹夹,估计是之前宁凝他们用完之后来不及换上新的,师清漪只能让洛神帮忙托住,左手摸出背包里的配套弹夹,在洛神的配合下,将弹夹换了上去。
洛神冷静地稳住枪,望着师清漪单手换弹夹的动作,眸中若有所思。
师清漪心里咚咚直跳,抬眸与洛神对视,看到洛神眼里盯枪的神情,大概也猜到了什么。
她左手端起枪,对洛神低声嘱咐:“你等下不要靠过去,就站在我身边。很危险,有我们远程射击就可以了。”
她真的很怕洛神会又一次冲到最前,每次这女人身先士卒,承受最主要的伤害时,她都心痛得不行。可是那种情况,能者多劳,似乎又不得不如此,于是她便更加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师清漪目光灼灼的,语气却又带了些祈求意味:“你听我的话。”
这一次,她只是希望女人能好好待在她身边,哪里也不要去。
洛神没言语,却罕见地轻轻点了下头,答应了她。
洞口战况越来越激烈,加上有了师清漪这份火力的参与,局势似乎正在慢慢往好的方向扭转。因为火力太猛,那群小蛇渐渐被打散了,原先断了肢体还能获得补充,现在蛇群的数量越来越少,好像整个章鱼状的整体都缩小了几圈。
师清漪心道有戏,想要加强火力,奈何她是单手射击,冲锋枪虽然是轻型的,但要单手控制好也十分吃力,于是只得作罢。
“靠!”叶臻突然骂了一句脏话,手里的枪支子弹已经用完了。
他坐在地上对洛神喊道:“洛小姐,把背包扔过来!”
洛神将地上雨霖婞的背包丢过去,叶臻接了,开始填充新一轮的子弹。而他这边刚熄火,雨霖婞的手枪子弹也随之告罄,于是就只剩下师清漪一个人在那射击。
“停。”洛神突然开口。
师清漪心一沉,顿时停了手,顺着洛神的指示去看,居然发现那蛇群的中央突然冒出一个黑红色的圆东西。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个人的脑顶,慢慢地,那脑袋一点点露出,半边脸部沉沉浮浮,好像正在被蛇群吐出来似的。
居然是陈旭东。
男人的短发被血浸润,脸上也是模糊的一片血,双眼紧闭,根本看不清他究竟是死还是活。
虽然这种情况下,他肯定是凶多吉少了,可倘若他还活着,那刚才师清漪只要还晚上那么一秒停手,陈旭东的脑袋就会遭受祸及,被冲锋枪扫成筛子。
师清漪心中后怕不已,扣着枪,再也不敢乱动。
雨霖婞重新填充好子弹,注意到了,顿时也懵住了,说道:“他这是活着,还是……”
叶臻朝掌心啐了一口唾沫,重新端好枪:“那还用说,这种情况肯定是没戏了。”
“都不要开枪。”洛神冷冷叮嘱一句,提着巨阙踏步向前。
师清漪想要阻止她过去,却发现为时已晚,于是只能抬起冲锋枪随在后面。洛神迅速跑到洞口附近,那群蛇虽然气焰差不多尽了,可感觉到生人靠近,顿时兴奋起来似的,张牙舞爪得更加厉害。
洛神眸光如水,面对蜂拥而至的蛇体,巨阙准确地劈砍,剑锋过处,那些小蛇一条接着一条地断掉,落在地面上。
趁此机会,洛神迅速伸手,攥住了陈旭东的衣领,拖死狗一般地将他拽了出来,迅速往旁边退。洛神的手指摸到陈旭东的颈动脉处,发现那里还有微弱的搏动,尚留了一口气。
“继续。”洛神提着陈旭东回来,道。
师清漪暂时松一口气,连同雨霖婞和叶臻三人集中火力猛扫,没一会,那群缠在一起的蛇就被子弹拆得七零八落,直接从洞口滚了下去。
雨霖婞见状,立刻跑到洞旁,搬起青铜板,将洞口盖了起来。
不过这还不算完,远处角落里还有枪击声在回响,声声震撼人的神经。另外一个洞口,风笙和宁凝还在奋力抵抗,洞口同样盘着一群黑乎乎的蛇整体。
除了断腿的叶臻以及昏迷的陈旭东外,西北角这边洞口的其他人员迅速往东边转移。
东边洞口这边的状况并不乐观,蛇群数量过多,风笙和宁凝两个人几乎要顶不住,眼看着那群蛇就要脱离洞口束缚,进到这金殿里来,师清漪抬枪,对着边沿蹿出的蛇体就是一记扫射。
她趁机又环顾了下人数,面色突然变了,对旁边的雨霖婞道:“音歌呢?”
雨霖婞脸色同样不好看,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回答。
师清漪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顿了顿,咬牙道:“她……她还只是个孩子。”
“是我不好,没保护好她。”雨霖婞倒是没说什么借口,直接承认了自己的失职。虽然音歌与她非亲非故,可之前师清漪让她带音歌走的时候,就已经将其当做一份责任,现在责任没尽到,雨霖婞几乎感觉没脸见师清漪了。
两人正说着,洞口的蛇群突然集体抽搐一下,好像是被下面什么东西咬住,往下拉。
蛇群不甘被拉扯,兀自在那抵抗,可是下面撕扯的力道实在过大,放佛是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撕咬,这群小蛇挣扎了几分钟,终于支持不住,放弃对洞口边缘的抓取,直接往下栽去。
下面传来隐约的奇怪声响,有吱吱的被撕裂的诡异声,甚至还有野兽的低吼。
洛神侧耳静听,听了片刻,面上稍缓,一个人走到洞口,打着手电往下窥看。师清漪也听出那低吼是谁发出的,快步走到洛神身边。
很快,一个脑袋从洞口冒了出来,少女面上惊魂甫定。
音歌长发散乱,睫毛上挂着亮晶晶的泪珠,嗫嚅地对着师清漪道:“它们……它们好凶啊,要吃掉我。”
师清漪一颗心终于放下来,勉强笑着安慰道:“别怕,它们被月瞳打跑了,现在你没事了。”
音歌探出半边身体,洛神伸手拖住她的肋下,将她从洞里抱了出来,雨霖婞从旁伸手,把音歌带去旁边安慰。
师清漪则单膝跪地,接着往下看,发现洞口下面还攀着一个苗服女人。千芊正吃力地踩在下方的踏脚处,瑟瑟发抖,刚才音歌就是被她给带着举上来的。
看见下面女人那张脸,师清漪顿时想起那几具和千芊一模一样的女尸,背心莫名发凉,神色也变得微妙起来。
心里有一堆问题要问她。
可是现在见到了,又感觉诡异到根本问不出口。
洛神望下来,朝千芊伸出手。
千芊犹豫了几秒,抬手上去,洛神一手攥住她,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身子,将她拉扯了上来。
接触的时候,两个人的手其实都在轻微地抖动,仿佛同类,颇有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而这一点,也就只有她们两人心知肚明,旁边的人根本看不出来。
千芊坐在地上,低低喘息地望向洛神,洛神耳际的几缕发丝被冷汗沁湿,眸子里却是清亮的,仿佛一泓幽泉,波澜不惊地与她对视。
师清漪也在旁边觑着,心里斟酌着问话,又考虑到千芊此刻模样狼狈,便暂时没有问出口。
雨霖婞给音歌喂完水,发现周围突然之间变得安静起来,不由得蹙起眉。
宁凝冷僻惯了,一个人冷眼看着,叶臻那个闹腾的家伙也不在,其他人则都不说话,于是气氛瞬间静到一种诡异的地步。
雨霖婞靠过来,听见洞底下还有声音在响动,心中觉得不妙,便搬起青铜板,准备盖住洞口,以绝后患,而盖住之前,她还特地探头往洞口检查似地瞥了一眼。
洛神突然道:“劝你莫看。”
这提醒晚了。
一只白乎乎的东西瞬间火箭似地窜上来,直接往雨霖婞脸上扑,雨霖婞花容失色,本着一切以脸为中心的思想觉悟,后退着往后倒。
倒仰躺向地面,那白色东西圆滚滚的,直接就馒头似地滚进了她怀里。
雨霖婞的惨叫,顿时响彻金殿。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在微博上掉了节操,于是我现在写到了凌晨两点……
几个小时之前等更新的妹纸们是不是等得伤心绝望心痛得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呢【住口你够了
放心,君倒(?)是不会抛弃你们的,我还是更新了 ̄へ ̄【躺倒
第111章 卷 二
第一百一十六章——蛊解
雨霖婞大叫的同时,伸手攥住怀里毛茸滚圆的那一团,手忙脚乱地朝外拨。她推开得那么拼命,原本妩媚勾人的桃花眼里则掩藏着莫大的恐惧,盈盈晃起了水光。
“走开,走开,给我走开啊!”色泽明媚的唇颤抖着,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
对她来说,此刻扑进怀里的并不是一只模样可爱的猫。
而是噬人血肉的恶鬼。
这个异常的表现让师清漪和洛神同时怔住。相处这么久,她们两早就知道雨霖婞患有恐猫症,可是以前雨霖婞虽然怕月瞳,却顶多是表现为口舌不利索,身体僵硬不敢动,从来没有过这么激烈的反应。
雨霖婞躺在地上,将月瞳往外推,月瞳本来是满心欢喜地扑过来,似乎也料不到雨霖婞会这么绝望地对待它,一时之间懵了,正扒拉着爪子喵喵直叫唤。
洛神连忙走过去,双手顺势兜住月瞳,把这圆东西抱离了雨霖婞的身边。
考虑到雨霖婞的情绪,她特地将月瞳放到距离很远的地方,蹲下来,低声嘱咐:“待在这,莫要过去。”
月瞳趴成毛团形状,抬起漂亮的双眸望着她:“喵?”
“你吓到她了。”洛神疲惫地揉了揉它的脑袋。
等洛神走回去时,师清漪已经陪着雨霖婞坐下了,两个人挨在一起,师清漪一边慢慢拍着雨霖婞的肩背,一边轻声说:“你怎么了?”
雨霖婞惊魂甫定,喘着气不说话。
风笙翻找背包,拿出最后一瓶未开瓶的矿泉水递给雨霖婞,雨霖婞喝了几口,脸色才终于缓和了几分。
师清漪斟酌着说:“月瞳没有恶意,它只是看见你高兴,扑过来想和你玩而已。”
雨霖婞静了片刻,终于道:“……我都知道。对不起,刚才吓到你们了。”
她的眸子垂下去,头也跟随往下低,露出雪白的一段颈子。明明是明媚的美色,看起来却突然勾兑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凄凉气息。
“你跟我们说对不起做什么?”师清漪才真是感到抱歉:“月瞳它太顽皮了,下次我会好好叫它注意,这次它的确玩得有些过火。”
头疼似地将额前的柔软发丝往后捋了把,雨霖婞叹息地道:“师师,其实我都知道的,月瞳它很好,还救了我的命,我很感激它,而世界上……世界上的大多数猫,它们也都很安全,可我……我就是忍不住。我忍不住会害怕……我觉得它们会吃掉我,刚才月瞳扑到我的心口处,我心里怕得不行,总觉得它会突然破开我的胸膛,从心脏开始,一口一口,慢慢地吃掉我。”
她语气略显哆嗦,似乎在说一个分外诡异的恐怖故事。
洛神在旁静听,微蹙起眉,打量她。
“怎么会。你不要自己吓自己。”师清漪听了雨霖婞的话,心里也是十分惊讶,她第一次听到有人怕猫的理由,居然是担心猫会吃掉自己。
作为宠物,猫是那么可爱,又怎么会吃人呢。
“的确是自己吓自己,可我就是忍不住。”雨霖婞抬起头,突然勉强地笑了笑:“我觉得自己得了病,也去找心理医生看过,他们都没能治好我。”
师清漪侧过脸,对风笙道:“风先生,你家小姐以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被猫吓过?”
风笙犹豫了会,点头道:“嗯。很久以前,小姐她……”
雨霖婞目光冰冷地瞥过来。
风笙看到雨霖婞的目光,唯唯诺诺地低了头,声音跟随压低:“小姐她以前……被猫抓过,所以她很讨厌猫。”
洛神也淡淡地觑着风笙:“只是被猫抓过么?”
“是。”风笙面不改色地道。
洛神不说话了,目光环顾,大概是开始观察周遭环境。
师清漪心里虽然同样有疑虑,但看到雨霖婞的脸色,也就不好多问,再加上现在时间不多了,事情必须速战速决,于是她开始直入主题地问询起情况来:“你们刚才在下面,遇到了什么?那两群东西又是怎么回事,跟我详细说一下。”
之前与猫有关的话题如同一页纸,被翻了过去,很快被忽略,雨霖婞神色也恢复正常,道:“我要是知道那两群东西是怎么回事就好了。之前我们不是爬进了高处的暗道里吗,叶臻宁凝和陈旭东最早上去,好在叶臻那小子还有点良心,知道打了灯在洞口指示我,我就带着音歌爬到他们所在的暗道,正想等你们上来,谁知道宁凝那女人直接就把暗道门给按了下来。”
说到这,雨霖婞眼里明显不悦,宁凝却只是在旁边轻轻哼了声。
宁凝这也算是保命之举,毕竟那种情况如果不关闭暗道入口,很可能就会被当时的巨蛇袭击到,后果不堪设想。在这一点上,师清漪倒也没怎么在意,只是雨霖婞为人仗义,对朋友又好,便很是看不起宁凝这种贪生怕死自保的行径。
师清漪示意雨霖婞接着说。
雨霖婞道:“那门又卡住了,再也打不开,我没办法,只能跟着队伍朝里爬。谁知道暗道纵横复杂,里面机关众多,我防得了这处,却又顾不了那处。通道也越来越难行,后面呈现往上的陡坡状,最后甚至变成了竖井形的烟囱通道,我们硬生生把自己逼成了蜘蛛侠,这才爬到一个方形墓室里。”
师清漪眸光微微晃动:“然后你们在那个方形墓室里,看见了水晶棺?”
“啧,你想得倒是挺美。”雨霖婞咂舌:“我倒宁愿碰上棺材里的粽子,也好过那群怪物。当时我们上去时,就见地上血迹斑斑,跟进了屠宰场似的,枪支散落,还有好几具吃剩下的男人尸体,哎呀那头啊,那手啊,那脚啊……”
“打住。”师清漪脑补了一下,感觉胃里极度不舒服,翻江倒海地闹腾:“拜托你不要说得这么详细好吗?照顾一下人民群众的耳朵,谢谢。”
“不是你要我详细告诉你的?”雨霖婞桃花眼斜过来:“总之宁凝带来的那堆男人都死光了,我们挑拣了下地上的装备,正准备找出口,结果那堆凑在一起的蛇整体就出现了。看见地上残骸,我们也知道这群东西不好惹,连忙又往另外的通道躲避。”
之后的事情不用多说,师清漪也猜到了个差不离。无非是雨霖婞他们与那堆蛇交战,暗道又复杂,混乱中音歌与大部队走散,剩下的人机缘巧合下爬上金殿躲避,这才有了刚才的那一幕。
洛神静静听着,在脑海里模拟了一下他们的路线场景,又翻开雨霖婞的背包,从里面拿出笔和笔记本,开始在纸张上画图。
她笔下动作,竖着勾出一条直线,道:“霖婞,刚才你们曾经有过两次爬高。一次是爬那烟囱通道,还有一次,便是爬入这金殿。假若此线是巨蛇所在的第六层墙壁,那你们攀爬的通道位置,具体是哪里,墙壁偏下对么?”
“嗯,偏下,大概在这个位置。”雨霖婞拿手指了指,示意:“那时候情况太紧急,叶臻他们选择的是距离地面最近的那个洞。”
洛神点头。
雨霖婞他们进入的是第一个洞,可师清漪和洛神两人选择的洞口位置,却要远远高于雨霖婞所在队伍,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两支队伍之间的水平位置就相差很远。而师清漪在进入洞口之前,曾经在洞口旁边看见另外一条通道的手电光熄灭,唯一的解释,就是那手电光是千芊发出的。
洛神看着笔记本,说:“方才你们最先进入的,是第七层,之后通过烟囱通道,这才进入第八层,瞧见蛇群。而我与清漪,则是一开始便进入了第八层。”
她瞥了旁边休息的千芊一眼,道:“当然,千小姐亦是。”
雨霖婞环顾了下金殿,面上既忧又喜:“难怪这里突然变得不一样了,原来已经到了最顶层。”
喜的是,蛊解存在于顶楼;忧的是,不知道这顶楼又有什么难对付的东西。毕竟是最高层,按照修塔的一般套路,最贵重的东西都是存放在最高层,比如佛骨舍利,而倘若有如此贵重的宝物存在,周边的守护措施必然十分到位。
洛神重新翻了页纸过去,边勾草线边说:“一层,天蛹蝠,星宿青龙。二层,蛊缸,陆吾,白虎。三层,因避讳而空置。四层,迷魂眼,朱雀。五层,双面猴,凌血种植,三角挂件,玄武。六层,巨蛇,祭祀壁画。七层,纵横通道。八层,蛇群,水晶棺。九层,金殿。”
听到洛神最后列出的关系要点,雨霖婞说:“水晶棺?”
“你们从第七层到第八层的过程中,真的就没有看见什么水晶棺?”师清漪问。
雨霖婞奇怪了:“没有。师师,你怎么老问这个什么水晶棺?别说水晶棺,就是普通的一只棺材都没看见。这两层主要就是相互交错的通道和小室衔接,地方又大得离谱,反正我是没见。你们看见了?水晶棺里有些什么蹊跷?”
师清漪望着千芊,千芊反而盯着她微笑。
师清漪开口,同时特地观察她的脸色:“也没什么蹊跷,就是里面躺着几对男女,长得可真像一家人,大概是兄弟姐妹吧。”
兄弟姐妹本就长得相似,于是在场其他人也就没有深入去想师清漪所谓的“真像”,具体是像到什么程度,只有千芊面色微妙地变了。
可她隐藏得很好,眸中异样神色一晃而过,很快恢复如初。
师清漪把千芊的细微变化看在眼里,心中也有了个底。雨霖婞站起来,打算开始检查金殿的具体情况,这时远处叶臻大着嗓门喊起来:“喂!我说你们都不管我了啊!我腿断了,你们也不知道来扶我一把的?”
雨霖婞被叶臻吵得耳朵疼,使了个眼色,让风笙和苏亦过去,风笙扶着叶臻,苏亦将昏迷不醒的陈旭东往回拖。
洛神则搀着师清漪,一步一步,在金殿里细看。
顶层金殿修得当真是富丽堂皇,贵气逼人,每一寸地方仿佛都鎏了层流转的金黄。这种大面积堆积的颜色却不俗气,没有铜臭味,反而显得无比的庄严宝相。
墙壁是一块块巨大的金色板块衔接而成,敲了敲,倒不是什么实金,而是类似铁板的材质外刷了一层金漆。隔段距离便立了短柱,每个柱顶都盘了黑蛇,黑色嘴里衔着明火,正熠熠地燃烧着。
蛇身很长,从柱顶蜿蜒到底部,尾巴还盘了几圈,师清漪知道这种黑蛇中央是中空的,里面灌满了油脂,光明永远烧取不尽。
随着金殿走了个差不多,除了火柱,暂时还没什么吸引眼球的东西出现。这顶层是雨霖婞最后的机会,眼见一无所获,雨霖婞面上的神色也越来越绷不住。
洛神本来是扶着断手的师清漪,结果她忽然踉跄了下。
师清漪连忙用左手兜住她的腰,紧张道:“怎么了?”
洛神额头上的汗迹十分明显:“伤口疼。”她指尖发颤,却还是不忘打量四周:“看看,这附近定有什么东西存在。”
有什么东西,正在影响她。
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就好像靠近一个辐射源,距离辐射源越近,受到的伤害便越大。
师清漪搀着她,示意雨霖婞他们加大搜寻力度,结果过了一会,叶臻突然叫道:“不好,有粽子!”
“哪里?”雨霖婞把枪端起。
“那条蛇后面。”叶臻轻轻努了努嘴:“好家伙,大棺材。”
师清漪循着叶臻的指示看过去,看见对面那个火柱后面果然露出隐约的棺材一角,沉沉的深黑色,而且那具棺材,居然还没有盖上棺盖。
有武器的都抄起了武器,队伍缓缓靠近,屏息静气,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叶臻一瘸一拐地往旁边挪,又挑起右眼,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后,突然就懵了:“我的娘,这棺材里不是种着韭菜吗,难道粽子爷爷也喜欢玩开心农场的?”
“什么韭菜,别跟我又在这满嘴跑火车。”师清漪侧过身,往柱子后那具棺材觑去,也愣住了。
那东西,好像……真有那么一点像韭菜。
棺材里一片碧油油的,已经冒出头来,就好像齐刷刷地种了一棺材的韭菜,当然,你说它是种了一棺材大蒜也未尝不可。
总之里面这种东西很倾向于一种植物,青绿色,师清漪和洛神两个人走到那棺材旁边,近距离观察,才发现这种植物好像是真菌质的,上面有细细的褶子,和新鲜香菇的菌盖材质类似,上面晃着一水鲜嫩的光。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叶臻搔了搔头。
“蛊解。”千芊突然道。
“什……什么?”雨霖婞被“蛊解”两个字完全刺激到了。
“这就是蛇引的蛊解。”千芊满头的冷汗,勉强道:“万物相生,却也相克。在毒蛇出没之处,必定可以寻到蛇草,同样,养蛊的过程中,也同样可以催生蛊解,这种解,其实就是一种菌。它下面着生了白色的根茎,深埋其中,十分脆弱,必须小心将其挖出,如果掌握不好,弄破了根茎,就是徒劳一场了。”
“所以这不单单是一棺材的蛊解,同样,也是一缸子的蛊?”师清漪细细分辨,双目达到辨微的程度,便看见那“韭菜”下面类似泥土作用的黑色基质,其实是密密麻麻堆积而成的小虫,一动不动。
洛神冷眸注视着棺材:“这缸蛊倘若碰触,便会染上。成虫不比蛊卵,数目如斯众多,侵蚀起来分外迅速。”
言下之意,谁也不能去碰。
碰了就死。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一个饿了三天三夜,快要死掉的人躺在地上,看见一个白软的大馒头滚过来,结果那馒头,居然还是个毒馒头。
苏亦低声道:“用工具远距离挖也不行吗?”
师清漪想了想,摇头:“不可行。如果工具稍微使用不当,就会伤到根茎,手才是采集的最灵活方式。最重要的一点,蛊虫是活物,不管你使用什么工具来接触,蛊虫都会随着工具移动,从而侵染到人的身上,现在它们没怎么动,估计还算是处在休眠状态,等下只要一动手,就会立刻惊扰它们。”
雨霖婞望着那一棺材的蛊解,神色蔫蔫的,她简直快要虚脱了。本来这一趟就是为了这东西,现在见到了,却碰都不能碰一下,感觉简直比死还要难受。
在场气氛死寂,只有柱子上盘着的黑蛇火焰,时不时爆出轻微的火花声。
这时,一个浑身血淋淋的人,越过人群晃过去。
师清漪惊讶地抬起眸。
陈旭东满身满脸的血,仿佛回光返照般,挣扎着往棺材方向走。因为他本来就是躺着的,根本没人注意到他,居然一下子就走到棺材旁边,将手搁在了边缘。
“我……我来。”陈旭东说。
在场人顿时色变。
师清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你说什么胡话?”
陈旭东佝偻着背,因为呼吸困难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如同扯风箱:“我……我就快死了。死人……最适合……做这些了。”
他跌跌撞撞的,吐出一口深黑色的血,神色突然戾起来:“不要……不要以为我是为了你们,我是为了我……弟。如果我拿到这东西,你们……不给睿子,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血仿佛止不住,咳得整个肺都要出来了似的,下一刻,死神就会无情地将他带走。
他说的没错,他就快死了,也许五分钟,也许,是十分钟。
洛神面无表情地望着这男人,眼眸里却敛着一丝无奈。
陈旭东将脸扭向洛神,颤抖道:“你刚才……救了我……多留了我一口气,那就是救了睿子……我代他谢谢你。”他呢喃着:“我弟……他很可怜。”
“……他很可怜。”因为对死亡的恐惧,男人好像快要哭出来,却还是铁汉铮铮地止住眼泪,将手伸进了棺材里。
棺材里的蛊,立刻活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又写到这么晚,本来以为12点可以搞定……结果还是没达到。
最近jj佷抽,更多时候更了看不到新章,大家养成从最后一章进入下一章的习惯吧。tt
第112章 卷 二
第一百一十七章——我佛
细细密密的蛊如同水流一般,沿着陈旭东的手指往上涌,迅速蔓延。
男人浑身颤抖,双手深深地埋了进去,摸索到根茎所在的位置后,咬牙将部分碧青色的蛊解捞在手中。整个棺材里全都是蛊虫,蛊虫体态微小,大小与芝麻粒差不多,于是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在一个沙坑里面刨出完整的大蒜,而这大蒜,是致命的。
无数被千芊称作“蛇引”的蛊破开陈旭东的皮肤,钻了进去,从手,到身体,脖颈,再到脸,男人整个被吞没。
蛊解被捞出时,男人的脸已经差不多看不见了,他勉强挪动几步,将蛊解小心搁在地上,跟着跌跌撞撞地向前挪动步子。因为刚从棺材里捞出来,那蛊解白色的根茎上同样也附着了部分蛊虫,可那些蛊虫已经被男人的血肉触发吸引,落地之后,立刻又远离地上的蛊解,一路追随陈旭东而去。
师清漪从来没见过这么残忍又悲壮的画面,心口堵住,简直无法呼吸。
洛神一言不发地侧过脸来,抬手蒙住师清漪的眼睛,带着她往后退。其他人也再不忍看,集体转移。
金殿里除了明火的燃烧声,就是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整个偌大的空间里静得十分可怕。
陈旭东没有发出任何叫喊。
他一个人远远地,静静地,死去了。
无数蛊虫已经选择在他尚且温热的尸体上开始做窝,很快,他的皮肉和内里就会被那些东西掏空,吞噬干净,甚至连骨骼也不会给他留下。
等了很久,师清漪终于直起身子,抬眸看向远处躺在地上的那点黑影,浅色双瞳里压着几分悲色。
她与这个叫做陈旭东的客栈老板,或者叫做黄兴文的记者,相识不过短短一段时间罢了,谈不上什么交情。甚至因为这男人大多数时候冷漠到只求自保的表现,她对他的印象只停留在及格线的阶段。
现在,她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敬佩,怜悯,无奈,大概都带了一点,可是已经晚了。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想要保护的人。
不管这个人品性如何,是善,是恶,或者介乎两者,心中总有一片柔软的净土,那里藏着最珍惜的人和时光。对石兰来说,即便她曾经是践踏生命的恶魔,她临死之前还是拼命护住了音歌,而对于陈旭东而言,曹睿这个与他相依为命的干弟弟,才是他最放不下的,临到最后一口气,他也想为这个可怜的弟弟做些什么。
师清漪看了片刻,突然拿过雨霖婞手中的手枪,对着空中开了一枪。
男人死后不可能再拥有一方墓碑,也不会有人吊唁,于是只剩下这最后空寂的枪声,为他送行。
雨霖婞接回手枪,想要说话,最终还是以沉默作为结束。气氛凝重,大家都不说话,连惯常喜欢开玩笑的叶臻也闭嘴了。
师清漪往远处瞥一眼,终于对千芊轻声说:“千小姐,蛊虫虽然被陈旭东……引走了,但是不能保证上面会不会还有残余,拜托你放出金和银检验一下,好吗?”
金和银对蛊虫十分敏感,只要有蛊虫存在,决计不会靠近。
千芊顺从师清漪的意思,放出了金银两条小蛇,并且指示它们往蛊解处游。两条小蛇没有犹豫,一路蜿蜒地游过去,身体盘在蛊解旁边,看起来平安无事。
师清漪松了口气,示意雨霖婞:“我们过去吧。不要靠近棺材,拿到那东西以后,我们就立刻离开。”
雨霖婞点了点头,最先动身,师清漪和洛神随在她后面。叶臻其实对这种所谓的蛊解并不是十分明白,也不清楚师清漪她们为什么要费尽心力去找寻它,他跟过去,纯粹是因为好奇。
“所以这个……具体需要怎么操作?”望着那上面似韭菜,下面似大蒜头的蛊解,雨霖婞简直一头雾水。
洛神和师清漪同时望向千芊。
千芊道:“当然是吃下去了。”
“怎么吃?”一想到这东西是那些蛊虫堆里培植出来的附属物,雨霖婞肌肤上迅速冒起鸡皮疙瘩:“油炸,清蒸,晒干后磨碎成粉末泡水喝下去?”
“就这么吃。”
雨霖婞眉头皱起来:“……”
千芊向师清漪讨要一次性透明手套,师清漪背包丢了,手又不方便,洛神便从雨霖婞的背包里翻出透明手套,递给千芊。
接手套的时候,千芊特地看了洛神一眼,这才戴好手套,轻轻取了其中一兜蛊解,掐掉上面青色部分,像剥洋葱一样,一层层地剥掉白色根茎的外壳部分。
本来这东西就是类似真菌材质的植物,外壳十分柔软,谁知道剥开后里面的肉质更是白嫩柔滑,水灵灵的如同荔枝果肉,上面飘着很淡的一股酸味。
“喏。”千芊捏着那东西,几乎快要递到雨霖婞嘴边。
雨霖婞感觉自己要吐了。
师清漪在旁看着,心里也隐约有些担心,毕竟这是从蛊堆里弄出来的,除了千芊之外,她们都没见过,所以具体这东西是否真的管用,还是个未知数。
她想了想,说:“这东西就这么吃下去,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我怎么觉得这东西和蛊曾经是一个整体,作为衍生物,里面的成分是不是也和蛊虫类似的?”
“当然类似。你要说它是蛊的一种,也未尝不可。”千芊回道。
雨霖婞犹犹豫豫的:“你的意思是说,我现在准备吃下去的,还是一种蛊?我怎么觉得这么不靠谱呢。”
也许是身体太差了,情况又特殊,千芊的神色一直是难得的严肃:“我早先就说过,万物相生,却也相克,只有相互抑制,此消彼长,才是融合天道,各个领域都不例外,养蛊自然也是如此。”
雨霖婞看向师清漪,师清漪暂时没表态,雨霖婞只好又向洛神求助。
“无碍。”洛神轻声示意:“她说得很是在理。蛊道分外复杂,诡谲多变,但是大部分还是有一个共性,那就是如果在培育炼化等过程中出现衍生物,这种衍生物,通常都是与本体呈现相克状态的。比如说五毒炼化,蜈蚣蝎子蟾蜍等共存于蛊罐,倘若最终活下来的是蟾蜍,这种蟾蜍的额处便会鼓起一个突起,唤作蟾包。蟾包便是一种衍生物,倘若被蛊蟾咬了,只需要抓到那只蟾蜍,戳破蟾包,取出其中清液服用即可。千小姐所言,正是这个道理。”
“听她表姐你这么一解释,好像又有点靠谱了。”雨霖婞自我安慰地呢喃一句,戴上手套,自己接过千芊手中剥开的那团白肉,仔细端详。
她正准备死马当成活马医地吞下去,结果却被苏亦一把抢过,吞入肚中。
雨霖婞愣住,转而拧起眉,冷冷地望着苏亦。
苏亦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小姐,没什么好烦恼的。除了你之外,这里就只剩下我染了蛊虫了,你再等等,等下只要我没事,你就可以放心地……”
雨霖婞打断他,眼里带着怒气,声音却是软的:“你是笨蛋吗?”
苏亦低眉垂首,唯唯诺诺地不说话。
这回雨霖婞没再犹豫,直接自己小心地剥了一颗吞下去,眉毛也没抖一下:“就是吃个东西而已,其实想想,也没那么麻烦的。地上剩下的怎么处理?怎么携带出去拿给曹睿?”
说起曹睿,便想到了死去的陈旭东,人已经死了,死前的话却犹在耳旁,所以将蛊解带给曹睿这个遗愿,必定要好好替他践行才是。
“白色根茎比较脆弱,直接携带肯定会出问题,而且还不知道它的保质期有多长。”师清漪头疼道。
洛神瞥向千芊:“它可以沾水么?”
千芊点头:“可以。拿水封存,是可以保持一段日子的。”
之前还剩下半瓶水,洛神拧开瓶盖,比了比大小,那东西的根茎大概和蒜头一般大小,而矿泉水瓶子刚好是宽口的,放进去绰绰有余。
洛神将地上的蛊解尽数收集,放进水瓶子养着,因为水的缓冲力,可以尽量保证蛊解的完整性。
等了一会,师清漪试探地问雨霖婞:“你感觉……怎么样?”
雨霖婞摇头:“没什么感觉。”她声音压低,凑到师清漪耳边说:“要不等下我们走远一点,师师你帮我看看后腰上的蛊痕消失了没有?”
师清漪点头,千芊却道:“哪里有那么快的。到最终痊愈,中间最起码要经过两天。”
世界上最难捱的,就是等待。
听到千芊的说法,雨霖婞心里其实猛地咯噔了一下,不过她抬起头,看到洛神毫无血色的唇,以及师清漪断掉的手,也就犹豫了那么几秒钟,桃花眼中又恢复熠熠的神采,对洛神和师师道:“既然找到蛊解,事情也算差不多了结了,这鬼地方不能再待,我们还是赶紧找出口回去吧。”
师清漪也是这么考虑的,可她还是面色凝重地说:“要出去恐怕不是一件容易事。六层一直有巨蛇在那守着,如果我们原路返回的话,麻烦会很大。”
“那就不原路折返,我们另寻出路。”环顾许久的洛神终于站起身,指向远处一方角落。
那里是金殿很偏僻的犄角处,下面堆了杂物,看不清具体是什么东西,甚至还立着一个体型格外细长的东西,隐隐约约好像是一把梯子模样。
师清漪走近了去看,立刻认出那果然是一把梯子,说道:“这好像是架云梯。古时候工匠们修建高建筑时会用到,人字形构造,中间逐阶固定,还可以根据建筑的高低而灵活镶嵌,调整高度。”
除了梯子,地上竟然还歪歪扭扭地蜷了无数具骨骼,灰白中泛着黑色,凄绝如同炼狱。有几块骨骼上插了羽箭,甚至还有许多羽箭混在骨骼堆里,看来是大规模射杀。
洛神道:“这的确是工匠们用来贴墙上金板时用到的架云梯。地上这些,便是当时工匠们的残骸。”
狡兔死,走狗烹,这向来是古时权贵的嘴脸。很多权贵在修建完陵墓后,都会将当时参与修建的工匠尽数杀光,以免他们走漏风声,透露出墓葬的秘密,于是这里出现数量如此多的骨骼,在场众人也并不觉得有什么惊奇的。
雨霖婞在旁犹疑起来:“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可以顺着架云梯爬上去,从上面离开?可是你怎么就能确定那上面有路可走?要知道这可是在大山内部,就算出去,掀开顶盖还是一层厚厚的山岩。另外,这明显只是施工工具,难道我们要爬上去贴金板不成?”
洛神摇头:“你看看地上这些工匠的死状,再看看这墙壁上方。”
雨霖婞低头去看了看,又抬头往上检查,说:“尸体没什么异常的,如果要说有什么的话,那就是他们大部分都是趴着死的……等等,几乎是趴着死?”
“对。”洛神敛眉说:“试想一下,在什么情况下,他们才会大部分呈现一种趴着死去的状态?更何况,墙壁上方还有许多地方未曾贴好金板,也就是说工程尚未完工,在未完工的情况下,建造者怎会轻易就杀死他们?”
“他们当时肯定正在往架云梯这个方向跑,集体逃跑。”师清漪眼里略微有了几分庆幸神色,说道:“然后被监工的人员发现了,于是从后面射杀他们,有一些人断了手脚,死状也扭曲,说明是直接被人从高处射落下来的。上面肯定有这些工匠们一早就挖好的出口,这种工匠自保留有后招的情况,在古代屡见不鲜。”
雨霖婞心知出去终于有望,松了口气,这时候叶臻突然摸了下后脑勺:“我们能出去了,那可是大喜事,可是你们不觉得现在少了个人吗?”
雨霖婞顿时色变:“宁凝,她想干什么?”
师清漪走了几步,抬眸望去:“在那边,她就在蛇柱后面。”
“宁姐,她好像在开棺材?”叶臻道:“金色的棺材?”
洛神眼里的神色倏然变冷,乌黑若夜的双瞳定定地,盯着远处宁凝手下那具金棺,千芊面上的表情也同样怔住。
两人浑身的血液,仿佛正在凝结,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叹息。
那具金棺犹如罂粟,剧毒,却又如此吸引她们。
“宁凝开棺材的样子那么卖命,莫非这就是她此行的最终目的?”师清漪轻声呢喃,看见洛神已经果断地迈开脚步,往金棺处走,连忙从后面牵住了她的手。
牵住的同时,师清漪能准确地感知女人的手指,正在轻轻颤抖。
她突然害怕了,心中并不想这女人靠近那具棺材,于是捏住那纤长凝玉般的手指轻轻扯了扯,说:“已经快八点了,既然找到出口,我们还是早点出去为好……”
“棺材里,有我想知道的东西。”洛神眸色沉沉的,脖颈几乎被冷汗浸湿:“曾经,我的生活被尽数毁掉,我竟不晓得,它究竟是如何被毁掉的。现在,我想这是一个机会。”
她是那样坚定果敢的女人,如果认定了的,很难改变。师清漪纵然怜惜她,却也只得陪着她走过去。
宁凝是个中老手,已经将棺材掀开了,面上露出诡异的喜色。
棺材里躺着一个和尚,一个干尸形状的老和尚。
皮肤因为脱水而完全变成青紫色,嘴巴大张,似乎在呐喊什么。身上穿着镶金压宝的袈裟,金线与银线穿插,能够穿上这样华贵袈裟的,必然是当时的得道高僧。可是得道高僧的死状,居然是如此可怖,毫无半点佛祖的慈悲与祥和。
和尚眉心嵌着古檀色的宝珠,光泽隐隐流转。
“竟是……舍利佛尸。”洛神近乎恍然地望着这具和尚干尸,薄唇颤抖地呢喃起来:“他们究竟想在舍利佛尸里养些什么?”
千芊望着佛尸,面上苦笑起来。
这时,她突然支持不住,抬手撑在金棺上,吐出一口血。洛神胸口猛地一疼,浑身血液仿佛被牵引,喉头微甜,也吐出一口殷红。
师清漪顿时吓得不行,慌忙揽住洛神,就要懊恼地往后退。
而洛神与千芊吐出的那滩血,一部分溅在金棺上,那些细细的血珠仿佛活起来似的,急速往佛尸身上流去。
鲜红的血珠透过华贵的袈裟,直接汇聚,涌入尸体的心口。
师清漪手上那串红玉手链突然灼灼地滚烫起来,红光斐然,她痛苦地垂着左腕,低低轻吟出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卷下章就要结束了。
jj抽的实在不行了……真是虐心又虐身t。t
补充:看见更新,但是前台没显示,可以养成进入前台最后一章,再按下一章跳转==【改了那么久还是吐不出来,我放弃了……躺
第113章 卷 二
第一百一十八章——重见天日
红玉手链所带来的那种灼热,简直无法忍受。
师清漪右手本就断掉了,现在她几乎感觉自己的左手已经趋近融化,那种炽热蔓延到心口,仿佛与她的心头血融合起来,烤炙着她,直至将她淹没。
眼前开始模糊,耳边响起了女人温软且迷离的声音。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
——我就是你。
“不是……不是……走开!”师清漪浑身发起抖来,将红玉手链使劲往地上撞击:“我不是你!我不是!”
地上铺开了一滩殷红的血,那血仿佛活了,还在往金棺方向移动。
洛神就在师清漪旁边,单膝跪地,单薄的肩背微微耸动,低垂着头,长长的乌发垂下来,遮掩住了她的脸。
表情看不见,除了痛苦的喘息声,她没有吐露一个字眼。
这种突如其来的场面完全将雨霖婞惊住了,她蹲下来,努力地压制住师清漪的左手腕,避免师清漪再度撞击,口中急道:“师师,她表姐,你们……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啧……手劲真大,苏亦,快过来帮我按住她!”
苏亦跑过来,和雨霖婞一起压住师清漪的左手。师清漪白皙的腕子上一圈红痕,好像是被烫伤的,雨霖婞和苏亦摸上去的时候,却觉得那串红色链子分明冰冷刺骨。
“阿笙,去看看她表姐!”雨霖婞急得满头大汗。
风笙在洛神身边蹲下了身,斟酌着道:“洛小姐?”
洛神长发遮着脸,依旧不说话。一截瓷白的颈子上绕着凌乱湿润的发丝,仿佛地府的幽冥之花,隐隐透着一股子妖娆冶丽。
“……洛小姐?”男人突然感觉到了害怕。
洛神抬起手,染着血渍的手指纤长白皙,轻轻地,搭在了风笙的脖颈边侧。自始至终,风笙都看不见她的脸。
寒气不可抑制地从男人的脊背冒出,他却毫无反抗之力。
洛神的手指完全扣住了风笙的脖子,风笙的头被迫往旁边偏去,就在男人几乎有种自己的脖子会被拧断错觉的时候,洛神突然压着嗓子,低声说:“宁……凝……”
风笙顺着她的指示看过去。
金棺方向,那具佛尸身上镶金压宝的袈裟,黑红色中衣,甚至亵衣都已经被宁凝剥开了,露出干瘪青紫的躯体。
宁凝抽出匕首,准确地往那具佛尸的心口扎去。
明明外面看起来像是脱水封存的干尸,这一刀扎下去,居然飞溅出了血液,甚至这血还是猩红温热的,仿佛刚从活人的血管里被放出来一样。
宁凝用匕首的刀锋割开佛尸的皮肉,挖出一个血洞,跟着将手伸进去,掏出一个血淋淋的东西来。
这个动作,让人觉得她是在掏那具佛尸的心脏。
可掏出来的东西明显比心脏要小,大概是鹅蛋大小,被宁凝的手掌包住,外面裹着一层鲜血。
那东西散发出一股致命的危险气息。
在这种气息的笼罩下,千芊彻底软倒在了地上,身子蜷缩成一团,金银两条小蛇从袖口游出,盘在她的身边,因为主人此刻的状态,它们似乎也跟随变得呆滞起来。
“……拦住她。”洛神指尖发抖,咬牙道。
此时此刻,她好像真的要朝风笙的脖子处掐下去,最终却只是扣着,再没有进一步动作。
风笙被这种冰冷命令似的低语吓了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抬肩扣动扳机,朝着宁凝方向开了一枪。
这一枪是警告,仅仅打在宁凝身侧的棺材处,火星飞溅。
“把东西放下!”风笙喝道。
宁凝到底是练过的,虽然明显被子弹吓了一跳,手下动作却不停顿,直接翻过金棺,朝处于无人看顾状态的音歌抓去。
音歌站得离她最近,又是懵懵懂懂的傻子,一下子就被宁凝得了手。
宁凝翻出匕首抵在音歌下颌,冷冷道:“把武器都扔到我这里来!不然我就宰了她!”
音歌虽然傻,却也知道现在不能乱动。
动一下,宁凝手中的匕首,就会毫不留情地割断她的咽喉。
“……阿姐,阿姐……”音歌眼里含着包泪,低声抽泣起来。
“我靠!宁姐你干什么呢?你别乱来!”叶臻大叫。
“姓叶的,给我闭嘴!”宁凝眉一拧:“你的枪也给我丢过来!快点!听见了没有!”
月瞳化身巨兽,对着宁凝咧开幽幽巨口,低吼着,随时准备扑过去撕咬她。
宁凝知道师清漪养了一头不得了的怪物,面上露出惧怕之色,嘴却还是硬着:“让这畜生退回去!不然我死了,这小姑娘也活不长!大家一起死!一起死!”
雨霖婞看得怒火中烧,恨不得冲过去,狠狠抽她两耳光。
“月瞳,退下……”师清漪左手烧灼,勉强抬起头,浑身冷汗淋漓。
月瞳依旧嘶吼。
“退下!”师清漪拍着左手,冷喝。
月瞳呜咽一声,不甘心地后退回去,幽绿的眸子死死绞着宁凝。
除了洛神一直低着头,师清漪和雨霖婞等人都望向宁凝那边。而只有千芊一个人,蜷在最后,无人注意。
千芊发丝铺了一地,看起来几乎没有声息了。
可是她的眼眸却是睁着的,睫毛轻颤,下面一汪幽蓝的水泽。本来她的眼睛便是那种宝石蓝,现在蓝色来得更为深邃,也更为冰冷。
色泽妩媚的嘴唇微张,隐隐约约现出两颗雪白的尖牙。
“看样子,你对你的老板……很……很忠心啊。”师清漪好不容易缓和了过来,牵起嘴角,颤抖笑道:“这就是他交待给你的目的么?他许了多少好处,让你这么拼命帮他去拿这东西。”
“不要废话,武器都给我丢过来!”宁凝对师清漪表现得十分提防。
雨霖婞紧紧攥住手枪。
“交给她。”师清漪道。
“师师。”雨霖婞又攥了攥,这才将枪滑了出去,宁凝一脚踩住,将枪支截在脚下。
苏亦,风笙和叶臻等人的枪支也缴了,甚至连背包都被宁凝拿走。
宁凝右手握住匕首,勾着音歌的脖子往下蹲,左手则快速将枪支,连同手中那个血东西一起装入了背包里。
“师小姐,我记得你还有一把短柄军刀。”宁凝顿了顿,突然道。
“宁姐……好记性。”师清漪勉强坐起来,拔出短柄军刀,扔了过去。
她左腿曲起,右腿微微调整出一个往上抬的姿势,不动声色地接着说:“只是一把短刀而已,你没必要……没必要那么怕吧?”
宁凝把师清漪的短刀收进背包,冷笑:“我不相信你。”
师清漪沉默,身体稍微前倾。
“还有那把长剑。那把剑也给我丢过来!”宁凝把背包甩在背上,示意洛神手边上的巨阙。
师清漪冷笑一声。
“那把剑,你也配拿吗?”
话音刚落,她的身体已经弹起,冲了出去。
本来师清漪的身手就是属于速度型的,敏捷而狡黠,现在爆发之下,更加是犹如旋风,速度之快,根本不能用言语而形容。
宁凝看到她突然冲过来,连忙下意识就将匕首往音歌喉咙口带,音歌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师清漪已经翻腿一踢,踢在宁凝的右边肩膀韧带处。
肩膀与手是属于连带关系,这一脚下去,几乎将宁凝的胳膊整个给卸下来。
宁凝吃痛之下,手臂变得软绵绵的,手中的匕首自然再也握不住了,匕首直接滚落在地面上,发出哐当轻响。
师清漪只有左手能动,平衡度下降,这种大幅度的翻踢无法控制自如,于是在制止宁凝的同时,她也随之倒在了地上。
雨霖婞紧随在后,将音歌抱住,护着音歌往后退。
宁凝捂住肩膀,挣扎着想往架云梯那个方向逃窜而去。
师清漪左手扣住地面,一跃跳起来,身子还没稳住,只见眼前一抹白色晃过,洛神已经飘过去,截住了宁凝的去路。
行动之下,她的乌发飘在空中,纠缠如青烟。
宁凝大惊失色,转身就要后退,谁知道后面就是金殿的金板墙壁。
洛神扣住她的肩膀,将她的身体往后扳了一把,而下一秒,洛神的手已经准确地卡住了宁凝的脖子。
师清漪一颗刚放下的心,在看到这一幕时,又猛地提了起来。
她怔怔看着,觉得某个地方,有种微妙的不对劲。
对于洛神,师清漪自问这世上再也没有人会比她更了解这个女人了。
在外人面前,这女人看似清冷,无法接近,实际上她心境纯白如雪,柔软而又慈悲。每一次都是她冲到最前,保护着每一个人,而不管是什么人,哪怕还只留着一口气,她也会选择救助,就像之前对待陈旭东那样。
可是现在,她是冰冷的。
无情的。
她离得那么远,仿佛再也无法靠近。
连师清漪也不能。
洛神单手卡住宁凝,一点点,居然将宁凝举了起来。
宁凝身体贴靠在金色墙壁上,双脚距离地面越来越远,她双眼往上翻,呼吸堵塞,几乎快要断了气。
宁凝将目光勉强瞥到下面的洛神脸上。
“不……不要。”宁凝瞳孔骤然扩大,盯着发丝遮掩下那张苍白而美丽的脸。
眉心朱砂仿佛泣血,在白皙细腻的肤色衬托下,妩媚妖娆,美到令人窒息。
竟也让人恐惧到窒息。
师清漪见情况不对,走过去,从旁边牵住了洛神的手。
眼前这女人的手那么冰凉,好像从来也没有得到过温暖。
静了片刻,洛神突然卸去力气,将宁凝放了下来。
宁凝涨红着一张脸,拼命咳嗽,几乎快要死掉。
洛神转过头来,静静地望着师清漪。
她的双瞳依旧是乌黑平静,如同月色照耀下的一泊湖泽,眉眼处落了几缕柔软的发丝。
师清漪感觉心里砰砰直跳,这种感觉简直没办法形容,既心疼,又忧惧。
洛神垂了垂眸,嘴角突然绽起一抹极淡的微笑。
与此同时,她的身体斜斜软软的,往师清漪怀里倒去。
“洛神!”师清漪左手兜住昏迷的洛神,几乎吓到魂飞魄散,立刻喊道:“雨霖婞,快走!”
雨霖婞吩咐苏亦将宁凝制住,同时让风笙将晕过去的千芊背了,叶臻则带着音歌,收拾好背包等物资,队伍急急忙忙往架云梯那边赶。
师清漪右手断掉,自己爬梯子都十分勉强,她没办法,只能让雨霖婞暂且背着洛神。
其他人爬在前头,师清漪留在最后,一路沿着架云梯上去,就见梯子顶端那一块墙壁都没有贴好金板,拿手敲了敲,其中一块区域是意料之中的中空。
掀开翻板,露出工匠们当年挖出的逃生通道。
逃生通道先是水平蜿蜒的,渐渐地往上延伸,直至变成竖直的通道。几个人像井底之蛙一样被困在下面,而上面,居然还在不断往下掉落泥土和碎石块,地上更是积了一层厚厚的黑泥和石块的混合物,明显是刚挖开的。
叶臻抬头上看的时候,喂了一嘴泥,顿时恼火地破口大骂:“高空坠物,谁那么没道德!”
他声音嗡嗡的,说话几乎不动脑子,师清漪心道不好,想要阻止他,却已经晚了。
师清漪低声斥道:“上面有人,你不要命吗?你知道上面是什么情况?刚才你的叫喊,已经惊动他们了。”
叶臻自知失言,连忙闭嘴不说话。
很快,一条登山用的结实尼龙绳索往下落,垂在众人面前。
叶臻傻眼了:“他们这是什么意思?救我们?”
苏亦拿手电照了照,看见绳索下端吊着一个小东西,隐隐流光,他把那东西取下来,才发现那是一只细小的玉戒指。
“给我。”师清漪瞥了那只玉戒指一眼,神色微妙,将那戒指收起来,道:“抓着这绳索爬上去。雨霖婞,你带洛神先走。”
雨霖婞狐疑地说:“师师,上面放绳子的人身份不明,我们不能这么武断地就上去,要是半路上被摆一道怎么办?就这鬼地方,被摆一道就得死。”
“没事,自己人。”师清漪说着,拿起手电,小心地往洛神身上照。
女人静静地趴在雨霖婞背上,身上的香气混杂着一股血腥气,飘进师清漪的鼻息中。
师清漪眷恋地望了她片刻,这才对雨霖婞道:“上去吧,小心点,别磕着她了。”
雨霖婞抓住绳索,扯了扯,上面的人得了讯息,慢慢地将她和洛神拉扯了上去。
时间流逝,很快,苏亦押着宁凝,风笙背着千芊,叶臻背着音歌,都按照顺序安全离开竖形通道,垂直穿过大山。
通道太高了,上面的情况根本看不清楚,只能隐约看到很小的光点。师清漪最后一个人扯住绳索,缠了几圈后拿登山卡扣扣好,借助上面人的拉力,以及自己脚蹬墙壁的力道往上升。
越到上面,光芒越刺目,师清漪下意识闭了眼睛,同时感觉到山里的晨风刮过来,吹在脸上,自由而微凉,风中有山林的香气。
师清漪翻出洞口,落了地,便有几个男人一同去扶她。可是很快便有一双女人的手过来接应,女人将师清漪的腰身扶了,带着她往旁边坐下。
师清漪的眼睛睁开,又闭上,如此反复之后,这才缓缓睁开了。
可以视物后,她的眼睛立刻往四周环视,等看见洛神已经躺在野营用的毯子上,身边正有一个医生模样的人在帮她做检查时,顿时松了口气。
“阿清。”女人的声音寡淡,带着隐约一丝的不悦:“我救了你。第一眼,你不应该看一看我么?”
师清漪摸出那枚玉戒指,面无表情地递过去:“在下面我就知道是你了,看与不看,我觉得都是一样的。师总。”
师夜然怔住。
良久,她忽然冷笑道:“很好。”
“你不想解释一下吗?”师清漪声音软下来,说:“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不要告诉我,你是特地来救我们的。”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卷终于结束啦嘤嘤嘤,敬请期待第三卷上篇——师宅魅影。
另外我不止一次强调,这是大长篇……
第二卷苦难太多,第三卷可以好好地发展感情,甜蜜甜蜜了,捂脸躺倒【其实我最喜欢写的还是她们的调情日常【误
第114章 卷 二
第一百一十九章——休养生息
“如果我告诉你,是呢?”
师夜然撩了下眉眼处的发丝,望着师清漪的眼睛,说。
她的眼神是那么专注,语气也永远是那么严肃与冷感。在日常工作中,这女人的每一个字眼,都不会成为废话,而说出的每一个指令,她手下那些员工都会奉为准则,全力以赴。
再加上她那张各个细节都堪称优质的漂亮成熟脸蛋,对于刚才那句话,似乎让人不去相信都很难。
师清漪左手手指相互摩挲,选择了沉默。
“就算我告诉你,我是来帮你的,你也不会相信。”师夜然面上的神色毫无起伏,道:“你不相信我很久了。”
你不相信我,很久了。
师清漪怔了怔。
是的,从师轻寒出事那段时间起,她就不再相信这个姐姐了。明明多年以前,她还是很尊敬师夜然,信任师夜然的,即使这女人连笑都很少对自己笑过,她还是那么信任她。
如今五年过去,她却一次都没回师家看过她。
静了片刻,师清漪抬起眸,转移话题,淡淡说道:“你怎么知道这里就是暗道出口的?为什么选择在这里下铲,而不直接走那边的矿坑,难道那个矿坑发现起来比这里还要麻烦吗?”
“那边太危险了。”师夜然平静回答:“五楼那里被双面猴堵住,数量众多,死了人,祝和平他们不敢再上去,只好出来。”
师清漪扭头去看,就见几个男人围成一圈坐在那里,一身野外登山探险的干练打扮,每个人都是面无表情的。其中一个男人最为高大,大概是三十多岁的年纪,留着小胡子,师清漪很久以前见过他几次,知道他就是祝和平,也是祝锦云的堂哥。
“你让他们一直跟踪我们?”师清漪皱眉。
原来这趟尾随的尾巴,除了宁凝他们,还有师夜然手下的祝和平等人。只是祝和平明显更为谨慎,而且目的似乎也很简单,就是负责跟着师清漪。
为了不被发现,祝和平一直尽可能地控制与师清漪之间的距离,也正因为这样,时间方面错开得十分明显,祝和平延后了许多。
“跟踪?你这么理解,也可以。”师夜然看起来有些疲倦,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她脸上化了很细的淡妆,眼角有点晕开了,看起来还是昨天的,没有卸掉,而且身上穿的还是一丝不苟的正装,和周围环境很不相称。
师夜然的私生活向来十分精细与讲究,师清漪对于她夜里睡觉前不卸妆的细节感到有点在意,轻声道:“你是不是才到这不久?”
“夜里接到祝和平电话,听他说出了问题,就带人过来了。”师夜然轻描淡写地说:“早晨六点上的山。”
现在手表的指针,已经快要指向九点。
师清漪明白了,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复杂。
从市里赶到凤凰县,再从凤凰县一路赶去贵寿村,路途遥远,山路崎岖又难走,如果开车的话,光就这么几个小时是远远不够的,除非师夜然动用了她的私人直升机。
只是夜间飞行的危险系数要远远高于白天,更何况还要在山间降落,难度更是加大,稍微一个不注意,就很可能发生不测。
师清漪有点不敢再往下假设了。
“那边堵着,所以只能另寻入口了。”师夜然看穿了师清漪的心思,却没表示,只是接着说:“祝和平根据矿坑与古楼之间的位置,对这部分的山体进行了定位勘测。不久之前找到了这块地方,发现这块区域的植被长势并不好,与周围那些树木相比,低矮得十分明显。我猜想下面的土层也许是中空的,土层薄而导致根系无法深入,从而营养贫瘠,就让他们试着挖了挖,发现果然有门路,打穿之后,刚巧又听到下面有人在大喊大叫。”
说到这,师夜然表情稍微有了几分缓和与放松。
师清漪却轻轻叹了口气。
“我们大概在夜里十一点左右遇见的双面猴,祝和平肯定还要延后很多。他后面出去后,能找到信号给你打电话,绝对是半夜十二点的事情了。”师清漪细心地将时间点剖析了一遍,望着师夜然,软声道:“你半夜十二点都没有卸妆,难道那么晚还在公司工作?你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阿清,你也会关心我么?”师夜然唇边隐约有了笑意:“你也会担心我半夜赶路可能发生危险,也会担心我被麻烦缠身了么?”
“我就那么问一下。”师清漪抿了抿唇,站起来,就要往洛神那边走:“你不要想太多了。”
师夜然目光跟随师清漪移动,说:“她伤得很重,需要马上动手术。”
师清漪脚步顿了下:“我知道。直升机停在哪里?”
“山那边的空地上。”
师清漪不说话了,一直走到洛神身边,这才蹲了下来,低头静静地看着洛神的脸。女人脸颊旁缠了几分被冷汗濡湿的乱发,师清漪抬起手指,温柔地将那些发丝轻轻拨开。
洛神睫毛颤了颤,还留有意识,伸手握住了师清漪的左手,苍白的唇微微翕动。
师清漪见状,连忙将旁边的医生支开,低下头去,努力去听洛神在说什么。
洛神声音极轻,呢喃道:“宁凝挖出来的那个东西,你……你莫要留在自己身边,也莫要落到你姐姐……手中,暂时先让霖婞……拿着它。它……很重要。”
“我知道了。”师清漪柔声哄着她:“你先睡一觉,不要太操心。很快我们就能回家了。”
“嗯,回家。”洛神闭上眼,唇边绽出一抹极淡的笑意,似有满足。
她太累了,肌肤甚至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与透明。简单地说了几句话后,她似乎真地睡着了,师清漪心疼她,也不敢离开她身边半步,于是这么握着她的手,朝远处的雨霖婞喊道:“雨霖婞。”
雨霖婞听见了,停止和苏亦他们的交谈,快步跑过来,师清漪压低声音,把刚才洛神的话跟雨霖婞说了一遍。
雨霖婞心里虽有疑惑,却还是点了点头,压着嗓子说:“放心。那背包已经在我手里了,我会妥帖保管的,除了宁凝塞进去的那个血东西,曹睿的蛊解也在里面。”
她顿了顿,又神色复杂道:“没想到你是师家这边的人。难怪我一开始查你背景的时候,只能查到你就读的学校和一些简单表面的个人信息,往深处查根本就查不出来,当时我就纳了闷了,居然还有我查不到的人,现在我总算明白了。师师,师夜然她是你什么人?从年龄看,是姐姐?”
师清漪沉默了会,这才勉强点头。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了,一个姐姐你也认得这么勉强?”雨霖婞挑起眉来,琢磨了会,才讳莫如深地笑说:“我以前以为师家就师夜然那么一位当家大小姐,没想到还有个美人儿妹妹藏在深闺中,啧啧,藏着掖着的,师家这是想干什么呀?”
“大小姐,你要改行做娱乐记者吗?一副八卦相。”师清漪说着,左手摸出一串钥匙,不动声色地赛到雨霖婞手中:“这是石兰临死前交给我的,说什么‘龙玉’之类的,她肯定有什么东西要托付给我们。洛神需要做手术,等下我们就跟着师夜然回去,你到时候留下苏亦和风笙在这,让他们去取那东西。”
雨霖婞把钥匙收起来,嗯了声。
师清漪补充道:“记住,得半夜去。发生这么多事,村子里现在肯定是一团糟,他们两个行动的时候千万不要惊动了吊脚楼里的人。东西应该在石兰的房间里,其中一把钥匙造型独特,是个成色上好的古董钥匙,让他们注意找寻能与这把钥匙匹配的锁眼。有什么事情,随时手机联系。”
雨霖婞见师清漪表情严肃,处处都在细心详细地交待,面上不由得也跟随变得凝重了起来:“放心吧,交给我,事情都会办妥的。你和你表姐都受了伤,之后好好休养才是正理。”
师清漪勉强笑道:“幸好有你了。”
“说这些做什么?”雨霖婞桃花眼里盈盈的:“我们是好朋友,不是吗。”
听到后面有脚步声靠近,两个女人立刻又心照不宣地闭上了嘴。
“阿清,我们得准备动身走了。”师夜然走过来,声音一直是充满冷感的,她乌黑的眼睛瞥了雨霖婞一眼,说道:“雨小姐。好久不见。”
“的确是好久不见了。”雨霖婞换上生意场上得体干练的姿态,嫣然笑道:“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你,师总。更没想到的是,你还有个这么好的妹妹呢。”
师夜然只和雨霖婞有过生意上的往来,也没有什么过多交情,简单地说了几句话后,师夜然就开始着手安排,准备返程,师清漪一直守着洛神,雨霖婞则去安排风笙和苏亦的秘密任务。
直升机容纳位置有限,于是只有伤员被转移到机舱里,剩下的祝和平他们在后面开车回去。风笙和苏亦因为雨霖婞的特别交待,拿了钥匙,在村子附近暂且潜伏了起来。
返程途中,断了腿的叶臻一登机就开始蒙头大睡。洛神和千芊处于昏迷状态,音歌精神也显得十分萎靡不振,雨霖婞只好抱着她在一旁照顾,偶尔说几个笑话,逗一逗这个傻丫头。
几个小时后,一行人返回市里。
师夜然早就打电话过去做了安排,洛神和师清漪等人被安排进了一家私人医院,各自分开治疗。
师清漪主要是断了右手,再加上皮肉穿孔,清理起来其实并不复杂。负责手术的医生是师夜然安插的,以前也做过师清漪的私人医生,于是对于师清漪这种快速愈合的体质早就见怪不怪,并且因为师夜然的交代,医生们都守口如瓶,不该说的,一个字眼也不会吐露出来。
下午四点的时候,师清漪就已经出了手术室,被推进了最高层的一间特殊护理病室里,因为师清漪的要求,洛神的病房特地被安排在师清漪的隔壁。
师清漪的右手臂虽然被固定,无法自由活动,她的精神状态却非常良好。从出手术室起,她就一直在等待洛神出来,结果苦苦地等到下午六点半,却还是没人过来通知她。
六点半,已经是晚饭时间,若是换做普通医院,这个时间点的走廊肯定人来人往,送饭的,探望的人川流不息。可这是高层的特殊护理区,病人非常之少,走廊上除了偶尔有几个医生和护士经过,其他几乎没什么人影。
非常安静,安静到让人坐立难安。
夏秋之交的晚风穿过走廊,轻柔缓慢,带了一丝凉意。
师清漪开始感到烦躁,师夜然给她带来解闷的书,她一个字也看不下去,电视开着也觉得嘈杂,师清漪便让病房里的陪护人员帮忙关掉了。
洛神只是心口附近的伤口最为严重,就算手术缝合,也不需要这么长的时间,难道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师清漪越想越紧张,掀开白色薄被,坐了起来。
陪护人员端了热腾腾的饭菜进来,正在一旁给师清漪盛汤,看见师清漪就要下床往外走,连忙过来阻止道:“小姐,不要乱走动,该吃晚饭了。”
师清漪看着这个师夜然带来的陪护人员,四十来岁,一脸慈眉善目。师清漪对她隐约有点印象,这个女人,似乎是师家老宅里做事的佣人。
“你是不是……姓李?”师清漪想了想,道:“李姐,对吗?”
女人先是讶异,跟着笑了:“小姐记性真好,这么久过去了,你还记得我呢。”
她把手中的热汤搁下,又道:“师总现在很忙,她说大概晚上九点的时候回来。你先把这汤喝了,吃完晚饭,七点半的时候护士会过来帮你挂点滴,师总回来时,点滴差不多也可以挂完了。”
“我的……”师清漪顿了顿,说:“我的朋友洛神,她被推进手术室很久了,为什么现在还没有出来?你可不可以帮我去问一问?”
“洛小姐吗?”李姐道:“洛小姐早就出来了,正在隔壁病房里挂点滴。”
“出来了?”师清漪又惊又喜:“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我明明之前说过,如果她出来,要告诉我一声的。”
李姐歉意道:“是师总这么交待的。她要我晚点说。”
师清漪眼睛里晃过一丝光华,没再继续说什么,而是走到床边的桌子旁坐下,左手捏着勺子,一口一口地将热汤噙了,喝下去。
“小姐,你手不方便,我来喂你吧。”李姐温言道。
“没关系,我可以的。”师清漪朝她笑了笑:“你去休息吧,看会电视,或者去下面的花园里散散步,都可以。”
李姐再三要求,却拗不过师清漪,最终只得作罢,一个人在旁边清理整顿。师清漪喝完汤,饭菜几乎没动,和李姐交待了几句,就起身离开了病房。
来到隔壁洛神的病房外面,门是关着的,师清漪敲了敲门,里面的看护人员出来开门,这回是个生面孔的女人,师清漪并不认识,就只知道她是师夜然的人而已。
这女人对师清漪很恭敬,点头道:“小姐,你好。”
“你好。”师清漪探头往里看了眼,看见病床上女人铺散的黑发,心跳突然变快了,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礼貌道:“我想和我的朋友单独相处一会,你可不可以暂时先离开下呢?”
“好的。”女人走出去,带上门的同时,不忘记关照一句:“洛小姐还在挂点滴,这瓶大概需要半个小时。”
“我知道了,快挂完的时候我会按铃。”师清漪低声说完,将门关上了。
病房里一片寂静。
之前师清漪的病房里也是安静的,可是那种安静在一次又一次失望的等待中显得格外令人烦躁不安,而此时此刻,这种安静恰到好处,轻柔而惬意,师清漪的心情也随之变得平和舒缓起来。
日头落了一大半,病房窗帘被撩开半边,夕阳的余晖落在窗台上的花上,涂抹了淡淡的金粉。
师清漪挪了把椅子,坐在病床边上。
空调调到了一个舒适的温度,不热不凉。枕头,床单和薄被都是纯白似雪的,女人的手背搁在床单上,显得更为细腻白皙,隐约可见细细的青色血管,上面插了针头,缠了白色胶带。
洛神眼眸闭着,乌黑长发海藻般散开在枕头白雪之间,眉心之间的朱砂鲜红似血,熠熠勾人。
师清漪就这么坐着,一个字也不说,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就已经满足了。
左手摸过去,揉着女人的长发,轻轻缠绕。这些柔软的发丝仿佛心底不可控制的心思,越绕,它就越无法理顺。
从古楼生死惊魂的十几个小时,再到此时此刻的静谧,一切仿佛是一场恍然旧梦。这场梦中,她们生死相偎,现在梦醒了,师清漪看着这沉睡中的女人,细细回味,只觉得对她的眷恋与怜惜越来越深,融入骨血,无法分割。
连死神一次一次光临,都无法分开她们,甚至光阴的流转与逝去,也无法洗涤掉那些留存的深刻痕迹,这世上又怎么会有比她们还要更紧密的结合与牵绊。
“你不是想和我回家吗?”师清漪倾身,凑过去,温软的吐息吹着女人的脸颊:“快点好起来,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日子要过呢。”
洛神唇轻轻分了分,虽然没什么血色,但上面勾晕的淡淡樱红依旧是妩媚惑人。
师清漪闻到她脖颈处的香气,被勾着低下头,贴着她的唇瓣吻了下去。
只是浅尝辄止之后,师清漪舔了舔洛神的唇,就要退开,冷不防后脑被人温柔而巧妙地一把扣住了。
师清漪:“!!!”
洛神抬起手,眼睛却还是闭着的,睫毛轻轻颤动,眼角缝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
后颈被那股巧劲包裹了,师清漪的头部几乎没办法动弹,只能低下来,继续保持与洛神唇贴着唇的动作。
作者有话要说:我看了上章的留言,发现很多人看错了,看成洛神什么蓝眼睛什么小牙齿,真是吓死我……这个眼神到底是怎样qaq我明明都没写,只是写了千姐……对于这种奇怪现象,我百思不得其解 ̄へ ̄
所以还是要看仔细一点啊,看错一点以后对于剧情可能就会出现偏差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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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甜蜜蜜又充满冒险和悬疑的第三卷终于来临啦~这次是地面上探险哦,大房子豪宅哦,可以随便来哦,怎么来都行哦【泥垢哪里不对的样子
第115章 卷 二
第一百二十章——医院一夜(上)
最开始被扣住后颈的那个刹那,师清漪完全是处于惊愕的状态,左手撑在白色床单上,弓着身子,连每一寸肌肤都是僵的。
仿佛一只馋嘴偷吃的小东西被主人逮了个正着,心中忐忑又惶然。
师清漪脸颊发烫,下意识挣了挣,想要往后退,奈何脖颈处裹着的那股劲头非常之巧,犹如柔软丝线缚住了她,根本无法逃开。
嘴唇被贴住,说不出话,只能在喉间挤出一声含糊的低吟。
洛神的眼睛缓缓睁开,里面水色光波平静。
师清漪的睫毛几乎就要刷到洛神的长睫毛,偏生洛神还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她,目光深邃而专注。
“唔唔……”师清漪挣不脱,于是也只能睁大眼,与洛神对视。
面前女人的眼眸微微阖出一个略显慵懒的弧度,似眯非眯的,令这眼神又揉了几丝酥入骨骼的媚意。
师清漪被她这么定定地望了,心中羞窘更深,回避地垂下眼,恨不得立刻将自己的脸埋进枕头里去。
可惜枕头还远着,身体又被控制住,要埋也只能先埋洛神的颈窝。
……算了。
就这么继续下去。
反正门关了,没有外人在。
而且,是她这么扣着我,不让我走的……
如此思绪电转地考虑几秒,师清漪突然微妙地感觉到了某种庆幸与甜头,于是顺水推舟般地从了洛神手下压制的那股巧劲,不再挣扎,而是选择闭上了眼。
只要不去看女人那双专注的眸子,她似乎觉得那种被当场捉个现行的窘迫,可以减少许多。不去看,她就可以当做洛神还没有醒,自己还在偷偷摸摸地接近她,没有被发觉。
掩耳盗铃。
这种道理居然也可以用在偷香窃玉的场合了。
“我的手,可早就没……压着你了。”被师清漪吻了一阵,洛神嘴唇突然偏开,含糊道。
师清漪一愣,余光瞥过去,就见洛神抬起她没扎针的右手,轻轻晃了晃。
洛神眼角挑起,感觉好像在笑。
左手抓住床单,停顿片刻,师清漪抬起腰身,回退着,就要往床边椅子那里靠过去。
洛神眼明手快地攥住了她。
师清漪脸颊上含着红晕,退也不是,进也不是,于是只好腰身挺得笔直,将自己站成了一截木桩子。
她似有眷恋地拿手指蹭了蹭嘴唇,面上却正色道:“你之前一直压着我,我脖子都被你压得发麻了,我怎么知道你是什么时候收回手去的。”
“是么?”洛神眼中一片无辜:“我手劲那么大的么?我貌似并没有使什么气力。”
师清漪偏了偏目光:“当然了。如果不是你压着我,不是你压着我……”
说到这,音若蚊蝇,欲言又止。
“我才下手术台不久,疼得厉害,哪里能压得你住。”洛神撑着身子坐起来,声音发软:“莫要胡说,冤枉了我。”
师清漪一听这话,心里就急了,凑过去将洛神的身体扶好,紧张道:“现在麻药的劲头刚过去不久,是会有些疼的,你先忍一忍。要不等下我让护士拿个镇痛棒过来……”
“等等,不行,镇痛棒那东西用了对你身体不好,会有损害的。”师清漪边说话,边又将一个软枕头垫在了洛神身后。
她一个人兀自在那自言自语地操心,右手被固定无法自由动弹,只有左手在那忙活,于是看起来有种笨拙的别致可爱。
可她的神色却是格外认真的,眉头因为担忧而蹙起,双眸颜色温软,白皙漂亮的脸颊上还隐约勾勒着刚才羞窘的红润。
洛神望她了很久,突然垂了眸笑。
师清漪捕捉到了她脸上的闷笑,不由也闷声道:“你又骗我。”
其实她总共也没骗她几次。
这个又字又是从何而来的?可偏偏就那么简单,下意识地说出来了。
好像她真的被她“骗”了许久,久到过了许多年月。
“原来这便叫骗了?”洛神瞥了师清漪一眼,慢条斯理道:“那也比某些人方才偷偷摸摸,做贼来得好。”
师清漪:“……”
“依照大明律法,贼人入室行窃,主人家擒拿了,自可先行就地处罚,再扭送入衙门发落。”洛神眸中光华灼灼的,轻声道:“你说,我该怎么处罚比较好?”
“现在没有大明朝,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师清漪面红耳赤地回敬她。
“你现在是窃了我的物什,自然要依据我这边的律法。”
“我……我哪里偷了你东西。”
“倘若没偷,我这里怎么麻了?”洛神抬起修长手指,抵到下唇示意。那里原本的苍白褪去,色泽莹润,因为师清漪的含吮而变得饱满起来。
而点唇那么一个稀松平常的动作,被洛神如此自如地做来,竟是有了一种百转千回难以言说的滋味。
这女人太过清妩漂亮,以至于一颦一笑,每个举动,每种姿态,都那么牵动人心,让人挪不开眼。
师清漪回味刚才双唇相接的甜度,看着这女人的脸,喉咙有些发紧,一时间没接上话。
“你脖子被压得麻了,我这里分明麻得更厉害,对比来看,似乎是我吃亏比较多?”洛神将手指放下来,道。
师清漪略微弯下腰,左手撑着,近距离地看着洛神的眼睛。
洛神与她对望,精神似乎非常好,乌黑眸中一片澄净的柔软笑意。
“你说我偷你东西了,那你当时为什么还压着我,不让我走?”师清漪反问:“身为主人家,怎么会有不让贼人走的道理?”
洛神笑盈盈的,回答得倒是直截了当:“大概是这贼人模样太漂亮,我瞧上她了,舍不得让她走。”
“所以,还是你这个主人家的问题。你既然看上她了,又怎么舍得去处罚她呢?我不相信,你会真的罚她。”
洛神挑起眉来,轻声细语:“越发伶牙俐齿。看样子,我是得自罚了。”
仿佛被蛊惑般,师清漪不知道哪里有的勇气,抵着她的前额,压低声音说:“你本来就是我的人,其实……其实不能叫偷的。你不能胡说。”
洛神的鼻尖轻轻从师清漪的鼻尖处蹭过:“既然你晓得,为何总是偷偷摸摸的?欺负我没醒么?谁人进来,我都一清二楚。”
她的呼吸带着化开的温度,师清漪甚至能够感觉到她的唇,几乎就贴在了自己脸颊处,轻轻翕动。
师清漪的声音便也跟随发了抖:“这次学习了,下次我肯定光明正大地来。”
“这次,就不能再光明正大了?”洛神裹住师清漪的手慢慢摩挲,移动,从后脖颈处转移到灼热的颈侧,最终贴近了师清漪耳廓处的乱发。
修长手指跟随挑开发丝,揉上师清漪小巧可爱的耳垂。
很快,那耳垂几乎就要红得滴血。
师清漪被揉得浑身发软,再也无法自控,唇瓣轻轻与洛神相贴,全身心地沉入了这场女人许给她的温柔之中。
这次的亲吻,与之前在古楼暗道里的那个吻,完全不同。
它是平和的,轻柔的,就像春日的好风。
在这里,她们很安全。
可以尽情呼吸外面清新的空气,感受对方温热的吐息。
再无半点顾忌。
唇瓣轻触,又分开,再度碰触,反反复复,纠纠缠缠。
这种融化的感觉太过美妙与惑人,师清漪心中的欲念如同吸水海绵,被这种蚀骨的滋味勾得越来越饱胀,沉甸甸的,几乎无法负荷。
沉迷中,她唯一可用的左手往上,攀上女人的颈窝。
洛神的病服宽松,于是就被轻松地滑去一侧,露出一圆光滑莹润的香肩。柔软的长发蜷了一部分在肩窝处,与肌肤相互映衬,分明的黑白之色。
师清漪吻向女人的颈侧,左手则轻轻抚摸那肩头细腻的肌肤,正因为如此,她的身体几乎没有一个可以支撑的位点,便只能勉强弓着腰,尽量悬空身体,不让自己压着了洛神。
洛神的左手也还在输液,为了令师清漪能更舒服一点,她将空余的右手抬起,轻柔地托住了师清漪的腰身。
于是两个人这种亲热的姿态,看起来似乎就有那么一点高难度的纠结了。
品尝过洛神肩头的滋味后,师清漪并不满足,左手鬼使神差地往下继续摸索。洛神病服的第一粒扣子被她解开,师清漪的手指往下滑,却突然摸到一截粗糙。
那是手术包扎用的纱布。
师清漪的手立刻触电般缩回来,头脑也变得清醒了,抬起头来,望着靠在床头的女人。
冷静了片刻,师清漪重新弯下腰去,将洛神的病服穿好,替她扣好扣子,将那部分刺目的白纱布遮挡了起来。
她表情带着明显的眷恋与不舍,却又有些讪讪的:“差点摸到你伤口了。我真是……”
“不会疼。”洛神温柔笑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么,我的体质特殊,与你一般,是快速愈合的。”
师清漪记得她说过梦昙花的事,也见证过她伤口迅速凝结的事实,心里虽然疑惑,却终究是庆幸大过这种疑惑。
想到这,师清漪抬头又去看了眼输液瓶,说:“这瓶差不多快吊完了,后面还有没有?”
“这是最后一瓶。”
刚才亲昵中,洛神肩头的发丝被师清漪揉得有些散乱,师清漪垂下眸,妥帖地帮她理顺了,说:“饿了吧,等下输完液,你想吃什么,我要李姐帮你准备。”
“随便就好了。你用了晚饭么?”
“我刚吃过了。”师清漪帮洛神把软枕调整了下位置,考虑到洛神之前处于昏迷状态,便简单地将事情跟她交待了一遍:“我把家里钥匙给雨霖婞了,晚一点她会帮我们再带些衣服和日用品过来,千芊,叶臻和音歌也都在她那边的医院。音歌精神状态不好,待在这里会觉得压抑,我们又不能照顾她,还是跟着雨霖婞比较好。”
“这里的确有些压抑。”洛神挽唇一笑:“另外,医生也很有意思。”
师清漪听出她话里有话,心里沉了下,说:“给你做手术的医生?”
洛神体质特殊,受伤缝合的时候,这种特殊之处很容易就会被主刀缝合的医生看出来,而那些医生都是师夜然的人,因为以前师清漪的关系,于是对于这种体质,他们再熟悉不过。
“本来这种局部缝合,只需要局部麻醉,不是么?”洛神语气有些寡淡地回答:“检查后,他们却打算全麻。”
“什么?”师清漪皱眉。
全麻会使患者完全失去意识,对神经系统有一定的伤害,一般能够做到局部麻醉,就尽量局部麻醉。像这种明明能够局麻,却弃之不用,反而要求全麻的情况,非常罕见。
师清漪心里感觉不太舒服,给洛神倒了杯水,说:“你最后似乎没有全麻的样子,不然现在也不会这么有精神。“
“他们不敢而已。”洛神就着水杯抿了口,看着她,突然笑了。
这个笑,十分意味深长。
师清漪隐约猜到了什么。
洛神轻描淡写道:“你的姐姐,似乎对我很有兴趣的样子。她想要研究我,此时此刻,大抵正在调查我的资料了。不过我想,她会失望的。”
作者有话要说:=。=末日来一更~
#今天君导也依旧在规律更新#
#今天洛神和师师也依旧在调情#
#午夜党的浪漫#
#隔日更的尊严#
#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等等哪里不对……
第116章 卷 二
第一百二十一章——医院一夜(下)
师清漪面色顿时凝住,琥珀色的眸中敛了几分冷霜。
她却不说话,只是站起身来,接过洛神手中的水杯,搁在一旁桌上,然后按了下呼叫按钮。
洛神静静地看着她脸上的神色,靠在床头,也不言语了。
按完呼叫,师清漪走过去将反锁的病房门打开,很快,值班的护士就赶了过来。
那护士看了看输液瓶,眼见差不多了,便掀开洛神手上的一条医用胶带,正准备拔针,师清漪低声说:“护士小姐,都拔了。”
“哎?”护士抬头。
洛神现在用的是静脉滞留针,软针可以在体内继续滞留三到五天,拔针的时候只需要拔掉外侧的输液针即可,这样会比较方便快捷。
现在一听连软针都要拔掉,那护士十分不解:“明天早上,洛小姐还要继续输液的。”
“我们不用滞留针,容易感染,都拔了吧,谢谢。”师清漪脸上表情没什么起伏。
那护士见师清漪这么要求,只得将滞留针尽数拔了,拿棉签按住洛神的手背处进行止血,洛神坐直身子,接过棉签道:“我来罢,多谢你。”
护士收拾完毕,推门出去。
洛神按着棉签,侧过脸,含笑道:“清漪,这是准备带我走么?”
师清漪动了动唇,闷声说:“嗯,我们换个医院,不在这待了。这种动不动就想对病人进行全身麻醉的医院,没什么好待的。这里全都是师夜然的人,她把你当做什么,当做她的试验品吗?”
洛神声音轻了些许:“如此,你姐姐会不高兴。”
“她不是我姐姐。”师清漪垂下眸子:“……不是。”
“莫要自己骗自己。”洛神唇边的笑意飘渺,有些难以捉摸:“你心里深处,还是将她当做你姐姐的,不是么?”
师清漪不语。
“其实她这种做法,你换位思考,便会明白。”洛神平静道:“似我这般身份不明,来历不明的人,突然出现在她‘妹妹’的身边,换做是谁都会紧张。她想要调查我的资料,无可厚非。”
说到这,她仿佛回想起了什么愉悦之事,含笑接道:“你最开始与我相见之时,不是也对我好奇得紧么?也想要我的资料?”
师清漪愣住,眸中神色转而软了下来,嘴角也微微有了些微暖意。
是了,最开始的时候,自己对这个自古墓里出来的美丽女人,也是这么好奇,甚至不惜去接近她,“纠缠”她。
而如今,她已经完完全全地属于她了。
缘分这种东西,虽说是虚无缥缈,却也实在是太过神奇与美妙。
“她想要调查你,这可以理解。”静了片刻,师清漪叹一口气,说:“可是她不该暗地里去研究你的特殊体质,还用上了这么下三滥的手法,全麻,亏她想得出来。她……她总是这样,一点都没变。”
洛神不在意地道:“除了麻醉时出了些许‘意外’,其他倒也无碍,他们不敢乱来。”
“可是……”师清漪仍旧不大放心。
“至少目前看来,这间医院的治疗与服务都很到位,今天我们就好好在这过一夜。”洛神将手中棉签丢了,轻轻活动了下手腕,淡道:“你姐姐晚上会过来,对么?我也想见见她。”
师清漪明白洛神的意思,点了点头:“那我们明天再转院。”
她目光澄澈,又温柔而坚定地加了一句:“我只是希望你能在一个舒适又平和的环境中接受治疗,快点康复,而不是在这种需要处处防备的地方。我会尽我所能,给你一个属于我们的独立世界,在那里,没有乱七八糟别有心思的人会过来打扰。”
“你自个手臂还没好,就开始替我操这份心了么。”洛神眉眼微微弯了弯,凑近师清漪的脸颊,轻声道:“傻姑娘。”
师清漪感觉到女人呵出的气息,犹如花瓣般柔软,一时之间晃了神,说话也磕绊了下:“你又……又不是不知道,我自己的手,很快就会好的。”
面前女人清雅绝伦的容颜近在咫尺,师清漪略微垂了垂头,突然又想去吻她。
每一次她的接近,都是那么勾人心魄,唇上还留着她刚才给予的柔软滋味,食髓知味,有了一次,就想要第二次,第三次。
无数次。
眷恋不止。
可是这样,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太过……太过贪心不足了些。
正当师清漪纠结要不要吻上去的时候,洛神贴着她,突然道:“那护士小姐出去,好似没关门。”
师清漪正是“贼怕见光”的心态,本来想吻她的,于是立刻条件反射地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蓦地抬起头来,心中正暗自庆幸好歹没亲上去,抬头之际,却刚好贴上了洛神的唇。
余光瞥过去,病房门正紧紧闭着,刚才的护士出于习惯,早已将门带上了。
师清漪:“……”
洛神自然地捏住她的下巴,唇瓣轻轻滑过她的唇,又在她勾红的脸颊上轻轻啄了一记,呢喃笑道:“胆小鬼。真当自己是贼了么?”
师清漪知道自己又被这女人调笑了一次,心中羞窘,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掩盖着:“……你该吃晚饭了,我去安排。”
说完,站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洛神在病床上看着她的背影离开,眸中浅笑不曾褪去,却又略有些怅惘的意思在里面了。
关照李姐准备晚饭,师清漪守着洛神吃过后过了不久,护士便来替师清漪输液,看了看单子,大概也要等到九点左右才能输完。
洛神精神状态很好,已经可以自由地下床走动,师清漪输液期间,洛神便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有了洛神在旁边,那么长的输液时间,师清漪也不觉得有多难捱。
李姐在另一头看电视,两个女人就在病床这边低声交谈。
师清漪挪了挪身子,瞥到洛神面上气色渐渐恢复,心里也放松了,轻声说道:“我想起你在古楼里,身体那么虚弱,甚至落地时站都站不稳,那时候我真是紧张死了。还好现在我们出来了,你看上去,也比之前舒服了很多的样子。”
“那只是在古楼。”洛神道:“那东西现下并不在附近,我不会再受其影响了。其实我本身伤口并无大碍,很快便会痊愈。”
“那东西?”师清漪怔住,面上转而变得复杂:“你是指宁凝拿出来的那个血淋淋的东西吗?”
洛神点头。
师清漪眉头皱起:“……难怪了。”
她想了想,毫无头绪,不由道:“那东西还在雨霖婞手里,我连它具体长什么模样都没见过。它究竟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为什么你靠近它,就会难受?而且我也是,刚刚接触的时候,感觉非常不好。我看那个千小姐,也是相同情况,千陌害怕的,估计就是这东西?”
洛神眸光沉了沉:“不急。到时候看了,便会晓得。”
“关键是我们两没办法接近它。”
“所以,这得靠霖婞了。”
“两表姐妹偷偷摸摸地,在那说我什么坏话呢?”明媚的女人声音响起来,就像夏日的风,刮进了原本安静的病房。
“我们正在说,都这个点了,大小姐怎么还不来。”看见换了一身休闲打扮的雨霖婞走进来,师清漪笑道。
在古楼里,雨霖婞几乎没受什么伤,也只有手腕被双面猴划了一把,现在那里已经妥帖地缠了白色纱布。雨霖婞爱美,特地穿了长袖遮掩,于是也只有在手臂动作时,才能看见腕子处一截白色若隐若现。
“啧,说得倒是轻巧,你知道我要帮你们收拾的东西有多少吗?”大小姐哼了声,忙活着将手里的大包小袋搁下:“洗漱用具在这个里面,这里是换洗的衣服,还有些零食水果,得,我现在完全成你们两的家庭保姆了。”
师清漪轻笑:“这么高级的保姆,我们怎么养得起?”
“别贫。”雨霖婞斜斜瞥了师清漪一眼,又特地环顾了下四周,面上有些犹疑。
洛神直截了当地道:“它不在这里。暂时寄养在别处了。”
“是……是吗?”雨霖婞偏过目光:“在……也没关系。”
“真的么?”洛神直直地觑着她。
“她表姐,你能不能别这么看着我,怪瘆得慌。”雨霖婞搬了条椅子坐下。
师清漪声音压低:“怎么样了?”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雨霖婞的声音也跟随变轻:“阿笙给我发了短信,他和苏亦打算凌晨两点的时候动手,那时候吊脚楼里的人睡得最死,不容易被吵醒。”
师清漪点点头:“看来得熬夜,辛苦他们了。等动手的时候,记得让他们也跟我们联系。”
雨霖婞皱眉:“开什么玩笑,你们两个病号不睡觉的?”
“这很重要。”师清漪说:“我们到时候会早睡,定个闹钟,大概一点半的时候可以起来。”
她的表情分外正经与严肃,雨霖婞隐约也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只得点头:“那行,再说吧。挂完这瓶,是不是就没了?”
师清漪点头。
“输完液早点睡,毕竟凌晨时分还得爬起来。”雨霖婞椅子还没坐热,又站了起来:“我也得回去了,医院那边一堆事。”
“音歌怎么样了?”趁着雨霖婞还没走,师清漪又多问了句。
“我派了人过去照顾她,刚才打电话问过,已经睡下了。”
洛神道:“千芊呢?”
“她?”雨霖婞顿了顿说:“还昏迷着,到现在都没醒的样子。医生给她做了检查,却又没什么问题,不知道她怎么回事。”
洛神沉吟不语。
雨霖婞简单交待了几句话,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指针现在已经指向夜里九点一刻,病房里光灯雪白,亮堂得厉害,窗帘掩着,外面则是一片沉沉的黑夜。
无星也无月,医院里斑斑驳驳的灯火,成为了这片黑夜的眼睛。
师清漪输液结束,浑身不大舒服,她又有轻微的洁癖,从古楼里出来就进了手术室,还没怎么清理,于是就迫切地想去洗个澡。
但是她这种情况,明显不能直接洗澡,于是只能退一步,改成擦洗身子。
李姐本来就是过来照顾师清漪的,一听师清漪要去浴室,连忙温言道:“小姐,你手不方便,我来帮你。”
师清漪感觉十分别扭,摇头道:“……不用。”
李姐笑道:“小姐,你是不是不好意思?五年过去了,你还是老样子没变呢。哎呀大家都是女的,没关系的,师总让我好好照顾你,这些都应该是我份内的事情才对。”
师清漪望着在病床旁整理的洛神,讪讪一笑。
关系大了。
“小姐,你怎么了?”看见师清漪那个表情,李姐十分茫然。
“李姐,你不要再叫我小姐了。我已经不在师家,那样子,我会觉得很奇怪。”师清漪道。
“这个……这个是老太太在世时那么交待的,以前叫了那么久,我们都叫习惯了,这一时半会,还,还真改不来。”
听李姐提到师家老太太,师清漪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怔住。
很久了。
很久没人在她面前,提过老太太了。
“我来罢。”洛神整理完师清漪的换洗衣服,走过来,淡道。
“洛小姐,你这身体……”李姐欲言又止。
“洛神帮我洗就好了。李姐,你去隔壁休息吧。”师清漪之前就已经交待过,今天夜里让李姐和洛神那个病房里的看护人员一起住,洛神则转到师清漪的病房来,病房本来就有两张床,一张病床,一张看护床,刚好合适。
李姐只得点头,收拾一下出去了。
病房里只剩下洛神和师清漪两人,两人走进浴室,洛神站在师清漪面前,垂眸去帮她解病服的扣子。
师清漪的肌肤有些僵,不知道是不是空调冷气吹过来的原因,甚至觉得有些泛起凉意来。
“紧张什么?又不是没看过。”洛神眼波略略横她一眼,手指起落,将师清漪的病服脱了下来。
回想起吊脚楼里蚀骨销魂的那一夜,师清漪将目光偏了偏。
的确。
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乃至每一根发丝,都被她看遍了。
洛神拧了热毛巾,挑起师清漪的下巴,从脖颈开始,细而轻柔地帮她擦拭。
“以前是看过。”师清漪的长发散了,披在莹润的肩头,眸子隐在缭绕的白色雾气中,似乎就要滴出水来:“可是,现在……不好看,手都断了。”
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场合,她也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这个女人看。
可惜如今她虽然光裸着身子,却是残缺的。
洛神手指触到师清漪灼热的肌肤上,连同毛巾的热度一起缓缓摩挲。虽然她沉默不语,可是那种轻柔到类似爱抚的擦拭,渐渐地将师清漪那种紧张之感缓和了,最终消除。
擦洗完身子,洛神给师清漪换上睡衣后,两人出了浴室。
师清漪发梢湿润,散了一部分在肩上,洛神妥帖地帮她理了理,师清漪嘴角微挑,对着洛神露了一个暖煦的笑意。
这个细心怜爱的动作,以及这抹柔软的笑意,在她们两身上,来得无比自然。
却让师夜然面上,无比地不自然了。
洛神停下动作,抬起眸,目光寡淡地盯着进来的女人。
病房里一片寂静。
师清漪知道师夜然这个时间点大概就会过来,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惊讶的,表情平静,只是站在那里。
寂静维持了片刻,师夜然低声说:“阿清。”
“嗯。”师清漪只是点了下头。
师夜然转而盯着洛神,僵着脸色道:“洛小姐,看起来,你身体恢复得挺快。”
洛神表情似笑非笑:“大抵是你请来的那些医生,医术太过高明的缘故。”
作者有话要说:探虚陵古代篇洛神番外广播剧的上集出来了,在我的微博里有,很多人也都听过了tvt【微博地址在我文案上,微博名字就是君s,去微博搜索即可
被师师小时候的loli音萌得满脸血,刚出来的时候大半夜里睡不着=w=洛神的声音和感觉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差别很大,洛神的声音应该是清冷,淡漠,却又柔和的御姐音的,不过她太完美qaq,这个难度太大了,风镜姑娘我已经非常满意了qaq也是很冷御的嗷呜!【期盼着下期不要那么明显起伏的情绪,语速稍微慢一些,轻柔又低一些就好了【等
下面是听了广播剧的妹纸都懂的:
#你是我出来后,遇到的第一个人,你是好人##我不是好人##你是好人#
#那,姐姐呢#
#先生,你就给我圈一个,我就要一个。#
【艾玛血槽空了,到处都是软萌小笼包的软糯!!难怪洛神一直在等小loli长大,然后【快闭嘴
还有最后啊,报幕啊!那个“君——馊了#是怎么回事!!!我是君s,发音是“君娑拉”,s是天空,日文“kiminosora”的意思,不是“君馊了”,更不是“君受啦”!!!!
本来广播剧前面又萌又虐的,我又笑又哭,结果报幕报到这里,我快要笑得死过去,整个人都不好了。
报幕的御姐,尼把气氛,把我的正确名字还给我皿!!咬你了嗷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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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虽然晚了几个小时,可是隔日更的尊严,还是勉强保住了=。=
第117章 卷 二
第一百二十二章——情趣
看到洛神那个讳莫如深的表情,师夜然习惯性地轻轻皱了下眉,不置可否。
之前医生们已经给她打过电话了,对于下午手术室里发生的情况,已经完全了解。当时那个麻醉医生在电话里向她汇报时,嗓音几乎一直在发抖,她就明白,眼前这个女人,实在太过棘手。
能让师夜然觉得棘手的人,貌似也没几个。
于是这简单的“棘手”一词中所涵盖的难度系数,可想而知,有多高了。
洛神就站在师清漪身侧,静静地看着师夜然,师夜然也同样看着她。
两个人却都不说话。
这种气氛太过冷寂,让置身其中的师清漪感觉到有一种微妙的不适应。
空调的温度似乎被调得很低,师清漪抬起左手拢了拢软薄的睡衣,开口打破这种寂静,对师夜然道:“明天,我们会转院。”
她说得很直截了当,也很平静。
师夜然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你觉得这里哪里不好?环境,医生,护士,还是看护的?”
师清漪垂眸,突然笑了:“如果我说,那些医生,护士,看护人员不好,你难道要辞退他们?环境不好,你是不是就要将这间医院给拆了,嗯?”
师夜然面上略微怔住。
让师夜然怔住的,是师清漪嘴角的那抹笑。
师清漪很少会这么笑,凉凉的,让人觉得此时此刻的她,根本无从捉摸与掌控。她已经离开师夜然五年了,一个人独立地住在外面,经过时间的洗涤与锻造,羽翼丰满,万里长空任她遨游,师夜然再也无法抓住她。
甚至连靠近她,都有难度。
而只有眼前这个名叫洛神的女人,这个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神秘女人,站在师清漪的身边,看起来才是那么的融洽与妥帖。
这世上仿佛只有她们两个,才是一体,融于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时空。
就在师夜然不语的时候,洛神低低和师清漪说了句:“我出去下,有点事。”
听洛神说要离开,师清漪觉得有点奇怪。
下午是洛神提出要在这间医院里住一晚的,目的不过就是想见见师夜然,师清漪以为她会和师夜然说点什么,谁知道她也就见面时说了那么一句,就准备出去了。
心里疑惑,师清漪却还是点头:“嗯。”
洛神面色平静地朝门口走去,经过师夜然的身边时,墨色眸子往师夜然脸上滑了下,眸光寡淡。
师夜然余光瞟到了,表情如挂寒霜。
洛神出去,将病房的门带上,同时也带走了几分隐藏的暗涌。
师清漪转过身,坐到床尾处,说:“不坐吗?你几乎忙了两天两夜。”
师夜然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些许,走过来,坐在师清漪旁边,一言不发。
师清漪没看师夜然,抬起头,琥珀色的眸子看着虚空的地方。病房里雪白的灯光落了满身,柔光涂抹在她的睫毛上,熠熠地晃着光,这让她看起来比刚才要柔和了许多。
看了一会,她似乎叹了口气,低声说:“今天你为我做的这一切,我很感激,记在心里,不会忘记。”
师夜然也和她一起,看向同一个方向,眼眸黑如点漆:“我并不是为了让你记在心里,也不是为了让你感激我。”
师清漪道:“是,你当然不是简单地为了这些。你有其他的目的,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你说得我好像很功利。”
“难道不是吗?”
师夜然没有接师清漪的这句反问,而是轻而冷淡地说道:“明天,你可以转院。不过你要告诉我,打算转去哪里?”
“我朋友那里。”
“雨小姐吗?”
“是。”
师夜然撩了下发丝:“很好。现在你都有这么信赖的好朋友了,而且,还是两个。”
说“两个”那里,特地加重了语气。
虽然表面上是说的两个好朋友,实际上,师清漪知道她是在偏重指代洛神,不由道:“洛神是我很特别的一个朋友,你不要在她身上动心思。我知道你在调查她,可是你查不到的,别白费力气。”
“特别的朋友。”师夜然侧过脸来:“有多特别?”
“你该回去了。”师清漪没有回答师夜然,而是近距离地看着她的眼睛,说:“你眼角的妆化了,应该回去洗个澡,好好休息才是正理。我记得你以前,不会这么不注意自己的形象的。”
这句话似乎起到了某种作用,师夜然抬手,将目光收回来,揉了揉太阳穴,跟着站了起来。
“明天转院的手续,我会安排。”师夜然撂下这一句,就要推门出去。
等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师清漪在床尾低声道:“晚安。”
师夜然要去拧门把的手,陡然悬在半空。
静了几秒,她回过头,声音略略变得温润了:“晚安,阿清。”
门被轻轻带上了,洛神也一直没有回来,不知道去做什么了,师清漪感觉病房里开始变得空旷冷清,她便起身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左手端着杯子,一口一口,开始慢慢地抿。
师夜然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到电梯处按键,等了一阵子,电梯门开,师夜然面无表情地走进去。
她随手按下要去的一层,刚转过身,就看见一只漂亮的手搭在了电梯内的开门键上。
眼前女人眉心一点殷红朱砂,黑发缱绻,双瞳沉静,被电梯里的光灯照着,修长的身影投在了电梯这方狭小的空间里。
师夜然脸色僵住:“……”
洛神来得这么悄无声息,动作轻如鸿羽,没有人能够发觉。师夜然不清楚她是什么时候跟过来的,可是转念一想,就明白她一直在等着她。
在一个师清漪看不见的地方,恭候她。
“如果你会杀人。”缓和了片刻,师夜然看着洛神按住开门键的修长手指,道:“我想我会立刻死在这里,而且死前也不会知道,究竟是谁杀了我。”
洛神看似柔和地牵出一个笑意:“我从不杀人。”
开门键一直被按住,电梯保持静止状态,此时此刻,除了电梯这里的两个,走廊上再没有一个人影。
师夜然蹙起纤细的眉,打量着眼前这个模样超凡脱俗的女人。
这女人太美,也太奇怪,就像是一柄冷冽又剔透的古剑,独特到不属于这个现代社会。
除了身份证上她的名字,她的生日,以及她那个明显属于师清漪的家庭住址,其他的一切,都无法查到。
“你究竟是从哪里来?”师夜然问她。
洛神淡道:“从很远的地方来。”
师夜然说:“来做什么?”
“找人。”洛神答。
师夜然感到呼吸有些压抑,声音跟随压低,脸上却依旧是冷淡的:“那,找到了么?”
洛神浅笑道:“找到了。”
“找到了,然后呢?”师夜然攥紧手指,几乎有了一种被追债的错感。没错,眼前那个女人,就是来讨债的。
“和她在一起。”洛神声音清冷,却又透出一股柔韧。
说完,又补充一句:“多谢你们顾看她。我不在的这些年里,她终究也不至于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师夜然听完这句话,脸上虽然面无表情,心中却已经卷起无法控制的波涛。
只有她自己知道,师清漪当初究竟是怎么进入师家的。当年的那些人,有些人死了,永远闭嘴,剩下的活着,也严守口风。
当大家一起编织一个谎言时,世界上便再没人会知道那个秘密。
而眼前这个神秘的女人,她如此隐晦的一句话,就将这层窗户纸戳破了。
“从现在开始,我要将她收回。”洛神抬了抬眸:“虽然我暂时还不知晓,你们收养她的目的是什么,但我不希望你们那所谓的目的,对她有半点不利。”
师夜然看着她的眼睛。
“否则——”洛神薄唇动了动,冰雪般的神色睨过来的同时,松开按开门键的手指,却又不再说话。
电梯门缓缓闭合。
洛神那张雅致昳丽的脸,一点点地被电梯门遮掩了。
“晚安。”电梯门完全关上,这是她说给师夜然的最后一句话。
摄人的冷压消散,师夜然仿佛有些撑不住,高跟鞋轻轻往后挪了一步。
电梯一层一层地往下落。
师夜然一个人站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漆黑长发垂了部分在肩头,脸色沉得可怕。
出了电梯,走到停车位,师夜然拉开黑色跑车的车门坐上去,发动后,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按了一个号码出去。
电话接通,师夜然声音冷淡地吩咐:“通知下去,那个女人,不用再查了。”
电话那头的男人虽然疑惑,可听到师夜然的话,也不会再与她质疑,恭敬道:“是。”
“宁凝那个女人呢?”男人见师夜然没有再表示,又斟酌地问一句。
“放了。”
“就这么放了吗?”男人这回有点犹豫:“她身上也许还有价值。”
“留下她,对我们毫无价值,放她回去,他们那边才会有所反应。被主人放出的猎犬,就算没有捉到狐狸,反而惹了一身骚,也是会垂头丧气地回去找主人的,只是不知道她的主人,到时候会怎么对待她这只不中用的猎犬。”
“明白了,师总。”
通话结束,师夜然的跑车驶入了夜色之中。
病房里的师清漪慢慢喝完一杯热水,又过了一阵子,洛神这才回来。
师清漪笑道:“你去做什么了,这么久的。”
“有点事。”洛神眼里柔和。
“你在外面的时候,有看见……她吗?”师清漪指的自然是离开的师夜然。
“不曾。”洛神表情平静又纯善:“她甚时候走的?”
师清漪看到她那个表情,在心中琢磨了片刻,才道:“走了有一段时间了。”
洛神轻轻点了下头,对这句话不置可否,而是说道:“时辰不早了,早些歇息,我先去洗漱。”
“你一个人,可不可以的?”师清漪叫住她。
洛神停下脚步,看着病床上的师清漪,目光又滑向她的右边手臂,含笑道:“你这般,也要来帮我洗么?”
师清漪脸微不可觉地烫了下,一时之间又对自己手臂受伤的事情感到无奈与郁闷起来,嘴上说:“那你自己小心一点,不要让水沾到了伤口。”
“嗯。”
洛神去浴室清洗,师清漪在这边调整完空调温度后,缩进了白色薄被里,考虑到凌晨要起来,她又拿起手机定了个闹铃。
等洛神洗漱完出来,就见师清漪坐在床头,左手捏着一本书在那打发时间。
“熄灯了。”洛神换了身轻软的衣服,走过来,将师清漪的书拿掉。
眼睛有点干涩,师清漪勉强眨了眨,又点了下头。洛神把病房里的灯关掉,病房里顿时被黑暗笼罩,只有窗台处隐约地透了些外面的斑斓光点。
衣料与薄被摩挲,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微声响,洛神一个人睡到了另外一张看护床上,中间与师清漪隔了一段距离,不远,却也不近。
师清漪一个人笔直地躺着,睁开眼睛看向黑影朦胧的天花板。
身体不能胡乱翻转,可是思绪翻来覆去,根本无法睡着。
隔壁洛神睡觉时也是悄无声息的,夜色覆盖而下,这女人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被遮掩了。
在病床上躺了许久,师清漪几乎产生了某种恍惚又失落的错觉,那就是洛神此时此刻,真的是在她身边吗?
她在她的身边,却看不到她的模样,也听不到她的声音。
这种不确定的飘忽感令师清漪感到不大舒服。尤其是她不久之前才在古楼里经历过生死,现在陡然之间又回归到平静的日常现实中,飘忽感与梦幻感就更明显了。
“洛神。”师清漪有些按捺不住,试探性地低声道。
“嗯。”洛神在不远处回应她。
很简单,却很温柔的回应。
师清漪莫名地感到心安了,继续道:“你很困吗?”
“你不困么?”洛神只是轻声反问。
“我……我有点睡不着。”师清漪诚实地道。
“是么?”黑暗中,洛神好像是在笑:“那我说个故事与你听。”
“催眠的故事?”师清漪有点想笑。
很难想象,像洛神这样的女人,还会说睡前故事的。
洛神道:“我们古时的故事,听不听?”
师清漪心情愉悦,笑道:“那你说。”
洛神声音清寡地开了口:“唐懿宗年间,有位秀才入京赶考,途径一处客栈。那秀才正饥渴困乏得紧,便向掌柜要了一间房,刚巧,亦是最后一间房。那房间是双人榻,分置左右,秀才用过饭,早早便上榻睡了。”
洛神顿住。
师清漪听得有些迷惘,莫名觉得这故事有点怪怪的味道在里面,不由说道:“然……然后呢?”
洛神接道:“睡到半夜,秀才觉得喉中干渴,便起了身。他睡的是右边的床榻,坐起来一看,就见左边那榻上,端端正正地坐了一个人。那秀才本就是一人住的,此番多了一人,甚为不解,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师清漪突然感觉心里有点抖。
洛神继续道:“那人却不说话。秀才心中有些恼了,下得榻去,却听床边那人低低道:‘你为何要睡我的床榻。’秀才走近去看,发觉那边床榻处,分明又空无一人了。”
师清漪:“……”
果然预感没有骗她,这睡前故事,是……鬼故事向的。
洛神声音幽幽的:“那秀才大骇,一人卷了被衾,彻夜无眠。及至清晨,秀才将昨夜怪事说与掌柜听,掌柜这才言辞闪烁道:‘右边那席榻,曾经死过一个住宿的赶考秀才。’”
洛神的声音实在清幽极了,低而空灵,在半夜里说起这种故事来,简直就是无法抵抗的大杀器。
师清漪本来胆子很大,对鬼神故事从不放在心上,不过现在四周黑漆漆的,洛神又开始沉默,气氛就开始变得微妙起来了。
再加上这地方是医院,医院每天都有人在病床上死去,本来就是怪事多,阴气重的场所,于是那种凉飕飕的感觉就越发明显。
更要命的是,这个病房里也是两张床。
师清漪还好巧不巧地,睡在右边那张上面。
……太应景了。
……太要命了。
“你不是要说催眠故事的吗,你看看你刚才说了个什么……说了什么东西呢。”师清漪轻声抗议。
“我甚时候说了我要说催眠故事?我只是说,我要说个故事。”洛神淡道。
师清漪:“……”
洛神道:“我睡了。晚安,清漪。”
四周重新陷入一种死寂状态。
师清漪躺尸一样继续躺着,想翻个身,却又不敢,心里那种被抓挠的瘆人感觉反而越来越深。
纠结了很久,师清漪掀开薄被一角,说:“洛神,我觉得有点冷。”
“冷的话,便将空调关了。”
“可是关了空调,我又会觉得热的。”师清漪声音变得软糯起来。
“所以?”
师清漪将薄被完全掀开,摸索着找到拖鞋穿上:“……所以,我决定和你睡。暖和些。”
黑暗之中,女人轻轻地哧了一声,不用说,愉悦到极致。
“……笑什么。”师清漪挨着洛神那边的床坐下,伸出左手摸到她光洁的脸,闷声道:“坏透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圣诞,也是农历的十一月一十三,刚好是洛神的第2255个生日。御姐是战国人,当然是过农历生日啦。
洛神生日快乐。
生日礼物就是师师了,现在她躺你床上了,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等等,好像两个人都是伤员,怎么破……
画了圣诞和洛神生日贺图,就不丢在这了,微博里有=3=
顺便大家也圣诞快乐~【我每一章字数都很足嗷,这算不算礼物 ̄へ ̄
第118章 卷 二
第一百二十三章——玉藏匣
“我坏透了么。”洛神抬起手,覆上师清漪的手背,贴着她轻声笑道:“那你作甚还要过来?”
“有些人坏,可我就是喜欢,能有什么办法。”师清漪声音更加低,也更加闷了。
她贴着那柔滑的肌肤抚了抚,这才不舍地挪开去,转而将洛神床上的薄被掀开。洛神身体往旁边挪,给她留出空余之地,师清漪便顺势躺了进去。
两人睡在一起的滋味,实在是太过美妙。
即便两人现在伤痕累累,又是处在医院的特殊环境里,这种感觉也没有打折扣,反而更加令人眷恋与珍惜。
能喜乐平安地在一起,那就比什么都好。
师清漪躺的是之前洛神睡过的地方,她将身体略微侧了侧,脸颊陷在柔软的枕头里,能嗅到一抹熟悉的清雅香气,同时也能真切地感觉到洛神留下来的体温。
身体下有那女人的香气与温度,这本就足够让师清漪沉迷的了,更要命的是,那女人此时此刻,正近距离地贴靠着她。
洛神的长发随意地铺散在枕头上,有些发丝挨着师清漪的脸,轻轻蹭着,师清漪心里痒痒的,忍不住用鼻尖去蹭那些细软发丝。
察觉到师清漪先是侧身,又是蜷起,小动作不止,像只不安分的猫,洛神柔声道:“莫乱动,当心碰到右手。”
师清漪听话地不乱动了,保持一个不大舒服的侧躺姿势,轻声说:“右手断了,真的好麻烦。”
非常麻烦。
睡也不能好好睡,更重要的是,想要满怀地抱住身边的女人,都不能够。
“好生养着,过阵子便好了。”洛神又往后挪了挪,给师清漪腾出更多的地方。
特殊护理病室的床比一般的病床要宽大许多,也更舒服,可是同时睡两个人,还是显得有些许拮据的感觉。
“你怎么又挪了,那边还有位置吗?”师清漪说着,就下意识想抬手去试探洛神那边的床铺空余,结果右臂僵住,根本没办法动。
“有。”洛神轻轻稳住她:“睡罢。”
见洛神一直在催促自己睡,师清漪犹豫了下,声音有些期期艾艾起来:“你把我骗过来,就只是……这样?”
“不是这样,又是哪样?”黑暗中,洛神吐息分外温软:“还是,你想怎样?”
“……不怎样。”
虽然看不见,师清漪却知道,洛神肯定在笑了。
“我睡了。”师清漪蜷了蜷,说:“晚安。”
“晚安之前,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因为越靠越近,洛神身上的香气也越发的馥郁。
师清漪还来不及接话,下巴就被抬起,跟着唇上贴过来一抹温润的柔软。
洛神抚着她的脸,极是温柔地给了她一个晚安吻,之后退开,声音里含着笑意道:“你方才,便是想这样的么?”
先前师清漪一直在极力克制,现在被这么一吻,实在有些忍不住了,抓了一把洛神的长发在手里,左手手肘撑着身体,亲了亲洛神的脸颊。
其实她很想去吻她的唇,甚至去咬,又担心欲念上来了没办法控制,才选择浅尝辄止。
更隐秘的渴望,则是想揉碎她,吃了她。
只是时间不允许,环境不允许,身体更不允许。
亲过之后,师清漪压着嗓子,终于诚实地道:“我是想这样。可是我……又并不只是想这样。”
她声音微微带了些喘,黑暗中听上去更加有了一种动人的可怜,接着说:“我好想你。”
明明洛神就日夜陪伴在她的身边,寸步不离。
可这种想念,依旧炽热到有增无减。
想念这女人曾经给予的那一场酣畅淋漓的欢愉,她娇软的唇,柔软的发,滑如羊脂的肌肤,还有……她的手指深埋进来时的那种沉沦感觉。
就好像,她们本就是一体的。
也许是料不到师清漪会这么直白地表露,洛神静了片刻,才伸出手摸上师清漪的脖颈,轻轻抚慰。
“你会笑话我吗?”师清漪将滚烫的脸低下去:“会笑话我这么没羞没臊地……说这些话给你听。”
“傻姑娘,怎会。”
“我以前……我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师清漪呢喃道:“认识你,我觉得我变了好多的样子。”
“你不喜欢这种改变么?”洛神温言道。
“喜欢。”师清漪毫不犹豫地接了口,可是下一秒察觉到自己实在是太过露骨不矜持了点,又嗫嚅地说:“可是……”
“可是这样太过伤神,也太过伤身,对么?”洛神笑起来,替她接下去。
师清漪心说的确是太伤身了,尤其是在断手的情况下,简直要郁燥得憋出病来。不过她也是心里那么想一想,嘴上自然不好意思说出来,于是只得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悸动,说:“我们不说这个了,还是睡觉吧,毕竟凌晨还要起来的。”
“嗯。”洛神知道她的心思,便也顺了她的意,又说:“凌晨我起来即可,你歇着。”
“不行,我要起来。”师清漪道:“我好奇。”
“这方面你总是这般,一点都没变。”洛神柔和的嗓音里,突然带了些许回味的怅惘。
师清漪心中对那句“一点都没变”有点在意,不过她也只是在意了片刻,又被洛神温柔的触摸晃开了心思。
“睡吧。”洛神揉着她的颈侧,道。
两人相依而眠。病房里重新回归寂静,窗户细细地开了一条窄缝,有晚间的风偷偷溜进来,轻轻拂动窗帘。
地面上昏暗一片,又点缀了少许外面透过来的斑驳光点。
如此安然地休息了几个小时后,凌晨的闹铃终于如约地响了。
手机的闹铃声音虽然低,在死寂的病房里却显得分外地刺耳。师清漪刚醒,倦意还很深,抬起左手去揉眼睛,身边的洛神早已经坐起来,将闹铃给掐了,又开了灯。
凌晨是个微妙的睡眠临界点,过了凌晨后,熬夜的人之后有一段时间很难入睡,可是睡着的人在凌晨被吵醒后,又会陷入一种分外疲惫迷糊的状态。
师清漪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
她的长发完全散了,因为刚醒,发梢便有几分懒散倦怠的卷曲。睡衣也被揉得有些乱,领口敞开,露出半边圆润肩膀。
洛神去浴室取了热毛巾出来,看见师清漪这幅迷迷瞪瞪的软模样,嘴角不由勾了丝笑,走过去,拿着热毛巾细心地帮她擦脸。
用热毛巾擦过脸,师清漪这才清醒了,用手顺了顺自己头发,又整理了下衣服。
洛神收拾完,给师清漪倒了杯热水。
师清漪端着热水慢慢抿,洛神也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润喉咙,两人心照不宣地等了一阵,桌面上的手机开始震动了起来。
“来了。”师清漪感觉既紧张,又有一种微妙的兴奋。
洛神拿起手机,就见是苏亦打过来的视频电话。
电话接通,苏亦的俊脸出现在画面里,身后的场景显得十分昏暗,而且还是诡异的荧绿色调,电话里除了隐约的虫鸣声,几乎听不到其他杂音。
“洛小姐。”为了避免被吊脚楼里的人发觉,苏亦说话的声音非常之低:“我们找了一圈,在石兰床底的隔板下发现一个匣子。虽然上面没有师小姐所说的古怪钥匙孔,但是我觉得有必要给你们看一下。”
洛神点了点头。
苏亦将手机晃过去,中途隐约晃到旁边的风笙身上,风笙也拿着手机对讲,不用说是在和另一头的雨霖婞做汇报。
石兰房间的窗帘已经被拉得严严实实,为了保险,苏亦他们使用的是一种小巧的夜视手电,这种手电的光色是荧光绿,就算开了手电,光芒也很难被房间外面的人发觉。
苏亦将手机调整位置,很快,那个匣子便完整地呈现在画面之中。
而师清漪在看到那个匣子的刹那,眼睛完全一亮。
她对古物有一种奇特的感知与判断能力,眼睛也犀利,很多时候某些东西是不是绝品古董,她看了就会有个了解。
现在她瞧见这个匣子,就知道这个东西,肯定了不得。
那匣子笼罩在手电的荧光绿色下,呈现长方形,造型很独特,不是中规中矩的四方体,而是四个边沿都翘了起来,上面雕琢了精细华丽的纹路,看起来就好像是翘角飞檐的塔顶。
匣子的最上方盘了一条长长的东西,乍一看像蛇,镜头拖过去仔细一看,就会发现那蛇头上长了两只角,吻部往后咧开,分明就是一条身窄吻长的龙。
可明明是龙,却并不是常见的那种蟠龙模样。这种龙的外形非常罕见,似乎是更为古老的图腾龙。
“上面的部分有嵌套痕迹,试一试,看看可否打开。”沉吟片刻,洛神出声道。
苏亦听从指示,伸手扶住那个匣子顶部,小心地移了移,挪了片刻,发现上面部分果然是松泛的,他尝试着捣鼓了一会,最终将那个盘龙的匣盖掀开了。
掀开后,露出一方平板,上面分出九块小方格。三排三列,中间的一排依次往下,分别雕琢了火,土,水的简化图案,其他六个方块则是空白。
“九宫?”师清漪第一眼认了出来。
九宫之术说简单也简单,说玄却也分外的玄乎,由简到繁,包涵了无限大道,从算术,星宿天相,到奇门遁甲,都可以看到它的影子。
“嗯。”洛神嘱咐道:“这是很简单的九宫机关。苏亦你用手轻轻触一触,看看那方格是否能够活动。用劲莫要过了,只是试探便可。”
苏亦用手往下试探性地轻轻按了下,那方格有点像键盘,可以往下按压,可是为了避免发生不测,苏亦也就只是象征性质地压了压。
师清漪道:“火九,土五,水一,中间那排火土水,分别代表了数字九,五和一,刚好符合了‘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的最基本九宫格局。苏亦,你按照这个格局按下那些方块,第一块是代表‘四’,你就按四下,以此类推,后面这机关应该就可以解开了。”
“好的。”苏亦低声答应,伸出手指将第一块方格往下一按到了底,那方格又弹回来,苏亦紧接着又按了第二下。
正当苏亦要按第三下时,洛神突然制止他:“停。”
师清漪被洛神吓了一跳,视频的画面也抖了抖,看样子苏亦也被吓住了。
“太简单了。”洛神蹙眉,道:“清漪,你不觉得么?”
师清漪琢磨她话里的意味,想了想,脸色突然凝住了。
的确太简单,太顺利。
匣子给出的是很基本的九宫格局图,只要懂得九宫之术的人,很自然地就可以解开,这是一种思维方式,同时,也是一种定势的思维方式。
有了这种顺水推舟的思维,开匣子的人就会以一种很轻松并且很自我满足的心态去开启这个匣子,殊不知,制作匣子的人正是针对这种心态,才会这么设计。
“看看匣盖。”洛神说。
苏亦将匣盖翻过来,就见匣盖上面也有一副九宫图,不过是雕琢上去的,拿在手里正面来看的话,和刚才那个机关布局一模一样。
洛神眸中神色缓和了些,轻声说:“这是镜像。下面的机关是上面匣盖的镜像,是以,我们也应该反过来。”
师清漪点头:“就像是刻印章那样,刻的是反面对吗?”
“嗯。”
师清漪想到刚才苏亦幸好没继续按下去,松了一口气,对苏亦道:“那我们反过来,第一个不应该按四,而应该是二,你刚才按了两次,第一个不需要再按了,剩下的也按照反过来的规律按一遍。”
苏亦依言照办。
过了一阵,次数全部妥当地按完了,只听那匣子发出很轻微的几声咔嚓,平板上的那九块方格齐齐坠了下去,与方格一起下坠的,还有许许多多的细密暗针。
如果刚才按错了,那些暗针就会毫不留情地射出来,通常这些东西都会淬上剧毒,刺入身体便会死路一条。
那些方格和暗针堆积的废墟里,躺着一只更为小巧玲珑的匣子,和外面的匣子模样差不多,不过是缩小版本。
苏亦近距离观察了下那只匣子,喜道:“师小姐,它上面有你说的那种钥匙孔。”
师清漪和洛神相互看了一眼,并不言语。
视频画面移开,苏亦戴上防护手套,将那只小匣子取了出来,放到一旁的地面上,这才又把手机画面转移到小匣子的顶部。
那匣子整体大概是一只平板电脑的大小,从苏亦和风笙用手去触碰它的那种手感来看,应该很沉。
“现在开吗?”苏亦摸出石兰给的那串钥匙,开口问。
那边风笙同样在低声说话,估计也是在问雨霖婞同样的问题。
幽绿的光照着那只小匣子,居然泛出一股阴测测的味道来。
师清漪轻轻皱了下眉,有点犹豫。
这里面装着的,八成就是石兰托付的龙玉,可是现在要打开它,师清漪感觉到一种不妥当的压力。
静了大概半分钟,洛神道:“先莫要开,你们将匣子与钥匙一并带回。房间里的一切,恢复原样。”
作者有话要说:又到考验君导隔日更尊严的历史时刻了!
 ̄へ ̄,很明显,保住了。
第119章 卷 二
第一百二十四章——吾之兄长
洛神说完,苏亦没有立刻表态,而是将脸侧过去,对旁边的风笙道:“小姐那边怎么说?”
因为镜头角度的关系,风笙并没有出现在画面里,只能听到他低低地在旁边说了几句话,大意是说雨霖婞也是这样嘱咐的。
苏亦听了,点点头,重新正过脸来,说:“那我们这边清理一下现场,明天把匣子和钥匙带回来。师小姐,洛小姐,先再见了。”
“嗯,再见。”师清漪轻轻道了一声,视频画面跟随被掐断,洛神将结束通话的手机搁在旁边的桌上。
水杯里的水剩了一半,尚且温热,师清漪就着剩下的温水慢吞吞地喝了几口,眉头轻轻敛着,眸中若有所思。
“过来。”洛神倒是显得很平静,好像刚才所见的一切没有发生过似的,轻描淡写地招呼师清漪上床:“很晚了,接着睡。”
师清漪放下水杯,脱下拖鞋钻进被窝,等到她找个舒服的姿势睡妥帖了,洛神这才抬手,将灯给按灭了。
病房里重新回归之前的黑暗。
虽然躺着,师清漪现在却毫无睡意,眼眸睁着,脑海里萦绕的尽是刚才那只匣子的情景。
石兰生前将它隐秘地藏在房间的床底下,就足以见得这东西的重要性,而且匣子除了上锁之外,外面还套了一层暗藏杀机的九宫机关防护,这就更加为它增添了十分的神秘之感。
更何况,那还是个老东西。
很古老,很古老的东西。
虽然师清漪暂时还没办法鉴定出那东西的年代,但能肯定的是,年代绝对分外久远,什么隋唐两宋时期的可能,完全是可以排除的。
唐宋之后的古董普遍带有一种精细华美的特点,而那个匣子里里外外,都透露出一种低调古朴的气息,从龙形的雕琢风格与刀锋走向,以及匣面上那些或凹或凸的暗纹勾勒来推测,那东西很可能是属于战国,或者春秋时期的古物,甚至,时间还可以再往前推。
师清漪兀自在那细细琢磨,冷不防耳边洛神轻软的声音响起:“闭眼,睡觉。”
思绪陡然收回,师清漪低低笑起来:“这黑灯瞎火地躺在床上,你又看见我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了?我就不能是在睡觉的么?”
“不用看。”洛神淡道:“你思虑事情的时候,十次有十次是这般。”
“是么?我还都不知道我有这个习惯呢。”师清漪心里有种微妙的愉悦感:“比起我自己来,怎么好像还是你了解我一些的样子。”
“你琢磨时太过专注,好似眼睛都忘了眨。紧张时喜欢捏手指,不悦时习惯抿唇。喜甜不喜酸,好喝牛奶,嗜看书,有收集玲珑玉器的癖好。且有轻微洁癖,好整理清洗,每周修剪一次指甲,四至五天屋子里一次彻底大扫除……”
听着洛神如此慢悠悠地细致数过去,师清漪眼角的笑也越来越深,虽然周围黑漆漆的,不过就连那片黑暗,都好似熏染上了几分柔软的暖意。
将师清漪的那些小细节与癖好差不多都说了个遍,洛神声音忽然压低,贴在她耳际,呵气如兰地道:“你同我在榻上时,习惯……”
话语停在了“习惯”这两个字眼,又恰到好处地不再言语。
师清漪耳根子当场就烫了个透彻:“……”
静了几秒,她也压低了声音在女人耳边辩解起来:“之前说的那些都没错,可刚才那一条,完全是胡说八道。我就只和你有过……”
有过一次而已。
却又哪里来的什么特殊……习惯,会被洛神拿捏发现。
这种话,师清漪当然不好说出来,于是只能跳过,直接进入要表达的正题:“总之,没有什么习惯可言。”
“是么?”洛神好像是笑了,声音却又有了几分古怪:“终有一天,你会自个明白。”
女人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已经将师清漪心底的那根弦挑拨了起来,师清漪直觉这种话题有些危险,不由道:“都两点了,明天还要转院,赶紧睡觉。”
先前明明是她自己翻来覆去不愿意睡的,现在反倒又催促起洛神来了。
洛神没再继续说什么,而是顺从她的意思,阖上了眼。
黑暗中师清漪的脸最开始还有点红,可心静了一阵子后,感觉到洛神不说话,似乎真的睡下了,胆子就跟随大了起来。
身体忍不住稍微向那边贴了贴,又吻了下女人散在枕头上的长发,轻声呢喃:“晚安。”
夜晚很快过去,第二天上午七点半,两个人就起来了。
用过早饭,又休息了一段时间,按照师夜然的意思,护士过来给两个人输上午的最后一次液,而等到输液结束后,两人转院的事宜也已经办好。
两人收拾整理一番,换好衣服,西装打扮的祝和平带了另外一个男人推开门,进来接她们离开。
师清漪这次凤凰之行是属于保密范畴的,只有师夜然这边的很小一部分人了解,其中包括老杨在内。昨天回来之后,师清漪也只和老杨轻描淡写地交待过表面上的部分情况,月瞳当时就是交给了老杨去代为照顾,而祝锦云和尹青,萧言他们这几个师清漪平常走得近的人,全都不知道。
因为落雁山古墓出土一事,尹青这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收了师清漪的请假条后,完全没空去管师清漪,萧言这厮跟着她做课题,也同样被尹青压榨得焦头烂额想要上吊,于是出去的那些日子里,只有祝锦云每天会给师清漪发几条短信,偶尔打个电话。
祝锦云为人很是乖觉知礼,从来不会缠人,电话很少打,短信也简单,关心总是恰如其分。
古楼里手机处于无信号状态,所以祝锦云那天的电话短信全都没接到,只是当时情况太紧急惊险,师清漪也就忘了这事。昨天下午在医院里,她才接到祝锦云的电话问询,当时电话里的祝锦云明显难掩担忧之情,师清漪只得故作平静,将一切揶揄了过去。
祝和平是祝锦云的堂哥,为人不苟言笑,黑面神般严肃非常,不过对祝锦云倒是意外的疼爱。
师清漪知道祝和平和祝锦云走得近,在上车之前,她特地叫住了这个面相冷酷的男人,道:“我这些事,你不要去告诉锦云。她还都不知道的。”
祝和平面无表情:“不会,小姐。”
他虽然是祝家人,却一直死心塌地地跟着师夜然做事,于是对师清漪的称呼也带上了师家的味道。
师清漪没再说话,和洛神一起上了车,祝和平将她们一路载到了雨霖婞所在的那家医院,又做了一番安排,这才离开。
雨霖婞早就等在那了,前前后后地把医院里的一切都打点妥当,已经是中午时分,雨霖婞便叫人送了饭菜过来,三个人聚在洁净明亮的病房里吃午餐。
“我说,你们两是不是人啊?”病房里雨霖婞小口喝了口热鸡汤,说。
师清漪慢条斯理地咀嚼完,搁下筷子,笑说:“我们哪里又惹你了,张口就骂我们不是人。怎么,跑到你这边来,麻烦你了?”
“哎师师,别跟我提麻烦两字,酸。”雨霖婞拧了拧眉,说道:“其实呢,昨晚上我就想说了,你们两怎么回事,身体好那么快?你表姐下午还在手术室呢,结果晚上一来,我就看见她气色好得简直不得了。”
洛神但笑不语。
师清漪也笑得更浓:“我就只是手受伤了,其他地方可好端端的,精神好有什么可奇怪的?至于我表姐么——”
她顿了顿,瞥了旁边的洛神一眼,说:“她身上也都是一些皮肉伤,进手术室不过是进行小型缝合而已。你手腕当时不是也给缝了几针吗,还不是照样神采奕奕的,一样道理。”
雨霖婞看着自己手腕处包扎的纱布,皱眉:“可是你表姐当时不是晕过去了?简单的皮肉伤,能晕过去的?”
这女人的身手她可是领教过无数次的,强大到可怕,不可能这么脆弱。
这里面肯定有鬼。
雨霖婞知道里面蹊跷,却又无法真正说清楚,这里面的蹊跷究竟是什么。古楼对她而言固然神秘,可是眼前这两个女人,在某种程度上而言,也是神秘的。
师清漪和洛神相互之间看了看,师清漪眸光晃荡,故意压着嗓子,说道:“洛神她会晕过去,主要还是因为宁凝拿出来的那个东西。”
雨霖婞脸色一沉。
师清漪见话题成功转移,接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要靠近那个东西,我就会非常难受,浑身犹如烈火焚烧,洛神则更加,当时直接就晕过去了。我们两都不能接近那个东西,所以才会交给你保管的。”
雨霖婞这下完全没心思吃午餐,搁下筷子:“你们两都不能碰那东西,这究竟是为什么?从古楼出来一趟后,我这心里的问号简直快要将我淹了。”
“我们也想问为什么。”师清漪神色严肃起来:“很多问题,我们都不明白,所以后面需要更为详细的调查。这里面牵涉的东西非常之多,和落雁山古墓之间的关系也是千丝万缕的,一时半会虽然理不清,但是我们能够通过某些东西进行下手。”
“你说宁凝想要的那个东西?”雨霖婞道。
“嗯。”师清漪点头。
一直静然的洛神开口:“那东西现下正在你处,它究竟什么模样?”
雨霖婞道:“眼睛。”
“眼睛?”师清漪重复。
雨霖婞点头:“那东西就是一个眼睛的模样,不是人眼睛,是……鬼眼睛。”
师清漪和洛神的表情,同时变得微妙起来。
“那眼睛大概这么大。”雨霖婞抬手做个手势示范:“人的眼睛可不长那样,但也不是什么动物的眼睛,我觉得称呼它为‘鬼眼睛’比较妥当点。它比较圆,材质么,是一种黑色玉石,至于具体是什么玉石,暂时没办法鉴别出来,毕竟这种玉石以前我们从未见过。不过单凭这东西的品质来看,绝对是不得了的好货。”
师清漪有点头痛:“这么描述只能给个模糊概念,还是眼见为实比较妥当。只是我们两不能直接接触它,这样吧,雨霖婞,你到时候针对那只眼睛拍个片子给我。你反正也做古董这行,知道套路,就拍个类似古货展览的近距离全方位细节视频,到时候发给我。”
雨霖婞明白了:“那行,到时候拿给你。”
洛神道:“腰身情况如何?”
雨霖婞先是微愣,转而笑得有些无力:“就那样。不过好像消散了些,中间那条黑影,也没有先前那么明显了。”
洛神点头:“如此,应当无碍。你莫要过于心急,此事尚需一个过程,这一点,料想千芊姑娘不会欺瞒我们。”
雨霖婞听了,桃花眼角挑了挑,说:“我知道,反正急也没用,顺其自然地观察吧。”
“对了,带回来的蛊解,曹睿吃了吗?”师清漪抿了口汤,接着问。
这东西是陈旭东拿命换来的,可不能马虎。
“嗯。”雨霖婞道:“曹睿目前还在疯人院,有点麻烦,不过我已经借着探望的借口和他见了一面,也把东西交给他了。”
“没出什么事吧?”师清漪想起了疯人院里的监视器和窃听器。
“没有。你昨天下午不是和那个曹睿的心理医生通过气了吗,昨天下午她就在疯人院里,帮了我忙,没出什么问题。那位小姐,叫祝……等等,她叫祝什么来着?”
师清漪笑了:“祝锦云。”
雨霖婞满不在乎地拿手指点了下桌面:“对,我想起来了,是这名没错。”
“你啊,人家帮了你,你却连她的名字都记不住。”师清漪道:“我以前就跟你说过她的,她是我的朋友,也是非常出色的心理医生,你的那个恐猫症,我觉得她可以帮助你。认识她,对你来说肯定是一件好事的。”
雨霖婞脸色立刻变了:“不要。我没那种病,再说了,我为什么要认识她,又为什么要记住她?我忙得很。”
“的确是很忙。”洛神含笑颔首:“这两天辛苦你了。”
雨霖婞听了洛神难得一见的笑意慰劳,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表姐,你想对我做什么?”
洛神好整以暇:“不想做什么。赞许你一番罢了。”
“可别。”雨霖婞摆手:“我觉得但凡你平常对我笑的时候吧,准没好事。你还是冰块脸对着我比较好。”
“哦?莫非你是受虐体质么?”洛神恢复面无表情的冷然:“那满足你。”
雨霖婞咬牙切齿,桃花眼使劲瞪着她。
师清漪看得好笑,三个人就着午餐时间又说了会话,师清漪突然顿住,说:“风笙和苏亦回来没?”
雨霖婞明白她的意思,道:“上午的时候回来了。”
说到这,声音又低下去:“那东西,他们已经带过来交给了我,我知道你们两肯定好奇,现在那只匣子,就在这病房里面。”
师清漪心里一动,转过脸,默默地打量这间病房。
目光缓缓移动,最终落到一处角落。靠近病床这边的桌子旁,搁着一只小型行李箱,这箱子并不是师清漪和洛神的,应该就是雨霖婞之前带进来的了。
“现在,看不看?”雨霖婞桃花眼里晃荡着微光。
气氛突然开始变得既紧张,又压抑,甚至又夹杂了许多期盼。师清漪站起来,去反锁病房门,洛神则和雨霖婞一起将窗帘合上。
病房成为一个密闭的空间后,匣子被雨霖婞从行李箱里小心地取了出来,
之前在通话视频里已经看过,所以师清漪对这东西模样大致是了然的,不过当时因为光线的关系看得不是很清楚,现在近距离地摆在眼前,那匣子上雕琢的诡异暗纹,都能瞧得一清二楚。
除了低调却分明彰显奢华的暗纹,另外还凸刻了许多密密麻麻的古怪图案,看起来就好像是游曳的蝌蚪。
“钥匙。”洛神伸出手。
雨霖婞将钥匙递给洛神,洛神盯着那只匣子,冷眸细细审视了片刻,又抬起手指一寸寸地摸过去,等到表面确定无恙,她才低声说:“后退些,以防万一。”
师清漪摇头,看着洛神的眼睛,说:“我就站在这,没问题的,雨霖婞你往后退一点。”
匣子搁在桌面上,三个人站好位置,洛神将那串造型古怪的古老钥匙,探进了配套的钥匙孔。
钥匙慢慢旋转。
所有人的呼吸好似都停止了,直到听到钥匙因为旋转到底而发出的咔嚓声响。
与此同时,隔壁病房里陷入睡眠状态的音歌,突然猛地睁开了眼。
匣盖在洛神手中缓缓地被掀开,露出里面掩藏的秘密。
和石兰说得一样,里面是一块玉,龙形玉璧。
玉璧大概是巴掌大小,周身洁白通透,玉身里面仿佛有水泽在缓缓流转。整体则是雕琢成盘绕的龙形,并且这种龙和匣盖上雕琢的那条龙模样相似,吻长身窄,俨然是古老而罕见的龙图腾模样。
和古董打了那么多年交道,师清漪和雨霖婞都不曾看过这么上好的玉料,一时之间有些怔住。
洛神的面色,也同样凝住。
三个人安静了许久,谁也没有去触碰那块龙玉,而就在这种气氛冷寂的时候,病房的门突然被人拧开了。
师清漪猛然回过头去。
门是从里面反锁的,就算外面的人有钥匙也进不来,可是那道医院专用门,就轻轻松松,简简单单地被一只白皙的手拧开了。
仿佛那扇门,在门口少女的手中,不过空气般脆弱。
洛神盯着门口的音歌,蹙起了眉。
音歌长发散落,以前呆滞的眸子里,如今好似变得如黑夜一般深邃。
她本来就是大概十五六岁的模样,如果搁在寻常的家庭,也应当是青葱貌美的中学少女,再加上她智商有问题,所以平常又会显得更为青涩与稚气一点。
而此时此刻,她整个人好像是被抛光打磨的美玉,透出一股与外貌极其不相称的冷冽与深沉。
师清漪正讶异她明明这么柔弱,怎么可能轻松地将病房门给卸了,音歌却缓缓地朝这边走了过来。
美丽的眼睛里,只落了那块微微泛着光华的龙玉影子。
“哥哥。”她呢喃着,声音也是幽冷的:“你终于,回来接我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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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卷 二
第一百二十五章——音歌
病房里一片死寂。
音歌走过来的时候,甚至都轻飘飘的没有脚步声似的。
而音歌口中的这声“哥哥”,分明是对着空气呼喊,可是师清漪陡然产生了一种错觉,那就是这个所谓的哥哥,此时此刻,也许是真的存在于这间封闭的病房里的。
他就在这里。
虽然看不见,却依旧以某种虚无的形式,存在了。
这种瘆人的错觉,令师清漪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同时将左手往敞开的匣子处摸索过去,摸过去的同时,她的目光亦是往洛神那边看。
洛神侧过脸,目光与师清漪相接,知道了她的意图,于是抬起手,利落地将匣盖合上,跟着钥匙旋转到底,果断地落了锁。
匣子里的玉璧光华被遮盖封存,音歌失神般往这边又走了几步,突然站住不动,脸上露出一种茫然的表情。
师清漪静静地望着她。
音歌脸上的茫然之情越来越明显,随着那块龙玉被封住,她好似是失去了某种牵引,重新恢复了以往的呆傻与稚气。
过了大概半分钟,她的目光瞥到桌上的饭菜,看了看,抬起手指抵在唇上,软糯地道:“你们都在吃午饭啦,我……我也好饿的。”
说到这,她似乎不好意思,脸也红了起来。
而音歌这句话一出,桌旁三个女人的面色,同时微妙地舒缓起来。
师清漪眼神示意,雨霖婞看见了,便不动声色地将匣子收起,装进了行李箱,洛神则轻声招呼音歌道:“过来,一起。”
音歌似乎很拘谨,师清漪轻柔一笑,牵着她走到桌子旁坐下。
洛神则将窗帘撩开半边,外面明亮的阳光透进来,刚才病房里压抑而诡异的气息,顿时一扫而空了。
洛神给音歌盛了碗饭,师清漪在旁边道:“饭菜还是热的,你刚醒,先暂时吃一些填填肚子,等下我们再弄几个菜过来,你喜欢吃什么,嗯?”
“我喜欢吃笋子。”音歌小声说:“春天的时候,阿姐常常带我去山上采笋子,笋子很鲜很嫩的……很好吃。阿姐她……”
她说到这,眼圈却红了,一包泪含在眼中直打转,却又忍着不掉下来。
因为石兰的死,她入院后一直恍恍惚惚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醒过来时,总是抱着被子发呆,有时候想到什么,也会一个人缩在被子里偷偷地哭,弄得雨霖婞请过来的那个看护人员很是棘手与头疼。
而石兰是死在古楼的第六层,现在肯定已经被盘踞在那里的巨蛇吞了个骨头渣子都不剩。贵寿村本就是偏远之地,可以说是完全脱离了政府的监控,成为一个独立的小社会,于是石兰的消失,除了师清漪他们以及村子里的人,外界绝对不会知晓。
和陈旭东一般,石兰的死,同样是如同沉入海底的石头,没人会去深究与调查,很快,他们两人就会被生活遗忘。贵寿村也会重新推举出一个新的村长,日子还会照样过下去,不过那个翡翠矿坑,村里人大概是不敢再去靠近了。
想到这,师清漪不觉唏嘘,看着音歌含着泪在那扒饭,声音不由得放轻了许多,说:“你想吃笋子,那等下给你点一道笋溜腊肉片,好像是你们湘西那边的特色菜,好不好?”
秋天不是吃笋子的季节,不过依旧有温室培育的笋子出售,虽然比不得原汁原味的野生笋,却也还是可以凑合的。
“……好。”音歌拿手背去擦眼睛,含糊而乖巧地点头。
洛神抽出一张餐巾纸,轻轻替她将脸上的泪渍擦拭干净。
雨霖婞打电话过去,安排点餐,等三个人守着音歌将午饭吃完,已经到了下午一点。
门锁坏了,医院里派人过来抢修,门口修门的响动便显得十分嘈杂。
洛神一个人靠在床头,捏了本书在手中悠然地看,对那种嘈杂毫不在意。师清漪和雨霖婞两人则陪着音歌看电视,门口吵,电视响,渐渐地师清漪和雨霖婞都有点绷不住了,音歌反倒是看得倦意袭来,越看越想睡。
雨霖婞瞥了瞥门口忙活的那两个修理工,又看着音歌的脑袋一点点低下去,几乎要昏昏欲睡了,桃花眼光波转了转,凑过去对音歌低声说:“你刚才的手劲怎么那么大,连门都被你弄坏了。这医院可不是我们三个开的,得赔钱,你说这该怎么办?”
师清漪知道这大小姐开始无聊了,于是拿着遥控器在雨霖婞的膝盖上点了点,以作警示。
雨霖婞笑得像只骚狐狸,毫不理会。
音歌本来都要睡过去,一听雨霖婞这话,突然浑身一个激灵,结结巴巴道:“我……我不知道。要赔多少钱?”
雨霖婞摸着下巴,故意想了想,说:“这种门是针对医院特制的,很贵的,得赔很多很多钱。”
音歌穿着病服,病服宽大,这让她看起来像只大码的白兔子。她伸手在身上摸了摸,脸色越来越尴尬:“我没有钱的。”
“没有钱?”雨霖婞眨了眨眼:“那就只能把你卖了,卖去深山里做童养媳,抵债。”
音歌本来就是个有智力缺陷的傻子,听了这话,先是一怔,眼圈突然又红了起来,哀哀地道:“你不要卖了我……不要。以前什么东西都是阿姐给我准备的……我不用带钱,可是……可是我有一个东西,阿姐说它很贵很值钱的,你拿去换门,求你了,你不要……不要卖了我。”
她说着,抬手去摸脖颈处,脖颈那里缠了一圈红绳,上面坠了一只翡翠雕琢的玉观音。
师清漪低头去看,就知道那是石兰用翡翠矿坑里的翡翠给音歌做的小玩意。翡翠观音象征吉祥如意,石兰这样做,也不过是想送给音歌一份玉器的庇护。
“你别理她,她这人最无聊了。”师清漪微微一笑,将那只精致玉观音放回音歌的病服里:“不会卖了你。她要是卖了你,我就卖了她,让她也尝尝童养媳的滋味。”
“哦,好。”音歌听师清漪这么说,脸色这才恢复过来,眼睛低了低,好像更加羞涩了。
雨霖婞桃花眼笑眯眯的:“师师,你要卖了我?好啊你给试试,看你卖不卖得动,我倒是想尝尝童养媳的滋味呢。”
洛神在床头听见了,修长手指将书翻过去一页,眉眼微弯,嘴角勾了抹淡笑继续看。
那边电视前,师清漪和雨霖婞又玩笑般相互呛了几句话,师清漪想到了什么,转过头看着垂着眼皮的音歌,试探地道:“音歌,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哥哥?”
音歌抬起头,望着她,呆滞的眼神似乎被点亮。
洛神搁下书,望向音歌这边。
雨霖婞的表情,突然也难得地变得严肃了。
师清漪知道音歌肯定和那个匣子里的龙玉脱不了干系,很有可能是至为关键的线索人物,她对音歌刚才的反常举动感到十分在意,于是才忍不住出声问询。
不过看到音歌那副呆呆傻傻的模样,她顿时又觉得现在这个时机不大妥当,转而又道:“是不是困了,想睡觉?我让这个最无聊的姐姐送你回去,好不好?”
雨霖婞咳一声,心里默默问候师清漪的祖宗。
音歌眼珠子转了转,呆滞地说:“哥哥,他不要我了。”
“哦?”师清漪眼睛微微眯起来。
音歌绞着手指,嗫嚅道:“哥哥不要我了。他把我交给了阿姐,然后自己就走了,走了好多年啊,这么多年,他都不回来看我一眼。我很想他,可是他肯定不喜欢我了,才把我丢了的。”
交给石兰。
走了很多年。
将音歌丢了。
师清漪就着这些破碎的信息琢磨了片刻,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低声道:“音歌,你不是姓石,对吧?”
因为以前一直将音歌当做石兰的亲妹妹,大家也就以为音歌的全名应该是石音歌,音歌不过是石兰对这个妹妹的昵称罢了,可是此时此刻,师清漪觉得事情应该不是这样的。
果然,音歌点点头:“嗯,我不姓石,我姓音。我跟哥哥姓的呀。”
雨霖婞和师清漪相互看了一眼。
“这么说,你阿姐,不是你的亲姐姐?”雨霖婞道。
“不是。”音歌扁扁嘴,说:“可是我把她当亲姐姐的,阿姐……阿姐好疼我,她比哥哥好,哥哥不要我,阿姐要我,可是阿姐……阿姐她……”
眼看这傻丫头又要难过,师清漪叹口气,软声道:“好,我们不说这些。这里修门很吵,你回自己的房间去睡觉,关上门就不会这么吵了。”
音歌点点头,雨霖婞站起来牵着她的手回隔壁病房,而师清漪站在原地凝眉想了想,这才抬手将电视关掉,走到洛神身边坐下。
洛神将书搁回桌上,低眉看着她。
“你刚才都听见了吧。”师清漪道。
洛神淡淡嗯了一声。
“那你有什么想法?”
洛神抬了抬眸,轻声道:“清漪,你晓得‘音’这个姓的特殊之处么?”
师清漪笑道:“不清楚。我只知道现在很少有人用这个姓,主要好像是分布在安徽省一些偏远的地方,另外山西省也有一部分。这是个十分冷僻的姓,以前我以为她是跟石兰姓石的,没想到她真的是姓音。”
“音姓。”洛神道:“乃是当年明太祖朱元璋赐的姓。”
师清漪怔了下。
怎么又是朱元璋。
洛神淡道:“朱元璋即位后,一日御书房与镇宝楼大火,场面很是混乱,最终还是一名御林军教头赶来将火势控制,楼中珍宝这才悉数得以保全。朱元璋大喜之下,便赏了那教头许多金银,又升了他的官职。那教头本名唤作章洪,只是下旨时朱元璋一时笔误,少写了章下方的‘十’字,变作‘音’字,那章洪玲珑心思,领旨时便只是高声谢恩道:‘多谢陛下赐我音姓,往后,臣下便叫音洪了。’朱元璋听了,只觉他十分知礼,又许了他许多奖赏,章洪全族改姓为音,自此才有了音这个稀有姓氏。”
师清漪从头听到尾,沉默了一阵,才道:“音歌她阿姐已经死了,平常石兰似乎也是将她藏着掖着,村子里很少有人知道她,当然也不会再有人去照顾她,以后她恐怕就是孤零零一个人了。虽然她已经十五岁,可惜是个傻孩子,无人监护,看起来也没接受过义务教育……”
她神色看起来欲言又止,洛神心思剔透,道:“你想要做什么,依你心思去做便是。”
师清漪这才微微一笑。
两个人就这样在病房里休息了一阵,门锁终于修好,病房里也恢复了之前的清净,只是下午三点的时候,雨霖婞皱着眉,走了进来。
“怎么了?”师清漪嘴里正含着洛神削给她的苹果片,看见雨霖婞进来,连忙将苹果片咀嚼了吞下去。
“那个千芊,她自己出院了。”雨霖婞挨着病床坐下,说。
师清漪:“……”
雨霖婞无奈地摊了下手:“我也是不久前才接到电话,说是她自己办了出院手续,离开了。”
对于师清漪而言,千芊这个女人太过神秘,甚至是神秘到诡异的地步。她虽然对千芊有许多放不下的疑问,可是这次千芊自己选择出院,倒是符合这女人的性格,再加上千芊本来就没受什么伤,师清漪也就只是嗯了一声,说:“她应该是回村子里去了。”
“那鬼地方,有什么好回的。”雨霖婞递过来一只信封,说:“病房里的看护人员说,这是她给你的。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留信的习惯,发个短信不就得了么,酸得很。”
“她没有手机。”师清漪接过那只洁白的信封,道:“她以前做千陌的时候,为人比较孤僻,一个人住在村子外面,也许不喜欢和别人联系。”
说着,抬手将信封撕开,取了里面折叠整齐的一张白纸出来,低头去看。
白纸上写着很简单的一行字:“师小姐。期待我们下次再会。”
师清漪漂亮的眉轻轻皱了皱。
她侧过脸,捕捉到洛神目光寡淡,甚至有些轻飘飘的,一个人低头在那继续镇定慢悠地削苹果,忍不住笑了,拿着白纸递给洛神看。
“嗯,很好。”洛神只是瞥一眼,就不看了,往师清漪嘴里又塞了一片苹果。
师清漪咬着薄薄的苹果片,笑着将白纸叠了,收起来。
“哎,她表姐,我就没苹果片吃了?”雨霖婞在旁边表示不满:“我忙上忙下地,很辛苦的。”
“咬罢。”洛神拎了一只湿淋淋圆滚滚的完整苹果,面无表情地递给雨霖婞。
“……”雨霖婞又开始在心里默默问候洛神的祖宗。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新年快乐=w=
第121章 卷 二
第一百二十六章——指尖滋味
在医院的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算起来,师清漪和洛神在医院里也住了差不多一个星期。
两人体质特殊,愈合与恢复能力异于常人,实际上身体内外的伤都好得差不离了。师清漪的右手因为穿刺到了骨骼内部,目前还稍微有些不适,而洛神身上的伤痕,平整光洁,几乎完全消失不见。
这样的愈合速度,肯定会令人起疑,于是这段时间里,师清漪右臂外侧的固定坚决不拆,洛神胸口缠着的纱布也并未取下,借此来作为遮掩。
另外,师清漪只是要求医院里的人每天按照她从师夜然医院里带过来的配药单输液即可,反正她和洛神两人也只需要输液带来的快速消炎作用,其他的配药与例行检查,都被减免了。其实这种做法,操作起来还是有点难度的,因为病人这样的要求,对于责任医生而言,十分古怪,不过因为雨霖婞的关系,这种要求,最终竟也被很好地满足了。
而叶臻是因为断腿才进的医院,可是这家医院每天的各种消费实在高昂得惊人,叶臻跟着师清漪她们住了一个礼拜,面上终于绷不住了,哭着喊着说要转院。
叶臻要转院,师清漪和洛神也就顺水推舟,一起办理了出院手续。
下午三点,几个人办完手续,从医院里出来。
这个时间点正是闷热的时候,天上的太阳明晃晃地耀人眼眸。
叶臻撑着金属拐,一边热得擦汗,一边对着医院外面立着的那个标志性雕像骂骂咧咧:“万恶的资本家,就这么几天,老子的积蓄都快要被吸干了。再不跑,老子就只能申请破产。”
雨霖婞桃花眼睨过去:“别跟我在这叫唤。我帮你垫付了一半,什么时候还。”
千芊没有骗她,如今她身上的蛊已经尽数消除,于是这几天的心情都十分好,简直春风得意。
叶臻没脸没皮地笑:“雨小姐,你这么有钱,那点小钱么,我想你肯定不会放在心上的。我可是心酸的无产阶级啊,人前人后地卖命,就为了那么些钱回去孝敬我妈,我妈呢,她身体向来不好,你看这……”
“行了。”雨霖婞打断他:“别在我面前装可怜,算了。”
叶臻知道这笔钱算是省下来了,乐得嘿嘿直笑。
他拄着金属拐,歪歪扭扭地又挪了几步,挪到师清漪面前,道:“师小姐,咱们就在这说再见了。临别在即,可我心里还老惦记着一件事。我向你要过几次号码,你都没给我的,我们好歹也在地底下共患难过两次,是种缘分,请问师小姐现在肯不肯赏脸给我个电话啊?”
洛神听见了,抱着手臂,在旁边眉目寡淡地觑着叶臻。
叶臻作为少数几个知道洛神是从棺材里出来的人,当下被她看得一个哆嗦,绷直了身体,低声保证:“洛小姐,你放心,我这人嘴巴很严实。有些事,就算枪抵在我脑门上,我也不会说出去。”
洛神不说话,只是象征性地点了下头。
师清漪倒是笑了,向叶臻摊开左手:“手机。”
叶臻眼睛一亮,忙不迭地将自己的手机递过去。
师清漪低头在那给叶臻输号码,叶臻看了看,又像个老婆子般絮絮叨叨地道:“师小姐,你可别给我随便输个号糊弄。我以前还收到过肯德基和必胜客的外卖电话,你千万不能像那些女孩子一样坑我啊。”
师清漪出院之前,右臂上的固定终于拆除,没了那种束缚,这让她看起来活力了不少。
输完号码后,她将叶臻的手机搁回去,微笑道:“放心,这号是我的。”
说到这,声音却又顿了下,眸光在阳光下反倒显得有些冰冷与严肃了:“如果那个老板再跟你联系,记得通知我。”
叶臻终于明白她给电话的意图,脸色也僵了下,正经道:“我以前就告诉过你,那个什么老板,我不清楚的,都是宁姐在联系。”
“那就宁凝和你联系时,通知我下。”师清漪道:“宁凝已经被放出去了,我不清楚她的行踪,这里也就只有你曾经和她走得近,如果宁凝有什么动静,打电话给我。”
“好吧。”叶臻点头答应。
“我知道你是做哪一行的。”师清漪眸子里一片清明与澄澈,看着叶臻:“既然你在盘口里混,那些所谓的人脉,应该也有一点积累吧。我希望你能和我合作,这样对我们都有好处。”
叶臻勾着嘴角,俊脸终于笑得有几分爽朗:“师小姐是聪明人,我却也不笨。好的。”
他说完,又转向洛神,鼓起勇气道:“这样一来,我们几个就算是朋友了。洛小姐,你的电话……”
洛神面无表情。
面对这么一个从棺材里出来的漂亮“粽子”,叶臻的胆子显然还不够大,于是讪讪地咳嗽一声,转移目标,对雨霖婞道:“雨小姐,你还是把你的电话给我吧。”
雨霖婞哼一声:“要我的电话,不怕我找你还钱?我可是按利息算的。”
叶臻立马就蔫了。
师清漪说:“洛神和我住在一起,有我的电话就够了。”
“那行。”眼见交待得差不多,叶臻挠了挠后脑勺:“几位小姐,再见了,有事情我会联系你们的。”
叶臻在医院门口拦了辆出租车离开,雨霖婞则开车将师清漪和洛神送回家里去。
下车的时候,音歌抱着薄毯子,在后座睡觉,雨霖婞帮忙提了行李,乘电梯一路上楼去,将行李搁在门口,这才说:“今天就到这里,我先走了,你们自己注意点。”
师清漪笑道:“你都不进来喝杯茶的?反正月瞳又不在,怕什么。”
雨霖婞难得地叹口气:“我知道它不在。我是真的忙,出来久了,又在医院里耗了这么多天,现在那边还有一堆事等着我处理呢。”
师清漪点点头:“那下次有空的时候,再过来聚聚。”
“不要。”雨霖婞面色古怪而扭捏。
“难道你打算这辈子都不来我家了?”师清漪简直哭笑不得:“我养了一只猫,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们可以出来聚的,或者来我家。”雨霖婞将话题转移过去:“你们两也真是。她表姐是皮肉伤,也就算了,可你是断了手,伤筋动骨还要一百天呢,这才一个礼拜就出院,你不要命了?”
“我不喜欢医院的味道,难受得很。”师清漪笑道:“反正我有私人医生,在家里也可以养伤,没关系的。”
“怪癖。”雨霖婞摆手:“好了,好了,我不跟你们多扯。”
“嗯,你回去吧。音歌就暂时拜托你了,等过段时间,我们再对这孩子另外安排。”
就这样,雨霖婞离开,师清漪和洛神将门关上,换鞋穿过玄关,走向客厅。
家里的一切,还是离开时的模样。
每一处角落,每一方摆设,在此时此刻的师清漪看来,都是那么温暖而美好。
即使因为主人许久不在,家中一切已经落了满满的灰尘,可它到底还是一个家,一个只属于两人的家。
师清漪环视眼前的客厅摆设,想起古楼的离奇经历,心中几乎涌起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不免唏嘘道:“终于回家了。”
“灰尘很厚。”洛神目光瞥向茶几,淡笑道:“得准备大扫除。”
大扫除其实是师清漪很乐衷的一件事,对她而言,里里外外的清洁与整理,完全是一场身心上的消遣,看着家里被拾掇得舒适与整洁,能从中获得一种微妙的满足感。
一个电话打过去,家政公司的两个阿姨很快就上门来。那两个阿姨负责清理客厅,厨房,书房等地方,师清漪和洛神的卧室,则是她们自己动手整理。
虽然拆了固定,师清漪的右手终究还是有些不大方便,于是卧室里大部分的清理工作都是洛神承担的,换下来的床单和薄被子堆在旁边,师清漪便抱着它们丢进洗衣机,洗好后,再送去阳台晾晒。
如此清洗整理,夜晚很快来临,中间吃过晚饭,又继续收拾了几个小时,一切才算妥帖。
十点左右,两个人洗了个澡,就上床睡了。也许是当天太过疲累,两人缠在一起亲昵了一阵,很快便睡过去。
秋夜的夜幕深邃,繁星闪烁,气温虽然比较高,可终究还是有几丝晚风穿过,带起少许惬意。
而同在这个时间点上,师清漪和洛神早已入睡,老杨却还在自家院子里的葡萄架下乘凉。
月瞳晚上饱饱地吃了顿美味的牛肉大餐,正趴在老杨的藤椅旁边,闭眼休息。
它趴了一阵,等到老杨的收音机里开始切换广告,并且进入十一点整点报时的时候,那双幽绿的眸子突然猛地睁开了。
杨婶在屋子里对着院子喊:“老头子,我切了西瓜,你快进来吃!”
老杨不耐烦:“我乘凉呢,你给我端出来不就好了!”
“我这还看电视呢!赶紧的!”
“小东西,我先进去,待会出来。”老杨对地上的月瞳道了声,关掉收音机,摇着他那只玉骨泼墨的折扇,扇了两把,这才慢慢悠悠地晃去客厅吃西瓜。
眼见老杨进了客厅,月瞳抬起脑袋,歪了下,突然闪电般穿过院子的门,跑了出去。
它速度疾如闪电,仿佛在追寻什么令人激动的气息,一路穿过小巷,晃过长街,最终跑进了附近的一个公园里。
这公园有些年头了,是属于社区的福利公园,因为时间久,里面的各色植物茂盛疯长,在夜色中便显得过于影影幢幢了。
正因为那里隐蔽,于是这个公园,已经成为了附近许多小情侣最常去的幽会场所。
借着昏暗阴冷的路灯,能隐约看见灌木丛后面的那些长椅上,偶尔会有一对恋人在那里亲密地交颈纠缠。
苍穹冰冷的星光自上而下,睨着这些阴暗的角落。
其中一个被灌木丛遮掩的角落突然动了动,发出几声诡异的窸窣声响,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那里挣扎,可是过了几秒钟,那种挣扎就停止了。
犹如屠宰场里可怜的牲畜,再也没有声息。
奔跑的月瞳停下脚步,眼中神情似乎有些茫然,开始哀哀地叫唤:“喵,喵。”
灌木丛里的响动,沉寂了下去。
而很快,风中开始有轻微的血腥之气。
月瞳闻到血腥气,同时也闻到另外一种别样的味道,这种混杂的茫然,令它开始焦躁不安地在原地打转。
一个高挑的身影,终于从那灌木丛里直起腰来。
那人伸出骨节分明却又优雅漂亮的手指,在唇上抹了下,将唇边那抹殷红到妖娆的血渍,慢慢地,轻轻地,擦拭干净。
月瞳歪了歪脑袋,额头上的梅花烙小漩涡看起来蔫蔫的:“喵。”
那人在黑暗中看着月瞳,将沾满新鲜血渍的手放下去,眷恋地呢喃道:“好孩子。”
第二天上午八点,师清漪被闹铃闹醒了。
洛神早已经不在身边,师清漪坐起来,睡意朦胧地在床头静了会,这才赤着脚去浴室洗了个澡,换上居家休闲的t恤和短裤,晃到餐厅。
洛神端了早餐出来,师清漪朝她轻轻笑了笑,两人坐在一起,惬意地吃着回家后的第一顿早点。
“假期什么时候结束?”洛神给师清漪倒了杯牛奶:“你们开学很久了。”
一提到这事,师清漪有点头疼,就着牛奶喝了口,说:“我给教授的请假条,是请到下个礼拜。还有大概十天的样子吧。”
“嗯。”洛神点头。
“其实我有点,不想去学校了。”师清漪垂了下眸。
“胡闹。”洛神道。
“我想多留在家里陪一陪你。”师清漪神色看起来有种可怜之意,目光柔软地看着洛神那张清雅的脸:“就只剩下十天了,好短。”
洛神轻笑起来:“十天,很长了。试问你学校还有哪个学生,有你这般长的假期?”
“我这次虽然放了长假,可是后面等着我的,却是地狱。”师清漪扶着下巴,说:“教授这个人很死板的,我请了多少假,她后面肯定会变本加厉地从我身上讨回来。我上辈子一定是造了不得了的孽,才会有这么一个可怕的导师。”
“无妨。”洛神淡道:“我若是有空闲,便去学校陪你。”
师清漪眸光欣喜地晃了下,跟着又沉下去:“你别去。”
“怎么?”洛神目光瞥过来。
“我们系和机械系挨着,到处都是男孩子在那晃来晃去的,他们系里没几个女孩子,所以几乎都是光棍。尤其是大二和大三那些家伙,如狼似虎的,你还是别去了。”
师清漪声音渐渐低下去。
依照洛神这副勾死人的模样和身段,要是去了那里,肯定会被那群血气方刚的机械系男生妥妥儿地围观。
“大二,大三么?”洛神道:“我今年二十九了,可比他们大上将近十岁。”
“你不知道。”师清漪露出一个十分古怪的神色:“他们还就喜欢比他们大的,说什么成熟有魅力。教授已经三十三岁了,可是她每年都……”
说到这,师清漪忍不住笑了起来。
尹青每一年的礼物和玫瑰花都收到手软。
尤其是情人节,七夕节,教师节以及圣诞节更甚。她本来是考古系不苟言笑的教授,结果隔壁机械系的那些狼崽子们三天两头地去起哄,尹青气得额头上青筋都要起来了,当面将礼物和鲜花扔进垃圾筒都没用,那些人脸皮比拐弯的城墙还厚,送完撒腿就跑,连名字是谁都不知道。
洛神听完,挑眉道:“你呢?你二十七了,也比他们大上许多。这般模样,礼物与花是否也收到手软?”
师清漪笑道:“他们不敢,我和教授不同,我很凶的。”
“哦?”洛神眸光压下来:“哪里凶了,我好奇,也想来瞧一瞧。”
师清漪意识到洛神的目光有些暧昧,脸上略微泛起烫意来,将牛奶喝了,说:“我去书房上网,查一查哪家学校会比较适合音歌一点。她什么都不懂,应该要上学接受教育了。”
洛神这才点头:“嗯。”
师清漪一个人待在书房上网,洛神捏着平板,靠在客厅的沙发上处理自己的事宜。
从古楼出来后,她当真有许多事情需要细细地整理,安排,而这其中的许多事情,暂时都不能让师清漪知道。
等到时间到了十一点半,洛神搁下平板,走到厨房洗干净手,开始准备做午饭。
她的衬衫袖口十分妥帖地往上挽了几圈,下面露出的一截手臂白皙漂亮,实在是十足十的典雅与端方。
腰线也是玲珑纤细的,配上她下厨的姿态,于是就连做菜这种烟火气息重的事情,居然也显得分外地赏心悦目。
师清漪站在厨房门口,看到这一幕,心里感觉暖极了,走过去,轻轻捞住了洛神的细腰。
洛神正站在流理台前切藕片,手指下面是一水儿白嫩剔透的薄藕,细细地叠着。现在正是吃藕的好季节,炎热的中午做上一道糖醋藕片的冷盘,最惬意不过了。
师清漪将下巴磕在洛神肩上,闻着女人发丝间的香气,轻声说:“真贤惠。”
这女人对她而言,简直就是天赐的珍宝。
有时候师清漪会想着,如果那天她没有被绑架,也许就永远也得不到这样的珍宝了。于是她每次想起两人初见之时的情景,总会微妙地庆幸,还好她那天被宁凝给绑上了山。
“很久以前,我可不贤惠的。”洛神嘴角含着一丝笑,低头道:“我以往不会做菜,同某个人学了许久,这才学会。如此来看,还是那人最为贤惠了。”
师清漪默默琢磨洛神话里的意味,好像是琢磨出了什么别样的味道。她觉得可以从洛神这句话里捕捉到什么,可是再一琢磨,却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了。
这时,洛神将手中削片的刀具搁下,师清漪目光瞥过去,看着那片白嫩水灵的藕片,软声说:“我要吃。”
洛神背对着师清漪,捏起一片薄藕,递过去。
师清漪手臂圈着洛神的纤腰,近距离地贴着她的背部,脑袋也是磕在洛神肩膀上,略微张嘴,洛神手里的藕片就喂进了师清漪口中。
师清漪一点点地细细咬过去,薄薄的藕片发出极其轻微的脆响,而轻咬之下,藕片带起细细的丝,透着一种藕断丝连的暧昧。
洛神一直不松手,师清漪这么咬过去,很快就碰到她的手指。
她的手指纤长白皙,上面还裹着水渍,修剪齐整的指甲温润地被水渍晕染,剔透且漂亮,衬着同样剔透的一片莲藕,勾起一股子媚人的味道。
师清漪吃完一片,忍不住舔了下洛神的指尖。
洛神背对着她,含笑道:“还要不要?”
“……要。”师清漪脸诡异地红起来。
洛神再度捏起一片藕,喂给师清漪吃。
这次师清漪吃得很快,手臂因为心中那股难耐的涌动,已经不由自主地将洛神的腰身又圈紧了许多。
又一片藕被吃完,她搂住洛神,轻轻张嘴,将洛神的手指舔了舔,又温润地含了起来。
手指仿佛浸在了柔软且温暖的水泽里。
“在做什么?”洛神声音略微带出一丝隐忍:“嗯?”
师清漪不答她,舌尖近乎颤抖地舔舐,洛神手指也跟随她舌尖的动作,轻而缓慢地动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同志们,战友们,你们没有看错,赶紧揉一揉你们睡眼惺忪的眼睛,君导今天,再次日更了!
而且还是将近6000字的章节,是不是要哭出来了呢【别闹
好吧,严肃点,今天的#君导有话说#栏目,我们来谈一谈君导喜欢的一些零食菜色。
诚如大家所见,君导喜欢吃牛奶糖,糖葫芦,糖炒栗子,小笼包【这个是重点推荐菜色】,然后呢,君导也喜欢笋子溜肉片。
夏秋之交的时候,君导最喜欢吃的还是藕片,藕片切得薄薄的,又新鲜又水灵,剔透如美玉,爽口如琼浆,我最喜欢了!【等等你能不能住口?
第122章 卷 二
第一百二十七章――成何体统
感觉到洛神指尖正在配合自己,开始缓慢地动作,师清漪心底那根细细的弦再也绷不住了,仿佛一弹指,便要轻而易举地断掉。
她脸上越来越烫。
隐隐约约的红晕熏上了师清漪的眼角,恰似勾红晕蕊地替她描了一次妩媚醉人的红妆。
她这种诱人的模样,原本大概也只能在卧室软床这样充满暧昧的地点,才有可能窥看得到,可是现在,却出现在了明净的厨房里。
刀具果蔬流理台,冰箱碗碟油烟机,明明是日常做饭的正经地点,如今被师清漪这么勾魂地一舔舐,便开始有了种微妙到血脉喷张的别样趣味了。
师清漪含着洛神的食指,舌尖一分分,一毫毫地细细舔舐过去。
以前她可不敢这么大胆,可是现在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吃了两片洛神喂给她的藕片后,心中的欲念几乎一发不可收拾。
也许是在古楼里经历了太多,很多时候两人都是命悬一线,于是现在回归到了平静温馨的家中,那种对比的幸福感也就越来越强烈,师清漪心中对洛神的眷恋也越发地深,这才会不分场合地去贴近洛神,纠缠洛神。
本来洛神因为洗手切藕片的缘故,手指已经是沾满了亮晶晶的水渍,甚至带了几丝莲藕的甘凉。
现在被师清漪舔了,指尖温度也跟随变得温润,直至滚烫。
师清漪有点不满足,目前还稍感不适的右手将洛神的细腰搂紧,左手则从后面穿过洛神的肋下,捉住了洛神抬起的手腕。
如此,她顺势将洛神的手指又往里牵了牵,以便能含得稍微深了些。
含得深了,这种刺激自然也加深了。
洛神纤眉蹙了蹙,头略微往下低,右手则捉住了流理台的边沿。
流理台上尚且残留了部分水渍,她的右手手指搁在那片水泽上,漂亮的指尖轻轻扣了扣。
师清漪从后面紧紧贴着洛神,怀抱温柔而又炽热。
洛神被师清漪含住的左手食指,稍微又往里送了下,这样一来,师清漪几乎含住了她的半截指腹。
指腹细腻,柔软,且湿润到极致。
让师清漪想迅速一口吃掉她,却又舍不得,于是只得细细品味。
感觉到洛神的手指探进来,探得更深,并且配合舌尖动作的幅度加大,师清漪实在是忍不住了,空闲的右手摸索着,从洛神白衬衫的下摆处滑了进去。
她手下动作,将洛神的白衬衫撩起,往上捞。
洛神纤细的腰肢在捞起的衬衫之下现了一部分,曲线玲珑,明明是若隐若现地裸了,却是带出四分优雅端方,六分妩媚撩人的融合味道。
师清漪右手游曳,继续往上摸。
“……嗯。”之前洛神只是压抑地不吭声,现在眉头越蹙越深,终于背对着师清漪,隐忍地吐出了一声简单的低吟。
师清漪听得心里猛地颤了下。
要知道洛神平素是多么波澜不惊的女人,与师清漪调笑起来也是游刃有余,手段万千,能让她隐忍地喘一声,可想而知有多么难得。
师清漪再也耐不了,松开对洛神手指的吮吸,嘴唇移到洛神的脖颈处,去吻她颈侧的肌肤。
“……洛神……洛神。”她有些焦躁地吻着,嘴里同时含糊而颤抖地呢喃。乌黑柔软的发丝也随着她下巴磕在洛神肩上的动作,而轻微地晃荡起来。
忘记了这是在厨房里,也忘记了现在正是日头昭昭的中午。
她居然现在就想要她。
而师清漪自己被欲念牵引得神魂颠倒,甚至对这种所谓的“想要她”的概念都有些认识不清了。
其实很简单,她想要亲吻洛神,抚摸洛神,如果有更一步的深入,她也会毫不犹豫。
洛神右手扣着流理台,被师清漪含得湿润的手往下垂,师清漪从后面摸过去,左手与她交叠,右手则继续抚摸她身上柔滑似脂的肌肤。
洛神的头垂得越来越低。
锦缎般长发流泻而下,晃晃荡荡,以往笔直的脊背也随着低头的动作往下弯。
虽然师清漪从后面着手,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光靠想象,就该知道面前背对她的女人,此刻应该是个什么隐忍撩人的模样。
洛神的肩膀微微颤了颤,似有压抑地又说了一句:“清漪。”
“……什么?”听到洛神在叫自己的名字,师清漪在后面脸红且又含糊地回应着。
她手下的抚慰并没有停止,摸到洛神的脊背,手指搭在那里内衣的搭扣处,想要解开,却又犹豫了片刻。
这时候,洛神突然转了个身,双手箍住师清漪的腰,将师清漪牢牢地揽住了。
“你的手方才在我背上,这是想要做什么?”洛神抬起头,额头发丝柔软地垂下来,眸子里一片雾霭深沉。
下唇泛起些许红润,大概是她刚才隐忍时抿出来的。
师清漪本来是头脑发热,想去解她的内衣,现在被她这么定定地凝望了,那种心思瞬间就退了回去。
说话居然也吞吐起来:“没……没想做什么。”
洛神揉着她的腰,将她又往怀里捞了把,目光看了她一阵,直看得师清漪腰身发了软,洛神突然又凑过去,贴在她耳边轻声说:“你竟想……就地替我宽衣了么?”
耳边呼吸温热,师清漪止不住地打了个颤,喃喃道:“你内衣没穿好,我只是帮你……调整下。”
“是么?多谢你这般贴心。”洛神贴她更近,声音也更轻,接着问:“你可晓得这是什么地方?”
师清漪伸手攥住她的手指,鬼使神差地顺着她的意思,说:“厨房。”
“厨房是用来做什么的?”洛神明知故问。
“做饭的。”师清漪舌尖发麻,却诡异得答得流利。
洛神道:“那你方才,好似不是在做饭,而是在做……别的?”
师清漪:“……”
“这是做饭之处。”洛神的声音几乎媚得化成了水,偏生她脸上的表情却是一本正经的:“用来做它事,成何体统?”
师清漪刚才完全是被勾去了魂,这才反常地没有分时间场合,现在被洛神这么故作正经地提醒,心里也好似被一盆凉水瓢泼地淋了,顿时冷静了许多。
她脸上勾着残余的一抹淡淡红润,垂眸说:“的确是……有点不成体统。”
“既然此处不成体统。”洛神嘴角含了笑,嗓音低而柔:“那我们换个地方,那便又成体统了。”
师清漪知道她话里的意思,略微偏了下头,看向卧室方向,似乎考虑了片刻,才正经地说:“可是时间上,似乎也不太成体统的样子。”
洛神轻轻“嗤”一声,眉眼弯弯,闷笑起来。
“你又笑什么。”师清漪闷声道:“我很认真地在考虑这个问题的。”
“眉都蹙起来了,你果然是很认真在考虑。”洛神揉了揉她的眉心,笑道:“如此看来,我们须得挑个时间与地点都成体统的时机,才算不负了你这般认真。”
她声音往下低,暧昧道:“我看今夜里,正合适。”
她这么言辞撩拨之下,师清漪忍不住就往晚上那个时间点胡思乱想了。
脑补了一会,突然又在她腰身上轻轻揉了一把,这才把她的衬衫抚平捋顺了:“都怪你。”
洛神无辜道:“做什么怪起我来了?”
“谁让你……刚才喂什么藕片给我吃。”
“分明是你自个央着要吃的。”洛神面无表情道:“我先前问你说‘要不要’,你自个说‘要’。”
“要”那个字眼故意吐得那么意味深长,她又不忘记严肃地点评一番:“答得倒是利索得很。”
师清漪简直要疯了,勉强忍了忍,撩起袖子往流理台前一站,低声说:“我来做午饭吧,有点饿了。”
“你方才不是吃了么?怎会饿的。”洛神走过去,将那叠湿淋淋的藕片装了盘,准备做糖醋藕片的冷盘。
“两片薄薄的藕,又能抵什么用?”师清漪刚才被欲念缠了身,现在那种渴望消散了,结果就可悲可叹地转成了食欲。
她真的开始感觉不得了的饿。
洛神却歪了下头:“那,我呢?”
师清漪正在处理刚刚解冻完成的排骨,听到这话,脚下差点踉跄了一下。
洛神含笑不再言语,拧开一瓶醋,倒了部分在透明的玻璃盘里。
经过之前的一番纠缠,厨房里的气氛简直暧昧到骨头酥麻。师清漪眼观鼻,鼻观心,勉强保持心底平静,这才妥帖地整了一顿午饭出来。
小青菜,椒烧排骨,海带汤,外加一份糖醋藕片的冷盘。
师清漪正垂眸兀自在那静静地喝汤,洛神倒是夹了片糖醋的藕递过去:“这回,还要么。嗯?”
她笑得略显促狭,师清漪绷着脸凑过去,咬了半片,咀嚼了片刻,说:“酸了。”
“酸么。莫非我的糖给得少了?”洛神正着神色收回筷子,将剩下的那半片薄藕不紧不慢地送进自己嘴里。
“是,你的糖,实在是给太少了。”师清漪低头咀嚼米饭。
洛神也配合她一语双关:“那往后,我应该给你多些糖才是。”
正说着,茶几处搁着的手机响了起来,洛神往茶几那边示意了下,师清漪这才站起身,走到茶几处拿起手机,一看,是老杨打来的。
“杨叔。”师清漪道:“吃午饭了没?有什么事?”
“还没呢,你杨婶在做饭了。”电话里老杨的声音略显焦急,咳嗽了声,才说:“师师啊,你之前寄养在我这的那只小东西,它……”
“月瞳它怎么了?”师清漪直觉有点不对,微微蹙眉。
“它不见了。”
师清漪:“……”
洛神在餐厅望过去,远远地察觉到师清漪不对劲,便搁下筷子,走了过来。
师清漪隔着电话,问道:“杨叔,究竟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w=继续日更,留言和鲜花是动力哟【捧脸
那些以为在厨房里会发生什么不得了事情的,全都不成体统 ̄へ ̄
她们两才不会这么开放呢……调情就可以了。
我觉得厨房做什么的真的很重口味,情趣归情趣,但是真的如何了,那就只有一个结果,就是我最喜欢的两个姑娘角色形象崩坏。
我很珍惜她们,不会这么做,h什么的必须顺其自然,并且拿捏尺度,水到渠成。
我知道大家喜欢看什么的,也许很多也喜欢重口味【喂】,但是我绝对不会因为迎合这种而去崩坏她们,该如何就是如何了,这个尺度必须拿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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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虽然没发生什么,还是写得我特别不好意思……【倒
另外感谢昨天给我写长评的两个姑娘,三篇长评闪瞎了我的眼噗,抱住么么
第123章 卷 二
第一百二十八章――那个巢穴
电话里,老杨回答:“昨晚上我去客厅吃西瓜,将那小东西留在院子里,结果出来后就看见它没在葡萄架下了。我以为它出去溜达了,晚些时候会自己回来的,也就在院子里等,结果等了很久,它都没回。”
师清漪脸色有些僵:“它夜里几点出去的?”
“十一点的样子。”
师清漪沉默不语。
晚上十一点。都这么晚了,月瞳出去做什么?
平常它那么懒,能躺就躺,能趴就趴,能不动就坚决不动。这么一只惫懒的吃货,会在半夜十一点的时候跑出去,师清漪简直无法想象当时发生了什么特殊事情。
那边老杨接着说:“师师啊,我知道它是你的心肝宝贝,要是知道它丢了,心里还不得急死,我那时候也就没好给你打电话。只是今天上午我在附近找了一圈,都没瞧见它的影子,这才通知你一声。你可别着急,杨叔下午接着帮你找,总会找到的。”
“没事的,杨叔。下午你别出来,我这边会想办法。”师清漪眉头蹙着,声音却回应得很温和:“你还得帮我看店,很辛苦,就别再操这份心了。”
老杨连忙道:“这孩子,怎么能说辛苦呢,这都是我分内的事。”
师清漪没再继续就着月瞳的事情问什么,而是简单地例行问一句:“店子里的生意怎么样?我最近忙,都很久没过去看了。”
“还是老样子。别担心,闲杂事你杨叔都会帮你打点的,不过店里的出入库货品和账单,还得你自己来清点核对。”
“行,我知道了,你到时候发给我。”
交待完,老杨那边先将电话挂了,师清漪这才把手机默默地搁回茶几上,回头望着身后的洛神。
洛神之前从头听到尾,心中通透,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地道:“先将午饭吃了。午间我们再出去。”
师清漪点点头。
两个人坐回餐桌,继续午餐,师清漪吃了几口,觉得有点头疼,说:“它平常那么懒,你说它会跑去哪里呢?出去了一个晚上加一个上午,都不知道回来的,我总觉得是出了什么事。”
“月瞳并不是寻常猫,而是灵兽。”洛神道:“莫要担心,兴许它很快便会自行归家。”
师清漪叹口气:“贪吃嗜睡玩失踪,坏猫。”
洛神微微笑了笑,催促师清漪吃午饭。
不过因为月瞳的关系,两个人的这顿午饭吃得远没有之前那么惬意,吃完后,师清漪去厨房洗碗,洛神则在房间整理。
等师清漪洗过碗,擦了手出来,给自己倒了杯水在客厅慢慢喝时,玄关方向的门处却有了轻微的响动。
砰砰。
刺啦。
因为门太过厚实的缘故,那声音非常轻,可是师清漪耳聪目明,很清晰地就捕捉到了那种微妙的响动,甚至能听到那里面,还夹杂着类似爪子刮痧的声音。
师清漪脸上浮现喜色,对着房间里的洛神低喊一声:“洛神,你出来下,好像是坏猫自己回来了。”
说着,她走到玄关处,将门拉开,就见一只白胖团子,不,应该说是一只花胖团子,正蔫蔫地缩在门口。
月瞳生性好洁,和恐浴的寻常猫不一样,对洗澡格外乐衷。它以往身上的皮毛犹如晶莹白雪,毛茸茸的十分惹人爱,现在却东一块西一块地沾了许多污渍,看上去灰扑扑的,狼狈不堪。
师清漪看得愣住,捏了捏这花团子的耳朵,说:“不听话,怎么弄成这个样子?脏死了。”
月瞳见师清漪终于开了门,抬起头,碧色双瞳中晃着可怜兮兮的光。
那目光说不出的柔软与复杂,委屈中又带着几分依恋,跟人似的,直看得师清漪的心也软了起来,哪里还舍得去呵责它。
“好了好了,别这么看着我。”师清漪伸手兜住这只猫,顺便将身后的门带上,然后一路往浴室走。
洛神从房间里出来,见了这幕,也挽起衬衫袖口,跟随进了浴室。
两个人在浴室费了好大的劲,才将这只花团子重新清洁,变回原来雪白柔软的白团子模样。师清漪又去冰箱里将上午买回来的新鲜牛肉取出来,等到化了冻,这才细细切了片,端去给月瞳吃。
这猫香喷喷地洗完澡,饱餐一顿,在师清漪的逗弄下滚个几圈,又养尊处优女王似地去阳台趴着,睡觉。
师清漪虚惊一场,看见它没心没肺地去睡它的午觉了,实在是恨不得去揉它的耳朵。
洛神将月瞳所在的房门关上,说:“回来便好。莫要同它去计较。”
师清漪轻声哼道:“我怎么和它去计较?你说要是一个小孩子也就罢了,出去疯玩一天,脏兮兮地回来,我们还能问他去哪里鬼混了,可偏偏它是一只猫。不会说话,我什么也问不出,什么也不知道。”
洛神笑道:“罢了。”
话虽是那么说,不过月瞳既然回来,师清漪一颗心也总算放下了。
之后和洛神两人坐在客厅沙发里休息的时候,她又打了个电话给老杨,通知他这件事,让他别再惦记了,这才对洛神说:“等会我们去睡个午觉。下午的话,你有什么具体安排吗?”
洛神道:“你呢?”
师清漪说:“我去疯人院接曹睿。”
上午的时候,师清漪和祝锦云通过话,从祝锦云口中得知曹睿目前的状态非常稳定,尤其是蛊虫解了之后,精神非常好,已经算是恢复正常了。
疯人院的恶劣坏境师清漪心里有数,她对那里感到很排斥,曹睿一个人待在那里,好不到哪里去,也就打算去接曹睿出院。针对这一点,她还特地告诉了尹青,曹睿的父母不在,作为曹睿的导师,尹青自然有发言权。
与祝锦云,以及尹青一合计,再加上考古系的领导开了口,曹睿的出院事宜便安排在了今天下午。
洛神颔首:“我与你同去。”
师清漪想了想,笑着说:“好。不过在去那地方之前,我还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她脸上那抹笑意娇俏,洛神瞧见了,也是饶有趣味地问:“何处?”
“我带你去驾校报个名。”
洛神明白了,但笑不语。
师清漪在那里一本正经地安排:“你看啊,虽然你差不多已经适应了这个时代,可是还有一些必须的技能没有学会,比如说开车。我等下带你去报名,你这几天就抽空把资料看了,到时候参加笔试,另外我还有十天的假期,正好也可以陪你练练车,熟悉熟悉。”
洛神道:“思虑倒是周到。”
师清漪手臂挽上来,眨了眨眼:“你喜欢什么车?我买给你。”
洛神轻笑起来,爱怜地捏了捏她清秀的脸颊:“做什么要你买?我自个买便是。先前你帮我拍了巨阙,原本的两千多万拍卖款也就未动,买辆车绰绰有余罢?”
“不行。那钱先别动,我要给你买。”
洛神挑眉:“倘若我未理解错,你这是将我包养了?”
“不是包养。”师清漪脸有点红:“我只是……想养着你。我喜欢养着你。”
洛神煞有其事地思索起来:“倘若养胖了,可如何是好?”
师清漪伸手过去,在洛神纤软的腰身上轻轻摸了把,压低声音说道:“你太瘦了,我觉得必须要给你补点肉。”
洛神眸光压下来,贴着师清漪的额际,手也在师清漪腰上捏了捏,说:“似乎是你,比较‘瘦’罢?”
“你才……‘瘦’。”
“及不上你‘瘦’。”
眼见洛神在那跟自己一语双关,师清漪恼然地说:“你……你不要上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帖子了,有些词语,别学,当心学坏。”
洛神反问:“你不是说我坏透了么?既然坏得透彻,还会再学坏?”
师清漪:“……”
两个人在沙发上闹了片刻,洛神抱着师清漪回卧室睡午觉。
两点时候,两人又从床上爬起来,一路开车先去了趟驾校报名,顺便拿了一堆考试用资料,跟着驱车前往疯人院。
这次是师清漪她们第二次去这家疯人院,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以前的停车位,师清漪拉开车门从车上下来,就见碧空如洗,小径旁边的两排银杏树直刺苍穹,依旧是笔直且郁郁葱葱,遮起一片阴凉。
不远处立着一座爬满爬山虎的老式红砖楼房,爬山虎的枝叶缠缠绕绕,犹如密网覆盖了那片老旧红砖,而曹睿的病房,就在那里面。
从进入疯人院起,洛神的脸色一直十分寡淡,下车后,她对师清漪道:“清漪,你先去曹睿那里替他办理出院手续,我在这附近看看,后面过去与你会合。”
师清漪明白洛神的意思,说:“你也觉得这里有问题吗?”
洛神点头:“其实上次,我便觉得这并不是单纯的一个疯人院。趁着这次有空,我先行瞧一瞧。”
洛神的侦察手段师清漪十分了解,不过还是叮嘱说:“你自己小心一点,到时候我办完事,就在停车位这里等着你。”
“嗯。”洛神点头,暂时和师清漪分头行事。
师清漪一个人穿过银杏林荫道,走进那所老房子。有了上次的经验,她这次直接无视一楼大厅里游魂般晃荡或者发疯的病人,平静地上到了曹睿所在的五楼。
只是刚到楼梯口,就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惊慌地大叫:“你们这群混蛋,放开我!你们让我走!教授她……她很快就来接我了!你们没有权利把我留在这!我已经痊愈了啊!你们没有权利!”
师清漪听得蹙眉,这居然是曹睿的声音。
她脚下动作,飞快跑过去,就看见走廊的阴暗处,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大力气地扭住曹睿,曹睿身体歪着,几乎要被压制得跪下来。
对面的祝锦云杏眼瞪着为首的那个白大褂:“老师,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们放开他!”
那戴眼镜的中年白大褂目光冰冷:“锦云,我不是告诉过你了?他还没有痊愈,而且是属于潜藏性暴力倾向的重症患者,现在让他出去,等于危害社会安危。我有我的职业操守,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曹睿他已经痊愈,我已经替他确诊了。”祝锦云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一直令她尊敬的恩师,变得那么不可理喻。
“你还是太年轻了,诊断错误,这可以理解。”中年白大褂说。
“这不可能。”祝锦云道:“曹睿的学校下了通知,他是属于工伤,现在学校准备接他回去。如今他已经痊愈,你没有权利将他留下来。”
中年白大褂开始不悦:“锦云,我再说一遍,他没有痊愈。你跟着我学了这么多年,应该知道他这种程度的精神患者与一般患者不同,有明文规定,为了社会安全,在重症危险精神病人没有痊愈之前,主治单位有权利将其强行留下,继续治疗,直到他能出院为止。”
“我觉得,按照这位先生的说法,曹睿恐怕永远也出不了院吧。”师清漪冷笑一声,慢慢走过去。
“……师师。”祝锦云看得愣了下,神色开始缓和。
“锦云。”师清漪朝祝锦云点点头。
看见师清漪,曹睿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拼命挣扎,那几个白大褂立刻加大力气,勉力地绞住他。
“你是……师家小姐?”中年白大褂脸色开始微妙。
师清漪笑道:“这位先生居然还认识我么?真是惶恐。”
中年白大褂不说话。
师清漪道:“我是曹睿的同学。现在我代表曹睿所在的考古系,过来接曹睿回学校。”
中年白大褂道:“刚才师家小姐也听见了,你的同学,并没有痊愈。”
“有没有痊愈,你一个人说了可不算。”师清漪道:“我们需要邀请另外的心理专家进行鉴定。”
中年白大褂皱眉。
这时候,曹睿大喊起来:“师清漪,不要信他!他是这里的走狗啊!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肮脏事,我隔壁504的那个病人,为什么前天被你们叫去治疗后,他就一直没有回来!你们这群走狗,你们把他怎么了,不要以为我不……唔唔……”
中年白大褂使眼色,曹睿的嘴巴,立刻被那一群的白大褂捂住。
师清漪听得眸光微晃,同时捏紧了拳头。
曹睿又是抓,又是咬,嘴巴里全是腥甜的血。
“看看,病人这么疯狂,满嘴胡言乱语,病症并没有减轻,反而加重了。”中年白大褂痛心疾首地摇头:“如果放出去,社会会混乱的。我相信政府,会理解我们医院的特殊处境的。”
“老师。”祝锦云蹙眉道:“你变了。”
“我没变。”中年白大褂抱着手臂,说:“是锦云你太年轻。”
师清漪目光越来越冰冷,脚步一晃,突然闪电般冲了过去。
她的速度永远是这么快,就像是春天轻捷的燕子,靠近了那群白大褂,同时双手巧妙地一抓,一折,两个攥住曹睿的白大褂立刻就被她拧开,脚下靴子顶过去,顶到第三个白大褂的膝盖上,那白大褂立刻痛得松开了手。
她的左手继续跟随用力,揪住曹睿的衣领子,迅速将曹睿拉扯了回来。
“你们!”中年白大褂变了脸色:“师家小姐,你竟然在市立精神医院里公然使用暴力,看样子我需要报警了。”
师清漪攥着曹睿往后退,很快,两人的身体就撞到了另外一个人柔软的身上。
那人伸了手臂,庇护般护住曹睿的头,冰冷的声音同时响起来:“报警?好,那就让警察过来看一看,究竟是谁在贼喊捉贼。”
曹睿听到女人的声音,突然就哭了出来,脑袋缩在那人怀里,瑟缩地说:“……教授。”
师清漪松开手,同时也松了口气,望向面若冰霜的尹青。
尹青穿着雅黑色的窄腰西服,下面是同样端庄熨帖的中短裙,长腿修长,穿着配套的黑色高跟鞋,长发被惯例的一根典雅木簪子挽起,站得如同一棵不近人情的青松。
不用说,她刚刚从学校里赶过来。
那中年白大褂怒极反笑:“今天这是什么日子?很热闹啊。”
“我是曹睿的老师。”尹青面无表情道:“现在我要将我的学生带回去。”
中年白大褂抖出一份诊疗报告:“你的学生现在情况很糟糕,看看这份报告就知道。其他的,我不想多说,如果你们还要这样,我会申请法律方面的援助。”
“我也有这个意思。”尹青说:“我的学生,我自己就先带回去了。至于后面的事情,我们法庭见。”
那中年白大褂其实也不过是借着过硬的后台,又钻了法律在重症精神病患者的管制上的漏洞,才敢这么吓唬,现在看见师清漪和尹青个个都是难缠的钉子,一时之间也有点底气不足了。
不过他还是绷着脸道:“这场官司,无论如何都是你们输。”
尹青冷笑:“还是先等着律师函吧。”
中年白大褂再度皱眉,摸出手机,似乎是在发短信。
而另外一头,洛神早已经悄悄潜到一栋只有四层楼的老房子旁,每一层都有长长的走廊式阳台,外围同样是密密的爬山虎盘绕。
一楼的房间都紧闭着,并且通往二楼的楼梯口,有两个类似保安的人员在那守着。
洛神绕到房子后面,四楼总共是六个窗户,只有一个开了窗,窗帘中间撩开了一道缝隙。这是一种涂了漆的老式窗子,外面有大概十五厘米左右的狭窄窗台。
洛神轻盈跃起,脚尖落在窗台上,轻若鸿羽地踮了踮,稳住后,开始贴着窗子,透过窗帘缝隙,往里窥看。
她知道是谁在里面。
不久之前,她亲眼看见一个穿着白软裙子的女人通过楼梯口,上了四楼,按照那女人拧开房门的位置,正是这处窗子所在的房间无疑。
而那个白裙子的女人,正是洛神以前在酒吧外面帮忙解过围的那个女人。
萧家的那位小姐,萧以柔。
作者有话要说:咳,今天从早到晚,君导居然看见了8篇长评。昨天3篇已经让我笑死了,今天居然冒出8篇。
于是,君导已吓裂【大雾】
总之,这种震惊与欣喜真是无法表达qaq,于是顶着后攻三千的无敌鸭梨,君导只好扶着腰,进入小黑屋再度日更……
谢谢给我写长评的那些姑娘,尤其是皮带君【?】,真的写得非常好,非常到位。
看长评真的看得给跪了……感动到泪流满面
第124章 卷 二
第一百二十九章——神魂颠倒(上)
萧以柔才进房间不久,外面秋热正盛,她顺手就将空调开了降温。只不过这是老房子,再加上平常很少有人进来,房间里不免有一种压抑憋闷之感,于是她又特地开了窗,撩开部分窗帘透气。
洛神整个人无声无息地攀住了外面的窗子,寡淡的目光游走在房间里,细细打量。
房子虽然旧,这间房里的摆设却别具一格,全是海棠红实木家具,低调中隐隐透出几分古朴与奢华。
因为视角关系,右边墙上只能隐约看见挂了幅龙飞凤舞的装裱字画,而左边的整面墙,全都被一排书柜占满了,透过书柜玻璃看过去,就见里面搁的不是书,而是清一色的文件袋。
看起来,这似乎是个档案室。
萧以柔穿一身白软裙子,正坐在书柜旁边的一张宽大桌子前,捏着钢笔写字。手下搁着一份资料,是她刚从包里拿出来的,提笔快速写了一阵,看架势似乎是在批注什么。
很快,她就写完了,动作利索地将资料封入文件袋,跟着起身打开书柜的锁,将这份文件袋汇进了那片密密麻麻的文件袋群之中。
做完这一切,她略微偏头,欣赏艺术品般看着那满墙的档案。
毫无疑问,她是个美人,一身白裙子令她看起来似乎是分外清纯,像一支纤丽百合,可是仔细去瞧她精致的眉眼,就能看出她眼角眉梢流露出来的,都是那种压藏的妩媚之态。
看了片刻,她嘴角突然露出了一个戏谑却又古怪的笑。
房间里响起了手机短信的提示音,萧以柔听见了,走到桌子旁拿起手机。
她看见那条短信,笑意更深,斜斜懒懒地靠着桌子,状似漫不经心地开始回复短信。
她的一切神态与举动,尽数落到了在外窥看的洛神眼里。
洛神脸上没什么表情,眸中却是若有所思。
而另外一边红房子的五楼走廊,远没有这边的档案室气氛那么悠闲,几乎是剑拔弩张。
师清漪看见那中年白大褂发了很久短信,也懒得再和他们耗下去,直接对尹青说:“教授,我们走吧。”
尹青也正有这个意思,松开曹睿,淡道:“回学校。”
曹睿看见尹青转过身,连忙擦了擦唇角的血迹,跟着救星般亦步亦趋地跟过去。
中年白大褂之前还卡着不愿意放人,现在看见曹睿离开,居然反常地没说什么,只是目光冰冷地看着还留在原地的师清漪。
师清漪皱了下眉,大概也明白是那些短信改变了这男人的决定。
至于那短信里说了什么,她不清楚,但是能隐约感觉到一丝的不舒服。
“锦云。”师清漪瞥向旁边的祝锦云:“走不走?”
祝锦云点头:“嗯。”
她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对那个中年白大褂说:“老师,再见。”
因为价值观出现分歧,于是这种再见,也许就是真的再见了。
中年白大褂不说话,只是看着师清漪和祝锦云两人下楼。
几个人一路走到停车位,尹青第一个上了车,曹睿则站在尹青的车旁,对师清漪说道:“真是……谢谢你们了。帮了我这么多忙,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才好。”
师清漪低声说:“都是同学,以后还要一起做课题,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谢什么。”
曹睿神色犹疑了一阵,这才吞吞吐吐地道:“师清漪,我哥他,他好不好?我住院的时候,他们不准我和外面联系,我已经很久没跟我哥打过电话了。”
师清漪眸光晃了晃,说:“他,很好。”
“是吗?”曹睿笑起来:“上次那位雨小姐给我带了蛊解,说是我哥找蝴蝶求到的,我哥他好厉害,以前蝴蝶都不愿意给我们蛊解的,只是替我们两延缓,现在他居然做到了。”
师清漪只是微微一笑,说:“你哥让我转告你,他现在有些事要处理,手机号码也换了,叫你不要再打以前的号了,没人接的。等他忙完后,会自己用新号联系你。”
有时候真相太残忍,才不得不选择善意欺骗。尤其是曹睿这样刚刚出院的,情绪自然不会很稳定,于是陈旭东的死讯,师清漪决定能拖一天是一天。
曹睿狐疑道:“为什么?他不是在凤凰开家庭客栈吗,有什么好忙的,还把号码给换了。”
“客栈暂时关门了。”师清漪无奈笑道:“他交待的时候,说得挺神秘的。我和他不太熟,也不好去盘根问底,你说对不对?我只是转达他对你的嘱咐而已。”
曹睿这才歉意地垂了垂头,一如他以往那样内向羞涩,说:“也是。不好意思,那我还是等他打电话来找我吧。”
再也等不到了。
师清漪目光看起来有些柔软,转移话题道:“你住院的这些日子,他们是不是对你很不好?”
曹睿脸色变得有些阴沉,静了片刻,才说:“我也不好怎么去形容。表面上他们的确都是在帮我治疗的,但我不懂那些治疗,只记得很多时候头都很疼,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又在说什么。那种感觉,很恐怖。”
他说着,目光又瞥到祝锦云身上:“不过祝医生在的时候,我还是比较清醒的,祝医生的治疗方式和他们的不同。他们……他们很奇怪,不是什么好东西。”
祝锦云温和的眼眸垂下来,不说话。
师清漪心中明白了个大概,对曹睿道:“你刚出院,先好好调养身体。我这里其实还有一些问题,到时候返校的时候,再和你说。”
说到这,她又不忘记叮嘱一句:“这段时间不要去租房子住,就住在学校宿舍,比起外面,还是学校比较安全。”
曹睿知道师清漪的意思,点点头,这才拉开后座车门,上了车。
这时,尹青把前面的车窗摇了下来,手搭在方向盘上,说:“阿清。”
师清漪见她摇了窗,正想和她说句话,顺便道个别,结果尹青盯着她,声音没有起伏地说:“你还有十天假。”
师清漪:“……”
尹青这么严肃地提醒,她突然感觉到一股无以名状的压力,心说教授我知道只有十天假了,可是你也不需要用那种系统提示一样的声音,特地来提醒我“可透支假期余额”吧。
最终,师清漪还是对尹青妥协了,软声保证说:“……等我休完假,后面会努力工作,全部补上的。”
“你知道就好。”尹青淡道。
师清漪瞬间感觉压力更大了。
“右手怎么了?”尹青习惯性地拿中指扶了扶眼镜,说:“刚才看上去,好像有点不大灵活的样子。”
“前阵子不小心扭到了。”
“要是十天后还没好的话,你可以再透支五天。”尹青转过脸,腰身坐得笔直地看着前方挡风玻璃,道:“不过,要双倍还我。”
师清漪忍俊不禁:“十天后,保证痊愈。”
“嗯。先走了。”尹青打着方向盘,离开停车位,载着曹睿回学校。
留下师清漪和祝锦云两个人站在银杏树下,因为祝锦云一直不说话,所以气氛突然显得既寂静,又尴尬。
以往祝锦云性格温和中又带着三分狡黠,现在她这么沉默,让师清漪有点不大习惯,不由道:“怎么了?”
“对不起,师师。”祝锦云抬起眸,和师清漪对视。
“说什么对不起?”师清漪安慰道:“这事跟你没关系。你这次只是作为你老师的助理而已,有自己的工作要忙,又不是经常在这,他们自己要乱来,怪不到你头上。”
“我老师他……”
“你干什么啊。”师清漪笑起来:“突然这个样子,很不像你。”
祝锦云怔怔地望着她脸上的笑,望了片刻,突然又露出了以前那种明媚的笑容:“这样呢,像不像?”
师清漪道:“这才是了。”
祝锦云撩了下发丝,似乎有些故作轻松,道:“真的感觉,很久没看见你了。”
“有事出去了一段时间,你也知道的。”师清漪说:“等会你是回办公室,还是回家?”
祝锦云的目光越过师清漪的肩,看到一抹高挑影子正远远地朝这边走过来,连忙道:“回家。我去取车,就在这里先说再见了,有空咱们再聚聚。”
祝锦云开车离开,师清漪靠在自己车旁,低头抬手看了下表,差不多快下午四点。
她本想给洛神发个短信,但是又怕打扰到洛神,也就放弃了,只是在车旁等了不到半分钟,女人颀长的影子就投在了她的脚边上。
师清漪顿时心情大好,抬起头来。
洛神脸色柔和,道:“都妥帖了?”
师清漪点头:“虽然发生了点意外,不过好歹也算办妥。曹睿已经出院,跟着教授回了学校。”
她把刚才在红房子五楼走廊所发生的一切,详详细细地复述给洛神听,洛神一直沉默地听到最后,这才说:“那中年人,他一直在发短信么?改变态度,亦是因着短信的缘故?”
“嗯,他发了大概五六分钟的样子,因为速度快,看起来似乎是一来一回地发了蛮多条。”
“当时大约是什么时辰?”
“我那时候有点不耐烦,也就看了下表,刚好是三点过三十二分。”
洛神听到这个时间点,嘴角掠过一丝笑。
“怎么了?”师清漪问。
“回家,路上说罢。”
两个人上车,师清漪将车滑出疯人院,洛神坐在副驾驶席上,这才将先前她的所见跟师清漪说了一遍。
师清漪眼睛看着前方路况,声音略显惊讶地道:“和那男人互发短信的,就是我们上次见到的那个白裙子女人?她好像是萧慕白的妹妹,不过我和他们兄妹两不熟,也不知道她具体叫什么名字。”
本来师清漪也不认识萧慕白,师夜然那时候到家门口找过她一次,她才对那个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男人有了印象。
更何况这还是师夜然安排给她的相亲对象,于是师清漪对他也就更加“印象深刻”了。
提到萧慕白,洛神似乎有些不悦,转而淡道:“到时候查一查。尤其是那个疯人院,虽说表面上是公家的,实际上应当有部分私人控股在里头,至于控股的一方么,大抵是萧家。”
师清漪点头:“嗯,我也觉得这很有可能。医院利益足,大部分都是有公司在注资的,谁注资多,谁就占大头。就比如雨霖婞,她手下也有一个私人医院的部分股份,师夜然也是。可是我觉得这个疯人院并没有哪里可以盈利的,萧家为什么要挑选这种地方注资?”
“大概,他们需要一个场地。”洛神道:“具体事宜,着手调查了才会知晓。”
师清漪想了想,说:“萧家背景太过复杂,官商两道都有,查起来比较棘手。雨霖婞手下的门路广,我让她先查一查,如果她查不到,那就只能……”
“你姐姐么?”
师清漪抿了下唇,点头:“嗯。她是最清楚萧家的人。”
“清楚到想让你也进萧家的门,是么?”
师清漪将脸扭过来,瞥到洛神线条柔和的脸,急道:“这是我自己的事,她说的可不算。”
洛神嘴角略微挑了挑,说:“脸莫乱看,专心开车。”
师清漪只得又将脸别过去。
中途去了趟超市,采购了一些生活用品和食材,回到家,已经是傍晚五点半了。
忙活了一下午,两个人一起默契十足地下厨,吃过晚饭,夜色也很快来临。
洛神去书房看和考驾照有关的资料,师清漪就捏着手机,在客厅跟雨霖婞讲电话。
客厅里的电视一直开着,广告轮番轰炸,那边雨霖婞不知道是不是太闲了,也同样是在电话里絮絮叨叨。
刨去师清漪和她交待的调查萧家事宜的时间不算,她又和师清漪说了四十分钟。
眼见时间飞逝,师清漪穿着拖鞋在客厅里晃了一个大圈,终于忍不住了,纤眉有点挑地说:“大小姐,你不是说你很忙吗?”
“我白天是很忙啊。”电话里雨霖婞的声音分外愉悦:“可是现在是晚上。”
说到这,师清漪听她又低声说了句:“好不好喝?”
雨霖婞这声明显不是和师清漪,而是和旁边的人说的,很快,隔着电话,师清漪就听见少女软糯的声音含糊道:“这个好辣啊,又有点苦,唔,不好喝,我要换一杯啦。”
师清漪嘴角抽了抽:“……雨霖婞,你给音歌喝什么呢?难道是你的红酒?”
雨霖婞撇得一干二净:“不关我事啊。她自己凑过来的,我拦都拦不住。”
“我现在真想捏死你。”师清漪道:“自己酒鬼就算了,不要带坏音歌,她才十五岁。”
“师师,别这么严肃,红酒而已嘛。”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藏的那些红酒的度数?别说白酒红酒,就算是啤酒也不行。”
雨霖婞在那边咂舌:“我觉得度数不是问题,她看起来酒量不错,喝了半杯都没什么事。可不像你,那么大个人了,酒量居然那么差,喝几口红酒都要脸红,啧啧。”
师清漪:“……”
师清漪忍了忍,终于深吸一口气,提高了声音怒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脸红!你哪只眼睛看见了!”
雨霖婞估计笑得要倒过去:“哎呀,生气了,生气了。好了啦,下次到我家来,我再请你喝,看看会不会脸红。”
“我不和你说了。”师清漪揉了揉眉心,将手机远离了些,道:“我今天晚上,很,忙,好,吗!再,见!”
说完,果断掐掉电话。
“晚上很忙。”身后女人淡淡出了声:“有多忙?”
师清漪转过身去,脸突然诡异地红了。
洛神刚从浴室洗完澡出来,身上还穿着雪白的浴衣,整个人犹如美玉般剔透,长发湿润地垂了部分在肩头,似乎裹着水汽。
而她那双深邃漂亮的眼睛专注地盯着师清漪,在长睫毛的遮掩下,便更加显得雾气蒙蒙了。
师清漪挪了下脚步,把手机搁下,说:“你……这就洗澡了?”
“现下已然是夜里十点,所以?”
师清漪感觉舌头有点直,差点要咬到,含糊道:“已经十点了?雨霖婞这多嘴多舌的,真是,跟我说了那么久的电话。”
洛神偏头,撩了下湿润的发丝,没说什么,走到沙发处坐下,倚好后,重新翻了一份资料看。
她这么面无表情地看资料,不免让师清漪有种秋风扫落叶的寥落感。
师清漪盯着她浴衣下裸着的笔直长腿,白皙漂亮到灼人眼眸,不免有点心猿意马起来,轻声道:“你洗完澡,还要继续……看资料么?”
洛神头几乎没抬:“我第一回考驾照,想多熟悉些。”
“看到几点?”
“大抵要熬夜。”
师清漪:“……”
“怎么?”洛神这才抬起眸,眸中一片澄澈。
她这眼神这么白雪般无辜,实在看得师清漪心头涌起一股微妙的热度。
想起她中午在厨房里说过的话,斟酌了下,师清漪脸颊微烫地说:“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何事?”洛神定定地望过来。
“没事。”师清漪垂头想了想,这才勉强说:“我也去洗个澡。你……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转眼,又到了大纲里安排的君式风格上中下了,君导泪流满面,不容易啊。【你在说什么?
ps:传说连续日更七天,就可以召唤神龙。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第125章 卷 二
第一百三十章――神魂颠倒(中)
对于师清漪所说的“也去洗个澡”那句话,洛神并没有表态,只是寡淡地点了下头,目光重新移回驾驶执照的资料上。
她那么严肃与正经,好似是真的完全不记得,也不在意。
而这种反应,也让师清漪彻底地妥了协。她偏过头,捏了下手指,最终慢慢地踱回主卧,收拾了片刻,又木头人一般走进主卧的浴室。
师清漪闭上眼,头部微微仰起,花洒里的水流静静落下来,沿着她柔和清秀的脸,到喉部,胸口,笔直修长的大腿,一路蜿蜒地旖旎而下。
等到四周都是雾气蒙蒙的了,她抬手在自己脸颊上抹了把,又按摩似地揉了揉,溢满水汽的琥珀色双眸才缓缓地睁开。
真是,自己脑子里乱七八糟的,都在想些什么呢。
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更何况,洛神她是真的要看资料,毕竟是第一次考驾照,多上心些也是正常的。自己居然还那么……没羞没臊地去提醒,实在是跟她说的一样,成何体统。
师清漪叹惋似地将自己从里到外谴责了一遍,再加上温热水流的冲刷,好歹将心中那股子往上窜的热度压下去了,这才舒服了许多。
想通了,于是如释重负,甚至神清气爽。
最终,师清漪花费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才将这个别有意义的澡给结束,裹上白色浴衣,穿着拖鞋走出了那片白茫茫的雾气。
慢吞吞地回到客厅,就见电视依旧还是之前的那个频道,广告满满,没有改变。
洛神也依旧低了头,手中捏着一份资料细看。
偶尔提起钢笔,划上几道作为标注。
师清漪轻轻咳了声。
洛神这才抬起眸来,看着她。
客厅里只有广告在响,于是这种气氛意外地显得有点别扭。
过了片刻,洛神淡道:“当真洗了许久。”
“是蛮久的。”师清漪一面拿着干毛巾擦拭湿润的长发,一面说:“出来后,才发现已经十一点多了。”
她说到这,又补充了句:“很晚了。你这么看下去,眼睛会不会不舒服?要不……”
洛神摇头:“无碍。”
师清漪柔声劝道:“可是熬夜总归不好的。尤其是对女人的皮肤,损害会很大,你听我的话,别熬夜了。那些东西明天看也不迟,不用急于一时,是不是?”
她说这话时,表情认真,嗓音柔和,且又是一副关心忧虑的软模样,让外人看了,竟是有些抵抗不了的滋味在里面。
洛神靠在沙发上盯了她半晌,嘴角终于勾了抹涟漪,道:“那好。十二点一到,便回房去。”
师清漪这才微微一笑,继续擦头发。
等长发擦得差不多了,师清漪将毛巾随意地搭在颈上,坐到了洛神的左边,双腿则姿态矜持地并着,拿起遥控器开始换台。
走马观花般,频道换了一个又一个,画面与声音迅速切换。
就好像粗糙干涩的沙子,迅速从指间流走,师清漪却也没什么心思去挽留它们。
如此换了一轮频道,师清漪又往回按,最终按到中央十台,这才定格了,搁下遥控器,漠然地看着屏幕。
此情此景,有点像是在演一出哑剧。
沙沙。
耳边听到资料的纸张又翻过去一页,同时,柔软的沙发稍微陷进去了些,很明显是洛神的身子动了动的缘故。
于是很自然的,师清漪目光瞥去,朝旁边看。
结果第一眼,师清漪就看见了洛神那两条笔直漂亮的长腿。
因为洛神动作的缘故,她的白色浴衣下摆被撩开,膝盖以及往上的一部分大腿肌肤也顺势裸了出来,白皙柔嫩,仿佛几乎能掐出水来。
平素这女人站的时候,总是笔直与端庄的,坐姿亦如是。可是现在穿了浴衣,略显慵懒地靠在沙发里时,那种自然流露的妩媚风情,便几乎让人挪不开眼了。
更重要的是,她自己似乎并不自觉,只是低头,细细地看着手中的文字。
所以,这应该要归于一种无意识的勾引。
效果自然也更为显著撩人。
锁住洛神大腿的那个瞬间,师清漪怔住,居然有些难以呼吸。
刚才那长达一个小时的醒神沐浴,好像完全没了作用,她看着看着,那股热度又从心底掀开土壤,发出芽来。
目光往下,是女人弧线精致的小腿,下面赤着脚,脚趾犹如玉葡萄般玲珑。
而洛神的左脚脚踝处,是有一枚纹身的。
此时此刻,那枚小巧却造型细致漂亮的红鲤纹身正贴在脚踝处,姿态活灵活现,衬着洛神白皙的肤色,犹如一条红鲤在冰雪中划游。
灼灼的,几乎令人神魂颠倒。
……世上怎么会有她这样的妖精。
偏偏这妖精,在外面装得那么寡淡冷漠,一本正经,让人无法接近。
师清漪抿住唇,纤眉微蹙,终于免不得纠结到胃疼了。
“好看么?”女人的声音漫不经心地响起来。
这句话,几乎将师清漪浑身抖出一个激灵。
还好她反应快,笔直地坐正了,脸颊发烫地辩解道:“我根本没看你啊,我看电视来着,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
“对,我便是说的电视。”洛神抬抬眸:“好看么?”
师清漪:“……”
“怎地突然不说话。”洛神道:“不是在看电视么,好看不好看,竟都不晓得?”
师清漪在心里大喘气,面上则绷着神色道:“有点无聊。这个时间点,没什么好节目可以看的。”
洛神看着她,突然勾唇笑了。
师清漪被她这个笑望得心中微妙地发了颤,连忙说:“你看资料看了那么久,要不先休息下?我去拿点东西给你喝。”
洛神道:“我要牛奶。”
她说要牛奶,师清漪自然是起身去倒了。
师清漪极其宝贝她,实在是捧在手心怕跌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别说是这微不足道的牛奶,就算是蓬莱的仙草她也得给她摘下来。
牛奶从冰箱里拿出来,温度有些低,师清漪担心夜里喝冰牛奶对肠胃不太好,倒进玻璃杯中后,又用热水稍微捂了捂,等到略温热了,这才放心地端去给洛神。
她重新坐下来,将牛奶递过去,手指扣着玻璃杯,居然有点不自在。
洛神却不接,只是慵懒地倚着沙发,定定看向师清漪。
师清漪怔了怔,仔细琢磨着她的眼神,心说,难道她是想让我喂她么。
她这么看着我。
应该,应该是想让我喂她了?
师清漪心中几乎暗想了无数遍,洛神依旧不为所动,这让师清漪终于顶不住了,也大致明白了洛神的意图,修长手指握着盛牛奶的玻璃杯,轻声叹息说:“你……你别逗我了。”
声音似乎是妥协的祈求。
洛神不说话,眸中神色开始变软。
师清漪低声道:“我明明知道你这个人坏透了,知道你在逗我,我却总是……总是忍不住将你说的一切,做的一切,都当了真。其实你不想看资料,也不愿意熬夜,你只是……你只是想看我的反应?”
洛神坐直了身子,朝她靠过来,近距离地贴着她的脸颊。
“我的反应就是那样,我相信了。”师清漪说着说着,声音发软:“我相信你了。其实我知道不能信的,可是又能怎么办呢,我相信了,我也……我也不好意思跟你明说……我……”
不等她说完,洛神已经伸手,搂住了师清漪的纤腰,唇压在她耳畔,道:“你方才沐浴,直至出来,用时一小时又十六分钟。”
师清漪怔住。
女人说这话时,似乎有些小小的闷。
而她这样精准而细致地说出了一小时又十六分钟,毫无疑问,在那个长长的时间里,她在不断地看时间,掐表。
也就是说,她几乎没在看资料,一直在等着师清漪。
“我原想半小时过去了,你也合该出来了罢。”洛神接道:“可是你没有。为何要洗那么久,嗯?”
师清漪突然感觉又想掉眼泪,又想笑了,可是她手上还端着牛奶,于是也不太能放得开,只得单手扣着女人的肩,笑得娇软身子略有些发了颤。
“胆小鬼。”洛神声音更低,也更柔,好似喟叹,跟着伸手过去将她手中的牛奶取下,搁在茶几上。
“我是胆小鬼,我是不敢。”师清漪这回倒是直言不讳地道:“可是你为什么不去浴室提醒我快一点?你就一直在这里等着我,暗地里变着法子地逗我,折磨我,你……你这个黑心的闷里骚。”
“闷里骚?”洛神突然淡淡笑了下,手指顺着师清漪浴衣的衣襟处翻过去,巧妙地掐住了师清漪腰上那片柔软:“那也比浪费时辰的胆小鬼要好得多。现下已然是子时,托你的福,今夜当真是要熬夜了。”
她这“熬夜”二字吐得这么暧昧,禁不住让师清漪心里开始打冷战。
而腰身那里则更为刺激,师清漪刚勉强咽下喉中要带出来的低吟,洛神手指捏握的力道却又涌过来,这种接连而来的刺激,让师清漪终于忍不住低喘了出来。
洛神身子往后面的沙发软垫靠去,伸手兜住师清漪,这么轻轻一带,师清漪便顺势坐到了她的大腿上。
一切来得那么自然,对师清漪而言,却好像是一场颇为波折的梦。
先前是求而不得,现在则是实实在在地将那甜美握在了手中。
“我对你许过的承诺,无论大小,必然会做到。”洛神右手牵开师清漪的半边浴衣,手掌灵活地覆盖上去,呼吸略显紊乱地呢喃:“既然我午间说了要寻个成体统的时间与地点,那便是要履行的,只有你这傻姑娘,不懂。”
“谁让你装得那么……啊……嗯……正经?”师清漪被她揉得几乎化成水,抬手勾住她的脖颈,低声说:“我刚才就说了,总是忍不住……去信你。”
因为师清漪几乎是坐在洛神腿上,她双手这么勾过去,洛神一低头,刚好并到她的锁骨处。
洛神不说话,直接就着那片精致锁骨,贴含了过去。
锁骨处的酥麻感卷过来,不免令师清漪的腰身又直了些,她挺了腰,跟随身下女人的动作,配合着去细细地亲吻那柔软的长发。
作者有话要说:洛神诱攻与诱受两大技能满点,诱攻技能为大招,无cd。
诱受技能为隐藏大招,有cd,师师你今夜务必要好好把握。【亲妈只能帮你到这了
第126章 卷 二
第一百三十一章――神魂颠倒(下)
师清漪垂头,沿着洛神乌黑长发垂落的走向,一路往下亲吻。
洛神的长发现在还有点润意,这样吻过去,柔滑发丝里好似揉了水分似的,手感实在好极了,于是师清漪在亲吻的同时,手指忍不住摸过去,插入了那水漾的发丝中,指尖细细缠绕,抚摸。
洛神对师清漪的这种抚摸与亲吻似乎很是受用,眼眸微微阖起,身体又往前倾了下。
自然,贴含师清漪锁骨的力道,也略微加大了些。
她的舌尖灵巧,湿润地含过去,甚至偶尔挑逗般,轻柔地啃咬几下,对师清漪而言,简直就是一种销魂的磨折。
更何况师清漪本身就极其敏感,如此被她逗弄了几圈后,喘息也越来越深。
过电般的刺激令师清漪不得不抬了下头,暂时歇上一歇。
洛神却不会让她有任何喘息的机会,左手扣过去,将那摇摇欲坠的浴衣领口往下扯,一路滑到师清漪的胳膊肘处。
这样一来,师清漪右边莹润的肩,以及下面那一片旖旎诱人的风光,就在洛神面前暴露无遗了。
空调温度太低,肩膀和右边胸口凉飕飕的,师清漪被她弄得满脸通红,低声嗫嚅道:“……洛神。”
很多时候,她低喃地叫女人的名字,只是为了一个简单的回应。
即便是眼见为实地看着洛神抱着自己,也想真真切切地又听到洛神的声音。
仿佛只要如此了,她就不会太过紧张。
“嗯。”洛神温柔应着她,唇瓣则往下,触到了师清漪胸口右侧的白皙柔软。
师清漪心中微颤,忍不住抿住了唇。
除了脸蛋外,这种秘密的地方大概是女人最为看重的了。大家会关心它模样够不够漂亮,够不够讨喜与饱满,而平常被衣料遮着,欲语还休地显出曲线,于是这种秘密之处,也就更加难以言说,稍微的抚弄,便立刻要脸红心跳。
洛神凑过去,鼻尖轻轻蹭了蹭,最终舔住了那点娇红蓓蕾。
师清漪开始吸冷气。
舔吻的同时,洛神双手扣住她的纤腰,掌心摩挲着,轻而巧妙地抚慰。
双重的波浪卷过来,师清漪上半身立时挺得直直的,勾着洛神脖颈的手也按耐不住,剥开洛神的浴衣,开始沿着洛神光滑如脂的肌肤游走。
想让洛神贴自己更近。
同样的,自己也想去贴近她。
炽热的绮念从心底摇曳上来,几乎快要将师清漪烧成细细的灰烬。
很快她就红了眼角,手掌攀着洛神的肩,抚摸到脖颈,一寸一寸,缓缓碾磨。
最后实在忍不住,颤颤地扶了洛神的脸颊,将她深埋在自己胸前的脸抬起来,低头吻了下去。
如果实在太爱她。
那就从接吻开始。
洛神很自然地接纳了师清漪,唇微分,牵引她的进入。
洗漱过后,两人的气息都是湿润而清爽的,嘴里甚至因为这样唇齿交缠的结合,而带出几分细腻的甜味。
两人浴衣不整地陷在沙发上,接吻,相互抚摸,仿佛双生的树,紧紧缠绕,越来越紧密。
也许曾经因为不可抗拒的变故,而令她们被迫分离,现如今,再也没什么能分开她们。
客厅里广告依旧嘈杂,师清漪忘记呼吸般与洛神吻了许久,这才意识到这种环境实在是有些不妙的。
地点不对。
她性子过于矜持,想放开些,可是似乎又微妙地放不开。
“……嗯……电视好吵。”师清漪松开洛神,偏过头,喘息地道。
洛神听了,左手揽住师清漪的腰,抱着她,身子则往茶几那边侧过去,等摸到遥控器,她立刻抬手将电视关了。
客厅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灯光敞亮,只有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在耳边回响。
电视的吵闹只是让师清漪觉得耳中嘈杂,不能专注,而这种像是放空般的安静,却开始令她感受到一种更为微妙的紧张与焦躁。
她搂住洛神的脖颈,目光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风情。
洛神也是这么望着她,望了片刻,柔声说:“喝不喝牛奶?”
师清漪扑哧一声,且羞且乐地笑起来,说:“喝。”
洛神手臂伸过去,重新捞起那只盛着乳白液体的玻璃杯,凑到师清漪唇边:“张嘴。”
师清漪坐在洛神大腿上,睫毛扑闪,脸上红晕更胜,微微张开嘴,洛神一只手轻轻托住她的后背,另一只手捏握玻璃杯,小心地将牛奶喂给师清漪喝。
喝了几口,师清漪眨着眼睛,看向洛神的眼眸,而大概是因为牛奶的缘故,这让她似乎若有若无地带上了一丝奶香。
香滑软糯。
滋味自然是一等一的。
“我们回房间。”洛神闻着师清漪脖颈处的香气,低低地道了声,又伸手兜住她的身子,温柔却又稳妥地将师清漪抱在怀里。
师清漪好不容易缓和的心绪,又一次拔高。
依偎在洛神怀里,任由洛神抱了她走进卧室。
卧室里黑漆漆的,洛神维持搂抱师清漪的动作,将身后的门带上,又贴着门,将门反锁了,跟着将床灯给拧亮了。
一切动作一气呵成,途中她都不曾将师清漪放下。
感觉到房间里温度不热,却也不凉,正是极其舒适的温度,师清漪忍不住低声道:“你什么时候将空调开了的。”
“你沐浴时。”
师清漪微怔。
原来她在主卧里的浴室洗澡的时候,洛神就已经在外面将空调调整好了,只是她明明在主卧里,居然不进浴室去提醒,果然在某些地方,这女人闷得有些可爱。
而师清漪出来的时候,空调并未开多久,再加上她一心只想往客厅走,居然也忽略了主卧里温度的变化。
洛神亲了亲师清漪的脸颊,之后抱着她走到主卧浴室外面的盥洗台前。
将师清漪放下,师清漪在盥洗台前站直了身子,洛神就贴在她身后,面前镜子里是两张同样漂亮到极致的脸。
洛神开了水,水流的声音响起来,师清漪知道她的意图,仿佛触及了某个双方都知晓却都不可说的敏感之处,她的脸颊诡异地发起烫来。
呼吸有些急促,师清漪连忙低下头,去接那往下淌的温热水流,专心清洗。
洛神一声不吭地取了旁边的洗手液,又抹了部分在师清漪手上,从后面环过去,包裹住了师清漪的双手。
细腻的泡沫很快就起来了,洛神灼热的呼吸喷到师清漪的脖颈处,怀抱也是同样的炽热。
师清漪几乎忘记手中的动作,只是任由洛神的手带着她,两人修长漂亮的手指在泡沫中来回地绕,细致地缠,像相濡以沫的鱼。
这仿佛已经不是单纯的手部清洁消毒了,而是另外一种让人窒息的信号。
水声哗啦。
师清漪开始腿软。
她只得低头,努力地,不间断地搓洗手指。
“再洗皮就要破了。”洛神贴在师清漪耳边,道:“洁癖又犯了么?难道要洗一个时辰?”
师清漪:“……”
洛神微微一笑,带着她,将两人手上的泡沫冲洗干净,随即抬起手指,将师清漪的下巴挑起来,令她看向镜中。
光灯雪白,照向镜面。师清漪从这面镜子中,能清晰地看向自己那张早已泛起红润的脸,同样,她也看见贴在身后抱住自己的女人。
“看这面镜子,只有我们两人。”洛神轻声道:“你是我的,我亦是你的。”
师清漪呼吸渐重。
“我希望你在我面前时,胆子大些,主动些,莫要一总做个胆小鬼。在外人面前,你明明不是这般,为何到了我面前,就是如此了?”
洛神轻柔着嗓音,续道:“你需要我,就如同我需要你。”
师清漪不说话。
洛神开始轻吻她的长发,道:“清漪。你要晓得,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师清漪眼睛突然开始泛起酸来。
“在我面前,莫要有任何顾虑,莫要让我等得太久。只要你主动说出来,做出来,什么都可以得到。”
什么都可以得到。
这就是女人的允诺,准许,甚至可以说是纵容。
师清漪眼眶通红地看向那面镜子,在镜子里,女人秀眉幽瞳,乌发缱绻,眉心朱砂点染,流转的眼波仿佛要将人的三魂七魄给勾个干干净净。
而她们两人并在一处,永远是曾经那副最好的模样。
她们曾经在一起。
现在也在一起。
一同携手把酒,赏玩过春日桃花,淌过夏日里的清流,看过深秋飘落的红枫。
走过黑夜,走过那无尽的冬日白雪。
岁月无情。
而这些种种的在一起,却从未改变。
洛神吐息滚烫,紧紧勾住师清漪的腰,呢喃道:“我来了……你再也不会是一个人了。”
师清漪湿润的手翻转摸过去,身子同时回转了,紧紧地回抱住了洛神。
她抱得那么紧,甚至于瑟瑟发抖,而因为有了女人那句“什么都可以得到”的许诺,她心中那股炽热再也无须矜持与自控,捧住女人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接吻之下,两人脚下跌跌撞撞,一路纠缠到床上。
师清漪将洛神压在身下,对待珍宝般温柔地吻着。
洛神身上的浴衣几乎大敞,露出了就连珍珠美玉也及不上的灼人美色。师清漪左手手指揉过去,能感觉指尖下的肌肤软而细腻,又散了细细的一抹香气。
是洛神身上自然馥郁的那股冷香,又糅杂了些许沐浴后的乳液味道。
师清漪右手至今有点不大灵活,还好左手是康健完好的,她平常右手灵巧,左手却也差不上多少,是个左右皆可的聪明女人。而关于这一点,从她断手后,在古楼能够自由使用左手持枪的事实中可以看得出来。
不过左手就算劲巧,终究也有点生疏,洛神躺在她身下,雾气蒙蒙的眸子盯了她,嘴角浅浅一丝笑意。
师清漪知道她的意思,脸不禁烫了烫,说:“我左手可以的。你别着急……我适应下就好。”
洛神笑意更深:“我不急。”
见她这么笑了,师清漪心里越发被勾得痒痒的,低下头去,吻到女人耳畔的那缕柔软,又被那漂亮的耳垂吸引住,舌尖忍不住绕着那耳垂,轻轻舔舐。
洛神似乎对这种舔吻感到敏感,眉头蹙了下,不过眼中神色却还是隐忍的,轻声接着上句道:“我怕你急。”
师清漪手下的动作,的确是变得有些急切起来。
其实她是想慢一点,柔一点的,可是身下这幅姿容模样实在是太勾人,好似染了清甜的蜜,能早一秒钟品尝到,那都是好的。
手掌摸过去,将洛神身上揉得不成样子的浴衣又往外拉开些,一路往下,扯到腰间,于是盈盈纤细的软腰肢,就这样裸在了暧昧的昏黄灯光下。
师清漪手指勾到洛神的腰上,学着她对待自己时的那种动作,缓缓碾磨揉捏。唇瓣则一直不忘记去亲洛神那柔嫩可爱的耳垂,吻了吻,又时不时轻轻咬一口。
洛神呼吸渐渐趋向急促,耳垂似乎也开始变得红了些许。
她却还是依旧不吭声,只是偶尔从喉间逸出隐忍又压抑的几丝呻.吟。
师清漪实在很想听她把持不住时的那种低吟喘息。
哪怕只是简单的一个“嗯”,光是想一想,就要浑身燥热。
“……洛神。”师清漪一遍一遍地重复女人的名字,左手手指往上摸,按压在女人胸前白雪中的那点红梅,揉弄起来。
洛神的背随着她这突然的抚弄,略略蜷了起来。
这种反应,让师清漪忍不住撑了下上半身,低头去看洛神此时的模样。
洛神抿住唇,定定地回望过来。
之前每一次的情动深一分,她脸颊处染着的樱色,就娇娆一分。
而眼眸里的水波晃荡着,好像就要满溢了。
被她这样望着,师清漪的心几乎就要化了,手下的力道渐缓,凑过去,亲了亲洛神的脸颊,轻声道:“刚才,你……你觉得舒服么?”
洛神不说话,脸上的那抹隐隐的红润,似乎又深了些。
“你觉得很舒服,对么?”师清漪忍不住笑了,声音带出些微喘息:“那你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等了许久,洛神神色似乎缓和了,双眸里雾霭深沉:“你那么想听我开口么?”
师清漪点点头。
这样撩人心魂的声音,谁会不想听。
想到这,她心中又涌起一股愉悦感。身下这美丽女人的那些婉转低吟,都只属于她。
洛神双手抬高,勾住师清漪的脖颈,同时揉了她脖颈处的那一片柔软发丝。
师清漪被她勾得低下头去,凑向她的颈侧,体贴地吻,洛神也水乳.交融般缠了师清漪,轻轻细咬着师清漪肩头的肌肤。
如此耳鬓厮磨般又磨了许久,师清漪觉得身子越来越热,心中渴望也到达了一种完全不可逆转的高度。
太热了,她开始将自己身上的浴衣往下扯。
洛神细腻的肌肤紧紧与她熨帖在一处,手指插入她的发丝,道:“……清漪。”
师清漪听见了,在她颈侧含糊地嗯了一声,又亲了亲,说:“我在。什么?”
洛神紧紧搂住身上女人光裸的背部,唇贴着师清漪的耳际,似乎是在微微地颤。
她呼吸太过灼热,热风卷进耳朵,这让师清漪几乎有一种深陷温柔,即将溺毙的窒息感。
洛神的声音化成水般,在耳边对着师清漪,低语呢喃:“要我。”
作者有话要说: ̄へ ̄不要跟我说什么卡h,我是在写感情。
如果要看各种动作姿势的h,可以看别的嘛,反正百花齐放,h多得是咳咳==我这边反正按照大纲慢慢写,严肃地说,真没什么卡不卡的,看了这么久,也知道我是有大纲严格章节分章的,该到哪里,咱们就到哪里,一口吃不成胖子,心急也吃不了热豆腐。
ps:写到中间洗手照镜子那段,居然写哭了,我真是……【第一次写这种写哭了什么的简直是不科学。
第127章 卷 二
第一百三十二章——缠她疼她
“要我。”
简短的两个字,从洛神口里低而暧昧地吐露,又随着馥郁的吐息呵进耳中,瞬间就令上面的师清漪酥麻了身子,同时软了腰。
女人的声音那么轻,那么柔,带着七分蛊惑,三分引导,软腻得几乎就要晃出水来。
师清漪觉得自己真的快要疯了。
甚至疯得快要死掉。
被洛神这两个字勾得逼近炽热深渊的边缘,师清漪再也无法自控,低下头去,含住洛神胸口那点娇蕊,细而温柔地舔吻。
左手跟随往下,略显急躁地将洛神身上仅有的那方小小布料往下扯,最终扔在一旁。
洛神回应过去,完全剥掉了师清漪身上的浴衣,又将师清漪的内裤褪了下来。
衣物这类的束缚解开,并且很快就不知道被揉到了被单上的哪个角落。
两个人坦诚相见,滚烫滑嫩的肌肤相互密合,毫无缝隙。
师清漪往下压,将光裸的身子与洛神紧紧贴着,又略微往上抬,如同细密海浪般轻柔起伏,洛神亦是温柔地配合着她,这样每一次的贴合,都好像畅快得想要融化。
师清漪舒服得喟叹一声,凝眸怜爱地看向洛神。
女人那水中白莲般清妩昳丽的身子,如今毫无保留地落入眼底。她白日里永远雅致端庄,正正经经,不容侵犯,而现在到了这种迷乱到不行的床上,底子里竟依旧是那样清雅,只不过因为情动的催化,她这副白莲身子,如今又糅杂了这许多的浅媚惑人。
芙蓉冰花般剔透,花心内里,犹自点着心魂沉醉的一抹绮丽软红,堪称完美融合。
妖精似的,每一分,每一寸,都是欲语还休地在勾着魂。
那模样明明是勾得人想一口吃了她,撕成碎片吞入肚中,却又让人不忍去亵渎。
于是师清漪之前的每一个动作与抚弄,都是那么的小心翼翼,生怕揉碎了她,弄疼了她。
感觉到师清漪炽热的目光,洛神喘息般低低呵出一口气,抬起修长手指,摸到师清漪的眉骨那里,慢慢描摹。
“洛神。”师清漪猫似地往下蜷了蜷,鼻尖与洛神轻碰,眷恋地呢喃道:“你好美。”
女人浅笑起来,并不说话,手指却继续轻柔地抚弄,回应她。
“也好香。”师清漪又蹭了蹭,手指继续往下游走。
“你也是。”洛神眼中促狭地染了抹笑:“嗯,隐约一股奶味,香得很。”
师清漪:“……”
别人不知道,师清漪却知道洛神对牛奶有一种独特的爱好。以前在古代时洛神通常是习惯饮酒,只可惜古时清酒与现代白酒有本质上的不同,根本是云泥之别,于是到了现代后,洛神将她的兴趣都投给了牛奶了。
“我这是沐浴乳的味道。”师清漪挨着女人的精致锁骨亲了亲,含糊地说:“你别往奇怪的地方想。”
洛神手指往下抚摸,摸到师清漪的腰侧,又往下极其撩人地滑动,睫毛轻颤道:“我想你。这竟也奇怪么?”
被她这么轻轻一撩拨,师清漪只感觉更加热了,空调创造的舒适温度似乎也无法拯救。
洛神手掌熨帖地继续下滑。
师清漪的右手移动,突然扣住了洛神抚慰自己的那只手,喘息得身体弓起来,左手的手指同时抵过去,落到洛神的大腿内侧,开始缓缓摩挲。
覆盖时,指尖早已沾染了洛神的温热与湿滑,那些液体像雾气一样弥散开来,黏得师清漪的手指上到处都是。
湿淋淋的,令师清漪从里到外感觉到一种无比刺激的战栗。
偏偏洛神还那么眼波流转地望着她,身子灵蛇一般配合着她的动作,缠绵无休无止。
师清漪手指在滑烫如脂的外围触碰着,几乎忍不住想要进入,眸中神色却又犹豫了,停了下来。
她改变了策略。
转而又抬了下上半身,埋在洛神胸前的柔软处或吻或舔地流连许久,这才又贴了那柔滑肌肤一路往下,顺着小腹,辗转到腰侧。
舌尖的爱抚比起手指来,给洛神带来的感觉似乎要深得多,很快她压抑的喘息开始发生变化,间或揉了些许细碎的呢喃。
察觉到洛神声音的变化,师清漪知道身下女人此刻应该是很喜欢的,也就更加放心大胆地继续往下。
而她这样贴着洛神光裸的身子吻下去,几乎吻到腿间,并且如同淌出去的水流,丝毫没有遏制的趋势。
洛神知道她的意图,突然抬手揉着她散落的长发捞了一把,隐忍道:“上来。”
师清漪听话地歇住,抬起腰身爬上来,换了右手枕在洛神颈下,眸对眸地将女人望着。
洛神色泽妩媚的唇微微翕动,没说话,只是在下面定定地盯了师清漪。
即使不言语,师清漪对她的意思却心知肚明,满脸通红道:“我手法不好,怕弄疼你。我想如果换一种……方式的话,你会很舒服的,也不会受到伤害。”
“你甚时候,变得这般大胆了。”洛神眼中晃荡着水波,似乎在笑。
师清漪声音低低的:“不是大胆。用手的话,我真的怕伤到你,尤其是我现在是左手,恐怕还掌握不好力道。”
洛神胸口起伏,抬手轻轻抚住了她的脸颊。
师清漪任由女人摸自己的脸,羞躁得厉害,却还是继续说:“我知道我手法不好,以前也没试过,所以我很怕你会不舒服。”
顿了顿,又嗫嚅道:“其实……其实我也曾努力地想去尝试,去学习的,但是最终我还是选择放弃了。那些……那些都不是你,我不想看,关掉了。”
说到这,脸上越来越红,额头上沁出的热汗将发丝弄得湿润凌乱,缠在瓷白的脖颈处,别有一股让人怜惜的味道。
要知道她以前是多么纯如白雪的女人,骨子里的性子也矜持,埋头于书本课业与古董店的生意里,又哪里起过半点奇怪的心思。如今为了洛神,她居然也会去尝试地上网去了解某些隐秘到不可说的知识,即使最终她看不下去,选择放弃,那也是极其的难得。
“傻姑娘。”洛神捧了师清漪的脸,贴着她的唇吻了吻,呢喃道:“何必勉强自己。”
“我只是想学习如何让你感觉到……舒服快乐。”师清漪眸子垂下来,喃喃着,脑袋蜷在洛神颈窝轻轻蹭着,模样娇软到不行:“但是我真的看不下去,怎么办。”
洛神轻笑起来:“有先生在此,做甚去看那些?我也不许你看。”
师清漪抬起头,眸中炽热更深:“那先生,你来教教学生我?”
洛神目光暧昧地觑着她,手指同时捞过去,牵着师清漪的手指,往下游走,最终重新抵到至为秘密的某处。
感觉到指尖泛滥的润意,师清漪的胸口开始剧烈起伏。
“就像是我上次待你那般,我如何待你,你便如何待我。”洛神勾着她的脖颈,蛊惑般呢喃:“莫要顾虑太多。因着是你,我不会疼。”
师清漪顺应了牵引,低头吻住女人的唇,同时在那水意的周围拿捏抚慰,然后中指指尖贴近,半截指腹试探性地进入。
太过湿润,于是这样的滑入就变得轻而易举,几乎毫无阻隔。
洛神勾着师清漪的手臂陡然用了力,在她耳边低低喘了一声,长腿也开始不由自主地曲了起来。
师清漪的手指埋在洛神体内,也是舒服到忍不住想叹息。
这种感觉太过温暖,湿润,和上次她被洛神进入时的感觉不同,却又有微妙的相似。
上次,是被洛神充盈的满足感。
而这次,则是被洛神容纳的战栗。
两个女人相互充盈,彼此给予,柔软与柔软相贴,料想世间,再也没有什么能比这更销魂美妙。
感觉到洛神整个人黏她黏得这样紧,师清漪心里的那股欲念也是从每一个毛孔里透出来,时而跟随洛神的牵引动作,手指贴着里面缓缓摩挲,时而又沿着清泉往里游曳,再度抵死缠绵地深入。
渐渐的,她发现自己似乎掌握到了某种不能言说的技巧。
她能很快地找寻到洛神的敏感点,脆弱点,并且能够从生疏到熟练地掐住那种敏感点,手指接下来的每一次撩拨与进出,一分一毫,都跟上了洛神的步调。
就好像她曾经拥有过她许多年,也这样对待过她许多年。
如今再度找回,她就在她体内如鱼得水。
身下的洛神就好像是一片被封住的冰雪,这片洁白无垠的雪域,神圣美丽,真的已经很多年,很多年没有被触碰过了。
而现在,洛神给予师清漪触碰,进入的权利。
唯独一人的权利。
师清漪的手指被洛神包裹,犹如置身温热的波涛,而里面那么明明温暖紧致,不令她出来般束缚着她,咬缠着她,却又好像是至为宽广的海,包容着她。
如此翻来覆去,极尽折磨。
暧昧昏黄的灯光落了洛神满身,蜜色光泽流转,就好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纱,师清漪无比渴望去揭开,从而窥看这女人在自己身下绽放时的姿态。
师清漪手下动作,唇瓣不忘记去体贴地亲吻洛神。
洛神紧紧揽住师清漪的肩背,两人柔软的发丝缠在光裸的肌肤上,是白雪中的黑色羽翼。
喘息之间,师清漪只能听到洛神贴在自己耳际的炽热呢喃,因为推入高峰而变得急促,又因为师清漪动作的缓慢,而又婉转吟哦。
两人在白色床单上反复纠缠。情迷意乱,炽热到连空气也升温,好似夜空中的绮丽焰火,在黑夜的背景中绽放开来。
灼灼的,只属于她们两个人。绚烂到令人迷恋,甚至感动到落泪。
只是烟花再美,再迷人,也总有结束的时刻。
如此反复过后,师清漪浑身酥软地伏在洛神身上,满身的热汗黏黏糊糊地裹着她,她含糊地哼一声,抱住洛神不想松手。
洛神也是同样低低地喘,带着欢好后的一丝慵懒,手指抚着师清漪的肩背,有一下没一下地温柔抚慰。
软枕旁,被单上,两人的发丝里,肌肤处,到处都是那种暧昧到极致的气息。
压着洛神交叠着抱了许久,师清漪这才从那场欢愉的梦境中回过神,侧着身子将洛神抱了,轻声说:“我刚才是不是……压疼你了?”
洛神将薄被勾上来,裹住两人光裸的身子,面无表情道:“不晓得。我只晓得你压了我许久,大抵是麻了。”
师清漪:“……”
手臂动了动,师清漪软绵绵地贴着洛神,拿手指去轻轻捏她的脸颊:“你……你怎么是这个反应呢?”
她心里暗自纠结,按照正常的套路,洛神现在不是应该娇羞酥软地缩在她的怀里么?好吧,就算洛神永远不可能会出现娇羞这种表情,但是现在这种充满暧昧气息的时间点,也不至于是面无表情的吧。
师清漪又一次胃疼了。
“你想看什么反应?”洛神手指捏过去,挑起师清漪的下巴,极其轻柔地拿捏,眼眸倒是微阖起来:“莫非你想看我娇羞酥软地缩在你的怀里么,嗯?”
师清漪:“……”
师清漪被挑起下巴,目不转睛地盯了洛神半晌,脸上的红晕越来越明显。
洛神漆黑的眸与她对视,同样看了大概半分钟,突然揉了揉她的长发,轻轻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我要严肃介绍一下洛神的必杀诱受技能隐藏大招。
此隐藏大招在发动时,自动又会进入诱攻的读条,等到大招持续发动完成,诱攻的技能也已经读条好了,并且诱受技能正式进入cd状态。
师师你自求多福。
另外洛神受技能有个辅助必杀,那就是自动模糊马赛克,请大家自行脑补。
第128章 卷 二
第一百三十三章――与我为妻
瞥见洛神唇边的淡笑,师清漪忍不住也笑了,鼻尖与洛神相抵,颇有嗔意地低声道:“你啊,这种时候都能跟我胡说八道。”
洛神不说话,只是又温柔地亲了亲她的唇。
师清漪被洛神亲得舒服极了,身子又往里缩了下,脑袋偏到洛神肩窝附近,贴着那锁骨细细啃了一口,这才说:“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嗯?”洛神微微眯起眼。
师清漪斟酌了片刻,说道:“我第一次遇见你时,你还躺在古墓的水晶棺中。那时候,我就觉得你……你好熟悉。”
洛神本来在亲吻师清漪被热汗沁湿的发丝,听了这句话,呼吸顿时一滞,亲吻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而刚才,那种感觉就更深了。”师清漪的呼吸,似乎也变得微妙的紧促起来:“就好像,我以前在哪里见过你一样。”
的确。
就在不久前,她还深而真切地感受过洛神的湿润与温暖。只是与那种几乎令她战栗的刺激伴随而来的,还有几丝逼近窒息的叹惋之意。
这场欢愉既销魂蚀骨,缠绵悱恻,却又惘然似梦,实在是有够奇怪。
洛神略略挑了下唇角,心情似乎变得比先前要愉悦许多,温言道:“熟悉才好。或许这便是有缘了。”
第一次的时候,她也说有缘。
如今,依旧是有缘地说了同样的话。
可想而知,她们之间的缘分,大概真的可以比得起堆叠千万年的历史厚度。
一场欢好暂歇,于是闲聊似乎成了师清漪的身心舒缓剂。
她手指搭在洛神光裸的肩上,轻轻抚摸,嘴里继续说着:“后面我中了弹,被送进医院,醒来的时候没看见你,心里既奇怪……又很担心。我那时候以为你一个古代人,人生地不熟的,会选择在山上过一夜。可是山上蚊虫多,你被咬到了怎么办,天那么热,要去哪里沐浴,该吃些什么,而且山里的水大部分都被污染了,你又该到哪里去找水。”
洛神目光柔软:“那时你便对我这么记挂的么?”
师清漪含糊地点了下脑袋:“嗯。”
洛神将她往怀里又揉了揉,爱怜又体贴。
师清漪被她的发丝呵得发了痒,轻轻一笑,眨眨眼道:“我还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洛神垂下眸,长睫毛擦着师清漪的肌肤。
“其实……其实我那时候,也并不是那么需要做有关明朝的课题的。”师清漪声音更低了,似乎羞涩起来:“明清时期对于我们来说,实在是太近了,很多细节都已经被翻来覆去地摸透说烂,就算我在课题上另辟蹊径,到时候也很难得到高分。就好像是古董,一只古董,自然是春秋战国时期的抢手,越古早的,越稀有的,也就越值钱,明清时期的古董,除非工艺上精致,登峰造极,否则很难吸引目光。我们考古系的毕业论文,也是一样道理。”
“所以你当初与我说的那个课题合作,是哄骗我的么?”洛神纤眉挑起,嘴角若有若无地含了丝笑。
“不是哄骗。”师清漪说:“你那时候说你是元末明初人,一个古代人,孤零零地到了这里,谁都不认识,你说你该怎么办呢?”
她顿了顿,目光又显得有些讪讪的了:“那时候我们一点都不熟,你的身份又那么特殊,我为什么要操心你过得好还是不好呢,好像很奇怪的样子。我知道很奇怪,但是又忍不住想去操心。以前并不觉得,现在回想起来,都有点想笑话自己傻。”
“是,一直都是傻姑娘。”
师清漪叹息一声,勾着洛神的脖颈,在洛神耳边轻声说:“我知道你很厉害,学习能力那么强,人也心高气傲的样子,肯定不喜欢别人的怜悯和莫名其妙的帮助,所以我只能找个像样的理由,将你留下来。”
洛神沉默着,右手贴着师清漪纤软的腰肢处轻柔摩挲,极近怜惜,同时不忘记去吻她的脸颊。
被洛神这么又亲又揉地抚慰,师清漪很快就又有了强烈的感觉。
她将长腿抵进洛神的大腿之间,贴合着,蛇一般地纠缠,轻轻说:“我那时候,真的很怕你过得不好。”
洛神左手枕了她,面对面相互相依偎,手指则巧劲地拿捏起来:“有你在,我过得好极。”
师清漪被她拿捏住了不得了的地方,且娇且软地应着,往洛神身上黏过去,喃喃道:“洛神……我好喜欢你。”
被满载的炽热填满,她真的开始变得大胆了,借着这种被抚弄的刺激剖白心迹。
整颗心仿佛都被剖开,里面是滚烫的柔软,永不停歇地跃动着。
而她脸颊晕红,俨然一副虔诚又认真的好看模样,嘴里喃喃说的“喜欢”,似乎比那所谓的“爱”字来得更为沉淀与厚重。
洛神不说话,呼吸却变得略有点急促,以润如春雨的亲吻作为回应。
“我喜欢你。”感觉到洛神手辗转摸到自己腿侧,师清漪难忍地将双腿夹了下,接道:“我们以后……永远……嗯……也不要再分开了。”
她说的是“再”分开。
另外一层的意思,自然是曾经分开过一次。
师清漪的确是这么说了,可是情迷意乱的,恐怕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说了些什么,直到后面,身体被自里到外的海浪包裹至快意,于是那句话甚至都变得破碎了,不成腔调。
洛神手指探了过去,漾出一片湿滑。
之前师清漪已经将洛神细而温柔地品尝了个透彻,心神激荡之下,早已是透湿,再加上刚才被洛神妥帖地拿捏了,于是现在几乎是泛滥成灾到不成样子。
洛神低头亲了下师清漪的长睫毛,道:“累么?”
师清漪知道她的意思,感觉心跳的速度几乎无法遏制,胸口起伏剧烈,脸红地摇了摇头。
“真的么?”洛神暧昧地笑起来:“可是方才你好似累得娇羞酥软地缩在我的怀里。”
师清漪:“……”
静了几秒,师清漪随手抄了个软白枕头,横在胸口,阻隔了洛神往下靠近的姿态。
洛神好笑地要将她的枕头拿开:“你揪个枕头出来,这究竟是累的意思,还是不累?”
师清漪不说话,手指攥着枕头不松开,白皙娇软的身子缩在枕头下,琥珀色的眸子从下面眼波晃荡地觑过来。
这眼神太漂亮,又柔和,勾得人心痒。
“松开。”洛神柔声诱哄着她:“中午你不是说我糖放少了么,方才我给了一份,现在再加一份,你要不要?”
师清漪继续不说话,几乎是憋着笑望了洛神半响,最终将枕头扔去一旁。
洛神立刻攫住她,将她紧紧圈进怀里,眼中含着笑意望她。
师清漪的肌肤太过柔滑,又滚烫,整个真的就好像是牛奶凝的,若有若无地散发出诱人的体香。
她的长发锦缎般缠在雪白肌肤上,分分毫毫都是极致的妩媚。
洛神抱着她细细地嗅了嗅,促狭地轻声道:“先前喂给你的牛奶,到底是没有浪费。”
师清漪听出弦外之音,含糊地哼了一声,抬手去捏她的软嫩耳垂:“我不爱喝加糖的牛奶。你要是又加了糖进来,味道不就变了?我……不喜欢的。”
洛神煞有其事地考虑了番,这才有商有量地一本正经道:“你可以先尝试下这个味道。凡事试过才知,不是么?”
说着,手臂圈住的力道又稍微紧了些。
师清漪就这样被洛神温柔的怀抱紧紧束缚了,禁锢住,身子也变成鱼一般被洛神湿淋淋地捞起来,随洛神上下,任洛神左右。
女人太过熟练的技巧让师清漪轻而易举地就低吟出来,她勾着洛神的脖颈,脸颊已经烧出欲语还休的一片红,隐忍地低低道:“先生……你……你,学生我真是……啊嗯……自叹弗如。”
刚才自己对洛神做的那些,简直就是这女人玩剩下的边角料。
“所以才要你好生跟着先生学。”洛神身子往下倾,软声说:“先生给你糖吃。”
师清漪的心口几乎随着这温柔的呢喃紧紧绷住,又松开,四肢百骸都充盈着说不出的畅快。
洛神一把捞起她的腰肢,将她的身体往上托了托,令她靠在软枕上,师清漪这样半躺半坐的,顺势攀上了洛神光裸的肩背。
她脖颈处绕了一圈红线,上面缀着师轻寒送给她的玉戒指。
那戒指通透雅致,被那根红线缠绕,现在又被洛神这么翻来覆去,于是那戒指如同一颗白玉小葡萄般在师清漪的精致锁骨处晃荡来,绕过去,实在是太过妖媚绮丽。
洛神动作顿住,凝起眸,目光落到那枚戒指上。
师清漪察觉到了,回想起不久前两人之间的纠缠,喘息着道:“是不是……硌着你了?我之前也被硌得有点疼,你,你等一下。”
她说着,偏了头,将那红线绕着的戒指取下,搁在了床头柜上。
身子重新蜷回来,师清漪抱住洛神,说:“带着它有点……不太方便,我以后还是把它收起来好了。”
洛神对师清漪的这个表态似乎有一种微妙的愉悦,眉眼微微弯了弯。
手指跟随往下滑,拂拭起来,寸寸销魂。
如此销魂了一阵,她却又挨着师清漪的唇,一碰一碰的,低语呢喃地说:“带那枚玉戒指,你以往收了别人多少玉器的礼物,嗯?”
被那修长手指触到某处,师清漪靠着软枕,浑身一个激灵,感觉毛孔都缩起来似的,磕磕绊绊地说:“没……没几个,大部分都是我……哈嗯……我自己收藏的。”
她这话倒是没错,礼物一大堆,但是玉器之类的从来都是她自己去古玩市场或者其他渠道精挑细赏,买回来的。
“这么喜欢玉器么?”洛神垂了下眸子,凑过去,轻轻含住师清漪的耳垂,扯了扯,含糊地低喃:“说起来,我也有一块好玉。”
师清漪晶莹小巧的耳垂很快就充血似地饱胀了,音若蚊蝇地开口:“是你那块……紫色的战国暖玉?”
那块紫玉,师清漪与洛神初见时瞧过,第一眼就很喜爱。
而以这种战国玉的精细品质,几乎可以称得上价值连城。她无法估计玉的价格,也不愿去估计它的价格,这是洛神随身携带的古代纪念物,她的丝光锦衣装已经没有了,这块配饰便再也不能失去。
“不是。”洛神声音压得更低:“是另一块,红色的。我贴身藏着,你不曾见过。”
“红色的么。”身下终于稍缓,师清漪湿润的眸子抬起,勉强歇了一口气:“我刚巧也有一块红色的……我以前跟你说过,鲤鱼形状的一枚古玉。”
“这么巧?既然你如此喜爱玉器,我寻思个时间,将我那块红玉拿给师老板你好好鉴赏一番,如何?”
耳边洛神的软声随着温热吐息吹在耳边,手指同时顺着暖流游曳进去,深入了她。
师清漪猛地吸了口气,身体跟随蜷起来,又曲起手臂,溺水般紧紧勾住了洛神。
“……嗯。”她紧紧抿住唇,眸子里雾气弥漫,目光也是同样且怜且爱地勾过来。
洛神垫着她,手指埋在她体内,吻向她的肩:“乖,先生疼你。”
于是接下来,师清漪只能跟随洛神的手下动作,由缓到急,由绵柔到热烈,来来回回的,怎么翻也翻不出女人的怀抱,离不开她的指尖。
洛神如同温柔夜色一般覆盖她,宠溺她,令她哪里也不能去。
她便只能彻底随着这柔到极致的夜,沉沦下去。
终于,等到攀升热度随着身体的体温渐渐冷下去,气息也在这房间里发足了酵,洛神这才抱着师清漪去浴室清洗。
淋浴的话估计师清漪会倦怠得站不住,洛神就放了热水到浴缸里,将师清漪抱进去,自己也抬了长腿进入,双臂抱着师清漪一起泡热水澡。
在浴缸里的时候,师清漪被那熏起的热气晃得更为迷糊,略微转了肩膀,侧过脸,试探似地亲了过去。
洛神就在背后搂着她,见她眼睛半睁不睁的,身子整个都好似陷进水里化掉了,只得用湿淋淋的手捏住她的下巴,从后面绕过来,配合着与她接吻。
大概亲得有点累了,师清漪歪了下头,将脑袋磕在洛神肩窝,喃喃着:“我觉得……我大概要被你宠坏了。往后可怎么办呢?”
慵懒迷蒙,衬着四周的水汽,让她看起来像是在梦呓。
“往后我也会在你身边。”察觉到师清漪几乎快睡着了,洛神将湿润的唇贴在她耳边,说:“你是我的妻子,我宠你,自是天经地义的。”
师清漪若有若无地听了个隐约,闭上眼,唇角挂着纯净温顺的一丝笑意:“妻子?嗯……你要是……要是能嫁给我,那就好了。”
洛神浸润在晕霭热水中的身子,微微颤了颤。
师清漪乌黑的长发散进水中,海藻一般,随着柔软的热水细细地摇曳晃荡。
这一次,她是真的睡着了。
洛神手臂往里收了收,从后面紧紧抱住她,眷恋地呢喃道:“好媳妇。”
雾气绕在她湿润的长睫毛上,浴室里的一切,开始寂静无声。
作者有话要说:写师师受写得神清气爽【捂脸】
这一次的重点是镜子前的那番话和本章的最后一段。
另外以前一直有人问我洛神的鲤鱼玉佩怎么不见了,我没写,不代表不见了,总会找合适的时机点出来。【有一些妹纸总是记得一块红玉碎了,可是我详细写过,洛神后面已经修补好了,一直是两块。】
就好像是之前的巨阙,无数人问我巨阙怎么没了,中间不还是出来了么,还是很重要的告白剧情。
所以很多东西,我没写,并不代表我不写,我可以保证,所有的台词,关键道具,伏笔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该出来就出来,我只是怕你们记不住【看到我流下的血泪了吗?】【你快够
第129章 卷 二
第一百三十四章——萧家兄妹
因为泡了个雾气蒙蒙的热水澡缘故,师清漪当夜睡得舒适且黑甜,浑身就似陷进了水波中,毫无顾忌,一觉躺到了大天亮。
外面现在早已是天光敞敞了,房间里却因为窗帘的遮掩而显得昏暗。
这种暗色调笼罩着房间里被单凌乱的大床,糅杂了房间若有若无残余的几丝气息,于是又带出一股温软的暧昧之意。
师清漪一个人缩在薄被中,含糊地“唔”了一声,下意识去摸床头柜上搁着的手机,按下开机键。
眼睛迷蒙地眨了眨,又等了片刻,这才看见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九点过六分。
平常她都规律地设置了闹铃,现在手机没响,很明显是被某个人体贴地关掉了。
师清漪把手机放下,拥着薄被坐起来。
长发早已睡得松散,海藻般覆盖了白皙肩背,她抬手揉揉眼角,眸光又往下瞥,瞥到自己不着寸缕的身体。
脸颊终于开始泛起一丝昳丽的红润来。
旁边就是洛神睡过的枕头,虽然人早已起身,可是那抹气息却似乎还是在的。
师清漪歪过头去,静静地看着那只枕头,盯了一阵,突然伸手将那只白软枕头抓过来,眷恋地抱在怀里,鼻尖轻嗅。
如果她现在这副柔软迷瞪的样子是一只漂亮白猫,那此刻被她抱在怀里的,大概就是一条宝贝到极致的鲜鱼。
“就那么喜欢抱枕头的么?”房门被推开,站在门口的女人刚巧望过来,声音里隐约含了一丝笑意。
师清漪怔住,跟着立刻把枕头丢到了旁边。
她的起床气一扫而空,抬起眸,正正经经地道:“……早安。”
“早安。”洛神走到床边,挨着师清漪坐下,道:“本想进来唤你用早餐的,没成想你倒是自个先起来了。”
有了本尊在这,师清漪自然就不需要抱枕头代替了,直接凑过去,缠住了洛神的手臂,软糯地说:“下次,你就不要再把我的闹铃关掉了,不然我很容易睡过头的。”
“下次?”洛神的眼眸愉悦地眯了眯。
师清漪:“……”
瞥到她那副模样,洛神也不忍再逗她,温言道:“你夜里太累,在浴室里睡了过去,我便让你多睡了会,九点起来,刚好可以用早餐。”
想让师清漪多睡会,但是又担心睡得久了,会因为错过了吃早餐的时间而伤胃,于是特地选在九点的时候进来,叫师清漪起床。
深知女人历来的体贴,师清漪斟酌了一番,才压低声音说:“那我们以后早点睡,到时候也可以早些起。嗯,这样……这样最好了。”
洛神垂下眸,食指抚着师清漪色泽妩媚的唇,微微一笑,道:“甚好。”
这笑意味深长,再加上她指尖冰凉,搭在唇上,惹得师清漪心思晃荡,突然又想凑过去吻她了。
只是晨起没洗漱,师清漪只得抿了下唇,选择忍耐。
洛神替师清漪理顺了下长发,站起来走到衣橱那边,取了师清漪的内衣裤递给师清漪,又拉开另一边的衣橱,对着那一排素雅得体的上衣道:“哪一件?”
师清漪直起腰,边给自己扣内衣搭扣,边目光示意:“今天要出门,得穿正式点。拿中间那件浅灰色的,对,就那件,裤子的话,左边衣橱的第一条就好。”
洛神帮师清漪把选好的衣裤搁在床上,道:“你先洗漱,我出门去买早餐,想吃什么?”
师清漪想了想,笑着说:“小区右边那条街有家店的小笼包很好吃,还挺近的。”
洛神点点头,出门去了。
留下师清漪一个人在房间里,妥帖地整理着装。
她抬起手腕戴表,扣好表带,理出一副柔婉清冽,神采奕奕的模样后,目光终于瞥到床头柜放置的那枚红线缠绕的玉戒指上。
就这样静静地看了十几秒钟,师清漪这才将师轻寒的那枚戒指装了盒,小心地收纳进了她的玉器收藏柜里。
被单之类的都是出院后新换上的,不过经过一夜缠绵,难免沾染了许多不能明说的东西,自然又要替换。
师清漪洗漱完毕,扎好长发,立刻就将被套被单等全套拆下来,换上干净的,再利索地抱去洗衣机里清洗。
正忙活着,月瞳的肉爪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伸过来,软乎乎地挠着师清漪的裤脚边沿。
不用说,一定是这猫被喂得饱了,开始闲得慌。
师清漪低头,看得乐了,翻着它的爪子逗了一阵后,洛神终于拎着早餐回来,穿过玄关,走到餐厅招呼师清漪。
早餐是薄皮多汁的热乎小笼包,外加醇豆浆,简单却温暖,就如同她们此刻这舒适温馨的居家生活。
吃过早餐,洛神依旧在客厅看考驾照的资料,师清漪则去书房做正事。
这次正事的对象,是祝锦云。
师清漪修长手指翩飞,在聊天窗口以极快的速度在键盘上敲击着:“锦云,关于萧慕白和萧以柔两兄妹的资料,你那里还有没有更详细的?”
从师夜然口中得知萧慕白后,师清漪曾抽空打探过萧慕白这个人的信息,当时给她传照片的,就是祝锦云。
祝家一直在师家的庇护下做事,祝锦云跟着师夜然,而师夜然和萧家之间又关系微妙,于是祝锦云对于萧家,也有一定的了解,即便了解不深,到底也算有用。
祝锦云那边回复得很快:“好的。具体要多详细?”
师清漪:“一些基本的资料,还有就是他们兄妹两的性格特点,如果有照片,最好也能给我下。”
正打着字,月瞳又颠颠地绕到书房来了,继续挠师清漪的裤腿。
师清漪只得暂时停下打字,弯下腰,将它兜住,抱在膝盖上。
书桌有些高,月瞳团在师清漪膝盖处,身体直起来,两只爪子扒拉在书桌边沿,露出两只软耳朵和半边脸,一双绿眼睛则直直地盯着屏幕。
祝锦云对师清漪几乎有求必应,在那头回复说:“照片我就两张,一张萧慕白单人的我上次传给你了,还剩下一张是我和他们兄妹两的合照,前年在师家酒会上拍的。”
师清漪:“合照也可以。”
祝锦云的回复带上了明显的调侃之意:“师师,你怎么突然又对萧以柔有兴趣了,还想调查她的资料?难道这次除了萧总,你还想找他的妹妹相亲不成?”
后面难得地又加了一个俏皮的聊天表情。
不知道是师夜然,还是介绍人萧征明的缘故,现在师家和萧家两边对于师清漪和萧慕白要相亲的事,几乎人尽皆知,俨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状态。而这样一传十,十传百的,大家都兴致勃勃地以为这是一场般配至极的家族配对,以至于兴致到完全忽略了当事人的心情,直接以为萧慕白和师清漪两人,应该也是没有异议的。
连带的,祝锦云自然也听到了风声,不过她本来就是善于隐藏的女人,即便心中黯然,表面上也是和颜悦色,开起玩笑来竟也不含糊。
师清漪端坐在笔记本前,正想回复,月瞳突然爪子胡乱扒拉,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一阵乱抹。
于是师清漪聊天栏里发送出的消息就变成了乱七八糟的火星文,汉字和字母胡乱堆叠,糟糕混乱到不成样子。
祝锦云:“师师?”
师清漪:“……不是我,是猫。”
祝锦云立刻发了个欢乐的表情过来。
师清漪笑眯眯地揉了下月瞳的脑袋,将它按下去,手指飞舞,顺利地转移话题:“我家猫忒坏了,闹得厉害,我可能没办法打字,锦云,麻烦你帮我把资料整理下,发到我的邮箱里。”
祝锦云懂得分寸拿捏,于是回复:“好的。你不方便打字的话,那我们就暂时聊到这,有事再叫我,资料我发你邮箱。拜拜。”
师清漪:“谢谢了。拜拜。”
关闭聊天窗口,怀里的月瞳突然猛地蹿了下,往桌上一跳,直接跃到了师清漪的笔记本键盘上。
它比初见时整整肥了一圈,于是被这么重量级地一踩,笔记本如同秋天落叶一样摇摇欲坠了。
师清漪伸手去抓它:“你个坏东西,快给我下来。”
家养一只猫的甜蜜与辛酸,谁养谁知道。乖的时候恨不得揉到心尖上疼,可是不乖的时候,它能让你气到炸毛。且不说养猫的人家的家具墙壁总是惨遭抓挠,就连人们抱着电脑工作时,被猫跳上来折腾一下,就很可能造成正在赶的论文没了,正在画的图无法存档,或者千辛万苦熬出来的设计图纸付诸流水。
此时此刻,师清漪真该庆幸自己没有在写给尹青的论文。
因为这只坏猫的肉爪子已经搁在电源键上,就按在上面,一动也不动。而长按电源键的结果,自然就是关机。
于是笔记本,完美地黑屏了。
师清漪:“……”
月瞳绿油油的眼睛一动不动地勾着她:“喵。”
师清漪面无表情地拎着月瞳,出了书房,把月瞳放下,再面无表情地自己进来,关上书房的门。
等师清漪重新开了机,又等了许久,祝锦云的邮件终于过来了。师清漪点了打印,将那份资料打印出来,整理成册子,这才离开座位,走到客厅。
洛神之前已经将洗好的被单晾晒起来,现在袖口还是妥帖地挽了几圈,倚着沙发,在那低头看书。
月瞳正缩在她的怀里。
洛神身子往后倚,左手托腮撑在堆叠的靠枕上,眸子低垂,显得有几分慵懒迷蒙之意。
而因为她这个娇慵的姿势,月瞳就白团子似地压在她胸口,一人一猫,都是白玉般通透的模样,衬着落地窗那边透过来的阳光,惬意非常。
师清漪却并不惬意地蹙了下眉。
这只坏猫,调皮捣蛋被自己拎出书房也就罢了,居然又跑到洛神这里撒娇,还不要脸地缩在洛神胸口。
……缩在洛神的胸口。
师清漪轻轻咳一声,走过去,坐到沙发上。
洛神抬眸觑了她,她却不看洛神,只是盯着洛神怀里的坏猫。
洛神唇角微勾,轻轻笑起来。
“你突然笑什么?”师清漪终于闷声看过去。
“我笑了么?”洛神面上一本正经的,轻轻揉了下怀里的猫,这才抱着它放到地上,低声示意:“去别处。”
月瞳颠颠着小白臀,晃悠到落地窗那里趴下,晒太阳。
师清漪想起它在书房的所作所为,而且居然还占据了洛神温香软玉的怀抱,轻轻哼了声,说:“它忒坏了。”
“有多坏?”洛神将书搁下。
师清漪道:“比你坏。”
洛神沉吟:“嗯。那的确是很坏了。”
师清漪:“……”
洛神这次毫不遮掩地笑起来,目光瞥到师清漪手中的资料,最上面隐约是一张打印出来的彩色照片,道:“何物?”
扯到正事,师清漪又变得认真起来,说:“萧家兄妹的基本资料。”
洛神捏起最上面那张照片,眸光沉静,细细地打量。
照片是在酒会的合影,画面正中央三个人,从左到右,依次是祝锦云,萧慕白,萧以柔。
祝锦云穿了一身晚礼服,只是略略勾了淡妆,模样依旧是和和气气,眼角略有些挑,让她又添了几分灵韵。
中间的萧慕白西装笔挺,身形颀长,比身旁两个高个子女人还要高出一个头,眉目亦是如同以往那两次的短暂一瞥,文雅温和,翩翩君子。
只是他们这两人看上去那么谦忍得体,反倒是更加凸显出了右边萧以柔的耀眼。这女人太媚了,偏偏又是那种被清纯糖衣包裹的媚,与千芊那种浑然天成的高贵妩媚完全不同,她这种媚意,就像是后天堆积的真正砒霜。
觉得她美,要靠近,但是很可能会被立刻毒死。
趁着洛神在看照片,师清漪靠着她的身子,解说道:“萧慕白,今年三十一岁,和锦云同年,萧以柔二十九岁。萧家的上一辈现在基本上都不管事了,他作为萧家现在的年轻当家,打理着萧家的主体生意,萧征明叔叔也是他的二叔,萧征明叔叔身在官场,又是长辈,自然给他通了不少好路。皇都大酒店就是萧家的产业之一,表面上是酒店,暗地里的拍卖会却牵扯了一条极长的古货链,以前的这种拍卖会全部是由萧慕白负责的,现在拍卖会的一半事务,已经转给他妹妹萧以柔接手了。准确地来说,是萧慕白和萧以柔在共同操控整个萧家命脉。”
洛神寡淡地点了点头。
“听锦云说,萧慕白这个人彬彬有礼,温柔礼让,很好打交道。”师清漪皱了下眉,说:“不过他的妹妹,性格就比较难缠了。”
洛神将照片递回来,望着师清漪的眼睛,等她接着说。
师清漪道:“锦云说萧以柔比较爱玩,玩心很重,不过现在她快三十岁了,又担了萧家的担子,玩心也就收敛了许多。以前的萧以柔喜欢泡夜店,尤其喜欢赛马,缠着她的又都是一些纨绔,于是她就喜欢跟那些公子哥们赌赛马。一次和一个男人玩大了,那男人说她骑马输了的话,就陪他睡一夜,萧以柔爽快地答应了,只说男人如果输了,就要赔上手指头。最后萧以柔赢了,她真的眼睛都不眨,直接把那男人的食指给剁了下来。白纸黑字地签了协议,加上萧家背景硬,就算那男人后台不小,却也只得认栽。”
师清漪说得轻描淡写,萧以柔的做法,也同样是轻描淡写到极致。
也就是太看淡了,太不屑了,于是便更加显得这女人人前的笑面石心,玩弄股掌间的冷酷无情。
洛神静静听完,没表态。
师清漪把资料递过去说:“这些都是锦云整理的,里面写得更为仔细,你先看看。到时候等雨霖婞查完,综合起来,得到的萧家信息应该会比较全面。知己知彼,对我们来说,只有好处。”
洛神直起身子,就着那一叠资料看完,这才将资料随意地搁在茶几上,凝眸盯着师清漪那身打扮:“你穿得这般正式,先前是说要出门的么,去何处?”
师清漪笑道:“我带你去个地方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甜蜜了一阵,准备准备便当【?】,开始进剧情了。
第130章 卷 二
第一百三十五章――墨砚老板
虽说是特地带洛神外出吃饭,倒也不是去什么高级餐厅,而是驱车去了一处小巷交叉纵横的偏僻地方。
中途买了些礼品水果,师清漪将那些盒盒袋袋堆到后座,又开了大概二十五分钟,车子终于慢慢悠悠地拐进了一条巷道。
这巷道还算宽敞,道两边栽着花树,花树后面则是私人砌起来的墙,有高有矮,并不齐整,就连材质也不尽相同。墙后面就是每户人家的私人院子,根据主人家的喜好而呈现出千姿百态的设计,不过有一点是共通的,那就是他们的院子里都栽种了许多的花花草草,有些探出墙头,一派自然清幽之景。
住在这里的人,普遍喜爱清静。
绕过几条这样相交的巷道,师清漪最终将车滑进了一户人家的庭院。
这家人的院子很大,右边搭了阴凉的葡萄架,左边是车库,车库的门还是开着的,师清漪开进去把车停好,这才和洛神两人提着礼物往房屋的客厅走。
刚进客厅,就听见厨房里女人大嗓门的呵斥:“我说我养了你这张嘴这么多年,你个死老头到现在都没给我帮上什么忙,要你切个鸡丁,你给我切出了个什么鬼德行?啊?”
男人很利索地驳回去:“你个老婆子也好不要脸,你养着我这张嘴,我养着你这个人,没有我赚钱,你上哪里去买鸡肉?”
“哟呵,还跟我在这唱上了。你走走走,赶紧的,不要在这碍手碍脚的,等下小姐来了,还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吃上饭。”
“你以为我愿意在这转悠?要不是今天师师要来,我还不进厨房呢,行行,你赶我走,那我继续喝我的茶去。”
这两老夫妻明明都是大嗓门地对着干,言辞语气中却又透出十足十的和谐与亲昵,显然是积淀了几十年的深厚感情。
师清漪在外面听得乐了,正巧老杨甩着手上的水,从厨房里出来,看见客厅里站着的两个女人,先是一怔,跟着笑容满面地走过去,道:“师师来了啊,你看我和你杨婶这一顿午饭都还没倒腾好呢,等下又要你们好等。”
“杨叔。”师清漪笑着问好:“我们可不急。杨婶做的饭菜那么好吃,等多久都是值得的。”
老杨将目光转过去,落到洛神身上,伸出手笑道:“洛小姐,你好。”
洛神眉目沉静,很知礼地与老杨握手,温言道:“你好。”
因为师清漪的关系,洛神和墨砚斋里的那些人都打过交道,彼此虽然说不上多熟悉,相互间却较有好感。尤其是洛神姿容雅致,举手投足间气质脱俗,虽然话不多,可是待人接物十分得体知礼,恰到好处,尤其是对待老杨这样的年长者,很是尊重,所以老杨和陈栋对师清漪这位“好朋友”的印象,都是上佳的。
“来来来,不要干站着,过来坐下说话。”老杨接过师清漪和洛神手中的大小礼品,搁到一旁,招呼她们二人往沙发上坐,又说:“师师,下次过来就不要买这么多礼物了,杨叔这就是你的家,你回家还带礼物,得多见外。”
“我是把这当家了。”师清漪弯着眉眼笑说:“所以这不是礼物,是孝敬。”
她这一番嘴甜乖巧的说辞,惹得老杨心花怒放,忙前忙后地招待。深知师清漪不怎么喝茶,老杨就给她倒了牛奶,又给洛神沏了一壶自己最宝贝的“芽丁玉竹”。
师清漪捧着牛奶,对老杨道:“上次月瞳寄在你这里,没跟你调皮捣蛋,添什么大麻烦吧?”
老杨连忙摆手:“没有,这小东西很招人疼,那天晚上跑出去,可把我吓死了,幸好没丢。不过说起来,它模样小,胃口倒是惊人的大,哈哈,我就喜欢这样能吃的,跟鬼郎那家伙差不多食量去了,还都喜欢吃牛肉。”
鬼郎,是师家老宅养的一条藏獒。
对外都说是藏獒,实际上却是一条驯养的巨大尸獒。师清漪以前在师家时,鬼郎与她很是亲近,现在师清漪出来那么久,已经好几年没见过这条威风凛凛的尸獒了。
三个人坐在沙发上聊天,洛神在外通常是沉默寡言,所以主要是师清漪和老杨在寒暄,偶尔老杨也会向洛神问询一些琐碎,洛神分寸拿捏妥帖地一一回答,相处倒是和睦融洽。
中间杨婶特地出来打个招呼,又回到厨房继续忙活,老杨也跟着钻进厨房,帮她做开餐准备。
眼见客厅再无他人,师清漪便亲昵地挽了洛神的手臂,靠过去,低声说:“杨叔和杨婶是很好的人,他们也都很喜欢你,你在这里,不要觉得有什么拘束的。”
“不会。”洛神微笑道。
师清漪说:“别看这只是个很寻常的小院子,实际上杨婶的做菜水平是一绝的,就算是外面那些餐厅酒楼里的大厨子,都比不过她,等下你可以尝尝她的手艺。”
洛神随意问了句:“她为何,一直称呼你为小姐?”
师清漪笑了,解释起来:“杨婶没退休前,是我外祖母的私人厨师,她专门给老太太做菜和点心。老太太在世时,曾经吩咐师家的人都这么叫我,她跟着老太太,叫习惯了,总是没办法改口。只有杨叔后来跟我一起经营墨砚斋,才叫我的昵称师师。”
“便是师家老太太么?”洛神眸中晃过一丝光华,道:“她是你的外祖母,可是我以往听你提过,她姓师,好似师家的子女,都随她姓?按照传统,不是应当随祖父的么?”
师清漪抿了一口牛奶,轻声说:“我们都跟母家姓。外祖母姓师,我母亲随她的姓,排行第二,小姨是外祖母老来得的小女儿。我和师夜然,后面自然也是跟着我母亲姓师了。”
洛神脸上露出一个微妙的神色,道:“入赘,却又不似。”
师清漪点头:“嗯,从根本上来说,都是男人入赘,随母家姓,但是对外的称呼,却又和普通的人家是一样的,我们还是叫外祖母,而不是祖母。”
洛神沉吟片刻,淡道:“倒是个颇为奇怪的家族。”
正说着,老杨和杨婶端了餐碟,从厨房一前一后地出来,老杨乐呵地招呼:“师师,洛小姐,来来,开饭了。”
师清漪和洛神起身,去厨房洗了手,帮着老杨夫妇开始布菜。这次因为师清漪和洛神过来,杨婶专门又多做了几道拿手好菜,色香味俱全地摆了满桌。
师清漪一边布菜,一边问:“陈栋怎么还没来?”
老杨看了下表,接话:“这小子总是磨磨唧唧的,吃个饭也赶不上时间。算了,不管他,我们吃,先帮他匀出点。”
“没事,再等等。”师清漪替洛神拉开餐椅,等洛神坐下,她才落座。
等了五分钟,墨砚斋的头号伙计陈栋终于风风火火地跑进来,满头大汗,连连低头赔罪:“老板,杨叔,杨婶,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老杨朝他一吹胡子:“小兔崽子,赶紧去洗手,慢吞吞。”
师清漪眉眼温和地说:“去洗手吧。”
“哦。”陈栋揉了下头发,看见端坐的洛神,腰杆又挺直了些,礼貌道:“洛小姐你好。”
“你好。”洛神点点头。
陈栋洗过手,五个人围着餐桌用午餐。
家常用餐,没有那么多的拘束规矩,边吃边聊,气氛很随意自由。而餐桌永远是中国的一块神奇之地,美食佳酿摆上桌,政治,生意,家事,什么都好解决。
洛神姿态优雅地细嚼慢咽,偶尔瞥眼去看身旁的师清漪。
师清漪性格温存,笑得眉眼都似揉了春风,时而和老杨他们说话,时而又恰到好处地牵了洛神进去交谈,轻松自然地营造出了一个类似小型家庭的餐桌聚会。
而师清漪今天带洛神来老杨家聚餐,有多个理由,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让洛神尽可能地渗透她的生活。
她希望,洛神不单单可以获得她的整个人,整颗心。
还有她的整个生活。
即便她的生活圈子很小,来来去去无非是那么一些点缀。但此刻餐桌旁围坐的,都是师清漪认为可以托付的人,一直给予她帮助,诚心诚意待她好的人,于是她也盼望着洛神能够与她一起融入,一起分享。
而她的这些心思,早已被旁边的洛神看得透彻。洛神垂了眸,不动声色地起筷,夹菜,并无其他表示。
等气氛足了,师清漪终于顺水推舟地进入主题,对陈栋说:“陈栋,以后呢,墨砚斋的老板就不只有我一个了,洛神她也是。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找她。”
洛神听了,筷子略微停滞,抬起眸来。
陈栋正夹了宫保鸡丁往嘴里塞,宫保鸡丁卡在嘴里,他低头将鸡丁咀嚼了,吞下去,才说:“哦,好的,老板。”
脸转而朝向洛神,憨厚地说:“洛老板,往后还请多多关照。”
他是墨砚斋的伙计,拿工资,收提成,凡事一向都是师清漪说了算。虽然有点奇怪师清漪为什么会突然说起洛神是另外的老板,但师清漪这么交待了,他就很自然地选择服从。
老杨却不会。
陈栋是打工的,老杨则更相当于另一种意义上的长辈,眼见墨砚斋突然要添一位老板,他感觉有些措手不及。
瞥到老杨眼中的疑惑,师清漪掐准时机,说:“杨叔,我以前不是说想扩大墨砚斋的经营么,扩大规模,需要一大笔资金。刚好洛神这次注了资进来,她又是我的好朋友,彼此熟悉,所以这样的合作,一定会很愉快的。”
老杨这才明白过来,道:“原来如此。师师,你是打算和洛小姐一起合营墨砚斋?”
师清漪点头:“对,目前的经营资金,有很大一部分,是洛神提供的,具体明细,我到时候会在账目里标注给你看看。她作为注资人,自然也享有管理者的权利,你们将她当做老板看待,那都是应该的。”
店铺性质的私营生意,虽然比不上融资方式混合的大公司,合营的现象却还是有的,不过合营普遍出现在亲戚或者朋友之间,各自本钱不够,于是凑一凑,齐心协力打拼,整出一个铺面出来。
像师清漪这种早已做得风生水起的生意,中途突然添个老板进来,非常罕见,再加上师清漪做的又是堪比“肥肉”的古董交易,个中丰厚利益自是不必多说,实在没必要和别人再分一杯羹,所以老杨的惊讶,也是情理之中。
眼见老杨还在沉吟,师清漪继续敲打,说:“现在店子里缺人手,尤其是辨货的人少,一个不留神,就可能收个假货。洛神眼光好,对古董很有研究,上次去墨砚斋的时候,你们也见识到了,再者她又是投资人,可以说是两全其美,双赢。洛神,你说是吧?”
师清漪目光飘过去,洛神瞧见了,得体地微微一笑。
老杨这才爽朗地笑起来:“洛小姐和师师关系这么要好,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当然是美事了。总之墨砚斋是师师你的,你要做什么决定,随着你的心意就行,无论如何,你杨叔都是支持的。”
师清漪想了想,说:“杨叔,你刚才也说了,墨砚斋是我的。我做的决定,希望不会被‘某些人’影响。”
某些人,咬字有些重。
老杨是个精明人,一下子就通透了,神色郑重道:“师师,不会。”
他的确不会告诉师夜然。
虽然最开始的那段时间,他依照嘱咐,按时向师夜然汇报情况,可是随着和师清漪相处的日子一年一年地过去,汇报也渐渐成了虚设,不过是表面功夫。
很多事情,师清漪不想牵扯师夜然,老杨便很宠溺地依了她,在保护她的基础上,给她最大限度的自由,于是就连洛神这个突然出现的朋友,他也识趣地没对师夜然说半个字。
听到老杨的保证,师清漪这才由衷地展颜。
老杨热情地招呼:“洛小姐,来,来,吃菜。”
洛神点头:“多谢。”
老杨美滋滋地呷了口小酒,对洛神说:“哎呀,眼看着我这一大把年纪的,也老了,就要退休咯,有洛小姐你到墨砚斋来帮师师的忙,那真是再好也不过的了。大家都是熟人,彼此也好说话,以后有什么事,直接叫我们做就是了,尤其是阿栋这小子,可得好好敲打,不然这小子尽躲懒,不长进。”
陈栋摸摸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洛神礼貌地低声道:“杨先生言重了。杨先生是行家,以后店里的事,还请多加指点才是。”
师清漪知道这事基本算是尘埃落定,就等着以后洛神在墨砚斋的磨合了,一想到这以后,眼角与眉梢也都是掩盖不住的满满笑意。
心里头高兴,师清漪眼风忍不住扫过去,偷偷去观察洛神的神色,不料洛神已经朝她这边望过来,深邃沉静的眸光瞬间攫获了她。
师清漪脸突然有点红,忙不动声色地低下头,默默吃菜。
就这样,一顿午饭吃完,陈栋赶回墨砚斋看店,师清漪和洛神两人则在老杨家歇了一个中午,等到两点半,这才告辞离开。
沿着巷道,将车开出去,一路上洛神都沉默着,不说话。
师清漪控着方向盘,感觉车内气氛有些微妙,忍不住道:“这么入神,在想什么?”
洛神面无表情地看着挡风玻璃,道:“想你。”
师清漪:“……”
洛神这才将目光瞥过来,神情似笑非笑的:“我甚时候,替你往墨砚斋注资了?”
“不是已经注资了吗,你还想耍赖的。”离开巷道右拐,师清漪一踩油门,脸颊微微有些烫,说:“你整个人,可都注资给我了,这还不够?”
洛神静静望着她。
师清漪目光专注地开车,用很轻的声音嘀咕:“按照这种注资力度,完全够跟我合营墨砚斋……一辈子的了。”
洛神唇角终于勾起柔软的一抹笑,对她的话并不做表态,而是道:“你今日特地带我来此,便是为了墨砚斋这事?”
“不全是。”师清漪摇头:“我今天到这来,其实有三个目的。第一件事是想和杨叔他们聚聚,他们夫妇两一直没有孩子,年纪大了,难免寂寞,有空多来陪他们吃几顿饭,总是好的。第二件事,就是你和墨砚斋的事了,至于第三件事,你马上便会知道。”
说着,师清漪提了车速,开了大概十分钟,这才慢速行驶,将车子开进了一条树木遮天蔽日的小道。
“这里是一个公园。”师清漪温软笑道:“离杨叔家很近,我以前来过几次,环境清幽,印象很深刻。”
洛神将车窗稍微往下摇了摇,花树的清香伴着风掠过来,车速不快,带起的风将她的乌黑长发吹起,她便抬起修长手指,姿态随意地扣了扣。
“公园。”倚着车窗,洛神道:“所以这第三件事,是来同我约会的么?”
师清漪:“……”为什么有时候她说话这么直接。
“不是么。”洛神寡淡地垂了下眸:“原来竟是我会错了意。”
“不是。”看见她那副模样,师清漪感觉心都要软没了,连忙道:“我的意思是,不是……不是你会错了意。”
洛神扶着下巴,望着窗外笑。
师清漪轻咳一声,慢条斯理地说:“这公园年头很久了,已经没有人在管理,其他公园不能随便开车,这里却是完全可以自由出入的。我记得这有一块很大的空地,四周环境又好,拿来练车是最佳的场地选择。等会我去那教你怎么开车,你到时候去驾校跟着教练学,也会轻松很多。”
作者有话要说:文章很长,注意伏笔,另外许多伏笔都反复出现了
第131章 卷 二
第一百三十六章――诡异凶杀
今天这一趟,不单是看望了老杨夫妇,替洛神日后管理墨砚斋铺好基础道路,甚至连洛神考驾照的事,师清漪都贴心地顾及到了。师清漪假期所剩不多,为了洛神,她总是尽量将两人之间相处的时间安排,妥善到一个最大限度。
不得不说,她实在是个心思细腻缜密的女人。
听到师清漪那番详细正经的解释,洛神侧过脸来,含笑瞥了她一眼,又安静地望向窗外慢慢掠过的葱葱树影。
公园年头久,树木自然也分外地茂盛,有些甚至生长到巨伞一般,遮天蔽日。正因为有了这些植物的遮挡,阳光早就被丝丝缕缕地过滤了,伴着清爽软柔的风,惬意非常。
无论是从环境,还是从心情的角度上来说,都完美地贴合了“约会”的精髓,对于这一点,师清漪暗暗在心底满意到身心舒畅。
“这里挺幽静漂亮的。”师清漪最终将洛神带到那片树木环绕的空地上,停了车,说:“不过听说再过段时间就要被夷平了,土地卖给开发商做房地产,到时候,这些树也都会被移走。”
洛神下车,稍微抬了下头,漆黑眼眸望着那片树海,淡淡道:“现在的人,倒是很热衷于建房子。”
“嗯,现在是利益型社会,什么都在向钱看。公园老旧,又不愿意重新整修,政府自然会将这片土地转换成有利可图的肥肉。”师清漪慢慢走到洛神身边,道:“这一切,和你们那个时代,已经是彻头彻尾的不一样了。”
那个曾经携手策马踏歌,清酒把盏,琴剑江湖的年代,已经如同那古老墙头剥落的沙土,融于大地。
再也找不到半点踪影了。
“这便是时间。”洛神声音没有起伏地轻声道:“纵然生命长久,也抵不过时间的推搡。”
她说得通透,好似拥有着看遍沧海桑田的沉淀与明朗,那样深邃的眸子,那样平静的唇角,几乎让看向她的师清漪有一瞬的恍惚。
“怎么?”洛神朝师清漪望过来。
“没,没什么。”师清漪回过神,牵起她的手往驾驶席那边走,拉开车门,示意说:“开始学车吧,我来教你。”
洛神坐上去,似笑非笑地颔首道:“多谢先生。”
师清漪:“……”
耳边不自觉地晃过昨夜她那句呢喃软语的“先生疼你”,师清漪心中悸动,耳根也跟着红了,连忙用撩发丝的方式遮掩了一番,这才快步走到副驾驶席上坐好。
“先把安全带系上。”师清漪身子倾靠过来,帮洛神系好安全带,柔声说:“自动档的车子其实很好开,弄清楚基本步骤,上手就能走,很快就可以学会的。你去驾校时,教练还会另外教你手动档车的开法,那种就比较麻烦了,虽然我们的车都是自动档的,但是手动档范围更灵活,要求更高,所以还是要掌握好。”
洛神一手搭着方向盘,略微偏头,安静地听师清漪的解说。
师清漪手指点过去,为洛神解释了一些基础要点:“我们先来看档位。p档是停车档,停车时记得挂在这里,r档倒车档,倒车时挂,n档空挡,d档是最常用的驾驶档,平常在路上开的时候,挂在d档就好……”
洛神初来乍到的时候,连汽车是什么都不清楚,现代知识一片空白,如今经过长时间多方面的学习,许多东西都已经融会贯通。而对于开车,因为师清漪的关系,她天天坐在副驾驶席上,耳濡目染,学起来的确不会有什么难度。
很快,洛神就已经将师清漪所说的要点都理解记下了,理论知识武装好,剩下的自然是实践。
“来,开开看。”师清漪在旁边笑得饶有兴致。
洛神腰身笔直,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挡风玻璃。
明明是做好了准备的模样,却一动不动。
师清漪看她这么严肃,面上笑意更深,故意咳了一声,装着一本正经地调侃道:“别紧张,这又不是当初我教你自行车的时候,它和自行车不同,可是有四个轮子呢。”
听到自行车三个字,洛神扭过头来,表情寡淡,细心的师清漪却能从她脸上窥看到隐约一丝郁闷的红润。
洛神什么都能学,聪敏如她,学起来是罕见的又快又好,可是偏偏败在了自行车上。这点也让师清漪百思不得其解,洛神轻功登峰造极,凌空踏虚都不在话下,平衡能力自然也是一等一的,可是为什么她就没办法骑自行车呢。
“清漪,你笑话我不会骑自行车么?”洛神闷声道。
“没,没有。”师清漪瞧见她那副低眉的模样,竟是意外地可爱到心中柔软,憋着笑说:“我就是好奇。你那么厉害,平衡又那么好,怎么骑起自行车来就磕磕绊绊的?”
洛神扣着方向盘,不答她,只是垂下眸,问:“你觉得下厨容易么?”
“挺容易的。”虽然不知道洛神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师清漪还是轻松地回答说:“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不追求做什么豪华大宴,普普通通的家常菜,就算是新手,稍微拿捏一下调料和火候,也还是可以入口的。”
“我觉得比登天还难。”
“哎?”师清漪诧异道:“你做的菜很好吃啊。”她顿住,又轻轻补充一句:“我很……很喜欢吃你做的菜。”
“可我当年花了许久许久的时间,才学会。”洛神道:“久到你无法想象的时间。”
师清漪怔住。
洛神接道:“是以,从本质上而言,我是不善下厨的。明明是对别人轻而易举的事,我反倒无法掌控。就比如那自行车,我大抵是学不会了。”
“没关系。”师清漪温软地笑起来:“我教你。你以前做菜的手艺,不是说跟某个人学的么,虽然学了那么久,到底还是学会了对不对。我们时间那么多,不可能连个自行车都拿不下。”
洛神漆黑的眼睛盯着师清漪,看了片刻,又将目光转向前方,转动钥匙打火。
师清漪知道她终于打算开始尝试了,在旁边提醒道:“脚踩在刹车上,p档准备转档。”
洛神依言照做,师清漪接着引导道:“开始松刹车,慢慢来。”
自动档的车子毕竟比离合在外的手动档车要方便得多,极易上手,经过师清漪的语言的提点,车子终于在洛神的驾驭下动了起来。
不过动起来还是第一步而已,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的驾驶过程中。
毕竟是首次洛神试车,车子开得十分滞涩,并不顺畅,师清漪一会看前面的路面,一会又转回到洛神身上,慢慢地引导说:“对,对,就是这样,非常好,保持这种状态继续往前开。看到最前面那一片灌木丛了么,我们等下就在那前面停下,你到时候注意踩好刹车。想提速的话,就稍微踩下油门,看情况给油,油门要徐徐地……”
话还没说完,洛神直接一脚油门踩下去。
车子就好像被一只野兽从后面猛地推了一把,直接往灌木丛那里急速冲过去,师清漪当时根本就没有心理准备,直接被惯性带着往后倒。
那种感觉简直没办法形容,既惊吓,又想笑,甚至还感觉到几分微妙的刺激。
师清漪手指下意识扣住座椅,叫道:“洛神你慢一点……哎……你慢一点……再松开。等等,洛神,要撞上了,刹车,刹车!快踩刹车!”
刹车倒是果断踩了。
不过踩得很急。
车子从被猛兽从后面猛然推搡,瞬间转换成被猛兽在前面骤然阻拦,急刹带出的强大惯性让两个人的身体都止不住地往前倾,幸好当时车速还不算太快,又加上身上有安全带束缚,好歹没出什么意外。
车子堪堪停在灌木丛前面,不动了。
师清漪抓着座椅,扭过头,看着驾驶席上端坐的洛神:“……”
洛神也面无表情地望着师清漪:“……”
静了几秒钟,师清漪撩着发丝,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洛神松开安全带,倾身过来,绷着脸将师清漪的安全带也松了,说道:“莫要随我坐在这里,危险。”
师清漪又笑着去拨了拨她肩上的柔软黑发,说:“我不坐在这里教你,你到时候要怎么开?还指不定会开到哪条河里去。”
“经过方才一事,我大致已然明了。”洛神低了低头,道:“接下来只需我一人在此练习便好,你到外头去休息。”
“没事的。刚才那是正常现象,你第一次开,能这样已经是非常好了。”师清漪知道她在担心自己,凑过去,挽着她的手臂,在那光洁如玉的脸颊上亲了亲,笑眯眯道:“乖,先生奖赏你。”
洛神微愣,转而抬起手指,抚到自己被师清漪吻过的脸颊,眼眸也微妙地眯了起来。
本来师清漪还觉得洛神那副罕见笨手笨脚的模样,有一种别样的可爱,就忍不住亲了她一口,顺便抓紧机会调戏她一把。谁知道现在被洛神这么危险地眯起眼打量了,师清漪又开始心虚起来,嗫嚅道:“洛神,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倘若我学好了。”洛神缓声说:“先生是否有更一步的奖赏与我?”
“更进一步的奖赏,那当然是有的。不过还是等你……等你学好再说吧。”师清漪琥珀色眼珠转了转,觉得车厢内莫名地有些热,抬起手,将车窗摇下透气,外面的柔风立刻灌了进来。
洛神不再说话,只是顺手将自己那边的车窗降了下来。车外清风吹着树叶与灌木,车内气氛同样变得轻松柔和了,又带出几分难耐的暧昧。
“先休息下,喝点东西再继续。”师清漪拉开车载冰箱,摸出一瓶饮料递给洛神,自己也开了一瓶,慢慢喝。
洛神靠着座椅,就着清凉液体抿了一口,看向窗外。师清漪手撑着车窗边沿,同样探头往外觑,只是打量了一阵子,她突然蹙了蹙眉。
“什么怪味道?”师清漪嘀咕,之前没开窗还不觉得,现在风灌进来,风中的那股气息就变得明显起来。
实际上这种味道非常淡,普通人就算闻到了,也根本不会觉得有什么异样。但是师清漪五感向来通透,目力,听力与嗅觉,都达到辨微的水平,所以这种寡淡的味道落到她的鼻息里,就相应变得分外的浓烈。
洛神听见师清漪的低语,撑着车窗,凝眉细细地嗅了嗅,过了片刻,她推开车门,下了车。
师清漪也跟在她的后面离开副驾驶席,两个人顺着那股味道,在灌木丛附近转悠了一段时间,暂时没什么发现,师清漪抱着手臂,有些恍惚地道:“洛神,我觉得这味道有点熟悉,印象中,我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洛神眸光冰冷地往灌木丛中扫,脚步挪动,走到灌木丛深处,道:“我也是。”
“你也觉得熟悉?”师清漪诧异地跟上去。
“嗯。”洛神点头,抬手撩起一大簇灌木的枝叶。
那些灌木因为无人修剪整理,再加上这一片几乎没什么人来,早已是疯长,可以说是肆无忌惮。地上全都是厚厚的枝叶,许多枝叶已经腐烂,一层一层地叠加,呈现一种病态的深黑色。
那股味道越来越强烈,几乎就像是在自己的鼻子底下,和地上那些腐烂的枝叶混在一起,酸气扑鼻。
师清漪皱着眉拨开枝叶,目光扫去,脸上表情猛地怔住。
“洛神。”她声音冰冷地低声道。
洛神走到师清漪身边,两人低了头,就见距离脚边上极近的地方,蜷着一个东西。
那东西又薄又软,看起来就好像是一只干瘪没装东西的麻袋,皱巴巴地蜷在灌木丛的底下,颜色主体是黄褐色,却又斑斑驳驳,泼墨般染了大片大片的黑褐痕迹。虽说主体像只软麻袋,可是在麻袋的另一头,隐隐约约又盘着一大簇的黑色东西,乱糟糟地缩成一团,乍一看,好似美发厅里剪下来的那些头发堆积起来的发丝团。
不对。
师清漪仔仔细细地盯了几秒,后背忽然冒起寒气来:“天呐。”
这不是好似,这是真的头发。
女人的长头发。
与这些长头发连在一起的,则是人的一整张染血皮囊,毛茸茸的。大概是身体里面的内脏之类的已经全部被掏空,血干了,脏器没了,就连支撑的骨骼都化掉了,所以这张人皮才会干瘪地蜷缩在灌木底下。
它上面的血迹早已干涸变成黑褐色,成为皮囊上的黑褐斑点,藏得那么隐秘,如果不是师清漪鼻子灵,根本就无法发现。
师清漪往前挪动几步,蹲下来,盯着那整张缩起来的皮囊,说:“内脏,血肉和骨骼都腐化没有了,为什么……她的皮还会留下来。这些血迹,好像看起来也没经过几天的样子。”
“她的死,大概也是这几天的事。”洛神撩起衣袖,跟随蹲在师清漪身边,抬手捏起一支干枯的树枝,将那皮囊的边沿挑起,轻轻往旁边翻。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大概是日更,隔日更交替,或者隔两日更,总之不会跳出这个范围。
不知不觉,评论数又要到2万了……
还记得上次破1万的情景,光阴似箭,甚为微妙=w=
多谢一直以来坚持收藏,替我打分留言的妹纸们,默默给我丢霸王票的妹纸们,还有一路追文过来的大家,鞠躬感谢。
第132章 卷 二
第一百三十七章——明察秋毫
洛神手中枯枝挑起皮囊的时候,动作非常轻,翻动的幅度也很小,很明显,她是为了尽量保持现场信息的稳定性,不去破坏。
出现这种情况,等下肯定是要报警的。
但是到时候警察一来,必然会进行公园全面封锁,所以在警察赶到之前,两人如何最大限度地提取出对自己有用的线索,同时保护现场,也就成为了一个比较棘手的挑战。
皮囊边沿一角稍微翻过去,又被洛神轻轻放下,恢复原状。
“怎么样?”师清漪蹲在洛神身边,声音里略略透出一丝紧张。
洛神将手中的枯枝随意地搁到旁边的枯枝堆里,道:“我方才翻看的部分,是她折叠起来的腰部,没有咬痕,切痕之类的现象存在,其余部分虽未细看,大致也看不出什么切口。也就是说,这具皮囊是一个完全的整体。”
所谓完全的整体,便是意味着眼前蜷缩的这个东西,是一只皮套子。就好像是一个充气人偶,现在里面的气体被排干净,于是单单剩下了最外面的那张人偶套。
师清漪听了洛神的话,目光跟随往下沉,琢磨说:“这么看来,就和当初翡翠矿坑里被陆吾剥掉的那种人皮,完全不同了。陆吾的爪子很锋利,匕首一般,可以轻而易举地将献祭落洞女的皮分离,同时留下剥开的裂口,可是这张皮没有类似切口,那它究竟是怎么剥离的?”
这的确是恐怖到匪夷所思了。
不管是人为分离,还是野兽噬咬,皮肤上一定会出现大范围的伤口。可是这一具,血肉脏器和骨骼都消失不见,唯独残留完整的中空皮囊,真的很不符合逻辑。
师清漪越往下想,越觉得背心发寒。
“我想做个进一步的检查。”洛神看着师清漪低垂的眉眼,低声道。
“嗯,你等等,我去给你拿。”师清漪心思透彻,对洛神的言下之意自然心领神会,立刻站起身来,朝灌木丛那边停放的车子处走了过去。
她要拿的是手套和镊子。
作为古董店的老板,难免要鉴货和清理古货污渍,再加上师清漪在读的是考古类研究生,手套什么的经常要用到,所以师清漪的后备车箱里一直有个备用工具箱,里面装了一些比较常用的工具。
师清漪打开后备车厢,从箱子里取了两副白手套,另带一枚镊子,回到灌木丛深处。
洛神接过手套戴上,师清漪也戴好手套,两个人围在那具皮囊旁边,各自凝神静气。
师清漪平常检验古董惯了,现在突然改行验起尸体来,感觉十分微妙。尤其是她们这种还不是走的正常手续,如果被那些警察知道两人正在越俎代庖地替公安局验尸,先行拿取线索,指不定要震惊成什么样。
既然不是正规行径,为了避免给之后警察查案带来影响,师清漪和洛神也就更为看重,所有的检验步骤,都分外严格与小心翼翼,甚至比警方勘查现场还要谨慎。
“看,这里有个很小的伤口。”
洛神戴白手套的手轻轻将皮囊另一头折叠的部分掀起,那里是头部,不过里面的所有都掏空了,如果不是头发和口鼻嘴巴的轮廓还留着,几乎是没办法辨认的。
师清漪本来在替洛神将灌木的枝叶拨住,以便洛神检查起来更为方便,现在看见了,手依旧扣着灌木,身子则往前倾。
她细细瞧了几眼,才犹疑道:“在脖子上?这伤口看起来,怎么怪怪的样子。”
皮囊整体除了这个脖颈处的伤口外,再无其他了,那些斑斑驳驳的血,估计也是从这个伤口里流出来的。
因为血液凝结结痂的缘故,伤口处一片污黑,参差不齐,透着一种寒心彻骨的诡异。
洛神捏着镊子,用尖端在那里细致地轻轻拨弄,顿了顿,平静道:“脖颈伤口很模糊,要么是某种不规则的东西碾磨击打,要么是牙齿噬咬,再或者,是类似指甲之类的尖利物什持续抓挠所致。只是现下这幅光景,要仔细辨认判定的话,并不容易。”
师清漪蹙起眉:“这个伤口先不去管,我最奇怪的是,她的血肉内脏之类的哪里去了?尤其是骨骼那么坚硬,尸体就算是埋入墓穴,多少年过去,骨架子也还是会在的。你说她才死去几天,怎么可能连骨头都不见?再怎么样,皮肤那么柔软细腻,总比骨头要脆弱万倍吧,没道理外面整体皮囊在,里面骨骼却不在。”
洛神眸光冷寂,乌黑的眼睛盯着灌木丛下的这具可怜可怖的皮囊,静了半晌,声音幽冷:“我想,也许是有东西从里面开始,慢慢地,吃了她。”
“从里面开始……吃。”师清漪抿了抿唇,先前明媚的唇色淡化了许多,喃喃道:“如果假设成立,那就意味着,那东西的体积,非常之小,却非常强,甚至强到可以化掉骨骼。”
体积非常小。
非常强。
师清漪心里一凉,抬起眸看向洛神:“……不会是?”
洛神瞥了师清漪一眼,暂时没有表态,不过她那个表情,已经让师清漪明白了她的心中所想。
“这种开放式的公园里,怎么会出现那种东西的?”师清漪突然感觉,事态已经转入一个更为诡异的轨道。
师清漪所指的那种东西,就是蛊。
蛊千变万化,种类万千,形式特征用途等各有不同,虽然不排除有许多蛊是治病救人的医蛊,但是蛊这个大家族,总体还是极度可怖的,听着就让人丧胆,避之唯恐不及。
本来师清漪还想着警察到时候会过来处理,可现在来看,那些警察估计是无法摆平的。
洛神沉默着,单膝跪地,抬起手轻轻触到皮囊上,一寸一寸,慢慢抚摸。
虽然她戴了白手套,可是那种感觉,几乎就是光裸的手直接与人皮接触一样,格外瘆人。游走的过程中,师清漪在旁边看着她的手指动作,屏住呼吸,紧张到连眼睛都不舍得眨。
死亡时间久了,皮囊自然因为脱水而干瘪,等洛神的手摸到三分之二的地方,师清漪眼睛尖,一下子就看见距离洛神手指不到五厘米的地方,拱出一个细细的小包来。
原先那里是平的,这下子完全是瞬间冒了一个小拱来,师清漪看见这幕,立刻汗涔涔去扯洛神的手臂,同时嘴里低喊:“洛神!”
洛神自然也看见了,手臂被师清漪牵着避开,两人的身体往后退去。
而就在此刻,那个皮囊下的小拱如同利箭一般快速在皮囊下游走,很快,它就到了折叠起来的脖颈伤口处,一下子就顺着那口子钻了出来。
那东西快,洛神的反应也快到可怕。
她身体往后退的瞬间,手里捏着的镊子陡然扔出,借着她手腕的力道与充盈内息,简单的镊子瞬间变成锋利暗器,直取那冒出来的小东西。
轻轻“哧”了一声,镊子的尖端,准确地插在那东西上,没入枝叶腐烂的黑泥地面。
那东西被镊子钉住,压根没挣扎的余地,很快就一动不动了。
师清漪手臂扶着洛神,胸口轻轻起伏,面色煞白地看着眼前女人乌黑深邃的眼睛。
“无碍。”洛神平静地摇了下头,说:“你闻到什么别样的气息么?”
师清漪轻轻嗅了嗅,表情复杂地点头:“除了酸腐气味,还有一种奇怪的香味。”
之前她在进灌木丛之前,就觉得那种味道十分奇怪,虽然有很大部分是尸体残骸散发出的死亡味道,但是却还有一种别样的气息夹杂其中,并且,这种气息让她觉得有点恍惚,似乎曾经在哪里闻到过。
如果非要准确地来描述这种香味,大概是像淡化了的麝香。
“那香味,便是这东西散发出来的。”洛神冷眸瞥向被镊子钉住的那个东西,说:“这香味熟悉,倒让我想起了从前。很久以前,我曾见过此蛊。”
师清漪心念微动,眸子略微低了低,下意识看向地上那东西。
那东西似乎本体是白色,可是因为钻入人体吸食血肉内脏和骨质,所以上面如同入了血汤里滚了一圈似的,浑身满是黏糊糊的黑红色血渍。体型大概是大拇指大小,上下两端各一排带钩状的软丝,这模样,倒是有些像蜷起来的人参。
师清漪看着看着,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起来,皱眉轻声说:“它是什么蛊?会不会和鬼楼里那种一样,有极强的攻击感染性?”
“不会,它嗜血肉,相当于单体寄生者。”洛神目光示意:“我们那时候,唤它作‘藏尸’。”
师清漪听得心里发冷。
这名字,也忒瘆人了些。
“藏尸,藏尸。它叫这名,是因为它是在尸体上活动的么?”师清漪忍不住猜度起来。
“倒也不是。”洛神道:“准确说来,它主要是被人用在尸体上,清理尸体,这便是它的用途。而实际上,只要有血肉,不管活人死人,它都吃的。”
说到这,洛神目光轻飘飘的,瞥眼去瞧地上那枚镊子。
本来师清漪还担心那枚镊子恐怕是制不住那所谓的藏尸蛊,结果她跟随看过去,就见那黑红色的东西慢慢变形,好似受热一般,融化成了一滩黑色的液体,很快,那液体就渗入了地上泥土,再也不见踪影。
师清漪:“……”
洛神见怪不怪:“不用担心。它被镊子伤透,已然化掉了。”
“难道这种蛊很脆弱?”师清漪说。
“只能说,这只藏尸,很弱。”
师清漪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将地上的镊子取出来,镊子尖端还留着一股很淡的麝香味,她盯了几秒,说:“它如果要从里至外,完全地掏空一具尸体,大概要多久?”
“有早有晚。对于这种蛊,我具体也不是很熟悉。”洛神蹲下来,把地上的一切恢复原状,这才后退几步,续道:“不过以这只藏尸来看,时辰似乎有些长。”
师清漪抱着手臂,又向洛神继续咨询了一些关于这种蛊虫的细节,最后联系起来想了想,她突然感觉自己隐约地抓住了什么。虽然并不是完全明白,但终究也是抠住了某个至关重要的点了。
“蛊虫在通常情况下,是不会自行活动的,一般都会有养蛊人存在。”师清漪环视了一番四周环境,低声道:“我可不可以理解成,有一个人,或者有更多的人,曾经到过这里,与这个女人进行接触。脖颈伤口不是这种蛊虫造成的,伤口也只有一个,说明是致命伤。凶手当时杀了这个女人后,又在她的尸体上投放了‘藏尸’蛊,借此达到毁尸藏匿的目的。”
洛神顺着师清漪的推论,轻描淡写道:“如此,便有一个疑点了。”
“嗯,的确是有个疑点。”师清漪知道洛神的意思,凝眉说:“换位思考,如果我是凶手,为了掩盖我的罪行,不被发现,自然会将尸体处理得更为妥当。要么是埋尸,要么是将尸体转移到更为偏僻的地方,总之永远不会被人发现最好。但是这个凶手却直接采取了投蛊的手段,要知道蛊虫清理尸体也是需要一定时间的,就比如眼前这个,虽然只剩下皮囊,终究还是被发现了。凶手这种做法,似乎有些冒险。”
洛神道:“这种做法,或许是那人太过害怕,仓皇逃窜。又或许,是他没时间。”
顿了顿,她的目光凉凉地落到地面的枯枝上:“不过能够豢养‘藏尸’之人,又岂会是惊惧害怕之徒。”
师清漪点头:“所以大概就是凶手当时遇到了什么事,遭到什么变故,导致根本没有多余时间去处理尸体,于是只得在尸体上丢了蛊虫,再匆匆忙忙选择离开。”
只是,究竟是什么事呢?
是被公园里的什么人发现了?这不可能,如果被人撞见凶案现场,这具皮囊不可能还好端端地待在这个角落这么久,早就被警察领走了。
再加上这公园实在荒芜,除了夜里偶尔有情侣过来幽会,几乎不会有什么人来。估计凶手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敢在这里杀人的,既然是看准了这里偏僻,那就应该做好了充分处理尸体的准备,怎么又会匆忙扔蛊离开呢?
凶手当时,究竟是遇到了什么。
师清漪在心里大胆猜测,小心求证,却总也想不出这里面究竟是哪个环节没有对上,她抬起手指,慢吞吞地揉了揉眉心,似乎显得有些身心疲惫。
洛神瞧见她那副模样,牵着她的手穿过灌木丛,走到车子旁边,温言道:“接下来,就交给警察了。”
师清漪身子倚靠着车窗,拿起手机拨通110报案,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出警的警察大队就赶了过来。
警笛呼啸,除了警察,另外还乌泱泱地来了一大群的附近居民。警笛一路响过来,附近的人只要不是聋子,都知道这座废弃的公园出大事了。
“是你们两报的案?”一位穿着短袖制服的中年男人走到师清漪和洛神面前,严肃道:“尸体在哪里?”
在电话里,师清漪只说了公园发生命案,并没有直接提及尸体已经被蛀空成了一张空皮囊,于是那个为首的男人也就并不清楚真实的情况。
“就在灌木丛那边。”师清漪目光朝灌木丛瞥去,故意装出有些惊吓的软模样,怯怯说:“警察同志,很恐怖很恐怖的,你……你们看了就知道。”
那中年警察看见她好像吓得眼睛都红了,声音终究也变得温和了些:“尸体对你们这些女孩子来说,难免有些可怕,忘掉就可以了。我代表党和政府,还有死者,感谢你们两及时的报案。”
说着,挥手招呼警察大队的那几个小哥朝灌木丛走。
洛神垂着眉眼,挨着师清漪的肩膀,轻声说:“装得倒是挺像。”
师清漪刚才演了个那么梨花带雨的娇滴滴模样,早已暗地里被自己寒出一身鸡皮疙瘩,脸颊勾着红润,说:“我不装得害怕一点,这些警察要是看见我们两见了人皮,还跟没事人一样的,心里会怎么想?他们要么以为我们神经病,要么以为我们有问题,我可不想到时候麻烦上身,被请去调查。所以你刚才那正经样子,是不行的,你得装得害怕一点才对。”
的确,像她们两这样看见掏空的人皮,非但不怕,反倒淡定果断地进行调查与分析的女人,实在是罕见。
洛神嘴角勾起一丝笑,紧紧挽住了师清漪的手臂,往她身上靠过去:“清漪。”
“怎么啦?”师清漪后背抵着窗玻璃,而不远处就是一大群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脸也就更加红了。
洛神寻求庇护般,紧紧贴着师清漪的身子,眸光晃荡地软声说:“我见了那人皮,心中也着实害怕得紧。”
师清漪:“……”
先前她还面无表情,淡定自若地去摸人皮呢,现在她这变脸,也变得太快了。
作者有话要说:既然是悬疑盗墓类小说,那今天我们来说说推理。
推理这种东西,一个必须前提,那就是逻辑,还有就是细节。
我打个比方,就说很多人以为月瞳的原主人是千芊,在公园的那个人,是千芊,其实这就是没有分析到逻辑点上。我在文中明确说过,月瞳和千芊多次接触,只是第一次漫不经心瞥她一眼,从这个细节,就可以看出,千芊不会是它眷恋的原主人,那么千芊这个推断,也就是站不住逻辑脚。
还有就是,很多人以为公园的那个,是个女人。
可是我并没有说男女,我一直用的“那人”的说法,不知道为什么都先入为主地以为是个女的,当然我也没说是男的,我只是模糊化了。既然我模糊了,那就没有明确指出女的,手指修长,漂亮,这都是很模糊的描述,男女皆可,所以这些细节,也不要忘记参考了。
我个人很喜欢看推理悬疑类,也热衷于整理脉络,猜测走向,这种过程非常刺激。但是呢,所有的推断,都必须要按照给出的逻辑脉络来哦=w=
ps:第三卷是感情戏和剧情都非常足的一卷,各自占据很大比例,很多日常对手戏,当然,也有很多悬疑刺激戏,登场人物也会非常之多。
第133章 卷 二
第一百三十八章――苏州往事
眼见洛神身子这么柔弱无骨地贴过来,墨玉般的眸抬着,定定看向自己,师清漪怀里又跟揣了只小兔子似的,绷不住了。
这妖精,实在太会装。
纯善无辜又柔软的模样,简直不让人活。
师清漪脸颊微烫,轻轻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挽过洛神的手臂扣着,洛神顺势将脑袋侧磕在她肩膀上,两人背倚车窗,靠在一起亲昵地轻声交谈。
围观群众也在不远处窃窃私语。
那个中年警察正领着一帮警队的小哥在灌木丛那边查看情况,不过很快,灌木丛方向就响起了大动静,好像是有个男人惊恐地大叫了一声。
师清漪和洛神听见叫喊,同时将目光偏过去。
一个年轻的警察从灌木丛里冲出来,蹲在一旁开始呕吐。从他的反应来看,估计还是个新手,平常看血淋淋的尸体都会不舒服,现在看见被蛀空的诡异人皮,直接就忍不住吐了。
连警察都呕吐,那些聚集的群众虽然不清楚情况,却也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议论喧哗声便更加高了起来。
过了十分钟,中年警察戴着手套,径直走到师清漪和洛神面前,表情苍白而严肃。
师清漪赶紧站直了身体,继续之前的装惊吓扮柔弱,轻声说:“警察同志,很可怕,我……我没骗你们吧。”
“嗯。”中年警察掏出笔和记事本,面色古怪地说:“这次案件的确很棘手,以前从未见过。现在我想请两位小姐配合我一下,做个笔录,以方便本案的调查。”
“好的。”师清漪抬手,撩了下眉眼处的发丝。
中年警察问询:“你们两位来这座即将拆迁的公园做什么?”
师清漪故作怯意地回答:“我朋友要考驾照了,我知道这里刚好有一片空地,就特地带她过来练习一下开车技巧。她车技不好,来不及踩刹车,将车子撞到灌木丛那边去了,结果没成想……没成想看见了那东西。”
中年警察瞥了眼她们两停靠的车,点点头,边低头写字,边又向师清漪问了几个问题。
师清漪毫无破绽地回答完,那中年警察收了纸笔,这才温和说道:“这个笔录只是走个程序,两位不要觉得过于紧张,入档的时候不会涉及到你们的信息。感谢配合,你们现在可以走了。”
师清漪在心里松了口气,拉开车门,和洛神两人坐上去,开车驶离这座阴霾笼罩的公园。
路上师清漪透过窗玻璃,望向远处几个走起路来大步流星的人,他们身上的外景摄像机等专业工具,在围观人群中显得十分惹眼。
“看,这么快就有记者来了。”师清漪抬起下巴,示意。
既然是做新闻的,自然是靠“新闻”吃饭,而凶杀案这种消息,历来都有报道价值。尤其是遇到情况特殊的,完全可以挤个劲爆头条,这也难怪这些新闻工作人员来得这么迅速。
洛神端坐着,淡道:“等着后面的报道罢。”
本来在师清漪心底当做“约会日”的重要一天,就这么在可怖的人皮案中落幕了,这多少让师清漪有些意兴阑珊。
回到家已经是晚饭时间,大概是为了弥补约会的遗憾,师清漪特地用心多做了几个繁复漂亮的菜色,就差点上支蜡烛,扮个烛光晚餐了。
吃饭的时候一直是两个人,于是这一桌子的菜,实在是显得过于丰盛。
“我们两总是在家吃饭,你会不会觉得比较单调?”师清漪往嘴里送了一小口米饭,咀嚼了,慢吞吞地说:“明天我们出去吃吧。这么久了,我都很少带你出去吃饭的。”
说完,又怅怅地加一句:“也没带你出去玩过。”
洛神知道她的心思,道:“今日不就是么。你杨婶做的饭菜很是可口,公园一行,也算是出去玩过了。”
师清漪连连摇头:“今天的不算。尤其是下午……唉。”
看起来似乎是有些郁闷。
“清漪。”洛神嗓音轻柔地道:“你不必费心替我计较这些。另外比起外面来,我更喜爱你的手艺。”
这话虽是赞师清漪的厨艺,不过却似乎又含蓄地偏重于另外一层意思。师清漪听着听着,唇角弯起来,免不得有了些飘飘然的喜悦。
不过心底喜悦归喜悦,她还是接着说:“比起家里,外面到底还是丰富多样,这边许多名店小吃,很有特色的,我想带你去尝一尝。有些老街还保留着许多过去的老手艺,甚至有些还是明清时候传下来的呢,你虽然回不去那个年代了,试试那些留存的老味道,也是很好的。还有啊,你在凤凰古城的时候,不是说想骑马吗,我们可以去马场玩,你肯定会喜欢。”
说“肯定会喜欢”的时候,眼中亮晶晶的,全是满满的烂漫期冀之意。
她总是希望洛神和她在一起时,会觉得开心快活,能给的,她尽量给。即便洛神生性恬静淡薄,几乎没有什么要求,可师清漪却总忍不住挖心掏肺地替她考虑,衣食住行,活动娱乐,体贴细腻,面面俱到。
尤其是从险象环生的鬼楼里出来后,师清漪的这种心态也就更为强烈。两人死里逃生,养好了伤,好不容易有了平安喜乐的日子,自然比每天忙忙碌碌的普通人要分外珍惜万倍。而赶巧碰上师清漪仅剩的几天假期,于是她恨不得将这些空闲的时间掰开了,揉碎了用才好。
洛神捏着筷子,在餐桌旁听得眉眼微弯:“骑马?”
师清漪笑起来:“是吧,我就知道你会感兴趣,毕竟你以前骑马骑惯了的。另外我还知道一个,你应该也会好奇和喜欢。”
“什么?”洛神眸光瞥过来。
“在鬼楼里,我看见你的眼睛,总是盯着我的枪看。”师清漪眨眨眼,说:“你是不是也想学啊?”
她的这种心细如尘,让洛神的表情终于似笑非笑起来,觑着她道:“我想学,那倒是真的。不过你连这种事,竟都晓得这么细致,莫非鬼楼里,一直在盯着我看不成?”
顿了顿,眸光更深邃:“那里黑灯瞎火的,有甚好盯的。”
师清漪被她说破,眸子不禁往下垂了垂,揶揄说:“没……没有,我当时不小心看见的而已。”
洛神但笑不语。
师清漪将筷子搁下,说:“总之,我知道你想学枪就好了。你看啊,接下来的假期,我们就这么办,你要考驾照,大部分时间还是先复习,复习觉得枯燥了,我们就可以去马场溜达几圈,或者去那些老街尝尝那里的味道,后面我再找射击俱乐部预约下,挑个时间去练枪。唔……你觉得这个假期计划怎么样?”
洛神眼中笑意更浓:“你都这般细细致致地安排好,就差列张清单了,我还能觉得怎么样?自然是从了你。”
被洛神这么笑说了,师清漪觉得非常不好意思,并且有些轻微的后悔,后悔自己说错了话。
其实她这个人以前的生活总是有条不紊,性格上也体现出一部分的严谨,于是她就有一个喜欢做计划的习惯。工作生活中有计划是好事,那说明态度认真,不过她现在是在哄女朋友,这么提早做出约会计划,似乎就有些怪怪的了。
恋人之间不是讲求惊喜么。
好像惊喜才是浪漫。
可是自己呆头鹅似的,一股脑做计划地全部说出来,毫无惊喜可言,这么来看,果然是世间最最不浪漫的做法,说不定还让洛神看了笑话。
师清漪蹙起眉,琢磨过来自己在“浪漫”方面的失策,突然又纠结到胃疼了。
“等等,其实我们也不一定要那么做的。”师清漪顿悟,连忙抬起头,讪讪补充一句:“那只是个参考,参考而已。毕竟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对不对?我刚才说的那些,你……你不用放在心上。”
洛神索性不吃了,搁下筷子,扶着下巴,懒懒地看着师清漪。
师清漪:“……”
客厅那边一直在开着电视,晚饭之前,洛神特地调到某个频道,并且将声音调大了。这个频道是关注都市民生的,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是有关这个城市的大小新闻,大到各种刑事案件,中到今天市长去哪里哪里考察慰问,小到哪家的猫卡住了被身为人民好公仆的消防员救起,等等诸如此类的新闻,轮番轰炸。
此时此刻,两个人都不说话,于是能清楚地听到客厅那边电视的声音。
电视台的女主持人优雅得体地播报着:“据负责本案的王队长透露,法医已经从受害人皮下残留的血肉中提取了样本,很快受害人的dna信息就会出来。目前警方已经开始着手盘查近几天无故失踪的女性,如果您身边有失踪的女性亲人或者朋友,请及时向警方报案,有条件的,请务必向警方提供失踪者的dna讯息,以便警方核查受害人的身份。”
洛神继续保持托腮的姿势,不过目光已经往客厅那边瞥了。
师清漪蹙起眉,也同样凝神静听。
“针对此次的人皮案,本台将会继续进行跟踪报道。也请各位市民出行时注意自身安全,尤其是女性朋友,尽量不要在偏僻之地单独行动。”
这条新闻终于播报完,又转向下一条。
不过对于洛神而言,听这一条就够了。师清漪看见洛神凝眸静思的模样,忍不住问:“你好像对这个案件特别在意?”
对于师清漪而言,凶杀案其实也算是见怪不怪的平常事,在社会的每一个角落,只要有人在,就会有罪恶滋生。而这次的案件虽然诡异古怪了点,好奇心令她当时验了一回尸,推了一回理,可归根结底,却还是一个案子。师清漪不是警方人员,除了同情死者遭遇,实际上也不必去管那么多。
洛神却不一样,她好像是想要管到底的,不然也不会特地开到这个台听新闻。
听了师清漪的问询,洛神语调平缓道:“我的确很在意。我在意的是那个‘藏尸’,这种蛊,让我想起了从前。”
“怎么说?”其实师清漪对那个‘藏尸’也有些芥蒂,它散发出的淡淡麝香,总是让她隐约想到什么。
可具体是什么,她又分辨不清。
那种感觉,似乎是很久远很久远的东西,被尘封住,现在被勾得若隐若现的,就有点雾里看花的味道在里面了。
“清漪。”洛神轻声道:“你也晓得,我以往是开古董铺子的。”
师清漪点头:“嗯,知道,你和你以前的表妹一起经营的。”
洛神瞥了师清漪一眼:“那时太祖朱元璋刚坐了天下不久,我们的铺子便开在苏州府。我记得,在苏州府的边郊一带,曾经出现过‘藏尸’肆虐的现象,甚至有一个村子,一夜之间全部湮灭,村民尽数被蛀成公园那般的皮囊。”
师清漪怔住,突然感觉呼吸有些许滞涩,说:“你是想说,当时,有人在苏州府大面积炼化‘藏尸’蛊?”
作者有话要说:看见下面留言说没有小绿字不习惯,还是加一下吧 ̄へ ̄
其实我今天之前特地不写小绿字,是为了体现一把我的深沉呢。【等等?
第134章 卷 二
第一百三十九章——魍魉之眼
“是。昔时苏州府大规模炼化‘藏尸’一事,于我印象之中,最终并无着落,不知是何人所为。”洛神将手搁下去,重新端起了碗:“今日又在公园里发现‘藏尸’踪迹,虽然时隔六百多年,早已物非人非,心中依旧难免介怀。”
她口中的六百多年,被她这么轻描淡写地拈过来,好似比羽毛还要轻飘飘。
可实际上,六百三十八年,那该是多么沉淀厚重的历史岁月呢。
期间皇帝换了一位又一位,直到大明帝国倒塌,清兵入关,再到中国最后一个封建王朝的彻底瓦解。乃至之后的民国,抗日战争,内战,饥荒,知青年代,改革开放最终迎来如今的璀璨,一段段历史,都尽数淹没在了时光的洪流里。
而洛神,她却全都避过了。
她只是一个人孤零零地被水晶棺束缚,长眠在地底下,任由外面那整整六百三十八年的时间如何流转,都与她无关。
她曾也清寒孤寂,尘世时间作她囚牢,直到某个人的出现解救了她,再度许她一场缱绻华丽的美梦,那样的囚牢才被打破。而长久的相依相守之后,混沌未名的变故又将她再次推入囚牢深渊。
而这一次,时间彻底抛弃了她。
只是留给她一片静止六百多年的地底黑暗。
听了洛神的话,不知为什么,师清漪心里隐隐有些刺痛,轻轻说:“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某个时间点之后的事情,都不记得了。也许苏州府的‘藏尸’肆虐事件,实际上在那个时间点后面还有发展呢?你如果记忆模糊,不清楚也是正常。你对‘藏尸’蛊这么在意,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洛神抬起乌黑若夜的眸,望着师清漪,轻轻“嗯”了一声。
“如果条件允许,那我们就好好查一查这次的‘藏尸’。”师清漪声音温柔:“落雁山古墓,还有鬼楼,都和你的过去有牵涉,我知道你心里记挂,也一定会努力弄清楚来龙去脉,还你一个明白最好。反正时间那么多,我们慢慢来。”
洛神定定地看她。
师清漪被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抬抬下巴,示意:“好啦,晚餐时间,我们还是不要说什么蛊啊命案之类的,多影响胃口。”
洛神点点头,两个人回归先前用餐的闲适气氛。
“唔,我发现你怎么老是不吃鱼。”师清漪起筷,点了点她特地花费大心思做的糖醋鱼,说:“这么久了,我每次做鱼,你几乎都不动筷子的。我做的鱼不合你胃口么?”
“我说过我喜爱你的手艺,又怎会不合胃口。”洛神眼中隐约有些闪烁,低声回答:“只是,我本身不爱吃鱼。”
“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跟小孩子似的挑食?”师清漪笑起来,劝说:“鱼属于健康白肉,富含蛋白质和多种营养,美容又健脑,女人吃了能聪明,也会漂亮,不行,你得吃一点。”
洛神眸光瞥过来,面无表情:“清漪,如此说来,我不吃鱼,所以并不聪明,也不漂亮?”
师清漪差点噎住,急道:“哪里,我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你千万别乱想。你那么聪明,也美极了……”
洛神垂着眸子不着痕迹地笑,师清漪看见了,连忙止住刚才话茬,闷闷地转个角度说:“我是说,你吃鱼的话,身体会更健康,也会更聪明,更漂亮。”
洛神起了筷子,夹了一小块鱼肚子上的肉回来:“好,为了能更聪明漂亮,我吃便是。免得日后蠢钝难看了,你会被聪明漂亮的给拐了去。”
“你在这,我怎么可能被拐。”师清漪脸微妙地红了起来:“胡说八道,等下吃完罚你洗碗。”
洛神利索应了:“领罚。”
师清漪含糊说:“当心鱼刺。”
话虽是那么说了,洛神洗碗,结果师清漪舍不得,还是自己抢着把碗筷给洗了,洛神只得在旁边帮着她收拾整理厨房,又给月瞳切了盆鲜牛肉当晚饭。
一切收拾停当,两个人去书房做事,师清漪要整理清算墨砚斋的货品账目,洛神则依旧是以学习为主。等到十点钟,两人洗过澡,上床睡觉。
之前不觉得,现在浑身清爽地上了床,抱在一起,师清漪心里痒痒的,感觉便十分难耐。
这种事食髓知味,只要不开头还好,一旦开了头,尝到个中滋味,那种伴着回味的渴望就好似没有止境,再加上现在热恋中的年轻人总是体力充沛,感情丰富,于是很可能就会发生“纵欲过度”的萎靡悲剧。
纵欲过度这种事当然不会落到师清漪身上,不过她现在的欲念攀上来了,紧缠紧绕,那倒是真的。
洛神捏着她的下巴,瞥到她眼中灼灼的,亲了亲她的唇,明知故问地说:“想什么?”
师清漪脸颊发烫,抬起右手撩起洛神软薄的睡衣,从下面轻柔地摸上去,低声呢喃:“有些知识掌握得还不太熟练,先生能否再给学生一些练习掌握的机会?”
“学生如斯好学,先生自是乐意之至。”洛神含笑攥了她伸过来的那只不安分的手,贴着自己身子曲线,慢慢摩挲。
这句话和引诱举动彻底将师清漪点燃,缠过去,紧紧抱住怀里的洛神,趁着与夜色融合的暧昧灯火,剥轻软花瓣般小心翼翼地剥开这女人,疼爱她,纠缠她。
明明是特地十点上的床,比以前都要早,这样的夜色时间,却似乎远远不够。翻来覆去,两相缠绵中,师清漪对洛神的香气眷恋不舍,只希望天不要亮太快。
可是时间这种世上最无法掌控的东西,总是溜走得悄无声息。
很快,凌晨到来,又辗转到了上午,吃过午饭,睡个午觉休息下,又是大半天的日常过去了。
下午三点,师清漪上网,结果收到了雨霖婞发过来的邮件。
邮件里的视频附件实在是太大,师清漪家里的下载速度四兆每秒,可还是拖了十几分钟才把那视频给拖下来。
洛神放下手中事务,搬了椅子坐到师清漪身边,一起观看雨霖婞特地为她们两拍的赏鉴视频。
从鬼楼里拿出来的那东西的视频。
师清漪和洛神无法近距离接触它,于是只能依靠这种方式获取信息。
点开视频,画面简直高清细腻得令人发指,无论是打光,还是拍摄角度,镜头拉远和凑近技巧等等,都要甩开中央台那些古董鉴赏类节目十八条大街。
画面如雨霖婞所说,的确是一只眼睛。
这眼睛整体乌黑色,看起来像一只略圆些的大鸡蛋,上次宁凝挖开那佛尸的心口,从里面掏出这东西时,只能勉强将它握在掌心里,包裹起来。
原本属于人类眼白的部分,是相反的黑底色,眼睛呈暴睁的状态,于是中央的眼珠子自然就显得滚圆滚圆的,而且那眼珠是红色的,猩红妖娆,师清漪仔细端详中间养着的那只血红眼珠,纵使隔着笔记本屏幕,却依旧有一种魂魄都被吸进去的诡异恍惚感。
随着镜头拉近,各处的细节一一细如毛发地展示出来。
除了血眼珠,那黑底的眼白上,还细细地纹了许多的红色细纹,好像遍布纠缠的毛细血管,这样看上去,和人们熬夜后双眼出现血丝的模样有些类似。那些血管般的细纹妖如鬼魅,充斥着眼睛的各个角落,看得师清漪心里非常不舒服。
很像暴戾的鬼眼睛,雨霖婞没说错。
师清漪蹙起眉,身子往后退了退,靠在椅背上。
洛神也几乎是目不转睛地注视,偶尔抬手去揉眉心。
视频能做到如此细腻程度,高昂的设备费用自然不用多说,出色的导演和录制技巧也是必须的。这视频各方面都体现出高端的专业,而等师清漪听到视频里响起来的专业解说女声,更是大跌眼镜。
居然是雨霖婞,雨大小姐亲自解说的。
雨霖婞声音本来就非常好听,七分清朗,三分妩媚,再加上她平常说话时,妖娆的桃花眼动不动就乱放电,十足十地勾人。
而现在这解说,居然和平常的雨霖婞判若两人,冷静,沉洌。
随着镜头旋转,拉近,看不见人,只能听到雨霖婞的声音作为背景,慢慢解说:“材质特殊,不明,似玉非玉,入手初时冰冷,久了便有温凉感。直径约6.9cm,横径约5.3cm,体积虽小,密度却十分大,称重达658g。正面背面均有血纹,嵌入眼体,似乎和丝纹鸡血玉一般是由天然形成的,背面另有凸起……”
明明雨霖婞说得那么严肃正经,师清漪听着听着,联系雨霖婞那张脸一联想,面上终于绷不住似的,直想笑。
那种看鬼眼的不舒服顿时也一扫而空,师清漪笑说:“想不到不靠谱的大小姐居然这么专业,如果她去央视的国宝档案应聘解说员,保准一聘一个准。”
当然了,玩笑归玩笑,以雨霖婞的身家,去应聘求职什么的完全是天方夜谭。
洛神倒是略微凝了眉,继续盯着画面看。
师清漪头歪了歪,问:“有什么发现?”
洛神手指点过去:“你瞧这里,眼睛背面,的确是有个凸起。我觉得它是一个类似机关嵌套的物事,便好像这眼睛只是一个部件,整体则另有其它。”
“好像是这样。”师清漪细细看了看,沉吟:“这眼睛似乎是从什么东西上卸下来的。”
她顿了顿,又问道:“那为什么它会被藏在尸体里?在鬼楼里,我听你说那尸体是一具舍利佛尸,里头又有什么蹊跷?”
洛神淡淡解释道:“实际上,死去的尸体,有许多用处。在奇门遁甲的阵法之中,尸体往往与风水联系在一起,根据不同尸体组合摆放的格局,从而产生多种阵法。比如说五鬼格局,五具男子尸身不入棺,垂直埋于宅下,这宅子的风水,便瞬间败坏,煞气厄运不断。这一点,便是尸的作用之一,‘煞’。而尸的另外一个作用,便是‘养’。”
师清漪对这些奇门的异术记载也有涉猎,听到洛神这么说,明白地点点头,等着洛神继续说。
洛神接道:“得道高僧火化之后,其肉身毁去成灰,唯独剩余一枚灵气骨质,便是舍利,舍利即精华,乃是世间至净至纯的宝物。因着它至净至纯,是以有极大的净化养气作用。而舍利佛尸极为罕见,形成过程更是特殊复杂无比,它无需火化,整体便相当于舍利,可以说是世上最好的‘养’容器。玉经有云:‘以舍利佛尸蓄养死玉,五年过,玉以得活。’”
玉器里面门道非常多,分类自然也很多,其中就有以“死活”来划分的。死玉就是指质量低劣的玉,有天然原因形成,也有上品玉因为后天原因遭到破坏,而变成死玉的,比如说埋入地下,受到侵染。
而同样,死玉也可以经由后天改善,修复变回上品玉,也就是活玉。
师清漪手指摸了摸下巴,琢磨说:“那可不可以这么理解,这鬼眼睛原本相当于一块有杂质的死玉,当年的古楼修建者将这鬼眼睛埋入舍利佛尸中,就是希望这眼睛被养着,修复净化成一块上好的活玉?”
“可以这般理解。”洛神颔首。
师清漪的眉蹙得有些深了:“那他们这么做的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几百年了,年代实在过于久远,加上目前的线索少之又少,师清漪感觉头疼,实在理不出一个清晰的头绪来。
两人正坐在笔记本面前说话,视频画面突然切换,一张妩媚昳丽的女人脸出现在了屏幕上。
师清漪心里没提防,被她狠狠地吓了一跳。
屏幕上的女人眨了眨桃花眼,笑眯眯的:“师师,她表姐,刚才看了那阴森恐怖的鬼眼睛特写,现在再辗转看见本小姐的美貌,是不是觉得看见了传说中天上的仙女?此时此刻,是不是感觉自己神清气爽,精神焕发,神采奕奕?”
师清漪:“……”
洛神:“……”
洛神面无表情地靠过去,握住鼠标,就要叉掉视频。
雨霖婞没脸没皮地继续说:“我知道你要关了,没错,她表姐,我说的就是你。我神机妙算,早就算准了你这个死面瘫会立刻关掉视频的,师师不会,但你黑心黑肝的,真是造孽啊。别关,听我把话说完。”
洛神退回来,双手抱臂,端坐在椅子上。
师清漪在旁边笑得双肩都在颤,继续看。
雨霖婞说:“你们三点收到这段视频,以师师你家的速度载下来,看完的时候,肯定已经是将近下午四点的事了。我和音歌现在已经在逛街了,速度过来陪我们一起压马路。立刻!马上!不许拒绝!四点的时候,我会准时把商场地址发你们手机上。好了,再给你们一分钟欣赏本小姐的美貌,然后出门吧。”
师清漪笑意凝固:“……”
她以前收过很多邀请,但是像这种奇葩的邀请,还真是生平第一次。
洛神站起来,面无表情地果断叉掉视频,说:“换衣服罢。”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更新时间都提前了,熬夜不太好。
ps:继续给你们爱与深沉的小绿字 ̄へ ̄【哎?
第135章 卷 二
第一百四十章——悠闲一日
两个人换好衣服出门,外头光暖风柔,一派秋日明媚,倒是个逛街的好日子。
雨霖婞这人也很准时,好像是无聊透了,特地掐着时间和她们两玩似的。四点一到,手机上立刻就收到了雨霖婞发过来的地址。
师清漪按照雨霖婞给的地址开车过去,到了后泊好车,和洛神上到商场三层,在一家品牌女装店里找到了雨霖婞和音歌。
这家品牌女装店是日系的,而且针对的顾客群都是还在念书的十几岁青春女中学生,所以款式与颜色等普遍偏向粉嫩靓丽,设计感也十分之强,看得人眼睛都要融化了。
师清漪目光粗略地将店里的衣裙环视了一遍,发现里面居然还有根据日系校服改良设计的款。
款式又清纯又嗲气,不由得让师清漪嘴角僵住,开始怀疑雨霖婞的险恶用心。
“非常好。”险恶用心的雨霖婞正坐在店里的软沙发上,抬手轻轻理了理面前音歌领口的丝带,又整了整她的裙子,笑眯眯地赞叹:“音歌真是个美人胚子。”
音歌虽然神智不开,大部分时候呆呆傻傻的,有时甚至疯癫,这时候却很能明白雨霖婞对她的赞美,白皙的脸颊上化开一抹红润,嗫嚅说:“谢谢雨姐姐。”
“真乖。”
雨霖婞的笑,让师清漪觉得她有点像大尾巴狼,赶紧走过去打招呼:“雨霖婞,音歌。”
“啧啧,你们两个磨磨蹭蹭的,终于来了啊,可叫我辛苦好等。”雨霖婞扭过头来,抬手招了招,让两个人过来沙发上坐。
“当真辛苦么。”洛神不坐,只是站在师清漪旁边,抱了双臂,面无表情地觑着她:“我只瞧见了乐在其中。”
雨霖婞:“……”
自从石兰死后,音歌一直和师清漪她们三个接触,相处时间久了,比起鬼楼里的呆傻疯癫状态便要好得多。如今她也懵懵懂懂地知道了礼貌的重要性,连忙走过去,对洛神说:“洛姐姐好。”
“你好。”洛神点头,眉眼温和,看着她微微一笑。
音歌又看着师清漪,低声说:“阿姐……好。”
她喊这声“阿姐”的时候,乌黑如黑葡萄的眼睛满是柔软的光,几乎水汪汪的。
如雨霖婞所说,她虽然年少,却的确是个美人胚子,长发黑瞳,身材纤弱。以前她跟着石兰在村子里时,师清漪只见她穿过大红嫁衣,那感觉太过瘆人,双眼也呆滞无神,鬼气森森的,一时之间都让人忽略了她的容貌。如今到了城市里,穿上漂亮的衣装一打扮,独有的那份精致与清纯也就自然地流泻出来了。
除了少女的特有纯美,她还隐隐有着另外一种气质。
说不清道不明的某种气质,很难让人把握琢磨。
师清漪低头盯着音歌仰起的那张清秀的少女脸蛋,心也跟着软了,抚着她的肩膀,笑道:“这身衣服很好看。”
其实当初在一起住院的时候,音歌就开始称呼师清漪为“阿姐”了。
最开始这孩子叫这一声时,师清漪愣住,还半天没反应过来,只当她是思念石兰过度,将阿姐这个称呼,转接给了同样对她好的师清漪身上,于是后来音歌叫着叫着,师清漪后面也就习以为常。
音歌听师清漪说她刚试穿好的衣服好看,听得心里高兴,而一个傻子,自然是心里如何面上就如何,不懂遮掩,于是欢欢喜喜地扭头对雨霖婞说:“雨姐姐,阿姐她也说好看。”
雨霖婞点头,桃花眼眨了眨:“好看就买,反正你阿姐付钱。你再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喜欢的?”
音歌手指绞着裙子,又定定地看着师清漪。
师清漪柔声说:“是,我付钱,想要什么,阿姐都买给你。”
刚巧这时,负责招待音歌的店员小姐拿了另外一身衣服过来,音歌自然是喜滋滋地跟着那店员小姐,过去试衣间里试穿下一套衣服。
音歌离开,师清漪和洛神两个人这才挨着沙发坐下,休息等待。
师清漪倚着洛神的肩,语气寡淡地说:“就知道你喊我们两出来逛街,是玩的这一套。”
雨霖婞算盘打得劈啪作响:“你付钱,她表姐你就拎袋子,我么,负责鉴赏审美。我们三个简直就是珠联璧合,完美无缺。”
“不要脸。”师清漪唾弃她。
洛神表情平静地在旁轻轻附议:“嗯。”
雨霖婞没脸没皮地做个无所谓的动作:“随便你们怎么说,反正一个付款,一个拎袋,谁也别想跑。”
“我们既然来了,可没想跑。”师清漪表情恢复了严肃与正经,凝眉想了想,说:“关于音歌后面上学的事,我想我们还得好好商量下。”
雨霖婞一听这茬,也难得地认真了起来:“我是这么打算的,她现在这样子,肯定不能去正常的学校上课了,呆呆的,什么都不懂,如果和同龄人一起上学,肯定会被排挤嘲笑。所以我觉得还是请家庭教师回家来,慢慢给她补习上课比较好。”
洛神眸光瞥了师清漪一眼,神色似是有些微妙,道:“家庭教师于家中授学,恐怕又会有自闭之隐患。”
师清漪脸色黯淡了下。
的确,雨霖婞并不知道当年师清漪的经历,所以自然也不会知道一片空白的师清漪,当初在师家是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才完成了她的学业,念了大学,考上研究生。
那些家庭教师纵使个个出色拔尖,可在他们的轮番教学之下,师清漪压力实在过大,曾经一度自闭寡言,只知道日夜刻苦地埋头念书,掌握知识,如果不是当初师轻寒还活着,体贴温柔地陪在她身边,她可能就因此神经衰弱了。
“这倒也是。”雨霖婞蹙眉:“学习环境很重要,老是一个人,对成长的确不利。”
师清漪说:“我想把音歌送去特殊学校。我查到一所私人投资的学校,口碑不错,收的都是某些方面存在障碍的学生,各个年龄阶段都有,分情况教学。那里的老师都是专攻这方面的,也比普通老师更能明白如何针对音歌这样的学生进行教育,我们送她去那里接受基础知识,参与集体,又适当地配合请家庭教师,应该是可行的。”
“行,那就先试试,看看效果。”雨霖婞点头:“那以后音歌住哪里?跟着你们两,还是跟着我?”
她笑得那么灿烂无害,反倒让师清漪心里凉飕飕的:“跟着你,我还怕她被带坏呢。你个不靠谱的,是不是又喂了她红酒喝?”
“哎,天地良心,让未成年的女孩子喝酒,我可不会做这种天打雷劈的事。”雨霖婞义正言辞:“不过我家里红酒到处是,她如果自己偷偷找着去喝,我也没办法,师师你说是不是?”
师清漪捏了下眉心:“……还是让她跟我们吧。安全。”
“喂,师师,你这是在拿有色眼光看我,我是好人,好人!”雨霖婞不干了,说:“还有,有件事我觉得特别不公平,音歌这丫头叫她表姐洛姐姐,叫我雨姐姐,为什么偏偏叫你阿姐?她这两天吃我的,喝我的,睡我的,怎么到头来反倒是你更亲一些?”
师清漪狡黠地眨眨眼:“那可能是因为,我当初在鬼楼里给了她一个小手电吧。”
雨霖婞:“……”
洛神手肘撑在抱枕上,原本正扶着下巴,偏过脸斜斜懒懒地安静听两个女人在那你来我往地扯,现在听到这里,嘴角弯了起来。
说起那只师清漪的小手电,音歌的确很宝贝,将它当做自己生平收到的第一份礼物。石兰死时,那小手电从石兰手中跌落,沾染了石兰的鲜血,音歌却一直紧紧攥着,不敢松手,至今仍存宝贝似地留着,偶尔拿出来,呆滞地嗅一嗅上面的味道。
石兰血的味道。
雨霖婞受到极大打击,桃花眼瞪着师清漪:“我对她那么好,想不到还比不上一只手电筒,一只手电筒!”
师清漪一脸纯善地善意提醒:“大小姐,你可别小看它只是个小手电筒。我那野外生存的防水手电,其实挺贵的。”
雨霖婞扫了从试衣间里出来的音歌一眼,咬牙切齿:“师家小姐,去刷卡吧。”
师清漪笑着从沙发上站起来,去柜台那边刷卡,洛神走过去,默默地将装音歌衣服的大小袋子提了,结完帐,时间还富足,于是四个人选择继续购物。
这三个女人身高腿长,又是各具韵味的美貌,再带着一个十几岁的清纯女中学生在旁,一路逛过去,难免如同发光体般惹人注目。
逛街购物是女人的天性,这一点很好地体现在了今天的雨霖婞身上。
却没体现在师清漪和洛神身上。
雨霖婞从小养尊处优,实际上许多衣装都是别处专门定制的,或者是国外发行的限量款,她虽说很少在本市逛街,现在到了商场,却依旧是兴致勃勃。
师清漪为人向来低调,即便身家过硬,穿衣也只是讲究得体素雅就好,不追求什么定制限量之类的奢侈,生活方面自然比雨霖婞要随意得多。再加上师清漪天生不热衷逛街,现在雨霖婞这么一个一个女装专卖逛过去,师清漪跟在这穿花蝴蝶般的大小姐后面,还要帮着她参考看看哪里好,哪里不好,几乎感觉没法喘气。
洛神在外话不多,雨霖婞让她参考,她多半就是面无表情地说一两句话。
可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一两句话,或者几个字,就足以憋得雨霖婞心里堵着一口气,想吐又吐不出来。
后面雨霖婞索性不去招惹洛神了,于是洛神自在闲适地闭了嘴,手上却越来越不闲适。
随着买的东西越来越多,洛神手上拎着的袋子盒子也就越来越沉,她耐性强,又隐忍,一路拎过来也没有任何异议。
师清漪却心疼得不行了,赶着将洛神手里的东西分了部分,拎在自己手里,严肃地对雨霖婞说:“再买就自己提,不提我就捏死你。”
雨霖婞故意做出个害怕的姿态,软声说:“好,好,我保证这家店是最后一家,再不买了,之后再买就剁手。”
“嗯。”师清漪无奈应承。
亏得雨霖婞家里有钱,不然也经不起她这么折腾。估计这些东西就算雨霖婞买回去,到时候也不会穿,就这么压箱底了。
最后一家店是针对都市女性的专卖,以正装为主,款式和颜色也是主打素雅,黑,白,灰,清清爽爽,分分明明。
师清漪想起洛神正装很少,之前也只有两套掐腰的女式西装,其他都是淡雅的休闲款,她盘算了下,将手里雨霖婞的那些东西搁下,目光慢慢逡巡。
转悠了片刻,师清漪的目光落到一条裙子上。
很漂亮的裙子,素白色,边侧带出几分设计感,梨花般雅致。
洛神从来也没穿过裙子,大部分都是现出笔直长腿的修身长裤,显得利落干练,偶尔几条短装和七分,她都极少穿。
她穿起裙子来,是个什么模样?
师清漪盯着那条她分外喜爱的白软裙子,脸颊微妙地有点红,轻轻将那裙子取下,同时不由自主地想象洛神穿上后,裙下精致的小腿弧度。
洛神她身材颀长苗条,翘臀窄腰,脸又是分外的清妩柔美,穿起裙子来肯定是……
师清漪轻轻低咳一声,拿着裙子走到洛神身后。
洛神早已将那些手提袋搁下,正略微低了头,和音歌轻声说话。
师清漪走到她后面,提了裙子,在她挺翘的臀际那里试探性地比了比,轻手轻脚的动作,倒是有几分像做贼。
洛神回过头,眸光静敛地盯着师清漪,以及她手里那条裙子。
师清漪立刻拿着裙子站得笔直:“……”
洛神看了她半晌,嘴角颇有意味地牵出一丝笑来。
“我觉得它很好看,你要是穿着肯定漂亮。”师清漪尽量将语气放轻柔了,说:“当然,你要是不喜欢穿裙……”
她还没说完,洛神已经将那条裙子接过去:“我去试试。”
师清漪这才笑起来,好像是舒一口气,脸却更烫了,目光清亮地看着洛神走向深处的试衣间,过了一会,洛神出来,直接拿着那条裙子去柜台刷了卡。
回来的时候,师清漪只看见了那只装裙子的手提袋。
她速度太快,让师清漪有些反应不过来:“等等,你怎么就结账了?穿起来怎么样?你觉得好不好看?你喜不喜欢?我……我还没看呢。”
重点其实就是后面那一句。
洛神含笑觑着她:“以后穿了看罢。”
话这么说了,师清漪只好忍着好奇,点点头。
洛神淡道:“别光跟着霖婞,莫要去管她。你自个有些什么想要的,我买给你。”
雨霖婞远远插了一句:“她表姐,我可听见了啊,什么叫不要管我?忒坏。”
师清漪在这边笑了,摇头说:“我衣服多,没什么要买的。”
也许是这家专卖基调太过正经清冷,雨霖婞并不喜爱,什么也没看上。师清漪在这家店里又给洛神挑了一身女式西装,结完帐,四个人走出专卖店,已经是快六点了。
“又累又饿的,我们挑个地方吃饭吧。”雨霖婞两手空空,轻轻捏了捏自己的腰。
师清漪将手里的大包小袋往她面前一送:“好意思,你还又累又饿呢。”
“是,是,你们两辛苦了。”雨霖婞笑嘻嘻的:“为了表达我最崇高的谢意,我请你们吃饭。中餐,西餐?”
师清漪也不跟她客气,考虑到洛神不习惯吃西餐,就说:“中餐。我记得上面有家中式餐厅,味道不错。”
雨霖婞“唔”了一声,几个人坐电梯往楼上走,到了餐饮区,经过一家甜品店,几个女学生吃完甜品,年纪和音歌差不多,各自咬着一只甜筒从店里出来。
音歌目不转睛地盯着。
然后她琢磨了片刻,似乎在琢磨那东西是什么,可惜她以前也没吃过,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是觉得那些和她同龄的女孩子在吃,吃得还很开心,于是也就多在意了几眼。
很稀松平常的东西,她偏不知道。
“想要么?”洛神垂头瞥到音歌乌黑眼睛里的好奇,道。
音歌含糊地说:“有……一点点。”
洛神将手里的袋子暂时交给雨霖婞拎着,又问师清漪:“清漪要么?”
师清漪笑道:“我就不用了。”
雨霖婞提着那些袋子,丝毫也没有这些东西其实都是她买的觉悟,哼道:“这么大个人,怎么还会喜欢吃这种奶里奶气的东西?笑死人了,我不要。”
“我问你了么?”洛神似笑非笑地回过头。
雨霖婞:“……”
洛神走进甜品店,买了两支牛奶甜筒,给音歌一支,自己拿着一支慢慢吃,同时空余的左手又将师清漪手里的部分手提袋拎了过来,穿过过道,往餐厅走。
这一层有许多这样设计感十足的过道,两侧配了休息的长椅,墙壁上隔段距离就装了壁挂电视,每个频道都不同,旨在给休息的客人们提供资讯。
“……通报之后,很快就接到了好几起女性失踪报案,警方根据受害人的dna讯息,以及其他线索进行排查,最终锁定了受害人为某高校的一名大四女生。根据该女生父亲的说法,该女生从三天前开始,便一直没有回家。”
壁挂电视里女主持人的声音吸引了师清漪的注意力,她下意识抬手看表,现在正是这个台都市新闻播报的时间点。
洛神也停下脚步,咬着甜筒,静静地望着壁挂电视的屏幕。
雨霖婞看了一眼,淡淡说:“昨天发现的这起人皮案闹得挺凶,一时之间人心惶惶的,晚上很多女的都不敢出门。”
师清漪不说话,看见拍摄画面插了进来,一边进实景拍摄,一边有主持人的背景音继续叙说:“该女生三天前,是和同校的几名朋友一起出去玩,警方之前已经传唤了这几名女生回警察局,提取口供。本台记者一度想通过警方获取信息,谁知在这方面,警方突然守口如瓶,本台记者只好走访某高校,进行进一步的了解。”
画面抖动得非常剧烈,很明显是拍摄者在奔走的情况下拍摄的,画面里,几个女生背对着摄像头,走得非常快,似乎在烦躁地回避记者的尾随追问。
记者向来韧性足,一路穷追猛问,镜头也跟随过去。
师清漪在心中沉吟:这背景,好像是我们学校。
过了一阵,最中央被围着的一个高个子女生突然尖叫起来,回头猛推摄像机,抬起手挡住拍摄,暴躁说:“我说你们烦不烦啊!你们还有没有一点职业道德!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做尊重人啊!我都说了,我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有本事去警察局问啊!再有本事,去追着那些明星跑啊,追着我这种学生做什么!”
那女的声音非常尖利,气得浑身都在抖,虽然画面抖动剧烈,又被遮挡,但是师清漪很快就认出了她的脸。
“谢家佩?”师清漪呢喃。
作者有话要说:不记得谢家佩的,请回顾第一卷的星城旧墓。
谢家佩研二,师清漪和曹睿研三,萧言早已经毕业。
ps:看见“养只机器人”姑娘今天给我扔了一个深水鱼雷。
我在这里非常谢谢这位姑娘,还有以前给我投霸王票的那些姑娘,那个深水鱼雷是100元,实际上够买很多本vip了,我的文章很长,也就比其他三四十万字的文章要花费多一些,看完的话大概是二十多至三十块钱吧,所以还是不要破费扔那么贵的深水鱼雷给我啦。
节约些,留着买其他文就好哦。
谢谢你们=w=
第136章 卷 二
第一百四十一章——顺藤摸瓜
洛神也看出了那女人是谢家佩,慢吞吞地咬了一小口牛奶甜筒,微敛着眉,站在原地沉吟。
雨霖婞看戏似地“啧”了一声,扭头看向师清漪,说:“师师,她不就是你那个考古课题组里的吗?还挺暴脾气的。”
“嗯。”师清漪表情寡淡地点头:“死的那个,是我们学校大四的一个女生。”
说完,她继续不做声地盯着壁挂电视的屏幕看。
因为谢家佩等人和记者发生争执,画面混乱非常。而这个台的都市新闻播报就是这样,及时,真实,什么都敢拍出来,也只关注民生百态,刚才谢家佩要那些记者去追明星,实际上这些记者对明星花边压根就不感兴趣。而正因为揭露的许多都是敏感话题,时不时就会闹出被访者与记者之间的激烈摩擦冲突,电视台也不避讳,直接播出,久而久之,反倒成了这个台的特色。
眼下这条新闻最后以学校的保安赶过来,保护性质地带走了谢家佩等几个学生作为结束,画面终于切换回女主持人惯例的点评。
女主持人后面的那些话,师清漪也无心再听了,她现在的注意力全在谢家佩身上。
思忖了片刻,师清漪低声说:“新闻背景的这条道挨着我们学校的三食堂,刚才画面里有几个经过的男生手上端着饭盒,从食堂打了晚饭,打算回寝室吃。食堂通常傍晚五点开餐,刚那条新闻虽然没给出具体采访时间,结合天色来看,采访后发回电视台,也应该就是不久前的事。”
雨霖婞看见师清漪的神色,随意插了一句:“这个台许多新闻都是新鲜实时报道,更何况是这种轰动的人皮大案,记者们起早贪黑跑新闻,挺正常的。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当然正常。”师清漪说:“不过今天这个时间点,谢家佩还留在学校,那就很罕见。谢家佩的爸爸是我们学校很有名望的中文系教授,家又住得近,平常这个时候,她早已经顺道坐她爸爸的车回家了。而刚才,她和那几个朋友,是朝着寝室群方向走。”
“所以,师师你要表达什么?”雨霖婞无所谓地横她一眼:“你这到底是在关心这桩人皮案子呢,还是在关心你同学?”
师清漪看着雨霖婞,偏了下头,琥珀色眼睛里含了几分精打细算的笑,亮晶晶的纯善:“我要表达的很简单,谢家佩今天应该已经开始住校了。她扯进这桩案子里,又被传唤进了警察局,日后肯定不太平,为了避免给她的家庭带来麻烦,她才选择住校,并且希望借学校这棵大树来寻求短暂的庇护。毕竟是学校,有保安在,刚才的画面就很好地验证了这一点。”
看个破新闻而已,她就头头是道细细致致地分析出了这么多要点,雨霖婞算是服死师清漪了,可又被她绕得烦躁,哼一声:“重点呢!重点!”
“咦,重点我刚不是告诉你了?”师清漪笑眯眯的:“谢家佩现在住校嘛。”
雨霖婞:“……”
好想捏死她啊。
从师清漪似乎很庆幸地说起谢家佩开始住校,洛神就明白师清漪心里在打什么算盘了。她目光轻飘飘地扫了电视屏幕前的两个女人,招呼正呆愣着一头雾水的音歌,温言道:“走罢,吃饭。”
“哦。”一听吃饭,才吃完甜筒的音歌显得挺高兴,连忙跟在洛神后面。
师清漪见洛神走了,就对雨霖婞说:“大小姐你日理万机,就不要操心这种凶杀案了,还是吃饭要紧,对不对?”
“我日理万机你个鬼。”雨霖婞的确对这凶杀案本身没什么兴趣,新闻只当看看就好,当下笑骂一句,和师清漪往餐厅走。
四个人在餐厅吃晚餐,又在餐间更加详细地规划了对音歌之后的安排。
音歌先去师清漪选定的那所特殊学校体验上课,再给她找个补习老师,另外因为雨霖婞没脸没皮的要求,以后音歌在雨霖婞家里住段时间,再到师清漪家住段时间,两边轮流监护。
用过晚饭,师清漪和洛神帮着雨霖婞把那一堆的盒盒袋袋塞进跑车后座,看着雨霖婞和音歌走了,两人这才回家。
陪雨霖婞逛街,那就是个高强度的体力活,虽说时间不算长,但是精神和肉体上的杀伤力十足。回到家,师清漪感觉出了身薄汗,浑身都不大舒服,给家里饿得挠墙的小吃货弄了顿晚饭,就早早地去浴室洗澡了。
香喷喷地冲了个澡,师清漪终于惬意了,躺在床上,等着洛神洗完澡出来。正好洛神沐浴时间较久,她趁这时候拨通了萧言的手机,向萧言问了个号码。
谢家佩家里的号码。
而这就是她心中的小算盘。
既然谢家佩躲进学校了,那就肯定一天到晚都不在家,对师清漪来说,完全是件可以放心利用的好事。
谢家佩向来和师清漪各种不对盘,在学校逮着机会就对师清漪挑刺,言语挑衅,就算师清漪曾经在落雁山古墓救过她一条性命,她也没有半点感恩,反而因为萧言的缘故,而变本加厉。
也亏得师清漪脾气好,不跟她一般见识,惹不起,躲还是躲得起的。
这次谢家佩发生这种事,如果师清漪找她本人问话,她肯定半个字都不会说,甚至还可能脾气上来了和师清漪发生冲突,师清漪平素喜欢清静,肯定不会去趟谢家佩本人这趟浑水。
退一步,最好的方法,就是先从谢家佩的家里人着手。谢家佩的父母刚好和师清漪不太熟,以师清漪的手段蒙混过去,不算太难。
电话里的萧言罕见地带了些疲惫之感,师清漪和他多聊了几句,顺带问了些情况,聊到后面,师清漪斟酌着说:“师兄,你是不是和谢家佩之间出什么事了?”
“哎,我和她能出什么事。”萧言的语气听起来有点郁闷。
师清漪懒懒地靠着床头,正要再说话,又模模糊糊地听到有人在电话里远远地喊萧言“三爷”,喊了几声,似乎叫得挺急。
师清漪凝眉想了想,说:“师兄,你忙吧,我先挂了,到时候再联系。”
萧言笑道:“行,先说晚安。师师你放了这么长的假,咱们也没能见个面,到时候回学校,师兄请你吃饭。”
一段时间不见,他好像是成熟了不少,以前的那些轻佻,似乎也淡化了。
“师兄,晚安。”师清漪说完,将电话按了。
和萧言联系完,师清漪看了下时间,又给谢家佩家里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谢家佩的妈妈。
师清漪语声乖巧温柔,以谢家佩师姐的身份,打着学校考古系问询了解情况的幌子,和谢家佩的妈妈套了一阵近乎,又特地关照谢妈妈不要将这事告诉谢家佩。谢家佩被请去警察局后就脾气暴躁,谁但凡跟她提一点和案子沾边儿的事,她就敏感,就连父母也不例外,谢妈妈知道这个理,自然不会把师清漪询问的事告诉自己的女儿,免得刺激她。
准备做足,约好明天见面的时间,师清漪这才结束了通话。
过了几分钟,洛神洗完澡,裹着一身若有若无的水汽从浴室出来。
师清漪搞定一切,正是心情愉悦的时候,抬头看见洛神,连忙从床头挪到床沿,伸手揽住洛神的纤腰,目光盈盈地望着。
洛神低眉,定定地觑了她:“何事?”
师清漪笔直漂亮的长腿在床沿一点一晃的,实在勾人,她仰着脸,软声说:“那条裙子……”
洛神瞥到她眼里灼灼的目光,挽唇一笑,平静道:“裙子,怎么了?”
“我还没看你试穿呢。”师清漪索性抱住她的腰:“从没见你穿过那种裙子,我……想看。”
她这么身娇体柔地投怀送抱了,洛神自然笑纳,伸手兜住她,将她抱在床上压着,一本正经道:“我已然沐浴了,裙子却未清洗,如何试穿?”
“借口。”师清漪脸开始隐隐地烫,说:“之前没洗澡前,我要你试,你说你要洗澡了。现在你洗完了,又说洗了不能试,你这不是玩我吗?”
“嗯。”洛神在她白皙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记,大方承认:“我是在玩你。”
师清漪:“……”
“下回,等它洗后干了再试。”洛神笑道:“明日打算甚时候去谢家佩家?”
“明天上午十点左右吧,已经和阿姨说好了的。”师清漪勾着她的脖颈,轻声说:“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她家了?我讲电话的声音明明很低的,你当时在里头浴室,隔音那么好,又有水声,你怎么就听见了……唔,等等……嗯……洛神你的手在做什么?”
洛神:“疼你。”
师清漪:“……”
第二天上午八点半,师清漪就和洛神出门了,先去挑选了些体面的礼品,再驱车前往谢家佩家所在的小区。
洛神在小区楼下等着,师清漪一个人提着礼品,穿过放行的门禁,坐电梯上楼。
来到谢家佩家门前,谢妈妈早就在门禁摄像里知道师清漪上来了,特地给她留了门,师清漪走进去,向这位虽然满脸疲惫却模样亲和的母亲问候:“阿姨,你好。”
“你好,你好。”谢妈妈瞥到师清漪手上的礼品,连忙道:“哎呀,怎么还带礼物呢。我家佩佩的事已经让你们操心了,这又怎么好意思。”
师清漪坐在沙发上,和和气气地说:“这都是系里的意思,还请阿姨收下。系里让我转告,让阿姨你还有谢教授不要太过于担心了,这场风波,很快就会平息的。”
谢妈妈一脸忧色,坐在师清漪旁边絮絮叨叨的,似乎是终于找到了个合适人儿一吐为快:“这事要是能快点平息,那就好了。你看我家佩佩,好好的家都不敢回,生怕给我们两招麻烦,一个人住到寝室去了。就学校寝室那坏境,也不知道佩佩她住不住得惯,唉。本来我想让佩佩请个假,去上海她姑姑那里住一阵,谁知道老头子说什么警察局后面还会找佩佩问话,不能离开市区太远,师小姐,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啊。我家佩佩是好孩子,怎么就会扯进案子里了呢?本来她是作为证人的,结果传来传去的,都说那女孩子的死,是跟我家佩佩有关。师小姐啊,你说这怎么可能啊,那些个人,嘴上都不知道积点德的,造孽哟。”
师清漪温和道:“外面那些人怎么传,阿姨你们也不要放在心上。这件事系里也很关心,但是谢家佩很多话不愿意说,我们也没有办法,所以才特地过来这边问询一些情况。”
“唉,佩佩她昨天从警察局里出来,就是这样的,别说是你们了,就连我们老两口,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事估计也就只有警察知道,可是警察他们都保密的。”
师清漪说:“她现在情绪不稳定,这样也是正常的。我只是想问一下,谢家佩四天前,和她的朋友们出去玩,根本没对你们两位说究竟去了哪里玩么?”
“她说是朋友生日,夜里唱k的,那天晚上她打电话回家,说唱k太累了,已经在朋友家过夜,就不回来住了。结果第二天一大早,她浑身酒气地回来,眼睛红红的,人似乎也不大清醒,可把我家老头子给气坏了,我家老头子最见不得她喝酒,结果她……”
看了看师清漪,谢妈妈连忙顿住,尴尬一笑:“师小姐,真是让你见笑了。”
“不会。”师清漪微笑:“她回来后,除了浑身酒气,还有什么其他特点吗?”
谢妈妈沉吟了会,面色苍白地说:“她回来后,就立刻去浴室洗澡了。那一天,她洗澡洗得特别久……特别久,她可从没洗过这么久的几乎,都快两小时了,我当时还以为她在浴室里晕过去了,差点吓死,连忙进去看她,谁知道她又好端端地出来了,手上抱着当天的脏衣服。”
……衣服。
师清漪略略蹙起眉。
衣物可以说是谢家佩最亲密贴身的东西了,不管谢家佩当时见过什么人,经历过什么事,她身上的衣物可是一直穿在身上的,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某种程度上的“目击者”。
谢妈妈怎么知道师清漪那些玲珑百转的心思,只当她是系里派来慰问,顺便了解情况的,便毫无保留地再现了当天情景:“佩佩抱着衣服出来,我就接过去,想丢洗衣机里帮她洗了,结果她说衣服不要了,要我扔掉。”
师清漪眸光轻轻晃了下:“哦?”
谢妈妈叹气:“这孩子,也是喝糊涂了,那新衣服才买回来几天呢,那么贵,她又非常喜欢,怎么脾气上来,说扔就扔呢,都怪我平时太惯着她了,那天晚上如果不答应她出去唱k过夜,也不会有现在这倒霉事。我后来舍不得,偷偷把这衣服洗了,心想等她到时候心情好了,说不定又会喜欢,也不一定。”
师清漪试探地问道:“阿姨,你知不知道她的衣服里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唔,我是说洗衣服之前,你总要先把衣服裤子的口袋给掏干净吧?”
谢妈妈难得笑呵呵起来:“师小姐,你挺有意思的,心思这么细,难怪系里面的老师会派你过来了解情况。我当时的确帮佩佩掏了裤子口袋,她有个坏毛病,很多时候会把钱随便塞进兜里,我那时候掏了掏,果然掏了不少零钱,还有一张会员卡。”
“会员卡?”师清漪说:“什么样的会员卡?”
“我也说不清,佩佩这孩子喜欢买东西,乱七八糟的会员卡一大堆,当时也就没细看。”
“阿姨,我可不可以看一看?那张会员卡,现在还在吗?”
“应该在的,她抽屉里有个卡盒,里面全是这种会员卡,花花绿绿的,我当时随手就给她放回去了,现在我去找给你。”
很快,谢妈妈去谢家佩的房间抽屉深处翻出那张会员卡,师清漪接过来一看,发现这会员卡十分精致,是淡雅的水墨风格,左上角青青几撇勾勒的柳绦,右下角两个古篆:柳色。
放在鼻尖轻嗅,师清漪嗅觉分外灵敏,能准确地捕捉到一股很淡的古龙水味道。
“师小姐,这会员卡有什么特别的吗?”谢妈妈是典型的疼孩子的家庭主妇,许多事,她并不清楚。
“没有,很普通,只是个服装店的会员卡而已。”师清漪将那会员卡的细节深深印在脑海里后,微笑地递回去:“阿姨,你收起来吧。”
谢妈妈收起卡,又忍不住问了句:“师小姐,你是佩佩的师姐吧?我好像在佩佩的活动合照里见过你,佩佩她跟着你们尹教授做课题,平时表现好不好?大家处起来也还好吧?要是佩佩有什么不懂事的地方,师小姐你别往心里去啊。”
师清漪扯起谎来不打草稿,甚至还如沐春风,眉目含笑说:“谢家佩很出色,脾气也好,怎么会不懂事呢。我们在一起做课题,很愉快的。”
听了师清漪的话,谢妈妈这才放宽了心。
师清漪在谢家待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眼看再没什么线索可以获得,和谢妈妈和颜悦色地唠嗑了一阵后,这才起身告辞。
下去的时候,洛神在小区休闲区的花园里等着,师清漪走过去,两个人坐在缠了景观葡萄藤的镂空亭子里,低声交谈。
听师清漪讲述完刚才的所见所闻,洛神沉吟片刻,淡道:“她沐浴了足足两个小时,通常很大的可能,是觉得自个身上过于脏了,需要反复洗涤。”
她顿了顿,看着师清漪眼睛,似笑非笑道:“当然了,某个胆小鬼惯常喜爱胡思乱想,曾经沐浴了一小时又十六分钟,那便另当别论。”
师清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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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卷 二
第一百四十二章——章台有柳
按说师清漪平常时不时地就要被洛神调笑几番,照她以前性子,也早该习惯,可偏偏她在这女人面前脸皮薄得很,一听那话,脸颊又勾红晕蕊起来。
她怀揣着那“一小时又十六分钟”,正兀自扶着下巴在那郁闷,没顾得上接话。
洛神却早已经拿手指点着桌子,慢条斯理地继续说:“衣衫通常一日一换。当日谢家佩醉糊涂了,牛仔裤的口袋里出现了这张‘柳色’会员卡,十有八.九,便是当时得到的,有极大的可能与她那日去过的地方有关。追根溯源,寻到这会员卡隶属之所,才是关键。”
师清漪点头:“谢妈妈说那天晚上谢家佩出去聚会唱k了,我心里想会不会是某个ktv的会员卡,但是我查了下,并没有一家叫做柳色的ktv。”
说完,她又略略蹙起了眉:“而且我刚才特地用手机搜索过,出来的都是和这张会员卡毫不沾边的信息,就算我缩小了搜索词条范围,加上城市限定,也没查出来这究竟是哪里的卡。出台会员卡,明摆着就是为了赚钱,但是另一方面,为什么又会这么隐秘呢?”
洛神淡道:“卡片设计如斯简洁,除去柳色二字,再无其他,多半便是类似娱乐会所之类的去处。我们可以去找一个人,她也许会晓得。”
师清漪瞥到她眸中的光,恍然大悟,不由笑说:“我也是这么想的。这种吃喝玩乐的事,还得问她。”
过了半分钟,还在红线会所的雨霖婞,接到了师清漪的电话。
“师师,突然打电话过来,有何贵干?”雨霖婞这会看上去兴致挺高,而实际上,她大部分时间都兴致高:“陪聊收费,价格合理,童叟无欺。”
师清漪懒得同她胡扯唠嗑,直截了当地问她:“雨霖婞,你知不知道柳色是个什么地方?”
“……”电话那头,开始诡异地沉默。
“怎么?”师清漪敛眉。
“我说,你打听柳色做什么?”
师清漪说:“我和洛神想过去看看。”
“噗。”那边雨霖婞十分没形象地喷出来,听那声音,师清漪就知道她刚才八成是在喝红酒。
“雨霖婞,你什么意思?”师清漪被这大小姐弄得一头雾水,并且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没什么,没什么。”雨霖婞擦掉唇边娇红的酒渍,笑眯眯的:“那地方是个酒吧,我就想师师你根本不会喝酒,一点便醉,这突然要去酒吧玩,有点吃惊而已。”
师清漪轻哼一声:“我不能喝,我还不能去玩?”
“能,师师,当然能!”雨霖婞赶紧在那狗腿地附和:“那酒吧挺偏僻的,我就算说了地址,你们也不一定能找到。这样吧,我现在有事,等吃过晚饭,我带你们过去。”
“成,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再联系。”
双方挂掉电话。
师清漪善于察言观色,即便隔着电话,也能分辨个大概出来,根据刚才雨霖婞的反应判断,她这心里突然又有点七上八下了。
洛神依旧笔直地在台子旁边坐了,师清漪跟她把刚才雨霖婞说的话复述了一遍,洛神寡淡地点点头,表面上没有多余表示,道:“既然如此,那先回罢。”
两个人先行回家,等用过晚餐,过了大概半个小时,这才接到雨霖婞的电话,说她的车子已经在小区外面那条街上了。
下楼取车,和雨霖婞在外头会合,又趁着夜色前往此行的目的地。
城市里的夜生活总是通宵达旦的,狂欢到天亮才萎靡散场,师清漪原想这种酒吧就算不开在灯红酒绿的闹市娱乐区,至少也该占个黄金地段的场子,才好吸引客源做生意,谁知道这柳色酒吧,居然闷声不吭地藏在了一个分外偏僻的阴暗角落。
低调如它本身那张朴素的会员卡,静静地蜷缩在夜色之中。
七拐八绕,难怪雨霖婞之前会说,就算知道地址在哪里,也难以找到进去的门路。
可稀奇的是,即便地方这么偏僻,客源却是意外地好,这一点,在师清漪她们好不容易才在地下停车场找到两个泊车位,就能看得出来。
“酒吧没有任何宣传,也没有好地段,生意却这么好,难道是因为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口碑?”师清漪抱着手臂,略微偏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门口闪耀的霓虹光灯。
冷光灯箱上几缕青色柳绦,右下角两个“柳色”古篆,透着一股意外的古典与雅致。
不知道为什么,雨霖婞盯着师清漪那身清丽素雅的衣着,笑得贼:“当然是口碑好了,来这地方的客人,都是靠暗地里大家口头的推荐,一传十,十传百,懂这地方滋味的人,自然会来。你那个叫做谢家佩的同学,肯定也是被她的朋友带过来的,准没错。师师啊,你以前肯定没来过这种酒吧,这里特好玩,你玩了就知道。”
师清漪轻轻嘶一声,怀疑地蹙起眉。
这不靠谱的大小姐,真是感觉越来越不妙了。
“霖婞,此地,莫非你经常来么?”洛神从停车场出来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现在垂了眸,别有意外地觑了雨霖婞一眼:“停车场里的车辆,多是女式跑车,看起来懂此地滋味的,女子居多?”
“……”
雨霖婞之前看着师清漪那纯善模样,感觉自己大灰狼拐了小绵羊似的,正在心里乐呵呢,结果现在瞥到洛神眸光冰冷又危险,透透彻彻的,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于是她连连摆手,对洛神笑得有点讪讪的:“哪能啊,我以前可没这兴趣,我不好这口。要不是师师问了,来调查那个什么谢家佩,我才懒得抬脚过来。”
这话倒是大实话。
如果不是为了哄骗作弄小绵羊,她才懒得到这种地方搅合。
洛神乌黑的眼眸锁着雨霖婞,似笑非笑地从喉间轻轻逸出一声:“哼。”
雨霖婞兀自在那嘀咕,她表姐怎么跟人精似的,光是看停车场女式跑车的比例分布,就能看出来这地方本质是个什么酒吧么?
还是,她表姐本就好这一口的?
啧啧,瞧她表姐平日里那张一本正经的面瘫脸,真是人不可貌相呐。
洛神盯着雨霖婞那张脸,笑意更冷:“我知道你想什么龌龊事。”
雨霖婞连忙在那打哈哈,而她这变脸来来去去变得太快,跟翻书似的,诡异极了,倒是让师清漪幡然醒悟过来了。
联系停车场和眼前洛神的表情一看,师清漪的脸色突然拉扯得有点冷。
“这是那种地方?难怪你之前千叮万嘱的,说要我出门前打扮得那个……那个一点,那个你个头啊,我听你的才有鬼!你之前直接明说了这地方是个牛郎店,会死是不是,故意藏着掖着地骗我,想要看我等下毫无心理准备地走进去,是个什么窘迫反应,看戏看得挺爽是不是?”
说着就要撩了袖子去掐死雨霖婞,雨霖婞捏了流水的红裙,笑着往后躲,边笑边讨饶:“师师,别,别这样,再不敢了。反正咱们也是来调查的,管它是不是牛郎店呢,我们查我们的,又不是要师师你去睡他们,告不告诉,都一样嘛。而且不告诉,其实还能有个惊喜的不是?”
“你还说!”师清漪怒了。
正说着,柳色门口的灯光之下,突然小跑着过来一个瘦瘦高高的年轻男人,大概二十多岁,染了一头金灿灿的短发,直奔着雨霖婞这边过来。
师清漪立刻停了手,雨霖婞也站直了,之前脸上的笑意转瞬抹去,换上含妩带媚的一股威严。
“小姐。”那小金发挺俊俏,穿了紧身白衬衫,系黑领带,修身黑色长裤,在雨霖婞面前低三下四的:“你……你怎么突然过来这边了?”
雨霖婞抬手,帮那小金发漫不经心地理了理领带:“阿侃,从我这出去后,看起来混得不错嘛,还挺人模狗样的。”
小金发被雨霖婞整理了领带,暗地里腿抖得跟涮糠似的,脑门上全是冷汗,低声说:“当初那是小姐大人有大量,没计较我的混帐行为,我这都记在心里呢。其实我出来后,还挺……挺舍不得弟兄们的,想回去,但是怕小姐你不高兴。小姐这次突然来这找我,是有什么打算?”
他说完,瞥了雨霖婞身边站着的洛神和师清漪各一眼。
这两个女人都是打扮素雅,长发笔直乌黑,雅致又清丽,而且各自寡淡着一张脸,深邃眼眸盯着他不说话。
他是牛郎店里做牛郎的,而来柳色的,大部分又都是好男色的女客人,尤以上流社会的那些名媛贵妇居多,甚至许多还是有夫之妇,纯粹是不甘寂寞,为了找刺激而来,说白了,就是偷偷花钱嫖小白脸。而对于她们而言,外面偏僻低调,内里金玉其华的“柳色”正符合她们的要求,自然也成为了她们最热衷的寻欢作乐会所。
而阿侃来来往往看了这么多不同类型的女客人,还真是鲜少见到像洛神和师清漪这样清雅气质的女人。
尤其是洛神,模样实在过于禁欲了些。
小金发暗地里琢磨了片刻,这才斟酌着对雨霖婞说:“小姐,你这趟,难道是为了……为了介绍这两位小姐到我们店里……唔……”
雨霖婞故意在那笑,不答腔,师清漪眉头冷冷地一蹙,摸出一张照片朝那小金发面前一亮:“我们来问点事。认识这个女人么,四天前有没有来过这里?”
小金发探过头一看,就见那照片上的女人不就是新闻报道里,那个被剥皮的大四女生么,顿时被唬了一跳,脸也跟着白了。
雨霖婞这才使眼色:“我们就是为这事来的,她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老老实实的。”
“来,来过。当时我在场的,那天她还带了几个朋友过来。”小金发连连点头:“两位小姐,你们是警察局的么,之前倒是有警察过来调查问话,不过被我们老板给打发走了。”
师清漪不答,而是又摸出一张照片:“她的几个朋友里,是不是还有这个女人?”
那张照片,是谢家佩的。
“对对对,有她的。”小金发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嘿嘿笑道:“这位小姐刚来的时候还特别拘谨,一看就是头一回的嫩青啊,似乎还有点不高兴。”
师清漪和洛神相互看了一眼,各自了然。
听了这小金发的话,师清漪也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谢家佩被记者采访时,会那么暴躁,对谁也不愿意说实话。而警察局会查到柳色这里来,很明显谢家佩当时在警察局里,实际上是说了真相的,但是警察后面并不公布,唯一的可能,那就是谢家佩恳求那些警察不要说出去,替她保密,给她留一个脸面。
作为证人,有权利要求警察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保护自己的隐私。
毕竟这个隐私,对于谢家佩来说,完全是要她命的,所以只能苦苦遮掩。谢家佩是书香世家,姑且不论她的父亲是大学极有名望的中文系教授,单说她那些伯伯叔叔,也都是相当有头有脸的文化人。谢家佩的父亲为人分外的正直刻板,自诩清高,如果知道自己的女儿居然出入牛郎店,那种巨大打击,肯定无法用言语来描述,在学校那些教授里面,自然也颜面扫地。
而且从谢家佩那个早晨的表现来看,她应该是与别人发生过关系的。
如果谢家佩害怕自己去牛郎店的事被家人亲戚知道,而选择隐瞒可以说得过去,那谢家佩之前那么喜欢萧言,几乎非君不嫁,现在竟会跑到牛郎店花钱嫖男人,又该怎么解释?
谢家佩那天表现得很青涩,很拘谨……又似乎不高兴……
师清漪就着谢家佩的性格,凝眸琢磨了一阵,突然感觉自己明白了什么。
报复萧言么?
“说起这个女的,挺有意思的,开始似乎还不大乐意,谁知道后面喝高了,嘴里骂骂咧咧的,一直在骂一个男人的名字。说什么你那么喜欢玩女人,那我就玩男人,才不稀罕你喜欢,没有你,照样有那么多男人排队等着我。”
小金发话匣子打开,也没之前那么怕了,接着说:“这种情况,我们也见得多。和男朋友吵架了,就会有些女客人过来这边玩,纯粹是为了报复,醉醺醺玩一夜,可是第二天一大早爬起来,又后悔得痛哭流涕。我有好几个哥们,就曾经被这种女客人第二天早晨踹下过床。”
师清漪伸出手指,点了点,示意那小金发别说了,转而拿着那个被害大四女生的照片,问道:“这个女人呢?你又知道些什么?”
“她?”小金发笑得更暧昧:“她算是我们的常客了。她到柳色后,谁也不点,就想要我们老板,到底是女学生呐,特纯情,说是要追我们老板,和我们老板谈恋爱,可这怎么可能嘛。不过话说回来,她也挺有毅力的,追了我们老板整整半年。可惜就这么死了,模样不错,还真有点可惜。”
“老板?”洛神沉吟。
“嗯,我们老板。”小金发点头,似乎非常自豪。
“他今日可在?”洛神道。
“在。”
洛神淡道:“那烦请领我们进去,拜会一下你家老板。”
小金发还在犹豫,雨霖婞瞪他一眼,他立刻做了个请的动作,连连说:“请跟我过来吧。”
柳色占地面积其实十分之大,格局也与平常那些酒吧大同小异,不过装修却又更为古典雅致一些,某些地方坠了铃铛,叮叮当当的,铃铛声晃人心魂。这一路上,空气里到处都揉着熏鼻子的香气,有女人香,有古龙水,混杂着声色音乐,宛若进入一个与外界隔绝的梦幻之地。
吧台那边有几名英俊的调酒师在那调酒,台子旁斜斜懒懒地坐了几个女人,似乎是在调笑,更远的地方是舞池,有不少男女在搂抱着跳舞,纸醉金迷。
这里的男人身高腿长,模样都很好,毕竟是吃这碗饭的,打扮也分外精心,甚至许多还化了妆。不少男人看见小金发带着师清漪她们三个女人进来,脸上愣一下,然后笑得有几分古怪。
“小姐,你们就先坐这吧,我去给你们拿点酒水来,想要喝点什么?”小金发以前到底是在雨霖婞手下做事的,待雨霖婞极为狗腿。
“不是说要领我们见你家老板么?”师清漪扶着下巴,笑着问。
“我家老板就在那边,他在陪客人喝酒,那边穿西装那位就是,所以我才请几位坐在这里的。”
师清漪循着目光看过去,就见不远处灯影迷离之下,坐着一名高挑男子,肩宽腰窄,裁量得度,从背影看,就足以看出一副极好的身段。
而且,他是罕见的长发。
长长的,和洛神一样,笔直乌黑流泻的长发,光滑锦缎般披下来,衬在灯光迷蒙笼罩的西装布料上。
男子蓄长发,向来是古代习俗,到了现在,都摈弃了,虽然现在也有故意留长头发的男人,但终究是怪怪的,没有那种味道,反而显得别扭。而这个男人,光从后面瞥过去,就觉得那种气质与长发十分相衬,好像他天生,就该是留存笔直乌黑的长发的,一分一毫,都配得如此恰到好处。
“你老板叫什么名字?”师清漪看了片刻,突然问。
“老板姓章,名台柳。”
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
怎么叫个这名,倒是少见。
将酒水点了,小金发去端,师清漪将身体稍微转了转,找个更好的角度观察那边章台柳的动静。
男人修长漂亮的手指匀着酒杯里的红酒,虽然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但是大概也能忖度出,他似乎与对面的女人谈得十分愉悦。过了片刻,男人略微偏了偏身,对面那女人含笑的模样也就露了出来。
“萧以柔?”雨霖婞抬抬下巴,看向师清漪和洛神,笑着轻声嘀咕:“有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她们三个太扎眼,萧以柔也看见了,抬了眸,往这边看。她瞥到洛神,表情先是一怔,跟着很知礼地朝洛神微微一笑,算作打招呼。
洛神早已经寡淡地将脸转过来。
萧以柔突然招了下手,叫来一个侍应生,低声吩咐一句,很快,那侍应生点点头,转身去了。
章台柳也略微侧过身,往师清漪她们那边看。
这种距离,看得也不会太分明,不过却能辨出那男人漂亮到极致的轮廓,长发遮掩,墨色书香,菁华绝雅,用美来形容这个男人,一点也不为过。
“被瞧见了。”雨霖婞低声说。
“没什么。”不知道为什么,看见那个男人的脸,师清漪心里突然感觉有一点异样,脸上却平静说:“反正等下要找他,现在这样也好。”
小金发拿了酒水回来,又过了一段时间,之前被萧以柔吩咐的侍应生端着托盘过来,上面托着一支上佳年份的红酒,另外一杯点蓝的鸡尾酒。
“这是那边那位小姐请的,三位请用。”侍应生得体地微笑,弯腰将醒好的红酒以及酒杯搁上桌子。
三个人都没说话,雨霖婞笑着轻哼一声。
那侍应生送完红酒,将那杯鸡尾酒放到洛神面前,说:“小姐,这杯是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新春快乐,蛇年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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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卷 二
第一百四十三章——魑魅魍魉
师清漪第一个怔了,抬起眸,下意识瞥了瞥那侍应生,又侧脸往章台柳他们那处多望了一眼。
章台柳早已经背过身,看不到表情,不过他对面的萧以柔正饶有兴致地往这边望。准确地说,是在往洛神方向望,好似在期待什么。
洛神却没有任何表示,好像送过来的,只是一杯空气。
侍应生退离,雨霖婞倒是笑得眯起了桃花眼:“哟,那位萧家二小姐,还挺区别对待。”
师清漪捏了捏手指,犹豫片刻,突然朝旁边站着的小金发轻轻招了下手,示意他到自己身边来。
小金发听从师清漪暗示,弯下了腰,将头低下来。
师清漪贴在他耳边,轻声耳语:“这鸡尾酒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特殊之处么?”
本来师清漪特地这么耳语地轻声细说,很明显是不想被别人听见了,尤其是洛神,于是现在偷偷问下就好。
谁知道这小金发缺根筋,直起腰身,毫无顾忌地用正常语调答了出来,还挂了牛郎招牌笑:“这是店里的特色,老板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做‘野有蔓草’,是咱们这最贵的调制酒。”
师清漪:“……”
你就不能小点声?
师清漪僵着脸色,将脸扭过来,正正好对上了洛神瞥来的目光。四目相接,女人漆黑的眼珠永远是这么幽深专注,直看得师清漪一阵窘迫尴尬。
野有蔓草,这其实是诗经里的一首。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虽说大概是章台柳的个人喜好,于是这杯酒得了个如此古韵风雅的诗经名字,但是说穿了,也就是寓意“邂逅”的意思。
现代的用词远没有古代人那么含蓄,很多都较为直白,白话白话,由此而来。于是不懂诗经的人,当然不会明白这“野有蔓草”代表着什么,可是师清漪是懂的,而且她通晓古籍,懂得透彻。
透彻之后,她对于萧以柔特地单独给洛神点这杯“野有蔓草”的行径,自然是开始抱着一种格外微妙的不悦态度。
而洛神对于“野有蔓草”的意思,更加是透彻得不能再透彻了,她什么也不说,就那么暧暧昧昧地盯着师清漪看。
萧以柔以前和洛神是见过的,而且洛神当时还在酒吧门口顺手帮她解了围,难免她会记挂在心了。
师清漪想到这层,开始觉得有点胃疼。
掐指算算,她挺长一段时间没胃疼了。
雨霖婞却兴致勃勃地替自己倒了杯红酒,捏着酒杯凑到鼻尖,优雅地品了品那气息,挑着眼角说:“这酒不赖。”
她抿了口,又拿手指点了点洛神面前那杯鸡尾酒,笑得像只狐狸:“野有蔓草,野有蔓草,邂逅相遇,适我愿兮,想不到这萧家二小姐还挺酸的。师师,你以前不是让我调查萧家么,我听你话调查了,发现这萧以柔很喜欢泡吧,而她最喜欢逛的,就是那种吧,没想到她现在又来这种吧混了。”
说到这,声音低得愉悦,好似看戏看得正欢。
“那种吧,哪一种?”师清漪隐约猜到了,却还是禁不住问。
“les吧嘛。”雨霖婞笑眯眯地看着洛神:“以前是les吧,现在是牛郎店,看起来她可是男女通吃呢。我说她表姐,你可得小心点。”
洛神不动声色地将酒杯拨开了,懒得搭腔。
师清漪却分外不乐意了,闷闷地哼一声:“雨霖婞你少说点废话,我们来办正事的,别东拉西扯。”
“这怎么是东拉西扯?师清漪同志,这叫大后方战略。”
雨霖婞开始指点江山地装深沉:“同志们,你们想啊,我们现在正在调查萧家,而这位萧以柔,可是萧家当家之一。现在人家对洛神同志有意思了,只要洛神同志顺水推舟,使出美人计,成功打入敌方阵营,套取机密情报,我们还怕不能取得革命战争的最终胜利么?正所谓,三十六计,美为上计;正所谓,舍不得美人,套不着狼;正所谓……”
“闭嘴。”师清漪眉头蹙着,就差拍桌子了。
还好她够涵养矜持,暗自捏了捏手指,目光锁着雨霖婞,慢条斯理地说:“雨同志,你这种行为完全是不顾安危,将我方同志往火坑里推,这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极端主义思想。看样子我们需要重新开一次思想肃清大会,好好地替你上一堂课,如果你再继续执迷不悟,我将会向党组织反应,暂时剥夺你的各项职责权利。”
雨霖婞一摆手,抗议:“我是总司令,你们不能那么对我。”
“很好。”师清漪冷冰冰地说:“从现在开始,你的话语权也被剥夺了。”
两个人正在那你来我往地唇枪舌战,洛神却漫不经心地站了起来,离开座位,准备往光灯深处走去。
师清漪愣了下,雨霖婞连忙叫住她:“等等,你去哪?”
洛神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雨霖婞,声音寡淡:“雨司令。你方才不是说,美人计么?”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雨霖婞:“……”
师清漪:“……”
眼看洛神已经走远,雨霖婞端起酒杯,讪讪地说一声:“我刚开玩笑的,想不到你表姐这么认真,真是可塑之才。等等,师师,你干嘛那么看着我,怪瘆人的,我又没欠你钱。”
师清漪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下,次,你,这,张,嘴,再,敢,胡,说,八,道,出,馊,主,意。我,就,扒,了,你,的,皮!”
雨霖婞浑身打了个寒战,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师清漪紧张地看着洛神远去的方向,很快,她就发现洛神并没有朝萧以柔和章台柳那边走,而是穿过一条缀铃铛挑光灯的过道,兀自往酒吧深处拐了去。
路上能看见有几个男人意图跟她搭讪,她连看都没看一眼,一路径直走,直到后面,似乎有些脚步匆匆。
然后,她掩在灯影迷乱之下的高挑背影,最终消失在了师清漪的视线中。
“奇怪,她不是打算去使美人计的,怎么又往别处走了?”雨霖婞端着酒杯,挺纳闷。
师清漪抿了下唇,没说话,手指却下意识想摸出手机给洛神发条短信,问问情况。
但是考虑到洛神刚才的神情,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选择安静等待。
二十分钟过去,洛神并没有回返。
倒是那边章台柳和萧以柔的交谈结束了,一男一女站起身来,悠然地往师清漪和雨霖婞所在的桌位这里走过来。
萧以柔走在前面,第一个和雨霖婞打了招呼,笑意妩柔:“雨小姐,没想到这里也能遇见你,真是有缘。”
雨霖婞家大业大,门路广,和这些公子哥小姐们都有过不同程度的接触,各自知道了几分底,她站起来,得体地招呼回去:“萧小姐,多谢你的酒了。下次有机会,我请你。”
“雨小姐客气。”萧以柔说完,敛着光灯流彩的眼睛看着师清漪:“师小姐,你好,二叔经常向我提起你,我还盼着什么时候能和你见一面呢。”
她说得客套,师清漪自然也跟她玩客套,站直身子含笑说:“你好,萧叔叔也跟我提过你。说起来,上次我们不是还有过一面之缘么?”
萧以柔说:“上次只是照面,也没说过话,这回算是正式认识了。我们还会有更多见面的机会,不如现在交个朋友,以后也方便些。”
她笑得别有意味,师清漪自然是看出来了,心里一套,表面一套,继续不动声色地笑:“当然,从现在起,我们就是朋友了。萧小姐,有空联系。”
萧以柔瞥到桌上没动过的那杯鸡尾酒,问:“你们坐在这里的那位朋友呢,她似乎离开了很久。”
酒杯孤单到刺目,被推去一旁,一如那个从始至终没有任何表示,冷漠如霜的女人。
师清漪心里冷笑,面上却说:“她去洗手间了。”
萧以柔听了,顿了几秒,才抬眸亲昵地拍了下章台柳,说:“我有点事,先走了。台柳,她们不是找你有点事么,你和她们接着聊。”
两人言谈举止如此亲昵,完全不像是老板和客人的关系,倒像是十分熟稔亲密的朋友。
章台柳点点头,目送萧以柔远去,这才转过漆黑的眸子,微笑地看着师清漪和雨霖婞两人。
“丁子侃已经告诉我了。”男人嗓音极富磁性,温和好似璞玉:“两位来找我,有什么事?”
君子如水。
君子若玉。
这男人实在漂亮得过分,也美得过分,眼眸乌黑深邃,鼻梁高挺,模样赛过昆山玉质。尤其是长睫毛遮掩的左边眼角之下,有一枚极其细小的泪痣,泫然到隐隐约约,格外惹人心软。
再加上他是流水长发,菁华风雅中,又揉了几分不属于风月场所的高贵。
师清漪定定地看着他,那种异样的感觉又深了几分。
“师小姐?”章台柳好整以暇地笑,提醒道。
师清漪回过神,压住心中那种异样,说:“章老板,请坐。这次我们有些事想向章老板打听一二,还望章老板不要介意。”
章台柳坐下来,修长手指相互交扣,搁在桌上,笑意犹如春风和煦:“那个案子的事么?最近找我的人有些多,不外乎这件。”
这男人,表面上看起来,倒是很好说话。
不知道内里怎么样。
师清漪声音温和:“章老板实在是聪明人。因为那件案子牵涉到我的几个同学,所以还请章老板帮个忙。”
说着,将死去大四女生以及谢家佩的照片,摊开,放到章台柳面前。
章台柳不紧不慢地瞥了两眼,轻轻点头,看着谢家佩的照片说:“这位小姐是我们的客人,四天前的夜里,她宿在了柳色,第二天清晨离开的。至于这一位么……”
他看向那名大四女生,直言不讳:“她是我的常客。”
而他所说的一切,和师清漪掌握到的线索都十分吻合,谢家佩的问题已经正式确定,不用再追究,现在只剩下那个被害人的了。
师清漪一边细致地察言观色,捕捉章台柳任何一个可能的微表情和微动作,一边说:“那天晚上,这位小姐是和章老板你在一起的么?”
章台柳温雅地笑起来:“师小姐,你这是在将我当成嫌疑人来查案?”
“哪里,章老板误会了。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我们学校这位同学去世之前,曾经做过什么,有过什么接触。如果觉得有冒犯的地方,还请章老板不要放在心上。”
章台柳并不在意,说:“师小姐,你也知道,她是我的常客,我自然是要陪一会她的。那夜我与她在吧台喝了会酒,她有些醉,便先行回去,她的几个朋友因为点了单,则留下来过夜。至于之后的事,我并不清楚,直到最后面,才知道她遭遇了不测。”
他说的很平静,轻描淡写的,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
什么也看不出来。
而他这种平静淡然,却又十分符合他这个职业的身份。他是风月场所的男人,无论面上多精致温柔,骨子里也是薄凉的,于是加上这条来看,他的谈吐回答就更加无懈可击。
师清漪看不透他,但是根据他说的那些话,大部分还是可以判定为真实的。
之后的一段时间,师清漪又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些,并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多谢章老板。这次打扰了,实在不好意思。”师清漪是懂得分寸的女人,该什么时候停止,就什么时候停止。
“没什么。”章台柳抚了下袖口精致的袖扣,看着桌上昂贵的酒水,说:“几位关照了我的生意,该我道谢才是。”
相互客气几句,章台柳起身去忙别的事,留下师清漪和雨霖婞在桌旁相互对着看。
“师师,你觉得他这人怎么样?”雨霖婞托腮问。
“温和,知礼。但是很多时候,这些都可以是假象。”师清漪蹙起眉:“他回答得很巧妙,完完全全将他自己撇干净了。从目前来看,我们并没有获得什么进一步的线索,但是这个柳色本身,不失为一个实在具体的线索。所以,我现在有个打算。”
“什么?”
师清漪说:“萧以柔身后的水太深了,牵扯到多方面,而这个章台柳,看起来和萧以柔的交情不一般。到时候,我会兵分两路,一边找人盯着萧以柔,一边找人盯着柳色。如果是只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来。”
雨霖婞沉吟着,抿了口酒,这才抬手看表:“你表姐去个洗手间要这么久?事情办完,估摸着时间我们也得回去了,你打个电话给她。”
师清漪给洛神打了两个电话,响了很久,显示接通状态,却没有人接听。
“她应该是调到静音模式了。”师清漪站起身:“你在这等着,我进去找她。”
雨霖婞点头,师清漪离开座位,沿着之前洛神走过的那条路线往深处走。
这么一路过去,走到洗手间,并无洛神的踪迹。师清漪退出来,在灯红酒绿的第一层来来去去地转悠了个遍,中途又找了几个人问询,结果都没有看见洛神。
师清漪捏着手机,站在电梯前不动。
难道她上楼去了?
为什么要选择静音,是顾虑到手机发出的响动到时候可能会干扰她么。
考虑到这一点,师清漪率先给雨霖婞打了个电话,关照她几句,又把自己的手机也调到静音模式,这才乘电梯到二楼。
二楼是包厢,那些包厢门几乎都是紧闭的,走廊上男男女女来来往往,师清漪在二楼一无所获,只得继续往三楼走。
三楼以上的楼层,都是客房区。
柳色是牛郎店,除去一楼酒吧区,二楼包厢,上面全都是客人点单过夜用的客房,相当于酒店。
一直走到五楼,离开电梯,发现这层相对而来说,比较安静。
走廊上几乎没什么人,一条铺着地毯的廊道往前延伸,然后拐向,师清漪走了几步,就见很远的地方,一个瘦削高挑的女人身影正沿着浮光细碎的地毯往前走。
长腿细腰,乌黑长发晃荡,那走路时优雅端庄的姿态,竟让师清漪猛地一怔。
“洛神!”那一刹那,师清漪无法控制心中喜悦,叫了出来。
那女人听见了,脚步似乎停顿了下,随即走得更为轻快,犹如冷风,一路拐了过去。
师清漪心中的喜悦很快就冷却了,并没有追上去。
因为那女人穿的是雅黑色的衬衫。
洛神并不是打扮成这样的,她今天穿得十分清雅素洁,刚才过去的那段时间,她应该没有理由重新换一身衣服。
并且,如果师清漪叫她,她没道理不停下的。
师清漪站在原地怔了片刻,知道自己是认错人了。但是刚才那一瞬,看见那女人的身段,她真的以为是洛神。
她和洛神朝夕相处,再亲密的事都做过了,毫不夸张地说,师清漪甚至连洛神身上的肌肤是如何模样,她都记得一清二楚,更何况是洛神的一个背影。
在茫茫人海中,她可以准确地捕捉到洛神。
可是这次,她倒是头一回看错了。
师清漪情绪突然有点低落,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前走,等走到拐角处,拐去另外一条廊道,空气中隐隐约约的,开始糅杂着一股很淡的味道。
血腥气。
准确的说,是血和肉混合的味道。
师清漪鼻息灵敏,这种对于普通人来说无法分辨的味道,她总是能很敏锐地感知到。
不知道是不是她出现了听力幻觉,她甚至听到某种类似野兽咀嚼的声音。
这种诡异的感官获得令师清漪浑身的肌肤开始发起紧来,她开始沿着廊道,一间房,一间房地去追寻那种味道。
等走到布草间外,师清漪目光瞥去,发现布草间的门,被拉开了一条缝,能听见里面传来十分虚弱的喘息。
师清漪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靠过去。脚下是地毯,于是她这么靠近,根本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四周突然安静得可怕,除了那种逐渐在耳蜗外围扩大的喘息,或者说是细碎压抑的呻.吟外,再无其他。
抬起手指,师清漪将门推开半边缝,只能看见布草间里面的客房车上,整整齐齐地码放了一叠雪白的被单,地上则是其他洁具。
里面充斥着洗涤液和消毒水的味道。
感知到布草间里的动静,师清漪沉下眸子,准备找准机会将里面潜藏的阴影揪出来。而就在她就要展开行动的时候,门后突然伸过来一只手,准确地先行扣住她,跟着无比迅速地将她拖了进去。
布草间的门被带上,师清漪被那人紧紧抱住,往角落里大力气地拖,鬼魅一般,根本无法挣开。
师清漪被那人从后面抱着,能感觉到属于女人的两团柔软压在她的背上,压得紧紧的,与此同时,紊乱又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背,撩起那里发丝,好像后面缠了一只鬼。
师清漪突然感觉到害怕,下意识就要挣扎。
背后那人抱她抱得那么紧,唇瓣压在她的脖颈处,吐息越来越热,也越来越痛苦,几乎是在压抑难缠地吸着冷气。
即便这么难受,那女人还是压低声音,颤抖地祈求道:“清漪,乖,莫要动。”
声音再熟悉也不过,而那抹被热汗掩盖的香气,终于好似随着身后女人升高的体温发酵出来,绕进师清漪的鼻息。
师清漪完全怔住,浑身也松懈了:“……洛神。”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这次放出两章,实际上这一章是正常更新的份,下一章则是下次预约的福利章。
福利章是我给追文的姑娘们赠送的,这回提前放出,只有百字的说明,请大家花费一个点将福利章买了,下次更新的时候,我会将更新的新章节,填充进去,到时候看见我更新了,姑娘们再点进来看就好。
只要之前购买了,无论我后面填充章节加多少字,都不会再收费。
这也是我给大家的福利,以后还会有。因为文章很长,花费的点数也难免会多,所以我会尽可能地减少大家所要花费的钱。
这一路过来,追文的读者是我的支柱,是你们一直追随探虚陵的脚步购买,打分等,才能不断给我鼓励,这些都是看完结文的无法给予的,所以我以后会时不时地为大家提供这种福利,让大家能尽可能地少花钱。
对我来说,这些免费的福利,是追文姑娘们应得的。
有些姑娘们甚至追探虚陵三年,我心中十分感激。
以后的百字提前预约福利章,请大家尽早提前购买,以免我到时候将新章节填充进去了,再买的话,就要花钱了。
第139章 卷 二
第一百四十四章——暗敌环伺
洛神的双手从后面箍住师清漪,箍得紧紧的,整个人好似无法忍耐地想往师清漪身体里嵌。
她在发抖。
尤其是搁在师清漪脖颈处的薄唇,含了片冰似的,抖得更为厉害。
师清漪被她箍疼了,感觉腰都要断掉,此刻却没有心思去在意。只是身子跟着动了动,打算转过去看看洛神的情况,声音也是焦灼和急切的:“洛神,你……你怎么了?”
“等等,莫要动。”洛神立刻低声制止她:“也莫要转过来。”
身后洛神的声音发着颤,低而含糊,完全是分外低姿态的祈求。她将脸埋在师清漪肩上,乌黑长发散落,遮了面容,好像真的害怕师清漪会转过来看见她。
“好,好。”师清漪深吸一口气,将语气尽量放得更加温柔了:“我不转过来。”
“让我抱你一会。”洛神呼吸紊乱,喃喃着:“清漪,让我抱你一会。”
“好。”师清漪将自己的手掌覆盖上搂住自己腰身的那双手,轻而缓慢地摸索着,安抚着,嘴里柔声说:“我就在这里,在你身边,抱多久都可以。”
洛神终于不说话,身子好像软了下来。
她之前本来就是将师清漪束缚住了,拖到角落,现在身后就是一个堆着几只包装纸箱的墙角。
顿了片刻,洛神膝盖略微弯曲,后背贴着墙角,缓缓地往下滑,师清漪背对着她,也跟随她的动作往下,两个人以后抱的姿势,挨着墙角坐下了。
师清漪靠在洛神怀里,洛神右腿则在她旁边曲起来,师清漪眼风扫去,只能看见她黑色长裤下包裹的修长长腿,拱起的膝盖圆润,正瑟瑟地抖。
不大也不小的布草间,里面是洗涤液与消毒水的味道,还有一叠叠浆洗过的白色被单等。两人处在这样一个特殊环境的角落里,相互依偎,看起来实在是有些奇怪,却又有几分熨帖的温暖。
毕竟,她现在能抱着她。
即便苦痛,能抱着她,那就是好的。
此时此刻,怀里的女人好像是最佳的抚慰,气息温柔,甜美芬芳。
洛神静静抱着师清漪,将唇贴在她肌肤上,却又十分顾虑,只能压抑地将唇瓣移开去,怀抱也勉强松泛了许多,变得轻轻柔柔的,以免真的将师清漪给箍疼了。
十分钟过去。
情况终于有所好转,至少洛神不再和之前那样喘息了,也没有再发抖。
“为什么跑到布草间里面来,我之前找了你很久,打手机也没人接。”师清漪尽可能地克制住回头去看洛神的渴望,轻声说:“究竟是哪里不舒服?”
“我有些胃疼。”洛神贴着她的耳际,低声回答。
“胃疼?”师清漪一愣,就要着急转过去,突然又想到刚才对洛神的承诺,连忙说:“我现在可不可以看看你?”
静了一会,洛神道:“可以了。”
说话间,伸手将师清漪的肩扳过去,一双隐隐带着雾气的乌黑眸子定定地将师清漪望着。
她的额前全是之前冷透的汗,些许黏着发丝,原本清雅昳丽的脸如同白雪般,没有丝毫血气,就连薄唇,也是病弱的苍白色。
师清漪见过患胃病的人,胃倘若疼起来,堪比锥心刺骨,的确会疼得一张脸毫无血色。疼得更厉害的,就只能蜷着,连站都站不起来,那种虚弱模样,看起来和现在的洛神的确是十分相似。
可是,洛神什么时候有胃病了?
“怎么会突然胃疼的?”师清漪将身子转了个向,跪坐在地上,伸手轻轻地去揉洛神的左腹:“你以前没有胃病的啊。”
“胃病这东西,以往潜伏着感觉不出,这突然疼起来,才会晓得。”洛神抬起手,摸了摸师清漪的脸颊,勉强一笑:“定是你平素饭菜太过可口,我控制不住,贪嘴多吃了些,久而久之,这才坏了肠胃。都怨我。”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师清漪嗔怪地瞥她一眼:“其实也不一定是胃病,可能是吃坏什么东西了,你才会突然疼的。”
她垂眸,认认真真地琢磨了阵,才说:“今天也没吃什么特别的,难道是中午我做的醉虾没料理干净?不对啊,我特地买的新鲜的虾,又用生姜杀菌擦洗了,还淹着酒,不该坏肠胃的。唔……可能是你肠胃受不得这种寒凉的河鲜,下次我会注意,不做这道菜了。来,现在能不能起来,我带你去看医生,拿点药吃。”
“再让我缓一缓。”洛神看见师清漪似乎有些急躁,乃至絮絮叨叨起来,不由笑道:“抱一抱。”
胃疼的人的确是需要很长一段缓和时间,等这股子疼劲过去了,也就好了。疼得狠的时候,病人往往喜欢缩起身体,捂着肚腹,有条件的甚至会紧紧抱个枕头压着,现在洛神没枕头,抱着师清漪香软的身子做代替,再好不过。
师清漪想到这层,心里心疼,脸却又有点烫:“这里门开着,过了那么久,布草间的工作人员很可能就要回来了。”
洛神正经颔首:“嗯,那便回去抱。”
师清漪:“……”
洛神拨弄了下自己的额前乱发,将腿又曲了曲,整个人蜷在角落里,看起来好像十分疲惫。
“我帮你揉揉?”师清漪软声说。
洛神觑了她一眼,笑着点头。
师清漪保持跪坐的姿势,一面替洛神轻揉她所说的痛处,一面轻声问:“你为什么会到五楼来,还躲在布草间里?手机也静音了,害我担心。”
洛神眸光深邃,回答说:“我觉得这柳色蹊跷,原本是打算到深处去看看,熟悉熟悉此处的环境,以便日后行事。如此一层一层地上去,行到五楼,谁知突然胃疼得分外难忍。我本想在廊道里缓一缓的,但廊道毕竟是人来人往的场所,我不愿被他人瞧见,刚巧发现这里布草间开着门,便走了进来,只等胃疼缓和了,再出去即是。”
这一切,和洛神的情况,的确是很符合。
再加上师清漪对洛神从来是深信不疑的,而且洛神的话听上去逻辑得当,她也就没有往其他方面想,只是好气又好笑地接一句:“你不想被他人瞧见,也不想被我看见吗?刚才你从后面抱着我,我都要吓死了,想看看你,结果你还不许我转过去的。”
洛神正经地摇头:“我犯胃病时,脸色极为难看可怕,定是青白若鬼,不愿被你看了。”
“死要面子活受罪。”师清漪替洛神揉捏的力道略微加大,怨怪说。
“我现在,是不是还很可怕?”洛神突然抬眸,看着师清漪的眼睛,苍白的唇好似无力的一张薄纸。
师清漪被她这一看,看得心里突然有点颤,脸上却还是敛着温柔的笑,说:“胡说八道。你那么好看,当然是什么时候都好看,又有什么好躲着遮着的。你说,你这是不是死要面子?”
“我也就在你面前,要面子些。”洛神直言不讳。
她的眼睛里眸光微晃,那种目光,却好像在言说着另外一层意思。
师清漪收了手,说:“现在觉得好点没?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得去看医生。”
“嗯。好些了,走罢。”
洛神撑着身子,贴着墙角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师清漪连忙伸手扶住她,右手揽过她的腰身,带着洛神离开布草间,走向廊道。
廊道里,依旧隐隐约约飘着一丝血腥气。
师清漪感觉心乱,鼻息轻嗅,扶住洛神往前走,走了片刻,她低声说:“你刚才在五楼的时候,闻到什么特别的味道么?”
“血气。”洛神道。
师清漪目光和洛神相接:“你也闻到了。”
洛神下巴微挑,向不远处一扇紧闭的房门示意:“8532。”
那间房的房间号是8532,图个吉利,都是以8开头。师清漪盯着那红黑到暗沉沉的房门,低声呢喃:“那种血腥气,是从8532里面传出来的?”
“是。我本想去8532门口探听一番,无奈犯病了,只得作罢。”洛神声音平静,而且声音压得很低,让师清漪不要耽搁,继续往楼下走。
“也是,这是别人的地盘,我们又没房卡,要是真的查起来,会惹麻烦的。”师清漪细细忖了忖,眼下还是先给洛神解决了胃疼的问题最为重要,于是扶着洛神去坐电梯。
进了电梯,师清漪按了楼层,又想到了什么,随意问一句:“你刚才在五楼,看见一个穿黑衬衫的女人吗?”
洛神将后背抵着电梯壁,闭目摇头:“不曾。怎么?”
“没什么。”师清漪说。
这时电梯到了四楼,门开,有好几个人走了进来,师清漪连忙将洛神往后面牵了下,双手庇护似地圈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免得被涌进来的人撞了她。
与此同时,五楼廊道上,8532房的门突然缓缓地移开一条缝。
一只漂亮的女人手从8532房的房门里面拧开,熨帖的黑色女式衬衫的布料贴在她莹润苍白的手腕上。
房间深处的浴室门本来是关着的,现在突然也开了,是被另外一只血淋淋的手推开的。
推开的同时,带出一股浓重的血肉腥气。
“进来。”浴室里的女人声音冷冽中带着几分妖异:“站在门口看什么。”
黑衬衫女人没说话,乌黑长发垂落,背影高挑纤丽,冷冰冰的好像一块冰偶,不过却听从浴室里女人的话,将8532的房门关上了。
浴室里的女人瞥了眼浴缸里那片血肉模糊,慵懒地拭去唇边殷红的血,继续吩咐:“叫下面的人上来一趟,这里要处理干净。”
黑衬衫女人还是不说话,好像是个哑巴,走到床头,修长手指拎起了手机。
下楼出电梯后,师清漪扶着疲惫的洛神和雨霖婞会合,迅速离开柳色,开车去了最近的一家医院看了夜间急诊。
看诊的时候,那医生问洛神具体情况,洛神就着胃疼的症状跟那医生说了,最后医生给开了一些寻常治胃疼的药,师清漪划价取了药,这才和雨霖婞道别,各自回家。
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师清漪让洛神先去洗个澡,洗完后躺在床上,替她将薄被掖在胸前。
再倒了杯热水,将热水和药搁在床头,师清漪这才在洛神身边坐下,说:“等水温了,就乖乖把药吃了。”
洛神靠坐着,一把青丝慵懒地披在肩上,脸色比起之前的苍白来,终究要明媚许多:“嗯,你去沐浴罢。”
师清漪温婉一笑,在她脸颊上吻了吻,起身收拾衣物走去里头的浴室。
等浴室里的水声依稀响起来,洛神掀开薄被下床,走到卧室外面另外的洗手间,将各色治胃病的药丸扔进马桶里冲走,这才迈着虚浮的步子走回来。
她重新坐好,目光懒懒地瞥到旁边的热水,伸手捞住水杯,捧在手里,一口一口慢慢地抿着。
喝了大半杯,她重又蹙起眉,将水杯搁下,抬手捂住自己的心口。
以那种力道捂住心口,就好像是恨不得紧紧攥了那颗跃动的心脏,那里的每一下敲击,放大在耳边,都好似是鬼魅的咆哮。
洛神侧过脸,瞥向师清漪所在的浴室方向,薄唇抿得更为苍白。
等师清漪从浴室出来后,发现洛神已经睡着了。
以一种看起来略显难受的姿势蜷着,枕头上满是流水的长发发丝,黑白分明。
师清漪看了看桌上已经被吃完的胃药,还有仅剩的半杯水,叹息一声,想将洛神的睡姿稍微调整得令她舒服一些。但睡梦中的洛神蜷得似乎有些僵硬,师清漪生怕吵醒她了,只得由着她,帮她掖好薄被,在床边静静地守了她许久,这才脚步轻盈地往书房走。
在书房里,师清漪给叶臻打了个电话。
那边叶臻接得倒是十分利索:“哎呀,师师小姐,我这眼睛没看错吧,居然是你的号码亮了?”
“你叫我什么?”师清漪淡道。
叶臻听上去像是在嚼口香糖,声音有点讪讪的了:“师小姐,您有何贵干?”
“叶先生,我这个时间点找你,不打扰你搓麻将吧?”
电话里嘈杂的男人喊叫和搓麻将的声音终于变小了,叶臻已经暂时远离了场子,在外面笑嘻嘻地接电话:“不打扰,不打扰,这怎么能叫打扰呢?”
“你缺钱么?”师清漪说。
叶臻笑起来:“哪儿的话,别说什么缺钱不缺钱的,这世上可没谁嫌弃自己钱多。”
“那就好。”师清漪靠在书房的大椅子里:“有钱给你赚,赚不赚?”
叶臻是个明白人,听他声音也明显兴奋起来了:“师小姐,你说吧,什么活计?尽管来招呼我。”
“两个活。”师清漪不紧不慢地嘱咐:“第一个,你帮我找个信得过的男人,模样要漂亮,身材也要好,脑子还得机灵……”
师清漪还没说完,叶臻就兴冲冲地地准备说模样好,身材好,脑子好,这不就是大爷我吗,师清漪话锋一转,补充:“在你盘口找个除你之外的,有没有?”
叶臻嘶一声,好歹将那句话给咽下去了,说:“有的,我有个铁哥们就符合师小姐你的标准。师小姐,你这是?”
“我有个钱多的工作要他去做,你帮我问下他,看他答不答应。”
“钱多的工作谁还不愿做呢,师小姐,你说吧,他现在可穷得叮当响,正愁没活计干,就差去给富婆当小白脸养了。”
师清漪唇角勾着,笑起来:“是么?牛郎呢?”
叶臻:“……”
师清漪说:“你问他,愿不愿意去一个酒吧做牛郎,只要他愿意,这事就算成了。至于你么,我要你帮我盯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赠送章节。
第140章 卷 二
第一百四十五章——水底摸沙
“谁?”叶臻果然是干这行的,一听师清漪要他盯人,立刻压低声音脱口而出,神色也是难得的严肃。
师清漪并不着急回答他,而是说:“听说你们盘口的人揽这种活计的时候,还得看对方是谁。如果我先不说,叶先生是否还愿意帮忙?”
叶臻特地又走远了些,站在朦胧的夜色下,笑道:“没错,我们都是看菜吃饭的。不过如果是师小姐你的要求,我是愿意的。这里就先应承下来,现在能告诉我对方是谁了么?”
“萧家的二当家小姐,萧以柔。你应该知道?”
电话里是短暂的沉默。
师清漪也捏着手机,靠在软椅里,静静地听电话里叶臻的反应。
“当然知道。”叶臻说:“以前我们在她手里走过货。”
师清漪语气很淡:“那现在叶先生是个什么想法?”
“说心里话,萧以柔是个不好惹的角,我有些怕她。”叶臻一反以前油嘴滑舌,似乎真的有点恐惧,声音沉了沉,又转而说:“不过我刚才既然已经答应你了,就一定会尽力去做,师小姐你放心。”
师清漪娇俏地轻笑起来:“叶先生,知道我为什么会找你么?”
叶臻笑眯眯的:“一定是因为我太帅的缘故。”
师清漪自动无视他这句自恋轻佻的话,说:“因为我相信你。在我看来,这种事交给你来做,我很放心,以前被宁凝带上落雁山的时候,我也一直很承你的情,那时候如果没有你帮我拖延片刻,我可能就死了。对于这一点,我一直很感激,记在心里。”
一个女人,要怎么才能让一个盘口的流氓混混为她做事,并且服服帖帖,死心塌地?
除了给予报酬,另外最基本的,就是适当的软语甜头。
尤其是叶臻这种缺钱又在漂亮女人面前耳根子软的男人,这种适当的措辞,明显很有效果。
沉默了会,叶臻低声道:“师小姐,我明白的。你放心吧。”
“你的腿现在怎么样?”师清漪问。
叶臻道:“我常年摸爬滚打,身体可是铁铸的,古楼里的腿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能跑又能跳,盯人没有半点问题。”
“等你好透彻了,再开始吧。”师清漪抬眸,透过玻璃,瞥向书房外面光灯点染的夜景:“至于你说的那位朋友,你问问他的意思,如果他同意了,明天我们就约出来详谈。”
“好的,师小姐。”
“很晚了,那先说到这,明天再聊。”师清漪挂掉电话:“拜拜。”
电话掐掉,师清漪偏了偏头,在椅子里安静地坐了会,这才离开书房,推门走进卧室。
没有开灯,卧室里一片如水的静谧,仿佛走入另外一个世界。
师清漪在昏暗中看着已经在床上沉睡的女人,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有了一种隐约的不安。
也许她在外人面前足够果敢担当,干净利落,毫不犹豫,可是一旦是面对洛神,她那种柔软到极致的一面就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
为洛神牵挂,为洛神担忧。
喜,虑,羞,缠。恨不得为那女人去做任何事,可是强大隐忍如那个女人,却根本就不会给她机会。
就好像女人此刻正揣着疼痛与难受睡过去,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对师清漪说。
师清漪小心地掀开薄被,躺到洛神身边,抬手轻轻圈住她纤细单薄的腰身。顿了片刻,手指又轻轻掀了睡衣一角,摸索进去,触到洛神柔软细腻的左腹肌肤。
按摩般揉捏了一阵,师清漪缓缓往上摸。等手指隔着睡衣布料,碰到洛神抵着胸口的那只手时,眸光终于在黑暗中隐隐晃了晃。
她真的,是这里胃疼么?
如果胃疼,为什么睡梦中,她会一直下意识紧紧按着自己的胸口,而不是左腹的胃部。
她……瞒了我什么。
师清漪把手退回来,重新轻轻揽住洛神的腰,亲了亲她的长发,低声呢喃:“晚安,洛神。”
第二天,师清漪特地起了个大早,熬了许久,才熬出细腻的一小锅粥。而如她所料,一向习惯早起的洛神,倒是起得比较晚。
师清漪把清粥盛出来,端了一碗,搁在洛神面前:“你现在胃不好,饮食尽量清淡点。你尝尝这粥,看看喜不喜欢?”
说这句话时,她一直盯着洛神的脸,极其仔细地观察女人的神色。
可是现在洛神的神色自若,看不到半点异样。经过一夜的休整,清水芙蓉般的姿容已经将昨晚的倦怠代替了,毫不遮掩地望向师清漪的眼睛,与她对视:“你的手艺,我又岂会有不喜之理。”
师清漪托了腮,定定地看着洛神喝粥。
“有事同我说?”洛神瞥见她那副模样,淡笑道。
“嗯。”师清漪点头:“这段日子,你就不要去柳色了,我知道你应该会再去看看情况,但是这段时间,还是不要去为好,如果你想去,到时候我陪你一起。柳色那边,我会安排人进去盯着的,等下我就会出去和他们见面。”
洛神将碗搁下来,笑:“嗯,还特地寻了细作?你寻的何人,妥当么。”
“叶臻帮我找的人,听他描述,还算不错。”
洛神眸光沉了沉:“柳色里的人,并不是那么好相与的。尤其是那位章台柳老板,更甚,倘若你派进去做牛郎的细作不伶俐,恐怕会有大患。”
“这个我明白。”师清漪道:“叶臻说他那个朋友模样漂亮,脑子灵活,这个活很能胜任。不过那也是他嘴上那么说,等我到时候试探了,才会决定用不用。至于那位章老板,看起来就是个聪明的,对他手下招聘的员工自然也会挑剔,如果我到时候用了那人,会花点时间先调.教调.教,等他顺利通过招聘,进入柳色一段时间后,才会给他分配任务。放心,一切都会稳妥的。”
洛神眼角微挑,笑起来:“清漪,你还懂得调.教?”
师清漪轻咳一声,抬手去撩自己的发丝。
“什么时候,也让我领教领教?”
师清漪脸颊微红,讪讪说:“就算我不会调.教,雨霖婞那家伙也会嘛。”
雨霖婞手底下养着那么一群人,个个都是服服帖帖的,就连以前因为犯事了被雨霖婞赶出去,现在在柳色里做牛郎的那个小金发丁子侃,依旧也是毕恭毕敬。不得不说,雨霖婞调.教起人来,还是很有几分手段。
洛神但笑不语。
师清漪接道:“柳色那边安排好了,至于萧以柔那边,我已经派了叶臻去盯着,他会定期向我报告的。”
说到这,师清漪又闷闷补充一句:“对了,那个萧以柔水太深,和她表面上客套客套就算了,以后她如果私底下找你,你别搭理她。”
洛神瞥了她一眼:“你都派叶臻去盯她了,她的一举一动,你自然都可能看在眼中,我又怎敢搭理?”
师清漪急了:“你怎么能这么回答呢?”
“那该如何回答?”
“你应该说你绝对不会搭理,而不是不敢搭理。”师清漪轻轻哼一声,捏着勺子舀了一勺清粥,送到洛神唇边:“知道吗?”
“遵命,殿下。”洛神含笑,就着师清漪喂过来的粥,抿了一口。
“哎?”师清漪倒是怔住:“你刚叫我什么?”
“没什么,说笑罢了。”洛神目光示意师清漪去看手表:“叶臻他们与你约了什么时辰?”
“十点半。我也叫了雨霖婞过去,中午再和他们一起在外面吃个饭。”师清漪柔声说:“你现在身体不好,就好好在家里休息,其他事情都不要管,有我呢。”
“嗯。”沉吟片刻,洛神点头。
叶臻给师清漪找的人叫做易北,见面一看,果然是如叶臻所说,俊秀身长,外在模样的确是很适合柳色这种风月场所。只是和叶臻一样,在盘口混久了,难免沾染了一些痞气恶习,而来柳色的女客人,大多喜欢精致体贴的,于是在这一点上,这个易北还是需要改造改造。
见了面,聊了许久,师清漪也差不多将对方的底子摸清楚了。
易北口齿伶俐,能说会道,也懂得一些察言观色,更重要的是人长得俊俏,如果真的能调教好了,倒不失为一个去柳色卧底的好材料。
在中午的餐桌上,雨霖婞笑靥如花地与对面两个男人交谈,师清漪则在旁边掐准时机帮衬。
叶臻到底是和雨霖婞接触过的,对她的笑容怕得不得了,雨霖婞笑得越欢时,心思也就越深,这点叶臻还是知道的,于是只得赔笑不敢乱说话。可是易北并不知道,临到后面,直被雨霖婞的软语笑颜绕得晕乎乎的,晕头转向。
雨霖婞一直忽悠易北喝酒,美人邀杯,酒过几巡后,易北整个人简直找不着北。
师清漪给易北再倒了一杯酒,笑道:“易先生,该说的,你现在也都明白了。我只要你记住两点,第一点,当别人能许给你好的时候,你要想到,我们还能许给你更好的,该有的福利只会多,不会少。”
易北连连点头如捣蒜:“当然,当然,多谢两位小姐赏脸,我这辈子,还真没谁这么看得起我过。虽然我这人现在没什么出息,但是道义两字,我还是知道的,以后我一定跟着你们好好干,你们交待的活计,我易北万死不辞。”
“万死不辞倒不用了。”师清漪摆手轻笑,又垂眸觑了他:“至于这第二点。我们既然许了你好处,如果你不珍惜,那就是你先行破坏了规矩,到时候,我们也会按照你们盘口那边的规矩办。这样才公平,不是么?”
“你们那边的规矩。”雨霖婞抬起酒杯:“你应该懂哦?”
“懂,懂。”易北的酒突然就被这两个女人一唱一和地吓醒了:“请两位放心,我懂得做事,也懂得做人。”
师清漪笑道:“叶先生也懂?”
叶臻心说我这要是不懂我就去跳河了,赶紧朝师清漪举起酒杯:“懂,当然懂。”
就这样,叶臻准备开始着手盯着萧以柔那边,和师清漪的接触也越来越频繁,而易北大部分时间则是跟着雨霖婞。
雨霖婞专门派了人对易北进行改造,包括发型,穿衣风格,谈吐等等,都做了一个彻底的颠覆,同时还对他进行了必要的卧底课程培训,其中包括窃听器,拍摄仪等各种微型采集工具的使用。这一切,只为他某一天能顺利通过招聘,进入章台柳手底下,做一名正式员工。
而忙起来的时候,时间总是很容易溜走。
之前师清漪还制定了一个有些可笑的假期计划,而她当初那句“计划赶不上变化”,终究一语成谶。
短短假期发生了那么多的事,于是那些计划中,也只有带洛神去老街游玩这一条,得到了履行,至于马场和练枪,都被迫往后推迟。
本来师清漪对洛神的身体还隐隐有几分担心,不过后面的日子里,洛神表现得与往常无二,这才让师清漪心中的那几分忧虑淡化了。
回校报道的那天上午,师清漪开车送洛神去驾校练车,之后再去学校找尹青报道。
只是去尹青办公室的路上,倒是遇见了抱着一大堆资料的萧言,看样子是刚从尹青的办公室那边过来。
“师师!”看见师清漪,萧言乐得鼻梁上的平光眼镜都要掉下来:“这么多天不见,可想死师兄了,来,快让师兄抱一个!”
师清漪兀自抱着手臂,站在那将萧言觑着,不咸不淡地说:“师兄,教授她在的吧?”
“对我这么冷淡,心都要碎了。”萧言厚脸皮地耸了耸肩,这才正经回头看了一眼:“教授在搭模型,你先别进去。这不,我刚想给她送资料,又回来了。”
听到尹青在搭模型,师清漪就知道现在的确不该是她进办公室的时间。
“师师,你先别报道了,免得教授生气。走,我们先去资料室坐,睿子也在那呢。”萧言笑着招呼。
“曹睿恢复得怎么样?”师清漪兴趣上来了,点点头,和萧言边说边朝资料室走。
“还行。他现在尚在病假期,只是因为住校,经常到这帮我忙,不然师兄我就要累吐血了。”
本来师清漪想问问萧言关于谢家佩的事,只是看见萧言那状态,似乎已经冷淡得将谢家佩忘到九霄云外,也就不好开口了,就算开口,也不过是多管闲事,于是只得和萧言边走边聊最近课题组的事。
与此同时,尹青依旧在自己的办公室搭着模型。
落雁山九重宝塔的模型。
她在办公室的内室搭了很多天了,这几乎快要完成的木质缩小版九重宝塔模型,耗费了她大量的时间与精力。对于她而言,通过仿照出土文物,或者墓穴构造,用自己的手一点一点将模型搭起来的过程中,也许能更透彻地了解当年那些工匠的心思,更好地品味历史的味道。
只是严谨古板如尹青,有着很严重的强迫症。
现在看见一小片木条卡在模型宝塔的第八层,怎么看怎么摆弄不对,尹青眉头紧蹙,手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小心地捏住那片薄木条,凑近去拨弄。
好不容易摆对了,尹青嘴角微翘,难得地露了个舒心的笑,右手去摸放在一旁不远处的咖啡。
一摸,却摸了个空。
尹青一怔,明明刚才特地泡了杯咖啡摆在这的,下意识瞥过目光,就见桌旁端端正正地站着一名着正装的长发女人。
那女人右手端着咖啡杯,姿容优雅地倚着尹青的桌子,一双寡淡薄凉的黑眸,静静地将尹青望着。
尹青:“……”
她左手一抖,刚刚搁上去的那片薄木条就自己滚下来了,连带着第八层周围已经搭好的那一圈模型木片,也跟随滚落。
“教授似乎很不专心?”女人淡道。
“师夜然。”尹青一张脸跟着白了:“你手里端着的,是我的咖啡。”
“哦,是么?”师夜然语气更淡:“我虽然有洁癖,但是我不嫌弃你。教授。”
看着那桌上一片狼藉的木片,尹青的太阳穴旁的青筋都要爆起来:“进入别人的办公室之前,最基本的礼貌是要敲门,这一点,师总应该比我更清楚?”
“我敲了。”师夜然就着咖啡抿一口:“敲了很多下,可惜教授你当时太专心,没听见。怎么刚才,突然又不专心了?”
尹青偏过头,无言以对:“……你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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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卷 二
第一百四十六章——藏污纳垢
“不做什么。”师夜然淡道:“路过。”
尹青太阳穴旁的青筋跳得更厉害,盯着桌上颓然散落的木条,嘴上低声说:“就只是……路过?”
“是,路过。”师夜然又抿了一小口咖啡,轻轻蹙了下眉,这才将尹青的咖啡杯搁下了:“难道教授以为,我是特地过来这里看你的么?”
尹青的心突然被尖细的针刺了下,隐隐地疼:“怎么会。师总那么忙,又哪里会有这种闲工夫。”
师夜然不说话,乌黑的眼珠静静地盯着尹青。
尹青没有去接师夜然的目光,只是面无表情地坐下来,抬手去收拾桌上那些木条,准备继续搭建九重宝塔的模型。
“这么多年了,你的速溶咖啡还是一样难喝。”师夜然看着她纤细的手指摆弄那些木条,说。
尹青手上只顾着摆弄木条,冷笑:“我没有师总那么高的生活要求,也没有那么多闲情逸致去自己煮一壶咖啡。真是难为师总刚才多喝了两口,对不起。”
师夜然对尹青的反唇相讥毫不在意,看起来好像是早就习惯了。等目光瞥到办公桌上那一摞高高的书籍资料,她的唇边突然泛起愉悦的一丝笑。
“山海异志,太平广记,酉阳杂俎,志怪手抄影印本……”
师夜然指尖轻抬,漫不经心地将那叠书名点出来,又翻开了最上面那本半旧的书,略略一扫,能看见里面极其工整细致的读书笔记。
字迹端正肃然,严严谨谨,一如写这些字的那个人。
尹青看见了,立刻站起身,冷着一张脸将那摞书抱在怀里,送去不远处的书柜里,一本本摆放好。
师夜然那张薄凉的脸倒是难得笑了:“你以前不是总说,这类书记载神鬼祸乱,属于十足的迷信书籍,毫无翻看和利用的价值么?可是看你的笔记,好像研究得十分入神。”
尹青低头:“我看什么书,不关你的事。”
“去了一趟落雁山古墓,挖出个宝塔,就让你改变了这么多?”
尹青变得警惕起来,回过头,一双冷眸锁着师夜然:“落雁山的事,是我们考古组的机密,更重要的,也是政府的机密。你怎么……”
师夜然轻嗤:“你们考古系那些地底下的事,对我而言,是没有什么机密的。”
“师总。”尹青将书柜的玻璃门拉上,走到静立在桌旁的师夜然面前,一字一顿地说:“如果以后没有什么要事,请不要随便进入我们考古系的办公室。这里有很多文物资料,我希望你能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
“哦?教授你倒是说说,我什么身份?”师夜然斜睨着她。
尹青抿着唇,脸色僵冷,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顿了顿,她看向师夜然的眼睛,压着嗓子说:“虽然我一直在学校里待着,可我也不是瞎子。这些年,你们师家暗地里在黑市走的那些古货,都是怎么得来的,你心里应该比我更一清二楚?”
考古的,和盗墓的,历来是针锋相对的死敌。虽然很大程度上,两者有相似之处,可本质上,还是背道而驰。
师夜然并不言语,乌黑双眸直直迎向尹青的目光。
“你们师家祖上,是发丘天官,对么?”尹青声音压得更低。
“对。”师夜然直言不讳,将高挑的身子往尹青面前略微倾了倾:“教授,那就去局子里告发我,让他们来查我,查我的公司,我的家族。”
尹青苍白着一张脸,后退两步,腰身抵着办公桌的边缘。
师夜然重复:“去告我。”
尹青将手往办公桌上摸,牢牢攥住了两片宝塔模型的零散木条。胸前曲线压抑起伏,而最上面那颗扣得正正经经的扣子,如今几乎困得她喘不过气来。
“是不敢。”师夜然声音轻得像是冬日冷风:“还是念着当年考古专业同窗四年的情分,舍不得?”
大学……四年。
往昔那些青葱岁月的灰尘拂去,仿佛回忆了什么分外战栗的景象,尹青的脸色变得更为苍白了。
师夜然漠然道:“其实我也并不全是路过。我有东西给你。”
尹青没反应,整个身子似乎都僵冷了,师夜然靠近她,冰冷的唇贴在尹青耳边,轻声呢喃:“下个星期六,什么日子,你知道的。我在师家老宅等你,路应该还没忘?”
尹青:“……”
“很快,你我又要都老一岁了。”师夜然唇角勾了勾:“这是口头请帖,收下吧,老姑娘。”
尹青终于浑身发抖:“师夜然,你闭嘴。难道你自己……就不是老姑娘了?”
“我当然是。我也从来都是承认的。”
尹青唇色抿得更淡。
“时间,总是不愿等人。”师夜然的手指撩起尹青耳畔垂落的几缕细细发丝,轻轻扯了扯:“再见,教授。”
发丝处的纤长手指退离,师夜然没再多说一个字,干净利落地离开办公室,带上了门。
留下尹青一个人靠着办公桌,面色苍白,耳根却是红透了。
过了很久,她垂下眸光,端起桌上那杯被师夜然喝剩的咖啡,捧着咖啡杯,轻而缓慢地,抿了一口。
资料室里,师清漪已经和精神状态有所改善的曹睿说了很久的话。
期间谈论得最多的,就是疯人院里的各种事宜,而说起当初在疯人院里的生活,曹睿情绪起伏很大,等最后讲到医院里某些诡异的怪事,曹睿脸颊通红,几乎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师清漪只得立刻打住,给他倒了杯水,停止这种话题。
休息了半个小时后,萧言站在堆满书籍资料的书柜前,挑了本书,边翻边说:“师师,时候不早了,应该可以找教授去报道了。等下十二点的时候,我们三个再出去吃个饭,师兄请客。”
“谢谢师兄美意。”师清漪笑道:“我中午还要出去接人,吃饭什么的,还是等下次吧,我来请。我先去找教授。”
“接人?”萧言挑眉:“接什么人?”
“朋友。”师清漪撂下一句,转身出门去找尹青报道。
报道的时候,尹青依旧如同以往那样严肃冷淡,问了师清漪一些最近的事,偶尔又不咸不淡地关心几句。
可即便如此,细心的师清漪还是发现尹青看上去似乎心情不好,于是也没在办公室多待,拿到尹青交给她的近期任务表之后,就离开了。
等到接近中午,师清漪和萧言以及曹睿打过招呼,这才离开学校,开车去驾校接洛神。
到驾校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二十,师清漪跑到宽广的练车场,就见那里空荡荡的,教练和学员早就已经离开,只有一两辆驾校专用车在角落里摆着,顶着上头还算温和的秋日太阳。
练车场四周种了一圈樟树,郁郁葱葱的,师清漪走了几分钟,才找到洛神电话里所说的那个方位。
远远的,就看见一抹单薄高挑的身影,靠在树荫下的长椅上坐着。
女人的背略弯着,似乎在低头看什么,细碎的阳光被树叶的缝隙过滤,点点落于她笔直乌黑的长发。明明是温暖的颜色,如今添加在她这永远黑白分明的寡淡上,竟有了一种分外单薄的寂寥。
师清漪拎着从车载冰箱里拿出来的水,朝洛神靠近,这才发现她在低头看自己的掌心纹理。
看得很专注。
师清漪尽量将脚步放轻,弯下腰,准备拿手里的水去贴洛神的脸颊,却被洛神轻轻松松地抬手握住手腕,控在半空。
师清漪轻轻哧一声,笑出来:“你感觉还是那么敏锐,真没意思。”
洛神微微一笑,将师清漪的水接了,再牵住师清漪,坐在她的身边。
“今天学得怎么样?”师清漪颇有几分促狭地笑着逗她,说:“车子有没有撞到树啊?”
洛神抚着自己的右臂,垂眸淡道:“撞到了。”
“什么?”师清漪身体立刻直了,凑过去,准备去撩洛神被软薄衣料裹住的手臂进行检查,絮絮叨叨地说:“下次教练让你们试车的时候,自己千万要小心,尤其是别那么用力地踩油门,别着急,慢慢来知道吗?手臂这里没事,究竟撞到哪里了,让我看看。”
洛神只是将深邃的眸子觑着她,含笑不言语。
师清漪把洛神的衣袖扯下来,就着她光滑的手臂捏一记:“老是骗人,下次再不信你了。”
洛神点头:“嗯,少信我一些,也好。”
她言笑的语气说得很淡,反倒让师清漪有点怔住了。
在心里来回想了一圈,师清漪才轻声说:“走,我们去吃午饭,学了一上午,你肯定饿坏了。”
洛神却并不在意午饭的事,只是说:“今日在学校,遇见曹睿了么?”
师清漪“嗯”了一声。
“你定是找他细细详谈了。”洛神眼眸深沉:“他身体可大好?又同你言说了些什么?”
师清漪露出一个什么也瞒不过你的无奈表情,顿了顿,才道:“本来想等下在餐桌上再告诉你的。关于那个疯人院,曹睿的确说了很多。”
洛神抿了一口水,安静等待师清漪的下文。
大概是谈话内容的缘故,在这种天光白日的晴天里,师清漪的声音听上去有一种清幽的感觉,连带着那片树荫,似乎都跟随变得更加阴凉。
师清漪说:“曹睿告诉我,那个疯人院里,养着怪物。”
“怪物?”洛神垂下眸。
“对。”师清漪将后背靠向长椅,神色更为严肃了:“大家都知道,疯人院里有许许多多精神状态异常的病人,而那些病人之中,有很大一部分是街上的流浪者,身份不明。而有一些,则是因为疯病而被家人遗弃的可怜人,因为精神出了问题,被家人送进这里治疗,他们的家人就不愿意继续管了,一直丢在疯人院里。另外还有一部分,则是有家人照顾的,病人的家属隔三差五就来看望。也就是这三部分人,基本上组成了疯人院病人的群体。”
洛神听到这个前提,心知肚明,道:“所以,是那些流浪者,以及被家人遗弃的病人,出现了问题?”
师清漪叹口气:“嗯。正因为他们没人管,病人档案建了,几乎等于白建,所以他们什么时候因为‘犯病’的原因没了,也不会有人追究和在意。曹睿说,曾经好几个晚上,就有这种病人被带走治疗,然后,再也没有下文。曹睿离开前的那个夜里,他隔壁504的病人,就被带走过。”
洛神眉轻轻蹙起来,望着虚空洒落的金色阳光。
师清漪接道:“而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能听到一种类似野兽的嚎叫声,分外瘆人,响起嚎叫的那些晚上,曹睿几乎是整夜整夜地不敢睡。直到有一次,曹睿听一个疯疯癫癫的老人说,那种嚎叫是疯人院里养着的怪物发出的,那种怪物喝人血,吃人肉,病人消失,那就意味着又有人被带去喂怪物了。”
“曹睿可有说过,病人当时被带去何处?”
师清漪摇头:“这一点,他就不知道了。毕竟他很多时候并不自由,所以能获得的信息,也很局限。”
“纵然那些病人无人看顾,档案毕竟还是存在的。”洛神沉吟片刻,眼睛里揉进的金色阳光隐约亮了起来。
她呢喃说:“档案。档案室。”
萧以柔上次去过的四楼那间,似乎就是一个档案室。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这一章的尹青部分,请看第19章的伏笔=w=
第142章 卷 二
第一百四十七章——千娇百媚
看见洛神低眉在那轻声低语,师清漪也在意了起来:“疯人院的档案室,就是你上次跟我说的萧以柔去过的那个房间吧?似乎是满柜子的档案袋。”
“只是揣测。”洛神淡道:“尚不能定论。”
师清漪感觉头疼,闷声说:“这位萧家小姐可真是位棘手的角儿,发生那么多事,到哪都有她。”
萧以柔,萧家。
这里面隐藏的错综复杂关系,师夜然那么精明干练的一个女人,不可能会不知道。既然她知道,为什么还要自作主张地安排我和萧慕白的相亲之事,看起来,就好像是非得要我和萧家做进一步的接触一样。
师清漪脑海里琢磨到了这层,突然隐约察觉到一丝异样。
即使这几年和师夜然之间的关系犹如冰雪般僵冷,师清漪内心深处,却还是在意这个姐姐的,而对于师夜然的性格,师清漪自认是了解得十分到位。
作为师家的当家,师夜然从来不会做任何无意义的事。
一旦师夜然亲自做出某个决定,那么这个决定,必然会给她带来极有分量的好处与回报,否则她根本就不会考虑。
如果安排师清漪和萧慕白相亲,是出于最俗套普遍的家族式联姻原因,同时也为照顾到萧征明的面子,那么细细地追究起来,似乎有点不符合师夜然一贯的风格了。
因为这种联姻,对于师夜然来说,并不能真正得到什么。
很久以前,师家和萧家的实力可以称得上是相互抗衡,不分伯仲的话,那么如今在师夜然的打理下,师家的风头已经开始盖过萧家。师家表面上主要是圈地做房地产,萧家表面上主要是做酒店餐厅等服务业,可是两家暗地里,却各自占据着一张肥美复杂的古货走货网。
古董行业里的肥肉,就算只是摸一点点油星子,都能赚到手疼。而现在,师夜然已经渐渐不动声色地开始将萧家那边的走货渠道疏通,吸纳,一步一步地开始慢慢蚕食萧家的古货链。
如此潜移默化,再过几年,萧家的古货链也许就会被师夜然全吞了,而萧家一直做得风生水起的古董拍卖会,到时候也自然而然地会转到师家手上。
在这种走势之下,师清漪实在有点想不通。
师夜然安排相亲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师清漪抿住唇,垂下了眼。
她真的……就那么希望我进萧家么?明明按照以前的性格,她不会这样。
“在想什么?清漪。”
耳边清冷柔软的女人声音凑近来,师清漪原本凝神细想的心思一下子就散了,迅速坐直身体。
思考时习惯轻蹙的眉也跟着舒展开,师清漪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我是在想那个萧以柔,以后如果有机会,我还是会和她多接触接触。毕竟接触得多,蛛丝马迹自然也会发现得多。”
“还有呢?”洛神眼眸深邃,嘴角的弧度好似已经彰显了将她看穿。
“我姐。”师清漪看着洛神的眼睛,知道瞒不了,只好说:“师夜然。她究竟想做什么,我真的一点也猜不透。”
“通常你露出那般表情,我便晓得是在念着谁了。”
“哎?”师清漪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脸,纯善茫然的模样,看上去有一种让人忍俊不禁之感。
洛神不说话,师清漪就去缠她的手臂,继续轻声地刨根问底:“只是一个表情而已,你怎么就能判断了。”
洛神眸光瞥下来:“因着你厌弃她,又因着你在意她。对于这样一个人,你的表情会是如何?”
师清漪一怔。
“走罢。”洛神牵着她站起来:“有些饿了。”
师清漪点点头,把水拿了,右手顺势牵住洛神的手,能清清楚楚地感知到洛神掌心肌肤的细腻温良。
“对了,你刚盯着手心在看什么?看得那么入神。”师清漪说。
洛神只是望着前路,轻描淡写:“看手相。”
自古以来,手相都寓意为命数。古人迷信天命,命好,命不好,都在这一方小小的掌纹之间。
不过师清漪并不信命,她也知道洛神这样性子的女人,肯定也是不会信命的,那所谓的看手相,大概也只是说笑之辞。
想到这,师清漪笑道:“那你刚看自己手相的时候,看出什么命运了?”
洛神脚步忽然顿住,乌黑的眸子滑向师清漪。这样的一瞥,眉梢眼角都在那秋日阳光下,染出几分金色温柔。
她淡淡说:“倒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看出了,命里定会有一位好媳妇。”
师清漪:“……”
静了几秒,师清漪的脸颊诡异地勾起几分红润,而洛神看她看得那么专注,眼波流转之中的含义,尽在其中,便更加让师清漪脸上那抹娇红显眼了起来。
“你突然脸红作甚。”洛神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师清漪摆手:“太阳晒的……太热。”
洛神边走,边就着矿泉水瓶抿了口水:“我怎不知这清秋舒爽的日头,竟也会晒的?”
“就别管秋天太阳晒不晒了,手相什么的你……你也帮我看看。”师清漪轻咳一声,将自己掌心摊开,送到洛神面前:“我什么命?”
洛神接了,循着师清漪掌心纹理细细致致地摸了一遍。
过了许久,才温言道:“我观你手相,纹理清朗,必然是清平喜乐,百世安定的福相之命。”
她生性恬静,就像是一弯冷月,可是那么漫长的时光走过来,却一直在师清漪身边扮演着太阳的角色。
温暖的,轻软的,如同她刚才看相时,那种言语上的温柔抚慰。
而实际上,那些东西与其说是安慰,不如说是祈愿。
不知道是不是阳光缱绻绵柔得太过舒服了,师清漪一阵心颤,情不自禁地攥住了洛神原本搁在自己掌心的手指。
她低着头,攥得那么紧,而那句话带着跨越时空的怅惘恍然,却还犹在耳边温热。
“怎么?”洛神任由师清漪握住她。
抑制住心中的那股莫名暖流,师清漪呢喃:“我很喜欢你……替我看相。”
是喜欢。
也好似是习惯。
就好像那女人曾经牵着她的手,坐在一起,像现在这样翻看她的掌纹,柔声软语地调笑了那么多次。
洛神展颜:“既是这样,那往后便多替你看一看。”
师清漪也没再接口什么,继续挽着洛神的手臂,两人往停车的地方走。
走过一段阳光铺就的安静道路,师清漪说:“下午我会早点来接你,我们去墨砚斋。”
今天是墨砚斋清点的日子,洛神也知道,于是简单地点了下头。
之后两人找了间餐厅吃了一顿有些迟的午饭,下午四点,师清漪提前把尹青交给她的任务完成好,再去驾校接洛神前往墨砚斋。
墨砚斋的铺面开在太平街口附近,占地面积很大,而墨砚斋所在的那条次街,主要也是以文化收藏气氛比较足的店面居多,并且大部分店面都体现出一种难得的古意。外围是川流不息的繁华闹市,里面则几乎是文品休闲一条街,对比倒是非常强烈。
和其他古董店一样,墨砚斋的装修风格也是古朴典雅,格局仿的还是明清时期的铺子,走在店子外面,就能闻到很淡的一股熏香气息。
招牌是做旧的,悬在铺面顶端。
洛神在那招牌下站定,看了许久,突然道:“清漪,有个问题,我很早便想问你。”
“什么?”本来师清漪都要进去了,眼见洛神停下,她只得又退回来,站在洛神身边,和她一起抬头看那面纹理错杂的木质招牌。
“你这铺子,为何要唤作墨砚斋?”
“这个啊。”师清漪说:“其实,它以前不叫这名的。这间古董店最早是挂在我小姨名下,名字叫荒藏阁,后来我小姨她……”
她黯然地顿了顿,才又接道:“总之,后来这古董店就由我来打理了。我觉得原先那个名字,藏是个多音字,通收藏的‘藏’,可是也通埋葬的‘葬’,荒葬荒葬的怪不吉利的,就换了个名字。至于那个墨砚斋么,我当时脑子里就觉得叫这名字很好。”
“哦?”洛神看上去心情似乎不错。
师清漪想了想,嘴角挂了极温婉的一分笑:“我就觉得它应该叫这个名字。这名字好像就在脑海里,存了好久,刚好赶上我给古董店改名,它自己就冒出来了。”
“倒是个好名。”洛神盯着那片招牌:“你也写得一手好字。”
师清漪这下兴趣上来了:“你怎么知道这招牌是我题的字?我好像没在你面前写过毛笔字吧?”
洛神随意道:“以前在墨砚斋里,我曾见过你用毛笔誊写在纸上的碑文,对你的字迹自然是有印象的。你书写时,从未有挑勾的习惯,很好认。”
“我写毛笔字时,的确是从不挑勾的。”师清漪牵着洛神进去,边走边说:“不知道怎么就有这个习惯了。”
这个时间点,原本老杨和陈栋都应该在,只是老杨今天有事没来,只有陈栋一个能管事的伙计在那里。
师清漪让陈栋和其他几个小伙计提前下班,准备关了门,和洛神两个人在古董店里面清点。
只是关门的时候,师清漪瞥到对面那间还在嘈杂施工的店面,只见几个装修工人正在往店里搬一套玲珑雅致的桌椅。
对面那家铺面原本是一间休闲茶厅,只是由于上一个老板搬去其他地方做生意去了,铺面便空闲下来。本来师清漪打算将对面也租了,把墨砚斋的规模在两面扩一扩,谁知道去谈的时候,才被房东告知铺面已经租赁出去了。
租赁的人不知道是谁,只能看见这些天里,那一大群装修工人正在加班加点地装修铺面,阵仗惊人,甚至夜里十一点还在工作。
看样子,那位老板很想尽早开业。
远远地打量里面的装修,再加上运进去的桌椅风格,简单一推断,好像还是一间茶厅。
不管是茶厅还是咖啡厅,跟师清漪都没关系,于是她也就寡淡地看了一眼,将门关上。
昨天墨砚斋新入了一批货,其中有套青铜酒器,内侧还有一些铜绿类的污渍需要清理。
这种清理的活计需要十分的小心,时间花费长,也相当考验耐心和精细操作。考虑到老杨现在不适合再做这种劳神劳力的活,其他人又不会,师清漪只得和洛神两人在里间进行清理。
青铜酒器一套十只,九只酒盏,分别是龙之九子的形象附着其上,龙子威仪尊贵,另外配有一只酒壶,雕琢的是它们的父神之龙。
整套酒器的档次非常高,俨然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而正因为这东西贵重罕见,又加上数量多,师清漪和洛神清理时,间歇花费了六个晚上,她们白天忙,于是也只有晚上得空过来。
转眼到了星期四,这套酒器才算恢复了应有的风采。
忙活完,已经是晚上十点,师清漪将酒器小心地收纳好,给洛神热了一杯牛奶递过去,笑道:“洛老板,辛苦了。”
洛神小口抿了牛奶:“既然辛苦,可有奖励?”
师清漪走到洛神后面,修长手指体贴地替她揉捏双肩,低头附在她耳边,带了几分羞涩地柔声说:“回去奖励。”
洛神微笑,目光瞥到师清漪装青铜酒器的收纳盒,静了一阵,说:“你那么尽心地清理它,却似乎并不打算将它作为货品陈列出来?”
“……嗯。”犹疑片刻,师清漪点头。
洛神不再说话。
师清漪在她面前总是无法隐瞒,低声说:“师夜然,她就要过生日了。就在……这个星期六。”
仿佛早就猜到了,洛神没有表示。
即使这五年来,师清漪从来也没回师家老宅住过,也没去看看师夜然,可每年师夜然的生日,她却总会准备礼物。有时候是让老杨带过去,有时候则是自己送到老宅的前庭里,但她就是不愿进宅子。
感情这种东西,就像是流水,除非真的绝望干涸了,否则真的很难断掉。
爱情如是。
友情,亲情亦如是。
师清漪问得有些软:“你陪着我忙活了这么天,还总是忙到夜里,就只是为了这个礼物,你会不会觉得不值当?”
“怎会。”洛神将喝完的牛奶杯冲洗干净,道:“不管这是赠给谁的,也不管这是否货品,都是你选中之物。因着是你,又哪里会有值当不值当的说法。”
师清漪心里甜滋滋的,偷偷直乐,忍不住抱住她,亲了一口:“想不到你这个闷里骚,其实挺会甜言蜜语的。”
洛神面无表情道:“你喜欢甜言蜜语,我才迫不得已。”
师清漪好气又好笑地扯着她往外走:“说得我好像很肤浅似的。走了,走了,赶紧回家了。”
出去后,将墨砚斋的门关上,能看见横向的一条流光溢彩的大街,光灯点缀在秋日凉夜里,再衬着头顶那弯月亮,惬意十足。
空气里,隐隐有了一股很淡的香气,似熏非熏,是从对面那间差不多已经装修完毕的店里传出来的。
“这是?”师清漪讶然。
洛神抬眸去看,发现那店子还没有来得及挂招牌,门口缀着风铃,夜里清冷的秋风一吹,叮叮铃铃,缠绵悱恻。
门口倚了一个女人,背光站着。
模样平平无奇,属于跌进人堆里也找不出的类型,可是身段却是窈窕婀娜,百媚千娇,一双眸子在溢彩的灯光之下,盈盈地将两人望着。
这女人前几天师清漪才见过,正是对面这家即将开业新店的老板娘。
“两位小姐。”那老板娘笑着邀约:“过两天我的店就要开业了,以后我们就是面对面的街坊邻居,不如进来坐一坐,喝杯茶?”
洛神道:“是喝茶,还是饮酒?”
那老板娘笑眯眯的:“我的确热了酒,就搁在前厅,还做了酒酿丸子,小姐有兴趣么?”
洛神与师清漪互望一眼,向那女人点头:“承蒙老板娘美意。”
洛神应承完,这边师清漪的心里,却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了。
她只知道对面这老板娘的气质实在是妖得很,可是长相上,却又看不出。而且洛神和她两人在店门口这一来一去地邀约与应约,感觉就好像是偏离了这个现代社会,有一种时光倒流的错感。
正想着,那老板娘美丽的眼睛朝师清漪瞥过来,光波流转。
师清漪突然就打了个激灵。
“请进吧。”老板娘引着师清漪和洛神进入前厅,里面果然是风雅的茶厅格局,深处是包间,外面是饮茶用点心的卡座,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醉人的香。
三人落座,师清漪和洛神坐一边,老板娘坐一边。
师清漪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老板娘的手指,那手指纤长,削葱似的,上下利落地招呼,给师清漪和洛神各倒了一碗清酒。
青瓷细碗,清酒洌然,在灯光下绽放出一种格外细腻的美丽.
那老板娘倒完酒,又给两人盛了酒酿丸子:“两位,请用。”
“老板娘酿酒的手艺,当真是佳。”洛神垂眸饮了一口,淡道:“如今这世上,已无人真正酿酒了。”
的确,现在到处都充斥着批量生产的各种酒,大规模的流水线,即便是所谓那些昂贵的各色名酒,也没有逃脱这种功利化的命运。
那种古老的,最原始的工艺,那个时代的液体传奇,似乎早就随着历史一起陨落。
老板娘含笑:“这位小姐,也是懂酒之人?”
“我以往惯常饮酒,如今却不饮了,因着无酒可饮。”洛神抬眸觑着那女人:“老板娘,与我是一类人,想必也和我一般看法。只是老板娘能自个酿造,我却没有这个福气。”
女人道:“这一坛子是我不久前从老家带过来的,我只酿了十五年,也仅此一坛。只等它喝完了,也就没了。”
师清漪在心里琢磨了一圈,终于目光澄澈地看着那女人:“老板娘,可以再酿的。”
那女人目光挑过去,勾着她:“酿酒需要年份,再等十五年,小姐,我没有这个时间呢。”
她明明长相那么平平无奇,可是那种举手投足之间带出来的姿态,实在是太妩媚了。
仿佛能融化了,掐出水来。
师清漪却没融化,突然轻轻哼了一声。
那女人掩着嘴,咯咯直笑。
洛神纤长手指端着青瓷碗,寡淡地低声道:“多谢你的美酒。千小姐,我敬你。”
女人先是一怔,又满不在乎地笑了:“洛小姐的眼睛,果然是毒。看来是很久没有出来,我的易容术变生疏了。”
“千小姐的易容术,很是精湛。”洛神淡道:“家姐生前尤擅易容,你与她相较,不相伯仲。”
师清漪手指点着桌面,有些头疼地补充:“你易容很厉害,这点我承认,可是你也不能换了张大妈脸后,还这么……这么……”
……这么骚。
千芊背过身去,扯下易容用的假脸,又去了黑色美瞳,这才回过头来,托着腮将师清漪望着。
她眸光幽蓝,风情万种地笑:“师小姐,这么什么?”
师清漪漠然说:“……没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的看手相部分,建议重温古代篇的第九十八章,会有更深的感觉与体会。
记得的话,无需回顾。
另外我的千芊终于出来了,从整体戏份还有角色栏排名可以看得出,千芊是分量仅次于雨霖婞的一位女性角色,可以称她为第四女主【等
ps:这章6000字,福利章节2000多字,送了大家将近4000字=。=
ps2:元宵节快乐。
第143章 卷 二
第一百四十八章――师宅第一夜(一)
因为当初在古楼里的经历,师清漪对千芊一直抱有一种复杂的态度,总觉得她飘忽不定,亦敌亦友,难以捉摸。
再加上这女人是双重人格,另有名为“千陌”的冷漠一面,于是师清漪的态度总是疏离的,点到即止。
千芊却对师清漪的疏离淡漠早就习惯,毫不在意地说:“两位看见我的出现,此刻,是不是有着许许多多的问题?”
她媚眼如丝,坐在明朗的灯光之下,一副只等你们来问的模样。
师清漪略微偏头,长发垂下,姿态端庄地打量她,却不说话。
洛神仿佛很喜爱千芊酿的酒,搁在鼻下,就着那清冽绵柔的酒香慢慢品了品,又抿了口,这才淡道:“千小姐邀请我们进来,心中自然是准备了答,我们又何必多此一问。”
千芊轻哧一声笑出声来,笑意妩媚:“和洛小姐说话,果然不需要太费劲去绕圈子。我个人其实也最喜欢直接,那就不藏着掖着了,全都敞开来说,以后也能好相处点。”
她说到这,瞥了师清漪一眼。
师清漪正捏着勺子搅拌碗里的酒酿圆子,白圆子溜溜地软糯,在勺子底下翻过来滚过去的,她眉眼低垂,整个人也似乎有种慵懒之感。
“正所谓,近水楼台。其实,我特地将我的店开到墨砚斋对面。”顿了顿,千芊笑说:“是希望和师小姐你,能有更进一步的发展。”
师清漪的勺子凝住:“……”
勺子底下的一颗圆子却在这种凝住的时刻,翻了过去。
眼前千芊这女人说自己直接,这点必须得承认,毕竟这世上还没哪个女人能刚一见面,就敢去亲人家手指的。
可是她有时候,却也未免轻浮直接得过了头。
砰。
只听轻轻的碗底磕桌之声,洛神将手里盛酒的青瓷碗搁下来,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睨着千芊,目光却是寒霜般幽冽。
凉秋时节的夜晚,温度纵然不高,却也不会太低,现在这茶厅里却好像是有了种入寒冬的错觉。
气氛莫名僵冷,一时之间,谁都不说话了。
千芊这才呵呵轻笑,暧昧地补充说:“哎呀,也许是我表达有歧义,好像有点令人误会的样子。其实我的意思是说,想和师小姐你们交个朋友。上次在古楼里,我们曾共过患难,那时候我就觉得你们都是可以结交之人,现在我刚从贵寿村搬出来,也不打算回去了,就在这里定居,只是刚出来人生地不熟的,希望你们能多多照拂。再怎么说,以后也算是街坊邻居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对吧?”
洛神淡道:“友人之交,最贵坦诚相见。倘若千小姐坦诚,我们自是乐意交你这个朋友。”
千芊说:“坦诚程度,也得看交情程度的。”
“不知现下这般程度。”洛神抬了抬眸,不紧不慢地问:“值当千小姐坦诚回答几个问题?”
千芊是个明白人,当即竖起一根食指。
本来千芊做出这个回应后,按照寻常套路,洛神大概会顺水推舟问她一个问题。毕竟千芊身上有着太多秘密,而这些秘密,细想起来都和洛神以及古楼有太深的牵涉,就算能抓紧机会先问一个,以便解答心中疑惑,那都是好的。
而千芊现在也正是这么揣度的,于是笑盈盈地等待洛神的反应。
谁知道洛神却站了起来,似笑非笑地颔首:“如此,我们往后还得好好交千小姐这个朋友,待得交情深厚了,才有望看到千小姐将所有问题答案和盘托出的一天。”
说完这句,洛神再也没有下文。
师清漪本来还绷着脸,现在嘴角也忍不住藏了丝笑意,跟随站起来,心说你特地放鱼钩钓鱼等着我们问,我们偏不问,反正以后面对面街坊邻居的来日方长,看憋不死你。
眼见两人竟都是要走的架势了,千芊幽蓝的眼睛里略有怔色。
不过她到底也是个厉害角色,表情很快就恢复之前的笑靥如花,站起身说:“洛小姐,可真是个有耐心的人呢。我没有看错人,交错你这个朋友。”
“习惯了。”洛神突然斜瞥了师清漪一眼,轻描淡写:“这世上许多的事,没有足够耐心,总是不行。”
师清漪并不知道洛神刚才说话时看了她,也就浑然不觉,只是将自己的钱夹摸出来,从里面拿出几张钞票,双手礼貌地递过去,微笑说:“很晚了,我和洛神得回家去,这里多谢千小姐招待的酒和圆子。千小姐既然要开业了,那我们刚才在这吃的喝的,就算开张生意,是个好彩头,只可惜没带红包在身上裱一裱,千小姐应该不会拒绝吧?”
千芊很落落大方地接过去:“师小姐的彩头,我又怎么会拒绝。有了你这好彩头,日后肯定生意兴隆。”
师清漪看着她的眼睛,说:“我还有个请求。”
“什么?”千芊笑。
“你那坛子酒,还剩下多少?”
“刚起坛封,满满一坛。”
师清漪软声说:“请问,我能买下这坛酒么?你可不可以帮我留着?”
洛神没什么表示,千芊却不动声色地看了洛神一眼。刚才倒给师清漪的酒,师清漪几乎没怎么喝,似乎是不胜酒力,洛神对那酿造的酒,却倒是十分中意。
“当然可以。”静了片刻,千芊眸中敛着流光溢彩的暖灯之色,轻声说:“我会替你留着的。反正我就对面,你随时可以和洛小姐过来。”
“谢谢。”这一次,师清漪卸去之前那种疏离,难得由衷地朝千芊一笑。
简单说了几句,各自交换手机号码,师清漪和洛神告辞离开。留下千芊捏着师清漪给她的那几张作为开张彩头的红钞票,在桌旁静立。
站了许久后,千芊坐下来,开始折叠那几张纸币。
巧手上下,直到纸币折叠出一只只玲珑的元宝模样,她盯着那几只元宝,看了看,嘴边慢慢绽出略显苦涩的一抹笑意。
她垂下头,姿态卑微地喃喃着:“阿阮,谢赏。”
这个星期四夜晚,千芊的出现,使得师清漪原本并不平静的生活,又添加了几分波纹进来。而千芊的茶厅已经准备开业,就在墨砚斋对面,这种已经定下的格局,似乎开始预示着师清漪今后,即将开始拐入一个新的轨道。
而转瞬,师夜然的生日就到了。
星期六下午师清漪有假,洛神也在家中休息,敞口的白衣软薄,靠在沙发上拿平板上网。月瞳就慵懒地眯着眼团在她大腿上,一人一猫,享受窗户外透进来的秋日阳光。
师清漪拎着青铜酒器的收纳盒,从房里走出来。
她平常衣着休闲,今天则穿得比较正式,加上天气一天天凉下去,也就在外面套了一件薄薄的短款小西装。
看见师清漪出来了,洛神搁下平板,又把月瞳抱了下去。
师清漪当然知道洛神这么做的意思,不由笑了:“我只是去老宅的前庭把这东西送一下,放下就走。挺远的,你就不用跟着我去了,晚点等我回来做饭。”
“你曾经的家。”洛神将略微挽起的袖口放下,走到师清漪面前,说:“我有些好奇,能去看看么?”
洛神很少对师清漪提出什么要求,尤其是像现在说这话时,声音很轻柔,似乎是真的极想去看一看,这一点,最让人没有抵抗力。
“那我们一起去。”师清漪想了下,又轻轻叹气:“其实……那里也没什么好看的,还有点阴森。”
“阴森?”洛神挑眉。
师清漪边说,边和洛神走到玄关换鞋:“对,我们师家的人住惯了,其实不觉得怎么样,外人看见了可能会觉得阴森吧,那里地方远,房子又复杂。你到时候看了,就会知道。”
“嗯。”洛神点头,深邃眸中晃过一丝暗敛的光彩。
师夜然的总公司在市中心,至于其他省份的许多城市,也各有子公司,但是师家老宅,却在市区极为偏僻的一个郊区,从市里开车过去,路程相当之远。
那一块郊区,就算是有房子,也大多是有钱人家修建的别墅,偶尔放松去住一住就好,但是因为工作生活的原因,根本没什么人会长时间地住在别墅里,毕竟并不便利。
可是师夜然,除去必要的出差之外,其余时间她都是回老宅居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守着这片古老的土地,由始至终。
从城市边缘开始,人烟就渐渐少了,路上往来的车辆也不多,越到后面,就越来越冷清,透过落下的车窗,能看见层叠暗淡的远山,一层一层由浓转淡,最远方的背景呈现白灰色,好像是一副晕染而出的水墨画。
现在是深秋时节,天高风爽,洛神坐在副驾驶席上,将目光瞥向外面,看了许久,又侧过脸看向师清漪那边的车窗方向。
两边都是高山,为了防止水土流失,山体最下方都加了防护巩固。
道路修得十分宽敞,道路两旁也各植了树,笔挺高大,郁郁葱葱,看来是很有年头的老树。另外道路两旁还修了路灯,像这种地方,市政暂时还不会管到这里,很明显这些模样奢华精致的路灯,全都是师家自己动手铺排的。
而那两面高山像夹三明治般将这条路夹着,形成一道空旷的山谷,幽然冷郁。
沿着这条两旁是古树和路灯的大道开下去,远远的,就看见一片的房子,错落有致,看起来似乎是一个庞大的别墅群。但是仔细一看,又和寻常的别墅群不大一样。别墅群最外围围了一圈护栏,像巍峨大坝似地,将那片建筑群牢牢地圈了,保护起来。
洛神将师家外面的大致布局看在眼中,状似有意无意地问一句:“清漪,师家老宅的后面,有河么?”
师清漪边开车,边说:“河没有,但是有一个湖。怎么了?”
“无事。”洛神眸子慵懒地垂下来:“既然有个湖,那这里风水,倒很是‘不错’。”
师清漪将车子停在一块石碑附近,和洛神一起下了车。
道路总是在翻新修建,各项基础设施也常年有师家的人在保修,所以都比较全新完好,可是那块石碑,却和周围那种现代化格格不入。
石碑很古老,斑斑驳驳,像个老旧的牌坊,立在道路旁边。洛神打量了那石碑一眼,她眼睛如同鹰隼般锐利,虽然隔得有些远,却能看见那块牌坊似的老石碑上,写着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百无禁忌。
天官赐福,百无禁忌。
看见那四个字,洛神嘴角淡淡勾起一丝笑,不动声色地跟着师清漪往护栏方向走。
“外面有人。”师清漪看了一眼,突然说。
护栏大门那个地方,的确是站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背影笔直肃然,穿着纯黑色女式西装,高跟鞋,左手似乎是拎着个纸盒,右手抬起来,去按旁边门壁处的门铃。
只是刚按了一下,一道巨大的黑影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晃出来,伴随着可怕的一声嘶吼,那庞然大物猛地撞到镂空花纹的防护大门上,锋利的牙齿如同匕首般咬合在精钢铁铸的门条处,距离按门铃的女人不过咫尺而已。
“嗷呜!”那黑东西大嘴一张,再次咬过来,铁门发出嘶哑的撞击颤动声。
那女人看见那排雪白尖利的牙齿,还有那双暴戾猩红的兽眸,整张脸刷地一下就白了,低叫一声,整个身体往后退,可是她穿着高跟鞋,很不幸的,后面细脚伶仃的高跟将她狠狠崴了一下。
不过她即便就差摔倒了,却还是下意识将那只纸盒抱在怀里,崴着脚颤颤巍巍地后退几步,好歹稳住身体,原本严肃的黑眸眼角处,却梨花带雨般红了起来。
她抱着那只精致漂亮的纸盒,对着门铃监控那里,红着眼低声骂:“师夜然,你……你混蛋!”
教授?
师清漪连忙快步跑过去,洛神跟随在她后面。
这边前来赴约的尹青又怕又气,并不知道后面师清漪和洛神过来了,也不敢去看门里面门神似的那只凶神恶煞巨兽,只是颤抖地补充一句:“师夜然,你……你给我出来啊!”
那黑东西比一般体型巨大的藏獒还要大出许多,眼睛血红,朝尹青眦出牙,身形高大健硕,战神般威风凛凛,尤其是浑身乌黑的毛发好像是流水般顺滑,赛过最上佳的貂皮。
“鬼郎,趴下!”师清漪从后面喝道。
那被唤作鬼郎的东西听见了,突然呜咽一声,瑟缩地往后退,跟着果然听从师清漪的指示趴在地上,爪子垫着脑袋,只将那双血红的铜铃眼珠抬起来,小心翼翼地盯着师清漪看。
之前还是死神级别的凶物,现在被师清漪喝住,突然乖觉得如同一只温顺绵羊。
这一前一后的差别,足以让尹青的脸色又由白转青。
师清漪走过去,搀住尹青,讶然说:“教授,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阿清,你怎么又会在这里?”尹青也同样是既恐惧,又惊讶地问。
两人相互对望,都是不解,倒是洛神在不远处站定,目光不咸不淡地将大门后面那片广袤漂亮的别墅群前庭打量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鬼郎之前提过,忘记的可以重温00
第144章 卷 二
第一百四十九章――师宅第一夜(二)
对于尹青讶异的提问,师清漪答得有些犹疑:“我……”
她不好怎么去和尹青解释。
师家将师清漪保护遮掩得很到位,所以这世上知道她是师家小姐的人,非常之少。尹青虽然是她的导师,也看过她的资料,但是那些表面资料并不能真正说明什么,实际上那些底子里的东西,尹青概不知情。
顿住的那刻,师清漪下意识低眉看过去,结果看见了尹青稳稳提在手中的那个纸盒。
那纸盒不大,却很别致漂亮,纸盒熟悉的设计风格和商标,一下子让师清漪明白了什么。
那是蛋糕店的盒子,尹青在这家店里定了一款尺寸很小的生日蛋糕。
今天是谁过生日,不言而喻,再加上尹青刚才慌乱时曾两次喊过师夜然的名字,这让师清漪不由得撩了下发丝,开始暗自揣度尹青和师夜然之间的关系。
教授能过来替师夜然庆生,那两人就该是很好的朋友了?
怎么自己以前从来也不知道。
尹青之前被鬼郎吓得惊魂甫定,现在在师清漪沉默的时间里,她已经缓和了许多,终于正了脸色看着师清漪,低声说:“阿清,你姓师,刚才又叫这条狗鬼郎,难道你也是师家这里面的?”
师清漪听了,这才坦诚地点头承认:“嗯。”
尹青蹙眉,眼中晃过一丝冷郁的光:“师夜然是你什么人?”
她那种严肃与不悦对师清漪而言,突然显得有点陌生了,看上去,却又另外带了几分无奈。
“是我姐姐。”
尹青眉头蹙得更深:“你当初在学校里的那些资料……”
“对不起,教授。”师清漪将头低下去,道歉:“实在对不起,我并不是有心要隐瞒,只是个人资料上的有些东西,很抱歉我不能写明。”
尹青脸色沉下去,沉默得更加厉害,洛神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一个字也不说,长发黑眸,冷得就像是一块冰雕。
“算了。”尹青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压抑什么:“那些资料,写或者不写,都没什么影响。”
“不好意思,教授。”师清漪垂眸说。
尹青端详了师清漪片刻,突然冷笑:“阿清,不用跟我道歉,这世上谁还没个隐私呢。更何况,我知道是谁的意思。”
明白尹青意有所指,师清漪忍不住问一句:“教授和我姐姐……是好朋友么?”
“好朋友?”尹青侧过脸,脸色古怪起来。
然后她盯着趴在门后的那条黑色巨兽,看了一眼,大概是恐惧那个大家伙,便又苍白着脸转过来,冷漠地说:“我以前和师夜然是大学同学,就好像是我不知道你是她的妹妹,你不知道我曾经是她的同学,也属正常,毕竟我和她很少联系。”
师清漪听在耳中,只觉得今天的尹青并不像以前那个严肃的教授了,而是变得更为情绪化,尤其是提及到师夜然的时候,更甚。
气氛有些冷场,师清漪回过头看了洛神一眼,洛神眼眸深邃,面上依旧是惯常的寡淡无表示。师清漪在心底叹口气,顿时觉得气氛更加难受了,只好一个人走到最右方的门壁处,抬起手指,按在指纹锁的感应读取区域,开启了右侧偏门。
她离开那么久,师夜然却在各种指纹锁的数据库中,一直保留着师清漪的指纹,甚至很多地方,就连同步联用的密码都没有更换过。
右侧偏门打开,鬼郎立刻弹起来。
“教授,请进吧。”师清漪温言说:“刚才你只按了一下,里头的人应该没来得及听到门铃声。”
尹青在原地不动,师清漪知道她顾忌什么,温婉地笑说:“没关系,鬼郎现在很乖,不会怎么样的。”
尹青苍白冷然的脸色,一点点晕了红润进来,跟着轻哼一声,硬着头皮穿过右侧偏门走进去,经过鬼郎身边时,脚步匆匆,走得更为迅速。
走到半途,尹青停下,提高声音道:“阿清,你们两不进来么?”
尹青的出现,将师清漪放下礼物就走的计划全盘打乱,师清漪只得应和一句,回头对洛神说:“我们也进去吧。”
洛神无声点头,和师清漪一起进入前庭。
前庭异常宽广,铺了大面积的草皮,不过现在是凉风渐起的秋天,那些草皮褪去夏日的碧油油,上半部分显得有些泛黄了,整体看起来就是一种浅淡的黄绿色,整片整片,如同一大块柔和的浅质翡翠。
间或有作为庭院设计的花树栅栏等点缀其间,另外还有花亭,这令前庭在视野开阔之外,又增添了许多别有意趣的闲适悠然。
最中央则是一条格外宽敞的大道,供主道行车用,两边依旧是路灯和高树。而这条大道,一直笔直地通到最中央对门的那栋三层高的别墅楼前,与别墅楼前那条人工石桥相接。
那座中式风格的别墅楼处在前庭的最中央,看起来很新,保养维护得很好,并且不偏不倚,正正地对着最外围的护栏大门,十分扎眼。其他那么多规规矩矩分布的别墅跟在它后面,令它看起来更像是个将军,横刀立马冲在最前面,身后都是它的将士部下。
这楼那么显眼威风,偏偏它周围却是婉约的小桥流水,人工石桥下面是挖掘的宽阔水道,周边堆积了鹅卵石做装饰,很有几分护城河的性质。而这条水道横在第一栋别墅前,又往后继续延伸下去,看不到走向,不知将那些大大小小的房子具体分成多少部分。
洛神脚步顿住,面对眼前别墅群和水道格局,乌黑眸中若有所思。
“怎么啦?”师清漪右手牵住她,颇有些不放心地轻声问:“从开始就不说话。”
洛神略略挑起眼角,终于褪去那种冷寂,淡笑瞥她:“你不是说我是闷葫芦么?闷葫芦,就该有闷葫芦的模样。”
师清漪轻嗔地偷偷掐她一记。
眼看尹青一个人兀自走到了石桥上,第一间别墅楼近在眼前,洛神站在桥这头,眼神示意:“都走到这处了,你有何打算?”
师清漪想了想,觉得有点懊恼,压着嗓子说:“算了,这样走下去也不是个事。我还是追上教授,让她帮我把东西带过去,然后我们离开。”
“真的,可以离开么?”洛神突然轻轻道了声,嘴角笑意有些深。
师清漪察觉到洛神目光的变化,连忙转过脸,看向石桥。
尹青已经停在桥中央,而她的面前,正立着一个身量颀长的女人。
作为寿星,师夜然褪去了往常那种严肃正经的西服,穿衣风格难得随意,不过即便如此,也掩盖不了她眼睛和唇线透露出的那种冷感与强硬,犹如精致冷冽的东方雕像。
师清漪脸色瞬间变了。
“欢迎,教授。你很准时。”师夜然笑着说一句,又低起眼,瞥到桥下的师清漪,笑意终究变得有些浅了。
而等她看到师清漪身边犹如冰雕般静立的洛神,那抹笑意已经完全撤去。
洛神倒是毫无顾忌地与她对视,一双眸子暗沉沉的。
师清漪偏过头,提着青铜酒器的收纳盒,略略皱起了眉。
这边尹青咬牙,满腔怒火地将装蛋糕的纸盒丢过去:“师夜然,给我管好你家的狗。特地放狗出来吓我,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了?”
从进来后,鬼郎就不远不近地跟在师清漪后面,那么大一条黑色恶犬,居然一直在师清漪后面摇尾巴。
尾巴当真摇得跟狗尾巴花似的,这让尹青心里更加烦躁。
“放狗?我还没那么无聊。”师夜然毫不在意地替尹青拎了纸盒,绕过她,走下石桥,一边走,一边摸出手机吩咐了几句。
走到师清漪面前,师清漪将目光瞥到桥下的鹅卵石处。
“阿清,五年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你人在这里。”师夜然声音放缓:“而不是只有你的礼物。”
“如果你晚出来几步。”师清漪抬起头,说:“就只能看见我的礼物了。”
“看起来,我出来得很是时候。”
师清漪抿了抿唇,这才将放有龙子龙神青铜酒器的收纳盒递过去:“给你。记得你以前喜欢这种。”
“什么?”师夜然接过来,唇角有了暖柔的笑意。
“回去打开看看,自然就会知道。”师清漪低声说:“我们回去了。你去招待教授吧。”
师夜然眉头皱了下。
师清漪眸光闪烁,似乎是下了个什么决心,这才闷闷地道:“生日快乐。”
师夜然一愣,过了一会,她眉目柔和地说:“既然来了,那今天就一起吃晚饭吧,反正你教授也在。你和她既然一起出现在这里,想必各自之间也明了了,那就一起明明白白地陪我吃个生日饭。”
也许是师夜然平常太过冷硬强势,难得她有这种软柔的时刻,这让师清漪也有些恍然,不过她还是走不出死去的师轻寒那道坎,绷着脸,就想拒绝。
谁知道,自己腰线之下的臀部,被一双手轻轻摸了一把。
师清漪脸立刻红了:“……”
洛神就贴着她站着,这样突然不动声色地伸手过来摸她,前面的师夜然根本看不到,更何况是在桥上生闷气的尹青。
而洛神这一摸,师清漪是个明白人,面红耳赤的同时,也明白洛神那种隐藏的意思。
洛神想要她留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洛神会暗示师清漪留下来吃晚饭,不过师清漪知道她肯定是有她的意图,于是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
“阿清?”师夜然说:“你脸色怎么了?不舒服么?”
说完这句,师夜然抬眸去看洛神,洛神却只是面无表情。
可洛神虽然是面无表情,却能窥看到她眸中比夜色还要深沉的颜色,这种难以窥破的眸光,让师夜然不由得想起了当初医院电梯里的那种不愉快。
这个神秘的,难缠的女人。
“没什么。”师清漪轻咳一声:“我现在能进去喝杯水么?”
师夜然听出她话里的意思,面上浮现隐约的喜色:“这本来就是你家,你说呢?”
师清漪垂眸不语。
“洛小姐。”师夜然瞥向洛神,声音凉凉的:“你是第一次,理应为贵客,请跟我来。”
洛神目光勾着她,唇角一丝笑:“多谢。”
当初电梯里那种摄人的感觉又来了,师夜然偏过头,领着师清漪和洛神往桥上尹青方向走。
一行四人越过水道,走到别墅大门外的石阶处,能听到当当当的浑厚钟声响了起来。
闻声而动,洛神侧目去看,山谷里的秋风吹拂过来,吹起她乌黑的发丝。
别墅群左右各自矗立着一座巨大的钟楼,现在正是下午五点,那两座钟楼已经空寂地同时敲响了。
暮色,很快来临。
第145章 卷 二
第一百五十章――师宅第一夜(三)
进入第一栋别墅的客厅,很快就有师家的佣人过来招待,除了师清漪得到的是一杯牛奶以外,其她三位女人都是喝的香茶。
天色已经不早,透过敞净明亮的巨大落地窗,能看见天边隐约一层很淡的夕阳光晕,与远山层叠的灰白混合在一起,有种凄婉之美。
即便别墅外景看起来多美,里面的客厅气氛却简直不能只用尴尬冷场来概括。
师清漪捧着牛奶杯,余光瞥着窗外,脸色平静,心里却早已来来回回地翻过无数个浪花。
洛神就在她身边,优雅端庄气定神闲地品茗。
师夜然和尹青则坐在她们两对面的沙发上,师夜然喝茶,尹青也喝茶。而且她们两年纪相当,都三十多岁了,为年岁算大的长辈,洛神和师清漪看起来却是另外一种年轻雅致的模样,于是两厢对坐,便让师清漪有了一种十分诡异别扭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自己带了洛神这个女朋友回家来见家长。
可是自己的女朋友与对面家长之间却似乎各种不对盘。
不但不对盘,女朋友还以她一贯看似沉敛静谧,实则冷冽摄人的气压将客厅的氛围温度降低到冰点。
就在师清漪喝完最后一口牛奶,并且感觉自己快要死掉的时候,师夜然开口了:“阿清身边以前也没什么特别亲密的朋友,难得现在有洛小姐这个好朋友陪着,还同住一起,阿清性子感觉比以前要开朗多了,这一点,还得感谢洛小姐。”
“哪里。”洛神唇边淡笑:“能有清漪这位‘好友’,其实是我的福分。”
这两个女人神色微妙地客套完,旁听的尹青脸色却又一次沉下来:“好朋友?不是表姐么?”
师清漪:“……”
顿了一秒钟,师清漪再次垂眸道歉:“对不起,教授,当初情况特殊,实在不好意思。”
今天跟教授道歉说对不起的次数,实在太多。
再这么下去,到时候论文能过么?
师清漪终于又开始胃疼了。
尹青冷哼一声,兀自低头抿了口茶,这才将茶盏搁到茶几上,讽道:“绕了那么多圈子,大家的关系现在好歹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还真不容易呢。”
师清漪讪讪一笑,洛神倒是没什么表示。
落地窗外晃来一条黑影,鬼郎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过来,就在外面靠落地窗的地方趴着,看向客厅里头的师清漪。
毛茸茸的黑尾巴在后面摇来摇去,蓬松极了,像个黑色大蘑菇。
师清漪很久没见这大个子蘑菇,忍不住就想逗它一下,于是只用余光瞟着,手指却偷偷指过去,往上抬了下。
鬼郎的大脑袋晃了晃,立刻也跟随师清漪手指的姿势往上,一双红色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师清漪被大蘑菇鬼郎那种平常看似凶悍,现在却憨气十足的模样逗乐了。
仿佛找到了情绪倾泻点,之前那种冷场的尴尬终于减淡,师清漪嘴角勾起娇俏的一丝笑意,整个人明媚了不少。
洛神瞥见了,眸中涌起宠溺的几分柔软,并不动声色,只是由着她这种逗宠物的小动作。
过了一阵,尹青看见外面的鬼郎,脸色惨白说:“师夜然,你养的狗在外面有病?”
师夜然看向外面的落地窗。
师清漪立刻正襟危坐,动作停下,腰身挺得笔直。然后她下意识去拿茶几上的牛奶,遮掩去喝,结果发现牛奶早就被她喝光了。
好在洛神及时拎着旁边盛牛奶的玻璃壶,替她又倒了一杯,黑眸瞥她。
于是师清漪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接过洛神递来的牛奶,慢慢吞吞地抿了起来。
“最近鬼郎的情绪不太好,行为的确有些反常。”师夜然侧过脸,故意直直地看向尹青:“教授,你害怕啊?那我叫人将它拴起来,可别到时候吓坏了你。”
尹青青着脸,不说话。
师夜然打电话叫人把外面的鬼郎拿项圈套住,带回狗舍,之后四个人在客厅里一直坐到六点多,师清漪看表,这才不咸不淡地对师夜然说:“就我们几个人,随便做几个菜就好,不必费那么多功夫,吃完晚饭,我们也好回家。”
师夜然答得讳莫如深:“还有客人要来,怎么能只备几个菜。”
“还有客人?”师清漪一怔。
虽说师夜然各种脉络上的朋友非常之多,不过毕竟都是生意上往来,利益牵涉居多,没多少感情。于是一旦到了私人生活,爱静的师夜然并不喜欢生日时邀请什么杂七杂八的朋友过来,以前也就只和师清漪,师轻寒等几个师家亲密的人一起过。
师夜然说:“还有两位客人,应该快到了,等他们一来,差不多就可以用晚餐。”
看见师夜然那个表情,师清漪隐隐有了不太舒服的预感。
很快,接近七点时,门铃响了,有客上门。
最外围的护栏大门跟着朝两边开启,一辆沉黑色车,以及一辆白色跑车,就着夜色下昏黄的路灯光芒,缓缓驶入前庭。
师夜然竟特地出别墅去迎接。
等看见那两个晚来的客人跟随师夜然走进别墅客厅,沙发上的师清漪前一秒怔了怔,后一秒蹙起眉来。
萧以柔穿着最新款的一条裙子,笑意婉柔地出现在了璀璨明亮的光灯之下,旁边则站着一名男子,着西装的身姿笔直挺拔,面容俊逸,亦是笑得分外温雅。
那是萧以柔的哥哥,萧慕白。
萧以柔和萧慕白各自提了生日礼物,被佣人带去楼上安放,而师夜然边领着他们往沙发这边走,边低声和他们说话。
那一刻,师清漪回想起师夜然在石桥上曾经拿出手机,那时候她以为师夜然是在发短信吩咐她手下做事的人,现在看见萧慕白和萧以柔两兄妹,师清漪什么都明白了。
因为师清漪难得回一次家,师夜然临时邀请了两位特殊的客人。
这明明白白的用意,将师清漪那颗略微对师夜然回暖的心,又浇得透凉。
“阿清,这是慕白,以柔。想必你们之间也早就见过了。”师夜然招呼师清漪,让师清漪见客。
“师小姐,你好,我们难得再次见面。”萧慕白今天戴着平光眼镜,更添儒雅,温文有礼地朝师清漪点头微笑。
师清漪心中叹气,却只得开始做样子:“萧先生,你好。”
萧以柔从进来后,目光却一直胶着在洛神身上。
沙发上那抹清丽白影甫一出现在视野里,萧以柔便愣住,视线由始至终都没有离开,可沙发上的女人寡淡若水,却没有看她哪怕一眼。
只等到萧以柔几人走近,洛神这才随师清漪和尹青站起来,点点头,算作泛泛之交地打招呼。
人总是很奇妙的生物,自有一套社交规则。
明明各怀心思,明明彼此并不是相熟的人,却时常被迫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关系而聚集在一起,相互客套,尴尴尬尬。
在客厅是,在餐厅也是。
七点半,厨房里的所有都已经备好,六人聚在餐厅里,围坐在一起用晚餐,这种客人的阵容,在师家还是头一遭。
方形长桌,师清漪和洛神坐一边,萧以柔和萧慕白一边,师夜然则坐在主位上,和对面的尹青隔得比较远。
这是师清漪吃得最痛苦的一顿晚宴。
萧以柔此人那么善于言辞,不愧是萧家掌握实权的小姐,用餐礼仪俱到之余,还能处处兼顾餐桌上的气氛。而师夜然人前大部分时间威严,对待萧以柔和萧慕白两人却透着一种前辈爱护后辈的温润,再加上萧慕白也是个好脾气的男人,家世背景相当,于是这三个人之间倒很能说到一起。
他们三人用餐融洽那也没什么,反正师清漪不关心,不过师夜然总是若有若无地将师清漪拖进和萧慕白之间的话题,那就十分让师清漪恼火了。
相亲之前的变相交流么?
师清漪心中冷笑,面上却十分顾全大局,硬着头皮和萧家兄妹周旋。
尹青从始至终心情不好,头几乎没抬,洛神则一直云淡风轻地将自己置身事外。
等晚餐吃到一半,洛神摸出手机在桌下给师清漪发了条短信。
“手机静音。”这是洛神发来的短信。
师清漪偷偷看一眼,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机调到静音模式。
“不知道师小姐研究生毕业后,会有什么打算?”萧慕白抿了口红酒,就着之前话题,温和继续。
师清漪说:“开店。”
萧慕白微笑起来:“师小姐的那家店,很有名气。”
“个体私营而已,萧先生谬赞。”
萧慕白说:“我看过这几年的报表,师小姐倒是经常关照我们萧家的生意,数额上很可观,说明生意做得红火,师小姐实在是谦虚了。”
萧以柔和颜悦色地插一句:“我以为师小姐毕业后,肯定会帮着然姐打理师家,没想到师小姐会选择自己开店。”
……谁能来帮我赶快结束这个无聊客套的话题。
师清漪心里默默念叨,嘴上只笑说:“我姐姐做的事,我个人能力有限,肯定是做不来的。”
“阿清,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去我公司。”师夜然说。
师清漪只觉得快要接不下去了,恨不得将自己变成刀叉下的牛排拿去烤,这时,感觉到洛神在看她,师清漪侧脸看了洛神一眼,洛神手里捏着手机,于是师清漪心照不宣地划开了手机屏幕。
手机静音,屏幕上显示一条短信:“那两人用餐后,定会离开较早,你的教授心情不佳,亦会随她们一同离开。倘那时到来,你莫要先行出去,只等师夜然过来,央你夜间住下,你便应了她。”
之前是要她留下吃晚餐,现在又是特地要她顺从师夜然到时的预测留宿,究竟用意何在。
师清漪手指飞快上下,回复了一个惊诧的表情,附带一个字:“哎?”
两人手机传信,又是坐在同侧,其他人无法注意她们之间的这种暗地交流。再加上洛神坐得笔直,冷然得跟天神似的,别人根本就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又在暗地里做些什么。
而师清漪发完短信后,刚巧萧慕白看向师清漪,师清漪头疼得眼神放了空,萧以柔目光瞬也不瞬地看着洛神。
洛神却只是低头,看着……牛排。
过了几分钟,师清漪终于等来了洛神的下一条短信:“牛排,难吃得很。”
师清漪:“……”
她本来以为洛神会针对她那个疑问做出回复,解释之前那条预谋安排性质的夜间留宿,没想到洛神回复的东西风马牛不相及。
师清漪无奈妥协,发送了短信:“……你不喜欢吃西餐,先将就着。那晚上我们就在这住下吧,我给你做夜宵。”
作者有话要说:上中下再也满足不了我,于是我被迫被一二三四五六七了……【怎么回事?
第146章 卷 二
第一百五十一章――师宅第一夜(四)
接下来的事态,果然按照洛神预料的那样发展。
吃过晚餐,萧家兄妹并没有多待,几个人只是聚在一起又聊了会天,权当餐后休息,也是出于一种礼貌。没有号码的,相互交换号码,如此表面客气后,兄妹两很快就出门了,尹青也神色冷漠地随他们一起出去。
师夜然出别墅楼送客,师清漪和洛神则不远不近地跟在人群最后面。
外面的月亮升了上来,秋夜凉如水,伴着星月,薄雾般笼罩了这片藏在山谷里的楼群。
“拜拜,然姐。”萧以柔和师夜然告别,说话之际,又瞥向较远处和师清漪站在一起的洛神。
夜色下那女人天生清冽疏离的气质,令人只能远远望着。
萧以柔望了片刻,欲言又止,不过还是跟在了萧慕白后面,上了那辆白色跑车,滑出师家前庭。
萧慕白和萧以柔离开,如同他们来得突兀,去得也迅速。
前庭里再度只剩下四人,尹青阴沉着脸,对师夜然说:“师总,多谢你今天的招待。”
尹青阴沉,师夜然则是漠然。
“再补充一句,生日快乐。”尹青凉凉接道:“虽然你又老了一岁。”
“怪我么?尹青。”师夜然唇角冰凉,轻声说:“本来今天,我的确是想和你单独一起,过个生日,说说话。可很多的事,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单独一起?”尹青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越发阴郁:“别又来……恶心我。”
“这么多年,还是觉得恶心?”师夜然轻哧一声:“那在这么恶心的前提下,还真难为你特地过来我家做客了,教授。”
“……好歹当年同学一场,你请了我,自然要来。”
“同学一场,就只是这样?”
“是。”
师夜然听到那个刺耳的单字,一脸冷漠:“教授,我每年都会问你同一个问题,既然你觉得恶心,那我今年就换个问法。”
尹青不说话,师清漪和洛神在月下看着,相隔较远。
师夜然说:“我问你,老姑娘,为什么一直不结婚?”
尹青抿住唇,唇色苍白,静了很久,她冷冰冰地回答:“师夜然,我告诉你,我不结婚,是因为我还没有遇见我喜欢的那个男人。”
师夜然嘴角往上勾了起来,仿佛早已习惯。
尹青喃喃着:“我喜欢的,只会是男人。这世上有些东西,我实在觉得恶心。”
她极其地要脸面,而且生性那么生硬,那么刻板,刻板到永远也跳不出一个名为规矩与伦理的怪圈。
就像是圈在方方正正空间里的笔直线条,太直了,要弯曲她的代价,就是整条线条的折断。
“你觉得我恶心。”师夜然不以为意地笑:“男人,好。”
“我走了。”尹青压抑地丢下一句,面色僵硬地离开,走入远处的黑暗中去取车。
“不送。”
大门关闭,师夜然在原地站了一会,这才走到师清漪和洛神面前,看着师清漪,说:“阿清,你也要走么。”
师清漪站得远,刚才并不知道师夜然和尹青之间,究竟低声说了什么。
而实际上依照她那种出色的辨微听力,要听清楚是很容易的,只是她以为那两人只是说些简单的话别言语,也就没有刻意凝神去留意。
现在看见师夜然一脸落寞的神色,师清漪只觉得有种隐隐的触动。
“你也要走么?”师夜然重复。
洛神在餐桌上发过来的短信好似犹在眼前,师清漪定定地看着,抿住唇,月光混着路灯光芒照着她的睫毛,在眼下落了一片温柔静谧的阴影。
洛神静立一旁,不说话。
“别走了。”师夜然轻声说:“今晚留下来,陪一陪姐姐。”
……姐姐。
深吸一口气,师清漪薄唇翕动:“我和洛神,没带换洗的衣物。”
师夜然知道师清漪松口了,微微一笑:“你的房子里有你的衣物,还是新的,我时常会叫他们清洗晾晒。知道你有洁癖,放心,都非常干净。”
“新的?”师清漪略感讶异。
她当年搬离师家前,只带了部分衣物,剩下的都留在房子里,如今五年过去,别说是早就过时了,旧掉的衣物自然也要丢弃,又怎么可能还有新的。
师夜然说:“每次新装发布时,我都会帮你定一些衣服。反正尺寸也知道,款式颜色之类也一向是你的那个喜好,应该不会有差。”
师清漪凝起眉。
静了片刻,师夜然黯然说:“轻寒的,我也帮她定了。”
仿佛心脏突然被一双手攫住似的,微微地颤,师清漪低声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师夜然说:“衣物总要时常更替,才是生活,就好像是你们两个人,还住在这里一样。”
听到这句,师清漪轻轻咬了唇,洛神眸光微晃,静静地觑着师夜然,一直清冷的表情似乎有种极其细微的改变。
三道高挑纤细的影子在路灯下静立许久,师清漪叹息一声:“很晚了,我们进去吧。”
师夜然面上终于露出隐隐的喜色。
师家的房子实在太多,除了第一座正对大门的别墅,后面大大小小的别墅楼房非常之密集,而且布局方正,切割工整。水道纵横分布,左右各有一座巨大钟楼,仔细俯瞰,倒是有点似是规规矩矩的紫禁城。
另外有一点,很奇怪。
那就是师清漪她们之前去过的那第一座别墅,虽然楼上房间很多,却从不真正住人,平常只是用来在客厅招待客人,间或餐厅用餐。
楼上房间里床铺家具一应俱全,时常清扫,却永远是空落落的。
房子多,替师家做事的人都各自有住处安排,而且都安排在周边较偏的楼房里,以前老杨和杨婶也住在里头,后来师清漪搬出去了,老杨和他妻子才跟随换了住处。
而像是师夜然和师清漪,以及师轻寒这样的主人家,每个人都有一座单独的别墅。师清漪离家,师轻寒去世,她们两的别墅却日日被看护得很好,收拾打扫,样样不落。
所以师清漪回到她以前住过的那间大房子,里面纤尘不染。
那一瞬间,师清漪除了回转故地的恍然之外,甚至产生一种错觉,那就是她似乎就一直生活在这里,从未离开。
“阿清你还是睡你的主卧,洛小姐么,你的房间在阿清的隔壁左边。”师夜然习惯性地做出安排:“我今晚也住这,就不回去了,和你们同在二楼。”
在师夜然看来,即便因为某些隔阂,不能自如地和这个妹妹多说会话,但是能住在一起,拉近一下距离,也是好的。
师清漪也早就料到师夜然会这样安排,而且她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和洛神的亲密关系,于是对于今夜和洛神分房而睡的不习惯,表面倒是表现得十分平静,说:“好。”
想了想,师清漪又提一句:“等一等,这厨房没有食材,可不可以叫人去主厨房里帮我拿点食材过来?”
“怎么?”师夜然说:“晚餐觉得不好吃?”
“没有,只是觉得有点饿。”
“那让他们做好后送过来,想吃什么,点心么?”
师清漪摇头:“我想自己做。”
师夜然笑了:“那倒是,你的手艺一直很好。食材方面需要什么,我去安排,在此之前你带洛小姐先上楼看看吧。”
洛神轻轻颔首:“多谢。”
师夜然暂时离开师清漪的房子,师清漪带洛神上二楼,先看了看自己以前住过的房间,拿了部分换洗衣服后,这才和洛神走进隔壁房间里。
师清漪帮洛神将衣物折叠好,边折边说:“你和我身高一样,穿我的衣服应该会很合适。毛巾浴衣之类的,我也帮你放在这了。”
洛神抬起手,轻轻摸到师清漪头顶,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发丝:“一样?我可比你高两厘米。”
师清漪轻哼:“两厘米就跟没有一个样。”
洛神挑起眉来:“那内衣,如何是好?”
“也穿我的啊,我给你拿过来了。反正全是洗过的新衣服,倒是很干净。”
洛神抬起食指将内衣轻轻翻了下,淡道:“穿倒是能穿,只是恐怕到时有些硌人。”
师清漪:“……”
“嫌我内衣硌人的话,那你就干脆别穿。”师清漪脸颊微烫,略有愤愤地抱着手臂:“不给你外套,我看你明天敢不敢出门。”
洛神直起腰来,似笑非笑地觑她:“我倒是敢。”
师清漪轻轻咬牙。
“只怕你不敢。”洛神坐在大床边沿,笑意更深。
师清漪索性坐她腿上了,说:“这么不听话,等下我夜宵做饺子,但不给你吃,饿着你。”
洛神趁势扶住师清漪细软的腰肢,轻嗅了下她身上的气息,轻声呢喃:“比起饺子,我更爱小笼包的滋味,是以你不给我饺子,那也无碍。”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让我别扭呢。
“不跟你扯了。”师清漪想了想,从洛神身上下来,说:“我下去做夜宵,你可以在房间里看看,或者去我房间,好了我叫你。”
“嗯。”洛神笑着点头。
九点半的时候,师清漪就着食材蒸了一小笼屉的萝卜瘦肉水晶饺,配了香醋,和洛神,师夜然三人坐到了餐厅餐桌旁。
洛神不爱西餐,晚餐几乎没吃什么,这笼水晶饺自然是师清漪特地为她准备的夜宵,以免真的饿了她。
不过师夜然以为是师清漪肚子饿,师清漪便只得在她面前做做样子,象征性质地吃了两只,师夜然吃了一只,权当尝尝师清漪的手艺。
三人就着夜宵时间,倒是在餐桌上说了会话,虽然气氛还是有些寡淡,不过比起下午和晚餐时分,要缓和许多,有一种冰雪略微消融的感觉。
一直到晚上十点半,三人互道晚安,各自回房洗漱。
师清漪洗完澡,偷偷从自己的主卧摸出来,走到洛神房间,发现洛神还没有去洗澡,而是一人在床边静坐,背影萧瑟,似乎在沉思什么,不由有些奇怪。
“洛神,怎么还不去洗?”师清漪走过去,坐到洛神旁边:“在想什么?”
“在想个问题。”洛神斜过目光,轻轻瞥着她:“你家,一共几进?”
师清漪先是愣住,跟着低声说:“九进。”
进,就是层叠的意思,这种建筑风格在古代很是讲究,流传到现在,主要也只有北京的那些四合院保留了部分“进”的精髓。至于现代社会普遍的高楼大厦,寸土寸金,楼层只管往高处发展,早就已经没有那种大面积“进”的概念了。
古时候有“大宅三进”的说法,也就是说,三进的房子在那时候都是大户人家,而正所谓“宫门九进”,九这个数字代表尊贵,比如“九重天”,“九五之尊”,“天子棺椁九重”,这种种的说法都说明九的特殊之处。
九进,那可是当年皇族贵胄才能享受的待遇。
“九进。”洛神淡道:“你家祖上好似来头不小。”
师清漪说:“师家祖上的事,我知道得其实很少。我只记得这片地皮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是师家的了,祖祖辈辈流传。很久以前,这里就好像是个大村庄,住的全都是师家的人,随着时代变迁,许多楼房重修,这才发展成现在模样。不过整体格局还是没怎么变的,就是某些楼房改变了。”
说到这,师清漪又歪了下头:“你今夜特地要我留下,是因为你好奇,想留下来看看么?”
洛神笑:“是,我好奇得很。”
师清漪也随她温柔一笑,却又有些萧索地说:“其实在这里住一晚,也……很好的。”
“清漪,你想搬回来么?”
师清漪抬眸看向洛神。
洛神却又不说了,乌黑的眼眸在明亮的光灯下静静地看着师清漪,她看得专注,内里好似带起海浪的漩涡,又挨得很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平缓的呼吸。
师清漪感觉心跳,突然跳得有些快了。
一只手伸过来,扣住师清漪的后脑,几许乌黑的发丝绕在女人纤长的手指上,有种慵懒细腻的黑白美丽。
洛神的唇贴过来,冰冷柔软,轻轻吻上了师清漪有些红润的唇。
师清漪下意识紧紧攥住洛神的手臂,身子往前,陷入洛神的怀抱,洛神攫住师清漪的背,加深了这样一个吻。
“晚安,清漪。”分开时,洛神轻声呢喃。
“……晚安。”
唇上和舌尖还眷恋着女人给予的清甜,师清漪低眉抚了下唇,道过晚安,回房睡觉。
洛神坐在床沿没动,一直看着师清漪,直到师清漪走到门边出去,将门关上,她的目光都不曾离开。
随着时间缓缓过去,夜色越来越凉,月亮是半圆月,清辉瑟瑟。
洛神一直没去洗漱,等到凌晨一点,她轻轻地推开门,下楼,打开师清漪别墅的侧门,走入外面月色笼罩的昏暗。
足下月华轻踏,落影翩翩,洛神的身影如同悄无声息的风,一路穿梭在师家这片广袤复杂的土地。两旁钟楼静谧肃然,犹如俯瞰大地的黑色死神,背景是一片巨大的灰色幕布,群山幽幽,连虫鸣的声音竟都听不到。
最终,洛神来到师清漪先前所说的那个湖边。
这个湖水域很宽,被夹在山间,坐落在师家的最后面,中间有一片细沙湖滩和师家住宅群相连。
洛神越过湖滩,走到湖边,看向那片幽冷的湖水。
远山的阴影很深,层层叠叠,宛若魑魅魍魉,而这片湖水的水波晕在清冷的月光之下,与那片远山相互应和,山暗水柔,美得醉人,却又分外妖娆诡异。
洛神垂了下眸子,复又抬起,月光照着她,长睫毛之下,投下一片芦苇荡般静谧的影。
过了片刻,她一步一步,缓缓走入湖水中,水波绕到她的膝盖,再到臀部,到腰身。
直到整个湖水,将她吞没。
便只剩下天幕上半圆的月亮,静静地看着这片水域。
秋夜漫漫,时间缓缓流淌,还在房中沉睡的师清漪,却一直陷在无尽的恐惧之中。
房间落地窗帘闭得并不严实,部分微光透过来,照在师清漪蹙眉的苍白俏脸上,能听到她浑身冷汗,低声喃喃着:“滚开……别进来,滚出去……给我滚出去。”
“洛神……救我。”
“……洛神。”
念经般念叨了许久,她的手指突然如勾,紧紧攥住了身下被单,左腕子上的红玉手链鲜红欲滴。
如同鬼魅般,她最后从床上坐了起来。
外面透来的微光,衬着她的脸,也衬着她睁开的一双血红双眸,如同恶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时间,所以我好像不小心开启了一个日一个更的模式】
第147章 卷 二
第一百五十二章――师宅第一夜(五)
主卧里暗沉沉的,像个遮了黑布的大棺材,有外头暗夜的冷光透进来。
师清漪坐直的身影凝固在这棺材里的大床上,低着头,昏暗中隐约的两朵腥红色火焰,盛开在她阴冷暴戾的双瞳中。
过了许久,她终于缓缓地从床上下来,往房门方向走。
光裸柔软的赤足踩在地毯上,悄无声息,宛如鬼魅。
一路走到门边,推门出去,来到过道右转。过道上的灯全都已经灭了,只有旋转楼梯之下的一楼偏厅,亮起了一盏米黄色调的暗灯,幽幽的,整晚也不会熄灭。
那盏暗灯细微昏黄的光芒被旋转楼梯遮挡,于是照到二楼过道上的部分,非常之少,师清漪就光脚踩在薄光铺就的地毯上,最终来到隔壁洛神房间门口。
洛神的房门,从里面反锁,能依稀看到门口地毯有湿润过的痕迹。
她回来了。
师清漪拧了一下,因为锁住没有拧开。
下一刻,她沉沉地压下红眸,再度使力一拧,看起来动作几乎没有起伏,那股暗藏的可怕力道,却已经将整个门锁完全破坏。
师家这种房门锁质量档次如何,可想而知,但是她就这么轻轻松松拧坏了。
洛神的房门被推开一道缝,里面黑漆漆的,静得可怕。
师清漪走进去。
她听力奇佳,之前在门口能听见里面浴室淋浴的水声,说明有人在里面洗澡或者放水,但是在拧门锁过后,那种水声就迅速消失了。
浴室里的灯光也瞬间熄灭。
仿佛早已锁定目标,师清漪在黑暗中缓缓挪着步子,一步一步逼近浴室。
浴室里的水汽满满的,从里面散逸出来,师清漪走到浴室外围隔间,无声息地走了几步后,赤脚突然踩到一堆湿淋淋的柔软。
那种衣料被水浸润,在湖底泡了许久许久,师清漪的赤足踩在上面,就算不低头去看,也能第一时间清晰辨认出这是谁脱下来的湿衣服。
湿衣服柔软冰冷之外,还附加了一点摩挲的粗糙感觉,似乎是角落暗缝里沾染了河底细沙之类的东西。
师清漪夜视的红眸盯着洛神的湿衣服,能看到白色软衫上,沾了几条细细的青绿色东西,看起来好像是水藻。
滴答。
浴室里的花洒落下一滴冰冷的残余水滴。
这样盯着湿衣服,幽灵般静立了许久,师清漪左手突然伸过去,闪电般摸向左边角落。
左边角落一道隐匿的身影晃出来,在师清漪伸手抓过去的同时,闪身而出,游步轻盈晃到师清漪身后。
师清漪暴躁地反身一转,右手捞过去,捞到黑暗中那人的纤软腰肢。
那人软薄的浴衣贴着腰线,被未擦干的水渍濡湿得冰冰冷冷的,师清漪这么捞过去,几乎就相当于直接摸到那人光裸的肌肤上。
右手上了那女人的腰,那女人却犹如水底游鱼般滑脱了,跟着敏捷地反扣住师清漪,一路将师清漪往房间的地毯那边带。
师清漪被女人制住,心里越发暴躁,红眸更热,用力一挣,自女人怀里挣脱,同时双手搭了过去。而那女人见师清漪完全无法控制,力气反而越来越大,只得低低闷哼一声,原本想要反转扣住师清漪肩头的那只手,也突然妥协般垂了下来。
女人的缚鬼手,力道太过霸道,就算是鬼魅也难以挣脱,更何况是血肉之躯。
所以即便是这种冲击的关头,她终究也舍不得用缚鬼手去伤师清漪分毫。
女人松了手,整个身体似乎卸去气力般软下去,师清漪趁势攥住她,将她往旁边大床上推,女人朝床上倒,师清漪欺身上前,狠狠地压住了她。
这下子,女人完全无法摆脱师清漪的压制。
黑暗之中,师清漪高挑纤弱的影子骑在那女人身上,黑发垂下,死死掐住她,双眸红得几乎要掐出血来。
曾经卸掉的那种沉重狂暴的血统枷锁,如今诡异地重新被唤醒了,那股无处安放的狂欲喷薄而出,恣意涌向师清漪的四肢百骸。
想要彻底摧毁身下这女人。
揉碎她。
折叠她。
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将她真的融进自己的血肉里。
女人被师清漪掐住咽喉之下的位置,含糊而低哑地喃喃着:“怎会……怎会。”
怎会如此。
往昔早已消散的噩梦重演,再没有比这更恐怖与战栗的事情了。
卧室里的喘息声越来越深,纠缠之间,身下女人猛地翻个身,又将师清漪压住,此时的师清漪却也是个极度危险的角色,不甘示弱地掐住那女人,又将女人压在床头。
女人这回任由师清漪压着,手伸过去,按亮了床头那盏灯。
灯光流泻,一切都变得亮堂。
照亮了床上凌乱的被单,同时也照出了上下纠缠如藤蔓的两个女人。
灯光亮起的那个刹那,师清漪的眼睛似乎被光亮灼了下,下意识闭了闭眼,手下的动作也略微放松,等她那双眸子睁开时,那双猩红色的眼在明亮的光灯之下,显得越发煞气腾腾。
而洛神就这么陷在她身下,长发还是湿的,羸弱地贴着瓷白的肌肤。浴衣还是在她沐浴时紧急关水后,随便套上去的,穿戴本就不齐整,如今在和师清漪那种近似缠斗的纠葛之中,浴衣几乎都敞了,胸前雪堆起伏,带出一片晶莹的美色。
她现在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师清漪,眼角通红,乌黑的眸子里晃荡着至为震惊的光。
师清漪慢慢地直起腰身,偏头,与洛神对视。
她的眼睛红到炽热,这样看着洛神,竟是有了一种病态的痴迷。
师清漪薄唇翕动,不知道在呢喃什么,手指却还是如同铁钩般,恶狠狠毫无半点松懈地掐住了洛神。
洛神隐忍地蹙起眉,眼里雾气缭绕,肩头全部光裸,能清晰地看到她白皙颈部底下跃动的青色血管。
师清漪力道突然加重。
“唔……嗯。”洛神闭了下眼,眼角滑下一道很浅的水渍,融进她本就湿润的发丝里,很难让人辨认那究竟是水,还是另外一种苦涩的液体。
师清漪血红的眼珠子,转了转。
洛神脖颈处的血管跃动得更为脆弱,颤抖地说:“清漪。”
以往强大如她,如今真的就像是暗夜里的一支白莲,清清雅雅,柔柔弱弱,认命般被师清漪攀折了。
师清漪将身子压下去,贴着洛神脸颊。
像只坏脾气的红眼兔子,她趴在洛神身上,轻嗅香气般嗅了很久,突然伸出舌尖,舔舐了下洛神眼角那里早已冰凉的液体。
舔着舔着,她突然也滚下泪来。
“妻子……妻子。”她开始神经质地喃喃着,好像是在辨别什么至为重要的事实。
洛神怔住,敞开的胸口起伏得更为剧烈,突然紧紧攫住了师清漪瘦削的后背。
师清漪抬起血红的眸,看着洛神的眼睛,说:“我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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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卷 二
第一百五十三章――最佳影后
暴戾的血眸里融进了几丝不确定的神色,让说出这句话的师清漪看起来,有了一些茫然与呆滞。
双眼定定的,红宝石般泣血。
那种红色太纯粹,纯粹到让人恐惧战栗,却又让人心疼。
“我的……妻子?”师清漪声音低哑,再度重复呢喃。
“是。”身下被压住的洛神眼角更加红了,长睫毛上染着水雾,勾住师清漪的背,将她勾了下来,交颈相缠。
女人贴着师清漪的耳畔,颤抖地轻声说:“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即便身上的师清漪此刻那么危险,危险到随时可能将自己撕成碎片,她还是选择贴近了她,且是毫无缝隙。
师清漪眼泪烫得可怕,沿着红宝石的眼中滚下来,真的好像在淌血。
她绞住洛神,突然神志不清地恨声说:“有人将我的妻子抢走了,将她抢走了,我找了她好久,怎么都找不到……怎么都找不到。”
那一瞬,洛神表情更怔,如同秋夜霜打。
“还给我,把我的妻子还给我!把她还给……嗯……唔嗯……”
低哑的嘶吼到一半,师清漪的唇立刻被贴过来的柔软堵住了,后面的话语自然也被硬生生压回喉咙口。
从未有过这么激烈纠缠的吻。
唇瓣抵死紧贴,牙齿咬合,仿佛是押上了洛神的生命。
这个吻,的确也是在拿性命做堵住,因为她此刻亲吻的,已经是暴戾红眸的恶鬼了。
师清漪原本攥住洛神的手终于松开,转移到一旁的被单,紧紧揪住了那片单薄的布料。
点燃的狂欲肆虐,根本无法压制,她只得将身子弓起来,野兽般喘息厮磨,一向柔软纤瘦的身子,竟被她紧绷得坚硬如铁。
哧啦。
被单被师清漪扯开一条极大的口子,师清漪额头上的青筋都暴起来,在白皙的肌肤下无处遁形。
洛神的双臂死死扣住她,将她整个往自己怀抱里揽。
师清漪牙齿发着抖,开始不可抑制地咬住洛神的唇。
她咬得太用力,洛神早已红肿的下唇被她咬破,如同樱桃破开口子,从内里沁出腥甜的血,最终滑进饱含热度的口腔,鲜血与津液混合,一切乱得宛若绮丽迷乱的深渊繁花,暗沉,而又绝望。
偌大的卧室里最终只剩下深深的喘息声,好像是被谁扼住了咽喉,压抑到让人想哭。
过了很久很久,这种响动才渐渐趋于平静。
师清漪悄无声息地蜷在洛神怀里,睡衣已经被热汗沁得透湿,唇瓣充血,红眸闭上,能清楚地看到她睫毛上残留的水渍,珍珠般可怜可爱。
暴戾姿态褪去,沉睡中,她终究又变回了她一向的轻软温柔。
洛神手掌抚在师清漪脸颊上,只是怔怔望着,偶尔拿指尖撩了撩师清漪眉间的发丝,神色说不出的复杂难言。
之前缠乱中,唇上被师清漪咬了个口子,现在好不容易得了空,洛神拿食指随意揩拭了下,然后抬起染血的手指,静静地看。
盯着那抹血看了许久,洛神眉头突然蹙了蹙,偏开目光,下床走向浴室。
从浴室回来,洛神将师清漪身上的睡衣都脱了,拿热毛巾帮她擦拭了一遍身体,之后将卧室里能恢复的,都尽量回复原样,再把自己洗澡前褪下来扔在地上的湿衣服拿隔水袋装了起来,放到手提袋里掩藏。
等清理好一切,洛神又下楼去酒柜里拿来一瓶红酒,两只杯子。
回到卧室,她先给自己倒了几杯,眸光沉寂地将那瓶红酒喝得只剩下一小半,这才将其中一个杯子留下半杯残液,拿指尖点了点,凑到师清漪唇边。
师清漪早已睡熟了,只是潜意识里感觉到洛神的指尖靠近,她含糊呢喃几句,不知道在说什么,然后含住了洛神递过来的指尖。
洛神见她果然含了自己的指尖,唇边怅怅一丝笑,说:“乖。”
指尖上的红酒对师清漪来说浓度过于高了,师清漪舔完洛神指尖的红酒,洛神又将指尖退出来,依照之前那样子又喂了师清漪几次,等到空气里酒精的气息渐渐开始发酵,充斥了大床以及床周围的角落,洛神这才准备将她的手指挪走。
“别……唔。”师清漪却咬住洛神的指尖,含含糊糊,不肯她离开。
“不是总说自个不能饮酒的么?”洛神失笑:“却也是个酒鬼。”
师清漪最终松了口,洛神把一切布置好,关上床灯,搂着师清漪,两人相依而眠。
这样一个疯狂又诡异的夜晚,就这样在伪造的酒气中谢了幕。
第二天早上,师清漪醒来,头脑昏沉得好像坠了铅块,抬起手去揉自己的额头。
白猫般慵懒地揉了几下,师清漪瞥到自己光裸的肩,再看见床上的被单摆设等都是洛神房间的,而不是在自己房间,整个突然触电般清醒了。
师清漪立刻拥着薄被坐起来:“!!!”
“起来了?”洛神对着穿衣镜打领带,头也不回地说。
师清漪脑子里完全是一片混沌,且不说昨晚明明分房而睡,今早自己却光着身子,躺在洛神的床上这事对她而言过于震惊,就连现在看见洛神穿了一身雅黑色的女式西装,在镜子前打领带那一幕,她都觉得跟做梦似的。
洛神今天难得穿一次西装,腰线玲珑,凹凸有致,黑色长裤包裹下的长腿笔直修长,乌黑长发倾泻而下,十足十的高雅干练气质。
师清漪低低咳一声,用胡乱寒暄的形式掩饰自己的尴尬:“早……早安。你今天怎么改穿这身,我昨晚上拿给你的那套,不喜欢么?”
洛神回转身体,走到师清漪床边,腰身笔直,自上而下睨着她:“不是不喜欢,而是穿不了。”
被她乌黑的眼看着,师清漪感觉越来越窘迫,忍不住将薄被往上扯了扯。抬起眼,能看见洛神的唇比起以前要稍微肿了些,下唇一道痕迹,好像是被……咬的。
洛神弯下腰来,倾身到师清漪面前,慢慢扯了下领带。
西装里头的白衬衫领口被领带束得高高的,扣到顶,包裹得严严实实,禁欲到根本无从窥探。
这回洛神当着师清漪的面,解开了第一颗扣子,手指略微往下掀,终于似有似无地露出脖颈处很小的一片肌肤区域。
领口白皙肌肤上那隐隐几点痕迹,被洛神犹抱琵琶地展现了,直看得师清漪脸颊瞬间诡异地红起来。
再瞥眼看到床边那瓶几乎被喝得见底的红酒瓶,以及高脚杯里的红酒残液,空气里暧昧的酒气,凌乱的被单,洛神脖颈处的痕迹,还有她红润唇上的那道浅痕。这一切的一切,就算是再迟钝的人都该明白了,更何况心思这么玲珑冰雪的师清漪。
奇怪,昨晚的事,我怎么……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喝醉了的缘故么?
可是,我怎么会喝酒的,还喝了这么多。
师清漪暗自舌尖抵了抵,琢磨起口腔里那股残留的酒味,脸越来越烫,几乎赛过蒸蟹。
被子被她卷起,露出被单,结果她目光乱飘之下,飘到了被单上,就看见了上面那一道长长的,明显被大力道撕扯开的大裂口。
师清漪:“……”
昨晚上,这……这得用了多大的力。
洛神不紧不慢地将领口扣子扣好,遮住痕迹,打好领带。
师清漪垂头,嗫嚅说:“我……”
“你?”洛神瞥她,唇边勾笑:“昨夜你寻我喝酒,喝得多了,便这样了。”
师清漪连忙抬起头:“你……”
“我?”洛神不在意地续道:“虽说你昨夜待我确是气力大了些,倒也无碍,颈上那些,用你主卧里这身西装遮一遮便好了,别人不会瞧见。”
师清漪听着她用那种轻描淡写的语调说这种事,表情也是极淡的,居然没有半点违和感,瞬间就觉得胃都绞作一团,前所未有的胃疼。
“既然起身了,便穿衣下床,莫要愣着。”洛神靠过来,将一早替师清漪准备的衣物放到床上,轻声道:“被单坏了,需得换掉,不然被你姐姐瞧见了,清漪,你说应该如何是好?”
说完,她无辜地眨了眨眼,补充:“我自然是无妨的,就怕你。”
师清漪觉得自己陷在她这种冰雪无辜的目光之下,真的快要折腾死了。看她这副精明样,真的是昨晚上自己折腾她,而不是她在折腾我么?
虽说对昨夜之事毫无印象,但是现场的各种迹象,以及洛神的言语说辞,都是欲语还休却又板上钉钉的铁证,师清漪就算再怀疑,都不能怀疑到哪里去,只得赶紧先默默认了,穿好衣服下了床。
洛神攫住她的手,眼波流转地低语说:“下一回,你倘若再要喝酒,还是待我温柔些罢。”
师清漪:“……”
洛神道:“一次还好,两次三次的,我又不是那被单,受不住的。”
“停!”师清漪满脸通红地让她打住,想找条地缝钻进去都没处寻。
洛神微笑,不再说话。
师清漪目光四下乱飘地看了看,这才回转眸光,攥住洛神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拿捏着,低头喃喃说:“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喝酒,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要是对你做了什么比较过分的事,你不要怪我。”
洛神若有所思一番,肃然道:“你所言说的过分之事,具体是指些什么?”
“那种。”
“哪种?”
“就是……那种。”
洛神摆出一副“恕我愚钝”的姿态。
师清漪没辙了,抱住她,轻轻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诱哄地悄声说:“我下回再不敢喝酒了,我以后要是再这样,就……就随便你怎么样对我。”
洛神挑起眉:“随便怎么样?”
师清漪认命地点头:“……是。”
洛神吻了下师清漪的额头,含笑说:“先去洗漱。”
师清漪点点头,虽说心里百味杂陈,总觉得哪个地方不是很对劲,却还是听从洛神的话,走向盥洗室洗漱。
洛神看着她的背影离开视线,在原地站了许久,眼里波澜不惊,只是抬手在自己领口那处摸了一把,将领带正了正。
因为被遮掩严实,之前也只是象征性质地掀开一角给师清漪看,所以除了洛神外,谁也不知道那闭合的领口之下,藏匿着一大片,可怖而狰狞的淤青。
就像是被世上最残酷的鬼神掐过般,难以消磨的痕迹。
等师清漪梳洗完出来,洛神已经将被单换了,扯坏的被单被她用手提袋装了起来,收拾好,两人出门往门口走,洛神特地走在最前面,并没有拧门把,而是不着痕迹地扶了扶,将门带着开了。
门开,刚巧看见师夜然一身正装穿过过道,往这边走。
师夜然先是怔住,跟着目不转睛地盯着从洛神卧室里一同出来的师清漪和洛神两人。
师清漪立刻面不改色地说:“早安,我过来叫洛神起床。”
师夜然点点头:“早安,阿清,昨晚上睡得好不好?”
师清漪面上一热,却还是平静说:“睡得挺好。”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这么久没回来住,不太习惯。”
两姐妹正说着,这时,洛神突然当着师夜然的面,拧了下门把,昨晚上这门锁早就被师清漪弄坏了,师清漪自己浑然不觉,早已忘得一干二净,这边洛神却刻意在师夜然面前将那门把彻底拧坏。
咔嚓一声,那昂贵的门锁居然整个卸了下来。
师夜然:“……”
师清漪:“……”
洛神歉意地温言说:“师总,实在对不住,我气力太大,竟将你家的门锁弄坏了。”
第149章 卷 二
第一百五十四章——美人计(一)
还好师清漪反应快,瞥了一眼地上那早已面目全非的门锁,心中虽然涌上一股莫名的疑惑,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地笑说:“没事的,大概是平常别墅保养时遗漏了这房间的门锁,这锁早就坏了。”
说完,师清漪眸光定定地看向师夜然,意思不言而喻。
师家长姐此刻的面色,僵硬非常。
师夜然深知门锁质量,所谓门锁坏了,不过是师清漪一套圆场说辞而已。她现在在意的也根本不是什么门锁,而是洛神这个女人,这个轻而易举就能将门锁卸除的女人。
刚才那瞬间一下,力道究竟有多大?
师夜然无法想象。
“阿清说得对。”眼见洛神目光似有似无地望过来,师夜然正正神色,无所谓地说:“洛小姐无需抱歉,我叫人过来换一下就好。厨房备了餐,我们一起下去吃个早点。”
“走吧。”师清漪朝洛神眨了下眼。
“嗯。”
洛神微微一笑,又朝师夜然简单地点了下头,三个人下楼去吃早餐。
用过早餐,师清漪平静地对师夜然说:“你等下要去公司,那我和洛神也回去了。”
师夜然早就知道师清漪不会在师家待太久,昨夜能够留下过夜,已经是奇迹了,现在听见师清漪的话,便也没做过多挽留,只是淡淡说:“好。下次要是有空,再回来看看。”
犹豫了片刻,师清漪轻声道:“……会的。”
回房间收拾,该处理带走的东西都用手提袋遮掩带走,师清漪和洛神上了车,将车滑出主道,师夜然的黑色跑车也随之并驾靠了过来。
师清漪按下车窗,略微探头,向对面驾驶席上端坐的正装女人说:“你先走吧,我跟你后面。”
无论何时,在师夜然面前,师清漪该顾及的礼数,都会做到位。
师夜然倒是笑了笑:“你走前,我还要等一会才出门。”
“那好。”师清漪点头:“拜拜。”
师清漪的车子开远,越过“百无禁忌”的老旧石碑,一路向前,最终消失在了延伸的山谷夹道之中。
晨空皎洁,又是一个深秋好天。
师夜然坐在跑车里,静静看着师清漪消失的方向,眼珠漆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了许久,她终于垂下眸,对着钱夹里一张女人的小照,自言自语:“轻寒,阿清她,开始原谅我了。”
“她向来心肠软,我就知道,她不会恨我太久的。毕竟她恨我,总好过去恨那些人。”
“你这傻子。”师夜然目光晃了晃,手指摸着女人的脸,略有颤抖地继续喃喃说:“五年前那些人,我必定让他们付出比你当初还要痛苦万倍的代价。那种生不如死的苦,也让他们好好地,去尝一尝。”
轻风卷过来,车里车外,再度回归一片沉寂。
小照里的师轻寒,缱绻长发,笑意如春风,又似乎有些婉凉。
在师家过了一夜后,日子还是继续过。这种平静的生活,看起来和以往一般无二,而实际上,许多东西已经开始悄然在改变,并且这种改变,更多地体现在了洛神身上。
比起以前,洛神更忙了。
很多时候,师清漪甚至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
只知道她刷网页和去图书馆的时间越来越多,似乎在不间断地关注与查阅什么重要资料。虽说她平常要去驾校,但是师清漪在学校跟着尹青,也不能清楚地知道她究竟做了些什么,又是否真的全心全意地在那里练车。
师清漪忍不住,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句,却只得到洛神模棱两可,暧暧昧昧的回答。
即便是再亲密无间的恋人,相互留有私人空间,也是十分正常的。师清漪看到洛神那个暧昧的回应,终于明白有些东西,洛神也许并不方便和她说,于是纵然心中再好奇,却也会十分尊重洛神的隐私,不再过问。
直到十一月下旬,天气转冷,洛神拿了驾照后,去了一趟四川。
离开的时间不长,去去回回,才三天而已,可对于师清漪来说,却好比度日如年。
下午洛神从四川回来,师清漪前去机场接机,洛神随她回家,推门就见雨霖婞搂着音歌,一高一矮两人窝在师清漪的沙发上懒洋洋地看电视。
音歌由两方轮流监护,这个月,轮到师清漪和洛神了。
经过一段时间特殊学校的系统学习,音歌比起以前来要灵巧很多,看到洛神进来,立刻乖巧地打招呼:“洛姐姐。”
她本想站起来,帮洛神接行李,结果肩膀被雨霖婞压着,腰也被雨霖婞团宝贝似地搂着,动都动不了,更别提起身了。
洛神淡笑,点点头。
“哟,她表姐,好久不见。”雨霖婞的脸从音歌肩上抬起来,笑眯眯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快点过来,让我好好刮刮目。”
她桃花眼角弯着,一副笑靥如花的自得模样,不用说也知道,这房子里唯一可以威胁到她的某个白团子,此刻已经被师清漪关了起来,失去自由。
每一次雨霖婞过来,月瞳都悲哀地免不了被关进卧室的命运。
简直惨无人道。
久而久之,它悲愤中挠门挠墙破坏家具的技能提升得令人发指,白光一闪,百发百中。面对满室狼藉,师清漪最后没办法,只能等雨霖婞过来的时候,暂时拴狗似地将它拴在阳台,随它在那瞎折腾。
洛神看了眼电视节目,又睨回雨霖婞,淡道:“莫要总带音歌看些这类剧目,她这般,不适合。”
师清漪去房间送完行李,哭笑不得地来一句:“我都对她这家伙说过多次了,结果她屡教不改。什么好媳妇斗恶婆婆,贤妻斗渣男小三之类的戏码,乱七八糟的,算了,我懒得说,你回来了,帮我好好说说她。”
音歌向来痴傻,目前正处在重铸常识与智力的时候,难道不应该看看科教频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吗。
天天婆媳小三大战的,成何体统。
“什么乱七八糟?”雨霖婞不乐意了:“这对阿音来说,都是有教育意义的。伦理片,伦理片知道吗?你们这两个只会看‘探索发现’和‘国宝档案’的榆木疙瘩死脑筋,是不会明白的。”
“意义何在?”洛神抱着手臂。
“阿音,你来说。”雨霖婞开始怂恿音歌:“你从这些电视剧里,学到了什么深刻道理?”
音歌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似乎是认真思考了一番,这才一本正经地回答:“这些电视告诉了我一个道理,那就是只要不结婚,就不会有恶婆婆,也没有渣男和小三了,自由又自在。”
师清漪:“……”
……这道理,还真是很深刻呢。
洛神站在师清漪身边,面无表情。
雨霖婞扑哧笑了,捧着音歌滑嫩的脸蛋,恬不知耻地亲一口:“孺子可教,一百分。”
音歌微微红着脸,在那不好意思地笑,笑得还有点呆。
师清漪看不下去了,抬手拿起遥控器,果断将电视关了,说:“雨霖婞你别跟我在这残害花季少女,阿音乖,别听她的,我们出去吃晚饭。”
音歌偏了下头:“今天还是去千姐姐的茶餐厅吃晚饭么?”
“对。”师清漪道。
雨霖婞刷一下站起来,拧起眉:“还去她那里?我说那个精神分裂给了你们两什么好处,三天两头地去那里聚餐,就为了她那店子开在你们店子门口,你们两卖面子给她?”
师清漪笑起来:“怎么,大小姐又不乐意去啊?那我们三个去,大小姐,你自便。”
雨霖婞一摆手:“谁说我不乐意?我就是受不了一起在包厢吃饭的时候,那精神分裂老是把她的两条小蛇放出来。那可是毒蛇,我都能看见它们嘴里那两颗毒牙,别提多瘆人了。”
师清漪说:“金和银是千芊的炼宠,自然是要时刻跟随她的,它们又不会咬你,你别在意就好。”
雨霖婞妥协了,推搡师清漪:“好吧,走,走,走。”
洛神道:“我去安排月瞳。”
好像心口突然被扎了一记,雨霖婞浑身僵硬,推搡师清漪的力道也卸去了,偏过头来:“等等,你要安排它……什么?”
洛神乌黑的眸子滑了她一眼:“牛肉,它的晚餐。”
说完,淡淡补充一句:“你在紧张些什么?还是在期待我安排它陪你同桌用餐?”
雨霖婞赶紧一手牵着音歌,一手推着师清漪,脚底抹油似地往门外走。
晚上七点,华灯已上,整个城市灯光在渐冷的夜色中,朦胧地盖了一层薄霜般的雾。
千芊接到师清漪的电话,早就准备好了一切,一行五人聚在千芊的茶餐厅包厢里吃晚饭。
千芊安排完上菜,最后一个进来,看见雨霖婞和师清漪之间有个空位,便顺势坐了下来。
雨霖婞下意识瞥了瞥千芊的长袖。
因为金银小蛇非常细,平常都是缠在千芊的手臂上,所以千芊不管天气多么炎热,都是穿长袖,现在已经快入冬了,她的衣袖厚了些许,倒是什么也看不出来。
察觉到雨霖婞的目光,千芊妩媚一笑:“雨小姐一直盯着我的衣袖看,是对我有兴趣?”
雨霖婞向来自命美貌,本来她以为自己足够风骚了,而且一向以风骚得有尺度自居,谁知道千芊完全就是无时无刻不在卖弄风骚,毫无尺度和节操可言,这点,让雨霖婞很不爽。
“哪里。”雨霖婞桃花眼挑了挑,说:“我是觉得千小姐手臂那么漂亮,因为某些原因,夏天不能露出来,实在可惜。不过还好,现在快冬天了。”
千芊眼波流转,笑说:“因为他人怕蛇,所以我才时刻以长袖遮掩的。既然雨小姐觉得我手臂漂亮,又不害怕,那不如我将袖口撩起来,让雨小姐再好好看一看?”
说完,就去卷袖子。
一卷,白皙漂亮的左手臂上,赫然缠了一条手指粗细的金色小蛇,朝雨霖婞吐出猩红的信子。
雨霖婞紧绷着脸:“……”
“千芊。”师清漪在旁边低声说。
千芊这才将长袖卷下来。
“老板娘。”雨霖婞扶着下巴:“我要加菜。”
“客人请说,我去吩咐厨房。”千芊抬起手指,做个请随便点菜的姿势。
雨霖婞讽道:“我点一份蛇羹。”
千芊抬起下巴,朝雨霖婞手边沏好的香茶示意:“让我那两个小宝贝在雨小姐你的茶水里洗个澡,涮一涮,就是蛇羹了。”
两个人在那你一言,我一语地来回,这边洛神一直安静地用餐,偶尔照顾一下旁边音歌的需求,这样吃到一半,师清漪却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是叶臻打来的。
师清漪看见叶臻的号码,早已心知肚明,贴着手机说:“叶臻,怎么样?”
叶臻这些天一直在帮师清漪盯着萧以柔,来回奔波,与师清漪联系,截至目前,已经弄到了许多师清漪根本无法知道的资料。
这一次,叶臻在电话里说:“师小姐,萧以柔每个星期二,星期四,以及星期六按时去的地方,我已经查清楚了,那是疯人院里的一座老楼,始建于1982年。上面那几层,最开始是医院里用来办公的,现在差不多已经空置了,只有第四层有个资料室。而除了资料室外,萧以柔每次去的,是下层的地下室,那里一直是医院的停尸房。”
“停尸房?”师清漪忍不住轻声重复了一遍。
包厢里瞬间静下来,几个人的目光都往师清漪身上瞥。
师清漪压低声音,说:“叶臻,具体情况,你发邮件告诉我,详细些。”
电话挂掉,又等了一段时间,叶臻的邮件发了过来,师清漪用手机调出来从头到尾看完,暂时并不动声色。
“先吃饭吧,菜要凉了。”将邮件先转发给洛神,师清漪笑着说。
包厢恢复之前气氛,一顿晚餐吃了一个多小时,洛神最先放筷,拿出手机默默地看,看了大概十分钟,她的手机却又响了。
“洛小姐。”萧以柔略显低柔的声音传过来:“你好。”
洛神淡道:“你好。”
作者有话要说:以为师宅副本已经开始的,就太天真了哦=w=下本人数都还没齐全呢,这次是一次人员浩荡的超复杂大团本【喂
总之文章很长,我慢慢写,我可是不止一次强调,这文很,长,的。
很长的!【这样足够强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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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卷 二
第一百五十五章——美人计(二)
在得到洛神寡淡的“你好”二字之后,萧以柔顿了顿,才说:“洛小姐忙么?我现在打电话过来,不知是否冒昧。”
“不忙。”
经过那次师夜然生日牵线,萧以柔正大光明地得了洛神号码,也会隔三岔五地与洛神进行联系。但是考虑到洛神的性情,她不敢太越界,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发短信,实际上两人间并没有通过多少电话。
于是这次通话,萧以柔显得有点罕见的拘谨:“听说,你前几天去四川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刚回。”
身边女人捏着手机,在一旁语气轻描淡写地回应,这让心思细腻的师清漪直起了腰,同时搁下了筷子。
千芊兀自含笑喝汤,雨霖婞看一眼洛神那副面无表情的冰山脸,朝师清漪挑挑眉,开始笑眯眯地咂舌,意味深长。
师清漪摆了下手,瞪雨霖婞。
虽然并没有点明打电话给洛神的人究竟是谁,但是在座之中,除了音歌外,其他三个女人都早已心知肚明了。
萧以柔和洛神聊了一会,终于轻声说:“大后天周日,洛小姐有空么?”
洛神幽邃的黑眸在包厢光灯映衬下,晃出几点光华。
似乎是考虑了几秒,她才道:“有空。”
“既然这样,那周日的时候,我想请洛小姐你吃个饭,不知道方不方便?”
洛神沉默,瞥向师清漪。
师清漪本来正盯着洛神贴耳的手机看,全神贯注,结果被洛神现在这么一瞥,立刻将目光移到米饭上,端起碗,小口地噙着米饭开始咀嚼。
“方便。”洛神回答。
“真的么?”萧以柔的声音终于难掩喜色:“那太好了。我记得洛小姐似乎不喜欢吃西餐,那对中餐有什么特殊的偏好么?湘菜,川菜,粤菜,淮扬菜之类的,洛小姐喜欢哪一种菜呢?”
洛神眼角微挑,又看一眼师清漪:“家常菜。”
师清漪:“……”
听力太好的结果就是坐在旁边时,洛神和萧以柔的通话,都能一字不漏地钻进师清漪的耳朵。
电话内容属于个人隐私,此类隐私,师清漪向来是尊重的。即便心中在意,实际上也不会刻意去听那种谈话,可是无奈洛神就是坐在她身边的,这么近的距离,她五感通透,辨听细微,吃饭时又不能捂起耳朵,于是几乎是从头听到尾。
也从头纠结胃疼到尾。
“那好。”萧以柔说:“我先去定餐厅,到时候再联系你。”
沉吟片刻,洛神突然歉意道:“对不住,我方才想起周日有些事要处理,恐是没有时间。不知后日周六午间,可好?”
她嗓音变得温和许多,尤其是最后“可好”那两字,明明是问询征求意见的语气,却柔软堪怜到令人根本无从抗拒。
师清漪在旁边听洛神居然用那种声音跟萧以柔说话,胃都绞作一团了,只得默默地与碗中白饭做斗争,一口一口,慢慢吞下去。
在那种声音攻势下,萧以柔果然犹豫了:“……周六?”
“莫非萧小姐周六很忙么?”明知萧以柔周二,周四与周六会按时去疯人院,尤其是下午,必定待在那,洛神依旧明知故问。
“……也没有。”萧以柔说:“我不忙,那就后天中午吧,我定好位子再通知你。我到时候来接你,行不行?”
洛神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低声道:“萧小姐。”
“什么?”女人声音太低,又有些冷,这让萧以柔突然觉得有点失望,以为她又临时改变主意了。
“多谢,麻烦你了。”
萧以柔这才顺势说:“是我多谢洛小姐你肯赏脸才是。其实以前就想请你吃饭来着,只是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时间,这回总算好了。那就先这样,我不打扰你了,周六见,拜拜。”
“再会。”
电话挂掉了。
包厢里恢复之前的安静,音歌正拿小勺去舀碗里的丸子,千芊依旧在喝汤,雨霖婞一脸隔岸观火看热闹的表情,却故意装出懒洋洋的姿态,在那悠闲地剔鱼刺。
边剔鱼刺,她还边慢吞吞地说:“哎呀,让我想一想,哪家餐厅做的家常菜地道呢。好像有条道上的中餐厅不错,除了大菜,家庭小炒之类的也做出特色来了。她表姐,你肯定喜欢,要不要我等下打电话过去给萧小姐推荐下?”
“雨霖婞。”师清漪蹙眉:“少说几句肚子疼?”
雨霖婞摸着心口,桃花眼光波流转,病恹恹地虚弱说:“肚子不疼,我心疼,胃也疼。”
师清漪选择无视雨霖婞,垂下眸,继续小口咀嚼白米饭。
这顿晚餐,后面她就真的光吃饭了。
“我有事要说。”洛神收起手机,道:“霖婞,你和千小姐先行瞧瞧我方才发的邮件。”
雨霖婞这才停了玩笑,和千芊两人摸出手机,各自低头看洛神转发来的邮件。
这邮件就是叶臻不久前发给师清漪的盯梢详细记录,师清漪再转发给洛神,上面全都是和萧以柔以及疯人院有关的信息。其实说穿了,这些信息都是比较浮于表面的日常记录,仅限于萧以柔在外面的时候,哪个时间段曾经有过什么活动,去过什么地方,那地方有什么特殊之处,再进行溯源调查,等等诸如此类。
相当于规律总结,不算难事,只要是个稍微谨慎的人,愿意去盯,就可以盯得出来。
师清漪几个人和萧以柔太熟悉,自己去盯自然容易暴露,只能找萧以柔不熟,但是又让师清漪觉得可信任利用的人。这来来去去的,就叶臻比较适合,而这个月的盯梢成果表明,师清漪并没有用错人。
洛神就着邮件内容,淡淡提点道:“疯人院四楼的资料室,用的是指纹锁。而那所谓的地下室停尸房,外围虽然是机械锁,但是并不代表内里没有乾坤。”
师清漪心思玲珑,只是略略拧了眉,凝神琢磨。
其实在洛神和萧以柔通话的时候,她大概就已经将洛神的目的摸得七七八八的了,也表示理解,但是另一方面,又有一种无法遏制的微妙不悦。
“所以她表姐,你的意思不会是?”雨霖婞抬起头。
洛神颔首。
千芊倒是笑了:“洛小姐,恕我多说一句。这似乎是你们三人之间的机密之事,就这样直接传给我,真的不要紧么?”
洛神直视千芊的蓝眸:“我们需要千小姐的帮助。这件事,恐怕也只有千小姐能够做到了。”
千芊心领神会,展颜:“乐意效劳。”
晚餐结束,四个人先将音歌送回师清漪家,哄她上床睡觉,这才关上房门在客厅进行一系列的详细商量部署。时间很赶,商量完,几个人再分头行动,各自准备。
周六上午,冬日的阴沉天难得出了太阳,虽然日光还是冷冽的,但看起来到底是有了几分暖色调。
师清漪和雨霖婞,千芊一早就到了萧以柔预定的餐厅,十点的时候,这三个女人正挤在餐厅员工的一间更衣室里。
餐厅很多地方都有监控,不过出于隐私保护,更衣室这边则是完全没有监控存在的,地点选在这,做起事来也比较容易放得开。
雨霖婞穿了一身餐厅女侍应生的制服,这是她第一次穿这种衣服,难得过一次变装瘾,觉得很新鲜,忍不住对着镜子摆了几个姿势。
师清漪在旁边的横椅上坐着,耳朵里塞着窃听用隐形耳机,抱起手臂靠墙,面无表情地看着雨霖婞在那臭美。
千芊在雨霖婞后面帮她盘长发,手里一扯,雨霖婞往后退了退,几乎退到千芊身上。
雨霖婞不悦:“——嘶,你轻点,弄疼我了。”
“这就受不了了么?”千芊在后面低眉一笑:“那等下易容上脸的时候,会更难受呢。”
雨霖婞心里还有点犹疑:“我说,你这假脸行不行?到时候可别出什么岔子,要是皱起来,那我可就惨了。”
“昨天刚从那侍应生脸上取下来的新鲜脸模,那么高的价格买一张脸,自然不会有差。”
师清漪在旁边静坐,默默地听着这两个女人交谈,听了许久,她终于站起来:“大小姐。”
“干什么?”雨霖婞回过头,狐狸眼笑眯眯的:“师师你好像今天心情一直不太好,究竟是谁惹你了?”
师清漪只是说:“不干什么,就是想和你商量件事。”
“什么事?”
更衣室里的灯光落下来,落到师清漪琥珀色的浅色瞳仁中,有一种独有的韵致。
她推了下耳朵里的隐形耳机,垂眸微微一笑,说:“给我脱了。”
雨霖婞:“……”
十一点五十分左右,萧以柔的跑车终于泊到了餐厅外的泊车区,洛神围了白围巾,随萧以柔下车,右手不动声色地伸到浅色风衣口袋里,等摸到一个小东西,触了触,又将手拿了出来。
萧以柔领着洛神进去,在定下的临窗位子落了座,透过落地玻璃窗,刚好能看见外面透亮的白日光。
之前萧以柔去接洛神,在车上洛神几乎没说话,偶尔萧以柔和她说几句,她才会回复,如果萧以柔不主动,那她的薄唇根本连动都不会动一下。
好在对于洛神这种清冷性子,萧以柔早有了心理认知,也很有耐心,适当地利用言语来缓和气氛。
即便是一块冰,多捂一捂,总也会化一点水出来。
“洛小姐,你觉得这里怎么样?”萧以柔笑道。
洛神目光略略环视了一下餐厅,这才淡淡点头:“很好。有劳萧小姐费心了。”
说完,她又安静了。
萧以柔只好说:“那我们先点菜吧。”
说着,打了个手势,很快就有一个高个子女侍应生拿着两本菜单走过来,将菜单分别递到萧以柔和洛神面前,温和有礼地说:“两位,请随意。”
萧以柔漫不经心扫了那女侍应生一眼,长发,普通长相,丢进人堆里完全分辨不出,不过身材倒是一等一的好,小西装窄裙,白手套,颈子上系了餐厅特色的丝巾。
洛神也抬头,瞥到那女侍应生褐色的眼眸,温柔雅致,就好像积淀万年的珍贵琥珀。
趁着萧以柔低头看菜单,女侍应生转了下眼珠,也盯着洛神看。
两人对视。
洛神垂了下眸子,眉眼微弯,缝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女侍应生被洛神这么看了,似乎又有点不大高兴,浅褐色的眸子滑了滑,清清嗓子,略微弯腰,开始对着洛神做推荐:“这位客人喜欢吃鱼么?本店的鱼都是最新鲜的,昨天刚运过来,特地饿养了一天,这个时间段吃最合适。”
洛神嘴角笑意更深。
萧以柔看见洛神居然笑了,温柔犹如春风,一时之间怔了怔,以为那侍应生推荐到了点子上,便说:“洛小姐喜欢吃鱼?”
“嗯。”洛神正经点头:“我最爱吃鱼。”
女侍应生这回站得笔直,面无表情。
洛神将菜单翻过去两页,修长手指点着一道菜色,对那女侍应生说:“我点这条,西湖醋鱼,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忘记给你们爱的小绿字,现在就给~
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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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卷 二
第一百五十六章——美人计(三)
她点菜抬眸说话间,墨黑的眼只是将那女侍应生望着。
女侍应生立时被洛神盯得垂了下眼,柔和漂亮的长睫毛颤了颤,似乎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羞恼与窘迫。
不过这种羞窘转瞬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那种专属于服务员的招牌微笑。
女侍应生略微弯腰,录入点菜器,并得体地回应:“好的,西湖醋鱼一条。还有呢?”
洛神转过脸,这回看着萧以柔:“萧小姐请吧。”
萧以柔还在翻菜单,听见洛神跟她说话,连忙抬起了头,说:“洛小姐难道就只点这道菜么?”
“是。”洛神颔首:“我便只要这条‘醋鱼’。”
女侍应生:“……”
洛神又淡淡补充一句,问道:“萧小姐能吃酸么?”
萧以柔回答:“还可以。我酸甜都爱,西湖醋鱼这道菜我个人也很喜欢。”
洛神随手将自己那份菜单拿起来,塞给那女侍应生,同时面对着萧以柔,正经道:“那介意西湖醋鱼里稍微多放一些醋么?以往我点这道菜时,总会叮嘱厨房稍微做得酸一些,不知道萧小姐是否介意?”
……你以前什么时候喜欢起吃鱼了。
……你以前什么时候点过这道菜了。
……你以前什么时候叮嘱过厨房了。
女侍应生紧紧攥住了那本厚而精美的菜单,琥珀色的瞳仁映衬着窗户外头的白日光,继续面无表情地站在桌旁当摆设。
“不会。”萧以柔在对面笑说:“洛小姐是客人,请随意。”
洛神点点头,这才转过脸来看着女侍应生:“请帮我告诉厨房,让他们稍微多加一些香醋。谢谢,麻烦你了。”
“……好的。”女侍应生盯着洛神的黑眼珠。
……酸不死你。
洛神眼角微微一挑,又正了身子,日光透过玻璃照过来,照在她的黑发与肌肤上,俨然白雪般剔透雅致。
萧以柔说:“洛小姐真的不需要再看看别的么?喝的呢?”
“我可以了。”洛神道:“只是两人餐,萧小姐不必如此客气,节约些也好。”
眼见洛神真的不再点菜了,萧以柔又知道这女人的性情,没有办法,只能自己斟酌着又点了一些菜色,另带酒水。
那女侍应生将一切整理妥帖,躬身说:“那请二位稍等。”
说完,又看了一眼洛神。
洛神这回端坐得跟天神似的,居然没看她一眼,女侍应生胃痛地在心里默默腹诽了一句,这才正正神色,姿态端庄地转身走了。
穿过几条过道,又拐了个方向来到一处酒水吧台,那侍应生将菜单放回吧台,抬手摸了摸自己面上那张易容假脸,终于轻轻哼了一声。
哼完,她垂了下眼,拎起吧台上两只圆弧面的玻璃水杯,用细软的白毛巾来来回回,细细致致地擦干净。
尽量干净到表面半点痕迹都不留。
擦好杯子,短信突然来了,女侍应生摸出来一看,发现短信上显示:“师师乖,消消火嘛,看右边,到本小姐这来喝一杯?”
师清漪收起手机,下意识抬头去看,就见不远处一张情侣卡座里,坐着两个女人,其中之一的雨霖婞正朝师清漪打手势。
打的还是招呼服务员的手势。
师清漪嘴角略略一抽,走过去。
雨霖婞笑靥如花:“这位小姐,麻烦请帮我们点单,谢谢。”
师清漪弯腰递上菜单:“两位要点什么?”
问询完毕,立刻压低声音说一句:“跑出来做什么,不是说这里交给我,你们在外面找个地方等着就好。要被萧以柔看见你们两出现在这,她会怎么想?”
雨霖婞边翻菜单,边低下头,含笑低语:“怕什么?这里格局很绕,加上卡座被挡住了,不会被萧以柔看见的。”
说到这,声音提高:“这两道菜,谢谢。”
师清漪一边录入,一边道:“你说你们是不是来看热闹的?无聊。”
“错。”雨霖婞看向师清漪身上那身女侍应生的制服,桃花眼上下一扫:“我们两是特地出来享受师师你的服务的。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服务,必须得抓紧机会。”
千芊在旁扶着下巴,笑得有些凉,没说话,只是看着师清漪。
师清漪没辙了,只得赶紧将雨霖婞和千芊这桌给“服务”了,最后走回吧台,取了之前那两只擦好的玻璃杯,掐着时间继续再擦一遍。
等确定妥当了,这才和配套的温水玻璃壶一起搁上托盘,走向洛神和萧以柔那桌。
萧以柔正轻笑着与洛神聊天,努力制造话题与气氛:“洛小姐似乎很喜欢骑马?之前在马场,我曾见到过,是和师小姐在一起的。洛小姐的马术,实在精湛非常,生平仅见。”
“只是以往惯常骑马而已,谈不上马术之说。”洛神淡道:“萧小姐过誉。”
“你太谦虚了。其实我也很喜欢骑马,你和师小姐去的那个马场,我也是那里的常客,如果下次有缘再和洛小姐马场相见,不知道能不能和洛小姐你赛一场马呢?”
洛神暂时没表态,师清漪立刻“温和”插一句:“两位,久等了,这是你们要的清水。”
萧以柔抬抬眼皮,似乎对这清水上来得太晚感到不悦,寡淡地示意师清漪放下。
师清漪手上戴着与餐厅制服配套的薄白手套,将玻璃水杯各放了一杯在萧以柔和洛神手边上,再为两人倒了清水进去。
等待时间实在太久,加上在心理学上,餐前闲谈过多时,人总是很容易渴,对水的需求也会下意识比平常要急切些。
师清漪猜度得没错,萧以柔果然端起刚倒好的清水,喝了一口。
毕竟是大家族的小姐,即便再渴,也只是姿态优雅地抿了一小口,再搁在旁边,完全无视师清漪这个服务员的存在,只将她作空气。
师清漪褐色眼珠转了下,倾身上前,将添置清水用的温水玻璃壶放到桌旁合适的位置,说:“菜和酒水,很快就会送上来,客人再稍等片刻。”
退回来时,师清漪的手肘一碰,萧以柔刚放下不久的那只玻璃杯立刻随之倒下,水渍洒了半桌。
萧以柔反应迅速,条件反射地往后一退,避开了那流水。
而那只玻璃杯在桌上咕噜噜滚了一小圈,被师清漪眼明手快地按住,拿了起来。
“对不起,客人,实在是对不起!”师清漪面色苍白,像只惊慌失措的兔子,一手拎着那只玻璃杯,一手扯了纸巾擦拭桌上水渍,忙不迭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萧以柔一脸愠色,站了起来。
洛神也随之站起身。
场面有些乱,餐厅巡班的领班闻讯赶来。
之前碍于洛神在对面,萧以柔为了不失形象与分寸,一直忍着,与之交谈,并耐心等待。
换做平常她那种小姐脾气,可不会忍到这么久。
现在她抬手看了下表,看到那个快要逼近的时间点,眉头终于拧起,对着那领班说:“这就是你们餐厅的服务态度么?点了菜,过了二十多分钟才上来一杯清水,更别提点的菜,也不知道什么年月才能端上桌?”
领班连忙从中疏解:“客人,对不起,是我们服务不周,给你们添麻烦了。这顿饭我们半价,半价,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萧以柔眉头依旧蹙着,免费和半价,这种和钱有关的补偿对她而言无关痛痒,真正令她恼怒的是时间。
领班特地在萧以柔面前转移火力,对着师清漪,斥责道:“小周,你今天怎么回事,这么心不在焉的,不好好跟菜,连这种最低级的错误也犯。快点,向这两位客人道歉。”
小周,是这张脸的原主人,拿了师清漪她们的酬劳,只在早上过来打卡报道,晃了一圈,掩人耳目后又回去了。
师清漪低着头,忙不迭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最近精神状态不太好,我……我……”
说着说着,她眼泪就滚了下来。
领班被她弄得有些手足无措:“小周,小周?”
虽说小周这皮囊并不如何出众,但是独属师清漪的那双褐瞳里眼波柔软,落泪时湿润的睫毛轻颤,十足十的轻软堪怜。
师清漪擦了下眼睛,哽咽道:“对不起……我最近真的状态太差了,我男朋友和我吵架,他喜欢别人,要和我分手……他不要我了,要和我分手,我晚上都不敢睡觉,真的顶不住了,刚才那杯水,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对不起……”
洛神抬眸瞥向师清漪,不说话,定定地看着她。
师清漪兀自在那落泪,领班挡住师清漪,免得她再丢餐厅的脸,又赶紧招呼了另外一位女侍应生过来服务,对萧以柔说:“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这里很快清理,菜也会第一时间上,还请二位不要介意,不要介意啊。”
洛神不动声色地靠近萧以柔,捏了她的手腕,拿纸巾给她擦拭手背上溅的水渍,温言道:“算了罢。”
萧以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背,一怔,又看到洛神长发遮掩下的白皙肌肤。眼前这清冷女人围了白围巾,乌黑发丝有些缠在围巾上,黑白分明到了极致。
萧以柔只得朝那领班点点头。
领班赶紧攥着“丢人现眼”的师清漪走了,另外一个女侍应生忙着收拾桌上水渍,收拾完就去安排布菜,最后只剩下洛神和萧以柔两人。
“萧小姐是要赶着去做什么事么?”洛神说:“方才看了好几次表。这顿饭,没有耽误你罢?”
萧以柔连忙笑笑:“没有,没有。”
说着,她撩了下发丝:“对不起,我刚才有点失态。”
洛神没说话,倾身过去,抬起手拢到萧以柔后面,手指捏着一个极其细小的东西,伸到她后面围巾底下,停顿了片刻,才道:“你方才躲避时,围巾乱了。”
萧以柔低声说:“……谢谢。”
洛神眼眸深邃,坐了下来,随意说:“你今日这身打扮很好看,尤其是围巾,很衬你。”
萧以柔唇角微有喜色。
洛神看向窗户,又转过脸:“萧小姐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萧以柔回想洛神之前替她擦手以及整理围巾的细节,笑意更深,似乎有一种与她以往性格不大相符的柔软与羞怯,说:“洛小姐,你人很好。”
洛神手指搭在桌上,悄无声息地抬了下,又往下点:“是么?”
白日光更盛,映在她清雅昳丽的侧脸上,那双乌黑的眸子,似乎绽放出一种比琉璃更为美丽的光彩来。
“你看看你,今天餐厅的脸真是被你给丢尽了!”那边领班攥着师清漪,将师清漪拖到吧台,低声训斥了许久:“男朋友,男朋友能当饭吃?他不要你,你就这么心不在焉睡不着觉,居然影响到工作上来了,简直犯贱。难道就不知道直接一脚把他踹了,敢情还打算留着过圣诞节?”
师清漪一直拿着那只玻璃杯,梨花带雨地低头不说话,任由领班训斥,乖得不得了。
师清漪来之前早已将小周与餐厅诸人的关系都问了个遍,也早就知道这领班典型的面冷心软,与这些侍应生关系也很不错,尤其照顾小周,于是等那领班骂够了,她才斟酌着说:“钱姐,我……我不会被老板开除吧?”
那领班哼一声:“我去帮你说说。估计是扣半个月工资。”
“谢谢钱姐,钱姐你人真好。”师影后演得入了戏,现在似乎有点出不来了。
两人在吧台处低头说了会话,临走时,领班看了师清漪一眼,说:“小周,你今天怎么换褐色美瞳了?哪买的,挺漂亮。”
“哦。“师清漪慵懒地抬抬眸:“淘宝呗,半价,还包邮呢。”
“半价还包邮,质量行不行啊?”
师清漪眨了下眼:“钱姐你看,我这不挺好的?”
领班终于走了,师清漪靠着吧台,戴白手套的手小心握着那只萧以柔喝过的圆弧玻璃杯。
静了片刻,她挽唇一笑,也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啦………………
第152章 卷 二
第一百五十七章——美人计(四)
雨霖婞在情侣卡座那边看见师清漪捏着玻璃杯走了,保持慵懒托腮的姿态,朝千芊使了个眼色。
千芊蓝眸瞥了雨霖婞一眼,接着低头喝茶。
过了大概五分钟,卡座里的这两个女人招呼侍应生过来结账,结完帐,这才平静地站起身,绕到另外一条过道方向,推门出去。
来到约定地点,雨霖婞和千芊在跑车里又等了一段时间,终于等来了已经换下易容和制服的师清漪。
师清漪站在跑车外,将用取样袋套好的圆弧面玻璃杯递给雨霖婞,低声说:“五个指纹都在上面,尽快将萧以柔的右手高仿指模做出来。”
圆弧面的玻璃杯表面光洁平整,贴合指腹,是最佳的指纹采集工具。不过就算采集到了萧以柔的指纹,也只有右手,左右手各自二分之一的概率,现在只能祈祷萧以柔当初设定指纹时,是按照她平常最习惯的右手模式,而非反其道而行之的左手。
雨霖婞小心接过来,觑着师清漪略显红肿的眼睛。
师清漪眼珠子滑了下,突然被她这种定定的,却又含了莫名笑意的目光盯得有些尴尬:“你……看什么?”
“没看什么。”雨霖婞说:“影后。”
师清漪:“……”
她刚刚哭过不久,在冬日的白阳光下,睫毛似乎被照耀得有一种亮晶晶的湿润,宛若珍珠缀深林。
雨霖婞看着看着,突然抬起修长手指,撩了下她的睫毛。
师清漪反应敏捷,下意识就往后退一步,瞪着雨霖婞。
千芊薄唇微启,又合上,终究是没说话。
雨霖婞歪了下头,看着师清漪笑:“有人说,说哭就哭的女人,都是骗子。”
“你才是骗子。”师清漪哼一声:“这是剧情需要。好了,我问你,做指模具体需要多久?”
雨霖婞白她一眼:“你以为这是请客吃饭啊,说来就来?这种高精密的工作,肯定花费的时间会很长了,不过我会让他们尽量加班加点地赶工的,你到时候等我消息,指模出来,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行。那你下午过去么?”
“废话,那么重要的戏,当然不能错过了。我送完指纹样就往疯人院那边开,到时候我们在那里会合。”
雨霖婞说到这,又看向千芊:“喂,养蛇的,你是跟我先去准备,还是等师师和她表姐?”
不知道为什么,千芊今天看上去总觉得有些疲惫倦怠,抬眸看一眼师师,这才懒懒回答:“我当然是跟着雨大小姐你了。”
“千芊,你不舒服?”师清漪心细,在外扶着车窗,略微弯下了腰。
千芊这才妩媚一笑,目光盈盈的:“师师你这么关心我,我就算不舒服,也很舒服了。”
雨霖婞在旁边切一声。
师清漪嘴角僵硬:“两位走好。拜。”
雨霖婞和千芊离开,师清漪耳朵里还塞着窃听隐形耳机,虽然走远了,但尚在无线窃听范围内,耳机里萧以柔和洛神用餐时的一些话语与响动时不时就绕在她的耳边,直绕得她心烦意乱。
伴着耳机里的声音,师清漪在附近找个位置坐下休息,与此同时,那张易容假脸的主人小周也按照吩咐,溜回了更衣室,进行真假交班。
而自始至终,小周其实都没有见过师清漪她们的真实面容,交接时都是通过第三方,或者通讯工具。
师清漪在电话里让小周换回制服,并针对之前餐桌旁的说辞,将一些需要注意的要点交待给小周。
谎言自然要布局尽量周密,也免得到时候露出马脚,惹人怀疑。
小周最后倒是听得一愣:“啊?小姐,我现在没有男朋友的。”
师清漪:“……”
小周连忙补充说:“不过小姐不必担心,钱姐她……她不知道我和我前男友分了,以为我还在交往中。所以你扮我时,骗钱姐说我男朋友要我和闹分手,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师清漪这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出岔子漏洞,不然餐厅这边可不好收场。
小周回答的声音有些尴尬,又似乎有一种诡异的羞涩:“小姐你帮我说了,那刚刚好。钱姐她说得对,那样的男友,的确不需要留着过圣诞节。”
外面的冷风吹过来,窃听耳机里响起了萧以柔招呼买单的声音,师清漪连忙结束与小周的通话,裹好围巾,往泊车区域跑。
现在已是一点四十五分。
洛神和萧以柔从餐厅正门出来,来到泊车位,萧以柔作势拉开副驾驶席的车门,洛神却轻轻一推,又将车门带上了。
“萧小姐看起来似乎有什么急事要处理,就不必送我回去了。”洛神道:“今日多谢,我自个回去便好。”
萧以柔抿了下唇,考虑片刻,说:“那好吧。洛小姐,实在不好意思。”
洛神的眸光直直地落到萧以柔脸上:“下午,我能再见到你么?”
萧以柔完全愣住,抬起眼来。
“萧小姐没有时间?”
萧以柔连忙说:“有,有的。”
洛神垂眸一笑:“那好,下午我想请还你,还望萧小姐赏脸。”
萧以柔脸上隐有喜色,似乎又在克制,洛神将她那种神情静静觑着,过了一会,忽然道:“萧小姐方才是说,我很好,对么?”
萧以柔看上去似乎有一点恍然,又有些难得的青涩,并没有接话。
洛神轻描淡写的:“对萧小姐而言,我或许不算好人。”
萧以柔眼睛勾着她,盯了一会,忽然娇俏地扑哧一笑。
笑完了,萧以柔大大方方地说:“没关系,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好人。这样看,我们两好像很合得来?”
洛神眼眸深邃,挽着嘴角,似笑非笑。
萧以柔点了下头,身体前倾,暧昧地轻声说:“下午见。”
洛神在白日光下,站得笔直如青竹。
萧以柔的跑车最终驶离,她开得速度很快,很明显在赶时间,转眼就不见了车影。
洛神倚了身后一辆车,低头看着地上地砖,她看得很专注,似乎在鉴赏什么别致的宝物。
过了大概七八分钟,洛神低声道:“服务员,我那条醋鱼,为何还不见端上桌?要我好等。”
泊车区一片安静,只有街道上远远的车辆来往声。
“还不上桌,我便退菜了。”
“你……你倒是敢。”师清漪的身影从车后面闪出来,瞪着洛神。
洛神眸中涌上一抹温柔的浅笑,伸出手,很自然地牵着师清漪的手,一路牵着她走到师清漪的车子旁。
两人上了车,师清漪还低着头不说话,洛神手指挑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
师清漪犟着脑袋,将目光偏过去。
洛神手指往上,指尖轻轻揉捏她的眼角:“往后莫要哭了。”
“我那是假哭。”
“一样。”
师清漪近距离看着洛神那种毫无波澜的脸,先是有些愣,跟着有些洋洋自得般狡黠一笑:“是我哭技一流,你心疼了?”
洛神寡淡地示意方向盘:“开车。”
师清漪的手攥着洛神的风衣袖口,穷追不舍地问:“你说,你是不是刚才看见我哭,心疼了?”
洛神面无表情道:“你不开,那便由我来。”
“等等!”师清漪连忙缴械投降,退回去将车滑出泊车位,无奈服软说:“你才领驾照不久,这路段不适合你开。”
这要是让洛神开出去,一准又是一个马路杀手。
洛神这才气定神闲地端坐了,看向前面挡风玻璃。
两人绕了几圈,跟在萧以柔后面,在下午两点半左右到达了疯人院。
疯人院这里远离市区,本就偏僻冷清,如今已是冬天,天寒风干,灰白天空笼盖下来,压着疯人院里大大小小的光秃树杈和老房子,更添一股荒凉萧条之感。
雨霖婞早就在约定地点做好准备,一同过来的除了千芊,还有雨霖婞的左膀右臂——风笙和苏亦两人。
苏亦擅长爆破工程与武器,风笙精通电子设备,这回风笙特地带了监听接收用的便携仪器和笔记本。
作为源头的隐型窃听器此刻正在萧以柔身上,这种窃听器的无线覆盖范围比一般的都要广很多,雨霖婞挑选了一个处在监听范围,又不容易被他人发现的角落,会合之后,六个人聚在一起,在停尸房所在的老房子后面的灌木丛里猫着。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看好可以看见四楼资料室后排的老窗户,窗帘是闭合状态。
“她进资料室多久了?”师清漪轻声问雨霖婞。
因为距离关系,之前开车过程中,师清漪耳机里收听到的讯息曾一度中断,刚刚才在风笙的配合下,调整到稳定水平。
雨霖婞轻声接话:“十分钟,萧以柔似乎一直在翻资料,纸张沙沙的动静比较明显。你那个无线耳机听得不太清晰,阿笙笔记本里做过处理的同步音频会清晰逼真很多,我已经让阿笙开启录制了。”
“给我一个电脑外接耳机。”师清漪说。
雨霖婞递给师清漪一只耳机,师清漪把耳朵里的隐形窃听耳机摘下来,塞上另外一只耳机,开始进行监听。
五分钟过去。
冷风吹着灌木丛的枝叶,沙沙作响,一切有了种死一般的凝固感。
师清漪声音压得更低:“她出来了,应该是下楼去地下室的停尸房。”
洛神接过雨霖婞的耳机,也准备凝神静听,只是她塞好耳机后,瞥了旁边的千芊一眼,瞥到千芊额头上被冷汗濡湿的乱发,以及她手指抓握的杂草,似乎抓得非常用力,指节突出得十分分明。
洛神略略蹙起眉。
千芊眼睛幽蓝,宛若夜里泛着冷蓝磷光的湖水,瞬也不瞬地看着洛神。
洛神再无表示,垂下目光,继续监听。
经过处理的音频果然要清晰很多,虽然不能看到萧以柔活动时的影像动作,但是光凭声音,也能大致推测出具体情况。这种其实和看电影时,最小化电影窗口,只是将电影声音作为背景音来听差不多,只是感觉上要刺激万倍,也要紧张万倍。
没有视觉影像,单单凭借耳朵接受的纯黑色信息,会带来更多感官上的别样体验。
风吹灌木,伴着那种沙沙的风声,耳机里的电流声音也同样是冷风刮痧般,细细的,沙沙的,挠人心窝。
很快就有钥匙开门的声音传过来,一大串钥匙相互碰撞,传达金属撞击的冷感。
这是萧以柔在开地下室外的机械锁。
沉重的铁门推开,带来喑哑粗噶的摩擦声。
紧接着门又被关上,粗噶摩擦声再度响起,渐渐的,声音消散了,陷入一种只有沙沙电流声的寂静。
这段比较长的无动静之后,响动终于又来了,这次还是门开启的声音,听响动,门的质量比起最外面那道掩人耳目的老旧铁门,要好上太多。
这道门开启的前一瞬,师清漪捕捉到非常轻微的电子语音声音,听起来有点像是“滴”的长音。
除去外面的那道铁门,这是里面的第一道门。
两扇门开启间隔大约是七分钟,萧以柔一直处于走路状态,她走了七分钟才走到里面第一道内门处,这说明内外两扇门的中间,间隔有一个比较宽阔或者比较长的空间。
那是什么空间?
师清漪一边听着那种没有影像的声音,一边开始止不住地想象。
既然作为了停尸房,那会是大面积的尸体冻库么?
在师清漪思忖的过程中,萧以柔已经走了进去,第一道内门被关上,这次似乎是走入了一个宽阔,而且封闭的空间,而且能清晰地听到萧以柔鞋跟磕在地面的声音,带有回音。
第二扇门开启的声音,终于响起。
然后继续萧以柔那种节奏重复单调的鞋跟磕地板的声音。
哒,哒,哒。
好像是死亡单调敲击的节奏。
等师清漪数到第三扇内门开启,萧以柔走进去,过不了一会,师清漪的耳机里突然突兀地传来一声嘶吼。
粗鄙的,带着呼哧呼哧的野兽低吼。
师清漪听得浑身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她下意识去看洛神,洛神一直在听,之前她的表情根本看不出什么变化,现在终于有了一种隐约的涟漪。
那是……什么东西?
师清漪忍不住将耳机往里又贴了贴,同时手势示意风笙调大音量。
风笙依言照做,耳机里那种野兽嘶吼又消失了,换来的是女人说话的声音。
这一回,是萧以柔在问她随行在旁的那两个男人:“2315号,曹毅成,今天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次是在发实体书,实在没有精力更新,耽误了更新进度,实在抱歉,还望体谅一二。
现在很疲惫,就不多说什么其他的。
说两个要点。
第一,台湾的预售会延迟到五月份,团购负责的海客姑娘时间安排在五月,正好也看看五月之前究竟还有多少人团购,最好这是最后一次做完,不会再发生错过买不到的情况,做这个实在太累了,不想再做。
请台湾妹纸注意下哦,是五月份结束台湾预售,五月份发往台湾,海客姑娘在邮件里也有说明。
第二点,本章曹毅成是曹睿的父亲,应该没什么人记得,我就简单提过一两次,只记得皮带和萌萌提过,大家忘记的可以回看。
第153章 卷 二
第一百五十八章——停尸房深处
曹毅成?
甫一听到这个名字时,师清漪还有点愣,只是觉得这名字比较耳熟,而几秒钟之后,她就反应过来了。
这名字,怎么和曹睿爸爸的名字一模一样。
虽说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实在太多,不过此种同名的巧合,还是让师清漪开始在意起来。再加上曹睿一直都联系不到他爸爸曹毅成,曹毅成就像是在人间蒸发了一般,现在这种时候,在这种地方,居然出现曹毅成的名字,这不得不让师清漪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仔细监听。
耳机里,一个男人恭敬地回答萧以柔的问话:“2315号前几天一直不太稳定,投喂时差点伤了这边一个弟兄,今天上午十点我们视察记录过,倒是很安静,应该是新药起作用了。”
“嗯,很好。”萧以柔似乎很满意:“他的体质特殊,是少部分能挺过来的,这些天好好给我盯着他,别让他死了。”
“是,二小姐。”
说到这,脚步声又响起来,萧以柔和随行的两个男人开始接着往深处走。
冬日的风越来越大,在灌木丛里吹了长时间的风,师清漪的脸都有一种冻麻了的感觉,冰块似的,而比起脸,心里的那种寒冷实际上要来得更为彻骨。
风向是右吹向左,洛神轻轻调整了一下姿势,换到师清漪的右边,又抬手将师清漪的围巾往上扯了扯。
师清漪半边脸露在围巾外头,黑发垂下,琥珀色眸子看向洛神。
洛神目光示意她的耳机。
——滴。
类似电子提示语音的声音再度响起,师清漪连忙聚精会神,在心底默默地继续停尸房内部的场景模拟。
这已经是第四道内门了。
耳机里除了沙沙的电流声和脚步声外,偶尔也会夹杂着一两声之前那样类似野兽的低吼,很快,却又安静下来,然后间或又是几声沉闷的撞击声。
直到第五道内门开启了,又合上。
师清漪感觉自己的心已经近乎悬在一个制高点,要坠不能坠,欲跳又不能跳出来。
她深吸一口冷气,紧接着,从耳机里听到了另外一种声音。
与她想象中阴冷闭塞的环境,完全格格不入的声音。
那居然是钢琴声。
不是播放器播放的冰冷录制,而是现场弹奏的钢琴之音。
这种灵动的,带有生命气息的琴键跳跃声,透过萧以柔身上的窃听器,由远及近,从最开始的隐隐约约,到后面的流畅如流水,最终清晰可辨地传达到了师清漪的耳中。
听着听着,师清漪浑身的毛孔似乎都收缩了,甚至起了鸡皮疙瘩。
这种感觉并不是害怕,或者恐惧,只是听到这钢琴弹奏时,莫名的一种反应,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
咔哒。
耳机里的响动,预示着萧以柔似乎拧了一下门把。
门开了,钢琴声并没有终止,萧以柔走进去,能听到她近似愉悦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应该是在和里面那个弹钢琴的人打招呼:“你总是这么好兴致。”
弹琴的没有回应。
钢琴声依旧还在继续,淡淡的,柔柔的,仿佛对进来的萧以柔和那两个男人视若无睹。
乐曲总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人的嘴巴会说谎,心里想着一套,嘴上说着一套,手上做着一套,但是乐,并不会。
此时此刻,钢琴声轻缓绵柔,是春日轻风,夏日清流,真真切切地昭示了弹奏者平和淡雅的内心。
“行,你弹吧,我们在这等着。”萧以柔并不在意,轻嗤说:“这么好的曲子,我也想听完它。而且我知道要是这么无情,连首曲子都不让你弹完,你恐怕会更恨我们。”
乐曲并没有因为萧以柔的任何一个字眼,而出现停滞。
最终,钢琴曲结束了,师清漪的监听耳机里一片寂静。
三声击掌,萧以柔笑着说:“精彩。”
弹琴之人依旧没有任何表示,似乎是个哑巴,又或者,根本不想说话。
萧以柔道:“今天还不说?”
完全的安静。
“也是,我突然傻了,我这问的根本就是废话呢。”萧以柔慢吞吞地继续,惋惜道:“再这样下去,语言退化,就不怕真的变成哑巴?实在可惜了原先那一把好嗓音。”
“以前呢,该问的,都问过了无数遍,该做的,也都做过了无数遍,现在这样纯粹例行公事,往复循环,实在没意思。”萧以柔仿佛正在对着空气说话。
师清漪缩在灌木丛中,手指冻得几乎没有知觉,却还是紧紧扣住耳畔的耳机。
……是谁。
萧以柔,她究竟在跟谁说话。
越往下想,心脏似乎越发要绞作一团。
萧以柔在那接着道:“没意思,很无趣,我很讨厌这样每周几次没有意义的重复,真的非常,非常地讨厌。”
“我想,你肯定也讨厌得要吐了。”萧以柔笑起来:“但是你偏偏总要在我面前装出这样一副无所谓的姿态,这么多年,不累啊?”
“一个人在这里,孤独,寂寞,还要受疼遭痛,外面的人,也没有一个会记得你。你这样,连半点活着与存在的价值都没有。”
“你看你这里连块表也没有,温度恒定,白天黑夜也不清楚,应该不知道外面已经是冬天了吧?我现在告诉你,马上就要圣诞节了,也许还会下雪呢。我记得你很喜欢下雪,难道就真的一点都不想出去看一看雪?”
萧以柔一个人在那里说,喋喋不休地说,由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
可是师清漪知道,她的对面,肯定还有一个人。
这些奚落,嘲讽,引诱的话语,全都是说给那人听。
那个弹奏钢琴的人,他也许是坐在钢琴前,或许已经站了起来,站在某个角落,但是终究一言不发。
“圣诞节是要送礼物的,我知道你最想收到谁的礼物。只要你乖一点,我就让你和她重逢。你想看见她么?”
琴键被人不小心往下压,发出一个冰冷又惶然的音调。
萧以柔轻笑:“想见她?”
哗啦哗啦。
似乎是链条拖动的声音,跟着是一阵刺耳的金属的撞击声,好像是有人将一大串的链子甩在地上。
这个扔链条的举动,似乎触怒了萧以柔。
萧以柔压低声音,冷然道:“好,难得你这次这样主动,我也不能拂了你的意,只是不知道,你究竟还能这样撑多久。我等着,总有一天,你会开口的。”
“捆了她。”萧以柔嘱咐:“这次剂量加大。”
师清漪紧紧咬住下唇。
萧以柔要对那个人做什么?
好像是拿锁链捆着,而那个所谓的剂量加大,意思是指给那人口服或者注射某种药物么?
锁链的摩擦声响起来,越来越嘈杂刺耳,似乎是真的在捆人,那个被捆的人却仿佛一具冷却的尸体,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任由萧以柔他们作为。
师清漪捏紧另外一只手的拳头,不知道为什么,分外恼怒。
但是她却只能远距离地躲在灌木丛里,耳中听着某个空间里那些刺耳的声音,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做不了。
雨霖婞是性情中人,听到这,终于忍不住骂道:“混蛋,居然上链子了,这么变态。她在做什么,注射违禁药剂?”
洛神纤眉微蹙起,手指往下点了点,暗示雨霖婞噤声。
雨霖婞只好忍下,要不是现在特殊情况,按照她的性格,肯定要三百六十度全面问候萧以柔祖宗往上三十六代。
四周再度恢复安静,只余风吹枝叶的沙沙响。
过了大概七八分钟,耳机里开始了非常细碎的低吟。
“哈……唔嗯……”
这是女人的低吟,压抑得非常痛苦,甚至于那种低吟还带着颤音,好像是那个人在浑身发抖。
“二小姐,她……她开始发作了。”一个男人说道。
似乎看见了什么至为残酷可怖的一面,于是连他这么一个大男人都不忍看下去。
链条的摩擦声越来越响,似乎是被捆缚的女人经受不住那种无法描述的痛苦,而开始撕扯挣扎。
可即便这样,这女人也不说哪怕一个字,只是在喉咙里逸出难捱到极致的喘息与牙根厮磨。
萧以柔声音也有点异样,说:“把摄像机搁在这自动拍摄,我们出去等,半个小时后回来拿。”
“好,好。”男人忙不迭地应承。
门被带上,萧以柔和随行的两个人出去,窃听源头离开房间,于是那种压抑到让人想哭的女人喘息呻-吟,就这样远远地,孤独地隔绝在了房间里面。
直到监听耳机里,再也听不见。
师清漪将耳机取下来,表情木然,坐在原地发着愣。
是谁。
那究竟是谁?
风笙的笔记本还在持续进行监听录音,洛神看见师清漪放下了耳机,也把耳机摘了,漆黑的眼眸垂下,静静地望着师清漪面上那种恍然的表情。
为了保持安静,在场谁也没说话。
突然,洛神抬起眸,瞥向远处。
远处一片寥落的树杈,叶子早已落光,浑身冷汗的千芊也同样将目光望向那个方向。
那个方向出现了两道身影,随即,那两道身影近乎鬼祟地晃了晃,似乎在小心回避什么,然后绕到枯树林里面,慢慢地往远走。
“有人。”千芊唇语做个提醒。
“我们难道被发现了?”雨霖婞懊恼地打手势。
洛神摇了下头:“应当没有,他们好似不曾瞧见我们。”
师清漪跪坐在地上,借着灌木丛和杂草的遮掩,以及她出色的目力往远处看了看,瞥到那两个人其中一个体型高大,另一个纤瘦,似乎是一男一女,而且背影还有点熟悉。
“好像是……”师清漪眸光沉下去,低喃着:“好像是锦云,和她堂哥祝和平。”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更了哦 ̄へ ̄
来了我很爱的角色。
第154章 卷 二
第一百五十九章——深入巢(一)
那一男一女两道背影最终消失,只剩下远处干瘪的枝桠,直刺灰白的天空。
雨霖婞听到师清漪的低喃,忍不住出了声,轻轻说:“祝锦云,就是你经常向我推荐的那个心理医生朋友么?”
师清漪皱眉,点头。
冬日的风,越来越冷了。
雨霖婞极其非常以及十分的不满:“你当初还说什么找她咨询治疗,专享友情价八五折,现在她和她堂哥这样鬼鬼祟祟的,师师,你是不是要坑死我?”
师清漪没说话,表情凝重严肃,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洛神在旁寡淡道:“你说那人鬼祟,我们此刻,却也鬼祟得很。”
雨霖婞被洛神点醒,瞥到自己这一堆的人正猫在灌木丛里,利用窃听器窃听,的确比祝锦云他们两兄妹好不到哪里去,在法律上甚至更为恶劣,顿时俏脸一红。
“她表姐,你就不能专业一点,不说话?”
雨霖婞完全忘记到底是谁先开口的了,故意换唇语做口型,同时竖起食指,“专业”地表示噤声。
洛神眼角略挑,目光极淡地瞥了雨霖婞一眼,将脸转过去了。
她表姐……简直比这外头的刮脸冬风还要冷酷无情啊。
一百个差评,都不足以表达雨大小姐现在的愤慨。
洛神重新戴上监听耳机,一言不发。
师清漪则在原地枯草中坐着,心里顾虑刚才祝锦云和祝和平的事,又想到被幽禁在停尸房深处的那个可怜女人,一时之间心乱如麻。
祝锦云自己有工作室,不过因为工作关系,以往却也会时常到疯人院这边来,只是自从上次她老师和曹睿的冲突之后,她便很少过来了。
今天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疯人院,还和她堂哥一起,形迹遮遮掩掩,似乎并不想让别人知道。
……等等,好像不只今天。
师清漪眸子抬了下,心念电转,顿时想起了什么。
叶臻当初在监视萧以柔以及调查疯人院的时候,曾多次做过详细报告,还有照片拍摄。
一些照片显示,萧以柔是和祝锦云在一起的。甚至有一次偷拍到萧以柔在疯人院停车,镜头是对准萧以柔方向,但在很远的一个角落,同时拍到过一道女人的纤弱背影,刚下车,是属于祝锦云的背影。
因为祝锦云和萧家兄妹关系不错,常有来往,那时候师清漪看到萧以柔和祝锦云在一起,偶尔喝茶聊天,也就没有在意,只当是萧以柔私生活中与朋友聚聚,现在师清漪回想起来,似乎觉得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尤其是那张疯人院停车的照片,起初师清漪下意识以为是萧以柔和祝锦云一起过来,祝锦云只是将她的车停远了而已。现在一回想,师清漪倒觉得当时萧以柔应该不知道祝锦云在她附近,祝锦云下车时,背过去,好像有一种刻意回避萧以柔的感觉。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锦云实际上在凭借朋友的关系,刻意接近萧以柔,甚至跟踪调查萧以柔么?
锦云她堂哥一直在为师家做事,祝和平这男人木头般,话不多,人高马大,威严得让人觉得害怕,但却一直是心眼实在的忠心耿耿。
锦云也同样是师夜然的人,很早以前,她就自由出入师家老宅了,要知道,这可并不是普通人能享受到的待遇。
师夜然很信任他们两兄妹。
所以……
本质上是师夜然,是她在调查么?难怪她以前对疯人院的事,状似表现得很了解。
思忖到这,师清漪攥了下洛神的袖口,将洛神往下扯了扯,洛神摘掉耳机,身体略微往师清漪这边侧过去。
师清漪贴着洛神耳畔,把刚才那些分析想法,耳语和洛神说了一遍。
洛神神色如常,没什么变化,只是轻颔了下首。
窃听并未中断,一行人后面接着继续监听。
萧以柔早已经离开那个神秘房间,所以房间里被关押那人的讯息,半点也听不到,只能听到萧以柔在外面等待的动静。
等待的这段时间,萧以柔大部分时间很安静,听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
“二小姐,咖啡。”随行男人之一的声音凑近,响起。
“放这。”萧以柔说。
杯底磕桌的声音,模模糊糊。
雨霖婞轻轻啧啧起来:“我就不说有钢琴了,居然还能闲情逸致地泡咖啡来喝,师师,你确定这是停尸房,不是音乐咖啡厅?我还真有点心痒,想进去看看,里头究竟是什么奇葩格局。”
师清漪边听,边懒懒地低声应和:“等指模一事确定,你就能进去看了,我到时候在里头专程给你煮咖啡喝。对着尸体喝,大小姐你先估计下,能喝几杯?”
“呸!”雨霖婞唾弃她。
耳机里电流声沙沙的,过了一阵,萧以柔突然幽幽地来一句:“喂,你觉得我是很坏的女人么?是不是很坏,坏人,啊?”
师清漪想起餐厅外泊车区那幕,脸色一顿。
洛神依旧面无表情。
“什么?”萧以柔这问的没头没脑的,突兀非常,随行男人顿时愣了:“二小姐,你……”
萧以柔冷哼一声,情绪又变了,之前还轻轻柔柔的,现在翻脸简直比翻书还快。
她不悦地说:“你跟我一条船上的,我做什么问你。走开些,别在眼前晃来晃去地烦我,烦死了,到时间点了叫我。”
“好的,二小姐。”男人唯唯诺诺应承,之后就听不到他的声音了,看样子是听从萧以柔的安排,远离了萧以柔。
等到大约四十分钟过去,萧以柔和随行男人再度走进之前那个神秘空间,里面,已经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先前那种刺人心肺的痛苦低吟声,喘息声,像是沉寂的黑夜一样,什么也听不见,也看不到。
却还是深深地压在了师清漪的心底。
即便师清漪现在什么也听不到,却完全能想象那被折磨女人此刻的境况,那女人,肯定是痛得晕了过去。
萧以柔嘱咐:“摄像机收起来,待会把刚才拍的刻录成光盘拿给我。你,过去,将她抱到卧室的床上去,等劲头过了,她自然就醒了。”
“对了。”萧以柔补充:“今天的晚饭,晚一点给她送。她没那么早醒的。”
链条的摩擦响起来,大概是那两个男人在替这女人拆除身上的链子,耳机里跟着好一阵寂静,然后又是窸窸窣窣的一阵响动。
“何必这么犟。”萧以柔低喃一句:“越犟越吃亏,何必。”
眼看着停尸房深处的事情似乎已经接近尾声,师清漪等人也不好再监听下去,免得露出马脚,被人发现,于是立刻停止监听,风笙和苏亦把监听设备收拾好,一行人准备离开。
起身时,千芊似乎颤巍巍地崴了一下,洛神顺势从旁边扶了她一把,目光深邃地觑着她。
千芊面色苍白,看着洛神:“谢谢。”
雨霖婞随口道:“养蛇的,你真病了?好像今天都不大对劲。”
千芊无所谓地笑了笑:“天冷风大的,可能感冒了。”
雨霖婞扯了一下洛神,嘱咐说:“我要和阿笙苏亦回去处理这些音频,还要去盯指模,她表姐你和师师现在没什么事,就顺道把养蛇的送医院去看看,再把她送回去。”
洛神没说话,一声不吭的。
“喂,她表姐。”雨霖婞大为不满,推搡她:“你听见了没有,说句话。”
洛神,师清漪和千芊她们一行人开始往偏僻的地方撤离,雨霖婞走上前去,作势捏洛神,压低声音说:“你这个死冰块脸,坏东西,居然不理我。”
洛神准确地避开了她。
这才回过头,淡道:“你方才,不是要我专业一些?”
雨霖婞:“……”
除了冷酷无情,她表姐……还真是小心眼啊。
一千个差评。
师清漪哭笑不得地摇头,回头又看了一眼远远的那座老房子,这才定下心神,和其他人一起离开了疯人院,等到后面尽数准备好,再做打算。
雨霖婞与她手下两个男人先行回去,师清漪开车送千芊去医院,趁着千芊进诊疗室看诊的时间,师清漪和洛神来到了一个僻静角落。
师清漪拨通了祝锦云的号码,祝锦云很快就接了,听声音很高兴:“师师,怎么突然有空找我?有什么事么?”
师清漪斟酌着:“也没什么,就是给你打个电话。”
祝锦云笑道:“难得呐。”
洛神靠着医院窗台静候,师清漪和祝锦云聊了一会天,最后状似随意地问一句:“锦云,你现在在哪里呢?”
“我在然姐这里。”祝锦云回答得十分干脆,丝毫没有犹豫停顿:“晚上和然姐一起吃个饭。”
果然。
师清漪目光晃了晃,心中得到了猜度的答案,嘴上说:“她在你旁边么?”
“在。”停顿了一段时间,祝锦云这才轻声说:“师师,你过来么?我们一起吃个晚饭,好不好?”
“不,不了。晚上我有约……还是改天吧。”
祝锦云是个明理温存的人,眼见师清漪这么说,自然不会纠缠,和师清漪再聊了片刻,双方便结束了通话。
师清漪将手机收起来,也靠着窗,回想今天经历的那些复杂诡谲,不由得捏了捏眉心。
洛神扶了她的肩,低声道:“倦了,便回去歇着罢。回收善后事宜,我自会处理好。”
“不要。”师清漪歪头,目不转睛地勾住了洛神:“你待会佳人有约,我怎么可以回去歇着。”
洛神垂眸,嘴角往上略微弯了下,不做表示。
师清漪抬起手腕子,看表:“快到点了,你过去吧,我这边先送千芊回家,再去接音歌,到时候见。”
“嗯。”洛神看着她,揉了揉师清漪的长发,转身往电梯方向走去。
回请萧以柔的那顿晚餐,实际上在六点左右便吃完了。冬天总是黑的早,天幕沉沉的,五点的时候早已是华灯满街,光影流淌,暖桔色的光笼在夜晚的薄雾中,如梦似幻。
走在街景高树之下,萧以柔双手将手提包拎在前面,笑说:“真没想到,还能和你一起饭后散步。今天真的很开心,谢谢你。”
灯光衬下,倒是能看见萧以柔眼里那种由衷的开心和愉悦,和以往她那种浮于表象的婉柔笑意,有本质的不同。
洛神边走,边淡漠地看向右边层叠的花影:“萧小姐今天遇到什么事了么。我晚餐前见萧小姐,倒是觉得你并不开心?”
“人活着,总要去做很多事,无休无止,怎么可能时时都开心。这一刻开心,那就很好了。”
萧以柔脚步略顿,盯着洛神的眼睛:“我每次见到洛小姐,都是开心的,这也就很好了。”
洛神眼眸静如幽潭,并没有避开萧以柔的目光。
可即便没避开,直直地望过来,萧以柔却好像无法从她那种墨玉般美丽的眸子中,看到自己哪怕一丁点的影子。
连尘埃般渺小的影子,都不曾有。
那双眼睛自始至终,都是那样沉沉的,灯光落在里面,仅仅只是增添了一抹寡淡寥落的色彩。
萧以柔感到心突然被纠起来,静了片刻,说:“洛小姐,有喜欢的人么?”
洛神没说话。
刚好这时,一个身影从两人身后快步跑过来,雨燕般轻捷迅速。
而且那人来得太过突兀,几乎是直接冒冒失失地撞过来,这让萧以柔根本躲闪不及。
萧以柔下意识往旁边退,但是高跟的限制,令她并不能做到动作自如,一旁的洛神伸手揽住她,一手扣住她的腰,一手轻抵在她的背上,趁势往上一滑,不着痕迹地扫过她的围巾,跟着将她带去一旁避让。
洛神搂着萧以柔,右手从萧以柔围巾处滑下,带下来一个极其细小的东西。
“没事罢?”洛神嗓音低低的。
萧以柔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差点被那冲过来的人糊里糊涂地撞了,心中本来是十分不悦,不过现在此情此景,她也顾不上不悦了,只是望着洛神,说:“……谢谢。”
洛神放开萧以柔,瞥向那个跑来的人。
是个学生模样的女孩,个子不高,站在灯光下,青涩极了。
而且她手里还捧着一个牛皮纸袋,上面印刷着很简单的毛笔字,是某个民间糖炒栗子的牌子。
“音歌,你跑那么快做什么?你看看,把别人家阿姨给撞了,还不过去给人家赔礼道歉!”女人的声音从后面响起来,三分娇柔,三分嗔怪,四分……隐藏的微妙愉悦。
洛神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眼角。
音歌立刻乖乖站直了,跑到萧以柔面前,深深一鞠躬,声音不得了的可怜:“对不起!阿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忙着吃栗子去了,没……没看路。”
萧以柔的脸,有点青,有点白。
后面那高挑女人走过来,抬手摸到音歌的脑袋,等她看仔细了,这才讶然道:“等等,哎呀,这不是萧小姐吗?”
洛神含笑不语,只是低低唤一声:“清漪。”
师清漪眨了下眼,慵懒应和:“嗯。”
萧以柔僵硬道:“师小姐,你也来散步么?”
“是啊,真是巧。我家音歌突然说要吃糖炒栗子,我记得这条街上有个铺子的糖炒栗子很地道,就带她过来买了,谁知道她走路不看路,倒是把萧小姐你给撞了。”
说着,师清漪作势揉了揉音歌的头,怨怪说:“怎么能叫阿姨呢?没礼貌,快,叫萧姐姐。”
音歌哦一声,怀里抱着糖炒栗子,眼睛垂得低低的,鞠躬说:“对不起,萧姐姐。”
萧以柔依旧僵硬地点头。
师清漪嘴角微弯,琥珀色的柔和双瞳里满是流光溢彩的美色,笑眯眯道:“萧小姐,你也知道音歌她的特殊情况,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当然不会。”萧以柔讪讪说。
师清漪弯下腰,对音歌柔声说:“请萧姐姐吃糖炒栗子,她就不和你生气了。”
音歌立刻就听话地把糖炒栗子纸袋抬高,递过去:“喏,萧姐姐吃不吃?很好吃的。”
萧以柔:“……”
萧家小姐,以往可从来不吃这种东西。
倒是洛神伸手,从纸袋里拿了一颗。
音歌目光清澈地看着洛神,笑了起来。
师清漪觑着洛神,淡淡说:“不是之前发短信说和萧小姐一起吃晚饭,吃撑了么,原来你还能吃得下糖炒栗子呀?”
洛神目光一滑,淡淡道:“我近来胃口尚可。吃你,一颗,你舍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へ ̄【表情也是小绿字,不许说窝没有给!哼。
第155章 卷 二
第一百六十章——深入巢(二)
……这断句。
师清漪清秀的脸上,顿时诡异地勾起一抹红晕。
还好天色早已黑了,只有雾霭朦胧的街灯照着,倒也瞧不出什么来。
对上洛神那种似笑非笑的眸光,师清漪也没办法,略略含嗔地嘀咕一句:“吃吧,吃吧,随便你吃多少颗。”
洛神右手随意一抬,伸进了风衣口袋。
停顿了片刻,她站在师清漪面前,开始气定神闲地剥那颗糖炒栗子。
手指白皙修长,加上习武之人,劲又用得柔绵灵巧,倒让她这剥栗子壳的动作,看起来就像是在不紧不慢地脱衣衫一样。
可她的表情,居然依旧淡得像一杯清水。
师清漪面红耳赤,实在是有点看不下去了:“……”
气氛一下子也变得有些古怪,只能听到不远处主道上车辆飞驰而过的声音,以及偶尔的鸣笛声。
萧以柔的面色,并不那么好看。
师清漪垂下眼,扫了下洛神的风衣口袋,知道洛神已经将回收窃听器的事宜办妥了。刚才她刻意让音歌跑快,作势去撞萧以柔,为的便是给洛神一个合理接触萧以柔的机会。
虽然机会是她给的,不过为了回收窃听器,特地让洛神去搂萧以柔的腰,果然还是会不悦。
真是无法回避的自我矛盾。
任务完成,师清漪自知不必再待在这,她换上微笑,对萧以柔说:“萧小姐,那我带音歌先回去了,你和洛神慢聊。”
说着,目光极淡地看了洛神一眼。
洛神直直看着师清漪的眼眸,没表态。
萧以柔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些,勉强笑说:“好,师小姐我们有空下次聚,拜拜。”
“拜拜。”师清漪拍了下音歌的肩头:“走了,音歌。”
“哦。”音歌宝贝似地捧着那只装糖炒栗子的牛皮纸袋,眼睛亮晶晶的,朝洛神道:“洛姐姐,你要早点回来呀,老师说天黑女孩子不要待在外面太久,坏人特别特别多,特别特别危险。”
萧以柔:“……”
这世上能让人一口气堵着出不来的,果然还是孩子和傻子,一个童言无忌,一个毫无智商,你说你能拿她怎么办。
洛神眉眼微弯,笑了下。
音歌朝萧以柔挥手告别:“萧阿……姐姐,再见啦。”
“……再见。”萧以柔现在的笑,完全是挤出来的了。
师清漪领着音歌离开,远去在流光溢彩的街景之中,洛神静静地望着她和另外那道女孩的背影,一高一矮,直到消失。
“洛小姐和师小姐朋友之间的感情真好,还同住在一起。”萧以柔看向洛神被光晕染柔和的侧脸,说。
洛神淡道:“清漪是我‘挚友’,亦是我‘房东’,自然同住。”
“你和师小姐,什么时候认识的呢?”即便有过初步了解,洛神这女人对于萧以柔来说,终究也只是雾里看花,朦朦胧胧,渺渺茫茫。
“很久以前,便曾相识。”洛神眸光深邃,轻声道。
很久,永远只是一个相对概念。
蜉蝣一生只得一日,它的很久,对它而言也许只是几十分钟,或者一个小时。俗人命数几十载,很久也是几年,十几年,再多不过几十年。
可对于悬挂青空的日月,对于潺潺流淌的历史河流,这个很久,却可上溯至百年,近千年。
这样的时间厚度,也许丰盈,厚重到常人无法承受,却是永远值得珍藏与呵护的珍宝。
萧以柔偏头,似乎在琢磨这句话,洛神却已经往前走了,萧以柔高跟鞋略顿,连忙快步跟了上去。
散步到将近八点,两人告别。
虽然时间不算长,可对于萧以柔来说,却已经是令她十分高兴与满足的事了。本来萧以柔要开车送洛神回去,洛神只说不用,萧以柔无法,只得自己先行回家。
剩下洛神一个人边沿着长街走,边拨通电话,第一句话便道:“在何处?”
“什么在哪里,我早回家了。”电话里,师清漪闷声说。
“何处。”洛神重复。
师清漪:“……”
师清漪只好把自己所在的地点告诉洛神,等洛神找到她时,她正在一家餐厅里。
音歌坐在对面,忙着享用盘子里五颜六色的软糯小点心,吃得心满意足,师清漪就托腮在那觑着,双瞳温婉,眉心间却隐隐一抹愁色。
洛神走过去,在音歌旁边坐了下来,看着师清漪,不言语。
师清漪懒懒抬了下眸,也没说话。
音歌终于抬起头来,抿了一下嘴,洛神抽了一张餐巾纸,拭在她唇边,蹭下来一大片点心上抹的碎屑。
洛神边擦拭,边温言问她:“吃好了?”
“嗯。”音歌笑着点头:“甜甜的,好吃。”
洛神搁下纸巾,转过脸,对师清漪说:“那回家罢。”
师清漪坐着不动。
音歌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在下面扯洛神的袖口,洛神顺着她的意,低下头来。
音歌扒在洛神身上,凑在她耳边,轻声说:“阿姐今天有点奇怪,她好像不太高兴。是我今天吃太多了吗?以前她不愿意我晚上吃很多东西,说对肠胃不好,可我今天吃了很多,所以她生气了吗?”
师清漪听力极其的好,自然知道音歌在和洛神嘀咕什么,她没搭腔,心里想笑,脸上却绷着。
“夜里的确不可饱食,偶尔一回,倒也无碍,下回记着便好。不过回去须得仔细刷牙,晓得么?”洛神低声回音歌。
音歌在那边连连应允,洛神又瞥一眼师清漪:“不过你阿姐生气,倒不是因着你吃得多,而是因着她自个,有些东西吃得多了。”
师清漪:“……”
师清漪只得在对面站起来,无奈说:“走了,我们回家。”
洛神拉着音歌起身,结完帐,与师清漪三人往餐厅外走,前去取车。
一路上都很安静,师清漪蹙眉走了一会,突然靠过去,轻声对身边的洛神说:“被关起来折磨的那个女人,不明白为什么,我这心里总是放不下。也不知道她究竟是谁,为什么萧以柔要那么对她?这想来想去的,我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洛神道:“现在多想亦是无用,等到时指模出来了,做好充分准备,再作定夺。”
师清漪轻叹口气,知道目前也只有这一条路了,便只得点点头,随即三人一同回家。
制作指模容易,制作高精度可利用的指模,却极其有难度。
随着科技发展,越是精密的指纹锁,对指纹的精度要求也越高,只要稍微有点差错,就可能不被识别。到时候要是触动了电子警报,将会招来极大麻烦,所以雨霖婞平常虽然随性,这种时候却一点也不敢马虎,谨慎又谨慎,细致又细致,最终将指模备了出来。
经过一番周密部署,指模出来后,又过了几天,完全妥当,潜入行动便开始了。而且这次行动队伍,依旧是由上次监听的人员组成。
时间,是凌晨一点。
因为疯人院的特殊监管,大小病房都歇得早,夜里值班的医生也早就缩被窝里去了。凌晨的这个时候,天气阴冷潮湿,甚至还起了冬雾,天与地之间完全是一片看不见,摸不着的死气。
病房楼里的灯全关了,只剩下外面一些主道上有路灯亮着,路灯的灯光幽冷,像黑夜里冰冷的眼睛,又宛若是地狱黄泉道左右漂浮的引魂灯。
夜里寒风呼啸,吹得人皮肤发紧,一行人穿过无数树木,以及许多老房子的憧憧阴影,最终来到了停尸房所在的那栋老楼。
整座楼,都是黑漆漆的。
北风顺着这种老房子的楼道灌进去,发出类似那些肺不好的老人家,夜里因为无法顺畅出气,而带出来的含混声响。
现在是在外面,不能打手电,免得暴露目标,一行六人摸黑上到二楼,在一间房间外停下了。
这种老房子,右手边是老式阳台走道,左边则是一溜的门。
本来这种房子的构造上,除了房体后面,靠阳台这边也是有窗户的,但是这栋楼明显做了整修。原本的窗子早就封堵了,严严实实,刷成了和墙壁一个色,只能看见一扇扇沉重的门,人走在阳台上,根本就不要想透过窗户去看里面的情况。
停下的这间房是204,能隐约看到门缝下面有光,且是很黯淡的那种光。
雨霖婞悄声说:“这就是监控室了,里头的人肯定早就睡了,不过机器还在运作。萧以柔以前时不时地,就会过来这边调取监控信息看,要想下地下室,先得把这地方端了。”
好在阳台这边是暴露在外的,只要有条件,便可以跟踪远望站在阳台处开门的人,不像是下头的地下室,人根本无从跟进,完全是在抓瞎。
所以萧以柔在开档案室和监控室时,当时用到的指纹,究竟是哪个手指上的,师清漪和洛神耗费了一定的时间与精力,终究是掌握到了,档案室是用大拇指开的,监控室这边,则是食指。
这么久了,档案室便只看见萧以柔一个人进出过,监控室这边的人则比较多,除了萧以柔,还有几个给萧以柔做事的工作人员。
师清漪深吸一口冷气,使用萧以柔的食指指模,踌躇片刻,最后小心翼翼地贴在指纹感应区域。
这是验证精度的唯一一次机会,没有后路可退。
只要哪怕一个极其细微的地方出了差错,就可能会触动电子警报,按照萧以柔那种谨慎性格,她肯定是设置只要一次开门出错,就会触动警报的。
——滴。
低低的电子语音提示响了起来,在这个寂静到彻骨的冷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门开了。
一片漆黑,门开的那瞬,根本看不到各自的表情,却能清晰地听到因为紧张而带出的呼吸声。
现在是凌晨,里面的人睡熟了,根本不可能听到这种开门的响动。可即便如此,师清漪的心还是悬得高高的,一直没敢放下来。
洛神惯例打头阵,第一个走进去。
里面留了暗灯,监视区域的十几台电脑屏幕均泛起幽幽冷光,每个屏幕上,都显示了下面地下室的主要路径情况。
师清漪跟在洛神后面,粗略扫一眼过去,就见摄像头拍摄到的区域,都在重要过道。
那些过道很长,从摄像头俯瞰的角度看过去,甚至有了一种幽邃的空间扭曲感。过道墙壁看起来好像是金属材质,类似铁的颜色,两边隔段距离便是厚厚的铁门,铁门全封闭,里面什么也看不见。
镜头下完全是一片纯色,似乎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是处于开灯状态,白森森,空荡荡的,看得人十分压抑。
监控室分为两个区域,另一边是里间,作为工作人员休息的地方,门虚掩着,能听到里面有隐约的鼾声。
风笙和苏亦留在监控室外间,负责把里面的监控全都关掉,然后调取之前的监控,监看是否拍到萧以柔在地下室开那几道内门时,究竟使用了哪只手指。
师清漪,洛神,雨霖婞以及千芊则轻轻推开房门,走进去,借着手机的微光,隐约看到床上躺着一个男人,天气冷,即便开了暖气,却还是紧紧裹着被子。
四个女人走到那男人床边,男人睡得正香,一无所察。
千芊居高临下,盯着那男人的脸,突然伸手,在那男人耳朵处轻轻摸了一把。
“养蛇的,你在做什么?”
手机微光之下,千芊这举动诡异,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妩媚,雨霖婞只感觉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等等!”倒是师清漪眼尖,脸色一变,作势就要去拦。
可为时已晚,只见一个极其细小的东西沿着千芊葱尖般的指下来了,大概是三粒米组合起来的大小,哧溜一下,转瞬便钻进了那男人的耳朵。
男人身体突然动了一下。
跟着,又诡异地痉挛了片刻,之前他还是蜷缩着,手露在外面,现在手都垂下去了。
“喂,你刚才给他上了什么东西?”雨霖婞瞪着千芊。
千芊笑盈盈的:“吃脑子的蛊。脑子吃掉了,他自然就不会醒。”
师清漪脸色都冷了。
雨霖婞大怒,桃花眼里也是一片摄人的幽冷:“你怎么可以杀人?弄晕他就好了。”
千芊掩着唇,依旧是笑。
洛神纤眉微蹙,在旁冷眼看着。
雨霖婞虽说处在一个特殊位置,暗地里不为人知的手段也够狠,却从来没真正要过谁一条命,现在几秒钟不到,千芊就弄死了一个人,她简直无法接受,眼睛勾着千芊,说:“你还笑?”
“走罢。”洛神看了一眼千芊,捏了下师清漪的手,淡道。
师清漪深知洛神性情,她对这事并没表态,那就代表没事,顿时也明白过来,脸色终于缓和了。
师清漪连忙去扯雨霖婞:“走啦,走啦。”
“走什么走?”雨霖婞抓着师清漪的手。
千芊盯着雨霖婞,盯了许久,这才笑说:“骗你的,就是昏睡的蛊而已。雨小姐,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他是你心上人啊?”
雨霖婞:“……”
这养蛇的……果然是心比蛇蝎还毒的精神分裂患者。
必须全方位,大尺度地问候她祖宗。
第156章 卷 二
第一百六十一章——深入巢(三)
洛神悄无声息地往监控室外间走,雨霖婞还在床边上站着,垂下的桃花眼里敛着被戏耍后的一抹愠色。
她一动也不动,师清漪只得将她推搡了出去。
千芊看着师清漪掩在外头微弱光中的纤弱后背,一道颀长影子延伸在师清漪身后,朦朦胧胧,竟是略显凉薄的味道。
千芊在原地静了片刻,也跟随在后。
现在已经过了凌晨一点半,时间并不充足。
几个人各自塞好无线联络耳机,留下苏亦和风笙继续留在监控室里,负责调取分析以前的监控录像。其余四个女人准备妥当后,则一路沿着楼梯下去,往负一楼的地下室走。
地下室外面被一道大铁门堵住,看上去是很普通的铁门,昏暗之中,却给人壁垒般沉闷压制的感觉。
老式楼梯从第一层台阶处蜿蜒拐下来,共拐了三折。
扶手上的黑漆都脱落了,斑斑驳驳,长时间没有人去清理,于是楼梯角落里全都是积满的厚厚灰尘。
目前身处负一楼,被拐来拐去的楼梯挡住了,就算楼外有人,也难以看见这边情况,可即便如此,师清漪也不敢贸然拧开手电,依旧还是使用手机进行照明。
四周幽寂,手机屏幕光芒也是清清冷冷的,天寒地冻,能清楚看到四人呼吸之间,带出的团团冷雾。
铁门的右边贴了一张警示语:非工作人员,不得进入。
警示语同样很旧了。
铁门,脱漆的楼梯扶手,泛旧的警示标语,种种综合在一起来看,似乎可以给这里贴上一个废弃区的标签。
雨霖婞轻哼:“整得跟个待拆迁居民楼一样,谁还能想得到里面一堆见不得人的高科技。”
师清漪边摩挲着那扇铁门,边慢吞吞地说:“这里虽然旧,表象上还是一直作为停尸房在使用的,疯人院一旦有病人死了,就会先被送进这里面,至于后续怎么处理的,就不得而知了。这门温度非常非常低,里面应该是有冻库的。”
温度的确非常低,明显不仅仅是这冬日天气所导致的了,里面那种寒冷穿过铁质透过来,掌心贴上去,好像便要和师清漪的肌肤粘合在一起。
洛神弯下腰,手指捏着一根极其细长的,类似铁丝的简易工具,试探着伸进了机械锁的锁眼里。
机械锁用的是弹子锁锁芯,再常见不过。
自然,也只有这种普通的东西,才最是掩人耳目。
雨司令在旁低下头,语重心长地劝导:“放着好好的开锁器不用,偏偏要用铁丝,这都是早好几百年前的手段了。好同志,我军的生产力要向前看,不要整得好像一夜回到解放前似的。”
洛神没搭理雨霖婞,修长手指贴合铁丝,边凝神静听内里的动静,边细细旋转动作,同时注意拿捏探入的角度与力道。
师清漪将照明的手机凑近了些,以便洛神能更好地活动。
咔哒。
很快,一声很轻微的声音响起。
厚重的铁门被洛神轻轻一推,移开一条极细的门缝,那瞬间,强烈的冷空气从门缝里挤了出来,直扑人面。
雨霖婞:“……”
当初提剑砍粽子,轻松纵身跳上楼的事暂且不提,她表姐究竟哪里来的这么多丧心病狂的奇怪技能。
洛神直起腰,回头,黑眸觑着雨霖婞:“纠正一下,这是几千年前的手段。”
雨霖婞嘀咕着:“说得好像做了几千年的贼一样。”
洛神瞥她一眼,提着被白布条遮掩包裹的巨阙,面无表情地推门而入。
师清漪笑盈盈地拍了下雨霖婞的肩:“门开了就好,你就别废话了。赶紧走,不是还等着我进去给你煮咖啡喝?”
雨霖婞想着被一堆尸体环绕着,在里头喝咖啡,顿时就一阵恶心反胃,也没心情唠嗑了,排在第二个进入。
千芊第三个进入停尸房,师清漪走在最后,将铁门从里面关上。
洛神开锁的劲道拿捏得恰到好处,锁芯内部挑开,却并没有破坏锁的结构,师清漪闭合铁门时,门便卡住,回归最开始的模样。
门一关,雨霖婞早已翻出狼眼手电进行探照,狼眼手电的光穿透性强,照程远,这么粗略扫了扫,也只能照出一隅。
这地方出奇的大,也出奇的冷,难怪当初萧以柔持续不间断地走了那么久,才将将走过这个区域。
靠铁门的那片地方是空置的,再往前走,这才看见一片规则排布的铁架子病床,上面铺着泛黄晕黑的旧床单,有些床单上甚至还破了洞。
雨霖婞琢磨说:“奇怪,只有空床,没看见尸体。”
“这地方太大了,再往前看看。”温度实在太低,师清漪戴着薄薄的工作用白手套,指尖冻得隐隐泛疼,说话间,白色雾气也越发的重。
走了一会,前面的洛神突然伸手,将师清漪拦了拦。
师清漪脚步顿住,雨霖婞和千芊也跟随站定,洛神做个手势,独自一人走上前去,在一张病床前停下了。
那病床上,好像躺着一个人。
其实说起来如果床上真的躺了一个人,似这样被医用白被单盖住,本来是可以很明确地看出来的,也就不必含含糊糊地说什么“好像”。
可眼前这个,的确不好定论,那究竟是不是一个人。
因为,他太瘦了。
不,应该说是太薄了。
薄得不像是一具人体,而且被单上染着斑斑驳驳的黑褐色斑点,或者色块,应该是被单很久以前沁了血,之后血干涸了,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
看到被白床单盖住的这“人”,师清漪只觉得背心开始冒冷汗了。
这里本就冷,冷汗被厚厚的冬日衣料裹住,无法挥发出来,贴在肌肤上,几乎黏得发了腻。
洛神冷眸看着,过了片刻,她伸出戴白手套的手,捏到那被单的一角,作势欲掀。
“……洛神。”师清漪走上前去,眉头微蹙地低喃。
“无碍。”洛神面无波澜,朝她摇了下头,右手跟随上抬,将那被单掀开了。
掀开的被单被洛神挑开,揭到那人胸部位置,师清漪借着狼眼手电的白光一看,这才看清楚病床上的景象。
乱糟糟的短头发,看身形构架,是个男人。
雨霖婞桃花眼略微睁大,下意识掩住嘴。
被单盖住的那个男人,实际上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肉骨分离削去,就只剩下一张皮囊套在骨架子上。因为肉已经被什么东西吸食殆尽了,那种血肉构建堆积的肉体丰盈感自然跟随消失不见,所以那人刚才被被单盖住时,才会给人一种很薄,很瘦的感觉。
没了血肉,脸皮完全陷下去,陷进头骨的眼窝和颧骨凹陷中,周身血迹斑斑,整体色调却又呈现出一种青黑色,说不出的狰狞。
“这也忒惨。”雨霖婞轻声说:“粽子似的,差点让我以为不在疯人院,而是下地了。”
洛神淡道:“从脖子开始。”
师清漪将手电移了移,白光幽幽,照到男人的脖子处。
果然,脖颈处一片模糊,其他地方尚有皮裹,唯独整个脖子这里,几乎就只剩下了一根细细的颈骨支撑,快要断掉似的。
“他究竟是被什么东西……吃成这样的?”说话间,师清漪不忍再看,重新将被单盖上。
雨霖婞耸肩:“这种程度,我以前只在墓里见过类似的。那种东西叫血粽,寻常粽子扑人或者牲畜时,就直接把目标生吞活剥了,只要有时间,就连骨头渣子也不会给你剩下的。可是血粽比较特别一点,通常只是吸血,和西方传说里吸血鬼的性质差不多,但是它又不会像这样把肉也吸食掉了,就只剩下皮和架子。我真糊涂了,怎么突然觉得这地上比墓里还要危险呢?”
师清漪目光冰冷,说道:“萧以柔目前在做的事,真的已经超乎我们想象了。”
“你们看这边,还有很多。”千芊站在稍远的地方,朝右边使眼色。
师清漪循着千芊所指,环视一番,发现右边的病床位上,的确是排布了一定数量这种薄架子的人。
大约十多具,被带血的被单盖住,一片幽凉可怖。
“左边原本应当也有的。左边那些空床单上血迹层叠,时间虽各有不同,不过最上面那层,显是新近的血迹,颜色较红一些。”洛神挑起包裹好的巨阙一指,幽幽续道:“疯人院下午曾有过一次院内出车,那些尸体,料想便是那时被运走了一部分。数目过多,我们此刻所见的为余数,大抵是要今日天亮后才会运走。”
“尸体停放在这里,再分批次运出去。”师清漪低声说:“那这个停尸房就相当于一个中转站,而这些尸体,其实都是从内室里运出来的。”
这种可怖程度的尸体,根本不可能是自外面的疯人院直接输入,病人纵然死了,身体至少还是完整的,不可能被吸食成这副样子。师清漪现在唯一猜到的可能,就是萧以柔将病人先投入内室,经历某种变化后,再移出来,暂时停在停尸房,后面再运出疯人院进行销毁。
至于这种所谓的变化……
洛神看穿师清漪眸子里的神色,低声道:“喂食。”
虽然早就想到是这个结果,师清漪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千芊将手电打到更深处,那里是一睹冰冷的墙壁,墙壁上分出了许多方格。
“好像是尸体壁储式冻库。”她看了看,说。
四个女人开始往壁储式冻库那边走,温度实在太低了,手电光照过去,白光都有一种被冻住的错觉。
冻库是最常见的抽屉壁储式,师清漪握住把手,随便拉扯出一只,半边冻库的抽屉被她扯出来,露出一个蒙了厚重白霜的人脑袋。
就跟扯出冰箱冷冻柜的抽屉一样,带出一股白烟渺然的冷雾。
冻库里有冻住的尸体,倒是没什么好惊讶的,师清漪神色无常地将手搁下来,开始搓揉冻疼了的指尖。
“每人一个抽屉,开始寻。”
洛神寡淡地嘱咐了声,跟着抬起戴手套的左手,直接伸入了冻库那片白雾茫茫之中。
第157章 卷 二
第一百六十二章——深入巢(四)
四个人这次要寻找的,便是开启内室的机关。
偌大的停尸房区域都扫过了,地面铺着最常见的哑光地砖,老化得比较厉害,衔接缝隙之间并无异状,基本上可以排除内室门设置在地表之下的可能。
那么现在需要着重调查的,就是这三面嵌了壁储式冻库的墙壁。
那么多壁储式冻库,每个冻库里都躺着一具冻尸,如果真要设置机关和内门的话,绝对是最佳的考虑。毕竟这世上基本上没什么人会愿意把手伸进这些酷寒的长匣子里,摸着尸体,一个挨着一个地寻找。
好在师清漪她们就排除在这种“基本上”之外,而且拥有足够的耐心与细致。
一个,又一个,反正是从左至右按顺序来,师清漪走过齐肋骨高的其中一个冻库,又拉开了下一只。
里面,全是白茫茫的寒气。
尸体是裸着的,早已冻成白霜覆盖的冰棍,凝结的冰霜太厚了,模模糊糊,只能勉强辨认出这是个可怜的女人。
师清漪左手伸了进去,沿着一切可能的地方,细细摸索。
冻库内壁的冰霜光溜细腻,有些地方甚至还起了凸出来的冰棱子,摸上去宛若刀锋般硌人。
过了一段时间,她依旧无所获,只得缩回几乎冻麻的手,将冻库重新推了进去。
洛神,雨霖婞,千芊还在各自检查,师清漪歇一口气,揉了揉手指,沿着她所负责的区域又继续摸索了一段时间。
千芊的声音突然幽幽地响起来:“这里。”
其她三个女人停下动作,扭头看向千芊方向。
千芊站在从右面墙壁数起,第十一个冻库前,手尚在冻库里没出来。
她说:“开了。”
话音刚落,千芊便将手缩了回来。
与此同时,她面前那个抽屉式冻库,连带上下方对应的两部分金属面墙体,突然脱离纵横的金属切割线位置,一同深深陷了进去。
如同挖开口子的魔方般,一个周正的墙体切割区域迅速往里滑动,从地脚线开始,在墙壁上出现了一个约摸一人高的方形空间。
因为这方活动墙体陷得比较深,已经与左右两边固定墙体脱节,所以里面脱节的位置,左右各出现了一个狭窄的过道,直接连通墙体内部那片神秘的空心区域。
耀目的白光经由左右过道逸出来,从昏暗的停尸房这边看过去,光与暗对比强烈,居然有一种梦幻又渺然的错觉。
“都进吧。”
也许是气氛太过凝滞紧张,雨霖婞也少有地没胡扯,打个手势,第一个钻了进去。
四个女人陆续穿过墙体之间的缝隙过道,踏入了另外一个别样空间。
里面掩着几道墙体滑动轨道,洛神最后一个进去,按了内里的机关,像推箱子似的,活动墙体便又滑回原处。整个墙体滑动过程非常快,也带出一种非常细微的声响,这样一进一出,共响了两次。
之前师清漪监听的时候,在萧以柔开指纹锁之前,就曾经听过这种响动。当时她有点不太清楚这种类似轨道滑动的摩擦细响,具体是怎么回事,现在看到通道开启与闭合过程,这才了然。
墙体内部的空间,完全就是铁的颜色,金属质感非常明显。但是因为头顶上那些灯太过明亮耀眼,所以那种金属的铁质色,看起来也就呈现出一片白惨惨的味道了。
中央卡着第一道门,壁垒森严。
师清漪抬头往上方打量,瞥到门的斜右上方,挂了一只监控。
她看了看,通过腮边的微型麦克风与二楼的风笙进行交流:“风笙,调取第一道内门的监控录像,看看萧以柔到底用了哪只手指。”
“大拇指,师小姐。”进了这个空间,信号变得不太稳定,风笙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卡,断断续续。
师清漪利用萧以柔的大拇指指模,开始开门。
之前成功打开监控室门的时候,那种试探的紧张感就已经消散了,现在师清漪心境平和,非常轻松地就将第一道内门刷开。
内门滑动着打开,沉甸甸的。
师清漪侧头,下意识打量了下这道门的门壁,发现这门壁居然有近五十厘米厚。
这对于一扇门来说,可是很少见的厚度。
毕竟这种厚度,大概也只有在军事基地,或者航空航天基地才可能会采用到的厚度。因为门异常结实,倒让这门看起来不像是单纯的门,反而像是阻隔一切的铜墙铁壁。
外面的难进来,自然,里面的,也难出去。
第一道内门后面,依旧是一条过道,左右两边除了厚实的墙壁,什么也没有。
地表铺着金属板,与两边墙壁的颜色浑然一体。温度也较低,大概是七八度左右,不过对比来看,比停尸房那边倒是要暖和得多了。
金属板铺就的地面上,趴了一只青乎乎的硕大物体,开门乍一看,视觉冲击非常震撼。
这东西,是一只巨大的鬼头。
师清漪目不转睛,直直地盯着地面。
那东西青面獠牙,整个脑袋好像被压扁了,薄皮一般匍匐贴着地表。其他虽说是平面的,可那双眼睛,偏生却描绘得十分具有光影的立体感,好像是真的鼓出来,远远看着,犹如地面本身凸了两只巨大的眼睛出来,幽幽的瘆人。
鬼头印在金属板上,金属板又分成许多方格,整体看起来就和拼图一样,这种方格子,让师清漪突然就想起了墓穴的过道。
古墓是老祖宗的东西,如果这鬼头出现在寻常古墓里,要么是通过绘画,要么就是通过雕刻工艺来展现。眼前这个鬼头图案,则是压制在金属板上的,使用了现代技术,但那种幽怨的,古老的气息,依旧如同跗骨之蛆,弥漫得到处都是。
为了看清楚些,雨霖婞往前走了几步,说:“这图案,好像是青头鬼啊?”
“莫要乱动。”洛神嘱咐:“这是阻魂道。”
师清漪蹙眉。
“怎么这里也有?”一听这三个字,雨霖婞心知肚明,也立即站定不动了。
古时朝代不同,风俗不同,墓主不同,墓葬规格自然也大相径庭。但是在这种大相径庭之下,还是有一些墓葬规格是通用的,比方说身份相对尊贵的墓主,有些会在入口设置几道回门,如三回门,六回门,九回门,而在第一道回门之前,通常都会设置一条“阻魂道”。
阻魂道,顾名思义,就是阻挡魂魄的道路。
它是虚的,阻挡的不是墓主的魂魄,而是殉葬奴仆的魂魄。古人认为奴隶下贱,生为奴,死亦为奴,身缠锁链,魂魄自然也是卑贱沉重的,脚被地面束缚,只能贴地行走。这时候只要设置阻魂道,通道下方为深坑,内置暗器利刃,上面则铺设一层假象翻板,只要奴隶魂魄出逃,踩在这虚空的翻板上,便会跌下去,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当然,这只是一种迷信的表现形式。在古人虚幻的唯心主义认知中,阻魂道是为了阻挡里面的奴隶魂出来,而另一方面,则是为了阻挡外面的人进去。
这种外面的人,便是指代盗墓贼。
一般阻挡魂道下头都是全空的,如果盗墓贼真的要过去,必须依靠悬绳,从上面悬过去。而境界厉害的,则是使用壁虎游墙,或者踏雪无痕的无上轻功。
千芊瞥一眼,笑道:“虽说是阻魂道的形式,但毕竟萧以柔他们要进去,自然不可能全是空心,应该是虚板和实板组合而成。这段没监控,风先生他们也不能通过监控录像看清楚,我们要过去,恐怕要试探踩位了。”
雨霖婞笑着努嘴:“她表姐,拿你的剑过去戳一戳,试探试探,看哪些是空的虚板。”
洛神拎着巨阙,只是站在那不动,冷眼觑着地上那只鬼头。
“你就跟这做梦吧。”师清漪走过去,对雨霖婞摇头说:“虽说是仿照老祖宗的东西,但是现在科技发展了,绝对做了改革。这虚板下面肯定是做过承重处理的,为了达到迷惑效应,我猜它的负荷重量大概是30多公斤,超过这个承重,它才会落下去,所以一般人踩上去,必坠无疑。你要拿东西去戳,能保证到达那个三十多公斤的承重?你劲道得多大?这种是没办法试探的。”
雨霖婞继续努嘴,和师清漪咬耳朵:“你表姐劲不就挺大的,怪力女。”
曾经亲眼看过她表姐差点将医院的铁门踹烂,后面剁蛇头,拿那只死蝙蝠串成肉串都轻而易举,不是怪力女是什么,现在拿剑戳一戳试重,应该不在话下的。
洛神面色没变,就连眉都没抖。
“你死定了。”师清漪用一种哀悼的眼神看雨霖婞。
洛神只是看向千芊:“千小姐,轻功如何?”
千芊心领神会地点头:“倘若和师师说的一样,承重有个临界值,这样游过去,倒是无碍。”
说完,千芊足尖轻踏,游蛇一般,从那面巨大鬼头上趟过。踏步时脚下施力并不大,且很快与翻板脱离,所以那些翻板并没有因为那种轻盈下压的力道而发生变故。
“没问题。”千芊落地,在对面笑说。
洛神这才对师清漪道:“抓紧我。”
师清漪点头,伸手攥住洛神,洛神手一捞,揽住师清漪的腰,将她抱住,带着她踏空过去。
鼻息间冷香盈盈,师清漪觉得这种踏空的体验十分熟悉,又空落落的,感觉非常古怪,只得下意识紧紧抱住洛神,整张脸都埋向了她。
来到鬼头对岸,洛神将师清漪放下,三人站作一排。
雨霖婞就一个人在对面看着,愣了愣,说:“我……我呢?”
千芊的一条细蛇从她领口处冒出,贴着晶莹锁骨吐蛇信,她伸出手指,笑盈盈地去逗弄金色小蛇,又看一眼对岸的雨霖婞。
洛神面无表情道:“我将巨阙与你,你自个戳一戳,便能走过来了。”
雨霖婞:“……”
雨霖婞二话没说,刷地一下把枪掏出来,黑洞洞的枪口,直接指向洛神。
师清漪:“……”
千芊:“……”
洛神手撑在巨阙上,没表示,乌黑眼眸觑着雨霖婞。
雨霖婞举着枪,气得浑身发抖:“你过不过来!”
洛神不说话,千芊依旧逗她的蛇,师清漪感觉这场面实在太惨无人道了,真的不忍看下去。
雨霖婞咔地一下,立马给枪上了膛:“你抱不抱我!”
洛神漠然道:“我不是随便之人,怎可随便抱你。”
雨霖婞说道:“再不服从命令,本司令立刻一枪突突了你!我党的纪律实在是太坏,太散漫了,必须整.风,必须严肃地,彻底地整.风!”
师清漪哭笑不得,对洛神轻声说:“去,别逗她了,忒坏。”
师清漪开了口,洛神自然御起轻功,踏在翻板上,回去揽住雨霖婞,踏空游走,又将雨霖婞带了过来。
雨霖过来后脸色都白了,把手枪挂好,对着洛神重重地哼了一声。
短暂插曲后,队伍继续向前。
前半条道并没有监控,监控设在后半条,师清漪问了风笙指纹信息,这次萧以柔换了食指,师清漪一试探,发现门果然开了,随即转入第二道内门之后的区域。
这种递进的过程,如同在剥洋葱,一层一层地往里深入。
而这些门的开启与闭合,很像是太空舱里那种幽闭的窄长空间里,舱门开闭的瞬间,另外就是带来一种逐层深入的墓道错感,古老与科技两厢集合,实在说不清楚这是怎样的诡异体验。
第二条过道顶门的位置嵌着金属标牌,上面写着:a区。
每隔一段距离,左右两边便能瞧见一道道厚实铁门,门是全封闭的,和二楼监控室里看见的一样,白光惨然,感觉好像来到了重症隔离区。
沿着这条封闭通道走了一阵,师清漪突然隐隐约约地听到一种响动。
呼哧。
嗤嗤……呒呒,有点类似野兽在吸鼻子的声音。
这种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好像是哪里有老鼠在啃咬一样,开始充斥这个长而狭窄的空间,并且成功地让四个女人的脚步放缓了。
师清漪目光向来锐利,辨微查细,她摆了下手,轻声说:“等等,我过去看看,那边墙上好像有个小洞。”
她说着,走了过去,在其中一道铁门旁边停下。
距离铁门右侧大概二十厘米的地方,的确开了一个很小的洞,位置开得比较低,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什么来。
师清漪弯下腰,将身子放低,眼睛抵在那个小洞外面,绷着神经往里窥看。
这洞很像猫眼,不过较之猫眼略小,猫眼是可以从里面窥看外面,外面却无法看清里面,师清漪怀疑这个应该是和猫眼原理反过来了。
里头一片白。
视线在那片白茫茫之间移动,只能勉强看到左边露出铁架子病床的一部分,白床单从病床上垂下来,可以隐约看到那张床单上,好像有一片褐色的痕迹。
那是什么痕迹?
看起来不太像干掉的血。
——呒。
——呒呒。
师清漪正犹疑着,突然听到这个细微的声音在距离自己非常近的地方响起,顿时抖了一个激灵。
有什么东西,就在这扇墙后面。虽然隔着墙,师清漪却感觉自己几乎就要贴到它的脸上了。
“看到什么了?”雨霖婞看到师清漪脸色都变了,连忙在旁边说。
“暂时什么也……没看到。”师清漪神色古怪地低喃一句,示意雨霖婞往旁边退一点,跟着自己调整了一下角度,更为细致地继续窥看起来。
这种窥看的小洞大概就是外面的人特地留的,估计对方的目的,便是为了观察里面的情况。因为仿照猫眼,所以里面看到的空间画面,有一种撕裂与扭曲感,非常不舒服。
过了大概半分钟,师清漪发现里面的灯,突然黑了。
洞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房间被人关灯了,同时响起了更为大声的“呼哧”声音,好像是里面的人察觉到有人在偷看,所以特地将灯给关闭了似的。
“师师。”雨霖婞在后面幽幽地叫魂。
“嘘。”
师清漪深吸一口冷气,刚才这短短几秒钟的缓冲,令她意识到情况不太对。
因为她看见洞里的那片纯黑色,好像动了动。
洞口里的黑色往下移动,上面的角落,露出来一片很小的白色。师清漪琥珀色的眼眸近距离贴着,就这样和那半片黑色和白色对视了。
而那种黑与白,就好像是一小块黑布突然被人掀开一角,从那个掀开的角落里,沁出细微的白光来。
黑色越来越下,缓缓的,凝滞的,露出的白色部分也随之越来越多。
师清漪背心一寒。
这……这是眼睛。
那眼珠子静静堵在窥看的猫眼中,使劲往猫眼上挤,似乎有一种就要挤爆的压迫感。然后黑黝黝的眼珠缓缓往下,露出上面的眼白,那种眼白下翻,就连血丝都没有一条,白得好像无杂质的面粉,非常不真实。
师清漪保持弯腰的姿势,一句话也没说,面色僵冷地往后退了一步。
洛神从后面攀住她的肩。
师清漪摇摇头,示意自己没问题,跟着定下心神,摸出随身的相机,对着那只猫眼,拍了一张照片。
雨霖婞声音压低:“那是什么?”
师清漪说:“不知道,反正……不会是人。”
拍完照,那只眼睛又看不见了,里面的东西已经离开猫眼位置。
过道里冷飕飕的,一片死寂,师清漪的手按在腰间挂着的匕首上,冷声道:“我们快走。”
第158章 卷 二
第一百六十三章——那个房间
“师师,我们费了那么多周折进来,不就是为了调查端倪的么,这么快就要走?”
雨霖婞好奇心上来了,这时候还想走到猫眼那边,以便去看清楚房间里的古怪。
师清漪连忙扯住雨霖婞,攥着她,眼神往廊道天花板示意:“等等,你注意看那些监控的位置。”
雨霖婞抬头去看,看了一会,脸色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
师清漪道:“知道了吧?这里的所有监控,除去过道门那里安装的,其余的镜头全部都向着这种铁门方位,而且还设置了破坏警报系统。我们原本以为萧以柔设置这些监控和警报,是担心有外人闯入,实际上并不是的,她是在害怕门里面那种东西,她担心这些东西会出来。”
顿了顿,师清漪蹙眉接着说:“这里的门壁都非常之厚,就算开大卡车过来撞,都不见得能撞出一个坑。既然这里壁垒森严,监控严密,就代表萧以柔已经见识过里面关着的那些东西的威力了,不得不加紧防护。我们人手不多,武器也有限制,这次就不要花费太多时间在房间里那些东西上,太危险了。”
雨霖婞点点头。
千芊朝师清漪看过来,含笑说:“所以师师你此行的目的,其实只有那一个?”
洛神大部分时间都沉默不语,这时候也不例外。
师清漪表情有些复杂,低声承认:“是,我只想去看看那个弹钢琴的人。”
阴冷的过道里又陷入短暂的沉寂。
雨霖婞摆手,打破这种安静:“想看还不简单,赶紧走,再穿过三道内门大概就到了。那个被萧以柔关押的人,我倒也想见识见识。”
一行四人沿着笔直幽邃的过道,继续往前,洛神从师清漪那里将相机接过来,左手相机,右手巨阙,走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穿过a区,通过指纹锁识别,毫无悬念地进入了b区。
a区和b区之间相间隔的门,比起之前的那两扇门,又要厚上许多。铁门的颜色似乎也更深一些,掺杂了许多深褐色杂质似的,远远看上去,好像生了锈,又好像沁了条条血丝进去。
b区域的过道更长,纯粹的白光充盈在其中,刺激得人眼花。
尽头的门缩成一个极小的点,营造的空间延伸感十分空洞和瘆人。
人置身其中,就好像是孤零零地走在一条幽闭的窄道里,明明看得到终点,却怎么走,也走不出去。
洛神一面走,一面不忘观察四周,墨色眸子里沉沉的,一片冰冷夜色,师清漪有时候回头看她,发现她好像在数数。
从a区开始,洛神就开始数数,在数门的个数。那些铁门没有编号,光秃秃的,上面什么也没有,看起来犹如一张张靠墙竖起的棺材板。
嗤嗤——
走到大概三分之二的位置,师清漪停下脚步。
嗤嗤——嗤——咕噜——
这种响动越来越大,很明显是从右边一扇铁门里面逸出来的。
走了这么久,还没走完b区,雨霖婞脾气有点不大稳定,一听那诡异声音,顿时骂一句,说:“这谁在那吸溜拉面吃,是要吓死谁呢。”
还别说,这种嗤嗤的声音,的确是很像是谁在吸溜面条,尤其是最后面那声吞咽,真的好像是面条凝成团,咕噜咕噜滚进食道一样。
雨霖婞这话起到一定暗示作用,师清漪顺势脑补了一碗血泡的不带香菜的牛肉拉面,顿时恶心到不行,立刻对雨霖婞抗议:“你能不能放过拉面啊,我挺喜欢吃的。”
“哦,那给你友情换成粉丝。”雨霖婞桃花眼翻了下。
师清漪心说还好我讨厌吃粉丝,但是想象了下,又被恶心到了,于是立刻毫不留情地将雨霖婞划入了食物头号公敌行列。
砰!
这时候,右边那扇铁门突然被撞了一下,发出沉闷声响。
洛神乌黑的眼珠转了转,视线锁到门边上那只窥看用的猫眼处。
前一秒那只猫眼里还是一片隐隐白光,而这一秒,瞬间变成一片红,似乎是里面砸过来一只血袋,砸到猫眼上,血袋破裂,爆出的血浆顿时糊满了整个细小的猫眼。
师清漪五感通透,迅速捕捉到了空气里开始弥漫的那股血肉味道。
这种味道并不新鲜,有很大腐臭味,似乎是一块肉搁在里头放久了,再被里面的东西重新翻出来吃一样。
嗤嗤——
吸食的声音,配上偶尔的咀嚼声,直刺激得人头皮发麻。
洛神面不改色地举起相机,对准那道门下面的门缝,开始拍照。
师清漪循着洛神拍照的角度看过去,就见这种门缝几乎可以说是不存在,但准确地来说,还是留了一条非常细小的缝隙,以便空气流通。
此时此刻,从那条细小的窄缝下面,渗出些微黑红色的液体,其中还掺了些黄褐色的液体,两种颜色混合在一起,肮脏又阴鹜。
师清漪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种渗透出来的颜色,慢慢地,从那道沁出液体的门缝里,又探出来一条非常细小的褐色丝状物。
那东西极其细,探出来后,末端还是弯曲着,微微颤动,有点像是软绵绵的肉芽。
紧接着,又是一条冒了出来。
两条交缠在一起,看起来居然好像是拥有意识似的,给人一种在相互交谈的诡异错觉。
雨霖婞早已经拉开保险,给手枪上膛,瞄准了那两条细小的丝状物。
那两条细东西缠了一会,其中一条忽然分开,橡皮筋般拉长,末端也同时开始膨大张开,像只小钩子一样,直直地朝师清漪那个方向猛然甩了过来。
师清漪原本以为那东西那么细那么短,根本就没考虑到它会突然甩过来,一时间后退步伐有些凝滞,旁边的洛神伸手一捞,捞到她的腰际,带着她轻盈往远处荡开了去。
那钩子扑了个空,又像章鱼吸盘一样缩了缩,蜷了起来。
雨霖婞对着它开了一枪,不过那东西缩回去时实在太细了,目标打空,火星飞溅。雨霖婞的枪上纵然装了消音器,却也不敢太贸然多开,以免惊动地下室外的他人,只得选择往后退。
“养蛇的,你发什么愣,赶紧走啊!”雨霖婞边退边嚎。
千芊站得比较近,看那东西看得很专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雨霖婞在她后面一喊,她便回过头去,然后转身就往雨霖婞那个方向跑。
跑到雨霖婞旁边,千芊一把将雨霖婞攥住,带着她风一般往过道深处轻踏而去。
雨霖婞曾被洛神用轻功带过,洛神轻功卓绝,踏步轻盈,带人的力道却又稳重,非常有安全感。可是千芊跑动时路线就跟蛇一样,蜿蜒扭曲,摇来晃去的,雨霖婞被她带着跑,感觉自己就快要因为晕车,不,是晕功而吐了。
等跑到过道门处,洛神早已抱着师清漪到了,师清漪正在紧张地拿萧以柔无名指指纹开启那扇门。
雨霖婞站稳后,晕乎乎地甩开千芊的手:“别……别抱着我!你这司机怎么开车的!”
千芊笑笑,满不在乎地收回手。
师清漪将门打开,四个女人连忙闪身进入c区,身后那扇厚重的门随之关闭,将b区隔绝开来。
暂时安全了,雨霖婞胃里翻江倒海,拖着洛神的胳膊,说:“我说她表姐,你下次能不能跑路时带带我,换养蛇的去带你表妹?咱们换换,这日子,真……真没法过了。”
洛神面无表情地盯着雨霖婞。
千芊自然笑了:“换我带师师么?乐意之至。”
洛神深邃的眸子瞥过去,这回盯着千芊,没说话,师清漪刚从那种紧张的压迫感中解脱出来,在旁边观察洛神的表情,偏生洛神总是没表情,师清漪看着看着,突然觉得有点寒。
“走了。”洛神牵住师清漪的手腕,只是带着她继续前进。
c区比b区更为压抑,越往里走,那种被扼住咽喉的感觉就越深。这一回,几个人的脚步飞快,尽量避免去接触两边过道处那些铁门,而穿过c区后,就剩下最后一道过道门了。
一路上的五道内门,萧以柔从大拇指到小拇指,分别按顺序设置五个指纹,这倒也不是因为萧以柔什么别样的个人趣味,而是和青头鬼的传说有关。
这种鬼头图腾,以及五指的隐喻,从落雁山古墓出来后,师清漪便再也无法忘却。
最后一扇过道门开,师清漪莫名感到紧张,定了定神后,抬腿走进去。
门后的灯光柔和了许多,天花板的左右两边各挂了几盏射灯,暖桔色的光投照在地面,光影斑斓。
从这里开始,就不再是那种单调压抑的长过道了,而是分出许多横向或者纵向的区。
气息很安静,意外地给人一种放松感。
往里走了走,右手边出现一道房门,是玻璃材质的,透过玻璃可以看清楚房间里的摆设,办公桌,大沙发,书柜,文件柜,类似办公和休息两用的那种办公室。
萧以柔当初应该就是在这里面等待的。
那前面就是……
师清漪深吸一口冷气,感觉心脏跳跃的速度快得有点令她无法控制。
走了大概五分钟,就见前面孤零零一道房门嵌在墙内,再往远处看,并无其他房间,这里已经是尽头了,远处就只有坚硬的墙壁封闭阻隔。
“就是这里了?”雨霖婞举着枪,偏头看了看门,看见是普通的机械锁,便轻声示意洛神小心一点,准备撬锁。
洛神动作利落地将门锁撬开,几乎没发出响动,跟着轻轻推开一条缝,一片幽黄的光盈盈地透了出来。
这种门锁只能从外面打开,类似监狱里那种设置,透过门缝看过去,能看见里面似乎是一个客厅的摆设,靠门这里是玄关,看得最清楚,摆了几盆花草,在光下的影子蔫蔫的,好像已经死掉了,至于那种幽黄的光,则是夜里留的暗灯散发的光芒。
洛神谨慎地凝神静听,见里面并无异状,将门缝稍微又拨大了点。
这下子,师清漪可以更清晰地打量面前所见之景。
那些都是很闲适居家的摆设,配色雅致,在暖黄色的暗灯光芒下,显得静谧又温柔。如果不是在这么阴森压抑的地下室里,又有尸体与不知名诡物环嗣,也许会是一个绝佳做客的好地方。
再往客厅深处看,那里摆着一架白色钢琴,表面隐隐流光。
第一百六十四章——她的血
那架白色钢琴静静地摆在那里,被色调暖黄的灯光照着,就连光都仿佛凝固在了它的表面,显得高贵极了。
却又十分寂寞的样子。
地面铺了柔软的地毯,四个人侧着身子,小心地穿过虚掩的房门,慢慢摸进客厅,鞋底与软地毯接触,悄无声息。
越过钢琴区域,来到客厅左边那扇门处,门关着。师清漪轻轻拧开门把,打开门,瞥到里面依旧亮灯了,而且俨然是书房的摆设。
书柜是满墙打造的,可是里面却连一本像样的书都没有,只能看见架子上码了一堆黑封皮的笔记本,大部分都显得有些旧,大概是写完了的。
书房靠右边墙壁处,又是一扇房门,门缝里有光。
无论是客厅,还是书房,又或者是紧挨书房的那间房,全都亮了灯,这一点让师清漪十分介意。
毕竟现在这个时间点,按照正常的作息规律,总该关灯睡觉才对。如果说客厅留着暗灯可以理解,却也没必要每个房间都开灯,灯光的存在,倒令此刻的潜入者根本无处遁形。
师清漪抿了下唇,打个手势,照例走到最前面,将那房门小心地,轻轻地拧开了。
心脏已经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几乎都要抖出喉咙口,这种感觉,比入室行窃还要紧张一万倍。
卧室无人,很安静。
里面拧了床灯,灯光暧昧,师清漪下意识嗅了嗅,鼻息间立刻闻到一股很重的血腥气,这种血腥气很新鲜,似乎是刚见血不久。
而除了这种血气,还能闻到房间里弥漫的那股淡雅香气。
好像漂浮的花瓣,怜悯温柔到蚀骨。
四个人相互不言语,只能通过打手势,或者眼神交流来进行沟通。雨霖婞往里走了走,手势指向卧室往里去的一个角落。
那个位置,应该是浴室。
一条醒目的血迹正从浴室门口,一直延伸到卧室的大床上。
床上的软白被子上半段染了一滩血迹,呈喷溅状,好像是什么重症患者刚刚吐上去的。根据这些血迹的位置分布,准确来说,血并不是从浴室延伸过来,而是从床这里,一路延伸到了浴室。
凌乱的被单显示,这张床上刚才躺过人。
这个人在床上出了血,这才从床上爬起来,走到浴室。
哗啦哗啦。
这时候,浴室里的花洒喷水下来,站在卧室里听,只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几分。
四个女人都同时站定不动了。
雨霖婞仗着手上有枪,倒也没什么好怕的,贴着墙,第一个摸到浴室外沿,准备伺机而动。有枪在手,不管对方是好人还是坏人,先拿枪顶了再说,便不会出什么岔子。
洛神拎着巨阙,冷眸环视整个卧室,目光最终落到一个梳妆台上。
师清漪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见梳妆台上摆着一个笔记本,摊开了来,从露出的封面边沿来看,正是书房里批量堆放的那种黑色笔记本。
笔记本旁边搁着一支黑色钢笔,偏黄色的护眼纸张上面,细细地写了几行字。
师清漪心念微动,并没有先走到雨霖婞身后,为进浴室做准备,而是走向梳妆台,拿起了那个笔记本看了一眼。
摊开的那一页写着:“2012年,12月24日,天气,大雪。”
这是标准的日记格式。
师清漪盯着那页娟秀漂亮的字体,微微蹙起了眉。
很显然,这篇日记很大可能是今天才写上去的,但是上面的日期和天气,竟错得那样明显。
今天不是12月24日,虽说已经是12月了,但是24日还远远没到,这篇日记的日期明显超前。
而且天气也只是干冷的阴天,并没有下雪。
师清漪往下看,看到那几行日记的内容。
“这次又睡了很久。睡着的日子多了,之前记录的日期好像又对不上号了。萧家小姐说过,就快要到圣诞节,那便当明天就是圣诞节好了。明天25号,希望我能醒过来。”
师清漪看完这条日记,心里简直五味杂陈,只觉得写这个日记的人实在过于悲哀与可怜了。
这地方没有日历,没有钟表等显示时间的东西,更不可能有手机等通讯工具的存在。
被困在黑暗阴冷的地下,像个茫然的鼹鼠,就连真正的日期都不知道,只能依靠日记这种形式来记录一天一天的流逝。
可惜从她的表述来看,她又是作息状态不规律的,晨昏颠倒,日期总会混乱,于是今天她索性就捏造了一个24号的圣诞节前夕,甚至臆想出一个下雪天。
这种臆想,是想给自己一个安慰么?
师清漪将这本笔记本往前翻,随便又翻到了一页。
“2012年,11月12日,天气,晴。今日安好。”
这字迹太漂亮,感觉竟是十分熟悉的一种涩然。
困在这里,又怎么知道外面天气是晴好,还是下雨呢,偏偏这人就能那样心情愉悦地写上去。
师清漪接着往前翻,渐渐的,目光根本不敢移开,手指似乎也开始发起抖来。
洛神回眸瞥到师清漪这个动作,望着她,纤眉微蹙。
“2012年,10月27日,天气,晴。莫名地越来越怕黑。以往觉得休息时间一到,便会熄灯入睡,醒了,再将灯开起来,也许这样灯光交替,可以让我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过着日夜循环的正常生活。现在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2012年,10月28日,天气,晴。往后还是将灯都开起来。虽然很刺眼,不过将它当成漫长不熄的极昼,也是好的。”
“2012年,10月12日,天气,晴。我知道你会翻看我的日记,但是你放心,你想要的,日记里都不会有。让你失望了。另外如你所阅,我在这里过得很好,至少比以前那个地方好,还有我喜欢的钢琴解闷,这里是否还要感激一下你待我的怜悯之心呢?”
师清漪的心绪,完全被这条日记牵动了。
写日记的人明显是知道有人会一直看她的日记,这个会查阅日记的人,大概就是萧家那边的人?
看描述,这条日记似乎并不是对萧以柔说的,因为这人在写日记的时候,对萧以柔的称呼只是萧家小姐,而她在这里,却特地使用了一种很微妙的语气。
淡然的,无所谓的,最后还带有一股子讽刺的味道。
看她日记的那个人,会是谁?
“那个人”翻看到这条日记时,脸上又会是一种什么表情呢?
师清漪表情变换,洛神也站着不动,雨霖婞在浴室边沿那边等待许久,一连打了好几个手势,师清漪和洛神竟都没有看到她。
这期间只有千芊走了过来,与雨霖婞会合。
雨霖婞桃花眼都瞪残了,都没招呼到梳妆台那边的两个女人,后面她没办法了,索性不管师清漪和洛神,向千芊使个眼色,让千芊做她后援,她自己则充当前锋角色,预备第一个摸进浴室。
浴室并不大,中间隔着浴砂玻璃,花洒里热水的白气弥漫得到处都是,倒是将浴砂玻璃里面那个人的身影完全遮住了。
哗啦哗啦。
花洒依旧还在冲水。
师清漪依旧还在外面的卧室翻看日记,着了魔似的。
洛神站定不动,看着师清漪,宛若冰雕。
这一切的一切,好像突然变得滞涩与凝固起来。
“2012年,8月16日,天气,晴。我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似乎已经忘却了语言这种东西,究竟应该怎么来具体描述。于是今天像个傻子一样,自己跟自己说了一天的话。阿清以前曾说过,她很喜欢听我的嗓音,我很担心,我要是有朝一日再见到她,会忘掉怎么开口与她交谈。”
“2012年,8月18日,天气,雨。为什么要操心这种永远不可能发生的事。我真傻。”
“2012年,8月19日,天气,雨。傻子。”
师清漪手指曲起,死死攥住单薄的纸页,似乎开始爆起青筋。
她的头垂得低低的,纵然身影单薄,却散发着一种让人看了寒心彻骨的恐惧气息。
看起来,就像鬼一样。
洛神连忙快步走过去,取过师清漪手里那本日记,搁在梳妆台上。
师清漪站在原地,终于抬起头来,瞬也不瞬地望着洛神,她整个人犹如蒙尘多年的石碑,一动不动。
眸子也像是碎裂的星辰,内里的光芒都碎掉了,一地光的残骸。
这种时候,谁也不能说话与出声,洛神早已察觉到师清漪的不对劲,抬起手,抚摸到师清漪的脸颊,薄唇翕动,唇语说了几个字。
她表情那么温柔,眼神却又是怅然而苦涩的。
师清漪眼角泛红,怔怔地望着她,想努力分辨她唇语的意思,脑子里却嗡嗡嗡的,乱作一团。
就好像脑子要被揉碎了一样的痛苦。
这时,耳机里突然响起了风笙断断续续的声音:“洛小姐……快……沙沙……咔嚓……”
信号变得很差,基本上听不清楚风笙在说什么,却能判断出风笙的语气非常惊恐与震惊。
“沙沙……叽……”后面耳机里完全是陷入盲音状态。
洛神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之前穿过过道的时候,她曾特地叮嘱过风笙一件事。
现在看来,即便听不清楚风笙传递过来的信息,也能猜到她最不想看见的事,真的发生了。
一切糅杂在一起,犹如几箭在弦。
那边浴室外沿的雨霖婞略微低头,正准备侧身晃进去,杀里面的人一个措手不及,谁知道就在她打算进去的时候,脖颈后面伸过来一只湿淋淋的女人手臂,牢牢地锁住了她的颈子。
这手臂白皙漂亮,看起来好像粉雕玉琢的精致,却含着不可估量的力道,瞬间就将雨霖婞拖了进去。
里面顿时被撞得砰砰直响,好像是雨霖婞和里面的人打起来了。
只听雨霖婞怒骂:“你们几个人坏东西都死掉了吗,没看到她偷袭我啊!都给我进来帮忙啊!”
千芊站在浴室门口,看着浴室里缠斗的一幕,一动不动。
师清漪浑身发抖,突然扭头,快步就往浴室里冲。
那瞬间,洛神望着师清漪的背影,恍然一怔。
不过下一秒,她并没有追上去,而是果断握紧巨阙剑柄,脚步轻踏,快步出了卧室,开始向外面跑。
师清漪跑进浴室,淋浴区被磨砂玻璃阻隔,里面一片白雾茫茫,外面也是水汽缭绕。
浴室那人一头柔软乌黑的长发,早已经湿透了,身上胡乱裹着湿透的白色浴衣,基本上和没穿一样,勾魂摄魄的身体曲线,被勾勒得若隐若现。
那女人从后面绞住雨霖婞,头低着,压在雨霖婞肩膀上,浑身不住地颤抖。那副压制雨霖婞的身子看起来羸弱,如同一支洁白温柔的百合,大雨一打就要折掉似的,实际上却透出一股永不折服的傲骨与韧劲。
雨霖婞平常虽然不靠谱,实际上却是个十足的狠角色,刚才她被偷袭才吃了大亏,正是满心满怀不悦的时候,现在手腕一个翻转,身体雨燕般灵巧地一翻,又轻松将那女人反制了回去。
只是反制的时候,雨霖婞的手摸到那女人的腰上,女人的浴衣被扯开,于是雨霖婞的手,直接便接触到了那女人滚烫光裸的肌肤。
那腰肢柔软得跟水蛇似的,雨霖婞慌得手一抖。
没办法,她只得压着那女人,又将女人身上的浴衣胡乱地扯来遮着。
雨霖婞一边扯那女人的浴衣,替她穿好,一边羞恼道:“我说,你敢不敢把衣服穿好了再偷袭本小姐!”
那女人低着头,湿漉漉的乱发遮掩而下,看不清面容,隐忍地道:“你们……是什么人?”
声音很低,很柔和,实在是叫人惊艳的一把好嗓音,即便是这样怒而质问的话,也听不出什么锋利刺人的味道来。
“放开她。”师清漪冷厉的声音,紧随响了起来。
雨霖婞讶然:“师师?”
说话间,等她看到师清漪那张脸,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冰冷了。
听到这声音,那被缚女人也怔住了,抬起头来。她看向师清漪第一眼,眸子里便似盈盈地起了雾气,不知道是被这浴室里的水汽熏的,还是别的。
师清漪居高临下,睥睨着地上纠缠在一起的两个女人。
“我叫你放开她!”她眼睛通红,声音发着抖,也让人听了发抖:“难道没有听见么?”
作者有话要说:补完了qaq……
第159章 卷 二
第一百六十五章——唯一的
师清漪那副模样,还是雨霖婞生平第一次看见。
太震撼了。
也太恐惧了。
原本温柔的那双褐瞳,如今好似红得溺了血,黑发红眸,暴戾又狰狞,这种恶鬼的姿态让雨霖婞心底彻底发冷。
雨霖婞定定地看着师清漪的眼睛,怔了怔,这才将手中制住的那个女人慢慢松开。
那女人自雨霖婞手中脱出,也是完全怔住的模样。
过了片刻,她柔美的脸上浮现一抹苦笑,亮晶晶的眼泪同时跟随滚落下来。
“……阿清。”女人哽咽说:“我肯定是……在做梦。”
阿清?
女人对师清漪的称呼,更加让一旁的雨霖婞在意了。
师清漪站在原地不动,声音又沉又冷,道:“小姨。”
的确是像在做梦。
刚才在翻日记的时候,看到那个“阿清”的称呼,师清漪就以为自己陷在了一种不真实的幻觉中,而等她现在真的见到眼前这个女人时,那种癔症的感觉,就变得更加深刻与强烈了。
师轻寒,她的小姨,她的亲人,这个五年前就被师夜然无情宣告死亡且尸体迅速火化成灰的女人,竟还活着。
还活着,被囚禁起来。
五年前的一切,全都是假的。
车祸,尸体,火葬,墓园里的墓碑,所有关于师轻寒死亡的一切,全都是假的!
“为什么会是这样子?”师清漪看着师轻寒,像个人偶般,目光空洞道:“我不明白,为什么?”
师轻寒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师清漪沙哑重复。
那种对所见之景震惊,心疼,以及被欺骗蒙蔽的虚无与恼怒感,糅杂在一起,完全将师清漪逼入绝境。
其实她这么近乎病态地问询,并不是真的要得到什么答案。更何况,以她现在这种混沌的状态,也不可能真正去费神地追究那满腔的疑惑。
她就是很生气,很混乱,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于是只能问一个为什么。
莫名其妙,无法控制的暴躁。
好像突然有个人在脑海里操控她,折磨她,令她如斯发狂与怨恨。
感觉自己的脑子真的要被敲碎了,碎成一片一片,已经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更可怕的是,这种阴鹜与混乱竟让她忽略了她最重要的东西。
“你是师轻寒?”雨霖婞目光扫向地上着浴衣的女人。
能被师清漪叫做小姨的人,雨霖婞还是知道的,只有师家老太太老来得的那个小女儿,才有这样的资格。不过师轻寒以前一直都很低调,在外都是师夜然在打点,所以基本上没什么人见过师轻寒的模样,就连雨霖婞也不例外。
可即便没见过,却也听说过,师轻寒五年前就因为车祸死掉了。
“你不是五年……”雨霖婞下半句话堵在了唇边。
师轻寒再度苦笑了一下。
浴室里的气氛滞涩得分外厉害,这样僵持了片刻,耳朵里塞着的通讯耳机里突然又冒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
先是“叽”的长音,随即而来的是“喀沙喀沙”的摩擦音,几乎要将在场三个塞耳机的女人的耳膜刺穿。
千芊和雨霖婞耳朵疼得受不住,立刻将各自的耳机取了下来。
耳机里杂音肆虐,师清漪却依旧塞着那副耳机,冰冷雕像般,站着没动。
她的手指缓缓抬起,摸到耳机露出的外沿,脚后跟僵硬旋了旋,近乎恍然地回头望了一眼。
身后是空空的一片。
只有卧室外面暧昧的床灯照过来,孤单又寂寥。
“洛……洛神?”师清漪喃喃着,完全呆了。
这瞬间,好像被人狠狠地甩了一个巴掌,她终于彻底从混沌半醒的边缘中回过神,而眸子里那种残存的阴郁红色晃来晃去,就要满溢出来一样。
雨霖婞看见洛神没在,突然也慌神了:“她表姐不是一直跟在你后面的吗?”
话音刚落,地面陡然震颤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即将劈山而出,整个地下室便要往下陷落。
雨霖婞脸色发白,迅速拿着枪站了起来。
耳机里叽叽的声音越来越响,师清漪心脏紧缩,疯狂地将那耳机压着往里按,试图在这种震颤中获取一星半点洛神的讯息。
“洛神!”她想通过通讯耳机取得联系,却发现事态已经变得越来越严重。
通讯断掉了。
那种撞击的感觉也越来越明显,人站在湿滑的浴室里,基本上都是处于摇摇晃晃站不稳的状态。
因为联络耳机是共通的,不久前风笙喊“洛小姐”的时候,喊得十分惊恐,可是因为信号关系,他后面的话断掉了完全听不到,而师清漪当时头脑混乱,也并没在意,现在回想起来,就好像被人生生抽了一记鞭子。
她自混乱中想起,也明白过来,可是为时已晚。
之前经过b区过道的时候,洛神走在最后,曾经特地嘱咐过风笙将那扇异动铁门对面的监控开起来,如今风笙突然联系洛神,毫无疑问是处于监控之下的过道出了问题。
所以风笙才会对她们发出警告的。
造成这么大的响动……是那东西就要跑出来,又或者,已经跑出来了。
师清漪看着门口那片冷光,真正开始发起颤来。
洛神……
就在刚才,那女人还摸着她的脸颊,神色爱怜又温柔地看着她。目光涩然,苍白的薄唇翕动,对她说的那些破碎的唇语,她却一个都没抓到。
她当时,对她说了什么?
就像是溶溶冷浸的月色,这么久了,师清漪早已习惯了她照耀的时光。只是她这种光芒太过清冷与隐忍,于是当偶尔的乌云遮挡时,师清漪竟也无法发觉她已经离开。
砰——
这一次,又是一次实打实的撞击。
师清漪从懊悔中回转过来,抽出匕首,压下目光对师轻寒道:“在这等我。我一定会,带你出去。”
“阿清,等等,它们太危险!”师轻寒惶然叫她。
师清漪却好似没听到,并没有做出任何停顿,第一个跑了出去,她跑得那么快,转瞬便没了影。
雨霖婞看见了,将地上的师轻寒扶起来后,拎着枪咬牙也要跟上去,等跑到浴室门口,却又顿了下,说:“过道那边被关着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你知道吗?”
她的目光落到师轻寒身上。
“那是萧家豢养的试验品。”师轻寒浑身湿透了,这里恒定的温度本来就很低,现在热气散去,她冻得瑟瑟发抖。
雨霖婞皱眉,对站在一边没动的千芊说:“养蛇的,你留下来照顾她,等我们解决了就会回来。”
“嗯。”千芊点头。
雨霖婞也加紧跑出去了,千芊走到师轻寒面前,朝她伸出手,说:“师小姐,你衣服湿了,我带你去换衣服。”
师轻寒把手放到千芊手上,低声说:“谢谢。”
千芊扶着师轻寒回到卧室,替她翻出干净的干衣服出来,让她穿上。
外面撞击的响动越来越大,千芊背对着换衣服的师轻寒,说:“师小姐,你害怕吗?”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师轻寒替自己扣扣子,咳嗽一声,轻声道:“不过,我已经见过比这更可怕的了。”
千芊沉默不语。
在这当头,师清漪已经来到第五道指纹锁门外,门是关着的,洛神身上带着备份指纹,很明显她打开这扇门折返回去,又将门闭合了,以防前方那些东西会过早突破后面的防线,毕竟这种铁门是特制的,很厚重,至少可以再支撑一会。
师清漪暴躁地将铁门刷开,耳机里杂音大得可怕,她却依旧舍不得将耳机丢掉,一边动作,一边不停歇地呼喊洛神的名字。
也许在某个瞬间信号变好了,她可以听见。
刷开第五道门,进入c区,并没有看见两边铁门中的异动,却能感觉到整条幽邃的过道已经被巨力撞击得如同怒海之中的小舟,这种撞击力,由前面的b区传过来,即便被过道门整个阻隔,看不到情况,但是那种地狱般的咆哮,已经战栗地传递过来了。
就在师清漪在这条苍白深邃的过道里发足狂奔时,她听到耳机里断断续续地传来了洛神的声音。
“……漪,听见……么,莫要……过……等……”
杂音太大了,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破碎得厉害。
她在叫师清漪不要过去。
师清漪咬牙:“洛神,你听见了么!洛神!”
耳机里突然没有回应了,又过了一会,耳机里再度听到洛神破碎的声音,这一次,她在和风笙苏亦他们说话:“离开监……内室昏睡……男人……带……他会死……离开……”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干涉了信号,完整的一句话已经断得不成样子,不过却还是能明白,洛神这是在叫风笙、苏亦两人离开二楼的监控室,同时带走那个被千芊弄晕的男人。
眼看着师清漪跑到第四道过道门处,就要准备读取指纹时,那道厚重如城墙的铁门,却陡然被什么东西从对面顶撞了过来。
铁门被撞的地方,凸了出来,好似碗口大的疤。
撞击过来的时候,师清漪利落地避开了。
幸好只是撞到门的偏右侧,没有破坏指纹识别系统,师清漪紧急刷开铁门,而门开的那个瞬间,一股极度难闻的腥臭气息便从铁门对面的b区扑面而来。
与那股气味一同过来的,还有一条长鞭一般的东西。
那东西蛇一样,细细长长的,上面长满了倒刺。
师清漪眼眶发热,之前心中那股郁燥之气正愁没地方发泄,直接就着手中匕首,上去就是一刀。
那东西看起来软绵绵的,虽然是肉质的,实际割上去,却好像有一种切割钢筋的冷硬阻隔感,不过师清漪劲道可怖,竟是拿匕首生生地将那东西给削了下来。
斩断了这一条,穿过铁门一看,却见满眼都充斥着那种细长的东西,张牙舞爪,在空中挥舞蠕动,密密麻麻地塞满了整条窄长的过道,就好像诡异柳条的海洋。
那些东西并不粗,大概是手指粗细,有点像是人类皮肤老化的那种黄褐色,皱皱巴巴的,全部挤满了过道,而它们的源头,全都是两边那些铁门位置。
而那些之前紧闭的铁门,现在居然全都是打开的。
“哧”的一声,一道高挑人影劈开束缚,从那片密集舞动的东西里跃了出来。
那女人长剑所到之处,犹如修罗过界,满地残骸。
“洛神!”师清漪眼里涌动的红光,晃了下。
她喊得十分喑哑,洛神在那边听到了,身子一凝,下一秒,巨阙起舞,又是几道黄褐色被她斩断在地。
她身后那些东西涌动如同海浪,同时发出“嗤嗤”的可怖吸吮声,而就在这时候,一只手突然被后面那群海浪卷了过来。
那只手只剩下苍白的指骨,上面裹着摇摇欲坠的一层皮,基本上都腐烂了,散发出一股堆满尸体的沼泽恶臭,它被推搡着晃了下,直接就朝洛神的肩膀摸了过去。
师清漪简直怒火攻心,疾冲过去,右手揽着洛神的腰,将她保护性质地往怀里一捞。
左手同时反手一刀,切了过去:“杂碎。你们也配碰她?”
那只皮包骨的诡异死人手,以及它后面那一大片黄褐色长鞭编织成的网,顿时被师清漪齐齐切断。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5月12号,就是探虚陵三岁生日啦=w=
这篇文我从2010年5月12号起,已经这样慢慢地写了三年了,目测还要下一个三年的样子=w=,长篇小说很难写,需要很长时间以及无数脑细胞去谋划,所以写得比较慢,感谢大家的支持咯,每个愿意等待的好姑娘都么么哒。
第160章 卷 二
第一百六十六章——罪之渊
切断死人手和褐网后,师清漪揽着洛神的纤腰,往后退了几步。
洛神右手握住巨阙剑柄,左手回转抱住了师清漪。避退时,盯着她那双红光涌动的眸子,洛神眼中微微怔了下。
真的许久,许久,没见她这样动怒了。
她以前总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柔软,细腻,体贴,即便是与友人斗嘴的时候,或者偶尔闹情绪的嗔怪,也都是可怜可爱的。
现在,一切都已颠覆,终究彻底跌回以往那段本该结束的残酷命运。
洛神收敛了黑眸中那种恍然之色,指尖轻颤,忍不住将怀中女人又抱紧了几分。
刚才师清漪那一刀切下去,带着极其可怖的煞气,对面那堆群魔乱舞的褐色东西是活物,存有意识,居然暂时被威慑住了,只在原地舞动,并没有上前。
趁着这喘气的当头,师清漪站稳身子,抬头将洛神从头到脚,又从下到上,焦急地扫了一遍。
她眼里的神色虽然煞气逼人,可是看洛神的时候,却看得十分细致,又隐隐带着几分眷恋,好像生怕会漏掉什么。
洛神知道她的意思,轻声哄她:“无碍,我不曾受伤的。”
师清漪胸口剧烈起伏,洁白贝齿咬住下唇,那里已经被她自己咬出了一圈深深的痕迹,好像都快出血了。
心中莫名地燥热非常,眼眶也烫得好像就要滚出泪来,她强压着忍了忍,才说:“好。”
“……那就好。”她又痴痴地重复着:“那就好。”
洛神却突然紧紧抱住了她,黑夜的眸子死死警惕着面前那群舞动的褐色长鞭,嘴里却柔声道:“乖,莫要生气。”
师清漪怔住,下一秒,圈住了洛神的腰,收拢手臂。
洛神单手紧抱师清漪,握住剑柄的右手手背白皙似玉,可以清楚看见她因为大力捏握而爆起的青色血管,她说:“我不喜欢,你生气。”
如今,也只有她知道,那种升腾的怒气会伤害师清漪。
也只有她真正心疼这种伤害,于是,她只能小心翼翼地怀揣这种秘密,即便在这种危险恶劣的坏境下,也要一边不忘警惕前敌,一边安抚怀里这个女人。
而对于师清漪而言,洛神这句话,对她带来的影响是多么的大。
毕竟洛神在外总是寡言淡然的,不见明显喜恶,她很少说喜欢,也很少说不喜欢。也许她会说喜爱牛奶,喜爱甜食,不喜欢吵,不喜欢吃鱼,但是绝对不会说不喜欢师清漪做什么。
既然她不喜欢自己生气。
那便不要生气了。
“……好。”师清漪深吸一口气,心脏感觉被戾气折磨得就要裂开了,她却不断暗示自己冷静,同时喃喃道:“我不生气,我没有……没有生气。”
话音刚落,洛神左手已经稳稳地将她推到一旁空地,跟着脚步前踏,右手抄起巨阙,迎空一扫。
猎猎剑风过处,又是一批黄褐色的东西斩落在地。
那些被砍断的黄褐色东西宛若干掉收缩的柳条,残肢败骸到处都是,被砍断的断口处,迅速溢出黄褐色的汁液,之前病床床单上看到的那种黄褐色痕迹,大概就是这种所谓的汁液了。
它们糅杂在一起,就像是堆堆腐烂发酵的肚肠,把整个过道变成一个腥臭地狱。
这些东西全都是从两边铁门里冒出来,因为挤满了,也不知道那些房间里现在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而之前那只意图摸洛神肩膀的死人手,已经被师清漪砍断,苍白地滚在地上。
本来师清漪以为它是活物,现在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原本就只是一只单纯的死人手而已,仅仅剩下骨骼和上面包裹的一层皮,至于里头的血和肉,早已经全被吸食得差不多了。
不远处的残堆里还躺着半边人的尸体,手从手肘处断了,干瘪非常,看样子也被吃得只剩下皮与骨,和停尸房病床上那些被吸空的尸体,简直一个模样。
看来这可怜的人原本只是作为那些怪物的养料,早已在房间里被吸食干净了,现在怪物出笼,于是残骸就这样被那群东西推搡着,在波浪中摇来晃去地带了出来。
“清漪。”洛神挡在师清漪面前,低声提醒:“当心它们末端的刺吸,莫要太靠近它们了。”
师清漪握住匕首,喘息着点点头,血色红眸盯着那些长鞭状东西的末端。
——嗤嗤
那些东西嘈杂地甩在空中,的确如同钢筋浇筑般坚硬,普通的刀具恐怕是割不动的,至于它们的末端,细致看下去才会发现那里延展出了一条极细的肉芽状东西。
那种肉芽状的东西,师清漪不久前就在门缝下面看过,当时这东西从门缝底下冒出来,差点就甩到她的身上,幸好洛神当时抱她抱得及时,不然被这种细细的东西蛰上一口,后果不堪设想。
这东西吮吸的原理大概和蚊子一样,只是蚊子体型小,只吸血,这东西却直接吸食血肉。因为末端细小,就算钻到尸体里,吸食完血肉,也只会留下一个很小的裂口。
病床上那具尸体脖颈处的伤口,消失的血肉,估计就是这么来的。
师清漪保持警备状态,哑声道:“它们为什么会突然出来的?这里的门墙都非常厚实,层层防卫,以前能困锁住它们,没道理今天这么巧……”
“有人放它们出来的。”洛神挡在师清漪面前,幽冷道。
师清漪咬牙。
“门是被自动打开的,不是被撞开的。”
师清漪忍不住开始往最坏的方向揣度:“萧以柔?”
洛神没说话,似乎琢磨了一会,才说:“不会。”
说话之间,那堆挤压在一起乱舞的长条状东西晃了晃,突然就往房间里缩了一下,又甩出来。
砰!
只听一声沉闷声响从房间里响起,一大团褐色的东西跟着快速压了过来,堪堪堵在门口。
也许是它体积膨胀得太大了,门的尺寸限制了它,于是它姿态可怖地往外面挤了挤,就像是屠户拼命在挤压肥肉一样。
它看起来像个肥硕的肉菌,可是再往细里看,会觉得它长得真的更像一个男人。
有脑袋,有四肢,有躯干,只不过已经膨胀变形了,尤其是五官,早就挤压到一起,被那种黄褐色的皮肉盖住,现出一层又一层的褶子。这种可怖的模样,但凡只要看上一眼,都会感到胃里开始翻江倒海。
“正主出来了。待在这里,莫要动。”
洛神轻哧一声,抢在那东西还未靠近师清漪之前,就已经提剑冲了上去。
时间不多了。
须速战速决,如果她的女人真正被激得发起怒来,她恐怕再也无力控制。
她几乎不惧一切。
唯一害怕的,只此一件。
眼见洛神上前,那些柳条状物事围绕在那团东西四周,铺天盖地地朝洛神席卷而来,它们末端是吸食血肉的肉芽,而另外一端,竟是直接长在了那团肉菌的身上,长鞭是吸食器,而那具肥硕的身体,恐怕就是异变的寄居接纳体。
黄褐色的巨网卷起,疯狂地向洛神攻击,洛神足下轻踏,身影飘忽,在那种卷起的可怖波涛中快速穿梭,被巨阙剑锋斩断的残骸,越积越多。
可是师清漪怎么可能真的待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洛神一个人抵挡,她正准备冲上去,却又心中一动。
于是回头一看,就见遮掩的过道门那边,隐约缩了一个人。
那人长发微卷,身影妩媚,居然是追上来的雨霖婞。
她嘴里咬着一只小刀钝面,单膝跪在地上,手里却正忙着拆解自己的腰包,也不知道究竟在捣腾些什么。不过看得出她很紧张,浑身都在发抖,偶尔还会去擦拭额头上的汗。
看到那里暂时是安全区域,并没有那种吸食血肉的长条东西钻到那边去,师清漪便暂时撂下雨霖婞,开始急速往对面洛神的方向冲去。
经过巨阙剑锋清洗,那些东西的战力已经被削弱很多,洛神白鹤般翻身起跳,避过攻击,跟着凌空一斩而下,巨阙剑锋立刻深深地切入了那团肉菌的体内。
这样一切,再一旋,剑锋如同高速旋转的螺丝刀,从那堆肉质里抽了出来。
黄褐色的浆液爆出,洛神生性好洁,当下蹙眉,利落地避开,退到了一旁。
而巨阙被抽出的同时,一个黑色的硌人小东西同时被带了出来,那东西上面还沾着粘稠的褐液,就这样高空坠落,滚在了师清漪面前。
师清漪脚步略凝,低头一看,发现那是一个黑色的,类似牛角的苗风挂饰。
和曹睿,以及陈旭东的,一模一样。
这是……
师清漪蹙眉,盯着那个人形状的东西,那东西被洛神深深砍了一剑,爆出一声野兽嘶吼,纵然体型壮硕,竟然高速朝洛神那边撞了过去。
“无耻!”
师清漪突然怒火攻心地骂了一句,手中的匕首同时一扬,直接朝洛神那个方向甩了过去。
那人形的东西虽然欺上前,不过以洛神的身手,早已轻松避开,却不想从她身后突然切过来一道锐利冷冽的剑锋,趁着洛神躲避的间隙,偷袭直取她的脖颈。
而师清漪抛过去的匕首,正正好地打在那道剑锋之上,剑锋与匕首相互撞击,发出清脆寒心的金属撞击声。
师清漪力道大得可怖,别说是一柄匕首,就算她手中现在只是一块小石头,也足够将那道剑锋转个方向。
那道剑锋被师清漪打得偏转了,洛神趁此机会,往后一仰避开偷袭,身子轻飘飘荡到后面空地处,站定不动。
师清漪的匕首直接落了地,砸在汁液和残骸狼藉的地面上,滚了两下,也不动了。
洛神将巨阙剑锋挑起,冷眸睨着面前站着的人。
师清漪跑过去,和洛神站在一起,一脸几乎就要压制不住的戾气。
对面那人被师清漪的匕首挡了一记,却好像没什么不甘,也没什么恼怒,什么情绪也没有,就那样寡淡笔直地站在那里,像一个人偶。
这是一个女人。
身形高挑,乌发笔直而下,现在可是很冷的天,她却穿得异常单薄,就只是简单地穿了一件薄薄的黑色女式衬衫,腰线纤细玲珑。
和洛神一样,分明是性感又撩人的曲线,看上去透着一股别有意味的禁欲寡淡,让人想着,念着,终究还是不敢亵渎。
师清漪盯着她的身材,莫名恍惚了一下,突然觉得有一种十分古怪的味道。
她手里拎着一柄长而锋利的剑,剑身青黑色。
脸上则戴着一只青头鬼面,看不到脸,于是除了她的身子,师清漪实在无法从其他地方找寻特点。
洛神眸子往下压,盯着女人握着的那柄剑,突然低声道:“胜邪。”
第161章 卷 二
第一百六十七章——疾
胜邪?
听到洛神的低喃,师清漪微愣,跟着勉强压下那股几乎就要蹿出来的暴躁戾气,捏紧拳头,死死盯住了面前黑衬衫女人手中的那柄青黑色冷剑。
当初春秋铸剑大师欧冶子曾铸下五柄天下奇绝的名剑,分别为湛卢,纯钧,胜邪,鱼肠,巨阙。
湛卢寓意君王仁道,纯钧寓意尊贵高洁,鱼肠寓意果敢勇绝,而在这五柄名剑之中,尤以巨阙最锋,所以一直被尊为霸道锋利之剑。所到之处无往而不利,就算是至为坚硬的物事,也能轻松砍出缺口,“阙”通“缺”,巨阙之名便由此而来。
而胜邪剑,则是性邪之剑,五剑之中最为不详。
当年欧冶子铸造胜邪的时候,察觉到剑中隐隐有邪气存在,他觉得自己每铸一寸,便更恶一分,就以“胜邪”名之。正因为欧冶子这种心态,他在铸胜邪的时候,也是他最痛苦的时候,后面他醒悟到“减寸,则减恶”,所以导致胜邪的长度,最终并没有达到欧冶子的预期长度。
甚至还流传了这样一种说法,欧冶子最终也没有将胜邪铸造完毕,所以胜邪是没有剑尖的。
剑尖部分未锻完,被欧冶子裁去,成为残剑。
想到这个传说,师清漪特地往那女人手中长剑的尖端部分瞥去,面上神色顿时一凝。
这柄剑,它真的没有剑尖。
原本属于剑尖的那一小部分,被什么人齐整切去,显出一道斜线,令这柄剑长得有点像一把青黑色的双锋平刀。
可即便没有剑尖,有两边剑锋的冰冷锐利,那也完全足够了。
欧冶子五剑齐名,随便一把放到现代的古董界来看,那就是神器中的神器,价值不可估量。师清漪并未见过胜邪,如果她没有拿在手上近距离研究细节,是不可能知道那究竟是一柄什么古剑的,好在洛神一眼认得,不然她也不明所以。
经过历史颠沛,巨阙如今已被洛神握在手中,想不到与巨阙齐名的另一柄名剑,居然也现身眼前。
师清漪咬了咬下唇,沙哑说:“我见过你。柳色酒吧五楼,是不是你?”
那黑衬衫女人朝师清漪看过来。
她隔得远,脸上又戴着青头鬼面具,所以就连她露出来的眼眸部分也不能很好地看清楚,里面的神色自然更加窥探不到。
她就像个木偶一样,冰冷,僵硬,一个字也不回答。
师清漪恨她偷袭洛神的行为,眼见她冷漠不说话,心中更加恼恨,几乎就要控制不住。
趁着这短暂空隙,先前那没有神智的人形肉菌又再度卷土重来,长鞭挥舞,口中狂啸,而与此同时,那戴面具的黑衣女人身子突然前倾,做个起剑的姿势,下一秒身影鬼魅,与那人形肉菌一起,急速朝洛神欺压过来。
“清漪,退!”
洛神挑剑迎上前。
接下来那短短的冲突里,场面简直混乱到了极致。
这才是真正的地狱。
肉菌连接的无数柳条状吸食长鞭被洛神挥剑砍下,现在洛神的主要目标转移到了那黑衣女人身上,所以对于长鞭那种近乎疯狂的攻击,她采取了完全无差别的砍杀。
黑衣女人的进攻太过鬼魅,肉菌的进攻又无脑狂暴,两种夹击混杂在一起,难缠无比,于是这种难缠令迎战的洛神浑身突然披上了一层冷冽酷寒,生人勿近的煞气。
仿佛被逼迫般,她开始遇鬼杀鬼,遇佛杀佛。
对手是怪物,和对手是人,那是两种全然不同的体验。
怪物没有理智,没有神思,它们靠嗜血的本性来杀人,从头到尾就只知道撕咬。进攻,虐杀,杀掉之后,连血带肉,骨头渣子也不剩地全部吞下肚去。
但是人是不一样的。
也是最危险的。
人有神思,有理智,擅谋划,也最是狡猾,所以在洛神与那黑衣女人的对决中,那女人知道见招拆招,洛神往哪里攻,她便会往哪里退,同样的,哪怕是洛神稍微露出一个几乎微不可见的破绽,她就会瞅准机会,缠压上来。
洛神本就强到可怕,在师清漪的印象中,这世上恐怕没有人真的是她的对手。
而且她是那样隐忍,懂得收敛的女人,将耀眼的锋芒收入深处,师清漪甚至会觉得以前的她,从来都没有真正地尽过全力,其他人哪怕能达到她的十分之一,那都是十分难得的。
可是现在,她却真的好像开始拼。
巨阙的每一次劈砍,回挡,刺挑,都是剑气激荡,带起令人胆寒的猎猎冷风。
那黑衬衫女人是她认定的劲敌,她不得不全力以赴。
而她手中的巨阙,与黑衣女人手中的胜邪,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此番真正争锋相对,恍然之中让人觉得穿越了历史时空,回到一片哀嚎遍野的古战场。
欧冶子是最伟大的铸剑天才,再也没有哪个人会像他一样,在剑中赋予真正的生命。而他花尽心血所铸造的两柄剑,被这两个女人握在手中,两人身影交织在一起,就连师清漪这样目力奇佳的人,都觉得要看清楚她们的动作,十分困难。
连一根针都插不进去一样,真正的强强对决。
速度太快了,正因为这种快速,洛神的长发舞在空中,脸也看不太清楚,那黑衣女人戴着面具,更加看不到脸,于是两个人只有身影能勉强被师清漪窥探到。
……那种姿态。
师清漪看着看着,突然感觉胸闷得喘不过气来了。
那种姿态,好像是一模一样。
那黑衬衫女人就像黑色影子,恶鬼一样,缠着洛神。
师清漪为自己这个想法打了一个寒战,这时,几条长鞭朝她劈过来,她闪身躲过,目光在狼藉的地面上来回地扫,最终让她看到了她之前丢过去的那把匕首。
她手上没有武器,即便地上这柄匕首太短,施展不开,对她而言却也显得弥足珍贵。她跑过去,弯腰捞起那把匕首,回身一切,又是几条长鞭被她砍落。
肉菌本体在洛神那边吃了大亏,开始往回退,将攻势放到师清漪身上,师清漪正是满心恶气的时候,也顾不得手中匕首是不是短了,直接冲过去,跳到那东西身上,对着它褶皱遍布的头顶就是一通猛刺。
一下,又一下,她几乎刺红了眼,感觉自己胃里翻江倒海,真的就要吐了。
“师师,快下来!”雨霖婞突然喊道。
师清漪抬头一看,就看见雨霖婞手里拎着她的腰包冲过来,速度飞快,师清漪虽然头脑发晕,却还是听从雨霖婞的话,从那东西头顶一跃而下。
同时,洛神飞身踩到墙上,接着一个雨燕翻身,天神一般,手中巨阙朝那黑衬衫一劈而下。
那黑衬衫女人起剑格挡,巨阙与胜邪两相撞击,发出胆寒铮鸣。
洛神的巨阙压在胜邪上,继续往下压,她的黑眸寒气弥漫,就像冻住的冬日黑夜,那种难得一见的凛然气势,但凡看一眼,都似要拜服地朝她跪下。
那黑衬衫女人被压制,手腕开始发抖,身子往下矮,眼睛同样乌黑,却是毫无神采的。
“哼。”洛神冷哼。
她跟着突然松了左手,只单手握剑,另外空余的左手抓握如钩,抓到那黑衬衫女人肩膀上。
“咔嚓”一声。
那女人的肩膀在洛神缚鬼手的抓握下,似乎连肩部骨骼都错了位,洛神欲要下一步动作,却突然身子一颤,蹙眉往后一退,拄着巨阙弯下腰来。
心脏。
……又来了。
洛神左手紧紧捂住胸口,感觉那里都要尽数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道揉碎,白皙手背上的青色血管几乎都要爆了出来,一条一条,微微地颤。
黑衬衫女人麻木地盯着洛神,提起了胜邪。
青黑色的残剑,死神的利刃。
而那边人形肉菌看见师清漪下去了,雨霖婞却又冲上来,立刻又朝雨霖婞撞了过去。
它嘴巴大张,露出一口烂牙,明明是变形的人类头颅,张嘴却达到一种人类完全不能达到的极限,就好像是河马一样,张嘴幅度几乎可以达到一百八十度。
啧,估摸着好几百年没漱口了,活人都能给它熏蹬腿儿,蹬腿的能被它给直接熏活了。
雨霖婞在心里骂一句,却还是硬着头皮将小腰包顺着那张大嘴往前塞。
一边递塞,她一边喊:“师师快往回跑!她表姐你也别打了,赶紧跑啊,还有一分钟,不然等下你那如花似玉的美人脸蛋破相了,人家可会不对你负责啊!”
肉菌嘴部变形,很大,颈部也膨胀非常,立刻一口将雨霖婞的小腰包吞了下去,都不带嚼的,直接滚了下去。
雨霖婞看见那东西吃了下去,顿时大喜道:“拜拜了您吶。”
与此同时,师清漪瞥向洛神那边,等她看到洛神佝偻弯下的背,浑身血液似乎都凝住了。
洛神抬起冷冽的眸,右手紧紧握住巨阙,手腕处抖得厉害,黑衬衫女人对那边雨霖婞所做的事丝毫也不在意,挥起胜邪就朝洛神身上砍,师清漪疾冲过去,双手兜住洛神往旁边躲避,虽护住洛神,她的背部却整个露在了胜邪剑下。
只听哧的一声,师清漪的背部衣服立刻被胜邪的剑气划开,里面的内衣带都被切断了,连带切出一道深深的红色剑痕,皮开肉绽,都见了骨。
那黑衣女人看见了,在原地停下了。
“清漪!”洛神牙关紧咬,慌忙揽住师清漪的腰,打横将她抱在怀里,迅速往后退。
“跑,跑,跑跑跑!”雨霖婞急得大叫。
洛神抱着师清漪,雨霖婞跟在后面跑,师清漪背部血流如注,疼得一个字都说不出,只是压抑地发出喘息声,紧紧抱住洛神的脖颈。
很快越过了过道门,雨霖婞大喊道:“趴下!”
洛神抱住师清漪卧倒,将她牢牢护住,雨霖婞跟随下趴,只听过道那边肉菌所在的位置轰隆一声,爆出一声巨响,上面天花板都陷下来了,一半挂在上头,摇摇晃晃,墙壁也凹陷得不成样子,那个爆炸区域顿时汁液四溅,全是黄褐色的肉浆。
雨霖婞对分量拿捏得很到位,爆炸并没有造成大规模塌陷,不过闹出这么大动静,她也知道不能再待下去,爬起来急道:“这么大爆炸声,我们得赶紧叫养蛇的她们走了,不然等下警察和消防闻讯赶过来,我们都要去局子里喝茶!”
洛神搂住师清漪,开始往深处跑,她从没这么紧张过,一声不吭,抱住师清漪的手臂却在发颤。
心脏越缩越紧,她腿脚发软地抱着师清漪,每奔走一步,那种撕裂感就要在她心口切上一刀。
师清漪背上还在流血,雨霖婞气得眼睛都红了,噼里啪啦边跑边骂,一个人先行去师轻寒和千芊所在的那间囚室通知她们,等下好一起走。
雨霖婞走了,洛神就抱着师清漪找块干净的地坐下,把师清漪的外套脱了,一手握住她的软腰,另一只手将她里面的衣服往上撩。
师清漪的内衣带被胜邪割断,洛神扯下她的内衣,发现上面已经全被鲜血染得通红。
温度太低了,师清漪浑身开始打哆嗦,连带着洛神苍白的薄唇,以及手指都在不可抑制地发着抖。
“忍一忍。”这里没有药,没有绷带,洛神果断拆下自己软薄的白围巾,从师清漪后背一直绕到前胸,用围巾紧紧缚住师清漪背上的裂口,又紧紧缠了几圈。
“……唔。”
那种大力压血的痛比被剑切割的时候,更加痛苦万倍,师清漪贴着洛神耳际,喘息了阵,虚弱道:“这里这么多见不得人的东西,响动那么大,警察一来,我们跑不了,萧家的人……他们也跑不了,他们肯定会毁掉这里……他们这么精心策划布置,如果有朝一日要毁掉,肯定会设有自杀式的定时引爆装置……洛神快走……快走……”
“别说话。”洛神轻声哄道:“我都晓得,你莫要说话,我们很快就离开。”
师清漪鼻尖贴着她的脸颊,能清楚地感觉到她说话时脸颊的颤动。
那种濒临绝境的战栗。
洛神脖颈上全是冷汗,尤其是围巾拆下来给师清漪包扎之后,那种湿滑的冷汗就好像发了洪水般,连带着将师清漪垂下的发丝都要打湿似的。
“你病了……”师清漪喃喃着:“你病了么?你病了么?你是不是病了……”
她开始神智昏聩,说话总是止不住地重复,她这是怕洛神听不清,所以才重复,实际上却是她自己快要听不清了。
“没有,怎会。”包扎完毕,洛神站起来,继续将她拦腰抱在怀里,抱得稳稳的。
她的唇贴在她脸上,吻了吻,轻声说:“乖,别怕,我们就要走了。我好得很。”
“你骗我……你总在骗我。”师清漪突然哭了。
“莫要说话了,听我说话就好。”洛神紧紧抱住她,颤抖道:“你莫要睡过去,听我说话,莫要睡,一定要听我说话。记住,清漪……我永远也不会真正骗你,你只要不被别人骗,你晓得么,千万莫要被别人骗,这辈子你只要……你只要被我一个人骗就好了。”
第162章 卷 二
第一百六十八章——鬼
那些柔软且颤抖的话顺着洛神的吐息,卷进师清漪的耳中,师清漪浑身直打哆嗦,却还是紧紧勾住洛神的脖颈,似是死也不愿放手的姿态。
她说:“我知道,我知道,我听你的话……不睡……我不会睡的。”
脑子里昏昏沉沉,无数熟悉又陌生的人影交织,来来又去去。
莫名其妙的幻象在师清漪脑中碎成一片一片,她喘息得越来越厉害,眼皮也越来越重,嘴里依旧继续喃喃着:“其实……被你骗……我是心甘情愿的……我知道你瞒了我很多……但是你不愿说……肯定有你的苦衷和原因……总有一天,你会告诉我的……只是你不要让我等太久……不要让我等太……”
“傻姑娘,不会……不会很久。”
允诺一般,洛神的唇,轻轻落到她唇上。
就这样,师清漪开始安静了,不再说话,洛神便更加稳当地抱住她。
雨霖婞离开的时间比预料之中要久很多,过了一段时间,她终于从关押师轻寒的囚室里跑回来了,洛神黑眸瞥向她,却瞥到她桃花眼里满满的震惊与惊恐。
“她们不见了!”
雨霖婞面色苍白,看了看洛神怀里的师清漪,突然顿了几秒,才又低声补充:“养蛇的和师轻寒,她们两没……没在里面。”
洛神的眸光沉了下去。
雨霖婞简直要急死了:“这就要走了,她们两个大活人怎么突然就没影了?囚室那边我全都检查看过了,根本没人,师师流了这么多血,再不赶紧的她可要怎么办……”
沉默了片刻,洛神突然侧过脸,往左边看。
左边贴着墙壁的地方,游来了一条金色小蛇,竟是千芊的金蛇,这条蛇在三人面前晃了一圈,又折返游了回去。
雨霖婞看了看那条蛇,退了两步,又看了看洛神。
“走。”洛神抱着师清漪,开始沿着那条蛇游走的方向奔跑,雨霖婞见状,连忙也跟了上去。
追着那条蛇往回跑了一阵,最终在师轻寒那间囚室所在过道的相对尽头,瞧见一道方形口子,口子大概是八十厘米乘以八十厘米的规格,相当于地砖大小。
这口子已经被人掀开,能看到里面亮着白惨惨的灯,有阶梯往下延伸,居然是一条机关控制的暗道。
之前雨霖婞还在疑惑,明明她们离开b区后,便打开了b区的监控,那女人究竟是怎么越过风笙的眼睛,从b区那边过来开启铁门放出怪物的。直到现在看到这条暗道,她才明白,原来那黑衬衫女人就是从这里面爬上来的,根本没经过b区。
也许从一开始,那女人就躲在下面,监视着这一切,伺机而动。
时间紧迫,洛神抱着师清漪轻盈跃下暗道,雨霖婞也跳了下去,跳到下头金属板铺就的通道地面上。
这条通道比那边的过道要窄很多,左右两边也有许多铁门,有几扇门是打开的,里面全都是各种大型仪器,一些不知名的仪器上指示灯闪来闪去,发出类似“滴滴滴”的恼人警报声。
警报声在地底下带起了回声,使得紧张感加倍,现在师清漪受了伤,眼看着这栋楼可能马上就要自杀引爆,洛神与雨霖婞无暇顾及周边环境,只是快速跟随金蛇往出口跑。
大概五分钟才跑到出口,出口在上面,外面是沉沉的一片冬日黑夜,洛神带着师清漪跃出地面,又将雨霖婞拉扯了上来。
出口就在老楼后面的那片林子里,旁边被灌木和草皮遮掩,平常根本不会有人过来,而往远一点的地方,就是当初师清漪她们监听萧以柔的灌木丛。
冷风刮得人脸隐隐作痛,洛神抱着师清漪,和雨霖婞一起往林子深处跑,尽量远离那栋老楼,而外面信号好了,雨霖婞一面跑,一面给风笙打电话联系。
跑到中途,就听见身后浓稠的黑夜里,突然爆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雨霖婞对爆破很熟悉,却也没听过这么大响动的爆炸声,只是感觉那片黑沉沉的天突然便点亮了似的,烧出一片耀眼的光,那一瞬间,她几乎感觉自己的耳朵都聋了,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洛神的左脚就从她后面伸过来,压着她的膝盖窝,将她压得往下面卧倒。
雨霖婞和师清漪同时被洛神压着,师清漪已经晕过去了,雨霖婞耳朵里虽然嗡嗡作响,脑子里却清醒得很,天气非常冷,她感觉自己被洛神压住的肩膀上,有一股奇怪的液体开始顺着她的领子,往颈窝里流。
黏黏的,滚烫的。
雨霖婞心底猛然一缩。
身后的老楼已经彻底塌了,大火开始烧起来,照耀这片黑夜。
“她表姐,你……”
雨霖婞话没说完,洛神却已经好端端地爬了起来,这一次她没有抱师清漪,而是将师清漪背在了背上,道:“警察和消防就要过来,赶紧离开。”
雨霖婞见洛神并无异状,暂时放了心,爬起来拍了拍头发和身上的灰,和洛神一起继续跑。
在这个黎明之前的黑暗里,她们所要做的事似乎只剩下了奔走,只剩下了与死神争夺宝贵的时间。
仅此一件事而已。
风笙和苏亦的车在几分钟之后出现在雨霖婞面前,停好之后,雨霖婞急道:“把后备箱里的急救箱拿出来,快!快点!”
风笙赶紧下车去拿急救箱,拿到后,正准备搭把手将洛神背上的师清漪放下来,送进车厢里去,旁边却又驶过来两辆黑色的车。
最前面那辆车的车门拉开,一个长发女人从上面跳了下来。
“阿清!”师夜然看着洛神和她背上昏迷的师清漪,声音里一丝颤抖。
车子的后座车门同时被拉开,千芊下了车往这边走,雨霖婞一愣,跟着她就看见后座那边还坐着两个女人,一个是祝锦云,另外一个是师轻寒。
师轻寒正靠在祝锦云肩膀上,低着头,好像睡过去了。
千芊走到洛神面前,说:“先把师师送到医院,这里不能待了,后面的事,我们再详细地说。”
洛神没说话,瞥了师夜然一眼,又看看她身后跟着另外一辆车,毫无疑问,师夜然她是想让师清漪到她的车上去。
“霖婞。”洛神叫了雨霖婞的名字,雨霖婞立刻会意。
雨霖婞和风笙过来帮忙,和洛神一起带着师清漪上了苏亦开的那辆车,车门闭合,洛神令师清漪保持趴卧的姿态,躺在后面座椅上,然后剪开她的衣服,开始对她进行紧急消毒与包扎。
千芊坐回去,师夜然也只得回到自己车上,她的车子在前面开路,苏亦的车则跟在她那两辆后面,如此一路往师夜然的医院开。
包扎终于完毕,洛神背对车窗,靠窗坐着,让师清漪侧卧躺在她的大腿上,尽量避免师清漪的背部与后座接触。
雨霖婞就在旁边看着,不说话。
车速很快,车里空调有些闷,雨霖婞看着看着,突然发现洛神的头已经低下去了,一动不动,手指却还是摸在师清漪的脸颊上。
“她表姐。”雨霖婞轻声说:“你睡了么?”
洛神没回答她。
车子已经在市区穿梭,这个时间点,车流量非常小,整齐耀眼的路灯一路连绵下去,那些流淌过去的路灯光芒打在洛神脸上,一晃而过。
雨霖婞起了身,弯腰靠近洛神,看见她露出的手腕之下,全都是血。
之前洛神在替师清漪包扎,师清漪背上都是血,洛神身上和手上沾了血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加上之前情况乱糟糟的,光线又不好,雨霖婞也就没在意,现在她看过去,发现洛神手腕上那些血,似乎还在慢慢地,往下淌。
一路淌到了师清漪的领子里。
雨霖婞响起刚才爆炸洛神压着她时,她脖子里突然感到的那股液体触感,下意识往自己领子里一摸,一片通红。
洛神靠窗睡着了,雨霖婞手指哆哆嗦嗦地搭在她肩膀上,将她的身子稍微往里扳了下,近距离看了看。
洛神冬天就穿一件女式衬衫,外套一件很薄的浅色风衣,现在后背的衣料全被那种爆炸时飞溅的碎片绞碎了,后背一片血肉模糊。
“快开……”雨霖婞喃喃道。
风笙从副驾驶上回过头,说:“小姐?”
雨霖婞眼睛都红了,突然大声咆哮起来:“快给我开车!快点!开快点,听见没有!”
苏亦赶紧一脚油门踩下去。
疯人院那栋塌楼的大火还在继续烧,接到电话后,市消防大队已经第一时间赶过来,开始进行紧急灭火措施,虽然疯人院地处偏僻,附近却还是住着不少市民,听到动静,许多都爬起来看热闹,再加上疯人院里醒过来的工作人员和病人,令这个原本安静的地方开始变得嘈杂不已。
就在疯人院里一团乱麻的时候,附近林子里却晃着一条高挑瘦削的影子。
这人的肩膀似乎受伤了,左手臂垂着,不太方便,穿着黑衬衫,右手拎着一柄没有剑尖的残剑,就这样在枝杈纵横交叉的林子里幽魂般慢慢地走。
走了一段时间,这人突然停下了,远处的微光照到她脸上的青头鬼面上,说不出的瘆人与狰狞。
黑衬衫女人停下来,站定不动,目光往左边瞥,好像在等什么人过来。
然后,真的有个女人向她走过来了。
她本就很高,那个人个子却比她还高,衣服穿得也同样少,身段窈窕到近乎妩媚妖娆的味道,可是那种妩媚却是冰冷的,高贵而倨傲。
黑衬衫看着那女人,那女人走到黑衬衫面前,盯了半晌,这才抬起手指,轻而缓慢地将黑衬衫脸上那只青头鬼面具往上稍微撩。
慢慢的,黑衬衫弧线精致的下巴,以及薄唇就这样露了出来,唇线抿着,有一种冰雕玉砌的美丽寡淡。
即便只露出了这张脸的一部分,却足以成为令人神魂颠倒的艺术品。
那女人捏着黑衬衫的下巴,慢慢摩挲,那黑衬衫女人就这样任由她动作。
女人却突然卡住黑衬衫的下颌,狠狠一扭,顿时发出寒心彻骨的咔嚓声响,而她大拇指上戴着的那枚玉扳指抵在黑衬衫的脸颊上,抵出一道深深的印记。
“你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女人的眼睛眯起来,声音冷媚得叫人颤抖:“以柔不听话,你更不听话呐。”
黑衬衫头部仰起,就这样被女人掐着。
“我让你监视,谁又许你今天动她了。”女人慢慢地,慢慢地掐着她:“告诉我,谁,许你动她了?”
黑衬衫一动也不动。
“你连我的一条狗都称不上,就算是带了这张脸,也抵不上她哪怕一根头发!”女人暴怒起来,一脚踹在黑衬衫的膝盖上:“你也配动她么!”
黑衬衫立刻跪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给你们爱的小绿字,上次没给,但是都在你们留言的回复下面给了哦=w=
下面的小绿字是不是比上面的小绿字还要好呢【等等好像哪里不太对
第163章 卷 二
第一百六十九章
似雪的病床上,师清漪抿住的唇,苍白得更厉害。
师轻寒就端坐在她面前,说:“五年前,我去办一件十分重要的事,却被人算计,囚禁了起来。后面夜然就收到了一张光碟,光碟里面是我被……”
师轻寒顿住,师清漪瞥到她的脸色,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是我被分尸的画面。”师轻寒突然笑了,笑得很淡:“画面是剪辑的,他们找了一个和我身体外形十分相似的活人,进行……分尸,拍下她被活剐分尸的下半画面,同时又在另外一个囚室拍摄我。当时他们采取了一些特殊的……手段,却并没有真的杀死我,后面他们利用这两个画面拼接剪辑,最终制成了一张我被分尸过程的光碟,寄给了夜然。他们很厉害,那种剪辑的技术实在是太过以假乱真,根本看不出来,不过他们很谨慎,还是怕夜然不相信,又剁了那女人的一只手,戴上我的戒指,对手进行破坏模糊处理,一起寄给了夜然。”
师清漪的背本就刺痛,现在一听,感觉伤口都缩起来似的,热汗几乎渗进包扎好的伤口中。
“光碟其实是分好几次寄的,那时候,一天会给我寄一张。”师夜然这时候淡淡开口了:“最开始的光碟只是拍到那个替代女人被割刀的画面,并没有直接说死去了,随光碟一起的是另外一个条件,只要我愿意说出某些事,他们就会停手。那时候我并没有答应,我拒绝了,所以最后,他们恼凶成怒,才会给我寄来最终死亡光碟和人手。”
师清漪喉头滑了下,脑海里开始想象当时那些光碟内容的血腥程度。
她的想象和具象化能力总是太好,于是那些画面突然就变得真实起来,真实得让她想吐。
“你那时候,是不是并不知道那只是替代品,而以为那就是小姨?”师清漪说。
师夜然道:“是。”
“那你怎么可以……”师清漪道:“你怎么可以忍受……你为什么不答应他们的要求,难道还有什么事比人命更重要的么?小姨她,她是你的亲人啊。”
“当然有。”师夜然回答得斩金截铁。
师清漪喃喃着:“你疯了。”
师夜然说:“家族的利益,永远比家族里的个人更重要。轻寒也是知道的,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也会为了我的家族,牺牲我的性命。”
“为什么?”看着面前两个同姓的亲人,师清漪突然感觉越来越冷:“这世上有什么,让你们这样选择?”
“为了我的母亲。”师轻寒开口,眼里突然晃动着某种无法言明的表情。
……老太太。
师清漪本来是想说外祖母,但是她发现,她居然喊不出口了。
“为了我的母亲,我愿意做任何事,受任何苦,哪怕取走我的生命,也毫无怨言。为了她,我是心甘情愿的,所以你也不必怨怪夜然。”
师轻寒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可是那一瞬间对她母亲的执着与热烈,让师清漪觉得甚至有种病态的味道。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师清漪察觉到一丝陌生感。
这边,师夜然倒是接着说:“当时最后的光碟送过来,我知道一切可能结束了,所以我才开始策划轻寒的车祸,阿清,那个车祸不单单是做给那边的人看,也是做给你看的。轻寒的死讯被我放出去,那边的人知道我的意思,你也永远不会明白你的小姨究竟是死于一种什么残忍的死法,那种画面,我希望你这一生都不会看见。我知道你的性格,如果你知道这一切的真相,你肯定会去调查,那边的人不是你能处理的,我很担心你会因此深陷泥潭,再也无法抽身。所以我才刻意让你知道,轻寒是死于车祸,死于不可抗力,而非人为,你就算再怀疑,也没有任何调查的路子。”
“我……”师清漪喉咙里就像梗了一根刺。
师夜然道:“就算你那时怨我,以为是我设计害死轻寒,也好过去招惹那边的人。他们,并不是你能应付的。”
第164章 卷 二
第一百七十章
师清漪坐在病床上,强忍着睡意,不间断地开始打雨霖婞的电话,直到最后,电话终于通了。
雨霖婞接起电话就说:“师师你饶了我吧,我刚一看你的未接来电,电话都要爆了。”
“洛神呢?她和你在一起么?”师清漪道:“她手机关机了。”
“关机了?”顿了几秒,雨霖婞轻描淡写回答:“那就是没电了呗,你着什么急呢。”
师清漪皱眉:“她没和你在一块么,她在哪里,你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当然知道。她回家去了,你伤得重,有些东西她得收拾了再带到医院来嘛。”
雨霖婞边跟师清漪打电话,边往厨房走你再等等,后面她就过来了……哎哎,我说养蛇的,你赶紧把那些东西切了,都要下锅了。”
电话里,千芊的声音幽幽地道:“难道不是一直都是我在切么。”
雨霖婞呸了千芊一声,对师清漪说:“师师你知道吗,我这可是在为你煮汤呢,你流了那么多血,可必须得好好补一补。你就乖乖等着,待会我给你送爱心汤来,你表姐晚一点也会过去的。”
“你真的会煮汤么?”师清漪声音也是幽幽的。
雨霖婞:“……”
千芊插一句:“我在煮,天在看呢。雨小姐。”
和雨霖婞聊了一会电话,雨霖婞都说得很随意自然,和千芊之间的相处气氛也正常,师清漪听不出什么问题,之前一颗提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那你们后面过来吧,等下就是下班高峰期,你们路上注意点。”师清漪道声拜拜,挂了电话。
殊不知电话是人们撒谎的利器,就好像有人接电话就说去准备给媳妇买新衣衫,挂电话一转头就去搓麻将。
信不得。
雨霖婞挂了电话,脸色就沉下来了,过了阵,她又拨了个电话,问道:“她现在怎么样?”
“不久前才看过,还没醒。”风笙回道。
“你好好在那盯着,晚上我会过去。”雨霖婞又和风笙交待了几句,这才把电话挂了。
厨房里切配料的千芊低头静了片刻,才叹息说:“她在那种情况下都不忘记嘱咐你,让你瞒着,别对师师说,免得影响师师养伤,她对师师当真是……”
“嘘。”雨霖婞的桃花眼突然垂了垂,里面晃出一抹莫名的光,她在厨房门口站着,就好像一支就要火焰燃尽的曼珠沙华。
“这世上有些事呢,我们看在眼里,藏在心里就好。”她嘴角牵出一抹笑,声音格外柔:“但是不要点破,不要说出来。你知道的。”
千芊与她对视,突然也笑了。
师清漪在病房里等了许久,却并没有真的等到雨霖婞过来。
她实在太累了,眼皮越来越重,体内仿佛有一股力道在里头绞着她,那种痛苦尤甚背部剑伤百倍,她在昏昏沉沉之中,甚至怀疑起自己会变成这样,并不是因为那黑衣女人砍的一剑,而是别的原因。
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渐渐涣散的神智自然不可能让她真正想得透彻,她蜷着身子,睡了过去,师夜然请的看护看见了,替她盖好被子,也关上灯,识趣地离开了病房。
师清漪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期间雨霖婞和千芊进来过,见她睡了,且睡着的模样瑟缩又可怜,也不忍吵醒她,把带来的汤放下后,又出去了。师夜然也进来看过,见师清漪睡着了,同样又离开了。
这些人在师清漪的现实世界里,来来又去去。
昏沉的梦中,同样也有不少人来了,又离开,师清漪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人影不断晃动,她想等的那个人,却始终没等到似的,于是痛苦更甚,以至于让她愤恨地攥紧了拳头。
拳头攥下去,却攥到了布料,师清漪扯了扯,感觉到那好像是枕头的面料。
她缓缓睁开了眼。
病房里一片黑,好像有点像被遗弃的孤岛。
不知道这样失去意识似的睡了多久,只是觉得头都要睡得裂了,师清漪勉强抬起上半身,右手往旁边摸,准备去摸灯的开关。
手指摸到一半,她突然停住了。
跟着颤抖地往前摸了一把,手心里便握住了一把发丝,水似的柔软,触感再熟悉也不过。
病床边上趴着一个人,没开灯,师清漪只能看到一道瘦削的影。
那人就那样趴着,睡着了,姿态冷清又寂寥。
“洛——”
低喃刚到嘴边,师清漪立刻又闭了嘴,保持安静,心里的喜悦却好像要满溢出来似的,雨霖婞没骗她,洛神晚上真的会来看她。
可是才高兴着,她低头看着那女人趴在她身边的睡姿,又觉得心疼,连忙忍着疲惫与疼痛坐起来,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地摸着下了床。
师清漪没开灯,穿上拖鞋站稳,这才弯了弯腰,将手从后面伸到洛神腋下,小心地兜着将她抱住了。
那女人似乎真的累极了,睡得太沉,以往她那么敏锐,师清漪如果要这样抱她到床上去睡,她肯定会察觉,但是现在,她居然没有知觉似的,任由师清漪抱着。
师清漪勉力抱洛神上床,期间摸到她的背,感觉她还穿着外套,摸起来比以前要厚实一些,她不畏寒,冬天也穿得十分单薄,今天摸到她的背,却感觉那里厚厚的,和以往很不同。
师清漪觉得有点异样,伸手想再仔细地摸一摸,谁知道她右手刚摸下去,环住洛神的另外一只手却被人轻轻攥住,捏了一把。
“伤了,手竟也不老实么?”女人稳稳地握住她,轻笑:“谁教你的。”
握她的手冰凉却柔软,师清漪脸一红,突然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噎了半晌,说:“就……你教的。”
“我教你这个了?”
洛神身子转了下,面向着师清漪,师清漪虽然看不太清晰,却能真实地感觉到这女人姣好到极致的脸部轮廓,尤其是她呼出的气息,馥郁温软,感觉都要让人化了。
“清漪,你的手硌着我了。”洛神声音里软软的,带了几分娇嗔之意,可是听上去,又觉得那好像是带着倦意:“我疼。”
师清漪连忙把手缩回来。
第165章 卷 二
第一百七十一章——夜话
虽然师清漪第一时间缩回来了手,但是她收手后,顿了顿,手指又悬空往前摸了几分,大概是想伸过去看看洛神究竟怎么样。
不过心中顾虑到会再度硌到洛神,于是就这样在黑暗中来回踌躇,最终不再动了。
“你在做什么?”洛神感觉到她这种好笑的举动,轻声说。
“……不做什么。”黑暗将师清漪的那些尴尬冲淡了许多,她凑过去,试探道:“那我能抓着你的手臂么?这总不会硌吧?”
“当然。”虽然看不清楚,但是能听出洛神的语气,她笑了。
师清漪似乎有些激动,之前还忍着没表露,现在听了洛神那种轻笑,她连忙伸手过去,握住了洛神的右上臂,左手也跟随搭了过去。
房间里空调温度并不算高,洛神一直坐在床边,师清漪却是缩在被子里的,现在师清漪用她温热的手去摸,能清楚地感受到洛神外套的衣料摸起来有一种寡淡的凉意,对比强烈。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师清漪靠近洛神,问。
“十点多。你睡着了,便没叫你。”洛神低低道了声,腰身直了直,左手略动,就要起身去开灯的架势。
师清漪心一慌,连忙攥住她:“别……别开灯。”
洛神听从师清漪的话,坐回来。
“嗯?”洛神只低声说了个简单的单音字,似乎是在问询,但是听上去,又觉得她好像什么都明白,心里透透的,明知故问。
“你等一等。”师清漪呢喃着,手心像是出汗了,就这样蹭在洛神的衣料上,她说:“先不要开灯,也不要动。”
洛神真的不动了,身影似乎凝在病房这种笼盖的暗色调中,像一支被夜露沁得冰凉的花,虽看不见,却能闻到她的香。
师清漪凑过去,吻在了她的唇上。
洛神温柔地开始回应。
最开始师清漪还有点紧张,试探一般,如今洛神回应了她,炽热且缠绵,那种不安定的感觉便跟随消失了,两人的身影在这种夜色中自然地融在一起,永远无法分割似的。
刚才那个人影晃动的梦里,她寻她不见,也等她不到。
可是现在这个现实中,她却可以吻到她。
女人温软的唇瓣告诉师清漪,这是真的,这种感觉真实又甘甜,让师清漪抓握的手指忍不住又攥紧了一些。
别去理会那种梦了。
抓住现实就好。
两人分开,师清漪吻过了,又很想去抱洛神,忍了忍,终于停住了,自己把灯开了起来。
雪白的灯光瞬间充盈整个病房,师清漪头有些低,黑发也睡得凌乱,懒懒地披在肩上,这让她看起来更加有些纤弱的味道,脸颊先前原本是没什么血色的,现在终究是透出一点妍丽的红润来。
“甜么?”洛神定定地望着她,眼波中说不出的意味:“我。”
师清漪:“……”
之前黑暗中接吻都没事,现在师清漪的脸却有了一种烫意,她轻咳一声,这才抬起眸,看向对面女人在光下的清雅容颜。
那女人乌发缱绻,秀眉幽瞳,一直都是那副让师清漪心心念念,眷恋不止的模样,只是脸色相较以前,似乎要苍白倦怠了几分。
“甜。”师清漪静了片刻,这才诚实回答。
“我没吃糖,又怎会甜。”洛神道:“怕是唬人的。”
师清漪变得更局促了,脸上没什么大变化,耳根子却早已红了,她想解释这的确是很“甜”的,但是一琢磨又觉得分外奇怪,于是她就木桩子似地坐在那,不说话了。
“所以你才不让我开灯的么?”洛神看了她半晌,终于故作若有所悟地点了下头,说:“关灯了你可以那般,开灯了你却是这般。”
“……什么那样这样啊。”师清漪讪讪地说:“我只是不喜欢。”
洛神点头:“难怪你以往许多时候,也不愿我开灯。原是不喜欢。”
师清漪:“……”
总觉得已经说到奇怪的点上去了。
洛神却唇角勾笑地站起来,说:“饿了罢?”
师清漪下意识揉了下左腹,又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竟是零点过半了。
之前她太高兴了也没怎么觉得,现在被洛神这么一挑明,的确是感觉饥肠辘辘,毕竟她总是处于昏睡状态,已经长时间没进食了。
洛神走到旁边去取保温餐盒,雨霖婞和千芊七点多带了汤和饭菜过来,师清漪睡得沉,汤和饭菜便搁在一旁了,后面师夜然也进来带了一份,也同样搁下了,但是汤和饭菜现在却有三份。
毫无疑问,洛神十点多过来的时候,又带了一份过来,她来得时间最晚,饭菜自然也是最热乎的。
洛神把她自己带来的那份保温餐盒从保温包里取出来,让师清漪坐在床沿,自己坐在床边椅子上,说:“吃这份就好。其他时间久了,纵然温着,味道也会锈掉。”
师清漪眨眼:“这份是谁带给我的呢?”
洛神抬抬眸,没说话,长睫毛往上挑,蝶翼轻盈抖动似的。
师清漪说:“那边那两份吧,肯定有一份是雨霖婞给我带的,她说她会带汤给我喝,还有一份,肯定是我家里人给我准备的。”
她突然笑了,透出一种明知故问的狡黠,盈盈地说:“那你手上这份,究竟是谁的啊?”
洛神眉眼微弯,也看着师清漪笑。
师清漪感觉有点轻飘飘的,就算是这么一个对视,也足以让她似在云端漫步一样,她说:“我当然要吃你的了,就算你的那份味道锈了,那我也会吃你做的。”
洛神开了餐盒,边喂了师清漪一口,边说:“其实不是我做的。”
师清漪眼角挑了下,慢慢咀嚼,洛神淡道:“还是千小姐做的。我夜里有些事耽搁了,不能替你下厨,便拜托千小姐替我又做了一份,过来时带给你,免得你到时饿醒了吃不上热的。”
师清漪明白了,含糊点了点头,又说:“你饿不饿?”
“我吃过了,怎会饿。”洛神道。
师清漪只得又吃了两口,余光扫过去,却瞥到洛神喂她的时候,手臂似乎并不是那么自然,因为手臂连着肩关节,肩部又和背部相连,师清漪瞥着瞥着,余光仔仔细细地盯着洛神的肩部,蹙起了眉。
“专心些。”洛神似乎有些嗔怪地提醒她:“就要吃筷子了。”
“……唔唔。”师清漪忙不迭地将目光收回来,后退了些,捏住了洛神白皙的腕子,准备将她手中的筷子取过来。
“怎么?”洛神笑道:“不喜欢我喂你么。”
师清漪却只是盯着她,半晌,说:“你肩膀怎么了?还是背?”
洛神把手收回去,随意搁在腿上,姿态端庄,并没有说话。
师清漪琥珀色的眸子涌起一股子深邃的意味,接道:“刚才我摸的时候,觉得你背上有东西,那是什么?”
“是绷带。”
让师清漪有些意外的是,洛神居然十分直白地回答了她。
“我背上有伤。”洛神的表情看起来十分柔和,说这话的时候也是轻描淡写的。
师清漪连忙把餐盒和筷子勺子放下,站了起来,这种结果其实她可以预料到的,得到洛神的确认后,她并不惊讶,只是觉得心疼与愤恨。
可是心疼有什么用呢,愤恨那些伤害洛神的又有什么用呢,她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究竟能做什么呢。
除了将自己的伤口养好,不让洛神操心,增加洛神的心理负担外,她似乎什么也不能做。
洛神示意师清漪坐回去,师清漪照做了,坐在床沿深吸一口气,说:“究竟伤到什么程度?我看不到,但是你要告诉我。”
洛神不在意地温言道:“当时疯人院爆炸起火,有些碎片飞溅出来,我那时虽离得远,背部却也擦破了些皮,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伤,你莫要多想。霖婞和千小姐其实也有这种小伤,我们不过是伤的位置不太对,你自个也和她们联系过,她们不是好得很么,我也好得很。包扎绷带缠得太多太厚了,我的手臂被牵制,不似以往灵活,也是情理之中的,无妨。”
说是好得很,实际上也只有雨霖婞和千芊她们知道,在给师清漪送完汤回去后,大概接近九点的样子,洛神才醒转过来。换好衣服,带上雨霖婞替她安排准备的一切,洛神终于在快十一点的样子,赶到了师清漪的病房。
看到师清漪沉睡的脸,她才似乎安心许多,之后守在师清漪床边,半步也不曾离开。
毕竟她完全可以想象到,师清漪如果长时间见不到自己,又会是一个什么后果,于是即便在昏沉之中,她对此也念念不忘,竟有些成了执念。
执念总是很苦。
偏偏世上有的人,甘之如饴。
“真的?”师清漪偏头看洛神。
有伤其实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一个人被划一刀,流了血,那是伤,两刀也是伤,一百刀也是伤,洛神虽坦白她自己受了伤,但是这个程度,要定位起来似乎也很复杂。
洛神抬起手去解扣子,笑说:“你要看么?”
师清漪仔细观察她的表情,洛神漆黑的眼珠分外纯净,就像是墨玉似的,她那样盯着师清漪,师清漪看着看着,不由自主就陷进去了。
“别。”师清漪把她的手包在自己掌心,捂了捂,柔声说:“天怪冷的,还脱自己衣服,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什么人呢。”
“什么人?”洛神眸子乌黑,觑着她。
师清漪赶紧转移话题,说:“你背上的伤,医生怎么说?”
“每日换药,养几天便好了,我体质特殊,你也是晓得的。”
师清漪想了想,点点头,之前她跟雨霖婞她们通过电话,雨霖婞和千芊看起来精神奕奕的,她对此也表示放心,洛神说她只比雨霖婞她们稍微伤得深了些,这么对比看来,似乎真的不算太严重。
“莫要胡思乱想了,待会还得歇息。”洛神轻声提醒师清漪。
师清漪回过神,端过餐盒开始继续吃饭,这一回她执意没让洛神喂,洛神便只在旁边看着她,她伤得实在太厉害了,又渴睡,各方面其实都非常糟糕,捏握筷子的手显得十分笨拙,好几次筷子都无法准确地夹上菜。
她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温良纯善,也柔和细腻,但是洛神知道她骨子里实际上却十分地韧,这回她顾虑洛神伤势不让洛神喂她,那自然就是无法扭转的。
于是洛神便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时不时和她说几句话,或者向她描述了一下疯人院后面的具体细节。
“你说千芊最先带小姨出去的么?”师清漪喝了口半温的汤,说:“难怪我姐姐说她当时第一个是看见小姨和千芊的。”
洛神说:“千小姐道,当时你小姨感觉很不舒服,千小姐便带她离开囚室,后面金蛇发现了暗道入口,千小姐只得第一时间将她先送出去,想着送出去后再来与我们会合,谁知出去后,又遇上了你姐姐的人。”
洛神说到这,眸光深邃地接着道:“她不知晓你姐姐为何会在那里,所以托我过来问你。你姐姐,似乎总是出现得很是时机。”
“我姐姐的事……其实是这样的。”
师清漪捋清了一下思路,把之前师夜然告诉她的那些话整理好,从五年前的来龙去脉,到疯人院的一些瓜葛,全部都跟洛神说了一遍。
从头听到尾,其间,洛神的神色倒是有了几分变化,听到最后,她轻声说:“原是萧家的内鬼提供了线索么?”
“嗯。”师清漪皱眉说:“就是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洛神垂下眸,若有所思,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示,过了一会,她见师清漪搁下筷子,便道:“好了?”
“等下还要睡觉,不能吃太过,随便垫补一下就好了。”
洛神起身去收拾,师清漪则去刷牙洗漱,回来后精神比之前要好些,眸子清亮。即便想睡,饭后也不能立刻就睡,她便依旧坐在床边上,和洛神低声说话,这样来来去去的,已经是凌晨两点,消食得差不多,得上床睡觉去了。
关了灯,洛神把外套脱了,两人去床上躺着。
两人背都受伤了,准确地说,是趴在床上。
四周静谧,这样静了半晌,师清漪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洛神在被子里捏住她的手腕,师清漪笑得有点忍不住,附在洛神耳边,轻声说:“我们两这样趴着,感觉好傻。”
洛神捏了捏她的腕子,在黑暗中但笑不语,师清漪轻轻和她咬耳朵:“我其实想看看你现在趴着是什么模样,肯定特好看,要不我开灯了?”
“胡闹。”洛神嗔道。
“我逗你的,你紧张什么。”师清漪似乎笑得更欢,靠洛神又近了些,在她耳垂上亲了亲,突然又轻柔说:“雨霖婞说你要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看我的。我知道你不会丢下我。”
洛神握住了她的手,与她手指相扣,并不言语。
师清漪低喃说:“我之前希望你来,现在这样,我又很后悔,希望你不来就好。我醒着的时候,想时时刻刻看着你,睡着了,也希望你在我旁边,但是这又怎么行呢,我太贪心了,可我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小绿字友情提醒您:本章至此,勿要翻页;如有可能,留个书评。【喂等等?
第166章 卷 二
第一百七十二章——痴人
说完,师清漪的脸埋向了软枕里头,叹息一声,甜蜜又无奈似的。
洛神的手触到她的颈子上,手指往上摩挲,揉了揉她的发丝,低声说:“我就怕你不够贪心。”
女人吐息温软,师清漪顿住,侧过脸来。四周黑漆漆的,能听到两人细微的呼吸声。
“睡罢。”洛神又道:“好生歇着。”
“嗯。”心里涌起一种安稳的被包容与被庇护感,师清漪摸到洛神的手,阖上了眼。
有这女人在身边,她终于变得安定,渐渐地睡过去。
趴着的姿势并不好受,何况已经连续趴了这么久,师清漪再度醒来时,感觉身体硌得非常难受,因为没有很好的支撑受力点,有些地方甚至都麻掉了。
洛神早已起身洗漱,衣着单薄地坐在师清漪床边,略低着头,手里捏着手机在看。师清漪便在床上静静地觑着她,觉得她看手机的时候,都好像是在看书似的,透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严肃味道。
洛神将目光移向师清漪,冬日早晨清冷的光似乎让她的黑眸更加清亮,漾着湿润的水意,她眉眼微微弯了下,给了师清漪一个很淡的微笑。
“在看什么?”一天的好心情似乎都已经来了,师清漪也笑着说。
“新闻。”洛神道。
师清漪表情有了微妙的变化。
在这个特殊的时间段里,新闻对她来说是一个敏感又重要的词。
之前她太疲惫了,又惦记着太多,无暇再去顾虑某些新闻,今天她感觉精神好了些许,于是脑子里的各种信息就开始围绕一个轴,飞速转动起来。
师清漪心领神会地道:“疯人院那边,报道方面怎么说?”
“搜索了许久,基本上只有疯人院爆炸起火的报道。”洛神把她的手机递过去,仿佛早已预料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她语气很平静,道:“对于人们来说,这只是一件寻常小事。这世上,哪里都可能会有火灾的。”
师清漪脸上露出一抹略显失望的神色。
少许失望而已,实际上她也能猜到这种可能的结局出现,只是之前她还抱有某种希冀,现在看来,什么都没了,萧家真的做得很干净。
这种干净是用钱换来的,也是用萧家人在官场的关系换来的,不管怎么说,萧家手段足够利落。
“市立精神病医院某座老楼凌晨突然爆炸起火,消防大队及时赶到将大火扑灭。”
师清漪点开网页上的一条链接,顺着标题往下看。
“根据警方提供的讯息,目前医院爆炸起火的原因业已查明。原来该老楼是市立精神病医院最早的一批办公用楼之一,后来开辟部分空间改建成停尸房,一直处在使用中。因老楼年代久远,电线等各种设备已经老化,长期未做消防检修,缺乏正确管理,部分空间甚至被当做仓库在利用,堆积了大量易燃易爆的医用检测与化学试剂,再加上其中某些老旧的电子设备与仪器,无异于在楼中隐藏了一颗巨大的定时炸弹。对于此次爆炸发生,医院有关负责人表示,部分医院管理工作人员将承担此次爆炸起火的主要责任。所幸该楼位置偏僻,独立成栋,与其他楼的楼距较远,是以并未对附近楼房造成过大影响。本次爆炸共造成十三人受伤,其中四名工作人员,九名患者。”
师清漪皱眉又另外翻看了几条网页新闻,点了几个帖子,然后又看了几段新闻视频,发现那些东西虽然表达方式不太一样,不过内容什么的,都大同小异。
翻到后面,师清漪翻不下去了,说:“有钱,有人,萧家还真本事。能让警察瞎了,记者也盲了。”
这种程度的爆炸,自然会导致楼房倒塌,什么东西都被掩埋,那些资料烧成灰自不必说,各种高科技的仪器与电子仪器肯定也会支离破碎,完全不知道变成个什么样,甚至里头豢养的那群怪物,也被烧成焦炭,无法辨认。
看起来什么东西都好像被毁灭,被融化了,所有的恶,均被绞作一团,掩埋在废墟之下。
但是只要警方愿意认真追究这起事故,深层挖掘现场废墟,肯定会找到许多奇怪的地方,但实际情况却是,爆炸起火归咎于电路老化以及堆放大量易燃易爆的化学试剂,之后警方不管了,新闻轻描淡写报道一下,剩下的全部,都推给“部分医院管理工作人员”去处理了。
洛神把手机搁在一旁,淡道:“萧家将一切掩盖了,其实从另一方面来讲,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师清漪看着洛神。
洛神低声说:“老楼被毁,可是老楼后面,却留下了我们的许多痕迹。血迹,足迹,车痕,如此种种,如果警方深入调查,对我们而言,很是麻烦。现在萧家不愿将事情闹大,便将此事遮掩过去了,我们的那些痕迹自然也跟随被掩盖,由此看来,我们还是得了些好处的。”
师清漪想了想,笑说:“被你这么一说,我这心里好歹还平衡了点。其实我也很怕麻烦,这件事暂时就这样过去了也好。”
说到这,师清漪歪了下头,望向洛神的黑眸,道:“对了,你见了我小姨么?”
当时洛神还没进浴室就跑出去了,并没有和师轻寒碰面,虽说洛神昨天晚上说起师轻寒,也可能只是雨霖婞或者千芊告诉她的,不知道后面情况那么混乱,她究竟有没有和师轻寒真正照过面。
“当时天色暗,只在车后座瞥了一眼。”洛神轻描淡写地回答:“至于医院里,我还不曾见过。”
师清漪点点头:“她大部分时间都在病房里休息,你见不到也难怪。”
说到这,她轻柔一笑:“这一次小姨能平安回来,我很高兴。我很想让你和她好好见一见。”
洛神眸光有些深邃。
师清漪凑过去,抓着洛神的手,说:“我以前和你说过,很久以前的我,有很严重的抑郁症,过得非常混沌痛苦,那段时间,都是小姨给了我极大的帮助。比起亲人,我更想将小姨当做我的恩人,待我好的人,我都想让你见一见的,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洛神垂下眼,似乎是若有所思,口中却道:“我替你想一想为什么。我们古时,若有友人或恩人,总要引荐给自家相公或媳妇结识一番,宴飨以图和睦融洽,席间美酒觥筹,古语作‘共飨’,渐渐的,你们现代的人就作‘共享’了。”
师清漪怔怔听着,莫名被洛神那种严肃认真的口吻给绕进去了,那个瞬间,感觉洛神好像成了一个说文解字的语文老师,可是下个一秒钟,她突然低低“啊”了一声,耳根子突然就红了。
“是不是这个理,嗯?”洛神目光定定地问她。
“应该是……是的吧。”师清漪眼神到处乱飘:“其实这个古时风俗我以前也在书上看过,我们的汉字由古至今,演变下来,真是……博大精深。”
洛神但笑不语。
师清漪看了下时间,说:“我九点的时候要挂点滴,医生让你什么时候去换药?”
“下午。”洛神道:“我换药不在此处,在霖婞那边,上午陪你,下午我回去一趟便回来。”
师清漪脸上终于露出一种放松的神态,喃喃说:“那就好。你在雨霖婞那,我其实也放心一点。”
“起身洗漱罢,我替你擦□子,换身衣衫,你夜里出了许多汗。”洛神站起来,作势去抱师清漪。
师清漪乖觉搂着洛神的脖子,被她抱进了浴室,擦完身子换好干净衣服,在病房里待了一阵后,师夜然陪着师轻寒进来了,还带来了早餐。
“早安,阿清。”师轻寒笑道:“今天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师清漪向师轻寒以及师夜然打了招呼,并询问师轻寒的身体恢复得如何,师轻寒微笑回答,师夜然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
“洛小姐,你好。”师轻寒走到洛神面前,她为人知书达理,温柔娴雅,格外有一种亲和的气质。
“你好。”洛神双眸乌黑若墨玉,看着师轻寒颔首,得体地进行回应。
“疯人院的事,我很感激你和你的朋友,谢谢你们救了我。”师轻寒笑着说:“之前都没有机会与你说一声谢谢。”
“没什么。”洛神道:“我们应当的。”
“我家与萧家,以及我被囚在疯人院的事,这其中牵扯比较复杂,请恕我不能对此过多解释。”师轻寒轻声道:“不过我真的很感激你们,如果可以的话,等这些事情告一段落后,我想邀请你和你的朋友们到我家去聚聚,聊表谢意,不知会否冒昧?”
“我自欣然往之。多谢。”洛神突然笑得意味深长:“不过我的友人那边,师小姐还需同她们说一说。”
“谢谢洛小姐,我会的。”师轻寒顿了片刻,又说:“我从夜然那边已经听说了洛小姐的一些事,这些年我也不在,不知道阿清搬出去后,一个人过得怎么样,如今看到洛小姐对阿清这么照顾,我也放心了。”
“清漪是我友人,我又与她同住,朋友之间相互照顾是天经地义,师小姐无需客气。”
四个人坐下来,师轻寒开始和洛神闲聊,言语以及举手投足之间表现得十分温柔亲切,平素寡言的洛神倒也依着她。
师清漪就在旁边安静听着,偶尔附和几句,内心却有无数小心思在乱动。
倒是师夜然却脸色异样,一句话也不说。
师清漪一直觉得只要师夜然和洛神出现在一起,气氛就怪怪的,总觉得她们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还好从师轻寒和洛神的对话来看,她们两相处似乎比较客气融洽,虽然有的时候,还是会有一点让细心的师清漪觉得别扭的地方。
到底哪里别扭呢?
说不出。
话题聊到师清漪近况,那边洛神语气淡淡的,对师轻寒说道:“作为朋友,我们都觉得清漪她待人接物十分体贴,很照顾人,想必她的家人也是如此待她,影响她,如今一见,果真如此。这样看来,以前你们那么‘疼爱照顾’清漪,我很是感激。”
师轻寒笑了笑,看起来似乎没听出什么别样意味来,师夜然的脸色却好像更古怪了些。
洛神便将目光飘向师夜然,冷冽的,清亮的。
“……早餐要凉了。”师夜然连忙将目光往下移,说:“阿清快些吃,等下你要输液。”
师轻寒歉意地笑起来:“都怪我封闭太久,向洛小姐问太多阿清的情况了。我们吃早餐吧,有空再接着聊。”
四个人围坐吃完早餐,师夜然和师轻寒在房间里又陪了一会,等到护士过来替师清漪测体温,挂好输液瓶准备妥当后,师家那两个女人这才出去。
师夜然和师轻寒走后,大概过了一个小时,雨霖婞和千芊进来探视,同样是探视,之前师家的人在的时候,气氛有些冷清,而现在雨霖婞和千芊一来,好像就连房间都被擦亮了,变得明媚起来。
“咚咚锵,本小姐的爱心黑鱼汤,一人一碗,必须喝完。”雨霖婞往碗里倒汤,阴阳怪气地说:“这个对刀口好哦。”
师清漪一边在心里腹诽这句话怎么说得跟某广告那句“这个对牙齿好哦”一个调调,一边接过雨霖婞的鱼汤过来喝了一口,说:“黑鱼这种鱼的土腥味向来很重,大小姐你怎么不放姜片。”
雨霖婞一时没接上话,千芊笑道:“有伤口的人,可不能吃姜,我就没放,忍一忍就好。”
师清漪露出一种意味深长的表情,看向雨霖婞,说:“哦,原来是这样啊。”
雨霖婞眼神开始凌迟千芊一万刀。
洛神盯着手中那碗黑鱼汤,略略蹙眉,就只是看着。
“她表姐,你难道不喜欢吃鱼?”雨霖婞盯着洛神。
洛神没说话。
雨霖婞接道:“奇怪,上次你和萧以柔吃饭,我明明听到你对师师说你最爱吃鱼。可是现在这样,你好像非常讨厌鱼?”
洛神眸子一滑,勾了雨霖婞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把整碗鱼汤全都喝光了。
“我当然爱吃鱼。”洛神说。
师清漪在旁边几乎笑得要收不住,不过她手背上还插着针在输液,于是也不敢太妄动,抿唇忍着,洛神便有些无奈地朝她望过来。
窗户处响起了类似沙粒拍打玻璃的声音,外面的天空一片灰白,千芊看了看,说:“是不是要下雪了?”
师清漪探头,说:“好像在下雪粒子。”
洛神站起来,把她自己盛鱼汤的碗和师清漪的放下,走到窗户旁边,为了透气,窗户开了部分,她伸手过去,准备将窗子拉上,手却又顿住了。
她眼眸深邃专注,开始往下看。
师清漪病房所在的楼层在高层,视线顺着雪粒子俯瞰下去,茫茫的一片,最下面是供病人休闲散步的花园区,许多花树凋了,石子路穿插其间,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渺小。
突然下起来的雪粒子让外面的人都开始往楼里躲避,路上人影穿梭奔跑,只有一个人影在那站着,一动不动。
是个西装笔挺的男人,个子很高,留着乌黑笔直的长发。
有些人,不看脸,光是看他姿态优雅的身形,都会觉得那就是个美人。
洛神目力奇佳,她往下看,仔仔细细地盯着那男人,那男人抬起头,往高处望,眼睛却似乎并没有看向洛神这个房间方向。
他就那样看着,不知道在看着些什么。
雪粒子越下越大,冬风刮起来,那男人乌黑的长发被风卷着,有些凄婉无奈地舞在空中。
“好冷,她表姐,赶紧把窗关上,暖气全跑光了。”雨霖婞抱着手臂说。
“洛神?”师清漪觉得有点奇怪了:“你在看什么?”
洛神站在窗边,若有所思,很快,那长发男人低下头,好像是自顾自叹息地摇摇头,转身走进了风雪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7章 卷 二
第一百七十三章——执念
“没什么。”洛神利索地关上了窗子,看着师清漪微微一笑:“瞧瞧这雪势罢了。”
师清漪点点头,洛神坐回去,几个人坐着闲聊。
聊到中途,洛神突然道:“易北那边,如何了?”
易北是师清漪委托叶臻找的,之前雨霖婞对他进行了某些专业培训与改造,只等时机成熟了,便让他潜入柳色酒吧做卧底。
洛神这时候提到易北,自然就让师清漪想到柳色酒吧,跟着就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个长发男子章台柳。
那个章老板,倒的确是个让人在意的主。
雨霖婞说:“那小子聘进柳色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开始刚进去,人生地不熟的,我就安排他在那先磨合磨合,熟悉人和事。调查的任务暂时没安排给他,以免打草惊蛇。你怎么突然想起他了?”
洛神淡道:“我只是想起他入柳色也有段时日了,应当可以开始慢慢地提供一些线索,便问上一问。”
“我也这么觉得。”师清漪琢磨了下,某些在意的点也被勾起来了,说:“近两个月的磨合期,足够了。雨霖婞,你让易北他最近好好注意一下,看看有没有一个女人过去,就是刺伤我的那个黑衬衫女人,我以前在柳色五楼见过她。”
“你见过?”雨霖婞讶异。
师清漪纤眉皱起来,点头,看起来有点不太舒服,洛神坐在她床边,双眸越发深邃似的,不再开口,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雨霖婞问:“她当时也戴着面具么?”
“我也没看太清楚。”师清漪回忆了一下当初情景:“她在我前面比较远的地方,我就只看见她的背影而已。”
雨霖婞这下更加觉得不可置信:“等等,师师,你是说,你当时连她的脸都没见过,就只看了下她的背影?疯人院那个脸上还戴着面具呢,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是她了?”
“肯定是她。”师清漪斩钉截铁起来,严肃道:“她看起来很特别,我绝对不会认错。”
很特别。
特别在什么地方?
师清漪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瞥了一眼洛神,洛神似乎没有感觉到她的视线,眸子里只是一片沉沉的冷寂,端坐不动。
脑海里突然划过那黑衬衫女人同样清冷沉寂的背影,师清漪打个哆嗦,后背冒出一层冷汗,忙将目光收了回去。
而等她将目光收回去之后,洛神的眸光却又静静地瞥向了她,怜爱的,却又带着某种叹息与无奈。
“特别么?”雨霖婞有点被师清漪那种严肃镇住了,说:“行,我会嘱咐易北那小子开始查的,柳色那边,一定查个通透。你们两呢,还是好好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最近就乖乖地养伤,出院了再回家好好休养,至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交给我就好了,我会处理的。”
顿了顿,雨霖婞哼一声,听起来像是嫌弃,实际上倒是有几分叹息的意味:“真麻烦,可是麻烦也要管,要是换了别人,我管他死活。师师,师家的事,如果不是因为你们两,我才懒得插手。”
师清漪嘴角这才由衷地勾起一抹笑,轻声道:“好朋友,谢谢你。”
洛神也看向雨霖婞。
“去,牙都酸倒了。”雨霖婞不在意地摆手。
眼看着师清漪一瓶药瓶慢慢滴完,护士又进来换了一瓶,雨霖婞和千芊在病房里继续待了半个小时,才准备起身回去。
“千芊。”师清漪叫住千芊:“月瞳胃口大,又喜欢闹腾,这两天给你添麻烦了。”
“没什么。”千芊笑笑,站直身子望着床上的师清漪,看了阵,才轻声说:“注意身体。”
雨霖婞拎着包先行往门口走,千芊则提着收拾好盛汤的餐盒,跟在雨霖婞后面,走到半道,雨霖婞突然回过头,对洛神肃然说:“她表姐,下午记得过来这边换药。”
洛神颔首。
“可记住了,别在这磨蹭,到点了就过去换。”雨霖婞重复。
“好。”洛神沉声答她。
雨霖婞这才和千芊一起,放心走了,沿着冷冷清清的走廊走了几分钟,千芊突然在一间病房前停下了脚步,看着那扇病房的门。
“养蛇的,怎么了?”雨霖婞也看向那扇门。
千芊没说话,很快,那门就被打开了,两个医生摸样的人快步走出来,看起来脸色非常难看,额头上都是汗,战战兢兢地将那房门关上,看情形,是挨了训。
那两名医生看也没看雨霖婞和千芊,飞快地就走了,两人似乎都是德高望重的医生,其中一个雨霖婞见过,还是这医院的副院长。
“我们走吧。”
千芊朝电梯走去,雨霖婞没闲工夫操心别的事,便也径直往电梯那边走。
病房里面,师夜然死死盯着医用篓里那片血淋淋的纸巾,一脸可怕的阴郁。
师轻寒歪在病床头,定定地望着,病房里灯光苍白,被子雪白,衬得她那张脸好似完全没有血色的——明明她去看师清漪的时候,面上还有几分强打起来的精神气,如今竟好像垮掉的白纸片,再也组不起来了。
“他们都是有经验有名望的医生,年纪也大了,你又何苦为难他们。”师轻寒嘴角隐约一丝未擦净的血迹,叹息道。
“我花钱,请废物。”师夜然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声音冰冷。
“夜然,别这样。”师轻寒轻声说:“你不该是这样的。”
师夜然似乎要说什么,终究忍了忍,走过去抽了一张纸巾,濡湿了,弯腰替师轻寒仔细地擦拭嘴角血迹。
“不要撑着去看阿清了……不要去了,我会去看她的。你也知道,她体质特殊,过两天就可以康复的。”师夜然看着师轻寒温柔的那双眼,喃喃道:“你不要去看她。”
师轻寒笑起来,好脾气地答应她:“那好。这两天,我就不去了,如果阿清问你,你就说我有些困,睡了。”
她好像很喜欢笑,待人接物都面带笑容,亲切温和,这也许是一种天生的性格,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礼仪。毕竟以笑容与礼貌待人,别人总会觉得舒心与放松的。
师夜然深知这点,眼角隐隐有点红了。
师轻寒道:“你让医生不要再给我用止疼镇静的药,我怕……我会上瘾。”
师夜然蹙眉:“他们之前说那点剂量,没有问题的。”
“我的身体,已经不是以前那样的了,不能和正常人的体质比。”师轻寒眸中一点光芒晃动,无奈道:“我觉得我就要上瘾,不要给我用,我抵不住了。”
静了片刻,师夜然涩然道:“好,你说不用,我们就不用。他们是怕你到发作的时候,会疼得挺不过去。”
师轻寒脑袋偏了下,看向敞开的那扇窗户,长发垂在肩上,释然一笑:“挺得过去,挺不过去,都只剩下那么一点时间了,没什么的。”
师夜然抿唇不语。
师轻寒盯着外面那茫茫的一片白,喃喃道:“雪粒子来了,估计这几天会有大雪下,真好。”
师夜然凑过去,替她盖上被子,免得她着凉,师轻寒突然说:“我很想回老宅去,看看我的母亲。感觉我很多年没有看望她了。”
师夜然眼角更红,道:“等你身体好一些,我们就回去。”
“你每年都按时帮我祭拜她了么?”
“我每年都记得的。”
“那就好。”师轻寒说。
说完,她的眼睛慢慢阖了起来,师夜然看起来好像有点慌乱,伸手摸到她的脖颈,感觉那里温热,脉动虽虚弱却还留存,不由得又神经质地松了口气。
中午,洛神陪着师清漪,两人在病房吃过午饭,等师清漪午休睡下,已是下午一点半,洛神替她掖好被角,这才轻轻关上病房门离开,前去雨霖婞那边的医院。
临近傍晚,洛神打电话过来,说不能及时赶回来吃晚饭,叮嘱师清漪自己先吃,看护替师清漪准备了晚餐,师清漪只好一个人吃。
吃到一半,师夜然又进来了,师清漪抬起头,两姐妹就那么相互看着。
“你吃过了么?”师清漪有些不自然地说。
“吃过了。”师夜然在师清漪对面坐下:“饭菜合不合口味?”
师清漪右手捏着勺子:“……挺好的。”
师夜然又沉默了,她性格本就比较惜字如金,又非常忙,大部分的语言都用在工作上了,这导致师清漪和她很少能说上一段时间的话,如今就算误会消除,也免不了冷场与不习惯。
“小姨情况怎么样?”师清漪尽量放松地说:“我今天看她,状态好像比昨天要好点。”
“她很好,睡下了,没什么大事。主要是被关得久了,身体虚弱,调养调养就好,再过四天就可以出院,我会带她回老宅,有专门的医生跟过去盯着。”
“四天后就能出院?”师清漪欣喜中带着几分讶然。
“是。”师夜然道:“阿清,你如果不喜欢医院,要不要也去老宅住着?那里有医生和设备,各方面都很方便。”
师清漪垂下眸,说:“不了,我回家住就好。我过几天应该也可以出院了,在这里待着,总觉得压抑,小姨出院那天,我也陪她回去,之后我再回家。”
“老宅不是你的家么?”
“是。但是我还有另外一个家,我在外面住习惯了,现在这样,就很好。我早已是成年人,在外面独立,也是理所应当的。”
顿了顿,师清漪抬头,看着师夜然,轻声说:“我会常回去看你们的。”
师夜然神色古怪,声音没有起伏地道:“你说这话,就好像已经嫁出去了一样。”
师清漪:“……”
“好吧,你做的选择,我都尽量尊重,不会再逼你什么。”
师夜然说完,静静守着师清漪吃完晚饭,又替师清漪将能安排的都安排好了,这才离开。
等洛神回来,已是晚上八点多,师清漪针对今天自己的伤口愈合状态,对洛神说了自己想出院的想法,洛神凝眉,权衡一番,最后终究是同意了。
四天后的上午,天依旧潮湿阴冷,手续办妥后,师清漪和师轻寒同时出院。
师清漪体质特殊,恢复得很好,师轻寒的气色看起来也很是不错,神采奕奕,这倒让原本还有些顾虑的师清漪终于放下了心。
洛神先行回家,师清漪陪着师轻寒回了师家老宅,陪着师轻寒以及师夜然吃了顿午饭,等到四点多的时候,师夜然亲自开车把师清漪送了回去,送到后,师夜然也没上楼,在车上叮嘱几句,就走了,师清漪知道她的脾气,并未央她多留。
出电梯,刚开门,一团滚滚的白胖团子便朝师清漪的裤腿扑了过来,爪子抱着,秤砣似地缠住不放。
“你好烦。”师清漪盯着月瞳,忍俊不禁,还未低头去抱它,月瞳那滚圆的身子就被洛神抱了起来,送去一旁。
师清漪才出院,可不能由着它闹腾。
洛神把师清漪的手提包拎过来,安静地低头去解她的围巾和手套,客厅很温暖,师清漪把外衣脱了,洛神将她的外衣搁在手臂上,和围巾等一起送到房间挂起来。
等洛神出来,师清漪抱住她的腰,笑眯眯道:“你说它怎么又胖了。”
“定是千小姐准备的肉,比你的美味。”洛神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真的?我不美味?”师清漪歪头,比起之前那种苍白病弱,此刻的她,别有一种娇俏的味道,尤其眼神清亮,竟是分外的勾人。
洛神看得眼里微有怔色,过了会,才说:“我以为你夜里会宿在那里。”
“我说我今天回来,就一定会回来的。”师清漪笑道:“以后等小姨身体好透彻了,我再去那边住一晚上,陪陪她。”
洛神没有特别的表示,只是点头。
“对了,快到放学时间了吧,今天得去接音歌。”师清漪边说,边低头看表。
音歌还不知道师清漪的事,本来她跟着师清漪和洛神住,疯人院事件发生后,她就被雨霖婞以师清漪和洛神出远门为由,又接了回去,期间雨霖婞又告诉她不要打电话,结果倒好,她晚上得空的时候,几乎总是小尾巴似地缠着雨霖婞问,雨霖婞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于是今天师清漪决定再将她回来。
洛神道:“你歇着,我去接便好。”
师清漪连忙道:“现在就要到高峰期,还是我来开车,我们一起去吧。”
“清漪。”
“啊?”
洛神闷声道:“你怀疑我车技么。”
“……哪里。”师清漪嘴上好像抹了蜜似的甜:“我是怕你太累了,这几天你都没怎么睡好觉。我心疼你。”
洛神勾唇一笑,手指抵在师清漪下唇上,轻轻一拭,好像是真的拭去她唇上那抹蜜糖似的。
下午五点,音歌所在的那所学校的学生陆陆续续地出了校门,这些学生普遍都特殊,有些是学校校车接送,还有一些,则是家长每天过来接送,总之,基本上是不会让学生独自上下学的。
音歌穿着厚厚的白色羽绒服,围巾都了半边脸,戴着白色护耳,严严实实,看起来好像一只白色小肥羊似的,一路随着人流,背着斜挎包快步从校门出来。
她虽智力有问题,但却很听话,每一次都在固定位置站着,一动也不动,只等着雨霖婞或者师清漪她们过来接她。
天空飘了一点小雪,她在那呆呆站着,站了一阵,她突然看见了什么,离开了一贯的等待点。
“你好呀。”她终于绕到一个花坛后面,将围巾往下扯了扯,对那里坐着的男人甜甜笑道。
男人穿着黑色风衣,里面白色衬衫系领带,一头乌黑的长发垂在肩上,温雅菁华,点点雪花落在他的发上,好像带了几分凉意的温柔。
非常罕见留长发的男人,他的气质,与长发竟十分的搭,浑然一体的高雅。
“你好。”男人微微一笑,眼底下那点泪痣,勾魂摄魄。
“我总是看见你呢。”音歌认真道:“每一次,你都坐在这里。”
“是么?”男人嗓音和他的人一样温柔。
“你来接谁呢?”天气很冷,音歌不停跺脚。
男人怜爱盯着她因为冷而跺的脚,笑道:“我妹妹。”
“你每次坐在这里,很难让人看见的,你妹妹要是找不到你,那怎么办呢?”
“怎么会。”雪点落在男人的长发与睫毛上,黑白分明:“我妹妹,她很聪明。她总会找到我的。”
音歌脸上露出一丝失落神色:“你妹妹很聪明,那真好。我……我就很笨的。”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就要高考了,我为什么还在留言里看到高三的妹纸球祝福,难道现在不应该好好休息吗为什么要刷,啪啪啪
这里还是送上爱的小绿字的祝福=w=
第168章 卷 二
第一百七十四章
男人笑了,笑容干净又温雅。
“你也很聪明。”他说。
音歌连忙摇头,沮丧道:“没有啦,我很笨的,不然我也不会到这里来念书。聪明的那些人,都在另外的地方呢。”
虽然这些事情,并没有人告诉过她,但随着时间推移,渐渐的,她自己其实也明白了个朦朦胧胧。
“你很聪明。”男人只是重复。
音歌抬起头,看着他眼底那点泪痣,声音里的喜悦小心翼翼的,俨然是想藏又藏不住的羞涩:“可是你才刚认识我,话也没说几句,你就能知道我聪明啦?”
男人微笑道:“我看你第一眼,就觉得你是个聪明的长相。”
“真……真的吗?”音歌却傻得有点结巴了。
“当然是真的。”
听了这话,音歌乌黑的眼睛里终于点起了光亮似的,美丽犹如黑色珍珠。
她站在男人面前,见那男人衣服穿得非常单薄,想了想,伸手扯下自己的长围巾,递过去说:“你穿得真少,要感冒的,感冒就要打针吃药,会很难受的。喏,这个给你,你戴着它,就不会感冒了。”
男人怔了下,伸手将卷做一团的围巾握在了手中。
“怎么啦?”音歌被风吹得又跺了几下脚,指着自己耳朵上戴的白色护耳:“你是不是还想要这个?”
毛茸茸的护耳,造型是兔子的长耳朵,掩在她的长发下。
男人掸掉大腿上的雪花,站起来,身材高挑又匀称,像个模特似的,音歌与他站在一处一比,真的就是一只小兔子。
音歌抬起头,男人便弯下腰来,将围巾搭在她肩上,一圈又一圈,轻柔又缓慢地替她重新围好。
“我身体很好,不会感冒。”男人道:“而且,我也要走了。”
“你不接你妹妹了么?”
“我等了她这么久,她都没来。“男人温柔又深邃的眼眸垂下来,说:“肯定是先回家去了。我说过,她很聪明,如果她找不到我,就会自己先回去。”
“这样啊。”音歌似懂非懂地点着头。
“再见了。”男人低低道,眼底的泪痣真的好似泫然欲泣。
音歌轻声问他:“你明天还会在这里吗?”
“当然,我妹妹在这里。”
顿了顿,男人又柔声接道:“我能拜托你一件事么?”
“什么?”
“你见过我的事,不要告诉别人。任何人都不要告诉,只你一个人知道就好了。”
“为什么呢?是因为你害羞么?”
“对。”男人笑道:“我有些害羞。”
音歌低下眼,似乎是认真考虑了一会,最终还是同意了,乖巧地与他道别:“好,我答应你,不会说的。再见。”
“再见。”男人的手抬起来,在半空中伸过去,好像是想摸一下少女的长发,却又停住了,只是转而做了个挥手的动作。
他笑着重复:“再见了,聪明的小……妹妹。”
男人在飘飞的小雪中转身离开,长发晃荡,好像融进雪中的墨。
音歌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背影了,她都没有挪动一下脚步,表情呆呆的。
明明认识了一个新朋友,该高兴的,明明想开心地笑的。
却为什么想哭。
她太傻,想不明白,不过也许换做聪明的人,也可能无法去真正理解。
“音歌!”突然,有人在身后叫她的名字。
音歌连忙转过身去,师清漪快步跑到她面前,上下打量她一眼,面上那几分紧张的神色还未褪去:“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洛神静静地站在师清漪身后。
“对不起,阿姐。”音歌抬起脑袋,眼珠转了转,支支吾吾地对师清漪道:“我……我在那里等了很久,你们一直没来,我就想在附近走一走的。”
师清漪目光软下来,轻声说:“路上有点堵车,我们来晚了,以后我尽量早点到。以后不要离开那个地方,知道么?”
“嗯,我知道。”音歌忙点头。
洛神走过去,深邃眸子瞬也不瞬地看着音歌,捕捉到音歌脸上那种少有的局促与闪躲,太明显了,好像一个偷了点心吃不敢说出来的小家伙。
心思纯净的傻瓜,永远也不懂说谎。
这世上真正的骗子,都是极聪明的人。
“这里冷,我们回车上。”洛神伸手揉了揉音歌的脑袋,音歌有点不敢看她,脑袋低低的,戴手套的手攥住洛神的袖口,乖乖跟着她往停车的地方走。
师清漪在前面开车,洛神原本是坐在副驾上,这回和音歌一起坐到了后座。
“家里没什么菜了,我们等下先去一趟超市。”师清漪边开车,边道:“音歌晚上想吃什么?”
音歌歪在洛神身上,接口说:“我想吃上次蒸的那种鱼。”
“行。”师清漪笑说:“你洛姐姐最会做鱼了,今晚上让她做给你吃。”
洛神面无表情。
音歌却高兴地信以为真了,满足地道:“好。”
去超市买了些菜色和配料,最新鲜最上好的菜都在早市上被买走了,师清漪和洛神今天才从医院回来,没赶上,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挑了些还算合心意的食材。好在水产区的鱼养得很活泛,捞了一尾桂鱼,又买了两条大骨头带回去准备熬汤。
音歌去书房做作业,师清漪和洛神在厨房一起准备晚餐,骨头汤一回家就熬上了,现在师清漪正忙着剖鱼去内脏。
“不是我来?”洛神瞥着她。
师清漪戴着手套,细致地在鱼身上划口子,抹细盐腌制,唇边只是挂着笑。
洛神将袖口往上卷了两圈,站在她旁边洗菜,师清漪一边抹盐,一边说:“你有没有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对劲,我是说,我家和萧家这几天的反应。”
洛神依旧低着头清洗:“太平静了么?”
“对。”师清漪想了想,道:“好像和以前没什么差别。我姐和小姨很平静,明明小姨被囚禁,之前还有恐吓,这是恶性刑事案件,但是她们看起来好像并不想去追究似的。萧家明知道自己做过些什么,那栋楼被毁之后,却也没做出任何反应,如同跟他们无关一样。尤其是今天下午,我姐姐甚至还和萧慕白通过电话。”
洛神手下动作略微顿了下。
师清漪道:“很普通的通话,没有任何异样,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那种平静。除了小姨回来了以外,一切如初,明明他们双方都心知肚明的,为什么还可以继续保持以前那种关系?”
洛神淡道:“其实以前,他们各自也心知肚明。”
师清漪被点醒,也顿住了。
的确,以前萧家背着师家做了那么多肮脏事,师夜然心中清楚,一直忍着暗地调查,并且一步一步地开始吞食萧家的资产利益,如此,双方都清楚对方,但是却不捅破,依旧维持着家族友好的那种表面关系。
如今,师轻寒被救了出来,虽然还是处于保密状态,外人并不知晓,但萧家肯定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但是两边都没有任何表示。
许多事因为师轻寒的关系,已经改变了。
却又好像没变。
既然谁也不说破,那就谁也不承认,拼脸皮,比耐力,双方都是蛰伏的狼,只等着对方先做出行动。
以静制动,最让人觉得难熬的一招,道行低的直接跳脚,只有道行高的才能忍到最后。
师清漪觉得心里堵得慌,只得叹息了一声。
“清漪。”洛神轻声唤她。
师清漪侧过脸,看着洛神,洛神袖口撩起,小臂湿淋淋的,修长的手指上还滴着水。
“如果你觉得累,便不要管。”洛神看着她:“我都会去做的。”
师清漪停下手里的动作,摇摇头,声音轻柔了许多:“一想到那些复杂的人和事,我的确是有些累,我看不破,所以得努力去理清。但是和你在一起,我就觉得那些都不算什么,就好像现在在厨房里,我和你一起做菜,就觉得很满足,很舒心了。所以你也不要说你都会去做,什么都扛在自己肩上,我也想和你一起,不愿你那么累。”
洛神定定地看着她浅色的双眸,过了片刻,展颜道:“嗯。”
“清漪,今晚上我可以不吃鱼么?只是今晚。”说完,她又补充,有种罕见为难打商量的味道在里面。
师清漪憋着笑:“怎么突然这么说?”
“我见你这道蒸鱼光准备,便花费了不少心思与时间,我原是该好好品尝的。”洛神道:“只是我已然……”
“你已经被雨霖婞那不放姜片的黑鱼腥汤灌得要吐了?”
洛神没说话,表情倒是有点微妙的苦闷。
师清漪这下完全笑出声:“没什么的,托大小姐的福,其实我也快要吐了。这个星期都不想再碰鱼,今天只是音歌要吃,我才做的。”
洛神神色依旧淡淡的,师清漪却看出她好像是偷偷松了一口气似的,格外有一种可爱的意味。
除了清蒸桂鱼,师清漪还做了个荤菜,洛神炒了一道素菜,配上骨头汤,叫音歌过来,一家人一起吃了顿简单又安宁的晚餐。鱼都是音歌在吃,师清漪和洛神压根没动过筷子。
喂过月瞳,将一切清理完毕,等音歌做完作业,就被师清漪叫去洗澡,早早地被师清漪哄上了床。
之后师清漪和洛神自去浴室沐浴,出来后,两个人窝在沙发里看电视。
电视其实没什么好看的,她们也不感兴趣,但就是觉得好久没这么好好地休息过了。这种休息其实很简单,两个人洗得清爽馨香,相互靠着,随便挑个台看,都觉得舒服。
雪下得比白天要稍微大一些,小雪夜里,一切都安静了,家中也只能听到低低的电视声。
师清漪卸下心中重担,这一刻,感觉就连根根的骨骼深处,都得到了舒展似的,太舒服了。她原本是靠在洛神肩上,后来看上去似乎有些困,身子便往下滑,脑袋直接枕在了洛神的大腿处。
头枕着,长发流水似地散在洛神的腿上,眼眸闭着,模样看上去乖觉温顺得不得了,手却偏偏梦游似地揉了揉,将洛神腿际搭着的浴衣布料给揉开了,露出一片白皙滑嫩的肌肤。
师清漪手指又移了下,摸到那片大腿肌肤上,往里蹭了蹭,然后安心地不再动了。
才刚沐浴不久,洛神那里水漾润泽,就连在“睡梦中”,都觉得爱不释手。
洛神乌黑的眸子垂了垂,几分潋滟的光缝在眼角,静静地将枕在她大腿上的师清漪觑着。
她的手摸到师清漪散开的发上,低喃:“清漪。”
外面雪还在下,师清漪没动,似是睡得惬意。
“睡了么?”洛神眼角略略挑了起来。
师清漪蜷着身子,白色的浴衣裹着她,像是裹了白雪。
“乖。”洛神头低下去,一些柔软的发丝都垂到了师清漪的脸上:“去房里。”
师清漪还是不动,看样子睡得挺沉。
“去房里。”洛神道:“我不抱你,你自个去,听到了么?”
师清漪好像真的睡沉了,压根没听到。
洛神突然笑了下,伸手过去,覆在师清漪搭在自己大腿上的那只右手手背,轻轻摩挲了几分,又攥住了她,徐徐将她牵引着,往布料覆盖下的深处摸。
触到深处的柔滑热度,师清漪突然一个激灵:“!”
浑身滚烫非常,像只刚被丢进油锅里的虾,整个就要跳起来,下一刻,却又被洛神准确无误地兜住,抱在了怀里。
“嗯,睡得可真‘沉’。”洛神紧紧抱住她,贴在她耳边,笑着呢喃。
师清漪脸通红,好半天才道:“是,本来都睡着了,被你吵醒了。你怎么能这样呢。”
“我有弄出响动吵你么?”洛神问她。
师清漪:“……”
作者有话要说:=w=高考完的妹纸么么哒
第169章 卷 二
第一百七十五章——蜕变
无言以对之下,师清漪揉了揉自己睡得有些凌乱的发,另一手摸到遥控器,顺手将电视给关了。
一切都安静了,她站起来,对洛神说:“回房……睡觉。”
洛神坐在沙发上不动,黑发白衣,清妩雅致,就那样浅笑着看她:“你方才不是不愿去房里?”
“现在愿意了。”师清漪答得有点闷,弯下腰来:“走了。”
“你抱我去么?”
洛神略微歪了下头,黑眸深邃,肩上原本蜷着的部分长发随着她这个细微的动作,散落垂下来,在胸前一晃。
师清漪脸上绷得正正经经的,没什么特别表示,但其实看到洛神这副模样,这种口吻跟她说话,她耳根子早就红了。
“我抱你。”师清漪凑得更近,伸手,捞在洛神的腰上。
洛神缠上来,顺势勾住她的脖子。
拥了满怀的温软幽香,师清漪终于绷不住了,尤其是双手圈在洛神纤腰上的时候,感觉那里实在软得不行了,盈盈若无骨,水蛇似的,就这样贴在师清漪的掌心。
“洛神。”
“嗯?”洛神将脸偏在师清漪肩上。
“给我五分钟。”师清漪的声音也完全软了:“五分钟……就好。”
洛神没说话,眼角缝着笑意,脸颊在师清漪肩膀轻轻蹭了蹭。被她这么一蹭,师清漪感觉心都陷进泥泞里,拔也拔不出来似的沉溺,心旌摇曳之下,将洛神又圈紧了一些,低头吻在洛神耳际的软发上。
揉开那里柔顺的发丝,师清漪的唇游到洛神的耳廓,含在那里白皙小巧的耳垂上,细细轻咬。
洛神在这方面,基本上都很难显露什么,她什么都藏得深,欲语还休,每一次,师清漪都没有机会看到她有过多么明显反应,更不要提什么激烈,露骨。
她似极了一坛年份上久的清酒,绵柔悠长,那种醉到骨子里的滋味,全都掩在了深处,细细品味,直至蚀骨销魂。
也正因为如此,这样的女人,也令人最难把握与捉摸。
好在师清漪耐心又细致,与她朝夕相处,什么都摸清楚了,再加上某种奇妙的熟悉感,即便洛神不表示,师清漪也知道她每一次的某个小动作,或者声音,是代表什么意味,舒服,或者不舒服,哪处敏感,都摸得透透的。
果然,在师清漪这种轻咬舔.弄下,洛神攀过来的手更紧了几分,虽然没吭声,但师清漪知道,她是喜欢的。
洛神身子刚复原不久,师清漪心中怜她,自然不会真的做些什么,即便心中渴望,也不能,于是现在就只是浅尝辄止地与洛神亲昵。
感觉到环在自己腰上的那双手箍紧了,师清漪掀开洛神浴衣衣襟,从修长脖颈一直吻到她光裸的肩上。
左手指抚到锁骨处,师清漪身子稍微往上,右手继续将洛神的浴衣往下扯,探头去看她的背。
从师清漪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个大概。
洛神的背部肌肤细腻柔滑,不过之前受过伤,虽说她体质恢复快,现在依旧还能瞧见许多并未完全褪去的痕迹。
有几个地方估计是伤得深了,血痂刚去不久,留了好几道印子,现出伤口痊愈后不久的那种粉色,好像被蹂躏得有些狠了的白花瓣。
师清漪盯着那些痕迹,不动了。
洛神知道师清漪在看什么,只是无声地抱住她,师清漪盯了片刻,低下头,在洛神的肩头亲了又亲。
“你遇到我之后,总是受伤。”师清漪贴着洛神的肌肤,懊恼地喃喃道:“大概是我命太硬,克了你。”
“你信命么?”
师清漪摇了下头,又点头,温柔的眸子里有了几分恍然:“我不信天命,那是虚的,但我信人命。别人要如何待我,我无法真正明白,更无法控制,别人做的一切,会改变我的命运与轨迹,也会牵连我身边人的生活,很多东西,都是无奈的。都说人心难测,我又怎么能掌控别人的心呢?”
洛神将师清漪的脑袋扳过来,捧着她的脸,就那样看着她的眼睛。
“你可以掌控我的。”洛神轻声道。
师清漪一怔。
良久,她叹息说:“但是,我也看不透你。对我而言,你有太多秘密。”
“可我的心,一直就攥在你的手里。”
师清漪手指颤抖了下,抚到洛神的左胸口,掌心覆盖在那片柔软上,能真切地感受到那里平稳的心跳。
真的好像,她就在她的手心里了。
哪里也不会去。
值得托付与依赖,且永远也不会离开似的安心。
洛神抵着师清漪的额,道:“我的确有许多秘密,因为某些原因,暂时不能告知你。这世上许多事太沉了,如果硬要快速地承担与接受,只会带来伤害。但你只要晓得,你可以掌控我,那就好了。”
师清漪没再说话,将洛神抱紧了些,吻在她冰凉柔软的薄唇上。
两人陷在沙发里接吻,师清漪边唇瓣与洛神轻触,双手边伸到洛神肋下,打算找个让洛神舒适的着力点,依言抱洛神回去。
洛神却突然顿住了,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目光瞥向某个师清漪看不到的方向。
师清漪察觉到洛神的异样,回头去看,不看不要紧,这么一看,她差点就从洛神身上掉了下去。
音歌就裹着软塌塌的睡衣,站在不远处。
师清漪:“……”
洛神:“……”
师清漪现在还以半压半抱的姿势贴着洛神,她现在背上冷汗涔涔的,也顾不上自己浴衣被扯了,赶紧先把洛神身上的浴衣扶好,将洛神挡得严严实实的。
洛神从后面抱住她,手臂自她腰后伸过去,也将师清漪的衣襟拉好。
两人半晌没说话,客厅里的空气也都好像凝固了,音歌就在那站着,也不吭声。
很快,师清漪就发现不对劲了。
原本她的脸都要蒸熟似的红,现在随着音歌投过来的空洞目光,她面上的热度迅速往下降,最后被冰冷所取代。
音歌的瞳仁是纯粹的那种乌黑,黑珍珠似的,现在就好像两颗无神的塑料珠子,养在眼白之中,她看上去是看向沙发的方向,但又好像没看,在原地站了许久之后,又像个人偶似的,在原地转了几圈,举止说不出的诡异。
师清漪感觉洛神圈着她的手臂,越来越紧。
洛神开始蹙眉,目光沉沉地将音歌望着。
音歌又漫无目的地走了几步,嘴里喃喃着,不知道在说什么,表情好像十分难过,像丢了什么宝贝似的,她这样折腾了大概五分钟,又重新折返往回走。
回走的方向,是她自己的房间。
那房间最开始是洛神的,后来洛神和师清漪睡了一间,这一间便收拾了出来,专门留给音歌住。
眼看音歌走远了,师清漪赶紧从洛神身上下来,洛神替师清漪将浴衣理了理,两人随即跟了上去。
门没关,音歌直接就进房里了,房间里黑漆漆的,音歌躺回床上,裹着被子,看上去好像又睡得沉了。
师清漪站在床边,胆战心惊地看着,过了好一会,才轻声说:“刚才怎么回事?”
洛神将床灯拧出一个很微弱的亮度,昏黄的光洒在音歌蜷起来的身子上,透出说不出的一种可怜味道。
“霖婞以前同我们说过一件事,记得么?”洛神突然道。
师清漪想了想,脑海里闪过什么,低声说:“你是说那一次?”
那还是雨霖婞闲聊扯淡的时候,随口提到的一件事,当时音歌住在雨霖婞的别墅里,大半夜的,雨霖婞还在房里喝酒,结果音歌突然就进来了,雨霖婞吓了个狠的,手一抖,当场打碎了一只酒杯。
酒杯碎了,音歌也没说什么,突然又回去睡觉了。
雨霖婞当时开玩笑说是这丫头越来越调皮,半夜专门跑来吓她,后面说着说着,话题不知道怎么的就扯到雨霖婞喝酒那件事上,虽说雨霖婞对红酒十分钟爱,但是大半夜还在房间里一个人喝红酒,怎么都有点蹊跷。
于是师清漪当时盘根究底地问雨霖婞,雨霖婞只是笑着打哈哈,胡诌海吹地应付过去,然后再渐渐的,这件事就被人淡忘了。
洛神颔首,弯下腰去,摸到音歌的额头上:“对。”
师清漪道:“……是梦游症么?”
洛神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将音歌的被子掖好,说:“你觉得她长高了么?”
师清漪心里一沉,拿手往自己身上比了比,联系音歌最开始的身高,模拟了一下,又以拇指与中指做尺,现场粗略地丈量了一番,这样前后一对照,她的面上表情更加微妙了。
“……她个子真的长得很快。”师清漪讶然道:“你不提,我还没注意。”
虽说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但是这种成长的速度,实在有些古怪,更何况女孩子的成长普遍比男孩子要来得缓慢,音歌这种长法,让师清漪在意非常。
洛神伸手撩起音歌脸颊旁的发丝,拨了拨,师清漪顺势靠过去,仔细地看。
音歌虽说智商上有问题,许多事情明明几岁的孩童都知道的,她都可能还不知道,但是她的外貌一直是十几岁青春少女的形象,皮肤白皙水嫩,清秀中带着几分稚气。
现在,她的那张脸,似乎有了些细微的变化。
这种变化一般人很难察觉,师清漪仔细琢磨,才发觉少女的脸部轮廓,已经开始往成熟那种方向靠拢了,尤其是唇线和眉眼的部分,睡着的时候,明显有了几分别样的意味。
洛神瞥眼看向师清漪,师清漪也抬头看过去,两人对视。
“先回房。”洛神道。
师清漪知道洛神的意思,点点头,拧灭床灯,将音歌的房门带上,随洛神回了房。
夜里,师清漪心里装着事,整整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还要早起去学校。因为受伤养在医院,她又向尹青告了几天假,算起来,她今年向尹青告的假期,已经到达一个危险线了。
不过这一次,尹青却没说什么,自从她知道师清漪是师夜然的妹妹之后,她的态度,似乎也有一些转变,怪怪的,究竟哪里怪,又琢磨不出个具体的度来。
下午四点多,师清漪还在学校,洛神与师清漪通了个电话,之后独自开车出去,前往音歌学校。
开车方面,洛神还是新手,开得比较慢,颇费了一番时间,才赶到音歌那里。到的时候,学校还没下课,洛神将车泊好,一个人走到音歌往常站的那个位置不远处,遮掩身形,静静等待。
音歌往常等待点的对面,就是一个花坛,花坛后面,隐约可以看见坐了一个人。
洛神裹着围巾,就那样笔直地站在冷风中,静静地觑着。
到了下课时间,学生人流往校门外涌,音歌较早出现在视野里,她在原地看了看,犹豫了一会,往花坛方向走。
花坛那边的长发男人站了起来,笑着与音歌打招呼。
瞧见那男人是柳色的老板章台柳,洛神面上也并未有什么波澜,一个人在远处望着,音歌看起来和章台柳聊得很投机,后面,章台柳摸了下她的脑袋,她便乖巧地偏了下头,冬日白光之下,能隐约瞧见她高兴的模样。
知道有人过来接她,音歌也并未耽搁多少时间,和章台柳说了会话,挥手向他告别,章台柳也微笑地同她挥手,目送音歌返回等待点,又走到花坛后面,坐下来,看起来还在继续等他口中所说的“妹妹”。
掐着时间,过了一阵,洛神神色如常地走了出来。
音歌转过身,看到她,脸上挂着笑,向她打招呼:“洛姐姐,这里!在这里!”
“等久了罢?”洛神走过去,淡淡一笑,低头和音歌说话,深邃的眸子有意无意地滑往花坛方向,瞥了一眼。
“不久,我刚出来呢。”音歌也笑着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一年一度粽子节酷爱乐!!!!!!!!!!!!
怒吃大白粽子!啊不,粽大白子,白大粽子!
第170章 卷 二
第一百七十六章
说完,音歌又低下了头,笑容虽然还在,却讪讪的,目光有点到处乱飘。
昨夜只是粗略估计,今天她就这么站在洛神面前,脑袋纵然有些垂,但是还是能明显地感觉她真的长高了,长大了,似乎就要冲破某种禁锢,拔骨升节,成为真正亭亭玉立的美人。
“今天你阿姐会回得晚。”洛神道:“晚餐也推迟了,想先去吃些点心么?”
“点心?”音歌抬起头,眼睛一亮。
洛神颔首,眸子又有意无意地往远处花坛滑了一下。
音歌颠了颠脚尖,在听到点心的时候,的确是高兴的,但是她又好像不太敢专注洛神,于是只好看着自己的靴子,躲躲闪闪说:“好,我想去上次那个地方,那里好吃。”
洛神便带着音歌往泊车区域走,期间未做多余停顿,表现得就好像她和师清漪以往过来接音歌那样,一般无二。
章台柳见洛神将音歌接走,也自花坛处站起身,离开了。
洛神开车开得慢,带着音歌去了音歌很喜欢的一家店,落座后,服务员给上了各色小点以及热饮,每份分量少,样式倒是很多,摆在桌上。
洛神只是点了一份热牛奶,对桌的音歌正忙着往嘴里塞点心,她就只是安静看着,偶尔抿了一口牛奶,淡然又悠闲。
“在学校这么久了,可有结识什么好友么?”洛神搁下杯子,突然轻声问音歌一句。
音歌停了动作,有些怔住,看起来挺沮丧的。
“嘴角。”洛神递过去一张纸巾。
“哦,哦。”音歌连忙接了,将唇角沾染的点心屑擦拭干净,又垂下头,说:“……我没有,没有什么好朋友。”
洛神不语。
“他们……他们好像不愿跟我一起玩。”音歌扯了下围巾,又笑道:“也许是……也许是我太笨了吧。”
“我太笨了。”她的声音又有些讷讷的:“没有朋友,怎么办呢。我也想变得聪明一点,他们也许就会喜欢我一点。”
“你很聪明。”洛神微笑:“测试成绩总是第一,作业也完成得很好。”
虽说入了特殊学校,但是像音歌这种过目不忘,书本知识一点就透的,实在是少见,如果是没人教她的东西,她就显得懵懵懂懂,但是只要教了,她就可以极其快速地将其吸收,融会贯通。
这个少女,完全可以说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天才。
被洛神夸了,音歌开始高兴起来,羞涩道:“那不一样的。”
“其实好友也要选择,并不是他们愿意同你玩耍,你便轻易应了。”洛神轻声提醒道。
音歌连忙点头:“这个道理,我知道的。”
洛神修长手指交错,搁在桌上,接着问:“那倘若要结交,你最愿意与什么样的友人结交?”
“当然是真诚的,真心对我好的人。”音歌回答得毫不犹豫。
洛神笑了:“真诚。那就是不喜欢说谎的,对么?”
“说谎”这两个字好像火点,将原本就心虚的音歌烫了一下,她的脸好像红了,倒也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愧疚。
“……对。”音歌道。
“音歌也会说谎么?”
音歌低头往嘴里塞了一块点心,咀嚼得很快,又喝了一大口饮品下去,过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地道:“洛姐姐会说谎么?”
“会。”
音歌抬起头,乌黑的眼睛里充满了讶异。
“我会说谎。”洛神声音很轻柔,淡淡的:“也会骗人。但是谎言,都是有一条界限的。有些谎言会保护人,有些谎言,却会带来伤害,纵然当初说的时候,也许并无他意。世上的一切,有因自会有果,当一个人选择说谎时,就必须考虑承担日后所带来的结果,结果好坏,我会承担,你年岁尚小,我担心你分辨不清,亦承担不了。”
音歌怔怔地听着,对她而言,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些艰涩,但是她觉得自己好像有些懂了。
“你若不明白,便将这话记下来。”洛神轻声道:“你历来记性好,我晓得你记得住。”
“我……我记得的。”音歌连忙点头。
洛神不再说话,低头喝牛奶,再抬头时,音歌看着她,眼睛却红了,睫毛轻颤,好像就要哭出来。
“我不喜欢说谎的。”音歌颤抖道:“我……我也不想骗你们。”
洛神眸中微怔,搁下杯子,站起身坐到音歌身边,音歌抓着洛神的手臂,洛神便垂头抱住她。
“可是我也想做个守信的人。”音歌喃喃说:“你们不是教过我,做人要守信用么,我既然答应了他,就不想失约。我的朋友很少,我……我也只想要个好朋友啊。”
她这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模模糊糊的,外人要是听了,恐怕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洛神却是何等聪明,虽然没亲眼见过,对某些事,倒也能理解了。
这个时间点已经是饭点,专门来吃点心的人并不多,冷冷清清的,几个店员没事干,就靠在不远处,有些奇怪地看着洛神这一桌。
气质清雅,美丽到罕见的女人,来过好几次,每一次都带着那个看起来有点呆的小女孩,应该是姐妹?记得以前还有另外一个漂亮女人一同过来,今天却没看见。
“你若承担不了后果,就由我来承担。”察觉到其他人的目光,洛神拍了拍音歌的背,柔声道:“好了,我们回去罢。”
音歌从洛神怀里偷偷探出半边脑袋,看到不远处那几个人,也知道自己刚才那样子,是丢脸了,忙答应着:“……好。”
洛神带音歌回家,师清漪将近七点才回来,看模样是累得不行,洛神做了晚饭,一家三口吃过,等作业完成,音歌洗过澡,早早地就睡了。
晚上九点半,师清漪还在书房码字写论文,洛神催她去浴室沐浴休息,师清漪正被论文和尹青折磨得不行,眼见洛神进来,便放了懒,坐在椅上,伸手揽住洛神的腰。
“还好你没洗澡,快让我抱一抱。”师清漪眯着眼,庆幸地说。
洛神替她揉了揉肩,笑:“沐浴了,便不能抱了?”
“我今天去了系里的一间资料室,那好几百年没打扫了,厚厚一层灰,差点把我埋了,你要是洗了澡,我可舍不得碰你。”师清漪说:“弄脏了你,怎么办?”
洛神挑眉:“现在还不是一样,弄脏了我。”
师清漪蹭了蹭,笑眯眯的:“反正你等下也要洗。”
洛神在她鼻梁上刮了一下:“什么逻辑。”
师清漪松懈下来,恨不得直接挂洛神身上,又抬头说:“对了,音歌今天怎么样了?”
音歌的变化,实在让她放心不下。
洛神将下午的事都跟师清漪说了一遍,师清漪态度变得认真了,仔仔细细地听完,揣摩一番,心中犹疑非常。
虽说跟这个章台柳基本上没什么接触,但是师清漪总觉得他这样的男人,会去做这么一件难以理解的事,总该是有什么目的才对,音歌智力缺陷,身体都还没长开,她身上有什么,是让章台柳在意的么?
想了许久,也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师清漪只好道:“那我们现在能做的,一就是护好音歌,第二个,得把章台柳的底细查清楚,雨霖婞已经让易北去准备了,相信不久就会有成果的。我们再等等。”
洛神点头,两个人又商量了阵,最后师清漪看了下表,见已经是十点,便起身和洛神一起去了浴室。
天气非常冷,这两天雪有时下,有时不下,断断续续的,还都是很小的雪,有时候飘一阵就没了,有时候干脆就是雪粒子,外面的天幕漆黑,映衬着城市的灯火,也还是病怏怏的。
十点多,天又飘起小雪来,北风猎猎,萧家的一间别墅楼庭园里,却还跪了一个人。
冷风夹着小雪,卷在脸上,刀割似的疼。庭园里幽幽的路灯光芒洒在地上,阴影斑驳,也照到跪着的那个女人脸上,女人脸色白得可怕,在冷风中连颤抖都好像没有了,仿佛已经失去知觉。
别墅楼的大门紧闭,透过玻璃,能看到里头温暖的光。
地上跪着的萧以柔慢慢睁开眼,近乎绝望地将里头的光望着。
虽说是萧家的别墅,平常她却不会住在这里,都是和萧慕白一起,住在萧家另外的大房子里,这处别墅,通常只有这间别墅的主人叫她,她才会过来。
五点多,她就过来了,没吃晚饭,一来,就面临了这样的局面。
看起来风风光光的萧家二小姐,含着金汤勺出生,自小万千宠爱到大,恐怕没有几个人会知道,她背后是这样的。
屈辱,恐惧,却不能言说。
大门终于被打开,一个戴面具的黑衣女人先行出来,好像永远不能被人看到脸似的,每一次都遮掩得严实。她就靠在台阶上方的廊道处,不说话,光是看着她的身影,就觉得她浑身冷冰冰的,比这冬夜还要冷漠。
之后,一个更高的女人逆光走出来,天空飘雪,她慢慢踱到萧以柔面前,居高临下地睨着萧以柔。
萧以柔嘴唇动了动,却发现唇麻了,被冷风冻住,喉咙里干涩得厉害。
“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跪在这里么?”高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很妩媚,却又透着一股子压迫的森冷,高贵又倨傲:“以柔。”
萧以柔牙根咬了咬,勉强出声,喑哑道:“因为……因为我办事不利,导致基地被毁,师轻寒也……也跑了。”
女人笑起来,蹲下了身子,手伸过去,抚到萧以柔的脸颊上。
她大拇指上戴了一只玉扳指,如此抚摸,那玉扳指冰冷的边角直接抵在萧以柔面上,直让萧以柔心底打了个突。
“不是。”女人道。
萧以柔不敢再接话。
女人偏头,问她:“以柔,你能不能告诉我,如果没有通行指纹,一群人在那个晚上能这么快进入基地,概率是多少?”
萧以柔沉默。
女人自顾自地道:“指纹只设了我,无名,你,还有慕白的。慕白出差去了,你说,究竟是谁的指纹出了问题?”
萧以柔浑身发抖,脑海里触电似的,回想起当初和洛神在餐厅的一幕一幕。
那美丽到令人神魂颠倒的女人,就坐在自己面前,外头通透的光映着她的黑眸与乌发,大部分时间清寡的表情,或者是偶尔难得的一抹笑,寡言轻语,都像是罂粟,无法忘怀与摒弃。
——萧小姐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萧小姐方才是说,我很好,是么?
——对萧小姐而言,我或许不算好人。
所以,当初她才在餐厅里对自己说了那样的话么,因为愧疚利用自己,所以才用那种表情,那样轻柔的语气,跟自己说那些看似奇怪的内容么。
她明明提醒了的。
只怪自己太傻。
高个女人明知故问地再度问她:“基地被人闯入的事,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么?”
“……不知道。”萧以柔道:“我也不知道。是我失职,是我的错。”
高个女人也不在意,顿了顿,狭长又漂亮的眼睛眯起来,长指挑起了萧以柔的下巴:“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你跪着,对么?”
萧以柔看着她的眼睛,开始发抖。
“那个星期六,和你一起用餐的那位……洛神小姐。”高个女人的声音更低了,念到洛神二字时,薄唇轻咂细磨,眼中涌起几分难以言明的神色:“你觉得她是不是很美?”
萧以柔脸色完全惨白了。
“以柔,你认识洛小姐,多久了?”高个女人却看似饶有趣味地问她。
“半……半年。”
“半年?”女人笑了:“你猜我认识她,多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探虚陵古代篇实体书和画集昨天已经在微博投票了咯,上次没赶上第五次印刷的,这次实体书开第六次的,6月22号晚上开放淘宝预售页面,因为身体原因,以后的实体书版本都不会提供亲笔签名了,之前签名了那么多,累死了……考虑人也不会很多,所以这次实体书预售前十名有签名提供,其他的就不签了tat,至于画集,特典是前20,如果到时候人很多的话,再酌情考虑添加名额吧,画集也不想全部签名了,反正我字丑=。=挑选部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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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集是八月中旬,可能跳票,反正也得我画完才能开,囧
第171章 卷 二
第一百七十七章——平安夜
女人的笑意讽刺又凉薄,微微眯起来的狭长眼睛就像是雪狐狸一样,漂亮,勾人,却又压着深深的森冷之意。
萧以柔以往十分敬畏她。
此刻,心中却仅仅剩下了畏。
“我……猜不出。”萧以柔牙齿打颤,不知道是被这寒冷的冬夜冻的,还是被这女人给吓的:“我真的猜不出,我不知道老祖宗你……你也认识她。”
她叫这女人为“老祖宗”,实在是个罕见的称呼。
再加上女人分明年轻貌美,身形窈窕,这“老祖宗”的称呼搁在她身上,要是被别人听到了,肯定会觉得非常奇怪,毕竟一个年轻女人,实在没有理由被叫得那么老。
但是那女人看起来对此却没什么意见,相反,十分受用。
好似她的年纪,真的当得起。
撇去她年轻的容貌与妖娆的身材不谈,这女人身上所积淀的那种气质,眸中的神色,面上的神态,都好像真的累积了厚重的历史时间,沉甸甸的,令人拜服,甚至恐惧。
“我认识她,很久了。”女人拇指上的玉扳指自萧以柔脸颊上往下滑,最后抵在她的喉部:“现在知道了?”
萧以柔喉部滑了下,感觉那里抵着的,已经不是什么冰凉的玉扳指了,而是一把尖利匕首。
“……知道了。”萧以柔喃喃道:“我已经知道了。”
“那知道自己以后要怎么做么?”
“……知道。”萧以柔到底是个聪明人,她虽聪明地应了,却不甘心。
“乖。”女人一笑。
女人面上带着的那抹笑,在风雪夹杂的灯光下,显得冰冷极了,她慢悠悠地站起身来,折返往回走,再也没说话。
自然,也没让萧以柔起来。
萧以柔已经完全绝望了。
只是没吃晚饭而已,当然不会饿死,但是她害怕自己会冻死在这里。
“老祖宗。”
等女人快要走到别墅楼的台阶处时,风雪中传来男人尽量克制的声音,女人停下来,回转身去。
“这么快就出差回来了?”女人笑道:“慕白。”
萧慕白自风雪中走出,身上昂贵的定制西装早已经皱得不成样子,气喘吁吁,原本打理得精致的短发已经被风吹得乱糟糟的,一塌糊涂,完全不似他以往翩翩公子的形象。
萧慕白在不远处顿了顿,停下整理了下头发与西装,正正领带,这才走过来,瞥了地上的萧以柔一眼,略略蹙眉。
萧以柔像看见救星似的,怔怔地看着他。
萧慕白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冷气,温雅低沉地开了口:“事情办完了,刚好又听说这边出了事,就想着早点回来。”
“这么赶啊?”女人依旧是笑得讳莫如深:“今天天气不太好,航班有些停飞了,你是坐高铁回来的?可真是难为你了。”
“没什么。”萧慕白道:“只是想着,能替老祖宗把一些难缠事,尽快给解决了。”
女人轻描淡写地赞他:“萧家么,如今也就你还靠得住。”
“老祖宗谬赞了。我应该的。”
“你这么累,这种天气里还摸黑开车赶过来,实在是辛苦。”女人回走了几步,笑盈盈地看着萧以柔:“我这还让你妹妹跪着,是不是有点过了?”
“没有。”萧慕白低声道:“老祖宗让以柔跪着,肯定是她犯了错误,犯错了,领受惩罚,那是应该的。老祖宗的规矩,我们都还记得真真的呢。”
说着,他并着萧以柔,跪了下来。
萧以柔目光更怔。
萧慕白语气温和地说:“以柔她是女孩子,身体虚,会冻病的。如今她犯了错,全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没教得好,如今我替她跪在这里,只愿老祖宗让以柔能回家去,她小时候生了病,实在是受不得寒。求老祖宗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原谅她一次吧。”
萧以柔眼睛红了,却不敢说话,女人居高临下地盯着萧慕白,盯了许久,唇角往上勾。
萧慕白说话向来和雅,不疾不徐,彬彬有礼,所以但凡听他说话的人,都会觉得舒服。
他接着说:“既然老祖宗生她的气,觉得她做事做得不好,就让我来接手她的工作,这样老祖宗也能省心一点。以后,我会好好管教她的。”
“你都这么求我了,我如果再不答应,倒是显得我冷血了。”女人笑道:“那就再跪十分钟。无名,在这看着,时间到了,叫他们走。”
无名没搭腔,一身漆黑地倚靠在廊道上,盯着庭园里的小雪。实际上,这么久了,萧家兄妹都没听她说过哪怕一个字,一直以为她是个哑巴。
女人回了别墅,无名在原地盯着,萧慕白把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在萧以柔身上,之后跪得笔直,一言不发。
十分钟过去了,无名走下来,在雪地里摸了一颗装饰道路用的卵石,随手一丢,漠然地丢到萧慕白面前。
之后,她也转身进屋了。
萧慕白连忙站起来,去扶萧以柔,温言道:“以柔,我们可以走了。”
“……哥。”萧以柔再也忍不住,眼泪滚下来,萧慕白低头,紧紧抱住她。
“没事了,没事了。”萧慕白说着,托住萧以柔,往上又扶了扶,可惜萧以柔浑身都冻得僵硬了,根本站不起来,萧慕白只好道:“哥背你。”
萧慕白背着萧以柔,走在风雪里,萧以柔从后面搂着萧慕白的脖子,喃喃说:“哥,我很害怕。”
“怕什么,哥在这里。”萧慕白笑道:“我会陪着你的。”
“这种生活,我已经……我已经撑不下去了。为什么我们萧家,是这样的命运。”
“这世上本就没有真的萧家,我们如今这看似风光的一切,都是被施舍的。以柔,你要记住,没有老祖宗,就没有萧家,你要乖一点,不要去惹她生气。”
“我知道,我知道。”萧以柔哽咽:“可是已经晚了,我已经惹了她。我犯了一个可怕的错误,再也无法挽回了。”
“什么错误?”
萧以柔摇摇头,没再说话,萧慕白也不忍再问她,两兄妹在雪地里走了许久,越过凄冷的路灯与树影,萧以柔突然又开了口。
“我喜欢一个人,可是她不喜欢我。”
“那就……不要去喜欢。”萧慕白说完,又轻轻叹息一声。
“我已经喜欢上了,没有退路了。”萧以柔酸涩道:“哥,你有喜欢的人么?”
萧慕白笑:“当然有了。”
他将萧以柔背稳了些,眼中温柔又无奈,说:“我喜欢一个人,但我不能去喜欢她。”
萧以柔听得朦朦胧胧,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能继续趴在他宽阔的背上,两兄妹就这样慢慢地在雪中行走,背后留下萧慕白的一排脚印。
这样的雪,继续下着,由小渐大,时而又停掉了,如此一直到二十四号的圣诞节前夕,才算是真正地满城飘起大雪来。
圣诞节前夕,晚上就是平安夜,当天十分热闹,其中最明显的,就是街上各色店铺的促销活动,商家瞅着这个最佳时间,疯狂折扣促销,这好像已经是圣诞节的一个最普遍现象了。街上店铺的圣诞装饰,路上那些裹围巾,戴手套,成群或成双的行人,熙熙攘攘,约会,逛街,吃饭,购物,看电影,将这个节日的气氛烘托到了一个极致。
本来是外来的节日,却受到国内不得了的追捧,倒是衬托得那些传统节日越发冷冷清清的了。
师清漪实际上对圣诞节没多大感觉,每一年的圣诞节前后,她都得待在学校,于是她的印象大概就是尹青那两天收到手软的各色礼物和苹果,还有就是从别人嘴里听到的所谓“大学城周边的宾馆旅社酒店晚上又要爆满必须得早点预定”的无聊消息,实在不忍直视。
很多男生喜欢送尹青软乎乎毛茸茸的大娃娃,不知道是什么居心,太大了,尹青扔垃圾桶里又塞不进,于是只能烦躁地全部推进灰尘堆积的那间资料室,师清漪背地里笑得不行,表面上却还是十分乖巧地帮她一起丢。
师清漪自己也收到许多礼物,虽然每年都申明不接受,但那些东西照样往她手里塞,她又不想带回去,于是也和尹青一块,全堆系里的资料室了。
中午难得有空,又被雨霖婞这个看似很忙,实则很闲的大小姐拖去聚餐,洛神和音歌一早就被雨霖婞叫去了,地点还是在千芊的餐厅。
雨霖婞一见面就没脸没皮地向师清漪等人讨要圣诞礼物,结果师清漪摊手,洛神低头,兀自淡然地喝茶,千芊则在那逗她的蛇。
只有音歌掏出一颗牛奶糖,分给雨霖婞说:“雨姐姐,给你。”
“还是音歌乖。”雨霖婞摸摸音歌的头,将音歌给她的糖剥了,塞进嘴里,接着痛斥那三个女人:“你们简直丧心病狂!我看这朋友没得做了!拆伙!”
她故作伤心地斥了一阵,千芊摸出几个小巧精致的香囊,挑了一个红色的给雨霖婞,笑道:“喏,礼物。”
“这什么东西这么老土?”
话虽这么说,雨霖婞面上却乐了,接过来闻了闻,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不算好闻,也不算难闻,味道淡淡的。
“驱蛊的香囊,里面是我调配的苗药。带着它,这世上许多蛊虫就不需要避讳了。”
千芊笑着把剩下的香囊分出去,洛神得到的是白色香囊,师清漪是蓝色的,音歌则是一个更小的,看起来玲珑可爱。
“多谢千小姐。”洛神闻了闻,深知这东西十分贵重,颔首道:“有心了。”
雨霖婞将红色香囊收起来,桃花眼瞥着洛神:“养蛇的都准备礼物了,她表姐,你怎么不送我,亏得我前两天就开始提醒你呢,这心都凉透了。”
洛神淡淡看了雨霖婞一眼,摸出几片黑色的类似书签大小的东西,那东西呈片状,有些像是玉简,摸上去手感温凉,是上好的雕刻黑玉石。
每片玉简上刻了一个字,模样十分奇怪,洛神将手中的玉简分发了出去。
雨霖婞接过来,来回抚摸,知道这是好玉,嘻嘻笑了:“她表姐,你刻的?”
洛神道:“随手刻的。”
“啧啧,想不到你雕刻的手艺这么好?”雨霖婞喜欢这种看似古老的玩意,细细琢磨起来。
洛神面无表情道:“你那块先行做了练手,被我刻坏了,本是要入垃圾桶的,可惜没材料了。不必对我心存感激。”
雨霖婞:“……”
谁要对你这个黑心肝的冰块心存感激啊!
眼看着雨霖婞脸又要绿了,师清漪忙笑道:“你那块好好的呢,你两天前就开始催命,洛神晚上刻到很晚,才将它们刻好的。”
雨霖婞再仔细看一眼,发现的确是好端端的,只是上面的字她不认识。
其实她也算是对这种古文字涉猎很广的了,入了墓里,许多文字都能认得,偏偏洛神刻的这个,她看不出来,所以之前洛神唬她时,也分不清是不是真的刻坏了。
“这刻的是什么字体?”雨霖婞道:“怪怪的,我从没见过。”
千芊也摇头,表示不解。
洛神平静道:“是烟云海的文字。”
“烟云海?”雨霖婞说:“那是什么?”
倒是师清漪眸光一沉,若有所思。
洛神淡道:“一个很偏远古老的地方,那里除了烟云海独有的文字,还擅汉文。我也是在书上瞧的,觉得别致,便刻了。”
师清漪拿着自己那枚玉简,玉简上端刻了一条逐波的鲤鱼,中央嵌着一个古怪的字体,师清漪看了许久,喃喃说:“这是不是平安的‘安’字?”
洛神看向师清漪,良久,道:“是。”
雨霖婞奇怪了:“师师,你怎么也知道?说什么书上看过,这种古文字的书我看得也够多了,我怎么没印象。”
师清漪想了想,犹疑地轻声说:“我不是在书上看的。我就觉得这种字,以前好像有人教过我。”
洛神眸光微怔。
“我……我不记得了。”师清漪无奈一笑,心里莫名有些心酸,总觉得以前应该是有个人温柔地抱住她,亲昵地握着她的腕子,教她学过这些文字的。
偏生怎么也想不起那个人什么模样了。
只记得那人身上的香气,清雅的,勾人魂。
想着,师清漪的目光落到洛神身上,只觉得心里突然有点空,洛神回看了她一眼,目光轻柔,又侧过脸去。
雨霖婞抱着手臂,道:“因为今天晚上是平安夜,所以要刻‘安’字么?”
“我不过什么平安夜。”洛神寡淡道:“是‘一世安’的意思。”
雨霖婞看起来更高兴了:“想不到你这死冰块这么有心啊,真难得,谢谢你的礼物。”说着,她又将目标转向师清漪:“师师,她们都送了,你的呢?”
师清漪摊手:“没有。”
“你真没有?”雨霖婞道。
“真没有,真真的,我可是良好市民,不骗人。”师清漪笑道:“我这两天跟着教授,真没空去准备礼物,以后补,这顿饭我去厨房做,你们等着就好。”
“行行,下厨就算是礼物了。”雨霖婞忙挥手。
“你的呢?”师清漪反问她。
雨霖婞手一摆:“瞧瞧,这顿饭我请客嘛。”
师清漪鄙视她,嘻嘻哈哈闹了阵,这才去厨房准备聚会午餐。
吃过午餐,师清漪还得继续回学校,随着暮□临,因为平安夜的缘故,气氛越来越浓,大雪飘飞,流淌的光灯与各种声音糅杂在一起,勉强温暖了这冰冷的夜色。
夜里,洛神一个人站在客厅接电话,她刚沐浴过,长发还有些湿润,声音低低的,与电话那头的人说:“我晓得了。今次实在多谢你,烦请你继续帮我盯着,过来前我会联系。”
电话那头信号似乎不是很好,甚至还能听到响亮犬吠的声音,好像是在乡下,也不知道究竟在和谁通话。
低语几句,她将电话挂了,继续坐到沙发上用平板上网,页面点开的是机票预订,因为天气原因,许多飞往四川的航班如今都做出了调整,洛神眸光沉静地看了许久,最后将页面关了。
“阿姐今晚上不回来了么?”音歌抱着白软枕头,揉了揉眼,走到沙发旁边问她。
“会回来的。”洛神牵着她去房里睡,哄她上了床,道:“她去师家用晚餐了。”
音歌的下巴被被子盖住了,她将被子往下掖:“为什么她不和我们一起吃晚饭呢?”
“她已然同我们用过午餐了。”
音歌似懂非懂地点头:“阿姐好辛苦啊,总是要两头跑,要是阿姐有两个,就可以一个陪着那边,一个陪我们了。”
“胡闹。”洛神垂眸笑道:“快睡罢。”
“洛姐姐。”好像是犹豫了片刻,音歌才说:“你可以亲我一下么?”
洛神表情有些凝住。
“我……我有一次看你亲了阿姐,她看起来好高兴啊,你能不能也亲亲我呢?”
洛神:“……”
“洛姐姐?”
洛神的耳垂隐约泛起一丝红润,低下头,右手抵在被子上,在音歌额头上吻了下,轻声哄她:“亲了。睡罢。”
音歌有点纠结为什么亲阿姐的时候,是亲的嘴唇,轮到她的时候,却变成了额头,但是她纠结来纠结去,也纠结不出个什么结果来,反而越发困了,于是索性闭上眼准备睡觉。
洛神没有立刻替她熄灯,而是在这间房里找出一个匣子,匣子里都是她之前身上的配饰,紫色暖玉,另带一些古老漂亮的玉坠子,匣子中其实还有一个更小巧的匣子,平常上着锁,洛神将锁打开,将里面一块红色的东西拿了出来。
鲤鱼形状的血色玉佩,通透润泽,光华流转,洛神白皙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托着它,就好像是托了一个缱绻香甜的美梦。
关掉灯,洛神带着这块鲤鱼玉佩,出了房门。
很晚了,师清漪却还没能回来——因为她睡着了。
此时此刻,她蜷缩于师家那栋属于她的别墅里的大床上,睡得昏昏沉沉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压着她似的,压抑且窒息,难以名状的痛苦。
气温很低,师家后面那个湖的边沿结了一层冰,冷风刮过,深处好像颤抖了下,于是湖边上那一层薄薄的冰面,突然就裂开了几条裂缝。
师清漪猛地睁开眼:“!”
下意识抬手去抓,却抓到一只无力的腕子,师轻寒手里还捏着被子一角,略微往上提,正准备给师清漪掖好被子,谁知道一下子就被师清漪给攥住了。
师轻寒受了惊吓,低声道:“阿清,做噩梦了么?”
“……小姨。”借着床灯光芒,师清漪定睛看清面前女人的模样,顿时松了一口气,可是下一秒,她突然又着急起来,抬起手腕看表,发现表被卸了,身上的衣服也变成了干净的睡衣。
“我怎么了?”师清漪出了一身冷汗,扭头看向床边,还好手表就搁在那,她拿起来一看,指针竟然快指向夜里十一点。
明明之前还在吃晚饭的,为什么转眼就换了睡衣,迷迷糊糊睡着了?
“餐桌上,你喝醉了。”师轻寒轻声说:“夜然替你换了睡衣,想让你好好睡一觉。”
“我喝醉了?”师清漪头痛欲裂,她的确记得用餐时喝了点酒,虽说她酒量浅,平常很少沾,但是今天因为家庭聚会,也就喝了几杯,难道几杯就醉了么。
“是。”师轻寒笑道:“还说了些胡话呢。早知道你酒量没长进,当时就不让你喝了。”
师清漪赶紧下了床,捞起衣服往浴室跑,在里头飞快地开始换衣服,师轻寒在外面等着,说:“外面下大雪,这里又偏僻,阿清你还要回去么?”
师清漪三下五除二地将衣服换好,出浴室门边低头戴表,边说:“是,我必须得回去的。”
师轻寒低低咳嗽了几声,勉强拿食指掩着唇,说:“我让夜然开车送你。你等一等,我去叫她。”
“不用了。”师清漪忙拉住师轻寒,说:“小姨,你身体不好,先去睡吧,不必操心我,我真的得回去了。”
师轻寒见她执意要走,只得笑道:“没事,那我送你到前庭。走吧。”
师清漪拗不过她,便答应了,拿了一件厚衣服给师轻寒披上,两个人一起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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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卷 二
第一百七十八章――拦路鬼
一楼没人,看样子师夜然并没在这栋楼里,师清漪与师轻寒各自撑了把伞,慢慢走出别墅。
外头墨色沉沉,其间点缀了路灯与某些楼里的光灯,在那团团昏黄凄凉的光晕背景下,能模模糊糊瞧见飘飞的大雪,在轻盈舞动。
师清漪偷偷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现五个来电,心里顿时一沉。
不用说也知道是谁打来的。
之前是说大概九点会回去的,现在倒好,莫名其妙就喝醉了,结果拖到十一点多,还没看见自己的车。
师清漪背上隐隐有了几分燥汗,将手机收起来,面上不动声色,噤声往前。
脚下倒是稍微走得快了,不过她考虑师轻寒的身体,又不敢走太快,于是时快时慢,步伐的节奏看起来就有些奇怪。
“我还是给夜然打个电话,让她过来。”走了一段路,师轻寒停下,轻声说:“都快午夜了,雪太大,你一个人开车不安全。”
师清漪忙摇头:“这个时间点,她现在应该早就睡下了,不要去吵她,我到时候会开慢一点的,没关系。”
“那我让家里其他人送你。”
师轻寒指的是在师家做事的那些人。
“小姨,真的不用了。”师清漪道:“他们也都睡了。”
“那好吧。”师轻寒苍白一笑,颇有些自嘲道:“只怪我自己不争气,不然我就可以自己来了。”
她模样本就温婉,风雪夜里看来,更显得有些弱不禁风的感觉,师清漪心疼地看着她,声音柔了些:“这么晚了,你不去休息,还跑到我房里做什么。”
“你之前喝了酒,看起来很不舒服,我担心你会吐。”师轻寒道:“就来看看。”
师清漪有轻微洁癖,想到自己酒醉后的失态可能,脸色顿时有些紧张,往掌心呵了口气,讪讪说:“我……我没吐吧?”
“没有呢。”师轻寒忍俊不禁:“傻。”
闻了闻,的确没味道,只隐隐有些微醺的酒味,以及漱过口的那种清爽气息,师清漪放心了,又说:“小姨,快回去睡吧,车库就在前头了,我自己去取车。”
师轻寒考虑了下,道:“好。”
说完,她又轻轻抱了一下师清漪:“平安夜快乐。”
虽说这个平安夜,就快要过去了。
师清漪说:“平安夜快乐。圣诞快乐。”
“晚安,阿清。”
师轻寒朝师清漪点了下头,一个人打着伞往她的别墅走,师清漪在原地望着她风雪中的背影。
那道纤弱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被雪花与灯晕遮掩,离开了视线。
师清漪转过身,撑起伞,快步往车库走去。
边走,她边再度摸出手机,点进去看记录,发现洛神九点十分左右,给她打了第一个电话,应该是问她是否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再之后,九点五十分的时候,又有一次。
最后三次,都是在十点半左右打的,比较集中。
可惜那时候师清漪几乎睡死了,根本没听到。
师清漪赶紧拨了洛神的号码,结果却没打通,没电关机的可能性小,估计是信号不太好。
连着拨了好几次号,依旧没通,师清漪没办法,快步跑入车库,取车离开。
车子沿着主道驶离了师宅大门,风雪过大,车灯的光照亮了前路一隅,路面上看着铺了一层雪,其实它的下层都结冰了,车轮碾压上去,格外有种不安定的感觉,甚至有些打飘。
师清漪不敢大意,尽可能地将车速放缓,小心翼翼地驾驶,以免发生意外。
仅仅是车灯照的区域能看到飘飞的雪花和小段路面,远处的一切,基本上被夜色吞噬,还好师清漪视力好,借着车灯和两边路灯的光芒,尚能模模糊糊地看个大概,通往师宅的道路两边都是山,道路夹在中间,非常压抑。
两边的路灯一路后退,昏黄的光芒凄冷,就像是黄腊色的,瘦瘦高高的骨架子,转瞬就过。
路上安静无声,风雪道路漫长,仿佛没有边际。
师清漪一连又拨了几次号,等驶过一个弯道后,终于接通了。
“清漪。”洛神的声音响起来,听起来似乎有些焦急,音色却还是低而冷柔的。
“你尚在师家么?”这是洛神紧接的第二句话。
听到洛神的声音,师清漪心中的焦躁散去,变得熨帖不少,说道:“没有,我现在出来了,正在回家的路上。”
说着,又歉意地补充:“本来九点要回的……只是我之前有些事,耽误时间了。”
她并没有说,自己是因为喝醉了,才拖到现在。
要是说自己是因为喝酒才耽搁,洛神肯定会因为担心她酒驾而出来接她。
可这种大雪天,又是半夜,洛神作为新手,新车上的“实习”标志甚至才刚贴上去不久,师清漪自然不愿意她这时候还开车出来,太危险。
不过话又说回来,师清漪自己倒是不觉得自己现在是喝醉的状态,她脑海里非常清醒,除了有种无法说清楚的,藏在骨子里的那种疲惫外,她根本就没有任何醉意。
酒的确是喝了点的,唇舌上隐约残留了几分酒味,但是这种浅酌程度,算不得什么,就算是去交警那里做酒精检测,师清漪也有理由相信,酒精含量根本不会超标。
那为什么……就会睡了呢?
正在师清漪沉默的时候,洛神道:“你现下到何处了?哪条路?”
师清漪听到洛神的语气,揣摩了下,讶然说:“难道你现在出来了么?”
“是。”洛神道:“不过我现下尚在市区。你在何处?”
“啊,我看看,我已经离开师家外面那条主道,开很久了,就快要到市区。”
师清漪开始睁眼说瞎话,实际上她还陷在两座山夹着的那条路上,像夹心似的,被两片饼干压着。
顿了顿,师清漪看着前路,口中接着道:“洛神,你先回去,我很快就到,到时候家里碰面。”
洛神没说话。
师清漪大概能猜到她现在可能蹙起了眉。
于是师清漪接着说:“雪现在很大,道路也结冰了,你刚拿驾照不久,不安全知道么?我很快就到家了,你自己先慢慢开回去。”
洛神还是没言语,师清漪软声说:“你别让我担心,乖,先回去,慢一点。”
似乎静了一会,洛神才回答:“好罢。你也慢一些。”
师清漪玩笑起来:“我车技摆在这呢,就算开慢些,肯定也比你早到家的。”
洛神的声音听上去也缓和了许多,似乎她之前的确是处在一个隐忍的紧张线上,现在与师清漪取得了联系,知道她的情况,心中终究也放心了。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话,这才挂掉电话,专心开车,以免因为聊天而分神发生意外。
洛神的声音再也听不到,道路重又死寂了。
师清漪打起十二分精神,看着前路,随着道路越变越窄,到了一个葫芦口,一道黑影突然就从右边,横穿道路蹿了过去。
师清漪还没来得及刹车,下一秒,只听“砰”的一声,车头好像是撞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上,师清漪赶紧一脚刹车下去,于是巨大的冲击力与惯性加在一起,瞬间就让师清漪的身体往前狠狠一倾。
这种程度,倒是还不至于让安全气囊弹出,身上的安全带将师清漪受到的冲力缓冲了,往前倒的时候,她的手臂也十分迅速地往前撑,避免了身体其他部分的损伤,倒是胳膊肘子那里受到了点伤,隔着衣料,能感觉那里隐隐作痛。
师清漪下意识托住胳膊,抬起头来。
那撞过来的黑影就跟没事似的,立刻又从地面弹起来。
师清漪坐在驾驶席上看着它,就着车灯,能隐约看到那东西浑身黑乎乎的,背后拖着一只长长的尾巴,像只猴子。
可是它又比猴子粗壮许多,从地上起来的时候,双腿着地,两条上肢垂着,看起来反倒是更像一只古猿,脑袋没看太清楚,它就蹿走了,只能看到头上有两只耳朵,尖尖的,这一点又像狼,毕竟猿猴是没有这种尖耳朵的。
是……什么东西?
师清漪面色有些白,迅速推开车门跳下去,那东西早就三下两下地跑远了,师清漪冰冷的目光扫过去,看见它以一种极其可怖的速度,与一种极其诡异的姿态,蹿上了对面防止水土流失的防护壁,最后消失在深山里。
雪花飘到师清漪的围巾上,有些沿着围巾与肌肤的空隙落进去,刺骨的冷。
师清漪回后备箱拿了只手电筒,再走到车子前方,打着手电筒往地上一照,就见地上没血迹,只有一小滩水,还夹杂了许多冰渣子。
刚才看那东西毛发似乎皱成一团,就好像是刚才自水里上来的,身上水渍结了冰,被车子一撞,便留了这么一点痕迹。
四面漆黑,大山相压,风雪仿佛在耳边催着命。
师清漪默默地看着,突然打了个哆嗦,赶紧上了车,一踩油门,接着往回赶。
这一次,她下意识提了速,车子在结冰的道路上疾行,就好像是在与黑夜里的死神一同滑冰,期间,她再没给洛神打电话,一直等她回到了小区,那颗心才勉强平静下来。
她开得快,洛神平常天气好都开得慢吞吞的,更何况是这种天气,于是师清漪意料之中地早到了。
回到家,没看到洛神,师清漪便去隔壁看看音歌睡得如何,之后又去了趟主卧,等收拾一番,她提着手提包,推开门去坐电梯下楼。
来到小区的景观花园里,找了个树下的休闲长椅,抹去上头余雪,师清漪坐了下来,拨通洛神的号,问了几句,最后笑着说:“我在楼下花园等你。”
十二点早过,已经是第二天圣诞节了,小区物业早已布置了许多圣诞节的装饰,树上缀着光带与铃铛,银光片片,流光溢彩,远处的景观架下面还放了一只圣诞树,旁边站了一只憨态可掬的雪人,不知道是小区里的谁给堆的。
大部分人家都熄灯了,小区里静谧得如同入了幻境。
这种静谧让师清漪的心彻底平静了下来,之前路上那种恐惧感消散,她坐在椅上,觉得有点百无聊赖,便低头去看地上的雪。
夜里华灯映衬下的雪,看起来比白天里要来得更加纯净与洁白,白天里凌乱的足迹,早已被夜里这场雪掩埋,树上流淌下来的光彩照下来,雪地里如同铺了一地银沙,师清漪低头细看,甚至连那种冰晶状的棱角折射出来的光芒,都能捕捉得到。
师清漪戴手套的手往下一捞,捞了一团雪,揉成一个团,跟着搁在雪地上滚。
就着雪球滚了几圈,雪球大了,她蹲在地上,眉眼里敛着纯净的笑,开始揉捏那个雪团子。
揉了几分钟,她又去滚了一个更大的雪团,结果这回倒是滚到女人的靴子前。
“好玩么?”上方清冽的声音传来。
师清漪一听,心情更加好了,抬头往上看。
洛神站在树下,乌黑眼眸静静地望着她,树上的白雪与银色华灯照着她,肩膀处好似开了一簇梨花,而她这模样,比这皎皎的梨花还要雅致。
“当然。”师清漪忍不住笑她:“早说我会比你快的。”
洛神在师清漪面前蹲下了,一把青丝垂在肩上,雪花落下来,染了她的长睫,她唇边淡淡一抹笑,道:“我车技自然比不得你了。”
师清漪盯着她看了看,拍拍手套上的雪,解下自己的围巾,凑过去,慢慢围到洛神肩上:“你这么出来,怎么不戴围巾?晚上的风怪冷的。”
洛神没说话,师清漪明白了,替她把围巾又细致地整了整,微笑说:“你出门很急?是担心我么?”
“你喝酒了么。”因为师清漪凑得近,洛神突然道。
“没有。”师清漪面不改色地说。
洛神近距离盯着她,眸子若黑琉璃。
“不信你闻闻。”出来前可是特地刷牙了,师清漪脸凑过去,眨眨眼,放心大胆地说。
洛神手指突然捏了她的下巴,脸一侧,吻到她的唇上。
师清漪心里一抖,唇下意识就分了,洛神迎进去,舔在她的舌上,又在唇瓣处细细绕了一圈。
“不用闻。”洛神贴着她,声音里三分慵懒,七分愉悦,含糊地喃喃道:“你喝酒了。”
作者有话要说:觉得我最近要成为劳模的节奏【疲惫吐血中
第173章 卷 二
作者有话要说:看见很多妹纸也许还不清楚,这里说一下,作者有话说里的文字是不计入收费的哦,所以我每次都给出半章的小绿字,就是相当于送了你们半章,可以以很少的价格买我的章节,你们看到购买字数是2000字,实际上我都是两倍4000字左右,因为文章很长,所以基本上都是给你们福利的,尊重与支持我的人,尤其是留言与我交流的妹纸,我愿意回报以好处,不想你们花费太多点数=w=
以下是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定情雪(上)
师清漪:“……”
她说谎被捉了个现行,噎得说不出话来,而事实上,被洛神冰凉柔软的唇堵住了,也根本不能说出什么话来。
不能说话,于是就只能“唔唔嗯嗯”,在喉咙里低低地哼两声。
师清漪原本被冷风冻得有些白的脸颊上,也飞起了红晕,抬起手,手指抓到她刚给洛神围好的围巾上。
两个人就这么蹲在雪地里接吻,师清漪一只膝盖甚至还跪在雪地里,姿态有些别扭,尤其是她还不安分,做贼似的,目光一会扫到洛神掩下的长睫毛上,一会又紧张地往远处瞟。
膝盖下是冰冷的雪,脸上却烫得厉害,唇瓣处感受着洛神带来的温柔,心中倒是又突突地跳得厉害,生怕会有半夜归宿的人回来看见。
有如冰火两重的感觉,刺激又难捱。
洛神察觉到了,将脸偏过去,退回身,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没防备那抹柔软突然撤走了,师清漪有点愣,手指也从洛神的围巾上滑了下来:“唔?”
“不专心。”洛神食指在自己唇上轻轻蹭了下,低声道。
言下之意就是不愿亲了。
师清漪心中怅怅的,很有几分意犹未尽的味道,往远处又看了几眼,看见没人,这才讪讪说:“我这不是在帮你放哨么?要是被小区里其他人瞧见了,怎么办,你……你的脸到时候要往哪里搁?”
“我的脸。”洛神飘飘瞥她一眼:“还是你的脸?”
师清漪:“……”
洛神十分正经地分析道:“自角度来说,我背对,你正对,倘若有人过来,究竟是谁的脸没地搁?”
师清漪心说实在是太狡猾了,低咳一声,脸颊依然还晕着方才那抹樱色,声音倒是严肃地回过去:“别以为你背对着,别人就不知道你的背影了。你经常下楼去附近买小笼包,大早上的,上上下下的人那么多,小区的人可早就认识你了。”
“认识得透透的。”师清漪最后加重语气,强调。
“是么?”洛神轻挑眉:“那从明日起,我不买小笼包了。”
“你不买小笼包,那我吃什么。”师清漪哼了哼,其实早就绷不住了,不想再这样语言上玩闹下去,便又伸手扯了扯洛神的袖子,咕哝道:“谁叫你突然凑过来的,幸好没人看见,要是真的被人给……”
“这里没外人。”洛神面无表情道:“而且我也不曾做什么,只是替你检测一下酒精浓度。”
真是……够了。
师清漪无言以对,只得抬起膝盖,洛神见了,弯下腰来,替她将膝盖上沾上的雪碎块轻轻拍去了,细致又温柔。
师清漪心也跟着软化了,简直拿这女人没办法。
洛神直起腰,看着师清漪,这回是真正的严肃:“喝醉了酒,为何还要开车?之前就该让我去接你,你倒好,学起说谎来了。”
“反正……我那都是学你的。”师清漪低着眉。
洛神没接话,眸子滑了她一眼。
这边师清漪头低着,又把洛神那句话琢磨了一遍,琢磨出了某个点来,不由得又抬头笑着反问:“我这不好好的么,虽说嘴里有点酒味,你怎么说我喝醉了,喝醉的人能是我现在这样子?”
“你喝过酒。”洛神声音平静,道:“我拨过五次电话,明明接通了,你却不曾听到。我不觉得你会将手机搁在别处,而不随身带着,是以我猜想你那段时间,应是醉了?回来前,谁替你醒过酒了么。”
师清漪彻底为洛神那种冷静思维与事实的还原能力所折服,揉了揉自己的发,叹口气,说:“小姨的确是说我酒醉,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醉了的,糊里糊涂就睡到了夜里十一点。”
顿了顿,她又蹙眉说:“其实现在……我也不觉得我醉了的。”
第一百七十九章
洛神沉默着,低头看着地上那个被师清漪团了一半的雪球,若有所思。
“等等,你刚才不是‘检测’过?”师清漪想到了什么,歪头,憋着笑看着她:“那你说,我嘴里酒味重不重?”
“不重。”洛神抬起眸,正经答她:“甜味么,倒是重。”
师清漪觉得自己又败了,虽说洛神平常话不多,但是自己拼嘴上功夫,怎么就是拼不过她呢。
师清漪正纠结,洛神却问她:“记得当时喝了几杯么?”
“那时候……迷迷糊糊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师清漪回忆一番,犹疑道。
“只说你记得的便好。”
“两杯。”师清漪说:“红酒,一杯只有一点点的。”
洛神听了,点点头,再没其他表示,手里捏着那只雪球,在雪地上慢慢地滚了几圈,雪沫子附着在雪球表面上,雪球变得更加蓬松,也更加大了。
师清漪怔怔看着她修长的手指。
洛神看似百无聊赖地在那团雪球,面上表情也是十分寡淡的,树上累累的白雪与光灯就在她头上,犹如华盖下倾,灼灼美丽。
突然,就这么安静下来了。
雪夜寂静,白光静然,师清漪抬起手腕子,偷偷看了下表,感觉心里砰砰直跳。
十二点早过,都一点了,她却毫无睡意,反而因为某种希冀,而刺激得紧张与兴奋。
刚才两人在那玩笑,或者说事情,倒是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两个人都不说话了,那种刺激与紧张感又从师清漪的心底发出芽来。
“洛神。”师清漪轻声说。
“嗯?”洛神低低应着她,将手上那个雪团子团紧了些,又在雪地上滚,师清漪最开始团好的那只小的搁在一边,这一只也是师清漪团了一半的,现在洛神将它团得整整比之前大了三倍。
“你困不困?”师清漪抿了抿唇,也蹲在洛神身边,开始团另外的雪球。
“不困。”洛神将雪球搁下,道:“你倦了么?我们回楼上去。”
“……没有。”师清漪定定心神,说:“我还想再在这待会。”
“好。”洛神应她:“再待会。”
师清漪这才放心了,脸上诡异地有点发烫,继续摆弄手中雪,等团好了,两人身边多了四个雪团了,大小不一,师清漪把它们两两组合,接在一处,摆成两个小雪人,又用手在雪人脸上捏了点形状。
那两个小雪人看起来粗劣非常,又傻又呆,静静地立在白雪中。
洛神早已停下手,在一旁静静地觑着师清漪。
雪渐渐小了,两人蹲在树下,飘过来的雪花落了师清漪满身,她自己浑然不知,洛神见了,只轻轻将她身上的雪拂去了。
眼看师清漪就着雪人捏完了,洛神看一眼,点评道:“葫芦么?”
“这个你才是葫芦。”师清漪气得手一指:“我不是。”
洛神不说话了,有些恍然地望着师清漪,又瞥向地上的那两只并在一起的雪人。
真的是傻透了的一对雪人。
却又意外的可爱。
“你在想什么?”师清漪抱着她的手提包,站起身来。
洛神也随她站起来,微微一笑:“以前的一些事。”
她的笑容在银装素裹的树下,显得犹为摄人心魂,师清漪看得怔了,下意识将手提包攥紧了些。
洛神替她拍身上的雪,边拍边轻声道:“你包里有什么?一直抱着不放。”
“宝贝。”师清漪乖觉地站好,任由她替自己清理,琥珀色的温柔眸子笑得有几分狡黠。
洛神道:“回去罢。”
师清漪点头应着,把伞重新撑开,放到堆好的那两只雪人旁边,替它们遮避雪花,免得到时候雪大了,这两只小东西会被积雪掩埋,到时候形状改变,可什么都瞧不见了。
替两只雪人打好伞,师清漪这才回头,犹豫半晌,才有些羞涩地说:“你背我回去么?”
洛神看着她,良久,嘴角挑起一丝笑。
师清漪清亮的眼珠子转了转,说:“我有点头晕,大概是酒劲又上来了。”
洛神走到她面前,略微矮了下腰,轻声说:“上来。”
师清漪脸颊又烫了,心里跳得更加厉害,走过去趴在洛神背上,一只手勾住洛神的脖子,洛神的手便托上来,稳稳当当地将她背起来了。
两个人沿着泛着银色光芒的雪地,慢慢走着。
“两只手抱我。”洛神边走,边道:“当心掉下去。”
“嗯,嗯。”师清漪连忙应着,终于将另外一只摸索的手闲出来,却没有直接勾住洛神的脖颈,而是蜷在她后背,遮遮掩掩地弯着。
“在做什么?”洛神轻声问。
师清漪不说话了,贴着她的后背,被她这么背着,一种奇异的安心与满足感自心底溢了出来。
撩开洛神耳后的一缕长发,师清漪凑过去,贴在她耳边呢喃道:“生日快乐。”
洛神脚步突然顿住了,身子似乎有些僵。
“给你礼物。”师清漪觉得她这个反应有些可爱,不由得笑了,另外那只手终于伸到前面去,露出手上捏着的那只小匣子。
十分精致的小匣子,师清漪是开古董店的,这种类似盛放古玩的匣子非常之多,她也是费了好大的劲头,才找了一个擅长仿古的老手替她做了一只配套的匣子。
洛神站着不动,目光落到那只匣子上,匣子体型大概比巴掌大一点。
“今天虽然是圣诞节。”师清漪笑着说:“对我而言,却是你的生日。农历的十一月十三,我都记得呢,你怎么自己好像忘了?”
静了片刻,洛神声音轻柔地说:“什么礼物?替我打开。”
师清漪勾住洛神脖颈的手略微松了下,右手手指摸到匣盖,往上启,露出里面的一枚小物件。
一只红色的鲤鱼形状的玉佩,通透雅致,雪光照着它,甚至能看到里面那些红色的光晕,好像都活了,在里头缓缓地流动。
洛神半晌没说话,师清漪趴在她背上,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感觉她的手托过来的力道突然重了,手指攥在师清漪衣料上,攥得紧紧的,仿佛有了一丝颤抖。
“洛神?”师清漪开始紧张起来,说:“我的礼物,你不喜欢么?”
第174章 卷 二
第一百八十章――定情雪(下)
被师清漪问了话,那一刻,洛神却还是没有言语。
树上的圣诞灯饰以及白雪反照的银光打过来,照向她长而柔软的黑发,发丝上便带出了细腻的光晕。
师清漪觉得更紧张了,心中忐忑,以为自己是送错了礼物,不过手还是紧紧攥着那只装红鲤玉佩的匣子,不敢收回。
洛神头低着,不知道她的目光究竟是胶着在了匣子上,还是盯着雪地。
而她发丝遮掩下的耳垂原本还有些红润,大概是被冷风吹的,也可能是被师清漪先前那种亲昵给闹的,现在那种红褪下去了,格外有了一种对比的苍白之感。
她太静了,四周同样安静非常。
“洛神。”师清漪再也按捺不住,喃喃说。
“喜欢。”洛神终于回答了师清漪先前的问话。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就好像这冬夜里的雪花。
还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宛若雪花落到肌肤上时,那刹那的冰冷颤抖。
师清漪贴着她的背,甚至可以感受到她的心跳似乎有点紊乱,她原本是那么清冷淡然的女人,连诡物在前都面不改色,这种乱掉的心跳好似不太符合她的性子。
“这个礼物,我很是喜爱。”
洛神背着师清漪,用力往上又送了送,以一种更为稳当的力道托住了师清漪。
她这个动作,让师清漪重新又变得安心了一点,虽然仍有些疑惑,但还是能从洛神的声音与举动中感受到,洛神确是真心喜欢的。
对师清漪而言,只要洛神喜欢,她就高兴。
洛神道:“我方才不晓得你会给我礼物,还是如此贵重的,有些惊喜。”
这话终于将师清漪的顾虑疏解了,她勾住洛神脖颈,手臂适度又往里收了收,圈紧了些,越发高兴地说:“真的?这么说,我给你惊喜的目的,是达到了?”
“自然。你没瞧见我方才喜得连话都不晓得如何说了。”
“我怎么觉得……你只有惊呢?”师清漪嘴角浮起了笑,贴着洛神耳际,蹭了蹭。
那里发丝轻软,还沾了雪花融掉后的水渍,蹭到脸上,四分痒,六分凉。
洛神的手指攥住师清漪的衣料,又往里抵,就着师清漪的肌肤,象征性质地轻轻捏了捏,以示嗔怪。
师清漪倒是被她捏得受用,眯了眯眼,说:“我还生怕你不喜欢。”
“怎会,你送我什么,我都欢喜。”洛神轻声道:“更何况它很美,是块极上好的玉。”
师清漪心中愉悦,而且她知道洛神是十分懂行的,又接着说:“这块玉是我最珍惜的一块,但我其实不知道它是个什么玉质,我从来没见过这世上还有什么玉,和它的玉质是一样的。你能看出来么?”
“……我也看不出。”洛神略有停顿,叹息道:“不过无碍,你晓得它是块好玉便够了。”
“你那么懂,我还以为你会知道呢。”师清漪凑过去,咬了下洛神的耳垂。
洛神有些好笑地摇头:“我又不是万能的。”
“你曾同我说过的一枚鲤鱼形状的红玉,你姐姐给你的。”洛神的声音恢复了常态,又补充道:“就是它了?”
“嗯,是几年前我姐拿给我的。”师清漪点头,却又晃了下脑袋:“但是我姐说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她当初只是替我保管罢了,拿给我,不过物归原主。”
洛神轻轻笑了,头略微一侧。
师清漪在她后面,看不见她的脸,只是能听到她那种轻笑的声音,却看不到她乌黑眸子里除了笑意,还藏着无法言说的凄惘与无奈。
“照你这么说,你好像并不是很清楚这块玉的来历?”洛神一边说,一边背着师清漪,开始继续往前走。
语气轻柔恬淡,一切看起来又好像变回了那种温馨气氛,之前的凝滞早已不在。
“……算是吧。”师清漪目光闪躲了下,说:“以前我发生了些事,许多东西都比较糊涂,记不得了。我姐姐说这玉是我的,那就是我的了,毕竟上面还刻了我的名字呢。就在这里,你看看?”
说着,指尖指向玉佩角落的一处篆刻。
细小娟秀的“清漪”两字,掩在流淌的红光之中,又好像藏在了遗失的长久岁月里。
洛神怔怔地觑着,沾了雪花的睫毛往下颤。
看了阵,她让师清漪先帮她将匣子收起来,旋即背了师清漪往楼里走,按电梯上楼,就连出入电梯,她都不曾放师清漪下来,背得稳稳的。
所幸夜深了,电梯里没人,不然师清漪估计连脸都不敢抬起来,直接就埋洛神长发里了。
开门进屋,家中温暖,两人从外面的风雪里回来,一到家,身上萦绕的那种冷然气息就随着温度化掉了,头发和衣服上沾着润意,尤其是带回来的雪花开始消融,身上那种湿气感觉就更加的深。
脖颈处的湿润感更加明显,师清漪忙把外套脱了,又揉了揉脖颈。
洛神的外衣脱下,就只剩了里头的白衬衣,她拿来干毛巾替师清漪擦拭长发,师清漪任由她动作,双手握着玉匣子背在后面,只是看着她笑。
等擦好了,洛神把毛巾暂时搁在小臂上,对师清漪轻声说:“给我。”
师清漪将匣子递给她,笑眯眯的:“这次和刚才不同,可算是正式地给了,我得再说一次,生日快乐。”
洛神把匣子打开,看了那枚红鲤玉佩一眼。
之后,她颇有意味地道:“它本是一枚,为何你这匣子,左边要对称多做一个空位?”
匣子里分了两部分,师清漪的那枚玉只占据了右边一半,左边还留了一块玉位,却是空的。
师清漪手指点过去,说:“因为我觉得这是一种双拼玉。”
双拼玉,顾名思义,就是一双玉,配对的。
古人信好事成双,所以双拼玉在玉器历史里的地位十分高。
洛神眸子垂了垂,沉默不语,她的手动了动,似乎考虑去拿什么东西,可是最终,还是停住了。
师清漪并不知道她这个细微的举动,也总是不太清楚她究竟在想什么,只是笑着继续解释说:“你看这里,这鲤鱼头的边侧,有一个凹陷下去的小缺口,这口子很小,不仔细看可能发现不了,喏,就在这里。根据我的经验,这应该是块双拼玉,这枚玉只是其中的一半,这个凹陷口是卡口,我猜另外一块玉的对应位置是凸出来的,如果能找到和它一样的另一半,两个拼起来,这个卡口也许可以完美嵌合。”
“你总是如此心细。”洛神听完,淡笑道。
师清漪不好意思道:“我也是这么瞎猜的,还不知道是不是真有另一半呢,不过提前做了这个匣子,也不吃亏,要是以后真的能找到另一半,搁到匣子里拼起来,那就好了。”
她的眸子里闪耀着清澈又神往的光芒,说:“到时候就你一块,我一块。”
洛神左掌心托了匣子,定定地觑着师清漪,垂下的右手微微蜷着,又攥成拳头紧了紧。
良久,她微笑道:“你晓得古时赠玉,是什么意思么?”
师清漪一愣,脸突然又一烫。
洛神的目光倒是瞬也不瞬地落到她眸子里。
师清漪本就是考古专业的,对古代的风土人情涉猎极广,又熟读古籍,当然明白赠玉一事,对古人而言,意味着什么。
古人认为美玉高洁,是以对玉有一种十分特别的情愫,尚玉的风气每个朝代都有,玉器不但象征尊贵,其中更蕴含了欲语还休的含义。
通常男子赠送美玉给心仪的女子,以表达爱慕之心。希冀日后金玉良缘,永结同心,就好像是现在男人送女人钻戒,所以美玉在那时候一直被用作定情之物。
美玉定情,怜香惜玉,由此而来。
“那意思……知道。”师清漪有些不由自主地开始绞手指,耳根浮起一片红。
“你也晓得,我是个古人。”洛神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许多事物,难免会以我们那时的习惯去瞧。”
师清漪低着头,将下唇抿了抿,这才抬起头,有些局促地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可以当做是你们那时候的意思……”
“当做?”洛神挑眉,手指往下一按,将匣子盖上了。
师清漪脸红得厉害,撩了下耳畔的发丝,故作随意地说:“其实……其实就是你们那时候的意思。”
洛神这才好像满意了,轻描淡写地说:“那我会以那种意思,将它好好藏起来。”
说完,她转身就要往音歌的卧室走,师清漪忙叫住了她:“等等,你身上都湿了,不去再洗个澡么?会……感冒不舒服的。”
洛神站定了,回过头去。
师清漪低头看了下地板,这才说:“我要去洗澡了。”
她就站在那,姿态含蓄又羞涩,抬起来的眸子里却压着不可言说的涌动光芒。
洛神笑道:“这回又是什么意思?”
师清漪看她笑得有些讳莫如深的,心知她那么聪明,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意思,偏生还要装模作样的,而自己又不能说出来,顿时蔫了般的说:“没什么意思……我就是要去洗个澡。”
“嗯,你先去。”洛神道:“我等下洗。”
师清漪只得把客厅里换下来的外衣收拾一下,再把洛神手上那条擦头发的毛巾带回去,洗干净晾起来,之后准备一番,进主卧浴室去洗澡。
洛神独自一人先行去了音歌的卧室,音歌睡得熟了,洛神将床灯拧出很弱的光芒,找出她之前存放玉器等旧物的那只大匣子,又把师清漪送给她的那枚盛放鲤鱼玉佩的小匣子拿了出来,准备放进去。
再度打开匣盖,她似入了魔怔,将里头那半枚玉佩静静地觑着。
过了很久,她才又从自己身上摸出了另外一块红鲤玉佩――这一块,是她之前拿出来的,正正好与师清漪送她的那块配了对。
连两人篆刻其上的名字,都是如此搭配。
洛神把另半块红鲤放进匣子里,这匣子是师清漪请人特制的,用的就是双拼玉的规格,半枚玉在左边,半枚玉在右边,玉佩的卡口处完美融合,俨然是天造地设的一体。
刻了师清漪名字的那一块,凑近细看,隐隐约约还能瞧见一些细细的裂纹。
好像它曾经破碎过。
又补全。
而这双玉的确也支离破碎般地分开了长久,如今又终于合在了一起。
可即便又重逢了,许多东西还是不能说,不可说。
洛神跪在木地板上,长发散了肩头,就这样低头看着,眸中光华涌动,像是无奈的海浪,心酸又不甘。
过了许久,她突然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头垂得低低的,肩膀开始轻轻耸动。
滚烫灼然的透明液体,从指缝里渗了出来。
寂然无声。
师清漪脱光了衣服,站在浴室的花洒下,雾霭的白气涌起,充斥着整个浴室,连带着她的脸与姣好身材也隐藏了起来,朦朦胧胧。
她摊开手掌并着,抹去脸上的水渍,在沙沙的水声中凝神细想,虽说她送了礼物之后,心情不错,但心细如她,隐约觉得某些细微的地方不太对劲。
……是什么地方?
洛神的确是喜欢她的礼物的,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喜欢,这一点她完全相信。
但是方才洛神专注看她时的眼神,为什么总会让她心中隐隐的疼呢。
洛神是否有话要对她说,最终却没有开口?
师清漪蹙起眉,赤脚在湿滑的地面上挪了几步,这里雾气缭绕,辨析度不高,正低眉想着,腰身突然就被一双手自后揽住了。
湿淋淋又光裸的腰极其的敏感,师清漪惊呼一声,身子下意识往下一缩,却被身后的女人紧紧捞住,抱在怀里。
“别动。”
热气缭绕,师清漪也分不清自己的脸是不是被这水雾给捂了,滚烫得厉害,她乖觉不动,能感到洛神贴着她的背,而洛神身上还穿着衬衣,白衬衣被水淋得透湿,仅薄薄一层,贴在两人肌肤中间。
“你不是说……等下洗?”师清漪感觉心几乎要跳出来。
“是等下。”洛神的脸埋在她光裸的肩膀处,低声呢喃说:“可‘等下’,不是已然过了么。”
第175章 卷 二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175,已替换,如果有人看了觉得接不上,就往回看。
第一百八十一章――水乳交融
师清漪被洛神自后抱住,站得笔直。
洛神让她不动,她就真的只是这样乖乖地站着,裸背后贴,靠在洛神怀里。
可她又忍不住笑,笑中带了几分紧张与羞涩:“等下,等下的,又在这跟我玩文字游戏。”
没错,她身后的恋人总是如此,狡猾又温柔,有时候还会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出现,就像是现在这样,给她喜,还让她惊,但是却又让她感受到一种无比妥贴的安心。
“我就爱同你玩……”洛神的脸偏在师清漪肩窝里,靠得更近,说。
这话说得很轻,语气喃喃的,声音越到后面越绵,听上去好像是没说完似的,师清漪很自然地以为她后面应该还要接“文字游戏”这四个字,可等了片刻,洛神都没开口了。
她那句话根本早就已经说完,意义自然也完全不同。
被洛神占便宜似乎已经成了常事,不管是嘴上,还是手上。
师清漪表面上虽是无奈地嗔怪,其实心底十分受用,而现在这种情形下,她感受更多的还是一种紧张与刺激。
“玉佩……收起来了?”
她实在找不到什么话题来掩饰自己这种光裸身子被怀抱的羞窘,于是只能随口说些无意义的废话。
“自然。”洛神道:“好好藏着了。”
师清漪笑了笑,她笑得有点不大自然,耳根早就红了。
而洛神湿透了的衣料就贴在她的背上,那种感觉和直接接触肌肤的时候,彻底是不一样的体验。
皱缩的棉质褶皱,被水浸透了,贴到师清漪裸背的时候,有了一种细微的摩挲起伏,尤其是它还会根据水流往下冲刷的力度而改变这种褶皱起伏,虽然洛神没动,但是师清漪还是能感觉那种棉质衣料贴在她光裸的肌肤上,细细地蹭来蹭去。
师清漪被蹭得开始觉得腰软了,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那种纷乱的绮念,为了不被洛神看出来,她只得又直了直身子。
“我帮你洗。”洛神说。
第一百八十一章
她语气很平静,师清漪背对着,看不到她的脸,也不敢回头去看她,但还是能想象她说这话时,表情也应该是十分平静的。
依旧是那样寡淡的唇角,深邃的眼,令人捉摸不透。
于是师清漪更加窘迫了,脸越发的烫,似乎只有她一人想入非非,这种感觉非常尴尬。
而且还非常难熬。
就好像身体被开了个口子,既受不到填充,也得不到缝合,只能那么撕裂着,苦痛又难捱。
“……嗯。”师清漪深深吸了一口气,只得点头。
得了应允,很快,洛神的手就开始往下游走,替师清漪清洗。
掌心摩挲,滑动,看起来的确规规矩矩的,只是清洗罢了,可偏偏又时不时用指尖往下按压,而且每一次都掐到了师清漪极其的敏感点上。
每按一次,师清漪的身子似乎都要绷紧一次,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滞涩了。
而她的肌肤本就水漾般光洁嫩滑,尤其现在还是在水流下淋着,便更加柔滑有弹性,洛神的指尖下压又松开,师清漪裸背上被按压出来的小圆凹陷下去,被水盈满了,又立刻反弹回来,在水渍的映衬下,格外让人着迷,也分外爱不释手。
洛神无法停止的指尖触摸,似乎正说明了这一点。
师清漪感觉到洛神的力道稍微加大了,那种紧张感不由得更深了一层。
这种感觉让她不由自主地抱住了自己的双臂,身子略微有些弓着,局促又不安,看起来像含苞的花朵一样含蓄,青涩极了,可被这种动作带出来的曲线,相反却变得更加诱惑与迷人。
洛神的手突然停下来,搁在师清漪的腰上。
师清漪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要停下,但她那种沉寂,足以让师清漪的心又沉下去。
站着不动,恍惚能感觉到后背处女人那股视线,停滞的,不愿移动般胶着。
“放松。”洛神的声音这才好像带了一丝笑,说:“紧张什么?”
“……才没有。”师清漪面红耳赤地回一句:“洗澡而已,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其实紧张得快要死掉。
既紧张于洛神接下来是否会做出什么别样的动作,有些忐忑不安,却又无比渴望她真的能那么做。
但洛神并没真的做什么,她只是停顿了下动作,将水关小了些,跟着抹了沐浴乳液到师清漪身上。
从颈部,到肩膀,背部,手臂,哪里都是那种柔滑的液体。
细细的水流与乳液混合,在洛神的掌心与指尖流淌,带起细腻绵柔的泡沫。
隔着这一层极细的泡沫,被洛神如此细细搓揉抚弄,师清漪的肌肤开始变得无以言明的滚烫,就好像真的要化了,落到洛神掌心里。
“等……等一等。”师清漪简直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站立,双臂也不知道应该往哪里。
她觉得自己也快要变成泡沫了,被洛神如斯揉碎,拼都拼不起来。
洛神停了下来:“怎么?”
师清漪支支吾吾的:“我……我有点冷。”
原本水花喷洒,师清漪站在下面,能够觉得自己被冲刷的水流包裹,可以勉强躲藏,尤其是热气雾霭,更能借此遮掩面上和身体上的别样反应,现在水被洛神开小了,便再也无法遮掩,就连雾气都开始散开,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赤脚,玲珑的脚趾往下压,用力抓着湿漉漉的地面,局促得不像话。
“冷?”洛神道。
浴室里取暖很好,明明是暖意十足的。
有些人偏生要说瞎话。
“嗯,水开太小了。”师清漪低声说。
洛神没什么表示,将水又拧大了些,师清漪颈部和背部的细细泡沫被水流渐渐冲散,露出下面珍珠玉质般的美色。
“你身子很烫。”洛神沾着细沫子的手抚到师清漪的腰侧,喃喃地轻声说:“这里,这里,都红了,我以为你是热,原是冷的。”
声音压低,意味深长。
师清漪感觉红云烧上了脸颊,就连肌肤也变得比之前更加敏感了,仿佛洛神的指尖压过,就是一层隐约的诱惑红晕。
就在师清漪找不到话接下去的时候,洛神突然托住她的手臂,细细端详一阵,蹙眉道:“这里怎么了?”
师清漪低头一看,见洛神在问她手肘处的伤,现在被水一泡,红得更厉害了,还有些轻微的肿。
其实那也不算什么伤,只是从师家回来的路上遇上了那只怪东西,急刹车时被撞了一记罢了,这种程度师清漪并没把它放在心上。
师清漪定定被洛神撩拨的心神,轻轻笑道:“这个啊,没什么,刚才从老宅回来的路上刹车刹急了,不小心撞了下,没事。”
犹豫了一下,师清漪还是没提那个黑影的事。
这种情况下,提那个东西,总觉得煞风景又扫兴。
洛神点点头,手指触到那处,轻轻揉捏起来,借此帮师清漪活血化瘀,一面揉,一面说:“疼也忍着些,得揉一揉,等洗完了再擦些药。”
她手指湿滑,师清漪被她轻轻揉到伤处,感觉那里又疼又酥麻,发起热来。
实在被揉疼了,师清漪抹了把脸上的水,也勉强忍着。
忍耐间,手往后摸,摸到洛神湿透的衣料上,洛神还穿着长裤,现在完全湿透,紧紧贴在她修长的腿上,师清漪眼风偷偷扫了一眼她的大腿,线条笔直,湿透的料子紧贴其上,感觉又心跳加速了。
“今夜开心么?”洛神突然问她。
师清漪面上含着樱色,语气倒是很自然地说:“当然开心了。”
“我是说,你在师家的晚餐。”洛神淡道:“少有地喝酒了,想必是很高兴?”
师清漪知道洛神对自己酒驾的事不放心,还惦记着――虽然她自己真觉得自己没酒驾。
“我们很久没这么团聚了,尤其是小姨,所以我挺高兴的……唔嗯……”师清漪说着,感觉洛神的手又开始揉捏她了,心里一紧,战栗刺激得好像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只好压抑着那股悸动,说:“难得一家人吃一顿饭,就喝了点酒,我真记得我就喝了两杯的。”
洛神滚烫的手移下来,绕过去,摸到师清漪前胸的浑圆娇挺,师清漪一个哆嗦,差点就要叫出来。
洛神却只是抹了泡沫清洗细捏,表现得很平静,道:“倘若有机会,下回带我一起,可好?”
师清漪努力憋着,脸涨得通红,其实她真的不愿洛神和师家人有过多交道,但是洛神主动要求,她也无法拒绝。
于是声音有了压抑难忍的一丝颤,说:“……嗯,好。”
“你外祖母是个什么样的人?”洛神的脸颊蹭在师清漪湿漉漉的长发上,温软气息,散在白雾中,偏生却问出了这样的问题,还轻描淡写的。
“这个……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师清漪的身子随着洛神的掌心贴合动作,动了动,不由自主地迎合。
“难道你没见过么?”洛神声音略顿,手倒是没停顿。
“见过……只是接触比较少。”师清漪觉得自己真的快要死了,腿简直软得要站不住,在这种蚀骨销魂的折磨中努力回忆道:“外祖母身体不好,双腿残废,只能坐轮椅出行,我早年很少能见到她,她有什么事,大部分都是交待给我姐姐和我小姨……哈嗯……的,小姨和她感情很深,时常陪着她。后来……她便去世了,算起来我……嗯……我对她的印象是比较模糊的了。”
洛神没说话,柔软的唇瓣在师清漪湿漉漉的裸肩上一碰一碰的,吻得如落花般轻。
过了会,她喃喃说:“她们是你的……‘家人’,你爱她们么?”
师清漪纤眉略蹙,觉得这话问得有点奇怪,琢磨了一阵,她才回答说:“我爱她们……就像你说的,她们是我的……家人,对我很好。”
洛神的手游到她的腰间,突然圈住了她,整个身子往她身上紧贴。
师清漪的心莫名地一抽,好像什么东西落下去了,又低声重复道:“她们……是我的恩人。”
热气弥漫开来,整个空间早已变得炽热又湿润,师清漪感觉洛神在吻她的耳廓,而水流落下来,洛神唇甚至比这温热的水还要柔软,软到化开。
这无声的,压抑的,藏在水里的吻。
师清漪低低喘息着,背对着洛神,抬手往后上方摸,摸到洛神的脸颊。
洛神散乱的发丝就这么随着水化在师清漪的手心,师清漪的手指从她的眉骨一路摩挲,缓缓往下。
那里散着水渍。
就好像泪痕一样灼热,滚烫。
却不过水流而已。
师清漪心里猛地一颤,突然转过身,光裸的手臂紧紧攀在洛神身上,圈着身后女人的身子,力道收紧了。
她在这纷落的水珠中,吻在洛神唇上,亲吻炽热又绵柔,喃喃地低声说:“我爱你。”
洛神显然一怔,轻颤的长睫毛上缀着水珠,乌黑若夜色的眸子里一片迷蒙的水雾。
“我爱你。”师清漪低语着重复,从未有过的大胆与心疼:“……我爱你。”
下一刻,洛神紧紧抱住师清漪,水流与雾气遮掩了她的表情,仅仅能看见她轻颤的双肩。
师清漪的手往上摸,有些战栗地去解她的衬衫扣子,顾着亲吻看不到,几乎是乱摸了一通似的,最终将扣子尽数解了,伸手探向洛神光裸的肌肤。
第176章 卷 二
第一百八十二章――蓝色海
也许是以往一直羞于出口的三个字,终究吐露了出来,也许是浴室里升腾的热气熏得人头脑昏沉,总之,师清漪现在好似完全失去了克制。
被膨胀的渴望支配,推搡,只向着一个目的地。
只想要眼前那人。
遵从那种渴望,她的手毫不犹豫地游走,带着颤抖,紧紧贴住洛神的肌肤,来回放肆大胆地抚摸起来。
手下女人的肌肤被热水围绕,师清漪掌心细细碾磨上去,又轻轻下压,就像在压磨即将融化的羊脂。
那种滑而滚烫的奇妙触感,实在不能用言语去描述万一。
温热湿润的亲吻早已无法满足,掌心铺开融化的滑柔热度也无法再填满,师清漪双手绕到洛神后背,贪心地开始解洛神内衣的搭扣。
驾轻就熟地一压,一松,女人隐秘的遮掩与束缚就此被师清漪扯了下来。
可这还不够。
师清漪有些急躁地把那湿透了的内衣甩到浴室地面上,右手跟着摸过去,攥着洛神的白衬衫,就要继续往下扯。
洛神却突然偏过头,湿漉迷蒙的眸子垂下去,觑了地面那内衣一眼。
那垂眸盯着的模样让师清漪心中一滞。
师清漪手下顿住,看着洛神,说不出话,只是低低喘息着。
“赔我。”洛神转过脸来,低声说:“你将它丢了,我可不愿再要了。”
她声音里隐隐带着几分先前被师清漪抚弄的难耐之意,面上倒是正正经经的,尤其是那双眼,看过来的时候,感觉深不见底的幽邃。
越深,反倒越能勾起想窥探她的欲望。
师清漪忍不住笑起来,看向洛神的琥珀色眸子里藏了几分痴:“好,我赔你。”
“那……这个也别要了,好不好?”她说着,手指继续牵着洛神湿润的衬衫一角,轻轻往下勾:“我也会赔你的。”
这眼波含羞的模样,看起来纯良又无害,却又透出一分浅浅的小狡黠。
洛神低头,定定地望着她,唇角一丝笑。
眼见洛神不答腔,师清漪再次暧昧地提醒:“到底还要不要我……赔了?”
“自然是要……陪的。”洛神捏住了师清漪的左细腕子。
那上面一圈红玉手链,在水下熠熠透亮,与雪肌映衬,分外魅惑。
师清漪戴手链的腕子被洛神拿住,洛神的手顺势往下滑,牵引起了师清漪的动作。
原先那湿透的衬衣料子紧贴肌肤,可并不是那么好褪下的,多亏洛神这么牵引配合,衬衣完全脱下,丢去一旁,露出里头清水白莲的惑人美色。
的确是玉芙蓉出水,细细的水流顺着细腻的肌肤滑下,旖旎雅致。
就像是采撷捧在掌心的那一瓣白花,晶莹水珠滚在上面,光是叫人看了便要沉沦,更何况师清漪的手还能如此真实贴近地触摸她。
师清漪抿住唇,左手摸到她挺翘的臀,手指搭住了长裤上沿,目光却凝滞在那一截曲线玲珑的软腰。
身体越来越热,已经无法负荷了。
师清漪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上移,越过女人紧致的小腹,落到胸前那里的柔软上。
湿润的长发被水束成缕,泛着水光的雅黑色,将下面娇挺双峰遮掩了,而那两点红蕊,早已被水流烫得饱满,绽放在热雪中。
“洛……洛神。”师清漪开始结巴起来。
洛神却牵住她的手,慢慢地覆盖其上。
双眼则勾着她,表情沉静暗敛,眸光却欲说还休。
感觉下腹翻起一阵难耐的涌动,师清漪的腿也几乎要跟着软了,心脏砰砰的,就要跳出来。
方才那种暧昧试探的狡黠早已不在,她那种小伎俩,在这女人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现下。”洛神的眸子微微眯起来,捏了她的下巴贴近她,轻声提醒说:“可要好好地开始赔偿了。还有喝酒那一事,一并算了。”
师清漪没说话,抬眸回望她。
即使早就有所准备,也无比希冀渴望,但是这一刻,竟还是无比地紧张着。
“你上回说要是再喝酒,便随便我如何。可我不是随便的人,自然会好生对待的。”洛神眸中含着笑。
“不对……”师清漪耳根发烫,不忘纠正说:“我明明是说,我要是再喝酒那样对你,就随便你怎么样……你断章取义。”
“我记性不好。就记得前半句了。”
师清漪:“……”
洛神呢喃道:“可我即便如此记性不好。也比这世上有些人的记性,要好得多了。”
师清漪一愣,欲要揣摩她话里头的意思。
洛神却突然低头,封住了她的唇。
火苗在这一瞬彻底变为燎原之势,冲刷的水流也浇不灭的炽热,师清漪早已无法忍耐,心中那种转瞬的犹疑压下去,抬起右臂勾住洛神脖颈,左手则往下摸,急切地去扯洛神的长裤。
当需要更深一步的接触时,衣物总是成为多余品。
哪怕一分一寸的布料,现在都不需要。
只需要不顾一切地去掉这种阻隔的累赘,即便它只是薄薄的一层布料,也如此难受地成为了贴近的阻碍物,师清漪将洛神身上的衣物尽数褪了,两个人终于毫无阻碍地相互靠近,感受肌肤与肌肤之间最亲密无间的贴合。
没有了衣物,却有水流冲下,在这种炽热的碾磨贴合中细细薄薄地隔了一层水膜。
这种柔软的,无具体形态的水流,它们缠绵又温柔,师清漪置身其中,拿不起,捏不碎,只能永远被包围,容纳。
同样,她也陷在洛神的怀抱之中,女人的怀抱也如一方小小的水域,只将师清漪一个人圈住,师清漪被她这宠溺困住,哪里也不能去,也哪里也不想去。
洛神的手如此娴熟地拿捏她,掌控她,掌心在师清漪背部碾磨留恋,又散开手指,指尖轻轻柔柔地滑下来,滑到腰际,继续往下。
师清漪感觉到无比的畅快,却又酥麻得几乎要软下去,只能更加紧地攀住了洛神的身子。
这里不是在床上的,她这样站着,也不知道还能在洛神这种抚慰中撑多久。
可即便腿软到辛苦,还是不愿意就这么快地变换地方,潜意识里,师清漪喜欢在这里,喜欢在这纷落的水中,感受洛神给予的潮湿与炽热。
一种全然不同的刺激感受。
虽然这很羞耻。
“想回房么。”洛神的指尖继续下移,轻声问询:“我替你擦干?”
师清漪:“……”
洛神在弥散的雾气中笑了。
师清漪加重抓握她的力道,借此平衡即将瘫软的身体,而洛神也心领神会地一手兜住了她的软腰,扶住她,吻在她裸肩上,右手则继续深入。
师清漪浑身抑制不住地发抖,无法自控地迎合着,双手也圈过去,努力跟随洛神步调抚摸着,有时候,因为她的急切,手下的动作甚至还要更为激烈。
洛神一直压抑的喘息,终究在她这种有时不知节制的抚慰中,逸了出来。
她们都是女人,各自熟悉各自的身体,也熟悉对方的身体,在雾霭迷蒙的雾气中,相互给予,也相互索取。
都说女人是水做的,软和,细腻,温柔,这种交缠也正体现了出来。
两个人身体密和,就好像真的似海水一般融合在了一起,带起细细的泡沫。
而两人带着热度的指尖来来回回,水流冲下来,珍珠般纷落,笼着这两副赛过珍珠美色的皎洁身子,师清漪在这种交缠中感觉到热水的热度继续升温,发散,渗透进了她的毛孔里。
张开,又灌满,战栗地发了麻。
一直到洛神的指尖抵过来,在她滚烫边沿盘桓拿捏。
“哈……啊嗯……”师清漪浑身开始紧绷起来。
洛神的指贴着她,她能很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涌出的暖流与清水融合在一起,漾开在洛神的指腹处。那种滑腻的,连水也无法冲散的清液,透过洛神的手指抚慰,非但没有被水冲得滞涩,反而再度感官放大地转还给了她。
那种泛滥被水流遮掩,但无法在洛神手下躲藏,师清漪脸上红晕被热气熏得更深,凑近吻住洛神唇的同时,她能感觉自己已然被深浅半分地进入了。
洛神只埋了半截指腹,并没有曾经那些深深的充盈感,师清漪却感觉自己已经化了,化在这暖柔的,挑逗性质的撩拨中。
直到她再度被深深探入,便真的无法再站立了,几乎只能挂在洛神身上,在这起伏的波涛海浪中,来回颠簸,神魂颠倒。
雾气越发雾霭,情迷意乱中,洛神却突然停了手,转而揽住她的腰。
师清漪心里一空,刚刚快被推上去,又跌了下来。
洛神低头看着她,乌黑的眸中泛起隐约的蓝光,那一瞬间,宛若忧郁失落的海,甚至带了几分压藏的惶然。
“……清漪。”
她眉头轻轻一蹙,声音低低地呢喃师清漪的名字,压抑又低沉。
“唔……嗯?”师清漪几乎没了气力,脸磕在洛神裸肩上,轻轻喘息着。
“好了……乖。”洛神吻了吻她的发,神色异样道:“我方才摸到你手肘又肿了些,回房里,我帮你擦药,好么?”
师清漪身子滚烫,显然还陷在那种无法遏制的渴望中,不知餍足,可洛神停了手,她也只得尽量压制,只是带了些娇嗔意味的回道:“那个没什么问题,不用擦药的。”
“不擦药,明日也许会肿得更厉害。”洛神道。
师清漪察觉到她的声音变轻了,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慌,虽然在这种充满缠绵气息的情况下,心慌似乎很奇怪。
“很晚了,很累了吧?”师清漪抬起头,看着洛神的眼睛,歉意又羞涩地柔声说:“……是我不好。我……我应该早点回来的。”
洛神抱住她的裸腰,肌肤相贴,叹息道:“傻姑娘,你在说什么胡话。”
她眼中的蓝色一晃即过,更加深了,她自己似乎也察觉到了,原本被师清漪舔吻轻咬至红润的下唇,如今抿出了苍白的一条线。
不甘的,恐惧的。
师清漪被她抱着,看不见,只是觉得气氛转变得实在是有些快了,快到让她奇怪,一时之间也忘了接话。
“我并未如我方才所言,好生待你。”洛神唇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颇有些自嘲道:“你失望么?”
师清漪脸红起来,关掉水,拿了浴巾裹到她身上,道:“看你这话说得……怎么会,还说我傻,你怎么说这种傻话。好了,好了,快些擦干了,我帮你吹头发。”
作者有话要说:1:关于这一章的部分内容,早在之前就有伏笔了了,推理也很简单,如果觉得迷惑不解的,建议可以重新往回看,那样子就会梳理看懂了,文章长,难免会忘记,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希望能多看一看,这样子有利于对后文的理解,其实找到伏笔之后往下看,会有一种心领神会的奇妙感觉00如果足够细心,还可以从前文中找到最终卷的信息。
2:洛神番外战国篇的广播剧已经出完了,上中下,在我微博有,可以去听了。
3:全新的古代别册【探虚陵幻旅篇】在微博更新,作为探虚陵世界观的重要组成部分,讲述洛神与师师在漫长历史旅途中的悬疑鬼魅的单元故事。
第177章 卷 二
第一百八十三章――生死劫
洛神没说话,攥着浴巾开始擦拭身子,师清漪心里有点异样,面上还是轻柔温婉不再言语,另拿了一条浴巾低头擦着。
身体上的水渍被拭去,那种勉强压下来的暗火却无法熄灭,师清漪抿了抿唇,清秀漂亮的脸颊上依旧留了一抹隐隐的红晕,湿润的发丝贴在她瓷白肌肤处,看起来更是有了种楚楚的可怜可爱。
洛神停下手中动作,静静地看着垂头的她。
师清漪深吸一口气,终于擦好了,换好衣服,抬头见洛神也清理妥帖了,正在穿浴衣,便笑道:“到那边去给你吹头发。”
洛神点点头。
虽说替洛神吹头发吹过多次,但这次实在是不同,师清漪手指拨弄着手下女人略显湿润的长发,心中各种情愫涌动,甜蜜的,怅怅的,说不出来的滋味。
热风将洛神长发上的那几分淡淡幽香熏得有些明显,师清漪凑得近,加上心思正紊乱,闻到那缕香,突然间就有点失神了。
“清漪。”洛神轻声说:“可以了。”
师清漪这才回过神,用手将洛神的发丝又轻柔拨弄了一阵,道:“嗯。”
“坐下,我帮你。”洛神接过她手里的吹风机。
师清漪坐下来,换了洛神替她整理。她平常是脑后束长马尾,清爽又精神,现在长发整个慵懒地披散下来,末梢微微带了几分卷曲,便是轻柔妩媚的模样了。
洛神吹到一半,怔怔看着她头顶的发旋,突然停了手,捞起一把柔软的青丝,吻在她的发上。
“很多年没人替我过过生辰了。”洛神低声说:“我今日真的很开心。”
的确是开心的,师清漪却捕捉到了一丝寂寥味道,联想到洛神被不明缘由地封入古墓,沉睡那么长久的岁月,她的心瞬时便抽疼起来,转个身,抱住了洛神的腰。
“我以后每年都会给你过生日。”师清漪说。
她是真的想和这个女人过一辈子,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渴望。
也是执念。
这女人实在太过美好,而这世上太过美好的东西总是好像镜花水月,虽美丽,却虚无飘渺,永远捉摸不定的无奈,师清漪有时候甚至会担心,这是否只是她的一场梦。
梦醒了,洛神就不在了。
如果她真的不在了,那该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可怕到只是稍微想一想这种苗头,都会觉得锥心的刺痛。
于是师清漪又喃喃地说:“每一年,每一年。”
一年又一年,直到她真的老去,化成骨灰。
洛神宠溺地揉着她的发,听在耳中,只是微微一笑,继续替她整理。等到头发吹干了,洛神拿来活血化瘀的药油,在师清漪的手肘上来回抹了几遍,两人这才上床睡觉。
师清漪的心现在已经平静下来,安然平和,缩在洛神怀里,渐渐睡着了。
手表搁在床边柜上,寂静的雪夜里,指针轻轻走着。
已经是很晚很晚了,又经过浴室里的一场缠绵欢愉,身体负荷过重,感觉实在太累,师清漪睡得沉,睡到后面,不知道为什么隐隐约约又有了些意识,感觉有人在吻她的脖颈。
她实在太累,昏昏沉沉半梦半醒间,却还是知道那是洛神在触碰她的,于是闭着眼,安心地靠过去。
“……唔嗯。”脖颈处温热湿润,似乎是洛神在用舌尖舔.弄她的肌肤,这种酥麻感让师清漪潜意识里呻.吟出了声。
外头的雪泛着静静的白光,透过窗帘缝隙投进来,将房间里的轮廓照得温柔又暧昧。
洛神半支起身子,低着头,长发垂下几乎遮了她的面容,寂静无声。
整个人的轮廓更是迷离得好像一阵烟,妖精似的,美丽惑人,叫人抓她不住。
她的左手开始绕到师清漪腰上抚摸着,唇瓣则紧贴在师清漪颈子处,贪恋着那里属于师清漪的香气。
师清漪倦怠地眯着眼,握着她的手,抚在自己身上,眼还是闭着,轻轻低吟。
直到她感觉到了一丝疼痛。
好像是洛神在轻轻地咬她的肌肤。
那种轻咬远远比亲吻和舔舐要来得刺激,让师清漪在那种昏沉之中战栗起来,而那种被咬的疼痛,也是真实存在的。
“轻一点……啊嗯……”师清漪低喘着,犹在梦中般呢喃:“洛神……轻一点。”
洛神双肩发起抖来,抚摸师清漪腰身的手顿住,唇瓣还是轻颤地贴在师清漪肌肤上。
“我……有点疼,轻点……对我。”师清漪声音低低的,像一支黑夜里柔弱被压折的花。
可她对身边的女人全身心的信赖与托付,这种时候,她也还是迷迷糊糊地凑过去,抱着女人的身子,往女人炽热的怀里缩。
洛神突然低低喘息起来,略微抬起头,长发遮掩的面容露出了一部分,双眸怔怔地望着身下的师清漪。
在那种朦胧的微光中,能发现她的眼睛乌黑,是无边的黑夜,却又略略泛起蓝来。
黑暗中点缀着蓝色,好像是深沉幽邃的海洋,没有汹涌的波涛,没有暴风雨,美丽到令人颤抖。
而师清漪依旧贪恋地往她怀里挪着,又蹭了蹭,一副叫人看了便要软化的模样。
洛神从师清漪身上抽回了手,身子往后退。
然后她下了床,站在床边上,垂眸望着仍在床上慵懒浅眠的师清漪,她看了很久,在那种洒进来的雪光中,身影笔直,竟有了一种就要化在那光中的寂寥与凄楚。
终于,她弯下腰,替师清漪盖好被子,脑袋低了低,看上去是想去吻一下师清漪。
可是犹豫了一瞬,她退缩了,往后无声地挪动了几步,开始往盥洗室那个方向走。
摸黑来到盥洗台前,镜子里只能映出她模糊的影子。
很快她就弓了身子,压在盥洗台上,左手捂住嘴,双肩耸动,看起来好像是在呕吐,却压抑着,并没有发出声音。
粘稠的,炽热的液体顺着她的指缝流下来,落到台上的面盆里。
空气里开始弥漫着一股甜腻的血腥味。
她修长的手指抓在台子边沿,即便昏暗中,还是能看清楚她紧紧抓握的手,以及指节突起的那种轮廓,可想而知抓得有多用力。
又有多痛苦。
她左手紧紧捂着,不离开唇,右手开始慌乱地去拧水,可又不能拧得太开,压抑谨慎地拨了几下,才调出细细的水流。
跟着,她身子弓起得更为厉害,整个人几乎好像就要埋在台子里似的,这一回吐出来的那种滚烫腥气的液体,比刚才还要多得多。
就像是身体快要被抽干了,血管里的液体全都不可抑制似地往外涌,心脏绞痛,缩作一团,已经失去它作为血液泵的作用。
“……哈……哈……”低低的喘息声,被水流的声音带走,同样的,那种与水流不同的深色液体也被水流卷着,流向下水管道。
渐渐的,洛神勉强平息了下来,拧亮了镜灯。
镜灯冰凉,照着她苍白美丽的那张脸,她唇角的红色血迹,以及瓷白色面盆里那些溅得到处都是,不曾被冲刷干净的血渍。
水流还在轻轻响着,她看着镜中的影像,看了许久,这才低下头去,掬了水洗脸,跟着把面盆细细地清理干净,令它恢复如初,没有留下任何异样的痕迹。
做完这一切,她消无声息地走回主卧,脱掉身上睡衣,换上出门的外套和长裤,拿了手机往门口走。
走到门口,轻轻拧开门把,她又回头望了那边大床一眼。
师清漪还在沉睡,怀里卷着被子,还以为是依旧攥了她至爱的珍宝。
“清漪。”洛神颤抖地轻声呢喃:“好梦。”
门被关上了,她的影子落在地上,像是融进黑夜的墨。
出门进电梯下楼,一直走到外头雪地里,雪还在纷纷扬扬地飘着,外面圣诞节的各种装饰泛着温暖的光,好像静谧无声的童话世界。
可这世上的童话都是假的。
不堪一击的脆弱。
洛神没打伞,一人走进风雪里,走到半途往深处看,师清漪上去前堆的那两只小雪人还在那。
傻傻呆呆的,粗劣可爱,瑟缩地缩在师清漪留下的那把伞下。
她看着那两只小雪人,突然轻轻笑了,唇角苍白,下一刻,她足下发力,开始踏雪往前跑。
她的速度快得可怕,好像在躲避什么,实际上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躲避任何一个在这附近活动的人。
即使这是大雪夜,也还是有许多外出因泡吧玩乐而晚归的人,又或者是还在街上游荡疯玩的人,毕竟是圣诞节,许多年轻人都在狂欢,喝得醉醺醺的,甚至吐一路。
她不想靠近他们。
实际上,是她不想让他们靠近她。
终于拐进了一个偏僻无人的角落,她在风雪中蹲下了身,眉头紧蹙,一手捂着起伏的左胸口,一手摸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夜里很多人都会关机,这人的手机却没关,铃声响了几遍,终于接通了。
女人的声音穿过手机轻轻响起来,对于这个时间点的电话,那女人似乎并不讶异,低低说:“洛小姐。”
“千小姐,我要见你。”洛神喘息着道:“现在。”
察觉到洛神的异样,千芊的声音这才开始变化了,说:“把地址告诉我,我过来接你。”
洛神大口吸着冷气,白色的暖雾散在她唇边,她整个人开始发抖,甚至好像连手机都无法正常抓握,勉强说了地址,她挂了电话,蜷缩着在原地等待。
像雪地里濒死的一只白鹤。
等千芊开车赶到的时候,看见洛神的那一刹那,还以为她已经冻僵了,直到千芊走过去,靠得更近,洛神的手突然伸过来,铁钳一般,紧紧扣住了千芊的手腕。
千芊挣扎了几下,压根挣脱不开。
洛神冰冷的眸子缓缓睁开,冰刀般看着千芊,说:“你曾经对我私下说的那些话,我俱都相信。但是,你还有多少是没说的?”
千芊蹲下来,目光凄婉又无奈地看着她。
“比如说。”洛神喘了起来,轻声问道:“我还能……活多久?”
千芊眼圈泛红,叹息道:“也许比我……稍微要久一些,也许……比我要……”
她顿住,没再说下去。
洛神看着她,唇角勾起一丝笑,婉柔又薄凉:“好,好。我还有几个问题,你要如实答我。”
第178章 卷 二
第一百八十四章——邀请函
师清漪是被肉垫爪子给弄醒的。
昨天夜里实在睡得太晚,再加上浴室里一场欢好,等师清漪回归意识,感觉连骨头都快要散了,而她半眯着眼,瞧见月瞳那只毛茸茸的胖爪子时,正正好还残留了几分慵懒的起床气。
“唔。”师清漪勉强拿手按在眉骨处,揉了揉,轻声斥它:“别闹。”
月瞳不理她,接着闹。
师清漪手指穿过自己散在枕上的长发,梳理般扯了两下,睡眼惺忪地嗔怪道:“洛神,叫这坏东西以后不要到我们床上来。”
枕边没人回答她。
师清漪动作顿时凝住。
月瞳的爪子依旧继续轻轻拍在她脑袋上,一摇一拍,好像是小孩子被大人捉着胖乎乎的小手打招呼似的。
师清漪这才完全清醒了,从大床上坐起来,侧过脸,望着正抓着月瞳爪子摇晃的少女。
音歌笑道:“阿姐,你终于醒啦。早上好。”
她因为知道师清漪不喜欢月瞳到床上闹,所以一直将月瞳兜团子似地兜在怀里,可月瞳实在吃得太圆滚滚的了,她胳膊细抱得有点吃力,兜不太住,所以月瞳三分之一的身子几乎悬在外面,将坠未坠的,无奈极了。
“早上好。”师清漪轻轻一笑,又说:“调皮。”
眼风却同时扫到大床的另一侧,那里空而寂寥,女人早已不在,只剩下揉得有些凌乱的被子。
师清漪面上有点怔。
音歌说:“洛姐姐呢?我起来后一直没看见她。早一点我看的时候,阿姐你就一个人睡着。”
说话间,月瞳挣了挣,从音歌怀里跳下来,颠颠着小白臀和短腿,一溜烟从主卧跑到外面去了。
“你早先什么时候还进来过?”师清漪尴尬道。
她还有些后悔和庆幸,后悔的是昨晚上实在太疲惫了,都忘记去好好检查门有没有反锁好,今早就让音歌和月瞳进来了。
庆幸的是洛神已经起身,而自己的睡衣好歹还好端端地穿在身上,以前有好多次她其实都是被洛神抱着,裸着睡到一大早,幸好今天这种情况没发生,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七点一十的时候。”音歌说着,目光瞟到师清漪身上:“刚才我有点饿了,还得去学校,可阿姐你又不起来,我只好……只好来叫你啦。”
师清漪点点头,按了下莫名有些发酸的脖子,这才回答之前音歌那个问题:“你洛姐姐肯定是出门买早餐去了,再等等,别急,吃了早餐我就送你过去。”
音歌突然不说话了,眼睛定定地盯着师清漪胸口。
师清漪感到少女目光有点直,怪怪的,脸好像也有点红,不由得低头往自己胸口看过去。
她这件睡衣有些宽松,加上可能是昨天晚上被人揉弄了,现在半边滑下去,露出肩膀,连带着胸口也敞了部分,里面诱人的沟壑若隐若现,妩媚昳丽得不像话。
师清漪赶紧把睡衣给扶正了,柔软的发散下,落在她肩上。
音歌看了一阵,却又往自己胸口看,大概是看不出什么明显的东西来,便又傻兮兮地揪了自己领口,往里瞟了一眼,似乎很失望的样子。
“我什么时候,也能和阿姐一样?”她黑葡萄似的眼里很有几分希冀,天真又无邪。
师清漪却无话可说了:“……”
音歌还是期盼地看着她。
师清漪没办法,叹口气忽悠这个傻得可爱的丫头:“多……多喝点牛奶,按时吃饭,乖乖吃菜,不许挑食,总之怎么营养怎么来,还要锻炼身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渐渐的就成了。”
音歌连忙点头如小鸡啄米。
师清漪叹气更深,轻声补充一句:“你要是再继续努力,别说跟我一样,甚至也许可以跟你洛姐姐一样了。”
“真的?”音歌眼睛亮了。
真是。
师清漪拍着自己的脑袋,感觉肠子都有点青了,肯定是自己一大早没睡醒,为什么要和音歌说这种奇奇怪怪的话题。
“同我一样?”房门口女人轻柔的声音响起来。
“洛姐姐早安。”音歌连忙打招呼。
“嗯,早安。”洛神长身站在门口,身段高挑聘婷,唇边含着一分浅笑,面色却显得有些苍白。
“洛神。”师清漪终于微妙地松了口气。
之前她知道洛神早上不在这个家里,便一直以为她是去买早餐了,可那时候在她的内心深处,还是有一种莫名的空落。
那种感觉很复杂,她自己其实不太明白,也说不清楚,于是只能搁置在那里。
现在洛神站在她面前,她终究是安了心。
洛神道:“我刚买了早餐,在餐厅桌上。”
音歌听见有早餐,显然很高兴,正要出门去吃,走了两步又回头指着自己的脖颈,对师清漪道:“对了,阿姐你这里有好几个红印子,是不是生病啦,记得擦一点药,我上次被咬了包,你给我擦的那种药就很管用的。”
师清漪摸向自己脖颈处。
她虽然看不见,但是回想昨夜的情况,到底也能猜到个大概,脸颊便隐隐有些红了。
脖颈那里有一种荡人心魂的酸涩,麻麻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夜场景重现在脑海里,那种感触便更加的深。
除此之外,还能摸到几处浅浅的凹痕。
不用说也知道是洛神咬她肌肤的时候留下的。
师清漪心底的确非常喜欢洛神在那种时候咬她,轻轻的,舌尖抵压舔舐,齿尖轻轻牵着肌肤往外扯,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刺激,光是回想都足够令她心中涌动,可昨晚上她睡得迷糊,除了一种欢愉中的战栗外,还真的感觉到其中夹杂着几分疼。
只是以前洛神待她温柔缠绵到了骨子里,从来不会咬疼她。
也不可能会弄疼她的。
洛神看着低头抚弄脖颈的师清漪,黑眸中却掠过一丝异样神色,黯然又无奈。
这种神色稍纵即逝。
很快她又恢复了惯常的平静,让音歌先去吃早餐,自己则走到衣橱处去给师清漪拿衣服。
洛神特地挑了件衬衫给师清漪做底子,师清漪站起来换好衣服,洛神便站在她面前,低头替她将领子整了整,尽量盖住脖颈。
“好了。”洛神微微一笑:“这便瞧不出来了。”
师清漪:“……”
“下次我轻一些。”洛神轻声说:“对不起。”
她声音低低的,竟是真真的,歉意到深处的对不住。
师清漪耳根泛红,说:“你……你快别说了。那种事情有什么好道歉的……真是。”
洛神揉了揉她的发:“好了,去洗漱,再去吃早餐,我买了你喜欢的。”
吃过早餐,师清漪送音歌去学校,再去大学,洛神则去忙她自己的事,或者去墨砚斋,她们的生活依旧还是沿着以往的那种轨道步步往前,没什么特殊。
这种生活平静地往复着,就好像汲水的水车,重复旋转,发出单调的嘎吱声音。
在这种慢节奏的循环中,许多东西会被暂时磨平,忽略,最终落满尘埃。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快元旦的时候,有一天,师家在筹备酒会的过程中,额外邀请了洛神,雨霖婞和千芊过去。
师家每年都有酒会的传统,时间没有具体的限制,不过基本上都是在冬季,天气寒冷的时候,邀请的也都是与师家往来的各路朋友,大部分都是生意上的,或者有利益牵扯的,萧家和师家亲密,以往每年都会去。
因为之前师轻寒早先就有说过想在师家宴请洛神等人,借以感激救命之恩,所以被邀请的时候,洛神并无什么特别的反应,淡然平静中甚至还有几分早已掌控许久的成竹在胸。
千芊也答应了过去。
而雨霖婞对这种酒会却没兴趣,她家大业大,手下笼着一大堆复杂的关系,交际完全不在话下,见多了觉得无聊,不过既然洛神,师清漪和千芊都去了,她也不可能不去凑这个热闹,于是欣然应邀了。
师清漪五年没回去,感觉还是有点陌生的,以前参加过的那种酒会她也不在意,早已淡忘了,如今一想到要回去参加那种只能看见西装,晚礼服,红酒美食以及只能听见各种客套之辞的宴会,她就不大习惯。
可即便不习惯,也还是要准备一番的。
其实她很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所以特地早早就定制了两套晚礼服,一套给自己,一套给洛神。
洛神那套晚礼服她精心选了许久,又和定制店来来回回地商量修改,终于做到她满意,洛神也喜爱。对于这一点,她其实偷偷乐了很久,即便酒会无聊,能一睹洛神身着礼服的高雅翩翩姿态,她就觉得值当了,兴奋得不得了。
这种兴趣有些难以出口,就好像她喜欢洛神穿上她特地选的白裙子,甚至,希冀洛神有朝一日能穿上婚纱,一个样。
酒会定在农历十二月初八,正好是腊八节。
酒会的前两天,师清漪和洛神,雨霖婞照例去千芊的餐厅聚餐,到了那里,才发现千芊在一个情侣卡座里和另外一个女人说话。
千芊举手投足向来妩媚,此刻和那女人交谈,眉眼也是带着笑,万种风情。
而对面那女人身量纤细,模样温婉,说话的声音也是悦耳轻柔,一副十足十让人听了心生怜意的好嗓子。
“小姨?”师清漪走到那轻声说话的女人身边,笑道:“你怎么在这里?”
师轻寒回头,看见师清漪,轻轻笑了,又跟洛神和雨霖婞打过招呼,这才对师清漪说:“我过来拿个东西给千小姐。”
师清漪瞥到桌上物件,点了点头。
“正好也要给洛小姐和雨小姐,你们来了,刚刚好。”师轻寒拿过桌上剩下的那两封精致信函,站起来,双手递过去,温柔知礼地道:“这是过两天酒会的邀请函,请两位收下。”
第179章 卷 二
“多谢。”
洛神点点头,第一个将邀请函接了过来。
墨色双眸沉静,和以往一样,她在想什么,谁也看不出来。
师轻寒对洛神笑道:“你们都是师家的贵客,是我的恩人,什么时候过来都可以,随时欢迎,其实完全不必需要这些的。今天拿这些过来,只是想表示一下我和夜然的心意,关于酒会的具体细节,里面也都有详细说明。”
“明白,有心了。”洛神这才淡淡一笑,低声道。
师清漪在旁边看着,知道这大概只是师夜然的意思。
师轻寒性情随和,平常深居简出,原本她作为师家老太太生前最疼爱的小女儿,地位可想而知有多高,高过师夜然许多。可就因为她那种低调温和,导致很少有人认识她,师家的大小事宜基本上都是师夜然在操持掌控。
师夜然是个严谨讲究的女人,邀请函之类的,她必然会准备妥帖。
雨霖婞对这些门面过场倒是无所谓,拿着邀请函说声谢谢,坐到师清漪身边去了。
她近两天不知道为什么,面色略显娇懒倦怠,似乎很多事都提不起她的兴趣。也只有和师清漪,洛神她们这几个密友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和往常一样笑靥如花,不靠谱地开着玩笑寻开心。
但是她和师轻寒不相熟,表现得便有些不在意。
这也和她性格有关系,无论表面上看上去如何恣意又洒脱,那也只是对和她真正交心的人,对于其他人,终究隔着一层纱。就好像开得绚烂火红的曼珠沙华,觉得她美,灼人眼眸的滚烫,实际上摸上去,也只是彻骨的冰冷。
师轻寒看了看,望向师清漪那边:“对了,阿清,怎么没看见你那位音歌小妹妹?以前不是都跟你们一起聚餐的么?”
师清漪无奈道:“正忙着在雨霖婞家和风笙打游戏呢,连饭都不来这边吃了。”
现在是寒假,师清漪闲下来了,音歌也不必去上课。
今天上午一起到雨霖婞家去玩,风笙这个好脾气的大哥哥陪着音歌打家用机游戏,打到中午时分要出去吃饭了,有个关卡还没通关,于是攥着手柄可怜巴巴地望着师清漪。
她的眼睛像是浸润了水的黑葡萄,别提多可人,师清漪又向来心软,一想到这还是这傻丫头第一次打游戏,难得这么开心,雨霖婞家里也多得是做饭照顾的人,便答应了这次。
叮嘱下不为例,委托风笙暂时带着她,这之后才和洛神她们到了千芊这里。
“原来如此。”师轻寒笑道。
师清漪心中却闪过一个心思,犹豫了下,低声说:“小姨,你们这次真的……继续邀请了萧家那边的人?”
“是。”师轻寒表情有了几分变化。
师清漪抑制住情绪,淡淡说:“难道你忘记了他们曾经对你做过什么么?他们那样对你,即便在法律上,目前还没有足够的证据去制裁他们,忍一时可以,但也不必低姿态到还去邀请他们。”
师轻寒回来后,师家和萧家基本上没什么变化,该联系还联系,不知该说师家沉得住气,还是萧家没脸没皮。虽然大概也能猜得到师夜然和师轻寒的心思,不过这种凝滞压抑的虚假相交,还是让师清漪很不舒服。
不过两家到目前,一直都相安无事,师清漪暂时也就没管。
师轻寒没说话,低眉垂眸的。
师清漪看着她,叹了口气,说:“萧家那边也真的答应了?都这种样子了,他们也还会继续过来参加酒会么?”
这得厚脸皮到什么程度,才会过来。
师轻寒抬起头,这次回答得很直接:“他们会来的,一定会来。”
从她的眼中,师清漪读出了一丝别样的意味,道:“小姨,难道你们……”
“没错。”师轻寒目光轻而柔和地扫了一遍在场的这几个女人,诚恳道:“我们这次酒会,的确带着一定的目的性,很抱歉,暂时还不能详细告诉你们。”
洛神仿佛早就猜到了,坐在座位上喝茶,没表态,倒是雨霖婞微微挑了下眉。
“我很需要你们几位的帮助。”师轻寒语气和顺,带着几分祈求的意味说:“我知道,你们都是很有本事的人,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帮我们一个忙。这一次,也许是师家将会遭遇的最大困难,虽然我并不能断言是否真的发生,还得看对方,但是我想做一个准备,以防万一。”
师清漪蹙起眉:“小姨,你是说萧家到时候会对我们家做什么?”
师轻寒点点头:“根据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他们也许会趁这次机会,强行获取他们想要的东西。”
“什么?”师清漪心里一沉。
师轻寒看了看其他人后,只是轻声说:“师家保管多年的秘密。”
师清漪看见师轻寒那个微动作,知道她现在是有顾虑,也就没再接着问下去。
师轻寒道:“它也许会发生,也许不会,我只是想万全一些。如果它真的发生了,会非常棘手,也许我们安排的人,并不足以应对,所以我想拜托洛小姐你们……”
“放心。”洛神抬起眸,道:“我们晓得了。”
千芊笑道:“如果酒会无事发生,那我们就做客人,如果真的如师小姐你所说,会出什么事,那我们就做保安。”
师轻寒笑了:“谢谢。”
她顿了顿,看向没表态的雨霖婞,轻柔说:“那,雨小姐呢?”
“我随便。”雨霖婞慵懒地摆了下手:“她们去,我就去,反正闲得慌。”
只是她看起来好像不是她自己所说的闲得慌,反倒像是烦闷得慌。
也许别人看见雨霖婞这种表态,会觉得尴尬,师轻寒倒是没什么,礼貌地道过谢,说:“那到时候就拜托你们了。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它并不会真的发生。”
“放心,小姨。”师清漪知道师轻寒被囚了五年,身体本来就不好,为了这些事,肯定操劳坏了,便道:“先坐下来一起吃午饭吧,具体的事,我们后面商量。”
“不了。”师轻寒笑着摇摇头:“我现在得赶回去,你们聚餐愉快。”
“厨房很快就准备好了。”师清漪还想挽留:“不耽误什么事的。”
“我是真得走了。”师轻寒轻轻说:“阿清,你下午就过来老宅,好么?”
“好,好。”师清漪忙答应道:“下午我收拾下,就和洛神先过去。”
师轻寒回头看了洛神一眼,洛神微微颔首,师轻寒便点了点头,道个别,转身往门口走,师清漪跟上去送她。
两个人走到门口,停下来,又说了一会话。
她们两都是身高腿长又细腰的女人,站在门口说话,画面赏心悦目,尤其是师轻寒今天穿了掐腰的冬装,那种细致便更加耐人寻味。
并且师清漪和师轻寒,这两个师家的女人外形看上去很相似,都是那种模样轻柔和婉的女人,只是师清漪稍偏向年轻雅秀些,师轻寒则苍白病弱一些。本身皆若微微清风一缕,但是两人腰身单独瞥上去的话,总有一股子掩藏的妩媚味道,这种妩媚和她们本身那种温柔平和结合到一起,就像是小勾子似的,非常挠人。
不知道说到什么点子上,师清漪笑了起来,在雪光映衬下,模样分外娇俏,师轻寒揉了下她肩上的长发,也轻轻笑。
雨霖婞远远看着,胳膊肘捅了捅洛神,饶有趣味地咂了下舌:“她表姐,你说是你表妹腰细呢,还是她小姨腰细?”
她大概是想到了当初在疯人院地下室里,曾摸过师轻寒的裸腰了。
千芊在旁含笑托腮听着。
洛神面无表情地回答雨霖婞:“你细。”
雨霖婞拍着桌子,彻底开心地笑起来:“这个死冰块,终于说了一句好听的话,来,来,让我检查下,也看看你的腰……”
洛神轻松攥住了雨霖婞的手腕,乌黑眼眸觑着她。
雨霖婞被她看得心里一凉,讪笑一声:“我开玩笑的嘛。”
洛神却只是看着她,低声道:“酒会那日,你早些去,带上苏亦,最好再多带些人,那些人莫要与师家接洽,单独听你行动。风笙的话,让他在你家里带音歌。”
“明白了。”雨霖婞从她乌黑的眼眸里读出了某种意味,脱开手,说:“我会办好的。”
洛神侧过脸,瞥了一眼千芊。
千芊心领神会,轻轻点头,唇边虽然是惯常的笑意,眼睛里却浅浅压着几分无奈,站起身,说:“我去厨房看看。”
那边师轻寒离开,师清漪走了回来,几个人换了个包厢用餐。
吃过午饭后,师清漪便和洛神回家收拾,该带的都准备好,等收拾到差不多了,洛神将她盛在剑匣里的巨阙取了出来,用软布细细擦拭。
森冷的古剑剑锋透出寒光,落进她深邃的眼眸里,那一瞬,有一种让人臣服的,锋芒毕露的美丽。
师清漪带好匕首,在给手枪换弹夹的间隙中,侧脸看向洛神,眼里怔怔的。
看了一会,她把手枪收好,叹息说:“希望这些……不会真的用到。”
“紧张么?”洛神道。
“如果是面对那些脏东西,我没问题,只是这次我们要处理的,是人。我不知道那些人,他们究竟会怎么做,而且我同样也不知道,小姨她们究竟想做什么。这世上许多东西我都看不破,总觉得辛苦。而且以前我曾经说过,不希望你和师家扯上关系,可是现在……”
师清漪说着,眉头蹙起来:“洛神,我不知道怎么办。”
“是我自个的决定,你无需顾虑,更何况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洛神道。
师清漪听得心中柔软,又隐隐觉得沉重,从师轻寒的言谈,还有洛神等人的表现来看,她知道即将发生的事,也许超乎了她的想象。
洛神收了巨阙,淡道:“人心,总比诡物难缠的。我们到了那里,走一步,看一步便是。”
她顿了顿,又补充说:“而且,我们要应对的,并不仅仅是人。”
师清漪看着她的眼睛,也明白了,权衡一番说:“我知道,老宅有脏东西,我已经见过了。”
第180章 卷 二
洛神修长的手指搁在巨阙剑匣上,略略蹙起了眉,安静听师清漪说话。
师清漪开始描述那晚所见,时间过去得久了,她的语气便比较平和:“就是那个平安夜,你不是打电话说过来接我的么,我却让你先回去。之后在路上,发生了一点意外,我的车差点撞上了一个东西。”
洛神眉头蹙得隐隐深了。
她的目光瞟到师清漪的手肘处,看了好一会,才说:“什么样的东西?”
“它长得很奇怪,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动物。个头很壮,外形看起来像个猿人,但是有两只尖耳朵,比狼还要尖耸一些吧,它当时速度太快,一晃就跳到那边的山上去了,天又黑,我看得其实也不是很清楚。”
“手肘便是那时撞伤的?”
“嗯。”师清漪点点头。
洛神轻声道:“先前我问你时,你只说急刹车导致,为何当时不同我说这些?”
师清漪稍微低下了头:“那种时候,你让我怎么说?”
你都……这么那么地摸我了。
洛神的唇角这才有了几丝淡淡的笑意,凑近师清漪道:“那东西身上,还有些其他什么特征么?”
师清漪摇摇头:“太黑了,它蹿得又快,别的真的没注意。”
洛神看着她的眼睛,等她下文。
“不过它身上很多水。”师清漪描述说:“那晚大风雪,天气非常冷,它像是从冰水里钻出来不久一样,我下车查看的时候,它待过的地方除了一滩水外,还夹了一些细小的冰渣子。”
“那条大路两面夹山,两侧均是防护壁,道旁并无渠道。”洛神淡道:“它应是从另一侧山上下来的,那里也许有泉眼,或者水渠。又或许——”
她在这里突然顿了顿,师清漪直觉到有一丝冷,也大概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果然洛神接着说:“或许那山上泉眼之类的水源,是与师家相通的,山体深处有水道,与老宅那边那些纵横水道相互连接。”
对师清漪而言,老宅是一个很大范围的概念,外面的群山,修建过来的蜿蜒道路,别墅群,以及后面的湖,都是属于老宅。她刚才说老宅有脏东西,只是建立在这么一个广袤的大范围上,而现在洛神将这个范围彻底缩小了,缩小到水道里,那么这种感觉就开始变得瘆人了。
因为在老宅别墅群里,水道到处都是。
而那种东西,很可能就栖息在水道底下。
试想一下,楼上的人睡到半夜起来,打开窗户,有些水道就在窗户之下,这时候往下看,很可能就会和水道里冒出头的那东西相互对视。
那种大眼瞪小眼的感觉……
肯定不会比楼上的朱丽叶看着楼下的罗密欧要来得浪漫。
师清漪向来心思细腻敏感,擅长具化,她只是简单地设想了一下那种可能的场景,便感觉到自己肌肤上好像起了层鸡皮疙瘩似的不舒服。
虽然没看太清楚,但是那东西身上健硕发达的肌肉,以及可能存在的尖利獠牙,给了她一种如鲠在喉的压迫感。
“师家的水道都是与后面的湖连通的,对么?”洛神又道。
“对的。”师清漪从不悦的脑补中回过了神。
洛神没再说话,接着开始收拾,师清漪也继续准备起来,两人时不时会在收拾过程中交流一些事,等到最终完全备好,已经是下午三点多,师清漪这回特地带上了月瞳,与洛神一起下楼,前往老宅。
到达老宅的时候,有人过来迎接她们两,却没看见师夜然和师轻寒。
问过话,才知道师夜然还在外面没回来,师轻寒则在布置一些事宜,暂时抽不开身,便派了人过来给师清漪和洛神做安排。
这里毕竟是师清漪的家,虽然五年未归,可对于这里的一切,师清漪都分外熟悉,尤其是师轻寒回来后,误会解除,她回老宅算是回得比较勤了,今天这样回来,就好像是日常回家一样自由。
正因为这样,有个人在她和洛神旁边,帮她们上下打点,她反而倒不太自在了。
等行李之类的搬回别墅,师清漪就让那个安排的人离开了,自己和洛神收拾起来,和上次夜宿一样,洛神的房间还是在师清漪隔壁。
这里一直是师清漪的别墅,现在也就只住了她和洛神两人,不过为了掩人耳目,房间还是分开的。
师轻寒中途打了电话过来,叮嘱师清漪先休息,晚餐再聚,师清漪答应了,挂掉电话后,却打算带洛神四处转转,熟悉熟悉环境。
在她的印象里,洛神上次来的时候,并没有好好地看过老宅,尤其是老宅地域广,楼房多,错综复杂,许多东西她都想让洛神瞧瞧。
而且从洛神的眼神可以看出,洛神对这老宅的一切,明显非常感兴趣,洛神的目光虽淡,但是打量的时候,别有一种沉淀的细致。
凭借指纹锁的“管理员”身份,师清漪特地将楼里的指纹设备都录入了洛神的指纹,又把所有的备用钥匙都给了出来,这样洛神就可以完全自由地出入她的别墅。
至于其他一些地方的门锁,师清漪决定到时候和师夜然说一下,让师夜然给洛神开放权限,这样也能更方便些。
下楼的时候,门口几声低低的犬吠,师清漪出门去看,就见一条黑色的大家伙跳出来,跑到她脚边上摇着那只大蘑菇似的尾巴。
这是一条叫外人看了要丧胆的可怖尸獒,周身皮毛乌黑,好像泛着水光,血眸精亮,到了师清漪面前,却成了一只傻大狗。
“鬼郎。”师清漪看得笑了。
鬼郎体型健硕,略微矮了矮身,师清漪的右手便能轻松摸到它的脑袋上。
师清漪怀里的月瞳却不乐意了,浑身雪白的毛突然炸起了,从师清漪的臂弯里跳下,脊背弓起来。
鬼郎朝它龇起了利齿。
月瞳也不甘示弱,明明身小腿短,却也死死盯住了对面的大狗,嘴张开,甚至能看见里面细细的,即将就要长成锋利匕首的尖牙。
师清漪和洛神互望一眼。
洛神没表态,撑开伞遮在师清漪头上,遮挡外面不算大的风雪。
师清漪看得皱眉,弯腰拎了月瞳的后颈子,另外一只手托住它,将它轻松拎了起来。
月瞳还在炸毛闹腾,师清漪只好揉了揉它:“乖一点。”
洛神在旁道:“走罢。”
师清漪点点头,抱着月瞳,随洛神走入白雪中。
鬼郎脖子上挂着项圈,也跟在她们后面,不过大概是看见月瞳被师清漪亲昵地抱在怀里,自己却只能跟着,这大家伙嘴里呼哧呼哧的,又时不时发出几声低低的呜咽之声。
师清漪心中哭笑不得,却没办法。
带洛神参观了一圈,已经很晚了。冬天天黑得早,天幕很快就阴沉沉地盖了下来,风雪依旧在持续,寂静无声。
师夜然在六点的时候回了老宅,在她回来半个小时后就开了晚餐,席间只有她,师轻寒,师清漪和洛神四人。
洛神向来话不多,师夜然也比较寡言,以前只要洛神和师夜然出现在一起,就会隐隐有一种冰冷的凝滞与尴尬,总觉得她们两有过什么。
不过现在似乎要好很多了,因为师清漪和师轻寒性格皆随和亲善,起到润滑剂作用,更因为各自之间早有了心理准备,席间的气氛也还算融洽。师清漪在餐间提到给洛神提供和她一样的门锁权限,师夜然犹豫了一下,也还是同意了。
就这样,两人在师家住了两天,帮着师轻寒筹备酒会事宜,一直到酒会的前一天夜里。
师清漪在自己房间的大床上,辗转反侧,感觉心里空落落,坐起身拧了床灯微光一看表,才夜里十点多。
今天她有些倦,睡得便有点早,结果躺到床上,大概是因为心里的事乱糟糟的太多了,又因为明天就是至关重要的一场酒会,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心里烦闷之下,反而睡不着。
“怎么?”一只手从旁边捞住了师清漪的腰,女人的声音清冽又柔和。
师清漪垂头看着洛神,低声道:“我……睡不着。”
洛神也坐了起来,乌黑长发随意慵懒地散在她雪白光裸的肩上。
“你说,小姨当初说的‘师家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师清漪苦恼道:“我一直想问她,却没机会。当时在千芊的餐厅里,人有点多,我知道她不会当着大家的面说的,就没问,可是这两天,我想找个机会问她,发现也不能。她一直在忙,身边总是簇着一群帮忙布置的人,那么多人在场,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开口。今天吃过晚饭,她一人回别墅,我想上前和她说说话的,可她脸色看起来很差,累极了似的,我觉得她有点……有点敷衍搪塞我,也就没问出口。”
“并不是你没有机会。”洛神淡道:“只要她愿意告知你,随时都可以,发条短信就行,简单得很。甚至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便告诉你了。”
师清漪虽然不愿承认这点,却也知道洛神说到了她不敢点破的点子上,不由得轻叹了口气:“既然她想让我们帮忙渡过难关,为什么不将那个秘密说出来,有准备,不是更好么?”
“秘密之所以被称作秘密,便说明它足够金贵,有时甚至胜过性命。”洛神低声道:“你小姨也说过,她并不能肯定是否当真会有事发生,倘若明日无事发生,秘密却轻易泄露了,那她的感受会如何?不值当。”
如果没有被逼迫到一个临界极点,或者没有出现更好的解决办法去替代,那秘密,就永远只是秘密。
师清漪其实能够理解师轻寒这种顾虑,从师轻寒这两天的深度疲惫与操劳来看,师清漪知道她其实背负着巨大的压力。
也许她正在权衡利弊,左右为难,为说还是不说而烦忧,但是她那种欲遮欲掩的隐瞒,还是会让师清漪在意非常。
“所以小姨她,是在拿明天的事做一个赌博么?”师清漪无奈道。
洛神静静地看着她,说:“从她与你姐姐邀请萧家开始,便是一场博弈了。”
师清漪沉默着。
洛神又补充道:“也许她终于思虑好了,明日告诉你,也未可知。”
师清漪勉强一笑。
“现下能睡得着了么?”洛神微笑。
师清漪揉了揉头发,说:“对于明天,我其实有点紧张。我怕……出事。”
虽然对此早有所准备。
但是它如果真的变成了现实呢?
“同你去外头走走。”洛神牵住师清漪的手:“好么?”
“你累不累?”师清漪心中一动,的确很想出去看看,可又有顾虑,便反问她。
洛神摇头,只是说:“我陪你。”
师清漪点点头,两人起床穿衣,这几天一直都是风雪天气,雪不大,倒是断断续续的,洛神帮师清漪理好围巾,戴好手套带上伞,两个人下楼走出别墅。
外面天幕漆黑,虽湿冷,空气却冷得清爽。薄薄的白雪被老宅的路灯照着,反衬出朦胧静谧的桔色光芒,更是一抹安抚心神的景致。
而有身边这个沉静美丽的女人在身边陪着,师清漪的心也终究是感觉安心平和许多了。
“我看你这两天总是到湖边去,是你喜欢那里的风景么?”师清漪轻轻笑道:“我们到湖边去散步,你觉得好不好?”
路灯的光芒在洛神眼中投下光点,她勾了勾唇角,低低道:“那里夜里湖风太大,还是莫要去了,我陪你在这四周走一走,不走太远,到时候回去歇着。”
师清漪想了想,犹疑说:“你是因为我说了水道和后湖连通,才常过去的么?”
洛神道:“这也是一部分原因,不过那里风景的确可人。”
她顿住,乌黑眼眸直直盯住了师清漪:“其实你也在意,是以时常过去,不然也不会常在那里看到我。对么?”
师清漪被她识破,有些窘迫地垂了眸。
洛神笑道:“今夜莫要去了,太晚了。去瞧了,恐怕又要胡思乱想睡不着。”
师清漪觉得在理,点点头。
洛神撑了伞,师清漪挨着她继续往前走,如此慢而悠闲地走了一阵子,师清漪突然轻嗅了几下,脚步顿住。
“洛神。”师清漪低低道。
洛神侧脸看她。
“你……闻到什么香味了么?”师清漪蹙眉,又嗅了嗅。
洛神不语,眸光往四周扫了扫,最终落到不远处的一条水道上,那条水道在夜色中黑黝黝的,像个裂开的黑色伤口。
第181章 卷 二
第一百八十七章——暗夜临(下)
“没有。”
洛神说着,却依旧朝距离她们两最近的那条水道走去,她步履轻飘,走得倒十分谨慎。
师清漪很奇怪,明明她的确是闻到了一股香味,虽然淡,却是真真切切地感知到了,可洛神说没闻到,她便开始恍惚犹豫,以为自己是产生了幻觉。
于是又验证般嗅了几下,香味依然还在。
那是一种很古怪的香味,也不是说它难闻,相反,它其实很好闻。
世间奇怪的香味,师清漪闻过许多种,比如说贵寿村古楼里的凌血,或者‘藏尸’,可眼下这种味道完全不同于凌血的植物香气,也和公园藏尸蛊的那种麝香味大相径庭。
它竟有几分类似女子体香的味道,轻柔飘渺,另外的那几分味道糅杂在其中,则实在无法用言语来具体描述。
就在师清漪还在原地踟蹰轻嗅的时候,洛神已经走到了水道旁边。
师家老宅的这种水道纵横,到处都是,根据师家大大小小的楼房走向而分布,哪里有楼,哪里就有水道。
师家房子布局工整,所以连带着这些水道也修得十分规矩。它们有些宽到类似于护城河,就像是正对门第一栋待客别墅前面的那条一样,上头还架了白石桥,有些则窄如水渠,如同细细的玉带一样绕在那些房子周围。
虽然是与后湖连通,可师家在其中修建了许多过滤净水装置点,所以水道里的水白天看起来分外清澈,甚至师家每天都会耗费大量的人力来护理,清除那些水面上掉落的落叶或者细草。
水道壁由石块堆砌,因为时日长久,石壁上已经布了一层细腻的青苔,有点类似于云南丽江古城里那些贴着老房子蜿蜒的水渠,如此清波柔软,细苔拂动,已经成为了点缀老宅的数道清凉靓丽的风景。
“洛神,你闻不到么?”师清漪走到洛神身边,随着她的视线去窥看那条水道。
洛神摇了摇头,眸光落到水面上,又低声道:“这里香味是否明显些?”
即便水道里的水白天看起来如此清澈,在这种昏暗的雪夜里,也还是分辨不清楚。
有些地方有路灯光芒照射,水面便反射出桔色的光晕,明暗交错,而没被灯光照到的地方,就是黑黝黝的一片,深邃冰冷,像是永远无法触摸底部的黑夜,谁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也不敢想象里面有什么。
师清漪点点头,跟着再度嗅了嗅,过了片刻,忽然蹙眉说:“……没有了。”
洛神回眸看她。
“真的没有了。”师清漪喃喃道:“刚这水边味道还挺浓的,太奇怪了,难道是我产生幻觉了么?你闻不到,我闻到了,是不是我……”
“不是。”洛神神情肃然,很明显是将这事谨慎对待了:“你历来五感比我通透,远胜于我,这世上有些气息我捕捉不到,你却可以,很是正常。”
师清漪被她这话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也亏了这话,她方才悬空的心思也稍微落了下来,道:“这么说你相信我了?我其实自己都有点不太相信自己,还以为是脑子太乱糊涂了。”
“我自然信你。只可惜,我闻不到。”洛神在水边蹲了下来,伸手往那昏暗的水里捞去。
师清漪现在对师家水道有一种恐惧感,见她那个动作,下意识就低喊出声:“……别。”
洛神掬起了一捧清水,凑到鼻息间轻嗅:“无碍。”
什么也没发生,并未冒出什么怪物去咬洛神的手,水也没有任何问题,笼在洛神掌心,在光下清亮依旧。
师清漪这才放心了,也蹲到洛神身边,说:“怎么样,你现在这样能闻到吗?”
洛神还是摇头,手甩了甩,将水散了。
雪夜里温度极其之低,水冰冷刺骨,洛神出门都不戴手套,师清漪现在也只是出来散心,没有带纸巾替她擦拭,于是只好把自己的手套都脱了,捧着洛神湿润的手仔细耐心地搓揉,将那只冰冷的手捂热。
洛神沉寂的眸子垂下来,静静地看着师清漪动作。
师清漪边揉边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先是自己闻到一股奇怪的香味,洛神却闻不到,跟着很快那味道就散去了,散得没有任何痕迹。尤其是处在这种严寒的雪夜里,那种森冷的感觉就来得更加瘆人了,而且还有点瘆人到不真实。
“以前闻到过么?你所言的那种香味。”洛神道。
“没有。”师清漪无奈说:“至少近来的日子里没有。至于很久以前,我已经五年没回来过,有些东西也模糊了,不能太确定。”
“嗯。”洛神点点头:“明日我再去湖边看看。至于这些水道,倘若察觉什么异样,再告知我。这里先莫要管了。”
“……好。”师清漪应承着,把自己的一只手套戴在洛神手上,看了看,才柔声嘱咐:“以后出门还是戴上手套得好,天气冷,你的手可得好好保护。”
虽说洛神体质并不畏寒,可她总这样穿得单薄,师清漪看着也觉得心疼。
洛神牵了她的手,轻而慢地抚在上面,唇角终究有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低声道:“为了你,我自会好生护着。”
师清漪:“……”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别扭。
洛神抬起手腕看表:“想回去歇着了么?”
师清漪目光扫了一下脚边不远处的那条水道,犹疑了下,说:“我想再等等。”
洛神知道师清漪的意思,便由着她,两人沿着水道随意无目的地绕着,表面看起来像是夜间散步,而实际上,师清漪总时不时地往那些水道方向打量。
一边走,师清漪还会一边和洛神说话,因为水道关系,很自然地就聊到了师家格局。
“师家九进格局,以及那栋撞客楼,是你外祖母的意思,还是祖上便规划好了的?”洛神道。
听到撞客楼三字,师清漪讶然笑道:“很少有人能看出它是撞客楼的,就连师家做事的那些人,他们基本上也不知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她们两现在聊到的撞客楼,便是正对门那第一栋大别墅。
当初师夜然就是在那栋楼里招待洛神,尹青等人的。
洛神淡道:“那栋楼的风水位置很特殊,首当其冲,倘若有什么不好的,便先往它里头挤。即使不住人,楼上那些空房间也日日清扫,准备妥当,自然不是给寻常客人准备的。”
人们常说“撞客”,意思便是脏东西上了人的身,导致宿主性情大变,被脏物所操控。而修建撞客楼,就是在整体格局的基础上,将这栋楼转作宿主,什么魑魅魍魉,牛鬼蛇神都会优先选择进入这栋楼,这栋撞客楼楼上那许许多多的干净空房间,看起来好像从不真正留客,实际上,还是“留客”的。
师清漪接着洛神先前问话,回答说:“我也不知道这种格局究竟是谁规划的,不过我想大概是师家祖上的意思吧,外祖母她老人家顶多就是修缮补全一下,应该是这样。”
她这样说着,心中也隐有叹息,身为师家的人,很多本家的东西,她自己竟也说不太清楚,模模糊糊的,这种朦胧的感觉让她觉得很无奈。
“我见除了撞客楼外,还有八栋主楼。你姐姐在第四,你的别墅在第五,你小姨紧紧挨着你,在第六,那你外祖母生前呢?”
“第九。”师清漪说:“最靠后的那一栋。”
“撇去这些,以及第二栋用做酒会场地的主楼,其他都没住人么?”
“很早以前,第三栋楼里住着我大哥,我在古楼里曾和你说过,他去世得早,他的房子便一直空置。其他的主楼,我也不太清楚。”
这样说着话,不知不觉走了许久,结果走到了即将举办酒会的那栋别墅前,它的位置处在撞客楼后面左偏位置,如洛神所说,排第二。
师清漪在楼前停下脚步。
洛神知道师清漪的意思,便牵着师清漪走了进去。
明天夜里就是酒会,所以会场布置基本上已经差不多了,里面分外宽敞,师清漪将部分照明打开,整个大厅顿时异彩流光,漫天星光齐聚一堂,照着下面的那些餐台,座椅,酒吧吧台,还有舞池。
虽然现在空旷寂寥,师清漪却已经可以想象到时的热闹场面,无数盛装的男女将在此来来又去去,可在那种预想的璀璨悠闲气氛里,师清漪感觉不到半点轻松快乐,她甚至觉得这个华丽的场地,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缀满珍珠与钻石的陷阱,让她不舒服。
怀揣着这种冰冷的心思,师清漪走向舞池,在光下站着,那些光点落到她的长睫毛上,明明昳丽勾人,眸子里却是担忧黯然的一抹神色。
洛神朝她走过去,身上披了一层温柔的光晕。
师清漪这才从这女人身上感受到几分安心的慰藉,伸出手,轻轻笑道:“跳舞么?”
洛神眸子垂下来,头也有点低了:“我不会。”
这种现代的舞步,洛神一个也不会,看起来也不太想去会的样子。也许她是觉得那些舞步放肆又大胆,即便是某些看起来温和的交谊舞种,她来到现代这么久了,也还是无法接受。
师清漪的右手摸到她的腰上,笑意更深,声音温柔又暧昧:“盈盈柳叶腰,佳人尤擅舞。你们那时是这么说的吧?”
“我只会弹琴。”洛神睫毛颤了颤,答得有些闷了。
洛神穿得薄,师清漪感觉她的腰细软柔韧,掌心触摸之下,真的有种盈盈一握的错觉,本来她还只是想和洛神玩笑几句,结果这么近距离地圈着洛神的腰,她自己开始有点心猿意马起来。
“我带你跳,试一试。”师清漪声音放低,附在洛神耳边,软声说:“求你了。”
洛神没说话,表情似乎绷得有点紧,眼角却流露出似有似无的几分羞涩,师清漪的右手揽住她的腰,左手悬空,掌心朝上做个相邀的微动作,洛神低头看了看,犹豫片刻,将手放到了师清漪的手心里。
师清漪便有些心颤地握了她,带着她挪了下步子。
“跟着我的步子,慢慢来。”师清漪声音轻柔,举手投足的动作旖旎,对洛神进行引导:“一,二,三……四……”
洛神头略微低着,无声地在她的牵引下拘谨地变换步伐。
师清漪几乎与洛神贴着面,能真切地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看到她垂下的睫毛下,掩着的那几分窘迫,甚至能够看清楚洛神清雅白皙的脸颊上,隐隐透出的那一抹微妙樱色。
“嘶——”师清漪突然轻轻叫起来。
洛神见踩了她的脚,连忙往后退了一步。
师清漪笑起来:“没事,很正常的,再来。”
洛神却背过了身去,低声说:“不跳了。”
“怎么?”师清漪觉得奇怪,凑了过去,说:“我说了没事的,你踩我多少次都没事,我乐意。”
“别……看我。”洛神头低着,背后一把乌黑柔软的黑发,声音更加闷了。
“洛神?”师清漪突然扳过女人的肩,扑哧笑出了声:“你脸红了?”
“没。”洛神抬起头来,抿了下唇,盯着师清漪。
脸颊那抹淡淡的晕,妩媚又可爱。
师清漪被她盯了,绷着笑说:“好,没有,那我们再来一次?”
“我说了,我便只会弹琴。”洛神道。
师清漪还想再缠着她,于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最后洛神答应和她再跳一次,两人相互贴合,暧昧抱着又跳了一阵,不远处的钢琴却轻轻地起了一个音。
优雅的钢琴曲响了起来,师清漪和洛神同时停下动作。
之前师清漪抱着洛神在那胡闹,洛神心乱之下,警惕性便有些低了,不想居然能有人趁这段时间无声息地走进来。
也许因为是自己疏忽,洛神回望过去的眸光,便有些冰冷。
女人自白色钢琴处抬起了头,望着两人,微微一笑:“有伴奏,怎么你们又不跳了?”
“小姨?”师清漪吃了一惊,忙走过去:“这么晚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洛神见是师轻寒,神色这才稍缓,默默跟着师清漪身后,一起来到钢琴前。
“我看见这里开了灯,知道应该是阿清你在这里。”师轻寒站起来,似乎是下了什么不得了的决心,轻声道:“明天晚上,就是酒会了,我觉得有些话,有必要对你说,如果不说,我害怕我会后悔。”
“什么?”看见师轻寒的神态,师清漪总觉得隐隐知道她要说什么了,却还是低低问了一句。
“我需要回避么?”洛神淡道。
“不用。”师轻寒看着洛神,叹息般摇了摇头:“洛小姐,你是我的客人,而且我还有求于你,这件事,我想让你和阿清都知道。”
“小姨,你……”师清漪看了洛神一眼,又转过脸去,道:“究竟是什么事?”
“就是‘它’。”师轻寒突然说。
这话看起来说得没头没脑,凭空一句,师清漪和洛神的脸色却同时变了。
“你们想的没错。”师轻寒苍白一笑:“师家的秘密,就是‘它’。”
作者有话要说:也许许多人记不清楚了,这里友情提示:
关于“它”,整个第一卷落雁山古墓都在讲,可以回看。
师家格局风水详细介绍,撞客楼前文在144和146,也就是第149章,第151章,
师师的哥哥,在第二卷苗蛊幽楼提到,91,第96章。
第182章 卷 二
第一百八十八章——酒会(上)
“它”,听起来只是一个十分简单的代词,可它内里囊括的涵义,却复杂无比。
正因为它这种含混模糊的不确定性,导致它可以是这世上的任何东西,物件,动物,甚至人,都可以。
语言就是这样博大精深,在未知的条件下,一切都有可能。
所以猜测总是痛苦的。
自从落雁山古墓一行之后,师清漪已经对这个“它”做过无数猜测,最终无果,于是只得暂时放弃。
雨霖婞当初去落雁山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它”,师清漪,洛神,雨霖婞三人也因此种机缘结识,但实际上,雨霖婞自己也对这个“它”说不出一个清晰的所以然来。雨霖婞只知道这东西十分重要,也十分古老,一路从那些老前辈的口中传下来,越传越玄乎,可是似乎没有哪一个人能真正点明“它”究竟是什么。
大家都不明白。
可是大家都在追逐。
追逐这么一种未知的,被偷偷流传下来的老秘密,好像已经演变成了一个令人血脉沸腾,又极易迷失自我的漩涡。大家越是不知道,越是偷偷猜测,怀揣的热情也就越深,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师清漪有时候想到这层,甚至会阴谋论起来,怀疑这是否只是哪位古人信口胡诌开的玩笑,又或者是恶意的引导。
它可能根本就不存在,只是一个历史流传下来的巨大谎言,后面她有时候都不想信了,没想到师轻寒居然跟她又提起了这个神秘的“它”,神色还如此凝重。
那它,其实是真的存在的么。
“小姨,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什么萧家可能会强行抢夺他们想要的东西。”师清漪强压下那些纷乱的心思,看着师轻寒的眼睛,轻声说:“难道说,那个它,就在……我们家么?”
“是。”师轻寒直言不讳地承认了。
轻易听到这种肯定的答案,师清漪简直倒吸一口凉气,洛神则蹙眉不语。
如果“它”其实在师家,那落雁山有“它”的传闻,又是怎么一回事?虽然当初除了那只宝塔外,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好像那个什么“它”的确不在那里,但是师清漪总觉得不对劲。
落雁山的“它”真的是虚假消息么,还是有其他原因。
“那你已经……见过‘它’了?”师清漪琢磨一番,又低声问。
一想到师轻寒可能早已经见过“它”,她就觉得不可思议,而且她也实在无法想象那东西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师轻寒却笑了笑,无奈说:“没有。我们没有一个人见过它,除了我的母亲。”
“外祖母?”师清漪喃喃道。
师轻寒点头:“对,只有她知道。母亲去世之后,师家再没一个人见过‘它’。”
“它……在哪里?”脑子里万千疑问,师清漪只能先问出这么一句,她想得到一个确定性的答案。
“在你脚下。”师轻寒道:“阿清。”
师清漪背心突然一阵发冷,低头去看地面,脚步同时往后挪了几步。她向来心思玲珑,自然知道师轻寒所说的“在脚下”,并不是真的在她脚下,而是指代这下面广阔的,未知的地下世界。
师家的人,偷偷将它藏在了下面,在这砖石泥土之下,也许是五米,十米,不管多深,总之那里黑暗又闭塞,没有人会知道这个秘密。
“它究竟是什么东西,就连这一点点的,你也不知道么?”师清漪说。
“我不知道。”师轻寒神色认真,抿了抿唇,道:“母亲在的时候,我从未见过‘它’,如今母亲离开了,我只需要代替母亲好好地守护‘它’。”
师清漪闭了下眼,声音轻颤:“就为了‘它’,甘愿受萧家五年的折磨么。”
不值得,太不值了。
她想不明白,也无从去理解,为了这么一个连见都没见过的东西,她的小姨竟然会在那种无以名状的苦痛折磨中一路坚持过来,那暗无天日的五年,就连稍微想象一下,都心生寒意。
可是师轻寒居然忍过来了。
师轻寒勉强笑了下,目光轻柔地看着师清漪:“不是为了它,是为了我的母亲。她曾说过,永远也不可以让‘它’落入外人的手中,师家要做的,就是遵照母亲的遗嘱。”
就好像她已经将她的母亲,当成了她的信仰,她的执念。
师清漪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就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洛神眸光深邃,打量着师轻寒,过了片刻,道:“我曾听清漪说过,师家老太太是火葬的,骨灰葬入墓园,实际上那是假意迷惑,对么,师小姐?”
“……对。”师轻寒神色有些哀哀地道:“我的母亲,其实是土葬的。除了我和夜然,还有极少数的人,其他都不知道这点。去世后的那场葬礼,只是为了让其他人知道,我母亲她已经……骨化成灰了。”
沉默许久,师清漪的薄唇终于有些发颤了,目光依旧直直地看着地面:“你们……什么都瞒着我。我现在实在不清楚,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对不起,阿清。”师轻寒软声说:“我们并不是……”
“我明白的。”师清漪抬起头,眉眼往下低,声音里略有了几分无奈的叹息:“我想你们是有自己的顾虑,没关系。关键是现在,那东西在地底下,外祖母也是土葬,你的意思是说外祖母和它……”
师清漪问得很委婉,师轻寒答得也含蓄:“是,母亲她生前说过,要永远与它在一起。我遵照她的遗愿去办了。”
“外祖母她,究竟葬在了哪个方位?”师清漪声音压低。
师家那么大,老太太的坟墓又是秘密的,没有半点蛛丝马迹可寻,师清漪实在不知道她究竟被葬在了哪里。
师轻寒并没有直接回答。
她只是说:“你们跟我来。”
师清漪和洛神互望一眼,两人点了下头,跟着师轻寒离开了这栋楼,来到师轻寒的别墅。
师轻寒的房子布置一如她本人,简洁温雅,干净到毫无累赘。三个人进到师轻寒的书房里,关上门,师轻寒拿出纸和笔,在那张白纸上画了起来。
她画的是一张地图,虽然简单,图上那些位置点的分布,师清漪一眼就能看出来。
但这个过程中师轻寒一直都不说话,偶尔只是抬起头,用一种很无奈的眼神看着师清漪和洛神,图画好了,师轻寒继续用笔在手绘地图上的空白处写字。
字体小而娟秀:“隔墙有耳。萧家有内鬼,师家却也有,不知道是谁。刚才会场说的那些,都是萧家现在知道,而你们不知道的。”
洛神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图。
师清漪也立刻明白过来,感觉浑身毛孔都好像灌了冷风进来,凉飕飕的。
萧家已经知道“它”在地底下了,也知道师老太太是土葬,现在他们肯定在找老太太的坟墓位置,一个未知的“它”,与一个装尸体棺材的坟墓,绝对是坟墓找起来容易。依照老太太的意思,就算是“它”没有和老太太在一起,那也肯定是有关联的,找到老太太的墓,说不定就能掌握到“它”的蛛丝马迹。
难怪师轻寒在对待这个图的时候,会这么谨慎。
师轻寒再度眼神示意,大概是问师清漪她们记住这图上的分布没有,师清漪点点头,洛神也轻轻颔了下首,师轻寒见状,便把那张纸揉起来,点火烧掉了。
烧完了,师轻寒说:“要怎么做,你们也知道了。”
“……嗯。”师清漪感觉到无以名状的压力与紧张感。
“明天酒会上,千万要注意一个戴玉扳指的高个子女人,萧家的人里面,她是最危险的。虽然她没有被邀请,但我觉得她肯定会趁此机会前来。”师轻寒又提醒道。
洛神眸光晃了一下,神色有些冷:“……玉扳指?”
“是。”师轻寒说。
师清漪问:“她长什么样子?”
师轻寒摇头,说起以前那些黑暗往事,声音却是释然的平静:“我以前被囚禁的时候,她有时候会过来,过来的时候都戴面具了,我不知道她什么模样,也不清楚她的名字,只知道萧家小姐称她老祖宗。可她明明很年轻,不知道为什么萧家小姐这么称呼她。”
她顿了顿,神色复杂:“我一个人在那里,不知道怎么熬下去,渐渐的便有了写日记的习惯。她基本上不怎么和我说话,但是会时常翻我的日记看。”
师清漪想起在疯人院地下室看过的师轻寒日记,的确记得有这么一条,当时她还不知道那个看师轻寒日记的人究竟是谁,现在师轻寒说不知道那人长相和名字,她反倒更糊涂了。
倒是洛神偏了头,凝眉不语。
师清漪看了洛神一眼,继续问师轻寒:“你说那女人很高,究竟是多高,有个具体概念么,比如说比小姨你高么,详细一点,明天也会比较妥当些,至少范围可以缩小。”
“比我高这么多吧。”师轻寒做个手势比划,望向洛神:“她穿高跟鞋,洛小姐我见你没有穿高跟鞋的习惯,我想实际上她和你差不多高。”
师清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洛神之后基本上没说话,师清漪又向师轻寒咨询了一些信息,等到十一点多才离开师轻寒的别墅,回去歇息。
夜晚很快过去。
师清漪对酒会有着极大的紧张感,既希望它很快来临,又盼着它能晚些到来,以便能让自己准备更充分些,这就和学生等待考试有些类似,希望考试快点考完,结束痛苦,可是又担忧它的未知考验。
只是这种焦躁矛盾的痛苦程度,比等待考试放大了一万倍。
师清漪还没有充分调整好心态,从这种痛苦中缓和出来,她就已经端了一杯白葡萄酒倚在酒吧的吧台旁,看着前面那些身着盛装的业界精英。
目光看似温和良善,无害得很,实际上里面掩藏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细细地将那些来往的男女一一打量。
精致的宝石蓝晚礼服衬出她剔透的好肤色,以往束起的长发垂下,发梢微微带了些卷,就这样随意地被一只钗挑了部分,慵懒地挽在脑后,别有一股风情。
手上的红玉手链被酒杯里的液体衬着,灼灼地晃着光。
她五年没回来,以前在师家的时候,也得参加酒会,最开始她是那么孤僻,一个人缩在角落,谁也不理睬。
只是她生得太漂亮,又因着她的身份,难免会有许多人过来与她搭讪,邀她跳舞,但当时的她,都十分漠然地回绝了。
如今过去那么多年,她的性子已经是似水温柔,待人接物和煦有礼,虽然她也会拒绝,但面上笑容却似清风,她那些轻柔狡黠的拒绝言语,并不会让人有任何难堪。
又一个男人过来与她搭讪,声音明显十分惊喜:“师小姐,好久不见!这几年我都没在酒会上看过你呢,是很忙么,今天能在这里见到,真是荣幸。”
“谢先生,你好。”师清漪认出这是以前拍卖会上见过几次的男人,也时常参加师家的酒会,倒是不算太熟络,便道:“是有点忙,以前家里办酒会的时候,我恰巧都在外地。”
男人点点头,道:“师小姐能赏脸同我跳支舞么?”
师清漪笑起来:“我当然很愿意,只是很抱歉,我在等人,等下还有点事。”
男人露出一个很惋惜的表情:“这样啊。”
“祝你玩得愉快。”师清漪客套地说。
男人点点头,站在原地,他眼见跳舞不成,大概是还想和师清漪多说几句话,便没什么营养地扯个话题开说,师清漪有点头疼,却还是非常和气,偶尔和他说两句。
五分钟过去,男人还没有要走的感觉,师清漪目光瞟了瞟四周,在人群中看到了什么,顿时眼睛一亮。
“清漪。”女人分开人流,晚礼服长裙款款,朝她走过来。
“洛神。”师清漪忙看向女人,如临大赦,又转过头对男人道:“我的朋友来了,我得走了,不好意思,谢先生。”
那男人望着走过来的洛神,也许是没见过这么清雅绝伦的女人,他面上一怔。
洛神乌黑的眸子甚至并未看那男人,只是对师清漪道:“走罢。”
她平素清水芙蓉的模样就足够颠倒众生了,更何况如今还少见地描了细细的淡妆,秀眉幽瞳,眼角眉梢都是说不尽的昳丽韵致。乌黑笔直的长发垂下,一些垂在雪白的裸肩上,黑白分明,极是勾人。
身上的白色长裙款晚礼服是师清漪特地为她定制的,极其衬她纤细高挑的身段,犹如出尘脱俗的白鹤,尤其是腰部,那里的腰线勾勒得恰到好处,简直不能增减一分的合衬,弱柳盈盈,难怪她今天刚换上的时候,师清漪忍不住抱着她在那软腰上摸了两把。
周身没有什么过于惹眼的配饰,只耳下两枚细细精致的耳坠,可在这满室华光之下,她整个人竟是比钻石还要璀璨般灼人眼眸。
师清漪和她并在一起,也真的犹如钻石珍珠般,让那谢姓男人一时忘了搭腔,脑子里甚至还冒出“一对璧人”这样诡异的词语来,这个词语冒出,男人还以为自己是喝了点酒醉糊涂了。
师清漪趁此机会,挽着洛神的手臂离开,边走边轻声说:“那边怎么样?”
“暂时无碍。”洛神低声应她。
“萧家的人怎么还没过来。”师清漪尽量挽着洛神,往人少的地方走。
虽说这种酒会来去非常自由,并无限制,但是六点开始,现在已经七点四十,萧家那边的人一个都没来,还是让师清漪觉得有点心慌。
“莫急,再等等。”洛神平静道。
两人穿过人流,一路上惹人频频注目,最后走到一个休息区的沙发那里。
坐到沙发上,师清漪给自己倒了一杯清水喝,洛神挨着她坐下,过了一阵,雨霖婞一身恣意扎眼的红色长裙,穿花蝴蝶般走了过来,模样妖娆性感到不行,身后还跟着笑盈盈的千芊。
“师师,给我倒一杯酒。”雨霖婞看起来有点郁闷,说:“你们还别说,跟这养蛇的跳一场舞,活活得把我累死。”
千芊笑道:“对不住啊,雨小姐。”
雨霖婞抿了口酒,哼道:“你们知道吗,她根本就不会,浪费我表情,早知道我就跟你们一起看情况。”
而且还穿着露背装的礼服,背上基本上都没布料了,跳舞的时候手都不知道应该放在她哪,这也太骚了。
雨司令觉得比她还风骚的,那都是阶级敌人。
必须批斗。
千芊故作娇羞地说:“我没学过,所以还得仰仗雨小姐多多提点了。”
“给我一边去。”雨霖婞抿了口红酒,摆手。
师清漪也听得笑起来,想起昨夜洛神也不会跳舞,带着跳的时候,动作羞涩笨拙到可爱,再看她现在这副冰雕玉塑女神般的模样,师清漪就更加乐了。
“千芊,其实……”师清漪故意说到这,不说,然后眼风一扫,果然发现洛神在闷闷地瞪她。
师清漪弯着眉眼笑,千芊和雨霖婞问她下面是想说什么,师清漪便道:“其实我也不怎么会跳,没事,我们都得向雨大小姐请教,让她有空大发慈悲带带我们。”
雨霖婞桃花眼挑起来:“想跟我跳舞的,都给我排队去。”
四个人在沙发处闲聊,目光倒是不忘去打量人群,过了一阵,雨霖婞小手提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雨霖婞接起来一看,是风笙打来的。
“小姐,你去哪里了?”风笙声音很焦急:“我怎么找不到你。”
“什么叫做找不到我?”雨霖婞皱眉:“我在师家酒会,让你在家里待着照顾音歌,你不是知道的,怎么了?”
“我也在师家。”风笙声音里一丝异样,急道:“不是你之前叫我和音歌过来的么,你和我们一起来的,之前刚到师家不久,你说你有点事,让我们在这里等几分钟,现在还没回来,我以为你……”
雨霖婞脸色冷了下来。
其他三人见到她的神色,面色也隐隐变了。
“笨蛋。”雨霖婞声音发了颤,低声骂道:“该死的,那不是我。”
第183章 卷 二
第一百八十九章——酒会(下)
雨霖婞骂完,电话那头立刻就没声了,很明显风笙已经吓得够呛。
不过这也难怪,这男人追随雨霖婞多年,将连带他腔子里那颗滚烫忠心一起的所有,都献给了他的大小姐,现在他得知刚才同他一起前来的那个女人,居然是个冒牌货,那一瞬间,心中受到的冲击强度简直无法形容。
雨霖婞立刻又嘱咐:“看看你四周围,有没有什么可疑的?”
风笙好歹也是训练有素的,声音很快稳了下来,回答说:“暂时没有问题。”
“随身带家伙了没?”雨霖婞声音压低。
“带了,小姐。”
雨霖婞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好,你带着音歌待在原地别动,告诉我们地址,我们很快就过去,电话不要断,保持通话。在我们来之前,任何人靠近你们,都务必保持警惕,尤其是音歌,不要让她离开你半步,谁跟你们说话都不要搭理,如果有人强行靠近,别跟他客气,先放倒再说。”
“是。”风笙低声说:“对不起,对不起……小姐。”
师清漪,洛神和千芊在旁边听着,知道目前必须最先稳定电话那头的局势,确保那边万无一失,便一直没说话。不过通过雨霖婞的表情和言语,她们却也将事情大致弄清楚了,面色均凝重起来。
等到雨霖婞暂时说完了,把手机拿下来,握在手里,师清漪忙道:“有人假冒你,引了风笙和音歌过来?”
雨霖婞眼里阴霾密布,点点头。
得到确认答案,师清漪薄唇抿出一条苍白的线。
四个人自沙发处站起来,贴着人流很少的酒会会场边沿,往风笙所在的方向快速奔走。
边走,师清漪边低声对雨霖婞说:“有人要假冒你,那就只能易容了,风笙跟了你那么多年,也该非常熟悉你的,对方要易容成你的模样而不被风笙发现,简直天方夜谭。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倘若要易容成某人的模样,去骗另一个熟悉本体的人,不单单要容貌像,还要气质,神态,小动作等等如出一辙,否则只凭单单一个复制的空皮囊,很容易就会被识破。
要做到彻底以假乱真,必须长时间对雨霖婞这个本体进行练习模仿,以便拿捏精准,能做到这一点,肯定也得是雨霖婞身边的人,或者是她比较熟的人。
总的来说,这难度系数太高了。
而且令人毛骨悚然。
雨霖婞之前还忍着,现在简直快要气炸了:“阿笙这家伙说天色暗,其实他并不能看得太清楚,见那女人和我差不多高,脸什么的又跟我一个样,也就没想太多,稀里糊涂地就跟她过来了。”
师清漪道:“你是说风笙其实并没有认真看过她?”
雨霖婞说:“是那女人根本就没给阿笙看仔细的机会。而且下车到了师家后,她立刻就找机会离开了。”
“谁开的车?”师清漪蹙起眉。
“那女人。”
“如果你和风笙出去,以前都是谁开?”
“阿笙。”
这就难怪了,如果是这样,那这件事就可以解释得通。
那女人当时去雨霖婞家里,她是个赝品,身上没有雨霖婞的电话,拿陌生电话打又不妥,便寻了个理由,让雨霖婞家门口的保安进去叫。
风笙带着音歌出来,虽然对雨霖婞突然折返回来,叫他和音歌一起过去酒会玩这套说辞有点奇怪,可看见“雨霖婞”那张脸,身段,以及言谈语气,他又没再多想什么了,因为他对雨霖婞,向来是绝对服从。
“雨霖婞”这么个人儿往他面前一站,那就是真理,当时就是打死他也想不到,眼前这个“大小姐”是假的。
他也根本不敢去想。
更何况当时天色很黑,又是“雨霖婞”在前面开车,到了师家,立刻借故暂离,在这种情况下,风笙的确很难有什么机会与她近距离接触,加上他对雨霖婞的忠诚,更是轻易不敢怀疑。
如果目标换做师清漪或者洛神,千芊这样心细的人精带着音歌,那情况肯定会是另一种局面。
雨霖婞越想越气,走得急,说话微微有了些喘:“阿笙那个笨蛋,真是笨死了,我要他们过来,难道不会打个电话就行吗,还非得我自己亲自去接?我这么闲得没事做?他真是……他真是白在我家那么多年了。”
她向来爱美,心高气傲,一想到自己被人假冒了,那股无名火就无处宣泄。
就算对方能仿得了她的脸,还能仿得了她的身材么。
她的身材,就凭那种藏头露尾算计的小人,也能比得上?
阿笙这个瞎子笨蛋。
洛神一阵见血道:“那人分明是挑准风笙去的。霖婞,她知道风笙不敢违抗你,顶着你的脸亲自去,才能压得住风笙。且她并无你的电话,连我们的电话也没有,是以打陌生电话并不比本人有说服力,还担着风笙到时会电话确认问询的风险。”
师清漪略作琢磨,后背发凉:“的确,我和洛神早出来了,千芊和雨霖婞你都要参加酒会,音歌也就只能交给风笙,毕竟以往除了我们,都是他在带着她,与她亲密。”
好像是一早就算准了音歌如果不去,就会轮到风笙照顾,那人谋划好了一切,也对她们的一切了如指掌。
而这一切,似乎就是为了引音歌过来。
即便那人心虚,不敢在亮处与风笙接触,达到引音歌过来的目的后,又立刻走了,可她毕竟是仿成了雨霖婞的模样,就算再不济,也还是保留了许多雨霖婞的影子,要做到这点,至少也得见过雨霖婞几次,熟悉她的资料才行。
就算这人不是熟人,也是一直在监视她们的人。
师清漪越这样往细里想,越觉得胆寒,就好像被卷进了一个漩涡里,怎么挣扎也无法逃脱。
一直静听的千芊突然说:“我也粗通易容。这世上但凡会易容的,必然擅长一些口技变音,所以那人能模仿雨小姐你说话,我不觉得惊讶。唯一令我在意的是,她手上怎么会有你的脸模的?”
其她三人还在走,那一瞬间,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谁都知道,没有脸模,什么易容都免谈。
这种脸模必须是利用特殊的工具和调和材料,在本体脸上倒模揭取,这也是易容时最大的难关,毕竟这世上能乖乖躺着,让你去取他脸模的人非常少,所以取脸模时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比如说金钱,利益。
但有些无法用代价去交换的,那就只能偷偷摸摸地来了。
“雨霖婞。”师清漪犹疑道:“你还没那么大意到被人取了脸模也不知道吧?”
依照雨霖婞的性子和身手,要不露痕迹地取她脸模,难度大得离谱,更何况她家还有层层保安护卫。
雨霖婞脚步顿了下。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发起白来:“其实有时候,如果有人要进入我房间,取我的脸模,我是不会发觉的。比如说,我家的某个佣人出了问题,她晚上要进我房间,很容易。”
师清漪看向她,简直不敢相信,刚好迎面走过来几个客人,师清漪等人忙避开了,暂时停止说话。
附近又没人了,师清漪边走,边奇怪地问:“雨霖婞,你刚说什么?有人晚上进你房间,在你脸上摆弄,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普通人就算睡沉了,脸上不舒服,也是能感觉到的。
洛神眸子幽冷,觑着雨霖婞。
雨霖婞嘴唇有点发颤,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好半天才低低说:“因为我……最近好几个晚上,都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药。”
“你自己服用了大量安眠药?”师清漪震惊道。
“为何。”洛神眸光晃了晃,沉声问。
雨霖婞拎了裙摆一角,边走,边看着光影交错的地面,咬唇:“……我睡不着。”
师清漪:“……”
事情好像开始往一个复杂又诡异的方向拐。
“我有失眠症。”雨霖婞抬起头,似乎对她自己有这种症状有些故作轻松,随意带过去,转而将重点换到另外一个点上:“总之,脸模肯定是最近某个晚上取的,我家里有佣人有问题,该死的,居然算到我身上来了,要我查出来是谁,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她眼里神色幽冷,说话的那一瞬,好像是真的要扒人皮似的。
要知道,有人能取到她的脸模,那就可以完全趁那个机会,轻易杀了她。
而她现在还活着,估计还得感谢对方暂时不想动她,这对她而言,简直是一种无比的耻辱。
师清漪气急道:“扒什么扒,都先别扯了,你知不知道你那样子会……要是剂量没控制好怎么办,你简直胡闹!”
她当雨霖婞是她最好的朋友,一听到雨霖婞晚上居然需要靠大量安眠药才能入睡,心就更加乱了。要知道这种做法非常危险,还有可怕的依赖性,稍微不注意,雨霖婞早上就可能永远醒不过来了。
“我有分寸的。”雨霖婞目光闪躲:“阿笙也会早早地叫醒我。”
洛神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看着一个方向,低声道:“清漪,你和我暂时留下来,霖婞,你和千小姐先去音歌那里,现在这般,让音歌再回去亦是危险得很,先将她好生护好,等下我们一起会合。”
几个人沿着目光看过去,就见对面的人群中,众星拱月般簇着一堆人。
萧以柔和萧慕白各自一身礼服,端着酒立在那,身边还有好些萧家的其他人,师夜然和祝锦云也在那,另带十几个师家的,两家人就这样以一种诡异的分庭抗礼姿态,在那低声交谈。
雨霖婞和千芊明白了,点点头,快步离开了。
洛神的手揽到师清漪腰上,轻轻做个示意,师清漪深吸一口冷气,开始随洛神走入人流。
她们两没有分得太开,各自选择一个方位,开始将目光扫向整个会场。
会场灯光璀璨,下面人流穿梭,师清漪将那些宾客的脸一个接着一个地扫过去,以便观察他们的异样,暂时没有收获。
不过也许是她心理上太过紧张的原因,现在她看那些客人,个个都觉得蹊跷诡异,灯光晃过,那些人的面部甚至开始狰狞起来。
萧以柔脸突然偏了下,看到了师清漪。
师清漪就这样面无表情地和她对视。
萧以柔面上露出一种说不出的古怪神色,目光又滑了下,落到距离师清漪不远的洛神身上。
洛神眸子毫无波澜地觑着萧以柔。
萧以柔嘴唇突然轻轻动了下。
师清漪蹙起眉,感觉周围的空气就像是无色的水泥,凝滞得厉害,缓慢流动,让她简直无法呼吸。
等她看到萧以柔那种古怪的表情,不由自主地就往洛神那边走去。
身边有侍者端着一托盘的葡萄酒杯,擦过了身。
有个向侍者要酒,侍者端起一杯,礼貌地递给客人。
师清漪感觉这个会场,好像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华丽的哑剧舞台,她在这舞台中穿梭,心悬得高高的,脑中那根弦紧紧绷住,只要周边稍微一个变化,就要被轻易割断了。
侍者送完酒,看见洛神,便又道:“小姐,你要酒么?”
洛神回头看,她的深邃眸子在光下,就像一片藏了隐隐光点的无边黑夜。
“给我一杯。”洛神道。
侍者端起一杯红酒递过去。
“洛神?”师清漪说。
“谢谢。”洛神却兀自向那侍者道谢,修长漂亮的手指伸过去,挨着透亮的玻璃杯酒。
下一瞬,她的手指曲起,一勾一顶,连带酒杯弹在那侍者身上。
那侍者居然轻松避开了,酒杯跌在地上,鲜艳如血的液体溅到一个女人裙子上,那女人杀猪般尖叫起来。
“巫寐。”洛神声音冷成了一块冰。
那侍者勾起嘴角笑起来,推开人流,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往外跑,洛神毫不在乎地将碍事的礼服裙摆一把撕了,疾风般紧随其后。
师清漪看见洛神方才突然的举动,先是一怔,下一秒也立刻追了上去。
会场里顿时一片骚乱,乱喊乱叫的都是真正的客人,而其中沉着奔走的,全都是师家安排的。
突然,会场陷入一片黑暗。
似乎是电路被切断,所有的照明全都灭了。
会场里尖叫声此起彼伏,像个沸腾的炼狱,无数人在哀嚎。
洛神突然在这种黑暗中停下来,不再去追。
师清漪第一时间按下了一个号码,很快,她又凭借出色的夜视能力找到了洛神,紧紧攥住洛神的手腕,低低喘着气。
“配电楼居然被……攻击了。”师清漪手里捏着无法拨通的手机,发起抖来:“小姨,小姨她在那里啊。”
“走。”洛神带着她,避开尖叫混乱的人群,在浓稠的黑暗中穿梭。
第184章 卷 二
第一百九十章——下去了
酒会上那些衣着光鲜的客人,此刻全都失了形象与分寸。
没有照明看不见,他们便通通打开了随身的手机,到处都是晃来晃去的屏幕光点和人影,乱成一锅粥。
虽然师夜然和祝锦云等已经在带人极力控制与疏导,不过要平静下来,看样子也得需要一段时间。
会场四面昏暗,犹如巨大的匣子,里面关押了一大群喧哗的知了。
师清漪和洛神就这样在这群知了的间隙中快速奔跑,越过主会场区域,中途拐到一条过道里,进入一个房间,去拿早就准备好的背包。
一共四个背包,其中就数雨霖婞的最沉,师清漪背上自己的,洛神也拎了她的包,同时将藏在沙发底下的巨阙剑匣取了出来。
根据规划好的最短路线,两人直接跳了窗,最终跑到了大楼外。
外面全都黑了,所有的路灯现在都是摆设,寒风呼啸,夹着小雪粒子拍在师清漪脸上,隐隐作痛。
师清漪连着拨了好几个师轻寒的电话,都没人接,简直心急如焚,后面在前往配电楼的路上,她的手机又响了,匆匆一瞥,发现是千芊打来的。
师清漪按下接听键,千芊第一句话就是:“我们找到音歌了,现在应该怎么安排她?是让风笙带她回去,还是……”
师清漪一下子陷入了两难。
再送音歌回去,心里总觉得瘆得慌,有了这次易容事件,雨家估计也不安全了,如果音歌不在她们几个的视线范围,还指不定又会出什么事。
可这里危机四伏,随身带着她,也同样在冒一个很大风险。
师清漪觉得这种选择题几乎要将她逼疯了,无论她选择那一边,都非常棘手,好像是随身被人绑了一颗定时炸弹,明明发现了,却还不能拆掉它。
对方的险恶用心,竟比世间最剧毒的毒物还要毒上几分。
师清漪只好道:“配电楼出事了,供电现在全面瘫痪,你们先去之前那间房里拿装备,等下我们先到那里会合再说!”
说完,紧急将电话挂了。
配电楼坐落在师家一个较为偏僻的角落,几乎挨着山,如果划水平位置线定位,比第一座撞客楼还要靠前。
楼只有两层,其实就是个双层大电房,作为师宅以及外面路灯等的中心电路枢纽,它就像是师家供血的心脏,而各种复杂的电线通道则如同血管一般,以它为中心,往四周辐射开去。
一路上,师清漪看见一大队男人也和他们一样,打着手电筒,正焦急地往配电楼赶。
这些男人都是替师家做事的,现在过去配电楼,看起来是去检查修复供电,实际上要去做什么,师清漪心知肚明。
“小姐。”快到配电楼门口时,队伍领头的祝和平给了师清漪一个手电筒。
这男人冷冰冰的,即便这种紧要关头,看上去还是像块不化的大石头。
师清漪没说话,接过来,拿着手电筒往台阶上一照,大门是开着的。
她轻轻喘着,眉头深深蹙起来,面色阴沉得可怕。
不用说,这下是百分之百出事了。
因为师轻寒之前偷偷带人进去部署的时候,这里还是大门紧闭。
师轻寒平常就低调,在外都是师夜然打理主事,在师家巨大的人脉关系网中,她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
更何况,她还是一个“死人”。
即便她如今被救出来了,也一直没有对外公布。
她的死讯五年前就已传开,认识她的都以为她死了,倘若贸然公布,很容易造成恐慌。毕竟这种死而复生的事情,要解释起来太麻烦,弄不好还会牵出许多师家不想公开的事,所以这事一直便瞒着。
师轻寒很少外出,加上认识她的人不多,外出时只需要注意下,基本上不会有什么问题,而今次的师家酒会,熟客太多,师轻寒很明显不便出席,所以她一直躲在幕后。
准确的说,是趁机偷偷带了一批人,藏在配电楼。
这件事作为部署的一环,非常隐秘,除了师清漪她们一行四个女人,也就只有师夜然和祝锦云等极少数的人知道。
祝和平打个手势,那一队男人听从命令,猫着腰,一个接着一个地越过半掩的门,潜了进去。
风雪交加,师清漪还穿着晚礼服,之前会场有空调倒是没事,现在出来了,光裸的手臂上已经冒了一层鸡皮疙瘩。
洛神的手揉到师清漪的手臂上,低眉看她一眼,做个示意。
师清漪点点头,两人跟随队伍,也往配电楼深处走。
配电楼里主要都是排列整齐的配电柜,每个配电柜两人多高,各自对应一个区域。
现在里面黑压压的,只有几束手电筒的光芒照着,行动时光暗交替,从这处电柜换到那处电柜,便有了一种切换时暗影憧憧的效果。
每个配电柜都有一定间隙,从师清漪这个角度看过去,总会有许多视觉死角。师清漪将手里的手电往一个电柜照过去,它与后一个电柜之间的空间,是根本不可能看到的。
于是师清漪总有个错觉,那就是那间隙里,正躲了什么人。
可走过去一看,那里空空如也。
就这样,一个,接着一个,慢慢深入。
虽然这里都是现代化配电设施,不可能看到任何裸线,连以前那种老式管道都没有了,所有的仪器与线路等都被封入那些有着防护外壳的电柜里,照理说,在供电方面还是十分安全的,可师清漪总有种高跟鞋踩在裸线上的错觉。
更何况这里还漆黑又死寂。
似乎在未知的下一刻,就可能触电身亡。
这里不能开枪,所以祝和平等人都抽出了刀,祝和平继续做手势,人员开始分散。
现在还不清楚局势,大家都不敢出声。
直到师清漪的手电扫到一个角落里。
一个男人正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歪在那里,师清漪觉得他的身体整个都扭曲了似的,走近一看,发现是他的脖子扭了。
扭了大概九十度,毫无支撑点似地折了下来,软绵绵的,估计只剩下一层皮将脑袋和身体连接,两只手像壁虎似地扒着地面。
这是师家的一个男人,之前被配在师轻寒手下,在这里打伏击战似地隐藏起来。
现在很明显,他们反倒被别人伏击了。
可怜连脖子都扭断了。
能将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脖子轻松拧个一圈,那个人的力道和功夫,师清漪有点难以想象。
而她更难以相信的是,萧家的人,他们居然真的发现了配电楼的秘密。
本来之前安排部署的时候,师清漪还心存侥幸,萧家就算知道一些重要的线索,也应该不可能那么神通广大,能够洞悉配电楼里的乾坤。师轻寒带人到这里隐秘守着,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虽然弄得不好被人看见了会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风险,可这种措施,还是非常必要的。
因为万一萧家早就知道这里,而这里守备空空,岂不正合了对方心意。
所以即便担着风险,也还是得守。
这些事总是这么无奈,进退两难,就好像音歌的安置一样,无论选哪条路,都有可能遇上悬崖,可路还是得继续往下走。
现在师轻寒恐怕是真的跌入悬崖了。
“……师家的内鬼到底是谁。”师清漪看向洛神,无声地喃喃着,嘴唇彻底发起抖来:“为什么这里也被轻易知道了,小姨她……”
洛神目光深邃,示意她先不要着急,仔细检查再说。
这一层最终查看了个遍,从头到尾也只有那么一具可怜的尸体,估计是他当时躲在那里,被什么人从后面偷袭的。
其他的人没看见人影,却也没看到尸体,似乎凭空蒸发了。
还好没看见师轻寒的,师清漪紧张之余,又略微松了口气。
“他们已然下去了。”洛神站在一个配电柜前,突然幽冷道。
“我靠。”有个男人看见那配电柜已经被外力挪开,露出下面的地面,地面地砖掀开,一道黑黝黝的口子裂在那里,顿时习惯性地口癖一句。
洛神和师清漪冷着脸,盯着那道口子,却没什么特别的表示。
她们昨夜里已经从师轻寒口中知道配电楼的蹊跷,所以见怪不怪。
祝和平倒是有点吃惊,不过他向来沉默,就算看见这条藏在配电柜底下的暗道,脸上也并无明显波澜。
“小姐,我们先下去了。”祝和平道:“我建议你们两暂时在这等一等师总,她很快就会带人过来的。”
师清漪犹豫了下。
洛神倒是点头:“多加注意。”
队伍里的男人已经麻利地开始陆续往下跳,他们训练有素,体能和心理素质均非常强悍。
轮到祝和平下去,他突然抬起头,看着师清漪:“轻寒小姐不会有事的,她手上带了那么多人。”
师清漪面色苍白地“嗯”了一声,祝和平最后一个下去,消失在那个口子里,就好像那口子突然吃了他。
洛神使个眼色,师清漪立刻跟着她走到附近一个配电柜后面,那里隐蔽,两人开始换衣服。
师清漪心乱如麻,随意一瞥,看见洛神晚礼服长裙的裙摆被扯了,露出弧线精致的白皙小腿。
师清漪赶紧把手电筒灭了。
虽然这里没人,又漆黑,可师清漪还是下意识挡在洛神前面,麻利地将自己的礼服脱了,再从背包里翻出行动相对方便的日常衣装,靴子,摸黑逐件迅速换上。
等换到长裤,师清漪正往上提呢,她向来敏锐,察觉到配电柜侧面有些不对,立刻就往后退。
一柄匕首从侧面翻出,寒光炸了起来。
师清漪腰身柔软,朝后一折,那匕首跟随转了下,抵过来,只听一个女人说:“别动!”
师清漪一听那女人声音,顿时也不躲了,低低骂一句:“雨霖婞,你作死么,让我先把裤子提上行不行?”
第185章 卷 二
第一百九十一章——爬来又爬去
雨霖婞听是师清漪在说话,手中匕首顿时收了回去,低声惊呼一句:“师师,你真是吓死我了!”
师清漪在黑暗中翻个白眼,还真不知道谁吓死谁。
而就在她腹诽时,面前白光一亮,一束手电筒的光线好死不死地劈开了黑暗。
天神创造了光,是为了造福人类。
某些人却拿它来作死。
在师清漪还没来得及吐血之前,就已经凭借出色的反应速度往后躲,下一秒,她身后那双手也利落地将她捞了过去。
洛神配合默契,疾步绕到师清漪面前,手臂往两边摊开,将师清漪遮了个严实。
师清漪慌忙在洛神的保护下提好裤子:“……”
洛神就剩下外衣没穿,现在那薄薄的素雅外衣正挂在她腕子上,而她本人面色幽沉,一双冷眸死死盯着雨霖婞。
雨霖婞看见这一幕,讪讪一笑:“别这样,我……我刚才那是下意识的。”
洛神盯着她。
师清漪忙着在后面系皮带。
雨霖婞手里雪白的匕首来回晃了两下,堆起的笑意更灿烂了:“她表姐,你也明白的,这情况特殊是不是。刚刚我听见这里有声音,还以为是别的人在这鬼鬼祟祟的,就过来试探了,谁知道你们在这——”
洛神继续盯着她。
“——提裤子。”雨霖婞在洛神目光的凌迟下,艰难地说出了下文。
洛神冷冷地抖了抖腕子上的外衣,将那外衣穿上,弯腰提起了靠在一旁的巨阙剑匣。
雨霖婞:“……”
师清漪好歹把着装整理妥帖,从洛神身后走出来,皱眉说:“我刚都那么说了,你做什么还打开手电筒,你就不知道等一等的?”
“我真是下意识的。”雨霖婞故作轻松,厚脸皮地摊了手:“师师,我发誓,我可什么也没看见啊。刚正是我军队伍胜利会师的瞬间,看见你们这两位好同志,我这不是太激动了么,一激动就开灯了。”
师清漪摆手说:“别跟我在这瞎扯。”
洛神收拾好,提了背包和巨阙在手上,看向雨霖婞,淡道:“其他原因?”
雨霖婞这下知道瞒不过洛神了,只好说:“刚才那么黑,我虽然听见是师师的声音,但没看见她的脸,这心里还是不太放心。那个易容成我的模样的女人,不是会学人说话的么,还是谨慎点好,就开灯确认了。”
“这个原因。”洛神点点头:“放过你。”
雨霖婞:“……”
师清漪知道雨霖婞这么做的确是很有考量,在这种地方,小心驶得万年船,即便是最亲密的好朋友,在不太确定的时候,也还是谨慎些得好。
想到这,她面色也缓和了许多,说:“那你刚怎么又那么快确认我是真的了?对方除了变声,还擅易容,万一我和洛神都是易容的,那怎么办?”
雨霖婞笑眯眯的:“你换个裤子都跟个小媳妇似的,不是你本尊是谁?肯定比珍珠还真。”
师清漪觉得自己额头上的青筋应该跳出来了。
“还有你表姐,我看见她的剑了。”雨霖婞倒是又正经严肃起来,道。
正说着,电柜侧面千芊的声音响起来:“雨小姐,你的包。”
雨霖婞收好匕首,伸手去接,一个沉甸甸的背包立刻被挂在了雨霖婞手上。
千芊从电柜侧面走出:“师师,洛小姐。还好是你们在这里,之前我们不清楚是谁,雨小姐就先过来看了下情况,没事吧?”
“没,事。”师清漪目光凉凉地划了雨霖婞一记。
雨霖婞兀自在那笑:“我也要换衣服了,你们都到电柜那边去,不许偷看,谁偷看谁长针眼。”
师清漪心说刚你怎么没长针眼,边快速捞了自己的背包,背上往外走。
千芊另外挑了一个配电柜,独自到另一边去换掉身上礼服。
师清漪和洛神往回拐,就见不远处还有一道手电光亮着,一个男人孤零零地站在那白光中,正是风笙。
两人见状,同时冷下了脸。
“……音歌呢?”师清漪声音发颤。
还在换衣服的雨霖婞在电柜后接一句:“不是和阿笙在一起么,刚就在我们后面等着呢。”
师清漪面色苍白,赶紧和洛神朝风笙跑去。
风笙在那一动不动的,像个人形石头,在光下看起来十分诡异。
走到风笙面前,师清漪才发现他一脸呆滞,尤其是眼睛,茫然无神地看着前方。
“风笙。”师清漪叫他。
他没反应。
洛神伸手,触到他的后颈处,拿捏力道敲了他一记。
风笙身子一抖,突然在这种大力的敲击下回过神来,那一瞬间,他就像个刚刚回魂的死人。
“发生什么事了?”师清漪急道:“音歌呢?”
风笙左右看了看,看见音歌突然就不见了,脸色顿时也难看起来,茫然道:“她……她刚还在这的。”
“你看见什么了?”洛神冷声道:“我是说,你方才最后的意识。”
风笙摇摇头。
“什么异样的东西也没看到?”师清漪问。
“……没有。”风笙说:“小姐和千小姐过去后,就只有我和音歌在这里。我特地检查过四周的,如果有什么异常,或者有什么人靠近,我肯定会发现。”
师清漪皱眉。
这一大一小站立的位置距离她刚待过电柜不算远,如果这里发生什么比较特别的事情,或者有什么明显的响动,自己不可能听不到。
既然风笙说他没见到什么异样的人或物,而自己也没听到有什么异动,那为什么刚才风笙像丢了魂似的,没有意识?
很明显,这其中有一个环节出了问题。
这个环节,就是导致风笙失去意识的关键,但是那个关键是什么呢?
连风笙这个当事人都说不清,更何谈是没见过的师清漪等人。
这时,匆匆忙忙换了衣服的雨霖婞和千芊也赶紧跑过来,师清漪把这事情和她们一说,二人神色均变了。
“自霖婞和千小姐离开后,便只有你和音歌两人,未见旁人。对么?”洛神突然道。
“对。”风笙还在一头雾水地点头。
洛神接道:“也就是说,你最后见到的人,便是音歌?”
“是。”风笙道。
这么明摆着的事情,被洛神这么看似重复地问过来,让他非常不解。
“她同你说话了么?”
风笙揉了揉后颈,回想了下才道:“她今天精神好像不太好,之前都没怎么说话的,尤其进这个配电楼后,不知道是不是她害怕了,一句话也没说。”
师清漪问雨霖婞:“是不是这样?”
雨霖婞点头:“嗯,我见这丫头的时候,就觉得她今晚上的确有点无精打采的,话也不多。”
风笙补充一句:“不过就在最后,我是说我记得的刚才,她轻轻喊了下我。”
洛神道:“便只是称呼了下你?”
“是,她喊我的时候,还扯了下我的衣袖。我当时低头去看,看见她指着那个配电柜下面的入口,我以为她害怕了,就摸了下她的头,想安慰一下她。”
师清漪目光瞥向那个入口,满心疑惑,只觉得这事突然变得太过诡异了一点。
“阿笙,然后呢?”雨霖婞催促。
“然后,她就抬头看着我。”风笙似乎想到了什么,露出一种古怪的表情:“之后,之后我就站在这,师小姐和洛小姐过来了。”
“她便只是抬头看着你。”洛神道:“再无它言?”
风笙对自己糊里糊涂弄丢了音歌感到非常歉疚,洛神这么审案般问话,他更是感觉有些紧张,擦了下额头上的汗道:“她真的就只是看着我,又叫了我一声。”
“不过她今天喊我哥哥。”风笙又犹疑地补充一句:“她以前都叫我风哥哥的。”
洛神脸色完全变冷,提了巨阙就往入口走。
其他人赶紧跟上去。
“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音歌她已经下去了。”洛神将手电筒往口子底下照:“她当时扯着风笙去看这口子,定是发现了什么。”
师清漪对某个要点百思不得其解:“那为什么风笙会暂时失去意识?谁做的?”
当时风笙也说他曾仔细环视检查过,可以说完全是时刻警戒,如果有人靠近,让他变成刚才那种失神的样子,他不可能完全不清楚状况。
唯一在他身边的,也只有音歌了。
师清漪细细想到这,突然一个激灵:“难道是音歌她自己……”
洛神抬头,幽幽看了她一眼。
雨霖婞低头发完短信,道:“不管当时真相是什么,我们现在就得下去。找到音歌再说,她一个这么小的女孩子,可不比那些有经验的大人,我们必须赶快。这地方太深了,下去后信号会作废,我已经通知苏亦他们了,他们到时候会跟在我们后面过来。”
师清漪最开始本来也想等一等师夜然,毕竟师夜然对师家上下都熟悉,和她一起,行动应该会方便许多,至少不会有那么多的麻烦和疑问。
眼下音歌这事一出,她实在片刻也不能再等了,立即给师夜然发了条短信,简短地说明情况。
趁此间隙,洛神第一个打头阵下去,千芊,雨霖婞和风笙紧随其后,师清漪发完短信,最后一个往下面的洞里爬。
洞口下方位置修有铁质阶梯,这阶梯贴着洞壁,笔直往下,洞壁也是铁质的,看起来年头不算太远,应该是师家后来修的,人往下爬,有种顺着阶梯通向地下室的感觉。
冬日严寒,这种铁壁圈成的深洞里更是冰冷刺骨,还好师清漪戴了露指手套,不然整个手掌都可能黏在上面。
身子随着阶梯一层一层地往下放,除了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放大的呼吸声外,还有脚步踩在阶梯细踏脚时发出的细细摩擦声。
越往下,那种冰冷的类似生锈金属的味道就越浓。
好不容易到了底,雨霖婞从阶梯上跳下来,拍拍手,对师清漪道:“这梯子不像是很久没人爬过似的,师师,是不是你们家有人以前经常往这走啊?”
“我不清楚。”师清漪晃了下手里的手电筒:“反正我第一次来这。”
这洞像个极深的铁井,到底之后,自铁井的一侧大概三米的位置处,开了一道拱形的铁门。
门已经被打开了,一条幽深的通道往前方的黑暗处延伸。
一行人在雪白的手电光芒牵引下,无声地往前走,如同走在铁壁矿道里。
这种铁质很粗糙,颜色深黑,所以就算是之前师轻寒和祝和平他们都带了一群人下去了,也看不到什么痕迹。
师清漪找寻蛛丝马迹无果,只得放弃。
铁道里只能听到几人行走时的脚步声,非常轻,除此之外别无它响。
直到一种声音打破了这种平衡。
沙沙沙。
沙沙沙。
师清漪听到这声音,脚步立刻停住了,其他人也同时顿住。
沙沙的响动越来越密集,就好像这种铁质地面上被倒了一层细沙子,然后一大群人踩在这种细沙子上,慢慢碾磨。
“什么东西……在爬来爬去的?”雨霖婞蹙眉,嫌恶道。
师清漪第一时间抬头去看顶部,上面什么也没有,两边和地面上也干干净净的,她觉得奇怪,又将手电照远许多,也没看见什么爬行的东西。
可那种沙沙的爬行声却越来越响。
好像潮水似的,正在四面八方朝他们几人包围过来,将他们圈在其中。
而且就在他们身边。
第186章 卷 二
第一百九十二章——摇啊摇啊摇
雨霖婞立刻摸出手枪上了膛,在原地转着小圈,与风笙一起拿枪警戒四周。
警戒了许久,无事发生,那种沙沙嗡嗡的声音却仍在魔音穿耳。
“没看见什么东西过来。”雨霖婞说:“难道在我们……脚底下?”
说着,她略微抬起一只脚,看向黑黝黝的铁质地面。
师清漪知道雨霖婞是指这条通道地面以下是中空的,可能有什么东西正贴着下面在爬动,与他们几人之间,也许只相隔了一块薄薄的铁板。
“不全是。”师清漪翻出匕首,冷着脸,摇头道:“这种声音非常有立体感,好像四面八方都有。”
洛神早已走过去,用巨阙的剑柄磕着一边的铁壁,凝神静听。
剑柄与铁壁相触,发出沉闷声响。
“我想除了脚底下,墙壁两侧和顶部,也都是中空的。”师清漪看了眼洛神,说:“我们被包围了。”
沙沙沙。
沙沙沙。
声音似乎又开始变小,好像开始退潮了。
金色的小蛇缠到了千芊纤细的腕子上,千芊神色稍缓:“它们似乎出不来。没有出口,被封闭起来了。”
洛神走回来,道:“并非如此。两侧的铁壁隔段距离便有一条缝隙,非常细,看似不渗水,里头的东西被封住出不来,可难保藏匿在某处的机关发生改变后,这些缝隙不会裂开来。”
师清漪感觉到那些声音越来越小,似乎有趋于平静的征兆,可它越是平静,越是有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安宁错觉,忙催促说:“我们必须得赶紧走了,趁它们还没出来前。”
队伍开始加快速度往前赶。
那种声音一下子就被抛下了,只留下了身后那一条幽邃的,越拖越长的黑铁隧道。
“师师,你们家的人怎么那么变态?”雨霖婞边走边抗议:“这都养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在墙壁里?”
师清漪也想不到这都到自己家地底下了,居然也会有这么多瘆人的东西藏匿其中。
之前是那只浑身是水的黑色东西,现在是墙壁里这些未知生物,之后还不知道会遇见什么。
不过在语言上,师清漪还是尽量往乐观的方向解释,以便缓解目前这种紧张诡异的气氛。
她说:“应该……是用来保护我外祖母墓葬的吧,防备某些别有心思的外人。你看,我们这不是没事么,它们也没出来。”
雨霖婞露出一种古怪的神色:“你外祖母不是你小姨亲自下葬的么,这是你小姨的主意?看她那么柔柔弱弱的,原来这么重口味?”
真是人不可貌相,白瞎了那么细的好腰。
“不可能。”师清漪皱眉。
“那就是你姐重口味。”
师清漪:“……”
是师夜然么?
脑海中师夜然那张冷感成熟的脸一晃而过,师清漪边走,边轻轻摇了下头。
“也不会是她。”师清漪犹疑说:“也许是我……外祖母她自己吧。毕竟这些事情,她老人家在世时就已经规划好了。”
洛神走在最前面,听到师清漪这么说,眸光淡淡地往回瞥了一眼。
雨霖婞似乎来了兴趣:“说起来,我比较熟悉你姐姐,你小姨的话,最开始我虽然没见过她,却也听过她的名字,可是关于你外祖母,我怎么一点信息都不清楚?”
“她老人家很低调,身体不好,自然不会时常露面,大部分时间都在家中待着。就算是师家的人,也并不是全都见过她的。”
雨霖婞啧啧了两声,没说话。
师清漪叹口气,承认道:“她老人家的性子的确是比较古怪一点,不过她对我倒是很好。”
洛神又回头看了师清漪一眼,这才转过去,专注警戒前面的情况。
很快,队伍停在了一处分叉口处。
加上他们几人所站立的通道,这个分叉相当于一个十字路口,两条左右延伸,一条通向前方,而且左右延伸的那两条是弯道。
洛神拿手电往前探照,就见光芒晃过去,两条弧形弯道像个鸡蛋壳的一部分,将中间那团黑暗包裹起来。
而中间那条笔直的通道,则像一柄利剑,插在这黑暗的中央,在手电的白光与黑暗交汇的边缘处,若隐若现地露出了一道门的边角。
“这里有个记号。”千芊突然道:“有人往右边走了。”
师清漪走过去看了看,只见黑色的墙壁上被匕首之类的利器划了一个指示箭头,朝右。
“肯定是祝和平留下的。”师清漪说:“他带人走了这边。”
当时配电楼出了问题,师轻寒肯定是为了躲避什么,才会选择退入电柜之下的入口,既然如此,那她肯定不会在这种避退的过程中留下任何痕迹。
音歌消失得那么古怪,自然也不会留什么痕迹,只有之后追上去的祝和平才会这么做,他是想给后来的师清漪和师夜然等人做个提醒。
洛神对那记号似乎不在意,而是往前面那条竖直通道走去。
“我过去看看。”她说着,走向了光暗交界处的那道若隐若现的门。
师清漪觉得这场景很熟悉,跟着洛神走过去,才发现那是一扇枣红色的仿古木门,看似华贵端庄,却让师清漪背上突然冒了一层冷汗出来。
“这是我外祖母书房的门。”她说:“一模一样。”
难怪她会觉得这个十字路口的场景这么熟悉,如果将他们之前走过来的那条道当做老太太别墅上楼的楼梯,那两条圆弧形的弯道,就是二楼的弧形走廊。
中间再往里走,就是老太太的书房了。
洛神侧脸望着她,手中巨阙剑尖挑起,抵在那扇门上。
门开了,手电筒光芒劈进去,照亮了房间的一部分。
进门就是织锦华纹的地毯,随着手电光芒扫过,黑暗往旁边退缩,于是那地毯上精致奢华的花纹在这种明暗的追逐中,突然好像活过来了似的。
连上面的花朵,似乎都在真实怒放。
天顶上吊着巨大华丽的吊灯,这是在地底下,只有手电光芒照着,那灯看起来便有点狰狞,像个古怪的人脸。
巨大的原木书桌摆在中央偏后,也是暗红色调,在这种白惨惨的手电光芒下,有了一种发黑的错感,靠墙是一片大书柜,沉闷得如同城墙。
其他摆设,即便师清漪不开灯,也能知道那是个什么模样,虽然这不是老太太别墅里那个原版书房,但是它很明显是被复刻了,被挪到地下,成为了一模一样的镜中影像。
几个人分散开来,开始在这地下书房里细致地看。
洛神打着手电筒,注意力似乎都被那些书柜上的书吸引走了,千芊则走向另外一边,那里是藏品柜,隐约可以透过玻璃柜门窥看到里头许多玉器根雕。
“师师,为什么要把这里建成老太太生前住过房子的模样?”雨霖婞声音幽幽的:“难道是她老人家舍不得走,每天都要在这间书房里看看书,才能在这地下睡得安稳么?”
这话让师清漪的肌肤上蒙上了一层寒意。
要是这里只是一个古代墓穴,里面纵然再千奇百怪鬼影重重,那对于师清漪来说,也只是另一个世界,与师清漪的现实无关,只要走出来,一切又会恢复原样。
但是现在不同,这里是一个地下书房,而且是一个老太太书房的复刻版,老太太在世的时候,师清漪可是进去过的,正因为如此,眼前所见之景的那种现实感与代入感几乎放大到了极致。
师清漪甚至还能在这种现实感中,回忆起当年老太太在里面时,因身体不好而发出的孱弱咳嗽声。
咳咳。
咳咳。
书柜下的藤编椅静静地摆放在那,老太太生前可是极其钟爱这把椅子,那时候她老人家坐在那藤编椅上,慢慢地看她那些藏书,一脸沉默。
藤编椅摇啊摇啊。
咳嗽声慢慢地响起来。
师清漪突然就在这种回忆与幻觉交织的纷乱思绪中打了个哆嗦,回头瞪着雨霖婞:“闭嘴,大小姐,你……你就给我消停点吧。”
雨霖婞将手电筒立着,打在自己脸上,照出她那一张白惨惨的俏脸:“师师,你害怕啦?别怕,老太太她疼你。”
疼你个鬼。
师清漪横她一眼,不理会,顺手拿了一本书下来,那是一本野史向的书,名叫“姬水”。
这里的历史典籍非常多,可以说囊括了从蛮荒到近代的所有,而且很多都是书店里买不到的绝版,甚至许多古籍还是手抄本,师清漪曾一度怀疑,有些手抄本甚至是从某些墓葬里面拓印出来的。
“姬水”是一本讲轩辕黄帝部族的书,黄帝是中华始祖,以姬水这条水域为发祥地,历来说他的书非常之多,这本师清漪倒是没见过,便随手翻了起来。
书上被人做了大量注解,有些纸张都被翻薄了,很明显看它的人很仔细。
师清漪正看着,雨霖婞突然幽幽道:“她表姐,别动,我可都看到了,你顺手牵羊,拿人家老太太的书。”
这一刻,她倒是浑然忘记了她是地下世界的贼祖宗,是“顺手牵羊”的大户。
牵的还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洛神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雨霖婞,兀自将她挑选的三本书和一个卷轴筒往她背包里塞。
塞完了,洛神看向雨霖婞:“你叫我什么?”
“她……她表姐。”雨霖婞被她那双黑眸盯得突然有点心慌气短。
“是了。”洛神面无表情道:“我是清漪她表姐,老太太是清漪她外祖母,你瞧,我和老太太可是真真的亲属关系。第一,我是借书看。第二,我不是外人。”
雨霖婞:“……”
“我已然同她老人家说了,她老人家向来体贴后辈,我向她借看几本书,看完便还,她自然不会介意。”洛神说着,朝师清漪望过来:“清漪,是不是?”
洛神在那一脸严肃地解释什么亲属关系,狡辩得跟真的似的,师清漪看得实在有些好笑。
估计是洛神对那几本书分外感兴趣,许是她从没见过的绝版,又或者里面有什么重要的线索,现在时间紧迫一时半会也不能看完,洛神便只能随身带着看了。
师清漪转念又想到自己是老太太的外孙女,那洛神好歹算老太太的外孙女……媳妇,咳,本质上的确是实打实的亲属关系。
都一家人了,老太太在世时好歹那么疼自己,她外孙女媳妇看她几本书,的确算不得什么。
想到这,师清漪面皮略微红了起来,低声说:“……是。”
洛神这才满意点头道:“我们走罢,这里无事了。”
正说着,藏品柜那边千芊突然后退了两步,动作古怪,右手提了她的背包,左手按在背包上,看背影似乎有些惊惶。
“养蛇的?”雨霖婞看向千芊:“怎么了?”
千芊转过身,妩媚一笑:“没怎么,不小心崴了下。”
洛神瞥了千芊一眼,又瞥了瞥她手里的包,没什么表示,只是问师清漪:“老太太别墅的卧房,是在书房左面,还是右面?”
“左边。”师清漪说着,被洛神这么一提点,那一瞬突然豁然开朗。
“祝和平他们走错了。”师清漪道:“他们走了右边,实际上得往左边走。”
作为老太太的休息场所,在上面左边是卧房,在下面左边可就是供她沉睡的棺木了。
老太太的棺木肯定是一个很重要的关键,师轻寒作为小女儿,不管遭遇了怎样的危险,也不可能放弃她母亲的棺木,任由外人进来随意翻找践踏。
而音歌的话,她一个懵懂少女,师清漪不相信她会突然选择自己下去,她肯定是被什么人或者某些原因,引诱过去的。
既然是这种有目的性的牵引,那么师清漪只能想到老太太棺木这么一个极为重要的目的地。
几个人一商量,忙退出书房,回到原先那个十字路口。
师清漪将祝和平留下的记号划掉,在左边用匕首划了一个新记号,她觉得师夜然应该不会需要,但是后面的苏亦肯定是需要的。
队伍沿着左边的弯弧通道继续往前,走了大概十分钟,左右两旁出现了两只白色花瓶。
花瓶里各插着一束白菊花,已经干瘪枯萎。
往前走,这种蔫掉的白菊花越来越多,在两旁如同仪仗队般排列,白菊花是祭奠死者的亡灵之花,看来这里经常有人过来祭拜。
会时常来祭拜老太太,要么是师夜然,要么是师轻寒,入口处铁质阶梯上的那些痕迹,估计也是她们留下的。
又走了几分钟,洛神的脚步突然停下。
师清漪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前面的花瓶跌在地上,完全摔碎了,支离破碎的干瘪花瓣到处都是,而且上面一层血污,花瓣颜色已经从黄褐色变成了暗红色。
花瓶旁边一只断手,师清漪走过去,在一米之外看到了另一具尸体,再往前,这种尸体还有好几具。
第187章 卷 二
第一百九十三章——摇到外婆棺
整个通道里腥气扑鼻,铁质的黑色地面让人想起那种地面脏污的屠宰场,暗红色血水流得到处都是。
“没人性。”雨霖婞看不过眼,低声骂。
师清漪沉着脸走回来,目光瞥到花瓶旁那只断手上。
那只手被人从小臂处切断,断口齐整,看起来居然好像是一刀切的,血都已经流干了,苍白的皮肉翻了起来。
人的骨骼非常坚硬,如果是从关节软骨这种衔接的位置用武器劈砍,那也许有可能砍下来,但是眼前这个,很明显是对着小臂桡骨的中部直接劈过去的,而且劈得很随意。
就好像这个杀人犯对活生生的人命根本不屑一顾。
冷血无情,而且力道可怕,轻轻松松就能将人的身体给肢解了。
洛神将一具尸体翻了过来,眸光异常冰冷。
师清漪也一声不吭地在洛神旁边蹲下,戴上刚摸出来的一次性手套,掀开了那具男尸背部撕裂的衣物。
雨霖婞和千芊站在旁边看,风笙将上了膛的枪保险拉开,走到通道稍远的地方去警戒。
冬天的衣物向来穿得厚实,师清漪在拨开的过程中,发现这人还穿了防弹衣。
可惜的是,防弹衣的机理只能防住高速运动的弹头,却无法真正阻挡锋利的剑锋。
于是这可怜男人的背部还是被人深深劈入,切出了两条沟壑。
雨霖婞抱着手臂,惋惜道:“要是对方是个玩枪的,他也许还能有一线希望。”
师清漪戴一次性塑胶手套的手像做手术似地,一把扯开了那男人的伤口,发现伤口处的皮肉竟都发黑了。
这不像是毒。
师清漪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这种伤口的黑色,如果不是毒,那就是煞气。
同时,她感到自己的背上升腾起了一种可怖的熟悉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抬头看着洛神。
洛神也看着她,表情是师清漪从未见过的微妙。
明明很冰冷寡淡,一如以往那般,师清漪却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一种不甘愿的恼然与冷怒。
“……是那个女人。”师清漪轻声说。
那个戴青头鬼面的黑衬衫女人,她就像是地狱里走出来的恶鬼,走到哪里,哪里便要流血。
而师清漪对她如此印象深刻,并不单单是因为在疯人院被她砍了一剑,差点死掉,更重要的是那女人居然能与洛神相抗衡,而且她的身形姿态,各方面都似极了洛神。
师清漪对这点非常在意,甚至会在意到做噩梦。
洛神没说话,只是点了下头,站起来。
她开始沉默地转身往里走。
背影纤细又萧索,靴子踏在尸体溢出的红褐色血污上,像是开出了一朵朵猩红妖娆的彼岸花。
师清漪在后面怔怔看着,总觉得那些“花”弄脏了她。
“是我的错觉么?”雨霖婞凑到师清漪耳旁,轻声说:“你表姐好像有点心情不好?”
“都到这了,谁心情能好?”师清漪叹气,搪塞道:“你好?”
雨霖婞啧了一声:“好什么,我看到这些,都要吐了。我宁愿看见十个大粽子,也好过看见这些尸体。师师,你要知道,他们可都是被人杀死的。”
人。
师清漪脖颈处有些发凉,说道:“别说了,赶紧走吧。”
千芊已经跟在洛神后面过去了,师清漪和雨霖婞赶紧随上去,尽量避开脚下那些可怜的尸体。
这些死去的男人打扮均十分类似,不用说也知道是师家的人。
师清漪不清楚师轻寒具体带了多少人过来,但看地上的尸体,也知道已经折损不少了,好在一路上没看见师轻寒的任何痕迹,不然师清漪肯定要疯掉。
这一路上,散落的尸体总共是七具,带配电楼里被拧断脖子的那个,总共是八具。
一直到这条弧形通道走到了尽头,再没有其他尸体出现,地上却还是能清楚地看到斑斑驳驳的血迹,触目惊心。
尽头虽被一道看似厚重的铁壁堵住了,不过左侧的通道立着一道巨大的铜门,将通道导入了另外一个区域。
两扇门页上各自雕琢了一条蜿蜒的巨蛇,那蛇似龙一般盘在门上,通体乌黑,尤其是鳞片雕得跟小镜子似的,平滑可鉴,逼真到骇人的地步。
师清漪看出这铜门是现代的工艺,和这些铁质通道,还有那边老太太的书房一样,年头都不算太久。
它虽然仿西周时期那种青铜门仿得十分到位,却到底还是失了那种古老的味道,即便再精致,也只能算个掉价的仿制品。
“你们觉得这蛇……眼熟么?”师清漪盯着那两条门神似的巨蛇,盯了一会,低声说:“像不像贵寿村古楼里那一条大家伙?”
雨霖婞汗颜道:“说实话,我当时都没看清楚那家伙的正脸。”
当时飞沙走石的,能保住这脸蛋就算不错了,谁还有闲工夫去看那蛇爷爷的俊脸。
倒是千芊点点头:“是。当时壁画上也绘了,与这两条模样差不多。”
“那我家怎么会有?”师清漪讶异道。
贵寿村古楼里那条巨蛇简直就是师清漪的梦魇,她从未见过这么可怕的蛇,回想起那条蛇动起来时天崩地裂的景象,浑身毛孔都似乎要冻结了。
那条蛇至今还留在古楼里,情况不明。
如果说那种蛇是某个势力的图腾信仰,那这种图腾为什么会出现在师家。
雨霖婞摊手:“不知道,这得去你姐姐或者小姨,要是她们也不知道,那就只能问……你外祖母了。”
……外祖母。
师清漪抬眸去看洛神,洛神已然提着巨阙越过铜门,走了进去。
从看见那一批被黑衬衫女人砍杀的尸体后,她就再没说过一个字。
师清漪薄唇略略翕动,想跟她说点什么,这时,却又突兀地听到一种古怪的声音。
哧——
那是一种持续的长音,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被另外的东西拖着,在地面上快速移动。
洛神显然是听到了,在门里面的空间里晃了下手电筒,师清漪赶紧跑进去,手里的手电筒也四处晃,借此增大这个空间里的亮度。
这是一个很大的墓室,中规中矩的,四方肃穆又阴森。
地面已经不是先前那种铁质,而是变成了粗糙不平的大地砖,有些地方拼了花纹,在靠右的一个角落里,正姿态扭曲地蜷了一个血淋淋的人,他的一只手缩着,另外一只右手伸出来,好像是之前曾有人握住了他的右手。
“又一个?”雨霖婞看着那个人,蹙眉。
加上这个,一共是九具尸体了。
洛神走到那人身边,那人鲜血浑身伤痕累累,鲜血好似榨干了,身下基本上没什么液态的血液,只在身下牵出一条粗大的被拖曳的血迹,一直从尸身延伸到墓室的左面。
左面深处黑漆漆的,暂时什么也看不见。
师清漪想起来刚才听到的那种“嗤嗤”的长音,很明显就是有人在拖动什么东西,那种衣料摩擦地面发出的声音,再加上眼前这尸体身下被拖曳的血迹,一切都一目了然了。
但是那个拖这具尸体的人,或者东西,去哪里了?
师清漪打着手电四顾,什么也没发现,那个拖曳者凭空消失了。
洛神居高临下,目光落到尸体伸出的右手上。
右手上几乎已经没有衣料覆盖,血肉模糊,腕子上一道青紫的痕迹,铁箍一般圈在尸体的右腕上。
“这不是人……干的吧?”雨霖婞神色古怪。
师清漪点头:“嗯。如果他是刚才被拉着右手,从左边一直拖到这里,时间也不算长,如果是人干的,不可能有这么深的印子,人的力气没这么大,除非他是长时间被捆绑拖着。而且你们看这里,紫痕旁边还有好几个血窟窿,是长指尖抓握时刺穿的,人类不可能有这么锋利的指甲。”
她说着,目光在意地往洛神面上瞥,希望洛神也能表个态。
洛神却只是冷眼打量着那具尸体,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是什么东西把他从那边拖到这里的?”雨霖婞举着手电,往远处晃了下,依旧什么也没发现:“消失了?”
师清漪观察了下,说:“这里应该有通向其他地方的暗道。比如说这些墙壁,有可能是中空的,从我们听到声音,再到这个角落检查,时间很短,那东西不可能跑那么快,我猜他可能跑进这边的墙壁里了。”
雨霖婞将手电光扫到墙壁上,墙上的确有许多细细的缝隙,不细看很难发现。
“他不是普通人。”洛神突然冷不丁地说了句。
“他?”雨霖婞指着地上男尸。
洛神点点头,又看向师清漪:“他也是你小姨带下来的人么。他很厉害。”
能被洛神称赞厉害的人很少,这让师清漪心里咯噔了一下。
“看这衣服,应该是吧?”师清漪回忆了下,道:“但我不认识他。”
“人都死了,有什么厉害的。”雨霖婞说。
洛神蹲了下来,低声道:“他曾与那个女人搏斗过,那女人手里提了胜邪,他却可与之一战,虽然身死,但是身上的伤痕足以说明他与那女人周旋了一会,换言之,是他拖住了那个女人。”
师清漪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凝重了。
拖住那个女人的目的,是给小姨他们更多的躲避机会么。
当时情况究竟有多恐怖?
大屠杀?
洛神没再说话,戴上塑胶手套,慢慢地将那男尸上的衣服给剥开了,露出精肉匀称的胸膛。
雨霖婞忙道:“她表姐,你注意点,别脱人衣服。”
师清漪:“……”
洛神兀自在那检查,等翻到那男人臂膀处,她突然皱了下眉,放了手。
雨霖婞不知道她看见了什么,师清漪却眼尖心细,在那一瞬间,她看见那男人臂膀的地方,隐约露出了一道细细的黑色痕迹,好像是个纹身。
“师师,你们过来这边!”千芊在远处喊道。
洛神目光瞟了下,示意都过去。
师清漪看着那具尸体,在原地犹豫了下,洛神知道她在想什么,便将那男人臂膀处的衣料又剥开了些,一条完整的黑蛇纹身顿时露了出来。
师清漪看到了,皱了下眉,洛神站起来对她道:“走。”
几个人来到千芊所在位置,千芊就长身立在一具巨大的石棺旁。
石棺前面的地面上立了一块通体雪白的石碑,与墓园的那种墓志铭碑差不多,上面却一个字也没刻,也没有墓园里的那种死者照片贴在上面。
石棺与铭碑前摆了许多祭奠的白菊花,均已干瘪枯萎,除此之外,还有一只盛放茶水的紫砂壶,另带一只紫砂茶盏。
“这是你……外祖母么?”千芊神色有少许古怪,低声问师清漪。
“是。”师清漪点头道:“这是她老人家生前饮茶用的紫砂。”
看到这具巨大的棺材,她心里有些发毛,如果这是某个未知的棺材,她倒不觉得有什么,可是一想到里面躺着的是她的外祖母,她就感觉不太舒服。
那真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复杂感。
地上散了不少血迹,围在石棺外面,洛神冷眸盯着地面看了许久,又绕着石棺开始打转。
过了一会,她突然说:“退后。”
其他人下意识往后退了退,洛神被石棺挡着,师清漪也不知道她究竟做了些什么,只听一声沉闷声响,棺盖开始移位。
石棺出现一条缝隙,渐渐的,口子越来越大。
第188章 卷 二
第一百九十四章——老太太
随着石棺口变大,不知道是不是对棺材里的东西有种本能忌惮,所有人又都往后退了一大步。
雨霖婞和风笙甚至都端起了枪,严阵以待。
棺盖移位到大概一半的位置时,停下来,之后现场静了大概有半分钟,死气沉沉的。
但是什么也没发生。
没有暗箭流矢,机关毒沙,也没有坐起来的尸体或者跳出来的大粽子。
虽然师清漪知道自己已经下意识将老太太当成粽子,是大大的不孝,但是在洛神打开棺材的那个瞬间,她根本就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想象力。
洛神从棺后绕过来,打着手电筒往里照。
师清漪忙走到她的身边,自己手里的手电筒也跟随照过去,就看见石棺中央躺着一个人。
看见那人,师清漪心里五味杂陈,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那是一个戴面具的老妇人。
戴了面具看不清面容,但是那人头发挽起来,显出一种富态端庄的韵致,一般也只有上了一定年纪的人,才会选择梳这种老式发型。还有交扣于腹部的那双手,虽然看起来保养得不错,皮肤老化皱缩得不算厉害,却足以说明她已经年岁很大了。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寿衣裤,边缘镶嵌红边,黑红相交,肃穆非常,手指指节凸起,左手腕子上戴了一只玉镯子。
除此之外,玉戒指,玉耳环等配饰都一应俱全。
洛神也没说话,只是瞥了师清漪一眼。
师清漪对上她的目光,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她这是在向师清漪确认信息。
刚好雨霖婞说道:“师师,这就是你那……疼你的外祖母了?”
师清漪有些犹疑地点点头:“……嗯。”
虽然老妇人那种身形体态,还有发型等等,都和老太太的形象十分符合,而且这本来就是老太太的棺材,老人家躺在里面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要是不躺在里面,那才叫邪了门了。
可即便如此,师清漪因为没看到面具下那张脸,心里终究还是隐隐有些不放心。
那种感觉很古怪。
她对她的外祖母完全抱着一种怀疑的心态,即便如今面对的是她的尸体,她也是怀疑多过敬重。
这估计和老太太在世时,留给她的那种冷僻古怪的印象分不开。
得到师清漪的肯定,雨霖婞赶紧双手合十,对着那具大石棺材拜了拜:“老太太,莫怪莫怪,我这不是有意要冒犯的,您一看就知道,我是个大好人,特别尊老爱幼。您看那边,对,就是那个冰块脸,是那个冰块脸把您的棺材掀开的,还有您那亲外孙女,她可是眼睁睁地看着那冰块脸掀您的棺材啊,您可得好好地教育教育那不孝的外孙女,她这大不敬的,就该天打雷劈……”
洛神不近不远地觑着雨霖婞,似乎为了如她意似的,脸越发冷得像冰了。
眼看着雨霖婞就要跟唱戏似的了,师清漪的膝盖顶过去,轻轻顶在了雨霖婞的膝盖后窝里,做了个样子。
“消停点。”师清漪说。
雨霖婞笑眯眯的,毫不介意,手里的枪却没放下来,枪口还一直对着棺材口。
不管她表面上多么不靠谱,该狠该谨慎的地方,她倒是一点都不含糊。
要是下一秒老太太突然起尸坐起来,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一枪崩掉老太太的头。
师清漪看见了那枪口,心领神会了。
她的手拍在雨霖婞肩上,斜了雨霖婞一眼,轻声说:“你这大不敬的,小心天打雷劈啊。”
雨霖婞指了指棺材那边:“你表姐更要天打雷劈了,她要掀你外祖母的面具。”
师清漪忙侧过脸去。
洛神身子下倾,右手正提着巨阙,慢慢地伸到石棺里,左手则往更深处摸索。
尤其是她的巨阙剑锋,是侧着的,万一有什么异动,她可能会直接选择割掉棺材里尸身的脑袋。
千芊就站在洛神旁边,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动作。
师清漪感觉背心出了一层冷汗,跟随走上石棺所在的那个矮台子,来到洛神身边,洛神的手已经摸到老太太鬓发处的面具边沿,准备下手了。
因为石棺巨大,对比来看,老太太的遗体躺在正中央,显得非常瘦弱渺小似的。她的脑袋枕在玉枕上,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近距离看的时候,师清漪发现她躺得并不端正,身体好像有点扭曲,随时要滚下来似的。
石棺里除了遗体外,就是一堆玉器陪葬品,那些玉器全部都只堆在了一侧,堆得高高的,有些甚至有了裂纹,或者直接破碎了,另一侧却并没有。
石棺内部有血迹出现,看起来很新鲜,这让师清漪皱起眉。
有人在他们之前,就已经将这具石棺打开过一次了,不然里面不可能会沾到血迹,但是,究竟是谁打开的呢?
师清漪第一个想到的是师轻寒,毕竟她和她的大部队到过这里,然后他们全部都消失了。
可是师轻寒真的会打开她母亲的棺材么?
她可是那么地敬重她的母亲。
正在师清漪思索的时候,洛神左手一动,已经将老太太的面具揭掉了,一张苍老的老女人脸立刻露了出来。
眼睛紧闭,脸上密布着岁月留下来的褶子,面色苍白得吓人。
洛神看向师清漪。
师清漪低声道:“没错,她就是我的外祖母。”
记忆里,留存的就是这样一张熟悉的脸。
除了熟悉外,师清漪再也找不到另外的形容词去形容她,如果实在要说,那就只能再加“古怪”一词。
老太太活着的时候,师清漪便很少接触过她,现在她躺在棺材里,师清漪除了觉得诡异外,也再没有其他的感受。
潜意识里,师清漪甚至都忘记去拜一拜她这个外祖母。
“她真的是么?”洛神眼睛直直地盯着师清漪。
师清漪怔住了。
“她老人家是什么时候残了双腿的?”
“很久很久以前。”师清漪目光瞟到了老太太穿黑色寿裤的双腿处,看了看,才接着说:“我以前出了点事。总之,在我记得的时候,她就已经在坐着轮椅出行,她腿脚不便已经许多年了。”
等等……双腿。
说到这,师清漪盯着老太太的腿,再度细看。
老人的腿以一种古怪的姿态扭曲着,看起来好像快要散了,的确是残废的迹象,可是看着又有点不大对劲。
洛神道:“她双腿的弯曲程度,决计不是残废多年的迹象。一人倘若残废多年,以轮椅代步,那么膝盖以下便会发生萎缩,骨骼也会形变,或者硬化,等她离开轮椅,似这般舒展身子躺下时,双腿定不会是这般姿态。”
师清漪忙捞起老太太寿裤的裤管,捞到膝盖处,就见这双腿的确是一双老人的腿,膝盖以下都断了,只剩下一层皮肉相连接似的。
正因为如此,所以这人穿上寿裤以后,看起来才会那么像一个实打实的残疾人。
如果不是心细如尘的洛神,而是换了其他人,恐怕就觉得这只是一个残疾了的老太太,而不会去计较她是残了十几年,几年,还是几天。
“她……她的腿,好像是被打断的。”师清漪猛地打了个哆嗦,浑身就似跌入了冰窖里。
还是被活生生地打断的。
如果是死后被断腿,那时身体机能全部停止,血管停止血液运输,是不会出现眼前这种情况的。只有在活着的时候将腿断了,血液组织液等溢出,堵塞在皮肉与断骨的间隙里,肿大,变形,最终才有可能形成这种令人心寒的景象。
“这位老人家,她被易容了,易容成你外祖母的模样,被封入了这具棺材。”
千芊是易容高手,她叹口气,将那张覆在死人脸上的面具慢慢地揭开来。
一旁师清漪却觉得自己要被恶心得要吐了。
她见过那么多恐怖画面,这是第一次被别人的残忍恶心到吐。
这可是一个老人家啊,对方怎么忍心,怎么能下得去手。
师清漪陷入一种恼怒与震惊的负面情绪里,久久都不想说话,其他人也都沉默不语,而等师清漪稍微平复了心情,看见那个被揭掉脸模的陌生老人遗体,心里又是一阵心酸。
雨霖婞早已是怒火中烧,道:“真是畜生干的事。不,畜生都要好一万倍。”
她顿了顿,又说:“师师,你的外祖母不是你的小姨和姐姐他们下葬的么,难道他们不知道老太太的遗体被调包了,还是说……”
雨霖婞不往下说,面上却露出一个冰冷的,近似鄙夷的神色。
师清漪现在心里乱的不行,回想一下师轻寒曾交待过她的一些细节,摇头说:“当时下葬的确是小姨和我姐姐他们参与的,可是……可是遗体入棺却是另外的人操持的,那个人叫……叫……”
师清漪脑中终于浑浑噩噩地响起了那个名字:“小姨叫他姜叔,他是外祖母生前的老友,外祖母遗嘱里写到,如果她死了,一定要那个姜叔抱着她的遗体下葬,其他人都不能靠近。”
千芊蓝色眸子里光芒涌动下,又暗下去,说:“你外祖母在遗嘱里就写了,只许那个姜叔靠近,其他人都不许的么?”
“小姨是这么说的。”师清漪道:“我也问了我姐,她们两说的一样。”
“的确如此。”洛神在旁颔首:“师小姐确有此言。”
当时师轻寒找她们夜谈时,师清漪和洛神都在场,也知道了许多被尘封的,许多人都不清楚的秘密。
“如果是这样的话。”雨霖婞道:“那就是那个姜叔有问题?师师,你见过他么?”
“只见过几次。”师清漪无奈道:“远远地看过,他是外祖母很早以前的那种老友,住在别省,有时候会过来看外祖母,住上一段时间,又会离开,我和他一点都不熟的。”
雨霖婞手一指:“可是为什么老太太会在遗嘱里就交待只能那个姜叔碰她的遗体呢?难道她老人家早有安排,难道……”
难道这个替代的老人遗体,也是她一手准备的?
师清漪知道雨霖婞要说这话,脸色顿时发白。
洛神观察了一阵棺中情况,轻轻推了下那老人家的遗体,发现并不能推动,蹙眉道:“她被钉住了。”
几个人凑近去一看,发现果然如此,遗体被固定在棺材底上,洛神目光冰冷地在棺中逡巡,什么也没发现,最终她把目光落到那块雪白的墓碑上,墓碑的顶端一片红褐色的血迹,好像是被什么人撞过了。
“清漪,看着这里。”洛神嘱咐道。
师清漪点点头,洛神走到那块墓碑旁,右手搭在碑顶,用力往下压。
在她那种骇人的力气下,墓碑开始往下沉。
很快,只听一声沉闷声响,石棺的底板一侧突然往上翻,另外一侧贴着棺壁往下侧,像个跷跷板似的,翘起的那个方位露出了一道黑黝黝的口子。
师清漪这才看得恍然大悟。
因为石棺底板一侧上翻,另外一侧自然就往下沉,原本底板平行,那些玉器陪葬肯定是两边都有,现在棺材底板发生位置变化,翘起来那边的玉器全都滚到低的那边去了,因为重力作用,有些不牢靠的玉器,才会在这种撞击中碰碎了。
而那个老人家的遗体被固定,并不会翻下去,还是停在原地,但是姿态动作还是会有些变化的。
难怪师清漪当初看的时候,觉得她有几分奇怪。
洛神走回来,伸手摸到那老人身下,慢慢摸索,跟着右手发力,将钉在那老人身下与棺低相连的长钉一一小心地拔掉,最后兜住那叶片似的老人,将她从棺材里抱了出来。
师清漪心中酸涩更甚,只觉得这老人实在是太凄凉了些,在生的时候被人活活断了腿,死后还被长钉钉着,不得安生。
洛神将老人遗体放到远处一块干净的地上,现在没别的办法,只能将遗体安置在这里,不管在哪里,都比被钉在棺材里来得好。
几个人对着老人家的遗体拜了几拜,跟着走回了石棺旁。
“谁先下?”雨霖婞说。
“我先吧。”千芊说着,抓着棺沿翻了进去,她腰肢纤软,如蛇一般潜了进那道裂口里。
雨霖婞和风笙紧随其后,最后只剩下师清漪和洛神两个人。
洛神一直没说话,似乎在等其他人都离开,师清漪就站在原地,眸光温软地看着她。
之前情势那么紧张,她甚至同洛神好好说几句话的机会,都没有,现在一切都静下来,心里顿时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在之前的过道里,师清漪就觉得洛神有话要对自己说,但是洛神最终偏偏什么也没开口。
她究竟要说什么?
洛神薄唇动了下,师清漪从她乌黑的双眸中,看到一丝无奈。
“清漪。”洛神握巨阙的手,紧了紧。
“嗯?”师清漪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她只能勉强一笑,轻声应她。
洛神低低道:“下去后,倘若你看见那戴鬼面的女人,立刻就跑,千万莫要靠近她。我要你离她远远的。”
她声音永远清冷绵柔,让人听了无法抗拒,而最后那句话与其说是命令,不如说是哀求。
第189章 卷 二
第一百九十五章——锁天坑
师清漪并没有立刻表态,只是无声地看着洛神。
她知道洛神在忌殚那个戴鬼面的黑衬衫女人。
从发现那些尸体背部的剑伤开始,洛神就一直看起来心事重重的,很明显,她对某些未知东西流露出了若有若无的厌恶,甚至恐惧。
对于喜怒鲜少形于色的洛神来说,这种流露在面上的神色,很少见。
恐惧,也许这里这么去形容洛神并不太合适,毕竟她倒也不是本身害怕那女人,她只是害怕那女人接近师清漪。
似乎师清漪哪怕只要和那女人扯上一丁点的关系,或者有什么零星交集,对她而言都是一件分外赅人的大事。
“你认识她。”沉默了一会,师清漪突然说。
她没有使用疑问句。
就好像早已经验证了自己内心的猜测,她用了一个肯定句。
而她的目光那么清冽柔和,清泉也似,永远干干净净的,又怎么能忍心去真的欺骗她。
所以每一次对她的隐忍与隐瞒,即便迫不得已,都成为了撒在女人伤口处的细细盐沫。
洛神长睫毛往下掩,偏开黑眸。
师清漪感觉到这女人竟是第一次不敢看自己的眼睛。
一种难以名状的心绞感升腾了出来。
洛神是那么骄傲又冷静自持的女人,如果她真的到了因为一件事而逃避师清漪看她的目光,那她肯定正在经历无法言说的痛楚与无奈。
师清漪太了解她,所以深深地明白这一点。
于是师清漪没再接着说话了,只是故作轻松的笑笑:“如果你不想回答我,那就先欠着。”
洛神手中的巨阙抵在了地上。
“你看,你已经欠我很多了。”师清漪笑容温柔又无奈:“你该怎么还呢。”
洛神终于抬起眸子,沉静的墨玉中微有怔色。
良久,她好像突然想通了什么心事似的,微微一笑:“如此,欠得越多越好。”
师清漪似乎感觉到她后面要说什么,脸突然也有点烫。
“我拿自己来还,便可以还很久很久了。”洛神神色认真道。
师清漪耳根微红,简直拿她这种严肃正经的蜜语甜言没办法。
虽然甜,却又是那种恰到好处的甘冽,冰糖莲子羹般清甜舒服。
师清漪完全不敢想象,如果没有她,那应该怎么办。
洛神却又突然接道:“是。我认识她。“
她似乎开始试着对师清漪坦白一些事情。
也许只是一点点,或者还会选择挑选进行一些删减与修饰,但那都是极其难能可贵的了。
虽然得到了准确的回应,师清漪的心还是咯噔了下。
“我来这里并不长久,是以如你所想,她是旧识。”
旧到可以回溯洛神最后待过的那个老朝代,那个六百多年前的明朝。
“她叫什么名字?”师清漪轻声问。
“我不晓得。”洛神眼眸深邃,露出一个略显古怪的神色。
师清漪讶然道:”不是旧识么?“
怎么还会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我是不晓得她应该叫什么,她……能叫什么名字呢?”洛神看着石棺材底部那道裂口,有些雾里看花般地说着话,好像有点呢喃自问。
“洛神?”师清漪看着她。
洛神这才抬起头,说:“总之她并不是好对付的角色,我担心她会伤害你,所以我让你离她远些。“
她面色又恢复了常态,师清漪又有点分不清她是不是说了十成的实话了。
“她厉害到连你也会害怕么?”师清漪只好说。
“在你心里,我很厉害么?”洛神突然笑了,反问。
她今天因为出席酒会,少有地描了淡妆,而她本来就已经是语言难以描绘的雅致轶丽,加上这种精细的妆容,便更加显出一种别有味道的妩媚来。
尤其是她这突然的凝眸一笑,让师清漪有点恍然。
师清漪脑海里闪过她被撕裂的晚礼服,顿觉十分可惜。
“你在我心里,是最厉害的,无论哪个方面。”师清漪轻声道。
也是最美的。
这句话只在心里说了。
她向来是个身心都诚实的女人,说的自然是实得不能再实的实话,对她而言,洛神就是她在暗夜里的月亮。
黑暗虚无没有边际,而她永远照耀着她。
“可是。”在洛神没有开口前,师清漪又转而说:“可是即便你这么厉害,我也想保护你。同样,我也能保护好我自己,所以你刚才跟我说的那些,让我离开那个危险的女人远一点,如果你在哪里,我肯定无法做到。我以前说过会保护你,现在一样,以后也是一样,永远都是这样。”
洛神睫毛微微颤了下,像光下的蝴蝶。
师清漪好像没有了心里负担,浑身都是冒出来的勇气:“退一万步,如果实在不行,我和你一起跑,都离她远远的。我希望你,希望大家都能平安,我知道到了这种地方,难度很大,即将遇到的东西,也可能是我难以想象的,但是我会尽力。”
“傻姑娘。”
洛神抬起手,大概是想抚摸一下师清漪的脸,裂口下面的手电筒光芒却连续晃了好几下。
雨霖婞他们看样子已经到底了。
洛神的手立刻垂下去,也拿了手电筒往下照了照。
等探明了情况,她才道:“不算太高,那里有铁链子,我带你下去,快一些。”
师清漪点点头,走到边沿一看,只见裂口下垂了好几根粗大的链子,人可以顺着链子慢慢将自己的身体往下送,那些看起来黑乎乎的,却并不是什么生铁之类的材质。
师清漪的手摸到链子上,冰冷刺骨。
洛神让师清漪拿着巨阙,两人翻进裂口,裂口下面正好悬了一条链子,师清漪身轻力敏,伸手抓在链子上,一下子晃了下去,轻轻荡了几下,才在高空稳住身体。
悬空停顿的那瞬,师清漪看见裂口下靠里的位置,赫然一只蛇头。
她心里一凉,右手下意识就松了,手腕用力,如果那蛇咬过来,她可以立刻拧住它的头。
可什么事也没有。
师清漪不由哑然失笑。
那是个青铜雕琢的蛇头,蛇口下一只拉环,原来是个机关,不用说也知道是闭合棺底的机关。
洛神已经轻松扣住一条链子,荡下来,挂在了师清漪身边。
师清漪轻声道:“如果音歌也下来了,她居然也会懂打开机关后,又将它合上么?”
之前的情况,师清漪基本上已经通过那些痕迹猜测出来了。
当时师轻寒等人肯定是第一批从配电楼下来,胜邪女人紧随在后追赶,之后进入了老太太的墓室,在墓室中,发生一番争斗,然后有人在这过程中被外力撞到了那块白石碑上,刚好触发机关,棺材里底板翻转了。
那时候棺盖应该是合上的,师轻寒等人听到响动,立刻就把棺材盖移开了。
师轻寒以前长伴老太太身边,下葬的时候她被遗嘱所束缚,禁止靠近,这次终于近距离地看见了老太太的尸体,依照她对她母亲的熟悉程度,她肯定一眼就看出了这不是她的母亲。
紧要关头,却也来不及震惊,师轻寒只得带人从裂口下去,借此躲避那可怕的女人。
然后,那拥有胜邪的女人解决掉那个臂膀纹黑蛇的男人后,追了下去。
根据时间先后安排的合理性,之后才是音歌。
是音歌把机关恢复原位的么?
师清漪真的有点不敢想象。
洛神平静道:“如果是音歌闭合上了机关,那可能有两个原因。一,她并不是独自一人。二,她不再是以前那个她。”
因为第二个可能性,
师清漪听得有些寒冷。
下面手电光芒接着晃,洛神的右手从高空捞到了师清漪腰身上。
“抱紧我。”洛神说。
师清漪赶紧抱住了洛神,与此同时,洛神带着她自高空一荡,白鹤翱翔一般,自上飘下。
转眼就落了地,洛神将师清漪放下,师清漪的靴子踩在浅水里,能听到清晰的踩水声。
漆黑的地面上积蓄了一层浅浅的水,这里看起来好像是一个巨大的,人工开凿的水坑,上面黑漆漆的,俨然一团墨汁,什么也瞧不见。
自那黑色中垂下来无数条链子,许多链子已经触了地,被浅水盖住,地面凹凸不平,很似钟乳岩洞的那种坑洼地质。
这地方非常空旷,像是一个挖空的大坑,被链子捆缚起来。
雨霖婞正在前头观察,回头看见洛神和师清漪终于下来了,说:“你们两在上面绣花?”
师清漪耳根还有点红,绷着脸说:“在上面观察了下而已。”
雨霖婞哼一声,继续探路,过了阵,千芊的注意力被一个黑影吸引过去了。
那好像是一个人,跪在那,身上被垂下的锁链捆起来了。
雨霖婞看清楚了,惊讶道:“天啊,看,师师!”
师清漪被她这么一惊一乍地喊了,差点掉魂。
和洛神走过去,师清漪道:“喊我看什么?”
雨霖婞说:“我没喊你啊,我说师师。”
师清漪有点生气,师师,师师,这还不是喊她么。
等她仔细一看前面的黑影,发现那是一个穿古代衣服的男人没有腐烂,身体上覆盖了一层类似浆糊的东西,这
让他看起来湿漉漉的。
师清漪顿时明白过来,脸色有点不太好看。
雨霖婞笑嘻嘻道:“我是说湿尸啦。师师。”
师清漪:“……”
洛神走到那湿尸面前,看了许久,淡道:“此处有湿——”
她说到这,明显停顿了下,面无表情改口道:“此处有此物出现,说明——”
师清漪:“……”
第190章 卷 二
第一百九十六章——阴阳阙
师清漪面色绷得更紧,柔和的琥珀色眸子里藏着几分说不出的尴尬,好像晕着水似的。
尤其是看洛神说到那个“湿”字时,立刻又无表情断句换了个说法,她这心里更微妙了。
千芊轻掩着唇,兀自在那尸体旁低笑。
雨霖婞却完全乐疯了,就差花枝乱颤:“她表姐,此处有湿……湿什么呀?”
洛神抬起头,黑眸觑着雨霖婞,恰似冬日冰雪。
师清漪怒了,脸红道:“雨霖婞,闭……闭嘴。”
雨霖婞笑着摆手:“好,好,我不说了,我是正经人,现在来问正经话。她表姐,你刚说此处有‘此物’,说明什么?”
洛神这才在浅水中轻走几步,凑近那具被锁链捆缚的湿尸,道:“说明此处的风水,可能是阴阳阙。”
师清漪神色认真地点头,同意洛神说法:“嗯,我刚也是这么猜测的。”
雨霖婞有些惊讶地往地上指了指:“师师,你家这里,阴阳阙?”
阴阳阙是个至好的风水,也可以说是个至坏的风水,阴阳互合,祸福相融,如同阴阳太极鱼一样,此长彼消,互相制约。
这种风水格局非常罕见,甚至比山川龙脉之地还要难得,难怪雨霖婞会吃惊。
千芊笑着解释道:“楚地向来多古墓,原因之一便是它风水奇绝,尤其是西北部以往隶属南蛮重地,各族杂多,地势风水也是极佳的。虽然楚多是丘陵地貌,比不得北方黄河流域连绵傍水的那些龙脉,不过它多有长江分支,钟林毓秀,向来是好风水的聚集之地,这里有阴阳阙,也不足为奇的。”
“这里有阴阳阙,我不奇怪。”雨霖婞抚了下下巴,说:“我奇怪的是,为什么师师家偏生就能修在阴阳阙上?太巧了吧。”
师清漪偏头看向那具湿尸,蹙了眉:“这我也不知道。我早先就说了,我对我家的了解,有时候还比不得外人呢。”
师家上下以往将她瞒了个严严实实,待她小心翼翼,好像生怕将她这个老太太特别关照的小姐给揉碎了。
后来出了师轻寒那事,师清漪自己搬出去,对师家便更加模糊了。
“啧。”雨霖婞表示同情:“师师,你说这话,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师家的人了。哪有这样的。”
这话本是雨霖婞无心的随口一句,却让师清漪突然怔住了。
洛神也沉默不语,只是看着师清漪清婉秀美的侧脸。
师清漪眸子垂下,目光落到那具尸体的衣襟上。
自己……真的是师家的人么?
如果真的是,那为什么对师家这种根源,会毫无印象。
师清漪低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那些人在她最混沌,无助的时候,突然闯进来,说自己是他们中的一员,最开始她并不相信,只是筑起荆棘编织的围墙,冷僻又孤单地将自己圈起来,不容许任何一个人靠近。
可是渐渐的,一天又一天过去,许多东西都在发生改变。
因为她没有记忆,一片空白,而那些人嘴里说的话,做的事,一遍又一遍地在她面前重复强调,说她是师家的一员,是老太太的外孙女,凡事都给予她最好的,等等诸如此类。
他们给她温暖,且给出了许多合理的理由,表现得真像个关怀她到骨子里的家人。
于是到了最后,她真的开始接纳这种现实。
毕竟迷惘的她,别无选择。
直到洛神出现后,这一切才开始改变。
这美丽的女人是皎皎冷月,刺破黑夜牵引她。如今,师清漪心中的怀疑越来越深,她手指绞了下,扭头看向洛神。
两人目光相接。
洛神倒是神色自然地偏过了头,走到那尸体旁边,戴上手套开始检查。
师清漪只好走过去,挨着洛神,盯着那湿尸看了针,说道:“……你们来看这个人,他好像是明朝时期的打扮。”
师清漪对历朝历代那些穿戴风格非常了解,各朝汉人服饰虽大体相近,却又各有特色。
雨霖婞看到那男人背上绑着的一些工具,道:“哟,想不到这还是个老祖宗,知道这地方是个阴阳阙,所以在明朝那时候闻着味儿找来了?”
男人是个盗墓贼,古时称倒斗手艺人,背上那些工具出卖了他的身份。
他的尸身与衣物,连带那些工具,均保存完好,只是表面上附着了一层较厚的粘液,透明中透着几分乳白色。
粘液湿乎乎的,像个水做的琥珀,将那个男人包裹在了其中。
因为阴阳阙的特殊关系,再加上这里的水汽与空气里的某些成分,结合在一起,刚好催生了这种“湿尸”的离奇现象。
湿尸被包裹,与外界隔离,永远保持着这种不腐的模样。透过这层粘液,甚至还可以看出男人临死前那种狰狞可怖的表情。
洛神用匕首贴着粘液往里切,那层粘液好像活物,咬合着匕首的尖部,缠得紧紧的。
洛神见无法切入,便将匕首撤回,不紧不慢地将匕首擦拭干净。
千芊看了许久,没有说话,凝神想了一阵,才对师清漪道:“此处古时便有一处大墓,修在这阴阳阙处,你家又建在这大墓之上,而你外祖母后来的那座墓,又刚巧夹在阴阳阙大墓与师家之中,形成房,墓,墓,这上中下三层格局。三者相互有通道连接,参与下葬你外祖母的那些人,尤其是那个姜叔,肯定清楚地知道这里面的关系,师师,你外祖母——”
千芊说到这,神色稍微有了点变化,接着问:“你外祖母在世的时候,有跟你提过关于这里头的一星半点么?”
“……没有。”师清漪摇头。
“她不可能明着告诉你,有没有什么暗地里的蛛丝马迹显示?”千芊继续问。
师清漪轻叹一声,还是摇头。
洛神擦好匕首,递给师清漪,状似随意地低低道:“说起这阴阳阙,我倒是想起唐朝时的一位老前辈。”
“谁?”师清漪来了兴趣。
洛神是明朝人,师清漪见她突然提起唐朝,自然而然地就认为这是洛神听别人说的,或者是书籍上看到的。
“一位发丘天官老前辈,听闻他当时的发丘门便是修在一处极其罕见的阴阳阙上,阴阳阙祸福相依,很难驾驭,可他老人家擅风水改道,一直将阴阳阙保持于福祉的状态。刚巧,那位老前辈,他也姓师,发丘门当年也刚好位于楚地。”
说到这,洛神特地看了一眼师清漪。
雨霖婞玩笑道:“师师,那不会就是你家的祖宗吧?”
师清漪沉默了阵,说:“我家门口那块写着‘百无禁忌’的古碑,本就是发丘天官的,师家祖上是天官,这我早就明白。洛神,你说那位老前辈的发丘门也在楚地,那他叫什么名字?”
“师朗。”洛神道:“听闻他有一位爱女,名唤师锦念,师锦念红颜薄命,年纪轻轻便故去了,只留下了一名养女。”
师清漪心里莫名地像是被针刺了一下。
师……师锦念?
“师朗与当时的风水大师聂乌影是故交。”洛神细细观察师清漪面上的神态变化,不动声色接道:“而聂乌影前辈座下七位弟子,修为尤以排行第五的岭南昆仑最高,一直与师锦念十分交好。只可惜昆仑与排行第七的宁江淮,因一场大火不幸辞世,那七位弟子,亦相继凋零,再不复往昔。”
……昆仑。
师清漪神色怅怅的。
千芊听了洛神的话,分析说:“是否当初在楚地占据阴阳阙的发丘门,就是这个师家的前身?我觉得这应该很有可能,既然师师不清楚师家渊源,那我们可以往这方面猜一猜。”
“倒也不是。”洛神眸中晃过一丝异样之色,摇头否定:“发丘门后来便没落了,师朗只有一名独女,师锦念一死,那一脉也就断了,发丘门后来在世上销声匿迹。我想应当是后来什么人重新占了师家那块阴阳阙,依旧借着师家的名头,这才有了如今这个师家的规模。”
雨霖婞听得满头雾水:“那这个后来占据阴阳阙的人,图什么呢?这下面这个古代大墓,就是那时候修建的么?”
“阴阳阙本就稀有难得,他们估计就是看上阴阳阙这块风水了吧,至于他们要拿阴阳阙做什么,就不清楚了。”师清漪喃喃道。
她说着,转移目光,落到男人被锁链捆缚的双手上。
手腕那里被链子整个穿透,流出的血液也被束缚,包裹在了那层半透明的粘液中。
师清漪心里一动,沿着那条捆住手腕的链子方向,往上看。
等看到了一些东西,她表情开始有了改变。
“这老祖宗真是出师不利。”雨霖婞在旁边看得直摇头:“明器没摸到,倒把自己的命搭在这了。可是我想不明白,他怎么就会被这种链子给捆住了呢?”
“这些链子都全是从上面那些壁里穿透出来的,你们看上面。”师清漪打着手电筒,往上晃了晃。
众人抬头往上看。
洛神和千芊神色无常。
雨霖婞倒是讶然道:“师师,上面居然也有湿尸?”
上面挂腊肠似地,还另外悬空挂了三具尸体,分在不同的位置,从打扮来看,和地上跪着的那个男人差不多。
师清漪绷着脸提意见:“能不能在叫我名字之后,不要提那个名词?”
雨霖婞忙不迭地点头,严肃批准道:“好,好。那我建议向她表姐学习,以后我们说到这个专有名词,一律都用‘此物’代替。”
师清漪:“……”
洛神飘飘睨了雨霖婞一眼,在旁淡道:“上面那三人,与地上跪着的这人,同一批次进来倒斗,但到了此处后,发生了某种变故,被外力捆缚起来,在阴阳阙的作用下,变作……‘此物’。”
雨霖婞捂着肚子在那闷笑。
闷笑到后面,她实在忍不住,哈哈哈哈地在那笑得毫无形象可言。
师清漪觉得这厮可以拿这事笑上三天了。
而且这是第一次,她对别人喊她“师师”这个昵称有了心理阴影。
洛神对雨霖婞这种笑没有在意,兀自接道:“自那锁链捆缚的手法来看,我觉得并非机关所致,机关纵然再奇绝精巧,毕竟也是死的,断无法将‘此物’捆成这般模样,我想他们皆是被活人所缚……霖婞,你头顶。”
“我头顶什么?”雨霖婞笑得不行,抬头看到洛神那张冰块脸,顿时更加乐了。
“你看你头顶。”洛神继续面无表情。
雨霖婞在那摆手:“去,别在这闹了,我知道你这是在帮你表妹骗我,我才不看,就你这黑心肝的,话不能信。”
洛神道:“你头顶,有‘此物’。”
“我知道啊。”雨霖婞站直身体:“可他们不都在上头挂着么,挂得那么高,我才不担心。”
“真的?”洛神似笑非笑地反问。
师清漪说道:“雨霖婞你快让开,它真在你上面!”
“在上面就在上面了,反正下不来。你两又闹我,我抬个头还觉得累呢。”
雨霖婞不相信这两表姐妹,觉得她们两肯定憋着坏,便依旧犟在那,站着没动。
风笙急得大声道:“小姐快让开!它就在你头上!”
雨霖婞这才被唬了一跳,下意识抬头一看,她头上高高悬挂的那具湿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放下来,就在她头顶不远处。
而就在她抬头看的那个瞬间,那具尸体突然好想是被上面什么东西放了手,一下子就朝雨霖婞跌了下来。
洛神游步过去,往雨霖婞腰上一捞,眼明手快地将她带了回来。
悬空的那具湿尸直接摔下来,滚在地上,因为外面那层包裹的粘液关系,它居然非常有弹性,像橡皮糖似地在地上弹了几下,这才不动了。
雨霖婞面如死灰。
洛神淡道:“我方才便说过,你头顶,有‘此物’。”
雨霖婞:“……”
师清漪也一脸“大小姐我早就提醒过你但是你偏偏不信我现在中招了吧”的表情。
那湿尸上非常湿润,因为最后几乎相当于是被什么外力直接抛下来的,那湿尸身上的部分黏糊糊的东西,落到雨霖婞肩膀上。
雨霖婞爱美好洁,闻到那股子酸味,差点没翻白眼背过气:“她表姐,你都不知道提醒我的!”
“我提醒了。”洛神无辜道:“你不信我。”
“那就应该早点拉扯我过来!”
“那时候我在同你说话。”
“你就不知道不和我说话吗!”
“我不言语,你定又会说我未提醒你。”
雨霖婞:“……”
“好了好了,站着别动,我给你擦擦。”师清漪想笑又不忍笑她,只好抿着嘴,摸出纸巾替她擦拭。
千芊站在雨霖婞旁边,轻轻嗅了嗅,又看了看,才掩唇笑道:“雨小姐不必担心,我听说这东西美容养颜,你看‘此物’,多水灵呐。”
第191章 卷 二
第一百九十七章——黑甲(上)
雨霖婞一听千芊那话,恨不得立刻就想将那美容养颜的“此物”渗出液,糊千芊脸上。
然后她也的确这么做了。
身子侧了下,就要往千芊身上蹭:“养蛇的,来,那给你也美一下。”
千芊盈盈往后退,妩媚一笑:“我已经够美了。”
雨霖婞:“……”
果然是一生的阶级敌人,此仇不共戴天。
师清漪拍了下雨霖婞的肩,示意已经擦拭干净,说得云淡风轻:“行了,美过容,你更美了。”
难得被师清漪这么说,雨霖婞心里开始甜得得瑟起来,不要脸地继续问:“师师,那我是不是最美?”
刚巧师清漪擦完,第一时间转过头,看向洛神。
洛神正一手枕着右膝,蹲在浅水地上,低眉仔细检查那具从上方坠落的湿尸。
即便是在做这种恐怖瘆人的检查工作,这女人的背影也是静美得不像话。
师清漪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睛纯净得没有半点杂质。
雨霖婞:“……”
这话还真不能问了,问了也是白问。
师清漪感觉雨霖婞在自己身后站着,似乎在使劲拿眼风戳自己,后背凉飕飕的,这才侧过脸,抱着手臂,回了雨霖婞一个清冽的笑容:“啊?”
“啊你个鬼,我要是有个鸡蛋,立马就塞你嘴里。”雨霖婞一脸不悦,哼哼唧唧的。
师清漪笑着摇头,转身走到洛神身边,问:“有什么发现么?”
“上头有人。”洛神没有抬头,只是示意。
师清漪戴上手套,一边仔细翻看那具湿尸和身上锁链,一边低声道:“真的是有人故意放下来的?可是我看了,上面除了纵横的链子外,再没有其他落脚点。这好像有点不大可能。”
“方才那种轻缓下放,时快时慢的频率,机关器械应当是无法达到的,尤其是最后那一坠,很明显是上头有什么人突然松了手,链子才会随着‘此物’一同落下。”
师清漪听洛神一直都在很严肃地用“此物”指代,心里感觉非常奇妙,一方面她觉得洛神闷得有点可爱,另一方面,她突然又有了一种试探的渴望。
洛神拿着师清漪给她的匕首,正低头挑了那湿尸手腕上的粘液外壳,往外拨了拨,并不知道师清漪此刻的心思。
耳边一缕乌发柔软,贴在耳垂附近,像个挠心的小勾子般,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荡。
洛神专心致志地检查,师清漪却盯着她白皙小巧的耳垂看。
“你也会叫我师师吗?”师清漪突然用一种分外轻柔的声音,凑近低声说。
洛神抬起眸,觑着师清漪:“……”
师清漪朝她眨了眨眼,抿唇憋着笑。
“表妹。”洛神薄唇一分,低低开口。
师清漪的心突然抖了一下。
洛神道:“莫闹。”
“……嗯。”
师清漪脸颊有些红,连忙直了直腰身,蹲得更端正了些,又接着转话题讨论:“如果是上面有人操控,他应该没有落脚点,攀着链子也说不过去,因为会弄出很大的动静,我们很容易就会发现他的。”
洛神凝神细想片刻,道:“也有可能不是人。倘若它非人的话,也一定与人一般,有非凡的灵智,懂得拿捏妥当地操控这些。高处情况尚不太明朗,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须得走了。”
师清漪点点头,站起来,和雨霖婞等其他人商量了下。
获取到必要的信息后,一行人决定抛下这些诡异的湿尸,继续往里走。
这种地方不比在外面,因为它未知到可怕,所以在探索它的过程中,必须得十二分的谨慎,并且要在这种谨慎的状态下,搜索获得多种必要的信息,从而对这地方慢慢有一个大致的认知。
如果对这地方的来路背景一无所知,接下来别说是去和师轻寒他们会合,就单单是他们这一行人,都很难自我保全。
锁链深坑巨大,一行人蹚水往前走,带起的水花回声响彻整个幽邃的椭圆形空间。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岔路出现,才有了改变。
深坑右面渐渐出现了低低的石岸,左面依旧是浅水环绕,右边则开始变成石地。并且走到后面,右边岸上的墙壁处被挖出一条类似陕北窑洞大小的通道,通道往里延伸。
左边则依旧是浅水区,水流慢慢往前流动,与右边的通道只能二选其一。
而两者检查了下,都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痕迹。
“走哪边?”雨霖婞问。
一阵沉默。
师清漪蹙眉权衡了一番,说:“走有水的这边。”
“等等。”雨霖婞还有点犹豫。
洛神淡道:“倘若他们自棺底暗道下来,必然会经过这个深坑,坑中有水,料想鞋袜皆湿,如果他们上了岸,岸上便会留下水渍痕迹,容易暴露行迹。”
雨霖婞摆摆手,说:“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走水路的话,岸上自然就不会湿,这样瞎子都能知道他们走了水路。”
洛神道:“所以倘若时间充裕的话,我会选择先上岸,沿着通道往里走一阵,再褪掉靴袜,擦拭干净后往回走,再度选择水路。或者直接褪掉靴袜,擦干水渍后赤脚走上头的通道,这两种都可迷惑对方。只是他们并没有这种时间与机会,那么最保险的法子,便是选择水了。”
雨霖婞这才点点头。
“等一下……我闻到水的味道了。”师清漪低声说了句,面色开始变得古怪。
说话间,她翻出相对匕首而言较长的那柄军用短刀,沿着浅水,第一个往湿漉漉的深处走,看起来如临大敌似的,非常紧张。
“味道?”雨霖婞蹙眉。
师清漪快步前进,边走边说:“是,这水里有一股很淡的香气,越往里面,好像越明显,我不知道你们能不能闻到。”
“我没感觉。”雨霖婞说。
洛神道:“是昨夜里水道里的那股子香气么?”
“就是那味道。”师清漪神色笃定地说:“我很久以前闻过,真的闻过,但是具体细节我想不起来了。”
那味道,真的有点像是女子的体香,淡淡的,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蛊惑。
洛神明白师清漪向来嗅觉灵敏,如果师清漪对一种味道很在意,那其中肯定是有了什么大蹊跷,便冷静地打个手势,示意队伍加快脚步。
后面的千芊轻轻嗅了嗅,脚步略微顿住。
她的蓝眸往下垂了垂,静立了片刻,这才跟了上去。
水中散发的那种古怪香气忽浓忽淡,飘渺如烟尘。
渐渐的,最前面的师清漪开始闻得心神恍惚,脑子里纷乱不堪,好像是掉入了一个万花筒的世界。
黑的,白的,金色的,血红的,几种颜色交织在一起,牢牢捆缚住了她。
——从今……
脚步摇来晃去,一直在向前,师清漪恍恍惚惚中,听到有个温软暧昧的女人声音贴在她耳边,开始说话。
——从今以后……
从今以后……什么?
师清漪突然感觉自己根本不是走在浅水中,而是踏在了云朵上。
她努力去分辨脑子里那个女人说的话,那女人的声音却飘忽如雾气,转瞬就要散去似的,师清漪咬牙坚持,最终还是捕捉到了一星半点的声音碎片。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
感觉有什么人切开了她的手腕,那种锥心刺痛的痛苦,与血液流逝所带来的虚软,混合在一起,难过得让她想吐。
熟悉的声音和苦痛,在古楼里已经体验过了一次,她实在不想再迎接第二次。
可是她又怎么可能被对方轻易放过。
于是很快,那人柔软的手腕压过来,使劲压在她裂开的腕子上,紧紧贴着。
伤口流出的血液沿着她白皙的肌肤四散而开,演变成一条条清晰可见的血痕脉络,雪肌红痕,看起来狰狞无比。
——我就是你。
师清漪觉得自己已经吐出来了。
“滚远点!”她再也忍受不了,大声嘶喊,喊得嗓子都哑了,同时将自己血淋淋的腕子往旁边一甩。
“清漪,清漪。”有个人稳稳地兜住她,声音急切地在她耳边重复。
“师师!师师你醒醒!”又有人拍她的脸。
师清漪先前还像个垂死的病人,现在突然就从病床上猛地坐起来似地,睁开了眼。
“清漪。”面前女人惊惶的神色终于有了少许缓和,细腻冰凉的掌心摸在师清漪的脸上,抚了又抚。
师清漪喉咙梗着,说不出话,只是看着洛神,低低地喘息着,冷汗早已经将里面的衣服浸了个透湿。
半晌,她的唇分了分,无意识地轻轻一开一合着。
环顾了一下四周,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沿着浅水道走到什么地方来了,只能看到两边石壁湿润,中央是水流,两边有类似河堤的黑色石岸。
远处岸上好像工整地排列着什么东西,很像是棺材的模样,只是手电筒照耀范围有限,也不能看得太细致。
而她自己就靠在一块黑色石头上休息,身边围了一圈人。
“我……我怎么了?”休息了会,缓和过来,师清漪终于深吸一口气,忐忑地问洛神。
水中那种香气已经散去,消失得干干净净。
洛神凝眸看着她,并没有出声,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们要是能知道你怎么了,那就好了。”雨霖婞回想了一下刚才那种诡异的情景,低声道:“你就在最前面带路,一直走,走得飞快,我们差点就跟不上你知道吗?结果走到这里,你突然又大声说什么‘滚远点’,你知道你后面跟着的是谁不,跟着你表姐!你居然让她滚远点,我看是撞了你的邪。”
“我……我……”师清漪一听,脸色顿时白了,慌忙抓着洛神的手腕道:“我不是……”
“无碍的。”洛神声音放柔,轻声问她:“方才那段时间,你瞧见什么了?”
“我出现了幻觉,我觉得有人割开了我的手腕。”师清漪后颈汗涔涔的,下意识摸到自己的左手腕,上面那串红玉手链红得分外妖冶。
洛神道:“什么人?能看清楚是谁么?”
师清漪摇头:“只知道是个女人。”
她说着,手下意识往后一碰,感觉后面那石头好像长出了一只手,她的手摸过去,刚好能准确地感知到那手臂的轮廓。
尤其是上面那种触感,好像是长满了蛇的鳞片。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日更哟=w=
友情提示,建议回顾第二卷结尾的第113章,也就是第一百一十八章。
第192章 卷 二
第一百九十八章——黑甲(下)
“蛇!”
师清漪才经历过那种可怖的幻觉,早已处于风声鹤唳的状态,一摸到那些鳞片,立刻就条件反射地跳起来了。
洛神手臂一张,迅速将她抱在怀里,低声安慰:“没事,它只是雕像。”
闻到女人幽冷清淡的体香,师清漪情绪慢慢开始缓和。
她的脸埋在洛神肩上,趁势攥住洛神的手臂,攥了一阵,两人才分开。
师清漪回头去看,就见她刚才背靠的根本不是什么石头,而是一块黑色石雕。
只是因为这块石雕雕琢得非常抽象,许多下刀的地方很含糊,基本保持了原石的轮廓,这也难怪师清漪恍惚中会感知错误。
这块黑石雕琢的是一位将士,从穿的盔甲上就可以看出来,另外由于使用了一种基于原石的古朴雕琢手法,所以这个将士看起来很胖,像个俄罗斯套娃,双腿部分甚至直接虚化了。
师清漪刚才摸的地方,正是那个将士的手臂。
手臂上套着臂甲,那些细细的类似鳞片的东西,就是臂甲上的甲片。将士虽然雕琢抽象,这些甲片却异常细致,一格一格齐整排布。
师清漪松了一口气。
洛神看向她,眼中压着忧色,道:“你方才说有个女人要割你手腕,具体情况是如何,那女人又生得什么模样?”
师清漪好不容易缓和了,一想起那个女人,浑身又止不住打了个寒战。
“我也不太清楚……我看不见她的脸,只能从她的声音判断,是个年轻女人。”师清漪面色苍白,低声说。
“还有呢?”
“她将我的手腕……割开,然后把她自己的手腕压了上来,压在我的伤口上。”
脑海里画面又一闪而过。
在这种虚无的幻象中,师清漪再次真实地感受到了来自手腕肌肤的锥心刺痛。
血管割破,鲜血汩汩而出。
雨霖婞皱眉:“师师,你说你怎么会产生这种奇怪的幻觉?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这脑子里平常都想了些什么呢?”
“它应该不是幻觉。”师清漪垂下了眸子:“我觉得它就像是……就像是真的一样。”
仿佛曾经发生过。
也许她的过去一片空白,很多东西都丢失了,但是这种可怖的体验,早已经印刻在了她的骨血里,藏得深深的,如今只是被某种契机激发出来。
不是幻觉,是回忆。
这种说法对么?
雨霖婞想不通,食指伸出晃了晃,絮絮叨叨地分析说:“好吧,我们假设它是真的。那女人割了你的手腕,图什么,就为了要师师你的命?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又要将她自己的手腕也压你手上,为了让你的血能流得更快一些?她怎么这么折腾呢,如果换做是我,我就一刀割在脖子的颈动脉上,刷地一下,那血哗哗地就——”
她倒是声情并茂,不但自主配了音效,还加了手势,手对着师清漪的脖子方向,划了个斩刀的动作。
师清漪:“……”
洛神也直直盯着雨霖婞,千芊则沉默着。
“雨霖婞,你跟我有仇?”师清漪脸有点绿。
雨霖婞哼道:“我是为了更好地分析,换位思考,只有换成对方的立场,咱们才有可能知道对方想要什么。你们难道不觉得我说得对吗,如果那女人目的是伤害师师,直接割脖子就好了,要不了几秒钟,师师立刻就……”
“……闭嘴。”师清漪揉着眼角旁的青筋。
雨霖婞摊手,不说了。
“看起来,她的确不是为了要清漪你的命,否则不会多此一举。”洛神凝眉道:“她还做了什么事么,比如你觉得特别之处。”
师清漪想了想,说:“我感觉到她的手腕也被割开了,应该是她自己割开的,她的伤口压在我伤口上。”
那些灼灼刺目的红色,并不仅仅是她的血,那女人的血也流得到处都是。
洛神脸色沉了下去。
雨霖婞这时候突然插一句:“你们肯定听过一些关于艾滋病的负面新闻,比如说一个艾滋病人故意将自己的手弄出伤口,然后去接触其他人的伤口,以作报复。等等师师,你别瞪我,我不是说那女人有艾滋病,我是说类似这种行为,比如那个女人血液里有什么病毒,可以通过血液传播,她想感染你。”
雨霖婞太会发散思维,说出的东西天马行空到没边,纯粹瞎扯淡。
师清漪现在简直无奈到连反驳她的力气都没了。
洛神却意外地考虑了雨霖婞那套不靠谱的说法,低喃道:“血,感染……诱发。”
师清漪一听,急了:“洛神,不是,你别听她胡说。”
洛神这才微微一笑,轻声道:“我晓得。我再问你最后一件事,她的伤口压在你伤口后,你有什么感觉?”
她语气轻柔,好像是在循循善诱,可她眼眸却漆黑幽邃,竟是望不见底的深沉。
“我觉得很恶心,想吐。”师清漪抿了抿唇,如实描述说:“而且我开始生气……我很生气……”
她说着,突然发起抖来,为了避免语无伦次,她克制自己不再往下说。
被人如此折磨,的确是很令人生气与厌恶的一件事,但是她就这么将“生气”,“恼怒”之类的情绪直接描述出来,难免古怪。
毕竟一般人不会去刻意描述这个点。
洛神却好像明白了师清漪的意思,眸中神色更深,甚至带着几分冷怒。
师清漪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远处那一群类似棺材的东西,背心一凉,忙站起来说道:“好了,我现在没事,往里继续走吧。”
“不歇息了么?”洛神问她。
“不用。”师清漪勉强笑了笑:“我们不要在一个地方待太久,怕出事。”
师清漪这话很在理,洛神也就没再言语,几个人整理一下,沿着浅水走向深处。
期间洛神不再打头阵,而是走到师清漪身边,挨师清漪挨得很近。虽然她不怎么说话,不过只要能近距离和她在一起,师清漪便感觉到无比的安心,那种幻觉带来的焦虑也渐渐散了。
去的路上难免会经过那片类似棺材的东西,师清漪靠近了,打着手电一看,发现那果然是棺材群。
左右岸上,这种黑色的棺材数量非常多,分布得也很有规律,像一块块发霉泛黑的豆腐块。
如果每个棺材里都躺着一具尸体,那这个浅水道里的寂静,与这种大面积的尸体数量很不相称。我们常说到数量大,拥挤,难免会联想到吵闹,可是这里这些东西都是死的。
死的,没办法出声。
一片死寂,寂静到只有细微的水花响。
“需要开棺么?”千芊看了看,问。
师清漪没表态,雨霖婞显然有点跃跃欲试。
洛神道:“先开一具检查,我过去,你们都站远些。”
说完朝其中靠水的那一具黑棺走过去,师清漪连忙抽出军用短刀,像个绵羊尾巴一样紧紧跟在她后面,洛神回头看她一眼,她就轻轻勾起嘴角,笑了下。
开棺对洛神而言是件轻而易举的小事,将棺材外头检查一番,觉得没有问题,她才开始着手挪棺盖。
棺盖小心地被挪开,口子越来越大,露出里面躺着的尸体。
师清漪定睛一看,发现里面也是一个将士打扮的人,那边那个将士是石雕,这个将士则是真实的血肉之躯。
将士身着黑色盔甲,从头到脚套了个严严实实,黑甲的肩甲部分铸以蛇尾的模样,甲片也十分细,密密麻麻的,就像是一整张剪开的黑色蛇皮裹上去的。
头盔为面罩式,往下扣,只露出眼睛与口鼻部分。
那将士眼睛闭起,师清漪看到他眼圈附近的一小片肌肤,完全是干瘪的青紫色,如果他能睁开眼睛,师清漪敢肯定他的眼睛也是干的。
洛神又将旁边那具黑棺打开,里面同样是一名黑甲将士,因为都穿着一样的盔甲,看不到脸,所以他们看起来都一个模样。
几个人围着棺材看了一圈,再没看出其他有用的名堂,雨霖婞道:“难道全都是这种士兵么?这是什么朝代的军队,盔甲这么邪气,根本看不出来。”
师清漪用手触到其中一具尸体的盔甲上,摸了摸,只觉得非常坚硬。
她说:“不管是什么朝代的军队,能有这么多士兵殉葬,当年占据阴阳阙修建这个地方的人,来头非常大肯定不用再说了。”
正低低说话之间,洛神突然做个手势,按下了师清漪的话头:“有人来了。”
水道过来的方向,灯光晃了晃,照到黑色湿润的石壁上。
“是苏亦,祝和平,还是你姐?”雨霖婞说。
“不能肯定,毕竟还有其他人呢。”师清漪非常谨慎,不想过早暴露,只打算看看再说。
洛神目光示意队伍赶紧走。
只是没走几步,前面有具棺材突然传出一声磕碰的响动。
一行人立刻站定不动。
来路方向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明显是来了好一批人。
而这边前面的棺材又响了一声,好像是棺材里什么东西在往外推棺盖。
“不会这么倒霉吧?”雨霖婞压着嗓子,脸都白了。
真是前有狼,后有虎,不知道该往哪里躲藏。
千芊打量了一下,瞧见中央的石壁上筑有高台,那台子长度大约三米左右,高高悬空贴墙挂着,忙往那里一指。
她这么指过去,大家立刻明白了,洛神示意大家将手电全部掐掉,跟着左手捞着师清漪,右手带了雨霖婞,轻盈踏步,跳到那台子上去了。
千芊则带着风笙,紧随其后,一行五个人并排挤在那狭长的台子上。
手电灯灭,陷入一片漆黑,那边顶棺的声音还在慢慢地,一下间隔一下地响着,而来路方向的手电光芒,也像水流一般,缓缓往这里靠近了。
师清漪感觉浑身的肌肤都紧绷起来,她没看那边异动的棺材,只是将眼睛锁定在手电光芒晃来晃去的那个方向。
来的人很多,脚步嘈杂。
可究竟是那一支队伍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异常缓慢。
直到那支队伍出现在师清漪的视野里。
师清漪第一眼就看见了队伍里的祝锦云,她换下了礼服,穿一身干净利落的衣裤,背了个登山背包。
不过因为祝锦云气质本来就和雅,很低调,她穿得再利落也给人一种温存的感觉。
师清漪顿时松了口气。
再一看,就看见了最前面的苏亦,正举着手电筒往前探照。
原来这都是雨霖婞先前让苏亦带过来的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祝锦云会在这里头,而且师清漪也来不及去细想这原因,因为枪响了。
砰地一声枪响,死寂顿时被打破。
开枪的那个年轻男人大骂道:“我就说我出门怎么被凉水塞牙了,走到这,居然就碰上起尸了!”
原来是那边棺材里的那个黑甲将士,已经顶开棺盖跳了出来,阴阴森森地朝队伍撞了过去。
开枪的那个男人是叶臻,他开了枪,见那黑甲将士直接奔着他过来,吓得就往队伍后面缩。
队伍里所有人都端起武器,进行疯狂扫射,无数子弹打在那黑甲将士身上,根本穿透不了,子弹的巨大冲力只能勉强将那将士打得踉跄几步。
将士被打得往后退了退,又冲上来。
师清漪立刻将自己手里的手电筒打开,他们五个站在高台上,开了手电筒后,下面的人就只能看到鬼影幢幢的几个长影子,晃在白光中。
叶臻看见了,大叫道:“亦哥儿,他娘的墙上有鬼啊!”
苏亦忙着射击,根本没空搭理叶臻,先前那具黑甲将士横冲直撞,子弹根本拿它没办法。更糟糕的是,被洛神掀开棺盖的棺材里,两具黑甲将士也一前一后坐了起来。
其他黑棺砰砰乓乓,也响个不住,里面沉睡的东西全面苏醒。
洛神见状,道:“我同千小姐下去,上面安全。”
雨霖婞一摆手:“这种地方,我觉得哪儿都不安全,你们下去了,我们等下要是一紧张摔下去,折了腿怎么办。”
师清漪也说什么都不答应,洛神没办法,只好揽住师清漪和雨霖婞,脚尖轻点,从高台上飘落。
千芊也攥着风笙跳了下去。
五个人跳进下面的人堆里,浅水道里早已成了一锅粥,靴子踏起的水花四溅,队伍与几个黑甲将士混在一起,乱得不像话。
叶臻靠他们几个最近,而最开始那个黑甲将士大概是因为叶臻最先射击,便一直咬着他不放。反正子弹对这东西没用,这东西完全肆无忌惮,密布鳞片的黑甲泛着冷光,手臂一伸,就朝叶臻抓了过去。
叶臻第一时间护住脸,往下蹲。
洛神的巨阙挑过去,悬在那黑甲将士的手臂之下,往上一顶,在巨大的力道下,那黑甲将士立刻身子一歪,被逼得往后退。
叶臻躲过一劫,回头一看,还以为女神下凡,差点就哭了:“洛小姐!”
洛神没理会他,因为出棺的黑甲将士已经越来越多,一个接着一个,好似黑云压城。
洛神和师清漪等人分散开来,各自负责一个区域,师清漪握着军用短刀,大声喊道:“子弹只能逼退,不能消灭他们,别再胡乱射击了,省着子弹,大家快往里面跑!”
队伍开始往里移动,只要黑甲将士扑上来,洛神和千芊就将他们压往另外一个方向。
“师师!”祝锦云跑到师清漪身边,又惊又喜。
师清漪忙一把扯过祝锦云,说道:“跟在我后面。”
“师小姐,我……我也跟在你后面!”师清漪这个位置还算安全,附近的叶臻也赶紧颠颠地凑过来。
正颠着呢,一个黑甲将士绕到叶臻身后,举起手中长刀,就要一劈而下,师清漪快步游走过去,一脚踢在那将士手上,赶紧将它手里的刀踢翻了,那将士僵硬地转了下脑袋,嘴里发出“喝喝”的诡异呐喊声,锁定目标,又猛地朝师清漪撞了过来。
子弹这种冲力对那东西没用,师清漪只能采取冲力更大的措施。
她矮了矮身,右腿腿风一撂,立刻将那东西撂了个身歪体斜,紧接着一脚猛踹下去,踹在那东西胸甲处,那东西便被踢了个翻转,滚到一旁。
叶臻之前都要吓裂了,现在看见师清漪轻松摆平,不免得意起来,经过那黑甲将士时,报复性质地往那黑甲将士胸口猛地踹了一脚。
“哎呦我的娘!”那胸甲分外僵硬,叶臻这一脚下去,眼泪都快出来了,抱着靴子在那嗷嗷打转。
这他娘的也忒疼了!
师小姐的漂亮长腿其实是铁做的吗!
“别叫娘了!快跑!”师清漪被他气了个半死,赶紧冲过去拉住他,和这边的祝锦云一起往里面跑。
作者有话要说:探虚陵幻旅篇处子血的第四章,昨天已经在微博更新,目前加上楔子一共是五章,都可以在我的微博找到,往前翻即可=w=
现在是下墓的部分,和以前有很多关联,如果可以的话,其实我还是希望可以稍微回顾一下,这样会明朗许多,毕竟时间一长,许多东西会忘记~
当然不回顾也行,等到大结局了,你们再往前看,看到某些细节,应该会有恍然大悟的感觉,毕竟我早就埋好啦。
如果你们能在前面猜出最终卷的卷标,就更厉害了咳咳,我反正藏了的,么么哒
第193章 卷 二
第一百九十九章——围猎场
整个浅水道里手电光束到处乱甩,条条晃荡的白光撕裂黑暗,狰狞无比。
所有的人都拼命往深处跑。
踏起的水花散作细碎的水珠,到处飞溅,于是这个空间里开始充斥着大量水雾,以及凌乱不堪的脚步声,喘息声。
墙壁是坑坑洼洼的黑色,水渍溅上去,什么也看不出来,犹如吞噬一切的墨,随着众人的脚步往前延伸。
而那群黑甲将士,依旧紧追不舍。
也许是它们刚刚才从棺材里苏醒,肢体关节等各方面还得不到很及时的恢复,但是随着时间流逝,很快它们就会协调调整过来,速度也会变得越来越快。
师清漪在这种避逃的过程中,并不是被它们的行动力,或者是诡异丑陋的盔甲所惊吓,真正让她感到恐惧的,是它们的数量。
它们如行军蚁一样聚集在一起,数量大得可怕。
被它们追赶,就好像是在战场上被这么一支庞大的军队拦追堵截,最终的结局,便是被其吞噬得片甲不留。
有些黑甲将士是从摆放在深处的棺材里跳出来的,队伍跑在前面的人早已经冲过去,可是师清漪带着祝锦云和叶臻,落在了最后面,这时候就见好几个黑甲将士已经从两边往中间聚拢,眼看就要挡住去路。
“带着她,往前跑!”师清漪忙把祝锦云推给叶臻。
祝锦云脸色有些苍白,不过还不至于到慌乱的地步,她知道师清漪的意思,只是抓着她的衣袖,不肯放手。
师清漪看着她,说:“没关系。”
她的眸光清澈,让人感觉到无比澄净的安心,祝锦云的手终究还是放了下来。
叶臻的腿肚子却直打哆嗦:“师小姐,它们就在前面了,我觉得我一过去就得被它们撕了。”
“跑!靠右!”
师清漪没时间和叶臻废话,将他大力推了一把。
叶臻被这么一推搡,完全没有退路,头脑发热,立刻条件反射地带着祝锦云往前方靠右的位置冲,师清漪同时滑步过去,跑在他俩最右边。
两个黑甲将士从右边鬼气森森地抄过来,师清漪跑在外侧,直接毫无顾忌地朝它们疾冲,右腿跟着勾过去,勾在其中一个将士的膝盖弯里,将它勾得膝盖一矮。
她的右手趁着将士矮身的时候,又一把攥住那将士头上的头盔,猛地将它的脑袋往另一个将士胸甲上撞。
没有人知道她的力气究竟有多可怕。
只能听到“碰”的撞击响动,锐得振人耳膜。
叶臻也就在那一个瞬间瞟到师清漪的动作,当时师清漪距离那两个黑甲将士那么近,不过一尺,有个将士手中甚至还握着刀,只要师清漪慢上半秒,那柄锐利的刀锋恐怕就深深刺入她的肚腹了。
叶臻看得满头冷汗,再不敢回头,只拉着祝锦云死命狂奔。
这边两个相撞的黑甲将士还在分不清东西南北地摇晃,后面却又有好几个冒出来了,左边那批也同时往师清漪这个方向逼近,后面也是一大片泱泱的队伍。
师清漪成了一只鹿,被这大军追逐。
可她这只鹿在这种时候,却也不是乖巧吃素的。
平常怎么温柔都好,现在这种时候,为了保自己的命,也为了保别人的命,她的狠劲立刻就窜上来了。
翻出军刀握在手上,师清漪一刀过去,挡住了一个将士的劈砍,同时身子一侧,踹在另外一个的肚子上,那个将士立刻便被踹倒了。
她最引以为豪的就是她身体的灵活柔韧度与速度,像只漂亮迷人的猎豹,肌肉与骨骼达到最完美的契合,踹完之后,立刻扭身一跃,跳到不远处一具黑棺之上。
那些将士不是活人,丝毫不知道惧意是什么,被放倒后,又几个接着几个,源源不断地朝她围拢过来。
师清漪一把揪住了距离她最近那一个的头盔。
这些将士的蛇鳞盔甲非常诡异,身体和四肢部分好像是一个整体,只有头盔与体甲之间留有缝隙,师清漪就着那缝隙的位置,往上一扯,头盔便被她扯开,甩在地上,那将士的脑袋顿时露了出来。
刚看那脑袋的第一眼,师清漪心里一凉。
那脑袋上梳着干枯的发髻,整张脸都皱缩起来,皮贴在骨骼上,颜色青紫。
师清漪之前猜得没错,除了这些东西的皮干了外,眼睛也完全干涸了,和脸部肌肤粘连在一起,像发黑挤缩的豆皮。
这里水汽很盛,不可能会形成这种类似干尸的东西,除非死后尸体被处理过,或者他们活着的时候,被药养过,再或者,就是他们体质特殊,不是常人。
师清漪心中奇怪,却也无暇再去假设这种种可能,因为那个青紫脑袋已经张开满是烂牙的嘴,朝她肩膀咬过来,她顺手抄起刚才掀下来的黑色头盔,对准那青紫脑袋,哐当就是一下。
那青紫脑袋直接折下去了。
再度撂翻一个将士后,师清漪沿着一个一个的棺材盖,轻跃往前。
这时候,左边一只棺材盖突然被大力挑起,那棺材盖本就面积大,被挑到空中后,冲击力十足,在空中飞了一段距离,最终落到后追的那一群将士堆里,立刻便好几个将士给砸得矮身下去,同时溅起高高的水花。
女人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在惨白的光中晃着,一双冷眸似寒刀。
“洛神!”师清漪声音有些发抖,显然夹着喜悦。
洛神没说话,盈步踏到师清漪身边,捞住她的腰,带起她一路轻松往前。
师清漪赶忙紧紧抱住她,在这条阴冷与潮湿并存的黑色通道中,这女人是她唯一的依赖。
身后那群将士突然大声吆喝起来:“喝喝!喝喝!喝喝喝哈唔!”
之前还只有一个这么喊,现在则是全体吆喝,那瞬间爆发出的声潮,如同震耳欲聋的战场点鼓,每一下都敲在人心最恐惧的地方。
它们的声带,现在应该不能算作声带,勉强可以比拟一些粗糙生锈没有上油的轴承,师清漪认为它们没有说话的能力,这种“喝喝”的吆喝声,只是一种无神智的机械重复。
它们这是想做什么?
师清漪有些糊涂起来。
这种大范围吆喝的诡异声让人心胆俱裂,前面每一个听到的人,都更加惊惶,许多黑甲将士开始选择沿着右方快速跑步前进,速度渐渐越来越快,吆喝声也越来越急迫。
洛神带着师清漪逼近了她们这支队伍的末端,就见队伍因为受到右方那些呐喊声的干扰,整个偏离的方向,开始靠左边跑。
前面出现三条分岔的浅水道,不知道是最前面谁带的路,全都顺势往最左边那条跑了。
“等等!”师清漪觉得不对,差点急火攻心:“别乱跑!”
“喝喝!喝喝!喝喝喝哈唔!”那种呐喊声太过雄浑,完全将她的声音盖住了。
除了贴着她的洛神,再没有人能听到她的声音。
队伍尽数进到最左边那条道里。
师清漪抱着洛神:“……”
洛神叹一声:“走。”
说完,两人只得无奈跟随进到最左边。
通道越来越开阔,水渐渐地也越来越深了,师清漪甚至能听到冲水的声音,好像是有水从高处落到低处,不过从这种响动来判断,这种高低落差不算太大,应该只是小型的水位阶梯。
往里跑了一阵,就见前面墙壁上分出八条窄口,类似现在的污水出口管道,不过口子还要大上一些,水也清亮。
水流从里面落出来,落到地面上,许多人已经开始沿着其中一条窄口猫腰往里爬。
雨霖婞和千芊在洞口等着,不远处是同样一脸焦色的祝锦云和叶臻。
洛神带着师清漪走近,师清漪回头,听到那种“喝喝”的号子声由远及近,尤其是在这种长长的通道里,回声空洞,让人毛骨悚然。
“是谁带头往这里跑的?”师清漪蹙眉,低声问。
雨霖婞这都快急死了,忙说道:“管他谁带的头,总之就是跑在前面的人。都什么时候了,师师你快别说了,咱们赶紧沿着这水道往里爬,不然它们待会就追上来了。”
师清漪无奈道:“是,现在不管是死是活,我们都只能往这里头钻。”
千芊细长的眼垂下来,肃然道:“师师,你是说……”
师清漪点点头。
洛神道:“它们在围猎我们,这是一种很古老的狩猎手法。它们在喊猎号,我们便是猎物,被逼入了它们想要我们去的地方。”
——喝喝!喝喝!喝喝喝哈唔!
那种声音又响起来了,就近在咫尺,一批又一批黑压压的将士压上来,围成一个圈,将师清漪她们包围起来了。
现在,她们面对的是一个庞大的军队。
“围猎?”雨霖婞看着眼前那堆森冷无感情的黑甲,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懊恼说:“刚才都只管闷头跑了。”
眼看着自己这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往里爬,师清漪尽量将声音放得平静,低声安慰道:“那种情况下,会这样很正常。大家都想活,自然会往自认为安全的地方跑,猎号都集中在右边了,他们会下意识害怕右边,而选择左边。”
人本就是动物,所以和动物一样,有很严重的趋众性,不管一个人在独处的时候有多么出色,当他陷入一个群体中并且处于一种最原始的状态时,就会不由自主地开始趋众,暂时丧失主观判断性。
而刚才那种追逐之中的大逃亡,就是回归了一种人类的最原始状态。
“人数太多,我们无法与它们对拼,大家准备一下罢。”洛神挑起巨阙对准大军,目光飘向流水的窄道。
大军逼近,猎号声此起彼伏。
那些黑甲将士甚至开始手舞足蹈起来,有的手里握着武器,铁甲靴随着口中的猎号节奏跺了起来,像跳大神一样,跳一种分外古怪的舞蹈。
窄道每次只能通行一两个,情况紧急,没办法,只能选择分流,剩下没入洞的选取了附近一个窄口,依次进入。
最开始是部分落到后面的男人,跟着就是叶臻,然后是祝锦云,风笙,苏亦,千芊,雨霖婞,之后才是师清漪,洛神殿在最后面。
一个黑甲将士的手扒在了流水窄口的入口,大概是想去抓洛神的靴子,被洛神踹了下去。
被踹下去后,又有一个将士扒拉上来,一双躲在盔甲之下的干涸双眼,冷冷地看着窄道里的人。
师清漪回头去看,看到那双眼,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怎么,它们不敢上来?”前面的雨霖婞也转过头,看见这一幕,顿时松一口气。
“它们不会上来。”洛神淡道:“它们的目的已然达到了。”
第194章 卷 二
第两百章——在水之下
雨霖婞感到不可置信:“围猎,目的达到。它们都是干皮粽子,怎么就能那么聪明?我看这都快要成精了。”
大概是被那些看起来无神智的东西摆了一道,她觉得丢脸,声音里微有愠怒之色。
洛神道:“我倒是觉得有人在暗处操控它们,否则不至如此。”
师清漪听到这句,心念微动地蹙眉,一边沿着流水的窄道继续往里爬,一边又下意识回过头,看了后面的窄道口子一眼。
随着队伍的快速爬动,口子距离他们越来越远,师清漪却还是可以清楚地看到口子处聚集的那些黑甲将士,已经越来越多了。
它们什么也不做,就只是森森然地蹲守在那,扒拉在口子处。
黑色头盔一个攒着一个,干涸的目光盯着窄道里的所有人,远远看过去,好像叠起来的黑色馒头。
“操控?”太冷了,前面的雨霖婞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你们可曾注意到方才开棺时的情景。”洛神示意前方队伍不要停,同时慢慢解释起来:“棺中之物,时常遇活人之气起尸,是以开棺之人需先紧闭口鼻,再缓而呼气试探,在此期间,注意细观棺中动静。倘若尸体开始有细微变化,应当迅速将棺盖合上,不可再动。方才我开棺时,亦是如此做来,棺中也并无异动。”
洛神徐徐道来,师清漪在她这种平静如水的声音中,回想起先前开黑棺时候的那一幕,背心竟蓦地冒出寒意来。
洛神接着说:“并无异动,后来却又起了尸,那便只能说明它们并非寻常尸体。甚至后面那些,连棺都不曾开启,纷纷起出。不管我们当时是否开棺检查,又是开了多少具,对结局都没有影响,因为它们总会尽数苏醒的。”
“我们逃不掉,皆在其算计之中。”洛神最后补充一句,凉凉的。
师清漪稍微想象了下,背心更加寒了:“也就说,将我们逼入这里的其实不是那些粽子大军,而是暗处的某个人?”
雨霖婞低声骂一句:“邪了门了,什么人能这么厉害?”
“其实也不一定是人。”洛神轻描淡写道:“对于这种操控术,除了人,许多拥有出色灵智的东西,都可以做到的,甚至可以做得更好。是以我们可以暂且称呼其为‘那种东西’。”
……那种东西。
这世上被冠以类似这种暧昧又笼统指代的事物,都会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联想。
而在这漆黑寒冷的地底下,联想在某种程度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因为它会让你过度发散思维,越是想象,越是描摹,得到的结果也就越恐怖。
“不一定是人。”前面的千芊突然附和一句:“比如说,尸体也可以的。”
她说到这,居然轻轻笑了,用一种科普的语气说:“苗疆那边的人过去经常会赶尸,这里面就牵涉到许多操控尸体的学问,你得让那些死掉的尸体往你规定方向的地方走,让它们这样,不让它们那样,难度很大,所以赶尸在苗疆那边一直是非常灰暗又神秘的一块领域,某些方面,它甚至比蛊术更晦涩。”
千芊说到这,停顿了下,师清漪完全猜出了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雨霖婞皱眉:“我说养蛇的,你能不能在解释这些的时候不笑呢,看着怪瘆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将赶尸当成家常便饭了,赶紧省省。”
“赶尸我倒是没做过。我笑,是怕雨小姐你听了会害怕,没听过笑容可以缓解恐惧的情绪么?”
“呸。”雨霖婞啐她。
话头开启,边往里爬边说话,流水窄道里顿时好像变得热闹起来。尤其是这地方窄而长,一个人在说话的时候,声音可以传得很远,大家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在这种渐渐轻松的氛围中,千芊接着解释:“回到之前操控尸体的话题,大家都以为赶尸就是‘尸体’与‘赶尸人’的人尸组合,实际上并不全是,也有‘尸体’与‘尸体’的尸尸组合。”
师清漪:“……”
真是够了。
她猜出了大概,却没想到千芊嘴里冒出了那两个字。
雨霖婞差点笑喷,爬行时脑袋往下低,被刷下来的水流冲到长发,险些又被灌了一嘴水。
叶臻也哈哈哈哈地笑得可夸张了。
祝锦云在前面听到了,爬行动作略顿,也有少许忍俊不禁,笑过后,眼中又隐有无奈之意。
师清漪脸有点红,洛神就跟在她身后,师清漪回头去看,洛神嘴角勾起隐约的一个弧度,朝师清漪诱哄般轻摇了下头。
师清漪心里羞窘,被她这么哄了,只好憋着。
洛神语气如常地总结:“的确,赶尸之中也有赶尸人这个角色直接由尸体充当的,这种尸体属于上位尸,可操控其它尸体,拔尖者可为尸王。只是即便是尸王,终究也是由更高一级的控制者所管辖。是以方才群尸围猎一事,可能是人,亦可能是某些具有灵智的类似上位尸的东西直接操控,但其背后应当还有更上位者。不管是哪一种,从此刻起,大家都得打起十二分的警惕,莫要大意。”
大家听到后面,大概是意识到事态可能已经达到了想象不到的严重性,突然又集体沉默了起来。
而这一路分析了这么多,一行人早已沿着窄道爬了好一段距离,水流冲刷过来,将膝盖下的窄道底子打磨得异常光滑。
两边的黑色墙壁开凿时明显大刀阔斧,被水流冲刷了这么长久的岁月,依旧是凹凸不平,许多地方甚至还留有可以抓握的突起,只是滑溜溜的,一点也不硌手,自然也不好握。
冬天天气寒冷,尤其是在地下,寒冷程度加倍,再加上刺骨的水流源源不断地冲下,众人爬到后面,冻得直打哆嗦,连多余的一个字都不想再说了。
流逝的时间与现实的寒冷,逐渐夺走了他们的生气。
队伍萎靡不振,死气沉沉的,仿佛下一秒便要被冰封在这窄道里。
“他娘的……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叶臻骂道:“其实那些粽子的目的,就是想冻死我们?”
他咕哝这么一句,又没力气说了,像被困在水管子里的老鼠,垂头丧气地接着爬。
师清漪嘴唇略微泛起白来,洛神紧跟在她身后,能看到她撑在冰水里的手,正瑟瑟地抖。
洛神在浅水流里摸了摸,找到了师清漪的手,轻轻握住。
师清漪身子顿住。
“再忍一下。”洛神轻声说。
师清漪回头,微微一笑:“嗯,我没事。”
又过了十分钟,最前面有个男人哆嗦着大叫起来:“看见了,有……有出口!呜啊!呸!”
不知道是口子那里水流更大了,还是他太激动,被狠狠呛了一口水。
如同石子滑过水面,队伍开始有了动静。
这通道太窄了,师清漪前面有一连串的人在爬,她的视线被挡住,只能隐约看见最前方一道裂口,黑漆漆的,水流正从那道裂口里喷溅出来,溅得高高的,水声哗啦,就好像自来水的水管突然爆裂一样。
很明显,裂口那边肯定有一个巨大的蓄水空间,水透过裂口顺着窄道往下流,再通过那八个出口落下,这才形成了来路上的浅水道。
“前面什么情况?说说!”雨霖婞喊道。
她手底下爬在前面的那个男人忙将所见之景描述了下。
裂口旁边置有阀门,只要扳动阀门,阻隔水流的挡板就会移动,口子裂得更大,队伍完全可以通过那个口子进到对面的蓄水空间里。
当然这只是理想中的模拟,实际上操作起来难度非常大,因为如果一旦将挡板移位,裂口开得更大,那瞬间水流喷涌,会带来无法估计的压强与冲击力,如果一个不小心,人就会被这股强劲压强的水流冲出去。
好在这条窄道是水平的,不是斜坡,不然基本上是没有可能。
有个男人摸出了携带的登山索,雨霖婞让大家将这条登山索从前往后传,每个人用登山索在腰上系了一圈,加上卡扣,再由最前面那个男人将登山索的锋利索头卡在墙壁里,固定好。
准备工作做好,最前面那个男人喊了一声,开始扳动阀门。
扳了半天,纹丝不动。
“出来没吃饱饭么?”雨霖婞急了。
男人汗颜,叫了另外一个男人上来一起使劲。只是通道太窄,两人别别扭扭地挤在那,根本施展不开,更何谈将那阀门拧开。
“小姐,它……它太难拧了。”几个男人丧气地回话道。
“这么难拧?”这些男人都算是练家子,雨霖婞见几个人都摆不平,顿时也沮丧起来。
“我来。”洛神见状,道:“清漪,让我过去一下。”
师清漪忙将自己的身子挨着墙壁,往里缩,洛神贴着她爬过去,晕着水汽的眸子轻轻瞥了她一眼。
这地方基本上只能容纳一人自由爬动,如果后面的人非要越过前者过去,必须贴得紧紧的,前面那个让道的人甚至要尽可能地将自己往墙壁上贴靠。
洛神湿润的长发散下,她穿了浅色的薄风衣,里面又是白色衬衫,被水流打湿之后,该显现的不该显现的,全都呼之欲出了。
师清漪眼睁睁地看着她曲线姣好,若隐若现的身子,从自己眼前湿漉漉地晃了过去。
尤其是那挺翘圆润的……臀部。
说实话,因为攀爬的姿态,还有角度问题,导致这还是师清漪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洛神这幅惑人的模样,以前在房中都没有过,偏生洛神还不自知。
于是在这种险峻的环境下,师清漪居然可耻地心跳加速起来。
前面的人都往墙上贴,让出供洛神通过的区域,经过祝锦云的时候,祝锦云往后缩,眼睛盯着洛神看了一眼。
洛神眸子一滑,也看着她,眸光深邃若夜。
祝锦云薄唇动了动,露出一个无法去形容的细微表情,偏过了头。
而那边的师清漪看着女人过去,恍然看了半晌,心里突然又咯噔了一下。
以前洛神衣着姿态端庄,冷漠似冰,远远看着倒是没什么,现在她衣服彻底透湿,曲线毕露,尤其是那张脸清逸绝伦到勾人心魂,在她这种近距离贴靠越过每一个人的攀爬过程中,师清漪开始担心与不悦。
果然最前面那几个男人血气方刚的,顿时就红了脸,手忙脚乱地往后贴。
师清漪努力探头往前看,看见雨霖婞手下有个男人虽然退了身,眼睛却还是像钩子一样勾着她的女人,立刻大声喊道:“眼睛都闭起来!等下水迸出来压强太大当心瞎掉了!快闭上!”
她这一声爆发力十足,而且是突然喊出的,乍听之下又有那么几分科学依据,除了洛神以外的人,全都条件发射地闭了眼。
就在这时候,洛神已经攀爬过去,双手扣在阀门上,猛力一旋。
厚重的挡板霎时之间往一侧移动,口子越开越大,水流在那一瞬间迸出,犹如小型山洪暴发,白浪滚滚而下。
洛神就在口子边上,抓住边沿往深处一滑,像只跃龙门的锦鲤,逆流翻到了外围的水里。
左手同时攥住了登山索,跟着她以最快的速度,在深水中找了个最佳位置将自己的身子卡好,将那绳索往她所在的方位拉扯,以便将窄道里的众人牵出来。
水流倾泻而下,霎时天昏地暗,师清漪在最后面,完全看不清前面的情势,只能顶着汹涌的水流往里爬。
绳索绷得紧紧的,她现在觉得自己成了一条逆流的鱼,腰上还被人拴着钓线,正往压强最大的口子那里挤。
好在钓她的不是别人,正是洛神。
师清漪最终逆流爬了出去,游到外围偌大的蓄水池里,洛神在她出来的同时,将她腰上绳索一牵,师清漪在水中的身子轻飘飘的,直接就往洛神那个方向滑了过去。
洛神扣住她,摸索到外面对应的一个阀门处,大力旋转,挡板渐渐又回到原位,最终全面闭合。
泄洪的口子被堵住,水里渐渐开始恢复平静。
第195章 卷 二
第两百零一章——小门的秘密
洛神之前钓鱼般一拉扯,顿时牵糖葫芦似的,牵出了一大串的人。
水波晃荡,大家纷纷动手去解自己腰上的卡扣,离开登山索的束缚,往水面游去。
洛神已经将登山索的索头松开了。
当时泄洪口子那里水流湍急,师清漪又是串在绳索的最后一个,她怕师清漪被卷走,于是便一直牵着绑师清漪的登山索末端,将这串糖葫芦最末端的“山楂”固定在她身边。
师清漪挨着洛神,憋着气,借助出色的目力在水下打量。
手里的防水手电照明功能仍在继续,白光晃在水中,与水波糅杂在一起,映出一个光怪陆离的水下世界。
她边打量边忙着拆掉卡扣,拆完了,嘴里咕噜冒了一串泡泡,看见洛神已将阀门关好,忙伸手将洛神的腰一捞,示意洛神上去。
两人踩水而上,露出水面。
师清漪一露脑袋,到处都听到吐水的声音。
“噗!”
“啊噗!”
“噗噗噗!”
“呸呸呸噗!”
那些个雨霖婞手底下的大老爷们不顾形象,一边吐水一边狗刨划水,快速往岸上游。其中就数叶臻游得快,等叶臻第一个上了岸,他立刻又趴在岸边上继续狂吐水。
一行人陆陆续续上岸。
好不容易从那条狭窄又长得让人有心理阴影的羊肠道里出来,众人明显都松了一口气。虽然完全可以料到后面的路只会更加迷雾重重,诡谲莫测,但此时此刻,万幸命算是保住了。
要是继续困在那条通道里,还指不定会出什么事。
师清漪站在岸上,边拧身上衣服的水渍,边四处看了看。
这里是一个人工开凿的蓄水池,左边是池,右边是石头岸,水池轮廓不甚规则,看起来倒挺长的。
池子远处的另一端陷在一个拱形的洞口之下,师清漪粗略估计了番,水面距离那拱形洞连应该只有三十厘米左右。人如果要过去看看水池的尽头是什么模样,只能先划水钻到那个洞里头去。
那拱形洞低矮极了,远远看着像一只贴着水面低头饮水的野兽,师清漪看着看着,感到非常不舒服。
池水冰冷,洞口又阴森森的,如果要游到那洞底下去观察蓄水池的走向最终是在哪里,她觉得完全是撑得慌。
想到这,水池那边她便不再去关心了。正好岸上的右侧墙处有一道小门,看着似乎通往另外的空间,他们等下可以从那道小门过去,路总不会绝。
“清漪,检查背包。”洛神开口,打断了师清漪的思绪。
师清漪点点头,取下背包,去看背包里的东西是否安然无恙。
刚从水里出来,背包完全被水泡了,虽然背包本身防水,甚至里面的衣物已经用防水压缩袋包好,其它不能浸水的药品等物资也都做了严密的二次防水保护措施,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得仔细检查。
一旦发现有破损进水的地方,必须尽快将里面的东西撤离出来,重新分配。
师清漪单膝跪在地上,打开背包翻了翻,没发现什么问题。
而洛神之前从老太太的地下书房拿了几本书看,她对那几本书看得很重,打开背包第一件事,就是去检查那些书有没有损坏。
所幸她心思缜密,早就做了防水保护,现在那几本书连带那个卷轴都好端端的。
她拿出来细细看几眼,又重新塞了回去。
其他人都在检查忙活,叶臻懒得动,依旧死狗般仰面躺在岸上休息。
“哎呀,还是这种宽敞的地儿好,看着不那么让人害怕。”他喘息道:“刚那地方窄得要命,我生怕咱们着了那群粽子的道,撂在里头就永远出不去了。”
雨霖婞作势轻轻踹了他一脚:“胆子这么小,当初还敢跟着苏亦过来?”
当初雨霖婞安排苏亦带一批人去师家守着,以备不时之需,刚好近来因为师清漪的关系,叶臻转到雨霖婞手下办事,“点名”的时候便也将他算进去了。
说到底,雨霖婞也不是什么做干净生意的人,毕竟倒斗是犯法的。她手下如果有大活,就会“点名”,一般这种大活都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有些甚至还有性命危险,那么每次点名的时候,就会有一笔丰厚的费用作为犒劳,叶臻缺钱,完全是看上了这笔费用。
师清漪对这事,也正好有她自己的考量。
叶臻一直和易北关系铁,易北在柳色酒吧卧底,为了掩人耳目,很多时候都是暗地里和叶臻接触,再由叶臻转达消息。
因为这样,师清漪认为叶臻对柳色比较熟悉,而萧家和柳色总有那么几分说不清的关系,毕竟萧家的人经常过去那边。现在萧家和师家对着干,他跟过来,在信息提供方面总是有好处的,再不济也还能添个力。
于是师清漪看见叶臻加入进来,也没说什么。
叶臻翻个身,嘿嘿笑道:“我现在替你们几位办事,尤其雨小姐拿钱养着我,让我不至于饿肚子,那我就是雨小姐你的人。我就算再害怕,也是要过来尽一份绵力的。”
“什么我的人?”雨霖婞桃花冷眸扫了他一眼:“注意措辞,当心撕烂你的嘴。”
叶臻慌忙将嘴捂住。
千芊拍了拍手,吸引注意力说道:“大家刚从冰水里出来,带了衣服的,赶紧把湿衣服换下来,这里阴湿之气格外严重,长时间穿着湿衣服会落下病根的。严重的——”
叶臻赶紧举手:“严重的会怎么样?”
“会死哦,叶先生。”千芊盈盈笑道。
叶臻赶紧一咕噜爬起来,其他男人也纷纷表示要去换衣服,师清漪手一指,让他们去那道小门里面换。
苏亦带着那群爷们往小门里走,风笙看着雨霖婞,轻轻说道:“小姐,你们就放心在这里,他们不敢过来的,我会看着他们。”
和那群混混不一样,苏亦和风笙都是守礼的男人,尤其是风笙,实在是正人君子中的君子,有他在,雨霖婞自然放心。
男人们离开,剩下五个女人留在岸上。
五个人来到一处角落里。
雨霖婞说:“谁先换的就在最里面,剩下的四个排一圈在外面挡着。谁先来?”
剩下四个都没来得及说话呢,雨霖婞又赶紧说:“那好,就我吧。”
师清漪:“……”
师清漪,洛神,千芊,祝锦云依次站好,背对着圈成一个圈,雨霖婞边从防水压缩袋里拿衣服,边道:“我强调过一百遍,谁偷看谁长针眼。”
“师师,洛小姐,你们都带了几套衣服?”千芊说。
“我们就两套冬装,之前换礼服的时候换了一套,还有套夏天的替补。”师清漪看着前方,闷声回答:“后面不管遇到什么,我死也不下水。”
不然就等着穿夏天的衣服了。
背山背包容积再大也有限度,除了衣服外还要准备许多物资,而冬天衣服比起夏天来难免厚重,用了压缩袋都很占地方。师清漪这还是考虑周全才带了两套冬装,一套夏装,毕竟夏装软薄基本上不占体积。
洛神不说话,在那轻笑。
“锦云,你有带衣服么?”师清漪问。
祝锦云点点头:“有。”
雨霖婞:“……”
这几个女人居然在那叽里呱啦地聊起衣服来,完全无视了她的针眼威胁。
聊过衣服,师清漪目光飘向水面,想了想,又接道:“我刚才检查过水底,只有一个泄洪口子,而之前在我们前面的那一批,爬的是另外的窄道,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和我们一样,到了这样的蓄水池边上。”
洛神淡道:“八条窄道皆有流水,料想布局相似,我们往里走,应有机会与他们汇合。”
师清漪“嗯”了一声。
临了,她又笑了:“咦,雨霖婞你怎么没动静?不换衣服了?”
“祝,你,们,长,针,眼。”雨霖婞咬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真是被无视到心碎。
千芊笑道:“我们根本没看你,为了不打扰雨小姐你,怕你害羞,特地不和你说话,为什么我们又要长针眼了?”
师清漪也憋着笑。
雨霖婞简直要气炸了,三下五除二地把衣服换好,走出来哼道:“接下来谁?”
“我表姐。”师清漪赶紧手一指。
其实她最开始就想让洛神先换的,这里面就数洛神穿得单薄,衣服又全是素色的,被水一沾身材暴露无遗,尤其是刚才攀爬过道的时候,师清漪的心里简直在滴血。
洛神面无表情。
“那就洛小姐吧。”千芊做个请的手势。
洛神也未说什么,走到后面去褪□上湿衣,开始更换。
师清漪绷着俏脸,站得笔直,严肃道:“谁偷看谁长针眼。”
雨霖婞:“……”
……这待遇怎么这么不一样。
千芊在那笑,而祝锦云听师清漪说了那话,似乎有些失落,眉眼掩着一缕淡淡的愁意。
趁着洛神在那换衣服,师清漪便在那介绍祝锦云:“雨霖婞,正式介绍下,这是锦云,我想你和千芊以前应该只是和她照过面,不太熟悉,她也是我的好朋友。”
千芊和雨霖婞打过招呼,祝锦云礼貌地微笑点头:“你们好。”
在这种地方介绍,很容易就算熟识了,因为特定的环境会让印象变得很深刻,而师清漪特地做这么一个介绍,也是为了能让祝锦云更好地融合进来。
“对了锦云,你为什么会跟着苏亦的队伍过来?”师清漪终于有机会问出她的疑惑。
“我担心……”祝锦云说到这,顿了下,换个说法道:“当时会场很乱,我看见你们追出去了,知道是配电楼出了事,我在师总旁边帮忙处理了一段时间,有点忍不住……就也出去了,刚好碰到苏先生他们。我见过他,知道他和师师你熟,所以就跟着他们先过来了。”
“我姐她那边怎么样?”
“她处理完,就会带人过来。”
洛神换衣服很快,说不了多少话,她便换好了,从后面走出来。
师清漪让千芊和祝锦云先换,自己留到最后,等她最后换完了,五个人清理了一下背包,这才往那道小门旁走。
“阿笙,你们好了没?”雨霖婞喊。
碍于男女有别,五个女人都只是站在小门边上。
“没!”有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在深处回答。
大概是在里面去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沉闷。
“他们还没,再等等。”雨霖婞说着,眼里有点疑惑。
洛神深邃的眸子瞥了下小门边侧,蹙起眉。
过了五分钟,雨霖婞又大声问:“现在好了没?”
没有回答。
过了片刻,风笙的声音又响起来了:“没!”
“怎么还没!”雨霖婞开始有点不耐烦。
“没!”那边回话。
雨霖婞一听风笙居然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脸色变了,在场几个女人的脸色也同时变得微妙。
“……等等。”师清漪觉得非常不对劲。
洛神走了几步,走到那道小门门口,抬眸一瞧,里面漆黑一片,根本看不到手电的光芒,仿佛一切都被吞噬殆尽。
“清漪。”洛神突然对着小门深处,提高音量道。
师清漪心里一个哆嗦,跟着,她就听到小门深处有个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漪!”那女人说。
师清漪:“……”
那女人的声音和洛神很相似,很轻柔冷冽,却又隐约披了一层鬼魅之色。
雨霖婞一听,气急道:“搞什么,这不是回声么?”她说着,又觉得不对:“可是回我的怎么是个男的?”
“那不是回声。”洛神却冷道:“是当真有‘人’在说话。”
第196章 卷 二
第两百零二章——与骨同行
洛神此话一出,其她几个女人的脸色立刻沉了下去。
照理说这道小门里现在只有那群大老爷们暂时避到里头换衣服,现在回应的却又不是他们,那声音便只能来自别的人了。
只是这种地方,真的会有别的人么?
且还是回话方式这么独特的“人”。
师清漪走到洛神身边,打起手电往里照了照,见穿过小门就是一条通道,大概有两米来宽,因为通道蜿蜒,手电照到底的地方是一个右拐的弯道,再往右视线便被挡住了,只能到此为止。
里面静悄悄的。
在视线范围内,除了黑色石壁外,什么也没有。
师清漪决定做个试验,她深吸一口气,再度试探地大声问道:“风笙,在不在?”
“在!”
右拐的深处,一个女人的声音幽幽地飘了出来。
声音这回似足了师清漪,声线清冽柔和,只是这个时间点听起来,分外瘆人。
雨霖婞一听,立刻就火了,差点就要杀进去,被洛神一把扯住。
雨霖婞被攥住了,还在大声骂:“我在你个大头鬼!你一个女人回什么阿笙的话,你当我们是傻啊!”
“傻啊!”
里头居然又回了话出来,还是用的雨霖婞的声音。
雨霖婞:“……”
洛神松开雨霖婞,做个不要再大声说话的手势,低声道:“经过方才这些回话,大抵也清楚了,里头有东西正在学我们说话。谁言语,它便学谁的声音,不过它基本上只能复述最后的一到两个字。”
师清漪想了想,说:“这很像是厄科的故事。”
祝锦云很少说话,这时候点头附和:“的确是有点像森林女神厄科。”
厄科是古希腊神话里的森林女神,因为得罪了天后赫拉,被赫拉施了法术惩罚。她美丽可爱,却永远无法自主说话,只能重复别人话语的最后几个字。
厄科爱上了美男子纳西塞斯,偷偷跟在纳西塞斯后面,纳西塞斯在一处森林中迷了路,便问道:“这里是否有人?”
厄科却只能重复后面几个字:“有人!”
纳西塞斯一听有人,就说:“出来!”
厄科说:“出来!”
纳西塞斯只好说:“出来,我们见个面吧!”
“见个面吧!”厄科听到纳西塞斯的邀请,万分激动,跑出来准备拥抱纳西塞斯,纳西塞斯却非常自恋高傲,永远只沉浸在自我的美貌之中,厌恶一切女人,便大声斥责道:“走开,不许用手拥抱我,我宁可死,也不愿你占有我!”
厄科伤心欲绝,却只能重复:“占有我!”
纳西塞斯吓得跑掉了,厄科自此沦落,她的身体渐渐散去,只留下她重复的声音飘散在这个世界上,这也就是“回音”的由来。
雨霖婞摊手:“这是在中国,和古希腊神话没关系,敢情古希腊的女神一早就办了签证出国到咱们这来定居了?”
师清漪斜了雨霖婞一眼,无奈道:“我这里只是提供一个参考的思路,毕竟我们不熟悉对方,找出一个类比肯定会比较好。”
洛神眸子垂下:“其实我们东方,也有厄科的。”
众人都看向洛神。
“那种东西最早出现在蛮荒,主要分布于九黎鬼蚩辖区内,唤作‘媪’。”
洛神边说,边伸出食指,点了一下小门后幽邃的通道,示意大家先进去。
其她四个女人立刻会了意,忙一起脚步轻盈地往里摸索而去。
师清漪负责照手电,洛神将嗓子压低,她清冷的声音随着脚步声轻轻地响在了这条蜿蜒通道中。
“据说‘媪’者,分上下品,下品似猪非猪,似羊非羊,居于地下,以人脑为食,下品只会重复零碎人言,上品则是真正具有言语能力,这种上品便被称作‘婴媪’。”
师清漪熟悉许多古卷,对媪虽然有所涉猎,却并不知道它竟然还有上下品之分,忍不住问:“婴媪,是因为它长得像婴儿么?”
“婴媪无人见过,我也不晓得它生得什么模样,只知书上如此唤它。”
眼看就要过那道折向右边的弯了,雨霖婞桃花眼紧紧盯着那处拐弯,生怕会突然跳出一个什么东西来。
她手里端着上膛的枪,略微躬了身,保持随时待命的姿态,低声说:“她表姐,既然婴媪是上品,那总该有上品的特点吧?”
洛神淡道:“自然。它分外聪明,擅长学习与模仿。如清漪所说,厄科只能用自己本音重复他人后几个字,而婴媪在重复的同时,也注意学习了人说话时的声线与语气,可怕的模仿能力是它最特殊之处。其实它也并不是天生能言语,最开始也只能似下品媪一般,重复最后一个至两个字,渐渐的,待接触得多了,重复的字数便会越来越多,乃至一整句话。”
怪不得。
师清漪皱眉,先前那东西还只是重复最后一个字,重复了一阵子之后,它回答雨霖婞的字数又增加到了两个字。
虽然只有一字之别,但是在这种时候却显得尤为突出。
学习与适应速度那么快,难道真是洛神说的那样,有婴媪在里面作怪不成?
那么风笙那一队男人为什么又会凭空消失,没有音讯?
师清漪仔细检查过,目前通道里没有留下半点他们的踪迹。
没有流血,没有掉落的什么小物件,这里阴冷死寂,就好像那群人从来就没有进来过,又或者是他们自己主动往里走的,不然现场不可能保持得这么干干净净。
这一切,也都是婴媪做的么?
师清漪满心疑惑,千芊也针对一点表示不解:“那雨小姐前几次问的时候,为什么却是回风笙的声音,后来她喊那句,才回了她的本音?如果说婴媪学谁说话,就回谁的声音,那这里和大体的规律似乎相违背了。”
洛神眸光突然瞥向雨霖婞。
雨霖婞被她这种目光看得发毛。
她隐约猜到了什么,指着洛神的脸说:“她表姐,你别那样看我,我知道你想什么,你……你是不是觉得它是故意想说我傻才回了我的话,你这个黑心黑肝的!”
“我有说什么么?”洛神寡淡着一张脸,轻轻摇头:“当真臆断。”
雨霖婞觉得她这表情就是在骗鬼。
师清漪也觉得她可能在骗鬼。
洛神倒是一本正经道:“我大概可以想到一种缘由。待会我们若是寻到了风笙,再问他便是,现下当务之急是我们需要寻到他们。”
“注意弯道。”说到这,她又顿住了,提起了手中巨阙。
雨霖婞一看弯道到了,第一个端枪快速拐了过去。
师清漪配合给她照明,紧随在后,白光打到深处,雨霖婞举枪一看,依旧是又一条长长的道路往下延伸。
“没东西。”雨霖婞神色古怪起来:“它刚才究竟在哪里给我们回的话?”
师清漪决定赌一把。
她故意大声道:“喂!”
这回没人回答她了,只有这么一条死气沉沉的通道展在她的面前。
千芊道:“那东西离开了么?还是暂时躲起来了?”
她的手指同时勾了勾,金色小蛇从她腕子上爬了下来,她低声说了句类似古苗语的话,那蛇便贴着石壁蜿蜒而去。
洛神看着千芊放出去探路的金蛇远去,没说话,只是继续往前走。
她的速度略微放慢,目光落到右边的石壁上。
师清漪循着洛神的目光看过去,发现这条通道处的石壁明显比之前那些要光滑许多,经过了人工打磨,上面甚至还刻了壁画。
壁画的出现对师清漪而言,尤为惊喜,她的兴趣上来了,边走边开始注意观察。
那些壁画刻的就是一大群黑甲将士围猎的场景。
那些黑甲将士师清漪再熟悉也不过了,归根究底,他们正是被黑甲们以这种诡异的围猎方式逼入如今这个方位的。
往下走,整个通道墙上全都是这种围猎画面,加起来的长度可想而知有多恐怖,简直就是一个无限放大加长版本的清明上河图。
清河上河图相当于与北宋民间的一个缩影,而这幅围猎壁画,则完全将当时黑甲将士们所生活的年代,壮阔雄浑地展示了。
一批又一批的将士高举武器,杀气腾腾如同上了战场冲锋陷阵,无数被追逐的猎物在壁画上奔跑。黑甲将士们或拉弓远射,或抬戟挑刺,另外许多则黑压压往四面八方聚拢而来,姿态奇怪,好像在跳舞。
“……不对。”师清漪察觉到了异样:“你们看,它们的猎物……”
古时围猎的猎物无非是羚羊,鹿,狸子,白兔等等,富有挑战性的还有虎,熊,但是绝对不会出现壁画上那些东西。
它们模样狰狞又丑陋,有些体型甚至要比那些将士们大上许多倍。
洛神道:“怪物,便是它们的猎物。”
说着,洛神的脚步却突然停了下来。
师清漪看她冷着眸子,将手里的巨阙举了起来,几乎举到齐肩的位置,忙打起手电细看。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师清漪背上顿时爆出一层冷汗。
原来是风笙那支男人组成的队伍出现了。
他们就远远地走在前面,也没有开手电筒,师清漪不明白他们是怎么看路的,在那种环境下不开灯,除非是师清漪这样的夜视眼,不然别想看清楚。
而他们偏生走得很稳当,正常得就好像是走在亮堂的地方,步伐和先前一样,几乎没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唯一不正常也让师清漪冒冷汗的地方,就是他们的队伍里还有五具骨头架子。
五具白惨惨的骨头架子,混在人群里。
它们一扭一拐的,像个轴承老化没有上油的机关人一样,用一种分外诡异扭曲的姿态往前走。尤其是手电白光照到它们身上,与那种苍白之中泛着喑哑黄色的骨架融在一起,像黑色大屏幕上撕裂的白影子,就要飘出来一样。
偏偏没有人发现它们的存在。
不,是知道它们的存在,可是那群男人却表现得非常淡定,好像这五具骨头架子和他们走在一起,是天经地义的。
师清漪和祝锦云翻出手枪上膛,雨霖婞几乎就要扣动扳机,而就在这时候,师清漪看见叶臻做了一个差点惊掉她下巴的举动。
叶臻哈哈一笑,伸手搂住了其中一具骨头架子的肩膀,举止十分亲昵。
他笑得那么高兴,也至于表情在师清漪看来,都透着森森的寒气。
说时迟那时快,洛神突然往前轻踏,举过肩头的巨阙同时凌空一抛,锋利的剑锋化作猎猎飓风,转瞬到了队伍后面,穿透了叶臻搂抱的那具骨头架子的后头骨。
那具骨头架子不堪剑气,身子往前一个踉跄,巨阙串着它的脑袋借助余下力道继续往前飞,又插到前面那具骨头架子靠近颈骨的部分,两具骨架子顿时贴在一处,翻到在地。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变得骚乱起来。
枪声同时响了。
剩下三具分别被师清漪,祝锦云和雨霖婞打中,歪倒在地。
“天啊!”叶臻蹲下来,眼圈倏然红了,抱着他之前搭肩的白骨头架子大哭起来:“师师小姐!师师小姐!他娘的这是谁干的,天啊!”
师清漪还在跑,看见这一幕,差点没摔下去:“……”
她心说我就长那磕碜样?
洛神一把接过师清漪的枪,冷着脸走过去,对着距离叶臻不远处的空地又放了一枪。
叶臻听到枪声就乍响在他身边,突然浑身一个激灵。
他低头一看怀里的骨头架子,吓得一把将它推开了:“妈呀!”
“醒了?”洛神走到他面前,长身而立,睨着他。
男人堆里还在继续骚乱着,师清漪等人走过去,叶臻瘫在地上,看了看师清漪,又看了看洛神,根本说不出话来。
“叶先生,你为何敢搂着它的肩?”洛神手一指地上那具被叶臻搂过的白骨架子,现在它早已被巨阙插成了散骨。
叶臻满头冷汗,还没回过神:“我……”
“你觉得它是我表妹么?”
洛神深邃的眸子,瞬也不瞬地看着叶臻。
“那个……”
洛神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你为何敢搂着我表妹的肩?”
第197章 卷 二
第两百零三章——步步惊魂
看见洛神勾起唇角,叶臻不知道怎么的,整个吓得魂都飞了。
“这个……那个……”
他几乎没正面见洛神笑过,本来像模样这么颠倒众生的女人轻笑起来,实在是一抹难得美景,可惜叶臻这时候无心欣赏,也不敢欣赏,他就觉得心里抖得慌。
那个笑意稍纵即逝。
洛神面色又寡淡了,只望着叶臻,不吭声。
叶臻支吾半晌,偷偷看了一眼那惨白的骨架子,寒得脖子又是一缩,赶紧说:“我们完全着了那不知道什么鬼的道了,我……我那是产生了幻觉。”
“我晓得你产生了幻觉。”洛神依旧睨着他:“幻觉之中,你敢搂了她的肩,倘若那不是幻觉——”
她说着,面无表情地走向叶臻。
叶臻倒吸一口冷气,洛神却直接越过他,略微弯腰握住了巨阙剑柄。
看似轻松地一挑,巨阙自头盖骨拔出,寒光猎猎,那两具交叠钉在一处的白骨顿时散了架。
叶臻又产生了幻觉,这次他觉得自己的骨头可能也快要散架了。
“究竟怎么回事?”师清漪好气又好笑,走近叶臻问他话:“你刚在幻觉里看到什么了?”
为什么他刚才突然笑得那么高兴,居然还敢去搂自己。
不对,那磕碜东西……才不是自己。
师清漪给人的气息要和顺温婉许多,叶臻挠挠后脑勺,嘿嘿一笑:“我看见师师小姐你,啊不,是那个假师师小姐,她肩膀上有个虫子,我就给她拍一拍嘛。其实不是搂,你们看错了。”
“说实话。”师清漪道。
叶臻面上的笑意越来越尴尬。
过了好一会,他大约是知道蒙混不过去了,只好据实回答:“刚才队伍往前走,难免聊了会天,我和师师小姐……那个假师师小姐走在一起,我怕烦闷,就说了几个笑话逗她,然后‘师师小姐’抬头看着我,非常羞涩地一笑……”
洛神冷眸盯着叶臻。
师清漪:“……”
羞涩……我羞涩你个大头鬼。
谁都知道那些骨头架子只是幻象得以依托的实物替身,就好像是驭纸术一样,先得做出一个纸人,继而才能借这纸人凝出人物幻象,那些骨头架子的性质和纸人应该是差不离的。
替身只是基础,真正影响幻象的还是陷入迷境当中的人。
人在想什么,幻象自然便会随着他的心性而改变,说得通俗一点,那就是意淫。
叶臻当时之所以会看见“师清漪”朝他羞涩一笑,进而心猿意马忍不住去抱她,这原因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师清漪心中通透,轻咳一声,决定结束这个话题:“好了,我现在明白了,就此打住。总之这骨头架子不是我,叶臻你所看到的一切,那都不是我。”
“是,是。”叶臻连连点头如捣蒜。
语毕,师清漪又绷着脸强调:“我也不可能会羞涩,我是那种轻易会羞涩的人么?”
“不是,不是。”叶臻连连摇头似拨浪鼓。
洛神听了这话,倒是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到洛神看她的目光,师清漪耳根突然有点红了:“……”
雨霖婞细细检查完那五具骨架,看见它们散在地上,如同死物一样,应该只是普通的骨架,一时之间也放心了,便对风笙道:“阿笙,把你们之前的经历详细说一下。”
经过一段时间的缓冲,队伍终于也算平静下来。
风笙开始回答:“事情是这样的。”
原来风笙带着这批男人组成的队伍避到小门后的通道里换衣服,衣服换完了,有两个人来之前喝了大量的啤酒,憋不住就想去放水,风笙只好让他们两到右拐的那条通道去解决。
风笙等人在原地等,等了一阵还没见人回来,风笙便走近些,开口问他们情况。
听到这里,洛神道:“你当时问的第一句,是不是‘你们好了没’?”
“对。”风笙露出一个略显讶异的神色:“洛小姐,你说的一个字都没差。”
而风笙刚给出肯定答案,师清漪也随之解开了先前绕在心里的那个小结。
洛神接道:“第二句,便是问他们‘现在好了没’?”
“是。”风笙说:“我等了好一会才问的。”
“接下来,你说的合该是‘怎么还没’?”
风笙点头:“嗯,他们拖延得实在太久了,我有点不耐烦,所以当时还说得比较大声。”
他顿了顿,又道:“洛小姐,你们当时难道听见我说话了么?”
“不曾,方才只是推测。”洛神摇了下头,这才看向雨霖婞:“霖婞,现下明白为何当初回你话的,是风笙了么?”
雨霖婞大概明白了,却还是有一些小地方不大清楚。
洛神淡道:“这事巧便巧在你与风笙刚好问了一样的话,当时情况也算类似,是以你们问话时所惯用的口语亦重合了,可婴媪却不晓得。”
“现在可以确认那是婴媪作怪了么?”师清漪插一句。
洛神道:“基本可以认定。听闻婴媪虽然多智聪慧,擅长模仿,初期学舌之时也难免会有些混沌不清,犯些错误。比如方才,风笙先前说了那三句话,被婴媪将最后字眼学了去,及至后头霖婞刚巧也问了这三句,因着问话一样,婴媪的辨析能力便开始混沌,它便使用了风笙的声音复述回话,导致唯独回霖婞的是一名男子的声音。”
雨霖婞低声嘀咕:“难怪你说你想到了一个原因,到时候要问阿笙,原来是这样。”
千芊笑道:“雨小姐这回可以放心了。那东西并不是专程为了说你傻,而是它自己程序混乱了。”
雨霖婞桃花眼剜了千芊一下。
为什么这养蛇的每回都笑得那么幸灾乐祸。
“那接下来呢?”师清漪比较关心后续,忍不住问。
风笙回道:“里面有个人一直说‘没’,其实那声音我听着的确有点像自己,但是因为隔得远有点沉闷,我当时也就没想太多。后面直接不问,走过去看情况,然后我就看见那两个人朝我走了回来。”
师清漪打住他:“等等,你说你看见了那两个男人回来?”
“是。”
“他们看起来正常么?”
“当然了,很正常。”
“不对。”师清漪条理清晰地分析道:“你看,你当时问了他们话,有人一直在回复你‘没’,明显这是婴媪那东西在作祟。如果婴媪一直躲在那里回你,你当时没看见那两男人,听到有人搭腔你就认为那是那两男人的其中之一回复你,这可以理解;但是那两个男人他又不傻,如果他们一直在那,听到了你的声音,为什么不立刻回你?而你能听见婴媪的声音,他们肯定也可以,既然他们听到有东西直接顶替他们的身份进行回复,为什么又会没有半点反应?”
风笙脸色微变。
师清漪赶紧快速扫了队伍一眼,同时将手枪举了起来,眼神冰冷:“所以,当时回来的那两个男人,也绝对不会是什么正牌货。”
“那俩哥们现在没在了!”叶臻突然叫起来。
风笙出了身冷汗,道:“之前还看见他们在的。”
师清漪指着地上的五具骨头架子:“是在我们还没开枪破坏幻象之前么?”
风笙说:“是,他们两本来一直在队伍里。本来最开始我看见他们解决完回来了,准备和他们回去,然后一回头,就看见其他人全都过来了,包括冒充你们五位小姐的,一个都没少。”
估计也就是从那时起,他们那整支队伍就开始陷入这种阴森可怖的幻觉之中,也不开灯,毫无戒备地往深处行去。
难怪当时没留下什么痕迹,他们完全是相当于自愿往里走的。
叶臻附和风笙:“是因为当时师小姐你们进来找我们,说准备完毕,我们剩下的人才会一起去里面找笙哥儿他们仨的。当时人全了,自然就开始往里走了,哎,哪知道师小姐你们都是假的啊!”
师清漪斜了他一眼,让他注意措辞。
他赶紧改口:“哎,哪知道她们这五个都是假的啊!”
洛神凝眉忖了片刻,道:“这便是说在你们的幻觉之中,共有七位人形假象——风笙你所遇的那两名男子,还有便是我们五人。我们五人的幻觉替身,皆在此白骨处,此白骨为死物,除非受外力操控,否则不具备行动能力,但那两名男子恐怕没有这般简单。”
师清漪将手电往通道尽头方向扫,压低声音:“洛神你说……这里实际上会不会有两只婴媪?”
婴媪究竟长得什么模样呢?
从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这种东西除了学舌之外,似乎还掌握了某种制造幻觉的能力。
当它们出现在人们面前时,是否也可以将自己伪装成人的样子?
队伍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风,混着水汽吹过来。
洛神没直接表态,只是道:“我们现下只能继续往前。既然回来的那两名男子是假冒的,那么真的那两位,恐怕已然遭遇不测。”
众人一时沉默,脚步却没闲着,纷纷开始快步往里面走。
这里每走一步都像是踏入陷阱,危机重重,无处不在的风灌满人的毛孔,冷飕飕的。
大家都觉得在原地待久了容易惹鬼或者生事,可继续往前,又不知道前面有什么东西缩在那等着,而后路又被堵住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后面正有一双无形的手,推搡着他们走,永无回头之路。
一直走,师清漪一直会间歇地去看表。
等她看见视野里出现了一堆堆类似长方形稻草垛的东西时,她下意识低头一看,发现刚才已经又走了将近十二分钟了。
这地方和先前通道不同,非常宽敞,只是同样湿气重。
到处都是堆叠的类似草垛子的东西,码得足有半人高,等师清漪举光凑近一打量,发现并不是什么草垛子,而是由一张张厚皮堆叠起来的。中间还不知道填充了一些什么材料,黑乎乎的,如此近看,像极了超大型的夹心千层饼。
不知道这是什么动物的皮,看起来异常粗厚,上面还有兽毛。
年头太久了,兽毛早已经干瘪皱缩,黄中泛黑,远远看起来的确以为会是一片烂掉的稻草垛。
“哇啊!”有个男人突然惊恐地大叫起来。
所有人都迅速看向声音来源。
那个男人就站在一个兽皮垛旁边,背对着那垛子,没敢动,两条腿倒是抖成了筛子。
“怎么回事?”雨霖婞朝他举起了枪。
“小……小姐。”那男人磕磕巴巴的:“有东西抓住了我屁股上的口袋,是……好像是手。”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各自端起武器。
“别……别干看着。”那男人简直要哭了,一副就要丧失贞操的模样:“哪个哥们过来帮我过来瞅瞅,我觉得……他娘的我觉得它就要……要脱我裤子了!”
师清漪本想过去,这时候也不动了:“……”
她也觉得后面有只手,摸到了她的臀部。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我回顾时发现了一个小小的bug,因为换了湿衣服后不能带走,衣服只能丢在原地,所以上一章我说地上干干净净的有一点描述不合理,我将它改过来了。不过这些都不影响,改过即可,这里提醒一下。
这些小细节我都会反复看然后修正,也欢迎大家给我点出,等到此文完结之后,会有完全正式的修正版本,包括细节修改,错别字等等,还有一些语句描述,都会解决。
古代篇完结后也是做了全面的修正,现代篇的等完结后再在这里逐章替换修正。
第198章 卷 二
第两百零四章——壁中
那只手没有半点活人该有的温度,即便隔了布料,师清漪还是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种坚硬如铁的冰冷。
与那冰冷接触只不过短短一瞬,师清漪心底猛地打了个突,汗毛直立。
也几乎就在那一瞬,她迅速往前冲了一段距离,转身站定了。
然后她才看清楚那只手的模样。
第一眼,如果不是那张开的五指和手掌轮廓,她还以为那只是一根发黑的树枝枝杈。
这时候那个被勾住屁股口袋的男人还在叫唤,脸色发白,两条腿继续抖成筛子。
男人叫刘子成,队伍里有个王顺与他关系铁,算很好的哥们,当时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一枪就崩在勾刘子成口袋的那只手上,当下溅出部分浓黑的液体,四散而开。
因为地面也是黑色的,黑液落在地上,几乎分辨不出。
刘子成却以为他的屁股被打中了,顿时杀猪般大叫起来:“顺子,我的屁股!”
“别叫!你叫个球!”王顺骂他。
那只手完全就像是死物,被枪打中手腕后,除了因为子弹的冲力而抖了两下之外,再没有半点其它自主的反应。王顺本就胆大,见那手竟是死的,忙自己上前,准备帮他哥们将那只手给挪出来。
“莫乱动。”洛神冷声阻止他。
王顺本来都摸到那手上了,被洛神这一声警告,立刻缩了回来。
洛神走过去,巨阙剑锋伸到那枯手之下,往上一顶,那枯手不堪巨阙冷厉,也被带得往上挑,脱出了刘子成的口袋。
只是指甲锋利,脱出的同时将刘子成的裤子给划破了。
刘子成一个大老爷们脸通红,立刻捂着屁股上的破洞缩到一旁。
师清漪瞥见那边事情已经解决,心也放下了,又折返到她方才站立的位置附近,盯着摸过她的那只手细致地看起来。
那只手是从兽皮垛的夹层里伸出来的。
夹层里填充着一堆不知道是什么的发黑物质,因为兽皮同样也已经泛黑,两相映衬之下,的确是有几分像黑森林蛋糕的巧克力夹心。
从蛋糕夹心里莫名其妙伸出一只手来,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师清漪注意观察到这手基本上只露了小臂部分出来,继续细看,能隐隐约约瞧见它的手肘掩在黑色物质之中,再往里面去的部分,则全部都被藏了起来。师清漪不可能去翻来检查,不过她也大概能猜得出来,这兽皮垛里应当是埋了一些尸体。
它们具体分布于那些黑色夹层之间,再被层层叠叠的厚兽皮盖着,一层又一层,再加上这里的兽皮垛子数目众多,其中掩埋的尸体数可想而知有多可怕。
可是有一个问题她不明白。
“洛神,这尸体怎么看怎么像死物,那它的手究竟是怎么伸出来的?”
感觉到洛神已经静静走到她身后,师清漪忙背对洛神问了一句。
洛神没接话,只是看了师清漪一眼,似乎也想不十分通透,正在思索。
师清漪提出一个可能:“难道是尸动现象?”
尸动与尸变不同,尸变是死人因为某些原因坐起来,重新拥有自由行动的能力,是大凶的表现,而尸动则是尸体在储存过程之中,偶尔有一些部位突然动起来。
这种动法没有规律,一般主要体现在四肢上,手突然扫一下,或者蹬一下腿,其实并没有危险。
这和尸体紧绷的肌肉有关系,在收新尸的殡仪馆倒是比较常见。眼下这里的尸体少说也有好几百年了,几乎干缩成了树枝,于是师清漪刚说完,她就后悔了,觉得尸动的猜想也并不靠谱。
洛神环视一番,只是问师清漪:“你被它碰过么?”
大概是因为除了刘子成那边那只手,这边也只有师清漪距离这伸出的第二只手最近,洛神便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
师清漪犹豫了片刻,点点头。
洛神这才抬眸盯着她,轻轻蹙眉:“碰了哪里?”
师清漪:“……”
洛神继续看着她,瞳仁乌黑好似至为纯净的墨玉。
“裤……裤子。”师清漪说。
洛神的目光落到师清漪的长裤上。
师清漪赶紧继续解释:“就只碰了一下,之后我很快退开了。”
“未曾直接触碰肌肤便好。”洛神看似放心地颔首:“这些兽皮皆十分巨大,并非拼接而成,而是完全的一整张。根据此等尺寸与厚度,它们断然不是寻常野兽之皮,而是某些体型分外壮硕的怪物。”
师清漪也想到了:“就好像之前壁画上那些被黑甲们围猎的怪物们,是么?”
“是。”
“其实,我还有个地方一直有疑问。”师清漪说。
洛神看着她,等她下文。
“就是时间点的疑问,洛神你应该也注意到了。我家底下的这个庞大墓葬,有明朝的倒斗手艺人出现过,所以这墓最晚最晚,也得是明朝那时候建的。而按照你的说法,这里原本是一个阴阳阙,为唐朝发丘天官师朗所有,那你说这墓是师朗所建的几率,有多少?”
洛神道:“师朗为风水大家,虽然做了倒斗的地下营生,性格却十分宽慈良善。原本他利用阴阳阙的风水调和,也只是为了师家的气数,料想布局亦当十分端正。而如今的阴阳阙,其间却多暗藏阴狠凌厉之势,倘若有某处出现异变,整个风水便会迅速恶化,凶之又凶。”
“也就是说,按照师朗的人品性格,眼前这个是他所建的可能性非常之低,他当初应该只是在阴阳阙里做了很基础的布置,目的也是为了养风水。那么这地方,很有可能就是师朗一脉没落消失之后,后来占据阴阳阙的那股势力所改造修建的?”
“嗯。”
“问题就在这里。如果说这地方是出自那股势力之手,不管他们是什么时候占的,也只能在师朗之后,那么这墓的修建时间,就必定在是唐朝至明朝之间。可是你看我们一路走过来的布局,这里的巨大怪物,还有那些壁画的表现方式,以及那些黑甲将士的打扮,狩猎方式,他们都……”
“都十分古老,丝毫不似唐明之间,对么?”
“……是。”师清漪眸光晃了一下,点头。
洛神道:“的确如此。就比如那批黑甲将士,它们应当为正规军,可是一支正规军在狩猎方面却如此熟稔,这极其罕见。要知晓自嬴政一统天下之后,军队便专心操练演武,偶尔随皇外出围猎,亦只为博龙颜一悦。因着生产力低下的缘故,朝代越往前,对狩猎的依赖便越高,是以在夏商周之时,部分军队还时常派出去狩猎,称为‘猎师’。直到春秋战国时,战乱频起,此等‘猎师’的现象才渐渐开始消失。”
师清漪脸色开始有了变化。
她说:“难道说修建的势力还得追溯到春秋战国之前,夏商周之间,甚至是更早更古老的五帝时期?”
洛神道:“亦可是三皇之期,那时天地尚为蛮荒之境,人神共居,天上所飞翔的,地上所奔走的,水中所遨游的,皆是硕大无匹之怪物。人们以狩猎它们为生,饮其血,食其肉,以其骨皮修建屋宇楼阁,船帆桅杆,等等其它用途。”
师清漪笑着摆手:“这……这也想太远了。世界上怎么可能有神呢。”
“是么?”洛神定定地看着她,唇角似笑非笑。
师清漪看见洛神那个表情,发现她竟然好像不是在说笑,只好讪讪地说:“好吧……那就算有。但是都那么古老了,怎么可能又会跑到唐明之间修建这座大墓呢?”
“倘他们一直活到了唐明之间,亦未尝不可。”
师清漪:“……”
“不信世上当有长生之人?”洛神道。
“我只相信我亲眼所见的,我看见这世上有粽子,我当然相信粽子,我如果看见了鬼,那么就相信世上有鬼。”师清漪无奈说:“我没见过长生不老的人,所以现在我持保留意见。”
她说这话时模样认真却又剔透,洛神瞬也不瞬地觑了她,又轻轻笑了。
这时候,雨霖婞和千芊走了过来,雨霖婞说道:“有什么新发现?”
师清漪把刚才的话挑拣着复述了一遍,雨霖婞和千芊面色各异。
千芊也没发表什么特别的见解,只是难得地严肃道:“我刚才仔细检查了那些兽皮垛,里面有很多尸体,尤其是中间那种黑色物质,其实是一种基质养料,和尸体几乎融合在了一起。我认为是有人在利用它们养蛊,刚才我用银试探过,银并不愿意靠近。”
千芊擅长驾驭虫蛇,对蛊术与苗医都有十分高的造诣,而金银小蛇平常并不喜蛊,既然她这么说,那多半是差不离的。
“是什么蛊?”师清漪想到刚才那手摸过自己臀部,心里突然一凉。
“是否可透过衣料感染?”洛神凝眉。
千芊摇头:“这些我就不太清楚了,毕竟没有亲眼见到蛊源,无法做出判定。让大家不要再留在这里,赶紧离开,以免生变。”
雨霖婞拍手,示意队伍集合,师清漪看见祝锦云站得有点远,忙叫道:“锦云!”
祝锦云听见师清漪叫她,赶紧走过来。
师清漪轻声叮嘱她:“这里可能有很多蛊,你跟紧我,千万不要离太远。”
“好。”祝锦云点头,又看了洛神一眼。
洛神已经背过身去,随队伍开始向前走,师清漪也带着祝锦云融入队伍,继续前进。
这地方异常广阔空旷,其中间以许多高耸的黑色石柱支撑,上面盘了巨型黑蛇,一路走过去,师清漪的心越来越冷,直到她看到一处墙壁,那种寒冷简直到了极致。
那是一个融出许多洞口的墙壁,像个大型马蜂窝,口子密密麻麻的,小的只有脑袋大,大的则完全可以容纳人进去。
墙壁里竟然是中空的。
远处漆黑一片,模模糊糊可以看见有许多通道通到这里来,而师清漪眼尖,就在那口子底下看见了隐约的血迹。
有人受伤了,往中空的墙壁里走了。
那是谁?
师清漪皱眉,探头往墙壁里一看,墙壁中空的部分大约是一米,不宽敞,却也不至于太狭窄。墙壁里的地上积累了一堆黑泥状的东西,靴子踩在上面,会陷下去,所以上面出现了许多排凌乱的脚印。
目前出了他们这支队伍,便是雨霖婞的其他分队,然后是走错路的祝和平,师夜然不可能这么快,剩下的就只有师轻寒的队伍。
师清漪屏住呼吸,在那堆脚印里仔细找了找,这些脚印的尺码都很大,属于成年男子,只在其中夹杂了一小部分女人的脚印,从踩步的痕迹来看,这女人明显跑得十分慌乱,可想而知当时情况有多惊险。
“……是小姨。”师清漪只能想到这个,嘴唇略微泛白:“她进去了。”
“我们也要进去么?”叶臻看着这坑坑洼洼的墙壁,有点犹豫。
师清漪低声道:“叶臻,你是不是害怕进去?这样吧,如果有其他不想进去的,你就和他们一起待在这里,我看那边通道四通八达的,其他队伍应该也会赶到这里来的,你们可以与他们会合。如果遇到变故,就立刻找出路离开。”
叶臻面露苦色:“那我还是跟着你们吧。”
他觉得跟着这几个身手了得的女人,反而更有安全感,尤其是洛神小姐,简直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大家一合计,决定进到墙壁里去,洛神第一个进去探路,其他人陆续进入。
壁中地上黑泥泥泞,因为狭窄,也不太放得开。
里面的血腥气还未散去,师清漪五感通透,对血腥味很敏感,一直是循着这种气味与地上的血迹往前摸索。
一直摸索到深处,有个男人突然在后面哆嗦起来:“有声音!”
众人迅速安静下来。
——沙沙沙。
——沙沙沙。
那种在之前过道里的爬行声,竟又响起来了。
“唔啊……”痛苦的呻.吟声却在这时候爆出来,那男人呻.吟完,倒了下去,立刻断了气。
“他娘的,刘子成你疯了!”
“啊!”
又有一个男人倒下去,陷在墙壁中的队伍顿时异常骚乱,师清漪回头一看,就见之前那个刘子成低着脑袋,手里握着一柄血淋淋的匕首,一连捅死了好几个队友。
“往前跑!”师清漪大喊道:“不要乱!不要乱!”
“刘子成你不要命了!”雨霖婞怒红了眼。
队伍迅速往深处撤,有部分人拿出枪瞄准刘子成射击,刘子成浑身几乎被子弹戳成筛子,却还是飞快往前,逮住一个,就往那人身上捅过去。
又杀死了一个,刘子成抬起头来。
师清漪冲过去,那一瞬间,她看见这男人的眼睛泛起黄来,甚至整个瞳仁都融化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帮大家稍微梳理了一下线索。
第199章 卷 二
第两百零五章——验鬼
那双眼实在太过诡异。
眼白部分变为眼黄,原本圆形的瞳仁彻底融成了不规则的形状,像墨水正在泛黄的液体之中逐渐散开似的。
刘子成浑身是血,看起来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杀意正鼎沸。
他匕首上的血呈新鲜的红色,那全都是队友们的血,可他自己身上的血却是趋近暗红,还有了发黑的势头。
那些黑血从被子弹打穿的伤口里汩汩流出,落到地上,犹如浆糊一样粘稠。
师清漪眼尖,甚至能看到那些浆糊血与地上黑泥融合在一起时,那一瞬间散出来的诡异热气。
她心知不妙,厉声喝道:“他已经不是人了!别碰他的血!快点跑!”
本来那些男人被迫向刘子成射击,刘子成是队友,是弟兄,他们已经顶了巨大心理压力,结果打了那么多枪换了普通人早就死透了,可刘子成的行动竟然丝毫不受到影响,那些射击的男人由此开始变得更加慌乱。
这回一听师清漪说刘子成不再是人,还不能碰他的血,那些男人立刻停止射击,生怕被血溅到了,然后匆忙往壁内深处飞奔。
师清漪殿在最后面,深知不能与刘子成硬碰硬,也好一阵头疼。
男人身上有黑血,为了谨慎起见自然不能靠近,那么军刀就用不上了。
而持续射击的话非但不能阻止他的步伐,反而会让他流出的血越来越多,他的血有蹊跷,血太多了到时候也会变得更加棘手。
洛神本来在前头,听到后面变故的动静便立刻折返了回来,刘子成神智不清,完全如同行尸走肉一样,提着匕首就是一阵猛刺。
洛神游步过去,准备攥住师清漪的手带她避开,师清漪却躲开了,同时颤声道:“先不要碰我!”
她像只惊惶的兔子。
洛神黑眸怔住,伸出的手凝了凝,没再上前。
刘子成的攻势很快就到,洛神和师清漪只得分不同的方向退开了。
洛神瞥师清漪一眼,没再说什么,蹙眉环视了下四周,看见墙壁内的里壁上也和外面一样有许多融出来的洞口,忙用巨阙剑柄一敲,在洞口边缘的位置敲下了部分碎石。
碎石落下,她立刻将那些碎石捞在手中。
刘子成瞅准师清漪的方位冲过去,洛神扬手一抖,一颗碎石裂空过去,砸在刘子成的手腕的麻筋上。
刘子成腕子一哆嗦,匕首握不住,摔了下来。
他嘴里咕噜一声,歪着头,融掉的瞳仁开始往下垂的眼角那里划,模样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虽然已经不是人了,变成了另外某种东西,但是他的能力似乎并没有因此得到什么特别的提升。刚才能在短时间内杀掉好几个队友,完全是因为他本就是队伍里的一份子,大家对他丝毫没有防范,再加上他被子弹打中只流血却不会死,这才被他钻了空子。
而且他还是和人一样,必须借助武器的力量。
刘子成斜着眼角,矮□准备去捡起他的匕首,这时候千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赶来了,抓出一把褐色的粉末,就往刘子成身上撒了过去。
墙壁里顿时被一股褐色烟雾笼罩,刘子成陷在那粉末雾气之中,嘶吼起来,听他的声音好像十分痛苦。
“快后退!”千芊提醒洛神和师清漪。
洛神和师清漪依言往后退,千芊握着一只用老木头雕出来的小瓶子,赶紧快速将里面的粉末倒了出来。
那些褐色粉末从里壁的左边一直倒到右边,划出了一条粉末的线。
刘子成跟个大猩猩一样在原地嘶吼打转,他看起来很想跨过那道粉末,但是又不敢,与此同时,师清漪感觉他的动作开始变得不协调起来,甚至摇摇欲坠。
千芊道:“这样应该可以阻挡他一段时间,我们赶紧走。”
三个人不再耽搁,快速往深处跑,准备去和大部队会合,留下那刘子成在后面,想追却又害怕追上来。
“那是什么东西?”师清漪边跑,边问千芊:“是蛊虫害怕的东西么?”
因为某种原因,她跑的时候距离洛神和千芊都有些距离,生怕她们两会碰到自己。
“对,那是丧粉。有些蛊师在炼蛊的时候担心蛊虫会脱出控制,所以会在蛊屋的外面与入口各撒三圈丧粉,将蛊屋里的蛊虫圈在其中,防止它们躁动时流入外界环境。刘子成看来是被兽皮垛里养的蛊虫感染了,产生变异,既然是蛊虫所致,丧粉也会对寄宿他身上的蛊有阻隔作用。”
“那他永远都不敢过来么?”
千芊脸上露出些微为难的神色:“也不一定。我至今都不知道那里的蛊源是什么,丧粉能支撑多久,自然也不能妄下论断。也许他再不敢过来,也许只有几个小时,没有准数的。“
“千芊,你在我身上撒一点丧粉吧。”师清漪突然说。
洛神眸光往下沉。
三个人的脚步渐渐变慢,停了下来。
师清漪站定,释然地说:“你们不要靠近我,也不要碰我,我身上可能也有那种蛊。我和刘子成一样,都被那种枯手碰过。”
千芊皱眉。
“如果我被蛊虫寄宿了,你往我身上撒点丧粉,一切都会明了。”
千芊道:“师师。”
师清漪催促:“情况紧迫,你不要再耽搁了。我没事的。”
千芊只好摸出木瓶子,抓起一小把粉末往师清漪身上撒过去。这味道不难闻,却也不算好闻,味道有点奇怪,师清漪被呛了下,不免咳嗽了几声。
她被撒过后好端端的,洛神见状,面上神色也微不可觉地缓和了。
千芊却道:“其实往身上撒丧粉,也不能验证什么的。假设师师你中了蛊,但是蛊虫向来都有一定的潜伏期,那么在没有显现症状之前,丧粉其实并不能做什么。”
师清漪:“……”
千芊见她那表情,忍不住轻哧一声笑:“不过陌以前就告诉过你,你体质格外特殊,血液有净化毒素的作用,即便是遇上剧毒而隐约显现中毒的症状,后面也会渐渐净化,最终消散。毒素如此,蛊虫基本上也是没办法寄生的,不然你早就中了‘帐中欢’,而不会单单只是被它影响闹点瞌睡。”
洛神表情开始微妙。
师清漪原本放了心,现在简直无言以对:“……”
……能不提那件事么。
千陌已经大半年没见她出来了,现在由千芊再度提起帐中欢,师清漪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名言的尴尬。
这时,洛神道:“清漪,你不是也带了千小姐先前送的香囊么,有了它在身,恐不妨事。”
千芊曾在平安夜送出了几个香囊当礼物,可以避忌这世上的大多数蛊,非常珍贵,师清漪,洛神,雨霖婞和音歌各自都有一个。
“对。”千芊说:“那个香囊可比丧粉效用大多了,师师虽然你可以避蛊,不过以防万一,香囊也得好好带着。”
师清漪点点头,事情解决,三个人继续往里跑。一连绕了好几道弯,又穿过里壁上的坑洞走到另外一条里壁内,这才看见那一大群正累的气喘吁吁的人。
“怎么样?”雨霖婞第一个看见,忙打招呼。
师清漪对她做个手势,走到队伍附近,目光饶有意味地扫了扫,这才说道:“王顺呢?”
队伍安静下来,大家都看向一个方向。
王顺绷着脸,没搭腔。
师清漪语气随和道:“王顺,你出来一下,我想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王顺终于开口。
“很抱歉,你的兄弟刘子成他已经……因为某些原因,他已经没有救了。你到我这里来,有几句话,我想转告你。”
王顺脚步挪了两下。
洛神淡道:“其他人,站远些罢。”
其他人还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祝锦云却非常聪明,知道势头不对了,忙拉着旁边两个男人的袖子往后退。风笙见了,也招呼其他人往旁边避开,距离王顺远了些。
“什么意思?”王顺不高兴:“我哥们刚死,你们他娘的就开始挤兑我?”
他扭头看向雨霖婞:“小姐,我帮你做了那么多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会这么对我吧。”
雨霖婞沉默了片刻,说:“你按师师的话做。一个大老爷们怕什么,跟你说几句话,她又不会吃了你。”
洛神伸出右手,千芊把装丧粉的木瓶子搁在她手上。
王顺死死盯着洛神动作。
洛神表情寡淡,拧开瓶盖子倒了一点丧粉在地上,大约她觉得这东西珍贵,用完了就不再有,所以对量控制得很严格,没有撒太多。
撒过了,她淡道:“这是丧粉,可以检验蛊虫。刘子成当时被枯手碰过,你亦然,何况你两应当是沾了那手上爆出的黑液,你走到丧粉这处来,一验便知。”
其实丧粉对处在蛊虫寄宿期,尚未发作的人没有作用,洛神不过是在骗王顺。
王顺却哪里知道,闻言,一张脸顿时格外难看。
“你们怀疑我!”王顺怒道:“我好端端的,和子成根本不一样!”
“我也碰过那只手。”师清漪大方道:“可我用丧粉检验过,没事,你检验一下又没有关系。除非你——”
她漂亮的琥珀色眸子瞬也不瞬地看着王顺,澄净沉着,让王顺脸色更为僵冷。
“好吧。既然你们怀疑我……怀疑我……”王顺歪了下头,喃喃说着,往前走:“那就……试试,验过……验过才知道清白。”
他说话变得有点结巴,磕磕绊绊的,开始往前走。
师清漪站在丧粉附近,看着他。
一步,两步,王顺慢慢近了,洛神手里攥着几颗石块,不动声色地等着他。
突然,王顺转过身,直接往队伍里冲。
他浑浊的眼珠子转了两下,一眼就看准了队伍里看起来最为娇弱的祝锦云,左手抓过去,摸出枪指在祝锦云太阳穴上。
师清漪:“!”
祝锦云被王顺拿住,抿着唇,没敢动。
“你!拿出……水……水来!不然我立刻杀……杀了她!”王顺朝洛神拧了下脖子,瞳仁开始融得有点厉害,眼睛泛黄。
洛神一动不动,冷眸觑着。
“水!快……快点!”
洛神放下背包,从里面拿出一瓶矿泉水,亮给王顺看。
“融……融掉!”王顺嘴唇抽搐,理智正在渐渐消散,他却还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你挺聪明。”洛神道。
“废……废话!”王顺吼起来:“快点用水把……把你……手里的丧粉融掉……快!杀了她!我……我杀她!”
他已经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语言能力,说话怪腔怪调,同时将枪顶住祝锦云的脑袋,顶得更用力。
祝锦云没吭声,她侧了□子,王顺赶紧又将枪口往里顶了几分。
祝锦云脑袋偏开。
洛神注意到了她这个小动作。
“好。我融掉。”洛神掌心蜷着,内里藏着石块,另一只手准备拧开水瓶:“你好生看着,可别看差了,怨我骗你。”
王顺赶紧盯着她的动作,面容越来越扭曲。
洛神拧开瓶盖子,漫不经心道:“你有没有听过,有的医生除了治病,亦很会打架?”
洛神话音刚落,祝锦云突然一抬长腿,狠狠踹在了王顺身下。
王顺弯腰哀嚎一声,祝锦云腰身一拧,灵活地从他手中脱出,洛神抬起眸,手中石块点过去,打在王顺膝盖骨上,王顺立刻跪了下去。
第二块石块转瞬即至。
队伍乱起来,许多人端起枪就要射击,师清漪大声道:“全都不许开枪!别让他流血!退!”
第200章 卷 二
第两百零六章——香囊
从刘子成的症状来看,但凡染上这种蛊的人,他的血便会变得十分蹊跷。师清漪担心蛊会通过血液传播,所以厉声禁止任何人开枪。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她不希望王顺死。
刘子成因为突然发狂,已经被男人们乱枪射成了筛子,她不愿王顺重蹈覆辙。其实开枪并没有多大用途,一旦向王顺开枪,他的身体反而被子弹损坏,即便到时候可能得到蛊解,他也活不了。
打算射击的人忌惮血液感染,一听师清漪那声严令,立刻就罢了手。
只有一个男人被冲昏了头脑,正准备继续扣动扳机,洛神一颗石子打在他手腕麻筋上,他这发子弹没能打出去,枪倒是落了地。
雨霖婞喝道:“不许让他流血!”
男人赶紧捡起枪,退去一旁。
呵斥间隙中,洛神早已将王顺的几处麻穴用石子点住。
王顺虽然被蛊虫控制了,终究还是肉体凡胎,身体依旧受到麻穴的制约。趁着他行动不便,千芊配合洛神在他周围洒了一圈丧粉,王顺低低嘶吼,却十分忌惮那圈丧粉,不敢踏出圈子一步。
他被困在圈子里,嘴巴一张一合,语言能力正在逐渐丧失。
师清漪看向他的眼睛,发现他的瞳仁也已经融化了大部分,变成了刘子成那副模样。
“他现在算是完全发作了么?”师清漪叹息问千芊。
千芊点头:“之前他还处在潜伏期,虽然保留了自己作为人的神智认知,思维却还是受蛊的主导控制。如今潜伏期已经过了,他将彻底沦为怪物。”
“这究竟是什么蛊?你之前说不知道蛊源,所以无法判断,那现在你看见他们的症状,是否能有一点眉目了?”
这种蛊似乎拥有超凡的智慧,宿在人体中潜伏时,可以在接管宿主全部信息的同时,将宿主转变成另外一个人。宿主表面上看起来没有异样,内里却听命于它,相当于一个内贼,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它很聪明,会说谎,擅伪装,也知道在危机时刻毁去对自己威胁最大的东西,比如说丧粉。
千芊回答师清漪道:“我还是不太清楚。”
“你对蛊涉猎那么深,也不知道么?”师清漪突然感到无力。
“世间蛊千千万万,形态特点也都各异,它们的名字多得像天上的繁星,就算是穷尽蛊师的一生,也无法将它们全部都熟悉。而且术业有专攻,蛊师一生中大多只要炼制属于他自己的几种独门蛊,就算是十分难得了。”
这时候,王顺的喉咙呼噜作响,好像喘不过气来了。
被点了麻穴身体不能自由支配,他挣了几下,身体委顿下去,瘫在了地上像个羊癫疯病人一样不断抽搐。
洛神凝眉,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片刻,她对千芊道:“他是否已经无救了?”
千芊眼中露出无奈的神色:“是,我们现在没办法救他。”
雨霖婞阴沉着脸,不说话,好歹是她手底下的人,转眼说没就没了两个,心里怎么也不会好受。
洛神再度看向王顺,冰冷的声音中夹杂了几丝隐约的不忍:“他恐怕要开始解体了。”
师清漪心里一哆嗦,也扭头去看,就见王顺的面部肌肤已经渐渐开始呈现开裂的症状,像个快要崩解的瓷器,并且从那些细细的缝隙中渗出一些泛黑的液体来。
“糟糕。”师清漪皱眉。
如果开始解体,那就意味着王顺最终可能会化成一滩液体,那将是一个异常恐怖的感染源,必须马上销毁,不然后患无穷。
洛神闭了下眼,复又睁开,低声道:“只能烧掉。”
全体寂静。
没人说话,也没人上前。
说到底,刘子成和王顺都是队友,一路上也是互相帮衬着过来的。他们两人并无半点罪恶,却遭受了这么残忍的事,何其无辜,如今还要将其解体的肉身烧掉,这实在让人下不去手。
“……我来烧。”雨霖婞抿了抿唇,最终翻了翻自己的背包,拿出一瓶携带酒精出来。
“小姐。”风笙欲言又止。
雨霖婞摆手,走过那圈丧粉附近,将酒精洒在了王顺身上。王顺瘫软成一滩泥,一动不动,雨霖婞咬牙,最终还是在酒精的源头处点了火。
火苗迅速窜起,一路蔓延过去,将王顺的身体吞噬了。
灼灼的火光照着雨霖婞那张脸,她平常笑得那么灿烂,世间再美丽炫目的花朵也比不上她,如今她的神色却是如此黯淡无光。
她来回看了一圈,说道:“王顺这样,刘子成估计也逃不了了,听师师说他被丧粉困住,应该还在原地,我回去……烧了他,你们在这等我。”
“我跟你一起过去。”师清漪知道她不好受,忙道。
洛神没言语,却也走向雨霖婞身边,眼看最好的两个朋友如此,雨霖婞也没再说什么,三个人一起折返往回走。
回去一看,刘子成果然也正在解体,甚至解得更加厉害,浓黑的汁水都流出来了。
三个人不再耽搁,立刻点火将他的尸体烧掉,这才返回。
雨霖婞走到队伍前面,桃花眼一扫众男人,开门见山地说:“王顺死前对我说了一句话,他说他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错,他说得对,你们跟了我那么久,全都有苦有功,我都记着。家里有老婆孩子,有父母亲人,谁都不想死,我也不想死。”
队伍沉默,都一声不吭地听着。
师清漪知道雨霖婞要说什么,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发现雨霖婞的确是一个领导人。
除去那些插科打诨的不靠谱,实际上她威严,漂亮,严肃的时候气质出众,那么多人肯为她卖命,也并不是没有理由。
雨霖婞接道:“以前大家跟我下过地,那里有明器摸,大家从里头能得到好处,所以你们可能觉得苦点累点不算什么,因为可以得到相当丰厚的回报。可是今天,你们到这里来,这里比你们以前去过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要可怕,前路无法想象,而你们能得到的,可能只有我出发前曾允诺给你们的那一笔钱。”
她眸光无奈起来:“来之前我不清楚师家的情况,更加不知道这底下还有一个这么恐怖的墓葬,我只当那笔钱是作为你们执行任务的辛苦费。它们是辛苦费,不是你们的买命钱,王顺和刘子成却死了,我很抱歉。”
很多男人不由得低了头。
“从现在起,你们可以自主离去,我答应给你们的辛苦费,一分也不会少。如果你们遇到了另外那一批弟兄,就把我的话再转告一遍,我不会亏待任何一个人。”
“小姐,我是不会走的。”苏亦肃然道。
风笙没说什么,不过看他表情也肯定不会离开雨霖婞。
雨霖婞却突然又笑了:“每个人做一件事,都会有一个目的,尤其是这种要人命的事,倘若没有目的,谁又真的愿意做?除非是个傻子。我到这来,目的也只是为了我的朋友。”
她说着,看向师清漪和洛神并肩站立的方向。
师清漪与洛神看着她,目光皆是定定的。
雨霖婞最后道:“我为了帮助我的朋友而来,如果我也染了蛊,将我的尸体立刻烧掉就是了,我死后不想害人。不管发生什么,我不会后悔,也从来就没有后悔过。而你们,认清楚你们的目的,不管你们此刻要什么,你们就去做,每个人都有自由选择的权利。”
“我的选择是跟着小姐,目的也是为了帮助小姐而来。”
这是大部分人的表态。
也有一小部分人很现实,也无可厚非,他们的观点是:“我怕死,也想要钱,但是这里危机重重,如果我们分开行动了,更容易死,所以大家还是尽量保持在一个队伍里,毕竟人多力量大。”
最后的结果是,没有人愿意离开,师清漪看了看,这才道:“那么现在大家来挨个进行眼睛检查。”
“为什么要做这种检查?”有人不解。
师清漪解释说:“当时那只枯手被子弹打中,曾有浓黑的液体溅出来,落在地上。地上是黑的,落在上面也不显眼,我怀疑当时情况混乱,还可能有人踩过。如果这个人在那时候染了蛊,他被蛊虫操控混迹在我们队伍里,作为内鬼,到时候会出现什么可怕的局面,想必大家也该明白。”
全体噤声,大家不约而同地抬起脚去看自己的靴子。
洛神眼睛锐利似鹰隼,趁着那一刻,她将所有人的表现都扫了一遍。
暂时没有人表现出异状。
洛神朝师清漪使个眼色,师清漪心领神会地点头,跟着招呼千芊等人对队伍进行盘查。每个人都翻起上眼皮,师清漪检查他们的瞳仁,见并没有半点浑浊开始融化的现象,这才放心了。
检查过后,为了抵御可能的蛊虫侵害,千芊开始分发她手里的丧粉。
她总共带了三瓶,数量有限,所以分发的数量控制得非常严格。分出去的丧粉各自用纸包起来,折叠成处方药那种小角包,再用防水膜包了一层。
这是保命的东西,所以大家都非常积极,生怕自己分不到。
师清漪看了看,发现祝锦云一个人走到了稍远的地方,只是无奈看着那群对丧粉抱以极大渴望的男人们。
“锦云,你拿了么?”师清漪问她。
祝锦云本想说拿了的,她犹豫了一会,不忍骗师清漪,只好说:“……没有,我再等等,等他们分完我再领。”
“丧粉本来就少,他们如狼似虎的,等分完了你就没了。”
因为太少,后面千芊不得不又从分出去的丧粉里再度回收了一部分,继续分给剩下的人。
祝锦云笑道:“你也说丧粉本来就很少了。”
“你怎么老是这个脾气。”师清漪皱眉:“总让着别人,自己吃亏。”
“没什么的。”祝锦云大方道。
师清漪想了想,摸出一个东西塞到祝锦云手中:“那你先拿着这个吧。”
这是一个蓝色的香囊,千芊给她避蛊的平安夜礼物。
洛神在远处看着,瞥到了师清漪拿香囊给祝锦云的那一幕。
“这是什么?”
“这是比丧粉还有效用的东西,可以避忌大多数蛊虫,很管用的,有了它你就不用担心了。”
祝锦云显然很是触动,她忍了忍心中情绪,这才平和地说:“给了我,那你呢?我看你好像也没去领丧粉,要是到时候——”
师清漪骗她:“我有丧粉在身上的,不怕。你闻闻,我身上还有那股丧粉的味道呢。”
千芊曾经洒了点粉末在师清漪身上,那股味道暂未消散。
祝锦云信以为真,像珍宝似地攥着那个香囊:“……谢谢。”
“我们是朋友,别说什么谢谢。”师清漪笑道。
她笑意清冽,犹如世间最纯净的清泉,祝锦云看得抿了下唇,欲言又止。
洛神在原地站着,目光瞬也不瞬地将两人望着,雨霖婞走过来递给她一瓶矿泉水:“她表姐渴不渴,喝点?”
洛神默默喝水。
“你在看什么?”雨霖婞问她。
“没看什么。”喝完了,洛神将瓶盖拧紧:“整顿一下,准备走罢。”
那边师清漪犹豫半晌,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这是千芊送给我的礼物,我和洛神她们都有的,要是唯独我的没了,恐怕不大好。等从这里出去了,你要记得把香囊还给我。”
祝锦云忍俊不禁:“一定还你。”
“嗯,那你自己小心点,我过去看看。”师清漪说着,转身走了。
祝锦云看着她的背影远去。
休整好了,队伍沿着里壁通道继续赶路,所幸地面都是黑泥,之前师轻寒他们的线索并未断掉。
通道不宽,人员一个接着一个地走了,师清漪心细,发现洛神平常都是打头阵,现在反常地落到最后,便赶紧走到后面去找她。
“你怎么走这么慢?”师清漪笑她:“踩蚂蚁么。”
洛神抬起眸子看着她。
“怎么?”师清漪被她盯了,脸突然一烫。
“把包脱了。”洛神说。
“啊?”师清漪以为自己听错了。
“将背包放下来。”洛神重复。
“为什么?”师清漪虽然不解,不过洛神既然要求,她都是照做的。
背包刚取下,洛神突然伸手揽住她,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师清漪:“!”
洛神轻声道:“不取下来,如何抱你?它会硌着我。”
而就在拥抱师清漪的那一瞬间,洛神的右手自然而然摸到师清漪腰侧,往前滑,然后触到了师清漪外套口袋的边沿。
她的手抚了一下师清漪的口袋,掌心里攥着的那个白色小物件便无声地滑了进去。
师清漪早已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冲昏了头,哪里注意到这个,偷偷回头看看后面,见人都走得有些远了,这才放心。
她贪恋女人怀抱的温软馥郁,还有那股极淡的香气,这一路过来神经都紧绷着,感觉已经有好几百年没有这样舒心与安宁了。
见没人看见,师清漪便抱得更加心安理得,脸倒是略显红润:“你……为什么突然这样?吓我一跳。”
洛神松开她,眸子深邃,唇角隐有笑意:“你先前不许我碰你,现下我抱回来。”
师清漪:“……”
她这居然都还惦记着呢。
不过说起来之前她之前喊得那么大声,洛神肯定被她吓到了。
“不可么?”
师清漪嗯嗯唔唔了两下,说:“小心眼。”
“心眼小才只能装你一人。”
师清漪这下实在绷不住,耳根都红透了。她抬起眼看着眼前的女人,即使远处无边黑暗,即使这里只有手电的一隅光芒,那女人就只是站在这抹光中,缱绻长发,长腿细腰,已经是清绝脱俗至不可方物。
尤其是那双漂亮到极致的黑眸,正无比专注地看着自己。
就像她所说心里只有一个人,眼里也只有一个人。
“永远也莫要委屈自己。”洛神静了片刻,突然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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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卷 二
第两百零七章——离
师清漪先是略略一怔,转而笑起来:“我没有委屈过自己。”
“而且有你在,我肯定不会受到任何委屈,对不对?”她目光清澈地补充,眼里藏着几分温柔的狡黠。
洛神不语,只是轻笑着看她。
她宠溺她,并不需要多余的言语,一个微小动作,真的就足够了。
“走吧,等下他们看见我们落到后面,不清楚情况的话肯定会着急的。”师清漪倾身过去,牵住了洛神的手。
洛神点点头。
两人携手往深处走,洛神却在师清漪背过身去的那刻,目光往左后方瞥了一眼,冷冷的。
那里的里壁上也是融了许多洞口,大大小小规格各异,透过那些洞口能隐约看见更深处的情况。
依稀好像有个人影站在那,瘦瘦高高的,一动不动。
洛神蹙眉,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薄唇抿出一条线。
师清漪已经牵着她快步走了好一段距离,察觉到她掌心里竟然有了些滑腻的汗意,不由回头:“你手这么冰,怎么还出汗?”
“我原本便是这般体质。”洛神神色无异道:“走得太赶,有些热。”
师清漪知道她即便是在大夏天里,身子也大多时候是凉的,天热的时候抱着她非常舒服,冬天肌肤更是冷得不必说,师清漪怕她冷,所以也常抱她。
虽说是冰体,但这时候走出汗来还是比较罕见,地底下太冷了,师清漪连自己都没出汗。
“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师清漪不放心,连续轻声问了好几个问题:“是因为之前下水冻着了的缘故么?不会是感冒了吧?”
洛神勾唇笑道:“我没有这般脆弱。”
她使个眼色,将师清漪的手放开了,师清漪回过头去,看见一大队伍的人正停在不远处。
雨霖婞在队伍最后面,向两人道:“这么慢,怎么回事?”
师清漪忙摆手:“没……没事,和洛神检查了一下后面的情况。你们怎么样,有什么新发现没有?”
雨霖婞皱眉,似乎很苦恼:“有。”
“怎么了?”
雨霖婞招呼两个人过去,指了指地面,又指了指墙上,甚至连墙上那些融出的洞口深处都指过去了。
她说:“你们自己看,这里的血迹突然又变多了。”
师清漪粗略扫一眼,也皱了眉。
之前她就是凭借着血迹与血腥气才一路追踪过来的,那时候血迹虽然七拐八绕断断续续,但是始终保持一个走向,地上那些脚印也是跟随同一个方向。越到后面,血迹越淡,最终趋近消失,只剩下黑泥上的脚印,那就说明当时有人受了伤,渐渐的他的伤口应该已经止住了才对。
之前所看到的痕迹,逻辑方面都很正常,一直到这里才发生改变,变得蹊跷了起来。
原本血迹断掉,这里血迹却又突然冒出,还增多了,并且不为大面积喷溅,而是滴下来的血点子。也就是说并没有人在这里受到过攻击,最有可能的原因便是——之前受伤的人伤口再度裂开,血滴了下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倒也还说得过去。
可是偏偏现在血迹到处都是,往前延伸的地上有,往旁边分岔的路上有,两边墙上也有,甚至两边墙上融开的洞口边沿都有,脚印也凌乱不堪,不辨方向。
师清漪略微探头往那些洞口里一看,果不其然,血迹甚至都洒到墙后面的另外一条通道去了。
空气里血腥气虽不算重,但师清漪已经被这些到处洒的血迹整得头晕眼花了,她突然觉得犯恶心,有点想吐。
叶臻拿手指蹭蹭鼻子,嘟囔一句:“血也不是这么浪费的嘛,就差拿个洒水壶到处洒了,神经病。”
洒水壶?
师清漪压下那股不适,眼里光芒微亮。
雨霖婞并不知道师清漪在想什么,只是问:“师师,这还会是你小姨他们留下的痕迹么?”
“应该是。”师清漪点头:“脚印方面没有错,只是血迹变了。”
“那这血……”
师清漪拿出她喝了一半的那瓶矿泉水,指着瓶盖说道:“我想小姨他们应该是将矿泉水瓶子当小型洒水壶用了,在瓶盖上钻几个小孔,灌血进去,之后挤一挤到处滴,可以造出眼前的效果。”
叶臻惊道:“他娘的,原来你小姨他们真的是神经病!”
师清漪瞥了他一眼。
叶臻赶紧噤声。
千芊想了想,解释道:“我明白师师的意思了。这世上对血腥味最敏感的就是动物,我们人类比不上它们万一。如果一只动物在追逐它的猎物,猎物受了伤,流了血,不管它往哪个方向逃跑躲藏,都有可能被嗅觉灵敏的猎手循着血腥气捕获到,相信师轻寒小姐他们一行应该就是陷入了这种困境。”
雨霖婞模拟了一下脑海里的可能情景,点点头:“所以他们索性就在这里的每个地方都洒了血,包括分叉之后的各个通道,还有墙壁更深处的那些区域,目的就是为了混淆什么东西的嗅觉,影响那东西的方位判断?啧,那照这么说起来,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想清漪所料没错,他们应当是在此处放血。”许久不说话的洛神开口,指向右边墙壁洞口下的一个角落。
那里血迹较多,中间那个圆形的轮廓却并没有沾到血,师清漪走过去比了比,轮廓刚好和矿泉水瓶底吻合。
“为了躲避,他们居然选择付出放血这么痛苦的代价,那盯上它们的究竟是什么可怕的东西?”雨霖婞感觉心里有些发凉。
洛神突然回头,望过去。
她的眸光似乎从未有过如此冰冷。
远处一片浓黑,只在手电白光能照到的最远处,融出一团明明暗暗的影。
“……不知道。”师清漪深吸一口气,说:“不过看眼前的情况,我们多半也可能进入了那东西的狩猎圈。”
队伍里大部分人的脸都变了颜色。
“我们现在必须改变策略,往——”
师清漪话音刚落,那种沙沙声却又突然炸了起来。
沙沙——
沙沙——
之前这种沙沙声总共响过两次,刚从师家下来的那条铁道里一次,刘子成发狂之前一次。
而这一次它们那么近,好像就在队伍的头顶上,又好像正好在脚底下。
它们无处不在,声音近得就要立刻爬进耳朵里。
“——往没有血迹的方位走!”师清漪声音发冷,急切地说出了她未曾说完的话。
队伍顿时乱了起来,手电光束乱甩。到处是沙沙的潮水声,却看不到影像,这种只闻其声不见其身的体验更能刺激人的感官,身处其中的人很容易就会产生联想,从而将那种恐惧感不断放大,再放大,最终窒息在这种自我编织的臆想之中。
队伍拐向左边一条通道,一路没命狂奔。
大概是师轻寒他们留下了血淋淋的痕迹,一下子这种不惜以放血来保命的举措就变成了一种心理暗示——对方很强大,稍微跑慢了可能就是个死。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师清漪回过神,在混乱之中看了看,发现居然没看见洛神的身影。
“洛神?”她突然发懵了。
她的脚步慢下来,转过身,开始加速往回跑:“洛神!”
一种莫大的恐惧突然席卷了她周身,她的掌心里似乎还留着牵那女人时的触感,冰凉,上面是洛神滑腻的冷汗。
“师师,你干什么!”雨霖婞一看师清漪突然跑回去了,顿时吓得不行:“你傻啊!快回来!”
“洛神不见了,我去找她!你们先走!”
师清漪简直要疯了,不管雨霖婞再怎么喊她,她还是闷头继续往回跑。
在她的认知里,洛神绝对不可能会自己跑错路,除非她又一个人落在后面独自迎敌,给队伍创造活命的机会。
如果连这个原因都不是,那么——
师清漪有点不敢想下去。
师清漪向来速度快,雨霖婞根本追不上,正追得快要断了气的时候,身旁一道疾风掠过,那人直接攥住雨霖婞的手,运起轻功带她飞奔。
千芊的步法一直诡异如游蛇,七拧八绕,雨霖婞再一次快要吐了。
正追着,雨霖婞在晕得七荤八素的状态中一看,前面墙壁一道陷进去的洞口里突然跳出一个人来。
那人身子矫捷,一下子就穿过洞口跑到师清漪身后,师清漪正心急如焚,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过来,当时只是感觉腰身一紧,立刻就被那人带了个踉跄,跟着被那人从后面紧紧抱着,拖进了洞口。
“该死的!”雨霖婞恨不得杀了那个人:“养蛇的,快点!”
千芊早已带着她,极速掠向洞口。
而师清漪被那人兜住腰,她奔跑时仅凭夜视,并没有打手电,黑暗之中被人拿住,顿时觉得怒火攻心,一股暴戾之气涌了上来。
她伸出手扣住抱她进来的那人手腕,正准备猛然一拧借此脱身,那人依旧紧紧抱着她,将她继续往更深处拖。
同时那人声线温软,颤抖地急切道:“阿清,是我!”
“小姨?”师清漪惊得赶紧松了手。
师轻寒没敢开手电,转而拉着师清漪的手拐进一个角落,师清漪靴子踩上去,发现角落里堆了许多柔软的类似毛皮的东西。
“嘘。”师轻寒如临大敌,气喘吁吁道:“待在这里,不要动。”
师清漪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跟着,她就听到一个声音远远地,响了起来。
那居然是婴儿的啼哭声。
第202章 卷 二
第两百零八章——死局
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有婴儿。
大概是婴儿的哭声太具有现实感了,搁在这种光怪陆离的地下世界,反而更容易勾起人心底那颗最恐惧的种子。
听到哭声的瞬间,师清漪感觉肌肤一凛,顿时听从师轻寒的嘱咐不敢再动了。
而下一刻,一道手电光线劈开黑暗照入洞口。
师清漪藏在角落里,被那道白光照得眯了一下眼,她抬眸一看,就见雨霖婞和千芊两人已经相继跑了进来。
雨霖婞脸上恼怒与惊惧交加,明显她也听到了那声婴儿啼哭,脸都吓白了,不过在那什么劳什子婴儿面前,果然还是师清漪被人拖进洞口这件事更令她在意。
她抬起上膛的枪,对准角落里师清漪旁边的那道人影,沉着脸就要射击。
“关灯!”师清漪赶紧压着嗓子说:“嘘!”
雨霖婞这才看清楚师清漪旁边躲着的那个人影,竟然是师轻寒,一场误会,慌忙将枪放下。
那边千芊瞧见师轻寒,也是一怔,雨霖婞立刻将手里的手电熄灭了,和千芊一起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四个人挤在一个角落里,角落里堆了许多毛皮,像破布一样杂乱地揉成团,或者三三两两地叠着。这不知道是些什么动物的毛皮,总之散发出一股分外难闻的恶臭味,雨霖婞捂住鼻子,差点没被这股味熏死。
只是现在紧要关头,谁都不说话,也没敢动。
沙沙的声音早就听不到了,眼下最棘手的恐怕就是那声婴儿啼哭。
坟场过,鬼嫁女,婴夜啼,这都算是晦气事里面排在前头的了,婴孩通灵,尤其是在墓葬之地听到婴儿啼哭,大凶。
师清漪屏住呼吸,尽量做到凝神静气,将自己的五感通透到一个最大化的程度。
一切死寂。
等了大概半分钟,她听到了很轻微的脚步声。
那种脚步声非常奇怪,落地非常轻,好像是那脚上长有消音的肉垫子,然后在落地之后,又会听到“嗤”的一声类似金属摩擦地表的声音。
走一下,轻轻哧一声,好像是脚上带了锋利的刀刃。
其实这种声音本来非常细微,普通人根本听不到,但是现在周围环境实在太安静了,再加上师清漪听力异于常人,所以那种每走一步就摩擦出声的动静在她听来,完全细致真实到了极致。
她觉得那并不是什么刀刃,也不是其它金属,应该是肉垫子末端伸出来的长爪子。
——嗤。
对方越来越近了。
——嗤。
雨霖婞右手握枪,左手则抓住了师清漪的手臂,师清漪感觉她的身子隐约在发抖。
发抖并不是因为雨霖婞害怕,而是她在等待开枪时机的时候过于紧张,这种等待太煎熬了,更可怕的是,她连对方究竟长什么模样都不清楚。
——哧。
“救……救命。”突然,一个虚弱男人的声音传过来。
师清漪感觉雨霖婞的手立刻动了一下。
那男人的声音是和那种“嗤”的走路声一个方向的,这让师清漪非常奇怪,她赶紧碰了下雨霖婞,示意雨霖婞暂时不要轻举妄动,静观其变。
“救……救命。”那男人又说。
声音要多痛苦有多痛苦,好像喉咙口里堵着一滩血,咽不下去,却又吐不出来。
——哧。
“救……救命。”又来了。
师清漪越想越觉得其中蹊跷,难道是那个脚上长了利爪的东西还随行带了一个受伤的男人么,那男人作为它的猎物,正在做最后无意义的垂死呼救?
不管怎么样,那东西肯定不是和发出“沙沙”声的那群东西一道的。说起来,当时沙沙声大面积响起来的时候,洛神究竟是不是跟着队伍一起跑的呢?
还是当时她就跑向了别的方向?
洛神为什么会脱离大部队,是她发现了什么,还是她准备一人留下殿后?如果她是想要殿后的话,那她途中是否看见过这个走路声音古怪的东西?
一想到洛神,师清漪顿时心乱如麻,连五脏都好像绞在了一处。
好不容易沉下来的心顿时又乱起来。
她真的已经没有足够耐心在这待着了,她必须要尽快找到洛神。
如果等下那东西出现发现了她们,她也不打算再躲了,干脆冲上去,一把拧掉那东西的脑袋省事。
拧掉脑袋,好像这种事情对师清漪而言,突然变得轻而易举了似的。
她的双眼同时泛起烫来,一股无名的烦躁与不耐在心里不断冲撞。
“……谁在那里?”那个受伤的男人又说话了,这次声音非常近,好像已经到了洞口边上。
糟糕,难道真的被发现了?
师清漪头脑发热,师轻寒察觉到师清漪的异状,赶紧攥住她的手腕,暗示她冷静。
那男人痛苦地重复:“……谁在那里?”
师清漪尽量克制自己不再乱想,过了片刻,她看见一个黑影子出现在了洞口面前。
她的眼睛能夜视,可以看出事物大致的轮廓,那黑影大概是成年男人那么高,身材异常魁梧,从挺拔的轮廓便能看出其肌肉发达得可怕,很像猿人,尤其是两条手臂垂着,更加让它的形象和猿人重叠。
可是它的脑袋却长得很像野狼,两只尖尖的耳朵立在头顶。因为角度的问题,师清漪只能看见它的手爪狭长锋利,犹如五柄刀刃,不难想象它脚上伸出的爪子应该也是这个模样,差不离了。
师清漪觉得它十分眼熟。
平安夜的路上她曾经撞到过这种东西,不过当时撞到的那只没这只高大,而且这只甚至有两个脑袋,除了正常位置的头,右边肩膀上还长着一个,像个硕大的肉瘤。
“……谁在那里?”男人声音再度响起。
师清漪惊讶地发现,这个男人声音居然是从那东西身上传出来的。
它……会说话么?
很快,师清漪就发现了不对。
那东西肩膀上的大肉瘤突然动了一下,居然是这个肉瘤在说话。
那东西在原地转圈,似乎在嗅着什么,而那个“肉瘤”一直就趴在它肩膀上,太暗了,师清漪只能隐约看到那个“肉瘤”伸出了两只细细的胳膊,抱住了那东西的脖子。
然后它突然哭了起来,声音奸细,分明是婴儿在哭闹。
师清漪:“……”
“……谁在那里?”它婴儿般哭了一阵,又换了男人的声音说。
这肉瘤不知道重复多少遍这句话了,每一次都是同样的语气,就像一个刚学说话的人为了能让自己说得更好一点,而特地时常重复,勤学苦练。
长了狼耳的“人猿”嗅了很久,而它肩上那肉瘤除了哭闹之外,就是换声音说话。
两者在洞口折腾了一阵,渐渐地又向远处走去,离开了很久,还能听到远处的那种婴儿啼哭响彻整条通道。
雨霖婞松了一口气,她一直紧张地攥着枪,现在手腕酸痛。
她咕哝道:“吓死我了,刚才那东西在问‘谁在那里’的时候,我还以为它发现我们了。”
当时一片漆黑,雨霖婞根本看不见那东西的模样,更别提那东西肩膀上的肉瘤,所以她一直以为就是那个黑影子在学婴儿叫,又学男人说话。
师清漪压低声音,快速形容解释了一遍,雨霖婞这才惊讶道:“刚才有两个东西?”
师清漪心中郁燥:“那种狼头猿身的东西我以前见过,数量应该不会少,它们可能一直都在师家范围内活动,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物种。至于它肩膀上那个东西,我想它就是洛神说过的婴媪。”
说到洛神时,她声音更加惶然。
大概是这只婴媪不久前遇到过某个受伤的男人,那男人说过这两句话,再被婴媪学了去,不断重复。
至于那个可怜的男人,不难想象他的结局。
千芊同意:“声音啼叫如同婴儿,而且擅长模仿人言,越到后面,能模仿的句子也就越长,最终可以自主说话,我想应该是婴媪没错了。”
“婴媪是不是行动能力很差,所以得让别的东西扛着走?”雨霖婞说。
“其实也并不是。”师轻寒低低喘息道:“不过它们两者智商都非常高,和狼狈一样,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这时候,雨霖婞将手电打开,白光照亮了整个角落。
师轻寒苍白漂亮的脸几乎被冷汗浸湿,她捂住左胸口喘气,右手臂的袖子全都是血,其他一些部分也蹭上了血迹,憔悴不堪。
“……小姨。”师清漪见了她的模样,又想着情况不明的洛神,简直心乱如麻。
师轻寒刚才几乎是拼劲全力才将师清漪抱了回来,现在看起来好像完全虚脱了。
她难得皱眉,虽然是在呵责师清漪,到底还是温柔的:“阿清,你刚才那样非常危险知道么?如果不是我刚好躲在这里,听见你大声说话将你扯进来,你很可能就会被那两个东西撞到了。你没跟它们正面交过手,根本就不知道它们的可怕,尤其是那个人猿般的东西,它的嗅觉实在是……”
师清漪颤声道:“我明白,我明白,可是洛神不见了……我要去找她。”
“我听见了。”师轻寒神情无奈:“这里有许多味道很浓的兽皮,可以盖住血腥气和我们的味道,干扰对方的嗅觉,不然刚才我们肯定被发现了。不过这里也不是什么久待之地,我们必须赶紧离开。”
师清漪咬牙:“我不能再浪费时间。这里暂时也安全了,小姨,你现在就跟着雨霖婞和千芊一起走,不用再管我。”
说着,她利索地转身往洞口跑去。时间真的不多了,如果再耽搁下去,能找到洛神的几率便会又少几分。
雨霖婞见状,一声不吭地跟了过去。
师轻寒慌忙拉住师清漪的手:“你不知道那边除了刚才那两个东西,还有更可怕的……”
师清漪脱开身,打断师轻寒,眼角终于泛起红来。
在这种地方她不敢再大声说话,声音只是急切又压抑,颤抖道:“我知道很可怕!我知道!”
可是那又能怎么样。
她永远也不会丢下她。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出来,她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
师轻寒发现她整个人似乎已经陷入了一种失控的状态。
刚才是情况特殊,师清漪大概还勉力忍着,现在事情暂时过去了,她真的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师轻寒忙安慰她:“阿清,我并不是让你不要去。洛小姐的事,我很抱歉,毕竟当初是我请她过来帮忙的,倒是连累了她。你千万不要着急,我们一起过去找,我也是从那边过来的,对于那边的事情可能比你们要清楚一些。”
千芊走过去,拍拍师清漪的肩安抚道:“一起。我让银来带路,会快很多。”
师清漪努力压下心中那股乱窜的戾气,她虽然感动,却并不知道要说什么,也就没再说话,第一个走出洞口,雨霖婞紧随其后。
千芊撩起袖子,将盘绕的银色小蛇放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剧情需要,很快就会进入洛师明朝番外。和古代洛神番外一样穿插分阶段连载,比较长,性质什么的也都和洛神番外差不多,大家看过古代洛神番外,也应该知道这种传统啦
所有番外皆为第一人称,虽是番外,却非常非常重要,与现代相呼应,但是如果觉得不喜欢番外或者觉得看番外没有正篇有意义或者其他原因的,也可以不必选择购买的,我这里提前通知一下,让大家有一个心理准备做出选择0。0
第203章 卷 二
第两百零九章——远梦
在银的牵引下,师清漪脚步匆匆,很快就回到了先前那个血迹斑斑的地方。当时队伍就是在这个位置听到了沙沙声,然后才开始逃离的。
她四下里仔细地看了一圈,除了与之前一般无二的血迹外,什么也没有。
一无所获,师清漪握紧了拳头。
雨霖婞看了半天,也疑惑不解:“如果她表姐当时真的打算殿后,为我们赢取活命的时间,那这里是不是应该有痕迹留下才对?难道她将那些东西引向其它方向了?”
银抬起脑袋,看向右边的通道,那里血腥气较重。
“是那边?”雨霖婞下巴抬了下:“好多血。”
师轻寒叹气说:“当时我们在这里放血之后,分了好几个矿泉水瓶,每个瓶里装了些许鲜血,再分发给队伍里的部分人。那部分的人自愿担当血饵,分散往不同的通道,打算借此来扰乱那些东西的嗅觉,而剩下的人,则都往刚才我们过来的那条没有血迹的方向撤离了。”
“那些东西?”雨霖婞蹙眉:“那种狼头猿身的东西,数量究竟有多少?”
“很多很多。”
千芊问道:“师小姐既然也往安全的方向撤离了,为什么刚才又会独自一个人躲在那里,不和剩下的其他人在一起呢?”
师轻寒轻轻垂了垂眼:“我悄悄留了个交待,中途离开了,没有再继续与他们一起走。”
千芊瞬也不瞬地看着她:“为什么?”
师轻寒眼圈泛红,无奈道:“跟着我下来的那批人,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地死去,而就在不久之前,还有好几个人自愿去做了血饵。他们身上带着血瓶子,血腥味那么重,那些东西不会放过他们的。我……我对不起他们。”
“难道师小姐想去救他们么?”千芊叹气。
“不,我救不了他们。”师轻寒摇头,苦笑道:“我只是想去找寻我母亲的线索。我母亲给我留下了一个这么可怕的难题,无论如何我都要解开它,但是,我不想再连累他们。”
看起来,师家老太太那具假尸对师轻寒的冲击的确是太大了,短短几个小时,她已憔悴不少。
“她没有殿后。”这时,师清漪突然轻轻地呢喃了一句。
雨霖婞看向她:“师师,你说什么?”
师清漪抬起头,眼睛里甚至起了细细的血丝,哑声道:“洛神,她当时并没有殿后。如果她真的要殿后,决定一个人来解决问题,她一定会跟我说的。”
“师师,你冷静一点。”雨霖婞忙道。
师清漪胸口剧烈起伏:“我太了解她,她知道我会担心她,所以哪怕是骗我,她也会跟我交待一句,她不可能……不可能一声都不吭的。她当时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所以她根本就没机会跟我说哪怕一个字!”
“不会的。”雨霖婞心里咯噔一下,嘴上还是不认:“她那么强,不可能会——”
师清漪眼里蓦地泛起水雾,颤声说:“她身体不好。”
雨霖婞脸色一变:“这怎么可能,她看起来明明那么健康。”
“那是表面上的,其实……其实我早就怀疑了,我觉得她有时候不对劲,好像是生病了,可是旁敲侧击地问过她几次,她总说没事。后来有一次我找个借口,要她和我一起去医院做全身检查,她倒是去了,却什么都没查出来,为什么她有时候看起来那么虚弱,医生却检查不出来,我不明白!我也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最后一句话,师清漪完全是红着眼睛吼出来的。
千芊不动声色地低头,抿住了苍白的唇。
师清漪喘了几口气,扭过头,见银终于继续有了反应,开始贴着右边那条满是血迹的通道墙壁游曳而去,忙快步跟随过去。
渐渐的,可以听到前面传来冲水的声音,而且水声还很大,不像是什么小水流。
墙壁湿得厉害,一摸,全是渗出来的水。
银本来在前面领路,脖子突然一下子立了起来,而很快,从前面的黑暗里游过来一条通体鎏金的小蛇。
“金?”千芊蹙眉。
金是她一早就放出去探路的,一直都没回来,现在却出现在了这里。
银见了金,立刻朝它游了过去。金银两条小蛇交缠在一起,蛇信“嗤嗤”地吐着,好像人一样,不知道在交流什么。
师清漪看着看着,觉得它们两好像是处在一种十分惊惧的状态。
它们是蛇,到底会怕什么呢?
过了片刻,它们同时朝千芊所在的位置窜过去。千芊蹲下来伸出手,两条小蛇缠在她白皙的腕子上,摇头晃脑,殷红的蛇信抖来晃去的,诡异非常。
千芊的脸色沉了下来:“我们现在可能……是进蛇窝了。”
——沙沙沙。
——沙沙沙。
雨霖婞脸色苍白地回过头去,就听见过来的方向又响起了以前听过的那种沙沙声。
这次的沙沙响动,也是从未有过的大声与清晰,似乎来的东西是以前那几次的无数倍。
而就在声音响起的那一瞬间,黑色的墙壁好像突然泄了洪似的,一股又一股的黑色水流从墙上不断涌出来,落到地上。
那些水流全都是由黑色的长蛇组成,它们身体很细,蛇身却非常长,翻滚缠绕在一起,宛若涌动的黑色海浪。
一路过来的那些墙上其实早有裂口,不过墙壁墙体漆黑,手电筒的照明范围又有限,那些小裂口便很少有人能看见。即便看见了,也不会去在意,毕竟墙上有点裂开的口子是很常见的事。
墙壁尽数中空,现在那些蛇,都是从裂口里涌出来的。
“快跑!”师轻寒明显早就见识过那些蛇的厉害,急切地喊了一声。
没有退路,只能跟着师轻寒往前,一路上的墙体不断有黑色群往外涌。师清漪,雨霖婞和师轻寒三人边跑边开枪,子弹扫过去,打在那些还未散开来的群蛇身上,红色的汁液不断飞溅。
“养蛇的!你不是蛇祖宗吗,你倒是给我想想办法啊!”雨霖婞大喊。
千芊赶紧摸出一瓶粉末撒过去,谁知根本无效。
群蛇依旧翻滚如浪,气势汹汹地奔涌而来。
倒是金银两条小蛇闻到那股粉末的味道,顿时吓得一个哆嗦,赶紧缩到千芊身体的更深处去避难。
“没用!我从没见过这种蛇!”千芊冷汗涔涔:“它们有三个脑袋,你没看见么!”
师清漪在开枪的间隙瞟了左边那群蛇一眼,就见有好几条已经从缠绕的群体里脱身出来,那几条蛇果然如千芊所说,长着三个头,每个蛇头都呈扁平的梭子形状,那种细细的蛇身如果延展起来,足足有两米,简直和黑色长绳子没什么差别了。
更奇怪的是,它们的尾部长了一个圆形的类似吸盘的器官,太乱了,师清漪也无法看清楚那吸盘具体的模样。
其中有条蛇相对其他蛇要粗壮一些,大约有小孩手臂粗细,它上半身一昂,借助可怕的力道凌空一弹,就要往距离它最近的师轻寒咬过去。
师轻寒刚打完一发子弹,根本没顾得上,师清漪看见了,慌忙将她往旁边一推。
那蛇的三个扁平脑袋一晃,三张嘴同时张开到一个极限状态,露出六颗细长的毒牙,放弃师轻寒,转而就要往师清漪的手臂咬过去。
师清漪避开它的那三个脑袋,谁知道它尾部后面的吸盘却又甩上来,钉在了师清漪的左手腕上。
那吸盘里的尖利毒牙更多,足有十多颗,全部钻入了师清漪的手腕肌肤。
“阿清!”师轻寒大惊失色。
这边师清漪怒火攻心,反手握住那黑蛇蛇身,猛地一扯,那条蛇整个就被师清漪撕成了好几段,鲜血淋漓。
她的手腕上却现出了十几个毒牙印,手指和手掌部分已经开始变色了。
“快走!”师清漪无暇顾及,只是咬牙道。
千芊摸出一只小笛,开始边跑边吹奏,那种哨声凄厉刺骨,在这种地方简直如同鬼女夜哭。
在凤凰贵寿村的时候,千陌曾经吹过这个小笛,不过她当时是依靠这种小笛的声音操控蝴蝶,这里千芊吹奏的是另外一个曲调。那些蛇听到这个调子,身体突然一滞,渐渐地放慢了速度,好像是受到曲调干扰发起懵来。
趁着蛇群暂缓的间隙,师轻寒赶紧过来拉住师清漪,带着她踉跄地往前跑。
远处水声震耳欲聋,四人快速拐了一个弯,就见左边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蓄水池。
蓄水池的一端深入墙体,不知道它的供水水源究竟是延伸到了何处,另一端则是一处断层,湍急的水流从断层处高高落下,形成瀑布。
左边是蓄水池,下面是瀑布,师清漪她们就站在右边仅有的一方狭窄区域里,再无退路。
千芊还在不断吹奏,声音却远不及之前凄厉,那些蛇太过诡异,别说是去操纵它们,就算是勉强去影响它们的行动,她也已经到达了极限。
雨霖婞扭头看她,就见她嘴唇几乎都破了,鲜血流到小笛上,触目惊心。
“养蛇的!”雨霖婞骇然。
千芊的小笛掉下来,猛地吐出一口血。
哨声的干扰消失,蛇群越发气势汹汹,一路海浪般席卷而来。
地上一片泛黑的红,那些都是师清漪手腕被吸盘毒牙咬过后滴落下来的。最前面的那一批蛇就在这血迹之上停下来,不再进攻,而是伸出蛇信开始疯狂地舔舐那些师清漪淌下的血液。
师清漪不动声色地脱开师轻寒的搀扶,冷眸看着。
那群蛇正在为她的血而疯狂,似乎忘记了一切。
可是很快,她地上那些血就要被舔没了。
千芊撑不住跪了下来,雨霖婞急得赶紧去扶她,扶了好好几次都扶不起,师轻寒也开始体力不支,弯腰大口地喘息。
没有退路了。
只要那些蛇舔干了血,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到她们身上,以那种毒牙的毒性与数量,大家都会死在这里。
师清漪看着她们三个人,牙齿紧紧咬着下唇,咬出一条血痕。
师清漪突然开始往瀑布那边跑,跑到一半,她挽起袖子,翻出军刀压着那批毒牙印子,在自己的左手腕上继续割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血液汩汩流出,落在地上,开出大片大片的红梅。
这可是世上最美丽最芬芳的红梅了。
它就像是最美味的琼浆玉液一样,甘冽清甜,无数的魑魅魍魉,都深深地喜爱着这种独特的味道,哪怕只要尝上一小口,都要□。
太美味了。
如果可以的话,它们都想将这琼浆玉液的主人剥皮,拆骨,将她的血和肉一点点地吃干抹净,不留半点痕迹。
“师师,你在干什么!”雨霖婞一看,声音顿时发起抖来。
师轻寒与千芊也同时变了脸色。
师清漪往前伸出流血的手臂,群蛇对于这种血腥气异常敏感,察觉到这股更新鲜更香甜的气息,纷纷向师清漪涌了过去。
“来吧,来吧,全都过来,我知道你们喜欢。”师清漪面色苍白,哆嗦道。
雨霖婞牙关紧咬,就要往师清漪那个方向跑,师清漪抬头,对准她前面不远处的空地,毫不犹豫就是一枪。
师清漪恶狠狠道:“滚回去!不然打断你的腿!”
雨霖婞怔住了。
“我不会死!”师清漪滚烫的眼泪落下来,大声道:“如果你找到洛神,让她来找我!我会等她!”
说完,师清漪往前跑了几步,纵身一跳,跳入了瀑布之下的深潭中。
她血气同时被她带入瀑布,每一滴水珠,似乎都染上了她的美味。
那些蛇就跟疯了似的,循着她的味道也往瀑布里跳,一波又一波,黑浪与瀑布的白浪交织在一起,瞬间卷入了下面翻滚的波涛之中。
师清漪的血与下面的潭水融合在了一起,长发舞在其中,沉入了黑暗的水底。
她不久前才开玩笑地说过,因为已经没冬天的衣服可以更换,她死也不下水。
如今一语成谶,她再度选择下水,并且,可能真的要死了。
……死。
……死?
师清漪在黑暗的水中猛然惊醒。
她还没有找到她。
她还没有照顾够她,还没有与她一起过够日子,她不甘心。
无数的蛇群包围了师清漪,水流湍急,师清漪被水流推着往前,蛇群也随着水流涌动。
有几条蛇贪恋她的味道,在水流中挣扎着朝她游过去,想咬在她手腕的伤口上继续一饱口福,师清漪的不甘与求生欲望一上来,顿时咬了牙,手臂一甩,在黑暗中抓住了好几条黑蛇,胡乱扯了一气。
水里充斥着蛇血的腥气,到处是撕碎的蛇尸,还有师清漪血液的味道,这里就是一个巨大的水中炼狱,冰冷刺骨,混乱不堪。
最后浑浑噩噩的,师清漪不知道是怎么上的岸。
水流推搡着她往岸上漂,她用尽最后一口气,挣扎着爬上了岸,湿透的衣裤上全都是被蛇牙撕开的口子,血水覆了一身。
她在水岸上爬起来,勉强抬起腰,就见还有一小部分的蛇尾随而来,碧绿的眼虎视眈眈地在水里看着她。
师清漪也自上而下,睥睨着它们。
她的眸子早已褪去了往昔的琥珀色温柔,变成了猩红暴戾之色,这是世上最高贵锋利的红宝石,黑暗中红烈烈地泣了血似的,谁也不敢与她对视。
那些蛇看着看着,突然好像害怕了,纷纷沉入了水中。
四周一片安静。
师清漪勉强挪了几步,靠着水边的墙壁无声地坐下来,她闭上眼喘了许久,整个左手臂已经全麻了,下半截变成了乌青色,而翻开的伤口被水泡了,泛起白边来。
她勉强调整了下姿势,感觉口袋里有个东西硌了她,哆哆嗦嗦地伸到外套口袋里一摸,摸出一个小物件出来。
没有光,她却能看出来,这是洛神的那只白色香囊,千芊送她避蛊用的。
——永远也莫要委屈自己。
女人的声音温柔地响起来。
师清漪紧紧握着那只香囊,低低地哭了起来,就好像她真的听到了女人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呵气如兰。
渐渐的,哭声小了下去,声音与她的整个人都被黑暗吞噬了似的。
她的头低下去,血水不断落下来,滴答,滴答。
太累了,她真的想休息了。
时光犹如清流漫过,一路回溯,耳边突然又响起了铺子里悬挂的风铃声音,清风拂过,阳光暖柔。
女人一袭软薄白衣,腰间坠玉,袅袅婷婷,乌黑的长发散在肩头,正含笑倚在墨砚斋的木门口看她。
“清漪。”女人朝她伸出手来,能看到她修长的手指与皓白的腕,在阳光下美得醉人。
师清漪轻轻一笑,抬起血淋淋的手,哆嗦着握过去。
如果那是一个遥远的梦。
可否让她死在其中,不要醒来。
这样,她就能永远永远,和她在一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是洛师明朝番外的第一章,师师视角,第一人称,古风。
与古代篇一样,开始根据主线剧情穿插连载,有时候是一章,有时候是几章。
第204章 卷 二
洛师番外明朝篇(一)
申时已过,我出铺子瞧了瞧,台阶上又积了这许多雪。
近两日这雪下得格外大,我当真已有许多年不曾见过这般的大雪,听闻偌大的苏州府,竟差不多整个都下全了。
而这苏州府的长洲县,大抵是今冬下雪下得最厉害的地方。
慢慢走下台阶,一踩,积雪几乎便要没了我靴面。
我忙兜住怀里暖炉,小心翼翼地抬起脚来。
“当心些,莫跌了。”
洛神正在落锁,间隙瞥了我一眼,轻柔提醒道。
我失笑:“都这么大的人了,又岂会跌,你也太小看我了些。”
她目光轻飘飘的,纠正我:“不是这么大了,是这么老了。”
是。
这么老了。
她都陪了我好几百年,从未离开,而百年荏苒,如今已是洪武六年,我们能不老么。岁月虽然无情,却早已将我们二人遗忘,并未在我们身上留下一星半点的痕迹。
倘若是一个人,这般不老不死实在太过孤寂,幸而有她陪伴在侧,我便将这当做上天许我的最大恩赐。
我轻轻一笑,见洛神已然将铺子的门锁好,便扯着她的白衣袖往街上走。
洛神将纸伞撑起来,遮在我头上。
我指着墨砚斋那块牌匾上积的白雪,不无得意道:“我老,你却也老。两个老古董,经营着一爿古董铺子,甚好。”
她轻笑摇头,随意替我理了理毛袍子,这才道:“好了,时辰到了,归家罢,免得惹麻烦。”
我心念微动,忙揣着暖炉,随她一同往前走。
铺子虽在这主街边上,我们的宅子却另在一处偏僻之地。
而此处虽说是主街,才堪堪申时罢了,大小店铺均差不多都关了门,墨砚斋今日还算关门较晚的。
街上亦是人烟稀少,下过的雪不曾被踩踏,自然就积得厚。一条长白玉带似地延展下去,两旁楼宇屋舍亦是银装素裹,剔透非常。
往常这可是长洲县顶热闹的一条主街,铺面租金不菲,无论昼夜,皆是繁华。
如今因着朝廷一桩奇怪的禁令,申时不到,它便萧条了。
梆梆梆——
梆梆梆——
走到半晌,熟悉的敲梆子声又远远地响了起来。
这些都是打更人。
他们原本夜里才出来打更,如今申时便被派了出来,开始走街串巷地通告。
“上头有令,今夜宵禁!酉时一过,长街肃清!闲杂人等,格杀勿论!”
我与洛神习以为常,不管它,径自向前。
现下尚是申时,只要酉时前到家,便无碍。
“——闲杂人等,格杀勿论!”
通告声还在伴着梆子声重复,一声又一声,混杂在风雪里,彻骨的冷。
除了我们二人,一路过去再无其他人影,只是在一处拐角时,听到了几声嬉戏的欢笑。
有几个孩童簇在一起,边在雪地里滚雪球玩,嘴里边唱着歌谣。
“月华上,投长影——”
一个灰衣衫的女童在那阴暗角落里兀自拍着手唱,雪光幽幽的,照着她。
“幽纱窗,落掌印,只闻响——”
另外一个女童边团雪球,边附和下一句。
还有个男童接着往下:“家稚子,阖上眼,早些眠,莫往外头窥。”
他将这歌谣唱得阴阳怪气的,且大概是起了坏心,突然抓起一只雪团子扔到灰衣衫女童的身上,大声道:“阿莹,青头鬼今夜里要到你家来了,它要吃掉你的手指头,嘿嘿嘿!”
被唤作阿莹的女童却也不甘示弱,哼道:“胡说!它夜里到你家来,你到时候可莫要往窗外瞧呀!”
我看得有些头疼。
当真是些胆大包天的小鬼头,竟不知如今这长洲县暗地里的蹊跷。
“酉时一过,长街肃清!闲杂人等,格杀勿论!”
那梆子声还在风雪里远远地响着,催人心魂。
“你们是谁家的?”我走过去,弯腰和气地问他们。
他们三个立刻扔掉雪团子,抬头看着我,大抵是因着见了陌生人,并不愿说话。
那个阿莹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片刻,她突然说道:“啊,我认得你,你是那边古董铺子里的仙女姐姐!我以前和我爹爹见过你的。”
我:“……”
“你长得可真好看。”她眼睛更亮,直直地盯着我瞧。
被这般直接地夸了,还是这么个小不点,我老脸一红,话到一半竟被堵住了。
真真是失策。
“我记得还有一个好看的仙女姐姐,也在铺子里,就是她么?”阿莹手往不远处的洛神一指,眼睛更亮了。
我憋着笑,回头向洛神招手:“仙女姐姐,你快来。”
洛神面无表情地走到我身边,眼角一挑,轻轻瞥了我。
而那阿莹盯着我看了看,又将洛神从头到脚都瞧了一遍,恨不得目光都贴洛神身上。
她对洛神道:“我长大了,若是也能像你一样高,腰也这么细,那就好啦。我娘亲腰太粗,我说她,她便怨怪说是因着生了我才变粗的,我以后也不要生孩子,我看仙女姐姐你肯定也没生过孩子,是不是?”
洛神偏过头去,低低咳一声,似有些尴尬。
我暗自在旁笑得要打跌,她便只有个几百年的老媳妇,怎么生。
洛神斜嗔了我一眼。
我赶紧绷了脸,见阿莹面上那炽热神情未散,心中更是忍不住想笑,只好速速转移话题道:“你们还未曾告知我,你们家住何处?”
那个男童手指向某个方向:“我们都住在那条街尾,不远的。”
我点点头:“现下时辰不早了,你们早些归家吃晚饭,莫要让爹娘担心。”
阿莹咕哝道:“我家吃饭晚。姐姐你瞧,天都还没黑呢。”
其他两人明显也有些玩性未尽,我只好道:“你们倘若再不回去,会有危险。”
“什么危险?”阿莹好似并不在意。
洛神静立在旁,这时出声道:“酉时一到,青头鬼便要出来了。现下是申时,快了。”
她声音幽幽的,又很轻,冷意尤甚。
一听青头鬼,那三个孩子面色这才开始显出惧意。
“真的有青头鬼那种东西么,就像歌里唱的那样?”一个女童低声问:“我以为是爹爹编出来骗我的呢。”
“自然有。”洛神淡道:“听闻最喜吃那些夜了还不归家的小孩子。”
她是骗人的行家,又擅说鬼故事,那三个孩子登时好似被她吓怕了,面色一白。
“可……可是现下天还没黑,并不……不算夜里。”阿莹还在那嘴硬。
洛神抬抬下巴,示意那天边早已暗淡下去的天光:“现下自然不是,不过你们三人住在街尾,走过去尚需一段时辰,倘若你们走得慢了,恐怕家门未到天就黑透彻了。”
她倾身下来,轻轻补充一句:“青头鬼,便在那时出来。它头上生着角,红眼睛,铁青的面——”
“我……我要回家吃饭了!”没等洛神形容完,阿莹一个哆嗦,赶紧攥着另外一个女童往街尾跑,那个男童也赶紧追了上去。
三人的身影变作小黑点,渐渐跑远。
我看着洛神那张冷冰冰的脸,哭笑不得道:“你做什么那么直接吓他们,他们还只是小孩子,委婉些比较好。”
洛神重新将伞撑过来:“经此一事,下回他们便再也不敢此时在街上逗留。被我吓,也总好过夜里被那些巡夜人一刀杀了,那些人可是什么都敢做出来的。”
我心里一沉,沉吟不语。
的确,那打更人不断重复的“闲杂人等,格杀勿论”可并不是说说而已,短短一段时间,已经死过好些个了,其中还不乏一些在苏州府有权有势的。
敢杀他们,自然是更上头的人,轻易不敢招惹。
“走罢。”洛神道。
“嗯。”我点点头。
走过几条街,天色更暗了,长街上凄冷死寂,只能瞧见两旁屋舍亮起的烛火,在白茫茫中点出数串流光。
大家都缩在家中,不敢出门。
——哒哒哒
梆子声暂且消停,又来了马蹄声。
我与洛神在一条十字街口站定,就见左边横向行来一对人马。
他们皆一身黑衣,策马而行,更为奇怪的是,脸上都戴着一张青面獠牙的鬼面,在白雾中摇来晃去的,不想将他们看成鬼都难。
我们二人不愿惹麻烦,便暂且停下,只等他们过去。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面前。
最前头的是一名女子,身着黑色长袍,长发未束,待她策马经过洛神身前时,我瞧见她面具下那双眸子突然滑了一下,似有一怔,直直看向了洛神。
她看得很专注,这令我不悦地蹙起眉。
那女人又将缰绳一扯,勒住了马,后头那一帮人见了,也忙不迭地抓了缰绳停下。
女人只是看着洛神,并未说话,我冷冷地盯着她,瞧见她黑衣暗纹华贵,握缰绳的手上大拇指处戴了一枚玉质扳指。
洛神眉目寡淡,静然而立。
后面有个男人策马过来,轻声提醒那女人:“巫大人,时辰不早了,阮大人已等候多时,我们——”
那女人嘴角勾出一个讳莫如深的弧度,做个手势,跟着一纵缰绳,她身下骏马立时动了,慢慢往前走。
队伍重新开始移动。
待得他们远去了,我赶紧挽住洛神的手臂,脚步匆匆往家中赶去。
回到自己宅院,方才舒了一口气,整顿一番,下厨做了几道小菜,两人用过,但见外头风雪更大,便一起去汤间沐浴驱寒。
我在汤间浴池备好热水,关上门,屋子里暖意融融,洛神取下我束发的发簪,抬手解开我的腰带,不多时,我便被她剥了个精光通透。
褪了我的,她兀自在旁解她的衣衫,我觉得有些冷,便抬腿先进了热气袅袅的浴池,待她衣衫尽褪入了水,我赶紧朝她滑了过去。
她的银发带还未卸下,我顺势摸到她湿润的发上,动手替她拆了下来。
她漂亮的身子被热水掩着,被那雾气勾得欲语还休,尤其是露在外头的锁骨,精致地耸着,大抵可以盛出水来。
乌发散在白皙裸肩上,像攥人心魂的丝,大抵是被热水熏了,薄唇也难得红润昳丽起来。
她见我瞬也不瞬地盯了她,柔声道:“在想什么?”
我望着她乌黑眼底勾晕的水汽,无奈低声道:“待我得空,也给你造个面具算了。”
她觑了我片刻,轻轻一笑:“就似先前那黑衣人面上的鬼面?”
“那太丑了些。给你造个好看的。”
“做什么?”她明知故问。
“你没瞧见那鬼面女人盯你的眼神了么。”我回想那马队的情景,心中一股寒意冒了出来,道:“谁叫你生得这幅妖精模样,白日里就拿面具遮了,晚上回家对着我再取下来罢。”
她抬起湿淋淋的手,状似无辜地去摸自己的脸:“我爹爹娘亲给的,竟也有错?”
我笑着去拍她的手。
她的手趁势滑下来,在水底摸到我大腿上:“照这么说,那我也给你做一个。我的媳妇,不许别人瞧。”
我晓得她又在编排我,哼了两声,又忍不住问她:“打前头的那女人,我怎么觉得她好似认识你?”
洛神摇头:“不认得。”
“可她戴了面具。”
洛神淡淡道:“我不记得这般身形的女人。”
她说到这,我身子突然一个哆嗦,脸通红:“你手又往哪里摸了?”
作者有话要说:以前我写的是洪武六年进墓,其实是洪武七年,1374,当时因为换算写错了,但是设定并未错,这里告诉大家一下,等我找全了就会全部改过来,没有任何影响的。
第205章 卷 二
第两百一十章——花明
好冷。
师清漪双肩打了个哆嗦,醒了。
四周漆黑,只能听到些微水流冲刷石岸的声音,轻轻的,一下又一下,像静谧的安魂曲。
由于太过静谧,睁开眼的那一瞬,师清漪甚至产生了错觉,恍恍惚惚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等努力挪了一□子,发现自己的脖子完全僵硬,而浑身上下从肌肤到骨骼,都被巨石碾过般的剧痛,她这才回过神来。
她还活着。
只不过活在了一种苟延残喘,十分辛苦的状态。
右手掌心里依旧攥着洛神那只白香囊,舍不得放开,就好像她此刻正攥着那女人的手,嗅到她清冽幽雅的冷香。
一如梦里那样。
师清漪靠着石壁静坐,喘息着缓和了片刻,最终将那香囊小心地揣回外套口袋,又用勉强可使的右手摸索一番,取出手电筒打开。
冷光亮起来了,她第一时间去看表。
表在左手腕上,虽然左手露出来的肌肤部分,颜色已经由黑色淡化成了紫色,毒性正在渐渐净化,不过依旧毫无知觉。既然手没办法动,便只能侧过身子,将自己的脑袋吃力地往下压,借着光看表。
她一度以为自己睡了很久,少说也得有好几个小时,甚至曾幻想过是否自己醒过来时,洛神已经找到了她,她能够躺在洛神怀里好好休息,而事实证明,这都是奢望。
她才睡了几十分钟罢了。
师清漪苦笑一下,单手扶在墙上,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浑身透湿,寒气刺骨,那些伤口渗出的血水甚至都已与衣服的布料粘结在了一起,一扯就抽疼。
她没办法,也没气力去清理,勉力扶住墙,将手电筒照向了面前水域。那些蛇不知道去了哪里,远处完全是一片混沌,静悄悄的。
这水潭范围实在太大,远处瀑布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不知道眼下这片水岸究竟是处在什么方位。
当时水里全是蛇,雨霖婞她们脱出之后,如果要找她,也不可能会傻到再跳进水里。而自己现在这种状况也不能再下水,体力不支的话很容易就会溺死在水里,何况水域面积过大,极容易迷失方向,目前唯一的选择就是走旱路了。
师清漪扭过头,将手电筒重新打向岸边深处。
她咬牙,撑着开始跌跌撞撞地往里走。
就算只剩下这最后一口气,她也得好好珍惜留着,只为到时候可以与她再相见。
两边都是黑色石壁,像夹心饼干一样夹着她,地上全都是水,一部分是那边水潭漫过来的,还有一部分恐怕是从中空墙壁里渗出来的。这一次她特地多留了个心眼,对石壁上那些潜在的裂缝特别关注,唯恐到时候又冒出几条三头蛇来。
往前走了十分钟,水似乎又深了些,几乎没过她的靴子。拐过几道弯,道路更窄了,两边石壁夹击,好像是行走在一个十分狭窄的山洞里。
——咔。
一个声音混在靴子踩水的声音,轻轻响起来。
师清漪变得警惕起来。
——咔。
——咔咔。
有点像是扭动关节的声音,又有点像是什么动物在咀嚼某种坚硬的骨头。
这并不是什么好征兆,师清漪停下脚步,右手撑在墙上又喘息了一阵,心中思绪起伏,斟酌起来。
要过去么?
那里会有什么东西在等着自己?
她考虑了两分钟,迈开脚步继续往前试探了一段距离,这才发现前面道路尽了,左边墙上劈出一道窄洞,地面水流往那里拐了进去。
咔咔声应该是从那个窄洞里发出来的。
而眼下只有那个窄洞可以走,她别无选择。
被逼到这个份上,师清漪的心突然又变得平静起来,或者说是已经被折腾得麻木了。她想着就算里面真有什么,她也得进去,如果正面撞上,直接动手就好,她连蛇群的剧毒都挺过来了,这世上又还有什么东西是令她恐惧的。
她看了看那道漆黑洞口,最终独自踩水走了进去。
那种咔咔的声音还在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响着。
水声哗啦,水位已经漫过了她的靴子,渗到了里面沉甸甸的,她身上又带着重伤,每走一步都十分吃力。
洞顶变得越来越矮,师清漪抬头一看,就见洞顶的裂缝里掉了一条人的手臂骨骼出来。
除了两边墙壁有裂缝,洞顶也有,那人手就卡在那缝隙里,摇来晃去的。
这应该算是一条新鲜的人骨,被啃食得很干净,只留了少许暗红色的肉末黏在上面,上部分垂了几条烂成条的黑色衣料下来,是登山服的材质。
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师轻寒队伍里的那些人之一,被什么东西抓住后,再被拖进了此处。这里的那些墙壁都是中空的,甚至顶层都是中空的,除了作为那种蛇的栖息之地外,或许还被某些东西用作了储存口粮或者进食的空间。
——咔咔咔。
这时候,不远处这种咀嚼的声音又响起来了,而且从未有过的大声与清晰。
幸好军刀还没有丢,师清漪关掉手电,将军刀握在手上,小心地朝前摸索了过去。
她走得很轻,生怕溅起水花。
终于,她看见了发出声音的那个黑影。
那黑影就靠墙壁坐着,怀里抱着一个东西在那里啃。
它手臂很长,像人一样将那啃食的东西抱在怀里,脑袋歪下去贴在那东西身上,嘴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咬一下,就是咔一声,可想怀里那东西是如何坚硬。
而师清漪看见这黑影的第一眼,她就反应过来,之前关掉手电的举动,其实并不明智。
关掉手电是为了避免对方看见自己,自己有夜视眼,没有手电也并不是什么大事,要是被对方看见了才是不值,可是等她看见那黑影的脑袋上竖着两只尖耳朵,身形健硕犹如猿人,她便知道即便关掉手电也没用。
那黑影其实早就知道她的存在了。
因为她身上有血,而那狼头猿身的家伙,嗅觉强至可怕。
果不其然,那黑影突然就将怀里那东西一丢,跳了起来,直接逼向师清漪。
怀里的东西圆滚滚的,落下来,在水里咕噜滚了一小段距离。
而就在黑影跳起来的那一瞬间,师清漪反应也格外迅速,她将手电重新打开,丢在水中照明,同时攥着军刀就冲了过去。
白光凄凄,被那“狼猿”丢出去的圆东西原来是一颗人头,师清漪强压下心中恶心,脚下步法飞快,转瞬就到了那“狼猿”身边。
她没有时间了,也没有多余体力,只能先发制人速战速决。
那“狼猿”伸长手臂,五道如刀的利爪裂空朝她劈过来,按照这种锋利程度与力气,只要一被那爪子抓到,皮肉少不得都要撕下几寸。
师清漪侧身躲过。
不过她现在实在是太疲惫了,伤痕累累,踩步的时候因为疲软又崴了一脚,这就给那东西留了个破绽。
那东西非常狡猾,智商就和人似的,甚至可能更高,瞅准这个间隙,立刻又抬起健硕的腿朝师清漪扫过去。它的脚掌与手掌一样,末端都是锋利的刀刃,一扫,眼看师清漪这腿也要被它切没了。
师清漪红了眼,咬牙再度一退,同时军刀往自己背包肩带上一割,她速度极快,背包立刻就跟着垮下来,沉甸甸的,她眼疾手快地将那背包捞在手里,奋力一甩,背包便朝那东西脸上狠狠地砸了过去。
那东西被砸了个狠的,哀嚎一声,身体自然也跟随有短暂的停滞。
师清漪前一秒丢完背包,后一秒抄起军刀就上,一刀扎在那东西肚腹之中。
那东西肌肉如同铁壁般坚硬,要不是师清漪气力可怕,恐怕军刀断了都不一定能捅进去。
那东西吃痛之下,变得狂暴起来,师清漪这时候却比它还凶,单手握住刀柄猛力一旋,眼见那东西爪风又近,她赶紧又将军刀抽了出来,顿时鲜血四溅。
躲过了那东西的手爪,没想到它脚掌上的爪子又勾了过来,师清漪只觉得膝盖一痛,半截裤子的布料都被扯了下去,那里皮开肉绽。
左手不能动,左脚又伤到了筋骨,这下子师清漪根本就没办法掌握自己的身体平衡,她立刻单膝跪在了水中。
远处传来了踩水的声音。
速度快的可怕,像冬日呼啸的风一样。
好像……又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而此刻,眼下那东西也不会放过她。
师清漪抬起血红眸子,煞气森森地看着那东西朝自己冲过来,就在它的爪子就要扫脸颊的时候,她突然抬起右手,那一瞬间拿住了那东西的手腕,跟着手一个翻转,只听巨大的咔嚓声响起来,那东西的整条手臂竟都被她拧断了。
那东西断了手臂,后退两步怒吼起来,凄厉裂肺,那一瞬间感觉整个山洞都要塌了下来。
而它也就吼了两声,声音戛然而止。
师清漪喘息着跪在地上,就见一个人影转瞬就到了那东西身后,手里的长剑横在那东西的脖子上,往后一切,直接来了一个背后绞杀。
那东西脖子相对其他地方异常脆弱,哼都没哼一声,就被身后那人断了喉。
颈骨断了,狼头瞬间落了地,与之前它啃咬的那个人头滚在一起,怒目圆睁,说不出的讽刺。
师清漪嘴唇动了动,看着那人,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
那人快步跑到她面前,也跪了下来,乌黑的眸子里晃荡着水波,就那样直直地看着她。
女人双肩颤抖,低喃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师清漪对女人魂牵梦萦,之前无数次想过再见她时,会说些什么,就算不说,她也肯定会紧紧地抱住她,而现在,她根本就没办法去抱。
不是因为她自己手残废了,而是她实在不忍心去抱那女人。
因为洛神看上去好像完全成了个血人,只怕抱一下,便要碎了。
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好的,素色风衣就像是刚从血水里捞出来一样,大面积的斑斑血迹。
她拥有这世上最风华绝代的一张脸,每一寸肌肤都是无双的昳丽与诱惑,如今上面却溅上了触目的红色,红梅点染一般,底下肌肤更是苍白到了极致,尤其是唇角,血迹才刚被擦拭过不久。
幸而她那双乌黑的眸子依旧深邃专注,是永不褪色的墨玉,就那样看着师清漪,自责,又怜惜。
“你怎么……怎么变成这样……”师清漪哽咽着,哭了起来,她根本没有想到,第一句话竟然会是这个。
“莫要说话,我背你。”洛神轻声哄她,声音急切:“我们先出去。”
师清漪的目光落到洛神的左腹,那里血迹最大,半边白衬衫全都红透了,甚至还有血液不断从里面冒出来似的,能隐约看见下面粗略包扎的绷带。
洛神察觉到师清漪的目光,知道不能再耽搁,二话不说将背上背包提在手上,矮身将师清漪强行背上了背。
“你在流血!我自己能走!”师清漪不敢挣扎,怕动了给她增加负担,只能低声哀求。
她真的是在哭着求她:“我求你了!我自己能走!”
“我求你。”身下的女人声音轻软地说:“清漪。”
师清漪听到她声音里压抑不住的颤抖与轻喘,立刻安静了,右手勾着她的脖颈,紧紧抿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洛神背着师清漪,手里提了两人的背包,很快就出了水洞。
洞口趴着一只白色的大家伙,八条尾巴垂在浅水地上,看见两人出来,立刻就弹起来,低声呜咽。
它体型太大,根本进不去洞口,洛神先前便让它在这里等候。
“月瞳,趴下。”洛神低声道。
月瞳依言趴下来,洛神将师清漪小心地放下来,又伸手抱住她,将她扶上了月瞳的背。
师清漪坐在月瞳背上,颤巍巍地伸手右手,摸在她的脸颊上。
即便伤痕累累,她也是最美丽的一弯银月。
洛神的手覆上师清漪的手背,安慰她般微微一笑,跟着自己也翻身上了月瞳背部,从后面抱住了师清漪。
“我带你去个地方。”她附在师清漪耳边,低低说了一句,又抬起手指蹭在师清漪脸上:“莫要哭了,我没事。”
师清漪右手胡乱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强自忍住:“没……没有。”
洛神在月瞳身上拍了一把,月瞳载着两人快速往前,期间洛神怕师清漪摔下来,牢牢地圈住了她。
很快就到了一处墓室,墓室相对而言很干燥,洛神先行从月瞳身上跳下,跟着兜住师清漪,将她抱了下来,让她靠着月瞳柔软的皮毛半躺着。
月瞳这回乖乖的,专心做软靠垫。
“这里相对而言很安全。”洛神跪在她身边,轻声道:“莫怕,我帮你包扎。”
师清漪抿唇的唇轻轻颤着,再也忍受不住,倾身过去,轻轻抱住了她。
洛神一怔。
下一刻,她的手指插在师清漪湿润的发丝里,长睫一垂,两行清泪转瞬而落:“我……找到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的番外相当于开了一个头,后面会随着剧情慢慢铺开,番外并不能揭开什么谜题,因为那本身就是一个阴谋,所有的一切留待如今解答,番外是作为线索的理顺与补充,从番外里可以了解更多更详细。
现在依旧开始进入剧情,不管下来多少人,我还是最喜欢写洛师她们两人独处的部分。
即便伤痕累累,她们在一起,我就很高兴了。
第206章 卷 二
第两百一十一章——俘虏
她的眼泪就这样落下来,溅在师清漪的脖颈里,变成了炙热的珍珠。
找到她。
这其中万千的含义,全部都掩藏在了这些珍珠里。
感觉到脖子上的湿意,师清漪赶紧又退开身,抬头看见洛神眼底揉开的湖泽与睫毛上的水渍,顿时也怔住了。
她顿了半晌,眼底还含着泪,下意识去掏外套口袋,哽咽道:“我好像是第一次见你哭。”
洛神定定地看着她。
“我……我不喜欢看见你哭。”师清漪说不喜欢女人哭,自己掉眼泪却掉得更凶了,珍珠断了线似的,怎么止都止不住。
“我哭起来很丑的么?”洛神眼中蒙了一层雾气,突然又轻笑起来,声音却依旧带着颤。
“不是!你怎么都……最好看。”师清漪赶紧道。
她声音很急切,着急辩解的模样再加上她狼狈染血的形象,说不出的好笑,又可怜可爱。
洛神被她弄得有些忍俊不禁,却又心疼她,唇角的浅笑看起来便有几分苦。
师清漪尴尬地用右手往自己脸上胡乱抹了两把,又接着往口袋里掏,结果掏出一包湿透了的纸巾包,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刚从水里爬出来不久,什么都湿透了。
这下子,她更尴尬了。
洛神拿出一包纸巾塞在她手里,又体贴地抽出几张递给她,轻声道:“好了乖,自个擦擦眼泪,我现下替你包扎。”
说着,背过身去翻找急救药箱。
等包扎消毒等用品准备好,师清漪仍旧捏着那几张干净纸巾,乖觉不动。洛神跪着倾身过来,先从她受伤的左臂开始,替她脱掉湿透的外套,师清漪这才趁着这短暂时机,用纸巾在洛神脸上轻轻拭了拭。
洛神动作停了几秒,看着她,跟着只是任由她擦拭,手下动作抓紧时间不再停顿。
左手部分的衣服被褪下去了,师清漪偏了□子,以便洛神脱得更方便一些。
她低声道:“你脸上好多血,一哭全花了,我帮你擦干净。”
“果然,哭起来很丑罢。”洛神将师清漪的外套小心脱到了右边手臂位置,嘱咐:“手稍微抬一下。”
师清漪乖乖依言做了,外套终于被褪下来。
她抬眸看着洛神面上残留的淡淡血痕,心中刺痛,嘴上只是轻轻道:“你那么爱干净,肯定不喜欢自己脸上那么多血。”
洛神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师清漪目光一晃,又瞟到洛神的腹部。
洛神现在是跪着的,左腹那里便被掩藏了起来,看不大清楚,不过师清漪知道她那里绝对有一个很深的伤口,淌出来的血,肯定不是脸上溅的那些可以比拟的,不知道她其它地方的伤口严不严重。
但是师清漪不敢说。
她知道洛神性格,就算现在天塌下来,洛神也会优先选择帮她进行伤口处理,后面才会轮到自己,多说或者拒绝只会拖延洛神更多的时间。
于是她只能尽可能快地配合洛神动作,抿唇忍着,肩膀却因为焦急与辛酸而发起抖来。
里面的衣服不大方便脱,洛神便用巨阙冷锋将剩下的都割开了,见师清漪红着眼角在那发抖,问她道:“是不是很冷?”
师清漪抖得更厉害,小声道:“……是,好冷,你快一点弄完。”
可恨她一只手全麻了,膝盖也被那“狼猿”利爪伤到了筋骨,成了废人,不然还可以强行先替洛神包扎,而不是没用到还得让洛神来替她处理伤口。
越想越懊恼,眼角更红了。
洛神看她那着急又楚楚的模样,以为她是真的很冷,毕竟大冬天穿着湿透的衣物在地底下走了那么久,寒气入骨,拖久了恐怕真的要冻出事。念及此处,洛神的动作更快了,指尖颤抖,呼吸间的白气也越来越明显。
师清漪主要是遭遇蛇咬,万幸体质特殊毒性趋近淡化,伤口却非常之多,大小口子遍布,狰狞非常。
洛神望着那些口子,长睫轻颤,抿唇继续将师清漪上半身的衣服全脱了,用干毛巾擦拭一遍,每个伤口都经碘酒消过毒。
先前已经没有冬天的衣服换了,洛神只能替她穿上夏秋时节的长袖软衫,又脱下风衣披在她身上御寒。
接着换好长裤,一身干爽,潮湿的彻骨寒意终于褪去了部分。
洛神这才示意师清漪到她怀里去:“我抱着你,会暖和些,现下看看你膝盖上的伤,我方才见它已然见骨了。”
师清漪背靠着月瞳,忙不迭地道:“不用,膝盖部分我可以自己来,月瞳很暖和的。”
“清漪。”洛神难得蹙眉。
“我求你了。”师清漪声音放软。
洛神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似乎对师清漪这种柔软的祈求毫无抵抗力。
师清漪忍了忍,却发觉自己再也忍不住了,轻颤道:“我不喜欢你哭,是我不喜欢你伤心难过,我还更不喜欢你疼。你伤口其实都流血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么?我没说,只是……只是不想跟你争,那样只会浪费两个人的时间和精力,你甚至还会更辛苦……其实我也不是那么冷……我只是希望你能多留些时间多顾一顾自己,你顾着自己,就是待我最大的好了。”
“我明白了。”洛神低低道。
她做事向来干净利落,又顾全大局,既然师清漪敞开心扉这么说了,她便默默地开始着手处理自己的伤口。
腹部口子裂得很深,绷带尽数被染透,她怕影响到师清漪,处理的时候都是背对着的。
师清漪望向洛神单薄的背影,风衣褪下,洛神白衬衫上的斑斑血迹更加显眼刺目,师清漪看着看着,却没办法,只能偏过头给自己的膝盖消毒,跟着进行包扎。
过了大概十分钟,洛神终于清理好了,转过身来,看见师清漪还在那单手给自己吃力地缠绷带,忙过去帮她。
“你弄好了?”师清漪问。
“嗯。”洛神颔首,边缠绷带边淡道:“媳妇有命,莫敢不从。”
师清漪这回只是看着,说:“待会我要你脱了衣服检查。”
洛神轻轻一声笑。
“你……你笑什么?”师清漪这回终于脸红得有点闹不住。
“这里不是脱衣之处,此命难从。”
师清漪脸色有点难看:“……那我刚才全都被你脱光了。”
“你要换衣衫,情况自然特殊。”洛神抬起眸,刚才经过泪水洗涤,她眸子似乎更加清亮了,深邃若夜:“不必检查,我没有骗你。”
她又说:“我以往确然骗过你,但是现下并没有。”
她说得那么认真,师清漪脸绷了才一会,绷不住终于松了,说:“……那就好。”
洛神将师清漪的身子调整了下,令她靠着月瞳软皮毛的时候能更舒服暖和些,自己也跟随靠过去,两人并排半躺着休息。
洛神怕师清漪冷,伸手抱着她,低声说:“你方才说要我顾着自己,我都记得。”
师清漪被她拥着,感觉好像做梦,踩了云朵一般,尤其是身后月瞳的毛的确软如云朵,暖呼呼的,身边又是熟悉的女人温度,对比之下,她突然就觉得什么苦痛都能忘记了。
“你腹部是怎么回事?”师清漪将伤腿往上曲了曲,说:“我就知道你不会不告诉我就跑开的,你当时究竟遇到什么了,为什么会弄成这样?”
洛神淡道:“一个女人。”
师清漪:“……”
“她恨我,想要我的性命。”
洛神声音依旧很轻很淡,说这件事的时候,透着一股子已经看淡了般的冷静。
师清漪等她继续说。
洛神低低开口,一旁搁着的手电冷光照着她,替她披上一层无法言喻的轻纱:“当时状况很是混乱,你们都往那条无血迹的通道上跑了,我在最后面,她自后面提剑上来,偷袭我。”
剑?
用剑的女人,除了洛神,这里好像就剩下那个戴鬼面具的女人了。
师清漪心里一沉:“难道是她,用胜邪?”
那女人身材实在和洛神太像了,师清漪总觉得这点让她觉得瘆得慌,也就是这一点,让她怎么也放不开。
洛神点点头:“是。其实早些时候,我便晓得有人在另外的通道跟着我,初初时分我并不晓得是谁,直到她跟得近了,我才确定是她的气息。那时你们早已跑远,她上来偷袭,我自然只能与她打一场。”
师清漪声音发凉:“所以……你的腹部,就是被她的胜邪刺伤的?”
洛神没说话,默认了。
师清漪早就见识过那女人的身手,在疯人院地底下洛神近距离与那女人缠斗过,洛神那么强,居然也只是在那女人手上稍微占得几分上风,而且不凑巧的是,那时候洛神身体看起来似乎非常不好。
洛神偏过头,察觉到师清漪那种骇然的神色,轻描淡写地一笑:“清漪,你觉得她厉害么?”
“她……很厉害,很可怕。”师清漪说了实话:“我从来没想过什么人可以和你……”
和你一决高下。
洛神垂下眸子,盯着自己的手心掌纹,呢喃道:“人这一生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清漪,你能和自己斗么?”
师清漪觉得她这话非常奇怪,寒意几乎从背部攀了上来:“洛神?”
洛神只是接着道:“我与她打了一场,从一处,换到另一处。如你所知,她很强,我从未战得如此辛苦,我这一身的伤,便是拜她所赐。我伤了,她自然也不能幸免。后来我处理完了一切,发觉已经离开很远,我晓得你定然会担心,恐怕会折返回来寻我,我便也去找你。只是一路上遇上了许多三头蛇,很是棘手,幸而月瞳出现了,我亦是靠着月瞳的嗅觉才寻到你所在的。”
“它平常吃得多,到底也还是有点用,我那些肉可算没浪费。”师清漪揉了揉身后皮毛,苦笑叹气。
月瞳眯着眼,依旧懒散地睡觉。
师清漪回忆了一下洛神刚说的话,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揪着其中一个点道:“等等,你刚才说处理完了一切,是什么意思,那个女人又去哪里了?”
洛神眸子一滑,静静看着师清漪:“我不想骗你,她便在此处,在这墓室的耳室里。”
师清漪浑身一抖,立刻忍痛弹坐起来,看向远处昏暗的耳室入口。
那里森森的,没有一点声音。
洛神忙去扶着她,安慰道:“她已经是我的俘虏,现下没有威胁。”
师清漪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种做梦的感觉又深了些许,静了半晌,她才低声说:“我可以去看看她么,我有些话……有些话想问她。”
“你无法问她。”洛神低叹。
“为什么?”
“因为,她是一个哑巴。”
作者有话要说:以前很多人都怀疑过,而且都说无名会用某种形式欺骗师师,且不说师师与洛神深厚的感情与熟悉感,师师她本身细心,又聪明,那种事情根本就是不可能,更加重要的是,无名并没有欺骗她的资本。
无名一直没有台词,并不是她冷冰冰的不说话,而是她真的是个哑巴。
许多事情以前不方便说,现在大家应该明白了,所以说很多东西看下去,慢慢来,总会有答案,而且可能非你们所想。
第207章 卷 二
第两百一十二章——无颜
“原来是……哑巴。”师清漪琥珀色瞳仁滑了下,低头沉吟。
洛神道:“你好似并不惊讶。”
师清漪露出一种略显复杂的表情,说:“大概是我觉得她好像个木偶一样,冷冰冰硬邦邦的,从来没听她发出哪怕一个声音,又何谈说话,所以你说她是个哑巴,我倒是觉得没什么。”
“而且,我不喜欢她。”师清漪直截了当地补充。
她性格向来随和亲善,几乎不会正面直接表述什么喜恶。喜欢的恐怕偶尔还会嘴甜说上一说,不喜欢的,她只是不会去在意,很少像现在这样非要将感受表达出来,且还是那种不悦的情绪。
“你喜欢她还了得?”洛神轻轻将眉一挑。
眸中神色却有些凝重,似乎在考虑什么,目光难得犹疑,正在对某些事情犹豫斟酌。
“不是。”师清漪说:“我是……我讨厌她。”
洛神沉默。
“她三番五次想要杀你,甚至每次都不齿地偷袭,你难道不厌她么?”
“我……无法厌她。”
师清漪一怔。
良久,师清漪看向洛神身上的斑斑血迹,道:“……好吧。别人不了解你,我却明白,你就是心太软。你做得到,我做不到,我讨厌她,我讨厌她伤害你,如果不是她,你根本就不会弄成现在这样。我有点不敢想象,她手段那么可怕,你要是万一……”
想到了某个可能的点,她身体突然寒了一下。
虽然对于洛神的身手来说,那种“万一”的可能完全是微乎其微的,不过洛神的身体近来本就不大好,如果之前那场强强对决的生死一战,洛神输了的话,那情况会变成什么样子,师清漪简直无法想象。
死恐怕不是最严重的,依照那女人对洛神的恨意程度,假设她得手了的话,师清漪觉得她真的有可能会选择对洛神剥皮拆骨。
想到这,师清漪暗自咬了咬牙。
她接着说:“我也讨厌她胡乱杀人。一路上的尸体,堆得那么高,小姨队伍里的人死了一个又一个,很多都是她做的。我不是佛祖,也不是什么普度众生的大善人,我没那种高度,我就只是知道一个很简单的道理,杀人不好,杀人不对,罪大恶极。更何况被她杀掉的那些人有什么错,他们是无辜的,同样都是爹生父母养的,她有什么资格去随意践踏他人的性命?谁给她的权利?”
洛神继续沉默听着。
“可即便这样……”师清漪话锋转了下,无奈说:“我又觉得她……有些可怜,无法真真正正地去彻底厌恶她。我不知道这种感觉怎么来的,挺奇怪,我觉得也挺可怕的,大概是因为她的外形看起来好像……”
说到这,师清漪顿住。
她害怕往下说,更是不愿意往下说。
洛神眸子漆黑,瞬也不瞬地觑着她:“你感觉向来很准,你觉得你这次的感觉,会对么?”
“我……我不知道。”师清漪觉得洛神在暗示她什么,但是她不敢往那方面想。
洛神的手状似随意地抚到左胸口,轻轻一蹙眉,没说什么。
“我能去看看她么?”师清漪语气柔软地提要求。
洛神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师清漪没再继续,曲膝坐在地上,等着洛神的表态。
手电的冷光照着她们两人,远处的耳室也是一片死寂,没有半点声音。
静了许久,洛神薄唇一分,终于低低开口了:“我先前便同你说过,要你莫要靠近她,离她离得远远的,那番话,你记得么?”
“记得。”
“我既然会那么说,你便晓得我并不愿意你见她,接触她,我希望你离她越远越好。就比如现下,其实我也不愿意你如此近距离地与她待在一处,仅一室之隔,但是没办法。情况特殊,我擒了她,便必须带着她。”
“我……我能理解的。”
“清漪,许多事情,我不想瞒着你,也想能与你说一说,我晓得你早有好奇之心,但是你尊重我,是以很少过问,这些我都明白。”洛神垂下眸子,低低道:“我只是……只是未曾准备好,有些东西你若是晓得了,定然会无法接受,甚至会害怕。你再给我一些时间。”
“洛神。”师清漪抿唇听着,仔细揣摩了一番洛神刚才那话的意思后,突然开口。
洛神等她接着说。
“你是不是……已经想起什么了?关于明朝那个午后的事情,你以前说过,那个时间节点之后的事情,你记得不是很清楚。”
“是。”洛神面色苍白起来,似乎正在回忆什么至为可怕的噩梦:“我不想骗你,那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我俱都回想了。我的记忆,已然完整。”
师清漪一听,本来非常激动,但是看到洛神那个表情,她的心又陡然沉了下去。
“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师清漪说:“不是最近,对不对?”
“是,很久了。”
师清漪心中五味杂陈,斟酌了好一阵,才无奈憋出一句:“……你是怎么记起来的?你总是这样瞒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能跟你分担。”
“记起来,自然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师清漪还没问是什么代价,洛神突然脚步踉跄地站了起来,抚在心口的手不动声色地往下垂,伸出另一只手,转移话题道:“你方才不是想看看她么?我带你去。”
师清漪抬头,静了半晌,这才将手放到洛神掌心里。
洛神稳稳地攥住她,将她扶了起来,打着手电筒牵着她走向墓室那头的耳室。
师清漪的心咚咚直跳,紧张,恐惧,还有几分完全说不出的感觉。
洛神领着她进去,手电往一处角落里扫。
这间耳室里很空旷,就在那个角落里依墙靠着一个人,脑袋低低垂着,好像是睡着了。
师清漪小心地靠过去,来到那人面前。
天气那么冷,那女人还是穿着单薄的黑色衬衫,垂头静坐,那凝固的画面,外形真的似极了洛神。
师清漪:“……”
本来看到洛神浑身浴血的模样,师清漪以为她们两强相争,这个女人肯定也和洛神一样伤得很重,但是师清漪蹲下来仔细看了看,发现她身上的血迹很少。
虽然是身着黑色衣服,血迹近距离看还是可以辨认的。女人身上血迹较少,而且大多数呈喷溅状,也就是说这些血应该都不是她自己的血,洛神身上的血大部分则是从她自己身上渗出来的,伤口甚至与衣料粘连起来了,非常严重。
师清漪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说:“我能撩起袖子,看看她的手么?”
“只要你不看她的脸。”洛神轻声道。
“好,我不……看她的脸。”师清漪瞥到黑衬衫女人面上那只阴森森的鬼面具,有点犹疑。
洛神道:“我封了她的穴,她暂时不会醒来,亦不会有威胁,放心。”
师清漪点点头,手哆嗦地摸过去,轻轻抬起了那女人的手。
那女人的手指修长漂亮,和洛神一样冷冰冰的,师清漪的目光特意扫到她左手的小指头上,发现她的小指头还在,是一只分外完整的左手。
而初见洛神的时候,洛神的左手小指便断了,是残缺的。后来师清漪问过她原因,她说是很多很多年前自己切断的,至于再详细具体的情况,洛神似乎并没有想说的意思,师清漪也就没有再问。
不知道为什么,师清漪看到黑衣女人左手小手指还在,突然微妙地松了一口气。
她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喜悦。
这黑衣女人和洛神不一样。
对师清漪而言,洛神眉心点染的朱砂,脚踝纹的红鲤,还有她断掉的小指,虽然很令人心酸,不过师清漪都在心底将它们当做洛神的标志。
她的洛神,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
想到这,师清漪将那黑衣女人的袖子接着往上撩,检查了一番,又解开她领口的前两颗纽扣,发现她身上真的没什么伤口,基本上是一些肌肤淤青,有些淤青甚至可以看出是有人用剑柄抵过去的时候留下的。还有一些长条形状的淤青,看样子是被人用剑身平着拍过去的,而没有使用剑锋,不然身上早见血伤到要害了。
师清漪猜测得果然没错,黑衣女人身上那些喷溅上去的血根本就不是她的,而应该是洛神的,黑衣女人自己本身并没有明显的开放性伤口。
左肩膀上有几个手掌印子,也不见血,只有右边肩膀上有一道长口子,是剑伤,这个伤口才比较严重。
不过那剑伤口子上缠着纱布,有人替她做过消炎止血的包扎处理。
师清漪眉头压下来,扭头盯着洛神,脸色不大好看:“你居然只用剑柄和缚鬼手跟她打?”
洛神不言语。
“你……你……”师清漪急火攻心,她这算是第一次实实在在地生洛神的气:“她的每一招都用了胜邪,胜邪上面毒邪之气那么重,你看看你身上的那些伤口,她剑剑都想置你于死地,你为什么不从头至尾用巨阙!为什么!”
“这样便足够。”洛神目光偏开,淡道:“我捉住她了,她是我的俘虏。”
她在外人面前总是冰冷淡漠,看起来似乎很难接近,她看人的眼神,也是疏离的,她那么冷,人们不敢走近去接触她,只敢远远地欣赏这高岭之雪,更何谈去真正了解她的内心。
也只有师清漪明白,她这一幅无可奈何的软心肠。
柔软的慈悲,是她最致命的的伤口。
这种伤口,可能迟早会要了她的性命。
师清漪想到这,嘴唇动了动,心里猛地一阵抽疼,她看着洛神,看了片刻,没办法再说什么,于是只能就是手电光芒将那黑衣女人再细致地观察了一阵,站起身来。
师清漪发现女人身上还有另外一个很奇怪的东西。
女人的肌肤底子很好,白皙细腻,凝脂玉也似,但是许多地方有大量黑色的斑块印记,有些小,有些面积很大,就像是胎记一样,甚至许多都突起来了,像小肉瘤一样,非常粗糙恐怖。难怪师清漪夏天见她那次,她也是黑衣黑裤,将自己的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大概是为了遮掩这种可怕的胎记。
“看过了么?”洛神问她。
“嗯。”师清漪点点头,欲言又止。
“不可以看脸。”洛神盯着她,重复。
“……好。”
“我们回去罢。”
“……好。”
洛神走过来搀扶师清漪,师清漪不说话,两人回到月瞳那里,师清漪一直垂着头,坐在那里,看起来好像是在休息,实际上心事重重。
“夜了,困了么?可以靠我怀里睡一会。”洛神轻轻道。
师清漪抬了下眼,看见洛神一脸倦色,说话的声音比起之前很低了,她说的话越来越少,似乎每说一句话,都会用掉她许多气力。
“我想睡。”师清漪想了想,点头:“我睡了,你会睡么,这里有月瞳守夜,不会出事。”
洛神没立刻接话,师清漪又委婉地劝她:“现在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恢复精力,后面要去和雨霖婞她们会合,你那么重的伤,如果不休息,会顶不住的。”
“嗯。”洛神道:“那我睡一个时辰。”
“你靠我肩膀上,舒服点,我抱着你。”师清漪换了下位置,用完好的右手抱着洛神,让她靠在自己右胸口处。
洛神乖觉依了她,依在她身上闭目养神。
过了一阵,师清漪垂眸打量她,发现她居然这么快就睡了过去,眉头蹙着,细细的发丝被汗水沾湿,贴在肌肤上,浑身冰一般的冷。
而且她的手一直似有似无地搁在心口处,看起来搁得很随意的样子,师清漪却觉得她好像是去攥紧心口的姿态。
师清漪吻在她的长发上,酸涩地叹一口气。
过了许久,洛神好像太累了,一直睡得很沉,师清漪抱着洛神,却并没有任何睡意,到了后面,她的目光瞟到耳室那边,心里就好像有一只小勾子在扯着她,扯得血淋淋的。
洛神闭着眼,几缕长发贴着脸颊,姿容若白玉,美得剔透,却易碎。
“对不起。”
师清漪喃喃一句,小心地松开了洛神,轻轻将她依靠在月瞳身上。
为了她能睡得更舒服一点,师清漪调整了一下她的睡姿,又将身上带血的风衣披在她身上。
“我就……只看一眼,很快就回来。”
轻声说完,她拿着手电再度走进了那间耳室。
耳室里静悄悄,那黑衬衫女人还在那,安静地靠着墙。
师清漪深吸一口冷气,心中充满了罪恶感,她答应过洛神不去看这女人的脸,但是她现在实在忍不住。
那种潜在的担忧令她难受得快要死掉,只要看一眼,看一眼就好了,看一眼,或许那一直纠缠她的噩梦就可以验证了。
师清漪在女人面前蹲了下来,颤抖地抬起手,摸到她面具上的卡扣上。
从下到上,缓缓地揭开。
漂亮的下巴露出来。
那样精致的下巴,师清漪一度以为只有洛神才会拥有。
跟着是薄薄的唇。
那样好看的唇线,师清漪也以为这本该只属于洛神。
不……不会的。
师清漪的手发起颤来。
她再也忍不住,猛地将剩下半张鬼面具一把揭开,看见那女人的真面目,顿时一个哆嗦,骇然地往后退。
她腿脚不方便,后退的时候摔了一跤,她却始终不敢发出声音,眼睛睁得大大的,捂住嘴死死盯着那个黑衬衫女人。
吓到她的,并不是这女人丑陋的脸。
诚然,这女人的确拥有一张可怕到极致的脸,虽然她下半部分美得醉人,上面那部分却几乎都是黑的,那种身体上的黑色胎记也蔓延到了她的脸上,鼻梁往上的部分,甚至有许多黑色的肉瘤状小突起,整个上部分除了那双长睫毛的眼睛闭着好看之外,其他部分简直就是噩梦。
偏偏她的轮廓,是那么绝伦无双,但是全都被那种胎记与肉瘤给毁灭了。
就像是一个天使和魔鬼的集合体,一个可悲的残次品,下半边至美,上半边至丑,这种丑陋甚至比纯粹的丑陋更让人恐惧。
师清漪见过那么多怪物,丑陋压根吓不到她,她也不在乎,吓到她的是那女人下面的脸底子。
除了眉心没有点朱砂之外,她的脸底子真的太像洛神了。
如果洛神那张摄人心魂的脸上现在也有这种大面积的黑色胎记,肉瘤,恐怕就会是这女人的模样。
师清漪不敢再想象,只能捂着嘴,浑身发抖。
“清漪!”门口颤抖的声音响起来。
师清漪捂住嘴,回头去看,就见洛神凄凄冷冷地扶着门,满头冷汗地望着她,目光无奈又凄楚。
“别看她。”她颤声道。
师清漪满目惊惶,不敢说话,这时候那黑衣女人幽幽醒转,看见地上的师清漪,先是一怔,跟着大概是感觉到自己的面具被摘掉了,原本狰狞的一张脸顿时更加可怖,低声痛苦地吼叫起来。
她想挣扎着冲破禁锢,在这种过于激动的反应中,她肩膀的伤口又裂开了,鲜血渗出来。
她赶紧偏过脸去,目光闪躲着,斜着眼看向师清漪。
等那女人发现师清漪看过了自己那张丑脸,目光顿时变得绝望惊恐起来。
洛神赶紧跑过去,点住她的穴道,拿起地上那张鬼面具,重新戴在了女人脸上。
面具遮住了那张丑陋的脸。
那女人得到了面具保护,情绪这才稍微有点缓和了,不过目光依旧怨毒,说不清楚究竟是在怨恨谁。
“跟我走。”洛神抱住了师清漪,一咬牙,吃力地拦腰将师清漪抱回了月瞳身边。
师清漪还没回过神,肩膀抖个不住。
“清漪,你冷静些!”洛神双手捧着她的脸,轻轻摇晃。
师清漪好像是丢了魂,不断喃喃着:“古楼里那四个相同的男人,四个死掉的千芊,我早该想到的,他们都是什么,刚才那女人是什么?你和千芊当年,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她一直语无伦次,脑海里无数次闪过那女人的脸,虽然那张脸那么丑陋,但是她还是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张脸本质上其实跟洛神是一样的。
就好像有人想让她模仿洛神,身体,背影轮廓,乃至能力武艺,什么都是相同的,但是到头来却造出了一个拙劣的赝品。
这个赝品拥有完整的左手,也没有洛神那些标志性的特征,更可悲的是,她那张无法见人,终日只能缩在面具之下的脸,以及藏在黑衣之下的布满胎记的肌肤,全都充斥着讽刺。
过了很久,师清漪情绪渐渐缓和。
“清漪。”洛神试图跟她交谈。
“……对不起,你让我别看,我没能做到。”师清漪喃喃着。
洛神的唇殊无血色,道:“……罢了。”
师清漪声音发着颤,眼圈泛红道:“这事是我不对,我只想得到一个验证。现在验证结果出来了,我……我想静一静,好好想一想。”
顿了顿,她又说:“她肩膀伤口裂开流血了,你要不要去看看……我待着这里,这里,我一个人很好……很好……”
她看起来恍恍惚惚的,说话毫无逻辑次序,洛神叹一口气,拎了急救药箱:“好,你乖乖待着这里,我很快便回。”
作者有话要说:很久以前我写过这个片段,萧家老祖宗曾经揭开过无名的面具,当时她只解开了下面那部分,露出了下巴和嘴唇,而无名永远穿黑色的长衣裤,现在你们应该明白是为什么了。
微博以前也写过无名的小段子,那时候其实就已经写清楚了无名的设定,很多看了那段子记得的话应该也明白这章内容了。
微博我时不时会有含蓄的剧透,一两个小时就会删掉,不过很久之前画过的那张师师的205章剧透图没有删,我记得看过205章的几个还特地回去看了那幅图
剧透有风险,所以有缘人才看得见2333333【慢着
第208章 卷 二
第两百一十三章——勇气
洛神拎着药箱再度走进耳室,那鬼面女人依旧靠墙坐着。
女人被封了穴不能动弹,不过胸口剧烈起伏,情绪明显还很激动。
洛神走到她面前蹲下来,打开药箱,准备了片刻之后,开始替那女人重新包扎肩膀伤口。
那女人不能动,面具下的那双眼怨毒地盯着洛神,好像恨不得立刻将她喝血吃肉,吞下肚去。
洛神却眉目寡淡,心无旁骛地继续上药,绑绷带。
清理完了,明明这只是一个很简单的过程,她倒是倦得出了满额头的冷汗。抬起手背轻轻拭去,她低头整理药箱,对女人恶毒的目光视而不见。
“我晓得,你恨不得我立刻便死了。”理到一半,洛神乌黑的眸子终于轻轻一滑,看着那女人。
那女人眼睛睁大,她的眼睛和洛神根本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是内里的神韵完全不一样,她现在怒目圆睁地瞪着洛神,就好似眼中住着一只恶鬼。
洛神手抚上心口,轻描淡写:“倘若我死,便是你的夙愿,也许你不必等得太久。”
女人眼珠子僵硬地转了下,有点不解。
洛神声音很轻,疲惫道:“下来的时候,看到一路上那些折在你剑下的尸体,我当时觉得很无措,很害怕。”
她似有似无地笑了下:“我害怕了,你会高兴么?”
女人眼里的神色狰狞又癫狂,听到她说害怕了,似乎真的有点高兴,仿佛只要洛神痛苦,她就愉悦。
洛神突然说:“你恐怕不晓得,我活了很久很久,比你可久得多了,我以前从来没真的杀过人。”
她真的活了许久许久了,无数动荡混乱的年代都经历过,那些年代里谁手头上没染过血,她却一直坚持着这么一个看似可笑的执念。
从一而终地坚持着。
这是洁白柔软的花朵,但愿世上再没有什么黑暗肮脏会去玷污它。
女人是哑巴,说不出话,所以全程都是洛神在那里轻声说着,她对着女人说话,就好像是对着一面破碎的镜子低低自语。
“我没杀过人。”洛神看着自己的掌心,情绪终究有了一丝的起伏:“你的这一切,模样,能力,一身的修为,本质上俱都来源于我,你杀了那些人,实际上便相当于他们死在了我的手中。我不喜欢这种感觉,很害怕这种感觉。”
洛神说到这,自嘲般勾了一下唇角,释然道:“不过事到如今,这些都过去了,时间有限,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现下,我留着你的性命,对你只有一个要求。”
女人的眼神铁钩似地,狠狠地勾着她。
“莫要伤害我的清漪。”洛神轻声道:“也莫要让巫寐伤害她。”
女人眼中这才一怔。
洛神站起来,脚步虚浮地踉跄了两下,她垂下眸子,瞬也不瞬地盯着地上的女人:“你会做到的,对么?”
她的眸子看过来,就像是叹息的黑夜,无人可以替代和比肩的美丽。
鬼面女人的目光又变得阴沉,嫉妒,不甘,那张丑陋的脸被遮住,于是所有的憎恶都写在了女人的这双眼睛里。
洛神不再管她,背影凄冷,提起药箱转身向墓门走去。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突然伸手在墙壁上扶了一把,怕那边的师清漪目力过好会看见她,便又立刻退了几步,靠在里面墙壁处低低喘息缓和。
女人坐在角落里,看着她单薄的背,眼珠子又转了下,似乎想到了什么。
——倘若我死,便是你的夙愿,也许你不必等得太久。
洛神走了出去。
刚出耳室墓门不久,远远就看见师清漪在月瞳身边抬起头,望向她,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表情。
跟着师清漪站起身,往她这个方向走过来。
“我来。”师清漪右手去接洛神手里的药箱子,语声轻柔。
洛神站定了,松了药箱让她拎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短短一段时间,师清漪好像脱胎换骨,换了一个人。犹记得不久前她还是那么惊慌失措,连说话都语无伦次的,现在她又恢复了平素那副柔和静美的模样,表情非常平静,眸中甚至还多了一抹坚定意味的光。
“我脸上有什么?”师清漪偏了下头,笑。
她问得这么精神,这倒让洛神眸光有些恍然了。
洛神只好摇头。
两人回到月瞳所在之地,师清漪搁下药箱,右手扶着洛神坐了下来。这期间,洛神一直瞬也不瞬地觑着她。
师清漪抽出纸巾,在洛神额头与耳后细细擦拭,那里冷汗最多,耳朵后的发丝基本上都打湿了,贴在肌肤处。
“你出了很多汗。”师清漪压抑着,装作平常闲聊的语气说:“刚才睡觉的时候,汗更多。”
“嗯。”洛神只是轻声应着。
“你是不是觉得我和之前不同了,想问我现在究竟在想什么?”
洛神不语。
“我已经想清楚了。”师清漪声音放柔,琥珀色的眸子里晕着更为温柔的水泽,晃荡着如同水中洒了珍珠。
师清漪平静道:“刚才我真的很恐惧,我以为我看见了鬼,不,那比鬼还要可怕一万倍。那个女人的样子令我非常害怕,之前跳下瀑布的时候我都不怕,我觉得我一定会活着,我会再见到你。但是刚才在那耳室里,我真的怕得不行,她的那张脸居然,居然……那种感觉我没办法准确形容给你听,我只能承认,我以后好一段时间都将无法忘怀。”
洛神没说话,轻轻一叹,表示了她的理解。
师清漪看向洛神的脸,顿了顿,接着说:“但是,那其实并不算什么的。那个女人,她只是另外一个人,也许她并不是人,或许是一个什么产物,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对不对?”
洛神眸子垂了垂。
“她是另外一个人,或者另外一个产物,总之怎么都好了,我现在可以和处理以前掌握的信息一样,将她当做一个重要的线索。而她会以这副面貌出现,自然跟你当初遭遇的事情有莫大的关系,千芊也有份,还有萧家,我家,这里面牵扯得实在太多了。不过不要紧,我可以慢慢来,那些东西都可以一步一步慢慢地处理,总会有答案的。对我而言,目前只有一件事,慢不得——”
“那就是你。”师清漪轻声说。
一路迷雾重重,跌跌撞撞,就在刚才,她已经找到了她这一生最清晰的追求和目标,她或许再也不会像迷途的鹿一样犹豫,迷惘,甚至怀着惴惴不安的恐惧了。
她现在充满勇气。
无畏又坚定。
洛神听到这,搁在腿上的纤指颤了下,表情微微一怔。
“你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这么剖心剖肺的,师清漪脸皮薄,白皙俏脸上勾出淡淡几许红润:“你……你千万不要嫌弃我肉麻,你知道我的意思就好。”
洛神唇角一勾,笑得温柔:“明白。”
“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也希望你喜乐平安,但是从现在的处境来看,很明显是很难实现的,以后恐怕也会有更多的麻烦。虽然我现在还没有完全理清楚头绪,不过我知道暗地里有很多双眼睛正盯着我们,算计着我们,就比如我家这个墓,有些东西甚至已经是很多很多年前的阴谋了。前途晦暗难测,即便我们罢手了,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所以还得继续往下走,怎么都得咬牙走下去,直到一切真的终结,消停了。但是没关系,我不害怕,它们也不重要,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你才是最重要的,我目前做这一切,也只是想有朝一日能和你了无牵挂地过日子。”
大概是觉得自己越说越多,突然像个敞开的话匣子,洛神却基本上没说话,只是微笑,师清漪脸更加烫,于是赶紧长话短说:“我说这么多,其实很简单,我就是想让你舒坦一点,不要将我当做你的负担,也不必为了因为某些事情暂时无法告诉我而自责难过。我可以理解的,我也可以自己分析线索去解决,等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你再告诉我,不过那也得等你身体好的时候。”
听到“身体好”这三个字,洛神抬起眸子,终于明白了师清漪的意思。
难怪师清漪会说,有一件事慢不得,那就是她。
难为她说了那么多话,其实都是在安慰她,让她宽心,不要有任何负担。
“你生病了,很严重,我不知道你患了什么病,但是这个病很久以前估计就开始了。你不用掩饰,也不必费神多去说什么,我眼下只想照顾好你。”
“你怎总喜欢绕弯子。”洛神轻笑,疲惫中带着几分无奈的宠溺:“我早说过我喜欢直接的女人。”
“好,那我就跟你来直接的。”师清漪伸出三根手指,用没有半点商量的语气规划说:“三件事。第一件事,你先睡一觉休息,养精蓄锐,你之前说睡两个小时,被我搅和了没睡够,现在接着睡,不用看我,必须睡。第二件事,休息好了,让月瞳带我们去找雨霖婞她们。第三件事,我们得找到音歌,月瞳嗅觉特别灵敏,相信不是问题,大家也是时候该会合了。等大家安全集合了,我们就离开这里,到了外面,我陪你去医院。”
作者有话要说:我最近真是准时更新呢【阿噗吐出一口血
第209章 卷 二
第两百一十四章
前面师清漪都说得十分坚定,毫无商量余地,但是最后提到医院的时候,她的语气明显犹豫了一下。
自从上次去医院检查几次都没查出洛神身体有什么问题,师清漪对此其实已经有点动摇了,但是她没办法,生了病就得上医院找医生,这是常识,这家医院不行就换另一家,不然又能怎么办呢。
“我全都依你。”洛神同意了:“先休息。”
她将身子挪向月瞳,靠了靠,又坐直了,眸子滑向师清漪。目光柔软,虚弱中竟然透着淡淡几分娇嗔希冀的味道,欲说还休。
师清漪先是被她看得愣了愣,跟着一转念,立刻明白了。
“我……我抱着你睡。”师清漪脸微红,赶紧像先前那样搂着洛神,让她靠在自己的右肩处。
洛神趁势将脑袋枕在她胸口,乌黑长发柔软地散了师清漪满身,低声淡道:“你自个要的。”
师清漪哭笑不得,轻声哄着她:“是,是,我自己要抱着你,这样舒服点。我疼你。”
“嘴太甜了,当心脸皮变厚。”
洛神闭上了眼,睫毛若栖花之蝶,轻轻地颤。
师清漪心中好笑,本想逗她说再甜其实也甜不过你,厚不过你,还拐弯抹角地跟这撒娇,简直就是厚脸皮的始祖。不过转念又想到洛神身体都这么虚弱了,还不忘玩笑,目的也不过是为了自己不要过于忧虑,心里一酸,话到嘴边顿时又说不出来了。
“怎么?”洛神察觉到她的沉默。
师清漪伸出手指,在洛神润如凝脂的脸颊上眷恋地摩挲,轻拭笑说:“我才不在乎我脸皮变多厚,唔,不过你的脸么,倒的确是挺‘薄’的。”
还那么滑。
洛神没接话,目光落到师清漪随意搁在身上的左手处。顿了顿,洛神伸手过去撩起了她的袖子,发现那里因为蛇毒而产生的黑紫色已经差不多消退了,这才松了口气似的,缩回了手。
师清漪察觉到她的意思,特地在她面前动了动左手手指,做了几个抓握动作,轻松道:“我这手差不多已经不麻了,再过一段时间,也就没有问题了。”
“那就好。”洛神道。
“膝盖伤口也在愈合,你不用担心我。”师清漪垂下眼,忍不住在洛神脸上轻轻亲了一记,贴在洛神脸颊说:“其实你能像是现在这样躺在我怀里,靠着我,我觉得很高兴。我喜欢你依赖我,哪怕只有一点点。”
她的唇温软极了,像春日的花,话语却比那温软还要轻柔。
“我会努力,努力让自己变得更能让你依靠。如果你累了,就不要再忍耐再逞强了,回头看看我,我就在你身后,哪里也不会去。你完全可以将一些事交给我去做,或者让我和你一起分担,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要——”
洛神将脸略微一移,师清漪的唇原本贴在她脸颊处,现在位置一错开,洛神的唇倒是准确地贴在了师清漪唇上。
“——轻松。”师清漪心里一颤,含含糊糊地吐出最后两个字。
洛神轻轻舔了下她的唇。
眸子却还是定定地看着她,水波晃荡。
师清漪浑身发起抖来,在洛神柔软的舌尖舔在她唇瓣的那一刹那,她感觉整个毛孔都被张开了,下一刻,又收缩,说不出的悸动与刺激。
她突然抬起手,恨不得立刻将洛神圈在怀里,狠狠地抱着她,缠着她。可是不行,洛神身上还有伤,她忍了忍,手又放下去了,至于其它却实在没舍得放下。
她低下头,分开洛神的唇,两相交缠,加深了这个吻。
洛神对她而言就是上瘾的毒,更何况这次还是洛神突然这么亲了过来,师清漪沉溺进去,被这玉骨冰肌缠得差点把持不住。
好在她猛地想到了什么,轻喘一声,又赶紧退了出去。
洛神很自然地偏开头,头枕在她胸口,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目光平静,只是眼角处隐隐一抹昳丽妩媚的红。
清寡和妩媚好像是很难沾边的,但是在她身上,这两种气质却总能完美的融合在一起,淡淡轻轻的两抹,交缠磨合,勾魂摄魄。
“等一等,刚不是说……要睡觉休息的?”师清漪脸涨得通红,说:“你怎么不听我话。”
“我便只亲了你一下。”洛神淡道:“后面是你要的。”
师清漪:“……”
两人近距离四目相对。
憋了许久,师清漪这才点头,无奈说:“是,是……我要的,是我要的。”
那也是你勾引的。
“我不想睡,只这样躺下歇着便好。”洛神突然又抬了下眸子,内里漆黑:“我有话想对你说。”
师清漪怔住,仔细观察洛神那种眼神,感觉她其实应该是考虑了很久才决定说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洛神她即将要说出来的话,一定十分重要,也许就是她一直以来掩藏的某些东西。
师清漪开始觉得有少许紧张与期待,没说话,等着洛神开口。
静了半晌,洛神道:“我现下要你知道巫寐这个人。”
巫寐?
……这个名字。
师清漪凝眉想了想,觉得好像抓住了什么,那都是一些非常古旧遥远的信息,可惜却又一晃而过了。
最后她捕捉到了一点新线索:“巫寐,我想起来了,不久前你在酒会上好像叫过这个名字,当时我没听太清楚,不太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是在叫那个端酒的侍者么?”
“便是她,那个侍者是她易容的。”洛神道:“她便是如今真正掌握萧家的那位老祖宗。”
对于那个老祖宗,师清漪从师轻寒口中了解过一星半点,当时师轻寒曾说过萧家暗地里就是由这个老祖宗在掌权。
那时候师轻寒有记载日记的习惯,被囚期间,她的日记时常会被那位古怪的老祖宗翻看,而且师轻寒还提到过这个老祖宗的大拇指上戴着一枚玉扳指,但是师轻寒从来没见过她的真容。
“原来她的名字叫巫寐。”师清漪恍然点了下头,心里那种紧张感更深了:“为什么要叫她老祖宗?我看过那个侍者,她非常的年轻,手部肌肤就算是易容了也不可能达到那种效果,除非她本身年纪就不大。既然很年轻,为什么可以接受别人那么称呼她,不觉得叫老了么?很别扭。”
洛神叹息地一笑。
师清漪琢磨起了她这抹淡笑:“我觉得你……你好像很了解她?可是我记得你和萧家基本上没什么来往,除了萧以柔。”
“她是我在明朝时的熟人,我自然了解。”
师清漪:“……”
她的表情完全僵住,面色苍白起来。
“我之前问过你,你信不信这世上有长生不老之人?”
师清漪眸子睁大,连眼睛都没眨了。
她不敢眨。
洛神现在说的那么认真,绝对是不可能有半句玩笑话的,而正是因为洛神没有在开玩笑,她所阐述的内容才会如斯可怕。
“她便是那种长生不老之人。不老不死,除非外力伤害,否则生命永无休止。”
考虑到师清漪的情绪,洛神说到这,停住了。
静了很久很久。
师清漪不说话,洛神也不说话,两人就这样在清冷的手电光芒中相互对望。
“我渴,想喝点水。”师清漪终于抬起头。
说着,她扭过头去翻背包,自己的背包完全湿透了,她的手摸到湿透的背包时,又触电似的缩回来,于是她又打算去翻找洛神的背包,洛神却早她一步将水拿了出来,递给她。
师清漪指尖冰凉,接过水瓶子哆哆嗦嗦地拧开瓶盖,先是抿了一口,又慢慢抿第二口,第三口,跟着她一仰头,大口喝了许多冰冷的液体下肚。
那个巫寐……是明朝的?
长生不老?
永远年轻?
洛神虽说也是明朝的,千芊同是古人,但是她们两都是被封入了古墓的棺材里,也许是因为某种古老的药力作用,一睡睡到现代,相当于睡莲种子沉睡几百年后再发芽,也就说时间在她们身上并没有存在过的迹象,时间和她们错开了。
她们作为古人,如今虽然好端端地活在现世,但是从逻辑角度来看,她们并不是什么长生不老,只要现世的时间还在流动,她们肯定也会和普通人一样新陈代谢,一年一年,年龄渐渐增长,直至老去。
长生不老……等等。
……洛神。
师清漪心里突然划过一个念头,那个念头转瞬即逝,却好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烙在她心口,她甚至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被烧灼而发出的孳孳声响。
那个念头那么恐怖,恐怖到让她绝望。
她所有对未来的希冀与渴望,似乎都被摧毁了。
幸而这在师清漪的认知里,还只是一个闪过去的念头,所以她即便心里害怕得发了抖,脸上除了苍白之外,并没有表现出别的什么异样。
洛神道:“先前你已经见过耳室那女人的脸,现下又听到这个,两者相差不过半个时辰而已,我晓得你一时半会很难接受。我以前便说过,许多事情你倘若知道了,对你而言反而是一种巨大的压力,你承受不住,尤其是……”
洛神顿住,神色温柔,静静地看着师清漪:“总之,你真的已经做得十分好了。”
师清漪扯着嘴角,勉强一笑:“我可能需要一点时间去……”
“我明白。”
师清漪尽可能地说服自己:“我以前说过,我相信眼见为实,可是我也相信你,你既然说她……她长生不老,那么肯定不是没有理由的。这世上有那么多蛊虫鬼怪,想来长生不老的人,应该也是有的吧。”
“我和我表妹,以前住在苏州府,长洲县,你也晓得的,我们的古董铺子就开在那里。”洛神这时候突然说。
师清漪明白她开始说当年的旧事,忙打起十二分精神听。
“那时是洪武六年的冬日,长洲县大雪,下了许多天。那天傍晚,我和表妹归家去,在街上第一次见到了巫寐,她领着一队人马,戴着青头鬼面。”
洛神声音清冷,缓缓而言,师清漪听着听着,就陷进去了,感觉时光回溯,也看见了当年的大雪。
大雪将整条长街都遮盖了,一眼望不到底的洁白。
淹没的时光碎片,都藏在那片苍茫的白色中。
“后来过了几日,期间又发生了一件蹊跷事,那事过去之后不久,我们的铺子——”
月瞳突然跳了起来。
洛神的话在这时,戛然而止。
师清漪听到了远处的异动,突然也进入紧急戒备状态,立刻拿起枪和军刀站了起来,目光看向墓室入口:“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月瞳低低嘶吼,锋利的爪子在地上一滑,健硕的身体转瞬便跃了出去。
“你待在这里,我过去看。”师清漪说。
“一起。”洛神语气一贯的淡,却不容拒绝。
师清漪想了想,只好说:“那你跟在我后面。”
月瞳早就跑出去了,师清漪和洛神跟随过去,这墓室没有墓门,只在那边耳室有属于耳室的墓门,通往墓室的则是一条很宽的通道。
本来师清漪最开始还听到了很多脚步声,听起来像是行军队伍一样训练有素,不过后面又听不到了,大概是隐藏起来了,想到这层,师清漪害怕暴露,也就没敢开手电,只是摸黑和洛神向前。
月瞳在一个位置停下了。
它突然大吼了一声,整条通道霎时震颤起来,回声骇然不绝于耳,过了十多秒钟,两盏红色灯笼亮起,一只巨大的黑影子扑了出来。
它们两个顿时咬在了一起。
这个时候枪响了,一个点射就暴在师清漪和洛神不远处,有人朝她们开了枪,这一枪好像是试探。
师清漪忙将洛神护在身后,锐利目光一扫,看见和月瞳撕咬在一起的那个东西,等她看清楚了,立刻冷喝道:“退下!”
这声对月瞳是条件反射的命令,月瞳身体明显一个停滞,而与此同时,和月瞳互咬的那东西也发了愣,跟着居然真的乖乖地退开了。
远处亮起了手电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
第210章 卷 二
第两百一十五章
师清漪忙抬起手遮在眉处,眯眼看过去。
亮手电的那个人,是祝锦云。
很明显她是听见师清漪那声冷喝才立刻开的灯。
远远地,也看不清楚祝锦云的表情,但是听她的声音很激动:“然姐,是师师!”
很快,黑压压的一群人从躲避的各个位置里走出来,潮水似地拥在这通道里,人数多得根本数不清。
师夜然走在最前面,旁边是祝锦云和祝和平,后面则跟着风笙和苏亦,他们俩手下还带着雨霖婞的那批人。
队伍基本上都会合了。
看见这么多的人,尤其是看见师夜然,师清漪并没有太过惊讶,毕竟她早就看清楚刚才和月瞳撕咬的黑影,就是尸獒鬼郎。
鬼郎虽然红眸利齿,一身水亮的纯黑色皮毛和地狱犬似的,长相有些凶神恶煞,不过它其实最是忠心,也最听师清漪的话。
师清漪要它往东,它根本就不敢往西。
于是听见师清漪那声“退下”,它一早就乖乖退开了,殷勤地朝师清漪摇着它那条大蘑菇尾巴。
月瞳虽然也没动,但是一双碧绿的眸正死死地盯着鬼郎,随时蓄势待发的模样。
祝锦云第一个飞快地跑过来,看见师清漪,面上是担忧过后的惊喜:“……师师。”
上下一打量,发现师清漪又换了一身衣服,脸色不大好,明显有伤的样子。
再一看旁边的洛神,更是血迹斑斑,伤得不成样子,祝锦云的声音便也跟随低了下去:“你们这是……”
师清漪微微一笑:“遇到点事,现在解决了。”
洛神只是简单礼貌地颔首,她本来在外面就寡言,现在为了节省气力,不必要多说的话她一个字也说。
顿了顿,师清漪解释说:“当时洛神遇到麻烦,我回去找她,雨霖婞和千芊也跟我一起,情况太紧急了,我也就没办法跟你们说。”
祝锦云通情达理,点点头:“后面我发现你们没跟上来,就知道肯定是出什么急事了。本来大家打算折返回去找你们,但是我们那边也遇到了麻烦,这一拖,就拖了好久。”
“麻烦?”师清漪想到了什么:“是不是那种狼头猿身的怪物,肩膀上还扛着一只会说话的婴媪?”
因为兽皮的腥臭味遮盖,这两东西当时并没有发现躲起来的师清漪她们,而是离开了,离去的方向就是祝锦云和风笙他们逃跑的方向。
“对,是它们没错。”
祝锦云脸色有些苍白,看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估计队伍当时被那两个东西缠得够呛。
师清漪庆幸地一笑:“还好你们没事,不然我……”
对于离开队伍那件事,师清漪一直也挺不放心,不过权衡之下自然是当时洛神的情况更重要了。
后面又是洛神,又是雨霖婞,千芊,小姨,还有音歌等等,爱人,朋友,家人,她要顾虑得实在太多。
她就是这样的性格,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的,明明是一个看似简单温暖的愿望,普通人家应该比较容易做到,搁在她身上,却总是事与愿违。
她身陷于一个看不见的漩涡里。
很不幸,还是漩涡中心。
于是肩膀上的担子也越来越重,甚至有些不堪重负,但她还是沉默地坚持着。
不知道这种顾全的性格对她而言,究竟是好事多一点,还是坏事多一点。
祝锦云很能理解师清漪,轻声说:“我们也都能自己保护自己的,毕竟那么多的人呢。而且既然选择下来了,每个人心里肯定早有觉悟。”
“嗯。那两个东西怎么样?”
“处理掉了。后面遇到了然姐和我堂哥,人很多,又有鬼郎在,一路上没出什么问题。”
“阿清。”师夜然从后面过来,脸上还是一贯的严肃。
她又瞥了一眼洛神,洛神目光淡然,垂眸未看她,养精蓄锐。
“姐。”师清漪忙低低应着。
她现在看见这么一支全副武装的庞大队伍,且是由师夜然亲自领导,心里顿时觉得松了一口气。
人多壮胆,再加上现在火力非常强劲,局势应该可以得到扭转。
洛神实在太累了,她希望洛神能得到足够的休息,不必再劳心劳力,这时候有师夜然带领这支大部队过来,可谓雪中送炭。
洛神先前给师清漪穿的风衣又被师清漪自己脱了,拿去给歇息的洛神当被盖,出来太急,师清漪身上只穿了软薄的夏衣,嘴唇冻得有点泛白。
师夜然看了看,没多说什么,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递给师清漪:“穿上。”
师清漪了解她的脾气,便接过来穿上了。
师夜然说:“轻寒呢?下来这么久,你见过没有?”
这时候风笙也四下一打量,左看右看,发现压根没有雨霖婞的影子,顿时急了:“师小姐,我家小姐呢?她怎么没跟你们在一起?”
师清漪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叹息道:“发生了点事,雨霖婞和千芊,还有小姨在一起,我们也正要去找她们。”
说着,该带过的带过,把在瀑布时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师夜然处事冷静,做事情非常有条理,听完之后即刻道:“好。现在去找她们。”
风笙带领的那支雨家队伍更是恨不得立刻就走。
“等等。”师清漪看了洛神一眼,说:“那边墓室里有我们的装备,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人要带上,你们稍等下,很快。”
师夜然点点头。
师清漪和洛神转过身,准备折回那边墓室。
这时候队伍里有几个人让了下位置,洛神转身之间,眸光瞥到了其中一个女人,又站定了。
萧以柔被几个男人簇着,目不转睛地看着洛神。
从一开始,萧以柔就在人群里看着她,眸中炽热又无奈,说不出那是什么眼神。
洛神:“……”
师清漪感觉到洛神的停顿,也跟随回过头,顺着洛神的视线看见了萧以柔。
师清漪微微蹙眉。
虽然没见到过程,但是师清漪也能猜到萧以柔在这里的原因,她可能是下来后因为某些原因,被师夜然给抓住了。
说抓住,似乎也不大妥当,萧以柔以前和师夜然关系很好,然姐然姐的叫得非常亲密,虽然这可能是表面上的,但是曾经友好的关系还摆在那,所以这里面的情况就变得更加复杂了。
看起来师夜然对萧以柔还算客气,萧以柔本身好端端的,就是身边环了几个男人,看人质似地看着她。
洛神没再有什么表示,往墓室走。
师清漪忙跟过去。
去墓室收拾一番,再去耳室一看,那鬼面女人依旧靠在那个角落,洛神封穴手法玄妙,她根本无法冲开。
察觉到师清漪再度进来,女人忙将目光瞥向一旁,似乎不愿意看师清漪。
洛神解了她其中一个穴位,让她可以勉强行动,其它倒是依旧受到限制。
面具遮着看不见,但是一想到那张美丑结合的微妙脸孔,师清漪心里就难受得厉害。
这就是个真实的噩梦。
她努力忍了忍,强自平静地搀着那女人起来:“好好跟着我们,不要想着跑,你穴被封着,跑不掉的。只要你不轻举妄动,我们一定会保证你的安全。”
顿住,又冷声强调:“如果你再做出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
女人的手触到师清漪扶她的手,又放下去,眼神森森的。
洛神走前面,师清漪扶住那女人,跟着走出墓室。
有师清漪扶着,那女人倒是很安静,师清漪心无旁骛地看着前方的洛神,顺便看路,并没有看那女人的意思。
那女人察觉到师清漪没看她,有时候目光便会偷偷瞥到师清漪身上,又移开,如此反复。
回到师夜然那边,听见那边正闹得厉害。
原来是鬼郎和月瞳趁着师清漪不在,没人镇场子,又闹起来了。
这一猫一狗是死对头,前阵还在老宅里斗得死去活来的,那时候月瞳尚未变身,死皮赖脸缩在师清漪怀里刺激鬼郎,现在陡然变成这么威风凛凛的八尾巨猫,外貌变了,气味却没变,鬼郎自然还是认得的。
最开始互咬的时候,如果不是师清漪喝退,这俩小畜生肯定得闹个天翻地覆不罢休。
“又闹什么。”师清漪好不头疼。
鬼郎赶紧停了,使劲摇着大蘑菇尾巴,希望师清漪能多看它一眼,月瞳却一扭头,心高气傲地从鬼郎那边走过,走到师清漪身边趴下了。
它就好像个得宠的高傲女王,不过也没错,师清漪的确非常宠爱它,什么好的都给它了。
所以它才成了圆滚滚的团子。
鬼郎见了,一龇牙:“汪汪汪!”
月瞳雪狮子似地嚎了几声:“吼吼吼!”
师夜然:“……”
师清漪:“……”
师清漪只好一指鬼郎:“姐,你带着它,让它走前面,它知道小姨的气味。”
这尸獒一直是师夜然派人照料,师夜然走过去,在尸獒身上拍了拍,尸獒呜咽一声,跟随师夜然过去。
这边师清漪对洛神嘱咐道:“你坐到月瞳身上,它带着你,你能省一些精力。”
洛神垂下长睫,思忖片刻,点头:“让她和我一起,她行动不便,会拖累队伍进程。”
她指着鬼面女人。
师清漪一愣,随后否决:“不行。她对你那么……总之万一她要是……”
“她现下手无缚鸡之力。”洛神淡道:“无碍。”
队伍已经跟随师夜然和鬼郎开始动了,师清漪犹豫了一会,勉强妥协:“好吧。”
洛神和那鬼面女人坐在了月瞳身上,女人在前,洛神在后看着她。
师清漪不放心,像随行骑士似地跟在月瞳身边,拍了下月瞳,月瞳载着洛神和那女人,朝大部队赶去。
很多方面,人都比不过动物,最典型的就是找人辨路的能力。
鬼郎嗅觉可怕,又精明,很会领路,能感知哪里有潜在危险不能去,另外选择安全可行的道路继续前进。
队伍在鬼郎的带领下,兜兜转转,平安无事地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前面道路越变越宽,地上堆了许多巨大的黑石柱子,倾倒在地,虽然有些是完全残垣断壁,但还是能看出这里的规模宏大,应该是用来建造类似神殿之类的材料。
远远地看见一道巨大的门,巍峨高耸,被好几条黑蛇盘绕着缠着,那黑蛇太过巨大,简直如蟠龙一般直入云霄。
手电光照到那片黑暗中,如同冷光中起了浓稠的雾气,影影幢幢。
手电晃一下,那些黑色巨蛇在乌云之中穿梭翻滚,腾云驾雾,再加上峨峨若山的殿门,视角效果简直说不出的震撼。
叶臻跟在风笙旁边,见了远处这一幕,轻轻咂舌赞叹:“我的娘。”
除了我的娘,他估计再也赞不出别的什么有涵养的赞叹话来。
这时候,鬼郎对着巨门旁边几根大石柱堆积遮挡的角落,大声吠起来。
那地方一片漆黑,石柱子体积很大,就像是石林一般遮天蔽日的感觉。
师夜然做个手势,队伍尽数将手电熄灭,为了不过于暴露目标,本来行军的时候他们亮起来的手电就不多。
洛神自月瞳背上轻盈跃下,同时带下了那个女人。
鬼郎先行慢慢逼近那个漆黑角落,月瞳见了,好像也表现出了很大的兴趣,爪上肉垫轻轻一颠,就往那个角落去了。
野兽似乎都热衷于抓猎物。
师清漪见两只都去了,顿时觉得不妙,忙也跟了上去,好在她有夜视眼,不至于抓瞎。
很快,那角落就到了。
石柱子到处都是,许多是好几根交错相叠,师清漪穿梭其中,费了不少的力。
鬼郎很谨慎,两条前腿往下压,脑袋伏低,匍匐着过去。
月瞳轻松一跃,跃过几根石柱子,直逼断柱之下的那片空地,隐隐约约,能看见那里躲着一个人,手里握着枪,因为紧张而瑟瑟发抖。
月瞳的绿眸子盯住了这个影子,脑袋转了转,像在思考什么,跟着它慢慢地朝他走了过去。
它的爪子落地无声。
那人影低低喘息起来,似乎已经知道自己被怪物包围了,师清漪听见她细微的吸气声,心里一凛,立刻大声道:“雨霖婞!”
她喊这声目的是让雨霖婞不要紧张,是自己人,结果下一秒,就听见了雨霖婞的惨叫。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的惨叫。
师清漪赶紧开了灯,跑过去一看,雨霖婞就烂泥似地瘫倒在地上,手上举着枪哆哆嗦嗦地对准月瞳。
月瞳脑袋一歪,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朝她抬起了爪子。
看见那爪子下来,雨霖婞花容失色:“师师你站在那里干什么啊!快点把它弄走啊!是不是不想一起做朋友耍了啊!”
月瞳的爪子轻轻搁在了雨霖婞肩膀上。
它的爪子那么大,相比之下,雨霖婞的香肩实在是小巧玲珑。
小小一只,可爱极了,甜美极了。
如果雨霖婞现在是个毛线团子,月瞳肯定会用它的大爪子抱着她,滚着玩。
师清漪:“……”
雨霖婞两眼一黑,眼看着就要晕了。
“月瞳!”师清漪赶紧喝退。
月瞳退回去,师清漪打着手电过去扶起雨霖婞,雨霖婞桃花眼里含着泪花,差点哭晕在了师清漪身上。
原地安抚了一阵,雨霖婞的情绪这才稍微有了缓和,师清漪扶着她转出石林,来到队伍里。
一看见洛神熟悉的脸,雨霖婞差点又哭晕在了洛神身上。
洛神:“……”
雨霖婞揪着洛神的白衬衫领子,蹭了蹭眼泪,桃花眼眼圈通红,又透着喜色:“你们两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就知道你们命硬,阎王爷才不喜欢收你们这种石头命。”
“你也是石头命。”洛神这才微微一笑,释然道。
“……小姐。”风笙和苏亦一早就站在一旁,面上激动和欣喜掩盖不住,将雨霖婞从头到尾一阵打量,生怕她哪里有什么不适。
雨霖婞这才回过神,在手下面前不好丢脸,她忙咳嗽一声,敛了神色“嗯”了一声。
“千芊和小姨呢?”师清漪见她就一个人,非常奇怪:“她们没跟你在一起?”
“在的,在的。”雨霖婞闲话不扯,道:“她们就在大殿里,之前我看见远处有亮光,还以为是什么人来了,就一个人先到门口那边躲着看情况,谁知道远远地看见一批黑压压的人,又看不清你们的脸——师师,我说你让它离我远点行不行!它是不是要吃了我啊!”
师清漪只好做个手势,让月瞳走远。
雨霖婞调整了一下呼吸,说:“养蛇的身体不好,你小姨在里面照顾她。走,我带你们进去。”
师清漪想起她之前跳瀑布之前,千芊曾吐血了,没想到情况还是这么严重。
大部队穿过巨门,陆续进入其中。
这里面果然是一个类似主殿之类的地方,空旷巨大,一眼甚至还望不到殿尾。
师清漪暂时无心观察殿里的情况,跟着雨霖婞走过去,雨霖婞朝一指不远处的盘蛇柱:“看,她们就在——”
然后她的话戛然而止,被吓了一个哆嗦。
师清漪也完全呆了:“……”
千芊正骑在师轻寒身上,上半身伏下去,一手压着师轻寒的手腕子,胸口贴着师轻寒的胸口,脑袋埋在师轻寒肩上。
师轻寒的脸偏向门这边方向,被千芊强制压着,目光无力又无奈,楚楚可怜的模样。
洛神随行在旁,看见这一幕,脸色也倏然变冷。
师清漪忙将手电照过去。
手电照在千芊和师轻寒交叠的身上。
千芊感知到了强烈的光线,在那白光中,慢慢抬起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谁让你亮手电筒照的!
还想不想做朋友耍了!【。
第211章 卷 二
第两百一十六章——主神殿(上)
虽然抬起头,千芊并没有转过脸来,脸颊旁的长发垂下,将她的面部表情遮得严严实实。
也就是在那一刻,师清漪很想去看看她的脸,却又有些顾忌。
师清漪最终还是没能看清楚千芊当时的模样。
因为洛神早已经快步走过去,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洛神蹲下了身,伸手兜住千芊,将她的身子转了个方向,背向众人,带她离开了师轻寒的位置。
千芊沉默着,没说一个字,连声音都没发出来,安静得瘆人。
洛神揽住她,她也不知道撞邪了还是怎么的,立刻就伸长手臂抱住了洛神,一手勾在洛神脖颈处,毫无顾忌。
本来她就是水蛇腰,身材妖娆火爆到极致,这样勾着洛神,就好像是蛇一样缠在洛神身上,脑袋一点一抬的,欲要往洛神肩膀处贴。
洛神脸色冷至苍白。
不过她居然没有推开千芊,而是任由千芊这样挂在她的身上,保持着目前这个贴身状态,慢慢地往远处退。
那边有另外一个遮挡的石柱子,她估计想带着千芊退到那边去。
师清漪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幕,唇下意识抿起来:“……”
除了师清漪,洛神还从未这样抱过什么人。
实话实说,师清漪并不太乐意看到这种场景,以前洛神就算是和萧以柔演戏吃个饭散个步她都胃疼,不管真假,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她都不希望洛神和任何其他人有什么牵扯。
可实际上,她又很通透明白,洛神会这么做,肯定是有其自己的用意。
“我带她过去那边休息,清漪,你看一下你小姨。”洛神边带着千芊后退,边眼神示意师清漪。
“嗯。”师清漪虽然满腹狐疑,还是忙不迭应着。
“待我处理完。”洛神说。
“……好。”
就在这个时候,师清漪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千芊蛇般纠缠着洛神,洛神虽然揽住她,手劲看起来却用得很大,一般抱人可不会用这么大的力,师清漪怀疑洛神连缚鬼手都使出来了,只是使出来的程度不深,远远地也就看不清。
这好像不是抱千芊,而是一种含蓄压制千芊的动作。
千芊脑袋一抬,洛神抬手,立刻不动声色地捂住了她的嘴。
师清漪眼尖,其实看见洛神捂住千芊的嘴了,但她也没有表现出来,赶紧回头去顾看师轻寒。
师轻寒被师清漪扶着坐起身。
师清漪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师轻寒一番,发现她还是在瀑布时的那副模样,身上虽然有血,却是之前的,没什么变化。
“小姨,你觉得怎么样?”
师清漪下意识又去看师轻寒的肩,往上,目光辗转落到脖颈处。
之前千芊就埋在师轻寒颈子这里,举止暧昧诡异,让人不得不在意。
师清漪看了看,发现并没有异样,不由得松一口气。
师轻寒脸上没什么血色:“……我很好。”
顿了顿,她摸着师清漪的头发,这才隐约面露喜悦:“阿清,看见你没事就好,当时在瀑布……老天保佑。”
师清漪微笑道:“我说了我不会死,就一定会好好活着。现在我没事,你也不用再担心我了,倒是你自己,你和千芊刚才是——”
这时候师夜然也走过来,单膝跪在师轻寒身边,第一句话就问:“怎么回事?”
见师夜然来了,师轻寒明显非常高兴,看起来似乎松了一大口气:“夜然。”
“我来晚了。”师夜然表情还是一贯的严肃,话语倒是挺柔和。
“没什么,你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处理。现在大家聚在一起就好办多了,等下我有许多事要和你商量。”
师夜然心知肚明,沉默地点点头。
师轻寒看回师清漪,想了想,表情略显复杂:“其实刚才的事,我也不太清楚。千小姐身体不好,我在这里照顾她,之前她睡着了,浑身止不住地发抖,还在说梦话。我以为她可能是有点发烧了,就到她旁边替她擦汗,顺便给她盖个衣服,谁知她突然坐了起来,我当时有点被她吓住,就往后退了一下,她的身子压下来,结果就……就变成你们看见的那样了。”
“她抓着我的手,抓得很用力,我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师轻寒补充:“不过我猜想她可能是做了什么噩梦,加上发烧,神志不清所致吧。”
看师轻寒那认真的样子,师清漪认为她可能是真的不知道这里面的情况。
作为当事人,师轻寒当局者迷,当时也许就只能看到千芊压着她的这个举动,听她话里的意思,她还有些糊涂,原因都是靠猜的。
“那你刚才说千芊说了梦话,她说了什么,小姨你听见了么?”师清漪只好换了个问法切入。
“梦话么。”师轻寒回忆一番,道:“她说得含含糊糊断断续续的,我听不太懂。不过她一直在重复两个字,那两个字我倒是听得蛮清楚的。”
“哪两个字?”师清漪眸子略略亮了。
“好像是阿软?”师轻寒笑说:“你叫阿清,人家叫阿软,想不到还有人比你还软呢。”
师清漪脸红道:“胡说,什么阿软比我软的。不是那个软绵绵的软,是那个乐器阮,千芊在叫阿阮。”
千芊最开始一直称呼师清漪阿阮,师清漪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渐渐的,千芊再也没叫过。师清漪有时候都快将这个名字淡忘了,想不到千芊一直还心心念念,病了竟都记着。
也不知道那个阿阮,究竟是个什么模样的人物,令她痴到如斯不忘。
师轻寒恍然点头,又笑了:“原来是阿阮,我误解了。”
师清漪见再问不出什么,便说:“算了,总之大家没事就好。”
师轻寒也温柔一笑:“我好端端的,没事。倒是千小姐,我想她可能病得有点严重,阿清你还是去看看她比较好。”
“洛神在照顾她。”师清漪声音低下去。
刚才洛神给她的眼神暗示和嘱咐的话,她很清楚,洛神不希望她过去。
“也对,洛小姐心思那么细,有她照顾阿清你也可以放心了。我看你脸色不好,那就自己好好休息,我这边和你姐有点话说。”
“是关于外祖母么?”
老太太的尸体是假的。
那真的尸体去了哪里,师清漪并不清楚,甚至她还有过一个很可怕的念头,那就是老太太其实根本就没死。
如果没死,那她人究竟在哪里呢?
师轻寒表情黯然:“……是。”
“我不能听么?”
师轻寒面露难色。
师夜然倒是说得很直截了当:“现在还不能,等我们谈完了,到时候会和阿清你说。”
“那好吧。”师清漪妥协。
师夜然扶着师轻寒站起来,走到另外的地方去。
期间师夜然朝祝和平与祝锦云打手势,这两堂兄妹心领神会,就地让师家的大部队休整,安排一些之后的细节工作。
这是一个庞大的家族,相当于一个严格的小社会。
在师夜然的领导下,每一个人都分工明细,即便是在这种阴森的地下世界,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他们每一个人也都表现出了极高的个人素质。
雨霖婞也去整顿雨家的队伍去了,月瞳和鬼郎被师清漪派出去守殿门,这下子就剩下师清漪一个人靠着石柱。
她看向远处石柱子的阴影,心里有只爪子在挠似的,很想过去,但是想到自己曾答应过洛神,便只得作罢。
石柱子后。
千芊还在浑身发抖,洛神一直紧紧捂住她的嘴,顶住她的下颌。
她双肩颤得厉害,低下头,双手紧紧攥着洛神的手腕。
“……忍着。很快便过去了。”洛神声音也发了抖,用极其低的声音道。
“……唔。”
千芊抬起头,楚楚可怜地看着洛神,幽蓝的眼里噙着泪花。
她原本眼睛就带了点蓝,充满异域风情,现在这种蓝色比她原先更加深了。
“还是杀……杀……了我。”千芊被捂住嘴,含糊说:“我撑……撑不……”
洛神垂下眸子,怜悯地觑着她。
洛神这一心软松懈,千芊察觉到被困住下颌的力道略微松了,突然脱开洛神的手,低头咬在洛神的手腕上。
殷红的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像久旱的裂缝里涌出清泉,千芊浑身一个哆嗦,将头低了下去。
洛神微不可觉地叹息一声,伸手撩开千芊的长发,免得她的头发沾上血气,到时候被嗅觉灵敏的师清漪发现。
“只许一分钟。”洛神忍着剧痛,冷声无奈道。
等到雨霖婞安排回来了,师清漪还在原地坐着,表情有点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脑子里现在乱七八糟,该想的不该想的,全都一股脑涌过来了。
“喂。”雨霖婞拿手在师清漪面前晃了下。
师清漪挑起眼角,懒洋洋瞥她一眼,给她让个位置。
“啧啧。”雨霖婞一脸说不出的意味。
“有话说?”师清漪目光扫了下远处柱子。
如果雨霖婞这时候不过来,她可能就忍不住走到那边柱子处去看洛神和千芊的情况了。
“姐姐小姨走了,表姐也陪着养蛇的走了,她们都不要你,让你一个人在这里,好空虚,好孤单,好寂寞,好冷。”雨霖婞笑得跟妖精似的。
师清漪:“……”
她心说你也的确够冷了。
我这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雨霖婞冲她眨了眨桃花眼,笑眯眯地去挽她的手臂:“她们不要你,我要你嘛,我和你耍朋友。”
“之前不是说不和我耍朋友?”师清漪斜她。
“只要那家伙在,我就不和你耍朋友。你自己掂量看着办吧。”
“月——”师清漪作势冲殿门喊。
雨霖婞大惊失色。
师清漪本来就喊得很低,这时候不喊了,继续斜眼看着雨霖婞。
“你,你说你还有没有点良心?”雨霖婞指着师清漪的心口。
师清漪这时候扭过头,一愣,立刻站了起来。
那站起来的姿态特别迅捷,又漂亮,雨霖婞坐在地上看着她,又望向不远处走过来的洛神。
如果绵羊可以摇尾巴,那就完全可以想象师清漪这尾巴摇得有多么欲语还休。
雨霖婞:“……”
师清漪快步跑了过去,洛神微微一笑,清逸绝伦的脸上却没什么血色,苍白得很。
千芊跟在洛神后面,脚步虚浮,面色也同样不好,不过眼角眉梢的神态还是没变,依旧是那种掩藏不住的媚态。
“怎么样了?”师清漪其实一头雾水,便只能先问出这么笼统的一句。
洛神没说话。
隔得近,师清漪闻到她身上轻微的血气,混在她清幽的体香中。
师清漪蹙眉。
之前洛神身上的确有很多伤口,但是包扎休整过后,那种血腥气淡了很多,现在这种血气似乎又变重了,很新鲜。
莫非是洛神的伤口又裂开了么?
洛神也察觉到师清漪鼻息轻嗅的那个微动作,脸上倒是没什么变化,波澜不惊。
一时安静。
千芊打圆场,轻轻笑道:“现在好多了,刚才吓到你们了,不好意思。”
三个人走回雨霖婞的位置,四人聚在一起坐着,雨霖婞赶紧说:“养蛇的,你没事吧?刚才那样,我还以为——”
“现在还好。”千芊声音很轻,歉意道:“我其实一直有隐疾在身,没告诉你们,之前犯了病,谁知道却冒犯了师轻寒小姐,还害你们担心。”
“你生的什么病?”师清漪问。
以前的确有过好几次看见千芊身体不好的情形,尤其是疯人院窃听那次,师清漪以为她体虚,还曾经送她去医院看过医生。
“其实是家乡带过来的旧患了。我一直有药带在身上,之前醒了突然犯病没顾得上吃,在柱子后面洛小姐给我吃过,现在好多了。我这个病,以前也只有洛小姐见过,我曾拜托她不要告诉你们。”
说话间,千芊眼风扫向洛神。
洛神端坐着,漫不经心地用湿纸巾擦拭自己的手。
“你们……为什么一定要在柱子后面,躲着不让我们看?”师清漪憋不住了,终于问出来:“我们很担心的。”
洛神抬了下眸子,面无表情道:“因为很难看,会流口水。”
师清漪:“……”
雨霖婞:“……”
千芊心思灵巧,顺着洛神的话,故作无奈地道:“如洛小姐所说,这的确是有些……难以启齿,我犯病的时候形象不好,不想让你们看见了,你们不要放在心上。”
“养蛇的,你难道是羊癫疯?还是养蛇太多,蛇癫疯了?”雨霖婞说。
“我看就你抽风。”师清漪示意雨霖婞说点好话:“人家都病了。”
千芊一向很注重自己的形象,如果她真的得了这种怪病,的确是不好被别人看见,现在说出来倒是没什么,毕竟只是言语表述,要是当时真被看见了,那才叫尴尬。
而千芊会这么承认说出来,目的也不过是想让大家放心,不然大家还指不定会猜到什么点子上去。
想到这,师清漪觉得似乎很有道理。
但是又想了想,还是隐约有几个点想不太明白。
雨霖婞摊手:“我是关心她,问一问嘛。她表姐,你干嘛老在那擦手,难道养蛇的口水流到你手上了?”
洛神又抬了眸,淡淡地看着雨霖婞:“是。”
雨霖婞这下子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养蛇的,她这么摸黑你形象,你怎么不削死她?”
千芊勾唇一笑:“雨小姐,我可是个病人。要是你不介意的话,下次犯病的时候,我还是抱着你吧。”
雨霖婞心说我才不要被抹一手口水,立刻摆手:“是,是,你是病人,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师清漪懒得跟着雨霖婞这个不靠谱的一起搀和,换了个位置,坐到了洛神旁边。
洛神擦完了手,看着她。
师清漪目不转睛地看着洛神的手,手指修长漂亮,没什么异样,衬衫袖口放了下来,掩在白皙腕上。
“你是不是……身上伤口又裂开了?”师清漪轻声说。
“嗯。”洛神柔软的目光瞥过来:“鼻子还是那么灵。方才千小姐神志不清,气力有些大,有些伤口裂了。”
“……不好意思。”千芊叹口气。
这声叹息蕴含着百般的意味。
“你跟我到这边来,我帮你看看,哪里裂了?”师清漪信以为真,作势去牵洛神起来。
“无碍。我已经包扎好了。”洛神示意她坐下。
作者有话要说:我先发出来,待会回复之前的留言,有几篇长评还没回,不好意思0。0
第212章 卷 二
第两百一十七章——主神殿(下)
师清漪这回倒是不动了。
洛神坐着,她则站着,完全可以居高临下地睨下来。
她再度将目光落到洛神被袖口遮掩的腕子上,空气里同时弥散着很淡的血腥气,像无形无质的烟雾。
这样看了一会,师清漪漂亮的眼珠子慢慢地转了下,终于低声说:“嗯,包扎了就好。”
洛神见她不再纠结伤口之事,朝她清浅一笑,竟隐约有了种松口气的意味。
师清漪并没有坐下,抬起腕子看了下表,平静说:“现在很晚很晚了,忙了一个晚上,睡眠严重不足,这个时间点又是人体最倦怠的时候,我建议就在这座大殿里休息。”
她看向雨霖婞:“这座大殿你之前检查过没有?”
“粗略检查过,暂时没发现什么异样。”雨霖婞想了想,回答:“我觉得还挺干净的。”
雨霖婞表面上不靠谱,实际上做事却是十分谨慎稳当,她说检查过,至少不会存在什么明显的隐患。
“那就行。”师清漪暂时放心了,看回洛神身上:“你就和千芊在这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先不用想。如今人数那么多,又有鬼郎和月瞳守着,不会有什么顾虑。”
“好。”洛神答应她。
千芊也点头。
“大家应该饿了,先吃点东西垫垫。”师清漪说着,将洛神的背包打开,拿出部分食物出来。
她自己的背包被水泡过几次,甚至还在水里和蛇群亲密接触过,虽然有防水包装,师清漪还是觉得不舒服,所以自己背包里的东西她现在都没打算吃。
食物基本上只能是便携式的压缩饼干,还有一些体积小热量高的零食,比如说巧克力,洛神的背包里还装了一袋牛奶球,这也算是补充热量的甜食,师清漪知道洛神喜欢,特地给她带的。
千芊也打开背包,将她的食物分出来。
“雨霖婞,你背包那么鼓,这都带什么了,你不嫌重?”师清漪撕开一盒饼干,戴上一次性薄膜手套,捏出一片喂给洛神吃。
洛神小口咬了,低声淡道:“约摸是带了好几斤重的化妆箱罢。”
雨霖婞:“……”
师清漪和千芊在那笑。
千芊说:“我这眉毛好像有点淡了,雨小姐不介意的话,给我画一画?”
师清漪也道:“洛神说我嘴唇没什么血色,你帮我涂点唇彩,应该会好一点。”
雨霖婞抱着她的包放在面前,倨傲地哼一声:“为了革命的胜利,物资装备必不可少,重了受点累又有什么关系。什么鬼化妆箱,你们仨这种思想觉悟太低的同志,能懂这种革命献身精神么?”
师清漪摇头:“我就只是一个小同志,没有那么高的觉悟,怎么能跟司令你比呢。我往后争取每天都聆听你的党训,学习新知识,掌握新技能,熏陶好情操,培养高觉悟。”
雨霖婞哼得更高傲了,不理师清漪,从背包里摸索了一阵,拿出好几个肉罐头来。
师清漪眼睛立刻亮了。
虽说她们在外面的时候,想吃什么美味珍馐没有,可是到了这种地方,能有饼干巧克力就不错了。而罐头,明显是相较饼干更讨喜的东西,因为它至少是肉,热量高,还很有味道。
只是罐头太重,体积相对又占空间,师清漪当初考虑再三,最后还是没带。
雨霖婞这些罐头辣的,卤的,酱的,各种口味,肉质还都分了好几种。
在外面的时候,雨霖婞对这类东西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也只有等到她下地的时候,这类东西才变得特殊和珍贵起来。
毕竟在墓里面,你也不能穿条款款长裙端坐在棺材旁边,跟里头的粽子说:“你好,麻烦来份红酒鹅肝。”
谁搭理你,不把你撕成血渍人肝就是烧高香了。
“傻眼了吧?哭瞎了吧?你们这几个小同志没有吧?”雨霖婞一脸想吃就来求我啊快求我啊的表情。
“清漪,我不喜欢吃这种。”洛神微微蹙眉,声音微有嗔意。
“哦。”师清漪只好把黑巧克力放回自己嘴里咬一口,撕了牛奶巧克力的包装喂给洛神:“那吃这种,甜些。”
“师师给我一块。”千芊说。
“给。”师清漪将另一块巧克力递过去。
雨霖婞:“……”
“我说你们到底要不要吃啊?这什么意思?”雨霖婞憋了半晌,终于憋不住了。
师清漪佯作恍然大悟:“原来司令体恤小同志,要请我们吃肉么?我们还以为这只是全国古墓肉罐头巡回展览呢,只许看,不许吃。”
雨霖婞咬牙,大气量地一摆手:“拿去分了吧。”
师清漪这才笑了,哄她说:“好了,好了,谢谢。背这些装备物资辛苦了,到时候你分我一点,我帮你背,免得你腰折了。我来开罐头,你们吃。”
说着,师清漪开始替她们几个开罐头,开完了,洛神道:“霖婞,我拿两个,可以么?”
雨霖婞抱着手臂:“随便你吃多少,给我留一罐就行。”
师清漪顺着洛神的目光拧头一看,那随行的鬼面女人就坐在不远处,由始至终都没动过,跟空气一般。
师清漪明白了。
洛神拿起两盒罐头站起来,又拿了点其他的东西,她走到那鬼面女人面前,将一盒罐头和半盒饼干放下了。
那鬼面女人抬头,看她一眼。
洛神并没有说什么,给过吃的,转身便走了,走向对面远处的人群里。
师清漪她们几个坐在这边,旁边就是雨家的队伍,对面则分散着师家的大部队。在祝锦云和祝和平的安排下,师家的人都已经开始原地休息,不少人纷纷打开背包,拿出食物补充能量。
萧以柔就坐在一个角落里,那几个看守她的男人暂时离开了,去同伴那里搭伙吃东西,那里就她一人,没有食物和水。
作为人质,师家虽然并没有对她怎么样,但是显然她也没有得到应有的照料,师家待她很冷漠。
“吃罢。”洛神蹲下来,将罐头和一瓶矿泉水递过去。
萧以柔眼睛睁大,嘴唇似乎有点颤,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对你而言,恐不是什么好吃食,却可以饱腹。”
怔了好一会,萧以柔才将罐头和水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喃喃道:“……谢谢。”
洛神低声道:“在酒会时,是我该多谢你提醒我——你家那位老祖宗巫寐。”
萧以柔脑袋低着,不太敢看洛神。
“我曾骗过你的指纹,是以我不会多说别的什么。”洛神淡道:“但是在这下面,我会尽量保证你的安全,前提是你不会与他们产生冲突。”
萧以柔这时候突然又抬起眼,看着她苍白的唇和身上早已干涸的血迹:“你的身体……还好吧?”
“很好。”洛神站起来,走回去了。
萧以柔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远去,过了一会,她眼圈红了,又看着地上的罐头和水瓶。
洛神回来,师清漪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中,没说别的什么,只是道:“我给你留了半罐牛肉,再吃点吧。”
“嗯。”洛神点点头,看着师清漪的眼睛。
师清漪也看着她,然后轻轻笑了。
吃过东西收拾完,几个人在一起说了些话,考虑到都离过队,便将一些必要的经历信息相互交换了一下,力求信息完整。
期间师轻寒和师夜然谈完了事,到这边转了一趟,也回去休息了。
时间太晚,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忙了一宿,很多甚至还有不同程度的伤痛在身,疲惫更甚,之前一直强打着精神,现在一听到集体休整的号令,不禁都松懈了下来。
很多人陆陆续续地很快睡着了,只留下一部分值班守夜的人,考虑到月瞳和鬼郎在殿外不和,师清漪将鬼郎叫了回来,让它守着大殿内部。
整座大殿,一片安静。
手电光凄冷,冰凉月光般散在各个角落,幽幽的。
因为有守夜的,尤其是有两只可靠的动物在内外,大家便都睡得沉,千芊和雨霖婞靠在另一侧,闭着眼也睡过去。
洛神怕师清漪冷,一直都是抱着她睡,但是实际上师清漪睡了,洛神却只是表面上闭着眼,内里保持着清醒。
时间缓缓而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洛神汗涔涔地睁开了眼。
她的脸好像已经白得不成样子,能清晰地看到她的冷汗黏着发丝,顺着脖颈漂亮的曲线往下流。
她手指哆嗦了一下,缓缓摸到师清漪的脸上,往下,又到了颈子处。
师清漪肌肤柔滑,吹弹可破似的,颈部的血管隐隐约约,掩在长发下,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纯净又蛊惑的气息。
洛神深吸一口冷气,薄唇发抖,慢而小心地松开怀抱,让师清漪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墙上睡,之后站了起来。
她拎起一瓶水,带上手电筒,脚步踉跄地往殿外走。
月瞳在殿外趴着,看见洛神过来,抬起脑袋,立刻就要跳起来。
“嘘。”洛神朝它做了个手势,示意它乖乖待在原地。
月瞳只好继续趴着,没动了,幽碧巨眼似乎有些疑惑地望着洛神远去。
洛神走进之前石柱堆积的石林里,一直走进深处,那里断柱子遮天蔽日,人在石林外面要想看清楚里面的情况很难。
洛神找了找,找了一个相对而言最隐蔽的地方,靠着其中一块巨石颤颤巍巍地坐下来。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鼻息深重,喘息越来越痛楚。
翻出一把匕首,她抬起左手腕子,解开上面的绷带,在那腕子上划了一刀。
白皙手腕上本就有了一个血肉模糊的伤口,看起来是被牙齿咬开的,刚凝结不久,她又在旁边完好的肌肤处划了一道,鲜血立刻汩汩而出。
手电光凄然极了,她美丽深邃的眸子无比专注地看着那片刺目的红色,内里压着再也无法抑制的渴望。
她一低头,含在了自己手腕切开的伤口上,她的鲜血立刻涌进来自己的口中。
这大概是世上最讽刺的事了。
那种渴望,居然只能依靠她自己来填补。
而那些鲜血涌进她的口中,也不过只是一个自我催眠的过程,一种妄想达成的虚幻安慰。
不久前她才喂过千芊,现在她整个人似乎已经变成惨白的一张纸,血管就像是趋近干涸的渠道,不管心脏再如何挣扎着跃动,都再也无法拯救了。
不愿意伤害他人,那就只能可悲,可怜地,用自己的血去自我安慰。
她闭上眼,牙根哆哆嗦嗦地发了颤,得到的仅仅是一个虚幻的过程。
却永远得不到一个真正的结果。
“你在做什么?”身后女人轻软的声音颤抖道。
洛神浑身一滞,第一时间闭上眼,跟着迅速背过了身去。
她就像是慌乱的鹿一样,被聪明的猎人逮住了,不,比之那种慌乱,甚至还要绝望一万倍。
“我在骗你。”师清漪的胸口也剧烈起伏起来,仿佛有一只爪子撕开了她的心扉,洛神舔自己血的那一幕,已经彻底将她摧成粉碎:“我其实根本就没睡。”
“……莫要过来。”洛神双肩发颤,修长的手指扣在巨石上。
半边黑暗掩住了她,像绝望覆盖下来的网。
“我根本就没睡!”师清漪声音压抑着,眼角泛红,一步一步地靠了过去:“我的鼻子能闻得到,伤口裂开了,那种血腥气会那么重么?什么犯病了不能见人,你以为我真的会相信么?你是不是给千芊喂过血,所以她身上才有你的血气?你告诉我,你现在又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日更。
大家明天中秋快乐,我想好好休息下,过个节。
第213章 卷 二
第两百一十八章
洛神沉默。
师清漪死死咬着牙,不再说话了,朝洛神步步逼近。
一片静。
这期间,她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因为震惊与心酸而无限放大,同时,也清楚地听见了对面洛神急促虚弱的喘息声。
洛神背对着她,脚步踉跄一下,突然快步便往深处跑去。
真的就像是一只楚楚可怜的猎物,被猎人发现了,哪怕能争取再躲上这无济于事的几秒钟,都是好的。
师清漪速度快,身影转瞬就至。
她伸长手臂一圈,牢牢地箍了洛神的腰身,将那女人死死抱住,往回拖。
洛神的身子绵软无比,甚至连骨头都是软的,师清漪抱住她的那一瞬间,感觉她突然就变得乖巧下来,缩在师清漪的怀中,动也不动。
这种乖巧并不是因为她心中愿意被师清漪拘住,而是她真的再也没有半分躲开师清漪的力气。
她挣不开。
师清漪抱着她单薄的身子,想到这点,眼泪突然就涌出来了。
女人曾经那么强。
如今却被熬干了似的,只能如此羸弱地被师清漪轻松抱回来,再也无力反抗。
师清漪带洛神回到巨石旁边,将她按在了巨石之上。
洛神偏开脸,眼睛紧闭,长睫轻颤地低声喘息。
师清漪制住洛神的同时,目光迅速扫到她的手腕处,看见她腕上的血竟还在流个不止,忙抢了她手里之前的血绷带将那伤口再度缠了,一圈,两圈,三圈,使了力气缚住。
“唔……哈……哈嗯。”洛神呻.吟更甚。
不知道是腕子伤口太痛了,还是她身体里的苦痛已经到了可堪承受的极限,她修长的指抠在巨石的表面上,几乎都要灼出一个个的小孔。
没有带其它东西出来,师清漪没办法,只能一咬牙,隔着绷带用手压在洛神的伤口处,进行粗糙的紧急止血。
止血的时候,师清漪靠得太近了,身子几乎趴在洛神身上。
她那种清爽甜美的气息散发出来,就像是诱惑却致命的毒,洛神陷在她身子底下,闻到她身上的女人香,薄唇又开始颤抖了起来。
不光是师清漪身上的那抹香。
还有那白皙肌肤下包裹的血管,带着生命的无限活力,自血管的此处涌向血管的彼端,汇入心房,再到心室。一切似乎都变得具象起来,细至毛细血管,就连那种鲜血潺潺流淌的美妙声音,此刻都好像清晰可闻了。
那是属于活人的血。
简直不可言说的甘美,却叫人战栗。
“……走开!”洛神发着抖,突然抬手去推师清漪。
她从来没有这么对过她,她不会舍得的。
以前她都是温言软语,言笑晏晏,宝贝似地宠着师清漪。
现在她却叫她走开。
洛神眼睛闭得更紧,因为这过重的两个字,睫毛都湿润了。
那推开的力道其实根本不痛不痒,师清漪被推了一把,置若罔闻,拿过洛神手里的匕首,压着嗓子咬牙切齿:“我不会走开,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你永远都别想甩开我!休想!”
手上曾被毒蛇咬过,虽然青紫差不多褪了,师清漪担心那里的余毒没有全部净化掉,于是脱掉了师夜然给自己御寒的西装丢在地上,又将自己的领口一扯,挪去一侧。
她莹润漂亮的肩膀立刻露了出来。
肌肤皎皎,暗玉藏香。
洛神虽然闭着眼,却能听到师清漪也同样喘息得发了抖。
师清漪实在太着急了,撕扯自己衣服领口的时候分外粗暴,好像是突然脾气变坏了的绵羊。
明白师清漪的意图,洛神眸子陡然睁开,作势去抢夺师清漪的匕首。
她的眸子竟然漾起蓝光,犹如深沉浩瀚的蓝色海洋,那些蓝色融合在她本身乌黑若墨玉的深邃眸中,妖娆美丽到令人叹息。
师清漪看得一怔,随即赶紧一手紧紧扣住她,另外一只手直接握着匕首,在自己肩膀上利落地划了一刀。
她们两人从未如此疯狂过。
好像是真的在打架似的,一个抢,一个压制,混乱不堪。
空气里开始弥漫着血气。
那是属于师清漪的血,作为世上最甘冽的玉液琼浆,无数魑魅魍魉都妄图舔上一口,甚至还有些别有用心的人也恨不得剥了她的皮,拆了她的骨,将她的血肉嚼碎了,一点不剩地吞下肚去。
洛神将脸完全偏过去。
半边黑发散在她的脸颊上,她的脸已经没有半点血色,苍白若雪,和那抹乌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不说话,也不看师清漪,好像突然之间从打架变成了冷战。
血顺着割开的肩膀细口子淌下来,师清漪知道洛神不可能乖乖就范,于是将她又从巨石上拖下来了一些,自己则抬高身子压着她,让鲜血悬在她的唇瓣之上。
洛神脑袋一动,偏得更开,这样师清漪肩膀上的血就直接滴落在了洛神的下巴处。
那抹殷红从下巴滑落至颈部,顺了姣好曲线往下,再沿着锁骨的隆起往下流。
因为急促的喘息,洛神的锁骨高高耸起,精致羸弱,那抹血被含在锁骨上方陷进去的窝里,像是养着的血玉,立刻就要碎了。
洛神死死抿着唇。
“喝啊!”师清漪压着嗓子,哭着求她:“你不是想要喝血么,我给你,你为什么不喝!”
洛神牙根打颤。
“莫要……再傻了。”她说:“我……不要,浪费。”
师清漪一手扣住她的下巴,第一次发起狠来:“我傻么?好,我就是傻!不过我傻却也知道,你现在就是想要喝血,需要活人血,对不对!千芊之前都已经那样子了,你在石柱子后面喂过她之后,她为什么又能好起来了?我现在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需要血,为什么会落到这种境地,我现在也不在乎,我就明白你需要血这一件事而已!浪费?你不喝,我就让它一直流,我倒是要看看,你究竟舍不舍得!”
她气得双眼泛红,眸子里其实却都是伤心的眼泪。
洛神突然抬起手,按向师清漪的肩膀,想替她强制止血。
师清漪敏捷地偏开身子,退开了:“你明明知道喝自己的血没用,那都不过是你自己安慰自己的幻觉而已!喝了自己的,能得到什么,血还会流失更多,连站都站不稳,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欺欺人了!”
“自欺欺人!”师清漪又哭道:“你骗子!混蛋!”
洛神闭着眼,勾唇苦笑。
她总算喃喃地回了一句:“喝自个的没用,喝别人的便当真有用么?别人只能管得了这一时片刻,往后……往后……哈嗯……该怎么办?傻姑娘,最终结局其实都是一样的……我现下只要熬过去……熬过去就……”
她说到这,竟没力气说下去了。
“管得了一时片刻……片刻也好。”师清漪低头看着她,眼泪断了线般止也止不住:“不要熬了,不要再熬了。我要你在这世上活着一天,就快活一天,一分钟,就快活一分钟,这一秒,就快活当下这一秒。”
哆嗦说着,师清漪低下头,快速解开了洛神的领口扣子。
衣襟扯开,洛神胸前洁白肌肤尽数露出,上面全都是师清漪铺散开的血,白瓣血蕊,残酷昳丽。
师清漪俯身下去,舔舐自己滴落在洛神胸口的鲜血,师清漪的唇登时被染了个鲜红。
她又抬起头,掐着洛神的下颌让她开口。
洛神没有回应。
师清漪吻在她的唇上,舌尖抵过去,强行撬开她的嘴。
洛神喉间压抑地逸出呻.吟,她浑身止不住地战栗起来,不光是因为师清漪的血气已经毫无保留地沾到她口中,滑在她的舌尖上刺激着她,更因为师清漪亲吻她的这个举动。
师清漪一条腿挤进洛神的大腿之间,压制般抵着她,沾着血气吻了片刻,附在洛神耳边低声软道:“你嫁给我。”
她的声音似乎因为她呵气的热度而发了烫。
洛神身体一凝,完全怔住了。
“我知道……知道你为什么你宁愿苦熬着,宁愿去喝自己的血,我其实都知道的。你总是这样,不愿意去伤别人,更重要的是,你害怕上瘾,对不对?”
洛神喘息着不说话,眼神迷乱。
“这种事情是不是就像是吸毒一样,有了第一次,就又会第二次,第三次,你害怕自己上瘾了,永远摆脱不了,永远都要依赖别人,最终会害死别人,所以你宁死也不喝?”
“没关系,没关系。”师清漪眼角通红,喃喃着:“你嫁给我,做我的妻子,我养着你。”
“……妻子。”洛神眼里浮起雾气,声音叹息犹如梦呓。
“你是我的妻子。”师清漪吻在她的唇上,含含糊糊的:“我养着你,养你一辈子,那都是天经地义的。我活着一天,就会让你快活一天,你喝我的,就不需要有什么歉疚感和负罪感了。我一定会找到办法……治好你的。”
洛神定定地看着她,突然抬手攀住了师清漪的背。
师清漪感觉她浑身滚烫,陷在自己怀抱就快要融化似的,情不自禁地抱她更深。
唇分开,舌尖交缠,混着黏滑的鲜血和津液揉在口中,缭乱不堪。
洛神翻了个身,将师清漪压在石面上。
两人身子叠着,融在一处。
洛神慢慢往下,舔向师清漪脖颈处的肌肤,最终辗转,落到了师清漪肩膀的伤口处。
洛神柔软的舌尖轻轻舔在上面,那里火辣辣的,师清漪一个哆嗦,呻.吟出声,浑身毛孔因为这种缠绵的火辣而张开,收缩,继而发抖。
她再也忍不住,手指插入了洛神浓密柔滑的发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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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卷 二
第两百一十九章
空气里弥散着化不开的血腥气息,忽淡忽浓,缠绵得几乎发了酵。
洛神依旧埋在师清漪肩头,轻轻压着她。
“嗯……哈……啊嗯……”
师清漪躺在巨石上,手里揉了一把洛神的长发,极其压抑地喘息着。
借着手电微光,能看见她眼角浮起一层淡红之色,与脸上和嘴唇处的苍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最开始洛神浑身都在发颤,滚烫的唇含在师清漪的伤口时,被那种新鲜活力的红色甘泉所蛊惑,的确是忍不住开始吮吸。
那种吮吸让师清漪觉得很疼,于是她的身子也跟随洛神发起抖来,甚至抖得更加厉害。
即使是那样的疼,师清漪还是咬牙忍耐,手指缠着洛神的发丝,哆哆嗦嗦的。
所幸洛神很快感觉到了师清漪的这种不适,唇瓣一滞,又松开了,目光恢复了澄澈。
洛神突然又抬手,施力按压在师清漪肩下一个位置。
“唔!”师清漪吃痛之下,溺水般紧紧抱住洛神。
“……乖。”洛神喃喃道。
很快,伤口流出来的血明显开始减少了,师清漪被那种火辣刺痛和微妙的欲念两相缠着,头脑里昏昏沉沉,实际上并没有分清楚这其中的变化。
伤口止血,洛神也已经将那种吮吸,转换成了轻柔的舔舐。
她舔在师清漪的伤口周围,那种舔舐才真真正正让师清漪骨头都酥麻起来,她舌尖灵巧的每一点一含,似乎深入骨髓,简直让师清漪无法自制。
本来师清漪觉得伤口痛得都快麻木了,那种舔舐突然又让她在这种麻木之中感受到了另外一种奇妙的快活。
她居然渐渐有了反应。
而且反应变得越来越强烈,忍不住夹了下腿,身体也敏感到了顶点,几乎一触就燃。
这让她觉得羞耻和难为情,她却再也无法去压制它们,反而臆想在其中汲取更多。
她甚至都不敢睁开眼睛。
害怕一睁眼,看见眼前这灰暗阴冷的处境,那种编织的梦境又会跌碎了。
洛神舔过她伤口附近,辗转向下。
残余的鲜血顺着师清漪的肌肤往下流,早已在雪白中划开数道细细的红痕,流得到处都是。
洛神将师清漪的衣服撩起来,撩到胸口,解开内衣背后的搭扣,同时将师清漪的身子抬高了些。
感觉内衣都被松了,师清漪胸前陡然一空,凉飕飕的,胸口那颗心却相反,好像快要炽热地融化掉了。
洛神并没有去做别的,只是舔在肌肤那里早已散开的血痕上,细细将那些血迹吝惜地含干净。
师清漪昏沉中勾住了洛神的脖子,这一刻,突然觉得什么都不想去管,如果可以的话,是否真的可以和她一起,快活当下就够了。
就算她真的被女人揉碎了,吃下肚去,也心甘情愿。
洛神的唇最终落到师清漪的肚脐附近,师清漪紧致的小腹因为难耐的炽热而收缩起来,洛神的手指按压上去,安抚她。
将最后那些许血液轻轻一拭,转而又抱住了师清漪的软腰,将她托着往上抬,乌黑深邃的眼眸瞬也不瞬地望着师清漪。
师清漪清醒了,勾着洛神的脖颈,也衣衫不整地低头看她。
洛神的唇饱满红润,唇角血迹殷红,衬着她眉心点染的朱砂,妩媚得不像话。
师清漪这才想起了什么,低头一看,发现自己伤口的血其实早就已经止住了,洛神只不过是含了她先前流出来的那些残余血迹。
即便是残血,却到底还是带了她的温度,很新鲜。
“……你。”
师清漪一想到自己连内衣都被脱掉,结果洛神实际上早就将她的血止住了,又羞又气之下,竟又语塞了。
“我只是觉得浪费。”洛神轻声道:“你的,我一星半点也不会留给别人。”
师清漪:“……”
洛神回答得比之前要有精神些,至少有心思开玩笑了,手兜住师清漪的力道明显很稳当,眸子也回复乌黑。师清漪想到这几点,悬着的心又稍微有点放下了。
短短一段时间,她的心情可谓大起大落,跟个疯子差不离。
洛神拿了水瓶过来,将纸巾濡湿,擦拭自己的唇和脸,又将师清漪清理干净。
师清漪抿着唇,任由她动作。
“你待在这里,我拿点东西,很快便回。”清理完了,帮师清漪穿好衣服,洛神嘱咐。
师清漪知道她要回去做什么,点点头,洛神去了一阵,又回来了,拿了消毒止血的药和绷带。
替师清漪包扎完,又自己处理一番,洛神最后帮师清漪穿好西装,挡住她肩膀上的伤口。
四周依然很安静,大殿里除了守夜的人之外,都睡得很沉,守夜的人也没有四处走动,所以这里暂时无人会过来打扰。
两个人并肩坐在巨石上,看着面前影影幢幢的巨石林。
师清漪心情复杂,身上的那股烫意还未褪去,偷偷瞥一眼洛神的脸色,又转过头,接着看着巨石林。
过了一会,洛神突然道:“我曾被囚禁过。”
师清漪愕然。
她忍了忍,没讲什么,只是安静地听洛神接着说。
她们似乎很少有这种时候,洛神会彻底敞开心扉,和她谈一些以往她根本都想象不到,也不敢去想象的遥远故事。
“这种奇怪的病症,便是那时落下来的。”洛神抬起眸子,声音平静。
“是你在墓室里没有说完的那个大雪的冬天么?”
“不。那个冬日,的确发生了许多事,后来又过了许久,来到来年夏日,期间又结识了一些人。而一切,也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曾经说过,你的记忆断层出现在了洪武七年的一个夏日午后,就是那时候?”师清漪斟酌了片刻,转而轻声说:“可是你那么……强,怎么会被坏人抓住,囚禁起来?”
洛神扭头,漆黑眼眸定定地觑着师清漪。
师清漪被她那种眼神看得心里一阵抽疼。
“因为。”洛神释然地轻轻一笑:“我便只是一个凡人而已。”
师清漪怔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也许是见洛神第一眼开始,师清漪就觉得她无比强大,美丽,浑身上下都充满着无限的吸引力。
女人在她心里趋近完美,简直无所不能似的,不管遇到了什么困难,只要这女人陪在她的身边,她就觉得安心可靠。
她全身心地信赖她,不光是因为她对她的那份刻骨的眷恋,还因为洛神本身的能力,足以让她依赖。
除了师清漪,还有身边的那些人,其实也是一样感受的。
现在,洛神说起她不过只是一个凡人而已,不知道怎么的,师清漪顿时觉得心中酸涩起来。
“我只是一个凡人,寻常人。被人扎到要害,也会死,被人投以剧毒,也会中毒身亡,更遑论对方确然厉害,倘以非常手段待我,我亦是无能为力。”
“是巫寐?”师清漪咬牙。
“并非只有她。”洛神道:“对方是一个极为庞大的势力,表面上以青头鬼为图腾。其实至今为止我都不太清楚其底细,我只是猜到那股子势力应该是分成好几个部分的,它们互相利用,互相制约,其中除了巫寐,还有便是大明朝廷,另外某些部分的力量,我并不分明。”
“你说被这股势力囚禁过,那么在被囚期间,你有没有……我是说你有没有获得哪怕一点点的信息呢?”
洛神静静地摇头。
“那里黑极了,不分昼夜。我不晓得时辰,也不晓得究竟过去了多少日子,我试图保持清醒,但是根本做不到。太黑,我看不见,只能记得许多时候,能感觉就像有许许多多的丝线――”
洛神突然捂住心口,肩膀微微发起颤来:“就像许许多多的丝线,穿过我的心脏,牵一针,扯一线,在我心口穿刺一般。”
师清漪慌忙抱住她。
洛神还在强制自己回忆那种噩梦,她的每一字每一句,真的就像是在拆开伤口的线,轻轻慢慢一扯,血珠子迸出,最终鲜血淋漓。
而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清冷,除了轻微的哆嗦,一直在试图保持平静。
她其实已经在尽量进行简化,修饰了,目的也只是让师清漪能明白来龙去脉的同时,不会对她曾经的经历感到恐惧。
“我分不清日子,只晓得每日在那黑暗里做噩梦。做梦梦到有什么东西在剥我的皮,拆我的……骨,吸食我的血肉,我却不能动弹。待我稍微清醒了,我以为自己连尸体恐怕都被啃没了,回转过来,发现自己仍有知觉,尚在人世。日复一日,如此往复循环。”
师清漪抱着洛神,红着眼咬牙切齿。
……那帮畜生。
“每日醒了,我发现自己还活着的那一瞬,虽痛却很欢喜。那时我和我表妹……分开了,我不晓得她被带去了何处,但是只要能活在这世上一刻,我便有一刻见她的希望。我想见她。”
师清漪曾多次听洛神提起她表妹,自然知道那位表妹在洛神心中的重要地位,当下沉默。
“昼夜不分,浑浑噩噩,我不知晓过去了多久,也许只是十几日,也许是几月,恐怕是一年却也说不准。只晓得有一日,我昏沉中听到有个女人在耳边同我说,‘她死了。’”
说到这里,洛神明显又哆嗦了一下。
她一直竭力忍耐,只有在回想这个地方的时候,她看起来几乎要崩溃了。
师清漪真的无法想象她当时的痛苦,只知道那种苦痛,肯定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丝毫。
“……是巫寐说的么?”师清漪抱着洛神,低声道。
“不是。是另外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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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卷 二
第两百二十章
另外……一个女人说的。
师清漪对洛神那时的遭遇本就不清楚,只能根据洛神口述的情况加以想象和整合线索,但洛神所说的字字句句,无疑都是在师清漪心上凌迟痛剐,刀刀见血,针针刺肉。
而很明显,洛神对她昔日的表妹非常在意,以前她还时不时地提过好几次。
从洛神说到她表妹时的那种表情和轻颤的声音,师清漪就能够很清楚地感受到,那位表妹,就是洛神的命。
不,比命还重要。
那个女人告诉洛神,她的表妹死了,无疑就是在要了洛神的命之余,还将她的魂魄也给残酷地碾碎了。
洛神当时有多绝望,师清漪无法想象,也不敢去想象。
同时她也不太明白,为什么洛神说到明朝那位表妹时,明明眸子都是定定看向她自己的。
她就那样看着她。
虚弱,无助,却又藏着不可言说的庆幸与喜悦似的,这种复杂的眼神让师清漪觉得心疼,又有些迷惘,无法去正确解读她。
于是在这种思虑和心痛交缠的过程之中,师清漪的情绪也跟随变得越来越不稳定了,忍耐了好一会,才勉强说:“那个女人是谁?声音总能听得出来的,如果你以前和她认识,你应该可以判断出她是什么人。”
洛神轻轻吸了一口冷气,声音渐渐趋于平缓,看起来好像已经恢复了平静。
她摇了摇头:“我以往从未听过这种声线,很陌生,不识得。”
“不认识?”师清漪疑惑更深了:“但是听她的语气,她说得很开门见山,明显知道你有个……有个表妹,而且还很清楚你心里一直记挂和放不下,那么她应该对你们有一定的了解才对,你一点都不认识么?”
洛神叹息:“会如此待我们,安排这场局,自然要对我们有所了解,甚至了如指掌,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我料想从很久以前开始,他们那个庞大势力便派人盯着我们了,神不知鬼不觉。我们那时只是想平静度日,过些寻常人的清闲日子,谁会晓得——”
师清漪听到这,只能无奈承认:“的确,人心隔肚皮,这世上你心思坦荡地过自己的生活,不去关注别人,别人出于某种目的,却恐怕早就偷偷将你的一切信息都扒烂了。”
洛神淡道:“要了解我们的日常生活,自然不难,难就难在深入,所以需要伪装。那时候巫寐便出现了,她一段时间曾经隐瞒身份,与我们有过许多接触,了解自然也足。而那女人好似与她同级,甚至地位比她还高一些,倘若后来一切皆是巫寐与那女人一同筹划,那么那女人知晓我们的细节,亦是易如反掌之事。”
师清漪抿唇,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
顿了顿,师清漪说:“你说那女人可能比巫寐地位还高,但是你刚才又说没听过她的声音,对她很陌生,你是怎么知道这一点的?”
洛神长睫毛垂了下来,在眼睑处投下一方静谧的影子。
她开始继续,慢慢回忆起那种比凌迟还要痛苦万倍的噩梦:“起初那女人说‘她死了’时,我并不相信。我未曾见过她的尸体,又如何能信,她在骗我。囚禁之地漆黑一片,那是一个分外奇异的地方,置身其中,大部分时间我并无意识,可是但凡我稍微清醒的时候,我从未感觉过口渴,饥饿等,似乎身体根本不需要这些……”
“难道你在那里面时,身体的新陈代谢会停止么?”师清漪愕然。
“可以这般理解。常人所需之事,在里头都不再需要了,我每日只是需要重复那种疼痛。太痛了,便晕过去,醒了,便接着痛,日复一日。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里头的时间其实相当于停止了。”
没有新陈代谢,那的确是一种时间停止。
却更是一种残酷到极点的永恒。
在这种永恒之中,洛神就要永远永远遭受那种反复的折磨。
就像是希腊神话里盗取火种的普罗米修斯一样,每天被绑缚在悬崖上,重复着被老鹰的啄食,第二天,第三天,不知道多少天,痛苦永永远远无止境。
想到这,师清漪脸色完全白了:“怎么会有这种地方?”
“起初我也不晓得。”洛神道:“后来,我渐渐适应了,我发现我清醒时,竟偶尔可以听到外头的一些声响。”
师清漪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洛神不再赘述,简单地切入了话题:“我能听到巫寐与那女人的一些只言片语,虽是只言片语,却能感觉到那女人的职权似乎比巫寐还要大一些。也能听到外头有脚步声,有时人多,我猜想也许有百来个人,当是他们组织中的人,有时只有少数几个人。还有一次,我甚至听到了争吵,是那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在吵,那男人似乎在求女人什么,但是女人并未答应他。”
“能听到他们具体在争吵什么么?”
洛神摇头。
看到她那种表情,师清漪立刻明白了。
那时候洛神已经得知了她表妹的死讯,虽然她坚持不相信,但是在这种日日夜夜的苦痛重复中,她真的能坚持多久呢。而且身体那么痛,恐怕连呼吸一下,心口都像是扯碎似的疼痛,在那种无法想象的情况下,她能保持一段时间的勉强清醒就算是奇迹了,更何谈去耗费精力将外面的动静探听得一清二楚。
那动静又隔得远,本来也不明显。
“即便我不清楚他们,却也从中听到了一个零碎的信息,他们称呼我所在之处,为‘神腹’。”
听音辨词,一般人恐怕会听成“神父”,师清漪倒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是……神的肚子?”
“嗯。”洛神轻轻颔首。
她难得顶着身体上的疲惫和师清漪说了那么多,而且看起来似乎还打算继续说下去,她所做的这一切,无非是想让师清漪能明白一点。
即便在回忆的过程中,她又要重复一次噩梦。
洛神声音很轻,接着道:“再后来,我浑身禁锢,又被带出去过一段时间,全程都是蒙着眼,身边的人也从不说一个字,他们很沉默,似乎不敢在我面前泄露半点,防范措施做得很足,我寻不到半点破绽。我被带去了一个药味很浓的地方,是炼药房,在那里待了两日一夜,主要是被人喂药。那两日一夜,我又会觉得饥饿和口渴,与以往一样,需要照常饮食。”
“也就是说,囚在‘神腹’里面,新陈代谢是停止的,出来后,又会恢复正常作息?一切都是‘神腹’的作用在——”
师清漪说到这,突然像被人狠狠揍了一拳,清醒了。
她看着洛神,呆了半晌,才低声说:“……算了。”
“怎么?”洛神抬了眸子。
师清漪微微一笑:“先不说这个了。我们出来很久了,回去睡觉,好不好?”
她脸上虽然在笑,那笑容却非常僵硬,既懊悔又心痛,无法言说的复杂。
洛神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是我的错。”师清漪被她柔软的目光看得低下了头,喃喃道:“是我的错,明明你身体那么不好,我却还在这里让你回忆以前那些可怕的事。但是……但是我又忍不住,我想知道得更清楚一点,我以为只要我能更清楚明白你当初的经历,落下病根的缘由,就能够找到更多的线索,我就可以去帮你找出治病的办法来,我真傻,这时候问你根本就是在……我……
我为什么那时候不在你身边?我也是你的‘表妹’,那位表妹在,我为什么不能在……我要是早生几百年遇见你,在你的身边,我就可以……”
她想说我就可以保护你。
话语却梗在了喉中。
一些模糊的影像晃过去,她的额角突然灼烧般痛得厉害,虽然看不清楚那些摇晃的片段,但是那些片段所传达给她的那种撕心裂肺的懊悔与无奈,却像荆棘鞭子似的,狠狠抽在她身上。
“其实我什么都不可以……不可以做到……”师清声音非常压抑:“我在你的身边,又能怎么样,我还是做不到,你还是……”
洛神怔住了,某种涌动的眸光几乎要晃出来似的。
因为师清漪所表述的,是‘我在你的身边,又能怎么样’这么一句话,也许别人听了,可能以为师清漪只是做了一个假设。
但是实际上,这种表达方式非常暧昧模糊,这也可以表达出一种“我曾经在你的身边”的具体事实。
也许师清漪本人都混乱了,她并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内心深处表达了哪一种层面的意思。
潜意识里,她却开始有了这种默认。
师清漪正要再说话,却又立刻闭上嘴,洛神也很快做了个手势。
两个人心照不宣,立刻一起从巨石上跳下来,师清漪拿起了手电筒,故意晃了两下。
脚步声越来越近,于是等那个人走到巨石这边的时候,刚好看见师清漪拿着手电筒,做出在检查周边环境的模样。
“……你们两在这干什么呢?”雨霖婞脸色白得吓人,腿抖得跟筛糠似的。
“不放心,来这边看看情况。”师清漪表现得非常自然,目光扫到雨霖婞隐约发抖的腿上,又说:“你怎么了?”
雨霖婞哼一声:“别废话了,你们两知道我顶着多大的压力过来喊你们的么,赶紧跟我回去。”
师清漪立刻明白了。
月瞳之前在殿门口。
雨霖婞能出现在这里,必须要先过月瞳这一关,但是雨霖婞还是过来了,肯定是有大事。
“这么急,发生何事?”洛神道。
“那边殿尾发现了一具棺材,我一看你们两都不在,就出来找了。”
“棺材?”师清漪想了想,沉声说:“开了么?”
“我来之前师家的人就在开了,远远的,我也没过去,就看见打开棺材时,你小姨和姐姐她们似乎很震惊,样子怪怪的。我觉得挺蹊跷,现在赶紧回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没有更新,但是有在微博和晋.江给请假条的。
这本书我会一直写下去,直到完结,我说过她是我的命,只要有时间,我都会去写,还是忍不住去写的那种。
但是现实生活很重要,我有自己的生活,每天要做的事情很多,最近我连使用电脑的时间都变得非常少了,以后甚至会更少。
之前一个月我还是坚持在隔日更,不是我的时间足够去隔日更,隔日更对我其实是一个巨大的负担,我写得非常非常慢,挤出的空余码字时间又少,所以很辛苦,之前能隔日更完全是因为我一直都在保持这种节奏,你们可能形成了隔日看的习惯,我担心因为这种隔日更的习惯突然断掉,你们会失望,所以一直咬着牙。
但是昨天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后面可能也无法总是保持这种隔日更的节奏,相对会慢,但是我会保证一点,只要我有码字的时间,我就一定会写的。
我写她是因为我喜欢,而是我保持着在晋.江这里更新,是我的责任。
第216章 卷 二
第两百二十一章
师清漪一听,不再迟疑,说:“快走。”
三个人步子飞快,赶紧回大殿里去。
边走,师清漪边说:“千芊在不在那里看开棺过程?你手下的那些人呢?”
“都在的。”雨霖婞回答:“只有我出来找你们了。”
师清漪一脸凝重,低喃道:“嗯,有我们的人在那就好。”
她这话说得有点微妙,她用的是“我们的人”,也就是说,即便她是师家的,在她内心深处,似乎并没有把师家的人归进去。
另外有趣的是,她自己其实也没意识到这点。
“你在担心什么?”雨霖婞闻出味儿来了。
师清漪蹙眉:“你说小姨和我姐表情怪怪的,我担心要是他们开了棺,看过了,信息采集完了,恐怕就会立刻将棺材盖起来。如果我们没人在旁边全程盯着,到时候恐怕会很麻烦。”
“你们不是一家人么,怎么搞得跟反间谍似的。”
师清漪语气微有叹惋之意:“我们的确是一家人。但是她们有很多事情瞒着我,不愿我知道,我如果要拿到我想要的线索,就必须要适当变得‘灵活’一点。”
洛神听到这话,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因为师清漪的关系,她的身子虽然恢复了一些,离她以前的正常状态却还很远,加上又走得太快,脚步明显还是有些许虚浮的,像片逐风的落叶。
师清漪瞥见了,步伐慢了下来。
她侧过脸,又看了洛神一眼。
几个人一起走一般是有共性的,当一个人开始慢,队伍其实也会相应渐渐放慢节奏,这就是潜移默化的一种表现。
有雨霖婞在旁边,师清漪不会过多地表现什么,不方便。她知道洛神现在是非常时期,走快了恐怕吃力,即便前面有很重要的事等着,师清漪还是不动声色地放慢了脚步。
而且在过一块石块时,伸手搀了洛神一把。
毕竟再没有什么,真的比身边的女人更重要。
洛神也看向师清漪,两人目光相接。
并没有说什么,也不需要去说什么。
快到大殿门口时,洛神提前做了个手势,示意月瞳趴着别动,雨霖婞缩在她们俩的右边,扭过脸战战兢兢地不敢看,这才得以逃过一劫。
进了大殿,没看见人,只能看见远处浓稠的黑暗里亮着手电和探照灯的光,像许多只隐匿黑夜中的野兽之瞳。
这大殿巍峨广阔,到处透着股压迫感,三个人越过一道又一道高耸的撑天石柱,走了一小段时间,这才看清楚了殿尾聚集的那一大堆黑压压的人。
人群簇着矮祭台上那只巨大的黑色盘蛇棺材。
师清漪眼尖,远远地就看见祝和平领着一小队身强力壮的男人在那里盖棺盖,棺材都已经快盖到一半了。
这么多人推一只棺盖,每一次推动的幅度都很小,不用想也知道这棺材有多沉。
“等一下。”师清漪走了过去。
她声音其实不高,又有点冷柔,那种难得出现的威严和高贵在她身上融合展现出来,是如此的恰如其分,仿佛黑夜中才会光芒晕霭的夜明珠。
这就是她藏匿起来的独有气质,与生俱来,比星辰还要闪亮。
本来人群里微微有窃窃私语的声音,这时候突然就掐掉了似的,寂静无声。
合棺的人们也停下了动作。
“阿清?”师轻寒动了下,周围的人赶紧给她让出道,她走出来,看着师清漪,声音柔和地说:“刚才去哪里了?没见到你的人。”
“和洛神出去了一下,看看情况,没什么。”师清漪轻轻笑了笑。
她的目光重新瞥向黑棺:“我想看一下棺材里的东西。”
她没有委婉地问询说“我可以看下棺材里的东西么”,而是直接表达了这种想法和诉求。
师轻寒略有迟疑。
师夜然则淡道:“棺盖很重,废了很大劲才打开,刚刚已经合上了一半,再开会很棘手。”
“没关系,我会想办法打开的。”师清漪自信道。
“而且,我的朋友们也都看见了,本来我可以问的,但我还是想亲眼一见。眼见为实。”补充说这话的时候,师清漪的目光扫到千芊那边。
这暗示很显然,师夜然难得抿了下唇,脸色不自在。
那边的千芊朝师清漪点了下头,表示明白。
“棺材里是什么?”师清漪说。
师轻寒叹一口气,招了下手:“和平,再打开吧。”
“谢谢,小姨。”师清漪也略微松了一口气。
祝和平是个闷葫芦,不说话,只管做事,师轻寒吩咐他再打开,他也没有异议地照做,和他手下的人重新开棺。
师清漪走上了矮祭台,准备去搭把手,洛神也无声也跟了上去。
这下子静得比之前更加厉害了。
除了那个鬼面女人,所有人都看向祭台,萧以柔则看着台上的洛神。
“里面是个孩子。”千芊这时候提前说。
孩子?
师清漪点头,表示知道了。
棺材大约是三个成年男人身高加起来的长度,上面盘着长蛇,蛇身延到下方,在棺盖与棺体的接缝处,蛇身其实是做成了隐藏的分割衔接式,便于棺盖移位。等到真的移位的时候,就好像整条蛇突然断开了,半条身子在那头,半条身子在这边,这种扭曲错开的身子让棺材变得越加狰狞。
棺材通体黑色,看起来像是某种铁质,实际上师清漪却能看见表面有许多类似树木年轮切出来的纹理,只是因为颜色过深,这种纹理并不显眼。
棺盖已经半开,师清漪探头去看,看见里面尸身的脑袋几乎被遮挡了,只露出半边手脚,细胳膊细腿,的确如千芊所说,是一个孩子。
要说是孩子,恐怕也不太恰到,准确地说,这应该是一个小少年。
还没看见脸,从体型来看,师清漪估计这棺主大概是十一二岁左右,虽然还未长开,到底也还是一支正蓬勃向上的青春树枝。
只是新叶还未茂盛,就夭折了。
棺材里躺了这个年岁尚小的少年,师清漪并不惊讶,惊讶的是这少年穿的衣服款式。
他穿着裁剪得体的白色小衬衫,长裤黑皮鞋,套着一件精致的小马甲,看起来就像个有钱人家的小少爷。
从那种细节可以看出,这种款应该是七八十年代的款,但是即便搁在现在,也不会过时的。
问题就出在这里。
这里是一个年头很古老的古墓,至少是在明之前,怎么会有一个这种打扮的少年躺在棺材里。
师清漪憋着心里疑惑,暂时没说,和祝和平等人一起使劲,等到棺盖差不多移开,这才露出了那位少年的脸。
青涩却清秀的脸,长大了,肯定是个美男子,但是等不到他长大了。
师清漪皱眉。
洛神在一旁看,看过了,她重新抬起头,静静地看着棺材后的那面作为背景的巨大墙面,眼眸深邃。
背景是一副巨大的壁画,也是一副叙事性壁画,人物刻画得非常细致,就连配饰等都描绘得非常到位。
画面上拥挤地画了一堆的人,密密麻麻,完全没办法去数清楚,大概是当初绘制这幅壁画的人想营造出一种场面宏大的场景,所以主要依靠人去烘托。
人物分成左右两堆,都是身着盔甲,左边一种服饰风格,右边是另一种服饰风格,乍一看像在两军对垒。
但是往中间看,中间那几个人明显要绘制得高大许多,而且是那种不成比例的高大,这在古代是一种抽象表示手法,越高大,越精细,代表着这几个人的地位越高,主角是他们,其他那些盔甲战士不过是背景。
左边是黑甲军队,两男一女站在前面,其中一个男的手里抱着一个婴儿,用某种类似藤条编织的襁褓包着。
男人将婴儿递给对面金甲军队领头的一个女人,那女人一身拽地长裙,赤着脚,长发几乎到了脚踝。
即便只是单纯的一副画,那女人身上倾泻出来的高雅贵气也像是白月光一样,洒在这祭台之上。
可以看得出,女人在微笑。
绘制这幅壁画的人,很明显对这女人格外偏心,将这世上所有的美好都用尽了,只为刻画她的一颦一笑。
洛神看了许久,长睫颤了下,没说一个字。
因为在意点不同,每个人的侧重自然也不同,所以师清漪此刻并没有将心思放在壁画上,她完全被那个十一二岁的小少年吸引了。
“你们认识他,对么?”师清漪回头,看着师夜然和师轻寒。
“他叫师子野。”静了片刻,师夜然说。
师清漪以前没听过这个名字,但是在名字入耳的时候,她心里立刻咯噔了一下。
师夜然道:“他是我们的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大哥,记得的姑娘应该是有印象的,我以前提过好几次,在第二卷还特地还花了一段篇幅去引他出来。
第217章 卷 二
第两百二十二章
师清漪排行第三。
这一点她早就知道,以前也跟洛神提过。
只是师家里面不清楚的人,从来就不知道有师家大哥师子野这么个人存在过,他们也没资格知道。而知晓内情的那些人,则总是对此讳莫如深,三缄其口。
师清漪对师子野几乎一无所知,所以看见她大哥的尸体,她除了惊讶和少许怜悯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波动。
她怜悯师子野,是觉得这可怜的孩子过早夭折了很可惜,换做其他任何一个陌生孩子,她都会有这种感受,和师子野是不是她哥哥毫无关系。
“他去世的时候,多少岁?”师清漪很快就平静了下来,问师夜然。
“十岁。”
……十岁。
真小。
“哪一年的?”
“七七年。”
比师夜然大两岁,如果他能活到现在,也该三十五岁了。
师清漪扭过头,再度盯着棺材里的小少年看了一阵,又戴上手套,弯腰探进棺材里,卡着师子野的下颔,轻轻一扭,将少年的嘴打开,细致地看。
洛神打着手电筒,替她照明。
检查过了,师清漪这才转过脸,专注地看着师夜然:“他是因为什么去世的?生病么?”
“是,生了一场重病,救不活了。”师夜然依旧回答得很平静:“家里上下都很难过,但是没办法。”
“很好。”师清漪把检查用手套摘了下来。
她琥珀色的眸子盯过去,真的就像通透的琉璃一样,看尽一切。气压突然莫名地变得很低,因为这种诡异的低气压关系,全场再度寂静无声。
“你在骗我。”师清漪说。
师轻寒看着地面,很无奈的模样。
师夜然伪装出来的那种平静也随之碎裂了,但是她面部的表情基本上还是漠然的,就像是她说谎那样,面不改色心不跳。
“他是被人毒死的。”
这回,师清漪的声音如同冰一般。
师家的人群里那种窃窃私语的声音又响起来了,非常低,一般会做出这种表现的,都是那些对师家底子没资格知情的人,这些人,就是那种只需要执行命令的工具而已。
师夜然回头,那种声音又立刻被压了下去。
师清漪道:“他的尸体被做了防腐处理,我刚才检查过他的口腔,他的口腔是黑紫色的,口腔的血管甚至都虬结在了一起。”
她的声音越来越冷:“真是很好的防腐处理。老实说,现代的各种技术基本上都远胜古代,但是在防腐保存尸身这一块,我倒是不觉得古人会输了我们,毕竟在我的认知里,我们还在用冻库和福尔马林呢,竟不知道现在还有人也掌握了古人那些神秘的存尸技术?我真是见识浅薄。”
“阿清,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清楚。”师夜然咬唇。
师清漪只是问:“当年是谁给他下的毒?谁替他进行的尸身防腐处理?谁将他葬入了这座地下古墓里?目的又是什么?”
“我说过了,我不清楚。”师夜然声音略微提高,强调。
师清漪轻轻叹息一声。
良久,她说:“他被毒死的时候,才十岁,你那时候也不过八岁而已,小姨就更小了。你们当时不知情,我能明白,但是后面总该会听到一些风声的,父亲母亲后面难道就没有告诉过你一星半点么?”
“阿清,他们很早就去世了。”师夜然抬起头。
师清漪一怔。
她忘记了许多许多事情,可以说全忘了,最初睁开眼的时候,看见的也只是师夜然,师轻寒和祝锦云等人罢了,关于过去,全都是师家人告诉她的。
她当初便是白纸一张,记忆空白,性格孤僻。
不管那些东西是不是真的,值不值得去相信,她最终别无选择,只能选择接纳,让那些东西去填满她,使自己的存在变得有那么一点点的意义,不然她就真的跟行尸走肉一样了。
她接纳了那些别人告诉她的记忆,开始努力地适应生活,渐渐走出阴影。但是那些东西毕竟是被告知的,她忘记自己是否经历过,所以很多时候并没有确定性。
就似父母,没有真实感。
有时候,她就会忽略她和师夜然的父亲母亲,早已经死去多年这个事实。
“……我很抱歉。”师清漪尴尬地道歉。
这感觉别扭极了。
洛神看了师清漪一眼,一直保持沉默。
师夜然道:“过去的事,你不记得了,这没什么。”
“你们,对这些真的不清楚么?”师清漪退一步说。
这回轮到师轻寒摇头了:“阿清,许多东西,我们也正在努力寻找答案。”
“那好。”眼见无论如何都问不出什么,师清漪决定暂时妥协:“将他的棺盖起来吧。”
师清漪和洛神走下矮祭台,和雨霖婞,千芊等人站在一起,祝和平接着完成他的盖棺任务。
沉默许久,师清漪发现洛神又在盯着棺材后面那副巨大壁画看,忍不住也追随起了她的目光。
师清漪将下面的部分也看了个大概,注意力主要是放在了那个婴儿和那个长发女人身上。画里面,总觉得这个婴儿和女人最引人注目,尤其是那个女人,长发齐踝,姿态高贵到仿佛多看她一眼,都是亵渎。
大殿高伟,那壁画自然也很高,上面那部分基本上掩在了阴影里,看不太清楚。
师清漪忙偷偷扯了下洛神的袖子口,摇了两下。
洛神瞥眼觑着她,觑了片刻,似乎对她这个小动作有些好笑,跟着心领神会地把手电给了她。
师清漪打起手电筒,抬高了,向上照。
上面绘了许多云蒸雾绕的云纹烟雾,抽象描法,烟雾里缠着三个人,一男两女,每个人背上都延展出了巨大的翅膀,末端类似凤凰的那些翎羽层层叠叠,即便在下面远远看着,师清漪都被那种繁复美丽的金翅翎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究竟是多少对?
她真的忍不住开始数了,却发觉自己根本就数不清楚。
几十?
上百?
那生着巨大金翅的两女一男环绕在一个人身边,那人隐在烟雾中,模糊化了,根本就看不清那人究竟生得什么模样,不过从露出的脚踝和手臂可以看出来,那应该是一位女子。
神秘女子坐在一名体形健硕的男人身上,那男人身体一部分兽化了,双眸赤红如同恶鬼,像条狗似地趴在女人身下,女人露出的缀满鲜花装饰的手里握着一条类似缰绳的东西,拴在那红眸男人的脖颈上。
师清漪蹙起眉。
“大鵹,少鵹,青鴍。”洛神附耳过来,轻声在她耳边呢喃。
听到这三个名字,师清漪浑身顿时一个哆嗦,立刻又再度看向了那着生金翼的两女一男。
而就在她惊叹的时候,棺材后面突然响起了小孩的笑声。
“咯咯咯咯咯咯。”
男孩子笑起来,笑得很欢畅,就像正在做一个让他觉得非常高兴的游戏。
这不是一个嗓音清冽的男孩声音,很沙哑,像是嗓子被破坏了。
师清漪的汗毛倒竖,在场的所有人也都看向那具棺材,棺材被盖了起来,沉闷非常。
本来师清漪也是先看着装师子野尸身的棺材,但是很快她就发现不对,目光一偏,落到棺材后的壁画上。
壁画中央其实有一道裂缝,那就像是两道巨大的闭合门扉,上面画满了装饰用的画。
“不是在棺材里!在画后面!”师清漪下意识挡在洛神面前,匆忙去摸军刀和手枪。
被师清漪这么一喊,所有人都将武器对准了壁画。
壁画缝隙里伸出几根细而苍白的手指,扒在那里,里面一双黑眼睛看了过来。
“咯咯咯咯咯咯。”
他又笑了。
第218章 卷 二
第两百二十三章
一连串的冲锋枪扫射声立刻响起来,全部往壁画缝隙那里集火,火花四溅。
实在被吓得够呛,所以即便等那男孩子消失了一阵之后,开枪的人群还是没有停止射击的意思。
“停!”师夜然示意师家人停手。
雨霖婞也让她手底下的男人们暂时将武器收起来,叮嘱了几句,毕竟在这种地方,浪费子弹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我先过去看看,你们在原地别动。”师清漪小心地朝壁画走去。
洛神提着巨阙,默不作声地随在她身后,师清漪回头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来到壁画那道缝隙的边侧,因为大面积射击的关系,缝隙附近绘制的那一小部分壁画受到了损坏,几乎都剥落了,壁面上显出凹凸不平的痕迹。
缝隙里黑漆漆的,像浓稠的墨汁,随时都要淌出来。
师清漪站在那,轻轻吸了一口冷气。
里面混着轻微的一抹香,和她之前几次闻到的那股古怪香气一样,虽然诡异,却很好闻,幽然沁远。
这种香气,居然又出现了。
师清漪蹙眉。
是那个男孩子身上的香气么?一个男孩子,怎么会有这种妩媚的女人香,太格格不入了。
就在师清漪思忖的时候,整块壁画突然爆出一声响动,那响动起初并不大,而就在那响动响起来的时候,洛神早已眼疾手快地捞住师清漪的腰,带着她往后退,远离那面壁画。
接下来的一瞬间,那种轰隆隆犹如山崩地裂的响动一波又一波地席卷过来,地面震颤不已,所有人都反应极快地矮下了身,有的甚至趴了下来。在交错的手电光束和震耳欲聋的响动之中,大殿那巍峨如苍穹的天顶几乎好像就要四分五裂了,让人有种即将要一片一片往下坠落的错觉。
洛神抱住师清漪,护住了她的脑袋。
等最后一波巨响过后,地面往上一米的部分都起了细细的烟尘,烟尘往上,接着渐渐地扩散。
师清漪咳了几声,抬起头一看,发现壁画的位置已经从之前的缝隙处错开了,在中间留出了一道不宽不窄的口子。
烟尘浮起来,在白光中化作飘渺的烟雾,绕在那道口子里。
“要……要……”越过那道口子,能听到男孩子沙哑的声音从那片黑暗里逸出来,低低的。
也许是太过沙哑压抑,就好像是那男孩子在哭泣似的。
明明不久前,他还笑得那么“欢畅”。
“靠,他妈的死小鬼。”男人们陆陆续续地站起来,有人觉得不爽,便骂了几句脏话。
现场气氛和那男孩子的声音一样,压抑非常。
听到那种响动,还在殿外守门的月瞳也跑了过来,雨霖婞看见月瞳,甚至连害怕的心思都没有了,沉着脸,只顾着去盯那壁画中央的口子了。
“你们什么打算,要进去么?”雨霖婞走过去问师清漪和洛神,不管什么时候,她都站在她们俩身边。
师清漪和洛神暂时没表态,师夜然却已经组织好了人手,师家人一个接一个地进到壁画中央的口子里。
都这样了,师清漪只好对雨霖婞说:“我们也进。”
口子宽度有限,可以容纳鬼郎通过,月瞳体型太大,恐怕得将它搓扁才能挤得进去,师清漪便让月瞳变回了先前白团子的形象。
月瞳从八尾猫变成普通的猫,更加惫懒了,师清漪让它进去,它倒是缩成一个雪球,动也不动。
变成了猫,雨霖婞感觉自己心里的那种恐惧感立刻就上升了好几个等级,脖颈上全是冷汗,她用手一蹭额头的汗,赶紧先行闪进去。
师清漪没办法,只好拎起月瞳,将它抱在怀里,和洛神一起也入了口子。
里面依旧是同样高耸巍峨的一个大殿,相当于壁画里隐藏的内殿,摆设之类的差不多,基本上也是黑蛇巨石柱顶着天顶,整座内殿空旷无比。
只是远远的,能看到殿尾那里立着一个巨大黑影子,像一座椭圆形的小型山头。
“要……要……”消失的男孩子声音又响起来了。
队伍里的人赶紧将手电光四处扫,却看不到男孩子的影子。
叶臻哆嗦道:“要,要,他娘的小鬼这是想要什么玩意?棒棒糖还是甜甜圈啊?”
“要……要……啊要……要……啊……”男孩子还在继续。
师清漪听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洛神目光冷锐地四处扫,低声道:“我想他说的合该是,摇啊摇,摇啊摇这首童谣。”
——摇啊摇,摇啊摇。
——摇到外婆桥。
——外婆夸我好宝宝。
——一只馒头一块糕。
“摇……摇……啊摇……摇……啊……啊摇……”男孩子嗓子坏了,说话磕磕绊绊,难怪吐词会让人产生错觉,他似乎一直在努力地唱着这首童谣,间或又夹杂着几声可怖的笑声:“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有时候,却又带着哭腔,哭得很伤心似的:“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外婆的脚……”
“我很……很乖……乖……啊,外婆……别……别生气……我是个……是个……好宝宝……呜呜呜……好宝宝……”
男孩子嗓子坏掉,像是喉咙里堵着什么锐器似的,哭得更伤心了。
叶臻脸色发青,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师清漪尽量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凝神静气,将眼睛的辨物能力扩到最大,终于,她在殿尾发现了那个男孩子。
男孩子缩在那里,脸埋在交错的手臂处,呜呜地边唱边哭。
师清漪皱眉看着,虽然这一幕瘆人到极致,但是她还是觉得这个男孩可怜之处要多一些,并且他哭的时候,倒不像是什么鬼魅,反而像个有着智力缺陷的小孩而已。
很快,其他人也都看见了那个男孩,现场顿时骚乱不堪,许多人都端起了枪。
“先不要动——”
师清漪那句“先不要动他”还没有说完,就有人开枪了。
太乱了,师清漪也不知道是谁开的枪,总之在听到枪声那一瞬间,她心底的无名火立刻就冒了出来。
那个男孩子被打中,身子哆嗦一下,倒在地上不断抽搐。
洛神早已快速游步过去,她蹲下来捞起那男孩的身体,男孩之前是趴在交叠的手臂里,他的脑袋直接被子弹打穿,鲜血爆出来,流了他满脸。
那是活人的血。
殷红的鲜血流到洛神手上,洛神的嘴唇都发起抖来,她咬着唇,将男孩子的身体平放着,可惜那男孩子被打穿头,即便华佗在世都无力回天。
他只在洛神手中哆嗦了大概几十秒,脑袋一歪,滩在血泊里,再也不能动了。
洛神攥紧拳头,白皙的手背上爆出青筋:“……”
男孩子眼睛没有闭上,不甘心似的鼓得溜圆,脸上布满了类似黑色胎记的痕迹,有些地方甚至长了大量黑色的小肉瘤突起,狰狞极了,和之前鬼面女人面具那张丑陋的脸症状类似。
而他的脸底子,是属于师子野,那个躺在黑棺里的清秀少年的。
师清漪看到这一幕,呆在原地,凝固了般半晌也不敢动。
“他是人,他是活人啊!”师清漪突然回过头,对着人群怒吼起来:“刚才是谁开的枪,谁开的!站出来!”
还在骚乱的人群立刻又静了下来,紧接着,开始了窃窃私语。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样子居然都不知道是谁开的枪。
“都不知道是谁?”师清漪脸色阴沉得可怕,重复。
师夜然也蹙起眉:“谁开的?出来。”
祝和平回答:“师总,我不知道。”
祝锦云摇头:“刚才太乱了,不清楚子弹是从哪里打出来的。”
师轻寒叹口气,无奈说:“这种地方,怎么会有活的孩……”
她顿住,不忍再说下去。
“不知道是谁。”师清漪冷下眸子:“有人浑水摸鱼,在里面放冷枪?”
全场死寂。
师清漪看向鬼面女人,鬼面女人像雕像一样立着,千芊受洛神所托,押看着她。
萧以柔手上也没有枪支类的武器。
“子弹是从你们这群人里头出来的,待会最好不要让我知道是谁。”师清漪盯着大队伍,一字一顿冷道。
洛神放下那酷似师子野的男孩,看了许久,这才慢慢站了起来。
男孩死在殿尾那个类似小山头的黑影下,其实那并不是什么小山头,而是一只巨大的黑色蛇头石雕。
蛇头大张,上下各两颗尖利毒牙,蛇口高高悬着,里面居然是空的。
师夜然并不知道那个男孩长什么样,等她走过去,看到男孩的尸身,脸上的震惊完全掩盖不住。
她捂住了嘴,手指开始发颤。
师清漪在先前墓室的耳室里就有过类似这种经历,所以完全可以理解师夜然此刻的心情。
“他不是。”师清漪垂下眼,对师夜然低声道:“棺材里那个完好的,才是。”
师夜然不说话。
洛神抬起眸子,突然又再度看向悬空的蛇头。
雨霖婞轻声问她:“她表姐?”
“里头有人在爬。”洛神淡道。
师清漪听得一凛,抬起头侧耳一听,的确听到那蛇头张开的嘴里有了一种非常细微的响动,那蛇口里肯定有什么通道,从里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细响,由近到远,里面的人似乎已经爬到深处去了。
第219章 卷 二
第两百二十四章
听那种响动,似乎只有一个人在爬的样子。
那会是谁?
师清漪满腹狐疑,还在继续听。
洛神垂眸,眼睛里隐隐有了无奈的神色,瞥着躺在血泊中的男孩,道:“此处除了蛇口外,似乎并无其它通道,料想他亦是从这蛇口里攀下来的,先前应在别的区域活动。”
师夜然跪下来,伸手摸在男孩丑陋的脸上,轻轻一抹,将那孩子临死都圆睁的眼睛闭上了。
她站起身,对师家的人说:“我们也进蛇口里去。”
师家的队伍处于沉默的状态,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对师夜然是绝对服从的态度,既然师夜然提出要进去,那么他们基本上是没有异议的。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师夜然表情恢复冷漠:“但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将它们收起来,我需要的是你们最为直接的行动。”
“是。”师家人齐声说。
说做就做,师家的人在师夜然和祝和平的安排下,开始陆续攀爬蛇口。
蛇口位置是悬在半空的,有一定的高度,不过下面有许多攀爬的着力点,由下往上,那些长腿的男人们爬起来其实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师夜然叮嘱:“里面有人,注意分寸。”
男人们的动作放得更轻了。
师清漪看着师家人一个接着一个上去,则补充提醒:“不要忘记刚才有人放冷枪,从现在开始,你们相互之间都盯着点。”
她的声音幽幽的:“而下面的话,我是说给那位开枪的人听的。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奉劝你不要轻举妄动,现在大家都是相互牵制模式,每个人都会成为眼线,你最好给我乖一点。”
情况特殊,要立刻揪出开枪的家伙明显是不可能的,师清漪只能通过这种警告甚至是恐吓的方式,换取这个大队伍一段时间的安宁。
师家人进入后,跟着就是雨霖婞手底下的雨家人,男孩的尸身无法带走,只能躺在原地,等到日后腐化,与这座广袤墓葬融为一体。
师清漪,洛神和雨霖婞,千芊等人殿在后头,以防生变,萧以柔和那个鬼面女人被夹在中间,前后都有人盯着。
而本来祝锦云是要跟着师夜然和师轻寒她们的,后来犹豫了一下,她还是选择跟在师清漪身边。
蛇口里面大体上是直向通道,味道闻起来好像是生了锈的铁罐子里泡了一罐子馊掉的泡菜,别提多古怪多难闻。
爬了一小段路程,就瞧见另外一条横向的通道切过来,形成十字路口。
师清漪看了看,猜测之前里面有人在爬的话,那人不可能是从蛇口那边过来的,毕竟蛇口下面当时那么多的人,要是他在那里,早就被发现了。
那么那个爬行的人,就只能是通过这条横向通道过来的。
这横向通道具体通向哪里,师清漪没办法知道,他们现在跟着鬼郎沿着直向通道前进,这种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依靠动物的嗅觉,想多了别的都没用。
洛神爬了一阵,突然回头,看了后面的雨霖婞一眼。
师清漪感觉到洛神的目光,也回过了头。
雨霖婞手脚都在发抖,脑袋低着,长发遮着眉眼,只能看见下面半边苍白的脸。
“雨小姐,你冷么?”旁边祝锦云轻轻问了一声。
“……有点。”雨霖婞没有抬头看。
师清漪蹙眉,从一进蛇口内部开始,雨霖婞就表现出了某种异样。
“喵。”前面探路的月瞳又转了回来。
雨霖婞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月瞳团子似的身子挨着师清漪撑在地上的手臂蹭起来,一连蹭了好几下,师清漪仔细辨别它的意思,知道它可能是发现了熟人的气息。
师清漪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音歌。
在家的时候,音歌和月瞳的关系也是相当融洽,音歌还经常喂肉给月瞳吃,月瞳对她的气息自然会惦念。
之前在这里爬的那个人,会是音歌么?
师清漪不能过于确定,却因为这种猜测而激动起来,忙和洛神使了个眼色。
洛神点点头。
“雨小姐?”祝锦云的声音却又从后面传来了,似乎很紧张:“你怎么样?”
师清漪和洛神,千芊齐齐停住,回头。
“喵?”月瞳突然也抬了下爪子,看过来。
它的双眸碧绿,在狭窄又充满着古怪气味的蛇口通道里,凉凉地亮了起来。
雨霖婞看见它那双眼睛,身体的颤抖突然一下子到了极致,她一把摸出手枪,拉开了保险。
枪口在半空中颤抖地晃,瞄准了月瞳圆滚滚的身子。
师清漪:“!”
“滚啊!”雨霖婞单膝跪地,保持射击的姿势,眼睛发红,手指差点就要扣在扳机上。
听到雨霖婞这声低喊,前面的队伍明显受到了影响,尤其是雨家的人,立刻停下了攀爬的动作。
师清漪忙喝道:“风笙和苏亦,你们两过来!其他人继续前进!”
洛神调整身形,朝雨霖婞靠过去,挡住了雨霖婞的枪口。
“杀了你!杀了你!”因为洛神的遮挡,雨霖婞无法瞄准月瞳,只能将手枪晃来晃去。
师清漪见势不妙,立刻将月瞳往前面赶,月瞳非常聪明,知道自己在这里不能多待了,飞快朝前跑,蹿进了前面的人堆里,消失不见。
洛神伸手,卡在雨霖婞的腕子上,将她的枪口往上顶,也不说话,乌黑眸子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雨霖婞情绪依旧处于不稳定的状态,手腕子却软了,枪都握不住,洛神趁势将她的手枪拿下来,往师清漪那边抛。
师清漪截住雨霖婞的枪,收了起来。
“快跑……快跑……”雨霖婞攥着洛神的手臂,开始神经质地呢喃起来。
她瞳光趋近散乱,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并没有看着洛神,眼睛里映衬着通道里或明或暗的破碎光影。
洛神观察了片刻,突然抬起手,轻轻蒙住了她的眼。
不知道为什么,雨霖婞看不见之后,情绪渐渐有了些许缓和,只是肩膀微微耸动,看起来好像快要哭了。
风笙和苏亦闻讯爬回来,看见这一幕,自然大惊失色,正要上前,师清漪明白雨霖婞好不容易开始变得稳定了些,这时候不好再去打扰,免得节外生枝,于是示意风笙和苏亦待在原地。
风笙和苏亦只好忍着,在原地看。
祝锦云轻声和师清漪耳语:“我记得你以前跟我提过雨小姐的恐猫症,她以前有过类似这种的强烈反应么?”
师清漪摇头,面色苍白:“没有。她以前的确很怕猫,很怕月瞳,但绝对不会是这种害怕,她虽然恐惧,勉强一下,还是可以和月瞳同处一个空间的。刚才却不一样,如果不是洛神挡着,她可能真的会射杀月瞳。”
洛神继续蒙住雨霖婞的眼,回眸看过来。
师清漪看见洛神的眼神,再看看她的动作,明白了什么,对祝锦云道:“是环境问题?”
祝锦云想了想,点点头,爬向了雨霖婞和洛神的位置。
“雨小姐以前来过这里么?”祝锦云声音放柔,轻轻问。
雨霖婞呼吸急促,肩膀抖着,抓着洛神不松手。
“我想你应该是没来过的,而是去过类似这个通道的某种地方?在那里,你遇到了让你感觉非常不好的某些事情。”
祝锦云的这种心理引导,让雨霖婞的脸色由白渐渐转青了。
祝锦云声音温和地继续:“雨小姐不需要有什么压力,很多东西如果不及时疏导出来,心里堆积的问题就会越来越严重,我想你也该明白的。如果你在生活中开始有了失眠症,经常需要服用安眠药才能入睡,那就意味着——”
雨霖婞哆嗦了一下。
良久,她抬起头,声音发冷:“你是个心理医生,就将我当做病人看待的么?我不是你的什么病人。”
祝锦云好脾气地道:“没有。这个世界上,每个人心里都有一颗种子,那就是秘密。随着时间的推移,种子会发芽,破土而出,不断长大,当它繁茂到人的心已经无法容纳的时候,人就会感到无尽的压抑和苦楚。这种时候,就需要适当地修剪一下枝叶,自己去修剪的话太痛了,如果可以的话,让别人来帮你吧。”
雨霖婞蜷缩了起来。
祝锦云轻轻笑了笑:“你需要的不是一个心理医生,而是朋友,你觉得适当的话,不妨让她们来帮助你。你很幸运,你的朋友们都非常在意你,你可以放心地将自己交给她们。”
她顿了顿,像是在叹息:“不像是世上还有更多的人,只能自己去修剪秘密的枝叶。太痛了,也许只有等到离开的那天,才会真正得到解脱。”
祝锦云大概是觉得自己应该说的已经说完,便挪开了位置,一个人往前爬,将空间留给了师清漪她们。
洛神将蒙住雨霖婞双眼的手放了下来。
雨霖婞坐着不动,目光凝滞。
这种情况下,师清漪其实也不好多说什么,她斟酌了一阵,才柔声安慰道:“不管以前遇到过什么,从现在起,我不会让月瞳它靠近你的,放心,你会很安全,不要害怕。”
雨霖婞抬起头来,看了看洛神,又看了看师清漪,千芊在一旁不说话,不远处则是一脸虑色的风笙和苏亦。
“我不能……”雨霖婞喉咙有些梗:“不能……”
作者有话要说:小绿字,绿一绿 ̄へ ̄
第220章 卷 二
第两百二十五章
不能。
不能说。
不能让任何一个人知道。
哪怕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雨霖婞抬起眸子,看着师清漪,她以往一贯明媚的桃花眼里盈了些许雾气,黯然凄惘,都有点不像她了。
“我明白的。”师清漪表示理解地点点头,温和道:“月瞳不会伤害你,后面它也不会再靠近你,我保证,你放轻松。音歌的线索大概也有了眉目,等找到她,我们一定要出去。只要能出去了,一切都好说。”
师清漪早已经做好准备。
等人全了,就算师夜然和师轻寒因为某些原因不愿意离开,师清漪也会想尽办法让她们走,绑都要绑她们出去。
再这样下去,整个队伍都会垮的,不管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已经伤痕累累了。
更重要的是,洛神现在一张脸雪白,真的不知道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可以继续么?”洛神只是轻声问雨霖婞。
她深知雨霖婞的性格,如果雨霖婞愿意说,一早就吧嗒吧嗒地说出来了,根本就不用等别人特地过来问。
而如果不愿意说,即便是掐着雨霖婞的脖子,她也不会讲哪怕一个字。
雨霖婞听洛神问她,声音终于恢复了一些独属于她的底气:“又不是腿断了,怎么不能。”
没办法,的确只能继续往前。
“那爬罢。”洛神道。
她说的真的很轻描淡写,就只是三个字的陈述句,就像是开饭的时候说一句“吃罢”,睡觉前说一句“睡罢”,一个样。
即便这是在阴森危险的蛇口道里,后面还不清楚又有什么魑魅魍魉在等着。
不过这也是事实,事实就是要继续爬,但是雨霖婞听了,非常沮丧,变得更像一只霜打的茄子了。
“爬啊,爬啊,真是够了。”大小姐恢复能力很快,又开始嘟囔抱怨:“你们俩算算,我们进来后,爬过多少次了?膝盖都要肿了。”
洛神转了个身,只负了巨阙往前爬,师清漪怕她负荷过重,一直在替她背着登山大背包。
师清漪笑笑,对雨霖婞说:“能抱怨就好,这才是正常的你。快走吧,出去后就不用爬了。”
落下了好一段路程,几个人必须尽量加快速度赶上大队伍。
想不到后面那段蛇口通道挺短,没用多久便到了通道出口。
前面的人早已经一个接一个地下去了,就剩下他们,师清漪爬到洞口一看,洞口倾斜,距离地面大概只有两米而已,她长腿一抬,就跳了下去。
下去站好,师清漪立刻很自然地做了一个手臂向上张开的动作,看着洛神:“来。”
洛神待在洞口,略怔了下。
然后很快,洛神也伸出了手,身子往下。
师清漪这个动作能让她自己很轻易地托住洛神的腋下,稳好后,洛神搂住师清漪的脖子,师清漪非常轻松地将女人抱了下来。
这里全都是黑色的石头,地方空旷,有点像是某个巨大的废弃采石场。黑色石壁上依稀能看见几个类似坑道洞口的拱形黑洞,看分布,这种洞口数量应该不在少数。
师夜然已经在组织人进行环境勘察,只看见手电光在到处在晃,一条一条撕裂浓稠的黑暗。
人影也跟着晃,走来走去。
师清漪让雨霖婞待在洛神身边,自己一个人走到月瞳身边,让月瞳去黑暗深处看看音歌是否真的来过这里。如果来过这里,女孩后面又选择走了什么线路。
月瞳选择了某个方向,消失在黑暗中。
师清漪走回了洛神所在的那个位置,抱着手臂静静等候,远处浓黑如墨,这种沉静中掩藏的不安让师清漪开始感觉有点古怪。
她觉得少许恶心,想吐。
甚至有一个瞬间,她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因为她又闻到了那股诡异的香气。
那香气像噩梦一样缠着她,蚕食她。
为了避免洛神察觉她的异样,师清漪一直尽量让自己保持自然的表情,偶尔强压下那种不适,和洛神商量低语。
过了一阵,鬼郎对准远处中间一个拱形洞口,突然大声地狂吠。
很快,月瞳也从某个方向退了回来。
气氛陡然一变。
“真热闹。”洞口黑暗中,有女人轻笑。
明明女人隔得远,声音却相当清晰,可想而知她内息有多么浑厚。
洛神在人群后面,听到这个声音后纤眉抖了下,表情冷漠,一声不吭。
萧以柔的脸色也变白了,面具女人倒是依旧站得像块木头。
千芊则往洛神身后小步伐地挪了一下。
师夜然领着的那一群人几乎就在一瞬间将手里的枪支拉开保险,师轻寒抿唇站着不动。总之每个人的反应都不太一样,却又相似,全都是严阵以待,似乎在候着什么不得了的危险人物。
脚步声越来越响。
最终一大群全副武装的人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前面能看见的,全都是清一色的黑衣男人,却并没有看见那个笑着说话的女人。
洛神这时低下头,附在师清漪耳边,轻轻耳语。
她呵出的气息湿润炽热,让人耳朵里略微发了痒,声音非常轻,但是师清漪还是清楚地感觉到了她细微的颤抖。
洛神说完,看着师清漪。
师清漪面色变了,很快恢复平静,点了点头。
“我想要开一扇门,你们谁可以帮我?”
那边女人并没有现身,隐在了人堆里说。
一片死寂。
女人只好接着道:“师轻寒小姐,你的嘴真的很难撬开,那就师夜然小姐,你来吧?作为师家当家,我想你肯定知道的。”
师夜然表情冷漠:“滚出来。”
“好啊。”女人笑道:“宁凝,你带她滚出去,给师夜然小姐看看吧。”
“是。”人堆里响起了宁凝的声音。
该死的,宁凝居然在这里。
她的老板,果然是萧家么?
师清漪将短柄军刀卡在后腰皮带里,右手握紧了枪托。
……带她出去。
女人是要宁凝带谁出去?还要特地给姐姐看?
师清漪想着,不动声色地往人群前面走,脚步非常轻,眼睛看向师夜然的方向。
师夜然背影笔直冰冷。
宁凝走了出来,头发齐肩,依旧是她一贯狠绝利落的打扮。
她手里攥着一个女人,那女人清丽成熟的脸上浮现犟色,动作更犟。
宁凝不耐烦,一把扯了她的头发,这一扯,竟将女人挽发髻的那只古朴典雅的木发钗给揪了下来。
女人看见木发钗被宁凝弄掉了,杏目圆睁,奈何她的嘴被封住了,不能说话,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那封住嘴的女人想去捡起发钗,却被宁凝扣住了:“老实点。”
师夜然看着宁凝对待女人的态度,表情依然冷漠,但是那种突然凌厉起来的眼神,却好像立刻要将宁凝千刀万剐,撕成碎片。
“师夜然小姐,她滚出来了,你看见了么?”人群里,那神秘女人道。
师夜然肩膀终于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牙关紧咬。
师清漪也早看清楚了被宁凝带出来的女人,居然是她的教授尹青。她虽然震惊,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继续小心地往旁边挪。
“……唔唔唔。”尹青双手被宁凝揪住,惶然地望向师夜然。
“她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你抓她,有什么用。”师夜然偏开目光,不敢去看尹青,只是强自镇定道:“她就只是一个古板的永远不知道变通的大学教授,一个榆木疙瘩而已。”
“有什么用,你自己应该知道的。”女人笑:“这世上,有人喜欢傻子,有人喜欢石头,有人还就喜欢榆木疙瘩。”
师夜然咬牙。
“比如我,我还就喜欢冰块呢。”女人讳莫如深。
师清漪琢磨这句话,怎么都觉得不是滋味。
她略微侧脸,余光去瞟洛神那个方向,雨霖婞和千芊还在那里,洛神已经不见了。
大队伍里的人太多了,人影挨着人影,照明又不充分,四边黑压压的,只要技巧到位,许多东西都可以被掩藏得很好。
看见洛神不在,师清漪并不惊讶,再度转回了脸,静静等待。
神秘女人继续:“应该怎么做,师夜然小姐,你明白吧?”
师夜然声音终究有了几分起伏:“我再说一遍,她不是我们这个圈子里的,她什么都不懂。我们来作交换,我过去,她过来,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依你。”
女人笑得更妩媚了:“师夜然小姐,你真有意思。我知道你是什么人,我拿你做人质根本没用,你就算到了我这边,别说要说什么,做什么了,你可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尽,而不会让我们占到半点便宜。所以说,你过来没用,只有这位漂亮的教授在这里,你才可能会乖一点。”
师夜然这回脸色完全青了。
“你将她保护得很好,尽量远离你的圈子,但是很可惜,我现在已经知道她就是这个圈子里的人了。”
师夜然握紧了拳头。
尹青眼圈泛红,没有吭声,眼神沉敛,恢复了之前那种倔强。
女人说了一通,师夜然还是没什么直接的表示,这让女人终于有点不耐烦:“其实我不太想费时间跟你说话的,师夜然小姐,快点做决定。”
宁凝弯腰捡起了木发钗,尖端抵在尹青的脖颈处。
“不许伤害她!”师夜然彻底发怒了。
“那就告诉我开门的方法。”女人声音变得冷冰冰的,似乎是个喜怒无常的人。
师夜然刚要说话,女人却又笑了:“洛神,你为什么不开口?他们着实太烦,我其实是想将时间留给你的。”
这下子气氛冷得更像是入了冰窟。
没人知道洛神现在具体在哪个位置,看情形,那女人恐怕也不知道。
“闭嘴。”师清漪走到了人群最前面:“洛神是你叫的?”
沉寂了许久,女人终于啧啧出声,声音里藏着无尽的鄙夷与怨憎:“让我看看,这是谁啊?师姑娘,不,师小姐?”
师姑娘?
师清漪对这个称呼犹疑了几秒,很快又镇定下来,说:“你不是想要开门么?我来开,我姐知道的,我全都知道。她不知道的,我也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很多设定,发现很多姑娘们看错了或者误解了,比如说师师的真实生日,古代篇和现代篇里出现的生日很明显都不是的,那些是失忆后身边人替她杜撰的假信息,我曾经在实体书里提到过她的真实生日,没有具体,到时候会放进设定集里。
还有洛神的点朱砂礼,纹的红鲤纹身,是烟云海当家的仪式,那不是天生的,这些都是很多人会误会的。
第221章 卷 二
第两百二十六章
师清漪在骗那女人。
其实师夜然他们所知道的,她还有许多都是被蒙在鼓里的,更别提那些师夜然不知道的灰色领域了。
师清漪明白这一点,但是她现在就是偏要这么说,偏要告诉那女人自己什么都知道。
她性格温柔,一片真诚的赤子之心,很少会去说谎骗人,但这并不代表她就不会骗人。
相反,她很擅长,只是除非某些必要时刻,她很少会去付诸实践。
谁都会说谎,可谎言也分三六九等。
她这一张漂亮纯善的脸,一双清澈无尘的眸子,好听的声线,再有几乎浑然天成的演技和逻辑缜密的说辞加持,说起谎来总是一件轻松到极致的事,因为别人很多时候都会选择去相信她。
不过眼前这女人明显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主,所以师清漪谨慎又谨慎,保持着表情和肢体动作的自然,尽量让自己不要露出什么破绽。
“你知道?”女人明显停顿了一下,才再度问她,语气有几分嗤笑。
女人笑,师清漪也笑了,镇定自若之中又故意流露出几分让那女人能感知到的轻蔑,反问:“是我在师家,还是你在师家?”
女人没答话。
师清漪心里却知道她刚才的那句反问,应该是起了点作用。
女人虽然可以通过潜藏在师家的内鬼获取某些信息,但是从她的表现来看,肯定也很有限。她对师家所知道的秘密非常渴望,所以才会不惜麻烦,将尹青带到这地底下来威胁师夜然。
人质需要活的才有用,而这里一路上危险重重,女人要保证手无缚鸡之力的教授能活到现在,恐怕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
这里可以从侧面看出来,这女人表面上气势虽足,底子里也并不是那种彻底掌握全局的人,她一定存在许多不懂的盲区,需要师家来替她解答。
师清漪猜出了这一点,于是又顺势说:“我对老太太而言,意味着什么,你应该明白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胆子很大,表情自信,几乎没有任何顾虑,因为她自己完全可以感受到老太太生前对她的那种重视。
这种重视大过师夜然,甚至大过老太太的小女儿师轻寒。
老太太对她特别关照,叮嘱师家上下对她恭恭敬敬,这种太过看重的感觉会让师清漪不自在,甚至有一种压抑感。且不去管这究竟是好还是坏,对于老太太分外重视自己的这一点,她是完全有理由打包票的。
最关键的是那句话很有引导性,师清漪相信那女人应该知道自己在师家的特殊地位,所以这么一说,更能在“自己知道开门方法”这一说辞上加个砝码。
女人冷哼一声,很倨傲。
师清漪揣摩出她这声冷哼的味道,心里松了一口气,面上却没什么变化。
她明白,自己选择的说辞目前还是十分正确的,没有出现偏差。
但这才只是一个开始。
所以师清漪接着说:“这世上很多秘密,只有某些特定的人才有资格知道,我姐她还没到这种资格,你可真是太高看她了。”
她笑得有点讳莫如深。
师夜然抿唇不语。
“想不想知道老太太去世前说了什么?”师清漪开始放线。
人群里那女人还是没说话,气氛压抑到了顶点。
“她说,总有一天会有人到这里来的,她将秘密藏在这里,她死了,如今只有我才知道这个秘密的核心。”
师清漪抬起眸子,面上染着手电的雪白微光,深深地看过去:“你想要知道这个秘密,想要得到‘它’,就要先问过我了。”
她现在完全是在说谎,但是这个谎言是建立在她可以揣测和拿捏的水平上的。而且她说得暧昧又模糊,很多东西都没有非常确定的指代性,那么这些说辞对已经掌握了许多信息的女人来说,就变得很有暗示性,对方会根据这些加以想象和脑补,自行进行逻辑补全。
然后师清漪后缀了一个具有爆炸性威力的称呼,她笑着说:“你一定要知道,只有我才有开门的资格,巫寐。”
因为就在不久前,洛神已经耳语告诉了她说话的人正是巫寐,现在她故意用一种运筹帷幄的口气喊了那女人的名字,借此来表现自己真的什么都知道的假象。
队伍里一片死寂。
过了许久,那女人明显动怒的声音响了起来:“师清漪你这个贱人,你居然敢骗我!”
师清漪心里一个咯噔,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的谎言出现漏洞,露陷了。
正冷汗涔涔之际,只听见巫寐恨声道:“你以前根本什么都记得,什么都没忘,却还这么假惺惺地缩在师家这层壳里,装作一无所知,念着你的书,叫着你的什么外祖母,姐姐和小姨!”
师清漪听完了,只觉得一道响雷劈在耳畔,感到前所未有的惊骇。她想不到自己刚才那故意的一套说辞,居然会引出这样意想不到的效果。
巫寐认识她。
没错,巫寐认识她,从最开始叫她的那种态度和语气,还有称呼,她就应该明白巫寐是认识她的,不但认识,应该还很熟悉,甚至巫寐非常厌憎自己。
为什么会这样?
这女人究竟知道些什么。
她现在说我是装作一无所知地躲在师家,那就是说她当初对我失忆这件事很清楚,现在被我这么一说后产生误解,她现在又觉得我的失忆是装出来的么?
师清漪心里现在是狂澜阵阵,脸上却冷笑着,没什么特别的表示。
她想继续套巫寐的话,毕竟她现在套出了一个不得了的信息,实在渴望能了解得更多,了解自己曾经丢失的那片记忆。
“贱人。”女人恶狠狠的:“早知你是装的,我就该找机会杀了你,绝不会将你留到现在。”
师清漪沉着脸,她怕说多了露馅,便不说话。
她这种故作镇定的表情反而更加让那女人恼火,那女人拨开人群,走了出来,一双冰冷怨毒的眼将师清漪看着。
师清漪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位所谓的萧家老祖宗。
她其实非常年轻,乌黑长发随意流泻,在这种寒冷天里穿得非常单薄,也由此勾勒出了她妖娆的好身材。
朱唇丹凤眼,配合她高挑有致的身材,看起来就像一只高贵华丽的玉瓶,唇角和眉梢压藏的那种阴鹜却让她的那种美丽又有了一种森森的冷。
叶臻看见巫寐那张脸,顿时腿一软,吓得直接摔在了地上,哆哆嗦嗦道:“他娘的吃人了,吃人了啊!”
师清漪瞥眼看向叶臻。
巫寐的丹凤眼挑起来,皮笑肉不笑:“放心,你这种皮太糙的男人,我不喜欢吃的。”
“是,是,是,我的皮比猪还糙!不好吃!”
叶臻手指指着巫寐,大口吸着冷气,又说:“师小姐,易北在柳色的8532房里安了个隐藏监控,就前阵子一个晚上,他……他看见这女人在房间里面吃人啊!”
师清漪蹙眉,心说这种重要的事当初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叶臻明显能猜出师清漪现在蹙眉的意思,惊骇道:“太恐怖了,易北那家伙都要吓傻了,他回来后把影像放给我看,血肉模糊的他娘的我差点都要吐了。师小姐我实话跟你说吧,你让易北去做卧底,就这次之后,他再没胆子去盯了,他不想再赚这个钱,托我跟你说,我看你们最近非常忙,都没敢告诉……告诉你们。”
叶臻说着说着,脑袋都要缩到地面上去了。
“很好。”巫寐眸光压得更深:“你还派人盯着我?”
师清漪只能装得更彻底:“你这么危险,不盯着你怎么行呢?放着你到处去吃人?”
“你真的跟阮一样贱。”巫寐攥了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她实在喜怒无常,这时竟又笑了。
“住口吧。”人群里女人的声音响起来。
师清漪回头一看,就见千芊脚步盈盈,走出了人群。
千芊走到师清漪身边,一字一顿地道:“不许你这么说。”
“你终于敢出来了?”巫寐偏了下头:“我的祭司大人。”
千芊抱着手臂,恢复了她一贯的妩媚之色,只是唇还是苍白的,唇角勾起:“我没什么不敢的,就只是不太想看见你这张伤姐弑父的叛徒脸。”
巫寐的眼睛眯了起来。
关于伤姐弑父这一点,她并没有否认或者辩解。
什么人能做到伤了自家姐姐又杀了自己的父亲之后,还能这样表情冰冷,无动于衷。
想不到千芊和巫寐居然也是旧识,师清漪再度吃惊,总之这短短一段时间她惊诧的次数和程度已经无法让她能心境平和地去一一梳理了,而且现在也不是梳理的时候。
师清漪看看尹青,提高声音对巫寐说:“现在恐怕不适合叙旧,你将教授送过来,我过去替你开门。”
巫寐暂时没动,只是瞥了一眼尹青。
尹青还被宁凝牢牢攥在手里。
“你想要我开门,那就把教授送过来,交换同时进行。”师清漪声音有了点慵懒之意,吓唬说:“也许你不太清楚,教授对我姐姐的确很重要,但是她对师家的其他人可不重要,我们这个队伍有点分裂的征兆,我无法保证等下会不会有人不耐烦展开攻击,毕竟之前已经有人开过冷枪了。”
巫寐的表情变得饶有趣味起来。
“你手上唯一的筹码就是教授,但是她可没你想的那么重要。我看出你的队伍已经七伤八残了,好不到哪里去,等下要是真的两边冲突起来,别说开门了,我担心到时候连出都出不去。”
“你真的变得比以前更加伶牙俐齿。”巫寐说:“更令我生厌。”
“我没要你喜欢。”
洛神喜欢就够了。
师清漪目光狡黠,脸上带着星辰闪耀般的自信:“教授过来,我过去替你开门。我一个人,你怕我么?”
第222章 卷 二
第两百二十七章
“可是,我为什么一定要放她过去?”巫寐侧脸,像看一件物品般看了眼尹青:“留她这个筹码在手里,你开门的时候不是会更乖么?”
师夜然闻言,握紧了拳。
尹青被宁凝大力气地扣住,牙关咬着,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对面师清漪依旧是笑,笑意却有种罕见的冰凉:“你若不放她,我肯定不会替你做任何事,我做生意的时候,最讲究等价交换。”
“当然。”没等巫寐开口,她又话锋一转接道:“你肯定会说如果我不去开门,你就会好好地‘招待’一番教授,令我就范。那好,我现在就把话撂在这里,你尽管做,但是只要你哪怕开始伤她一星半点,我这边这么多人立刻就会发动攻击,只要你做得出,我也做得到。我知道你现在队伍的情况,再也经不起任何折腾了,如果你愿意因为一个现在对你没有多大意义的人质而毁了整个队伍,甚至丢掉开门的机会,那我就让你试试。”
巫寐压下眸子,轻轻抚了抚她的玉扳指,暂时没搭腔。
师清漪眼神很淡,说:“你还想继续留她做筹码要挟我,便意味着你怕我。你没有自信,所以你想找个人来牵制我接下来的行动。很抱歉,这对我来说没有半点作用,我要的是等价交换。”
“我们可以放她。”这时候,男人温雅的声音响起来:“但是师小姐,我还想交换一个人,希望你可以答应。”
听见这个声音,巫寐没回头,却勾起唇角笑了,笑得讳莫如深的。
师清漪因为巫寐这个古怪的笑意而潜意识犹疑了一下,不过即便对方藏着什么,她还是必须要将尹青救出来,这是最首要的任务。
尹青手无缚鸡之力,只有待在师家的队伍里,师清漪才会放心。
男人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向着巫寐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老祖宗。”
巫寐没应声,看起来也没生气。
这就代表男人的确可以代替她出面处理一些事情,自然,这也暗示男人在巫寐眼里还是有一点分量的。
师清漪看向走出来的萧慕白。
因为下墓的关系,萧慕白褪下西服领带,穿了行动相对方便的衣服和长靴,但是这并没有掩盖他风度翩翩的和雅气质。
“师小姐,我要我的妹妹。”
不管什么时候,萧慕白说话都和气极了,即便这种谈判的恶劣环境和气氛与他的和气很不搭调。
他和气,师清漪看起来也好脾气,单看那种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两人郎才女貌,正在融洽地同桌吃饭呢。
“请萧小姐出来。”师清漪笑道。
“谢谢。”
萧以柔被带到师清漪身边,脸色煞白。
她低低喊了一声:“哥。”
萧慕白目光软下来,说:“以柔别怕,哥在这。”
师清漪说:“萧先生的意思是,教授一个人来换萧小姐,以及我过去开门,是么?”
“是。只要你答应了,我这边立刻放人,我保证,不会伤害尹教授分毫。”
“一换二,这看起来并不等价交换。”师清漪的笑意简直令人如沐春风:“不过这没什么,我不在意,和你这种疼爱妹妹的哥哥做生意,稍微亏一点也没关系的。”
其实师清漪已经看出来了,萧以柔对巫寐而言就如同一颗渺小的烟尘,拿萧以柔作为人质没有半点作用,等下留着做人质只能起到反效果,毕竟巫寐这么喜怒无常的一个人,很可能会因为不耐烦而提前杀了萧以柔,徒增杀业。
萧慕白的确很看重萧以柔,但是对方的队伍根本就不是由萧慕白主导的,这里萧慕白提出释放尹青的附加条件是将萧以柔还给他,也完全是因为巫寐默许了尹青可以放,否则萧慕白根本就没有开口的资格。
“谢谢师小姐。”萧慕白道。
时间已经拖延得很足,师清漪掐着算了算,觉得应该够了,便说:“让教授过来。另外——”
她目光一偏,落到宁凝身上,凉凉的:“请宁姐帮我将教授的发钗好生还给她,好不好?”
宁凝表情一滞,又变得恶狠狠的。
萧慕白淡道:“宁凝。”
宁凝黑着脸松开了尹青,又撕开了封尹青嘴巴的束缚,尹青长发散着,咳嗽起来。
宁凝将手里的木簪递给她。
“两只手。”师清漪说。
萧慕白道:“宁凝照做。”
宁凝简直被师清漪气得够呛,心里后悔最开始上落雁山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将这个小妖精先一枪崩了,当时崩了,她现在就不用受这口气。
宁凝只得双手将尹青的木簪恭敬奉上,尹青取回木簪,明显松了口气。
“很好。”师清漪满意了,对萧慕白笑说:“萧先生你的服务很周到,果然也不算太亏。”
“现在我可以要回我的妹妹了么?”萧慕白说。
“可以。”
师清漪翻出军刀搁在萧以柔肩膀上,又低低和萧以柔说了句:“放心,跟我往前走,我不会伤害你。”
萧以柔脸上没什么血色,脚步随着师清漪开始移动。
尹青松开了束缚,一个人小心翼翼地朝师清漪走过去,双方开始交换。
全场死寂无声,两支队伍,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中央的三个人看。
师清漪其实手心有点出汗了,她不是因为害怕这种场面,而是因为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洛神的任何动静。
虽然之前洛神和她交待了一下,但是这么长时间没见到洛神的身影,不知道究竟潜藏到了哪个方位,师清漪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不过她充分相信洛神,所以刚才做的那些选择,她都没有半点犹豫。
尹青经过师清漪身边时,脚步顿了一下,颤声说:“阿清。”
师清漪压低声音:“往前走,别怕,到我姐那里去。”
尹青最终平安走回了师夜然所在的队伍,师清漪也带着萧以柔来到了巫寐面前,她看着巫寐,一笑,大大方方地将萧以柔给放了。
萧慕白赶紧将萧以柔护住,带去了队伍后头。
巫寐近距离地看着师清漪,嘴唇勾着笑,眼神却是冰冷刺骨的,似乎恨不得立刻就将师清漪剥皮拆骨。
“如果你想要开门的话,现在最好对我友善一点。”师清漪说。
巫寐一字一顿的:“当然。”
两边的队伍都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影摇晃,师清漪粗略扫了一眼,又打量起巫寐之前出来的那道中央洞口。
洞口两边不出意料的,依然是由黑蛇守护,一边一条,下半截盘起来,像人一样立着,一条蛇卷着一根石铸的长戟,另一条蛇卷着一张巨弓。
那洞口顶端看起来很高,师清漪猜测可能和这巨大空地的穹顶齐平,或者只低上一些,照明根本照不到,上面完全是黑漆漆的一片。
而且洞口很宽,里面就更敞阔了,可容纳人数众多,塞下这么两大队伍的人完全不在话下,甚至还余下了许多转圜的空间。
从这一点来看,师清漪大致猜测到了巫寐口中所说的“门”是个什么骇人的规格。
师清漪煞有其事地说:“我必须提醒一点,门后面豢养着某些东西,我相信你们一路上过来,什么都见过了,也该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而我现在要说的是,门后的东西,比你们之前所见过的一切还要可怕万倍。如果将门打开,我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为了安全起见,你们最好自己注意点。”
她这个胡编乱造的威胁警示实际上不是说给巫寐,而是说给巫寐手下的那群人听的。
经过这么久的折腾,师清漪已经从那些人的脸上读出了某种显而易见的疲态,现在她故意夸张了开门后的危险性,目的也只是令对方那群人不会轻易展开攻势,而是将注意力都转移到开门这件事上来。
果然,对方萧家的男人们都下意识握紧了武器,严阵以待。
不光是萧家的,师家和雨家的那些人也基本上被师清漪这个架势唬住了,纷纷绷紧了身体,如临大敌。
“进去。”巫寐笑着,目光如同刀子般落在师清漪身上。
师清漪镇定自若地走了进去,两方队伍也分作两堆,一左一右跟进。
气氛虽然剑拔弩张,但是很明显每一个人对那扇门的警惕性都要高于对待对方的队伍。
现在不是争斗的时候,因为还有更危险的东西在等着两方队伍,当两支对立的队伍遇到同样危险的目标,那么不知不觉中,就会形成一种微妙的暂时休战的关系,这几乎就是一种自然的规律。
师清漪可以保证在她打开门之前,什么问题也不会发生,但是门开之后,或者门开的那瞬间会发生什么,她便不敢确定了。
更何况,她并不会开门。
也不知道洛神现在在哪里,是否准备妥当了,如果真的在她开门的时候洛神还没有找到机会,那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师清漪实在有些冷汗涔涔了。
镇定点。
相信洛神。
她就快好了。
师清漪在心底不断给自己暗示。
时间过得很快,师清漪最终来到那扇大门面前,远远地看了一眼,心里简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但是面上她又不能表来,于是一直保持着云淡风轻的表情。
为了避免巫寐怀疑,她现在做的任何事都要显示出她早已经成竹在胸,什么都懂。
这扇门嵌在其中,比之前神殿那扇巍峨的巨门还要高耸宏伟不知道多少倍。
传说有一种巨兽名叫“吞天”,意思就是它体型之大可以吞吐苍穹天地,当然这只是夸张手法,不过这种夸张手法完全可以反映出那种巨兽的体型究竟有多么骇人。
眼前这扇巨门便让师清漪想到了吞天的那张幽幽巨口。
和这扇巨门一比,自己的小小身影缩在巨门底下,真的有如沧海一粟。
门上雕刻了大面积的暗纹,师清漪试图从这些暗纹中找到一些和开门有关的线索,可惜一无所获,除了暗纹外,连文字指向都没有,这让师清漪不免头疼。
直到师清漪看向了地面。
地面某个位置有一个小坑,师清漪发现这个小坑很有特点,小坑凹陷,里面又凿出了许多圆形小孔,很像是轴承里那些滑珠的分布。
师清漪再蹙眉仔细一数,发现这些小孔总共有十八颗,背心突然一凉,想到了什么。
这是……鬼链么?
师清漪下意识抚摸着自己左手腕上戴着的那串红玉手链,与落雁山不同,这里的尺寸和那十八颗小孔对不上,但是师清漪明白这应该就是代表鬼链。
每个小孔里贴了一层发黑的物质,小孔旁边另外延伸了许多条细细的小槽出去,看起来就像是血管一样,密密地分布于整个地面。
师清漪蹲□子,用手在其中一个小孔里抹了一下,再送到鼻息间轻嗅,有种发臭的腥味,似乎是陈年的血。
巫寐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巫寐距离师清漪最近,师清漪自然明白那种意思。
于是师清漪边嗅着那股难闻的味道,边在脑子里飞快地计算起来。
巫寐距离她有大概有三米,后面两方队伍分别位列左右,双方都荷枪实弹的,势均力敌,这个节骨眼谁也不敢轻易动手——除了距离她最近的巫寐。
太长时间不开门,巫寐她肯定会起疑。
而就算奇迹真的发生,门开了,那么在门开的同时,巫寐绝对会对自己出手,巫寐现在离得那么近,等到她出手的时候,根本就不会再理会他的队伍到时候会陷入什么混乱境地了。
对她而言,应该就只有两件事最重要。
门打开,杀了我,然后她一个人进到门后面去,她手下那些人她视为尘土,门开之后目的达到,完全是可以不管死活的。
师清漪越想,越觉得浑身都是冷汗。
“咳咳!”这时候,师轻寒突然捂住嘴咳嗽起来。
她咳得很压抑,整个病弱的身子都止不住地弓了起来,千芊和雨霖婞本来担心师清漪的安危,就到了最前面,刚好和师轻寒挨在一起,眼看着师轻寒咳嗽不止,两人忙去顾看。
“小姨!”师清漪也被吓住了。
“开门。”巫寐冷冷道。
师轻寒抬起手,微微一笑,无声地摇了下,示意师清漪不要紧张。
等到直起腰的时候,师轻寒松开手,师清漪发现她满手的血迹。
小姨……她又咳血了。
千芊拿纸巾替师轻寒擦拭,师轻寒点头向她道谢,清理过之后,师夜然担心师轻寒的身子,就让祝锦云陪着师轻寒到后面去。
“你还等什么?”巫寐这回真的不耐烦了。
师清漪没办法,只得赌一把,她翻出军刀,在自己的手上划拉了一刀,对准了那十八个小孔。
血滴落下去,与那些陈年的血苔融合在了一起。
细细的腥味萦绕在鼻息间,师清漪看着自己的血落入小孔之后,居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一样,慢慢扩散,甚至散入了和小孔相连的无数小细槽里。
地面颤抖了一下。
又一下。
轰隆轰隆,沉睡的巨人苏醒了一般,整个地面变成了汹涌的海浪,人站在上面,几乎站都站不住。
竟然……竟然真的……。
师清漪不敢回头,只是盯着巫寐,同时通过耳边听到的声音判断,她身后那扇吞天巨门应该已经往上缓缓拔起了。
巫寐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古怪,嘴角笑意像是嵌在上面,僵硬的,冰冷的,就那么看着师清漪。
然后巫寐的手突然动了下,一道东西闪电般地朝师清漪蹿了过来,师清漪浑身一抖,身子一弹起,往墙壁方向躲过去,同时手里的军刀一扬,劈向巫寐。
师清漪的手法很准,军刀猛地刺入了巫寐心口。
巫寐却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就那么站在那里,像没有实质的鬼影似的,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后面两方的队伍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这边被军刀刺中心脏的巫寐身体晃了晃,突然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而抽搐起来,委顿下去,最后消失。
师清漪看得彻底愣住:“!”
地上只留下一条奇形怪状的虫子,千芊瞧见了,摸出一根类似银针的东西丢过去,刚好刺在那虫子的背部,虫子被钉死,流出一滩脓水。
门往上,从底部现出越来越大的口子,萧家那边的人看见他们家老祖宗突然就不见了,登时便乱了套。
“莫要乱动!”洛神冷喝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听到这身冷喝,身体都凝住了,只剩下地面依旧剧烈的摇晃震动。
师清漪感觉一颗心已经跳到了嗓子口,又滑了下去。
洛神攥着一个穿登山服的人走了出来,那是一个女人,很普通的容貌,洛神的巨阙架在她脖颈上。
女人脸色僵硬,胸口低低起伏,似乎因为某些东西消耗了许多精力。
洛神扬手,猛地将女人脸上的面皮撕扯下来,登时露出和巫寐一模一样的脸。
所有人都愣住了。
师清漪这才明白,眼前这个穿登山服的女人,才是真的巫寐,之前和她打交道的那个,根本就是她用蛊虫幻化出来的假影。
正所谓蛊惑,蛊惑,蛊毒之中最上品的就是能迷惑人眼的蛊品。
难怪那个假影之前笑得那么古怪。
“洛神,你很好,居然毁了我的命蛊。”巫寐冷笑起来。
“你倘动她分毫,我便拆了你。”洛神淡道。
作者有话要说:探虚陵幻旅篇的处子血又恢复更新咯=w=
第223章 卷 二
第两百二十八章
地面摇得越来越厉害。
耳边巨响轰鸣,不断有细小的石块从这深洞的顶端落下来,带起大面积的烟尘黄雾,很多人都下意识用手蒙住了头。
“你真的能拆了我么?”巫寐背对着洛神,声音压低:“刚才你在后面断我命蛊联结的时候,已经内耗过度了,而你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应该很清楚的吧?”
洛神沉默着。
她握巨阙剑柄的手其实一直在压抑地发颤,只不过发颤的幅度很小,除了她手里的人质能感受到外,其他人根本看不出来。
师清漪跑了几步将地上的军刀捡起,快步奔向洛神身边。
地面晃晃荡荡的如同起了飓风的海面,因为起了土雾的关系,能见度也低,她跑得比较吃力。
好不容易快要接近洛神了,就见洛神一手拧在巫寐的后脖子上,另一只手将巨阙往下压。
洛神声音里蕴着压藏许久的冷怒:“那法子是什么!”
“你费尽心思抓我,便只是逼问这么一句么。”巫寐的眼神说不出的复杂:“我以为你兴许还会同我叙叙旧呢。”
“法子。”洛神在震颤不已的地上稳稳站着,如同一座冰雕,只是重复。
她的巨阙剑锋已经割在巫寐的脖颈肌肤上,只要再稍微用上一星半点的力度,巫寐即刻就要见血。
巫寐看着朝这边快步跑来的师清漪,冷笑。
隔得近,这时候师清漪已经可以看见洛神嘴角渗出的一缕殷红来,心里猛地往下沉,在剧烈的晃动中大声道:“洛神,不要再跟她说话!”
吞天巨门几乎开启了一半,里面是无尽无垠的浓黑,就像宇宙的黑洞。
洛神抬起眸来,脸色一变:“清漪,后面!”
巨门里突然涌出一大团更黑的烟雾,从那烟雾团里又伸出一部分类似黑色藤蔓的东西,犹如深海中喷墨的巨型章鱼,触手分散开了,张牙舞爪直向师清漪而来。
提醒的同时,洛神已经提剑往前。
巨门里涌出来的黑气速度极快,几乎在一瞬间内就到了师清漪身边。
师清漪闻到一股极其浓烈的香气,这种香气让她心胸发闷,难受得差点就要当场吐了。
能见度降到史上最低,人影模糊,在这种黑气的笼罩中,手电的照明根本就不起作用,这些黑气似乎连光都可以吞噬。
一条黑色藤蔓的东西缠到了师清漪腰上,师清漪强忍着恶心,抬起军刀去切,发现居然弹刀了。
这东西看起来像触手一样,柔韧性很好,实际上质地却异常坚硬。
师清漪被那股香气激得郁燥之气一上来,索性徒手去扯,她的劲头大得可怕,伸手攥在那条黑色的东西上,猛地一扯,那东西敌不过她的力道,竟被她空手掰断。
掰断之后,那东西猛地一个哆嗦,看不清楚颜色的汁液爆了出来,给人一种人手断了之后鲜血淋漓的错觉。
解决一条,可是很快,又有另外一条缠了上来。
这些东西不但缠着师清漪,其实还有更多是去缠了别人,只要是现在在通道里的人,就谁也躲不过。
明明之前师清漪听到了洛神喊她的声音,也看见了洛神向她过来的身影,但是现在师清漪根本就找不到洛神的影子。
不用想也知道洛神同样被那些东西缠住了,无暇顾及,不然她肯定会第一时间到自己身边来。
师清漪想到这,心急间冷汗狂冒,长指成勾,紧接着又掰断了一条。
即使她是夜视眼,也无法在这种浓稠到窒息的混乱中看得清楚,她就只能看见面前模糊的人影轮廓跑来晃去,像烟雾中的皮影似的,百态众生。
几支队伍里的人们都在逃命,枪声混着惊恐的叫喊声,完全一锅乱炖。
师清漪不知道洛神在哪里。
自然,她也更加不知道雨霖婞,千芊等人的情况。
那些黑色的东西仗着雾气的遮掩,恣意狂扫,很多人根本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脖子就被缠住了。
这些人哪里有师清漪的本事,弄不断那些东西,只能被那些东西缠着,一路大叫着被拖进了巨门深处。
黑雾越来越浓,除了黑雾和那种在黑雾中肆虐的触手,师清漪还感觉到了另外一种东西。
那究竟是一种什么东西?
师清漪形容不上来。
但是她知道,那股香气就是这东西身上散发出来的。它非常柔软,没有固定形状,像水流一样,又像是冰冷的油一样,黏黏糊糊地往师清漪身上蹭过来。
甚至有那么一瞬,师清漪听到了女人的轻笑声。
——呵。
有人在她耳边笑着呵气。
黑雾盈满了整条通道,黑色触手到处抓人,抓到的就被拖进门内。正因为太乱了,自然也会有许多运气好的人逃过此劫,心惊胆战地往洞外逃命。
很多东西相继缠上了师清漪的身体。
在那种似油的柔软液体的加持下,师清漪感觉自己的身体突然开始不听使唤,那种芬芳的液体明明柔柔腻腻的,带来的束缚力太大,许多渗入了她的衣服,往她的软肋处不断冲撞。
师清漪顿时好像被裹进了一团油里,无法呼吸,也使不上力气,立刻被无数条东西缠了,带着朝门内扯过去。
一下子,师清漪已经入了大门。
而在师清漪被带进去的同时,师清漪瞧见一个比她矮上许多的影子也被卷了进来,虽然看不清,不过从体型轮廓来推测应该是个少女。
音歌?
那小小的影子就在不远的位置,所以师清漪还能看个大概,那小人儿被卷住后,并没有没挣扎,好像是已经失去了生命迹象。
音歌……她是晕过去了。
还是……
师清漪不敢再乱想,只能一面挣扎着去扯身上的那些“网”,一面喊道:“音歌!”
音歌没有回应。
她没有哭,也不知道害怕,像个木偶。
师清漪和音歌被带进去一阵子之后,巨门似乎被什么人操控一样,开始缓缓地往下落。
师清漪怒火攻心,眼睛都烧红了,对着缠在她身上的那层湿淋淋的液体大声道:“滚开,离我远一点!”
她的这声怒吼似乎起到了某种作用,那层液体像个活物,动了动,师清漪能感觉到它突然变了个形状,往自己脸上蹭过来。
一碰,再一碰。
——呵。
女人的呵气声又来了。
香气非常浓郁,似乎带着某种麻醉的作用,师清漪之前在这种缠缚下根本使不出力气,这下子恶气一上来,神智清明了,忙一把伸手往自己脸上抓了过去。
她的手法很准,眼看着就要触到那层黏糊糊的液体,那液体哧溜一下又缩了回去,缩到了师清漪肩膀上,眼看着就要往师清漪敞开的领口里钻进去。
师清漪的身体非常敏感,被那种粘稠的东西黏得浑身都发麻了,她这些地方也就只有洛神能碰,如果被这诡异到莫名其妙的东西给钻进领口去了,那还能了得。
她心说你连个身体形状都没有,居然这么不要脸,这是要往哪里钻。
恶心难受之下,左手立刻攥住腰身上几条触手,猛地一个撕扯,同时右手抬起来,绕到自己脖颈右侧那里,一把就将那软绵绵的类似石油的东西给掐住了。
师清漪现在的力道狠霸,如果这是某个人的脖子,估计一下子就能被她给拧断。
那东西被师清漪牢牢攥住,师清漪用力一捏。
——唔。
那东西被掐住,居然像是女人被打疼了一样,发出了一声呻.吟。
师清漪浑身的鸡皮疙瘩数量瞬间冒到极致,忙攥着那东西甩手一丢,那东西吃了苦头,似乎知道自己现在在师清漪身上讨不到好处,又退走了。
那粘稠的,类似液体的东西远去了。
于是连带着涌起来的黑雾,还有那无数条类似章鱼触手一并退开去,师清漪失去了那种束缚,身体也从半空中直接跌落到地面上。
之前被那些东西交缠着拖在半空中,距离地面有一定的高度,这一摔下来,摔得实在够呛。
“咳咳!”师清漪身体痛楚地缩成一团,开始咳嗽。
巨门完全闭合,之前那种几乎混乱到鬼哭神嚎的响动渐渐也消散了,咳嗽声可以变得很突出,回荡在这巨门后漆黑的空间里。
师清漪伤到了肋骨,抽口冷气都觉得疼,更别提是这么剧烈的咳嗽,咳着咳着,觉得肺都要咳出来了。
她的手往旁边一搭,碰到一个人的身体。
黑雾散去,她的眼睛终于能看得更清晰,就见这是个男人,身体尚有余热,脖颈处被洞穿了,温热的血从里面流出来,一动不动,已经死了。
师清漪立刻弹了起来。
地上到处是人的身体,像是龙卷风过境后丢下来的残骸,大部分没有了生命迹象,不过师清漪还是能看见尸体堆还有响动,轻微的咳嗽声,吸气声,甚至还有人在低低咒骂的声音,一一响起。
那些幸存者已经渐渐地缓了过来。
有人坐了起来,有人在爬,甚至有人勉强撑着站起了身。
那站起的人颤巍巍走了几步,在暗处显得十分窈窕,顺势扶起地上另外一个人影,同时嘴里唤道:“清漪?”
“……洛神,在这里!”师清漪这下喜不自胜,忍不住又咳了两声。
然后那被洛神扶起来的人也松了口气:“师师,呼……祖宗保佑。”
这声音是雨霖婞。
师清漪忙站了起来,去那边会合,那边洛神和雨霖婞两条人影一起过来,走到一半,就听见一个男人声音杀猪般嚎起来:“妈呀!”
雨霖婞不小心踩到了一个人,脚立刻往后退,却发现那人并没有动,居然是一具尸体。
尸体怎么会嚎叫?
这时候手电的光亮起来,千芊往那嚎叫的方向扫了扫:“你们……还好吧?”
雨霖婞借着手电光看过去,这才发现尸体下面还压着一个人,那人满脸都是血,一双淌血的手伸过来,就要抱到洛神腿上。
作者有话要说:欢迎进入门内炼狱,没进来的那些都幸运地获得了君导亲妈buff的加持,乖,好好先先沿着原路返回,回家休息吧=w=
而进来的各位美人,恭喜获得君导的“亲妈虐你就是爱你”的甜蜜buff加持
第224章 卷 二
第两百二十九章
洛神瞧见那淋漓的鲜血,轻轻蹙眉,往后退了退。
那血手抱了个空,也不缩回,在半空中颤巍巍摸索了两下,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然后手的主人哼哼出声了:“刚才……谁踩的老子,疼。”
雨霖婞听见这声音,弯下腰将压在那人身上的尸体翻过去,对那人道:“喂,姓叶的,还能起来么?”
叶臻只是嘶了一声,看样子伤得不轻。
都这样了,雨霖婞也不能贸然去扶他,免得他摔了脑袋这突然扶起来又让他脑震荡了,就只在旁边看着,等他缓和。
这时候师清漪也快步跑了过去,洛神绕过几具尸体,一把扶住师清漪的手臂,凝眉细细看了她半晌,看见她身上似乎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口,这才好像放心了似的,眉眼垂下来。
“我没事。”师清漪轻声问:“你怎么样?”
“无碍。”洛神又抬起眸,这一回她的目光落到了师清漪胸前。
师清漪察觉到她目光,忙低头一看,发现自己领口的几颗扣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解开了,连里面的内衣都现了出来,如果不是她身上还套着师夜然给的小西装外套,还不定会暴露成什么样。
是刚才那黏糊糊的油状液体做的么?
师清漪浑身止不住又打了个冷战,她真的被那古怪东西膈应到了。
洛神挡在师清漪面前,伸手过来,将师清漪的内衣调整了下,接着帮她扣好外面的衬衫扣子。
“颈上是何物?”洛神边扣边问:“黑色的。”
师清漪知道自己脖颈处还留着那油状液体的痕迹,之前根本顾不得擦,现在那痕迹散发出的香气惹得她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她皱了皱眉,想抬起手来,洛神已经先她一步将那黑色痕迹拭掉了。
“不知道那是什么,黏糊糊的,香气和之前闻到的那几次差不多,你刚才没碰到么?”师清漪说。
洛神摇头:“只有一些缠人的类似藤条的物事。”
难道只有我一个人遇到了?
师清漪现在心里一团乱麻,站在洛神身边,四处环顾了下。
千芊已经过来会合了,她身手好,又有轻功在身,没受到什么伤害,雨霖婞也没事,只有叶臻就是个半吊子,伤得最重,不过后面到底还是能勉强站起来。
现场到处是尸体残骸,透出一股战后战场的残酷萧条,几个人打着手电在里面寻找生还者。
千芊放出金银小蛇去寻,直到后面,才只陆陆续续地找到了风笙,苏亦,祝和平,还有另外的几个男人。
其他人要么已经死了,要么也只吊着最后一口气,彻底没救了。
死去的人往后的尸体就烂在这里面,没有墓碑,这里就是他们的坟墓,而活着的这部分人,身体也早已透支过度。
师清漪的心情越来越沉重,感到从未有过的重担按在了她肩膀上。
在这些人里面,没有看见师轻寒,师夜然,尹青,祝锦云,甚至连萧家兄妹,巫寐,还有那个被洛神封了穴的鬼面女人,他们全都不在。
月瞳和鬼郎居然也没影了。
活下来的人组成一支小队伍,站在尸体旁,相互静默地看。
一时之间,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会是被那东西缠到深处去了么?”千芊扭头看一眼不远处的过道,那边连通着另外的区域,隐隐约约能听到水的声音。
“情况太过混乱。”洛神轻声道:“肯定还有许多的人在外头,并未进得门来,可能性很多,不好妄下定论。”
师清漪想了想,和其他人商量了下之后,一起又回到了那道巍峨的吞天巨门后面。
来来去去检查了好几遍,师清漪还是找不到开门的办法,这门太过厚重,外面的声音一丝儿也听不到,完全是相互隔离的两个世界。
“门被封死了。”师清漪叹气。
洛神道:“若是挡在门外,未曾被那些东西卷进来还好,我先前隐约瞧见有好些人往洞外跑,想来那一批人应是逃脱了的。”
如果姐姐他们是这一批逃脱了的人里面的,那就好了,现在只希望他们在外面发现进不来后,会知难而退,沿着原路折返,安全回到地面上去。
师清漪思忖一番,说:“这里已经没有可能了,我们只能去那边的过道,看看那边还能不能找到其他人。”
一合计,也只有这条路可以走,于是剩余的这只小队伍果断朝那边响着水声的区域跑去。
过道非常宽,一路上有着无数类似藤条拖曳的新鲜血痕,还有断手断脚,甚至还能看见一些类似内脏之类的东西,血肉模糊,简直就是炼狱。
腥气太重,雨霖婞掩住了鼻:“不行了,我们真得出去了,这不是人待的地方,折腾了一宿,回去后我要洗四个小时的澡。”
师清漪转移注意力说:“你们之前不是看见过我开门的过程么?”
“是啊。”雨霖婞放下了手,咕哝:“当时我还在想师师你的血可真神了,这都能行?”
师清漪神色古怪:“我觉得不是我开的门。”
洛神没说话,撩了下耳畔发丝,走在最前面开路。
“怎么说?”千芊道。
“门口地面上有很多细细的纹路,还有十八颗珠形凹槽,这和我手上的红玉手链差不多。”
师清漪特地抬了她的左手臂,千芊看到她白皙腕子上那串链子被手电光照了个冷冷艳红,眼神涣散地一晃。
师清漪边快步走,边接着说:“纹路凹槽里都有血迹,我觉得可能需要放血,所以就割开手弄了点人血进去,巫寐逼得急,那时候我也是没办法,想着能糊弄一秒是一秒,谁知道那门居然就开了。”
洛神沉吟片刻,回头道:“清漪,你想说其实是里头什么东西将门打开的么?”
“嗯。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我一放血,它就真的开了?退一万步说,就算它真的开了,那么后面门又是被谁合上的?而且它合上的节奏很奇怪,不管那些出来的触手抓了多少人进去,后面只等我和音歌被抓进去后,它似乎就开始往下落了,时机倒是掐得准时。”
“音歌?”雨霖婞惊讶道:“你看见音歌了?”
“是,之前我模模糊糊看见了一个矮个的女孩影子,我们队伍里没有这种体型的,除非是音歌。而且月瞳先前也嗅出了音歌的味道,那就说明我开门的时候,音歌其实就在附近。”
“……刚才那些尸体堆里,没有她。”雨霖婞十分宠爱音歌,脸色都白了。
静了静,师清漪沉声道:“所以她和我姐他们不同,她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被带去了我们现在选择的这个方向。”
“……她还那么小。”雨霖婞牙齿都要咬碎了:“看看地上这些心肝脾肺肾,那触手怪会怎么对她?”
师清漪皱眉分析:“我觉得那些东西对音歌别有目的,不然也不会等她进去之后才将门合上,所以她暂时不会有这种危险,但是迟了,就不好说了。”
这时,洛神突然停下脚步。
水声越来越响,队伍就像是走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左边就是悬崖峭壁,不知道从哪里涌进的猎猎冷风刮过来,吹得人几乎要站不住。师清漪顶着狂风往那悬崖边上一看,模模糊糊地看见下面惊涛滚滚,起伏激荡的拍浪之声如同鬼哭狼嚎,一路向着前面黑暗深处泄了过去。
这里广阔荒凉,酷寒,狂风呼啸,仿佛到了某个边缘之境。
之前就曾见过许多水池,还有瀑布,难道这里的水路脉络最终汇入到了这条地下黑河?
师清漪将手里的手电往下扫,下面太深了,光芒在这无边的黑暗深渊里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洛神也拿着手电照去。
等照到悬崖边上一块巨石,瞧见上面的一个雕刻纹路,眉头拧了起来。
那纹路雕刻得太过抽象,由许多粗犷的线条组合而成,而且似乎不太完整,只是某个图案的一部分,就更看不出什么来了。
师清漪也看见了,便去问洛神,洛神没直接答她,只是说:“等救下了人,我们沿着这水路走,应有出路。”
师清漪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这么肯定,正要再说,千芊却突然道:“前面有个人!”
又一股风刮过来,师清漪打了个哆嗦,和其他人跑过去,就见远处地上躺着一个女人,长发散着,看不见脸,只能看见她蜷缩的身子。
“是锦云!”师清漪眼尖,忙跑了过去。
祝和平也跑得飞快。
祝锦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一向石头似的祝和平这下似乎也慌了神,大手抱起祝锦云,晃了晃,祝锦云没有半点反应,白皙的脖子上一道青紫色的勒痕。
“……阿锦,醒醒,哥叫你呢。”祝和平脸色十分难看。
“锦云,锦云。”师清漪这下也慌了。
洛神伸手探到祝锦云的脖颈处,最开始的时候她脸绷着,师清漪看得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过了一会,洛神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脉动微弱,却还是有的,背上她,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快。”
祝和平不敢耽搁,一把将半死不活的祝锦云背上了背。
冷风呼啸,水声轰鸣如雷,每个人脸上都似挂了层霜,没一个人说话。
叶臻本来最喜欢满嘴跑火车,这回伤得太重,也少见地闭了嘴。
跟着队伍蔫蔫地走了一阵,叶臻突然弯下腰,剧烈地咳了几声。他咳得太大声,师清漪不得不过去看他,发现他用手捂着嘴,等拿下来后,居然连血沫子都咳出来了。
师清漪吓了一跳:“叶臻你还好吧?”
要知道叶臻一向是生龙活虎的模样,说话就数他最大声,一丁点事就要喊得震天响,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存在,而且危险当前,油头滑脑的躲得最快,他这样的画面师清漪还真是第一次见。
叶臻将手上的血毫不顾忌地擦在自己衣服上,对师清漪说:“师师小姐,我看我这身体是不成了,我把我的银行卡密码交待给你吧。”
师清漪:“……”
师清漪算服他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开玩笑,出去后去医院,放心,你不会有事的。”
叶臻咧嘴笑笑。
啪啪啪。
一种藤编抽动的巨大声响了起来,这种响动层叠,好像是无数条鞭子在一起抽,混在狂风和惊涛声之中。
“注意。”洛神突然用手拦了拦。
其他人一看势头不对,纷纷端起了武器。
远远的,就见路上似乎蹲着什么,看起来是个人,只是肩膀很窄,塌陷了下去,下头却很宽,有点怪怪的,后面延伸了一条长长的物事,好像是缠着一条蛇。
然后那人慢慢地,站了起来。
第225章 卷 二
第两百三十章
师清漪左手将手电晃了过去,白光打在那人身上,顿时照出一张狰狞的牛脸。
一看见这张脸,师清漪出于条件反射,右手一抬,枪跟着就响了。
她枪法非常准,一颗子弹准确地贯穿了那东西的脑袋,但是那东西只是被打得后退了一下,两条粗壮的男人腿往前一迈,疾冲过来。
所有拿着远程武器的人全部瞄准了那个牛脸人,进行疯狂射击。
已经是这个当头了,经历那么多,大家早已忘记了恐惧,只想着能出去便好,而如果要出去,就必须要扫清一切障碍。
那牛脸人被那么多枪支集火,身上早已被射成了筛子,但是可怖的是,它的动作并未因为这样的攻击而停顿下来,反而被刺激得更暴怒了,速度倒是更快。
昏暗中,它的身体轮廓看着的确是个人的模样,有手有脚,而且长着长长的头发。
头发是白色的,覆在牛脸上,像戴了一顶可笑的假发。
师清漪之前以为它是被一条蛇给缠了,现在跑近了一看,这才发现这东西长了一条粗长的尾巴,粗鳞竖勾,这种尾巴的特征很像是远古时期灭绝的某些爬行动物。
怪东西见多了,这种古怪的外形师清漪并不惊讶,真正吓到她的是这东西被射穿后,并不受制,反而从伤口里流出一滩又一滩的液体。
那液体并不是血,落到地面上便发出孳孳的响声,灰白的气体跟随升腾起来,声音像在烙饼似的。
空气里很快就混杂了一股酸臭的刺鼻味道,气味非常灼人,进到鼻腔里刺激着粘膜,鼻子里好像是燃了一团火。
“靠靠靠!根本没用!”一个男人扫射了半晌,子弹浪费了大半,简直要气疯了。
没办法,师清漪只能一边射击,一边指挥:“全都往右跑!”
左边就是悬崖峭壁,人要是一个不小心摔下去,尸骨定然无存。而现在处在混乱中,这种意外很容易发生。
大部分人听从师清漪的吩咐往右边跑,但是师清漪自己反倒向左边悬崖方向跑了起来。
跑动的同时,她低下头,就要咬在自己的手腕上。
她想就着旧伤口咬出一点鲜血,利用血气把那东西引过来,然后再趁机将那东西踹到悬崖下面去。
洛神看穿她的心思,从前面疾绕过来,一把攥住了她的腕子:“清漪不可!它是蜚,你切莫直接靠近它!”
“飞?”师清漪一怔:“哪个飞?”
然后她立刻反应过来,背心蓦地冒出一层冷汗:“它居然是蜚?”
洛神面上冰冷,点了下头。
东山经上曾有记载:“太山,上多金玉桢木。有兽焉,其状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其名曰蜚,行水则竭,行草则死,见则天下大疫。”
这真的是……蛮荒时的兽么。
后面转念想到古楼的陆吾,师清漪立刻镇定了下来。如果这真的如洛神所说是蜚的话,那的确不能直接靠近。
因为蜚的身体里没有血,只有一种被称为“恶液”的东西,由活体蜚自行催化。如果破坏了蜚的身体,只要蜚活着,那么这种恶液就会不断流出,这种液体具有极强的腐蚀性和毒性,现在蜚受伤了,它所行走的范围内都布满了这种恶液,形成一个大型圈子,人根本不要想去靠近它。
一旦踏到它扩散开来的恶液区域,后果不堪设想,可能会就此被腐蚀成一滩烂泥。
师清漪这下慌了神,也不敢再去咬手腕子,被洛神带着,避开蜚往右边远处跑。
洛神道:“霖婞,将背包里的物事拿出来,我晓得你带了!”
雨霖婞正忙着射击,一听洛神冷喝,赶忙将自己的背包放下来,在风笙和苏亦的掩护下,手忙脚乱地翻出了被层层保护的爆破用炸药。
这种便携炸药是由苏亦私人制作,在这方面苏亦简直就是个天才,他根据不同的用途,设置了不同的分量,因为需要点引线,平常只要不见明火,那就非常安全。
其他人的火力暂时压制住了蜚的进程,苏亦看了一眼雨霖婞,着急大声喊:“小姐,不要贸然就点火,现在掐不准那东西的位置,真点火了远投不准,不但浪费,还很危险!”
雨霖婞也急了:“不远投还能怎么办,没看见那东西脚边上那些水,跟硫酸似的,谁敢靠近!”
这的确是个大问题。
鉴于蜚身边大范围内都是恶液,谁也不能靠近它,靠近就是一个死,所以不可能近距离点燃引爆。但是远距离投掷准头太低,而且点火的时候有一个停滞阶段,所以投掷炸药的那个人会变得危险。
偏偏这紧要关头,跑在前面的叶臻突然站不稳,摔了一跤。
他的胸口起伏,抽风箱似地大口喘着粗气,师清漪见状,忙过去扶他,谁知道一靠近他,叶臻立刻被鬼摸了般大声喊道:“不要过来!”
师清漪这下真的被他吓住了,脚步一滞。
叶臻摸了摸,摸出一个黑色的东西,远远地抛到师清漪面前。
他的手一直发抖,之前还能勉强射击,现在连枪都握不住。他抹了一把嘴角,声音有点颤抖了:“师师小姐,捡起来收好!”
师清漪弯腰捡起,发现这是叶臻的钱夹子。
“610715!”叶臻一边说,一边弯弯扭扭地站起来。
师清漪一怔,不知道叶臻说的这串数字是什么意思,然后她猛地又醒悟过来,这应该是叶臻的银行卡密码。
之前他说他不行了,要把银行卡密码交待给她,师清漪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但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玩笑。
师清漪觉得他不争气,烂泥般没有斗志,居然这么快就认输了,顿时气急道:“怕什么怕,我们不会死的,你快给我往前跑!你把密码和皮夹子给我做什么!”
叶臻垂着头,不说话。
然后他脑袋歪了一下,歪脑袋的幅度有点僵硬,跟着咧嘴一笑:“因为……我相信你啊。”
他的嗓子也变了,机械而沙哑。
师清漪愣住。
跟着她冷汗涔涔地发现,叶臻的眼睛产生了变化,变成了一种金黄的颜色,乌黑的瞳仁像是黄油一样融掉了。
这种症状,和之前的刘子成和王顺一模一样。
最先发现那些育蛊用温床的时候,有只枯手被打断了,流出了黑色的液体。那时候人多脚杂,刘子成和王顺出事之后,师清漪不能保证会不会还有人无意中踩中了那种黑色液体,所以特地做过警告。
根据接触的程度界定,那种蛊虫感染起来有不同的潜伏期,王顺和刘子成几乎算得上是直接接触,发作起来也最快。
那么叶臻……
他应该是那个靴子上间接沾到了那种蛊虫黑液的人。
师清漪感觉晴天一个霹雳劈了过来,她没动,洛神却早已将她往后扯,远离了叶臻。
“他中了蛊,如今发作起来,已然没救了,莫要靠近他。”洛神声音里一丝动容与不忍。
雨霖婞在远处,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大声喊:“师师,你们在那愣着做什么,快过来!”
叶臻扭头过去,看着雨霖婞,喉咙里咔咔作响。
然后他像个怪物似的,速度快得可怕,迅速朝雨霖婞那边冲去。
师清漪一看不妙,情急之下肋骨抽疼:“雨霖婞小心!不要让叶臻靠近你!”
“喂,我说姓叶的你怎么回事啊,你再这么不看路我就打你了啊!”雨霖婞的声音同时喊起来。
跟着雨霖婞就发现了叶臻的异状,骇然地朝他举起了枪:“师师!她表姐!”
“他潜伏的蛊已然发作,万不可令他流血!”洛神冷喝道。
师清漪和洛神往那边跑。
雨霖婞一看不能开枪,就要带着炸药往后退,谁知道叶臻像饿虎扑食一般,一个飞扑过来,他的手已经开始有了解体的现象,雨霖婞知道不能碰她,自然是下意识抛下炸药退到更远的地方。
叶臻拿到了炸药和雨霖婞遗落下来的打火机,他回过头来,看着师清漪。
他的瞳仁已经彻底化掉了,面容却还是英俊的,只在脖颈处有了些溶解前的斑斑点点。
这张脸他最为爱惜,曾经开玩笑说是他吃饭的家伙。
他以前叫得最大声。
现在却最安静。
也就在那一瞬间,师清漪知道了他的意思。
叶臻嘴里咕噜咕噜的,面容又扭曲起来,似乎在跟什么进行抗争,过了会,师清漪听出他是在说:“市三医院。”
那边射击的男人们抵不过蜚,已经退回来了,蜚散出来的恶液面积已经越来越大,再这么下去,如果要过去,就很难再挑出一个干净通道来。
“跑过去!”洛神果断道。
所有人听从洛神的指挥,沿着还未被蜚污染的地方,往深处跑,师清漪被洛神带着,跑得踉踉跄跄的,她回过头,就见叶臻已经抱着炸药朝蜚冲了过去。
他看起来毫无畏惧的样子。
实际上,师清漪知道他的性格,他胆子最小,惯常脚底抹油,换做以前肯定会大声嚷嚷“他娘的太恐怖了快跑啊”这类言语。
现在不一样。
他早已感知到了自己身体的异状,于是在这种异状下,什么都不重要了。
叶臻点燃了引线,抱着炸药,扑到了蜚的身上。
他的身体被蛊虫和恶液双重腐蚀,浑身冒着白气,扭曲溶解的身体上孳孳地响。
“老子他娘的……干你全家。”
这真的是他最后一次,骂脏话了。
“趴下!”洛神带着师清漪往下倒。
其他人也赶紧趴了下去。
师清漪被洛神牢牢护住,身体掩在洛神身下,眼睛滚烫,攥着叶臻的皮夹子,感觉到里面卡夹里银行卡的冰冷棱角。
轰隆一声巨响,火光大盛。
热浪升腾在冷风之中,空气里弥漫起浓郁的硝烟味和某种难闻的酸腐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今天的第二更,后面我要出个远门,所以熬夜提前把下一章写了po出来。
以前看到很多人因为古代篇boss的心理阴影而黑叶臻,觉得他有古怪,其实他真的一点古怪的地方都没表现,他真的只是一个非常可爱非常孝顺的男人,第一次师师被绑去落雁山古墓的时候,门要关上了,叶臻还特地回来拉师清漪。
之前看见师清漪的骷髅幻影被打穿,以为师清漪真的死了,眼睛都红了。
他这么可爱,怎么忍心黑他呢?当在猜测一个人是好是坏的时候,还是要讲究逻辑证据的,不然就平白冤枉了角色,即使那人是虚拟的,被冤枉也没有感觉。
另外第三卷也快完结了,可以倒计时。
第226章 卷 二
第两百三十一章
冷空气顿时变得灼热起来。
爆破的巨响过后,无数碎片混着尘埃散落,那瞬间的安静,就好像一切都结束了。
然后“噼噼啪啪”,远处那类似无数藤条狠狠抽打地面的声音继续,预示着这场噩梦不过才将将开始。
“……姓叶的。”
雨霖婞趴在地上,似乎被硝烟与酸腐味混合的气息呛了个厉害。
洛神先行跃起,师清漪立刻也跟随爬起来,她不忍再去回看叶臻死去的现场,只是大声道:“全都跑!快往前跑!”
现在不是悲伤难过也不是恐惧的时候,没时间了,再不抓紧的话死的人只会更多。
叶臻死了。
她能做的就是保证剩下的人能好好活着。
师清漪喊得嗓子发哑,队伍在她的感染带动下,疯了般拼命往前狂奔。
冷冽的寒风刀子般割上人的脸,那种痛楚被强烈的求生渴望所掩盖,浑然不觉得有多疼。
洛神一边奔跑,一边紧急交待道:“沿着这悬崖的水道方向往下,便有出路。我以前去过师家后湖湖底,那里有半边巨石,上头所刻图案与方才所见残图类似,另有一条极深的水洞,水流泄入湖中,原先我不知它连往何处,如今料想便是与此处水路连通无疑。你们记住,待机会到了,立即寻个方便的法子……下到水里去。”
她的声音被冷风吹散,竟要变成冷烟般虚无了,令人再难捉住。
师清漪无暇再去猜想洛神是什么时候潜入过师家后湖,她在旁边跟着洛神的节奏往前,偶尔瞥眼看着那女人晃在风中的单薄身影,心里越来越堵。
“她表姐,你这话说得——”雨霖婞将下半句“跟交待遗言似的”咽下去,道:“你难道不跟我们一起?”
“左边,绕!”洛神没给雨霖婞继续问下去的机会,冷喝道。
冷风中一道黑色长鞭从右边凌空扫过来。
跟着,又是一道。
那类似荆棘藤条的黑色东西末端拍在地面上,直接将地面给掀翻了,带起厚厚的碎石渣滓。
耳边巨响轰隆,水声,拍地声,还有冷风呼号的凄厉声,到处都是弥漫的烟尘。
雨霖婞领着一干人往左边绕过去,避开那些藤条,洛神回头看一眼师清漪:“跟霖婞过去!”
师清漪蹙眉,略一抿唇,也没说什么,跟着雨霖婞的方向奔去。
她这种不吭声的乖巧模样似乎令洛神有了些微的放心,洛神背过身去,提着巨阙,身影在漫天舞动的藤条阵中穿梭游走,很快便淹入了深处。
这些藤条都是从一座巨型高台上垂下来的,高台的造型十分古怪,铸的是盘蛇的造型,那巨蛇粗壮的蛇体盘旋起来,一层一层叠加而上,最上方张开巨大蛇嘴,那些藤条就从蛇嘴里吐了出来。
这盘蛇高台似乎是空心的,也不知道内部有多大,可能是里面躲着什么兽,这些藤条不过是那只兽身体的一部分。
跑了一阵,千芊弯腰,又咳起血来,一地的红。
“千芊?”师清漪心急如焚。
千芊一抹嘴角,虚弱道:“师师,那东西……在这里。”
“什么?”
“我感觉到……和那眼睛类似的……东西。”千芊唇角殷红,指向那巨蛇高台,那里鬼哭狼嚎。
师清漪立刻想起了古楼佛尸里掏出来的那只鬼眼,当初洛神和千芊靠近它的时候,身体受到影响而相继吐血,没想到这里也有么?
千芊这样了……那洛神。
师清漪心里已经乱得不能再乱,脸上却还是保持着冷静,一方面凭借自己的目力判断,引导队伍里的人避开藤条的攻击,往更安全的地方转移。
另一方面,她时不时会往那高台方向看去。
洛神已经看不见了。
等到队伍到达了高台的背部阴影,这边藤条的攻击明显减少,远处悬崖的坡度有了往下倾斜的趋势。
师清漪回身一望,突然看见那藤条阵中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影子。
那影子晃着一头长头发,身形却是个高大挺拔的男人,师清漪心里闪过一个念头,然后在某一个瞬间,她看见那男人的眼睛好像是在发光。
像是琉璃一样美丽的光泽。
男人淹入藤条群中,手里拎了一柄细细长长的东西,远远打量着很像是日本武士刀或者唐刀,许多藤条碰到他之后,立刻就断了。
有了那男人,藤条诸多忌惮,攻势渐渐有了减弱的势头。
这时候,远处白影由远及近,却是洛神一左一右地揽了两个人过来。
那两个人脑袋垂着,看起来就像是死了一样,等洛神近了,师清漪才发现她带回来的两个人分别是师夜然和尹青。
两个人浑身湿透,全是黏液,洛神将她们放下,也没功夫说话,转身又跑,白鹤身影几下起跃,再度消失。
洛神虽然没说,意思倒是再明显不过,正在照顾祝锦云的祝和平见了,立刻吩咐身边两个男人背起师夜然她们两人。
师清漪快速跟雨霖婞还有千芊交待了几句,雨霖婞立刻皱起眉来,想要拉住师清漪,谁知道师清漪转眼就跑了。
“师师!”雨霖婞根本拉不住。
师清漪跟随跑进藤条阵中,最终近距离地接近了那座巨蛇高台,越往前跑,那股恶心反胃又泛了起来,鼻息间同时闻到那股子熟悉的香味,她浑身止不住地哆嗦。
……在这里。
那黑色的散发着香气的液体,是在这蛇体内,还是藏在了这藤阵的什么位置。
藤条上缠缚着许许多多的尸体,有些早已经发干了,年代久远,被吃得只剩下了骨架。有些明显就是新鲜的刚扯过来的尸体,血肉模糊,大概是巨门开启后抓过来的那批人。
这些藤条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似乎在吞咽着什么,就像是无数正在进食的食道,另外香气越来越浓郁,几乎就在自己鼻子底下一样,师清漪绕着巨蛇高台跑了一阵,在那密集的“食道”群中看见了一个女人。
她是师轻寒。
师轻寒被卷在那藤条海浪里,其中有一条藤条尖端高高抬起,就要往她脖子上插过去。
师清漪一股恶气咽不下去,沿着高台几步往上一跃,攥住了那条昂扬的藤条。
藤条转个方向,大概是想将师清漪甩下去,但是师清漪抓得牢牢的。
她的身子再轻盈一扭一晃,借助外力跳到师轻寒身边,脚下就是藤条编织的巨网,她俯身双手猛地一攥,将那困住师轻寒的藤蔓撕开了来。
浓郁的诡异香气与血腥味混杂在一起,师清漪感觉自己脑子已经发了麻,只能不管不顾,抱着师轻寒跳下来。
师轻寒尚有一口气在,只是气息微弱,浑身都在发抖。
背着师轻寒跑了一阵,师清漪听见几声枪响,还有爆破声,跟着就听身后有人叫她:“师师等等!”
雨霖婞,千芊和风笙出现在了视野里。
“快把人给我们!”几个人缩进了相对安全的角落,雨霖婞说。
师清漪心念电转,她还要去找洛神,背着小姨的确不是个事,既危险又累赘,于是立刻将师轻寒放下,由风笙背着。
“人也差不多了,你们快点带伤员走水道回去,剩下的我来。”师清漪皱眉吩咐。
“我已经让祝和平他们带着人先——”雨霖婞没说完,好像一下愣住了。
千芊和风笙面上也有古怪。
师清漪顺着他们的目光回头一望,心里先是极喜,她看见洛神又自己回来了,后面却变成了惊讶,因为洛神怀里还抱了个浑身黏液的女人。
那女人的衣物支离破碎,而且衣服明显是尺寸偏小的矮个子少女衣物,现在就这么被外力撑破,残余的湿润碎片挂在女人身上,那女人现在几乎就是裸着的状态。
女人美丽的脸缩在洛神怀里,既陌生又熟悉。
洛神脚步踉跄了几下,师清漪连忙过去接过她怀里的女人,那女人长发似瀑,晃晃荡荡垂下来,居然比洛神的发还要长一些。
光裸的身子该玲珑之处玲珑,该纤细之处纤细,就像是支一夜之间由花骨朵抽条怒放的花枝,绽出傲人出尘的美丽。
不过透过那双变了模样的眉眼,还是能隐隐看出几分她少女时的痕迹轮廓。
雨霖婞艰难开口:“她长得……怎么那么像音歌?身上破掉的衣服,也是音歌今天穿出来的,还是我给她买的。”
“她便是音歌。”洛神淡淡道了声,脱□上风衣,将音歌的裸体包裹了起来。
雨霖婞一脸被惊雷劈过的表情。
千芊和风笙明显也被惊住了。
师清漪沉默了片刻,听到头顶上再度震天巨响,立刻变了脸色道:“雨霖婞你负责背音歌,快!”
“她……她连衣服都没穿呢!”雨霖婞去抱音歌,音歌的脑袋垂下来,早就昏了过去,雨霖婞的手伸过去,音歌身上包裹的风衣立刻就又拨开了,露出她的小腹,肚脐清晰可见。
以前是个小姑娘还好,开玩笑抱抱亲亲那么多次也没什么,现在转眼竟变成了个这么成熟的女人,跟见了鬼似的,雨霖婞感觉她就是个滚烫的山芋,根本无法下手。
“你这般贴心,还想替她穿好衣服么?”洛神巨阙挑起,微微一拧眉,喘息道:“走!”
话音刚落,两条交夹而来的藤条应声而落,被她凌厉地断在地上,乌黑的液体流了一地。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就结束咯=0=
第227章 卷 二
第两百三十二章
被这么一唬,雨霖婞也顾不上什么了,赶紧背起音歌就跑。
风笙负着师轻寒,千芊在旁边护着,也冲向了外侧的悬崖方向。
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所有的藤条在那一瞬变得无比疯狂,头顶乌压压的一片,伴着某种震耳欲聋的呼啸声铺天盖地而来,洛神手起巨阙落,又是好几条荆棘黑藤落了地。
“洛神,快,有东西就要出来了!”师清漪一把攥住一条向她袭来的藤条,猛地运力一扯。
那藤条被她甩在地上,正在这时,狂风大作,吹得人陡然之间睁不开眼,头顶巨网之上的巨响也越来越大,就像是雷神暴怒时降下天劫惊雷一般。
而且那惊雷狂风中还另外带来一股异常腥臭的味道,师清漪本来就被那股奇异的香味扰得头脑发胀,正郁燥着,现在又被这味道一熏,差点没被熏晕了,心说这老天打雷的时候口气这么重,愤怒之下,一左一右绞住黑藤,再度扯碎了两条。
狂风升级变作飓风,三道高高昂起的硕大长影从天而落。
腥气越来越重了,几乎近在咫尺。
洛神蹙眉,脚下游走几步到了师清漪身边,带着她往后面连退几下,转瞬退出老远,然后就见那冲破了藤条巨网的三道长影劈在地上,铲起厚厚一堆碎石块,地上转眼出现了一个陨石坑似的大洞,刚好砸在师清漪刚才待过的位置。
还没等师清漪喘口气,那三道乌压压的长影立刻又卷土重来。
师清漪这回看得很清楚,那三道长影实际上是三颗巨大的蛇脑袋,下面是分开的蛇颈子,再往下则完全绞在了一起,从那庞大蛇体上分支出来,分支的位置形成硕大的肉瘤,扭曲无比。
蛇体只有一条,看样子下半部分还在那巨蛇形状的高台里面,未曾出来,在外面自由活动的主要是它的三颗蛇头和上半身。
这是之前遇到的那些三头蛇的母体么?
师清漪顾不上骇然,和洛神顶着那猎猎的腥风往悬崖方向狂奔,可三头蛇又怎么可能让她们轻易逃脱。
它的蛇体太过巨大,盘旋在高空中如同一条巨龙,几乎所有的区域都是它的领土,天神般居高临下,洛神和师清漪两人的身影在它底下便显得是那样的渺小。
三头蛇大概是嫌弃那些共生的藤条太过碍事,三颗脑袋来回晃动,很多藤条被它自己给绞断了,空地越发的敞阔。
本来师清漪两人还可以借助那藤条的阻碍躲上一阵,现在藤条基本上被三头蛇扫清了,自己这边身体的破绽自然也会暴露得更多。
洛神揽着师清漪,两人避来躲去的,好几次都差点因为体力不支而倒下。
见怎么也躲不开那三头巨蛇的围捕,自己一直被洛神护着,已经是洛神的累赘了,师清漪将洛神往外推了一把,吼道:“别带着我,你分开先走!”
洛神不说话,没有再去揽师清漪,却也没有退去,转而去吸引三头蛇的注意力。
这下变成分开的两个人,三颗蛇脑袋,依然是天罗地网无法逃脱。
地上深坑越来越多,掀开地面的轰隆巨响此起彼伏,到处都是弥漫的烟尘。
“汪汪!”
“吼吼!”
一大一小两道矫健的影子突然从高台的蛇口里冒了出来,一路踏着三头蛇的其中一条颈子往它的脑袋位置赶,月瞳在前,鬼郎在后。
尤其是月瞳化兽的时候最狡诈,也最凶残,它跑动的时候爪子完全变成倒钩,每颠簸一步,爪子便在那蛇身上划拉一下,饶是那巨蛇的鳞片如同铁镜,也被它的爪勾掀翻,一片一片往下落,底下血肉模糊。
有了这两只东西的干扰,师清漪和洛神终于变得稍微轻松了一些。
两人赶紧往外跑,三头蛇的其中一只脑袋不堪月瞳和鬼郎的啃咬撕扯,吃痛之下翻滚起来。
三个脑袋联结在一个身体上,大体总要往一个方向活动,于是另外两个脑袋可不管这颗脑袋现在有多痛,带着它就往洛神和师清漪方向冲过去。
两只巨大的蛇口幽幽张开,狂风呼啸,里面猩红的蛇信子就像长鞭。
眼看这一下再躲不过,洛神压下冷眸,突然回身用巨阙在地面上连挑几下,带起一大片碎石烟尘,那碎石烟尘扫过去,直扑蛇头面门上。
这些碎石块是被洛神挑起来的,每一片如今都好似锋利的暗器,带着十分的力道,其中两只蛇头显然被这一批极具攻击力的碎石干扰到了,有几块直接嵌进了那蛇可怖的巨眼里。
被这么一阻碍,蛇头下一瞬过来的攻势变得弱了许多,洛神站定不动,看着那蛇头低空贴地朝她而来。
她手中的巨阙突然一扬,步伐跟随做出调整,就在那幽幽蛇口就要吞噬的时候,她身子往右边一晃,再度站稳,同时手里的巨阙就卡在了其中一只蛇头的巨口边侧。
那三头蛇气势汹汹而来,哪里又能收力道收得那么快,洛神的巨阙卡过去,那蛇头因为惯性又贴地滑行,只听哧啦一声,借着惯性,又加上洛神浑厚的冰息,巨阙立刻沿着那蛇口上下颌之间的那道衔接,几乎横向一劈而下。
哧啦哧啦,鲜血横流。
巨蛇因为惯性往左,停也停不下来似的,巨阙则逆向往右切。
因为蛇体粗厚,洛神身体不堪重负,嘴里喘息加深,明显颤抖了起来。
师清漪见状,也早已朝洛神奔了过去。
然后她从后面环住洛神,胸口贴着洛神的后背,双手紧紧握在了洛神的手上,两个人,四只手,同时握紧了巨阙的剑柄。
师清漪的身子滚烫,洛神却是冰冷的,甚至连她的汗也都冷成了冰,黏在她的发丝上。
两人冰与火般相互贴合,那也就是在那一刻,师清漪感觉耳边的那些轰隆巨响都消失了,甚至连那诡异香气和蛇腥臭混合起来的味道也从鼻息间远走。
她现在紧握住洛神的手,给洛神借力,此时此刻,两人如同合为了一体。
师清漪现在给予的力道就像是不可思议的洪流,两人相贴执剑,那三头蛇的其中一条就像是被两个人摆在案板上钉住脑袋,接着一刀侧边劈开的鳝鱼一样,鲜血溅了两人满身。
这只脑袋连带上半身因两人巨阙劈开,几乎已经完全废了,另外一只则被月瞳和鬼郎围住,只有第三只脑袋死性不改,恶狠狠地再度回返,上下蛇口陡然张成极限,尖利长牙森然犹若银枪。
这时候,半空中晃过来一道银光。
那银光如同细线般切在了巨蛇第三只脑袋的颈部,跟着就见一个长发男人凌空跃起,手里细长唐刀晶莹如同白雪,往那巨蛇颈子上再度一送。
巨蛇颈部爆出鲜血,见势不妙,它赶紧带着它另外两只耷拉下来的脑袋往回撤,那男人手提唐刀,立在蛇头上,居高临下望着。
他的长发舞在空中,一双眼潋滟地晃出了光,像春日的湖水一般温柔,眼底泪痣攫人心魂。
……章台柳。
师清漪皱眉,感觉到洛神身子颤得更加厉害,忙一把兜住她的腰。
洛神抬头看过去。
章台柳在高处扫了一眼师清漪,又看向洛神。
洛神喘息着,天气冷,吐息时带起雾霭茫茫的白气。
章台柳嘴角微微勾起了,笑得有几分叹息的意味。
“走。”洛神不再理会,带着一身是血的师清漪往悬崖方向奔走。
悬崖往下,坡度越来越低,等到了尽头,就见底下暗河转了个方向,沿着无路可走的峭壁九十度折向前方。
“要跳了,莫要害怕。”洛神声音这才变柔了些。
师清漪点点头,洛神一把捞住她,一跃而下,两人身子入了水,河水湍急,冰冷刺骨,师清漪被冻得心脏都收缩了似的,却还是得顶着冰冷与伤痛往前。
她不舒服,洛神肯定比她更不好受。
师清漪在漆黑水中划游,她把防水手电绑在了背包上,那手电只在黑暗中点起一道幽幽的冷光,水底波涛晃荡,迷蒙得像场不真实的梦。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师清漪感觉脑子彻底麻木了,因为水流的关系,她和洛神分开得有些远,她只得又奋力朝洛神那边靠了过去。
洛神双手在水中划动的频率越来越低,她渐渐慢了下去,几乎就要跟不上师清漪的速度。
除了冷冰冰的水声,再没有其他声响,师清漪嘴里咕噜咕噜的,吐出不少泡泡,往回游了一阵,搂住了洛神的腰,带着洛神游。
洛神的身子突然往下沉。
师清漪借着手电一看,就见洛神的身下赫然出现了一张狰狞的狼脸,那东西锋利的爪子攥住了洛神的小腿,洛神精疲力尽,已经快要失去意识了,这下子无法摆脱,那狼猿狠狠挠在她小腿上,洛神的长裤下端立刻被扯成碎片,小腿处皮开肉绽,鲜血很快散在了昏暗的水中,像暗红色的细网。
师清漪看得心里酸涩愤怒,一手抱住洛神,将她稳在怀里,抬脚朝那狼猿踹了过去,那狼猿被师清漪踹开,又立刻迎了上来。
竟胆敢伤她。
那就拿命来偿。
师清漪双眼睁开,像黑夜中点起了两颗红宝石,手臂一伸,卡在了那狼猿的脖子上,耳边只有水流湍急的奔流声,在那种奔腾声中,那狼猿脑袋一折,脖颈竟然生生地被师清漪扭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狼脑袋转了个转,直接拧去了后面。
那狼猿背后突然冒出一串泡泡,这一次,师清漪看见了它背上那团东西,像个大肉瘤似地趴在狼猿背上,依稀之前那种婴媪的模样。
狼猿已经死了,婴媪却还是操控它的身体往前,等它过来,师清漪将狼猿的身体翻了个转,攥住了那团东西。
它非常柔软,摸起来就像是摸着一团肥肉,师清漪已经完全发狂了,在水底下狠狠一撕,这团肉尽数被搅成了乌黑的肉沫子。
师清漪带着洛神继续往前游,怀里的女人一动不动,像冰冷尸体一样被师清漪带着,柔软的长发在水里起伏晃荡着,缠缚在师清漪的手腕上。
反正是在水里,师清漪满脸透湿,分不清哪些是水,哪些是眼泪。
暗河波涛仍在奔流,掩在这片无尽的地下黑暗中。
外面天上乌蒙蒙的,时间已经是冬日清晨,冬天天亮得晚,外面还是黑得吓人。
师家后湖不远处一排路灯,光灯昏黄。
冬雪不间断地飘落下来,融入冷光粼粼的湖面,不知道是不是下了一整夜。
咔嚓。
碎冰之声细细地响起来。
跟着湖底下的光芒先是淡淡的一抹,随着湖面的接近,越来越亮,终于那道光自湖底破空而出,带起冰冷的水花,舞向天空。
巨大的趋近透明的金色光翼横展在阴霾的空中,扩在天幕上,光中隐隐两道交缠的身子阴影。那一瞬间,犹如晨光破晓,耀眼夺目的金色太阳跃了出来,擦亮整片暗夜。
于是就连那颤抖的翎羽上滴落的水花,也变作了闪耀珍珠,落入湖面。
那片金色持续时间很短,很快就又往下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天降的金色霞光异象。
师清漪抱着洛神,坠了下来,落到后湖中央的一块突出的空地上,地面上覆盖着松软的白雪。
——哪天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带着你飞到天上去,去看遍这大好河山。你说好不好?
——好。
师清漪几乎失去意识,怀里却还是紧紧抱着洛神。
借着微光,她眼睛微微启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昏沉之中,最后一次看了一眼洛神,女人染血的华美容颜如今被湖水清洗,竟也似周围雪一样的苍白。
白雪无声落下来。
飘在两人湿漉漉的长发和身上,长睫上,如同冷梦一样覆盖了她们。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卷是至关重要的转折卷,等到结局的时候,如果你们往回看,就会明白很多东西。
第三卷结束,后面进入第四卷,全新卷标新章的时候可以在电脑目录里看见。
第228章 卷 二
第两百三十三章
师清漪从床上慢慢地坐了起来。
病房里很黑,弥漫着一股很淡的消毒水气味。昏沉之中,她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去开手机看时间,却摸了个空。
缓了好一阵她才终于变得清醒了些,拧亮床边的小灯,借着光,看见自己的手表还好端端地摆在床边柜上,忙捞过来一看,时间是凌晨五点一十二分。
当然,已是出师宅地下古墓的第二天凌晨。
师清漪扭头去看,不远处看护床上的暖被窝拱起,睡着一个人,只露出个后脑勺。
师清漪现在虽然精神状态很差,却还是能分得清楚和她同在一间房里的女人是师家的李姐,进医院一天了,李姐专门在照顾她。
大概是太累了,师清漪拧亮的小灯灯光并没有扰醒李姐。
师清漪后背倚着床头,脑袋里面剧痛一阵一阵袭来。
房间里明明暖气开得很足,她的皮肤依旧还是冷冰冰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感觉就好像是她还待在那条地下暗河里,划游永无休止,怎么也游不出去。
黑暗中无尽的绝望,这就是她最后残余的印象。
那边李姐翻了个身,接着睡。
师清漪揉了揉自己的胳膊,以便身体能变得稍微暖和与活络些,然后下了床,套了一件厚外套往浴室里去。
刷过牙,拿热水洗把脸,师清漪又特地整了下散落的长发,以便能让自己镜子里看见的这张苍白脸孔稍微精神一点。
整理完毕,师清漪熄灭小灯,戴上手表朝病房外走。
她穿着柔软的毛拖鞋,落地悄无声息。这个时间点,外面的走廊里没见着什么人,冷清幽长,师清漪头昏脑涨,一瞬间感觉又产生了幻觉,觉得这走廊很像是地下的那种墓道,怎么走也走不出去。
好在护士台有个护士在那值班。
“你好。”师清漪走近了,轻声道。
“你好,师小姐。”护士抬起头。
这里还是之前师夜然手底下那个医院,连病房安排的楼层位置都没变过。
“起得真早。”护士又说:“今天感觉好些了么,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
师清漪笑了笑:“好点了,谢谢。我想查几个住院病人的名单,麻烦你。”
护士知道师清漪的意思,道:“被祝和平先生带过来的那几位全都安排在了这一层,并没有其他任何不相干的病人。”
那么多师家的重要人物都受伤了,且全是昏迷着被推进医院进行抢救,伤势还那么奇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发生什么古怪大事了,但是这个护士却显得很平静。
她很聪明,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只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好。
其他的医务人员,很明显也都明白这点,这里本就是属于师家的,各方面安排起来比起外面要简单得多,许多事情,医院里的人似乎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师清漪与那护士聊了几句,得知师夜然,师轻寒,祝锦云,尹青,甚至千芊和音歌也都在这一层,她打探了下病情,默默记下各自的病房号,又忐忑问:“请问洛神被安排在了哪里?”
“洛小姐在那边的重症监护病房。”
……重症监护。
师清漪心里猛地往下沉,脸上还是尽量保持柔和,声音很轻:“她现在情况怎么样?”
护士摇头道:“重症监护病房那边的情况我不是很清楚,最好是去问负责那边的沈主任,不过他现在还没有过来上班。”
“我明白了。”师清漪点点头:“谢谢你。”
“不客气。”
师清漪裹紧了外套,转身往重症监护病房所在的区域走。
“师小姐不回去休息么?天还这么早。”护士好心叫她。
“不了,睡太久我想走一走,身体也能……松泛点。”
“那师小姐当心点。”
“好。”
重症监护病房靠近大手术室,独立成区,因为里面收治的均为病情十分恶劣的病人,不少还是濒危的,对无菌还有医疗器材等要求非常之高。
外面设有阻隔,除了专门负责的医务人员,一般很少能有外人进去,如果要进去探视,也必须经过一定的程序,不得贸然。
师清漪明白自己现在不能进去,但是心里极度渴望能去看看洛神,哪怕一眼也好。
她想知道洛神现在的情况,之前洛神的身体早已经到了极限,还一直扛着撑到后面,最后斩蛇之后还被狼猿抓破了小腿,一回想那黑暗水里飘着的红色血网,师清漪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但是她没办法,只能找到外面休息区的排椅,默默坐了下来。
既然不能进去,在外面守着陪陪洛神也好。
外面比开了暖气的病房里要冷多了,师清漪身体稍稍蜷了下,觉得不是很舒服,想了想又走回了病房,拿了一条薄毯子出来。
护士台的那个护士见她回去,又拿着毯子回返,一来二去的,虽然有点讶异,却也没说什么。
师清漪裹着毯子待在重症监护病房外面,有了薄毯,终于暖和多了。
她闭眼休憩,实际上却想试着去想清楚一些墓里面发生的事情,她想理通透,却发觉头疼得不行,稍微思考一下就像是要炸开了一样,于是只能轻轻呼出一团白气,作罢。
这一层真的很冷清,渐渐的,竟又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听到了一声女人的惨叫。
师清漪立刻睁开眼,惊出满额的冷汗。
那不是在做梦,是真的有女人在惨叫,声音分贝尤为高,不像是受伤了或者怎么样,反倒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之后不可自抑地嚎了一声。
声音并不是从这层里发出来的,尽头有楼梯,那声音从下一层越过楼梯传上来,师清漪听力好得可怕,这一下子听了个清清楚楚。
师清漪立刻抱着毯子站起身。
她扫了一眼重症监护区域,有点犹豫,然后很快她就看见在这层里面值班的医生和护士们都走了出来,步履虽然匆匆,似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走路的脚步却尽量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这一层的重要病人。
病房门紧闭,医生护士全都离开了,一下子好像整层楼都空了。
师清漪想了想,赶紧又挣扎着走回自己的病房,叫醒了还在睡的李姐。
“……小姐,有什么需要的?”李姐本来睡眼惺忪,一看见师清漪的脸,立刻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嘘。”师清漪轻声道:“手机借我用一下。”
“好,好。”
之前自己的手机在下墓的时候还是受到了损坏,师清漪拿到李姐的手机,又嘱咐:“李姐,你现在赶紧起床,我有点事。”
李姐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却也不敢怠慢,忙不迭地穿起衣来,这边师清漪赶紧拨了祝和平的号码。
祝和平的电话很快就接通,师清漪快速交待几句,见李姐也下床了,忙领着李姐出去。
“你到重症监护病房区域附近去守着,另外密切注意这层的其他病房,祝和平几分钟后就会带人上来,有什么事,你就跟他说。”师清漪道:“我这边先下去,很快就回。”
“小姐你的身体……”
师清漪摆摆手,抱着薄毯去乘坐电梯。
到了下面,出电梯一看,走廊变得无比嘈杂,和医院里贴着的那个巨大的“静”字形成强烈对比。
走廊里到处是病人和医生护士,还有保安,靠近那头洗手间方向的人最多,黑压压的一片。
不少陪护的家人不知道情况,在那里抱怨:“我说这吵吵嚷嚷的,还是医院吗?大清早的不让我们休息,也该让病人多睡一会吧?”
院里的部分值班医生忙着解释:“有个病人突发紧急病况,他的家人情绪过于激动,这才变成这样。院方会很快进行处理,请大家不要堵在走廊里,配合回病房里去,谢谢合作。”
有了疏导,不少人开始陆陆续续回房,师清漪看见从那边人群里推过来一张急救床,上面躺着一个人,被白色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
师清漪走过去,那急救床推得急,空气里陡然弥漫起一股很淡的香气,师清漪皱眉看向朝她过来的那张急救床。
这香气……究竟怎么回事。
怎么医院里也有了?
“这位小姐,麻烦你让一让,让一让!”那边医务人员推急救车推得满头大汗。
师清漪偏开身体让过,眼角微挑,手里的薄毯却不动声色地往那急救床上一送。
那薄毯一下子掉到了急救床的白被上,医务人员一时呆了,师清漪赶紧忍着伤痛咬牙冲过去,一把又将那薄毯取了下来,忙不迭道歉:“我早上低血糖,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医务人员管不了这些,推着急救车赶紧跑。
师清漪将那覆过急救床的薄毯搁到鼻下,轻轻一嗅,那股香味更浓郁了,而她眼疾手快,就在刚才取薄毯的时候,顺势又将那白被子带着掀开了一角。
底下那个女人其实早已经死了。
师清漪看见的是她干瘪的手,里面血肉全都干掉了,皮肤包着骨,而且这女人穿的是护士服,并不是那些医生嘴里所说的什么情况恶化的病人。
随着急救床的远去,人流渐渐散得更快,师清漪继续往尽头的洗手间方向走。
这里每个病房都额外配备了独立的洗手间,走廊外面的洗手间作为备用,平常基本上也只有值班的医生和护士会过去。
一个护士被好几个护士搀着,脸色苍白如纸。
师清漪看见那护士哆哆嗦嗦的,快要哭了出来,但是怕引起注意,护士说话的声音非常之低:“……她就在那里面,脸埋在盥洗池里,身体都扁了。这医院……闹……闹鬼啊……再好的福利也没用……我……我今天就想辞职回家。”
其他几个姐妹忙劝慰开解她。
看情况,这应该是那个发现尸体的女人。
那么之前因为恐惧嚎叫的,就是她了?
师清漪蹙眉,避过那几个护士往前,进入女洗手间。
里面很干净,她四处打量看了看,没有看到哪怕一星半点的血迹,只能闻到盥洗台那个位置上飘着一抹很淡的香气。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进入第四卷“古蜀云崖”,更多新旧角色将会根据剧情的推进出来,另外基调相对第三卷会温暖柔和许多,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以防剧透么么哒0w0
第229章 卷 二
第两百三十四章
师清漪又抬头往上看。
洗手间吊顶是纯白色的,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明亮,加上师清漪的目力,再细微的痕迹也可以发现。
她在那上面看见了一小部分很细的黑色痕迹。
痕迹呈细长的条状,有点像是有人拿手指蹭了一点石油印子在吊顶的板材上,又似是一条蛇蜿蜒爬过后留下的轻微黑色粘液。
师清漪下意识抚了下自己的脖颈,看着那黑印,鼻息间闻到那股残余的类似女人的香味,一股难以自抑的恶心作呕感再度涌了上来。
……是老宅下面那个黑色的东西么?
它在黑暗中爬到了师清漪的脖子上,几乎就要钻进她的内衣里,那种柔软的,冰冷的粘稠触感,还有它那几声恍若女人的呵气声,回忆起来都感觉起了无数鸡皮疙瘩。
师清漪转而看向盥洗台上方的镜面,眼神有些冷。
当时那护士走到盥洗台的位置,站在这里。
拧开水,也许护士刚好弯腰去洗手,注意不到吊顶上的情况。
那东西应该吸附能力超强,擅长游走,如同爬山虎一样扒拉在上方,它的身体柔韧度和形变能力肯定也诡异到可怕,或许就像是强皮筋一样突然伸缩,从洗手间吊顶位置一晃而下,那个护士正在洗手,一瞬间就被它贯穿了。
不,也不能说是贯穿。
师清漪咬了下唇,如果贯穿的话,伤口下的血管爆开,不会像现在这样看不到任何血迹。应该是那东西在极短的时间内吸附到了那护士后颈处,刺入她肌肤,方式可以参考山溪里的吸血蚂蝗。
在刺入的同时,那个护士应该就已经死了,否则不可能听不到她的惨叫声。
然后护士被很快吸干了血肉,干瘪的身体麻袋似地倒在盥洗台上,脸埋入池子里。
直到被另一个护士发现。
按照洗手间里残余的气息推测,那东西或许离开还不是很久。
它现在去哪里了?
“这位小姐,麻烦您出来下。从现在起这个洗手间暂停使用,我们需要做一些处理,很抱歉,请您去另外的洗手间好么?”有个女工作人员走了进来,打断师清漪的思路。
师清漪立刻退了出去:“好的。”
外面走廊里的人少了许多,大部分人接着回病房休息,师清漪穿过大半条走廊,走去电梯。
电梯里就她一人,而在电梯门闭合的那一刹那,她脸色陡然变了。
香气。
之前她下来的时候还没有。
难道说那黑色东西……
它之前是下去了,还是往楼上去了?
师清漪按楼层键的手指都在哆嗦,很快叮地一声,电梯门开,师清漪立刻冲了出去。
“祝和平!”师清漪边跑边喘息道。
祝和平带来的人三三两两地分散在走廊,听她叫喊,纷纷朝她看过来,祝和平本来守在师夜然病房前,这下子也走向了师清漪。
师清漪目光扫了下走廊天花,边朝重症监护区域那边走,边对众人道:“你们之前看见了什么黑色的东西没有?”
“没有。”大家摇头。
见状,师清漪并没有放下心,而是低声问祝和平:“老宅配电楼那个口子,你封住了么?”
“他们正在填砖封堵,浇灌水泥的工程比较大,明天应该可以全部完工。”
“那后湖呢?”
“后湖暂时没办法,那条连通暗河的泄水通道水流湍急,水下施工难度巨大,填湖短时间内也不现实。”
“可是已经有东西跑出来了。不管怎么样,必须要将老宅底下封起来。”
祝和平比师清漪高,低头看着师清漪,古板的表情终于掺杂了几分愕然。
师清漪掩嘴咳了两声,交待:“有东西跑出来,我不知道它是被什么人不知情之下带出来的,还是它自己故意跑出的。总之它非常危险,现在正在这医院里四处找寻食物,你现在赶紧安排她们转院,要快,转到我朋友雨霖婞那边去。我会通知她。”
“是。”
祝和平不是拖泥带水的人,该做什么立刻就会去做。
情况紧急,现在医院情况又乱,师清漪也顾不上什么安排流程,领了师家几个人和相关的医务人员即刻进入重症监护区。
其实有一名医生与两名护士正在里头值班,做病况实时监控记录,因为是偏隔离封闭式的,他们先前并未受到外界的干扰,现在看见师清漪带人进来,明显吓了一跳。
闻到这区域里没有那种香气,那东西并没偷钻进来,师清漪这才略微安了心。
她让其他人过去解释,自己则透过巨大的玻璃,看向其中一间病房里躺着的女人。
洛神还在沉睡,身子掩在白被下,长发乌黑,就这么远远看着,面容甚至有些模糊看不分明,病床旁边都是各种医疗仪器。
才不过短期没见到而已,却好像相隔长久,跟做梦一般。
师清漪眼睛有点酸,垂眸忍住,只等那边交涉完成。
本来她还有点担忧洛神现在的身体不知道能不能经受转院的路上折腾,听那医生说到“这位病人体质似乎比较特殊,刚送进来时身体各方面机能都极其弱,这才转进重症室,现在她的身体状况相对趋向稳定”时,这份担忧才勉强放下了。
有了师家和雨家的关系,转院很快落实,上午的时候,洛神等人被转入雨霖婞那边的医院。
雨霖婞接手了这一批伤员的工作,祝和平则留在师家那边的医院善后,双方都有大量的工作需要处理。
洛神还是被转去重症监护室,师清漪因为顾忌着那团黑东西的变形能力,猜测可能是无孔不入的那种,她不敢放着洛神一个人,要求之下,也入了重症区。
经过几天的治疗休养,洛神这才又被转了出来,和师清漪同在一间病房。
这次从老宅地下出来的那一批人里,伤势各有不同。
千芊身上有伤,却一直保持着清醒,和师清漪雨霖婞一样,在医院自由活动,帮一帮忙。
师夜然和尹青其实伤势最轻,醒得很早,甚至师夜然休息了没两天就再度投身师家那边的一堆事务中,怎么劝也不听,白天出去,晚上再回医院复检。尹青和她同为工作狂,这回倒是乖乖向大学告了假,待在医院里,哪里也不去。
祝锦云相对情况差了点,如今却也恢复得不错,只有师轻寒和音歌,长时间都在睡着的状态,偶尔醒了,也没力气说话,师清漪时常会过去看她们。
住院期间,平安无事。
那团黑色东西再也没有出现,师家那边的医院也并无异常。
有一天难得出了太阳,一扫之前阴霾之气。
师清漪端着午饭从外面进来,看见洛神下床,将窗子边的帘子拉开,柔和的日光洒进了病房的每个角落。
她在窗边转过头,染了光晕的长发散在肩头,看着师清漪,表情也和冬日阳光一样,几分清冷几分暖柔,缱绻似梦。
“过来这边,吃饭了。”师清漪笑。
“嗯。”
洛神小腿之前被狼猿挠了,那狼猿爪子匕首似的,一挠就见了血肉下的森森白骨,总之当时情形无法形容,导致洛神现在走起路来,也还是不太方便。
师清漪弯腰在桌边摆餐,看见洛神走路有些瘸拐,表情略微凝滞了下。
洛神并不在意,云淡风轻地在师清漪身旁坐下,托腮看她:“我如今是个瘸子了。”
“胡说。”师清漪瞪她一眼:“你现在还在养伤期间,很快就会好了。”
“我是个瘸子。”洛神眼神清亮:“你还会娶我么?”
师清漪:“……”
地底说过的誓言犹在耳边,师清漪脸微妙地红了起来,没回答,盛好饭坐下,推给洛神一碗:“……快吃,从下面上来的,天冷就要凉了。”
洛神将师清漪替她盛好的米饭端过,起筷。
师清漪低头往嘴里塞米饭。
双方静了一阵,窗子开着,冬天里清冷的风伴着通透的阳光吹进来。
风吹起洛神耳旁的几缕细碎发丝,洛神抬起手,轻轻撩了,叹口气道:“果然墓里的话是做不得准的。”
“胡嗦!”师清漪没顾得上嘴里还含着饭,心急一开口,跟咬了舌头似的。
“胡说!”师清漪一张脸涨红,赶紧纠正,另外快速抽了一张餐巾纸过来遮着。
食不言寝不语,结果她这回倒是栽了个狠的,幸好没喷饭,不然形象哪里还能在?
洛神偏开脸,师清漪发现她嘴角略微弯了下,也就是那一下,华美绽在通透光中,拂去了冬日冷意。
等转过脸来时,她表情又回归了平静清淡,甚至眼角还藏着一丝无辜。
洛神点点头,正经道:“那便好。不枉我记得真真的,夜里都在念着。想来我成了瘸子,你定也不会嫌弃。”
师清漪:“……”
“愣着作甚,什么表情。”洛神抬起眸,双瞳乌黑极了,道:“快吃罢,你也说天冷要凉了。”
师清漪:“……”
“不吃么?那我喂你喝汤。”洛神端起汤碗,汤匙在碗中磕了下,递去师清漪唇边:“张嘴。”
师清漪坐得跟雕像似的,眼神瞟到她雪白的手腕子上,耳背全红了,讪讪说:“你都这样了,做什么还要你喂我。”
洛神这才一笑:“我只是腿瘸了,又不是手断了。”
“呸呸,都说胡说了,口无遮拦。”
“是,是胡嗦了。”她还是笑。
“……你别这样。”师清漪赶紧含了她一口汤:“绕得我等下普通话都说不标准。”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偏向琐碎日常,然后会将目前该交代的一些细节交代,至于其他疑惑,只能说以后就会知道袄=w=
第230章 卷 二
第两百三十五章
“好,不绕你。”等师清漪含完咽了,洛神笑着将汤匙重新搁下。
师清漪喝了洛神几口汤之后,示意她自己吃饭,又将目光瞥向她桌下的长腿,轻声说:“我看外面太阳那样好,这种天气冬天里很难得,等下休息会,我们就去楼下走走吧,医生说现在适当的活动对你腿的恢复很有帮助。”
“嗯。”洛神点头。
师清漪看着她沉静柔美的面容,看了足足一阵,突然又笑了。
“又笑我什么。”洛神瞥眼过来。
“我就是高兴。”
“嗯?”
“我想起了之前在师家地下的那个晚上,太苦了,跟那时候一比,现在就像是做梦似的。就像是这样,我们俩一起吃饭,什么危险也没有,平平淡淡的才好。”
洛神抬眸觑着师清漪的眉眼。
静了会,她拿食指摩挲了下她的眉,轻声说:“笑得倒是很好看。只是我觉得你并不是那么高兴,清漪。”
师清漪微愣,然后在洛神如此温柔的摩挲中,乖觉得垂了下眉。
一抹细微的怅然意味藏在她的眸子里。
“我晓得你在想什么,在担心什么,自出来后,你便一直念着。”洛神声音低柔道:“我那病症你莫要一总记挂着,记来挂去,反而会成为你的枷锁,无法真正的快活。”
“可是……”师清漪抬起头,欲言又止。
虽说和洛神在一起很安心快乐,这种充盈的幸福感填满了师清漪的内心,可只要想起洛神还会再度犯病,也许以后的许多日子里,洛神都会被那种奇怪的病症折磨,变得越来越痛苦,最终还可能,还可能——
只要一想到这,师清漪就要发疯了,又不敢说出来,只能将其埋在心底,偷偷藏着。偶尔触及到了那根刺,就会被刺得鲜血淋漓。
越幸福,到头来也就越痛苦,返还总是加倍的。
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害怕眼前的幸福会像是泡沫,它再美丽,终有消失的一天。
灯花有一天会熄灭,蜜罐子有一天也会被打碎的。
洛神起了个话头,低低道:“很久很久以前,我一点也不怕死。”
师清漪抿住了唇,听着。
“我不畏死,有时甚至觉得活着很厌倦,身边人来来又去去,风似的没有停留,我鲜少记得他们的名字,亦忘了他们的面容。并非我记性差,实在是我不想记得。记得多麻烦,我总也要死的,不晓得甚时候便去了,是以觉得无须太多牵挂。”
师清漪听她讲起了以前的事,她说很久很久以前,也不知道是多久以前,但听她那寡淡若水的口气,真的像是很久很久了,久到连历史都变作了尘埃。
“……你以前怎么是这样?”师清漪其实有点心惊胆战的。
顿了顿,又轻轻嘀咕说:“那我现在能得到你这个幸运头彩,也不知道是前辈子得积多少德才行了。”
洛神一笑:“我以前便是这般的,只是后来才有了彻底的改变。以前没有心,自然不必容纳什么,后来有了分外看重的物事,心才活了。活着的感觉当真很好,也就是那时起,我开始惧怕死亡。”
“清漪,我怕死。”她定定地望着师清漪的眼睛:“我不怕痛,再痛我都能忍,再苦我也能吃,我便只是怕死。”
她的目光温柔深邃似海浪,师清漪被她攫住心魂,无法从她的眼神中抽离出来。
“我怕我死了,便再也见不到你,不能再同你一起走下去。我若死了,你一人孤孤单单的,谁来照顾你,你心太善,被人骗了又该如何是好。甚至于我还想到了一个连我自个都觉得可笑的可能。”
洛神瞥着师清漪,说:“这个可能,你可莫要笑话我。”
师清漪心里涩涩的,许多话哽在喉咙口里,不知道怎么接,只得说:“我怎么会笑话你。”
洛神这才低眉道:“我怕我若死了,你年岁长久,又这般讨人喜欢,往后的日子里定会有许多人缠着你,惦记你的,可我又不能在你面前挡着。清漪,你是我的,我什么都可忍受,便只是无法忍受其他人得到你,哪怕得到你一根头发也不许。也许那人会百般疼爱你,照顾你,将你视若明珠,我也还是无法忍受,我可以比那人做得更好。我晓得只有活着,才有资格,否则皆是虚妄。”
师清漪彻底怔住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依照洛神清冷寡言的性格,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洛神似乎是难得地有点尴尬,白皙耳垂都变得略微红润了起来,低低道:“你笑我罢。”
师清漪眼圈其实早已经红了,却还是嘴角扬着,笑起来:“是,我要笑你,你平常那么聪明一个人,怎么会藏着这么傻的想法。”
她一把捞过洛神的手腕子,攫住洛神的手掌翻过,将女人修长白皙的手指一根一根点过去,低下头来,声音低若蚊蝇:“不但要笑你,我现在还很想……亲你。”
头顶轻轻一声笑:“那怎也不见你行动。”
师清漪摇头:“我刚喝了汤,满嘴汤味,多不卫生。”
“那欠着。我记着了。”
师清漪这才又抬起头,看着洛神,两人相视笑了。
洛神揉了把师清漪肩上散落的长发,温言道:“所以你看,因着这种惧怕,我很想活着,且是好好地活下去,同你在一起。我如今虽是带了隐疾,却也不妨事,多方找寻,总会寻到解决的办法。我只希望你能开心快活,莫要将这事当做你的负担。”
师清漪点点头:“我知道你刚才说那些话的意图。我明白了,以后不会了,跟你在一起的每时每刻,我都会开开心心的,不负好时光。光顾着说话,饭菜都凉了,快点吃。”
两个人吃了一阵,门外有细细的脚步声,师清漪扭头去看,看见门被推开,雨霖婞走了进来。
刚进来,雨霖婞就笑眯眯的:“就知道你们两个慢性子,最喜欢绣花了,磨磨蹭蹭吃得慢。”
洛神侧过脸,目光落到雨霖婞手里的那副干净碗筷上:“我们若不吃慢一些,你哪里有饭蹭。”
雨霖婞大方地走过来坐下,给自己先盛了一碗汤,小口喝了几口,才说:“她表姐你知不知道,这里面的姜片可是我切的,你看,多薄的一片。”
洛神拿汤勺在汤里舀了一只难看的姜疙瘩起来,点头:“我晓得,这是你切的。”
雨霖婞:“……”
这顿饭菜其实是师清漪和千芊一起做的。
师清漪担心那几个伤员天天吃看护们准备的饭菜,会觉得厌倦,就想给她们换个口味。今天特地找了个小灶,和千芊两个人忙活许久才整出了这么一顿,分给几位病人,雨霖婞不过是中途晃过去掂了两下刀,然后被千芊嘲笑,悲愤而出。
师清漪笑道:“这回切得还不错,有进步,虽说千芊笑话你,这不还是将你切的这些疙瘩丢进汤里去熬了?要我我才不会丢进去,你就别惦记了。不过你不是说去陪音歌吃饭了么,这怎么又回来了?”
雨霖婞没说话,似乎饿得有些狠,连吃了几口菜。
扯餐巾纸擦过嘴,雨霖婞才说:“我再也不能陪音歌……她吃饭了。”
“怎么了?”师清漪道:“她今天好容易才有了点精神,可以从床上下来,你说要好好陪她的。”
“我不想去。”雨霖婞脸色微妙地有点难看:“她太动人了。”
临了补充一句:“就跟她表姐不在你面前时那样动人。”
洛神瞥眼过去,看着雨霖婞。
“哈?”师清漪说。
“就是冻人……嘛。”雨霖婞双手抱臂缩着,做了个浑身被冷风吹得直哆嗦的动作,又摆摆手。
师清漪:“……”
雨霖婞拿手一比高度:“唉唉唉,以前她才这么高,如今一下子跟打了什么变异激素似的,蹭蹭蹭地变了样,就是去外太空辐射一圈也没这么快。你看她那胸,师师,她居然都跟你一个样了。”
师清漪脸色绷着,将特殊字眼含糊了过去:“你这是说我……呢,还是说我……呢?”
雨霖婞桃花眼挑起来,盯着师清漪胸口审视了一番,啧啧道:“师师你形状很好,就是尺寸比我小那么一丢丢,不要难过。”
“你个流氓。”师清漪赶紧拿手遮住。
雨霖婞又看向洛神的胸口,再瞥着洛神的脸色,讪讪笑道:“她表姐,你不要过来……跟我比。”
洛神没搭理她,只是淡道:“同你用餐期间,音歌可曾说过什么话?”
“没有,她一个字也没说。”雨霖婞叹口气:“以前她多可爱,抱在怀里小小的,软软的,香香的。”
洛神不知道想到什么,微微笑起来。
师清漪这边却快被雨霖婞气炸了:“什么小小的,软软的,香香的,雨霖婞你是不是想去局子里待着?”
雨霖婞满不在乎地说:“我什么都怕,还就不怕进局子了,就看那些条子们有没有这个能耐。”
洛神笑得很淡,似是饶有趣味道:“霖婞这话倒也没错。清漪你年少时候,不也是小小的,软软的,香香的么?”
师清漪一张俏脸登时涨红:“……你又没见过我小时候,说得这么真。”
作者有话要说:_(:3∠)哎嘿
第231章 卷 二
第两百三十六章
“我猜的。”洛神微微挑了下眉:“难道不是么?”
师清漪被她这直接的目光看得更加窘迫,偏头撩了下发丝,才叹气:“我不知道。我都没见过我小时候的样子,连张照片也没有。”
洛神意味深长:“既然没有,那便是小小的,软软的,香香的,不会有差。”
师清漪:“……”
三个人似乎说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兴头上,雨霖婞这边也停筷不吃了,托腮道:“不对,师师你怎么连张小时候的照片都没有?”
师清漪道:“我姐说都被一场大火烧掉了。”
“这样,可惜。”说是可惜,脸上却半点可惜的表示也没有,雨霖婞依旧笑眯眯地继续:“本来我还真想看看你小时候什么模样。”
师清漪知道她大概不怀好意,反问:“雨霖婞,你小时候什么样?”
雨霖婞桃花眼眨了眨,妩媚风骚地一笑,直接笑出了师清漪半身鸡皮疙瘩。
就见雨霖婞说:“我天生丽质,师师你只管往什么可爱,漂亮,好看方面想象,一准没错。我小的时候,实在太讨人喜欢了,家里每个人都抱着我使劲猛亲,亲得满脸口水,唉唉唉,嫌弃死了。”
师清漪听不下去,坐得笔直,端起汤碗喝汤。
于是雨霖婞又去闹洛神:“她表姐,你小时候什么样,也来说说?”
师清漪喝汤的动作停滞了下,心里像是被小爪挠了,竖起耳朵认真听。
洛神没直接搭腔。
师清漪以为她觉得这事太无聊了不想陪雨霖婞闹,顿了顿,却听洛神慢慢道:“年少时么,想来同如今差不多。”
雨霖婞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原来你小时候开始就是这副冰块脸?我一直以为你是后面受了什么难以想象的大打击,这才看谁谁冷,瞪谁谁死,瞅谁谁哭丧呢。”
师清漪头疼得不行:“……大小姐,麻烦你少说两句。”
洛神不以为意,轻描淡写道:“我年少时,爹娘对我寄予厚望,日日都要习武念书,有时须得看书熬到半夜,藏书阁的书那时便已被我看去了小半。”
雨霖婞点评:“这么小就是学霸,武神了。”
洛神面无表情。
师清漪头更疼了。
不过她听洛神说起小时候,这可是十分难得的,心里好奇之下,忍不住轻轻问了句:“你父母对你期望那么高,那么你就是长女,没有哥哥弟弟对不对?”
古时的人不像是现在这样有计划生育限制,独生子女的现象少之又少,而且重男轻女,师清漪猜测洛神家里应该没有男丁,不然不会将家族希望寄在女儿身上。另外古人讲究长幼有序,一般都会令年岁长者掌权,所以师清漪才有此一问。
洛神摇头:“我只有一个阿姐。”
“你有姐姐的?”
“嗯。”洛神抬起眸,笑看师清漪:“我晓得你在想什么,你定是在想长幼有序,为何是我继承洛家家主,而非我阿姐。”
师清漪也随她笑起来:“因为这个原因,开始我的确是猜测你没姐姐的。不过那些惯例也做不得准,你那么出色,伯父伯母对你寄予厚望也是情理之中。”
“伯父伯母?”洛神挑眉。
师清漪一下子尴尬起来:“……叔叔阿姨。”
“叔叔阿姨?”
洛神这回瞥了下眼,眼波流转,师清漪见了她这微妙表情,心里酥麻极了,说不出是什么别样滋味。
到底是伯父伯母还是叔叔阿姨呢?
按照年龄来推测,自己上面有个姐姐师夜然,师夜然今年三十三岁,自己二十七岁,而洛神说她二十九岁,就是不知道她姐姐多少岁。如果她姐比师夜然大,那可能洛神的父母年岁大过自己的父母,那就应该叫伯父伯母,否则就要叫叔叔阿姨的。
可是这推测也还是万分地不靠谱,谁知道洛神的父母究竟是什么年纪生下了她姐姐,古人纵然早婚,也还是有许多特例。
师清漪计算着推测着,又开始胃疼了。
就像是跟着女朋友去她家,或者带着准媳妇去她家,结果还弄不清楚见了长辈是叫伯父伯母还是叔叔阿姨,依照师清漪有时候一板一眼强迫症的性格,这得多纠结。
总不能直接称呼……爸爸妈妈吧?
果然这一切的纠结还是归咎于自己“想太多”。
师清漪心里默默叹了口气,鄙视自己。
“清漪。”洛神低声道:“你在想什么,什么表情。”
师清漪绷着脸:“……我在做逻辑推理。”
洛神深知她性格,似乎已经猜到她在“推”些什么,笑道:“我爹娘生阿姐与我时,年岁比你父母要小上‘许多许多’。”
师清漪以为她说的就是师家那已经模糊了面目的“父母”,终于将那疙瘩理通了,舒心道:“那就是叔叔阿姨。”
“可是我却比你年长许多。”
师清漪觉得洛神似乎又在占她便宜,嘀咕:“你就比我大两岁而已,哪里有许多。”
洛神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不要再伯父伯母叔叔阿姨爸爸妈妈了,她表姐你们俩怎么这么纠结,我听得都累趴了。”雨霖婞一摆手,她以前就知道师清漪和洛神不是真的表姐妹,但是一直还是“她表姐”“她表姐”地称呼洛神。
师清漪尴尬之下,唯一能做的事就只是继续喝汤。
雨霖婞就问洛神:“你刚才说你不是念书就是练功,童年生活不是很悲惨,什么乐趣消遣也没有?那得多无聊。”
洛神面无表情道:“不无聊。我年少时,除了念书习武,还可以同我阿姐打架。”
雨霖婞:“……”
师清漪:“……”
“……打架?”师清漪汤没喝完,感觉自己突然都出汗了。
洛神慢慢说道:“自然。她常来招惹我,我少时同她经常过招,一次连池子里的鲤鱼石雕都被削掉了。她打不过我,便会跑,有时须得追她好几十里,轻功渐渐也练出来了。”
师清漪想象了下,洛神面瘫着一张脸追她姐姐几十里地,憋笑说:“你姐姐又怎么惹你了?”
“她是个闲人,我要念书,她时常来缠我。少时她便开始研习易容变声,一次我在书房看书,她在外头推开窗子,扮作我爹爹的模样,踩了条凳子在外头骂我。”
师清漪扑哧一声笑,拿手掩着。
“然后呢,然后呢?”雨霖婞笑得不行,连连催促。
洛神绷着脸道:“她聪明踩了凳子,那角度看过去,自然高了。又是爹爹的衣装模样,声音也似了个十足十,我以为那便是爹爹,被他骂了,以为自己尚不够用功,也未有吭声。后面她扮作爹爹的样子,罚我抄写藏龙引,我抄了整整一日,夜里用饭时筷子都捏不起。”
师清漪头一次知道洛神这么精明一个女人,原来小时候被她姐姐作弄过,实在想笑,但是她的心毕竟还是向着洛神的,忙哄小孩般地说:“嗯,你姐忒坏。筷子拿不起,当时要是我在,我就喂你吃饭了。”
顿了顿,却又原形毕露,兴致勃勃问:“后面呢?”
洛神无奈瞥了师清漪一眼,答道:“后头我自然晓得是她做的。她打不过我,怕我揍她,又跑了,后面我还是从树丛里将她揪出来,拎着她回来的。”
“那你真揍她了?”
“我怎会真舍得揍她。”洛神道:“她会哭,哭了我还得哄她。”
师清漪心说学到一招,往后还得多练练哭技,嘴上倒是继续追问后续。
洛神续道:“其实她那哭是假的,又擅易容变声,脸是假的,声音也是假的,浑身上下假得不得了,没一处真。我少时不明白,及至年岁渐长,便再不信她了,她那易容也再骗不到我。”
“难怪你可以认出千芊的易容,原来是打小被你姐姐训练出来的。”
雨霖婞这时插了句:“那你姐和养蛇的比易容,谁会比较强一点?”
洛神道:“不相伯仲。”
师清漪垂了下眼,突然想起了之前有个人易容雨霖婞的模样欺骗风笙,心里一凉,但是现在这种朋友闲聊的轻松气氛实在不适合说这个话题,于是她换了个委婉的方式问:“如果有比千芊或者你姐还精于易容的人,洛神你是不是就很难看出来了?”
“嗯。”洛神点头。
师清漪心里这回有了数,又笑说:“你那些小时候的事情,再跟我们说说吧,我以前可没听过,还真是稀罕极了。”
洛神眼波一横:“这回你倒是有了许多笑我的料了。”
“哪里啊,才没有。”师清漪指指雨霖婞:“雨霖婞你也说说,你不是从小天生丽质么?”
雨霖婞抱着手臂哼哼:“我小时候可没有什么姐姐揍,我就只有阿笙和苏亦揍了。”
“风笙和苏亦跟着你真可怜。”
“有她表姐的姐姐可怜?被她凶神恶煞地追了几十里地呢。”
“莫要扯上我。”
三个人似乎好一段时间没有聚在一块这么轻松地闲聊,一顿饭吃了许久,吃完了师清漪将碗碟收拾好,拿去清洗,雨霖婞有事情要做,就先行离开。
等整顿完毕,师清漪提议去看看音歌,洛神便跟她一起。
音歌病房里的看护并不在,大概是因为现在音歌的脾气和以前不同,看护被她遣走了。
两个人轻轻走进去,看见音歌侧身躺在床上,只露出枕上乌黑散乱的长发。
师清漪和洛神相互看了一眼。
餐桌上雨霖婞带来的饭菜没有收拾,几乎没动,看来雨霖婞离开后,音歌根本没吃什么。
病房里开着暖气,师清漪却能感觉到明显的冷意。
那是一种空洞洞的,冷冰冰的,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感觉。
师清漪站在桌旁,望向病床上的女人。
那女人现在那么高,从白被子拱起来的轮廓就可以感受到,还有她的长发,背过去的身上萦绕的那股子冰冷意味,都在预示着,她彻底不一样了。
傻得可爱的少女,再也不见。
如果师清漪是看着音歌一天天长高,变成现在这样长腿细腰的美人,那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如今音歌几乎是一夜蜕变,转变太快了,即便经过好一阵住院时间的缓冲,她这心里还是无法真正释怀。
洛神走过去,站在音歌病床前,眸子压下来,居高临下地看。
音歌睡着了,长睫毛微微地颤,衬着她如今这一张成熟冰冷的脸。
洛神看了一阵,不知道想些什么,又沉默地走回师清漪身边。
师清漪担心会吵到音歌,轻轻做个手势,洛神点点头。师清漪将桌上的饭菜收拾了下,叠盘装好,擦干净桌子,端着这些脏碗碟回自己病房去清洗。
现在中午快要过了大半,休息了一阵,师清漪扶了洛神,陪她下楼去走走,晒晒太阳,活动活动腿脚。
作者有话要说:别纠结了,肯定也叫爹爹娘亲嘛,湿湿
第232章 卷 二
第两百三十七章
由于这些日子连续寒冷阴霾,难得今天晴好,住院区楼下的休息区聚集了许多病人在那晒太阳,再加上陪同的家属或者看护,人数也就更多了。
师清漪只得搀着洛神往稍微僻静点的去处走。
洛神的小腿处在恢复后期,这种适当缓走的复健运动对她很有好处。
师清漪领着她穿过医院里的条条绿化小径,径旁的休闲长椅上有看书的,闲聊的,甚至还有聚在一起玩扑克的。明媚的阳光带着暖凉照下来,像是一首慢歌那样舒缓,舒缓得叫人忘记了这是医院。
边慢走边聊天,因为不久前才看过音歌,话题难免又说到音歌身上。
“我其实很担心她会走。”师清漪手挽着洛神的胳膊,看着面前延伸的鹅卵石小道。
“音歌么。”
师清漪点头:“嗯。刚才我们进去的时候,我知道她在装睡,她逃避我们,不想跟我们这边的任何一个人说话。样子变了,性格也变了,她再不是以前的那个傻丫头,或许也不再需要我们了。”
洛神轻轻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倘她要走,你我也拦不得。”
师清漪这才侧脸看着洛神:“是啊。她虽然叫我阿姐,我到底不是她的姐姐,甚至她现在这样子,我恐怕根本做不了她姐姐了。当初在古楼里,石兰死了,她一个人傻乎乎,孤孤单单的没人照顾,我才带她回来的。她叫我阿姐,我很高兴,只可惜这并不是什么牢固的纽带,如今她一夜长大,纽带似乎也跟着断了一样。”
洛神眼神平静:“她不再是我们以前熟悉的音歌,可是这应当便是真正的音歌。”
“你的意思是……”
师清漪其实也想到了这点,但是她总觉得这很令人难以置信,具体操作起来难度无法想象,也就没太往那方面深究。
洛神道:“她本来便是这般高,这般性情,这般模样。她以前那副年少的样子,恐怕是被人做了手脚的结果。其实以往也有过这种说法,唤作‘溯童’。”
“从一个原本的大人,变作一个小孩么。”
“对。她原本便是个完整的大人,被人通过某种特殊手段改变了身体,回溯到了年少时期,智力方面也受到了影响,变得混沌模糊,什么也不懂。如今她不过是冲破某种禁锢,变回来了,并不能说是什么一夜长大,毕竟她原本便是这样的。”
出生入死经历了这么多,什么古怪没见过,师清漪的接受能力早就锻炼到了顶点。
她想了想,才说:“也就是所谓的封印?”
洛神颔首:“可以这般理解。”
“这听起来还是特别晦涩。具体是怎么做到的,怎么才能做到将大人封印变回小孩,又不是真空收纳包,填满了,还能压缩回去的?”
洛神轻轻笑:“其实世上秘术有这许多,掩在冷僻的角落里,只是寻常人现实中用不到,才会觉得它们十分陌生虚幻。易容术,缩骨术,媚杀术,封印术等等诸如此类,我不会,却在书中看过些许皮毛。封印术里细分派系,派系之下又各有千秋,不过其目的大多都是为了封印压制某种力量。就比如我表妹,年少时就曾被名为‘封针’的封印术封过。”
“封针。”师清漪听洛神提起她古代的表妹,好奇心一下又被勾了起来:“她小时候为什么会遭受到这种封印?”
洛神侧过脸,定定地看着师清漪:“因为那时我未曾顾看好她,叫她被人捉去了。怨我不好。”
师清漪的目光与她对了个正着,能感觉目光里灼灼的烫。
“但是你表妹后来不是一直和你经营着古董铺子么?也就是说她后来并没有事,封针大概是被移除了,对不对?你不用自责。”师清漪只得安慰她,但是心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哪里……怪呢?
又酸又麻,真是无法形容的一种感觉。
“后来她长大了,因着许多机缘,封针最终的确是去除了,到底却也吃了这许多的苦。”洛神声音低下去。
师清漪心里异样,说:“你表妹……被人封印,肯定也是因为她身上有什么价值,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不知道对音歌下手的人又是出于什么目的,音歌身上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这尚不明确。总之我们如今晓得音歌是遭过封印便可。”
师清漪来回思虑了一番,想通了,声音里又有了些释然:“既然音歌回归了本我,那就真的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看待她了。完全算是另外一个人,对她而言不习惯,关系的确需要重新梳理确认。如果她要离开,我不会拦着的,毕竟是大人了,当然如果她还想继续和我们待在一起,那最好也不过。反正她也没有家,跟着我们总会舒服些,还是可以和以前一样,在我们和雨霖婞家里轮换着住。”
洛神道:“自然,这都看她。”
师清漪轻轻撩了发丝:“只是可惜,我再也听不到她叫我阿姐了。”
她蹙起眉,开始认真地推算起来,似乎不算出个所以然就不舒服:“如果她被封的时候年纪就比我大,那她其实都算是我姐姐的辈分了。要是再往前推,说不定我还要叫她阿姨呢,甚至再前面一点,天——”
……难道是奶奶或者祖奶奶的辈分?
太可怕了。
师清漪抖出鸡皮疙瘩,再不说了。
洛神眼角倒是染着几分笑意,问她:“就这么想要个妹妹么?”
“有个小妹妹多好,就像是你小时候那样。要是我也能活在你那个时代就好了。你阿姐怕你揍她,我不一样,你要是说要揍我,那我肯定站着一动也不动,让你揍就是。顶多哭两下,让你哄哄我。”
洛神但笑不语。
师清漪手臂缠过去,亲昵地挽着洛神的胳膊,眸子清亮又狡黠:“你说你小时候个子小小的,什么都是小小一只,就算是生起气来,眉一拧的样子,肯定也特别可爱。”
洛神眼角笑意褪去,脸陡然又绷起来了,瞥着师清漪:“我年少时个子也不小。”
师清漪拿左手在自己胸前并了下,做个手势,笑盈盈道:“反正比我矮。”
“你这么大个人,同我年少时比高,竟也不知羞的。”
师清漪轻轻嘀咕:“在你面前我再羞的事都做了,这还能称得上羞的?”
洛神耳力何等的好,听见了,淡道:“这样么,那倒的确是称不上了。”
师清漪耳根滚烫,没办法,只好绞尽脑汁转话题。
她看了看四周没人,又想到不知不觉间洛神已经走了这么长的一段路,对伤腿的负荷难免有些大,就说:“累了吧?我背你走,看看前面有没有长椅休息。”
洛神拧眉:“成何体统。”
“什么体统不体统的,你是病人,再说这又没人。”师清漪背过去矮下了身,做个手势招呼:“走了,走了,快点上来。”
洛神没动。
师清漪就催她:“这个姿势,我腰真的会很酸的。”
洛神:“……”
洛神只得走过去,勾着师清漪的脖子,贴身上去。
师清漪顾虑着洛神的小腿,背她起来的时候非常小心翼翼,双手托住洛神的大腿,问她:“这样舒服么?”
“……舒服得很。”背上洛神答得有点闷。
“我怕碰着你小腿了。”师清漪说:“你要是疼就告诉我。”
“……不会疼。”
这条道两边栽着四季常绿的树种,即便是冬天了,树叶也还算茂盛的,遮在头顶,只是时不时会有些被冬风吹下的老叶飘落下来,地上许多堆积的叶子。
阳光渗过了缝隙,通透温柔。
师清漪背着洛神,在这寂静的树荫下慢慢地走。
洛神头偏在师清漪肩上,近距离贴着她的脖颈,师清漪能感觉到她温暖舒缓的呼吸。
“我重不重?”洛神附在她耳边,轻轻说。
师清漪被她这近乎撩拨的吐气呵得心里发了痒:“重。”
“重还背着。”
“我力气大。”
洛神在她长发上猫似地蹭了蹭,垂着长睫,不说话。
“我想起我力气真的挺大,不太正常的样子。”师清漪想想,说:“幸好别人不太清楚,不然还以为我是什么恐怖怪力女,这得吓跑多少人才行。”
当时在师家地下古墓里,师清漪也没想到自己能徒手撕断那些军刀都会弹刀的藤蔓,后来藤蔓越来越多,一条,两条,十几条,一百条,她渐渐撕得自己都麻木了。
如果一只粽子过来,逼急了,她甚至真的敢去拧断它的脖子。
也许这对于自身防御,或者是在保护身边的人方面是件好事,但是却太古怪了,师清漪对自己这种渐渐膨胀的力量感到不适应,甚至有点恐惧。
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其实是个怪物。
“吓跑多少人。”洛神脑袋轻磕她一下:“你还想勾多少人不成。”
师清漪失笑:“我就只想勾你。你让不让我勾?”
“你说呢?”洛神手臂缠着她,软腻的舌尖抵在她耳垂上,轻轻舔舐了下。
师清漪被她刺激得浑身都抖起来了,差点站不住,手都要立刻松了似的,赶紧稳了稳,再度将背上的洛神稳好。
“……别闹。要掉下去了。”师清漪轻咳一声。
洛神轻笑,语调倒是有了几分入骨的慵懒:“你力气大,我信你。”
“我力气大,那你觉不觉得我是个怪物?”
“傻姑娘。我气力也大,你又不是未曾见过。”
“可你是古代人,不一样的,你不是自幼习武的么,我什么也没学。”
洛神沉默。
师清漪踏着地上的落叶,缓缓行走,手里背洛神的力道却非常稳,说:“我总觉得我和大家不一样,和你也不一样。你们都有童年,之前听你和雨霖婞说起我很高兴,只是可惜我却没有,我没有小时候。”
洛神手臂略微动了动。
细碎的光落到师清漪的长睫上,晕入她温柔的眼睛里。
师清漪道:“我没有小时候,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有件事,我想告诉你,我从来没告诉过别人。”
“嗯?”洛神声音更低。
师清漪轻轻说:“有时候做梦,我其实会梦见我小时候,在一个很黑很黑的地方,我被很多链子锁着,活动范围非常小。就我一个人在那里,又黑又冷,又无聊。从这边慢慢地走到那边,很快,链子就绷得笔直,扯不动了,我不能再往前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_(:3∠)嗯哼
第233章 卷 二
第两百三十八章
洛神依然沉默着。
师清漪背着她,边走边慢慢继续:“如果严格说起来,也不算是我一个人。其实那里还有一只很大的怪物,可它又不会说话,就知道隔三岔五地冲我吼两声。小时候多傻,我不认识它是什么怪物,见它浑身黑漆漆的,就直接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阿黑’,真跟谁家隔壁大黄差不多。被链子捆着,哪里也去不了,没事做,我便给它讲故事,管它听不听得懂,讲到后面,后面——”
后面,就不记得了。
明明是一场遥远漫长的虚空梦境。
有时候却觉得它真实得触手可及。
“是不是觉得我这种关于小时候的梦很无聊,很幼稚?没有童年,就只能靠做梦了,偏还是这种梦。”
说到这,师清漪笑笑,突然又停住了脚步。
因为洛神紧紧攀住了她,脸颊贴着她的脖颈,吐息有些炽热。
“怎么了?”师清漪回过头去,洛神的下巴就磕在她肩窝处。
这一侧脸,两人的唇近在咫尺。
呼吸更热了。
师清漪衣服穿得并不厚,洛神冬天也穿得少,师清漪甚至能感觉到洛神胸前柔软压在她背上的那种触感,隔着衣料,朦朦胧胧的。
淡淡微熏的香气盈满鼻息。
托住洛神大腿的手似乎也跟着出汗了,滑腻腻的,师清漪心说在外面果然不能跟她贴得太近,这个妖精,贴太近就容易出事。
这种地方,要真出事了还没什么能遮着挡着的。
简直尴尬得要人命。
“没有童年,不是还有媳妇么。”洛神声音很低:“我疼你。”
被她这么一哄,师清漪的心也跟着飘起来了,踩在细碎的阳光中,犹如漫步云端。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正要继续往前走,洛神道:“放我下来。我们回去罢。”
“不想再晒太阳了么?”
“嗯,出来很久了。”
“好,那还是我背你回去,我们走太远了。”师清漪心里似被芦苇挠得有些痒了,就想这么黏着背上的女人,不愿松开她。
洛神道:“重。手会疼。”
“说了我力气大,背你多久都没事。”师清漪转个身踏着地上叶子往回走,脑袋偏了下,悄声说:“再说你现在可是病人,腿上有伤,我背你回去光明正大的,就算被别人看见了,他们也不会觉得奇怪,怕什么?”
洛神轻轻一笑:“我可不怕。”
“那我就更不怕了。”师清漪理直气壮咕哝。
一路又背着洛神回去,到了病房,师清漪关上门,鬼使神差地顺手将房门给反锁了。
洛神听见她反锁门的响动,眼角微微挑了下。
本来师清漪还想过去把窗帘也给合上的,但是转念一考虑,这实在太明显了,只能作罢。
师清漪将洛神放下,让她坐在床沿,然后蹲下了身,轻轻揉捏拍打洛神的大腿,无声地按摩起来。
背了好一段距离,腿肯定会有某种程度的酸麻。
洛神倒是轻轻攥住了她的腕子,捏了捏,淡淡说:“你手不酸的么?”
师清漪摇头。
“腰也不痛的么?”
好好的,怎么又会扯上腰痛了。
于是师清漪还是摇头。
“腿也不麻的么?”洛神声音还是很淡。
师清漪迷惘了,继续摇头。
“门也不锁的么?”
师清漪几乎摇习惯了,想也没想就接着摇头。
下一秒看见洛神微弯的眉眼,师清漪回过神,脸绷着,跟着一下子就飞红了起来。
“这回你本该点头的。”洛神低头看着师清漪的眼睛:“错了。”
师清漪:“……”
洛神微眯了下眼,看向透过阳光的窗:“帘子也不遮的么?”
师清漪:“……”
这回真是尴尬窘迫得钻都没地钻了,毕竟蹲着,她面前就是洛神的大腿。
再钻可就真没脸了。
之前在外面的确是被洛神撩得起了心思,所以回病房的时候,师清漪才会将房门锁上。她怕等下要是真忍不住对洛神做点什么,门没锁,医院走廊里的人来来往往的可怎么是好,还不如先行打点妥帖,否则等到后头面红耳赤的,谁还会有功夫惦记着门究竟关还是没关呢。
她性格就是这样,太过细致,考虑事情难免考虑得很远,甚至这样的点还会表现在情.事上。
就比如每次睡觉前她都会仔仔细细地把自己的指甲修整一次,做到圆润温和。刷牙漱口,洗手消毒,洁癖发作,来来回回地洗了一遍又一遍。
她每次准备好这一切,并不一定会跟洛神做什么,而且就算真做了,有时候她的手也可能根本就用不到,但就是会准备好。
……真是太可笑了。
师清漪其实自己也知道自己这性格,脸绷得越来越紧,心里嘲笑死自己一百遍都不能解恨。
另外她还担心洛神后面指不定就跟着“手也不洗的么”,“口也不漱的么”,或者“指甲也不剪的么”。
她觉得洛神肯定能面无表情地问出口。
洛神只是低头觑着她,一双眼静静的,却好像能漏出月光来。
师清漪被她这双眼看晃了神,突然一抬手,攥住了洛神的领口,将洛神勾了下来,抬起身吻住了她的唇。
洛神倾身下来,师清漪双手得以顺利搂住她的脖子。
“你这回怎么不说,‘我也不亲的么’?”师清漪贴在那抹冰凉柔软上,含含糊糊说。
洛神笑着抱住她。
住院的日子很平静,大家都在养伤,师清漪明白现在并不是探讨深究师家地下某些事情的时候,师夜然很忙,师清漪希望她不要那么忙,可是师夜然依然早出晚归,毫无作为病人的觉悟。
有时候她和尹青之间的气氛也怪怪的,以前两个人见面本来就各种不对盘,现在似乎更怪了,一边是威严的姐姐,一边是掌握着明年论文生杀大权的教授,师清漪不敢再在里头多做掺和。
师轻寒身体恢复得很慢,有时候坐在病房里,一坐就是半天,时不时还会咳嗽。
自从师家出了这事,师清漪明白她压力很大,只是她性格安静温柔,很多话都只藏着不会说出来,师清漪怕会影响她,更舍不得问。
师轻寒身体弱,走路比较费劲,念着她也会想去外面晒晒太阳,师清漪就给她弄了辆轮椅,推着她去下面走一走,陪她说说话散散心。
另外师清漪还跑了一趟银行。
她给音歌打了一笔款子。
音歌以前身上有卡,里面都是师清漪给她的生活费,即便音歌衣食无忧,有张卡备着总也会放心些,犹记得师清漪当时还颇花费了一番功夫,才教会她怎么使用银行卡的各种功能流程。
现在师清漪给音歌偷偷打了这笔钱,是她担心音歌会走。
如果走了,按照音歌现在的性格,师清漪大概也能猜到一些。音歌可能会不告而别,如果她走的时候记得将卡带上,至少以后的生活也不会太辛苦。
师清漪思虑得很周到,直到一天下午,她推开了音歌病房的门。
冷风吹着帘子,里面非常安静。
床铺整理得很整齐,收拾得也很干净,看护并不在。
“音歌?”师清漪低低喊了一声。
没人回答。
带过来给音歌换洗的衣服,还有一些必备的用品,都不见了。
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师清漪并没有太过惊讶,黯然地垂了下眼,然后打电话通知了洛神和雨霖婞,还有千芊。
四个人聚到病房一看,半晌,谁也没说话。
“雨霖婞,我想再看看医院的监控。”师清漪最后说。
到监控室里调取各范围录像,确认电梯里出现过音歌的身影,最后走出医院大门,师清漪一颗心这才彻底放下了。
没有人过来带走音歌。
她走的时候一个人。
她是自愿的。
“她真的走了。”师清漪低声道。
“个没良心的。”雨霖婞不解气地骂:“养个女儿养这么久还知道叫妈呢。”
“你是她娘亲么?”洛神淡淡瞥过来。
雨霖婞简直要气炸了。
千芊笑道:“算了,她本来就是大人,强求女儿干什么。”
雨霖婞啪嗒一下将监控录像切换了过去。
人走了,四个人也早有心理准备,于是也没再计较。师清漪心想该替音歌做的都做了,如今再帮不了别的,一切只能随她。
后面一干人终于出院了,各自回各自的去处,各自忙各自的事情。
出院后的第一件事,师清漪就是去了趟市三医院,她还是和洛神,雨霖婞,千芊一起去的。
去之前就做了准备工作,查了信息,原来叶臻的母亲在三医院养着,因为一场事故,伤到了脊椎导致下半截瘫痪,脑子也糊涂了,并伴随着其他许多并发症,基本可以说是半个死人。
叶臻为了他母亲,花了不知多少钱,这也是他特别需要钱的原因。
为了钱,他什么都敢做。
他在外赚的钱虽然不干净,可基本上全都用在了他母亲身上。叶臻生前没有多少时间去照顾他母亲,就将他母亲养在了医院,可以随时得到救治,还给她请了看护,医院的医疗费用定期从他卡上划账。
现在他死了,卡和密码到了师清漪手里,师清漪以后就负责往里面灌钱,担负起他母亲的医药费。
师清漪等人以朋友探病的身份要到了叶妈妈的病例资料,还有一些用药清单,看见叶妈妈的年龄是五十一岁,那就是六一年生的。
“610715,叶臻他妈妈的生日。”师清漪叹口气,想起叶臻死去的情景,还有他最后那个帅气的笑容,心里只觉得堵得慌。
其她三个女人也不说话。
去病房看望,叶妈妈就坐在轮椅里,呆呆地看着窗户外面的树杈子。
师清漪将水果等放下,四个人走到了轮椅旁边。
人来了,轮椅上女人也不理,像个木偶。
“你好,我们是叶臻的朋友,他今天有事不能过来,托我们来看望你。”师清漪声音温柔道。
听到叶臻两个字,叶妈妈呆滞无神的眼珠子也才转了下。
“……阿臻。”
“嗯,对。”师清漪朝她笑。
“……阿臻又打架了。”叶妈妈声音干涩:“叫他不要跟……别人打架。不……听话。”
师清漪心里一酸,笑意却很清柔:“叶臻他现在学好了,不打架的。”
“……不……不打架啊。”
“是啊,不打架。”师清漪往放水果的地方看了一眼,洛神见了,将水果篮提过来。
师清漪知道叶妈妈现在并不是正常人的认知,听她说话的感觉,应该老是记得以前那些事,那时候叶臻到处给她惹是生非。想了想,师清漪拿起一只香蕉晃了晃,说:“要吃这个么?”
叶妈妈看也没看。
“苹果呢?”
叶妈妈还是没吭声。
问了许多句,还是没被搭理,师清漪这下不知道怎么继续打交道了。洛神面瘫着一张脸,肯定不行,可别吓坏了人家,她赶紧跟其她两人使眼色,雨霖婞也朝她使眼色,千芊无奈一笑,一来二去的,气氛冷场到了极点。
头次见面,其实也不熟,师清漪尴尬得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她低头又看了一眼,看见了叶妈妈脖子上挂的一个东西。
那是两片钥匙。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叶臻家里的,其中一片的模样明显是主门钥匙。
师清漪想去叶臻家里看一看,以前叶臻曾为她做事,如今叶臻死了,她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留下的线索,顺便再帮叶臻料理一下以后的事。
于是师清漪靠近了叶妈妈,伸手指着那两片钥匙,还没等她开口,叶妈妈发现她在看自己的钥匙,突然像是发火了,一下子抓着师清漪的手腕,张口就咬。
“!”师清漪赶紧退。
洛神眼疾手快,捞住师清漪的腰往后带了两步。
“才不给你!”叶妈妈大声吼道:“咬你啊!”
师清漪脸白了白,又笑道:“我不要。别怕,我不要你的。”
叶妈妈从喉咙里咕噜了一声,表示对师清漪的不满,跟着抬起食指含在嘴里,津津有味地砸吧着。
洛神乌黑的眼扫了病房一圈,又看看角落里的垃圾桶,半晌没说话,然后她眸子滑了下,从手提包里摸出一小包随心包的奶糖来。
哧啦一下撕开了随心包,洛神捏出其中一颗糖,撕开包装含进嘴里。
雨霖婞简直看不下去了,她一直觉得洛神这么一个面瘫冰山,每次都喜欢随身在包里放一两包奶糖的癖好就是个变态。
偏师清漪还惯着她,时常给她备着。
雨霖婞低声说:“她表姐,你有病吃药,别吃糖啊。这种情况下你还就知道吃吃吃,回家吃去。”
洛神面无表情地含着,又撕开了一颗。
叶妈妈扭过头来,死死地盯着她,手指砸吧得更起劲了。
叶妈妈大概也希望洛神能给她一颗吃,结果洛神就是不给,又将那颗撕开的奶糖也含嘴里了。
师清漪:“……”
“……吃。”叶妈妈看着洛神。
师清漪觉得轮椅上女人的口水要流出来了。
洛神拿出第三颗,摊开放在右掌心里,又抬起左手指指女人脖子上挂的钥匙,面无表情道:“吃?跟我换。”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上写得很晚,发现有错别字没有看出来=。=
第234章 卷 二
第两百三十九章——麻将
叶妈妈还在砸吧手指,甚至有了吮吸的动作,好像手指特别甜。
洛神见叶妈妈不动,便将托奶糖的手收了回去。
“——唔。”叶妈妈喉咙里一声拖长的含糊声,眼睛盯着洛神的手,考虑来又考虑去的,十分为难的样子。
洛神的手定住了,瞥着叶妈妈。
“——啊。”叶妈妈眼珠子转了下。
洛神气定神闲地把装奶糖的随心包塞进手提包里。
叶妈妈拍着轮椅,急道:“——换!”
洛神眉眼微微弯了弯,将她的糖全部拿了出来。
师清漪:“……”
雨霖婞:“……”
千芊兀自在那笑。
洛神从叶妈妈手里换到了她脖子上的那两片钥匙。叶妈妈一个人坐在轮椅上,喜滋滋地吃着奶糖,手里还抱着好大一盒。
雨霖婞实在憋不住了:“她表姐,你怎么就能肯定她愿意为了糖跟你换?虽说这里有点小问题——”说着,指指自己的脑袋:“可也不是三岁小孩好么?”
再说现在的三岁小孩鬼灵精怪的,生活过得又舒适,也不定会没节操到为了这点小东西跟人换。
洛神淡道:“她十分喜欢吃甜食,看看病房里的垃圾桶。”
师清漪和雨霖婞走过去一看,发现垃圾桶里的确有许多糖果的包装,各色各样,床边柜上还有好几个甜食盒子,师清漪打开其中一个,发现已经空了。
洛神把玩着手里的钥匙:“她嗜甜,非寻常人的一种瘾。她一直在吮吸手指,并非是她的什么小习惯,而是因着她手指上先前沾染过蜂蜜。看她轮椅边上。”
雨霖婞一瞧,发现那女人轮椅那边的角落里真的搁了一只盛蜂蜜的玻璃罐,只有极少量乳白色的结晶黏在玻璃壁上,里面的蜂蜜早被搜刮得干干净净,靠近罐口的位置甚至还有被手指抹过的痕迹。
千芊笑道:“洛小姐果然心细。”
雨霖婞撇嘴:“她就是无聊,没事做的人才会在房间里看来看去的,连人家的垃圾桶和蜂蜜罐都不放过。”
师清漪也笑了,轻声说:“难怪。她没甜的吃,之前手指抹过蜂蜜,其实早就舔完了,并没有剩下甜味,突然又看见洛神吃糖,那种心理上的暗示和渴望一下就上来了,就跟抽烟的人看见别人在抽也忍不住想来一根一样。洛神这时候突然吃起糖来,她没有吃,只有下意识去含手指,然后洛神拿糖一引诱,她很快便会妥协的。”
“好吧,那也算她表姐走运。”雨霖婞抱着手臂,不甘心地挑眉:“要是她死活不肯换钥匙,你拿走了她找你拼命,那怎么办?”
洛神表情很淡,瞥眼过去:“我直接启开锁,潜进去,应当也不是难事罢?再不济,便将门卸下来。”
雨霖婞:“……”
她这会子还真忽略了她表姐的“手段”了。
中途师清漪出去复制了钥匙,将原份还给叶妈妈,后面四个人在那一直待到看护回来。
看护去了一趟超市,果然买回了一大堆甜食,全都是给叶妈妈的。
师清漪特意又拜托了那位看护好好照顾叶妈妈,除了酬金之外,又另外多给了些钱,安排妥当之后,这才离开了三医院。
叶臻家的地址师清漪其实知道,就是从来没去过。
那时候因为叶臻给她做事,师清漪本着多了解他一些信息的想法,问过他住址,叶臻告诉她之后还好死不死地打趣她:“师师小姐你到时候可别到我那里去呀,我这么一个单身汉,叫街坊邻居们看见,对你的清誉可就不大好了。”
叶臻的家租在一个比较偏僻的生活小区,租金相对而言便宜许多。说是小区,和现在大部分的小区却又不一样,因为建造年代比较久了,都是楼梯老房,没有电梯上去,而且楼房分布并不规格,非常拥挤。
师清漪等人从一处小巷子进去,头顶都是一簇簇电线和网线,很多还都是住户私自乱牵的,巷子两边很脏,堆了许多生活垃圾没有及时清理。
天空灰白,巷子里更加是灰扑扑的,甚至还有种油腻的味道。
到了叶臻家所在的老楼,爬楼梯上到三楼,师清漪拿出另外配的主门钥匙开了门。
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瞬间扑面而来。
师清漪与其他三人走进去。
有一段时间没住过人,而且之前里头住的又是叶臻这样的单身男人,套间里有这样的味道并不奇怪。
客厅的茶几上堆了一堆喝过的啤酒罐,烟灰缸里的烟灰也与灰尘一起积了厚厚一层,垃圾桶满得都塞不下了,沙发上随意地扔了几件脏衣服,幸好没看见叶臻的臭袜子。
整个套间就是四个字,乱七八糟。
师清漪看得微微蹙起眉,挽起了袖子,叹口气:“真乱。”
雨霖婞不可思议道:“师师你别告诉我你洁癖和强迫症又犯了,打算给他大扫除?”
“不然呢?”师清漪笑着耸了下肩。
雨霖婞觉得头痛,手也痛。她爱美好洁,家里从来都有专人收拾,大扫除这三个字就没在她字典里出现过,她走到哪里哪都干净,从不需要操心这些日常琐事。
“这里太乱了,只有彻底大扫除,才能找到可能对我们有用的讯息。很多东西只有清理了才会出现。”师清漪拍了拍雨霖婞:“我知道你没干过这些,你去外面超市买三副清洁用手套,还有遮尘帽,围裙,别的我们来做就好。”
“师师,你也太贤妻良母小媳妇了吧,谁娶你谁赚。”雨霖婞看一眼洛神,桃花眼灼灼的,目光突然有点复杂。
洛神已经和千芊初步收拾起来。
“别贫。”师清漪催雨霖婞:“快去,等着用呢。”
雨霖婞买完东西回来,就这边转转,那边看看,师清漪,洛神和千芊三个人忙着打扫收拾。
收拾了一大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师清漪渐渐以为自己是不是太过谨慎,想太多了,不过转念一想叶臻已死,替他收拾一下也挺好,虽说他再也住不了了。
洛神在开叶臻的保险柜,拿钥匙比了比,另外一片钥匙就是与这保险柜配套的。
除了钥匙,还设置了密码,六位数密码。
洛神用叶臻的银行密码试了一次,成功了。
师清漪在旁边看,无奈一笑:“从叶臻用他妈妈的生日做银行密码来看,果然他的保险柜也不太难开。用生日做密码可不是什么安全的事。”
千芊一边翻叶臻的柜子,一边微笑接话:“听说人们使用生日作为密码的比例非常之高,高达56%,其实很多人都知道不安全,但是为了方便记忆,却还是会用。这就是人的误区。”
洛神打开了保险柜。
雨霖婞远远接一句:“喂,叶臻还收了几个不得了的好货呢,这个好像是从斗里摸出来的——”
说着,声音戛然而止。
好像是看见了什么令她恐惧的事。
“雨霖婞,你还好吧?”师清漪离得远,看不到。
“……还好。”雨霖婞绷着一张脸走了回来。
“你看见什么了?”师清漪说。
与此同时,洛神已经从文件袋里抽出一份文件,还有一个记事本。
“我看见“那个”粮的包装袋,就在那边柜子下面,都空了。”雨霖婞脸色有点白,看起来一头汗。
师清漪轻哧一声:“叶臻是说过他养了一只“那个”。不过他不在了,‘那个’粮吃完,它也不可能再待在他家里。这里没有,别怕。”
师清漪照顾了雨霖婞的耳朵,可雨霖婞面色还是很难看。
洛神淡道:“叶臻给他自个买了一份保险,受益人是他娘亲。然后便是这个记事本,他在上头交待了一些后事。”
“后事?”千芊说:“这么说他早知道会——”
洛神点头:“因着他常在堂口混着,过着打打杀杀的日子,有时还会跟随下墓,他觉得很危险,也许哪一天便当真死了,所以他早早便将一些后事交待其上。大抵是料到倘若他死了,应当会有人过来替他料理,上头有些事情,他交待给了他的好友易北。”
“都是什么事?”师清漪问。
“都跟他母亲的安顿有关,并无蹊跷。”洛神瞥了师清漪一眼:“除了这条。”
师清漪接过了记事本,洛神已经替她翻开了那一页。
那一页上面写着:“师师小姐,希望你替我照顾我可爱的麻将。你不会拒绝的对不对,谁让我们交情那么好呢。我知道你也很喜欢麻将。”
后面还画了个笑脸。
“麻将是……”千芊说。
“从这个描述来看,肯定是他养的猫。”师清漪目光沉了下来。
雨霖婞脸色更加难看,不过她还是忍着那种恐惧问师清漪,因为她觉得现在的师清漪也有点古怪了:“师师?”
“叶臻从来没当面跟我说过他养的猫叫麻将。”师清漪凝眉沉思:“我知道他养了猫,还是因为他之前在古楼古墓里随口说了一句。他从来没正面特意跟我提过,为什么他这里会要我照顾他的猫,而且他居然说‘我知道你也很喜欢麻将。’我从来没见过麻将,怎么断言我一定会喜欢?”
洛神开口:“去找猫。”
千芊道:“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房间里没人,这里又没有猫的尸体,那就说明猫走了,成了流浪猫,天寒地冻的,很可能它已经……”
“这里窗子开着。”洛神的眸子滑向敞开的窗子:“猫出去容易,进来亦容易。这里是它的家,即便这里再没有食物,却也是个避风避寒的场所,它在外寻了食物,应当会回来睡觉。”
雨霖婞眉一抽一抽的:“你们几个,请不要一口一个‘那个’,谢谢,给我看看我们之间的革命友谊,麻烦了。”
洛神面无表情看向雨霖婞:“霖婞,你该回了,我们须得去寻‘那个’。这般说,你觉得如何?”
雨霖婞深吸一口冷气:“我是得回避一下。保持电话联系。”
雨霖婞风风火火的,果然走得快,就差脚底抹层油。
剩下师清漪,洛神和千芊三人外出到附近寻找,问询,问到这里的确有一部分流浪猫,很多住户都不敢将厨房打开,那些猫会偷吃。
只是找了大半天还是没有结果,三个人去吃了个晚饭,夜里还是在叶臻家里守着。
时间指向八点四十,房间里开了暖气,沙发上的师清漪耳尖,听到了那边窗子的响动。
她飞快站了起来。
一只黑乎乎的影子正从窗子上下来,轮廓圆滚滚的模样。
洛神眼疾手快,第一时间将窗子闭合,那影子哪里也不能去,就这样可怜兮兮地被三个女人围住了。
千芊开了灯,师清漪这才看清楚麻将的样子。
它真的很肥,比月瞳还肥,除了肥,没别的,过了一段没有主人的日子,它居然还能保持这样的“身材”。
麻将显然被吓住,将身子团成团,下一秒就要像是刺猬一样炸起来。
——师师小姐,我知道你也很喜欢麻将。
叶臻记事本上的话在师清漪脑海里回响。
这只猫身上有什么?
师清漪尝试着蹲下去,尽量保持友善,去摸麻将。
她动作轻柔,人也好脾气,而且天生的动物缘,麻将并没有抗拒她。
师清漪抱起麻将,它沉极了,好在她本来就力气大,加上抱月瞳的时候已经习惯了,所以并没有什么。
洛神盯着麻将脖子上的那个项圈,项圈上挂了一个小玩意,圆圆的,似一个小球。
师清漪察觉到洛神的目光,窗子外面一片黑漆漆的,已沉沉入夜,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打了个寒战。
房子里除了她们三个,再没别人。
可她就是觉得有人在盯着看似的。
于是她对着麻将故作亲昵地展颜一笑,表现出她“真的很喜欢麻将”的样子:“走咯,麻将,回家了。”
一切都故意表现得很自然。
三个女人找到这只猫,带回了师清漪的家。
一到家师清漪就立刻把麻将项圈上的那个球来回仔细地检查,发现它很巧妙,是空心的。
师清漪打开了那只球,里面团着一张纸条。
三个人相互看了看,谁也没说话。
师清漪慢慢地将那张纸条展开了,上面写着:“师师小姐,有空去以前咱两去过的那个餐厅一起喝一杯,你在那里最喜欢喝柠檬汁了。用你喜欢的麻将来邀请你,是不是很浪漫?哈哈,什么时候可以做我女朋友呢?”
“什么意思?”千芊蹙眉。
洛神也不说话。
师清漪感觉心突然砰砰地跳得厉害,心想叶臻为什么会突然神神秘秘的,变得这么谨慎。
她低声说:“我很讨厌酸的,不喜欢喝柠檬汁,而且我也没和叶臻去过什么餐厅,他为什么要说喝柠檬汁?”
“看这纸条。”洛神细细忖了一阵,突然道:“字都写在很上方,下面一片空白,通常人写字的习惯不该是如此,应是刻意为之。”
“柠檬汁……我讨厌喝柠檬汁啊。”师清漪喃喃了半晌,目光突然一凛,转身去储物柜里拿了一只蜡烛过来点燃。
洛神和千芊看见她的举动,也都明白了。
纸张搁在蜡烛上方悬空小心翼翼地烘烤,慢慢的,纸张上空白的部分显出棕色的字迹。
柠檬汁写过的文字干后没有踪迹,遇热才会显色。
“是个邮箱地址。”师清漪拿起来一看:“ye。密码是yezhen75874452。”
第235章 卷 二
第两百四十章——邮件
几乎没做考虑,师清漪抬脚就朝书房走。
洛神和千芊跟上去。
开机等待的短暂画面让师清漪觉得有点紧张,甚至感到压抑。毫无疑问叶臻肯定是给她留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这东西会让叶臻置于危险之中,否则一向大大咧咧的叶臻不会突然这么神秘。
成功登陆邮箱,页面跳转了,收件箱,发件箱,存稿箱等一目了然,里面显示有许多邮件。
发件箱里邮件数量很多,师清漪点开看了看,全是一些无关紧要的邮件,并没有什么特别。
然后是收件箱,东西也不少。
里面大部分都是广告垃圾邮件,要么就是注册了哪个网站之后发来的激活链接,师清漪性格谨慎,即便这样也还是逐个看得仔仔细细的,每一条都不放过。
千芊倚着师清漪的椅子,轻声说:“如果是我,还是会放在存稿箱里,毕竟收发都是双向的,只有存稿才最隐秘。”
“话是这样没错。”师清漪边说边点鼠标:“不过还是细致点好,就怕有个万一。”
千芊一笑:“我明白。就是你这么翻也太累了,不然换我吧,或者洛小姐来。”
洛神点头,看着师清漪。
师清漪温言道:“没事,我慢慢来就好。邮箱里的东西这么多,肯定是叶臻他故意的,藏在这大堆邮件里才不会显眼。你们两要不去休息一下?我找到了再叫你们。”
她说着,舌尖下意识在干燥唇角轻轻舔了一下。
洛神见了她这微不可觉的小动作,转头问千芊:“千小姐想要喝点什么?”
师清漪心里一暖,盯着电脑屏幕偷偷笑。
“随便就好。”千芊说。
洛神去了一阵,又回来了,给千芊泡了热茶,又替师清漪拿了热牛奶和白开水,还有点心。
师清漪已经进存稿箱看了一阵,脸色绷着,怪怪的。
叶臻存在存稿箱里面的许多东西,比如照片,文档,甚至是视频,全都……不能直视。
存稿箱里第七条存放的文件就是“众美女脱衣激情,顶级热辣刺激享受,爽到没边!!!”
……还三个感叹号呢。
……是要有多刺激。
“什么?”洛神发现师清漪脸色有异,便想凑近去看。
师清漪坐在电脑前,伸手拦到洛神腰上,赶紧说:“不要……你别看。”
洛神没说话,极淡的目光飘到了屏幕上。
“全都是些男人喜欢看的东西。”师清漪摇摇头,恨不得自己眼瞎了,可是眼瞎了怎么找叶臻留给她的秘密:“还剩下一部分,应该很快就能找到。”
“嗯。”洛神搬条椅子坐在了她旁边。
如果想要藏好一个秘密,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藏秘密的地方装扮成一个合理的场景,无关的信息需要堆积许多,造成假象,然后将那个秘密随意置于其中,这样那个秘密才会被真正淹没,没有一定耐心与细心的人根本寻它不到。
这一点叶臻做得很好。
他其实很聪明,只是可惜了。
茫茫的邮件海里耐心寻找,师清漪终于在存稿箱里发现了端倪。
她感觉一向很敏锐,看见附件里附带的那个名为“新建文件夹”的压缩文件,立刻毫不犹豫地点击了下载。
解压释出文件,师清漪点进去一看,看见一个标题是“师师小姐”的文档,还有一个名为“录像”的视频。
“找到了。”师清漪声音里充满了欣喜。
与此同时,强大的紧张与压迫感也攀了上来。
洛神和千芊坐在师清漪左右,三人开始安静地看。
点开那个文档,里面写着叶臻给师清漪的信:
“师师小姐,你好呀,隔着屏幕看见这么酷帅的我,是不是很高兴?
我知道如果你能看见这个,那说明我应该已经死了。呸,其实我在打这个字的时候,心里特别特别不爽,老子他娘的特别怕死。
可是人总是要死的。
尤其是像我这样的人。
你知道我在道上混,很危险的,早上刚拿了一笔酬劳,指不定晚上就被人砍死了,或者烂在哪个古墓里,叫粽子给吃了个干净。
所以我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写遗言,将要交待的事情记在我的本子上,想到哪条,就记哪条,你能进这个邮箱,那说明你已经见过我的本子。
在说别的之前,我再次求你,求你照顾我妈。
我妈她没几年活头了,我只希望在她那日子到来之前,能过得舒坦。师师小姐,我知道你心软人好,你会帮我的,对不对?如果有下辈子,我做牛做马也会还你这个债的。
下面是我要告诉你的。
宁凝她来找过我,而且找过我好几次。
她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我在偷偷替你办事,所以她想让我在你们中间做个内应,她许给我很多酬劳,我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我知道不是她的,她肯定跟上了个了不得的大老板。
我的确很需要钱,我为钱杀过人,赚的钱也不干净,可是我知道这个钱不能赚。干这行这么久,我明白义字怎么写,师师小姐,你放心,我不会背叛你。
你信任我,我觉得很高兴。
但是我知道宁凝的手段,我如果说个不字,她会一枪直接毙了我,还会杀了我妈。我只好假装答应了下来,给她提供了一点可有可无,没有实际价值的情报敷衍她,同时我也耍了点手段,从她那里略微了解了点信息。
宁凝表面上在跟着萧家做事,萧家给她钱,也算她老板,去凤凰古楼那次就是萧家让她带人去的。可是我现在知道了,她背后还有一个老板,那他娘的才是她真正的老板,她两面三刀。
我其实算个边缘人,也不是特别清楚师师小姐你和萧家的渊源,我只知道在你家和萧家之外,还躲着另外的一批人,他们在萧家和你师家之外。
姑且可以称他们为第三方势力。
我有一次偷偷看过宁凝的手机,她一直在跟一个归属地在四川省甘孜的号码联络。
她没存名字,但是这个号码她联系了很多很多次,肯定有问题,我记下了这个号码,13518448029,你也将这个号码记一下。
易北在柳色做卧底,他设置了隐形监控,看见了点东西,太害怕了实在做不下去,不过他没有暴露,只是提前辞职了。
他监控拍下的那一段视频,我放在了这个文件夹里。
我也很害怕,最近我发现有什么人在偷偷监视我。
不知道是谁,不过那个监视我的人要是愿意,肯定可以进到我家里来。
我很怕晚上突然被人捅死在床上,我还有我妈要养,我真的不想那么早死。
我是个胆小鬼,不敢立刻把这些告诉你,我怕你知道去查,惊动了对方,对方肯定会第一个怀疑到我头上,然后去动我妈。
可是我又很想告诉你,所以我偷偷准备了这一切。我他娘的把这辈子的智商都用在这上面了,可真累,我想着如果有一天,你能发现这个邮箱就好了。
如果我挂了,指不定你会到我家来看看,师师小姐,我大概也知道你的性格,或者易北会把我的记事本告诉你,什么可能都有,你那么聪明,肯定一看我记事本就懂。
当然,你也有很大可能看不到,但是只要我准备了,总比没准备来得好,对吧?
好了。
就这么多。
那个手机号码一定要记好。我虽然对很多事不大清楚,可是有一件事还是明白的,很多人都在暗地里盯着你。
你要小心。
师师小姐。
真的再见了。”
师清漪看到最后,轻轻呼出一口气。
胸口堵得慌,她捧着热牛奶慢慢喝。
喝了几口,她才低低说:“难怪后面一段时间叶臻一直死皮赖脸地跟着雨霖婞,雨霖婞怎么骂他他都不走,后面索性跟着风笙苏亦他们,连家也不大回,原来他是害怕了。”
洛神拧起眉:“师家应不至于去监视他,萧家也不会,盯他的便是他所说的第三方势力么?”
千芊点头:“这个可能性很大。”
“我们看看这个视频。”师清漪点开了视频,声音里透出一丝寒意:“巫寐的。”
视频的画面切到了柳色房间里的浴室。
因为摄像头安装的位置,画面有点偏,不过这并不影响所看到的场景。
浴缸里歪着一个裸身的女人,长长的头发,脑袋折了下去,看不太清面容,而巫寐就坐在那浴缸边沿,将那女人看着。
她的眼神很冷,嘴角翘着,好像是在笑。
过了一阵,巫寐抬了下手。
师清漪睁大眼睛,不敢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仔仔细细地看,她眼神好得可怕,低声呢喃:“好像有什么细细的东西从她手上下来了。”
“是蛊。”洛神表情冰冷。
千芊的面容也同样凝重。
巫寐手上那些东西爬到了女人身上,在那女人的裸身来回穿梭,所到的肌肤上都留下了一条红线一样的痕迹。
然后那些如同红线标记的东西突然一抖,那女人整个身子突然一下子散了架,如同切豆腐一样,血肉被切成了无数方正的小块,从骨头上分离出来。
师清漪捂住了嘴。
巫寐将手伸到浴缸里,捞起其中一小块血肉,塞进嘴里咀嚼。
伴着那种细微的血肉咀嚼声,她下巴上全被血渍浸染,一片模糊。
后面的画面,全都是巫寐在生吃这种血肉,她看起来好像是在享用一顿美味大餐,师清漪好容易撑到视频结束,胃里早已经翻江倒海,甚至连刚喝下去的牛奶都想吐出来。
洛神关上视频,将水递给师清漪。
师清漪喝完水,实在受不了了,盯着千芊道:“千芊,你和巫寐是旧识,她说你是祭司,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她为什么要吃人肉?”
千芊沉默。
洛神也沉默。
“我们认识已经这么久了。”师清漪轻声道:“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我以前问你,你不愿意说,好,我尊重你,现在我问你。我们的交情,值不值得你说?”
千芊抬起她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师清漪。
里面似乎有光波在晃动流淌,媚态天成,却是苦涩的。
“值得。”千芊突然又笑了。
她看了看师清漪,又看看洛神,洛神与她四目相接,沉默了下来,千芊声音平静道:“我乃战国人,当年为族里的拓折祭司。巫寐,她为焚尸祭司,共同侍奉当年的乌灵萨阿大人。”
“乌灵萨阿是……”师清漪喃喃着,心说拓折和焚尸这两个名词也太熟悉了,千芊居然是那个族么。
而且她还是战国人,洛神才只是明朝人,千芊所在的年代居然比洛神还要久远。
“乌灵萨阿是我族语言,族姬,也就是你们中原人所说的公主殿下的意思。巫寐,是当年贵为‘乌灵萨阿’的巫翎大人之妹。”
第236章 卷 二
第两百四十一章――乌衣
“原来你和巫寐都是乌衣族的,对么?”顿了顿,师清漪终于说了出来。
拓折,焚尸,这两者是乌衣族供奉的凶神。
乌衣凶神其实总共有四位,还有两位分别是招魂,还有雷神。
“是。”千芊微笑:“师师,你很清楚啊。”
师清漪尴尬地摆手:“也不是很清楚,有些是我从书上看过来的,有些好像――”
“好像什么?”千芊见她神色有异,便问她。
师清漪低声道:“好像我脑子里一直就有这么一些概念。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前看书太杂了,那些记录的东西可能不知不觉就过脑了,我却没太注意。”
洛神抬眸看师清漪一眼,长睫轻颤若蝶翼,继续静默。
“好,不扯远了,我们说回你的事。”师清漪表情恢复柔和,眸子却在书房灯下晃出了一点闪烁的星光,似乎十分向往:“其实很久以前我因为好奇,还做过一点关于乌衣族的研究,但是它太神秘了,已经是一个湮灭很久的古老部族,我所能找到的资料非常非常有限。甚至因为这事,我那时还被教授训斥过。她不相信乌衣族的存在,只认可那是考古学里界定为艺术加工的玄奇故事,是当时那些人的幻想寄托,并不承认乌衣族的真实性。如果非要说,她觉得那应该就是普通的古苗族而已。”
千芊道:“历史演变,各族也跟随繁衍融合,苗族有一部分的确是由我们乌衣演化而来。所以师师你看,苗族的蛊毒,灵宠,巫术等等,都会和乌衣有重合的地方。每个部族都有它的前身,甚至还有前身的前身,源远流长。”
“你等等。”师清漪站起来,去书桌的另一头拿来记事本和钢笔。
她拧开笔帽,这才抬头,双眼泉水般清亮:“好了,你说吧。”
千芊:“……”
洛神瞥眼过来:“好学生,要我再替你寻只话筒递给千小姐么。”
师清漪:“……”
千芊这才笑了:“那我尽量说详细些,师师你慢点记。我乌衣族当年地处南蛮,族人擅长巫蛊,精于炼魔,所以在外族眼中名声不太好,树敌颇多。我们信仰拓折,雷神,焚尸,招魂四位神尊,每位神尊都必须有一位祭司主祭,我当年便被族主选去作为拓折神尊的仆人,接任成为拓折祭司。那年我十二岁。”
师清漪点点头:“十二岁可真小。那巫寐什么时候接任的焚尸祭司,和你一起么?”
“是。她和我同期接任,她长我一岁,那时十三岁。”
原来都在年岁很小的时候。
两人果然都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师清漪问:“那你所说的那位‘乌灵萨阿’大人巫翎呢?”
洛神端起茶,慢慢抿了一口,眸光沉静,全程倾听基本不说话。
千芊回答:“巫翎大人年长她妹妹四岁。我与巫寐初为祭司时,巫翎大人已经十七了,其实她年幼时便被选为‘乌灵萨阿’,只是等到十八岁时,方才有正式的族礼授予。”
“等一下。”师清漪觉得有点奇怪:“你说‘乌灵萨阿’就是族姬的意思,巫翎和巫寐同为姐妹,应该都是你们族的公主殿下才对,为什么只有巫翎才是?”
“乌灵萨阿,只能有一个。唯一的。”
师清漪心细敏感,一下子就明白了:“巫寐是不是从小就很嫉恨她姐姐?”
嫉恨与嫉妒,虽一字之别,却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
“是。”千芊道:“巫寐自小恨巫翎大人入骨。”
师清漪心中通透。
千芊撩了下发丝,接着说:“乌灵萨阿只能唯一,巫翎大人太过耀眼,巫寐轮不到乌灵萨阿的资格,自然也失去了公主殿下的身份,即使她是族主的亲生女儿,却只最多与我同位。她极度怨恨巫翎大人,也怨恨她的父亲。而将这份怨恨推到最高点的,就是她十四岁的时候,她接任焚尸祭司一年,就在那一年,巫翎大人被正式授予乌灵萨阿之礼。”
“那年发生什么了?”师清漪微微蹙眉。
“那一年的乌灵萨阿族礼上,巫翎大人抛弃了她的妹妹巫寐,选中了我。”千芊脸上这才有了一丝动容。
“选中是……”
“全族人奢盼的无上荣耀。”
洛神不语,师清漪眉头蹙更深。
千芊声音突然像是变得空灵极了:“长生秘法。”
师清漪的钢笔掉了下去:“……”
洛神轻飘飘将那钢笔一捞,夹在手里,又从愣住的师清漪手里捏过笔帽,安静套好,搁在一旁桌面上。
师清漪扭头看着她。
洛神表情很淡。
师清漪又看回来,脸色僵冷,几个字就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长生不老?”
千芊表情也凝住,过了会才散了,笑道:“你明明刚才听我说我是战国人的时候,很平静,并不觉得奇怪,想必对这些是完全可以接受的。我从战国到了现代,有些东西再明显不过了,你为什么听到长生的字眼,反而会这样?”
师清漪再度看向洛神,声音里隐隐一丝微不可觉的颤抖:“你和洛神私下有我不太清楚的交流,洛神是明朝人,她也到了现代,这点你肯定知道,对么?”
千芊点头。
“那不就是了。”师清漪抿了抿唇:“洛神是从明朝睡到现代的,你也可以从战国睡到现代。”
千芊一愣:“师师,原来你是这么想的么。”
师清漪的眼风偷偷扫了洛神一眼,洛神静坐倾听,没什么表示,师清漪永远不明白她在想什么,只得收回了目光。
师清漪低声说:“传说中乌衣族世代工于长生,别的我都可以相信,唯独这个……我……我。千芊你说你是战国人,我信,我想着是不是那个青头鬼的组织在战国时便早已成立,你在战国入了水晶棺,就被埋在贵寿村那边的墓穴里,一醒来便到了现代。而中间明朝时因为某种原因,又有组织里的人在那里修建了古楼,但是那跟你并没有直接的关系,只是一个间接的历史时间交错。即便你醒来就知道凌血藏在五楼,也可能是你在战国时就知道了什么规律,比如说修建古楼的图纸蓝图,这样推断也是可以的――”
她在想尽一切办法为自己的推断提供一个合理的,能站得住的逻辑。
即使在明白其中有着潜在漏洞的情况下,也还是坚持。
渐渐的,她开始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千芊叹息一声。
洛神抬起眸子,眸光轻柔,看着师清漪。
师清漪看着脚下的木地板。
书房突然变得异常安静起来。
“自欺欺人。”她声音轻极了:“我知道,我在自欺欺人。”
什么都可以接受,在经历过各种苦难折磨,诡物恐怖,魍魉梦魇之后,真的再没什么人能有她这样强大的接纳与适应能力。
唯独接受不了这个。
这个所谓的长生。
其实有了那些匪夷所思,长生也不算什么特别古怪的事情了,可她就是无法去接受。
准确地说是害怕接受。
她害怕一旦接受了这个潜在的长生事实,她以前所怀疑的某个点,就可以得到真正地支撑了。
“师师。”千芊低声叫她。
“既然你自己都这么说了,那我明白了。”师清漪嘴角终于牵出一丝笑意:“你活了很久很久,是真正地活着,而非棺木束缚住了时间。你和洛神……不同,不同。”
洛神垂了下眸子:“……”
“其实你还不是真正的明白。”千芊补充道:“我是所谓的长生不老没错,但是乌衣族人并非个个长生,世代工于长生纯属外人过分夸大。准确地来说,乌衣族只有少得可怜的几个人才有长生资格。”
她又叹口气:“我族人纵然再精通异术,也是凡人。凡人想要长生不老,便是同天斗,实属逆天而为,过程可怖之处我这里便不赘述。我想说的是,长生秘法在我族是无上的荣耀,只有几人可得,而且生命并非永无止境,终有一天也会消失,并非真正意义上的长生,只是将寿命延长罢了。在这个世界上,我们还是蝼蚁,只有那些蛮荒时期神的后代,他们才是共日月同辉,天生的神赐。”
师清漪道:“所以在‘乌灵萨阿’的族礼上,巫寐因为没有得到这份‘长生’荣耀,所以……?”
“所以怨恨到了极致。就在族礼结束后的几天,她假意接近巫翎大人,巫翎大人心知她从小性格乖戾狠毒,不可信,所以之前才没有选择她。可是毕竟是妹妹,哪里又会有那么多的戒心,巫寐便在巫翎大人身上偷种暗蛊,巫翎大人受了重伤,巫寐趁机取得骨笛钥潜入乌衣秘境,她在那里发现了炼魔的禁术,族主带人赶到,她竟使了那禁术里的手段,将族主炼杀了。”
“那是她的父亲……”师清漪心里一抖。
难怪先前千芊会在师家地下指责巫寐伤姐弑父。
“族主不但死在她手上,而且还成为了她第一个吃掉的人。”
师清漪心中寒冷更甚,顿了好半晌才说:“你是说她那时候才十四岁。”
“是。”
“是因为那个什么禁术?”
“是。虽然我不太清楚她为什么会吃人,但是想来也应该是强行修炼禁术的原因,天道万物,公平得很,什么都该付出相应代价。”
“那时候具体是什么时候?用我们现在的历法换算。”
“公元前二二八年。”
师清漪深吸一口气:“她难道吃人吃了……两千二百四十年。”
她不由得想起在地底下靠近巫寐的时候,她身上那股阴冷的,类似腐尸的细微味道。
别人可能闻不到,但是骗不过她的鼻子。
鬼郎是只尸獒,因为以前也吃过许多死人,身上那股味道也非常重。
千芊说:“大概吧。反正从十四岁那时起,巫寐就逃出乌衣,成为永远的叛徒。乌衣族经过那次动荡,比起以前更加不成了,后来过了三年,发生了许多事,这其中复杂具体我也知晓得不是很清楚,只晓得因着某些利益冲突,巫翎大人后来迫不得已,远嫁楚国,做了当时楚王的王妃。”
洛神眉动了动。
“外族和亲?”师清漪想了想,道:“楚国在某些说法上也算作南蛮区域,它当时是不是和你们相邻?”
“楚国的确与乌衣相挨着。只是乌衣历来隐蔽罢了。”
“你的巫翎大人,是嫁了楚恒王,景绯骏么。”洛神终于道。
千芊眸子一抹讶异之色:“是的,洛小姐。你怎么――”
洛神淡道:“因着很出名,书上有记载,我亦有所闻。只是我只晓得她做了楚王妃之后的一些事,并不知她尚在乌衣时的情况。”
师清漪听了,心里一动,就问洛神:“那巫翎做了楚王妃之后,又怎么样了呢?”
洛神声音沉下去:“她死了。”
师清漪愣了愣。
千芊表情似乎更加黯然:“后来楚王宫里的事,这里便不做多说了,巫翎大人已逝,我得尊重她。只是她去世之后,族人十分愤怒,许多族人偷偷潜入楚国施蛊,闹了好大一场,再后来楚国气数尽了,我们乌衣的气数其实也早就尽了,分崩离析,我只得离开乌衣,在外漂泊。当然,这都是后话。”
作者有话要说:探陵里更加详细的年代表,都可以推断出来哟,我自己有一份=。=
以洛神或者师师的出生为基础点,向前或者向后推,洛神出生于公元前二四三年,师师实际年龄比洛神小十二岁,我虽然有些东西没有点明说,但是只要对剧情脉络记得熟悉的话,其它的人物和事件时间表就会十分清晰地推断展露出来。
第237章 卷 二
第两百四十二章
千芊的表情让师清漪心思更加沉重。
毕竟千芊大部分时候都是笑盈盈的,嘴毒的时候笑,不毒的时候她也笑,甚至有点没心没肺全不在意的意味,现在这种黯然低迷实在少见。
师清漪斟酌了一番,才说:“你说你后面离开在外漂泊,那究竟是什么时候入墓的呢?”
“也是明初的时候。”千芊看一眼洛神。
洛神沉默。
“被封到凤凰的古墓水晶棺里,是你组织里的人下的手么?”因为千芊一出来就戴着青头鬼面具,而且对古楼相对比较熟悉,师清漪一直当她就是当时青头鬼组织里的一员。
而实际情况,千芊的确也是。
“……是。”千芊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含糊了。
师清漪抬头静静看着她,眸子动也不动。
然后师清漪眼珠转了下,目光清冽澄澈:“巫寐做的?巫寐算计报复你?”
“……是。”千芊答。
“乌衣那时的事,照理来说巫寐应该很恨你的,你怎么会和她待在一个组织里?”师清漪声音压低:“而且那组织看起来,也不太好的样子,有点邪教的意思。”
“我当时有段时间不知道她在。那个组织里的成员并没有你们想的那么联系紧密,而且大家都戴着面具,看不到脸,谁也不认识谁的情况时有发生。”说到这,不知道为什么,千芊眼里的光波更暗淡了。
“那组织的目的是什么?”这是一次绝佳的机会,可得把握好,师清漪现在完全是走在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路上。
“我不太知道。”千芊回答得越来越含糊,轻轻摇头:“其实我很少待在组织里面,大部分时候在外面。回组织的时候面具一戴,基本上我什么也不用管。至于古楼里的情况,师师你刚才的猜测有一部分是正确的,我机缘巧合之下,的确看过古楼修建的图纸。那图纸上一卷一卷设计得很详细,即使我没有参与修建古楼,我却也知道凌血会被搁在五楼。”
“为什么?”师清漪皱眉,觉得很多地方都十分古怪:“既然你很多都不清楚,甚至连组织目的都不知道,那就是没有利益牵涉,你为什么当初要进这个组织?好像完全没有必要的。”
千芊低下了头。
过了很久,她嘴角重新绽出妩媚的笑意:“因为可以养蛊啊。”
师清漪:“……”
就这么简单?
“我是个蛊师,自然要以各种绝品蛊为目标,这漫长岁月走过来,我一直都在研究这些。他们能给我提供最好的条件,我不需要管他们,只要能得到养蛊的便利就好。”千芊笑道:“另外他们手上有许多稀有蛊苗,可以培育更多的品种,大好的机会,何乐而不为?”
师清漪不语。
“我要回去了,师师,洛小姐。”千芊将喝过的茶杯搁在桌面上。
“就回家么?”师清漪料不到她突然会这么说,低头看着表:“还挺早呢。”
“都十点半了,师师你觉得这叫早?”千芊含着笑。
师清漪有点尴尬地撩了下发丝。
“我真的得回去了。”千芊偏头,眼中幽蓝:“陌今晚会出来。”
说着,起了身。
千陌?
师清漪也和洛神站起来,师清漪说:“怎么回事?”
千芊道:“憋久了,也会想出来透透气。我和她约定过,今晚上让她出来,早上再回去。明早我还要开店呢,她这怪脾气,站店里是会吓跑客人的。”
以前在古楼里千芊说过自己才是主人格,千陌不过是后面因为某些原因滋生出来的,但是那时候有点不太愉快,师清漪并不相信千芊,只以为她在说谎。
如今成了朋友,在一起经历许多,才发现千芊的确是主人格没错。
“她经常出来么?”师清漪说。
千芊摇头:“偶尔晚上会出来,我同意才行的。”
“以前她是不是一次也没让你出来,她害怕你再度夺回身体主权,所以一直依靠凌血压制你?”
“对啊。”千芊笑道:“师师,你说她是不是很贱?”
师清漪:“……”
千芊再度莞尔:“可是即使她那么贱,我也得照顾她。没办法,谁让我比她还贱呢。”
“你啊。”师清漪哭笑不得,突然不知道怎么说她。
陪千芊走到门外,千芊摆了下手:“这里就好,不用送了。”
“开车小心点。”师清漪嘱咐。
“好,拜拜。”千芊又看向洛神:“洛小姐,再见。”
“再见。”洛神黑眸沉静,点点头。
将门关上,洛神让师清漪先去洗澡,自己到书房收拾了一阵,再将麻将抱到月瞳平素住的暖窝里睡觉。住院期间,月瞳暂时寄在老杨家里,还没接回来。
麻将初来乍到,待在月瞳窝里缩成一团,动也不敢动。
洗过澡,师清漪坐在床沿想事情。洛神去了浴室,热气蒸腾在玻璃上,只能听到暧昧的水流声。
师清漪脑子转得飞快,一会念着那四川甘孜的号码究竟是谁的,一会想着当初是谁在监视叶臻,过了一阵,又是叶臻临死前那张血肉模糊的脸钻了出来。
信息纷杂,光影摇晃,师清漪开始觉得头疼起来,只得揉起了眉心。柔软的黑发散在她瘦削的肩上,随着她揉捏眉心的动作轻轻晃荡。
千芊今夜吐露了很多事情,这难得极了,甚至其中许多近乎匪夷所思,实在料想不到。
可是最后面的时候,她又觉得千芊话语含糊,似乎在遮掩隐瞒什么。
谁都有秘密,不能指望别人将她的所有和盘托出。
想说的时候就会说,不想说的时候,掐着她的脖子也不一定会就范。师清漪理解千芊,觉得她能说出那么多来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可见她方才所说的那“值得”两字分量是多么的重。
虽说千芊后面说的话不能全然相信,应该还有隐情,但她说的长生不老部分,绝对是真的。
……长生不老啊。
师清漪双掌并着,低头蒙住了脸,喉咙里发出一个轻轻的叹息声。
活那么久,是个什么滋味?
一只手搁在她的颈上,掌心向内覆盖,又轻轻蹭了蹭。
洛神的手一贯冰凉,刚才沐浴染了热气,这才有了暖人的温度。她的温度和着她身上的女人清香,轻柔地熨帖过来。
师清漪将手从脸上拿下来,右手抬起,盖在洛神手上,看着洛神。
洛神站着,她坐着,洛神高挑的影子映了一部分在她身上,眼睑下是静谧的一片灯影。
“千芊的话,你信多少?”师清漪笑。
“百分之八十罢。”洛神声音轻柔,淡淡的:“千小姐是可信之人。”
她说她只信百分之八十,却又说千芊为人值得信赖,师清漪是个剔透玲珑的明白人,知道她这么说道理其实并不相悖。
“你是不是觉得她说组织的事情时,还有待商榷?”师清漪道。
“嗯。”洛神又温言道:“清漪,你要记住,以后你不管是遇上什么人,言谈有时不能尽信的,须留有余地,细细思量。这样你才不会吃亏。”
“那么对你呢?”师清漪嘴角笑得促狭,眼底却一片温柔。
洛神只是淡笑。
“你也是骗子。”师清漪抬起手想去摸她的脸。
洛神蹲了下来,让床沿边上的师清漪摸。
她的脸偏在师清漪掌心里,长发散落,像只静谧高贵的白鹿。
“可是是世上最值得我信赖的骗子。”师清漪笑道:“我对这个骗子,总是信她百分之百。你说我吃亏么?”
“我不会叫你在我这里吃亏的。”洛神的眼里像含了月光:“我也会努力尽我所能,不让你在别人那里吃亏。”
“所以总是嘱咐我不要被人骗?”师清漪拿食指蹭了下洛神的脸。
洛神道:“信任是很好的品格,你这心境,倒是很难得。有了过多猜忌,人心便会冷漠,陡生疑端,过得也不舒坦。倘若总是叫你莫要去信别人,却也不妥。世上好人多,觊觎你的坏人亦有许多,有人怜惜你,就有人辜负你,得好生分辨。”
“我明白的。”师清漪点点头,又笑起来:“其实我有时候也说谎骗人,怪不好意思的。”
“情势所逼。”洛神嘴角浮起笑意:“不过我看你骗人时,倒也十分拿手。”
“可是我老是骗不到你。”师清漪咕哝。
“学生怎会骗倒先生?”洛神眼觑着她道:“再多学几十年,看看成不成。”
几十年?
师清漪听了,心里一丝沁甜,突然觉得非常高兴。
顿了顿,洛神又说:“其实方才我也瞒了千小姐。”
“啊?”师清漪一愣:“你瞒她什么了?你在书房里好像没怎么说话的。”
“我说她的巫翎大人死了。”
师清漪疑惑:“可是巫翎的确是死了啊,她自己也知道的。”
“她所晓得的死,其实并不是当真死了,而我所说的死,才是真的。”
师清漪没说话了。
洛神道:“当初巫翎入了楚王宫,过了几年因着一事被楚恒王赐死,楚恒王不敢对外多做声张,只说王妃是病逝,入陵安葬。实际上当初入陵是另有他人,有人易容成巫翎的模样,喝下鸩酒,替巫翎入葬。外人都当巫翎那时便死了,千芊听到风声,自然也如此认为,实际上死的并不是巫翎。”
说到这,洛神垂下眸,表情有些黯然。
“那死的那个究竟是谁?”
“是她‘夫君’。”洛神看师清漪一眼,黑夜般的眼神更沉了。
“可是王妃的丈夫,不应该是楚恒王么?他们成过亲的。”
“在她眼里,大抵只有她喜欢的人,才能是她真正的夫君。”
师清漪这才点点头。
洛神道:“自那时起,巫翎好端端活着,只是一直守在那陵墓里,只是需要吃食时,才会出去。”
“那你怎么又会说她死了?”师清漪表情变了变:“后来她……”
“后来,就这般过了许久许久,直到唐朝时,她封死古墓,不再出来寻找吃食,同她喜欢的人一起合葬在了棺中。”洛神声音隐有叹息:“我并未将这一层告知千芊,倘若她晓得她敬爱的巫翎大人当初未曾死去,活了许多年,后来却又当真逝去,她定会更加伤心难过。”
师清漪心想的确是这样,本来一个人死了,突然听到她活着的信息,在意她的人肯定十分高兴,可是后面又听她死了,这大起大落,冲击力实在叫人难受。
“那你怎么知道这些的?”师清漪眼珠子一转,试探。
洛神答得很随意自然:“我说过巫翎很有名,书上记过这些秘辛。虽然古人书籍多有浮夸之处,却也不乏真实的故事。”
师清漪无言。
顿了顿,她声音更轻了,像是呓语般对洛神说:“她守着她喜欢的人,在陵墓里待了那么多年,那么多年都熬过去了,为什么后面还是选择和那人死在一起?”
“一个人守着她夫君的遗体,太孤单,太累了罢。”洛神长睫垂下,枕着师清漪的膝盖,声音有着微不可觉的哽。
“……也是。”师清漪喃喃着:“她长生不老啊。”
她……长生不老啊。
虽然不是所谓正统长生,总有消逝一天,可是她毕竟和千芊一样,能活两千多年那么久的。
就算减去千芊入棺沉睡的时间,那也能活一千多年。
师清漪低头看着洛神,洛神枕着自己的膝盖,她的长发那么漂亮,就这样散在那里,握在手里,就像是掬一捧流水。
“千芊也活了那么久,她会觉得累么。”师清漪玩着洛神的长发,轻声呢喃:“要是她有喜欢的人,那个人也是普通的寿数,该怎么办呢?她总是这幅模样,可另外一个人,总也要老的,然后死去。”
洛神自师清漪膝盖上抬起头来,定定地望着她。
师清漪眼神温柔,软波盈盈,像是要滴出水来:“你真好看。”
洛神不说话。
“要是我,我就……舍不得你变老。”师清漪说:“你永远是这样,这么好看。”
她的指尖突然有了轻微的发抖,洛神眸光瞥到她指尖上,然后轻轻攫住她,看了半晌,才轻轻笑了:“傻姑娘,乱想什么。我和你一样的。”
……和我一样的。
一样的。
师清漪细心咀嚼洛神这句话,突然又像是得到了安慰的糖果,心情终于得到了几分舒展。
“夜了,睡罢。”洛神将她表情的细微变化一一看在眼中,站起身,吻在她的额头上。
“嗯。”师清漪抱住洛神的腰。
两人躺到床上,师清漪动了动,偎在洛神怀里,洛神伸了手臂环住她。
静了一会,师清漪贴着洛神的锁骨,说:“等我们老了,变成老太太,就一起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好。”洛神答应着。
“我希望老了以后,能比你稍微活得久一点,也不用太久,一个星期,或者几天就好,因为我最后还可以照顾你。等打点妥当了,然后我再跟你走。”
“傻姑娘。”洛神抱她更紧。
师清漪闭上眼,想起了洛神身上的病症,又想起背后躲藏的那些人,突然感觉到疲惫。
最终,她在这种疲惫与担忧中睡了过去。
且又做了梦。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接着明朝番外=。=
第238章 卷 二
洛师番外明朝篇(二)
夜里又是一场大雪,次日醒来,外头积雪照例堆得极厚。
我拎着菜篮去早市采买,路面上的雪早被那些来来往往赶早市的人踩没了,地上一滩滩的脏雪水,我轻轻绕过去,去两边摊位上挑菜。
冬日里菜色少,只得选了几只个大饱满的萝卜,拿回去配那新鲜的羊羔肉,又买了些冬笋和山药,眼看差不多得了,这才径直走去郑屠户摊子前。
“哟呵,师掌柜!”郑屠户见了我,面上忙堆起笑来:“你前头交待给我的那些,我可都料理好了,就在这里,你先过过目?”
他声音洪亮,肉摊子顶棚上那雪又厚,被他这一喊,手里那切肉的大板刀再往案板上那么用力一扣,顿时掉了一大块雪块下来。
差点落了我满身。
他这才尴尬地摸了下后脑。
我避开了那雪,笑道:“郑大哥实在热情。”
“这里总共三十斤。”郑屠户指着一旁桶里的鲜肉,道:“照师掌柜你吩咐,可全都是最上好的五花肉,今一大早刚料理的。”
我瞧了瞧,的确十分新鲜,便点付了银钱与他:“好,我回铺子一趟,待会差人过来取。”
郑屠户似是忖了忖,这才犹疑开口:“师掌柜这每次买肉都买个三四十来斤,在这附近的街坊邻里倒也十分少见――”
他话还未完,我温言道:“家中的人都爱吃肉。且许多是用来制腊肉与熏肉,还有肉干做那零嘴的。”
郑屠户大笑摆手:“爱吃肉还有甚不好的么?我的意思是师掌柜你每次都在我这里买这许多的肉,照顾我这营生,我自是十分感激的。我平素替你料理的这些猪全是桃花庄子里来的,那里的肉质干净紧致,最是一等一的好,师掌柜是讲究人,自然也明白。只是往后我这再不供那桃花庄子里的肉了,别家也没了。”
“为何?”我道。
那家伙嘴被养刁得厉害,可是非桃花庄子里的五花肉不吃。
郑屠户声音压低,神神秘秘道:“桃花庄子那边来了话,说那边的猪全都被郊外青云庄里的人给包下了,郊外许多菜农也不会再送菜到咱们这早市上来卖,就连那边十几个打猎的好手也不来了,猎的珍味全往青云庄里送。”
“他们什么都包了?”我蹙眉。
“对,那些上好的原料,可全包了。青云庄前阵子突然来了好一批人,听说是应天府来的官家。那可是帝京,身份显赫得很,吃穿用度自然十分讲究的,人多,需求也大。”
说着,他声音更低了:“我听说,还有许多兵爷呢,耍刀弄枪的,像是以前跟太祖打过仗,砍过前朝脑袋的。”
我道:“青云庄不是李家的地方么。那些难道是李家的客人不成?”
“哪能呢,李家哪能攀上这高枝。如今青云庄再不是李家的了,已然属于应天府来的那些大人们,听说李家这回卖青云庄狠赚了一笔。那些大人出手阔绰,连喝酒的杯子都有好几十种,晋朝金樽,高昌琉璃,焉耆玛瑙,轮换着喝。师掌柜你晓不晓得,他们连使的筷子都是黄金所铸,睡的枕头也是玉做的。”
他说得眉飞色舞的,十分向往的模样,言语之中自然又少不得添油加醋。
想起那什么晋朝金樽,高昌琉璃,焉耆玛瑙我倒也有许多,被我丢在蜀地,蒙了好几百年的尘。
我笑笑:“好罢。若实在没有桃花庄子里的五花肉,便没了罢,别处养的也行。”
“好嘞。”郑屠户道:“我这便是知会你一声,下回不是桃花庄子来的,我收你便宜些。”
离开肉摊子返回墨砚斋,洛神尚在里头布置,她见我提着一篮子回来,轻轻问:“这回怎这般久。”
“这节气菜不好挑。又跟那卖肉的郑大哥说了会话,耽搁了些时辰。”
我将方才听到的事告知洛神,洛神沉吟片刻,没说什么。
青云庄的事与我们无甚紧要关系,听听便好。
我请隔壁小哥将那三十斤五花肉取回来,暂时搁在后院里吹冷风,天寒地冻,肉也不会坏。
墨砚斋后面连了后院,亦可住家,我和洛神在这里也布置了房间,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歇在另外购置的宅子里,墨砚斋后院主要用的便是厨房。
去厨房下了两碗面做早点,和洛神两人吃过,洛神去外头看着铺子,说是看铺子,没有客人,她也不过是捏着书倚在柜台那闲散地看。
古董不比其它营生,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一年之间闲暇时间占了大多数,倒也十分自在。
我留在厨房忙活起来。
反正日子闲散,有许多功夫去琢磨厨事,昨夜里摸到洛神的腰,觉得她似乎又纤瘦了些,天又冷,是该多花点心思给她补一补了。
将新鲜的羊羔肉洗干净,放入桂皮花椒等料去膻,先下锅炖着。等到差不多的时候,再搁切好的萝卜块,菌子片进去接着煮一段时间,便可。
等待的间隙,我烹了一壶蜜香茶,烹制的时候放了点冰糖进去煮,最后还给了一小勺冻蜜,清甜的味道,洛神很是爱喝。
我将茶端出去,搁在柜台上:“歇一下,眼睛都要看坏了。”
还不若多看看我。
洛神放下书,抬起头微笑觑我一眼,轻声道:“也对,媳妇这么美,我眼睛可不能看坏了,否则夜里似摸黑来的,肠子都要悔得青了。”
我含糊哼一声,我倒了一盏蜜香茶给她。
她站起来,倚着柜台,将那热气袅袅的茶水端在手里,送到我唇边,笑意盈盈的。
我看着她扣茶盏的修长手指,绷着微烫的脸,低头就着她指上的茶盏边沿抿了一口。
“拿着手炉暖着。”洛神道:“你在这歇一歇,我去厨房。”
我低头看着她那指尖,白玉削葱也似,实在舍不得,摇头:“厨房还有些羊膻味,莫要去了。”
“叫我闻一闻。”她倒是抓着我的手凑在她鼻下,轻轻一嗅:“不是很香么?”
我忙将手背过去:“都是花椒味。”
她煞有其事道:“那你待会可得拿皂角将手洗仔细点。”
正说着,却听后院一声轻响,像是墙头那边传来的,好大的雪落声,似是打在了墙下的矮树上。
“又不听话。”我听那声响,叹一声。
洛神笑笑,让我拿着手炉,两人去后院一瞧,墙头正晃出一簇五颜六色的花,掩在白雪中,滑稽极了。
“赶紧给我下来。”我斥责道。
九尾立即晃着那九条花里胡哨的尾巴从墙头翻下,它身形矫健敏捷,尤其最擅速度,转瞬便到了我面前。
它抬起它那张脸,从下面看我,似乎有些无辜。
“那家伙没跟你出来罢?”我抬头看看墙外。
外面很安静。
九尾嘴里咕噜一声,拿爪子去扫地上的雪,这一扫一团的,足见它无聊得紧。
那家伙体型那般巨大,出来定要吓破别人的胆,九尾体型小,速度游走飞快,倒也无甚大碍,所以时常到我这铺子里来缠着。渐渐到了后头,那家伙待在宅子里,看见九尾时不时离开宅院,大抵是不忿了,好几次也想出来,被我察觉,最后只得拿了锁链出来吓唬它。
谁知那家伙看见我拿出锁链,脾气更大,当天肉都不吃,回去也扭过头趴着不理会我,真是愁煞人。
九尾拿嘴巴来拱我的靴子,我去厨房拿刀出来切了一份五花肉与它,它嫌太冷了,蔫蔫的一副不大愿吃的模样,只是看着我。
“似上回那般算了。”洛神见我无奈,轻笑道。
我只好将那份五花肉带回厨房,撒上盐巴细细地双面煎了,煎出油脂香来,且只能煎五成熟。
想想街坊别家里养的那些家犬,都是十分乖巧听话的,主人吃什么,它们便吃什么,临了我养了两头怪物,还得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也不知是前辈子造了什么孽。
哎。
洛神端着煎好的肉给九尾吃,九尾吃过,蹿到外间,我让它趴在柜台上莫要乱动,权当替我看着铺子。
附近许多人也见过九尾,九尾生得奇怪,最开始他们的确唬了一跳,洛神诳他们说九尾是从龟兹国里带回来的,龟兹路远神秘,流传过来许多奇珍异兽,那些人信以为真,最终见怪不怪。
吃了肉,九尾倒也高兴,乖巧趴着不动。
有它看着铺子,我和洛神也放了心,一起去了厨房。羊汤差不多得了,我放了萝卜菌子进去,又切了些肉剁碎做成肉糜,拌上葱花,滴上麻油,洛神便在我旁边帮我揉面。
说起来她随我学厨学了这许多年,以往连碗碟都能打了,萝卜削成细筷子,鱼剃成鱼刺,如今倒也有些在行,只是我平常不愿让她下厨,近来她又有些生疏了。
不过她手劲灵巧,又内力充盈,揉面我还真揉不过她。
……仔细想想,我揉什么都揉不过她。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先这么多=w=
下章继续。
第239章 卷 二
洛神番外明朝篇(三)
洛神揉好面,一份份切好,再擀压成一张张的薄饼皮。
擀好一张,递给我,我便将那调配好的葱花肉糜塞进去。
灶里炉火烧得旺,外头寒冷,厨房里头却暖意十足,甚至熏得人有些热了。
洛神白袖挽起,露出一截雪白手臂,她平素肌冷少汗,额角现下竟也被热出些许汗来,发丝透湿,别有一股子柔软温婉的风情。
她抬手拭了拭,默不作声地忙活。
我正在爆香铁板上的油,眼风一瞥,见了她这惹人怜的模样,道:“去洗把脸,歇一歇。”
她拿沾着面粉的手一指,语调平平道:“我要煎这个。”
我忍俊不禁:“你会的么。”
她侧过脸来,觑我一眼。
我觉出她这目光里微微有那么一丝嗔意,笑了笑,也不说了,捏起一张做好的薄饼搁在烧红的铁板上,道:“这脂香饼里头灌了馅料,须得来回反复地煎,隔太久容易焦,隔太短里头的馅又会夹生,火候须得好好看着。”
她当真仔细盯着,十分专注。
我又在旁铺了一张,火候到了,我翻转一下,她便也学着我的动作。
“呀!”外头铺子里突然传来一声骇然惊呼。
洛神微微蹙眉,我停了手:“我出去看看。”
到了外间铺子里,就见一个矮个子小女孩骇然往后缩,乌黑眼珠瞬也不瞬地盯着柜台上趴着的九尾。
她身上穿着短打的碎花小袄子,头戴一只虎头帽,帽子上又顶着个大南瓜。
“阿莹?”我当即认出了她来。
阿莹往旁边挪了两步,这才朝我走过来,走一步,偷偷看一眼九尾。
上回街上见她倒很是胆气足的样子,这回却有些羞涩,头上顶着那大南瓜,朝我低低道:“仙女姐姐。”
我:“……”
“我姓师。”我弯腰看她道:“你顶着这南瓜做什么,多沉。要我叫人替你送回去么?”
“这南瓜是给你们的,师仙女姐姐。”她眼睛乌溜溜的。
我着实不晓得她这脑子究竟想些什么了,道:“你可以叫我师姐姐,也可以似你爹爹那般,唤我师掌柜的。”
“哦。”她点点头,又看着九尾那九条花里胡哨的大尾巴:“它是什么,长得好奇怪,像朵花。”
九尾眯了眯眼,舔着它那匕首似的利爪。
“它是我铺子里的小掌柜。替我看铺子的,你莫要害怕。”
“我……不害怕。”阿莹听了,这才勉强壮了胆气:“你这掌柜的可真多,那位白衣服的仙女姐姐也是掌柜么?”
我见她顶着那大南瓜不放手,都替她觉得脑仁疼,忙伸手将那南瓜拿下来,笑道:“她是大掌柜,我是二掌柜。你说这南瓜是给我们的,为何?”
她忽地嗅了嗅鼻子,道:“我娘亲要我拿给你们。我上回归家晚了,爹爹娘亲看着十分害怕,便问了我些话,我实话说了,娘亲说家里没什么东西,日前储了些南瓜过冬,便要我拿了一个过来作为谢礼。”
我明白过来,晓得她一个小丫头顶着这么一个南瓜过来很是辛苦,南瓜虽价轻,意却重,抱着那南瓜收下了:“替我多谢你娘亲。”
言罢,又道:“下回可莫要傍晚在街上多做耽搁,可晓得?”
阿莹犹疑半晌,问:“青头鬼,真的最喜欢吃我们这些小孩子的么?”
我故意做出肃然的模样:“那是自然了。记得早些归家。”
她立刻蔫了下去,临了又抬头朝后院看一眼,鼻子一吸溜。
我晓得她是闻到厨房里的香气了,便领着她去后院厨房,洛神正将一张她煎好的饼夹起来,搁在旁边白碟中。
阿莹看见洛神,又看看那碟中的脂香饼,目不转睛,口水都似要流出来了。
她大抵是想讨好洛神,盼着洛神给她一张饼吃,躬身福了福,竟朝洛神做了个大礼:“大掌柜姐姐。”
洛神侧过脸来:“……”
阿莹殷切地盯着洛神看。
洛神也不说话,拿干净的油纸包了几张脂香饼递给阿莹,阿莹欢喜接过,又朝洛神做了个大礼:“谢谢大掌柜姐姐。”
洛神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阿莹已经抱着饼吃开了,我本想留她吃用午饭,想着如今非常时期,她若午间不回恐怕她爹娘会担心,便送她出了门。
远远地能看见她头上那定虎头帽在雪光中一晃一晃,很是活泼可爱,正要转身,却见一个妇人过来,将阿莹拉住了。
阿莹抬头看着那妇人。
虽说隔得有些远,我听力比常人特殊些,倒也听了个大概。
那妇人显是阿莹的熟人,逗她道:“未到放学时分,阿莹怎地这般早就回来了,莫是逃学了罢?仔细我去告诉你们夫子,打你手心。”
“哪里,郝大娘。”阿莹道:“夫子今日有事,一大早放了我们的假,我回来歇一上午啦。”
“这样?那我家阿征怎没见得人影了。”
“我早上同阿征他们一起出的书塾门,不过半道上分开了的,他没回家的么?”
那妇人微有些怒:“定是不学好,又去哪里胡耍了,看回来怎么收拾他。”
一大一小说了些话,又结伴走了,我也回了后院。
转眼到了傍晚,我和洛神收拾停当,关上铺子,两人各自提着冻冰了的肉,同九尾一起归家去。
街上又萧条起来,寒风裹着雪粒子,扫着街上每个角落。
三三两两的几个人在街上晃荡,又有一个中年妇人模样打扮的人跑过来,拉住了那几人,那几人摇摇头,那妇人转而脚步匆匆往更远处走。
“酉时一过,长街肃清!闲杂人等,格杀勿论!”
敲梆子喊号的声音再度响起。
“走罢。”洛神摸着九尾的脑袋,望向我道。
我点点头。
回到宅子里,去了后院最宽敞的一间屋子里,那家伙枕着硕大的利爪,披着一身雪白鎏银的皮毛,正歪着脑袋在那睡,察觉到我和洛神提了五花肉进来,抬抬眼皮,又懒洋洋地阖下去。
我将肉放好,慢吞吞道:“这是最后一顿。”
傲月又抬眼看我,额间烙印火红。
“下回没桃花庄子的肉吃了。”我做个两手空空的动作:“可不许再耍脾气。”
傲月转转它那对大眼珠子,径自吃肉。
现下还是桃花庄子的肉,它吃得倒是欢畅,下回还不晓得会变成什么鬼模样。
夜间就寝,洛神早已沐浴后上了塌,我将外衫褪了,穿着亵衣裤钻进被中,只觉得里头仍不算如何暖和,自后腰抱着洛神,低笑道:“不是叫你一早来暖床的么,这是暖到哪里去了?”
她身着白轻纱衣,薄薄滑凉的一层,贴着她脂玉般的雪肌,我这般抱着她,觉得她实在跟没穿差不离,脸不禁烫了烫。
“下回还是你来暖罢。”她转了个身,乌黑眸子看着我。
我忍不住在她柔软唇上啄了一下。
她眼中有了几丝流月似的浅笑,在我身上摸来摸去,摸索了半晌,我被她弄得又痒又麻,她的手又往下,摸到我右手指尖上。
她拿她的指腹在我指尖上轻轻一蹭,我被她身上那细细的冷香一染,心跳更快了,忙脸红道:“我仔细剪了。”
她看我一眼。
我又道:“也仔细洗了无数遍。”
“我问你这个了么?”她嘴角一丝轻笑。
我不理会她这假正经,正欲要伸手抱她更紧一些,忽地又顿住了。
洛神亦收起笑意,目光转瞬如冰雪。
外头有了些的响动。
不是积雪压弯枝桠的声音,似是有人在走路。
我和洛神的房间在后院,外头则是高高的围墙,我们宅院僻静,街坊邻里相互隔着窄巷,我琢磨那动静,不像是我们院子里的。
那声音似是响在窄巷里,巷子里皆铺着青石板,夜里难免积了雪,那人走路的响动听起来倒也古怪,不大像是正常人的响动,走三下,停一下,又似是缓慢拖行走了数米。
“莫非来贼了?”我低声道。
以前经历长久战乱,前几年才好容易改朝换代了,苏州府又历来富庶,难免会有许多流民涌到这边来。那些流民一向是待在郊外,许多在城里帮工赚些工钱,有些懒惰的,便会干些偷鸡摸狗的行径。
“不太像。”洛神蹙眉。
院子与院子隔着,又空着巷子,外人自是听不到这响动的,即便隔间房都听不见。
我和洛神听这些倒十分容易,虽说五感通透是件稀罕事,可万物有利有弊,有时听力过敏也不好。因为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时常总会听到些恼人的事。
比如现下,也实在是……恼到我了。
若是能不听见便好了。
那人又走了起来。
又听几声干瘪的摩擦响动,兹兹嚓嚓的,不晓得是在做什么。
洛神起身下榻,我也跟过去,两人穿好衣衫,洛神让我披了一件带兜帽的锦貂大氅,两人轻轻推开了房门。
外头寒冷,泼墨也似,就剩下家中挂的那两只红色灯笼,红影幽幽的。
傲月和九尾已经出来了,利齿龇着,死死盯着远处看。
我叮嘱它们莫要出声,同洛神飞身跃上了墙。
眼底小巷纵横,有些弯弯如同九曲回肠,一座一座宅子笼在黑幕下。我和洛神小心沿着墙头游走,过了一阵,那古怪声音又响起来了。
洛神拉着我,将我按了下去。
我矮下了身,站在这边墙头往稍近的那条巷子里一瞧,就见墙根那里贴着一道影子,那影子动作有些僵硬,像是被寒风冻住了似的,走了两步,一直走在那户人家的后门口,这才站定,从怀里掏出一个模样古怪的东西来。
那人吹响了那个东西。
一种类似鬼叫的沙哑声响从那东西里钻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就是现代正篇了。
至于探陵的穿插番外和完结番外不同,其实就是归于正篇,总之性质和之前的洛神番外差不多,大家也明白重要性的~
第240章 卷 二
第两百四十三章——新年旅行
第二天一大早,师清漪去老杨家里将月瞳接了回来。
进了门,刚闻到家里那股外来的味道,月瞳一下子便脱离了师清漪的怀抱,转瞬蹿进它那暖窝所在的房间。
“等等。”师清漪心知不妙,赶紧追过去。
房间里炸毛的猫叫声顿时此起彼伏。
一个被气炸毛。
一个被吓炸毛。
闹了半小时后,实在没办法,师清漪再度拨通了老杨的电话:“杨叔,是这样的,我这回又得麻烦你帮个忙了。你不是说家里就你和杨婶两个人,太冷清了,很想养只猫么,不,不是,不是月瞳……”
“月瞳,不许打麻将!”师清漪坐在床沿听电话,目光同时冷冷瞪过去。
月瞳缩回爪子,歪头看着师清漪。
不远处麻将吓得跟什么似的,直接缩成麻团模样。
“不是,月瞳怎么会打麻将。”师清漪这才重新接回了电话,恢复笑意:“我是说我朋友寄了一只猫在我这里,它的名字就叫麻将。月瞳和它不对付,没办法一起养,所以我想把麻将交给你来照顾。对对,胖胖软软的,很可爱,还特别乖,你一定会喜欢的,我这就抱它到你这来。”
收起手机,月瞳过来蹭师清漪裤腿,师清漪想给它个教训,便故意晾着它,抱起麻将出门,去了老杨家。
老杨家对麻将而言是个好去处,妥善安顿了麻将后,师清漪又花了几天功夫,料理了一些事情,生活渐渐地再度回归原来的轨道。
年关已至,很快就到春节,师清漪和洛神商量了下,决定今年不在家过春节了,改为新年旅行。
在吃喝玩乐的旅途中,过个轻松自在的年。
雨霖婞孤家寡人的,父母都已不在,虽说每年过年的时候有风笙苏亦他们陪着,到底也冷清。
聚餐的时候听师清漪说要去旅游,她这下按捺不住了,桃花眼一眨一眨地,直朝师清漪和洛神抛媚眼:“哎呀师师,她表姐,我突然想起来,我之前有辆房车还没怎么用过呢。”
“所以?”洛神静坐饮茶。
师清漪笑道:“我也有。”
雨霖婞哼哼唧唧的:“我房车比你的大。”
师清漪心里憋着笑,托着腮装无辜:“就我和洛神两个人,要那么大地方做什么?”
说到这,师清漪突然又看了一眼千芊:“我看看,三个人也装得下,千芊,你要不要也一起去玩?”
千芊含笑:“这样免费旅游的好事,我怎么会舍得拒绝。”
雨霖婞见抛媚眼都要抛残了也没效果,顿时不大乐意,好歹面上绷着,没怎么表露出来。
于是她开始语重心长地分析:“师师,晚上开车疲劳驾驶,脸上容易长痘痘,人就不漂亮了。再说她表姐车技那么烂,开她自己的车都慢得跟乌龟似的,我都替她脸红,开你那死沉死沉的房车铁定跑一百米就翻车了,啧啧,太危险了。”
洛神也不理会雨霖婞嘲讽她车技烂,若有所思一番,才轻描淡写道:“霖婞说得极是。清漪,我们需要可供轮班的司机。”
雨霖婞桃花眼里晃着光,一脸“看我看我快看我”的表情,却还在那端着架子装矜持。
洛神偏了下头,对师清漪道:“我看铺子里的陈栋便不错,吃苦耐劳又聪明,问他愿不愿意做这个轮班司机。”
师清漪点头附和洛神:“我也想到了陈栋。他是我的伙计,不用问,他肯定愿意的。”
雨霖婞抱着手臂,斜一眼过来,酸溜溜道:“你们那什么排不上号的陈栋,有我的苏亦吃苦耐劳,有我的阿笙聪明么?”
其他三人同时笑了。
师清漪笑道:“这么想也是。还是风笙和苏亦两个人稳妥些,轮班也不会太辛苦,那我去请他们帮忙了。”
雨霖婞冷冷道:“他们要是离开我去帮某些个没心肝的人,我回去就打断他们的腿。”
师清漪笑眯眯的,声音柔出了水:“那就不让他们离开你就是了。”
雨霖婞面露喜色,转瞬又没了,继续端架子:“师师,这可是你求我去的。”
“是,是。”师清漪由着她得瑟。
四人聚在一起合计,规划了后面的旅行计划。
其实师清漪有心要去四川甘孜,不过她也不能贸然这么奔着甘孜就去了,这样目标暴露明显,很容易打草惊蛇。毕竟抛去萧家不说,还有另一方半点底细都不清楚的势力正盯着他们。
自己在明,对方在暗,不得不更谨慎地兜圈子。
对于这一层,四个女人常聚在一起交流,各自也都心知肚明。
师清漪将她的平板推到桌面中心,点开应用地图,放大后全国各个省市的交通路线还有旅游景点等都十分详细。
“我们到时候上这条高速去重庆。”师清漪放大地图,说:“到重庆玩了之后,南下到贵州。”
千芊笑道:“正好我想再去贵州的西江千户苗寨看看。”
“好,西江千户苗寨也纳入路线之一。”师清漪点点头,接着安排:“然后去云南,后面再是四川,大家想去哪里,就说出来,我这里做标记。”
说到这,师清漪轻轻问洛神:“洛神,你想去四川的哪里玩?”
洛神眸光沉静,道:“乐山。”
雨霖婞扑哧一声笑:“她表姐,原来你最喜欢看大佛啊?”
洛神淡道:“我想去峨边,那里倒也挨着大佛。”
师清漪记起洛神以前去过四川,只是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她去哪里做什么。
她想了想,猜测洛神是不是就是去的峨边,就说:“峨边那里有什么?”
洛神看着她,微微一笑,眼底潋滟:“我老家在那里。”
师清漪愣住。
对的,洛神说她明初时分虽然生活在苏州府,可是老家却在蜀地,隔段时间便会回去的。
洛神嘴里说的老家可和如今人们说的老家性质不同,现在人们说要回老家,基本上就是探亲走走亲戚,家里的人聚聚,可是洛神的老家应该是根本不会再存在的。
社会发展那么迅速,老房子倒下去,新楼盘建起来,大都市自不必提,就连许多偏僻的旅游景点也都聚满楼房人烟。明朝留存的那一切,肯定早已淹没在沧海桑田的变迁中了。
师清漪不忍问她是不是想回去看看她老家的故址,就柔声说:“好,峨边那里风景很美,很幽静,我也正想去看看。”
洛神还是看着她,点点头。
安排好路线,各自去准备物资。加上风笙和苏亦一共是六个人,还带只猫,所需空间变大,于是就动用了雨霖婞那辆房车。
计划是农历十二月二十五走,二十四是小年夜,师清漪特地把这个小年留给了师家。
经过上次一事,师家在师夜然的安排下,有条不紊地进行善后。配电楼的通道已经完全封死,后湖虽不能填,但是那个水洞也派遣了一支工程队过去,进行水下封堵。
师家老宅表面还是老样子,平静极了,可是一想到地底下掩埋的那一切,师清漪还是觉得冷飕飕的。
毕竟是小年夜,而且师清漪第二天就要走,过年也不会回来,这顿饭既是年饭,又是践行饭,所以师家准备得十分用心,师轻寒甚至亲自去了厨房。
师清漪也在师轻寒旁边帮她擀饺子皮,打馅,包饺子吃。
纤长手指几下动作,灵巧地包了馅料进去,师清漪包饺子的同时,想起了最近的那些事,不由得低声道:“小姨,你不会闷的么。”
师轻寒抬眼看着她,轻轻笑了:“闷什么。”
“待在老宅这里,很闷的。何况下面还有那些东西,虽说封死了,我还是觉得不放心。”师清漪表情凝重,道:“之前我也跟姐说过,你们别住在这里了,到市区里住吧,比这安全。可她就是这倔脾气,不会听我的,你帮我劝劝她。”
师轻寒笑道:“以前也有那些东西,不也住得好好的么?”
“以前那是不知道,现在都一清二楚了。”
师轻寒回答得十分豁达:“以前能住,现在当然也能住,没什么的。”
顿了顿,她又温柔笑说:“我和夜然,永远也不会离开这里。我们是师家人,这就是我们的命。”
师清漪默默咀嚼着师轻寒这句话,从里面体味到了那么几分苦涩的无奈。
“那好。”师清漪只好道:“以后当心萧家,不要跟他们正面接触。”
虽说萧家折损了许多人手,可萧慕白和萧以柔还活着,还和以前一样打点萧家,只是幕后的萧家老祖宗巫寐消失匿迹,连带着那个戴鬼面的女人也没了消息,可是师清漪觉得她们不会那么容易就死在师家地下,大概是暂时躲起来了,伺机而动。
“萧家也受了创,不敢的。”师轻寒说:“阿清,把那叠拿给我。”
师清漪拨了一小叠饺子皮过去,看着师轻寒认真忙活的侧脸,突然道:“小姨,你想外祖母么?”
师轻寒转过头来,表情一瞬有些复杂。
“墓里没有外祖母的遗体。你觉得她还活着么?”
“……我不知道。不过我希望母亲她还活着,我想问她为什么。”师轻寒叹息:“很多个为什么。”
厨房里静静的。
师清漪沉默下来,也不再说话了。
聚在一起吃过小年夜饭,说了会话,师清漪低头看表,已经九点半了。明年就要出发,洛神和千芊今晚待在了雨霖婞家里,做房车里最后的物资准备,等下师清漪也要过去。
师清漪,师夜然,师轻寒三个人走出别墅楼,往外走。
“小年快乐。”师轻寒抱了下师清漪:“阿清。”
“小年快乐。”师清漪说:“也提前新年快乐。”
师轻寒笑道:“旅途中记得打电话来,玩得开心点,开车尤其注意。”
“嗯。”师清漪说完,又含笑看向师夜然。
师夜然表情沉静,走过来,也沉默地拥抱师清漪:“路上小心。”
“好。回去吧,风大。”师清漪点点头。
等师夜然和师轻寒回去了,师清漪这才去取车。
走到一半,裤子突然被咬住了。
鬼郎个头大,这么一咬,差点没把师清漪的裤子扯下来。
师清漪哭笑不得地甩开它:“闹什么,我得走了。”
鬼郎摇着它的大蘑菇尾巴,殷切地看着师清漪,往旁边跑了几步,又停下来,继续朝师清漪摇尾巴,似乎想带师清漪去什么地方。
“你有什么礼物给我啊?”师清漪调侃它,跟着它走。
走了好长一段路,直到一个偏僻的地方,那里都是冻起来的泥巴,旁边长满了杂草灌木,是师家老宅里面一处很少打理的角落。
鬼郎摇着尾巴,找准一个位置,使劲往下扒拉。
它扒拉的地方土质相对松软,而且它爪子锋利如刀,劲道又大,如同一台小型挖掘机似的,很快就挖出一个深坑来。
师清漪以前时常逗鬼郎玩,鬼郎跟她十分亲近,师清漪也知道鬼郎有储藏东西的癖好,得到什么有意思的小玩意,鬼郎都会找个地方埋起来,有时候它还会叫师清漪到它藏宝的地方看。
“我来看看,这回你又得了什么宝贝。”师清漪蹲在旁边,做出饶有兴致的模样。
虽说得赶着回去了,可它怕鬼郎失落,就想再陪它一会。
她觉得有点不太舒服,不知道是不是被冷风吹久了,骨头都隐隐疼了起来。
深坑被挖开,师清漪探头往里一看,里面乱七八糟的,玻璃弹珠,大骨头,马克杯,仿古茶杯,扇骨,短柄伞,簪子等等,甚至还有一座鎏金佛,师清漪鉴宝的眼光毒,发现这鎏金佛居然还是真货,不知道鬼郎从哪扒拉来的。
“……你打哪弄来的?”师清漪指着那鎏金佛,笑道。
奇怪。
心里怎么越来越堵得慌。
师清漪也觉得左手硌得难受,下意识拨弄了一下的红玉手链。
鬼郎看见师清漪面上的笑,以为它夸自己呢,尾巴摇得更厉害了,大嘴一张,从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面叼出一个小物件来。
它把那东西叼到师清漪面前,上面裹着一层泥,像个泥裹的鸡蛋。
师清漪面上笑意顿时凝住。
她也顾不得那东西脏,接过来用餐巾纸擦干净,低头一看,那东西赫然是一只玉石雕琢的鬼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马上就要满五万啦,整数控君倒特别激动,谢谢大家一直以来对探虚陵的支持,使劲么么么么哒~
这章是用师师糖葫芦码出来的,看着师师在屏幕上滚来动去,文思如泉涌哎嘿!【呸
第241章 卷 二
第两百四十四章——在路上
师清漪强忍着不适,警惕地回头扫了几眼,确定附近没人,这才重新检查起手里的这只东西。
居然又有一只鬼眼出现了。
这只鬼眼和古楼舍利佛尸里取出来的那一只差不多大小,外观也大同小异,黑底血眸,上面还布满了细细的红色纹路,像无数密布的毛细血管。
两只鬼眼,配成一双鬼瞳。
“唔……嗯。”师清漪喘息起来,左手滚烫似入了一锅热油。
为什么,之前明明还没有这么强烈的不适感。
师清漪盯着被擦掉泥泞的鬼眼,心念电转之下,赶紧又将这玉石鬼眼扔进了挖开的泥坑里,再用泥巴糊着裹了好几层。
鬼郎在旁边歪着头,看着师清漪在那糊泥巴,似乎有些不解。
随着鬼眼被泥巴裹住,那种不适才渐渐褪去。
师清漪明白其中的分寸利害,立刻指了下那坑,吩咐道:“快埋起来。”
鬼郎非常聪明,立刻用爪子将坑边的泥土重新填回深坑,把它的藏宝地点埋藏起来。
这边师清漪用餐巾纸将那泥裹的鬼眼又包了好几层,手上都是泥,她不悦地皱皱眉,勉强将手擦个初步,再把她手提包里那只文件袋空出来,将层层包裹的鬼眼丢进去,最后纳入手提包。
鬼郎行动利索,很快就埋好了,师清漪又谨慎地布置了一遍,一切恢复如常,她这才带着鬼郎往回走。
“回去吧。”师清漪额角都是冷汗,朝鬼郎微笑挥手。
鬼郎不舍地过来蹭她。
换做平常师清漪肯定会用手去摸它的脑袋安慰它,这回她手上全是泥渣子,她怕在鬼郎脑袋上留下证据,就不敢摸,只是做个手势:“好孩子,真乖,今天做得好。”
成功哄了鬼郎回去,师清漪快步前去取车。
手太脏了,又不能直接在师家停车场倒水洗,师清漪去后备箱拿了两只塑胶手套戴上,这才敢握方向盘开车。
虽然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可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还是留存在身体里,她撑着往回开,等快到雨霖婞家的时候,她给雨霖婞打了个电话,第一句就是:“雨霖婞,快到门口来接我。”
雨霖婞边磨磨蹭蹭接电话边说:“大你!”
师清漪:“……”
听力好,依稀还能听到电话那头洛神淡淡接了一句:“炸弹。”
师清漪:“……”
雨霖婞顿时火了:“她表姐你怎么能又出炸弹?你哪里来那么多炸弹的?你和养蛇的分明就是想着法地挤兑我!”
“运气罢了。”洛神声音平静道:“你是地主,而且我晓得你一手烂牌。你觉得我们俩需要做什么?”
师清漪:“……”
“喂,师师,喂?”雨霖婞边骂洛神边继续听师清漪的电话:“师师,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车上手提包还揣着个定时炸弹,不知道还能再撑多久,饶是师清漪平素好脾气,这时也青筋直冒了:“斗地主是不是很好玩?立刻到门口来接我,不然我就拆了你家大门,再回去撕了你们的牌。”
雨霖婞这才听出师清漪声音有异,迫于她的低气压威胁,忙不迭地答应了,又压低声音对洛神说:“你家绵羊表妹今晚上变狮子了,你可小心点。”
师清漪听力那么好,即便雨霖婞说得低,她也听得一清二楚,很快就又听洛神的声音隔着电话凑近了来,透着几分平和温软:“清漪,发生何事?”
洛神是降火良方,师清漪轻轻呼出一口气,低声说:“我回来再说。让雨霖婞立刻到大门这边接我,你和千芊待在原地休息,千万不要过来。”
“不可以过来。”师清漪再度重复。
“好。”洛神心里有了数,没有多问。
雨霖婞小跑着过来接师清漪,师清漪下车的时候已经满头大汗,嘴唇苍白得吓人,雨霖婞吓了一跳:“师师,你怎么——”
师清漪将她的手提包随意交给雨霖婞,又不动声色地比了个手势。
这手势是她们几个之间的暗语,意思是:“去x区。”
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情,师清漪已经变得越来越谨慎,所以即便现在到了雨霖婞家的庭园里,她竟也没有放松警惕。
雨霖婞自然明白x区是什么意思,一下子变了脸色。
手提包已经在雨霖婞手里,虽然她现在不太清楚情况,不过等她到了“x区”,打开手提包看到里面的东西,后面具体应该怎么进行处理,她再了解不过。
x区就是雨霖婞藏之前鬼楼出来的那颗鬼眼的地方。
鬼眼会对洛神和千芊造成十分明显的影响,两人接近鬼眼后,会变得虚弱,而师清漪也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干扰,雨霖婞等其他人则没事。
师清漪认为这鬼眼可能带有某种类似辐射的场,和磁场差不多性质,置身于这个辐射范围场内,就会起反应。
正因为这样,雨霖婞便用特殊的隔离手段将鬼眼层层包裹,再置于深处,藏得十分隐秘,这样不但安全,而且师清漪等人过来这边的时候,也不会再受到影响。
师清漪一个人走进小厅,洛神和千芊正在沙发上等着,神色各异。
“清漪。”洛神看师清漪脸色疲惫,满手泥泞,立刻站起来。
“我没事,先去洗个手。”师清漪朝洛神笑笑,去盥洗室洗干净了手,这才回沙发上坐下。
洛神和千芊看着她,等她说话。
“我找到了第二只鬼眼,通常眼睛都有一双,果然还有第二只。”师清漪的声音已经渐渐平缓了下来。
洛神微微蹙眉。
千芊讶异说:“哪里找到的?师家?”
“嗯。”师清漪点头:“我已经交给雨霖婞去x区妥善处理了,不必担心,不会影响到我们。”
“师家何处寻到?”洛神道。
“是鬼郎找到的,被它藏在它的‘藏宝坑’里。”师清漪慢慢解释:“鬼郎有收藏癖,喜欢收藏一些它觉得可爱有意思的东西藏起来,而问题就在这里。鬼郎很多时候收到什么东西,它就会告诉我,大概是想跟我分享,我没离开师家之前,它一直都是这个习惯,后来我走了,这习惯才断了。可是近来我时常会回师家,它就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洛神沉吟:“就是说,只要你回了师家,而它又寻到了它中意的宝贝,便会找你?”
“就是这样子。”师清漪纤长手指相互交错着,搁在大腿上:“最近因为刚出院,事情又多,我也就没怎么回去,今天晚上算是我在老宅待得比较久的一次。鬼郎今晚来找我,我觉得它得到这个鬼眼的时间并不会太久,应该就在前阵子。”
洛神眸光沉下来:“师家地下。”
千芊若有所思起来。
师清漪嗯了一声,说:“应该就是师家地下。鬼郎最后是从那个盘蛇高台的内部出来的,那蛇形高台是中空的,里面还藏着一条三头巨蛇。我猜鬼眼就是那时候被鬼郎看见,偷偷带出来的。”
顿了顿,师清漪面色变得凝重:“鬼楼有这种鬼眼,师家地下古墓也有,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洛神不语。
师清漪犹疑说:“外祖母说过,她要守着‘它’,‘它’是在师家地下的,那么这个鬼眼,就是指的那个‘它’么?”
洛神没有对这种猜测表示什么,只是细致地看了一阵师清漪,才轻声道:“你方才带着那东西一路过来,可曾有碍?”
“没什么大问题。”师清漪微微一笑,摇头:“最开始的确不太舒服,可是我发现等我裹上了泥,它对我的影响就不怎么厉害了,不然我也不敢一个人开车回来。”
“泥?”
“对,最开始它直接被鬼郎埋在泥土里,我感觉不到,后来出了土,感觉才有了变化。可等到我擦干净上面的泥泞,突然就难受得受不了,后面重新裹好泥才没事。”
洛神黑眸垂下,忖了忖,才道:“它会受到污染。”
师清漪眼珠子转了转,洛神接道:“盘古开天辟地,万物初始,天为清,是以浮于上;地为浊,是以沉于下。泥土对许多玉器尤其宝器而言是一种污秽,不过相对而言,这是一种可被快速清理干净的污秽,所以它之前被泥土封住沾了秽物,影响削弱,你擦干净后,又会重新恢复。”
“有这种可被快速清理干净的污秽,应该就会有很难处理的肮脏了?”师清漪问。
“自然。”洛神道:“所以古楼里才会有舍利佛尸存在。”
被洛神这么一提点,师清漪心中终于透亮了。
舍利佛尸至为洁净,是养玉的绝品,许多脏污的死玉经过舍利佛尸的净化供养,又会重新焕发生机,变回活玉。
千芊低声说:“没错,第一颗鬼眼被养在舍利佛尸里面,那里洁净,鬼眼当时对我们的影响才会那么巨大,师师你这第二颗,它被泥泞污染了,不然你拿不回来的。”
“很多事都说得通了,可是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师清漪定定地看着千芊:“你是那个组织里的人,对这鬼眼也不清楚的么?”
“师师,很抱歉。”千芊叹气。
小厅里一片寂静。
三个人慢慢又在一起说了一阵话,等雨霖婞从b区处理回来,交待完,时间已经很晚了,第二天还要上路,于是各自洗漱完去睡觉,有什么事,留着路上再探讨。
翌日早晨,天还是那样灰蒙蒙的,寒风阵阵,苏亦和风笙在对房车做最后的检查确认,其他四个女人往车上搬最后的一些补给。
这辆房车是大型越野型房车,通常配给外出某些科考勘测的专业队伍或者军队。
除了房车必备的全套供电系统,供水废水系统,巡航系统,燃气,盥洗室,浴室,洗手间,厨房,床,沙发,电器等等一应俱全之外,另外野外越野所要求的安全配套也十分到位,抓地,抗震抗颠簸,即便是去坏境恶劣的地方比如说沙漠,也没有半点问题。
作为轮子上的家,只要按时补给,旅途中就什么也不缺。
车子最底下的搭载区域搭了四辆重型机车,另外还配备了许多武器,只是怕到时候过高速关卡时警察查关,师清漪他们将那些武器藏得非常隐秘,另外还带了大量急救用品和药物,以备不时之需。
师清漪抱起最后一箱纯净水,踩着车梯进了房车内部,车门在她身后闭合。
作者有话要说:出发咯,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第242章 卷 二
第两百四十五章——在车上
师清漪回了一趟家,抱着月瞳出来,坐在副驾席上的风笙打开前门,将月瞳接进去。
驾驶区和后面的生活区隔断开了,月瞳待在前面,由风笙照料。雨霖婞一早就知道这个安排,她心里虽然害怕,却也知道月瞳的重要作用,只是努力克服,没多说什么。
冬日寒风凛冽,天上凝了整片的灰白,六人一猫,正式踏上旅途。
过收费站关卡的时候,被拦了下来。
交警边大声喊边打手势:“请开到这边来!”
苏亦倒车照做,到检查区域停好后,风笙和苏亦下车,后面车门打开,师清漪也从上面跳了下来。
交警敬个礼:“请出示一下驾照,谢谢。”
房车算少见车种,有各种不同的规格,一般国内比较普遍的小房车挂个蓝牌持有c照就能开,可是师清漪他们这辆越野房车如同一头墨黑色的巨型怪兽,太打眼了,其长度规格远远超出蓝牌范围,便挂了大车用的黄牌。
这种诡异的大块头对驾照要求非常高,也难怪交警要检查了。
交警接过苏亦和风笙的驾照,看见一个a2照,一个甚至还是a1照,也就没说什么。
“很少看见这种。”交警检查过后指指车身,他看见车里面放了一些类似通讯用的专业仪器,就说:“是科考队的?”
师清漪笑道:“我们越野旅游的。”
交警没发现异样之处:“你们车里一共几个人轮班开?尽量避免疲劳驾驶。”
“我们三个。”
交警让师清漪拿驾照,师清漪递给他:“b2照行不行?”
别说a照,能开重型货车的b照就已经比较难考了,还有年龄限制,交警仔细一抬眼,见她还是个外表十分年轻柔和的女人,似乎有点惊讶,点点头道:“b2准驾。注意安全。”
师清漪其实有点出汗了,她怕这交警检来查去的,会发现他们藏在车上的武器和设备。虽说都是些用以自卫的手段,可国家并不会管那么多,一旦发现,直接进局子。
过了一阵,那交警终于放了行,三人赶快回到车里,继续赶路。
师清漪重新坐回沙发上,继续之前未完成的任务。
千芊在那慢慢悠悠地削苹果,洛神铺开白纸在上面描画某种图案,她手边上一叠清晰放大的照片,内容物就是雨霖婞拍摄的鬼眼。
“这个地方应该还要这么加几笔。”师清漪靠着洛神,用手指到洛神下笔的地方,小声商量道:“在这里。”
洛神执笔过去,照着勾画。
她们两正在画的是师家地底下那块巨石上的图案,那巨石位于深渊旁边,两个人记忆力均超群,相互补充,一起将那图案绘了出来。
另外一块巨石上的图案只有洛神亲眼见过,她也依照记忆画完,最后拿起这两只白纸对着车里的灯光,比着拼了拼。
“拼不上。”洛神放下纸,淡道:“两者未有可衔接之处。”
师清漪沉吟片刻,突然把平板拿过来,将里面存储的第一只鬼眼照片放大到合适尺寸。
上面的血色花纹被特写出来,师清漪低声示意洛神:“来,上面那张纸并过来,放在照片右边。”
洛神眸光清亮,依言照做。
第一张纸上的图案与照片上那只鬼眼血纹一拼合,边缘很大部分居然完美衔接了。
两人这才互看一眼。
千芊将削好的苹果块放在水果碟子里,雨霖婞抱着一袋零食在旁,边吃边看着师清漪她们忙活。
房车稳稳地行驶于路上。
师清漪在可折叠茶几上重新铺开一张白纸,说:“我们现在来编号,会更直观一点。古楼里发现的鬼眼,为鬼眼一,师家地下发现的,就为鬼眼二。”
简笔画了两只眼睛,她边比划边继续:“师家地下发现的那两块石碑上的图案,和鬼眼上的血纹图案相类似。有一块图案和鬼眼二血纹甚至是一模一样的,那就对应命名为图纹二。”
说到这,挨着鬼眼二号旁边画了图纹二。
“另外一块图案与鬼眼一血纹的边缘,很大程度上能够衔接,且又不同于那两只鬼眼,那就命名为图纹三。按照这种对应法,必然会有第三只鬼眼存在,那图纹三就对应鬼眼三。”
洛神往她嘴里塞了一小块苹果。
师清漪张口咬住,低头看着白纸,腮帮子略微鼓起,像个雪白可爱的小花苞,洛神就静静看着她腮帮子在那一动一动。
师清漪小口咀嚼着苹果,说:“而实际上,这个图纹三能衔接鬼眼一,却不能衔接鬼眼二,肯定还需要另外的衔接部分,也就是说,鬼眼最少也得有四只。”
“四只?”雨霖婞提问:“可是这鬼眼明显又是某个整体的部分,后面还有凸起呢,那是什么东西长着四只眼睛?”
洛神淡道:“四只不过是最少的假设。也许是五只,也许是六只,具体有多少谁也不晓得,只有寻到剩下的鬼眼,再依靠这图纹的走向,进行拼合推测。”
雨霖婞打个冷战:“我们去哪里找,根本没线索。”
车厢里又安静了下来。
“这得随缘,强求不来,你看第二只不就是鬼郎带给我的么?”师清漪把资料慢慢收起来,又说:“对了,我还有件事,要不我们直接先到峨边去?”
“不是先去重庆玩么?”雨霖婞道。
师清漪余光瞥了一眼洛神:“我是看这就快过年了,我们可以先到洛神的老家峨边过的,到时候再绕回来,反正是自驾旅游,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也不一定非得限定什么路线先后。”
洛神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目光却软了下来。
雨霖婞笑道:“哦——我算是明白了。师师,你对她表姐也太好了点吧。”
师清漪耳根发烫,绷着脸道:“峨边是个彝族自治县,那里很多彝族人聚集。彝族是个古老民族,有许多别具一格的传统,他们新年很有意思的,我一直都想去看看,这是我的心愿,不可以的么?”
千芊笑道:“我没意见。”
雨霖婞笑嘻嘻地摊了下手:“好吧,直接先去峨边过年,满足师师你的‘心愿’”
洛神垂眸,微微一笑。
车子向着目的地四川峨边一路驶去。
苏亦和风笙两个人轮班开,师清漪和千芊负责饮食和点心,洛神有时在旁边帮忙,或者看看书,另外查阅一些什么比较冷僻的资料,只有雨霖婞悠闲自在,只等吃饭。
暮色很快降临,转眼又入了夜,车子一直都没停过,几个人洗过澡,到了睡觉时间,开始分配床铺。
一共有四张床,还有一个大沙发。
洛神抱着干净被子与枕头,道:“我睡沙发便好。”
床自然比沙发要舒适许多,只是房车再怎么多功能,空间分配也有局限,四张床都是单人床,两个人睡会比较拥挤。
师清漪,雨霖婞和千芊分到了卧室区域的床铺,还有一张床得空着,留给前面开了一天车的苏亦。
车子开在路上,难免会有颠簸,坐车总是容易疲惫,灯光熄灭后,几个人很快相继睡下。
晚上十一点,车厢内安静极了。
外面夜色沉沉,车灯前后照着,在黝黑无尽的高速公路上投下冷白色的霜。
师清漪睁开眼,外面晃过去的微光透过车玻璃照在她的脸上,长睫上,一片静谧,车外朦胧昏暗的黑色轮廓不断倒退,像一场交错的光影之梦。
雨霖婞和千芊睡得很安静,师清漪下床,穿上拖鞋轻手轻脚往外面区域走。
来到外面的沙发旁,洛神陷在沙发里,她的面容在昏暗中看得不是太分明,朦朦胧胧的,静谧似水。
师清漪蹲了下来。
洛神脸朝外睡着,师清漪轻轻搭着她的被子,凑过去,偷偷亲了下她的唇。
“穿着睡衣,不冷的么。”被偷亲过的女人没有睁眼,用很低的声音道。
师清漪:“……”
“进来。”洛神的眸子这才睁开了,并且掀开了她被子的一角,同时身体往沙发里头缩了缩。
师清漪没有犹豫,脱了拖鞋轻轻爬上沙发,两人睡在一起,洛神伸手抱住她。
洛神身上裹着融融暖意,两人相对侧卧而眠,师清漪忍不住将搂住洛神腰身的手收得更紧了。
“来做什么。”洛神声音非常轻:“就为了亲我?”
师清漪有些尴尬,心里却又有些暗喜,为了避免其他人听见,她几乎是呵着气息,用一种暧昧的语调说道:“我想你……”
洛神嘴角微微挑起。
“我想你……能跟我说说话。”师清漪憋着笑,说话大喘气地补充。
洛神在她腰上轻轻掐了一记:“莫要胡闹。”
“那我们还能不能说话了?”师清漪索性软了骨头,缠着她。
“说什么。”洛神声音里微有笑意。
“我们就要去峨边了,说说你的老家吧。它具体在哪里?”一边说,师清漪的手扣动洛神腰上,将那睡衣下摆轻轻慢慢地往上捋。
她的手不是那么老实,越攀越上,在洛神柔滑似脂玉的肌肤上游走。
洛神感觉到她那只手带过来的滚烫热度,手也移了过去。
捏住师清漪的右手腕子往上捞,声音带着几分微熏的清雅媚意,低低道:“在这里。”
在洛神的牵引下,师清漪的手覆上了右边的柔软浑圆。
“……这里是哪里?”师清漪脸越来越烫,手指忍不住按着那里的突起蓓蕾,缓缓摩挲。
“黑竹沟。”洛神语调突然平平道,声音寡淡。
“哈?”本来气氛正暧昧得低了水,师清漪被洛神这一说,浑身突然一个哆嗦,手劲控制不住就使得大了。
“——嘶。”洛神忍了那痛,轻轻笑道:“哈什么?峨边的黑竹沟,我老家便在那处。”
师清漪知道又被洛神五迷三道绕着耍了,脸更红了,干巴巴道:“好,我知道了,黑竹沟,你老家。可是你老家怎么会在那种地方,听说那里号称中国的百慕大,全都是原始森林,特别邪门,人们进去都会……都会迷失方向的。”
一板一眼正正经经说着,师清漪同时又照着那模样姣好的浑圆处微微使劲,暗地里捏了一把。
“……嗯。”于是这回轮到洛神极其细微地呻.吟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这边马上就要全面断网了,我把我的初稿这里先发出来,还没有修改错别字,这里先发,到时候网断了我用手机修改。
第243章 卷 二
第两百四十六章——在沙发上
洛神的声音,就如同她这张脸一般,满满的蛊惑。
她的模样太过雅致,声线更是抓人心魂。平素说话的口气趋向清冷淡漠,但是音质清冽低柔,即便语调很冷,也还是让人觉得分外好听。
更遑论此时她还带了几分难耐,几分自然流露的清媚。
于是这压抑的难忍听在耳中,简直能要了师清漪的命。
师清漪的手松开,从睡衣里面拿出来,转而攀住了洛神肩窝,在她光滑颈侧缓缓摩挲。
师清漪轻声喃喃着:“我就喜欢听你刚才那个样子。好听。”
她着了迷,入了障,陷在洛神编织的绮丽中无法自拔。
可理智上又觉得说这话有点羞耻,后面轻得几乎听不见。
“方才哪样?”洛神把被师清漪撩上去的睡衣拉下来,慢条斯理地整理好。
师清漪:“……”
女人高山白雪,正正经经地恢复得那样快,快到让师清漪恍惚以为刚才揉弄她的时候,她的那种低喘呻.吟是自己做了个短暂春梦。
不过朝夕相处,洛神的性子师清漪再清楚也不过,就也开始绷着涨红的脸,正经答复她:“你刚才不是……‘叫’了?”
只是到了后面,声音更低。
她为人偏向含蓄内敛,其实换做以前,她才不会使用这个露骨字眼,现在她就是想故意气气这女人。
都这样了还跟她装。
洛神也不说话,侧着身子,把被子再往那边送了送,一只手托起了师清漪的腰。
师清漪的腰身纤细柔软,洛神的手摸过来时,她自然而然地就抬了下腰身,那被子边沿卷着,往她身下垫。
洛神又替她掖了掖被角。
夜里高速公路上天寒地冻,保护栏那边许多高树都结了厚厚的冰霜,车里虽然开着暖气,不盖好被子还是会觉得冷。
师清漪很乖,任由洛神摆布来摆布去,直到自己被她包成一只软白粽子。
粽子包好了,最后洛神拿手肘支着自己这边枕头,扶着下巴,轻描淡写道:“我来此世算来也不是太久,尚有些许未曾了解与适应,实不太明白你们此处这个‘叫’唤作何意。字典里可有解?清漪,还是你来替我解释一番?”
师清漪脸颊滚烫,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是‘嗯’。嗯?”洛神道。
师清漪这回平躺着,看着头上吊顶灯的轮廓:“知道了还问。”
洛神声音里隐有笑意:“可我方才也嗯了一声。”
“你这个嗯不是先前那个‘嗯’。”师清漪闷声说。
她心里像是被一只小兔爪子细细地在挠了,恨不得立刻抱着洛神啃两口,又怕将洛神那副凝华脂玉的肌肤给啃坏了。
师清漪忍了忍,好歹忍住。
躺得笔直继续装粽子,左右手指却来回交叠,状似无奈地又捏了捏。
洛神侧躺着,继续托腮:“我想起来了,先前我确然嗯了一声。你同我说黑竹沟‘那里号称中国的百慕大,全都是原始森林,特别邪门,人们进去都会迷失方向’,你此话说得极是,我自然嗯一声,表示赞同。”
也亏得她记忆力惊人,还颇有闲情地将师清漪那句话复述了一遍,作为佐证。
“是以我那声‘嗯’,表达了同意之意,同你那个什么‘叫’,想来是差远了的。“洛神绕完逻辑,盖棺定论。
师清漪本来就被缠得欲念焚身,好容易才压制住,闷闷附和:“好吧,不是一个意思。”
洛神颔首:“汉语当真博大精深。”
车窗外的微光照过来,投在沙发上,也将她露在外头的半边身子笼了个朦胧。肩部线条柔和圆润,一把青丝垂在胸前。
车子在夜色中高速行驶,车灯似雪,带来光和影子的动感交织。
在昏暗的光影交换之中,洛神嘴角微勾,衬着她那笑意也是模模糊糊的。
只有她眼里那月光,无论多么黑暗,也永远流淌。
……真的没有你“博大精深”。
“我不跟你说了。”师清漪怕再看她掩在夜色下的那副惑人身姿,自己会更加上火,索性两眼一闭。
“不是特地过来,想我——能跟你说说话的么?”洛神抓了一缕师清漪散开的长发,慢慢绕在自己长指上玩。
她的手指玩师清漪长发的时候,时不时还撩到师清漪的耳朵。
师清漪感觉自己的耳背都要被她撩得充血了,她倒是还气定神闲的,只好勉强轻轻呼出一口气,说道:“好吧。我们接着说黑竹沟,你老家。黑竹沟十分险恶,目前虽然是旅游景点,也只开发了很小的一个部分,许多区域根本无人敢去涉足,原始森林里到处都是迷魂雾气,人畜进入有去无回,你老家怎么会在那种地方?”
“人烟所不能至,自然是避世的上佳之地。”
“你们以前一家人在那里隐居?”
洛神松了手,慢慢躺下来。
师清漪能感觉到她身上的热度隔着睡衣料子传递过来,两人的睡衣和部分光裸肌肤相互摩擦,那种柔软温热的触感清晰极了,心里忍不住又是一颤。
这大沙发比单人床要宽多了,可洛神偏偏要挨她贴着。
师清漪这回是平躺,洛神则侧着身,单手搂在师清漪腰上。
洛神的手随意摆着,道:“算是罢。虽说常年在外,住处一处换了一处,但总也会抽空回去蜀地那里住上一段时日。”
她的手是随意放了,可是却贴在师清漪小腹上,师清漪又是仰面平卧,感觉敏锐,甚至能感受到她腕子上极其细微的脉动。
这是她的生命活力。
她就在这里,在自己身边,贴得那么近。
耳边呼吸馥郁,带着冷香,脉动也并不是像她表面表现得那样平静,而是稍微快了。
随着腕脉跃动,洛神那包裹这脉动的白皙肌肤,甚至是肌肤上面隐约的青色血管,一一在师清漪的想象中凝结成真实影像。
即使这里光线并不明朗,即使师清漪不去看她,她也还是对她的所有,完全了如指掌。
就像是刻在骨血里的烙印一样。
洛神的手动了一个很小的幅度,脑袋靠过来,发丝柔软地散了师清漪半边肩膀,呼出的气息更加炽热了。
师清漪恍惚着,感官放大,感觉自己的心跳也随之越来越快。
她暗自舔了下唇,低声道:“你说是你老家,那就是出生在那里了?还有你姐姐。”
“我出生之地,才是我的家乡,那里唤作烟云海。”
师清漪听到烟云海三个字,不由得就想起了洛神平安夜送出去的平安礼物。
她刻的就是烟云海的文字。
当时她说那是一个十分遥远的地方,想不到原来是她的家乡。
师清漪在回想,也就没及时搭腔,洛神挨她耳际挨得更近了,似呵了气息般说:“而我的老家,才是蜀地的黑竹沟。其实真正意义上,那是我‘表妹’的老家,年少时她与她的师尊在那里隐居,避世无争。‘表妹’的老家,自然便是我的老家。”
……表妹。
又是那个表妹。
师清漪心里突然顿悟一般,冒出了一个十分疯狂的想法。
只是还没来得及细忖,洛神的香气与温度已经交缠着绕过来。
师清漪的心里五味杂陈,却也跳得越来越厉害。
不知道为什么,她这心境蓦地像是变成了警惕的贼,勉强撑起身子往远处看了看。
远处是通往卧室区的门。
这种大型房车里面的构造其实就是一套居室,装修精致,卧室区,浴室,盥洗室等等,各个区域相隔,有了十分清晰的规划。
相当于雨霖婞千芊她们睡到卧室,师清漪和洛神在客厅的沙发上,离了好一段距离。
一只手抬起,将师清漪轻轻按了下去,缠着她的脖子。
洛神似安慰她道:“你出门时,已然将门关得很好。”
师清漪脸通红,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洛神慢条斯理续道:“关好门,你担心你的手触到了门扉,洁癖发作,所以又转而去了盥洗室。”
师清漪:“……”
洛神极其温柔地揽着她,一只手伸进了她的睡衣,缓抚轻揉,偶尔力道下去一些,嘴里继续清晰描述师清漪之前的“犯罪过程”:“之后你在盥洗室待了一段时间。我掐着算了算,约摸十分钟,这才到我这沙发处来。”
“唔……嗯。”师清漪陡然被拿到敏感点,身子紧绷,忍不住蜷了起来。
“这难道才是你先前所说的那个‘叫’?”
师清漪:“……”
洛神又轻笑:“我听那盥洗室里的水声,倒是流了许久。表妹夜里还特地起来洗手,当真好洁。”
她的手再度拿捏妥当地一捏一揉,师清漪浑身似打了突。
跟着低低喘了好几下,这回好歹没敢发出什么奇怪的声响。
第244章 卷 二
第两百四十七章――在心上(上)
“可是之前我已经尽量……”师清漪嗫嚅着。
洛神指尖的温度和力道,让她根本无法好好完整地表达出一句话。
“可是你之前已经尽量放轻动作,避免发出声响。你怕别人听见了。”洛神手下动作没有停顿,贴心地替她说完。
师清漪脸颊烧得滚烫。
她自认为自己的侦察与反侦察能力达到了一定水平。依照她的谨慎程度,许多需要神不知鬼不觉处理的事情,她都有自信可以做得相当完美。
让她感到羞窘的是,她刚才把这种能力用到了某种不可说的事上。
下床穿鞋,轻缓行走,关门卡好,这些声音与幅度她都细致地掌控着,计算着。
拧水消毒洗手时,水流需要拧到什么程度,才能达到她满意的净手效用,并且流水的声音还不会被他人发觉。
等等其它各种细节。
她想给洛神一个出其不意。
可更脸红的是,这完美谋划的犯罪前奏,一早就被洛神知道了。
洛神一动,师清漪再度轻喘起来。
“你手脚很轻,做得很好。”这种当头,洛神居然还能不疾不徐,正经肃然地赞许她:“他们睡着了,自是不会听见的。”
撩起睡衣,她的手指跟着游曳到了师清漪的腰侧,沿着那玲珑腰线,慢慢揉弄。
她的话清凉似水。
动作却热情如火。
师清漪被她折来磨去,忍不住蜷了下腰。
过了片刻,她却又略微抬了下腰身。
她腰那里柔软跟水蛇似的,不由自主地拧了拧,转而抛却几分矜持,迎合起了洛神的动作。
虽然幅度并不明显,终究有些不大放得开,但是她身上的女人完全可以清晰感受到她的这种迎合。
“乖。”洛神轻轻笑着,一下一碰地,宠溺吻她红得快要熟透的脸颊。
师清漪知道洛神说自己“乖”什么,避开不答,只是喘息低问:“你之前其实是不是……一直都没睡?”
周围昏暗,说这话之间,师清漪感觉自己的身子又被洛神抬起了,睡衣越撩越上。
洛神暂时没回答她,示意她抬起双手,继而熟练快速地脱掉了她的睡衣。
师清漪表现得非常顺从,喘息也越来越急促。
欲念从隐藏的最深处,一直烧到外沿,直烧得师清漪的肌肤都发了烫。
洛神的手指勾到师清漪内裤,就要往下扯。
师清漪抖了一下,嘴里发出一个极其细小的轻哼声。微光覆在她清秀柔美的脸上,她眼里掩盖的意味说不出的欲语还休,像是盈满了水。
洛神看见了,微微一笑:“好。”
然后停下手,暂时不脱了。
师清漪最后被褪得只剩一方细小布料,两条光裸长腿在被子里有些拘谨,不知道怎么摆才觉得合适和舒服。
沙发上垫了厚厚的褥子和被单,不管怎么布置也还是和睡的床不一样,她稍微有些认床,对这房车里的大沙发不太适应。
这时,洛神抬了长腿挤入她大腿间。
那脂玉肌肤像是要化了似地,蹭着她的肌肤。
师清漪浑身止不住又是一个哆嗦。
被洛神大腿挤进来这么一贴一蹭,她羞耻地感觉到……自己这回好歹是适应了。
“我先前么,自然是睡了的。”洛神温软的吐息呵在师清漪耳边,终于答她道。
她的声音那么柔,仿佛一扯就要撕裂的丝,实际上却是韧性十足的温柔之网。猎物心甘情愿陷在其中,又怎么会脱身得掉。
师清漪虽然舍不得脱开,但是架不住她内心纠结,一边将自己的身子缠缚过去,一边含糊说:“睡着了……那你怎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当时她走近沙发的时候,洛神知道是她过来了,这可以理解,毕竟自己离得那么近,洛神睡梦中有所察觉也是正常的。
可是关门的时候,房门在很远的地方,盥洗室也在偏侧,并且洗手时她已经十分刻意地放轻声响了,控制好各种细节,如果洛神睡着了,应该是听不到的。
“唔!”洛神突然按在师清漪胸前蓓蕾上,师清漪略有分心,一个按捺不住,差点叫出来。
好在她反应十分迅速,跟着立刻咬住了下唇。
那声呻.吟淹在她唇齿间。
“我方才说过你做得很好。”洛神一笑:“只是我是习武之人,以往又时逢乱世。”
“所以夜里睡觉时,历来浅眠。”她用一种近乎慵懒妩媚的语调慢慢说着,同时将师清漪的身子抱着翻过去,让她的脸对着沙发外侧。
师清漪背过去,浑身毛孔都似收缩了。
“这是我多年养成的习惯。”洛神在身后轻声细语,呵出的气息几乎都要濡湿了师清漪耳畔的发丝。
师清漪本来躺在洛神身下,洛神的面容虽然看得不是十分清楚,但是她在外面流动微光下照出的表情,她嘴角隐约的温柔笑意,还有她令人安心的身影轮廓,师清漪都能感受得真真切切。
现在她被洛神翻过去,那种虚无的紧张感立刻攀附上了她的骨髓。
更何况她还是在房车的沙发上,空间相对有限,这样背过身去之后,那种无法掌控的拘谨和不安也就更加被放大了。
“如此一来,倘若外头来了什么别有用心之人。”洛神从后面压住师清漪,贴着她光滑的脊背,轻声呢喃:“我便可晓得那人翻墙过来,在我家院子里待了多久。”
说着,手跟随从后面贴着师清漪的腋下,绕了过来,探到前面。
师清漪长腿蜷着,感觉洛神胸前的浑圆柔软紧紧贴着她,背后刺激一阵一阵,光是靠想象,她觉得自己都快要疯了。
“那人进厅里多久。”洛神的手指触到师清漪的唇,撩拨般抚弄。
师清漪嘴唇都在哆嗦,偏了下脑袋,配合着含住了她的手指。
指尖滚烫,且干净清爽,这得归功于洛神每次睡觉之前,都会修整指甲和消毒清洁的习惯。
师清漪含着洛神手指,洛神则细细吻在她的耳背。
含了一阵,湿润手指离开了,沿着喉部往下,到达师清漪的锁骨。
洛神接着说:“在我家内堂又待了多久。”
师清漪被洛神撩起的欲望太过炽热,几乎要将她化成灰烬,却又得不到及时的填补,肌肤滚烫,只能难耐压抑地喘息着。
“那贼人翻了几只箱子。”洛神抚弄起师清漪的锁骨。
师清漪吸着冷气,精致小巧的锁骨在她这种紊乱的呼吸中起起伏伏。
“腾了几个柜子。”洛神的手覆住她胸前柔软,包裹,揉捏。
师清漪眼角滚烫,真希望自己就此融在她手心里好了。
一时想求她快一点,一时又想她慢一点,洛神的每一次抚弄,都让她舒服得快要死掉,却又在另外一个层面上,羞耻得快要死掉,也难受得快要死掉。
洛神的食指指尖最终在师清漪肚脐边沿打着转,声音虽然淡,却充满了撩拨和蛊惑,慢条斯理接道:“又偷了我家几个宝贝。”
师清漪实在受不了了,一只手往后摸索,摸到洛神身上肌肤,努力压制自己心中急切的渴望,配合洛神的动作揉弄。
洛神对师清漪的这种摩挲有了反应,顿了顿,才轻声道:“待到那贼人将家中值钱物什都偷得全了,我再出来抓。我以往怎么对付,你可晓得?”
她一下拿住了师清漪的腕子。
师清漪双手背在后面,被她绞着,轻轻扣住了。
这种温柔的刺激惹得师清漪浑身发起抖来。
师清漪脸压在枕上,声音软而含糊:“我……我不知道,你告诉我。”
洛神扣住她的手腕子,轻轻笑道:“自然是捆起来,吊在树上了。”
“啊……嗯。”外面微光映衬着师清漪的脸,隐隐约约的潮红泛出来,她的睫羽刷下,声音更是颤得更厉害:“你不会舍得这么对我……”
这种束缚就像是电流一样,碾过她全身。
沙发相对她们以前的大床实在小太多了,以前不论怎么翻来覆去都无碍,这里却诸多拘束和限制。
那边卧室里又睡着其他人,响动更加要克制,于是这种不可言说的刺激一浪一浪席卷而来,洛神还没真正动手,师清漪感觉自己已经彻底湿得不成样子。
“是,我舍不得。”洛神亲着她的背,喃喃道。
后背麻痒,师清漪再度低声呻.吟起来。
而在接下来这接二连三的刺激中,她感觉到自己的思绪也跟着那些刺激,发了酵。
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了之前洛神说过的话,和她表妹有关的那些话。
她陡然顿悟了的那个可能,从之前开始,就一直潜藏在她思绪深处,挥之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上章宝藏是说“xiazhangluoshenshou”的,这章是师师受完了洛神诱受,结果我现在羞耻得写不下了,就暂时这样,我先休息休息,下次接上--
反正我每次主要都是写之前的调情前戏比较多,后面关键部分都是会模糊马赛克带过去的,你们也不要期待了……
这次安排,主要是为了解决表妹这个点,就要去蜀地,心境的变化比较重要。
第245章 卷 二
第两百四十八章――在心上(下)
最开始的时候,师清漪曾因为好奇,问过洛神一个问题。
一个比较尴尬的问题。
她问洛神在古代时是否成亲,洛神回答她,成亲了。
那时候师清漪以为洛神嫁了人,有一位丈夫,还黯然神伤了许久。
从只言片语中可以感觉到,洛神曾经的丈夫对洛神十分好。君子远庖厨,那位夫君却愿意给洛神下厨做饭,洛神便在旁边看着他。就单单是这么一个很小的细节,师清漪就知道那位丈夫是多么疼爱和怜惜洛神,而洛神又是多么眷恋她的丈夫。
师清漪感觉敏锐,甚至于敏感。
她曾因为洛神是个直女,可能难以掰弯而纠结得肝肠寸断。
如今两人在一起了,一步一步同甘共苦走到现在,她终于顿悟般发现了一个秘密。
那就是洛神除了起初偶尔提起过她的丈夫,后来就不再见她说了,只能听到她嘴里说的那位古代表妹。
表妹。
表妹。
――那时,我同我表妹的古董铺子,开在苏州府。
――蜀地黑竹沟,那是我表妹的老家。
――表妹的老家,自然便是我的老家。
脑海里一句又一句轻柔软语划过去。
师清漪被洛神贴着缠着,身上每一个毛孔都似灌满了溺毙般的快感。胸口起起伏伏,缺氧般呼吸着,一面畅快地抖,一面又因为胡思乱想而不安地颤。
身上女人的手指在水泽中继续撩拨,呵出的气息灼热。
师清漪眼角通红,轻声呻.吟,忍不住紧紧抱住洛神,双手捞起洛神的睡衣,在洛神的脊背上放肆抚摸。
没有什么所谓的丈夫。
只有表妹……对不对?
古代下厨的男子少之又少,洛神说过她丈夫下厨,其实是因为那个丈夫根本不是“他”,而是“她”。
洛神过去的“丈夫”,洛神的心上人,就是她的“表妹”。
就像是现在两人为了掩人耳目,对外有时会称呼表姐妹一样,那个表妹,肯定是洛神原来的妻子了。
所以当初与自己的第一次,洛神的手法才会那么……娴熟。
这时,洛神一手抬了下师清漪的腰,打断师清漪断续的推测。
师清漪含糊低喘,配合往上拧。
她的眼眸深处因为被推上顶端而有了短暂的失焦,像蒙了轻纱的美丽宝石。脑海里“表妹”一词如同魔咒一般,挥之不去,倒让她的眼神更加楚楚可怜了。
“清漪。”洛神在上面定定地端详着她。
过了片刻,又轻轻道:“我今日一人睡,才会浅眠。以往你睡在我身边,我其实睡得很沉。”
师清漪蓦地面红耳赤。
觉出洛神这话里居然透了几丝甜言蜜语的情话意味出来,身下更是泛滥了。
“那以后这一路上,我都陪你睡。”师清漪耳语般说:“你的睡眠质量……嗯……也能好一点。”
“陪我睡在沙发上?”
“……唔……嗯……沙……沙发上。”
“那是喜欢似这般夜里偷偷摸摸地来,还是光明正大来?”
师清漪:“……”
洛神一笑,怜爱地吻着她的唇角。
师清漪因为这种情爱浑身发热,热汗湿哒哒地黏在身上,沾湿了她的长发。
一方面被“表妹”冰冷,思维发散,乱想不止。一面又感受到洛神炽热厮磨的纠缠,刺激不断。一面想恣意地放纵自己,大声叫出来,却又因为害怕被发现而选择隐忍,连下唇都快咬破了,红肿起来。
来来回回,三重温度,三方思绪,师清漪觉得自己真的要疯了。
洛神以前有过谁,她其实都不在意,毕竟那都是过去了的事情。谁没有过去。
她拥有女人的现在,已经感到很满足。
更贪心一些,她自然想拥有女人全部的将来,一直与洛神走到最后。
可是令人难过的事实却是,洛神对她曾经的那位妻子根本就放不下。
洛神每次提到她的表妹,眼神总是温柔宠溺得不像话,她时时念着她的表妹,根本就放不下,不然她之前也不会无缘无故去四川,而且这一次还特地要去黑竹沟看看。
黑竹沟那里……究竟有什么呢?
洛神是想再到老家看看,找寻一下当年与那位表妹的回忆么?
师清漪猛然想到了某个可能。
虽然微乎其微,想到这可能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在心尖上狠狠打了个突。
感觉到师清漪汗湿的雪肤上突然冒出一层鸡皮疙瘩,洛神停了下,柔声问:“疼?”
“不……不疼。”师清漪眼眸失焦得好像更严重了,眼里水波晃着,就要溢出来。
她怕扫了兴,又失神般喃喃补充:“……很……很舒服。”
洛神这回忍俊不禁:“嗯?”
师清漪脸更红,支支吾吾哼了半晌,脑海里却突然如针刺一般,害怕极了。
那么那个表妹,还……活着么?
有没有这个可能?
洛神心心念念要去黑竹沟,是因为……因为她表妹可能还活着的么?
既然这世上连长生不老这种无尽渺小的几率竟都有了,那么一个人从明朝活到现在的概率大于零,是否也可以成立?
如果那个表妹还活着,就在黑竹沟里等着洛神,怎么办。
死去之人尚且无法跟她争,更何况还可能活着。
……如果还活着。
那么那个表妹,和自己这个表妹,洛神到时候究竟会选择哪一个呢?
师清漪满脑子假设,浑身瑟瑟地发起抖来。
那个表妹对洛神那么好,那么怜惜,洛神忘不掉,放不下她也是正常的。
“清漪?”洛神察觉到师清漪的异样,低声轻问:“你在想什么?”
“……别离开我。”师清漪突然一把攥住了洛神。
手指扣在洛神光裸的肌肤上,像扣着救命的丝线。
洛神手指顿了顿,揩到她脸颊上,感觉到那里有了些许湿润。
“你那么好,我知道以前肯定有很多人对你好。”师清漪压抑着自己的声音,轻颤道:“可是我会比那些人对你还要好,好十倍,百倍,千倍,一万倍。”
“为何突然这么说?”洛神轻轻抚摸她的唇,语调带着轻柔安抚的意味。
师清漪呓语般道:“这样你就会记得我,至少你就……就不会离开我了。”
洛神抚着师清漪的唇角往上,牵出一个看似带着笑意弧度,摇头道:“傻姑娘。这种时候,真不晓得你脑子里现在想些什么。”
“是我做得不够好?”见她不说话,洛神又逗她:“令你不舒服了?竟还分心。”
“……没有,怎么会。”师清漪眼睫垂着,耳背滚烫,她总不能说洛神刚才差点让她舒服得死过去。
她也更加不敢把自己那些胡思乱想告诉洛神,怕笑话。
的确是个可笑的猜想。
但是再可笑,再不可能的事,她也都见过了。
“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洛神看着她的眼睛:“即便我有一天真的快死了,也会爬回你身边。”
“我到时候爬回来,你见了,害怕不害怕?”她又笑着补充。
师清漪对她这口无遮拦气急了,掐着她的腰拧了一把:“你怎么能开这种玩笑?”
洛神俯身而下,额头抵着她,低声道:“我告诉你。”
她开始用鼻尖轻轻蹭着师清漪,手抓起师清漪的腕子,暧昧地作个暗示。
师清漪明白过来,也不再乱想,从下面抱住洛神,手指有些急切地捞起洛神的睡衣,将洛神身上那些将褪未褪的束缚也彻底脱了。
于是师清漪这回直接怀抱住了洛神柔软光裸的身子,并且借着这种抚摸的手感,将感官放大,洛神的清雅妩媚含蓄地萦绕在了她的指尖。
“这世上,从未有任何一个人似你一般待我好过。”洛神的肌肤熨帖在师清漪身上,密合相贴,没有半点缝隙似的。
师清漪被她这么贴合,浑身舒服得想要叹息。
“以前不曾有。”洛神抓起师清漪的手往自己身上摸过去:“往后也不会有。”
师清漪从下面抱着洛神,两人接吻,师清漪的唇亲着洛神漂亮的下巴,又吻到她喉部,沿着流畅的脖颈曲线一路往下,咬她的锁骨。
洛神喉部无声地滑动,锁骨轻轻耸动,蝶翅般扇得人心痒。
师清漪抬头看见了,只觉得,动作不由得更加急了,顿了顿,却又缓下来。
洛神撑了身子在上方,替师清漪垫高了枕头。
师清漪稍微后仰躺着,双手搂住她,同时在她光裸肌肤上辗转流连,细细揉弄。
洛神压下来,师清漪的手摸到她挺翘圆润的臀部曲线上,又转而往她湿滑的大腿摸去。
被子里两人的温度与某种气息缠腻在了一起,师清漪周身肌肤都似被暖流包裹,洛神每每拧动身姿在她身上,指尖上动一下,她都几乎无法自控。
身上女人如同清雅妩媚的妖,如烟似雾的,师清漪怕她真的走了,只能紧紧扣住她,将她困住。
“清漪。”洛神半弓着身子悬在师清漪身上,手指随意插入师清漪的长发里,缠绕着,压着声音低道。
师清漪抬头咬住她胸前饱满的娇红暗蕊。
“……哈。”洛神身子弓得更加厉害,膝盖跪在被单上。
师清漪摩挲在她大腿内侧,手指跟随深深地探了进去,探到她水泽深处。
无论以前有过多少次。
眼下的这每一次,都让师清漪渴望得发了抖,翻来覆去,不知疲惫。
她喜欢感受洛神带给她的旖旎与缠绵,同时她也从洛神身体里攫取专独属于她的温暖与湿润。
这种相互交缠的过程,让她眷恋不已。
疲累过后,某种意义上得到餍足了,内心却又毫不满足。
不知道过了多久,师清漪怕洛神在她上面过于难受,又翻了身,将洛神压在身下,抬起了洛神的腿。
两人水泽泛滥处相互贴合,水乳.交融。
颠乱之中,洛神低而压抑地轻轻喘息,脑袋偏了偏,长长发丝散下来,缠缚在她滚烫的肌肤上。
像暗夜中柔软舒展的深黑色羽翼,在车窗流淌的微弱光芒中,温柔幻惑。
师清漪着迷地看着她。
她是她一个人的。
现在是,以后也是。
不管发生什么,即便自己哪天化成了灰,也要跟着她。
车子还在夜色中继续往前,结束之后,师清漪蜷在被子里,抱着洛神黏着她不松手。
洛神拿手指蹭她的脸,逗弄她,手指上萦绕的那抹淡淡气息让师清漪又一次红了耳朵。
“去洗澡。”洛神说。
“我……没……穿。”师清漪含糊道:“内裤……湿了,得换干净的,可我衣服在卧室的衣橱里,怎么拿。”
“你先前准备得这般到位。”洛神笑道:“倒忘了换洗衣物?”
作者有话要说:世上最痛苦的事就是跟自己吃醋,如果可以避免,我愿望受她万年。【咦?
第246章 卷 二
第两百四十九章——黑竹沟(上)
“其实我想到过这点。”师清漪脸埋在洛神胸前柔软处,声音更低了:“只是我当时有些紧张,没敢去开衣橱。”
这种天气里,她的内裤湿成那副样子,冷冰冰的,实在不愿意凑合穿上再去拿干净衣服,即便几分钟也觉得不舒服。
她宁愿下面不穿,穿了睡衣直接去。
洛神抚摸她的身子,轻轻吻她:“我去拿。你到浴室里等我。”
师清漪被这么洛神亲昵摩挲着,之前余味犹在,很快又有了感觉,面红若桃花:“你等等,我想再和你这样待……一会。”
她贪恋此刻与洛神光裸相依偎的时光,洛神的肌肤柔滑温暖,她实在舍不得放开。
“好。”洛神抱了她,笑着低声答应。
过了一段时间,洛神起身默不作声穿上睡衣,去了卧室。她内息浑厚,走路向来悄无声息,似散在夜色里的轻烟冷雾。
师清漪拥着被子从沙发上坐起来,轻轻吸了一口气,扭头看见自己随意散在一旁的内裤,不远处又有一条,那是洛神的。
师清漪明白过来,噌的又红了脸。
她犹豫半晌,拿起洛神那条揉在掌心里握了握,和她的一样,湿润极了。
……这回脸更红了。
师清漪顶着滚烫的脸,赶紧穿好睡衣爬起来,拿起需要清洗的两条内裤进了浴室。
洛神取完衣物回来。
师清漪见她神色平静淡然,知道依她的隐蔽潜入能力,不会惊扰到卧室里的其他人,一颗心也暂时放下了。
两人开了淋浴一起洗,雾霭的热气很快蒸腾开来。
洛神在师清漪肌肤上揉开细细的泡沫,道:“等下打算睡在何处?”
回卧室单人床上去。
还是沙发上。
“我和你一起。”师清漪垂着水珠轻缀的长睫,轻声说。
真想一分一秒都不和眼前女人分开。即便第二天被雨霖婞他们看见,她也自信有无数理由可以搪塞过去,万一真的搪塞不过去,她也豁出去了。
洛神没有说话,眉眼微微弯了弯。
沐浴洗去了某些不可说的气息,也褪去了疲惫。师清漪依偎在洛神怀里,两人在大沙发上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一前一后醒了。车厢里静悄悄的,车子还在清晨的雾气中行驶,昨天晚上风笙开了一夜的车,现在也没歇下来。
洗漱完毕,师清漪先去忙着将昨夜自己和洛神换下来的衣物洗了,再拿去烘干。那边洛神收拾完沙发,打电话给风笙,通知到下一个休息区的时候停下。
等待烘干的时候,千芊从卧室出来,笑着朝师清漪打招呼:“早安,师师。”
师清漪想起昨晚和洛神在沙发上的事,耳根灼热,又略略有些紧张,只能故作平静地掩饰。
她的目光划过千芊的脸,发现千芊神色并无异样,也微微笑了:“早安。”
“昨晚睡得好不好?”千芊偏了下头,说。
“好……非常好。”师清漪严肃正经地点头,又问:“你呢?”
求你昨晚千万要睡得沉,睡得好。
你要睡得不好,我就不得好了。
“挺好的。”千芊道:“车上颠簸容易疲累,比往常在家里反而要睡得沉一些。”
师清漪暗自舒了口气。
千芊下面那句又让她心尖抖了一下:“记得昨天你洗澡后洗过衣服了,今天早上又洗,是还有剩下的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师清漪心里犯怵,回答得倒是面不改色:“夜里出了些虚汗,我觉得不太舒服,早上就将睡衣洗了。”
千芊看了她一会,这才妩媚一笑:“你可真爱干净呢。”
说完,还在她肩轻轻拍了一把。
师清漪身子绷得笔直:“距离下个休息区还有大概十五分钟,你先去收拾,等会到这边吃早餐。”
千芊点点头,笑着离开。
师清漪晾完衣服,继续准备起全车人的早餐。
红枣小米粥一早就熬上了,温暖清甜的香气从厨房里逸出来,雨霖婞惫懒,起得最晚,估计还是被师清漪的早餐给馋醒的。
雨霖婞钻进了厨房,一头海藻般柔软的长发睡得有些散乱。她桃花眼惺忪,大概还带着几分起床气,定定地盯着师清漪搅拌小米粥的白皙手腕看。
“现在不能吃。”师清漪忙着搅拌:“快去刷牙洗脸梳头发,大小姐你最在乎的形象呢?”
“被昨晚上颠簸的车子吃掉了。”雨霖婞懒懒的。
“哈?”师清漪扭过脸,手一抖。
在旁煮鸡蛋的洛神气定神闲,倒是很安静。
“哈什么哈?”雨霖婞揉着自己的脖颈,自顾自地絮叨:“昨天睡觉前我就觉得那一段高速保养得不太好,估计是经常被重卡压,压坏了又没及时保养,我觉得人在车里有点颠。师师,你觉得呢?”
“我觉得也不是那么颠的。”师清漪淡淡道了声。
虽然……的确是有点……颠乱。
她心里想着,搅拌时有点用力过猛,饱满的大红枣来回翻腾。
“喂,师师,都要溅出来了。”雨霖婞急忙催她。
师清漪忙调整了下。她发现雨霖婞表现得很自然,昨晚上睡着了,是真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千芊则不一定。
洛神将煮好的鸡蛋一一捞出来,修长手指慢条斯理地剥掉壳,露出里头白嫩的蛋白。
师清漪偶尔眼风扫一下,总觉得她这动作暧昧得像在脱衣服。
“她表姐,我要喝咖啡,我先去洗漱,你这里给我煮一下。”雨霖婞笑眯眯地看向洛神。
“喝了不好。”洛神低头将剥开的鸡蛋切成黄白相间的两半:“老得快。”
雨霖婞:“……”
“你要喝,我会煮。”洛神道。
雨霖婞这回没脾气了。
师清漪笑道:“你赶紧先去洗,别墨迹。”
车子停在休息区,几个人坐在桌前吃早餐,洛神给雨霖婞倒了一杯热牛奶,一杯热咖啡,让她自己选,结果雨霖婞把两杯全喝了。
早餐后休息一段时间,风笙累得两眼乌青,前去卧室睡觉,苏亦其实也很疲惫,于是师清漪让他也跟着去睡,由她自己来负责今天的白班。
进入四川,车子在年末的二十七日驶入乐山市的峨边彝族自治县,最后到达黑竹沟镇。
峨边县属于彝族自治,这里世代彝人聚集,到如今也保留了许多古老的民风传统。同时这里的汉人也非常之多,彝汉两族人占了最大部分的比例,另外还有小批量其他族的人在这里散居。
黑竹沟很久以前就以神秘甚至恐怖著称,当地人对此十分敬畏,九几年那时候还没什么人烟,后来政府利用它这种名声在外的神秘,投以巨资将它打造成景区,两千年初的时候正式成为国家森林公园,景区需要买票进入。
成为景区之后,来这里旅游的人越来越多,周边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留下苏亦对房车进行补给与车体排污,师清漪等人进入镇子。
过几天便是新年,街上张灯结彩,正准备辞旧迎新。虽然彝族这边新年的时间与汉族不同,早就过了,不过镇子里汉人很多,来这里旅游的也大部分都是汉人,游人来来往往,年味还是非常浓重。
师清漪主要是来这里采买的,她心里已经有了明晰的清单,在各种店里穿梭进出,干净利落,买好的东西到时候由风笙用重机车运到房车那里去。
除了需要的食物和日用,师清漪甚至还采买了烟花鞭炮等,雨霖婞对她这种趣味表示不理解,师清漪只是笑笑。
有个店里卖一些小工具,其中有种类似弩的玩意,却比一般的弓弩要小许多倍,甚至还没掌心大,边沿有三个弹射口。
师清漪问过老板,老板告诉她这是自制的武器,可以用来打鸟,价格并不便宜。
黑竹沟里栖息着大量的飞禽走兽,许多珍惜鸟类受到保护,不过只要不涉及到属于国家保护范畴的鸟类,就没有问题,那老板对师清漪说很多游客买了这种小弩玩耍,似是殷切地希望师清漪也买一只。
师清漪仔细研究了一下这小弩的构造,觉得很有意思,可以改造作别的用途,就向老板买了两只,揣进背包里,又另外买了些小零件。
有时她还会去一些特色小摊上逛逛,看见有一个卖自酿米酒的,师清漪饶有兴趣地要了两坛子。
“你喜欢喝这种么?”师清漪问洛神:“彝家米酒。”
洛神点点头:“倒也醇香。”
“你在老家埋了酒么?”师清漪略微歪了下头,目光清亮。
人来人往,她就像是这拥挤人潮中闪耀的安静与温暖。
洛神看她半晌,才道:“埋了。我自个酿的。”
“年份这么久了,一定是上好的。”师清漪由衷笑道。
“到时候给你尝尝,我埋在酒窖里。”
师清漪声音很轻:“我酒量不是很好,喝了会醉的。”
洛神目光深邃,又带了几分宠溺:“我酿的,不会那么容易醉。”
师清漪笑了笑,她感觉敏锐,又突然回过头。
不远处站着一个穿浅咖色风衣的高个子男人,脖子上挂着一个相机,背上背了一只旅游背包,正往这边拍照。
发现师清漪等人在看他,男人俊秀的脸上露出明媚笑意:“嗨,美女们看这里,笑一个!”
四个女人同时背过身去,不看他。
男人明显被打击到了,肩膀耷拉下来。
师清漪买完米酒付完款,那男人还在那拍。
男人朝师清漪和洛神她们几个连着拍了几张,镜头这才移开,过了一会,一个穿羽绒服的女孩子跑过来跟他说话。
“我还没拍完呢,你们真去啊?”听女孩子低声说完,男人面色顿时萎了:“还是不要了,我好害怕的。我看栗子他们几个真是疯了,你别跟他们瞎掺和。”
那女孩子笑骂男人娘炮,男人咕哝一句娘炮就娘炮,还是被女孩拖着走了。
眼看买完了,师清漪等也换了地方,换到一个工艺品店子。
洛神低头看表,几个人在那门口等了一阵,最终等来了一个彝族打扮的中年男人,头上戴着御寒的白羊毛帽,身后跟着一只黄色的土狗。
“洛小姐。”男人朝洛神做了一个礼,用略显僵硬的汉语道:“欢迎你。”
洛神点点头:“阿措日则,又见面了。”
她转身相互介绍:“这几位是我好友。”
一一报过名字,阿措日则爽朗笑说:“欢迎你们。作为向导,我会一直领着你们到‘神仙树’那里去。我们现在就可以动身了,抓紧时间,到时候还可以观赏到美丽的云海晚霞。”
第247章 卷 二
第两百五十章——黑竹沟(下)
黑竹沟虽然被批准成为国家森林公园,它真正的景区范围却非常有限,游客们基本只在规划好的沟口区域游玩,那里相对而言很安全。
当然,也不乏一些大胆的探险爱好者会往深处走,探寻所谓的惊悚刺激。
那些地方如果没有当地的彝人向导带路,几乎是死路一条。至于更遥远更幽深的秘境,即便有了向导,也都是自寻死路。
在彝人的古老传说里,那里大雾弥漫,只有神仙才可以过去。
房车绕过沟口,往阿措日则指引的方向开去,道路不好走,车子颠簸得厉害。
一行人在车中交谈。
阿措日则是洛神之前去四川时认识的,他是黑竹沟里一个经验丰富的采药人,对黑竹沟外围地形十分熟悉,回来后洛神还与他通过电话,一直保持着联系。
雨霖婞笑说洛神的老家缩在这么一个阴森原始的地方,已经是属于山顶野人的范畴了,结果现在回老家还不认得路,居然还要找向导。
洛神只是淡道:“外围植被如今发生了极大变化,越来越多人往此处来,许多路径亦受到人们活动的影响。倘若阿措日则不过来,我要寻到神仙树,还须得多花费一些时间,并不划算。”
师清漪明白洛神这么做是合理的选择。
洛神六百多年没有回来过这里,沧海桑田,即使这里偏僻,变化肯定也少不了,毕竟有人烟的地方就会有重大改变。不过她说只要快速找到神仙树就好了,过了神仙树,她自有回老家的办法。
照这么推算,神仙树之内难道不会受到人烟影响么?
换句话说,那里迄今为止根本没有任何人过去?
“阿措叔,那地方为什么被称作神仙树,有什么特别的?”师清漪和气地给阿措日则倒茶,特地向他咨询。
阿措日则语气里饱含崇敬,解释道:“神仙树是黑竹沟内部真正的分界线,越过神仙树,就到神的领地了,我们凡人不能过去。我以前进黑竹沟采药的时候,最远到达神仙树就止了,神不会喜欢我们过去打扰的,这是亵渎神灵。”
“神仙树,神仙树,难道那里的神都喜欢挂在树上?”雨霖婞笑道。
阿措日则说:“雨小姐请不要这么说,神仙会听到的。”
相比汉人而言,许多彝人对他们认定的神信仰到了很深的地步。他们认定有神,且无比崇敬,并为此规范自身修养。
雨霖婞桃花眼里笑意更深了,不过她尊重阿措日则的信仰,也就安静听着,不再开玩笑。
“那里是不是真有一棵比较特别的树?”师清漪想到了什么,心里一动。
“对,一棵桃花树。”阿措日则点点头:“听老祖宗说,那是两位女神当年种下的。”
“两位?”师清漪道:“还是女的?”
洛神垂眸,在一旁安静喝茶。
阿措日则道:“是的,师小姐。传说那两位女神当年种下一棵桃树,以桃树为分界,她们就住分界内围。很久以前曾有一些人试图越过那棵桃树进到内围去,结果浓雾弥漫,好像是入了什么古怪的迷魂阵,兜兜转转之后,总是会再度回到那棵桃树下。这就是神的旨意,久而久之,大家就称那棵树为神仙树,也再也没人敢进去了,而且大家也根本进不去。”
传说总是少不了点缀和夸张,师清漪深知这点,但不会当着阿措日则的面说穿。
她微微一笑:“你们说那是女神,当年肯定是有人见过她们了,不然怎么知道她们是女的。”
阿措日则表情认真极了:“的确有人见过。女神也并不是时常住在内围的,有人曾见过她们从外面回来,她们生得十分美貌,随行的坐骑甚至都是威风凛凛的银色巨狼,可以腾云驾雾的。”
师清漪觉得很有意思,巨狼还会腾云驾雾什么的,听得心里直想笑。
又问了阿措日则一些问题,师清漪对黑竹沟内外也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反正眼下当务之急是先到神仙树那里去,至于剩下的,交给洛神就好了。
时间流逝,转眼就到了黄昏。
黑竹沟海拔很高,透过车窗往外面看去,只见天边云海翻腾,如烟似雾,红紫蓝黄等各种颜色融汇在云海之中,扩散,涌动,渲染成一片梦幻霞光。
师清漪被这种云海霞光所吸引,倚窗远看,长睫上染着静谧的霞色。
美景总是容易消逝,夜色笼盖下来,整个黑竹沟突然像是被魔鬼攫住咽喉,陷入一种可怖的黑暗与死寂。
越往深处走,道路越来越难行,房车因为体积问题已经无法再前进了。早就料到这种情况,于是队伍下车分配好物资,再从房车搭在区卸下四台重型摩托车。
房车找个隐蔽之处停靠好,做完掩盖和保护措施之后,一行人换乘重机车,进入原始森林。
森林里古树参天,这些都是起源十分古老的植物,许多老根已经露出表面,盘曲错节,因为下了雪,积雪覆盖在那些老根上,便顶出了形状各异的突起或者凹陷。在雪白的探照灯光中看过去,像是在看一座一座扭曲的老坟包。
树与树之间常常会有藤蔓相互连接,只不过这条是阿措日则以前采药常走的一条路,所以比较通畅。
这里完全是一个世界。
现在是冬天,没听到什么动物活动的响动,许多冬眠去了,于是更有种飞禽走兽一夜之间全部蒸发没了踪迹的错觉。
深夜吞噬了这片古老的森林的一切,透出一种格外诡异的安静。几束白光在影影幢幢的古树暗影中穿梭,无力又冷清。
师清漪专心开车,一路上很少说话,洛神坐在她后面,环着她的腰。树与树之间有时留出的缝隙并不好过车,泥土被冻住,上面积着雪,还得花费极大精力掌握方向。
天寒地冻,她在面前被寒风吹着,想到洛神贴在她身后,倒也不觉得有多冷。
夜色更深了,队伍找个合适的地点停下宿营,搭好帐篷,睡一夜再赶路。听阿措日则的口风,距离神仙树已经不算远了。
点起篝火,明亮的火光驱散寒冷,带来了温暖平和。
千芊在宿营区域周围一圈都洒上药粉,一行人就着火堆煮了简易的晚饭吃,之后睡觉的睡觉,聊天的聊天。全都是适应力很强的人,以往也时常在野外宿营,大家表现得就像是家常便饭一样自然。
只有师清漪坐得稍远一些,一个人低头改造她的小弩,时而借着一块石头磨着什么,专注极了。
“师师你在捣鼓什么呢,坐那么远!”雨霖婞在篝火旁拍拍手,吓唬她:“当心被狼吃掉!阿措大叔说黑竹沟有银色巨狼,吼一声震天响,吃你一个细皮嫩肉的都不带嚼的!”
师清漪将她磨好的锋利钢片塞进小弩中,头也不回:“让它来吃!”
“你说你吃起来什么味!软不软!甜不甜!”雨霖婞脸皮比城墙厚。
洛神抱着她的巨阙,细致地在那擦拭,听雨霖婞这么说,又抬了下头。
然后她看了看师清漪的背影,又接着擦剑。
师清漪在远处大声说:“我是水蜜桃口味,你觉得呢!”
千芊笑道:“光说没用!是不是水蜜桃咬一口才知道!”
洛神继续擦剑擦得面无表情。
雨霖婞笑得简直快要岔气了,过了一会站起身,轻手轻脚往师清漪那边凑。
“你不要闹我,也别想来拍肩膀吓我,分心的话很危险。”师清漪知道知道她从后面过来了,警告说。
“你说你在捣鼓什么呢?还很危险。”雨霖婞往前又走了一步。
只见师清漪手中的寒光骤然一闪,往黑暗中切过去。
远处一棵古树的枝杈瞬间切断,摔在地上,发出巨大声响。
雨霖婞:“……”
师清漪拿着她改装的钢片小弩,回头阴测测地盯着雨霖婞:“想象刚才那棵树杈是你娇贵的脖子,然后就这么咔嚓一下,你觉得危险么?”
雨霖婞顿时觉得脖子一寒:“我回去了,你继续捣鼓。”
师清漪弯着嘴角笑起来。
她原地拿着小弩继续改造了一会,感觉身后响动十分细微,知道这回是洛神,她回头一看,洛神给她拿来了帽子和围巾,还有外套。
“很冷,要回帐篷里么。”洛神把毛绒雪白的帽子扣在师清漪脑袋上,整理了下长发,将帽檐往下扯,这让师清漪看起来更像绵羊了。
“就快改装好了,再试试这几个钢片。”师清漪抬起头,笑着眯了下眼:“我眼睛看不到了。”
洛神替她调整好帽子,又给她一圈一圈围围巾。
“我脖子被勒住了。”师清漪笑着说。
洛神捏了一下她的脸,淡淡教她:“小弩此处有另有一处口子,你可以在此另外缠上钢线,遇到状况将钢线扯直了,可以切断某些东西的咽喉。”
“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师清漪停止玩笑,表情微敛。
“林子里不大干净,有脏东西。”洛神低声道:“与以前有很大不同。我怀疑在我离开的这些年里,发生过什么事。方才已然知会过霖婞他们,做好准备。”
师清漪顿了顿,平静回答她:“我会保护我自己的,也会保护其他人,别担心。我等会去拿条钢线,正好在那老板手里买了些工具。”
洛神道:“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尽量不令你有用到这些的机会。”
她说着,突然偏了下头,在师清漪唇角上轻轻咬了一口:“真是水蜜桃口味的?”
师清漪:“……”
“我在这陪你。”洛神气定神闲地坐下来。
两个人坐在一处,身后远处篝火明亮,像这黑暗丛林里唯一跃动的温暖心脏。
半个小时过后,洛神抬头,蹙起眉。
师清漪刚刚给小弩上完第三个钢片,她卡好钢片口子,站了起来:“好像是脚步声,往我们这边来了。”
“是人。”洛神声音冰冷。
“而且只有一个。”师清漪侧耳细听。
不远处脚步声越来越近,响在积雪与烂树枝混合的地面上,沙沙的响。
过了一会,带着一丝颤抖的歌声飘了过来:“onenight丛林,我留下许多情,不管你爱与不爱,我就是这么帅。”
“哦,哦,姑娘,不要太爱我,你的爱让我窒息,无法呼吸,哦,姑娘,不要,不要太爱我!”跟着很快又换了一首,敢情还是唱的串烧。
师清漪:“……”
听到响动,原本在帐篷里的人全都出来了。
那声音还在继续唱着,这回换风格了,只是唱的时候还在哆嗦,似乎很害怕的样子,唱歌只为壮胆:“大王叫我来巡山哪啊,咿儿哟哦,巡了南山我巡北山咯,咿儿哟哦。大王教我来巡山哪啊,咿儿哟哦,小心提防那个孙悟空哪啊,咿儿哟哦,会变苍蝇小蜜蜂,咿儿哟哦。”
雨霖婞听不下去,嫌弃道:“我可以点歌么?”
一个人影出现在远处昏暗中,略微弓着背边走,边唱,还边来回看,的确像个畏首畏尾的猴子。
“谁,谁在那里!”那人看见师清漪这边隐约的火光,不唱了,声音抖得更加厉害:“聂胜光,是不是你?”
师清漪等人没说话,保持安静,只等那人后面的反应。
第248章 卷 二
第两百五十一章——地生骨(上)
“聂胜光?”那人声音犹犹豫豫的,开始往这边靠近了。
师清漪挂好小弩,略微弯腰,谨慎地拔出了短柄军刀。
“聂胜光,你……你是对的,我站在你这边。你出来吧,不要生气了……我相信你,我来找你了。”
橙黄篝火在黑夜寒风中摇曳,火星哔剥作响。
“栗子和小蕊他们这是被那男人迷惑了,非要到这鬼地方来。他们不相信,天啊,其实我也看见了那种东西……聂胜光,你别吓我,快出来吧,我们俩一起回去。”
男人继续往这边摸索而来。
丛林死寂,他的声音变得十分清晰,师清漪甚至能听到他说话时那种明显吸冷气的低喘。
“不要玩我了,聂胜光,聂胜光……”那人恐惧之中终于又带了隐约的不耐:“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那!”
师清漪希望他还能再这么多说一会话。
那人说得越多,带出的信息也就越多,她就越好判断这林子究竟发生了什么。
“聂胜光你到底出不出来!你不出来我……我可走了!”那男人的步子似乎变得往后退:“你倒是给我喘个气儿哼一声啊!”
师清漪低低道:“哼。”
“啊!”那男人蓦地惨叫一声:“滚开!快放开我!聂胜光!聂胜光我要死了聂胜光!”
师清漪蹙眉,撩开遮挡的树枝探身看过去,就见不远处一个人瘫倒在地,看轮廓是个高个男人。
他臀部着地,长腿不住地往地上那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上踢,同时拿着匕首朝那东西猛扎。
男人边猛扎边大声哭喊:“滚开!滚开啊!”
眼看突发状况,师清漪等人也不再耽搁,快步跑出去。
风笙拿着手电朝男人那个方向一照,突如其来的白光晃出一片狰狞,那男人吓得更加哆嗦,再度用力一踹,缠在他腿上那东西像是长长的鬼爪子,连在地上,根本踹不掉。
师清漪手里的军刀差点要挥出去,可是等她定睛一看,发现地上那东西其实就是扭曲虬结的老树根,本来被积雪盖了一小部分,估计是那男人不慎踩在里面,被纠缠的树根绊住了脚,之前恐惧太深,这下子草木皆兵了。
“你冷静点。”师清漪道:“只是树根而已。”
苏亦上前帮忙,那男人最终从树根堆里解脱出来,靠着一棵古树休息,一张俊俏的脸上色如死灰。
师清漪站在男人面前,居高临下打量他,发现他有些面熟,正是黑竹沟镇里那个拍照的男人,脖子上还挂着他的相机。
等男人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下来,他抬头看着面前的师清漪等人,想了想,才艰难地挤出一句:“大美女,你们好……谢谢,想不到居然在这里还能看见你们。”
“你好。”师清漪蹲了下来。
“你们也是……和我们一样的?”男人漂亮的眼珠子转了转。
师清漪知道他嘴里所说的“一样”指代“旅游探险”,便点了点头。
“……别犯傻了。”男人摆摆手:“这里没什么好玩的,快回去吧,拿命来玩不值得。”
师清漪避而不答,只是问:“这里有什么?之前似乎听你说到什么你也看见了‘那种东西’,那种东西是什么?”
“嘶,好疼!”男人又叫起来:“我的脚好像受伤了。”
雨霖婞看不过去,嫌弃说:“你只是被树根缠住了,怎么会受伤,心理作用罢了,别咋咋呼呼的。”
“是真的受伤了,不然怎么会这么疼。”男人拿手去抹他的靴子,他的靴子是纯黑色的,往前沿靴面一抹,竟然抹出一团殷红的血来。
雨霖婞:“……”
男人一看抹出了血,连忙手忙脚乱地拆靴带:“怎……怎么会这样子,我要得破伤风了,该死的。”
师清漪对他的反应迟钝感到无奈,指指他靴面上那道细细的缝隙,鲜血正从里面渗出来:“刚才你用匕首扎那团树根的时候,乱扎一气,结果扎到自己了。”
“难怪这么疼,我还一直以为是被那东西的手抓伤了脚。”男人疼得直抽冷气,脱掉靴子低头看,白袜子上一片血渍。
“自己带了急救用品么?”师清漪说:“你们特地出来玩,应该会准备。”
男人眼角疼出了泪花,点点头,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便携急救箱,脱掉袜子进行包扎。刚才慌乱之中,他的右脚脚背被他自己狠狠扎了两匕首,刀口极深,甚至伤到了筋骨。
“那东西是何物?你可曾具体见过?”洛神冷眸打量了男人好一会,才淡道。
男人埋头包扎,时不时低低痛叫一两声:“那时候光线不好,又被树挡着,我就看见了一个影子,像……人那么高,但是我知道……那东西肯定不是人。聂胜光是最早看见的,他说了,嚷着要回去,可是当时根本没人相信他。”
洛神凝眉不语。
“聂胜光,你们见过他么?”男人又抬了下头,表情有些紧张:“他个子比我高,特别帅。”
“没有。”师清漪站起身,退回自己的队伍:“你们是很好的朋友?看你这么害怕,还出来找他。”
“他是我男朋友。”男人声音很低。
师清漪:“……”
“原来是个基佬。”雨霖婞附在师清漪耳边,轻声说:“我看他臀部挺翘的,应该是受没跑了。”
说着,目光又有意无意地盯着师清漪圆润的臀瞧。
师清漪侧过身,瞪她一眼。
“你叫什么名字?”洛神走近男人,声音清寡:“前后具体,能同我详细说一下么?”
“我叫王癸汝。”
洛神颔首,示意王癸汝继续说。
“我和聂胜光是在网上认识的。聂胜光很帅,身材也很好,是模特身材,而我是摄影师,所以……”
“你的恋爱史可以跳过。”洛神面无表情。
王癸汝:“……”
洛神面无表情问,王癸汝哆哆嗦嗦答,偶尔还夹杂着一两声包扎脚伤时的痛哼,大概几分钟之后,来龙去脉终于比较清晰了。
王癸汝和他的男友聂胜光,同行的栗子,夏长河,小蕊,也就是之前穿羽绒服的那个女孩,还有一个叫做姜仇的男人都是驴友,喜爱旅游,混同一个知名的旅游论坛。
那个论坛专门开辟了一个“黑竹沟”的版块,姜仇甚至还是这个版块的版主。这次黑竹沟探险是栗子一手发起,不过他什么都听姜仇的,姜仇为人阴鹜,甚至有点怪怪的,王癸汝并不是很喜欢他。
因为栗子的组织,六个人结伴来到这黑竹沟的原始森林里探险。
夜里宿营的时候,聂胜光说他看见了有鬼从地底下爬出来,觉得这里太过危险,应该尽早回去,但是栗子等人并不相信,反倒嘲笑聂胜光说有鬼才好,这样才刺激,否则原始森林的探险就失去了意义。
聂胜光当时十分生气,与队友闹得不愉快,过了一段时间,王癸汝突然发现聂胜光不见了影踪。
“我在附近转了一圈,根本没看见他的影子。”王癸汝叹口气:“大家都说他是发火跑出去了,等他气消了自然就会回来的,说完他们都一个个进帐篷去睡觉。我没办法,只能一个人出来找。”
他又颤声补充:“我其实怕得要死,可是我又怕他出事……因为我后面也看见了那个……那个东西。”
“那究竟是什么?”师清漪环顾一下四周,冷风呼啸穿过古树的枝杈,积雪簌簌落下,彻骨的寒。
“不是很清楚。不过那东西身上很臭,我觉得……觉得是死尸。当时它躲在一片树叶下,然后不见了。”
师清漪侧过脸,问一旁的阿措日则:“阿措叔,你以前经常到这边来采药,比较熟悉,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么?”
阿措日则表情凝重起来:“我也没见过。以前采药的时候,承蒙女神眷顾,都是平安往返的。不过——”
师清漪心里一沉:“不过什么?”
“不过我听老祖宗以前说过,神仙树外围曾经死过一大批的人,大概是在明初的时候。这林子里到处都是死人,几百年过去,都被泥土树叶之类的埋在了地下。”
洛神在旁静听,不说话,眉蹙得略微有些深了。
阿措日则道:“那些都是遭天谴的坏人。当时他们为了围捕一个势单力薄的姑娘,将整个林子都包围了,听说那个姑娘被那些人迫害得都快要死了,身上的血不断地流,从林子这头一直流到那头,山林都为之悲恸。”
脑海里一片血红晃过,师清漪浑身忽然一个哆嗦。
“那个姑娘……之后呢?”洛神眼角余光瞥了师清漪一眼,继续问阿措日则。拳头暗自捏紧,雪白手背上现出细细青筋。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事情比较多,又感冒了,耽误了更新不好意思。
第249章 卷 二
第两百五十二章——地生骨(下)
阿措日则回答洛神的问话:“之后的具体情况,谁也不清楚,只知道那一大批围捕的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全都消停了,就像真的触怒天颜遭了天谴一样。至于那个可怜的姑娘么——”
他又摇摇头:“进林子之前就伤得快死了,后头又有那么多追兵,黑压压一大片,我个人觉得她应该是活不了吧。”
洛神柔软的眸光落到师清漪身上,薄唇轻轻翕动一下,捏紧的拳松开了,继续沉默。
师清漪正被脑海里那些尖锐纷乱的片段折磨得神思涣散,低下头去,暗自隐忍地咬着牙关。
“可是还有人说那姑娘可能就是那两个女神之中的一个,不管怎么样,神总是不会死的,她可能还活着。”阿措日则似是仔细考虑一番,才又补充:“听说围捕的那些人里许多都很古怪,如果那姑娘是普通人,别说那满山林的追兵了,就算只遇上他们其中一个,都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可是她居然坚持了那么久。所以有人怀疑那姑娘并不简单,大概是神,不然怎么能抵挡住对方如此可怕的攻势。”
“古怪?怎么个古怪法?”雨霖婞一时来了兴趣。
“那些人里头,很多根本就不是人。”阿措日则表情严肃,没有信仰的人可能觉得他总是天啊神啊的过于可笑,但是他自身十分虔诚。
雨霖婞只当听了个故事,笑道:“不是人,那些货色肯定也配不上神,那就是鬼了。”
“没错,传言他们是鬼。”阿措日则声音森然。
雨霖婞不置可否。
“大叔,你别再说了!”不远处一声枝桠折断的声音将王癸汝唬了个厉害,他抱头惨叫:“这里……这里就有鬼!”
阿措日则只得闭了嘴。
旁边的师清漪早已经听得头痛欲裂,不动声色地揉捏眉心。
顿了顿,她勉强定下心神,安排说:“好了,目前的大致状况已经清楚。林子里很不安全,我们今晚上恐怕不能睡个安稳觉了,否则可能陷入被动的境地。收好帐篷,各自整好物资,篝火一直保持。大家朝向外面,围着篝火原地休息,一旦有什么突发情况,随时准备离开。”
王癸汝两眼通红:“聂胜光,他会不会已经死了?”
师清漪遗憾说:“很抱歉,我不知道。”
队伍返回营地去收拾。
等到准备完毕,师清漪添了固体燃料,篝火更旺了,炽热的火舌随着寒风舞动,周围则是墨般浓黑的深林夜色。
几个人围成一个圈,脸面向外面的树影,一边休息一边保持警戒。
王癸汝伤到右脚,一瘸一拐地挪过来坐下了。
师清漪温言道:“今天晚上你可以待在这里。明天天一亮,你就赶快离开。”
“我想去找聂胜光。”王癸汝垂头丧气地将下巴磕在他膝盖上。
“你自己也早知道了,这附近很危险。”
“所以我才想去找他。”王癸汝声音低下去。
师清漪理智地与他分析:“现在是晚上,诸多限制,更何况你又伤了脚,一个人在原始森林里穿梭很容易就会被什么给拖走了,且基本没有反抗能力,我并不建议你这么做。”
王癸汝哀求道:“你们人多,能陪我一起找一下么?”
“原地待在这里,不贸然走动才是最安全的。这里的视野相对而言很开阔,王先生,我相信你能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师清漪说完,抿了下唇。
雨霖婞也蹙眉:“听师师的没错,别乱跑,指不定什么东西正在附近晃悠呢。没人会嫌自己命长。”
“他……他可能会死的。”王癸汝哽咽起来。
师清漪从没见过男人哭,虽然王癸汝相对而言比较娘气,但到底也是个大男人,她叹口气,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去找他,你可能也会死?”
“我当然知道,我很害怕……可是他是我男朋友。”
师清漪听了这句,没说话。
洛神朝这边看了过来,暗金色的火光染在她平静的脸上。
“我现在腿脚不太灵便,没办法跟之前过来一样走,不然我一个人能行的,现在我想拜托你们其中一个人陪我找一下聂胜光,一个人就好了,找到聂胜光,我一定会报答的。如果——”
“如果找到的是他的尸体,那我也认了。”王癸汝眼睛里都是血丝,颤声说:“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哪个人帮帮我,一个就好。”
沉默了片刻,师清漪站起来:“我陪你去。”
“谢谢,师小姐谢谢!”王癸汝激动道。
师清漪转头吩咐:“其他人待在这里,千万不可离开火堆随意走动。”
洛神沉默地站起身,径直往师清漪和王癸汝这边走过来,淡道:“走罢。”
师清漪温柔看了洛神一眼,两人四目相接,并没有多说什么。
“算了,算了,都去。这样分开行动,哪一边我都不放心,人多总会好办点。”雨霖婞也只好发了话。
千芊怎么样都没意见,苏亦和风笙又是听雨霖婞的,于是后面全体都出动了。
“只给三个小时。”师清漪到底还是谨慎,她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王先生,如果三个小时之后还没有找到,那么我们还是回到这里来。这也是为了安全考虑。”
王癸汝连连点头:“三个小时我已经很感激了。要是三个小时没找到,他估计也——”
说到这里,喉咙一哽,顿住了。
王癸汝在前面指路,师清漪和洛神在他左右,其他人跟在后面,做了合理的位置编排。随行的还有阿措日则的土狗,化了形的月瞳则在附近的古树丛中穿梭警戒。
“那边是我过来的方向,我们的营地就在那里,那里差不多都找过了,我们往这边走。”王癸汝脸色苍白,吞了吞唾沫。
师清漪拿手电往前方一照,前面古树与古树之间缠绕连接了无数老藤,像一张错综复杂的巨大蜘蛛网。
有一两根老藤落在地上,似是被外力扯断的。
“你同那个姜仇熟么?”洛神看着前方,状似随意地问王癸汝。
王癸汝摇头:“不,但是栗子和他熟。怎么了呢,洛小姐?”
“随便问问。他什么时候做的黑竹沟版块版主?”
王癸汝似乎对洛神的用意有些糊涂,老老实实回答:“没有多久,黑竹沟是新开的版块,他做这个版主大概才一年的样子。他一直很卖力地在宣传黑竹沟,正因为他,越来越多的人到黑竹沟来旅游了。”
“你以前可曾见过他?”
“照片,或者真人之类的?”
洛神简单地颔首。
“没有,这才是第一次真正见面。”王癸汝说:“我们这些网友主要在论坛里活动,网络和现实总是不一样的。我和聂胜光住在一起,这没得说,栗子和小蕊先前虽然没见过面,但都给过照片,姜仇的话,昨天机场碰面才看见他真正的样子。”
“听你说这次旅游便是他组织的?”洛神挥起巨阙砍断几根老藤。
“表面上是栗子组织,实际上就是姜仇一手策划。栗子听他的,特迷信崇拜他,就因为他懂许多别人都不懂的东西,神神秘秘奇奇怪怪的,而且看他发的那些帖子,貌似他对黑竹沟还很熟悉的样子。”
洛神点点头,示意王癸汝接着说。
说起姜仇,王癸汝不免有了点脾气:“本来我们都说好去云南玩了,结果后来栗子改主意说还是去黑竹沟吧,那里神秘,最适合探险了。其他人本来就很痴迷黑竹沟传说,立马就同意了,聂胜光当时并没有意见,我没办法,只能跟着过来。”
“具体什么时候改的主意?”
“就前两天。突然更改的,姜仇是后来加过来的。”
前两天才改的主意?
师清漪在旁听得皱眉。
洛神语气一直很淡:“王先生,你觉得姜仇同你们在一起时,表现如何?”
王癸汝道:“他几乎不怎么说话,阴鹜极了,活像别人欠了他钱,一副谁也不想搭理的模样。他这样,我们自然也不好怎么跟他交谈。”
“停下!”师清漪突然摆了下手。
队伍停下了,寒风呼啸而过,前面的积雪被掀翻,一条像是被挖掘机掘过的泥道蜿蜒向前,如同森林里的一道丑陋疤痕。
众人脸上的表情顿时都凝重起来。
“这地方的蚯蚓倒是挺大的。”雨霖婞冷笑一声,端起了机枪。
师清漪往前走了几步,那条泥道的尽头现出一个深坑,里面黑黝黝的,隔很远都能闻到里面散发出一股类似腐烂尸体的恶臭味。
王癸汝一个哆嗦:“你们看,真的……真的有鬼从地底下爬出来。”
“可能是地生骨。”洛神举着手电朝上看,雪白的光芒照在一条老藤上,半截沾了黑红色的血。
“什么……是地生骨?”王癸汝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尸体直接埋入大地,因着风水地气的改变,所孕育出来的一种东西。它们通常速度很快,清漪,到我这边来。”
师清漪握着军刀走近洛神。
雨霖婞目光环视四周:“阿措叔说之前围捕的那些根本就不是人,如果它们死了埋在地下,也会有变成地生骨的可能么?”
洛神道:“万物诡生诡起,倘若它们生变,只会更加难缠。”
连着簌簌的一阵响,雪块从树上跌下来,碎成了雪雾。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只能听到穿林而过的风声。
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一种酸臭的气息,被冷风裹着送了过来。
师清漪挥刀砍开面前一堆杂乱生长的低矮树丛,中间隔着一条黝黑的土道,上面长着一簇簇杂草,对面又是另外的树丛,一双男人的腿从树丛底下露了出来,动也不动。
那腿上面穿着卡其色的长裤,底下是靴子,血迹斑斑的。
师清漪做个手势,招呼王癸汝过来辨认,神色有点复杂。
王癸汝探头一看,又吞咽了一口唾沫:“是夏长河。”
“他……他还活着么?”他又问。
师清漪看着露出来的那双腿,道:“可能死了,可能晕了,这里看不出什么来。”
王癸汝拨开树丛,一瘸一拐地准备往前。
师清漪拦住他,让他待在后面,自己拎了军刀上前,洛神提着巨阙跟上来。
先用军刀的钝面轻轻敲了敲夏长河的靴子,没有反应,师清漪看见他身下的血污,猜测他应该是活不了了,不过为了确认,她还是揪住他的腿,想将他从树丛里拖出来。
一拖,一双腿被拖了出来。
真的只有光秃秃的一双腿。
“!”师清漪面色惨白,猛地往后退,洛神扣住她,带她又退出了好几米远。
从腰部往上,夏长河的上半身已经被什么东西拦腰咬断了,不见了踪影,就剩了腰下一双腿,甚至还有部分内脏黏糊糊地贴在断口那里。
王癸汝捂住嘴,估计已经开始吐酸水。
——唰啦。
不远处黝黑的树丛里抖出了一声响动,恶臭浓烈。
师清漪侧耳,仔细辨别那响动的具体位置,那声音只响了一下,立刻又安静了。
“打。”师清漪竖起拇指,比了比方向:“两点钟方向。”
有枪的全都同时开了火,溅出的火星被树丛吞噬,枪声响了一阵之后,树丛里还是一片死寂,好像什么也没打中。
师清漪蹙起眉。
怎么回事?
她是确定那里有什么东西的,那么大范围的集火,怎么可能打不中,就算那东西速度再快,也绝对躲不开瞬间的扫射。
作者有话要说:看见有不少姑娘昨夜熬到凌晨几点等我更新,实在不好意思,昨天没写完,医生让我早点睡,并且尽量少用电脑,所以以后看见超过晚上11点还没有更,那肯定是没有更了,大家爱护好身体,不要熬夜等我,么么哒
ps:最近更新频率会比前阵子慢一些,大家多担待,等身体好了又得闲了我尽量多写一些。
第250章 卷 二
第两百五十三章——屠夜
所有人都紧盯着树丛的位置,有枪的保持瞄准状态。
寂静的林子里,呼吸声突然变得明显紧张了。
“看地面,注意脚下。“洛神的剑尖往前一划。
师清漪低下头去。
如果是地生骨的话,的确可以利用泥土来掩藏它们的踪迹。
这里土质厚而松软,没有沙石,潜行在下面深处的时候不会带出什么大响动,加上刚才是集体开枪扫射,如果那东西趁那时钻地下去了,的确是很难听见。
“去。”千芊抬起腕子,轻声嘱咐。
两条小蛇顺势游了下来,贴着地面蜿蜒疾行。
千芊跟着摸出一个黑色密封的小瓶出来:“来两个人到我这边,金银一旦有反应,那东西可能就要冒头了,找准机会射击。”
“阿笙,苏亦你们过去。”雨霖婞下巴扬了扬。
师清漪换了左手握住军刀,右手扣着手枪:“阿措叔,你会不会用那种新式军用手雷?”
阿措日则略微有些畏惧,道:“以前用过类似的,但不是新式的。”
“可以。雨霖婞,你给他两个。”师清漪说着,一边注意辨听地下的响动,一边又看回阿措日则:“如果我听到远处地面有什么响动,你就按我说的方向投,如果我没说,你就看着随机应变,注意安全。”
阿措日则接过手雷,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别害怕,没事的。”师清漪目光投向远处冰冷浓稠的黑暗,低喃道。
过了大约五分钟,却还是一片死般的寂静。
王癸汝缩在最中间握着他唯一的防护武器——匕首,左看看,又看看,满头大汗。
“王先生,你要手雷么?”洛神瞥向王癸汝。
王癸汝将他的匕首滑稽地举到胸前,简直吓得半死:“不……不,我不会用那个,太危险了,不用给我!给了反而浪费了。”
洛神没再说什么,回过头去。
斜右方距离师清漪大约八米的地方,传来一种类似剪刀轻轻劈开布料的低低响动。
——嗤——嗤。
它的速度格外快。
与此同时,那边随着千芊的一声令下,风笙联合苏亦端着机枪开火,他们瞄准的是另外一个位点。
“太近了,现在别用手雷!先快点退,等它冒头!”这边师清漪大声道。
随着烧糊了的一股臭味伴着尸体混合泥土的酸腐气息一同袭来,千芊他们负责的那个位点已经渗出了棕色的某种液体。地面被扫出了一个小坑,有东西被打中了,又缩了回去,周围出现了半径约为五十厘米的隆起,犹如蚂蚁的巢穴。
师清漪这边的地面也开始出现那种小隆起,甚至距离她和雨霖婞不过两米了,子弹打在地上,溅开一个又一个的小土坑。
因为下面的东西和千芊那边的不一样,更加狡猾,它一直借助泥土的掩盖并没有冒头,距离又太近,师清漪和雨霖婞暂时也拿它没有办法。
“退。”洛神警示的同时,自己反而快速踩位往前。
师清漪和雨霖婞赶紧往后撤。
洛神的巨阙插入泥土里,被她的手腕劲道带着往前切,直接迎向地底潜行的那东西。
她眸中没有半点波澜,似乎仅仅剩下森冷剑锋反衬过去的寒光点在她眼底漆黑的夜色中,随即起剑一挑。
没有人知道她那瞬间带起的剑气有多凌厉,只看见厚厚一方泥土被掀开抛向半空中,地上出现一道极深的裂口,跟着散落的黑土里隐约有小半边粘糊糊的东西被砍飞了,落到远处老树根的上面。
黑土散落下来,那小半边东西最后抽搐了一下,没再动了。
“十点钟方向!看见那两棵挨在一起的树了没!”师清漪手一指,厉声喝道:“扔过去!它就要过来了!快!”
阿措日则除了是采药人,平常也是很出色的猎手,他瞄准师清漪指示的方向,立即将拉开的手雷甩了过去。
轰隆一声响,地面被刨出一个大坑,光线不是很好,也不知道那东西被炸出来了没有。
腐烂的臭味与烟熏火燎的气味弥漫开来,那两棵树的树身已经歪了,幸好老树根深,并没有倒下来。
王癸汝大叫:“天啊!林业局会不会找我们罚款!”
师清漪一枪打在另外一个方向:“不要怕!如果你被那些东西吃掉了,那边的雨小姐会替你向林业局付款的!”
雨霖婞骂道:“我付你个大头鬼!”
王癸汝都快哭了。
过了大概一分钟,周围又重新变得安静。
地底下暂时没有传出什么响动,而且云遮雾绕的,自始至终也没看清楚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模样。
“随我过来。”洛神在前面开出一条道路。
师清漪跟在洛神后面走过去,其他人也紧紧跟上。
经过那片老树根的时候,师清漪又看了一眼,看见被洛神砍下的那小半东西黑乎乎的,正贴在脏污的雪上,有点像是人和某种动物杂交出来的头盖骨。这还是头盖骨的上半部分,上面是纠结在一起的毛发,因为下面是雪在衬着,所以里面流出来的某种糊状体就显得格外显眼。
是脑浆么?
师清漪不再看,定了定神继续往前走。
“它们……还会不会再冒出来?”王癸汝左顾右盼。
“当然。它们这是在伏击我们,对方在暗,我们在明,任何时候都不可放松警惕。“
师清漪说到这,脚步突然顿住了。
那是什么?
似乎是某种抽噎吸冷气的声音,隔着一棵横卧的大树躯干传过来,洛神做个手势,后面的人见了不再继续往前,洛神径自打着手电走向声音的源头。
“有女人……在哭。”师清漪跟着洛神,轻声说。
洛神点点头。
手电光照向那棵卧倒的大树,这树树龄很老,大约有三人怀抱那么粗,看起来倒下的年头有些久了,一部分陷进底下的黑泥里,上面爬满了厚厚的青苔,还有藤蔓纠缠其上。
师清漪终于走到了倒树的面前,她很谨慎,并没有靠得很近,洛神将手电照过去,师清漪低下眸子,瞧见树干后隐约露出一个脑袋,戴着女式羽绒服的连帽。
帽口是灰色的长绒毛,从师清漪这个角度看过去,就像是里面空落落的,没有脸似的。
“小蕊?”师清漪低声道,同时枪口却一直保持相对。
看这羽绒服的款式,就是白天见过的那个女孩,王癸汝叫她小蕊。
那女人没有回答,只是低头蹲在那里哭,似乎已经哭到某种极限,嗓子哑了,在那一抽一抽的,肩膀诡异地耸动着。
血腥气与腐烂味混在冷风中,浓烈得令人头昏脑涨。
洛神没有看那个女人,冷眸扫到女人面对的那块树干区域,提起剑,猛地往那树干一插。
只听树干裂开的声音陡然爆出来,跟着像是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树干里渗出粘稠的液体,与此同时女人的身体往前倒。
师清漪立刻看见有个类似爪子的东西松开了女人的脚,缩回了地底下。
之前那爪子一直便抓着女人的脚踝,女人挣脱不开,颇有一点做诱饵的意味。
女人的脑袋碰到了树干上,几乎是狠狠砸下去的,师清漪赶紧上前扣住她,抬起她的脑袋。
这一看,师清漪背心顿时凉了。
女人是小蕊没错。
但是她的眼睛被挖走了。
似乎就是被爪子活生生直接抠了出来,面上几行黑红色的血,被眼泪之类的冲成一道一道的,眼窝陷进去,血肉模糊。
小蕊已经哭哑了,干涸的唇动了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洛神处理完毕,和师清漪一起带着小蕊退了回去。
王癸汝看见小蕊回来,骇然地捂住嘴巴,跟着上前将小蕊接住了,揽住了她的腰:“我的……老天爷。”
“千芊,帮我替她包扎一下,她的眼睛一直在流血。”师清漪匆忙翻着自己的背包。
千芊过来跟师清漪一起包扎,其他人在旁边警戒,远处山风呼啸,吹得树叶和藤蔓哗啦作响,雪块簌簌地往下落。
“该死的……聂胜光你在哪里……为什么要听那混蛋的话到这里来!”王癸汝看着几乎快要断气的小蕊,哭了起来。
“很抱歉……她死了。”师清漪抬起头来,一脸凝重。
王癸汝埋头大哭。
阿措日则闭上眼,低声祷告:“但愿山林的女神能看到,救赎这一切。”
洛神蹲下去,看了千芊一眼,着手检查小蕊的尸体,尸体还是温热的。
“脑后有撞击的肿块,眼睛处失血过多,腿上有抓开的血口子。”千芊叹口气。
“脑后头发上有青苔,撞在树上所致,且是被外力按着脑袋往上撞的。”洛神淡道:“那些东西不至于聪明到这等地步。”
“是人?”师清漪看过来。
洛神点点头,探到小蕊的后背,摸了摸,突然轻轻拧了下眉。
不远处又是一阵响动,什么东西晃了过去,师清漪立刻开枪了。
一个男人的影子一闪,躲过溅起的火星,直接蹿进了林子深处。
作者有话要说:出门在外不方便,这章用手机码的,我手机打字比较慢,可能会有错别字,到时候再修改吧~
大家平安夜快乐*^_^*
虽然她们现在的夜并不平安[。
第251章 卷 二
第二百五十四章——神仙树
雨霖婞也看着那影子蹿过去的方向:“刚才过去的根本就是个人,身手这么敏捷?有古怪。”
王癸汝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抽噎地问:“人?他……他什么打扮,有谁看清楚了么。”
师清漪道:“我看了个大概,穿着黑色风衣,戴了条藏蓝色的围巾。”
王癸汝深吸一口冷气:“是姜仇。该死的。”
“这个姜仇肯定有问题,刚才那就不是寻常人可以有的速度。”雨霖婞抱着机枪下了论断。
师清漪沉吟片刻,对王癸汝说:“他这次会刻意组织你们来这里探险旅游,肯定是有目的的,只是具体是什么,现在不大好说。我问你,他以前大力宣传黑竹沟的时候,是不是也有人在他的鼓动下过来玩了?”
“有的。”王癸汝连忙点头:“还不少。有好几个还特地为此发过帖子呢。”
洛神站了起来:“帖子发过之后,他们再也未有出现。对么?”
王癸汝摸了下后脑勺,如梦初醒,大汗淋漓道:“我想起来了,听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的。有的楼主发过帖子,论坛里的其他网友有时候会来跟帖,但就是不见楼主回来。网络毕竟是网络,那些楼主消失之后,一般都会认为他们是现实中太忙了,或者因为其它什么缘由没到论坛里来了,论坛流动性那么大,大家也就……也就没太在意。”
“其实他们都死了。”洛神看了王癸汝一眼。
王癸汝打了个哆嗦。
洛神又道:“准确地说,是做了养料。”
她声音幽幽的:“花开花需肥,树长树需养。被镇住的地生骨想要重新复苏,自地底下爬出来自由活动,自然也少不了血肉的养料。血肉之中,牲畜为下品,活人才为上品。给养得越充足,地生骨的速度便越快。”
“等等。”雨霖婞插话:“镇住?”
洛神回答雨霖婞,眼角余光却瞟着师清漪:“是。附近有阵法残痕,这些地生骨,原先应是被精通阵法的人镇住的。此地方圆本是风水上佳之地,大抵是因着先前沉积了许多异状尸体,风水败坏,便化成了地生骨。之后有人将这些地生骨镇住,重新规整风水,方得太平。”
师清漪不知道洛神在看她,只是点点头,顺势往下分析:“也就是说,再到后来,又有另外的人将地生骨放出来了,并且特地引了许多活人过来这边做养料。这个人,估计就是姜仇。来黑竹沟旅游的人越来越多,而黑竹沟环境本就特殊,一直都传闻人畜进来之后消失无踪,就算有些人进来之后真的没再回去,也不会引来特别的调查,外面都会当他们是探险时遇难的。”
王癸汝听完这些分析,浑身直发抖:“原来是这样,太……太可怕了。”
雨霖婞鄙夷道:“算计得还挺深。”
这时,千芊提出了一点:“姜仇以前通过网络宣传吸引游人过来,借机让他们成为地生骨的养料,他只需要躲在网络后操控就好,没必要过来。可这次,他却是亲自过来了。”
“他自然还另有目的。”洛神忽然挽了挽唇角,似笑非笑:“我们可以去问他。”
她转过身,对阿措日则道:“神仙树快到了,对么?”
“是的,洛小姐。”
“那都往这边走。”洛神示意林子深处,那里正是之前那男人过去的位置。
阿措日则道:“这就是通往神仙树的道路。”
这么一说,大家也都心知肚明,看样子姜仇似乎也要去神仙树。
队伍开始动了,王癸汝跟过去,颤声问:“聂胜光怎么办?这都已经过去三个多小时了。”
“一边走一边寻,总会寻到的。”洛神只是回头看他一眼:“不过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王癸汝抿着嘴,眼眶红得厉害。
又走了大概一个多小时。
海拔高天亮得早,距离日出的时间已经是越来越近了,林子里目前还是黑沉沉的一片。不过倒是没再看见有什么东西从地底下冒出来,一路上安静极了,偶尔传来一两声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叫声。
直到师清漪踩到一只手机。
她将靴子挪开,静静地看着那只手机,然后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树丛后面——她对血腥气十分敏感。
“怎……怎么了?”王癸汝骇然道。
洛神朝师清漪使个眼色:“其他人在此警戒,清漪,你随我过来。”
两个女人一起走进树丛,树影在风中摇晃,遮掩了她们的身影。
其他人在原地守着,也都没说话。
过了大概十分钟,洛神和师清漪走了回来,神色凝重。
“怎么样?那里有什么?”雨霖婞连忙问。
“又死了两个人。”师清漪抬起眸子。
王癸汝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两……两个?”
说着就要往树丛那边冲。
师清漪一把扯住他:“别去看了,被吃干净了。”
“被吃干净……是什么意思?”
“就是只剩下骨架子,还有扯烂的衣服抛在一旁。”
王癸汝听后,一脸说不上是什么的呆滞表情。
过了好一阵,他才颤巍巍说:“他们两的衣服是什么样子的,还能看得出来么?”
师清漪顿了顿,声音很低:“能倒是能。能辨认出的是一个烟灰色的马夹,一件条纹毛衣,牛仔裤。”
“马夹和毛衣是栗……栗子的。”王癸汝腿脚发软:“还有呢?”
“一件皮夹克。”师清漪递过去一只钱夹,神色复杂:“从口袋里找到了这个,里面还有你和你男友的合照。”
王癸汝呆呆地看着那只钱夹子,没说话。
“王先生,请节哀。”师清漪道:“你和阿措叔到时候一起回去,天快亮了,地生骨在未完全恢复之前,只在夜里活动,你们会很安全。”
王癸汝还是两眼发直。
过了几秒钟,他腿一软,直接委顿在了地上,晕过去了。
远处又响起了奔跑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洛神道:“走。”
“这怎么办?”雨霖婞指了指伤心过度晕过去的王癸汝。
师清漪看着雨霖婞,叹了口气:“能怎么办,总不能丢下他不管,暂时先带着。”
“阿笙,你把包给我,背着他。”雨霖婞喊。
越往前走,晨曦渐渐地从暗沉沉的树影中透出来,丝丝缕缕,如烟似雾。整个林子突然好像被温柔地吻醒了,清冽的晨光照在叶面薄薄的白雪上,绽放出通透的光感,世界重新变得洁净了,焕发出全然不一样的生机。
这里摆放了许多巨石,乍一看很乱,实际上又很有规律的模样,石面上爬满了青苔绿藓,隐约可以看见下面一些古怪的文字与图案。
在巨石的中心位置,孤单单地立着一株树,无数枝干往四周散开,能发出这么多的枝杈,足见这棵树的树龄有多古老。在或浓或淡的白雾中,树影浮动,像一场久远到难以触及的梦。
阿措日则跪下来,朝那棵树叩了三叩:“女神保佑。”
然后他抬头,目光虔诚地看着其他人。
雨霖婞指指自己,尴尬道:“阿措叔,你不会也要我们……”
阿措日则没说话,师清漪倒也不在意,温柔笑了笑,跟着阿措日则对着那棵树也拜了拜。
洛神见了,也照做。
没办法,雨霖婞也表示了一下,除了昏过去的王癸汝,其他人都拜过了。
师清漪微微一笑,招呼风笙:“把王先生放到这块石头前面,让他靠着休息,你背了一路也累了,也歇一歇吧。”
风笙将王癸汝放下,让他靠着师清漪指向的那棵大石。
师清漪看了王癸汝一眼,招呼风笙过来,一行人走到洛神站立的另外一块巨石旁边。那石头左边也种了许多高树,虽然是冬日,树叶却青翠可人,上面一片白雪。
雨霖婞靠着巨石,说:“这下怎么办?走了一路,也没看见那姜仇的影子。”
师清漪笑了笑,颇有一点云淡风轻的味道:“他的目标估计就是神仙树,所以肯定也在附近了,小心点就好。”
说着,将手枪漫不经心地擦拭着,长睫毛轻轻颤动。
雨霖婞皱眉:“师师,你擦枪怎么也不知道将保险拉上的,走火了怎么办?哎,你别给我乱指。”
“你怕啊?”师师笑起来。
洛神抬起头,折了一支树枝下来,轻轻撕下上面一片树叶。
她将那树叶放在眼前照了照,侧脸问师清漪:“好不好看?”
晨光照在她的脸上,分外昳丽。
“好看。”师清漪挑了挑眼角。
洛神将那树叶捏在指中。
把玩了几下,蓦地用力,那树叶裹挟着冰冷气息,竟似冰棱子一般激射出去,直接切向靠在远处巨石昏睡的王癸汝。
王癸汝陡然睁开眼,那一瞬间,他的目光像雪狼一样锋锐。
师清漪早已抬起手枪,对着王癸汝脚上就是一枪。
王癸汝一个翻身,洛神切过去的树叶在他下巴上划了一道,鲜血渗了出来。若不是洛神故意偏差,再加上他自己本身快得可怕,再差一点,他的喉咙就被洛神割断了。
师清漪那一枪打在王癸汝脚背上,靴子穿了个孔,红色的液体汩汩而出。
王癸汝低着头,挣扎着想站起来。
“害死了这么多的人,你还想去哪里?”师清漪的枪口指着他的脑袋,唇边笑意冷极了。
其他所有人先是愣了愣,跟着不管三七二十一,也跟着师清漪瞄准王癸汝。
王癸汝靠着巨石,想要走动,肩膀却突然瑟缩得直抖。
“你已在阵中了,哪里也去不了。”洛神如雪的眸光压下来。
“好,真好,是我太大意,居然被你们反算计了。”王癸汝对着师清漪和洛神的方向,低着头,古怪地笑了两声,赞赏地拍了下手掌:“不愧是你们两。”
师清漪说:“姜先生。如果你骗我,我也可以骗你的,这只是礼尚往来。”
王癸汝听师清漪叫他姜先生,突然低低笑了起来:“是我名字起得不好。我认了。”
师清漪面沉如水:“汝古通女,女癸为姜,你对你的姓氏可真执着,倒不怕别人看出来。”
“祖宗给的,怎么能忘?”王癸汝声音富有磁性,笑道:“死也要带到坟墓里去。”
洛神的长睫上染着薄凉通透的晨光,声音冰冷,又是一片冰叶飞过去:“我不管你想做什么——”
王癸汝被困之下躲不开,脸上又被划了一道,那张被破坏后皱巴巴的脸皮终于也快要掉了下来,面目模糊,血淋淋的,说不出的狰狞可怖。
“你莫要骗她。”洛神看了师清漪一眼,这才冷冷觑着他:“她性子良善,你先前竟敢自残右脚,又假借找寻恋人之事博取她的同情,践踏她的信任。你该死。”
第252章 卷 二
第二百五十五章——融化
“怎么,”王癸汝满不在乎地抹了把面上的血,“你担心别人骗她,尤其是她信任的人骗她,会叫她想起以前一些不舒服的回忆,伤心难过,”
洛神冷冷觑着他。
师清漪眸光晃了下,侧脸看着洛神,表情隐约现出了几丝疑惑的神色,不过并没有说话。
王癸汝轻轻笑,“也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一个人被欺骗得多了,她对这个世界所抱有的信任也就随之越来越少。猜忌,多疑,再不敢也不愿托付,赤子之心终被磨得消失殆尽,坠入深渊,她过得也会越来越痛苦。”
“一座孤岛。你怕她变成这样么?”他歪了下头,补充。
“闭嘴。”洛神的掌风带起一片冰叶,顿了顿,却又放了下去。
王癸汝哈哈大笑,突然手一指,指向了阿措日则:“师小姐,我告诉你,这种中途请来的向导,很可能就是个奸细。”
阿措日则铁青着脸。
洛神道:“不必理会。”
师清漪抿着唇。
“生死与共的朋友,其实背地里很可能有加害你之心。”王癸汝的手指向千芊。
千芊挽唇轻笑,云淡风轻的,随便他说。
“这辈子形影不离的至交好友,也可能对你别有所图。”这一回,王癸汝指向雨霖婞。
雨霖婞暴脾气,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她抬起机枪在王癸汝前面不远处的空地上扫了几下,碎石泥土飞溅,一字一顿地道:“再乱说,下一枪打爆你的脑袋。”
“我说我的,只说可能,谁说一定是真的,又一定是假的了?”王癸汝道。
雨霖婞咬牙,恨不得立刻千刀万剐了他。
师清漪面若冰霜:“让他说。”
雨霖婞看了师清漪一眼,只得作罢。
王癸汝转而盯着师清漪,鹰隼一般的目光从上缓缓扫到下:“就是,我说说又怎么了?信不信,全在于师小姐你的心,你若根本不信,那我说的就是个虚无。”
师清漪沉默听着。
“你的朋友,亲人,教授,同学,伙计,你身边所围绕的这些形形j□j的人,他们都可能别有用心,在算计你,利用你。你过去接触过的那些人,他们或许已经盯上你了,而你将来可能新结识的人,他们可能一早就已谋划好,只等接近你的机会,最后再扒了你的皮,拆了你的骨。”
王癸汝一低头:“师小姐,你还敢不敢相信?”
阳光融入雾气之中,随着雾气的流淌而起起伏伏,那冰冷柔软的光芒散落在师清漪长睫上,越发凉薄了。
“说完了?”师清漪的睫羽颤了颤,微光随之轻轻地抖。
“基本算说完了吧。”王癸汝轻轻扯了一片烂掉的脸皮,笑道:“只是还有一个问题,能问么?”
师清漪漠然道:“可以。”
“师小姐真大方。”王癸汝笑笑,又看向洛神。
洛神一声不吭。
“那我就当洛小姐默认了。”王癸汝不甘地说:“你们两什么时候发现我有问题的?”
师清漪给了他一个面子:“树丛后面那两具尸体。”
跟着,她将那只钱夹子甩在地上,声音冷冰冰的:“一共两具尸体,一具是栗子的,这我敢肯定,另外一具你在看见钱夹子之后就断定那是聂胜光的,其实那根本就不是。我检查尸骨和残破衣物的时候仔细比对过,如果钱夹一直被聂胜光随身带在身上,为什么衣物咬碎撕扯的痕迹走向跟钱夹子上的咬痕根本就对不上?那钱夹上的咬痕是刻意做上去的,之后再丢在尸骨碎衣旁边,只是为了造成这就是聂胜光尸体的假象。”
王癸汝看着师清漪漂亮澄澈的眼眸:“咬痕那么凌乱,你居然去比对。我倒还真低估了你这双眼,还有你的闲情逸致。”
“这只是其中一点。另外你看见钱夹之后,立刻就下了判定,伤心过度晕了过去。每个人的承受能力各不相同,这反应倒也正常,晕了没什么,只是你晕的时机也太巧了。当初你是借着寻找男友的理由才得以混入我们的队伍,现在聂胜光死了,我们肯定会让你离开,我也说了让你跟阿措叔走,于是你故意晕倒,死赖着,这样我们才可能会带着你。你做这一切,无非是想进神仙树内围,但是你根本进不去,所以你只能利用我们带你进入。”
王癸汝冷笑:“我晕了,你果然‘好心肠’地让人背着我。”
“你不是正希望我这样么?如了你的意,不好?”师清漪也冷笑。
王癸汝扭头看洛神:“洛小姐,你呢,什么时候发现的?既然我逃不了,那就让我死个明白。”
“我从未信过你,何来发现一说。”洛神面无表情。
王癸汝眼里的怨毒一晃而过:“你心底的信任已经所剩无几了,可悲。”
洛神目光环视一番,最后落到师清漪身上,淡道:“我所剩的信任确然不多。正因着这信任只得些许,是以对身边可信之人,才会更加珍惜。”
“难怪你当时会突然问我要不要手雷。”王癸汝声音森森的:“你一开始就怀疑我。”
“你倒也晓得回答不要,我不会让手雷这种杀伤力大的武器落在别有用心之徒手中。”洛神抬起眸子:“小蕊死之时后腰脊椎断了,可先前我带她回来时事先检查过,她脊椎并无大碍,你接她时曾抱过她的腰一下,便是那时暗暗下的手,将她脏器震坏。”
“活人才可以引人过去。既然她没用了,自然要杀了。”王癸汝道。
师清漪在心底掐算着时间,慢慢朝不远处一块巨石靠过去,边走边说:“如果我没有猜错,死的那个替身是‘姜仇’,是你请来扮演的托,借以欺骗栗子小蕊他们几个不知情的,这场血腥的戏才会更加真实。不知道你给了他多少钱,倒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而真正的版主姜仇,就是你自己,聂胜光则是你信赖的同伙,刚才黑风衣藏蓝围巾的人就是他。”
等到了合称心意的位置,她这才站定,手指轻轻抚摸着那块巨石的一侧:“你只有姓姜才是真的,名字应该也是假的,至于聂胜光那个名字,就更不用说了。”
姜仇挪了下他被师清漪开枪打伤的脚,笑道:“虽说是这样没错,不过我并不介意你们叫我姜仇。”
“脚伤这便好了?”洛神问得轻描淡写。
姜仇的表情霎时更加扭曲。
洛神道:“先前你曾自残右脚。我全程都在观察你,虽然你尽量伪装,可是有几个瞬间,我发觉你走路的姿态并不像是受了伤。你自残是实打实的,后来竟能行动自如,那便只有一个原因——你的恢复能力并非常人可拟。”
姜仇干笑两声:“你果然是个难缠的女人。当初如果不是——”
洛神冷眸压了下去。
姜仇的话音还未完,林子里传来一阵又一阵沉闷的声响,由远及近,又似乎是从地底下蹿上来的,像涌动的波浪在那翻滚,推搡。
窸窸窣窣,又宛若是有一群人在那窃窃私语。
一道穿黑色风衣戴蓝围巾的男人影子晃过,直奔姜仇而来,看来是所谓的聂胜光无疑。
地面开始摇晃,仿佛无数妖魔欲要挣脱地狱囚牢,破土而出。
“该死的!他将地生骨全唤出来了!”雨霖婞连同风笙他们几人开始扫射。
“洛神,快!”时机成熟,师清漪等的就是地生骨倾巢而出的时候,她高声喝道,同时将手伸向那块巨石底下雕琢图纹的位置。
洛神本就一直靠着她所在的那块巨石,也立刻启动阵眼机关。
大雾越来越浓,弥漫在天地之间,地面剧烈摇晃,寒风凛冽,几乎有了一种天地倾塌,飞沙走石的错感。
无数的地生骨在这毁天灭地般的折磨鞭笞下开始哭号。
它们的嗓子像是被腐旧的烂泥堵住了,发出一种极为喑哑难听的嚎叫声,身体随之渐渐支离破碎,散在冰冷苍茫的大雾之中。
风笙接连扫了好几梭子子弹过去,那风衣男人行走如风,转瞬就到了姜仇身边。
师清漪朝那男人胸口开了一枪,那男人被打得后退一步,踏了一个古怪的步法,身影飘忽继续往前。在这个过程中,师清漪发现这男人无论是身形高度,还是其他姿态,居然和姜仇别无二致。
她的眼睛不会欺骗她。
姜仇和这个男人,就像是——双胞胎一样。
那男人丝毫也不畏惧困住姜仇的阵点,冲了过去,姜仇伸长手臂,一下子将他揽在怀里,抱住他。
这场景说不出的诡异。
“师小姐,其实你刚才说错了一个点。”姜仇的声音散在狂风冷雾中:“他并不是值得我信赖的同伙。”
无数地生骨做了他的替死鬼,前仆后继地替他挡住了这阵法碾碎般的施压。
师清漪眸子瞬也不瞬地盯着。
“他就是我,我就是他。”姜仇说完,将那风衣男人猛地往自己怀里送,那男人的身体开始委顿,变形,外貌形态变得越来越模糊,像一团任人揉捏的橡皮泥。
师清漪眼睛陡然睁大。
……那男人融化了。
融化在姜仇怀里,如同液体似的,黏在姜仇身上像个连体婴儿,很快便被姜仇吸纳进了体内。
“他……他这是什么怪物!”雨霖婞大骂道。
洛神冷眼看着这一切的变化,既不上前,也不后退,就那么站在那,似风中一尊冰雕。
“我纵然进不去,却也不会轻易叫你这阵法毁了我。当年毁不掉,如今就更不行!”姜仇歪头看着师清漪,嗤笑一声,从头部开始,整个身体蓦地往下缩,脱离了他身上的衣服,渐渐化掉了。
无数子弹打在他身上,就像是打在棉花里,起不了半点作用。
师清漪捏紧了拳,默默地看着他的面目模糊,身体融化。
最终化成一滩像是石油般的黑色液体,渗入了大地裂开的巨大缝隙里。
一股浓烈的香气被风送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_(:3∠)_如果记得前面的话,这一章有些东西已经连起来了哦,如果不记得,可以回看前面几卷~
姜仇并不是什么打酱油的小角色,古代篇最终boss都不配给他提靴的=-=
ps:这是这个月,也是这一年的最后一章,马上就要2014年啦,提前向大家说一声新年快乐~么么哒
第253章 卷 二
第二百五十六章——不归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浓雾渐渐散开,重新变得飘渺。
晨光穿梭其间,如烟似纱。
远处的地面坑坑洼洼的,一片焦黑,无数地生骨的残骸被碾碎了混在泥土里,再无复苏的可能。
解决了地生骨这一大患,众人脸上却没有半点放松之色,只是神色凝重地看着姜仇消失的那条裂缝,久久都没说话。
“……从来就没见过这样的。”最终还是雨霖婞开口,打破死寂:“他这都已经不算是人的范畴了吧?”
顿了顿,又不免有些生气,“居然还会融化,溜得倒挺快。”
洛神全程显得很平静,望向那边的师清漪,轻声道:“即便他不跑,我们暂时也杀不了他。”
师清漪一直站在巨石边上,没动,像是凝固了。
冷风与薄雾在她身边穿梭萦绕,撩起她的发丝,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这边的千芊环视四周,轻轻点头附和:“的确,子弹或者其它锐器打在姜仇身上,只能让他流血,却伤及不了他的性命。他就像个不死之身一样,这很棘手。”
师清漪慢慢走了回来,面沉如水:“并不是什么不死之身。”
“师师?”那一瞬间,雨霖婞感觉她整个人好像发生了某种细微的变化。
温柔的浅色眸子里敛着更加冷静,澄澈的光,仿佛透析尘世一切的琉璃。
师清漪道:“只是我们没有找到可以彻底对付他的办法而已。他既然早已经盯上我们了,以后肯定还会出现,不知道以什么形式,总之以后大家小心提防。”
“也只能这样了。”雨霖婞依然皱着眉。
“阿措日则。”洛神走向阿措日则,跟他低语了几句。
阿措日则点点头:“好的。愿女神保佑你们。”
天色已经大亮,地生骨也解决了,林子里危险解除,阿措日则道过别,带着他的土狗走进林子深处,原路折返回去。
“你们随我进来,其余一切,等到了再细商。”洛神朝浓雾中那棵树影走去。
“她表姐。”雨霖婞欲言又止。
“嗯?”雾气中的洛神背影孤寂单薄,回头看她。
雨霖婞想了想,又忙摆手:“算了算了,在这说不太妥当,等到了再找你。”
洛神简单颔首,转身继续往前。
师清漪喊了一声,招呼远处侦察的月瞳跟上,然后走上前去,与洛神并肩而行。
一边走,师清漪一边用眼风偷偷打量洛神,薄唇抿着。
“你方才做得很好。”洛神嘴角噙着一丝笑。
天气寒冷,师清漪轻轻吐出一口白气:“我本来还有点紧张,担心找不到你告诉我的那个阵点,不能将姜仇引进去。”
之前早在树丛后面,洛神已经跟师清漪交待了神仙树最外围设有阵法,两人曾针对姜仇和地生骨的事情商量过对策。
“紧张什么,你会寻到的。”洛神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后来那块启动阵仗的主阵石我未曾告知你,你不也晓得了么?”
师清漪轻轻笑了笑:“主要是这阵法演自周易,又参详了九偃图,我觉得那块主阵石应该摆在那里。过去一摸,果然没错。”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她觉得怪异,但忍着没说。
她觉得这巨石阵仗的摆布十分熟悉,这种熟悉并不是说她熟悉周易和九偃的各种演算变幻,从而可以对阵法进行推演,而是觉得方才那阵法小到每一个细节她都清清楚楚,就像是她……亲手布置过的一样。
洛神含笑道:“你那般聪明,怎会有错。”
虽然是亲密无间的恋人,被她这么夸了,师清漪还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脸红悄声道:“这里进去就是你老家,你又那么熟悉,这阵仗是当年你设的对不对?”
“嗯,起初是我与表妹一同设的。那时日子风平浪静,在此内外围的交界处设了阵仗,只做防御用。”
“现在这个威力很大,攻击性几乎是毁灭级别的。”师清漪说:“是后来改的?”
她心想当年肯定是发生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否则绝不会将一个防御阵改设为攻击阵。
几乎就在一个瞬间,那些地生骨就飞灰湮灭了。
洛神侧过脸,定定地看着师清漪:“是我表妹改的,这便是她的手法。我当时……并不在她身边。”
她眼里似乎要晃出水来,师清漪看得心里一颤。
阿措日则说明朝时有一大批不是“人”的队伍围捕一个姑娘,那个姑娘,会是洛神的表妹么?
也就是在那次大危险之后,那位表妹才迫不得已重设了阵仗。先是镇压了地生骨,以免它们为患,再将阵仗改建,变得极具攻击性,正因为这样,姜仇无论费尽多少心机也永远进不来。
可是洛神说她当时并不在她表妹身边。
既然那位表妹是洛神曾经的妻子……
想到这里,师清漪心底又有些异样,心说洛神当时那么疼爱她的妻子,又怎么会离开她,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面对这一切的苦痛危险。唯一的可能是那时洛神已经被人设计陷害,与她的妻子分开,被迫进入所谓的“神腹”,正在遭受暗无天日的凌迟撕裂之苦。
或者说,她那时已经入墓了?
总之只剩下她妻子一个人在外面,被某一批势力追杀。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师清漪思绪起伏,边走边琢磨,冷不防队伍已经停了下来,洛神走到面前那棵大树面前,站定了。
这是一棵桃树。
长长的枝杈分散开来,掩在流淌的雾气中,像一柄窈窕的巨伞。树叶已经落光了,只剩下暗灰的底色,上面落了一层白雪,静谧极了。
师清漪抬头看着这课桃树。
冷风吹过来,白雪簌簌而下,就像是当年春风拂过,昳丽明媚的粉色桃花纷纷扬扬,飘忽而落,地上都是柔软的花瓣。
洛神无声地呢喃了两个字,手在粗糙的树皮上来回摩挲:“我回来了。”
白雪顺着她乌黑的长发飘落。
师清漪看得恍惚,总觉得是桃花瓣落在了她肩膀上。
等她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站在了洛神身边,并且拂了下洛神的肩。
洛神眸子一滑,温柔看着她。
“刚……有雪在你肩上。”师清漪觉得自己喉咙有点哽,微微一笑。
洛神看了下自己的肩膀,眸中神色更加柔软,顿了顿,才站直身子,向其他人道:“这便要进去了。你们跟紧我,否则极易迷失方向,另外等下不管遇见什么,都莫要惊慌。”
“这里很安全。”她补充。
队伍跟着洛神进去。
景致变换,雾气缭绕,师清漪心思恍惚,只觉得眼前所见的每一条台阶,每一块石板,甚至是每一棵老树,都让她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怅惘滋味。
岁月无痕亦无痕。
它们布满沧桑,风吹过的每一块石头纹理,都是当年的见证。
脚步越来越沉重,师清漪一路静默,直到眼前出现一片湖泽。
这片湖上大雾弥漫,根本看不到边际,只能看见眼前是一汪冰冷死寂的水面,上面结了薄薄的一层冰。
中间架起一道长长桥梁,看起来像是藤蔓编织的,走过去一摸,发现这种藤蔓坚硬如铁,古怪极了。
桥梁一头藏在雾气中,贴水面贴得非常近,一切都是未知的。
雨霖婞总觉得水下有什么,忍不住道:“她表姐,真的要从这桥上过去?”
“这是进入的唯一通道。”洛神道:“随我来。”
队伍跟着洛神走上铁藤长桥,长桥距离地面不过一尺,有时稍微用力踩一下,藤桥就往下坠,一部分点在水面,地下寒水薄冰带来的寒气霎时冻得人浑身打哆嗦。
师清漪往前靠了靠,一手勾住了洛神风衣的部分衣料。
洛神反手握住她,牵着她往前。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天地都好像静了,只剩下这一片雾气中的冰湖,还有这孤单一线的长桥。
——咔嚓。
裂冰的声音突然响起。
——咔嚓,咔嚓。
就像是起了连锁反应,整个冰湖上的薄冰层开始碎裂。
藤桥摇晃了下。
然后是剧烈的抖动,雨霖婞下意识摸出枪来,同时紧紧抓住藤桥的边沿,也就在她抓握的同时,一道长长的巨影从冲破冰层,从水底冒了出来,半边身子立在水里,如一条汲水巨龙。
它的眼睛绿幽幽的,月瞳见了,大声嘶吼朝它示威。
雨霖婞大声道:“她表姐!你不是说这里很安全么!安全你个大头鬼!这又是个什么东西!”
师清漪没有动,看着雾气中那条硕大黑影。
“腾蛇!”洛神冷道:“放肆!”
那被称作腾蛇的黑影听见洛神的声音,在水中游走往前,从雾气中低下头来,探向洛神。
它身上乌黑鳞甲披挂,双眼碧绿,靠过来时带来一股摄人的寒气。
距离洛神的脸那么近,雨霖婞看得心脏差点停掉了。
“回去睡。”洛神道。
腾蛇伸出蛇信子舔了下洛神的脸,歪了下头,身子缓缓往下,沉入了水底。
雨霖婞:“……”
“无碍,接着走。”洛神牵着师清漪继续往前。
雨霖婞看了千芊一眼,千芊在那低笑,雨霖婞憋了好半晌,才对洛神说:“刚才那蛇,是你……养的?”
养蛇的养蛇也就罢了。
怎么她表姐也养。
个头还这么大,这都比得上龙了,居然还放养在冰湖里。
“是。”洛神答她。
“你是不是……还养了什么?”雨霖婞猜测。
“很多。”
“她表姐……我真的有必要和你好好谈谈。”
“回去谈。”
师清漪对腾蛇倒没有惧怕之意,显得很平静,首先她觉得腾蛇有一种熟悉之感,知道它不会伤害她,更重要的是,这是洛神养的,所以她十分安心。
约莫走了十分钟,藤桥终于走到了尽头,雾气几乎消散,几个人沿着积满落叶杂草的石阶往前。
石阶两边都是高高的青竹,遮天蔽日,白雪覆盖在竹枝上,青白相间,雅致非常。
穿过一条竹林小径,小径两边就是栅栏,上面爬满了干枯的藤蔓。
师清漪看着看着,只觉得心脏就像要马上炸裂开来,那种感觉说不出的酸楚难受,她紧紧跟着洛神,目光四处逡巡,一步也不敢落下。
走到一块石碑面前,石碑上刻着工整的三个字:萱华轩。
洛神蹲了下来,就着石碑面前那片泥土开挖,师清漪不明白她在做什么,不过也跟着她一块挖。
挖到后面,洛神显得有些急切,她那么好洁,竟然直接用了手。动作也越来越快,头垂得很低,等手指触到一块坚硬的东西,长睫颤了下。
“洛神?”师清漪觉得她情绪有些不大对。
洛神将泥土拨开,师清漪发现下面三三两两地排布了许多薄石板,上面刻满了字,这些石板堆叠起来,被泥土掩藏,足有好几层。
洛神扫了一眼,拿起其中一块石板,手指轻颤,抹去了上面的泥土。
雕刻的娟秀字体现了出来。
师清漪目光跟随落在上面,恍惚极了。
石板第一排刻着:“洪武八年秋。我已逃脱,归家未见,此番再度外出寻你。此为你我约定之所,倘你归来见字,切勿离开,安心待在此处,静待我归来之期。年末返。”
洛神薄唇抖了抖,手指抚向余下的字。
师清漪看着那些字,又看看她,沉默着。
是她表妹当年逃脱之后,留给她的么?
“洪武八年冬。年末归,未见,外出寻。倘你归来见字,切勿离开。明年三月返。倘有变故,恐有延顺,静待便是。切记,切记。”
“洪武九年春。未见,外出寻。倘你归来见字,切勿离开。六月返。”
“洪武九年夏。未见,外出寻。倘你归来见字,切勿离开。重阳返。”
……
“洪武十一年冬。未见,外出寻。倘你归来见字,切勿离开。明年六月返。”
洛神手里的石板一块换了一块。
“洪武十三年夏。近来追兵甚多,未免暴露,故归家不会似以往频繁。倘你归来,切记静待,勿要外出寻我,我自会归来与你相会。”
……
“洪武十六年冬。洛神,我杀人了,杀了许多。遥忆往昔,你曾要我莫要杀戮生孽,我都记着,不敢忘记,可如今我已成了怪物。倘让我知晓你被囚在何处,我定会踏平了他们。归来见字,切勿离开。”
“洪武二十四年夏。姑姑已入千凰亘古之中休眠,族有大患,我又寻你不到,恨不就死。”
“建文四年冬。未见,外出寻。倘你归来见字,切勿离开。”
……
“永乐七年。式微,式微,胡不归?”
洛神闭上眼,两行清泪落下,打湿了刻字石板。
那最后一句刻得极深,几乎像是要将石板凿穿了,仿佛带了无尽的无奈与怨恨。
师清漪怔怔地看着那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式微,出自诗经,天色已经晚了的意思。
天色已经晚了,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码字的时候听的是“烟花三月风笛”,推荐一下,很好听也很绮丽悲切的曲子。
第254章 卷 二
第二百五十七章——终归
因为一直被埋在地下,这些古老的石板相对而言都保存完好,只是被泥土脏污了。
洛神手里那块被她擦拭得很干净,深深的刻痕清晰可见。清泪落入雕刻的凹痕里,与残留的些许泥泞混合在了一起,化成泥水,刻痕这才好似又变得朦胧了。
——天色已经晚了,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师清漪吸了一口冷气。
石板上那些字体,看着怎么那么眼熟。
比如说应该挑勾的地方,只是一竖而下,没有一个是挑了勾的,实在是很像是自己平常写字的习惯。虽说平常写简体,不过因为考古专业的关系,经常会抄誊繁体,所以这些写字习惯很好比较出来。
为什么?
心底掠过一种无以名状的恐惧,几乎都要发抖了,师清漪不敢往下想,收回目光,转而定定地望向洛神。无数复杂的感触与心绪融杂在胸口,那一瞬间几乎都要难受得炸开了。
尤其是还让她看见洛神流泪。
隐忍如洛神,以往在她面前几乎都没哭过,现在当着雨霖婞他们几个人的面,洛神……竟然哭了。
手太脏,师清漪凑过去用衣袖轻轻拭了下洛神的脸颊,顿了半晌,喉咙哽着千万句,又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最后她轻柔着声音道:“这里太冷了,我帮你把这些全都搬进去,你到……到家里,再慢慢看。”
石板堆叠得太多了,刚才看的也只是其中的一个部分。
“家里?”洛神抬起眸,看着师清漪的双眸,低低呢喃。
她眼底一片极淡的红,长睫上泪珠轻轻地颤,师清漪看得心中又是一悸。
“是,家里。”师清漪强忍着酸涩:“已经回家了啊。”
洛神怔住。
转而含泪微微一笑:“嗯,回家了。”
眼见洛神展颜,师清漪的心情好歹才缓和了些。她对她真的是已经到了一字痴的地步,她哭她就难过,她笑她才高兴。
“那我先搬这一部分。”师清漪作势去搬那叠刻字石板。
“罢了。”洛神拦住她:“先进去,后面再来也不迟。”
“……好。”师清漪点点头。
怎么样都好。
雨霖婞等人也都很体贴,虽然洛神是背过去的,但还是能看出她是落了泪的,于是雨霖婞他们也都只是安静地在后面看着,没有说什么,即使不解,倒也免除了尴尬。
洛神与师清漪一起站了起来,洛神道:“你们随我进来。”
一行人跟着洛神往前走。
穿过小径,推门进去便到了前院。
这前院很大,左右环树,树下石台石椅,一方石台上刻着围棋棋盘,一方刻了象棋,古色古香,清幽静雅。
院子里坐落着一座宅子,青檐白墙,只是年头久了,那墙也染上了岁月的斑驳,变得灰扑扑的。这宅子很大,由许多间屋子聚集而来,而且很多屋子的修建材料和手法各不相同,似乎是经过了多次翻修扩建,规模才越来越大。
眼前所见之景,就像是随着历史回溯了,师清漪看着看着,甚至感觉自己已经脱离了现代的范畴,走入一个古雅缱绻的遥远梦境。
可即便恍恍惚惚似入了梦,她那种细致与敏感也没有就此受到影响——她发现了一个非常古怪的点。
这种古怪让她不由得蹙起了眉,看得更加细致。
师清漪看景,洛神便安静看着她表情细微的变化。
而一路过来,雨霖婞震惊之下,表情别提有多风云变幻。不过她是那种心境自由毫不拘泥的人,变着变着也就适应了,既然她表姐说了回去谈,她也不着急。
师清漪搓了下手上的泥,保持沉默。
她发现这里不但安静,还很干净。
安静得如同无人居住,可是前院里居然没什么落叶,很明显是有人打扫过。
树上和屋檐上积着白雪,但是石台上却很干净,这里一定有人住。
师清漪脑海里划过一个令人心颤的猜想,看向洛神。
洛神眉目寡淡,没说什么,上前推了下门。
那门没有落锁,被她轻轻推开。
进门是前厅,后面是后堂,两边各有偏厅,再后面应该是后院和其它房屋,虽然没有彻底进去,师清漪对这种古代房屋的具体规格还是十分了解。
刚进前厅,更加验证了师清漪的猜想。
厅里保留着古时的家什布局,纤尘不染,桌上立着一只淡青色的细颈瓷瓶,里面插着几支白色的嫩蕊梅花。
这里……有人住。
谁会住在这里?
洛神那么多年都没有回来,从她表妹留下的石碑推断,年号换了三代,从洪武在位的朱元璋,到建文的朱允炆,再到永乐的朱棣,她表妹至少苦苦找了她近三十四年。
她没有看全那些石碑,不确定后面又找了多久。
而外面设有阵仗,除了洛神和她表妹,应该没有人可以进到这里来,那么说这里应该是没人在才对。
除非……
师清漪面色凝重。
“这里收拾得真干净。”雨霖婞的脸色也变得有些僵了,扭头看着洛神:“有人在这里住?”
洛神抬头看着通向偏厅那道门下悬挂的一串青竹铃铛。
冷风从外面灌进前厅,那串青竹铃铛叮铃作响。
“她表姐?”雨霖婞再度低喊。
“嗯。”洛神眸光晃了晃,回过头:“此地是我老家,自然会有亲人在此居住。”
“可是你不是……”雨霖婞欲言又止。
洛神道:“我晓得你想说什么,我夜间会寻你谈的,现下还有许多要事要做。”
雨霖婞只得挨着一张椅子坐下,随意一瞟,发觉这椅子居然是不朽的南山名木所制,如今的黄金宝钻跟这种古木一比,立刻跌份跌到没边。
不远处那插白梅花的淡青细瓷瓶估计是北宋的货色,瓷胎轻薄,釉色通透,上上之品。
中央悬挂着不同大书法家的墨宝真迹。
不光是他们朝代所带来的厚重历史光环,就是他们各自的名头,也都是震天响的,随便拿一幅放到拍卖会上,都能压死全场。
这里的每一样,都是价值连城的……古董。
雨霖婞自然见识过不少宝贝,而说起古董宝贝,世人哪个不是捧在手里怕跌了,放到故宫博物馆展个览还里三层外三层保护,云遮雾绕的,像这样名木椅真的做椅子用的,北宋古董花瓶真的拿来插花的,还真是头一遭。
这还只是前厅,不知道其他房子里有些什么看似低调典雅,实则奢华无比的摆设。
“你们在此稍作休息,莫要随意走动。”洛神温言嘱咐:“我先去洗个手,回来再作安排。”
说完,她将前厅的门关上了,再度强调:“在我回来前,你们千万莫要离开前厅,背包里尚有食物饮水。”
千芊明白事理地点点头:“好,我们在这等着。你也很久没回来了,肯定有很多事要先处理。”
“清漪,你不洗手么?”洛神看向神情恍惚的师清漪。
师清漪回头看她,嘴唇只是动了动。
“过来。”洛神站在原地。
师清漪忙走过去。
洛神领着师清漪穿过前厅和后堂,来到后院的厨房里,师清漪目光扫过去,发现灶台里积着冷灰,锅碗瓢盆一应俱全,角落里堆着干柴,灶上甚至还挂了半只熏干的野兔,另有些许冬天的时蔬,居然都很新鲜。
师清漪:“……”
谁住在这里?
她根本问不出话来。
她害怕。
即便心里大概有了一个猜测的答案。
水缸里清水清澈,明鉴照人,洛神舀了水先将行洗过,再替师清漪细细地洗净她手上的泥污。
师清漪低头看着水流从自己指上流下去,腕子上的表让她产生了幻觉,感到与这个满载历史的古老空间很不相符。
“好了。”洛神用掉了半缸水。
师清漪没动,手还垂在半空。
洛神凑过来,在她脸上轻轻吻了一记:“我说好了。”
师清漪如梦如醒,脸上顿时滚烫起来:“嗯……嗯。”
洛神弯着眉眼笑,看她的眼神却又透着说不出的凄惘和怜惜。
“你在想这里住着谁,对么?”洛神温言道。
师清漪静了半晌,才点头。
“不在屋子里,应当是出去了。你随我来。”
洛神说着,牵起了师清漪的手,不知道为什么,师清漪被她这么牵着往后门走,心里既高兴又心酸,脑子里既清醒又混沌。
在她有记忆的这么些年里,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根本没办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复杂感觉。
院子后面就是密密的竹林,冷风吹拂青碧的竹枝,飒飒作响,白雪纷落。
两人在这白雪竹林下携手而行,身影窈窕,长发轻荡。
“这里真美。”师清漪看着头顶那片碧玉,低声道。
“喜欢么?”
“嗯。”
“竹林那头有片鱼池,很久以前,我着人开挖的。稍远一些,另有果树林。”
“左边还有禽园,对么?”师清漪顺口接一句。
洛神不说话了,讳莫如深地看着她。
“我……我随便猜的,有鱼池,有花花草草,有果树,肯定也有什么小鸡小鸭了。”师清漪笑:“猜对了没?”
“对。且正是在左边。”洛神深邃若夜的眸子里点起星光。
周边清幽,师清漪受到感染,暂时从那种复杂心思的枷锁里脱离出来,脚步不由得更加轻快了。
——刷啦。
远处枯萎的扶蒿里有了响动。
师清漪听力好,霎时一个激灵。
有人往这边过来了。
师清漪感觉自己的手心突然紧张到出了一层汗。
洛神则站定不动。
一个高个子女人拨开扶蒿,从里面走了出来,略微低着头,能看到她随着这动作轻晃的长发,如同乌瀑一般。
女人手指纤长,食指和中指扣着一道绳子,下面勾着一尾活鱼,还在挣扎着滴水。
她还穿着古代的衣装,流苏长裙自在地挽起来,露出下面赤着一双脚。玉足踩在白雪里,竟丝毫也不觉得冷,脚踝上用红绳缀着一块长安玉。
然后她抬起头来。
面容姣好,雪中神灵一般,高贵清丽不可方物。尤其是一双温柔的眼与师清漪倒有几分相似,只是师清漪睫毛还要长些,双眸净澈若琉璃,而她的眼则稍微显得有些迷蒙了。
虽然洛神早有所料,看见这走出来的女人,双肩也是一颤,目光胶着在那女人身上。
师清漪也看着她,一动不动。
显然那美丽女人也怔住了,似是看见了什么不敢相信的景象,手里那尾活鱼跌落下来。
那条鱼在雪地里翻弹着,旁边就是女人的裸足。
“阿瑾。”女人喃喃道:“阿洛?”
她在叫洛神,这师清漪自然明白,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人要叫自己阿瑾。
寒风拂过竹林,这三个姿容雅致的女人相对站着,就好像是照亮这片薄雪的光。
女人最终朝这边走过来,洛神兜住了她的腰,上前抱住她。
然后附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女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然后没说什么,洛神松开了她,女人转而看着师清漪,迷蒙的美眸里似覆了一层薄雾。
师清漪看见洛神亲昵抱那女人的举动,薄唇紧紧抿住了。
她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看看洛神,又看看那女人,最终还是得体温和地低声道:“你好,我叫师清漪,你是洛神的……表妹么?请问怎么称呼。”
洛神走到师清漪身边,柔声说:“她不是我的表妹。她是我的堂姐。”
堂姐?
师清漪讶异。
女人赤着足,款款走向师清漪,眼波流转,定定地看着她:“我姓靖,你唤我长生便可以了。”
作者有话要说: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长生的病差不多已经治好,长大成熟了,虽然她以前是个loli,但是她的年纪实际上比师师和洛神要大很多很多年,具体出生日期见探虚陵年代卷,父亲名靖炎,母亲名折枝,所以她是姓靖的。苍,靖,折,司,分赐神凰四姓。
之前也在微博有过相关剧透,肯定有一些姑娘看过了。
关于长生的部分,详见探虚陵幻旅篇的“长生引”篇,目前还在连载“处子血”,“长生引”只是幻旅篇中的一个单元部分,到时候再写。
第255章 卷 二
第二百五十八章——神溃,上,
长生。
师清漪心里一动,默默咀嚼着这个名字,与那女人四目相对地看。
静了一会,她点点头,撩了下耳畔的发丝,声音显得含蓄又有礼,“靖小姐,你好。”
“我说了,唤我长生便好。”长生眼角余光瞥了洛神一眼,洛神静然而立,长生眼珠又转了转,笑意明媚地向着师清漪,“是否因着这是‘初次见面’,你觉得有些拘谨,才不愿直呼我名。”
师清漪抿唇。
长生眨眨眼,道:“方才阿洛已同我言说。我是阿洛的堂姐,你是阿洛的‘好友’,关系这般的近,我自然也将你当做我的亲人了。你不愿直呼我名,便是同我生分了呢,我会伤心的。”
师清漪:“……”
这自来熟得也太直接了,慢热如她实在有点招架不住。
师清漪偷偷看向洛神。
洛神微微一笑,朝她颔首。
“长生。”于是师清漪轻声说。
她喊过了这名字之后,心底顿时升起几分更加异样的感觉。
如果刚才长生拎着鱼出现的时候,她的猜测还是往之前那个令她觉得可怕的方向上想,那么现在,她感受更多的却是一种奇妙的亲切。
听师清漪改了口,长生看起来很高兴,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目光都像是黏在她身上了。
洛神不说话,也只是看着两个人。
气氛一时变得有点微妙了。
师清漪低头,还是用撩发丝这个小动作掩饰她的尴尬,跟着抬眸笑道:“洛神很久很久没有回来了,你刚跟她见面,两姐妹肯定有很多话要说。快到中午了,长生,我帮你把鱼带回厨房去养着吧,午饭是要吃鱼对么?我可以先回去料理。”
长生故意道:“你是贵客,哪里有贵客去下厨的道理。”
师清漪周转适应能力非常强,笑了笑:“你刚才说我不愿意直接叫你名字,就是跟你生分,你会伤心。现在我去帮忙做饭,不正是说明我不是在跟你生分么?”
长生目光瞬也不瞬的。
师清漪顿了顿,又自然地补充:“你是洛神堂姐,我是她……她‘朋友’,所以也不用在乎是谁下厨了,有饭吃就好,是不是?”
她婉柔清秀的脸上浮现极淡的红晕,心里却已经是一团乱麻。无数个线头在这时候蹿出来,纠缠着她,她为人内敛,又不好当着长生和洛神的面表露出来。
洛神在旁边轻轻笑,笑里却总有一抹无奈怜惜。
“是。”长生对师清漪的伶牙俐齿似乎很满意:“那我可不可以唤你阿瑾?”
师清漪犹疑了下:“我不太明白,刚才你好像也是这么叫我的,能知道为什么么?”
“我喜欢这么叫你。”
这回答率性得又让师清漪暗地里出了一层薄汗。
长生道:“瑾瑶,美玉也。我方才第一眼见你,便觉得你生得似玉一般漂亮,唤你作阿瑾,可以么?”
师清漪:“……”
长生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几分无拘无束的自由。
这八分成熟,两分烂漫,本来是两种相对的气质,在她身上居然能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就像她毫不在意地挽起裙子去抓鱼,甚至赤足行走。
大概是她一个人在这避世的山林里待久了,似乎与山川大地,草木清流融为一体,通透自然,无论她说什么,都有一种让人轻易就相信了她的魅力。
可师清漪并不是好糊弄的。
师清漪心里知道这里面肯定有许多她还不清楚的点,嘴上却还是大方自然地同意了:“谢谢,你谬赞了。可以,既然你喜欢这么叫,当然是怎么方便怎么好。”
当初千芊曾经叫她阿阮,她因为千芊将她当做替代品,所以对这个强加的称呼十分排斥。
她最恨做别人的替代,那样让她觉得没有自我。
不管她平常多么温柔体贴好说话,骨子却是骄傲的,那是与生俱来的一种高傲贵气。尤其是对于自我的肯定与认知方面,原则性非常强,筑起一道看似温和实则坚韧的壁垒,不容逾越。
她骨子里明明那么傲,偏偏在洛神面前,她有时却会抛却自我,全身心地交付出去。就像是她当初暗恋她时,那种卑微到尘埃里的姿态。
但是这世上只有一个洛神,她会如此对待。
如今长生莫名其妙叫她阿瑾,她倒是没有那么强烈的抵触感,至少表面上同意了。
“幸好我长得不像石头,不然你不是要叫我阿石?要是我长得像个竹竿子,那就叫阿竹,唔,不过阿竹听着还凑合。”师清漪弯腰捡起了地上那条鱼,笑盈盈的。
洛神宠溺地横她一眼,道:“看你还有闲情在此说笑话。”
长生也在那笑。
一来二去,气氛居然又融洽了。
“那我去厨房了。”那条鱼在师清漪手里挣了几下。
师清漪说着,又看了洛神一眼,长睫毛颤了颤,眼睛像是能说话。
洛神心领神会,走到她面前,贴近了挨着。
师清漪附在她耳边,声音轻柔:“雨霖婞她们还在前厅,你在这聊一会,记得到时候去安排她们,免得她们等得无聊。至于厨房你就不用管了,我来就好。”
洛神偏了下头,贴她更近。
师清漪又说:“对了,你记得让长生换身衣服,她身材跟我差不多,可以穿我的,去我背包里拿。雨霖婞他们跟我不一样,可能不太清楚这里面的关系,即便是已经猜到了什么,看见她这副不同的打扮,也难免会尴尬的。”
洛神点头:“嗯。”
师清漪轻轻交待完,又朝长生点点头,长生一直看着她。
“那我先走了。”师清漪笑道。
转过身,笑意凝住,很快敛了下去。
她下意识攥了下左手手指,右手拎着那条鱼,顺着遮天蔽日的竹枝方向慢慢往回走。
背影窈窕,倒像是比那雪中的青竹更为清雅秀丽了,却似乎又透着一种无可奈何。
洛神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背影远去,微不可觉地叹息一声。
师清漪走后,长生的脸色也变了,胸口有了明显的起伏,眸光定定地看着洛神。
洛神道:“我晓得,你终有一日会醒的。”
长生声音有了些许颤:“我也晓得,你们两终有一日会回来的。”
“是,我和她一同回来了。你再也不会是孤零零一个人。”洛神回头,怅然看了师清漪远去的方向一眼。
“可怎会变成这般?”长生眼圈一红,道:“阿洛,她竟不认得我。”
洛神轻轻一笑:“她也不认得我。”
师清漪拎着鱼回到厨房。
虽然不是她习惯的现代化厨房,不过这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她擅长观察与处理,便先检查厨房,熟悉一下各种工具和调料的位置。
锅勺之类的是未曾精加工的铁器所造,外面比较粗糙,里面一层因为长期使用已经平滑了。
师清漪仔细盯着这些铁器工具。
这些铁器如果一直妥善保管不用的话,可以经历很多年,但如果在使用,肯定会有磨损消耗,看长生那样子估计是从来没出过神仙树内围区域,如果她在这一直生活了几百年……
几……几百年。
……她那么年轻的模样。
师清漪深吸一口气,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心里盘算着如果她真的在这生活了这么久,那么铁器工具磨损坏了的话,肯定需要更换,这些工具估计是长生她自己铸的。
没有鸡精,耗油之类那些现代的调味料,盐罐里有盐巴,师清漪知道这是山盐,这片山里应该有矿质盐矿,虽然比不得精盐那么好,不过用土办法精炼一下完全可以代替精盐。
另外盐罐其实是用唐朝的玉釉薄樽代替,无价之宝,要是尹青看见有人拿玉釉薄樽放在厨房里盛盐巴,大概要气死。
旁边米醋和酱油都是自酿的,分别盛在一青一百两只鹤颈暗纹琉璃瓶里。
厨房里很多东西都是用各种古董宝贝盛放的,这些都不是什么凡品,各有各的奇异独到之处,拿来做容器,至少在保存性能方面会很稳定。
教授看到,大概又要吐血了。
师清漪笑笑,将那薄樽和琉璃瓶放了回去,一番检查推断之下,心里对长生又有了几分好感。
如果一个人与世隔绝,不能与外界进行买卖交换,那她就必须掌握各种生产技能。
比如劈柴,铸铁,种田,豢养禽类兽类鱼类,酿酒酿醋需要米,酿酱油需要豆类等,这一切的一切,都要自己动手。
一个人要能做到这一切,个中辛苦自然不用多说。
师清漪熟悉完厨房,劈柴烧火,先支锅烧了一锅热水,再到水缸那边倒水,将那条鱼去鳞剖腹地料理了。
水缸里的水还剩了三分之一,师清漪洗干净手,低头怔怔看着缸里的水。
水面清澈,倒映出一张秀雅昳丽的脸,眉头却轻轻蹙着。
师清漪对着她的影子,就像是自言自语般说话:“也许只是她堂姐后来机缘之下,才不老的,就像是……就像是千芊一样。洛神跟千芊不一样,跟长生也不一样。洛神说过,她跟我是一样的。”
水里的影子看着她。
她也看着水里的人。
“没关系。”师清漪喃喃道:“我什么都可以接受。什么都可以接受。”
她低头,目光瞬也不瞬地看着水面。
明明已经很努力地在推测,在整理,在回想了,尤其是到这来之后,她总觉得自己丢了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想不起来很不应该,可为什么毫无头绪。
到头来,连自己究竟是谁都开始迷惘了。
她头疼欲裂,连额头上都起了细细的青筋,之前还一直在压制,这下子就像是体内某种恣意不可控的力道突然冲破阀门,横冲直撞。
“……唔。”师清漪弯下腰,双手撑在水缸边沿。
滴答。
水面上泛起一点殷红。
师清漪看着那抹红艳艳的血色随着水缸里的涟漪荡漾开去,用手抹了下鼻,低眉一看,满手指的血。
鲜血顺着她白皙的手指往下流。
第256章 卷 二
第二百五十九章――神溃,中,
师清漪脚步踉跄两下,掩住了鼻。
手指上的红色液体粘稠温热。如果是平常流鼻血了,对她而言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是现在她心里纷乱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头脑里仿佛扎进无数钢针,尤胜千刀万剐之苦。
师清漪弓着背,眼睛紧紧盯着水面,无法挪开目光。
一圈圈的涟漪晃起来了。
水面越漾越开。
眼前晃出一片血红,到处都是堆积的死尸,到处都是流淌的污血。
――而今都是你们,欺我太甚,
鼻血越流越多,师清漪蓦地清醒过来。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她越着急去想清楚,脑子里的各种片段反倒越混杂,恶鬼般纠缠不休地缠着她。
像是被打开了一个开关,恶心,怨恨,杀心,暴戾,各种负面的情绪一起涌了出来。
她对这些情绪感到无比的恐惧,浑身发着抖,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咬牙压制和忍耐。
忍了好一会,鼻血终于止住。
师清漪心有余悸,赶紧清洗干净,再用水缸里的水将那些血渍冲刷了一遍又一遍,免得别人看出来。
等整理好一切,水缸已经见底,没办法,师清漪只得去打水。
她记得之前见过后院有口古井,提着水桶出去,刚走到门口,就被一个人拦住了。
洛神目光瞥到她苍白的脸上:“没水了么?”
“嗯,用光了,我去打点来。”师清漪忙低声道。
“用这么快?”
师清漪一笑:“谁叫你之前洗手用那么多,转眼没了大半缸。浪费。”
洛神看着她那副风一吹就要倒了似的单薄模样,伸手接过了水桶:“你进来。”
“我要去井那边。”
洛神看她一眼。
师清漪只好跟着她进去了。
洛神又看一眼厨房的凳子。
那凳子四个边角嵌着四方青玉,凳脚缠银丝,也是个古董。
师清漪只好又坐下了,并着双腿,异常乖巧。撩了撩发丝,这才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洛神。
洛神蹲下了身,攀着师清漪的膝盖,漆黑的眼眸里一片沉静。
师清漪低头:“你和长生就谈完了?”
“只相互说了些比较紧要的话,剩下的到时再谈也不迟。我晓得你先前是想多留些时间与空间给我们,其实不必。”
师清漪微微一笑:“你们这么久没见,我以为你们会聊比较久的。”
洛神没接话,抬起手来,师清漪下意识将头垂得更低,洛神的手在她脸上摩挲了下:“脸色怎这般白?”
“真的吗?”师清漪故作自然地去摸自己的脸。
“嗯。”
师清漪眨眨眼:“那一定是我最近体虚了,你给我补补?”
洛神听了,低垂的眼往上一挑,梨花晕水,直勾勾地看着她。
师清漪被她这么看得差点酥了,讪讪道:“还是我自己炖汤补吧。”
洛神将她的手拿下来,放在手里握着,一起搁在师清漪膝盖上:“不是那样。”
这话来得突然,没头没尾的,师清漪一时没反应过来。
洛神的声音低下来,温软低柔,目不转睛地将师清漪觑着:“不是你想的那样。”
师清漪立刻明白过来,心里一缩,薄唇抿了抿。
“你在想什么,我都知晓。”洛神道:“长生并不是从明朝活到现在的,事实上,她前几年才醒。方才,她已告知了我。”
师清漪眸子略略睁大,紧紧抓住洛神的手:“她前几年……前几年才醒?”
“是。我是自水晶棺中苏醒,这六百年都是睡过来的,长生她这点同我一样,只是她醒得比我稍早一些,沉睡的内因亦不同罢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师清漪呢喃。
她心想如果前几年才醒,那和洛神一样,就不是长生不老的了?
是自己猜错了?
洛神看着师清漪的眼睛,轻轻回答:“明初之时,我与我表妹不是住在苏州府么,这你早已知晓。那时,苏州府虽然已有了些许古怪端倪,风波不断,不过我们俩的日子总体还是好的。有一次,长生过来了,便一直住在我们那。”
“她经常到你们那住么?”师清漪心里一动。
“她虽然同我们十分亲好,因着一些原因,却也不能频繁过来。不过倘若一来,便会歇上许久。”
洛神顿了顿,接道:“长生随我们一起生活了一段时日。直到有一天,她发觉自己的身子发生了某种改变。渐渐的,她开始变得越来越倦怠了。”
“她难道有什么隐疾?”师清漪蹙眉。
“也不能算是隐疾。虽说她‘少时’曾有怪疾,先前机缘之下,已然治好了。而这一次,是命。”洛神轻叹一口气:“那时她的休眠之期,已然近了。”
休眠……之期?
师清漪脑海里蓦地闪过石碑下挖出来的那些刻字石板,有句话让她印象非常深刻。
上面说:姑姑已入千凰亘古休眠,族有大患,我又寻你不到,恨不就死。
洛神道:“长生所属族类十分复杂特殊,总之你只要明白,她那时因着这些原因,需要进入休眠便好。”
“石板上说的那个……什么姑姑,也是?”
洛神点头。
“她们皆相继步入休眠。只是长生是洪武七年休眠,我与表妹那时还陪在她身边。而如你石板所见,姑姑是洪武二十四年休眠,一前一后,那时我已不在,并不知晓,只有我表妹她――”
洛神说到这,又看了师清漪一眼,声音顿住。
睫毛颤了颤,遮掩了眼角那极其细微的一抹红。
“长生休眠,那后来呢?”师清漪努力抑制住自己心底的郁燥纷乱,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能平静一点。
“那时眼见长生快要步入休眠,表妹舍不得她,不愿将长生送入千凰亘古,便将长生带回了蜀地,也就是此处的萱华轩。”
脑海里片段闪现,师清漪头痛欲裂:“舍不得?千凰亘古,那是个什么地方?为什么你表妹不愿意将长生送过去,反而要带到这里来?”
“千凰亘古,那是族中墓地。”
师清漪:“……”
“千凰亘古,那里沉睡着无数休眠的先辈。他们并不是彻底死去的那种,倘若有机会,还是会有醒来的机缘。纵然如此,到底也是墓地,是以表妹不愿将她送进去。”
“那进千凰亘古的人,有醒过来的么?”师清漪突然问了一句。
洛神看着她。
过了很久,才说:“从不曾有。”
师清漪默然了。
洛神道:“长生被我们带回此地。回萱华轩的前段时间,她还尚有意识,后来怎么喊也喊不醒,真正入了休眠。我表妹怜她,希望她有朝一日可以醒过来,便将她安置在萱华轩的一处隐秘特殊之地,养着她。”
“养着她?”师清漪突然猜到了什么。
“是。”洛神低下头去:“我表妹,当初一直用她自己……养着长生。”
师清漪想象了一下,浑身止不住打了个哆嗦。
洛神眸光轻晃:“在师家地下的时候,你要我做你的妻子,说会一直养着我。”
师清漪脸红了起来。
洛神薄唇苍白:“如果我的病一直不见好,你难道要用你的血养我一辈子?”
“你不愿意跟我一辈子?”师清漪耳根滚烫,只是反问她。
洛神不语,只是看着她。
师清漪这回有点急了:“你不说话,我要……生气了。”
“你从来不会真的对我生气。”洛神轻极了。
“唔。”师清漪眼神飘了飘:“你要是有时候不听话,我肯定要生气的。”
眼见洛神还是没说,师清漪催促说:“……你还没回答我那个问题呢。”
“愿意。”洛神目光柔软。
师清漪脑海里虽然尖锐刺痛,心里也似乎火烧火燎的,在洛神这两个字面前,唇角还是喜悦地往上翘。
她说:“那接着说说你堂姐长生吧。你表妹养着她,那你表妹的身体会不会……”
洛神轻轻闭了下眼,复又睁开:“正因为那样,她损耗过多,身子也变得……虚弱,饶是她体质特殊,想要尽量恢复如初也是难事。”
说到这,情绪明显不如之前进来那么静敛了。
“至于后来,你也晓得了。”洛神攥紧了手指:“我与我表妹分开,她寻了我……寻了我三十余年。”
看到洛神那副模样,师清漪自然不好受。
“那三十余年里,长生没有醒过。我表妹相信她有一天会醒来,又怕自己外出寻我,许久都不能归来,唯恐长生醒时难以一人生活,最后便在萱华轩内外妥善安排好了一切。”
师清漪安静听着。
洛神接道:“表妹对这神仙树内围了如指掌。她在长生休眠之地布下长护阵,并且在里面详细刻下山盐,各类矿类的位置,利用秘法囤积封存好各类种子,生产工具,器皿,衣物等。更何况我们的衣物皆是丝光锦的,本就不腐不烂,这你也明白的。”
“嗯。”想起初见洛神的时候,那条丝光锦的布条还是一个契机,或者是一条红线,师清漪顿时感触良多。
“至于兽禽鱼类,之前我们俩已然豢养许多。”洛神声音更低了:“后来无人打理,这里山清水秀,它们自然便野化了。长生几年前醒来后,又抓了一些回来重新豢养,禽园里目前的那些,俱都是山鸡野禽。”
师清漪点点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你表妹她替长生考虑这么长远,是不是她知道自己有一天可能……”
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找洛神找了三十多年,后面都已经五六十岁了吧……
“是我对不起她。”洛神看着师清漪:“叫她一人在外孤零零的受苦,受迫,被人追杀。”
师清漪坐着,洛神单膝着地,师清漪低下头,用手指轻轻蹭了下洛神湿润的睫毛,伸手抱住了她。
“现下你晓得了么?”洛神低声道:“傻姑娘,不是你想的那样。长生几年前才醒,她同我一样。而你,跟我也是一样的。”
师清漪点点头,一颗心既稍稍放下了,又莫名心酸。
“你身上姜味怎这般重?”洛神松开她,突然道。
师清漪心里一个激灵,讪讪笑道:“中午我要做鱼,当然要切姜去腥了,沾到了在所难免。”
其实她刚才流了许多血,又怕自己身上带着血腥气,洛神鼻息灵敏会有所察觉,所以故意在自己身上沾了许多姜的味道,借此混淆气息。
“是不是很难闻?”师清漪站起来,笑盈盈的:“等我做过午饭,就去洗个澡,免得你嫌弃我了。”
洛神只是看着她。
过了一阵,远处细细的脚步声传来,两人走出去一看,长生正往这边走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解释了一小部分,大家可以自行理顺时间的先后顺序,不记得可以查看前文哦,以免混淆,一切请以文章为准。
长生长大是幻旅篇里的事,也就是明朝之前很久的事情。时间先后顺序为:古代篇,幻旅篇,现代篇。
另外年前我都比较忙,大概是三天到四天更一章,虽然每天都会抽空写一部分,但是要写全一章基本是需要三天到四天的,越到后面信息量越大,难度又更加大了,需要静下心来慢条斯理地写,以免出错。
有时候会出请假条,大家可以在文案下方看到
第257章 卷 二
第两百六十章——神溃,下,
长生褪去古代流苏裙,穿着师清漪的现代冬装,中长款风衣,细腿牛仔裤,靴子。师清漪平常的衣服偏向素雅简洁,配起长生来也很合衬。
“阿瑾,阿洛。”长生显然很高兴。
“穿得还习惯么,”师清漪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温柔笑。
长生弯了弯眉,“你给我的,当然习惯了。”
看着两人那么自然地交谈,洛神眸中似乎透出少许欣慰之色,点头道:“随我去前厅,霖婞他们恐等得久了。”
三个人一起往前厅走。
进去一看,风笙和苏亦坐着没动,千芊倚着中间一条椅子逗蛇。
雨霖婞在旁边看,盯着盯着,大概是觉得那千芊那纤纤玉指逗弄狭长毒蛇牙的场面难受,忍不住又说起千芊来:“养蛇的,能不能友情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变态的吗?”
“抱歉,我太老了,记不得了。”千芊掰开金的嘴,故作手滑地往雨霖婞面前轻轻一送。
雨霖婞吓得花容失色,往后一退:“要死!拿开,不然我拧断它脖子!”
千芊掩唇笑。
抬头看见师清漪等人进来,忙站起来道:“师师,洛小姐,这位是……”
风笙和苏亦也都赶紧礼貌地起身。
雨霖婞本来就站着,倚靠着千芊的椅子,她侧过脸一看,看见了站在师清漪和洛神身边的那个陌生女人。
长生自然也看见了她。
虽然之前听洛神说过了,不过眼里还是晃过了一丝古怪之色,扭头看着洛神。
洛神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又介绍道:“这是我堂姐。我不在时,她一人独居此处。”
纵使穿着现代衣服,出于习惯,长生还是做了个古雅的礼,含笑道:“我姓靖,名长生,你们既是阿洛与阿瑾的好友,在此无须拘束,唤我长生便是。”
雨霖婞走了过去。得,又来了一个说话端着古腔古调的,估计等下又要叫我姑娘了。
她也只是这么想,面上倒是见怪不怪。
长生盯着雨霖婞的脸,问好道:“雨姑娘。”
雨霖婞被这么盯得发毛,不由想起了当初和洛神在墓道初见的时候,那时洛神看她这是这个眼神,还跟她说她生得很似一位故人。
其他人也过来见面,各自自我介绍。
“等等,她表姐的堂姐,我问个问题,你不会介意吧?”介绍完了,雨霖婞抱着手臂,说:“阿瑾是谁?我们这有这个人么?”
长生但笑不语。
师清漪揉了揉眉心:“……是我。”
雨霖婞一手搭在师清漪肩上,扑哧一声笑:“师师,你名字那么多种叫法,你父母当初给你起名的时候知道么?”
师清漪轻轻拍掉她的手:“你就不能好好地叫大家的名?什么叫做她表姐的堂姐?”
之前的什么“她表姐”,“养蛇的”,估计改不了口,也就算了。
雨霖婞一摆手,挑着桃花眼看着洛神:“我这是以‘一个她表姐’作为基本中心,你应该感到骄傲才是。你的堂姐,那就是‘她表姐的堂姐’,要是来了你的父亲,那就是‘她表姐的爸爸’,看见了没,这可是本司令给的至高荣誉。”
听了雨霖婞的胡说八道,师清漪头更疼了,对长生道:“我的朋友,她就是这样的脾气,你以后习惯了就好。”
长生笑道:“名姓不过代号而已,随意即可。”
对面的洛神唇角勾了勾,瞥了师清漪一眼,这才觑着雨霖婞,好整以暇道:“倘若我的‘夫君’在此,你唤她什么?”
师清漪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雨霖婞眼角余光也瞥了下师清漪,哼哼唧唧地说:“哎呀你个死闷骚,你居然还有个丈夫藏着掖着?在哪里?你叫她出来啊。”
千芊笑道:“按照雨小姐你的逻辑,师师是洛小姐的表妹,按照‘一个她表姐’的基本中心,你应该叫她‘她表姐的表妹’才对。你为什么叫她师师?”
雨霖婞没心没肺的:“我乐意。”
“对了,她表姐。”她又说:“我就纳了闷了,为什么我们得一直待在这,不能离开前厅?”
洛神道:“我养了些家宠。你们与之不熟,我不在时,怕有冲突。”
雨霖婞脸色微妙。
“无碍。长生方才道它们已然外出猎食,暂时不会归来。”
“好了。”师清漪轻轻拍了下手,笑:“现在大家都和长生认识了,这里又是洛神的家,不用有什么拘谨的,随便就行。等下来一个人跟我去厨房做午饭,剩下的就跟着洛神去整理床铺什么的,一时半会估计整理不完,下午再继续。之后的时间可以跟着洛神和长生四处走走,熟悉熟悉整个萱华轩,过个好年。”
她语调软如春风,大方自然,一切规划得井井有条的,就像这片地方真正的女主人一样。
洛神静静看向她。
除了师清漪之外,就是千芊的厨艺精细,所以依旧还是师清漪和千芊负责做饭。
其他人则被洛神和长生领着,做接下来的准备。
期间洛神暂时离开了下,独自一人将门口石碑下埋藏的那些刻字石板全部搬了进来清理干净,又喂过月瞳,将它安排妥当。
下午四点左右,大家基本将萱华轩里能进去的屋子都转了转。
每处房屋结构均坚如磐石,设计巧夺天工,下料下得非常实在,材料珍稀之处丝毫不亚于某些皇族贵胄寝陵的排场,显然是出于异常长远的考虑。
很显然,这里的主人希望它们能在历史的长河里稳如泰山,后来的那些不断翻修加固的痕迹,正说明了这点。
里里外外的屋子非常之多,很多根本不是用来住人的,而是作了琴室,棋室等等。书房更是宽敞,这里的主人似乎对如何珍藏保护古董有丰富的经验,无数绝版古书用薄丝金羽所作的封套封存起来,可以直接擦拭,避免了年代久远所产生的腐化与尘霾。
每处屋子都很整洁,明显长生时常擦拭打扫。
书房另有一间别致的内屋,里面的书全都是手抄本,版本内容甚至比外面书房里的更为贵重。
拆掉薄丝金羽套,手抄字迹娟秀清丽,许多地方没有挑勾的习惯,和刻字石板上的字迹很相似。
出于职业习惯,师清漪戴上手套将其中几卷手抄本小心翻了翻,表情越来越恍惚。
洛神在旁边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甚至是一颦一蹙。
书房看过,再到藏品室。
各类藏品室细细分类之下有玉器室,薄瓷室,字画室,兵器室等,笔墨丹青,冷刀银剑,应有尽有。每份藏品外面均做了透明的隔尘防护,那种通透流光的材质,一时片刻也看不出是什么。
饶是雨霖婞这种见过极大世面,过去也去过许多寝陵贵墓,什么蹊跷宝贝没见过的大小姐,也看得说不出话来。
这一件一件的藏品很多年代古老,上溯殷商大周战国时期的都有,放在古代已经是无价之宝了,如今到了现代,其中的价值早已无从估量。
“……她表姐。”雨霖婞在一间藏品室站定,环视了一圈,说:“你这个变态。”
“何出此言。”洛神淡道。
“我说这些都是怎么回事啊?”雨霖婞吸了口冷气:“你这是准备要跟故宫博物馆抢生意?”
“我过去是开古董铺子的,日积月累,自然便有了这些。”
越到后面,师清漪越沉默。
许多藏品下面都有一片玉片,上面阴刻了几排小字,阐述了藏品来历,依旧是出自洛神那位“表妹”之手。
有一只脂粉奁里面盛着两枚小巧的勾玉,玉色殷红,饱满犹如吸满了处子之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都碎成了两半。
下方玉片刻着:“勾玉凶煞,褪其恶业。蘅芜姑娘昔年相赠。深感怀之。”
一只玉匣子里面盛着一朵雕琢的冰莲,晶莹高洁。
下方玉片刻着:“止水师太昔年相赠。深感怀之。”
另有一只青笛,下面玉片刻着:“夜姑娘昔年救治长生,以脱其疾,以凰都岩冰玉蟾谢之,得其青笛回赠。深感怀之。”
长生怔怔地看着那只青笛,睫毛颤了颤,眸子里满是怅惘之意。
这青笛外面的透明遮罩擦拭得最为干净,一尘不染,比其它要锃亮很多,估计是因为长生擦拭得最为认真。
长生头低了下去。
洛神见了,手轻轻搁在她肩上,拍了拍。
长生抬起头,露出几丝苦笑。
师清漪一个人来回地看,角落里那一张古琴与一只玉箫相依着。
这一切种种,都像是化作了什么奇门符号,一股脑地全往她脑海里钻。她觉得熟悉,总觉得应该可以抓到点什么,但是越强迫自己在意地去回忆思索,就越想不通。
跟着也就越自责,越有罪恶感,简直陷入了一个恶性的死循环中。
整个人就像是在高空走钢丝,坚强向前,但是总有跌成粉身碎骨的隐患。
师清漪浑身发抖,心口那股恶心猛地窜了上来,她忙将手搁在一只半人高的瓷瓶上,就只是这么毫无意识地一放,那瓷瓶突然之间就碎在了她的指下。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扭头看向她。
师清漪心尖猛跳:“我职业病犯了,想鉴定这是赝品还是真品。”
她面无表情,张口胡诌:“没错,是赝品。”
洛神:“……”
其他人:……”
“伤到手了么?”洛神赶紧快步走过去。
“没……没有。”师清漪目光闪烁:“它突然就碎了。”
洛神过来低头问她的那一瞬间,冷香袭人,她几乎就想一把掐住洛神的脖子,然后将洛神狠狠地按压在墙上。
这种猛然蹿出的犹如恶鬼的念头,一下子将师清漪本就混乱的心碾成粉碎。
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或者,已经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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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卷 二
第两百六十二章——暴雪临(下)
雨霖婞走过来,凑近看了看三个人的合照,笑得更欢了:“这么差的自拍技术,简直浪费你们仨的漂亮脸蛋。”
师清漪低声嘀咕:“我……我以前就没这么拍过。”
的确,她性格偏内敛,自拍这种事以前从来没做过。她甚至极少有过照片,潜意识里不喜欢照片记录下她的容貌,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
只是偶尔会偷拍洛神,有一次洛神光裸着脚坐在榻榻米上看书,她曾故作若无其事地拍过洛神脚踝上的红鲤纹身,偷偷藏在手机里,脸红了老半天。
“要拍照,肯定是看我自拍女王的了。”雨霖婞风情万种地挑了挑桃花眼:“我这么貌美,必须得有一手全方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自拍技术,才能衬得上。师师,手机给我。”
师清漪只好把手机拿给雨霖婞。
雨霖婞趁势挤进了最中间,将手机拉远:“好了,都往我这边靠。师师,你别扭什么,往我这边靠!长生,你也过来一点,对,大家都笑,她表姐,你为什么不笑?等等,笑得自然点行不行?你这是刚从阎王殿里出来打算去收魂吗!再过来一点,只能看见你半张脸!”
洛神淡道:“那是因着你的脸将我挤出去了。”
“胡说。”雨霖婞怒道:“你这是在拐着弯说我脸大?”
“竟被你听出来了。”洛神目光懒懒的。
雨霖婞顿了顿,怀疑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脸:“难道我最近真的胖了?”
“是稍微有些胖了,当然只是‘稍微’,从数学角度上来说是可以约掉的。”师清漪说:“你跟我们一起聚餐的时候,我总是看见你添第三碗饭。”
雨霖婞简直要气炸了:“我自己可以怀疑我胖了!你不可以说我胖了!”
“可是你真的吃三碗。”师清漪认真得不得了。
雨霖婞:“……”
“明天等着瞧。就算你饭菜做得再好吃,我也不添饭了。”雨霖婞将旁边三个女人往她中心又扯了扯,大声道:“都给我摆个上镜点的表情!”
折腾来折腾去的,终于拍出了雨霖婞觉得满意的一张。
雨霖婞在中间,笑得最是明媚张扬,左边依次是长生和师清漪,她们两的笑容非常温柔,春风拂柳。洛神在最右边,笑意虽然很淡,却能从她沉静的目光里看出几分相聚的愉悦。
时光凝固在了这张照片中。
仿佛此刻永恒。
长生好奇,还在拿着师清漪的手机继续摆弄。
师清漪看过表,对雨霖婞摇了摇头,疲惫道:“看看,不就手机拍个照,你居然拍了二十分钟。”
雨霖婞白她一眼:“这么重要的事情,二十分钟还算少了。你们两都不喜欢拍照,这是我跟你们两的第一次合影,虽然用的手机。”
洛神没说话,师清漪想起了什么,笑:“好像还真是。”
“什么好像?就是。”雨霖婞道:“我们做朋友这么久了,连张合影都没有。”
她突然又笑起来。
就像是谁也握不住的风,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雨霖婞说:“你们知不知道照片可是非常有意义的东西,它保存往昔所有,我们曾经在一起的时光,都在里面留着呢。等我以后老了,再翻出来看看跟你们的合影,哼,一想到本小姐曾经年轻貌美得这么惊天地泣鬼神,进棺材也要笑了。此生无悔。”
洛神沉默不语。
师清漪感觉自己的状态越来越差,她在桌下暗自握了下拳,强打起精神来和雨霖婞聊天,轻笑道:“你自己也说你美得惊天地泣鬼神了,到时候肯定还是这么招人喜欢的。”
雨霖婞眼里漾出得意之色:“不错,这话我爱听。”
师清漪蓦地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清漪。”洛神连忙站起了身。
长生也搁下了手机。
喉咙口里冲上来一股血腥的味道,师清漪勉强忍住,端起冷茶喝了几口,摆摆手道:“没事的,就咳两声。”
洛神蹙起眉。
“师师,你还好吧?”雨霖婞脸上露出犹疑之色:“看上去好像很累的样子。”
师清漪嘴唇苍白,轻轻说:“我感冒了,肯定是有点不舒服的。包里有药,吃点就好了。”
雨霖婞道:“感冒了就早点睡吧,我就不在这打扰你了。”
长生神色忧虑地点头:“阿瑾,那我也回了,有事便让阿洛来找我。”
“手机你要不要拿回去玩?”师清漪看了桌上手机一眼,温柔道。
“不必了。”长生道:“等你身子好些了,再教我罢。”
师清漪微微一笑:“嗯,那我一定尽快好起来。再两天就要过年了呢,感冒了多……不好。”
洛神送长生和雨霖婞出门。
两个人的房间都隔得远,外面寒风呼啸,卷着大片大片柳絮般的雪花朝脸上狠狠刮过来。
“啧,这雪可真大啊,估计再过两个小时就变暴雪了。”雨霖婞一手执伞,另一只手裹紧了围巾,在雪地里慢慢走。
“如此大雪,是否不愿再出门?”洛神讳莫如深。
雨霖婞当然知道她在说什么:“别说下雪,就是下刀子我也不放在眼里。你说晚上会找我说的,我可等着呢。”
“九点,后院过去竹林亭台等我。循着那一径青灯向前走便是。”洛神道。
雨霖婞故意羞涩地一笑,装模作样说:“还搞什么竹林雪夜私会,死相,你堂姐还在旁边听着呢,这让我多不好意思。”
长生笑着摇摇头。
洛神表情寡淡:“再废话一个字我便将你丢进冰湖里喂腾蛇。”
“要死啊你!”雨霖婞脚底抹油跑到自己房间门口:“你可要准时到那!我不喜欢别人迟到!”
等洛神再度返回卧房,师清漪已经背对着她睡着了,长发散了满枕。
洛神守在她身边,一个字也不说,后面伸手探到师清漪的后颈,发现她又出了一身冷汗,黏糊糊的,便又端来热水给师清漪擦拭了一遍身体。
期间师清漪眼睛闭着,睫毛轻颤,任由洛神摆弄。
擦拭她的手臂,就随洛神抬起手,擦拭腰身的时候,就随洛神侧过腰,腰线纤细,仿佛可以勾勒出里面纤弱单薄的骨骼。
乖得不像话,也似乎脆弱得不像话。
洛神手里的热毛巾抚过师清漪的大腿,师清漪的身体轻轻颤了颤,转而略微蜷了蜷,耳根通红。
洛神看着她红透了的耳垂,轻轻笑了笑。
擦过身子,洛神给师清漪换上古款的白色亵衣亵裤,这身还是长生拿过来的,因为师清漪一直不断出汗,洛神下午已经替她更换过几次衣服,再这么换下去,背包里携带的衣物显然已经不够了。
白衣柔软熨帖,左右衽贴合在师清漪胸前,几缕黑发覆盖下来,这让她看上去又平添了几分古人独有的古典端方的气质。
流光仿佛就在那一瞬之间回溯了。
洛神站在床榻旁边,看向着白衣而眠的师清漪,眼底晃出了几丝恍惚。
“晚安,清漪。”
守到快八点半,洛神推门出去。
师清漪蜷缩得更加厉害,牙关紧咬,身体终于褪去忍耐与遮掩,剧烈地颤抖起来。
雪花铺天盖地往下落,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
竹林里分出一条小径,两边竹枝上隔段距离就挂了青灯,灯火幽幽,照出一条雪白的小路,两边竹影在风中摇曳,沙沙啦啦地抖出极大的响动。
雨霖婞沿着那条青灯摇曳的小路,一直走向竹林深处的亭子。
亭子里端坐着一个女人,桌上小泥炉上温着一壶酒。
雨霖婞拾级而上。
洛神在亭子里朝她看过来,目光幽邃,长发如瀑,脑后束着白色的发绳流苏,就像是这雪夜里的谪仙,亭檐下的青灯映衬着她的玉骨冰肌。
雨霖婞看着她,总觉得她真的不属于这个时代。
这个时代太过喧嚣了。
洛神,她应该最适合生活在宁静的世外桃源里。
就像是封存的这里,远离尘埃。雅舍,亭台,青竹,幽灯,寂静又温柔。
“坐。”洛神道。
雨霖婞也不跟洛神客气,往洛神面前一坐,盯着石桌上那壶酒:“居然还有酒?”
“这酒是我怕你待会失态,事先给你压惊用的。”
“我会失态?”雨霖婞轻哼一声,一手搁在桌面上:“本小姐砍过粽子倒过斗,死人嘴里摸过珠,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就是你现在跟我说你是从外星来的,我也眉头都不抖一下。谁眉头抖一下,谁就是猪。”
“在你变成猪之前,我先跟你说一个故事。”洛神微微笑道:“一个很长的故事。”
“喂。”雨霖婞抱着手臂咕哝。
灯影投下,也拖长了亭中两人的影子。
雪,越下越大了。
“……唔。”卧房里,师清漪满头大汗。
——快想起来!
——别……别想起来!
——滚出去!
亭子外面大雪纷扬。
一声清脆的杯盏碎裂声响起。
雨霖婞脸色煞白,呆呆地看着从自己手里跌落的酒盏,落在地上碎成一片一片。
“你瞧,你不但抖了眉,连手与腿都抖了。我请你喝酒,你却连酒盏也握不住。”洛神搁下酒盏。
“战……战国人。”雨霖婞嘴唇发抖:“不……不老。”
师清漪躺在床上,从左边翻腾到右边。
——杀……杀人了!
——我毁了她!都是我一手毁了她!
——还给我!
“师师……也……”雨霖婞脸色几乎是由白转青。
洛神低头喝酒。
“你为什么……会把一切全都告诉我?”雨霖婞喃喃着:“这些都是……都是……我过去的确是有很多疑问,很想问一问你,但是我并没有抱着你一定会回答的打算。”
“你是我的至交好友。”洛神抬起眸子,觑着她:“我信任你,霖婞。”
雨霖婞怔住了。
“清漪和长生,还有你,你们是我这世上最信任的三人。”
雨霖婞眼波晃动:“你和师师,你们两是我最好的朋友。”
师清漪手指成勾,手背上爆出条条清晰的青筋,关节拧得咔嚓作响。
暴风雪彻底将她卧房的窗子吹开,风雪从外面卷了进来,肆意地挑着暖炉里的火苗。
“你信任我,愿意将一切告诉我。”雨霖婞说:“为什么你一直瞒着,不告诉师师?”
洛神看她一眼,张开左手手掌,翻出匕首在自己掌心划了一刀。
鲜血染红了她白皙的掌心。
雨霖婞已经经过不知道多少次惊吓,这次看见洛神突然划了一刀,眼都直了。
“你觉得我这么做,疼么?”洛神并不以为然,眸光沉静。
“废话!”雨霖婞道:“你疯了!被刀割这么深,怎么可能不疼!”
“可是你当真感觉到我的疼痛了么?我现在这般割一刀,究竟有多疼,你当真知晓?”
雨霖婞顿时语塞。
“我割了自己一刀,我是当事人,自是晓得有多疼,可你是旁观者,身上并无实际伤口。你是我的好友,见我受伤流血,自会担忧难过,亦会因此想象到疼痛,但是这和真正的痛感是不同的。”
雨霖婞恍惚地点点头:“我好像明白你想说什么了。”
“我们都不是清漪,只是旁观者。她失去的记忆里面,的确有往昔的喜乐欢愉,可是更多的却是无尽的痛苦。甚至……我当时不在她身边,那么多年,我根本不晓得她是怎么过来的,她经历过什么,谁也不知晓,我连所谓的旁观者都配不上,又怎么能当真知晓她的苦痛。”
洛神低下眉。
“唔……嗯。”师清漪身上的白色亵衣裤几乎被汗水打湿,整个身体都弓了起来。
——怪物!
——怪物!
洛神眉目沉静:“正因如此,我不敢,也不愿尽数告知于她。她和你不同,她是切切实实的经历者,而你只是方才听了我这一席话。我晓得你也只是听了,倘若当真要彻底接受,还需很长一段时日。”
雨霖婞尴尬地讪讪一笑。
洛神道:“即便我全部告知了她,她也还是想不起,冲击过大,她只会越来越自责,最终甚至丧失自我,直至崩溃。所以我以往只是通过一些暗示,提醒的方式,试图去做一些诱导,尽量温和处理,不敢操之过急。”
“那有效果么?”
“我观察过她的表情,她是有反应的。”洛神再度握了握掌心:“于是这次,我特地带她回了我们当年住的地方。”
“你希望她触景生情,会恢复得更快一点?”
“是。”洛神睫毛垂下,看着掌心上流血的那道口子,低声道:“可是,我现在万分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已经回家过年了,但是到年底还是没有休息,我妈妈店里有几个员工请了假,年底很忙人手不够,所以我白天得帮我妈分担一些生意上的事。
总之还是三天至四天一更,一直都会有更的,只是频率缓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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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卷 二
第两百六十二章——暴雪临(下)
雨霖婞走过来,凑近看了看三个人的合照,笑得更欢了:“这么差的自拍技术,简直浪费你们仨的漂亮脸蛋。”
师清漪低声嘀咕:“我……我以前就没这么拍过。”
的确,她性格偏内敛,自拍这种事以前从来没做过。她甚至极少有过照片,潜意识里不喜欢照片记录下她的容貌,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
只是偶尔会偷拍洛神,有一次洛神光裸着脚坐在榻榻米上看书,她曾故作若无其事地拍过洛神脚踝上的红鲤纹身,偷偷藏在手机里,脸红了老半天。
“要拍照,肯定是看我自拍女王的了。”雨霖婞风情万种地挑了挑桃花眼:“我这么貌美,必须得有一手全方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自拍技术,才能衬得上。师师,手机给我。”
师清漪只好把手机拿给雨霖婞。
雨霖婞趁势挤进了最中间,将手机拉远:“好了,都往我这边靠。师师,你别扭什么,往我这边靠!长生,你也过来一点,对,大家都笑,她表姐,你为什么不笑?等等,笑得自然点行不行?你这是刚从阎王殿里出来打算去收魂吗!再过来一点,只能看见你半张脸!”
洛神淡道:“那是因着你的脸将我挤出去了。”
“胡说。”雨霖婞怒道:“你这是在拐着弯说我脸大?”
“竟被你听出来了。”洛神目光懒懒的。
雨霖婞顿了顿,怀疑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脸:“难道我最近真的胖了?”
“是稍微有些胖了,当然只是‘稍微’,从数学角度上来说是可以约掉的。”师清漪说:“你跟我们一起聚餐的时候,我总是看见你添第三碗饭。”
雨霖婞简直要气炸了:“我自己可以怀疑我胖了!你不可以说我胖了!”
“可是你真的吃三碗。”师清漪认真得不得了。
雨霖婞:“……”
“明天等着瞧。就算你饭菜做得再好吃,我也不添饭了。”雨霖婞将旁边三个女人往她中心又扯了扯,大声道:“都给我摆个上镜点的表情!”
折腾来折腾去的,终于拍出了雨霖婞觉得满意的一张。
雨霖婞在中间,笑得最是明媚张扬,左边依次是长生和师清漪,她们两的笑容非常温柔,春风拂柳。洛神在最右边,笑意虽然很淡,却能从她沉静的目光里看出几分相聚的愉悦。
时光凝固在了这张照片中。
仿佛此刻永恒。
长生好奇,还在拿着师清漪的手机继续摆弄。
师清漪看过表,对雨霖婞摇了摇头,疲惫道:“看看,不就手机拍个照,你居然拍了二十分钟。”
雨霖婞白她一眼:“这么重要的事情,二十分钟还算少了。你们两都不喜欢拍照,这是我跟你们两的第一次合影,虽然用的手机。”
洛神没说话,师清漪想起了什么,笑:“好像还真是。”
“什么好像?就是。”雨霖婞道:“我们做朋友这么久了,连张合影都没有。”
她突然又笑起来。
就像是谁也握不住的风,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雨霖婞说:“你们知不知道照片可是非常有意义的东西,它保存往昔所有,我们曾经在一起的时光,都在里面留着呢。等我以后老了,再翻出来看看跟你们的合影,哼,一想到本小姐曾经年轻貌美得这么惊天地泣鬼神,进棺材也要笑了。此生无悔。”
洛神沉默不语。
师清漪感觉自己的状态越来越差,她在桌下暗自握了下拳,强打起精神来和雨霖婞聊天,轻笑道:“你自己也说你美得惊天地泣鬼神了,到时候肯定还是这么招人喜欢的。”
雨霖婞眼里漾出得意之色:“不错,这话我爱听。”
师清漪蓦地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清漪。”洛神连忙站起了身。
长生也搁下了手机。
喉咙口里冲上来一股血腥的味道,师清漪勉强忍住,端起冷茶喝了几口,摆摆手道:“没事的,就咳两声。”
洛神蹙起眉。
“师师,你还好吧?”雨霖婞脸上露出犹疑之色:“看上去好像很累的样子。”
师清漪嘴唇苍白,轻轻说:“我感冒了,肯定是有点不舒服的。包里有药,吃点就好了。”
雨霖婞道:“感冒了就早点睡吧,我就不在这打扰你了。”
长生神色忧虑地点头:“阿瑾,那我也回了,有事便让阿洛来找我。”
“手机你要不要拿回去玩?”师清漪看了桌上手机一眼,温柔道。
“不必了。”长生道:“等你身子好些了,再教我罢。”
师清漪微微一笑:“嗯,那我一定尽快好起来。再两天就要过年了呢,感冒了多……不好。”
洛神送长生和雨霖婞出门。
两个人的房间都隔得远,外面寒风呼啸,卷着大片大片柳絮般的雪花朝脸上狠狠刮过来。
“啧,这雪可真大啊,估计再过两个小时就变暴雪了。”雨霖婞一手执伞,另一只手裹紧了围巾,在雪地里慢慢走。
“如此大雪,是否不愿再出门?”洛神讳莫如深。
雨霖婞当然知道她在说什么:“别说下雪,就是下刀子我也不放在眼里。你说晚上会找我说的,我可等着呢。”
“九点,后院过去竹林亭台等我。循着那一径青灯向前走便是。”洛神道。
雨霖婞故意羞涩地一笑,装模作样说:“还搞什么竹林雪夜私会,死相,你堂姐还在旁边听着呢,这让我多不好意思。”
长生笑着摇摇头。
洛神表情寡淡:“再废话一个字我便将你丢进冰湖里喂腾蛇。”
“要死啊你!”雨霖婞脚底抹油跑到自己房间门口:“你可要准时到那!我不喜欢别人迟到!”
等洛神再度返回卧房,师清漪已经背对着她睡着了,长发散了满枕。
洛神守在她身边,一个字也不说,后面伸手探到师清漪的后颈,发现她又出了一身冷汗,黏糊糊的,便又端来热水给师清漪擦拭了一遍身体。
期间师清漪眼睛闭着,睫毛轻颤,任由洛神摆弄。
擦拭她的手臂,就随洛神抬起手,擦拭腰身的时候,就随洛神侧过腰,腰线纤细,仿佛可以勾勒出里面纤弱单薄的骨骼。
乖得不像话,也似乎脆弱得不像话。
洛神手里的热毛巾抚过师清漪的大腿,师清漪的身体轻轻颤了颤,转而略微蜷了蜷,耳根通红。
洛神看着她红透了的耳垂,轻轻笑了笑。
擦过身子,洛神给师清漪换上古款的白色亵衣亵裤,这身还是长生拿过来的,因为师清漪一直不断出汗,洛神下午已经替她更换过几次衣服,再这么换下去,背包里携带的衣物显然已经不够了。
白衣柔软熨帖,左右衽贴合在师清漪胸前,几缕黑发覆盖下来,这让她看上去又平添了几分古人独有的古典端方的气质。
流光仿佛就在那一瞬之间回溯了。
洛神站在床榻旁边,看向着白衣而眠的师清漪,眼底晃出了几丝恍惚。
“晚安,清漪。”
守到快八点半,洛神推门出去。
师清漪蜷缩得更加厉害,牙关紧咬,身体终于褪去忍耐与遮掩,剧烈地颤抖起来。
雪花铺天盖地往下落,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
竹林里分出一条小径,两边竹枝上隔段距离就挂了青灯,灯火幽幽,照出一条雪白的小路,两边竹影在风中摇曳,沙沙啦啦地抖出极大的响动。
雨霖婞沿着那条青灯摇曳的小路,一直走向竹林深处的亭子。
亭子里端坐着一个女人,桌上小泥炉上温着一壶酒。
雨霖婞拾级而上。
洛神在亭子里朝她看过来,目光幽邃,长发如瀑,脑后束着白色的发绳流苏,就像是这雪夜里的谪仙,亭檐下的青灯映衬着她的玉骨冰肌。
雨霖婞看着她,总觉得她真的不属于这个时代。
这个时代太过喧嚣了。
洛神,她应该最适合生活在宁静的世外桃源里。
就像是封存的这里,远离尘埃。雅舍,亭台,青竹,幽灯,寂静又温柔。
“坐。”洛神道。
雨霖婞也不跟洛神客气,往洛神面前一坐,盯着石桌上那壶酒:“居然还有酒?”
“这酒是我怕你待会失态,事先给你压惊用的。”
“我会失态?”雨霖婞轻哼一声,一手搁在桌面上:“本小姐砍过粽子倒过斗,死人嘴里摸过珠,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就是你现在跟我说你是从外星来的,我也眉头都不抖一下。谁眉头抖一下,谁就是猪。”
“在你变成猪之前,我先跟你说一个故事。”洛神微微笑道:“一个很长的故事。”
“喂。”雨霖婞抱着手臂咕哝。
灯影投下,也拖长了亭中两人的影子。
雪,越下越大了。
“……唔。”卧房里,师清漪满头大汗。
——快想起来!
——别……别想起来!
——滚出去!
亭子外面大雪纷扬。
一声清脆的杯盏碎裂声响起。
雨霖婞脸色煞白,呆呆地看着从自己手里跌落的酒盏,落在地上碎成一片一片。
“你瞧,你不但抖了眉,连手与腿都抖了。我请你喝酒,你却连酒盏也握不住。”洛神搁下酒盏。
“战……战国人。”雨霖婞嘴唇发抖:“不……不老。”
师清漪躺在床上,从左边翻腾到右边。
——杀……杀人了!
——我毁了她!都是我一手毁了她!
——还给我!
“师师……也……”雨霖婞脸色几乎是由白转青。
洛神低头喝酒。
“你为什么……会把一切全都告诉我?”雨霖婞喃喃着:“这些都是……都是……我过去的确是有很多疑问,很想问一问你,但是我并没有抱着你一定会回答的打算。”
“你是我的至交好友。”洛神抬起眸子,觑着她:“我信任你,霖婞。”
雨霖婞怔住了。
“清漪和长生,还有你,你们是我这世上最信任的三人。”
雨霖婞眼波晃动:“你和师师,你们两是我最好的朋友。”
师清漪手指成勾,手背上爆出条条清晰的青筋,关节拧得咔嚓作响。
暴风雪彻底将她卧房的窗子吹开,风雪从外面卷了进来,肆意地挑着暖炉里的火苗。
“你信任我,愿意将一切告诉我。”雨霖婞说:“为什么你一直瞒着,不告诉师师?”
洛神看她一眼,张开左手手掌,翻出匕首在自己掌心划了一刀。
鲜血染红了她白皙的掌心。
雨霖婞已经经过不知道多少次惊吓,这次看见洛神突然划了一刀,眼都直了。
“你觉得我这么做,疼么?”洛神并不以为然,眸光沉静。
“废话!”雨霖婞道:“你疯了!被刀割这么深,怎么可能不疼!”
“可是你当真感觉到我的疼痛了么?我现在这般割一刀,究竟有多疼,你当真知晓?”
雨霖婞顿时语塞。
“我割了自己一刀,我是当事人,自是晓得有多疼,可你是旁观者,身上并无实际伤口。你是我的好友,见我受伤流血,自会担忧难过,亦会因此想象到疼痛,但是这和真正的痛感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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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嗯。”师清漪身上的白色亵衣裤几乎被汗水打湿,整个身体都弓了起来。
——怪物!
——怪物!
洛神眉目沉静:“正因如此,我不敢,也不愿尽数告知于她。她和你不同,她是切切实实的经历者,而你只是方才听了我这一席话。我晓得你也只是听了,倘若当真要彻底接受,还需很长一段时日。”
雨霖婞尴尬地讪讪一笑。
洛神道:“即便我全部告知了她,她也还是想不起,冲击过大,她只会越来越自责,最终甚至丧失自我,直至崩溃。所以我以往只是通过一些暗示,提醒的方式,试图去做一些诱导,尽量温和处理,不敢操之过急。”
“那有效果么?”
“我观察过她的表情,她是有反应的。”洛神再度握了握掌心:“于是这次,我特地带她回了我们当年住的地方。”
“你希望她触景生情,会恢复得更快一点?”
“是。”洛神睫毛垂下,看着掌心上流血的那道口子,低声道:“可是,我现在万分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已经回家过年了,但是到年底还是没有休息,我妈妈店里有几个员工请了假,年底很忙人手不够,所以我白天得帮我妈分担一些生意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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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卷 二
第两百六十三章——葬雪
雨霖婞听得怔了下。
洛神道:“你察觉到清漪今日有何异状么?”
“好像是有这么一点。师师貌似很疲惫的样子,精神状态也不太好,她自己说她感冒——”雨霖婞说到这,立刻就顿住了。
洛神抹了些酒渍在掌心伤口上:“她性子敏感细腻,如今回了这萱华轩,大抵是察觉到了什么,不解之下恐怕会百般揣测,甚至强行回忆。如此,于身于神都难以承受。都怨我太过心急,提早带她归来。”
雨霖婞瞥了一眼洛神摊开的掌心,那里虽然还在流血,不过明显已经有快要止住的趋势。
“……你的手。”雨霖婞说。
洛神不以为意:“无碍,很快便会愈合。”
雨霖婞只好叹口气:“我知道你后悔带师师回来了,但是也不必这么自责,平白受这一刀。”
洛神扭头看着亭子外的大雪。
雨霖婞也随她看过去。
“我有些事相托。”洛神声音很轻,几片雪花被风吹到了她的长发上。
“什么?”雨霖婞侧过脸:“我们是朋友,什么托付不托付的,直说不就好了。”
卧房里寒风肆虐,吹得暖炉里的火苗东摇西晃,炭火自然也烧得越来越旺了,在风中快速挥霍着最后的温度。
师清漪单手撑着床榻,慢慢直起腰。未束的流水长发就这么随意散了,看不到她的表情。
几滴冷汗滴了下来,落在凌乱不堪的被单上,寂然无声。
时光流逝,亭外雪势却丝毫未减。
“回去罢。”洛神低声道。
她担心师清漪又会出汗,所以并没有在亭子里耽搁太久,等到该交待的话都说完之后,就起身将酒具和小泥炉放入托盘里,准备回去。
雨霖婞咬了咬唇,听完洛神的话,神色欲言又止的模样。
过了片刻,终于站起来,苍白一笑:“好,我帮你打伞。”
雨霖婞撑开两把伞,一把靠在自己右肩上,另外一只手举着伞遮在洛神头顶。
两个人沿着青灯下的小径往回走,积雪已经堆得很高了,雨霖婞走得比较吃力,雪几乎快要没过她的靴子,洛神倒是步履轻盈,甚至连她在雪地上留下的脚印都很浅。
回到后院,院子里寒冷死寂,几间屋子的灯还点着,其中包括师清漪的房间。洛神出门前怕师清漪万一醒来时自己不在,特地留了盏灯替她照明,这样也会方便些。
“她表姐。”雨霖婞朝洛神挥手:“那明早见了。”
洛神简单颔首。
雨霖婞走两步又折回来:“啊,对了,明早吃什么早餐?”
洛神道:“空气,雪。随便用。”
雨霖婞一边说一边夸张地做动作:“我想吃面条!就是你们古代那种葱花面条,放鸡汤的,你这不是养着野鸡吗,原生态,健康品,正正好,揉了面拿刀咚咚咚咚地切细了,下锅再那么一煮,就跟电视上那样。她表姐,你行不行啊?”
“到时出去了,你可以看电视。”
雨霖婞攥着洛神,在洛神面前絮絮叨叨的:“你这没电没网没电视,简直比你这个人还闷。”
“哦?”洛神瞥眼过来。
“哦你个头。”雨霖婞桃花眼瞪得更大。
“霖婞。”洛神突然低声道。
“什么?”
“你太紧张了。”
雨霖婞顿时抿住了唇。
“夜了,回去睡罢。”洛神淡道。
雨霖婞嘴唇动了动,还想再说句什么,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
洛神看着雨霖婞的背影消失在风雪中,之后去厨房端了热水走到卧房门口,单手推开了房门。
她动作很轻,并没有弄出什么响动。
一盏灯点在桌上,灯罩通透如纱,上面纹了两只展翅仙鹤,漾出了一片昏黄的冷光。
窗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大开,冷风灌了进来,暖炉里的炭火也熄了。
床上没人。
洛神的面色登时冷了下去。
与此同时,她突然将手中的水盆扔掉,身子往后翩然一退。
而就在这个瞬间,从旁边递过来一道猎猎剑锋,那剑锋带着十足十的杀气,速度也是出奇的快,洛神避退几步,那古剑带起的寒气并没有伤到她,却也切断了她几根发丝。
师清漪一身雪白亵衣,长发散下,手里握着的巨阙指向洛神。
昏黄的光投在她脸上,半边光半边影,一双猩红的眸子里似盛着鲜血,脸上冷冰冰的,没有半点波澜。
洛神没有说一个字,双肩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天寒地冻,呼出的白气萦绕在她唇边。
两人相对。
时间似乎凝固了。
又开始无情地重新走动。
这一秒,师清漪就站在那,秀雅容貌与纤细身形没有丝毫改变,就像是瓶中插着的一支腊梅,或者是雪里挺秀的竹。
下一瞬,她红眸中戾气涌动,巨阙再度刺了过来。
洛神避让到外面雪地里,一边躲避师清漪剑剑致命的攻击,一边冷喝道:“全都出来!快跑!”
她内息浑厚,声音穿透力极强,像是冷刀划开外面沉沉的黑夜。
很快,亮着灯的房门一一被推开,风笙和苏亦边跑出来边往身上穿外套,千芊跟长生稍后才出来,一头雾水,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雨霖婞进去后压根就没睡,一听到洛神的声音,赶紧往外飞奔,大声道:“她表姐!着火了?”
“都给我跑!”师清漪攻势越来越快,洛神的气息也随之越来越乱。
铺天盖地的雪花从夜空卷下来,被洛神和师清漪带起来的雪雾更是四处飞散,其他人跑过来看见两人居然缠斗在一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天啊,师师,你在做什么!”雨霖婞面如土色,大叫。
千芊诧异得说不出话来,长生明显更加震惊:“阿瑾!住手!”
师清漪一剑横扫,红色眸子朝那几个人滑过去。
风雪中那一眼,直看得人肝胆俱裂。
苏亦被她这目光扫过来,恍惚以为是见了鬼,下意识就摸出枪,但是摸出枪来又更加无措了,手脚都在哆嗦——他不知道应该将枪口往哪里指。
他不敢指向师清漪,但是眼前的师清漪又让他感到害怕,于是第一时间遵循了防卫的本能。
雨霖婞扬手一个爆栗敲在苏亦头上,气急败坏:“那是师师!不可以拿枪!”
苏亦被敲得如梦初醒,赶紧把手里的枪扔掉了。
“全都吵死了。”师清漪木然地吐出几个字:“碍眼。”
她凌空随手一抓,冷空气转瞬凝聚在她掌心中,仿佛有了生命般流动起来,雨霖婞因为心急也就站得比较近,师清漪再度抓握,雨霖婞感觉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攥住胸口,被带着往师清漪那边踉跄地过去了。
洛神见势不妙,右手手指如勾,五指切在师清漪手掌的不远处。
看似无形无质的冷气凝结被切断,雨霖婞感觉到带自己过去的那股力道立刻撤掉了,出于惯性往前,差点就摔倒了。
师清漪撤了手,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洛神,眼神越发变得恣意狂热起来,仿佛点燃了一团火。
跟着又是一剑。
“愣着作甚!跑!我们谁也赢不了她!”洛神声音冷厉地朝雨霖婞喝道,同时飞身起跳,再度躲开师清漪手中的巨阙横扫:“不跑就死!”
雨霖婞听得浑身一个激灵,顿时就觉得今晚上肯定是一个噩梦。
绝对是在做梦。
梦里大家都疯了,全都疯了。
只要梦醒,一切又会变得正常。
长生步履轻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回房一趟,出来时手里拎着一张银弓,一壶箭,还有一柄长剑。
长生将长剑抛向洛神:“阿洛!仔细莫要伤了她!”
洛神接了剑:“带他们避往冰湖方向!”
长生心急如焚,又对师清漪说:“阿瑾,你清醒些,那是你最重要的人!你不可以伤她!”
师清漪充耳不闻,体内血脉沸腾,就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掉似的,一招一招朝洛神袭过去。
长生带着雨霖婞,千芊以及风笙苏亦朝冰湖藤桥那边跑,走到中途她忽然扬手拉弓,一道箭影裂开风雪,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师清漪和洛神中央。
那箭带着极其凛冽的力道,地面立时被射出一道裂缝横亘在两人中间,洛神趁此机会跃上了屋顶,朝后院竹林奔去。
师清漪紧追不舍。
不少竹子纷纷被折断,东倒西歪的,洛神跑到铺满断竹的一块空地,停下了,转身看着朝她过来的师清漪。
师清漪手背上拧起青筋,压着红眸朝洛神一步步逼近。
“清漪。”洛神喘息粗重。
师清漪眼里炽热,里面仿佛涌动着赤红的火山岩浆,那样热烈的疯狂,很快就要将洛神整个人烧成灰烬似的。
拥抱她。
毁了她。
谁也不能得到她,就只能死在自己手里。
师清漪一抬手中巨阙,歪了歪头,直直看向洛神。
下一秒,她扬剑上前,洛神深吸一口冷气,手里长剑迎了上去。
师清漪的速度与力道都达到了骇人的巅峰,方圆都是她带起的剑气,甚至连鸿羽般大片的雪花也被碾压似的,纷纷扬扬碎了半空。
铮地一声,两剑相撞。
巨阙无往不利,加上师清漪可怕的力道,洛神手里的长剑立刻就断成了好几截,洛神的身子也被师清漪压得往下一沉,踉跄后退了几步。
师清漪步伐变得越来越乱,如同地狱恶鬼般急促喘息,喉咙里带起几声含糊不清的响动,巨阙被她挥得毫无章法,就像是末日前的颠乱狂歌。
洛神一边避,一边看她的脸,发现她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一片湿润。
明明是一双狰狞暴戾的红眸,眼泪也不断往下落,珍珠般止也止不住。
洛神听到她边哭边含糊低喃:“不要喜欢你……我不要喜欢你……滚开……不喜欢你……滚开……”
听到这些神经质般的呢喃,洛神脸上的表情已经复杂到无法用言语形容,就这么一个分心,师清漪一剑挥下,洛神左臂被巨阙狠狠划了下,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洛神捂住了左臂,低低呻.吟:“……清漪。”
师清漪见洛神手上全是血,脚步顿住,用手抹了一把巨阙剑锋上那片血渍,再将沾血的手指抹到自己唇上,轻轻舔舐。
天寒地冻,鲜血转瞬就冷了,她这样轻咂细摸,却好像能尝出洛神血里的温热腥甜来。
“好……甜。”师清漪轻轻一笑。
她的眼睛如同最高贵的红玉,在雪夜中灼灼地晃出了光。
洛神看着她面上的笑意。
黑发白衣,明明唇角还沾着血,笑得却最是纯洁无暇——纯得让人毛骨悚然。
洛神大口喘息,师清漪红眸森冷,再度举起巨阙冲向洛神。
她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洛神之前与她纠缠了那么久,精疲力尽,捂着左臂瘫坐在地上,这一击早已经是退无可退。
洛神闭上了眼。
啪嗒,不远处悬挂的一盏青灯落了地。
哧的一声。
巨阙的剑尖刺穿皮肉,剑身又刺穿脏器和骨骼,最终从后背穿出,鲜血如同瀑布般顺着贯穿身体的巨阙往下流。
洛神陡然睁开眼,目光空洞地看向眼前的女人。
师清漪双手握着巨阙剑柄,跪了下来,巨阙已经有大半截穿过了她的身体,她低下头,连哼也没哼一声。
“离我远一点。”师清漪白衣尽数被鲜血染红,将巨阙再度往自己身体里一送,咬牙切齿:“求你了。”
洛神身体前倾,一把抱住她。
天气太冷了,流出来的血仿佛已经被寒风冻住,凝结在巨阙上,雪地上,变成血冰棱子。
“我睡觉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梦见了我的母亲……她发疯啦……砍了我父亲一条手臂………她……她不想的……不想的……”师清漪嘴里不断冒出鲜血,脸上又是泪水,又是血水,轻轻笑道。
洛神颤抖地伸出手,摸在她的脸上,浑身都在发抖。
“后来啊……她就……她就……自尽了。”师清漪依偎在洛神怀里,说。
洛神眼里滚下泪来,薄唇翕动,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
“我刚才……有句话不算数的。”师清漪说。
洛神紧紧抱着她,双肩耸动。
“别……别离开我。”师清漪慢慢闭上了眼:“……求你了。”
大雪纷纷而落。
洛神撕心裂肺的哭喊响彻夜空,最终被大雪吞没。
第261章 卷 二
第两百六十四章——除夕
血渍从外面的雪地一路延伸到了卧房床榻前面,床上都是血,早已经被冷空气凝结。
为了方便手术,桌子被挪到了床边上。
碘酒,纱布,手术用缝合针线,抗生素,麻药等等,只要是背包里携带了的急救用品,全都被火急火燎地摆上了桌。
这里古老到与世隔绝,带了这些过来已经是万幸。
所有人都到了。
卧房里非常安静,除了千芊做术前准备发出的窸窣声响,谁都没说话,也不敢说话。
洛神坐在床沿,一手托着师清漪的腰,双目无神,仿佛魂魄都已离了体似的。雨霖婞在旁边连着轻轻叫了她几声,洛神都没回应。
这下子雨霖婞和长生的眼睛更红了。
准备完毕,千芊轻轻吸了一口冷气,说:“洛小姐,我现下要替师师拔剑了。”
洛神这才有了反应,乌黑的眼珠转了下,看向千芊,然后机械地颔首点头。
“巨阙刺入过深,拔剑才是最凶险紧要的关节。”千芊满额头的冷汗:“她先前早已失血过多,巨阙又坚硬锋利,一旦拔出剑来,必然会导致再度大出血,依照预估的出血量,到时候恐怕立刻就会——”
千芊赶紧跳过去,补充:“现在剑身与切口已经嵌为一体,反而起到了暂时的止血用途,但是又不可以让剑长时间留在身体里,必须找准时机尽快拔出。”
“我晓得的。”洛神勉强动了动唇。
那几个字僵硬,又冰冷,像是挤出来的。
千芊斟酌着说:“师师体质很特殊,愈合能力很强,又耐毒,不过这也是相对的。一旦她的排毒速度及不上毒药侵蚀的速度,或者她的愈合止血速度中和不了出血量,她就——”
“现下适合拔剑么?”洛神眼底依旧毫无神采。
这让人觉得现在坐在床边上的她,不过只是一个漂亮的壳子。
“现在可以拔剑。”千芊说:“只是——”
她一直欲言又止的。
“我相信你的医蛊术。”洛神声音很低:“你可曾带了那种蛊?”
千芊脸色变了变,犹豫了一会,才轻声说:“它很贵重,我一直随身携带。”
“你给清漪用罢。我晓得它贵重,日后有何差遣,定万死不辞。”
千芊为难地说:“只要能够在拔剑时起到止血的作用,不管它多么贵重,我都愿意给师师用的。只是这种蛊你也知道,它异常特殊,就像是双刃剑,用的时候条件太过严苛。”
气氛一时变得更加古怪,雨霖婞一头雾水实在受不了了,问:“什么蛊?”
“无碍。我做蛊人便好。”洛神木然道。
千芊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洛神近乎凝滞的双眸滑了下,扫向卧房里的其他人:“千小姐留下,你们出去罢。”
“哪种蛊?什么蛊人?”雨霖婞急红了眼:“她表姐你到底要做什么?养蛇的你倒是说句话啊!”
千芊沉默不语。
长生明显已经猜到了什么,双肩都骇得抖了起来:“阿洛。”
“长生,你带他们出去。”洛神道:“很吵。”
长生只好扯着雨霖婞往外走,风笙和苏亦自然乖乖跟在后面。
师清漪的头低着,长发垂下来散在血迹斑斑的亵衣上,浑身冷冰冰的就像是染血的冰雕。
洛神近乎死灰僵硬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柔和,贴着师清漪耳际,薄唇无声翕动。
咔哒一声,门被长生带上了。
雨霖婞还想再进去,长生拦住她:“现下不是进去的时候。”
雨霖婞弯下腰一把扫掉台阶上的雪,坐下来,闷声说:“那我就坐在这等着。”
长生也安静地坐在了她身边。
两个人看着外面纷扬的大雪,廊下悬着灯笼,身后是窗子透出来的昏黄薄光。
风笙体贴地拿来了毛毯过来,雨霖婞吩咐他去厨房烧热水,苏亦也跟去了。
雨霖婞坐着坐着,突然揉了一把雪抹在脸上,胡乱擦了擦,说:“今天晚上,我肯定是做梦。”
“她表姐的堂姐,你不要跟我说话,你要是跟我说话,就不是梦了。”雨霖婞哽咽起来。
长生双手抱膝,埋头不语。
两人就这样无声地守在门口。
直到过了一段时间,房间里隐约传来了洛神的呻.吟声。
那种喘息呻.吟像是磨着牙齿发出来的,声音非常低,颤抖着,似是在承受着某种无以名状的痛苦。
痛的时候人们往往喜欢大声叫出来。
而真正极致的痛楚,反而是最压抑的。
听到这种声音,雨霖婞立刻抬起头来,往身后卧房看过去:“……她表姐?”
那种声音绝望压抑到让人不忍去听,更不忍去看,甚至连想象也无法做到。
长生依旧埋着头,身体抖得更厉害了,身下的白雪被某些落下的液体化掉,融出一个一个的小坑。
“我在做梦。没错……在做梦。我已经睡着了,什么都不作数,什么都是假的……假的。”雨霖婞只好捂住耳朵,重复着,不断催眠自己。
风雪呼啸,雨霖婞真的睡着了。
就睡在卧房台阶上,之后被人抱了回去,这个疯狂的夜晚最终陷在暴雪之中,归于沉寂,只有师清漪卧房里的灯一夜未熄。
第二天早上,雨霖婞睡得昏昏沉沉,听到风笙敲门叫她出去吃早饭,洗漱过后跟风笙到偏厅一看,千芊,长生和苏亦都围着桌子坐着,洛神将一碗碗热气腾腾的早餐分别搁在每人面前。
雨霖婞走过来坐下,发现碗里是手工面条,上面洒了青翠葱花,鸡汤的香气扑鼻而来。
雨霖婞怔住。
洛神头也没抬,声音听起来虚弱极了:“你昨夜点的早餐,吃罢。”
雨霖婞恍惚了半晌,看着洛神旁边那个座位,只是那里空着没人。
雨霖婞心里一酸,面上好歹忍住了,其他人也不说话,桌上气氛一时之间诡异非常,雨霖婞赶紧先吃了一口,说:“……好吃。”
洛神面色苍白如纸,眼底甚至有了乌青,淡道:“我做这面条的手艺及不上清漪。待她醒来,你们尝尝她做的。”
“嗯……好。”雨霖婞赶紧说。
其他人也点点头。
洛神捏着筷子夹了一筷面条,雨霖婞偷偷看她,发觉她捏筷子的手竟然不断地轻轻发着抖,有好几次甚至都没夹起来。
洛神表情却一脸漠然,浑不在意。
雨霖婞猛然想起了昨晚上什么“做蛊人”的事,还有洛神痛苦的呻.吟,连忙看向千芊,千芊无声地叹了口气。
面条勉强吃了一点,洛神搁下碗筷:“今日是除夕,具体事宜我已吩咐长生,夜里一起用年夜饭便好。我去看看清漪,千小姐,待会麻烦你过来一趟。”
“嗯,放心吧。”千芊轻声说。
洛神转身离开,脚步虚浮,背影单薄得仿佛风一吹就要倒去。
今年没有三十,二十九就已经是除夕了。
灯笼挂起来,长生在厨房里和面,准备年夜饭的饺子,风笙和苏亦在旁边帮忙备菜,洛神和千芊则一直待在师清漪卧房里,很久都没出来。
也没人可以进去。
雨霖婞很想进去看看师清漪的情况,但是又怕打扰千芊治疗,于是只好忍着,转而去瞧瞧其他什么地方可以帮忙的。
结果她洗菜,切菜全不会,厨房里的事一窍不通,最后只好去院子里扫雪。
年还是照样过,皑皑白雪之中一片静谧,却实在不是个正常的年。
这种表层的静谧脆弱不堪,只要稍微一个波澜,就可能支离破碎,所以每个人这一天全都小心翼翼的,如履薄冰。
期间洛神写了一副对联,准备贴在师清漪卧房门口,雨霖婞就在门口来回地扫着雪,眼见终于找到可以帮手的地方,忙不迭地说:“她表姐,我来贴,我来贴!”
洛神看她一眼,默许了。
雨霖婞踩着梯子上去,洛神在下面贴她拿着对联,雨霖婞从上面看她的脸色,不敢问她师清漪的情况,就说:“上联递我下!”
洛神抬手递了过去。
上联写的是“年年长顺意”,下联写的是“岁岁总平安”,没有横批,非常简单平白的一副对子。
雨霖婞贴完了对子,洛神还站在梯子下,抬头怔怔地看着那十个字。
红底黑墨,透出一股说不出的沉重感。
“喂。”雨霖婞抓着梯子:“她表姐。”
洛神近乎木然的目光扫向雨霖婞,短短一天一夜的光阴,已经将她挖空了。
“新年快乐。”雨霖婞桃花眼里水光晃荡,眼圈通红:“祝你……心愿达成。”
洛神漆黑的眼珠转了下。
过了一段好似十分长久的时间,洛神干涸苍白的薄唇动了动,朝雨霖婞微微一笑:“新年快乐。”
转眼暮色又再度降临。
洛神推开门从师清漪的卧房里出来,手里提着巨阙,走向后院墙角的积雪中。
这柄长而锋利的古剑,不知道跟随了她多少年,也不知保护了她的女人多少年,经过历史的几经颠簸流转,最终还是回到了她的手中。
如今,它冰冷颓然,血迹斑斑,洛神紧紧握住它,手背上青筋顿起。
“……要你何用。”洛神将巨阙直立置于地上,喃喃道。
然后她一掌拍了下去。
整个巨阙倏然往下一沉,在她凛冽的掌风拍压下,连剑身带剑柄整个没入地面,最终被积雪彻底淹没。
洛神踉跄着脚步往回走。
卧房里的血迹已经收拾过了,该换的都换过,千芊点的药香有种清爽的甜香,师清漪躺在床上,静得像一场梦。
洛神目不转睛,定定地看着她。
过了片刻,洛神摸出一只红艳艳的红包,轻声说:“我在你背包里寻到的。傻姑娘,你偷偷买的这些红包,是要待除夕夜发给我们,是不是?”
房里的光落在师清漪的长睫上,安静又柔和。
“现下,已然是除夕夜了。”洛神将那只红包放在师清漪枕头下,红包里装的东西薄薄的,现出的轮廓似乎是木片之类的东西。
“我也给你备了红包。这可是媳妇给的,定要醒了自己看才成。”洛神唇角牵出一抹苍白浅笑:“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愿你心愿达成。
第262章 卷 二
第两百六十五章——花踏雪
师清漪闭目躺在床上,唇色苍白,没有半点反应。
放好红包,怕打扰到师清漪休息,洛神也不再说话了。
而她这一不说话,就是十分长久的沉默,一动不动地枯坐在师清漪床边上,仿佛坐成了一尊玉像。
直到雨霖婞过来敲门叫她:“她表姐,菜差不多上全了,该吃饭了。”
洛神淡道:“好。你进来罢。”
雨霖婞今天一天就没进来过,这次也只是敲门,没敢直接推开。现在听洛神这么说了,赶快推了门,紧走几步走到师清漪身边。
等看到静然沉睡的师清漪,雨霖婞因为紧张而捏握的手才终于放松了,她低声说:“师师她什么时候才能醒?养蛇的有准信吗?”
“有早有晚。”
雨霖婞皱眉:“她这说了等于没说。”
洛神站起身来:“这般调养下去,总会醒的,千小姐的医蛊术不同一般医术,见效快上许多。你现下也看过了她,可以放心了。”
“嗯……放心了。”雨霖婞呐呐地说完,脸色顿时又一变:“呸,什么放心?这不还没醒吗?还有那什么蛊,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洛神不语。
雨霖婞看着她的脸,冰冷木然下是掩饰不了的疲惫,声音只好尽量放轻:“那究竟是什么,对你身体有什么副作用?才过了一天一夜,你看看你都被折腾成什么样子了。早上我看你夹面条,好几次都没有夹起……”
洛神抬起眸,冰冰冷冷地看她一眼:“当时我一夜未睡,早晨难免会倦怠些。”
顿了顿,又道:“后来歇息了几个时辰,不是好多了么?”
“你……”雨霖婞简直气死了。
洛神翻开掌心,给雨霖婞看她昨晚上割开的伤痕,那里早已经愈合:“我昨夜已同你言明,我体质特殊,伤病蛊虫,皆可应对。你无须替我操心。”
说到这里,语调还是木然的,声音却有了明显回暖。
“好吧,好吧。”雨霖婞只好妥协,攥着洛神的胳膊往外走:“咱们去吃年夜饭,今天晚上过年呢。”
洛神脚步陡然一滞。
雨霖婞偷偷看了后面躺着的师清漪一眼,赶紧强笑着说:“这是今年第一个年。等师师醒了,我们再过第二个年,到时候热热闹闹的。”
“年还能有两个的。”洛神朝前走。
“当然了,本小姐要几个年,那就有几个,三百六十五天全过了都行,别人管得着吗?”
“你莫要告诉她。”
“啊?”雨霖婞关好门,回头说。
“待清漪醒了,你莫要告知她我用蛊一事。”洛神说话的时候还是一脸木然。
雨霖婞之前说话噼里啪啦的,这下突然没吱声了。
“你若告知了,我便同你绝交。”
雨霖婞:“……”
“真跟我绝交?”雨霖婞悻悻的。
“真跟你绝交。”洛神面无表情地踩在雪地里,木木的。
雨霖婞在雪地里略微踮了下脚,一巴掌轻轻拍在洛神后脑勺上:“她表姐,你可能是发烧了,这都烧呆了。”
洛神并不理会她,轻飘飘走在白雪上,身后脚印非常浅。
雨霖婞陷在深深的积雪里,根本跟不上她,一脚深一脚浅地在后面大叫:“你这个冰疙瘩!木头!大过年的你倒是等等我啊!”
洛神脚步略缓。
雨霖婞还在那扯着嗓喊:“从昨晚上开始你整个人都不正常,必须得找养蛇的看看你知道吗!这样下去不行的,你得吃药!师师醒了我可怎么向她交待啊!你这个木头!重度面瘫!”
洛神脚步立刻加快了。
年夜饭就六个人吃,长生和千芊一起包了饺子,热气腾腾的饺子摆上桌,总共也没吃几个。
说是年夜饭,实际上气氛实在凝滞,大多时候都是在强颜欢笑,洛神更是冰着一张脸。
吃完饭,收拾完也没其它活动,照雨霖婞的话说就是“这里与世隔绝到连想屈尊纡贵看场无聊春晚结果都没电视”,于是洗漱过后各自回房。
洛神以手为枕,趴在师清漪床沿睡了一夜。
之后的几天夜里,她也都是这么睡着,寸步也不敢离。
大概是太过疲惫了,到了后半夜洛神便睡得非常沉,这对她而言是比较罕见的。所以有一天晚上,她所枕位置旁边拱起的被子突然动了一下,她并没有发觉。
房间里非常安静,只有桌上一盏灯静静点着,炭火都熄了。
过了许久,一只手从被子底下慢慢地挪了出来。十分艰难似的,那纤长五指苍白极了,颤抖着像是即便搁在这样柔软的床上都会给跌碎了。
摸索半晌,手指触到洛神散开的长发上。
师清漪遮掩的长睫毛颤了几颤,眼皮也轻轻颤抖,仿佛有千钧重。
她的手缓缓往那边摸,一路终于摸到了洛神光洁如玉的脸上。
指尖抖得更厉害了,似是在半空中控制了许久,这才缓缓落下,贴在那羊脂般柔滑的雪肌上。
像风一样柔,蝴蝶一样轻。
喉咙里发出一个微不可觉的类似叹息的声音,师清漪眼睛没有睁开,长睫却湿润了。
明明那么眷恋,明明那么不甘愿,她却又将手慢慢缩了回去。
就像是在躲避什么。
洛神起来的时候,师清漪还在睡。
洛神脸上并没有什么波澜,看了师清漪好一会,然后像前几天一样出门洗漱,用早饭,之后再是找千芊过来把脉看诊。
“比之前好多了。”看过了师清漪的情况,千芊微笑:“很快就会醒的。”
洛神点头:“这些天劳烦你。”
千芊看着洛神的眼睛:“是你……辛苦了才是。”
洛神没再说什么。
千芊犹豫了一会,说:“昨天看你将把三本书和那个卷轴收起来了。是已经看出什么了,还是——”
从师家地下那个老太太书房里带出的那三本书和一个卷轴,洛神装在背包里,之前旅途中有段时间得空就会翻看的。
“不看了,自然收起来。”洛神淡道。
她已经将那些东西尽数封存。搬回来的那些刻字石板也妥善保存,上面的字甚至被她一张不落地拓印下来,合成一册,放入书架深处。
“当初在那个地下书房里。”千芊说:“我知道你发现了的。”
洛神端坐不动。
“你其实发现我拿走了一个东西,但是你一直都没找我。那些天我很紧张,害怕你跟我说什么,又担心你什么也不说。”
“你若不愿说,我寻你也是无用。”
千芊低头一笑,抬手撩了下发丝,然后伸进外衣口袋里摸出一个精致的小匣子。
打开之后,里面放着一块白玉石,外形和普通的鹅卵石差不多,是没有经过任何加工的原玉。可惜的是边角缺失了一小块,像是被凿掉的。
洛神眼神疏离地盯着这块雪白的原玉。
不知道是哪种材质的原玉,浑身散出一种柔和通透的微光,高贵如同天上的神祇,中央沁着一团红影,像是含了一抹轮廓无规则的血迹。
正是有了这团红影,又让这小块圣洁的原玉平添了几分妖异。
“这就是我当初从书房拿走的东西。”千芊说。
洛神依旧盯着这块原玉看。
“这是……阿阮的。”千芊声音里有了明显的一丝起伏。
洛神这才抬了眸,目光寡淡,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我暂时还不清楚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老太太的书房,会出现在师家。一切的一切,都还在调查中。”千芊低声道:“只是关于这件事,你早就发现了,我也不想再隐瞒你。”
“嗯。”洛神似乎丝毫也不以为意,道:“我晓得了。收起来罢。”
“你没什么想说的?”千芊对洛神的这种反应有点不适应:“你和师师不是一直都很好奇阿阮的么?有些事我没说,你们也很尊重我的隐私,没有过问,我心里很感激,现在我将这件事说出来,为什么你反而……”
“千芊。”洛神薄唇翕动。
这是洛神第一次叫千芊名字,以前都是称呼客气地千小姐。
千芊一怔。
“多谢你此番坦诚。”洛神道。
静了许久,千芊表情复杂,最后就只是站在洛神面前,勾着唇笑了笑。
洛神又缓缓开口:“可是我已然将巨阙葬了。”
千芊幽蓝的眸睁大。
“剑已葬。许多事也就罢了。”洛神的目光瞥到床上沉睡的师清漪身上:“现下,我只希望她能醒过来。”
千芊何等玲珑心思,点点头,也就没再说什么。
千芊在房间里待到差不多九点才离开,洛神继续守着,因为师清漪总是会出汗,需要时常替她擦拭身体,并且更换衣物。后面洛神因为有事出去了一趟,等到将近中午的时候才返回房间。
推门一看,洛神原本沉敛的眸子里陡然晃起波澜。
床上空空如也。
师清漪没在那。
洛神眼尖,快步走向桌子,拿起了桌上那张纸。
纸上是师清漪的字迹:“洛神,我醒了,去冰湖那边走走。别担心,中午之前就会回来。”
洛神指尖发颤,猛地将那张纸攒成团,推门而去。
外面大雪纷飞,连着好几天的大雪,气温越来越低,来的时候冰湖还只结了一层薄冰,现在冰层变得非常厚,甚至冰面上还覆了一层积雪,完全可以自由在上面行走。
洛神穿着浅色的风衣,身影几乎与那天地一线的雪白融在一起,朦朦胧胧,也就那长长乌发能辨出她的位置。出门太急,连围巾也没戴,跑动时唇边白气萦绕。
她身后留下一排脚印,很快又被大雪盖住了。
四周都是白雪皑皑的山,脚下也是白雪覆盖的冰面,到处都是白茫茫的,望不到尽头的纯白。
一直到那漫天遍野的纯白中显出一个模糊的点。
渐渐的,那点越来越近了,像是被什么东西托着,浮在空中。直到后面越来越明显了,才依稀显出人的轮廓,身下是一只通体银白的巨狼,四周也是雪白,那银狼自然不好分辨,这才让身上那人看起来像是漂浮着一样。
银色巨狼双眸血红,往这边慢慢踱步过来,旁边还跟着另一只体型偏小的兽,身后九条尾巴五颜六色的,像开了一簇彩色的花。
洛神站定不动,定定地看着银狼身上坐着的师清漪。
师清漪外面随意裹着古代的银色狐裘,一张脸掩在兜帽里,露出部分乌黑的发,两边细长柔软的银色狐毛将她苍白的脸衬得更加剔透了。
那狐裘上缀着琅琊玉佩水流苏,她这么神色慵懒半眯着眼地坐在银狼背上,玉佩流速随着她这半倚半坐的姿态往下垂,在风雪中一晃一晃的。
银狼在师清漪身下听话极了。
她手里捏着几支不知从哪里采来的白梅和红梅,花衬人,人衬花,温柔高贵,就连这四周的风雪,脚下无垠的冰面,似乎都已自愿对她俯首称臣。
“……清漪。”洛神看着银狼身上那女人,薄唇翕动。
天地雪白,无垠无际。
左手执双梅轻轻打着节拍的师清漪抬头望去,眸光陡然定住,兜帽被取了下来,露出她挽起的长发。
长发若水,挽的是最简单的样式,上面斜斜插了一支碧色发簪,簪头是一枚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花心中央一点殷红。
古韵斐然,玲珑婉转,独属于她的气质自然而然地流泻出来。
看见师清漪别上的那只簪,洛神眸中晃荡的光波更是盈盈的了。
师清漪居高临下,将洛神觑着。
银狼前腿弯曲,向着洛神的方向半跪下去,之后缓缓趴下,洛神快步走过去,伸手道:“来。”
师清漪僵在银狼背上,犹豫了下,洛神一直定定看着她,她这才搂着洛神的脖子,洛神兜住她,轻轻将她抱了下来。
“醒了为何不听话,要一人跑出来。”洛神道。
师清漪睫毛垂下,一直在闪躲着。
“为何不来见我?”
“那边开了很多梅花,我就采了点回来,回去可以插在瓶里。”师清漪面容柔美中带了些许病弱,轻轻一笑,有些顾左右而言其它:“好不好看?”
“好看。”洛神说。
“红的,白的,哪个好看?”师清漪将她手里的红白梅花递过去。
“你好看。”
师清漪握梅花的手僵在半空。
洛神唇角勾着,轻轻笑起来,睫毛上的水珠很快被风雪凝固。
然后她一把抱住了师清漪,头埋在师清漪肩上,低声重复:“……你最好看。”
师清漪双手抬起,攀上她的背,极度地想要抱她,却又顾忌着什么而不敢,咬着唇,手指松开,就只能这么若即若离地隔空了。
“抱我。”洛神喃喃道。
师清漪噙着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一下就落了下来,手指紧扣,紧紧回抱住了她。
天地一片白。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1:关于千芊拿出的这个东西,可回顾第三卷,老太太书房那个部分
注释2:师师有两支簪子,第一支是狴犴玉簪,第二支就是实体完结番外里洛神送她的碧玉簪,作为生日礼物,古代篇结束之后,她就一直戴着碧玉簪。
第263章 卷 二
第两百六十六章——新年
松开怀抱以后,师清漪头略微低着,只是看着脚下的冰面。
刚才那个拥抱,对她而言已经是一种豁出去的极致奢侈。就在洛神埋在她肩头喃喃说出那两个字的刹那,她感觉她那混乱到摇摇欲坠的内心世界顷刻崩塌了。
这是自己的女人,自己的至宝,去拥抱她吧,也许这真的是最后一次。
本就如履薄冰,如今冰就要裂了,那就让自己在这最后碎冰的一刻来一次恣意吧。
而等到恣意淡去,一切平缓下来,某种恐惧又如影随形,挥之不去了。
“抬头。”洛神轻轻说。
师清漪睫毛颤了下,抬起头来,目光有些散。
洛神抬起手摸向她的长发,师清漪下意识将脑袋往另外一个方向偏了偏。
她连看都不敢看洛神,更何谈去触碰。
即使如此渴望。
洛神对师清漪这个偏头的小动作视若无睹,抬手摸到她挑碧玉簪的发际,将那簪子用手指扶了扶。
碧簪红蕊,衬着洛神手背雪白的肌肤。
“这簪子很配你。可还喜欢?”洛神目光瞬也不瞬地道。
“嗯。”师清漪连忙点点头:“起来的时候在枕头下那个红包里看见的,我想是你给我的,就戴上了。里面还有这块桃木片,我也一起带在身上了。”
说着,她像个孩子一样低头往自己兜里掏了掏,最后摸出那块打磨光滑的桃木片,搁在手心说:“……我都很喜欢。”
桃木能驱魔辟邪,从古至今一直被当做平安木,可保平安的。
“喜欢就好。”洛神一直看着师清漪。
师清漪被她这灼灼的目光看得心里一阵刺痛,很想迎上去与她对视,最后眼神只能四处乱飘:“你给了我红包,我都还没给你的。”
“以后有的是时间给。”
师清漪一听,又沉默了。
“外头冷,回罢。”洛神替师清漪紧好银色狐裘,戴好毛绒绒的兜帽。
“……我躺在床上躺了好久,有点闷,特地想出来转转的。这里空气很新鲜,可不可以在这里再待一会儿?”
洛神挽唇一笑:“确是好久了。”
师清漪神色恍惚。
洛神声音温柔:“自是可以。我陪你走走。”
雪花飘到洛神的长发和肩上,师清漪感觉她在风雪中的面容清丽无匹,却又似乎在雪花遮掩下变得有些模糊了,忙回过神说:“你看你都没带伞的,算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我不用伞。”洛神道。
师清漪立刻把她裹着的狐裘脱了下来。
洛神看见她这个动作,脸色就有了点变化,伸手过去轻轻抓着师清漪的手腕子。师清漪低头不看她,腕子上回过去的力道却显示了隐隐的执拗与倔强。
洛神感觉到了,松开了手,默默接过狐裘,披在了身上。
师清漪没说话,唇角却终于显出一抹明媚的笑意来,双眸亮晶晶的,与她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形成强烈对比。
“过来。”洛神牵着师清漪走向银色巨狼。
师清漪心里一抖,对洛神这种身体上的亲密接触感到很恐慌,手指颤了颤想要脱开,洛神却抓她抓得非常巧妙,并不会让师清漪觉得痛。
加上师清漪心里一直有着某种忧虑,也不敢贸然对洛神用什么力,于是后面根本就挣不开了。
银色巨狼趴在冰面上,洛神带师清漪攀上了银狼宽厚柔软的背,师清漪在前面,洛神趁势一把从后面抱住了她。
狐裘毛袍宽大如同羽翼,洛神同时将自己身上的狐裘往前包,一下子将前面的师清漪也包了个严实。
师清漪浑身一个哆嗦,身体僵着。
脑海里她在竹林里举起巨阙刺向洛神的那幕转瞬划了过去。
鲜血四溅。
连那时浓烈的血腥气现在似乎都还是清晰可闻,深深刻进了骨血里,变成梦魇时时刻刻地提醒自己曾造过的罪孽。
罪无可恕。
如果当时那一剑不是被自己控制住刺回来,而是真的刺进了洛神的身体,应该怎么办。
我是个疯子,是个怪物。
洛神靠近我,会死的。
这次躲过了。
下次呢?
以后应该怎么办。
……怎么办?
洛神感觉到师清漪潜意识里的反抗,却还是无声地抱住她——拥抱的力度并不大,而且避开了师清漪的伤口位置。
然后将狐裘上的银色兜帽往前拉。
师清漪的身体后倾,洛神则略微探身往前,脖颈贴着师清漪的颈侧,脸贴着脸,那兜帽又大,自然也将两人一起遮挡了。
狐裘包裹时带来了暖意,更重要的还是身后女人贴近时的体温,还有那散在风中的淡淡冷香,就像是唯一遮风避雪的港湾。
那种无比包容的温柔与安定让师清漪浑身发软,渐渐妥协了下来。
“傲月。走。”洛神拥着师清漪,在狼背上淡道。
银狼起了身,旁边那九条彩尾的兽也一起起来了。
“这样便不冷,也不怕没带伞了。”洛神贴着师清漪脸颊,轻轻摩挲:“想去哪里?”
师清漪蜷在洛神怀里,有点小鸟依人的味道,又有些若即若离的畏缩,她说:“……那就往回走吧,路上随便看看就行。”
洛神驱使傲月往萱华轩方向走。
两人两兽行在白茫茫的一片寂静里,师清漪低声问:“它叫傲月,那只呢?”
洛神道:“九尾。”
九尾一听,尾巴抖了抖,脑袋朝狼背上的师清漪和洛神转过去。
它看上去既兴奋,又很殷切,往那边快步贴了贴。
“你在何处遇上它们的?”洛神语气淡而轻柔,闲聊般开口。
师清漪手里还握着梅花:“就在开梅花的那个地方。当时它们两从后面过来,也没什么声音,我差点——”
师清漪突然顿住。
“嗯?”洛神等她下文。
我……差点杀了它们。
师清漪脸色僵硬,回想起当时的场景。
那时候她正踮着脚去折枝,醒来之后她的五感比起以前又有了极大的提升,听到后面似乎是猛兽靠近的响动,还以为是什么豺狼猛虎之类的东西要来偷袭自己。
当时的她戾气盈满心口,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手里的梅枝到了她手上完全可以变成比剑还要冷冽的利器,手腕蓄力,差点就将那梅枝反转刺了过去。
只要她刺过去,不管是多么坚硬的野兽头颅都会被刺穿的。
可等看到眼前出现的一大一小两只兽,她惊讶之下立刻停手,卸去了那股可怕的力道。
虽然一头是体型健硕的巨狼,另外一只更是长得奇形怪状,完全不知道是什么物种,但她就是觉出了一种熟悉与亲切感,并不忌惮。
“我……我差点就吓死了。”师清漪回过神,讪讪地搪塞说。
“它们不会伤害你。”
“我知道。猜到它们是你养的,我一点也不怕,而且看起来又还很乖的样子。傲月当时还趴了下来,我看它意思大概是想背我回去,于是就这么坐上去了。”
师清漪说到这,抬起食指朝九尾摇了摇。
九尾看见师清漪摇动的手指,忙在跑动中欢欣地跳跃起来。
傲月额头上点着红云印记,从鼻腔里喷出一个低闷的声音,脚步也加快了。
九尾体型比傲月小很多,却胜在迅捷,一下子就赶上了,后面甚至还超过了。
于是傲月更快。
然后九尾还要快,贴师清漪她们也越来越近。
两只兽你追我赶的,师清漪终于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洛神在这种颠簸中搂她更紧,冰冷的唇贴在她脸颊上,轻轻亲了下。
师清漪眉眼弯弯地带了笑,眼角一点湿润。
院子里正等着几个人影。
“回来了,她们回来了!我就说我听见了吧!”雨霖婞激动地大声说。
千芊抱着手臂,偏头笑:“明明是长生小姐听见的。你不是说外头就连鸟叫声也没有?”
“闭嘴。”雨霖婞一抖手里的半挂鞭炮。
师清漪在黑竹沟镇添置用品的时候曾买了些烟花鞭炮,结果被雨霖婞嘲笑,现在雨霖婞倒是喜滋滋地将师清漪的鞭炮给翻了出来。
长生微笑不做表示,远处趴着团成团的月瞳,正抱着一块不知道是什么的肉在那啃——它被雨霖自动隔离到好几米远之外。
傲月载着师清漪和洛神缓缓朝院子里走,九尾紧随其后。
雨霖婞一下子就点着了鞭炮。
红彤彤的的鞭炮绽出火花,噼里啪啦地在白雪里跳跃起来。
在鞭炮声中,洛神扶着师清漪下来,替她披好狐裘。
白雪黑发,一双璧人。
“师师!新年好!”雨霖婞眼圈通红,看着师清漪大声道。
“师师,新年好。”千芊也来了一句祝福。
长生笑:“阿瑾,新年好。”
“新年好。”师清漪微微一笑。
洛神轻笑不语。
然后只听一声咆哮,月瞳抛开嘴里的肉,身形暴涨变作一头雪狮子般的巨兽,八尾洁白,恶狠狠地瞪着傲月。
傲月双眸通红,顿时龇开了牙。
九尾一下就跳到了傲月背上,也变得龇牙咧嘴的。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好,谢谢大家四年以来对探虚陵的支持,真的非常感激
第264章 卷 二
第两百六十七章——一家人
三只凶兽呲出尖牙亮出爪子,一时剑拔弩张。
在兽的世界里,相互之间对于非我族类的其它物种都有一种排斥的天性。尤其是越强的兽,它那种自尊与自傲感也就越强,自己占有的领地决不允许另外一个强敌突然出现。
同理,在它们所臣服的主人之下,也不愿意再有另外的成员加入。加入得越多,被瓜分的宠爱也就越多。
其实人也是这个样子的,甚至有时候人还比不过兽。
毕竟兽一旦跟了你,不管它以前如何,以后它永远也不会背叛你,算计你。
“月瞳。”师清漪走了过去,制止说:“别闹。”
因为身体的原因,她呵斥的声音很轻,有点病恹恹的味道。月瞳却立刻听从了她的话,变得安静下来,并且回归了软团子般的白猫形态。
已经很多天没有见过师清漪了,月瞳明显对她很依恋,不断拱着她的靴子。
师清漪蹲下来摸它的脑袋。
那边傲月看见了这一幕,双眸更加赤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简直怒不可遏。
它狂啸一声,身上银发倒竖,连背上的九尾都被它震得自行跳了下来。
那咆哮震耳欲聋得差点没把雨霖婞给吓晕过去。
雨霖婞一边后退避开月瞳,一边大叫:“她表姐!这都是你养的,你倒是管管它们啊!老天啊,我简直是在用生命跟你们耍朋友!”
洛神轻抚着傲月银色的毛发,轻声低语,傲月这才渐渐有了缓和的趋势,不过那尖刀长牙还是龇着,发出含混的威胁声响。
“它没事吧?”师清漪走回去,表情有点尴尬。
“没事。”洛神微笑。
傲月转了下它的大脑袋,直直盯着师清漪。
师清漪试图去安抚它,指了指月瞳,又指指自己,低声说:“它是我养的。”
再度看回傲月,指了指洛神:“你是她养的。”
跟着牵起了洛神的手,诱哄小孩似地在傲月面前一晃:“我和她的关系非比……非常好,所以你和九尾跟月瞳的关系也要好起来。放心,我会让月瞳乖一点,它一定不会骚扰到你的,也不会抢你的吃食。”
傲月鼻子里喷出一股白气,傲然扭头就走。
师清漪:“……”
她这手还没放下去呢。
雨霖婞在那笑得直打跌,倒是长生出来圆场:“如此大雪,莫要待在外头冻着了。阿瑾醒了,今日我们便要好生过一个年。”
洛神朝师清漪道:“进去罢。”
师清漪看了看傲月离开的方向,轻声说:“你的……”
洛神讳莫如深:“不必理会。它便是这般性情,你会习惯的。”
一行人回宅子里去,月瞳颠着肉墩墩的小白臀紧紧跟在师清漪后面,生怕她不见了似的,九尾也不远不近地随着,眼睛铁钩似地瞪着月瞳。
洛神走在人群中,食指不动声色地朝后一勾,九尾赶忙向她跑了过去。
敛齿收爪,什么脾气也没了。
临近中午,午饭也就吃得比较随便。
至于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大家都在忙着过年的准备,打扫的打扫,张贴的张贴,去厨房的去厨房——虽然年夜已经过去,不过今晚对他们而言才是真正的团圆年夜。
师清漪才刚醒,作为重点保护对象,什么事情也不用做。即使她闲不住想插手做一点力所能及的厨事,也被禁止。
于是她只能乖觉地坐在厨房的古董凳子上,就着一盆鲜野猪肉喂月瞳,顺便看着洛神和长生在厨房忙活。
有时候忍不住还会温柔提醒:“现在没到火候,暂时还不能放这个的。”
洛神就会默默地将她手里已经备好的食材放下。
“现在可以下料炖了。”师清漪低头看表。
洛神就会将桂皮,生姜等料搁进灶上烧红的瓦罐里。
“菜不够拼桌的话,我背包里还有几盒牛肉罐头,到时候可以拿来加工一下的。”师清漪说。
“好,听阿瑾的,我去拿。”长生笑眯眯的。
长生离开了,厨房又安静下来,师清漪默默看着洛神在灶边上忙活的背影。
热气腾腾的白雾熏染了洛神的长发,腰身纤细玲珑,挽起的袖口下是白皙的一截手臂,完美到无可挑剔。
师清漪看过去的时候她正在低头切菜,明明是很生活很平常的一个场景,这种快要逸出来的柔和温暖却让师清漪的心再一次揪紧。
想要和她白头到老,这辈子永远在一起。
就像是现在这样,安静平和地过着寻常人每天都在过的平凡日子。两个人一起做饭,用餐,夜里相拥而眠,一起经营着两个人的墨砚斋,工作或者去学习深造,总之随两人心意快活地做一切想做的事。
……即便万一不能白头了。
能陪她走完自己这剩下的一生,也心愿足矣。
可是现在,真的可以么?
就只是这样近距离静静看着她,都感觉是一种奢侈。
洛神回头,眸光沉静地瞥了师清漪一眼。
师清漪心思千回百转,面上跟看得痴了似的,不过很快她就感觉到洛神在回头看她,陡然回过神,低下了头去。
“在此坐着,是不是无甚趣味?”洛神慢条斯理地继续切菜。
“没有。”师清漪连忙说:“我这么看着也很有趣的。”
“是我看着有趣?”
“……嗯。”
师清漪下意识就嗯了声,打死她也不可能会说无趣,于是就这么点头了。
洛神淡道:“我以为只有动物园里看猴子或者集市上看别人杂耍才可以称为‘看着有趣’。我这般站着切个菜,不成想也有趣了。”
师清漪:“……”
“我不是指这个意思的。”师清漪脸颊晕着红晕,低头说:“你知道我的。”
“既然不是这个意思,那便不是说有趣。这世上除了有,便是无,不是有趣,自然是无趣。你说我无趣,想想倒还有些心伤。”
师清漪:“……”
“……诡辩。”师清漪又喂了一块肉给月瞳。
“我看你方才那表情,一会哀叹一会笑,变来变去似变脸,这才算是真的有趣。”
师清漪心里沉了下去。
脸上还是讪讪一笑,嗔怪说:“你切菜就切菜,做什么还回头看我。这才算是真的无聊。”
洛神背对着她,这才好像笑了笑:“门口。”
师清漪坐在凳子上扭头一看,门口探出一只毛茸茸的白脑袋来,一张脸似是夜枭,生得奇形怪状,猫不像猫,鸟不像鸟。
那脑袋往厨房里又探了探,眼珠咕噜一转,看看洛神,又看看师清漪,最后看着吃肉的月瞳,表情又狰狞起来。
“九尾。”师清漪眉眼弯弯,挥手笑着招呼它进来。
九尾眼神又变得热切,晃着它风骚到花里胡哨的九条尾巴走到师清漪跟前,师清漪拿一块肉喂它,它赶紧叼过趴在师清漪旁边吃了。
过了一阵长生拿着牛肉罐头回来,洛神接过罐头,让长生去休息,长生就也搬了凳子坐在师清漪身边。
洛神做饭,长生有说有笑地陪师清漪聊天。两只兽顾着吃肉也没闹腾,厨房里其乐融融的。
“阿瑾,你瞧。”长生美眸眨了眨,偷偷摸出一个东西。
师清漪一看她拿出的是自己的手机,扑哧一声笑了。
长生抓着师清漪的手说:“我方才去取那什么‘罐头’之时瞧见的,便一并拿了过来,你接着教我罢。”
师清漪憋着笑继续教她,上次教长生拍照的时候,长生就学得非常认真,师清漪见她一个人隐居与世隔绝,以为她对现代的东西非常好奇,便说:“长生,你是不是很想去外面看看?”
“外头?”长生喃喃着:“我未曾出去过,想来定是十分有趣。”
洛神回头看了两人一眼,沉默。
“不过外头也好,此处也罢。你和阿洛在何处,我便在何处。”长生低声道。
师清漪点点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心底又甜又涩。她继续给长生示范手机的使用方法,长生捏着手机点来点去,又时不时给师清漪拍个照。
长生拍照时凑得近,师清漪本来就不是很习惯拍照,见自己被长生拍来拍去的,免不得有些脸红窘迫。
她一边说一边拿手挡脸,以免被长生拍到:“等等,不能这么玩,到时候就要没电了,没电了这里又充不上,你就再不能玩了。”
“这个要‘充电’的么?”长生一脸无辜。
师清漪心知长生对此一无所知,于是拿出幼儿园老师的耐心来解释:“当然了。打个比方,我们知道牛要吃草,牧草就是它的养料,牛吃了牧草长得健壮才能挤出好奶来;手机则要充电,电就相当于是它的养料,必须定时补充,才能保持开机状态,你才能拿来拍照的。”
长生点点头:“牛,吃草,产奶。手机,充电,拍照。”
师清漪:“……”
算了,暂时这么理解……也行。
“我最后拍一张。”长生恳求道。
她成熟与烂漫并存,师清漪被她这澄澈的目光看得没办法,只好松开遮挡自己脸颊的手,给长生拍了一张。
拍完之后,师清漪表情窘迫得不行,一张清丽的脸本是苍白似雪,现在眼波泛着柔光,眼角还是红的。
长生捏着手机看她一眼,展颜一笑,探身凑到她脸颊上亲了一口:“阿瑾,你当真是可爱。”
师清漪一口气没上来,差点从凳子上摔了下去。
“你伤病未愈,坐好,莫要跌了。”长生赶紧过来扶她。
师清漪脸色青了又白,她扭头去看洛神,洛神在那忙活跟没事人似的,心里更是沉得慌。
“阿瑾,你怎么了?”长生道。
师清漪想擦脸又不敢擦,低声说:“你……你怎么可以亲我呢!”
“为何不可?”长生转了转迷蒙的眸子。
“当然不可以。”第一次见到这样烂漫无所拘束的人,师清漪觉得自己要晕了。
“我也时常亲阿洛的,可不曾似你这般反应。”长生弯着唇角笑道。
师清漪大惊失色:“你……你说什么?你还亲过洛神?时常?”
这下子一口气又没上来。
灶台边上,洛神镇定地将切好的菜装了盘。
“对。”长生道:“我年少不更事时,阿洛抱着我,我也是这般亲她脸的。自小到大,便是这般过来的。”
“那是你小时候。”师清漪急道:“我们现在都是成熟的大人了,不可以这样随便亲……亲来亲去的。脸也不行。”
“我们可是亲人。”长生笑道:“我倒是觉得这般无所谓的。”
师清漪以为她一个人闭塞久了,思想和行为上难免和一般人不同,低咳一声,语重心长地说:“我们都是成年人,亲人也不大适合。虽说社交上面也有贴面吻表示礼仪,但那也是西方国家比较常见,我们中国人一般不这样的。就算有些场合需要这样,也得遵守礼仪,不是你这样随便什么场合就……就……”
长生只是含笑。
“西方国家,外国,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外国人。”长生点头:“便是西域人了。”
师清漪说:“总之……你那样是不行的。总之……你不能亲洛神。不可以,不可以。”
她说着,鼻息间闻到一抹极淡的女人香,侧过脸一看,洛神已经静静站在两人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曾经说过第四卷偏温暖柔和,我没有说错,这后面的确是有这么一段“温暖柔和”的日常,日常现在开始
第265章 卷 二
第两百六十八章——愿望
长生笑道:“阿洛,阿瑾说不可亲她,更不可亲你。”
洛神脸上没什么表示,眼神却静敛又温柔。
师清漪垂下目光,紧紧盯着自己的靴面,突然之间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长生眸子滴溜一转,对洛神说:“你先在这料理下,我有点事得回房一趟。”
“好。”洛神应着。
说完长生就起身走了,快得像阵柔风似的,走之前甚至还不忘将那扇厨房门贴心地掩了掩。
“长生,她便是这样的性情。”洛神轻声道:“你与她再相处久一些,便会习惯的。”
师清漪含含糊糊地道了声:“我……我知道。”
说着,她又双手交叉地绞着手指:“你那些菜都切完了?”
洛神回答:“切完了。”
“汤呢?”
“炖上了。”
“今晚上几个菜?”师清漪还是不敢看直接看洛神的眼睛,但是她又很想和洛神说说话,就像是现在一样,说些看似无聊没什么意义的话题也是好的。
“加牛肉罐头,九个。”
洛神淡淡答完,手轻轻搭在了师清漪肩上:“我,可以亲你么?”
师清漪:“……”
厨房在那瞬间似乎陷入一片寂静。
师清漪脖子僵硬,终于抬头看了过去,对上洛神含着笑意的一双眼。
……不可以。
看上去明明是调笑的一句话,以往也不是没有听过,师清漪却因为自己心底那个最初反应而害怕得发了抖。
不是脸红羞涩,不是欲拒还迎,第一次,她想拒绝洛神。
她居然想拒绝她。
这回师清漪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从那夜她在竹林里挥起巨阙刺向洛神时,她就已经失去自我,彻底疯了。
看着师清漪跟雕像似地定在凳子上没反应,洛神睫毛往下垂了垂:“长生不可以,我竟也不可以的么?”
她眼底还是那抹温柔的笑,并没有减去分毫,师清漪却看得心里狠狠一疼。
“但是我有一个特权。”洛神不以为意,言笑晏晏的:“你曾说过要娶我。既然如此,媳妇要亲你,你断不可拒绝。”
师清漪紧张之下,嘴唇抿紧了,又微微张开,之后感觉洛神扣住自己肩头的手略微加重了力道,腰身折下来,低头时香气更是馥郁。
洛神闭上眼,师清漪眸子略微睁大,浑身的肌肉在那瞬间似乎都变得僵硬起来。
冰冷的唇落到了师清漪的额头上。
她吻了她的额。
只是……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
“莫怕。”洛神轻声呢喃:“也莫要紧张。”
然后她退开身,就笔直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师清漪,垂眸微笑道:“我亲完了。”
师清漪心如刀绞地低下了头,额头滚烫,几乎要烫伤了她似的。
下一秒,她突然攥住了洛神的手臂。
洛神被她抓得身体微微一滞,脚步朝师清漪那边移,师清漪站起来捧着洛神的脸,含住唇猛地吻了上去。
洛神立刻拥住她,回吻。
师清漪的手指收紧了。
就像是突然被点起了火焰,唇齿相碰,从未有过的激烈。浑身的骨骼都在这种激烈中咔嚓咔嚓作响地疼痛起来,那不是真实的痛感,而是从内心最深处蹿出来的压迫,就那样从内而外地包裹师清漪,直到碾碎她的最后一根骨头。
师清漪往前推,洛神往后退,坐在了凳子上,师清漪跟随洛神的动作挨着她往下压,最后坐上了洛神大腿。
整个人像是贴挂在了洛神身上,犹如豁出去一般,姿势恣意地上下起伏。
灶膛里炉火很旺,熬炖的汤散出白色热气。
亲吻更加激烈与炽热,火真的烧起来了,吞噬一切般肆虐。师清漪一个人深陷其中,感觉火舌渐渐沿着自己的身体往上攀爬。
在自己被火焰毁灭之前,在自己毁灭她之前,就这样好好地接吻吧。
师清漪浑身出了一场热汗,低低轻喘,洛神替她抚好长发,还是抱着她在凳子上坐了,两人额头相抵。
师清漪双手环着洛神的脖颈,眼睛涨涩得厉害,时不时地去碰着洛神的唇。
“汤要溢了。”洛神亲了亲她,柔声说。
“嗯……你去看看。”师清漪失神地点点头。
话是这么说,手却还是不松开。
“舍不得我?”洛神弯着唇,轻轻笑逗她。
“……舍不得你。”她难得直白道。
“我一直在这里,哪里也不会去。”
洛神说完起身去看汤,师清漪还是坐在原地看着她。长生又回来了,然后过了一段时间厨房木门框被什么东西顶了一下,发出沉闷声响。
师清漪忙扭头去看。
门口堵着一个白色的大脑袋。
那脑袋实在太大了,可想而知它的身体有多壮硕,厨房门相对它而言实在太小,它大概是想进来,但是很不幸被卡住了。
“傲月?”师清漪说。
傲月没看师清漪,冷冷地盯着吃肉的月瞳和九尾——这两家伙趴在师清漪脚边上,吃得倒挺惬意。
喉咙里低吼一声,傲月这才看了师清漪一眼,脑袋退出去了。
“你等等!”师清漪站了起来,洛神递给她一只桶子,里面是码好的鲜肉,师清漪便提着这桶子肉追了出去。
傲月也没有跑远,就在院子的一处角落里趴着。一团雪从树上落下来,落到它身上,它不紧不慢地甩了甩,将那些雪甩出去,重新趴下眯着。
它的脑袋偏向左边,师清漪轻轻走过去,将那桶肉放在它眼皮子底下。
“香不香?”师清漪笑眯眯地引诱它。
傲月将脑袋偏向右边。
师清漪耐心很足地将桶子提到了右边去。
左边,左边。
右边,右边。
最后傲月懒懒地抬了抬眼皮,宽厚的爪子扒拉着桶子边沿,扒出一块肉来慢慢啃。
一边吃,师清漪发现它毛茸茸的白色尾巴在后面摇了两把。
“我赢了。”师清漪笑道。
傲月的尾巴放下去了,只是专心吃肉。
师清漪就在原地看着它额头上火红的烙印。那烙印像团熟悉的焰火,师清漪伸出手去摸了一把,傲月抬眸看她一眼,尾巴又摇了几下。
“我总记得我小时候养过一条白色的狗。”师清漪蹲在原地对它说:“想象中它就像是你一样威风,我很喜欢它。”
“可是我看见你之后,就觉得它会不会就是一头狼呢?像你一样威风漂亮的狼。”
傲月眯了眯眼。
师清漪一直等傲月将肉吃完,傲月吃得很快,三下两下就全部吞下了肚,似乎还不够填塞它的牙缝。
然后傲月站了起来,走到了角落的更深处。
它低低吼了一声。
“你叫我?”师清漪走过去。
傲月开始用它的巨爪刨地,那么锋利的巨爪,很快就将厚厚的积雪给扒拉干净了,露出底下冰冷的土地。
师清漪探头看过去,表情顿时凝固了。
泥土略微被傲月刨出去了一部分,露出了剑柄的末端。
哧啦一声。
剑锋穿透皮肉的声音再度响起,刺穿了师清漪的耳膜,眼前是洛神一动不动倒在血泊里的情景。
她的血流出来了,染红了整片白雪。
整个人比雪还要漂亮安静。
瞧见那柄剑,师清漪像是见了鬼一样,狼狈地往后挪了好几步。
傲月鼻子里喷出白气,似乎在催促师清漪。
师清漪深吸一口冷气,最终狠下心来走近那个雪坑,一掌不遗余力地拍在埋葬剑柄的泥土周边。
土层立刻往下一陷,剑柄连带半边剑身露了出来。
师清漪握住剑柄,拔出了泥渍斑驳的巨阙。
傲月将土坑填好,又将积雪重新拨弄回去,那埋巨阙的地方上面正好是树冠的位置,如今枝叶全被白雪覆盖,傲月撞了下那棵树,树上的积雪哗啦而下,很快将那地方变成了天然的小雪堆。
师清漪紧紧握着巨阙,朝银色巨狼惨然一笑:“真乖。”
迟来的“年夜饭”从六点开始,一直吃到七点半才结束。
吃晚饭后大家聚在院子里放烟花,说是放烟花,其实也只是一根根细小的焰火棒,真正大烟花因为不方便携带,师清漪当时并没有买,只适当地买了一点这种焰火棒。
焰火棒聚在一起点着火,分发给众人,伴着火星嗤嗤的声音,雨霖婞急忙道:“师师快许愿!”
师清漪一笑:“又不是过生日,你闹什么。”
“你懂什么!许愿许愿,新年愿望,很灵验的!我们都不许,将这喜气全留给你,怎么样对你好吧,快点许啊,就说你‘身体很快就会康复,再也不会受伤了’!”
其他人也都笑着让师清漪许,洛神只是微笑。
“好,好,我许。”师清漪接过几束焰火棒。
她轻轻说:“我的爱人,朋友,亲人,祝愿你们流年吉利,一生无忧,没有苦虑烦恼,永远,永远开心……快活。”
那璀璨的焰火照耀着她,褐色眸中恍若异彩流光,耀眼赛过天上星辰,人烟灯火。
洛神也披了一身朦胧的光,在灯火处定定地看她,眼底一丝恍然。
焰火棒持续的时间并不会很长,师清漪手里的焰火棒渐渐暗了下去。
雨霖婞懊恼地跺脚:“你呢,你自己呢!你忘了你自己了!怎么这么健忘,快补上!说你身体健康啊!”
师清漪手里的焰火棒熄灭了。
她微微一笑,浑不在意地说:“这样就很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久等了。
记得的话可以回看一下古代篇第143章。
第266章 卷 二
第两百六十九章——第五苦(上)
“年夜”的烟花时间很快就结束了。
就如人生有苦有乐。苦像流水,川流不息。
而乐就像是烟花,转瞬易逝。
直到回去洗漱睡觉之前,雨霖婞都还在师清漪边上絮絮地念叨着她为什么忘记给自己许愿,吧啦吧啦一大堆。师清漪耳朵听出了茧,只好笑着自嘲自己记性差,并保证倘若再有下次,一定给补上。
接下来的日子里,师清漪一直都在养伤。
她的伤口恢复得很快,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比她以往任何一次恢复得还要快,不恰当地形容,甚至是趋近完美。
这里的雪也一直没有化过。
来之前师清漪从未想到会在这里待这么久。那时候她心里还对四川甘孜念念不忘,而现在醒来后一转眼,就又是一个多星期过去了。
期间洛神从未当面提过之后的计划,也没说究竟什么时候会再回到外面,继续未完成的旅途,看上去真的就像是她在厨房对师清漪说的那句话一样。
她一直在这里,哪里也不会去了。
这样的日子平淡如水,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事情。
千芊发掘了这片古老蜀地对她而言的真正价值,这里隐藏着无数珍贵的药材,毒蛇虫蝎更是种类独特,外面很难见到。于是她采了许多药材,用来熬炼蛊药。
洛神特地给她腾出了一个炼药房,炼出来的药被拿去给师清漪外敷伤口。
至于其它的一些药,不知道千芊究竟用在了哪里,只知道洛神出入她的炼药房比较频繁。
长生每天都会照料她的那些冬季作物,对她来说那些都是山林的馈赠,她原本就在这里活得原始又自然,时不时会去鱼池里捉几条活鱼,或者进山打猎。
这一次轮到集体出猎,傲月,九尾,月瞳全都跟去了。
长生一直是善使弓箭的打猎好手,她用的是银弓,实际上这种银弓一共有三款,暗银镂刻,低调华美不可方物。剩下两张本来摆在武器藏品室里,出猎的时候洛神拿了一款,最后一款给了师清漪。
雨霖婞站在一棵被白雪覆盖的树下给自己的枪上膛:“三把同款弓?你们仨看起来倒还真是姐妹。”
师清漪立刻纠正说:“我和洛神不是姐妹。”
“哦。”雨霖婞挑起桃花眼盈盈一笑:“对,不是姐妹,是‘表姐妹’嘛。”
师清漪道:“闭嘴。”
“谁让你第一次见面就说你们是表姐妹的?你这个骗子!”雨霖婞拿了枪准备脚底抹油,回头见师清漪正在抚顺傲月的皮毛,时不时和白狼低语几句,就又说:“我一直就很向往古人那种策马驰骋,弯弓射雕的恣意情怀,现在好容易能‘伪穿越’过一把真正的出猎瘾,为什么我没马骑?好吧不能骑马我也认了,为什么师师你可以骑狼!你这是犯规!”
“莫吵。”洛神将箭壶挂好:“你不是也有坐骑的?”
雨霖婞左瞅又看:“哪儿呢,哪儿呢,你给我?”
“我将月瞳租赁与你一天,租金免费。”洛神淡道:“不可策马驰骋,你可以凑合下,策猫驰骋。”
雨霖婞道:“闭嘴。”
“月瞳长大后脊背很是宽阔。”
“闭嘴!”
师清漪轻笑:“好了别闹了,现在它们都不是坐骑了,跟着它们的鼻子走,就能找到猎物。”
一行人往白雪皑皑的山林进发,捕猎的对象也只限于这里数量众多的狍子和雪兔,还有野猪。
等发现一只狍子的踪影,师清漪弯弓搭箭,沉下目光瞄准,一种莫名的悸动与战栗开始在她血液里翻涌着。
这种感觉其实每天都在重复地蹿出来,然后一次又一次地被她强压下去。
她一度产生幻觉,觉得自己已经爱上了归隐山林式的时光,贪恋沉沦,希望美梦永远不要醒来。原本希望这种安宁柔和的生活能够将她血淋淋的戾气涤荡干净,但是很明显,她想错了。
越是压制,那种反噬力似乎变得越强。
沙沙。
背后传来了非常轻微的踩雪声。
师清漪以一种可怕的速度撤去银弓,握了利箭在手心,抬臂转身朝后面的人猛地刺了过去。
那人站着没动。
虽然那人眸子里现出明显被惊住的神色,且依她的身手是可以迅速躲过师清漪的攻击的,但她却依旧稳如磐石,就只是看着师清漪赤红的双眼,还有那高举的箭。
师清漪眼中的红一晃而过,在看见洛神那张脸的刹那,手一抖,箭被她当做飞镖似地投射了出去。
箭带着凌厉之气越过了洛神的肩,落到远处的雪地里。
师清漪的肩膀轻轻耸动,双手暗自发着抖,睁大眼看着洛神。
“让我瞧瞧你射中了什么猎物。”洛神表情没有什么变化,镇定自若地转过身去,唇角一丝笑:“一只雪兔,可惜它跑了。”
雪地上白茫茫的,除了那支箭,什么也没有。
因为过分紧张的呼吸,白气萦绕在师清漪的唇边。
她差点杀了她。
……又一次。
洛神过去牵住了师清漪的手,指着师清漪最开始朝向的那个方向:“莫要往那头走,雪太厚,不安全。”
师清漪低头,目光呆滞地看着自己被洛神轻柔捏住的腕子:“……明白。”
“我不想再……打猎了。”师清漪说。
洛神点头,笑道:“那我陪你在此走走罢,待长生他们狩猎完,我们便可回去做饭了。”
“我想喝酒。”师清漪攥住了洛神的胳膊。
洛神微一瞥她。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喝点酒了。大概是这天太冷了吧。”
“你酒量不好。”
“你不是说你酿的酒不容易醉的?你骗我。”师清漪眸中泛着水光,有点殷切,又有点楚楚可怜。
洛神呵了呵自己的手,等到差不多呵暖了,伸到了师清漪衣摆处:“我摸一下。”
师清漪并没有躲:“……”
洛神探手进去,在她腹部周围轻拢慢捻地抚了一圈,才说:“差不多也好了,那便喝一点罢。只能一点点。”
师清漪脸红起来:“摸能摸出什么来?再说你昨晚上就掀开我衣服看了,伤口已经痊愈。”
“这是为了更加确保。”洛神捏了捏她的脸,带着她往回走。
告知其他人之后,两个人率先回到了萱华轩,洛神去酒窖将她窖藏的酒搬了一坛子出来,倒进酒壶。
这才是真正的百年陈酿,香气清冽馥郁。
洛神给自己斟了满盏,只给师清漪倒了一小半,师清漪轻轻闻了闻,笑着说:“以前考古的时候也挖出过这种几百年的酒坛子,墓主人拿来冲煞用的,里面的酒还在呢,很香,但是谁也不敢喝。我师兄说喝了就会被墓主诅咒的,但是我不怕,我不喝的原因是因为那是古董,喝了实在可惜。”
“你不喝的原因是你走两步就会醉过去。”洛神抿了一口。
“胡说。”师清漪端起酒盏。
她先是浅尝辄止,后面犹豫了片刻,眸中终于晃出一抹无比决心的光来,索性半杯全干了下肚。
“慢些。”洛神忙道。
师清漪摆摆手,眯着眼将酒盏递过去,示意洛神给她斟满:“我很喜欢跟你一起喝酒。也希望自己的酒量能好一些,不然你酒量那么好,我怎么能陪你喝到最后呢?我醉得……那么快。”
“待你醉了,我便歇杯不再喝了。”洛神眸光深邃极了,黑夜沉沉。
酒盏还是空的,迟迟不见洛神来斟,师清漪指指空盏:“我还要。”
洛神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这才替她又斟了少许:“慢点喝。”
“你说的没错,果然也不是那么醉人的,刚喝了半杯也没事。”师清漪脸上挂着朦胧的笑。
“这也是古董酒,倒是没见着你可惜。你莫要喝那么多。”
师清漪说:“这不是古董酒。这是你的酒。”
洛神沉默。
师清漪突然轻轻问她:“你的巨阙呢?”
洛神眸子滑向师清漪,觑了好一会,才慢慢道:“在你那里。”
师清漪脸上的表情有了短暂的凝滞。
“我早已去看过了。”洛神淡道:“它不在那里。那它一定是被你取出来了。”
师清漪露出一个恍然的笑来:“什么也瞒不过你。”
“它在你那里,我总是很放心。”
“你……你别不要它。”师清漪说:“你那么喜欢它。”
“我不会不要它。”洛神伸手摸上师清漪的脸颊,温柔抚摸:“不会的。”
“那就好,那就好。”师清漪喃喃着,又就着古酒抿了好几口。
“清漪,你醉了。”
“如果我睡过去了,你就抱我回去。”师清漪眼角泛红,轻嗔薄醉,模样绮丽可压桃花。
“好。”
后面师清漪的确是有些醉了,洛神煮了醒酒的汤给她喝,喝过之后好了很多,躺在床上休息了一阵,后面才被叫起来吃晚饭。
晚上沐浴过后,洛神在床边铺开被子,师清漪站在不远处看着她掩在薄衫下的纤细腰肢,黑发懒懒地散在肩头,衬着她脖颈的白皙肌肤。
师清漪悄声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她。
洛神的动作停下了。
师清漪吻她的脸颊,洛神配合地将脸往师清漪那边偏。
彼此默契,没有言语。
“洛神。”师清漪轻轻吸了一口冷气,鼻息间盈满了洛神发丝间的温软气息。
“嗯?”
“我……想要你。”师清漪喃喃着。
洛神没有立刻回应,但师清漪感觉她应该是笑了,然后她的手牵握住了师清漪揽在她腰间的手。
“那就来替我宽衣。”洛神轻轻说。
第267章 卷 二
第两百七十六章――第六苦(下)
师清漪还是保持从后面搂着洛神的姿势,鼻尖轻轻碰着她的发:“你觉得宽衣的话,想要我从……哪里宽起比较好?”
语调尽量轻缓。
心脏却跳得一下比一下快了。
“这里。”洛神握着师清漪的手抚向她平坦的腹部处。
师清漪被她牵着这么一阵摩擦,能感觉到洛神肚脐的凹陷隔了衣料贴着指腹,朦朦胧胧的,师清漪还没有来得及细细感触,又被鸿羽轻拂般地轻轻带了过去。
“还是这里?”洛神牵引师清漪继续沿着她的身体往上。
她的手指搭着师清漪的手,时不时点个一两下,刺激着师清漪本就敏感的手指神经,师清漪顿时觉得手指头微微发麻。
发麻有时候可能会让人丧失行动力。
但是这种轻微的发麻只可能在师清漪这里成为一种绝妙的刺激,不温不火,刚刚够好,心尖似乎也随着这种刺激而变得酥麻起来。
“或者此处?”洛神的手带着师清漪到了领口。
她的领口合得很整齐。
说话声音带着几分慵懒蛊惑。
师清漪虽然在后面看不见,但是能感觉到那里似乎规矩端庄到不可侵犯,又似乎让人忍不住去剥开她,探究她,看看这禁欲闭合的领口底下是怎样的旖旎风光。
七分清冷,三分妩媚,丝丝缕缕的,都已像酒香入了血液,醉了骨头。
“倒也是让我难以抉择。”洛神说:“你觉得呢?”
师清漪忍不住从后面将她压在床榻边沿。
洛神顺从地将腰折了下,右手撑在床榻上,师清漪大腿顶了过去,顶在她大腿后侧,洛神又将腿也往前弯了下,部分抵在暗纹镂刻的床沿。
这样师清漪就能更紧密地拥抱了她,整个身体往她身上压。
温软满怀,暗香盈袖,正当此刻。
“……我觉得哪里都好。”师清漪说着,慢慢分开洛神的领口:“你哪里都好。”
洛神眯了眯眼,轻轻一笑。
师清漪手指修长,就这样带着似有似无的犹豫,顺着领口探了进去。摸到洛神的锁骨,揉弄抚摸,指节弯曲贴着肌肤继续往下,潜入下面深而柔软的沟壑。
洛神的身体这才好像轻微地颤了下。
“我的手是不是很冷?”师清漪低喃问她。想要停下来,却又舍不得,还是沿着柔软捏揉轻旋。
洛神配合师清漪的动作动了动:“我会替你捂热的。”
师清漪听得心头更是燥热起来,另外一只手从洛神衣摆下面伸进去,快速地往上摸,一上一下。洛神撑着床榻,衣衫半解地躬身蜷在师清漪身下,师清漪便低头去吻她光裸的肩:“你也不暖和,怎么捂?”
洛神身体偏冷,现在比起平常算是要暖多了,但还是有一点点凉意似的。师清漪就这么抱着她,总觉得她轻柔得过了分,抱在怀里都怕折了。
洛神呼吸变得比之前急促了些,没有说话。
“我看……得要热的。”师清漪脸上的红云也烧起来了:“这样才能捂。”
洛神说:“我自小体质偏寒。倘要热起来,大抵还要靠清漪你。”
她的头低了下去,露出一截瓷白脖颈,乌黑发丝遮在上面,再下就是圆润的肩,白色的衣料松松垮垮地搭在她光裸手臂上,无双绮丽揉了柔和的昏黄火光静静流泻。
天生尤物。
师清漪被洛神这种看似平静实则充满诱惑的反应折磨得实在有些受不住。她潜意识里害怕伤到洛神,所以之前的动作一直都尽可能缓和,本着和洛神慢慢温存的想法去温柔对待,现在她感觉自己开始有些无法控制了。
想要她。
这种想法如此强烈,强烈到整个贯穿了师清漪的心脏,最后抵达最深处,到达爱意与欲望最盛的点。
师清漪握了洛神胸前的柔软捏揉,力道加重,同时将身体继续贴合下压,另外一只手拉开了洛神软薄的衣,辗转又勾住了她裤子的边沿,朝下扯。
洛神的身体蜷得更加厉害,腰线玲珑地往下弯,臀部线条曲起得更加明显。
背对着,师清漪一直看不到她的脸,只能凭借她身体的反应和声音来判断和想象。
洛神双肩轻颤了下。
浑身热得不行,师清漪力道耐不住加重了。与此同时她感觉洛神胸口沟壑滚烫起来,甚至出了一层薄汗,手摸过去的时候触感滑腻,像是要化掉了。
师清漪顶住她的大腿感到洛神的腿也微微抖了起来。
“洛神。”师清漪压着去咬洛神颈部的肌肤,小心翼翼地问:“你的腿……好像有点软?”
洛神保持弯腰撑床的姿势,反手往后摸过去。
然后在师清漪大腿上轻挲碾磨,再贴着裤子布料往深处几揉几探,师清漪被她弄得浑身止不住地打了个哆嗦,暖流涌出,腿脚也跟着软了。
“你的腿软了才是。”洛神说。
师清漪低喘几声,洛神趁这个时候转了个身,坐在床沿,将师清漪往她怀里扯了一把。
“抱我上去。”洛神搂着她的脖子,剪水双瞳凝视她的眼睛。
师清漪一下将洛神搂住,随手把被子一掀,两人缠着进到了被子里。
衣物褪了丢在床上角落,师清漪低头去吻洛神的唇,右手贴着洛神的身体抚摸,摸到大腿内侧,最后深入了进去。
洛神这才真正明显地喘息呻.吟起来。
师清漪眼角通红,发丝和睫毛都被濡湿了,在烛火下晃着细微的光,期间师清漪一直看着洛神的脸,胶着着,根本舍不得移开目光。
就这样再多看看她。
可是越这样看她,就越是不舍,越是不舍,越是想看,陷入了一个可怕的循环,心里对她的爱意和对自己的厌弃怨恨糅杂在一起,差点毁了师清漪。
力道更重,一下一下到达最深处。
洛神偏开了头,锁骨因为急促的呼吸而起伏,仿佛蝴蝶就要展翅飞去。
师清漪立刻放轻了力道,轻柔抚慰,跟着将湿淋淋的手收了回来,握着洛神的手朝自己身上摸去。
“要我。”师清漪低声说。
洛神的手指触到她腹部,那里一道长长的已经愈合完全的伤疤。
“别……别碰那里。”师清漪闭上了眼。
她的眼泪掉下来了,落到洛神脸上,洛神收回手,抱着她去吻她脸上的泪痕,颤抖地低喃:“不碰。”
两个人汗涔涔的,就像是置身悬崖的抵死缠绵,末日降临前的彻底放纵。
第二天清晨,房间里炉火已经熄了,一片冷灰。
洛神拥着被子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发丝凌乱地缠在肌肤上。枕边没有人,远远看过去桌子上摆了一把长剑,她表情恍惚了下,穿好衣服默默地走到桌边。
巨阙被擦拭得干干净净的,冷锋逼人,剑身下面压了一张纸。
洛神挪开巨阙,坐下来,拿起纸张去看上面熟悉的字迹。
“洛神,昨天我没有射中什么兔子。很多事情,其实你和我也都心知肚明,明明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但是就是不知道怎么去做。
我应该怎么办呢?
从那天醒了之后,我就一直在考虑这件事。不断地,反复地在考虑。
如今,我才真正考虑清楚自己应该做个怎样的决定。
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我愿意把我的全部给你,包括我的生命。即使我的生命因为某些原因走到终点,我也愿意睡在你身边,永远也不离开你。
但是我不想你的生命终结在我手上。
一想到我可能会伤害到你,甚至杀了你,就害怕得恨不得我那天在竹林里就死了。死了,我就不会伤到你哪怕一根汗毛,我身边的其他人,他们也都会安全。
我是真的很贪心,即使成了这样的怪物,我也还是想和你在一起。庆幸我还活着,活着,一切才可能有所改变。只要我努力去寻找,一定会有解决办法的,一定会改变的。
只是最近一段时间我的状态实在太不稳定了,我试着去控制,但是没办法。
也许只要熬过这段时间,情况或许会有所改善。
我去甘孜了,那里有我想知道的东西。我知道你一定会离开黑竹沟,一定会来找我。号码我不会更换,你可以通过我的手机定位到我,我不愿意你伤心难过,也不愿意你因为找不到我而担惊受怕,所以我并不是真的消失,我会尽可能地给你提供我的信息,但是求你不要靠近我。
即使你跟我相隔不过数尺,也不要和我见面。
短暂的分离,只为更长久的相聚。
给我发短信吧。
不要给我打电话,我害怕听到你的声音而动摇。”
纸张已经皱了。
打湿的纸张重新干了之后,总是会留下发皱变硬的痕迹。
屋子里一片死寂。
洛神的头慢慢低了下去,埋在手臂里,手里捏着那张发皱了的纸,一动也不动。
过了许久,洛神站了起来,推开了门,外头灼灼的雪光照在她的身上,清透朦胧。
“长生。”洛神喊了院子里扫雪的人一声。
看到洛神的表情,还有她手里捏的那张纸,长生愣了愣。
“想随我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么?”洛神看着她,露出了一个恍然的微笑,温柔又苦涩。
长生似乎什么都明白了,轻声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七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古代篇师师曾很豁达地想过,她其实只有“求不得”这一苦,如今除了“老”苦和“死”苦,她什么都经历过了。
第四卷上半卷完结,下一章开始下半卷魇泽鬼域。
第268章 卷 二
第两百七十一章――捕猎
甘孜藏族自治州,色达县城。
这是佛的国度,无数虔诚的信徒不远万里来此寻找心中的净土,不过五明佛学院住宿条件非常有限,所以会有很多游客选择在县城里住宿。
半夜十一点。
街上大部分灯已经熄了,只有路灯还在幽幽地照着路边的脏雪。
两名年轻的游客拎着几袋零食,从路边的便利店里拐出来,朝他们定好的房间走去。
许多路灯都比较老旧,甚至已经损坏,好几条窄道和巷口几乎是黑漆漆的一片,又暗又冷的,女孩大概感觉到有一点恐惧,往男孩那边靠了靠。
“害怕呀?”男孩逗她。
“不会有抢劫的吧?”女孩左看右看。
男孩空出来的手将女孩搂了搂:“杀人的来了也不怕,我会保护你的。再说了,这里有佛祖保佑呢。”
砰地一声闷响,一个黑影从两人旁边的矮墙上翻了下来,滚在地上。
似乎抽搐了两下,那黑影就一动也不动了。
“你……你乌鸦嘴啊!”就着手机的光芒,女孩隐约看清楚了那是个年轻女性,身下一滩血迹,与脏雪混合在了一起。
“天,她这是死了吗?”男孩明显也吓得不轻,瑟缩地靠了过去,说:“快,快点报警。”
女孩低头去拨号码,就在这时,地上流血的那女人突然诈尸似地跳了起来,一把将女孩手里的手机夺过,猛地摔在地上。
女人满脸是血,几乎难辨面容,头发不是很长,只堪堪齐了肩。
她恶狠狠地道:“敢报警,我就杀了你们!一个字也不许说出去!”
男孩和女孩面如土色,眼睁睁看着那受伤的女人踉踉跄跄地朝远处阴影里跑去。
顿了几秒,两人吓得拔腿就跑。
――赫赫。
――咔咔。
过了大约十分钟,奇怪的声音从矮墙后面传出来。
女人还在狂奔,依照她现在的身体状态,简直就是死亡前的极限赛跑。高原的夜里极其寒冷,她穿得很厚,后背被什么东西抓了好几道,后背衣料全破了,身体里的血液不断从裂开的口子里冒出来。
――赫赫。
――咔咔。
伴着呼哧呼哧的浑浊吞咽声,那声音越来越近了,响在空寂的色达雪夜里。
女人拐进一条漆黑的小巷,下意识去摸腰上的枪,结果摸了一个空,这才记起那枪早被那东西抢走,当着她的面捏碎了。
伤口疼得女人根本直不起腰,奇怪的响动和脚步声已经变得清晰无比,一下一下往这边过来,而她也再也无法往前挪动一步。
女人喘息着矮下了身,低声骂道:“佛祖,你他娘的看见了吗?你来保佑我啊!我不想死!”
――咔嚓。
巷口什么东西被踩碎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酸腐的气息。
昏暗中,探出来一张青面獠牙的鬼面,狰狞可怖。
那鬼面戴在一个男人脸上,男人穿着黑衣黑裤,冰冷的血顺着他青筋虬结的手往下滴。
女人望着靠近的鬼面,恍惚了片刻,才带着哭腔颤抖地说:“我是个罪人,所以我被佛抛弃了,对吗?”
“对。”
另外有个清冽好听的女人声音笑着回答她。
女人满额冷汗,扭头想朝回答她那声音的方向看过去,与此同时那鬼面男人已经朝她冲过来了,跟着她颈后一疼,彻底失去意识。
醒过来的时候,女人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没有那么疼了,似乎被包扎处理过,但是却根本无法自由活动手脚。
她被绑在了椅子上。
到底也是狠辣老道混了那么多年的角色,只是惊讶了很短一段时间,她就开始努力挣扎,想找到解开束缚的办法。
绳子绑得很有技巧,越挣扎反而越紧,女人这才不敢轻举妄动了,沉下脸打量了一下周边环境。
这是一个干净敞亮的酒店客房,设施一应俱全,分了客厅与卧房,在色达县城里有这样好条件的酒店可不多。
“出来!”女人朝卧室低声喝道:“要么就立刻杀了我,少在这磨磨蹭蹭装神弄鬼的!”
卧室里一片死寂。
“滚出来!”女人厉声高喊。
“嘘。”卧房里传来了另外一个女人轻软的声音,和之前在巷子里的女声很相似:“这样会把警察招来的,宁凝。”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准确地叫了出来,被捆绑的短发女人愣住了。
“我想你肯定不会喜欢警察的。”卧房里的女人说。
宁凝皱起了眉,犹疑:“你的声音……”
“是不是很熟?”卧房里女人轻笑起来:“都是老朋友,当然熟了。都熟透了。”
说着,她从卧房里慢悠悠地走了出来,客房空调温度开得很足,她只穿着宽肩的纯白薄毛衣和磨蓝牛仔裤,长发柔软地散在肩头,如同冬日里走出来的一道清新亮丽的风景。
宁凝看着她,表情复杂。
“晚上好,宁姐。”师清漪微微一笑。
她又抬手看了下表,“哦”了一声:“凌晨两点,应该是早上好了。”
宁凝没有吭声。
师清漪搬了条椅子,气定神闲地在宁凝面前坐了,和颜悦色说:“考虑到你不是很听话,所以我没有将你送到医院去,要是你捅了哪个医生之后再跑了我可付不起这责任。不过不用担心,你的伤没什么大碍,我已经帮你处理过了。”
“少在这假惺惺。”宁凝冷笑道:“你会救我,自然是有所企图,包扎疗伤也只是为了达到你的目的,我不会对你抱有任何感激。这种事情我可见多了。”
“当然了。”师清漪眨眨眼:“不然我吃饱了撑着才救你,纯属浪费时间和力气。”
“……你!”宁凝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师清漪一哂:“胳膊腿脚之类的,还疼不疼?”
宁凝愣了愣,不知道师清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以前几次她就觉得师清漪跟人精似的,在她面前特别会装,现在好一段时间没见,这道行简直又深了好几层,都快不认识了。
当初就该在落雁山的时候一枪崩了她。
后面也就没那么多幺蛾子了。
不过被师清漪这么一提,宁凝顿时感觉浑身的确有了种诡异的疼痛。这不是被之前那东西追杀时抓伤的痛,而像是身体被塞进某个狭小空间里,被迫蜷缩折叠手脚所造成的肌肉酸麻。
看着师清漪纯洁无害的和煦笑容,宁凝只感觉浑身发冷,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你这么紧张?”师清漪起身倒了杯水:“不像宁姐你的作风。”
宁凝绷着脸又挣了两下。
师清漪淡道:“你当时晕了过去,浑身血污,我只好在那附近的超市里买了个行李箱,将你放里面暂时委屈了下,放心,我买了最大号的。否则你这样会吓到别人,而且酒店前台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宁凝:“……”
“你不会希望警察来吧?”师清漪笑眯眯的:“我觉得我们都应该低调一点。”
宁凝:“……”
“喝吧。”师清漪将水杯递到宁凝唇边。
宁凝撇开了脸。
“失血的人需要补充水分。”师清漪慢条斯理地说。
宁凝拗了片刻,这才乖乖低头将水喝了。
师清漪把水杯放下,又重新坐在宁凝面前,目光倏然变冷:“我不知道你以前究竟杀了多少人,也不想知道,不过你为什么要杀佛学院里的那两个喇嘛?他们才十五岁,还那么年轻。”
“碍事的,想杀就杀了。”宁凝一脸冷漠。
师清漪问:“你的老板为什么要你杀了他们?他们知道了什么,需要杀了灭口?”
宁凝没有回答。
“佛祖不会保佑你的。你杀了他的孩子。”
宁凝说:“我不在乎什么佛祖,全都给我滚他娘的。”
师清漪低头说:“那下次临死前就不要向佛祖哭泣了。”
宁凝沉默了下来。
过了许久,才又长满了刺般重新变得凶神恶煞:“你想要知道的,想要得到的,我就是烂在肚子里,也不会让你如愿。”
师清漪哂笑:“你的老板已经不需要你了。他觉得你已经很碍事,所以你今天晚上才差点死掉。都这样了,还想替他守口如瓶?”
宁凝道:“我不快活,别人也休想快活。你越是想知道,我越是不会让你心愿得偿。”
“我知道。”师清漪站起来拍拍宁凝的肩:“你骨头一直很硬,宁姐。”
宁凝咬住不放松:“我知道你那些小心思,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来对付我,我一个字也不会说。跟我一起下地狱吧。”
师清漪微微眯了眯眼,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我困了,要去睡了。”
宁凝恶狠狠地瞪着她,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吞下肚去,无奈身体受限于绳索,连基本的肢体活动都无法保障。
“哦,对了。”师清漪走几步又回头:“窗户我没关上锁,要是有什么人从外面爬进来,就请你多担待了。”
“你……你什么意思?”宁凝的脸色沉了下去。
“那个鬼面男人,我当时就只让他骨头脱臼了,也不知道他及时接回去了没有。”师清漪懒懒地掩了个呵欠:“作为一个优秀杀手的职业道德,当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他是不会放过自己的猎物的,更何况是――”
宁凝面如土色。
“一个被绑着毫无还手之力的猎物。”师清漪笑道。
宁凝:“……”
“晚安,宁姐。”师清漪朝卧房走去,顺手关掉了灯。
她的声音很轻:“他就要来了。”
窗外夜色沉沉,寒风呼啸,抖落了路边街景树木上的积雪。
――赫赫。
――咔咔。
作者有话要说:_(:3∠)_
第269章 卷 二
第两百七十二章――双杀
卧房里很暗,只有窗外隐约的几点灯光晕进来。窗子特地打开了一道缝,以便能更清楚地探听到外面的情况。
师清漪准备好,和衣躺在酒店大床的被子上,靠着床头闭目养神。
如果忽视掉宁凝在客厅里不断挣扎的响动,那么可以称之为安静极了,静得甚至有点压抑。
一直到宁凝闹出来的动静终于无法忽视。
客厅里砰砰乓乓的,大概是宁凝带着与她身体绑在一起的椅子挪动了起来。
“宁姐。”师清漪将双手交叉搁在腹部,缓缓睁开了眼,声音倒是很温柔:“你很吵。我们可以安静一点吗?”
宁凝用尽了她所知的各种恶毒的言语咒骂师清漪。
从祖宗十八代一路骂过来,师清漪好脾气地听着,也不反驳,直到宁凝将她往后那可能的十八代也给问候到了。
师清漪这才笑着歪头考虑了下,心说自己只有个媳妇,这十八代要怎么生。
渐渐的,宁凝约莫是骂累了,声音也低了下去。
师清漪在房里慢条斯理地说:“骂够了?”
“你他娘的快放开我!”宁凝挣了两下。
师清漪轻轻摩擦着自己的手指:“如果我是你,现在就会保持安静。你越吵,不是越容易暴露你的位置?之前你距离窗子大约是两米,现在你向房门方向挪动了很多次,我在地上放了标记,你已经碰到标记物,就不要再动了。乖一点。”
宁凝:“……”
“安静等他来。”师清漪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近乎威胁的冷意:“否则他在窗子那里就可以立刻结果你。”
客厅里这才没了声响。
师清漪耳根迎来了真正的清净,她扭过头,拿起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解开锁,手机屏幕的光芒映在她的脸上,眼眸里有光泽缓缓流动。
她盯着短信的图标,眼里像是犯了痴。
犹豫了片刻,终于点进去。
里面全都是她和洛神往来的短信记录。从她给洛神买手机那时候开始,一条也没舍得删掉,且妥善地备了份。
算起来独自一人离开黑竹沟也有二十多天了,她背着包徒步走了半天,找到了当初队伍宿营的位置。几辆重型摩托车被防水布遮住了,她身上有钥匙,便开了其中一辆离开,在镇子里加满油,最后前往乐山市。
在乐山市区做了足足一天的准备,衣服,食物,饮水,药品以及各种她能想到的工具等,期间她在4s店提了一辆越野车,将各种装备搬了上去,这才自驾去了甘孜。
经过一系列暗访,调查,推测,最终来到了现在的色达县。
黑竹沟里没有信号,前面一天她都没有收到洛神的任何消息,这一天一夜如同身在地狱一般难熬。
直到第二天下午,才接到她离开后的第一条短信。
洛神问她:“清漪,午饭用了什么?”
很简单很家常的问话,其它一概不提,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师清漪刚看到这条短信的时候,眼睛立刻就酸了。
当时她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回短信,打了一大段一大段的字,犹犹豫豫的,最后却还是逐段逐段地删掉了。
然后她回复洛神:“鱼香肉丝,清炒上海青,花旗参乌鸡汤。餐厅厨师做的味道很正,很好吃。”
过了一会,短信提示来了:“有你做的好吃么?”
她看到这条,心酸与甜蜜感交错涌来,却只得回复:“那都是专业厨师,我只做家常的,比不上的。”
“我喜欢吃家常菜。”洛神回她。
“我又多学了几道菜,吃过之后上网查了做法……等我哪天和你一起回家了,做给你吃。”当时师清漪打完这最后一句话,睫毛被浸润得透湿了。
“好。”
师清漪将短信往回翻,看到这条“我喜欢吃家常菜”的短信时间距现在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了,不由得又发了一会怔。
这之后洛神每天都会跟她发短信。
后面的短信记录里显示着各种“早安,清漪。”“起了么。”“晚安,清漪。”“中午用了什么?”“晚上吃了什么?”“记得看每日天气预报。酌情添衣,下雪带伞。”
自驾去甘孜的途中,有时候途中实在找不到餐厅就餐,尤其是越靠近藏区越偏僻,师清漪就会吃一些面包牛奶罐头之类的便携食品代替。
这时洛神会关照她:“少用那些,如果瞧见附近有牧民人家,便去那里罢。”
每天的短信其实并不多,只有几条,有时仅寥寥数语,都是些家常叮嘱,就像是叮嘱在外出差的恋人一样,可是这样的短信以前却是很难看到的。
毕竟她们曾经天天在一起。
类似的话语,洛神以前都会亲口跟她说,只是说得更加含蓄。有时候甚至只需要一个眼神,彼此就懂,无需过多琐碎言语。
于是这一条条的短信翻下来,更显弥足珍贵。
她每天都会反复地看,成了唯一的念想,支撑她黑夜中一路走过来的温柔月光。
静了好一会,思绪收回,师清漪将手机搁回床头柜。
她低下头,手机屏幕黑掉之前最后那短暂的光亮投在她身上,半边光半边影,清冷寂然。
最后光芒熄灭了,她的身影陷进了黑暗之中。
手表指针渐渐越过了三点半。
宁凝被绑着,睡也不敢睡,又不敢发出声音,于是继续在心里咒骂师清漪前后十八代。
师清漪闭着眼倾听外头的动静。
直到墙面上传来非常细微的声响,像是蛇在攀援爬行一样,一下又一下。
师清漪下了床,腰上别着腰包和军刀,悄无声息地走到卧房门口,探头往客厅看。
宁凝的身影轮廓与椅子合在一起,她低着头,看上去动也不动,师清漪这双夜视眼却能看出她正在瑟瑟地发着抖。
师清漪知道她现在正在骂自己,只是轻笑。
――咔哒。
一声轻响,师清漪看过去,就见窗子外围扒拉着一个黑影,像只巨大的黑蝙蝠趴在窗上。
――咔哒。
又是一声。
窗子外面其实筑了铝合金防盗窗,但是随着那种“咔哒”的轻响,一条一条的铝合金条居然被轻轻松松地取掉了。
即使力大无穷,或者直接选择机器切割,都不可能像这样几乎没有什么声响。师清漪猜测那影子手里可能有什么能迅速腐蚀钢材的物质,让防盗窗融化,等下可得避免沾到那种东西。
防盗窗最终被卸出一个可供人出入的口子,那黑影扣着窗子,翻了进来,如同鬼魅般落在地上。
――赫赫。
非常细微的呼哧声伴随着吞咽声从男人嘴里发了出来,古怪到让人毛骨悚然。
宁凝低着头,这下连抖都不敢抖了,生怕被那男人看出,直接冲过来拧断她的脑袋。
男人站在了宁凝身边。
他的左手手指张开,又合拢,如同鹰爪似的,看着宁凝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将脑袋转了转,估计在打量这间套房。
师清漪瞅准他的位置,脚下步法一踏,快速冲了过去,迅捷如烈风。
对于自己的速度,她向来很有信心。
那男人显然被惊了下,并没有立刻后退,而是条件反射地准备闪避,师清漪之前早就观察到他右手臂有些问题,导致身体行动时有点不协调,于是她特地朝那男人右边冲。
那右边是男人的顾忌之处,师清漪一脚勾过去,踢到那男人韧带上,事先就卸掉了男人的行动力。
她之前见识过这鬼面男人的身手,知道他居然有轻功,这次便万分谨慎,决不能让这男人逃走了。
男人身体歪了下,一条腿往下折,完好的左手猛地朝师清漪抓过来。
他的手爪就像是匕首一样锋利,师清漪看他攻势迅猛,招招致命,差点就动用了她改造的小弩,可是又怕客房大面积溅血带来麻烦,于是只好摸到腰包里掏出另外一只细长的注射器,甩掉了上面的针帽。
男人再度攻过来,师清漪闪身而过,绕到后面用手肘顶着那男人脊背猛敲一下,将男人往下压,然后迅速将注射器的针头扎进男人的颈部血管里。
男人挣了片刻,渐渐不动了,身体歪在地上。
宁凝胸口起伏,过了好一会才低声说:“死透了没?”
师清漪没回答她,开了客厅的灯,瞥着宁凝笑:“你很希望他死?”
宁凝冷哼一声,看着地上蜷缩成团的男人。
这男人身材健美修长,如同模特一样,脸被青头鬼面具遮着,看不到他的长相。
“这只是麻醉针。这种剂量,他大概上午十点才会醒,当然不排除他身体原因,会醒得早一些。”
一边说着,师清漪一边又搬来了一条椅子,用比捆宁凝那根粗双倍的麻绳将男人捆了,又把另一头结实地绑在沙发脚上。
办好这一切,师清漪拍拍手上的灰尘,微笑:“我又少一条椅子了。”
宁凝:“……”
师清漪洗完手抱着被子到沙发上坐了,又将一条薄毯子丢在宁凝身上。
看着身上的毯子,宁凝短暂地愣了下。
师清漪淡淡说:“完事了。安心睡吧,刚都快抖成筛子了。”
宁凝脸色铁青,心说睡你妹。
被捆成了粽子,你倒是安心睡一个给我看?
师清漪踩在捆那男人的绳索一头,拥着被子陷在沙发里,倒的确是安心睡了过去。
早上八点多,师清漪才起来。
男人没醒,宁凝被捆着整夜都没怎么睡好,两只眼睛都是乌青乌青的,除了像大熊猫一样瞪着师清漪,就是瞪着师清漪。
师清漪也不管她,洗漱过后去外面买回来三份早餐,县城里汉藏杂居,除了汉族人习惯的早餐,还带回了藏民的三碗酥油茶。
师清漪自己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她有洁癖,随口对旁边的宁凝说:“你去刷个牙洗把脸再吃早餐。”
宁凝脸色更青了,阴阳怪气地说:“我倒是想去啊,但是我不能。”
师清漪考虑了一下,吃完半份拉面,去洗手间拿来了热毛巾,往宁凝脸上胡乱抹了几把,又端着杯子让宁凝漱口。
宁凝想死的心都有了,却只能任师清漪摆布。
等宁凝洗过脸漱了口,师清漪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你现在可以吃早餐了。”
宁凝:“……”
宁凝不能松绑没法动,师清漪也并不介意,云淡风轻地端起了早餐喂她吃,最后喝酥油茶的时候,茶几上手机却来了短信提示音。
师清漪抬起眸,手一抖,酥油茶洒了。
短信。
一定是洛神的短信来了。
她心里狂喜,非一般激动可以形容,准确地说她每天就指着这个过了,听到短信提示的时候,她恨不得立刻就跑到茶几那里去看手机。
但是不行。
她得矜持,不能被宁凝看出来,于是继续绷着脸,也没动弹,淡道:“你吃好了吧?”
酥油茶已经洒在宁凝身上,宁凝骂道:“该死的,都快流到我裤子上了!你就不能帮我擦擦?”
“自己擦。”师清漪将目光瞥向茶几,淡道。
“我倒是想擦!”宁凝大骂。
师清漪将酥油茶外带碗搁在一旁,慢条斯理地替宁凝擦好,这才坐到沙发上,等过了一会,她才绷着脸拿起手机。
今天洛神她会说什么?
应该还是早安吧。
师清漪清秀柔美的脸上微不可觉地现出一丝红晕,长睫毛轻颤,双眸晕水,拿起手机解锁一看。
短信是10086发来的:“移动3g,春季好礼送不停!现在预存话费,即可享受三倍积分……”
师清漪:“……”
她现在真的有点想把手机砸了。
宁凝看师清漪表情阴郁,以为她又憋着什么坏水要整治自己呢,正发愁着,短信音又响了起来。
师清漪抬眸瞥了一眼,发信人显示是洛神。
“起了么?在做什么。”
短短的几个字,一下子将师清漪脸上的冰霜融化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更了,么么哒=3=
第270章 卷 二
第两百七十三章――一念思
师清漪唇边绽出柔和的笑意,低头快速地打起字来:“起来了,在吃早餐。”
点击发送。
想了想,师清漪又接着补充一条:“吃的面条和酥油茶。你呢?吃过没?”
明明是这种很简单的,简单到可以忽略不计的“一日三餐吃什么”问题,她都能这样满心欢喜。许多东西横亘在她面前,沉重又敏感,不可说,于是这些看似琐碎絮叨的短信变成了她感情倾泻的唯一口子,她珍视无比。
捏着手机等洛神回信的间隙,师清漪扭过头,朝宁凝那边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
她脸上的笑意让宁凝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又咯噔一声坠下去。
之前还阴云密布呢,转眼又春风拂面了,让人不乱想都难。
宁凝以为这小妖精终于盘算出了一个整治自己的终极毒辣对策,心里也有点发怵,脸上却犟着不认输,还是摆出了那副凶狠冷酷的惯常表情,瞪向师清漪。
伴着轻轻的震动声,洛神的短信来了:“吃过了。也是面条。”
师清漪抿了抿唇,在输入框里继续打字:“我想你了。”
输完之后对着屏幕发了一会怔,她又将这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深吸一口冷气,重新编辑发送了一条:“嗯。我吃完早餐还有点事要做,就先不说了,晚点我再发短信给你。”
“好。”洛神回复。
她的短信总是很简洁,隔着冰冷的屏幕,却似乎传递出一种独有的淡淡韵致,就像她在师清漪耳边低语一样清雅低柔。
师清漪看着那个“好”字,垂下头去,轻轻叹了口气,这才把手机放回茶几,看着手机发呆。
短短几分钟,阴郁,喜悦,犹豫,低迷,宁凝只觉得她翻脸比翻书还快。
师清漪突然抬起了头,瞥着宁凝。
目光冰雪一般扫过来,直看得宁凝一个激灵。
师清漪站起了身,慢慢朝宁凝这个方向踱步过来,表情有点似笑非笑的,宁凝眼睁睁地看着她离自己的椅子越来越近,下意识又挣了两下。
木兰辞里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磨刀霍霍向猪羊。大概就是这味道。
“醒了?”师清漪笑起来。
宁凝这才发现师清漪是走向了她旁边的椅子,在跟那个男人说话,不是冲着自己,虚惊一场,于是又将师清漪里里外外默默地骂了个遍。
男人身体里的麻醉剂效用还没有完全褪去,他勉强抬起头,面具下一双乌黑的眼睛看着师清漪,眼神朦朦胧胧的,涣散得厉害。
缓了一阵,男人那双眼渐渐变得清明起来,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师清漪,居然好长时间没眨过,也不说话。
然后他的眼睛睁大了。
他脸上戴着面具,表情之类的并不好怎么去分辨,师清漪却能敏锐地捕捉到他情绪里流露出来的那种震惊与古怪。
“你认识我?”师清漪压下嗓子,低声道。
男人喉咙滑了一下,伴随吞咽的动作发出细微的“赫赫”声,没有回答。
“你认识我的,对不对?”师清漪看着男人的眼睛:“昨天晚上我跟你交手的时候,天太黑了你看不到我的脸,现在你看清楚了?”
男人还是不吭声,眼神却很快平静了下来。
师清漪不愿与他多费时间,探手过去伸到男人面具边沿,就要掀开。
男人脖子梗着,剧烈地晃动着椅子,显然很抗拒。师清漪眼疾手快一下就把他的青头鬼面具揭了下来,男人痛苦地低嚎了一声,身体随椅子一起翻倒在地上。
他将脸朝向地板,想要掩藏自己的长相,师清漪却第一眼就看到了他脸侧那种一块一块的黑色瘤状突起,有些还是长条形的,狰狞可怖。
师清漪赶紧蹲下去捞起他的袖子一看,手臂上也全是可怕的黑色肉瘤,脖子上也是,可想而知这种黑色的东西遍布了他的身体,也难怪他会一身黑衣遮得严严实实的。
……又一个。
师清漪脑海里晃过了师家地底那鬼面女人面具下的脸。
那张和洛神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脸,和眼前男人一样,上面也密布了这种可怕的肉瘤,身上也全都是,仿佛恶鬼留下的烙印。
“你是哑巴?”师清漪看得心底发寒。每次想起那个和洛神相似的女人,她都极度不舒服。
男人嘴里发出低低的含糊悲鸣。
那女人也是哑巴。
师清漪卡着男人的下颌,将他的脸往自己这边扳,声音放轻了,说:“给我看一眼,我就把面具还给你。”
男人抗拒的力道松了一些,师清漪终于顺利将他的脸扳了过来。
男人的身材很好,如果去掉那些黑色肉瘤,他的面部轮廓也很顺眼,脸底子有种剑眉星目的硬气俊朗。
但是师清漪并不认识这张脸。
她可以看得出那鬼面女人的脸底子酷似洛神,却分不出这男人的脸底子究竟是谁。
但是他好像认识自己?
师清漪越想越觉得蹊跷,但男人是哑巴,问是问不出什么东西来,要他写出来的话,难度就更大了。
暗忖了一阵,师清漪琥珀色眼珠转了下,替男人重新戴好面具,男人的情绪才终于缓和了一些。
宁凝在旁边有点幸灾乐祸地看热闹:“他是个哑巴。你要失望了,师小姐,你什么也问不出来。”
师清漪慢悠悠地摸出一个造型诡异的青色古董小瓶:“我可以问你。”
“我的嘴比哑巴还严。”宁凝嗤笑:“我说过,我要你跟我一起下地狱――”
她话音刚落,嘴巴里就被师清漪塞了一个什么东西进去,她两眼发直,急着就要压着喉咙吐出来,师清漪手法凌厉地卡着她的左右腮帮子,先是那么一拧,然后将她的脑袋往后一仰,最后端起旁边没喝完的酥油茶灌了下去。
师清漪松开手,宁凝偏开脑袋对着地板就是一阵干呕。
结果什么也没吐出来。
师清漪将古董小瓶里的白色丸子又倒了一粒出来,放在宁凝眼前慢慢晃悠:“先给你吃一颗,作为见面礼吧。这是我朋友千芊给我的,说我出门在外要是遇见坏人,就用这个对付。见过几次,你应该对她也很熟了,她可是苗疆那边调毒制蛊的好手,至于蛊毒的滋味,你在贵寿村也见识过,对么?”
看到古董小瓶上苗疆那边的五毒图案,宁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到底谁才是遇见的那个坏人。说出来都没人信。
简直没人性。
师清漪尽可能详细地描述:“这每颗蛊丸里就是一颗蛊卵,细细的,小小的,就藏在里头。慢慢地,过了几天,那丸子的外壳被你的胃酸融化了,里面的蛊卵释放出来,它可不怕胃酸侵蚀,会依附到你的胃壁上,再穿刺,繁殖,充斥你――”
宁凝大骂:“你他娘的给我闭嘴!”
“充斥你的胃,肠,胆囊等等一切腔道,在那做窝。”师清漪笑道:“宁姐,好歹让我说完最后一句。哦对了还有脑子,脑腔里头,到时候你连闭嘴也说不出来了。”
“我他娘的杀了你!杀了你!”宁凝又踢又骂,一哭二闹跟个泼妇似的,就差三上吊了。
“千芊为了提升口味,给试吃者一个‘蛊丸也有好味道’的良好体验,特地在里面加了蜂蜜和牛奶。”师清漪盈盈一笑:“我喜欢蜂蜜和牛奶。很甜吧?”
“甜你大爷!”宁凝简直要疯了。
“后面好好表现,不要乱跑,乖乖跟着我,我到时候可以酌情考虑给你蛊解的。”师清漪语重心长地拍拍宁凝的肩膀。
宁凝还在那骂,师清漪走到男人面前,将手里那颗白丸子晃了晃。
“你也吃。”师清漪低声说:“听话,不要乱跑。”
男人探过脸来,乖乖张开了嘴。
他真的很听话,就像是一头被驯服了的狮子。毕竟昨天晚上,他还是杀人的恶鬼。
师清漪一愣,将药丸快速塞进男人嘴里,男人吞咽了下去。
“你来说,甜不甜?”师清漪抱着手臂道。
男人木然地点点头。
师清漪满意地指指男人,严肃地对宁凝说:“他比你听话多了。表现良好,我会比你早给他蛊解的。”
宁凝最后折腾得连骂师清漪的力气都快没了。
师清漪后面给两人松了绑,将房间恢复原样,拉上窗帘遮挡防盗窗融开的洞,收拾行李带着两人下楼退房。
退房前有一个房间检查,但是师清漪知道一般不会有人拉开窗帘去看,于是退房过程十分顺利。宁凝被师清漪挟持,不过她最怕的还是警察,要是警察来了她这辈子就别想活了,于是一路上连吭都不敢吭一声。
带两人上车,重新绑住手脚,师清漪开着越野一路往五明佛学院开去。
五明佛学院在喇荣沟,那是世界上最大的佛学院,取“声明,因明,医方明,工巧明,内明”五学科之意。
一路上山,高原天幕高阔幽蓝,半山坡上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喇嘛和觉姆们修行的红色木房子,一眼望去说不出的视觉震撼。因为屋顶上还积着薄薄的白雪,于是这种白色相间其中,又将那一大片神秘又炽热的红色冲得淡了。
山坡上五颜六色的经幡飞扬,喇嘛和觉姆们穿着红色僧衣行走诵念,游客们来来往往,还有许多过来朝拜转经的藏民。
师清漪带着宁凝和那个男人穿过人流,男人脸上的面具惹得行人频频侧目。
最后师清漪敲开了一座红色木屋的门,一个年轻的喇嘛打开门,将师清漪让了进去。
“贡布。”师清漪笑着叫喇嘛的名字。
贡布也笑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他的汉语相对而言比较流利:“师小姐,你好。”
师清漪附耳在贡布耳朵边上说了几句话,贡布的表情立刻就变了,师清漪重新绑住宁凝和那男人,贡布不知道从哪里的一个隐秘角落翻出一杆猎枪,指着宁凝和那男人。
宁凝脸色也沉了下去,被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动也不敢动。
她冷笑说:“出家人也可以杀生么?你要是开枪打死了我,外面的人都会知道,你也会死的。死后,佛祖和你的上师也是不会原谅你的。”
贡布脸上带着怒色:“恶鬼没有说话的权利。如果有必要的话,我愿意将我这庸碌的皮囊抛弃,佛祖到时自可审度我的灵魂。”
宁凝这才真的被吓到了。
师清漪阴测测地吓唬:“他真的会开枪。所以宁姐,你最好不要妄动。”
宁凝不敢再动,那男人一直都很沉默听话,师清漪低声跟贡布说了几句,贡布低声回复,最后点点头,说:“你去吧,我在这等你回来。”
师清漪推开木门,朝山上行去。
一路经过转经楼,长长的廊道上一排金色的经轮,上面刻着藏经,虔诚的人们拨动着经轮,一边诵念着经,慢慢走过去,再拐向另外一条长廊。
师清漪的手指抚上经轮,也同那些转经人一样,边转边前行。
眼看着师清漪就快要走到尽头了。
这边的廊道起始处探过来一只白皙的手,女人齐腰的长发轻晃,低下眉眼,摸着刻满经文的经轮默默地转了一圈。
师清漪的背影最终消失在了廊道。
洛神看着师清漪远去,这才沿着那一排长长的经轮,轻转着往前走。
【转过所有经轮。
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廊道长长的,她纤细高挑的身影走在明亮的天光下,远处的薄雪和红色廊道反射过来的光落到她的身上,就像是行走在梵音吟唱的梦中。
第271章 卷 二
第两百七十四章――天葬
来到一间佛堂外,一个红衣喇嘛站在外头守候。
师清漪做了个佛礼,眉眼温婉地说:“你好,我来拜访江央平措上师。”
这个喇嘛和贡布不同,并不会说汉语,但待在这久了也能听懂一些大致的意思,他微笑着对师清漪用藏语说了几句话。
师清漪听喇嘛说到“尸陀林”,心里也明白了,谢过喇嘛之后转身离开。
尸陀林的意思是葬尸之所,也就是墓地。在佛学院这里,尸陀林指的便是附近的天葬台。江央平措上师在这里是比较有威望的一位上师,估计今天被请去天葬台那里为亡者诵念超度去了。
师清漪抬手看看表,见时间也差不多,就随便吃了点东西,开车往天葬台方向去。
天葬台离得近,师清漪到达的时候,半山坡上已经聚集了一批前来观看天葬的人。
这里的天越发的幽蓝,看起来也格外的低,就像是俯身亲吻薄雪山坡的宝石,抬手就可摘天。
空旷山坡上到处是飞扬的经幡,五颜六色的,天地之间肃穆寂静。
对于藏族而言,天葬是一种神圣的丧葬仪式,最为普遍。鹫鹰在当地人眼里是神鸟,是空行母的化身,人死后,尸体被鹫鹰啄食干净,于是灵魂也跟随鹫鹰被带往高高的天国,就此登入极乐。不管是贫富贵贱,男女老少,人死了就只剩下一副白骨皮囊,大家都一样,最后留在世上的肉体作为食物被鹫鹰吞食果腹,在藏人眼中也算作一种慈悲的布施了。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独特的气息。
师清漪五感灵敏,闻到其中那股分外浓重的尸体味,还是积年了的。
她对每个民族的独特文化和风俗都非常尊重,并没有什么不适,表情平静地穿过山坡,朝新修不久的天葬台那里走去。
天葬台的白色佛塔旁边站了一批红衣喇嘛,为首的那个正是江央平措上师,等下仪式开始的时候,他们就要绕白塔念经。
师清漪想了想,绕到了后面去。
那里有个低洼地,是陈尸肢解的地方,周围的地表寸草不生,黑乎乎油腻腻的,经常有血水和尸油渗进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时辰也快到了,不断有鹫鹰从山那边飞过来,黑压压的一大片,长长的翅膀张开,像安静的死神划过天际。
很多游客不敢靠近,都站在那边的山坡上远远地看,靠近这边的大多是藏民家属。
师清漪发觉大多数家属表情都很平静,在这里,这种释然的表现才是最正常的。其中只有一对夫妇似乎很不安,手里捏着赤红色的佛珠,不断地低声诵念着。
夫妇两时不时低声交谈几句,说的是藏语,师清漪听得不是很懂。
这里基本上都是藏民,师清漪容貌清丽秀雅,一副游客打扮,看起来就很突出
作者有话要说:_(:3∠)_大家周末好
第272章 卷 二
两百七十五章——绛曲
师清漪跑得飞快,也不知道天葬台后面又演变成了什么情况,一路跑到越野车那里,将音歌放上去,利索地发动越野往回开。
中途找了个偏僻无人的地方停下。
师清漪从后备箱的行李里找了一身她的衣服出来,打开车门放到后座上,嘱咐:“先穿好衣服。”
声音低低的,带着她特有的温柔。
裹了风衣的音歌扭过头,看看递来的衣服,又抬头看着师清漪。
她如今身量拔节长高,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傻傻呆呆的小姑娘了,成熟的眉眼之间疏离冷漠,一句话也不说,完全算作另外一个人似的。
只有盯着师清漪的时候,眼珠转了下,那里面才带了几抹当初的熟悉意味。
师清漪也并不多说什么,走到一旁安静等着,抬头去看天空。
这里的天太干净了,也太蓝了,远远的天边浮起一层黑影,时而聚拢时而散开,那些都是之前的鹫鹰。
侧耳听着车里换衣服的响动,掐算时间,过了一阵师清漪才说:“好了么?”
“好了。”音歌没有情绪起伏的回答响起来。声音有点低哑,显然是很长一段时间没喝水了。
师清漪体贴地给了她一瓶水,之后带着她回了佛学院。
贡布出来开门,师清漪领着音歌进了贡布的小红木屋,宁凝和那个鬼面男人被捆着蜷在角落里,男人静如死水,宁凝一看师清漪回来了,又是一脸上火的表情。
“这位是?”贡布看向眼神空洞的音歌。
“她是我的妹妹。”师清漪微笑。
音歌脸上这才浮起隐隐的一丝涟漪。
“你妹?”宁凝尖酸刻薄地看过来。
“贡布。”师清漪轻轻瞥了一眼过去,笑道:“把宁姐的嘴巴暂时塞住吧。虽说有枪在这顶着,她不敢喊,但我还是觉得保险起见比较好。”
贡布修行的时间并不是很长,还是少年心性,赞同地点点头:“师小姐你不在时,此鬼污言秽语辱骂我佛。世事有不可说,在她这里,应是不能说。”
于是宁凝被软布堵了嘴,就剩一双眼怨气森森地将师清漪瞪着。要是眼神能成刀杀人,师清漪身上现在一定不止一百个窟窿。
隔着一张红漆矮脚木桌,师清漪跪坐在陈旧的地毯上。
贡布给她倒了一杯水:“师小姐见到上师了么?”
“没有。”师清漪装作对天葬台一事一无所知,淡淡道:“听门口的<小师父说,上师去尸陀林超度亡者了。”
贡布道:“原来如此。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上师会回来的,今天下午四点至七点,他都会在佛堂抄经,你可以在我这里等着,到时候再去拜访。”
师清漪的确也是这样打算的。
她顿了顿,偏过头对音歌说:“饿了吧,想不想吃点东西?”
音歌垂着眉眼,没吭声。
她刚从尸体堆里爬出来,身上带着一股明显的血腥气。
“厨具可以借我用一下么?”师清漪笑着问贡布。
“当然可以了。”贡布热情道:“师小姐请随意,我去帮你打水去。”
贡布修行的时候是自己做饭的,修行的木屋虽然狭小简陋,工具倒也齐全,师清漪就着贡布打回来了水煮饭,另外炒了两个简单的小菜。
贡布,宁凝还有那个男人午饭都已吃过,师清漪中午没吃多少,她没什么胃口,拿着手机坐在桌边发呆,只有音歌一个人静静地吃着师清漪做的饭菜。
洛神并没有来新的短信。
师清漪将以前的短信又看了一遍,手肘撑着木桌揉了揉眉心。
木筷轻触瓷碗边沿的声音细细地响起来,师清漪见音歌搁下碗筷,便给她盛了一碗清汤,温柔道:“好吃么?”
音歌微不可觉地抿了下唇,点点头。
手机又震动起来,信息来了。
师清漪嘴角勾起来,连忙低头去看,却是雨霖婞发来的。
点开来就是雨霖婞的自拍照,海藻般柔软的微卷长发随意披散,她周围的阳光很明亮通透,给她这张脸带来了朦胧的光感,桃花眼里满是风情。
照片下面是一句话:“师师,我美么?觉得我美请按1,胆敢回复其他的你就去死。”
师清漪笑了笑,输入文字,发送短信:“我去死。”
雨霖婞倚着车门看着师清漪回复的短信笑,旁边的风笙体贴地撑开防紫外线的伞,高原上一年四季紫外线都很强烈,他姐小姐爱脸如命,肯定受不得这刺激。
车门突然被推开了,长生掩着嘴冲下来。
千芊在外面提着她那只花纹古朴诡异的苗风工具箱,似乎在等着谁,一看长生下来跑到树下,连忙走过去。
长生捂着嘴在树下干呕。
“长生,怎么还晕车呢?”千芊柔声道。
长生清丽双颊晕出些许红晕,尴尬道:“莫要看我。实在是失礼了。”
跟着洛神出来也有好一段时间了,也见识过外头桑海桑田的变迁,就是有一件事她怎么也适应不了,那就是坐车。越野车开在路上她晕,车子停了她坐在车里闻着那股似有似无的汽油味,也要晕,偏偏一路上总要坐车四处奔波。
“吃点药压一压吧。”千芊递过去一瓶药。
“多谢。”长生接过,胃里又翻腾了,连忙又弯腰,低下头掩着嘴。
旁边行人经过,有个游客见长生那脸色苍白的娇柔模样,以为她是孕吐,心疼之下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
千芊笑盈盈的,对那人眨眨眼,无辜道:“孩子不是我的。”
那游客被千芊那媚样看得骨头都酥了,赶紧拔腿就跑。
雨霖婞也走了过来,看着长生:“好点了没?晕车都晕成这样,以后要是坐飞机可怎么办?”
长生抬头笑道:“天上飞么?那我倒是无碍。”
雨霖婞奇了怪了:“难不成长生你还坐过飞机?不至于啊。”
长生摇头,正正经经地回答:“我不曾坐过什么飞机,可我坐过阿瑾的。长空御风,山河正好。”
雨霖婞差点没形象地喷出来,顾全美貌好歹忍住,眼角都笑出了泪:“等等,你坐过师师?你的意思是说,师师是……飞机?”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晕车晕得好好的一个美人都给晕傻了,简直心疼。
“长生的意思是坐了木鸢。”身后女人淡道。
几个人回过头去。
洛神长身立在日光中。高原上的日光永远那么耀眼明亮,而到了她的身上,仿佛一瞬清冷了下来,细细冷冷的光晕浮在她雪白的肩头。
“我们那时飞在天上的是匠人做的木鸢。”她说。
“来了啊。”千芊拎着她的工具箱笑。
洛神点点头,走到长生身后轻拍她的背,抚顺了低声道:“好些了么?”
长生道:“现下还好。”
“等下便去县城歇息罢,莫要随我到处奔波了。”洛神朝雨霖婞瞥过去:“霖婞,你带长生先行回城里去。”
“你呢?”雨霖婞说。
“我与千芊有些事要处理。到时我也会去县城的。”
“行。”雨霖婞领着长生回去。
“又要坐车么?”长生声音低低的。
雨霖婞搂着她的肩,笑眯眯的:“今天最后一次了。”
剩下洛神和千芊相互看着。
“备齐了么?”洛神瞥向千芊手里的箱子,温言道。
“都齐了。”
“走罢。”
洛神朝山上走,千芊跟了上去。
下午四点半,师清漪看看表,见时间差不多,就起了身。
“在这里待着,等我回来,知道么?”她对静坐的音歌说。
音歌不说话,师清漪看她眼里的神色,知道她是默许了,于是放心地朝门口走。临到推门的时候,她又退了回去,将宁凝嘴里的软布取了出来。
一个下午没办法说话,宁凝看起来终于收敛了一些,至少没有破口大骂。
师清漪喂宁凝喝了一杯水,声音蛊惑低柔:“该说的,就要一点不漏地说出来;不该说的,永远也不要说多余的一个字。这才是聪明的人。”
宁凝终于没吭声,师清漪满意地离开了。
师清漪推开山上的佛堂木门,掀开里面的一重明黄色幕布,安静地走进去,跪坐在蒲团上,恭敬道:“上师。”
一身红衣的江央平措搁下抄经的笔,慈眉善目地点点头。
“上师在天葬台时其实看见我了,目睹了全程,现在也没有什么要问我的么?”
江央平措笑道:“今天是你来问我,非我问你。世有因果,我不在其中。”
师清漪点头道:“世有因果,众生皆困,我被这世上许多因果推搡着走,很多时候身不由己,要是有一朝一日能有上师万分之一的明净豁达,那就好了。”
红衣喇嘛只是微笑。
师清漪放缓了语调:“那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了。我想问三,其一,上师知道佛学院建成后的这些年了,陆陆续续有喇嘛失踪了么,他们究竟去了哪里。”
“其一,不可说。”江央平措还是微笑。
师清漪声音很轻:“上师是担忧上面么?请宽恕我放肆的猜测,那些喇嘛的相同之处都是彻底抛去凡尘,来这里修行的,他们跟家人,朋友等全都断绝了来往,专心向佛,那么就算真的去了哪里也不会有人知道。佛学院负责这方面的人应该也没有将他们的名字信息登记在册,如果上师是觉得说出了什么会惊动上面管事的,那我就不再问。”
“他们虽是佛主的人,却又不是佛主的人。”江央平措叹口气:“我只想诚心侍奉佛主。”
师清漪知道这第一条过于敏感,不能再问了,于是接着问:“其二,我想知道最近出现的那些鬼面具,他们的源头究竟是来源于哪里。不求上师细说,但求做个指引。”
江央平措看着师清漪的双眼,那双眼静如琥珀,深处内敛流光。
“我桌上有面镜子,你过来拿。”这位喇嘛终于说。
师清漪起身走过去,拿起了那面金色的佛镜,背面花纹繁复,刻着藏经。
“照镜。”江央平措道。
师清漪低下眉眼,将那佛镜转了向,镜子中显出一张柔美的女人脸孔。
“镜中一双,虽相似,却皆反向。”江央平措低声道:“世上有神,自然就有鬼。此鬼,当在海中寻。”
师清漪想到了什么,唇角带了点妩媚地勾起来。
“多谢上师提点。”师清漪笑道:“只是海上无边无际,容易迷途,上师是否可以举荐一个可信的向导?”
“可以。”江央平措似乎对师清漪的聪明很满意:“晚上我会让贡布领她去找你。”
师清漪闭目点了下头,表示感激。
“你还有第三问。”江央平措笑道。
“其三。”师清漪声音里终于有了明显的起伏:“敢问上师,如果有朝一日,我也变成了鬼,应当如何自处?又该如何面对我心里的那个人?”
举剑刺向洛神的那幕又在她脑海中闪现了。
江央平措道:“你是极其有缘的一个人,一切随缘。只是缘多了容易成劫,还得看你自己,佛主也帮不了你。”
师清漪低下眉,抿了抿唇。
三问问完了,师清漪不想再打扰这位喇嘛,于是起身告辞。
回到贡布的小木屋里,跟贡布低语说了一阵话,贡布点点头,师清漪这才松开宁凝和鬼面男人的束缚,带着音歌回到越野车上。
佛学院住宿不便,师清漪晚上还是住在县城里,这次她换了一家酒店。音歌全身都是血腥味和若有若无的尸气,师清漪给她备好衣服,让她去浴室沐浴,自己则安静地等着向导的到来。
咚咚咚。
晚上九点,敲门的声音响在寂静的廊道里。
师清漪之前就收到了贡布的短信,她起身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面看,看见外面站着一个女人。
师清漪拧开了门。
那女人里面穿着妥帖的缎面白底,外面裹了宽大的绛红色藏袍,红白相间,肃穆非常,腰间挂了棕色的牛皮酒袋和宝石镶嵌的藏刀,手上戴着厚厚的皮手套。
她的美貌不同于汉人,是另外一种味道,肌肤是高原上比较常见的小麦色,脸颊上略微勾出浅浅的高原红,这都是长年生活在高原上的体现。藏袍宽大,也不能看出她的身材究竟是什么样,只知道她个子很高,偏偏她好像有点含胸驼背的,实在可惜。
“你好。”师清漪看着她深蓝色的眼睛。
就像是高原上的蓝天一样,肃穆渺远。
“你好。”女人用汉语回答她,声音低而沉,甚至有点近乎磁性的喑哑。
师清漪赶紧将她让了进来。
女人背上背着很大的牦牛皮背包,一端长长的东西伸出包外,被暗色的皮子包裹得很紧密。
师清漪为人谨慎,不放过任何的细节,女人见师清漪盯着她的背包看,古板地说:“贡布将他的猎枪送给我防身了,你不介意吧?”
师清漪微微一笑,表示并不介意。
她的鼻子很灵敏,很多时候都会通过人的气味进行分辨,就像是洛神身上那种淡淡的女人香,空如幽兰,雅似梨花,她总是无法忘记。
这女人身上却有着很浓的藏香气,另外混着隐约的酥油茶味道。
“我叫师清漪,你叫什么名字?”师清漪一边倒茶水,一边说。
女人瞥了她一眼。
过了片刻,女人漠然道:“绛曲·白玛格桑·央金曲珍·加央拉姆·卓玛达瓦·梅朵桑节·江白洛桑旺加桑珠索娜。”
师清漪:“……”
虽说藏族人很多名字都很长,甚至有的长达十几个字,但是这名字也太长了吧?
这女人的父母当时给她取名字的时候,真的没有大喘气么?
还好师清漪记性好,心里的念头转了一遍之后,微笑道:“你好,绛曲·白玛格桑·央金曲珍·加央拉姆·卓玛……达瓦·梅朵桑节·江白……格桑旺加桑珠索娜。”
一口气说完,最后不由心说她也要大喘气了。
女人似乎有些不悦,皱了皱眉,纠正:“不是格桑,是洛桑。”
“洛桑,好的,是洛桑。”师清漪尴尬道:“不好意思,你的名字有点长,我第一次可能有点……”
藏语里格桑是幸福的意思,洛桑则是善良智慧的意思,的确有很大不同,这么一想师清漪就更尴尬了。
“算了。”女人淡道:“你也是第一个听一遍就能几乎记住我名字的。”
师清漪笑着递过茶水:“绛曲,请喝茶。”
“我们很熟么?”女人高冷地瞥她一眼。
藏族里面,比较熟悉的才会称呼名字前面的两个字。
师清漪心说就算不熟我也不能称呼你那个名字啊,太折腾人了,女人冷漠地看着她:“我家里的习惯是称呼全名,才算尊重。远方的客人,你懂么?”
师清漪只好摆出“我懂”的表情。
“请喝茶。”师清漪动着薄唇,尽量让自己的话语温柔又礼貌:“绛曲·白玛格桑·央金曲珍·加央拉姆·卓玛达瓦·梅朵桑节·江白洛桑旺加桑珠索娜。”
……都要断气了。
绛曲这才接过了茶水慢慢喝。
“先坐下吧,我们慢慢谈。”师清漪指了指沙发。
绛曲扫视了一下客房里的宁凝和那个鬼面男人:“这里人很多,我不知道你这是请谁坐。”
师清漪深吸一口冷气,“好脾气”地道:“请坐。绛曲·白玛格桑·央金曲珍·加央拉姆·卓玛达瓦·梅朵桑节·江白洛桑旺加桑珠索娜小姐。”
“我不坐了。”绛曲却说。
师清漪:“……”
绛曲将她的牦牛皮背包放下来:“我有坐骨神经痛。”
师清漪:“……”
绛曲抬头看她一眼,蓝色的眼里冷冷的:“我心爱之人抛弃了我,于是我曾经日日坐着以泪洗面,结果坐骨神经痛了。”
师清漪:“……”
作者有话要说:君倒烹制的嗷肥嘟嘟的大章节来啦~开锅趁热吃,吃了不要忘记打分评价嗷【喂
绛曲,藏语意思是菩提。
另外君倒友情提示:师师,你可一定要小心啊,后面的路上你就要被你媳妇调♀教了_(:3∠)_
本节目由千芊御姐妙手赞助233333
第273章 卷 二
第两百七十六章——神经病
绛曲放好背包,就那么冰冰冷冷地站着,也不再说话了。
毕竟是江央平措上师举荐过来的向导,师清漪想到自己以后肯定还有许多事情有求于对方,所以即使这女人脾气古怪,不太好相与,她也尽可能地保持着一贯的礼貌和温柔。
客人不坐,师清漪也不便坐下,于是开门见山地轻轻说:“那地方太偏僻了,电子地图指望不上,我也没有买到合适的地图,请问你手头上有么,我想预备一份详细地图,以防万一。”
绛曲打开背包,翻找了片刻,从里面拿出一叠折好的泛黄羊皮,递给师清漪。
“谢谢。”师清漪由衷感激道。
从这一点上她觉得这个绛曲,唔不,是绛曲·白玛格桑·央金曲珍·加央拉姆·卓玛达瓦·梅朵桑节·江白洛桑旺加桑珠索娜,本质上还是不错的,很细心。
因为作为一个向导,肯定是对要去的地方十分熟悉,相当于活体地图,身上自然不需要携带什么地图。现在这女人带了,大概也是为不熟悉地形的她特地准备的。
师清漪收好地图:“那去之前,请问我还需要另外准备一些什么?我对那里并不是十分了解,虽然采购了,但是担心准备得不够充分。”
绛曲依旧不吭声,只是递过来一张纸。
她脸上几乎没有表情,眼神也像是凝了冰霜。
师清漪接过来一看,上面一溜的详尽清单。
其中甚至包括那里有几种古怪又危险的虫子出没,需要去某些藏民家里讨要一种特殊的藏药来驱虫。
清单是打印的,师清漪看完后发觉自己果然准备得还不到位,幸好缺少的都可以在县城里买到,只是那什么藏药,一时半会的实在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
啪嗒一声轻响,一个红色涂金的小瓶子搁在了茶几上。
绛曲看着师清漪:“收好。”
师清漪揭开瓶塞闻了闻,一股奇怪却还算清冽的药味飘了出来,于是笑着道了谢,将这驱虫藏药收了起来。
“不好意思,我还想请问——”师清漪为人谨慎,总免不了要做万全的准备,对向导的问题自然也多了。
绛曲挨着沙发的尽头坐下,摸出手机,气定神闲地低头看。
彻底无视了师清漪。
师清漪:“……”
……我还没问完呢。
……再说你刚不是坐骨神经痛么。
客房里陷入了一种分外诡异的气氛,静了半晌,绛曲才抬起头来,表情漠然:“我要给我的负心人发短信,你不要吵我。”
说完,她随手丢过来一个册子。
她的准头很好,似乎是特意瞄着师清漪最适合接的位置扔的。
师清漪轻松将那册子接过来,翻开一看,里面都是打印的字体,全面详细地介绍了那地方相关的一切。
师清漪想到的,没想到的,上面居然都有对应解答。
绛曲坐得远,师清漪只看见她低头对着手机摆弄,估计是正忙着发短信。为了方便触屏,右手手套取下来了,可以看见她右手的掌心缠了几圈绷带,于是手形也不好怎么看清楚。
师清漪叹口气,心说都已经是负心人了却偏偏还要发短信联系,又是以泪洗面又是坐骨神经痛的,女人啊女人,又是何苦。
别人的事她也不想管太多,就坐在沙发这头,安静地翻看那本说明小册。
翻到一半,手机倒是有了动静。
第一反应是等了一天,洛神终于来短信了,师清漪脸上浮现喜色,点开一看,却是一个陌生号码,短信内容都是藏文。
她虽然不太懂藏语,却立刻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事实上,这也是她正在等待的。
天葬台那对神色惶惶的夫妇来消息了。
当时她借了那位藏民翻译的手写了一张藏文便签,上面故意神神叨叨地写了这么一句话:“神早已知道你们做了什么,我也知道你们做了什么。你们需要的是真正的宽恕。”
然后下面附了她的电话号码。
果不其然,那对夫妇太害怕了,用这个号码联系了她,大概是想通过她得到妥善的解决办法。
“不好意思,能请你帮个忙么?”师清漪低声道:“绛曲·白玛格桑·央金曲珍·加央拉姆·卓玛达瓦·梅朵桑节·江白洛桑旺加桑珠索娜小姐。”
再多说几句这名字她真的要断气了,但毕竟有求于人,还是个怪人,只好“礼貌”。
绛曲轻轻蹙了蹙眉。
“什么?”显然她对师清漪打扰她给负心人发短信表示不悦。
“麻烦你替我翻译一下这条短信内容好么,我不太懂藏语。另外如果可以的话,请你代我回复一下。”
本来她是计划让贡布帮忙的,既然眼前就有一位,就不必舍近求远。
“解释。”绛曲说话简简单单,冷冷淡淡。
师清漪心里暗喜,知道她是愿意帮忙了,便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绛曲听完,将短信内容翻译了一遍,师清漪点点头,针对这条短信想了几个法子去套那对夫妇的话,并将早已选择调出藏文输入法支持的手机递给绛曲,拜托绛曲回复。
之后一来二去的,或者师清漪自己说了,绛曲翻译成藏文,或者绛曲自己不知道编辑了些什么鬼扯内容的短信,骗得那对夫妇的短信来了一条又一条。
在忽悠这方面,她们两倒是奇妙的默契十足。
最后师清漪终于明白了。
原来这对夫妇也所知不多,就知道当时他们第一次发现音歌的时候,音歌在做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这件事就是音歌的眼睛在发光,而且那时她正看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先前对她动手动脚的,大概是不怀好意,被音歌看了一阵之后,突然发了癔症般自己跪下来,从地上捞起一块砖猛地朝自己脑门砸过去,砸得头破血流。
这对夫妇信仰虔诚,笃行鬼神,见了她那双眼睛有这么可怕的魔力,以为她就是神女,刚好他们家出了点事,便请了音歌回家。
音歌不说话,也不拒绝,像个人偶似的,夫妇两还特地给她腾出了最好的屋子,好吃好喝地当神一样供着。
结果过了几天,他们发现音歌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那丈夫一探,发觉他们的神女没气了。
身体冰冷,脉动全无,叫来了当地最好的医生过来诊断,医生说已经是死去多时的症状。
夫妇两自然吓得半死,这死的不是一般人,而是神女。
这地方有一种这样的传说,每个神都有不同的化身来到人间,但凡迎接了神,家里都会带来好运,除非这个神的化身不凑巧到了消陨的时候,神又会化出新的化身,转投它处,有种不断往复轮回的味道在里面。
但死去的这副称为“神囊”的身子,则会带来无尽的厄运与惩罚。
难怪他们会说什么神女亡于我处,非我之罪过。
亦为我之罪过。
夫妇两见厄运已降,实在没办法,就请来喇嘛超度了一夜。本来死去的尸体要停尸七天,但这件事十分特殊,于是当夜装入绑红绳的箱子里,第二天送到风水最好的尸陀林去天葬,希望这副“神囊”能被神使鹫鹰带向上天,传达意愿,祈求宽恕。
之后才有了音歌在天葬台“起尸”的那幕。
但凡来了天葬台的尸体,那么长久的历史里就没见过再起来的,音歌这一复活,又被那些藏民当成神迹了。
“你帮我再安抚一下他们,想个办法让这对夫妇彻底放心。”师清漪靠近绛曲,能清楚地闻到她藏袍上熏的藏香气息。
绛曲处理完毕,递还手机。
“谢谢。”师清漪接过手机,想了想,说:“这里像你这样汉语这么流利的,还真的很少见。”
标准流利得就像是土生土长的汉人一样,偏偏她是一个熟通藏语的藏人。
绛曲淡淡道:“去过的地方多了,语言并不是难事。”
“你以前经常四处走么?其他一些民族的语言也会?”师清漪问她。
“我要发短信了。”绛曲瞥她一眼,噎住她。
“你都说他抛弃你了,又何必还——”师清漪不小心说漏了嘴。
绛曲眼神更冷:“她抛弃我了,我便不能与她联系了?”
“不是,不是。”师清漪赶紧站起来:“请随意。”
“我每天都会与她联系。”绛曲面无表情道:“每天都骂她。”
师清漪:“……”
这意思是如果不骂回来,眼泪就白流了,坐骨神经就白痛了?
绛曲冷哼:“她抛弃了我,不能骂她么?”
“这个……你也请随意。”不知道为什么,师清漪冷汗都出来了。
“我每天必须骂满两个小时。”绛曲冷冷道:“再说一次,你不要吵我,我今日还剩下一个半小时。”
师清漪:“……”
绛曲又低头摆弄她的手机了,仿佛客房的其他人都是空气。
绛曲的手机是静音的,听不到短信的提示响动,师清漪又看不到她的屏幕,也不知道她究竟发了多少短信,回了多少短信,唯一能知道就是她的手指搁在屏幕上。
她的手机还很新,像是新买的,和师清漪同一个白色款。
师清漪只好接着看她的小册子。音歌还在浴室,沐浴时间久到离谱,都快赶上她曾经的一小时又十六分钟。
看了一阵,师清漪看见绛曲发短信似乎发个没停,心里也痒痒的,像只爪子在那轻轻地挠。
这女人都能给她负心人发这么久短信,自己难道不可以给自己的心上人发短信么?
既然洛神久久不发短信过来,那自己可以发过去的。
这么一想,师清漪顿时神清气爽,将矜持抛到九霄云外,立刻拿出手机给洛神编辑了一条短信:“洛神,在做什么?”
点击发送,然后捏着手机在那等。
沙发那头,绛曲的手指似乎就没离开过手机。
过了一段时间,师清漪的手机震动起来。
她拿起来一看,里面回了三个字:“在想你。”
轻轻的,柔柔的,师清漪甚至都能想象到洛神唇角轻轻上扬时,那种摄人心魂的似笑非笑,眼眸深邃,如同温柔的无边黑夜。
她的脸颊立刻滚烫了。
远处的绛曲绷着脸。
“我也好想你”这话在师清漪心里藏着,没好意思发出去。
她将那三字来来回回看了又看,盯着盯着比划都像是拆开了似的,都快认不出来了,俨然揣了一颗可怜兮兮又可爱盈盈的怀春心。
“再往后面就不能跟你发短信了。”师清漪想到不久的将来,只得叹口气回复:“我到时候要去的地方非常偏僻,人烟罕至,手机是没有信号的。我现在提前告诉你一下,那个地方叫做神之海,在色达县的霍西乡。”
江央平措让她照镜,说出了那句充满暗示的话时,她就猜到了。
那地方就是神之海。
那边的绛曲手指还在轻触手机。
过了一阵,师清漪又接到了洛神的短信:“我晓得那处。诸事小心,该备的都要备好。”
“我明白的。”师清漪甜蜜中隐隐感到一丝心酸,很想听听洛神的声音,最后还是忍住了,又发了一条:“对了,我跟你说件事。我今天遇到了一个很古怪的女人,她是我的向导。”
“有多古怪?”洛神来了消息。
师清漪抬头偷偷瞥了绛曲一眼,看见绛曲木着的那张脸,跟寒冬腊月的冰棱子似的。
洛神也冷,但是对她总有一种独有的温柔。
两者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刚好绛曲抬起眸,那幽蓝的眸子如同蓝色冰川,看得师清漪心里不由得一个哆嗦。
师清漪赶紧低下头,默默打字:“就是特别怪。脾气不是很好的样子,但是这也没什么的,我还可以吃得消。名字特别长,足足三十二个字,还故意让我不停地叫她的名字,我都快断气了。”
“还有么?”洛神回她。
师清漪盯着手机屏幕,忍不住笑了:“另外就是她是个短信狂,给一个抛弃过她的人发短信都要发上两个小时,典型强迫症,从她拿着手机开始,就没停过手,我偷偷给她计时了,现在已经持续了四十八分钟。她还说她有坐骨神经痛,摆明了整我。”
要是洛神在身边就好了。
不用一个人对着这些奇奇怪怪的。
“你是不是想说她其实是坐骨神经病?”洛神在短信里回她。
“才没有。”
“若我有机会见了她,一定替你好生教训。怎可舍得让我的媳妇念三十二字的长名,着实该打。”
想象洛神发短信的表情,师清漪忍不住又红了脸。
绛曲坐在沙发末尾,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来,眸子瞥了师清漪一眼,又垂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洛神大大你精分累不累23333333请让【君倒·君导·军刀·白玛格桑·央金曲珍·加央拉姆·卓玛达瓦·梅朵桑节·江白洛桑旺加桑珠索娜】给你送去诚挚的温暖和祝福!
下面是小绿字【不是小驴子!】解释内容哦~比较长,大家不要吓cry,有兴趣的可以看下去~
因为我本来就想让大家知道绛曲就是洛神易容的,所以在上一章特地做了许多很明显的提示,包括千芊的易容工具箱等等,后面又用小绿字给大家确定了一下,结果还是有部分妹纸没注意到,捂脸,所以我这里再详细解释下~有兴趣可以往下看
洛神易容不难,但是在师师面前易容那是非常有难度的一件事,因为师师对她的身体太熟悉了,并且师师非常细心。
所以洛神除了易容之外,还熏了藏香掩盖她的气息,戴上美瞳并且由千芊做过许多细节上的改变,毕竟她眼睛辨识度太高,另外就是特地穿着对她而言不太方便的藏袍,藏袍宽大,又厚,可以遮掩她的身材,而且她特地做出有点含胸驼背,其实她不喜欢穿厚的衣服,她不怕冷,一年四季都穿得相对单薄轻便,所以藏袍对她而言是很不舒服的一件事。
另外戴上手套,是为了遮掩她的左手小指,但是戴手套终究还有点不太方便,所以脱下右边手套时她缠了绷带,这样即使师师近距离看到,也不会对她手的模样看得清楚。
以前师师给洛神买的手机是黑色的,这次特意又买了新的,防止师师认出
在易容里面声音分了几种,最难的叫做“仿声”,就是a学习b的声音,借此迷惑b身边对b很熟悉的人,这是十分专业的技巧,即使是易容大师里能做到的也很少,之前有人易容成雨霖婞,那个人的仿声技巧就非常厉害。洛神暂时还做不到仿声,但是“变声”成一个相对陌生的声音,还是可以的,只是这会很累。
还有就是以前洛神一直是古人强调说话,但是毕竟她来了有一段时间,所以对现代的说话风格也有一定的了解,她不是不会说,只是相对而言用古腔会习惯多了,就比如一个人掌握了多种语言,但是总会倾向于用最习惯的表达方式去表达【就像是千芊来现代的时间已经算很长了,所以我给千芊的设定是会说话偏现代风一些,只是有时带古腔】
这里洛神说话特地倾向于现代人一些,只是她还不是很熟练,所以她说的话并不会很多,一是为了避免多说在师师面前露出马脚,二就是她可以高冷23333333
所以说起来简单,但是其实洛神做这些是付出很大的
好啦,基本就是这些~写作绛曲,念作luoshen~,大家知道绛曲就是洛神,并且之后的旅途一段时间里会以这样的身份守在师师身边就好
ps:这次小绿字真的好长_(:3∠)_
第274章 卷 二
第两百七十七章――旅一夜
想到很快就要前往神之海,能和洛神这样联系的日子也没剩多少了,师清漪贪心之下,忍不住相较往常多聊了一阵。
她和洛神说起她身边的许多事,音歌,宁凝,还有那个鬼面男人等等,甚至连绛曲给的地图和那几页说明册子,她都一一拍照,传了过去。
毕竟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像她一样了解洛神。
她知道洛神会担心自己独自在外,人类大部分的焦虑来源于对未知的猜测与不确定,她不想洛神因为掌握不到她的情况而担惊受怕,所以总是尽可能地提供自己的相关信息。
曾经有时候,她突然像入了魔障,一次一次想通过手机去定位洛神,或者去调查调查,可是那种渗入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伴随溢出来,最后又一次一次地放弃了。
不过基于她对洛神的了解,她总觉得洛神是在附近的,至少应该是在色达县的范围内。只是由于当初字条上她的祈求,洛神遵守着,不会出面与她相见。
虽然不敢去证实,却一直这样自我相信着。
想象洛神就在她的附近,陪着她,就总有勇敢走下去的勇气。
“明天上午我去县城采购,下午就走,到时候我再联系你。”师清漪叹口气,点击发送。
“好。”洛神回了她最后一条。
师清漪轻轻动了动她发麻的大腿,唇角微微翘起来,然后又看着明亮的屏幕发怔。
沙发那头的绛曲早已将师清漪“先是挺直腰身端正坐着,再到聊高兴了往沙发更里头靠,最后窝在沙发里像只绵羊一样蜷着,琥珀色双眸里甜蜜得只有她那只手机”的过程瞧了个从头到尾。
又将她“一会愉悦,一会神伤,一会羞涩,一会叹气”的表情看了个仔仔细细。
师清漪回过神,瞥了一下绛曲。
绛曲木着那张脸,依旧盯着手机,头都没抬。
师清漪见识过她的手段,不想招惹,自顾自地倒了杯水慢慢喝。
音歌穿着浴袍,终于从浴室里走出来了,手里搭着毛巾,一把湿哒哒的长发偏在肩头。
“怎么洗这么久?”师清漪看表。
音歌嘴唇动了动,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死人味重,我不喜欢。”
“现在没有了。赶紧擦擦头发,别着凉。”虽然音歌模样变了,师清漪还是留着将她当做那个小妹妹的习惯。
音歌看看臂弯里的毛巾,又目不转睛地看着师清漪,没动。
“过来,阿姐帮你擦。”师清漪看出她的意思,笑着招招手。
音歌走过来坐下,一声不吭的。
师清漪一边替她擦拭,一边斟酌着问她:“能不能告诉我,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音歌表情冰冷,不说话。
以现在音歌的性格和状态,并不适合盘根究底地追问下去,于是师清漪即使心里再奇怪,也打住了,只是低声说:“卡上的钱还剩多少,够不够花?”
沉默了片刻,音歌点头:“够。”
师清漪换了电吹风给音歌吹干长发:“不够就跟我说,我的号码还是以前那个,还记得吧?”
音歌又只是点头。
师清漪说话的时候声音低低的,暖柔似微风:“以后有什么事就联系我,不要像以前那样了,从来也没个信,也不知道你过得怎么样。”
音歌轻轻抿了下唇。
吹过头发,师清漪叫了宁凝一声:“宁姐,快去洗澡,轮到你了,不洗就要臭了。”
宁凝被绑了一天一夜,暂时什么脾气也被绑没了:“我臭了也是拜你所赐,这要我怎么洗。”
师清漪故意“哦”了一声,走过去,慢吞吞地给宁凝松了绑。
宁凝一站起来,两腿软得跟面条似的,直接可以出锅了。
师清漪替她整好下午买的新衣服,除了音歌,其他两个人也备了。又拿出一圈长长的细棉绳,一端绑在宁凝的左手腕上,自己牵着另外一端,绷直扯了扯。
宁凝:“……”
“我每隔一分钟会扯一下,手腕绑上线后传递过来的动作感应是独一无二的,你可要乖乖洗。”
宁凝:“……”
师清漪微微一笑:“后面我都不绑你了。但是不要跟我耍什么花样,否则,我扒了你的皮。”
她笑得那么纯善,甚至带了半分勾人的妩媚,偏生她说的内容是扒皮。
宁凝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对她妹又是擦头发又是吹头发又是嘘寒问暖又是给钱的,俨然春天般的温暖,对自己就跟秋风扫落叶一样的无情,简直人格分裂。
师人格分裂突然笑着一瞪她:“还不快去。”
宁凝抱着衣服灰溜溜地走了。
师清漪开了电视,音歌目光空洞地盯着电视,也不知道她看进去了没有,等到一个广告插播的时候,那边绛曲终于抬起头,目光移开手机。
虽然这女人后面都没说话,但是她周身散发出来的那种摄人的冷压还是让师清漪不得不在意。
就在绛曲收手机的时候,师清漪下意识低头看表。
过了一个半小时。
真的是每天要骂满两个小时。
这女人的强迫症彻底让师清漪震惊了,于是下意识忽略了她特地为这事验证计时的行为,其实更让人震惊。
绛曲瞥着她的手表,面无表情:“我说两个小时,便是两个小时。你无须怀疑我。”
师清漪:“……”
绛曲也不看师清漪,略微垂眸,撩了下自己肩头的长发,这动作被她做来格外有种说不出的勾人韵味。
师清漪拿她没办法,只好问她:“你想第几个进去洗?”
“最后。”
宁凝洗过,就轮到那个鬼面男人,之后师清漪进去,等绛曲洗了出来,她里面的缎面白衫等都换了,外头却依旧穿着那件绛色白边的厚藏袍。
房间里有两张床,师清漪开始分配床位:“音歌,你去右边睡。”
音歌盯着电视看。
师清漪又道:“宁凝,你睡左边那张。”
宁凝心说这小妖精绑了她一天一夜,这回总算有点良心发现了,还有软床睡,谁知转眼师清漪又笑着叫那鬼面男人:“喂,你也是,睡左边。”
“你让我死!”宁凝脸色铁青。
鬼面男人弯下腰,朝师清漪做了一个古人才会做的抱拳揖,退到角落坐下,靠在那闭上了眼。
师清漪愣了一下。
刚才她是故意那么说的,本意是想吓吓宁凝,毕竟依照这男人的表现来看,他肯定不会去睡床的,却没料到他会给她风度翩翩地做礼感激。
宁凝见男人不睡,脸色这才缓和了些。
师清漪瞥一眼沙发:“我睡沙发。宁凝,那你的床还可以再睡一个人,要不绛曲?白玛格桑?央金曲珍?加央拉姆?卓玛达瓦?梅朵桑节?江白洛桑旺加桑珠索娜小姐,你过去?”
“你让我死。”绛曲一脸漠然。
宁凝:“……”
师清漪:“……”
“以后叫我绛曲。”绛曲淡道。
师清漪心说这意思是算熟了么,面上笑道:“好的,绛曲小姐。”
音歌走过来扯了扯师清漪睡衣的袖子。
她的声音很低,眼神更是空灵:“我要跟你睡。”
师清漪:“……”
绛曲:“……”
“怎么?”师清漪轻轻笑。
“害怕。”音歌道:“一个人。”
师清漪还是一直将音歌当成以前那个可爱的小妹妹看待,就点头答应了,对绛曲说:“不好意思,绛曲小姐,你今晚可以委屈一下睡沙发么?我妹妹她害怕。”
“我也害怕。”绛曲绷着脸:“一个人睡沙发。”
“不是,你这么大个人了。”师清漪好气又好笑:“怎么还害怕呢?”
“你妹妹也这么大个人了。”
师清漪好脾气地解释:“我妹妹她的情况比较特殊,她看着这么大,其实她没有这么大,总之……总之一言难尽。”
绛曲面无表情:“勿要多费唇舌解释。我看她这么大,就是这么大。”
师清漪:“……”
为什么跟这个绛曲小姐说话这么困难呢,都不在一个维度。
宁凝翻个白眼,一个两个都看不下去了,径自先回房睡去了。
师清漪只好对音歌说:“我看绛曲小姐不想睡沙发,要不让绛曲小姐陪你睡?你害怕一个人,她在旁边你就不是一个人了。”
音歌盯着绛曲,绛曲盯着音歌,两人都没吭声。
气氛要多诡异有多诡异,这两个人在师清漪看来都是冷冰冰的,这一对视甚至有种空气都凝结了的错感。
好半晌,音歌说:“我只跟你熟,我要跟你睡。”
绛曲道:“我腰疼,不睡沙发。我要睡床上。”
师清漪一个头两个大,看看音歌:“你害怕,一定要阿姐睡在你旁边?”
音歌点头。
师清漪看着绛曲:“你腰疼,一定要睡床上?”
绛曲颔首。
“那好吧。”师清漪叹口气:“一起睡。”
熄灯睡觉。
还好这家酒店的床够大,音歌睡在左边,绛曲睡在右边,师清漪像是夹心饼干一样被两人夹着。
绛曲是熄灯之后才脱衣上床的,隔得比较远,低声道:“师小姐对藏香过敏么?”
师清漪五感一直过于敏感,的确觉得她身上的藏香有些浓了,只是不在意地说:“没有。”
音歌沉默地蜷起来,渐渐睡了过去。
房间里黑漆漆的,师清漪感觉身边两个人的吐息都十分平稳,融进这寂静的夜里。
师清漪一直没睡。
以前她只习惯一个人睡,后来习惯了跟洛神两人,现在被音歌和绛曲夹在中间,的确是有些不大舒适。
过了许久,一直等到确认左右两个人都睡着了,师清漪这才偷偷爬起来,轻轻走到外面的客厅,裹着毛毯睡在沙发上。
点开手机一看,快夜里十二点,也不知道洛神是不是已经歇下了,师清漪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发了一条短信:“晚安,洛神。”
每天睡前短信说晚安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房间里,绛曲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晚安,清漪。”
震动声海浪般,温柔地响起。
外面客厅里,手里手机的光反照进师清漪的眸子里,静静流淌,她笑了笑,关掉手机,裹好毯子安心地入睡了。
第二天早上,师清漪起了大早出去采购,准备好一切已经是下午一点,她将行李全部装进越野车,绛曲背着包,领过来另外一个藏民打扮的男人,生得套马汉子一样威武雄壮。
“……这位是?”师清漪疑惑地看着那人。
绛曲淡淡介绍道:“我的朋友桑吉,他也是向导,跟我一起走。神之海地域诡谲,有些地方单靠我并不一定能过去。”
“江央平措上师知道么?”师清漪蹙眉。
“知道。他点头了的。”
师清漪给贡布打了个电话,贡布告诉她的确是这样,桑吉和绛曲各自擅长的方向不同,两个人去要安全得多。
师清漪这才放心了。
上午跟音歌又旁敲侧击地谈了一次话,音歌虽然没怎么回应,但听师清漪说了要去的地方,却表示也要跟去。
师清漪琢磨了一下,心想难道音歌到这里来也是为了神之海么,也就同意了。
桑吉另有一辆车,师清漪怕宁凝对桑吉而言难以对付,就让她和那个鬼面男人留在自己的越野车上,音歌也坐在了她的后座里。
绛曲则上了她的副驾驶席。
作者有话要说:嗷终于零点之前发出来了t。t
ps:刚发出来的时候有个时间打成11点,其实应该是12点,前两章有个9点应该是8点,现在都修正了下=w=
第275章 卷 二
第两百七十八章——怙主村
发动车子前,师清漪又低头编辑了一条短信发给洛神。
“我现在就要立刻出发了。问过向导,我们夜里会在最靠近神之海的一个村落里留宿,村子叫怙主村。”
点击发送。
师清漪手搭在方向盘上,默默看着前面的挡风玻璃等待。
远处街景宁静,现在早已经开春了,虽然依旧冷,散入空气中的阳光却清澈透明,带来了一种隐隐约约的视觉暖意。
绛曲绷着脸端坐在副驾驶席上,也和她看向同一个方向。
等了几分钟,并没有再收到消息,不知道为什么,师清漪感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
也许是因为她就要前往一个充满危险的陌生之境,身边也没什么可以真正依靠与交托的人,又或许是手机信号将会在接下来的旅途中渐渐变弱,最终彻底消失。
她再也无法似往常那样联系洛神了。
音讯全无,不能再询问她的日常生活,也不能再同她说早晚安。
就好像在之后的一段时间内,她将彻底地失去她。
师清漪恍惚了一下,赶紧又补发了一句:“我要开车了,等下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信号会断掉,这可能是发的最后一条,看见了回复我吧。”
紧接着又是等待。
这次的等待似乎有些漫长。
绛曲一直坐着不动,也没什么表示。
音歌一贯不吭声,那鬼面男人又是个哑巴,宁凝被师清漪折腾得怕了,哪敢再啰嗦半句,于是车里的人全都成了无口人士,一片死寂,甚至有些压抑。
“在等你心上人回消息么。”绛曲冷不丁地问了个直截了当。
师清漪回过神,脸颊略略勾了抹晕,淡淡说:“不是。”
“等这么久不开车,我以为是。”绛曲瞥她一眼。
师清漪收起手机,赶紧发动了车子,一脚油门踩下去:“刚才只是在调整状态罢了。”
越野车沿着长街滑出去,绛曲幽蓝的眸子瞥向车窗外:“对方不回你短信,可能是她没看见,不必放在心上。”
师清漪从她低沉的声音中似乎听出了一抹极其细微的安慰意味。
“所以不要在此惶惶分神了,也别等了,专心开车,我可不想出车祸。”绛曲又冷冰冰地接了句。
师清漪:“……”
……怎么可能是安慰。
……一定是我想太多。
之后师清漪收起心思,沿着既定的路线往霍西乡的方向开,过了大概一个小时,路边上可以看见附近三三两两地散落着牧民的房子。
“停车。”绛曲道。
“怎么了?”师清漪看着前方。
“那边的房子里有我和桑吉的老朋友,我要跟桑吉过去拜访一下,顺便处理点事。不用很久,不麻烦你吧,师小姐?”
“好,那我在这路边上等你们。”
师清漪将车停下。
绛曲下去朝桑吉的车打个手势,后面的桑吉也下来了,绛曲低声跟桑吉说了几句什么,桑吉点点头,两人朝远处走。
看起来是这两个藏族朋友的私事,师清漪也不好插手,便在车上等。
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正当百无聊赖,师清漪的手机却突然震动起来。
师清漪一个激灵,摸出手机一看,信号暂时还没有断掉。
洛神终于回消息了。
“清漪,先前出门,将手机落下了。你现在在何处,手机可有信号,若看见便回复我罢。”
师清漪赶紧快速地打字:“我在路上,刚好有点事停下了,这里暂时还有信号,后面就说不准了。”
她的指尖触碰到屏幕,甚至开始抖了起来。
喉咙发紧,再次离别的恐惧如此真实。
文字不比说出的话语,文字更容易说谎,比如即使她害怕,打出来的字也永远是那样的方正与平静。
“莫要害怕。”洛神的短信再次发来。
师清漪怔住。
“即使你即将失去与我的联系,也莫要害怕。你曾说过短暂的分离,只为更好的相聚,既然总有相聚的一天,那便勇敢地走下去。我在那时等你。”
“好。”师清漪眼角倏然红了:“我也等你。”
我好想你。
过了片刻,手机接到一张照片。
是洛神的照片。
背景的薄雪山坡极其富有色达的特色,那高蓝无尽的天空,倩碧拥雪的大地,当然,最攫取师清漪注意力的还是画面里的那人。
洛神穿着素色的风衣,在那薄雪山坡上回头看,长发被风吹散,通透明亮的天光照在她的肩上。
很明显这是一张很随意的抓拍。
洛神几乎没什么照片,除了师清漪偷拍她的,几乎没有。像她这样会发自己的照片过来,还是头一遭。
照片下只附了一句话:“长生买了新手机,时常拍照玩,这是她前两天在我后头拍的。”
师清漪放大照片,怔怔地看着照片里洛神的脸容,也明白了洛神要含蓄表达的意思。
她真的在色达了,如自己所想,她真的在附近。
就像是她一直陪着她。如今这张近照,也会继续陪伴她。
师清漪微微笑起来,身心顿时也轻松了,将手机收了起来。
过了约莫二十分钟,绛曲和桑吉才姗姗回来,绛曲拉开车门:“久等了。”
“你等等。”师清漪道。
“嗯?”绛曲蹙眉。
师清漪下了车,拦住她,低声说:“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说。”绛曲一贯的无表情。
“可不可以用我的手机替我……替我拍一张照?”师清漪有些难以启齿,示意绛曲走远一些,好半天才支吾出来。
“自己不会自拍么。”绛曲冷哼。
师清漪尴尬道:“自拍怪怪的,不适合。”
“拿来。”绛曲伸出手。
师清漪将手机递过去:“实在麻烦你了,就一张,一张就好。那个……那个拜托你稍微拍好一点。”
“我就这水平,爱拍不拍。”绛曲漠然道:“站好了。”
师清漪被她这么一唬,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挺直了腰身,站好了。
绛曲将手机对准她:“摆个姿势。”
“什么姿势?”师清漪抿了抿唇。
绛曲面无表情:“需要拍给家中长辈看的照片,端庄平和些;需要拍给同辈朋友看的照片,活泼自然些。”
师清漪冷汗都出来了。
这还有限定的么,什么乱七八糟的鬼道理。
“至于拍给情人看的么,自然要性感些。”
师清漪:“……”
“你这是拍给谁看?”
师清漪:“……”
“不回你短信的那人?你情人?那自然需要性感些。”绛曲还在那绷着脸,一套一套的:“你懂。”
……我真的不懂啊。
师清漪心说早知道就不该找这个坐骨神经病拍照。
师清漪脸绷得更紧,耳根却红了:“那你就当拍个证件照吧。随意就好。”
绛曲举起手机对焦。
“等等!”师清漪摆摆手叫停。
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又顺了顺肩头的长发,露出一个自认为还不错的微笑,这才说:“好了。”
阳光照在她身上,染着她温柔好看的眉眼。
绛曲在阳光下定定望着她。
跟着对好手机,拍了一张,将手机递给师清漪。
师清漪走过去一看,倒是出乎她的预期,拍得还算不错。
“谢谢。”师清漪轻声说。
绛曲简单地点了下头,径自回到车上去了。
师清漪将拍好的照片发给洛神。
耳根更红了,周身的焦虑却被另外一种如同踏上云朵的放松感所替代,发完照片,她步履轻盈地朝越野车走去。
开了一下午的车,天渐渐擦黑了,终于在五点半的时候到达了怙主村。
天色昏暗,这村子并不大,从房屋建设来看也比较落后,多是老旧的房子。街道上没有路灯,只有村民家里才有灯光,大部分还是比较旧的那种白炽灯泡,灯光昏黄,点缀其中。
到这村子之后,手机就彻底没信号了,不远处靠着一片林子,遮掩在一片昏天暗地的阴影中。
师清漪等人停好车,各自背着背包朝村子里头走,几条细细的影子拖得老长。
桑吉显得比较熟门熟路,他虽然是个威武雄壮的糙汉,性格却腼腆得很,说话声音轻声轻气的:“几位客人,我来过这里几次,村子里有我的熟人,今天晚上我们就住在他家,请跟我来。”
“麻烦你了。”师清漪微笑。
“不,不麻烦。”桑吉羞赧地说。他汉语并不是很好,有时候说话会结巴,尤其是紧张的时候。
吱叽吱叽。
远处传来了车轮滚动的声音。
师清漪循着声音抬头看去,就见前后四头牦牛各自拖着一个带铁轱辘的木制拖车,朝这边慢慢过来。后面车板上堆满了树枝,远远看去像是拖了一车的断肢。
四名赶车人步履沉重地跟在牦牛旁。
傍晚起了冷雾,四人四车在暗雾中朦朦胧胧的,如同古时的丧葬队。
“……这是?”师清漪忍不住问桑吉。
“这是明天晚上村子里举行春曲大会时将要用到的柴火。”
有个声音回答她,却不是桑吉的。
“谢医生!”桑吉摆手道。
“桑吉。”迎面走来的那男人笑了笑:“可有一阵没见你了。这几位是?”
他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文质彬彬的,看起来不过三十几岁。
“他们是我的客人,到这里附近来旅游的。这位是谢城南谢医生,今晚我们就住在他家里。怙主村就他一个医生,医术高明,村里人都当他是宝,宝贝。”桑吉双方介绍着,又结巴了。
谢城南呵呵笑,朝师清漪伸出手来:“都是些浅薄的乡野医术罢了。你们好,桑吉以前带来的客人都是住在我家里的,大家随意就好。”
桑吉感激地点点头。
“你好,我是师清漪。”师清漪礼貌地与他握了手,笑意一贯暖柔:“今天晚上叨扰了。”
“师小姐你好。”
谢城南又笑着将手朝向其他人,结果绛曲,音歌,宁凝,还有那个鬼面男人没一个跟他握手的。
前面三个都冰着脸,后面一个直接没有脸。
谢城南:“……”
师清漪看着那四辆载满柴火的牦牛车远去,于是笑着转移话题:“谢医生,春曲大会点篝火,一次需要这么多的柴火么?”
藏人一般习惯用干牛粪饼子烧火,师清漪猜测这次辛辛苦苦拖了柴火回来,大概是因为春曲大会的特殊习俗,只是这满满四大车,总觉得过多了。
谢城南笑道:“当然用不了这么多,剩下的会储备起来。我的家在这边,你们跟我来。”
一行人跟着谢城南往村东头走,街道东扭西拐的。
“啊!啊!啊!”远处不知道什么位置,传来了某种大声哀嚎的古怪声音。
队伍停下了,师清漪蹙了蹙眉,抬头看过去。
远处只有影影幢幢的大小房子,布置杂乱。
“啊!”
又是一声。
之后似乎隐约传来撞击和砸东西的响动,夹杂着一两句藏语。
谢城南看出师清漪的疑虑,解释说:“这是扎西。他精神失常了,时常发疯,之前曾送到我这里看过,无奈我不会诊治精神方面的疾病,村里医疗也有限,就想让扎西他阿妈带他去城里看病。他家穷,付不起那么高昂的医疗费,最后还是没带出去,就只能这么锁着他了。”
说到这,谢城南叹了口气,又说:“吓到你们了吧?你们不用管他,闹一阵子,就会消停了。”
师清漪表示没事,谢城南领着他们回了家。
谢城南是单身,家里没有女人,他很会做饭,晚上烧了一桌子菜招待师清漪他们。
吃过晚饭,休息了一阵,师清漪拎着桶子去取水处打水,绛曲也一起去了。
天幕漆黑,取水处只有一盏灯,挂在旁边的一棵树上,幽幽的,如同树梢孱弱的月亮。
师清漪取了水倒在旁边的桶子里,绛曲站在旁边,双手笼在藏袍袖子里,低头看着她。
谁也没说话,只有水花溅起的响动。
哗啦。
师清漪看着清澈水中倒映的那幽冷灯光,觉得有点冷,又抬起头来。
结果对上了绛曲绷着的那张脸。
身后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天幕,上面就是洒落的冷光,绛曲长身立着,绛红色的藏袍掩在光下,衽口和一边袖口缝着白色皮毛,淌出一种寂然的味道。
别人穿红,是热烈。
她穿红,还是冷寂。
师清漪弯腰抬头看。
绛曲薄唇抿出凉薄的曲线,居高临下地盯着,蓝色眼眸在夜色中点起漩涡,似乎要将一切吸引去。
师清漪怔怔地望着绛曲那双蓝色的眼眸。
蓝色的,冰冷的,攫人心魂的宝石。
那时候,洛神也曾有这么一双眼。
想起洛神唇角殷红妖艳的血,师清漪的心猛地扎了一下。自己离开那么久了,洛神是否又犯过病了。
她是不是要喝血了。
如果她想要的话,自己不在,不能给她,她应该怎么办。
曾说过要永远养着她,不管她犯多少次病,都会用自己的血养着她,可是如今,居然无法陪在她身边。
“谁允许你直视我。”绛曲垂下眸子,薄唇翕动,眼底蓝色幽然似梦。
哗啦一声,师清漪陡然回过神,手里的水瓢落下去了,跌碎水面。
绛曲望着她。
师清漪连忙收回目光。
“没……没有。我在想别的事情,没看你。”师清漪讪讪地应了一句。
心说谁会直视你。
谁敢直视你。
你的高贵冷艳简直不能直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简直抽得不能直视_(:3∠)_打开后台更新卡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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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 卷 二
第两百七十九章――惊梦
绛曲寡淡的眼眸瞥开,不再理会师清漪,弯腰去打水。
等四个大桶子满了,她一手各提了一只,没说什么,径自步履轻捷地往回走。
师清漪盯着自己在水里的倒影,神情隐隐有些恍惚,过了一阵才提起剩下的水。这时绛曲早已经走得远了,身影在黑夜里缩成一点凄然的红。
谢城南家里一共有两层,他原本一个人住在楼上,现在见来客人了,就收拾了三间空房出来。
谢城南笑着说:“只有这三间房还能住,这里条件有限,还望几位不要嫌弃,商量着分配吧。”
桑吉摸了摸脑袋,打商量道:“要不我就跟这位戴面具的小哥睡一间,我们都是男人。至于剩下的两间,你们四位小姐自,自己分,这样也方便点。”
面具男人沉默如磐石。
洗漱回来后,师清漪的脸色就似乎有点不对劲,趋近苍白。
她慵懒地抬了抬眼皮,对鬼面男人轻声说:“你过去跟他睡。”
顿了顿,面具男人这才僵硬地点了下头。
谢城南说:“我和桑吉他们的房间都在楼下,就先不打扰你们休息了。”
“谢医生。”师清漪微笑着点点头:“谢谢。”
谢城南,桑吉,那个鬼面男人下楼去了。
宁凝面色古怪――这里的三个女人,她一个都不想跟着睡。
那藏族女人脾气尤为古怪,看起来就不好对付,还有那个什么她妹,冷冰冰的,跟死气沉沉的人偶基本没两样。
至于师清漪那个小妖精,看着温顺和气春风拂人的,实际上比恶魔还恶魔。
“今天晚上我想一个人睡。”师清漪语气平静,看向左手边那间房:“我看了下,这房里的床比较小,我就睡这里头吧。”
绛曲瞥眼过去,眸光略略晃了晃。
宁凝也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该提心吊胆了:“我们三个?”
“对。你们三个睡一间房。”
师清漪又询问绛曲和音歌的意思:“你们两觉得可以么?”
一看自己根本没有选择权,宁凝脸更黑了。
音歌不吭声,意思就是不反对。
绛曲盯着师清漪面上的隐约倦容,点头:“可以。”
师清漪又轻笑起来:“要是有人晚上想跑,音歌,你就听阿姐的话,直接将她皮剐了。绛曲小姐,你那猎枪用得还顺手吧?”
宁凝:“……”
师清漪目光瞥向宁凝,边摆手边往自己房里走:“宁姐,可别忘记你胃里的‘蜂蜜牛奶’。”
宁凝:“……”
回到房里,师清漪第一时间将门关上,快步走到床边上,脱衣侧躺了上去。
心底郁燥难捱,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又来了。
以前遇到这种情况,她多半是恐惧与不解的,如今经历的次数多了,也渐渐有了应对的心理准备,通常忍耐着挨过一阵,就会好了。
“……唔。”师清漪吸着冷气,将身上的被子裹得更紧<些。
鼻腔里开始充斥温暖的感觉,师清漪赶紧翻个身保持仰卧的姿势,摸到餐巾纸捂在鼻下。
温热的鼻血流出来,被餐巾纸吸纳,过了大约十分钟,餐巾纸换了又换,最后师清漪坐起来,将染血的餐巾纸团一一丢进垃圾桶,倒水清洗了下,再度躺会床上,默默睡下。
这痛苦的过程对她而言竟是如此的平静,近乎麻木。
就像是习惯了,受够了,实在受不了了,却还是得继续忍受着。
找到解决的办法之前,永远只能这样。
在这种近乎万蚁噬心,烈火焚身的折磨下,师清漪冷汗淋漓,蜷缩着身体渐渐睡了过去。
她以前时常做梦,往往还是噩梦。
有时候她也分不清楚那些究竟是梦,还是事实。
这次,她梦到了洛神。
也许是因为她在取水处那惶惶的担忧所致,她又看见了夜色下洛神那双冰冷的蓝眸,还有她唇角那抹妖异的血。
洛神就在不远处站着,师清漪想朝她走过去,却迈不开脚步。
自己脚下都是层叠的尸体和蠕动的青头恶鬼,那些东西张开青皮嶙峋的细长手臂纠缠着她,指甲尖利,师清漪觉得快要作呕,怒火中烧地撕碎了好几具,最终却怎么也挣不开。
渐渐的,她甚至觉得自己是否就要被那些血污浸润的丑陋东西拖下去,被它们吞噬,成为其中的一员。
不远处洛神的身影忽明忽暗,冷风吹起她的长发。
耳边鬼哭神嚎,师清漪近乎绝望地望向她。
自己就要变成恶鬼了。
再也……再也不配留在她身边了。
除了隐约的血气,又有藏香的气息传过来。
咔哒,细细的声音响起。
似乎是有人来了。
师清漪感觉那人就站在自己床边上,也许是在打量着她,师清漪浑身都是汗,眼皮重得睁不开,也分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还在梦中,只觉得有只手似乎探到自己的额头上。
过了一会,感觉那人又走了。
一段时间之后,藏香的香气越来越浓。
那人确确实实,就是站在她身边的。
师清漪陡然睁开眼,眼底一丝血红晃过,起身右手如勾,凌厉地掐过去。
那人往后一退。
如果不是那人反应迅速,脖子肯定被师清漪拧断了。
师清漪胸口低低起伏,垂下冷戾之色尚存的眼:“这么晚了,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你很吵。”床边的绛曲长身立着,漠然道。
师清漪愣了下。
“我当时经过觉得你房间里很吵,声音古怪,烦得我睡不着,就来看看有什么变故。”绛曲道:“你说梦话吵到我了。”
师清漪脖子上全是冷透了的汗:“我刚才说……梦话,很大声么?”
“我受过训练,听力比一般人好。别人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你很吵。”
浑浑噩噩的,师清漪只知道做了噩梦,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说了梦话还是没说过,毕竟当时她自己并没有清晰的意识。在这种情况下,她也无法判断绛曲说的是不是真话。
于是她试探绛曲:“你没听清楚我说什么吧?”
“乱七八糟,只听了一个部分。”绛曲倒是看似很严肃地回答她,师清漪仔细观察她的眼神,感觉她不像是在说谎。
“哪个部分?”师清漪蹙眉,心里有点忐忑。
如果绛曲真的没听到什么,那么她说是因为自己房间有奇怪的声音而过来看情况的理由,就不成立,她这是在骗人。
如果绛曲真的听到了,她没说谎,那么也不是一件好事,有种自己隐私被外人知晓的不舒服。
绛曲只是反问她:“洛神是谁?”
师清漪:“……”
“你喊了好几次这名字。”绛曲说话一贯的没有感情起伏。
师清漪没再说什么了,只是调转话头:“你刚才是说‘经过我的房间’,怎么大半夜还在外面,不睡觉么?”
“你在审问我么。”绛曲语气冰冷。
“……只是好奇问一问。”
“谁给你的胆子审问我。”
师清漪:“……”
绛曲将端来的旅行用折叠水盆放下,师清漪之前戾气残存,心烦意乱的也就没在意,现在她发现绛曲居然替她倒了热水过来,边沿搭着她的毛巾。
“之前我在外面,是因为早前我听到了什么声音,不是你房里的,就出来一直在巡夜。”绛曲低头瞥一眼热水,又说:“洗。”
“……谢谢。”师清漪勉强撑着身子下床。
她之前经过一次折磨,腰酸背软的,下床的时候身体因为还没缓过来,晃了一下。
绛曲微微蹙眉,掩在藏袍下的手略微向前动了动,又缩回去了。
师清漪下了床,一边拧水擦拭冷汗,一边问:“具体是什么声音?”
绛曲摇头:“这里不干净。”
师清漪将热毛巾敷在自己额头上,坐在床沿休息了片刻,终于感觉舒服一些了:“这里?谢医生家里,还是指村子里?”
“都是。”
师清漪没再吭声,低头若有所思起来。
她的房间是靠阳台的,一道门与阳台相通,旁边是栅栏式的老式窗子。
房间里安静极了,白炽灯的光芒昏黄到病弱。
师清漪心里一突,转过头,看了过去。
那窗子上贴着一个脑袋。
脑袋的脸皮就贴在玻璃上,眼睛通红,脸皮都是青色的,因为贴在玻璃平面上受到挤压,那张脸也跟随变形了。
它就这样贴着玻璃,脸皮被栅栏分割成一条一条,在外面浓稠的夜色下看着师清漪。
绛曲快步推开门,跑到阳台上。
师清漪捞起一旁的手电和军刀紧随其后,就见那东西转瞬到了楼下坪里,闪进附近几栋矮房子之间的间隙阴影里。
从它跑动的姿势来看,分明是个人,那张脸皮应该是故意做出来的鬼面具。
师清漪毫不犹豫地从二楼阳台上跳下去。
她对自己这方面很有自信,也极富技巧,稳稳落地之后下蹲缓冲卸去冲击力,跟着那东西的方向奔去,也不知道后面绛曲是什么情况。
几乎跑到村落的边角处,再跑一阵就要进林子了,师清漪停下来凝神静听,慢慢朝几棵簇拥的矮树后面摸索过去。
黑夜沉沉的,那几棵矮树枝叶的轮廓在她的夜视范围中瑟瑟地抖。
师清漪抽出军刀,一步一步逼近,最后探身猛地一攥,揪出了矮树下躲着的那个影子。
那影子的一条手臂被师清漪反压到背上,脖子的动脉也被拿住了,大叫一声:“啊!”
师清漪皱眉,打开手电,将这人的脸转了过来。
陌生的一张藏族男人脸,蓬头散发的,脸上满是污垢,浑身散发出一股几百年没洗过澡的油腻气味,手里还攥着一个沾了泥的青头鬼面。
师清漪看出刚才过去的并不是这人。
身形不对,这疯癫男人明显太瘦了,跟竹竿似的。
面具是捡的?
“啊!”这疯癫的男人看着师清漪的脸,再度杀猪般大叫。
师清漪:“……”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男人干脆扯了嗓子叫了个痛快。
师清漪:“……”
被这一折腾,村里的灯很快就一盏接着一盏地亮了,附近的人都闻讯往这边跑。
其中有对夫妇直接抡着大棒槌过来了,一看那男人抱头又哭又叫,而师清漪站在旁边,手里军刀明晃晃的,立刻抡起棒槌就朝师清漪砸过去。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将砸向师清漪的棒槌弹了回去。
绛曲挡在师清漪面前,冷冷看着。
看这紧张架势,师清漪也大概猜到这对夫妇是这男人的父母,连忙收起军刀,做个摊手的手势示好:“别紧张,我没对他做什么。”
那对夫妇一脸警惕。
绛曲走过去,低声用藏语跟他们交谈,过了片刻,那对夫妇的脸色缓和起来,最后点点头,走到师清漪身边做了个道歉的礼。
师清漪微微一笑。
那对夫妇扶起那疯男人,想去摘了他手里的鬼面具给绛曲,但是那男人死命捂着,怎么也不肯给。
正僵持着,那男人突然冲着不远处大喊几声,近乎狂乱地喊了几句藏语。
师清漪抬头看去,这才瞧见桑吉和谢城南也都过来了,旁边站着那个鬼面男人,疯癫男人就是冲着他喊。
绛曲一听那几句藏语,眼神立刻变了。
村民脸色各异,开始窃窃私语。藏族夫妇赶紧将他们疯了的儿子护在怀里,推开人群跑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_(:3∠)_抽得太销魂了,如果看的过程中出现什么异常,刷新下等等吧……………………
ps:每次打绛曲的时候,总是习惯性地打成洛神…………然后又删了重打tvt
第277章 卷 二
第两百八十章——春曲大会
也就在夫妇护着那疯癫男人离开的时候,被他们推开的村民们的表情,一瞬变得嫌恶起来,甚至是怨毒。
师清漪一直在仔细观察,正正好被她看到了。
村民跟这一家三口,有嫌隙么?
村里最有威望的老村长出来说话,人群这才渐渐散去。
谢城南和桑吉等人走过来询问师清漪有没有事,师清漪摇头微笑,表示自己没有受伤,又看了一眼绛曲的藏袍袖子。
绛曲手上总是戴着手套,多半时间也是掩在宽大的袖口之下。
师清漪回想起刚才绛曲替她挡那一木棒的情形,眼珠转了转,语调柔和地说:“绛曲小姐,谢谢你了。”
绛曲只是简单地点点头。
师清漪道:“你还好吧?手有没有怎么样?”
“断了。”
师清漪:“……”
“这又是被扎西他阿爸和阿妈的棒槌给打了?”谢城南作为医生的职业病犯了,忙对绛曲说:“回我家去吧,我替你看看,这事可大可小,要是伤到筋骨就不好了,需不需要揉些药油?”
绛曲淡道:“不必。我自己有,自己揉。”
谢城南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笑着来一句:“扎西家情况特殊,你们别介意。”
师清漪捡起混乱中被疯男人丢掉的鬼面具,看了片刻,又瞥向一旁静默如雕塑的鬼面男人。
那男人面具下的双眼也看着她。
“谢医生。”师清漪问:“刚才扎西最后说的那几句藏语,具体是什么意思?”
谢城南道:“这个啊,他说得乱,其实我也不太懂他的意思。”
“那能直接给我翻译一下么?”
谢城南点点头:“扎西说的是,‘鬼都戴着面具。鬼为什么都戴着面具?因为鬼怕见人,也怕见鬼,怙主也怕鬼见人,鬼见鬼。我也怕,我要被吃掉了。’”
师清漪蹙眉沉吟。
鬼怕见人,也怕见鬼。
怙主也怕鬼见人,鬼见鬼。
前面鬼和人的指代姑且不论,这村子名叫怙主村,怙主意为守护主,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是暗示这村子某位守护神的意思?
谢城南扶了扶眼镜:“我反正听着就像绕口令似的,师小姐,你明白扎西的意思么?”
师清漪保持得体的微笑:“其实我也听不明白。扎西那个状态,说出的话不能信吧。”
她心里却考虑起人,鬼,怙主这三者指代的关系来。
扎西肯定看见什么,听见什么了,甚至是去过什么特别的地方,否则不会这么惊恐地喊出来,另外鬼面男人肯定是引发他想起这些的诱因。
谢城南叹气道:“也是,只怪扎西命苦。师小姐,很晚了,我们还是都回去休息吧。”
师清漪笑说:“好,你们先走,我就回来。”
谢城南招呼桑吉等人回去,绛曲没说什么,也离开了,只留下师清漪一个人站在矮树丛的附近。
师清漪看着绛曲远去的背影,手里的手电光映照出她一双异常冷静的浅色眸子。
等其他人全都走远了,她仔细检查过现场来自各个方向的凌乱脚印,才开始朝矮树丛里面走去。
里头就是林子。
夜里,林影幽深,师清漪孤冷的影子拖在身后光下,随着她的步伐摇曳。
之前都是泥地,追赶的时候还能看见鬼脸留下的靴印,对方穿着钢钉圆头靴,尺码大约在四十三码左右,不过这种靴子厚实,也无法准确推断靴主人真正的脚尺寸。
进了林子后,靴印就不见了。
师清漪沿着一棵棵树慢慢往前,目光瞥到落叶上。地上散了许多新叶,她捡起最上面几片叶子摸了摸,继续往前走。
那人肯定跑进来了。
没有脚印,从落叶的状态来看,他应该是踏着树枝跑过去的。
这么说他的轻功十分出色?
现代人能有轻功么?不太可能,那么只剩下一种解释。
另外扎西拿到他的面具躲在矮树丛里,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后来又惊动了村子许多的人,在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足够离开了。
他去哪里了?
还是仍躲在这林子里?
师清漪一路沉思,直到她看见了一块空地,空地中央立着一种类似祭坛的摆设,祭坛中央一口巨大的铁锅。
师清漪走上祭台,发现铁锅内外表面积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火垢,显是被人用来烧火用了许多年月。
铁锅后方立着五根长长的干木,上面挂满经幡。
那些五颜六色的经幡很新,在这暗沉沉的林子里透出一股过分鲜艳熠熠的冷意,像是才刚挂上去不久。
祭台附近堆放了好几车柴火,刚好是傍晚看见的那几车。
村子里的春曲大会,会在这里举办么?
师清漪在祭坛上转悠了一段时间,脸上没什么特别表情,拍过照之后,转身离开。
第二天上午,师清漪提出要求,想在这多待一天,见识见识村子里的春曲大会。
这要求倒也没人反对,于是就这么定下来了。
春曲大会在夜里七点开始,白天师清漪等人就被谢城南领着,一起在村里转悠,中途师清漪编了个理由,借故离开。
她并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回了谢城南的家。
谢城南的房间在一楼,没有上锁,师清漪走进去检查了一圈,没有任何异常。
桑吉和那鬼面男人的房间,也没有问题。
最后上到二楼,来到绛曲,音歌和宁凝三个人的房间外,房门是锁着的,不过这种锁十分老旧,师清漪摸出卡在门缝里划拉了几下,房门轻松开了。
师清漪锁好门,这才往里走。
房间里摆设普通,放着各自的行李,绛曲的大牦牛皮背包静静放在一条藤椅上。
背包上藏香气息扑鼻而来,忆起绛曲身上的藏香,师清漪的心底莫名忐忑,心脏砰砰跃动,可能再稍微多一点刺激,这颗滚烫的心就要从腔子里蹦出来了。
要真正看清楚一个人,可以从她随身携带的东西着手。
她的包里有什么?
打开来一看,里面主要是换洗的里衣,还有一套厚实的藏袍,另外一只药品箱,一只食物盒,手电,藏刀等等必备的一些工具,倒是没什么别样之处。
师清漪的目光辗转落到一个长长的东西上。
这东西被厚厚地包裹起来,从形状来看,师清漪知道这是贡布的猎枪匣子。贡布持有猎枪,但多数时间都是将他的猎枪封存在匣子里的。
师清漪伸出手,本打算去拆枪匣外面的包裹,却跟着缩回来了。
默默地深吸一口冷气,她有点迷惘,也不知道自己这种行为是否真的妥当。
如今一个人在外面,加上各种波折,她能交托出去的信任,已经变得越来越少了。
洛神,雨霖婞,千芊还有长生她们不在身边,她感觉自己一个人越来越孤独,再也感受不到她们在身边时的那种全心全意的信赖,那种如同云朵般暖柔的舒适感。
谢城南和桑吉,她根本不熟,对于不熟悉的人,态度永远保留,点到即止。
宁凝和那个鬼面男人,她总有顾忌。
音歌她当她是妹妹,但是音歌的异常也不能让她彻底放松。
……还有那个绛曲。
那个古怪的绛曲,联系各种细节想想,身上的疑点其实也很多,透着一种无法描述的复杂感觉。
她谁也不相信。
如同深陷孤岛,甚至为了调查而查探他们的房间。
自己的处境特殊,为了排除隐患,为了安全,这一切的谨慎小心都很有必要,但是真的太累了。
现在这种做贼一样的举动,甚至都让她觉得羞耻。
门外响起了细微的脚步声。
师清漪心头一凛,在确认背包恢复原样之后,立刻推开窗户,翻了出去。
窗户外面有一道狭窄的窗台,两边边沿伸出许多,掩在砖墙后面,并没有对着窗户。师清漪在那一方极小的角落站稳后,从外面将窗户闭合,站在那里,大气也不敢出。
钥匙开门的声音响起,有人进来了。
绛曲走进来,瞥了一眼她的背包,之后拿起她的旅行水杯,下楼去打水。
师清漪吁了一口气,借机从二楼窗台轻盈跳下去,赶紧揣着一颗紊乱的心绕路离开。
过了一阵,绛曲拿着装好水的水杯进来。
她推开窗户,定定看着窗台最边沿那局促到可爱的脚印。
脱下手套,白皙手指抚在那积尘中的脚印上,脚印随着空中那细细的尘埃,被她安静地拂去了。
吃过晚饭,一行人跟着谢城南去参加春曲大会,如师清漪所想,春曲大会的确是在那林子里的祭坛举行。
祭坛巨锅中燃起熊熊大火,照亮林子上空的黑夜,周围的矮桌上摆满奶酒,酥油茶,糌粑等食物,村民们都聚拢了来,围着大火转圈,吹着骨笛,晃着响铃,跳起极富民族特色的舞蹈。
大火映照着每个人的脸庞。
师清漪在人流中被狂欢的村民们推搡,甚至被他们带着也尴尬地跳了几个动作,旁边绛曲穿着红艳绮丽的藏服,领边和袖口的白皮毛格外晃眼,有两个热情的村民邀请她一起跳舞,被她冷冷地瞪回去。
师清漪一边注意观察四周,一边尽量避免被人冲撞到。
有个汉子送了哈达给她,并用蹩脚的汉语对她说:“圆方没离的可人,挑,挑舞八!(远方美丽的客人,跳舞吧!)”
师清漪笑着接过哈达,礼貌地戴在脖子上,打趣他:“我不圆也不方,还在谈对象不会离婚,也算不上可人。谢谢你了。”
那汉子似懂非懂,笑着跟旁边一个女人跳开了。
师清漪在人流中穿梭,洁白的哈达随着她的动作,白雪羽翼般飘荡。火焰摇晃,将这林子熏出一片热烈泛红的交错光影,她便如同这烈火里面最耀眼灼人的凤凰。
绛曲看着她。
她回过头,也看见了绛曲。
红衣长发,眼眸流光。
绛曲走过来,破天荒与她闲聊般开口,语气依旧寡淡:“你的背包还好么?”
“什么,我的背包?”师清漪一听背包二字,汗毛都束起来了,却还是平静道:“没问题啊。怎么了?”
“我的背包被翻动了。”
“是么?”师清漪说:“怎么回事?有丢什么东西么?”
“没有。”
“没有丢东西,那应该就不是贼了。”师清漪绷着脸,严肃地分析:“可能是你房间里谁翻动了下吧。”
“是猫。”
师清漪一愣。
“谢城南说这里有野猫,估计是从窗户进来,想偷吃我背包里的秘制罐头。”
绛曲眼神木木的,冷道:“这猫都成妖精了。”
师清漪干笑两下:“……是吧。”
“下次被我逮到这只猫偷吃,我扒了她的皮。”
师清漪:“……”
正好这时谢城南一边喝着奶酒,一边笑眯眯地过来,说:“师小姐,春曲大会玩得还开心吧?”
“……开心。”师清漪瞥了绛曲一眼。
谢城南对师清漪道:“师小姐,我想起前几天也来了一批人,其中有个女人本来跟你一样,也是想见识见识春曲大会的,她似乎对各地的民俗十分感兴趣,时常询问记录。不过他们似乎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等不到春曲大会,就走了。你和她不一样,算是来对时间了呢。”
“那批人具体来做什么的?”师清漪心里一动。
谢城南摇摇头:“没问。”
“那女的什么模样?”
“三十多岁吧,姓尹,很漂亮,就是太严肃了,戴眼镜。对了,别人都喊她教授,应该是哪个大学带学生出来做考察的吧。这么年轻就当教授了,可厉害。”
师清漪脸色立刻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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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章 卷 二
`p`jjwxc`p``p`jjwxc`p`第两百八十一章――村围
谢城南喝着奶酒,面上有了几分薄醉,便没有注意到师清漪轻微变化的脸色。
师清漪继续试探:“你知不知道这位尹教授究竟是去了哪里?或者说,后面是往哪个方向走的?”
“莫非她是师小姐你的熟人?”谢城南扭过脸来。
师清漪微笑着扯谎:“也不算是。只是听你的描述,很像是我大学老师的一位朋友,刚好她最近也出来考察了,还真有些凑巧,就想多了解确认一下。”
谢城南点点头:“原来如此。他们的事情,其实我也不好多问,基本上都是村长招待的,所以也不确定他们的目的地。但是我看见他们最后往村东北角走了。”
“村东北角,那不就是这林子方向?”
“是的。所以我猜他们也是去神之海了吧。”谢城南回答得倒是很随意:“去神之海,一般都往这边过去。听桑吉的意思,你们明天也是要走这条路的。”
师清漪沉默不语。
教授去神之海做什么?
是她发现了什么?
还是……
谢城南望着祭坛上的火焰巨锅,接着说:“来我们这边旅游的,基本上都是冲着神之海去的,一些考察队也是如此,那里对我们来说,是个神奇的宝地。”
师清漪笑道:“听说那里有十分神秘的宝藏?”
谢城南哈哈一笑:“有没有宝藏,我就不清楚了。但是神之海对村子来说,的确是宝藏,随着旅游的人多起来,我相信以后这个村子的发展也会被带动着好起来的。”
他镜片下的目光充满向往:“到时村里条件好了,会有更多的医生和老师过来吧,毕竟村子总不能永远这样。”
“谢医生,你是志愿者对么?”师清漪说。
“是的,九几年医专毕业后,在各地做医疗志愿者。后来到了这里,看到这里没有一个医生,就在这定下来了。”
“现在像谢医生你这样奉献的人,可真的不多了。”师清漪抚弄了下垂下的洁白哈达。
谢城南推了推眼镜,笑笑:“哪里,我只是在做自己愿意做的。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永远是最好的事情。”
来往的村民有不少向他打招呼,或者敬酒,这位唯一的医生的确是很受村民爱戴。
两个人在人群中这样闲聊,聊了一阵,师清漪适当地又穿插了几个问题:“对了,刚才你说到的那位尹教授,他们一共来了多少人?”
“十几个吧,大部分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他们对她很尊敬,应该是她的学生。”
“除了尹教授外,还有别的女人么?”
“没有,女的就她一个。”
有个村民热情地拉着谢城南过去跳舞,谢城南一边被那人扯着,一边抱歉地笑道:“师小姐,失陪下。”
“玩得开心。”师清漪朝他摆摆手。
回头一看,刚才站立位置的人流一拨换了一拨,早已没有了绛曲的影子。
之前与谢城南打探消息的时候,绛曲就在旁边站着,一声不吭,也不挪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座雕像,现在转眼就瞧不见了。
高蹿的火舌肆意地舔舐着巨锅,在这狂欢的盛宴之下,师清漪总觉得有些压抑。
她一边往前走,一边观察四周,直到面前出现了一抹绛红色的身影。
绛曲在一方长长的木桌前站着,背对着她,长发流泻而下。
这孤寂冰冷的红,似乎永远也融入不了周边的喧闹。
师清漪走近了,低声说:“绛曲小姐?”
对方转过脸来。
一张模糊到几乎没有口鼻眼睛分化的木灰色脸庞瞬间跃入眼帘。
那一瞬,师清漪的确被吓到了:“……”
绛曲微微偏开她脸上的木艺面具,一半是她美丽的轮廓,蓝眸幽邃,一半则是木艺面具的呆板僵硬。这原本即将盛放的美被半边面具一遮,犹抱琵琶般顿时收敛了,掩在昏黄的火光下,对比尤为强烈。
“有事?”绛曲取下面具。
那面具是村民雕的,桌上还摆放了许多,刀工质朴简洁。这些木制面具大多雕刻了微笑的表情,在春曲大会里似乎有着特别的含义。
师清漪摇摇头:“没事。就是刚和谢医生说完话,然后看你不见了。”
绛曲漠然道:“别人同我无话可说,我自然也不会自讨无趣。”
师清漪见她果然是误解了,以为自己心生嫌隙,故意冷落她,连忙道:“不好意思,刚顾着跟谢医生了解情况,没有顾虑到你在旁边,我不是不想跟你说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可已经往心里去了,还能再出来么?”
师清漪:“……”
绛曲定定地看着师清漪的琥珀色瞳仁,看着那内里暗敛的光华。
她的手突然动了动,捏着面具往师清漪的脸上比了比,然后轻缓地戴上去。
师清漪陡然往后退了几步。
她的表情在那一瞬变得十分警觉,双眸清亮中透出警惕,如同黑夜里的野鹿。
也只是几步而已。
不温不火,谦和有礼,点到为止,如同师清漪与一般人相交时的态度,不会让人觉得冷淡,可也不会让人真正地靠近她。
她的内心,只有她真正信赖的那少数几个亲人和朋友,才能走得进去。而其中的大多数,早已被名为洛神的女人填满。
因为师清漪退了,绛曲手中的木制面具跌落在地上,溅起细细的灰尘。
绛曲瞥了地上的面具一眼。
师清漪就站在她前面,表情尴尬,久久都没说话。
相隔几步,两人之间的间隔突然好像变得十分遥远,如同怎么也跨不过去的陌生鸿沟。
“不好意思。”师清漪回过神,讪讪说:“我刚才不知道你想做什么,最近状态也不太好,下意识就……反应过大了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针对你的。”
绛曲弯腰捡起面具,看起来有些小心翼翼地拍掉上面的灰尘,绷着一张脸:“我只是逗你玩。”
师清漪:“……”
“谁知经不起逗。”
师清漪:“……”
绛曲跟那守面具桌案的藏族男人低声说了句话,那藏人笑笑,绛曲这才将面具细心地收进自己的藏袍里。
“我回去了。”绛曲朝师清漪撂下一句话:“无聊。”
然后她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谁也不搭理。
师清漪叹口气,拿这脾气古怪的女人没辙。她走到那藏人面前,问他这些面具究竟是做什么用的,那藏人听不懂汉语,叽里呱啦一大堆,师清漪听得脑袋都大了,谢城南和桑吉都不在身边,绛曲也走了,连个翻译都没有。
最终师清漪什么也没问到,却又收到了那藏人送给她的哈达。
春曲大会结束时,她也没有得到答案。
谢城南和桑吉均喝醉了,被人扶回去睡觉,反正也只是一件小事,于是就被师清漪搁置在了脑后,回去洗漱之后,上床睡觉。
依旧是师清漪一个人一间房,因为孤身在外,缺乏安全感,最近她夜里睡觉都十分浅眠。军刀和狼眼手电一定会放在触手可及的位置,背包也永远是整合好的状态,随时保持警惕。
一股呛人的汽油味从窗户缝隙里飘进来,师清漪闻到这股异味,即刻从床上弹起。
快速穿衣着靴,师清漪推开门跑到阳台上一看,谢城南家外面乌压压地围了一圈人。
房子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堆起了柴火,几个人影扛起汽油罐子往柴火上还有谢城南家的墙上泼洒,师清漪暂时不敢开手电,借着微弱的光线往下探看,发现阳台下面至少站了有二十多人,其它地方黑漆漆的,依稀有数条人影在摇晃。
一个人摸出火柴,擦出火苗,暗夜中那一簇光照出他狰狞的面容。
这张脸师清漪曾在春曲大会上见过,当时还是好端端的,甚至热情地邀请过她一起跳舞,可是现在,他的脸却烂了。
面部肌肤腐烂,暗红色的血肉从里面翻卷出来,甚至露出了颧骨,划火柴的手上也全是烂肉。
师清漪瞥眼看过去,这男人周围站着的那几个人,脸也都烂了,如同活死人一样死气沉沉,歪着脑袋站在那,时不时僵硬地动一动关节。
点燃的火柴被丢在地上的汽油上,火焰猛地往上蹿。
该死。
师清漪赶紧退回去,背上背包,挂好军刀和手电就要往外面冲。
砰地一声巨响,她房间的门被人一脚踹开,整条木门落在地上,弹了好几下,四分五裂。
绛曲背着她的牦牛皮背包和猎枪匣子,踹门而入。
踹门那一瞬间,她看向师清漪的眸子光波微晃,眼神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复杂,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两下。
师清漪赶紧跑过去:“村里人有问题,房子里其他人呢?”
“在隔壁。”绛曲道:“都醒了。”
师清漪冲出房门,跑到隔壁房间:“音歌,快点!跟着阿姐!”
音歌没说话,却往师清漪那边跑了过去,宁凝也收拾好跑过来,表情异常难看:“那些家伙在搞什么鬼!他们想烧死我们!”
“别废话了,赶紧下楼!”
师清漪和三个女人跑下去,鬼面男人已经抓着刚刚酒醒的桑吉出来,师清漪跑到谢城南的房间一看,谢城南醉得很厉害,还在酣睡,浑然不觉。
“谢医生!快醒醒!”师清漪使劲摇晃他:“除了前门和侧门,你家还有没有其它地方可以出去!地下室或者地道之类的,有没有!”
“没……没门。门都没有。”谢城南摆手,醉话呓语。
“谢医生!着火了!”
怎么摇晃狠掐,谢城南就是不醒。
浓烈的烟雾开始充斥整个房子,透过窗户看过去,外面每个地方都被古怪的村民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绛曲走过来,一手搭在谢城南的脖颈处,猛地一用力,谢城南大叫一声,猛地从床上坐起了:“再喝三杯!”
“三杯汽油,喝不喝?”师清漪将他往床下拽。
谢城南一看满屋子的烟,还有窗户外的火舌,顿时也吓明白了,生死关头酒也散了个差不多,匆匆忙忙去摸他的眼镜。
师清漪把眼睛递给他,再度问道:“你家有没有地道?”
谢城南急得满头大汗:“怎么可能会有那种!大家赶紧往自己身上浇水,跟我一起从前门冲出去!”
“不光是火的问题。”师清漪道:“你仔细看看,外面全都是那种东西。”
谢城南戴好眼睛定睛一看,窗户那里火舌窜起,突然一张满是血痕烂肉的脸贴在玻璃上,火焰烤炙着它,如同烤肉一样滋滋作响,甚至都烤出油脂来了,它却浑然不觉,只是使劲想推开窗户进来似的。
谢城南表情凝固。
桑吉结结巴巴道:“那,那是什,什么?”
“好像是某种类似丧尸的东西。”师清漪瞥眼过去,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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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卷 二
第两百八十二章——疾走
“丧,丧,丧尸。”桑吉更结巴了,两条腿都在抖。
宁凝脸色铁青:“听说被这种东西伤到,就会渐渐感染异变,最终也变成它们一样?”
“也不一定是,只是看着像,我也不能太确认。”师清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冷静:“大家不要慌,不要被它们抓到。”
之前春曲大会的时候,村民们明明都还好端端的。
为什么突然之间大范围地发生变化?
不过现在也不是细想这些的时候,师清漪吩咐各自去房子里寻找尺寸比较长的工具,木棒,钉耙,锄头之类的,并且朝身上浇水。
外面的火星子爆开,哔啵作响。
砰砰砰!
屋子里越来越热,许多异化的村民们开始撞击主门的门板,木制门板本来就十分脆弱,被大火灼烧,又被村民们疯狂推搡,很快就变得摇摇欲坠了。
窗户同样不能幸免,玻璃被暴力敲碎,木制的栏杆被拦腰折断,一张又一张的烂脸不顾一切地往房子里钻。
那些撞击的村民身上全是火焰,衣服尽数被焚毁,身上本就腐臭的烂肉被大火烤炙,瞬间变成酱黑色的焦肉。随着水分的不断蒸发,越缩越干,最后黏贴着骨头,散发出一股腐烂又烧焦的难闻气味。
即使如此,它们的疯狂依旧不减,反而犹如火势般肆虐。
眼看着木门就要被撞开了,师清漪只感觉一阵头痛:“它们跟普通的尸体不一样,智商相对很高。窗户和门被毁坏之后,火势会更好地蔓延到房子里来,我们很快就会被逼得待不住了,要么被烧死,要么必须得出去,出去了它们就会立刻扑上来。前面进来的都是牺牲者,为后面的铺路。”
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冲出重围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其他人呢?
她根本无法保证。
怎么办?
如果洛神在这里,她会怎么办?
旁边的绛曲摘下了猎枪匣子,沉下眸子,快速地拆着匣子上的厚实的牦牛皮包被。
谢城南一边握着钉耙一边后退,满头的汗:“要不还是到二楼去吧!我家二楼不算高,我们从阳台上跳下去!从那个地方跳,至少不需要穿越这么大面积的火势,机会也多些。”
“不可以。”师清漪马上否决了:“我之前就是从阳台过来的,那下面守着的这些东西,至少是门口的两倍。这么一跳,也许不会跳进火里,但是绝对会跳进丧尸堆里。落地的时候必然会有缓冲下蹲时间,在那个时间里,足够被它们给撕了,要是正好崴了脚,立刻是死路一条。”
“冲出去。”绛曲话语冷冷掷下。
师清漪抬起头。
绛曲的猎枪匣子已经被打开了一道缝,师清漪心里一动,目不转睛地紧紧盯着,直到一条乌黑锃亮的长猎枪被绛曲取了出来。
匣子很快被合上,只能隐约看到下面垫着厚实的保护枪支的红布软垫。
绛曲提着枪声:“我先走,你们找准机会,跟在我的后面。”
她一人走向前方,犹如走在刀锋之上:“速度快些。慢一点,就死。”
谢城南和桑吉顿时咽了口唾沫,宁凝也忍不住深吸一口冷气。
师清漪蹙眉,看着绛曲的背影。
这时,胳膊被一只冰冷的手轻轻扯了扯,师清漪略微低头,对上音歌更加静水无波的眼睛。
“它们有脑子。”音歌喃喃着:“虽然没活人新鲜。”
师清漪没明白音歌这没头没脑的话,但是看着音歌这表情,心里倒是狠狠地咯噔了一下。
“有脑子,便会思考。新鲜的要思考,不新鲜的,也要思考。”音歌木然地跟着绛曲的方向过去:“只要思考,便有办法。”
“音歌!”师清漪大声道。
音歌不予以理会,走向门口,猛地抬了头。
就在那一瞬间,她的双眸犹如点起螺旋的黑色水玉,空气也随着她这看似的随意地一瞥而瞬间凝固了似的,而门口那些丧尸看着她的眼睛,也在同一个瞬间,突然呆住了。
它们陡然停下了动作。
任凭火焰熏烤,一动也不动,身上冒出的油脂兀自滋滋作响。
这样的景象,猛地让师清漪想起了当初在师家地底下,风笙被音歌双眼看过之后呆若木鸡的反应。
与此同时,绛曲握住猎枪,将它当做了某种长形武器,朝门口几具烤焦的尸体横扫而过。
丧尸们如同被音歌诡异的双眼摄去了魂魄,时间被夺走,于是绛曲这一扫,立刻倒下一大片。
门口燃烧的木板被绛曲挑飞,一条狭窄的通道露了出来。
两人这配合天衣无缝的一举一动,早已被师清漪看在眼里,她也顾不上惊讶,跟随一声令下:“跑!”
旁边的宁凝,桑吉,谢城南立刻条件反射地跑了起来,直往那开辟的通道冲。
师清漪也跟着冲了过去,断在其后。
时间有限,也许也只是弹指的几秒。
师清漪看见面前闪过一张张或腐烂,或早已焦黑的脸庞,它们扎聚成堆,随着师清漪地前进,它们一个一个地后退,如同默片里后退的慢镜头。
鼻息里混杂着不知道是什么的味道,一阵一阵的,熏得师清漪头昏脑涨。都已经是这种光景了,她一边跑,一边竟魔怔了似的,瞥眼去看绛曲。
一具又一具的活死人被绛曲带倒,她手里的猎枪带起凌厉的风,如同最锋利的冷剑,无往不利。
“额啊!”丧尸堆里哀嚎了一声。
十几秒的凝滞陡然被打破,丧尸群立刻骚动起来,师清漪速度向来快,这时已经跑出来了。音歌就在她后面靠门的地方,就在丧尸群恢复行动的同时,音歌双腿一软,突然变得有点摇摇晃晃的了。
师清漪见势不妙,赶紧又往回跑。
两边三具活死人张开腐烂的手掌,喉部呼哧着,朝她这边抓了过来,有一具甚至直接张嘴就咬,她矮身躲过,同时向前俯冲,抱住了音歌。
丧尸扎堆朝她围过来,她害怕音歌暴露,也不敢将她背在背上,只能护着她挑选空隙往外躲。
门梁承受不住火势,从上方坠下,眼看就要砸到两人,后面的鬼面男人轻踏上前,直接用手顶开了。
师清漪趁机一鼓作气,抱着音歌跑开。
众人都已经从房子里逃脱,来到外面相对空旷的地方,丧尸群显得更加狂乱了,窗户底下的,后门那边的,阳台底下的全都一窝蜂地往六个人所在的位置涌过来。
村子里黑漆漆的,似乎一夜之间全都断了电,到处是涌起的大雾,远远地能看见雾气中人影摇晃。
走近一看,又是一具一具摇摇晃晃的腐烂尸体。
“快往林子里跑!”师清漪大声道。
队伍迅速往林子方向狂奔,林子外围其实也分布着三三两两的丧尸,绛曲从后面跑过来,接过了音歌,师清漪这才得以腾出手来摸出手枪,直接对着迎面走来的两具丧尸一只来了一枪。
她特意瞄准了丧尸的脑门,子弹打穿了丧尸的脑袋,巨大的冲击力又带着这两具腐烂的尸体往后仰,天色很暗,依稀能看到丧尸脑后飞溅的浆液轨迹。
打中大脑之后,这两具丧尸才失去了行动能力,在地上不断抽搐。
来到林中的祭坛那里,空气中弥漫着还未散尽的烟火气息。师清漪跳上祭坛,瞥到地上一根带血的棒槌,她皱眉往铁锅里一看,铁锅的余灰里掩着三具早已烧成炭的东西,蜷缩起来,似极了扭曲的人形。
谢城南喘着粗气,眼睛通红:“是……是扎西一家?老天啊,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后面树影摇晃,窸窸窣窣的声响与浑浊的呼哧声越来越近了。
师清漪一咬牙,缩到炽热的铁锅下面。
“师小姐,你要做什么,太危险了!”谢城南急忙道。
师清漪也不管他阻拦,按下了下方一个极不起眼的东西,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铁锅连着祭坛上的厚板往一侧翻倒,一道狭窄的口子露了出来。
其他人都愣住了。
师清漪让绛曲带着音歌先行下去,跟着是宁凝,桑吉,谢城南,跟着是那鬼面男人,师清漪在后面放了几枪,打中了追过来的几具尸体,准备跳下去的时候,后面陡然扑过来一双血淋淋的手,将她的靴子握住了。
师清漪踢不开,跟后面那东西一起滚了下去。
下面距离洞口还有些高度,那东西被师清漪垫在下面,一时半会也摔晕了,洞口探过来两张腐烂的脸,师清漪在下面放了两枪,立刻翻身滚开,洞口那两个东西的脸被打穿,也滚了下来。
师清漪顾不上喘气,抬手摸到一处突起按下,洞口上方立刻闭合,只剩下砰砰的敲打声不断响起。
两具失去行动能力,还有一具却缓过劲来,张口就咬在师清漪的左臂上,师清漪闷哼一声,只觉得前胸被一只手护着往后一捞,然后身后那人抱着她翻了个身,滚在一旁。
身后女人的藏香暂时缓和了空气里腐烂的气息。
师清漪倒下时听声辨位,知道那东西又要抓过来了,急忙道:“小心!”
抱住她的女人压在师清漪身上,手里猎枪枪托倒转了,迎过去抵住那东西的的肩,同时右手若爪,攥着那东西的脖子一拧,咔嚓一声,那东西的脑袋转眼被掉了个转,直接折了下来,歪向一旁。
封闭的洞口拍打声不断。
下面的空间里却像是另外一个世界,只留下师清漪急促的喘息声。
绛曲抱住了师清漪,一声不吭地将她扶起来。师清漪听不到绛曲明显的喘息,只能感觉到她呼吸比往常快了许多倍,贴住自己的时候,心跳飞快,擂鼓般有力地跃动着。
“师小姐,你们没事吧!”谢城南带了手电,匆匆忙忙拧开了往这边照。
“没事!”师清漪眯了眯眼,走到绛曲的左边。
“有被抓到么?”绛曲说话时气息隐隐有些乱。
“没有。”师清漪渐渐平静下来,低声说:“我们快走。”
作者有话要说:半夜可能会稳定一点……
第280章 卷 二
第两百八十三章――化
说完,师清漪径自快步走到前面去了。
绛曲蹙眉,站在原地静了几秒,这才跟随过去。
祭坛之下的这条地下通道十分幽深,从洞壁的土色结构等来看,挖了有好些年头了。师清漪一个人离得有点远,打起狼眼手电仔细地检查土粒,甚至会凑近去轻嗅这些土层的气味,以便估计年份。
潮湿,霉旧,腐烂。
空气里混合着各种无法形容的难受味道,如同薄膜般裹黏在人的身体周围,推不开,甩不掉。
厌烦极了。
师清漪倚着洞壁,拇指与食指贴着,捏起一小块土低头细细碾磨。即使在这样的专注中,她眼角的目光也会偶尔滑向绛曲的方向,那么轻飘飘地一瞥。
救下她之后,绛曲从未再正眼看过她,只是冷冰冰地查看地下环境,对其他人也是一贯视若无睹的态度。
“这,这里怎么会有一条这么长的地,地道?”刚从丧尸群里死里逃生,桑吉还在惊魂甫定的状态中,没有缓过神来:“谢医生,你,你知,知,知不知道?”
一着急,这汉子的结巴更厉害了。
谢城南胸口起伏,喘息着摇头:“在村子里待了这么久,我也是第一次下来。”
他看向师清漪,又不解地说:“师小姐,你怎么知道那下面有机关?”
“昨天晚上在林子里调查时发现的。”师清漪语气平静。
桑吉恍然大悟:“难怪昨晚我,我们走了之后,师,师,师小姐你,你要一个人留下来,原来你调查,查了。”
谢城南到底也是聪明人:“所以师小姐你说想看春曲大会,也是故意的了?”
师清漪淡淡一笑:“之前不方便说,不好意思。总之这次春曲大会,劳烦谢医生你前后帮我张罗了。”
谢城南叹口气:“那倒也没什么,师小姐既然想看,我自然要帮忙。只是想不到这次大会之后,村子里的人居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他转过脸去,地道尽头还躺着之前那三具烂掉的尸体,一动不动。
那个方向上面依稀有拍打的声音传来,看来那些丧尸依旧聚集在祭坛那里,正在想办法破开洞口封闭。
“短短几个小时,就能将一村子的活人变成活死人,估计是某种病毒或者蛊虫感染。”师清漪目不转睛地盯着谢城南:“谢医生,你有什么看法?”
谢城南疲惫地推了下眼镜:“我也认为是被什么感染了,病毒或者致病菌有可能,只是你说的什么蛊虫,我不是很了解。但是我觉得源头应该就在春曲大会的场地里,毕竟当时几乎全村都去了,最有机会遭受大面积感染。”
他补充一句:“至于源头是什么,就不好妄加猜测了。”
“食物和酒水?”师清漪低头,看似漫不经心地掸掉身上的灰土:“现场的食物等我都没碰。音歌,你碰了么?”
音歌眉眼一丝倦容,木偶般摇了头。
鬼面男人和宁凝并没有参加大会。师清漪当时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她让鬼面男人和宁凝都待在谢城南家里,令这男人牵制宁凝。
男人很听师清漪的话,宁凝果然不敢轻举妄动。
“绛曲小姐,大会那些饮食你沾过么?”师清漪低声问。
绛曲在不远处转过身来,漠然道:“看起来难吃的东西,我从来不碰。”
师清漪看了她一眼,这才慢悠悠道:“我们几个都没碰,现在也好端端的。”
桑吉一听她这言下之意,结结巴巴急道:“真,真的是那样子么?可是我喝,喝了很多酒,还吃了很多牦牛奶块和糌粑!我,我会不会也感,感染了?”
他紧张得不行,脸涨得通红,就差原地脱掉藏袍检查了。
谢城南表情也陡然阴郁起来:“我……也喝了很多酒。”
他为人相对比较沉稳,表面倒没有桑吉那么大的反应,袖口底下的手指却止不住地哆嗦起来,如同痉挛。
师清漪的琥珀双眸瞬也不瞬,盯着他们两人看了片刻。
四周一片死寂。
渐渐的,两人也被她盯得很有点毛骨悚然了。
师清漪蓦地挽唇一笑,在这阴暗的地道中,犹如柔软明媚的花绽放开来:“所以就排除掉饮食的可能了。看,你们两这不也是好好的?”
桑吉脸通红:“师小姐,你,你吓,吓死我了。”
倒不知他壮得似铁塔,却露出这种紧张的小表情,反差起来其实更吓人。
谢城南道:“那感染源究竟会是什么?”
“不清楚。”师清漪略微抬抬眼皮,望着绛曲:“绛曲小姐对这原因有什么看法?”
“我不关心原因,只看结果。”绛曲拎着猎枪,头也不回地往地道深处行去:“结果是我们要出去。”
师清漪还是看着她的背影,不挪开目光。
眼看绛曲走得远了,队伍连忙跟上。
谢城南边走,边低声道:“也不知道这地道是做什么用的,看这残留的脚印,似乎经常有人走。”
“做什么用,那就要问你――”师清漪打着手电,饶有兴致地照向泥地上钉底圆头的男人脚印,随口答:“村子里的人了。”
“离我远点!”前面宁凝突然骂道。
桑吉被她骂了,尴尬地走远了些,一个人走在最左边。
“吵什么?”师清漪蹙眉。
宁凝冷哼:“这家伙肩膀上有伤口,都流血了。”
桑吉气得眼睛都红了:“我,我这不,不是丧,丧尸抓的,是在房子里被,被砸到的。”
宁凝嫌恶道:“虽然不是被丧尸抓咬的,但是开放性伤口很容易被感染,我们刚刚才从丧尸堆里脱出来,谁能保证他这伤口没问题?说不定他马上就要异变了。”
她盯着师清漪腰间的手枪:“我要是有枪,第一个就崩了他。”
“是么?”师清漪眨眨眼:“你要是有枪,你第一个崩谁?”
宁凝面色僵着。
师清漪将自己的左臂在她面前刻意地晃了一眼:“我左臂也有伤口,刚才从洞口掉下来摔到的。”
之前她倒在地上被绛曲压住,当时周围昏暗,绛曲在做什么,她这个角度其实根本看不见,只能靠听觉和感触。
同样,她在做什么,当时千钧一发之际,绛曲也无暇看见。
就当绛曲在黑暗中压住她的时候,她将自己手臂被咬伤的位置搁开按在地上,忍痛磨了几下,鲜血与泥泞混合在一起,被咬伤的那道小齿痕瞬间被大面积擦伤的表面所掩盖,谁也看不出她是被咬的。
之后起身,又走到了绛曲的左手边。
绛曲回头,瞥向师清漪的左臂。
在外人看来,那里的确是被摔到地上擦伤的,还沾着泥。
师清漪冷笑道:“我也有伤口,宁姐,你要动我么。”
宁凝:“……”
“谢医生也有伤口。”师清漪又看了谢城南一眼,转而盯着宁凝:“宁姐,你也有。你的虎口被磨坏了,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宁凝:“……”
“刚才逃脱过程中,大家几乎或多或少都磕磕碰碰到了,照你这么说,谁都要变成丧尸?那你也躲不掉。”
宁凝:“……”
师清漪微微舔舐了一下唇,这个小动作狡黠又魅惑:“要是我变成了丧尸,你说我第一个咬死谁啊?”
宁凝脸色铁青,再不敢说话了。
那边绛曲眼角轻挑,略略眯了眯眼。
师清漪淡道:“走吧。”
走了一阵,便出现了好几条岔道,每一条都似无底的漆黑肠腔,通往好几个方向。
桑吉终归是向导,即使到了地底下,方向感依然很强。
他指向其中一条最为弯曲的岔道:“师小姐,我们走这一条,就会离村子越来越远。”
师清漪点头:“自然是越远离村子越好,可以避开丧尸群。”
桑吉又说:“从下来的相对位置来推断,这条会一直穿越林子,应该是通往神之海的。”
“嗯。”师清漪感觉眼前的景致略微有些涣散了,浑身滚烫,心底犹如热油在浇灼,一阵一阵的郁燥随之蹿了出来。
她努力抬抬眼皮,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前。
越往前,洞壁也越湿似的,潮气越来越重,通道也更加低矮了,抬手就可以摸到上方顶部。
地道里的气氛格外沉重,几乎没人说话,只有清晰的喘气声响起。
谢城南个头很高,就在他在某个位置落脚的时候,头顶蓦地落下大片泥土,如同砸冰雹般砸下来。
“趴下!”师清漪喝道。
谢城南下意识就卧倒了,簌簌下落的土雨里陡然伸出两只血淋淋的手,指甲青黑。
如果不是谢城南立刻趴下,那只手下一秒就能拧断他的脖子。
绛曲压下冷眸,疾冲过去,牦牛皮背包外面挂着的一串登山索被她扯下,绞在手里。她的速度实在太快,只能瞧见电光火石之间,她已经用绳索扣住其中一只手的腕子,猛地将上面那东西往下扯。
那东西敌不过,整副身体被扯了下来,泥土往下陷落,抖出一个缺口,露出外面夜色里磷磷的微光来。
那东西被绛曲捆着,摔在了地上。
绛曲手起猎枪落,猎枪细长的枪管猛地扎入脑门。
那东西脑子被一股狠霸凌厉的力道瞬间击穿,很快就不动了。
只是一具被拖下来,上面紧随垂下来另外两具的脑袋,嘴里呼哧呼哧的,往下探看。
“都躲开!”
随着师清漪这一声令下,其他人往其他方向规避,谢城南趴在地上,连打了好几个滚。
师清漪早已将她自制改造的小弩取了出来,扣动机关,钢片在昏暗之中冷锋一闪,切出一道弧线。只听哧的一声破肉穿骨的闷响,那具丧尸半边脸插着钢片,直接自洞口耷拉下来,便不再动了。
紧随着第三具被师清漪直接伸手攥住,往下一扯,师清漪右手扣住那具丧尸,左手在小弩的端口扯出一道冷如月光的钢线来。
那钢线太细了,几乎看不见,只能瞧见师清漪就着手中牵扯绷直的钢线,绕那东西的脖子缠了一圈。
那一瞬,整个地道仿佛失去了声音。
师清漪低头,猛地一扯。
喀拉一声。
那丧尸的脑袋突然整个掉下来了,圆滚滚的,在地上咕噜滚动着,沾满泥尘。
绛曲看着师清漪。
宁凝大气也不敢出,就在刚才,她以为自己的脑袋被师清漪绞下来了。
无头丧尸的颈部端口汩汩冒出浆液,被师清漪轻轻推开了,折在地上。
师清漪慢慢抬起头来,眼神冰冷,眼角开始有血丝往外蔓延开来,犹如压藏了一小片艳红。
地狱之花一般,彻骨寒心。
“师,师,师小姐。”桑吉吞咽了一口唾沫。
谢城南趴在地上,死死捂着耳朵没敢动。不远处就是两具丧尸的尸体,一具被绛曲的猎枪刺穿,一具被师清漪割了头。
绛曲依旧看着师清漪,双肩却轻微地颤抖起来。
“宁凝。”师清漪的眼珠子缓缓转了转,仿佛浸润冰雪的琥珀。
宁凝不敢应声,只感觉到一股前所未遇的摄人冷压朝她袭来,这股压力让她软了腿,差点就要跪在师清漪面前。
“我不想再这么跟你耗了,浪费时间,也没心情。”师清漪苍白的薄唇翕动,逐字逐句地说:“给你一个最后期限,好好组织一下。待会从这出去后,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一切,你就可以滚了。”
宁凝嘴唇哆嗦起来。
“否则。”师清漪压抑着喘息,攥紧的拳头青筋直冒:“你的脑袋,我收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君倒备注:上一章做了一个修改。
毕竟师师倒下洛神压住她的时候,师师是看不到洛神的动作的,大家知道那是缚鬼手,但是师师只能靠感觉。洛神会压住师师,一个是护住她,第二个就是可以在师师看不见的那瞬间施展缚鬼手。
因为大家都是站在一个上帝视角来看全程,而角色并不是,所以可能会造成一些误解。我考虑了下,那个地方是我表现手法不对,我当时不应该直接描写缚鬼手,这种时候我应该通过师师的感触角度来侧面描写,这样会更准确一点,也不会有视角误解了。
现在我已经修正过来了_(:3∠)_
第281章 卷 二
第两百八十四章――湖边
等宁凝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朝后踉跄地退了好几步。
面前的师清漪让她感到恐惧。
真正的那种恐惧。
之前师清漪的确也曾威胁过她几次,不过手段相对柔和,纯粹吓唬的成分居多,宁凝虽然不舒服,却也至少知道师清漪暂时是不会动她的。
而现在,盯着女人那双几乎冷戾得要溢出血来的双眸,宁凝两腿发软,只得被迫撑着潮湿的洞壁。
真的会被她立刻杀掉的。
她要动手,一分一秒也不会再耽搁。
如果不按照她说的做,地上滚动的头颅,一定会是自己的。
“听清楚了么?”
师清漪略微偏了下头,声音没有半点起伏。
宁凝深吸一口冷气,努力地想要点头,梗了好半天,这才终于点下来,好似脖子要被拧断了。
“说话。”师清漪不紧不慢地拉回钢线,将她的小弩收起来,拭掉血迹。
“听……听清楚了。”宁凝低声道。
第一次卑微到这样的低三下四。
就算是以前在那些老板那里,她也不至于沦落至此,因为她清楚自己还有被利用的价值。
在现在的师清漪面前,她竟感觉自己已经一文不值了。即使还可能剩下那么一点点的价值,也会被眼前女人毫不犹豫地变成虚无。
师清漪没再说什么,转身朝地道深处走去。脚下是与鲜血混合在一起的泥土,还有破碎的肢体,她连看也不看一眼。
绛曲沉默地跟随在她身后,不近,却也不远。
其他人吓傻的吓傻,惊惶的惊惶,木然的木然,无谓的无谓,表情各异。趁着破开的洞口暂时没有丧尸出现,他们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为了避免顶部再次被穿透,这次队伍行动的速度非常快,到后面几乎是跑步前进。过了差不多二十分钟,潮霉的湿气达到前所未有的浓度,桑吉抵挡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面前终于出现了上行的阶梯。
师清漪沿着阶梯往上,按下机关顶开上面的层板,一个直径一米见宽的洞口出现在头顶,冷风猛地从洞口灌了进来。
师清漪探出头,在确认了周遭安全之后,第一个爬出洞口。
洞口周围被几块巨大的石头挡着做掩护,这些石头风化得比较厉害,有些位置已经呈现出大小不一的凹陷空洞。
风从小孔里挤过来,穿过来,发出如同呜咽的声响。
这里比之前待过的其他地方都要冷,夜里能见度非常低,狼眼手电劈开黑暗照过去,只能看见冷雾弥漫,夜色里融着些许微蓝色的磷光。尤其是不远处的林子里蓝光更盛,如同点起了鬼火磷灯。
风中裹挟着水汽,师清漪扭头看向远处,瞧见不远处的墨色融成一片,从那片墨色表面依稀反照的光点来判断,那里应该是有个湖。
地道里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地出来了,绛曲走出风化的石块群,也盯着湖的方向望过去。
“能看出这里是什么位置么?”师清漪问桑吉。
桑吉小心地回答:“师小姐,这,这就是白海子附近了。”
藏人将内陆湖泊称作海子。
这里的神之海其实也并不是什么海,只是由七个内陆湖组成。因为这些湖在季节气候变化,阳光照射等变换条件之下会呈现出各种不同的颜色,仿佛神光照耀一般玄妙,这才得了神之海的称呼。
白海属于神之海七湖之一,师清漪一听白海到了,便轻轻嗯了一声。
然后又转身看向宁凝。
就只是这么看着,再没有半点其它的表示。
宁凝却被她看得彻底一个哆嗦,僵了片刻,才老老实实地回答:“没错……我以前的确跟他们来过神之海这里,当时还有一批佛学院的喇嘛随行。”
师清漪点头:“那些随行的喇嘛后面都怎么样了?”
“……不知道。”宁凝说。
“哦?”师清漪抱着双臂。
“我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那些喇嘛进去后,就被他们领着带走了!”宁凝颤抖起来:“我不会骗你的!现在只要是我知道的,我就一定会说的!”
师清漪这才露出一个笑来。
有笑的弧度,可惜却没有笑的温度。
她说:“好了。接着说。”
绛曲眼角的余光瞥向她,一贯的默不作声。
其他人也都安静下来,听宁凝交待她的老底。
宁凝脸色难看道:“来的时候,使者们会将我的眼睛蒙上,鬼主在海之深处,我们要去那里谒见他。因为被蒙着眼睛,我也不知道具体的路线,只知道一段时间是在船上渡过的,之后上岸步行,换了一条船,下水,又是另外一条船,这样地来回折腾。之后好像是徒步往山上攀登,攀了许久,然后又是坐船。可是有时候却又不是坐船了,而是走上一种平面的类似木板的东西,神之海沼泽众多,那应该是过沼泽的浮板。”
“之后呢?”师清漪的表情没什么特别的变化。
“之后的路线就更复杂了,我真的不是很清楚。他们防备得十分到位,我根本没有机会知道这些。”宁凝这回根本不敢看师清漪了。
师清漪自然也不瞧她,而是对桑吉道:“桑吉,你听见她的描述了吧,照你的经验推测,这可能是一条什么路线?”
桑吉琢磨了许久,才说:“这个我也不是很明白。不过听宁小姐的意思,她不断换船,又有梯度上山的过程,之后又坐船,那么她后面去的地方,应该是四郎金措湖。七个海子里,只有四郎金措湖是在山上的,其它六个均在山脚下。”
“从这里可以过去么?”师清漪道。
桑吉说:“如果有船,当然是可以从白海子这里过去的。山脚下六个海子相连,到时候可以找到合适的位置上山。”
师清漪蹙眉:“关键是没有船。”
“有船的。”谢城南一边拍打身上的灰尘,一边喘着气说。
“是么?”师清漪眸子滑过去。
谢城南朝那逸出蓝磷光的林子一指:“我在怙主村也待了这么久了,有些事情比桑吉还是要清楚一点。村子里有时候也会从这里渡白海,海子这头和那头都备了船,这边的就放在林子里,被藤皮子压着。”
师清漪这才真正地微微一笑:“那最好了。”
谢城南道:“不过不是你们常见的那种船,是很简陋的木头船,由巨木的树干挖空做成的,划起来有一定难度,空间也有限,不过装下我们还是足够的。”
“只要能划就可以。我们得尽快渡过白海,以免到时候丧尸再度聚集过来。”师清漪说完,朝那鬼面男人招了招手。
鬼面男人听话地走到她跟前。
师清漪领着他走开了些,低语嘱咐了他几句话,那鬼面男人点点头,朝林子走去。
师清漪又说:“谢医生,麻烦你带个路,告诉他木船的位置。桑吉,你也一起去搬一下吧,我们在湖边等你们。”
桑吉和谢城南应了声,和那鬼面男人快步往林子跑。
男人们走后,就剩下师清漪,绛曲,音歌还有宁凝四个女人了。
师清漪盯着宁凝看了片刻,最终冷冷地吐出一个字:“走。”
宁凝似乎有些讶然,却没动。
师清漪笑:“还舍不得走了?之前不是想尽办法要逃的?”
宁凝壮着胆子说:“我想要跟你们一起渡湖,求你了,我手里也没有武器,不想被丧尸撕了。”
师清漪抿唇,默许了。
四个人朝白海方向走去。
师清漪来到白海边上,手电筒照过去,水面黝黑中翻出粼粼光波中,如同黑玉上洒了珍珠。
搁下背包,师清漪卷起衣袖,掬起清澈的湖水清洗双手。她一个人蹲在相对较远的地方,避开其他人的视线,侧着身子洗去左臂上的泥血混合物。
绛曲靠在不远处的风化石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有时候似乎就要迈开脚步走过去了,手套下遮掩的手指捏了捏,最终还是没动。
清洗过后,师清漪将伤口消过毒,低头看见咬痕周边已经黑了,隐隐地颤。
心里更加郁燥了,她胡乱地扯了绷带缠好手臂,等到差不多缠好后,她忽地抬了头。
绛曲正远远地在看她。
“绛曲小姐。”师清漪喊道:“可以请你过来帮我个忙,替我将绷带固定一下么?”
绛曲没动。
“我求你帮个忙,可以么?”师清漪的声音温软下来:“我手不方便,拜托了。我……求你了。”
她的目光一直瞬也不瞬地盯着绛曲看。
绛曲眸子抬起。
过了片刻,她缓步走向师清漪,挨着她也蹲了下来。
“手抬起来。”绛曲淡道。
师清漪抬起缠了绷带的左手,绛曲剪下绷带一头,再就着两端系好。虽然表情十分冷淡,动作倒是轻柔妥帖。
“你很怕冷?”师清漪近距离看着她的脸,还有她长如蝶翼的睫毛:“总是喜欢戴手套。”
“嗯。”绛曲随意地偏了下脸,将绷带打了个结:“高原冷,习惯了。”
系罢,又不咸不淡地问了句:“伤口怎么样?”
“还好,只是擦伤罢了,我上了药。”师清漪又看了她两眼。
绛曲没再理她,师清漪靠在自己的背包坐下,从背包里翻出一瓶矿泉水,还有一只造型诡异的青色古董小瓶子。
抿了几口水,戴上一次性透明手套,从小瓶子倒出两颗白色的丸子来。
“你要不要?”师清漪摊开掌心,将手心里的白丸子递过去。
她的手肌肤细腻,白丸子洁白如玉,可爱地在她手里滚了两圈,配上她的目光,更是盈盈。
绛曲只是看着她,表情漠然。
“这是糖。蜂蜜牛奶做的。”师清漪笑道:“当然了,要是心里觉得它不是糖,那它就不是糖。”
“我知道。”绛曲居高临下睨着她:“但是我不吃糖。”
“是么?”师清漪惋惜:“我倒是很喜欢吃糖,甜甜的。”
绛曲沉默。
师清漪眸光闪动,低低补充一句:“我的心上人,她也很喜欢吃糖。”
绛曲面无表情:“甜甜腻腻的,没断奶么。幼稚。”
师清漪没再接话了,垂下眸子将两颗白丸子一起塞进嘴里,偶尔舌尖轻抵,微微舔舐。
绛曲也不理她,转身就走。
这样过了一阵,三个男人终于搬着空心巨木挖的凿船下了水,一行人也不耽搁,按顺序慢慢踏入中央的空心位置。
等到谢城南上船的时候,旁边绛曲压下冷眸,忽然抬起腿,朝谢城南的膝盖踢了过去,谢城南见状明显一惊,下意识就往后一躲。
他躲避的动作非常之快,那一瞬间完全是发自本能的,远远超过他一贯的表现。
“同样的手段,不要跟我来第二次,我没以前的耐心,已经看腻了。姜仇。”师清漪眼疾手快,说话之间早已手起刀落,朝谢城南的左边膝盖划了一道。
谢城南膝盖蓦地溅出大量鲜血,大概膝盖的筋骨都被划断了,他怨毒地瞪了师清漪一眼,朝后一仰,翻下船去。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久等了_(:3∠)_
第282章 卷 二
第两百八十五章――心
扑通一声,水面溅起高高的水花,谢城南的身体迅速被淹没,一片殷红的血迅速在表层蔓延开来。
血水蔓开的同时,谢城南的轮廓也在跟随变形扭曲,就像是不融于海水的石油一样。只是因为夜里看来水里实在太黑了,普通人的肉眼很难分辨得出来,于是看上去就像是谢城南已经沉入了水底似的。
师清漪立在船上,目光冷静地盯着这熟悉的形变过程,一个细节也没有放过。
直到这片黑色散开了,又聚合,如同水底蛇影一样游曳到了远处的湖面,最终消失不见。
水面平静了,只有夜里的湖风阴嗖嗖地吹着。
远处树林里蓝色磷光如鬼似魅。
师清漪回过头,挪了一下脚步,这空心船空间相对窄小,她这么一挪,船体不免又晃动起来。
桑吉被她吓得说不出话,瘫软在了船尾,船身自然晃得更为剧烈了。
过了一会,桑吉喉头滑动,想是一口唾沫吞下去了,哆哆嗦嗦道:“谢,谢医生,你,你们杀了谢医,医生?”
一船死寂。
“师小姐,绛曲小姐,你们两说,说话啊。”桑吉眼睛通红:“谢,谢,医生以前很,很照顾我,我不懂,你们为,为什么要……”
师清漪看着桑吉,绛曲低头闭目养神。
却没人回答他。
“它们来了。”许久不说话的音歌双眸泛出凄冷的光,突然幽幽道。
岸上稍远的地方夜雾弥漫,在那渺茫的雾气里三三两两地晃动着几个影子,那些影子晃动的方式歪歪扭扭,十分机械。
随着那几个影子往前推移,后面又隐约出现了一些。
“快划船,丧尸要追上来了。”师清漪淡淡道了声:“桑吉,我待会跟你说。”
那鬼面男人一听师清漪发了话,立刻抡动他手里的双桨奋力划了出去。他的外家功夫明显很过硬,劲道也使得巧妙,如此狭长笨重难以驾驭的空心木船,在他手下倒是划得游刃有余。
木船离开湖岸,向白海子中心驶去。
渺茫的湖面上,这一条窄船就像是孤单的一片长叶。
师清漪揉了揉眉心,走过去,对还没有接受谢城南就这样淹在湖中的桑吉说:“你认识的谢医生,其实不叫谢城南,他的名字是姜仇。当然了,姜仇也是个假名,他百家名,千张脸,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桑吉震惊之余,又是茫然不解:“你们,你们以前就认识?”
师清漪道:“前阵子打过交道。而且我没有杀他,他只是逃走了。”
“可,可是我明明看见他沉,沉下去……”桑吉更结巴了。
“总之我没杀他就对了。”师清漪倾身下来,似乎是安抚桑吉情绪般,轻轻拍了拍他的右肩膀:“因为我,暂时还杀不了他。”
末了,她勾唇一笑,又低低补了句:“这次只是挑断了他的一条筋骨,让他长长教训,至少短时间之内,他没工夫这样在我眼皮底下兴风作浪了。”
“我,我不明白。”桑吉被她摄魂般的眼神与笑意看得浑浑噩噩了似的,头痛道。
“这是我的事,他就是冲我来的,你不需要太明白。”师清漪眼神淡了下去,说:“你以前做向导来过几次怙主村,他曾经对你很好,是你的朋友,你无法接受也是正常的。但是你要知道,他曾经也对整个村子里的人好,我相信他能以一个医生的身份生活在这里,肯定也是救助了不少人的,不然村民们不会这么敬重他。他想要获取一个不被人怀疑的身份,在一个地方长时间待着,那他就必须得做这些,伪装是最基本的技巧。你自己看看,他曾经对村民们那么好,可是一夜之间,他便灭了村,将村民尽数变成丧尸。”
听到最后一句话,桑吉明显打了个哆嗦。
“之前可以对人万般好,但是等到时机到了,姜仇,你的那位‘谢医生’,可是会毫不犹豫地利用他们,践踏他们,连将他们变成这样的行尸走肉,都不会皱一下眉。倘若你不是我们的向导,动了你事态就无法按照他预计的那样发展,你现在也不可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早成了丧尸一员。”
师清漪声音依旧是淡淡的,如同此刻平静漆黑的湖面,可是底下的暗涌,却难以看到。
桑吉脸色惨白:“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难道师,师小姐你见他第一次就明白了,之后只是在我们面前装糊涂么?”
绛曲阖着的眸子微微挑开,朝师清漪看了一眼。
师清漪道:“准确地说,是在昨夜鬼脸人出现的时候。他丢下面具,故意让扎西捡到,让扎西躲在那里。扎西是个疯子,曾在他这看过病,别人的话都不听,却很听他的话,扎西拿着面具躲在矮木后面,正好拖住了我的时间。他趁机跑入林子,通过祭坛下方的地道下去,刚才你们过来的时候也看见了,地道下有许多方向的分岔,是一条通往附近许多地方的辐射性快捷通道,这就是姜仇的秘密。祭坛是村中神圣之地,尤其是巨锅作为祭器,一般人哪里敢靠近,更何谈仔细检查个中隐藏机关了。在地面上诸多限制,进入快捷地道,他就可以毫不避讳地利用他的速度,极为迅速地折返回去,之后在村民们围上来的时候,他便跟随出现了,伪造时间上的不在场证据。”
顿了顿,她接着说:“起初起火的时候,我特地问过他家里有没有地道,他却说没有,他在说谎。地道下面有一条直道,就是通往他家的,那晚在祭坛发现地道入口之后,我回去偷偷查探过,就在他房里。”
一路听下来,桑吉终于沉默了下来。
其他人也都没吭声,安静听着,整条木船在水面晃晃荡荡。
“而矮木丛外面和地道里的钉底圆头鞋一致,他那晚故意穿了这样的大尺码鞋,之后出来立刻更换了,避免脚印识破。只是因为尺码大,他行动时脚掌着力难免有些不适,导致脚印有些细微破绽,可以看出他的实际尺码并没有这么大。我估计了一下,根据脚印预估的尺寸和他房间那些日常用鞋的实际尺码是差不多的,前后种种,可没有这么巧合度高的事。”
桑吉低头叹口气,似乎开始接受现实,尴尬道:“师小姐,你,你太会演了,知道这些却藏着掖着不说。这,这些我都不清楚你什么时候做,做的。”
师清漪站起身来,长睫毛投下的阴影将她眼底晃动的光遮得有些迷蒙:“这世上有些东西早知道归早知道,却不一定要说出来。说出来,不就没意思了?”
桑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绛曲端坐着,面无表情。
师清漪又接道:“之后在地道里我言语试探过姜仇,刚才要船的时候,也试过。姜仇在这里经营了这么一个医生的身份,我猜也是为了更方便地去神之海,毕竟这里近水楼台。但是他也不是一直待在这的,我咨询过村里人,他时常以出去采药,或者去城镇里批药甚至是进修医术等理由出去,有时候一个月也不会回来。一个多月以前,他就不在这,因为他那时候在另外的地方跟我碰面了。但是光是凭借以上种种,我也不能百分之百断定,所以在你们搬船的那段时间里,我暗暗请绛曲小姐帮了个忙,在谢城南上船的时候袭击他,借此试探做最后鉴定,果然他以为被看破了,原形毕露。”
说罢,她目光沉沉的,朝船头的绛曲走过去:“总之这件事,真是要多谢绛曲小姐你了。”
绛曲慵懒地抬了抬眼皮。
师清漪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冷淡,甚至是目中无人,也并不在意,而是也靠在船头坐了下来,中间和绛曲只相隔了一只牦牛皮背包。
“该说的也说完了,大家趁这个机会,各自休息。”师清漪的语气很淡,却不容人质疑似的:“等船靠了岸,我有一件重要事要说。”
她又将自己的背包递过去,声音温软了下来:“音歌,靠着这个睡一觉。上岸了阿姐叫你。”
音歌转了下眼珠,缓缓点点头,像她曾经在师清漪家中抱着大兔子抱枕睡觉一样,搂着师清漪的背包,闭上了眼。
随着音歌睡去,师清漪的脸色也越来越倦怠,她再度揉捏眉心,也挨着船头,阖上了眸子。
旁边的绛曲依旧笔直端坐,幽蓝双瞳烟雾蒙蒙,在暗夜里越来越难以捉摸了。
桑吉负责指示方向,鬼面男人负责划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湖风越来越大,师清漪似在睡梦中打了个哆嗦,身子一歪,直接越过牛皮背包,斜斜倒在了绛曲肩上。
绛曲肩头似乎一僵,将头偏过去,看着她。
似乎是迷迷糊糊中,师清漪的手将相对柔软的牛皮背包挤了挤,靠绛曲靠得更近。
似乎是考虑一番,绛曲抬起食指,点在她的额头一侧,轻轻将她推开,又挪动了下自己的背包位置,让师清漪能以一个相对舒适的姿势依靠。
“……嗯。”过了一段时间,师清漪梦呓一声,又斜斜歪了过来。
她的身子柔软似无骨,尤其是腰肢跟水做似的,中间的背包被挪开,她几乎整个人都偏在了绛曲身边,甚至是近距离地贴近了绛曲的心脏。
躲不开的心跳声,竟好似比春日雨声急促了。
绛曲抿了下唇,眼角微挑,定定地端详着她清丽婉柔的那张脸。
她的发丝柔软,闭上的双眼无法看到先前的冷冽与戾气,在这晃荡的水波之上,就像是水月镜花的迷梦。
过了片刻,绛曲却又将她推开了。
师清漪像躲不开的橡皮糖,再度倚靠。
绛曲:“……”
师清漪微微挑开了眼,从这个角度端详过去,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
“醒了?”绛曲绷着脸。
师清漪太阳穴旁暴起了青筋,血管突突地鼓动着,很快又被她压下去,只是含糊慵懒地嗯了声。
“别靠着我。”绛曲早已冷冷地偏开脸,道:“烦。”
“不好意思。”师清漪歉意一笑:“我以为这是个包,下意识就想靠一下。”
绛曲冷哼一声。
“当然了,我不是说你是个包。”师清漪一边说,一边抬眸,似乎是在专注打量绛曲的表情。
绛曲淡道:“我以为这是个橡皮糖,下意识就想弹开。我讨厌黏糊糊甜腻腻的糖。”
“当然了,我不是说你是块橡皮糖。”她补充。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的一些东西,再回看之前一些章节的细节,都能对得上的。因为我在言语里多次暗示,也让师师一语双关了很多次,所以谢城南之前就是怀疑对象大家也应该都明白,不过怀疑归怀疑,一些过程我还是要清楚理顺解释一下的。
另外很多东西既然摆明了暗示,那自然是故意希望大家能看出来,看出来了我才高兴,也更有趣味。而至于某些不想让大家看出来的东西,我一般是不会暗示的_(:3∠)_需要等到最后关头或者大结局揭晓,这是我写东西的习惯吧,所以也不用操之过急,或者过早下定论啦,到时候有些地方,我会提醒大家回看,毕竟这么久了,的确会忘记,不过没关系,我到时候尽量小绿字提醒到具体章节语句,方便大家回看联系
再ps解释下:最近更新的确都很慢,不好意思,请假条打在书评和微博里了。前阵子是特殊时间,现在是我在发古代的实体,工作量非常大,空闲的时间都被占去了,每天晚上打包到很晚,基本是手残腰痛腿软没有休息时间,还望大家理解下,过了这段时间,后面会恢复更新节奏(不过五月多我要去做手术,到时候还有个病假,倒也不会很长,到时候可以用手机码字,这里提前知会一声
我写这文写了两百多万字,目前已经有快四年了,这么久的时间里,也曾有更新缓慢的情况,但是一路看过来的姑娘们也熟悉了解我,我虽然慢,却从来没有停更很长时间,基本状态恢复了,就会继续更新,所以请大家不必担心更文问题,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
么么哒_(:3∠)_
第283章 卷 二
第两百八十六章——要你
师清漪却轻轻歪了下头:“我倒是不介意你说我是块糖。”
船上的几只手电一直亮着,她漂亮的眸子里点起光晕,带了一贯的专注与温柔:“我之前跟你说过,我的心上人,她很喜欢吃糖的。”
绛曲道:“可我介意你说我是个包。”
师清漪动动嘴唇,还想再接口说点什么:“绛曲小……”
绛曲冷漠地扭过头去:“我有点累,想要睡一阵子。”
“好吧。”师清漪不在意地微笑:“你好好休息,我不跟你说话了。”
绛曲倚着船沿,闭上眼,整个人如同寒冰般不可靠近。
整条船又静下来了,湖面大雾弥漫,黑暗如同墨汁般从四面八方泼过来。
师清漪也还是靠着绛曲的背包小憩,过了一段时间,她缩缩肩膀,低低地“嘶”了几声。
绛曲的眼睛挑开了一条缝,看她就在旁边蜷成团,团成冬天里的一只绵羊模样,似乎是有些瑟瑟发抖。
师清漪靠牦牛皮背包近了点,伸手抱住它。
抱得紧紧的。
察觉到绛曲往这边看过来,师清漪忙说:“不好意思,是吵到你睡觉了么?湖风太大,我有点冷。”
“冷就穿衣。”绛曲答得冷淡。
“为了节约背包空间,我带的衣服都不厚,没想到这湖上这么冷,穿上了也顶不了什么用。”师清漪笑得有点无奈,此时此刻,这抹笑意似乎衬得她整个人在绛曲面前柔弱了许多。
绛曲沉默不语。
师清漪的目光瞟到绛曲的藏袍毛领口,那里毛边洁白,暖绒绒的:“算了,我忍忍就过去了。再过几个小时就能靠岸,到时候也快天亮了。”
绛曲手指动了动。
“你接着睡吧。”师清漪说完,继续搂着绛曲的包靠在上面。
“打开它。”绛曲道。
师清漪抬起脸看着绛曲。
“打开我的包。”绛曲道:“你这么抱着它,倒是舍不得放手?”
“这样抱着它,挺暖和的。”师清漪一边说,一边直起腰身准备去拆背包口子。
临了,她又顿了顿:“我就这么打开,你不介意么?”
绛曲道:“叫你开就开。啰嗦。”
师清漪只好顺从地打开了。
绛曲叮嘱她:“里头有我的另外一件袍子,你拿出来披上。”
“谢谢。”师清漪先是一愣,之后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蹙眉:“但是刚在地道里弄得全身都脏得不行,会把你的藏袍弄脏的。”
绛曲道:“叫你穿就穿。啰嗦。”
“……那实在谢谢了。”师清漪忙低下头去,表情一时间也看不见。
藏袍显眼,很快就被取了出来,一股熏染的藏香绕在这件厚实的袍子上。师清漪小心地将袍子披在身上裹着,白色的毛边簇拥,令她的脸看起来更显苍白剔透。
“别还我了。”绛曲重新闭上眼:“我不喜欢别人穿过脏的。”
师清漪点点头:“那我到时候托人做件一模一样的给你。”
绛曲又不说话了。
师清漪缩在绛曲的藏袍里,鼻尖蹭着柔软的皮毛,似有似无地轻嗅,也开始沉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后面师清漪醒了就几乎没睡,手表指针指到五点半的时候,桑吉叫起来:“海子边到了,就在那,赶紧划过去!”
师清漪走过去轻轻拍了拍音歌的肩:“音歌,音歌醒醒。”
音歌睁开了眼,她平常眼眸无光,沉闷麻木得有些瘆人。这时被师清漪叫得睁开眼来,却又稍微带了点迷糊,难得回归了几分过去的少女味。
“就快靠岸了。”师清漪笑道。
“嗯。”音歌这次应了她。
木船终于靠岸,一行人慢慢下了船,湖岸旁边怪石崚峋,被湖风风化成不同的形状,昏暗中看来狰狞诡谲。
船被抬上了岸,最终放在一处石块堆的凹陷处掩好,师清漪打着手电领着众人往旁边走,等走到相对宽敞的地方,她开口道:“好了,那我们就在这分别吧。”
“师,师小姐?”桑吉有些吃惊。
师清漪道:“我刚才在船上说上岸有件事要说,就是这个。桑吉,后面我就不需要向导了,你回去吧,这太危险你也看到了,保不准就把命丢在这了,你不值。”
桑吉摸了摸脑袋:“这个……”
“你怕不怕?”师清漪笑问他。
“……怕。”桑吉回答得很老实。
“怕就对了。”师清漪说:“你最熟悉这里,待会你挑条安全的线路回去,之前你说了神之海七湖的位置,我心里也有了个底,后面我自己能行的。”
说到这,师清漪又看着宁凝:“我说上了岸,你就可以滚了。记得么?”
“……记得。”宁凝被她看得发怵。
“那还不滚。”
宁凝见师清漪虽然在笑,看过来的眼神却异常冰冷,根本无法拿捏她究竟在想什么,于是也不敢多说,师清漪丢给她一个分拆的小包,里面有些食物,水等必须物资,宁凝接住,赶紧转身就走了。
等宁凝走后,师清漪分别附在音歌和鬼面男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音歌简单地点了下头,倒是鬼面男人蓦地朝师清漪跪了下来,行了一个古礼,之后和音歌一起离开,往另外的方向走。
乱石旁只剩下师清漪,桑吉,还有绛曲。
“绛曲小姐,我不再需要向导了。”师清漪声音平静:“多谢你一路上对我的帮助,酬劳我都已经全部支付了,你回去后替我跟江央平措上师说一声,就说我很感激他。”
绛曲目光瞬也不瞬,看着她。
“我们的合作关系,到此结束。”师清漪轻声说:“再见了,谢谢你们,回去的时候路上小心。”
长久的死寂后,绛曲才道了声:“正好我觉得烦,早就想回去。”
她的目光一直未曾从师清漪身上离开。
师清漪与两人道别,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去:“你说藏袍不用还给你,那我带走了。”
绛曲没搭腔。
师清漪转身看她和桑吉站在原地没动,脚步凝了一下,这才低头往前走,再也没有回头了。
寒风凌厉,割在两旁那些鬼影幢幢的石块上,天地之间一片漆黑,鬼哭狼嚎的。
这里有许多洞穴,大部分洞穴是狭窄的两头通洞穴,风就从这头灌向那头,风里水汽很足,有些洞穴里甚至漫了水上来,穿过这些洞穴,便可以到达相邻的其它海子。
师清漪怀里搂着绛曲的藏袍,走到其中一道洞穴外头站定,打着手电往里头照,里面深不见底。
照着照着,她的狼眼手电就这么掉了下来,砸在地上,发出沉闷声响。
光线随着手电砸下去的轨迹晃动了好几下。
仿佛长久积压的情绪爆发,压抑的忍耐终于倾泻而出,她的身子也瘫软般委顿了下来。
喉咙里逸出低低的喘息,师清漪左手狠狠抓在洞口的风化石上,这么一抓,就是血淋淋的几道深痕,如同铁钩凿过一般。
一道,又一道,带着十足的不甘与怨恨,后面随着她的戾气在这种重复宣泄的动作中渐渐化开,动作才又慢了下来。
最后,她终于安静了。
双肩一颤一颤地,怀里紧紧搂着绛曲的那件袍子,藏香的味道是那么浓重,她的嗅觉又是那么灵敏,于是对她而言浓得甚至有些呛鼻了,可她还是抱着不放手,整张脸压在藏袍里嗅着那股子藏香,似乎是想从里面再品出一丝似有似无的别样香气来。
过了一阵,师清漪抬起头,望着远处黑暗。
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怪石重叠的影子。
“出来。”师清漪抄起一块小石头丢过去。
没有人应声。
也没有人出现。
“我叫你出来!”师清漪喝道。
寒风穿过洞口,带来尖锐的呼啸。
一个人影从一片隐蔽的乱石后面走出来,那人走路时步子是那么悄无声息,就像是踏在轻和的风中,柔软的雪上。
师清漪缓缓站直了身,表情绷着:“我们不是已经分别了么,你为什么还要跟着我?绛曲小姐。”
绛曲的脸出现在手电光照射的范围内,越走越近。冷光环绕着她,那些雾气在光中沉沉浮浮,在她身边亦如飘雪似的。
“别再走过来了。”师清漪冷道:“我们的关系已经结束,倘若你现在还跟过来,我有理由怀疑你别有用心。”
绛曲不说话,只是一步步靠近。
八十米。
七十米。
五十米。
“站在那别动!”师清漪似乎真的发怒了。
四十米。
绛曲抬起头来:“我要我的袍子。”
“你说不要……我穿过脏的。”师清漪声音有了几分颤抖。
“现在我要。”
“你说你不要了的!”师清漪攥着藏袍的手指也开始发抖:“做人要守信用,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现在我要。”绛曲的蓝眸深邃迷蒙,点起不可拒绝的漩涡:“我要她。”
她说着,又往前走了几步。
师清漪咬着牙,眼圈早已红了,睫毛被濡湿,她将手枪掏出来指在绛曲脚下:“我警告你,不要再往前走!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烦不烦?你烦不烦!给我走!”
绛曲往前踏出一步。
师清漪终于哭了出来,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我叫你走啊,你没听到么?”
“我要我的袍子。”绛曲面无表情。
“小气鬼,谁要你的烂袍子,熏那么重的香难闻死了,你站在那,我给你丢过来就是!”师清漪哭着骂她。
“我要自己过来拿。”绛曲固执地强调:“或者你当面递给我。”
“我已经支付向导酬劳,给你钱了!给的钱够你买不知道多少这种袍子,你别跟着我!”师清漪手枪也甩在一边,不争气地抬起衣袖蹭了下脸颊上的泪痕。
“我不要钱。”绛曲的声音完全不似之前的那种低哑沉闷,变得低而冷柔,如同冷玉敲珠:“我只要你。”
师清漪怔怔地望着她,面上又哭又笑的,带着哭腔低声说:“大骗子,你就只想要你的烂袍子罢了。你以为你装得很好么,我讨厌你改变你的声音,讨厌你这张易容的脸,讨厌你戴蓝色美瞳,讨厌你裹这么厚的藏袍,讨厌你戴手套,讨厌你熏那么重的香,还讨厌你把巨阙藏在贡布猎枪匣子软垫下的夹层里,更讨厌你跟着我……”
“但是你不会讨厌我。”绛曲低头卸去面上的伪装,露出原本勾魂摄魄的一张清雅卓绝容颜,走过去紧紧抱住了师清漪。
“你喜欢我。”洛神低声呢喃。
“……厚脸皮。”师清漪被她抱了个猝不及防,推又推不开,心跳擂鼓,好半天才挤出三个字。
“加了一张脸,脸皮自然厚。”
“……不要脸。”
“都易容了,还要脸做什么。”
洛神拥着她,轻轻笑起来,天幕黑漆漆的,无星也无月,她的出现却足以胜过世间华月星辰。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师师很早就知道绛曲是洛神了,具体什么时候看出来了,重新看一遍前面的,可以看出师师态度改变的转折点,还有她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小动作_(:3∠)_
正因为师师知道是洛神,所以才会在船上对她那么亲密,如果在不确定绛曲是洛神的情况下,依照师师的性格可不会这么做。因为她上岸后就决定找借口和其他人分开,毕竟身体状况太差了,她这种状态不能和洛神待在一起,船上的那几次倚靠,还有拿洛神的藏袍,也是下定决定和洛神分别前的最后一次依恋
第284章 卷 二
`p`jjwxc`p``p`jjwxc`p`第两百八十七章——口是心非
师清漪也不知道自己多久没被眼前女人这么抱过了。
她们曾朝夕相对,谁也不离开谁。
仿佛每一分每一秒,那都是要在一起的。
于是这分别的一个月,对比之下,便当真如同世纪般漫长。
这一个月里,看不见,听不到,摸不着,只有寥寥几条短信可以慰藉。再到后来,竟连短信也没有了。
最残酷的是,最后明明知道易容了的女人就在身边,却还得压抑忍耐。
而现在,洛神正无限贴近地拥着她。
肌肤熨帖,长发缱绻。
做梦一样。
师清漪被这场梦彻底晃散了神,彻底收起曾经孤独苦熬时的冷锐与倔强。被拥抱的这一瞬,浑身几乎都要瘫软了,心里更是软得一塌糊涂。
她也不说话,就这么偎在洛神怀里,洛神双臂稳而轻柔地兜住她,低头贴着她耳畔的发丝。
很快,师清漪却又将洛神推开了。
眼神有了点惶惶的闪烁。
……不行。
还是不行。
洛神并没有对她这个动作表示出什么异样的神色,只是料到似的,安静地望着她,眼底勾着一丝浅柔的笑,夜色下很难辨得清。
“不想多抱我阵的么?”洛神道。
冷雾涌过来,不远处怪石的轮廓越发地狰狞了。
人说小别胜新婚,现在基本等同久别重逢,师清漪也曾想象过无数次和洛神的再会,想象中的气氛炽热缠绵,偏偏没有一次与眼前现实对得上号。
寒夜寡淡,眼前伊人。
耳边只有夜风呼啸。
师清漪抿着唇,避开了她深邃专注的双眸,低声说:“你藏袍毛领子扎人,我难受。”
“那你先头抱着它的时候,倒不觉得扎人了。”
师清漪:“……”
洛神微微眯了眯眼:“我瞧你抱得挺紧的。我不如袍子。”
师清漪说话时声音一直带着轻颤,趋近哽咽:“你身上藏香味道太重,我呛得慌。”
“你先头抱着我袍子嗅的时候,倒不觉得呛得慌。”
师清漪:“……”
“我不如袍子。”洛神道。
说着,她低头手一勾,去解自己的腰带。藏袍上的腰带上坠了许多藏风浓重的佩环珠串装饰,随着洛神解腰带的动作晃来晃去。
“你……你做什么?”师清漪连忙说。
“宽衣。”洛神斜睨了她一眼:“看不出来?”
师清漪有点急了:“你怎么在这脱衣服?”
洛神手下起落,身上的藏袍已经干净利落地褪了下来,被她拿在手里,身上的里衣底子显露出来。里衣是修身的白色压纹缎面,腰线玲珑完美,腰际和胸前皆有精致的绕丝盘扣。
师清漪攥住洛神的藏袍往回递,呵斥道:“你赶紧穿上,会冷的!”
“我热。”洛神不为所动,固执地将藏袍递给她。
说毕又淡淡补充:“既然你只欢喜我的袍子,那便都给你了。随你抱,随你闻。”
“你……你别跟我耍脾气了,是我不好,我乱说的,风这么大,快穿上。”师清漪立刻软下来,轻声哄着她:“你快点穿上。”
这里就对着洞口,风里面的湿气几乎都要凝成冰刀。师清漪眼见着洛神根本不想将藏袍穿上,只好抱住她替她挡着,往不远处乱石环绕的凹陷里走过去,那里避风。
洛神似乎是心安理得地被她抱住了,一边随着她的步子挪过去,一边只是问:“你哪里不好?”
“我……我哪里都不好。”想到自己想靠近洛神却又无法,师清漪心底的歉疚与罪恶感又窜了上来,叹口气,只得右手紧紧拥住洛神的身子。
“你哪里都不好。那我岂不是睁眼瞎。”
既然这么喜欢一个哪里都不好的人,不是睁眼瞎,却又是什么。
师清漪觉出洛神这话里的味道来,虽然被冷风吹着,脸颊却烫了下。
那里有几处挡风的,师清漪本来要去左边,洛神却淡道:“我想到那里坐。”
那里是右边的避风处,后面几排高高的石块,如同黑压压的屏风似的。
师清漪答应着:“好。”
两人在右边的挡风处挨着坐下,洛神淡道:“我不穿,不习惯穿这般厚的。碍手碍脚,一早便想脱了。”
想到为了能够易容接近自己,洛神暗自费了许多心神,本来依照她的性格,不喜,那就是板上钉钉地永远不喜。以前不喜欢的,不习惯的,如今竟都一一忍受了,师清漪心里一涩,面上倒是没太表露什么,轻声细气说:“那你穿我的外套,好不好?”
唯有她这一双眼水波婉转,带了几分祈求似的,直盯着洛神看。
洛神没吭声。
师清漪赶紧背过去翻找自己的背包,她取了一件相对厚度适中又素净的风衣出来,小心地披在洛神身上,将洛神裹起来。
洛神这回不拒绝了,任由师清漪动作。
过了片刻,她瞥了下师清漪给她的风衣,道:“你在船尾时,不是说你带的衣物都很薄,顶不了事么?”
师清漪:“……”
“它挺暖和,薄在何处?”
师清漪:“……”
“骗子。”洛神睫毛慵懒地垂下来:“想骗我的袍子带走,那便直说。”
“谁才是大骗子?”师清漪这回可以理直气壮地回一句了:“你这回骗我骗到什么程度了,你倒是说说看?”
“我从未否认自个是骗子。”洛神面无表情。
师清漪被她这坦白荡荡的话噎住,心说果然易容的时候连脸都不要了,精神分裂也不担心,这样坦荡的承认还真是小菜一碟了。
“你也是骗子。”洛神道:“明明一早便晓得是我。”
“我那不算。”师清漪略微偏开了目光。
“那你只算口是心非。”
师清漪:“……”
“你舍不得我。”洛神看着她道:“却还硬要找借口让队伍解散,与我分开。”
“我,我不是……”师清漪忙说。
“你口是心非,口非心是,那便是了。你舍不得我。”
“那我现在说是呢。”师清漪脸色紧绷:“哼,那就是不是,我没有舍不得你。”
“你现下说是,我便只当你说的是真话。你舍不得我。”
师清漪:“……”
洛神不再逗她,突然抬了眸子,定定地看着她:“你其实一直便晓得我随在你后头。”
师清漪愣住。
“从你跟我和桑吉分开,你便晓得。你深知我的性格,晓得我依旧会随你过来,要我离开自然是无用功,多此一举。而从头到尾,你都清楚我的位置。”
师清漪垂下头,看着脚下那几块小石块,不说话。
“倘若你当真有心要与我分开,依照你的觉察力与速度,其实我不一定能暗地里随得上你的。你大可以避开我,可你没有,甚至有时还会放慢脚步。既不绕路故弄玄虚,亦不加速,倘若身后是敌人,你早便可以甩掉了。”洛神的双眸仿佛看穿一切,声音平静地分析。
师清漪双手交叉在膝盖上,有些局促地拧着自己的手指。
“既然一路知晓,任由我跟着,为何方才才将我唤出来?”
面对洛神这番反问,师清漪沉默得厉害。
洛神一直看着垂头的师清漪。
长久的沉默。
“因为我刚才……刚才忍不住了。”终于,师清漪用一种极轻的声音,颤道:“我再也忍不住了,我想见你。”
洛神眼底的宠溺柔软漫了上来。
“我想见你,我想见真正的你。”抬起头的时候,师清漪的眼角红了。
洛神薄唇翕动了下,没说话。
“我想见一个叫洛神的女人,我已经一个月没有看见她了,我想见她,而不是她易容的绛曲小姐。我只习惯叫洛神,这两个字。那三十二个字的神经病名字,叫起来真的好烦,简直烦死了。”
师清漪弯着眉眼笑,眼角的眼泪却又流了下来。
洛神抬了手过去,轻轻拭去她脸颊的泪痕。
师清漪声音闷闷的,带了些许哽咽,看着洛神替自己拭泪的动作,低声道:“你说得没错,我知道你不会离开。就算我说一万遍要你别跟着我,我要一个人走,你也会陪在我身边。队伍解散后,我的确知道你就在我后面,我很想停下来跟你见面,跟你说话,可是我不能,我害怕。有时候我在前面走得快了,夜里黑这里路又绕,我担心你会不会跟不上来,有时候就故意走得慢一点,我想着,这样你就能看见我在前面哪个位置了,可是我又担心你靠太近了……”
她声音越来越颤抖,简直矛盾到头昏脑涨:“在船上的时候,其实我本来也不敢靠在你身上睡的,我怕我会忍不住。可是我又想挨着你,心想挨几分钟就好了,几分钟也是时间,好歹你也能那么近距离地待在我身边……我贪心,不知满足,却又害怕太过靠近你,又对你做出什么……什么过分的事情来……我现在这样子……我……我真的很害怕……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东西,又要变成什么怪物……”
洛神一把抱住她。
两个人挨着石块坐着,师清漪这回再无之前的顾忌,实实在在地拥住了洛神,将脸埋在洛神肩窝里,滚烫的眼泪顺着肩窝肌肤滑入她的里衣。
洛神一手抚在她后脑长发上,贴她更近。
师清漪双手紧紧攥着洛神胳膊,浑身都在发抖似的,牙齿贴着洛神的肌肤:“可是我真的好想你……我好想你……”
齿尖磕着那里的白皙柔滑,牙关也在颤。
师清漪发抖发得更厉害了,抵在洛神肌肤上咬了下去,咬下去的那一瞬间仿佛带了要揉碎那片肌肤的力道,下一秒力道陡然卸去,师清漪双手兜住洛神背,颤抖的齿贴在那里,只咬出一小道浅浅的的痕迹。
这样的轻咬并不会让人觉得疼痛,因为师清漪那一秒理智尚存,力道陡然卸去,于是所造成的效果仿佛是恋人间情趣般的逗弄痕迹而已。
借着手电光照过去,洛神颈窝的雪肤上晕出一瓣红梅,隐隐掩了细细的压痕。
洛神并未表现什么,只是轻轻抱着师清漪,偏头去吻她的脸颊。
师清漪眼角几乎红透了,浑身都是汗,近乎神经质地喃喃道:“我想你,我想你想得快要疯了……”
好想一口咬下去。
深深地,进到她的肌肤深处。
“我就在这里。”洛神在师清漪耳边轻柔低语:“你已然控制得很好了,莫怕。”
这声音如同催眠的海浪,师清漪恍恍惚惚地点头,将脑袋磕在洛神肩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师清漪终于平静了下来。
她从洛神怀里脱出,看着洛神那张秀逸绝伦的脸容,又怔了怔,洛神微笑地看着她,然后过了片刻,师清漪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脸色又变了变,眉头蹙起来。
先前她情绪激动,心里心中都被洛神填得满满当当的,对周围的变动也顾及不上,这下终于觉出不对来。
洛神看出她的表情,淡道:“听够了么?可以出来了。”
后面一堆高高堆叠的石块。
一个脑袋露了出来。
师清漪将手电照过去,就见石块上头一张漂亮妖妩的女人脸笑眯眯地探出来,手电光盈满在她明媚的桃花眼里。
师清漪一张脸上表情僵硬。
雨霖婞双目盈盈的:“师师,我想你想得快要疯了。”
有一个脑袋探出来。
千芊扒在雨霖婞旁边,笑意更是妖娆:“师师,我想你想得快要疯了。”
师清漪表情绷着,将垮未垮。
最后一个脑袋露出。
这回轮到长生微笑道:“阿瑾,我也想你想得快要疯了。”
三个脑袋,排排坐。
师清漪表情彻底垮了:“……”
洛神倒是云淡风轻地道了声:“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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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又写到凌晨惹……_(:3∠)_
第285章 卷 二
第两百八十八章——共聚
洛神说完,那三个女人就施施然地站起来了。
之前还只各自露出一个脑袋,排排趴着,这下几乎露出了上半身。
因为本来是被屏风状的巨石遮挡的,三人在手电投照的光芒下这样现身,便如同站在了升降舞台上,缓缓升起。
雨霖婞甚至还风骚地用手拨弄了一下她的柔软长发,举手投足,顾盼生姿。
如果旁边真有舞台灯光师在打光,她肯定希望都把光聚集在她身上,顺便再洒点玫瑰花瓣飘点莹莹雪花营造气氛,以便衬托一下她的美貌。
于是师清漪这下表情垮得实在不能再垮了:“……”
那巨石那么高,人站在后面不可能露出半边身子,除非下面有另外的垫脚石。之前没顾得上注意,这下侧耳细听,师清漪才觉出后面的“垫脚石”是活的,而且体型肯定十分高大。
借雨霖婞一千万个胆子,她也不敢站月瞳身上,那么只剩下傲月这一种可能了。
三个女人攀上巨石,从上面跳了下来,走向师清漪和洛神。
巨石后面响起低低的野兽呼哧声,从声音推断,它正在绕过屏风巨石往这边过来。
“师师。”雨霖婞近在咫尺地看着师清漪,微微歪头,笑得贼。
“师师。”千芊笑。
“阿瑾。”长生也笑。
三人开口就一个套路,跟单曲循环似的。
师清漪抿着唇,脸也绷着,想起刚才那些羞死人不偿命的话被这几个听墙角的一字不漏地听了去,僵了好半天,愣是没说出一个字。
倒是脸越来越烫,耳根亦越来越红,都快蒸熟了似的,恨不能立刻找个石头缝缩进去再也不出来。
“师师你干什么呢?”雨霖婞佯作不悦:“这么久没见面了,不说‘我想你们,我想你们想得快要疯了’也就罢了,怎么见面三分钟也没个话说?”
师清漪面红耳赤,眼风瞪了一下旁边的洛神。
洛神面无表情。
憋了好半晌,师清漪说:“风太大,我冷,要去里头坐。”
雨霖婞看着她,扑哧一笑,师清漪脸通红,羞恼得头顶都要冒青烟,低着头走到巨石下坐了。
其他人也围过来,五个人终于共聚一团。
雨霖婞在旁边穷问不舍:“想不想我,想不想我,师师说啊,想不想我?”
千芊笑意妩媚:“即便不想她,也要想我。”
长生天性洒脱烂漫,无拘无束,倒是直接就近水楼台地挨着师清漪,挽住她的胳膊贴过去:“阿瑾定是要想我的。”
师清漪一会将头低下去,眼睛看着地面,一会才抬起来,低声扯开话题:“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等在这的?”
她一路过来只知道洛神在她附近跟着,如果有其他人,自己一定会觉察,现在雨霖婞她们几个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缩巨石后面听……听墙角,应该是一早就等候在这里了。
“有一阵了吧。她表姐贴身陪在你身边,我们几个就在一定的范围内行动,是不是很感动?”雨霖婞笑得更贼:“在这等你们两等得腰酸腿疼,闲得快要冒泡了。”
师清漪又将眼风扫向洛神。
……难怪刚才左边挡风的地方不去,偏偏要求来右边这巨石底下。
洛神神色平静似水,穿着师清漪的风衣,长发偏了一部分在肩头。随着藏袍脱下之后,修长漂亮的脖颈也现了出来,而同时显出一小部分的,还有她脖颈处遮掩的耳机线,再往下一部分的领口处,掩着隐形麦克风。
耳机线是黑色的,与她的乌发混在一处,昏暗之下也难以辨认。
再细细一瞅其他,雨霖婞,千芊,长生每人耳朵处都挂了一副耳机。
师清漪:“……”
洛神随意地将隐藏的耳机线扯出了些,向雨霖婞淡道:“霖婞,也给清漪配一个对讲机,以便随时保持联系。”
师清漪:“……”
这下不是听墙角的程度了。
和这种高科技对讲相比,听墙角就是小儿科。
……这完全是字字穿脑,声声入耳,逼死人不偿命的节奏。
看到师清漪一脸快要僵掉的表情,雨霖婞终于忍不住,捂着肚子笑得花枝乱颤:“等……等一下,装备在阿笙那里,他和苏亦很快就从后面绕过来了。”
“不行再让我笑一会。”她哈哈哈哈地补充:“师师,你别着急啊。”
……我一点也不急。
你慢慢笑。
师清漪木着脸,在心底腹诽了千万遍。
雨霖婞还在那笑,千芊大方地跟师清漪说话,长生更是亲昵地缠着师清漪,问这询那,都是问一些她的近况,师清漪一一回答了。
“师师,你看你又瘦了。”雨霖婞说。
“我没瘦。”
“你明显瘦了。跟我们在一起多好,吃得好睡得香。”
师清漪盯着雨霖婞的脸色,琢磨了一会,蹙眉:“是不是你自己吃得不好睡得不香?别扯我头上。”
雨霖婞切一声:“那你还不赶紧回来做饭?以前主要都是你负责做饭的。最近都在外奔波,没吃过一顿像样的,我看这地方不错,待会咱们就地来个篝火烧烤,庆祝庆祝你回归,怎么样?”
“烤丧尸,白海对岸一大排,要不要?”
“呸。”
师清漪她问长生:“出来也有一段时间了,怎么样,还习惯外面么?”
长生道:“尚可。阿洛她们教授了我不少东西。”
师清漪扑哧一笑,低低说:“她还是我教的,现在终于轮到她教你了。”
洛神面无表情。
师清漪起初虽然羞赧,被这几个人围着这样嘘寒问暖,时不时玩笑几句,心底又很快泛起软来,如同蜜罐子里的糖,一点点在这寒风中满溢了。
唯有旁边洛神安静不语,只是看着师清漪。
友人,恋人。
她们又在她身边了。
有这璀璨星光,还有这灼灼冷月,黑夜再也不会孤独。
“师小姐。”绕过来的路程稍微有点远,风笙和苏亦终于背着装备包过来了。
两人看见师清漪,微笑起来,完全是发自内心地热情打招呼:“好久没见了,我们大家都很想你。”
师清漪:“……”
一段时间内不太愿意听到“想”这个字眼了。
傲月威风凛凛地跟在后面,背上也驮了一些相对比较大件的装备,脑袋上趴着九尾,九尾的花里胡哨的尾巴一直在扫它的红眸,傲月看似不耐烦地甩了几下脑袋,也没将这赖皮的东西甩下来,火气不由更大了。
之后九尾看见师清漪,登时就跳了下来,扑到师清漪脚边上蹭她,师清漪好笑地轻揪了几下它的尾巴。
傲月就站在不远处不动,师清漪以为它会过来,结果等了半晌它就傲然地杵在风中,师清漪没办法,只好走到它面前去接它。
傲月这才低下头来。
师清漪拍拍它脸上茸茸的银色皮毛,领着它回来,傲月和九尾趴在一旁,雨霖婞赶紧叫风笙:“阿笙,把对讲机给师师拿一下!让她和大家‘保持联系’!这可是她表姐交待的,是‘随时保持联系’!”
师清漪:“……”
师清漪接过对讲机挂在腰间,用外衣盖住,洛神站在她旁边替她理了下耳机,挂在相对舒服的位置,又将她的隐形麦克风扣在锁骨附近。
师清漪全程脸红,说:“月瞳出来了么?”
“早先放它出去探路了,它在此处,霖婞不便。”洛神温言问她:“现下要打开么?”
“我……我先不开。”师清漪低声说。
雨霖婞在旁边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要开,当然要开机,必须得开,我们每个人可都开了。对讲机做什么用的,不就是在荒郊野外随时保持联系的么,这款信号覆盖范围很广,分分钟动态全掌握,不然她表姐能知道我们在哪个位置等她?还不是我告诉她的。待会要是师师你走慢了不知道掉哪个坑里了,我们也能知道不是?”
“闭嘴。”师清漪将一边耳塞塞进耳朵里,调整了下。
雨霖婞将洛神从头到尾打量到脚,眉眼都憋着笑:“这几天她都是这神经病造型,也亏师师你忍得了。”
洛神淡淡瞥了她一眼:“托你保管的背包在何处?我要更衣了。”
“阿笙,把包给她。”雨霖婞挑了下下巴。
洛神拎着自己的包去后面换衣服,师清漪靠着傲月温暖的身体坐着,与其他人说话。
说话间她明显有点坐立不安,过了一会,她说:“洛神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我去看看她。”
千芊笑道:“才将将十分钟罢了,她要彻底卸掉易容妆,还需一段时间,师师你不必着急。”
师清漪:“……”
二十分钟后。
师清漪抬起眸子说:“我还是去看看她。这里偏僻,我怕附近有脏东西,她会出什么事。”
长生扶着腮,正经说:“阿洛最厉害了,要出事也是那些脏东西,她无碍的。”
师清漪:“……”
三十分钟后。
师清漪站了起来:“我想起我有点事情要问她,先离开下,你们在这等着。”
“好。”三个女人异口同声。
师清漪:“……”
师清漪绕了一段路,走到更远处的石块群中央,洛神换了她一贯素色的衣装,立在夜色中,旁边手电晕出冷光,旁边是她卸下的一些衣物和藏风装饰。
猎枪匣子靠在石头上,已经打开了,底下的红色软垫被掀开,她正低头温柔擦拭手里的长剑。
锋冷古剑,隐隐流光。
洛神回过头,乌黑深邃的眼眸盛着隐隐流转的光泽,黑玉漩涡般,要将一切吸纳其中。
秀眉幽瞳,长发缱绻,已经彻底变回了她原本的模样。
回眸那一瞬,师清漪胸口闷热,甚至有点心悸的感觉。
“你……什么时候用上对讲机的?”师清漪尴尬道:“上岸和你分开后?”
虽说洛神一直穿着藏袍,毛领子遮挡范围广,但是师清漪仔细观察过她,之前都没有看见她脖子上挂过耳机。
“嗯。”洛神点头:“要与霖婞她们联系。”
师清漪走到她面前,正要说话,忙低头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对讲机,确认自己的对讲机处于关闭状态。
“你明明知道她们几个在那等着你,你还……你还……”师清漪嘀咕起来:“我刚才脸都被你丢光了。”
“我当时并不晓得你将会说些什么。”洛神道。
“我会说什么你还不知道吗。”师清漪咬唇。
“我怎会知晓?”洛神一脸无辜,垂下长睫毛:“你难道提前知会了我,会抱住我,会想我想得快要发疯么?”
师清漪:“……”
师清漪恨不得钻进地缝:“本来也没什么,听到就听到了,模模糊糊的也就只能听到几句声音大的,可你怎么连对讲机都开了,我们刚才……这下她们什么都听到了,什么声音,什么声音都听到了,这跟我在她们面前直接……直接亲你有什么区别。”
说到后面她都没脸说了,之后又低头检查自己的对讲机,再度确认它没在工作。
洛神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还笑!”师清漪瞪过去,为了保险起见,下意识还按住了隐形麦克风的位置。
“我联系过之后,早先便关了。”洛神声音轻软:“傻姑娘。”
师清漪一愣。
“真的?”将信将疑,眼珠转了转,又盯着洛神风衣下掩着的腰际。
“我关了。”洛神道:“一早便关了,她们只听见些许,莫要听霖婞胡言。”
师清漪抿着唇。
“不信?”洛神幽幽瞥她一眼:“你来看。”
师清漪硬着头皮过去,掀开洛神的风衣一角,低头去确认她腰间的对讲机,发现的确是处于关闭状态,而且机身异常冰冷,显然很长一段时间没工作了。
洛神腰身纤细玲珑,雪白的衬衫贴着肌肤,师清漪忍不住就多看了两眼。
“要你看这里。”洛神声音低低地贴过来:“不是那里。”
下巴被挑起,唇上蓦地有冰凉柔软相触过来,晕水梨花般清雅甘冽。
猝不及防之下,师清漪浑身一凛:“……”
作者有话要说:嗷,今天是探虚陵整整四周年的生日23333333,生个女儿不容易呀嘤嘤嘤嘤转眼就四岁了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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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章 卷 二
第两百八十九章——入洞
唇被洛神轻抵开了。
近在咫尺的温度与心跳。
湿润的柔软在唇瓣处微微擦过,这样蚀骨销魂的诱惑挑弄起每一根心弦,师清漪腰身酥软,差点就要迎合了过去。
那一瞬,她蓦地又想到了什么,脑子猛然清醒了:“!”
之前不管她靠洛神多近,都会下意识偏开手,外衣衣袖被扯得很下,即使拥抱的时候也会将手拥到后面去。再加上光线暗,她自信这样的角度洛神并不会瞧见她的手指。
可现在情势特殊,师清漪也顾不得那么多,身子触电般往后退,双手则紧紧攥住了洛神的胳膊,制止洛神上前。
洛神:“……”
师清漪:“……”
师清漪脸色红了又青,青了又白,白了又红,就差开染坊:“我……我不是不想,但是我想起我没漱口。”
洛神:“……”
应该没事吧?
她……她还没来得及进来,就只在外面那个……那个下,彼此应该没有唾液交换。
没事的。
绝对没事的。
师清漪浑身紧张得都要发抖了。
洛神目不转睛地盯着师清漪,双唇染着诱人的樱色,泛起水泽。
她道:“你现下要漱口么?”
师清漪:“……”
洛神道:“包里有漱口水。我等着。”
师清漪脸红得都要炸了,手却还在顶着洛神的胳膊,黏着血渍的指尖扣在布料上,这种陡然的尖锐刺痛让师清漪蹙了下眉。
洛神眼角挑起,微微移开目光。
师清漪赶紧往后避退。
洛神准确地捏住了师清漪的手腕。
师清漪被她拿住腕子,下意识就想抽回手,洛神扣得巧妙,将她的手牵到眼前一瞧,脸色有点沉。
“就之前……弄的。”师清漪偏了下头,只好说:“没多久,只是我还没来得及处理。”
洛神看了一眼,也没再说什么,领着师清漪走到一处石块旁边,让她坐好,随即打开背包取出急救药箱,替师清漪清理伤口。
指尖都被磨破了,血痂子凝结在尖端。
师清漪扫了一下洛神的手,见她手上虽然没有开放性伤口,却还是不放心她,忙道:“你戴个手套,千万别沾我的伤口。”
洛神抬头看她一眼。
师清漪支支吾吾的:“这样卫生点。”
洛神没再说什么,依言戴上医用手套处理完毕,最后给师清漪每一个指尖都裹上了一圈创可贴。
师清漪以为洛神因为自己隐瞒伤势而不高兴了,一边观察她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地说:“下次我注意,一定会保护好我的手指。”
洛神全程面无表情:“定要保护手指作甚。”
师清漪:“……”
她脸通红,低声道:“我是说……我的什么都会保护好的。”
“是么?”洛神长睫慵懒垂下,目光看似轻飘飘地一瞥。
师清漪总是会被她这眼神看得心虚,硬着头皮说:“当然。”
洛神冷冷吐出两字:“脱了。”
师清漪:“……”
洛神也不理她,作势就要伸手,师清漪双手交叉抱着胸口护住自己的风衣,楚楚可怜:“为什么要我脱?我冷。”
眼看洛神的手就要伸到她领子处了,师清漪自然知道洛神的意图,眼睛一红,祭出杀手锏:“我好冷,你可不可以不要脱我的衣服?”
她眼睛里光波晃荡着,软得腻人。
洛神的手定在了半空,看着她,没动。
师清漪的睫毛轻颤:“我真的很冷,这风这么大。我求你了,脱一下,分分钟就要重感冒了,你就不能……不能疼疼我的么?”
几秒之后,洛神木着脸道:“我自会好生疼你的。”
师清漪:“……”
洛神的手伸过来。
这下看洛神是来真的,师清漪急得直上火,面上还是诱哄般笑道:“你别这样!我要是不愿意,你这样就是属于非礼范围了,我……我可要叫了。”
“叫罢。”洛神眉微挑:“此处只有我,你叫给谁听?”
师清漪还想蒙混过去,洛神冷笑道:“你现下不愿我非礼,我往后日日非礼你。”
师清漪:“……”
洛神也不跟师清漪多啰嗦了,脱下自己的外套让师清漪抱着,免得她冷,之后褪去师清漪的风衣。等她褪到师清漪手臂衣袖的时候,动作放得更轻了,师清漪知道这回躲不过了,只好单手搂着洛神的衣服,乖乖不动。
外衣脱下,师清漪里面衬衫的袖子被捋起来,露出几圈包扎用绷带。
洛神细致轻柔地拆开绷带,待看到底下模糊的血痂子,还有其中那小块明显的丧尸咬痕,面色彻底冷了。
“随我过来。”洛神盯着师清漪手上那片青黑,面上虽然冷,声音却带了几分急促。
师清漪只好站起来。
洛神提了装备,领着师清漪往回走,师清漪低头被她牵着,简直跟做错了事的小媳妇似地缩在后面。
雨霖婞大老远就看见了她们两,举着手电往两人身上乱晃,笑:“怎么这么久!我以为不好了,你们被妖怪抓走了!”
师清漪被她晃得眯了下眼,心说就是你这个女妖。
“怎么了这是?”走近了雨霖婞才看到师清漪扣着手臂,一副不大自在的模样。
洛神低声道:“千芊。”
千芊一下就明白了,忙让师清漪坐在自己身边检查伤口,长生也凑了过来,轻轻扒在师清漪肩头看,露出一双乌黑似珍珠的眼。
“丧尸咬的?”千芊脸色也有点不好看了。
“嗯。”师清漪点点头。
旁边雨霖婞听得脸顿时一垮。
洛神看着千芊,大概是看她的主意。
千芊摇摇头:“我暂时也没办法,要是毒物咬的还好,我基本都有配药,一般尸毒我也可以解,但是这种变异的丧尸我很少接触,还不清楚感染源是什么。”
众人都沉默了。
千芊道:“怙主村的那些丧尸我也见过,丧尸化过于严重,血都快凝成血冻了,根本不可能进行血清分离提取。如果要提取血清做灭活抗体,也只能选择那些丧尸化并不严重,或者携带且暂时还没有来得及丧尸化的。”
“那不就是我么?”师清漪勉强一笑。
千芊见她这种关头还能笑得出来,眸光也不由得软了,低声道:“只要你挺过去了,没有异变,那么你本身就是一个移动抗体了。”
师清漪说:“所以我目前能做的只有等待,对不对?就算能弄到血清,抗体要做出来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千芊微微一笑,道:“时间过这么久了也没事,我觉得你不会有什么问题,你体质也挺特殊的,只要过了今夜,你就无须在意了。事实上,我觉得你是安全的,毕竟这么久了也没有什么痕迹显露。”
师清漪点点头。
洛神依旧蹙着眉。
师清漪对她无声地笑了笑,意思是千芊说了是安全的,让她不用担心。
洛神眸中神色没有多少舒缓,唇角只是微微一勾,也回了一个淡笑:“你先歇息下。”
师清漪无奈道:“总之你们知道了,那今天晚上你们稍微离我远一点,之前我就是怕出问题,所以才会遣散队伍,一个人走。”
雨霖婞摆手,满不在乎:“怕什么?我们才不怕。这种都是血液,唾液等体液传播的,伤口既然包扎好了,沾也沾不到。再说你一不咬我们,二不抓我们,三不亲我们,哪来的唾……”
“阿洛,唔?”长生乌黑眼睛滴溜一转,看着洛神。
洛神一张脸如同冰雕裁刻。
雨霖婞话突然顿住了。
师清漪:“……”
长生认真道:“无碍,克制下便好了。”
师清漪:“……”
洛神绷着脸。
雨霖婞捂着肚子,花枝乱颤地差点笑得滚下来。
师清漪羞恼道:“别笑了,严肃点,我都被咬了你还笑得出来,你还有没有点良心。”
雨霖婞挽起袖子,露出白晃晃的手腕递到师清漪,笑道:“我怎么没良心。你要是变丧尸了,我就让你咬,我们一起变。”
千芊在旁轻声说:“手伸过来。”
师清漪将手递过去,雨霖婞笑盈盈的:“现在是朋友,做丧尸了还是朋友,不可以啊?”
师清漪脸色柔和起来,懒得理她。
千芊开始着手替师清漪处理手臂,其他人在旁看着,之后围坐在一起休息,顺便吃点东西,交换信息。
众人研究地图,以便确认之后的路线。
师清漪指着地图说:“我们现在在这个位置,待会要经过这条水洞,我刚才从那过来的,水看起来不算很深,可以徒步过去。”
洛神道:“这条水洞标注迷糊,并未言说有多长,进入后我们要谨慎些。”
师清漪点头:“休息够了,我们差不多可以动身了。”
洛神道:“天亮再去罢。”
师清漪知道她的意思,摇头笑道:“这种地方时间宝贵,我没事的,大家准备一下,就要走了。”
洛神垂下眸子,表示默许。
再休整了大概二十分钟,七人两兽朝水洞进发。
九尾攀上洞壁,在上方轻松跳跃来,荡过去。它的四爪尖利,可在空中滑向,并且可以牢牢抓住洞壁,不会掉下来,师清漪就让它在最前面探路。
傲月驮了部分比较重的装备器材,殿在最后面。
最开始那个部分地势高,水位并不深,甚至没有没过靴面,师清漪打着狼眼手电照过去,脚下全是岩石,水浸在灰色或者黑色的岩石上,显得十分清澈。
往前走了几分钟,水位才稍微高了些,水洞幽旷,踩水走路的声音尤为清晰。
一路过来洛神脸色都有些沉,师清漪挨着她身边,轻声说:“别想了,今晚过去就没事了。”
洛神面无表情:“倘有万一,你若想咬,咬我罢。”
师清漪轻轻瞪她一下:“你想什么呢,真这样,我才不咬你,我直接吃了你。”
她声音故意阴森森的,将手里手电晃了两下,脸颊略有发烫地低声说:“生吞活剥那种,这样你就只能待我这里,永远跟着我。”
“那你定要记得来吃。”洛神斜瞥了她一眼:“我要沐浴更衣么?”
师清漪:“……”
前面长生突然停下来,盯着一个地方看。
雨霖婞道:“长生,怎么了?”
师清漪和洛神走过去,见长生正盯着水里一条鱼。
那鱼就停在一块石头旁边,偶尔才摆一下尾。
水泽清澈,能清楚地看到鱼体大概巴掌大小,浑身几乎通红,只有脑袋和尾部是偏黑色的,像是一团幽冷的火,又像是一块凝固的血。
师清漪知道这鱼看起来古怪,便示意其他人不要再靠近了,嘴上却逗长生:“长生你是想清蒸,还是红烧?”
雨霖婞笑眯眯道:“不用烧了,这都红了。”
第287章 卷 二
`p`jjwxc`p``p`jjwxc`p`第两百九十章——谁在看着你(上)
长生倒是又仔细看了片刻,似乎还真的在考虑烹饪的方法。
过了会才道:“这种鱼,想是清蒸或红烧都不好吃的。”
师清漪笑着点头:“也对,坏鱼怎么吃都不好吃。”
洛神在旁挪了一步:“鱼怎么吃都不好吃。”
“真的么?”师清漪目光柔软地看过来:“我做好一点,也不好吃?”
虽说洛神不怎么爱吃鱼,每回她做的时候,洛神却还是会动几下筷子。不过洛神避讳鲤鱼,鲤鱼是无论如何都不愿吃的,师清漪起初并不十分了解,后来住在一起之后就算是要做鱼,她也绝对不会买鲤鱼回来烹饪。
散步时经过鱼池,洛神也会偶尔喂一喂池子里的锦鲤。尤其是红色锦鲤,洛神在池边撒食的时候,看着它们也会眉眼微弯,浅笑温柔。
师清漪猜想这应该和她的家徽有关,就像是她脚踝上那枚旖旎勾人的红鲤纹身。
洛神看了师清漪一眼,眼里光波流转,却依旧绷着没说话。
师清漪又温柔笑了笑。
她知道自己先是独自离开了一个多月,后面又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甚至自己还故意不认洛神,又是掩藏伤势又是掩盖尸毒的,洛神对她肯定还憋着小闷气。
于是说话时语气有点冷冰冰的,呛死人不偿命,师清漪倒觉得她闷得可爱,不由得总想多依顺着她,哄哄她。
像她这样的面瘫脸,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实际上稍微哄一哄就会好了,有时一个软笑就能融化。
师清漪深谙此道。
果然洛神脸色略有缓和,道:“莫要挨近了,恐是有毒。”
师清漪牵着长生退回来。
那巴掌大小的鱼拧了□,游曳到一旁的石头缝底下去了。
“这鱼怪怪的,还是别看了,锦鲤红色的好歹漂亮,这玩意看着瘆人,我们赶紧走。”雨霖婞招呼队伍继续往前,水位又渐渐加深了点,雨霖婞的靴子已经灌了水进去,走起路来颇不舒服。
岩石水洞里灌满了风,呜呜地响,一股腥味飘了过来。
雨霖婞打个手势,戴上手套弯腰捡起水流送来的一个东西,晃了两下说:“可怜,前面估计有人倒霉了。”
她手里拿着一个男士钱包,湿哒哒地在滴水,显然被泡了有好一阵时间了,发起涨来。
这种地方除了他们,还有谁过来了,时间上还比他们早这么多?
师清漪想到尹青一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忙说:“打开看看里面有什么?”
金被千芊放了出去,在水中蜿蜒游走,千芊跟着金往更远的地方走去。
这边雨霖婞打开钱包,里面厚厚一叠钞票。
什么都会坏,钞票总是不会坏的。
“这地方连想买个烙饼都买不到,带这些有什么用?”雨霖婞懒得多看一眼,径自去翻找身份证之类的证件。
身份证是和一堆银行卡混放在一起的,那卡撑得钱包都鼓起来了,几乎每个银行都有。
雨霖婞一边看,一边挑着桃花眼懒洋洋道:“带这么多也不嫌重,这地方除了树就是石头,能当atm使?树杈上石头缝里吐钱?”
师清漪看她吐槽根本停不下来,就说:“比你带叠支票,包里塞那么多化妆护肤品好。也许人家有银行卡收集癖呢?你赶紧看看这人的身份,他有没有类似大学里的学生证或者工作证?是不是考古系的?”
雨霖婞边找边道:“没有,就一张身份证,八二年生的,三十一岁,挺年轻的小哥。”
找着找着,雨霖婞脸色有点变化了,递过来一张卡:“师师,你看看这是什么?”
师清漪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真是教授他们那一批里的?
接过来一看,却发现那是一张车辆出入卡。
鲜明熟悉的标志,师夜然公司的。
师清漪面色也沉了下去,旁边的洛神自然也看出这是什么东西,倒没什么表示。
“除了你的那位教授,想不到你姐姐也来了。”雨霖婞看着师清漪,等她意见:“这挺热闹的啊,他们来这图什么?”
“什么姐姐?”旁边长生抬起眸。
她性格偏向温顺自然,这回纤细漂亮的眉难得蹙了蹙。
虽说出来后洛神私下里与她有过多次交谈,告诉了许多现代社会还有部分师清漪的相关,却还没有提及到师家那些人。
“你问清漪。”洛神声音幽幽的。
“就是我亲姐姐了,她叫师夜然,看起来她的人也到这边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洛神和长生两人的目光逼杀下,师清漪瞬间错觉自己现在跟犯了重罪没什么区别。
长生闻言,声音也和洛神一样幽幽的,颇有嗔意:“我才是你姐姐。”
师清漪:“……”
洛神在旁淡道:“长生言下之意,她是我堂姐,自然是你堂姐。”
长生点头:“阿洛说得对。”
……这到底有多自然。
师清漪对着长生,面上笑着说:“你生得这么年轻,我怎么好意思当你做姐姐呢。”
长生道:“可我很老了,哪里年轻,只算是老妖怪。”
师清漪:“……”
洛神继续淡道:“长生言下之意,她同我一般,从明朝一路沉睡过来,几年前才苏醒,即便年龄不曾真正增长,实际上亦算增长了几百年。”
长生点头:“阿洛说得对。”
雨霖婞在旁边看不下去了,桃花眼熠熠地挑着,在后面冲着洛神无声地做口型。
她的口型是:“老妖精说得对。”
洛神面无表情,眸光似冷刃。
雨霖婞继续无声口型:“老妖精骗得好。”
洛神纤眉微微挑了下。
雨霖婞长时间被洛神压制的大仇得报,笑眯眯地低头继续翻钱包找线索,翻到后面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手随意一抬,旁边的风笙立刻过来接过,小心地封装在塑料袋里做封存。
师清漪背对雨霖婞,哪里知道她在后面作死,她只觉得气氛越来越古怪,便缓和气氛说:“现在也不知道我姐那边是怎么回事,不过她既然来了,说不定后头可以和她碰面。估计小姨也来了,长生,到时候将她们一一介绍给你认识。”
“你竟还有小姨?”长生撩了下肩上的发。
“是的。”师清漪笑道:“她们都对我很好的。”
“那你有姑姑么?”长生眼睛黑如珍珠,轻轻问她。
旁边洛神长身而立,静如玉雕。
“姑姑么?那就没有了。”师清漪硬着头皮道。
她第一次从洛神和长生身上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双份压力,忙回过头去,见千芊在远处已经快要变成一个点了,似乎正蹲下来看什么东西,于是找着救星般大声道:“千芊,你发现什么了?”
冷风中送来千芊的回答:“尸体!”
雨霖婞心说头一次见人说尸体这么兴奋的,肯定不是重口味就是变态。
师清漪见终于有个转移注意力的焦点了,连忙大声说:“是么!居然有尸体!那你等等我,我现在就过来看!”
说着小跑着往前,后面溅起水花,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
雨霖婞脸一垮,顿时就道:“我说师师你也这么兴奋做什么!”
师清漪跑到千芊身边。
金一路蜿蜒爬到千芊脖子上,勾着她雪白的脖颈。因为金是淌水过来的,身上湿淋淋的,金色蛇体上的水渍浸在千芊的领口上,湿润的布料勾出肌肤轮廓,妩媚妖娆到不可逼视。
千芊抬头道:“死了大约两天左右,被水泡着,会有时间上的出入。这里天气寒冷,尸体不至于快速腐化,不过已经泡坏了。”
师清漪点点头,注意力完全放到水里的尸体上。
这具男尸是面朝底下趴在水里的,水位不浅却也不深,将这一身黑色行军服打扮的男人浸着,尸体随着水流轻轻晃来晃去。
洛神等人从后面过来,也站在尸体旁边,静静打量。
师清漪着手去翻尸体,洛神蹲下来做个手势,意思是让她来,叫师清漪退后一些。
师清漪只好往后面退了几步,看着洛神攥着那具男尸,在千芊的配合下整个翻了过来。
尸体脸部完全被水泡涨了,甚至眼珠都突了出来,面部肌肤呈现出一种泡到几乎透明的病态。
雨霖婞看得直摇头,又盯着男尸鼓起来的肚子:“这几个月了?”
男尸的行军服被这肚子涨得撑开,依稀可见底下发白的死肉,和翻白的鱼肚子似的。
洛神从水里捡起一块石块戳了下那男尸的肚子,肚子居然被撑得硬邦邦的,石块与其触碰之后也没有怎么陷阱去。
师清漪蹙眉:“肚子里是什么东西?被硬塞进去的,自己不可能吃成这样。”
洛神沉默不语。
千芊早已经将医用手套戴上,她下巴挑了挑,示意:“大家帮我将他抬到那边的大石上。”
千芊所指是不远处靠洞壁的几块石头,其中一块面积比较大,如同石台一样。而距离这巨石大约五米左右,还有一道大概两人宽的窄洞,看起来都是连通的,有水流往里面淌进去。
男尸被众人抬到那块大石上,仰面平放,浑身的水往下滴答,如同置身于解剖手术台。
千芊面不改色地取出她的工具箱,师清漪替她拿着箱子,千芊从里面平展出一整套的古朴苗风纯银刀具来。
雨霖婞:“……”
千芊取出她的其中一柄窄小轻薄的苗银刀,刀身比着那男尸,品评般看了又看。
雨霖婞嫌弃道:“你怎么不再拿把叉子?”
千芊弯唇娇媚一笑,毫不在意道:“怎么,雨小姐也想和我一起共进烛光晚餐?”
“请让我点起烛光。”师清漪将手里的手电往上举。
雨霖婞瞪了师清漪一眼,又对千芊道:“这人都死了,可怜兮兮就剩下具尸体,你还要给人家开肠剖肚,口味这么重?”
千芊笑道:“我手下经手尸体无数。人死了,不过一堆白骨烂肉罢了,我拿来解剖,研究其病因,又或者在上面培植药引豢养药蛊,用这一堆白骨烂肉去换更多人的命,这算口味重么?”
“当然了。”她笑眯眯地挑挑下巴,金缠过来,蛇信贴着她的脸颊嘶嘶舔了几下,她倒是很享受:“我也没说我这人口味不重。”
雨霖婞没说话,脸色似乎有点不自在。
“雨霖婞,你怎么了?”师清漪心细,看出她的古怪来。
照理说雨霖婞以前也经常下地,见过尸体粽子无数,她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况且解剖也是为了更好地了解原因,从而获取更多的信息,为之后的行动铺路,这点雨霖婞肯定是明白的,可怎么看见千芊要解剖尸体,她会是这种反应?
“没怎么。”雨霖婞眼神闪了下:“你们继续。”
“霖婞,过来替我掌着光。”洛神乌黑眸子滑了她一眼,示意。
“师师不是在打手电么?”雨霖婞说。
洛神道:“她要替千芊照明,你过来照我这边。”
说罢,她站在旁边小心翼翼地拨开男尸的衣物,露出鼓涨胸膛和肚。
千芊的银刀贴在男人光裸的胸口,从上往下划了一记长的,却只有皮肉翻开的痕迹。
千芊这一刀下去,雨霖婞的身体明显一抖,低下头,睫毛颤得厉害。
师清漪低声道:“没有血。”
千芊点点头:“料到了。”
洛神瞥了身边的雨霖婞一眼,蓦地问她:“你怕看解剖么?”
雨霖婞哼道:“胡说,我才不怕。”
“我曾问你怕猫么,你也说不怕。”
雨霖婞:“……”
洛神声音压低了,如同催眠一般,充满不可抗拒的蛊惑力似的:“你怕手术台。”
雨霖婞脸色顿时白了。
幽冷的光芒照着她,她曾经的明艳热烈渐渐消散,如同一株嫣红即将褪色的彼岸之花。
与此同时,千芊戴着手套,干净利落地切开男人的肚腹,里面的东西顿时就要溢出来了,师清漪忙将垫在男人身下的湿布整了整,之后千芊就着切口猛地一扯,一堆红色的东西涌了出来,涌到湿布上。
那些东西大体是红色,也间了一些金黄色,细细小小,密密麻麻的,全都是鱼子。
如同男人吞了满肚子的鱼子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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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章 卷 二
第两百九十一章——谁在看着你(下)
那一大堆红色鱼子翻涌出来,密密麻麻的扎人眼。
师清漪强忍下不适,闭了下眼,复又睁开,整个眸子突然又变得比之前更加清明熠熠了。
她凑近了些仔细去观察那堆鱼子,大石不远处的雨霖婞后退了一步,低声回洛神说:“可笑,我怕那啥怕狗也不会怕一个死的手术台子。它还能吃了我不成?”
洛神看了雨霖婞一眼,不置可否。
师清漪蹙眉说:“鱼子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活的,还在游。”
“能看清楚么?”千芊倒是完全看不到。
“再等一下,这个实在太小了点。”师清漪眯了眯眼。
雨霖婞目光闪烁,尽量不去看那座盛尸体的石台子,道:“师师别靠那么近,怪瘆人的,我们带了放大镜,等我拿给你。”
师清漪摆摆手,示意不需要:“放大镜我用着有点眼晕,还是裸眼看舒服……好了。”
说着直起腰,正要说出观察到的结果,突然却又感到背后一股似有似无的寒意。
她赶紧转身去看,旁边是千芊,稍远一点的台子旁则并肩站着洛神和雨霖婞,再那边一点就是长生,风笙还有苏亦。
再没别人了。
“何事?”洛神察觉到师清漪的异样。
师清漪回过神,忙说:“没事,这里风阴嗖嗖的,我可能有点疑神疑鬼了。我们说回这些鱼子,每个鱼子里面都有一条东西,有点像线虫,非常细小,养在里头红色的浆液里。黄色鱼子里的比红色鱼子里的要大上许多,可能是发育过程中相对成熟的一个状态。”
千芊点头道:“尸体血管都干了,这些红色的浆液是从尸身里吸纳进来的血液,血液作为养料被储存了起来,供里面的东西发育用。至于那小部分黄色的鱼子,里面的血液基本被消耗殆尽了,再过一段时间就会如同幼蛇破壳一样,从里面出来。”
“成体就是之前看到的那种红色的鱼?”师清漪回头望。
地面露出了许多石块,也不知道那些石头缝隙里还有没有藏匿着那种鱼。
风依然在洞里呼啸,呜咽如同哭泣的女人。
“现在还不能确定,不过很大可能就是了。”千芊低头轻轻擦拭她的宝贝苗刀:“营养丰富的尸体为这些鱼子提供了非常完美的栖息场所,是繁殖的温床。只是不知道这种鱼是专门找尸体寄生卵,还是这人还在生时就已经侵入了他,所以我们小心为妙,遇见了就绕着走。”
雨霖婞道:“尸体怎么处理?都被开膛破肚了,里面的东西溢出来,难道不会惹麻烦?湿淋淋的,烧也没法好好烧,会浪费带的燃料。”
千芊洒了酒精在苗刀上,点火消毒,低头一笑:“雨小姐放心,我自然会处理妥当的。我最会打交道的,就是尸体了。”
雨霖婞这才没说什么了,离这尸体台子又远了些,有点心事重重的模样。
洛神眼角余光瞥向她,一直沉默。
师清漪再一次回头去看。
她总觉得有人在看她,那种目光就从后面飘过来,空洞寒冷,几乎是直剌剌地戳着自己的脊背。
可实际上,后面什么也没有。
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师清漪一度以为自己精神压力过大,有点过于神经质了。
目光再度往后飘,水流,石块,岩壁,每个地方都扫了一遍。
寒风不间断地吹过来,水面波纹推进,一部分顺着地面走势流进了那道窄洞里。
师清漪心里一动,目光往回移,重新落回那道窄洞旁边。
那窄洞距离这边也不过五米多一点罢了,师清漪举着手电朝窄洞走去,靴子带起水流,发出哗啦呼啦的划水声。
洛神无言地跟在她身后。
——哗啦。
一时之间只有风呼啸和水溅起的响动。
很快就走到了窄洞旁边,师清漪心里没来由地开始有点紧张,冷风贴着她的脸颊吹过去,她将手电转了一个方向,贴着窄洞外沿,猛地往里面一照。
里面那黑黢黢的一片,顿时被手电光芒化开了。
化开的那一刹那,洞壁嶙峋突出的石块好像一张张凿出来的石脸孔,蓦地有点狰狞了。
没有人。
也没有什么东西在那。
师清漪回头朝洛神做手势,让她待在洞口外沿,洛神眉头轻蹙,师清漪用一种带了点祈求的目光直直地看着她,洛神面色微怔,面色柔和了下来,这才点头表示答应。
这洞真的很窄,两个人一起进去只能算是勉强,就算进去了也不好活动。
师清漪贴着洞壁往里一靠,在洞口内沿蹲了下来,略微探出部分脑袋往外看,以便能确认窥视的范围。
远处放尸体的石台子,还有雨霖婞他们全都在这个范围内。
假设刚才真有人在这里看,那就是可行的了,可以看到自己之前所在的位置。
师清漪扒拉着洞口内侧,长长的黑发随着她身子动作倾斜下来,露出来的那一双琥珀色眼睛在光下显得灵动专注。
洛神就在旁边居高临下盯着她,盯了片刻,唇角微微勾起,绽出一抹浅笑来。
师清漪迎上了洛神的目光,见她笑了,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
窄洞里地势低,水位自然也深了些,她低头的时候发现潮湿的洞壁黏了什么,忙捻了起来。
那是一根银白色的长线,大部分贴在洞壁上,末端部分浸在水里。湿润粗糙的洞壁极大地提高了附着力,这样就算水往洞里流,长线也没有被冲走。
洛神弯下腰来,从师清漪手里接过长线垂下,轻轻将其绷直了检查。
“是……头发?”师清漪低声道。
“嗯。”洛神淡淡颔首,从她手里白发展开的长度来看,非常之长。洛神的乌发本就很长了,这白发比她还要长上许多,甚至连音歌都超过了,估计垂下来能够到膝盖窝,甚至再往下点到小腿肚子。
还是在这人非常高的前提下。如果这人体型相对娇小一点,这么长的头发完全可以将整个人遮盖起来,当做衣服裹着。
师清漪觉得这头发实在长得有点吓人了。
刚才也的确是有人在这里看。
就算不是刚才,那么至少可以肯定有个头发非常长而且还是白头发的人曾经来过这里。
当然,如果对方不在人的范畴里……
师清漪抿着唇,顿时脑补出一头浑身白毛的长毛怪。看这白发发质不错,洗发水都不用也没有分叉,估计一身白毛都很顺溜,身上的白毛都拖到地上来了,就脸上露出两只眼睛。
“嗯?”洛神拿手在师清漪眼前虚晃一下。
师清漪:“……”
“你帮我拿着,我进去下。”师清漪把背包递给洛神。
洛神接过背包,师清漪扶着洞壁进去,走了两步又回头说:“你别进来,就在这看着就好了,不然挤着不好活动。”
洛神扶着洞壁幽幽道:“我胖么?会挤到你?”
师清漪:“……”
师清漪脸红道:“你又苗条,又好看。”
心说但就算瘦成面条一样,进来了也还是一样挤的。
洛神没表态,站在那没动。
她等待的身影在狭窄的洞口被手电光映衬着,部分长发被濡湿,显得有点单薄孤寂的味道。师清漪看了她一眼,心里突然又有点发起涩来,忙转身朝里走。
往里走洞壁很滑,并没有着生什么类似水苔的东西,像是附着了一层粘稠的水膜。两边洞壁相互挤压,如同幽闭空间,带来让人极度不适的压迫感,耳边的一切也好像彻底放空了,只有踩水的声音。
里面更窄了,脚下踩到的石块上也更加滑腻,稍有不慎就会滑倒。
地面开始呈现大角度倾斜,越到后面越往下陷,这样的地势自然会造就更深的水位,很快水就漫到了师清漪小腿。
师清漪停下,不敢再往前走,就站在那探身往前看。
眼前的水面黑漆漆的,照过去根本不见底,从口子面积来看,说它是一口深井也不为过。
它究竟有多深,下面扩开的体积究竟有多大,又会不会像是传说和电影中一些古井一样,下面其实别有洞天,藏着贞子那样陈年的尸体,又或者通过一条水道连接,通往更深更广阔的湖泊沼泽,甚至是河流,这些都不知道。
水能掩盖一切的秘密。
魑魅魍魉喜欢潮湿,喜欢阴气,喜欢待在这种能掩盖一切的地方。
师清漪盯着水面看。
水面的波纹缓缓荡开,一圈,又一圈。
一种异样从心底漫了上来,师清漪感觉水底下有一双眼睛,这双瞧不见的眼睛正隔着水面盯着她看。
她开始感觉到些许眩晕,腿脚也莫名地发起软来。
“洛神?”师清漪道。
没人回答她。
窄洞里一片死寂。
就在她准备扶着洞壁要往回走的时候,脚踝那里突然被一股大力一扯,眼看着整个身子往水面倒去,好在她反应敏捷,倾倒时就着抓她的那只手猛地一踹,那只手陡然缩了,师清漪也摔了下去,下半截身子搁在石岸上,上半截落在深水里,脸更是直接朝下浸在水里。
手电落入水里,点亮这小方水域。水底下赫然露出一张黑乎乎的长毛脸,一只粗壮的黑毛爪子攥着她的左手腕子,手腕上的红玉手链硌得她生疼。师清漪紧紧抿着嘴不敢呼吸,同时另外一只手也按着那东西的手腕,玩命地跟它对掐。
这时不知道从哪里又伸过来一只手,那只手在水下白得吓人,手指纤长如同玉葱,在黑毛爪子底下捏了个什么尖利物事猛地一扎,那东西怪被扎得叫一声,蹿进水底深处去了。
师清漪赶紧从水里脱身出来,浑身湿得跟鱼似的,翻个身坐在地上急促地大口喘息。
“清漪,清漪醒醒。”有人抱住她,更为急切地轻拍她的脸颊。
师清漪猛地睁开眼,发觉自己还在原来的位置没有动过,身子被洛神紧紧抱着,洛神后背贴着洞壁,两人面贴着面挤在这狭窄的洞里。
洛神湿润温暖的气息呵在她的脸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师清漪心砰砰直跳,低头一看,却发现自己身上没湿多少,只有裤子湿了下面一半,左手的衣袖湿了,上半身其余部分尤其是头发基本还是干的,根本就不像是刚从水里出来的模样。
刚才水底下的情况是怎么一回事?
明明自己全湿了的才对。
“我……进来多久了?”师清漪恍惚之下,第一句就问洛神。
洛神神色有点复杂,道:“四分钟。”
“……四分钟。”师清漪喃喃重复。
她记得从外面慢慢走到这深水的边沿,差不多就是快四分钟了。
难道自己在这深水旁边其实只待了几十秒?
“我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师清漪说:“你看见的情况,是什么样子?”
“你跌倒了。我过来扶你。”洛神看着她,过了一会才道:“手里是什么?”
师清漪后知后觉地垂下头去看,手掌心缓缓张开。
掌心里躺着一块鳞片。
作者有话要说:手术已经做完了,目前在修养身体,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我也已经习惯了,谢谢大家关心,也请放心,我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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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过的,我记得的……”师清漪泣不成声地点头重复。
“所以不要难过,更不必害怕。”洛神的声音低下去,发丝遮着她的眉眼,遮掩了她所有的生气:“相信我,我不会死。往前走罢,到我身边来。”
她变得那么安静,就像是凝固了的冰。
——往前走罢。
门廊外悬挂的冰棱子摔了下来。
啪。
掉在浮光摇晃的地面上,发出空洞的声响,冰化成水。
——到我身边来。
师清漪抹了一把脸,面上湿漉漉的,都是冰凉刺骨的水。她勉强睁开眼,无神的眼珠凝滞地转了两转,看见上面昏暗粗糙的一片岩壁,探照灯的部分光晕扩在上面。
岩壁上悬着石笋,不时有水滴往下滴落。
周围充斥着高高低低的伤痛呻.吟声,交谈声,到处都是东倒西歪的人影,冷风从外面灌进这个拥挤的山洞里,洞外亮着白光。
亮光?
“阿瑾!”长生见师清漪终于苏醒,喊出声时嗓子都有点哑。章台柳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竟然可以让阿瑾昏迷这么久,之前她守着的时候阿瑾一直发恶梦,就是醒不过来,她一直提心吊胆到现在。
长生?
师清漪头痛欲裂,耳朵里嗡嗡的,几乎都听不见周围那些人在说什么了,她第一时间抬手看表,之前的噩梦长夜终结,天早已经大亮了,等看到指针,她惊得跳起来,扶住湿漉漉的岩壁扫视着整个山洞。
雨霖婞和千芊在处理伤员,也许是怕师夜然,师轻寒和祝锦云这几个人可能再次出现不可控的问题,现在已经是昏睡状态,师家众人也都在,鱼浅抱着两具尸体一言不发地缩在最角落的地方,萧言跟在尹青后面碎碎念,鬼面男就在附近守着。
大家都在。
……只有……
雨霖婞和千芊回过头,形容憔悴,表情格外复杂。
师清漪干涸的唇动了动,胸口堵着就要窒息一般,她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牙关打颤,问出第一句话:“告诉我现在的所在位置和方向,距离那边多远?”
长生一下就落了泪,手忙脚乱地摸出一张皱了的纸:“这一路上我都记录了,只是飞在上空雾气很大,又下着大雪,亦不能过于断定。”
临了她又立刻加一句:“我要跟你一起去找阿洛。先前你昏迷了,我怕你有事,不敢离开太远,现下你莫要丢下我。”
“……长生乖。”师清漪拍了拍长生的肩,挤出一个笑来:“带上弓箭。”
雨霖婞眼圈通红,一下又叫住了师清漪:“师师。”
师清漪快速取了枪支和刀,还有一些必要工具,没有回头地往外走:“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相信你会理解和支持我的。待在这里,这里交给你和千芊,可以了就尽快转移到城区,不必等我们,保证自己的安全。”
“万事小心。”雨霖婞苦笑了下:“到有信号的地方就联系我,一定要来找我们会合。”
“好。”
师清漪和长生快步跑出去。
山洞外面守着三只野兽,师清漪打个手势,吩咐傲月和九尾跟上,月瞳留下保护。雪已经演变成为暴雪,能见度非常低,寒风像是刀子一样能生生剜下肉来,师清漪坐在傲月背上,全程暗示自己冷静,害怕只会让人迷失方向,令情况变得更为糟糕而已。
她一边快速思忖一边尽可能地开始收集信息:“长生你的记录路程明显非常远,现在大雪方位难辨,我们就算利用傲月赶路也难以尽快到达,我问你章台柳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是否有说过什么话?”
章台柳和音歌都消失了,想必是章台柳将音歌带走了。
而之前质问之时,章台柳说过这是洛神的选择,那么他也许是和洛神有过沟通,具体是什么时候?在神腹大殿的时候,章台柳莫非就在附近藏匿,而洛神识破他的方位后,利用某种方式与他取得了联系,并进一步达成了合作?否则不可能解释当时洛神有所举动后,章台柳就恰巧在那时配合出现了,简直天衣无缝。
他之前救了大部队,洛神又与他有过交流,在某种意义上将自己和长生等人的安全托付于他,是否意味着他也许可堪信任?
想到这,师清漪又蹙眉,不,不可信,如今她已经很难去相信别人,但是很多事情斟酌一下,还是可以利用的。
长生想了想,道:“着地后,我们一行人下来,开始寻找避雪休憩之所,原想着他和那位音歌姑娘会一同过来,但谁料并未见着,想着乘着那长长的东西离开了罢。至于他说过的话,因着我一直在你旁边,他便同我说了一句话,是下来是对我说的。他说,他给你准备了礼物。”
礼物?
沉吟片刻,师清漪立刻命令傲月:“去最开始着陆的地方。”
傲月带着她们飞奔,很快就逼近了,远远地就瞧见那片空旷之地盘着一条硕大无朋的长影,实在太巨大了,那长影的一部分蜷缩着压在树上,树已经被它压倒。
悄悄走近,师清漪往前探视,发现这东西浑身污臭,昏迷前太乱了,又意识溃散,她也没有好好细看过这东西,如今仔细一瞧,发现它身上没有一处是完好的,脏污泥泞的血肉在鳞片下涌动起伏,恶臭令人作呕。
也许是被压在地下深处太久,它长久的寿命正在走向尽头。
长影察觉到师清漪过来,没有任何明显表示,只是将脑袋偏向师清漪,浑浊金黄的双眼盯着她。这双眼像一面布满灰尘的铜镜,在大雪中若隐若现。
它的轮廓有点像音歌那块龙玉,尤其是更像存放龙玉的匣子上雕琢的那一条,尖利狭窄的吻,长长的身子,却并不像是人们认知中的那种龙。
长生道:“这东西……”
师清漪见她只是称呼这东西,扭头看她:“觉得它是龙么?”
长生摇头:“不是。但是我也不晓得它是什么。”
师清漪没有再说话,自己先跳了上去,发现这东西没有什么反应,显然是并不抗拒,师清漪就更加确定这是章台柳临走时安排好的,于是招呼长生和傲月九尾跳上来,坐稳之后,只听一声破天长吟,以吞天蔽日之势贯空而上,风声呼啸着过来,转瞬就已越过下面坑洼的乱石地,朝神之海拐去。
过了一段时间,长影往下落,师清漪探身观察,发现神之海所在的那些山早已经掀了顶,巨石遍地,里面藏匿的深海因为地脉变动而不断涨水,已经淹了有好一段水位了。长影沉入水中,师清漪和长生在刺骨的水中踩水往前游,等攀到一块巨石上岸,发现神腹所在的区域暂时还没有被淹没,不过掐着时间也快了,两人两兽在堆积的乱石中穿梭攀爬,被浓烈的血腥气熏得喘不过气来。
到处是绞碎的肢体,很多人畜的尸体甚至被碾成肉酱,这些东西被堆积的大雪覆盖,脚踩上去没注意一滑,甚至能看到底下就是肠子等脏器,被封在冰雪中。
师清漪受到眼前这地狱之景的折磨,脑子里已经强迫自己变得麻木,傲月和九尾以自身灵敏的嗅觉进行搜寻,她和长生就跟在后面翻找石块和尸体,手脚冻得没有了知觉,贴在结了冰的巨石上有时候一不小心就有黏上的可能,如果不是她还呼出的白气昭示着她仅存的生气,那么她就真的像一具行尸走肉。
搜寻许久,傲月和九尾突然同时叫起来,它们朝向一块巨石,反应古怪,似乎是十分迷惘。
师清漪心里猛地咯噔一下,快步跑过去,看见底下压着一个穿黑色古代衣装的女人,这装扮并不是洛神的,但是她的姿态实在是太像她了。
一咬牙,伸手将这女人拽了出来,女人早已经停止了呼吸。甫一看到那张布满黑色肉瘤却又容貌酷似的脸,师清漪像是见了鬼一样往后退了好几步,表情一下子就崩溃了:“不是,不是!”
虽相似,这女人看上去甚至远远及不上无名,就那样淹没在了姜仇和鬼主圈养的那群鬼面人大军之中。
“阿瑾。”长生显然也吓到了,忙将师清漪扯开。
师清漪咬咬牙,站起来平息了下心绪,很快她面上的表情就沉寂了下来,指节捏得响了一响,长生在旁边看着,觉得笼在雪花下的她越发看不透彻。
“继续找。”师清漪淡淡吩咐。
傲月和九尾失望地耷拉了下脑袋,继续边嗅边往前,折腾许久,终于在三块交叠架起的巨石旁停下。
这几块石头在下落的时候受到了某种外力的干扰,于是跌落时位置和着力点发生了变化,石头底下一大滩血已经结冰了,大量的血迹一路从里面蔓延到了外面三米开外,有些没有石块遮挡的地方,血迹已经被白雪覆盖得严严实实。
傲月和九尾变得异常兴奋,九尾甚至开始转圈,它的大花尾巴转着转着,像雪天里旋转的花雨伞。
这是……洛神的血。
“是阿洛。”长生哆嗦道:“可是只有血,不曾见到她的……”
师清漪沉着脸,没有说话,沿着血迹慢慢往前走,长生不敢打扰她的思路,焦急地跟在她旁边,亦步亦趋,傲月和九尾也颠着小步子随在一旁。
这个位置她没有记错,是钟乳石那块残阵的区域,如果当初这里是洛神准备陨阵的所在,她在这巨石下面流了大量的血,拖长的血痕显示她是一下一下爬出来的,一直爬到三米的距离才停下。
师清漪只觉得心脏绞痛,捂住嘴,眼睛通红,在洛神曾经的位置蹲了下来。
她将地上的雪拨得更开一些,发现除了洛神,还有另外一股血迹,那股血迹从那边过来,不是爬过来的,而是走来的,呈滴落状,也就是说也有个曾经到过这里,并且这人的伤势没有洛神来得严重,至少可以走动。
洛神与这人在这个位置撞上了?
从血液位置看,那个人走到这里,突然又跌倒了,就跌倒在洛神旁边,血迹有滑跤的显示,后面血迹混合,就不好分辨了。当时洛神是失去了意识,还是尚且保持清醒,这也无从知道。
长生小声道:“这是何人?阿洛的踪迹到这歇住了。”
师清漪扫开交汇点另一边的血,看到血迹变成一条,分成两股滴落痕迹。一股滴落的血迹少,伤轻,一股滴落得多,伤重,且两股挨得很近,有时候甚至交叠。
她的声音往下沉:“是那人……背走了洛神。”
傲月和九尾仔细嗅着血迹,这会给它们带来清晰的体味气息分辨。师清漪观察它们的表现,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问道:“是识得见过的人么?”
傲月摇了摇尾巴。
“是巫寐?”没有辨别气息的物件,于是师清漪开始使用枚举排除法。
没有反应。
师清漪同时否认了无名,无名和洛神某些地方太相似,如果是的话,傲月的表现必然会像之前那样激烈。
“桑吉?”这也就是姜仇,随行时姜仇几乎以桑吉的身份出现,如果名字会给傲月它们一种符号指代,最好还是使用常用的形象称呼。
依然没有反应。
师清漪将可能的人一一说了一遍,都不是。
长生握着弓箭,看着师清漪一个一个在确认,显然是分外紧张。
师清漪无奈之下,最后说了个名字。
傲月居然有了反应。
长生愕然:“怎会?那阿洛岂不是可能……”
师清漪睫毛垂了垂,表情越发复杂。
她深吸一口冷气,一边拨开雪一边跟着血迹往前,尽量将发颤的声音掩盖了:“先往前追踪,四处看一看。看雪积的厚度,已经离开许久了,天寒地冻,很可能会因为体力不支而倒下,如果确认没有,我们试着去有信号的地方试一试。我之前偷偷准备了点小玩意,希望能派上用场。”
【作者有话说很重要,拜托大家看一下,谢谢。】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三百三十三章
两人两兽继续在冰雪覆盖的石堆中前行。起舞电子书
最开始那段有所遮挡,雪积得还不算太厚,拨开找寻可见凝结的血迹。后面风雪狂灌进来,借由血迹指路这种确切的方式变得越来越困难,只得完全依靠傲月的嗅觉。
越过巨石堆,蹚过水,又辗转上了岸,一路上也没什么比较高的树木,多数植被大雪压着,雪地上远望过去没有任何生迹,白得绝望。将近四个小时的搜寻让师清漪变得僵硬,她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任何表情了,也只有在长生被齐膝的雪咬着往下摔的时候,她焦急去扶,才瞧出她面上终于显出那么几分波澜来。
稳住之后,师清漪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长生身上,又把大部分食物和装备给了她:“就到这吧,那边是通往县城的方向,信号会渐渐恢复,我现在赶过去。这边还有一部分没搜过,以防万一,你再在这附近找找看。”
“你定要一个人去么?”长生在她外套下缩着。
“嗯。”师清漪沉声交待,“分开行动可以更有效地利用时间空间资源,增加成功几率,我带九尾去那边,傲月留下背你。你们在这附近最多再找一个小时,附近应该有村子,不管找到与否,都必须找个能取暖的地方落脚,休息一下。如果你也到了有信号的地方,到时可以试着用手机联系我,或者雨霖婞她们。”
“手机还用得习惯吧?”说到这,她终于笑了下,纵然有些僵,“洛神跟我说,你之前过来色达的路上很喜欢摆弄手机,应该适应得差不多了?”
长生看着她,沉默着,师清漪也静了。
“一个人,害怕么?”师清漪抬手摸了摸长生的头。
即使眼前的女人已经足够成熟,她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却总恍恍惚惚,看到了她年少青涩的时候。
“阿瑾你也一个人。你不害怕,我便也不害怕的。”长生黑珍珠般的眼里有了明璨的神采。
师清漪走近两步,突然抱住了她,声音冰凉之中糅着哽咽,却又温柔如同周围跌落的雪花:“我一定会找到她。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
长生愣了愣,眼泪骤然滚下来,没说别的什么,只含糊应着:“好,好。”
静了片刻,师清漪松开她,笑道:“我走了。”
面前模糊,长生拭了拭眼睛,站在原地看着师清漪走远。
天地一片茫茫,她的背影在大风雪中如同飘忽萧条的落叶,没有再回头,最终隐去。
一天后,成都市某医院住院大楼。
现在是傍晚时分,正是病人家属上下买饭的高峰期,加上医生护士交班,来往人流颇多。
值班护士抬头看着面前的女人,这女人姿容秀美,长发,属于在人群中一站就十分耀眼的那种,看上去却异常疲惫,像是四处奔波几日几夜没有合过眼一样,她的手搭在咨询台上,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紧张,正轻微地发着抖。(..info棉、花‘糖’小‘说’)
“你好。”女人声音也透着一股子压抑的紧张,“我想查询一位名叫洛神的病人,她在这里住院,但是我现在联系不上她,请问她在哪个病房?”
护士查了下,回答:“不好意思,小姐,没有这位病人。你是不是弄错了地址?”
女人顿了顿,拿起手机瞥一眼,斩钉截铁道:“没有弄错地址,她的确是被送到了这里来,就是之前从甘孜色达县医院转过来的,受伤很严重。与她同行的还有一位女人,也受了伤,不过情况应该要比她好一些,你可以查查另一位的名字么?”
护士只得照着再查了下,这回点头说:“哦,这一位倒是有记录,的确是从色达县医院转过来的,她在十五楼,1508号病房。”
女人终于露出些微喜色:“那我的朋友就是跟她一同住院,两个人记录的时间应该是差不离的,你帮我在记录上面或者下面找找看,行么?”
护士这回非常确定:“那个时间段前后就只有她一个的记录,就在1508,只有她一个人,再没有别人。我们这一个记录对应一个病人,肯定不会有错的,不信的话你可以上十五楼去看,每层的显示屏上都会显示该层住院病人的具体信息。”
女人蹙眉,略微咬了咬牙,旁边一位护士却蓦地插话了:“是1508那个?咦,之前小满不是还来问过她么,说打针时间早过了,房里却找不着人,打她登记的手机说是空号,又没有随同家属,不知道怎么回事。”
女人面上骤然凝住,低头再看着她紧捏不放的手机好一会,突然又转身快步跑开了,留下俩护士面面相觑。
坐电梯上楼,女人进到1508病房,里面两张病床都空无一人,一张床上被子还是乱的,另外一张就很整齐。四处搜寻找了找,女人最终在垃圾桶里翻出一枚细小的物件,她对着苍白的日光灯将这东西照了照,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两小时后,成都双流国际机场。
就快要到某航班的登机时刻,乘客排成长龙,其中一位女人齐肩短发,背着个登山包,脸上好几道划开的口子,能看到她有些地方还包着纱布,身上药味浓郁。
她后面有个男乘客见她这幅模样都还要赶飞机,不禁有些担心,拍了拍她的肩膀正准备说几句,问是否需要帮助,结果那女人一回头,恶狠狠看他:“你大爷。”
男乘客:“……”
短发女人低头看表,显然是很着急的,过了会,冷不防后面又有人拍她,这回她自然是更加不耐烦,猛地甩了下就开骂:“你没听我说你大爷啊?”
结果这一甩竟然没甩开,反倒被后面那人巧妙地扣住了,同时骨头一阵酸麻,感觉是身后那人下了狠力气,顿时一股几乎就要骨碎的剧痛钻心而来。
后面那人却是笑眯眯的,伴随着一抹女人香气:“宁姐姐,真的是你啊?啧,我排在后面的时候,还以为我眼花看错了呢。”
听了这看似温柔和气的话,宁凝浑身发起抖来,就像转瞬摔进了炼狱里,结结巴巴道:“师……师……师……”
师清漪三个字,愣是没说全。
“什么师师师?”师清漪搂着她的肩,若无其事地将她从排队人群中往旁边带,“我是师师。也许是‘好久不见’了,宁姐姐你看见我太高兴,变结巴了?”
宁凝既害怕,又气得简直要炸了。师清漪,姐姐你大爷啊!
“登机还有一阵呢,来,不着急,我们到这边来叙叙旧。”师清漪笑意盈盈地继续拉扯着宁凝走向偏僻的地方,宁凝双脚像是灌了铅,使不出力气,可是如果不迈开步子,她又感觉自己的骨头攥在师清漪手里,正嘎吱嘎吱地响着,可能下一秒就要断了,只能硬着头皮,亦步亦趋地跟着师清漪过去。
师清漪笑着悄声道:“是不是觉得把追踪器给扔了,我就找不到你了?那玩意在你身上待了一阵,味道淡不了,我拿给九尾嗅了,不过还有一股垃圾桶的臭味,我想九尾现在对你应该很有意见。”
宁凝被她攥着,知道眼下是逃不了了,只好骂道:“想不到你在别人身上塞窃听器还不够,还往我身上塞追踪器,卑鄙无耻!”
师清漪丝毫不以为意:“宁姐,我这是关心你的一举一动。因为我觉得你有些地方很有意思……”她意味深长瞥她一眼,顿住不说,转而接口:“而且你和姜仇之前是一条绳子上的,我除了‘关心’他,当然也要同时‘关心’你,一视同仁,对不对?”
她眼睫毛一垂,眸光藏在睫毛垂下的阴影中:“事实证明,我‘关心’你,是‘关心’对了。”
宁凝被她这表情震得寒毛直竖。
“洛神她在哪里?”师清漪眼神一片冰冷。
宁凝道:“就在那医院里,你不是在那找到了追踪器么。”
“说谎。”师清漪盯着她,眸子动也不动。
“没……我没说谎,她就在那里,从色达到成都,还是我一路送她来的。”宁凝察觉到她的杀气,颤抖起来,“我救了她,你欠我人情,还是那种最大的人情,不行,你……你不能伤害我,否则你就是忘恩负义!”
“你说我已经卑鄙无耻了。”师清漪笑:“还怕忘恩负义?”
宁凝:“……”
师清漪道:“你在神之海,的确是救了她,我承认这个事实,谢谢你。可是你并不是自愿的,我看了你们的血迹,血迹显示你是到了她的位置突然摔倒了,这种痕迹显示的摔倒不是你不慎跌倒,而是受外力所致,也就是说,当时是洛神将你拉扯倒的。我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敢肯定,你之后爬起来,愿意背着她离开,肯定并非出于你自愿。是不是?”
宁凝:“……”
她有点脸红脖子粗:“好吧,就算我是被她威胁,那也是我救了她。”跟着又开始抱怨:“该死的,她都一个随时可能断气的人,我居然还被她威胁了,她在拉我摔倒的时候,竟然往我嘴里塞了蛊虫,我不背她都不行,恶魔,她简直就是恶魔!”
“你现在不是好端端的么?千芊给她的蛊,要不了你的命,只会让你有点难受的错觉。”
宁凝又气炸了:“对,她都快死了还骗我,魔鬼,她简直就是魔鬼!你们俩果然就是一路的!”
师清漪不愿跟她再多废话,一字一顿:“洛神她到底在哪里?现在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不要耍任何花枪。否则——”
话语止住,宁凝顿时感觉骨头又咔嚓咔嚓地疼起来了。
她急得满头大汗,却又不敢大声说话,怕惹人注意:“真的,她真的就在医院里,我们一起办的入院手续,都这时候了我干嘛还骗你?我发誓,我发誓!我们登记的都是1508,她就在我隔壁床,但是当时她就立刻被推进抢救室了,后面没有回过1508,她被转进了icu,我再没见过她,但是记录肯定是还在的!”
师清漪垂眸,默默看了她一会。
的确不像说谎。
宁凝就算发现了追踪器,她大可以将追踪器彻底毁掉,断绝一切线索,而不必放在她待过的房间里。也许她猜到这追踪器多半是自己放的,便将那东西放到那,到时候自己追过去问一问,就会发现洛神的线索,找到洛神才是自己的紧急目的,这样自己必然不会再费闲工夫去追她,她就有大把的时间可以逃脱。
莫非洛神的确是在那里?
但是隔壁床她也看过,没有洛神的任何痕迹。
怎么回事。
到底是哪个地方出了问题。
师清漪沉默了一会,道:“我查不到她的任何记录,只有你一个人。她不在1508,也不在icu,也没有她的气息。”
宁凝气急:“这怎么可能!反正我是把她带医院了,我简直是仁至义尽,感动中国好么!后面她是死是活,跟我没关系!她都那样了,也许是她进ciu不小心就挂了,你怎么不去太平间找找看!”
师清漪瞥她一眼,宁凝深吸一口凉气,师清漪没再说话,冷冷攥着她往外走:“现在跟我回医院。乖乖听话,按我说的做,否则你就躺在太平间。”
宁凝:“……”
(※※本章附注:我是她的账号管理者,非她本人,她做了手术,目前正在术后修养,不能接触电脑手机,由我接管她的所有账号,之前那段时间也是我在管理。这一章是她手写在手稿上,我拿回来按照她写的输入电脑打出来的,并没有任何增减或更改,与她本人发表无异,请放心后面一段时候她都不会出现,如果她写了这本书的手稿,会拿到我手上,我打出来,以这种方式继续替她发表。这次手术她人虽然安全渡过了,却并未成功,等恢复好等到合适的时候,又要继续手术。目前她精神状态比较差,心情低落,写这个手稿也是她自己要求的,写点东西希望能开心点。我尊重和支持她的一切选择,愿她开心,但是如果她状态不稳定,我可能会让她停止,请原谅。直到她回来重新接管前,所有账号都是我代为处理,望注意,谢谢※※)
第三百三十四章
三百三十四章
回到医院时天已经黑得很厉害了,除去急诊,门诊等区域早已经灭了灯,穿梭在路灯静然的各座大楼之间,师清漪单薄的影子也如鬼影般在潮湿的地面上飘来晃去。txt全集下载一路上压抑得如同罩着钟,宁凝都不敢跟她说话,两人沉默了一路。
住院大楼倒是灯火通透,师清漪在大门口瞥见一个支架式广告牌,她站定了,低头盯着那广告牌看。
各大医院很多这种广告牌,大多是哪里哪里的著名医学专家教授来此会诊,轮流着换,上面描述的内容都厉害得不要不要的,简直是为广大患者天降福音,多少病人排队等着拿号――即使实际上没一个听过这些专家教授的名头。
这块广告牌上介绍了沈瑜,是今天客座的外科专家,涉猎范围很广,尤其擅长肿瘤切除与事故造成的特大创伤之类的手术,旁边还附了半身照,笑容很迷人。
“扯吧?”宁凝见师清漪在看,也冷笑开了口,“确定这是专家广告不是模特广告?喂,她这照片是ps的吧?”
师清漪瞥她一眼。
宁凝:“……”
师清漪没理她,径自往里面走,宁凝低声骂她一句,却也只好跟在她后面。
上了十五楼,朝1508走,那边护士站突然蹿出一个人,挡住了宁凝:“你是宁凝对吧?找你老半天了,怎么就是没见人呢,你要打针,可不能拖。之前入院你签字的时候怎么说来着,不能不通知一声就走的,要是真有要紧事,要到护士站这边告假登记,再请主治医生看情况才成。”
师清漪想起之前是有个叫小满的护士在找宁凝,应该就是她?
临了,小满语重心长加一句:“你既然在我们这住院,我们必须得对你的健康负责的。”
这护士年纪轻轻,说话语气倒挺老成,宁凝被她这劈头一番话憋得实在脸青。旁边师清漪轻飘飘朝她使个眼色,宁凝以前可是专门混堂口的,哪能不懂察言观色的道理,迫于师清漪冰冷无形的压力,她只得装出一副歉意的姿态朝小满道:“对不起啊,是我不对,这不我现在就回来打针了?”
心里却扑棱扑棱地早炸开了毛,老娘什么时候给人道过歉?师清漪,你这小妖精给我等着,哪天我给你开十八个血窟窿,新账旧账一块清算,让你哭着给我道歉。
小满点头道:“成,我去给你配药。”
宁凝趁机套话:“是这样的,我这次突然离开,也是为了要找我的同伴。之前不是还有一个女人跟我一块被送过来的么,你也在场的,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也没个消息,怪担心的。你知道她现在在哪了么?”
“那位啊。”小满想了想,接口,“不是送icu去了么?她情况太严重,你现在也不能去看她的。”
师清漪面上僵硬地动了下。
宁凝看看师清漪,再看看小满,跟摇头晃脑的鹅似的,又说:“我去icu那边问了,说没这个人啊。而且问咨询台的,还说压根没录入她的信息,你看这是不是哪个环节出什么问题了?”
小满看似实诚地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我们不管这些。[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info]这样吧,你先打针,后面我帮你问问,别着急。”
宁凝心里冷笑,我可一点也不着急,嘴上道:“谢谢你啊。”
回到病房,小满扎完针前脚刚离开关上门,后脚宁凝就在病床边上晃着输液的管子怒道:“你看我说的没错吧!你听听那小护士说的,我根本就没说谎,是你自己不相信!要是有问题,也是这家医院哪里出的幺蛾子,根本就赖不到我身上,你他娘的要搞清楚,是我,是我救了她!不然她早早就死在那了!”
师清漪任由她骂,从背包里摸出一支消音□□,低头轻轻擦拭,在琢磨什么。
宁凝:“……”
“怎么不骂了?”师清漪没抬头。
宁凝哼道:“我输液,懒得骂。”
静了片刻,师清漪才轻轻道了声:“她怎么样?”
“我是说,在路上的时候。”师清漪声音更低了,颇为干涩,“她有醒过么?”
没有亲眼看到,没有亲身陪伴在她身边,这几天关于她的一切什么都不知道,这种茫然未知让师清漪感到毫无依托,如履薄冰地走过每一步。洛神,她应该没有醒过,或者只是勉强地睁开过一两次眼睛,她没有力气说哪怕一个字,不能叮嘱宁凝什么,否则宁凝迫于威胁说不定期间也可能会联系自己。
什么消息都没有。她无法传达。
越是猜测,越是想象,就越是绝望。
宁凝闻言一愣,又咕哝:“还能怎么样?快死了呗。准确的说,她是死了一次。”
师清漪停下擦拭枪支的动作,目光凝滞地盯着。
顿了顿,宁凝脸上漫上来一层死灰色,像是在回忆什么可怖往事:“她最后昏迷前往我嘴里塞了蛊虫,我那时很害怕,想着可不能让她这么死了,否则我还能活?我就背着她走,雪那么大,走一步就往下陷一步,他娘的我当时是真想把她给丢了,但是不知道怎么的,最后还是走出来了。路上遇到牦牛拖的车,好歹坐了一路,到村里再转车到县里。车上时间也挺久的,一路上反正她都没醒过,就跟死了似的,后面我碰了她一下,发现她浑身冰冷僵硬,动也不动。”
师清漪保持静默,拳头握紧。
宁凝接道:“然后那时候我心想她不会就这么死了吧,白瞎我背她走出大雪,吓了一跳,就去探她鼻息,发现她没气了。”
师清漪指节攥得有了些微响动。
“是真没气了。”大概是怕师清漪不相信,宁凝强调,“冷冰冰的,跟她当初在落雁山当粽子那会没区别。不,是更严重,她当粽子那会看着还像个活人,只是睡着了,这一次她是真正的是个死人,那种死气沉沉,没有半点生命迹象的样子,不会有错的。”
“她大概断气了四个小时左右。”宁凝补充,“这短时间里,我隔段时间就去探她鼻息,千真万确是个死人。然后快下车的时候,我气得都想找个地方抛尸,她的呼吸突然又回来了,虽然气若游丝的,但的确是恢复了呼吸,你说吓不吓人?”
师清漪长睫垂下,没接话。
静了一会,她站起身出门:“我出去下,你在这等。”
离开后那种压迫感终于消失,宁凝顿觉松一口气,她瞥到对面病床上,发现上面还孤零零地放着一支枪,大概是师清漪擦拭过后忘记将它带走。
有这等好事,宁凝自然赶紧过去将这枪拿回来,掂量着又觉得不对,一看里面弹夹是空的,心情大起大落,顿时气得要晕过去。
师清漪!你要死!
过了一阵,宁凝见有个女医生进来,给她取针,便有些不悦道:“这瓶还没挂完呢。”她想逃,又知道自己一举一动正在师清漪手里攥着,否则也不会给她留把空枪,要是这次逃了再被逮住,也许真的要被师清漪开血窟窿,心中正烦躁。
那女医生身材高挑,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还架了眼镜,面容看不清楚。她利落地替宁凝取了针,让宁凝自己摁着止血,之后迅速从旁边取走了那支枪。
这一切太快,宁凝腾一下站起来,那女医生三两下将□□上好弹夹,镜片下是看似温柔实则淡漠的琥珀色双瞳。
宁凝:“……”
她冷不丁补一句:“师小姐喜欢玩医生的cosy么?”
师清漪没搭理她,揪着她往外走,就跟揪着一只鸭子要上手术台去待宰,宁凝连一句“去哪里”都没敢吭出来。
避过护士站,一路往楼上走,师清漪穿白大褂戴口罩,没人认得她,以为她只是陪同病人的医生罢了,并未留意。到了一间房外面,师清漪从兜里摸出个小玩意,递给宁凝,朝门锁示意:“我敲过了,里头没人,看你的了。”
宁凝一看,那是开门锁的万能工具,梁上君子最爱。
“你不是贼么?”师清漪道,“小意思吧。”
宁凝怒道:“老娘不是贼,老娘是强盗!”
师清漪眯了眯眼,宁凝顿觉失言,脸红脖子粗地去撬门锁,果然不一会便开了。这里面是监控室,医院各个地方的监控图像均终端至此,进去后师清漪让宁凝靠门站着把风,自己去控制台那边操作。
按照宁凝说的估测了一下时间,师清漪开始查看可能的监控档案。这个时间点是值班空当,但是保不准值班人员什么时候就回来了,必须速战速决,她不想惹麻烦。一切不必要的麻烦只会影响她找到洛神的进度。
“好了没?”宁凝在那催。
师清漪扫过住院楼手术梯的一段图像,从这个角度看去里面的空间如同银灰色的棺材内部,里面站了四个人,两男两女,推着一张手术床,一副阴沉肃穆的姿态。
手术台上被子隆起,底下躺着一个人,只看到隐约的黑发露出来,其他均十分模糊。师清漪盯着这被子下的隐约人影许久,手心开始出汗,她又琢磨了一下其中一名女医生的身形模样,那医生后面刚好有个微抬头的角度,这下子半边脸映入画面。
电梯里的光打在那女医生侧脸上,长发笔直,旁边站着一位护士,护士的手搭在病床的被子上,看着病床并没有抬头,镜头无法捕捉。
……这医生是今天广告牌上那个沈瑜?成都另外一家医院过来会诊的专家?
看起来并不像是要推进手术室,一行人推着那张病床出了电梯,往一楼外面走,之后影像截止。
这是在帮人转院?转院需要这么偷偷摸摸的么。
师清漪心跳擂鼓,将一切恢复原状,快步撤回门口:“走。”
“去哪里?”宁凝这回总算有机会问出来了。
“另一家医院。”
话音落下,师清漪便跑了出去,她看起来也并不关心宁凝是否跟来,仿佛对于宁凝的掌控十分自信,宁凝也没辙,硬着头皮跟上。
出门拦辆出租车,师清漪拿着手机发短信,那头是千芊,千芊目前正在往这边赶,估计是还没下飞机,消息并未回复。
窗外依旧车如流水,闪烁的光一路倒退,师清漪盯着外面目光空洞地看着,那些流光倒映在她眸中,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发丝被夜里寒风吹散。
宁凝感觉她和以前相比越来越不一样了,不敢得罪她,只得低头玩手机里的一个射击游戏。
过了大概半小时,宁凝打游戏噼噼啪啪的,屏幕里鲜血四溅,冷不防被师清漪拍了一把。
宁凝吓得一个激灵,看着屏幕骂道:“都怪你,我死了!”
师清漪递了手机过去:“你的确真的要死了。”
她手机屏幕上刚刚输入了一句话:后面有人盯,别回头。
宁凝脸色陡变。
师清漪笑着对前面的司机道:“师傅,麻烦往那边巷子口拐一下,我想起要拜访一位朋友,就在那停吧。”
巷口的几盏路灯坏了,照明并不好,出租车在昏暗的光中缓缓离开,师清漪站了原地静了片刻,之后背着背包往幽邃的巷子里走,宁凝快步跟上。
哒。哒。
地面与鞋底相接,在夜里发出冰冷僵硬而有节奏的声响,师清漪目光平静地看着面前那盏病蔫蔫的路灯,脚步交叠,身后影子拖得老长。
她之前能听到有其它车在巷口附近熄火停下,现在也能听到远处轻微的脚步声。
巷口右侧的墙上也有,斑驳的老旧水泥墙上扎着玻璃渣子,但是依旧有人敢踩在上面。
一个。
两个。
三个。
……一共五个人。
墙上那人脚步轻捷,是最逼近她的一个。
师清漪拐过拐角,前面有个垃圾桶,她突然用闲聊的语气开始说话了:“今晚可真冷啊,宁姐。”
宁凝知道后面盯他们的几个都不是善茬,指不定一不小心就交待在这,师清漪竟然还敢故意往人迹罕至的巷子里走,简直不要命。本来就已经紧张得出了一背心的冷汗,现在听到师清漪这句话,忍不住心说她有病吧。
可她现在是真怕师清漪,于是嘴上还是得接茬:“是啊,是啊,冷啊,冷啊。”
“还有这耗子也真多。”师清漪盯垃圾桶看了看。
墙上那人越发近了。
且已经亮出长刀来,那是一种古怪的长刀,十分细长,白刃在昏暗的光中反照。
“是啊,是啊,挺多,挺多。”宁凝冷汗直流。
别关心耗子了,后面可来刀了!
师清漪看她一眼,突然一个转瞬往后跑,一脚蹬在墙面上起跳。那人也随即起跳,长刀切过来,师清漪却比那人快多了,攥着那人的脚踝往下扯,那人一头栽下,师清漪揪着那人的衣领子,扯着他就往垃圾桶里塞。
那人上半身埋在垃圾桶里,师清漪顺势将盖子一踢,盖上了。
第338章 夜归(上)
第三百三十五章——夜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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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显然他们听到垃圾桶这边的异常响动之后,加快了行动。
被塞进垃圾桶的那人一时没办法脱身,双条腿在半空中狼狈地蹬着,师清漪走过去捡起他刚才跌落的长刀,朝宁凝做个手势。
看见那手势,宁凝脸都绿了。
师清漪不再搭理她,快速起跳到巷口右侧的墙上,又往里滑下去,一手提刀,一手扣着水泥墙的内侧边沿,将自己悬挂在那面墙后,躲藏着凝神静听。
因为师清漪的手势,宁凝也就没有动。
她心里怒火中烧,这小妖精倒知道躲起来,逼着自己杵在这当靶子,气不打一处来,转头瞅见垃圾桶里那人正在不断挣扎,当下走过去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那人本来都快要出来了,又被她一脚踹进去了。
四道人影已经从后面渐渐压了过来。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宁凝后背都是冷汗,她僵硬地转过身。那四人身带武器,脸上戴着面具,寒压瘆人,其中一名女性看起来是领头的。
“几位晚上好,也出来散步呢?”宁凝嘴角僵着:“对了,你们看这垃圾桶里怎么有个人啊?”
说着就往垃圾桶方向指。
那四人一声不吭,不看垃圾桶,只是看着她。
宁凝:“……”
那四人同时抬起了刀。
怕惹人注意,宁凝叫都不能叫,要是手里有枪她倒是敢跟他们硬干,但现在连颗大白菜都没有,只得转身就跑,那四人一起冲了上来。师清漪趁势从墙后一跃而起,听到身后风动,那四人转过头,师清漪已经瞬间跳下撂倒一个,将他又靠墙一推,那人后背狠狠地撞到墙面上,而他是被师清漪揪着推过去的,那墙面反弹的力道竟然震得他胸口阵阵发麻,挣扎着要起身,迎面又是一个人被师清漪甩着撞过来,这回压得他差点吐血。
不多久,第一个人垫底,后面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叠千层饼似地压着墙面叠起来了。
而领头那女人功夫最好,与师清漪周旋时间最长,自然是叠在最外层的那个,她从头到尾不发一声,身姿妖娆,分外眼熟。四个人正准备靠墙分散脱身,师清漪手里的长刀却已经紧随而至。
四人这回贴成一排,一道刀锋同时横在四人脖颈前。
师清漪笔直地站在那,如同凝成了黑暗中的冰冷锋刃,睨着他们。
刀刃在前,那四人却十分冷静,仿佛不知道恐惧是什么,从面具的空隙看过去,他们的眼睛也都是无神的。
师清漪知道他们只是杀人工具而已。成千上万的工具里的其中一个,在任务中死去了,还会有千千万万个。无法言语,没有名字,没有属于自己的容貌,什么都没有。
他们的主人也永远不会在乎他们。
就像……无名一样。
想起了洛神,想起了她曾在神腹所受的一切,师清漪只觉得胸口有把钝口的刀在那一寸一寸地割。
“今天晚上,我不会杀你们。”师清漪轻轻地,偏了一下脑袋,她的声音感觉不到丝毫的感情起伏:“因为处理你们的尸体会很麻烦。(..info好看的小说我现在很忙,不想惹麻烦,你们走运了。”
那四人望着她,领头那女人看了她手腕上的红玉手链一眼,又看着她的脸。
师清漪抬手摘下了领头那女人的面具。
那女人这才有了惊惶之色,师清漪看过她的脸,确认之后,又将面具还给了她,那女人忙不迭地将面具扣上。
“回去转告你的两位主人。”师清漪收了刀,道:“现在没心情,以后陪他们玩。”
她没有再说什么,将长刀丢在地上,转身往巷口走。
垃圾桶里的那个人终于出来了,领头女人打个手势,他们这五个人站在原地,没有再继续跟随。
宁凝开始躲在一旁观战,现在见师清漪走了,赶紧灰溜溜地快跑跟上去。想到那几个不要命的,她顿时觉得跟着师清漪会保险许多。
出巷口到路上继续拦了计程车,这一次平安到达目的地。这家医院比之前那家偏远一些,夜色已深,寂静空旷的广场上看不到半个人影。
穿过广场,来到住院楼后面,师清漪站在阴影中仰视这栋大楼,目光扫过上方一扇扇窗户,漆黑的,或亮着灯的,一言不发。
她就这样站了将近二十分钟。
后面宁凝站得腿麻,走远点坐到路旁的长椅上,又过了半个小时,发现师清漪居然还是站在那看着那栋住院楼。
“喂。”太压抑了,宁凝终于忍不住道:“不是来找人的么?你杵这半天也不动。”
不打算进去?
“我在等我的一个朋友。”过了一会,师清漪回答了。
“一定要等你那什么朋友来才行?”提起师清漪那些朋友,宁凝就头疼,毕竟全都不是省油的灯。
师清漪回过头来,双眸暗敛,路灯朦胧的光晕照得她的轮廓有些虚渺。
宁凝心里觉得不妙。
“宁姐。”师清漪笑道:“你话越来越多了,是觉得跟我越来越熟了么?”
宁凝:“……”
“到附近定个酒店住下,明天可以到这里来看看医生,打个针。”师清漪边回短信边说:“你现在可以走了。”
宁凝愣在那,以为自己听错了。
“手机保持开机,有必要我会联系你的。”师清漪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瞥到宁凝脸上:“你不会跑,对吧?”
宁凝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我相信你不会跑。”师清漪又和善地笑了笑:“毕竟你跑了的话,我还是会找到你,只不过到时候要卸掉你一条腿呢。你害怕。”
宁凝:“……”
当初绑架她,简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宁凝憋着满肚子火药走了,四周静下来,又只剩下师清漪一个人。
她依然站在原地,目光重新将那些窗户一个挨着一个地扫一遍。明明一无所获,明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奢望或许能在某个窗边看到什么。
夜那么深,天又那么黑,那么广,就那样寂寂地压盖下来,覆盖着她单薄的身影。
“天色已经晚了。”师清漪低下头,长发散在肩上,轻轻呢喃:“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千芊是凌晨一点半才走到师清漪边上的,她手上还拎着个匣子。
“来了?”师清漪挽唇一笑,递给她一袋食物:“有吃东西么?饿了就吃点吧。”
千芊看着她,明明才几天没见,却好像是与她相隔了许久,她的温柔双眸也是云遮雾绕的,那样难看透。
那些食物没有开封,堆得满满的,想来师清漪也并没有动。千芊看了看,叹口气,接过袋子在旁边坐下来,这才抬头笑着说:“按照你短信里说的,我先去这医院摸索了一下,取脸模的时候费了点时间,这才过来晚了。”
“被取脸的护士安顿好了么?”
“安排妥当了,她们会睡一个好觉,很安全,按你说的留了现金,醒来她们什么也不会知道。资料传到你手机上了。”
师清漪看起来微微松了口气:“辛苦你了。大家都好么?”
“都很好,养伤的养伤,休息的休息。”千芊笑道:“雨霖婞在安排照顾,长生也回来帮忙了,就是雨霖婞吵着非要过来,我说你不准,结果差点打起来。”
师清漪也笑了,一副早已料到的无奈表情,又认真摇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哪里都很危险,这短时间必须非常谨慎。”
“我明白。”
两人聊了会,师清漪突然道:“千芊,几个小时前我遇到一个人,她长着你的……”
千芊沉默了片刻,依然笑:“长着我的脸,长着我的身体。”
“她是什么?无名是什么?那些面具下的如同复制体一样的人,都是什么?”师清漪抬头看着夜空:“现在我问你,你是否会回答。”
“他们是组织一手造出来的东西,鬼姬在里面负责。”千芊回答得很平静:“组织里的人叫他们‘般若’,或者‘鬼’。”
“鬼姬?”师清漪眯了眯眼。
“就是鬼主。鬼姬是她在组织里的代号,大家都那么称呼她,阿阮……也是这么叫她。”提到这,千芊面色起了明显的变化,她的下唇咬出一条血痕,将头偏向一边:“我离组织并不近,很多东西,其实我并不是十分了解,但如果是我知道,我愿意告诉你。”
“好。”师清漪察觉她的脸色,声音放缓:“有你这句话就好,我们以后有时间再详细说这个。”
她站起身来,拍了拍千芊的肩道:“毕竟我得去值夜班了,李护士。”
千芊也站起来,笑意讳莫如深:“是的,张护士。”
与千芊从换衣间出来,师清漪穿着护士服,下意识抹了一把脸。
这张脸还得稍微花点时间习惯才行。
走廊这头张贴着这一层医务人员的信息,最开头便是沈瑜的照片和简介,后面跟着数位医生,护士长,护士等,师清漪从头扫到尾,默默将这些信息烙刻在脑海里。
“张一欣!李雅!”背后突然有人叫,现在这个时间点病人们都在睡,后面那人叫得十分小声。
乍听这名字师清漪的确有些生疏,不过她还是十分快速地回过了头,千芊也转过身,两人露出标准微笑。
“刚才跑到哪里去了?”那个小护士靠过来,悄声说:“擅离工作岗位,被护士长知道了要训你们的。幸好今天晚上没什么事。”
“有点事。”师清漪歉意道:“拜托帮我保密啊,拜托拜托。”
小护士说:“反正我不会讲的啦,别人我就不知道了,不过阿柳刚在打瞌睡,她估计没看到。”
三人走到护士站,师清漪坐下来,很自然地翻看起病人的资料,现在还不是走开的时候,她必须再耐心地等一等。洛神伤势那么重,对方花费那么多心思特地转走她,显然是洛神还有很大的利用价值,那么对方肯定会选择医治她,这里是最合适的医疗地方。
那个沈瑜,她会给洛神做手术么?
洛神会被安排在哪个病房?很明显要找出这个病房并不容易,对方肯定会采取措施遮掩。
师清漪思来想去,一个念头压下去,一个念头又冒出来,越是靠近这里,她心里就越是难以自抑。
整层楼一片死寂,病房尽数灭了灯,这边的照明灯也是凉凉的。
安静极了。
直到她看到一个女人推着治疗车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师清漪看到她的头发十分整齐地扎在护士帽下,背影纤细,个子也并不算高。
“木小渊这是想评劳模的节奏啊。”等那女人过去,先前那个小护士低声说:“晚上不是她值班,她都还在呢,这两天特勤快,张一欣,李雅你们俩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们。”
“是吗?”师清漪抬了抬眼。
她想起那个护士的照片,是个姿容娇俏的小姑娘。这里的护士一水的小年轻,这个木小渊看起来最为水嫩。
“我去下洗手间。”师清漪站起来,朝千芊使个眼色。
小护士道:“啊,你又要翘班了!”
“哪里!”师清漪故作皱眉:“我真肚子疼,走咯。”
千芊笑着对那小护士说:“没事,没事,这有我呢。”
师清漪准备尾随过去,木小渊却不见了,这一层的病房门全都紧闭着,不知道她进了哪一间。
整条走廊再一次死寂到毛骨悚然,师清漪闭了下眼,开始往前走。
同一时间,木小渊打开一扇门,将她的治疗车推了进去。
房间里没有开灯,黑漆漆的,中间拉上了帘子,木小渊轻轻将帘子掀开,整间房里只有治疗车轮摩擦地面发出的轻微声响。
病床上躺着一个人。
房间昏暗,只从外面泻了些微的光,照着床上女人柔软的乌黑长发。它们缠绕在枕上,悄无声息。
木小渊小心地拧亮了灯。
光点亮了房间,也擦亮了病床上女人的美丽。即使面色苍白到这样的程度,也遮掩不了她月华流淌的清雅,整个人沉静得如同埋葬的冰川,只有眉间那点熠熠泣血的朱砂,终究让她稍微有了一丝的活泛气息。
药水一点一点滴下来,顺着透明的管子进入女人青色的血管。
木小渊站在床边,看了她好一会。
之后拿起针管,准备往药水瓶里注射刚配好的药品。
女人纤长白皙的手指动了下。
她缓缓睁开眼,睫毛轻颤,看着这个年轻的护士,黑色双眸比夜色更深沉。
第339章 夜归〔下)
第三百三十六章――夜归(下)
师清漪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一条走廊会那样长。..info
每间病房紧闭着,病人都在休息,她不可能一间一间地进去打扰,何况这样也容易打草惊蛇。
不确定木小渊去了哪一间,不过刚才经过护士台后自己很快也跟了上去,并未耽搁多少,按照这种速度推断,木小渊消失的地点也应该是在中段。
师清漪在走廊中段徘徊,开放五感仔细观察,侧耳倾听。
她现在需要的是等待。
约十分钟后,她等到了,某间房门有了响动。
其实她也没料到木小渊会出来得这么快,立刻调整脚步,做出颇有些急迫地经过走廊的姿态。木小渊出来时头低着,手里捏着一张纸,表情有些古怪,并没有立刻看向师清漪。
这是个好机会。
师清漪加快了步伐,脚步却放得很轻,快步朝木小渊那边走去。
木小渊推着治疗车往回走,目光盯着那张纸,咬着下唇,和之前相比眼睛变得有些浮肿。她看起来很在乎这纸,可又有些愤愤,很有几分矛盾的模样。抖着手指欲要将那纸揉成一团,最后却还是松开了,将纸张塞进口袋,抬起手背擦了擦眼睛。
师清漪感觉到她的异样,紧走几步,毫不犹豫地撞了过去,这一下故意撞到了木小渊的治疗车上。
木小渊吃惊之下,下意识就往后退了几步,师清漪的腿顶到了治疗车的一侧,闷哼了声,就势跌坐在地上。
“张一欣,你干什么呀?”木小渊显然受了惊吓。
她出来时状态就不大稳定,现在更是不悦。
单从这句话里面,师清漪读出了一条信息,木小渊和这脸模的主人张一欣的关系应该不算很好,大概就是很简单的同事关系,刚才那小护士和张一欣就亲密些。
易容时知道双方关系程度是很重要的一环,这样可以减少伪装性格偏差,避免引起对方怀疑。
于是师清漪嘴里轻声哼哼,只装作很难受的样子:“嘶――我肚子疼,跑太快赶着去洗手间呢没怎么看路,不好意思了。”
大概是看师清漪实在被撞得有些疼,虽说是她自己闷头撞过来的,到底也是受害者,木小渊再有情绪也没办法,凑近道:“看看撞哪了?能不能站起来?”
“撞腿上了。”怕影响两边房间的病人休息,师清漪压低声音:“我得缓缓先。”
木小渊说:“我这有药油,你要擦么?”
“好,你拿给我一下,谢谢。”
木小渊将药油递过来,师清漪接过时细看了她一眼。很漂亮的女孩子,眉宇间带着几分长开不久的青涩,却仅仅是长相上的青涩,那种青涩仿佛成为了定格,不会再从这少女面上消逝了。
这种感觉……
师清漪停下思绪,撑着手掌想从地面上爬起,装作起身几次起不来,抬头向木小渊求助:“在这坐着不是办法,我想到护士台那边去擦药,你扶我一把好么?”
木小渊只得弯下腰撑住她,师清漪一手抓着对方的手臂,瞥见木小渊的口袋,另外一只手神不知鬼不觉地往里一探,她速度极快,里头那纸被她带着飘出来了,跟着她若无其事地将手往上抬,这回双手借力,攥着木小渊缓缓起了身。[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那纸张躺在地上,师清漪起来时目光扫过去,纸张折了,只一个角翘着露出部分内容。里面没什么复杂东西,就是一串数字。视角有限,师清漪只看到了最前面两个数字,好似某个电话号码的前面部分。
木小渊一心去扶师清漪,哪里知道其中蹊跷。
有些事得点到为止,再继续下去恐怕会被发现,师清漪拍拍木小渊,吃惊低声道:“哎,那是什么?是你掉的么?刚好像没有的吧。”
木小渊回头一看地面,脸色立刻变了,松开手捡起纸,塞回口袋里。
师清漪没再就这事说什么,仿佛并不知情,更不关心。木小渊脸色不是很自然,扶着她回到护士站,小护士和千芊迎了上来:“怎么回事?”
木小渊道:“张一欣磕到腿了,你们帮她看下。”说完就走到远一点坐下了,那是她的位置。
师清漪朝千芊眨了眨眼,千芊心领神会:“怎么上个洗手间还这么不小心,快坐这休息。”
小护士也说:“我算是服你了,要不要请个假?”
师清漪笑了笑:“不了,我要值晚班,当劳模。”
小护士:“……”
时间一直在走,师清漪边擦药边偷偷观察那个木小渊,发现她坐下之后就心神不宁,手机摆在一旁,时不时拿着那张纸看,一副想打电话又不想打的模样。
刚才那张纸上写的果然是一个电话号码么?
但是她只看了前面两个数字,这两数字开头的号码多如天上众星,就连她自己的号码也都是这开头的。
过了许久,木小渊收起纸,最终还是没有使用那个号码,枕着手臂趴在桌上,好像睡着了,又好像在埋头哭。
师清漪恨不得飞到刚才木小渊出来的病房去看看,不过木小渊还在这,显然这不是一个好时机。一直等到快三点的时候,木小渊依然趴着,那小护士也撑不住睡着了,师清漪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心里一凛,抬眼看到一个女人走近了木小渊,穿着白大褂,却是之前监控里见过的沈瑜,连忙装睡。
沈瑜在那边拍了拍木小渊,木小渊很快醒过来,眼睛更红了,沈瑜看着她:“走吧。”
木小渊道:“可是……”
“你已经很累了,没事,我会处理的。”
木小渊表情十分懊悔和自责,说话内容也让人有些摸不清来龙去脉:“我对她说了一个谎,我怎么可以对她说谎呢,我从不对她说谎的……”
沈瑜道:“不用自责,她从来不会怪你。”
木小渊嗫嚅:“我想在这待着……”
沈瑜微笑拒绝:“不行,你该睡觉了,不然长不高的。”
“反正想长也长不高了。”
她揉揉眼睛,还是跟在沈瑜后面出去了,护士站很快安静了下来。
师清漪和千芊在装睡中睁开眼,两人相对看了看,起身往走廊中段走。
“这个医生和护士关系好像非常好。”千芊道。
“她俩就是之前在监控里一起出现过的。”
木小渊进的病房是1216,门被锁上了,师清漪放轻动作,开始撬锁。
房门被打开,两人走进去,轻手轻脚将门关上。这间房很小,只放了一张病床,床上躺着一个人,插着各种仪器导管,心电显示岌岌可危,仿佛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从刚开始撬锁时,师清漪就感觉到不得了的紧张,现在看见病床上的人影,心跳声一下一下放大,好像立刻就要震穿她的耳膜。
千芊看了师清漪一眼,做个手势。
师清漪点头,缓缓靠近病床,房间里非常昏暗,那人被被子盖着,看得并不分明。这些没日没夜不眠不休的寻找,是否就要在此刻开花结果。
被子被师清漪掀开了。
不知该苦笑,还是该哭泣。
这并不是洛神,只是另一个昏迷的,性命岌岌可危的女人。
她这希冀,成为泡影。
师清漪往后踉跄了两步,千芊叹口气,拍了拍她的肩。
来回看着这间房,沉静了许久,师清漪轻轻道:“我不相信。这是幌子,房间太小了,和其他病房相比格格不入,说不定是某个地方劈出来的一部分。”
她走近墙壁,一点点慢慢摸索,千芊明白她的意思,负责另外一面墙。
直到师清漪摸到一处暗格,心中的希望才又烈烈地燃起来。这种设计她在古墓见多了,随着一声轻响,靠里那面墙开出一扇暗门来。
千芊道:“这里果然有蹊跷,你进去里面,我先在外面守着,一旦有变立刻通知。”
师清漪同意了,独自一人走进暗门。后面是另外一间房,漆黑得灌满了墨,她能清楚地看到各种医疗仪器的轮廓,比起病房,这里更像是某种私密的实验室。
病房内套着病房,医院怎么会有这种地方存在?
一片帘子挡在前头,师清漪屏住呼吸,轻轻将它掀开了。
眼前是一张床。
它是空的。
病床旁还挂着输液瓶,被子随意地铺开,输液管一端搁在上面,师清漪捏起看了一眼,看见末端的针头却不见了,残留在管中的药液沁湿了被单。
被单是皱的,有人睡过。
有人在这输液,且拿走了针头。
旁边仪器虽然都是关闭状态,但是手摸上去,依旧是发热的。
师清漪的心情此刻是说不出的复杂,那不知是什么滋味,她对这里没有多少把握,这种不确定的感觉将她一路推到了绝境,如同被峭壁夹在缝隙中,不知进退。
希望,失望,犹疑,恐惧,都在一瞬间尝了个遍。
这样的黑暗中,连影子都无法陪伴她。她在这片死寂中抬起眸,看向那边的医用屏风,底下似乎透出隐约的什么东西的轮廓。
她缓步走了过去。
手心出的汗变得滑腻腻的,师清漪的身子挨着屏风一侧,小心翼翼地探头过去。
屏风后面的人影很近,一动不动立在那,身上似乎披了一件袍子。这个人非常瘦,披袍子的姿态就如同一个晾衣杆上挂了一条薄毯。
那是个骨架标本,上面挂着一块布,姿态诡异地站着。
师清漪深吸一口冷气,这时突然一只手从她后面伸出来,卡着她的脖颈,将她扯着往后贴,另外那只手上捏的输液针头紧随而至。
身后这人速度快得根本就让人无从反应,雪花落地般没有声响,谁也不知道这人原先躲在哪里,从哪个方向出来,只知道以这种情况,这人手里的针头一瞬间就可以要人性命。好在师清漪之前已经心有准备,脖颈侧过,一手往后撑着一推,就要似鱼般滑走。
她本想出声提醒外面的千芊,终究还是没有发声。
被这人贴着,除了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对方的身体温度,还能感觉到对方正在剧烈地发着抖,就像是一个垂死的人,只在最后一刻拼尽全力,爆发出来。
身后那人灼热且紊乱的呼吸吹到师清漪脖颈上,师清漪心乱如麻,回手更确切地触到对方的腰身,浑身也跟随发了颤。
那人也在接触师清漪的刹那停下了。
针头落了地,在这寂静中竟然显得如此清晰。
之后是身后那人越发炽热的吐息,贴得更近,温软中带着馥郁的女人香。
那人撤去力道,一只手缓缓摸上了师清漪的腰肢,另一只原本扣了脖颈的手轻柔抚向了她的下巴。手在师清漪脸上抚了片刻,突然停住,转而滑向师清漪耳际,那里是易容用面皮的起?点。
不必再说什么,也不必再看见什么,就在接触的那刹,轻贴的那瞬,就已经各自明白。
之前黑暗中那种因为不明而来的戒备已经彻底放下。
那人想撕开这张假脸,因为刚才那破釜沉舟的举动已经消耗过多,撕了几次,却扯不下来。
师清漪的眼泪就在这时滚了下来,她毫不犹豫地将假脸扯下,扔在了地上。
不再需要了。
她只希望自己这张原原本本的脸,能被那人所拥有。
那人从后面温柔地抱住她,轻轻拭去她面上湿润。师清漪再也忍不住,回过身抱住了身后女人,她的长发,她的双肩,她的手臂,她的一切都近在咫尺。即使黑暗中只见她的轮廓,依然是深到极致的安心。
“清……漪。”女人剧烈喘息着,似乎因为疼痛而无法顺利开口,断续轻喃:“你来……接我了。”
她那么脆弱,仿佛一触就碎的梦境,师清漪感觉到她的重量已经完全往自己身上压,身子蜷缩,浑身发抖,不由哭道:“是,我来接你了,我来接你回家了。”
洛神身上都是冷汗,师清漪小心地抱住她:“你别说话,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千芊在外面,我让她进来给你看,你……你不会有事的,我很快就带你离开这里。”
“不……必……”洛神整个人往她怀里缩,像是开始神志不清地说着梦话:“此处……安全,当心……外来者……我先前动不了……着……阿萸给你打电话……你……是听……到了……么……”
阿萸?
是什么人?有些耳熟。
外来者又是谁?
洛神让什么阿萸给她打电话,刚才木小渊拿了个号码,所以木小渊也许就是洛神所指的阿萸?两个人是认识的,洛神才说这里是安全的?
师清漪思绪纷乱,打开手机照明,又叫了一声千芊,千芊过了一会才进来,走到亮光处,看见师清漪怀里的洛神,又惊又喜。
洛神却已经连眸子都难以睁开了。
师清漪急道:“快帮她看看,她现在很难受,怎么回事,是不是她们给她注射的药物有问题?”
千芊赶紧探手过去检查,同时道:“我刚去外面看了一眼,走廊有人来了。
第340章 醒梦
第三百三十七章――醒梦
师清漪赶紧凝神听了听,果然感觉到了外头那阵细微的声响,很快就要逼近这边而来。(..info)情势紧急,洛神都已经这样了,她心焦之下盯向入口处,目光冰冷,浑身骤然披了一层煞气,尖刺一般。
洛神偏在她怀里,眼眸阖上了,又勉强睁开,只是看着她,薄唇断续翕动:“若……是……阿萸……安……全……”
师清漪低下头,看回洛神的眼睛,浑身那股子尖刺就在这对视一刻瞬间褪去了,声音也是温柔极了,轻哄道:“好,好,我知道了,你别说话,阿萸就是那个看起来年纪有点小的护士对吧,工作牌上写的是木小渊。”
洛神点点头,没再接话,胸口剧烈起伏着,千芊往她嘴里塞了点东西,让她吞下去。吞是吞下去了,也许是药效冲突过于剧烈,她的手像是突然痉挛了一下,紧紧攥住了师清漪,苍白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师清漪被她攥得生疼,料想如果不是太过痛苦,她也不至于这么用力,心里更是疼得要命,眼里一酸,握了好几下才松开了她,将她转给千芊照顾,轻轻在她耳边说:“一切都交给我,有我在的。”
洛神呼吸渐缓。
暗门处的响动越来越近,师清漪快步轻跑过去,掩在门扉后面。千芊进来时特地留了个心眼,将暗门恢复到了之前的模样。
只听机关转动的声音响起来,门很快开了,一道身影行色匆匆一晃,显然是十分心急如焚,兜头就撞了进来,师清漪一把抓住这第一个进来的护士,同时掐准后面跟着的另外一个人的位置,眼明手快地抓了过去。
护士被师清漪拿得稳稳当当的,根本没办法脱身,第二个人身手更是没有那护士敏捷,看起来只是个文文弱弱,风一推就能倒了的女人,没什么还手的能力。师清漪顺势揪着那护士往前一带,自己身子快速移动,手掌飘忽而去,两指堪堪掐在了那人脖颈旁边。
那人穿着医生的白大褂,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命门已经被师清漪彻底拿住,命垂一线,不过她倒是临危不乱,很快停了手,一副静如止水的模样,只任由拿捏。
来者就这两个人,后面再没声响了,师清漪将这两人带进门内来,她双手没有空闲,便嘱咐那个护士:“木护士,麻烦你关下门。”
木小渊如同个小鸡崽似地被揪住,本来又惊惧又慌乱,加上这位置昏暗,开始根本就没看清楚师清漪,现在一听师清漪开口了,扭头看到师清漪身上穿的护士服,看工作牌竟然是张一欣的,然后她再往上,终于看清楚了师清漪的脸。
师清漪已经撕去易容伪装,表情看似平静,眼角余光却还是时不时地往洛神那个方向瞟。
木小渊眼睛猛地睁大,见了师清漪就如同见到了鬼,双脚往后踉跄了一步,旁边的沈瑜也难得露出了讶异的神色。
师清漪察觉到了这两人的异样。
木小渊深吸一口冷气,看着师清漪:“你……你……你?!”
短短瞬间,师清漪已经心念电转了无数遍。
洛神之前说如果是阿萸,也就是木小渊来的话,那就是安全的,洛神历来谨慎,从不说没有把握的话,她全身心地相信洛神,自然并没有将这个木小渊当做什么敌人,现在拿住这两个,也只是为了先发制人,减少不必要的麻烦。而且她其实也有点顾虑,毕竟之前她偷听到木小渊跟沈瑜的聊天内容,木小渊曾说什么自己竟然会骗她,自己从来不会骗她之类的话,这里的这个她,应该就是指的洛神了?
如果木小渊真的欺骗了洛神什么,不管什么原因,还是要提防一些,小心为上。最新章节全文阅读..info先前洛神曾委托木小渊打电话来通知自己,只是打一通简单的电话而已,很多病人因为事故住了院,院方还会主动联系家属,免得家属因不知道情况而担心牵挂,为什么这个木小渊并没有照做?莫非她并不希望自己找到洛神么。
何况这个沈瑜还不知道底细,虽然身手不堪一击,不过竟还可以保持这种悠似清风的泰然处之状态,这个沈瑜也算得上是深不可测了。
木小渊磕磕绊绊的,又说:“我……我……我……”
师清漪蹙了下眉。
木小渊看向沈瑜,意思是让沈瑜也注意到师清漪,对沈瑜道:“她……她……她?!”
“你你我我她她。”师清漪歪头看她一眼:“原来你是结巴?”
木小渊:“……”
通过刚才两人的表现来判断,师清漪直觉这个沈瑜要好打交道得多,便道:“沈医生,我现在也是迫不得已才得罪两位,还请多多包涵。我只想问沈医生一个问题,希望沈医生能据实回答我,说你的心里话。”
她声音听上去是轻和得体的,手指却又轻轻往沈瑜脖颈一侧逼近了些许,眸中一点凉凉的光。
沈瑜看起来眼清目慧的,自然明白她这举动的意思。
静了一会,沈瑜微笑道:“当然,请问。”
“两位。”师清漪缓声道:“是站在哪一边的?”
木小渊的表情本来就十分复杂,又是震惊又是诧异,现在一听,更加是风云变幻就差下起雨来:“怎么回事,你怎么……”
沈瑜的表情也有点古怪,不过她看起来脾气非常好,甚至诡异的说,是她这个人似乎根本就没脾气。
“我是站在她那边的。”沈瑜指了下洛神的方向。
远远看去,洛神似乎缓和了许多,在千芊的照顾之下,至少身体没有之前抖得那么厉害了。
“所以我也是站在你这边的。”沈瑜道。
师清漪眯起眼,默默看了她一阵。
虽然这个人太过平静,有点无喜无悲的,连微笑起来都觉得只不过是一个平静精致的壳子而已,但是师清漪觉得她并没有说谎。
于是师清漪松开了手:“我现在相信你。抱歉,请原谅我刚才的失礼。”
“没关系。”沈瑜笑眯眯的。
木小渊看起来却像是个要气得炸了的气球:“……”
确认了没有危险,师清漪这颗心也算稍微放下了些许,她赶紧丢下这两人,跑回洛神和千芊旁边。洛神已经阖上了眸子,似是半睡半醒之间,胸口起伏远没有之前那么剧烈了,师清漪一手托在洛神背后,找了个相对舒适的姿势,令她倚靠在自己的怀里休息。
千芊轻声道:“不要紧,我给她喂了蛊药,她现在很安全,让她今天晚上好好睡一觉。我刚检查过了,伤口其实愈合得很好,只是过于身虚体弱,刚才情况不明,她处于高度紧张的防御和攻击状态,全力出手时牵动了周身气息,才会变成这样。不过她现在的恢复能力非常强,师师你不要担心。”
师清漪点点头,神色认真地咨询:“那我可以抱她么?”
千芊噗嗤一笑:“她不就在你怀里么?”
师清漪脸一红:“……不是。我是说我现在可不可以就把她抱起来,到床上去睡,地上凉。这样会不会碰到她哪里,还是要等她缓一阵子再说?”
“不用,现在就可以的。”
师清漪连忙一手轻轻兜住洛神的腰,将洛神抱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床单一侧被药水濡湿了,她细心地避开,给洛神盖好被子,千芊也过去搭把手。
沈瑜走过来的时候,瞥了一眼被师清漪扔到地上的那张脸模,之后立在洛神床边:“不介意我再帮她看一下吧?”
师清漪的戒心已经放下了许多:“请吧,麻烦你了,之前也谢谢你救她。”
“没什么。”沈瑜坐下来,手指搭在洛神的脉弦之上,替她号脉:“分内之事。”
师清漪看她号脉的手势,和现在的中医有很大不同,像是某种很古早的方式,而且沈瑜端坐号脉时,气定神闲,娴静非常,这种气度现在很多人都是学不来的。就像是她当初见洛神一样,洛神身上萦绕的那种古韵雅致的气质,举手投足之间,完全是自然而然地流露。
“没有大碍。”诊过脉,沈瑜站起身:“她的体质很特殊,我待会再给她配点药,明天早上会好转很多。”
“谢谢。”既然两个医生都确认过,师清漪终于算是放心了。
沈瑜似有琢磨地盯着她,师清漪并没有在意,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到了洛神身上。沈瑜笑了笑,看向千芊,自来熟似地唠嗑起来:“想不到‘李雅’护士原来这么精通医蛊之术呢?我一直好奇蛊医,想好好见识一番,不想今天真的开了眼界,竟然还是个擅易容之术的蛊医。”
千芊也是个随随意意,不会尴尬的人,得空扯下了易容面皮,妩媚一笑:“她是师清漪,我叫千芊。洛神这几天是由沈医生你医治的吧,蒙你顾看,她恢复得很好,所以还是沈医生你医术高明,我这种粗鄙乡术,不值一提。”
“师清漪,师小姐。”沈瑜看了一眼师清漪,又道:“千小姐过谦了,刚才可是你救了她的。”
这两人兀自客气,你来我往的,原先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便舒缓了下来。洛神在休息,师清漪就在那瞬也不瞬地看着洛神,手伸到被子里,在里面握了她的手,舍不得放。
木小渊这下急了,一跺脚,蹭蹭蹭地跑到洛神床边,就要拉开师清漪:“你走开啊!快放开我家宫主的手!”
沈瑜见了,出声劝阻:“阿萸。”
洛神和沈瑜都称呼这个木小渊为阿萸,应该是她的小名昵称?
阿萸道:“心姐你不要管我,我真是气死了,我气死了。”
师清漪敏捷地避开了,脑袋一歪:“你家公主?”
“是啊!”阿萸怒道:“我家宫主!不是你家!”
师清漪轻啧一声:“可你看起来完全不像个王子啊。”
阿萸:“……”
她面色不善,还要再说话,师清漪伸出食指抵在唇边,轻轻说:“嘘,安静,病人需要休息。你是护士,你该明白的。”
阿萸就像被个大窝窝头给噎住了,这一口气愣没提上来:“……”
沈瑜低声跟阿萸耳语了几句,似在劝说,阿萸朝着师清漪咬牙切齿地低声说:“你给我等着,等宫主醒了,你看我怎么……”
“你要对我做什么?”师清漪无辜地指了指病床:“对了,这里床单被药水打湿了,能不能请阿萸护士你帮忙拿床干净的,我对这医院不熟,而且还要在这照顾你家‘公主’,就只能麻烦你了。”
阿萸气得脸色发青,不过看到床单的确应该换了,不然洛神睡起来也不舒服。她嘀嘀咕咕了一会,跟着沈瑜出去,不多时带了新床单过来,与师清漪,千芊三人一起换过,临走前又看了熟睡中的洛神好几眼,最后再剜了师清漪一记眼刀,轻手轻脚离开了病房。
阿萸一走,病房里那股子不满的视线终于消失,师清漪难得轻松一阵:“这个阿萸护士,好像对我意见很大啊?”
“好像是的。”千芊百无聊赖地托腮:“那两个人,倒挺有意思的,对洛神很好。看这交情,不像是这几天因为救治才认识的。”
师清漪蹙眉:“我也觉得。可是洛神自从墓里出来之后,一直都跟我在一起,很少在外的,我还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结识了这两个人。不过以前洛神独自到过四川一段时间,这里是四川,难道是那时候认识的?”
虽说这么想似乎也有些道理,逻辑上说得通,但是又觉得哪里不大对。尤其是那两人对待自己的态度,那个沈瑜意味深长的,这阿萸更甚,不知道跟自己什么仇什么怨。
她满肚子疑惑,可连日奔波,疲累非常,也只能等到洛神好转之后再想了。毕竟洛神现在的情况,远比其它任何事都重要。
师清漪道:“你也累了,到外面找个酒店休息吧,这里有我守着就行。如果有事,还有沈医生在外面。”
“那好,明天我再过来。”千芊站起来,明白师清漪是绝不可能离开这间房的,只得又叮嘱了她几句,让她也多睡一下,不要太过劳累,师清漪笑了笑,目送她出去。
房间终于安静下来,这种静是那么的平和安宁,师清漪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感受过了。
重压卸下,如今看着苦苦找寻的女人就在自己眼前,她不知道心底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滋味。原来极致的悲之后,再迎来极致的喜,大落大起,竟会融合成现在这种无法言说的平静。就像是一叶孤舟在狂风巨浪的海面挣扎彷徨,寻找方向,时时都有覆灭的可能,如今终于风平浪静,天高海阔。
令她停靠的唯一港湾就在眼前。
她终于,可以靠岸了。
“晚安,洛神。”师清漪揉了揉女人散在枕上的长发,轻声低喃。
太累了,师清漪也不记得自己是守到什么时候才睡过去的,只知道脑海里意识苏醒之后,能感觉到这间隐蔽的病房竟然开了窗,冬天清冷的光从窗外散进来,覆在每一个角落。
以手为枕的姿势令她的肩膀发了麻,师清漪动了动身子,抬手去糅眼睛,感觉自己身上盖了薄毯子,并且感到有人在撩她发丝。
她顿时一个激灵,直起身来。
洛神就靠坐在床头,略微低了头凝望着她,手上绕着师清漪的几缕发丝,这动作使得她身体往这边倾了一些,一把青丝就慵懒地散了下来,衬着她苍白清丽的脸容,殷红似血的朱砂。
师清漪面上恍惚了好一阵。
洛神绕着她发丝把玩的手指挑了一下,唇角在薄光中微微勾了个笑的弧度,声音颇有些有气无力:“早安,清漪。”
静了许久,师清漪也弯着眉眼,轻轻笑了:“早安。醒得比我还早,看来是我这看护做得不称职。”
洛神只将她静静望着,深邃眼底光波静敛:“这些日子你做了一个很久的噩梦。我希望你真正醒来之时,能第一眼看到我。”
师清漪怔了怔。
旋即笑道:“对,只是做了个噩梦。现在梦醒了,都结束了。”
她在这凉薄微光中与洛神对视:“我还做了个梦呢。梦见你出了一趟远门,很久都没有回来,我就在门口等,每天都在那里等,你跟我说过,你一定会回来的,我相信你。秋天到了,秋叶黄了,重阳了,我站在落叶上,远远地看见你朝我走过来。”
洛神撩开她的发丝,轻轻摸到她的面颊摩挲,眼角略略勾出一抹红来:“……你受苦了。”
明明是冬天,师清漪的眼睫上却好像染着春风,配合着洛神的动作,轻轻摇头:“做梦而已,怎么会辛苦。”
第341章 因果(上)
第三百三十八章――因果(上)
洛神也轻轻道:“希望往后,你不会再有……这般噩梦。(..info)”
“不会再有了,我不喜欢做噩梦。”笑意弥漫在师清漪唇边,她的眼睫却略略湿了,连忙低头故作随意地蹭了一把,继续笑着说:“倒是你,才真的受苦了。之前千芊和沈瑜大夫都替你看了看,也用了药,她们都说恢复得很好,没什么问题的,你不要担心什么,就好好养着,我会在这陪你的。”
“你在此,我不担心。”
原本没找到前师清漪心里憋了千言万语,想着如果真的找到她,自己会跟她说些什么,是否会恨不得时时刻刻黏着她,跟她说些有的没的,也好令她不会再离开自己的视线。如今真的如了愿,她却觉得就这样安安静静,平平淡淡的反而是她心中最想要的,一个安宁的早晨,就她们两人,已经足够了。
“现在有哪里疼么?”师清漪道:“说话的时候,会不会觉得累?”
洛神摇头:“都无碍。”
她总是很能读懂师清漪的心思,回应的时候柔如清风,带了几分慵懒,仿佛她只是寻常的一觉醒来,一切都那么平和,没有负担。
“好。”师清漪站了起来:“你在这坐一会,我去给你倒水洗漱。”
一只手伸过来,攥住了师清漪的衣摆,洛神看起来颇为乖觉地拉住她,在床上抬了眸望着。
“想要什么?”师清漪被她这抬头往上的目光看得原本柔软的心又塌了半边。
“我想随你一起去。”
师清漪连忙道:“这不行,你尽量不要轻易走动,要是牵扯到哪里可怎么办?这种小事情我完全可以帮你做,乖乖听话坐在这里,我打水过来帮你洗漱,一样的。”
“若总是躺着,身子反倒不松泛。”洛神攥她衣摆的手换了指,一勾一勾的,语气平静若水:“我自有分寸,你相信我。”
师清漪抿唇,似乎在考虑,过了一会,她才点了点头。她总是很难拒绝她什么,大概也是因为她总是相信她。
洛神松了手,望着她:“那你过来抱我罢。”
师清漪在原地定了片刻,没有动弹,耳根微红。
洛神偏了偏脑袋:“你不来抱我,我如何起身。你在想些什么?”
“没有,没有。”师清漪赶紧倾身到床前,洛神十分自然地抬高了手臂迎向她,师清漪的手转而越过肋下抱住,轻轻将洛神托起来,洛神整个人偎在她身上,脸颊枕着她的肩,长发覆盖了下来,发丝一晃一晃。
师清漪感觉女人的身体似是轻飘飘的,纤细脆弱,没什么重量,却又那样沉重地在她心底扎了根,顿时又有些五味杂陈,嘴里含含糊糊地说:“我也没想什么,刚才就在想要抱你哪里比较好。”
“你想抱我哪里?”
师清漪:“……”
“你许久未曾抱我了,会忘了滋味么。”
“怎么会!我怎么可能忘了你的滋味,你不要乱说。”回答太快晃了舌头一样,愣把“抱你的滋味”里的抱字给漏掉了。
“那我的滋味可好?”
师清漪:“……”
洛神没再说话了,手臂似水蛇般环住了她,柔若无骨。
师清漪定定心神,扶着洛神下了床,洛神两只手圈着她的胳膊,身子往她身子倚,师清漪感觉到她那种全身心对自己的倚靠,又心酸又幸福,小心翼翼地迈一步,步子都不敢迈大了,洛神就跟着她亦步亦趋地走一步。txt电子书下载
去洗手间的路程明明很短,就在病房里,师清漪也全程不敢挪开目光。
“你看我走得稳当么?”洛神挨着她,声音低低地递到她耳边。
“……嗯。”
“像几岁的?”
洗手间到了,师清漪笑起来,先牵着洛神走到盥洗台前,让她在镜前站好了,往杯子里倒好水,牙刷上挤好牙膏。又走到后面,将洛神散落的长发挽了挽,为她束好发,方便洗漱。
洛神去拿牙刷,师清漪凑过来笑眯眯的:“我帮你刷。”
“胡闹。”
“你现在这样子,自己怎么有力气?”师清漪站在旁边,看着镜子中洛神苍白的面容,眼神温柔又认真:“我很喜欢你依靠我,累了,在我身边靠一靠,歇一歇,想为你做很多事。”
镜中洛神的眸光有那么一瞬的怔,师清漪又笑了:“当然我刚才那是逗你的,我知道你肯定不肯让我帮你刷。”
“让我帮你做别的。”她的声音那么柔软,却又让人觉得那么稳,是青翠旷野吹来的风:“很多。”
洛神道:“你已然为我做了许多许多。”
“那怎么够。”
“那待会你便可以替我做一些事。”
洛神低下头刷牙,师清漪就在旁边看着她,只觉得她今天怎么格外的软腻听话,伤重刚缓,现在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子笨拙的可爱。大概是顾及形象,洛神刷牙时全程将脸偏过去,以免被师清漪看到,低头时束起的发在脑后微微摇来晃去的,师清漪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想将她按在怀里好好揉一揉,又觉得这简直是犯罪,只得赶紧将这念头按下去。
这炽热视线一直都不曾离开。
半晌,洛神蓦地停住了,嘴里含着泡沫,含糊道:“……你先出去下。”
“我知道了。”师清漪无辜道:“是我碍眼。”
洛神转过脸没有看她,声音低若蚊吟,越来越模糊:“……是我丢脸。”
“你说什么?”师清漪扑哧一笑:“得再说一遍,你嘴里都是泡沫,我根本听不清楚的啊。”
洛神停下动作了。
师清漪举起双手,做个投降的手势,笑得更灿烂了:“行行,那我先到外面去,不看你丢脸好不好?”
洛神拭了拭唇角,眸子滑过来,瞥她一眼。
师清漪真的走出去了,为洛神关好门,临了还不忘嘱咐:“我就在这,你有事就叫我,什么时候可以了告诉我一声。”
“好。”洛神在里面回她,声音听起来不是那么清楚。
出来后,一下子又变得安静和空落了,师清漪默默在床尾坐下。她的手里似乎还留着触碰洛神身体和发丝的感觉,柔软温腻,又带着那女人特有的一种淡淡的凉意,她轻轻地摩挲起手指,指腹相贴,仿佛还在回味那股气息。
眼睛一直看着洗手间白色的门,脸上还是她出来后的笑容。
她还在笑,过了一会,眼泪却又下来了,水痕浸在面颊上,怎么都止不住。
睫毛上晃着水光,笑容却并未褪去。她低头拿手背擦了擦眼睛,像个小女孩一样,纸巾都没有用,继续在那坐着,在那看,外面冬日的晨风为她轻唱。
里面的动静时有时无,过了好一段时间,师清漪道:“洛神?”
“我在。”
师清漪登时又安心了:“现在我可以进来了么?”
“你先帮我拿一下衣服,在床边。”
师清漪在床边找了找,找到了三个分类置物箱,一个里面是药品,一个是生活用品,还有一个是干净的衣服和毛巾之类的,需要的都在这里,很讲究。看来洛神的确是在这里受到很好的照顾,照顾她的那个人可以说是无微不至,也很清楚洛神的脾气和生活习惯。
是那个阿萸吧。
师清漪不再想,挑了衣服毛巾捧在手里,过去那边说:“我拿衣服进来了。”
“嗯。”
师清漪开门进去,洛神已经收拾得差不多,比起之前稍微有了一些精气神。束起的长发被她再度盘着挽高了,古典娴静。
“你现在可不能冲水洗澡,沾到伤口就不好了,我帮你擦一擦,换身衣服,会舒服很多。”师清漪放好衣服,打开风暖,回过头去的时候,洛神已经在浴间的玻璃后面开始解开衣服。
病服宽大,又是最方便解开的,她还是解得有些吃力,手指甚至都发起抖来,也许她感觉到哪里的疼痛,轻轻蹙了眉,嘴唇发白。
师清漪连忙走过去帮她:“我来,刚才不是说待会我可以替你做一些事么?”
洛神停下手,安静地由师清漪动作。她是背过去的,上衣褪下,后背纤细,蝴蝶骨如同漂亮的羽翼,上面却缀着无数细细小小的伤口,一道一道的,狰狞纵横,阻止这白鹤自由展翅高飞。玲珑腰线旖旎而下,前前后后也都是伤。
这些伤口让师清漪深吸了一口气,更加觉得自己能再与她相见堪为奇迹,不禁连连后怕。曾经有那么一段时候她觉得这个世界灰暗阴冷,尔虞我诈,怎么逃都逃脱不了的阴影,只能被无奈地推搡,现在她倒觉得这个世界给了她那么大的恩赐。
“很难看罢?”洛神低着头。
“怎么会。”师清漪笑道:“你总是那么好看。不要担心,你的体质也很快就会好起来,后面不会留下痕迹的。”
“就算有痕迹,也好看。”她又补充,手越过去,从后面准确地摸到洛神的腹部,那里浅浅的一道疤,像是被刀或者剑这种冷兵器留下的,看疤痕已经过去很久。以前她们缠绵的时候,师清漪总是能摸到,位置记得十分清楚,比在自己身上还清楚。
洛神身上的肌肤滑如脂净似雪,只有这道就像是烙印。她很久以前就发现洛神的体质不会留疤的,曾经问过才知道是以前得到了一种罕见的宝贝,为身体吸收,体质从此发生改变,还是有人送给她的。不过不管怎么样,腹部这道疤虽然淡,却总是一直都在,想来是在得到那东西很久以前留下的,起效已迟,而且当时伤得非常深,几乎到了可能伤及到性命的那种程度,这才难以真正消掉。
“还很好摸。”师清漪鬼使神差又补一句。
洛神没有说话,手覆上了她的手:“原来疤也好摸了?”
师清漪开了热水,细细致致地帮洛神擦拭,从后颈到肩,再到背部。她很小心地避开了那些伤口,不过有些地方实在太严重了,她有时候都不好下手。
“冷不冷?”师清漪边问洛神。
“不冷。”洛神低低道:“想对我说什么,或者有什么想问的么?”
静了片刻,师清漪笑:“没有呢,我就想好好帮你擦个澡。”
“问罢。我现下很有精神,也想同你说话。”洛神总是懂她。
师清漪又换了一次热水,辗转到洛神腰际轻拭,一段缄默之后,她轻声说:“那我想知道什么是……魂堕。一旦魂堕了,有什么后果。”
她的声音已经微不可觉地有了一丝抖,寒气倒抽。
“是千芊告诉你我那日魂堕了么,我晓得你会最先同我说这个。”这个角度看不到洛神的脸,但是能听出她似乎是苦笑了一下:“不过,连我自个也不晓得,我甚至不晓得那便是魂堕,不过千芊说是,那当是了,这些她比我清楚得多,等她来了,我想问问她。”
顿了顿,她突然道:“我还是想洗个澡。”
师清漪知道她生性好洁,可还是严肃地拒绝地道:“不可以,你这些伤口不能那样沾水,这是最基本的护理,你该知道的,再忍一忍。”
“那些伤口,已经没关系了。”洛神声音越来越低:“我让你帮我擦拭,是想让你知道,让你看看我的身子。你可看见了么?”
师清漪一愣,揣摩她话里的意味,很快将目光再度落回她的背部。擦拭前伤口非常多,擦拭后依然如此,可是看着看着,她却终于发现了其中的不同。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许多伤口已经发生了变化,它们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在愈合,像是不断在生长的生命。
这和以前那种自愈完全不一样。
太快了。
师清漪喃喃:“这会不会是你以前说的身体里那宝贝的缘故?也许它比以前更有效果了。”她不想承认,不好的预感,谁都不想真的接受。
“……不是。”
随着这声低语,洛神转了过来,光裸着上半身,双手往上一抬,勾住了师清漪的脖颈。这样的一个动作,让她足够和师清漪贴近,胸前砌玉堆雪的娇挺也是那样毫无遮掩地晃在了师清漪眼底,饱满,细腻,白皙,白雾气为她抹了纱。
师清漪的目光被这无边春色攫住的同时,更是怔住了,甚至觉得浑身发起冷来。
在洛神的胸口,几乎贯穿了好几条极深极长的裂口,像是被尖利的石头彻底划开,穿透,现在还是愈合的状态,之前恐怕骨骼碎了,内脏都破了,不难想象她当初在神之海倒塌之前受到了怎样毁灭性的的摧残。此刻左胸口靠近心脏的位置,却又隐隐约约地浮现了几抹红色,仔细看了才发现那些是穿梭的红线,它们就如同上次掌控洛神一样,在她肌肤上缓缓游走,白皙之上红色痕迹若有若现,流转之下,绽放出一种冰冷诡异的妖娆。
这种妖娆与此刻光裸的洛神结合在一起,更让她有种让人恐惧到腿软的魅惑。
原来有的时候,美丽也会让人感到极致的害怕,毛骨悚然。
那些红线……
它们正在……缝合她。
难怪她看起来总是那样疼,时不时地颤抖,而这样竟然也可以无声忍受。
没有任何麻醉的,生扯皮肉的缝合,那是一种冰冷恣意的生长,不见丝毫怜悯,只是为了将这具举世无双的华美皮囊恢复到最好的状态。
这将会是最锋利完美的一柄剑,剑要杀人,先得打磨锋利才行。
“现下,看见了么?”洛神凑近师清漪的鼻尖,呼出的白气揉在周围。
师清漪僵在那里,眼睛都忘记了眨。
“清漪,我想要你知晓,我再也不能回去了。”洛神的声音散在了弥漫的热气白雾中,很平静,叹息仿佛比这白雾都轻。
第342章 因果(下)
第三百三十九章――因果(下)
师清漪就站在那,脖颈被洛神勾着,在这段短暂又漫长的对视之中,她的眼珠仿佛凝固了般没有动过。
想开口说点什么,什么也说不出。耳边也嗡嗡的,像听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听不到了,变成一个纸片人。
其实隐约能够猜到的。
她不是没有做过某些程度的心理准备,怀揣着小心翼翼的希望而来,终究还是要面对一个板上钉钉的事实。
那样严重的境地,一路而来的艰辛,短短一段时间里又怎么可能会突然变得这么顺利。平安顺遂这个词,似乎也不曾真的出现在她的人生轨迹之中。费尽千辛万苦,老天赏了她一颗糖,她吞下去了,糖里还藏着刀片,刺了个千疮百孔,血还往里流。
此刻她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看见了。”死寂了良久,师清漪终于咽出两句来:“……我知道了。”
她眼睛里全是血丝,兀自在那倔强忍着。
洛神垂眸看着她,眼角也红了。
师清漪哆嗦了下,缓声说:“……只要你活着,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我什么都可以接受,我什么都可以接受的。”
她声音听上去很压抑,似乎在强作镇定,又开始不间断地神经质喃喃:“现在……你在,只要你在,我们还有希望,我会找到办法的,我一定会找到办法的。你交给我,都交给我,我会做到的,我一定会……一定会做到的,你要相信我,要相信我。”
洛神的手指抵到她的唇瓣,是安抚的轻触,眉眼弯弯:“好,我交给你。”
师清漪哽了哽,抬手蹭了下她湿润的长睫毛:“你看我都没哭,那我可要笑话你了。”
洛神正正脸色:“没有。那是雾气熏的。”
“好吧,是雾气熏的,这雾气也真的熏人,谁让你大早上要洗澡。”师清漪擦擦眼睛,又笑了笑,两人相对无言。
过了会,洛神敛了笑意,沉声道:“现下开始我说的所有,你定要牢牢记住。”
师清漪察觉她的神色,乖觉点头。
洛神道:“今时不同往日,我必须要你知晓,如今我对你而言,并不算完全安全的。记住我身上这些缝合的红线,牢牢地看清楚,即使到时消失了,它们亦还潜在我体内,魂堕还在,我对你有一定危险性,这点你定要清楚明白,切不可掉以轻心。”
师清漪搂她的手略略紧了紧。
她可以明白,必须明白,却并不想去明白,这种明白总是太过赤.裸裸的痛苦。
师清漪唇色惨白:“你刚才的意思,我都懂。以前有些事我知道你不跟我说,是顾着我,不想我伤心难过,现在特地告诉我这些,我当然知道这其中的严重性,我会注意的,你就待在我身边,不许有顾忌,不许有任何负担,不许离开我。”
她相对温和,以前措辞从来都是不要,现在反复用了几个不许,就像是一种硬做强势的命令。
也许是太害怕了,也料到今后可能会发生什么,就先用言辞约束了她这眼前女人再说。
洛神淡笑:“好,愿遵你命。”
师清漪又咬了咬唇。
洛神续道:“目前我对魂堕一事并不分明,需得再了解清楚。[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即使现阶段我尚能自控,却不能保证往后会发生什么,那种力量太过恣意,我从未见识过这般强大的不可控力,我之于它,就犹如沧海之一粟。这种力量会如此快速地修复我的身体,亦是因着我有利用价值,在某个阶段我的身体越康健,这股力量所获取的价值便会越大。”
她顿了顿,颇有些无奈地叹口气:“我被囚在神腹中许久,也不晓得受神腹影响究竟到了何等地步,都是未知,不可妄断。先前我只是思忖着囚我之人想利用我造出与我对应的……鬼,就像无名和另外一些生得似我的人,神之海那里便有几个,想来你也是见过的。”
师清漪想到从大石头下挖出的那个身上都是黑色肉瘤的女人尸体,心尖打了个突:“我见过了,已经死了。千芊说那些在组织里被称作般若,也可以称鬼,千芊自己也有很多对应的般若,我晚上在巷子里还遇上一个,不知道究竟还有多少。”
洛神颔首:“是,原本我也料想不到会有魂堕这般结果。曾经我问过千芊一些话,她那时并未提及此事,依照那时信任,此事危险最甚,她并不会刻意隐瞒我,想来她也许认为此事断不会出现,发生几率实在过低。”
师清漪暗暗思虑,记得在神之海崩塌之前,千芊连续使用了“不可能”,“怎么可能”这样的词汇,可想她对组织的确不是那么清楚,比起组织成员,她更像是一名受害者,千芊也有对应的般若被制造出来,古楼里就有四具她的般若尸体,不知道当初究竟发生过什么。
“以前不明白。”洛神定定将她望着,声音很轻:“现在自是一目了然的,对方就是想利用我来牵制你,对付你,迫你就范。他们很了解,知道你永远不会真的对我出手。”
“我不会的,我知道你也不会的。”
洛神并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轻轻道:“我只是一个凡人,这种不自控力,我不晓得能够撑多久,但是我会尽我所能结束这一切。就似你所说,我不会的。”
“绝对不会。”她的声音轻盈如风,却好像又那样沉,眸中藏着深深的雾霭。
“我不许你……”敏感如师清漪,当然早已经猜到了这话外之音,攥过去的手又重了些许,嗓子压抑得哑了。
然而她并没有点破,甚至都不想提到那个字眼,只说:“你只要再忍一忍,交给我。”
话到这里,眼神倏然变冷。
洛神却轻轻摇了摇头:“我能感觉到那股力量并非鬼主所有,只是为她所用,即便神腹毁了,杀了她,这力量也无从割断,依然存在,回不去的。清漪,我不愿你断了这希望,但是有些事实,一定要认清,以免走了弯路。”
“那我就会去采取其它的解决办法。”师清漪斩钉截铁:“现在,我们还活着呢。”
洛神不说话了,就那样看着师清漪的面容,眸光有点苦涩。这面容就像是经过一次又一次的蜕变,变得更加沉稳,每一次蜕变,都是一道伤。
师清漪迎上洛神的目光,直接地回望过去,给了一个浅浅的笑。
她改变了那么多。
从开始走到现在,被风沙吹过,被刀剑切割,雨里打着,血里泡着,一路等,一路寻,最重要是被这流转的时光反复打磨,一天一天发生变化。
这种改变无法抗拒,时间总是无情的。青涩的芽儿长出来,张开枝叶,开出花,结出果,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抽出荆棘般保护的刺来,这刺看似和顺,实则致命,也只在她信任和爱的人面前,才会褪去。
如今她已经足够成熟冷静,即使肩上压着无尽的重担与疲惫,依然在这挺直脊梁。
洛神眼中恍惚,抬起手来,最终也只是摸了摸师清漪的长发。
师清漪拍了下手,突然结束这种寂静:“好了,先别再说这个了,你刚才说的,放心我都记住了,现在我也要洗澡了。昨天我都没有洗呢,你闻闻,闻闻我是馊了吧?”
她笑着,故意近距离凑到洛神面前。
原本压抑的气氛似乎一下被她这一笑给化了。
洛神配合地轻嗅:“那还让我闻?”
师清漪搀着她,叮嘱了她几句,让她等一等,自己出去又拿了衣服等进来,两人一起沐浴。虽然洛神明确表示没有关系,她还是不太放心,并没敢让洛神过多地浸在水里,清洗的时候洛神基本也是背过去的,毕竟胸前的缝补情况太过残酷,师清漪明白她的意思,没有强求,只有在她感觉到洛神偶尔会发几下抖的时候,手下动作才会跟随一颤。
洗完了,两人出来,师清漪就在床边给洛神吹干头发。
“现在舒服一点了么?”师清漪低声问。
洛神道:“嗯,好多了。”
她的肩膀又有点抖,伤口的缝补一直都在继续,时刻都在疼,在完好前不会停止。
师清漪试图去分散她的注意力,跟她聊些最近发生的事情,这些天两人分离,许多事情洛神也并不知道。怕她应答疲惫,师清漪只让她听着,主要是自己在那说,聊了一阵,师清漪又道:“我还有一些话想跟你说,很重要,后面再告诉你。”
“现下不成么?”洛神唇角含笑:“这般神秘。”
“那是得保密。”师清漪神色狡黠,眸中又藏了几丝黯淡:“你才刚醒,等你好一些了我再说,所以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那我夜里便会好。”
“不听你胡话,我要千芊和沈瑜医生她们确认过才行。”
“她不叫沈瑜,你可以唤她叶仁心的,此乃她本名。因着一些缘由,在外人面前,她改了名字。”
师清漪眼珠轻轻一转,她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静,很多时候好像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了,只是道:“那木小渊……阿萸的本名呢?”
“朱萸。”洛神答得平静。
“你很信任她们俩人么?”
“是。清漪,她们是可信之人。”
师清漪拿了毛巾擦头发,顿了顿,才低声说:“你昏迷之前跟我模模糊糊说了点话,说你那时不能动弹,让朱萸给我打电话,实际上我那时已经摸到医院了,在外面盯得一清二楚,她并没有打算联系我,至少在那时候,她没有那个意思,不过她看上去又有点为难。”
洛神在旁边静坐,似有所思:“原是如此,我晓得了。”
“知道什么?”暗门那里一声轻笑,千芊拎着几个袋子走进来,关好门。
见千芊进来,师清漪和洛神面上显然都露出轻松之意,招呼她过来。千芊将袋子拆开,拿了刚买的早点出来,边看边道:“我特地赶早过来的,没想到你们这么早就聊上了,也不知道你们要吃什么,就买了好几种,师师随意,洛神你就吃这些清淡的。”
“劳烦你了。”洛神点点头。
师清漪也过去帮忙,千芊笑问:“刚才你们在说什么?”她看起来总是好心情。
师清漪回答:“刚才正在说阿萸她们的事情。”说着将刚才的事情解释了一遍。
千芊一面听,时不时点个头,一面坐到洛神身边,出于职业习惯查看了下她的眼睛,又给她把脉,洛神安静地配合,过了一会,千芊脸色稍微有了些许变化:“……恢复得真好呢。”
就好像这真好,并不是真的好。
“是罢?”洛神倒是十分安宁。
师清漪道:“千芊,昨天晚上你检查过,那你看见了么?洛神身上……”
“什么?”千芊却不解。
师清漪只得将洛神衣服掀开一部分,露出正在缝合的那些红线,她不忍看,偏了一下目光,瞥到洛神脖颈上都是薄汗。千芊凑近又检查了一遍,脸色自然也是越来越差,说:“昨天晚上我并没有发现这种,但是我能看出她的身体正在恢复。当然这也可能是分阶段的,那时候这些线藏进去了,在休息,或许是昨晚上受了大刺激,身体机能下降又催出来,后半夜开始继续为她修复。”
师清漪认真道:“所以这就是魂堕的影响之一?你是否知道一些别的什么?千芊,我们真的很需要你。”
“我也真的很想帮助你们,但是我对魂堕真的了解得很少。”千芊看起来有点无能为力:“我原本以为,原本以为这是不会发生的。”
师清漪说:“那你怎么会知道这个词?从哪里听到或者看到的,是你以前的组织,有人提过?书上记载?如果是书上记载,又是怎样的书,我想知道十分确切的信息。”
“只是有人偶尔提过。组织间的人虽然不会见真面目,但是到底也是要交流的,有交流的地方自然就有各种信息流传,我也只是听过这么一星半点的传闻,谁提的都不清楚。进入过神腹的人会受到很多副作用的影响,我也进入过,所有拥有般若的人,全都进过。其中比较明显的副作用影响之一,师师想必你也早了解了,我们这些人需要血,鲜活的血,那是一种近乎原始的渴望,就像正常情况下不需要进食,不然总会饿死,我们也像这样需要血液,否则会痛苦难当,拖到一定地步,也会有生命耗尽的危险。”
她摇了下手指,眯了眯眼:“说到这个,我就饿了。”
师清漪原本听得专注,神情紧绷,听她这一说,轻松不少,就笑了:“那我们边吃早点边说。”
洛神整了下衣服,换个姿势端坐了,师清漪端着粥凑近,吹凉了准备一勺一勺喂她:“今天就凑合下,后面我给你煮。”
洛神勾笑:“我自个来就成。”
师清漪正想说那怎么行,一看洛神眼波流转使了个眼色,她想起千芊在旁看着,顿时也觉得耳根子有点红,只好松手,自己叉了个小笼包吃。
千芊在自己的早餐上抹番茄酱,一片红,师清漪本身并不喜欢番茄酱的味道,抬眼间见她涂了那么多,眼前红灿灿的,大早上就有点胃疼,小笼包差点整个咽下去。
洛神喝了口粥,轻描淡写:“什么时候喜欢吃这个了?”
千芊笑道:“说实话我还不习惯吃这个,但是这个颜色可以增进我的食欲,胃口不好。”
师清漪鼓着一边腮帮子细嚼慢咽:“……”
……为什么感觉好像是有点重口味。
千芊又说:“我以前也有调一些自己喜欢的酱料,但是出门在外不方便,许多材料都捉不到。那些就很能调节食欲。”
师清漪腮帮子还鼓着,的确像个小包子:“……”
……捉不到。
……真的很重口味。
第343章 朝花
第三百四十章——朝花
“那你以前做菜的时候,没放这种酱料吧?”小笼包终于咽下去了,师清漪小心翼翼问:“我是说,我们‘有幸’吃过么?”
“当然吃过。[..info超多好看小说]”千芊慢条斯理地涂着番茄酱,眨眨眼:“以前大家不是经常到我餐厅聚餐来着,不然呢?我捉得很辛苦的,深山老林才有,跑断腿。你们不是都说好吃?”
看千芊那一脸风情万种的表情,师清漪这才算吃了一颗定心丸,摇头:“你这样,那肯定就是没放,我们没吃过。”
“我哪样?”
师清漪回答得十分委婉:“笑得比较那个。”
千芊笑着啧一声:“师师,看来你们倒是很了解我呢。说起来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接触蛊虫,尸体,药理等,医蛊到底也是蛊,很多蛊药前期本身就毒性很大,蛊师在炼化过程中自然会受到影响,所以需要适时地服用另外一些特殊材料制作的蛊药,材料大多是些毒虫诡物,以毒攻毒来相互融合抵消。很多时候我会将这些东西做成酱料摄取里面的成分,这样长年累月的身体已经习惯了,你们这些没有接触过的,若是吃了闹不好要坏肚子甚至死人的。”
洛神道:“相交甚密,自是了解的。”
师清漪也含笑点头:“是,也做了这么久朋友了,怎么能不了解。”
千芊眼中晃过一丝微愣,搁下早餐,顿了一会才慢慢说:“你们也知道我是战国人,离开乌衣之后一直在外漂泊,我活了很久,但是我从来没有像是现在这样和别人做过这么久的朋友,我是说,真心朋友,同生死,共患难,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洛神静坐不语,师清漪自然也知道千芊的意思,只是微笑。
“我并不排斥和人亲近,甚至会主动去接近别人,也许是我觉得人生漫长又无聊,又孤寂,想要借这些浅薄的人际关系作为消遣,是不是很恶劣啊?”千芊妩媚笑意中带着自嘲:“我从心底并不认同这些关系,也没有将其真正放在心上。到了一个新地方,我愿意主动去结识一些我认为有意思的人,可是我不会老去,时间久了便会露馅,所以渐渐养成了一个可以去接近别人,但是绝对不会深交的坏毛病。”
“直到遇见了你们。”千芊神色认真了起来:“最开始我的确是有目的的接近,想弄清楚一些事情,渐渐的,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我将你们当做真心朋友,关于魂堕的这件紧要事,我会尽我所能地帮忙,寻找解决办法。只是关于魂堕我了解得实在太少,趋近为空白,毫无头绪,再给我一点时间整理一下,说不定后面会有什么线索。”
师清漪垂了眼睫,感激道:“你真的帮了我们很多了。”
她抬头看了看洛神和千芊两人的脸色,都是苍白与疲惫,想到她们二人深受神腹的折磨,前路难测,心里不由得更为沉重。面上却依然挂着轻松柔和的笑,说:“最近太累,你们趁这时候多休息下,眼下别的事情交给我处理就好。等情况缓和了,我们再从长计议吧。”
千芊喝口水:“什么叫做交给你处理,我看你才是最累的,小脸白得跟什么似的,也没睡个觉。”
洛神侧过脸,望着师清漪,眸中一片静。
师清漪辩白:“谁说没睡,我昨晚上就睡了,睡得可香。”
千芊笑看洛神一眼,朝师清漪说:“哦,那倒是,能不香么?”
洛神脸容沉静,低头喝粥。
吃着早餐闲聊几句,与前几日相比一个地下一个天上,正是对比出来的难得好时光,即使师清漪内心深处诸多包袱,却也更明白惜取眼前的理,这个早上过得好歹也算轻松的。中途她想到了什么,赶紧摸出手机来:“千芊你还没联系雨霖婞长生她们吧,她们知不知道洛神现在的情况?”
“没有,那时候太晚,肯定都睡了,临出门的时候又太早,估计没起来,现在应该没问题。”
之前一直都绷紧着弦,如今一颗心勉强放回去半截了,为免大家担忧记挂,师清漪赶紧打了一个电话过去报平安。长生才出黑竹沟不久,对现代社会还是懵懵懂懂的,电话自然是拨到雨霖婞那里,只是等了许久也不见人来接,正想着待会再重拨,结果一下却又被人接通了。
一看还是可视通话请求,三人围坐一圈,师清漪在中间拿着手机,接通后屏幕上出现了半个脑袋。
这半边脑袋就这么直愣愣地探出来,扎眼银发湿漉漉地垂下,露出半边女人脸,乍一看还挺吓唬人。(..info好看的小说
师清漪:“……”
千芊笑了。
洛神道:“鱼姑娘。”
鱼浅显然是拼命往镜头里挤了挤,终于挤进了整个脑袋,还带一截白颈子,见了洛神又是欣喜又是惊讶,一双满是疑惑的眼瞬间也明亮了许多:“洛姑娘,怎地会是你?你平安无事么?太好了,众人都很是挂怀你。还有你这是修的什么传送阵法,如此神奇,我触发机关之后,竟会在此见到你,还有师姑娘?”
师清漪:“……”
鱼浅在那头看过来研究去,想必是将手机屏幕当做了某种复杂的阵眼,两只漂亮的珍珠眼都快顶到屏幕上了,她边看边喃喃道:“奇也怪哉,这莫非不是实体,而是幻影?我们白鲛亦有幻影之术,却又与此完全不同,想不到雨姑娘竟有此等神器。”
不是阵法,也不是机关,更不是神器,只是……手机。
师清漪赶紧说:“鱼姑娘,雨霖婞在哪里,你叫她过来拿一下你手里这个……这个神器,我有话跟她说。对了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像头发和脸上全都是水,是不是身体有什么不适应,需要水了?”之前鱼浅在神之海曾叫她称呼自己鱼姑娘,她也就继续保留了这个叫法。
这回鱼浅又往前一挤,颈子之下露出一溜裸肩,隐约可见白色的泡沫。
洛神将手机翻过来,拿开了些,低声淡道:“她在浴室沐浴。”
师清漪:“……”
图像是看不见了,可鱼浅的声音还是从手机里传出来,回答得从从容容的:“我在沐浴,自是许多水的。你们人在何处?为何现下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师清漪这辈子还是头一遭见有谁在洗澡的时候还敢跟别人视频通话的,感觉像被雷劈了。鱼浅一直被圈在神之海,那么久了也没出去过,自然对现代科技一无所知,长生好歹还知道拿手机兴致勃勃地研究个什么自拍,而她简直就在那瞎摆弄,也亏得她瞎摆弄的时候镜头没有偏太多,不然就不会只露出个脑袋脖子这么简单。不过仔细一想,她身为鲛人,待在神之海时就身无附物,除了银色长发遮挡之外一.丝不挂的,想来这么多年她自己是习惯了当一条鱼,殊不知别人一脑门的汗。
将手机丢在一旁,避开镜头,洛神一本正经对鱼浅道:“时限到了,此阵法已自动运转到了无影式,现下只能听到声音,你唤雨霖婞过来,阵法会再运转的,长生亦可。”
鱼浅认真道:“那不成的,我现下叫雨姑娘过来,她恐要骂我。”
“为何?”
鱼浅向洛神分析道:“这神器是雨姑娘落在此处的,我擅自开启机关,雨姑娘不晓得怕是要生气。我只拿片刻,研究完待会再还回去,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她便不会生气,疏于防范,下次我要再接近神器,也方便许多。”
洛神眯了眼,继续一本正经:“鱼姑娘当真是运筹帷幄,聪颖过人,十分特别。”
鱼浅谦虚道:“哪里哪里,还是及不上洛姑娘你。”
师清漪:“……”
鱼浅还在那继续跟洛神说话:“我将你和师姑娘作友人,只同你们说,还望莫要向雨姑娘提及此事。我发誓只是因好奇研究片刻,断断不会将雨姑娘这神器据为己有的,若违此誓,形神俱灭。不过这里好似人人都有这般神器,我心中亦是十分钦羡。”
千芊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热闹,师清漪出了一身冷汗,这种事也可以发这么毒的誓?
……也许她真的是一条特别的鱼吧。
洛神温言道:“此事鱼姑娘大可放心。另鱼姑娘是在浴缸里么?此神器最忌水,鱼姑娘最好还是将它拿远一些,待沐浴过后再行把玩。”
说完,那边半晌没声了。
“信号不好?”师清漪有点奇怪,凑近拿起手机,看见通话已经结束,再次拨打过去,却无法接通。
洛神默默觑她一眼:“许是她将手机掉浴缸里了罢。”
师清漪:“……”
看样子雨霖婞的手机八成是废了,转而拨打了长生的号,又是半天没人接,不知道长生忙什么去了,师清漪没办法,只得暂且搁下,三个人吃过早餐,收拾的时候,长生的电话终于回过来了。
一接,却是雨霖婞的声音钻了进来,听起来说不清是个什么语气,震惊喜悦糅杂在一起,总之一上来就放开嗓子嚎:“师师!养蛇的!你们找到她表姐了?!”
长生的声音也紧随在后巴巴地凑过来,紧张兮兮的:“阿洛,阿洛?我听鱼姑娘说你方才同她说话了是么?你们还好么?”
洛神道:“我无碍。清漪与千芊现下在医院陪伴,无须担心。”
听到洛神这声久违的回复,电话那边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像是声音都被另外一个时空吸走了,一切因为激动开心甚至是要掉眼泪的那些翻涌,最终也只是归于沉寂。
师清漪完全能够理解这种情绪的变化,毕竟她就是这么过来的。
长生颤抖的声音终于回过来:“那就好,那就好,你们现下在何处,我要过来同阿洛阿瑾你们在一块才成。”
这声音里带了点哭腔,还如孩童抱着大人腿脚要糖似地放了娇,师清漪再次深深地感觉到,长生虽然是个成年人,但是骨子里对她和洛神,却完全是那种小女孩的亲昵与依恋,一家人相依为命,怎么都离不开的。
“好。”洛神声音柔了许多:“长生乖。”
说完告诉了详细地址。雨霖婞嗓音听起来也有点酸涩,像是强忍着情绪在那嘟囔着,最终也只是嘟囔了一两句十分简单的话语来:“……就知道她表姐你命硬。喂,你们在一块聚,可不能丢下我啊。”
洛神道:“你也要来撒个娇么?”
雨霖婞呸一口:“撒你大头鬼的娇。不过看你现在还能有精神在这黑心肝,看来是没什么事了,真是,之前简直吓死我了。”
洛神道:“我说过,我会好好活着。”
师清漪将目光瞥向她,从她沉静的容颜一路往下,看到她后颈被冷汗濡湿的发丝,还有因为持续不断的疼痛而微微颤抖的手指,不由沉默起来。
静了一会,师清漪才说:“洛神这边暂时不好奔波,那你们准备好了就过来吧,注意避下耳目。”又问:“雨霖婞,她们现在怎么样?”
雨霖婞当然知道她问的是哪些人,也知道她记挂,便一一跟她将现状交代清楚了:“师轻寒肚子上替你挡了一刀,做了手术在住院,算是熬过来了吧,精神很差,总之我见她的时候,要么在睡,要么在发呆。祝锦云状况就不太好了,大部分时间都是昏迷状态,偶尔才醒,她堂哥天天在旁边守宝贝似守着她。至于师夜然,我就不太清楚了,反正她身上没什么紧要伤,估计就是脑子被刺激出毛病了,要么在师轻寒病房坐着,要么在自己病房坐着。对了,你那个教授倒是常去看她,不过去了都关着门,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反正有时候脸色挺难看的。”
师清漪心里五味杂陈,只是嘱咐:“师家现在太乱了,我……师夜然她是自尊心很强的女人,你就暗地里布排一下,不要被她发现,如果她真有什么打算,也就随她去,千万不要刺激她。现在是特殊时期,我暂时只要知道她们平安就行。”
“行,行,这事我让阿笙和苏亦去办。说起师夜然,的确是很棘手,她手上可还攥着师家那么多人呢,虽说脑子看起来被刺激了,到底还是那个当家的,瞪一眼别人都怕,说句话一堆人敢为她拼命,明着来还真不好弄,要不是我跟你熟,说这是你嘱咐要办的,我现在恐怕都近了不了她的身,而且现在师家和我们一样,也是在甘孜这临时休整,看师夜然这架势,估计很快要带着大部队转移走了。”雨霖婞烦躁道:“师师,我看师家这边你就别操心,稀里糊涂一团糟,别说她们自己拎不清了,我这个外人看了都头疼,烦死了,这叫什么事呢?”
“她们很重要。”师清漪眼珠轻轻一滑,语气有些微妙的凝重:“我自有安排。这边走不开,晚点再去处理,这几天辛苦你了。你准备下,就带长生过来。”
双方交待过重要事项,等差不多了,洛神蓦地道:“鱼姑娘何在?”
不提还好,一提雨霖婞就蔫了,一副想气都气不起来的样,说:“那个鱼小姐啊,她真是……一言难尽。这几天她几乎一个人闷着,陪着她带回来的那两具尸体,尸体被她装在那个大箱子里,就她表姐你之前背她的那个,跟棺材似的,你们想象一下,每天就和尸体睡在一起。她境遇悲惨,情绪低落可以理解,不过今天早上看起来好像精神点了,说想要洗澡,我看她刚出来对现代很多东西都不懂,怕她不熟悉浴室,就本着人道主义精神给她放好水,准备好一切,哎,我怎么人这么好,真是太让人感动了,我以前都没这么伺候过我妈。”
雨霖婞巴拉巴拉继续打开话匣子:“给她放水的时候吧,我接了个电话随手把手机落台子上,出去就把这事给忘了,等她洗完了出来,突然跟我说她可能是弄坏了我的神器,把唯一和你跟师师联系的阵法切断了,要向我谢罪,我当时心想这都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我一个字都听不懂,然后我就看到她拿出了我的手机,‘水灵灵的’,还在滴水!”
想起刚才的状况,师清漪笑着说:“你重要资料都备份了吧?”
“备了的,不然我把她做成生鱼片谢罪。”雨霖婞装模作样哼哼。
“她现在何处?”洛神道。
雨霖婞好气又好笑:“沉浸在弄坏神器的悲伤悔恨中,回房间面壁去了。”
洛神敛眉,似乎是细细思忖了片刻,道:“待她出来,你替我转达,问下她今后有何打算,她处境特殊,被人觊觎,一人行动恐是不妥,若她愿意同你们一同过来,那自是好的,我也有些话要与她相谈。”
“行,我知道你的意思了。”雨霖婞开启怨念模式,喋喋不休诉起苦来:“这几天相处下来,我觉得这个鱼小姐对这个现代社会一无所知,放着她一个人的确不好。说起来有时候觉得她贼精明的,和她无害的外表完全不符,说句话能噎死你,可碰到现代这些不懂的东西就傻得冒泡,动不动就是机关神器的,偶尔会指着电视机电冰箱问几个问题,我只管冰箱保鲜就行,哪管它怎么做出来的啊?而且我很忙的,一堆烂摊子等着我去收拾,长生出来不久也是个半吊子,只比她好一点,有些东西也在那研究半天,就那么简单一个灯泡,懒得多看一眼的东西,长生问我它为什么会发光,我说通了电,她又问通了电为什么就会发光,我就跟她简单讲解了一下灯的构造,她越问越多,然后我耳朵就炸了。”
长生道:“可是勤学好问不好么?”
洛神道:“学而思,思而问,自是十分好。”
长生顿时十分开怀:“阿洛说得对。”
雨霖婞说:“她表姐你别跟我在这瞎掰扯!对了师师,她表姐那会不也是从墓里出来的,那她肯定也什么都不懂,她怎么过的,我还真没听你提过。”
一路走来经历了太多事,许多东西不比当初,相互都已经了解得很深了,沟通便变得至关重要。师清漪怕雨霖婞疑惑,曾经主动跟雨霖婞提过洛神从墓中醒来的事,还有别的七七八八的,以便一行人商量对策的时候会更清晰方便,却不知雨霖婞早先在黑竹沟就从洛神那里得知了,甚至还得知了更多更深一层的事。不过雨霖婞也知道各种利害关系,师清漪说的时候只当做第一回听,在那故意表现得一惊一乍的。
“啊,洛神的话……还好吧。”这边师清漪接了话茬,扭头看了洛神一眼,想起她当初刚从古墓出来那会的模样,自己和她在一起的那些生活点滴。虽然洛神聪慧沉静,适应能力极强,但初来乍到的确也是闹出了不少可爱的笑话,回味了下顿时忍俊不禁:“最开始看电视的时候,就比较紧张点。”
雨霖婞感觉像是终于抓住了洛神的把柄:“她看个电视紧张个什么鬼啊!等等,她揍个粽子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看个电视会紧张?”
师清漪笑道:“她怕电视里的人冲出来杀人吧。”想起洛神最开始看见电视里的打杀场面,第一时间却是紧张地过来护住自己,顿时又觉得心酸甜蜜,往昔种种,清风翻书页一样轻轻在她眼前拂过。
雨霖婞想象了下,在那边哈哈哈哈的,估计笑得东倒西歪。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一定要笑够本。
洛神面无表情。
千芊眯着眼笑:“这回可真要杀人了。”
雨霖婞乐得变本加厉:“有本事让她表姐从手机里冲出来,我让她杀!”
洛神并不搭理,只在一旁坐下了。
窗开了缝,丝丝冬日晨风吹进这隐藏的病房,拂过洛神安静低垂的眉眼,也许她觉得累了,慢慢又闭上眼。师清漪拿着手机,看着洛神,耳边被雨霖婞她们的笑声与说话声环绕,心中的沉重仿佛又变得轻飘飘的,要散开在这风中。
她们相聚此刻,在她眼底,在她身边。
这是她黑暗中温暖的光之花,绝对不允许凋零。
她无所畏惧。
不管自己将付出怎样代价。
第344章 夕拾(上)
第三百四十一章——夕拾(上)
磨磨蹭蹭地说了许久,雨霖婞和长生才不舍地挂掉电话。[..info超多好看小说]
即便是隔着手机,这样的相聚也让人感到快乐,人与人之间的牵绊是多么奇妙,跨越时间和空间的距离,不管走到哪里,总有那么几个人真心惦记,尤其是在残酷的境遇面前,便更加可贵。师清漪对此珍惜得佷,她得小心翼翼护着,对未来也有了更深的计较。
吃过早餐,千芊出去倒垃圾,师清漪留在病房收拾照顾。
洛神倚着病床靠背,默默望着她在那忙活,没有挪眼,只是长睫毛垂下,像遮了一层没什么生气的阴影。师清漪以为她倦了,问她要不要再睡一觉,洛神抬起眸子,轻轻摇头:“不了,睡着了岂不是要瞧不见你?”
师清漪听得十分受用,眼角都缝了笑,走过去突然想揉揉她的长发,但是她刚才在擦桌子,怕脏了这似雪的脸蛋,只垂了手说:“嘴巴竟然这么甜。”
洛神一脸正色:“我甜不甜,你不晓得?”
师清漪:“……”
师清漪耳根有点烫,漂亮的眼珠子倒是滴溜一转:“我记性不好,挺久……没尝过了,也不知道是真甜还是假甜。”
洛神似笑非笑的,只等她自己过来。
师清漪背着手,身子往前倾了倾,看着洛神的薄唇,也许是在恢复中,苍白中勾着几抹浅浅的红。
“……要是不甜,我可就退货了。”她含糊喃喃,认为自己很有必要去验上一验,脸贴过去,就想去吻她。
“宫主,你醒啦。”门开了,有人满心欢喜地叫了声。
师清漪浑身一凛,就跟猫被踩了尾巴,浑身炸开了毛,这还没亲到呢,忙不迭地就退了回来,木桩似地杵在那,在那搓自己的手指。
洛神眉蹙了蹙。
“我来给你量——”原本乐得跟只蹦跳兔子的朱萸也如同木桩杵在门口,她惊呆了,嘴里能塞个鸡蛋,后面“体温”两字自然没来得及吐出来。
师清漪琢磨着这事应该怎么揶揄过去。
然后就见朱萸阴沉着脸走过来,将自己站成一把小茶壶,瞪着师清漪:“你……你刚才对我家宫主做什么?”
师清漪之前表现的局促倒也不是因为别的,她认为自己大大方方地跟自己女朋友亲热,又不是偷人,没什么好紧张的,只是因为她在这方面比较保守,很不喜欢自己的这些私房事被别人看到,没什么隐私可言,于是便有点尴尬。
眼见朱萸竟然将她当个“当着朱小护士的面将磨爪伸向朱小护士家宫主的流氓”来看待,她自然也就不乐意了,不咸不淡说了声:“她眼里进了沙子,我帮她吹吹。”
洛神面无表情,装模作样抬手去蹭眼睛。
朱萸气哼哼的,如同小茶壶冒了热气:“吹沙子!吹沙子!吹沙子你凑这么近!你当我傻子!”
洛神又蹭了蹭,眯了眯眼:“沙子挺大的,不凑近点吹不掉。最新章节全文阅读.info”
朱萸:“……”
师清漪见洛神十分配合自己,顿时想笑,她自认没有朱小护士那种一瞪二哼三上吊还能把自己站成一把茶壶的精神头,但是腰杆还是可以挺直的,于是抱着手臂气定神闲地在那站了,将导向一变,说:“你不是要量体温吗?”
朱萸一想也是,正事要紧,着手帮洛神量了体温,又看了看,见洛神没有什么特别的不适,这才有了些喜色:“心姐果然没骗我,她说宫主你很快就会醒的,现在是医生例行查房时间,她不方便过来,要再等一会,你有哪里不舒服,到时就跟心姐讲,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洛神给她一颗甜枣,微微一笑:“阿萸,辛苦你了。”
朱萸连忙摇头:“不辛苦,不辛苦,我……我心里高兴。宫主在这住着还习惯么,这地方是心姐以前做病理研究用的,各种药品医疗器械都很齐全,没什么人知道,之前宫主你也没醒,心姐怕外来者发现,只好将一个昏迷病人的床位安排在外面,掩人耳目,照看病人的时候也正好可以照顾里面的你,现在外面的人已经转走了。这里窄小是窄小了点,通风也不好,宫主你暂且忍一忍。”
洛神温言道:“此处很好。”
“外来者究竟是什么?”师清漪皱眉,昨晚上她就听到洛神断断续续提到过外来者这个词,想必是洛神尚有意识的时候见过。
是鬼主那边的人?还是巫寐那边的?
现在什么都挑明了,对方都没必要一直缩在暗处算计,他们人多势众,看起来耐心也渐渐磨没了,的确是有可能直接过来包抄围剿,就像昨晚在巷子里对付的那几个般若。不过感觉又有点古怪,到底哪里古怪,师清漪一时半会也没琢磨出来。
朱萸又瞪了师清漪一眼,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别问我,要是知道,干嘛还叫对方外来者。”
师清漪挽了唇笑:“我只是在自言自语自己琢磨呢,朱护士真的很热心,还特地回答了。”
朱萸:“……”
洛神道:“原本我被宁凝送到了另一家医院,那时我意识尚不清晰,却始终感觉附近有什么人盯着。正值仁心与阿萸在那家医院,许是因着情况棘手,那边医院将我的事告知了仁心,之后便辗转来到此处,路上仁心想是也发现了有人在跟着,这才在此有所防备。”
师清漪点点头,联系前后理顺了一遍,若有所思。
千芊推门进来,还买了点水果,她是个没什么挂碍的人,见朱萸在这,就笑着打个招呼,将水果洗了,搁在桌上招呼大家吃,自己也拿了个,时不时跟师清漪她们聊个天。
“吃几口苹果?”师清漪问洛神。
洛神道:“好。”
师清漪削好苹果,细心地切下一小块,叉着喂给洛神吃。
朱萸简直没眼看,又想起之前的“吹沙子”,愤然地低声哼哼:“狐狸精。”大约是顾及到洛神在场,她倒是没敢说多大声。
师清漪听力别提多好了:“等等,狐狸精说的谁?”
洛神眸子抬了抬,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微妙。
千芊耸耸肩,百无聊赖地逗弄她的金和银:“别看我,反正不是我,别人一般叫我蛇精。”
师清漪:“……”
反正也没忍住说出口了,朱萸索性破罐子破摔,抬了头为自己增加气焰,朝师清漪道:“我……我说的就是你!你给我家宫主吹沙子,不是狐狸精又是什么!”
“什么吹沙子?”千芊来了兴致,眉一挑,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脸八卦相。
师清漪:“……”
没办法了,师清漪只好一咬牙,使出杀手锏转移话题:“对了,朱护士我有个问题憋在心里,真的很想知道真相,不知道你可否为我解答。洛神曾让你给我打电话,为什么你没打呢?是不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朱萸被她问得一愣,她因为心虚而冒了一身汗,瞥眼看看洛神,洛神端坐着,没有什么表示。
师清漪说:“我在护士台看见你拿着手机,却总是不打,是不是手机欠费了?抱歉现在情况特殊,我想很多事情还是都能说清楚比较好。”
朱萸一张看起来青涩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气急败坏道:“还说你不是狐狸精,你怎么还跟宫主告状!”
师清漪见这朱萸其他时间看着挺正常的,和这医院的同事交流甚至还有一点冷淡,长相虽然显小了点,到底是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怎么现在在她和洛神面前就跟个抓瞎的小孩子似的,顿时担心她人格分裂。
长生这个大人有时候在她俩面前也很孩子气,但长生乖巧。
师清漪顿时心想还是我家长生好。
朱萸开始气急败坏:“你这个狐狸精,你问我为什么不给你打电话?你要是知道这世上有个狐狸精,我就想问问你了,你会不会给狐狸精打电话?当然了你就是个狐狸精,所以你根本就不知道为什么不给狐狸精打电话,因为狐狸精根本就不能体到给狐狸精打电话的那种滋味!”
说完有点大喘气。
师清漪语速飞快:“那我就想问了,我为什么是狐狸精,我真的很好奇,你为什么刚一见面要叫我狐狸精,我祖上是姓狐呢,还是姓狐狸,你看见我偷偷藏起来的大尾巴了?还有狐狸精这个词继承了中国几千年文化传统,有好有坏,我看你这眼神神情跟语气,似乎是坏的那一挂。所以我一不偷人二不骂人,三好学生,五讲四美,良好市民,请问我哪点像是你意思里所指的那种狐狸精?当然了这是在医院,为了照顾病人,我不能就此激烈讨论,你可以就此递交一份关于‘我为什么就是个狐狸精’的三万字论文研究,我会好好研读的,谢谢你,朱护士,如果你有理有据,我就承认。”
她说完脸不红气不喘。
洛神面无表情。
朱萸见师清漪那样,越想越来气,抿了抿唇,似乎是想对师清漪说些什么,她肺都气炸了,肚子里准备了好一通质问,立刻就要连珠炮似地朝师清漪招呼过去。洛神是何等精明的人,当下看穿了朱萸所想,微微眯了眼,朝朱萸摇头。
朱萸只好憋着。
顿了顿,朱萸向洛神说:“宫主,打电话那事……是我不对,我没敢跟你说……我到时候跟你解释。”
洛神颔首:“我明白。”
师清漪弯着眉眼朝朱萸笑:“那你跟她好好解释,她说什么,我没意见。”
说着把削好的另外一个苹果递给她。
朱萸就是不接。
洛神笑道:“吃罢。”
朱萸这才接过苹果,气鼓鼓地咬了一口。
她把苹果吃完,因为那边工作还有事,不好久留,于是交待了一些事就离开了。
师清漪在房间里陪了洛神一阵,之后又有叶仁心过来探视,双方说了些话,更加放心许多。师清漪心里有了些盘算,她让千芊暂时留下来照顾洛神,自己走了出去。
在医院里转悠了一圈,倒是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又走到外面街上。洛神手机已经在神之海被砸毁了,经过商场的时候,师清漪顺路给她买了个新手机,又采买了一些生活用品。
天冷地滑,外面车辆行人川流不息,在她眼前一一晃过,她站在风中,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交错的视线,相互的低语,她在这里面的确是感觉到有视线似有似无地朝她靠过来,冷冰冰的,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觉。
只是能感觉这种视线和般若他们的不同。
般若是空壳。
这并不是。
师清漪不动声色地又绕了一圈,回去的时候经过酒店,看见门口站了个人,冻得有点瑟缩了。
她便走过去,拍了那人一下:“哎呀,怎么哪都能碰见你呢,宁姐?”
宁凝不知道在想什么,被她这一拍,吓得差点炸起来,开口就骂:“你妈了个——”
然后她就看见了师清漪那张“纯良无害”的漂亮脸蛋。
宁凝:“……”
师清漪笑道:“个什么,继续说呀?”
宁凝:“……”
然后宁凝咕哝着:“什么叫哪都能碰见我?这是我下榻的酒店!我不在这里在哪里!”
“你还下榻呢。”师清漪特地“关怀”了她一把:“昨晚上睡得好么?”
宁凝心说我都快被你这小妖精吓出心脏病了,能睡得好么,嘴上干巴巴的:“睡得挺好的。”
有什么损招你就赶紧使。
第345章 夕拾(下)
第三百四十二章――夕拾(下)
师清漪像是看穿了宁凝所想,一脸纯善:“宁姐,你别紧张啊,我就关心关心。[..info超多好看小说]”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紧张了!”宁凝同手同脚地往后退了两步。
你可千万别关心,你一关心,我就闹心!
“你不紧张干嘛走路顺拐?”师清漪瞥她一眼。
宁凝:“……”
“你也别跟我兜圈子了。”宁凝抖了抖手脚,冷哼道:“说吧,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师清漪眼里晃了光:“大冷天的我看见你杵在这一动不动的,你在等人啊?”
“没有。”宁凝挺烦躁:“房间里太闷了,我出来吹吹风。”
“这么冷,还吹风呢。”
宁凝满头满脸挂着“你管得着吗”的不屑表情,但是很明显,她不敢说出口。
师清漪左右看看,颇有点漫不经心:“你这爱好还挺别致。”
她拎了满满当当的一袋日用品,转而气定神闲地往酒店里走:“你住哪号房?”
宁凝脸色立刻就黑了,赶紧要去阻止她,谁料师清漪早已经轻飘飘地进了大厅,宁凝不敢大声说话,跟在后面梗着脖子,阴沉沉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真不做什么。”师清漪回头一笑,眼底倒是幽幽的:“就想看看你的‘下榻’环境。我怕这地方不安全,要是这犄角旮旯里躲着个什么东西,像上次在色达那样差点要了你的命,那可怎么办?上次我救了你,这次也不能放着你不管不是?出门在外,咱们可都得小心点,宁姐,我这是为你好。”
宁凝心说你就在这给我满嘴跑火车跑到天上去,鬼才信你,在那磨蹭了片刻,不耐烦道:“行吧,你跟我来。”
师清漪撩了下发丝,不动声色地进了电梯。
同一时间段,朱萸也已经跑了洛神病房几次。
从叶仁心那得知师清漪那只狐狸精有事暂时出门了,别提多高兴,将自己转成一只小陀螺,在病房里又是洗水果,又是倒热水,甚至还把叶仁心那些个装着标本的瓶瓶罐罐都给塞进柜子里了,骷髅架子也收了,打开窗子通风,小朱护士本着一颗要为她家宫主腾出一个好的修养环境的红心,持续在那发光发热。
只是碍于千芊仍旧在那守着,她便也矜持了一些,也没有表现得多激动。
“宫主,你吃苹果么?”朱萸在那审视着水果篮:“我给你削。”
洛神温言道:“先前已然吃过了。”
朱萸暗自腹诽狐狸精连苹果都削好喂宫主了,实在不给自己表现的机会,只好换了个:“那吃个橙子吧?我给你切。”
“饮食有度。”
朱萸:“……”
她百无聊赖,卷起袖子,准备把桌椅擦一遍,一看桌子椅子锃亮锃亮的,
朱萸:“……”
不用说也知道是狐狸精擦的。
洛神见她转来转去,总是闲不住似的,不想凉了她这真心实意为自己着想的热情,也不说破,只是随了她这心性。
千芊笑道:“小朱护士,你现在不用值班么?”
朱萸嘀咕着:“现在是闲时,有事我会回去的。”
“你来了一次又一次,我看你挺辛苦的。”
“宫主现在行动不方便,我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千芊托着腮,说:“不是有我在这么?”
朱萸被她问来问去,心里有点搓火,她本来就有话要说,奈何千芊总是不出去,只像一棵树在这病房里生了根,雷打不动。她想着这蛇精与狐狸精是一块来的,想来是狐朋狗友,估计在这一直不走也是狐狸精的嘱咐,就有点不悦,哼唧挤出一句话:“宫主的饮食起居我最熟悉了,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最新章节全文阅读.info”
千芊故意一副恍然大悟的面孔:“我明白了,我是个多余的人。”
朱萸:“……”
洛神端坐似静雪,只拿眼风觑了千芊一眼。
千芊心领神会,朝她眨眨眼,跟着施施然站起来了,走到朱萸面前:“小朱护士,我想起还有点事要处理,先出去下,你可要好好照顾你家宫主。”
朱萸巴不得她走,含糊应了一声:“哦,我知道。”
她个子最矮,还是青涩的身量,千芊高出她许多,当下抬了手摸小狗似地摸了摸她的脑袋顶:“这么乖,可爱。”
手上缠着的小蛇探出脑袋来,蛇信一吐一吐的,大概是捧场。
朱萸差点炸了:“……”
而罪魁祸首拧着腰肢一步三摇走了。
病房里只剩下洛神和朱萸两人,朱萸一下精神抖擞,搬着把凳子巴巴地在洛神面前坐了。
洛神淡道:“说罢。”
朱萸笑着说:“我就知道,宫主不用看就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我自幼一同长大,怎会不知。”
朱萸一愣,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起早已被厚重历史埋了个尘土飞扬,早已朽不见骨的年少时光,眼睛倏然红了,哽咽说:“嗯,嗯,宫主最明白我了。”
洛神取了纸巾递给她:“成什么样子。”
朱萸赶紧宝贝似地接过来,拿纸巾擦了擦眼睛。
洛神也不再开口,缓和了一会情绪,朱萸十分忐忑道:“宫主,之前你让我打电话那事,我没打,曾经你嘱咐我做什么,我都会做的,这是我第一次骗你,我心里真的很不好受,你肯定……肯定对我失望了吧?”
“怎会。”
朱萸认真说:“我承认,我……我那时候是有私心。我不想那么快让她知道你的情况,如果她来了,宫主你肯定是想跟她在一块的,她肯定也会想时时刻刻照顾你,寸步不离,你看她苹果也切了,桌椅也擦了,将你照顾得无微不至的,我……根本就没我什么事了。”
她低了头,俨然一副想为家里人尽一份心,结果却发现毫无用武之地的不甘模样,嗫嚅说:“我只是想能多照顾宫主你几天,从小我就侍奉在你身侧,我也不是真的不想告诉她,她找不到你,肯定着急,我是想着过几天再打给她,宫主你受了这么多苦,还差一点就……我气都气死了,就想故意吊着她,让她吃点苦头。”
洛神没说别的什么,只是纠正朱萸:“阿萸,她才是最苦的。”
朱萸哽咽得有点厉害:“我知道她辛苦,找你都找到这来,什么招都用上了。我也知道是我幼稚,让宫主你看笑话了,可我就是忍不住。”
洛神叹口气,笑得颇为无奈:“其实我早已猜到了。让你随着仁心出来见识这个世界,多少年了,却还未曾长大似的。”
“我已经是老姑娘了,哪里没长大。”朱萸小声说:“我也就是在宫主你面前才这样,宫主比我年长,从小到大,你也总是把我当小孩子看,我都习惯了的。”
“你这般说,那我岂不是老得不成了的老姑娘?”临了,她又一本正经纠正自己:“嗯,我嫁人了,不能算姑娘了。”
朱萸:“……”
静了静,洛神又低低道了声,长睫抖落了细碎的光,似在自言自语:“是太老了。”
时光老去到某个程度,听过万千世音,看过万丈红尘,已心无旁骛,静如深潭,唯独心尖上那一抹殷红血放不下。她将她捧着,护着,若真的有那么一天到来,她对此释然,又眷恋不舍。
明知指间细沙,她竟还想再握一握。
朱萸哪里知道洛神在想什么,一听就十分愤愤:“宫主,你嫁给了她,可她究竟是撞了什么邪,怎么会不记得――”
洛神见她神色变得异常激动,只摇头道:“方才清漪在的时候,我便晓得你要同她说这些。不可。”
朱萸抿了抿唇,听话地将那满肚子的疑问和不满咽了下去。
洛神眼中的光微微黯淡了下去:“发生了太多事。”
蜀地萱华轩那夜,满地雪,满地血,犹在眼前。
她说:“我同你说一些事。”
过了许久,洛神冷柔的语声落下,房间里一片寂静。
朱萸在那坐着,浑身紧绷,脸上表情变了又变,最后拧成了一个五味杂成的复杂面孔。
“听懂了么?”洛神道。
朱萸恍恍惚惚的。
洛神叹息道:“莫要去刺激她。你本性单纯,我都明白,斗嘴什么也不过一时置气,唯独不可刺激她。即使你之前想要一股脑地质问她,告知她,又有何用,她仍旧想不起,这个事实无法改变,只会伤了她。你一味地希望她记得我,希望她想起来,却根本不晓得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在将自个的希冀与意愿强加在她身上,而不考虑前因后果。”
朱萸低下了头。
“她当初经历了什么,此间苦痛谁可知晓,以后又会发生什么,又有谁能预料好坏。她会如此,必定是有原因的,想来对她而言十分残酷,一旦强行打破,不堪设想,我疏忽一次,决计不允许再有这般事情发生。”
朱萸道:“我……我明白宫主你的意思了。”
洛神看她一眼:“阿萸,世事可求,却不可强求。世间万物,自有其轨,若强求一事,势必有其果与之相冲。”
朱萸如同一只缩脖子小鸟一样再度抬了头,低低说:“我虽然明白,可是两个人的回忆,那么多年那么多年的过往,在她那就那么没了,我替宫主你难过。”
洛神眼眸深邃:“我记得就好。她不清楚的一些东西,我会想法子告知她,至于她是否记得与我的点滴,并不打紧。我要她现在,要她将来。”
她想到什么,顿了顿:“不过至今我们尚有一些疑惑,也许她失去的那部分记忆里,会有关键之法。清漪她聪颖如斯,如今许多事已拨云见日,她虽未明说,我却可以感觉得到她其实早已通透,纵记不得,也猜得到个大概。若可以一点一点自行恢复,按照她的意愿走下去,对她才是妥当,我相信她,这是大局最好的选择。”
朱萸神色也放松了不少:“我会听宫主你的话的。”
那边师清漪在酒店里兜转了一圈,走廊长而狭窄,厚厚的地毯将声音吸走了一大半。宁凝的房间她看得最为细致,也暂时没有发现什么。
“怎么样?”宁凝没好气道。
“安全。”师清漪笑眯眯的:“那我放心了,宁姐你还可以在这多住些日子。”
宁凝:“……”
师清漪说:“行,那我回去了。晚上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个饭,热闹热闹?”
宁凝:“……”
“不用。”宁凝双臂交叉抱着。
“你怕我下毒啊?”
宁凝冷哼:“没有的事。”
“不吃饭我也可以下毒啊。”
宁凝:“……”
现在她心里流的泪,就是她当初绑架师清漪时脑子进的水。
师清漪笑着摆摆手,走了。
出门的时候街上依旧喧嚣,师清漪走到无人的地方,捏着手指吹了个哨音。
一只花里胡哨的东西从顶楼蹿了过去。
她已经熟练地掌握了支使九尾的方法,九尾速度快,体型小,最擅长飞檐走壁,有一次掠过学校教学楼,差点将顶楼抱着谈情说爱的年轻男女吓出个心肌梗塞。
放出九尾,也许可以查到点什么。
天气虽然冷,下午却也云遮雾绕地出了一会太阳,师清漪回去的时候,天边烧出浅浅的红色,晕了金边。
她拎着一袋子东西,还捧了一束刚从花店带回来的花。
房间里很安静,洛神原本躺下了,听到响动,慵懒起了身,肩上青丝垂了,看着师清漪。
师清漪把东西放下,颇不放心:“就你一个人么?”
“在这守着容易乏,我让她们去休息了。”
师清漪一想也是,找出一只瓶子盛好水,将鲜花插了上去:“之后我不出去了,在这陪你。我买了花,喜不喜欢?”
鲜花在她手下娇得滴了水,衬着更为娇艳欲滴的人,窗边透过光来,只将她照亮了。
洛神点点头,微笑一笑。师清漪把花摆在床边台子上,这间病房逼仄,冷冷清清的,她希望她也能看得舒心点。
“是我回来吵醒你了?”师清漪柔声说。
“不曾,我刚睡下而已。”
师清漪看看外面,揽住了洛神:“你先接着睡,到时候我叫你起来吃晚饭。”
洛神在这种轻轻侍弄下再度躺下了,侧着身子,一双墨玉眸子静静地定在师清漪身上。
师清漪想问她疼不疼,又怕提起这个反而让洛神的注意力转到这上面来,只好忍住了,说:“看我做什么?”
洛神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只露出半个指节,弯曲着向她招了招。
师清漪看得好笑,见洛神是示意自己过去,便十分配合地凑过身,低下头去。
“再过来点,我有话同你说。”
师清漪只好将耳朵凑过去:“这没别人,不用悄悄说――”
洛神抚了一把她耳畔发丝,扣着她的脸颊,将她轻轻往下拉,吻了她一下。
“沙子挺大没吹干净,我又帮你吹了吹。”洛神在她耳边轻喃。
师清漪:“……”
洛神松了手,一脸无辜,眼里有光停驻。
师清漪快要蜷成一个软软的团子,耳根飞红。她想要挺直腰杆铸造壁垒,想要为她遮风挡雨,为她摒退一切伤害,与她独处的时候,却又那么想黏着她,恨不得立刻就要缩她怀里。
她只得装模作样吓唬:“快睡,要不是你现在这样,我就把你吃了。”
洛神轻轻舔了下唇,点点头:“好。”
师清漪:“……”
“睡吧。”师清漪在她身边坐下:“我在这。”
洛神身子动了动,脑袋抵着她,面无表情:“睡不着。”
师清漪偏着头,想了想,说:“我给你哼个曲子吧。”
她轻轻哼了起来。
外面夕阳仍在,有微红的一片云,凉凉的,是快熄灭了的火焰的颜色。旁边摆着师清漪买的花,它们在这微红的一片光中,静静地低了头聆听。
洛神听着这首曲子,眸中微有怔色:“哪里听来的这首曲子。”
师清漪暂且停顿,低声道:“是古琴曲,有人给我弹过,好听么?”
她继续低吟着,手指勾在洛神掌心,一点一点地合着节拍。
那种漫长的时光所积累的丰盈,覆盖在她们两人身上,轻盈又厚重。
洛神牵着唇角,勾了个足够盛放着世间温柔喜悦的弧度,闭上了眼。
“嗯。”
第346章 安顿
第三百四十三章——安顿
叶仁心的这间隐藏病房并不是久待之地。.info
之前不过权宜之策,等到晚上叶仁心得空过来,照例看过洛神的情况,几个人在一起商量了一番,叶仁心说:“眼下已经不再需要医院的器材资源了,只要有药,可以考虑换个地方,也能更舒适些,有益于进一步调养。”
师清漪点点头:“明天雨霖婞和长生就会到,人一多起来,出入的确是引人注意,如果真的有外来者在盯着,到时候有点什么动静,在医院这里也不好处理。”
朱萸恨不得将自个的殷勤全部倒出来,只向着洛神一个人道:“宫主,你到我家去住,我家特别安静,最适合宫主你休养了,把药都带回去,我可是护士,打针护理通通都没问题的,也跟着心姐学了很多,宫主你就放一万个心。”
师清漪扶着下巴,装模作样叹口气:“我就不知道住哪里了,不想住酒店,看来还得租个房子。”
千芊也托腮:“我也是,住哪里好呢?”
两个人很是“苦恼”地同时摇了摇头。
洛神但笑不语。
朱萸一听心里有点着急,她倒真怕师清漪去租房子。如果师清漪选择租房子了,按照她对她家宫主的了解,肯定也要住过去的,又没自己什么事了。于是她转过脑袋,这一扭头之间脸色终究变了些许,语气却还是看不出什么客气:“你们也住我家不就好了?”
师清漪“好一番推却”:“这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呢。”
朱萸皮笑肉不笑:“不麻烦。”
师清漪心笑面不笑,继续“推却”:“我怕打扰朱护士你。”
朱萸眼看着师清漪这副模样,似乎真的非租房不可,暗想难道是自己之前给她甩了太多脸色,又骂她狐狸精,她一个不高兴就想走了,如果她自己走也就罢了,但是她会把宫主也给拐走的,越想越上火,噘着嘴干巴巴道:“不打扰。”
跟着她又搬出洛神救急:“宫主,你决定住哪里呢?”
如果宫主要住自己家,料想那狐狸精也不好说什么的。
想到这,小朱护士不免又有了底气。
洛神道:“我听清漪安排。”
朱萸:“……”
底气一下全没了,朱萸只好继续跟师清漪打商量,语气甜得不行,只让人怀疑她已经掌握了川剧变脸的精髓,上一秒小夜叉,下一秒小甜甜。她对师清漪说:“租房子多麻烦,还得找,找到称心如意的那就更难了,我家地方特别大,随你们住,我真的是很想你们住过来的。”
师清漪笑了个春风拂面:“小朱护士这样盛情相邀,实在难却,好吧,那我们就打扰了,谢谢你。”
朱萸很高兴,站起来忙前忙后地准备去了,还顺便请了个假。不过很显然她的高兴也只是因为洛神住在她家休养这事算是定了,至于别的,她只拿鼻孔看人似的没看见,立刻就在师清漪面前从小甜甜又变回了小夜叉。
第二天傍晚雨霖婞和长生也赶到了,鱼浅并未出现,一行人离开医院,去往朱萸家。自从见了面之后,一路上长生就没离开过洛神身边,不是攥着洛神的衣袖,就是搀着洛神,只怕她又不见了似的,洛神抬手摸摸长生的脑袋,又问询鱼浅的情况,雨霖婞告诉她鱼浅有重要事要处理,也就没有跟着来。[.info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师清漪想起鱼浅连手机也不认识,不放心道:“她人生地不熟的,又是刚从神之海出来,放着她一个人能行么?”
雨霖婞摊手:“反正我是没办法了。我已经把她表姐的话转告给她,请她过来,大家一起行动安全点,也能有个照应,但是好说歹说的她还是不来,只说还有要事,我们出门之前,她就已经背着那个大箱子离开了。”
洛神沉吟片刻,才道:“她可有说过要去何处?”
雨霖婞摇摇头:“没有,我问了,但是她不告诉我,不过她有让我向你和师师转达几句话,说是后面会再和你们见面的。就为这个,我还给她买了一部手机,花了多少工夫才教会了她怎么打电话,又恶补了一些现代生活的常识,不然我们能拖到现在才过来?反正留了你们两的号码,真要有事,她应该会联系你们吧。”
师清漪低头忖了忖,感觉鱼浅的确是十分谨慎,如果鱼浅自己有了选择,也不好再说什么。既然说会再见面,那就等着那一天,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相处时间分外短暂,她倒是很相信鱼浅其人。
她又看看洛神,两人四目相接,相互也都通透明了。
朱萸的家比较偏僻,如朱萸所言的确是很安静,得从巷子里进去,房子也颇有一些年头了,重新装修过,还带了个小院子,侍弄了一些各季花草,如今寥寥开了当季的花,尤其是棚架底下摆放的几盆水仙开得正精神。
叶仁心家则就在朱萸家隔壁,床位不够,雨霖婞和千芊晚上就过去叶仁心家睡,推开围墙那边的门就到了,十分方便。
千芊也就这事打趣朱萸:“小朱护士,你不是说你家特别大随意住吗,怎么我就跑隔壁去了呢?”
牛皮吹得有点大了,朱萸自觉心虚:“可是我没说床位多的,床位不够,难道你要睡地板么?”
她心思又转了转,补充说:“再说如果你真要住我家,可以跟你朋友换的。”
狐狸精她是不指望换走了,毕竟狐狸精在,她宫主就在,这个还真是板上钉钉没有办法的事,但是如果能把那个什么长生换走,却也划算。说是堂姐,为什么一点姐姐的样子也没见着,反而只跟一块糖似地黏着她家宫主,连条缝都不留给她。
“我不换。”长生出来听见了,认真道:“阿瑾和阿洛都舍不得离开我。”
朱萸:“……”
她简直震惊了,还真敢说啊,不……不要脸。
长生天性烂漫,无拘无束,一般她嘴上说的,就是她心里想的。她认为师清漪和洛神离不开她,她也离不开师清漪和洛神,一家人相依为命,这就是漫长时光中所见证的事实,也是她心里的认知,说出来也觉得没有半点不妥。
她们是她身边仅存的亲人,这种牵挂她完全可以直白地表达出来,没有什么好遮掩的。
千芊眨眨眼,说:“那我也舍不得跟长生换。”
长生冲她一笑。
朱萸却被长生那记直球击了个晕头转向,越想越气愤,她从小就跟在宫主身边,自认这里也就只有她见过宫主小时候,别人根本就没这个份,却从来也没敢说这种话,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于是她心里这点不平衡令她起了使坏的心思,瞥了长生一眼,说:“其实我正打算告诉你呢,你不是住书房旁边那间房吗,我刚才去那边整理床铺,发现床架子坏了,因为我一个人住在这里,有些房间很少去打理,坏了也就没注意,那床是不能睡了,眼下也来不及换别的床。”
长生垂了眸,若有所思一番,道:“无碍,我可以同你一起睡。”
朱萸:“……”
她被吓得浑身一个哆嗦,声音也高了八度:“我……我才不要跟别人一起睡!这么多年我都一个人睡!我习惯了!”
长生十分知礼地道:“朱姑娘,那是我唐突了。”
朱萸气了个七窍生烟,只感觉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磕磕绊绊道:“我去把你的床修一修,你到时候睡自己的房间!”
说完飞也似地跑了。
千芊抱着双臂笑盈盈地在那看完热闹,拍拍长生的肩膀,走到厨房去择菜。
长生回过头,看见远处那边门开了,师清漪扒拉在门边上,探出半边脑袋来,洛神隐在她身后,似乎是有些拘谨地露了乌黑长发的一角,两个女人叠在一处往外看,登时让人有一种家长担心家里两个熊孩子要掐架而偷偷观察形势的错觉。
眼见被看见了,师清漪低咳一声,她怕撞到洛神,事先用手拨到洛神腰际,轻轻揽着她想将她先捞出来,洛神扭捏着往后退了一步,仿佛不想先露面。
师清漪低声说:“是你听到声音先要出来看的。”
洛神绷着脸:“是么?”
师清漪暗笑:“你别不好意思。”
洛神道:“我没有不好意思。”
“那你为什么不出去。”
“我认为没有出去的必要。”
洛神继续退了两步,在那站得笔直,师清漪之前扒着门偷看,被洛神从后面贴着,压得有点腰软,也倚着门在那站了。
长生走过去,显然她并不知道这两人操的那份心:“阿瑾,阿洛,你们在这门口做什么?”
洛神淡道:“清漪走路没注意看路,撞到门上,我过来扶。”
师清漪:“……”
长生点点头:“阿瑾以后走路要小心点。”
师清漪:“……”
这么天真,居然还真信了,看来她的确对洛神是深信不疑的。之前跟朱萸说话,却又感觉有那么一点点蔫坏的,又是谁教她的。
长生主动跟她们俩坦白:“方才朱姑娘骗我,是以我也骗了她。”
洛神心知肚明,眯了眯眼:“怎么说?”
长生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道:“朱姑娘说我那间房的床坏了,我先前看过,是完好的,我便同她说要与她一起睡,她被吓坏了。”
她走进房里,坐在床边,噗嗤露了个温柔笑意来,定定看着师清漪和洛神,两腿一晃一晃的:“我怎会同她睡的。从小到大,我只同我的亲人同榻而眠过。”
师清漪的心一下子软了,和洛神一左一右坐在长生身边。
长生像想到了什么,低声道:“还有夜。但是她不是我的亲人。”她说过了之后,眼睛看着前方,似看了一片虚空,仿佛也是随口一说,不再在意了。
师清漪却听这个字有点耳熟,想起萱华轩里面那支青笛旁边刻的收藏简注——夜姑娘昔年救治长生,以脱其疾,以凰都岩冰玉蟾谢之,得其青笛回赠。深感怀之。
是那位么?
她没说话,若有所思。
洛神也没再说什么,眼眸幽邃地瞥了长生一眼,轻轻道:“晚上想吃什么?”
师清漪说:“晚上我来做饭。”
长生很有兴致:“阿瑾做的都好吃。”
师清漪起身去厨房,千芊已经择好了菜,难得再聚,晚餐十分丰盛,连叶仁心也赶回来了。
外面依旧起了寒风,里头灯火明媚,师清漪坐在洛神边上,特地给她准备了些清淡的饮食,朱萸见晚餐是师清漪做的,本想借机挑剔,结果吃了几筷子发现味道的确是挑剔不出什么来,只好闷头吃菜,难得多吃了一碗。
经过这些天奔波,这个晚上终于算是能睡一个相对舒适的觉了,师清漪躺在床上,舒展了四肢百骸,只感觉浑身泛着软。洛神就睡在她身边,女人冷香盈满鼻息,在黑暗中浮动,师清漪怕碰到她身上伤口弄疼她,不敢抱她,只是侧过身,像只蜷缩的猫似的挨着她,脑袋抵着洛神的肩,只是这样就觉得分外满足。
她兀自睡了个不敢越雷池一步的规矩,睡不着,心里就有了大大小小许多盘算。过了一会,一只略显冰凉的手抚过来,握住她拘谨笼在胸前的手,牵着她在暖意融融的被子里挪动。
然后师清漪感觉自己摸上了盈盈一握的软腰肢,女人细腻的肌肤擦过她的指尖。
“不疼。”洛神温热的吐息也擦过了她的耳垂,声音越发的低,仿佛是在让她打消这种因为担心而带来的拘谨。
师清漪被她这吐息扰了个激灵,只感觉更加难以入睡,小心地确认:“真不疼?”
“抱我不疼,不抱我疼。”
师清漪:“……”
她笑笑,手揽过去,将洛神轻轻抱了。
“在想什么?”洛神的声音贴着她的耳际递过来。
“想很多事,以后的事。”师清漪轻声说:“还有以前的事。”
往昔诸事光影交织,在她面前汇聚了一条流光的河,在黑暗中更为显眼。
洛神道:“你该想些更实际的,现在的事。”
“比如呢?”
“我。”
师清漪只感觉耳根子要炸了起来,洛神贴得太近,几乎就在她耳边说话,吐息一下一下地撩着她,痒入骨髓。
洛神却又只是平静道:“九尾今日回来过么?”
“……还没有。”前一秒还被撩拨得死去活来,活来死去的,师清漪正沉浸,还没回味出多少滋味来,只得又接了这看起来是个商量正事模样的话茬子:“不过之前它都会回来吃一次东西的,今天这么晚,可能是发现了什么也说不定。”
第347章 记录
第三百四十四章——记录
“所以你原本是打算等它的么?”洛神道。[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师清漪抱着她:“是,反正也睡不着的,九尾一整天都没吃过什么东西,回来肯定饿得厉害,我得弄点肉给它吃。”
“嗯。”洛神手指摸到师清漪的耳边,轻轻捏了她耳畔的几缕细发丝在那揉,动作似有似无的,一面听她说话。
“唔……你弄得我有点痒。”师清漪摸摸耳朵,低低笑了,如果现在有光亮起来,大概能看到她眼睛里盛了清甜的蜜。
洛神闻言,停了手。
眼见洛神将指尖缩了回去,师清漪耳边一空,心里也跟着空了似的,反倒是更觉得痒了一样,那种感觉一路渗透到了底,感官上的痒转到心痒,一下一下带得她的心跳更快。也许是这些天疲惫了太久,压抑了太久,终于峰回路转清风拂柳了,她在这种带快的心跳声里感觉到了那么一点难以自抑的渴望,由最开始的满足中又生出贪恋的芽来。
但却不能做什么,毕竟现在她就算再略微抱紧一些怀里的女人都会担心弄疼了,揉坏了,于是只得改变了一下躺着的姿势,圈住洛神身子的双手也调整了,以便让对方能睡得更舒适些。
洛神没再言语,身子微蜷,将自己往她怀里又送了送。
柔玉生香在怀,师清漪实在很想去吻她,最终还是忍住了,脸颊侧了侧,抵在洛神额头处。
外面有冷风在刮,发出低低的呜咽。
师清漪将心里那点被撩拨出来的旖旎心思重新收回去,妥帖安放好。她就这样安静地贴着,手搭在洛神腰上,呼吸逐渐平稳,气息掠过怀中人的肌肤。
寂静了一阵,洛神在黑暗中轻声说:“你这般,我也会痒。”
师清漪先是一愣,跟着揣摩到了话里更深一层的意味,脸颊通红,没想到这下洛神给了她回应,安放好的那点心思差点瞬间就要喷薄出来,直将她烧了个浑身滚烫。
她突然感觉有点透不过气,忙偏开脸颊,看着房间里那一片化不开的墨。
“现在呢?”师清漪面红耳赤。因为洛神之前要她抱着,她也就并未松手,只偏了头。
“一样。”
师清漪又稍微挪了挪。
洛神却道:“但是我喜欢这样。”
师清漪:“……”
“你……你别说话了。”师清漪把脸埋枕头里,声音含含糊糊的:“快睡吧,我在这。”
“好。”洛神轻轻应着。
然后她真的立刻就安静下来了。本来她也没什么话的,有时候不太熟的人盼着她多说点也不见得能得到几句,这辈子大部分的话语似乎都只给了一个人。当然,还有她的笑。
过了一会,师清漪从枕头里抬起脸来,旁边洛神悄无声息的,融在这寂寂的夜。师清漪摸索着将手贴在她胸口,感觉她胸口起伏平稳,呼吸均匀,看来是真的很快就睡了过去,放心之余,明白她因为身体缘故其实很早就倦了,之前做的那些小动作,说的那些话也只是想让自己会觉得她精神点,不必为她那么小心翼翼地拘谨和担忧,顿时又有点心酸。
师清漪躺了许久,思绪纷杂,直到听见窗外响起哒哒敲击玻璃的声音,她才轻手轻脚下了床,往窗边走。
窗帘被拉开,外头有微弱的夜光照进来,九尾伸出爪子扒拉在窗外,一张脸紧紧贴着玻璃,它看见师清漪过来,显然十分激动,又往前挤了挤,结果玻璃成了阻隔,将它那张夜枭般古怪的脸挤成了一张烙饼。
师清漪竖起食指贴在唇边,示意它安静离开,之后拉上窗帘,轻轻走出房间。
她从厨房里拿出准备好的肉,肉是冰的,就特地加工了下,做成九尾喜欢吃的形式,端到院子里去喂九尾。
九尾吃得欢畅,师清漪蹲在它旁边,摸了摸它的脑袋,笑着看它。
这样看着,不觉又想到了月瞳和傲月。(..info无弹窗广告)九尾这些天一直跟着师清漪行动,替她找人,监视,它们俩则是这次跟着雨霖婞和长生一起来的,只是月瞳惫懒,眼见师清漪现在没多少时间照顾它,它也知道洛神现在身体不适,倒也不过来缠,兀自找个舒适的地方团着睡大觉,除了雨霖婞需要过得提心吊胆一点,别的却也没什么。
傲月就可怜了些。
体型过大,所有交通工具与它绝缘,一路上只能靠它自己遮掩踪迹前进,现在也不知道具体在哪里。本来师清漪早就考虑到这点,告诉长生别让傲月过来,等这边告一段落再回去接它,谁想这头巨狼天性气傲,一早直接走了,谁也没搭理。
如今师清漪只知道它往这边来,却始终没见它出现,虽说以它的本事不需要担心,却也不免要惦记。
等九尾终于吃好了,师清漪从它身上取下了微型摄像头。这个摄像头是她特地绑上去的,这样九尾追踪的时候就能够将某个范围的所见摄录下来,很多野外纪录片的工作者也采取这种方式拍摄,很方便。
转移完之前的记录,师清漪重新将摄像头绑好,招呼九尾去睡。九尾吃饱喝足,就在一楼趴着,这些天师清漪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现在夜深人静得了空,便就着笔记本整理了一下近期在手的资料,其中包括在神之海监听姜仇的录音,还有这次九尾的监控录像。
客厅没有开灯,师清漪独自一人将这些录音图像提前过了一遍,屏幕的冷光反照在她的脸上,她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波澜,只在眼底晃出一点沉沉的光,与显示屏幕相衬着。
处理完毕,师清漪把耳机摘下来,在那静坐了一会。
然后她听到了某种细细的响动,像是厨房那边传来的,不由扭头去看。
这里是老房子重新装修,很多地方不好大刀阔斧地动工,所以格局和现在很多套间还是很不同,厨房靠上二楼的楼梯比较近,离客厅这边还有段距离,周围昏暗,只有显示屏这一小片的照明,师清漪站起身走向那个方向,目光越过门门道道,只见厨房那边更是黑得跟个无底洞似的。
师清漪特地开放五感,整个世界顿时清明了起来,耳边听风走,眼中见微尘。
她慢慢往厨房靠过去,眼前事物在黑暗中显出轮廓,她毫无阻碍地穿梭其间,能听到那种声音在她开放的五感中变得无比清晰,也越来越大,像是有女人在抽噎。
师清漪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那个人影。
如今她走路犹如鬼魅似的,踏步无声,那人影并没有注意到她过来,只是摸出了手机,也许是想看看时间。手机屏幕陡然一亮,照在这人影略带稚气的脸上,能看到脸颊上隐隐还有未干的泪痕。
人影这才抬了头,准备走出厨房。
之后当然是被站在门口的师清漪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手忙脚乱地关了手机。
人影熄了手机的光,师清漪却能清楚地看见她趁着黑暗抹了把脸,擦掉眼泪。
“阿萸?”师清漪轻声说。
朱萸擦过脸,重新打开手机的光,低声抱怨:“你干什么啊,杵在这跟鬼似的,吓死我了。”
现在她的脸是干干净净的了,看不见眼泪,不过一双眼睛肿得似核桃,师清漪知道她要面子,也不点破,只是说:“我不干什么,你在厨房做什么。”
“我肚子饿。”朱萸看起来心烦意乱的:“来找东西吃,不可以?”
“当然可以,这是你家。”师清漪笑道:“不介意我打开厨房的灯?”
“……开吧。”
师清漪开了灯,朱萸被灯照得眼睛眯了起来,抬手挡了挡。
“找东西吃怎么不开灯?”师清漪说。
朱萸并不像是师清漪那样懂得遮掩,分分钟能演一场,很多事可以藏起来不会被人看穿,于是她只能在那胡乱回话:“我就不想开灯,不可以?”
“当然可以,这是你家。”师清漪还是那句话:“那找到什么吃的了么?”
“……没有。”
师清漪将她从头到尾的细节表现收在眼底,只说:“不介意的话,我给你做点吃的吧?”
朱萸把“有阴谋”三个大字顶在她鼻梁上,哼道:“你这么好心,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师清漪似笑非笑的:“晚饭你吃了很多,我想我有理由认为你觉得我做的晚饭好吃,如果你饿了,现在我也可以给你做点夜宵。你对我似乎有点意见,但是我又住在你家里,所以我想可以做点东西讨好你,也许会让你对我的印象有所改观。你说无事献殷勤,对,我的确是献殷勤,但是我的目的是可以告你的。”
朱萸:“……”
继长生之后,朱萸又迎面受了一记直球:“你,你这都能说,你不要脸。”
“我并没有说我要脸。”师清漪平静道。
反正她几乎也只在洛神面前要脸了,毕竟洛神比她更不要脸,高下立判,她红脸红耳根自然也是频繁的事。一墙更比一墙厚,可见脸皮厚薄,要不要脸红,还得看对比。
“你不用给我做夜宵。”朱萸唯恐她再待在这,嘀咕说:“我要去睡觉了。我想了想,晚上吃东西容易长胖,我忍。”
“是么?”师清漪点点头:“你不给我献殷勤的机会,那我去睡了。”
她迈开步子走向客厅,朱萸站在原地偷偷观察了一阵,发现她的确是走了,下意识摩挲了下覆在左手臂上的衣袖,耷拉着脑袋上了楼。
不多时,师清漪却又悄悄折返回来,利落地进了厨房。
晚上的厨房是她收拾的,什么位置放着什么东西了然于心,她沉默地扫视了一圈,低头瞥向厨房的垃圾桶。垃圾桶之前被她清空了过一次,刚才给九尾准备肉的时候产生了部分垃圾,她记得清清楚楚的,现在那堆杂物中又多出了点东西,看起来像是呕吐物。
也许刚才朱萸没有料到有人会过来,只随便又弄了点食物的包装袋遮掩,没有遮完全,毕竟她更不会料到这世上真的会有人去关注一个垃圾桶。
师清漪又检查了下碗柜,之前所有的碗碟经过消毒,水渍早已经蒸发干净,现在只有最上面有只碗里有水渍残留,可能是朱萸刚才使用过后随意清洗了下,师清漪取出这只碗闻了闻,感觉上面有点怪味。
橱柜里的糖罐子有被打开的痕迹,原本那里被师清漪擦拭干净了,现在发现有少许糖沫子撒在外面。
师清漪看过了,倚着厨房门看向二楼,若有所思。
朱萸刚才在吃什么东西?
也许这东西很难吃,她得过来厨房这边放糖,然后还吐了。
莫非她生病了在吃药么?如果只是普通地服药,应该还不至于这样。
难道是自己多心了,她最近如弦般绷得紧紧的,顿觉疲累。
师清漪摇摇头,转身准备回去,结果迎面就见身后寂寂然然地站着一个瘦削高挑的女人影子,黑暗中像缕烟似的不可捉摸。
“……吓我一跳。”师清漪摸摸心口,又笑了。
洛神偏头看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师清漪:“……”
“你怎么又起来了?”师清漪走过去搀着她的胳膊:“不好好睡觉。”
“睡了,醒来不见你,出来瞧瞧。”
她话语依旧淡淡的,师清漪却从中感觉到了那么几分牵挂的甜,说:“之前等九尾等得比较晚,又有点事耽搁了,下回我早点睡。对了,你什么时候出来的,看见了多少?”
“好一阵了,该看到的都看到。”洛神觑着她,却抬手在她脸颊上轻拢慢捻地蹭了下,没再说什么,表情倒是讳莫如深。
师清漪:“……”
看来自己之前什么要脸不要脸的全部说辞也全都被洛神听见了,更遑论后面,就把刚才的事又细细道了一遍,又说:“我看朱萸有点奇怪,就过来看看。也许她有什么难言之隐,我怕她尴尬,没直接问她,想必问了她也不会告诉我,就检查了下她在厨房待过的痕迹。”
“交给我罢。”洛神眼中墨色深不见底。
师清漪点点头:“也是,她只听你的话,你去处理会比较好。不知道怎么的,我总觉得心里有点慌,也许是我想太多了。”
“看过九尾带回来的记录了?”
“嗯,还有姜仇的录音也听了一遍。”师清漪脸色这才露出少许复杂来:“你先就不要看了,等明天吧,明天给大家都看看。”
洛神没有再问,只是朝她伸出手,师清漪笑笑,十分乖觉地牵上去,跟着洛神回去睡觉。
第二天众人围在一起,师清漪打开电脑,给她们看到手的记录资料。
最先打开的是姜仇那份,那时候姜仇还是作为桑吉的形象出现,窃听器记录了他中途离队那段时间的经历。最开始一段其实很普通,应该是姜仇独自一个人穿行在神之海里,从里面响起的脚步和机关转动的声音来看,他走得很从容,毕竟已经在这走过无数遍了。
一直到中段的时候,有人过来与姜仇会合,姜仇语气居高临下的。
他说:“她现在怎么样?”
“鬼姬大人刚才已经进食过一次,恢复了许多,说足以应付之后的情况,当时我不敢抬头多看,她说是,肯定就是了。只是目前储备已经出现不足,不知道是否能应付之后的需要。”
“再抓些人进来。”
“主人,现在周边地区时常出现人口失踪,喇嘛也少了不少,上面已经盯上色达这一块了,如果再频繁活动,可能会引来注意。”
“我说再抓些人进来。”
“……是。”那个人这才忙不迭地答应,听声音好像是出了一身瀑布汗,仿佛只要让姜仇哪怕感觉到了那么一星半点的不耐烦,他都可能随时万劫不复。
“实在凑不够,就用般若顶上。”姜仇声音冷冰冰的:“她现在正在特殊时期,一定要保证她的需要,半点都不能含糊。”
“……是。”
这时千芊站起来,微笑道:“我去下洗手间。”
洛神望向她,没说什么,轻轻颔首。
对话里提到了鬼姬,还有那些消失的人,至于那些消失的人到底归于何处,答案当然是不言而喻的。师清漪也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伤心事,暂停说:“不用什么都听得仔细,你休息下,到时候我可以概括一下告诉你情况。”
“没事。”千芊嘴边带笑,眼底却凄然:“我很快就回来,你们继续,不用等我。”
她离开了。
雨霖婞叹口气,捧着杯茶水在那喝,少有地没怎么搭腔。
气氛凝重,师清漪抿了抿唇,继续播放。
后面录到了姜仇和宁凝碰上的情况,师清漪她们当初是在一个尸道里发现宁凝和姜仇一起出现的,音频正是录到在这之前的那一段。那时宁凝不知道姜仇的底细,以为还是那个傻大愣的桑吉,逼着这个“桑吉”在前面带路,姜仇唯唯诺诺跟在她旁边,一路扮猪吃老虎倒是吃得畅快,不过期间倒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等音频推进到一个位置,只听姜仇说:“宁小姐,我觉得我们应该走这边。”
宁凝不耐烦道:“你走前面。”
脚步声响起来,不想这时候宁凝却停住了,她的声音听起来突然变得非常不自然,有点发抖:“等一下,我不想走那边。”
“宁小姐你怎么了?”姜仇扮出了属于桑吉的那种憨厚的疑惑,但是却能听出来他这次还真不明白,所以这里他问宁凝的时候,的确是真的一种问询,而非之前很多时候的假模假式。
宁凝莫名其妙地歇斯底里起来,吼道:“我说我不想走那边!你再说话我一枪崩了你!”
这个时候她真的很像野兽。
洛神蹙眉,做个停顿的手势。
师清漪把这个地方卡了一下,停住了,又将音频稍微往前回放了那么一点点时间。
宁凝打算改道的这段音频被再次播放了一遍。
师清漪昨天晚上就听过了,自然发现了端倪,她知道洛神已经听出来了,这次就问其他人:“你们听见了么?”
“听见什么?”雨霖婞接口:“他们俩的对话有问题?”
“也不是。”师清漪摇摇头:“在他们的对话里,还有一种声音,宁凝就是听到这种声音才决定改道的。你们注意听宁凝的语气,她非常的害怕,而且她的这种害怕,怎么说,和我以前观察过她的那种害怕不同,具体我也不好形容。这个声音姜仇自己并没有任何表示,如果是他本来就知道那个声音,问宁凝的话时恐怕不会是这样的反应。也许是因为当时声音实在太小了,不仔细听真的很难察觉,他自恃久居神之海,也就没注意,但是为什么宁凝就能一下子听到了呢?我认为她的听力应该是比不过姜仇这个怪物的,除非她以前就对这个声音有反应。”
她补充说:“你把声音再编辑一下,也许就能听到了。”
雨霖婞着手对录音做了处理,细节被放大了许多倍,那小段音频再度回放,于是在姜仇和宁凝的对话背景下,的确是响起了某种声音。
那声音听起来十分渺远,一下有,一下无的,拼出某种古怪的曲调,有点像是催魂的哨音。
第348章 无踪
第三百四十五章——无踪
众人这回都将那声音来回听了个仔细,也许是拿不准,暂时谁也没有发表看法。..info。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Щ.。热‘门’
现场一时有些静。
雨霖婞的脸‘色’更是有点奇怪,她皱着眉,水杯边沿贴着‘唇’边,却迟迟不见她喝,眼珠子也像是定在那了似的,长久地发着呆。
“霖婞。”洛神瞥见了,轻轻出声叫她。
雨霖婞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身体耸了下,水杯也被她这突然耸起的动作带着往嘴边一磕:“啊?她表姐,你叫我呢?”
洛神点点头。
“叫我什么事呢?”雨霖婞嘀咕一声,又将之前一直捧着的水杯挪开,放在一旁:“啧,这杯子差点磕着我的牙了。”
洛神又盯了她半晌,似在观察她细微的神‘色’变化。
雨霖婞被她这幽邃双瞳盯得浑身发‘毛’,正要说话,洛神摇了摇头:“无事。怕你将杯子吃了。”
雨霖婞:“……”
这期间师清漪扫视一圈,其实也发现了雨霖婞的那点异状,低声说:“雨霖婞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没有。”雨霖婞‘揉’了‘揉’后颈。师清漪特地瞄了一下她这个下意识的肢体小动作,感觉她看起来虽然有点奇怪,但是更多的却是不解和‘迷’惘,不像是在隐瞒,而是真的不清楚。
师清漪也就没再说话了。
刚好这时千芊走回来,面‘色’已经恢复从容,微笑着问大家情况怎么样。
师清漪明白她内心痛苦,现在也只是表面上故作坚强,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不能问询她感受,即便是出于关心也不妥当,最好是暂时让她一个人自行缓解。于是师清漪也没说别的,只把前后细述了一遍,又重新播放了几遍处理过的音频,向千芊道:“这种声音我们都没什么头绪,不过我觉得这有点像是驱使什么东西用的,千芊你不是可以用小笛‘操’纵蛇和蝴蝶之类的,听出什么来了么?”
“我从来没听过这种乐器,音‘色’很奇怪,但是应该是吹奏型乐器没错。光凭这么一段音频不好妄下判断,但是就像是师师你所说的,应该是驱使用途。”千芊闭目凝思一番,说:“这种东西,我们一般称其为驭器,驭器种类千变,可供驱使‘操’控的东西也有万化,实在不好拿捏,甚至有些特别古老的驭器,那就更加超乎我们想象的范畴了。”
洛神道:“听闻驭器极难驾驭,驭者世间罕有。”
千芊点头说:“对的,驭器非一般人可以使用,其实我那种小笛‘操’控蛇和蝴蝶只是皮‘毛’,还算不到驭器的范畴里,可以说是远远配不上的。”
师清漪沉默起来。
如果真的如她们推测的这样,那音频里隐藏在黑暗深处的那个驭者,又该是多么棘手的一个角‘色’?
这个时候,她突然想到了章台柳。
章台柳其人行踪飘渺,神秘莫测,最重要的是他当时也在神之海,那他有没有可能就是那个驭者?依章台柳展‘露’出的手段本事来看,他肯定是配得上做一个驭者的。不过章台柳曾在暗处给过他们许多帮助,从当时音歌的明显反应来看,击杀‘女’王蝾解决尸道‘混’‘乱’,后面在山体‘激’流中为他们改变水道,以免他们被‘激’流拍死,多半也都是章台柳所助。
最后从神之海脱困出来就更不必说了,章台柳给予了十足善意的帮助,如果真的是章台柳,那是否意味着这件事不会太棘手?
……也不一定。
至今为止章台柳的目的都云遮雾绕的,看不分明,不能因为他经常暗里的帮助就相信他,毕竟表面披着善意的皮,背地里欺瞒算计的也大有人在,所有一切都必须仔细斟酌,每走一步都该谨慎。
师清漪看向洛神,洛神当时是和章台柳有过联系的,有些讯息说不定可以作为参考。她轻声说:“洛神,你对章台柳有什么看法?”
洛神平静道:“其实也并无什么明确看法,毕竟知之甚少。当时情势危急,是他在暗中先行联系我,避免打草惊蛇,我们使用手势沟通,达成合作关系。”
她顿了顿,眼中从始至终都没有‘波’澜,谈起当时生死一线,她也是泰然处之:“我对章台柳远不到信任的程度,当时选择与他合作,亦是因为依照当时情势,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再无其它选择。”
师清漪眼睫低垂,沉默了起来。
洛神眼‘波’瞥来,师清漪抬眸看过去,双人目光相接,洛神‘唇’角挽了一个很浅的弧度,微笑看她。[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师清漪从这笑意中感觉到了轻柔的安慰,心中的那一点涟漪也逐渐平缓了。
既然往昔噩梦已不能再回头,她要做的就是将十二分的‘精’力投注到未来,避免噩梦再度发生。
师清漪又琢磨了下,感觉如果章台柳是驭者,似乎有些地方也说不通。
首先章台柳很熟悉神之海,从他种种的举动表现来看,他清楚神之海每一个机关的准确位置,也明确知道神之海底下那巨龙般怪东西的藏身方位。能做到这一点,要么是他参与了神之海的施工,要么是他经常潜入神之海,仔细探查过,无论是哪一种,他都必须在神之海中‘花’费许多时间‘精’力,而依照鬼纪姜仇的本事,不可能对这件事没有半点察觉。
鬼纪姜仇应该是以前就知道章台柳的存在。
但是音频里显示,姜仇对这个驭者一无所知,甚至连驭者的驭器所发出的声音都没捕捉到,这一点就与之前猜测矛盾了。
所以这个驭者也许不属于神之海,毕竟姜仇对其没有半点反应,可能是那时候从外面进来的另外一个人,可怕的是,竟然没有人发现这个人的存在。
……不,准确的说是只有宁凝发现了。
而且宁凝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师清漪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众人一起商议了一会,洛神也道:“宁凝看起来很是惧怕这位驭者。可她又曾为巫寐效力,章台柳原本就与巫寐,萧家那边‘交’好,宁凝应当也知晓章台柳存在才是,不至于惧怕章台柳,想来章台柳恐怕并非驭者,驭者另有其人。”
千芊说:“如果真是这样,再假设这个驭者是站在我们的对立面,那的确是很麻烦。”
雨霖婞一摆手,豪气万丈:“怕什么!本司令在这,同志们不要怂,就是打!”
师清漪说:“好,司令往前打,我们殿后冲。”
千芊也笑着斜一眼:“打起来的时候司令有种别跑。”
雨霖婞拍着桌子说反了,笑闹一阵,师清漪点开了九尾监视的视频给大家看。九尾这次主要是监视宁凝,从视频里来看宁凝大部分时间都很消停,她要么待在酒店里,要么就站在酒店‘门’口,只是有点心神不宁的样子,偶尔她也会上街,买一些必需品回来,之后继续缩在酒店里。
好几次能见她有点神经质地在街上来回地转悠,从这条街走到那条街,再从那条街走到这条街,不知道她到底在做什么,只能感觉到宁凝‘精’神状态似乎很飘忽,甚至于诡异。
长生道:“她看起来似是很害怕,既然害怕,为何不离开?”
说这事的时候长生依然还是挽着洛神的手臂,一副依赖的样子,朱萸在那边闷声不吭看着,眼刀子却能杀人。
师清漪接着长生的话茬子说:“那就不知道了。反正总不至于是因为我跟她说后面有事找她,让她不要轻易离开,宁凝可绝对不是那种被轻轻恐吓一下就老实的人。”
“轻轻的恐吓?”洛神意味深长地眯起眼。
师清漪眼神在那飘:“……反正我觉得那就是很轻的,反正就是比你用牛‘奶’糖当蛊‘药’恐吓她要轻。”
洛神面无表情。
师清漪:“……”
千芊笑道:“我刚也仔细看了下,宁凝害怕却没有离开,应该是有别的原因的,她的行为举止真的很奇怪,只是具体怎么样,我们还得再看看。”
“嗯,我会让九尾继续监视的。”师清漪喝口水说:“那今天就这样吧,大家去休息下。”
众人起身收拾,洛神站起来朝朱萸做个手势,朱萸看见了,眼睛一亮,颠颠地跟在她后面走出去。
一路走到院子里,左右无人,朱萸一脸期待地看着洛神:“宫主你有什么事要吩咐我么?我一定给你办得妥妥帖帖的。”
洛神道:“阿萸,现下是多少年间?”
朱萸一头雾水:“现在都是二十一世纪啦。宫主,你问我这个做什么?”
洛神眼底柔和,轻声说:“是了,如今早已不同当初。烟云海早已是过去烟尘,你不必总将自己再当做我的‘侍’‘女’,你是自个的主人,想来你在这尘世间生活那么久,这些道理也都懂的。”
朱萸听了,鼻子霎时一酸:“宫主是嫌弃阿萸‘侍’奉得不好么。”
洛神摇摇头,颇有些无奈地‘揉’‘揉’她的脑袋:“胡思‘乱’想这‘毛’病怎地这么多年都没变?”
朱萸又像小狗似的被‘揉’脑袋‘揉’开心了,期期艾艾地说:“我不管,我从小就跟在宫主身边,是你的‘侍’‘女’,我……都习惯了,不想再改了。”
洛神望着她,半晌,道:“罢了。”
朱萸高兴得脸上霎时开出‘花’来,又说:“宫主找我就是为了这事么?”
洛神道:“也不是。你昨夜里睡得可好?”
朱萸回想了一下昨晚上被师清漪在厨房撞见一事,顿时就咯噔一下,当时她回去后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心虚说:“睡得很好,宫主为什么问我这个?”
洛神眼眸深邃,不着痕迹道:“我是怕突然这么多人在你家叨扰,影响你休息。”
朱萸一听这话就放心了,傻愣愣地以为洛神还不知道昨晚上的事,狐狸‘精’应该没告诉她,赶紧说:“怎么会!是我让大家来住的,人多也热闹,高兴还来不及呢,睡得别提多香了。”
“那就好。”
朱萸个子矮,抬头小心翼翼地又看了看洛神。
洛神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只说:“阿萸,倘若你有什么心事,觉得可以同我说了,便来找我。”
她语气淡淡的,却总是那么轻柔,像凉风一样:“洛水十宫没了,爹娘阿姐也不在了。我就是你的亲人。”
朱萸先是一愣,跟着站在那,憋了许久,眼睛红了起来。
过了一阵,朱萸垂头说:“……好的,宫主。”
“回罢。”洛神轻轻说完,转身回去。
朱萸赶紧跟在她后面。
白天再没什么要紧事,师清漪看到朱萸家里还有烤箱,就顺便做了一些蛋糕小饼干之类的,摆在那给她们当零食。朱萸很想吃,却不愿意当着师清漪在的时候去拿,等师清漪回房的时候,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了一把放在她的饼干盒里。
到了晚上十点多,师清漪检查完洛神的伤势,顿时放了心,洛神提出想要院子里散散步,于是师清漪陪她出去。
虽然天气还是很冷,夜‘色’却并不压抑,空气凉出一股子通透清爽的气息。院子里的棚架上都亮着灯,流光璀璨,两人走过去,就见雨霖婞一个人在底下坐着,呆呆地看着那些光点,恍恍惚惚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师清漪和洛神挨着她坐下。
雨霖婞回过神,一见旁边突然就多出两个人来,吓得大喘气:“干什么,干什么,我还以为突然有俩粽子坐起来了,可吓死我。”
师清漪随手整了整棚架上垂下来的干枯藤蔓,笑说:“你唬谁呢?你不是折腾粽子专业户,祖上‘摸’金的,也能被吓到。”
雨霖婞哼哼唧唧地说:“你们大冷天的跑出来干什么?”
洛神淡道:“散步。见你在此,改为闲聊。”
雨霖婞听得高兴,却边笑边嫌弃:“无聊。”
洛神道:“我与有趣之人闲聊,便有趣。与无聊之人闲聊,便无聊。”
雨霖婞:“……”
随即为自己正名:“我是个有趣的人!”
洛神颔首:“甚好,聊罢。”
雨霖婞‘揉’了‘揉’自己的眼圈,看起来‘精’神不大好的样子,说:“她表姐你现在怎么样了?”
洛神道:“已经不会疼了。”
师清漪补充:“之前检查过,恢复得还不错。”
“那就好。”雨霖婞也放了心,问师清漪后面的打算,师清漪告诉她等洛神身体差不多的时候,就打算回去,至于之后的安排,还得先看过师家那边的情况才能具体定夺。师家那边是个大伤口,碰起来就难受,但是许多东西必须从这里面获取,不得不碰。
旁边几盆水仙开得幽静,暗香袭来,三个人好友相聚,低语相谈。
眼看着时间缓缓流过,师清漪低头看看表,说:“时间不早了,雨霖婞你不困么,看你今天有点恍惚,要不先回去睡?”
雨霖婞下意识来一句:“我晚上根本就不困,睡不着。”
静了静,师清漪轻声说:“雨霖婞你老实告诉我一件事。”
雨霖婞被她的严肃给吓到了,说:“什么,你说。”
“你没再继续用那种‘药’吧?”
雨霖婞知道她说的是安眠‘药’,以前整晚整晚睡不着,只能依赖安眠‘药’入睡,也就是因为这样睡得死沉,被人潜进了房间取了脸模都不知道。
洛神缓声说:“莫用,不好。”
“我……我已经很少用了。”雨霖婞低头说:“我知道你们担心我,我已经在努力控制自己对它的依赖。”
“我们再想想办法,你也不用总认为自己不困睡不着,多给自己点积极的暗示,会好的。”师清漪说完,抬起头,透过棚架上疏疏密密的藤蔓看着夜空,就见上面飞速掠过一道影子,三个人登时站了起来。
九尾从棚架上蹿下,张嘴去轻咬师清漪的‘裤’‘腿’,扯着她走,似乎很着急的样子。
九尾是派去监视宁凝的,如果没什么特殊的事情,它只需要安静地将监控录像带回来,根本不需要特地跑回来跟师清漪报讯,唯一的解释就是宁凝那边出大事了。
师清漪突然感到一阵紧张,太阳‘穴’突突直跳,现在不过去是不行的了,她嘱咐洛神留下等消息,洛神道:“我不放心。”
师清漪一想,点点头,让洛神和雨霖婞先等着,自己跑到房间去敲朱萸的‘门’,朱萸还没睡,一看来人是师清漪,正要说话,师清漪飞快道:“阿萸,你把车钥匙给我下。”
朱萸正要问为什么,师清漪说:“你家宫主要车钥匙。”
朱萸:“……”
没办法,朱萸只得乖乖把车钥匙给她,说:“大晚上的你们开车要去哪里?”
“带你宫主出去兜风。”师清漪谢过她,赶紧小跑走了,留下朱萸愣在原地。
师清漪匆忙去车库取车,三人上了车,九尾在前面引路,所幸晚上车流量不大,驾驶没遇上什么阻碍,宁凝看起来也没跑多远,开了一阵,九尾蹿进了一旁的公园里,三人把车停在外面,跑步跟随九尾。
市区里多是高楼林立,也只有公园里景致宜人,多‘花’草树木,自然藏着不少偏僻的地方。这个点没多少人会过来,三人绕过湖区,进入边角一带的小树林,小树林里铺着鹅卵石小路,那边还尚有灯火,小树林这边就几乎全黑了,只有周边区域那些楼盘反照的些微细光漏在里面,衬得树影狰狞,有种脱离了城市的荒凉感。
师清漪暗夜能视,悄声说:“不要开灯,我走在前面,你们千万注意跟着我。”
洛神和雨霖婞都没吭声,紧随其后。
三道‘女’人影子摇曳在林中,九尾蹿在前头,也没有什么声息。
等到了中心区域,这里种植了许多刺柏,而且十分密集,将视野遮了个差不多,如果有人进去,一时半会也难以分辨。
三人小心‘摸’索进去,刺柏针叶细被划到会很不舒服,师清漪轻轻拨开前面挡道的枝叶,让洛神和雨霖婞先过去,这边的刺柏群更密了,师清漪听到什么声音,赶紧做个手势,三个人就在原地停下,借着周围树影作掩护。
师清漪探头过去,就见不远处有个人影,这人影趴在地上,手脚看起来很不协调,先是两只撑地的手耸了耸,跟着肩膀上的脑袋也跟随僵硬地转动两下,转得十分扭曲。
师清漪细看之下,发现这个人影轮廓竟然是宁凝。
然后像狗打滚似地在地上滚了几圈,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之后关节像是错位了似地‘抽’搐,再之后她突然又平静了下来,就像是失控的机器突然恢复了它应有的程序,她依然保持着趴在地上的姿势,往前面的树丛爬了进去。
树丛后面窸窸窣窣的,响起了声音。
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不能贸然过去,三人就暂且在原地倾听。
而那边宁凝爬了进去,一直爬到深处,那里静静站着一个人影,宁凝扭曲着身体爬到这人脚边上,趴在那,去亲‘吻’那人的脚背,嘴‘唇’上下翕动,似乎在无声地祈求什么。
这人弯下腰,将宁凝捞了起来。
然后这人将宁凝搂进了怀里,贴着宁凝的耳边,轻轻说:“滋味尝够了么?”
宁凝浑身耸动,没有出声。
“愚蠢,自‘私’,贪婪,胆怯,暴躁,等等这些种种卑贱的劣根,你都尝了个遍,是否满足了你的好奇呢?”
这人抱宁凝抱得那样温柔,像呵护自己满意的一件东西:“我想你尝够了。”
“污秽之物,就不要了。”这人声音没什么起伏,像平静无‘波’的壳。
然后这人左手抚‘摸’着宁凝的脑袋,右手伸到宁凝心口,贯穿了宁凝的身体。
宁凝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发不出半点声音。
这人从宁凝心口掏出个血淋淋的东西来,心脏在这人握在手中,最后一瞬也还是挣扎着跃动着。
之后彻底冰凉了。
距离比较远,再加上那人完全是附在宁凝耳边说的,于是到了师清漪这边,饶是师清漪耳力再好,也没有听见什么,只能捕捉到一些细碎的摩擦声响。在她们看来,只看见宁凝爬进了树丛,至于爬进去之后宁凝发生了什么,其实并不清楚。
三人权衡了一下,决定再凑近些。
这个位置有一片矮树丛遮挡了视线,师清漪蹲下来伸出手,轻轻将上面那小部分的枝叶拨开了。
却在那枝叶后触到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那‘毛’发细密柔滑,没有体温,像是‘摸’到了一具冰冷的动物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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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9章 蚀心
第三百四十六章——蚀心
甫一‘摸’上那‘毛’发,师清漪的心骤然往下沉。(..info无弹窗广告),最新章节访问:.。八零电子书/
这触感实在是太熟悉了。
熟悉得令她恐慌。
她现在已经被时光打磨得足够冷静,即使泰山崩于前也不形于‘色’,若这世上还有什么能真正让她恐慌的,那也只能是她心中分外在意和看重的人和物。
这些如今真的所剩不多了。
如果要从她手上一点一点夺走,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发疯。
发现师清漪整个人在那定住了似的,洛神赶紧贴近她,攥住了她另外一只空闲的手,轻轻捏了捏,能清楚地感觉到师清漪在那微微地发着颤。
洛神松开她的手,往枝叶后的那东西身上‘摸’了过去,立时也僵了下。不过洛神的手辗转又往那东西的头颈部‘摸’索而下,过了片刻,她就已经静下来了,似乎是放了心。
师清漪还僵在那,不敢相信眼前‘摸’到的这具躯体已经冰冷了的事实。
……傲月。
……怎么会是傲月。
洛神贴过来,再度握住了师清漪的手,指尖在师清漪的手心里慢慢描摹。
手心一阵麻痒,师清漪感受她的指尖动作,仔细辨别。
她们相互配合默契,即使是这样黑暗的环境下,即使因为不能打草惊蛇而发出什么声响,师清漪感觉到洛神捏握自己的那股子温柔力道,还有她轻缓的抚‘摸’暗示,立刻就明白,她的意思是傲月没有大碍。
雨霖婞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洛神和师清漪的身影轮廓,她知道肯定是出了事,却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不过既然洛神和师清漪都没说话,那就意味着现在还不是出声询问的时候,于是也在那静待。
师清漪跟随洛神的牵引‘摸’到傲月的颈侧,那里‘毛’发很厚,她往里面来回‘摸’索一番,这才感觉到那里细微的脉弦颤动。
原本傲月浑身冰冷,身体也没有因为呼吸所带来的任何起伏,很容易就让人误以为已经死了,现在师清漪‘摸’到它仍有脉动,一颗心终于稍微放下了些。
洛神在师清漪手心继续写字,意思是她现在要一个人悄悄靠近查探,让师清漪和雨霖婞在这守着傲月,以免再有变故。这种情况下一起行动更容易惊扰对方,当然不如派一个人先行行动来得妥当,不过师清漪担心洛神现在的身体,打算自己去,正要回写,洛神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女’人传递过来的那种安心感似乎穿透师清漪的掌心肌肤,沁入骨血里。
师清漪平静了许多,默认并相信了她的选择。
洛神弯下腰来,贴着矮树丛几步缓行,跟着绕到矮树丛另一边,倏然消匿在了夜‘色’中。
四周死寂,连之前那种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都听不见了,一切都像是被这片黑暗的刺柏林吞噬干净,偶尔有冷风吹过来,这才摇动那些刺柏尖利的枝叶,带起沙沙的声响。
现在只能安静等待。这期间师清漪时不时将手搁到傲月颈部的脉弦上,手麻了再放下,又搁上去,如此反复,渐渐地发现它的脉动有了复苏的迹象,身体也在逐渐回暖,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总归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眼看着时间流逝,雨霖婞等得越来越不耐烦,拍了下师清漪。
她表姐去了那么久也没声,难道被掳走了?
师清漪明白雨霖婞的想法,心里也很紧张,但是那边并没有传来任何洛神的讯息,一旦贸然上去,恐怕会打‘乱’洛神的计划。毕竟如果真的有什么事发生,依照洛神的本事,不可能悄无声息就着了对方的道,无声或许是最好的情况。
她一方面相信洛神,一方面又止不住担心。
正犹豫之间,不远处亮起了一簇光。
那光莹莹的,还晃了晃,师清漪拨开树丛看过去,就见洛神打开了手机照明,看向她们藏匿的位置。
敢开灯就代表安全,师清漪和雨霖婞腾一下站起身,从矮树丛后面跑出来。
雨霖婞憋了大半天实在难受,深吸一口气说:“现在可以说话了吧?”
洛神淡道:“你不是正在说么?”
“我都憋死了!”雨霖婞站在那走了几步:“她表姐你发现什么了没?宁凝呢,之前还看见她爬进这里头来了。”
“被一人带走了。”
雨霖婞赶紧问:“这么说你都看见了?被谁带走的,看清楚了么?”
洛神看向树林深处:“天‘色’昏暗,看得不甚分明,不过那两人中有一个是宁凝,我是可以确定的,她先前爬进来,体型轮廓自是眼熟。(..info无弹窗广告)最新章节另一人完全辨不清什么模样,只依稀一个背影,至于宁凝走在那人身侧,走动姿态很快,却十分古怪。我觉得——”
师清漪察觉到洛神最后话里的异样感,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觉得什么?”
手机屏幕的光反照到洛神的脸上,她眼底幽幽的:“那人在赶尸。”
一下子突然又安静了。
师清漪蹙眉,她具象能力太强,脑海里顿时就有了想象而来的画面。四周黑漆漆的,还起了冷雾,宁凝的身影僵硬着,不太协调地跟在那人身边,一直快步走到树林深处,直到消失。
雨霖婞以为自己听错了:“赶尸?在赶宁凝的尸?所以宁凝她……”
洛神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领着两人走到树林的一块角落,地上杂草丛生,几乎没了小‘腿’肚子。
师清漪拿手机照了照,瞥见杂草尖端隐约一些星星点点的血迹,洛神眸光示意过去,师清漪拨开了那片杂草,看见底下那个东西,脸‘色’一下就变了。
雨霖婞凑过去也看了一眼,顿时想吐。
她嫌弃道:“这比粽子恶心多了。”
师清漪也看得有点难受,不过好歹忍住了,仔细端详起那东西的具体面貌来。
这东西大约拳头大小的一团,也许是因为发了胀,看上去还要比拳头大上一些,血淋淋的,还是那种发黑的血,因为膨胀的关系,导致表面的组织粘膜和血管等都涨破了,里面的血‘肉’翻出来,破破烂烂如被碾碎的内脏一样糊在一起,但是好歹也能看得出这大概是一个人的心脏。
这个心脏正被什么东西迅速腐蚀,散发出恶臭。
洛神既然领她们过来看,意思应该是这心脏是宁凝的,宁凝的心被挖了出来,丢在这。但是师清漪琢磨了下,又觉得有点不对劲,依照这颗心脏的腐烂程度来看,应该不可能是刚不久才被挖出来的。
洛神看穿师清漪的疑‘惑’,道:“这心脏便是宁凝的,那人挖了她的心。先前我到此处时,心脏大抵是刚挖出的新鲜模样,这般一个来回,它已然加速腐烂,想是那人动了什么手脚。”
“她表姐你别用新鲜来形容啊。”雨霖婞离远了点:“还让不让人到时候吃饭了。”
洛神一脸寡淡。
师清漪这下明白了,盯着那心脏看了许久,发现它的确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腐烂,由红变黑,甚至有的边缘泛了白。不过她又发现这颗心脏和一般人的心脏似乎不太一样,虽然她没真正见过现实中人的鲜活心脏,但好歹见过书上的解剖图,更在叶仁心的病理室里看见过封存的人类心脏标本,泡在福尔马林里,对心脏的具体细节是十分了解的。
现在她看了看,发现这颗心上多出了一些东西。
血管连接处有很多黑‘色’的丝絮状的东西,密密麻麻的,这些絮状物将大小血管缠了个严实,有点像是变了‘色’的‘毛’细血管群,连接各处微血管,随着心的腐烂,它们正在一点一点地消失。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师清漪站在原地,感觉到某种程度上的‘胸’闷头疼。一路追踪过来,没想到傲月出了事,更没想到的是,宁凝竟然被人杀死了?
自己费了那么多心神监视宁凝,掌握她的一举一动,结果还是来迟一步。背后藏匿那人太强大,就像是来去如风的魅,付出那么多的心力,就别提什么了解了,如今也只是稍微挨了个边。
她有点不敢相信,只觉得眼前所见一切都虚无极了,有种捉‘摸’不定的飘忽,没什么真实感。
师清漪心情烦闷,叹口气说:“我去看看傲月怎么样。”
那矮树丛后面是一个斜坡,陷了下去,傲月体型硕大,刚好躺在这块凹陷区域,不然这片矮树丛也是遮不住它的。
师清漪坐在傲月身边,守着它,也不说话。
想来傲月也是杀死宁凝的那个人下的手。可能傲月过来与自己回合的途中来到这片公园,发现了那人,之后那人对傲月出手了。傲月身上也没发现什么伤口,也没有血迹,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办到的,能让它昏厥到假死的状态。
师清漪‘揉’了‘揉’眉心,只觉得此情此情似曾相识。
洛神过来检查了一下傲月的背脊,没什么异状,也凝眸不语。
师清漪低声说:“等它醒了,我们就回去,累不累?”
洛神摇头:“不累。”
师清漪苦笑了下,脱了外套披在她身上:“傲月当时有可能是近距离接触了那个人,它嗅觉格外灵敏,肯定对这个人的气息已经留下印象了,如果以后有机会遇到,也许能指认出来,我们也不是什么线索都没有的。”
“嗯。”洛神看着她。
两人偎在这头银‘色’巨狼身边,默默等待。
九尾之前不知道躲在哪里,现在蹿了出来,一路蹿到傲月身上。
师清漪想着傲月还在昏‘迷’,怎么禁得起九尾这样瞎闹,心疼之下赶紧说:“九尾下去,别闹。”
九尾被她撵下去了,在原地绕着傲月转了几圈,拿爪子抹着自己的脸。
之后又蹿上去了,这下蹿到的傲月脑袋上。
然后它对着傲月的脑袋,毫不客气地就是一爪子挠下。
师清漪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斥道:“九尾!”
被九尾这一挠,那庞大的银‘色’身躯倏然一抖,跟着一个咕噜翻起身,低吼一声,大爪子朝九尾一拍,立刻就将九尾按在了爪子底下。
九尾炸了‘毛’,又被傲月踩着,五颜六‘色’的尾巴到处‘乱’甩。
它们看起来经常这样踩,有点玩闹的意思,九尾被踩也只是行动上受制,倒是没受什么伤害。要是换做别的敢这样对傲月,估计这爪子下去就被排成‘肉’酱了。
师清漪赶紧过去把傲月拉开,九尾得了空哧溜钻出,跳到不远处,尖叫着示威。
傲月威风凛凛地站在那,睨着它,不为所动。
师清漪看见傲月陡然醒过来,又是‘激’动又是难过,奔过去抱住傲月。傲月比她实在高大太多了,于是顺势矮了身,又低了头,配合她的动作,师清漪这才踮着脚搂着它低垂的脖颈,脸贴着它柔顺的银发。
“你怎么总是这么不听话?啊?”师清漪低声哽咽:“总不听我的话。叫你不要跟来的,偏要来,这下好了吧?又出了事……”
傲月眯缝起眼,折‘腿’趴了下来,以便师清漪能更方便抱它。
洛神披着师清漪的外套静立在一旁,听到师清漪的话语,眸子也眯了眯。
那边九尾已经气炸了,在原地转圈,就差把自己舞成一个五彩风火轮,尖叫不已。
傲月不理会九尾,偏了下脑袋,心安理得地去蹭师清漪。
师清漪定定心神,看了看九尾几乎要气得炸开的反应,再联系之前九尾去挠傲月的举动,她和洛神之前一直都靠在傲月身边,苦等它苏醒,傲月总也没反应,结果被九尾一挠就立刻跳起来了,细想之下,顿时就明白了,这家伙简直是要成‘精’啊。
洛神心思通透,含笑不语。
师清漪一下松开傲月,抱着双臂,居高临下瞥了它:“你骗我?”
傲月趴在那,一动不动。
“你后面醒了还装睡,居然骗我?”师清漪气了个哭笑不得:“如果不是九尾发现了,我还真被你‘蒙’在鼓里。”
那边雨霖婞扯着嗓子喊:“师师,她表姐,这心脏已经没了,快过来看!”
“来了!”师清漪赶紧应了,和洛神过去,顺便伸出手指勾了勾,招呼九尾:“来。”
九尾颠颠地跑到她身边,师清漪亲昵地‘摸’‘摸’它的脑袋:“乖。”
傲月站了起来,看着师清漪和洛神,九尾的背影。
师清漪回过头,指指傲月脚底下,装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朝它淡道:“你站这。”
傲月鼻子里喷出一股白气,却真的站在那,没跟过来。
到了发现心脏的地方,发现那心脏果然已经彻底腐蚀了,只剩下残余的一点浆液痕迹,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消失。
雨霖婞说:“我开始还以为这东西也跟以前一样,是放了藏尸蛊毁尸灭迹,不会被人发现,但是我盯着观察了很久,根本没发现藏尸活动的痕迹,不知道这又是什么原因。这人估计跟鬼主姜仇他们根本不是一挂的,咱们麻烦又大了。”
洛神道:“若对方有所图,必然会有下一步行动。谨慎些,我们不去找他们,他们自会来寻我们。”
师清漪当然明白她们从神之海出来不久,更需要的是养‘精’蓄锐,说:“回去吧。”
三个人往回走,九尾在树林中穿梭,很快就没了影。
傲月依然站在原地没动,师清漪回头对它道:“走了。”
这头狼就像定在那了,偏过脑袋。
师清漪只管往前走,不一会眼风偷偷往回瞥,发现这狼又闷不吭声地跟上来了。
走了一阵,师清漪再度回头,望着宁凝心脏腐蚀的那块地方,一脸凝重。
幸好夜深了,朱萸的家又相对偏僻,路上没什么人,傲月得以从外面跃进来,趴在院子里休息。
朱萸也在那棚架底下等着,裹着毯子,脑袋一点一点地在那打瞌睡,察觉到她们几个开车回来,一下就醒了,赶紧迎上去。
洛神温言道:“阿萸,怎地还不睡。”
朱萸哼一声,指着师清漪说:“她说带宫主你去兜风,宫主你身体不好,怎么能大晚上兜风呢,你别听她的。宫主,你是不是冻着了?”
洛神淡笑:“我们只是有要事处理,清漪她诓你的。下回莫要等了,早些歇息。”
师清漪一脸无辜。
朱萸瞪了师清漪一眼,又朝洛神点点头:“哦。”
雨霖婞噗嗤笑了:“小朱护士,你这么单纯,我好怕你明天上街被人卖了,还是跟着姐姐我出去,不会被人骗。”
朱萸一时口快,哼道:“姐姐?我告诉你,我都可以做你祖‘奶’‘奶’的祖‘奶’‘奶’的祖‘奶’‘奶’的祖‘奶’‘奶’的n次方!”
“哈?”雨霖婞配合道:“你怎么这么厉害,是我小看我的祖‘奶’‘奶’的祖‘奶’‘奶’的祖‘奶’‘奶’的祖‘奶’‘奶’的后面不知道多少祖‘奶’‘奶’的你了。”
朱萸:“……”
雨霖婞睡意上来了,掩个哈欠穿过小‘门’,去隔壁叶仁心家睡觉。洛神对朱萸‘交’待了些事,又告知傲月的情况,师清漪径自去厨房给傲月准备吃的,幸好因为九尾之前在的缘故,采购了许多五‘花’‘肉’,师清漪处理了下,端去喂傲月。
这一路上傲月看来是吃了不少苦,也没吃几顿好的,它平常对五‘花’‘肉’格外挑剔,现在倒也吃了个狼吞虎咽。
等一切妥当了,两人才得以回去睡觉。
师清漪站在‘床’边脱衣服,脱了一半,又停下来了,低着头不知道在那想什么。
洛神走到她面前,继续帮她脱:“还在想宁凝的事?”
“嗯。”师清漪讷讷应着,乖觉地站在那,抬了手臂,方便洛神帮她把衣服褪下来。
她说:“从一开始我就和宁凝认识了,有时候想想,我如今卷入的这个漩涡,宁凝就像是这一切开始的一个小线头。正是因为她绑架了我,我才上的落雁山,才遇见了你。”
洛神安静听着,着手解她衬衫的扣子。
师清漪垂了眸,长睫投下静谧的影子:“虽然她一直都在跟我们作对,做了许多讨厌的事,但是现在她突然死了,我觉得很不舒服,堵得慌。宁凝死了,我……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我身边的这些人,他们是否也会遇到同样的危险,我也怕我会像今天这样,纵然准备了那么多,依然还是来迟一步保不住。就像是傲月,虽然它后面使坏骗我,但是开始它真正昏‘迷’的那时候,我真的觉得吓怕了,我不希望它出事,不希望其他人出事,一想到这个,我就……”
洛神道:“诸事不可测。发生了,便要面对,后悔无用。未发生,便要防范,为时不晚。”
师清漪顿了顿,眼中的光坚毅起来:“是我还不够强。如果我能再强一些,再谋划得远一些,很多事情都可以掌控在我手中,不会给他们可乘之机。”
是时候了。
是时候准备饵食,开始钓鱼了。
“清漪。”洛神声音轻轻的,落在她耳畔:“你已经足够强大了。人越强大,越在乎想要守护的人事,肩上担子便会越重,也就越累。其实我不希望你如此,然身在其中,无可奈何。”
在师清漪眼里,这‘女’人总是那么强大,运筹帷幄,细致分析,总是冲到最前面扛下一切。现在师清漪看着她这双深邃沉静的眼睛,想到她这些天所经历的伤痛,不免黯然。
“那你一定很累了。”师清漪叹息着,望向她。
“我只是给你脱个衣服,怎会累?”洛神面无表情。
然后师清漪感觉后背一空,‘胸’口却灌了凉气进来,竟然是洛神在她专心致志说话的时候,将她的内衣搭扣利索地拆了。
师清漪:“……”
她‘裸’着上身一把捂住‘胸’口,兜着她的内衣,面红耳赤得几乎要冒了热气:“你……你干什么?”
“你睡觉不脱内衣么?”洛神无辜道:“往常你都脱的,待会还要换睡衣。”
“我……我……”师清漪根本没有心理准备,身上就凉飕飕的了,嗫嚅说:“我不是不脱,我的意思是,你好歹告诉我一声再脱啊?你看正跟你说正经事呢,突然就没了。”
“好。”洛神手伸到师清漪护着的‘胸’口,一脸平静:“我要脱你内衣了。”
师清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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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0章 服侍
第三百四十七章——服‘侍’
师清漪依然略弓着背,上半身几近光‘裸’,那点布料自然遮不住,只得双手‘交’叠在‘胸’前,眼神在光下水光潋滟的,又有点飘。[..info超多好看小说]。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Щ.。/
白皙肌肤包裹着底下纤细的骨骼,她看起来的确比以前清瘦了些。
就像是一杯清透淡润的清茶,敛了淡淡的一丝苦。
别有一番与以往不同的沉淀滋味。
洛神抬起的手悬在半空中,顿住了,眼中似有叹息。
看了好一会,洛神才道:“我已然知会了你,现下可以么?”
师清漪被她憋得早就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挤出三个字:“……你请便。”
洛神却看起来认真地点点头,从‘床’上拿过师清漪不久前备在那里的睡衣,搭在左臂上。她就这样站在师清漪面前,两人面对面贴靠着,近得连呼吸的气息似乎都能被感受到。
师清漪看着她邃如黑夜的双眸,目光下移,落到她没多少血‘色’的凉软薄‘唇’上。
那里淡淡的,突然想给她添上几抹红润就好。
洛神的手指触到师清漪尚且掌握内衣的手,师清漪只感觉她的指尖冰凉,却又像是被烫了似的,洛神轻轻掰开她的手,将她抓握的内衣一角卸下来。内衣就这么在师清漪手里一松,她心里‘迷’‘乱’得像起了雾,昏沉之下大概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将那方布料再抓握住,实际上她好像已经不知道自己原本抓住的究竟是什么了,她所知道的是,她现在只想抓住她。
洛神取下了师清漪的内衣。
师清漪抓住了她的左腕。
期间师清漪略微抬眸,定定望着她,眼底一点紧张却又含羞带媚的颜‘色’。
“抓我做什么。”洛神声音低低的,擦过她的耳畔:“我要如何替你宽衣?”
师清漪没说话,却也没松手。
洛神左手被师清漪抓住,左臂上却还搭着抓她这人的睡衣,长长眼睫垂下,遮了她这一眼‘迷’‘蒙’。她瞥着师清漪,得空的右手将左臂挂的睡衣‘抽’取着勾了起来,彼此挨得那么近,这一‘抽’取之际,那软薄的衣料贴着师清漪‘胸’前的肌肤轻移,两相滑腻,最终落于洛神指下。
师清漪禁不住打了个颤。
“冷?”洛神感觉她有点发抖,指尖轻而柔地在她光‘裸’肌肤上辗转几番,似有咂‘摸’地正经道:“倒是没起‘鸡’皮疙瘩。”
师清漪被她这指尖一触,更是一颤,也不知道是真冷还是被刺‘激’到了。
“你……快点。”师清漪靠她更近,几乎要瘫在她怀里:“快一点……换。”
“好。”洛神轻柔应了她。
却又伸手兜住了她的软腰肢,将她抱了起来,师清漪猝不及防,下意识抬手勾住了洛神的脖颈,洛神低下头,脸颊贴她贴得更近了,跟着将她抱着,放到‘床’上。
甫一接触到‘床’上的软被子,师清漪只感觉自己被云朵垫了,几乎软得比那被子更厉害,就差也如同被子包了洛神一样将洛神缠着裹起来。洛神丢开她的内衣,一手揽着她单薄的脊背,另外一只手去脱她的长‘裤’。
感到洛神在自己腰间的动作,师清漪忍不住将‘腿’蜷了下,她这样蜷着,几乎要将自己包成一朵‘花’苞,再恨不得将四周枝叶都尽数裹在她身上,可是却又矛盾地希望身边这人能再次将她这枝叶拂了,‘花’瓣剥了,细细品看她。(..info无弹窗广告)
明明也没做什么特别的,师清漪为自己这种想法感到羞耻,耳根涨得通红,洛神大概觉得她这‘裤’子的确一时半会有点难以脱下来,肃然反问她:“你入睡难道只脱衣裳,不脱‘裤’子?”
“没有,我只是刚才‘腿’有点‘抽’筋。”师清漪强自争辩:“……你继续。”
“原是这般。”洛神颔首:“仔细些,‘抽’到腰可就不好了。”
师清漪:“……”
师清漪只得勉强放松了一些,洛神顺势将她的‘裤’子褪下,身子半悬半贴地压着她,开始着手为她换上睡衣。
睡衣贴身过来,指尖也跟随穿衣的动作撩过来了,师清漪只得配合洛神的动作或抬手,或抬头,最后洛神的手托住她的纤腰,师清漪脸越来越烫,按照她使过来的力道暗示,腰肢在洛神手上‘挺’了‘挺’,跟随往上抬。
睡衣成功穿上了。
洛神‘抽’出手,侧身躺在师清漪身边,手指勾了她睡衣一角缓缓地绕,眼底一丝涌动的光‘波’:“我想着我如今身子也渐渐大好了,不如我们——”
师清漪听了个面红耳赤,关键时候却是清醒得不得了,如同兜头淋了个冷水澡,赶紧说:“不可以,现在不可以的!绝对不可以的!”
她承认她想洛神想得快疯了,但是洛神也的确是身体初愈,还得多休息,就像现在她想她了,贴着她蹭一蹭,抱一抱,抚‘摸’或者亲她几下都没有什么关系的,再深一些的纠缠那是万万不行的,她生怕洛神这身体要被折腾得吃不消。
师清漪一脸严肃,果断回绝了洛神的话,洛神在旁扶着下巴,却也不说话,一双黑眸意味深长地将她望着。
静了许久。
师清漪耐不住她这专注的目光,将手臂缩了缩:“你干什么?”
洛神眼睫上都是溢出来的柔和:“我话未说完,为何说不可以。我是说我身子渐渐大好,也不能长久待在此处,尚有更重要的事宜需要处理,你不是说要去师家套话么,不如我们早作打算,早些回去,以免耽搁了。”
她的眼神定在师清漪脸上:“我不晓得这计划有何不妥,这也是你原本就跟我提过的事情,哪里不成?”
师清漪:“……”
她现在只想找个枕头埋在里面。
“所以你方才究竟在想什么?”洛神似笑非笑道:“到底什么不可以。”
师清漪:“……”
“我当然知道你的……意思。”师清漪心虚之下,默默爬到‘床’头,掀开被子躺了进去,摆出一脸商量大事的正‘色’来:“的确是要回去的。雨霖婞也说了那边盯的人传来消息说师家的人已经返程了,只是我觉得你的情况目前也不是很确定,不可以这么早回去,要不再休息一小段时间。”
“那倒是不必,我自个的身子自个还是清楚的。”洛神却从‘床’上坐起来,站在‘床’边,开始解她自己的衣服。
纤长手指将指下扣子一粒一粒,慢慢解了,乌黑长发散在肩头,原本捂得紧紧实实那股子禁‘欲’感似乎随着那解扣子的动作,一丝一丝地渗进旖旎的风月滋味来。
师清漪只感觉那抹滋味像蚀骨的毒,她看了几眼,又挪开目光,说:“你是真的准备这么快就回去么?我还是不放心。”
之后却又将目光飘了回来。
洛神淡道:“无碍的。”
师清漪低眉考虑了一番,没再说话,看来是有了打算。
“睡衣递给我。”洛神声音响起。
师清漪回过神,探过身,取了‘床’上的睡衣递给她。
洛神已经褪了身上的束缚,内衣也解了,背对着师清漪站着,腰窝像可以含着水似的,双条‘腿’笔直修长。师清漪怕被她攫了魂,羞窘之下看得又偏回目光,这样看一阵,不看一阵,洛神倒是浑然不觉一样,随手将睡衣穿好,也掀开被子坐在师清漪身边。
师清漪将被子往上揽,再把个枕头抱在怀里,发丝垂在耳畔,看起来有点似有似无的憋闷。
她‘胸’膛的一颗心尚自滚烫,经过刚才那短时间的缓和,凉薄的空气已经渐渐冷却了她的肌肤。
外面冷,里面热,神仙也是要憋闷的。
洛神在旁安静地端详了她许久,师清漪抱着枕头,将脸磕在枕头上,压了嗓音闷声说:“我跟你说件事,以后睡觉前你还是别给我换睡衣了,我自己能换的。”
“你不喜欢我服‘侍’你么?”洛神问得略显无辜。
“什么服‘侍’?”师清漪脸‘色’有点不自在:“我有手有脚的,为什么要你服‘侍’我穿衣服。”
“我们古时,这便是服‘侍’的一种了,日常起居皆可,你自然晓得。”洛神姿容静然,只是道:“你不喜欢我服‘侍’你穿衣,喜欢我服‘侍’你别的?”
师清漪:“……”
“时间不早,我们早点睡吧。”师清漪把枕头放开,垫好,绷着身子躺了下来。
她这样眼观鼻,鼻观心地睡了个严肃正经,洛神却贴靠过去,侧躺在她身边,托腮打量她。
师清漪察觉她温热的吐息,扭过了头。
洛神指尖点在她‘唇’边,勾水般一点,说:“可爱。”
师清漪看着她眼角缝着的清妩笑意,绷着脸,耳根一点一点变红,最后几乎要炸了。
“以后看我怎么服‘侍’你。”师清漪只得轻喃,在被子里抱住了她。
‘女’人的吐息化开在她耳畔:“你随意。”
房间灯熄了,黑夜寒寂,两人相拥而眠。
师清漪闭目躺着那,脑海里思路纷‘乱’,一会是师家,一会是神之海那堆人,还有章台柳音歌等一干人等,甚至连尹青都在她脑海里晃过去,还有宁凝今天出的事,躲在背后的那个驭者……
不管这些人事多么错综复杂,总有可以串在一起的‘交’点。她这些天都在想这些,几乎将每个人身上的问题疑点串了一遍,恨不能剔‘肉’剥骨般地分析个来来回回。
如果这些事能够得到解决,洛神,还有身边的千芊她们,也就不用再受苦了。
好在洛神在她枕边,终究还是安了师清漪的心,最终她在这种不安又安定的感觉中睡了过去。
在朱萸家继续修养了几天,眼见着洛神的确越来越‘精’神,几乎恢复如初,师清漪一边感叹魂堕的修复力,一边更是对这种修复力感到‘毛’骨悚然。这种快速复原看着似乎很好,实际上也只有经历过的她和洛神才明白其中的可怕。
今天已经是回去的日子,一行人来到机场,朱萸和叶仁心过来送行。
朱萸虽然一早就知道了洛神的打算,现在分别还是哭得眼睛通红,洛神拉着她在一旁坐下,开导了她许久,她依然还是止不住的难过。
洛神轻笑道:“往后又不是不会再会,哭成‘花’脸成何体统。”
朱萸哽咽了一阵,拿手抹眼睛说:“我不哭了,让宫主你看笑话了。”
洛神轻轻摇头。
师清漪走过来,略微弯腰看着椅上的朱萸:“等后面有些事解决了,我一定带洛神回来看你,别难过了,以后还有再见的时候,你也可以给洛神打电话,都很方便的。”
她笑着接道:“当然了,除非你不欢迎狐狸‘精’,那我就不来,不过我不来,洛神一定不来。”
朱萸:“……”
朱萸朝师清漪撇撇嘴,对洛神说:“时间也快到了,宫主你准备动身吧,一定要跟我保持联系啊。”
“好。”洛神拍拍她的脑袋:“听仁心的话。”
叶仁心在旁温柔微笑。
登机提示音响起,一行人离开,朱萸和叶仁心站在后面目送她们离开,看着洛神背影和师清漪挨着,渐行渐远,朱萸顿时又有点想哭。
叶仁心其人没有悲伤,没有愤怒,没有真正的高兴,是真正的淡忘人生百味。她站在那,脸上依然是得体的笑意,看着前面‘交’织不息的人流,低声道:“我已经递‘交’辞呈了。”
朱萸扭头看她。
“放心,我也帮你递了。”叶仁心温和说:“也是该结束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我也都随便的。”
朱萸一愣,跟着像是释怀一样,也笑了起来:“谢谢心姐。”
两人没再说什么,朱萸回头再看一眼洛神离去的方向,似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咬了咬‘唇’,转身离开机场。
下了飞机,雨霖婞去和雨家那边会合,千芊也回她自己的地方,师清漪和洛神领着长生回了家。
“原来阿瑾你是住在这里?”长生进了小区,左顾右看。
她新奇的倒不是这小区的格局摆设,也算出黑竹沟有些日子了,很多东西她虽然不是特别熟悉,到底也见过,没什么大感觉,真正让她在意的只是师清漪和洛神以前的住处,因为是她俩人的,当然格外上心。
“是。”师清漪拖着行李温柔笑说:“以后这里也是长生你的家,你和我们一起住,随意点,我待会给你收拾间房出来。”
长生一脸满足地点点头。
上楼出电梯,师清漪去开‘门’,洛神提着包在她身边静然而立。
‘门’轻轻开了。
离开实在太久,尤其是经历过这么多‘波’折苦痛,这种离去似乎更显遥远。‘门’后的空间仿佛抖落了时光流走的灰尘,客厅窗帘遮着,里面一片昏暗,三个人走进去,空气里带着好一段时间没有住人的寂寥气息。
师清漪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了。
寒冷即将褪去,‘春’日要来,洛神走过去放下行李,光从外面照进来,晕染在她们好看的眉眼上。
“欢迎回家。”师清漪笑着说:“准备大扫除。”
这是她们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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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1章 羽衣
第三百四十八章羽衣
太久没回来了,家里自然是积了好一层灰,真要清理起来也不是件轻松的事。..info。wщw.更新好快。
所幸师清漪生‘性’好洁,向来就喜欢整理,不收拾了反而不舒服,即使是这样麻烦的大扫除,她倒也乐在其中,处理起来如清风扫过般干净利索,同时将一些家具摆件也变换了位置,添‘花’续水,调出一番赏心悦目的新滋味来。
洛神身体刚愈,师清漪不准她做过多事情,但是料想她也不可能乖乖坐在那看着不动,于是就‘交’给了她一些相对较轻的活,翻找拾掇琐碎。眼看着就要真正入暖‘春’了,衣柜里以前收纳的部分‘春’装也得清点出来,重新清洗晾晒。
一直到下午,终于打扫了个差不离,师清漪在房里给长生铺‘床’,换上干净被子‘床’单。长生帮她牵着另外一边的两个被角,一边配合着师清漪将被子抖平了,一边低眉在那笑,像刚被塞了糖似的,一脸的幸福满足。
“傻笑什么”师清漪也被她感染了似的,笑着看她一眼。
“我开心。”长生小心地牵着被子,平铺放下:“终于可以同阿洛和阿瑾你们一起住了。”
“前阵子大家不也都是在一起住么。”
长生认真摇头:“那不一样的。现下这样,才一样。”
师清漪听了她这模模糊糊的话,眸子垂了,似有琢磨,一双眼睛在这种思索中显得格外清亮。
在言谈语境中,如果要说一样,肯定是有参照物的。
和什么一样呢
比如说,和很久以前一样。
师清漪弯腰把枕头摆好,又给了一个大软抱枕,瞥了长生一眼,状似随意地说:“以前这房间音歌待过,那时候她也跟着我和洛神一起住的。”
长生没说话了。
然后她端起一副状似长辈的脸‘色’,淡淡应了声:“哦。”
师清漪故意观察长生的神‘色’,噗嗤一声轻笑,像安慰家里小孩似的,顺手就‘摸’了‘摸’她的头:“现在这房间就是你的,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长生比师清漪略矮些,抬了黑如珍珠的眼睛看她,这才得了些甜头,又满意地点点头:“嗯。”
“清漪。”‘门’口递过来‘女’人清冷低柔的声音。
师清漪转过头看去,见洛神站在‘门’口,神‘色’似乎有些微妙,不由向她走去:“怎么了”
“那些衣衫洗好了。”洛神倚‘门’而立,面无表情:“也晾好了。”
师清漪只觉得她这报告似的架势十分可爱,忍俊不禁:“辛苦了,这么贤惠,还特地来向我报备呢。”
“还有其他衣衫要洗么”洛神定定地望着她。
师清漪想了想,随口道:“应该没了,今天就先这样吧,那些‘春’装不用一次‘性’都洗了,等到后面天气晴朗,再陆续洗就是,暂时也不着急穿的。”
然后她有些顿住了。
她心细,发现洛神说话间全程是将手背过去的,那种姿势好像是背后藏了什么东西。
洛神偏了下头:“真没有么”
“没有了。”师清漪看她那讳莫如深的表情,突然觉得有点心慌:“没,没有了吧”
洛神瞥她一阵,眯了眯眼,跟着转过了身去。
也就在这转身的一刹那,师清漪眼尖看清楚了她背后拿着的东西,即使洛神转身轻盈利落,那东西只一个晃眼就又被洛神带到了前头遮着,师清漪也还是看了个清清楚楚。
反正洛神看起来也是故意要让她看见的,一路往她们俩的房间走去。..info
“长生你先在这房里收拾,洛神有事找我。”师清漪赶紧嘱咐过长生,跟在洛神身后,几乎是小跑过去的。
进了房,洛神端坐在‘床’沿,淡淡扫了一眼‘门’扉,师清漪立刻又小退了两步,将那‘门’小心地关上了。
然后她也不再走近,只在‘门’处站得笔直,像要随时接受洛神检阅似的不苟言笑,耳根倒是憋得通红。
洛神重又站起身来,走过去牵着她的手,这才将她牵到了‘床’边。师清漪脸‘色’绷着,目光倒是一直离不了洛神刚才放在‘床’上的那叠白‘色’软布料,‘床’边则是用古董封存箱小心保存起来的压银云纹白靴,现在已经被洛神打开了。
“这个收了这般久,真的不需要再清洗一番么”洛神坐下,眼眸雾霭,轻轻问她。
师清漪转而目光看着脚尖,含糊点头:“是‘挺’久的,你看我都忘了。”
如果不是今天洛神在大扫除的时候去翻箱倒柜地清理分类,师清漪恐怕还料不到这套古董衣衫竟然会被洛神给先翻出来。
当初洛神初来乍到,身无长物,为了去竞拍皇都酒店那把巨阙剑,不惜出售了她那套明朝的丝光锦行头。这套古董行头的价值实在太高昂,收购这套的甄应远宝贝得不得了,就差供起来了,只等着下次拍卖再高价出售。师清漪当时得知洛神卖了她那套白衣靴,偷偷费了不少‘精’力,这才重新从甄应远手上买了回来。
买回来的时候,师清漪其实还没有和洛神确定关系,尚处在她所认为的痛苦单相思阶段。她认为这东西代表着洛神的曾经,也算洛神从古代带到现代仅有的纪念之一,又怎么能容忍其落入水那么深的拍卖链中,流离颠沛。
于是她就用自己的‘门’路把那套白衣靴‘弄’了回来。
只是这东西太贵重,到时候还要拍巨阙剑,又是衣服又是剑的,这种行为明显是极大地越了规矩。要送厚礼,也得看对方是否愿意承你这情,那时候自己又不是洛神什么人,若真这么做了才是大大的不妥。师清漪愁肠百结,担心自己这番过分上心的单相思热情会吓到洛神,反倒会让洛神不自在,别到时候洛神一个不自在就找借口搬出去了,自己赔了媳‘妇’又折衣,于是只好先将这套古董衣服小心地封存起来,妥帖收好,藏到了深处。
之后她接着赠剑跟洛神告白,没想到被接受了,这当然让她又惊又喜。只是她觉得这段感情才刚刚起步,更加需要好生经营和呵护,现在说出来为时过早,便想把自己买回白衣的事暂且押后,以后也能给洛神一个惊喜。
可是世事,总是出乎人所料的。
随着明线暗线一条条被她剥开,牵扯出了太多的秘密,其中许多又是跟洛神的过去有关,‘迷’雾深深,窥看不明,那带着洛神过去气息的白衣自然更加让师清漪在意,越在意,反倒越不好去提及。她深陷无底深渊,几乎被这一路走来的重担压得喘不过来气来,加之后面和洛神她们在外面奔‘波’,一直未归,这件事就自然而然被她搁置了。
今天才算真正回了家,经历那么多,没想到这件事被洛神先行翻出来,师清漪当初的那些弯绕心思自然是在这聪明深沉的‘女’人面前暴‘露’无遗,一时只觉得窘迫万分。
洛神坐着,抬眸望着站成一支青竹似的师清漪,眼底一点浅笑:“藏着掖着这般久,不忘也难了。”
师清漪赶紧说:“我本来是很早就想告诉你的,那时候只是”
“只是什么”洛神好整以暇。
师清漪静了静,突然一本正经说:“你肯定听过一个仙‘女’羽衣的故事吧”
她慢慢弯下腰来,蹲在洛神面前,洛神坐在‘床’沿,也略低了头看她,乌黑长发垂在肩头,又静静散了下来,似雪中浮了墨。
“很久以前啊,有一个美丽的仙‘女’下凡来了,脱了她的羽衣在天池洗澡。”师清漪的声音也散在这静谧的房中:“有个人偷偷看见了她洗澡,爱上了这位仙‘女’,这人不希望仙‘女’离开,就想着如果偷走了仙‘女’的羽衣,她就不能再回到天上去了,也就不会再也见不到她了。于是这人把羽衣偷偷藏了起来,仙‘女’没有羽衣,不能再回去了,之后仙‘女’就嫁给了这个人。”
洛神安静地听着。
师清漪严肃道:“你看这个故事里的人,就是出于‘私’心,为了得到仙‘女’,就把她的羽衣偷偷藏起来,不让她知道,特别坏。”
洛神这才笑了,笑得有些宠溺的味道,摇摇头:“这个故事和这件事‘性’质完全不一样,莫要在此胡说八道。还是说你帮我把衣服买回来,却又偷偷藏了我的衣服,也想说自个特别坏”
师清漪狡黠一笑,目光却又有点黯淡了:“是不一样,可有点却是一样的。”
“我那时候也是出于‘私’心。”她说:“我也不想你回到天上去。”
洛神眼底笑意更深:“我不住在天上,没有那资格。”
“可你有过去。”
洛神那抹笑意有些凝住了。
师清漪这才自嘲笑笑,看着洛神的眼睛:“最开始的时候,我是想着要给你一个惊喜,你看见了,应该会高兴吧。后来,我发现你总是无法从你的过去里脱离出来,我以前一直都一直都以为你忘不掉你表妹,毕竟你曾经穿这一袭白衣的时光,都是和你表妹一起度过的。你总说我是你现在表妹,可我那时想着,我毕竟不是你从前的表妹啊。”
洛神头更低了,长发几乎要落到蹲着的师清漪身上。
师清漪轻轻说:“所以那时候,我怕你看见这白衣,是否又会更加想念曾经逝去的时光,是否会更加放不下。就像是那个人不想仙‘女’回天上,我就是这么‘私’心,我也我也不希望你总是回到过去的回忆里,不希望你回到过去的那个表妹身边,我希望你有现在的我就够了。”
最后那一句话,几乎是低若蚊‘吟’。
洛神神‘色’怔了许久,眼角却不知道为什么略略泛了红,她却仍旧是笑,声音倒是有些忍不住的涩然:“这样的醋,你也要喝一坛,还喝了这般久。”
“我就是要喝。”师清漪弯着眉眼笑。
洛神浅笑看她,捏了捏她的脸颊:“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师清漪抬手蹭了蹭洛神的眼睫,话锋一转,低喃:“可是现在回想起来,我那时候会这样想,也真傻。”
她补充:“以后这样的醋,你就是送给我喝,我也不喝了。不好喝。”
洛神‘揉’她脸颊的手指也随之顿住了。
师清漪将下巴轻轻搁在洛神膝盖上,目光灼灼地看着洛神:“那时候是那时候,现在是现在,现在我一点也不担心你会忘不掉过去,忘不掉你表妹,你翻出这套白衣,我其实很开心。”
她的声音是这世上最温柔的歌:“我已经不是那个时候抱有这种傻想法的我了。我不再是那时藏白衣的我,我是现在的我,也在努力做从前的我。”
洛神静坐在那,也定定地注视着师清漪,脸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波’澜。即使师清漪刚才已经为她拭过一次眼睫,似乎也无法真的拭去她眼角的那抹红。
师清漪没再继续说什么,低头亲了亲她的手背,这才站了起来,轻柔一笑,指着白衣说:“这个我拿去洗了吧,得好好手洗。”
洛神点头,展颜一笑:“好。”
她那么睿智,又怎么会真的不明白呢。
可是有些事暂时不要那么明白,她就可以“真的”不明白。
师清漪费了好大劲才将洛神那套白衣清洗妥当,晾晒好。薄纱飞扬,她挽着袖子一边晒一边说:“要是杨叔知道我竟然敢这么对古董,还敢让古董下水,他肯定是要吓得心脏病发晕过去的。”
这种时候的阳光还是有些暖凉的,通透地洒在阳台上,洛神站在阳光底下,眉目有些慵懒地盯了她:“你敢对古董做的,还少么”
师清漪:“”
“我要去擦灯了。”师清漪拍拍手,往客厅望一眼:“长生,我跟你说搬个梯子来,你‘弄’来了么”
“‘弄’好了。”长生在那边乖觉应声。
师清漪赶紧走过去,洛神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后面。
家用梯架好了,长生拎了桶水,把软布递给她,师清漪正要上梯,洛神走过来将她扯了扯,师清漪顺势将头一低,洛神给她盖了顶帽子:“灯上有灰。”
师清漪朝她一笑,几下上去了。
洛神目光锐利,默默看着她的步法。
一般人上梯子都会下意识怕摔下来,所以必然是小心地扶着上去的,可是师清漪现在脚步轻盈,几乎是如雨燕般上去,且脚步几乎不曾真正沾梯子的落脚点。她在上面擦拭灯盏,看起来也并没有半点担心。
她对自己的自信心似乎又提升到了一个高度,就像是在一天一天地‘逼’着自己努力发掘自身的潜能,并且默默地将这些潜能转换出来,为她所有,但是又不会被人看出来。
只是师清漪对洛神是从来没有任何避讳的,也从来不会在洛神面前刻意去遮掩什么,洛神目光又敏锐,这样的变化自然就清楚地落到了洛神眼底。
“当心些。”静了片刻,洛神只是道。
“没事。”师清漪从梯子上看下来:“我今天跟教授通了电话,她已经回学校去了,我明天先去一趟学校,你也跟我去吧。”
洛神知道她有安排,点点头。
到了第二天,留下长生看家,师清漪和洛神去了趟学校。
来到尹青办公室‘门’口,师清漪敲了敲‘门’,敲了一阵,并没有人来应‘门’。
师清漪松了口气,镇定地‘摸’出开锁工具,开始偷偷开锁。
“你先前发过短信问询,本就晓得她现下正在上课。”洛神淡道:“既是做梁上君子,又何必敲‘门’。”
师清漪耳根有点红,脸上倒是一脸正‘色’:“我这是谨慎,也是礼貌。真礼貌,假礼貌,到底是礼貌,她毕竟是我教授。”
洛神轻笑:“你敲个‘门’礼貌下,便不是贼了”
师清漪跟着尹青学习也有几年了,这次动到尹青头上,她心里的确是有些忐忑和羞耻。只是目前情势特殊,非常时期当行非常手段,要让尹青当面说出点什么,也许是不太方便的,反而容易打草惊蛇,只能走这个途径。
这条走廊师清漪来过无数次,最熟悉,监控也被她使了手段,‘门’开了,她和洛神一前一后钻了进去。
进去后师清漪心里还有点突突的跳,她一边扫视尹青的办公室,一边玩笑说:“如果我没有从这间办公室里拿走什么,就算不得贼。”
“就赌教授她给不给我这个做贼的机会了。”她说着,目光落到了尹青的办公桌上,凉凉的。
洛神同时看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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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2章 窥机
第三百四十九章――窥机
尹青的办公桌收拾得异常整洁,有些平常就要随手拿取的书本即使放在桌面上,也都分类堆叠得四四方方的,钢笔墨水等用品也都有其固定位置,从来不会摆放错。(..info无弹窗广告)。wщw.更新好快。
强迫症如尹青,她的固执渗透到了她生活工作中的每一个细节。
师清漪发现她新添置了一张办公桌,刚好挨她原先的办公桌不远,上面端正地摆放了一只木制宝塔模型,模型外围罩了透明的防尘罩,除此之外别无它物。
那只木制宝塔模型仿的就是落雁山出土的那只半人高的九重宝塔。
只是那宝塔宝相庄严,华彩昭然,异常珍贵,纵然尹青一手负责这九重宝塔的研究工作,也不可能时常接触,为了方便研究,也为了更清楚文物的构造,尹青一直都有为古墓或者文物搭建模型的习惯。
这次的宝塔模型她已拆了搭,搭了拆,重复了很多次了,曾经有一次因为师夜然的来访,还不慎倒塌过一次,其余的都是她主动拆卸的。每一次她在原本的宝塔上取得进展,都会重新搭建一次模型,并且将她所发现的细节也改进添加进模型中。
正由于尹青这种严谨的习惯,师清漪明白眼下她看到的模型,估计已经和原本的文物很接近了。
即使是有什么暗层机关,尹青也能给整出来,虽然是木制的,她也势必要做到结构上的无差还原。
“我觉得教授已经对那个宝塔研究得差不多了,或者说已经研究透彻了。”师清漪走到桌旁瞧了一阵,眼睛一直盯在那只模型上:“只是我不知道她到底发现了什么,这件事她很神秘,即使我们都在一个课题组,很多东西她都没有跟我们公开讨论,我问过师兄,他更是一塌糊涂。”
洛神之前已经走到尹青的书柜面前,正扫视她那一层层的书,听师清漪这一说,看过来低声道:“为何如此肯定?”
“因为教授已经很久没有重新搭模型了。如果她没有取得进展,她就会继续研究,那么在这个过程中,她就会频繁地拆搭她的模型。可是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个模型,应该是她比较久以前搭的,之后再没动过,这就说明她可能已经不需要再研究九重宝塔了。”
师清漪说着,声音有点飘:“所以是她终于从宝塔里找到了某个可以满足她好奇心的东西,这个东西当时吸引了她另外的注意力,于是她决定停止这个枯燥的研究,转向它处。”
洛神默不作声地走了过来,也凝眉细看。
师清漪轻轻揭开那透明防尘罩,指着模型底座最底层边上那片区域,轻轻说:“你看这桌面是不是特别干净,就这块有点灰‘蒙’‘蒙’的?教授她的强迫症特别严重,洁癖也是,如今她回到学校继续上班,她的办公室自然会被她仔细清扫。虽然有防尘罩,但是时间一长,难免还是有空气进入的,导致这模型的木片上依然落了些许灰尘,她清扫了防尘罩外的灰尘,却没有顾里面。”
那防尘罩是圆形的,洛神瞥眼过去,见罩子拿开后,‘露’出一圆淡淡的灰尘圈,只是这灰尘圈很不明显,一般人也难注意到。
这的确说明,这模型已经搭了有好一段时间了,尹青不再拆卸它,它躲在罩中,保留了它最后的那副模样。
师清漪眼底藏了些沉敛的味道。她太熟悉尹青的‘性’格,根据尹青的‘性’格,她相信自己可以推测出尹青的一些行径,只要这些推测合乎逻辑,在某个程度上就极有可能成为事实。
她继续说:“你或许不了解,教授是一个很特别的人。她特别细心,特别固执,特别强迫症,甚至到了一种病态的地步。如果她要研究文物,那么她的模型就会尽量仿造文物结构,只要是她发现出来的,她就会付诸行动,在模型上尽量体现出来。而当她完成了这项研究,她就不再动了,就像是这个宝塔模型,她摆在这,当做她的一个胜利成果,不想再改变它,甚至连搬开玻璃罩去擦拭灰尘,她也都不愿意了。”
“那她以前的那些胜利成果何在?”洛神‘摸’出手机,解锁进入,不知道在找些什么。(..info无弹窗广告)
“会被她收藏起来,她有一个模型收藏室。”
洛神看着手机,间歇又抬眸觑了她:“倒是个别致的兴趣。”
原本师清漪是打算翻找尹青整间办公室的,现在看过之后目标锁定,她眼里便只有这个宝塔模型了,她不想将时间‘浪’费在别处,决定专心从这模型上入手,提高效率。
她一面一层一层地端详起模型,一边跟洛神继续轻声‘交’流:“这个模型本来会被教授收起来,但是现在依然在这里,应该是她还没来得及。估计是她当初发现了什么之后,暂时无暇顾及这里,出了远‘门’。从她的行程看,她之前就只去了神之海,这几天才跟师家回来,或许就是她发现的那个东西指引她去的神之海,否则怎么可能那么巧合呢,按照……师夜然的‘性’格,也不可能告诉她什么的,想必是她自己发现什么之后,立刻动身前往神之海。”
师清漪看得专注,双眼似漾出一抹异常清明的光来。
洛神的注意力被她攫住,在旁边默默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盯着模型时如斯专注,就好像是使用了某种瞳技。
在师清漪的眼眸里,仿佛有那漫天星辰,有这万千世界,就连落定尘埃也不放过似的包涵。
“第九层这里是空的。”师清漪并不知道洛神在看她,犹在那里轻喃:“以前我看那宝塔的照片,就总在那纳闷,第九层这琉璃隔板上原本是不是放了什么东西,按照这种宝塔制式,这里也应该是有东西才对,不过并没有,或许早就被人拿走了也不一定。”
“嗯,你教授发现的许是别的。”洛神眼中轻柔,目光最终移开了来。
她翻到了她手机里想要的内容,点开来,那是一张九重宝塔的高清文物照,还是当初师清漪传给她的。
洛神把手机的文物照放到师清漪边上,师清漪瞟一眼就可见,就势对着照片比较起来。
突然就静下来了。
洛神没说话,似是不想打扰师清漪那股子专注,师清漪明知自己现在是偷偷潜入尹青的办公室,本该提心吊胆的,但是有洛神在边上配合她,她就是觉得安心。
仿佛只要她在她身边,就不会出岔子。
如果尹青完成了宝塔的研究,那么她所搭建的模型里,必然会还原她当初的发现,这点师清漪对自己是自信的。只是她看了好一阵,也都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端倪来,正想着难道真要拆了这模型才能发现么,她定定神,看了眼手机比对图,再看了眼模型,脑海里种种细节一一晃过,目光最终落到了模型第三层。
第三层的缝似乎比其余层数要略微开得大一些。
因为尹青的模型是木制的,需要一片一片细细搭建,即使是尹青这样要求严格到吹‘毛’求疵的人,也难免有手工误差,如果这里缝开得大一些,要么是这种误差出现了,要么就是那里面藏了东西,木片被顶住,难以完全闭合。
模型相比原来的文物,本就是相对粗糙的程度,一般人根本不会去注意这些缝是开得小了,还是开得大了。
师清漪深吸一口气,洛神全程注意她的表情,知道她在想什么,帮她挽好袖子,递了一副处理古玩的薄手套给她戴上。
手上有汗,木片又轻巧,直接接触很容易黏上去,不方便拆取,师清漪戴着手套活动了下手指,弯腰凑到模型面前,开始拆第三层那卡着的那几块小木片。
这些木片就像是‘精’密的仪器原件,每一个都嵌合有度,尹青玩了多年模型,这个方面她简直是得心应手,师清漪拆解时忍不住出了一身薄汗,心想尹青即使不当教授了,也有个吃饭的手艺。
师清漪手指纤长,灵活却又谨慎地将那木片一片一片卸下,这些木片倚靠物理力学原理镶嵌卡扣,在没有外力改变的情况下,自然是牢固的,可是一旦有外力干涉,它们的整体构架就出现各种漏‘洞’,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如多米诺骨牌一般全盘崩塌。
洛神切换手机页面,看一眼手机,微微蹙眉,却依然没说话。
这边师清漪终于把第三层最后一片卡口的小薄片取出,就见里面果然‘露’出一个很窄的格子,里面似乎放着一张折叠起来的纸。
师清漪又惊又喜,用镊子把那东西小心地夹了出来。
展开一看,竟然是一张纸质的地图,不过明显是尹青复刻来的。
想来是尹青原本在九重宝塔文物的第三层夹层里发现了一张地图,她为了追求细节贴近,也复刻了一份地图,藏在她的模型里。只是那九重宝塔原件是何等‘精’妙的工艺,第三层衔接巧妙,要发现里面的夹层难于登天,尹青想必是‘花’费了大量心血时间,模型相对就简陋了些,不然师清漪这么短的时间里也难以看出破绽。
只是师清漪还没来得及细看那地图,洛神已经快速将那地图展开,用手机拍了照,为了谨慎起见,她连背面也拍了,跟着把地图原封折叠好,就要放回去。
师清漪发现她动作尤为利落,显然是掐着时间的,心里一紧,低声说:“教授要回来了?”
洛神一面将那地图小心地塞回夹层,一面低声道:“她在移动中。”
师清漪赶紧也切换了下手机页面,她之前有为尹青设置定位,现在定位显示尹青的确有了位置上的变动,应该是尹青已经结束课程,要往回走了。
洛神依然在那有条不紊地搭建穿‘插’木片,将那第三层封好,师清漪低头看了下表,又看看手机,最后再看看洛神,本来心里的确是焦急万分,但是看到洛神从容不迫的面容,渐渐地也心定了。
一片。
两片。
尹青离开她上课的教学楼,往她办公室所在的楼走来。
三片。
四片。
……
六片。
洛神默不作声,只是专心眼前事。
这种木片搭建是极为细致的活,整体构架搭好之后,再从某个小部分拆卸,再重新组装,这种方式不但麻烦,而且很不稳定,其间包含多种穿‘插’和镶嵌方式,当然费时费力。
七片。
八片。
定位并不会准确,也只能大概知道尹青的移动,甚至还有延迟,师清漪突然有点不确定尹青到底是到这楼电梯里,还是已经站在外面走廊里,就差拿钥匙开‘门’了。
还剩下最后一片木片没有封口,洛神果断停下,将那木片搁到旁边,盖上防尘罩。
事情并未完成,师清漪心里砰砰直跳,但是看到洛神选择结束,可想情况紧急,两人快步走到‘门’口,师清漪打开‘门’看到外面没人,赶紧和洛神闪身出去,走到安全楼梯口那边等着。
她们前脚刚歇,那边电梯‘门’开,尹青从电梯里走了出来,手上捧着一叠资料,一脸她惯常的严肃。
尹青来到‘门’口,钥匙声撞击,她开始拧锁。
师清漪看了眼洛神,那边模型那里还落了一片木片,如果尹青进去发现了,那就惨了。
经过这么多变故,她现在变得越来越谨慎,如果这事被尹青知道了,尹青估计不能拿她怎么样,甚至都不知道是谁动的手脚,她所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怕如果尹青发现有异样,是否会因此产生连锁效应,改变许多原本就客观已经形成在那里的计划。
比如如果当尹青发现自己的东西被别人动过,是否会采取行动进行弥补,从而做出一些无法预料的改变来?
这样牵一发而动全身,因为这个‘波’澜,冥冥之中又会产生什么变故?
师清漪预估不到,也不敢冒这个险,她整理了一下情绪,把自己的包拎着手里,朝洛神使个眼‘色’,洛神微微颔首。
跟着她就牵着洛神从楼梯口拐了出来。
因为要做出自己刚爬过楼的模样,师清漪故意让自己说话语气略微带了些喘息,笑着朝‘门’口的尹青道:“教授。”
尹青回头看看她们俩,因为之前师清漪就打过招呼说要来,她倒也没什么吃惊,只是道:“怎么不坐电梯?”
师清漪边往‘门’口走,边随意说:“我和洛神来了有一会了,在楼下转悠呢,知道你大概这个时候下课,就上来了,走楼梯锻炼身体,就当玩了。”
尹青脸上难得有了一丝笑,摇摇头:“先进来吧。”
师清漪乖巧地嗯了一声,一副甘甜软糯的模样,尹青嘴上严肃不怎么说,心里的确是很喜欢这个乖学生的,她顿了顿,又看了洛神一眼,洛神礼貌地朝尹青道:“打扰了。”
尹青说:“洛小姐客气了。”
说着将两人带进了办公室。
尹青把资料搁下,对洛神道:“洛小姐你……还好吧?”
前阵子在神之海,尹青和师家他们一大堆人,说到底也还是洛神舍命相救的,尹青之前和师清漪联系的时候知道了洛神的情况,放心之余也曾关怀几句,现在见到洛神本人,也免不了多问问,权当表示下谢意。
“很好,多谢记挂。”
洛神说话一向淡淡的,这么久了,尹青倒也习惯了,没什么表示。
师清漪眼风偷偷瞥一眼那边模型位置,她眼力奇佳,现在看到那防尘罩里散落的那片木片,只觉得格外扎眼,恨不得立刻将那东西回归原位。就凭尹青那种什么东西都要摆放准确的‘性’格,她必然会很快就发现那里的不同,必须得速战速决。
想到这,师清漪很自然地朝尹青靠了过去,笑眯眯道:“教授,我有点渴,你茶叶放哪来着了?”
尹青道:“不还是老地方么。”
“洛神你渴不渴?”师清漪赶紧说。
“先前爬了段时间楼,倒是有些渴了。”洛神面无表情道。
师清漪知道尹青是个规矩又要面子的人,自己是尹青的学生,而且以前就常到她办公室来,比较随意,要喝茶大可以自己去‘弄’,尹青作为长辈一般才懒得招呼,可是因为洛神救过她,又远非师清漪那样亲近,所以她必然对洛神要有一些不同,自己故意提洛神渴不渴,尹青必然要自己去给洛神泡茶,以尽主人之道。
果然尹青就说:“洛小姐你坐一下吧,我去给你泡茶。”
师清漪趁这势头跟过去:“教授我来帮你。”
同时朝洛神使个眼‘色’,又跟在了尹青身旁过去。
洛神依然面无表情。
师清漪随尹青去里面泡茶,洛神眼见两人身影被遮挡了,就走到模型旁边,再度揭开防尘罩,继续之前未完的事情。
尹青开了热水,端出茶具清洗,师清漪从柜子里拿出茶叶,说:“教授,你今天见过我姐么?”
她深知尹青和师夜然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故意先扯了师夜然的话题跟尹青‘交’谈,吸引尹青注意力,借此给那边的洛神争取更多的时间。
一提到师夜然,尹青的脸‘色’果然如师清漪所料有些异样,又有些冷,不过还是淡淡道:“今天没有。”
“今天没有。”师清漪轻轻说:“所以是昨天见过了?”
尹青不置可否,只说:“阿清你回去过么?”
“……还没有。”师清漪垂了眸,又笑笑:“你也知道我刚到家没多久,暂时没有腾出时间,后面会回去看看。”
如今她在洛神面前笑,那就是真的由衷的笑意。
可她在别人面前笑,那就不知道她是真的笑,还是假的,似真似假,一时有些飘渺。
尹青盯着她,似乎是犹豫了下,才说:“之前在那个地方的时候,我听到她其实并不是你的……”
她突然又不说了,可能是觉得这个话题有点压抑。
师清漪明白她把“亲姐姐”那三个字硬生生咽了下去,心里突然也有些五味杂陈,这种感觉太过沉重,即便是她这样经历这么多变故的人,一时之间要真的坦然平和面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尹青顿了顿,道:“一切还会和以前一样么?”
她看起来像在问师清漪,又像在问自己。
师清漪把茶叶细致地搁在瓷杯中,过了一会,她才抬起头,温柔笑了笑,笑意那样难以捉‘摸’,却不回答。
这边办公桌旁,洛神已经将那最后一片木片完美地嵌合回去,还原好模型,她特地将那防尘罩小心地贴着原本的那圈灰尘圈边缘扣好,不留半点蛛丝马迹。
之后走回来,脊背笔直,若无其事地端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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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3章 守夜(上)
第三百五十章——守夜(上)
茶泡好,尹青走出来把茶杯递给洛神,师清漪就跟在后面,看到洛神气定神闲的姿容,知道她已经办妥了,刚才的那点担心顿时一扫而空。.info[]-79-
茶水浮起袅袅热气,洛神在那雾气中微微一笑,轻声道:“多谢。”
这话虽是对尹青说的,师清漪却明白这笑是给她的,她等尹青坐下,这才自己也坐了,低头喝茶,心情很好。
尹青是个不太喜欢掰扯闲话的人,她很看重时间的合理分配,说话习惯开‘门’见山直切主题:“阿清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师清漪熟悉她的‘性’格,当然也不会跟她兜太多圈子,只是说:“刚回来,当然想来看看教授你了,顺便来问一下我出勤的问题。”
“我看后半句才是真的。”尹青难得开个玩笑,不过脸上没什么明显的‘波’澜:“不过嘴巴甜也改变不了你的出勤率,怎么,现在开始担心自己今年不能顺利毕业了?”
师清漪含笑说:“教授你是出了名的看重我们的出勤率,听师兄说他那时候加起来只是缺了几天左右的勤,少去了一个实地考察,你就让他延迟毕业了。我上学期请假有点多,不能不担心的。”
尹青起身去那边书柜里找出一份文件夹,翻出其中几页看了看,慢条斯理地说:“你上学期的确向我请了不少假,不过你后面补上了,安排你的任务也都很好地完成了,可以抵消,我看重的其实也不是出勤,而是任务完成量,当年萧言没完成我才卡着他的。今年上半年是你最后一个学期,开学也有段时间了,你到现在还没过来报道,不过——”
她话锋一转,脸‘色’有点凝重,说话语气也变得柔和了许多:“你也是有特殊情况,现在过来报道并不晚,这个出勤空缺你先看看怎么补吧。上半年好好跟着我,该做的做好,你的论文我一向是放心的,想必到时候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师清漪猜到她是又想到神之海那些事了,半晌才说:“这个出勤空缺,我恐怕难以补上了。”
尹青蹙眉,洛神的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在师清漪脸上。
“你想说什么?”尹青问。
师清漪面带歉意地回答:“我不但补不上出勤,甚至后面我也很难保证足够的出勤,抱歉,教授。”
“为什么?”
师清漪垂着眼睫,手指摩挲着温热的茶杯瓷胎,安静极了。
洛神和尹青都觑着她。
终于,师清漪轻轻道:“后面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很远很远。”
淡淡的笑意挂在她‘唇’边:“而且估计我也要去蛮久的。”
尹青道:“所以上半年你还想向我请假么?”
“也不是。”师清漪低下头来:“我在想我是否需要向你递‘交’一份退学申请。”
洛神停止喝茶,将茶杯轻轻搁在桌面上,看着师清漪,眼中深邃,却始终一言不发。
尹青先是一愣,之后看上去有点不悦,又似乎有点难以理解:“这个学期末你就研究生毕业了,不过几个月的事而已,现在你跟我说退学申请,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么?”
“我很清楚。”师清漪眼眸里一片清亮。
尹青声音提高,严厉了起来:“如果你真的有不得不去处理的事情,要离开一段时间,可以跟我请假,我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不给你批假。等你事情办完了,回来补上,我一样会让你毕业,只是时间早晚的区别而已。”
“可是那地方太远了,事情也很复杂,我不确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也许……也许需要很久很久呢?”师清漪轻柔道:“你对我们每个人都寄予厚望,我知道在你手上就没有延迟很久才能毕业的学生,我也不想到时候你被人说,你还有个学生迟迟都不能毕业,长期不出勤,连个人影都见不到,学校到时候也会给你压力,你不为难么。”
“够了。”尹青沉着脸打断师清漪:“这些都不是事,我就问你一个问题,诚实回答,你心里想不想完成你的学业?”
“想。(..info)我知道你不愿意别人半途而废,我也不喜欢自己做事半途而废,我也希望自己能够在学业上画上一个完整的句号,但是——”
“如果你自己想完成,那就没有但是了。”尹青一脸肃然:“我会给你批假,你处理完你自己的事情,再回来继续学业。我尹青带的学生,就没有一个是不能毕业的,更没有退学的,退学申请我不会批准。”
她虽然面带威严,那种威严中到底还是带着些许长辈对晚辈的疼爱和看重,嘴上言语即便是冰霜,一颗心也尚且温热。
尹青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语气可能过于严苛了些,不着痕迹地舒缓下来:“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继续,毕业论文你别想跑,我可以等。又不是不回来,没那么严重。”
师清漪眼里晃起涟漪,轻轻说:“也是,又不是不回来。”
她再度道歉:“对不起,教授。”
“不提退学申请的事了?”尹青斜睨她。
“不提了。”师清漪笑。
尹青盯她片刻,突然叹了口气:“我带过这么多学生,你是最聪明好学的,也最讨人喜欢。我以前是想你毕业后,愿不愿意像你师兄萧言一样,毕业了还跟在我身边做研究,做我的助手。可是经历过这么多,我现在也明白了,我身边这小小水洼,是留不住你这样的。”
“是教授你过誉了。”师清漪依然笑得柔和。
“我明白的。”尹青却只是摇摇头,说:“这事过了,就不提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请假?”
“具体我还没定下来,还有一段时间吧,只是想提前告诉你,在这之前我会过来继续跟你做课题。”
在办公室聊了好一阵,也到点了,师清漪和洛神起身告辞,尹青送她们到‘门’口。来到电梯口,身后传来尹青没什么感情起伏的声音:“明天过来。”
“好的。”师清漪侧过脸,看了看她,朝她挥挥手,走进电梯。
停车场有点偏僻,两人并肩漫步穿过校园,道边的‘花’树都开始‘抽’出嫩绿的新芽,在这薄凉的天光和空气中瑟缩探出头来,只等过一段时间‘春’暖到来的勃发生机。
之前在办公室洛神几乎没怎么开口说话,师清漪趁回去的路上想多和她说一会,偶尔说个笑话逗她,无奈她的笑话远远没有身边‘女’人平常的冷笑话段位高,洛神只轻飘飘瞥她一眼,低声道:“我怎不知你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师清漪挽着她的手,走在她左边,笑道:“事事你都知道,那还得了。”
“有多远?”
“就是很远很远啊。”师清漪松开她,双手张开夸张地做了个手势:“有这么远呢,你量量看多远?”
洛神停下来,攥住了她的手,在铁丝网边上瞬也不瞬地望着她。
师清漪只好讪讪停下,任由她抓着。
洛神一脸认真,沉声道:“我也去。”
师清漪噗嗤笑出来,转而继续揽着她的胳膊:“放心,我要去哪里,都会告诉你的。”
“所以我想知晓你之后请假要去的地方,是何处。”
“现在我还不想告诉你。”师清漪眼睛弯起来,像浸在水中的弯月:“是秘密。我就不能有秘密么?”
洛神站定不动。
师清漪见她生根似地站了,这架势只怕要站到晚上,只好软声哄她说:“好了好了,我请假要去的地方,你也会去的,我怎么会跟你分开呢?但是我还需要做很多准备,有些东西也还不确定,甚至连具体位置也有点模糊,等时机到了,我肯定会跟你说的。”
洛神听完她的话,继续沉默,不过眼眸里隐隐有了别样的神采,似乎是猜到了什么。
“我还在努力琢磨呢。”师清漪说:“现在纵然你想让我说,我其实也不能说得很清楚,等我真的确定了,就会告诉你。”
她说的话其实很隐晦,模棱两可的,但是洛神看上去好像已经明白她的所思所想,良久,才道:“我晓得了。”
“不过你莫要太过勉强自己。”洛神又补充道。
师清漪高兴起来,催她的时候还不忘吓唬她:“那别在这杵着了,走了走了,站在这让别人看了多奇怪,再不走我就在这亲你了,看你敢不敢不走?”
洛神扭过脸,欣然点头:“好。”
师清漪:“……”
左边就是一个巨大的篮球场,由许多小球场拼组起来,隔着一人高的铁丝网,两人走在铁丝网外围的走道上。
篮球场上人影晃动,很多男生在打篮球,这种天气下穿着短袖或者单衣,跑动中依然还是大汗淋漓。
师清漪向洛神要她的手机,点开照片快速看了一眼,见洛神之前在尹青办公室拍的那张地图轮廓很古怪,脉络勾画也很古朴简洁,一时半会也认不出是哪里的地图,上面除了几个符号,也没其它什么明显的标注。那几个符号师清漪脑子里似乎是有印象,她想了想,一时没想起在哪里看过,就把手机递还给洛神。
洛神仔细觑了几眼,便将手机收起来,贴在师清漪耳边低喃细语地说了两个字。
师清漪眼睛微微睁大,恍然大悟。
不过现在在外面,她不敢有太过明显的表示,大概是洛神低语时气息呵到了她的痒,她笑着缩了缩身子,弯着眉眼笑。在外人眼里看来,也不过是洛神刚才可能在她耳边说了什么玩笑话,逗‘弄’了她开心而已,没任何异常。
两人一边走,一边看篮球场那些人打球,洛神突然道:“清漪,你相信你的教授么?”
师清漪没说话。
她看着前方,那里浮动了一片光,打球的人在其中穿梭。
看了一会,师清漪转过脸来,说:“我从未忘记你在神之海的地缚百尸那里对我说过的话。你说你曾经告诉一个小‘女’孩一些道理,不愿她这小小年纪,便跌入这尔虞我诈处处算计的尘世中来,走入处处猜忌之途,期盼她的赤子之心不会受到践踏。你也告诉我经历过那么多事,你自己已经没多少信任,处处谨慎,却仍然对我抱有此愿,我都明白。”
她的眼睛的确也是明明白白到清明净彻,继续说:“我知道我们的处境,和别人不同,平静的生活跟我们没有关系,即使我们就这样散个步,有时候还得提防附近是否有人暗中监视。他们这样待我,我必然不会坐以待毙,他们有多少手段,我往后也不吝啬自己有多少非常手段回敬,而信任,相反却要越来越吝啬,只有这样才会叫人无机可乘,才会不出差池。”
命运的‘逼’迫和成长的推搡会改变很多东西。
它让柔软一点点变为冷硬,风霜满面,且仍然不可后退。
篮球在半空中划过弧线,落入篮框,现场爆发喝彩与喧闹。
洛神看着那只篮球的轨迹,又扭过头,看着师清漪,似乎是轻轻叹了口气。
师清漪却又歪着头笑了,娇俏可人的模样:“可是如果失去信任,那该是多么可怕的事情。看到这个就怀疑这个,看到那个又怀疑那个,处处生疑,回回设防,心底角落难免会越来越‘阴’暗,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就像你那时跟我说的,倘若被怀疑的那人根本无异心,一腔好意待自己,岂不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亵渎了对方对自己的纯善与信任。古往今来多少人就是断送在这种猜疑之上,伤害了多少亲朋好友,最后追悔莫及。”
洛神神‘色’似乎多了些明媚,颔首道:“所以万物才有度。信任有度,怀疑有度,不可无,不可满。”
“就是这样。”师清漪拉着她,边走边说:“所以我会尽量用自己的一切感受去好好甄别,分辨,自己做这个度的主人,由自己来掌控。你问我相不相信教授,我的回答是我相信事实,相信合理的逻辑,别的都是虚的。根据我之前的观察和分析,教授的确是某些地方有些秘密,她没有跟别人说,但是她的那些表现目前都没有什么大问题,倒是很符合她的‘性’格,她是个热衷自己的研究,且保持旺盛求知‘欲’和好奇的人,她费尽心思破解九层宝塔,找出地图,跟着地图去了神之海,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出于她自己的好奇,她是考古工作者,我能理解她的那种热情。”
“至于剩下的原因——”师清漪犹豫了片刻,推测说:“她可能是因为师夜然。”
“所以弯弯绕绕这么多,你是相信你的教授。”洛神浅笑。
“是。”师清漪道:“根据我目前对她那些表现的分析,我选择相信她。”
她补充说:“可是即便如此,我也不可以跟她提起很多事。我相信别人,但不代表我就不能谨慎。”
这个时候,一只篮球飞出了铁丝网,眼看着要砸到师清漪身上,洛神转瞬走到师清漪左边,接住了那个球。
球场上有男生在那抱歉地挥手,并让她们把球扔回去,洛神随手一抛,那球越过铁丝网,稳稳当当地落到了那男生的手上。
洛神没再看球场,倒是那群男生围着接住球的男生大声笑起来,高喊着起哄,还有不少人在往这边兴高采烈地吹口哨。
“你看他们多么青‘春’活力,看着他们,我觉得自己真的都很老很老了。”师清漪脚步轻快,牵住洛神往前走了几大步,离开了篮球场范围。
洛神在她这种牵引中看她一眼,跟上她的步伐。
师清漪继续之前的话题:“即使我相信教授,我也不会同她说任何相关的话题,就算有些东西一时半会看不明白,我也不会与她说半个字,也不希望她发现模型被动了手脚。她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喜好研究未知的古老秘密,从她发现这个线索就敢去神之海,可见一般。”
“我不希望她再牵涉进来。”她担忧道:“好奇心害死猫。我很害怕,害怕她会变成那只猫。”
洛神沉默起来,只是伸手捋了捋她的长发:“车在前面,早些回去罢。”
到了傍晚,师清漪在房里收拾衣物,长生很奇怪,问她是不是要出‘门’,洛神道:“是,夜里要宿在师家,此番归来,清漪要过去看看。”
长生道:“阿洛也去么?”
“自然。”
长生也要去准备衣服,师清漪在忙碌中‘抽’出空闲来,朝她笑说:“晚上你乖乖在这里看家。”
长生一张喜悦的脸顿时挂了几层灰。
“那里不好玩,你别去。”师清漪说。
“我去不是为了玩的,我是不放心。”长生突然摆出长姐的架势,道:“难道我看上去像是念着玩耍的人么?”
洛神略微偏了头,抱着双臂,淡淡审度她。
长生这才瑟缩了一下,底气不足了起来:“我承认我有时候念着玩耍,但这次不是。”
“那里不算是什么安全的地方。”师清漪安慰她:“你在家里等我们就好,听话。”
长生看起来的确还是很听洛神和师清漪的话,她们说什么,她一般都会予以考虑,于是只好点点头,同意了,帮着师清漪收拾起来。
途中师清漪接了个电话:“风笙,有什么事?”
电话那头风笙的声音似乎有点紧张,还有点六神无主的为难:“师小姐,不知道你们晚上有没有空?”
师清漪觉出一点异样,便将去师家那事先遮掩了,只说:“有空的。”
她顺手开了免提,方便洛神和长生听到。
风笙赶紧说:“那我想邀请你们今晚到雨家来过夜,可以么?”
洛神微微蹙眉,三人相互看一眼,师清漪说:“你说的是你邀请,难道不是雨霖婞叫你打电话来问的么?”
“是……是我的意思,小姐她还不知道。我能不能拜托师小姐你给小姐打个电话,主动跟她说晚上想和她聚一聚,叫上千小姐就更好了,然后不要在小姐面前提是我拜托的,可以么?”
“发生什么事了?”师清漪直接问他:“你说清楚一点,我们才好安排。”
作者有话要说:目前是过渡阶段,情节还是需要一点点慢慢铺陈,加上更新慢,如果觉得比较难等的话可以选择养‘肥’再看,不好意思,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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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4章 守夜(中)
第三百五十一章——守夜(中)
被这么一问,风笙更加紧张了:“其实目前也不算是发生什么事了,只是我很担心小姐,希望你们可以陪陪她,她的状态感觉不大对劲。(..info好看的小说。wщw.更新好快。し”
师清漪沉‘吟’起来。
在成都朱萸家休整的那些天,雨霖婞除了看上去比往常疲惫些,倒是没有什么别的异常。最近变故太频繁,每个人需要着手处理的事情都一大堆,雨霖婞也是忙得几乎没有喘息的机会,师清漪一度以为她是有些累了,这时回想起那天晚上雨霖婞在藤架底下的表现,不免担忧起她可能是真的遇到了什么事。
“昨天回来一路上她看上去有说有笑的,看不出什么问题。”师清漪向风笙问询详细:“你发现她不大对劲,具体是她到家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对劲是在昨天晚上,可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今天早上了。”风笙懊悔道:“我真没用,居然这么晚才发现。今天早上小姐很晚才起来,程姐去收拾她的房间,出来之后跟我说小姐的‘床’上有……”
“有什么?”师清漪蹙眉。
风笙顿了顿,才说:“有泥。”
师清漪的眉拧得更深了些。
“泥,很多么?”洛神走近来,她清冷的声音透过手机免提传到风笙耳中。
“很多,程姐看过之后都被吓到了,被子里面和‘床’单上都是泥。当时我就在房‘门’外等着,程姐立刻跑出来跟我说,我走进去就看见小姐从里间走出来,她穿着睡裙,赤着脚,从小‘腿’肚子到脚上也都是那种干掉的泥渍,睡裙也脏兮兮的,跟在泥地里滚过似的。”
师清漪在旁边轻轻提醒:“昨天晚上下过一阵小雨。”
洛神点点头,让风笙继续说。
风笙道:“小姐有时候早上起来有些低血糖,还有起‘床’气,‘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样子,当时她看上去就没怎么睡醒,状态恍惚,我也不敢过去跟她说破,看着她就这么一身泥都不自知地进了浴室。”
“然后过了一会,浴室里就响起了响动,好像是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他的声音这时听起来有点干巴巴的,回忆道:“我和程姐赶紧跑过去敲浴室‘门’,小姐在里面回答没事,让程姐给拿晨浴的衣服,程姐送完衣服出来,带出来一个洁面‘乳’瓶子,那瓶子掉到了地上,小姐不想要了就让她丢掉。”
师清漪一边听,脑海里一边想象当时的场景。
在她看来,雨霖婞是个很讲究的人,就算她有时候有低血糖,起‘床’气,也不会在起‘床’后那一段时间里都没发现自己一身脏污,‘床’上也都是泥泞,甚至恍恍惚惚去了里间,才辗转去浴室。她会出现这种不符合她‘性’格的举动,很有可能是她起‘床’后还留有什么残余的影响,导致头脑并不清醒。
至于那个洁面‘乳’瓶子,应该是雨霖婞去洗脸时在镜子里发现自己的模样,清醒过来,惊吓之下将那瓶子甩到了地上,毕竟只有甩出去那种响动才会明显,能让外面的风笙他们听到。
“她当时情绪如何,语气又如何?”洛神道。
风笙回答:“听程姐说她的语气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没有惊慌,也没有发脾气,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脸‘色’也很平静,只‘交’待我们把房间收拾好。不过小姐她这时候越这样,我就越担心。”
这个男人和苏亦一样,从小就跟在雨霖婞身边,一起长大。他以雨霖婞为他生活中唯一的重心,因为太了解雨霖婞,哪怕雨霖婞就是皱一个眉头,他都知道她在不高兴什么。
“她会这般反应,想是自个早就知晓,至少发生过好几次了,她有心理准备,且想掩饰过去。我问你一事,你如实告知,霖婞除了有时夜里失眠,还有夜游症是么?”
那边沉默起来。
师清漪道:“只有掌握更多的信息,我们才好判断。”
大概是犹豫了片刻,风笙终于说:“是,她有时候会梦游,她也不准我说这些。不过梦游也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她基本只会在房子里游走,不会跑到外面去的。近几年我都没有再发现她有梦游的现象,以为可以放心了,谁想到昨天晚上……”
师清漪向风笙再问了些雨霖婞的事,听风笙略显焦虑地把该说的‘交’待完了,才道:“今天晚上我们就过去,住在雨家,我会给雨霖婞打电话的。[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info]”
电话挂断,师清漪和洛神都一脸凝重,谁也没说话,长生带了点打商量的语气,靠过来:“那你们不去师家,今天晚上我还要看家么?”
师清漪看她那期期艾艾的模样,宠溺地摇摇头:“不用,你去准备吧,一起去雨家。”
长生这才乖觉地出了房‘门’,到隔壁收拾行李。
约好千芊,两辆车在晚上七点左右一前一后驶入雨家车库,风笙早就等在车库里迎接,面有倦‘色’。
这个时节天气总是变换不定的,天空又开始飘了点小雨,一行人打着伞走到雨霖婞住的那栋楼里,一楼大厅的‘门’是关着的,里面黑漆漆的。
“怎么不开灯呢?”千芊疑‘惑’地看一眼风笙:“没人?”
天幕是黑的,整栋楼也是黑的,像‘蒙’了黑布的棺材,里面看起来并没有人在活动。
风笙显然也吓到了,顿时急出满头汗,边说边迈开大步冲了进去:“不可能,我出来的时候小姐和苏亦他们就在里面,小姐还让我出来接你们的,不过就几分钟前的事。”
‘门’被推开,师清漪几人也跟随跑了进去,撞进里面那片浓郁的黑暗中。
师清漪手心在那一瞬出了汗,甚至懊悔难道她们来晚了一步,她在这片漆黑中眼睛如鹰隼般扫了过去,就见大厅的四面角落里稀稀落落地站了几个影子,那几个影子贴墙站立,如人偶般一动也不动。
那些影子静止,师清漪暂时也没动。
就在这个时候,黑暗如同水瓶炸裂,刺目的光明亦好似水浆般迸‘射’出来,一刹那盈满了整个大厅。
满室华彩,熠熠生辉,大厅回归了它原本华丽‘精’致的面貌。
“欢迎光临!”
雨霖婞站在回转楼梯上,在这光明乍现的时刻大声喊。
她的声音也瞬间撕破了之前那种沉重冷硬的死寂。之前贴墙站的那几个影子也像活过来了,他们是雨家的几个男人,在那笑着朝‘门’口挥手,站立的位置就在灯的开关旁边,刚才他们一直就等在这里,按照雨霖婞的指示,掐着时间重新打开灯盏。
等到师清漪回过神来,她之前那手心的汗早已经冰凉了,长生死死攥着她,千芊藏在衣袖里的金银小蛇也已经蹿出,昂首吐着蛇信,它们和千芊心意相通,想必千芊被惊得不轻,风笙也几乎是面无血‘色’,
洛神站立在几人的最前面,师清漪心有余悸地看过去,见她的右手原本已经凌厉成钩,仿佛带起冰冷劲气,这时才缓缓舒展开来,不着痕迹地垂在一旁。师清漪明白她刚才估计是处在一个高度紧张的状态下,否则也不会备出这招。
雨霖婞很快见气氛不对:“怎……怎么了?”
她赶紧从楼梯上跑下来,一路跑到师清漪她们面前:“我是开玩笑给你们一个惊喜的,怎么搞的,不就开个灯,不会真的被我吓到了吧?”
千芊手挥了挥,示意金银藏回去,又耸耸肩:“雨小姐,我最后玩这种惊吓把戏,还是我三岁的时候。”
雨霖婞瞪她,又看看师清漪和洛神,笑出声来,颇有点没脸没皮的欠揍味道:“你们俩什么没见过,刚才居然真的被我吓到了?喂,没搞错吧?”
大概是之前风笙那些转述的影响,她们出于对雨霖婞的担心,在这种情况下没控制好将那种紧张感瞬间放大了,几乎有种惊弓之鸟的感觉。不过师清漪见了雨霖婞这种行径,却一丁点气也生不起来,甚至还感到些许莫名的高兴,毕竟雨霖婞现在还能有兴致跟她们开玩笑,就说明她状态不算太糟糕,即使是这种幼稚得想让人掐死她的把戏。
如果哪天雨霖婞真的不再开玩笑了,她简直无法想象。
师清漪回头瞥一眼洛神,洛神虽然没什么表示,但是她能感觉到洛神从紧张到放松的那种改变,还有‘唇’角温润的那抹弧度。
想必洛神和她现在的感受一样。
这是她们最好的朋友,不管发生什么,她们都希望能尽力保障她。即使她有时口无遮拦,她不靠谱,她们也希望这种保障能令她永远拥有这份口无遮拦,不靠谱的闲心。
“对不起,我道歉。”雨霖婞双手合十,桃‘花’眼拧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下次再不会了。今天你们过来,我是高兴过头了,忍不住就要纪念下。”
“难道我们以前没来过么?”师清漪摇摇头,无奈道:“以前也没见你摆这阵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待会要推一个大蛋糕出来。”
“今天不同,这次可是你们几个人主动要来我这过夜,好像不在我这过夜天就会塌似的,这份热情我怎么好拒绝?”雨霖婞随手在她们肩上各拍了一把,算是招呼她们进去,自己在前面边走边说:“其实我现在还纳闷呢,突然打电话说要来我这,到底是为什么?真就要来这过夜这么简单?有没有别的原因?”
洛神薄‘唇’动了动,面无表情地掀出毫无起伏的短句:“因为我们想你。”
师清漪:“……”
雨霖婞笑着使劲呸一声:“我要信你这黑心肝的说的话,鱼也能飞天上了。”
她一下走到前面去了,看上去心情大好,洛神朝师清漪滑了一眼,师清漪心领神会。
现在这个点都已经吃过晚饭,雨霖婞叫人端了些水果和点心过来,洛神随手拿了几颗‘奶’糖,含了一颗在嘴里,看上去漫不经心地扫过四周。
有人从楼梯上走过去了,听脚步有点蹒跚,像是‘腿’脚不便。
那人从楼梯上了横向回廊,刚好是在这横向尽头,那回廊又弯折了个方向,变为竖向。
雨霖婞家里很多回转楼梯,这楼面积很大,一共有四层,雨霖婞住在第二层,大厅过去需要绕几圈才到雨霖婞的房间。每一层都有回廊,回廊幽深,回廊上下也都有多条楼梯在不同位置点衔接,看上去曲折。这些楼梯和回廊提供了多个出口与入口的选择,这样就更加增大了整座楼的连通‘性’,要去哪一层哪一间房,选择其中一条楼梯和回廊,最终都可以走到。
这种设计现在已经很少见了,师清漪第一次来的时候就说了楼梯太多,有方便的地方,却也有不方便的,比如方向感要是差一点就不知道该往哪走,跟‘迷’宫似的,还有就是加大了不小心从楼梯上跌倒的隐患几率。那时师清漪问雨霖婞为什么要住在这栋楼里,不像她的风格,雨霖婞当时说她父母从小就一直带她住在这里,后来他们去世了,这里有回忆,她也舍不得搬到别的楼里去,而且她父母也希望她住在这里,说是这里风水好,可以保她平安。
雨霖婞祖上是‘摸’金的,她家里人对风水堪舆这种东西很相信,师清漪也就没再多问。
洛神抬头看去,刚好看到那人的背影拐进竖向廊道,穿着藏青‘色’的旧式袄子,脑后盘着发,走路有点一瘸一拐的,最后不知道去了哪里。
只留下依稀几声咳嗽,像是喉咙里堵着什么,咳嗽声‘混’‘混’沌沌的。
“那是谁?”千芊问。
“是向姨,小时候照顾雨霖婞的。”师清漪剥开一只橘子,顺手喂过长生,又给洛神递了一瓣,洛神用手指指自己嘴‘唇’,示意里面还有糖。
师清漪只好自己吃了,接着解释道:“一般很少出来,你之前过来的几次都没见到她。”
千芊相对来得次数比较少,点点头:“她咳得有点厉害,方便的话我可以拿点止咳平喘的‘药’给她。”
雨霖婞摆摆手,看上去有点苦恼:“她不会吃你的‘药’的,她不愿意去医院,我给她请医生,她都不理那些医生的,都是她自己去买‘药’,她脾气倔,我也没办法,只能随她。苏亦,你送点水果点心过去给她。”
苏亦说声好,端着盘子走了。
“向姨脾气有点……难相处,基本不跟别人说话,不过她平常不会到我这来,尤其是有客人的时候,你们别在意就好。”雨霖婞想到了什么,又朝长生招招手,笑眯眯的,像条大尾巴狼。
长生吃着橘子,疑‘惑’地看着她。
“给你看样东西。”雨霖婞站起来往楼上走:“你们也都来。”
几个人走上楼梯,来到健身房,雨霖婞在柜子里取下一张反曲弓拿给长生:“你第一次来,我送个礼物给你,喜不喜欢?”
这张反曲弓是狩猎反曲弓,磅数很重,浑身漆黑,只在中间有两道红‘色’的横纹,长生一见,眼里有了喜‘色’。
“我看你在黑竹沟的古银弓没带出来,这个给你凑合下。”雨霖婞朝长生挑挑眉:“用起来肯定没你那个顺手,不过这把弓也算不错的了,我很少用它,你喜欢玩弓,送你比较适合。”
长生握着这把反曲弓左右看看,把玩起来,期间抬了头,又有些期盼地看看洛神和师清漪,师清漪被她这目光看得想笑,却没说话,洛神颔首道:“收下罢。”
长生朝雨霖婞感‘激’笑道:“多谢,我很是喜爱。”
雨霖婞带着长生去试弓,趁这空当,师清漪和洛神,千芊正好四处逛逛。出了健身房,师清漪叫来风笙,悄悄问他雨霖婞换下的被单上那些泥土的颜‘色’质地,风笙说被单其实特地没洗,领着她们去看,就见那泥土是‘混’合起来的,一部分为常见的泥土‘色’,另外一种颜‘色’是黑‘色’的,就像墨一样。
“附近何处有这种黑土?”洛神问风笙。
风笙摇摇头:“就是附近没有这种黑土,我才留下这被单想多调查下,但是没什么头绪。这楼内外最可能沾到土的地方只有后院,那里有‘花’圃,种了很多植被,下雨的时候难免有些泥泞的,但是我去看过,那种土倒是有,却没有这种黑土,不知道小姐在哪里沾到的。”
师清漪将那被单拿来近距离嗅了嗅,闻到一股轻微的气味,这气味有种说不出的古怪,却很好闻,尤其像某种燃烧过后的熏香。熏香有很多种,液态的,木质的,粉末状的,膏脂状的,师清漪毫无头绪,转头问千芊和洛神,千芊无奈摇头,洛神只是捏了一抹黑土细嗅,沉‘吟’不语。
过了一会,洛神道:“水香浓烈,粉香刺鼻,膏脂香馥郁,唯有木香飘渺,似烟似雾一缕,疏‘毛’孔,发五感。倘若这是熏香的味道,可能是木香那一类。”
师清漪听得眼睛一亮:“你难道还会调香么?”
“难道你觉得我只会调琴么?”洛神晕水眸子一瞥,轻喃反问。
师清漪:“……”
还好千芊跟风笙说话去了,估计没在意这边,师清漪咳嗽一声,小声嗫嚅道:“我知道你调……弹琴弹得好,但是我的确不知道你会调香的。”
“你现下晓得了。”
师清漪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红,她撩了一下耳畔的发丝,静了会才走过去对风笙建议:“我们现在去后院看看。”
风笙说:“好,我去拿手电,后院有的地方没有照明。”
穿过楼道来到后院,院子很大,与其说是后院,不如说是传统的中式‘花’园。靠楼近的区域点起了园灯,还是那种长方体浮灯造型,一眼看过去植被高低起伏,那些悬空的灯仿佛浮动在了晃‘荡’的水上。雾霭灯下‘花’树层叠,有些‘花’树冬天落了叶,现在才刚刚冒出了点芽来,枝干‘交’叉,映在灯影之中,像干瘦虬节的怪兽爪子,夜里看上去略显压抑。
几人走在小径上,师清漪抬眼过去,突然发现前面有人影晃过去了。
滴答。
滴答。
却没有脚步声。
只有这种滴答的水声响了起来。
滴答。
滴答。
这种滴答声非常有规律,像是遵循着某种严格的间隔,不敢快慢哪怕一秒,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师清漪立刻警觉了起来:“你们听见了么?”
千芊和洛神都看着她,风笙一头雾水:“听见什么了?”
“滴水声。”师清漪道:“很有规律的那一种。”
“我没有听到。”风笙惊讶道:“不过那边有个铜壶滴漏,师小姐你在这能听到么?”
“你们这还有铜壶滴漏?”这回轮到师清漪惊讶了:“现在竟然还在使用?”
“是的。”风笙认真道:“从我懂事起,这个铜壶滴漏就一直在使用的,而且特别准。”
作者有话要说:守夜这个章节特别长,我分了上中下来写,牵涉较多,我后面会尽量把下也写完发上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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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5章 守夜(下)
第三百五十二章守夜下
古人那时候并没有现在诸如钟表这样‘精’确的计时方法,普通的老百姓通常都是看天来安排自己一天的事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最新章节全文阅读..info。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Щ.。不过那时候也早就出现了一些计时工具,比如铜壶滴漏等,大多是各地官府和权贵有钱人家才能使用得到。
其中属官府的铜壶滴漏最为准确,代表着那时候政fu的时间校准权威,还有专‘门’的司壶吏负责每天准时悬牌公布时辰,并且按时往铜壶里添水,保证水量恒定。等到了晚上,就有更夫根据铜壶滴漏的时间在街上打更,告知夜间时辰变更。
水滴落有一定的时间间隔,古人就是根据这种原理发明了铜壶滴漏,不过这种滴漏工具即便再‘精’巧绝伦,也难免是有误差的,追溯史料记载,再玄妙的铜壶滴漏一天里也有大约八到十分钟的误差。
师清漪听风笙这么一说,自然起了极大的兴趣:“你说你们这个铜壶滴漏特别准?准到什么程度?”
风笙道:“就是准到没有误差。”
三个‘女’人的脸‘色’同时微妙了起来。
千芊笑道:“竟然没有误差?那的确是稀奇,得去看看才不虚此行呢。”
说着就让风笙去领路,风笙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一边走一边还颇为自豪地回忆:“我也知道铜壶滴漏难免是有误差的,不过雨家这个还真的没有,可能就是因为它那么准,所以才一直在用吧。小时候我和小姐还有苏亦常去滴漏那边玩,有一次晚上小姐好奇想看看滴漏是不是真的那么准,三个人约好半夜在那等,一直等到十二点,发现那个浮箭标真的就刚好不偏不倚升到正子时的刻度,后来陆陆续续也验证过,时间也都可以对得上。”
“那果然有趣。”千芊笑得眼角像灌了蜜似的,一点一滴都能媚死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风笙聊着,师清漪一路听他们俩谈话,试着从风笙的回答中套取一些有用的信息。
洛神只是看着前方道路,静默沉敛,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小径幽深细长,这种轻细的聊天声在冷夜里听起来尤为空寂,师清漪倾听的同时,目光偶尔会往四周的‘花’树丛扫过去,那里更是静得可怕,就像是蛰伏在草叶深处的虫子都已经彻底死去了似的。
洛神突然停下了脚步。
师清漪见她停住了,下意识抬头一看,就见手电光投照的那片狭长的光域末尾,站了一个人影。
那人影佝偻着背,下半身在光里,上半身笼在晦暗不明的‘阴’影中,身上是旧式的藏青‘色’棉袄,一丝不苟地扣着盘扣,如同凝固在这夜里。
没防备出现了这么一号人,倒让师清漪想起了之前晃过去的人影。
是这人么?
风笙看清楚了,也赶紧停下来,将手里的手电筒换了个方向,光从那人身上滑过,最终照亮了那人有些僵硬死灰的苍老面容。
“向姨,晚上好。”风笙十分有礼貌地向这位老‘妇’人打招呼,看得出他对这人并不亲近,只有某种敬畏。
向姨没有吭声,只是朝风笙点了下头,大概是表示她听到了。
跟着她扭动了下脖子,转过脸来,慢慢地看向了师清漪等人。
师清漪与她的眼睛对视,发现她的眼睛有点空‘洞’,像无底的深渊一样,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以前到雨霖婞家里来的时候,她也曾见过这位向姨几次,但是都是远远看着,相貌甚至都有点模糊,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与她接触过,更别提说话了。
“向姨是吧?”千芊一贯自来熟的模样,大大方方地走过去握住了向姨的手:“你好,我是雨小姐的朋友,初次见面,请叫我千芊就好了。”
师清漪:“……”
大概是千芊从来都没脸没皮的,只知道“‘骚’”字怎么写,从来就不知道“臊”字为何物,这向姨浑身上下就写着“闲杂人等回避肃静”八个大字,一看就惹不得,她初次见面还敢上去跟人握手还不管人家答不答应就先下手为强。
师清漪心里‘抽’搐了一下,顿时对千芊这种革命烈士献身‘精’神肃然起敬。
果然那向姨原本就冷的脸更是一下子冻到了冰窟,立刻甩开了千芊的手,也不说话,径自迈开蹒跚的步子离开了。
留下千芊站在原地,却一点也不觉得尴尬,她的手甚至还保留着悬空的那个握手姿势,意味深长地捻了捻手指,脸上带着笑意。
风笙和向姨一样都是雨家的,但凡雨家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丢的可是雨霖婞的脸,风笙一看刚才那场面,忙不迭上前道:“千小姐不好意思,向姨她脾气是有点古怪,这么多年都是这样的习惯了,她并不是有意的,你别往心里去。”
“不会。”千芊收回手,毫不在意:“她是长辈,愿意跟我握手,那是她赏脸,不愿意,也没什么要紧的。”
风笙见她神‘色’如常,这才稍微放下心来,说:“铜壶滴漏就在前面了,地有点滑,几位小心。”
说罢在前面继续打着手电领路,远远地还能听见几声向姨的咳嗽,最后在层叠的‘花’树‘阴’影中散去了。
洛神打着伞默默走到千芊边上,轻声道:“如何?”
师清漪也走过去,和洛神一左一右,将千芊夹了。
“握她手的时候,发现一点有意思的事。”千芊勾勾手,两人心领神会地凑过去,千芊低低说了一句话。
师清漪和洛神听完,眼里泛起了些许‘波’澜,不过都没再有什么明显表示,回归原位继续往前走。
前面的风笙没有听到,只一路将她们领到了后院一处角落。
这偏僻地方种了一棵大树,树龄一看就不小了,树干得几个人合抱才能抱得完,部分老根都伸出了地面,在地上拱起形成许多盘根虬节的小丘。底下一层厚厚的落叶,昨天夜里和现在都下了小雨,空气湿润,一走近这树就有一股水汽和腐烂树叶泥土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
靠树右边的位置建了一所狭小的房子,只有一层,修得如同一个祠堂似的,从外头斑驳的时间变迁痕迹上还能依稀看到曾经青瓦白墙的旧影。小房子只有一扇木‘门’挡着,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也没有落锁,看起来就是个摆设,只能挡挡外面的一点风雨灰尘。
风笙把‘门’推开,几个人把伞收了放在外面,走了进去。
手电光照出一片亮堂来,这地方虽然旧,却收拾得很干净,只有滴答滴答的滴水声在里面寂寂地回响。
一下,再一下,永无休止。
师清漪站定了,看着这里头唯一的一件摆具铜壶滴漏,绕着它来回端详细看。
听闻壶数越多,那么滴漏也就越‘精’确,但是工艺要求也就越复杂,很难成功。元仁宗那时候的一套日月星壶滴漏共有四壶,已经是不得了的宝贝,而眼前这套铜壶滴漏一共由五只依次层叠衔接的铜壶组成,每只壶占据一层石阶,由下往上看,加起来大约有一人半高。水滴从最上面那只壶里按照恒定的规律滴出,流到下一层壶里,如此一层一层地往下传,流到最底下第五只受水壶里,水平面慢慢上升,壶里的浮箭标随水面上浮,指向壶里的时辰刻度。
古人的时辰并没有现在这种分秒的‘精’确划分,这套铜壶滴漏也只在十二时辰的大划分下均匀再细分了刻度而已,如果不是刚好指向整时,是难以一眼和现在的时间作对照的,师清漪低头看看手表上的时间,再和受水壶刻度尺上刻度划分的比例作一个对照换算,发现这个时间的确是准的。
“师小姐,是不是很准?”风笙问师清漪。
师清漪笑笑:“的确是如你所说。”
她话锋又一转:“不过这个小房子和木‘门’只能做到最基本的保护,而流体尤其是水最容易受到环境温度,湿度等的影响,外面刮风下雪,日晒雨淋,里面的水体自然也会发生变化,这是恒定的自然规律,加上滴落时的累积损失,那么这个铜壶滴漏实际上是不应该准确的,除非有人每天都来为它做校准。刚我们看见了向姨,看起来她是从这方向过来的,难道她过来给铜壶滴漏做校准?”
风笙点头道:“是,铜壶滴漏从我懂事起就是由向姨一个人打理的,别人不能‘插’手,向姨负责每天为滴漏灌水和校准。”
千芊在旁打趣:“你们雨家也有意思,留着这么一个了不得的古董,还特地配了向姨这样的司壶吏。”
风笙认真解释道:“其实这都是上一辈们的习惯,我和小姐虽然不大明白,却也是按照以前的老规矩办,咱们这行,可不能坏了祖上规矩,不然就得倒大霉。最新章节全文阅读.info向姨只喜欢做这个工作,一做就是许多年,也不想休息,就随她了。”
洛神一个人走到铜壶滴漏后面,低头往那方‘阴’影里看。
地上嵌着一只石盘,盘面悬着一根铁针,上面也标注了时辰刻度,围绕圆心共分为十二环,每个刻度占据一环,倒像是个小型日晷。她眼底幽邃地盯着看,偶尔用手指轻轻抚‘摸’那些刻度,一声不吭。
看了许久,洛神将目光转向四周,细致地打量起这片束手束脚的小区域。
地上铺着光滑的地砖,显然才被细致地清扫过不久,看了一会,她在西南角一个角落里蹲下了。
这角落的地面上有个看起来很奇怪的黑褐‘色’印记,依稀是一圈圆形,只是多个地方有残缺,像个半缺不缺的月亮,她戴上手套用手指在地缝里轻轻抹了一下,手套指端立刻沾上了一星半点的黑‘色’粉尘状东西,凑近闻过之后,这才将那点粉末放到展开的餐巾纸里,小心地包了起来。
“发现了什么宝贝?”
耳边冷不丁传来一声轻语,洛神抬起头,看见师清漪朝她笑。
师清漪是弯腰凑近的,洛神之前单膝跪地蹲着,正好被罩在了她那片投过来的柔和‘阴’影里。
“好香。”师清漪吸了吸鼻子,看着她说。
洛神顺势保持了这个姿势,抬了手,将包粉末的纸巾递到师清漪面前。
师清漪打开纸巾,如今她的五感如同轻风环绕,仿佛随手在那轻风中一抓一握,就能捕捉到‘色’彩,声音,气味等中的哪怕一点不同。
黑‘色’粉末静静地躺在白‘色’纸巾中,那股似有似无的香气越发明显了,散在她的鼻息间。
“这是木熏香灰。”洛神道。
师清漪把纸巾重新包好:“所以雨霖婞身上泥土里掺的那种真的有可能是木香剩下的灰?”
“有可能。”洛神站起来:“不过不能确定是哪种木香,我未曾闻过这般。”
师清漪若有所思,又说:“你看了铜壶后面那个日晷了么?”
洛神点头。
师清漪道:“我刚才检查了一下,发现那个日晷,它好像能动。”
洛神眼眸清亮,只是看着她,微微一笑。
师清漪之前见她在那日晷处看了好一阵,估计她早就知道了,也不多做解释,只是拉着她往那边走,说:“那些时刻盘看来得用点力气才能转得动,我没敢‘乱’动,万一不小心转错了碰到什么机关就不妥了。你过来看看。”
千芊和风笙也正蹲在那日晷边上观察,千芊百无聊赖说:“这位置也没有多少阳光照过来,根本用不上日晷的,这东西只是个摆设,出现在这很不合理。”
洛神淡道:“这铜壶滴漏也是个摆设,亦不合理。”
风笙讶然:“洛小姐?”
洛神反问风笙:“向姨校准这个铜壶滴漏,使用的时辰标准是什么?”
“它和我们现在的时间丝毫不差,特别准,当然是用的北京时间。”
“这便是了。它的时辰与我们如今的时辰分毫不差,我们时辰显示是如何,它便显示如何,可如今看时辰诸多方便,钟表手机网络等皆有,在哪里看时辰不是看,为何一定要如此大费周章地日日来校准此滴漏?它校准的意义何在?”
风笙一时有点哑口无言,顿了顿,他还是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说服自己:“也许是向姨不想让这个滴漏荒废呢,既然它是个很‘精’巧的宝贝,可能上一辈的人想继续发挥它的计时功能,免得它长久不用有所损坏?”
洛神看他一眼,讳莫如深:“那倘若真是这般,她还当真是个分外执着之人。”
这时候盯着日晷转盘刻度的师清漪突然又问他:“向姨每天校准时间是固定的么?是否分了几个时间段?”
风笙道:“的确是固定的,她每天都会在早上六点,中午十二点,下午六点,晚上八点,半夜十二点过来校准,小时候我和小姐还有苏亦十二点好奇守在这看滴漏准不准,那时候还真的撞上向姨了,她每天这几个时间都来,风雨无阻,绝无延迟,就像这是她的命。”
说到这他好像想起了什么,神‘色’有点不舒服:“记得有一次小姐发高烧,非常危险,她小时候一直照顾小姐,却也没有第一时间来看她,而是去校准她的这个滴漏。我那时候想,即使……即使雨家有人死了,她也只会先管她的滴漏时间准不准吧。”
洛神道:“所以她这么多年好似倾尽了她生命的所有,对家中人死活视而不见,只为将一个铜壶滴漏的时辰校准为我们现在随时可见的通用时辰?”
“这……”风笙听出洛神的意思,答不上话来。
洛神低声道:“也许,她不顾一切按时过来,并不是为了校正这个作为摆设的滴漏。”
师清漪看了她一眼,两人四目相接,师清漪清楚她的想法,指着日晷上几个刻度说:“这些刻度,一个刻度占一圈刻盘环,每个刻盘环都可以旋转,你们看这几个刻度,仔细‘摸’的话会感觉到它们的表面比其余的刻度要光滑一点,说明它们被人触‘摸’的频率会高一些。早六点,午十二点,下午六点,晚上八点,半夜十二点,这是向姨每天过来校准的时间,刚好这几个对应刻度,卯时,午时,酉时,戌时,子时,相对更加光滑,我们可以试着旋转这几个刻度。”
风笙身在雨家,多少也明白一些风水堪舆的知识,听师清漪这一说,再瞧瞧这个日晷,顿时恍然大悟,脸‘色’有点白,说:“我要不要叫小姐也过来看看这个机关?”
师清漪道:“你说她状态不好,尤其是晚上,就先不要惊动她给她增添负担,天亮再说。”
风笙想想觉得在理,原地没动:“那这几个刻度应该转到一个什么位置?如果转错了,后果有可能不堪设想。”
师清漪其实早就想到了破解的方法,但是她又担心这种应对是否过于简单,所以也不敢贸然转动。
洛神看着师清漪道:“越是固守某些规律的人的机关,便越好破,因着他们熟悉各种对应规律,倘若规律用不对,他们便会无法接受。反倒是不拘一格的人的机关,随意为之,难有规律可循,要难上许多。想来向姨,是属于前者。”
师清漪明白洛神是猜到了她的观点,顿时也轻松了许多,说:“我在想是不是其实就很简单,这地方是人为所建,就暂时先不考虑理论上的方位五行,而是根据十二地滞机关设置者原本就拟好的五行参照,卯木,午火,酉金,戌土,子水,卯时要对应人为木参照方位,也就是外面那棵古树的方位。”
她说着,使力拨动了卯时的刻盘。
在场的人都盯着她的手指动作,这方窄小空间里除了那滴水的规律声音,别无它响。
滴答。
一滴水溅起涟漪。
那刻盘缓缓旋转,终于对上了木位。
师清漪背上冒了点虚汗,在没看见结果前,她其实也不敢完全保证什么,等到卯时刻盘对应好后,并没有什么异变,她这才暂时松了口气。
“五行参照物应该都是这房子附近的东西,这铜壶滴漏金水均沾,是同一方位?”千芊道。
师清漪点点头,有了之前的试探,这次她把酉时和子时都转到了铜壶滴漏所在方位。
还好目前一切正常。
“那土呢?”风笙有点忐忑:“房子内外都是土石,范围太大了,每个方位都有,并没有特别参照。”
“那先别管,维持原状,我们先看看火位。”师清漪道。她心想五行八卦算起来本质就是一个圆,既然身边全都是土位参考,充满了每个位置,圆的起点本来就是终点,也许戌土位本来就不需要改变。
“灯火灯火,参照是‘门’外面的那盏园灯么?”风笙问她。
师清漪摇摇头,千芊笑道:“那些可不是古代货真价实的灯火,里面可都是led灯管呢,这也能叫火?”
“那这里并没有哪个地方是有火的啊。”风笙皱眉。
洛神看向她刚去过的西南角:“那里有火。”
西南角此刻却空空如也,远远看去,一尘不染。
洛神道:“我在那里缝隙中发现木香熏过的灰,积了些时间了,熏木香时必须焚烧木香,而那处地上有一块不甚规则的黑‘色’印记,想来是有人曾多次在那个方位焚烧木香,盛放木香的容器遇火受热,久而久之便在这地上烙出一点印记来。虽然这个位置已经清理干净了,不过那人曾多次在此焚香,她开启机关时那个位置必定是有火的。”
师清漪转动时刻盘,将午时调到了西南那个方位。
很快她就听到一阵细小的摩擦转动声,跟着整个房子地面震颤起来,几个人连忙退开避让,就见这铜壶滴漏所在的地板同时和滴漏一起缓缓下降,只听一声闷响,估计是铜壶滴漏和下面的什么地面已经相接了,房子地板‘露’出一个‘洞’口来。
而那铜壶滴漏原本由五个铜壶组成,如今却刚好成为了下去的五层台阶,洛神往下觑了一眼,确认没有问题之后,第一个跳到了最上面那铜壶顶面,沿着这铜壶滴漏代替的台阶走了下去。
师清漪赶紧跟上,脚下滴漏还在滴水,她在这种规律的滴水中,竟然听到了另外一种同样极其有规律的滴水声。
两重滴水声‘交’叠在一起,一重一轻,一急一缓,催人心魂。
底下是另外一间房子,看起来也并不大,大概是处在底下,气味多少有点刺鼻。
里面也只有一件孤单的摆具。
另外一个铜壶滴漏。
地底下这铜壶滴漏比地面上的规模还要大一些,一共由七层铜壶组成,青铜材质,上面的铜锈都是陈年了的,厚厚的一层,并不像是上面那个一样被擦拭得锃亮。师清漪本想再走近去仔细研究,结果突然发现眼前的空气好似泛起了光泽,某些位置甚至切出了类似反‘射’的光线,连忙道:“大家先不要靠近。”
其他人立刻停住了。
师清漪再定神瞧了瞧,就见这套铜壶滴漏外围其实还罩了一层类似水晶的透明材质,只是这种材质比水晶要来得清透百倍,乍一看几乎可以完美地隐藏在空气中,如果不是它在某些角度上会反照出光,她也很难察觉到。
也许这东西是用来保护铜壶滴漏的,借此来规避外界环境对里面流体的影响,只是找了一圈,也无法打开外面这层近乎透明的保护,估计只有掌控这个滴漏的人前来才能做到,没有办法,只得站在外围看。
除了‘精’巧的隔绝保护,这套七壶滴漏上还阳刻着图案,最上面壶上刻着茂密的树冠顶端,接下来的壶上依然是树冠的树叶,枝桠,之后每一个壶上都绘制了树的一个部分,集合七个壶整体来看,便能得到一株大树图案。
这雕刻的大树看起来枝繁叶茂,分支也是绵延无尽似的,虽然是刻上去的图,可那气势高可参天,枝可蔽地,吞日月,揽四海,看着看着,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像是要被它遮挡起来,窒息到压抑。
渺沧海之一粟。
师清漪看着它,觉得自己可能就是那一颗粟了。
“这树的气势,像之前我们在神之海见过的穷桑么?”千芊提醒道。
师清漪看了一会,还是否认了:“神之海那些延绵的巨木都是穷桑亚种,并不是真的穷桑,这和它们一比,比那些要大上无数倍。”
“难道是那真正的万岁一食之树?”千芊的脸‘色’也有点变了。
“无人见过真正的穷桑。”洛神道:“现下还不好妄测,它或许是别的我们从来也不曾知晓的物事。”
师清漪没说话,她心里总觉得这树如果真的存在,或许比真正的南海穷桑更可怕,也不一定。
风笙这辈子没少下过墓,什么风‘浪’没见过,但是突然发现自家家底下竟然还别有‘洞’天,可能是想到这些都有可能威胁到雨霖婞的安全,关心则‘乱’,他一晚上都心神不定的,现在看见那第二个铜壶滴漏,更是有点懵了。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风笙喃喃道:“向姨她要做什么?上一辈的人都应该知道向姨的所为,难道……难道是他们想做什么?”
洛神瞥一眼那滴漏,道:“现下你可明白了,向姨拼尽她所有,并不是为了校准上头那只铜壶滴漏,而是为了校准最底下这只,保证这只的时间准确。其余,都是幌子。”
师清漪端详起滴漏的受水壶刻度,也说:“的确,如今世界上分了那么多时区,我国幅员辽阔,原本也是跨了很多时区,为了统一方便,这才规定了北京时间,全国的时间都在根据授时中心的标准进行校准。这就意味着本来很多地方的时间就不同,尤其是在古代,国土还未统一的那些时期,每个地方的时间都是不一样的,每个地方都有各自独特的标准。向姨所需要的,并非我们如今众所周知的时间,而是这只铜壶滴漏所代表的时间。这个时间,恐怕不单单是像现在那种时区的区域区别,它更多的,应该是时间本身衡量度的区别,它自有一套校准标准,估计也只有向姨她知道了。”
说到这,她又道:“这个铜壶滴漏上的时刻表很奇怪,上面的符号从来没见过,你们看,水位已经到这了,但是这代表了什么时辰?还有这里另外有一个刻度,好像是另外一种度量时刻表。”
她所指的是铜壶滴漏的侧面一个小角落,那里陷了进去,卡着一个可以活动的浮标,浮标周围是红‘色’的刻度,间隔有窄有宽,现在浮标距离某一条红‘色’刻度已经格外接近了。
千芊凑近来端详,没说话,师清漪再看看洛神,洛神也没有给出答案。
谁也不知道。
师清漪只好把这铜壶滴漏的各个细节都拍了照,存在手机里,过来的时候集体手机静音,现在一看,每个人手机都有雨霖婞的未接来电提醒。
“小姐她在找我们。”风笙担忧道。
“你太紧张了,放轻松点,很快我们就回去。”千芊径自往另一边走:“这还有一个‘门’,你们来看看。”
进去一看,发现里面还有一个内室,只放了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张小桌子,很简陋。‘床’上,柜子里,还有桌面上没有任何东西,干干净净的,看来是经常有人打扫。
几人互望一眼,开始敲敲墙壁,捶捶地板,分头找线索,除了一点残余的黑‘色’木香灰痕迹,却再没什么发现。
一行人在底下待了好一阵,每一处都仔细检查过,见没有另外的什么机关暗格,的确只有地下这一方隐藏的小空间存在,只得作罢。
最终走了出去,将一切回归原位,沿着后院小径往回走。
回到楼里,雨霖婞兜头就迎上来,劈头盖脸地一阵抱怨:“你们几个跑哪里去了?电话也不接。”
师清漪笑着抱歉:“手机静音了,没听到。”
雨霖婞哼一声:“你手机静音了,难道你,还有你”她一手点卯似地从千芊指到洛神,最后到风笙:“阿笙你手机也敢静音?”
风笙立在那,冷汗都出来了。
“阿笙你快说,你被她们带出去干什么了?”雨霖婞质问。
洛神轻描淡写道:“我们带他出去做了一会贼。对不住,将你的人带坏了。”
风笙:“……”
“好了,好了,又没什么事,让风笙带我们去后院转了转,看看风景。”师清漪赶紧岔开话题:“长生呢?”
“玩弓玩得饿了,她在吃夜宵呢。”
师清漪一听,立刻作势绷起脸:“大晚上吃夜宵对身体不好,不知道夜不能食么,越来越不听话,我要去教训她。洛神,千芊,你也去教训。”
“好。”洛神和千芊欣然应允。
然后三人一起走了。
雨霖婞见身边这三人突然就像陀螺一样转眼给转没了,顿时懵了,也顾不上问风笙话,跟着过去一看,结果气不打一处来。
那三个人和长生一起围着桌子,正正经经地吃起夜宵来,雨霖婞过去的时候,正赶上师清漪笑眯眯地给长生夹饺子:“饿狠了吧?”
雨霖婞:“……”
“吃吃吃刚才谁说的夜不能食”雨霖婞气得拿起一碟酱料,拿饺子蘸着吃。
师清漪笑道:“一般情况下是夜不能食,但是凡事有特殊,今天晚上得吃饱点,不然漫漫长夜,很容易饿。”
“怎么今天就特殊了?”
洛神搁下筷子:“今夜是到你家坐客,我们心中‘激’动,恐夜不能寐,辗转难眠。”
雨霖婞:“……”
餐桌间笑闹了一阵才去休息,几个人的房间都被风笙安排在雨霖婞的隔壁,师清漪和洛神同睡一间,沐浴过后,关灯入睡。
师清漪一直强打着‘精’神,眼睛虽然闭着,耳朵却没有闲下来,密切地注意外面的动静。
万籁俱寂。
外面那片被死寂攥紧的黑暗在她的感知中被无限放大,就像是浩淼的深海,哪怕是惊起一个水‘波’,都能炸开她的‘毛’孔似的。
最开始的确是没什么声响的,就像是荒芜的海底,水流连流动都是无声的。
渐渐的,她越沉越深,感觉自己的身体也越来越不堪重负,直到她听到了一种极其细小的声音,那声音好像是什么曲子,曲子仿佛化成了蛇,纠缠着钻进她的耳中,勒得她生疼。
谁……
谁来了?
师清漪大喘一口气,像濒死的鱼,从‘床’上弹坐了起来。
黑暗中只能看到她孤单的影子,她感到心脏甚至都绞成了一团,歇了一阵缓下来,她往旁边‘摸’了‘摸’,发现身边的被单早已凉透,空空如也,洛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了。
她突然慌了,胡‘乱’抓起衣服穿上,推‘门’跑了出去。
外面就是走廊,师清漪拿着手电照过去,走廊衔接的几条楼梯如同巨兽张开的爪子一样延伸到底下,手电光照到楼下,楼下只有一片青白狰狞的‘交’错光影,没有半点响动。
师清漪把手电方向切回来,沿着走廊往前走,雨霖婞的房间在二楼深处,她转了个弯,看见前面的长椅上笔直地坐了一个人。
那人身上围了毯子,看起来比夜‘色’更寂寥,头低着,长发遮着半边脸,温柔地散落而下,似乎是睡着了。
师清漪顿时松了一口气。
也许是听到了响动,长椅上坐着的洛神立刻转过头来,静静地看着师清漪,如果她刚才睡着了,也可想她的睡眠有多浅。
师清漪怕手电照到她的眼睛,忙将手电光偏了偏,走过去,轻轻坐到她身边。
“你回房睡罢,我在此便可。”洛神低声道。
师清漪坐着没动。
洛神也没再说什么了,将抱在怀里的巨阙搁下,放在一旁,拿毯子将她的身体包裹起来。等触到她身体冰凉,似披着寒‘露’,便低头去看,发现她竟然是赤着脚的。
雨霖婞家的木地板每天都有人专‘门’擦拭得一尘不染的,不穿鞋倒也没事,就是难免脚冷。
实在太冷了,师清漪只好把脚并在了一起,不知道该怎么摆,刚好被洛神看到,她突然就窘迫起来,连带着‘玉’葡萄般的脚趾都红得更厉害了似的,脚趾弯了弯,左脚往里缩,藏在另外一只脚踝后贴着。
“为何不穿鞋?这么急?”洛神弯腰将她的双脚捧起来,用毯子包好,放在自己大‘腿’上,隔着毯子‘搓’‘揉’。
师清漪好一阵手足无措的,却被洛神扣住,她只得曲起膝盖,任由洛神将自己裹成一只‘毛’茸茸的兔子。
“我好像听到什么声音,醒来一看你没在边上,我以为……”师清漪蜷了蜷,低低道。
“我给你留了字条,说会在霖婞房间附近守夜,你没有看到么?”
师清漪抬起眸看着她,摇摇头。
“是你太紧张了。”洛神道。
她说到这,‘揉’到师清漪的脚趾,师清漪顿时一个‘激’灵,臊得面红耳赤:“暖了,不用了。”
“鞋子不穿,扣子也歪。”洛神却只是偏头,微笑看她。
师清漪以为自己真是这样衣容不整,自觉丢脸之下连忙低了头,发现扣子虽然是胡‘乱’扣的,只扣了几颗,却好歹没有歪,就朝面前这胡说八道的人哼了一声,把余下的扣子妥帖扣好了。
“你在此坐一会,我去去就会。”洛神嘱咐她一声,起身离开,不一会拿来了师清漪的鞋袜,还有一‘床’毯子。
师清漪见洛神那架势,好像是还要给自己穿鞋,她面皮薄,羞窘之下连忙拿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己穿好了,之后裹着毯子坐得端端正正的。
“你在这守了多久了?”师清漪收回紊‘乱’的小心思,看了看表,现在是凌晨一点多,向姨如果要去校准铜壶滴漏,也早就校完了。
“大约一个半时辰。”
想到她身体也不过刚在恢复中,师清漪心里登时一疼,却也知道今天晚上至关重要,如果雨霖婞没事还好,就怕有个万一,依照洛神的脾气肯定不会去休息,自己能做的就是陪她一起,和她一起分担。
“不管怎么样,明天早上我会向雨霖婞提建议,让她暂时搬离雨家。这个地方,真的太玄乎,尤其是那个向姨,不知道她的目的何在,我们也不能明着把她怎么样”
话音刚落,师清漪突然就顿住了。
洛神看着她,然后缓缓转过脸,看向走廊深处。
哒。
好像是雨霖婞房‘门’开了。
沉寂了片刻,一个人影从‘门’里拐出来,沿着走廊,颇有些摇晃地这边走。
雨霖婞穿着睡裙,如游魂般一路缓缓而来,师清漪和洛神立刻站了起来,这里只有一条走廊,得拐个弯才能连到其它走廊去,两个人一时之间也没有进退的空间,只好先按兵不动。
雨霖婞走到两人面前,她并没有转过来,微卷的长发挡了她的脸,师清漪甚至难以看清她现在是什么表情。
然后雨霖婞似乎没看见她们,径自走过去了。
师清漪知道梦游的人不能强行叫醒,尤其是雨霖婞这种看起来梦游得诡异的,万一叫醒突然失心疯了就不得了。她现在处在梦游状态,待会也不知道她要去哪里,甚至也拿不准她是不是还会见到什么人,后面有太多的未知,自然也有太多的信息线索,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别的,而是要保证雨霖婞的安全,而雨霖婞待在她们面前,这才是安全的,至少不会被藏在暗处的他人趁虚而入。
师清漪转转念头,决定直接让雨霖婞晕过去,忙给洛神做手势,告诉她自己的决定。
雨霖婞已经快要走到走廊尽头了,不远处就是一条楼梯,洛神指指雨霖婞的手,让师清漪不要轻举妄动。
师清漪一看,心里顿时一跳,雨霖婞手上竟然还握着一把枪,已经是拉开保险的状态。
洛神打个手势,和师清漪一前一后跟上。
眼看着雨霖婞走到楼梯边上,抬‘腿’往下走,有时候迈一个台阶,有时候甚至迈三个台阶,就差表演楼梯飞人了,师清漪在后面看得心惊‘肉’跳,这楼梯这么高,雨家那些祖宗也真的是四六不靠的,家里有个梦游的闺‘女’,竟然还一直要求她住在这个房子里,就不怕这些楼梯联合起来把他们家闺‘女’摔出脑震‘荡’。
师清漪一边暗骂雨霖婞的祖宗,一边说时迟那时快,沿着楼梯台阶往下踏了几步,扣住雨霖婞的手腕,一拧一折,夺下雨霖婞的枪。
这一夺看似雨燕翻身般轻轻巧巧,却只在电光石火之间,哪怕晚一步,师清漪都怕自己会被雨霖婞六亲不认扫成蜂窝。洛神也同时飞身而下,一手兜住雨霖婞,另外一只手在雨霖婞的后脖颈某个位置使力一按。
雨霖婞突然痉挛了一下,跟着身子一软,直接倒了下去,被洛神和师清漪接住。
师清漪扶住雨霖婞,洛神用手扫开她脸上的头发,发现她眼睛闭得紧紧的,脸‘色’白得吓人,幸好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异样。
两人暂时放下心来,把雨霖婞扛回了房间,替她盖上被子,之后哪里也不敢去,只好在雨霖婞‘床’边守着,免得她再突然梦游。
第二天一大早,雨霖婞‘揉’‘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来,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前几天晚上她感觉自己被重物碾压了一样难受,根本不敢睡着,这次这一觉可是她近来睡得难得舒服的一次,她甚至还记得自己晚上好像做了一个梦,自己在梦里面沿着楼梯飞奔,手里枪支突突扫‘射’,英姿飒爽地和各路坏人搏斗,场面俨然是顶级大片水平。
也许她觉得脖子莫名其妙有点疼,下意识去‘揉’脖子,‘揉’脖子的同时扭头一看,看见‘床’边上好像有人。
她刚睡醒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揉’‘揉’眼睛仔细再一看,就见旁边千真万确是粽子似地戳了两个人。
洛神和师清漪坐在椅子上,身上披着毯子,面无表情地将她望着,师清漪眼睛里甚至还有细细的血丝。
空气凝滞了好几秒。
雨霖婞一手捞过被子将自己护住,扯着嗓子惊恐大叫:“你们两究竟在我房间做什么”
师清漪和洛神没说话。
雨霖婞一看她们身上竟然裹着毯子,看起来好像是在这过夜的架势,顿时又大叫:“你们两昨晚上究竟在我房间做什么”
师清漪缓缓开口:“我们昨晚上在这看星星,看月亮。”
雨霖婞怒骂:“我这哪里来的星星,月亮你们看鬼吧”
洛神站起来:“那看来是我们走错了。”
说着把师清漪搀了起来,师清漪在这坐着守了一晚上,头晕眼‘花’的,小‘腿’差点痉挛,扶着洛神缓了好一会才站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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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6章 归去
第三百五十三章归去
雨霖婞说什么都不干了。(..info棉、花‘糖’小‘说’)-.79xs.-
就她那‘性’格,一大早看边上莫名其妙多了两人,糊里糊涂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简直就是憋死她,一叠声地在那嚷嚷着要一个解释。
等到那种僵麻的痉挛感渐渐消散,师清漪这才舒适点了,看见雨霖婞现在‘精’神头十足,顿觉昨晚上和洛神守了一夜算是没白守,干干脆脆地说:“行,现在就解释。不过你一定要答应我们一件事。”
“什么”雨霖婞急得催她。
“你得换个地方住,今天就搬。”
雨霖婞一愣,显然这个提议让她有点‘乱’。
师清漪就把从昨天风笙过来找她们开始,发生的一系列事详细地跟她说了一遍,还拿了拍到的照片给她看。等说到后院铜壶滴漏底下还藏了一个诡异的铜壶滴漏,还有那位向姨的意图,雨霖婞脸白了,最后说到半夜里她还拿着枪梦游,雨霖婞脸又青了。
“等等。”信息量有点大,雨霖婞认为自己应该冷静地缓一下:“让我先消化消化。”
洛神顺手就拉着师清漪又坐下了,气定神闲地等雨霖婞自己在那把这些事捋顺。
不一会,雨霖婞摊了下手示意:“好了,消化完了。”
师清漪道:“原来你消化能力这么强,胃‘挺’好的。”
雨霖婞呸一声,脸‘色’却认真了许多:“我懂你们意思了。你们觉得我家有问题,可能潜藏着许多对我不利的因素,甚至危险,怕我出事还特地守了一晚上,现在让我先换个地方避避,这没问题,今天搬就今天搬。”
这回师清漪倒是没料到雨霖婞答应得这么快,这才过几分钟呢,就一路火‘花’带闪电地做了决断,打趣说:“这么快就做决定了我们是让你搬家,不住在这了,你在这住了这么多年,还是你父母要求你住在这的,突然说不住就不住,你不带犹豫的么”
“有什么好犹豫的。”雨霖婞嗤之以鼻:“你俩看过恐怖片没”
洛神不置可否,师清漪笑道:“我们这生活就跟恐怖片似的,昨晚上看你从走廊一路拿枪梦游到楼梯口,那算不算恐怖片”
雨霖婞:“”
“别扯‘乱’七八糟的。”雨霖婞决定要好好教育眼前这两个人,于是继续把话题转回来:“我跟你们说,就是恐怖片里的常见情节,比如说一家人因为某些原因住到了一栋老房子里,结果有人警告他们说,这房子不干净,有问题,要他们换个地方住,那这家人究竟会有什么反应呢”
她还特地来了个问答式讲述风格,力求绘声绘‘色’,师清漪和洛神相互觑了一眼,又瞥眼看她,心照不宣地一致认为这问题幼稚得根本懒得回答,不过为了照顾雨霖婞的脆弱心灵,她们也不打岔,只当听雨霖婞在那讲相声了。
雨霖婞道:“那反应当然是一水的不相信,他们偏不搬,偏要在那住。跟着悲剧就一件一件地发生了,提醒他们别住,他们还住,提醒他们别脸探草丛,他们还脸探草丛,这是什么样的‘精’神这是作死‘精’神啊”
雨大师看起来就像是自己已然领悟了超凡脱俗的人生哲理:“这些恐怖片的套路告诉我们,人作死,就会死。”
师清漪:“”
你好像说的是废话。
雨霖婞说得眉‘毛’都要飞了:“那都是些作死的人,可是我不是,如果有人提醒我房子可能有危险不能住,那我就不住,我是他们那样作死的人么”
针对最后那个问题,师清漪和洛神同时用一种轻飘飘的微妙眼神盯着她。
雨霖婞:“”
雨霖婞咳嗽一声,想为自己挽回那么一星半点的面子。
师清漪双手‘交’叠在膝盖上,笑说:“既然你说起恐怖片套路,那影片里有些提醒也并不是都正确的,仔细分析,深思熟虑一点才会更安全。”
先前还扯得没了边际,这时雨霖婞却突然正经了起来,看着她们两的眼睛,道:“可是现在是你们在提醒我。”
她说:“我相信你们,你们是我最好的朋友。”
师清漪顿住,转而又笑得更开心了,洛神基本没怎么说话,眸光幽邃地看了过去,‘唇’边浮了个浅漪弧度。
“哎。”雨霖婞手指立刻指过来,又教育起来了:“听我这么说,你们两小同志可别跟我在这乐得翘尾巴,我不是这么肤浅的人,除了‘交’情,也是要看证据的,你们跟我说的那些话,看的那些照片,那就是依据,不然我会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做出这么英明的决定如果你们跟我说我家突然闯进了一个外星人并且此外星人意图将我绑架到母星上当新娘择日和外星人举行婚礼,你们觉得我会搬吗如果是这样,就是再铁的朋友,我也要先打你们一顿再说。”
“是,是。”师清漪道:“司令英明神武,雷厉风行,作战方针永远正确。我们两个小同志只是递请建议,一切还看司令定夺。”
洛神也终于面无表情捧场:“且想来这般英明神武,自是不会被外星人抓走做新娘的。”
雨霖婞:“”
整个过程师清漪特地观察了雨霖婞的表情变化,发现她对向姨还有铜壶滴漏的事表现得很惊讶,对搬家也并不犹豫,说明她也认可了这房子和向姨或许有问题,但是她一直都没有再谈及她梦游的事,师清漪便更加确定雨霖婞应该是早就知道自己梦游,并且她不想讨论这个,在有意回避。
两人怕这时候问询梦游的事会让雨霖婞不自在,于是就顾及她的感受,暂时没有再提,看之后有没有合适的时机。
坐着说了许久话,师清漪和洛神这才出去了,洗漱整理,再把睡懒觉的长生拎起来,千芊一早就起了,等雨霖婞姗姗从楼上下来,一行聚在一起吃早餐,为之后的一些事做了个大概安排。
雨霖婞得给自己换个住处,她名下房产众多,搬家看起来好像是小菜一碟,但是出于综合因素挑来选去,也就一处地段适合,那地方在师清漪小区以及千芊房子的中间段,万一有什么事,三方都好照应,雨霖婞手底下的一批亲信都会悉数转移过去。(..info无弹窗广告)
至于向姨那边,雨霖婞没有什么特别表示,向姨是她父母那时候就安排下来的人,从她很小的时候开始一直在照顾她,她也不好做什么,就只是自己暂时搬出去,向姨还是留在雨家,静观其变。
这决定一下,风笙和苏亦立刻就陀螺似地转开了,雨霖婞换地方住对他们来说是大事,有许多琐碎要安排。
心里到底舍不得,雨霖婞就将现在这老房子前前后后地转悠了一遍,那些曲折的走廊,随处可见的诡异楼梯,就在眼前一拧一折地这么后退过去了。
“我从出生起,就住在这。”雨霖婞一向是个恣意的人,这次站在临后院的一条敞开式走廊上,罕见地伤‘春’悲秋般感叹起来:“这些年里,我去过很多地方,有时候甚至会离开这里好几个月,但那都是因为外出办事,我知道我总会回来的,这是我的家。从来也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出于顾忌它而选择远离它。”
千芊道:“你那位向姨,举止的确很古怪,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真的不用做什么,就只是将她留在这”
雨霖婞显然是有些为难的:“我爸妈早年就去世了,临走前他们对我千叮咛万嘱咐,要好好对向姨,不管发生了什么,一定要将她当亲人一样。爸妈都走了,就剩她一个亲人了,现在我能怎么办,只能先躲了,不过这边我会派人监视她。”
“有时候,你曾住了很久的地方,却并不一定是属于你的合适地方。曾和你一起住在那里的人们,也并不一定算是你的真正亲人。”师清漪倚着栏杆,怔怔地盯着后院树上探过来的几根枝叶,眼珠几乎没怎么转:“也许都是假象。”
她似乎是自言自语般轻喃:“虽说都是假的,有的假象致命,有的假象或许没有恶意,只是被另外的假象‘蒙’蔽了。被假象‘蒙’蔽的假象,当做工具,想必也是可悲的。”
洛神眸子瞥向她。
走廊上一时寂静,风把枝叶摇得沙沙响。
“师师,你是不是想到师家了”雨霖婞斟酌了片刻,忍不住说。
师清漪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今天我会去一趟师家。”
“那要不我们都一起去吧”雨霖婞提议:“人多方便。”
师清漪道:“又不是龙潭虎‘穴’,不至于,各自去忙各自的吧,尤其是雨霖婞你要搬家,事情多,让千芊和长生过去帮你。”
“那行。”
午后,师清漪在洛神的陪同下去了一趟师家别墅。
天已经开晴了,泛起暖意,师夜然坐在草坪的椅子上晒太阳,那太阳依旧蔫蔫的,其实也没什么好晒的。
旁边趴着鬼狼,尹青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也坐在那。有时她像是难得抛却自己严肃似地看一眼师夜然,奈何师夜然眼神放空没看她,于是她就只能和鬼狼来个大眼瞪小眼,但是她又害怕鬼狼,只得立刻把视线移回来。
师夜然并没有怎么跟尹青说话,她像个从高峰上跌下来的失败者一样,收起了她曾有的领导者的凌厉风姿,只用更为凌冽的寒枪冰剑将自己自我保护了个严严实实,这些天她几乎都不怎么开口,这种凌冽反倒更有了些颓丧的意味。
她是个高傲的人。
一心只为自己认定的理想,认定的正确道路而前进,固执到无所畏惧,如今她发现她曾认为的所有正确其实不过是一场可笑的虚妄,她糊里糊涂甚至不知道究竟为什么而存在于世,等她想给自己找个答案的时候,却发现这答案也许只是为了充当一个工具或武器,这种不值得一提的廉价令她几乎崩溃。
察觉到面前有人出现了,师夜然翻了翻眼皮,看见了师清漪,也看见了那个好像是永远陪伴在她身侧的清冷‘女’人。
这‘女’人站在那,也不说话,只在师清漪开口打招呼的时候跟随颔了下首,作礼也淡淡的。她似乎和这个喧嚣世界格格不入,有种冷眼睥睨,临风登去的味道,可是她和师清漪并在一起的时候,看起来却又是那么浑然的妥帖,连带着将师清漪也牵扯得似乎并不属于这个繁华尘世了。
尹青没料到师清漪会来,顿时有点尴尬,或许她也拎不清自己现在是以一个什么立场坐在师夜然身边,感觉自己看起来像是个多余的补丁,只得梗着脖子说:“阿清你来得及时,正好我坐了‘挺’久的,也要走了。”
“才刚来,就要走”师夜然终于开口了,却是拆了尹青的台。
尹青:“”
尹青只好硬着头皮,不走了,不过她看起来‘挺’不高兴,沉着脸,像师夜然欠她很多钱。
师清漪拉着洛神坐在师夜然对面,中间隔着休闲木桌,桌上摆着茶水点心。
鬼狼亲昵地跑过来,挨在师清漪脚边上趴着,又蹭她的‘腿’。师清漪‘摸’‘摸’它的大蘑菇尾巴,才收回手来。
“你打电话说要过来的时候,我很惊讶。”师夜然或许是找不到开口的委婉话题,于是直接选择了开‘门’见山。
师清漪不语。
师夜然看着她:“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被人‘操’控不自知,连条狗都不如”
师清漪仍然没有立刻接话,倒是尹青冷哼:“你就不要侮辱狗了。”
鬼狼应声狂吠起来。
尹青曾经吃过鬼狼的亏,顿时吓得脸‘色’惨白,师夜然看了鬼狼一眼,说:“闭嘴。”
鬼狼呜咽几声,安静下来。
师清漪就着桌子上的茶倒了两杯,其中一杯递到师夜然面前,终于说:“以茶代酒,姐,我们俩喝一杯吧。”
师夜然愣住了,手指僵硬地弯曲了一下。
她略有些颤抖地伸手接过来:“你还愿意叫我姐。”
师清漪十分坦然:“只在洛神和长生她们面前,我会叫你的名字,可是你在我面前,我还是叫你姐,不是愿意叫,是想叫,有些东西变了,有些东西我希望它并没有变。”
师夜然低下头,再抬起来的时候眼圈略略有了点红,半晌,她说:“我也希望,它并没有变。阿清,神之海那时候我朝你开枪,我真的不是”
“都过去了。”师清漪摇摇头:“我知道不是你的意愿。”
师夜然表情五味杂陈,似乎要说点什么,还是没吭声。
“喝了这一杯茶。”师清漪举起杯来:“姐,你该放下了。”
师夜然知道她的意思,举起来的杯子沉甸甸的,她将杯子凑近嘴边,保持这个动作保持了很久。
“放手吧,不要再卷进这个漩涡里面来了,你并不属于这里面。”师清漪目光清澈,声音轻柔,说的话却像带了千钧分量:“我那天看见了,知道你们三个都有鬼主下的什么东西在体内,可能就是一种蛊,无法控制。我身处这个漩涡,即使我不去找鬼主和姜仇,他们总也会有来找我的时候,那种蛊我会想办法帮你们去掉的。不要再追寻了,没有师家,没有你所说的家族责任,这一切都毫无意义。”
师夜然闭了下眼。
“我希望你会明白。”师清漪说完,将茶水一饮而尽,搁在一旁。
师夜然顿了顿,终于也将那杯茶喝了。
可她虽喝了茶,却并没有明确地表什么态,师清漪深知她的‘性’格,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不过能说的都已经说了,至于师夜然是否真的听进去了,她也拿捏不准。
“去看看轻寒吧,她很挂念你。”师夜然说。
师清漪站了起来。
洛神抬眸道:“我在此等你。”
“好。”师清漪点了点头,微笑。
洛神这次跟她一起过来是担心她的安危,等到观察判断之后觉得是处在安全的范围,她总是会给予她合适的空间。
尹青这时候却又尴尬了,她知道不方便过去,可也不好在这戳着,师夜然还什么也没表态,何况旁边只剩下个不知道是不是从珠穆朗玛峰峰顶下山来的冰块,于是脸‘色’更加难看,心里直冒火,像师夜然又欠了她很多钱。
“你在这等我。”就在尹青左右为难恨不得即刻拂袖离去顺便在心里‘抽’了师夜然一个大耳刮子的时候,师夜然对她说。
尹青一愣,之后看起来没什么好脸‘色’地含糊应了:“好。”
师清漪和师夜然离开,留下洛神和尹青坐在原地,尹青不敢再和鬼狼大眼瞪小眼,转移视线投向洛神,洛神只是低头安静抿茶,淡然若风,连大眼瞪小眼的机会都不留给尹青。
尹青也是心气高的人,她有时候就是根轴,却又拉不下脸来跟旁边的冰块搭话,眼看着要坐不住了。
这时洛神抬起头,问她:“教授,遛狗么”
尹青:“”
鬼狼耳朵竖起来,大尾巴开始摇。
“闲得没事干,我为什么要做这个”尹青一脸人民教师气质。
“我觉得我现下的确闲得没事,原来教授并不是闲得没事么”洛神看起来不得了的实诚。
尹青:“”
洛神瞥她一眼:“倘教授会遛狗,以后若来找师夜然,想必你也不用怕狗了,可以常来。”
尹青:“
她的脸‘色’看起来又好像洛神也欠她很多钱了。
早些天师轻寒为师清漪挡了一枪,加上她身体本来就很差,恢复起来慢,几乎是半死不活地在那吊着。等师清漪去房里见她时,发现这个原本温柔美丽的‘女’人已经被伤病摧残得憔悴不堪,房里的垃圾桶里积了一点还没有来得及处理的医疗废料和纸,师轻寒又吐血了。
师清漪见她这样心思难免沉重,不想打扰她休息,除了必要传达的一些话,她并没有与师轻寒多说什么,倒是师轻寒见了她,看起来很高兴,勉强打起‘精’神与她‘交’谈。
师清漪避开鬼主不谈,只说起师轻寒她们三个体内可能潜在的蛊的事。
师轻寒面‘色’很平静,独有一种大限将至之人的释然,道:“阿清,我没关系的。”
她的手指‘交’叠着轻轻搓了一会,说:“我知道她在我身体里种了蛊,却并不恨她。只是她不知道,即使她不用蛊虫控制我,我也会尽量都听她的话。”
师清漪听了,并没有表现多少愕然,心里却油然升起一股无能为力的酸楚难过。
无须再问,她仿佛已经知道师轻寒所抉择的道路,师轻寒的身体如今接近油尽灯枯,而心底也无法得到救赎了。
师轻寒笑意苍白:“阿清,我知道你恨她,你和她的纠葛,我也并不是很懂,但是我不想骗你。我不能恨她,也恨不起她,即使我是她捡来的,她也是我的母亲,我从小在她身边长大,就只是看着她,我曾发过誓,她要我做什么,我会去做的,我依她,根本不需要蛊虫来控制我,只是只是她不懂而已。她不懂。”
“我疯了,对不对”师轻寒生‘性’温柔,骨子里其实顽强又倔强,受到再痛苦的折磨也不会哭,这下子却滚下泪来:“我知道我说这些,是对不起你,可我不想骗你,也不想骗夜然。”
师清漪沉默着。
师轻寒捂住了脸挡住眼泪,白削的手背上满是治疗时扎下的针孔,都发紫了:“我不会伤害她,我永远不会伤害我的母亲,可我也永远不会伤害你和夜然。我不知道怎么办,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她看上去也许是真的疯了。
处在左右艰难却又没有退路的无尽夹缝中,没有自我,死亡或许才是对她真正的恩赐。
师夜然无声地揭开她的手,替她拭去眼泪,眼底复杂。
“幸好。”师轻寒眼圈泛红,又轻轻笑起来:“很快,我就可以不用为难了。”
一抔黄土盖下,永远睡个好觉。
师轻寒看着师夜然说:“不过在此之前,我觉得自己还有用,夜然和锦云身体里的东西,我会替你们清除,你们不了解我母亲,只有我稍微比你们了解得多一点,机会也多一点。这是我最后的请求,如果我做到了,夜然,你就自由了,也该放手了。阿清,你也不要再到师家来了,这样我母亲对师家的控制于你而言就少了很多影响,你会更安全。”
师夜然面无‘波’澜,努力掩饰她紧咬的牙关。
师清漪依然垂眸不语,心底像憋着一口气,吞不下,吐不出。
此刻仿佛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两人心里都深深明白,这个病‘床’上的‘女’人没多少时间了,死神正悄无声息地和她同行,她此刻说的话,是正确的,也是她最后最想做的事,再说什么都是多余。
“听夜然说你刚才和她喝了一杯茶。”师轻寒含着眼泪笑道:“阿清,你也跟我喝一杯吧。”
“嗯。”师清漪起身走到桌子旁:“茶太浓了对你不好,我们喝水。”
将水递给师轻寒,没倒多少,师轻寒手有点抖地将杯子捧了,师清漪看着她,一饮而尽,师轻寒也慢慢将这小半杯水喝完了。
与君共尽一杯酒,再会不知何日期。
“小姨,你休息吧。”师清漪最后说。
师轻寒目送她们俩离开。
两人回到之前的草坪,远远地看见洛神依然端坐在椅上,似乎在闭目养神,只是不一会,鬼狼颠颠地叼着一只飞盘过来,再稳稳放在她的脚边上。
随后尹青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劈头盖脸对洛神质问:“为什么我扔的飞盘,它老是叼给你。”
“你给它喂食了么”洛神淡道:“先前我喂了。”
尹青:“”
尹青没想到和狗套个近乎还这么麻烦,顿时恨不得在心里对着鬼狼骂一声好孽畜。
看见师清漪过来了,洛神没再说话,站了起来,见师清漪神‘色’隐隐有些低落,也明白师轻寒想必是情况不好,便没有开口问询什么。
师清漪看看情况,道:“教授,你已经不怕狗了么”
尹青鸭子死在田埂上,嘴硬:“本来我也不怎么怕狗。”看样子是把刚才洛神教她遛狗的事人为地抛在脑后,借此保留她人民教师的面子。
师清漪点点头,一脸纯善地认真说:“那就好了,你不再怕狗,以后可以常常来看我姐,她也不会寂寞。”
尹青:“”
师夜然:“”
寒暄过后,也该告别了,师清漪回过头,看见尹青和师夜然的背影渐渐远去。
放眼望去,那栋栋楼房,绿草坪,还有那些‘交’错的水道,就连远处的山峦轮廓都聚在了眼底。她在这里住过的时光,有过惊惧不安的,茫然的,失望的,也有过快乐的,温暖的,烦杂百味随这些熟悉的景‘色’一起打成碎片,又重新在心底凝聚起来,终于变成了无滋无味的一杯水,最后将沉入回忆深处,复不再提。
这里一切都没有变。
她却已经不再是曾经住在这里的那个她了。
车子往市中心开,一路再开去祝锦云家,洛神依然静静等在‘门’口。
来应‘门’的是祝和平,师清漪进去后没有和祝锦云说话的机会,因为祝锦云一直在睡。
师清漪向祝和平问情况,祝和平一问一答的,十分木讷,不过得到的情况还算是好的,祝锦云并没有大碍。待在这恐怕也会打扰祝锦云休息,师清漪放下礼物,在她边上静静坐了一会,又跟祝和平‘交’待了几句,尤其是蛊的事,说有什么事就电话联系她,之后起身离开。
送走了客人,祝和平回到房间,对‘床’上的人道:“她走了。”
祝锦云慢慢坐了起来,眼角红红的,并没有一丝睡意。
“本来你可以有机会跟她说话的。”
“我身体里有东西,不能让她靠近我,会害了她。”
祝和平坐在了她身边,祝锦云看着他的脸,看着看着,头低了下去,祝和平看起来就是一根大木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像小时候替她缓解打嗝那样拍她的背。
“谢谢哥。”祝锦云笑。
恐怕不能再见了。
可惜的是告别酒也没喝一杯。
想着雨霖婞今天搬家,回去路上师清漪和洛神去采购了点东西,到时候也好给雨霖婞送去。买完提着一堆东西步行去泊车区,路上经过一个小吃店,卖的是各‘色’团子,团子外面裹了粉,软软糯糯十分可爱。
师清漪也去买了一份,边走边吃。
她曾经觉得这种闲散的生活离她很远,那些分崩离析将她压得窒息,苦痛仿佛看不见尽头,现在她在路上走着,却又觉得身轻如燕,心如明镜。
她如今清醒得不能再清醒,放眼过去是无比清晰的世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被平静地接纳,就像是神之海坍塌的那些巨石,落地时哪怕再溅起多少碎块,扬起多少尘埃,最终都会平静下来。
她需要地是向前看。
洛神手上拎着东西,顾着矜持也就不愿意吃,只是说:“去何处”
师清漪觉得她这话问得没头没脑的,说:“问什么傻话,现在当然是回家了。”
“你今日是与她们告别了么”洛神眸光深沉,天光这时仿佛落不进她的眼:“既是告别,当有去处。”
师清漪这才明白她的意思,良久,她笑道:“归家。”
洛神一怔,又轻轻笑了。
师清漪心里一动,让她站住,叉着个团子递到她嘴边。
也许是一个猝不及防,整个团子被洛神含了进去,这团子虽然不大,却也不是能一口吞下的。
师清漪见她腮帮略略鼓了起来,也像个软团子,忍俊不禁,心里忍不住想去捏她的脸,又怕捏坏了,说:“慢点。”
旁边有行人经过,洛神赶紧背过了身。她平素注重仪态,在师清漪看来,无论她‘私’下对她多不要脸,在外面她还是十分要脸的,大庭广众之下尤其还是在路边上这样食物塞满嘴咀嚼的事绝对是做不来,就见她转过去,绷着脸慢慢把那团子嚼咽下去,耳根都红了。
师清漪也跟她一起背过去,手上拧开一瓶水等洛神喝,又看了看面前绿化带的灌木丛。
树丛里一片‘春’日的嫩青‘色’,依稀可见‘花’缀其中。有些开了,有些还是娇涩的‘花’骨朵。
‘春’‘花’渐好,正当归去。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比较累,有时候恐怕无法及时回复大家在晋江给我的打分评论,实在不好意思,也在此感谢大家,之前评论里那些关心祝福我也都看到了,看得暖暖的,么么哒:2907201
第357章 压宅
第三百五十四章压宅
一行人上上下下忙活了一整天,雨霖婞的新家也终于得到了落实。[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最新章节访问:.。
她留师清漪她们几个在家吃晚饭,说是留客,结果主要还是师清漪下厨,千芊和洛神在旁帮忙,雨霖婞大小姐的命,只需要等菜‘色’端上桌就行,风笙甚至连饭都给她盛好了,饭后苏亦还特地切了水果送过来,不愧是两位良家‘妇’男。
饭后少不得闲聊,趁着几个人都在这,师清漪拿出手机,给大家看她从尹青那里顺出来的地图照片。
这地图出自九重宝塔模型,虽然只是纸质复刻版,但是从表面上来看,绝对是和尹青在九重宝塔真品里找到的那张原件一样的,多少能指引出一些问题来。
“你行啊师师,这也能‘弄’到。”雨霖婞放大图片,边端详边说:“不过要是被你教授发现了,她会不会让你写个十万字关于为什么要偷偷‘摸’‘摸’拆她辛辛苦苦拼起来的宝塔模型论文,最后还给你不及格天啊,想想都觉得太残酷了。”
“这不是没被发现”师清漪慵懒地挑个眼皮,试图将这不靠谱的拖回正轨:“不要扯东扯西,看出什么‘门’道么”
雨霖婞有些地方不靠谱,有些地方却并不含糊,说:“这肯定不是汉人的图了,而且你们看地图上的区域分割,非常的密集,区域上标有符号,这种符号应该是一种文字,虽然不认识,但还是可以看出它这个主文字形式是统一的,下面又有附加符号,可每一个附加符号的形式却又不太一样,我以前见过的这种风格的地图,基本那些地方都是民族联合形式。也就是说地图上的这块地方因为某些原因合在了一起,里面却由许多不同民族组成,这种形式比较古早,毕竟历史越往后发展每个区域的独立‘性’就越强,像这种情况多发生在战国还有之前的商周时期,甚至更早。”
千芊一眼就看出这地图所属,拍掌笑道:“很好,说得很像那么回事。”
雨霖婞顿时皱眉:“喂,你们早就知道这是哪里的地图吧,这是要当餐后甜点消遣我呢别绕了,直接说。”
长生歪着脑袋,一脸认真:“当个甜点,甜一点不好么”
雨霖婞:“”
不用说,这肯定都是她表姐一手带出来的。
洛神却只是正正经经地端坐在那。
师清漪这下也笑了:“就像雨霖婞你刚才说的,这是百濮的地图。濮民族众多,故称百濮,濮人曾助周伐商,后消于战国。”
那天在‘操’场边上洛神跟她耳语说了这两个字之后,她还特地回去翻找了资料,找了一些另外相关的旧地图去核对,结果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师清漪的手指指过去,点在了这个有意思的点上:“只有这个位置的符号,颜‘色’和其它符号不一样。”
跟着打开了手机里其它几张关联资料,给众人一一看过:“这个特殊符号所代表的位置,应该就是五溪苗蛮。我刚开始也不是很有印象,后面查了资料又听洛神说了才想起来,这符号就是五溪苗蛮那边的符号。”
说完,她看了看千芊。
千芊是乌衣人,这个神秘的部族就掩藏在楚国边界,而百濮不管如何变迁,也始终处在楚国的边上,即使百濮在战国初期就被分散了,战国后期出生的千芊也应该会有所了解,毕竟千芊是祭司,要当好一个祭司协管本族,周边曾经存在过的部族应该都需要有所了解才对。
所以师清漪虽然也把资料给千芊看了,但是她觉得千芊本来就知道的,比如刚才朝雨霖婞拍手那下就很明显了,有些地方她或许还可以得到千芊的提点和帮助。
果然千芊顺着她铺好的道做了确定:“这是百濮某个时期的地图,而这个特殊标注的点,也的确是五溪苗蛮没错。”
“五溪苗蛮,便是如今的凤凰。”洛神淡道。
雨霖婞听了,明白的同时也有点五味杂陈:“这地图居然指向了凤凰还记得你们陪我去凤凰贵寿村那个古楼里找蛊解,也就是在那遇上养蛇的呢。”
千芊抬起了头。
往昔种种,就像是昨天发生过似的,她们现在坐在一起,仿佛能看到时间行走而过,所留下的那些细密柔软的纹路。
师清漪换了个坐姿,手肘支在桌子上,过了一会,她用一种很轻缓的语调说:“教授做模型的准则是完美还原文物细节,现在我们看到的,就是落雁山出土的那只九重宝塔里藏着的地图信息。落雁山宝塔里的地图,特别标注了凤凰,我们去过凤凰,那里有和落雁山宝塔制式一样的九层古楼,而这座古楼,是在明初朱元璋时期修建的。”
当初她们去凤凰,是经过了曹睿提供的信息,还有网上论坛搜索的资料,费了很多心神才确定了凤凰之行。那时候她们也根本不知道古楼的存在,完全都是因为石兰和那些村民的一系列行动的影响,才算是顺藤‘摸’瓜地进了古楼。
在此之前,谁也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又将要去什么地方。
师清漪接着道:“可我们来看这个落雁山宝塔里的地图,它却是一张百濮地图,还明确标注了五溪苗蛮也就是凤凰,这在时间上就很微妙了。我们都知道百濮在战国中期就已经消亡,族民四散,而在战国纷争刚不久,楚国就极速往周边扩张,风头一时无两,是当时的大国,也就在战国刚开始,凤凰这块地已经因为楚国扩张而属于楚国了。[.info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所以如果五溪苗蛮出现在百濮的地图上,只能说明这时候百濮还很稳定没有被楚国侵吞挤压,这绝对在战国之前,远在那时候,就有人在凤凰这个位置做了什么。”
桌旁的几个‘女’人都没有说话,安静听着,风笙和苏亦被雨霖婞安排去准备什么东西,还没有回来。
师清漪找来一张纸铺开,一边在上面写写画画,一边说:“我们现在可以做一个假设。假设曾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于这张百濮地图所代表的那个时间阶段里,我们就姑且称呼他为甲。”
“反对”雨霖婞举手。
师清漪:“”
雨霖婞说:“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那这个人简直就是人‘精’啊,远在战国之前就开始捣鼓了那么多神神叨叨的事,绝对是大咖位,师师你怎么能就管这么个大咖叫路人甲呢”
师清漪:“”
你是这人粉丝么,想这么多
师清漪轻咳一声:“好吧,勉强算你反对有效,那我们就姑且称呼他为主角甲。”
雨霖婞:“”
师清漪笔尖往纸上点了点:“根据地图信息反馈,假设这个主角甲身处战国前,或许是周朝势力削弱的‘春’秋,又或许是在周王室鼎盛时期,他早在那时就在凤凰那里藏了个什么东西,又或者修建了什么特殊的建筑物,然后在地图上对其进行了标注,种种原因之下,这张地图一直保存流传了下来。时间来到明朝,我们知道鬼纪巫寐她们所在的青头鬼组织和当时的朝廷是有关系的,估计是相互利用,刘伯温就身涉其中。可能出于某些缘由,凤凰那里有东西的事情被朱元璋给知道了,又或许是组织里什么人先得到这个消息然后再故意透‘露’给朱元璋知道,借此利用他天子的财力势力,朱元璋便把这事‘交’给刘伯温去处理。凤凰古楼那里的建设很多地方可以看出是刘伯温的手笔,古楼里有监工壁画,但是画上监工的人看不出是谁,或许是刘伯温他亲自督造的,或许是他出设计图然后让青头鬼组织里的某个负责人去督造,毕竟那几个管事的都是他名下所谓的弟子。”
也许是想起了往事,千芊表情黯然了许多,似乎是缓了一会才恢复她的常态。
师清漪继续往下说:“明朝的青头鬼组织或许在凤凰找到了当初那个主角甲近两千年前在那藏的东西,因为一些原因他们发现要将找到的那东西保护起来,那地方应该就是最合适的选择,于是在那修起了古楼。古楼一共有九层,层层险阻,可以一层层淘汰掉可能出现的闯楼者。我们来看看古楼最上层是什么是那具舍利佛尸,准确地说是佛尸里的那只鬼眼,宁凝就是为它而来,这也是整个楼里看起来最特殊的东西,因为舍利佛尸是净化圣物,净化可以说是某种保护措施里很重要的一部分,绝不能含糊对待,所以我们可以完全猜测,战国之前的那个主角甲,他在五溪苗蛮那里藏的那个东西,就是那只鬼眼。他把一只鬼眼藏在那,历史辗转,到了明朝时青头鬼组织找到了他的鬼眼,重新修建古楼将鬼眼保护了起来。”
一切都在按照她的猜想步入轨道,或许她又可以拨开一些云遮雾绕了,心底却没有浮起哪怕一点高兴的情绪,更多的只有沿着她脊背往上攀爬的蚀骨冷意。
有人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在织网了,织网的人还足有好几个,导致线头纠结,‘交’错,这张网瞄准她而来,退无可退,如果真的要守住她这心头温血,不知道还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等等,这个假设都是建立在战国之前的确有这么一个主角甲存在的前提条件上。”雨霖婞再次举手,提出异议:“如果只是后世某个人拿了这么一个百濮的地图来标注呢虽然百濮早就消亡了,如果真想去‘弄’肯定也可以‘弄’得到,指不定哪个斗里就有,所以也可能是后世的人在凤凰藏了东西,却拿百濮地图标注对应位置,毕竟百濮地图懂的人实在太少了,这可以增加他地图的保密‘性’,不会被人很快破译出来。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个战国前的主角甲就不存在,鬼知道他是三国时的主角甲还是唐朝时的主角甲呢。”
“反对。”洛神静然道。
雨霖婞:“”
洛神道:“百濮地图纵然少见,却也并非无人知晓,使用百濮地图如此标注其实起不到多少保密效用,若有人有能力拿到这份地图,那完全可以看出端倪,制图者若真有保密心思,只会将保密的技巧考虑在它处。”
“反对有效。”师清漪赶紧笑眯眯地盖章了。
洛神开始区分条理,轻轻解释:“在做假设之前,我们须得认清楚地图此物存在的必要‘性’。出于何种原因,一个人才会选择在做了某些事后特地进行地图标注原因通常只有三种,都是要让人知晓,不然完全不需要,只将它烂在肚里便好。”
她顿了顿:“一种,此人在玩‘弄’谋略,故意给人地图指引,那么提供此地图的人必会十分主动,务必要保证他这个指引能到达他‘欲’要设计之人之手,比如鬼主当初给师家的神之海地图。眼前这份地图原本被封于落雁山宝塔,之后宝塔被政fu严格监管,这其中便有多种导致地图不能正常‘露’面的风险,时间上也拖得过长,比如我们去过凤凰那般久之后,这才后知后觉拿到这份标注凤凰的地图,甚至还只是一份纸质复刻版,没有原件便无用,眼下看来我们也没有任何获取原件的办法,是以这种‘诱’导看起来似乎有太多变数,稍有不慎这条线便会中断,倘若此人真是擅算计之人,想必不会容忍自个的计划有这么多可能的漏‘洞’,权谋者,自认运筹帷幄天衣无缝,最忌变数,他完全可以换另外一种稳妥的方式达成目的,将此图原件送至我们手中,避免竹篮打水‘浪’费时间。”
千芊想了想,说:“的确,如果这第一种原因成立,看起来唯一可以促成目的的只有尹青教授了,但是这又和很多东西相悖论。比如尹青是师师的教授,她完全可以在她接触宝塔研究之后,找个合适的机会将里面地图的消息透‘露’给师师,或者师师的同学,而不需要拖延了那么久做什么模型,到手的还只是没有多大用处的地图复刻,这就和权谋时效上有了冲突,想必那只是尹青出于个人想法而在那追寻,刚好给了师师一个线索而已,第一种原因也应该可以排除了。”
洛神颔首:“第二种,制图之人考虑到自己恐遭不测,难以真正守护地图标注的那个东西,于是在图上标注位置,以此告知世上某些值得他托付的人,保证这条线不会断掉。第三种,制图之人出于某些原因记‘性’不好,记不得自己曾经做过的事,他亦知晓自己有这‘毛’病,怕有朝一日忘记自己所藏之物在何处,于是自己做图标注,以便他日提醒自己。”
“反对”雨霖婞那只手又举得不消停了:“第二种那是十分有道理,可是第三种也太扯淡了,怕自己记‘性’不好,然后自己给自己画地图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会记不住呢,要是他有张银行卡,怕忘记他这密码还不得写他墙上”
“反反对无效”师清漪立刻说。
雨霖婞被唬了一跳:“”
不知道为什么师清漪莫名地有点尴尬,耳根甚至还有了些红,虽然是在回答雨霖婞的话,可她一直定定地看着洛神,嗫嚅说:“第三种是完全有可能的。这世上有的人是会这样,出于某些原因忘记了很多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死也不能忘的事竟也忘了,他们自己也不想的。造成他们忘却的原因也有很多种,甚至原因都找不到,有的就是明明知道自己忘了,却怎么也想不出来,怎么‘逼’自己也没办法,所以第三种原因里那人知道会忘记,然后不得已自己给自己画图,我我完全可以理解,这是存在的。”
她坐在那,似乎有了种手足无措的窘迫。
洛神看着她的眼睛,从她那软‘波’里捕捉到了那点带着些张惶的微光,薄‘唇’似乎要动上那么一动,最终还是没有言语。
“好吧,好吧。”雨霖婞也看出气氛不太对劲,赶紧摊手:“要是这人生了什么怪病,或者受到什么秘法控制,或者蛊虫寄生,那这第三种的确是有可能。”
“我们继续往下说。”洛神温言转个话题。
师清漪坐在她边上,脸越来越红,手里捏着笔颇有些心神不宁地在纸上勾画,这些‘乱’七八糟的线条就像她现在这颗‘乱’糟糟的心一样。
洛神默不作声地靠她近了些,看向众人,低低道:“这第二种和第三种可能,所标注的位置必须是事实,务必做到准确,不然便无意义。古时的地图测绘不似如今,并不发达,通常只有拥有掌控权的某个区域才会对该地区进行地图测绘,就近采用当地的地图,最为稳妥。所以这人选择了百濮地图,他应当是当时在百濮区域里做了此事,而他能在百濮区域里标注出五溪苗蛮,必然是要在战国之前。”
千芊笑道:“所以这个战国之前的主角甲,肯定是存在的。”
师清漪身子动了动,在桌子那边探过身来,缓和过后,她终于小心翼翼地将她那点局促妥帖收了起来,定定心神,说道:“可惜我们只拿到了复刻版照片,没有原件,不然可以更清楚地看出地图的年代。教授曾经就通过地图原件找出了去神之海的线索,我们甚至可以这么假设,这个主角甲不但于战国前就在凤凰放了东西,还在神之海放了东西,他规划了很多,原件上肯定还有很多别的隐藏信息,我们都看不到。”
“就没有可能从你教授那把原件‘弄’出来”雨霖婞问。
师清漪摇了摇头。
餐厅里一下子又陷入了静默。
过了一会,风笙走过来,低声跟雨霖婞说了句什么。
雨霖婞这才又‘精’神奕奕起来,拍了拍手:“好了别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指不定哪天原件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蹦出来呢今天我搬家,阿笙他们都准备好了,你们跟我去压宅吧。”
“压宅”千芊低头看看表。
“养蛇的你今天晚上怎么老在看表不会是有约会吧”雨霖婞斜睨她:“是不是没时间帮我压宅”
千芊笑起来,带了点意味深长的狡黠:“倒也不是有约会,但是有约定,不过应该没关系,我已经调.教好了。”
雨霖婞觉得她有点神叨,嘀咕了一声,招呼众人起身。
师清漪本身觉得压宅这东西没什么实质意义,不过既然雨霖婞要这么热闹一下,她也奉陪,就是不知道雨霖婞会捣鼓出什么鬼名堂。
她跟着雨霖婞往房子里走,房子里包括餐厅,客厅,还有里面的众多房间,每一个角落里都摆着一支蜡烛。
大概是祖上‘摸’金的缘故,雨霖婞看上去是个自由张扬的新时代‘女’‘性’,有时却依然固守很多老规矩,说那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不能丢,其中一条就是搬家后得找人“压宅”。不管是发丘的还是‘摸’金的,搬山的还是卸岭的,又或者其他‘乱’七八糟的,只要在这行当里,就少不得要看重风水,尤其是自己住的地方,更是诸多讲究。
压宅的“压”取镇压一意,即采取一些方式镇住房子,宣告主人对这个新家的主权,而这宣告的对象,就是房子里的某些“东西”,令其不敢作祟。古代朝代更替频繁,又多饥荒战‘乱’,时常有尸横遍野的现象,随着时间推移,这些荒尸就被沙土覆盖,渐渐转到了地下。以至于后来的人在地上盖宅子,底下还不知道埋着什么牛鬼蛇神,有时候就会撞晦气,曾经就有人在宅子后面的菜园种菜,种出来的菜总是一股腥臭味,根须还特别长,根本看不到根须的尽头,那人就一直挖,一直挖,最后挖到那菜根的无数根须都长在一堆巨大的烂‘肉’上,这烂‘肉’就是当初地底下那些荒尸聚在一起形成的,等时间长了,这东西就会长成太岁,太岁一成,但凡是在这方圆几百里地上盖宅子的,家中都会死人。
就是因为这样不知道盖房子的位置底下到底会有什么,家里又会出现什么东西,古时候很多人家都会请当时的能人异士压宅,以求平安。
其实现在很多人住进新房时,会邀亲朋好友来家聚会,以此祝贺乔迁新居,这里面除了庆祝,有的传统人家也多少带了点压宅的意思。毕竟开发商买下一块地,说不定多少年前就是块‘乱’葬岗,或者战区医院,如今高楼大厦虽然建好了,可地基底下很有可能就荒尸堆叠,所以压宅这种现象有些人家还保留着。
雨霖婞的压宅就更特殊了,她家祖上‘摸’金,这压宅也要遵照‘摸’金的‘门’道来。
她站在了主卧东南角的那支蜡烛旁边。
这时风笙和苏亦将房子里里外外的灯都关了,整个世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窗子紧闭,外面连丝光都透不进来。
气氛是整得神秘兮兮的,不过师清漪总觉得有点想笑,就当是陪雨霖婞玩游戏了,灯关了她也不觉得紧张,举目望去都是清晰的轮廓如今她对黑暗拥有绝对的掌控能力。
雨霖婞看起来倒是十分认真的样子,她在黑暗中似乎是双手合十默念了句什么,然后她划了一根火柴。
嗤啦。
蜡烛那簇幽幽的火亮了起来,缩在角落里,带着点幽蓝的光落在几个人脸上,像染了一层静谧的纱。
很快,师清漪觉得似乎有那么点紧张了。
因为她觉得有点不对劲。
那蜡烛烧起来的时候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香气,这香气的味道非常浅,却没有逃过她鼻息的捕捉,而且她觉得这香气她最近在哪里闻到过。
蜡烛依然在角落摇曳,师清漪忍不住凑近了些,发现这蜡烛的芯是黑‘色’的,比一般的蜡烛要粗,不像是那种常见的棉绳,它似乎是某种木质的,‘插’在烛身里,蜡烛本身也泛起一种诡异的黑‘色’。
师清漪眼珠转了转,又沉默地往旁边打量了一番,雨霖婞点完这根蜡烛之后已经和风笙他们走向另外一根蜡烛,洛神却还站在原地,师清漪发现洛神的目光似乎也落在这蜡烛的芯上。
第二支蜡烛点起来了。
第三支,接着是第四支。
“霖婞。”洛神低声道:“这蜡烛从何而来”
雨霖婞站在那支蜡烛边上,显然十分自豪,哼了声道:“这可是我家家传宝贝,是我们的棺烛。”
‘摸’金传人‘摸’明器的时候一定要点蜡烛,人点烛,鬼吹灯,不管在墓里看见什么好东西,一旦蜡烛熄灭了,那这趟就是明器挂在你眼皮子底下了,也得赶紧停手,把东西好好地给墓里这祖宗放回去,三叩九拜后老老实实退出去。
而这‘摸’金的蜡烛,也很有讲究,还分派系。
有的‘混’不吝的‘摸’金传人就直接拿着普通的白蜡烛,但是有些自成体系的‘摸’金家族,他们会有自己的棺烛。这种棺烛是特制的,非常珍贵,有辟邪的功效,每个‘摸’金的棺烛的成分都不一样,只有在‘摸’明器的时候,才会小心翼翼点上那么一支。
“家传”洛神微微蹙起眉,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支蜡烛的烛心。
“是啊,家传,从我爸手上传到我手上。我爸对压宅很讲究,所以压宅时也会用棺烛,不过我其实觉得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就是太古板,非得一棺一蜡烛,我有时候不点蜡烛也照样开棺,对着粽子一枪子不就完了,我看粽子爷爷起不起来”
雨霖婞说这话看起来倒是不太在乎,师清漪觉得她可能并不是真的遵照祖训来做这些事,她就是看着现在人多热闹,压宅纯属好玩。
“难怪你每次在的时候棺材里都要起尸呢。”师清漪心里对这蜡烛在意,琢磨了一会,面上倒是笑道:“就因为你这态度不专业,棺烛都不点,粽子爷爷不乐意了。”
“什么叫我每次在都起尸”雨霖婞不服气:“我以前一个人在底下的时候,遇上你们那尸才起得多你和她表姐根本就是移动粽子催化剂,走哪哪起尸。”
师清漪笑着随口一句:“话说回来,你在家里点棺烛压宅,这不是晦气么,虽说棺烛辟邪,但是这要是搁这家里突然灭了,这算什么,难道要把明器放回去”
“开玩笑”雨霖婞一摆手:“我这家里现在窗户全关了,哪怕连丝风也吹不进来,我这蜡烛还能给吹灭了师师你这小同志,就不怕说这话风大闪了舌头”
她一脸得意:“就我这棺烛,怎么会灭呢。”
周围没有一丝风,空气像是黏着在了一起。
雨霖婞身边那支蜡烛,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给灭了,腾出一缕淡淡的青烟。
雨霖婞:“”
师清漪:“”
“不好,有粽子”雨霖婞条件反‘射’,还以为是在墓里灭了蜡烛,下意识去‘摸’枪,结果发现顶多能‘摸’出根火柴。
师清漪哭笑不得,她抬眼看过去,发现千芊站得离那支蜡烛最近,从一开始,她好像突然就没说过话了。
怎么回事
这时候,千芊慢慢转过身来,凉凉地盯着雨霖婞:“这不就灭了”
“养蛇的,你干嘛这样看我”雨霖婞顿时有点搓火,上前抓住她质问:“难道是你故意吹了我的蜡烛吓唬我搞什么,你怎么突然这么幼稚。”
千芊冷笑着往下一瞥:“拿开,别碰我。”
洛神面‘色’幽幽的,将师清漪拉扯了回去,低低道:“她是千陌。”
师清漪:“”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有几个地方因为疏忽打错了名词,已经修改过来了,不影响阅读哒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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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8章 想念
第三百五十五章——想念
师清漪顺着洛神的目光一眼看过去,发现站在棺烛边上的那女人虽然依旧是千芊的模样,面上神态却已经扭转了个一百八十度。[.info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千芊是狡黠巧笑,妩媚多娇,现在却是冷郁阴沉,苦大仇深。
的确是千陌无疑了。
而师清漪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一整个晚上千芊都会时不时地抬手看表,还对雨霖婞的问话回应说她今晚没有约会,却有约定。
千芊为主人格,千陌则为衍生出来的另外一个人格,但是具体出于什么缘由,又是在什么时候衍生出了这么一个人格,千芊从未提过,谁也不得而知。不过以前千芊也曾提及过千陌偶尔会出来,但都要经过她的允许,而且时间都是在晚上,这也是为什么有些晚上千芊不会出门的原因,如果千陌会出来的当天晚上的确有不方便缺席的聚会,千芊也会尽早回家。
师清漪回想一下之前的情景,想必是千芊本来就打算今夜让千陌出来透气,谁想到大家商谈地图时占用了过多时间,千芊觉得这事很重要便没有及时回去,大概是她权衡之下,觉得现在千陌放出来也可以掌控,于是才说调.教好了的。难怪千芊和雨霖婞往房子深处走的时候还说了会话,走到半路上她又突然安静了下来,随后再没言语,当时众人都被压宅一事吸引了注意力,于是也没有察觉到她这个微妙的改变。她这个变化开始的时候,压宅其实还没有正式开始,想来雨霖婞点棺烛之前千陌就已经出来了,就在旁边冷眼看着,却不吭声。
师清漪理清楚这茬,也就没有表现得过于惊讶,千芊行事都有讲究,既然她同意了千陌出来,估计并没有什么问题,于是和洛神只在一旁站了,没有进一步的表示。
雨霖婞却被惊得不轻。她在凤凰古楼里就和千陌结过梁子,当然那时候她对千芊也印象不好,没少折腾,不过后来一路和千芊的同甘共苦将大家的关系拉近了许多,如今虽然也会斗嘴,但心底都真心当对方是朋友。
可是千陌和千芊不一样,千陌很久没出来,对雨霖婞来说就是另外一个不太熟的人了,一个结过梁子又不熟的人,她怎么可能会给千陌好脸色看。
果然雨霖婞立刻把揪千陌的手缩了回来,迎着千陌冷冷看过来的眼神,后退几步,也针锋相对地嫌弃看她:“哟,好久不见这是谁啊,还跟我说拿开?要知道是你,别说碰你了,我早就先站在三米开外远离了。”
“三米。”千陌盯着雨霖婞的脚。
雨霖婞:“……”
千陌没有好脸色:“你说三米,为什么还不站开?”
雨霖婞可不是什么任人**的软柿子,如果她哪次吃瘪了,那就恭喜这能让她吃瘪的人要么是已经和她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她愿意吃瘪,要么就是这人手段实在高她太多,她只能吃瘪——可惜这两样千陌一样都没占。
于是雨霖婞也拎起了她那雨家当家的架势,手指朝地板一指:“这是我家,想站在哪里,那都看我心情。我可以站远三米——”
她话锋一转,脚下却又欺压过来,一张脸挂着冷笑:“也可以站近三米。”
她这么不好对付,千陌很不高兴她靠近,被迫后退了好几步:“……”
雨霖婞摊开手,耸肩:“你管我?”
之前灭棺烛的时候师清漪还或多或少因为空气中那股不太正常的隐约香气而觉得有点紧张,现在看雨霖婞忙着和千陌在那呛声,看得想笑,那点微末的紧张也散到了九霄,她轻轻拉了下洛神衣袖,将她拽到边上,轻轻道:“我看她们俩关系好着呢,我们不用担心她们打起来,趁着时间还是先来看看这个棺烛。”
洛神道:“甚好。”
雨霖婞和千陌一听,同时望过来:“谁跟她关系好。”
师清漪:“……”
于是师清漪只好拉着洛神,改口说:“我看她们俩关系不好,等她们待会打起来的时候我们再去劝,趁这时间还是先来看看这个棺烛。”
洛神又道:“甚好。”
雨霖婞:“……”
千陌:“……”
师清漪和洛神真的就开始在那端详起棺烛了,洛神还将一支烛拿了起来,敛眉细看,长生喜欢像个糯米团子似的黏着她们俩,也凑了过去,三人围了个圈,火光照在脸上。
洛神盯着那棺烛烛芯看了一会,这个烛心很特殊,是木制的,燃烧时难免会落下芯灰,洛神取了少许芯灰放在纸上,凝眸不语。
长生鼻翼翕动,大约也闻到了什么,从洛神手里接过棺烛,放到面前仔细轻嗅道:“这个当真香。”
师清漪看她拿着这蜡烛的样子活像拿着只鸡腿,说:“乖,香也不能吃。”
长生赶紧认真道:“我并没有想吃。”
师清漪弯了弯眉眼,伸手在她脸颊上捏了捏,笑眯眯的。
虽说在看棺烛,师清漪却也留了些心神听雨霖婞和千陌那边在说些什么内容。
雨霖婞继续气势逼人地质问千陌:“你怎么突然出来了?以前你拿凌血压制养蛇的,现在不会是对养蛇的耍了什么手段才冒出来的?”
千陌本来看向师清漪那个方向,一听这话转过头,显然对雨霖婞甩给自己的质问十分不屑:“方才本来就是我和芊的约定时间,她虽然一无是处,却到底是信守承诺。她之前和我约好今夜里九点半出来,九点半一到,她给我放行,我依约出来,请问有什么不对?”
雨霖婞一听心里就犯嘀咕,说养蛇的除了信守承诺外一无是处,嘴上居然还叫养蛇的“芊”这么亲昵的名字,果然是个精神分裂。要是她知道千芊谈及千陌时也是一边说千陌贱,一边嘴上还叫她“陌”,不知道是不是对精神分裂又多一分深刻感悟了。
“行,这事就不提了,那你干嘛吹了我蜡烛?”雨霖婞哼一声。
千陌道:“你不是自信这蜡烛怎么会灭么?我只是证明给你看,它会灭。”
雨霖婞原本质问她为什么吹蜡烛,其实也并不是真的确定是她做的,这只是一种问询手段,如果不是对方所为,对方自然会否认,谁知道千陌真的承认了,她顿时像个炮仗一样被点燃了:“我就说这又没风又没粽子的突然就灭了!还真是你把它吹灭了,我说你这个精神分裂有病吧!”
千陌冷着脸:“你刚才不是说我精神分裂,现在才知道我有病?”
雨霖婞顿时决定要将这个祖坟上冒烟的苦大仇深脸叉出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info
刚好千陌看起来也不想在这多待,冷道:“很晚了,我回去了。”
雨霖婞简直求之不得。
千陌转过身,真的就要走的架势,她看了看师清漪,神色有些复杂,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师清漪为人敏锐,察觉到她这种目光,停止和洛神的低语,抬起头来看向她。
虽然和千陌接触的时间非常短,但是师清漪明白她和千芊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千芊也是后面在一起行动久了,渐渐地才不再把自己当做阿阮,既然千芊可以和千陌约定其出来的时间,想必她们自有一套独特的交流方式,在这个交流过程中千芊肯定是让千陌知道了自己并不是阿阮,但是看千陌现在的表现,她缺少和外界接触的机会,即使知道了真相是这样,也还是比千芊更难以放下。
似乎是勉强压下一个轻轻的“阿”的发音,千陌对师清漪说:“……我走了。”
师清漪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应她。不过她都已经提出要走,想必也是她生性孤僻在这不熟悉的地方待着不痛快,这时最好是尊重她的选择,只得微笑点点头:“好,你路上小心。到了的话发个短信告诉一下大家。”
这话听上去就像是朋友间很随意的嘱咐,师清漪也是转了几个心思才决定说这么一句。她觉得千陌应该不喜欢得到和千芊不一样的区别对待,不然也不会刚出来就要走,如果跟千陌说话语气随意一点,像对待千芊一样对待她,她或许会好过很多,或许也不会觉得芒刺在背了。
果然千陌脸色缓和了许多,还点头说了个“好”,只是走到半路,突然又回过头,对雨霖婞冷冷道:“这蜡烛这么臭,我只是吹灭了它而不是丢了它,已经很对得起它。”
其实这棺烛独有一股香气,千陌却偏说这东西臭,师清漪眉头蹙了蹙,心想她应该是也看出了棺烛有问题。千陌觉得这东西不对劲,就直接故意吹灭了蜡烛,不过千陌和雨霖婞交情不深,她觉得这东西很不好,就直接吹了,虽然是好意,却也不管雨霖婞是不是会生气。如果是换千芊在这,那她肯定会采取更委婉的做法。
旁人可能会觉得只是蜡烛而已不足挂齿,蜡烛到处都是,如今什么都用电,谁还会在乎微不足道的蜡烛?可是棺烛是雨霖婞的家传物,对摸金的来说那可就是宝贝,更是她父亲留给她的纪念品,这一层并不是一般人能够体会的。
雨霖婞脸色铁青,不过她到底还是注重涵养,说:“阿笙,送她。”
“不用。”千陌推开门,走了。
“你们看看,你们看看她这德行!”雨霖婞指着被关上的门,道:“我现在才知道养蛇的简直比她好一万倍,人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明天我就要去告诉养蛇的,下次她再放她家这个出来,必须提前告诉我,我好离得远远的!”
师清漪转个话题,笑着试探她:“算了,你再这样压宅可压不成了。”
雨霖婞气道:“都这样了还压什么宅?棺烛都被吹了,晦气!阿笙,苏亦,过来都收了,都收了。”
说着支使左右去处理现场。
师清漪见了,心头微喜,松了口气。在她看来这棺烛绝对是不能再点了,但是这还得看雨霖婞的意思,如果雨霖婞主动放弃压宅那是再好不过,不然她还要继续点烛压宅的话,到时候她们就必须再找个什么合适的理由阻止雨霖婞,这样就会很麻烦。
从洛神和她交流的眼色和手势师清漪就可以看出,洛神追根溯源,已经把注意力从这棺烛转移到了雨霖婞的父亲身上。
棺烛是雨父留给雨霖婞的,棺烛有问题,要么是雨父知情,要么是雨父被什么人蒙蔽了,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有问题的棺烛继续交给雨霖婞。一旦她们需要找理由阻止雨霖婞压宅,恐怕会让雨霖婞怀疑是她们认为这棺烛有问题,进一步牵扯到雨父。
雨霖婞的父亲早已经不在了,在这事还没弄清楚之前,如果让雨霖婞发现她们可能在质疑她去世的父亲有问题,必然会引起雨霖婞的尴尬,作为女儿,怎么会接受自己的父亲有害自己的可能?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恐怕都不愿意接受。要知道雨霖婞虽然嘴上说她父亲古板,很多事却还是遵照雨父的传统,包括此前一直依言住在老宅里,甚至雨父让她好好照顾向姨,雨霖婞纵然觉得向姨古怪,多年来却还是依照雨父的意思在照料,这回搬家了也只是暂时监视向姨而没去动她,可见雨霖婞对自己的父母有多敬重。
现在一些事得先放在暗地里去调查,雨霖婞主动提出停止压宅,也是再好不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多亏千陌出来闹了那么一场。
棺烛等都收纳入匣,天色也早已晚了,到了该回去的时候。
几个人说了会话,雨霖婞送她们下楼,洛神朝风笙轻飘飘使个眼色,风笙跟在雨霖婞身边多年,自然擅长察言观色,心里也明白了,停下来对雨霖婞说:“小姐,今天搬家很累,你上去休息吧,我送师小姐她们去车库取车。”
雨霖婞摆摆手,表示行,然后上楼了。
来到车库,风笙估计是没有瞒过雨霖婞什么事的经验,一脸的提心吊胆再也隐藏不住,说:“洛小姐,请问你有什么事要跟我私下说么?”
洛神颔首,跟他低低嘱咐了几句。
风笙大惊失色:“真的要这样做么?这要是被小姐知道了,这……”
师清漪轻声说:“所以你一定不能让她发现。你手上那么多资源,造些个假棺烛偷梁换柱肯定不难的。”
风笙面有怯色:“可是……”
洛神道:“你不是一直想知晓霖婞梦游后身上沾染的那些黑色物事是什么么?”
风笙看向洛神,赶紧点头。
洛神道:“我方才检查过,棺烛烛心是木制的,且它燃烧后的黑色粉末与霖婞那日身上沾的黑色物事是一模一样的。它们都有淡淡的香气,这种黑色粉末甚至和铜壶滴漏小屋那处角落烧过的粉末痕迹也一样,应当是属于同一种木香。我暂时不晓得这种木香气会给霖婞带来什么影响,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在弄清楚之前,这东西决计不可再留在她的身边,以免有所隐患。”
风笙眼睛略微睁大,大概是惊出了冷汗。
师清漪强调:“所以你一定要做好这件事。用假棺烛把那些有问题的棺烛全换出来,然后仔仔细细地把雨霖婞从雨家老宅子带出来的那些东西清点一遍,尤其是她父母的东西。雨霖婞虽然离开了老宅,但是她敬重父母,难保她还带了一些东西出来作纪念,你都要核查,拍下照片。她父母的照片和关于他们的各种资料,你也都给我们拿过来,偷偷做,在这一切还没有弄清楚之前,注意暂时不能让雨霖婞知道,不然她可能要发疯。”
风笙看起来也像是要疯了,做这些对他来说简直是一个疯狂的选择。
他和雨霖婞一起长大,雨霖婞对她父母感情深,可想风笙也受了雨父雨母不知道多少照顾,必然尊敬有加,现在竟然要他去查他们的底,还是死了多年的他们的底,这不是疯了还能是什么。
“如果你希望她能处在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下,就必须要做,这是为她好。”师清漪眼神温和,鼓励一般看着风笙:“这些事你做起来会方便很多。”
纵然风笙尊敬雨家长辈,他这辈子唯一的轴心却是雨霖婞,只要一切都是从雨霖婞出发,他都会全力以赴,这也是这事得由他来做的原因。他听完师清漪的话,神色也变得坚定了很多:“请两位放心,如果能够让小姐好,我什么都愿意做。”
“好。我们就这么先查下去,等时机合适了,我们会和雨霖婞谈的。这期间你坚持一下,保持联系。”
师清漪又和风笙温言说了点什么,之后和洛神,长生上车离去。
第二天千芊特地打了电话过来,聊起昨晚压宅和千陌的事,笑着问师清漪她们有没有被吓到,说下次一定提前告知,给她们一个心理准备。看样子她也和雨霖婞通过了电话,不用说,雨霖婞把对千陌的抱怨全部往千芊耳中灌了过去。
春意越来越暖,之后的日子也和这春天一样平和,一天一天翻过,其中最可喜的是,雨霖婞搬家之后,她那种时不时梦游的迹象似乎被压下去了,虽然不能保证之后会怎么样,但是至少目前不用提心吊胆,这就是好事。
师清漪心里有许多安排,可说的,不可说的,这些安排也都随着暖融的春光渐渐清晰和妥帖起来。
傲月和九尾跟她们回来后,就被安排在郊区一个偏僻的废弃厂房里,那里没什么人去,也就不用怕会惊扰到市民。毕竟它们长得实在不像寻常动物,如果哪天扰了市民再被捅到新闻里闹出什么“末世将临?惊天妖兽竟然混迹市井之间!”这种脑瘫头条,那就不合适了。
师清漪特地**思将那厂房整修了一番,布置了最舒适的窝,每天都会和洛神开车看它们,带去最新鲜的肉。
怕它们待着无聊,师清漪还准备了许多大型宠物的玩具放到那,有些玩具以前鬼郎就很喜欢,现在师清漪买了些放到厂房里,九尾玩得很欢畅,天天抱着几个球在那滚来滚去的,或者在厂房的房梁上飘来飞去的,不亦乐乎。
傲月看起来却对这些玩具不屑一顾,每次师清漪去的时候,见傲月也只是趴着而已,端着架子似乎根本没兴趣,可能是觉得幼稚。后来师清漪想了想,把平常去的时间改了下,特地换了个时间去,却又看到傲月伸着爪子一脸嫌弃地抱着球拨弄来,又拨弄去的神奇景象。
师清漪躲在旁边,笑得几乎要倒,软绵绵地扒在也跟她一起躲着的洛神身上说:“你看看这个脾气,我怎么觉得好眼熟呢,有点像谁呀?”
洛神面无表情。
这厂房的宠物乐园实在太舒适了,窝又暖和,吃又新鲜,还有玩具,无拘无束的,导致月瞳也时常往这边跑。月瞳一般是白猫的形态,根本用不着躲,都是住在师清漪家里,可是近来它也老有事没事地溜达去厂房,前面还是搭师清漪的顺风车过去,后来就索性自己去了。
可是月瞳和傲月还有九尾根本不对盘,平常九尾时常和傲月打闹,月瞳一出现,九尾就立刻站在傲月背上一致对外。如果师清漪去的时候带了月瞳,傲月脾气就会更大,根本不搭理师清漪的亲近,只鼻子喷出白气,一双眼睛把师清漪盯了个死死的,那眼神大概是质问她你明明已经有只狼,竟然在外面还有别的猫。
月瞳就化作八尾猫在厂房里跟傲月九尾打架,闹得鸡飞狗跳,狼仰猫翻的,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哼哧哼哧打完架了,之后又能变回小猫优雅地沿着大街往回走。
它以前乖乖待在师清漪家里,是个吃了睡睡了吃的懒货,如今常去厂房打架,一浪就浪出事了。路上好些喜欢猫的人看见它这么漂亮,在街上闲逛又没主人跟着,还担心它是不是走失了,一边给它东西吃,一边还很操心地张贴起宠物招领启事,师清漪看到附近的招领启事上月瞳那张无辜的猫脸,差点没气得胃疼。
也不知道是不是打架打习惯了,还是打出了革命友谊,后来月瞳索性不回来了,也住在厂房。
一天晚上,风笙又趁夜色送来了很多东西,大箱小箱的,这里面除了师清漪向风笙要的一些资料,还有就是她请雨霖婞帮忙准备的武器。
以前的军刀刀锋撑不住了,用得不顺手,她这次换了把更锋利的军刀,还有两把消音手.枪,一批子弹,另带一把狙.击枪。
本来师清漪就在收拾东西,行李包放在一边,主卧的桌上摆了很多东西。她在这住了很久,这次出远门她其实也不能确定还会不会回到这里,这次几乎是做了万全准备,有些是她整理出来想带走的纪念品,有些则是她必须带走的东西,比如那个龙玉匣子,她正在一一清点,分类后纳入行李里。
武器到了后,也被搁在这桌上。她拿起那把狙.击枪组装好,端详一番,跟着拉开了部分窗帘,找个隐蔽的角度架起枪,一脸平静地对着窗外看向远方——她在试这把狙的视野和手感。
狙.击枪这种武器其实很微妙,如果很多枪支是为了防身而存在,那狙.击枪则是代表了缜密的计划和主动的出击,它一般只在有明确目标的时候才会用到。
千米之外,潜藏身形,无声击杀。
试过了觉得满意,师清漪把枪放回来,搁在那个龙玉匣子旁。匣子盖现在是打开的状态,露出里面那块怪模怪样东西的形状,师清漪以前空闲时常常会把这东西拿出来研究,这次也依旧是一无所获。其实师清漪现在知道这根本不是龙,当初只是因为石兰叫它龙玉才这么称呼,可一时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于是依然保留了这个名字。
洛神去了浴室沐浴,师清漪对着这满桌子的物件,叹了口气,挨着床沿慢慢坐下了。
这些东西摆放在桌上,明显是临行前的准备,可是她却只知道个模糊的方向,即使自己每天努力逼迫自己,却依然遮着团云,罩着片雾。
即将前往的地方范围那么大,哪里才是正确的位置?就像个远游在外多年的游子,如今想回家了,但是已经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她心里顿时涌起一种茫然的苦涩,拳头攥得有些紧。
在那坐了一会,师清漪突然抱住头,只觉得头脑里如同针扎,几乎就要裂开,这种头晕眼花的不适让她不得不暂时歇下心神,轻轻**起来,下意识去掩鼻子,还好这次没有流鼻血。
她的目光落到桌上搁着的巨阙上,洛神也在收拾行李,不过只收拾了一半。其实师清漪没说,洛神也没问她究竟要去哪里,但是她很多事都会随师清漪,既然师清漪在准备了,她也会默默拾掇好。
师清漪站起身,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将巨阙抱在怀里,又坐了回来。
她伸出手,怀恋似地在巨阙冷冽的剑身上轻轻抚摸,指尖流连之下,闭上眼,脑海里仿佛能看到那撬开的一角微光。微光中有人影轻动,带起冷香,那人白衣灼灼地倾身过来,似贴了她低喃轻语。
这种感觉让她渐渐安定了下来。
“仔细割着了。”身后有人轻声提醒道。
师清漪一个激灵回过神,扭头看见洛神站在床边,她刚洗完澡,一把微润的黑色长发散在肩头。
师清漪看看洛神,再低头看看自己,大概是觉得自己抱着洛神剑的模样看起来像发癔症,顿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赶忙又把剑放回去了,坐得笔直。
“你喜欢抱着我的剑?”洛神走到她面前,低头道。
“……不是的。”
洛神瞥眼,淡淡道:“也是,那么冷硬也没甚好抱的,你可以试试抱些软的。”
“……”师清漪坐在床边,一抬头就能看到她的纤细腰肢,掩在软薄的衣料底下,软盈一握似的。
洛神弯下腰来,师清漪突然觉得有点紧张,洛神在她耳边轻轻道:“沐浴。”
“……是,时候不早,我是该洗澡了。”师清漪被她这耳风吹得更是一个激灵,连忙站起来,三下两下拿了衣服,走进浴室。
洗完澡登时神清气爽许多,师清漪散着长发走出来,看见洛神弯腰在床边整理衣服,之前的行李她有些没整完,现在继续。
见洛神正专心致志整衣服,也没有回过头的趋势,师清漪只好站在那自己磨磨蹭蹭地擦着头发。洛神不开口,渐渐的,师清漪觉得百无聊赖,开始在房里转悠起来。开始她还只是在她擦头发那小块区域里转,后面索性就在房里走来走去,好几次都擦过洛神身后。
终于有一次洛神感觉到身后风动,回头了。
师清漪眼睛一亮,以为她要说话。
然而洛神又转过脸,继续面无表情地叠衣服。
师清漪这还是头一次觉得她要叠的衣服怎么这么多,叠得还那么慢,眼风扫过去一看才发现原来她叠完了那些日常着装之后,现在正在叠她最开始穿着的那套白衣古衫。前阵子这套白衣才洗过不久,本来是收起来的,这回大约是洛神要带进行李去,而这种古代的衣衫裁量方式和如今很不一样,布料又轻盈软柔,层层叠叠的,外有缓带内有亵衣,甚至还有薄纱衫,叠起来的确是颇费时间。
“你先别叠了吧?”顿了顿,师清漪先说话了。
洛神闻言,停下了手,保持着弯腰的姿态,一双眼睛平静无波地望向她。
鬼使神差的,师清漪又说:“要不,你穿给我看看?”
洛神直起了腰,眼中微微有了波澜。
师清漪垂下的手交叠在背后,似乎有点局促地搓了搓:“我的意思是说,我是说你很久很久没穿过这白衣了,是不是会有点想念?你要不要试试?如果你要试衣服,就先不要叠了,不然白叠了。”
洛神的眸子眯了起来:“我,想念?”
师清漪一边心里暗骂自己这都是扯的什么乱七八糟站不住脚的理由,一边在那绷着脸站得笔直。可是话都说出来,又怎么收回去。
洛神脚下动了动,似乎要朝师清漪那边走。
师清漪那股子羞耻和尴尬本来都积在胸口,眼见洛神要朝她走过来,她一急,心想反正都这样说了,还能怎么样,当下红着脸大声说:“我是说,我想看!”
洛神这才站定不动了,定定望着她。
师清漪耳背都红透了。
“你想要我在何处脱?”片刻后,洛神道。
师清漪差点被噎住,连忙摆手:“我是让你穿衣服,不是让你脱衣服。你怎么能这样问呢?”
洛神低头觑了一眼自己身上,轻描淡写:“我身上本来穿了衣衫,你又让我换,难道不要先脱?”
这顺序实在太有道理了,师清漪无法反驳,只好有气无力地说:“你想在哪里脱,就在哪里脱。”
然后洛神就站在床边原地,心无旁骛地开始解衣服了。
师清漪简直看呆了,她觉得自己刚才那么大声说“我想看”已经是很不要脸了,如果还站在这直接看洛神脱了再穿怎么都觉得不太对劲,于是连走带推地把那堆白衣塞到洛神怀里,说:“……你怎么能就在这脱呢?”
洛神回她:“不是你说的么?”
“……我没那么说。”
“你方才说想在何处,就在何处。”
师清漪:“……”
“我只是那么一说,你只是这么一听,别当真。”师清漪绷着脸:“你到更衣间里去换,不能在这。”
“既然是此,你方才说,你想看。”洛神道:“当真么?”
“……这个当然是真的了。”师清漪舌头简直快要打结,她是鼓起多大勇气才能说出“想看”那样直白的话,结果洛神又在这提了,再多来几次,她可能快顶不住了。
说着她把洛神送进更衣间,在外面给她把门关上了。
第359章 同心
第三百五十六章――同心
师清漪一直等候在外面。[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info]
起初她只是站在原地,还是站得特别笔直的那种,绷着脸,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偶尔目光往更衣间闭合的隔断门那里飘上一飘,这才泄出了那么一点她那遮遮掩掩的期待与羞窘。
随着时间流逝,她也在这种等待中渐渐地感觉到一种微妙的难捱。
洛神一直没出来,更衣间里也没什么声响。
可师清漪又不好意思开口去叫。
如果去叫,岂不是显得自己太急不可耐了么?只是看换身衣服而已,就表现得这么急不可耐,实在是容易叫人误解。
可是她想看洛神换白衣,似乎就已经很让人误解了。
就像是曾经那条白裙子,虽然洛神那次以刚买回没有来得及清洗为由没有穿,但是后来师清漪又寻个机会叫她换了一次,说想看,还特地一本正经地强调这回已经洗过了。洛神那时微笑觑着她,依了她的心意,在家中穿上了那条那白裙子。
看来看去,最后竟然看到了床上。
一忆起这事,师清漪顿时就有些绷不住了,离开原本站立的位置,挪动步子,又开始在房里走来走去。
她双手背在后面,手指来回绞着,有些心颤地在那胡思乱想起来。
洛神刚才会不会有可能误解我的意思?
她不会觉得我这回让她换白衣,是上次裙子那时候的意思吧?
我本意真的没那个意思的。
当然,如果她真的有那个意思的话,那我也……那我也可以有这个意思的。
……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是那个意思呢?
师清漪这么带有假设性质地意思了好几下,揣度着一路走到桌边,突然又如梦初醒地站住了,耳垂蹭蹭地腾起一抹红润来,甚至有点窘迫到胃疼。或许有的人一辈子的胃疼如果全综到一起,究其缘由不是因为吃多了,也不是饿狠了――而是想太多。
她越想心里越乱,赶紧在心里一巴掌把自己给拍醒了,心说自己怎么能这么坏呢,真是不能再坏了。
这样自我灵魂拷问了一番,师清漪终于将那些个见不得的心思抚顺了,抚平了,再小心折叠起来藏进心底最深处。可能如此一藏才觉得自己可能不是那么坏了,还是良好市民,这才舒服了许多,歇下脚步坐在桌子相对的那侧床尾,看着面前的满桌行李。
静坐了一会,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觉得紧张。
这感觉就像是古代时那些新人们在成亲之夜表现得那样,一个个都饮了个或薄醉或酩酊来给自己壮胆,然后站在新房外来回辗转,满心满怀都是对里头新娘子模样的期待与紧张。等到走进去看清楚了新娘的大红喜服和身姿,却又开始期待和紧张那红盖头底下该是如何娇俏模样。[..info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师清漪想到这,只觉得自己的想法简直如脱缰野马似的不受她控制,哪个方向奇怪,她就往哪想,终于受不了自己了,放弃一般往后一倒,仰躺在床上。
她抬手蒙住自己的脸,自言自语:“真是够了,我究竟在想什么?”
“我也想问。”女人低柔的声音在那头响起来。
师清漪一下放开了自己的手,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从床上坐起来,扭头往后看。
洛神推开门,着一身白衣,静静地立在那。
素衣堆雪,身姿款款,卧室弥散开来的柔光流转其上,使得她这菁华雅致中更蒙了层清妩的薄纱。
无论什么时候,这女人站在哪里,都像是一幅画,敛眉静然的时候是幅黑白水墨,凝眸浅笑时,这张画里又染了些许勾晕的别样好颜色。
虽说当初落雁山时师清漪就已经见过洛神穿这身的模样,但是在洛神适应了现代生活之后,这身白衣也因为各种原因雪藏起来,此刻再度穿上,师清漪看得恍然如梦,只觉得她比那时候更要勾人魂,撩人魄,一时忘了去接洛神的话。
师清漪没接话,洛神也就不开口了,朝她走了过去。
明明房间里没有一点风的,可是洛神走动时一贯是步履轻捷,再加上白衫衣料柔软,很容易飘动,那衣摆和腰身上坠着的缓带流苏自然随着她这种翩翩步态而拂动起来。
仿佛真的起了微风了。
而往昔抖落的流光也好像随风去,随风来,轻轻萦绕在了她身边。
师清漪目光胶着在洛神身上,舍不得挪眼,一直等到洛神走近了,站在她面前,她都没有说话。
其实她之前对洛神出来的场景曾想象了无数景象,模拟了无数可能,可都不及她这猝然回头地一看。
然后她觉得肩颈那里似乎有点疼。
……她刚才从床上坐起同时转头看过来的动作太突然,好像把脖子扭了。
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她能和洛神在一起,那肯定得是成千上万次扭头回眸了吧?
结果她扭了脖子。
师清漪自然不能将这种丢脸的事让面前这女人知道,于是正襟危坐。
洛神挨着她坐下了。
师清漪抿了抿唇,开始思索自己现在应该跟洛神说些什么。
“我穿好了。”洛神却侧过脸来,一双幽瞳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师清漪:“……”
她只觉得舌尖发麻,心底更是发麻,这句话在这个时候听起来简直比“我脱好了”还更有百倍杀伤力。当然,洛神肯定不会跟她说这种直接的话,洛神想说也会说得绕她九曲肠,拐她十八弯,最后让她自己乖乖送上来。
“……嗯,我看到了。”师清漪干巴巴地说。
她其实有很多话堵在喉咙口,那种怀恋像是在她血里沸腾,鼓舞着她去说,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全都说不出来了。
洛神撩起耳畔一缕发丝,只是看着她。
师清漪被她这种目光看得心里发紧,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她会说什么,于是坐着不敢动,仿佛生怕将这凝玉似的静给揉碎了。或许是这样坐着有点拘束,她下意识又抬手摸到自己脖颈,觉得刚才扭到的地方肌肉略略酸痛。还好除了有点痛之外并没有什么问题,毕竟她刚才的动作也并不是很激烈,手指揉几下就好了。
洛神向来心细,发现师清漪的表情和揉弄脖子的动作有点不对,低声问她:“脖子怎么了?”
师清漪忙说:“没什么的,就是觉得有点酸,可能是之前整理的时候有点累,揉揉就行。”
洛神朝她倾身过来,师清漪心里一跳,洛神却已经凑近了她,伸手搭在她刚才揉的地方,轻缓**起来。
这手劲拿捏分外妥帖,不会让人重了觉得疼,也不会轻了会没效果。不一会,师清漪感觉被她手指揉弄的地方滚烫起来,又酸又麻,却又酸麻得有种浑身舒畅的意味。
师清漪舒服是舒服了,却又对这种温柔感到越来越羞涩。她明明知道洛神只是替她缓解脖颈的不适,刚才却有那么一瞬难以启齿的心思晃过去,虽说只是一瞬,她也只觉得自己越来越坏,让洛神揉了片刻之后,就想要脱开身,说:“可以了,我可以自己来的。”
洛神面上似乎是有些无辜,手下并没有停,轻轻道:“我帮你揉,不好么?”
师清漪:“……”
她只好说:“……当然好。”
心里想着如果再照这个节奏继续下去,自己今晚上恐怕难以当良好市民了。
洛神闻言,深深看了师清漪一眼,唇角浮起一丝笑意,看起来倒是挺愉悦的。
她脸容精致,身后长长的黑发倾泻而下,其中有一部分发丝用银发带牵了束在脑后,随着她替师清漪**脖颈的动作轻轻摆动。
师清漪乖乖坐着不动,眼见洛神只是看似专心致志地给她揉脖子,她在这种静坐中眼神四处乱飘,目光自然就控制不住似地往洛神身上打量。
一路从洛神扣得一丝不苟的层叠衣衽,到她纤细腰肢,最后落到她的衣摆处。洛神是坐着的,衣摆整整齐齐地垂着,师清漪发现她的衣摆那里有块地方其实被撕掉了,不过因为是白衣,乍一看看不出来,只有仔细看才能看得清楚。
师清漪心里一动,伸手过去,将那残缺的衣摆一角捏在了手中。
洛神也随她停了手。
师清漪看得一阵怅惘,好一会才说:“在落雁山山上见你的时候,那时候我中了子弹,你就是撕扯了这个给我包扎伤口的。”
洛神略微低着头,任由她动作,像水边安静的鹤。
师清漪笑着说:“说起来你给我包扎的这个布条我还一直留着,我好像总是有收集你这种布条的习惯。”
洛神眼里似乎有光波涌动,低低反问:“习惯?”
师清漪何等敏锐,立刻也知道自己无意识之间好像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洛神轻轻攥住了她的手,定定望着她,声音柔得像是水起了涟漪:“习惯一事,自然是不止一次的。难道是在落雁山包扎之后,我还跟你用这布条包扎过么,我怎么没有这般印象?想来是清漪你……用词不准。”
师清漪被她握住,又被她这么看着,更被她这么轻轻问了,而且好问得带了那么些明知故问,一颗心砰砰直跳,只恨不得现在就剖心沥肺地将自己这颗掏了给她,把自己本来要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诉她的话一股脑跟她说了。
但是不能。
即使自己百般努力了,可是时机还没有到。
师清漪忐忑不安,生怕如果告诉她了,她开始会欣喜,之后恐怕立刻要黯然心伤,如果自己还没有得到这个机会,她如今还背负着暂时压制下去的魂堕苦痛,只怕什么时候这苦痛又血淋淋地翻出来了,又怎么舍得让她承受这种巨大的心理落差。
“……洛神。”
师清漪嘴唇动了动,抚上了对面女人的脸,洛神脸颊微微在她掌心蹭了蹭,乖觉地回应她这种抚摸,却也没有再问了。
师清漪心跳如狂,突然又涌出许多酸涩与不甘,脑子里嗡嗡的,凑过去猛地**了洛神的唇。
她以一个吻,糊里糊涂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等她稍微清醒一点的时候,洛神已经极近缠绵地回应着她,师清漪攀着洛神的肩背,被她吻得之前那些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心思又蹿回来了,还如火苗似的在洛神给她的温柔中越窜越旺。
师清漪实在忍不住了,心想,今天晚上她就坏一次好了。
这样想着,师清漪的手随着两人的相贴,辗转往下,在洛神身上揉来摸去,等摸到洛神腰间,感觉那里的腰带真的很奇怪,按说刚才她这样拉拉扯扯的,这腰带软薄,怎么都该被她扯散了,结果它就是纹丝不动。
不但没动,而且因为上面的结十分复杂,一不小心还把她的手指给勾住了。
洛神偏开唇,手抓住了她扣腰带的手指,低低道:“你在做什么?”
师清漪:“……”
“你想解我的腰带么?”洛神直白问她。
师清漪:“……”
师清漪咳嗽一声,将自己的身子摆正了,舌头打结说:“我刚才主要是……主要是想研究你的腰带。你平常系腰带都是这样么,打结打得这么复杂,太厉害了。这是个什么结?””
她看到腰带上系的结,只见那腰带如同被人施了穿花碟手似的,结打得繁复又漂亮,下面还坠以白流苏,顿时胃疼。
洛神略微挑了眼角,眉梢带笑,意味深长地看她,语气倒是一本正经道:“这是同心永结。”
师清漪原本还装得一副好学样,想借此掩饰自己刚才起的心思,一听洛神这话,脸腾得就红了。
第360章 永结
第三百五十七章――永结
不过师清漪也深知洛神这性子,平常端丽沉静,不染纤尘似的,私下却时不时冷不丁地要逗自己几句,端着副一本正经的冰雪模样说些不大正经的话。(..info无弹窗广告)
顿了顿,她将自己那颗有些乱窜的心努力回归原位,面上的红晕倒还来不及褪干净,说:“又胡诌个名字来诓我。”
洛神只是看着她,微微一笑。
师清漪的目光再度落到洛神腰带束的那个结上,这回仔仔细细地端详了片刻,发现这种结的确是很不一样。
它拥有繁复的形状,又不是那种单纯堆砌的复杂,左右两边都有花式,是相呼应的,乍一看看不出是什么,仔细一琢磨就觉得像两条简化的鲤鱼,中间几圈簇起的布料层叠穿插,如这两条首尾相接的鱼拥着一支新荷。
师清漪结合脑海里勾勒的模样越看,就觉得越像那么回事。比如看云观山的时候,那些云和山的形状只是个大概的轮廓,加上了人们的想象之后,才会觉得它们像某种东西,而且越看越像,不知道这个结的花样是不是也是出于这样的心理考量。
师清漪想到了什么,突然觉得洛神刚才那话或许不是胡说来逗她的。
这个结还真的别有意味。
洛神道:“怎地又不说话了?”
师清漪偏了偏头,一脸认真地回答:“我刚才是仔细想了想,又觉得你说的是真的了。”
她在外人面前多多少少会设防,看着温柔好接近,实际上总隔着面墙,有时候也会忽悠得别人团团转,在外人面前很少会表达她真实的感想,随着遭遇越多,这种谨慎也就越明显。也只有在洛神面前,她才会露出这种表情,带着没有遮掩的随性和纯净,自由自在的。
洛神笑道:“你不用想,我说的话自然是真的。”
师清漪显然不同意她的话,轻轻回她一个有点软糯含糊的哼声,纠正:“是大部分。”
洛神坐近了些,揉揉她的头发:“好,大部分。”
师清漪感觉到她这个动作里的宠溺,心安理得地领受了。
洛神向她道:“我爹爹和娘亲当年成亲时,我娘亲就是束的这个结,寓意永结同心。不过她并不是直接用腰带打,而是用喜绳扎了系在腰带上,喜绳比腰带要细更有韧性,扎得会更细致些。”
所以洛神没胡诌,这还真的是同心永结。
一想到洛神可能是特意也打了这个结,师清漪忍不住高兴起来,有点轻飘飘的了。
成亲这个词对她而言,真的别有魅力。毕竟女朋友,未婚妻,妻子,这几个称呼的意义差别还是很大的。
她脸上浮起一层樱色来,看着洛神,脑海里很是翻来覆去地琢磨了一番。
“你现下又在想什么?”洛神道。
师清漪还沉浸在什么成亲,结婚,妻子之类的思绪翩飞中,沉浸得连耳根都有点热了,被洛神这一问,骤然回了神,赶紧说:“没有,我已经想完了。”
洛神表情微妙,觑着她。
师清漪:“……”
洛神煞有其事道:“我大约晓得你在想什么。”
“……不可能,你猜不到的。”师清漪嘴硬说:“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她不能让洛神知道她刚才的心思,她想给她一个惊喜。而在她看来惊喜背后都是意味着仔细认真的准备,她需要时间。
洛神眼角的笑意有点促狭的意味:“你心里有我,我既然在你心里,怎会不晓得你心里在想什么。”
师清漪没料到她这么说,简直惊呆了,猝不及防下只感觉脑袋顶上烟花要轰然一下炸开,攥着洛神雪白的衣袖道:“我跟你说,类似这种……这种……”她这了好一会,说不出什么合适的形容词,只好说:“总之这种话你要控制一下,如果没有处在特殊情况下,我建议你句数上每天不要超过一定数量。最新章节全文阅读..info”
她现在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就是个妖精,就是个祸害,偏喜欢胡说八道来“害”她。
洛神摆出一副什么都听她的乖觉模样,颔首道:“一定数量,是多少?”
师清漪没法给出具体数字。
多了,她怕自己把持不住。
少了,她忍不住想听多一点。
想来想去,她定不出标准,突然很想拍死自己。
洛神一脸无辜,补充了一个问题:“另外你方才所指的特殊情况,是什么情况?”
师清漪:“……”
她看着洛神染着笑意的眉梢,明白洛神其实并不知道她刚才在想什么,只是在故意逗她而已。
“……我建议我们换个话题。”师清漪说。
“好。”洛神依她。
师清漪很少听洛神说她家里的事,犹记得上次说到洛神小时候,还是挺久以前的了。她很喜欢洛神提到小时候,觉得那很有趣,不由来了兴致,追问道:“那我们说回之前的话题,所以打结的方法是你娘亲教你的么?”
古人很注重结,这是很重要的一种装饰。灯笼,腰饰,玉佩等等上面都可以看到结的身影,而薄纱,软布,细绳,流苏等等,也都可以被打成结,如今流传下来的中国结的花样,和以前那些精巧漂亮的结的庞大数量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古时就有一部分手艺人极擅打结,师清漪曾经看过一些记载,有的书上还画了图样,看起来十分玄妙,如果不是懂这行的人,根本是看得云里雾里。
从洛神腰带上那个结的繁复考究来看,某种程度真的能和那些书上的图样一比高下,师清漪心想如果这结是洛神娘亲教她的,也许洛神的娘亲很熟悉编结这门手艺,甚至是个中高手。
洛神道:“算是罢。”
师清漪有点奇怪,什么叫做“算是”。
“其实她倒没有真正教我多少,我本意也并不想学,但是这一来二去的,不会也都会了。”
师清漪一脸不解:“?”
洛神解释道:“我娘亲擅长女工刺绣,又很会编结,她还很擅长打一种花结,打出来的结如同花朵一般,每一种花的姿态各异。娘亲教会了家仆们其中一种寓意吉祥如意的,逢年过节挂花灯,便会坠上花结流苏,而我和我阿姐房间花灯上的花结也都不一样,是娘亲特地亲手为我们编的。这些结旁的人都不懂拆解,只有娘亲一拆,那花结在她手中只如转瞬花谢了似的,变回完整的一条绳。正因如此,我爹爹在布置课业之外,又让她编了许多结让我们拆解,目的是为了训练我们的眼力和耐心。”
师清漪想起洛神曾提过她很小就被定为家主继承人,爹娘对她寄予厚望,没想到她幼时除了天天看书习武,还要完成额外的训练。
提到这些不知道被湮没了多少年的年少往事,洛神的表情虽然是淡淡的,眼里却隐隐有光波在晃动。
她接着道:“我娘亲编的这些结千变万化,十分复杂,起初我并不懂其中奥妙。她教导我道若目力练到了,拆解前便可窥看清楚绳结的来龙去脉,犹如风中观尘,水中望沙,很是清晰。且这是细致活,绳结脉络复杂,一不小心便会拆错,变成死结再也拆不开,是以要心平气和慢慢地来,不得半点急躁,长此以往更能训练耐心。耐心足了,练功便会更加心无旁骛。”
古人勤勉,比现代人更加专注,他们没有电视电脑,也不会天天低着脑袋对着手机刷些有的没的,以此消磨光阴。他们有各种学习方法,比如为了练眼力,古代人有把铜钱吊起来看的,为了练耐心也有数豆子的,每天数一盘,但是像洛神这样拆结来训练的,还是第一次听说。
师清漪认为洛神那么聪明,很多东西学起来肯定很轻松,可她都形容了课业里布置的那些结复杂难解,想必那些结拆的时候恐怕真的是难上了天。
回想自己刚才那么努力地想要拆洛神的腰带,她心思都在乱飘。
她的眼神也随之乱飘到洛神的腰带上,说:“原来如此,所以你的结打得这么好。”
……她根本扯不开。
洛神捕捉到她的眼神,眸光看起来有了点想笑的意味,面上不动声色道:“拆的结渐渐多了,我也对这些结的结构与编织绕线的法子有所了解。阿姐醉心易容,时间都花在这上头了,对拆结无甚耐心,但是课业必须完成,不然爹爹要揍她的,她便来哀求我。”
师清漪记起她姐姐喜欢装哭耍赖,就笑着说:“她怎么哀求你的,是不是又装哭啊?”
洛神无奈道:“嗯。她哭个不住,也没见掉半滴眼泪,只是哭嚎得我耳朵疼,我嫌她吵闹得很,只好应了。”
师清漪越听眼睛越亮,跟听故事似的,饶有兴致地催后续:“还有呢。”
“倒也没旁的了。如此我只得完成双倍任务,日复一日,也对这打结一事颇有了几分心得。只是冬日的时候,手指难免迟钝,但是做功课时我爹爹不许我烤火,拆结的时候最开始适应不了,渐渐的手指才灵活了许多,毕竟手指一直在活动,也不觉得冷了。”
师清漪无心赞叹一句:“难怪你现在手那么灵巧。”
然后洛神似笑非笑地觑了她一眼。
师清漪被她看得脸上一热:“……”
自己好像说了什么有点让人误会的话。
师清漪咳一声,严肃道:“冬天还是必须要烤火的,冻着了怎么办。”
“我爹爹认为那样可以磨砺心志,锻炼忍耐力。”
想到洛神她一贯隐忍的模样,吃多少苦受多少伤都不会吭哪怕一声,恐怕是从小就习惯了这样,师清漪莫名又有点心酸,轻轻柔柔问她:“你小时候……是不是很怕你爹爹?”
洛神静静看了她一会,点点头:“我小时候是很敬畏他。我最开始做解结课业时解不开,不明白为何要练这个,无甚用处,但是我晓得这既然是爹爹布置下来的课业,自是一定要练习的,便努力去学着拆解,只是并不高兴。”
师清漪开始脑补她小时候绷着脸生闷气的样子,越想越觉得可爱,嘴角上翘,有点忍不住想去左左右右这样那样地揉她的脸。盯着她的玉琢姿容看了一会,越看越觉得好看,就怕给揉坏了,只好忍住。
只听洛神接道:“我娘亲察觉到我不大高兴,便安慰我说其实爹爹也解不开。她脾气很好,几乎不会生气,但是一旦生气了,那我爹爹也是怕她的,她便对我道有一次爹爹惹恼了她,她顺手编了个结让他拆,拆开了才原谅他,我爹爹拆了半天也不成,一时心急,就要拿剪刀去剪,但剪刀也不许用,就差下跪了。她道若是我勤加练习,懂得拆结和编结,就比爹爹强多了。”
师清漪快要笑倒在床上,说:“你爹一定是觉得你娘编的这个结太难解,烦得他快把耐心磨没了,才觉得这个可以锻炼耐心,然后拿这个来布置课业祸害你们。”
她一直觉得洛神小时候是个小大人,要学那么多东西,自然懂的也多,比一般同龄人肯定是成熟多了,但是在她娘面前,其实还是一个小孩,是要被哄,被安慰的。
不过有一点师清漪没想明白,那件事显然洛神的爹爹很丢脸,为了顾全他的面子,她娘亲应该不会和女儿说的吧。
师清漪拿这事问洛神,洛神道:“我敬畏爹爹,他平素刻板严厉,我每次都担心自己的课业完成得不够努力。一次娘亲叫我吃饭,我道新学的课业还不熟练,过会再去,她察觉到是我怕课业未及时完成惹爹爹生气。为了安慰我,她时常和我说些爹爹比较丢脸的事,告诉我爹爹远不是瞧上去那般吓人,只是个布偶老虎,用不着怕,让我莫要担忧被他责骂。”
师清漪忍笑忍得很辛苦,道:“那你听了你娘的话之后呢?”
从描述来推断,洛神的娘是个非常温柔的人,但是好像肚里也是喝了很多黑墨水的,不过黑墨水都拿去对付她爹了。
洛神实话实说:“当时听了,对爹爹的敬畏的确少了些。”
跟着话锋一转,一脸严肃道:“可翌日爹爹给我布置了双倍课业,不完成不许吃饭,我又十分敬畏他了。”
师清漪:“……”
两人说了许久话,原本她们是坐在床沿的,说着说着两人都躺下去了。
师清漪侧躺着身体,手里玩着洛神的一缕长发:“你今天和我说了这么多小时候的事,我很开心。”她眼睛看着天花板,语气很平静,又有点向往:“我其实也想说点我小时候的事,但是想来想去,我好像没什么能说的,不然我就天天缠着你说。”
洛神伸手拦住她的腰,沉默着。
师清漪想到了什么,眼珠滴溜一转,侧过脸笑眯眯道:“对了,你这么会打结,那你会不会翻花绳?”
洛神对翻花绳发表了看法:“这是些幼稚玩意。”
“打结就不幼稚了吗?”
“爹爹娘亲教导我这个,是为了锻炼我的目力和耐心。那些结很是复杂,即便是手艺人见了,都不一定可以编得出来,自不可同日而语。你看,你方才不是没有解开我的腰带。”
师清漪:“……”
师清漪只好做出一脸要教育她的模样,指指她:“你就是不会,直说就好了,偏要装。”
洛神道:“……好罢,我不会。”
“那我教你翻花绳玩。”师清漪终于又逮着她不会的了,左右又看了看,不免又有点可惜:“一时半会好像也没有合适的线。”
洛神淡笑着看她,过了一会,她手指顺着腰身往下一捋,将那腰带上坠着的玉佩拿了起来。这玉佩上连其结,下束流苏,但是仔细一看,它又是被四条莹润的银线缠绕,起到固定作用,洛神手指轻轻拨动,如抽拨蚕丝般将其中一根线取了下来。
这些竟然都是可以自如拆下来的。
“这个可否?”洛神将银线递过去。
师清漪高兴地接过来:“可以,可以的。”
她开心的时候仿佛有星光盛在她柔和的浅色眸中,粲然生华,洛神见了,瞬也不瞬地望着她。
两人从床上爬起来,换到了床中间,面对面坐着。
洛神坐得笔直,师清漪笑道:“你干什么坐得这么端正,跟打坐练功似的,你这是要给我传授内功心法?”
洛神看她一眼,只好动了下,师清漪觉得她这个动作好像有点扭捏的味道,又想笑,见洛神已经放松下来,手随意搭在腿上。不过她腰细背直,天生的衣服架子,加上现在一身白衣,即便放松下来,看上去还是坐了个端庄规矩。
师清漪说:“只是翻花绳而已,我又不会吃了你,紧张什么。”
洛神面无表情道:“我喜欢你吃我,对喜欢的事又怎会紧张。”
师清漪:“……”
她感觉脑袋顶上璀璨烟花又炸了,憋了半天,红着脸说:“我刚才不是说让你控制一下这种……这种话的数量么?”
“你并未给我具体数量,我不晓得是否超过。”
师清漪:“……”
她只得深吸一口气,将那条线连接首尾,成为一个完整的圈,说:“你把手抬起来。”
洛神双手抬起,师清漪把线圈套在她手上,洛神双手往外移动,将这线圈绷直了。
师清漪手指在那绷直的两条线上各自一勾一撑,这绳子立刻变换了个形状,像在她手里开出花来,花绳也换到了她手上。
因为洛神还不会翻花绳,师清漪打算先给她做一遍示范,所以她每翻出一次,就让洛神按照她的方式用手指兜好,自己再翻一次花兜回来,再让洛神交接。
“这个是棋盘。”
“这个是登天梯。”
“这个是……”
师清漪边教她翻花绳,边告诉她名字,洛神看得目不转睛。
后面师清漪给她勾了个复杂的花样,吓唬她说:“这个你要小心兜好了,不然一下子就散了,我刚才翻了那么久的成果可就前功尽弃了。”
洛神看她一眼,手指张开,伸到师清漪撑开绷直的那些交错的绳圈中,接替了师清漪手指的位置,将那花样复杂的花绳圈仔仔细细兜好了,道:“这般可以么?”
她看起来有种小心翼翼的可爱,这很难见到。
师清漪越看她就越想笑,眼里心中都像沁了蜜,忍不住希望这个夜晚能长一点。
第361章 授业(上)
第三百五十八章——授业(上)
洛神发觉师清漪只是笑,没有回答刚才的问询,便略微垂了眸,仔细盯着自己手上的绳圈,审看了一会才绷着脸自答道:“想来不可以,是我太笨手笨脚了。(.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没有,没有。”师清漪见她误会,赶紧解释:“你手那么巧的。”
洛神抬眸,眸光微有晃荡地觑了她一眼。
师清漪:“……”
洛神道:“方才为何笑?”
“我笑是因为我觉得你刚才手兜着绳圈乖乖问我的样子——”师清漪故意顿了顿:“很可爱。”
洛神:“……”
她乌黑的双瞳在那瞬像凝住了的墨玉,脸色却没什么变化。
师清漪特地盯着洛神看了好一会,想要捕捉她是否会有什么不一样的神情呈现,谁知道洛神依旧还是那样静无波澜,只是目光始终没有从师清漪身上挪开。
师清漪抿起唇,似乎有些小小的不甘心。
过了片刻,端坐着的师清漪突然将身子往前倾,双手撑着床,膝盖跪在床上,腰身轻拧,像只猫似地朝洛神爬靠了过去。
她穿着睡裙,以这样的姿态爬动时裙子难免需要往上撩,以至于此刻几乎整个长腿都光裸着,偶尔被裙子布料缠一缠。洗完澡后长发散了,柔软浓密的发丝大部分偏到了她右肩上,往下垂落,随着她身子的起伏而轻轻晃荡。
洛神神情看得微怔,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过来,更是有点惊讶,不过她平素稳如泰山惯了,很快就松开银线绕的花绳,顺势伸手兜住了面前的师清漪,将她轻轻抱住了。
师清漪一碰到洛神的怀抱就浑身骨头媚懒了似的,索性趴在洛神身上。不知道是房间空调的暖温本来就开得很足,还是师清漪本身现在体温有一点攀上来了,她被抱着的时候身体很温暖,软绵绵的,就像是忍不住想咬上一口,然后要含化了的那种软。
洛神长睫微颤,又将她抱紧了一些。
师清漪伸手探到她脸侧,将她耳畔的长发拨开,手指再摸到她的耳朵上,发现她耳朵滚烫,不由笑了。
“做什么?”洛神低声问。
“我刚说你可爱,检查你听了有没有脸红。”师清漪揉了揉她的耳垂,笑道。
“胡闹。”洛神微有嗔意。
她想将脸偏开,师清漪双手捧着她的脸不让她动,洛神只好一动也不动,师清漪先是捏了捏她的脸颊:“你平常这脸上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谁让你那么会装,我每次要看你脸红,就得看你耳根子红不红。”
然后根据触到的热度和耳根那抹泛起樱色的红润,满意地得出了结论:“没错,你脸红了。”
洛神现在还将师清漪抱在怀里,面对着面,她的鼻尖都快碰到师清漪脸上的肌肤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些宠溺的无可奈何,道:“我脸红,你这般开心?”
师清漪的确是十分开心,眼里涌起了细碎的光,说:“那当然了。你脸红的时候不多见,我就是很喜欢。”
洛神道:“你脸红的时候很常见,我也很喜欢。”
师清漪:“……”
洛神有点“自责”道:“是了。[..info超多好看小说]你让我控制这种话的数量,今日数量想必早已过了,剩下的我合该在特殊情况说的。怨我。”
师清漪:“……”
“……花绳呢?”师清漪从她的怀抱中脱出,重新坐回去了,一颗有些乱跳的心却是花了一会功夫才放回去。
洛神将花绳拿给她看:“已经乱了。”
“没事,我再翻几遍花就出来了,你正好还可以复习一遍,你那么聪明,肯定很快就能学会的。”师清漪想到了什么,突然又有点小兴奋,说话间让洛神抬起双手,将花绳撑开,继续像之前一样翻出花样,再给洛神交接。
“我学不会。”洛神一面配合她,一面道。
“怎么会呢,这又不是自行车。”
洛神撑花绳的手顿了顿,看了她一眼。
虽然她的眼睛还是那样平静无波的,师清漪却觉得这一眼瞥过来似乎有点若有若无的小幽怨。师清漪想笑又不敢笑,小声哄她说:“是我说错了。”
她将绳圈勾出了新形状,又补充一句:“我一定会教会你翻花绳的。”
“学不会也不打紧的。”
“那怎么可以。”师清漪有点急了:“可以学会的,它又不难。你是不是不想学,觉得它太幼稚了?”
她嘴微微有点撅着,唇色莹润又昳丽,洛神盯着她的唇看了片刻,道:“怎会,我不觉得它幼稚,倒甚是高深。”
“胡说八道,之前还说这是幼稚玩意。”
“之前是之前,现下是现下。你方才示范之后,我觉得很是有趣。你想要我学,那我定会学的。”
“甜言蜜语。”
师清漪被哄开心了,决定是时候露几手绝技——虽然这种技能再绝,也派不上什么用场,纯属没事好玩。
她修长手指一勾一挑,就像是施魔法似的,左右两边对称,变出了一座拱桥,再一勾,勾到右边,来回翻飞,跟着又飞出一只纸鸢,再一勾挑,上下横折,牵着几处交叠的线一扯,转眼又是一尾游鱼。
几番翻转,目不暇接。
洛神看得目不转睛的。
师清漪憋着笑:“看傻眼了吧?”
之前才洗过澡,她的白皙肌肤透着种诱人的水嫩,整个人清冽干净,她现在心情很好,脸上又勾了点浅浅的红晕,长睫毛像有风在撩。
洛神点点头,目光定定的,恍如有温柔海浪在轻晃:“嗯,看傻了。”
师清漪这才发现她的目光好像没看花绳,而是落在了自己脸上,不由有点发愣,然后脸颊后知后觉地有点发起烫来。
更多的却是高兴。
谁都希望喜欢的人看自己。
她喜欢看洛神,看到洛神也看她,她觉得很满足。洛神的目光太专注深邃了,像是要攫了人的魂似的,光是被她这样看着,就难免悸动。
师清漪低喃着说:“我教你翻花绳,你怎么不认真看。”
洛神仿佛目光从未从她面上离开:“我很认真。”
“那我检查下,看你学会了一点没?学会几个基本的就算会了的。”说着,师清漪将花绳回归原样,再度撑开了。
洛神依照她之前示范的那几个最基本的步骤,依次翻出几种简单花样来。
看洛神翻出第一个时师清漪就有点窃喜,等到后面几个,师清漪的笑意就再也压不住,甚至那嘴边的笑意都有些狡黠的味道:“恭喜,你成功出师了。”
“这便算出师了?”
“对啊,我只说你学会就可以,这就算学会了的。”师清漪轻咳了一声,严肃道:“我今天教会了你翻花绳,为了公平起见,也为了报答我的授业之恩,你得教我解你那个什么……同心永结。而且你还得要教会我才行。”
洛神面无表情地朝师清漪背后轻飘飘使了个眼色。
“我背后有什么?”师清漪一头雾水,回头去看自己背后,什么都没有。
洛神淡道:“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师清漪:“……”
洛神动了下,朝师清漪贴靠了过来,师清漪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正要起身,洛神轻轻按住了她:“莫动,我摸一下。”
师清漪脸顿时涨得通红:“什么摸一下啊,你要摸哪里?”
“摸狐狸尾巴。”
“我没有狐狸尾巴!”师清漪红着脸,又想笑,抬起手胡乱挡了挡,发现好像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只好双手护着**,说道:“我没有!”
洛神不逗她了,退回身来,似笑非笑道:“还说没有?这拐弯抹角的小算盘倒是打得噼啪响。你想要我教你拆结,直说便好。”
师清漪垂了垂眼,将有些紊乱的小心思收起来,深吸一口气,说:“那你教我。”
“唤声先生。”
“……先生。”师清漪听话地叫了她一声,并且在叫完之后,心跳又乱了起来。这称呼真的是有一种微妙的感觉。
“嗯。”洛神点点头回应她,开始低头拆自己的腰带,一本正经得好像真的在上课一样。
师清漪:“……”
手指快速地牵引勾挑,那原本繁复的腰带结在洛神这须臾几指中,犹如须臾花谢一般散开了,师清漪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楚她到底是怎么拆开的。
腰带解开,剩下腰封,腰封后面是束着盘玉扣的,即使腰带解了下来,腰封不拆开,洛神的白衣也依然好端端地穿着,不会有任何凌乱松散的可能。
洛神将拆好的腰带折了几下,搁在手里,示意师清漪。
“……就这样?”师清漪恍惚道。
“就这样。”
师清漪想让她再慢一点,这样自己也能仔仔细细地看个透彻,如果是这样,她自信可以很快学会的。可是她转念一想,如果洛神刚才就打算真的教她解结,依照洛神耐心的性子,一定会十分缓慢细致地给她做示范。可是洛神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很快就拆完了,可见洛神现在还是在逗她。
“你再来一遍。”师清漪也只字不提什么让洛神放慢速度了,而是神色自若地道:“我再看几遍,应该就没问题了。”
洛神望着她,唇角微微噙了一丝笑:“确定么?”
“当然了。”
“可若是如此,你便看不清了。你看不清,便学不会。”洛神眼眸微微眯了起来:“你学不会,便解不开我的腰带。”
师清漪:“……”
“小看我。”师清漪不服气:“我看得清的。你再来一次。”
洛神看了她一眼,重新将腰带系好。
这个系结的过程也是非常快,师清漪眼睛盯着洛神的动作,就在那一瞬,她的双眸仿佛一瞬拂去了这世上所有肉眼凡胎都会局限的一层迷雾,变换出了一个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清明世界。
里面星辰擦亮,万物通透,即使是一粒微小的尘埃,都像是放大了,即使是一道快速掠过的残影,也能清晰地看到它的行动轨迹。
系好后,洛神又快速拆了一次结,并且在抬眸的那刻看清了师清漪眼睛的变化。
师清漪这双眸所展示出来的美丽与迷幻像是起了漩涡,要将万物倾倒,吸纳。
洛神手中的动作停住了,只是望着她。
“我差不多看清了。”师清漪神清气爽。
洛神盯了她好一会,才微微一笑,梦呓般低喃道:“那清漪你的眼睛,当真是好。”
师清漪看见她这模样,心脏又绷得紧紧的,且在这种绷紧的牵扯感中剧烈地狂跳着。那种酸涩又甜蜜的感觉再度萦绕过来,心想,她会高兴么?
她刚刚看见了,应该会高兴的吧,虽然她什么也不说。
想让她高兴。
以后也希望她能更加高兴。
可是还不能够,还需要加倍再加倍的努力,甚至自己或许还需要付出更多的代价,那一天才可能到来。
什么时候才能够真的做到呢?
这样的愿望从未有如此强烈过,以至于像是变成了一个执念。
师清漪低低说:“我说我可以看清的。谁让你之前拆那么快,失算了吧?”
洛神不语。
两个人在床上端庄对坐,相互看着。师清漪将起伏的思绪找个角落妥帖藏好,这才觉得舒服了些,眼中重新敛了温柔笑意,她想到了什么,又道:“我知道你之前拆那么快是在想什么,我才不要。”
洛神也恢复了平静,饶有兴趣地问:“什么,说来听听。”
师清漪轻哼:“你想让我求你放慢速度,你想听我说‘求你了’这三个字。”
“是。”洛神笑意深了些,大方地承认:“毕竟有段时间没听了,颇为想念。”
师清漪:“……”
“每次我说求你了,无论什么,你都会答应我,替我做来。”师清漪语气认真了许多:“可是这样多了也不好,我要尽量控制求你的次数,因为次数多了,它就不特殊了,我希望这件事在你心里永远特殊,这样等到很久很久以后,我说求你了,你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永远永远。所以这次机会我要节省下来,后面用。”
洛神似乎没想到师清漪会这么说,含笑的眼神微微有些凝住,顿了片刻,她道:“无论何时,我都会答允你。不管你对我说多少次,它也会永远特殊。”
“我知道。”师清漪笑起来:“我知道你会这样的,你从来都是这样。但是这次机会,我要留着的。”
“好。”洛神轻轻应她。
第362章 授业(中)
第三百五十九章――授业(中)
见洛神答应了她,师清漪心里清甜。[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她喜欢听洛神对她说那个“好”字,虽然很简单,也很淡,但是她知道,这是洛神给她的独有温柔。
就像洛神承诺那样,她总是会答应她。
师清漪还在那偷偷高兴,洛神已经低下头去,准备将解开的腰带重新束起来。
腰带在洛神手中缠绕,等到就要束那么最后几下的时候,师清漪目光瞥过去,脸上一怔,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洛神仿佛察觉到了,唇角轻轻一勾,只见手指行动若流风,几乎只留下个残影,须臾,那结又结上了。
师清漪:“……”
她那句“等一下”还没说出口,就这么咽回去了。
经过之前那一番折腾,腰带拆了又系,系了又拆,在她面前眼花缭乱了几瞬之后,它依然还是姿态端庄地束在洛神腰身上,纹丝不动。
什么都没有变。
洛神道:“你想说什么?”
“你逗我玩。”师清漪咕哝了一句,只将目光飘到洛神腰间,看了好几眼。
洛神腰很细,弧线是纤柔的,带着似有似无的媚,可那腰带却又是正正经经禁欲十足地扎着,两厢不同的滋味糅杂,像是能在人心上挠出难以自抑的痒来。
“何以见得?”洛神眼角缝着一丝笑。
“你看你这腰带拆了老半天,这不还是好好系着么?和之前根本没两样。我还以为你刚才解开之后,就不会……再系上了。”说到后面,师清漪自己都为自己这种暴露无遗的小心思感到羞耻,声音越来越低。
洛神却从从容容地问她:“你方才不是说看清了么?”
“我是看清了。”
“那学会了么?”
“……应该吧。”
“既然如此,我自然要将它重新束起来。我不束起来,你如何过来拆?你不过来拆,我又怎知你是否看清,是否学会?”洛神淡道:“这只是为了检验你是否学会的准备举措之一罢了。”
师清漪:“……”
反正你总是有一本正经的理由。
“你说这只是准备之一,那还有准备之二呢?”师清漪说。
洛神却目不转睛地觑着她,道:“洗手。.info[]”
师清漪:“……”
洛神道:“古有学训,先正衣冠,净己身,方明事理。是以学生入学礼时沐浴净手,净手以净心,衣冠端方,正衣以正行,先生方能授业。这一点,你应当有所闻罢?”
师清漪:“……”
关于学生入学的礼仪,古书上的确是有这样的记载,她明知道洛神这话里压藏着的别样旖旎滋味,可她对这种看似严肃的说辞竟然无言以对,只能表面默默点头,内里默默胃疼。
洛神又问:“你洗手了么?”
这问话轻描淡写的,可师清漪听后耳根热得简直要将她烫伤了似的,轻轻说:“我刚才洗过澡了,当然……也洗过手了。”
“洗手也分几种,我是说‘那种洗手’。洗得很是干净的那种。”
师清漪有点急了,几乎是脱口而出:“当然是那种了,我都用洗手液反复洗了好多遍才出来的。”
“哦?”
师清漪:“……”
“清漪你每次洗手都是‘那种洗手’的标准么?”
“我……我爱干净不行么?”
洛神点头道:“甚好。只是每次都这般,你洗得累。”
师清漪一抿唇,从床上爬了起来,下床穿了拖鞋就要走。
洛神问道:“去何处?”
师清漪回头,笑眯眯道:“我刚才想了想,怕达不到先生的入学标准,再去洗一次手。”
洛神但笑不语。
师清漪转过身去,那抹笑意换成了一点轻轻的嗔意,她径自走到盥洗台那边,深深吸了一口气,挤了消毒洗手液真的开始洗起手来。
不过她之前的确已经洗过无数遍了,这一次完全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整理一下起伏的心绪。
她一边洗一边心想,洛神刚才摆明了就是在勾引她,虽然总是披着一副正正经经的冰雪外衣,但也改变不了这个勾引的事实。既然洛神都是那么想的,那她也没什么好紧张的,反正她就是想念洛神,想念她的滋味。
这样一想,她整个人都豁然开朗,甚至理直气壮,站着的时候仿佛腰身都挺得笔直起来,一边洗一边在那笑,脸颊勾着一抹红晕。
等待会回了房,她就直接将洛神压在床上,然后拆了洛神的腰带,反正她也看清楚了,应该也没什么难度,然后再解了她腰上的盘玉扣,跟着就……
师清漪红着脸正想得入神,冷不防水龙头底下又伸过来一双手,洛神也挤了洗手液,慢条斯理地洗了起来。
师清漪:“……”
洛神也不说话,只专心致志地洗着。她的手漂亮得过分,手指修长白皙,也从来不留指甲,温润极了。
洗了许久,大约是觉得可以了,洛神才甩干了手上的水渍,贴着师清漪耳边轻轻道:“洗个手罢了,清漪也能一个人在此笑得这般高兴?”
师清漪嘴硬道:“想到高兴的事,就不能高兴地笑一笑了?”
“什么高兴的事,待会可否说与我听?”
洛神说完这话,在师清漪脸颊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
她的唇好软,师清漪只感觉浑身毛孔都要炸开了,绷着脸木桩子似地站在那,心里恨不得现在就将她压在这边的墙上,拆了她的腰带……
洛神似笑非笑看她一眼,转身离开了盥洗室。
她像一阵春日柔风吹来,绕在师清漪身畔轻撩几下,撩得师清漪浑身火烧火燎的,她却又像风一样走了。
师清漪只恨自己现在没有捕风的能力,不然真的想将她捉住,永永远远圈在怀里,哪里也不让她去。
洗过手关上水,师清漪回到卧室,看见洛神已经没有像之前那样端正地坐在床上,而是后背垫着软枕倚靠在床头,半躺着。
她一条腿曲起来,白衣衣摆层叠而下,略略有些慵懒的风情,侧过脸看向师清漪,道:“清漪,过来。”
师清漪感觉有点喉咙发紧,慢慢吞吞地爬上了床,朝洛神靠了过去。
洛神道:“坐下来。”
“坐哪里?”
洛神眼神示意了一下,师清漪的脸腾得就红了。
她脸泛起红晕的时候就立刻又开始在心里腹诽自己,刚不是还预想了那么详细的步骤计划么,怎么现在洛神要她坐上去,她就紧张了。
师清漪定定心神,爬过去挨着洛神大腿坐下,膝盖垫着床单,几乎是以一个跨坐的姿势坐在洛神身上。这姿势实在是有点羞耻,她又穿着裙子,一坐上去裙子就有些撩起来了,露出大腿,只好伸手又将裙摆整理了一下,遮住肌肤。
洛神见她过来,伸手扶住她的腰,将腿调整了一下位置,以便师清漪能坐得更舒服一些。
“会压着你么?”师清漪生怕这种姿势会压疼了她,小心问。
“不会。”洛神看着她,眼里盈盈的,又有些怜惜的光:“你比以前又要瘦一些,该多吃点。”
师清漪笑道:“那明天就做好吃的。”
洛神只是偏头,目光幽邃地望过来。她的发带从肩膀上垂下来,和肩头散落的黑发贴在一起,黑白分明的模样。
师清漪心里压抑的悸动被她这目光看得起伏不已,就像马上要冲破遮盖溢出来,抬手绕着她的发带绕了几圈,眼波潋滟极了,低低道:“不过我想现在吃点特别的,好不好?”
洛神眉眼微弯,薄唇翕动,道:“好。”
师清漪的心砰砰的,剧烈地跃动起来。
洛神将腰带上坠着的白流苏抚顺了,轻轻拂去一旁,她白衣初看一身素,净若白雪,随着灯光折射的角度变化,能看到袖口和腰封上绣了银线暗纹,随着她的动作起伏,散开的光在银线上方流转,那银色暗纹也随之变换起来。
“不过课业还未授完。”她抬起眸,眼里柔光浮动,深处藏着不可言说的一抹意味:“我们来检验一下,看你学得到底如何?”
说着伸手,将师清漪的手牵到自己腰前。
师清漪没说话,手因为紧张而有点哆嗦,保持着坐在洛神腿上的这个姿势,去拆洛神的腰带。不过也亏了这个姿势,令师清漪拆解起来能更方便。
她眼力好,之前已经将洛神示范拆解的那个过程看了个七七八八的,加上领悟力强,这么复杂的一个结,她开始拆的时候倒是很顺利,而且随着她越往下拆,那种熟悉的感觉就越强烈,可谓轻车熟路。
眼看着就要拆好了,这时洛神却伸手过来,手指在她脸颊上留连,偶尔指尖打个转,点在师清漪的肌肤上。
师清漪浑身一个激灵,动作不由得停住,抬起眼睛看着洛神。
洛神眼眸微阖,仿佛黑夜里泛起了迷蒙的一层雾,师清漪被她这目光攫住心魂,根本没办法专心下来。
洛神的指尖绕过师清漪的脸颊,转到她的下巴,再缓缓往上,触到润泽的唇上。师清漪忍不住将唇分开了一些,她的下唇被洛神的手指轻轻撩过,撩出了一抹淡淡的血色。
师清漪喉部滑动了一下,手上动作有点乱了,她想低下头去看拆结,又无法将自己从洛神这种轻缓的抚摸中摆脱出来,在这种进退犹疑中,拆结也失去了之前有条不紊的条理。
“……嗯。”渐渐的,师清漪感觉自己已经无法自控,她忍不住想去含住洛神的指尖,也好让她不要随便乱动。
然后她察觉到自己手上腰带结的异样,立刻清醒过来,腰带结竟然在某个关键处卡住了,根本扯不出来。
还差一点就可以成功拆开了,竟然堵在这个节骨眼上,师清漪急火攻心,说:“你干扰我。”
洛神无辜道:“我哪里干扰你?”
“你摸来摸去的……”师清漪有点难以启齿,转而只是道:“总之你让我分心了,我只顾着看你去了,根本没顾得上看这个结,我……我看不见怎么拆呢?”
她说到这,又气道:“我要拿剪刀剪。”
洛神低低笑出声来。
“你还笑。”师清漪道:“你看看你,你不是要教我么?不是要考验我功课么?那你见过哪个先生在学生考试写卷子的时候,还对她摸来摸去的?成何体统!”
洛神眼里笑意更深了:“如此一想也是,不成体统。”
师清漪吓唬她,作势就要起来:“我去拿剪刀,不跟你玩了。反正今天有腰带没我,有我没腰带。”
洛神伸手,将师清漪往怀里一捞,师清漪被她带着圈住了,直接趴在了她身上。
第363章 授业(下)
第三百六十章――授业下
这一趴,师清漪脸颊埋在了洛神胸前,那里太柔软了,师清漪呼吸不由一窒。[..info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贴靠在这个位置,能清楚地听到洛神的心跳,一下,再一下,它跃动有力,速度也略略有些加快了。
师清漪对洛神这稍显紊乱的心跳声暗自偷笑起来,不管洛神此刻面上多正经,多没波澜,反正这心跳正昭昭地泄露了洛神此刻的感觉。师清漪高兴起来,索性蜷了下身子,像只乖巧的猫似的,整个人往洛神怀里缩,贴她贴得更紧。
“不去拿剪刀了?”洛神调整了一下怀抱的姿势,也将师清漪拥得紧了些,手指似有宠溺地揉着她的肩背。
师清漪依偎在她怀里,伸出食指勾着她将解未解的腰带,暧昧地扯了两把,低低说:“等会再拿。不过你要是乖乖自己拆了,我就不拿了。”
“是你还不熟练。若你熟练了,不用看着也能做到。”洛神说话间,已经将刚才师清漪拆得剩了个残局的腰带结彻底解开了。
“胡说,这么复杂,怎么可能不用看着也能拆开。”师清漪边说,眼风偷偷扫过去,发现了这一情况。
她的身子依然保持依偎在洛神怀里的姿态,左手却悄悄伸过去,眼疾手快地攥住了洛神的手腕,跟着手指往下滑,洛神察觉到她的手势动作,手便随师清漪撩动的手指微微松开了。
里面就是被拆开的腰带,师清漪手指一点洛神掌心,洛神的手指配合她张开,凝玉般的掌心彻底暴露出来。
师清漪的手成功将里面的腰带勾了出来,立刻将它包裹在了自己手掌里,揉成团,一副谁也别想抢走它的模样。
洛神的肩轻轻耸动了一下。
师清漪原本是靠在她怀里,刚才那一系列的小动作做下来,这个角度也是根本看不到洛神的表情,现在她感觉洛神肩膀微有耸动,赶紧坐直了身子:“你别笑。”
洛神一脸肃然地觑着她。
师清漪:“……”
“你刚才明明就笑了。”师清漪这下换成双手紧紧攥着被揉成团的腰带:“不过你笑,反正……腰带在我手上了。”
洛神颔首:“嗯,腰带在你手上。然后?”
“然后我就不需要去拿剪刀了。”
“嗯,不需要去拿剪刀。然后?”
“然后……”
“然后你需要我开始宽衣么?”
师清漪:“……”
师清漪心跳有点开始加速,深吸一口气,看着面前靠着枕头的洛神,直白说:“需要。”
她想着反正这是洛神先提出的,她就顺手推舟了。再说了,她就是想她,这没什么……好害羞的。
洛神偏了下头,静静地望着师清漪,末了,唇角浅浅勾了一抹笑意上来。这笑意恍如暗夜中花瓣层叠缓放,连夜都擦亮般的灼然,师清漪一怔,心想幸好洛神在别人面前不怎么笑,不然这么好看就被别人看见了,她舍不得。
然后就见洛神直起了腰身,身子又往前倾,手指勾着师清漪的睡裙边沿,缓缓往上撩。
师清漪:“!”
洛神的指尖还很凉,师清漪的睡裙盖着大腿,指尖一触过去,带起一抹凉意,那凉意最开始是酥麻的,渐渐又带起了一些温存感来。眼看着整个裙子都要撩起来了,露出底下隐秘的春意,师清漪赶紧回过神,一把将洛神的手扣住了:“……等等,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洛神无辜道:“何错?”
“你不是说你开始宽衣吗?”
“对,我正在宽衣。”洛神目光幽幽一瞥,落到师清漪裙下欲遮欲掩的大腿肌肤上。
师清漪一把捂住裙子:“我是说让你给你自己宽衣,你手在干什么?”
“我只是说宽衣,并未说是给我宽衣,还是给你宽衣。”
师清漪:“……”
洛神道:“原来你不想宽衣么?”
“我当然想了!我都要想疯了!”师清漪气道。
然后她脸瞬间就漫上一层红润,咳一声解释说:“我是说,你先宽衣,我在你宽完衣之后再脱衣服。”
“为何?”
“你看你现在这白衣里三层外三层地穿了多少?宽到什么时候是个头,而我就一条裙子,你刚这么一撩起来我就没了……”
说到这师清漪就懵了,心说我干嘛要跟她正儿八经解释这事。
于是师清漪只得没说完就来了个总结:“总之,我是说,你先来。”
其实有些话她自己羞耻得说不出口。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她完全可以替洛神解衣服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这次就是想让洛神在她面前自己慢慢地将那身白衣一层层剥下来,光是想象那个画面,她都忍不住心旌摇晃。
“好。”洛神道:“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事。”
“什么?”
“方才授业未完,须得有始有终。你方才不是说我不看也能拆开结是胡说么,腰带给我,我来与你示范一下,你便晓得是不是胡说了。”
师清漪跟着只猫攥紧宝贝毛线团一样,警惕地攥紧了腰带,看着洛神。
直觉告诉她,腰带一旦回到洛神手上,要拿回来就难了,指不定待会她还得重新拆一次,要是再拆不开,她就要急得上火了。
“你别示范。你一示范就得重系,肯定又要把这腰带系回你腰上。”师清漪说。.info
“它既然已从腰上下来了,我断不会再将它系回腰上的。”
师清漪更加警惕:“你要说,你不会再把它系回你腰上。你要加个你,然后发个誓,免得你又玩文字游戏。”
洛神眼中涌起笑来:“我发誓,我断不会再将它系回我腰上。”
师清漪这才好像满意了,手松开了,洛神探身过来,伸手捉住了她的手,将她手中的腰带缓缓抽出。
腰带一端垂落在师清漪腿上,那里现在没有被裙子遮住,洛神这一抽走,腰带末端的布料缓缓划过师清漪的肌肤,师清漪忍不住打了个突,咬着下唇看着洛神,欲言又止。
洛神轻轻拿捏住了师清漪的腕子,将她的左右手并着靠拢,声音低柔地问她:“那系在你这里,好不好?”
师清漪:“……”
她的心跳比之前还要不可控,仿佛即刻就要从那滚烫的心腔里跃出来。洛神用这种近乎温柔魅惑的声音问她好不好,她能怎么办,她只有一个回答。
“好。”师清漪轻喃着。
洛神并着她的双手,腰带绕过她交叠的双手手腕,将她的双手束起来,之后腰带穿插来回,开始系结。
白腰带与腕上红的手链相间,是最殷红的媚,最白的无暇,双相映衬出师清漪白皙剔透的肌肤。她感觉洛神的指尖掠过腰带,蹭过她的手腕,每一寸滑动,就像是撩拨着原本就要按捺不住的某种悸动。
这边牵过来,那边穿插去,如此来回,师清漪在这难安之际,忍不住动了动。
洛神道:“怎么?”
师清漪长睫颤动,轻声说:“你弄得我有点痒。”
洛神瞥她一眼,手似乎若有若无地又滑过去了,这下沿着师清漪的脉动位置往下。那脉动似细小的鼓点一般,隐在白皙的肌肤底下,过快地跃动着。
“脉搏快了。”洛神扣着她的脉,低眉道。
师清漪:“……”
脉搏等同心跳,师清漪知道自己现在心跳快得不行,但是被洛神这样戳开,难免有些别样的涌动。师清漪只得催促道:“……让你教我解结,不是让你给我体检。好了么?之前你那么快,现在怎么……这么慢。”
而她也真的不知道现在该以一个什么样的姿势坐在洛神腿上才好。她腰身想要挺得笔直,谁知这一直起来感觉更怪了,手腕上的触感仿佛蔓延到了腰间,渐渐充斥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好了。”洛神腿动了一下。
师清漪就穿了条单薄的睡裙坐在她大腿上,腿际肌肤直接与白衣布料相贴,被她这一动,布料摩挲着肌肤,又差不多是那样敏感的地带,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你……你别动。”师清漪有点坐不住了,尤其是双手已经被束,平衡自然要差一点,她身子往前倾,攥住了洛神的衣襟。
洛神扶住她的腰身:“你不喜欢我动,那我便不动。”
“没有,我喜欢你动!”师清漪怕她误会,急得脱口表明,然后觉得这话实在太古怪了:“……”
师清漪只得低下头来,长发散下遮了面颊,洛神望着她,替她将部分发丝撩拨到耳后。
师清漪道:“我的意思是,就是你……现在不要动。”
“那待会动,是这样么?”
师清漪:“……”
师清漪无言以对,只得继续低头,她看着自己被腰带束住的双手,这情况怎么看怎么羞耻。她现在就像只绵羊,被人捆了,还要主动凑过去再将这一身羊毛薅了送给对方。
“……你示范。”师清漪将束缚的双手举到洛神面前,送给她:“看你是不是真能不看解开。”
洛神笑望着她。
师清漪道:“你闭上眼睛,不能偷看,不然就是作弊。”
“我不需要闭眼。”洛神的手慢慢朝她伸过来:“也不会作弊。”
师清漪只感觉呼吸在此刻变得缓慢,时间仿佛也要凝住了。然后下一秒洛神的手掠过她的脸颊,触到她的后脖颈,师清漪的呼吸突然又急促了,洛神将她的头带着略微往前倾,师清漪睁大眼睛,看着洛神吻了过来。
洛神温柔扣着她,舌尖流连,启开了她的唇。
师清漪自然地开始回应,鼻息间闻到洛神身上的冷香,像是要化开了。
洛神眸子微阖,似薄醉般看着师清漪的眼睛。师清漪被这目光所惑,耳根烧得通红,她想要闭上眼,却又舍不得眼前这美景。
洛神眼中含笑,一边吻她,同时真的信守承诺,手移动到师清漪的腕部,在这种接吻看不到束结的状态下,着手替师清漪拆结。
师清漪正不可自持地迫切回应洛神唇舌间的湿润温暖,又感觉到洛神的手指在底下手腕那里来回轻弄,只觉得这比刚才束结的时候更要撩动万倍。
她只恨不得立刻将洛神剥开,奈何手被束缚住了,满腔的悸动与难耐涌上来,又被手腕上的结给挡住,两厢难耐,她有些急切地往洛神身上蹭来蹭去,手保持着被束缚的姿势,双手合拢并着往上摸,摸到洛神的衣襟处。
洛神加深了这个吻,师清漪感觉自己几乎要溺死在这种接连不断的刺激中。她想紧紧拥抱洛神,将她的一切都圈在怀里,谁也不舍得看了去,她也不舍得她离开哪怕一寸一毫,可手被束缚了,就是做不到。
师清漪越来越急,且在这种焦急中竟又感觉到另外一种难以言喻的刺激与畅快。
洛神唇移到师清漪耳边:“我没骗你罢?我说过,不看也可以解结。”
说话间,舌尖轻轻舔吻了一下她的耳垂。
师清漪只感觉浑身发麻,她敏感的地方很多,洛神每一处都了如指掌,她耳朵那边也是敏感得不行,这一弄,如同过电一般。
洛神灼热的呼吸也绕在了她耳边,像令她无处可逃的温柔网,师清漪喉咙发紧,忍不住低低**起来。
这时洛神的手暂时脱离了师清漪的手腕,而是在她腰上来回轻抚。
“快……快点。”师清漪烧得忍受不了了,低低催促她彻底解开。
洛神的手离开她的腰身,辗转勾回到她手腕的结上,轻缓地一勾,腰带的一部分布条被解脱出来。这结目前是留了个半解不解的残局,师清漪感觉到手腕终于松了点,她急得就要动,结果那结随着她这一动,又束紧了。
师清漪:“……”
“乖,不要乱动。”洛神将唇移开了,低低道。
“你快看着这个结解……快点解开。”
师清漪意乱情.迷说着话,甚至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她真的受不了了。
洛神轻轻一笑,逗弄她道:“我想看着你,不想看着结。”
师清漪:“……”
房间静了下来,师清漪轻喘着不再开口,只是看向洛神的眼睛。
片刻后,师清漪说:“那就看着我。”
洛神眸光微凝。
师清漪胸口起伏,气息有些紊乱,眼中的水光潋滟极了:“想要你看着我,喜欢你看着我。从前,现在,以后,永永远远,都只看着我一个人。”
洛神注视了她片刻,终于呢喃道:“遵命,殿下。”
师清漪的心一下子像被她攥住了似的,却没说话,洛神怜她这副模样,立刻就要替她解开最后一点残局,师清漪却阻止她说:“……我自己来。”
“嗯?”洛神望着她。
师清漪凑过去贴在洛神耳边,心底的悸动已经无法压制,也不想再压制,她轻轻道:“我喜欢……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洛神眉眼微微弯了弯。
“我想清楚了,我自己来,我已经学会了,最后那一点点相信我可以解开。”师清漪轻吻着洛神耳畔的长发,再到光洁下巴,最后到喉部,微微扯着颈侧那里的肌肤轻咬:“而现在,我想要你宽衣,是给你自己宽衣,好不好?”
“好。”洛神大约是感觉到了舒服,喉间压抑了一个低低的呻.吟,眼睛微微眯了眯。
她一手抱住师清漪,另外一只手去解自己身上的白衣。
白衣层层叠叠,如同花瓣似的将她包裹,如今又被她自己一点点轻轻剥开,露出里面玉质菁华的美。
她将这种美藏得这么深,那裹得紧紧的衣襟,端方又自持,衬着她散开的浓密乌发,如今在指尖轻解之下,一一绽放而开,仿若有月光在她身上流淌一样。
这是只属于师清漪的美。
只有师清漪可以去看,去触碰。
也就只有在师清漪面前,她才会展现这一面惑人姿态。
而这白衣不同于如今别的衣服,裹挟着光风霁月,古韵雅致,又带着那么深的怀恋味道,师清漪看到她解衣的动作,简直无法控制这满心满怀的炽热,拆自己手腕上结的动作不由又急切了许多。
或许是这种急切让师清漪的速度快了很多,而这腰带本来也早就被洛神拆了个大概,已经很松泛了,即便师清漪被束着,也很快就把那束缚手腕的腰带结拆开了,她得以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洛神。
“我说了,我喜欢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我可以做到。”师清漪笑着说。
洛神诱哄般亲了她一下:“我的学生,自然冰雪聪明。”
她最外罩着那层轻纱已经褪下,揉在一旁,白外衫解开了一大半,里面的中衣和亵衣也是半拆半解的,师清漪坐在她身上,将那犹抱琵琶半遮半掩的白衣往下又扯了扯。
师清漪平常都是束起长发的,这种时候就都会散下来,披散在肌肤上,有些缭乱迷蒙的美。
她眼角烧出媚态,俯下身去低声道:“洛神……我想要你。”
“好。”洛神伸手搂住她的脖颈,紧紧贴着她:“都是你的。”
师清漪也紧紧回抱住她。
洛神轻声道:“现下算你所说的特殊情况下了么?”
“……算。”
“你要控制数量的那种话,现下可以说了么?”
“……你早就说了很多了。”
师清漪面红耳赤说着,低头吻她。
在这种纠缠中,洛神支起身子一手兜住师清漪的腰肢,另外一只手探过去想要把灯关了,师清漪倏然一把又将她抱紧了,在那种细碎的轻吟中勉强逸出几个音节。
“……不要关。”她温柔的眼中映照出洛神的影子,似乎还要将这光也贪心地攫住。
师清漪生性有些矜持,有的时候会有想要关灯的需求,或许关灯会令她放得开一些,但是有时候又不会关,这种事怎么会有个准数呢,而且她一般也不说,所以洛神很多时候会根据她当时的表现来揣摩她是否想关灯。
洛神收回手,重新将她抱了,轻喃道:“都依你。”
洛神性子沉静淡泊,很少会流露出明显的什么情绪,总是暗敛其中,藏在深处。即使是有感情流露,也是浅笑,轻嗔,薄怒,淡淡的,而这种时候,她的轻吟低喃也是隐忍和克制的。
除了师清漪之外,别人很难懂她在想什么。她像山间冷雾,夜中轻烟,太难捉摸了。
正因为这样,在每一次抚弄缠绵中,师清漪听到她的低低**,甚至是她难以自抑时更加魅惑勾人的声音时,浑身都炽热得不能自已,想疼她疼到骨子里。
只有师清漪懂她。懂她什么时候舒服,她的敏感又在哪些地方,直到师清漪的手指探过去,深深进入了她,只恨不得倾尽一切令她快乐,使她欢愉。
有段时间没这样过了,对这滋味自然更眷恋不舍,两人换着方式来来回回纠缠,相互要了对方多次,时间又长,旖旎的气息散在枕头被单之间,贴着光裸的肌肤萦绕。师清漪最后浑身热汗,还是迷迷糊糊地被洛神抱着去清洗,之后抱着洛神睡着了。
之后师清漪觉得有点渴,幽幽醒了。欢好过后难免会有点身体流失水分,更何况这样翻来覆去的缠绵。
房间里很暗,她也不知道具体是几点钟,师清漪舔了下唇,感觉洛神的手臂环着她,肌肤软似凝脂,格外舒服。被这样抱着,师清漪突然就有点不想起身了,她又怕吵醒洛神,于是继续这样躺了一会,这才小心翼翼地爬起来。
还好她能夜视物体轮廓,不需要开灯,应该不会干扰到洛神的睡眠。原本散乱在床上的衣服都被洛神收拾了,叠在一旁,师清漪光裸着身子想要下床去穿衣服,这时候感觉旁边的人动了动,手臂圈住了她的腰。
师清漪顿时不动了。
“开灯穿罢,仔细莫磕到哪里了。”洛神搂着她,低低道。
“我把你吵醒了。”师清漪伸手抚了抚她的长发。
“想你才醒的。”
师清漪好笑地揉了下她的脸,洛神缠她更紧了些,师清漪的手往下,摸到洛神在被子底下不着寸缕,脸颊滚烫起来。
师清漪温柔道:“我去倒水,你要喝水么?”
洛神松开她,坐了起来:“我去给你倒。”
“不用了。”师清漪拦住她:“我去就好,你要么?”
“可以喝一点。”
洛神背靠着床头静坐。没有开灯看得不清楚,但即便这样一个朦胧的轮廓,就足以触动师清漪的心弦。
师清漪把被子往上捞了捞,替她盖好,洛神掩在被子底下的手动了下,挨到了师清漪的腿。
不久前才那样过,师清漪现在实在太敏感,洛神稍微接触碰一下她,她都有感觉。师清漪柔弱无骨地靠了过去,忍不住搂着洛神的脖颈去亲了她一下。
亲完后,洛神手指轻抚上她的唇,道:“热情。”
师清漪:“……”
“……我什么时候热情你又不是不知道。”师清漪低声说。
“你今夜尤为热情。莫非我穿白衣时,你会更加热情?那往后夜里我要常穿了。”
“……我要去倒水了。”
话虽然这么说,师清漪还是在床上磨蹭了一会,她打算开灯去穿衣服,突然她看到了什么,开灯的动作停住了。
“洛神,你手机关机了吗?”师清漪问。
“关了的。”洛神道:“怎么了?”
“你看那边桌子上。”
洛神看向房间那头的桌子方向。原本她们俩睡觉前就在收拾行李,只是收拾着收拾着师清漪就让洛神换白衣穿去了,所以桌子上还堆积了一些东西没有来得及整理。现在桌子上某个角落正隐隐约约亮起了一点点光,而位置正在龙玉匣子那里。
“开始我还以为是你手机没关机,屏幕亮了。”师清漪蹙眉道:“看来不是,它比手机屏幕的亮光还是要黯淡一些的。龙玉发光了么?”
印象中除了玉本身特有的那种流转的淡淡光泽,龙玉从来没有发过一次光。如果严格说起来的话,也就只有音歌拧坏病房门那一次,龙玉的光泽看起来比平常的时候要稍微亮一点的,但那也是很微小的改变,应该也算不上发光。
怎么回事?
师清漪赶紧下了床找到衣服穿上,洛神也跟随下来换好衣服。那光亮太微弱了,两个人为了能更明显地观察那一点光亮,也就没有开灯,只是摸黑走到了桌子旁。
匣子里那块怪模怪样的玉并没有发光。
师清漪将那匣子拿起来,就见那匣子底和匣身衔接的四处缝隙像是不间断地涌出淡淡的光华来,而其中一道缝隙的光更加明亮,师清漪将精力集中于眼睛,凝神静看,发现这道缝隙里凸起了一个十分细长的突起,颜和匣底很接近,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大约是指甲盖那么高,那缝隙本来就细,可想这突起更是细成了什么模样,如果它不发光的话,肉眼根本看不清它。
师清漪以前针对这龙玉已经研究过很多次,当然主要还是以龙玉为主,很少注意这个匣子,但是她生性谨慎,这个匣子也是检查过好几遍的,可那几次她都没有发现匣底衔接缝隙的这个突起。
她对自己的眼力一向还是有自信的,虽然这个突起不起眼,但是没道理以前她没发现到。
除非以前这个突起根本就不存在。
或者换个说法,这个突起,以前根本就没有冒出来过。
那它为什么这次会冒出来?
师清漪把自己的想法疑问和洛神说了下,洛神站在她边上,沉吟不语。
过了一会,洛神道:“清漪应当对一些夜光石有所耳闻?”
师清漪点点头:“听过的,种类挺多,各有特点。”
洛神道:“有的夜光石,它也并不会在黑暗中时刻发光,而只是在吸收了光之后,将原本吸收的光储存转化,才会发光。且有的比较罕见的夜光石,对吸收光的时间,以及之后释放光的时间都有严格的限定,甚至本身也会随光发生某些改变。正因为这种不同和随光改变的特质,以及对吸收光与释放光的时间的限定,它们有的便被一些机关师们应用到了机关术中。”
师清漪盯着这匣底缝隙的那个突起,心里一动,说:“难怪了。这匣子我以前看完龙玉都会立刻盖起来,只有这一次,这一次我没盖。”
洛神声音有些似笑非笑的:“何事让你心里这么惦记,竟都顾不上盖它了。”
师清漪:“……”...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364章 匣中
第三百六十一章――匣中
“……当然是万分重要的事情,才会这么惦记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info那个比盖匣盖子可重要多了。”师清漪轻咳一声,娇涩中带了些微妙的庆幸:“而且幸好我惦记了,不然什么时候才能够发现匣子的秘密。”
“嗯,甚好。”洛神似有“赞赏”道:“往后你若再多惦记些,指不定还能发现旁的秘密。”
师清漪:“……”
洛神笑望师清漪一眼,不逗她了,留她在原地继续观察那个匣子,径自去书房拿工具箱。
回来的时候,师清漪还在盯着那个发光的细小突起,正看得专注。关于这个龙玉,她们之前花费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研究它,却一直毫无所获,没想到这次竟然能发现一些端倪,虽然这次端倪是出现在龙玉匣子上,不过也算是有了进展。
倘若乐观一点猜测,说不定这个龙玉或许只是转移注意力的噱头,匣子上的秘密比龙玉上的还要值当。
师清漪越往下想,心中越是暗喜。
这个发现完全就是一个偶然。本来人们对宝物就异常看重,拿出来研究或鉴赏之后必然会小心翼翼地封存好,放回原本藏匿的地方保存,这几乎可以说是爱宝人士的一种本能。而龙玉这种这种级别的宝物更是来之不易,当初石兰将它藏得那么好,里面还内置机关,开匣时稍微一个不慎就可能即刻当场毙命。
这么重要的一件物品,依照师清漪谨慎爱惜的性格以及龙玉的宝贵程度,每次看完之后,换做以往她绝对不会就让它盒子打开着随便放在桌上,肯定要收在稳妥的地方,即使这次的远行是准备要将它收入行李一起带走,那在此之前她也会盖上匣盖,妥善藏起来。
偏偏今晚她没有收起来――她早已被这世上她所认为最华美也最宝贵的宝物攫走了心神,沉醉其中,不可自拔,哪里还顾得了别的。
的确,如果今晚她和洛神没有……那样,那匣子就不会随意敞开,匣底的缝隙也就不会长时间因为被灯光照射而吸收足量的光,之后也就不会在夜里某个时间里将这种储存转化的光释放出来。而如果匣子被盖上的话,或者说她没有因口渴醒转,那这种光即使散发出来也不会有机会被看到。
甚至如果她和洛神……那样的时候没有一直开着灯缠绵那么久,根据某些夜光石对光的时间的特定要求,或许也不会有发光的可能。
假如这里面任何一条没有发生,也可能不会促成这个偶然。
师清漪想着这个偶然,只觉得世事奇妙,然后转念又想到这一切的最终原因。
龙玉匣盖没被盖好,是因为她忙于和洛神那样。
她有点水分流失而口渴,是因为她已经和洛神那样。
她会开灯那么久,也是因为她在和洛神那样。
等等,怎么……怎么都是因为那样?
如此一追根溯源,师清漪的脸顿时有点绷不住了,明明是盯着匣底看,脸颊却红得不行了,喃喃自语:“都是……那样?”
洛神在工具箱里翻找工具,听到她自言自语,瞥了她一眼:“哪样?”
师清漪:“……”
“你找到镊子了么?”师清漪只好说:“找到就拿给我。(..info)”
洛神点点头,又让她张开手,替她戴上处理古玩的软薄手套。师清漪站得笔直,盯着她给自己戴手套的手,目不转睛的,洛神给师清漪戴完手套,在她掌心搁了一把镊子,指指匣子:“看此处。”
师清漪赶紧移开目光,将紊乱的思绪整理好,投入到匣子的机关中。
她用的镊子是专门用来处理一些古玩身上比较复杂的部分的,比一般的镊子要细小,也更薄,那个匣底的突起太细了,又紧贴着匣壁,如果不用这种镊子还真的难以接触到。
师清漪闭了下眼,睁开时眼睛里仿佛又点起了漩涡似的,泛出别样的光彩来,她怕开机关时可能有潜在的危险,就对洛神说:“你先离远一点。”
“无妨。”洛神道:“你专心看,我就在此。”
师清漪明白是洛神觉得她眼力好一些,看这匣底缝隙会看得更透彻,而洛神在旁边近距离看着,一旦发现任何问题,洛神可以立刻采取措施保护她。想到这一点,她也没再说什么了,反正有洛神在旁边,她就是觉得无比安心。
匣底承载龙玉的垫板部分是玉石材质,并不会发光,真正发光的是垫板底下的那一部分,它和垫板一下一上,面积比垫板略大,平常被垫板盖住根本看不到,只留了个不起眼的缝隙。这部分材质是属于某种夜光石的,通过匣底的缝隙获得与外界的微小接触,借此来吸收光,等到所有条件满足之后,再在黑暗中将吸收储存的光转化出来,发出光芒,如同神之海鲛域大殿里被聚焦的光打开的机关一样,这种光也会缓缓触发垫板底部的机关构造,而隐藏在缝隙里的小机关就会如同水中岛屿一样缓缓浮起来。
师清漪仔细观察了好一会,见没有别的异状,她这才试探性地用镊子轻轻拨弄了一下那个机关突起。这突起用镊子按不下去,但是似乎可以滑动,师清漪定定心神,用镊子夹着扣住那个突起,确定再三之后,这才牵着这个突起沿着缝隙的一端往另一端滑。
滑到某个位置时,再也滑不动了,师清漪听到匣子底部一种极其细小的声响,立刻停止了手中动作,呼吸不由都屏住了。
这种专注也令她有点出汗,幸好戴着手套不至于手滑,然后她听见洛神道:“好了。”
师清漪这才放心地收回镊子,洛神戴上手套,让师清漪往她身后退,随后将手伸进匣子里去,轻轻摆弄了片刻,匣底那块垫板终于被成功地拆卸了下来。
垫板翻过来的那一面果然是布局精巧的机关卡扣,还有无数细小的轨道脉络,环环相扣,与底下的夜光石板相连,洛神手下轻动,又拆了夜光石上卡着的几处机关,将那块夜光石也取了出来,就见匣子最底部中间那部分被人挖出了一条长方形口子,里面卡着一叠像是绢质的东西。
看到这一叠绢的色泽和纹理,师清漪的心咯噔了一下。
难道……
洛神倒是平静地取出了这叠绢。为了塞进这长方形口子,它曾被折叠了很多下,洛神把它放在桌上,缓缓将它打开,平铺着抚平。
随着这张绢的内容全貌显露出来,师清漪也终于验证了她甫一看到这叠绢时的猜想。
这是一张地图。
而且是和尹青那个宝塔模型里找到的那张复刻版地图几乎一模一样的。
图案,标注,颜色纹理,全部吻合,上面那个特地用不同颜色标注的代表五溪苗蛮的图标看上去也是那么的明显。绢的复刻比较难,尹青可能是当时复刻的时候失败了,所以严谨刻板如她也只好退而求其次,无奈用纸质的来代替,但是纸张上还原了绢的颜色和纹理等其它特质,尽量追求一致,这点尹青还是能够做到的。
从眼前这份绢的模样和摸上去的手感来判断,它显然不是什么廉价的复刻版。
它很古老了,但是并未有任何腐朽的迹象,用手摸上去有一种绢特有的柔软。
“……是原件。”师清漪有些惊讶:“有两份相同的地图。”
她抬起眸看着洛神:“等等,一份地图藏进九重宝塔里,还一份相同的地图藏进龙玉匣底,藏它们的会是同一个人么?还是不同的人?”
古时候没有复印机等方便复制的工具,如果要制作两份一模一样的地图的话,必须徒手比照着一份来绘制另一份,所以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即使制图者想要将两份地图画得一样,实际上也是不可能一模一样的,必然会有些微差别。
师清漪翻出手机里之前那张复刻版地图的照片,对比之后的确是发现了一些细微的不同,比如有些地方笔触粗细有所差别,只是并不明显,这都是人工画图时可能出现的合理误差。
不管是同一个人,还是不同的人,都有可能出现这种误差,毕竟都是对着一张图来绘制另外一张图。甚至如果是不同的人话,若那个人在比照画图时更加有意识地接近原地图,还有可能会出现误差比同一个人画的图要小的情况,比如很多仿古画的赝品画师画的图几乎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接近程度。
师清漪现在脑海里涌出一大堆假设,她喜欢枚举出各种潜在的可能,再一一分析,分析中有不合理的就会摈弃,这样可以考虑更为全面,避免遗漏了什么而走入死胡同。
她说:“还有年代。我们之前推断过,画这张地图的主角甲至少也是战国以前的,如果是同一个人画的,那毋庸置疑是一个时间,都在战国前。如果是不同的人,那这个人和地图原画者是同一个时期的么?还是这人晚一些时候得到了那张战国前的地图,再仿着制作了一张相同的?比如可能晚几天,几月,几年,十几年,几十年等等之类的。即使晚了,毕竟都属于古早时期的,光从这个地图来判断年代不会那么精确,我们只能知道其中一张确定是战国前绘制的原始地图,但不能确定到底是哪一张。”
洛神沉吟片刻,才道:“仿画不难,但若是年代隔得远了,要找几乎一般模样的绢却是十分困难的,尤其是战国前的绢很是珍惜,价格昂贵,寻常人很难得到,同一批次的绢帛分外稀缺。倘若当真是有一人仿了战国前那人的地图,他可以拿到同批次的绢,时间亦会间隔很近,很有可能也是战国前。自然了,倘若都是出自一人之手,那便更适宜推测了。”
师清漪拿起地图放在眼前端详,道:“如果都是一个人画的那就好了,我也更倾向于相信是同一个人所为,这样他的目的会更有指向性,比如因为一些原因,他就是需要两份地图。如果是不同的人,我就很难判断到那个仿画地图的人想做什么,是出于好心想帮原本的制图者备份保留,以免地图里的线索在历史颠簸中被断掉,还是出于坏心想混淆视线,仿造了一份假地图来误导他人?教授手上那份地图指示了凤凰,而且还成功指引她去了神之海,可想她手上那份地图一定是真的。”
她说着,又搓揉了一下那份绢帛,似乎是在观察它的厚度,她看了片刻,突然明白了什么,笑着说:“如果要分辨这份地图到底也是不是真的,我看还得去一趟墨砚斋。如果它也是真的,和教授手上那张原件一样,那么那个仿图的人用假图混淆视听的假设就不成立,那就更能证明做这两份地图的是同一个人的推测了。”
洛神道:“你总是思虑过全。那我来问你,倘若是原本那位制图者绘制完成后,突然病故,再由他的子女或亲戚好友接替他的遗愿,仿制了另一幅相同的地图,如此时间相近,绢帛也可获取到同一批,地图亦是真的,但是他们确实是不同的人的。”
师清漪忍不住跺了下脚:“你又绕我。这本质上和同一个人画的有什么区别?”
洛神似有笑意地捏了捏她的脸颊:“好了,今日先到此处,睡罢。你也瞧见了这绢的厚薄程度,具体如何,明日到墨砚斋自见分晓。”
师清漪看了下时间,没想到竟然已经这个点了,赶紧收起那叠绢帛,再把龙玉匣子小心地恢复原状。
其间洛神又出去了一趟,给她倒了一杯水带进来,见师清漪正在把龙玉放回匣子里,低低道:“这回可要记得盖好了。”
师清漪:“……”
喝了水,两人收拾完毕,洗干净手继续回床上睡。
躺在床上,师清漪尚沉浸在刚才发现了地图的喜悦中,只盼着明天早早地跑到墨砚斋去开工。这个龙玉从石兰的手上拿到之后,在她身边已经那么久了,没想到里面一直藏着一份那么古老的地图原件,也不知道会给目前她们的情况提供什么新线索。
师清漪侧过身,她太高兴了,抱着洛神爱不释手地揉了揉,那种发现秘密的激动喜悦盈满于心,恨不得狠狠亲洛神一口,又喃喃道:“我太兴奋了。”
“因着什么兴奋?”洛神问她。
师清漪听她话音里有点异样,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无意识地伸进了洛神穿的白色亵衣里,正按在洛神的胸口――难怪她刚才揉来揉去的浑圆柔软实在是太舒服了。
“……我太兴奋了。”师清漪脸通红,手没舍得放开,又揉了一下,小声重复了一遍。
“现下是因着什么兴奋?”洛神的手搭在师清漪的手上。
师清漪:“……”
第二天早上,师清漪起来做早餐,洛神在书房查阅资料,做好后师清漪去书房叫她,长生也早已洗漱完毕,乖觉地坐在桌子边上,等着开吃。
师清漪一人倒了一杯牛奶,长生双手捧着喝了一大口,唇边上圈了一圈雪白奶渍,师清漪笑着用餐巾纸给她轻轻擦了下:“不像话。”
长生眼睛里含了笑,十分自然地任由师清漪替她擦拭,转头看着洛神在旁姿态端庄地抿着牛奶,也学了洛神的模样,改为小口喝。
“昨天你们半夜起身过么?”长生道。
“啊?”师清漪一惊,跟着眼神飘向洛神那边:“……对,我口渴,起来倒水喝。”
“难怪。”长生笑道:“我半夜里醒过一次,曾听到开门关门的声响,不过脚步声很轻,是阿洛你罢?”
昨晚上洛神开过几次门,到书房拿送工具箱,还有给师清漪倒水,不过她向来步履轻捷,响动很小,如果不是长生听力好,恐怕也难以听到。
“嗯。”洛神脸上没什么波澜:“我替清漪去倒了水。”
师清漪暗自舒了一口气。幸好长生是倒水那时候醒的,只听到些微开关门的声音,没听到之前别的声音。
“阿瑾夜里容易口渴么?”长生又望向师清漪。
“……偶尔,有时候。”师清漪咬了口三明治。
第365章 辨
第三百六十二章——辨图
“那就好。(.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长生点点头:“今日可有什么安排?”
师清漪心里庆幸她总算换了话题,说:“待会吃完早饭,就得去墨砚斋,估计一天都会在那里。”
“墨砚斋。”长生停下吃早餐的动作,黑珍珠的眼睛亮起光泽,显然是十分向往:“我也要去。”
师清漪微笑道:“当然会带你去了,先乖乖吃好早餐。”
等都吃好了,洛神起身去收拾厨房,师清漪暂时没什么事做了,就把今天要送去墨砚斋的东西准备了下,包括龙玉匣和笔记本电脑。洛神一大早就起来看资料,其中很多都是古代那些冷僻到极点的地图测绘,各个时期的都有,单独建了个文件夹。她和师清漪接触的都是和古董有关的工作,自有一套搜集这种古籍资料的办法,为了方便查询,师清漪甚至还调用了所在大学考古系的内部资料库,可以查到很多外面根本看不到的珍稀记载。
出门的时候外面下起了淅沥小雨,到处是水雾朦胧的,本来天气一天天暖起来了,现在下了雨,还是略有些清冷凉意。
路上堵了会车,到达墨砚斋的时候将近九点。
停好车,师清漪去开门,老杨近期都在休假,主要是陈栋在看店,不过师清漪今天给陈栋放了假,这样她们在店里也能更方便一点。
长生抬头望向招牌上“墨砚斋”那三个毛笔题字,盯着看了很久。
她轻轻道:“最喜欢阿瑾写的招牌了。”
洛神也静静觑着看招牌的长生,又看了师清漪一眼,一言不发,眼神却是无比柔软的。
师清漪当然也听见了,其实她根本没有和长生提过这招牌上的字是她写的,但长生就是一眼看出来了,还很怀念的样子。她长睫轻垂了下,把门打开了,也没说什么,似乎心里什么都玲珑通透的模样,唇边挂着一抹笑,而四周弥散的雨雾让这笑意更温柔迷蒙了。
洛神侧过脸来,师清漪与她四目相接,彼此没有言语,却好像彼此都明白。
进去前师清漪看了下对门千芊的茶餐厅,门开着,千芊却不在,问过店里的一个员工才知道千芊采购新食材去了,还没回来。不过师清漪见那个员工脸色好像有点怪怪的,又旁敲侧击地问了他几句,这才知道原来是千芊早上过来的时候,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脸色沉沉的,不怎么爱搭理人,浑身低气压,吓得这个员工大气都不敢出。
“老板娘以前对我们特别和气,我从没见过她这样子。”那个员工知道师清漪是老板娘的朋友,难免多闲聊了几句:“说实话,我真有点被吓到了。师小姐,是老板娘她这几天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厨房的一个帮厨端着篮子走出来,插了句话:“其实老板娘以前也有过这样心情不好的时候,但是基本都是晚上,老板娘有时候晚上容易不开心。你是上白班的,来上班的时间又不长,所以不知道。习惯了就好。”
员工说:“是这样吗?那老板娘为什么晚上容易不开心?”
“这就不清楚了。”那个帮厨耸耸肩,走开去择菜。
听这俩人对话,师清漪清楚那个员工见到的肯定不是千芊,而是千陌。
她总觉得最近千陌出来的次数有点多了。
尤其是过去千芊都控制得很好,偶尔只在晚上放千陌出来透透气,但是今天早上已经是属于白天的时间段,这个时间段千芊通常都会接触到比晚上要多得多的人,千陌这种性格又不太喜欢和别人接触,不知道千芊为什么会这样做。
眼下还有正事要做,师清漪只是多留心了一下,倒也没有再就此继续耽搁时间。
三个人回到墨砚斋,把门从里头锁了,进到最里面的古玩处理室。
处理室里摆了许多价值不菲的古玩,师清漪好整理,这些珍宝被她分类摆放得井井有条,没有处理完的和已经处理好的都仔细做了批注记录。室内古意盎然,除了一些传统工具,又有一些现代化的处理设备,这种古典与科技相结合,勾起了长生的兴趣,她背着双手在处理室里左看看,又瞧瞧,有些仪器她都不懂使用,有点想去摸一下,又生怕摸坏了,只好盯着看了又看。
师清漪见她背着手看古董的时候像个老学究,看那些高科技仪器的时候又像个没见过大世面的小孩子,不由想笑。
“她喜欢。”洛神站在工作台前打开龙玉匣子,展平地图绢帛,温言道:“随她去。”
师清漪笑着点点头,只觉得这样的生活有种惬意的小幸福。最新章节全文阅读.info
要是能一直这样,多好。
洛神道:“清漪你准备一下,妥当之后我们便可以将其分离了。”
“嗯。”师清漪去了工作台另一边忙活。
古时候的书画不管是画在绢帛上,还是宣纸上,都会经过装裱这个程序,以便可以长期保存。有装裱,自然就有揭裱,很多古书画流传到现世之后,因为保存不当或多或少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损毁,文物工作者们必须花费大量的心血对这种古书画进行揭裱,处理之后再重新装裱。
而揭裱里就有画层分离这一个步骤。
古书画的某些宣纸本身就有很多层,有的甚至有十多层,技术娴熟的揭裱手艺人每一层都可以完美地分离出来,每一张都可以成为**的一张纸。正因为这样,有些喜欢研究新技巧的书画家研究出了一种“千层书画”的画法,就是看着是一层,实际上经过画层分离之后,可以得到多张书画。唐朝有个画师神乎其技,一连画了二十九层,每一层都是一副不同的图,完整地叙述了一个故事,再经过装裱叠为一张,流传下来。
不懂门道的人只知道看最上面那层图,直到后世懂行的人揭裱分离之后发现那人的作品全貌,大为惊奇。那张图看着其实也和寻常的宣纸厚度没有很大的区别,可想分离的每一张纸都是异常的薄,谁也不知道那个画师是怎么画上去的,又是怎么装裱叠为一体,一下子成为无价之宝。
绢帛和纸一样,若用作书画等领域,也需要装裱和揭裱。
昨天晚上师清漪研究了一下那张绢帛地图,发现它的厚度有点蹊跷,仔细观察之后感觉这张图也是多层的,待会进行分离之后,应该可以得到更一步的线索。
师清漪分别给雨霖婞和千芊都发了短信,把这事说了一下,不过还没有得到回应,估计那两人都在忙。
师清漪只得朝长生招了招手:“长生,来。”
长生走过来,师清漪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我和洛神待会要做地图分离,需要专注,雨霖婞和千芊可能会打电话过来,你帮我接一下,让她们得空的时候直接到墨砚斋来,你给她们开门。”
长生听从师清漪的嘱咐,认真地点头。
“在这待着是不是有点无聊?”师清漪问她。
“不曾有。”长生道:“此处甚好。我还可以与它玩耍。”
她说着,拿出了师清漪前阵子给她买的新手机。
长生对现代的东西都很好奇,对手机更是爱不释手,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捣鼓捣鼓,除了基本的拨打电话等功能,现在她已经能够比较熟练地拿手机上网还有拍照了,雨霖婞闲得没事干还给她下了个射击类手游试玩,不知道是不是她擅长弓箭的缘故,准头高,反应快,雨霖婞自吹射击之王,却被第一次玩的长生碾压,丢人丢到祖宗那,差点气炸了。
可长生看着就是一副纯善可人的模样,乖得不行,雨霖婞对着她这样一张人畜无害的漂亮脸蛋疼都来不及,又怎么气得起来,只能对着游戏生气,果断把那个手游卸载了。
师清漪和洛神一向都很宠长生,师清漪笑了笑:“那你好好和它玩,不要忘了等电话。”
“那它,我也可以玩么?”长生指指师清漪的手机,征求同意。
“可以,随便看,随便玩。”师清漪坦荡道:“我这里面对你没什么*。”
长生是她的家人,她很放心。
说完师清漪戴上手套,做最后的一些准备,长生站在她旁边翻看她的手机。
翻看了一会,长生道:“阿瑾,你相册里阿洛的这些照片,是偷拍的么?她都没看镜头。”
师清漪和长生站在工作台这边,而洛神就在工作台对面,听到这话,她手下动作停住了。
师清漪:“……”
洛神顿了顿,并没有抬头,继续专心做事。
师清漪赶紧将长生拉到一旁,把手机拿了回来。
她很少有拍照的习惯,相册里的确基本都是洛神的照片,而且大多还是趁洛神不注意的时候拍的。从洛神出了落雁山古墓到她家开始,那么长的时间里,她陆陆续续拍了一些照片,没办法,洛神实在太好看了,而人有时候难免会涌起一种想要记录和封存美丽的悸动。
有一次洛神在看书,阳光煦暖,师清漪看着她低头时静雅的背影,忍不住就在后面悄悄拍了一张,而那时候,她还在自以为单相思的暗恋中纠结着。
“你从哪里学来的偷拍这个词?”师清漪低声教育长生:“这怎么能叫偷拍呢?这叫抓拍。”
“抓拍?”长生连连接触拍照这个词都还不算久,听师清漪一说,喃喃着重复了一遍。
“因为是抓拍,所以很多时候她才没有看镜头的。”师清漪一边解释,一边装作若无其事地给手机相册设置了加密。
如果没记错的话,里面好像还有洛神洗完澡穿着浴衣出来时候的照片,勾人得不行,也是她“抓拍”的。
……绝对不能被除她以外的人看到。
加完密,师清漪把手机重新递给长生,暗自松了一口气。
长生发现之前的相册没办法再看了,她聪明乖巧,也就不再看,转而看别的。
接下来准备工作进行得差不多,师清漪和洛神开始全神贯注地进行地图分离。
绢帛本来就软薄,如果几层绢帛经过特殊工艺叠加成为一层,分离过程会非常复杂,需要经过很多道工序,花费大量的时间。两人没有停歇地忙到快中午时分,终于将这份绢帛拆成了三份。
最上层就是和照片里尹青的复刻版地图一样的那份,标注了五溪苗蛮,也就是凤凰。
第二层和第三层分离出来的时候是空白的。
可既然都能分离出来,那就不可能是空白的,否则制作时多此一举,没必要。可能是通过特殊工艺将上面画的东西隐藏了,师清漪在那琢磨显色的方法,要将古代字画显色的方法很多,有的需要使用一些溶液试剂浸泡,这些溶液或呈酸性,或呈碱性,很可能会损伤绢帛本身的材质,不敢贸然尝试。
洛神道:“古早时期多以热显法绘制,以作遮掩。使用特定的颜料或墨水,书写绘制之后过段时间会自行隐去,待加热后又再显现,热度过后,又会隐去,适宜后期反复查阅和书写,且不会损毁地图本身。制图人既然如此费尽心思,可想对此地图应当很是看重,期望有朝一日可借助此图找寻什么,想来不会使用那般溶液显色的法子来伤及地图。”
“那就先用热显法来试试。”
处理室里有一个可调控温度的调温箱,就是拿来鉴定用热显法绘制或者书写的那些纸张或绢帛的。古代如果要鉴别热显法,通常都是拿来放在火上烤,但是这样对温度把控比较困难,有些可能明明用了热显法绘制,结果因为烤火时温度过高,没有达到可行的显色温度,结果导致显色失败。而调温箱的温度是缓缓升高的,总会到达一个合适的显色温度,而且一旦发生显色变化,将会更为直观。
师清漪把绢帛分离出来的第二层放进调温箱里平铺好,调温箱一面是透明玻璃的,方便观察。
为了防止遗漏什么,师清漪还谨慎地在那面玻璃前架设了一台摄影机,全程跟踪记录恒温箱里可能的显色变化。
又迎来长久且枯燥的等待,师清漪和洛神坐在一旁,边看边等。
这时候已经过了中午,过了一会,长生接了个电话,走了出去,等回来的时候,第一个风风火火冲进来的反而是雨霖婞,长生和千芊紧随其后。
原本因等待而寂静的处理室顿时热闹了起来。
雨霖婞一手拎了一袋叠起来的保温盒,边走另外一只手边擦身上沾染的水汽,抱怨道:“早上还是蒙蒙细雨呢,突然下这么大,什么鬼天气——喂,你们俩杵在这一动不动做什么呢,过来吃午饭了。”
千芊笑道:“知道你们今天可能没空吃饭,从我店里做了些菜带过来,刚做的,趁热过来吃。”
看来千陌已经回去沉睡了。
“辛苦你们。”师清漪站起来招呼,瞥了一眼千芊,想起早上茶餐厅那两个员工的话,她没有问什么,只是朝千芊回了个笑意。
几个人弄了张桌子摆在调温箱旁边,聚在一起用餐,同时也方便随时观测调温箱里的变化。
雨霖婞来之前听长生在电话里说了个大概,她一边吃一边说:“师师,你们怎么发现这个秘密的?居然还能发现同样的原件地图,这种运气我怎么就撞不上呢。”
师清漪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脸颊有点烫,绷着脸说:“这件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啊。”雨霖婞夹了一筷子菜放在碗里,纯属好奇催促她。
师清漪:“……”
师清漪有点尴尬,道:“这件事说起来很复杂。”
千芊自然也免不了好奇,笑眯眯道:“那就简单说啊。”
师清漪:“……”
……都是那样。
我怎么说?
“好了。”洛神搁下碗筷。
“什么好了?”雨霖婞看过来。
“地图显色了。”洛神淡淡说完,起身去开调温箱。
师清漪如临大赦,赶紧也跟过去,洛神轻飘飘瞥了她一眼,这一对视,师清漪耳根通红,低了下头,刚好看见调温箱里的地图。虽然地图是显色了没错,但是显然还差一点火候,还没有显示出全貌。
师清漪顿时明白了,耳根更红了。
雨霖婞兴奋得不行,饭都顾不上吃了,哪里还顾得上继续问师清漪的话,赶紧着又搬来一个小桌子。
洛神慢条斯理地走到工作台那边,再慢条斯理地戴好手套,跟着慢条斯理地绕过那张小桌子,最后慢条斯理地重新站在调温箱旁,等到这一切慢条斯理完毕之后,地图终于按照她的猜测显色完毕,她顿时就不慢条斯理了,而是利索地将那第二张分离的地图取了出来,平铺在小桌子上。
师清漪暗自想笑,幸好洛神在她边上帮她挡了,不然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那个长话短说。
经过加热,地图全貌彻底显现,风格和最上面那一层地图差不多。地图走向脉络依然是简单的,间或有些图案标注,而且其中某个位置上的标注特别密集,就显得格外打眼。
雨霖婞问:“这是什么地图?”
洛神盯着那片密集的标注,道:“古羌。”
雨霖婞却有点苦恼了。
洛神博闻强识,尤其是对古早时期的事情了如指掌,她既然说了是古羌,雨霖婞当然是不会怀疑的,雨霖婞苦恼的是别的:“古羌是游牧民族,西周那时候就有了,跨越历史那么长,活动范围那么大,不同的族系分支更是数都数不清,这不跟我问你这是哪一颗星,你却说这是星星,星星那么多,说了不是等于没说么?你说是古羌,那是古羌什么时期的什么部落所在的地方?”
“原本我也不确定是何处。你们看这个标注。”洛神手指点过去,点到那片密集标注里其中的一个,它非常细小,同一个位置标注的东西又多,以至于毫不起眼。
师清漪默默地盯着那个标注,目不转睛的。
她觉得高兴,又觉得恐惧。
高兴的是,这张绢帛地图,的确是真的,和尹青那张一样。
恐惧的是,她们至今所去过的地方,都在这张绢帛上显现了,这种无法避开的巧合让人恐惧。
远在战国之前,有人就绘制了这张图。
如今,她们在地图所指之处留下痕迹。而等到留下痕迹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这张图的存在,她们却对那个跨越那么长的岁月长河留下地图的神秘人,一无所知。
洛神道:“此标注所指之地,便是‘白利摸徒’。它曾是古羌的一个分支,具体时期并不明朗,不过大致可考的年限介乎汉唐期间,后消亡。”
“这个历史久远的‘白利摸徒’。”师清漪声音低低地接了话:“就是如今的甘孜。凤凰,甘孜的神之海,我们可是都去过的。”
“等等。”雨霖婞脸色看起来也有点变了:“可是我们之前早就讨论过,这地图很古老,最少也得是战国之前的人画的,可能是西周的人也不一定呢,但是这上面居然又标注了汉唐时期才能出现的一个部族图标?”
“正是。”洛神道:“这才是重要之处。这意味着,这份地图后来曾被介于汉唐时期之间的人翻出来过,在上面重新做了附加标注。不止如此,你们瞧这些重叠聚集在一起的标注,其实它们都是指代此处,也便是甘孜神之海。虽然里头有些不能确定是何时期何部族的图标,但是这些图标应当都是甘孜的另外一种指代。毕竟朝代不断变迁,甘孜处在不同的时间,自然有不同的名称,生活着不同的部族。而此事正说明在不同的朝代里,有人根据这种变迁,在不断对此地图进行标注修正。”
师清漪坐了下来,平静了。
她说:“其实这些标注的下笔风格习惯看起来很一致,我们不能排除是同一个人的猜想。也就是说,其中有这么一种可能,这个人寿命很长,从战国前,一直活下来,不断地重新标注修正这张图。至少在这些标注断掉之前,这人是活着的。”
第366章 新途
第三百六十三章——新途
以前师清漪就好几次接触过诸如“长生”,“容颜不老”之类的话题,那时候她总是刻意避开,后面即使得知了千芊是乌衣族的,被乌灵萨阿选中赐予了族内的无上秘法,寿命得以延长,她也还是尽量克制自己,不让自己往这个方面多想什么。(.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其实那时候的她,什么诡异可怕的没见过,几乎什么古怪的事都可以接受,唯独只是不想接受某一件事而已。
她曾经觉得害怕,不想面对。
而现在,她已经可以如此平和地说起这个话题,并且在提及一个人寿命很长的猜测时,没有半点犹疑,眼神澄澈又自然,似乎在阐述一个她认为合理存在的可能。
洛神看着她,表情一如既往的沉寂,唇角却微微勾起了一丝涟漪,稍纵即逝。
“她表姐,你刚是不是笑了下?”雨霖婞突然盯住了洛神。
洛神面无表情:“不曾。”
“还以为你憋着什么高兴事呢。”雨霖婞嘀嘀咕咕的,不过地图对她的吸引力太大,她又把注意力转移回去了,说:“师师,你说的那点倒是很有可能的,我也觉得这些标注下笔的习惯看起来非常相似,瞧这些字迹和笔触的走势,根本一个风格,指不定那么多年里都是同一个人在处理这地图呢。”
她对此兴致勃勃,也不觉得这个话题有什么奇怪的,毕竟在蜀地萱华轩的时候,洛神曾和她在亭子中有过交谈,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明明是一个匪夷所思的问题。
在场的五个人却都泰然处之了。
“你们看啊。”雨霖婞指指地图,接着道:“这个人每标注一次地图,他就得把这份地图重新分离成三份,进行显,否则他找不到原本隐藏的准确标注点。然后等标注工作全部完成之后,他又得重新把地图合三为一。师师你们费了那么多时间才把它分离出来,可想当时那个人处理这些事有多麻烦,他还得隔些年头就重新处理一次,他就不嫌麻烦?”
“如果这件事对这个人来说意义非常重大,那再麻烦对他来说也没关系。”师清漪沉吟片刻,说:“当然这件事会有多种可能,每一种可能不同,思路方向自然不同,我们现在讨论的是在这个人存在前提下的可能。朝代变迁,很多地方会跟随发生改变,就像是之前我们去的黑竹沟,那么多年过去了,虽然内围没有任何改变,但是外围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就连洛神回去的时候也还是需要向导引一段路。所以古时候有地图流传下来,如果地图一直不变,其实从逻辑上来说是起不到任何参考价值的,因为地方和上面生活的人会随着漫长时间发生变化,地图上很多指示参照物会消失掉。那个人肯定是早就预想了这种现象,所以才会不辞辛苦地隔段时间进行地图修正,以确保地图的实用性,他希望无论什么时候拿到那份地图,都可以明确地指明他想要引导的地点。第二张图他要指引的就是神之海,只有这个位置标注是密密麻麻的。”
长生一直端着碗在吃饭,眼睛倒是没从地图上移开,认真听师清漪她们说话。雨霖婞见她吃得香,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沉迷地图,饭也没顾得上吃,这下被长生带得有点饿了,赶紧回那边桌子上端了饭菜过来开吃。
雨霖婞说:“我和长生吃,你们说。”
师清漪:“……”
其实师清漪和洛神忙活了一上午,最累最饿的就是她俩,不过这边地图已经研究开了,师清漪也不方便停下去盛饭,毕竟地图显只能维持一段时间,过会就要消失了,她得抓紧时间。
她刚才在那边桌上只吃了几口就放了碗筷,饿得不行,面上却还是继续端着神,说:“其实这就又回到我们当初说的一个人为什么要画地图的问题了,一个人为什么要修正地图,和为什么要画地图,都是一个道理。雨霖婞,你别正对着我吃饭啊,坐旁边去。”
看着别人晃在自己眼前吃得欢畅,自己却要饿晕了,这和凌迟没区别。
洛神站起来,不动声地走开了。
这边长生一听,默默背过了身,捧着碗偷偷继续吃饭。
“长生,我不是说你。”师清漪赶紧柔声叫住她:“转过来,慢慢吃。”
长生又转过身来吃。
雨霖婞向来是本着气死一个是一个的原则,才不坐旁边去,嘴巴不停嚼动,吃得津津有味的,同时赠送过来一记白眼:“师师同志,我这就有必要教育你了。[.info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长生又不是小孩子,那么大个人了,你这么溺爱,你是她老妈子吗?”
师清漪:“……”
被雨霖婞这么一说,师清漪也觉得自己有时候对待长生是揣了一颗老妈子似的的操心,她脸上顿时有点绷不住了,看向地图接着说:“那个……我们说回刚才的话题。排除玩弄谋略的原因之后,还是剩下我们之前说的那两个原因。原因一,这个人记性不好,怕自己不记得,所以每次都要按照地图再找一遍,再根据当时的变迁进行标注修正,以防以后时间过去太久了他找不到地方在哪,他需要时常依靠地图提醒自己。原因二,就是这份地图不是修正给他自己看的,而是修正给别人看的。他担心后来有人得到这张图,会看不懂,所以那么漫长的年岁里,都在为别人修正。可能虽然他知道自己可以活很久,但是难保某一天会发生不测,所以在他活着的时候,一直在为此努力。”
“不管哪种原因,这个人实在太执着了。”雨霖婞啧了一声。
师清漪手指移动,移到某个十分细小的图案上:“这里还画了一个蛇骨图标,我想就是我们之前在神之海看见的那个巨大蛇骨。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里曾经有过一条巨大蛇尸,慢慢的变为蛇骨,后面渐渐和两边山脉连接在一起,融为一体。当年那个人回来看到这个现象后,就把蛇骨也当做参照物,标注了上去。”
说到这,面前突然出现了一碗饭。
师清漪愣住,瞬间还以为自己饿晕了产生了幻觉。
洛神已经走回来了,盛了一碗饭递到她面前,上面夹了师清漪爱吃的菜。
将碗筷递给师清漪,洛神道:“倘若如此,他必定需要定期关注此处的变迁,以便修正。从他开始画图的时间,再结合后来这些标注增加的数量来看,大抵是百年一期。”
师清漪低声说:“你也去吃饭,这一张基本上也看完了,没关系的。”
“我不饿。”洛神温言回答她,又让千芊去吃午饭,千芊笑着看了看她们俩,回到之前的餐桌边上。
原本第二张指向神之海的地图显之后就立刻被拿了出来,第三张也接替在调温箱里待了一段时间了,应该差不多快接近显,是个不敢怠慢的关键阶段。洛神守在恒温箱旁,观察之际时不时低头看一下手表。
师清漪坐在她边上吃饭,夹了一块排骨递到洛神面前喂她,用轻软的气音悄悄说:“我没动过筷子的。”
“动过也无妨。”洛神含笑张嘴,咬住了排骨。
师清漪低了头,抿着唇笑,过了会说:“时间早过了?”
洛神也发现了,道:“可能第三张书写时所用墨水颜料浓度与第二张不同,再等等罢。”
结果又等了很久,师清漪饭都吃得差不多了,预料中的显却并没有发生。
“怎么回事?”雨霖婞凑过去看了看,有点着急:“一直都是空白的。”
“我也不知道,第三张可能和第二张不同。”师清漪打开调温箱,把里面显失败的地图取了出来。
千芊过来建议说:“最上面标注了五溪苗蛮的那张图,应该也还有其他标注的,要不我们试下看那张能不能显?”
师清漪依言照做,发现第一张也成功显了,凤凰那个位置果然也重叠标注了很多。在曾经那么漫长的时间里,那个人也在凤凰那个位置不断进行修正。
“你们看,这里添加了个九层楼的图标啊。”雨霖婞激动不已:“肯定是贵寿村里深云山的那座九层幽楼?这人把古楼的变迁都标注修正上去了,说明这个战国之前的人在明朝朱元璋在位的时候,还活着!不得了,活这么久,是个老得不能再老的老粽子啊!”
师清漪,洛神,千芊,长生同时盯住了雨霖婞。
雨霖婞:“……”
不得了,感觉四股视线凉凉的。
师清漪转头看着第三张空白的图,道:“第一张和第二张都成功显,只有第三张失败了。估计第三张不是用的热显法。”
她不觉有些沮丧。虽然在龙玉匣里发现了隐藏的地图,算是个大突破,但是凤凰和甘孜她们都去过了,只有第三张图没有看过,也不知道指往哪里,她对此抱有很大期待,结果没想到又是竹篮打水。
雨霖婞说:“要不我们用溶液显,就先选取一个很小的区域试一下?万一不行,也只是一个很小的地方。”
师清漪摇头:“这个太冒险了。而且这个人曾经多次分离地图,进行修正标记,再合起来,这样反复操作,他肯定不会用溶液显法,那太损失绢帛了。虽然绢帛比纸要牢固,不容易损坏,但是也经不起多次溶液的浸润,所以肯定是有其它不损坏的办法的。”
洛神道:“试试光显法。”
自然界的每种光*长都不一样,就比如有些隐藏的东西用别的光看不到,用紫外光照射着才能鉴定得清楚。
可惜的是,几个人测试了包括紫外光在内的多种光,仍然一无所获。
“不是说龙玉匣底有块夜光石么?那块夜光石发出的光可能很特殊,说不定可以拿来照一照?”千芊最后说。
师清漪眼睛一亮,觉得这个办法值得一试,不过夜光石需要吸收一定时间的光,又要等待很久,她赶紧叫洛神去把午饭吃了。
洛神坐在桌边,就剩她一个人没吃了,剩下的饭菜也都冷了,她倒是吃得慢条斯理的。师清漪看得心里难受,立刻跑到对面千芊的茶餐厅快速炒了两个菜带回来,幸好那边厨房的食材都是现成的,电饭煲里还有热饭。
而等夜光石再度成功发光的时候,外面天已经擦黑。
处理室里的窗帘全部闭合,灯也都关了,黑漆漆的一片,夜光石发出柔和的光泽,师清漪将夜光石照到第三张地图上,却还是什么也没发生。
千芊重新打开灯,雨霖婞颓丧地靠在沙发上:“这都算白忙活了。”
千芊笑道:“没白忙,至少知道了另外两张地图的很多信息,也算不错的收获。”
师清漪点头道:“收获还是很大的。至于这第三张地图,我再想想办法,总会解决的。今天时候也不早了,累了那么久,都回去休息。对了——”
她顿了一下,将屋子里的人扫视了一圈。气氛一下子有点寂静,大家看到师清漪的神,都在等她说话。
“有件事我早就想找个机会和你们说的,趁着大家都在,我说一下。”想必是经过了万全的筹备,师清漪的声音很沉着:“过段时间,我就要离开长沙,前往张掖。或许很久都不能回来。”
现在不知道有多少势力在暗处窥视她们,这种紧张期间去张掖肯定不是去旅游的,雨霖婞张口就问:“去张掖做什么?”
“找一个地方,一个对我万分重要的地方。”师清漪说:“说出来可能会惹笑话,那就是我其实也不知道那地方具体在张掖哪个位置,看了历朝历代的地图对比,只能推断一个大概的区域,这次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入口。那个入口太难找了,不是人可以去到的地方。”
雨霖婞奇道:“不是人可以去到的地方?那是什么,什么天上仙境?”
师清漪笑了笑:“我不能在言语上对那地方透露什么,而且我也不能带别人进去,这是原则,也是规定。不过我希望雨霖婞和千芊你们可以一起去,如果你们想去的话。”
她只说了雨霖婞和千芊可以一起去,言下之意是洛神和长生本来就是会和她一起去的。
长生看着洛神,眼里浮起难以名状的喜悦。
洛神也不言语,只是一抹浅笑。
雨霖婞想也不想就说:“说得这么神神叨叨的,我肯定要好好见识一下了。”
千芊也点点头。
“本来我带你们俩进去,是极大地破坏了规定。”师清漪继续笑着说:“但是你们是我的好朋友,我相信你们。眼下暗敌环伺,我怕我和洛神长生走了以后,会有人对你们下手,如果你们跟我去了那个地方,那个地方会很安全,没人可以动到你们。只是还有个问题,到了那里很安全,但是去那里的路上却会很危险,我想听听你们的想法。”
雨霖婞看起来大为感动,声音都有点变了:“去,当然要一起去了,我们什么危险没见过啊,怕什么。”
千芊也道:“师师,谢谢。”
雨霖婞见师清漪没再透露别的什么,她也就不问,反正她是放心的,只是说:“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十天后。我和洛神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你们也准备下,我列了张清单,你们到时候看看。”
她们相信师清漪,师清漪也相信她们,一旦商量之后做了什么决定,总是很快就能付诸行动。
行李里带的很多东西比如武器无法通过安检,一行人还是选择驾车前往,带上了风笙和苏亦,分成两辆越野车,一路开到了张掖。
张掖是个很美的地方,属于河西走廊要地,古往今来见证了无数文化的繁荣和衰败,历史悠久,古墓等遗址繁多。张掖也算是中国十分罕见的生态完整的地区了,就这么一个地方,却神奇地聚集了沙漠,草原,戈壁,丹霞,湿地,河流,林海,水田等,甚至祁连山终年积雪,还能看到巍峨的雪山之景。
不望祁连山顶雪,错把张掖作江南。
所想要看到的景,这里全都有。
一行人穿过丹霞地貌区,驱车前往高台县。路上丹霞五彩斑斓,红黄蓝橙紫,仿若有人提笔泼洒,又点缀线条,铺开成了一片泼彩画卷,又在眼前幻化成层叠的绚烂云霞似的,长生原本有些晕车,隔着车窗看到外面的丹霞,也被吸引住了,盯着舍不得眨眼。
等到高台县之后,开始往乡下开,路上非常荒僻,道路两边几乎看不到车辆,一眼望去荒无人烟。
开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前面道路边上现出几个黑点,越来越近,就见前面路上靠边停了几辆越野车,估计是其中一辆车车胎爆了,两个男人正在忙着更换轮胎。
感觉到师清漪她们的车经过,那两个男人站起来,往这边看。
师清漪也往窗外望,那几辆越野车这一瞬在她眼中成为一个缓慢掠去的浮影,她看见有辆越野车的车窗被一个古怪的箱子挡住了,那车里情况不明,不由多看了两眼。
长生晕车晕得不行,趴在师清漪腿上休息,有气无力地道:“阿瑾,我想吐。”
“苏亦,靠边停一下。”师清漪说。
苏亦将车停在路边上,师清漪扶着长生下去,洛神拿了一瓶水随在一旁。
前面的风笙也停下来了,雨霖婞和千芊过来看情况,眼见围了这么多人,长生头低了低,遮着掩着不敢让别人看到自己这副窘迫模样。洛神朝雨霖婞打个手势,雨霖婞和风笙他们走开了,临走前笑眯眯道:“长生,不怕啊,我们在那边等你。”
千芊拿了点晕车药给长生吃,过了一阵长生终于觉得好一点了,回到车上。
雨霖婞在前面车里敲了敲玻璃:“咱们休息下再走。”
师清漪道:“行,让长生缓一缓。”
她没有上车,而是走到洛神身边,附在洛神耳边把刚才看见的事说了下。
洛神眸光微晃,点了点头。
两个人往回走,之前停在路边上的那几辆越野车离得很近,很快就走到了,那两个换轮胎的男人很警觉,察觉到有人走过来,立刻停了手,上下打量着洛神和师清漪。大约是这荒僻的地方突然见到这么两个姿容卓绝的女人,多看了几眼之余,更觉奇怪,眼神变得更暗沉了。
师清漪感觉他们的眼神非常警惕,根本不像是普通游客,尤其是其中一个男人的手指都有点变形了,这是长年累月不断使用枪.支才会留下的痕迹。
“两位,有什么事吗?”那个手指变形的男人瓮声瓮气开了口。
师清漪微微一笑:“那个我们的车出了点小问题,忘记带扳手了,能不能借你们的扳手用一下?”
说话间,她又看了下不远处那辆越野车,那辆车的后面放着一个长箱子,几乎把车里后座的景象全部挡住。
那男人没说话,皱了下眉头,敲了敲旁边一辆车的车窗,很快车窗就落下了,就见副驾驶上坐了个人。
这人之前似乎是在睡觉,仰靠着座位,脸上盖着一顶宽檐的帽子,看不到容貌,只能看得出是一个身材很好的女人。
那男人凑过去跟女人说了几句话,又退回身来。
那女人没有拿掉帽子,开口说话了:“借。”...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367章 跟踪
第三百六十四章——跟踪
那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木木的,感觉不到任何情绪的波动,就像是病人停止呼吸时心电监护仪屏幕上的波形变为一条冷冰冰的直线。(..info无弹窗广告)
这种声音甫一听到的时候,难免有点让人觉得不舒服,虽然不太恰当,但的确有些像是在听一个死人开口说话。
瘆人。
“非常感谢。”师清漪倒还是保持着和煦的微笑,向那女人道谢。她其实想仔细看看那女人的情况,但是因为被宽檐帽盖住了脸,几乎看不清楚,只能看到这女人脖颈格外苍白,青色血管隐隐约约的。
总盯着对方看也不妥当,也容易引人生疑,师清漪就只状似随意地瞟了几眼,和洛神走开了,站在稍远的地方。
其它越野车上的人大约听到了动静,有好几个都下来了,隔着一段距离,往师清漪她们这个方向望来。
其中一个短头发的男人染了个银白色,可能是没染得好,看起来白灰白灰的,又夹杂了些黑色的乱发,瞧上去有点滑稽。他勾着旁边一个刺头男人的肩膀,边朝这边看边低声说话,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之前那个问话的男人拿来了扳手,递给师清漪,眼神沉沉的。
“谢谢,我们就在前面,你可以看见我们的,待会就还回来。”师清漪说。
男人含糊地唔了一声,算听到了,转身继续去修车。
回到自己这边的越野车边上,雨霖婞原本坐在副驾上休息,在反光镜里看见师清漪和洛神回来了,从车窗里伸出脑袋说:“做什么去了?怎么还拿着扳手呢,我们自己不是……”
“嘘。”师清漪竖起食指。
虽然隔得很远了,路上风沙又大,理论上雨霖婞这个说话的音量对方车队是绝对听不到的,但师清漪谨慎,就让雨霖婞别往下说了。
她总觉得那个用帽子盖住脸的女人有点奇怪,谨慎些不会有错。
雨霖婞知道不对劲了,识趣地闭上嘴,推开车门跑过来,悄声道:“我们自己不是有扳手么?你向他们借的?”
师清漪低声将之前看到的和雨霖婞说了,一说到车上那个长箱子,雨霖婞脸色陡变,下意识就要扭头看过去。
“莫看。”洛神低低道。
对方那么警惕,这边观察他们的时候,他们想必也会观察这边,这种同时的相互才是最可怕的。雨霖婞瞬间就明白了,忍住想要窥探的想法,装出一副在闲聊的模样,嘴上却说:“如果那是真的话,我们得赶紧采取措施啊,也不知道那车上是什么情况,要是那些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危险了。[.info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说到这,她又烦躁起来:“瞧他们那样,在这么荒僻无人的鬼地方开着越野车四处晃荡,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洛神道:“我们也是在荒僻无人的鬼地方开着越野车四处晃荡。”
雨霖婞:“……”
雨霖婞被噎了下,没防备把自己这边一堆人也骂进去了,只好说:“她表姐,你给我少说两句行不行。”
洛神神色淡淡的:“我从此处,到那处,再回此处,总共只说了两句话,加这句,一共三句。”
雨霖婞:“……”
……幸好她表姐生性沉静,不怎么爱说话,不然容易死人。
这时候师清漪招手叫来了苏亦,把扳手递给他:“你把前面车盖打开,假装车坏了去修车。”
车本来就好端端的,突然要假装修车,苏亦却也没多问,他跟着她们久了,知道这么做肯定有需要的道理,点点头拿着扳手去开前车盖,顺便叫了风笙过去帮忙。
“对了,我们不是有号码吗?瞧我这记性,用手机试探下总可以?”雨霖婞猛然醒悟:“这信号虽然不怎么好,还是能打出去的。”
师清漪拿出手机给保存的一个号码发了条短信,这号码自从存了就没有联系过,主要是对方一直没动静,师清漪也就不便打扰。发过去的短信内容说得很委婉,眼下情况特殊,那边有很多种可能,这种短信如果被别人看到了也不容易起疑。
等了一段时间,师清漪摇摇头:“没有回消息。”
她犹豫了下,还是又按了下拨号键,要是等一下接通了,她就会立刻挂掉,只要不与电话那头的人有什么接触,应该可以避免风险。
“怎么样?”雨霖婞急道。
师清漪露出一个复杂的神色:“……关机了。”
“惨了。”雨霖婞更急了:“这可不是好兆头。”
长生已经回到另外一辆车上休息,千芊在旁边照看,师清漪她们走过去把这事说了,长生急道:“倘真如猜测那般,那太危险了。”
雨霖婞也说:“迟则生变,要不我们待会直接过去检查那辆车?要真是那样,刚好能把那些人逮个现行。”
“不行。”师清漪蹙了蹙眉:“他们个个都有枪,车上肯定还有别的更具杀伤力的武器,如果已经是在他们手里了,肯定有人看着,万一待会我们过去起了冲突,才是真的危险,多少人都不够死的。”
雨霖婞往车身上靠,不耐烦地抱着双臂说:“这拖久了怕出危险,直接冲过去也危险,到底怎么办?”
千芊接了话:“目前也都是猜测,其实也可能对方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就只是顺路而已,先不要打草惊蛇,弄清楚情况才说。依我们的了解,我相信暂时是没有危险的。”
洛神没说什么,听了千芊的话之后,点了点头。
几个人聚在一块商量了一阵,师清漪从储物箱里挑了些零食饮料,放在一个小纸箱里。这一趟师清漪带了很多零食吃的,长生爱吃。
等苏亦他们假装修车完毕,师清漪拿着扳手,洛神抱着纸箱子,重新去了那边的越野车队。
那边的车估计问题比较严重,还在修,可能是等待时间过长,不少人都下车来透气,抽烟的抽烟,看手机的看手机,边抱怨这里信号差,有一个跑过去和之前那个手指变形的男人说话,叫他“头儿”。
师清漪和洛神一过去,那些人立刻停下手中动作,齐刷刷盯了过来,眼神里的警惕非常明显。
那个被称作头儿的男人走了过来。
师清漪将扳手还给他,又笑着说:“实在太谢谢了,要没有你们帮忙,我们的车估计一时半会这修不了这么快,指不定拖到什么时候才能走。出门在外,也没带别的什么,拿了点零食饮料过来,聊表谢意。”
出远门,尤其是这种长途驾驶,车上的食物和饮料总是消耗得很快,这里地处偏僻,很久都看不到补充物资的地方,而且坐车特别容易无聊,零食在这种时候总是比其他时候更受青睐。
尤其师清漪过来的时候看到那个染灰白头发的人刚摸出半条口香糖来,结果好几个男人过来抢,估计他们的零食储备的确是够呛。
师清漪看了一眼那灰白毛所在的一群,发现他们是很想过来,但是头儿没开口,他们没敢动。
“你们太客气了。”那头儿干巴巴地说了句,也不急着接零食箱子,而是伸手翻了翻那些零食包装袋,还有装饮料的瓶子,看看有没有什么打开或者被扎过针头的痕迹,检查得很仔细,显然是行家里手。
师清漪看得想笑,脸上不动声色。
你们不是唐僧,我也不是白骨精,不用担心我假惺惺给你们送有问题的食物。
但是假惺惺倒是有的。
不过他们头儿会检查也是好事,说明这个头儿也确实需要这些零食,不然他直接就会拒绝了。
确保吃的没问题,那头儿才说:“都过来拿吧。这是前面几位朋友的一片心意。”
那些个人这才围过来了,灰白毛拿了好几份,还想再拿一包薯片,那刺头估计是他铁哥们,觉得他丢人现眼就拍了一下他的手,灰白毛扁了下嘴,没有拿,抬头朝师清漪道个谢就要走,师清漪叫住他,笑眯眯地将那一大包薯片递过去。
灰白毛接了过来,又看了看她,心想她怎么笑得那么好看。
荒山野岭还给人送吃的,怕是妖精吧?
可能是狐狸精。
师清漪从洛神手里接过零食箱子,若无其事地往那辆她在意的越野车走过去,那大箱子还在车上,车上情况依然不明。
走近了,才可能明朗。
“等等!”灰白毛挡住了她。
师清漪笑道:“我以为那车上是不是还有没下来拿的,就想送点过去。”
“你……你给我吧。”灰白毛说:“车上有人在睡觉,别吵醒了。”
师清漪依然微笑点头:“好的,是我考虑不周。那我们先走了,还得赶路,今天谢谢了。”
她说完就牵着洛神的手回去了,走得干净利落。
为了避免起疑,师清漪这边的越野车很快就重新上路,看着离那边的车队越来越远,不过速度却故意放慢了。从电子地图来看,这段路很长且只有一条车道,旁边都是荒地,那队人修好车必定会沿着相同的路线开过来,速度肯定比她们现在快,不出意外的话,重新相遇是迟早的事。
果然,半小时后那队人就赶上了,一辆一辆从师清漪所在的车旁掠过去。
可惜速度太快,又有视角限制,还是只能瞧见那个箱子,看不到后座的情况,可能后座根本没坐人,或者是躺着的状态。
师清漪对苏亦说:“跟着他们,不要太明显。”
苏亦踩了油门,速度提上来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路荒芜,一路凄凉,就连天边烧起了的晚霞,看着也是凉凉的。带着细沙的风掠过去,那些荒地里的茅草被吹向一侧,几乎都匍匐了,风缓了下,这才又倒回来,摇摇晃晃,像暗幕下摇曳的孤魂野鬼。
越野车最后开进了黑泉镇的一个村子里。
高台县黑泉镇里有不少村子,大大小小散落着,因为张掖有黑河穿流而过,黑泉镇两边的一些村子都是分布在河两岸,再往北就荒芜了,可能走很久都见不到一个村子,那边许多地方沙化了,变成了沙漠。
“他们钻哪儿去了?”雨霖婞在前面打电话过来:“我们跟丢了?”
“不会。”师清漪说:“这地方也不大,估计没专门的停车场,他们好几辆越野车,那么扎眼,还怕找不到么?”
第368章 夜村(上)
第三百六十五章——夜村(上)
傍晚时分,村子里挨家挨户亮着灯,人们都回家吃饭休息了,路上没剩多少人,偶尔几个赶着驴子经过的村民,见车灯照来,便停在路边上望着车子行驶的方向。[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info]{}.{lw}{xs520}.}
一行人开着车慢慢转悠,边开边找,终于在一户人家门口的坪里看见了那几辆越野车,人全都不在车上,箱子也不见了。
这坪也不像是专门的停车坪,应该是农忙时用来晒谷子的,有客人来了还可以将车停在上面。旁边竖着几根电线杆,还有一盏有点旧的路灯,灯光偶尔一闪一闪的,犹在风烛残年地挣扎。
门口挂着个颇显老旧的灯箱招牌,上面写着“十里饭店”,难怪这停车坪那么大,可以停不少车。
“这地方还有个饭店。”雨霖婞挺高兴:“正好饿了,人又在里头,要不我们也在这吃个晚饭?”
毕竟是小村子,有饭店也不能和常见的那种饭店相提并论,能看出是这户人家自家住的楼房改装的,靠门口一张刷着红油漆的收银台,里头是上楼的楼梯,一楼都是大圆桌子,平常大约是接待一些农家乐的散客,或者承接村子里的红白喜事宴席。
刚走进去,就见里面几张桌子上戳着许多人,都是前面越野车队的,他们发现师清漪等人进来,脸色蓦地微妙起来。
先前那个用帽子盖住脸的女人也在里面,帽子现在拿掉了,终于可以看清楚她的脸。看上去二十多岁,标准的漂亮脸蛋,长头发,就是脸色格外苍白,表情也是十分木然的,她的一双眼睛越过桌上的人望过来,目光仿佛没有任何温度,死气沉沉。
师清漪以前在书上见过一些人给死人化妆,然后让死人摆出他们生前的造型拍照,或看书,或站着,或坐着吃饭,那些照片乍看像是活人,仔细一看就觉得那些人的表情全部都死灰木然,看得人脊背发凉。
这个女人,大约也是给人这种感觉。
那个被称作“头儿”的男人,应该算是这群人的领头人,但是看他的表现,好像有些事也要这个女人做决定。
饭店的老板没想到这个点了居然一波接着一波来了这么多客人,乐坏了,热情地迎上来,又是倒热水,又是递菜单。
师清漪一行人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
那个头儿脸色更加古怪,看了这边一眼,挨着那个脸色苍白的女人,悄悄说了些什么。
雨霖婞低声说:“啧,这下肯定知道我们在跟踪他们了。”
师清漪忙着倒热水烫洗碗筷,说:“现在知道也晚了。”
洛神默默打量着那边的人,之后接过师清漪给她烫洗好的碗筷,道:“有两人不在其中。”
师清漪再度看过去,发现那个灰白毛和刺头都不见了。
千芊拿菜单给长生:“长生,点你喜欢吃的吧。”
长生有些羞涩,礼貌道:“你们先点罢。”
千芊扶着下巴看着她,妩媚一笑:“你是师师和洛神的心肝宝贝,当然也是我们的心肝宝贝,心肝宝贝当然要先点菜了。”
长生更加羞涩了,却又认真回答道:“我晓得我是阿瑾和阿洛的心肝宝贝,没想到千姑娘也待我如此好,我万分感激千姑娘的厚意。”
师清漪:“……”
这该说是羞涩呢,还是不羞涩呢?
众人点完菜,过段时间之后菜也陆续上来了,色香不错,味道也是意外的很好吃。(..info无弹窗广告)
师清漪边吃,边时不时观察那边的动向,发现那个灰白毛和刺头很久都没有回来,这么久了饭也不吃,他们的同伴也没有等他们的意思,到底去做什么了?
那脸色苍白的女人夹了一口菜,吃得很缓慢,或许是察觉到了师清漪的视线,她慢慢抬起头来,嘴里依然缓慢地嚼动着。
师清漪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低了头,给自己倒水。
那女人眼神空洞地望了她一会,这才不看了,去夹别的菜。
几分钟之后。
“我离开一下,你们继续吃,不用等我。”师清漪起身交待一声。
洛神点点头,一直看着她走向楼梯方向。
一楼楼梯那边还有一扇门,是通往后屋的,这饭店前屋用来吃饭招待,穿过前屋楼梯底下这道门,会发现后面有个院子,和后屋的厨房还有杂物间相连。
院子右边有一口井,师清漪穿门过去,院子半空牵了几条电线,从前屋一直牵到厨房外面,电线上坠了几盏款式很旧的白炽灯泡,灯光昏黄,就见那个灰白毛和刺头蹲在井边上抽烟。
师清漪赶紧隐藏身形,轻轻走到一个放置杂物和干菜的架子后面。这个位置很昏暗,不易被人察觉,她放开五感,凝神静听起来。
“好饿。”灰白毛和刺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好想吃饭啊。要不是今天那时候我多拿了几包零食垫补,现在早饿死了。”
“等出来了,我们就可以回去吃了,头儿说会给我们留饭的。”刺头饿狠了,也有点无精打采的:“你说好端端的,非要跑厨房去看人炒菜,有什么好看的,跟着八辈子没见过厨房炒菜似的,连累我们还得在这盯着。她要是好好去吃饭了,我们不就可以边吃边盯着了。”
灰白毛问道:“头儿让我们看着小仙女,别看丢了,不是待会要强抢小仙女的古董箱子吧?其实我觉得还是偷比较好,比强抢要文明礼貌一点,没那么伤害小仙女感情。”
刺头瞪他一眼:“你有病吧,这有差别吗?”
灰白毛垂头丧气地揉了他那一脑袋灰扑扑的杂毛:“你说小仙女染那个颜色就那么仙,怎么我染了个就看起来那么不得劲呢?”
刺头道:“可能这就是买家秀和卖家秀的差别吧。”
他又补充道:“而且我看那不是染的,就是天生的,谁能染出那么纯净的银白色出来。”
灰白毛继续叹气:“所以才说是小仙女啊,头发都不像是普通人。而且今天路上看见的那两个,就借扳手还送我们零食的那两个,长得也是仙女啊,你说今天是什么风水啊,就这穷乡僻壤的,还能突然见到这么些个小仙女。她们的车上还有人没下来,是不是也都是小仙女啊?”
刺头猛吸一口烟,将烟头随手一扔:“你的小仙女有点多的。”
灰白毛站起来踢了他一脚:“哎,你怎么乱扔烟头呢,太不文明礼貌了,去,去,扔那边垃圾桶去。”
刺头骂道:“就你他娘的还整天文明礼貌呢,滚犊子,也不看看你是干什么营生的?”
师清漪静听的同时,看向后屋厨房,厨房的门是打开的,但是看不到里面的具体情况。
又过了几分钟,师清漪从昏暗中走了出来,灯光落在她脚边上,长发上,还有她唇边似有似无的笑意上。
那个灰白毛扭头看见了,吓得差点掉井里,好歹稳住了,连忙用胳膊肘磕了下刺头,低声说:“喂,别说了,那个找咱借扳手的小仙女怎么也过来了,我感觉她特精,待会注意点,别被她带沟里去了。”
师清漪镇定自若地走到水井边上,看着他么俩,笑道:“你们好,不去吃饭么?我看你们的朋友在那边都吃得差不多了。”
灰白毛目光闪烁,说:“是你啊,这么巧,又碰见了。”
师清漪微笑道:“对,我也觉得很巧。”
灰白毛保持高度警惕,又忍不住盘问道:“你到这来做什么呢?”
师清漪打了桶水上来:“打水洗手。”
“不是,我是问你到这边做什么?”
“等一个老朋友。”师清漪一边舀水洗手,一边说。
“你和你那个老朋友约好在这碰面?”灰白毛想要保持警惕,却还是因为好奇,跟被鬼摸了头似的,忍不住地问师清漪问题。
“没有约好。”师清漪站起来,笑意如春风:“不过我知道她在这,就在厨房里。”
灰白毛和刺头同时脸色大变。
“怎么。”师清漪甩了下修长手指上的水渍,饶有趣味地说:“你们俩认识我那个老朋友啊?”
这个角度照过去的光并不明亮,连带着她脸上的笑意都有些晦暗不明了,长长眼睫投下的那片阴影仿佛藏着一个能蛊惑人心的梦。
“不认识,不认识!”灰白毛连连摇头。
为什么突然感觉好危险。
果然是妖精吧。
“真不认识啊?”师清漪笑说:“她其实很好认的,背着一个古董大箱子,这种古董箱子年代久远,可是特别值钱呢,就是那种有些懂行的人在路上哪怕看一眼,就恨不得据为己有的值钱。”
“不认识,不认识!”灰白毛和刺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直哆嗦,怎么会有人笑得这么好看,有时候又这么让人害怕呢,立即道:“我们不喜欢古董的!古董古董,我们懂都不懂!”
师清漪一直和善地笑看着他们:“那最好了。”
灰白毛说:“我想起时候也不早了,得去吃饭了。”
说着赶紧拉着刺头脚底抹油开溜,结果走到快到门口的一块阴影区域时,两个人吓得差点跳起来,跟见了大粽子似的。
那片阴影里站着一个高挑寂静的影子,好像是默默地站在那很久了,
师清漪本来见那两人突然吓了一跳,还以为他们见到了什么,然后她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不由一笑。
洛神往外走了几步,对那两人低而冷地开口了:“有事?”
灰白毛和刺头连连摇头,看着面前的洛神,心里又一次直哆嗦,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美,有时候又这么让人害怕呢,赶紧说:“没事,没事!”
说完赶紧跑了。
师清漪迎上去,亲昵地挽着洛神的胳膊,低声说:“你是不是偷偷在这很久了,我都没发现。”
洛神眼中的神色这才冰雪消融般软下来,道:“我不放心,跟来看看。”
“看过之后。”洛神又道:“我很放心。”
师清漪:“……”
两人朝厨房走去,进去一看,里面油烟味很重,灶台上火舌高高蹿起,几个师傅正在那忙活得大汗淋漓。不远处择菜区域站着一个女人,银发流光,肌肤上泛着与一般人不同的剔透水润,正在那很有兴趣地看着那些人炒菜。
她背上背了一个模样古怪的大长箱子,看起来就像个棺材。
她也不打扰那些师傅们忙活,就只是看着。一般饭店客人是不能进厨房的,不过这里是村子,没那么讲究,可能店老板也比较随意,对于客人的要求还是想照顾到,既然她喜欢,就让她在这待着了。
“鱼姑娘。”师清漪出声叫她。
鱼浅听见了,转过头来,看见了师清漪和洛神,脸上先是一阵讶异,跟着立刻又转为笑意,连忙朝两人走过来。
鱼浅正在惊喜之际,正要说话,师清漪看了眼那些炒菜的师傅们:“我们到外面说吧?”
鱼浅心领神会,三个人回到了外面院子的井边上。
“师姑娘,洛姑娘,我还以为要过些天,没想到竟在半道上见到你们了。”鱼浅笑道。
师清漪看见她,当然也非常高兴,只是琢磨着她话里的意思,觉得有点奇怪,说:“你是说你原本就知道我们迟早要碰面的?你是不是特地来等我们的?”
“是。”鱼浅声音低了许多,几乎是悄悄话的声音:“我晓得你要回家,原本想在你家外头等你,总能等到的,不曾想半道碰上了。”
一听到回家两个字,师清漪脸色就变了,简单的两个字,在鱼浅的话里意味着什么,她完全明白。
鱼浅竟然知道她那个对外人不能言说的家在哪里。
难怪她走之前曾让雨霖婞代为传话,说还会和她们再见面的。
师清漪沉默了片刻。
她那个时候就料到我迟早会回那里去么?
“往后‘回家’这种类似的话,可千万不要在外面说。”师清漪轻声谨慎道。
“自然,我都明白。”说这话的时候鱼浅声音也都很轻,也怕被别人听到。
“那些桌上的人。”洛神低低提了一下。
鱼浅知道她的意思,笑了笑,说:“他们与我并无什么干系。我在那条路上拦车,想去黑泉镇一个能落脚的村子,他们经过时见我招手,便停下来,将我捎来此处。”
师清漪想着原来是虚惊一场,也有点想笑,又把之前在路上的事和鱼浅说了一遍,听到后面,鱼浅看上去有些感动,又有些歉意道:“原是如此,让你们二位担心了。我在那辆车上是躺在后头,睡着了,不曾想竟让你们如此费心,实在是对不住。”
被大箱子挡住,视角有限,鱼浅又是躺着的,难怪在路上掠过去时看不到后座的情况。
“没事就好。”师清漪之前那颗悬着的心也放下去了:“不过你怎么在那条路上拦车呢?那路上那么荒僻,很久都不见一辆车,你又是怎么到那的?坐车么,那是原本你坐的那辆车出故障了么?”
而且孤身一人半路上坐了一群陌生人的车,还能睡着,也不知道是心大,还是根本不怕。
鱼浅道:“我原本确是坐车去的。那车主听我要去黑泉镇这边的村子,其实便有些犹豫,行到半路上,他觉得害怕,又改主意了,死活不愿前往,退了我钱,我只好下车了。”
“害怕?”洛神眸光凝了凝。
“是的。他说黑泉镇这边的一些村子有东西游荡,他不敢来。”
作者有话要说:君导提醒备注:关于鱼浅的手机还有别的和鱼浅有关的交代,可以回顾之前章节【第三百四十三章——安顿】也就是晋.江章节列表编号第346章,里面有提到~
第369章 夜村(中)
第三百六十六章——夜村(中)
有东西?
师清漪纤眉微微蹙了下。(.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之前为了寻找那批人的越野车队,她们曾在这个村子里转悠了一阵,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状,好像就只是一个平静普通的村子而已。
不过鱼浅说的是黑泉镇这边的一些村子,黑泉镇光是依黑河两岸而居的大村就有许多个,这个村子只是其中一个。也就是说如果有东西,东西的游荡范围也遍布了很多村子,这个村子可能很幸运地没有被波及到么?
还是说有什么别的情况。
“具体是什么东西,或者长什么样子,那个和你说的人有没有描述过?”师清漪问。
鱼浅摇头道:“这便不知晓了,那人也只是听说,并未亲眼见过。他言说见过的人要么是死了,死状古怪,要么是疯了,整日里疯言疯语的,不多久也死了。久而久之这附近的人都晓得那些人可能被什么东西魇住了,却并不知是何物,便有人猜可能是黑河里淌上来的,也可能是地里爬上来的,可始终没有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这件事有多久了呢?”
师清漪想着即使她们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没多少村民在外活动,如果真有东西,或多或少还是能感觉出一些别样的气氛,但是这个村子却看不出来。要么是本来就没事,要么可能是时间很久,那些人已经见怪不怪,麻木了,只要这把火还没有烧到他们自己身上,他们依然还是选择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尤其是上了年纪的人们,他们眷恋养育的土地,守着不愿离开。
果然鱼浅就说:“听说是很久很久了。此处历史古久,许多人是世代而居,有东西的传闻很久以前便存在了,不过以往也只是偶尔才出现,只要不踏入某些区域,小心避开便好,本分之人倒也相安无事。只是不晓得为何,近些年倒是闹得越发频繁了,此事传将出去,外头知晓此事的人大多不愿过来。”
听到很久这个词,师清漪也明白了,与洛神互看一眼。
鱼浅对这件事的态度很认真,好像是恨不得把听来的细节一股脑全告诉她们两人,又说:“近来闹得大了,又死了人,此事便惊动了此地衙门里的捕快同志们,捕快同志们前来查探过,可惜一无所获,听说还折了一位捕快同志,闹得人心惶惶。”
师清漪:“……”
神器是手机,衙门是派出所,捕快是警察,鱼浅以前身处神之海,对现代生活没什么接触,她当然熟悉鱼浅的说话风格。
但是,捕快……同志们?
说个捕快,还带着同志,这种乱七八糟的混搭不就跟古时候的青天大老爷站在大堂上对着底下的捕快大手一挥,道:“同志们辛苦了!”然后那些捕快激动地起身回礼:“为人民服务!”一个样。
有点不敢看。
关于说话这件事,长生是还没有扭转过来,估计也不想扭转。而洛神来到现代已经很久了,从她易容成绛曲前往神之海的时候就知道,洛神用现代措辞说话其实也很流畅,她学习接受能力那么强,并不是不会说,只是洛神那么多年早已经习惯古言了。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她无法在一处久居,住上一些年就得换地方,于是她的足迹曾经遍布各处,在很多地方住过,自然熟悉各种各样的语言,就连藏语也说得很好,但她依然还是选择她最习惯的那种古言方式,有些习惯实在太久太久了,像是已经烙在骨子里似的,不想再改变。
师清漪也早已经习惯了洛神和长生说话依然保持着古腔古调,所以原本听鱼浅古言说话也觉得没什么,但是这一段时间没见了,她感觉好学的鱼浅好像是受到了什么荼毒。
洛神心思一转,温言道:“鱼姑娘近来读什么书?”
鱼浅听洛神问她,显然很高兴,看来是问对了,鱼浅却没立刻回答,而是拿出了钱包。.info[]师清漪见她的钱包是现在很流行的那种仿真鱼钱包,就像是从包里拿了一条鱼出来,不由想笑,却又不清楚鱼浅突然拿钱包出来做什么。
鱼浅从钱包里拿出一张一百元的钞票,展开来指指钞票上的头像,对洛神道:“我拜读了此人所写著作。”
师清漪:“……”
……难怪一口一个同志们。
鱼浅小心翼翼地将百元钞票收回钱包:“初来乍到,我实在有太多不懂,便想看看当今的书多学习一二,亦能增长见识。寻个人问了如今影响最广,最受人喜爱的是什么,当时那人拿出这张钱币告知我,此乃世人所爱,世上众人,无不对其追逐。我恍然大悟,这钱币上印有一人,想来也为世人所爱,不然为何要印在世人所爱之物上,后面竟知此人有著作传世,便也去拜读了一番。”
师清漪:“……”
……也许她学现代生活的确学得有些辛苦吧。
“师姑娘你读过么?”鱼浅看师清漪脸色有点微妙,问她道。
“读过,不但读过,以前期末的时候还要背诵考试呢。”师清漪笑说。
“此书竟是科举范畴么?”鱼浅同情道:“你真辛苦。”
“还是你比较辛苦。”师清漪微笑。
……太辛苦了。
三个人说了会话,这才离开后院,去前屋吃晚饭。经过那群人的桌子时,鱼浅还和他们点点头,算作见礼,虽然和那些人萍水相逢,不过她对那些人愿意捎她一程还是很感谢的。灰白毛和刺头在后院被吓过,回来又因为盯人没盯好被头儿骂了,现在缩着脖子在那扒饭。
回到桌上,鱼浅的到来就像个大惊喜似的,眼见鱼浅安全,众人高悬的心终于放下了,听完师清漪的转述,对一些事也有所了解。鱼浅的手机打不通,没电自动关机了,她到店的时候找老板问了个地方充电,鱼浅将给手机充电这种事当做神器祭祀,神器需要祭祀才能发挥效用,手机充了电才能使用。
雨霖婞听到后都要笑疯了,看来鱼浅一个人在外面漂泊,又没人带着她,教导她,她适应现代生活的方式也有点另辟蹊径。
听到这师清漪心里其实有点心酸,一个古代人突然来到现代,其实个中苦楚滋味只有当事人才知道,鱼浅还随身带着一个别人看起来觉得古怪甚至害怕的大箱子,肯定是吃了不少苦,可鱼浅当初执意要离开,拦也拦不住。
还好当初师清漪找到洛神之后曾和鱼浅她们通过电话,考虑到鱼浅没有钱,师清漪怕她不方便生活,就嘱托雨霖婞她们替鱼浅办了一张卡,离开的时候雨霖婞还给她买了部手机,教了一些现代的基础知识,后来虽然没有联系,师清漪也还是往那张卡里继续打了钱,不然鱼浅可能会遇到更多困难。
师清漪回想过往,顿时又有点庆幸洛神从棺中醒来第一眼就看见了她,离开落雁山古墓之后很快又和她重逢了,后面也是一直和她住在一起,师清漪当初几乎是恨不得用她所有的温柔来教洛神适应现代生活,衣食住行等所有一切也都是师清漪负责,不然洛神孤身一人或许也要吃苦。
她舍不得洛神受哪怕一丁点的苦,现在想来,那时候她被绑去落雁山,或许是另外的一种幸运。
洛神叫来老板,请他多备碗筷,鱼浅把箱子放在她旁边,看见老板只拿来了一份碗筷,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烦请取两份。”
老板有点不明白,忍不住问:“不是只添了一位客人?还有人没来是吗?”
鱼浅没有说话,眼神有点黯然,洛神低声向那老板道:“两份碗筷,麻烦了。”
那老板也不好再问,拿了两份碗筷过来,洛神让鱼浅点她喜欢吃的菜色,又给她默默盛了饭,一碗摆在鱼浅面前,一碗摆在那个大箱子面前,放好筷子。
通常和别人吃饭的时候,要是有人多摆一份碗筷,还装了饭菜,肯定会吓到同桌人,既晦气,又不合时宜,不过鱼浅情况特殊,完全可以理解。师清漪看向这一桌子的人,眼神示意众人对这事不要说什么,表现自然些,这样鱼浅也能自在一点。
这一桌也都是聪明人,于是边吃边谈笑,气氛融洽。
“多谢洛姑娘。”鱼浅见洛神帮她盛了两碗饭,不由感激。
洛神低声道:“不必客气。之后鱼姑娘你都与我们同路,随意便好。”
之前就点了不少菜,前面已经吃得七七八八了,不过依然还有菜没上完,之后老板上了鱼浅点的菜,最后又端过来一道,说:“来嘞,刚下午才从黑河里打上来的鱼,杀之前都还活蹦乱跳的,大家尝尝看!”
老板热情地将桌上的碗碟调整了下位置,一条鱼摆在了桌子最中间,在其它留个残局的碗碟中特别扎眼。
长生一见,眼睛就亮了,这鱼是她点的,其实点了好一阵了,不过可能是这个村子的习俗,鱼总是要最后一个上,寓意年年有余,所以才拖到现在,长生都快等急了。
老板上完鱼,夸赞道:“这是我们这的招牌菜,黑河就是我们的祖宗河,养活了我们这边不知道多少人呢。”
他又补充一句:“水里的东西,那就是好吃啊!多鲜嫩,多水灵!”
鱼浅:“……”
师清漪:“……”
老板,你这思想觉悟现在可能有点危险。
鱼浅脸上都是笑意,也不起筷子,只是说:“大家来吃鱼。水里的东西,很好吃,吃罢,吃罢,吃罢,吃罢。”
她一连说了好几次。
师清漪:“……”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压力。
要不……还是别吃了。
鱼浅看见桌上的人都不吃,就带头用筷子戳了下鱼身,夹了块鱼肉送进嘴里,品尝完之后笑着说:“大家吃,为何干看着?”
雨霖婞向来天不怕地不怕,这下也跟见了鬼似的,脑门都有汗了,干笑两声:“吃……吃饱了。”
风笙和苏亦纷纷附和吃饱了。
千芊也给自己盛了一碗汤:“我还要喝汤,恐怕没有余地吃别的了。”
长生看着那盘鱼,其实很想过去夹,但是又看了下在座的人,感觉气氛很不对劲,一直在犹豫。
“长生。”洛神给长生夹了别的菜,长生抬起头,洛神朝她轻轻摇头,眼神示意她。
长生脸上有点小小的失落,不过她很识大体,又很听洛神的话,默默将快要去夹鱼的筷子收了回来,低头吃别的。
一顿饭吃完,也就只有鱼浅动过那条鱼。另外桌上的那些人走得早些,临走时那死气沉沉的女人回过头,看了师清漪那桌一眼,走入了外面的夜色中。
吃完饭得找地方落脚,师清漪向饭店老板打听,老板说村子里没有像样的酒店,只有两个小宾馆,条件不太好,连热水都没有,总之怎么差就怎么说,然后那老板话锋一转,又说他家在村里有好几套房子,饭店不远处就有两套,他们一家人没怎么住过,但是会定期打扫,什么都有,问师清漪要不要住。
师清漪心里想笑,不过还是请那老板领路,前去看过之后发现那老板倒也没胡说,其中一栋是三层的小楼房,有很多房间,很干净。开了那么久的车,大家身心疲惫,不想再折腾去找别的住处,再说住这吃饭也方便,也就定下了。
老板心花怒放,叫来了他老婆还有女儿过来给那些房间换上干净被子床单,又收拾了一番,安排入住。
走之前洛神叫住了老板,和他低声说了几句话,那老板点点头走了。这一幕被师清漪看见了,她也没有听见洛神到底跟那老板说了什么,过不了多久洛神也离开了这栋楼房,她琢磨了片刻,倒也没有跟上去问,而是回了房。
师清漪在房里整理了一番,之后在椅子上静坐,等着洛神回来。她的身影像是凝固在那似的,沉思的时候一动也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只能看出眼神沉沉的,仿佛积淀了厚重的时光,窥不破,看不透。
静了许久,师清漪感觉鼻子有点温热,她倒是不慌不忙地抽了餐巾纸擦拭,一擦,白惨惨的纸巾上一片殷红。
师清漪看了纸巾一眼,走到洗手间去洗脸,过了好一会才出来。自从离开蜀地萱华轩之后,她就时有流鼻血的情况,最近越来越频繁,现在都仿佛已经习以为常了。
她有点累,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直到听见房门开的声音,这才睁开了眼。
“清漪。”洛神手上拎着保温盒,低声叫她。
师清漪立刻站起来了,瞥了一眼保温盒,笑道:“就知道你回饭店了。”
“倦了么?”
“没有,就休息了下,等你呢。”师清漪一手接过保温盒,挽着她走出了房间:“走,去找心肝宝贝,心肝宝贝今天没有吃到鱼,一定很难过。”
“胡闹。”洛神腾出手来,习惯性地捏了捏她的脸。触碰的时候却感觉她脸颊有点烫人,温度和平常好像不太一样。
师清漪却是言笑晏晏的。
洛神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两人来到长生的房间,师清漪把保温盒一层层取出来,摆在桌子上,长生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的鱼,高兴坏了。
师清漪将筷子递给长生:“晚上了,不能吃太多,适当即可。”
长生乖觉地点点头,准备下筷子,却又停下了,有点忐忑说:“鱼姑娘若是晓得我在吃鱼,会不开心么?往后鱼姑娘在场,我们也不能吃鱼么?”
“不会。”洛神道:“其实她今日并非是因着吃鱼,只是因着那老板的话,想起了一些事罢了。”
长生有些不解,洛神道:“那老板说水里的东西很好吃,令鱼姑娘想起了她的族人。白鲛与黑鲛交恶,黑鲛生性残忍,若遇上不敌白鲛,会以白鲛为食,生扯其肉,当年许多白鲛都死于黑鲛之口。并非吃鱼一事,放心罢,往后还是可以吃鱼的。”
“那白鲛以什么为食?”长生问。
师清漪说:“海中植物丰沛,南海尤甚,白鲛会采集食用海中的植物,甚至还会种植一些特殊的海底植物,就像是我们陆地上的农田一样,他们其实也有大片农田,只是和我们不一样。海底没有火,不能吃熟食,不过有时也以贝类或者特定的鱼虾为食,就像是鱼姑娘她也是吃鱼的,但是那些植物还是他们能量的主要摄取来源。”
第370章 夜村(下)
第三百六十七章——夜村(下)
长生听了,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还好鱼姑娘吃鱼。[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しwxs520”
“不然你就不好意思在她面前吃鱼了,是么?”
师清漪看她之前在餐桌上想吃又不敢吃的小模样,生怕伤了鱼浅的心,猜测她回房后想着这一路恐怕都不方便吃鱼了,肯定是纠结了好一阵。
长生低下脑袋看着保温盒里的鱼,点了点头:“是的。现下我放心了。”
师清漪笑眯眯地从长生手里拿过她的筷子,夹了一块鱼肉送到长生面前,又看着洛神说:“为了庆祝我们的心肝宝贝放了心,决定喂我们的心肝宝贝吃一块鱼。”
洛神只是浅笑,静然不语。
“取笑我。我是你们长辈。”长生看起来有点嗔意,不过对师清漪的话又很受用,乖乖把师清漪夹过来的鱼吃了。
“是,是,堂姐。”师清漪将筷子还给长生:“你当然是长辈,长辈也是心肝宝贝。”
长生接筷子的时候听师清漪突然叫她堂姐,先是一愣,跟着立刻又笑了。
洛神也望着师清漪。
在神之海那时候,长生因为师清漪边上又是小姨又是姐姐的,不知哪里来的亲戚一堆,看起来好像有点不高兴,曾故意让师清漪叫她堂姐,师清漪顶着长生的压力,只好叫了。不过现在她叫堂姐的时候,却非常自然。
保温盒里的鱼不像今天饭店里的风格,很清淡,师清漪另外又拿了双筷子,尝了一口味道,知道是洛神亲手做的。
洛神不太喜欢吃鱼,不过出于营养均衡考虑,她也还是会动筷子,尤其是师清漪做的。只要是师清漪的手艺,每一样她都会吃,只是鲤鱼绝对不碰,毕竟她家家徽是红鲤,师清漪知道以后也从来不买鲤鱼。
而师清漪和长生都吃鱼,尤其是长生对各种鱼都很钟爱,为了她们,洛神对做鱼也积累了一定心得。学习对于人们来说总是一个跌宕的过程,有些人从对厨艺一窍不通开始,到学会做菜,其中免不了要经过多次磨练,甚至闹过不知道多少笑话。
长生忙着低头吃鱼,洛神看师清漪在尝味道,却没见师清漪说什么,不由问她:“如何?”
师清漪感觉到洛神这个问题表面听上去语气淡淡的,里面却又似乎带着若有若无的一丝小心翼翼,好像是生怕自己觉得不好吃。
“唔,这个鱼的味道——”师清漪状似回味了一下。
洛神盯着师清漪,像是等她继续。
师清漪不说了,又夹了一块品看:“唔,这个鱼的刀工——”
洛神还是看着师清漪。
“还有这个火候——”师清漪又咬了一口。
洛神什么也不明说,只是端着神色在那坐了,听师清漪提起哪个点,她眼中的眸光就有些微晃,紧紧盯着师清漪。然后师清漪针对每个都没有直接发表意见,洛神的目光又偏开了,看起来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之后师清漪又提起来,她立刻又瞥回目光,继续看着。
师清漪说话大喘气,就是不说完,从油盐酱醋一路慢慢吞吞品评到葱花姜丝,也不下定论,是个人都得给她急死。洛神最后绷着脸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垂眸抿着。
列举完了,师清漪这才又夹了一块,送到洛神嘴边,说让洛神自己尝尝,洛神脸上显出一丝小小的闷来,张嘴吃了她喂过来的,一声不吭。
“——我觉得都特别好。”师清漪笑道。
洛神对她的称赞没有什么明显的表示,师清漪在桌子底下用腿轻轻碰了一下她,洛神也没有回应,只是淡淡瞥了一眼过来。
师清漪赶紧说:“长生,是不是这鱼做的特别好?”
长生终于不吃了,点头道:“是特别好。”
师清漪说:“是不是从来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
长生跟着师清漪说:“是从来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最新章节全文阅读..info”
洛神默默听完,过了一会才开口:“我以往也做过那么多次鱼给你们吃,那些次竟都比不得这次好吃么?”
师清漪:“……”
长生:“……”
洛神幽幽道:“此次条件有限,又是夜里,这鱼倒也不曾花费我多少时间。往常那些次我做鱼,步骤其实会更繁琐细致一些。”
师清漪:“……”
……她现在肯定以为我觉得她简单做的鱼比她花费那么多心力做的鱼还要好吃得多,原本是想逗完一会再哄她,结果自己掉沟里了。
“其实我的意思是今天从来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这是今天吃过最好吃的鱼,太好吃了,你看好吃得我都忘记加时间范围。”师清漪觉得自己虽然掉沟里了,还是可以抢救一下,就说。
静了好一会,洛神点头:“嗯。”
师清漪暗自琢磨着洛神的这声嗯,也琢磨不出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她嗯的时候没什么表情,什么都看不出来。
洛神以前就和长生说过夜里不可饱食,对身体不好,刚才师清漪也嘱咐了晚上不能吃太多,所以长生吃到差不多的时候,就停下了。洛神和师清漪收拾了下桌子,又和长生聊了会天,这才离开。
这是她们在这个村子住的第一晚,又是跟踪别人过来的,来得比较匆忙,对这个村子的情况没有半点了解,师清漪心里不放心,和洛神说了下想在附近转转的想法。
洛神却伸手,又摸了一下她的脸颊,发现没之前偶然触碰时那么烫人,似乎温度渐渐降下来了,这才好像放心了些,道:“可以出去走走,不过不能太晚。”
师清漪笑起来:“你做什么突然摸我脸。”
“想而已。”
师清漪:“……”
白天赶了一天的路,师清漪考虑到其他人肯定都非常疲惫,可能洗完澡之后倒头就睡,决定不去打扰他们了,尤其是雨霖婞进房间的时候还说累死了,待会要好好做个美容放松下,更加不能去叫她——毕竟谁打扰雨霖婞美美的,雨霖婞就跟谁急。
两个人踩着夜色走出小楼房。
这个时间点整个村子都寂静了下来,外面空无一人,这里的人睡得早,很多人家里已经熄灯了,只剩下部分房子的灯光稀稀疏疏地亮着,点缀在无边黑暗里,偶尔还能听到犬吠声。
附近有人养了驴子,走了一段路,甚至还能隐约听到驴子的哼哧。
村里就是这样,到了夜晚,就连一丁点动静也能被反衬得明显。
洛神打着手电照明,师清漪一边走,一边记下周围的环境分布。
上了坡,又看见一栋房子,坪里亮着灯,几辆越野车停在坪里,灯下几个男人聚在一起,正说着话,里面还有那个灰白毛和刺头。
师清漪看那房子外面的建造风格和她们住的那栋很相似,加上又住得近,想起那老板说过饭店不远处有两套房子,都是他的,先前这群越野车队在那老板的饭店也吃过饭,就凭那老板的生意头脑,很可能也推荐了这些人在他的另外一栋房子里过夜。
洛神立刻将手电关掉,两个人走到一棵树下。
那几个男人烟瘾很大,地上一地烟头,烟雾缭绕的。
“这鬼地方居然还有蚊子?夏天还没到呢,怎么蚊子就蹿出来了?”有个人往自己身上拍了好几下。
“现在天气暖和了,村里植物又多,就村子那边,你们是没看见,好家伙,那么大一片荒地,全长满了那么高的野草,能不招蚊子吗?”
几个人发完牢骚,又接着说之前还没说完的话题,刺头道:“头儿没拿下那个箱子,很不高兴,煮熟的鸭子快到嘴都飞了,你们今天都不要去招惹他。”
有个人不屑道:“咱们是做什么的?不就是对方又添了一些帮手吗,都是娘们,就俩大老爷们在里面,还是两个小白脸,咱们能怕他们?赶明儿我摸摸他们的底,村子里眼杂不好动手,等到了路上,我们给他们连锅端了。”
灰白毛想起什么,不由打个哆嗦:“你可别娘们娘们的说了,你是没看见,她们其中两个今天在后院和我说话了,我差点没吓死。”
“就俩女的把你吓成这样,你至于吗你?德行。”
又有人说:“这事还是不能乱来,你们看头儿不高兴归不高兴,后面也没说什么,毕竟咱们这次的目的也不是这个,别闹大了。那箱子是顶级好货没错,可要咱们那事真办成了,还在乎那么一个箱子?”
大概这句话对他们来说有点道理,也不再瞎嚷嚷了,有人嘀咕了一句:“对了,我看见他们车牌号了,是长沙来的。”
可能是长沙这个词触到了他们什么,几个人突然又诡异地沉默了。
过了一阵,有人骂道:“晦气地方。”
模棱两可的,也不知道是骂这个村子晦气,还是骂长沙晦气。
结合语境来看,师清漪心想应该是后者,他们或许是曾经在长沙待过,在那遇到过什么让他们产生心理阴影的倒霉事。
这群人抽了一阵烟,可能是被蚊子咬得烦了,纷纷起身回屋。
洛神在树下重新打开手电,这光隔得有些远,不会引起房子里的人注意,师清漪抬头往上看去,见三楼的窗户是打开的,窗帘被夜风吹得飘来飘去,窗边站着一个模糊的影子。
窗帘虽飘动似鬼魅,那影子一动不动像被钉在那似的,更似鬼魅。
光照距离有限,又不能贸然将手电直接扫到窗户那里,师清漪觉得这影子可能就是那个看起来没什么活人气的女人,这个角度,也不知道那女人有没有看见她们,她凝了凝神,想看得更清楚一些,结果那个人走开了。
两人从树下走出来,装作过路人一样,沿着这房子前面的路往前走,继续探查村子。
路上师清漪把自己的一些想法和洛神说了下,眼看着越走越远,风似乎也渐渐大了一些,估计是她们走到村子的当风口方向了,远远地能听到风里有什么东西在摇曳,沙沙,沙沙。
等走近了,才发现面前出现了一片野草地,应该就是之前那人说的那个,近处的野草几乎高到腰际,往远了看就更高了,夜风吹来,在手电光照不到的地方,野草掀起层层叠叠的黑浪,随着风势低了头,里面更是黑压压的,有种未知的窒息感。
“有人进去过。”洛神停下来,将手电指向某个位置。
那里的野草明显地被人拨开过,地上还有被踩踏的野草痕迹,能依稀看到底下被踩踏的野草已经干枯发黑,上面又叠了一层又一层新近踩踏的草,看起来是经常出入,形成了一条明显的过道,蜿蜿蜒蜒,一直通向草丛最深处。
“而且是很多人去过。”师清漪盯着这条人为踩出的小路。
这片荒地的野草能长这么高,说明很久都没人愿意使用这片地,但是里面能走出这么一条小路来,说明还是时常有人进去。
看起来好像是挺矛盾的,但师清漪也见过这种现象。
这种现象一般出现在一些人们不愿去的荒地里,但是又不得不去。
因为那里面有坟。
有坟,人们得去祭扫。
师清漪并不怕坟,再吓人的她都见过。她只是觉得奇怪,这片荒地就在村子里面,非常平坦,不像是其他有坟的,许多都在荒僻的山上,从这片野草地周围的布局来看,这里最开始的时候应该是一大片水田才对。
为什么村民们要把田地这样荒废呢?
如果真的如她猜测的那样,里面有坟,那为什么要把坟设在这里?假如是某户人家的坟,那其它村民就没意见么,如果是村里很多人家的坟都在这里头,那就更奇怪了。
她现在会和洛神出来,就是为了探查村里的情况。这个村子不在她的计划里,如今突然到来,又听到鱼浅的一些话,她对这个村子并不安心,眼下又发现这个,她自然更想了解清楚。
洛神当然知道她的心思,打着手电沿着这条小路走了几步,站在那等她。
师清漪平静地跟了上去。既然村民们都走过这条路,应该没什么问题,就当是散步了。
这条小路很窄,两边都是野草,有时候风刮过来,一些野草还会往她们这边蹭。
洛神脱下薄风衣,披在师清漪肩上,也能帮她稍微挡一挡。之后洛神垂眸继续往前走,手电雪白的光照着她精致的侧脸,静谧又温柔。
师清漪心里一动,抬眸看向洛神。
也许是今天说心肝宝贝说得多了,她感觉到洛神这个动作里无声的温存,知道洛神疼惜她,不免又生出些别样的滋味来。
夜风吹着吹着,反而将师清漪的脸颊又吹烫了似的。
她想,虽然洛神从来没说过这种话,也不会说这种话,这不符合洛神的性子,要听洛神这种话,恐怕被雷劈的几率还大一些,但是在洛神的心里,她应该是洛神的心肝宝贝吧?
可能不是应该……
可能是肯定……
我到底在想什么?
师清漪披着洛神的风衣,一路沉默:“……”
她越想越羞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又想逗下洛神,想看看洛神到底会怎么对她说。
师清漪在前面越走越慢,距离洛神不前不后的,轻声嘀咕:“我要是也是谁的心肝啊宝贝啊什么的就好了。”
她嘀咕的声音非常轻,几乎是气音了,内里也是纠结得不行,既想让洛神听到,又不想让洛神听到,毕竟这太羞耻了。
她应该听到了?
师清漪抬起眼风扫了下洛神,发现洛神神色无常。
师清漪顿时更纠结了,回头望了洛神一眼,说:“我问你,我是不是……是不是你……”
你了半天,最终还是没你出来,师清漪只觉得自己老脸一红,决定放弃。
算了,没听到更好,要真被她知道了,这张脸都快丢不起了。
“你什么?”洛神看过来的目光似乎有些迷蒙。
“……没什么。”师清漪扭过头去,继续走。
洛神在她身后道:“你方才可是想问,你是否是我的——”
洛神说到这顿住了,师清漪心里砰砰直跳,等着她接下来的话,没想到洛神又不再说了,师清漪只好也不吭声,气氛一时有些怪怪的。她只好去看周围,那些风吹得野草东摇西晃,恍若无数黑影摇曳,里面好像藏着什么似的。
越往前走,脚下积压的野草也就越厚,可能是有部分朽烂了,一不小心踩错位置的话,还容易绊一跤。
“小心——”洛神道。
师清漪越过一处朽烂的野草堆,听到洛神提醒她小心,心里一暖,生怕洛神待会不小心也踩错了,就也提醒道:“你也小心点,这路不好走。”
过了一会,洛神才道:“——肝?”
师清漪察觉不对,赶紧把洛神刚才断断续续那几句看起来将完未完的话语重新连起来回味了一遍,连成一个疑问句,明白过来。
师清漪:“……”
“你别说话大喘气。”师清漪停了下来,想着自己刚才又着了洛神的道,还提醒洛神小心,只恨不得钻草丛里。
“我只是问你一个问题。”洛神一本正经道:“你方才难道不是想问我这个问题么?”
师清漪:“……”
师清漪回想自己之前趁品评洛神做鱼的时候说话大喘气,故意断句逗弄洛神,结果没想到这么快就栽洛神手上了。
“你……你这个小心眼的女人,还记着。”师清漪都要气笑了,忍不住跺了下脚。
“你说的话我自然句句都记得。”洛神无辜道:“那般重要,怎可忘记?”
师清漪:“……”
师清漪自认说不过她,只好绷着脸往前走,走了一段发现前面出现了分岔路,一条继续往前,一条朝右。右边那一条分叉很细,像是原本没有这条道,才被人拨开不久,所以不少野草渐渐又返回了原位,如同被切开了一条细细的草线。
不知道谁走进去了。
洛神沉声道:“不可贸然进去。”
之前过来的那条路显然是很多人都走过,倒也没事,这条看起来根本不算路的痕迹就说不准了,师清漪想了想,捏着手指贴着唇边,吹了一声哨音。
“好,我们先等等,九尾就在附近,等它过来。”
这里的草都高到要漫过脖子了,师清漪说完,扯了一把野草,揉成团,朝那草丛深处丢过去。
草团沉下去了,发出轻轻一声响。
之后归于死寂。
第371章 野草深处
第三百六十八章——野草深处
九尾很快就循声来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info
傲月,九尾,月瞳其实都在附近。
它们模样太扎眼,都是暗地里一路跟随着车队,月瞳惫懒,师清漪原本以为月瞳会化成白猫的模样跟车,却没料到月瞳和傲月它们在那大仓库里久了,天天打架,在昏天暗地的撕咬中混熟了,性子也野了,这一路上都是跟着傲月九尾它们混迹在野外。
九尾从草丛里蹿出来,看见师清漪和洛神,高兴地抖抖尾巴,蹭了蹭两人的腿。
除了总哨,师清漪训练它们三个的哨音是不同的,这次用了九尾专用的哨音,就是九尾前来。
这哨音傲月和月瞳也能听到,但知道师清漪不是召唤它们,它们就会原地待着,除非师清漪遇到情势危急的情况,吹了总哨,它们才会集体出动。九尾体型相对较小,速度迅捷,借用利爪和特殊的尾巴平衡力甚至能攀岩飞行,最适合侦查,所以师清漪通常叫九尾的次数是最多的。
只是每次师清漪召唤完九尾,第二天去给傲月喂肉,就会发现傲月对她不理不睬,显然是在生闷气。师清漪哭笑不得,只能又去哄它。
师清漪摸了摸九尾,又指向草丛里的那条被人分开不久的草线痕迹,低声说:“去。”
九尾很快潜入了草丛中。它的尾巴花里胡哨的,在夜里更是晃人眼,可这里的野草太高太密了,一下子像是将它那种花哨都给吞噬了似的。
今天晚上主要是想了解下村里的情况,师清漪就只随身带了一把小巧的匕首,可以揣在外衣口袋里。军刀和枪之类的留在房里,毕竟要是被村民们发现她带着武器大晚上的还在村里转悠,恐怕不好解释。
她将洛神给她披上的薄风衣还给洛神,又把小匕首拿出来,道:“我们也进去。”
洛神穿上薄风衣,两人一前一后跟在九尾后面走进草丛。
这片草丛黑压压的,存在着太多的未知,未知总是或多或少给人带来恐惧和不安。
谁也不知道这齐脖子高的草丛里有什么,要是里面藏着毒蛇,被咬一下也够呛。所幸师清漪放出九尾在前面探查,一旦有任何异动,九尾生性机敏,遇到蛇或者别的什么东西肯定会第一时间感知到,或发动攻击,或警示她们,这样也能稳妥一些。
这个方向之前没什么人走过,底下并没有人为踩踏出来的那种一层一层的野草堆积痕迹,只有野草本身走过四季荣枯之后的自然腐烂,那些曾经腐烂的残骸和底下的泥混在一起,可能以前是田地的缘故,土质富含水分,这些残骸年复一年地堆积,与底下的泥土形成了一层松软湿润的堆积层。(..info)
进来那条很多人走过的道上野草堆得太厚了,其中不乏尚在青葱时期就被人踩倒的,有些地方几乎就是草堆,很难留下脚印。可是现在这边的堆积层不同,它没什么人走过,又混着泥,脚印就能比较清晰地保留下来。
前面只有一排人的鞋印,鞋印上还没有覆盖上别的什么东西,轮廓也很明显,可以看出这人走进去的时间并不久。另外就是九尾的爪子印,九尾的行动飘忽,它的爪子印记十分浅,不仔细看很难看出来。
师清漪蹲下来,大概测了下那鞋印的长度。从赤足脚印和身高的通常关系,还有鞋型宽窄,步伐间距,可以大致估测出那人个子挺高,可能是女性。而且应该也没有乱穿鞋子误导人的可能,这鞋印实在,能看出那人在野草中穿行时目的非常明确。
她看了下洛神,洛神点点头,两人都不说话,偶尔用手势交流。
越往前走,她们就越安静,脚步也放得很轻。从时间上来看,前面进去的人或许还留在草丛深处,如果发出声音让对方听到了,可能会有麻烦。
这地方太黑了,天上又无星无月,不可能不照明。为了避免手电光照射过远,过早引人注意,洛神用手捂住了手电发光的那一端,那光变得朦胧了许多,只大致照到她们周围的一部分。
风像是从四面八方吹来似的,野草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四周围都是掀起来的波浪,它们仿佛以这朦胧的水电光为中心,层层叠叠地靠近,明明站在陆地上,却有一种淹没在水中的压抑感。
师清漪拨开面前的野草,拨动间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就见前面依然还是草杆子,一路走一路轻拨,眼前永远都是那些野草,这种单调的重复看不到头,在缓缓消磨人的耐心的同时,也一点一点调动起几乎要从毛孔里逸出的紧张。
野草的尖端偶尔在师清漪低头的时候划过她的后颈肌肤,很痒,又像是匕首的尖端顶在脖子上,师清漪觉得不舒服,将那野草拨开,抬手撩了下后颈的头发。
洛神在后面拉住她的手腕,示意她,师清漪抬眸往前看,就见手电光晕照到的那些野草变得越来越稀疏,好像前面就是野草的尽头了。
师清漪刚进来时感觉这片野草地范围非常广,没道理这么快就走到头,她考虑了一下,略微弯了下腰,拨开了前面的草杆子。
眼前出现了一个七八个平方左右的空地,四周围野草环绕,只有这一块是空的,像是这片草丛被生生剜出了这么一块。九尾蹲在空地上等她们,师清漪和洛神走向空地,环顾一下四周,发现这片空地上的野草不像被人拔除的,也不像被烧掉了,而是它本来就寸草不生。
地面泛出黑,光秃秃的,只有部分散落的石块陷在地里。
周围那些野草仿佛害怕这块地似的,就是不往这块地上长。
这块空地土质突然变得很硬,鞋子踩上去也看不出来,之前的鞋印自然断掉了。
师清漪四处检查了下,在草丛某个方位处又发现了有人通过的草线痕迹,可能那人从这个方向离开了。她往草线延伸的方向再往里探身看了看,发现这次居然有两种鞋印。
一种鞋印还是之前那个人的,而另外一种鞋印却很古怪。
这新出现的右边鞋印很粗犷,应该是属于男性的,左边却狭窄小巧些,是属于女性的。左脚是女人,右脚是男人,一左一右迈步往前走,而且那个看起来像女人的左脚脚印更古怪,像是后脚跟没有了,被切掉了一部分。
师清漪看得有点脊背发麻,退回身来,低声和洛神说了下,洛神也进去看了下,表情有些凝重,不过却没说什么。
九尾跑到某个位置上来回打转,花朵似的九条尾巴像把小花伞,原地旋转。
“他许是下过地了。”洛神走向九尾,道。
师清漪也跟过去,九尾用爪子刨着它身体底下的土,那土原本就有被翻动过的迹象,刨了一阵,师清漪看见它其实是蹲在一块坑坑洼洼的石块上。看来挖土那人很谨慎,挖开土下去后,出来时又将土小心翼翼地填回原样,加上这块石块颜和周围土的颜太过接近,更不容易分辨。
洛神将那块石块搬开,底下露出一个洞来,这个洞十分狭窄,像条竖直的羊肠直通而下,不过还是可以容纳一个人通过。师清漪打着手电往下照,发现手电根本照不见底,光在底下被黑暗彻底吞噬殆尽。
“有人下去过,又出来。”师清漪指向那边的草线痕迹:“他可能从洞底下带了一个……人出来,再一起从那个方向离开。”
只是左脚是女人,右脚是男人,左边后脚跟还被切掉了,会是……人么?
洛神沉吟片刻,让师清漪把匕首给她,之后洛神用匕首砍了一些野草,堆在洞口,和师清漪一起将这些野草搓揉成长条,再打结连在一起,制成了临时的草绳,最后在末端绑了一块石块,慢慢放入洞里。
草绳不断往下放,怕长度还不够,师清漪依然在后面不断搓绳子,进行补接。一时半会也来不及回房子里拿绳子,只能这样对付了,还好只是估测深度,要求也不高,这种粗制滥造的草绳还能勉强对付。
过了许久,洛神拨动了一下草绳,看样子是石块到底了,师清漪不由道:“怎么这么深?底下空气肯定不好,我们没带防毒面具,先不要下去,太危险了。”
“嗯。”
洛神收回草绳,拉过师清漪的手,看她手心都搓红了,低头替她轻轻揉弄起来。
“没事的。”师清漪笑笑。
然后她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有个人站在她们面前的草丛里,正望着她们。
洛神察觉到师清漪的异样,眸光缓缓瞥了过去。
那人影在草丛里显得很模糊,九尾立刻蹿了起来,朝那人扑过去。那人转身就跑,跑入了草丛深处,师清漪也和洛神迅速站起来,师清漪朝她做个手势,两人准备从两个不同的方向包抄那人。
师清漪在草丛中行动的步法奇异,身影翩动,转瞬而去,四周围的草都因为她们的行动而摇动起来。
眼看着和那人的距离约拉越近,师清漪心跳擂鼓,左手攥紧了匕首,就见那个人头上戴着一顶毛帽子,这种天气怎么会有人戴这种毛帽子,而且随着视野拉近,那毛帽子看起来很破旧,甚至能看到那人的部分头发像从那毛帽子里长出来似的,说不出的瘆人。
只听草声飒飒,草丛中又是一声响动,一枚石块带着劲气投掷过来,刚好打在那戴帽子人的腿上。
那人没有发出声音,身体被石块打得一顿,往前晃了晃。
洛神从草丛里出来,她之前起身追赶时顺手捡了两块石块,现在还剩下一块。
那人在洛神不远处停下来了。
师清漪也在后面靠近,将那人阻拦在中间。
野草没过脖子,只能看到那人的脑袋,底下都被草丛遮了个大概,那人的帽子格外显眼,像漂浮在草上。
然后那人转了下身,面对着师清漪,不再动弹。
师清漪这下看清楚了那人的大概模样,呼吸不由一窒。
跟着她就看见那人脖子上的脑袋摇晃了几下,突然就掉了下来,咕噜一声,滚落在旁边野草丛深处。...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372章 泡椒
第三百六十九章——泡椒
夜风吹得更响了,像要在这广阔的野草地里掀出什么鬼哭狼嚎的浪头来。
那人掉了脑袋,脖子以上光秃秃的,而这的野草原本就齐脖子长,那人突然就像被这草丛给淹没了,只在密密的草杆子缝隙中露出那么一点模糊的身躯部分,一动也不动。
师清漪和洛神也都站在原地没动,除了风声草摇,其他一切仿佛凝固了。片刻之后,洛神将手电照到了那人身上。
这一照,触目就是那人脖子的断口,掩在野草簇拥的尖端下面,黑黢黢的,轮廓参差不齐就跟被狗啃了。
但是没流血。
跟着那人就倒下去了,委顿在草丛里。
师清漪刚才已经大概看过了那人的脸,感觉像浑身突然被针扎了似的,格外悚然发麻,因为那人的脸实在是一言难尽。只能说,那肯定不是一张活人能有的脸,很多地方都烂没了。
她倒也不是被吓到了,而是那种视觉冲击看着实在难受,现在即使那人倒下了,她也没有立刻上前,只是和洛神静待观察。
那人之前还奔跑得健步如飞就差草上飘了,这会子咕噜一下脑袋就掉了,还倒草丛里一动不动,这要不是哪里有诈还真说不过去。
其实这诡异样子也不能称之为人,师清漪根据她的经验来看,觉得这应该是具尸。
在通常人的认知里,人死了变成尸体,尸体是不会动的。但是其实有时候尸体也会动,甚至会起身,自己走动,奔跑等,有些是尸体自身异变,有些则是尸体里有一些特殊的蛊,这些蛊会牵动尸体进行活动,就像在操纵提线木偶一样。
还有就是人为操纵尸体,尸体成为人的傀儡,最常见的一种就是赶尸。赶尸的现象在湘西和广西,云南那边出现得比较多,地区不同,赶尸的情况也是各有异处,属湘西的最邪门。
尸体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赶尸的人。别看现在这东西一动不动的,若是操纵它的人愿意,随时又可能暴起,防不胜防。
过了一阵,洛神才拨开草丛靠过去,师清漪也跟随上前,一边走一边将那东西周围的一圈野草用匕首割断了,免得视野被阻隔,待会要是这东西真又起来了,也能更方便应对。
两人没有靠太近,只是站了在一个不近不远的位置上,九尾也蹲在一旁,高度警惕。
借着手电的光,师清漪这才更清楚地看见了这东西的详貌,果然是一具尸。
不过这具尸体看起来实在太古怪了,它全身上下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朽烂。有些腐肉翻出来,露出底下发黑的骨头,还带着部分衣服,黏在了一起,可有的地方的肌肉却干枯皱缩起来,紧紧将骨头包裹起来,分明是有了干化的迹象。腐尸和干尸形成的外界条件大有不同,怎么可能一具尸体既是腐尸,又是干尸?
师清漪目光扫了下这具尸体的腿部,发现他的右腿粗壮,左腿却瘦弱很多,也短一些,两条腿一长一短,脚也是一大一小,右脚上穿着现代的那种男士皮鞋,都发涨了,左脚上却穿着看起来有一定年代的绣花鞋。
更重要的是,这只穿绣花鞋的脚后跟被切掉了,小腿部分干缩得厉害,已经明显干化。
一看这不搭调的一双腿,就知道那草丛里新添的脚印就是这东西留下的了。
洛神指了指滚落在旁的那个脑袋,低声道:“带过来。”
九尾听话地甩着尾巴走到那脑袋旁边,伸出爪子一拱一拱的,将那脑袋当作一个球,一路把那脑袋拱到了躯干边上。
这脑袋经过掉落,滚动,还有九尾滚球似的搬运,脑袋上的那顶毛帽子居然还没掉,像是和头颅长在了一起。师清漪端详了一下,虽然面目模糊,也依稀能辨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男人,从腐烂的程度来看,死了有段时间了,眼眶深深陷下去,露出两个黑乎乎的窟窿,半边脸上的肉已经腐烂,鼻骨处空了,牙齿和颧骨也完全暴露出来,说不出的可怖。
他死的时候戴着毛帽子,可能当时是被什么东西一下抓破了头骨,那时候脑浆血肉和头发帽子粘在一起,久而久之,成为了一体,像帽子上长出了头发。
这死状凄惨,临死之时得有多痛苦。
师清漪看得不舒服,挪开目光说:“过来的那个人是个赶尸的么?他知道这野草地有坟之类的,就目标明确地过来这边,下到洞里。这东西分明就是个拼接起来的尸体,一条腿是一个男人的,一条腿是另外一个女人的,脑袋是另外一位老者的,躯干双手倒是一体,一起属于另外的某个人。那洞底下也不清楚是什么情况,不知道是这具拼接的尸体原本就存在于那个洞里,被那人驱使带出,还是说那个人在洞底下找了很多尸体,用了其中的一部分临时拼接出了这具,再把它带出来?”
洛神接过师清漪的匕首,又靠近了一些,轻轻拨弄这具尸体双腿和躯干的连接处,师清漪生怕她有事,目不转睛地盯着。
检查过后,洛神道:“是他下洞后临时拼接的,时间并不久。看,这些地方有缝合的线,还很新。”
师清漪看了一眼那拼接的地方,就见果然有线。躯干和双手是一个整体,不需要缝合,别的连接处却是密密麻麻的走线,就连右边那条男人腿,大腿和小腿之间也有线,竟然是来自不同的两个男人,可能体型相似,乍一看也分不清。
她从没有见过这种线,非常细,又是透明的,就算缝合了也不容易发现,可既然能拼合尸体,可想这线有多结实。
“他为什么非得下去一趟,拼合出一个尸体呢?”
这点师清漪还真是一时半会想不通。
如果要赶尸,用完整的一具尸体也可以,可对方还要费那么大劲自己拼出一个,各个部位的断口面积都那么大,还得一圈一圈仔细地缝合起来,这可是个费神的细致活,难道拼接的尸体有什么更为特殊的用途么?
师清漪对赶尸并不是很了解,要说到尸体,恐怕还得问千芊。
洛神也没有回答,对于没有把握的事情,她一般都不会直接表态。
她只是说:“目前我们可以判断的是,这些部位属于不同之人,而这些人,还属于不同年代。比如此处部分,不管是腐烂程度,还是衣着打扮,都应属当代人,此处,年代要再往前推,而此处部分,年代更为久远——”
洛神顿了顿,用匕首尖端小心地拨动躯干部分干缩的褶痕:“而躯干和双手已然干尸化了,部分衣料残片与干尸合为一体,被它干缩的皮肉包裹,再加上当时尸体存放环境,得以保存。从衣料与干化程度来看,可想这躯干与双手的原主人,应是古人,具体年代尚不可考。”
师清漪若有所思,说:“那么多不同年代的尸体,看样子那个洞里面的情况不是一般的复杂。”
洛神站起身来,看了看她,见她脸上泛着若有若无的一丝红润,发丝都被汗濡湿了,沉默片刻道:“底下空气不好,一时半会我们也无从下去,先回去歇息罢,明日再作打算。”
师清漪的确是有些想回去了。过来的一路上她其实就很热,如今被冷风一吹,身上燥出来的汗都凉透了,黏在身上很不舒服,很想回去洗个澡。
“嗯,我们先回,不过这边得守着,如果那人折返回来到洞里做什么手脚,就麻烦了。”师清漪说着,吹了下总哨。
傲月和月瞳听到后也得过一会才到,眼见这具拼尸一直没有动静,师清漪用匕首继续割了一些野草下来,堆放在拼尸旁边,洛神在旁帮忙。
等师清漪抱着一丛野草回来,再放下时,她看见地上那脑袋纹丝不动,可那具无头拼尸却突然颤了下。
师清漪早就有心理准备,暗想是不是躲着的那人按耐不住了,她将匕首悄悄换了个方向,就见那拼尸如同砧板上半死不活的鱼一样弹跳了几下,师清漪以为它要蹿起来了,就近一匕首扎在它腿上。
尸体本来就是死的,根本没有出血,却能在那一瞬间延缓它的行动,让它暂时不能站起来。洛神就势将怀里的野草一扔,尽数落在它腿上,将它盖了个严实,同时隔着野草一脚踩住了它的另外一条腿。
她们两人这一扎一踩,一瞬间压制得它无法动弹,可没想到的是它挣扎了几下,只听嗤的一声,躯干和双腿缝接的地方一下子分离了。
那躯干已经是干尸状态,上面没头,下面没脚,就剩下它原本生长的两只手,这下脱了空,这躯干在它仅剩的双手爬动驱使下,就像是断了腿的大蜘蛛一样,飞快往草丛里钻。
师清漪反应迅捷,抽出匕首往前几步,再次一扎。
那东西爬动姿态诡异,这一扎扎偏了,扎在了它的手掌上,将它的右手手掌整个钉在地里。九尾见状,利爪横扫而去,谁知道这东西右手一挥动,只听骨骼和干瘪皮肉的摩擦声响起,它自行一拧,硬生生将它的右边手掌给拧了下来,犹如壁虎断尾般寻了个破绽,匿入草丛深处。
九尾气疯了,就要去追,师清漪说道:“算了。”
她匕首扎的那只断手还在不停地颤动,师清漪低头时只感觉气血往上冲,有些心烦气躁,看这手不断扑棱更觉得心烦,猛地又扎了几下,这手才算是老实了,不再动弹。
地上散落着腿脚和头颅,彻底没了声息,看来那个古尸的躯干和双手才是根本。
洛神走过来检查师清漪的情况,看她脸更红了,轻声道:“我们回去。”
师清漪压下心口烦闷,笑了笑,说:“好。这只手太不听话了,我们恐怕得带回去,留在这是不行的。”
洛神搂了一把野草过来,随意编织了一番,做了个简陋的草网子,上面用拧成绳的野草扎好,如同装鱼的网兜一样可以提着,以前钓鱼的时候一些人没有带网兜,都是就地取材,用野草之类的编一个。
师清漪拿野草铺了厚厚一层,用匕首扎着那只干皮手丢进去,再抽出匕首,隔着野草将那只手层层包裹严实,最后丢进草网子里。她爱干净,这趟又没戴手套,压根就不会去直接接触这种东西,只能委屈匕首和野草了。
两人收拾完毕,傲月和月瞳也赶了过来,师清漪叮嘱傲月和月瞳在附近守夜,只将九尾带了回去。
傲月那么聪明,当然知道师清漪带九尾回去的意图,它鼻孔朝天,对师清漪爱搭不理的,趴在草丛里眯缝着眼睡觉。师清漪想哄完傲月再走,说了好些话,傲月也不回应。
师清漪实在没办法了,洛神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师清漪点点头,让九尾叼着草网子走在前头,自己和洛神转身离开。
走了一段路,洛神停下来,道:“回头。”
师清漪回过头去,看见傲月已经站起来了。
它那么高大,一站起来就连那么深的草丛都遮不住它。威风凛凛犹如银战神,周身银光流转,只是望着她和洛神离开的方向。
师清漪朝它笑了起来。
回到小楼房,打开一楼客厅的灯,师清漪记得一楼有个杂物间,走进去一看,杂物间的灯坏了,两人只好打着手电筒翻找。
这里面都是堆着一些杂物,多半是不再用的,还有就是工具。找了一圈,终于翻出一个老旧的鸟笼子来,师清漪打算把草网子里的干皮手用这个鸟笼子锁起来,再交给九尾看管,免得这手到时候半夜里瞎扑腾,不小心扑棱到外面去,要是被村民看见了,指不定要把他们吓出心脏病。
老板走前说有事联系,师清漪看了下时间,给老板打了个电话,又对洛神说:“他说杂物间里还有锁,你找找看,在那边的柜子里。”
洛神翻了翻,拿了一把锁出来,师清漪把鸟笼打开,准备将草网子丢进去。
她听到后面有脚步声,下意识警惕起来,回头一看,就见身后一张黑漆漆的脸。
这张脸黑得吓人,两只眼睛的部位更像被挖了两个黑窟窿,嘴巴也被凿了个长条形,往两边咧开,像个诡异的笑容。杂物间只有手电照明,还只是照着鸟笼子的位置,并没有照到后面,那张脸所在的位置自然比较昏暗,这种昏暗一下子将这张突然出现的脸照出了个模模糊糊的狰狞。
之前才看过那个两只黑眼窟窿的脑袋,突然一下又看见了这个,还是在房子里,师清漪下意识将洛神往后一挡,同时把匕首摸了出来。
“你们偷偷摸摸干什么呢?”那张脸突然瓮声瓮气地说话了。
洛神平静地将手电调转个方向,她担心照到那人眼睛,就偏离了一下,只把手电照在了那人站立位置的附近。
不过这也足够让那人的面目清晰起来,就见雨霖婞直愣愣地戳在那,脸上贴着黑面膜。
师清漪默默将匕首收了起来:“……”
贴着面膜,雨霖婞也不方便说话,声音有点嗡嗡的:“你们手上这是拎着什么啊?等等,这是用草编的,里面藏着什么东西啊,这么厚实?”
师清漪说:“你把面膜揭下来。”
如果吓人算犯罪,雨霖婞现在恐怕牢底坐穿。
“才不要,我现在是美容时间。”
师清漪接着说:“我怕待会吓得你面膜都掉了。”
雨霖婞的不屑现在不能展现在脸上,毕竟贴着面膜,她只好一挥手,表达她的不屑。然后她突然就往后一退,一手扶着面膜道:“什么东西!怎么,怎么还在动呢?”
洛神淡道:“九尾夜里出去,捉到了一只山鸡。”
“山鸡?”雨霖婞这下放心下来,还挺高兴:“山鸡好啊,难怪你们要用鸟笼子装,就这扑棱劲,看起来还挺精神呢,明天把它带到厨房去,宰了吃了?”
师清漪微微一笑:“太好了,我也是这么想的,打算做个泡椒凤爪。”
洛神问雨霖婞:“喜欢泡椒凤爪么?”
“当然啊。”雨霖婞来了兴致:“师师你多放点辣子泡着。就是可惜一只山鸡就两只爪子,不经吃。”
师清漪笑道:“这只山鸡更不经吃,它只有一只爪子。”...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373章 无常郎君
第三百七十章——无常郎君
“跟我瞎掰扯,当我没见过山鸡呢,还什么只有一只爪子?”雨霖婞这回显然不信,顶着一张黢黑的面膜脸指指那草网子:“打开看看,眼见为实,我倒看看是一只爪子还是两只爪子。”
雨霖婞好奇心重,又不是轻易罢休的人,她说要看,就是死了都得看。两个人知道她这脾气,本来也没打算真瞒她,反正这事早晚也得和大家商量,师清漪就拎着鸟笼往外走:“这太黑了,我们到客厅去。”
一楼客厅灯光明亮,师清漪打开鸟笼子,洛神将她拎过来的草网子丢进去,草网子里那团草又动了几下。
雨霖婞蹲在地上,看完这一切,也算看明白了,直哼哼:“还山鸡呢,还凤爪呢,要真是山鸡能拿这么厚的草裹着,就不怕闷死?你们两个坏东西,竟敢拿革命战友开涮,无视组织纪律,给予记大过处分!”
“司令教训得是,明天我们就一人写份检讨书上交,彻底悔悟,请求从宽处理,千万不要记大过。”师清漪挂上了锁。
雨霖婞用手整平面膜:“那就得看你们两位小同志的表现了。快点打开看看,这到底什么东西啊?”
入了笼子上了锁,那只手应该没那么容易扑棱出去,师清漪终于放心了些。洛神用匕首穿过鸟笼狭窄的缝隙,就着那草网子的开口进去,将里面的野草拨弄了几番。
野草被拨出一个口子,里面的动静又明显起来,干皮手一部分露出来了,扭曲虬结,像铁上糊了一层干缩的人皮。之前在草地里昏暗混乱,没有看得很仔细,现在就见那指甲又长又尖利,尖刀似的锋利,这要是谁不小心被挠上一下,大半块肉都得被它撕扯下来。
雨霖婞甫一看到这干皮手扑腾,头皮发麻,下意识就往后一退,脸上好不容易抹平的面膜又皱了:“她表姐你赶紧把它收起来。”
洛神将鸟笼子里的草团恢复原样,招呼九尾过来,九尾叼着鸟笼子走到一旁角落里,爪子抱紧鸟笼子不放,搂着它趴在地上。
三个人走到沙发那边坐下,雨霖婞听完她们的话,知道了草丛里的一切,只觉得心头悚然,说:“这村子也太邪门了点。”
“我明天想下那个洞看看。”师清漪却平静道:“而且不光那个洞,还有这一段黑河河域附近的一些村子,我都想去看看。”
估摸着时间到了,雨霖婞把面膜扯下来:“师师你既然想去探探情况,这没话说,我们当然跟你一起去了,虽说邪门,但我的确也挺好奇的,那洞底下到底有什么啊,怎么还有人特地躲在底下缝尸体呢,他这爱好还挺别致。”
师清漪摇摇头:“我不是因为好奇。如果单单是因为好奇,我恐怕就不会去了,如果事情跟我们没关系,即便是好奇,也没必要前去蹚浑水,这又不是去菜市场买菜,太危险。”
“那你的意思是说这事跟我们有关系?”
“准确地说,是和我们这次要去的地方有间接关系。”师清漪像是在回想什么,脸有些沉重,沉默了片刻才说:“那地方十分隐秘,寻常人无法进入,**于外界。但是在它周遭往外的一些地域,当然也有寻常百姓生活着,那地方周遭曾经经历过许许多多的事情,波及区域很广。这片村子往北走那片沙化了的土地就是波及区域之一,那片土地上现在荒无人烟,想必是当初很多人都搬到了这条河段区域,渐渐形成村落。迁徙的人是活的,村子发展又不快,即使过去了很多很多年,一代一代传下来,依然或多或少会留下当年所发生过的一些痕迹。这附近的那些村子不是说都有东西出没么?我想是当初那些人从波及区域迁徙过来,有些东西也跟着来了,如果我们能弄清楚村子里的一些异常情况,可能会对那地方周遭当初发生过的一些事有进一步了解。”
雨霖婞这才明白师清漪的意图,说:“这样一来就更得去看看了,反正我没什么事,明天我们就可以下洞。”
洛神大多数时候是不吭声的,只是有时会盯着师清漪的脸看,似乎在观察什么,这时她道:“此事可明日再行商议。夜了,回去歇着。”
雨霖婞伸个懒腰站起来:“说的也是,做完美容,我得去再睡个美容觉。”
说完挥挥手上楼去了,师清漪和洛神也回了房间。
回房后师清漪坐在桌子边上给小匕首消毒,这匕首虽然锋利,却并不算什么好货,只是因为它小巧才偶尔带着随身用的,加上那古尸的手太坚硬了,当时连扎几下倒不觉得,现在一看,那匕首尖端的刃都有点起来了。幸好这次出门把军刀留房里了,师清漪一贯用军刀最顺手,时间久了,她对军刀自然是爱惜得多。
洛神替师清漪拿了干净衣物出来,轻声道:“先去沐浴,此处我来收拾。”
师清漪热得浑身是汗,已经是勉强支撑,点点头,走到浴室去洗澡。
洛神留在原地帮她分类收拾了下,师清漪有两个大行李包,一个装着衣服和日常用品,另外一个里面装着武器,工具等重要物事,洛神收拾的时候发现武器背包格外沉重,按说虽然都是武器工具,也不至于这么重,她翻看了一下,发现最底下除了登山下洞用的安全绳索之类的,居然还带着锁链。
洛神眸光沉了沉,伸手进去扯了扯那锁链,锁链材质沉重坚硬,两条绞作一条,更加增加强度,上面还有许多卡口,可以卡住手脚。要是被这种锁链捆了,即使是再凶暴的动物,也极难挣脱。
不过从这卡口的距离才看,这好像不是捆动物的,而是捆人的。只是一般人用绳索捆住就动不了了,能用得上这种锁链来捆缚,除非那人力气非常可怕,不受控制。
洛神盯着那锁链看了一会,面有些黯然,她把行李包放好,在椅子上静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师清漪才从浴室出来,脸上浮起红晕,像发烧似的,衬着她水波潋滟的一双眸子,长发散着,发端还有点湿润缭乱,有种说不出的别样滋味。
清丽中勾出妖娆,又有些压抑的危险。
“等太久了?”师清漪站在洛神面前,笑着在她眼前晃了晃手:“你是不是要睡着了?”
洛神看着她:“你向来沐浴时间久。”
师清漪哼道:“反正只要没一小时又十六分钟,那就不算久。”
“你想沐浴一小时又十六分钟么?”
师清漪想起以前的事,咂摸出洛神话里的意思,声音低了许多,垂着眼睫认真道:“……当然想。但是……今天不行的。”
“只是问你沐浴。你想沐浴多久,便可沐浴多久,有什么行或不行?”
师清漪:“……”
洛神又问她:“沐浴完舒服些了么?”
“之前我出太多汗了,现在好多了。”师清漪坐下来:“你也去洗。”
“嗯。”
洛神起身去了浴室,师清漪坐了一会,感觉热度渐渐又攀爬上来,避无可避,她强打起精神,拿过手机浏览网页。
之后洛神也洗好出来了,师清漪这才放下手机,洛神坐在床沿,让她过来。
师清漪走过去,洛神又让师清漪坐在她腿上,师清漪有些拘谨地坐了,洛神环住她的腰,脸埋在她怀里。
师清漪只觉得心底一软,手抚在她的背上,轻轻摩挲。
洛神在她怀里这样靠了一会,这才抬起脸来,道:“明日不下洞了。”
“怎么?”师清漪有点奇怪。之前说下洞的时候,洛神并没有异样,她没想到洛神会突然改主意。
“想歇息一日再去。”
师清漪笑着说:“是不是太累了?这事其实不急,那我们就再休息休息。”
洛神并没有直接回答,目不转睛地望着师清漪:“脸这般红。”
师清漪:“……”
洛神道:“我今日并未对你说什么,做什么,你也会脸红这般久的么?”
“谁说只有你跟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才会脸红的?”师清漪被这突兀一问,一下子惊住了:“我……我热的时候也会脸红的。”
她又立刻强调:“只要是个人觉得热的时候,都会脸红的,人一热,血液循环就会加快,尤其是洗过澡以后。”
“我今夜也觉得热。”洛神道:“清漪,你看看我的脸,红么?”
“看什么看。”师清漪感觉她又在作弄自己,不由好气又好笑,捏了捏她的脸,只觉得肌肤白皙,柔滑冰凉:“这么凉,还说热呢,胡说八道。”
洛神任由她捏,之后松开她的怀抱:“你先睡罢,我出去一下,很快回。”
师清漪只好乖乖躺下了。
现在还没到夏天,天气其实是温暖舒适的,盖的也是薄被。可即使是薄被,师清漪也觉得气闷,将被子拨弄到一边,平躺在床上,不一会儿脖颈那里又浮起了一层细密的汗。
她躺着实在难受,又睡不着,正辗转之间,感觉有人用凉水浸润过的毛巾擦拭她的额头,师清漪睁开眼睛,看到洛神已经回来了,打了一盆水,还带了把折扇回来。
洛神替师清漪擦了擦额头和脖颈,那毛巾凉凉的,师清漪舒服得眯了眯眼,洛神道:“我觉得热,打了凉水过来,倒让你先用上了。”
师清漪只是笑:“是,是,你觉得热。”
洛神收拾了一下,也上了床,靠坐在床头,师清漪自然而然地靠过去。
洛神撑开折扇,扇起风来,淡道:“我觉得热,得扇会风再睡。”
话是这么说,她却都是往师清漪身上扇,力道也控制得很好。
需要人工摇动的扇子和电风扇之类的不同,风完全由手掌控,一旦力道得当,扇出来的风会非常舒服,犹如清风拂面,惬意怡人。只是现在很少有人用这种扇子手动扇风,摇不了几下就手酸了,一般人哪有这闲情和耐心。
凉风习习,凉柔的风贴着肌肤缓缓划过,师清漪只觉得浑身都舒展了。洛神坐着,师清漪动了动,侧躺着趴在洛神腿上,说:“你从哪里找的折扇?”
“楼下杂物间的柜子里寻的,瞧着没怎么用过,我擦干净了。”
“我记得那里面还有电风扇呢。”师清漪笑:“你不是觉得热么,怎么不用?再说了,老板家的这些房间里都装了空调的,你可以开。”
“现下气温并不高,这种天气吹电风扇容易着凉,空调亦然。我不想着凉。”
师清漪看她一本正经地装模作样,憋着笑逗她:“是啊,气温不高,那你怎么还觉得热呢?”
“正是了。气温不高,你怎么还热得脸红了?”
师清漪:“……”
怕洛神手累,师清漪抬手去拿扇子:“我来扇。”
她依然是趴着的姿势,手往上抬,洛神垂眸觑着她,折扇合拢往上轻轻一抬,师清漪拿了个空。
师清漪只好缩回手:“逗猫呢?”
“我不累。扇到我不热为止。”洛神打开扇子,继续给师清漪扇风,师清漪拗不过她,只好作罢。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师清漪想到之前在手机上看到的一些讯息,说:“我查了一下,发现这个村子有村志,不光这个村子,靠近黑河的这些村落群里,有好几个网上都有村志记录,可能当初有人走访过这些村子,记下来了。”
村志和县志之类的类似,记录了村子从古至今的发展,还有一些古老传说。现在很多民俗学者特别热衷于村志,为了收集村志,他们其中很多人走南闯北,去拜访许多村子,每到一处,只要村子里允许,他们就会把这些村志记录下来,按地区分类,创立了一个网站将这些村志展示出来,这也吸引了很多民俗爱好者。
“我把附近这几个能查得到村志的看了一遍,虽然每个村子村志各有不同,但是我发现它们里面有一个相同点,它们不约而同地都提到了无常郎君。”师清漪接着道。
洛神沉吟了下,道:“里面怎么说?”
师清漪趴在她身上,和她详细说了起来。
“这个无常郎君在很久以前就出现了,活动在这片河域的很多村子里。村民们并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他的脸被遮住,一般人都没见过他的脸。他又很奇怪,来了以后,村子里开始不断有人失踪,可是同时又有很多村里的女人被他吸引,纷纷着了魔似的,想要嫁给他。无常郎君也不拒绝,来一个,他就娶一个做妾侍,但是又不把女人们接走,仍然是让她们留在自己家里。每天夜里,他都会选择其中一户人家,去陪他的妾侍,那些女人的家里人每天提心吊胆的,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轮到自己家了。无常郎君夜里来的时候,会在房间外面敲女人们的窗,那时候还是古代,村子里的窗子都是油纸窗,朦朦胧胧的一层,无常郎君站在窗户外面,窗纸映上了他的影,也是模模糊糊的。无常郎君前来过夜,村里人以为那些嫁无常郎君为妾侍的女人们知道无常郎君的长相,去问她们,她们就描述起无常郎君的长相。
有的人说,无常郎君长这样,有的人说,无常郎君长那样,总之长相终归是不同的,年纪也总是有不同。渐渐的,那些村里的人发现,那些女人描述过的无常郎君的长相,如果是这个村里的女人,那她见到的就是另外那些村子里某个人的长相,总之见到的都是别村的,而且那些人,都是失踪了的。
村里人都说那些女人被无常郎君迷了心智,得了疯病。有一天晚上,无常郎君又来到一户人家,敲敲窗户,手映照在窗子上的影子干枯似爪,那户人家的女儿恢复了神智,看见了什么,惊骇之中和无常郎君推搡起来,结果把他的头给推下来了,那脑袋就滚在墙角。可能是村民们口头相传,有的人说他们其实说的并不是什么无常郎君,而是无头郎君,只是久而久之错话说习惯了,就还是一直称他无常郎君。”...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374章 在门外
第三百七十一章——在门外
“这个无常郎君应该是本来没有头的,他把那些失踪了的村民的头换在了自己身上,村民们的头颅无法长期保存,很快就会腐烂,他换上的头最多只能支撑几天,所以他就需要不断地换头,那些女人才会看到他的长相和年纪总是不同的。”
毕竟是从不同村子里的村志里看到的记载,很多都很零碎,师清漪说话间整合梳理了一下,将这个无常郎君的相关全都告诉了洛神,最后说:“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洛神道:“这些村子的村志既能允许外界记录,可以自由查阅得到,想来不是什么闭塞之所。这很好。”
师清漪知道她的意思,也高兴起来:“对的,虽然我们很晚才过来,对这村子的风貌并不了解,但是应该不像是有些村子那样封闭,之前贵寿村和怙主村那样的,村里人根本不可能给别人看村志,更何谈公布出去。我想这片河段附近的村子们,虽然是有些邪门,但它们本身应该是不排斥和外面沟通的,最近不是说死了人还惊动了警察么,不管是村里人本来就没打算捂着,还是说这些事根本就捂不住,总之村子不封闭,我们获取信息也会更容易一些。”
大概是被师清漪这种高兴的语气所感染,洛神微微一笑,扇风的动作也一直都没有停过。
师清漪趴在洛神腿上,体内翻涌的燥热没有休止,但折扇带起的风柔和清凉,至少可以给予她那一瞬间的舒适,即使那瞬结束后,热浪重新席卷,可至少也有过片刻的惬意。这种惬意的感觉,就像她和洛神在竹林里乘凉,风徐徐穿过竹叶,飒飒轻响,带来竹叶的清香,就连那透出来的日光也是温柔清澈的。
师清漪抬起眸,突然不说话了,盯着洛神看。
那种惬意只有一瞬间,怎么够呢?
师清漪心想。
她开始觉得有点不满足了。
想再多加一瞬。
或者一分钟,一小时,一天,一月……
还是年年岁岁……
这种不满足像是会膨胀的*似的,慢慢延展,可最终还是不能够餍足。
洛神弯了弯眉眼,低声和师清漪说话,师清漪却好像听不见她说什么了,耳朵里嗡嗡嗡的,只是一直盯着洛神说话时翕动的唇。
那唇水润,师清漪想着,如果她去吻她,会不会给她再添上一抹昳丽的红。
她的唇很软,师清漪再清楚不过了,而现在,她不但想去吻她,还想咬上一咬。那么柔软的唇,恐怕这一咬,就会咬破了,殷红的血会沿着两人相贴的唇,蔓延到师清漪的唇舌间。
那是……什么滋味?
……肯定很甜。
这样想着,师清漪牙关暗自打颤,身上突然一阵冷,一阵热。
她的发丝被折扇的轻风吹动,有些撩到她的脸颊上,洛神看见了,怕她不舒服,伸手过来捻起她脸颊上的乱发,轻轻拨到她耳畔。
师清漪浑身一悚,一下子攥住了洛神的手。
洛神眼中神有些微变,师清漪并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但是从洛神那细微的表现来看,这一攥应该是攥疼了她。
师清漪看出来了,心尖一疼,可却还是像不受控制似的,仍然哆嗦着将洛神的手牵过来,贴在自己唇边。
想……
想要攀折她,揉碎她。
想要尝一尝她的甘甜滋味。
还想要尝遍更多。
师清漪浑身发抖,从心底里恐惧和厌弃自己这些荒唐想法,可是却又在这种战栗中感觉到恣意燃烧的快意。
她可能又要疯了。
更可怕的是,她自己知道自己要疯了。
眼睁睁地等着自己发疯,却无能为力。
洛神将折扇搁下,低下头来,眼里是无边静谧的夜,任由师清漪动作。
她看上去那么顺从,那么安静,被师清漪捏握的手也好似柔弱无骨,就好像师清漪只要轻轻一动,就能够折下这支世上唯一的,独具风华的花。
“你想如何。”洛神垂下了眼睫,喃喃道:“我都可以。”
师清漪虽然耳朵里轰鸣作响,却还是听清楚了这句话。
她喉间滑动了一下,手指有点发颤,最终还是慢慢松开洛神的手,压着嗓子说:“我渴了,想喝点水。”
“好。”
洛神看了她一眼,起身去给她倒水。
回来的时候,洛神见师清漪蜷在床上,担心她这个状态喝水不方便,就想扶起来喂她喝,师清漪感觉到洛神的手碰到了她,下意识往后一躲,从床上爬了起来。她也不敢看洛神,只是伸出了手,做个接东西的动作。
洛神沉默地将水杯放在师清漪的手里,师清漪接过,一口气全喝完了,递还给她。
“我有点困了。”师清漪低低道。
洛神点点头,看着师清漪躺下来。一开始师清漪还是蜷着身体睡,之后辗转反侧几下,又背过身去,洛神一直坐在她边上,安静地给她扇风。
师清漪虽然浑身不舒服,却还是强忍着开始规划起来。她一向条理分明,秉承只有准备充分,才没有后顾之忧的原则,更主要的是她现在脑海里纷杂混乱,急需要想些别的将里面某些危险的思绪压制下去。
她背对着洛神躺着,说:“……说起来那洞里可能有很多尸体,从腐烂程度来看也有最近才死的,这些村子最近肯定有一些失踪事件,说不定派出所那也备了案,能查到失踪名单详情。既然明天不用下洞,我们这么多人,可以分成三个组协作,一组去了解村子,一组去那片野草地探探情况,一组去派出所,试试看能不能套出点什么来。”
“嗯。明日我们再从长计议。”洛神回应她。
之后师清漪又说了一些,但渐渐的,师清漪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在说什么,她的意识开始涣散了似的,能听到洛神也在和她说话,但是只能听到声音,却分不清具体是什么内容。她感觉自己像被大火熬成了浆糊,最后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也不清楚。
她睡觉时身子蜷缩得更厉害了,双手紧紧抱着手臂,一副抗拒反抗的姿态,睡梦中还间断性地发着抖,洛神看了她好一会,眼神黯了黯,去浴室里打水。
师清漪夜里一直在不停出汗,洛神过段时间就给她擦拭一遍身子,擦完之后给她扇扇风,有时得再去换水,必要时还要把师清漪身上被汗濡湿的衣服换下来,基本上没有合眼的时间。原本两人洗完澡就是打算直接睡觉的,都穿的睡衣,为了行动更加方便,或许也是为了驱赶倦意,洛神换了一身平常穿的装束,这样也能让自己更精神一些。
到了后半夜,即使不断擦拭,师清漪换上的又一套睡衣也还是汗湿了,贴黏在肌肤上。她们这是出门在外,所携带的衣物自然有限,睡衣这样夜里穿来休息的,旅途中自然带得更少,洛神只得给师清漪换上日常穿的衣裤,换下来的衣服就拿去洗了,晾在阳台上,夜风吹着很快也能干了。
慢慢的,师清漪好像不再出汗了,洛神在温热的水里加了一点食盐,慢慢喂给师清漪喝,以此补充她流失的水分。
不需要再擦汗和换衣服,这才不那么忙碌,感觉到四周围都是寂静的,困意和疲惫难免一点点攀爬上来。洛神低垂着头,挨着师清漪坐着,闭上眼稍作休息。
直到感觉睡得并不安稳的师清漪搂抱过来,抱在她的腰上,洛神才又睁开眼睛,她摸了摸师清漪的脖颈,发现那里冷似冰。
师清漪整个人不断地往她身上靠,嘴里低低嘶着寒气,洛神把被子并作两层,将师清漪裹紧了,挨着她侧躺下来,隔着被子紧紧抱住她。
师清漪一时热,一时冷,之后又再度发起热来,洛神随时在旁守着,等师清漪觉得热了,就把被子又撤走。
如此几次三番,后面终于平静下来了,师清漪的呼吸也均匀了许多,洛神这才把灯关掉,让她能更好地休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师清漪仿若梦呓般说了句:“……洛神。”
靠坐在床头闭目的洛神立刻醒了,师清漪又喃喃了几句,含混不清的,像要和她说什么,洛神贴过去听了听,并没有听得很清楚,不知道师清漪想要什么,她只得直起身,打算将灯打开。
灯在床头,洛神开灯时得背对着师清漪的方向,她刚一起身,腰身突然就被身后一股力道狠狠箍住,洛神被这力道往后一带,重重地摔在床上。
她平常反应何等迅捷,这下子却像浑身软了似的,也不立刻起身,似乎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任由黑暗中那道人影压住了她。
师清漪骑在洛神身上,将她的两只手抬上去,交叠着压住,呼吸之间气息紊乱,低下头来,缓缓朝她靠近了。
黑暗中她的身影轮廓模模糊糊的,比鬼魅更令人心颤胆寒。
几个小时不曾合眼的无声忙碌,隐忍支撑,仿佛在这一刻溃垮了似的,洛神的声音略微带了些哽,低声说:“……清漪。”
师清漪呼吸越来越重,吐息很快落在洛神耳畔,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我包里……带着锁链,快……拿过来……捆着我……”
说话间她用来制住洛神的手略微松了松,之后又倏然握得更紧,反复几次,终于勉强松了松,洛神察觉到她这种下意识的自我挣扎,趁她略微松开之时,脱出手来,双手扣着师清漪的腰身一个侧翻,师清漪被她翻了下来,洛神借此脱身,下床去开灯,快步直奔行李包。
之前她就无意中看到了锁链,这下熟门熟路地将它取了出来,又拿出一条毛巾,利索地剪成好几块,一并带到床上。
洛神一向做事果断,干净利落,加之师清漪刚才压着她的时候手里松了又攥紧,攥紧又松开,在那么痛苦的情况下叮嘱她去拿锁链,可想这件事对师清漪有多重要,她做起来也就更加快速。
于情,这怎么忍心。于理,这又不得犹豫。
师清漪倒在床上,双手紧紧扣着被单,白皙手背上青筋暴起,床单早被她扯烂了。洛神跑到床边,锁链碰撞发出刺耳声响,师清漪深吸一口冷气,双手自发地背到身后,左手死命攥着右手。
感觉到洛神有一瞬的停顿,师清漪回过头来,双瞳中的血已经开始弥漫,很快就要倾覆整个双眼似的,她**想要开口催促洛神,体内戾气横冲直撞,此刻竟难以说出词义完整的表达来。
洛神看她这样焦急,咬咬牙,开始给她上锁链。
这种锁链沉重,锁上之后以师清漪体内那种暴戾之气,肯定会剧烈挣扎,尤其是那些卡口,卡住手脚之后经过那样的挣扎,必然会勒破肌肤,留下血痕。为了缓解这种摩擦,洛神先将师清漪上半身用锁链捆了好几圈,双手捆在身后,等到要用卡口环卡住手腕的时候,她先用剪开的毛巾碎片裹住师清漪的手腕,保护好她的肌肤,再用卡口卡好,卡口环闭合形成的圈里会留有空隙,毛巾又是剪开的,裹起来也不厚,刚好能卡住。
卡口环有好几个,一个都尚不能轻易挣开,何况这么多数量,洛神捆完她的双手,还得卡住她的双脚,卡口与身体相接触的地方依然用软毛巾碎片垫着,不过腿上卡这么多要比手上更加难受,要是待会师清漪发起狂滚下床去,她就算想要站起来,也很快就会摔倒,要多疼就有多疼。
“腿上先卡一个。”洛神声音颤抖道。
师清漪大口**,使劲摇头,那意思是怕腿上只有一个卡口,她自己可能会崩断。
“无妨的,我在,哪里也不会去,待会你要是弄断了,我再……我再补上。”说到这,洛神眼角都红了。
师清漪弓着身子,算是默认了洛神的提议,又断断续续说:“你……到门外去,别留……别留在房里,把武器包都带出去。”
武器留在房里,万一让师清漪拿到,杀伤力更是可怖。洛神怕师清漪焦急之下急火攻心,只要师清漪说的,她都一一照做,立刻背起她和师清漪的武器包,朝门外走去。
师清漪**中带着点破碎的哭腔:“关……关好门,别……别看我。也别……别怕我。”
洛神听到这句话,脚下踉跄一下,停了下来,回头道:“清漪……莫怕,很快便会过去的。”
她闭了下眼,之后快步走了出去,将门带上。
虽说带上了门,洛神并没有彻底关紧,透过留出的缝隙往房里看,万一师清漪有什么事,她也好立刻进去。
师清漪被锁链捆缚,蜷在床上挣扎起来,锁链低低作响。只是她挣扎得很压抑,动静并不是很大,有时候就只是蜷缩着浑身发抖,只能听到她的**声,可想是她在依靠自己的意志力勉强压制,要是真的只靠锁链,她若狂暴起来,成百上千条这样的锁链捆她,也不一定能困住她。现在基本上都还是靠她自己控制,只要她哪怕有一点动摇,积压在体内的戾气就会瞬间爆发,要将那些戾气压住,个中痛苦实在难以描述。
忍痛,太难了。
那是种好像永远也没有尽头的黑暗,因为害怕伤害,因为还想留恋温柔,因为还有诸般不舍,所以必须在心底等着折磨的终结,却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洛神看到后面,一手扶着门框,一手紧紧捂住嘴,双肩微颤起来。
咚。
一声轻响,突然从楼上传来。
洛神身子一滞,转过身,瞥向楼梯方向。
她们两人的房间离二楼楼梯口最近,和她们一起住在二楼的还有长生和千芊,至于雨霖婞,风笙,苏亦还有鱼浅都在三楼。这种小楼房一共三层,每层楼都有走廊,走廊两边设置了对流的窗户,一端在最里头,另外一端的位置就靠近楼梯口。
这声音好像是从三楼楼梯口那的窗户传来的。
咚。
又是轻轻一声,似乎有人在敲窗户,声音很沉闷,一般敲窗户也不会发出这种声音。再说那是三楼,窗子底下又没有任何支撑落脚点,一般情况怎么会敲动三楼的窗户?
这时候,又是嘎吱一声窗户摩擦声响起,跟着又是一声,声音很细小,断断续续的。村里的小楼房用的窗子只是那种很老式的铝合金窗,往两边平拉的,关窗之后用一个卡子在窗户一侧卡住,这就相当于关紧了,外面的人进不来。只是住进来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三楼的窗户是不是关紧了,听这个声音,或许有人正在打开它。
换做平常,洛神肯定会上去查看,但眼下的情势,她必须守在师清漪门口,不能离开。
不管在开窗户的是贼,亦或者不是人,是别的什么东西,对她其实都没什么区别,她见得太多了,早已淡然处之。可现在是关键时刻,如果上面的打算下到二楼来,发生冲突,刺激到房里的师清漪,师清漪就如同一根随时可能崩断的细线,一旦感觉到哪怕一丁点的危险,她恐怕会彻底狂暴,之前所承受的一切痛苦也就没有意义了。
而那才是真正炼狱的开始,谁也没办法阻止她。
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半,其他人肯定早就睡熟了,只是不确定是否有人幸运地没关手机。洛神拿出手机,一个一个拨号试探,发现除了鱼浅,其他人全都果不其然地关机了。
原本长生睡觉的时候也没有关机习惯,后来住在师清漪的小区里,有一次她睡前跑到师清漪和洛神房里聊天,两人都要睡了,见长生过来,就和她说了会话,那时候长生发现她们都把手机关掉了,也有样学样,睡觉之前关掉手机。
只是洛神拨叫了几次,鱼浅并没有应答,也不知道是不是静音了,鱼浅睡着了没听见。即使无望,洛神还是给鱼浅留了条短信,说明了情况。
不能上楼查看,更加不能让楼上的下来,以免师清漪知道,正两难间,身后的门突然开得更大了一些。
洛神转过身,对上了一双战栗的红瞳。
师清漪已经将脚上的卡口崩断,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不过她上半身的锁链还是捆着的,双手背在后面,依然是被束缚的姿态。
哒。
哒。
轻微的脚步声从三楼传来。之后这脚步声离开窗户边上,到了楼梯处,一级一级地往下。小楼房的楼梯一折三绕,从下面根本看不到上面折进去的楼梯情况,只能听到隐约的声响。
师清漪肯定也是听到了那种诡异的声响,可她并没有看向楼梯方向,而是死死地盯着洛神看。
洛神被她这目光盯了,站在原地不动。
可能师清漪这时候还是有一些自我清醒意识的,不然她这看起来一脸大杀四方的暴戾之气,也不会在看到洛神后能勉强地压制着,好像生怕真的不小心把洛神怎么样了,只是咬紧牙关,勉强收敛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瞪着洛神,胸口因为压抑的**而剧烈起伏,看起来就是很凶,特别凶,超级凶……
可她就是看起来凶而已,也没别的什么。
总之凶得有点微妙。
哒。
哒。
楼梯上声音还在响着。
师清漪突然探过头来,咬住了洛神的衣领子,将她往房里扯。
洛神没防备她会咬她衣领子,身子往前一倾,走了一步才站好,师清漪双手被捆着,又不方便,咬着她衣领继续往房里退,洛神指指地上的武器包,师清漪红玉般的眼珠子转动了下,看起来
虽然凶,还是乖乖松了口。
洛神弯腰提起武器包,师清漪又咬住了她的衣领。
洛神只好跟着她,亦步亦趋地往房里走,师清漪又用牙齿扯了扯洛神衣领,洛神知道她的意思,把门关上了,反锁好。
楼梯上的响动越来越近,渐渐的,好像是来到了她们门口。
洛神贴在门上,侧耳静听。
师清漪也靠过来,贴在洛神背上,跟着听起来。
洛神转过脸来,师清漪靠在她背上,这一转,洛神差点亲到她的脸。
师清漪跟炸了毛似的往后一退,狠狠地瞪向洛神。
洛神:“……”
她其实不知道师清漪要做什么,只是觉得师清漪尤为反常,虽然看起来红着眼睛一脸不高兴的,但是这种时候居然还……很可爱。
洛神贴着门继续听门外动静,师清漪这下在她背后蹭开她的长发,咬住了洛神的后衣领,就要往后拽。洛神怕师清漪总是咬她衣领子咬得牙疼,立刻跟着她走,师清漪松开她,和她换了个位置。
洛神这才明白过来,她是想在前面听。
以前不管是师清漪想在下面,还是想在上面,只要她自己想,洛神什么都依她,何况现在只是在个前面。洛神绷着脸,让师清漪在前面贴着门,她自己靠在师清漪后背上。
师清漪挣了几下,想要躲开,洛神怕她抗拒,本来有过想要走开的想法,免得刺激她。可发现师清漪之后又没怎么挣了,像是默默接受了,她也就继续贴着师清漪的背。
两人这样叠着,听起门来。
外面的声音也到了门口。
咚。
敲门的声音响起来了。
咚咚,又是两声。
仔细一听,又不像是一般的敲门,声音响在门下方,好像是有人用脚轻轻在踹门。...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375 声音
第三百七十二章——声音
外面的敲门声持续了好一段时间。
敲个一两下,死寂了一会,又继续敲。两人一直贴门静听,有时候那声音断掉的时间过长,甚至给人一种外面的已经离开了的错觉,然后敲门声突然又冷不丁地冒了出来。
会这样敲门,当然不可能是来贼了,贼都是偷偷摸摸的,生怕暴露。也不可能是这小楼房里住的其他人,楼里住的都是知分寸的人,在现在凌晨两点多的特殊时间段里,就算真过来敲门,也一定是边敲门边开口说话阐明缘由,以便房里的人确认身份,绝对不会只顾着敲门,一声都不吭。
更别说这敲门声时有时无的,声音停住的那段时间,仿佛是刻意让人以为外面没动静了,吸引房里的人去开门查看,这种故意的目的性让人不寒而栗。
一旦打开了门,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九尾在一楼守着那只手,这门敲的响动虽然轻,但以九尾的警觉,必然会听到。但是现在九尾却反常地没上来,估计只有一个可能,九尾现在不在一楼。
洛神忖到什么,微微蹙眉。
门外又再度静了。
听着听着,前面的师清漪整个人都在往门上挤靠。她原本就在极力压制那种喷薄而出的怒气,可外面断断续续的敲门声一直在挑战她的忍耐力极限,她的脑袋在这种忍耐中越垂越低,双手交叠着被锁链捆缚在身后,手指弯曲成勾状,过度的力道使得白皙手背上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好像下一秒就恨不得崩断锁链,把这门给挠烂了,冲出去将外面烦人的家伙撕成碎片。
全撕了,就能清净了。
但她还是只贴着门,并没有动。眼角的余光偶尔瞥向身后的洛神,又立刻收回去。
咚。
咚。
声音重新响起,且一直响在最底下。正常情况下没有谁敲门会敲那个位置,除非是借助了什么别的物体,或者用脚踢。而选择用脚去踢门,通常会有很多种原因,比如说拿了很多东西腾不出手来。
又比如说,根本没有手。
洛神一直是贴着师清漪的背,感觉到师清漪那种压抑的喘息声越来越急促,不由退开了身,她想让师清漪远离这扇门,最好是能塞住她的耳朵,减轻外面声音对她的干扰。洛神顿了片刻,伸手轻轻搭在师清漪肩上,准备带她往房间里面走,师清漪甫一被她碰到,浑身就哆嗦了一下,往旁边的墙壁处走了几步避开,死死盯着洛神。
那双红眸中的血色炽热若翻滚的岩浆似的,甚至能听到她咬牙切齿的细细声响,洛神担心扰到她的心绪,立刻停了下来。
师清漪将脑袋抵在墙上,看起来头痛欲裂。
太疼了。
或许冲出去,畅快恣意地把外面的一切都碾碎,才能得到一点解脱的快活。外面实在是吵得烦躁,真想捏碎对方的骨头,一寸一寸地踩在脚底下,看门外的东西是不是还能继续制造这种烦心的噪音。
捏碎了,撕裂了,痛快了。
然后呢。
……然后呢?
师清漪缓缓转过身来,看向洛神。
这一眼看起来虽然满是燃烧的戾气,却又尤为复杂,师清漪浑身也颤抖得更加厉害。洛神看着她的眼睛,明白她是想和外面动手的,但是又怕动起手来彻底发狂,到时候无法控制导致伤及旁人,这才压制着怒气没有冲出去。
都这样子了,还能留着这种理智,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忍受到了什么地步。门外再这样敲门多耗一分,师清漪所忍受的痛苦就深一分,必须尽快结束门外的境况,又不能正面冲突,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叫醒整个楼里的人,让他们全都出来,到时灯火通明,人又多,应该可以将外面敲门的吓退。
手机都联系不上,要叫醒其他人,本可以打开窗子高声叫喊,但这里面有一个忌讳。门外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而且这东西一直在敲门,却不吭声,对于这种未知东西,绝对不能发出自己的声音。
人的声音对某些东西而言是一种标记物,如果被听到了,就会永远被缠上。
曾经就有过这样的传闻。是说一个女学生在学校寄宿,有一天学校放假,大部分学生都回家了,也有少部分学生选择留校,这个女学生就是留校的其中之一。晚上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睡在寝室,半夜的时候,迷迷糊糊中她听到有人在敲寝室的门。
一直不停地敲,却没人吭声。
寝室楼里还有一些学生,这个女学生以为其他寝室有人找她有事,就在被窝里问了句:“谁啊?”
这时候外面立刻就有了回应:“是我啊。”
那女学生觉得这声音很陌生,不过听着可能是其他寝室的女同学,就多问了一句:“你说清楚点,你是哪个寝室的?叫什么?有什么事吗?”
过了一会,门外还是说:“是我啊。”
这声音听上去变了,变得沙沙的,女学生顿时就害怕了,并且有点后悔自己刚才那么贸然发出声音。门外还在敲门,并且不停说“是我啊”,她缩在被子里躲了很久,之后外面声音终于消失。又过了一些天,女学生这次放假就回家了,依然是半夜的时候,她听到玄关那边的入口门被人用力拍打的声音,砰砰砰,砰砰砰。
她睡在自己房间里,却能听到外面敲防盗门的声音,可响那声音有多大,但是她家里的人却一个都没起来查看,好像是根本没听到。
只有她听到最外面一边敲门,一边说:“是我啊。”
她吓得不行,蒙着被子瑟瑟发抖,过了一阵,最外面敲防盗门的声音终于消失了。
这女学生最终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周围一片死寂。
咚,咚,咚。
这时候她所在卧室的房门突然被人敲了起来。
卧室外有个声音清楚地说:“是我啊。”
正因为有诸如此类的现象存在,所以很多懂行的人都对将自己声音泄露给门外未知东西的事情十分忌讳。由此延伸的还有坟地,墓碑其实也是另外一种形式的门,古时候一些人路过坟地会大声说话或者唱歌,以此壮胆,却不知道这是要命的做法,他们的声音会被门外,也就是墓碑那边的东西记住。
它们会跟着回去。
两人当然也熟悉这里面的门道,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以高声叫喊的方式去叫醒其他人。
师清漪离开墙壁,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桌子,洛神立刻跟了过去。师清漪站在桌旁,她手被捆着,只能弯下腰来,用下巴在她的手机上轻碰了一下。
洛神知道她的意思,把师清漪的手机拿起来,快步走到电视机旁的功放音箱处。
老板家的楼房并不是专门用来招待客人的,当初装修的时候是考虑家里人自住,所以一些房间里家庭配套虽然旧,倒也比较齐全。这间房里有个电视,还配了功放音箱等,都是老式的,可能是当初老板家里谁装来唱歌的。这种老式的功放音箱系统因为接口限制,原本无法直接和如今市面上的智能手机相连,不过她们当初进来的时候有检查房间的习惯,看见这功放上还连了音频转换线,有了这转换线,另外一端就可以接手机耳机插口了,看来这套老式设备老板家里舍不得丢弃,仍在使用。
洛神把师清漪的手机通过转换线和老式功放连接好,回头一看,师清漪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
这时门外敲门声又响起来,师清漪被这一刺激,原本肃杀的眼神顿时变得更凶了些,洛神和她相视,她那凶戾的红眸刚好就对上了洛神。
师清漪原本是因为外面那东西才更加凶起来,这下突然对上洛神的眼睛,大概是她始料未及的,她那一刹那愣了愣,立刻扭过脸去,赶紧瞪着那扇门。
似乎是想澄清她刚才那一下只是想凶外面而已。
洛神眉眼微不可觉地弯了一弯,留着师清漪在那瞪门,自己低头在师清漪手机的音乐播放器里找音乐。
师清漪手机里存的大部分都是一些古琴或者笛箫琵琶之类的古典乐器演奏的纯音乐,这些曲子大多清越婉转,没把人听睡了就不错了,并不适合现在的情势。现在需要高亢的音乐去叫醒楼里的人,洛神扯了扯师清漪的衣服,师清漪这才回过头来。
洛神指着音乐播放器的界面,摇摇头,又指了下师清漪,意思是现有的曲子不行,让她推荐合适的。
师清漪蹙起眉。
她往前走了几步,走到洛神身边,脑袋本来往前倾了倾,似是犹豫了一下,又站直了。
她们不能发出声音,以免被外面的东西听到,师清漪双手被缚又不能通过手机打字,如果要推荐合适的,她就必须得贴在洛神耳边,用非常非常轻的气音告诉洛神,贴得越近越好。
越近,就代表着接触越亲密。
可此时此刻,亲密是恣意的火焰,是伤人的刀刃,师清漪眼里心中都是戾气,对此颤抖地渴望,却又避之唯恐不及。
趁着洛神不注意,师清漪再度往洛神那边倾了倾身,洛神瞥了她一眼,她察觉到了,立刻又退了回来,再度瞪着门。
洛神朝她走了过去,侧过脸,耳朵往师清漪唇边靠。
师清漪浑身悚了下,赶紧往后退,每退一步,洛神就往她那边走一步,耳朵也贴过去,师清漪扭过脸看左边,洛神的耳朵就往左贴她唇边,师清漪看右边,洛神就往右边贴。
师清漪:“……”
咚。
咚。
门外响动再起,形势所迫,师清漪只得将唇贴在洛神耳畔,勉强耳语地说了几个字。
说完以后,师清漪就要偏开脸,洛神似有似无地动了动,耳朵擦过了师清漪的唇。
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师清漪往旁边迅速挪了好几步,身子绷得笔直,睁着眼睛,血红血红的,似受了不小惊吓。
洛神无辜地做个手势,大概是想表达她并不是有意的,然后她快速打开窗子,站在窗边朝师清漪招了招手。
师清漪看起来一脸警惕,沉着脸不动。
洛神目光定定地望着师清漪,再度招了招手,师清漪看到她那眼神,这才走过来,站在洛神边上。
一切准备就绪,洛神把她自己的手机调出拍照模式,放在窗台上,又按照师清漪说的耳语,在师清漪手机播放器的在线网络曲库里找了一首音乐,点击播放。
这首音乐是运动员进行曲,常用在运动会上或者课间操之前的集合音乐,属于耳熟能详的曲子。
以前她们两带着音歌一起生活的时候,音歌当时就读的是特殊学校,运动会的时候学校会邀请家长们前去观看加油,运动会开了两天,音歌参加了很多项目,师清漪和洛神就坐在操场看台上听了两天的运动员进行曲。
运动员进行曲开场就高亢激昂,提神醒脑,很多学生第二节课睡得迷糊,一听这声音,立马就吓精神了,飞奔到操场去集合做课间操。现在播放声音调到最大,再经过功放音箱最大化的扩音,刚一播放,声音直冲云霄,整个夜空都撕裂了,房子也都跟着进行曲鼓点声哆嗦起来似的。大半夜放音乐影响睡眠,但如今特殊时刻特殊应对,比起睡眠,还是众人的安全要紧。
而这种音量,别说楼里的人了,就是坟里的粽子也能吓得蹿起来去做操。
声音震人耳膜,洛神将师清漪扳过来,双手捂住她的耳朵,以免这种近距离的播放吵到她。
师清漪被捆着不方便,看起来是要被洛神这个动作惊得炸了,洛神一直望着她,师清漪被她望着,到底也没能真的炸起来,只好顶着她的这种柔和目光,凶瞪回去。
而察觉到师清漪乖了些,洛神这才放心了似的,目光转而盯着窗外。
如果待会外面的东西被吓跑,三楼的人都醒了,肯定不会原路从折返,根据就近原则,这东西最有可能是选择从二楼楼梯口的窗户那跳下去离开。如果真的跳了,洛神站的这个位置,有很大的机会能看到那东西离开的身影。
震耳欲聋的进行曲炸响凌晨,奏效尤为迅速,很快楼里的房间就陆陆续续亮起了灯。
雨霖婞有起床气,大早上起来很多时候都可能不高兴,何况这个时间段被运动员进行曲吵醒,她浑浑噩噩中更加暴躁,也分不清音乐到底是出自哪间房,拉开窗户一痛乱骂乱吼:“谁啊!谁啊!知道现在几点钟吗!大半夜的放这么个音乐,给我站出来,是不是想和鬼一起做课间操!”
她扯开嗓子,骂得比那音乐更大声似的,再配合这震人心魂的进行曲背景乐,杀伤力更是惊人。
那群越野车队的男人们就住在她们不远处的另外一栋楼里,这距离自然能听到,很快就有个男人推开窗户对骂,听声音依稀是那刺头:“谁啊!谁啊!知道现在几点钟吗!大半夜的放着音乐骂人,给我站出来,是不是想和鬼一起唱山歌!信不信我弄死你!”
雨霖婞这下更是气炸了,起床气爆发,气沉丹田就是又一声骂:“对面的你给我滚过来!谁弄死谁呢!”
“你过来!”
“你过来!
两人你来我往的,就是不过来。
小楼房前坪里很快就蹿出去一个黑影,显然是门外那东西见全楼都醒了,从二楼楼梯口窗户那跳下来。这黑影太快,全身裹着一件黑色的怪异斗篷,从头裹到脚,看不清里面到底是什么,只是依稀是个人的模样,至于斗篷底下到底是不是活人,那就不得而知了。
洛神赶紧松开手,用窗台上早已准备好的那台手机连拍了几张照片。
黑影消失在夜色中。
这音乐是很快见效的,到拍完照,时间也只得一小会,为了避免音乐造成影响,洛神迅速把音乐关掉了。之前的寂静却早已不再,雨霖婞在楼上和那边的刺头对骂正酣,楼里的各个房间也有了不同程度的响动,长生和千芊她们全都跑出来查看情况。
洛神走向门口,师清漪跟了上去,站在洛神边上,洛神转动门把手,将门拧开。
这时候门突然受到一股巨大的力道撞击,洛神刚把门打开,没防备门外居然有人在猛地踹门。被这一踹,师清漪和洛神将会同时受到门扇过来的冲击。而师清漪双手被缚,平衡力自然有所限制,眼看着门就要往她和洛神身上撞,这一撞非同小可,师清漪急得红着眼睛去咬洛神衣服,扯着她往后躲,猛退了好几步。
这一扯一退,虽然躲过了门的撞击,师清漪难以保持平衡,就要往地上倒,洛神一把捞住她,两人齐齐滚在地上,洛神抱着师清漪,身子垫在她身下,护住了她的头。
门被踹开,长生和鱼浅打头阵,长生一脸紧张地拉开了她的反曲弓,鱼浅那踹门的脚还没有缩回去,千芊祭出了金银小蛇,风笙,苏亦也是在后端着枪严阵以待。
鱼浅也不知道是不是又受了什么现代社会的荼毒,踹门时正气凛然,拿着个亮堂堂的手电筒搭在手上当枪使,这架势,就差喊一句不许动就齐活了。
一堆武器两条蛇并一只手电筒,全部对准了地上的两人。
师清漪正因为体内四处乱窜的狂躁而怒火攻心,这下倒在地上,立刻就像是全身抖出了防御姿态,硬生生从地上坐了起来。
而她这一坐,刚好骑在洛神身上,洛神怕她双手被铁链捆着,平衡不够会再倒下,下意识就伸手揽在她腰身上,将师清漪扶住了。这场景,实在有点一言难尽的不好解释。
众人:“……”
长生更是吓呆了,她被音乐惊醒,就觉出不对劲,出来碰上鱼浅说什么有危险,赶紧和大家一起带着武器往房里冲。这下看到自己的弓对着她的阿瑾和阿洛,慌忙收起来,站在那跟做错了大事似的,低眉顺眼地垂着头,一副自责张惶的可怜模样。
师清漪缓缓侧过脸来,周身寒气和戾气混合成一个大写的非礼勿视提醒,看着门外众人,红着眼睛一字一顿道:“看,见,什,么,了?”
众人赶紧摇头:“……什么都没看见。”
师清漪盯着他们,又慢慢道:“记,住,什,么,了?”
众人还是摇头:“……绝对不会记住。”
“把,门,先,关,上。”师清漪说。
门立刻被关上了。
376 好凶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不见,还请看完这次的作者有话说再看文,这关乎完结和以后这本书的很多说明,恳切希望大家看一下,么么哒,也很谢谢如今还留下来看文的你们,谢谢你们对我的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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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以后请大家千万不要在其他任何地方提及我的文或者我,就待在晋.江这里就好,这次更新我也没有在我的个人微博说,以后我也都不会怎么发微博了,就只是这里默默低调更新了,希望大家不要在其他任何地方提及我,让这本书这样安宁地连载下去吧,以前很多人到处提及,给我招来很多很多黑,我真的过得很痛苦,极大地影响到了我的写文状态,所以希望大家不要在别的地方提及也千万不要去介绍我的文,谢谢,具体这个我到时候也会详细说明。如果真的尊重这本书,还请只是支持正版,然后在晋.江这里打分留言,投递霸王票营养液之类的就足够了,千万不要去除了晋.江文章这里以外的其他任何地方提及,谢谢了,如今情况那么复杂,只有这样我才能在一个相对安宁的环境中继续写下去。
如章节不对,请到晋.江.文.学城补齐此文全部v章,才正常显示陈景发在心里流眼泪,我客气,你这小妖精倒是不客气呐,我叫你挑,你也不带犹豫推辞的。
师清漪伸手,将第三排第二个格子里的一串红色手链拿下来,照着手腕比了比:“就它吧,我刚进来就看见了,很喜欢。陈老板,多谢你美意。”
陈景发看见师清漪拿了那串红玉手链,心里立刻乐坏了。这红色手链是上个礼拜一个模样老实巴交的农民拿过来的,那农民说是他从地里挖出来的,听说长沙芙蓉巷里收这些玩意,就偷偷跑过来,要陈景发看看能给出个什么价钱。
陈景发当时看不出这手链到底是由什么材质的玉料雕琢而成,只是觉得罕见,不过手链很明显在地底下埋了很久,受了地气,表面光泽暗淡,价值也大打折扣,如果不是造型十分别致,陈景发还不大愿意收。
最后陈景发才出了一千块,就把这手链从那农民手里收购回来,而那农民拿着一千块钱,喜滋滋地回家去了。
一千块的手链和四万块的古砚台,谁轻谁重,傻子都明白,陈景发知道,自己这次又赚了。不过奇怪的是,这师老板刚才看东西时,眼神明明很准,怎么现在却会挑上这么一件便宜货呢。
师清漪看见陈景发脸上遮掩不住的乐呵,也笑了:“哟,陈老板,你这比得了礼物的我还高兴呢。”
陈景发连忙摆手:“没,师老板你高兴,我才高兴。这东西不久前我才收购,从土里面刨出来的,货真价实的古董,师老板果然好眼力。”
“是土里出来的,倒没错。”师清漪摸了摸那串红玉手链,之后揣进裤兜里,提起装古玩的提货盒,轻描淡写地说:“前阵子已经付了五万定金,剩下的款子,杨叔明天会打到你卡里。”
陈景发连忙上前,搓了搓,伸出手来:“成,那咱们以后合作愉快,合作愉快。”
师清漪和他握手:“其实合作愉不愉快,主要还是要看陈老板你。我一直都很愉快。”
说着,转身,利落地出了门。夏日热风吹过来,门上挂着的青铜风铃又阵阵作响。
陈景发看着她窈窕的背影消失在外面的烈日里,心说:这小狐狸,还挺难办。
师清漪走出芙蓉巷,立刻给老杨拨了个电话:“喂,杨叔,我拿到货了,你叫陈栋等下开车过来接下货,对,就在芙蓉巷口前面那条街,我晚点再回店里去点货对账。”
手机里传来低沉沙哑的男人声音:“行,我叫阿栋过来。师师,那批货怎么样,陈景发那老小子,没在你跟前耍滑头吧?”
师清漪轻笑:“耍是耍了,不过没得逞。他给了我一个高仿的鼻烟壶,在那胡说海吹的,我没理他。不过他也是个聪明人,知道上次砚台那事败露了,打着送礼物的幌子给我赔偿,我就顺他意思挑了一件,看着还挺合称心意。”
老杨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这老小子,居然在你面前造假,真是欠呐,他不知道,你杨叔我还是知道的,你那双尖眼睛,可比电子探测器还厉害,没什么能瞒得过你。不过话又说回来,陈景发这老小子虽然滑头,但是他那些货,还是走得十分好,客人都喜欢,只要防止他动手脚,这生意还是可以接着找他合作的。我老了,阿栋经验又不足,我得慢慢教他,所以这阵子就得靠你多盯着点了。我知道你那边忙,以前店里的事也就没让你多操心,现在是非常时期,你就暂时辛苦一下,毕竟这墨砚斋的老板,到底还是你。”
师清漪回道:“我明白。现在是暑假,教授那边交待给我的事情不是很多,刚好可以腾出手来,顾看一下店面,杨叔你放心吧。”
那边静了片刻,老杨的声音才又吞吐地传来:“师师,师总昨天打电话给我,聊了几句,后面问起你,她叫你有时间的话,就给她打个电话回去。”
师清漪的脸色沉了下去。
沉默了几十秒,她的声音变得冷了一些:“我很忙,没时间。”
对话那头一声叹息:“师师,你听杨叔说,杨叔说的,都是为了你好。这世上有些东西,过了那么久,也该让它过去了,总是搁在心里头,成了解不开的心结,你不好受,师总她也不好受。”
“她会不好受吗?”师清漪掏出几张纸巾,垫在身后花坛边沿,坐了下来,“杨叔,我先不跟你说了,你叫陈栋快点过来,我在芙蓉巷口等他。”
说着,掐掉了电话。
天气十分炎热,夏日骄阳烤炙大地,师清漪默默地坐在太阳底下的花坛边沿,等着陈栋过来接货。她心情不大好,从掐掉电话后,脸上的表情一直很淡,坐在大太阳底下,也不想去挪个凉爽地。
就这样坐了许久,她已经热得浑身是汗,几缕乱发贴在瓷白的脖颈处,上衣也被汗水浸湿,黏着肌肤,勾勒出玲珑柔美的腰线。
师清漪叹口气,拭了下额头上的汗,再从裤兜里摸出了那串红色手链把玩。手链是由十八颗红玉珠子串成,玲珑圆润,虽然玉珠沾染了地气,色泽有些暗淡,但她却很喜欢。
在陈景发的无色铺里,第一眼,她就看上了它。
将手链放到掌心端详了好一会,师清漪又拿它在手腕处比了比,最终戴到了左手上。
她的肌肤很白皙,像是细腻的白玉,而红玉色泽如血,红白相应,越发衬出一股妖娆的风情。
只是戴上这手链之后,师清漪觉得心底涌出一丝凉意,不自觉有些空落起来。
她抬起左手,眯缝着眼对着阳光打量这串手链,晃眼的阳光洒下来,给她纤长漂亮的手指镶嵌了一道朦胧的光边,而那十八颗红玉珠子,也变得更加玲珑通透。
越看越觉得喜爱,于是她也不打算放到墨砚斋去当商品卖,而是选择自己留下戴着。
这样又过了半个小时,陈栋开车过来,把提货盒接回了墨砚斋。留下师清漪一个人热得实在受不了,就去附近的麦当劳买了一杯冰果汁,一边喝,一边快步走去街道旁的泊车位取车。
酷热难当,这条街上走动的人很少,等走到停车的地方,师清漪的果汁刚好见底。她一手拿着空果汁杯,一手准备掏钥匙去开车门,这时,她却感到有个冷硬的东西,突如其来地就抵在了她的背上。
一瞬间,她的呼吸似乎都要随着那个抵过来的东西,停止了。
那居然是一把□□。
不能十分准确地感受到枪口的直径,师清漪猜测身后持枪的那个人,应该是把枪口藏在了衣兜里,近距离贴对着她。这样一来,行人远远看见,也只会以为她们两人只是靠在一起说话而已。
大脑空白了几秒,师清漪低声说:“我是良好市民。”
后面是个女人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干练,而又冷酷:“什么良好市民,你电视看多了。”
师清漪笔直站着,一动也不动:“我不大看电视,通常对着电脑的时间比较多。”
377 等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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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中出现什么章节显示问题,都可以在评论里给我留言,我会尽量回复帮助大家解决的,请放心,遇到一些情况也请不要着急。
如章节不对,请到晋.江.文.学城补齐此文全部v章,才正常显示曹睿的这种情况,很明显属于惊吓过度。
但是单单只是听了洛神那个关于“青头鬼”的故事而已,心理承受能力脆弱如谢家佩都没有夸张成这样,师清漪实在不能想象一个二十四岁的大男人会惊骇到如此地步。
曹睿的童谣透露了一些信息,通过这些信息,师清漪在心底判定,曹睿小时候肯定是遭受到了什么超越极限的恐怖,造成永远也挥之不去的阴影,不然绝对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眼看着师清漪连续替曹睿掐人中和刮痧鼻梁都没有作用,萧言打算死马当做活马医,说道:“师师,你给睿子狠狠扇一个大耳刮子,我就不信他娘的清醒不过来。”
师清漪立刻否决:“积点德吧你。”
正说着,一只手伸了过来,洛神单膝跪地,看着师清漪的眼睛:“我来。”
师清漪先是一愣,然后稍微退开一些,给洛神留出余地。洛神低着头,解开曹睿最上面两颗扣得一丝不苟的衬衫扣子,让曹睿的脖子露了出来。她纤长两指扣在曹睿的右边脖子处,几乎到了靠近颈部大动脉的地方,猛地发力,下一刻,曹睿咳嗽一声,眼睛同时大睁,恢复了之前的明亮,跟着就背过身开始干呕起来。
等到曹睿干呕的症状有所缓解,师清漪从大登山包里摸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曹睿。曹睿神智已经差不多恢复了,只是苍白的嘴唇直打哆嗦,喝水的时候连水都有点兜不住,直接漏了下来。
尹青看见自己的学生突然出了这种变故,面上虽然保持着一贯的严肃,心里到底还是非常担心,对曹睿说道:“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曹睿面如土色,抓着尹青的衣袖:“教授,我们不要往前走,前面有青头鬼,青头鬼是会吃人的。我小的时候,小的时候……”
他一个大男人,声音竟然带出点哭腔,停顿了一会,才说:“我小的时候,阿姆娘就是被青头鬼吃掉了,阿姆娘她不在了,她被鬼吃了,遗体都没有给我留下来。”
尹青的脸色沉了下去。
师清漪则想起了某件与曹睿有关的往事。
师清漪以前看过曹睿的个人信息表,曹睿的老家在湘西一个非常偏僻的村子里,民族那一栏里填的是苗族,而他的家庭成员那一栏,只填写了他爸爸曹毅成的名字,他妈妈的名字并没有写上去,那时候师清漪就猜测曹睿的妈妈大概是去世了,但是想不到在曹睿的描述里,他妈妈居然是这样恐怖的死法。
尹青肃然道:“曹睿,世界上没有鬼。”
曹睿音调提高:“我不知道别的,但是青头鬼肯定有的。小时候我很晚才睡,阿姆娘就唱歌给我听,唱的就是青头鬼,后来,后来她就被吃掉了!”
尹青眉头皱得非常紧:“曹睿,你是我的学生,已经是个成年男人了,不是什么小孩子,应该需要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又在说些什么,注意分寸。你先暂时好好休息下,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
曹睿被尹青一顿训斥,苍白的脸上透出几分羞愧,尴尬地低下头来,不敢再言语。
在场气氛突然陷入一种凝重的死寂之中,所有人都不说话。过了几分钟,萧言实在受不了,出声打破了眼前的僵局:“教授,那个……我们还要沿着这条b墓道继续往前走吗?”
尹青回答:“当然,这座古墓还没有探索完毕,怎么可能就收工。”
萧言看着洛神,犹豫道:“可是教授,师师她表姐说……要不,咱们换条道进去,你瞧瞧睿子,这条道看起来很不吉利啊。”
尹青语气非常冰冷,虽然脸没有对着洛神,却是故意说给洛神听的:“青头鬼不过一个传说,曹睿只是小时候受到了惊吓,才会情绪失常。至于某些猜测,根本就没有半点科学根据,只凭借五指消失的隐喻而已,就能判断那里埋藏了机关?难道陵墓修建者就一定会按照这种诡异的思路来铺设布局?”
尹青以前多次主持发掘工作,那些墓虽然远不及这个墓这么复杂诡异,但是终究也会遇上一些小型机关,所以尹青对于机关这种东西还是有相当接纳程度的,换做以前的尹青,一旦发觉青头鬼五指的隐喻,绝对会谨慎地考虑机关的潜藏性。
只是这次不同,尹青非常顽固,完全是发自内心地排斥洛神说的话,不相信洛神。
因为尹青有一个年轻教授的通病——那就是自负。
年纪轻轻就取得各项荣誉,深受上级,同僚们的赞赏与学生们的敬畏崇拜,尹青一直站在焦点处,正是这种自负,令她认为自己说的话,就该是她那些同学们所遵循考虑的,焦点的位置,不允许他人来取代。
可是自从洛神出现,这种焦点的天平,就开始向洛神倾斜了。师清漪自是不必说,在尹青看来,这个她平日里最看重的得意门生,现在很明显是倾向她家“表姐”的,而曹睿,萧言,谢家佩,都不同程度上地选择相信洛神,尤其是曹睿,洛神说出青头鬼古谣之后,深受青头鬼困扰的曹睿完全是将她当救星看。
这让尹青心里很不舒服。
洛神毫不在意道:“姑娘,你若认为我猜测得不对,自可以选择往前走,以便驳斥我。”
尹青站起来,冷哼一声,边往前快步走,边说:“我也是这么想的。科学的结果,总是要用实际行动来验证的,很快,你们就知道谁对谁错。”
尹青完全是在赌博。只要等下没有机关,那就证明她说的话,就是真理。
她的学生,将会重新将目光转移到她身上。
她才是他们的教授。
洛神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像是在看一场好戏。
师清漪正跪在地上照顾曹睿,突然听见尹青犟着脾气就要以身试险,洛神却没有半点阻拦的意思,心里一急,跳起来就要去拉扯尹青。
谁知道晚了一步,尹青刚踏入近处墓道上雕刻着五指尽数消失的区域,墓道的中央石板霎时间陷进去一个大暗坑,尹青一脚踏空,与此同时,两面墓壁吐出细密的箭雨,直接就朝尹青激射过去。
师清漪面色苍白:“教授!”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纤丽高挑的身影疾风一般掠过去,师清漪还没看见洛神是怎么出手的,下一刻,尹青就被洛神揽住,拉扯了回来。
一切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师清漪却出了一身冷汗,感觉像是过了好几年。
洛神把尹青放下来,让她坐在地上,尹青几乎要瘫软了。
洛神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睨着尹青,慢悠悠道:“这位姑娘,此番经你亲自试探,敢问我的猜测可有失误么?”
尹青被洛神口中的“姑娘”那个称呼打击得半死不说,刚才又被这场变故一番惊吓,面色一阵青一阵白,饶是她这么性子强硬的人,也再也扛不住了。
师清漪一颗心跳回原处,拿了矿泉水给尹青喝,又体贴地帮尹青擦拭冷汗。为了顾及尹青的面子,师清漪没有对刚才一事发表任何看法,只是偶尔去瞥洛神的脸色。
洛神道:“现在可信我?”
尹青没说话,握着矿泉水的手微微颤抖。
等到尹青缓和好,师清漪这才站起来,拉着洛神走到一旁,轻声说:“你刚才干嘛要吓教授,她不比你会武功,是普通人,扛不住的。”
洛神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无辜:“有么?是她自个顽固,此番不过令她长个记性罢了。她身为你敬爱的先生,我怎会令她当真遇险,自当护她周全,不敢令她丝毫有损。”
师清漪:“……”
洛神接道:“表妹,你怨我么,因着我吓唬了她。”
她的眼神非常柔软,好像晕着水泽,看起来居然透着那么点楚楚可怜的意味在里面——虽然师清漪总觉得,她这种楚楚可怜像是装出来的。
378 等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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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一直有人在问这个问题,所以我只好这里多解说几次,还望不清楚能仔细看看哦,非常感谢。
如章节不对,请到晋.江.文.学城补齐此文全部v章,才正常显示她薄唇翕动,好像是要说话,却又止住了。
师清漪被她这样盯着,莫名觉得心窝有点疼。
旁边一个男人开始举着手机拍照,打算上传微博新鲜事,被师清漪挡下:“别拍,她是我亲戚,尊重下她的**成不?”
那男人抬头,看着师清漪的脸,突然就一愣:“你亲戚。你们家基因都这么好?”
师清漪没理他,走过去,对着那和白衣女人交涉的交警,抱歉地说:“不好意思,这是我表姐,她之前刚从市立精神病医院跑出来,脑子这里不太好使,而且有事没事就喜欢玩cosy。家里人现在都在找她,快给急死了,警察先生你不要怪她,我马上带我表姐回家。”
说着,做个手势,指了指自己的头。
那交警一听,火气也歇了:“精神病,cosy?原来是这样。那你赶紧把她领回去,看看,你看看,这都给堵成什么样了,上头要是知道,非得办了我。既然是精神方面有问题,我也不开罚单了,赶紧带走,我要疏散路段了。我跟你讲啊小姐,以后管好你家表姐,不要让她出来乱晃荡了,你说这都什么事儿。”
师清漪连连点头。
那交警又说:“赶紧给她换身衣服,穿成这样,成什么样子,又不是在这拍戏。”
师清漪在心里说,我要是告诉你,她是个古墓里苏醒的明朝女人,你还不得吓死。
朝那白衣女人走过去,师清漪微笑,伸出手来:“表姐,来,跟我回家吧。”
阳光洒下来,衬得师清漪脸上的笑容十分朦胧。天气炎热,能看到她鼻尖上沁出细密晶莹的汗珠。
白衣女人慢慢走近她,将手放到了师清漪的手心里。
两人对视。
白衣女人淡淡一笑,轻声回答师清漪:“好。”
人群散去,道路在交警的指挥下,开始渐渐恢复秩序。
师清漪把白衣女人带上车,让她在副驾驶席上坐好。
女人漂亮的眼睛紧紧盯着车里的一切,方向盘,车载电视,变速杆,油门刹车等等,一一清晰地映在了她的眼里。
她只是盯着它们看,眸光之中浮现微微几丝涟漪。眼前与身下这些古怪物事,却是什么?莫非与之前古墓里那高大男人拿的所谓“□□”一般,又是某种奇异罕见的机括暗器么。
掐指算来,她来到此地,已逾两日半。
第一日她还尚在山上露宿,后面才下得山来,来到此地,谁晓得眼前景致陡变。
昔日琼楼玉宇变做了高耸入云的方匣状楼宇,瞧上去十分冷硬,毫无以往风姿美感。道路上已无香车骏马,而是由无数铁甲制作的四轮匣子取代,在道路上奔走不息,速度快至骇人。街上行人衣着甚是古怪,尤其是街上这许多的女子,光天化日之下,衣着分外暴露,竟大胆地现出手臂与腿际的肌肤来。
如此种种,令她不解。岁月安静流逝,自她从墓中醒来,出去观望,才发觉外面已然换上一个完全陌生的朝代。
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终究还有身边人那张温柔娇媚的容颜,不曾改变。
不过,对方明显,已经不记得自己了。
师清漪看见女人坐直腰身,一动不动,就好心提醒她:“系上安全带。”
女人侧过脸,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的,可那双幽邃的眼睛里,却仿佛蕴着千言万语似的。
师清漪有点尴尬:“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见女人仍旧不动,也不说话,师清漪这才想起她肯定不知道安全带是个什么东西,就把自己的身体靠过去,帮着女人系安全带:“遵守交通规则,这个一定要系好,车辆行驶过程中,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因为要系安全带的缘故,师清漪身体侧倾,差不多都依偎到了女人的怀里。
女人低头,静静地凝望着师清漪头顶乌黑的发旋,突然抬起右手,搭在了师清漪的肩膀上。
突如其来的手感,像是冰凉而轻盈的鸿羽。
师清漪今天穿的是一件浅咖啡色的掐腰衬衫,因为天气太热,解开了两粒扣子,乌黑柔软的长发下,是若隐若现的精致锁骨。
那女人的手直接搭在了她的肩窝处,手指滑腻冰凉,摸到她的肌肤上。那里有一道很浅的疤痕,是之前留下的枪伤,由于师清漪快速凝血复创的特殊体质,现在已经愈合得很好。
师清漪的心底和身体,都不由自主地同时打了个哆嗦。
帮那女人系好安全带后,师清漪连忙退回来,有点紧张地握住方向盘。
这女人,怎么对她动手动脚的。不但不遵守交通法,还要对自己耍流氓?不能因为她是个古代人,就原谅这种令人义愤填膺的流氓举止。
师清漪看着前面的挡风玻璃,柔软的耳根处,莫名其妙的有点泛红。对方却只是微微阖着眼,好整以暇地打量她。
女人唇边噙着很淡的一丝笑意,终于说了在车上的第一句话:“你的伤,好得透彻了么?”
师清漪吃惊。
前阵子她才受的枪伤,要是换了别人,十天半个月里铁定是出不了医院的。现在自己跟没事人一样,还能开车出门,那女人却丝毫也不惊讶,而只问她的伤口好透彻了没有。
所谓好透彻,就是等同几乎完美痊愈的说法,两天时间,普通人怎么做得到。听她话里的意思,好像是知道自己凝血的特殊体质一样。
师清漪扭头,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明明前阵子才受了伤,现在能走又能跑。”
“不奇怪。”女人的表情很淡然,好像对一切都了然于胸。
她顿了一会,又说:“那天你受了伤,我去替你找水来喝,回来时,却发现你不见了。”声音听起来,隐隐有些落寞。
师清漪心底莫名涌起一股歉意。听对方的口气,当时她找了水回来给自己喝,发现自己早已经不在原地,而是阴差阳错,被那批登山爱好者抬到盘山道那边去了,应该很着急才对。
“不好意思,那时候我神智不清,你去找水时,被另外一群人发现,他们救我下山医治了。”
那女人点头,嘴唇抿得有些白,轻声说:“如此,你没事就好。”
师清漪听了这句话,心里微微有些暖意,说:“那天,谢谢你了。”
这时,后面响起了其他车辆催促的喇叭声。
现在正是疏散交通的时候,师清漪不能耽搁,连忙发动车子,滑了出去。等开到另一条比较开阔的路,师清漪找到路边的泊车位,熄火停车。
道路两旁间隔种着梧桐树,树叶密而宽大,遮天蔽日,比建设路那边要凉快很多。
两人坐在车里,一切仿佛都变得安静了。
师清漪的适应和应变能力以及记忆能力都非常强,教给她的知识,她很快就可以接受吸收,融会贯通,好奇心旺盛,而且又比较善长周密冷静的思考,尹青教授就是十分欣赏她的这几点。而这种性格,正是做考古研究以及做生意的人,所需要的。
就因为师清漪的这种个性,她现在即使和一个古墓里出来的白衣女人坐在车里,也并不害怕。
师清漪本来就对考古十分感兴趣,又开着古玩店,对历史和古玩有一种特殊的情节。出于职业病,她忍不住用惊叹又带着欣赏的目光,安静地打量起身边的白衣女人来。
对她而言,这个美丽女人身上的所有东西都是古董。
当然,女人自己本身,也可以算作一个古董。
对师清漪而言,眼前这个女人的精神强大程度,简直已经强到违背事物的一般客观发展规律了。
刚才餐桌上短短的几分钟交谈,洛神就已经充分掌握了主动权,连师清漪的一些个人讯息,都被她轻而易举地套了出来。这还不算,如果师清漪真的答应她的条件,开始与她合作,那么师清漪将要拿出更多的私人资料来作为与其交换考古资料的条件。
对方就像是一个正在潜藏等待猎物出现的出色猎人,不管周围坏境如何变化,她都能沉得住气,做出对等的适应,同时等待着真正出手的那一刻到来。
师清漪恍惚觉得,自己就是那只被洛神盯上的猎物。
她到底是把怎么样的一个人物给领回家里来了。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心底之前的那许多热情与兴趣,正在被慢慢冷却,逐步转换成更为理智的思维。
而冷却之后,师清漪才明白,自己现在正面临着许多棘手的问题。
这个坑是她自己挖的,她需要慢慢将它填补妥当。
终于,师清漪将视线从洛神身上移开,转而默默地看着餐桌上的水杯,微蹙着眉,手指交叉,有一下没一下地慢慢绞着。
“你在想什么,师姑娘。”
听到耳畔温软之声,师清漪晃了下神,这才抬起头来,轻声说:“没想什么。”
洛神觑着师清漪,声音变得有些清冷:“我记得你之前见我,与我相谈时,胆子很大,并无不自在之意,怎地现下你好似有些怕我?我这个六百三十八年前的人,吓到你了么。”
379 温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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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章节不对,请到晋.江.文.学城补齐此文全部v章,才正常显示这是一间装修古朴的古玩店,门口悬着一块刻意人工做旧的招牌:无色铺。
店子占着三间门面,还算宽敞。店里头都是沉香木制的桌椅,为了仿古,连椅背桌面都雕了细致的古雅花纹。
两边的檀色木架子分出大大小小的方格,里面搁着各色古玩,为了吸引顾客,方格里面还安装了很小的冷光灯,橘黄色的灯光晕霭,照得那些所谓的珍珠玛瑙翡翠白玉,光泽流转,十分扎眼。
长沙市的芙蓉巷里面,像无色铺这样的古玩店很多,铺面拥挤,成了长沙古玩交流和走货的重头市场。虽然比不上北京那边的潘家园繁华,但在长沙这地,还是很有名气的。
现在正是学生放暑假的时候,外面天气闷热,即使芙蓉巷缩在喧闹城市的深处,也被烘烤成了一个大蒸笼。
无色铺的老板陈景发知道这个时间点不会有顾客,正悠闲地靠在沉香木椅上,闭着眼午睡。旁边的手机调到收音机模式,电台里正在唱着京剧。
就在京剧依依呀呀地唱了一大半时,门口挂着的青铜铃铛空灵地响了几下,陈景发睁开眼,看见门口进来一个人。
这大中午的,热死个人,居然会有生意上门,陈景发心想。
起身迎上去,陈景发才看清楚进来的是个年轻女人,看上去大概才二十岁出头,穿着一件浅灰色棉质的无袖上衣,下身也是浅色的修身休闲裤,衣着素雅,长腿细腰,面容犹如清泉涤荡过一般,十分清秀漂亮。
她逆光站着,乌黑的发丝上,满是细碎的阳光。
瞳色比较浅,略偏深灰,有点像是琥珀的颜色,给人一种温柔的感觉。头发很长,在脑后扎成柔顺的马尾,既不烫也不染,保留着独有的青春与自然。
陈景发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什么类型的买家没见过,尤其古玩界藏龙卧虎,明争暗斗,不学得圆滑些根本保不住生意,他自然学了一手相人出货的本事。
俗话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如果来的是个老外,中国话很蹩脚或者根本不会说,陈景发通常都会坐地起价,能诳就诳,能骗就骗。如果来的顾客年纪比较大,看上去又精明,说出来的话底子也深,陈景发就会好脾气地伺候着,也不敢去拿假货充数。因为这种人,一般都是大买家,而且还是那种识货的高眼光买家,要是得罪了,那可就不好办了。
对于眼前这个女人,陈景发立刻做出判断,打扮像是大学城里头的大学生,估计只是来这转悠看看,开个眼界而已。毕竟在他眼里,店子里的随便一件小玩意,动辄价钱就上万,那些大学生就算喜欢,也根本不可能有那种闲钱来买个回去把玩。
想到这,陈景发也不打算去招呼她,而是拎起桌上的紫砂茶壶,呷了一口浓茶。
“陈老板。”女人对陈景发的冷淡毫不在意,而是朝他微微一笑,嗓音轻柔而干净。
“哎,小姐,你还知道我姓陈呐。”陈景发有点诧异,放下茶壶,搓了搓手说道。
女人依旧是笑:“我不止知道你姓陈,还知道你的名字。”
她笑得很温柔得体,青春靓丽,可琥珀色的眼睛里却藏着和她年纪不大相符的深沉。琥珀经由千万年时光才形成,她的眼睛,和琥珀这个词,真的很相称。
陈景发有点看不透她,之前第一眼觉得她不过是个大学生而已,现在听她开口,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陈景发想了几秒钟,继续搓手,同时换上生意人一贯的笑容:“小姐随便瞧,看上店里哪个玩意,就跟我说,随意啊。”
女人站着不动,拿手捋了捋耳畔的发丝,只是笑着说:“上回陈老板你给杨叔邮件了一批新货的照片过来,杨叔在里面挑了几件,现在他叫我过来拿货。”
陈景发脸色变了一下:“你是老杨铺子里新招的伙计?”
老杨全名杨世荣,是陈景发生意上的合作人,在太平街口那地经营一间古玩店,有时候会来陈景发这里拿货。
芙蓉巷的铺面鱼龙混杂,走货渠道四通八达,有明有暗,主要还是做走货批发的生意,和北京的潘家园一样,相当于淘货地。而老杨的那间“墨砚斋”,开在闹市,装修精美,一年的铺面租金就价格不菲,只做私人收藏生意,比起陈景发的无色铺,档次要高出许多。
女人礼貌地伸出手来:“你好,我叫师清漪,是杨叔的老板。”
陈景发知道老杨虽然在经营墨砚斋,但也只是替人看着,墨砚斋背后的老板,实际上另有其人。
算起来陈景发与墨砚斋生意往来也快有两年了,那位神秘老板却从来没见过。想不到对方今天居然亲自登门造访,更想不到,对方居然会是这样一个人物。
陈景发尴尬地伸出手去,脑门上尽是汗:“原来是师老板来了,你好,你好,想不到师老板你这么年轻,真是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啊。刚我招呼不周,师老板千万别往心里去。”说着,对屋里忙活的伙计喊了声:“阿成,快给沏壶好茶出来,有贵客。”
两人握过手,相互客套一笑。
师清漪之前进来时,已经将陈景发的态度举动全都看在眼里,生意人千张脸,心里早就有数,轻声说:“我不爱喝茶,别麻烦你家伙计了。”
陈景发陪着笑,点头:“也是,我在师老板你这么大时,也不爱喝茶。年轻人嘛,就爱喝些那汽水果汁啤酒呀什么的,图个开心痛快嘛。你打外头进来,天那么热,怎么着也得先喝点东西解解渴,咱们才好谈拿货的事。我这冰箱里头什么都有,随便说个,我叫阿成给你拿。”
陈景发清楚,墨砚斋是无色铺的大客户,人家老板亲自上门,怎么也不能给她怠慢了,得好好招呼着,财路才不会断。而且对方虽然是老板,看上去却不过是个青涩的姑娘家,整一大学生模样,估计心思也深不到哪里去,好好哄骗着,生意还不就滚滚来了。
陈景发如意算盘打得劈啪作响,师清漪看着他的脸,抿唇一笑,挨着椅子坐下,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陈老板你真是客气。那麻烦你给我一杯牛奶。”
陈景发皱眉:“牛奶?”
师清漪挑眉:“恩,牛奶。陈老板,你不是说你这,什么都有?”
陈景发忙不迭地接口:“有,当然有。阿成,把茶换了,给师老板倒杯牛奶出来。”
嘴上这么招呼,陈景发心里却想着,果然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奶都没断,还敢跑来自己拿货,估计那些货是清朝年间还是民国时期的,还都傻兮兮地分不清楚。
上回老杨派了墨砚斋新近招的一个年轻伙计过来拿货,陈景发使了掉包计,将一方绝对高仿的古砚台混入那批货物里头。那古砚台仿得十分逼真,老杨年纪大了,眼睛不比从前,即使他亲自来,十有**都分辨不出,更何况是那个经验不足的伙计,什么也没发现,就将那批货物带回去了。
陈景发这次掉包,阴着得了好几万的便宜,而墨砚斋那边也一直没瞧出端倪来,他就更加得意。其实货物交接最关键的,就是初拿货的那个阶段,派眼睛尖而又稳重的伙计过来拿货,货物运回去,之后老板其实不会再那么仔细分辨了,所以拿货的那个人至为重要,又被业内称作“棋盘手”。
棋盘手很难做,既要阅历深,分得出真货赝品,又要眼神毒辣,辨得出好坏瑕疵。毕竟古玩不比那些普通商品,上面多出一个小黑点,价值都会大打折扣。以前墨砚斋的棋盘手就是老杨本人,只是最近他身体不大好,才换了另外的伙计过来,陈景发就趁着这当口,欺负那天来的棋盘手是个青头,以假乱真调换古砚,背地里谋取利润。
看着师清漪柔美的年轻模样,陈景发直接就给眼前坐着的这个墨砚斋小老板兼新棋盘手,暗暗估了个分:五十分。
小绵羊,很好骗,还很养眼。
师清漪从伙计手里接过冰牛奶,抿了一口,透亮的玻璃杯里盛放着洁白的液体,衬着她捏握杯子的手指,修长而白皙。
“陈老板,麻烦你叫你家伙计把杨叔定的那批货拿出来,我来对着单子清点一下。”喝过牛奶,师清漪开门见山对陈景发说,声音温柔,里头仿佛晕着水似的。
陈景发吩咐一声,货物很快就送到了师清漪面前。
这次东西不多,只有大概牛奶纸箱大小的一盒。提货盒是专门定做的,外面是一层质量轻却很结实抗摔的合金板,中间垫着厚厚一层防震海绵和软布,最里面才是经过特殊包装的贵重货物。
师清漪低下头,戴上贴肤的白色手套,慢悠悠地将货物包装仔细拆开,对照清单查看。总共是一只清朝的鼻烟壶,两块莲花形状的古玉,一块清朝时的古剑剑格,还有一方底部镂刻兰花的石砚台。
看货时,师清漪一声不吭,目光落到掌心的鼻烟壶上,淡淡的,宛若古井之水,澄澈,而又波澜不惊。
她戴着白手套的手来回地摩挲着鼻烟壶,像是轻抚情人的脸那样温柔。
陈景发在旁边偷偷打量她的眼神和表情,心里不知怎么的,总觉得没底,空落落的,额头开始不停往外冒汗。
只有陈景发自己知道,师清漪正在看的那只鼻烟壶,是高仿的。真品前几天被他以高价卖给别人,但是老杨之前就在邮件里相中定下了,他又不能失信,只能从他那些不干不净的门路里,弄来这只高仿的鼻烟壶滥竽充数。
过了大概两分钟,师清漪抬起头,唇角噙着淡淡一丝笑:“陈老板。”
她的声音明明很轻,却惹得陈景发浑身一个激灵。
陈景发觉得自己不能再盯着她的眼睛看,她的琥珀色眼睛看东西或者看人时,都十分专注,专注到像是要将一切都吸走一样。
380 温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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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七章——温柔(中)
门已经开了片刻,浴室里的白雾渐渐开始散开。只是终究隔了道门,就算雾气散了,里面的人也是半遮半掩的。
师清漪看见洛神长发上的水滴落下来,落于她白皙的裸肩肌肤,恍若珍珠缀在无瑕的美色上。
视线再往下看,师清漪的唇就抿得越发的紧了,呼吸也急促了些。
“你说你不会来浴室看我。”洛神问她:“那现下是在看什么?”
师清漪一听,立刻扭过头去,不再看了,眼睛瞪着浴室的门。
“原来在看门。”洛神看过来的时候眼底雾霭,微阖了阖眼,继续问:“门,好不好看?”
师清漪:“……”
“我要沐浴了,得将门关上。这门你还要站在外头接着看么?你仍可以点头,或摇头,来回答我。”
师清漪缓缓摇了摇头。
她虽然从头到尾都绷着脸,点头或摇头的时候看起来倒是顺从。一般来说与什么乖巧之类的词语牵扯上,总会带着甜美的色彩,可她现在就是有种很不开心的乖巧,好看的眉微微拧着,嘴唇抿出不悦的弧线,仿佛下一秒戳一下她的脸颊,她就要狠狠地瞪过来,偏偏还给人很听话的感觉,可谓例外。
洛神看着她,声音更轻柔了些:“那你去凳子上坐着,等我。”
师清漪转过身,走回了凳子那边,端正地坐了下来。她抬起头,又看了浴室那边一眼,洛神还没有进去,一直在门口注视着她,她被洛神捕捉到了目光,立刻又垂下头去,看着地面。
她低头坐着的时候很安静,可能是双手被捆着,一个人坐在那的模样,又有些孤独可怜。
洛神凝望了她一会,垂了眸,关上了浴室门。
一段时间以后,洛神洗完澡出来,站在插座附近,接了电吹风吹头发。吹了几分干,头发保持着些微润泽的水分,她就停下了,转而换了一条干毛巾一边擦拭,一边坐到了师清漪旁边。
洛神看着师清漪身上的锁链,道:“若你觉得什么时候可以拆了,便告诉我。”
这回没等洛神给出摇头或点头的选项,师清漪就点了点头。
洛神唇边微有笑意,也不再说什么了,将微润的长发偏到一边肩头,裹着毛巾一手轻拭,另外一只手拿起桌上的手机,低头看了起来。
她看的是之前拍的一些照片。那个敲门的从二楼窗户跳下来,她拍到了几张对方远去的背影,之后又拍了些田里的脚印,她先快速浏览了一遍,之后重新切回第一张,仔细观察起来。
师清漪的凳子与洛神相对,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个半缺半残的部分。师清漪知道洛神在看什么,可她看不清整体,又不愿意坐到洛神身边去,她顿了片刻,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洛神当然察觉到她这起身的动作,却没抬头。
师清漪离开凳子,悄悄走远了一些,站在洛神斜后方的位置,视线越过洛神的肩膀,能大致看到洛神抬起来的手机屏幕。
只是这角度虽然可以将那小小的屏幕收入眼底,无奈距离却有些远,一般人哪能看得清上面显示的内容。
师清漪沉着脸,闭了下眼。
等到她睁开的时候,她眼底点起的漩涡仿佛将她这双眸带入了另外一个别样的世界,星辰在里面熠熠点亮,远处的每一粒微尘,都在她眼中一览无遗了似的。偏偏这个时候,她这眸子又如红宝石般泣了血,炽热跃动的红与那星辰光华难得地融为一体,每一眼,都似绽放了无与伦比的摄人美丽。
师清漪站在那个位置不动,眼睛盯着洛神手机的画面,照片里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落入她眸中。
那个敲门的逃跑时,身上裹着一件长长的黑色斗篷,现在从照片上看起来,那斗篷隐在夜色中,画面定了格,比当时奔跑时看到的景象还要更为诡异。只是因为对方身体被斗篷遮住,手和脚其实都看不清楚,只能感觉到这个人在跑步时,姿态尤为古怪。
通常人在奔跑的时候,身体都会不由自主地往前倾斜,但是这个黑斗篷却正好相反。他一边往前跑,上半边身体却在后仰,与他本身的奔跑动作结合在一起来看,就像是他上半身和下半身不在一个协调度上。
尤其是肩膀上面的脑袋,也是不受控制似地朝后仰,如果照这种后仰幅度继续发展下去,估计仰不了多久,就能从背后看到他脸上翻起来的眼睛了。
洛神查看的速度很慢,看完第一张,她才轻触屏幕,换到第二张,师清漪就站在远处默默跟随她的动作,一路往下看。
田里的脚印也是一长一短,看起来并不是一个人的脚,但却偏偏长在了同一个人身上,这里面的门道,不言而喻。只是与之前草地的脚印有很大不同,是另外两只不同的脚印,毕竟草地里那副拼接尸体的下半部分已经失去行动能力,也不能再四处走动了。
终于将照片查看完了,洛神回过头,看了过来。
师清漪被她看了个正着,眼中那片辨微的星光都来不及撤去,只得立刻扭头,盯着墙。
洛神面上的表情有些意味不明。
师清漪坐了回来,静静地看着洛神继续擦拭长发。
“你也想再洗一次么?”洛神看她额头的发丝都被不停冒出的汗润湿了,道。
师清漪现在是不舒服,见洛神从浴室出来,其实也想去冲个澡,可她现在这样也不方便。
“我可以帮你。”
师清漪的背顿时坐得更加笔直,显然惊到了。
然后摇头,一连摇了好几下。
洛神似乎还想与她说句什么,谁知道这时候,门咚咚地被敲响了。
两人经历过之前敲门那件事,现在一听敲门声,面色不约而同地沉下去,洛神朝师清漪打个手势,让她不要动,然后自己站了起来。
幸而这次敲门声还伴随着长生低低的问话:“阿瑾,阿洛,是我。”
师清漪:“……”
洛神过去打开门,长生站在门外,手里提了一个袋子,正从兜里掏出手机来。她看见洛神过来开了门,就立刻停止了拿手机的动作,小声道:“我在门缝底下看见你们里头有灯,料想你们应当没睡,便过来了。”
长生一边说,目光往房间里的师清漪身上打量,声音更低了:“我若是进来,会影响到阿瑾么?若是有影响,那我把东西放下便走。”
她这问话声音虽然低,可师清漪听力敏锐,也听到了。洛神转身看了她一眼,师清漪就点点头。
“不会。”洛神领着长生进来,把门关上。
长生一边往里走,一边跟洛神说话:“方才是我考虑不周,今夜出了那事,我不该再敲门,应当手机告知阿洛你的。可下意识便敲了两下,可吓到你们了?”
洛神笑着摇了摇头,又道:“怎地这么晚还不睡?”
长生悄悄打量着师清漪,见她红着一双眼睛闷声坐着,也不敢太靠近,于是向洛神道:“我……我怕阿瑾肚子饿,想给她送点东西吃。”
师清漪:“……”
“你怎晓得她会饿了?”洛神道。
长生把袋子放在桌子上:“我上楼时,其实并未立即回房,而是在楼梯处待了片刻,见你去了厨房。厨房门开着,能看到冰箱的一部分,我见你打开冰箱查看,便想着你是不是准备做些宵夜给阿瑾吃,但是冰箱里又没有材料,可想这宵夜是不成了,便给你们拿了些吃的来。”
临行前师清漪特地准备了很多零食之类的,长生很喜欢吃,师清漪又疼爱长生,所以装食物的背包在长生那边,方便长生随时拿取。
洛神道:“聪明。”
长生被洛神夸了,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跟含了蜜糖似的。
她打开袋子,将里面的食物拿了出来,摆在桌子上,种类很多,都是她爱吃的。跟着她撕开一个栗子糯米团的包装,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番师清漪的脸色,想喂到师清漪嘴边,又不敢,于是在那踟蹰起来。
洛神轻轻笑了笑:“莫怕,不咬人。她只咬衣领子。”
师清漪:“……”
长生惊讶起来:“她咬了你衣领子么?”
“偶尔。”洛神眯着眸子道。
师清漪:“……”
“阿瑾怎么一直不说话?”
“她现下不想说话,无妨的。”
长生这才放心了些,壮着胆子将那栗子糯米团递到师清漪面前,软声说:“阿瑾,你吃一个。你今夜里不曾歇息好,这个时辰定是饿了,你权且用这个先垫补垫补,糯米做的,还是能充饥的。”
师清漪殷红的眼珠转了下,目光落到那洒了栗子粉的软糯团子上。然后她又看了长生一眼,看到长生眼中殷切的光。
“你是不是不喜欢吃这个?”长生道:“那我给你换一个。”
师清漪没说话,略微倾了倾身,就着那糯米团咬了一口。
长生顿时欣喜起来,像是得到了肯定似的看向洛神:“阿瑾她吃了!”
“你喂的。”洛神鼓励她:“她自然愿意吃的。”
师清漪默默咀嚼完那一口糯米团,偏过脸去。
长生又有些哀哀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再度看向洛神:“……她又不吃了。”
“我来。”洛神从长生手里接过糯米团的包装。
走到师清漪面前,洛神柔声道:“饿么?说实话。”
师清漪点头。
“这个味道你喜欢么?”
师清漪又点头。
洛神得到了回答,就将之前师清漪咬了一口的糯米团再度递到她唇边:“长生喂的,你吃了一口。我喂的,你要吃么?”
师清漪这回倒是速度很快,又吃了一口。
洛神看着她,眉眼微微弯了弯。
然后洛神见她脑袋再度垂下去,过了一会,能听到师清漪用十分轻的声音,有些闷闷地问道:“你……饿不饿?”
她终于难得又说了一句话,虽然有点挤出来的僵冷感觉,不过洛神听到了,先是怔了下,跟着笑意又深了些:“与你一样,我自然也饿了。”
师清漪就抬起头来,盯着洛神手里那还剩最后一口的糯米团。
她也没说话,只是看完那糯米团,又看洛神。
洛神当然懂她的意思,笑道:“好,我也吃。”
说着,将最后留的那一点糯米团咬了咬,吃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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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导有话说:写到这个时间点,我也好饿……
我这么可爱,投喂我一个栗子糯米团也好啊……【咦。
381 温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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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章节不对,请到晋.江.文.学城补齐此文全部v章,才正常显示叶臻讪讪地缩回手,摸出一片口香糖,塞进嘴里,开始咀嚼。
展飞举着□□,小心地走到石台旁边,仔细看了很久,才说:“董哥,没有起尸迹象。”
董哥做个手势,旁边几个办事利索的弟兄立刻点头会意,拿起工具,开始着手小心地撬开白玉台上罩着的外壳。开启水晶棺是一件格外细致的活,幸好开棺的几个男人都是“专业人士”,过了半个小时,水晶外壳被他们轻手轻脚地启下,放到了一旁。
“这玩意太大太重,不好搬运,容易暴露目标。不然,老子还真想把它弄出去。”董哥拿脚踢了下水晶外壳,看上去有点可惜,“展飞,你过去,看看那只粽子身上带着什么好东西。”
展飞凑近白玉台上的白衣美人,眼里尽是迷恋之色。他伸手,在那白衣美人的脸颊上摸了一把,啧啧赞叹:“瞧这肌肤水灵的,就和摸活人一样,太他妈极品了。”
师清漪抬起眼,冷冷地盯着展飞动作,拳头攥紧了。
展飞胆子更大,咧着嘴,掀开了那白衣美人的部分衣襟。看见脖颈处肌肤似雪,锁骨精致漂亮,不由得吞了下口水:“董哥,你看这……”
“展飞,你不会起了那龌龊心思吧?睁大眼睛看清楚,这是个死人,这身古代打扮,肯定是个好几百年前的大粽子,你受不受得起啊?”宁凝拿起枪,在一边冷笑着看热闹。
展飞嘿嘿两声:“宁姐,说是死人,看上去却跟睡着了似的。真是……妈的,老子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想不到成了粽子,真是浪费,好歹也留着给我过个瘾不是。”
董哥打着狼眼手电扫了一下,晃得在场众人的脸一片青白:“别废话,人都死了,能有什么味道。别磨磨蹭蹭,快点把她衣服剥了,这衣服这么多年都不腐烂,肯定特别值钱,什么薄衣金缕,那些钱多得没处花的老外还就好这口。再看看她身上有什么别的宝贝,全都弄下来,尸身不腐烂,要么是灌了药,要么是嘴里含了定颜珠,全都给我取出来。”
展飞兴奋地说:“我来,我来。让我来搜一搜这美人的身。”
弯下腰,就打算去剥那白衣美人的轻软衣衫。
“拿开你的脏手。”突兀地一声轻斥,冷冷地在墓室里响了起来。
大家都扭过脸,惊讶地看向声音的源头。
师清漪抿着唇,瞪视台上的展飞。
展飞本来就是个暴脾气的混混,立马被激怒了:“你什么意思,敢再说一遍?”
师清漪琥珀色的眼睛里,像停驻着一片冰雪:“拿开你的脏手,你有什么资格碰她。”
“你他妈敢……”展飞嘴边的话还没说完,一道纤丽身影宛若轻捷的燕子,跳到了石台上,抬腿,对着展飞的右手手腕来了一个漂亮的飞踢,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展飞手里的枪立刻飞了出去。师清漪准确地把枪接到手里,攥紧展飞,用那黑洞洞的枪口,狠狠地顶住展飞的太阳穴:“都别动!”
在场众人都呆住了。
下一刻,除了叶臻以外,所有人的枪口都对准了师清漪。
董哥举着枪,冷笑:“真想不到,你这娘们装柔弱装得倒挺像,深藏不露,居然还有功夫在身上。”
师清漪皱眉:“你们要是敢乱动,我立刻就打死他!”
“不,不要!老大,弟兄们,不要动,千万不要动!”展飞被冰冷的枪口顶着,吓得腿发软,差点当场就要尿裤子。
他怎么会知道这个外表看上去娇媚的女人,会有这样的身手,这样的爆发力,还会这样突然地发起狠来。难道真是因为自己好色,多摸了那白衣美人一把,就把她给惹毛了?
展飞一边发着抖,一边在心里咒骂。妈的,老子又没摸她男人,只是摸了一只美人粽子而已,这娘们至于这么跟老子拼命吗?
叶臻觉得可惜,对师清漪劝说道:“师小姐,你怎么这样莽撞。你现在玩过了,我们老大肯定会要你命的。你要是像之前那样乖巧听话,帮他开完门,最后,他也许就会放过你。”
师清漪唇角挂着一丝嘲讽的弧度:“叶先生,你自己也说,是‘也许’了。”
叶臻语塞。
董哥则冷笑:“小娘们,展飞不过就是贱命一条,你觉得你能威胁到老子?干我们这一行,就是成天在死人堆里打滚,老子什么也不怕。你既然知道我们来这倒斗,老子肯定不会让你活着出去,不然被你日后捅到局子里去,老子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叶臻,你不要骗她了,留着这些花言巧语去哄你的其他相好吧。这个女人,一定要死。”
叶臻咬了咬牙,不敢再说话。
董哥扣动扳机,眼睛眨也不眨,突然来了一个点射。子弹打在展飞的大腿上,展飞的登山裤立刻被打出个大洞,鲜血飞溅。
宁凝和其他在场的男人们看到这副景象,见怪不怪,脸上挂着一副冷漠的表情。
不过是被利益驱动,才聚集在了一起。别人的生死,根本不干自己的事。
展飞痛得哭爹喊娘地大叫起来:“董军,你这个冷血的畜生,老子干你全家!”
董哥脸上的刀疤抖了一下:“小娘们,看见了没,你根本威胁不到老子。下一枪老子就打爆展飞的头,然后,再来爆你的头。啧,你这张脸,可惜了。”
师清漪想不到对方竟然这么残忍,视人性命为蝼蚁草芥,嘴角勾着,在心底冷冷地笑了。
她松开疼得几乎要晕过去的展飞,一个人在白玉台旁边,站直了身体。乌黑柔软的刘海下面,是一双温柔的琥珀色眼睛,此时那温柔中,却带着几丝决绝。
“我早知道了。在你们这些亡命之徒面前,怎么样,都是一个死。”她的眼睛,安静地看向白玉台上的白衣女人。
白衣女人的睫毛很长,仿佛有风拂过,微微地颤动起来。连带着她眉心之间点染的朱砂,嫣嫣红红,好像在泣血。
师清漪看着她美丽的脸,微微一笑。
董哥的手指扣在扳机上:“看你刚才这么紧张这只粽子,你如果死在她身边,应该不会太伤心吧?”
师清漪轻哼了一声。
叶臻紧张得心肝都要跳出来:“老大,我求你,你别打死她。我保证,师小姐她绝对不会去局子里找警察乱说的。”
“你那保证算个鬼,嘴巴长在她脸上,她要是活在人世,不会把今天这事给抖落出去?”董哥扭过脸去,看着叶臻,“我看她不是简单人物。一个什么破研究生,怎么会有功夫在身上的,而且又这么不听话,居然敢威胁老子,你又拿什么来保证。”
叶臻还想再说话,却被董哥瞪了一眼。
“老,老大,老大你看!”这时,队伍里发生骚动,几个男人都浑身发起抖来。
董哥不耐烦:“喊什么喊,见鬼了?”
宁凝好歹也是个见过世面的狠角色,这次她居然也变得哆嗦起来,举着枪说:“董哥,起来了,起来了。”
“什么起来了?”董哥转过头,脸色立刻僵硬。
师清漪站在白玉台后面,也惊讶得连身体都动弹不了。
白玉台之上,那白衣女人一手撑着台子,缓缓地抬起腰身,坐了起来。
乌黑长发像是柔滑的锦缎,懒懒地散在雪白肩头,上面缀着一条束发的银白色发带。腰间挂着一块玉佩,起身之间,玉佩上的长流苏优雅摆动。
探照矿灯的灯光打在她脸上,旖旎流转,连睫毛上都沾染着薄薄的光晕。
世上所有的柔光,好像都聚集到了她这里。
在场的人全都呆住,连呼吸都忘记了。
她的动作,就像是一个人刚刚才睡醒,脸上都是慵懒的神色,哪里有半点粽子起尸时的僵硬之态。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只是一夜好眠,而现在,幽幽醒转。
白衣女人的眼睛,缓缓地睁开。
她的眼眸乌黑若夜,灯光晕在她眼里,像是点亮了漫天流动的星辰。
“你们,着实吵闹得很。”她冷冷地,说了第一句话。
说话古腔古调,嗓音清澈幽冷,像是珠玉落在地上。
师清漪怔住,静静地看着她低垂的眼眸。
她薄唇翕动,好像是要说话,却又止住了。
师清漪被她这样盯着,莫名觉得心窝有点疼。
旁边一个男人开始举着手机拍照,打算上传微博新鲜事,被师清漪挡下:“别拍,她是我亲戚,尊重下她的**成不?”
那男人抬头,看着师清漪的脸,突然就一愣:“你亲戚。你们家基因都这么好?”
师清漪没理他,走过去,对着那和白衣女人交涉的交警,抱歉地说:“不好意思,这是我表姐,她之前刚从市立精神病医院跑出来,脑子这里不太好使,而且有事没事就喜欢玩cosy。家里人现在都在找她,快给急死了,警察先生你不要怪她,我马上带我表姐回家。”
说着,做个手势,指了指自己的头。
那交警一听,火气也歇了:“精神病,cosy?原来是这样。那你赶紧把她领回去,看看,你看看,这都给堵成什么样了,上头要是知道,非得办了我。既然是精神方面有问题,我也不开罚单了,赶紧带走,我要疏散路段了。我跟你讲啊小姐,以后管好你家表姐,不要让她出来乱晃荡了,你说这都什么事儿。”
师清漪连连点头。
那交警又说:“赶紧给她换身衣服,穿成这样,成什么样子,又不是在这拍戏。”
师清漪在心里说,我要是告诉你,她是个古墓里苏醒的明朝女人,你还不得吓死。
朝那白衣女人走过去,师清漪微笑,伸出手来:“表姐,来,跟我回家吧。”
阳光洒下来,衬得师清漪脸上的笑容十分朦胧。天气炎热,能看到她鼻尖上沁出细密晶莹的汗珠。
白衣女人慢慢走近她,将手放到了师清漪的手心里。
两人对视。
白衣女人淡淡一笑,轻声回答师清漪:“好。”
人群散去,道路在交警的指挥下,开始渐渐恢复秩序。
师清漪把白衣女人带上车,让她在副驾驶席上坐好。
女人漂亮的眼睛紧紧盯着车里的一切,方向盘,车载电视,变速杆,油门刹车等等,一一清晰地映在了她的眼里。
她只是盯着它们看,眸光之中浮现微微几丝涟漪。眼前与身下这些古怪物事,却是什么?莫非与之前古墓里那高大男人拿的所谓“□□”一般,又是某种奇异罕见的机括暗器么。
掐指算来,她来到此地,已逾两日半。
第一日她还尚在山上露宿,后面才下得山来,来到此地,谁晓得眼前景致陡变。
昔日琼楼玉宇变做了高耸入云的方匣状楼宇,瞧上去十分冷硬,毫无以往风姿美感。道路上已无香车骏马,而是由无数铁甲制作的四轮匣子取代,在道路上奔走不息,速度快至骇人。街上行人衣着甚是古怪,尤其是街上这许多的女子,光天化日之下,衣着分外暴露,竟大胆地现出手臂与腿际的肌肤来。
如此种种,令她不解。岁月安静流逝,自她从墓中醒来,出去观望,才发觉外面已然换上一个完全陌生的朝代。
382 生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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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清漪大惊失色,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做出反应,扑过去,抱住了白衣女人,挡在她身上。
子弹不偏不倚,刚好从后面打进了师清漪的右边肩膀,鲜血立刻爆了出来。她今天穿的是无袖上衣,白皙的右手臂上,满是血渍。
钻心剧痛侵袭,师清漪疼得身体整个蜷缩起来,紧紧抱住那白衣女人,几乎要掉眼泪。
那白衣女人蹙了蹙眉,只觉眼前一干人等,甚是诡异。
尤其是那名身形魁梧的刀疤男子,衣着古怪,出言粗鲁,手中持有一物,状似机括,从里面喷出的暗器,竟然有这等惊人效力。若不是眼前这位身形柔弱的年轻女子替自己挡了一记,恐怕眼下受伤的,便会是自己了。
她伸手扶起地上呻吟的女人,低下眉,想去看清楚对方的脸。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定然要厚报于她。
她只看了一眼,蓦地愣住,盈盈的一双眼里,涌起了水雾。
有些东西,天注定了,就是缘。
而这种所谓的缘分,不管时光沉淀多久,都不会断。
她是你的。
就会是你的。
永远,也不会改变。
那白衣女人只是近乎呆愣地盯着师清漪的脸看,看上去像是十分震惊。
师清漪呻吟一声,心里面觉得怪怪的,不过情势所逼,她也顾不上眼前的女人到底是不是起尸的粽子了,咬牙,吸了一口冷气:“别愣着,快躲开,他们有手枪!”
白衣女人侧脸,冰雪眸子凌厉望去。手枪,这便是那小型黑色机括暗器的名讳么?这等暗器名讳,倒是闻所未闻。
董哥虽然吓得手脚发软,但还是死马当着活马医,匆忙扣下扳机,又打出了第二发子弹。白衣女人目光锐利如刀,看着那子弹迎面飞来,捕捉细致,按着师清漪躲下,那子弹刚好从她们俩的头顶上方擦过。
白衣女人冷眉一挑。此等机关,不过尔尔。
站起身,雪白足尖轻点在白玉台之上,宛如一只优雅白鹤一般,踏空而去。双手抓住悬空的其中一条锁链,轻盈在空中晃荡,同时抬脚,对着持枪的董哥迎面一踢,董哥挨了一下狠的,立刻就连人带枪飞了出去。
董哥一米八八的个子,那么结实的大块头,被这白衣女人轻轻一踢,居然飞了出去。叶臻和宁凝他们在不远处看着,下巴几乎都要掉到地上。
董哥吐出一口血,察觉自己撞到的地方不大对劲,往身后一摸,发现竟然是一个已经陷进去的圆环。
那圆环往里面凹陷,又开始慢慢地往外面回弹,分明就是古墓里藏着的一个机关。
董哥吓得在心里大骂:他娘的,出岔子了。
师清漪中了枪,感到身体轻飘飘的,耳朵里则听到了一种很细微的,类似机关运转的声音。声音的源头,正是之前进来时的那面需要鬼链开启的门墙。
“门……门就要关了。”她知道情况不妙,挣扎着站了起来,“如果关了门,就不能原路……回去了。”
董哥顾不得身上的伤,跳起来,立刻就往门墙那边跑,宁凝和其他的弟兄们不是糊涂人,也都跟着董哥跑了起来。
很快,董哥和宁凝以及其他的男人跑到了门墙外头的夹层中,像是见鬼逃难一样,又沿着盗洞慌慌张张地往外面爬。
剩下叶臻对着师清漪大喊:“师小姐,快走!”
师清漪右边肩膀上全是血,几乎要晕过去,两脚打颤,只能哆哆嗦嗦地往门墙那边走。
叶臻满头大汗,眼看着凹陷的机关回转,那边门墙马上就要闭合了,心里一急,就想着过来拉扯师清漪。谁知道这个时候,那白衣女人早已跃到师清漪身边,伸出手,一个公主抱,将师清漪拦腰抱了起来,往门墙处疾奔。
这个动作发生得十分自然,好像她抱着师清漪,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样。
叶臻连忙追上去。
白衣女人抱着师清漪,出了墓室。
师清漪缩在她的怀里,神智已经不大清醒了。轻轻吸了一口气,能闻到对方胸口处萦绕着温软馥郁的香气,冷冷的,像是梨花清香,很好闻。
叶臻跟在后面,眼睁睁地看着一只古代的白衣粽子,怀里抱着他中意的女人,弯下腰,进到了盗洞里去。他吓得腿都软了,不过还是打起狼眼手电,硬着头皮赶了上去。
叶臻手里的狼眼手电灯光四处乱晃,映照得盗洞虚虚实实,透出一股格外狰狞的感觉。
他狼狈地爬出横向盗洞,到了竖井盗洞的下面,抬起头,看见那只白衣粽子怀抱着师清漪,足尖轻点,像只优雅白鸟一样,轻盈地跃出了盗洞洞口。
“居然连尼龙绳索都不用,就上去了。”叶臻几乎要哭出来,“祖爷爷,祖奶奶,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轻功?”
踏雪无痕!凌波微步!
金庸老先生诚不欺我也!
叶臻努力克制住张大的嘴巴,眼看盗洞里再没别人,连忙抓住尼龙绳索,利索地爬出盗洞。出去一看,外面空无一人,董哥,宁凝以及其他几个弟兄,他们受的惊吓不轻,早就坐着路虎逃跑了。
可是,白衣女人和师清漪,却也不见了踪影。
叶臻垂下头,突然就觉得刚才经历的一切,太过匪夷所思。
一个美得不似世间人的白衣大粽子,居然从棺材里爬了起来,还把他最惧怕的,身高一米八八,拥有八块腹肌的董军老大,踢得当场吐血飞出去。
另外,最重要的是,她一个公主抱,还把他的师小姐给拐走了。
叶臻拿手拢在嘴边,当做扩音器,对着山林大喊:“师小姐,你答应我的电话号码呢?”
此时,靠近盘山道,距离盗洞已经很远的一处空地上。
“清漪,清漪。”
师清漪昏沉之中蹙眉,听到耳边传来焦急却温柔的轻唤。
那呼唤熟悉,一声一声,点到了她的心尖之上。
上衣被扯下,露出莹润的肩头,上面已经满是血迹。师清漪感到浑身都酥软了,光裸的肩膀处,好像有什么冰冷尖利的东西正在刺进来,生生地在她伤口上折磨。
她疼得泪眼朦胧,睫毛轻颤着,像是娇柔的蝴蝶。
下意识就要拒绝:“不要……疼……”
耳边一个女人的声音,轻轻柔柔地哄着她:“乖,你乖一些。那暗器如斯厉害,留在体内分外危险,需得将其取出。清漪,你且忍一忍罢。”
怎么这女人说出来的话,奇奇怪怪,带着一股子古人的腔调。这又不是学生在背文言文。
突然,师清漪脑海里闪过一丝清明。
这,这好像是刚才救她出来的那只白衣粽子的声音?
一只粽子,居然会说话,甚至,还知道她的名字。
自己也没把名字告诉对方啊。
到底哪里不对。
师清漪只能这样胡思乱想,根本没有力气开口。肩膀上则被拉开一道口子,身边那人捏着一把匕首,以极其准确凌厉的手法,将子弹挖了出来。
子弹被取出来的那一刹那,师清漪浑身发着抖,几乎就要晕死过去。很快,一条被撕下的白色衣衫布条,塞在了她的枪伤处,替她做了简单的伤口止血包扎,动作十分纯熟。
感觉到搂住她的那双手就要离开,师清漪闭着眼,虚弱地扯住了身边白衣女人冰凉的衣袖:“你是……谁?”
静默了大概一分钟的时间。
惊愕而又怅然的回答:“你竟,又不认得我了么?”
师清漪秀美的脸颊通红,上面全是冷汗,看上去楚楚可怜,说话含含糊糊的:“我当然认得你。你是……是一只古代的粽子。”
耳边的声音变得黯然起来:“傻姑娘,我不是粽子,我是你的妻子。”
妻子?
我是个女人,怎么会有妻子。
而且我长这么大,还没谈过恋爱,连男朋友都没有。
肩膀上的枪伤令师清漪神智不清,她唇色苍白,嗓音发起颤来:“水,很渴。”
白衣女人怀抱着她,脸上是寂然的神色,轻柔呢喃道:“你在这待一会,我这便去取水。很快就回,别怕,你等我。”
耳边响起山风声。
跟着,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一直看护她的那个女人,高挑窈窕的身影消失远去,只为去寻找水源。
师清漪呻吟着,感觉自己浑身似火在烧,昏昏沉沉,陷入了梦境之中。
梦里弥漫着一片粉桃之色,格外绮丽。
她看见一名白衣女人倚在桃花树下,言笑晏晏。
她的眼睛似黑夜,里面映照着醉人的桃花花影。
我是,你的妻。
她说。
“好,早八点,落雁山,我知道了。”师清漪轻声应着:“我会准备好的,教授。”
尹青实在太忙,交待完,就利落地挂掉了电话。
师清漪捏着手机站在原地,眉头微微皱了下。
虽说落雁山的事她早就料到了,但是明天八点就要出发,这多少与她现在的安排有所冲突。
本来她还打算明天带洛神去中介公司找房子,让洛神安顿下来,结果尹青这一个电话,把一切都打乱了。
“师姑娘。”女人清冷的低唤从身后传来。
师清漪调整情绪,转过身望着洛神,微微一笑:“洛小姐,你都试好了吗?”
洛神点头:“嗯。”
师清漪扫了洛神手里那几件内衣,想起之前在试衣间里的事,眸光晃了晃:“尺寸都还合适吧?”
“嗯。”洛神的目光落到师清漪的白色手机上,平静如水,没有半点波澜。
师清漪让洛神又挑了几条内裤后,领着洛神走到收银台处。店员把内衣裤分别装进手提袋里,师清漪刷卡付账,两人开始沿着步行街兜兜转转,进出各种专卖店。
天空繁星闪烁,步行街灯火璀璨,昭示着又一个不眠的盛夏之夜来临。
这次购物的性质根本就不是寻常的逛街,因为洛神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缺,要买的种类与数量非常之多,几乎相当于大型采办。
去服装专卖店拿了几套适合洛神气质的衣裤,白衬衫或者露肩软衫,款式简单,配色也是极其清新而淡雅的,然后再辗转去鞋店买鞋。
洛神一个古人,穿古代那种长靴穿习惯了,目前专卖店里大多数陈列的女式夏款细跟凉鞋,高跟鞋等她并不适应,最后便只挑了双简约的帆布鞋,另带一双绑鞋带的黑色平底靴子。
黑靴子配着洛神身上的白色衬衫与黑色修身长裤来看,透出一股浑然一体的干练利落之感。
手里拎着大包小盒,师清漪陪着洛神足足逛了差不多一个晚上,才总算把该买的东西都买齐全了。
回去的路上,师清漪实在太累,开车开得几乎要睡着,好歹强打着精神忍住。中途又下车去了一趟家乐福,买了洛神要用的牙刷毛巾等日用必需品,等回到家时,居然快11点了。
而后面即使到了家,师清漪也没有闲下来,而且她也不能闲下来。
明天她就要出发去落雁山参加古墓发掘的工作,许多事情必须提前替洛神安排好。
对方作为一个初入现代社会的古人,很多地方不大方便,师清漪留下她一个人,总觉得不是很放心,所以她把现在能做的,都尽量做得妥帖。
新买的毛巾和牙刷等都需要过热水消毒,新买的衣裤也得清洗之后才能穿。师清漪卷起衣袖,把洛神的一部分新衣服丢进洗衣机里清洗,而另一部分,比如内衣裤和衬衫等,则还需要分开来手洗。
等到衣物全部洗好,入烘干机烘干,再全部拿去阳台上晾起来,进行舒展。
“这些衣服明早就都能穿了,你取下来就是。”师清漪晾完最后一件衣服,对站在一旁全程观摩学习的洛神交待,“不过明天太阳很大,你不需要穿的,我建议你最好还是晾晒起来,进行阳光消毒。”
383 生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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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章节不对,请到晋.江.文.学城补齐此文全部v章,才正常显示她把洛神带回来,有一部分原因的确是因为洛神那离奇的古人身份,这点非常地吸引她,作为一个考古工作者,她想更深入地了解洛神,说白了就是为了做研究,从洛神身上获取珍贵的资料。
但是她自己内心深处很清楚,光凭这一点,还不足以让她领洛神回来沐浴,教她如何适应现代生活,甚至拿出自己的衣服给洛神穿。
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
这个原因,师清漪其实并不是很理解。
她只知道每每看见洛神,心里总觉得有点怪怪的,说不清那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她很怜惜洛神,如果洛神这个古代人因为很难适应现代社会变迁带来的冲击力,而没法在这个社会上立足,她心里肯定会不舒服。
想了很久,师清漪目光落到茶几上洛神喝剩的牛奶处。
落地窗帘稍微拉开了些,有些刺目的日光穿透玻璃窗,洒落进来,给盛牛奶的玻璃杯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边。
这两天多的时间里,她一个古代人,人生地不熟,究竟是怎么过来的?她身上没有能够在现代流通的货币,无法购买消费,她吃的什么,又喝的什么?
根据师清漪的推测,洛神目前是一身古装,再加上她性格幽冷,好似并不是很愿意与他人沟通,那么她通过向长沙市里其他人寻求帮助来换取食物饮水等的可能性,非常之低。
之前在大街上看见洛神时,洛神虽然精神不错,但是师清漪能分辨出来,她的面色相较落雁山古墓初遇那会,还是要差一些,有点苍白。也就是说,洛神她这段时间过得并不好,也许并没有接受过正常的饮食。
想到这,师清漪立刻站起来,往厨房走去,打算给洛神弄点吃的。
师清漪从师家搬出来后,一个人住惯了,厨艺一直很好。她准备一番,忙前忙后地剁了葱花,打算下一碗面条,后面掐好时间,又开了另外一个火,煎了一个荷包蛋,双管齐下。
荷包蛋很快就煎好,师清漪拧熄了火。她听力很好,听到远处浴室门被拉开的声音,知道洛神洗完了,便把荷包蛋夹起来,卧在面条上,金黄的鸡蛋,浓郁的汤水,上面撒着绿色葱花,又切了薄薄的几片火腿,色相十分好。
师清漪没回头,很自然地高声说道:“洛小姐,我给你下了面,你应该饿了,先吃点吧。”
没有人回答她。
整个屋子里里外外,都显得非常安静。
师清漪恍惚了一下,以为自己还是一个人孤孤单单地住在这套三室一厅的居室里,好像从来就没有外人进来过一样,心底莫名地有些泛空。
过了一会,她才慢慢地回过头去。
厨房门口斜斜地倚着一个个子高挑的女人。
乌黑的长发还很润,懒懒地披在肩头,十分旖旎勾人,但是女人脸上的表情却很淡,像是有雾气绕在她脸上。
师清漪的白色衬衫很贴合洛神。
洛神仿佛天生就非常适合白色的衣服,黑色长裤妥帖地包裹着她修长的腿,身高腿长,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个模特中的模特。
白色衬衫是掐腰设计的,衬得腰身越发纤细玲珑,前面两颗扣子没有扣上,露出晶莹的锁骨,而且由于里面没有穿内衣,胸前起伏被贴肤的白衬衣勾勒得若隐若现。
明明看起来性感之极,师清漪却觉得居然又透着那么一点点禁欲的味道在里面。
一个古代人,如今穿起现代的衣服来,那种感觉就不一样了,显得美丽而又干练,而且又萦绕出一种积淀的古雅高贵,历史此刻,仿佛就停留在了她的身上。
这种现代都市与古代历史的混合,非但不觉得违和,反而融汇得恰到好处,令人着迷。
洛神的眼睛宛若沉黑色的墨玉,深沉,暗敛,正安静地打量师清漪。
师清漪愣了下,跟着把面碗和筷子递给洛神,轻声说:“你穿这个,很好看。”
“多谢。”洛神接过面碗,微微点头。
她的白衬衫袖口往上简单地挽了两圈,带着一种居家女人的温柔与随意。
师清漪把洛神引到餐厅桌子旁,又倒了一杯清水,放到洛神手边上。
洛神定定地看着面碗上黄白相间的荷包蛋,看了很久,并没有动筷子。
师清漪有点尴尬:“洛小姐,你难道不喜欢吃面吗?”
洛神侧过脸,淡淡道:“没有,我很喜欢。”说完,她这才起筷子,开始安静地吃面。
师清漪和洛神不相熟,并且知道在吃东西的时候,和别人说话不礼貌,所以就只是笔直地坐在椅上,并不开口。
洛神姿态优雅,细嚼慢咽,显得极有教养,捏握筷子的手指纤长漂亮,可惜左手的小手指,却是残缺的。偶尔她会淡淡地瞥一眼师清漪,师清漪目光与她一触碰,就有点不知所措,加上餐厅里安静,师清漪一直坐着,坐到后面,突然有点感觉如坐针毡了。
她非常后悔家里没有干净而又适合洛神尺寸的内衣,现在洛神只穿了件白衬衫,里面什么也没有,低头吃面时,师清漪能够清楚地看到不应该看到的一些细节。
给洛神买内衣,其实才是当务之急吧。
眼看洛神终于将一碗面吃完,师清漪不着痕迹地吁了一口气,从纸巾盒里抽出一张餐巾纸,递给洛神。
洛神会了意,朝师清漪点头,拿着餐巾纸擦拭嘴唇。
师清漪手指交叉扣着,搁在餐桌上,郑重地道:“洛小姐,我们现在来谈谈吧,有很多事情,我觉得我需要和你说清楚。”
“谈什么,如何谈。”洛神抿了一口水,深邃眼眸觑着师清漪。
“谈接下来的安排。”师清漪做事历来很有规划,直接开门见山地说了起来:“洛小姐,我问你,之前我在车上跟你提的那个合作建议,你是否答应?”
洛神点头:“应。”
师清漪在问那话时,其实心里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她觉得要说服洛神与自己合作,应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只是之前洛神还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现在居然答应得这么干脆利落,这令她吃了一惊。
洛神淡道:“师姑娘,我已然应你了,你缘何这般表情?”
师清漪一摸自己的脸,故作镇定地微笑:“我什么表情?我只是对洛小姐你终于肯答应与我合作这件事,感到开心。”
“我亦是愉悦得很。”洛神坐直身子,斜睨着师清漪:“师姑娘,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提供你想要知晓的那所谓‘资料’,你若向我问询明朝事宜,我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是我这人喜欢公平,是以,我也需要从你身上得到我想要的。”
师清漪一愣:“我身上,有什么东西是你想要的?如果你是想通过我来掌握这个新坏境的所有讯息,我早前在车上就说了,会给你提供帮助,令你能快些适应这个现代社会,而且我还会开给你工资,作为你提供考古资料的报酬。如果洛小姐你是想得到这些,那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我已经许诺过你了,请你相信我。”
“不是。”洛神眼眸深邃,语调放慢:“我想要你这个人——”
师清漪以为自己听力出了问题,清秀的脸微微一红:“那个……洛小姐,你不要总说一些让我困扰的话,我真的会很困扰的。”
“很困扰么?”洛神轻描淡写说道:“我还未曾说完,我是说,我想要你这个人的所谓‘资料’。资料,听你先前些许言谈,你们此地,是这么叫的罢?”
师清漪被噎了下:“关于我的资料吗?”
洛神点头。
师清漪说:“具体是指哪方面?”
洛神眼角微微挑起:“你的生辰八字,是独自一人还是有其他亲友,倘有其他亲友,请务必告知于我。你自小到大的详细点滴,生活经历,总之,关于你的一切事宜,我都想要知晓。你‘研究’我,我自然也要‘研究’你,我觉得这再公平不过了。”
师清漪现在觉得自己越来越捉摸不透眼前的女人了。
她这到底是想做什么?
原来人口普查从明朝时就开始流行了吗?教授可没说过。
洛神的手指在餐桌上轻轻点了点:“师姑娘,只是你自小到大的经历和你的生辰八字,乃至亲友这类的而已,这本就是你自己知根知底的,其实也算不得什么秘密罢?我拿这些与你做交换,这笔买卖,我觉得你并不亏,你为何要犹豫?还是说——你自己也糊里糊涂,根本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的眼神锐利似冷刀,似是要将一切迷雾撕裂。
“我有名有姓,真真实实地活在这世上,又不是半道上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怎么会说不出来。”师清漪被洛神一激,心里莫名紧张,甚至有点急躁,接下了洛神的话头:“我的生日是在秋天,十月五号,一九八五年出生,现在已经二十七岁了。你们明朝的历法与我们现在的不同,需要换算,鉴于你对我们的时间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我现在可以大概地先跟你解释一下。”
“秋日出生,二十七岁?”洛神唇角浮现一丝凉凉的笑意,打断了她:“师姑娘,你不像是二十七岁的人,看起来倒像是才二十岁出头,很是年轻呢。”
“其实人类发育到一定成熟的阶段,比如说十八岁至二十岁,参照普遍水平,后面的容貌直到三十岁,一般来说不会有太明显的变化。另外发育阶段因人而异,有些人很早就发育了,即使真实年纪小,也显得很成熟,而有些人即使年龄不断增长,看起来却比较年轻,单纯地以容貌来判断年龄,是很容易出现大误差的。”师清漪说到这,微微一笑:“不过洛小姐,听你话里意思,我可以当做是你在夸我保养得好吗?”
“可以。”洛神声音没什么起伏,“对不住,打断你了。关于你们此处的时间问题,愿闻其详。”
师清漪说:“牵扯到时间换算问题,我需要先知道洛小姐你进墓……不好意思,冒犯了,我的意思是,洛小姐你具体是明朝哪个年间的人,才好进行换算。”
顿了一会,洛神才轻声回答她:“我入墓那一年,为洪武七年间。”
“□□皇帝朱元璋在位年间?”师清漪历史考据癖发作,兴趣被提起来,解释道:“洪武七年,按照我们这边的历法来计算,是公元一三七四年,我们采用公元纪年,现在是公元二零一二年,也就是说,洛小姐,你从落雁山古墓苏醒那一刻起,相当于来到了距离你生活朝代六百三十八年之后的新环境了。”
“六百三十八年后。”洛神呢喃着重复了一遍,忽然淡淡地笑了:“很好。”
市值两百万,甚至可以出价更高的丝光锦白色衣装,贴肤穿在最里面被称作“亵衣”的里衣,绣着银线的白玉腰带,长发后面用来束发的银色发带,古代云纹长靴,以及腰间那块缀着紫色长流苏的雅致玉佩。
这里面,随便拿出一样,放到古董界,都是赚人眼球的奇珍。要是把它们全套摆到皇都酒店去拍卖,绝对称得上拍卖史上难得一见的盛宴。同样也可以看得出,这个女人在当时,应该是十分有钱,所以才能用得起这种平常老百姓做梦也看不到的丝光锦衣料。
思虑和接受这一切之后,师清漪心里既兴奋又紧张,连带着口有些渴,就轻声说:“我去买饮料,你在这里等着。”
女人问:“你所说的饮料,却是何物?”
听对方这么问,师清漪就更加坚定了心底的那些猜想,耐心地解释起来:“饮料就是喝的东西。我们这把能喝的东西,叫做饮料。”
说着,抬起手,又做了个喝水的动作。
女人心思通透,淡淡地说:“就似那酒么?”
“酒是饮料的一种。饮料包括酒,但是酒却不能代表所有的饮料,它还有别的品种。”
女人点点头,表示懂了。
她看上去一直很平静淡然。虽然对周围坏境并不熟悉,现代的东西对她来说陌生之极,一点也不懂,但是可以看得出,她并不感到迷茫和害怕,相反,她正下意识地在学习。
师清漪对此作出判断:女人的适应能力很强,处事波澜不惊,绝对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下车买了两瓶七喜,回到车上,师清漪开了一瓶喝着解渴。
384 生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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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自己内心深处很清楚,光凭这一点,还不足以让她领洛神回来沐浴,教她如何适应现代生活,甚至拿出自己的衣服给洛神穿。
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
这个原因,师清漪其实并不是很理解。
她只知道每每看见洛神,心里总觉得有点怪怪的,说不清那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她很怜惜洛神,如果洛神这个古代人因为很难适应现代社会变迁带来的冲击力,而没法在这个社会上立足,她心里肯定会不舒服。
想了很久,师清漪目光落到茶几上洛神喝剩的牛奶处。
落地窗帘稍微拉开了些,有些刺目的日光穿透玻璃窗,洒落进来,给盛牛奶的玻璃杯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边。
这两天多的时间里,她一个古代人,人生地不熟,究竟是怎么过来的?她身上没有能够在现代流通的货币,无法购买消费,她吃的什么,又喝的什么?
根据师清漪的推测,洛神目前是一身古装,再加上她性格幽冷,好似并不是很愿意与他人沟通,那么她通过向长沙市里其他人寻求帮助来换取食物饮水等的可能性,非常之低。
之前在大街上看见洛神时,洛神虽然精神不错,但是师清漪能分辨出来,她的面色相较落雁山古墓初遇那会,还是要差一些,有点苍白。也就是说,洛神她这段时间过得并不好,也许并没有接受过正常的饮食。
想到这,师清漪立刻站起来,往厨房走去,打算给洛神弄点吃的。
师清漪从师家搬出来后,一个人住惯了,厨艺一直很好。她准备一番,忙前忙后地剁了葱花,打算下一碗面条,后面掐好时间,又开了另外一个火,煎了一个荷包蛋,双管齐下。
荷包蛋很快就煎好,师清漪拧熄了火。她听力很好,听到远处浴室门被拉开的声音,知道洛神洗完了,便把荷包蛋夹起来,卧在面条上,金黄的鸡蛋,浓郁的汤水,上面撒着绿色葱花,又切了薄薄的几片火腿,色相十分好。
师清漪没回头,很自然地高声说道:“洛小姐,我给你下了面,你应该饿了,先吃点吧。”
没有人回答她。
整个屋子里里外外,都显得非常安静。
师清漪恍惚了一下,以为自己还是一个人孤孤单单地住在这套三室一厅的居室里,好像从来就没有外人进来过一样,心底莫名地有些泛空。
过了一会,她才慢慢地回过头去。
厨房门口斜斜地倚着一个个子高挑的女人。
乌黑的长发还很润,懒懒地披在肩头,十分旖旎勾人,但是女人脸上的表情却很淡,像是有雾气绕在她脸上。
师清漪的白色衬衫很贴合洛神。
洛神仿佛天生就非常适合白色的衣服,黑色长裤妥帖地包裹着她修长的腿,身高腿长,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个模特中的模特。
白色衬衫是掐腰设计的,衬得腰身越发纤细玲珑,前面两颗扣子没有扣上,露出晶莹的锁骨,而且由于里面没有穿内衣,胸前起伏被贴肤的白衬衣勾勒得若隐若现。
明明看起来性感之极,师清漪却觉得居然又透着那么一点点禁欲的味道在里面。
一个古代人,如今穿起现代的衣服来,那种感觉就不一样了,显得美丽而又干练,而且又萦绕出一种积淀的古雅高贵,历史此刻,仿佛就停留在了她的身上。
这种现代都市与古代历史的混合,非但不觉得违和,反而融汇得恰到好处,令人着迷。
洛神的眼睛宛若沉黑色的墨玉,深沉,暗敛,正安静地打量师清漪。
师清漪愣了下,跟着把面碗和筷子递给洛神,轻声说:“你穿这个,很好看。”
“多谢。”洛神接过面碗,微微点头。
她的白衬衫袖口往上简单地挽了两圈,带着一种居家女人的温柔与随意。
师清漪把洛神引到餐厅桌子旁,又倒了一杯清水,放到洛神手边上。
洛神定定地看着面碗上黄白相间的荷包蛋,看了很久,并没有动筷子。
师清漪有点尴尬:“洛小姐,你难道不喜欢吃面吗?”
洛神侧过脸,淡淡道:“没有,我很喜欢。”说完,她这才起筷子,开始安静地吃面。
师清漪和洛神不相熟,并且知道在吃东西的时候,和别人说话不礼貌,所以就只是笔直地坐在椅上,并不开口。
洛神姿态优雅,细嚼慢咽,显得极有教养,捏握筷子的手指纤长漂亮,可惜左手的小手指,却是残缺的。偶尔她会淡淡地瞥一眼师清漪,师清漪目光与她一触碰,就有点不知所措,加上餐厅里安静,师清漪一直坐着,坐到后面,突然有点感觉如坐针毡了。
她非常后悔家里没有干净而又适合洛神尺寸的内衣,现在洛神只穿了件白衬衫,里面什么也没有,低头吃面时,师清漪能够清楚地看到不应该看到的一些细节。
给洛神买内衣,其实才是当务之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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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神会了意,朝师清漪点头,拿着餐巾纸擦拭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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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什么,如何谈。”洛神抿了一口水,深邃眼眸觑着师清漪。
“谈接下来的安排。”师清漪做事历来很有规划,直接开门见山地说了起来:“洛小姐,我问你,之前我在车上跟你提的那个合作建议,你是否答应?”
洛神点头:“应。”
师清漪在问那话时,其实心里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她觉得要说服洛神与自己合作,应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只是之前洛神还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现在居然答应得这么干脆利落,这令她吃了一惊。
洛神淡道:“师姑娘,我已然应你了,你缘何这般表情?”
师清漪一摸自己的脸,故作镇定地微笑:“我什么表情?我只是对洛小姐你终于肯答应与我合作这件事,感到开心。”
“我亦是愉悦得很。”洛神坐直身子,斜睨着师清漪:“师姑娘,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提供你想要知晓的那所谓‘资料’,你若向我问询明朝事宜,我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是我这人喜欢公平,是以,我也需要从你身上得到我想要的。”
师清漪一愣:“我身上,有什么东西是你想要的?如果你是想通过我来掌握这个新坏境的所有讯息,我早前在车上就说了,会给你提供帮助,令你能快些适应这个现代社会,而且我还会开给你工资,作为你提供考古资料的报酬。如果洛小姐你是想得到这些,那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我已经许诺过你了,请你相信我。”
“不是。”洛神眼眸深邃,语调放慢:“我想要你这个人——”
师清漪以为自己听力出了问题,清秀的脸微微一红:“那个……洛小姐,你不要总说一些让我困扰的话,我真的会很困扰的。”
“很困扰么?”洛神轻描淡写说道:“我还未曾说完,我是说,我想要你这个人的所谓‘资料’。资料,听你先前些许言谈,你们此地,是这么叫的罢?”
师清漪被噎了下:“关于我的资料吗?”
洛神点头。
师清漪说:“具体是指哪方面?”
洛神眼角微微挑起:“你的生辰八字,是独自一人还是有其他亲友,倘有其他亲友,请务必告知于我。你自小到大的详细点滴,生活经历,总之,关于你的一切事宜,我都想要知晓。你‘研究’我,我自然也要‘研究’你,我觉得这再公平不过了。”
师清漪现在觉得自己越来越捉摸不透眼前的女人了。
她这到底是想做什么?
原来人口普查从明朝时就开始流行了吗?教授可没说过。
洛神的手指在餐桌上轻轻点了点:“师姑娘,只是你自小到大的经历和你的生辰八字,乃至亲友这类的而已,这本就是你自己知根知底的,其实也算不得什么秘密罢?我拿这些与你做交换,这笔买卖,我觉得你并不亏,你为何要犹豫?还是说——你自己也糊里糊涂,根本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的眼神锐利似冷刀,似是要将一切迷雾撕裂。
“我有名有姓,真真实实地活在这世上,又不是半道上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怎么会说不出来。”师清漪被洛神一激,心里莫名紧张,甚至有点急躁,接下了洛神的话头:“我的生日是在秋天,十月五号,一九八五年出生,现在已经二十七岁了。你们明朝的历法与我们现在的不同,需要换算,鉴于你对我们的时间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我现在可以大概地先跟你解释一下。”
“秋日出生,二十七岁?”洛神唇角浮现一丝凉凉的笑意,打断了她:“师姑娘,你不像是二十七岁的人,看起来倒像是才二十岁出头,很是年轻呢。”
“其实人类发育到一定成熟的阶段,比如说十八岁至二十岁,参照普遍水平,后面的容貌直到三十岁,一般来说不会有太明显的变化。另外发育阶段因人而异,有些人很早就发育了,即使真实年纪小,也显得很成熟,而有些人即使年龄不断增长,看起来却比较年轻,单纯地以容貌来判断年龄,是很容易出现大误差的。”师清漪说到这,微微一笑:“不过洛小姐,听你话里意思,我可以当做是你在夸我保养得好吗?”
“可以。”洛神声音没什么起伏,“对不住,打断你了。关于你们此处的时间问题,愿闻其详。”
师清漪说:“牵扯到时间换算问题,我需要先知道洛小姐你进墓……不好意思,冒犯了,我的意思是,洛小姐你具体是明朝哪个年间的人,才好进行换算。”
顿了一会,洛神才轻声回答她:“我入墓那一年,为洪武七年间。”
“太祖皇帝朱元璋在位年间?”师清漪历史考据癖发作,兴趣被提起来,解释道:“洪武七年,按照我们这边的历法来计算,是公元一三七四年,我们采用公元纪年,现在是公元二零一二年,也就是说,洛小姐,你从落雁山古墓苏醒那一刻起,相当于来到了距离你生活朝代六百三十八年之后的新环境了。”
“六百三十八年后。”洛神呢喃着重复了一遍,忽然淡淡地笑了:“很好。”
说完,他晃了下神,看见师清漪眼睛紧紧盯着石台上的那个白衣女人,一动也不动,以为她给吓呆了,急忙走过去,拍了拍师清漪的肩:“师小姐,你别怕,她只是一个死人。说白了也就是只粽子,看她这模样,不会诈尸起来扑人的。”
385 愿意
第三百八十二章——愿意
吃完早餐,洛神又准备去洗碗。师清漪刚才吃早餐时全程无话,看她起身,也帮她一起收拾桌子。
两人将碗碟带回厨房,结果鱼浅和长生一前一后地跟过来了。
鱼浅虽然不会做饭,却对厨房表现出很大的兴趣,言辞恳切地希望两人给她一个洗碗的机会。这世上吃完以后逃避洗碗的大有人在,这求着洗碗的,可是寥寥无几。
鱼浅这么坚持,洛神拗不过她,就同意了。但鱼浅之前都是独自在这个现代社会生活,没有人直接教她,这就导致她生活了一段时间以后,还是没能很好地适应这个社会,一些现代的东西仍然是懵懵懂懂的。
洛神考虑到了这层,拿来洗碗用的手套递给鱼浅,问道:“离开神之海,来此以后,可曾洗过碗?”
鱼浅戴上手套,诚实回答:“不曾。不过想来也和我们古时洗碗差不多,只是洗碗时需要多操作一些水龙头之类的机关罢了。洛姑娘,这其中的对比你应当深有体会罢?”
一直默不作声的师清漪立刻看向了洛神。
大概是回想起了自己当初刚到现代社会的事情,闹出一些笑话,洛神面色凝了凝,垂下眼睫,半晌才道:“嗯。”
她微阖的眼眸里面竟好像藏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窘迫,洛神平常冷静自持,再严峻的局面都能淡然自若地面对,她现在这副小模样还是很难见到的。
师清漪看得目不转睛的,冰冷的红眸里漾起几分难以言说的水波来。
“咦?”长生转过脸来:“阿瑾,你在想什么开心事么?”
洛神瞥向师清漪。
师清漪顿时站直了身体,刚才眸子里那抹红色中糅杂的水韵散去,沉了沉面色,不吭声。
长生就凑过去,贴在洛神耳边,悄悄说:“阿洛,我瞧见阿瑾刚才好像笑了。”
洛神意味深长地看着师清漪,却向长生道:“是么?”
师清漪木着一张脸,不说话。
“是。”长生声音更轻了,像在透露什么不得了的小秘密,煞有其事道:“她虽绷着脸,眼睛却笑得弯了些许,虽然很快便瞧不见了。”
师清漪将脸撇向一旁。
洛神也不再说什么,而是走到水槽边上,准备向鱼浅示范怎么按照现代人的生活习惯来洗碗。
长生跃跃欲试,道:“阿洛,我可以来教鱼姑娘,你和阿瑾去歇息罢。”
长生开始时和鱼浅一样,对现代生活也是半桶子水。不过她和师清漪,洛神住在一块,有她们两从中细心指点,甚至是手把手地教学,长生对现代的种种肯定比孤身一人的鱼浅要适应得多了。
虽然都是半桶水,到底还是有区别,一个是大半桶,一个是小半桶。
鱼浅是求一个洗碗的机会,长生是求一个教洗碗的机会,这洗碗的机会给了,教洗碗的机会又怎么能不给。
洛神道:“好,你来教。”
说着看了师清漪一眼,迈开了脚步,师清漪就跟着洛神走出了厨房。
只是临到厨房门口的时候,两人同时停下,回头看去。
长生拧开水龙头,冲洗水槽里堆叠的碗,又挤了洗洁精进去。她其实也不确定要挤多少,在家都是师清漪或者洛神洗碗,她们两疼爱她,哪里舍得这心肝宝贝洗碗,长生虽然不用洗碗,却也时常站在厨房看着,就学着师清漪当初洗碗的模样,挤了她认为适量的洗洁精进去。
只听噗嗤一声,挤过了量,吓得长生赶紧停了手,水流与洗洁精混合,立刻冲起大量的泡沫。
鱼浅从来没在现代洗过碗,这些日子她四处游历,都是花钱在外面吃饭,根本用不着洗碗,现在看见长生给她做示范,她也很好学,凑过去看那洗洁精瓶装上印的字,念道:“洗洁精,柠檬香型,洗洁精是何物?”
长生道:“你洗衣时用洗衣液么?”
鱼浅连连点头,自豪道:“自然,这个我懂,便是与我们那时的皂角作用一般。”
长生讲解时循循善诱:“你洗衣时用洗衣液,那洗碗时便用洗洁精。”
鱼浅说:“我懂,洗头时还要用洗发水,洗澡便用沐浴露,都是类似道理。”
长生脸色越发认真,提醒道:“道理是这道理,但其中有些你不能混着用。比如你洗澡时不能用洗衣液,洗头时不能用洗洁精,不然很危险的。”
师清漪:“”
鱼浅也认真起来:“这个我也懂。现代很多东西,都十分讲究,分门别类区分得很清楚。但是我有一次在酒店住宿,混淆之下,沐浴时用的是洗发水,不会有什么大碍罢?”
“这应当不会。”
师清漪:“”
鱼浅顿了顿,又说:“我还有问题请教。柠檬我晓得,在水果店里买过,很酸。这洗洁精上写着柠檬香型,我见许多沐浴露也有这般香型,总不至于里头塞了切开的柠檬罢?我瞧着不太像,瓶口太小也放不进去,那究竟如何做出来的?”
长生结合她这些天学到的知识,虽然有些一知半解,想了想,还是道:“我大概明白这些产品都是在厂子里集中制作出来的,所谓柠檬香型,应当是制作中增加的一种工艺,就比如我们古时调香,会滴加一些罕见花瓣挤出来的汁液,那这般香型应也是此等道理。我想应当是洗洁精厂收购大量柠檬,然后将柠檬切开,挤压柠檬的汁液,滴到洗洁精中,增加个中芬芳。”
师清漪:“”
长生并不知道自己正在误鱼子弟,继续道:“我只能回答你这些,鱼姑娘你若要深入了解这些现代知识,可以去问阿瑾。”
有的人是明知自己胡说八道,仍然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她则是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在胡说八道,于是一脸认真地胡说八道。
鱼浅高兴极了:“哪里,长生姑娘你太谦虚了,你实在很懂,我此番受益匪浅。”
长生不好意思起来:“是鱼姑娘谬赞了,你其实也很懂。”
两个半桶水,互相吹捧,还不自知。
师清漪:“”
留下长生和鱼浅在那洗碗,师清漪离开了厨房门口。洛神随行在她边上,师清漪低着头,闷声道:“长生,我可没那么教过她。”
洛神却挨她近了些,悄然问她:“你先前笑什么?”
师清漪:“”
“我曾经刚入现代生活时,也闹了些笑话,你是方才想起来,笑我么?”
“我没笑。”师清漪绷着脸。
洛神但笑不语。
这时候千芊过来和洛神商量接下来的安排,洛神面色恢复了静然,只眼中含了一抹浅笑的余韵,道:“我们恐要在村里住上些时日,待会我会外出采买食材,千芊你带鱼姑娘和长生在村里转转,了解村中情形,霖婞——”
雨霖婞笑嘻嘻地凑过来:“她表姐,我什么任务?”
“你和风笙,苏亦去一趟负责管辖这个村子的派出所,查查近期失踪人口的备案记录,近来黑泉镇附近的这些村子应有一些人失踪了,你去想法子拿到名单背景。”
雨霖婞明白了,得意地说:“这小意思,虽然我不喜欢和条子打交道,但是我真就擅长和条子打交道,还没我调查不到的档案线索呢。”
“对了。”雨霖婞又道:“我们都有各自的安排,那师师做什么呢?”
千芊笑道:“师师当然是休息了。”
雨霖婞转过脸来,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师清漪的红眸:“也是。师师这样子,没办法去外面转悠。”
师清漪移开目光,看向一旁。
雨霖婞走到洛神边上,小声说:“她表姐,她总是这样躲着目光,也不是个事,要不帮她遮一遮?她也自在一点。只是我们出门在外也没个美瞳墨镜的,要不我待会去派出所的时候,顺带去镇子上的店里瞧瞧,看看有没卖美瞳或者墨镜的,就是不知道这种小地方,质量怎么样。”
“美瞳不可。”洛神道。
“怎么啦?”
“清漪的眼睛特殊,不可戴美瞳,伤眼。”
但凡是隐形眼镜或者美瞳这种,不管质量多好,时间一长,其实或多或少都会对眼睛有所损害。洛神深知师清漪这辨微双眸的重要性,师清漪其实自己也知道,一直都很注重保护,除了之前迫不得已易容下需要戴美瞳来伪装,师清漪也就戴了一两次,幸好时间也非常短,除此以外她都没有再使用过。
这一说,雨霖婞也觉得美瞳确实不适合,就道:“行,那我看看有没卖墨镜的。”
安排完毕,各自去准备,洛神领着师清漪回了房间。
师清漪坐在凳子上,看着洛神在背包里翻找,最后取出她的那套古装白衣出来。
白衣折得整整齐齐的,被封存在真空收纳袋里,洛神拆开袋子,将白衣放在床上。那天晚上她在师清漪的期盼之下,穿了这身白衣,之后清洗晾晒了,特地收进了行李里。
师清漪说这趟是要回家,那么她也想将这白衣一起带回家。
这白色衣装最外面罩着白轻纱织就的薄衫子,洛神用剪刀沿着边沿剪下一段雪白的长纱条,来到师清漪面前。
洛神道:“霖婞回来时会给你带墨镜,在此之前你先用这个凑合一番。”
师清漪看着她。
“我帮你蒙上。”
师清漪顺从地闭上了眼,感觉到洛神的手朝她靠近了,指尖蹭过她的面颊,带起微微的凉意。紧接着柔软的白纱条划过她的面颊,最后覆上了双眼。
洛神将白纱条在她脑后束好,道:“睁开眼试试。”
师清漪缓缓睁开眼睛。
白纱轻柔冰凉,触感舒适,蒙上后眼前一切都朦胧了起来。
“看得清么?”
师清漪点了点头。
她隔着一层纱看向洛神,眼前的人姿容轮廓静美,像起了薄薄冷雾。
洛神嘱咐道:“我待会要出门采买。你在房子里待着,觉得闷,可以外出走走,若是怕村民们看见你的眼睛,就蒙上眼再出门。有人好奇问起,你便说你眼睛受伤了,一段时间内不能见强光,医生在这白纱上替你敷了药,不能拆开。”
师清漪的瞳仁倒也不是单纯的红,若是单纯的红还好,还能骗人说带了美瞳。主要是里面戾气四散,妖冶非常,普通人看着下意识会吓得腿打哆嗦,即便像雨霖婞那样胆色的人,乍一看也会心生恐惧,这都是本能反应。
师清漪不怕别人好奇,就算别人看她脸上蒙着白纱,觉得奇怪,她其实也不在意。
她怕的是别人油然而生的恐惧。
旁人越害怕她的双眸,师清漪就越想躲避目光,如果有个东西帮她遮挡了,也能稍微缓解心里的负担。
蒙上白纱条后,师清漪似乎比之前要平静了些,答应道:“好。”
洛神转身去收拾,师清漪一抬手,捏住了她的衣角。
洛神停下来,回头看她。
师清漪保持捏她衣角的姿势,声音低低的:“你的白衣又被剪坏了,是古董。”
“嗯,又剪坏了。”洛神轻喃道:“但古董愿意。”
师清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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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导有话说:我特别喜欢写这段日常呜呜呜其实一路走来,她们这样平静的生活太少了,我觉得好珍贵qaq再次提醒,后面日常还比较长,不习惯这种缓慢节奏的还望及时调整计划,谢谢(:3)说说520免费阅读_
386 市场(上)
第三百八十三章——市场(上)
师清漪松开手,看着洛神走向床边,将那白衣再度封入真空收纳袋,收进了背包里。
房门是打开的状态,能听到雨霖婞朝楼上喊话:“她表姐,师师,我和阿笙他们先出门了啊!”
洛神走到楼梯处,道:“回来吃午饭么?”
“会回来吃饭,只是派出所那可能要花点时间,不过早饭咱们刚吃完不久,午饭可以晚点再吃!”雨霖婞走了几步,又回头喊:“对了,你多买点菜,我待会把我想吃的列个清单,发你手机上!”
洛神答应道:“嗯。”
雨霖婞招呼风笙和苏亦跟上,大步离开了。
洛神回头觑着默默跟在她身后的师清漪:“我也得出门了。”
师清漪嘴唇动了动,似乎要对她说点什么,之后还是沉默下来。
洛神道:“你想吃些什么?我买回来。”
师清漪摇摇头。
“若你之后有什么想吃的,通过手机告知我。”
“好。”
两个人下了楼,见千芊倚在厨房入口边上,她刚才一直在楼下打扫卫生,手里撑着扫帚,正饶有趣味地往厨房里望。
过了片刻,大概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千芊眯缝着眼笑了起来。
长生的声音在厨房里响起,虽然这个角度看过去看不到她的身影,但能听出她现在距千芊所倚靠的位置应该很近,而且她的语气听上去还挺不好意思的:“千姑娘,你莫要笑话我。”
千芊笑道:“哪里,我怎么舍得取笑心肝宝贝呢?”
长生:“”
千芊看见洛神和师清漪过来,笑着朝厨房里指了指:“你们家的心肝宝贝正在研究大事,要不要去指点一下?”
师清漪:“”
长生听到了千芊的话,立刻从厨房门那里探出头来,看到两人,脸上欣喜雀跃,却又有些窘迫。
“什么大事?”洛神温言问她。
长生头垂得更低了:“阿洛,其实不是什么的大事。”
这时候鱼浅扒拉在长生肩膀上,也探出头来,严肃道:“是大事。”
师清漪:“”
长生:“”
洛神就安静地等鱼浅往下说。
鱼浅显得十分神秘:“我们发现了洗洁精的秘密所在。”
洛神凝眸,静静将长生和鱼浅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道:“你们方才在厨房吹泡泡?”
鱼浅本来还想继续神秘一下,没想到被洛神一眼看穿,顿时大为惊讶:“你如何得知这个秘密的?”
师清漪:“”
千芊在旁边看热闹,拿着扫帚笑弯了腰。
洛神倒是一本正经地瞥眼过去,朝长生手上捏着的吸管示意:“长生手上有泡沫残余,拿着吸管,你们又说起洗洁精,自然只有吹泡泡一途。”
长生见被洛神猜到了,赶紧走到洛神面前,老实交代起在厨房的情况:“我和鱼姑娘在洗碗时发现洗洁精带起的泡沫很足,便调制了一些掺洗洁精的水,试着吹了些泡泡耍。以往我只用过芦苇杆就着皂角水吹泡泡,没想到用洗洁精也能做出来,可惜效果不甚理想。”
鱼浅也附和:“我在电视上见过吹泡泡,那泡泡煞是好看,与我们那时皂角水吹出来的很不同,个头也大。这回我和长生姑娘吹出来的却很小,又易碎。”
两个半桶水不约而同表达了对吹泡泡这件事的向往,且泡泡越大,越向往。
师清漪走进厨房,看见里面的碗碟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了,只在灶台上放着一个装洗洁精水的小碗,显然是长生她们“研究”的失败品。
她将这小碗里的洗洁精水倒掉,洗干净小碗,又找了两只一次性纸杯,一个纸杯里挤了部分洗洁精,一个纸杯里放了部分绵密的白砂糖,另有一瓶纯净水,最后带着这些东西走出厨房,回头沉默地看着长生和鱼浅。
洛神道:“去罢,清漪会教你们。”
长生和鱼浅赶紧像两个小跟班似的,跟在师清漪身后,一路随她到了前坪里。
留下千芊在那拍了拍洛神的肩,促狭笑道:“吹泡泡,教心肝宝贝,都是大事呢。”
洛神面无表情。
千芊说着,拿了扫帚继续去前坪看热闹。
洛神低头看了下表,还有点时间,就径自走到杂物间里找到了一圈铁丝,她剪下其中一段,铁丝有点锈了,她又戴上手套,使用磨石将铁丝磨砺得光滑锃亮。
外面阳光温暖,长生和鱼浅忙前忙后,搬了桌子和凳子出去,师清漪在桌子上调配泡泡水,两个半桶水就一左一右坐在凳子上,认真地看。
师清漪全程不说话,她将水倒进小碗里,又掐着比例加入洗洁精,搅拌起来。
长生一边看,一边打量她覆眼用的白纱,轻声说:“这是用阿洛的白衣剪下来的么?”
师清漪:“”
长生道:“还好她在家中尚有许多身白衣留存,这趟归家可以拿取得到。否则这般剪下去,我怕她没衣衫穿。”
师清漪:“”
搅拌得差不多了,师清漪又在泡泡水里加入适量白糖,继续搅拌。
鱼浅好奇道:“我们先前没有加白糖,为何要加糖呢?”
见她这么好学,师清漪静了片刻,终于回答道:“增加黏性,泡泡不易碎。”
鱼浅打破砂锅问到底:“为何加糖就能增加黏性?”
这时候洛神已经磨好了铁丝,过来了,听到鱼浅问话,就道:“若将糖水倒在地上,等它干一阵子,再踩上去,是不是很黏?是以将糖加入水中,便可增加黏性。其实也可加入液体胶,但液体胶有气味,亦微有毒性,不如食用糖安全。”
长生恍然大悟:“阿洛说得对。”
鱼浅也赶紧点头。
师清漪:“”
洛神将处理好的铁丝和钳子放在桌子上,铁丝已经被她分成了几段,长度刚好。
师清漪看了一眼铁丝,又抬眸看向洛神,之后用钳子钳着铁丝末端,将其绕弯,最后利落地绞成一个圆滑的小铁圈,另一端尖端也折了上去,避免到时候握上去容易被锋锐的尖端划到手。
师清漪手很巧,平常改造一些钢片小弩之类的武器都得心应手的,这种吹泡泡用的铁丝圈更是不在话下,快速地一连做了四个,最后站起来,将其中铁丝圈那端浸在泡泡水里,铁丝圈顿时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膜。
她放在面前,呼出气息轻轻一吹,一连串大大的泡泡顿时缤纷而出。
洛神静静地站在一旁,透过泡泡看她。她白纱蒙着双眼,周围泡泡环绕,整个人似比那无数泡泡绽放的光还要璀璨,亮晶晶的。
长生和鱼浅看着那些泡泡在阳光下随风散去,别提多高兴了,也各自拿了一个铁丝圈,学着师清漪刚才的方式去蘸泡泡水,吹了起来。
吹泡泡的人数一多起来,漫天泡泡飞舞,阳光下满眼的斑斓夺目。
“我先走了。”洛神看了那边玩的不亦乐乎的长生和鱼浅一眼,向千芊道:“千芊,她们两对现代还多有不熟,你多看顾。”
千芊笑道:“放心,等她们玩够了,我带她们去村里逛逛。有我在,不会走丢的。”
“清漪。”洛神最后看向师清漪。
师清漪点了下头。
洛神转身离开。
师清漪垂眸吹了一串泡泡,视线穿过其中一个泡泡,看着洛神的背影。轻透的泡泡表面被阳光一照,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华,如梦似幻,她的背影在那一瞬间也如迷梦远去似的。
师清漪放下了铁丝圈,等洛神走远了,她才迈开步子。
洛神再度来到十里饭店,向老板问询采买地点应该怎么走。
现在距离中午饭点还有一段时间,店里很冷清,老板坐在门口晒太阳,道:“我们村和另外几个村都在同一个市场采购,往东边走,那有一个很大的交易市场,连着镇上,基本上什么都有卖,刚好今天是赶集的日子,更加热闹。之前我店里刚好有人送货,他就是那边市场过来的,不过已经回去了,不然还可以捎带你一程,洛小姐你一个人过去可能不太方便,毕竟你又不能开车过去。”
洛神之前早就注意到了村子里送货不方便,似乎有车也不开,就道:“为何不能开车?是路堵住了么?”
老板叹口气:“要是路堵住了还好啊,清理干净就能通车了,现在可是路面整个都塌了啊。”
洛神微蹙了下眉。
老板跟她解释起来:“你们当初开车进村的时候,是不是一路上只有一条路通进来?我们这边道路就是这样,这个村是唯一的入口,只有一条主要通车道,连接其它村子,包括那个交易市场。最近通往其它村子和市场的那条主车道塌了,我们又得去买东西或者去其它村子,没办法,只好启用很久以前的小路,小路很窄,过不了汽车,只能骑摩托车和自行车过去,一来二去的,就很麻烦了。”
“道路塌了,没人修缮么?”
“我们倒是想修补,但是没人敢。”老板的脸色阴沉了起来:“我也去那里看过,行车道中间塌了大洞,黒逡逡的,还一股说不出来的腐味,看不到底。我们这边只有一条行车道,原因也是不敢随便开路,之前那条行车道还是小心谨慎地计算着修出来的。很多年前村里就在传,我们周边这几个村子底下其实是空的,底下是个巨大的无常殿,不小心挖塌了,挖到无常殿的话,那就得倒大霉了。这次道路塌陷,就有人说是挖到无常殿了,惹怒了郎君,于是路上那个洞就没人敢去处理了,一直晾在那。”
洛神沉吟不语。
“洛小姐你这次应该要买很多东西吧?”老板站起来说:“你等等,我给你拿个工具,方便你去市场采购。”
“多谢。”
洛神站在门外等候。
饭店后面有堵墙,那边栽着许多大树,很阴凉,过了一会,从那墙后面探出了个双眼蒙白纱的女人来。
师清漪一路悄无声息地跟过来,又小心翼翼地躲在这墙后,悄悄看着洛神。
老板出来了,手里提了个竹篾编织的背筐,递给洛神:“洛小姐,你背着它买菜,很方便的,可以装很多东西。自从道路塌了,我们村每家每户都备了这种背筐,走路的时候,都可以背着。”
洛神垂眼看着那个背筐:“”
“洛小姐?”老板道。
“多谢。”洛神将那背筐提了过来。
“对了,对了。”老板又进了饭店,这回推出了一辆崭新的自行车,道:“洛小姐,你骑自行车去吧。”
洛神:“”
老板没看出洛神面色的变化,还在那笑着说:“我家摩托车之前被你们那个雨小姐还有另外两个先生借走了,你看他们的车还停在我坪里呢,之前他们也是过来打听派出所怎么去,结果发现不能开车,就把我店里的摩托车借走了。我只剩下这一辆自行车,很新的,很好骑。”
洛神继续面无表情地盯着自行车:“”
“洛小姐?”老板见洛神总是不说话,就问她。
“不了。”半晌,洛神道:“我走路去便好。”
“走路怎么行呢?”老板说:“这距离市场挺远的,走路多累啊,还要背很多东西,一来一回时间就没了。你别不好意思,你们远来是客,又关照我生意,我借你用下自行车,其实也是举手之劳。“
“我没有不好意思。”
“既然没不好意思,那就把自行车骑走吧。”
洛神:“”
老板热情地拍了拍自行车。
洛神绷着脸,肃然道:“我喜欢走路。”
老板:“”
躲在墙后暗中观察的师清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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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导有话说:最近写日常的时候,我都开心得冒泡泡233333说说520免费阅读_
387 市场(中)
第三百八十四章——市场(中)
那老板一直热情地邀请洛神骑自行车,可洛神不为所动,饶是老板再没眼力见,在劝说了那么多句以后,也逐渐发觉这里面想必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而洛神站在那,一直都很耐心地听那老板说话,或含蓄委婉地回答老板,气度静雅知礼。
最后那老板终于反应过来,摸着后脑勺笑道:“洛小姐,我是不是话太多太啰嗦了?耽误你去市场买东西了。”
洛神道:“没有,不耽误。”
“既然洛小姐喜欢走路,我就把自行车收回去了。”
洛神表情略显微妙,默默点了点头。
老板打量着她,似乎是斟酌了一下,又说:“那不骑车,这个背筐还是要背的吧?”
洛神:“”
片刻过后,洛神道:“背。”
老板很高兴,挥挥手和洛神道别,洛神向他致完谢,提着背筐离开了。
沿着村里的道路往前走,洛神始终都没有背那个背筐,而只是拎在手里。现在可能是村民采买的高峰时间段,路上行人还挺多的,间歇又有人骑着自行车或摩托车经过,后座上捆了类似的背筐,里面堆满了日常所需的食物和用品,显然是刚从市场回来。
骑车的人们时不时按了铃,铃声一多就显得有些嘈杂,洛神瞥一眼来往车辆,默默走到道路边侧,避让开来。
走了一阵,身后不远处又响起了自行车的铃声,叮叮铃铃的。
洛神径自往道路边上走,再度避让。
——叮铃。
这铃声竟然也跟随她过来,且越来越接近了她。
——叮铃,叮铃。
又是几声,有点急,像要引起她的注意。
之前路上的铃声已经到了吵嚷的地步,洛神也就没有过多在意周边环境,只自己安静行走,现在感觉到身后车铃的靠近,脚步就略微顿了下。她在那一瞬听得有些仔细,然后眼中静敛的神色似乎柔和了些许,嘴边也微微有了笑意。
只是短暂地放慢脚步后,她还是继续往前走。
——叮铃,叮铃,叮铃。
身后的铃声更为急切了些。
洛神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身后的铃声倏然断掉了,很快就有一辆自行车掠过洛神身边,在前面堪堪停住,拦住了洛神要走的方向,并且又按了一声车铃。
洛神往前走了几步,几乎与那骑车的人并排,中间隔着一段距离,看着那骑车人。
那骑车人隔着眼前朦胧的白纱,也看着她。
洛神明知故问,笑了下:“清漪,这算与你路上巧遇么?”
师清漪:“”
她骑过来的正是刚才老板推出来的山地自行车,车身原本就较高,现在座垫又被往上调了,她一脚搁在车踏板上,另外一条笔直修长的腿落下来,轻松自然地踩在地面上。
洛神也没说别的了,两人相对而望。
师清漪的目光转移,落到了洛神手里拎着的那个背筐上。
洛神察觉到她低了头在看那背筐,脸上浅笑微凝,跟着不动声色地将背筐往后挪,背着手遮在后面。只是这背筐确实是体积颇大,也藏不住,她就偏着头,觑着师清漪,神色有些难得的窘迫。
要想看到洛神露出这种窘迫的小模样可是很难的,要是换了往常,师清漪肯定要抓住这机会去逗弄她。不过现在师清漪脸上没什么波澜起伏,唇抿着,尤其是红眸已经被白纱条蒙住,雾里看花似的,她的眼神也就无从揣摩,更加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师清漪伸出手,指了指后座。
那老板在这辆山地自行车上加装了很多附加装置,比如后货架,载人运货都很方便。
洛神走向师清漪,坐在了后座上。
即使是坐在车后,洛神也还是不背那个背筐,而是将背筐搁在曲起的大腿上,用一只手扶稳了抱着,示意师清漪道:“好了。”
师清漪却撑着自行车,没有要骑的打算,低声说:“没有好。”
“哪里没有好?”洛神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空闲的另外一只手。师清漪动一个心思,她都能猜到后面跟着的十个,这“没有好”的意味到底是什么,她又怎么可能真不知道。
师清漪:“”
洛神端坐不动。
似乎是闷了好一会,师清漪才闷出了两个字来:“抱着。”
洛神的手指在背筐边侧轻敲一下:“我已然抱着了,且抱得稳当。”
师清漪:“”
她转过头来,盯着洛神,洛神含笑的眸子略微挑起,迎向她。
师清漪只得继续闷出了第三个字:“抱着我。”
洛神这才顺水推舟,空闲的那只手轻轻揽住了师清漪的软腰肢:“你该说清楚一些,否则我就抱错了。”
师清漪:“”
“走罢。”洛神在她腰上轻拢慢捻地揉了一把。
师清漪的唇抿得更深了,腰身微颤,面上却绷得跟没事人似的,跟着抬脚踩踏,自行车滑了出去。
可能是路上来往的人较多,其中有的见师清漪蒙着白纱,出于好奇多看了几眼,师清漪不愿意被人这样观望,想早些远离这条路段,骑车的速度就很快了。路上的人和景快速掠过去,在骑行带起的风中变得模糊起来,洛神坐得悠然,师清漪速度虽快,却又骑得很稳当,她不需要有任何顾虑。
等行到了相对人少的道路上,师清漪的速度减慢了下来,风速也缓了许多。路边的景致在风中变换,不断后退,落入眼眸的那一刻却能看得清晰,正适合赏看。
两人被自行车载着,穿过村中主道,掠过两边绿意层叠的田地,经过那些错落而建的楼房,入眼的一切都是惬意的。阳光正好,能看到有人在院子里眯着眼晒太阳,偶尔前面出现一两个行人,车铃声就响起来,为这风声增添了几声清脆的伴奏。
之后道路变换,越来越偏僻,也越来越窄,骑了一段时间,进入一片树林。
林子里现出一条道路,蜿蜿蜒蜒的,远处被树木遮挡,不知道通向什么具体的方向。这是条狭长的土路,能看得出人为修缮的痕迹,土质早已经被来往的人们压得严实了,上面布满自行车和摩托车的车痕,还有不少被压得变了形的落叶。
林中树木枝叶繁茂,比外面要幽凉很多。洛神性子沉静,少有言语,而师清漪如今也不怎么说话,四周安静极了,只有风柔软地吹拂过去,树叶沙沙作响,阳光从枝叶缝隙中落下来,细细的微尘在那光中轻舞。
土路比不上标准的行车道那么平坦,有时候路面起起伏伏的,难免颠簸,师清漪骑得也就慢了许多。
洛神单手抱着师清漪,身子侧倚,靠她更近了。
几片树叶在空中打着旋,悄无声息飘落下来,有一片落在师清漪手臂上,师清漪看了一眼,那叶子被风又吹远,不知道落在了什么地方。
太静了,骑了一会,师清漪在前面低声说:“洛神。”
这声音是轻的,却又带着些许紧张和僵硬。
“什么?”洛神回应时带着隐约的愉悦。这种状态下,师清漪很少会主动和她说话,更不会唤她,现在师清漪开口了,这无疑又是一个进步。
“我想”师清漪憋了半天,似有踟蹰。
“想如何?”
“我想你”
“嗯?”
“想你双手抱着我。”
洛神:“”
感觉到洛神沉默了,师清漪道:“这条路不好骑,颠簸,不抱紧一点,容易摔下去。”
洛神还是没说话,师清漪又问她:“你的背筐不背着么?如果背着,就可以腾出双手来了。”
洛神:“”
师清漪说:“你不想双手抱我?”
洛神这回答得直接:“想。”
师清漪骑得更慢了:“那你要背着么?”
洛神缓缓道:“背。”
师清漪在前面继续绷着神色。
洛神话音里则带了一丝不自在,嘱咐她:“但你莫要回头看我。”
师清漪没作声,感觉到洛神揽她的单手收了回来,然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调整背筐的声响,不一会以后,洛神的手重新揽过来,这次换了两只手,轻柔地环住了她的腰。
师清漪看不见身后的情形,低头瞥到洛神圈过来的双手,知道她现在是背着背筐了。只是知道归知道,还是看不到。
又骑了一阵,前面出现一个小坡,师清漪原本可以轻松骑上去,但是她怕颠到后座上的洛神,就脚踩地面,停了下来:“这一段走着去。”
洛神从后座上下来,师清漪也站在自行车一侧,推着自行车往前走,洛神跟在她后面。她答应了洛神不回头,于是还是看不到洛神此刻的模样。
之前在车上不方便,现在终于可以随意走动了,洛神道:“此处僻静,也没人再盯着你瞧,将白纱取下来罢。”
师清漪点点头,洛神靠近她后背,拆开她白纱的束结,帮她将白纱收了起来。
洛神就在她后面,师清漪红宝石似的眸子转了转,突然停顿了下,抬起自行车往边上偏离了一段距离,以确保自行车之后不会碰到洛神,然后推着自行车迅速往后倒退。
这一倒退,而洛神又站着不动,位移相对变换了,洛神自然就到了师清漪前面,师清漪抬起眸子,就要望过去。
洛神却是何等眼疾手快,在师清漪有倒退举动的那一刹那,洞悉她的意图,就已经将自己背上的背筐取了下来。师清漪看过去时,想看的没看到,只刚好看到她手里提着那个背筐,带着点压藏着的些微窘迫,站在那里,瞥眼过来。
师清漪:“”
洛神:“”
片刻过后,师清漪低了头,脸上还是绷着,可耳根却通红了,有些嗫嚅地说:“我没有回头看。|”
洛神似笑非笑起来:“自然了,你这般聪明,晓得要向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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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导有话说:我想她们了,很久没写,今天写的这一章,感觉很开心,之后还是一段比较长的日常。另外2017年即将过去,祝愿大家新年快乐说说520免费阅读_
388 市场(下)
第三百八十五章——市场(下)
师清漪头低得更加厉害,没有再接话,推着自行车继续往前走,洛神就拎着背筐和她并肩而行。
林中静谧,风声飒飒,难得有这样安宁的时刻,两个人的步伐不急也不缓,就像散步一样。
这样走了片刻,师清漪终于说:“刚才我不该那样。”
“哪样?”洛神问她。
师清漪没敢看洛神,而是将视线落在自行车的前轮轮胎上,那轮胎在落了树叶的地上缓缓转啊转,她就这么一直盯着,像是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说:“你不愿意让我看你背着背筐的模样,我却还是变着法地要去看,我不该的。”
洛神瞥了一眼手里的背筐,似乎是迟疑了一下,才道:“清漪,你好奇么?”
师清漪还是盯着着轮胎,默默点了点头。她从来没见过洛神背这种背筐的模样,就想看看,而洛神怎么都不背,她就更加好奇了,所以没有真的听从洛神让她不要回头看的嘱咐,而是钻了个语言上的空子,变成向前看。
静了一会,洛神道:“不是不愿。”
师清漪听到了,立刻抬头看着她。
洛神垂眸,声音轻了许多,道:“我若是背了这背筐,瞧上去恐有些别扭,怕你笑话我。”
师清漪连忙使劲摇头,表示她绝对不会笑话。
洛神问她:“你当真想看?”
师清漪又赶紧使劲点头,表示她真的很想看。她现在一双红眸,戾气四散,可这动作又是摇头,又是点头,乖得不行似的,与她这冷冽模样十分反差。
洛神看着她,道:“既然想看,便看罢,也无不可。”
师清漪立刻停好自行车,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说完,洛神背对着她站着,提起背筐,背筐的背带都是双肩的,她双手一左一右穿过背带,终于将那背筐背上了。
背上以后,背带长度可能和她不太契合,她不得不双手抬起扣在背带上以做调整,这动作在那瞬间就像是学生们背双肩包了,而她身高腿长,以这样一个动作背着背筐,看上去有些难得的拘谨和可爱。
何况她模样和气质又实在是太过出挑,用那个灰白毛的话来说,这就是个天上有地上无的仙女似的人物,这样的人物怎么都应该清风抚长发,缓带轻纱飘,结果仙女跑到小村子里背起了双肩竹篾背筐,坐着自行车去市场买菜,真是一派微妙的田园风光了。
师清漪虽然还是绷着脸,不过眼睛里光波涌动,她一边看,一边将手伸进了随身携带的包。
洛神虽然是背对着她,却好像看见了她似的,道:“不可拍照。”
师清漪拿手机的手立刻一顿:“”
洛神这时略微侧了下脸,只拿眼角余光瞥她,看见她的手还搁在包里,明明想去拿手机,被洛神这一说,她是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就在那发呆了似的,抿着唇,有点委屈。
洛神叹了口气,退了一步,扭过头去道:“不可拍脸。”
师清漪脸上虽然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变化,听到洛神这么说,眼里光芒又亮了起来,拿出手机记录洛神背背筐的这一幕难得一见的画面。
拍了几张,眼看着洛神要把背筐取下来了,师清漪说:“你转过来,再拍一张。”
洛神沉默起来。本来她背背筐的时候就拘谨,现在耳根都漫上了些许红润,师清漪让她转过脸来再拍,她就闷在那,过了一阵才道:“方才说了,不可拍脸。”
师清漪就也闷在原地,睁着红眼睛看她,不动了。
洛神感觉她半天没回应,侧过脸又瞥了她一眼,只好再退一步,转过了身来,面向着师清漪道:“不可太久。”
师清漪仍旧抿着唇,眼角眉梢却有了隐约的喜色,抓住这个机会继续拍了几张。以前她大多时候都是在洛神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留念,现在难得能这样光明正大的拍照,也许是高兴起来,原本白皙的脸色都有些红扑扑的,洛神也是从没有在这种尴尬的状态下让她拍照,可怕她委屈,又不得不让她拍,难得耳根也红了。
两人一个脸红,一个耳根红,气氛实在是一言难尽。
师清漪拍完照,向洛神点了点头,表示可以了。
师清漪刚点完头,洛神仿佛解脱了似的,立刻就把背筐放了下来。
师清漪:“”
洛神:“”
师清漪看着洛神,似乎是在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神色,洛神道:“走罢。”
师清漪像怀揣了一个小秘密的红眼兔子,脚步有些雀跃,脸色却还是端着,走到自行车那里推着自行车继续往前走。
走着走着,师清漪冷不丁地问洛神:“你想学自行车吗?”
洛神:“”
可能是心里确实高兴,师清漪的话也比之前要稍微多了一点点,昨天晚上她基本上都不愿意开口,到了早上,又略好一些,现在又有所进步,竟然会主动和洛神搭话。
师清漪说:“我教你。”
洛神:“”
以前师清漪发现洛神不会骑自行车以后,就教过她,只教了一次,洛神就不再提学自行车的事情,可见当时的状况有多不堪回首。
至今洛神也不会自行车,这其实也让师清漪感到奇怪,按理说她那么聪明,一点就透,更何况轻功卓绝,来去踏风,马术也是精湛至极,平衡力等都不在话下,怎么会学不会自行车呢。与其说是学不会,师清漪其实发现她是对骑自行车有一种抵触情绪,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自行车对洛神来说,几乎算是一种积年心理阴影的东西了,这就更古怪,因为古代并没有自行车这种交通工具,洛神对自行车的反应怎么会这么不寻常。
师清漪看了看洛神,知道这个话题到这里就算终结了,也就不再说了。道路重新变得平坦起来,洛神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腿上搁着背筐,面无表情。
一路穿过树林,又到了大路上,按照那饭店老板的说明,终于找到了市场所在。
这个市场是附近几个村子共用的,其实看上去占地面积很大的,能看出村子里有心在建设,不过毕竟是村里的市场,比不上城市里那样规模化。市场最中央是一排排的摊位,上面搭了棚架,覆了阳雨棚,摊位上各色蔬菜肉类应有尽有,最边上则有专门的水产区,造了许多四四方方的玻璃池子,从黑河里捞上来的鱼类天还没亮就给送到了这里。
摊位占据最中央区域,两边则是道路,道路两边又有店面,卖些日杂调料粮油,甚至有的道路边上还有另外的道路入口,能看出里面小巷子纵横交错,有的人可能没有缴纳摊位费用,就在巷口就地摆点青菜,也能做点小生意。
之前出了树林,师清漪眼睛上就重新戴上了覆眼白纱,买菜的时候,不少摊主会看着她,有的好心的还会问她眼睛怎么了,师清漪不说话,洛神就在旁帮她掩饰。
采买主要是师清漪来进行,应该挑选哪些菜才新鲜有口感,她经验丰富,再娴熟不过了。只是她在外人面前全程不怎么开口,甚至非常警觉,紧紧跟在洛神身边,看中了哪个,就指哪个,然后给洛神打手势,伸出两根手指,就代表买两斤,或者买两条。
这就很容易让人误会了,师清漪听力奇佳,甚至听到一个上了年纪的摊主在她和洛神离开摊位以后,小声和旁边的人交谈,说什么:“看着那么漂亮,怎么又是瞎子又是哑巴,真可怜啊。”
旁边的人也惋惜附和:“是啊,真可怜啊。”
师清漪:“”
一路采买,背筐里的东西也越来越多,一层一层堆积起来,洛神把易碎的放在上层,底下则放瓜果之类比较结实的。背筐这么重,洛神还是不背。
师清漪悄声说:“我背。”
洛神只是摇摇头,仍旧提着。
买得差不多了,两人走进路边一间杂货店买点零散东西,挑着挑着,师清漪突然停下了手,洛神也随她一起停下,两人眼角余光相互示意。
有人在看着她们。
从进市场不久,师清漪就感觉有人在跟着她们,不过她和洛神都表现得若无其事的模样,只是专心采买,现在到了杂货店里,师清漪能感觉到跟着她们的人已经距离她们很近了,可能就混在道路边上的人们之中。
现在这种时候,更不能打草惊蛇,师清漪在一堆杂物的货架上翻看,她看着看着,结果在角落里看到了几个东西。
那应该算是一些手工艺品,落满了灰,师清漪用餐巾纸擦干净了,发现这些东西表面打磨得很光滑,都是翅膀的形状,小巧精致,上面涂了金色的物质,质感沉甸甸的,可能是铁艺制品。手工艺品多种多样,翅膀形状的并不算什么稀奇的,但是这些翅膀不一样,师清漪看着这些金色的小翅膀,眉头蹙了起来。
洛神也默默地看着这些手工艺品。
这些翅膀的不同寻常的地方在于,它们有的是一对翅膀,有的是两对,最多是三对,也就是六翼,一般常见的概念里,翅膀都是一对居多,像这些多对的比较少见,而且它们看上去很像是一个系列。
洛神拿了其中一对四翼的问老板:“这是何处进的货?”
那老板很精明,就是不回答哪里进的,而是笑着说:“这是手工做的,仅此一家,买回去可是个好纪念品呢,很多人都喜欢呢。”
“是么?”洛神道:“既然很多人喜欢,那应当时常更换货品才是,为何上头那么厚的灰尘?”
老板:“”
洛神又道:“一共有多少个?”
老板说:“你要买多少?”
洛神道:“有多少,要多少。”
老板眼珠子滴溜一转:“那我得先问问看。”
说完杂货店的老板打了个电话,走到里面去,压低声音和电话那头的人说起话来,他以为师清漪和洛神听不见,师清漪盯着老板,仔细倾听,能听到那个老板和对方说:“你那边那些乱七八糟的翅膀还有多少?”
听声音,电话那头的人是个很年轻的男人:“什么乱七八糟的翅膀?”
老板说:“就是一堆翅膀,金色的,古古怪怪的,和你那些工艺品摆件一起送过来的,你怎么自己给忘了?放在我这么久了,都没卖出去一个,今天来了两人,说有多少要多少,你就说你那还有多少吧?”
“说什么呢,没这种东西啊。”那个年轻男人疑惑起来:“你拍个照发给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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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9 编号
第三百八十六章——编号
那杂货店的老板就从里面绕出来,对着货架拍了一张照,又走了回去,接着说:“看到了吗,就是这些东西,你看看有没有印象?”
很快对话那头就回道:“这肯定不是我给你的货,如果你说是和我的货一起送过来的,那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肯定是一水那家伙又把自己做的那些模型给混进来了,每次都让那家伙做完自己的模型不要乱放,很容易就会被工场的人当成工艺品成品给收拾起来的,上回把两个火车模型混进了货里,过了很久才后知后觉,害我还要帮这家伙再要回来,脸都丢尽了。”
“这些东西都是一水自己做的吗,一水那还有没有这种?”
“这我就不知道了,得问一水才知道啊。”电话那头笑起来:“不过我看这事没辙,一水就是自己做着好玩,说这是崇高的艺术,从来不卖的,我劝你要卖赶紧全卖了吧,最好也别去问一水,否则一水知道自己做的模型又混进了货里,手段有你受的,你这东西也甭想卖了哈哈。”
老板一听这话,声音也有点虚了,看来确实吃不消那个叫一水的手段,就说:“那行吧,你就别和一水说了,就当无事发生。”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和老板交情好,回他:“行,那我不说,不过到时候记得请我吃饭啊!”
老板通完电话走回来,脸上笑容满面的:“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我问过了,就只有这些,全都在这里了,你们要的话,我给你们用盒子装起来。”
师清漪听见了他的通话过程,默默点头,表示全买下来。
老板喜出望外,就去另一边拿包装盒,师清漪拿起这些小翅膀一个一个仔细端详,这些翅膀很小巧玲珑,可以握在手心里,与其说是工艺品摆件,更像是小挂饰,师清漪的古玩店里有很多玉佩挂饰,这些小翅膀和玉佩挂饰大小差不多。
师清漪发现其中一个小翅膀的中央底部刻了一个数字五,但是这个小翅膀是两对,也即四翼,如果这个数字代表着翅膀数量,那无论怎么样也不应该是刻上五。师清漪再看了下其它的,小翅膀一共是六件,双翼的两件,底下分别刻了一和二,四翼的三件,分别刻了四,五,六,六翼的只有一件,底下却刻了七。
师清漪将六件小翅膀翻过来,依次排开给洛神看,做了个“三”的手势,同时低声道:“没有。”
洛神看过了,点了点头。
老板拿着包装盒过来,正准备要将六件小翅膀装起来,洛神道:“还少了一件。”
老板立刻说:“都在这里了,什么叫少了一件?”
洛神示意道:“每个底下皆刻了数字,应当是编号顺序,一共做了七件,这里却只有六件,还缺少刻了三的那件。”
老板数了数,又去翻看了每件小翅膀的底部,发现确实是少了一个编号为三的,自言自语说:“怪事,当初送过来的时候,是七件没错啊。”
洛神觑着那老板,淡道:“缺了一件,总是不圆满的。”
那老板一听,有点紧张起来,听洛神言下之意,那就是缺了的话就可能不会买了,老板赶紧说:“我问下我家里那位,她买菜去了,可能她收拾的时候把东西放错了位置,请稍等一下。”
老板立刻又打了一个电话,接通以后,问了电话那头几句,脸色就有点变化。通话结束,他知道这事也没办法了,只好老实回答:“我家那位说编号三的这件之前被一个女人买走了,我当时没在店里,她又没告诉我,我也就不清楚了。真不凑巧,你们要是再早来二十分钟,就能买全了,那女人前脚刚走没多久,你们就来了。”
洛神和师清漪沉默着。
老板问道:“那这些,两位什么打算?”
洛神指指包装盒,点了点头,老板见她仍然要买下,顿时高兴起来。
师清漪似乎是思索了片刻,在一张纸上写了个电话号码,递给老板。她也不说话,老板愣了愣,完全是一头雾水,师清漪僵在原地,嘴唇微微翕动,看上去要说点什么,却又不愿意开口说似的。
洛神替她道:“我们想认识一下制作这些翅膀的手艺人,若你能帮忙引荐,请联系我们。”
老板明白过来,有点为难:“这恐怕”
洛神在师清漪给出的那张纸上又写了个数字,道:“若能引荐,这是酬劳。”
老板看到了那个数字,眼睛顿时被擦亮,又惊又喜。
两人离开杂货店,来到旁边停放自行车的地方,该买的基本上也买齐了,甚至还有料想不到的收获,现在背筐早已装得满满当当。
师清漪就站在自行车边上,盯着洛神手里的背筐,说:“该回去了,这么重,你坐在后面,还是背着吧。”
洛神:“”
师清漪又说:“你要是不好意思,就到林子里没人的时候再背,回到村里,再放下来,不会被看到的。”
洛神:“”
师清漪继续说:“我很想帮你背,但是如果我背了,占了空间位置,你就不能坐在后座了。除非你会骑自行车,我就可以背着坐在后座。”
洛神:“”
静默了大约半分钟,洛神面无表情地将背筐背上了,她选择在这个热闹地方背上背筐,而不是树林,大概是想用行动表示自己并没有师清漪说的那样“不好意思”。
沿着道路往回骑,师清漪的目光时不时打量两旁道路上的行人,穿梭的人流在她眼中不断后退,骑着骑着,她目光一瞥,看到了人群中的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也正在看她,发现师清漪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她偏过头去,走进了人流更深处。
虽然只是短暂的掠影,师清漪也能认出来,这就是半路上遇到的那群人里面领头的那个女人,灰白毛等人都叫她荼姐。
荼姐离开了视线,但是那股被人盯着的感觉还在,看她们的人不止一个。师清漪环顾四周,仔细观察人群中的异样,跟着看到道路右边另外一个角落里又掠过去一个人影,那人影走得太快,很快就从旁边的岔道入口进了巷子。
师清漪看了一眼那巷口,若有所思。
等回到村子,已经十二点多了,就连路上都能闻到路边房子里飘出来的午饭香气,再不回去做饭,长生估计要饿了。
村子里的道路平坦,师清漪加快了速度,她们的自行车是在主道上,等骑到一个分岔路口,从左边分岔路上又骑过来两台摩托车,洛神一看其中一台摩托车上的人,搂住师清漪腰身的双手倏然一紧,低声道:“往回骑。”
师清漪也看见了骑摩托车的那个人,知道洛神在顾虑什么,赶紧紧急转了个弯,折返往回,往另外一条路上骑。
为了能早点赶回,只得走近路,师清漪这下脚下飞快踩踏,自行车如风一样在房子与房子中间的空地穿梭,很快就到了住的那间房子,洛神下了自行车,将背筐从背换为提,一路走回了厨房,将里面的东西快速拿了出来,师清漪则把自行车悄悄停在了房子后面,动作一气呵成,之后也去厨房和洛神一起整理背筐里拿出来的东西。
过了一阵,院子里响起了两辆摩托车的声音,雨霖婞从前一辆摩托上下来,还没走进大门呢,就差拿着大喇叭大声喊出来,兴冲冲说:“长生你是不是在楼上,我跟你说啊你肯定没见过这种情况,我感觉好像看到她表姐背着一个”
她好不容易逮住个机会,正准备大肆嘲笑洛神,然后她就在门口停住了,话音戛然而止。
洛神端坐在沙发上,慢慢地喝着一杯水,气定神闲地盯着雨霖婞。
雨霖婞:“”
洛神眸子略抬了抬:“背着一个什么?”
雨霖婞顿时懵了,赶紧使劲揉眼睛:“她表姐?不对啊,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这么快的!你刚还在路上!”
洛神道:“我到了许久,什么还在路上?”
“这不可能!我刚还看到你背着一个背筐,跟个小媳妇似的抱着师师,坐在师师自行车后座上!”
洛神:“”
师清漪从厨房出来,刚好听到这句:“”
雨霖婞说:“虽然是隔得很远,只看到个背影,但是我觉得那就是你和师师!”
洛神淡道:“你眼花看错了,我和清漪坐车回来的。不过你都言说隔得很远,瞧错了也正常。”
雨霖婞将信将疑,好不容易可以嘲笑一下了,这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机会,结果竟然是看错了?她有点不想放弃,从一楼客厅走到厨房,都转悠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什么背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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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0 线索
第三百八十七章——线索
雨霖婞在一楼转来转去的,洛神明知她在找什么,仍旧问她:“在寻何物?”
怎么都找不到,雨霖婞实在是越找越奇怪。
通过自行车走近路可以大大缩短到达房子里的距离,再加上师清漪骑得飞快,余下来收拾的时间就更加充裕,这些雨霖婞都不知道。而洛神现在看上去神态自若,悠闲喝水,就像是如她所言,回来确实有好久了,雨霖婞找不到半点可以验证自己猜测的证据,背筐没有,时间上也没有,索性瘫坐在了沙发上,说:“难道真是隔得太远,我看错了?”
洛神道:“下回你可要瞧仔细了,莫要瞧见点什么模糊的影子,便一惊一乍的。”
雨霖婞:“”
她很不甘心,就是觉得可疑,但可疑归可疑,怎么都找不到证据,这不是急死人吗。
雨霖婞就向师清漪说:“师师,我还是不相信她表姐的话,她黑心黑肝的,说的话我得仔细斟酌。你比她好多了,不怎么会说谎骗人,你跟我说,她表姐今天是不是坐你自行车回来的,还背着背筐坐在你后座上?”
雨霖婞也不知道是被几层猪油蒙了心,竟然觉得师清漪不怎么会说谎骗人,殊不知师清漪是高手中的高手,虽然她的确不经常骗人,但这并不代表她不擅长。她这张纯善无害的漂亮面容,本身就能够为她胡说八道提供非常完美的伪装。
师清漪绷着脸说:“我不是很清楚你在说什么,但是你刚才描述的‘洛神背着背筐小媳妇似地坐在我自行车后座’的画面我倒是很向往,很想看一看。”
洛神:“”
雨霖婞:“”
师清漪对愣住的雨霖婞说:“你不想看吗?”
雨霖婞被她一点拨,顿时激动起来:“当然想看!”
这种千载难逢的画面,她一定要边看边哈哈哈哈地嘲笑洛神一万遍。
“这种事情如果发生了,是不是要拍照纪念?”
雨霖婞两眼放光:“那必须的!”
洛神:“”
师清漪“可惜”地说:“很遗憾,这不是事实,而是你眼花看错了,所以拍不了照。”
雨霖婞:“”
师清漪默默走过来,坐在了洛神身边,洛神坐得端庄,眸子略略瞥了她一眼,师清漪则看着洛神,继续说:“虽然雨霖婞看错了,不过她算是提醒了我,下次有机会我买辆自行车,再买个背筐,我们可以体验一下,你觉得呢?”
洛神缓缓侧过脸来,觑着师清漪。
过了一会,她似笑非笑道:“好,定会让你好好体验。”
师清漪:“”
师清漪立刻把脸扭了过去,耳根发红。
洛神向雨霖婞问道:“派出所的事情查得如何了?”
雨霖婞本来还想继续说背筐的事,这一听,注意力就被派出所的事转移走了,她看上去好像收获不小,拿出了自己的手机递给洛神说:“问到了,这镇子附近几个村子里失踪的人,加起来还真不少,时间跨度也相当大,远的几十年前的都有,近的就发生在最近这段时间。派出所那里有本失踪人口名册,我放在手机里了,你们看一下。”
洛神拿起手机仔细翻阅,师清漪悄悄看了她一眼,坐得离洛神又近了一些,凑过去看。
洛神将手机挪到师清漪面前,翻看起来。手机里是一张张失踪人口的记录,也不知道雨霖婞使了什么手段,让她把那本失踪人口名册弄到了手机里,这些记录都很清晰地显示了失踪人口的详细资料,失踪的日期,除了年代久远的,大部分都配了照片。
等看到其中一个人的资料,师清漪手指指到了屏幕上的身份照,认真端详。
雨霖婞问:“有什么发现?”
师清漪简短地说:“见过这个头。”
雨霖婞:“”
她心说师师你能不能换个描述方法?怪瘆人的。
洛神道:“先前我和清漪去了那片野草地,遇到一具拼尸,那具拼尸的头掉落下来,虽然部分腐烂了,不过隐约可以瞧见与这位失踪的老人有些相似。”
雨霖婞看了看资料,说:“这个人失踪的时间不长啊,就在上个月,而且他家就住在这个村子里。”
洛神道:“名册上还有一些这个村里的人,我们可以先去打探打探,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
师清漪默默点了点头,雨霖婞也表示同意,计划下午去名册上住址在这个村子里的住户家里去问情况。坐了一会,师清漪起身准备去厨房做饭,快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看见大门口又回来了三个人,千芊走在中间,长生和鱼浅一左一右,跟在她身后,都捧着什么东西。
雨霖婞看到了她们手里的东西,一脸奇怪。
千芊手里端着一个煲汤的汤锅,看那锅盖和锅身的衔接处,还在冒热气,看来里面还盛着热汤之类的。鱼浅左手端着一个碗,右手端着一个盆,都被盖上了,也不知道装了什么,长生则端了另外一个盆,倒是能看清楚里面是一些新鲜的水果和蔬菜。
千芊把汤锅放在茶几上,鱼浅也把碗和盆放下,打开了上面的覆盖,就见碗里是酱肉,盆里是一叠薄薄的烙玉米饼,烙得金黄。
师清漪又走了回来,长生把水果蔬菜盆放下来,低着头,眼风一下子觑一眼师清漪,一下子又瞥一眼洛神,没说话。
雨霖婞简直震惊了,看着千芊说:“你要饭去了?”
千芊笑眯眯说:“能靠美色要到饭,也是我的本事啊。”
雨霖婞:“”赶紧呸呸呸。
洛神看向长生,温言道:“长生。”
长生立刻回答:“千姑娘带我和鱼姑娘在村里四处转了转,去了一些人家中,这都是那些人送的。”
她眉眼垂得低低的,鱼浅就过来认真道:“她手中的瓜果蔬菜是村民赠给千姑娘的,她见千姑娘拿不下,便帮忙端着。赠给她的她都没要,说洛姑娘和师姑娘没在场,没说可以,她不便领受他人的赠与。”
千芊笑着说:“心肝宝贝真是乖孩子啊。”
洛神走到长生身边,道:“饿了罢?”
长生赶紧点了点头。
师清漪就走到长生边上,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又端起酱肉和烙玉米饼,示意她过来,长生跟上去,如同大兔子乖乖跟在红眼兔子身后,走进了厨房。
雨霖婞就不服气了:“我也在村里转悠了,怎么没人送我东西,怎么养蛇的你溜达一圈,就有人上赶着送吃的给你了?你说说,干什么妖言惑众的事情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千芊随意说:“没干什么,就治了几个病。”
雨霖婞:“”
千芊笑说:“起先到了一户人家,看到那家里有个病人,就帮着看了看,一不小心就治好了,之后又去了几家,发现也有病人,也不小心治好了,那些人为了感谢我,非得送我东西,别的没收,就带了点吃的回来了,我想着今天中午吃饭会晚,先带点吃的回来垫补垫补也是好的。”
雨霖婞牙根发酸:“还一不小心给治好了,不嘚瑟你的医术会死是吗?”
千芊说:“不嘚瑟不会死,但是会好难受。”
雨霖婞:“”
洛神眸光却微沉了沉:“村子里有人染蛊了?”
雨霖婞脸色顿时一变。
千芊赞赏地看着洛神,笑着点了点头:“和你聊天就是很轻松,还没说清楚,就能猜出来了。”
洛神只是道:“你言说的是‘治好’,而非‘治疗’。通常的病症治疗,起效总归有一段时间才能瞧出效果,而只有某些解蛊,一旦解去,能迅速恢复。你出去时间并不长,却能治好这许多病症,想来不是治病,而是解蛊。不过瞧你面色如常,想来这种蛊并非可接触感染,而是源头感染?”
千芊说:“对,还好这次的蛊的类别只是源头感染,只有接触了蛊源的人才会感染,接触这些中蛊的人,并不会有任何影响,否则附近这些村子就糟了。这种蛊只是级别很低的,没有大部分蛊虫那样在宿主身上繁殖产卵的能力,只能渐渐削弱宿主的身体,直到其死亡以后,也会跟着死亡,和慢性病其实有点类似。如果我没有去解,他们就如同一般的病人一样慢慢地走向死亡,尸体也没有感染能力,不会酿成蛊灾的。”
洛神道:“他们去过什么相同之地么?”
千芊摇了摇头:“我旁敲侧击地问了,但是没问出来,应该是去了有这种蛊源的地方,下午再去问问看吧。”
洛神道:“虽说是低级蛊,因着其没有在宿主身上产卵能力,不会酿成大面积蛊灾,但还是很有问题。低级蛊不会经由活着的宿主或尸体传播,相当于无法自行传染或繁殖,那么必须要人为来专门培育,甚至人为地精准投放,换句话说,故意培育低级蛊,也可能是为了挑选确切的目标。”
千芊脸色有点沉:“确实,这是我最担心的事情。”
很多时候,一些人用蛊去害人,只是一种无差别的屠杀,因为很多危险的蛊虫有自我产卵能力,一旦一个人感染了,那么就可能有成千上万与之接触的人也跟着遭殃。而使用低级蛊,不会有感染传播的后果,通常用在精准挑选目标上面,就像是毒.药,只给选中的人服下,而不会对其他人产生影响。
这背后到底是什么目的,那就很让人寻味了。
师清漪在厨房忙活,长生就站在边上,师清漪听力好,一边听客厅里洛神等人的谈话内容,听到了那些关于蛊的事情,似乎在思索什么,一边给长生弄吃的。有现成的食物,她就调了个酱,抹在薄玉米饼上,再把本就是熟制的酱肉片成薄片,夹了几片和洗好的新鲜生菜叶放在玉米薄饼上,卷成了卷,递给了长生。
长生就着卷咬了一口,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她一边吃,一边走到厨房门口,雨霖婞回头看到她在那吃得正欢,好奇得不得了,跑过去说:“长生你吃的什么啊?”
长生道:“阿瑾给我做的。”
雨霖婞闻着里面酱的味道,太香了,也不知道怎么调出来的,就向厨房喊:“师师,给我也来一份!”
师清漪看了一眼刚才突然出现在灶台前的鱼浅,向雨霖婞说:“排队。”
雨霖婞:“”
雨霖婞恨得牙痒痒,不愧是鱼啊,溜得飞快,趁她没注意居然先跑到厨房去了。雨霖婞也没办法了,就站在了鱼浅身后。
鱼浅回头,对着雨霖婞自谦起来:“承让,承让。”
雨霖婞:“”
过了一会,看热闹的千芊也进来了,笑眯眯地排在了雨霖婞后面,跟着风笙和苏亦也排过来了。
师清漪莫名其妙地像在厨房摆了个小摊,莫名其妙地多了一排排了队的食客,等她给鱼浅卷完了酱肉玉米薄卷,她瞥眼一看,发现洛神也排在了队伍最后面,默默看着她。
师清漪:“”说说520免费阅读_
391 拥抱
第三百八十八章——拥抱
师清漪不吭声,低下头来,继续卷酱肉玉米薄卷,只是速度不知不觉地快了一些。
雨霖婞在前面等,也不知道洛神已经排在了队伍最后面,她大概是无聊,随口问了一句:“师师你速度怎么突然变快了?”
师清漪说:“熟能生巧,巧则生快。”
雨霖婞站在边上,闻到里面酱的香气,倒是巴不得速度更快,这样她就可以早一点吃到薄卷了,要知道她今天在外面奔波了那么久,而现在早已过了午饭时间,却没吃的,早已经是饥肠辘辘。很快师清漪就又卷好了一个,递给雨霖婞,雨霖婞赶紧就着薄卷咬了一口,立刻激动地说:“师师,给我再来一个!”
“排队。”
雨霖婞:“”
为了吃第二个,雨霖婞决定重新再排一次,反正边吃边等,也算美事。洛神看到雨霖婞快要走到了队尾,便走开了,雨霖婞叫住她说:“她表姐,你干嘛去呢?”
洛神道:“想起有些事要先行处理。”
雨霖婞想了想,问她:“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需要一阵子。”
雨霖婞指指最后面洛神原本站立的位置,说:“那我暂时先排在这了,行不行?”
洛神道:“嗯。”
雨霖婞笑着说:“如果你早回来,我就把位置还给你,你可要早点回来啊。”
洛神道:“不必了,我需要比较久。”
她说完,离开了厨房。
师清漪发现洛神突然走了,眼角余光止不住往厨房门口那里飘,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时间流逝,酱肉玉米薄卷一个接着一个出来了,人数多,一叠薄薄的玉米烙饼由高渐低,酱肉也越来越少了,师清漪忙活之际,又顺手将放玉米烙饼和酱肉的容器盖住了,除了她以外,没有人知道里面到底还剩下多少。
直到风笙和苏亦领完了,之后又轮到了雨霖婞,师清漪重新卷好一个,递给她,雨霖婞犹豫了一下,没先接,而是问师清漪:“还剩多少,不会待会就没了吧?要是快没了,那我就不吃了。”
师清漪看一眼厨房门,说:“够的。”
雨霖婞便放心地拿了第二个。
排队的队伍终于散开了,长生是第一个吃的,现在早已经吃完,她走到师清漪边上,看到师清漪还在卷另外一个酱肉玉米薄卷,她就发了呆似的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师清漪停了手,看着她道:“是不是也想再吃一个?”
长生连忙摇头:“不用了。”
“真的不用?”
长生的眼神往那酱肉玉米薄卷上乱飘,点头道:“真的不用。阿洛还没吃,我要等她回来。”
师清漪说:“如果你吃了第二个,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师清漪那么了解洛神,又怎么会不知道,这确实是真的。
长生乌黑的眼珠滴溜转了转,考虑片刻,悄声说:“那我只再吃半个便好。”
师清漪将酱肉玉米薄卷切开,将半份给了长生,剩下的半份就放在瓷盘里,用倒扣的碗盖了起来,再去洗米煮饭。果然就如师清漪所说,这一切结束以后,洛神重新回到了厨房,现在前面已经没人了,洛神就站在了最开始鱼浅站立的那个位置,看着师清漪,伸手轻轻在流理台的台面上敲了一下。
师清漪一直在等她,也不看她,说:“小摊打烊了。”
“这么早便打烊了?”
师清漪说:“反正你就是要等别人都吃完了你再姗姗来迟,能不打烊吗?食材都没了。”
她说着,把之前盖起来的装玉米烙饼和酱肉的容器揭开,里面空空如也。
洛神微笑起来,道:“那实在遗憾。”
师清漪看了她一眼:“人那么多,还得考虑到有想吃第二个的重排一轮,你不是早就做好了不吃的准备,又怎么会遗憾?”
洛神倒是回答得十分诚恳:“即便做好了准备,尝不到你的手艺,自然还是会遗憾的。”
师清漪:“”
洛神道:“不高兴?”
“没有不高兴,只是难过。”师清漪看着地面:“你总是这样,最后一个来,还不让别人发现,你不知道排在最后一个,很可能什么都没了吗。”
洛神道:“可你还是很配合我,还特地将盖子盖上了,不叫旁人瞧出还剩下多少。你怕她们看到不够了,即便想吃也不好意思再吃了,是么。”
师清漪轻轻说:“这是你想做的事情,我当然会支持你。”
洛神唇角微弯。
师清漪没说话了,洛神道:“吃不到了,确然遗憾。若你能帮我略微弥补一下这般遗憾,那便好了。”
“你要什么弥补?”师清漪说。
“以前你是如何弥补的?”
师清漪:“”
洛神看着师清漪,师清漪被她看得略扭过头,过了一会,她似乎是下了个什么不得了的决心,深呼吸了下,朝洛神走近了一些。
她垂了眼眸,贴在洛神耳边,轻声说:“我不能亲你,我怕我控制不住。但是,我可以抱一下你,作为弥补。”
洛神伸出手,轻轻攥住了她的手臂,喃喃道:“足够了。”
师清漪心里一抖,她看向洛神,隔了覆眼的白纱,洛神脸上的笑意淡而朦胧,师清漪没有再犹豫,左手缓缓搭在洛神腰上,右手也圈了过去,拥抱了她。
洛神轻柔回抱住了她。
师清漪将脸埋在洛神肩侧,有些轻微地颤抖,自从昨天晚上开始,她或多或少还是和洛神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像这种通过拥抱将两人的距离缩短为零,是她并没有奢望过的事情。她觉得这或许太难,太危险,但是现在,她感觉自己可以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去尝试,去做到。
即便这个过程需要付出难以想象的痛苦代价,她还是在为此不懈努力。
她明白,只有努力了,才未来可期。
洛神感觉到她的颤抖,伸出手,轻而有节奏地拍在她的背上,安慰她。
和着洛神的节拍,师清漪的心跳渐渐缓和下来,似乎是跟随了洛神拍她背的缓慢步调。
师清漪的眼睛莫名发起酸来,她抱洛神的双臂又收紧了一些,低声说:“虽然这只是很小的事情,但是你不要总是这样委屈自己。”
洛神道:“只是没吃上而已,不委屈。我若吃了,你便不会抱我,而我不吃,你倒为了弥补而抱了我,仔细想想是我赚了,又怎会委屈。”
师清漪:“”
抱了片刻,两人很快就分开了,师清漪把瓷盘上倒扣的碗揭开,将剩下的半个酱肉玉米薄卷递给洛神:“长生留给你的。”
洛神又笑起来,接过来轻轻咬了一口,师清漪问她:“味道怎么样?”
“和你做的其它食物一样,并列我吃过的第二美味。”
师清漪有点好奇,问她:“你吃过的第一美味是什么?”
洛神就停下了,只是定定地看着师清漪。
师清漪:“”
“算了,你还是别回答了。”师清漪目光飘向一旁,说。
洛神但笑不语,她吃了两口,又把酱肉玉米薄卷递到师清漪嘴边,师清漪也咬了一口,之后又说:“饭快熟了,但是做菜还要一段时间,我看千芊带了汤回来,我给你先做个泡饭垫补垫补吧。”
“好。”
师清漪做的泡饭也并不是简单的那种只把汤倒进去的泡饭,过程其实很精细,融进汤里的配菜和作料也很讲究,做出来的泡饭非常漂亮。她做的食物每一样都色香味俱全,品尝的每一口,都是享受。做完泡饭,客厅里的人又都转悠回来了,每个人又吃了一小碗泡饭,心满意足地出去了。
到下午快两点的时候才吃完午饭,幸好之前有了酱肉玉米薄卷和泡饭的基础,倒也不算晚,也正因为这个基础,午饭大家吃得并不多。
吃完午饭收拾好,一行人聚在客厅,雨霖婞把买回来的一堆墨镜摆在茶几上,免得村里人看到师清漪的红眼睛,师清漪会感到不自在。她让师清漪挑,说:“师师,我也不知道你会看中哪种款式,看着买了几种,你挑挑看。”
师清漪:“”
过来一会,师清漪摇摇头,指了下覆在眼睛上的白纱:“不了,我还是戴这个就好。”
周围的人都看着她笑,雨霖婞更是噗嗤一声笑出来。
长生认真道:“阿瑾习惯了阿洛的白纱,我也觉得现下这个甚好。”
师清漪:“”
鱼浅看到这些墨镜,非常好奇,她盯着墨镜左看右看,拿了一个,小心翼翼地架在鼻梁上,她从来没戴过,戴的时候有点戴歪了,千芊就笑着帮她调整到端正的位置。鱼浅戴好其中一个墨镜,她想看看自己的样子,就要去找镜子,长生立刻道:“我帮你拍照,你便晓得什么模样了。”
鱼浅就让长生给她拍,长生拿手机给她拍了一张,鱼浅看了一下,自我感觉满意,又换了另外一个墨镜,也非常满意,于是把每个墨镜都试戴了一轮。
跟着长生也开始试戴墨镜,鱼浅就拿出她的“神器”,也帮着长生拍照。
两人在那玩得不亦乐乎,雨霖婞和千芊等人在那看热闹,雨霖婞一边哈哈哈一边起哄,对鱼浅和长生喊道:“特别好!摆个酷一点的pose!”
鱼浅不解道:“什么裤一点的剖子?”
长生也摇摇头,表示不明白。
洛神也不言语,静静看她们在那玩闹,师清漪侧过脸将洛神打量了片刻,悄悄拿了一个墨镜藏在背后,捏着洛神的袖口,轻轻扯了一下。
洛神下意识回过头,师清漪就立刻把墨镜往洛神脸上凑过去,还没比划呢,洛神反应何等迅速,立刻扭过脸去。
师清漪想看的又没看到,扑了个空:“”
洛神背对着她,低声道:“胡闹。”
师清漪只好闷着一张脸,乖乖把墨镜放回去了。
这样休息了一阵子,一行人出了门,按照失踪名单上的地址挨家挨户去打探,看能不能再找到点什么有用的线索。第一户是选择了那个野草地里掉了人头的那具尸体家里,那名死者叫丁成福,快六十岁了,上个月七号开始在村里失踪的。
这种事很敏感,毕竟人失踪了,如果不是以警方的身份前去调查,很可能会引起反感,所以去之前众人决定找个借口,旁敲侧击问,胡扯的借口也想好了,就让雨霖婞说她很小的时候和父母失散,现在回来认亲,要找一个叫丁成福的远房亲戚问问当年的情况。
结果到了那里,千芊就发现这户人家是帮忙解蛊的其中一户,刚到院子里,一个老奶奶就迎了过来,对千芊非常恭敬:“千医生您来啦,快请进,快请进。”说说520免费阅读_
392 调查
第三百八十九章——调查
千芊之前解蛊帮了大忙,要说是这户人家的救命恩人也不为过,事情自然好办很多了。千芊对那老奶奶笑道:“我来看看你孙子的恢复情况,之前给他服了药,现在看看是不是稳定了。这些都是我的朋友,和我一起过来的。”
众人就向老奶奶点头问好。
“欢迎欢迎。”老奶奶忙将众人让进屋,一边忙着泡茶,一边感激道:“小益下午好多了,前阵子他总说没什么食欲,今天下午却难得吃了两碗饭。千医生您真是仁心仁术,还亲自登门帮他复诊。”
千芊有了救命医生这层身份的加持,从她和老奶奶的交谈情况来看,老奶奶对她非常信任,简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既然这样,那么之前想的那个借口其实也不需要了,问询的重任就转移到了千芊身上。
师清漪就安静地坐在沙发角落里,洛神挨着她坐着,默默陪着她。要是换做以往,这种调查套话的事情大多时候都是师清漪出面处理的,她平素言谈温和,举手投足自然大方,很容易就能赢得旁人的好感,加上她问话的方式狡黠又富有技巧,这会将找寻线索的难度大大降低。
而如今,她却只是拘谨地坐在角落里,仿佛只希望自己变成空气,村子里的人们都不要看到她就好。
那边老奶奶和千芊的对话还在继续,老奶奶听了千芊的一句话,担忧地说:“千医生,您说小益的这个病可能是一种遗传病吗?可是我儿子和儿媳妇都好端端的啊。”
这当然不是什么遗传病,只是大多数人们对蛊并不了解,一旦涉及了蛊,要么说不清楚,要么容易造成恐慌,千芊只是找了个另外的说辞而已。千芊道:“这种一般都是隔代遗传,他这个病,很可能需要追溯到他爷爷身上。”
一听爷爷两个字,老奶奶的脸色明显发生了变化。
千芊说:“说起来我还没有见过小益的爷爷呢,如果能和他见一面,向他了解一下情况,对小益后续的治疗会有好处的。”
小益的爷爷就是已经死去,头还被人割下来成为拼尸一部分的丁成福。老奶奶面上难掩悲伤:“我家老头子他上个月突然不见了,到现在派出所都还没找到人。”
千芊顺势问道:“不见了?这是怎么回事,方便说说吗?”
“上个月的时候,我家老头子说要去拜拜,我就给他准备了香烛纸钱,他就出门拜拜了,结果一直都没回来。我们出去找了很久,拜拜的地方也找了,什么都没找到。”
“拜拜的地方是在哪里?”
“就是村子的村祠,我们村里都有在村祠拜拜的风俗。”
师清漪在角落里听了一阵,思考起来。她和洛神早已在村子里仔细转了一遍,却并没有见过什么村祠,如果村里真的有村祠存在,那么她应该会在村里见到才对,但是事实上却并没有。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拿出了手机打字输入起来。
片刻过后,洛神感觉到手机的动静,她拿出来一看,发现师清漪给她发了一条消息:“村祠可能就在野草地的深处。”
昨天晚上师清漪和洛神去野草地的时候,发现草地里有一条被经常踩踏的路,这就说明时常有人经过那里,那里荒芜,却常有人去,一般都是因为那里有坟存在,有坟,人们才不得不去那里祭扫。而如果那里不是坟,也可能是祠堂之类的需要祭拜的地方,很多祠堂里会有牌位贡奉。
洛神向师清漪点点头。
老奶奶一边说,一边叹气:“老头子失踪以后过了不久,没想到小益也跟着生病了,还说胡话,说看到了他爷爷,他总吵着要去找爷爷。”
千芊说:“也许小孩子说的是真的呢?他可能真的看到了他爷爷?”
老奶奶拿纸巾擦了擦眼睛,伤心道:“如果是真的看到了,为什么我家老头子不回家来?起初我们也以为小益看到了,就跟着他去找,结果发现那地方是路上塌陷的那个大洞边上,我们都吓坏了,小益还说他看到爷爷爬进了这个大洞里。我们村的路原本好好的,就是突然塌了这么一个大洞,才造成如今交通不畅,村里的人都说这个大洞最底下是无常殿,里头住着郎君,不敢靠近的,小益却说什么看到爷爷爬进了这个大洞里,这这不是说胡话吗。最开始还只是说胡话,后来就越病越厉害了,如果不是千医生您过来了,小益现在还只能躺着。”
师清漪感觉到了什么,转过脸去,视线越过沙发,往通往二楼的楼梯口看去,就见一个大约十一二岁的男生蹲在楼梯那,探头往这边张望。
过了一会,老奶奶也发现了他,连忙过去接他了过来,说:“小益,你现在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没,有什么情况,就和千医生说说。”
小益脸色有点苍白,沉默不语。
而因为小益就站在沙发边上,师清漪五感灵敏,轻轻嗅了嗅,纤眉略蹙。
千芊笑着说:“听你奶奶说,你看到你爷爷了?”
小益一听,眼神立刻有了变化,显然想说点什么,可是他看了一眼老奶奶,仍旧低头不语。无论千芊怎么换着方式问他,他都不开口。
师清漪又悄悄给洛神发消息:“老人家在,他有顾虑,不会说的。”
洛神看到了,就也给千芊发了条消息。千芊一看消息,立刻明白了,她就和老奶奶说了一下,想和她单独聊聊,老奶奶神情立刻紧张起来,还以为是有关于她孙子的病情出现了什么变化,立刻就跟着千芊到外面去了。
师清漪继续快速打字,以这种方式无声地和洛神交流:“我闻到他身上有一股味道,和之前在野草地洞口闻到的气息很接近,他应该去过洞里,或者至少接触到了洞里的什么东西。现在味道还能闻到,没怎么散掉,意味着沾染并不久。而之前他还病着,时间上来不及去洞里,应该是刚才和洞里带出来的什么东西有了接触,这个东西就在这个家里某个地方,一定要找出来。”
洛神看过以后,直接对小益道:“你去过那洞里,带回了的那个物事很危险。若是还留着那个物事,你的病情将愈发严重。”
套话分为很多种手段,有的需要迂回曲折,有的则需要直截了断。对于这种年纪的小男生,直接点出他去过那里,做过什么事,再根据这件事针对其弱点做一个利弊分析,比哄骗着问他更有效。
小益眼睛顿时睁大了,感觉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暴露在了洛神面前,无处遁形,他哆哆嗦嗦道:“我我刚才打算扔掉的!可是我还来不及扔,我不知道扔到哪里。”
“不可乱扔。”洛神道:“要送回洞里。你交给我,我帮你送回去。”
“真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
小益发现自己所做的事情都像是被洛神看见了似的,对洛神是又敬又畏,他像抓到了救命稻草,说:“如果我把盒子交给你,我以后就不会再生病了是吗?”
师清漪沉吟起来,原来带出来的是一个盒子吗?之前她也只是推测出小益是接触到了洞里的一个东西,概念还很模糊,现在好歹接近了一些真相,只是到底是什么样的盒子,里面有什么,她暂时还不知道。
洛神道:“嗯。不过在此之前,我有话问你。”
小益就怯生生地看着洛神,等她问话。
洛神问得很简洁:“你为何要去洞里?”
小益一听,眼圈骤然就红了:“不是我想去洞里,我是迫不得已的,我我是被人推下去的。”
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凝住了。
小益说:“我爷爷出去拜拜以后,就没有回来,我很想他,就总是在村子里找他。后来有一天,我真的看到了我爷爷,他站在大路边上,虽然面容很模糊,但是我能看出来那是我爷爷的脸,不过有点奇怪,我感觉爷爷的身体好像比以前要高一些。爷爷他好像没看见我,走到路上那个大洞边上,趴在地上,就那么一点一点爬了进去,我要去拉住他,但是我晚了,那个洞那么深,我爷爷可怎么办啊。我觉得很害怕,回去和奶奶还有爸妈说,他们跟着我过来看了,脸色大变,都不相信我。之后我就再跑到洞那边去,一直在那转悠,村长家的儿子还有他几个朋友看到了我,就来向我要钱。他们和我同班,我总是给他们钱,要是不给他们就对我拳打脚踢的,我当时身上实在没钱了,而且我着急我爷爷,就和他们顶了几句嘴,结果村长的儿子生气了,就把我推下去了。”
小益说着,哭了起来。
开始师清漪只知道小益是碍于他奶奶在场,有顾虑,但是不知道顾虑到底是什么,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原来小益在村子里被人欺凌,如果他在他奶奶面前把自己被欺凌的事情说出来,他奶奶得多难过,说不定还要去找村长家理论,而村长在村里到底还是有地位的,他应该是怕他奶奶吃亏,才不敢说。
洛神立刻拿了餐巾纸过来,递给小益,小益边擦边说:“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见到了我爷爷,你你不会不相信我吧?”
洛神道:“我相信。”
小益的情绪这才舒缓了一些,如同终于找到了可倾诉的人一般,接着说:“我掉了下去,我以为我会摔死,但是却没有,底下有东西接住了我,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黏糊糊的又很柔软,我当时都快吓死了,里面黑乎乎的我什么也看不见,赶紧跑开了。洞底下空间很大,跑着跑着,我发现前面有光,我就朝着光跑,发现那里堆了很多很多盒子,我就偷偷拿了一个盒子。我当时不该拿那个盒子的。”
洛神道:“你是如何出来的?”
小益恍惚起来:“我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出来的,非常奇怪。我在底下好像看到了一个姐姐,我记得我和她说了话来着,但是之后我就没意识了,等我清醒过来,我已经回到村子里了。”
“那个姐姐你可记得什么模样?”
“不记得了,说的话也不记得了。”
眼看着问不出别的什么,洛神就让小益带她去取盒子,小益说盒子在楼上,洛神跟随上了楼,过了一段时间才下来,带回来一个大约是盒装牛奶大小的小盒子。洛神跟小益说盒子她会带走,送回洞里,只要他不再去洞里,以后都不会生病的,小益显然很相信她,连连答应。
之后千芊和老奶奶回来了,老奶奶看到小益精神比之前又要好了一些,也高兴不少,千芊叮嘱了她几句,大意是让她放宽心,小益很快就会痊愈的,老奶奶又是好一阵感激。
众人离开丁成福的家,半路上师清漪戴上手套,打开了洛神带出来的那个盒子,发现里面装了三枚类似蚕蛹一样的东西,只是比一般的蚕蛹体积要小多了。每一枚蚕蛹占据了一方椭圆形凹孔,而盒子里原本是有十个这样的凹孔,现在另外七个都已经空了。
洛神问千芊:“你之前在村子里一共帮几个人解了蛊?年纪可是与小益差不多?”
千芊说:“四个,的确都是小孩。”
“你之前去了村长家么?”
千芊摇摇头。
洛神道:“那还有一个病人,在村长家。”说说520免费阅读_
393 孵化
第三百九十章——孵化
洛神说完,又把之前在二楼拿盒子的时候,小益跟她说的一些内容复述了一遍,道:“小益拿回来的盒子原本是满的,整整十个蛹,他以为是某种不常见的蚕蛹,便想拿来养。有一回他将盒子带去学校,拿了六个蛹出来,放在课桌上摆弄,盼着它们能孵出蚕来,结果被村长儿子另带他几个朋友瞧见了。”
雨霖婞暴脾气,听到这也全明白了,啐了一口:“所以就被抢走了?这也抢,那也抢,连这种晦气的都要抢走,那平常他们还不翻了天了?”
师清漪垂眸想了想,当时小益只拿了六个出来,全被抢走,那个盒子另带剩下的四个应该是放在了课桌里,所以没有被发现。现在盒子里只剩下了三个,小益后来出现中蛊症状,想必是他用了什么办法,已经孵化出了一个,只是这种蛊蛹一般都有孵化条件,盒子里的至今都没有任何动静,可见是没有触发条件,现在这个盒子到了她们这边,知道这个条件,对她们也安全很多。
“这种类型的蛊只有孵化了才会中招,而孵化条件万千,是由制蛊人决定的,我很好奇他们这种小孩不懂孵化机制,到底是怎么孵化出来的?”千芊是炼蛊高手,对此很感兴趣,问题自然也一语中的。
洛神道:“用鸡血。小益道是趁他祖母在厨房杀鸡时,悄悄取了点鸡血,涂在蛊蛹上。”
师清漪立刻蹙起眉,她感觉非常古怪,内心犹疑起来。这种悄悄取血,又涂上去的行为目的非常明确,小益只是一个小孩,如果是碰巧沾上了鸡血,凑巧孵化,那可以理解,但是他目标这么明确,就很不对劲了。
师清漪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正常。”
她话语说得很简短,但是洛神却好像明白了她的全部,看了她一眼,道:“是不正常,是以我又问了小益,他究竟是如何知晓这法子的。他的回答倒甚有意思,他道是神仙告诉他的。”
“什么玩意?神仙?”雨霖婞第一个表达了惊诧:“哪里来的神仙,怕不是装神弄鬼。”
洛神道:“他和他祖父一样,也去了村祠祭拜,因家里人都不信他瞧见了祖父,他便悄悄去了村祠,请求保佑他祖父能够回来,顺便祈求他能早日孵化出蛹。他只是个少年人,心思总是简单的。”
师清漪也猜了个大概,说:“村祠里到底供奉了什么。”
“小益言说长辈们每次带他祭拜时,都是说的祭拜神仙,是以他每次去村祠,都以为是去见神仙。只是到底贡奉了什么,还得瞧了才晓得。”
师清漪说:“他所说的‘神仙’,是怎么告诉他的。”
“他祭拜之时,香案上突然飘下来一张纸,上面写着一句话。”洛神说着,将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拿了出来,展开给众人看。
雨霖婞一边看一边嘀咕:“她表姐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啊,连这张纸都给拿过来了,奇了怪了,这些个年纪小的怎么都那么听你的话呢?”
长生用手指了指她自己的鼻尖,认真道:“年纪大的也听的。”
雨霖婞:“”
纸上写了这么两句话:用血涂在蛹上,蚕宝宝就会出来,爷爷也会回来哦。什么血,都行哦。
字是手写的,但是故意写得歪歪扭扭,从字迹上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师清漪看了一眼,只觉得非常不舒服。很明显,对方还特地用了一种教唆诱导小孩子的语气,这背后的目的,实在是让人不寒而栗。
“这明明就是人写的,我就说是装神弄鬼了。”雨霖婞愤愤道:“等我抓到这个人,看我弄不死他。”
“盒子给我保管吧。”千芊说:“既然孵化条件是什么血都可以,那人血也行,大家注意不要在受伤流血的时候接触盒子,尤其是有时候不小心划了一道,没注意出血了,这种时候如果不小心接触了盒子,会非常危险。”
千芊擅长用蛊,交给她当然最放心,洛神把盒子递给了千芊,众人一边走一边商量接下来的对策,决定先去其他几家病人那问问情况,再到村长家去。
千芊是以医生的身份去的,和在小益家一样,受到了厚待。本来这几户人家的小孩平常跟着村长家儿子横行惯了,都是难对付的熊孩子,不过病了这一场,加上不知道洛神对他们说了什么,个个瑟缩如冬天枝头上的麻雀,乖得不行,看他们这架势,以后是万万不敢再欺凌别人了。
从几户人家出来以后,对事情来龙去脉的了解又多了一些。被抢走的六个蛹,这四个小孩一人一个,都已经孵化,而村长家的儿子则是一个人拿了两个。
“如果两个都孵化了会怎么样?”雨霖婞问。
千芊笑道:“这就像是如果一个人喝了两份毒.药,会怎么样?剂量越高,当然死得更快,一样道理。”
来到村长家,房子还是很气派的,外面围了院子,村长的哥哥是村里的养驴专业户,就住在村长隔壁,到了村长家院子里,还能听到驴叫声此起彼伏。
村长不在家,家里只有村长老婆,村长老婆看家里院子里突然来了这么多人,还以为是村里谁谁谁又来反应什么事情,脾气顿时就上来了,说:“他不在,在村委会坐班,要找去村委会找。”
来之前众人就做了些准备工作,得知村长人还是不错的,也很负责,为村里的建设来回奔波。但是他老婆有点问题,脾气大,对儿子又很溺爱,而村长又很忙,很少过问家事,加上他老婆总帮着他儿子隐瞒,他儿子才变成如今这副浑样子。
知道村长老婆难缠,所以就邀请了刚才解蛊那四户人家的其中一户一同前来,这一户和村长家最交好,小孩之间关系铁,大人之间也时常来往,靠这户人家来牵线搭桥,才可能顺利。
果然村长老婆说完以后,就认出了那户人家,笑着说:“王叔王婶,你们怎么来了。”
王叔王婶本来因为自己孙子生病,已经愁眉不展多天,如今孙子的病被千芊治好,早已经将千芊当做恩人,他们帮忙上前和村长老婆周旋起来,又悄悄和她说了几句话,村长老婆脸色大变,一边听一边目光来回地往千芊身上扫,眼神复杂起来,说:“原来是医生吗?”
王叔王婶又和她说了些什么,村长老婆脸色又变了很多,低声说:“真的治好了吗?那那就进来看看”
他们交谈声音很低,几乎是窃窃私语了,但是师清漪却能听得一清二楚,听到后面,就听到对方接着说:“里面有个瞎子,看又看不见,能干什么,不会是千医生的病人吧?能不能不让她进来,我儿子最近总是看到一些幻觉,还是不要让别的病人接触,怪晦气的”
师清漪:“”
她伸手覆了下眼睛上的白纱,默默地站在那里。
洛神也听到了,立刻走到了师清漪身边,师清漪低声说:“待会我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就不进去了。”
洛神声音略提高了一些,道:“好,师主任,那您在院子里好好休息。”
师清漪:“”
千芊立刻心领神会,配合洛神胡说八道:“啊,师主任您不进去吗?您不进去,我怎么好意思进去呢。”
村长老婆脸色立刻就变了,王叔王婶小心翼翼地问千芊:“千医生,您您说她是您主任?她这么年轻就”
千芊说:“我是主治医师,师主任她是副主任医师。我们科室的副主任就是很年轻,现在各大医院的主任都趋年轻化,只要有能力,谁不能当?师主任她眼睛不小心受伤了,这几天暂时见不得强光,自己调了点药敷在眼睛上,结果总是被当成盲人,她可能是累了,现在也不怎么在村里走动了,就想静一会。”
师清漪之前在那几户人家里都是一言不发,有时候会通过发消息的方式和洛神沟通,洛神再把她的想法转告千芊,现在王叔王婶回想了一下,越回想越觉得师清漪看上去有点高深莫测的,他们就把这事告诉了村长家那位,村长家那位顿时一脸尴尬,又悄悄说:“我想是不是这位师主任看病更好一些,我们去医院挂号,都是尽可能挂主任的号,主任的号贵一些啊”
师清漪:“”
洛神向长生道:“长生。”
长生当然明白洛神的意思,点了点头。
最后还是千芊和洛神等人进去了,只留下师清漪和长生在院子里。
村长家那位现在倒是对师清漪挺客气的,特地从里面搬了桌椅出来,还给她泡了茶,拿了零食,可能是怕千芊这个主治医师拿不定的话,还能再出来请这位师主任进去看看。
师清漪坐在椅子上,长生在屋檐下拿了个板凳过来,坐在板凳上,靠着师清漪,眨巴着两只乌溜溜的眼睛,道:“阿洛让我来照顾你。”
师清漪难得笑了下:“谁照顾谁还不一定。”
她心里却很高兴,有长生在这里,她也不至于孤孤单单的。洛神总是懂她的。
长生道:“我可以帮你剥坚果吃,是不是照顾你?”
师清漪点头道:“是。”
长生仔细地剥起坚果来,剥好一颗,她递给师清漪,师清漪就把坚果顺手递到长生嘴边,可能是长生以前习惯了师清漪和洛神喂她吃的,下意识就咬住了坚果,吃了下去,吃完了又后悔道:“阿瑾,你不吃么?”
师清漪道:“你吃。”
院子里阳光暖洋洋的,照得人直想眯眼,长生吃了点零食,晒着晒着太阳,眼皮就有点打架了,含含糊糊道:“我都有点困了,我要趴一会。”
她反正是坐在板凳上的,刚好可以趴在师清漪腿上,师清漪将她揽过来,让她趴着睡一觉。
可能是太过惬意,就连师清漪都有点犯了困,她就将胳膊肘搁在桌子上,支起左手扶着下巴,闭目养神。过了一阵,她迷蒙中感觉有人靠过来了,虽然声音很轻,但她还是感知到了,她立刻睁开眼睛,就看到洛神手里拿着一个板凳放在她脚边上,正要坐下来。
师清漪:“”
洛神道:“我也困了,想趴一会。”
师清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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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导有话说:村子的剧情进展形式和以往的不一样,是日常和剧情一起并进的说说520免费阅读_
394 一家
第三百九十一章——一家
师清漪原本是一手托腮,斜倚着桌子,长而柔软的发丝散在肩上,睡得有些慵懒了。她一听洛神也想趴一会,腰身瞬间就坐直了,甚至都有些正襟危坐的意味在里面,坐端正以后,又悄悄抬手,将自己肩上的长发整了整。
洛神看到了她这种小动作,没说什么,而是挨着板凳坐下来,伸出手,轻轻搭在了师清漪的左边大腿上。
师清漪的面色立刻绷紧:“”
洛神不着痕迹地将手收了回来。
师清漪看到她收回手,嘴唇微张,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似的。
长生还趴在师清漪右腿上安睡,洛神担心吵醒长生,声音也就非常之轻,看着师清漪的大腿道:“这般紧张做什么?”
师清漪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紧张,可她虽然是这样表示的,坐姿却仍旧非常拘谨。
洛神眼眸垂下去,道:“你这般坐着,是不打算再睡了?我不该过来,反倒影响你了。”
因为她声音非常低,已经是相当于一种气息式的轻语,以往师清漪听到她用这种方式说话的场合,大多是在她们亲昵的时候,洛神会贴在她耳边轻咬她的耳朵,用这种气息在她耳边轻喃,现在洛神也用了这种方式与她说话,师清漪目光有些涌动,嘴唇也抿了抿。
师清漪为了表现出并不影响,赶紧又重新扶了下巴,靠在桌子上,一改刚才的那种端正坐姿,特意做出可以继续睡的模样了,可她的目光还是不断地往洛神身上瞥。
洛神轻轻笑了下。
师清漪:“”
洛神大概是感觉她还是浑身绷紧,就道:“莫要紧张,我不枕着你。”
跟着洛神以手为枕,趴在了师清漪坐的椅子的空余位置上。
师清漪有点怔住了,连忙伸手,在洛神肩上轻拍了一下。
洛神坐正了身子,看向师清漪。
板凳较低,她一双大长腿坐在上面,曲着腿坐着,总是有点拘束的,此刻的她难得仰着头看过来,竟有种别样的可爱。尤其是她坐在板凳上,而师清漪则是坐在高出许多的椅子上,几乎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能清楚地看到她轻颤的长睫毛。
这个角度看过去,暖阳栖息在她的长睫上,上面都似落了温柔细碎的光。
师清漪目光默默地瞥向自己的左边大腿,眼神示意,十分含蓄扭捏,含蓄到旁人根本看不出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嗯?”洛神当然清楚她的意思,却还是轻轻问她,似乎是希望她说得更明白些。
师清漪犹豫片刻,拿起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机,输入了几个字,然后将屏幕亮给洛神看。
洛神看了一眼,就见她手机屏幕上显示了几个字:“睡在我腿上。”
师清漪输入完这几个字,立刻就把手机放下了,闭上眼,仿佛刚才她拿起手机打字的事情根本就没发生过似的,白皙耳垂上却隐隐勾了一抹红上来。
得到了师清漪的主动邀请,洛神这才将板凳又搬近了一些,手枕了上去,趴在师清漪大腿上。师清漪现在情况特殊,和平常远远不同,所以如今即使是要靠近,她也总是分寸拿捏妥当,每一次的贴近,也都是在师清漪可以承受的范围内,缓缓而来。
师清漪现在腿上一左一右各趴了一个,长生脸向着外侧,睡得正熟,什么都不知道,而洛神向着里侧,面向着师清漪,眼眸阖了起来。
洛神看上去似乎真的如她所说,准备趴一会,师清漪默默看着她,见洛神一直趴着不动,睡得十分乖觉的模样,想到她昨天晚上累了一晚上,很晚才睡,现在恐怕的确需要补眠。师清漪怕打扰洛神,也准备继续睡。
可怎么睡得着,过了一阵,她眼睛略微启开一条缝,看到洛神仍旧阖着眸。说也奇怪,她总感觉洛神趁着她闭眼时看着她,但当她睁开时,洛神的眼睛却还是闭着的。一连几次,都是这样。
渐渐的,师清漪都感觉自己有点自作多情了,为什么总以为洛神会偷看自己。她有点不自在,于是努力闭上眼,不再去看。
院子里安宁温暖,清风徐来,师清漪真的睡了过去。
等长生睡醒了,她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中看到师清漪的头低着,而洛神也搬了板凳坐在旁边,且枕在了师清漪左腿上,师清漪的手还无意识地放在洛神的肩上。
长生欣慰地笑了起来,她小心翼翼地起身,又悄悄在桌上拿了几个坚果。她没什么事,一边吃着坚果,顺便在院子里闲逛。
逛着逛着,她就看到了一头驴子从隔壁慢悠悠地晃了过来。村长的哥哥家就在这院子隔壁,养了驴子,还是放养型的,有时候驴子会溜达到村长家的院子里。
长生一向烂漫,很喜欢和自然打交道,尤其曾经有一个人住在萱华轩的经历,上山打猎下水捞鱼的事情对她来说都是家常便饭了。她现在看到了驴子,就凑了过去,走到那头驴子面前细细打量。
这里的驴子都是放养的,在村子里晃惯了,一点都不怕人,看见人过来了,也不跑开,就在草丛里翻翻找找,时不时咀嚼点青草叶子。
长生将手掌翻开,将她掌心的坚果展示给驴子看,道:“吃么?如果你吃了,就让我骑一下。”
以前她接触的都是马匹居多,虽然也见过驴子,但是从来没骑过,不免好奇。
驴子没搭理她,仍旧专心吃青草。
长生似乎有点沮丧,她围着驴子绕了一圈,琢磨了片刻,又靠过去,结果驴子感觉到她的靠近,顿时叫了起来。
驴叫声响起,长生吓了一跳。
师清漪顿时醒了,她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就看见长生远远地绕着一头驴子在那打转。
长生将双手背在后面,略弯了腰,对驴子道:“你莫要叫,我是好人。”
师清漪:“”
她低头再一看,发现洛神不知道什么时候调整了位置,原本洛神是面向她那一侧的,现在洛神面朝的方向变化了,换成了向外,从洛神面向的这个角度看过去,刚好可以看到那边的长生。可等师清漪探身过去瞥了一眼,发现洛神的眼睛竟然还是闭着的。
师清漪:“”
她不免思考起来洛神到底有没有真的睡着。
驴子仍旧在叫,它哪管好人不好人,有人靠近,它就尥蹶子。长生叹了口气,正想放弃骑驴子的想法,结果一个人从院落旁边绕了过来,走近了这头驴子,那驴子感觉到又有人来了,尥蹶子尥得更厉害,那个人的身法却像是闪电似的,不知道怎么就躲过了,走到驴子身侧,伸手按在驴子背上。
师清漪立刻警觉起来,她看清了那个人的模样,是那个荼姐。虽然灰白毛他们都是叫这个人作荼姐,但是这人其实很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这么年轻的一个人,在那群人里面地位却那么高,想必是有什么能震慑住人的手段。
不知道那个荼姐做了什么,驴子很快就安静了下来,不再尥蹶子。它似乎很听那个荼姐的话,荼姐在驴子面前拍了一下手,驴子便乖乖地跟着她走,长生简直都看呆了。
荼姐将驴子牵到了长生面前,她比长生要高,低着眼睛看着长生。
虽然隔得远,师清漪这双辨微的眼睛却仍旧看得清楚,她感觉这个荼姐和之前看到时有了些变化,之前看她的模样就像是个活死人,也不说话,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现在她看上去不知为什么却有了些活泛的气息,尤其是那双眼睛,看着长生的时候,能明显看出她的眼神有一种奇怪的涌动。
荼姐看长生的时候,看得很专注。
长生道:“这驴子是你养的么?甚是听你的话。”
荼姐开口道:“不是,我只是路过。”
她又看了长生一会,道:“你是想骑驴么?”
长生点头道:“可它很凶。不过我不骑也成的,我只是好奇。”
师清漪见长生竟然和这个荼姐说起话来,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她担心不已,长生怎么能和这个陌生人搭话。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陌生人,师清漪自问即使她和这个陌生人打交道,都要打起十二分的警惕。
荼姐沉默了一下,又走到驴子边上,然后她做了一个更加古怪的动作。她的手放在驴子脑袋上,靠近驴子耳朵边上,嘴巴动了动,师清漪很努力地在倾听,但是却听不懂,因为这个荼姐根本没说什么,她只是对着驴子的耳朵发出了几个很陌生的音节,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荼姐对长生道:“你现在可以骑着玩了。”
长生还是有些顾忌,试探地走近了驴子,发现驴子竟然没有像之前那样尥蹶子,而是静在原地,如同马匹一样在等着它的主人。
长生高兴起来,就要上前,师清漪心里着急起来,长生怎么能和陌生人一起骑驴,她绷着脸想站起来,可是洛神还在她腿上趴着,似乎睡得正沉,她又怕吵醒洛神,一瞬间进退两难。
那边荼姐看了看驴子的背,脱下了她的外衣,披在了驴子背上。
长生看见她的这个举动,知道这是为了让驴背能干净一些,所以才帮她垫了衣服。长生侧着身子坐在了荼姐的衣服上,两条腿轻晃,荼姐又朝驴子拍了下手,驴子跟随她的动作,载着长生,缓缓地走了起来。
长生坐在上面,根本就不用担心掉下来,而荼姐就在前面指示方向。
长生一边玩,一边问荼姐:“我叫长生,你唤作何名?”
“辛荼。”
长生就笑道:“辛姑娘。”
辛荼对长生叫她辛姑娘的称呼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异样的地方,仿佛很习惯长生的古腔古调,她朝长生点了点头。
师清漪:“”
她心里真是急得不行,长生怎么能主动去问陌生人的名字,这太危险了,不能因为那个辛荼帮了她一把,就这么掉以轻心。
长生发现驴子在辛荼的指挥之下,非常听话,让它往东,它绝不往西,就道:“辛姑娘,你会驴语么?”
辛荼:“”
辛荼道:“若我会,你羡慕?”
长生点了点头:“有一些。”
辛荼就道:“我会。”
长生非常认真地向她确认道:“你不许驴我,当真会么?”
辛荼看着她纯粹得像能晃出光来的眼睛,沉默了一会,说:“不会,我驴你的。”
长生:“”
师清漪开始有点胃绞痛了,长生最近总和鱼浅在一块玩,也不知道跟着鱼浅这个小半桶水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驴你这种词汇都学会了。
另外她感觉这个辛荼很不寻常,从辛荼刚才的那些举动来看,辛荼似乎知道怎么操控动物。师清漪只是擅长驯养动物,驯养是需要花费很多心思的,还要付出关怀的感情,这样动物才会回报忠诚。可这个辛荼不一样,她似乎是掌握了一种操控方式,就算是对她而言陌生的动物,也会变得听她的话,师清漪琢磨了一下,怀疑如果她不止于操控动物,那么她是否可以操控别的,比如说一些危险的东西,甚至是——人。
师清漪越想越如坐针毡,她必须要立刻把长生叫回来,于是她拿起了桌子上的手机,就要给长生打电话。
长生感觉手机响了起来,拿出手机来看。
师清漪一愣,她的手机并没有来得及打通,长生却接到了电话。她立刻想到了什么,低头看向睡在她腿上的洛神,洛神还静静趴着,一手枕着她的大腿,由于视角限制,洛神的另外一只手看不到,不知道在做什么。
辛荼对长生道:“你手机响了,不接么?”
长生回头看向远处的师清漪和洛神,师清漪感觉到她的目光,立刻低头,假装睡觉,心里却俨然如一个操碎了心的家长似的。
长生笑道:“不用接,只是我的家人叫我回去。”
辛荼就也跟随长生的目光看过去,看见远处一个女人正趴在另外一个女人腿上,两人都像是睡着了,就道:“她们在睡,怎么打电话叫你回去?”
长生道:“打电话的是我家阿洛,她甚少真的睡着的。”
师清漪:“”
师清漪眼睛微微睁开,看到洛神另外一只手动了动,悄悄收了回来,师清漪仔细一看,才发现她收回的手里拿着手机,放进了她风衣口袋,可她整个人仍旧雷打不动地枕着师清漪的腿,睡得沉静。
师清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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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导有话说:上章大家纷纷评论也要趴一会,我一看,都趴满了,我已经没地方睡觉了,瑟瑟发抖qaq不。
顺便注释,驴你就是骗你的意思。说说520免费阅读_
395 村祠
第三百九十二章——村祠
长生从驴背上下来,向驴子道:“多谢。”
驴子又听不懂,长生却并不在意,道谢的话该说还是要说的。她又取下辛荼垫在驴背上的外衣,递给辛荼,道:“也多谢你,我家人叫我回去,我得走了。”
辛荼接过外衣,点了点头。
长生回到师清漪和洛神所在的桌子边上,师清漪心中担心,装睡自然难以装下去,感知到长生已经回来,就睁开了眼睛,默默看了看长生片刻,跟着又望向远处的辛荼。辛荼在原地站了一会,转身离开了,师清漪这才收回目光,重新看着长生。
这时候趴在师清漪腿上的洛神轻轻动了动,洛神抬起身来,坐在板凳上,也盯着长生看。
长生与她们二人对视,笑道:“你们莫要担心,我很聪明,不会被拐走的。”
师清漪:“”
长生对自己的聪明这么自信,她也不知道是该放心,还是该忧心了。
洛神道:“那位辛荼姑娘看上去会操控动物,至于会不会操控旁的什么,我们也不晓得,长生,这点你要注意。”
师清漪一听,知道洛神的确是摆明了在装睡了,其实她看得一清二楚,也听得仔仔细细。想必是洛神认为这事很重要,所以才会直接提醒长生,而这一提醒,其实就相当于间接承认了她在装睡,否则她若真的睡着了,又怎么会知道刚才这些细节。可她看上去镇定自若,仿佛就算自己装睡被知道了,也没什么。
师清漪感觉敏锐,就也说出了她觉得蹊跷的地方:“那位辛荼,昨天看起来像个死人,今天看起来像个活人。”
长生心思纯净,或许她不会主动接触辛荼,但是说不准那个辛荼会主动接触她,师清漪认为还是必须让长生知道其中可能潜在的问题,才能防患于未然。
洛神看了师清漪一眼,似乎在思索什么。
长生一向听话,认真道:“我会注意的。”
三个人坐着说了会话,之后洛神看了看时间,又走回了村长家里,过了大约半小时左右,才和其余众人一起出来。村长老婆和王叔王婶跟在最后面,村长老婆的脸色和最开始相比完全像是变了个人,和和气气的,一口一个辛苦了,不用说解蛊很成功。
从村长家回去,一行人聚在客厅讨论今天的调查收获。
村长儿子拿的那两个蛊的确已经孵化,所以他症状最严重,还好千芊帮他解了,否则他恐怕撑不了多久。小益的孵化方法是从村祠里得到的,至于其他几个小孩的孵化方法,则是他们逼问了小益,小益迫于无奈才告诉他们的,那时候小益也不知道会孵化出这种可怖的东西。不过遭了这回罪,又不知道洛神叮嘱了他们什么,反正村长儿子为首的那几个小孩吓得不行,往后再不敢欺凌别人了。
那么现在很多事情也明朗了,关键所在有两个。一个是道路底下的那个大洞,与野草地的洞口相通,底下有一片巨大的空间,最多是听到小益描述的,里面有很多盒子,底下到底还有些什么,谁也不知道。
还有一个,就是那个村祠。丁成福在村祠拜拜以后失踪了,小益也从村祠里得到了一张别有用心的纸条,不管怎么样,这个传说中的村祠还是要去看一看的。
师清漪猜测那个村祠就在野草地深处,白天过去容易引人注意,一行人吃过晚饭,等到天擦黑了,便趁着夜色向野草地行去。
野草地里有一条被村民们踩出来的道路,之前师清漪和洛神早已走过,不过中途她们被旁边草丛里的脚印吸引,并没有沿着这条路继续下去,而是顺着新出现的分岔,去了洞口那边。现在重走这条路,就一路心无旁骛地沿着道路往前,每个人手上都拿着手电筒,雪白的光汇聚在一起,随着众人的脚步移动,耳边则是风吹草丛的沙沙声响。
走了很久,众人携带的光一直移动了深处,与野草地的面积相比,这点光芒太过渺小,就像是被这片广阔空寂的野草地给吞噬了一样。
一直到一座孤零零的两层建筑远远地出现在了眼前,一楼屋檐下挂了两盏破旧的灯笼。
就着门口微弱的光,能看到这座建筑的轮廓孤单凝重,众人来到这座建筑面前,就见这建筑是翘角飞檐的风格,从上漆来看,大体上色泽还挺新的。但是仔细观察一下一些角落的细节,就能看出有的地方漆痕剥落,露出底下有些朽烂的木梁,从年头来看很久了。村民们应该是会隔些年头就对这地方进行翻新,只是因为有时候翻新得没那么细致,将一些死角给遗漏了。
雨霖婞抬头看了下上面挂着的匾额,那匾额漆痕鲜艳,刷了一层大红色的漆,她有点奇怪,说:“匾额上面怎么什么都没写?一般村祠不是都会写上什么什么祠堂之类的吗?”
洛神凝眸细看片刻,道:“原先应是写了,但是被漆抹掉了。”
师清漪看了那一层漆,又收回目光,村祠的门是开着的,她最先走了进去。外面昏暗一片,里面倒挺亮堂的,因为里面的香案上点了很多烛火,红色的烛泪堆积了一层又一层,落满香灰,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凝固在香案上,甚至有些已经滴落下来,延伸形成那种类似钟乳石一样的长条。
香案里面的位置摆了一张很大的桌子,上面摆满了牌位,师清漪目光澄亮,默默观察起来,她发现这些牌位全都是村里的人,但是从上面写的生卒年来看,时间跨度却非常大,有很久很久以前的,也有最近的,甚至时间相差百年的都有。
这里的牌位是不同年代的,这让师清漪想起了野草地那具拼尸的不同部位,也是来自不同年代的人。
师清漪目光越过那些牌位,落到了最里面一座雕像上,从雕刻的坐姿来看,像是接受供奉的神像。
村祠里供奉着牌位,这很常见,供奉神像的也有之,但是这座神像却让人看起来非常不舒服。
雨霖婞说:“这神像不对啊,怎么还盖着红盖头呢?”
神像上半身覆盖了一层红布,将这座神像遮挡起来,所以只能看出这神像是坐着的,上半身完全看不到。因为隔着红布,谁也不知道红布底下到底是什么景象,看上去说不出的瘆人。
师清漪偏头想了想,走到香案边上,拿了一支没用过的蜡烛,另带三根香,在旁边燃烧的蜡烛上点燃了,插在香炉里。
雨霖婞赶紧说:“师师你干嘛呢,突然烧起香来?”
师清漪回头看她一眼,淡淡回答:“因为我待会要对它不敬,先收买它。”
雨霖婞:“”
洛神似乎知道她要做什么,垂下眸子,微微一笑。
雨霖婞不知道师清漪到底怎么个不敬法,正琢磨呢,跟着就见师清漪轻松跳到了那神像所在的高台上,伸出手,将神像头上的覆盖一把扯了下来。
红布被取下,那个神像肩膀以上竟然是空的。
神像没有头。
村祠里一下子陷入了死寂。
洛神道:“是无常郎君。准确地说,是无头郎君。”
雨霖婞不明白了:“这明明是村祠,也摆了村里人的牌位,怎么又把他们害怕的郎君供奉在这里?”
洛神道:“正因着害怕,才会供奉。在神像上披上红布,也正是村民害怕的表现,他们晓得郎君没有头,可是要祭拜,对着没有头的无常郎君心中恐慌,便将郎君用红布遮挡起来,不敢多看。”
“小益说纸条是神仙给他的,这个神仙,到底是谁呢?”千芊抱着手臂琢磨。
雨霖婞说:“肯定是有人借着郎君在这装神弄鬼,我早说了,如果被我逮住了,我弄死他!”
香案上摆着很多个果盘,洛神走近看了看,发现果盘里面水渍还很新,但是果盘全都是空的,很干净,没有任何果肉腐烂的痕迹。师清漪也看到了,两人对视一眼,相互之间点了点头,开始在村祠里仔细检查起来。
找了一阵,两人在村祠西北角的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道门,这道门上面刷着和墙壁近似的颜色,不走近了细看,很难看出来。洛神向众人做了个手势,分配各自的任务,门没上锁,洛神先行将门轻轻拧开了,师清漪目力好,走到前面,洛神就跟在她边上,其余人一个接着一个,轻手轻脚地摸进了门内。
怕里面有人被发现,也就没有打开手电筒,光线非常暗,师清漪略略扫了一眼,这门内看起来像是一个日常起居的简陋住所,桌椅床铺一应俱全。
房间最里面又有一扇门,还是虚掩的,师清漪让其余人先停在原地,她和洛神走到里面那扇门里,发现这扇门里是一个狭窄的浴室,地上铺着瓷片,空气里弥漫着温热的水汽,好像是之前有人刚在这里沐浴了,但是眼下这间浴室里却空无一人。
从空气的温度和水汽的湿度来看,师清漪非常确定这个人在众人刚走进村祠时,还在洗澡,可能是听到了动静,立刻结束沐浴走了出来。
但是对方现在躲到哪里去了?
除了进来的那扇门,似乎没有别的出口。
师清漪走回来,目光落到了不远处的床底下。
雨霖婞和鱼浅本来就站在床边上没多远,现在她们发现师清漪正在往床边走,也明白了床底下可能有动静,她们两立刻一前一后在床前猫下了腰,两个人还没开始仔细摸索呢,突然床底下伸出一只手,将鱼浅的腿一扯,鱼浅立刻摔倒了,没来得及出声就被拖了进去,对方力气看起来非常大,雨霖婞距离鱼浅最近,赶紧趴下要去拉扯鱼浅,结果又被拖进了床底。
房间里一下子就乱了起来,师清漪立刻跑到床边上卧倒,就看到床底下三个人的轮廓扭作一团,其中一个人的眼睛非常诡异,竟然在昏暗中发出幽冷的光来,看这窈窕身段是个女人,另外一个与她扭在一起的是鱼浅的轮廓,再一个就是雨霖婞,雨霖婞被那个眼中泛光的人扣住,跪在地上,也看不到那个人,只得疼得大骂:“你这个卑鄙无耻的东西,你放开本小姐,本小姐今天就要弄死你!”
鱼浅在水中惯了,身形柔软,当下如长尾鱼一样将那眼中泛光的人缠了起来,可能是太混乱了,鱼浅伸手乱扯,竟然将那人身上什么东西扯了下来,她一边扯,一边把那东西往床外面扔。
师清漪就趴在床外面,刚好接住了鱼浅扔过来的东西,她一拿到这东西,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洛神也过来了,也跟着趴在师清漪边上,师清漪发现洛神就要打开手电筒,立刻拦住了她,把鱼浅混乱中扯下来的那东西递给洛神。
洛神摸到那东西的面料,立刻明白了,停止打开手电筒,低声道:“莫要开灯!”
其余人着急之下,本来要开灯,被洛神这一提醒,立刻也吓得不敢开灯。
而床底下那眼中泛光的人被鱼浅扯走了那东西,顿时慌乱起来,双手抱住自己,蜷缩起来,雨霖婞终于得了解脱,立刻调整方向,一下子转而扣住了那人,一边大叫着必须弄死那个人,然后她突然像是触了电似的,放开那人往后一缩,立刻骂了起来:“搞什么!有没有公德心啊,怎么打架还光溜溜的不穿衣服!犯规了啊!”
师清漪:“”
鱼浅在床底不好意思道:“对不住,是我不小心将她的浴巾扯下来了。我犯规了。”
雨霖婞:“”
师清漪默默攥着鱼浅慌乱中递给她的浴巾,道:“都出来。”
眼见那个人缩在床底,双手抱胸没有动弹,似乎不想再打,雨霖婞和鱼浅赶紧一前一后从床底下爬了出来。
师清漪在黑暗中将浴巾递进床底,那个人接过浴巾,缩进了床底更深处。
不知道怎么回事,洛神的语气温和了许多,低声道:“不开灯,你穿好了告知一声。”
只听到床底下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过了一段时间,床底下传来了一声女人低低的回答:“好了。”
洛神就让风笙和苏亦出去,然后才对着床底下道:“出来罢,没事的。”
师清漪默默把自己的外衣脱了,搁在手臂上,等在边上。
过了一会,从床底下爬出了一个裹着浴巾的长发女人,她头发湿漉漉的,头垂得很低,也看不到脸,师清漪立刻走过去把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那女人裹着师清漪的外衣,这才慢慢抬起头来,她声音很淡,对师清漪说:“阿姐,她们欺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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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6 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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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神接着淡道:“你要入墓。”
师清漪心里一沉。
洛神眼眸深邃,在她这种平静无波的目光之下,师清漪觉得自己的所有,似乎都瞒不住她。
“你怎么知道的?”师清漪帮洛神撕开面包的保鲜袋包装,递给她,同时替她在牛奶盒上插好吸管,示范道:“牛奶,给,这样子吸着喝。”
洛神看起来很喜欢喝牛奶,接过牛奶盒,很自然地享受起师清漪提供的福利来。
“我昨日在那内衣店里听见了,你对着那白色的小匣子言说‘早八点,落雁山。’而之前我下山时,曾经遇过一户人家,向其讨水来喝,那主人家告知我,那座山便是唤作落雁山。你此番是要去往落雁山那处古墓,对么?”
师清漪小口咬着面包,完全清楚过来,微蹙着眉头不说话。
原来之前尹青打电话给她时,洛神已经在身后听到了,怪不得之后一直盯着她那只白色的手机看。
其实什么都明白,盘算好一切,但就是藏在心底不说,这女人实在是太能装了。
就在气氛凝重之际,萧言探头往后,帅气的脸上挂着几分吃惊之情:“师师,怎么着,你们两认识,还唠嗑上了?”
师清漪抬手一亮手腕,看表,面不改色地招呼萧言:“我们住一个小区的,她是我朋友。你先开车,再耽搁,就要迟到了。”
萧言扯着嘴角一笑:“这位小姐还没告诉我她说的那个地方该怎么走呢,具体往哪里开?”
师清漪说:“她跟我们一路的,你开去落雁山就是。”
“什么?”萧言怀疑道:“她之前明明说了个很奇怪的地名,我都没听过的,怎么现在就要改去落雁山了?”
她就是胡乱编了个地名,好骗你让她上车而已,你当然没听过了。也就你个“妇女之友”会信,每次见了漂亮女人,做事都不带脑子的。
活该被她骗。
“她这次要去落雁山登山玩,顺路,我们带她一阵。”师清漪肚里腹诽着萧言,催促道:“你别磨蹭了,开车。”
萧言两眼放光地盯着洛神,对着她白色的衬衫上下打量:“小姐,你这到底要去哪,给个准数,我都糊涂了。”
洛神得体地朝萧言颔首:“落雁山,多谢你。”
萧言这才终于点头,朝师清漪“啊”了声,张开嘴:“师师你给师兄我递个面包,放我嘴里。”
师清漪身体略微前倾,撕开包装袋将面包塞进萧言嘴里,萧言在师清漪面前轻佻惯了,作势就要去咬她的手,师清漪干净利落地退了回来,瞪了他一眼。
“切,小气。”萧言咬着面包,翻白眼含糊抱怨,刚好又对上洛神投射过来的目光。
冰冰冷冷,像是冬日千尺寒冰。
萧言一缩脖子,几乎有一种被洛神冷冽冰雪般目光给活剥了的错觉。
他琢磨了会,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个地方得罪了这位搭顺风车的漂亮小姐,只得讪讪地转过身,发动越野车,踩油门冲了出去。
越野车风驰电掣,师清漪往洛神那边靠了靠,压低声音耳语说:“洛小姐,我知道你也想去那个古墓,但是你要进去,是有难度的。”
洛神瞥眼觑着她:“此话怎讲。”
“那边现在已经被警方封锁了,我和师兄是工作人员,可以正常出入,你没有通行证,是进不去的。”
洛神道:“我必须要进去,我需要弄清楚一些我不明白的事。”
她的声音果断而干净,似是容不得拒绝。
师清漪抿了抿唇,才斟酌着说:“说到不明白的事情,洛小姐,那墓里的许多事情我也很想知道。那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墓,你为什么会躺在里面?”
静了许久,洛神眼里透出一丝惘然:“我不晓得。”
“你从那个墓里出来,却不知道?”师清漪惊讶道。
“是,我不晓得。”洛神轻声道:“我在洪武七年间最后的意识,便只停留在一个夏日的午后。那时候,我正与我表妹在经营的古董铺子里饮茶,而之后我醒过来,才发觉沧海桑田,已是六百三十八年过去了。”
怎么会这样。
前一刻和她表妹在铺子里喝茶,后一刻就被送进古墓了吗?
师清漪大概是猜到了点苗头,眉头皱得越来越紧:“那照这么说来,洛小姐,你是不是怀疑当年有人害你,所以你要进墓里去查看当年的蛛丝马迹,看看有什么线索?”
洛神淡淡点头。
师清漪看着她冰削一般漂亮的脸,莫名地怜惜她,想了想,才小声说:“那你等下就跟着我,我看看能不能想办法让你混进去。不过那边警方现在封锁得非常严密,突破口比较难找,而且就算是进去了,我的导师尹青教授为人过于严肃,不会允许闲杂人等进到墓里去,这样会干扰发掘进度,所以她这关比较难过,你最好做下心理准备。”
洛神“嗯”了一声:“多谢你,师姑娘。”
两人窝在后座,靠得非常近,贴身耳语,看上去亲密无间,站在不知内情的外人角度来看,还以为她们两人是感情非常要好的闺蜜。
至少萧言就是这么认为的。
他一面开车,一面想偷听后座上两个女人的悄悄话,无奈那两人说话声音太低,耳朵都竖疼了,他连半个字眼都没捞到。
师清漪总共睡了不过四个小时,加上又坐在车上,不多时眼皮就直打架,昏昏欲睡。
又过了不久,她实在撑不住,脑袋低了下去,开始打盹,长发柔软而妥帖地落下来,一部分垂在胸前。
洛神静静看着她,小心地揽过师清漪,让她靠在自己肩头安睡。
萧言在车镜里看到师清漪靠在洛神身上睡着了,为了不打扰师清漪休息,体贴地将音乐关掉了。
车里安静了下来,洛神轻轻搂着师清漪,唇边一丝极淡的笑。
此刻,她到底还是属于她的。
落雁山距离师清漪住的小区很远,加上要攀爬盘山道,开了将近三个小时,越野车才总算到达了尹青之前交待的驻地,熄火停下。
师清漪揉着眼睛醒过来,摇下车窗,看见远处的树林被警方牵起了一道又一道警戒线。
黄色的警戒线在幽深的密林里显得格外醒目,层层防护,将之前她去过的那个古墓附近的一块区域围得严严实实,并且每隔段距离就有一个持枪民警在那警戒放哨。
这次这座古墓的性质比较特殊,毕竟发现时已经被一批盗墓贼光顾过了,还发生了枪斗,考古与盗墓贼是死对头,加上上面又重视,这次的警戒就变得非常严密。
三人走下车,萧言把师清漪的大登山包背在背上,对洛神摇着食指轻浮笑道:“小姐,这里是我们的工作区域了,你要登山,往左边走就好,千万不要靠近这里哦。”
师清漪推了他把:“赶紧走,别废话。”
萧言说:“你不跟师兄进去吗?”
师清漪扯谎:“我还有点事,你先进去,跟教授说一声,就说我很快就来。你先把我的通行证给我,不然等下要被拦在外头了。”
萧言摸出师清漪的通行证递给她,师清漪把证件挂在脖子上,萧言拉过她,说:“师师,这小姐叫什么名字,电话号码是多少,你看起来和她很要好,你告诉师兄。”
师清漪在萧言递过来的手机里随手存了个号码,笑得非常纯洁:“她的电话号码就是这个,你千万记得打给她啊,师兄。”
萧言心里乐开了花,对师清漪竖了个拇指:“真乖,不枉师兄我疼你,到时候成了请你吃饭。”
说完,背着登山包,一路往警戒线那边跑了过去。
师清漪站在原地,继续微笑。
给你存了个大街上办.证的电话号码,好好打吧,师兄。
对方会热情为你全套服务的。
萧言走后,师清漪领着洛神尽量避开守卫的民警视线,走到一处偏僻之地,低声交待:“我从那边正面进去,你就从这绕进去,进去后,到里面再找时机和我会合。动作轻一点,小心不要被警察看到了,不然会被抓起来的。”
洛神没说话,淡淡瞥她一眼,靴子一点,轻盈踏空起跃,像一只优雅白鹤一般,瞬间跃上了不远处一棵高树,几乎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山风吹过来,树叶沙沙作响。
洛神的身影掩在密密的树林之中,再也寻她不见。
凌波微步。
踏雪无痕。
师清漪看着洛神悄无声息地远去,嘴角略微抽了抽,跟着面无表情地转身,朝那边守卫的民警走过去。
民警严肃道:“小姐,这里是特殊重地,请出示您的证件,谢谢合作。”
师清漪把她的通行证亮出来,民警这才放行。
师清漪走进去,就见地上低矮的灌木丛已经被清理了,圈出一片工作区域,几个尹青带来的工作人员正在架设帐篷,做准备工作。
左右看了看,除了那几个穿工服的工作人员,尹青,萧言以及其他课题组的成员都瞧不见,师清漪摸出手机想打电话,看了看信号,惨不忍睹,到了落雁山,手机信号全部作废。
师清漪问一个搭帐篷的工作人员:“你好,请问尹青教授现在在哪里?”
那工作人员回答:“师清漪小姐对吧,现在教授已经领着她的那些学生们下墓去了,墓道入口在左手边,尹教授之前交待,你来了后,让你拿着这个对讲机。”
工作员把已经调好频段的对讲机拿给师清漪,师清漪贴着对讲机边走边出声:“教授,我是阿清,收到请回答。”
对讲机里杂声非常大,师清漪走了几步,又重复了遍:“教授,教授?”
过了几十秒,对讲机里突然爆出一声极其尖锐刺耳的噪音,有点像是女人凄厉的笑声。
师清漪霎时出了一身冷汗,立刻就捏着对讲机往已经挖开的墓道口跑。
对师清漪而言,眼前这个女人的精神强大程度,简直已经强到违背事物的一般客观发展规律了。
刚才餐桌上短短的几分钟交谈,洛神就已经充分掌握了主动权,连师清漪的一些个人讯息,都被她轻而易举地套了出来。这还不算,如果师清漪真的答应她的条件,开始与她合作,那么师清漪将要拿出更多的私人资料来作为与其交换考古资料的条件。
对方就像是一个正在潜藏等待猎物出现的出色猎人,不管周围坏境如何变化,她都能沉得住气,做出对等的适应,同时等待着真正出手的那一刻到来。
师清漪恍惚觉得,自己就是那只被洛神盯上的猎物。
她到底是把怎么样的一个人物给领回家里来了。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心底之前的那许多热情与兴趣,正在被慢慢冷却,逐步转换成更为理智的思维。
而冷却之后,师清漪才明白,自己现在正面临着许多棘手的问题。
这个坑是她自己挖的,她需要慢慢将它填补妥当。
终于,师清漪将视线从洛神身上移开,转而默默地看着餐桌上的水杯,微蹙着眉,手指交叉,有一下没一下地慢慢绞着。说说520免费阅读_
397 共识
第三百九十四章——共识
音歌没吃晚饭,早已饥肠辘辘,吃下一碗面是很轻松的事情。而傍晚的时候长生就已经吃过,现在她要了一个和音歌一样大的面碗,吃倒是能吃完的,但是师清漪担心她晚上吃过了量,夜里睡觉其实也会睡得不舒服,就问她:“……饱了么?”
长生在师清漪和洛神面前一向很诚实,道:“饱了。”
“……那还想要继续吃么?”
长生看了一眼音歌,音歌碗里的面条都快捞完了,自己碗里却还剩了一小半。她有点为难,道:“我也想吃完。”
她用的是“也”,和之前要大碗如出一辙,想要“一样”的心态昭然若揭,奈何她确实已经饱了。
洛神对她这种小心思早已看得透透的,道:“你可以暂且存起来,待明日再将它吃完,亦是‘一样’。”
长生奇道:“那面条岂不是坏了?”
洛神道:“不会,只是另一种存法。现下你碗中剩下的面条,先行倒掉,待到明日早晨,我与清漪再重新给你煮一碗面条,比往常的份量都多一些,便相当于你将今夜剩下的份量也一并吃完了,你说可是‘一样’?”
长生恍然大悟,高兴起来:“我晓得了,那明日我的面条便是最多的,碗也是最大的。”
师清漪:“……”
洛神循循善诱:“自然,最大的碗。”
长生立刻放下碗筷,向师清漪说:“阿瑾,我已吃饱了,你明日再给我一个最大的碗。”
师清漪顿时松了一口气。她担心长生吃太饱,如果直接劝阻,按长生那么乖的性格,肯定会答应下来夜里不再饱食,但没达成“一样”的目标,长生心里难免会有些失落,现在洛神建议的这种办法,可谓两全。
之后音歌也默默吃完,洛神收拾好桌子,去厨房把碗洗了。刚吃完不久,需要消食,长生和音歌并不能很快去睡,师清漪和洛神就陪着她们在餐桌边上坐一阵。
这里就是一个较为舒适的相谈场合,时机也算恰当,洛神就向音歌道:“有几个问题想向你了解一二,可愿回答?”
音歌看了她片刻,点点头。
洛神的问话一向是简短的,直奔重点:“去过村子地下了,是么?”
音歌的目光显出些许惊讶,似乎是不太明白为什么洛神会知道,不过她也非常简洁地道:“是。”
洛神看出了她的疑惑,道:“今日我们见到了一个唤作小益的人,他曾言说他跌到地下迷了路,遇见了一位姐姐,奇怪的是他明明瞧见了这位姐姐,却不记得与她有关的任何事,最终从地下回到了村子,也不晓得自个究竟是如何回去的,救她的那位姐姐可是你?”
音歌道:“是。”
“你盯着他的眼睛了?”
“是。”
音歌的眼睛很特殊。
当初在师家地下,音歌被风笙带着等在配电箱那边的时候,就曾发生过类似的事情,风笙被音歌看了一眼,之后风笙就不记得之后的任何事,连音歌怎么从他身边离开的都不清楚。
而在怙主村的时候,音歌的双眼甚至能暂时让丧尸失去行动能力,按音歌当时话里的意思来分析,只要是大脑能思考的人,甚至是那种脑子烂掉半边的丧尸,只要对方仍旧留有部分思维能力,她这双眼睛一旦与对方的眼睛接触,就能够对对方的行动进行操控,在这种操控过程中,被她双眼看过的人是没有任何自主意识的,所以小益出来以后,对于被救的细节,什么都不清楚,连音歌的模样都忘记了。
音歌救了小益,并且在他无意识的状态下,领着他走回了村子,这就意味着另外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那就是音歌很可能对地下很熟悉,或者说,至少对地下的某一块区域很熟悉。
按照小益的说法,他很容易就迷了路,侧面说明地下要么是岔路很多,要么是有很多迷惑人眼的机关,使人产生鬼打墙的幻觉而导致迷路,但是音歌仍然能在这种恶劣的条件下将他带出来,那么音歌对于村子地下的熟悉,也是有可能的。
当然这也只是一种可能的推测,洛神向来谨慎,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妄下论断,于是她试探道:“去过地下几次?”
音歌说:“四次。”
答案不言而喻,往返多次,怎么能不熟悉。
“但是……”音歌却又转了话语。
洛神看着她,她才道:“但是我只去了部分区域四次,底下空间想象不到的大,还有很多地方我没有去过。”
“你去过的地方,能画出地图么?”洛神问道。
音歌说:“能。”
画地图需要时间,洛神就说她们还会在村子里待上一阵,音歌可以慢慢地把她去过的地方画成地图。其实对于去过的那些地方而言,音歌本身就算是活地图了,本不需要再行绘制,但是把部分地图画下来也是有一定好处的,比如说可能可以看出一些地下分布规律,如果再往里探索未知区域,对地图进行补全,这种规律也会更加明显。
可音歌又说:“可以画地图,但是有条件。”
她如今比较冷淡,不怎么说话,现在问她一句,她能答一句,已经算是不错了。听到她有条件,洛神并不意外,只是道:“说。”
音歌似乎是考虑了一会,才说:“我的条件是,明天早上吃面,我要一个最大的碗。”
师清漪:“……”
……这究竟在争什么。
长生:“……”
洛神却十分正经地道:“这恐怕很难。我方才答应了长生,明早她拿最大的碗,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师清漪:“……”
长生却是心花怒放:“阿洛说得对。”
洛神似乎在与音歌谈判起来,道:“纵然你明早的碗不是最大,不过却另有好处。明早我会让清漪单独替你做一份白灼青菜,另外煎一份鸡蛋,青菜与鸡蛋皆独属于你,与任何人都‘不一样’。”
师清漪:“……”
音歌说:“成交。”
洛神道:“成交。”
于是两人在餐桌上达成了奇怪的共识。
接下来继续问话,洛神道:“你在村祠里提及的那个年轻男人,他在村祠里做了些什么?”
音歌回答说:“我只见过他三次,两次是他一个人,最后一次他身边还带了个少年,具体躲在村祠里做了什么,我并没有看到,只是看到他们走进村祠,不方便再跟进去看。之后他们没有再回来,原本里面有那男人的一些东西,他住在里面,他们离开以后,里面的屋子也空了,我才搬进去的。”
师清漪突然想起了什么,对音歌道:“……今天上午,快临近中午的时候,你是不是在市场?”
洛神闻言,猜到了什么,纤眉微蹙。
音歌说:“是。”
在市场的时候,师清漪曾经察觉到两股不同的视线在盯着她们,之后发现其中一个是辛荼,另外一个背影闪得很快,走进了巷子,但是那时候她就觉得那背影有点眼熟,不过那时候只是怀疑,发现音歌也出现在村子里以后,她才确认的。
师清漪说:“……为什么跟着我们?”
音歌垂下头,说:“没有跟着,我当时本来就在市场,打算买冰淇淋,无意中看到了你们,又发现有人在盯着你们,我才跟过去的。”
师清漪听到之后,顿时也明白了,原来她并不是在盯着她和洛神,而是怕辛荼当时有什么举动会对她们两不利,才在那盯着辛荼。
“……那吃到冰淇淋了吗?”师清漪问她。
“没有。”
师清漪没再说什么。她想起音歌以前的确是很喜欢吃冰淇淋,虽然她现在突然恢复了大人的模样,这个喜好竟然没有改变。
洛神站了起来,对音歌道:“随我来。”
音歌看上去似有疑惑,不过还是跟着洛神走了,洛神领着她一路走到厨房,师清漪和长生看着厨房的门,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长生道:“阿瑾?”
师清漪摆摆手,示意长生安静,然后她放开五感,凝神静听。
洛神知道师清漪听力好,她却没有关门,应该是这事让师清漪知道也没关系,她带着音歌走开,主要还是不希望长生听到才对。
厨房里面,洛神向音歌道:“你在市场瞧见我了。”
音歌点头道:“是。”
洛神猜到了什么,还是向她确认道:“你瞧见我时,我当时如何?”
“你背着一个背筐,坐在阿姐自行车的后座上,抱着阿姐的腰。”音歌说话和雨霖婞不同,很少用修饰,说话都是直来直去,不带什么感情,于是她作为当时现场重要的目击证人,好歹没说什么小媳妇似的。
洛神:“……”
师清漪也听到了:“……”
静了片刻,洛神肃然道:“你方才所言,万万不可对旁人提及。”
音歌就看着她。
洛神道:“尤其不可对霖婞提及。你记住,我从来不曾背什么背筐。”
音歌:“……”
师清漪:“……”
洛神道:“你若答应,明日你会瞧见冰箱里有许多的冰淇淋,我帮你去买。”
音歌面色松动了,点头道:“成交。”
洛神道:“成交。”
于是两人在厨房里又达成了奇怪的共识。
由于洛神说话的声音低,长生一个字都没听到,她又不敢扒在厨房门口去偷听,可是又非常好奇,就问师清漪:“阿瑾,阿洛在说些什么,你耳力好,可曾听见什么?”
师清漪绷着脸说:“……我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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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导有话说:把之前留下的一些线索稍微理顺了一下,方便你们了解~166阅读网
398 练习
第三百九十五章——练习
等到夜色渐深,长生和音歌吃过夜宵,消食也消了一段时间,该去休息了,师清漪和洛神就带着她们两回到二楼。
长生在走回房间之前,向师清漪和洛神伸出手,分别拥抱了一下,笑着说:“晚安,阿瑾。晚安,阿洛。”
往常长生回房之前,倒是没有这样拥抱她们的习惯,今天显然不同寻常。
而音歌在开自己房间门的同时,脸往这边看,当然就看到了:“……”
长生若无其事地走回了自己房间。
音歌在原地顿了片刻,也回了房。
走廊上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师清漪站着不动,洛神看向她:“回去罢。”
师清漪这才点了点头。
回到房间,那种安静的感受比刚才在走廊上更要深上万分,也更让师清漪无所适从。她似冰雕一样坐在一张椅子上,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甚至目光一时半会都不知道看向哪个方向,于是只好盯着地面。
又到晚上了。
房间里又只有她和洛神两个人,就像是昨天夜里一样。
昨夜情形历历在目,转瞬如涨潮的潮水,容不得任何阻拦,就这样在她脑海里冲上了岸。
白天的时候,周围聚集了很多人,众人说说笑笑的,又有许多事要做,这些都能或多或少地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不至于那么紧张。而现在,这里就只剩下她和洛神两个人,那些难以克制的燥热又开始充斥她的四肢百骸,她应该怎么样,才能让洛神在她身边,顺利安稳地度过这个夜晚。
她必须得想个办法,将那些难以自抑的念头压制下去,而这就需要她做一些事情来分散注意力。只要她将注意力放在别的地方,至少能够起到一定的缓和作用。
什么事情需要专注呢?比如数数,从一这个数字一直数下去,当然得全神贯注,数到最后自己都觉得无聊了,无聊到睡着,又或者是经典的数绵羊。
师清漪选择了数小笼包。
原因没别的,只是因为她喜欢吃小笼包,这样数起来不至于太过枯燥。
师清漪就偏了头,坐在那里,在心里默默数了起来。
一个小笼包,两个小笼包,三个小笼包……
她得集中注意力,不能数错,而她又一向认真,当然也是不能容忍自己数错的,数错就得重来,数着数着,她越发感觉这很有效。虽然比较无聊,甚至有点傻,但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是她不敢让洛神知道。
数到第三十五只小笼包的时候,她听到耳边有人唤她:“清漪。”
师清漪立刻在脑海里暂停了,停在三十五个小笼包那里,她抬头看着眼前的人。
洛神手里捧了一叠衣服,看着她:“方才在想什么?”
“……没什么。”师清漪摇了摇头。
洛神将整理好的衣服递给她:“去沐浴罢。”
师清漪接过衣服去洗澡,洗了很久才出来,她换上睡衣,坐到了床上,之后看着洛神也进了浴室。
她在床上坐了一会,并没有继续数小笼包,而是鬼使神差地拿了手机出来,悄悄看她今天在树林里给洛神拍的照片。有背影,有侧脸,也有回过头来看她的瞬间,还都背着背筐。
师清漪看的很慢,一张一张往下翻,与其说是看,不如说是欣赏。照片里洛神难得显出几分拘谨,她放大了画面,试图找寻洛神耳朵上似有似无的那抹红润,她当时确实是看到了,但现在回味的时候,却发现这种细节在照片里体现不出来。
毕竟只是照片,很难记录下那么细致的瞬间,还不如她记忆中来得清晰。
过了一段时间,洛神也洗完出来了,师清漪听到响动,连忙将手机关了机,放到一旁的桌子上,然后爬回床上躺着。
最开始出于习惯,她下意识睡到了里侧,但是突然回想起洛神昨晚与她说的怕黑怕鬼怕打雷,她忙不迭地在床上挪动了下位置,又睡到了外侧,仰面平躺,睡得十分端正,心中则开始默默数小笼包。
之前数到第三十五个,现在继续,第三十六个小笼包,第三十七个小……
洛神将她这小动作和小模样看了个透彻,也没说什么,只唇角隐约勾了些许笑意上来。
她径自去把两人的衣服洗了,晾在阳台上,这才返回,道:“我熄灯了。”
洛神之前在忙活,时间逝去,师清漪这时已经数到了第七百四十六个小笼包了,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还能分神回道:“……好。”
关了灯,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洛神躺在了靠里侧的地方,枕边还放着昨天夜里拿来扇风的折扇,中间仍然与师清漪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可虽然隔了距离,那抹独属于洛神的香气仍然萦绕在师清漪鼻息之间。夜色太深,也太静,所有感官获得的感受都不同程度地被放大。
她就在她身边。
师清漪攥了下手掌心,心中默念,第七百五十二个小笼包,第七百五十三个小笼包,第七百……
“晚安,清漪。”洛神轻声说。
“……晚安。”师清漪一边数到了第七百五十九个,一边应着她,心里则开始乱了起来。
她的注意力一会放在洛神的香气上,一会又回想她之前看到的那些洛神的照片,渐渐的,她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数对了,或许她多数了几个,之前不是第七百五十九,而可能是第七百五十七,她是不是分心之下,跳过导致数错了?
她记忆力一向非常好,数字不会出现什么疏漏,但凡事都有例外。如果她此刻心思紊乱,又怎么能真的百分之百保证那些数字的准确性。
数错数对师清漪来说,是一件很懊丧的事情,尤其是在她并不确定是否数错的情况下,这种未知更加让她心情难以平静。
她本想重新数过,但是她发现,她做不到了。
身旁的女人攫走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她之前在心里堆积的那些数字,轰然倒塌。
她躺在黑暗之中,控制不住地在想她,而那些涌动的不安与郁躁,也随着这种想念冒出芽,并迅速拔节生长,逐渐变为让她恐慌的危险。
师清漪辗转反侧,翻了个身,却又立刻停住了,僵在那里不敢动。她害怕洛神感觉到她的异样,害怕昨天晚上的一切又会重演,她必须要尽快冷静下来,哪怕是佯装冷静。
她虽然不再动了,浑身却滚烫之极,呼吸不由得重了些。
很快,师清漪却又感觉到枕边清风送来,吹拂在她身上,温柔又清爽。她转过身,在昏暗中看见了洛神的轮廓,洛神侧躺着,一手扶着下巴,另外一只手折扇轻摇,给她扇风,却始终沉静如水,一言不发。
直到师清漪轻轻叫了洛神一声,洛神才道:“睡不着么?”
师清漪低声说:“……嗯。”
“想说说话么?”洛神轻轻问她。
“……嗯。我有点难以集中注意力。”师清漪老实回答。
洛神道:“那我给你说个故事听罢?”
又要说故事,师清漪想到了什么,陷入沉默。
洛神声音很淡,幽幽开口道:“许久许久以前,有一户人家,家中有个大院子,院子四面砌了围墙,东南西北,将住宅围在其中,主卧房在南,东南西三面墙下皆种花树,唯北墙独空。有一日,那户人家发现距离最远的那一面北墙上,出现了一道黑色痕迹,有头,有手,有脚,双脚落地,依稀似个人形,如同煤灰画上去的一般,却如何也清洗不掉。”
师清漪:“……”
……果然。
这睡前故事,又是鬼故事向的。
洛神继续道:“那户人家没有法子,只得在墙下移了些花树,将其挡住,以免有碍观瞻。之后北墙这黑影一事逐渐淡忘,四年以后,那户人家的一名家仆去修剪墙下花树,发现北墙上的黑影不见了踪影,却在西墙上发现了那黑影的痕迹。黑影与当初在北墙相比,变了动作,左脚抬起,右脚落地,似抬脚走动的那一瞬。那家仆未来得及通报此事,便死了,那户人家不知其中缘由。”
师清漪:“……”
她感觉周围的空气似都冰凉了许多,连那折扇送来的风,仿佛都是幽冷的,吹她一个透心凉。
可她在心里又有点自嘲起来,她现在这副模样,鬼见了她也会怕吧,不知道该难过还是该好笑。
洛神接道:“如此,又过了五年。那户人家一日打开窗子,瞧见那黑影如今已然到了南墙之上,正对着南墙底下房间的窗子。动作亦有变化,弯了腰,双手往上举起,似要攀爬窗子。”
她说到这,就停了下来,想必是故事在这里戛然而止。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等师清漪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往洛神靠了过去,原本两人中间的那道泾渭分明的界限在她的挪动之下,早已模糊不清。
师清漪赶紧又退了回去。
洛神正正经经地道:“清漪,你可晓得这个故事甚有意味,告诉了我们一个道理。”
师清漪说:“……道理就是,鬼故事不能在晚上说,尤其是睡觉前。”
她说完,能听到洛神在黑暗中轻笑起来。
洛神却道:“故事中的黑影,移动缓慢,从北墙走到南墙,不过一院之隔,整整花了九年光阴,可想这一院之隔,对黑影来说,甚是遥远。可纵然它这速度肉眼都不可见,却仍旧日夜不止地在移动,一点一点缓缓行走,最终抵达南墙。世间万物皆是如此,一切皆可变化,若有心移山,山亦可平,在时间的推移与自身努力下,当可积少成多,由远及近,人与人之间亦是这般。”
师清漪:“……”
不过她心思玲珑,不用等到听完全,就立刻明白了洛神的真正意思。
……只是道理是有道理的,但是为什么要说鬼故事。
而且还非要从什么鬼故事里去找道理,这个鬼故事的重点一听就知道并不是这个,这分明是又开始胡说八道。
洛神道:“世间变化诸多,潜移默化便是其一,如同那墙上黑影一般。你昨夜原本不怎么说话,方才却能与我说上几句,这便是变化。时间,便可产生这些变化。”
师清漪沉默着,从昨天晚上开始,她其实就明白了洛神的苦心。
洛神一直在一点一点慢慢地接近她,与她说话,给她鼓励,并且在她允许的范围下,适当地与她进行一些肢体上的轻微接触,甚至可以说,这是在帮着她做练习,让她能缓缓适应并接受这种全新的相处方式。
慢慢适应了这种练习,成为习惯,以后她就有可能在这种特殊时期也能控制得住,正常地和洛神相处,而不会再担心伤害到洛神,这才是长远打算。诚然这需要付出很多时间与努力,就像是洛神在接触她之前,都会先征求她的同意,当她允许了,在她的接受范围内,洛神才会与她接触。她也清楚,其实这对洛神来说,也是非常困难的,洛神必须小心翼翼地试探,非常谨慎地拿捏分寸,可想洛神承受的压力有多大。
如果她害怕伤害洛神,而选择避开洛神,不去做那些接触练习,或许这会是一个暂时规避风险的办法,却不是长远之计,而且对于以后会更加危险。躲避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她可以选择避开洛神,不与她说话,不与她亲昵,但是时光那么长,以后呢,难道她要永远这样下去吗?只是躲避,而不从根本解决办法,治标不治本,那又怎么能看到未来的光?
难道她要以后每发作一次,就要提心吊胆地避开洛神,以后都要这样忐忑地与洛神相处吗?这种感觉就像是悬在半空的利剑,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把利剑就会掉落,将她们毁灭。
不如慢慢地,在她可以承受的范围内,一点一点将这把利剑取下来。
事实证明,她可以做到的。
她一定要做到。
洛神语声温柔,道:“你今日很有进步。”
师清漪听到洛神的话,侧过身来,在黑暗中静静地打量着她,听到她接着道:“我们不止今日,还有明日,后日,很多很多的日子。”
她说得很委婉,但是这已经足够了。师清漪能够懂她。
洛神道:“清漪,纵然你每天只能迈出一步,而我与你相隔甚远,每天走一步,总有一天会走到我的身旁。而若我也努力向你走去,我们很快,便会相遇。”
师清漪感觉她的声音化作海浪,在自己心里轻轻摇晃,温柔又安心。
“不过都要在你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不可过急。”
师清漪说:“我会好好配合练习的。”
“练习?”洛神听到她下的这个定义,轻笑起来:“你这般说法,倒未尝不可。”
师清漪靠她近了一些,低声说:“……现在,就可以先做一个练习。”
洛神也靠近了她,轻喃道:“你想先要什么练习?”
师清漪没说话,而是缓缓伸出手,牵住了洛神的手。
洛神回握住了她。
两人躺在床上,手牵着手。
师清漪的手有些微的发颤,甚至都开始出汗了,不过她还是握着,为了能牵手牵得久一点,她开始说话转移注意力,低声说:“……你怎么那么多鬼故事?”
洛神道:“年少时候,在藏书阁看的。”
“……藏书阁是很正经的地方吧,怎么会有鬼故事。”
洛神道:“小时候,我爹爹教我习武与阵法,我娘亲教我念书,我每日除了习武,便是待在藏书阁。藏书阁是祖上便遗留下的,到了我娘亲手上,她又增加了许多藏书,其中便有许多鬼故事,藏书阁里有一间屋子,专门是我娘亲用来放鬼故事的。”
师清漪:“……”
不过她听洛神又提起洛神小时候,这种机会很难得,很想了解更多一些,就说:“……所以你没事翻翻,就喜欢看鬼故事了?”
“不,那时我是被骗的。”
“……被骗?”
“嗯,又被我阿姐骗了。”洛神牵着她的手,道:“年少时候,我在藏书阁做功课。有一日,我阿姐过来,递给我几本书卷,对我道这是娘亲新布置的课业,让我读完以后,写出其中的道理。我拿来仔细研读一遍,发现都是鬼故事。”
师清漪:“……”
……原来鬼故事看完以后还要写读后感。
“……所以你不但看完了,还真的写了道理了?”师清漪说。
洛神道:“我那时年少,不疑有诈,以为当真是娘亲布置的课业,自然要完成。仔细读完了,且每一篇,都写了道理。”
“……可是鬼故事哪里来的道理?”
洛神肃然道:“此乃课业。没有道理,也要创造道理。”
师清漪:“……”
……所以就和刚才在鬼故事里找道理一样,也胡说八道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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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导有话说:这一章告诉了我们一个道理,学霸为了做作业,也是会胡说八道的【不。166阅读网
399 欢喜
第三百九十六章——欢喜
“……那你是怎么发现被你阿姐骗的?”师清漪想了想,虽然她并不了解,但是猜也能猜到洛神的阿姐为了不露馅,肯定会让洛神把这些所谓‘鬼故事道理’的课业交给她,然后再骗说会移交给她的娘亲。
洛神道:“她离开之前,叮嘱我定要将课业交与她。不过娘亲恰巧来了藏书阁,瞧见了我的课业,她向来有阅看我课业的习惯,便拿起细看。”
师清漪不由得好奇起来:“……娘亲说了什么?”
洛神听了她这句话,突然沉静下来,没有回答她。隔着黑暗,师清漪感觉她正在打量自己,似乎在想什么。
师清漪意识到自己遗漏了一个字,连忙说:“……你娘亲说了什么?”
洛神却轻轻笑了笑,道:“多了一个字。”
师清漪:“……”
她知道洛神的意思,脸上骤然发起烫来,又改口回去了:“……娘亲说了什么?”
“她倒不曾说什么,只是瞧过以后笑道,这些道理都言之有理。”
师清漪:“……”
……不愧是传说中的娘亲。
洛神道:“之后,娘亲将阿姐唤回了藏书阁,两人进了放鬼故事的那间屋子,娘亲取了几本记载鬼故事的书卷,对着我阿姐诵读起来,还不许我阿姐离开屋子。屋子里很暗,只有娘亲边上燃了一盏孤灯,这一读,便是一个时辰。”
师清漪:“……”
孤灯幽声,她仿佛都能想象到这位传说中的娘亲读鬼故事的语气了。
而且她总觉得这事还没完。
果然,洛神又道:“念完一个时辰鬼故事,娘亲让阿姐让听完以后,写出其中的道理,言说此乃布置给阿姐的课业。”
师清漪:“……”
……原来鬼故事听完以后还要写听后感。
师清漪回想起以前洛神对她娘亲回忆时的只言片语,能感觉到她娘亲非常温柔,知书达理,甚至从里头品出了她娘亲也喝了许多黑墨水的滋味。现在听着听着,她觉得那已经不是墨水的级别了,而是墨缸。
“阿姐其实很怕鬼故事,先前骗我看鬼故事,不过是想吓唬我。”洛神接着道:“这回却被娘亲吓得快哭了,跑到我面前,承认是她诓骗了我,要我去央求娘亲换个惩罚,她宁愿去鲤鱼池也不要愿听鬼故事写道理。”
“……鲤鱼池?”师清漪抓住了一个重点:“去鲤鱼池也算惩罚吗,去做什么?”
洛神幽幽说了两个字:“喂鱼。”
师清漪:“……”
她嘀咕了一声:“……不信。”
洛神牵住她的手轻轻动了动,笑道:“送去鲤鱼池喂鱼,是爹娘吓唬我阿姐的说法。确实不可能当真送去喂鱼,言外之意,其实便是去鲤鱼池罚站一两个时辰不等。”
师清漪沉默了好一会,才说:“……有个很重要的问题,想问你。”
“嗯?”
师清漪的语气很认真,说:“你小时候,被骗去看那些鬼故事写道理,看的时候,害怕吗?”
洛神:“……”
察觉到这种可疑的寂静,师清漪顿时就明白了,说:“……你怕?”
洛神声音显然闷了一些,只是道:“当时我才七岁。”
师清漪说:“……所以七岁的你,害怕鬼故事?”
她显然像发现了什么无比新鲜的趣事,甚至自己往洛神那边又挪了些距离都没意识到,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兴致:“……怎么个害怕法?”
洛神不说话。
师清漪原本就牵着她的手,看她不回应,就攥着她的手,略微僵硬地摇了摇。还好现在夜色覆盖,遮掩了师清漪充满戾气的红眸,否则她睁着一双红眼睛去摇洛神手臂的模样若被瞧见了,她自己恐怕也无地自容了。
洛神被她这样轻摇了几下,终究还是松口了,道:“那时我写完了道理,到了夜间就寝时,难免回想起来,便偷偷将匕首藏在我的枕头底下。那时我还很小,只是想着若鬼夜里来捉我了,我可以一刀捅死它。”
师清漪:“……”
……这到底是怕呢,还是不怕呢。
“……后来呢?一直怕到几岁才不怕的?”
师清漪对洛神的小时候总是很感兴趣,不知不觉又靠近了,这回几乎要蜷到洛神身边去了。洛神感觉她过来,侧着身子,在黑暗中近距离地看着师清漪。
洛神似乎是轻轻叹了口气,大概是有点无奈,但是师清漪想听,她还是道:“七岁当年,便不怕了。我觉得总在枕下藏着匕首不是法子,得锻炼自个,是以那一年我将娘亲收集的鬼故事全部看完了,且看了好几遍,看得麻木,再也不必担忧鬼会来了。”
难怪总是这么多鬼故事,原来小时候就看了一整个屋子。师清漪心里这样想着,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又有了一种微妙的飘然,这种飘然如同踩在柔软的云朵之上,虽然她现在浑身仍然如同被丢进火焰中炙烤,这种飘然却给予了她短暂一瞬的舒适。
她像在烈火中得到了一束大而蓬松的棉花糖。
虽然棉花糖化掉了,但是化掉的糖浆仍然让她品尝到了那种甜度。
师清漪轻声说:“你以前很少说你小时候的事情。”
静了片刻,洛神道:“说得少,是怕你笑话。”
师清漪说:“小时候又不比大人,很多事情都得从头学起,就算你小时候怕鬼故事,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洛神问她:“你笑了么?”
师清漪连忙说:“……没有。”
洛神幽幽道:“四周这般黑,即便你笑了,我也瞧不见。”
师清漪感觉到洛神好像在逗她,问她:“今天你和我说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如果你怕笑话,可以不告诉我,为什么还是主动和我说这么多细节?”
洛神却道:“你喜欢听么?”
师清漪点头:“……嗯。”
“那你听了欢喜么?”
“……嗯。”
洛神就回答了她:“我希望你欢喜。”
师清漪听了,牵住洛神的那只手不由得攥得更紧了一些。她出了汗,手指相扣的时候,温腻柔滑。
语言有一种魔力,它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之中不可或缺。如果一个人不怎么和别人说话,那或许并不是她真的那么冷淡,而是因为,别人都不是她心里想与之说话的那一个。
洛神在外人面前少有言语,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她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但是在师清漪面前,就不一样了,她不止有胡说八道,还有甜言蜜语,甚至还会说故事去逗她开心。她这漫长一生的温柔浅笑与婉转言语,在旁人看来多么难得见到听到,却唯独只给了师清漪一个人。
“我现在很开心。”师清漪在这种状况下,难得直白地表达了自己此刻的情绪,她对洛神说:“我也希望你开心。”
她说完这句,能感觉洛神的手微颤了一下,回握她的力道也紧了一些。
“清漪。”洛神唤了她一声。
师清漪轻轻应了她。
洛神问她:“能再做一个练习么?”
师清漪心里怦然一跳。她不知道洛神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练习,她们之间的这种练习如果真的要算起来,有很多种,她不敢去想象。
“……你想要什么?”太热了,师清漪下意识舔了下有些干的唇,说。
“我想揉一下你的头发。”洛神平静道。
师清漪:“……”
她愣了愣,似有确认地说:“……就只是想这样吗?”
“就只是?”洛神道:“你原本试想了什么旁的练习么?”
“……没有。”师清漪立刻否认。
“那可以揉么?”
“……可以。”
洛神是侧躺着,一手牵住了她,她感觉到洛神的另一只手伸过来,落到她的额旁,将她的几缕凌乱的发丝撩开,拨弄到她的耳后。
她的发丝很柔软,然后洛神像揉一只猫似的,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道:“夜了,睡罢。”
师清漪一言不发,几乎窝在她怀里,任由她揉。
洛神的手抚在她长发上,缓缓的,一下又一下,如同节奏缓慢的海浪,舒服得让人想睡觉。
渐渐的,师清漪呼吸均匀,真的睡着了。
她度过了一个安稳的夜晚,等到第二天醒来时,她的心中仍是带了些许开心的。洛神比她早醒,不过却并没有起身,一直在等着她。师清漪从床上坐起来时,洛神也起身了,看着师清漪的眼睛。
师清漪也看着她。
不用开口,洛神就知道她想要什么,下床拿了镜子过来,递到师清漪面前。师清漪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双眸仍然血红。
和昨天早晨相比,师清漪看起来平静了很多,向洛神点了点头,示意洛神将镜子收起来。
洛神放好镜子,转过身来。
师清漪望向她,说:“早安。”
洛神微微一笑:“早安。”
两人洗漱完毕就下了楼,今天又是一个阳光暖柔的好天气。昨天她们在市场采买了一大堆食材,里面就有大骨,师清漪一大早就将大骨炖上了锅,等楼里的人都起来了,估计大骨汤也熬好了。
洛神则又去了一趟饭店老板那里。每天都有市场那边的人往老板这里送食材,他们是专门送货的,有专业的货箱,其中不乏可以恒温的设备。
市场距村子比较远,如果像昨天那样骑自行车去,冰淇淋在路上会化掉,洛神就委托老板帮她定了许多冰淇淋,顺便定了一些食材,等上午送货车队到饭店时,她再来取。
早餐的时候,人员都在,就趁着这个时间将昨天晚上从音歌那里了解的情况和在座的众人交流了一下。
早餐是大骨浓汤面,长生拿了个最大的碗,中间切碎的削骨肉与葱花搭配在一起,在她这个大碗里,显得格外显眼。166阅读网
400 贪心
第三百九十七章——贪心
而纵观全桌,只有音歌面前放了一份白灼青菜和煎鸡蛋,也是非常显然的所在。
雨霖婞不明白,但她看着音歌那冷飕飕的模样,又不太敢问,就低声问准备了这顿早餐的师清漪:“师师,为什么只有音歌有青菜和煎蛋,我们都没有?”
师清漪正在喝汤,搁下小勺子,说:“这是她画地图提出的条件。”
虽然昨天晚上和音歌交谈的内容在餐桌上和众人说了,也提到了画地图的事情,但是细节上不可能面面俱到。雨霖婞听了个似懂非懂,如果音歌用画地图来换取一个条件,她可以理解,但是为什么却是这样难以理解的条件,青菜和煎蛋这么寻常的东西,很重要吗?
这种感觉就像是问一个人要提出什么条件,且已经做出了要付出黄金白银的心理准备,结果对方却只要一个甜甜圈。
身为大小姐的雨霖婞习惯了与黄金白银打交道,不懂甜甜圈的珍贵,她想不明白,认为这条件大有玄妙,便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神秘兮兮地说:“难道这青菜和煎蛋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青菜地里长的,鸡蛋母鸡下的。”师清漪随口说:“你指的特别,是什么意思,比如说音歌的是青菜母鸡下的,鸡蛋地里长的?”
雨霖婞看了一眼音歌面前的青菜和煎蛋,大惊失色:“真的吗!”
师清漪:“……”
“……如果你觉得是真的,那就是真的吧。”师清漪淡淡看她一眼:“反正我觉得是假的。”
雨霖婞:“……”
雨霖婞有点泄气,竟然真的只是普通的青菜和煎蛋,毫无玄机可言,音歌为什么要提出这样的条件。
师清漪发现她还在纠结为什么,就提醒说:“长生想要一个最大的碗,音歌也想要一个最大的碗,但最大的碗只有一个,所以音歌的条件就换成了只有她今天早餐能吃青菜和煎蛋。”
雨霖婞:“……”
她终于明白了,原来是在争宠。
想通了以后,雨霖婞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故意逗起长生来:“长生你碗这么大,是因为你是心肝宝贝吗?”
长生点点头。
雨霖婞没想到她这么坦然:“……”
大骨浓汤面的精妙所在就是浓汤,所以汤是一定要喝的。长生的碗最大,汤自然也是最多,勺子却都是同一种规格的小勺子,以至于她低着头用小勺子喝汤的时候,大碗里汤减少的比起旁人来要缓慢得多。
雨霖婞看长生喝汤都有点着急:“你端着面碗喝算了,这样用勺子喝,得喝到猴年马月了。”
长生摇摇头,看向那边的师清漪和洛神,然后继续用勺子。
雨霖婞顺着长生的目光看过去,就发现师清漪和洛神也是用的勺子喝面汤。尤其是洛神,就连喝汤时都是端庄静雅,脊背挺直,微微低了头,一勺一勺,缓缓地喝。
而长生和她们两连喝汤的动作都很相似。这有点像是小孩子小时候被家长带着吃饭,学习家长用餐的举止礼仪,长大以后,用餐礼仪也变得和家长类似。
雨霖婞算是服气了,低声说:“不愧是一家人。”
然后她转过脸去,发现音歌盯着她,就像是有仇似的。
雨霖婞:“……”
等到大约上午十点半,饭店老板送了洛神买的冰淇淋过来,用一个小箱子装着,里面的冰淇淋种类多样,数量众多,雨霖婞瞧见以后,又不懂了。
不懂归不懂,吃还是要吃的,雨霖婞一边看着师清漪和洛神陆续往冰箱其中一层冷冻抽屉里放冰淇淋,一边伸手拿了一支。
还没剥掉冰淇淋的包装,雨霖婞就感觉一股冷飕飕的视线盯上了她,回头一看,却是音歌。
洛神看了一眼冰箱里的冰淇淋,又看了一眼音歌,最后看向雨霖婞,淡道:“她的。”
雨霖婞有点懵了,看着音歌说:“你的?”
音歌漠然道:“我的。”
雨霖婞:“……”
她莫名感觉到一股压力,默默把手里那支属于音歌的冰淇淋放了回去。
洛神将冰淇淋放满了一个冷冻抽屉,冰淇淋还剩下一些,她将剩下的冰淇淋放在另外的冷冻抽屉里,对雨霖婞道:“你可以吃这里头的。”
她除了给音歌准备了答应的冰淇淋数量,又多定了一部分冰淇淋,毕竟音歌吃冰淇淋的时候,如果屋子里的众人看到了,难免也会想吃,她就多买了一些备着。
雨霖婞在另外一个抽屉里拿了一支,悄悄看向音歌,发现音歌再没有什么表示,顿时放心了,拆了一支冰淇淋,边吃边问:“她表姐,你怎么突然买这么多冰淇淋?”
洛神默默看了她片刻,道:“清漪喜欢吃。”
师清漪帮忙放完冰淇淋,转过身来:“……”
雨霖婞说:“师师你喜欢吃冰淇淋?就算喜欢吃,至于让她表姐买这么多吗?”
师清漪配合洛神,开始胡说:“我上火,多吃点冰淇淋冰一冰,凉快点。”
“上火?”雨霖婞一头雾水。
师清漪默默将覆盖双眼的白纱往下扯了扯,露出底下炽热如岩浆的血色双眸,指着自己的双眼,说:“你看,都红了,是不是很上火?”
平常被白纱遮着看不见还好,雨霖婞现在突然看到这双红眸,顿时吓了一跳,后退两步,哆哆嗦嗦说:“……是挺上火的。”
师清漪就将白纱覆回原位。
“不对啊。”雨霖婞差点被绕进去,立刻就又回过神来:“可是这里面有整整一个抽屉冰淇淋是给音歌的,音歌为什么要这么多冰淇淋?”
洛神绷着脸,一言不发。
顿了一会,师清漪说:“……音歌也上火。”
雨霖婞:“……”
音歌拿了两支冰淇淋,一手各拿一支,左右开弓地吃,同时又冷冷瞥了雨霖婞一眼,走出了厨房。
不一会,长生和鱼浅钻进了厨房,鱼浅说她看见音歌吃冰淇淋了,问哪里有冰淇淋吃,洛神就打开另一个抽屉让她们选冰淇淋的种类。长生拿了一支冰奶糕,鱼浅则拿了一支口味传统的冰棍,之后千芊也来凑热闹,不多时,整个屋子里的人都人手一支冰淇淋了。
师清漪和洛神一人拿了一支甜筒,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接近中午,这个时间点的阳光温暖极了,雪白细腻的甜筒咬一口,含在嘴里,有一种对比出的凉爽惬意。
师清漪的甜筒是香草味的,洛神的则是选了牛奶味,洛神吃了几口,看着师清漪道:“我想尝尝你的味道。”
师清漪:“……”
洛神目光落在她的甜筒上,道:“甜筒。”
师清漪将自己手里的甜筒递到洛神唇边,洛神轻轻咬了一小口,又把牛奶味的甜筒也递到师清漪唇边:“你也尝尝。”
师清漪就也咬了一口。
洛神道:“你可晓得有什么降火的练习?”
师清漪似有愣住,看着她。
“你不是上火么?”洛神瞥她。
师清漪:“……”
“可以靠在你的肩上么?”洛神笑着问她:“这练习可有降火功效?”
两个人坐在一条长凳子上,师清漪靠洛神更近一些,说:“……应该有。”
洛神偏了下脸,脑袋靠在师清漪肩上,依偎着她,时不时咬一口手里的甜筒,有时候师清漪会把自己的甜筒递过去,洛神就默契地咬一口,师清漪再拿回来。
阳光洒落下来,因为两人靠得太近了,凳子底下是融在一起的影子。
时光似乎在此刻慢了下来,师清漪说:“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你看怎么样?”
“何事?”
师清漪考虑了片刻,才说:“音歌刚才在那画地图,估计中午的时候会画出一小部分,我出来前看了一下,她是从野草地的那个洞口开始画起的,我想先去那个洞口底下看一下,过段时间就出来。尽量只去音歌地图画出来的那部分,等明天她再继续画地图时,又可以再去,我想分阶段,一天一天慢慢来。”
洛神沉默起来。
“我知道你的顾虑。”师清漪轻声说:“你是怕我下去以后,遇到什么东西,情绪容易起伏,对我的状态会有影响,想等我恢复了以后再去,所以才在村子里住这么久,是么?”
“嗯。”
“……如果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需要很久时间才会恢复呢?”师清漪的甜筒被太阳晒得有点融化了,她低下头,将快融化的那小部分吃了下去。
“我会陪你。”洛神道。
师清漪看着她,说:“这是我想做的一个重要练习,我知道这有些大胆,但我还是想去尝试一下,在这种状态下,去应付一些完全未知甚至是突发的事件。我不想以后在这种状态下,就只能躲着,那样我们会很被动,万一发生什么变故,就容易措手不及。现在形势复杂,我得提前做好准备,我有分寸,可以一点点来适应这种练习。音歌已经下去过四次,对地下的很多区域都了如指掌,我们完全可以做到只去几个小时就返回村子,可以这样每天几个小时,分次数去。”
洛神没说话,凝眉思索起来。
师清漪声音更轻了些:“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想要做这个练习吗?”
“为何?”
师清漪凝望着她的眼睛:“因为我很贪心。”
洛神的头从师清漪肩上偏开,抬起来看向了她。
师清漪抿了唇,静了一阵,才说:“我希望,我能在想吻你的时候,就能吻到你。也希望我能在想保护你的时候,就能保护到你,即使是在我现在这种红眸的状态下。我希望这一天,能早点到来,哪怕能早到来一个小时,也是好的。”
洛神眼睛里的微光似凝住了,只是看着她。
师清漪偏过脸去,耳根通红,声音越发低了:“你之前说让我慢慢来……我是不是太贪心,太着急了?”166阅读网
401 下去
第三百九十八章——下去
师清漪问完这句话,又垂了头。
洛神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伸手过去,轻轻扣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带着往这边移,同时凑近了去。
师清漪转过脸来,有点惊住,她看到洛神靠过来,唇都快要碰到她手上了,顿时一动也不敢动,心跳骤剧。
下一刻,洛神在她手中的甜筒上咬了一口,很快又退了回去。
师清漪:“……”
洛神道:“要化了,莫要滴到身上。”
师清漪这才后知后觉地唔了一声,原来洛神靠近她的手,只是要咬一口冰淇淋而已。她在刚才那一瞬还以为洛神要来亲她的手,这误会实在是羞于启齿,加上刚才她又说了那样一番难得直白的剖白心迹的话,现在回想一下,耳根红得更加厉害。
洛神却看着她,道:“我也很贪心。”
师清漪默默听着。
“因着我现下就想吻你。”洛神声音轻柔。
师清漪蓦地怔在那。
洛神语气里敛着她一贯的平静,眸中清亮。她想吻她,多么理所当然。
她看着师清漪手里的冰淇淋,又道:“可是我不能,你也不能。只能吃你些许冰淇淋降降火。”
师清漪:“……”
洛神问她:“你觉得我这般贪心,好么?”
师清漪连忙说:“当然好。”
洛神就轻轻笑了,这才七拐八绕地回应了她之前问的问题:“那我也觉得你那般贪心,甚好。”
师清漪听了她的话,神色微动,只是低头吃着冰淇淋,边吃边含糊地说:“那你觉得我刚才的想法怎么样,你答应么?”
冰淇淋的滋味似乎比之前又要甜上很多,在口中融化,跟随融化的还有此刻轻飘飘的心情。
“我仍有顾虑,但我应允你。”洛神道:“此事需要仔细布置,且首次下洞时,时间不宜过长,一个时辰为宜。之后再根据具体情况,一日一日地适当增加时间。”
师清漪看上去有了些许压藏的喜悦,吃冰淇淋的速度加快,又轻声打商量:“那可以今天下午就去么?”
洛神不语,只是望着她。
师清漪被她看着,连冰淇淋也停下不吃了,坐在那里,似乎有点小心翼翼的期盼。
直到洛神唇角微微勾起来,道:“可以。”
师清漪这才坐直了身子,飞快就将最后几口冰淇淋吃完了,说:“好,就先去两个小时,我还能赶回来做晚饭。”
她看上去虽然还是镇定的,不过从她这些小表情和小动作上能看出她的雀跃,洛神看了她一会,道:“若之后有变,影响到你,我会让你停止,你应允我么?”
师清漪点头:“我答应你。”
等洛神把冰淇淋也吃完了,两人休息了一阵,回厨房去准备午饭。等到午餐时间,洛神在餐桌上和众人说了下师清漪的想法,众人其实也都能理解师清漪如今的处境,纷纷表示希望一起去,人多也好有个帮衬。
于是一行人就在餐桌上大致商量了一下,对着音歌今天画的小部分地图,确定好路线和一些准备工作。吃过午饭,距离定好的下洞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师清漪让其余人都先去午睡一下,等时间到了再去野草地,她自己则和洛神收拾好背包,带好武器,食物和工具等,又提了一桶饭店老板上午送来的肉,先行前往。
到了野草地,两人将装满肉的桶子放下,师清漪吹响了总哨。
哨音在摇晃的野草中渐渐传远,很快九尾就蹿了过来。它本来便住在房子里,之前两个人出门的时候,它就不远不近地跟着,现在师清漪一吹哨,它第一个跑过来。
跟着出现的是月瞳。如今它和傲月一直在野外待着,它本来就惫懒,现在不在师清漪身边待着,也就更加懒得卖乖了,整天维持着体型暴涨的威风形象,从野草里跳出来时,就如同一头雪白狮子似的矫健。
不过见了师清漪和洛神以后,它的身形立刻缩小,变成了以前摸起来软乎乎的小白猫,颠着小白臀就往两人身上蹭。
体型娇小就是有好处,师清漪伸手将它抱了起来,揉揉它的脑袋。它眯缝着眼享受了一阵,又跳到洛神怀里,洛神轻轻抱住了它。
九尾顿时急了眼,它体型虽然不大,可也不小,怎么可能如同猫那样被人轻松抱在怀里,更何况那还是一只不要脸的猫,更加不能比。
月瞳放松地缩在洛神怀里,越是懒洋洋的,九尾就越是着急,它围着师清漪和洛神身边不停转圈。
师清漪低头看着它,十分诚实地说:“可能抱不动。”
九尾停止了转圈,可怜巴巴的望着她们。
师清漪叹口气,弯下腰向它伸出双手,说:“……我试一下?”
九尾立刻欢腾起来,在地上跳了好几跳,就要往师清漪身上扑,师清漪朝它做个手势,它这才不至于太过激动,按照师清漪的手势慢慢走过去。师清漪蹲下来张开手臂,九尾如同一只大狗似的搭起两只前爪,搭到师清漪肩膀上,师清漪揽着它,直起腰身,将它抱了起来。
虽说是抱起来,也只能算勉强,它两条前爪搭着师清漪,两条后腿却还只能踩在地上。
不过九尾很满足,花里胡哨的尾巴抖来抖去,师清漪拍了拍它,说:“别晃,都看不见了。”
九尾顿时不抖了,只安静搭着师清漪。
这时候傲月才姗姗来迟。
它体型巨大,即使野草已经长得又高又茂盛,还是不足以全部遮挡它,以至于它平常都只能趴在野草地里,才不会被发现。
傲月穿过野草走出来,就见洛神怀里抱着月瞳,师清漪勉强抱住了九尾。
它就地趴下来,脸扭过去,冷冰冰地枕在交叠的爪子上,谁也不看。
师清漪:“……”
师清漪松开了九尾,洛神也放下了月瞳,师清漪说:“你先给月瞳和九尾绑摄像头,傲月这边我来。”
洛神瞥了师清漪一眼,道:“可能棘手。”
师清漪似有无奈地点点头,走到傲月面前,拿着摄像头,指着傲月的背道:“绑上去,好不好?”
傲月闭上眼,不搭理。
师清漪当然明白它在不满什么,说:“那你想怎么样,抱是不可能的,根本抱不了。”
傲月仍旧不理。
师清漪只好把那桶子肉全部放在傲月面前,说:“只要在背上绑个摄像头,这些都是你的。”
傲月抬了抬眼皮,懒洋洋地看了一眼桶子,师清漪以为它愿意了,拿着与摄像头相连的绳索就要过去,傲月却在原地将身体转了个方向。
师清漪再绕过去,它又继续换方向,只拿冷漠的宽阔脊背对着她。
师清漪:“……”
九尾以前就经常被派出去侦查,对于背上绑上记录用的摄像头已经很习惯了,洛神很快就将摄像头安放在了九尾背部。月瞳在洛神面前一向很乖,当然也配合,只是洛神让它化形以后再绑摄像头,这样月瞳在监视周边环境的同时,如果万一遇到什么危险,完全可以应付,若是以小猫的形态绑上去,月瞳一旦遇到变故,会自发化形,摄像头上的绳索必然会被崩断,功亏一篑。
只是月瞳化形布好摄像头以后,它又想蹭到洛神怀里,瞬间便变回小白猫的模样,绳索顿时空了许多圈,散落在它身边,摄像头自然也掉了下来。
洛神没有再抱它,而是淡淡看它一眼,道:“听话。”
月瞳这才明白了,又化形回去,这次洛神帮它放好摄像头以后,它好歹没有再出幺蛾子。
九尾和月瞳解决了,还剩下一个脾气最冷傲的。师清漪拿傲月没办法,正在那闷不吭声,她看到到洛神过来,就说:“它怎么都不愿意在背上绑摄像头。”
洛神的目光落在傲月身上,似有思索。
师清漪轻声嘀咕起来:“就像你怎么都不愿意背那个背筐一样。”
洛神转过身来,默默看着师清漪:“……”
“我的意思是……”师清漪目光往旁边飘,说:“你可能比较懂它。”
“我不懂。”洛神微阖起眼,一边端详着师清漪,一边道。
“……好,不懂,不懂。”师清漪只好附和她,并小心翼翼地问询说:“那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能让它答应?”
“我既然不懂,又怎会有法子。”
师清漪:“……”
师清漪站在原地想了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快步走到傲月面前蹲下来,伸手摇了摇它的爪子,有些僵硬地说:“麻烦你,拜托你。”
傲月看了她一眼,爪子倒没缩回去,却也没反应。
师清漪一连说了许多句近似恳求的话语,见效甚微,只好走了回来,看着洛神,颇有失望地说:“这个办法竟然没用。”
洛神:“……”
师清漪看了看洛神面上的神色,感觉自己说错了话,眼眸立刻低垂下来。这时洛神却又似笑非笑起来,道:“你来求我,我便可以想出法子。”
师清漪先是一怔,跟着耳根莫名其妙又烫了起来:“……不行。”
“为何不可?”
“之前我已经和你说过,我要珍惜对你说‘求你了’的机会,不能说太多,这样才会在你心里永远特殊。”
“我亦说过,不管多少次,都会永远特殊。”洛神说到这,顿了顿,转而凉凉地瞥她一眼:“何况你方才说了那么多次。”
师清漪说:“我是对傲月说的,不是对你说的,我只是对它说麻烦你,拜托你,这不一样。”
“何处不同,都是在求。”
师清漪一把扯下覆眼白纱,露出底下炽热的双眸,里面晃荡着满满的殷切,她有些着急地解释起来:“才不是,我只对你说求你了,你不一样。”
洛神伸手过去,取下白纱,帮师清漪重新束好,笑道:“莫急,我有法子。”
师清漪站着不动,乖乖让她帮自己蒙好眼睛,洛神凑过去,贴在师清漪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师清漪这才点了点头。
之后师清漪招呼九尾和月瞳过去,让它们跟着洛神,她自己走到傲月面前,对傲月道:“它们绑了摄像头,得去侦查,反正你也不愿意绑,就待在这里休息,肉也全都给你。”
说完把那桶子肉往傲月眼前推了推,傲月偏开大脑袋,师清漪也不和它说话了,转身离开,和洛神一起拨开野草往前走,九尾和月瞳跟在两旁。
一直走出去很远,师清漪都觉得野草地几乎快要走到尽头,她还是忍着没有回头,同时仔细倾听风里的声音。
洛神低声道:“来了。”
踩踏野草的沙沙声由远及近,过了片刻,一头巨大的白影从后面疾奔而来,几步跃到师清漪面前,挡住了去路。
傲月看了师清漪一眼,走到旁边不远处的野草里,师清漪跟了过去,就见傲月面朝着她,趴了下来。
师清漪明白过来,它这是终于勉强接受绑摄像头了,但是不愿意当着九尾和月瞳的面。
洛神分开野草走了进来,道:“我先带它们过去,很快回来,你与傲月在洞口等我。”
师清漪应了一声,等摄像头布置好以后,她就与傲月一起折返回了野草地的洞口。原本的计划就是让九尾守道路塌陷的那个大洞,而让月瞳去守村祠,傲月体型最大,最适合野草地洞口的看守,虽然在给傲月安放摄像头时出现了一点小插曲,不过目前现在一切进行得还算顺利。
约定时间将近,房子里的其余人也都赶到了,不多时洛神也回来了,一行人聚在洞口。
风笙和苏亦跪在洞口附近,往地里钉固定绳索用的铁桩子,雨霖婞趴在洞口边沿,举着手电往下照:“这挺深的啊,空气质量也不知道怎么样。”
“音歌说底下的空气还是可以的,可以直接呼吸。”千芊也往下看了看:“不过多带一个防毒面具总不会有错。”
风笙已经将登山索固定好了,递给师清漪:“师小姐。”
师清漪向他点点头,往自己身上拴好登山索,然后走到洞口边沿,洛神站在她身边,默默看着她。
“洞口太窄了,只能一个个下去,你别担心,我先去看看情况,很快就上来。”师清漪说完,扣住登山索,轻松翻下了洞,固定在那边铁桩上的绳索瞬间绷直,师清漪一边自己放绳索,一边双脚蹬在洞壁表面,慢慢往下。
洛神单膝跪在洞口,往下看。
随着师清漪越来越下,空气也越来越潮湿,从底下蹿上来的腐旧气息越来越重,一段时间过后,师清漪往下一看,发现这条竖洞快要到底了,洞底的侧壁上则又开了一个大约三米高的口子,里面是条通向地下更深处的横向通道,与下来的竖洞一起组成了一个l形,不过从师清漪现在悬空的角度看过去,看不到这条横向过道的情况。
师清漪用手电往下面扫了扫,地面黑漆漆的,她本来要从绳索上跳下来,却又停住了,盯着地面看了片刻,没有直接下去,而是从背包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采集瓶,抬起右脚卡在登山绳索的卡扣里面,上半身往下放,将自己倒挂起来,空出来的双手距离地面非常近。
她戴好手套,一手拿着采集瓶子,另外一只手用样品勺采集了一小部分地上的黑色物质,之后与样品勺一起放到瓶子里,盖好瓶盖,最后对着底下拍了几张照片,才将自己的身子翻了上去。
师清漪顺着绳索爬了上去,刚一冒出洞口,洛神就将她拉扯了上来,低声道:“如何?”
“还不确定,有点怪。”师清漪把采集瓶放在地上,又把拍的照片给众人看。
音歌看了一眼师清漪在洞里面拍的照片,就说:“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师清漪问。
“以前底下很多尸体和血迹,现在什么都没了。”166阅读网
402 组织
第三百九十九章——组织
“尸体没有了,有很多种可能。”千芊一听提到了尸体,就说:“比如最常见的是有人将它们清理掉或者转移走了,又或者是尸体它们自己离开了。”
后一种尸变的可能固然令人毛骨悚然,可前一种可能也意味着有人在这底下的洞里做了些什么,这种人为的带有不明目的的举动,更让人心生骇然。毕竟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比某些人的算计更可怕的呢?
脏东西或许可以让你痛苦地死去,可别有用心的人,却会让你生不如死。
师清漪蹲下来,拧开了采集瓶的瓶盖,看着瓶子里的黑色物质,这些黑色的东西质地粗糙,有点像是碾碎了的煤渣,她说:“不管是哪一种可能,这背后都有人在,洞底下铺了一层这样的东西,铺得很均匀,只有人可以做到。就算是赶尸里面的上位尸体能够胜任这样比较精细的任务,背后也得靠人来操控。”
洛神看着师清漪在洞底下拍的照片,一言不发。过了片刻,她道:“我下去瞧瞧。”
师清漪连忙站了起来,刚要说话,洛神道:“不妨事,底下的东西我不会踩上去。”
她说着就去拿了登山索,做好准备以后,对师清漪道:“等我回来。”
师清漪只好点了点头,看着洛神跃下洞口,身影消失。
“那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啊?”雨霖婞指着采集瓶问。
“还不知道。”师清漪本来在洞口边沿往下看,听到这句,就回头对千芊说:“千芊你检测一下试试。”
说完又继续看向洞口深处。
让千芊来检测,主要是测试里面有没有蛊,很多蛊稍微沾一下就不得了,就算是不小心沾到鞋子上或者衣服上,也会中招。
千芊放出金和银,让它们先去闻,金和银倒是没有什么明显的表示,盘起身子绕在千芊的胳膊上,凑近了去。金和银讨厌蛊的味道,如果它们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厌恶,有很大可能是这黑色的物质里并没有蛊的存在,当然也有意外的情况,比如有的蛊太隐秘了,就连金和银也察觉不出来。
经过金和银的初步测试,千芊又戴上手套,将采集瓶里的黑色物质分成好几份,每一份都往里面加上不同的粉末,千芊身上带了很多种不同的蛊药粉,有测试蛊虫的,有解蛊的,也有避蛊的,用途各异。
师清漪则继续专心看着洞口。她手里的手电晃了晃,底下太深了,随着越来越下,光就像是被黑暗吞噬了似的,深处根本照不到。
洛神的身影现在已经难以辨认,饶是师清漪再怎么凝目细看,也看不到了。
过了一段时间,师清漪看了下表,估摸着现在洛神应该已经到底了,就在这时候,她发现登山索有了变化。
因为洛神往下降落的时候,悬着的登山索本来是差不多在中间的位置,现在却突然全部往一边的洞壁晃过去。
师清漪一看到这变化,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她已经知道洛神在底下做了什么。
洞口底部有个横向通道,与竖洞相连,要进入地下那宽广的空间,就必须先进入那个横向通道。从这个绳索晃荡的幅度和方向来看,洛神肯定是借助登山索晃荡时产生的冲力,将自己送进了通道里。
洞底下都是那种黑色物质,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以师清漪的直觉来判断,那东西不能踩。说不准横向通道的地面上也有同样的物质,那么洛神进入横向通道以后,不会选择落地,她就只有一个途径,那就是攀在横向通道里面的墙壁上。
虽然师清漪知道洛神轻功卓绝,来去踏风,照理说洛神可以利用轻功游墙过去的,本不必担心,但她不清楚底下的情况,如果横向通道的墙壁上非常光滑,不合适作为游墙的踩踏点,又或者是横向通道地面上有很长一段距都是那种黑色物质,洛神长时间无法落地,那么情况就比较麻烦了。
师清漪连自己的呼吸放慢了都没有注意,她紧紧盯着登山索的变化,很快她就发现登山索不再绷紧,而是松弛起来,看上去已经没有负重了。
为了方便,登山索都是加长的,就像是师清漪刚才下到洞底,其实她腰间的卡扣上还缠绕了很长一段多余的登山索,就算再下去更深的距离也没问题。
现在洛神的登山索松了,有一种可能是洛神在游墙的途中,将腰间剩余的登山索松了下来,这样就算她仍旧与登山索相连,加长的登山索也不会有任何负荷。
还有一种可能是登山索现在已经不在洛神身上了,登山索那头可能现在是空的。洛神需要依靠登山索回来,她绝不会主动放开登山索,除非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导致她不得不放开。
当然这些都是师清漪脑内的假设。师清漪越往下想,想得背上都出了冷汗,她绷着脸,趴在洞口边沿,缓缓伸手,握住了洞口上方的登山索,轻轻摇了摇。
很快登山索上就有了回应。
隔着这条登山索,师清漪感觉到它也在抖动,几下猛烈的,几下轻微的,抖动的时间长短也不一样,像是遵循着某种规律。
师清漪顿时松了一口气。
虽然在她的印象中,她似乎并没有和洛神约定过这种暗号,但她就是能够理解这里面的意思,就像是曾经印刻在脑海深处,现在只不过是自然地浮现出来。
洛神在告诉她,很安全,别担心。
“师师,你干嘛呢?”雨霖婞问了一声。
“没什么。”师清漪端着神色,镇定地说:“测试结果出来了么?”
千芊摇摇头:“看来是测不出来了。不过我能测出来的蛊都测了一遍,并没有,如果里面有古怪,要么就不是蛊,要么就是这种蛊太刁钻,我还无法掌握。”
师清漪说:“对方特地在落地的位置铺了一层这东西,如果下去的人稍微不注意,就会直接踩上去,我不相信对方只是为了用这东西遮掩血迹。”
千芊将装备收拾好,说:“对,虽然测不出来,还是小心为上。如果在底下遇到这种东西,大家千万不要接触。”
长生等了很久,也着急了,跟着师清漪趴在洞口,眼巴巴地往下望。
“阿洛怎还不上来?”长生调整了一下背上雨霖婞送给她的反曲弓,说。
“没事,就快上来了。”师清漪盯着登山索。
过了一阵,登山索骤然绷直,师清漪和长生同时将身子往洞口凑,又过了一会,就着手电往下照的光芒,就见洛神的身影出现了,且越来越靠近洞口。
洛神最终顺着登山索上来,朝师清漪淡淡笑了笑。
师清漪抿了抿唇,没说话,不过看神色比之前是明媚了许多,长生走到洛神边上,洛神就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长生道:“阿洛你总算上来了,阿瑾都急出汗了。”
师清漪:“……”
洛神看了师清漪一眼,对长生道:“那你呢?”
长生道:“我也急出汗了。”
长生微仰着头,洛神就摸出一张餐巾纸帮长生擦了擦她鼻尖上亮晶晶的汗珠,又对音歌道:“地图。”
音歌把地图递给她,洛神叫众人都围过来,伸出手在音歌的地图上移动,道:“从洞底,到这边的横向过道,一直到此——”她的手在某个位置上点了点,接着道:“地面都是那黑色东西,这一段距离皆不可踩踏。所幸距离不至于过远,可借助登山索晃荡之力,攀于墙上,再行轻功游墙过去,最后在此处安全落地。”
说到这,她把在底下拍的照片也拿给众人看,画面里只拍了地面的情况,尽头则是竖洞和横向通道相连的入口,的确如她所说,中间这一段距离全都是那种黑色物质,像倒了一层厚厚的煤渣。
总算有个能顺利通过的办法了,千芊说:“轻功,没问题。”
长生道:“简单。”
音歌冷笑说:“容易。”
鱼浅十分认真地学习现代知识,当下比了一个ok的手势,这回终于比对了,好歹没有像上次在厨房里那样,比出一个兰花指。
雨霖婞:“……”
“不ok!”雨霖婞是个现代人,她就算身手再好,攀爬或者奔跑都轻松灵活,却也到不了古人那种轻功的造诣,顿时暴躁起来:“一点都不ok!”
她暴躁完,看向了师清漪:“师师,你怎么不说话?”
师清漪:“……”
雨霖婞大惊失色:“你别告诉我,你现在也可以了!”
师清漪面色幽幽地说:“……好吧,我不可以。”
“什么叫好吧?”雨霖婞怀疑地盯着她:“这么勉强,你不会骗我吧?可以就老实说可以,我没关系,反正还有阿笙和苏亦他们也不会,给我垫底,我作为‘不会轻功组织’的最高总司令,是不会难过的。”
嘴上说着不难过,雨霖婞的眼睛里却要气疯了。人就是这样,别人都会,自己不会,这种感觉真是太不忿了,总要拉几个和自己一样的人,才能心理平衡。
风笙和苏亦:“……”
师清漪说:“……我也是贵组织里的一员。”
雨霖婞这才笑嘻嘻起来:“真的吗?那太好了,组织有你真是荣幸!组织上决定任命你为参谋长,你觉得怎么样?”
“谢谢司令,这就不用了,我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小同志。”师清漪谦虚地说。
雨霖婞摆摆手,说:“行吧,行吧。那我们不用轻功,可以攀岩过去,攀岩简单,你肯定会吧?反正我们包里都有登山镐,待会攀岩的时候可以用得上。”
师清漪说:“会。”
雨霖婞得意得眉毛都在飞,同时狠狠剜了千芊她们一眼:“那我们用登山镐攀岩过去,小菜一碟了。”
千芊抱着手臂,笑盈盈道:“那是我们‘轻功组织’先下去,还是你们‘不会轻功组织’先下去呢?”
雨霖婞一脸嫌弃地看着她:“你们先。”
于是千芊背好背包,拴好登山索,沿着洞口跳了下去。长生排在第二个,她等在洞口回收千芊的登山索,等了一段时间,登山索空下来了,她也接着往下,之后是鱼浅,然后是音歌。
洛神却仍旧站在师清漪身边,一动不动。
雨霖婞满腔不忿没处发,赶紧催促她:“她表姐你怎么还不下去,你是‘轻功组织’的人,又不是‘不会轻功组织’的人,待在这做什么?”
洛神道:“我也是‘不会轻功组织’的人,为何不能待在此处。”
“你这轻功都能上天了,在这胡说八道什么。”雨霖婞翻个白眼。
洛神问她:“清漪是‘不会轻功组织’的人,是么?”
“是。”雨霖婞说。
师清漪:“……”
洛神十分正经地道:“我是清漪的人,清漪是‘不会轻功组织’的人,意味着我是‘不会轻功组织’的人的人,是以我是‘不会轻功组织’的人。”
师清漪:“……”
雨霖婞两耳发花,听得眼冒金星,都快被绕晕了,想通了以后,顿时目瞪口呆,说:“你还真敢说啊!”
但雨霖婞无法反驳,眼看着其余会轻功的人都已经下去了,她就让风笙和苏亦跟着拿登山镐下去。
风笙和苏亦都是攀岩好手,两人就陆续下去了。他们和雨霖婞都是摸金的,对地下了如指掌,就算不会轻功,从洞壁的凹凸程度来看,只要有登山镐在手,借助登山索摇晃时的力道将自己晃荡到墙上,再用登山镐卡住墙壁,将自己攀附在上面,之后配合登山镐,使用攀岩技巧在墙上快速移动,要越过横向通道铺了黑色物质的那一段距离,也的确和雨霖婞说的那样,是小菜一碟。
雨霖婞拿着登山镐,回头说:“我也下去了,你们两别磨蹭了,赶紧跟上。”
很快,雨霖婞就消失在洞口。
洛神对师清漪道:“我带你下去。”
师清漪赶紧摇头:“一起下去不方便,我一个人能行的。”
她说到这,似乎有些扭捏起来,对洛神说:“你先下去,到了底下,你去找她们说话,尤其是雨霖婞,你去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不要看到我从洞口下来。”
洛神凝了眸,似乎在思索什么,之后明白了什么似的,她面上蓦地怔了怔,惊讶,欣喜等细微的变化,都一瞬揉进了她的眼波中。
她却还是向师清漪问询起来,似在做一个确认:“为何?”
师清漪低了头,说:“……我其实也不是很确定,总之下去后你就知道了。”166阅读网
403 轻功
第四百章——轻功
洛神沉默了一会,答应道:“那我下去等你。”
师清漪就看着她的眼睛。洛神的双眸幽邃,总是很难捉摸,但是现在师清漪却从里面看到了一种近乎喜悦的神采,目光清亮。但她神色仍旧是表现得十分平静,如果不仔细观察她的眼睛,这些微小的变化是难以发现的。
洛神转过身,走到了洞口边上。
师清漪也跟了过去,站在她的身边。洛神抓好登山索,身子一跃,跳入洞口,但是她却并没有直接下去,而是双手抓紧登山索,借助登山索的力道,将自己悬挂在半空中,抬头看了师清漪一眼。
洛神道:“还有什么话想说么?”
师清漪没有吭声。
“倘若到了下面,你若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恐怕只能说悄悄话了。”洛神顿了顿,道:“有什么想说的,可以趁现下先说了。”
师清漪咬了咬唇,说:“为什么只能说悄悄话?”
洛神道:“底下人多,你不好意思说。自然只能悄悄来,不是么?”
师清漪:“……”
“胡说。”师清漪偏开头,看着一旁地面:“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到了底下我也不用说悄悄话。”
“好。”洛神道:“不说悄悄话。”
她攥在登山索上的手动了动,似乎就要准备下去了,师清漪连忙又叫住了她:“等等。”
洛神停下了动作,看向她:“嗯?”
师清漪有些小心翼翼的,试探似地问道:“刚才,你开心么?”
洛神淡淡地笑了笑,道:“当然。”
师清漪听她说开心,似乎也开心起来,不过师清漪脸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笑意,只是嘱咐她说:“下去的时候小心一点。”
洛神点点头,顺着登山索干脆利落地下去了。
这样等了一阵,等到登山索空闲下来,师清漪就拿出登山镐,背好背包,也跳了下去。之前她已经下过一次洞,对底下的情况有了一个清晰的了解,这次下去就更加顺利,很快她就接近了底部。
最底下全都是那种黑色物质,她将自己悬于登山索上,调整方向晃荡起来。登山索来回摇晃产生的冲力将她甩到了一侧的洞壁上,她抬脚踩踏了一下这一侧的洞壁,立刻又产生了另外一股冲力,这股冲力送她进入了与竖洞相连的横向通道。
她抬目看去,通道更远处的情况在这刹那一览无遗。
横向通道里已经充盈了手电雪白的光,之前下去的人全都已经等在了远处的安全区域,聚集在了一起。洛神手里拿着地图,似乎在说些什么,众人围在她的边上,被转移了注意力,暂时都没有往师清漪这边看。
这是个绝佳机会。
师清漪一手拿着登山镐,一手攥紧了登山索,身子晃荡而去,很快就要接近了横向通道右侧的墙上,这个时间是格外短暂的,几乎只在一个瞬间,她可以选择在靠近墙壁时用登山镐挂住墙壁,但是她并没有这么做,而是松开了绳索,在那个瞬间如同蜻蜓点水一般,直接用脚蹬在了墙壁上。
也不知道洛神用了什么办法,现在全部的人都在仔细地看地图,而洛神站立的这个位置也非常巧妙,是距离师清漪最近的,她虽然是静立在那里,整个人却好像随时处在一种蓄势待发的状态,左脚迈出很小的一段距离,右脚也跟随踩了个起步的步法似的,仿佛只要通道那边有什么异动,她都可以立刻闪身过去,做出反应。在看地图的同时,她眼角的余光微微一瞥,完全可以看清楚横向通道入口附近的情况。
然后她就看见了师清漪的身影。
师清漪利用最后的冲力,踩在墙上,开始沿着墙壁游走。
她的这一系列行动行云流水,踩踏的步法又十分独特。速度这种东西本来就是无形的,但是在她的身上,速度仿佛在这一刻被具象化了,仿若惊鸿翩飞,漂亮到了极致。
听风叶落,影过移花,一切都是那么悄无声息。
师清漪沿墙而来,转瞬及至,落到了没有铺黑色物质的地面上。
洛神见她安全过来了,这才立刻将微瞥的余光收回,转过了身来,光明正大地望着她。
而洛神这一转身,其余人也都陆续将目光从地图上收了回来,雨霖婞也回头看去,发现师清漪突然就出现在了身后,顿时吓了一跳。
“师师,你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雨霖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并不快。”师清漪看上去有些无辜:“你看地图去了,可能没有意识到时间的流逝吧。”
“那你怎么过来的时候没声啊?”雨霖婞一脸疑惑,似乎是想了想,之后脸色就变了,她说:“好像轻功才没什么声音,登山镐攀岩的时候,要砸到墙壁上,怎么都得有点声音的。”
“有声音。”师清漪说:“你看地图去了,可能没有听到登山镐的响动吧。”
“是吗?”雨霖婞听到师清漪的解释,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对于不会轻功的她来说,她感觉被这么多会轻功的人环绕,自己是有点惨的,虽然有风笙和苏亦垫底,但如果师清漪也不会,她就不至于那么不忿了,因为至少还有人和她一样惨。
不过她又再度确认似地问:“师师小同志,那你以后不会背叛我们‘不会轻功组织’吧?”
“不会的,司令。”师清漪幽幽地说:“我永远是贵组织的一员。”
雨霖婞就笑嘻嘻的,看起来挺高兴。
千芊笑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往里走吧。”
一行人就沿着横向通道,往更深处走。
洛神留在了最后面,和师清漪并肩而行。师清漪悄悄看了一眼她垂在身侧的手,似乎是犹豫了一下,这才伸手过去,轻轻攥住了洛神的衣袖袖口。
袖口与洛神手腕的肌肤相贴,隔着软薄的衣料,师清漪恍惚之中感觉到洛神的手似乎有点微微地抖,但是从表面上看,洛神仍旧如深潭水一样,静澜无波。
师清漪一边走,一边攥着洛神的袖口,摇了摇。
洛神侧过脸来,看着她,道:“清漪。”
她只是叫了师清漪一声,再没说别的什么,师清漪心里一动,就一把将她的手握住了,立刻感觉到她的手的确是在微颤,这就说明自己刚才并不是错觉,洛神此刻的情绪的确是有很大起伏的,但她看上去还是那副端庄自持的模样。
师清漪说:“……我做到了,你看见了么?”
“嗯。”
之后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师清漪忍不住问她:“你怎么不说话了?”
“……不晓得该说些什么。”洛神低声道。
师清漪很少见到她这副模样,看上去似乎藏了些不知所措的意味。
过了好一阵,洛神才道:“方才,我很紧张。”
师清漪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有点愣住。
洛神道:“你在洞口说,你也不是很确定,是以方才只是你的尝试,并无十足把握对么?底下都是那般物事,我怕倘若万一,你跌下来,该如何是好。”
“你不会让我摔下来的。”师清漪安慰她:“你刚才选择那个位置,不就是为了随时准备来接住我么?而且我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所以带了登山镐,就算我真的失败了,也可以用登山镐挂住墙壁,不会出事的。”
洛神微垂了眸。
师清漪说:“只有紧张?”
“不全是。”洛神并没有掩饰什么,反倒回答得很认真:“还有别的。”
师清漪顿时明白过来,微微一笑。
这几天她都没笑过,一直都是表情紧绷的状态,现在这完全是久违的笑意了。眼睛被蒙住了,看不到眼神,只能看到她嘴角的笑意是拘谨的,又带着些许欣喜,激动,星辰也为之黯然。
师清漪说:“我做到了,你开心么?”
洛神看着她,点了点头:“非常。”
“紧张又开心,所以才手抖么?”师清漪问她。
洛神:“……”
洛神将手从师清漪手中缩了回来,不动声色地揉了揉手指,淡道:“走罢,我们落在后面了。”
师清漪又难得笑了笑,跟在她身边往前走。
这条通道很长,靠近入口的那段上面覆盖了一层黑色物质,以至于开始时看不到地面真正的情况,越往里走,才看到地上都是斑驳的血迹,有新有旧,像无数扭曲的疤痕一样,层层叠叠的,有些血迹也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完全变黑了,掩在最底下,空气里飘荡着刺鼻的血腥味。
这不难想象这通道里原本存在过多少尸体。只是现在尸体已经彻底消失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过来,过来,这有东西!”前面的雨霖婞招呼起来。
师清漪和洛神跟了上去,就见这条横向通道出现了变化,左边仍旧有通道继续往前延伸,但是右边的墙壁到这里已经不见了,而是出现了一个宽阔的空间,有点像是最开始沿着葫芦嘴进来,现在进入了葫芦膨胀的右半边区域的感觉。
左边是过道,另外三面都是高耸的石壁,石壁是灰色的,看上去像是画了很多非常凌乱的图案。
师清漪举着手电照过去,发现那些并不是图案,而是大量的血迹,而且这些血迹并不是喷溅上去的,而是抹上去的,带起一条又一条的血痕。
她正在看血迹,就听到雨霖婞说:“怎么排了这么多垫子?”
师清漪视线转移,循声看过去,就见众人都已经聚集在了雨霖婞所在的位置,雨霖婞的脚边上摆了一个长方形的垫子,她差点就踩了上去,连忙嫌弃地缩回脚。
而在她的附近,这种垫子整整排了好几排,每一排都有二十几个。
师清漪默默走了过去,站在这些垫子与垫子之间的空隙落脚处,鼻息间闻到了更加浓烈的血气。开始她还以为这些垫子本来就是黑色的,凑近了一看,才发现上面早已经被血迹浸透了,已经完全发黑,没办法辨认垫子本身的颜色。
“这怎么回事啊?”雨霖婞边看边琢磨:“集体在这做瑜伽?”
鱼浅感觉自己踩到了什么,弯下腰捡了起来,她拿起的东西是一个细长的条状,她将上面的灰土抖掉,问:“这是何物?”
师清漪看了一眼这东西,就说:“都把灯灭掉。”
很快所有的手电全部灭了,陷入一片黑暗。
鱼浅手里的东西顿时幽幽地发了光。
而不止她手里的东西开始发光,地面上瞬间就出现了很多同样的细长光条,密密麻麻地发起光来。
鱼浅难掩激动,拿着光条在空中挥来挥去:“我想起来了,我见过这东西。”166阅读网
404 集会
第四百零一章——集会
所有人都看向了鱼浅,等着她说话。
鱼浅道:“确切地说,我倒也不是见过这东西,而是见过与之类似的,不如这般细长。且数量众多,聚集成一大片一大片,似流动的明亮之海,在黑暗中摇晃,又有乐声相和。”
鱼浅描述到这,眼睛晃着光,似乎是在回忆什么,心驰神往:“太神奇了。”
她离开神之海以后,曾独自在外生活了一段时间,如今她对现代的大部分认知,基本上都是这段时间内了解到的,由于当时她边上没有人陪同与解释,导致她其实对很多东西还是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
雨霖婞越听鱼浅往下说,就越感觉有点不对劲。她琢磨了一下,这才恍然大悟,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盯着鱼浅:“我问你,你不会是在什么演唱会上看到这东西的吧?”
“何谓演唱会?”鱼浅好学地问:“用来唱曲的集会么?”
“大概可以这么理解吧。”雨霖婞在地上捡了两根光条,一手拿着一根,左左右右地摇来挥去:“就像是这样,台上有一个人或者几个人甚至是一群人在那蹦跶,台下有千千万万的人在那摇着这种类似的东西,总之都很激动,你看到的是这种场景吗?”
鱼浅连忙点头:“正是。”
雨霖婞:“……”
……竟然还真是。
“你当时连演唱会都不太明白是什么,又怎么会去的啊?”雨霖婞奇怪起来。
“我也不晓得。”鱼浅茫然道:“我当时路过一座建筑附近,帮了两名女子一个忙,她们便给我了一张纸当做谢礼,言说若我要进到那座建筑里去玩耍,便可拿着这张纸进去。我闲来无事,便进去了,在里头瞧见许多人拿着这般的光条,在空中挥舞,十分热闹。”
“对了。”鱼浅停顿了一下,道:“原本台上都是一名男子在那唱曲,应当是他的集会,但之后给我谢礼的那两名女子也上了台,那男子道此乃他的两名友人,作为特邀宾客而来。”
师清漪默默听着,算是听出了个来龙去脉。
估计是鱼浅那时候刚好在某个演唱会举办场地附近溜达,顺手帮了两个女人,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一张演唱会门票,结果那两个女人是这场演唱会举办人的好朋友,同时也是他的特邀嘉宾。
鱼浅曾听了一场演唱会,这就不难理解她看到地上这些光条,就觉得她以前见过了。
说实话,地上这些光条的确是有点像演唱会上见到的那种荧光棒,都是发光,数量一密集起来,就更像了,只是地上的光条要细长很多,像是筷子似的。
常见的那种荧光棒是利用了一些化学液体混合以后产生的反应,从而发出五颜六色的亮光,这种荧光棒除了用在演唱会或者各种气氛热闹的活动中,其实也会出现在险峻的山区里甚至是古墓里,它在探险中使用,可以用来照明,也可以当做求救信号。
但地上这些光条,显然不是这样的。师清漪认为这是某种夜光条,刚才她让众人关掉手电,其实就是为了做一个验证,事实证明这的确是一种夜光条。夜光条的发光原理和荧光棒是不同的,夜光条在经过光照以后,会储存光能,然后再在黑暗中将这种光能释放出来,达到照明效果,就像是夜光石一样。
这时鱼浅停下不说了,雨霖婞等了好一会,有点懵了,说:“没了?别的你什么也不知道了?”
“没了。”鱼浅奇道:“还应当有什么?”
雨霖婞有点头疼了。
不过仔细一想也是,这就只是一条鱼,谁还能指望一条鱼莫名其妙去了一场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演唱会,能听出个什么所以然呢。
雨霖婞见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就摊了下手,放弃似地说:“这里这么多荧光条,难不成还真的是一群大粽子在这开了个演唱会?”
“不是荧光。”师清漪摇头:“是夜光条,完全不一样的。”
她捡起一条,擦去上面的尘土,戴手套上的手在上面滑了一下,说:“这是一种夜光玉石做成的,材质很坚硬。”
洛神全程没有说话,目光落到远处的昏暗中,她看了一会,径自走了过去。
“这就有意思了,放这么多夜光条是用来做什么的?”千芊道:“还有这么多垫子,上面都是血,两者到底有什么联系?”
师清漪扫了一眼那些垫子,说:“一共四排,每排二十三个,共九十二个垫子。数数荧光条有多少?”
除了洛神走到远处去了,剩下的人分工合作,每个人都将一部分夜光条聚拢在自己边上,仔细数。
最后再加起来一看,发现荧光条总共是二百七十六根。
师清漪在地上捡起了三根夜光条,并在手里,她略蹙了眉,反复琢磨了一番,才说:“你们看,这有点像什么?”
她说着,将三根夜光条同时捏在手里,上面一头散开,底下一头聚集起来。
这些夜光条很细,长度大约比筷子还要长上一些,下面一段比上面一段还要更细。
长生眼前一亮,道:“我晓得了,像香火。”
师清漪点了点头:“它们这样看起来,是很像庙里上香时烧的那种细香。夜光条一共是二百七十六根,垫子为九十二个,倍数是三倍。”
千芊顿时也明白了:“通常上香时用香的数量,就是三支。如果这里这么多垫子,也是用来跪着上香的,每个垫子上都跪了一个人,那么可能就有九十二个人曾经在这里过。”
师清漪说:“可能是这样的。”
雨霖婞不解道:“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它们为什么不用真正的香,而要用这种夜光条来替代?”
师清漪没有再说什么,关于这一点,她也暂时有些想不明白。
对方不使用真正的香烛,而要用夜光条,肯定是有原因的。
一般来说地底下氧气非常珍贵,如果大量燃烧香烛,就会极大地消耗氧气,那么肯定不能在地底下进行烧香仪式,这很危险。
但是在这个地下,这种情况并不存在,现在这里的空气非常良好,肯定是在哪里有通风的地方,空气可以源源不断地补入,就算气息腐旧不大好闻,但是氧气还是足够的,应该不至于是这种顾虑。
师清漪转过身,打算去找洛神商量,结果发现洛神不在边上,她赶紧四处看了看,发现洛神已经走到了远处,弯着腰在地上看些什么,看得很专注。
看了一阵,洛神这才站在那里,向这边做了个手势,让众人都过去。
一行人走到了洛神边上,发现洛神旁边竟然还有一个垫子,这个垫子孤零零地躺在最前面,师清漪看了这个垫子一眼,就感觉它很特别。
因为在这么多垫子里,只有这个垫子非常干净,没有任何血迹。
洛神手里也多了数量为三的夜光条,她也将这些夜光条像捏香火一样捏着,看来她也明白了这些垫子和夜光条的用处。
“有人在此集会。”洛神道:“在祭拜什么。”
那边有九十二个垫子,这里又加了一个,如果垫子上当时全都跪满了,那么集会的人就是九十三个。
“我还是想不通。”雨霖婞说:“我们就当是那些人在这里集会吧,他们要拜什么神仙之类的,那为什么不用香,而要用这些东西。”
洛神道:“你可知世人为何要用香来祭拜?”
雨霖婞说:“废话,那当然是因为人们觉得诸天神佛都是吃香火的啊。”
“正是,世人以为,香火为神佛的食物,便以香火为奉。”洛神凝了眉,轻轻摇了摇手中的夜光条:“那若有某位神佛,有人以为它不吃香火,而吃旁的什么物事,又会如何?”
雨霖婞眼睛顿时睁大了:“这九十三个人是觉得他们要祭拜的东西,需要的是夜光条这种东西?”
师清漪仔细端详着夜光条。这种夜光条的材质是可以发出夜光的玉石,如果更加深究下去,这些玉石到底是什么呢?
而这九十三个人在这集会,又到底是在拜什么呢?
“集会通常都需要一名领头人。”洛神的目光淡淡地落在这唯一在最前面的干净垫子上:“这般领头人,都会在最前头,带领信徒进行祭拜。”
她说到这,将手电换了个方向,照到了这个垫子所对的更前方。
那里是一面巨大的墙壁,上面什么都没有,与周围抹满血迹的墙壁相比,是那么的显眼。
师清漪盯着那面墙壁看了一会,又看回这个垫子。
过了片刻,她走到这个垫子边上,捏着手里的三根夜光条,面朝墙壁,双膝一弯,跪了下来。
雨霖婞吓了一跳:“师师你干什么呢,干嘛突然跪下。”
这里这么多垫子,突然悄无声息地跪了一个人,说实话这场面还挺瘆人的,有一种别样的诡异。
师清漪平静地说:“给他们跪的这个东西一点脸面。”
雨霖婞:“……”
师清漪继续跪着,将脑袋垂了下来。如果这个领头人在这里跪拜,对方到底是拜什么东西,现在墙壁上可是什么都没有。
她的目光在垫子上逡巡,双手缓缓移动,很快,她就感觉到了这个垫子里面有什么东西,像是两个长方形的小突起。如果人跪在这个垫子上,双手会自然地撑在某个位置,而这两个突起,刚好就在这个手放置位置的附近,只有跪在这个垫子上的人,才能感觉得到。
师清漪双手用力一压,那两个长方形突起顿时被她压了下去。
轰隆轰隆的巨响霎时响彻半空,整个地下似乎都抖了抖。
那面巨大的墙壁缓缓翻转了过来,露出原本藏匿在墙后的另外一面。
师清漪抬起头,站了起来,看着这面翻转过来的墙壁,上面密密麻麻的,挂满了什么东西。166阅读网
405 献祭
第四百零二章——献祭
这面墙壁相对隔得远,此刻看过去的时候,那边的光线比较昏暗,只能看到那些东西都是不规则的椭圆形,如同气球一样挂满了整个墙壁,数量之多,令人咂舌。
下一刻,众人的手电都照向了这面处于焦点的墙壁。墙壁顿时亮堂了起来,上面的景象一览无遗。
全都是人头。
这些头颅的时期显然是各异的,有非常久远的,也有最近的。其中有的早已经是骷髅的模样,两只黑黝黝的眼洞空洞地从墙壁上望过来,有的上面已经干瘪皱缩了,有的则正在腐烂。
饶是雨霖婞见多了地底下的各类情况,也立刻就骂了起来。这么多头颅,数都数不清,又得有多少人无辜丧命。
师清漪略略看了几眼,也感觉非常不舒服。
她的视线在那面墙壁上移动,看到上面除了那些可怜的头颅以外,还有另外几具残肢,有手,有脚,有躯干等,在这里面显得尤为刺目。
首先是体型上面,这些残肢看起来健硕魁梧,比一般人都要高大很多。其次是色泽上面,看起来非常新,甚至可以说乍一看就像是刚挂上去的,而且这些残肢上面还带了衣料的一部分,比如手上裹着护臂,腿上穿着裤子和靴子,像是将一个衣着完整的人平静地分离了一样,衣服也刚好从断口切开,没有半点挣扎。
这种感觉看起来实在是太诡异了,更何况其中还有更让人在意的一个点。
师清漪说:“它没有头。”
“是的。”千芊一边端详,一边说:“所有头部以下的肢体都在,就是没有头颅。”
周围那么多头颅,与这些肢体相对比,都显得那么渺小。
这么多头颅,没有一个是它的。
“这应该就是那个什么无常郎君的肢体吧?”雨霖婞忍着嫌弃,说:“村里人不是说无常郎君没有头,所以一直在找自己的头吗,如果找不到,就拿别人的头安上来,以至于郎君总是不停地在换头。这里这么多头围绕着这些肢体,意思不就是让郎君在里面挑选头颅吗?”
“可能是这样。”师清漪说:“但还是有点不对劲。”
这时,洛神已经走到了墙壁底下,抬起眸细看。
雨霖婞真是服了她,都这样了竟然还面不改色,赶紧大声喊她:“她表姐,你别离墙壁这么近了,这些东西远远看一眼就行了!”
洛神看过以后,才走回来,道:“头颅为真,肢体是假。”
“的确是这里不对劲。”师清漪点头:“那些头颅都是属于真正的人,但是这些肢体看上去有些怪,不像活物身上的,你看出是什么材质的么?”
“某种动物皮拼接而成,里头撑起来。”洛神道。
过了一会,雨霖婞才说:“有人用某种动物的皮缝了一个郎君的模型,又把这个模型拆开了,挂在墙壁上,之后陆续又挂上那些头颅?头颅的时间各有不同,甚至有的看起来像是前段时间才挂上去的,意思是隔段时间就有人向这个郎君进行真正的头颅献祭?”
“有这个可能。”师清漪说:“这些东西都是有隐喻的。很多地方的人会做纸扎,用纸糊一层,里面用篾条撑起来,做成各种人或者动物的形象,在坟前烧掉,或者是在庙会里做游.行,但是也有一些地方,会做皮扎,用某种皮代替纸。纸扎,皮扎,其实意义和雕塑差不多,只是表现形式不同。这些肢体并不是真正的郎君的,但是它就像是村祠里的那具神像一样,象征着郎君,那些头颅应该是对它的献祭。”
“话虽是这么说没错,可我看这个郎君身上的衣服非常新,看上去比那些头颅的时间似乎要近多了,既然要献祭,郎君的模型本身肯定要大于或者等于头颅的年代吧。”雨霖婞琢磨着,又问洛神:“她表姐,你刚才离得最近,看出什么来了吗?”
洛神道:“那布料不常见,不会腐朽,也早已失传。能用这般布料,年岁定是远的。”
不会朽烂的布料非常珍贵,雨霖婞明白了,咂舌道:“那这做模型的人够下血本的啊。”
“心肝宝贝,你们在做什么?”千芊这时候突然问了一声。
师清漪和洛神循着千芊的目光看去,就见长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远处一块布满血迹的墙壁下,鱼浅也过去了,而现在鱼浅就像是躺尸似的,平躺在那面墙的角落里,长生则背着弓箭,蹲在鱼浅边上,呆呆地看着鱼浅。
音歌也近距离立在她们身边,神情冷淡,似乎在看热闹。
师清漪:“……”
鱼浅虽然躺尸了似的,手还在动,在墙上比划着什么。
长生不住点头。
“什么情况?”雨霖婞吓了一跳。
一行人赶紧走过去。
长生见师清漪她们过去,立刻站了起来。
师清漪站在鱼浅边上,低头看着她,又瞥到了鱼浅指向的角落墙壁上。
整面墙壁上都是乱抹的血迹,几近疯狂,师清漪就只看了一眼,就发现鱼浅躺着的这个角落的墙壁和别的地方不同,虽然也都是血迹,但这些血迹却有一定的规律,看上去就像是有人用血在上面进行涂鸦了一样。
这种涂鸦十分抽象,一个圆形,几根长线,简单地组成了一种类似火柴人的形象。画面上出现了很多这种抽象的人,层叠在一起,混乱不堪,可能是画这种涂鸦的人本身也处于一种混乱的状态,表达得乱七八糟的,但是师清漪能够看出来,这个画面展示的是一大群人在那打架甚至是厮杀的现场。
“他们在自相残杀。”师清漪声音凉凉的。
“师姑娘说得极是。”鱼浅几乎是奄奄一息地开了口:“厮杀之中,有人受了伤,快死了,便缩在这个角落里,墙上的血迹位置很低,想必这人是躺着的状态。他一边似我这般躺着,一边撑着他最后的气息,将他所见的记了下来。”
雨霖婞蹲下来,怀疑地问鱼浅:“你这是怎么了?说话怎么有气无力的。”
鱼浅恢复了正常语气,道:“我在重现当时。现下你可将我看做那个在临终前绘下这一切的人,他快死了,自然是气息奄奄。”
师清漪:“……”
“……你还挺拼的。”雨霖婞脸都僵了。
鱼浅摆摆手,神采奕奕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她背上拍不到,长生就帮她拍掉了。
这个角落的墙壁太隐秘了,基本上很难看到,现在有了新的发现,也算一个进展。
洛神单膝跪地,仔细打量着这片角落,又看了一眼长生和鱼浅:“甚好。”
长生眼睛一弯,都快要笑出花来。
鱼浅道:“哪里,哪里。”
音歌只低低道了声:“这里是我最先看到的。”
鱼浅道:“确是音姑娘最先瞧见异状,我们好奇之下才跟过来,再重现当时。”
长生也老实地点点头:“正是如此。”
音歌听长生帮她作证了,就看了长生一眼,目光又瞥向旁边,没说什么。
洛神看向音歌,又道:“甚好。”
“……这没什么。”音歌终于也得到了夸奖,语气很淡地咕哝了一句。
洛神盯着角落看了片刻,没有看后面,背对着招了招手,师清漪就走过去,在她身边蹲下来。洛神指向距离那片展示厮杀场景的血迹不远处,就见那里还画着一个人。
虽然笔触很简单,但是能看出这个人几乎是冷漠地站在那,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太粗糙了,勉强能看出像是拿着一把刀。这人望着不远处那群人在自相残杀,那张脸简陋得几乎只是一个椭圆形的符号,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就是能够感觉到这张脸上森森的冷意。
“是领头人么?”师清漪说。
洛神道:“很有可能。”
师清漪尝试着分析起来:“那有没有可能是这样的,就是这些人看起来就像是疯了一样,可能是曾经跪在这些垫子上的信徒们。领头人用什么办法,将这些信徒召集到了这里,或者说是蛊惑到了这里,带领他们祭拜墙上挂着的郎君的皮扎模型,之后再用什么办法,让他们自相残杀。他们死了以后,领头人再用刀将这些人的头颅一个一个地割下来,挂在献祭的墙壁上,最后清理了现场。墙壁上头颅数量那么多,时间也不同,想必是过去曾举行了很多场这样类似的献祭。”
洛神颔首:“嗯。”
“村子里一直都有那么多人失踪,最后都是归于这里么?”师清漪叹口气。
洛神道:“此处村人有去村祠跪拜郎君的习俗,或许那领头人便是先在村祠中进行观察,挑选他觉得合适的人,将其惑为信徒,再引其下洞,在此献祭。”
师清漪不由想起了之前音歌说的话。她说之前村祠里一直住着一个年轻男人,有时候还带着一个少年,那会是领头人么?
“走罢。”洛神站了起来。
师清漪点点头,眼看着再没什么发现,队伍准备继续前进。
眼看着一行人走到了前面,师清漪落在最后,悄悄在地上捡了几条夜光条,用防水布包得严实,扎好绳扣,挂在背包一侧。
洛神停下了,师清漪走了几步,很快就追上了她。
406 迷宫
第四百零三章——迷宫
洛神看着她:“藏了什么?”
“……就一些夜光条。”师清漪被她逮住了,只好低声交待。
洛神似乎猜到了,没说什么,只是道:“我来背着。”
“我背着就行。”师清漪知道她的意思,连忙说。
洛神道:“用途尚不清楚,方才接触片刻倒是无妨,若长时间接触,不知会有何影响。”
“明白,我做了防护的。我觉得这东西应该会有用,这才带着。”师清漪说到这,双手绞着手指,抬眼望着洛神。
虽然她现在仍旧是蒙着白纱,看不清眼神,但是一般她以这种方式看过来,就表示她是期盼的,希望能够被应允。
洛神终究还是道:“好罢。”
师清漪轻轻说:“我会小心的。”
洛神点点头,转身继续往前走,师清漪就跟在她的身边。
离开右边那片广阔的区域,继续沿着左边的通道前行。通道并不算宽,两边都是黑色的墙壁,依稀是泥土本来的颜色,看上去质地非常坚硬。
一连走了许久,全都是这样土质的通道。唯一的变化就是通道七拐八绕的,到处是岔道,有的时候走到了一个路口,能看到往深处延伸了至少十多条岔道,光是去选择走哪一条岔道,都要耗尽无数心思。
还好有音歌的地图领路,音歌又来过四次,众人在选择岔道的时候难度已经降低了很多。如果是头一回到这种地方来,肯定会被绕晕的,难怪小益当时在地底下迷路了,这种地方,不迷路才奇怪。
“这鬼地方,简直就是个巨大的迷宫啊。”雨霖婞边走边咋舌:“我已经不记得现在是走第多少条岔道了。”
虽说看地图的时候看到那么多线条标注的通道,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但是实际上来体验一番,那种身处迷宫的感觉仍旧是前所未有的震撼。
人在迷宫之中,五感会逐渐变得虚无缥缈起来似的,不确定的感受也会越来越深。有时候即使是走对了,也可能会开始怀疑自己,这是正确的道路么,是不是选错了路,应该走另一条,而深处又会有什么东西在等着?
听到的任何声音,闻到的任何气息,都可能会令自身变成惊弓之鸟。
走迷宫,对于精神上的折磨是十分残酷的。往往人死在迷宫里,不是被饿死,被渴死,而是被这种莫大的恐惧和绝望一点点折磨至死。
而且这里的通道土质坚硬,像这种土质,如果要开挖出单独的一条通道来,都是非常困难的,更何况是这么脉络复杂的庞大工程。不知道修建这座地下迷宫的人,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进行施工的,完全无法想象。
越往下走,师清漪就越发能理解为什么音歌一定要下洞这么多次了。如果不反复在这个迷宫里进行道路测试,寻找最妥当的路线,很有可能就会被困死在里面。
音歌走在最前面引路,洛神和师清漪则时不时地比照一下地图,音歌走过的每一段距离,她们都会在地图上找到对应的路线进行标注。
又走到了一个分叉口,雨霖婞说:“这地方太绕了,如果光靠记路,还是有可能会出错吧。我们要不要试着在经过的路口留下标记物什么的,至少可以提醒我们这条路已经走过了。”
音歌停下来,回头凉凉地看着她:“最好不要这么做,会出事。”
雨霖婞一愣,跟着开始装模作样地在自己脸上抹并不存在的眼泪:“音歌你终于和我说话了,雨姐姐好高兴,好高兴。”
音歌:“……”
千芊看向雨霖婞说:“你这样有点变态。”
“你管我!”雨霖婞瞪着千芊:“整天不是蛇就是蛊,动不动又是尸体的,我能比你变态吗?”
“那这点你当然比不上我了。”千芊笑得还挺自豪。
雨霖婞:“……”
音歌领着队伍进入了其中一条道路。
“你之前曾在路上留过标记物,是么?”师清漪问音歌。
音歌说:“最开始我担心会迷路,就一边走,一边在一些不显眼的地方留下了硬币。”
“之后呢?”师清漪隐约猜到了什么。
“我不放心,又原路返回,发现那些硬币消失了。”
“全部都消失了?”
“是的。”
师清漪又换了个问题:“那你有没有试过在这些墙壁上刻下什么标记?”
“试过,也消失了。”音歌回想了一下,面色寒冷。
“没有别的什么异常的痕迹么?”
“我当时并没有特别去注意,只看到墙上已经没有标记了。”
留下的标记消失,这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
当人们开始做留标记的举动时,心里就会下意识对这些标记产生依赖,从而忽视了对周遭环境和参照物的观察,这就像是太过依赖导航,就会下意识忽视对路标的记忆,一旦导航失灵,就完全变成了路痴,是差不多的道理。
人们想的就是没关系,反正到时候回来时看到标记,就明白了。而在这种情况下,一旦标记消失,这种对标记物的依靠会瞬间变成泡沫,更可怕的是之前因为太过依赖标记,已经没有那么认真地去记路,的确是如音歌所说,非常容易出事。
师清漪没再说话,扭头看向一旁的通道墙壁,面色有些凝重。
这些墙壁的材质,本身就坚固异常,如同固若金汤的壁垒。再加上底下犹如迷宫一般的曲折布局,两者结合在一起,这不得不让人开始在意起这个地下工程的目的。
活着的根本无法靠近深处,甚至于刚进来没多久,就可能已经被迷宫绕死了。
而深处的东西,是否也同样被困住,导致根本无法出来?
到底是哪一种可能呢,还是说两种情况都有。
不管是哪一种,它们其实都只有一个本质。
那就是,阻隔。
师清漪一边走,一边默默看了一眼表。队伍已经走了好一段时间了,但是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任何什么明显的危险。
这里太安静,也太空旷,除了行走的声音,还有时不时的一些交谈声,就只剩下空气中的轻微气流。
师清漪又问了音歌一句:“你下来过四次,是否有遇到过什么东西?”
音歌知道她问这句话的意思,就说:“没有任何东西攻击我,看上去每一次好像都很安全。”
师清漪沉默着。音歌用了好像这个词,这就表明她其实并不相信这种安全。
这种安全,可能是营造的一种假象。假象其实比直接冲过来的危险更让人毛骨悚然,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就会露出獠牙。
最后音歌领着一行人拐入一个更为宽阔的通道,两边的墙壁高耸,左右两边都绘着壁画。
雪白的手电照射过去,穿透无尽的黑暗,从这头望向深处,壁画一幅接着一幅,连绵而去。
壁画对于了解地下的世界大有用处,就像是窥看用的窗子,尤其是叙事型壁画。
众人都被这些壁画吸引了,一幅接着一幅往下看,雨霖婞和鱼浅等人看得最起劲,一下子就走到前面去了。
师清漪看得十分细致,以至于落到最后。为了便于观察,她将眼睛上蒙着的白纱取下来,小心地折叠好,放在口袋里,一双红眸将那些壁画细细打量。
这些壁画整体的氛围都十分骇人,围绕的也是无常郎君。
比如第一幅壁画上的无常郎君身形魁梧,肩膀以上空荡荡的,周围则绘制着血淋淋的尸体,郎君就踩在那些尸体上面,色调很暗。
第二幅上面画着一座宅院,郎君站在宅院其中一间房间的窗户外面,能依稀看到窗纸上倒映着房间里的人,窗户微微被他挑开,他的手贴在窗户上,在那敲着窗子。
至于敲完窗子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就不言而喻了。
再之后又有一幅,是郎君换头的画面。
师清漪一直都不知道这个郎君在那些村民们的传说里,到底是以一种怎么样的方式进行换头,现在她发现壁画上涉及到了这一部分,但是画得很模糊。
能看到画面上竖立着两道屏风,屏风里现出郎君部分的身形,他的身体前倾,头部被屏风挡住,看不到具体过程,但是手抬起来,放在了脖子附近,师清漪从他这个动作来推测,那应该是一种扶住自己脑袋的动作。
“清漪。”洛神站在这幅壁画前,突然轻轻叫了她一声。
师清漪走到她的身边,说:“发现了什么?”
洛神的手指过去,指向了画面里的屏风底部。
师清漪循着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这块屏风最底下还画了一双脚,这个脚的摆放位置,能看出是坐着的,也就是说在屏风后面,还坐了一个人。
只是因为基本上被屏风挡住,再也看不出什么细节来,如果不仔细看,恐怕这双脚都不一定会被看到。
两人看过这幅壁画,继续往下看,直到师清漪经过其中一幅的时候,突然抬起头,目光分外专注。
只是她看了片刻,蹙起眉来,眼睛一瞥,发现洛神已经往前走了,她连忙跟着走了过去。
走着走着,洛神发现她时不时回头望去,颇有点心不在焉似的,就道:“怎么了,后面有何物?”
师清漪想了想,说:“我感觉刚才有一幅壁画看上去有点怪,只是一个很小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
“是那幅么?”洛神指向一幅壁画,道:“回去再看细致些,免得这般惦记。”
“对。”师清漪低下头,似乎有点为难:“那个位置太高了,不太方便去观察。”
洛神没再说话,而是走到那幅壁画底下,抬头看了一眼,之后转过身来,背对着壁画,双手伸出,向师清漪招了招:“上来。”
师清漪:“……”
师清漪只好走了过去,与洛神面对着面,隔得很近。
“准备好了么?”洛神轻声道。
师清漪靠她更近了一些,站得笔直,似乎有些拘谨:“……好了。”
洛神就弯下腰,双手环住了她的双腿,将她兜着抱起来,举高了。
师清漪心里一空,双手攀住了洛神的双肩,洛神调整了一下手的位置,转而一手稳住她的大腿,另外一手环过去托住了她,整个身子都往她身上贴,以此支撑着她。
师清漪心里突突狂跳,连忙深呼吸了几下,抬眼往壁画上看去。
她觉得不对劲的这个位置的确是非常高,即使她身材高挑,也很难够着,不过现在被洛神举高了,看起来就轻松很多了。
她收敛心神,仔细看了看,发现那一小块地方大约是一枚铜钱大小,颜色很突兀,和整体的壁画很不协调。
由于是面对着抱起来,洛神此刻脸几乎是贴在了师清漪身上,她微偏了下头,声音因为师清漪衣服的遮挡,而略显得含糊:“可瞧见了?”
“……看见了。”师清漪回应着,又从背包一侧取下军刀,刀尖搁在那块地方的边沿,轻轻挑了一刀。
一块凝结的颜料剥落了下来,露出底下更鲜艳的底色。
师清漪说:“壁画底下,还有一层壁画。”
407 传话
第四百零四章——传话
“新旧程度如何?”洛神轻声问道。
师清漪说:“里面这层壁画看上去比较新。你先等一下,我再看看。”
空气,水分等各方面的自然因素都会对壁画产生影响,造成壁画表面色泽的褪色,乃至脱落。而里层的壁画一直处于隔绝状态,就像是处在一个没有空气的密闭空间,它对于壁画的保存属于最佳状态,时间的流逝在它上面留下的痕迹是微乎其微的。
即使中间过去了很久远的一段时间,这个时间对它产生的影响甚至都可以忽略不计,底层壁画现在的状态,就是最接近它当年被第二层壁画覆盖时的状态。
如果在被覆盖上外层壁画之前,里层壁画是黯淡的,那么现在仍旧是当初那样的黯淡。如果被覆盖之前,它是崭新的,这也意味着现在它仍崭新如初。
这就是所谓的壁画保鲜。
师清漪看过以后,说:“虽然里层的看上去比外层要来得更新,也更鲜艳,但这也是相对的,如果丢开外层的参照物,单独来看,其实里层的壁画也不算特别新,显然还是受到了一定时间的外界因素影响。”
她一边观察,一边用军刀的刀尖小心翼翼地将那一小块露出的痕迹又挑开了一些:“你觉得外层壁画看上去距今大约是多少年?”
洛神道:“外层诸多因由干扰,不便推测时间,不过百年总是有的,具体几百年,尚不明确。”
师清漪说:“那里面这层壁画,我看着像是不到百年,根据壁画保鲜理论,它现在看上去的模样,就近似于它当时被覆盖时的原貌,也就是说可能在几百年以前,有人在这里绘制了里层的壁画,绘完过了几十年,又有人在上面重新绘制了另外一层壁画,将它盖上。中间隔了这么久,肯定不是因为画错了才重画的。”
“为了掩藏。”
“就是不知道到底掩藏了什么。”师清漪往通道深处看了一眼。
这些壁画太多了,一眼看不到尽头,如果每一幅壁画底下都有另外一层,那得是一个多么巨大的工程。
剥壁画是个细致活,一不下心就容易破坏底下的画面,就算只剥下眼前这一幅,以队伍现在的时间来说,都不大现实,更何况数量如此众多。
“累不累?”师清漪这回往下看去:“放我下来吧。”
洛神抬头望着她:“不累。你在那处再剥一小块下来,看有何发现。”
师清漪声音轻柔:“那你不要抬头,免得有灰尘掉进眼睛里了。”
洛神听师清漪嘱咐她不要抬头,就垂了首,将脸继续贴着师清漪的身子,双手仍旧稳当地将她托着举高。
师清漪感觉被她这样贴着的时候,有种格外的安静与温暖,手下动作却加快了,只希望能早点将手头上的事完成好,也能让洛神尽快得到休息。
两人在这里专心剥壁画,并拍照进行记录。
队伍的其余人为了看那些壁画的进展,都先后走到远处去了,雨霖婞甚至都走到了深处,她后面隔了一段距离,就是鱼浅,之后是风笙和苏亦,然后是音歌,再然后是千芊,长生走得慢,距离队伍最末端的师清漪和洛神最近。
也正是因为雨霖婞隔得太远,几个人手电的光线也并不一致,且都近距离对着各自想看的壁画,光源并未怎么扩散,这就导致通道中间的区域朦朦胧胧的,有种光影浮动的虚渺感。
这时,雨霖婞回过头,想看看队伍有没有跟上,结果她这一看,顿时就变了脸色。
最后面那是个什么人?
她看见队伍的最末端,靠壁画的地方,赫然站了一个非常高的影子。
因为光线太过黯淡,又太远了,她根本看不清那个人是个什么模样。
隔得远,看远处的人,人影看上去会缩小,虽然只是模模糊糊的一个小影子,但她根据墙壁的参照位置来看,没有人能够到壁画的那个位置线,除非这个人异常高,才有可能够得着。
雨霖婞越看越觉得不对劲,队伍里就没有这种高得离谱的人,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
而且让她更奇怪的是,怎么她表姐和师师不见了,却突然来了个这么高的影子,而且这个影子似乎还在壁画上捣鼓什么。
雨霖婞如临大敌,但是这种时候,又不能出声叫喊,以免打草惊蛇,她就摸出枪来,对着离她最近的鱼浅晃了晃。
鱼浅眼角余光瞟到了雨霖婞,看着她。
雨霖婞一手拿着枪,一手举得老高,像是在空中比划着高度线,无声地使劲向鱼浅打手势:“有个特别特别高的人混进来了,就在最后面,你让后面的人都小心点,不要发出声音,待会我们来个出其不意,将其拿下。”
鱼浅面露疑惑。
雨霖婞急得不行,于是她更加卖力地在空中举着手,尽量伸长她的手臂,表示那个人个子真的特别高。
鱼浅这回面露喜色,向雨霖婞比了个ok的手势,意思是她懂了。
雨霖婞顿时欣慰起来,就赶紧打手势,让鱼浅给她后面的人传话。
鱼浅转过身,向与她隔了一段距离的风笙和苏亦高高地举起手,无声地比划她要表达的内容:“举起手来。”
风笙和苏亦顿时懵了,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面面相觑。
他们两跟着雨霖婞久了,对雨霖婞打手势的方式倒是熟悉,但是对于鱼浅的手势方式,还不大习惯,完全不知道鱼浅在说什么。
鱼浅继续举着手,卖力地比划。
风笙和苏亦只好有样学样,向身后的音歌也举起了双手,就像是投降一样。
音歌:“……”
风笙一边举手,一边另外一只手指向音歌身后的人,意思是让音歌继续转告。
音歌转过身,对着身后的千芊做手势,指了指风笙和苏亦的方向,又指了下脑袋,大意是:“看不懂,他们可能有病。”
千芊:“……”
千芊对手势还是有一定解读的,她打着手势,耐心问音歌:“他们是什么手势?”
音歌倒是能看懂千芊的手势,就将手举高了。
千芊感觉她应该是在比划高度,就以为她是在告诉她,让后面的人注意壁画这个高度的内容,而且还要通过这种无声打手势的方式来告知,可见这个高度的内容必然大有玄机。
而且在千芊这个位置,她是可以看到师清漪和洛神的情况的,也知道洛神现在是将师清漪举高了,在那剥壁画,这个剥壁画的高度,差不多就是音歌比划的高度。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才是最合理的,就向后面的长生比划道:“心肝宝贝,壁画这个高度有问题,你让她们两个注意一下。”
她心思一向细密,考虑到前面的人都是靠手势来传话,猜测这应该是出于什么原因,最好不要发出声音,也不能走动,于是又补充:“别出声,别惊动什么,站在原地不要动。”
长生一向最担心师清漪和洛神,一看有问题,就担心是有危险。
只是师清漪正专心盯着壁画,洛神在下面抱着她,长生怕她们看不见,赶紧用手电照在两人身上,晃了晃。
光影摇曳,洛神这才转过脸来,师清漪感觉到了,也看了过来。
长生抬手向师清漪和洛神比划:“壁画这般高度,里头恐有危险,你们小心些。莫要出声。”
师清漪蹙眉。
危险?
洛神抱着她,往后走了几步。
与此同时,最远处的雨霖婞一看,顿时惊呆了,这高个子黑影是怎么回事,居然还敢在那里走来走去的,简直胆大包天。师师和她表姐到底去哪了,怎么任由这个黑影在那晃来晃去,难道出事了?
雨霖婞怒向胆边生,看样子不能偷偷将对方逮住了,得明着打一场。反正她在地下见多了大场面,没在怕的,拿了枪就冲刺一般跑了起来。
鱼浅一看她莫名其妙开始跑步,也开始快步跑,风笙和苏亦更是没话说,无论他们家小姐要做什么,他们必须全力支持,立刻也冲了上来。
音歌站着不动,看着这几个人从她身边掠过去。
千芊眼看着雨霖婞带人冲了过来,距离越来越近,饶是她心思再细密,一时半会也没反应过来。她不知道雨霖婞因为隔得太远而导致眼瘸,也不知道这个传话的内容在鱼浅那里就被带歪了,这已经是一个大坑,再细密都补救不了。
雨霖婞冲到了千芊的位置,突然来了个急刹车。
跟在她身后的三个人也停了下来。
千芊这个位置的视线是明朗的,雨霖婞看到她原本视野里的那个特别高个子的古怪黑影已经不见了,在这个黑影的位置上,站着师清漪和洛神,洛神双手托抱着师清漪,维持着一个将师清漪举高的姿势。
由于是两人相叠,从光线黯淡的远处看,看上去就像一个高得离谱的身影。
雨霖婞:“……”
师清漪耳根通红,赶紧轻拍了一下洛神,洛神将她轻轻放了下来。
雨霖婞顿时明白过来,气急败坏:“怎么是你们!我说你们两是想吓死谁啊!”
师清漪一头雾水,和洛神走了过去。师清漪问雨霖婞说:“怎么回事?突然冲过来,我们才被你吓到了。”
眼看着雨霖婞出了声,之前那种不敢说话只能打手势的气氛顿时消失了,一行人陆续围了上来。
师清漪问长生,到底是谁告诉她有危险的,长生就指了指千芊,千芊指着音歌,音歌漠然地指向风笙和苏亦,风笙和苏亦垂头丧气地指着鱼浅。
鱼浅先是一愣,跟着把手指向了雨霖婞。
雨霖婞:“……”
雨霖婞大概也明白了来龙去脉,最根本的原因就是这条鱼把她的话给传错了,她只好把情况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说完以后,队伍一瞬间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雨霖婞严肃地看着鱼浅说:“这位鱼小姐,我觉得你应该接受一下我们的手势培训。”
师清漪她们一直都有自己的一套手势,什么手势代表什么词汇,都有对应,雨霖婞和她们一起下地,对这套手势再了解不过,千芊也很清楚,长生更是不必说。以前她们几个在手势交流上没有任何障碍,雨霖婞也没想到这次竟然栽到了鱼浅手里。
说完,雨霖婞瞪着师清漪和洛神两人:“还有,谁让你们没事在那举高高!”
师清漪:“……”
……注意一下措辞。
雨霖婞被她那双红眼睛盯了,有点发憷。
洛神倒是一贯的平静:“壁画的位置过高,只有这般才能够得着。”
师清漪一想到刚才被洛神抱着举高的那一幕被那么多人围观,就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她赶紧趁机转移话题,说:“我们发现了壁画底下还有一层,试着剥落了一小块,不能剥太多了,一个是容易被人发现,第二个是我们也没有时间和条件将这么一大幅壁画剥下来。”
这一招果然奏效,众人一听有双层壁画,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相继走到了被剥落的那幅壁画底下,抬头细看。
“这样也看不出底下那层到底是什么。”千芊说。
师清漪点点头:“只能看出底层壁画的色调是明快的,表层壁画的色调是压抑的,虽然看不出内容,但是也能猜到是截然不同的风格。”
这个时候,洛神突然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让众人噤声。
雨霖婞刚还因为手势的事情,闹了笑话,心累地说:“这很安全,别打手势了,有什么直说就行。”
师清漪也跟着将手抬高了,在空中比划了一个高度,意思是特别特别高。可是这样的比划,似乎都不能完整表达出她对那种高度的定义,于是她甚至踮起了脚,又举高了手。
雨霖婞:“……”
师清漪比划完了,与洛神一起默默看着她。
雨霖婞被她们两这眼神看得浑身发冷,然后发现在场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她感觉到不对劲,就转头看了过去。
就在她之前过来的那个很远的位置,投照过来一个高瘦高瘦的影子。
这个影子或许都已经不能称之为高瘦了,它实在太高了,影子落到了地上,又投照在了墙上,毫不夸张的说,它起码有四五米,如同一个拉长的竹竿子一样。
然后这个影子的头部突然往下弯。
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高得诡异的人站在那,弯着脖子往下面俯视。
408 布饵
第四百零五章——布饵
所有人都站着不动,只是无声地去摸各自的武器。这种时候,呼吸声似乎比任何时候都来得清晰。
没有人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更没有人知道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
从目前的角度看去,看不到对方,只能看到它投在地上还有墙上的那条长长的影子。它弯了脖子,似乎在往下看着路,并且在缓缓挪动,只是挪动得非常缓慢。
雨霖婞赶紧做手势:“进,还是躲?”
洛神打手势回应:“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甚至好像比那东西移动的速度更慢,这无疑是一种煎熬。
过了大约五分钟,那东西都还没有露出半点真面目,只能看到那影子往众人这个方向靠近了一小段距离,如果不是一直仔细盯着,是很难发现这种距离上的区别的。
从对方那种可怖的身高来看,师清漪觉得对方可能能够看到队伍这边的情况。尤其是它这种弯脖子的动作是非常突然的,或许是这边的情况让对方产生了这种反应。比如说,对方发现了队伍所在,弯下脖子,是为了打量得更仔细一些。
队伍这边看向影子的时候,有一个视觉死角,除了影子以外什么也看不见。
但是对方很可能得益于它可怖的身高还有脖子,或者位置的优势,正在观察队伍里的每一个人。
察觉到那影子或许正在打量过来,师清漪的呼吸渐渐有点重了。
她已经经历了足够多,遇到这种情况,早已经没有了那种紧张的感觉,甚至可以说是很镇定。现在呼吸加重,也并不是她在害怕什么,而是出现了一种微妙的心绪起伏。
虽然师清漪并不想承认,但她知道,她现在的心情正处在一种不正常的起伏之中。就像是一团团的火焰,在炙烤着她,而她随着这火焰的不断抬高,而渐向炽热。
她现在没有想别的,只是琢磨着怎么才能一下扭断对方的脖子。
对方身高太过诡异,或许她可以绕到它的后面,再踩上它的背部,借力跳到它的肩膀,然后就可以咔嚓一下了。
那脖子那么长,应该很好拧断。
师清漪一边想,看向那边影子的双眸也隐隐约约有了变化,似乎变得更红了,如同滚烫的岩浆,就要一瞬爆发出来。
洛神目光瞥去,落到了师清漪的脸上,默默看着她。
师清漪浑然不觉,手甚至都有点因为控制不住而抖了起来。此时此刻,她就像是一道抹了殷红鲜血的雪白锋刃,美到妖冶,但没有一处不是透着危险的。
她往前慢慢走了一步,双眼凉凉地盯着远处的昏暗。
过了一阵,那道高影子似乎往后挪了几步,跟着继续后退,直到地上和墙上映照的影子彻底消失了。
等了许久那边通道都没有再出现任何动静,雨霖婞忍不住继续打个手势:“是走了吗?”
师清漪说:“走了。”
众人从原本的紧绷状态逐渐变为放松,雨霖婞双肩一耷拉:“那是个什么东西,怎么那么高?”
洛神看向音歌:“可曾有印象?”
音歌摇头。
“我还以为要开打,这条通道没有适合躲避的地形,说实话直接打开我们可能会吃亏,还好走了。”雨霖婞松了一口气:“真走运。”
“它是很走运。”师清漪笑了笑。
“我是说我们走运。”雨霖婞摆摆手,刚纠正完,看到了师清漪脸上这个笑容,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打了个冷战。
师清漪面上的笑意敛了敛,没再说话。她深呼吸了一下,又搓揉了一下双手,似乎在努力平复心情,洛神看着她,一直到师清漪双眼里那种炽热渐渐凉了下来。
“除了这幅壁画是双层的,其它壁画有什么发现吗,是不是也是双层的?”千芊说。
洛神道:“还未来得及查看。”
师清漪看上去似乎又平静了一些,说:“那我们再剥几个壁画看看,样本多了,或许可以找到什么规律。位置尽量剥得高一些,这样不容易被发现。”
雨霖婞说:“那你和她表姐可以继续举高高了。”
师清漪:“……”
她看了洛神一眼,声音低低的,说:“……我们已经剥过一面墙壁了,剩下的你们来负责。”
“师师,你别不好意思啊,这有什么,我们刚反正已经看过了,再看也没什么的。”雨霖婞笑嘻嘻的。
“……我去休息一下。”师清漪径自走到不远处,挨着墙壁站了,看着众人。
鱼浅和长生显然对被举高了去剥壁画这件事很积极,两人还凑在那煞有其事地商量起来,之后一致决定先让鱼浅举着长生,再换长生举着鱼浅,仿佛这是什么有趣的顽戏。
风笙和苏亦就更熟练了,两人一上去就搭了个人梯,认真在那剥另外一幅壁画。
雨霖婞则将目光瞄准了音歌,笑着凑过去,用哄小孩的语气说:“音歌,你想不想——”
“不想。”音歌漠然道。
“——玩举高高啊?”雨霖婞后半句话顿时卡着出来了。
音歌说:“不玩。”
雨霖婞:“……”
千芊笑着对音歌说:“音歌,你眼睛好,我举着你,你在上面剥壁画吧,说不定能看到更多东西。”
音歌想了想,说:“可以。”
雨霖婞:“……”
然后千芊就举着音歌,去剥其它壁画了。
雨霖婞气道:“阿笙,苏亦,你们过来,我要举高!”
风笙立刻从苏亦的肩膀上跳下来,两人同时走过来,将雨霖婞迎到他们之前在剥的壁画前面,并肩站着,并蹲了下来。
雨霖婞一脚踩在风笙右肩,又一脚踩在苏亦左肩,两人同时起身,各自扶着雨霖婞,将她抬着举高了。而因为其他人都是抱着举,只有雨霖婞是踩在了挨着的两个人的肩上,她站得最高,狠狠地看了底下的千芊一眼,投以藐视。
师清漪不说话,只是在不远处看着他们几个。
洛神走了过去,站在她的身边。师清漪收回目光,侧着脸看向洛神,洛神向她伸出了手。
师清漪先是愣了愣,犹豫了一下,才将手轻轻放在了洛神手心里。
洛神翻过手来,攥住了她,只是轻声道:“很多汗。”
师清漪知道她已经明白了,什么都瞒不过洛神的眼睛。
刚才她一直在想着怎么去拧断那东西的脖子,这其实并不是她一般会想的事情。在村子里还好,没有遇到什么实质的危险,生活闲适,她在那种慢节奏的步调中感觉到了一种平和。可到了地下以后,她觉出了明显的变化,当她感觉到了危险时,体内那股戾气稍一不慎,就要溢出似的。
她和洛神说过,她希望能做好这个练习,但是目前来看,这个练习难度实在太高。
她必须要小心地自控,才能保证情绪不至于太过波动。
“我当时看到了那个影子。”师清漪看着洛神,用很轻的声音说:“……很激动。我知道,我不应该这么激动的,但是那个瞬间,我有点难以控制。”
“你已然做得很好了。”洛神道。
师清漪的心情又柔和了一些,说:“真的么?”
“自然。”洛神道。
师清漪感觉到她的鼓励,握着她的手笑起来。
不多时那边的壁画剥离工作也差不多完成了,并拍了照,加上师清漪和洛神之前剥的那幅,一共剥了四幅,每一幅都是双层的,色调也都是外层压抑,内层明快。只不过因为都只是剥了很小一块,无法形成有效的画面,内层到底画的是哪些内容,就无从得知了。
洛神走到风笙和苏亦边上,对他们说了几句话,并交给他们一个十分微小的东西,上面泛着白光,好像贴着一片什么白色物质。他们两点点头,又重新搭了个人梯,在高处卡了一枚微型摄像头。这个摄像头的位置既高且偏僻,是光照盲区,很难被察觉。
“洛小姐。”苏亦在地上指了指,说:“装好了,对着这一片。”
洛神从背包里取出一枚铜钱,这枚铜钱表面好像涂了一层什么,看起来有点像是铜绿,她将其放在地上,又在对面没有涂壁画的墙上划了一道,两个位置都对着摄像头的镜头捕捉范围。
雨霖婞说:“她表姐,你是想知道标记物是怎么消失的?”
洛神点头。
“那如果摄像头也跟着消失了呢?”雨霖婞提出一个假设。
“我不晓得,碰运气罢了。”洛神淡道:“若是消失了,也是没法子的事。”
师清漪一听洛神这话,就感觉有点不对劲,因为洛神一向不做没把握的事情,如果她要布一个局,那她一定是有百分百的把握。
倘若在这里安置摄像头起不到作用,消失了无法再找回来,那对于洛神来说,这种布局就没有意义了,她不会将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既然洛神布置了,肯定是有原因的。
她抬起头,双眼变幻出另外一种别样的神采,凝眸看去,这回看清楚了那摄像头上的隐约白光,跟着又看回地上的铜钱。
那铜钱上覆盖的铜绿,似乎隐约动了一下,等再仔细看去的时候,它仍旧是静静地躺在地上。
409 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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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0 回返
第四百零七章——回返
这一系列举动干脆利落,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不过也幸好反应这么快,因为下一刻雨霖婞就冲上来要抢手机。
洛神从容松了手,任由雨霖婞将手机拿了回去。
雨霖婞翻到照片一看,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指着洛神,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来这么一手!就是没料到你删得这么快!”
师清漪:“……”
洛神只是平静地站在那,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雨霖婞还在继续往下翻看灰白毛手机里的照片,一边看,还一边故意念叨:“说不定这人不止拍了一张师师呢?我得仔细检查,看看还有没有。”
洛神听见了,眸光一瞥。
她似有似无地往灰白毛的手机上看,表情瞧上去很淡,一副并不在意的模样。但她时不时还会观察一下雨霖婞看手机时的面部神色,好像是打算通过雨霖婞脸色的细微变化,来推断那手机里是否真的还有师清漪的照片。
雨霖婞翻看了片刻,一惊一乍的:“等等,竟然又有一张!”
洛神没有半点反应。不用说,她早已看穿了雨霖婞的谎话。
“没劲。”雨霖婞朝洛神耸了耸肩:“她表姐,你怎么不上当呢?”
师清漪:“……”
……她是骗人的祖宗,又怎么会上当。
师清漪问雨霖婞:“你看看他手机里,有没有蓝牙耳机的连接记录?”
雨霖婞有点不解,不过还是看了一下,说:“他蓝牙里没记录。”
师清漪听完,若有所思。
雨霖婞还在那翻照片,看样子一时半会是出不来了。趁着这个时间,师清漪在裂口附近走了走,她走得很慢,目光在地上逡巡,长生跟上来问她:“阿瑾,你在寻什么?”
师清漪说:“那个人的耳机。”
“耳机?”
“嗯。”师清漪点点头:“裂口是拐进去的,非常窄,一般情况下没人愿意进去,那个人的手机会出现在那里,很大可能是他遇到了什么危险,就在这里面躲着。我听洛神提起过,在饭店的时候,她曾听到那个人与饭店老板聊天,聊到了无常郎君,还有那天晚上楼里响起来的运动员进行曲,那个人应该以为郎君是被运动员进行曲吓跑的,为了寻找心理安慰,他在裂口里躲避的时候,也听了运动员进行曲壮胆,而且还是单曲循环的模式。”
“这样的话。”师清漪不紧不慢地分析说:“他肯定不会发出声音,必然会戴着耳机听,而且他蓝牙记录里没有蓝牙耳机的配对,那么他应该是用的线控耳机。但是现在手机是外放模式,我只能猜测是突然发生了什么,致使耳机和手机进行了分离。比如说他匆忙离开的时候,手机慌乱中掉到了地上,但是他当时可能处在仓皇逃命的状态,已经没有时间回去捡了,只能被迫让手机留在地上,继续外放着运动员进行曲。”
长生听到这,拿出了她自己的手机,连接好耳机,再将耳机塞在双耳里。
师清漪明白她是想模拟一下当时的情景,就耐心地引导她说:“假设你现在是那个人,你感觉到非常害怕,慌乱逃跑时手机脱离了耳机插口,掉了下来——”
长生道:“可是我不害怕。”
师清漪:“……”
“……你假装你很害怕。”师清漪教她。
长生非常好学:“害怕应当如何假装?表情是怎样的?”
师清漪:“……”
她也没想到长生竟然对这些细节还有一定的要求,不过看她那么认真,只好继续教她说:“你可以想想你害怕的事情,找找感觉。”
长生仔细考虑了片刻,道:“我眼下便有一件害怕之事。”
“什么事?”
长生默默看了一眼音歌,道:“我怕你和阿洛不再只养呆货了。”
师清漪一愣:“……”
长生双眸似黑珍珠,十分期盼地看着她。
师清漪伸手在她鼻梁上轻轻刮了一下,说:“放心,我们俩只养呆货。”
长生眼睛亮晶晶的,里面都是烂漫笑意。
她笑了笑,面色却又敛了些许,带了些斟酌语气问师清漪:“阿瑾,我是不是心眼甚小。”
师清漪唇角微微勾了一抹笑,说:“是,你是个小小心眼。”
“为何是小小心眼?”长生不解。
师清漪手指悄悄指了下不远处的洛神,低声说:“因为她是小心眼,你没她心眼小,当然是小小心眼。”
“阿洛是小心眼,我是小小心眼。”长生问她:“你是什么?”
师清漪低眉想了想,说:“我是冷心肝。”
长生有点茫然:“为什么是冷心肝呢?”
师清漪又轻轻笑了笑,拍了拍长生的肩,说:“至于为什么,你可以去问洛神,看她会不会回答你。”
长生似懂非懂地点头。
师清漪又说:“音歌很特别,我也知道,她其实不可能一直跟着我们的,她终归是有自己的去处,一切都取决于她自己的选择。但是,只要她在我们身边的日子里,你都要对她好,知道吗?”
“知道。”长生像作保证似的,郑重地回答。
师清漪教完她,继续带着她重现当时裂口里的假想情景:“你看,当线控耳机塞在耳朵的时候,与之连接的手机下坠时会带来一股往下拉扯的力,但是这种垂直往下的拉扯,因为人耳朵的这种结构,有比较高的几率是不会将耳机扯下来的,那么他在逃命的时候,就只是丢下了手机,但是耳机还可能塞在他的耳朵里。不过之后他肯定会快速奔跑,这个时候耳机已经不再承重,而是变得轻飘飘的,速度那么快,耳机线晃来晃去又容易被扯到,那么就可能在奔跑的过程中被甩出来,掉在什么地方。”
师清漪说到这,顿了顿:“当然,这些都只是我的一种推测,还有其它很多种可能性。你要记住,大部分东西都不是绝对的,没有百分百的证据,一切推测都很难站住脚,因为即使它的可能性达到了百分之九十,真相却或许是百分之十的那个可能。”
“我晓得了。”长生道:“是以你是想寻到落在某处的耳机,以此证明你的推测。”
“是这样的。”
师清漪说完,往前走了几步,长生就跟着她一起在附近找,结果在距离裂口大约一百米多远的地方找到了耳机。
这只耳机是黑色的,躺在远处昏暗的地上,与地面几乎浑然一体,不仔细看还真容易错过。
长生高兴起来:“竟是真的。”
师清漪仔细检查了一下这只耳机,还好上面没血,凑近嗅了嗅,也没感觉到什么可疑的气息。她又在捡到耳机的附近区域转悠了一遍,同样没有沾染任何血迹,如果幸运的话,那个灰白毛有可能已经成功逃脱了。
师清漪和长生带着耳机回去,和众人说了一下。雨霖婞还在翻看照片,翻着翻着,她突然咦了一声。
她这回不开玩笑了,表情挺严肃的,说:“我发现一张照片不对劲。”
众人一看她那样,知道事情不简单,就围过去看,发现灰白毛手机里有一张照片,这张照片有点特殊,它的画面里是一堆照片。也就是说灰白毛用他的手机,对着桌子上一堆已经洗出来的照片,做了一个拍摄。
这些照片是叠在一起的,只能看到最上面几张照片的一部分,雨霖婞说:“你们注意看这些照片,虽然只能看到一点点,但我可以肯定,这是一些墓室的照片。”
洛神拿过灰白毛的手机,又用自己的手机,对着这张特殊的照片拍了一张。
雨霖婞笑着揶揄她:“她表姐,之前你着急删除师师的照片,想用拍照来快速留存师师的画面,这没问题,但是现在时间很充裕,你怎么不用蓝牙传,更清晰呢。”
洛神只是道:“风险。”
师清漪说:“蓝牙会在手机里留下传输记录,即使清除了,一旦数据被恢复,还是有可能会重新发现之前蓝牙传输的情况,拍照虽然会损失清晰度,但最安全。”
雨霖婞一想也是,虽然以灰白毛的智商,估计是想不到这点,但是他背后那个荼姐,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忌惮三分。如果被荼姐查到了她们曾经传输过灰白毛手机里的照片,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那我们现在回去么?”千芊说。
“等一下。”师清漪走到裂口里面,说:“我进去再看一下,很快就出来。”
她进去了大约几分钟,仔细看了看墙上的血字,还发现最里面的角落里有一滩发黑的痕迹,像是这个角落里曾经有个什么东西,现在这东西不见了。
之后师清漪走出来,一行人在音歌的指引下,往最近的出口行去。
这一路十分顺利,只是有一段路上发现了很多的古灯,这些灯的形状很像是古代饮酒用的酒樽,洛神观察了片刻,对着这些古灯拍了些照片,这才离开。
七拐八拐,最后竟然走到了一间房间里,房间里有些堆叠起来的木箱,几乎腐朽了,靠右侧墙壁上有一座木制楼梯,踩上去嘎吱作响。
一直走到楼梯顶部,距离上面天花板的空间十分有限,不得不弯了下腰,音歌伸手在天花板摸索片刻,扯开一个拉环,天花板打开了一个方形口子,音歌道:“小心头。”
一行人顺着这个口子,陆续出来。雨霖婞刚出来的时候,她的脑袋被上面一块板子狠狠磕了一下,这才明白音歌说小心头的原因。
她捂着脑袋骂了一句:“这鬼地方,看起来还有点眼熟。”
音歌冷冷道:“这就是你说要弄死我的地方。”
原来这就是村祠那个房间的床底下,床底下有块可以掀开的板子,底下就是楼梯,是条与洞底下那个庞大的迷宫连通的暗道。
雨霖婞:“……”
这道坎是过不去了。
出了村祠,沿着野草地往回走,终于又回到了房子里面。这一趟虽然只下去了两个小时,但是因为短短两个小时里发生了太多事,竟也有一种时间流逝缓慢的错觉。
师清漪没有休息,一回来就放下背包,洗干净手,去了厨房做晚饭。
晚上要吃火锅,她得将配菜一一准备好,洛神也跟着她进来帮忙,之后千芊也来了,洗菜切菜,三人忙活了许久,直至暮色来临,火锅才端上了桌。
鸳鸯锅的容器是找饭店老板借的,红锅里飘着红油和炒香的辣子,辣味飘得整个客厅都是,白锅里则是雪白浓郁的大骨汤,切得均匀的西红柿片,冬瓜片,枸杞等在里面沉浮翻滚,火锅周围一碟碟水灵灵的配菜众星拱月般围着。
雨霖婞闻到翻涌的香气,二话不说就开涮,一边吃一边辣得直吸气,但她勇往直前,无辣不欢,也不知道是火锅太好吃了,还是太辣了,麻痹了她,就连风笙给她买的那瓶五块钱的红酒竟然也能喝了半杯下肚。
洛神口味清淡,主要是夹清汤锅里的,不过师清漪默默吃了一阵,侧过脸看了一眼,发现洛神的唇竟然像是描了妆似的,红了许多。
她赶紧往洛神碗里看去,结果发现她碗里的清汤漂浮了一些红油,应该是洛神悄悄夹了红锅里涮好的配菜,尝了几口。
红锅虽然辣,但香味诱人。
可能因为实在太辣了,导致洛神的唇血色浮起,娇红欲滴的模样。
师清漪很少见到她这模样,忍不住仔细盯着她看。
411 潜入
第四百零八章——潜入
师清漪看了好一阵,她都没意识到自己的筷子还夹了半片薄薄的西红柿,悬在碗的上空。
这时候,洛神的眸子缓缓瞥过来,攫住了她的目光。
师清漪被她发现,一下愣住了,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刚才居然那样盯着洛神的唇看,且越看心里越是发了热似的。
她有点尴尬,匆忙收回视线,没注意筷子就要松了,上面夹着的西红柿片几乎摇摇欲坠,快要掉下来。洛神见了,用筷子帮她夹住西红柿片,搁回碗里。
“想什么?”洛神低声道。
师清漪恍惚了一下,伸出手指,放在自己的嘴唇上,点了点。
洛神眸光一怔,然后默默看着她。
师清漪本意是想告诉洛神,她的唇红了,让她喝点东西解解辣。但点嘴唇的举动怎么看都有点微妙,甚至别有一种勾人的旖旎滋味,可惜关于这一点师清漪完全不自知,她仍旧在那点着自己的唇,想借此提醒洛神。
于是,洛神也开始盯着师清漪的唇看,目光有了些许涌动。
师清漪感觉她的目光非常专注,被她这么看着,师清漪不由低了下头,只是埋头吃那片西红柿片,滋味是酸甜可口的。
洛神站起身,贴近她轻声道:“过来。”
然后离开餐桌,往厨房走去。
师清漪连忙跟了上去,也走进了厨房。
厨房里安静极了,洛神站在那里,转过身看过来,师清漪走到她的面前,有些迷惘,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洛神学着师清漪刚才的举动,抬起手指,轻轻点在了自己的唇上,道:“你之前这般,是何意?”
师清漪:“……”
洛神的手指本就修长白皙,漂亮得不像话,尤其现在唇色红润诱人至极,手指这么一点,师清漪心里随之一颤,心底像是骤然蹿上一把火来。她走上前两步,双手扣住洛神的双臂,洛神随她后退,后背靠在了流理台边沿。
师清漪将她堵在流理台前,双目赤红,直勾勾地盯着她。
如果可以,她现在就想吻她,狠狠地吻上去,她一想到这一点,浑身就无法抑制似地颤抖起来。
她甚至想要去咬洛神的唇,这么欲滴的唇色,如最新鲜的樱桃似的,轻轻咬一口恐怕就要破了似的娇。
但是,不行。
洛神任由她攥紧自己,也看着她。
两人相互对视了一会,师清漪的情绪这才逐渐缓和了。她缓缓松开了洛神,打开冰箱的门拿了一盒牛奶出来,倒进玻璃杯里,再把这杯牛奶递给洛神,说:“……喝点,能解辣的。”
洛神再度看她一眼,端着玻璃杯喝了几口牛奶。
师清漪说:“我之前没别的意思,就是看你嘴唇红了……怕你辣到了,想让你喝点东西。”
“嗯。”洛神点头,道:“那方才,又是何意?”
师清漪:“……”
她的目光移开,不敢看洛神,只是说:“……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我有。”洛神却道。
师清漪抬起了头。
洛神将手指触在自己的唇上,再将这手指轻轻贴上了师清漪的唇,蜻蜓点水般碰了她一下,立刻又收回来,一副快速又小心翼翼的模样。
师清漪的双眸瞬间睁大。
洛神这回没有看她,目光也像是难得拘谨似的偏开了,耳根有些泛红,低声道:“这是我的意思。”
师清漪没想到她会突然做这么一个举动,更没想到她会说这句话,脸颊顿时也跟着飞红了。犹豫半晌,她也将触过自己嘴唇的手指贴向了洛神的唇,再迅速收回来,像藏了什么珍宝似的背在身后,说:“……那我也可以有这个意思的。”
洛神望着她,轻轻笑了笑。
两人端着牛奶回到餐桌上。吃过晚餐,师清漪将九尾唤回,喂了它几块肉,又将它放了出去,前去打探辛荼那一群人所在的房子,它身上带着摄像头,又可以轻松攀附在墙上,最适合窥看那边的具体情形。
在等九尾回来的这段时间,师清漪仔细看了下灰白毛手机里那张特殊的照片。
照片的视觉中心是一张桌子,上面堆了一叠照片,还能看到桌子周围聚集了一些人。
这照片是灰白毛拍的,从他拍照的这个角度来看,能推测出他的站位大约是在中间,他不算他们里面的重要人物,以至于得不到靠前的位置。而站在他前面的人都只能看到身体的一部分,上面被镜头边沿遮挡了,其中有个人站在他的对面,距离中间的桌子最近,手搭在桌子上,指着这些照片,似乎在说些什么。
从画面来看,这个人应该是其中地位最高的人,虽然看不到脸,但他体型健硕高大,不难看出这应该就是灰白毛所说的那个头儿。那个头儿叫了一批弟兄过来,针对这些照片的内容,在开一个什么会议,而灰白毛站在人群中间,可能是出于一种无聊的心态,拍下了这一幕。
桌上照片的内容非常模糊,只能隐约看出这是一些墓室的照片。
师清漪将手机里的照片放大,仔细辨认,但还是无法看清里面的具体细节,唯一的办法只能是找到这些洗出来的照片。
灰白毛沉迷自拍,他的手机里基本上都是他的自拍,而且一天能拍许多张。他在村里的时候拍了很多照片,但是这些村里的照片中间,却出现了这么一张特殊的照片,手机相册的顺序一般是默认按照时间排序,也就是说灰白毛是在这几天拍到的这些桌上的照片,从桌子的纹理来看,很像是她们房子里的桌子风格。这两套房子都是饭店老板的,装修差不多,很大可能灰白毛是在那座房里拍到了这些照片。
这也就意味着,这些照片,不出意外的话,仍旧存在于那座房子里。
而且最大的可能是被那个头儿拿着。
这些照片的内容应该十分重要,否则不会聚集这么多人一起开会。
更有意思的是,从那群人的表现来看,那个头儿似乎很听辛荼的话,但是这张照片里面,却并没有出现辛荼的身影,也不知道辛荼对这群人来说,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大约夜里九点的时候,九尾回来了,师清漪取下摄像头,导出里面的影像,对那栋楼房也有了一定了解。
所幸出于通风的考虑,那栋房子里的窗户大部分都是开着的,窗帘也没合上,九尾在墙外悄然游走的时候,清楚地拍到了一些房间里的情况。里面出现了灰白毛的身影,他果然很幸运,逃脱了危险,顺利回到了村里。
灰白毛和刺头一间房,住在二楼的第三间房里面,那个头儿住在三楼的第五间。
至于辛荼的房间所在,师清漪到达村子的那天晚上就知道了,她曾在房子附近看到辛荼站在窗边,现在从摄像头拍到的画面来看,辛荼的房间窗户是紧闭的,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的,有种密不透风的压抑感。
师清漪看了看表,时间也差不多了。这个时间点那些人一般都不会待在房间里,那些人要么蹲在院子里聊天,要么聚在客厅打扑克,是最佳的潜入时间。
潜入人数不能多了,以免打草惊蛇,但也要有望风的,两到三个为宜。师清漪想教长生一些东西,就让长生去,并嘱咐她去做些准备。
长生在杂物间里东翻西找,最后翻出一个黑色雨衣,喜不自胜地套在身上。这黑雨衣还带了一个兜帽,长生戴上雨衣兜帽,又在雨霖婞买回来的那堆墨镜里挑了一个墨镜,架在鼻梁上,并戴上了一副口罩,呆呆地站在客厅里。
师清漪:“……”
雨霖婞等人在沙发上笑得都快晕厥了,尤其是千芊,不停地在给心肝宝贝拍照。
“……这就是你的准备?”师清漪看着长生这副一言难尽的打扮。
长生点点头。
洛神道:“理由?”
长生想了想,道:“既是夜行,我觉得应当有一套夜行衣,方为妥当。但此处并无夜行衣,便可选择黑色雨衣。我打扮成这般,即使被发现,对方也决计认不出我来。”
师清漪有点艰难地挤出一句话:“……的确我都认不出来了。”
长生看着洛神,期盼地道:“阿洛,可以么?”
似乎是考虑了片刻,洛神才道:“通过。”
之后,三人前往那群人所在的房子。
灰白毛的房间里黑漆漆的,窗户外没有任何落脚点,这就有点棘手了,师清漪在屋顶挂了一条登山索,登山索一直垂到灰白毛的窗户外,长生抓着登山索,悬在窗外等候。
跟着,师清漪和洛神翻过窗子,落到灰白毛的房间里。她们打开了房间里的衣柜,照理说房间里住了两个人,应该是有一些衣服的,但是里面的衣服却非常少,背包也是瘪的,衣服不在背包。
从九尾带回来的摄像头画面里来看,那个灰白毛的身形有些诡异的臃肿,似乎穿了很多衣服,现在看来,难不成他把随身携带的衣服都裹上去了,甚至还穿了刺头的衣服?
师清漪观察了一遍灰白毛的房间,拿出灰白毛的手机,在他的手机里编辑了一句话,正准备还给他,结果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速度太快,竟然还是用跑的。
师清漪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这么匆忙回房间,在她的预想中,对方一般都是走回房间,她完全可以及时听到走廊的脚步声,有时间安全退出去。
现在是有什么急事么,怎么突然跑了起来?
她连忙向窗外的长生打了个手势,长生立刻隐藏身影,眼看着她们两来不及从窗户出去,就缩到了床底下。
房门被打开,灰白毛将自己整个人裹得一层又一层,抽着冷气一边说冷死了,一边快步跑进来。
旁边的刺头进门打开房间的灯,跟着他骂骂咧咧的:“你这什么毛病呢,突然这么怕冷?扑克打得好好的,就只听到你在那打喷嚏。”
“我……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撞邪了?”灰白毛发着抖,赶紧从床上拿了一条薄毯子裹在自己身上,他原本身材高瘦,现在活生生将自己裹成了一个大馒头:“我和你说,还好我今天命大跑得快,不然我就交待在底下了,可惜我的手机……”
“命捡回来就是好的,还惦记着你那破手机呢。”刺头看他实在冷得受不了,就说:“得了,今天早点睡吧,都这样了就别看他们打扑克了,底下湿冷,你可能是在底下受了寒,明天一早指不定就活蹦乱跳了。”
房间里变得亮堂了,师清漪躲在床底下,床底下也漏了光进来,她发现洛神面色凝重,看向床底的一个角落,就顺着洛神的目光看过去,结果发现那里有一滩黑色的痕迹。
这黑色痕迹看着有点眼熟,师清漪想到了什么,面色也沉了下去。她低下头,在灰白毛的手机里编辑了两句话,保持着这个页面,再熄了屏幕。
“你帮我再找一床被子来吧?”灰白毛对床底下发生的一切全然无知,哆哆嗦嗦说:“我快冻死了。”
刺头离开了房间,帮灰白毛去拿被子。
趁着他们正在说话,长生沿着登山索上去,调整了登山索的位置,落到走廊尽头那边的窗户边沿,她等到刺头离开了二楼,这才猫着腰翻进了悄无一人的走廊,往灰白毛的房间门口走去,轻轻敲了敲门。
灰白毛听到了敲门声,说:“门又没锁,直接进来。”
长生也不回答他,继续敲。
笃,笃,笃。
灰白毛有点怀疑,站起来,说:“谁啊?”
笃,笃,笃。
门外只有低低的敲门声。
灰白毛脸色顿时就变了,说:“谁!”
敲门声还在继续。
灰白毛低声骂了一句,裹着毯子一步一步靠近房门,他现在完全被房门转走了注意力,师清漪和洛神趁机从床底下钻出来,师清漪弯着腰,将手机放在灰白毛的床上,两人开始往窗边移动。
灰白毛浑身哆嗦,握着门把手,缓缓拉开。
师清漪和洛神先后从窗户轻盈跃出,消失在了夜色中。
灰白毛打开门,看见门外空空如也,走廊里什么也没有,只有走廊尽头的窗户有夜风灌进来,吹得他发冷。
他在门口站了一阵,慢慢走了回去,目光落到床上,看见上面出现他再熟悉不过的手机,吓得瘫坐在了地上。
有……有鬼!
这是灰白毛第一个窜出来的想法。他清楚地记得他的手机在他逃命的时候,遗落在了洞底下,怎么突然出现在了房间里。
他鼓起勇气,拿起手机,点开屏幕一看,里面出现了师清漪给他留下的两行字。
第一行字是:“先看床底。”
第二行字是:“不想死的话,一个人到村祠来。不要将秘密告诉任何人,我什么都能知道。”
灰白毛浑身直哆嗦,饶是他想破脑袋,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留下这两行字的人又是谁。他蹲了下来,将自己的上半身缓缓往下弯,伸着脖子去看床底,结果看到床底下一滩黑色痕迹。
看到那黑色痕迹的瞬间,灰白毛脸色陡然扭曲,几乎要疯了似的,在地上连滚带爬地后退了几步。
夜里十点左右,师清漪等三人在村祠外面的草丛里等候。
长生悄悄问师清漪:“阿瑾,他真的会来么?”
师清漪想了想,说:“如果他想活命,应该会来的。”
继续等候了大约半个小时,师清漪听到踩踏的脚步声渐渐近了,伴随着抽冷气的声音。不一会,灰白毛手里打着个手电,里三层外三层地裹了不少衣服,向村祠走去。
师清漪打手势做安排,三人悄然来到灰白毛身后,师清漪一下将灰白毛按在地上,长生站在一侧,也帮忙扣住,灰白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洛神已经伸手按在他脖颈某个位置,手陡然一用力,灰白毛眼前一黑,顿时晕厥。
灰白毛在昏过去之前,看到旁边隐约一个模糊的身影,好像是穿了一件斗篷似的黑色雨衣,因为他意识几乎涣散,只能看到对方脸上是一片混沌,什么都看不清,他心说难道是雨衣怪,然后他就不省人事了。
三个人将灰白毛扶进了祠堂,让他趴在地上,一件一件扒开了灰白毛的衣服,灰白毛的背部很快就露了出来。
他背上面趴着一个黑色东西,这东西隐约是个人形模样,已经皱缩干瘪了,佝偻着身子扒在灰白毛背部,所以看上去几乎只有他背部差不多的大小,由于灰白毛穿了太多衣服,之前很难注意到他背上还趴着个东西。
师清漪伸出手,洛神从香案上取了一支蜡烛下来,师清漪将军刀放在烛火里炙烤,又让洛神和长生各自按住灰白毛的一边肩膀。
那东西嘴里吐出来一条长长的盘绕的细长管子,就像是发黑的肠子,一端深入了灰白毛的皮肤,似乎在吸取什么。
师清漪用滚烫的刀尖抵在那细长东西衔接的一端,利落一刀切去。
那东西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从灰白毛的背上脱落下来。
412 雨衣
第四百零九章——雨衣
甫一脱落,那东西立刻滚去一旁,四肢伸展开来,看起来就更加像个体型缩小的黑色人形了。
它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准备逃窜,速度飞快,师清漪早就在等着它,抬手又是一刀。这一刀卸掉了这东西一条腿,它行动受阻,顿时怪叫着抽搐起来。
趁着短暂的停顿,师清漪赶紧说:“长生,用火。”
长生快步跑到村祠点长明灯的位置。
村子里保留着一些古旧的传统,这里一直都有人为长明灯添灯油,长生取下其中一盏长明灯,将里面的灯油泼了过去。
那东西顿时被灯油浸个透湿,洛神手里的蜡烛轻轻掷出,准确地落在那东西身上,火焰与灯油一接触,燃起的烈火瞬间将那东西吞噬。
师清漪在灰白毛的衣服里找了找,找出他的手机,将这东西被火燃烧的过程录了下来。
烧了几分钟左右,这东西才不动了。师清漪又在灰白毛的手机里编辑了几句话,熄掉屏幕,将手机放回了灰白毛身旁。
长生好奇道:“这是何物?”
师清漪摇摇头:“还不清楚,从洞底下跟着他出来的。之前我在那个裂口里面看到了一滩黑色痕迹,和他床底下的痕迹很相似,估计就是这东西留下来的。”
她想象了一下当时的情景,说:“他本来是为了躲避外面的什么,才藏进了裂口里。里面那么窄,根本不可能转身,如果对方从外面进来,拦住出口,他是没机会跑出去的。除非他躲进去以后,又在里面遇到了另外的状况,这才匆忙退出去,甚至手机都被吓掉了。”
长生道:“是以他当时先后遇到了两种不同的东西,这东西原本便在那裂口里面?”
“有这个可能。”师清漪想到了裂口墙上的那些血字,那里面在很多年前还躲过其他人,那个人可能疯了,留下的文字才会那么混乱,只是不知道那个人躲进去的时候,这东西在不在。
洛神默默将长明灯放回原位,她在香案底下找到一壶灯油,就重新给长明灯添了灯油,师清漪和长生则打扫了现场燃烧剩下的灰烬和残渣。
地面烧过之后就变黑了,好在村祠的地面上残存了很多燃烧后的黑痕,都是村民们祭拜时烧纸钱留下的印子。这次新添的黑痕混在其中,别人看了还以为也是烧纸钱留下的。
清理完毕,长生舒了口气,问道:“我们何时回去?”
“他半个时辰后便会醒。”洛神淡道:“待他醒了再回。”
师清漪说:“村祠这里也不算安全,如果他一个人待在这里,昏迷之中,可能会有危险。”
长生明白了,道:“那我们藏起来,莫要让他瞧见了。”
三个人躲在神像后面。
等了一阵,师清漪发现长生把墨镜摘了,在那揉眼睛,就说:“困的话就睡一会。”
长生含糊地答应了一声,她坐在师清漪左边,师清漪让她倚靠着自己睡。长生习惯了师清漪的照顾,头一歪,靠着师清漪的肩,很快就安心睡了过去。
师清漪帮长生取下口罩,打量了一眼长生的黑色雨衣,有点忍俊不禁,转过脸对洛神说:“你困不困?”
洛神道:“不困,你歇息下。”
她说着,往师清漪那边又挪了挪,紧挨着师清漪,又抬手在自己的肩上轻轻拍了下,轻声示意:“过来。”
师清漪看了看她,脑袋侧过来,依在洛神肩膀上。
就这样,长生靠着师清漪,师清漪靠着洛神,洛神则坐得端正,三个人依偎成一排。
一段时间过去,灰白毛这才揉着发疼的脖子醒转。
他从地上爬起来,茫然地四处张望,发现自己身上盖了一大堆衣服,都是他自己还有刺头的。他将那堆衣服抱在怀里,意识也逐渐清醒,回想起是有个雨衣怪将他给打晕了。
他已经不觉得寒冷,于是就只穿了一件上衣,拿起手机想看时间,点亮屏幕后,顿时被吓了个狠的。
只见屏幕上面又显示了几句话:“麻烦已经帮你解决了,过程在手机里。你捡了条命,要还的,这是个交易,以后我会再找你。记住,别乱说话。”
什么,雨衣怪以后还要再找他?
灰白毛越想越是瑟瑟发抖,依照提示,点开手机里那东西被焚烧的过程,大概也明白了点什么,他这是欠了雨衣怪一个人情。
但这人情也不是那么好欠的,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雨衣怪就会找上他了。
灰白毛不敢多待,走到外面发现居然下雨了,索性将衣服都顶在脑袋上,快步往外跑,消失在夜色里。
师清漪叫醒长生,三个人从神像身后出来,来到门口,能听到外面雨声淅沥,迎面扑过来一股潮湿的水汽。
长生眼睛顿时亮了,喜不自禁道:“还好我带了雨衣。”
她站在村祠台阶上,双手抬起,将雨衣撑了起来,几乎撑到头顶,上下摇动双臂,如同蝴蝶扇着双翅似的,道:“阿瑾,阿洛,来这躲雨。”
师清漪:“……”
长生有点着急,又在那摇着手臂,师清漪和洛神分别走到她的左右两侧,各自抬起一只手撑住了雨衣边沿,似撑开了一把黑色大伞。
洛神道:“手放下去。”
长生听话地将双手放了下去,任由身边两人将雨衣撑起,三个人缩在这撑开的黑色雨衣之下,如同一家三口躲在一朵大蘑菇底下。
这大蘑菇随着三个人的脚步变换,移动到了外面的雨中,雨水打在上面,噼啪作响。
雨水让空气变得湿润且清新,天地之间漆黑寂静,只余下雨声沙沙。
三个人一边走一边低声说话,长生手里拿着手电照明,道:“我带了雨衣,可算先见之明?”
师清漪哄她:“……算,今天表现得很好。”
长生一笑。
雨水积在洼地里,积出了大大小小的水坑,眼看着长生差点踩上去,师清漪和洛神一左一右将她的双臂同时架住,将她整个提了起来,长生双脚悬空地越过了洼地,她大约是觉得有趣,发出一声高兴的低呼。
师清漪问她:“好玩么?”
长生道:“好玩。”
接下来每遇到一个小水坑,两人就将长生架起来,跳过水坑,让她玩个痛快。
走着走着,长生冷不丁道:“阿洛,阿瑾为何说她是冷心肝呢?”
师清漪:“……”
洛神脚步顿时顿住,僵在了原地。
师清漪本来还在挽着长生往前走,洛神这突兀地一停,师清漪没有及时停住,往前多走了几步,撑起的雨衣也随她往前,导致这一瞬间洛神没了雨衣的遮挡。
师清漪立刻退了回来,重新帮洛神挡雨,并站定了,抬手拍了拍洛神身上的雨水。
洛神长睫上沾了些细碎的雨珠,在朦胧的手电光芒中轻轻颤动,她缓缓看向长生:“再说一遍。”
长生如实道:“阿瑾说她是冷心肝,我不晓得是何意,她便让我来问你。”
师清漪:“……”
她的本意是让长生私下里去问洛神,她再去向长生打听洛神听到后的反应,没想到长生竟然当着她的面问了出来,顿时好一阵窘迫。
在原地站了一会,洛神才道:“走罢。”
三个人继续往前走,师清漪身子往后倾了下,想悄悄打量洛神的神情,谁知道洛神也朝她看了过来。
师清漪连忙挪开目光。
洛神突然向长生道:“你觉得她心肝冷不冷?”
长生道:“不冷,阿瑾可温柔了。”
洛神只是道:“她前阵子不言语,也不搭理我们。冷不冷?”
长生恍然大悟,立刻道:“冷,甚冷。”
师清漪:“……”
……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
洛神淡淡瞥了一眼过来:“这便是了。她是冷心肝,此乃因由。”
长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师清漪轻哼一声,对长生说:“你觉得她心眼小不小?”
长生道:“不小,阿洛可大度了。”
师清漪说:“我不和她说话的事,她总是记得,现在还提起来,她这么惦记着这个,是不是小心眼?”
长生又明白过来,道:“小,甚小。”
洛神不说话了。
师清漪嘴角一勾,水汽朦胧的雨夜将她这抹笑意掩藏了起来。
三个人回到了房子里,多亏了有雨衣避雨,长生对这件雨衣更加宝贝,特地将它理平整了,挂起来,这才回房。
师清漪和洛神也回到了房间。虽说有雨衣遮着,她们两是站在外侧,难免也被淋到了一些,身上都是潮湿的水汽,回房后第一件事当然就是沐浴。
洛神替师清漪拿好衣服,道:“去罢。”
师清漪说:“你身上都是雨水,你先洗,别感冒了。”
洛神站着不动,只是看着她。
师清漪催洛神先去洗,洛神却还是不去,显然是怕师清漪着凉,要让师清漪先洗。
一来二去的,师清漪觉得这事也没有个尽头了,而且她突然又意识到以前她们两从来不会有这种沐浴时还要推让先后的情况,这实在是有点别扭的不习惯。
因为,以前她们可以一起洗。
这是一件非常自然的事情,自然到根本不需要去考虑,又怎么会有这种麻烦。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们现在的相处竟然像刚情窦初开的花苞似的,既青涩又拘谨,小心翼翼地守着一道线,不敢轻易逾越。
生怕逾越了,就难以自控。
两人让着让着,仿佛也都意识到了这古怪的一点,相互看了一眼,目光相触,立刻偏开了,各自落在一旁。
师清漪莫名其妙红了脸,说:“……真奇怪。”
洛神声音也有了些闷:“是有点怪。”
师清漪脸更红了,她实在很难描述这种微妙的感受,心里砰砰乱跳。
洛神道:“你今日还要做练习么?”
“……应该要吧。”师清漪目光乱飘:“晚上是最适合练习的时间。”
“那要一起进去么?”洛神看向了浴室的门:“既不必这般推让下去,也能当做练习的一种。”
师清漪:“……”
洛神幽幽地望着她:“你不练习这项么?难道以后不愿与我一起沐浴了?”
师清漪差点被噎了下,急道:“我……我当然想和你一起洗了!”
洛神眉眼微微弯了弯。
师清漪:“……”
洛神等着她的回答。
“不过这次还是不……不了。”师清漪有些艰难地开了口:“这难度有点大,应该先从简单的做起,循序渐进。”
“很简单。”洛神道:“进去后各自闭上眼,我不看你,你不看我。”
师清漪:“……”
413 沐浴
第四百一十章——沐浴
“这法子,你觉得如何?”眼见师清漪不说话,洛神又问了一句。
她似乎是打算给师清漪一些考虑的时间,走到一旁收拾起了两人的衣服。
师清漪看着洛神的背影,心里不免愁肠百结。
这几天她已经开始慢慢适应了在这种特殊状态下与洛神相处,一点一点地在进步,不得不说那些练习是很有效的,这也让她看到了希望。只是她现在与洛神的接触最多是到能牵手的地步,拥抱都不能久了,至于在这种情况下一起沐浴,更是她现阶段根本不敢去想象的事情,准确的说,是不敢去奢望。
不过如果是闭上眼睛的话,她沐浴时看不到洛神的模样,而且她肯定也不会与洛神有什么直接的接触,不管是在视觉上还是在触觉上,感官都像是处在封闭状态,应该不至于让她心绪翻涌。只要她情绪稳定,就没有大问题。
难度下降了很多,说不定她可以做到,但她还是不太确定。
她蹙起眉,仔细琢磨,之后甚至在她原本站立的位置附近,慢慢踱起了步子,从这一头,走到了那一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遇到了什么难题不会做,在苦苦冥思呢。
“思量好了么?”洛神走到她的面前,看着她。
师清漪立刻停下了脚步,心思瞬间被拽了回来。
她回过神来,这才突然觉得自己刚才正经地在那分析一起沐浴的可行性,有点可笑。
这在常人看来不过是最稀松平常的事情,她却像是面临了什么危险似的,居然在这权衡再三,百般考虑,实在是有种微妙的羞耻。
“……我还没怎么想好。”师清漪垂着眼睫,说。
实际上,她的想法却已经盘了十八道弯,一弯更比一弯绕。
“这样罢。”洛神道:“我先进去。你若是考虑好了,觉得无妨,再进来也不迟。”
师清漪连忙说:“……那我要是想等你洗完了再去呢?”
“皆可,看你自个决定。”洛神看着她,缓缓道:“当你要去做一件事,你觉得可行,才去做。”
师清漪明白她的意思,点了点头。
洛神拿着两人的衣服进了浴室,浴室门被关上了。师清漪盯着浴室的门,沉默地看了一阵,深吸一口气,走到了浴室门口。
她侧耳听了听,却发现里面没有什么动静,犹豫了片刻,她敲了敲门,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现在穿着衣服么?”
问完以后,她顿时又后悔了,脸滚烫了起来,这问的到底是什么问题。
“你觉得呢?”里面传来洛神的回答。
这话语里听起来有一种压藏着的愉悦,师清漪猜测洛神刚才应该是笑了一下。
不过这回答很含蓄,师清漪想了想,觉得她应该是已经脱了衣服打算沐浴了,就说:“我要进来了,你……你准备一下。”
“我要如何准备?”隔着门,洛神的声音听上去很低,更难捉摸了。
师清漪:“……”
“……说了要闭上眼睛的,你把沐浴乳之类的先放到方便拿取的地方,熟悉位置,不然要是拿的时候碰掉了怎么办。”师清漪说。
“准备好了。”洛神道:“进来。”
师清漪一听,心里顿时又忐忑了不少。她将眼睛闭得严严实实的,拧开浴室门的门把,走进了浴室,又把门关上了,并且反锁好。
浴室里非常安静,师清漪没有感觉到什么水汽的存在,洛神进来后,应该并没有打开花洒。她双眼紧闭,右手下意识在半空中摸索着,以免会撞上什么东西,脚步试探着一步一步往前。
很快,她就感觉有人走到了她的面前,并牵住了她往前摸索的手。
“跟着我。”洛神道。
被洛神这么牵着,师清漪感觉到了安稳,之前那种因看不见所带来的不确定感也消散了,任由洛神领着她。
走了几步,洛神就让她停下,道:“在此站着。”
师清漪明白这肯定就是花洒底下了。她虽然现在看不见,但是进来之前脑海里已经形成了一个认知,那就是洛神现在脱了衣服。
视觉虽然受限,但思维却漫无边际,她想象了一下洛神现在的模样,心里骤然就乱了起来,甚至有种被牵住的手都发起烫来的错觉。
眼前一片漆黑,她的手动了一下,想收回来,心乱导致手脚也难免忙乱,收回来的时候不小心碰了下洛神的腕子,她立刻就感觉到了袖口衣料蹭过去的柔软感。
“你是不是还穿着衣服?”师清漪犹疑地问。
“是。”
师清漪睁开眼睛,看见洛神果然衣着整齐,望着她凝眸浅笑,不由得有点急了:“那我进来的时候问了你,你没穿衣服,我才闭着眼进来的。”
“我当时如何回答你的?”洛神反问她。
师清漪回想了一下,蓦地有些无奈起来。当时洛神回答的是“你觉得呢”,确实并没有明确回答什么,都是她自己先入为主有了猜测。
洛神道:“是你心里这般想,我可不曾说。”
师清漪:“……”
“我要脱衣服沐浴了。”她有点嘴硬起来,咕哝着说:“你闭上眼睛。”
洛神含笑看了片刻,阖了眼眸,道:“好。”
她说完又低了头,手不动声色地放到了自己的衣服上,师清漪一看她这动作,知道她也要脱了,心脏擂鼓似地猛跳了一下,赶紧也闭了眼。
接下来两人开始各自将衣物褪下。
师清漪视觉被暂时遮挡,其它感官却变得更加敏锐了,尤其是听觉和嗅觉。
耳边都是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响,沙沙沙的,师清漪完全可以想象洛神此刻的动作。而且因为衣服褪掉,没了遮掩,洛神身上那抹香气似乎馥郁了许多,萦绕在了师清漪鼻息之间。
师清漪心里有些发慌,如果现在有水洒下来就好了,至少可以遮挡这乱她心神的声音与气息。
她身上已经没有任何束缚,虽然她明知道洛神现在看不到她,但毕竟洛神就在她边上,内心深处那种因为身子光裸而带来的羞窘仍旧是存在的。
她下意识一手护在胸前,另外一只手触到浴室墙上。之前已经记住了花洒龙头的位置,她很快就摸索到了花洒龙头,提醒洛神说:“好了么,我要打开龙头了。”
洛神应了一声:“嗯。”
师清漪重复地确认了一遍:“……我不看你,你不看我。”
洛神道:“好。”
师清漪压力减轻了不少,有些松了口气。
水珠顿时纷纷而下,落到肌肤上。
这是师清漪首次闭着眼沐浴,很难具体形容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全新体验。
往常她至少可以看到白雾缭绕,现在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感觉到浴室那种潮湿的水汽在纷落的水声中蒸腾而上,水流沿着她的身子往下滑,轻柔的,又有些痒似的。
感官都似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水声,水汽,水流,这一切的感知为她编织出了一个几乎飘渺的梦境。黑暗往往给人带来恐惧,但她此刻置身黑暗之中,却能感觉到无以名状的温暖与包容,大概是她知道,她身边还站着一个人。
她在水声里听到了别的响动,这响动像是盛放乳液之类的瓶子被人挪动所发出的声响。
声响很轻,师清漪能够判断出拿这瓶子的人目的非常明确,所以力道才能拿捏得这么到位。
当一个习惯了光明的人突然看不见的时候,出于不确认和不安等心理,所做出的的动作往往带有试探性质,因为要在黑暗中摸索,而且这种摸索还是不熟悉的一种方式,那么极有可能就会发出比较明显的响动,甚至是会碰撞到。
但是耳边这个拿取乳液瓶子的声音很细微,仿佛拿这瓶子的人,能够清楚地看到似的。
师清漪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问:“……你是不是偷偷睁开眼睛了?”
洛神如实答她,而且答得平静:“是,我睁开了。”
师清漪:“……”
她以为自己正处在洛神的目光之下,顿时感觉无处遁形似的,立刻下意识转过了身去。
跟着她有些瑟缩地抱着双臂,弯了弯腰,以此遮掩突如其来的窘迫,磕绊地道:“……你之前说了不看我的。”
洛神道:“我怕拿取沐浴乳时容易跌了,这才睁开眼的。”
师清漪:“……”
洛神的话语冷柔,听上去格外有种让人信服的魔力,她道:“两人都闭目的话,多有不便,是以我在拿取物事时,都会睁开眼,但我保证,不看你。”
师清漪听完,抱着的双臂松缓了一些,慢慢转过身来。
洛神又道:“我看的是沐浴乳。”
师清漪:“……”
……怎么感觉好像有被一瓶沐浴乳给比下去了的错觉。
虽然师清漪知道洛神是骗人的祖宗,不过她相信洛神现在说的话。洛神的话听上去非常认真,而且有理有据,如果洛神用这种语气与她做了保证,这就代表她一定会做到。
洛神轻声道:“我答应了你,便会做到。你莫要紧张。”
师清漪心里一动,紧张感跟随又散了许多。
“手伸过来。”洛神道:“我闭上眼了。”
师清漪听从她的嘱咐,伸出了手,过了好一会,她感觉腰身上骤然一凉,却是洛神的手碰了过来。
师清漪对这突如其来的触感没有半点心理准备,她浑身一个哆嗦。
洛神的手立刻如同触电般退了回去,她似带了些歉意地道:“我寻错了位置。”
师清漪:“……”
“还是你来罢。”这回洛神往前伸出了手,意思是让师清漪自己伸过去,与她确认位置:“我伸手了。”
师清漪的手在半空中摸索了一下,什么也没摸到,她又往前走了几步,这回总算摸到了,结果触感却是一片浑圆柔软,师清漪瞬间明白自己摸到了什么地方,吓了一跳,慌忙缩了手。
“我……我也摸错了。”她面红耳赤的:“你来。”
洛神道:“你瞧,是不是多有不便?是以我睁开眼去拿沐浴乳,才不至于摸错。”
师清漪:“……”
她简直无言以对,只好又伸出手,等着洛神过来。
过了好一会,她才感觉到洛神的手碰到了她的指尖,这种触碰带着一种小心的尝试,在触碰了以后,洛神的手这才搭了上来,放到她的掌心,似乎在做定位。接着师清漪就感觉的手心里出现了一些冰凉粘稠的东西,她明白这是洛神将沐浴乳挤到了她的手里。
“可以了。”洛神道:“你需要什么,就与我说。”
师清漪含糊嗯了一声。沐浴乳搓揉出细细的泡沫,她一边洗,心思却难免有些乱,而且闭眼这么久了,她开始有些按捺不住,也就是那么一刻,她想要睁开眼的想法格外强烈。
只是偷偷看一眼,不该看的地方不看,应该不会有问题。
师清漪想到这,将手上的泡沫冲干净,用手蒙住了自己的双眼,然后悄悄分开一道极细的指缝,眼眸也启开一条缝,眯着眼隔了指缝看过去。
这种偷看的方式是十分模糊的,她看到洛神一直低着头,双目紧闭,虽然洛神的脸容看上去还是十分平静,但从她这种微小的动作中能够看出,她真的是非常认真地在闭着眼,甚至于认真得有些拘谨了。
师清漪忍不住将指缝分得更开了,仔细看着她的脸,她脸上的水流滑下来,顺着修长的脖颈往下,打湿的锁骨随着她的呼吸轻轻起伏。
她略微偏了头,撩开肩上湿漉漉的长发,开始冲洗她裸肩上的泡沫,画面无疑是赏心悦目的。
师清漪看着看着,发现她耳后的发丝上也沾了些许泡沫,没有冲到,她下意识就走了过去,伸手在她耳后拨弄了一下。
洛神的动作瞬间停住。
师清漪也僵住了。
“清漪。”洛神闭着眼,道:“你在做什么?”
师清漪吓得赶紧闭上眼,心里一慌,几乎是脱口而出:“……我想再找点沐浴乳,摸……摸错了。”
414 见面
第四百一十一章——见面
而话一出口,师清漪就后悔了。
这是什么蹩脚的借口,漏洞多到补都补不上,连她自己都不会信的。她只得将眼睛闭得更严实了,好像这样才不至于那么尴尬,俨然将闭眼胡扯体现了个淋漓尽致。
好在洛神也没说什么,只是将湿润的发丝拨去耳后,淡道:“你所认为的沐浴乳位置,倒是特殊。”
师清漪:“……”
她很清楚,洛神现在心里肯定是敞亮的,但洛神一向不会直接揭穿,只会拐着弯地绕她。
之前那种乳液瓶子被触碰所发出的细微声响又出现了,一会之后,耳边这才又听到了洛神的声音:“伸手。”
师清漪没有动。
洛神道:“不是还需要沐浴乳么,我拿给你。”
师清漪:“……”
“伸手了么?”洛神再度向她确认。
师清漪听洛神再三这么问,顿时想到了什么,紧闭的双眼又悄悄启开了些许,用手重新蒙着眼睛,透过指缝看过去,发现洛神仍旧闭着眼。
就如洛神所说,她拿沐浴乳的时候眼睛的确是睁开的,但是每次拿到以后,就会阖起来。
“……伸手了。”师清漪怕一只手捂不到位,会不小心看到不该看的,就用了双手蒙住眼睛,导致一时之间无暇伸手,却还是鬼使神差地说了这么一句。
指缝之间的可视范围小,她在这种朦胧的微光中观察起了洛神的回应。
洛神伸出手来,在空中摸索着,试探着找寻师清漪手的位置,以便像之前那样,进行定位。
她似乎记下了之前师清漪伸手时大概会到的位置,最开始伸出时没有什么犹豫,只是将手探到她预估的那个位置之后,在那块区域附近前后左右地摸索了片刻,发现一直都在摸空,纤眉这才微蹙了下。
跟着她往前又走了两步,小心谨慎地继续闭眼摸索。
但还是摸空了。
看到这里,师清漪有些发了怔,心底甚至有些莫名的泛起酸来。
为了让她放轻松,不至于让她那么紧张,洛神这次沐浴真的从头到尾都信守承诺,没有看过她。
她答应了她,就会做到。
“清漪,我恐是又寻错了。”洛神似乎是怕像之前那样不小心碰到师清漪的腰,会吓到她,就道:“你再说句话,我听声来判断你的位置。”
师清漪心里顿时五味杂陈,她放下蒙眼睛的双手,掌心朝上,托住了洛神往前摸索的那只手,准确地牵住了她。
这种准确度只有睁开眼的人才能做到,洛神似乎是感觉到了,静在原地。
“我在这里。”师清漪不忍她再这样摸空下去,就出声提醒。
同时脑海里似乎有根弦被骤然拨弄了下,她弓了身子,头低下去,在洛神的手背上轻轻一吻。
洛神的手几乎是一抖。
师清漪的这个举动完全是下意识的,身体的行动比思维还快似的,等她反应过来,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一件连她自己都惊到了的事。
她立刻往后退,想要缩回手。
洛神却轻巧地捏住了她的手腕,不让她退。
师清漪慌得不行,一只手被洛神拿住,她只得拿另外一只手紧紧捂住眼睛,仿佛这样看不见了就能免除尴尬,继闭眼胡扯之后,又将掩耳盗铃诠释得十分到位。
浴室里只剩下水流洒落的声响。
水声只会让浴室感觉上更加寂静,师清漪等了好一会,心里更加慌了,洛神她怎么不说话了?
眼前一片漆黑,她又看不到洛神的任何反应,于是只能硬着头皮站在原地。
许久,耳边才听到了洛神的问话:“方才,何意?”
师清漪:“……”
“先前你说是去寻沐浴乳,摸错了。”洛神不紧不慢地道:“是以这回是想亲沐浴乳,却亲错了么?”
师清漪:“……”
“竟有些羡慕沐浴乳了。”洛神道:“如何是好。”
“你……你别说了。”师清漪听她这话里弯绕,窘迫得不行,她强自镇定地说:“我刚才这也是做练习,亲手背的练习,这算是比较……比较基础的了。”
她深呼吸了一下,又试探着问:“你现在睁眼了么?”
“没有。”洛神道:“我答应了你,不睁的。”
师清漪心里一暖,却又有些歉疚,说:“……其实我刚才偷看你了。”
“知道。”
师清漪连忙发誓似地强调:“……我是透过指缝看的,只看了一会会,而且没看你别的,就算看到了也看不清楚的。”
“遗憾。”
师清漪:“……”
“我想到了下次的练习。”洛神道:“可以往瞧得更清楚这个方向努力,也正符合你循序渐进的说法。”
师清漪:“……”
接下来两人继续各自闭着眼沐浴,洗完出来,师清漪终于可以自在地睁开眼睛了,顿时长出了一口气,吹干头发,又收拾了一阵,到了睡觉时间。
两人各自躺在各自的位置上,偶尔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一会话。不过和之前又有所不同,她们之间那条泾渭分明的分界已经不知不觉消失了,师清漪几乎是近距离躺在了洛神身边,手稍微一动,就能碰到洛神的手。
“有些困。”师清漪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她像只猫似的蜷了下身子,就蜷在洛神身侧,有些慵懒地说:“应该是今天太累了。”
“闭眼沐浴了这般久,光是摸沐浴乳便用去不少时间,自然容易累。”
师清漪:“……”
“……睡觉。”师清漪回想了下浴室情景,精神一振,赶紧翻个身,背对着洛神,结束了话头。
“晚安。”洛神轻声道。
师清漪在覆盖而下的夜色中和她说了晚安,思绪逐渐平静,闭上了眼,又一个夜晚安稳过去。
第二天上午,本来一行人还是准备下洞,但是师清漪的手机里突然收到了一个消息,下洞之行就暂时搁置了。
消息是一个陌生号码发过来的,内容是:“我是一水,听人说你们买了我制作的翅膀,还想认识我。上午我有空,方便见个面吗?关于那些翅膀,我有话想对你们说。”
她们曾在市场的杂货店里买下了六个金色小翅膀的工艺品,从编号来看是七个,但是其中第三个被别人买走了,她们就只带走了六个,并给杂货店老板留了个电话,希望他帮忙向那个名叫一水的手艺人进行引荐。
师清漪做好了对方很有可能不会联系的准备,如今收到回应,其实还是有些惊讶的,不过她仔细琢磨了下一水在消息里面的语气,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
不过她还是决定与之见上一面,就客套地回复了过去:“很高兴你能联系我,我看了你的那些工艺品,很感兴趣。上午我们有空,可以见个面,你有什么方便见面的地点么?”
“那不是工艺品,那是艺术,是美丽,是梦境。”一水很快回了过来。
师清漪没想到他会这么回复,总感觉他的措辞里面带了些执着与狂热。
雨霖婞在旁边看了,翻个白眼:“这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抱歉,是我说错了,请不要介意。”师清漪耐心地回复道:“能否告诉一下见面的时间与地点?或者我这边安排见面地点,你再过来,这样方便么?”
不一会,消息提示音响起,里面出现了一个地址,还有约定时间。
“师师,真要去吗?”雨霖婞问。
“是。”师清漪说:“这些东西是我和洛神买回来的,我们两过去见一面就行,再来两个人在见面地点附近跟着,看看有什么异样。剩下的人就留在房子里休息,或者可以盯一下对面房子里的那群人。”
音歌道:“我去。”
“那我也去。”雨霖婞连忙说。
音歌看了雨霖婞一眼,没说话,估计是默认了。
一切安排妥当,和一水的见面地点就在他所在的工场里。那是个工艺品工场,有点类似手工作坊,师清漪去之前打听了一下,才知道那个工场还不小,现在是一个姓郑的人在管事,一水与这个姓郑的是亲戚关系,在工场里帮忙。
见面的时间是十点半,因为现在村里交通不便,必须提早出发,几个人又去饭店老板那里借了两辆摩托车。
之前两人从老板这里借走了自行车,老板人好,借之前交待说他反正现在用不着,这自行车不着急还,于是现在自行车就放在房子后面藏了起来,师清漪有事外出的时候,会悄悄骑出去。
反正雨霖婞是一直没找到自行车的踪迹。
饭店老板一见洛神来了,眼睛一亮,就向洛神走过去打招呼,说:“洛小姐,那自……”
洛神立刻截住了他,对饭店老板道:“请随我来。”
雨霖婞她们在前坪取摩托车,饭店老板一头雾水,跟着她走进饭店,继续问:“洛小姐,那自行车怎么样,骑得还顺不顺,背筐用得还方不方便呀?”
洛神绷着脸道:“都甚好。”
“那就好。”老板笑呵呵的:“这都不着急还,在这住多久,就用多久,谢谢你们照顾我生意了啊。”
洛神朝前坪里的雨霖婞身影指了指,道:“你瞧见她了么?”
“看见了。”老板点头。
“你在她面前莫要提及我借走了自行车与背筐之事。”
饭店老板疑惑起来:“……为什么?”
洛神肃然道:“不为什么。如果你答应,我会在此多住上一些时日。”
饭店老板一听多住上一些时间,这就意味着住宿费之类的又增加了许多,再加上洛神每次在这里借东西之后,都会给一些钱表示感谢,出手很大方,饭店老板对她印象非常好,立刻就与她达成了共识,说:“没问题,我不说就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挺容易做到的。”
洛神这才回到前坪,她坐在师清漪的摩托车后面,雨霖婞则载着音歌,前往一水所在的工场。
工场距离挺远的,大约一个小时才到,到达以后,雨霖婞和音歌不进去,而是在工场附近掩藏踪迹,出了什么事还能接应。
工场大门紧闭,师清漪发了条消息:“我们到了,在门口。”
消息很快回了过来:“我出来接你们。”
等了大约五分钟,门被推开,一个人走了出来。
师清漪看着他,有些意外。
这是个年纪看上去才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个子不算高,脸长得很干净,他上半身套着一件蓝白相间的校服,下面穿着一条牛仔裤,鞋子洗得都快发了白。
“一水?”师清漪看着他稚气未脱的脸,问了一声。
“我是。”一水打量着她们二人,说:“欢迎。”
415 一水
第四百一十二章——一水
一水说完,转身往工场里面走:“跟我来。”
两人互看一眼,跟随进去。
师清漪没想到这个一水年纪会这么小,从身上的校服来看,竟然还只是个中学生。
通过观察,她发现对方举手投足间的一些细微表现,还有态度,像是经历过一些同龄人没有经历过的事情,比较早熟,甚至带着很强的戒备之心。他刻意与两人拉开距离,快步走着,偶尔侧过脸来投以一个审视的目光,一副不信任甚至是怨恨的模样,又立刻收回去。
师清漪顿时有了个心理准备,这一趟恐怕会比较棘手。
一水领着她们来到工场的一间房里。
这间房间很宽敞,两侧各靠了一排架子,中间则放着几条长桌子,都是木制搭配着铁艺,上面摆满了模型和制作时会用到的工具,一叠叠图纸见缝插针似地堆在空隙之间,很凌乱。
一水用手扫了扫,在其中一张堆积如山的桌上勉强清理出了一块位置,说:“坐吧。”
师清漪感觉到了他的敷衍,不过还是点点头:“谢谢。”
一水似乎也没有给她们拿凳子的心思,洛神就自己搬了两条,和师清漪一起落了座。
一水却并不坐,只是站在那,也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跟个锯嘴葫芦似的,半天没吭声。
“我姓师,她姓洛。”师清漪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和顺些,做了个自我介绍,并开门见山地说:“你在消息里提到有些话要对我们说,是什么话呢?”
一水立刻皱了眉。
师清漪感觉他其实并不想与她们交流,只是出于什么原因,赶鸭子上架般勉强杵在这里打交道。
洛神全程一言不发,她似乎对这个房间的布局颇感兴趣,目光时不时扫过房间里的一些角落。
“在说话之前,我先问你们几个问题。”一水看了一眼师清漪双眼蒙着的白纱,说。
“请问。”
一水说:“你们为什么会买下那些翅膀?”
隔着白纱,师清漪的目光是难以看到的,她完全可以仔细地观察一水说这话的表情,并且揣测他背后的目的,而不必担心被对方察觉。
当他提出要问几个问题时,这就意味着他的每一个问题,都带有了某种目的。
他在打探什么,或者是确认什么。
这种时候,回答就变得至关重要了。
真话或者假话都已经不是重点,现在要回答他的,应该是顺应他问话的本意,将他往他本来就既定的认知上面进行诱导。
师清漪知道他在怀疑她们,现在不妨抛出一些模棱两可的回答,让对方更加怀疑,看看能不能暴露出什么更深的东西。
“因为很感兴趣。”师清漪双手交叠,随意地搁在桌上,说。
“感兴趣?”
“对,这些翅膀可不常见。”师清漪讳莫如深:“我们想知道翅膀背后的故事。”
一水果然眉头皱得更紧了,师清漪的回答,似乎是帮他做了某种进一步的确认似的,一水的不耐烦也开始显现得越来越明显。
可能他年纪还小,没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不知道怎么去掩饰他的情绪,他几乎是压着脾气说:“为什么想了解背后的故事?”
“你觉得呢?”师清漪慢条斯理地说完,手指轻轻在桌子上点了一下:“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她故意说得模糊,一水现在心里肯定藏着什么事,她得将他往心里的秘密里引。虽然她不知道秘密是什么,但她可以确定的是,在说完这句话以后,一水自然会对号入座,进行逻辑补全的。
一水很快就做出了反应,他好像有点咬牙切齿的,只是在那忍着没有发作。
这毕竟只是小孩而已,还未曾学会什么叫做沉住气,开心不开心都明明摆摆地写在脸上,也不懂什么叫做戏。
一水忍了一会,眼睛看向了房间尽头。
师清漪随着他的目光看向房间深处,发现了些许不对劲。
这个房间宽敞的原因,是因为它其实是由两间房组成,只是中间衔接的地方都被打通了,所以给人一种无比敞亮的错觉。但是仔细看一下,会发现两间房的中间有一条轨道衔接,它不是没有门,而是将门藏了起来。
一水看着那边,看了很久,似乎有了什么计较。
师清漪越是发现他这些明显的面部表情,就越觉得他太单纯了,这样的少年无法怀揣太多的秘密,他守不住,如果要守,一定有另外的人和他一起。
他应该有帮手,难缠的或许是他背后的帮手。而这一次,那个帮手可能对此并不知情,否则对方不会让一水这么轻易地就暴露出来。
“这里太乱了,我们去那边坐吧。”一水将手伸进了校服口袋,突然干笑了一下:“那边有张干净桌子,坐着也舒服些。”
他这拙劣的演技实在有点让人糟心。
师清漪发现他校服口袋里有东西,看形状是类似短刀或者匕首一类的东西,就故意问他:“哪边?”
“就是那边。”一水有些急切地指过去。
“不好意思。”师清漪指指自己的眼睛,叹惋一声:“我是个瞎子,看不见,你直接告诉我表姐吧,她会带我过去。”
一水看向了洛神,往那个方向指了指。
洛神颔首。
师清漪站了起来,洛神伸手扶住她,像是真的在关怀自己眼盲的表妹似的,轻柔地低声道:“小心,跟着我走。”
师清漪挽住她的胳膊,随她往前。
距离两间房中间的衔接位置越来越近,师清漪看那隐藏的机关门也看得更为清晰。现在的生活中基本上是看不到这种机关门的,它来源于古代的机括之术,她对它的构造再明白不过,这种门从里面根本打不开。
一水所说的桌子在这机关门里侧的房间里,但是这两间房如果不仔细看,是看不到分界的,人们会因为视觉误区,而以为只有一个房间,一旦她们走到桌子附近,中间的门如果被关上,就会被困在里面这间房里,相当于入了牢笼。
走到半路上,一水紧张起来:“你们先去坐,我去帮你们倒杯水喝。”
师清漪说:“客气了。”
一水快步离开,走出了房间。倒水不过是借口,师清漪知道他走不远,必然会在附近偷看。
她碰了下洛神的胳膊,悄悄将军刀递给她,洛神接过军刀,看了她一眼,心领神会,挽着她往机关门走去。
很快她们就越过了地上不起眼的轨道,一直走到桌子那边,师清漪猜想桌子附近的地面上布满了触发装置,她抬脚踩了上去,只听轰隆一声,隐藏的门迅速弹出,并开始闭合。
借着门的遮挡,洛神转瞬到了门的一侧,找到其中的机关卡口,将军刀刺了进去。因为机括运转,这个卡口只有在门闭合的过程中才会开启,门闭上以后,它也合上了,能刺进去的机会不过将将一瞬。
好在军刀成功卡住,门闭合了,却并未卡死。
洛神又握住军刀,暗自使力,这卡口里面本就是十分精细的所在,平常都是掩藏起来。这短暂的开启就像是将它最脆弱的心脏部分展露了出来,被这一用力,只听一声响动,里面的关键结构顿时被破坏殆尽。
现在这门完全可以被师清漪轻松推开,可是她却并不着急,而是伸手拍在门上,高声说:“怎么回事,快放我们出去!”
她一连拍了好几下,很急切的模样,同时凝神静听,她感觉到了门外有脚步声在靠近,是那个一水的。
“救命,有没有人在,放我们出去!”师清漪趁机又说。
洛神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师清漪被她看得耳根通红,不过还是将佯装的惊慌害怕展现得滴水不漏,继续喊话将一水引过来。以她对一水的猜测,一水在自以为抓到了猎物以后,肯定会很有成就感,会在门外近距离徘徊,欣赏猎物落网的这一刻。
她装得越可怜,一水过来的概率也就越大。
洛神走到了师清漪边上,师清漪朝她做个手势,洛神就贴了过去,师清漪凑在她耳边说起了悄悄话:“待会配合我一下……”
她轻声交代完,洛神点点头,附在她耳边,轻喃道:“好。”
门外响起了一水幸灾乐祸的声音,他果然得意地过来了,甚至示威似地敲着门:“终于逮住你们了!你们活该!大坏蛋!”
洛神顺势借力,将门往一侧移开,门顿时开了一道口子,师清漪转瞬夺门而出,一下揪住了一水的校服衣领,一水顿时大惊失色,立刻就想跑,师清漪揪住他的校服,往后巧妙一扯,一水的校服本就是敞开的,这下就被脱了下来。
一水的脸涨得通红,大叫:“你突然脱我衣服干什么啊!”
师清漪歉意地说:“哎呀,对不起,我是个瞎子,看不到。”
一水:“……”
依照师清漪的本事,刚才那一下完全可以轻松拿住一水,但她却只是故意将他的校服扯了下来。
这个过程刚好让一水有了脱身的机会,他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一把匕首,毫无章法地朝师清漪刺了过去,同时威胁着大叫:“别过来啊!再过来我就杀了你!”
师清漪早就等着他,冲上前去,攥住了一水手中的匕首,一水吓得与她抢夺起来,师清漪手中动作灵活,像是牵引了一水手中的匕首似的,一水不受控制地将匕首往前送,猛刺了过去。
师清漪顿时弯下腰来,闷哼一声,双膝跪在了地上。
一水看她浑身发起抖来,似乎十分痛苦,这时候洛神快步走到师清漪身边,抱住了师清漪。
师清漪双眼闭着,倒在了洛神怀里,蜷着身子不动不动。
一水一看这架势,以为师清漪中了刀,哆哆嗦嗦地说:“她……她死了吗?”
洛神抱着师清漪,冷冷瞪向一水。
一水被洛神这个眼神吓得魂飞魄散,他以为洛神用这种眼神看他,师清漪肯定是活不了了,一边惊慌着说他杀人了,一边连滚带爬地逃跑了。
过了一会,师清漪睁开眼,将手里倒转的匕首收了起来,说:“可以了。”
洛神松开了她。
师清漪看着洛神,唇边隐约一丝狡黠的浅笑:“你配合得特别好。”
洛神道:“及不上表妹你。”
师清漪:“……”
她站起来环顾了一下房间,发现了一些颜料,就调了些红色颜料装在小瓶子里,又吹了一声哨音,很快九尾就循声赶来。
师清漪将一水的校服放到九尾鼻子前,让它记住一水的气味,九尾嗅了嗅,立刻跑开了。
两人快步跟着九尾,过了一阵,九尾将她们带到了一口井前。
师清漪往下看了看,发现这口井是干的,井壁边缘有条可供攀爬的绳梯,还在轻轻晃着,很明显刚才有人下去了。
416 井底
第四百一十三章——井底
两人沿着绳梯迅速下到井底。
井底都是夯实过的泥土,踩上去感觉很牢固,不过还是有不少杂草冒了头,边沿和井壁上蔓延着柔软的青苔。
井壁一侧立着一块大石块,石块不算厚,看上去似乎不沉。师清漪走过去盯着石块周围的泥土看了看,能看出被挪动过的痕迹。
洛神弯下腰,轻而缓慢地将石块移出了极细的一道缝,有轻微的空气流动感迎面而来,里头应该是一个通风的空间。
不过这种时候最忌讳的就是直接搬开石块,小心为上总不会有错。师清漪点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照进缝隙里,发现半空中悬浮着一条细小的线,松垮地往下垂。
可视范围有限,也看不到它的两端到底是连接在了哪里,她朝洛神做了个手势,洛神又慢慢将石块往旁边挪了一点距离。而随着石块被移动,师清漪看到那条线似乎也跟着动了下,大有从原本松垮的状态向绷直靠拢的趋势,她观察了片刻,这才取出军刀,将薄薄刀锋挤进缝隙,切断了那条线。
师清漪向洛神又无声示意了下,表示可以了,洛神这才彻底搬开了石块。
一个半人高的洞口顿时露了出来。
两人弓着身子走进洞里,九尾也跟进来了,蹿上了顶部。
师清漪用手机照了照,发现被她切断的那根线原本是连到了顶部的一个铃铛上。如果有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搬开石块,里面那根线就会立刻绷直,进而牵动铃铛发出声音,向里面的人发出警报。
警报装置被拆除,两人沿着里面的道路继续往里走,道路两旁堆着一些杂物,还有柜子之类的家具,盆子,瓶瓶罐罐的也不少,有趣的这些东西有些看上去挺久远的,有些却是现代的风格,古今糅合。
乍一看很像是仓库,不过师清漪仔细看了一阵,发现这里的日常所需准备得十分充分,甚至还有食物和粮油储备,就越发感觉这里其实更像是那种地下躲藏避难用的居所,而且还是那种从祖辈手上流传下来,好几代人都使用过的居所。
洞口这边光线很暗,远处却有灯火,最里面有个房间打开了灯。
两人悄悄来到这间房的门外,往里打量。
这房间很宽敞,如果它不是在地下,看上去其实就和现在那种住房的房间差不多,桌椅,家电,床铺等等应有尽有。
一水坐在桌子边上,一边抽泣,一边在吃着什么,师清漪仔细一看,发现他居然在剥花生吃。
他的双手其实都在发抖了,但还是哆哆嗦嗦地在那剥着花生壳,花生仁从花生壳里蹦跶出来,掉到桌子上,他用手捏了好几下才捏起来,塞进嘴里,边咀嚼边抹眼泪。
他边哭边吃边含糊地说:“爷爷,我刚刚杀了人,她好像是死了,怎么办,怎么办啊……”
师清漪:“……”
她听说过有的人如果心情不好,会通过不断吃东西作为排遣,边吃边哭,没想到一水也是这类的。
哭了一会,一水又捶了下桌子,自言自语:“……不对,我……我没错,是对方不好,大坏蛋死了也是罪有应得的……”
到底还是个心思简单的小孩,他一方面为杀人而感到恐惧,一方面又矛盾地想通过冠冕堂皇的理由自我宽慰,好让他自己不至于那么难受。
渐渐的,也不知道吃花生吃饱了,还是哭累了,一水站起来,向床走去。
他在床上躺了下来,盖好被子,对着空气说了一声:“……爷爷,我睡一会。”
师清漪在手机里输入了几句话,拿给洛神看,洛神点了点头。
沉寂了一段时间,房间的灯骤然被熄灭,一水闭着眼睛,还不知道灯被灭了,不过他突然听到了一声响动,像是什么东西砸到了他的床脚上。
一水被声音吸引了注意力,立刻睁开眼,这才发现整个房间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他的第一反应是以为跳闸了,但是紧接着又是一声响动。这敲击的声音不大,一声,又一声,嗒,嗒,嗒,在漆黑的房间里响起来,节奏听上去怎么都觉得有点诡异。
这声音让一水莫名想起了他以前听过的一些可怕故事。
比如有个故事是说曾经有个人独自住在一间房子里,半夜里总能听到嗒嗒的声音,像是有人在他房间里玩玻璃弹珠,那种弹珠在地板上弹跳,就会发出那种声响。
不过故事里那个人在听了几天弹珠的声音,感觉到很害怕,就找附近的邻居问了问,才知道他所在的房子曾经发生过性质十分恶劣的凶杀案,受害者被分尸了塞进冰箱的冷冻柜里,被发现的时候,连眼球都冻得和玻璃球一样硬。那个人瞬间知道了那种声音到底是什么,吓得当天就搬了家。
一水明白,现在他听到的声音不可能是故事里的那种声音,但它背后到底是什么,实在不敢细想。
他的想象力很丰富,想了好几种可能,几乎把自己吓住了,再加上灭了灯,那种恐惧的气氛也就更加深了。
他脊背发凉地从床上下来,点开手机照明,正准备穿鞋,低头一看,就见地上散落了一颗颗的花生。
一水:“……”
那些花生就在床脚附近,从分布的轨迹来看,他现在可以确认刚才砸出声响的,就是这些花生。
但是……这些花生是怎么从桌上砸到这里来的?
更可怖的是,这些花生上面好像浸润着什么,一水凑近去看了一眼,顿时深吸一口冷气,那些花生壳被染红了,像是浸过血。
视线再往旁边移,地上出现了一排滴落的殷红,一直延伸到了黑暗中,这种一瞬就让人联想到血迹的颜色,几乎让一水发起抖来。
……这不可能的。
什么人进来了吗?那他为什么没有听到任何警报的声响。
难道……难道进来的不是人?
一水勉强站直了,拿着手机沿着殷红的痕迹走了几步,看见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把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人影。
一水吓了一大跳,睁大眼睛,将手机往前伸了伸,发现椅子上那个人影非常眼熟,竟然是那个双眼蒙着白纱的漂亮瞎子。
他以为自己是在做噩梦,揉了揉眼再定睛看去,没错,就是那个瞎子。
当时那个瞎子应该是活不了的,怎么会……
师清漪倚着椅背,头歪着低垂下来,手臂搭在椅子的扶手上,手上全都是红色的痕迹,正一点点往下滴落。
她看上去像是永远地睡着了,一动也不动。
一水看她所在的椅子周围也布满了滴落的血迹,这一幕凄美中透着十足的惨然与诡异,一水实在很难形容这种感觉,浑身冷汗直冒,拿着手机一步一步朝师清漪走近。
过了许久,他才走到师清漪面前,距离不近不远,他鼓起勇气伸出手,试了试师清漪的鼻息,发现她确实没了呼吸。
确认以后,一水这才真正地骇然得双腿发软。
一个中了刀没有呼吸的人,竟然会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这里,坐在椅子上。
他不免又想到了一些可怕的故事,正要缩回手,谁知道这时,椅子上的师清漪却伸手攥住了他的手腕。
一水不受控制地大叫一声,师清漪没有抬头,还是睡着的模样,手却紧紧扣着一水。
一水脑海里全都是诈尸这两个字,他使劲想将手缩回,却像被藤蔓缠住一样纹丝不动,他赶紧用另外一只手去掰,掰了半天也掰不动,他心想怎么才刚死了一会就变成了粽子,难道是死了以后怨气太重吗,他只好欲哭无泪地求饶道:“……我……我不是故意的!那是意外!我其实也不想杀你啊!”
师清漪低着头,一声不吭。
一水又说:“……求求你,如果你当时不来抢我的匕首,就……就不会死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的手机掉在了地上,手电筒的光朝上,刚好照在师清漪的身上,映一片幽冷惨白。
师清漪的声音也是幽幽的:“我不明白。”
一水听她突然说话了,却还是像之前那样坐着,也不睁眼,差点吓晕了,发着抖说:“……什么……什么不明白?”
“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杀我?”师清漪说到这,手松开了。
一水听见了,还以为她的意思是她死的不明不白,死不瞑目,在质问他,不过他发现她松开了,就立刻收回手,转身就想跑,结果身后突然出现一股阻力,只能在原地踏步。
他感觉自己背上的衣料被师清漪攥住了,他越跑,有弹性的衣料就越牵住了他。
“我在问你问题。”师清漪声音凉凉的:“回答。”
一水奋力往前跑,却怎么也跑不动,赶紧说:“……怎么是无冤无仇!我知道你们从哪里来的,你们是大坏蛋,那些人杀了我爷爷,还想抢东西,你们和那些来问翅膀的杀人凶手都是一伙的!”
师清漪清楚了他之前那种态度的缘由,不过还是继续趁机问道:“怎么能凭对翅膀感兴趣,就贸然判断我们和那些人是一伙的?”
“什么贸然!”一水又气又怕:“林哥说你们是坏人!和那些人是一伙的!”
林哥?
师清漪蹙眉,大概猜到了什么。一水就是个单纯的少年,胆量和阅历都不足以守住秘密,除非背后有人,他这么相信这个所谓林哥的话,难道林哥就是他背后的那个人?
如果是这样,那这个林哥显然有些别有用心。他欺骗一水,有什么好处?
一水挣扎起来,不过却又听到天花板上有动静。
九尾的爪子能攀附墙壁,但一水看不清,他只能看到天花板上闪过去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他以为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的天花板上游走,哆嗦问说:“……那是什么?”
“你猜猜?”师清漪说。
一水:“……”
师清漪继续问:“他们想抢你爷爷什么东西?”
“……你……你真的和他们不是一伙的?”
师清漪说:“真的,我从不骗人。”
一水支吾道:“……我不能告诉你。我爷爷让我发过誓,不能告诉任何人。”
“你告诉过那个林哥了么?”
“……没有。”
“我猜那个林哥也一定很想知道你爷爷留下的东西。”
“你胡说,林哥不是那种人!”一水似乎很维护那个林哥,顿时气急攻心,害怕瞬间忘了:“你这个坏人,死了也不安分!”
师清漪显得很悠然:“嗯,继续说。”
一水:“……”
他的害怕又回来了:“……你就当我刚才是胡说的。”
师清漪松开他,拍了下手。
房间里顿时恢复了照明,一片亮堂。一水有些懵了,站在原地抬头看了看灯,又回过头,看着师清漪。
然后他又转过身,谁知洛神就站在他身后,气息幽冷,一水发现身后突然就站了个人,这接连的惊吓差点将他吓趴了。
洛神看向师清漪:“去洗手。”
师清漪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红色痕迹,走到水龙头底下冲洗起来,一水发现她除了双手,身上并没有任何血迹,原本应该中刀的地方也是好端端的,一时愣了愣:“……怎么回事?你……你没死吗?”
“谁说我死了?”师清漪回过头,无辜地反问。
一水:“……”
他大声道:“那你手上怎么都是血!”
“这个啊。”师清漪不紧不慢地用纸巾擦干净手上的水渍:“我是个瞎子,看不见,容易碰倒东西,不小心将红色颜料倒在手上了。”
一水:“……”
“那地上这些红色的呢!”他感觉自己快要晕厥了。
洛神看他一眼,默默拿着一个瓶子,她将瓶子倒过来,瓶盖朝下。
瓶盖上开了几个小孔,红色的颜料水从里面滴下来,洛神拿着瓶子在房间里走了几步,地上就形成了之前那种洒落的血迹。
一水:“……”
……这女人走路居然没有声音,她是妖精吗?
“你们这两个大骗子!”一水算是明白了,气得双眼翻白:“合起伙来骗我!还说从不骗人,我呸!”
“你准备一下,收拾点衣服。”师清漪任由他在那扑腾,只是说了声。
“你们想干什么?”一水意识到了不对劲。
师清漪说:“既然你说我们是大坏蛋,大骗子,那我们当然要听你的,做一下坏蛋该做的坏事了。
她顿了顿,声音温柔地宣布道:“你现在被绑架了。”
一水:“……”
洛神将地上的花生扫干净,师清漪则把地上的颜料痕迹仔细地抹干净了,房间恢复如初。
一水简直看呆了,绑架居然还带打扫卫生的。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师清漪并不是在说笑,她的确准备带走他。没有办法,他只能收拾了一下行李,垂头丧气地跟着两人离开。
刚出洞口,洛神突然将师清漪和一水拉扯了一把:“退后。”
井口的绳梯已经消失,而井里从天而降了一堆毒蛇,盘在井底丝丝地吐着信子。
洛神迅速移动了洞口的石块,暂时将洞口挡住了。
417 曲折
第四百一十四章——曲折
石块阻隔,井底的蛇群无法进来,这才有了缓和的机会。
一水看上去一副快要背过气去的模样,脸色煞白:“居然有……有……那么多……”
他看上去对蛇异常恐惧,在那有了半天,腿直打哆嗦,却又不敢说出蛇这个名词。师清漪感觉他真的快要晕过去似的,就过去搀扶了他一把。
他吓得一把推开,又惊又惧:“你……你走开!你这个大骗子又想使什么坏!我不会再上当了!”
师清漪并不在意,只是问他:“是蛇可怕一些,还是大骗子可怕一些呢?”
一水:“……”
“你非常怕蛇?”
一水腿都快吓瘫了,有气无力地再度翻个白眼:“这……这个世上我觉得就没几个不怕……不怕这种的。”
“我的意思是——”师清漪打量着他:“你尤其怕蛇,这种害怕都快要影响你的行动力了,像心理阴影一样。”
“我……我小时候被咬过,差点死了,能不怕吗?”
师清漪说:“那你怕蛇这一点,那位林哥知道么?”
一水下意识想回答,之后立刻回过味来,瞪着眼睛气道:“林哥是好人,他对我很好,你怎么能怀疑他!”
“我就想确认一下,他知不知道而已。”师清漪温和地说:“当然,你要是不想回答的话,可以不说,不过你心里肯定明白答案是什么。”
一水面色有些僵。
师清漪不再和他说什么,而是靠近了石块,去听外面的声响。
外面一片嘶嘶嘶的吐信声,还有鳞片摩擦时的细微声响,糅杂在一起,说不出的瘆人。只是刚才退回来时太过匆忙,那蛇的外形和颜色看上去又很罕见,一时半会也没有办法确认到底是什么品种。
师清漪看向洛神,轻声说:“雨霖婞和音歌就在附近跟着,我们再等一会,等她们过来,应该有办法出去。”
“嗯。”洛神点头。
过了几分钟,外面的井底突然响起了水声,这种水声听上去就像是有人从井口往底下一桶一桶地倒水,水花飞溅。
很快,一股气味顺着石块的缝隙飘了进来。
那是汽油的味道。
之后又听到了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而在这个声音响起以后,外面井底那种蛇群的摩擦声转瞬明显了起来,像是无数条蛇在那里痛苦地扭曲抽搐。除了汽油味,外面又渗进来一股浓烈的肉烤糊了的味道,甚至哔啵作响起来。
看样子是有人放了火,在烧井底那些蛇群。
热空气透过缝隙袭来,阻隔的石块感觉也越来越烫,边上不能再站人,只能往后退。
照这种烧法,那些蛇群肯定活不了了。
看上去好像有人在施以援手,但是师清漪却觉得来的并不是雨霖婞和音歌,如果是她们,不会这么悄无声息,肯定会事先提醒。
一水的眼中有了些许惊喜,说:“外面有人在烧那些东西,烧死了就可以安全出去了,难道是林哥来救我了!”
他提高了音量,刚想喊:“林……”
师清漪一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和气极了:“你被绑架了,还敢和外面通风报信,谁借你的胆子呢?”
一水:“……”
他猛地打了个哆嗦,话到嘴边又使劲咽了下去。
这时,师清漪脸色突然凝住了。
一水发现她现在的表情很不对劲,像是很不高兴似的,吓得不行,赶紧后退几步,低声说:“我……我没有再喊了,你别过来啊。”
师清漪并没有理会他,转过身去。
她看了洛神一眼,发现洛神也蹙了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空气里有古怪。
师清漪轻轻嗅了嗅。
洛神一见,突然伸手捂住了师清漪的口鼻,让她不要再嗅了,同时对一水道:“莫要呼吸。”
师清漪被洛神捂住,赶紧屏息,与此同时,她也清楚了井边上那个人的险恶用心。
洛神感觉到她的气息并没有呼到自己手心,知道她已经闭气了,就松开了手,做了个手势,示意先退回房间去。
一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再加上他本来就对她们两人有一定的敌意,即使被嘱咐了,也不见得第一时间会听。
他兀自在那呼吸了片刻,突然感觉头晕眼花起来,甚至开始反胃,这才明白情况不妙,赶紧憋了气。
三人快步退回之前的房间,洛神将房门关上,师清漪叮嘱一水去拿胶带过来。一水这回知道事态的严重性,不敢再说什么,迅速找了一卷胶带,协助她们两人,将门的缝隙都用胶带封死了,尽量减少外面空气的渗入。
忙活完毕,一水心有余悸:“……刚才那是什么,我闻了以后感觉快死了一样。”
洛神道:“剧毒。”
“……有人往井底投了有毒气体吗?”一水骇然道。
“是那些蛇有蹊跷。”
一水看上去还是不大明白。
师清漪说:“有人在算计我们。最开始对方倒了一堆毒蛇下来,当看到蛇,一般的直接反应就是先行躲避,尤其是如果对方早知道你对蛇有一种格外的心理阴影,就必然会被吓得退回去。”
她说到这,看了一水一眼:“所以我们用石块挡住入口,对方也早就料到了,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之后倒了汽油下来,焚烧蛇群,而有一种蛇很特殊,它不单是毒牙有剧毒,被焚烧以后,也会向空气中散发毒气,尤其是那么多蛇一起被烧,毒气浓度越来越高,从石块缝隙里慢慢渗透进来,足以致命。”
听完这番话,一水的脸色越来越僵冷。
师清漪问他:“时间有限,你必须尽快回答我两个问题,别犹豫。”
一水缓缓看向了她。
师清漪说:“知道这个地方的人除了我们三个以外,还有谁?”
一水表情古怪,似乎不敢相信。
“那个林哥,你带他来过这里,是么?”
“我说了,别犹豫。”
一水这才艰难地点了下头:“来过两次。”
“第二个问题。”师清漪说:“这里还有别的出口,是么?”
一水立刻说:“没有。”
他说得决然,仿佛为此准备了千万次,别的他都可以害怕,只有这一点,他即便是死了,也不会低头。
洛神似乎看透了他,只是道:“毒气挡不了多久,很快便会渗进来。若我们不能出去,便会死在此处。”
一水只是重复:“没有,只有井口这一条出口。”
洛神道:“你祖父将他珍视之物交托与你,你是他唯一的传承之人。若你就此殒命,你祖父毕生心血,将会毁于一旦。”
一水脸上的肌肉几乎是有了些许抖动。他咬了牙,看向一旁。
“此处机关重重,应是通晓机关之人所造,且经历几代,个中心血不必多说,你定是明白。既是如此,断断不可能只得一个出口。”洛神轻描淡写地道:“你却宁死也不愿将出口道出,其实反倒暴露了你自个。能令你以性命守护,你祖父所托之物,想必是藏于去往另一出口途中的某个位置。”
一水这时候的表情简直可以说是风云变幻,他从来没有想过,眼前这个女人居然会洞察人心到这种可怕的地步。
他根本无处可藏。
师清漪看着一水,接着说:“有件事我不会骗你,那就是我们会比你撑得久。毒气待会渗到房间里,第一个死的会是谁,你来猜猜看?”
一水:“……”
师清漪一点一点走近他:“而在毒气蔓延的这段时间里,我会将出口找出来,虽然我承认是会耽搁一些功夫,但也不算太晚。到时候出口找到了,你爷爷留下的东西也会被拿走,而你却撑不到那个时候,你觉得值得么?”
一水双手开始发抖。
师清漪说:“我会救你,如果你愿意的话。”
一水看着她。
虽然他觉得她是个骗子,但是此时此刻,他竟然觉得这个骗子的话这么真实可靠,仿佛她答应了会救他,就一定会做到。
“你仔细权衡一下利弊。”师清漪笑了笑:“看看什么最划算。”
过了一会,一水走到厨房,沉默地指了指厨房吊顶。
师清漪立刻看向洛神,两人迅速行动起来。
厨房的吊顶是如今最常见的集成吊顶,由一块一块的扣板拼起来,这些扣板是可以取下来的,随着扣板被取下一部分,露出一个洞口,师清漪抬头看去,发现这个厨房吊顶上方的空间比一般厨房都要高,但是墙上斑驳,只粗糙地粉刷了一遍,乍一看根本看不出什么。
师清漪仔细观察,这才看出了门道。她搬了个桌子踩上去,发现上面有个隐隐约约的正方形轮廓,用力一推,一道门被移开,露出一个通道来。
通道边沿收着一捆绳梯,她将绳梯松开,放了下来,对一水说:“你先上去。”
“……你们呢?”一水爬绳梯爬到一半,问。
“得做些收尾。”师清漪说:“我们从这离开以后,肯定会有人再进来,如果发现现场的痕迹,他就会知道出口在哪里了。我想你爷爷在通往出口的路上,应该留下了不少秘密,你也不愿意它们被某个人看到吧?”
一水说:“……我能做些什么吗?”
“当然。”
一水爬到了吊顶上方的通道,趴在洞口那里往下看。
两人将桌子迅速回归原位,又仔细打扫了厨房,现在的问题就是取下来的那些扣板,师清漪将扣板收集叠好,递给一水,一水将它们堆在通道,之后两人顺着绳梯爬上去,收好绳梯。
集成吊顶用的是轻钢龙骨架,有一定的承载力,好在扣板取得不多,露出的部分又紧挨着墙壁,洛神一手扣住通道口子边沿,另外一只手牵住了师清漪。
师清漪有了洛神的支撑,放心地将自己的身子往前送,她身形轻盈,几乎是如雨燕一般悬空于轻钢龙骨架上,一水则蹲在洞口,将扣板一块一块递给师清漪,让她将扣板一一盖好。
扣板最终恢复原状,洛神将洞口关闭,三人沿着通道往里前进。
这条通道就像是通风管道一样,弯弯绕绕行了一阵,这才看到出口,三个人从通道洞口跳下,这才发现又来到了另外一间房里。
这间房里,摆着好几具棺材。
418 追溯
第四百一十五章——追溯
房间并不算大,看起来布置得很简陋,除了这几具棺材以外,就只剩下天花板上垂下来的一个罗盘。
罗盘的最中心位置牵出一根线,全靠这唯一的线将它吊起来,它的平衡点找得十分巧妙,以至于整个罗盘完全呈水平放置,在半空中如同凝固了一般,就连哪怕一丝一毫的晃动都不曾出现。
师清漪站在刚刚跳下的位置,仔细观察,就见那罗盘的边沿其实又牵出了好几根细线。
这几根细线比最中央垂挂的那根线还要细上许多,极难辨别,她顺着这些线的走向看去,发现它们分别连接在了房间里的那几具棺材上。
再往里看去,墙上现出一道门,里面是另外一间房,依稀可见又是一些棺材,也垂了罗盘下来。
看来这种房间可能有好几间,结构布局也都是类似的,看着简单,实则内藏乾坤。
师清漪看了看洛神,发现洛神的目光也在随着那些线移动,过了片刻,洛神不动声色地靠近了她,牵住了她的手。
师清漪的呼吸微微一乱。
洛神就只是牵着她,再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似乎在等待什么。
这时候,一水看着她们说:“……我们往前走吧,出口就在附近。”
话虽这么说,他却并没有动弹,仿佛是在等师清漪和洛神先走。
洛神的手指这才轻轻蹭过来,一直贴到了她的掌心,指尖在她掌心缓缓移动。
师清漪感觉洛神在她的掌心上写起字来,一笔一划的,带来轻柔的痒。她们刚才本来就是牵着的,此刻在掌心写字,旁边的人根本察觉不到。
很快,师清漪就知道了那是什么内容。
洛神写的是:“小心机括,跪行。”
这种通过掌心写字传递消息的方式是她们之间相对比较隐秘的方式了,比做手势或者在手机上打字要更为谨慎,一般如果使用了这种方式,那就意味着决不能让别人知道她们之间正在商量着什么,也就侧面说明了在她们边上的人,现在并不能信任。
虽说一水现在的敌意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明显,但一个人的观念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改变得这么彻底,尤其现在并没有实际的证据,他疑心仍在,是不可能相信她们的。
他会告诉两人出口的位置,完全是权衡利弊之下做出的选择,当时他别无它法,只有这条路可以走。
现在他已经从毒气困境中逃脱,对眼前通往出口的这条路又熟悉,他可能会觉得自己存活的几率增加了很多,从而做出一些比较危险的决定。
比如说,他可以在这条路上借助机关,想办法只让他自己活到最后。这样他既能活命,又可以守住他爷爷留给他的东西。
从之前的表现来看,一水为了守住他爷爷的嘱托,连命都可以不要。但是他又害怕如果他死了,东西照样还是会被他眼前所认为的“坏人”拿走,他的死亡将会变得毫无意义,什么都守不住。
这种恐惧开始逐渐影响他的心智,让他偏离了他原本的单纯。
师清漪在心里叹息了一声,面上没什么表示,而是似有慵懒地倚靠在了洛神身上,挽着洛神的胳膊,拖延起了时间,说:“表姐,我有点累了,我们在这休息一下吧?”
洛神配合她道:“好。”
一水这下急了:“怎……怎么能现在休息呢?说不定那个放火烧蛇的就追上来了,我们留在这太危险了。”
师清漪说:“太累了,走不动。“
一水一听,立刻心思转了一圈,莫名有些庆幸起来:“那……那你们在这休息,我先走,行不行?”
他想着只要他能先走,就可以早一步带走爷爷的东西,也就不用故意引她们先去触发机关了。至于她们之后能不能走得出去,就看她们的造化,如果她们能活下去,他也就不用那么内疚。
师清漪和洛神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一水见她们没什么反应,以为是答应了,几乎抑制不住喜悦,转身就走。快靠近第一具棺材的时候,他突然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头,然后膝盖着地,跪着往前走。
师清漪回想洛神刚才在她手心写的“跪行”,安全通过的方法果然是这样。
洛神的眸子微微眯了眯,问一水道:“你为何要下跪?”
一水浑身一凛,连忙解释:“这……这些棺材里躺着的都是我的祖先们,我是后辈,面对祖先,当然要恭敬,我跪他们都是应该的。”
“你挺孝顺的。”师清漪站直了身子,向前走了几步:“不过我想起了一件事,你可是被绑架了,怎么能先走呢,这不太好吧?”
一水跪着僵在原地:“……”
师清漪挽着洛神说:“表姐,我们也跟上。”
洛神道:“好。”
两人往前走去,一步一步地靠近了距离最近的那具棺材。
一水就跪在不远处,他面色紧张地看着两人。
师清漪一边走,一边看到棺材与棺材之间,棺材和墙之间,棺材与罗盘之间,都以细线相连。这种线细若蛛丝,在房间里纵横盘绕,几乎无处不在。
如果人直立着走过去,一定会碰到这些细线,而一旦碰到,不难猜到会有什么后果。
明明看见了,她们却装作没看见,像是在试探什么,仍然不紧不慢地迈开步伐。
眼看着两人离其中一根线越来越近,还差几步,就要撞上去。
一水心里背着个沉重的包袱,本来就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提醒她们,如果不提醒,她们可就真的要死了。
他这下越看越觉得浑身发冷,突然大喊了一声:“等……等一下!”
“什么?”师清漪停下脚步,饶有趣味地看过去。
一水磕磕绊绊地说:“这些虽然只是我的祖先们,但你们……你们要不要也跟着我跪下来,祭拜一下?”
两人没吭声,只是打量着他。
一水有些着急起来,生怕她们不跪,赶紧说:“他们毕竟是长辈,我们应该要做个有礼貌的后辈,跪拜他们是……是应该的,你们说是不是?”
师清漪还是不说话。
一水牙关紧咬,嘴硬道:“反正……反正我已经告诉你们要礼貌了,至于你们听不听,就不关我的事了。”
“说得有道理。”师清漪这才讳莫如深的:“礼貌是最基本的要求,我们敬重你的祖先们,当然要跪。”
她和洛神一起跪了下来。
一水看上去像是莫名松了口气,说:“那你们跟着我,我跪多久,你们就跪多久,千万不要擅自站起来。”
“为什么?”师清漪明知故问。
一水脸涨得通红:“因……因为这是礼貌!”
师清漪点了点头:“行。”
一水跪着往前爬,两人跟在他的身后,九尾还是沿着天花板蹿过去,隐藏身形,一路紧随。
师清漪紧挨着洛神,牵过她的手,在她手心里写道:“还算他有良心。”
洛神轻轻一笑。
她们双膝着地,爬得很慢,师清漪左手撑在地面上,右手在爬动的过程中攥着洛神的手,在她手心里继续书写:“这些真是他祖先么?”
洛神在师清漪手心回写:“你问他姓什么。”
于是,师清漪向前面说了一声:“郑一水。”
工场的负责人姓郑,她故意喊了一声“郑一水”以作试探,姑且不论这个姓是不是对的,如果不对,以一水的性格,会立刻纠正她。这比直接问他姓什么要更加有效,如果直接问,一水甚至都不一定会回答她。
果然一水就有些气鼓鼓地回道:“你别乱喊,我才不姓郑,我姓夏!”
师清漪唇角勾了勾,说:“原来你叫夏一水?我听说你那个工场的老板姓郑,你还是他亲戚,就以为你也姓郑呢。”
一水哼了一声,继续爬。
师清漪看向洛神,洛神在她手心写:“棺中之人皆姓夏。”
写完,她指向其中一个棺材,棺身不起眼的位置上刻着铭文,铭文里面记录着棺中之人的生卒年月和名字。
这时候,一水已经爬到角落里的一具棺材面前,磕了几个响头,他磕头的时候就忍不住轻声哭了,用袖子擦干眼泪,对着那具棺材喃喃自语了几句,这才不舍地离开。
师清漪并没有过去,但她明白,那应该是一水爷爷的棺木。
之后她们从一间房爬到另外一间房,经过了一具又一具的棺材,这些棺主全都姓夏,年代各有不同,时间跨越了几百年,甚至都能追溯到明朝。
而且越往里爬,地形似乎有所升高,坡度在逐渐抬升,等她们爬到了第三间房,已经可以明显感到第三间房远远高于另外两间房,梯度分化明显。
尤其是第三间房的最里端中央,摆放着一具棺材,这具棺材与其它棺材相比,体型更大,高度更是高出许多,而且还处在坡度最陡的位置,看上去就像是很快要滑落下来,但实际上棺身却是岿然不动。
一水看上去对这具棺材格外敬重,他特地爬到了棺材面前,又一连磕了好几个头。
师清漪和洛神过去看了看,找到了这具棺材的铭文。
这具棺材的棺主叫做夏沉,卒于永乐十九年,是这些棺主里年代最久远的一位,从棺材的规模来看,他的地位应该也是最高。
夏沉的棺材上饰有棺纹,上面刻着墨斗,墨线,砖石等图案,这些是工匠的象征,另外还有不少抽象化的机关图。
更奇怪的一点是,夏沉的棺材下端,开了许多作用不明的圆形小孔。
师清漪指着这些圆形小孔,问一水:“你知道这些是做什么的么?”
一水摇头:“不知道,我以前问过我爷爷,我爷爷也不清楚。”
“这是你家能追溯到的最早的一位祖先么?”
“……是。我爷爷叮嘱过我,我家的一切都是源于这位祖先,要我好好跪拜。”
“他是不是一位工匠?”
“他可是超级厉害的工匠!”一水得意起来:“我爷爷说这位祖先在永乐年间,可是帮着夏主和女神修建不得了的大工程,那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情!是至高荣耀!”
“夏主?”师清漪说:“还有女神?”
她一步一步,循循善诱:“你说他是你们家最古早的祖先,你们又姓夏,那么他应该是你们家历史上最值得尊重的人吧?所以夏主不应该是这位夏沉大人么?怎么又还有另外一位夏主?”
一水大惊失色:“你怎么能这么说!夏主地位尊崇,我们夏家的人不过是下人,姓都是夏主赐下的,怎么配和夏主相提并论!”
“是么?”师清漪笑道:“夏主地位有多尊崇?我猜肯定比你那个什么女神尊崇很多吧?”
“你又在这胡说八道!女神是至高无上的,怎么能用来对比,你不许这么说她!”
一水说到这,双眼放空,像是看到了世间最粲然的光芒,呢喃着说:“女神特别神秘,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我爷爷提起过,夏主和女神是好朋友。”
片刻之后,他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多了,顿时后悔莫及,大骂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我怎么样?”师清漪无辜道。
“你骗我话!”
“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这怎么能算骗呢?”
一水气急:“你故意说错或者把事实往反着说,骗我来纠正你!你怎么这么坏!”
师清漪笑了笑,贴着洛神耳边轻声细语:“他骂我坏呢,早知道我就该让你去盘问,让他见识下什么叫做真的坏。”
洛神却罕见对她摇了头:“不。”
师清漪:“……”
洛神道:“只给你见识。”
师清漪:“……”
……她算见识到了。
一水见她们两在那咬耳朵说悄悄话,以为她们在盘算什么,就说:“你……你们别想又使什么坏,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们!”
洛神瞥了一水一眼,道:“噤声。”
一水脸憋得通红,还在那说:“你……你让我不说话,我就不说话,那我不是很没面子。”
洛神指了指天花板。
一水顺着她所指方向看过去,发现头顶的罗盘轻晃起来,面色顿时惨白,看来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罗盘在风水堪舆之术里的地位非常重要,定风水一向少不了它,它是风水师的工具,既然是工具,自然是有分优劣的。如果是结构精细奇绝的罗盘,对风水的感知异常灵敏,就连风水的细微变化都可以在这种罗盘上显示出来,一旦风水发生任何改变,罗盘也会相应地产生变化。
尤其是这里的罗盘和无数细线相连,除却风水,它还是机关的一部分。这些细线将每个房间的一切连接在一起,牵一发而动全身,现在这个房间的罗盘动起来了,也就意味着在某个房间的某个地方,正在发生变化。
罗盘晃动的幅度逐渐增大。
四周突然陷入一片死寂,师清漪屏气凝神,倾听起来,她感觉到一种格外古怪的声音在第一间房里响了起来,很像是长长的指甲抠刮棺壁的声音。
砰。
轻微的碰撞声也跟随响了一下。
难道……有具棺材有异动?
师清漪让洛神待在原地不动,自己快速往回爬,一路爬回第一间房,刮擦的声音越来越近了,这种声音十分细小,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
声音是从一水爷爷的棺材里传出来的。
师清漪贴着棺身听了听,里面的声音断断续续,看情形应该是最开始的时候,距离真正的起尸还有一段时间。
如果里面的东西真的起来了,真正的威胁或许并不是里面的尸体,而是棺材本身。这里的每一具棺材的棺盖,前后左右,都贴了细线,棺盖上面也贴了几条,一旦里面有东西要撞开棺盖,就会立刻触发这些细线。
现在只是棺盖轻微抖了抖,那些细线就立刻有了感应,牵动罗盘变化,若是真的掀开,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能这地方整个都会被毁掉。
最开始的时候,师清漪还以为这些细线是用来防外人的,现在看来,它还有防棺材里面尸变的作用。
师清漪爬回了第三间房,洛神道:“如何?”
师清漪看着一水,面色凝重:“他爷爷可能要起来了。”
一水不敢置信:“什么……什么叫要起来了?”
“就是你爷爷他要开始尸变了。”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一水说:“这里的风水是绝不可能尸变的!”
洛神道:“你曾提过,你祖父是被人害死的。”
一水愤怒地攥紧了拳头:“是那些人,是那些人杀了他!”
“如果他们在你祖父临终之前,给他喂过什么,令他死后带有尸毒,不管此处风水如何,他都会尸变。”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一水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你可知晓,擅长操控尸体之人,必会养尸。一旦其有意蓄养之尸变化已成,知晓其尸身具体所在并非难事,他只需放出其座下专门用来寻尸的尸体,便可一路寻踪而来。”
“你……你的意思是……”
“那人知晓你祖父死后,会葬入某个特殊之处,他想借由此法找寻。若起尸既成,他便会即刻寻至此处。”洛神道:“你可曾与什么人提及过?”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一水说。
“再仔细想想,那人显是有备而来,你可曾向什么人提过坟或墓之类的?”
一水低头回想,脑门都急出汗了,之后脸色更僵了,说:“……我……我曾经和林哥一起看电视,里面的新闻说现在的墓地特别贵,林哥就感叹了一句,现在墓地都买不起了,等他老了以后,他就选择火化,将骨灰撒到海里去,然后他问我怎么想,我当时也没想别的,就随口说了一句,我我……我早已经有墓地了,根本不用发愁。”
师清漪叹了口气:“他分明在套你的话。如果他早就了解过你的底细,就会知道,你可能有一个家族墓地,你说你有墓地了,不就是摆明了承认你确实存在一个家族墓地,他肯定知道你爷爷死后也会葬进去,他在你爷爷去世之前灌了药,让他死后尸变,就是为了以你爷爷做诱饵,找到你的家族墓地。”
一水捂住心脏,浑身发抖,他现在脑海里所接纳的信息量太大,根本无法接受,混乱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师清漪说:“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那个人能不能找到你家的这个墓地所在,而是在他找到之前,这里就会立刻被彻底销毁,你的祖先早就算到了这点,他设计的这里,是绝不可能发生尸变的,如果一旦尸变,必然是因为外力介入,他早在几百年以前,就提前为此做好了防御准备。如果我们不能赶在销毁之前解决,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洛神默默观察了片刻这些房间明显的高低地势差,又趴得更低,点开手机的光,将光照进了夏沉棺材下端的那些圆形小孔。
她看了一会,道:“清漪,准备开棺。”
师清漪点点头。
一水骇然说:“开……开我爷爷的棺吗?”
洛神道:“先开这位夏沉的。”
419 夏沉
第四百一十六章——夏沉
“……先?”一水的脸色还没有缓过来,不过他也还算是听出了重点:“……所以之后还是要开我爷爷的棺?”
洛神道:“要先瞧过夏沉的棺,才能知晓接下来如何。”
一水再说不出话来,他此番遭受接连的打击,几乎是失魂落魄地跪在那。
两人靠近了夏沉的棺材,在棺材四周仔细观察。
夏沉的棺身异常高大,几乎相当于一个庞然大物,外观和结构也和其它棺材截然不同。他所处的年代是其中最久远的,本身又是个杰出工匠,夏家的这个家族墓地,毫无疑问是由他一手修建。从这里的精妙设计来看,他甚至一早就针对尸变的可能做了防御应对,能看出这个人心思细密,布局深远,对于这样的一个人,他应该会考虑到多种解决途径。
也不知道他当初在他的棺材里放了什么秘密,还得打开了才清楚。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棺盖上的那些线。
所有棺盖的四道边沿都贴了这些线,棺盖表面也有。如果棺中尸体发生了尸变,它要出棺,要么是掀动棺盖,要么是水平移开棺盖,不管是哪一种,都会碰到感应线,继而触发潜藏的某个总机关。这个总机关恐怕已经将这里所有的布局都联系在了一起,一旦触发,后果不堪设想。
如果要直接小心翼翼地去拆解这些线,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绝无可能做到。
除非能够改变棺材本身的位置,让它往下降低,这样棺盖与感应线之间的上下距离变远,即使之后移开了棺盖,也不用再担心触发感应线了。
而要降低棺材的位置,就必须找对应的机关开启。
夏家历代的祖先死后都需要进入棺材,入棺就得先开棺,如果每次入棺都要拆线,风险实在太大了,夏沉这么谨慎的人,不至于做出这种麻烦的设计,那么这个调整位置的机关肯定是存在的。
要找这个机关,又得浪费时间,不划算,师清漪心念电转了一圈,直接问一水:“这些棺材是不是都能往下降?你是怎么打开棺材,将你爷爷下葬的?”
一水被这一问,抬起头,顿时如梦初醒:“没错……是能往下降的。”
“立刻告诉我机关的位置。”
一水见她神色严肃,知道事态的严重,不敢再耽搁,迅速爬到了机关的位置所在,说:“每个棺材都配有一个下降机关,老祖先棺材的机关在这里。”
两人依照他所指,揭开了夏沉棺材附近地面的一块暗板,机关开启,只听轰隆的响动传来,夏沉的棺材缓缓往下降落,陷入地面。
地面底下是空的,降了一段距离,棺材这才停住。
这时候,夏沉的棺盖几乎已经和地面挨着,离上面交错的感应线很远,可以避开感应线进行开棺了。
师清漪压低身子趴下来,拿出军刀准备刮开封棺盖的棺蜡。
她只看了棺盖与棺身的衔接处一眼,表情就变了,瞥向洛神:“棺蜡已经被刮开了。”
洛神眸光凝了凝,没说话。
这种规模的棺材,在棺主下葬之后,一般都会用特制的棺蜡封住。如果现在发现棺蜡已经被刮开了,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这具棺材之前曾被人打开过。
洛神端详了片刻被刮开的棺蜡痕迹,道:“刮痕尚新,开棺的时间不会太久,大抵几个月左右。”
“几个月之前,有人来过这里?”师清漪向一水道。
一水大惊,连忙摇头:“怎么会,这里只有我爷爷和我知道。”
“那这几个月里,你家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或者你是否看到了什么奇怪的蛛丝马迹?”
一水表情转瞬黯淡下来:“当然有。几个月以前,那些坏人来了,在我家问东问西,我爷爷就是几个月前被他们害死的。难道……难道是那些人?”
“不可能。”师清漪说:“你爷爷在几个月之前去世,他去世前曾被人灌了用来养尸的药,对方就是想让你爷爷尸变,以便通过这种办法找到他的下葬所在。而要成功蓄养一具尸体,需要一定的时间,你爷爷现在还只是处在起尸刚开始的阶段,养尸还不算成功,对方就算放出专门寻尸的尸体,也是找不到的。如果他们那时候就能顺利进来,这次根本就不需要在井底那么大费周章,他们肯定还不知道这里。”
一水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是怎么回事,几近绝望:“那到底是谁进来了?另外我爷爷去世那天就下葬了,我检查了这里所有的棺材,全都是好端端的,并没有这种被刮开的痕迹。”
师清漪垂下眼睫,暗自思忖。
洛神看着一水,道:“我有个问题,很是好奇。”
“……你说。”一水哆嗦了下。
“你祖父身形如何?”
一水愣住,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不过还是告诉洛神,他爷爷身材是很高大的。
洛神道:“既是如此,你是如何将你祖父下葬的,想是颇费了不少功夫?”
一水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个子不算高,正处在发育长身体的时候。这件事必须隐秘,一水不可能向别人求助,就算他有力气,要独自送一个体型高大的去世之人下葬,还是很有挑战的一件事,尤其这里机关重重,就更是不容易。
一水脸色古怪,说:“没费什么功夫,因为我爷爷是自己下葬的,我只是在旁边帮了他的忙。”
师清漪和洛神不约而同地微蹙了眉。
“……我知道这么说很奇怪,但的确是我爷爷自己给自己下葬的。”一水回忆起几个月前的情景,说:“那天中午,我放学回来,看见我爷爷倒在地上,有几个人逃跑了,那几个人我认识,之前总是来我家打听什么,不安好心。”
说着,一水哽咽起来:“……我当时吓坏了,跑到我爷爷边上,就想打急救电话,我爷爷说他受伤很严重,已经没救了,他嘱咐我一定要保护好祖先留下来的那件东西,不能让那些人得手,没说几句话他就不动了。我当时大哭起来,过了一会,我爷爷却又自己爬了起来,走出门,一直走到井底,他打开了地底下厨房天花板的入口,爬绳梯上去,进入暗道,最终来到了这里。我一路跟着他,最开始我还很高兴,我以为我爷爷他不用死了,但是渐渐的,我就觉得很不对劲。无论我怎么和他说话,他都不理我,而且他一路走过来的这些动作都很流畅,和以前他来这里的情形别无二致,并不像是受重伤快死的样子,而且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就像是……就像是梦游一样。”
“对,梦游一样。”一水搜肠刮肚,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够形容他爷爷下葬时模样的词汇,说:“我听说梦游的人,会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展示他以前经常做的一些事,又或者是借由梦游完成自己未曾完成的愿望,他当时就很像梦游,又或者是……是回光返照?”
“然后呢?”师清漪说。
一水用袖口抹了抹眼里的泪水:“他打开他棺材的机关,棺材往下降,他爬进棺材里,躺了进去,闭上眼睛,然后他就没有再动弹,一直躺在里面。我在棺材边上等了很久以后,才明白过来,我爷爷他不会醒了,他这是拼着他最后一口气,料理了他的后事。我将机关闭合,替我爷爷盖好棺盖,希望……希望他能就此睡个好觉。”
师清漪听完了来龙去脉,越想越觉得一水的爷爷在那一天应该是遇到了别的什么事,这件事导致了他类似梦游的那一段反常举动,而这件事,一水并不知情。
而且这件事和那些害一水爷爷的人应该无关,否则他们大可以借此机会跟着他爷爷,根本不需要等到几个月后养尸成功以后,再来寻找。
下葬当天,棺蜡还是好端端的,有人潜入这里刮开棺蜡,必然是发生在下葬以后。师清漪隐隐觉得,这和一水爷爷在下葬那天的反常反应有关系。
这个潜入的人,并不是那些人和林哥那边的。他爷爷在下葬的那天,到底还经历了别的什么呢?
有人提前开了棺,现在棺材里很可能已经产生了某种变化,两人自然更加谨慎,缓缓将夏沉的棺盖移开了一部分,师清漪打着手机的光往里照去,就见里面躺着一个人影。
他身边摆了几件东西,应该是随葬品,这么大的一具棺材,却只有这几件随葬品,可谓简单。
师清漪手势示意了下,棺盖被移得更开,底下的情况一览无遗。
这人的尸身皱缩起来,干瘪的皮包着骨头,是典型的一具干尸,没有什么刺鼻的味道,从干尸的角度来看,保存得其实还算完好,但这副样子已经很难辨别棺主生前的模样。
“看上去没什么问题。”师清漪对洛神说:“我下去看看。”
洛神道:“随你一起。”
师清漪点点头,两人跳了下去,跳到棺材底部。
棺材巨大,与之对比起来,这人其实只占据了里头很小的一部分面积,周围偌大的地方,全都是空的,看上去孤独又空荡。
更奇怪的是这具棺材从外面看的时候,高度明明很高,但是现在跳下来以后,才发现里面的高度其实也不过如此,还不到整个棺材的三分之一。这就有点像是饭店上菜的时候,看着一些菜好像堆得很高,但是吃的时候就会发现,餐具的底部非常厚,菜只在上层,让人产生视觉误区。
师清漪站在夏沉旁边,看着这具几百年的尸体。
他已经辨不出面容了,师清漪看得仔细,甚至有点发怔。这个人衣着朴实无华,暗沉的颜色,手边上摆着一本册子,册子有一定厚度,师清漪拿起册子,正准备翻阅。
洛神单膝跪地,在棺底轻轻敲了敲,道:“底下有东西。”
她说着,掀开了棺材底部的一块活动的板,往下看去。师清漪来不及再看册子,放下之后走过来,就发现底下全是密封的桶子,这些桶子大小和酒桶差不多,也如同酒桶一般堆叠起来。
洛神又掀开了几块板查看,虽然没有全部掀开,但是也能猜到整个棺材底部,大概有三分之二的高度是堆叠了这些桶子,全部堆满了,难怪夏沉的棺材修得这么高大,原来是为了储存这些桶子。
洛神凑近嗅了嗅,道:“是某种油。此油很耐烧,燃烧时火焰温度又甚高,铁器也能轻易被它烧融,常被用在古代防御工程的燃烧机括里。”
这些数量众多的油桶显然是机关的一部分,师清漪现在也算是明白了这个夏沉的打算,也知道棺材底部那些圆形小孔的作用。
一旦因为起尸触发感应线,牵动罗盘,最终夏沉棺材里的总机关就会启动,油桶会因为机关牵动而一个一个地打开,并且顺着底部的小孔从四面八方流出来,它的棺材底部肯定有某种点火装置,一旦这种特殊的油流出来,点了火,大火就会开始蔓延。
夏沉将他的棺材修建在最高的坡度上,而且每个房间的坡度依次递减,原因也很简单,其实就是利用坡度高低差,让他棺材里的油能更快地流淌,最终覆盖每一个房间。
结果不言而喻,一旦起火,这里会被火海吞噬,以这么多油的燃烧威力,什么都不会留下,尽数化为灰烬。
洛神检查了一番,道:“油桶可拆卸。”
师清漪松了口气:“还好这个夏沉留了一手,如果不能拆,那还真是有点麻烦。”
这些油桶虽然和总机关相连,但每一个都可以拆下来,作为独立的一个油桶。
两人配合,小心地拆下最上层的一个油桶,离开了棺材。
一水看着她们拿了一个桶出来,一下懵了:“这……这是什么?”
“油。”师清漪说:“你有可以点火的东西么?”
“你们这是要烧……”一水猜到了什么。
师清漪点头:“是的,必须烧掉,只有这个办法,请节哀。”
一水脸上现出痛苦之色,他想了想,最终下定了决心,抹了把眼睛说:“……往前走有个房间里放了些杂物,以前祭拜时我和爷爷需要烧香,我爷爷留了个打火机在里面,我现在去拿过来。”
他说着,往房间的出口爬去。
师清漪和洛神两人则将油桶带到了一水爷爷棺材边上。棺材里的动静越来越明显,为了防止棺盖的异动会不小心触发感应线,师清漪找到附近的机关,将一水爷爷的棺材位置也往下降,跟着按住了棺材盖。
过了一阵,一水拿了打火机过来,他将打火机递过去,没吭声,师清漪说:“你送你爷爷一程。”
一水这才将打火机攥在手中。
师清漪将一水爷爷的棺材挪开了一小道缝隙,洛神打开油桶的小孔,沿着缝隙往棺材里倒。
倒完了,棺材边沿也沾了油,一水趴在棺材旁边,按了下打火机,打火机跳出一小团安静的火焰。他用打火机引燃了棺材边沿上的油,蓝色的火苗瞬间往棺材里迅速蹿去,这种火苗一旦引燃,就会即刻肆虐,棺材里顿时哔啵作响,燃烧的声音滋滋入耳,一水在这种声音里大哭起来。
这种棺材材质坚硬,但是被这种火烧灼了一会,就变了颜色,棺材边上温度非常高,洛神将一水带远了一些。
好在一桶油数量有限,待会烧完了也就没有了,棺材应该不至于有什么严重的损毁,更不会波及房间。否则以夏沉棺材里那些油桶的数量,一旦全部流出,不说别的,就连这些棺材,都会被烧得面目全非。
一水哭累了,眼睛红肿,坐在角落里休息,看着他爷爷的棺材发呆。
师清漪让他一个人待一阵,平复一下情绪,她和洛神则走到了夏沉的棺材旁边,再度跳入棺中。
之前已经有个人开过一次棺了,现在棺材里就几件东西,不知道是被那个人拿走了,还是说这里本来就没什么东西。
师清漪对夏沉的那本册子很感兴趣,她拿起来,翻开了它。
这本册子似乎是夏沉一些生活中的记录,有点像是如今的日记。
但他并不是每天都写,而是隔段时间记录一次,而记录的这些内容也有讲究,一般是遇到了什么他觉得重要的事情,他才会记录,所以里面更多的是他的一些机关设计的草图灵感,或者是他采购的一些材料花销,从他的册子里能够看出,这人的确是很细致,还有记账的习惯,而且每一次记录,他都标注了时间。
从这些时间的分布和记载内容来看,师清漪感觉他肯定不止这一个册子,而是有很多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会选择在死后将这一本随他一起下葬,或许是这本册子记载的东西对他比较重要。
往后翻了十几页,师清漪的注意力就被吸引住了,从某一页开始,能看出这个夏沉的生活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因为他开始接了一个工程。
上面写着:“建文二年夏末,家主问我,可愿随他前往修建一处重要工事。我的命是家主给的,若非他当年将我从死人堆里救回来,世上便无夏沉此人,家主去何处,我自当前往,能随家主修建工事,更是我之大幸。不过对此工事,家主并未提及旁的什么,他只道此工事至为重要,需耗费数年,也令我不必多问,更不许向外人言。家主有言,我必遵之。”
这里夏沉提到的家主,应该就是一水说的夏主,他作为夏家的后代,对于夏家的那位家主,就像是听传说一样听着,估计是他爷爷以夏主尊称那位家主,他也就这么说习惯了。
而且这里的时间也和一水说的稍微有些许出入,一水说的是夏沉是永乐年间跟随夏主还有什么女神修建某个工程,但是这里最开始提及的时候,却是建文二年。
建文一共只有四年,师清漪猜测或许是因为这工程实在太庞大了,光是前期的准备工作都可能需要准备一两年。
这项工程在建文年间就已经着手开始,真正形成规模的时候,才是永乐年间,一水只是听了些传说,只知道囫囵大概,却不知道具体细节。
师清漪接着往下翻,洛神走到她的身边,也默默看着。
接下来又是一些琐碎账目,从账目上显示,这个夏沉从建文二年的秋天开始,就已经开始参与了工程。
他的账目里提及到了很多罕见的材料,这些材料都极难弄到手,但都用在了工程里,从中可见工程负责人对这项工程的上心程度。而且夏沉所接管的工作只是工程里面很小的一部分,和他在一起工作的还有很多其他的人,许多都是夏家的人,忠心耿耿地追随着那位家主。
从夏沉的只言片语里,还能推断出来,这些跟随夏主的人基本上都是被夏主救下的人,来自五湖四海,他们原本也都并不是姓夏,而是之后才姓夏的,就像是古代很多仆人,都会抛却自己原本的姓氏,跟随家主姓。
到了后面,又是一些文字记载。
其中有一条是:“建文二年,冬月。家主有客拜访,听闻是他的友人。前阵子家主与我相谈工事中的几处机括,曾提及此工事是受他友人所托,帮忙修建,此次修建的银钱与工料等,其实皆是来源于他这位友人,能负担起这般庞大工事,家主所说的这位友人,想必并非常人,身份应是十分尊贵罢。更令我惊叹的是,工事中的部分图纸,机括巧思,甚至是阵法排布,竟也是由这位友人一手布置,家主只是依言执行。我从未听闻过这般聪慧奇人,实在很想一睹其风采,更盼着能与其商讨一番机括构想,但其行踪飘忽,我未曾有机会。”
“建文二年,冬月。家主端了一份热腾腾的饺子与我,我受宠若惊,连连跪地拜谢。家主笑道:‘不必谢我,是有人赠与你的。’我很是不解,家主道:‘我那位友人,极擅烹饪,寻常人可吃不到她所做的食物,今日她见你们监工辛苦,便做了些饺子,着我送来与你们。’我心中大为感动,虽未曾见面,但十分感激于她。”
“建文二年,腊月,大雪。雪势纷纷,停工一日,我与几名弟兄在廊下烤火,饮酒相谈。不多时,我瞧见雪中行过一名女子身影,那女子执伞走在白雪之中,只拿一支簪子简单地束了长发,身上披着银白的狐裘,虽只瞧见她的背影,却也晓得这是个玉似的人物。我问道:‘这是何人?’身边众人笑道:‘不晓得,瞧这气度,许是什么神女罢?听闻家主是在帮一名神女修建工事,莫不是那位神女?’他们传得玄乎,我自是不信的。”
“建文二年,腊月。我前去拜见家主,无意间见到了那名玉簪束发的女子。她实在生得极美,我以往从未见过这般人物,竟愣在原处,忘了见礼,家主唤我,我方回过神来,很是惶恐,匆忙见礼。她只是朝我淡淡一笑,温柔眉间却似有隐约的愁苦。”
“建文二年,腊月。我又见到了那名女子,她在与家主商谈什么重要事宜,我不敢打扰,暗自退去。”
“建文三年,春。工事仍在继续,我却许久未曾见过那名女子了,今日我斗胆向家主问起,家主道:‘她隔段时间才来这边瞧一瞧,平素都在外头,她在寻人,即便需要监工,也无法在此久留。’我只见过她几次,每次她都似有什么心事,莫不是因为与她在寻的人有关,若当真如此,那她找寻的那个人,应是她十分重要之人罢。我向家主打听她到底是何人,家主笑道:‘不可说,你只当她是神女便好!’我晓得这是家主的玩笑话,他许是听到了弟兄们的那些传言了。我本是不信世上有什么神女的,但我看她姿容气度,若她是神,我却也是信的。”
“建文三年,夏。她再度回来了,我心中很是高兴,前往拜见。却听到家主问她,可寻到什么消息?’她只是摇了摇头。家主道:‘今次何时走?’她道:‘半个月后便离开。’家主苦笑一番,他豪气干云,乃是我心中一等一的英雄豪杰,我鲜少见他露出这般神情,家主道:‘下回,你许会心愿达成。’她道:‘承你吉言。’她不再言说什么,坐在那,默默饮着一杯茶。不晓得为何,那一刻,我竟觉得她甚是可怜。”
师清漪看到这,眉头越蹙越深,面色也越来越古怪。
洛神的脸色同样是沉沉的,她的视线从册子上收回来,抬起幽邃的眸子,盯着师清漪的脸看过去,眸中意味不明。
师清漪对上了她的双眸,不免有点慌乱,目光下移,她看到洛神的手攥住了她的手,微微地抖,她也跟着轻颤起来。
420 曾经
第四百一十七章——曾经
时间仿佛变得凝滞起来,那样缓慢。
师清漪感觉洛神攥她攥得更紧了,她甚至还能无比清晰地听到洛神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手也抖得更加厉害。
洛神平素是个性子多么静敛的人,她站在那里,就像深潭的水,隔了迷蒙的水雾,极难看出她这幽静底下到底掩藏着什么。
而此刻,师清漪看得一清二楚。
洛神压低声音,问她:“……还要继续往下么?”
师清漪瞥了一眼手中的册子,剩下的页数还很厚,可见夏沉当年记录了很多内容。
这些内容每一条其实不过是寥寥数语,但聚在一起,就成了尘封已久,不敢去触碰的层叠伤口。它们在此刻被重新打开,漫长厚重的时光被释放出来,在飞扬一片的灰尘中重见天日。
师清漪就像瞬间遍尝了世间无数滋味,心中百般思绪糅杂,只是点了点头。
洛神顿了片刻,才道:“……可要歇息一阵,再接着看?”
她声音里也带了一丝颤,显然正在勉力克制,问话的语气也是格外的小心,仿佛手中正捧着抹唯一的心尖血,宝贝得不敢让它跌了。
“……没关系。”师清漪越是看她这样,就越是心酸:“我没关系,你别担心。”
洛神道:“那我先瞧瞧你的眼睛。”
师清漪明白,洛神要先看过她的眼睛,确认她的情绪起伏尚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否则她恐怕不敢再让她继续看下去。
深呼吸缓和了一下,师清漪自己将覆眼的白纱轻轻扯下,看向了洛神。
洛神仔细端详了她一阵,又帮她将白纱重新系好。
师清漪勉强挤出个极淡的笑意:“……你看,我没事吧?”
洛神眸子垂了垂。
师清漪则重新拿起了册子。
洛神仍旧是握着她的手:“切记,只是看,莫要多虑。”
师清漪凝望着她,发现她眼角泛着些微的红,说:“……你才是,不要多想什么。”
洛神看了她一眼,沉默地伸出手,缓缓翻过一页。
接下来的几页,又是夏沉的一些机关设计草图,或者是采购材料的账目,洛神略略扫一眼,就翻了过去,一直到又有文字记载的出现,她的目光才凝住了,指尖触到册子的页面上,逐字逐句,看得分外缓慢。
“建文三年,夏。她果然如她所言,半个月后,便离开了,走得匆忙。”
这条以后,又很久都没有类似的文字记录,只剩一些和夏沉有关的生活琐碎。
师清漪快速往下翻看,最终停了下来。
“建文四年,春。她终于归来了。我先前闲暇时,总在猜她何时会再回来,却没想到从夏到秋,从秋到冬,又到了春日,她才回来。此番她离开甚久,我不晓得她在外头过得如何,不过既然是寻人,世间人海茫茫,想是十分辛苦罢。如今正是工事准备的关键时期,家主对我道她会在此多待一段时日,许会待到夏日。”
“建文四年,夏。工事差不多准备妥当,而我已有些时日未曾见过她,去给家主请安时,也瞧不见她的踪影,这才晓得,她又离开了。”
从建文四年的夏天开始,夏沉的这本册子里再也没有出现任何设计草图或者账目,或许他换了另外的册子来记录这些零碎。
眼前这本,似乎逐渐成为对夏沉别有意义的一本册子,往后一翻,直接就是下一条关于那名女子的文字,而这时候已经到了冬天,时间跨度很大。夏沉在建文四年的夏天到冬天这段时间,都没有往这本册子上写一个字,一直到那名女子回来,他才重新开始动笔记载。
“建文四年,冬。我又见到了她,眉眼染着些许疲惫,我晓得这一回,她又是一无所获。下着大雪,寒风刺骨,她身披银白的狐裘坐在廊下,望着大雪发怔,身旁摆着一坛酒并两只酒盏。看了许久,她给两只酒盏倒满了酒,并用其中一盏碰了碰另一酒盏的杯沿,这才慢慢饮了下去。她许是不胜酒力,喝完以后,便在那咳嗽起来。过了一阵,她望着另外一只酒盏,喃喃自语起来。我想,她应是醉了。”
洛神看到这里,闭了下眼,复又睁开,她有些哆嗦的指尖在文字上缓缓摩挲,纸张也随之轻抖起来。
建文的四年过去,之后就是永乐年间的记载。
“永乐元年,夏。家主将那名女子所绘制的一些机括图交与我,着我将其制作出来,用于工事之中,她此等巧思,我心中实在叹服。”
“永乐二年,春。今次她回来时,身边跟了十几名年轻人,身负弓箭,俱都是仙人般的模样。家主嘱咐我,这些是她的侍从,都是随行来参与工事修建的,令我好生招待。这些侍从待她十分恭敬,有一次,我听到其中一名侍从唤她‘殿下’,侍从们只是私底下这般唤她,我明白她并不愿旁人知晓,便从未与人言,只当我不曾听见。”
师清漪胸口起伏得越来越明显了。
从夏沉的文字记录来看,那名女子所要修建的工事规模一年一年地在扩大,而在这一年一年里,她监工一段时间,就离开,之后再回来,每一次她都是带着希望离去,而每一次,又是失望而归。
春夏秋冬,四季更迭。
一年,一年,再一年。
这些年的光阴,在夏沉的这些文字记录里,转瞬就过去了,不过是阅读几段文字的功夫。夏沉只是个旁观者,记录者,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些光阴在他所见到的那名女子身上,是怎么真正流逝的,流逝得有多缓慢,夏沉也永远体会不到。
而一直到永乐六年,这时候工程已经修建多年了,可见工程庞大。而这一年的春天,夏沉看到了他这辈子难以忘怀的一幕,关于这次所见,他花费了很多段落的笔墨来做记载,甚至在册子这一页还夹杂了几张图,可想他心中的惊诧和激动。
看到这些图,师清漪和洛神相互看了一眼,脸色有了变化。
这些图上画了一些金色的翅膀,一共有双翼,三翼,四翼和六翼四种,它们和一水之前做的那些金色小翅膀的结构排布,几乎是一模一样。
“永乐六年,春夜。弟兄们都散去了,我想起工事中尚有一处机括未曾调整好,夜里总也惦记着,便折返回去。我走入深处,瞧见眼前隐有灯火,谁想竟见到了她与她的那些侍从们,地上刻着巨大的图案。我慌忙躲起来,只见她伸出手虚空握了一把,手中竟凭空多了十几支金箭,我不晓得这些金箭是如何来的,仿佛是她自身气息凝结,我大为惊诧,暗忖家主当年许不是说的玩笑话,她莫非当真是什么神女?
她的侍从陆续行至她面前,躬身将金箭领走。观望片刻,这些侍从后背竟是各自抖开了金色光翼,华光粲然,我毕生未曾见过这般瑰丽之景,但见其中有些是双翼,有些是四翼,最多为六翼,他们飞往高处,往地上的图案上射箭,金色羽箭没入地面,融入图案之中,再也寻不见。我晓得她是布阵高手,此番应是在布置什么阵法,但此等阵法,我此生闻所未闻。
侍从们降落下来,收了他们的羽翼,跪在她面前。
我在心中暗想,她既是他们的主人,莫非也有羽翼不成?我发觉他们羽翼数目各有不同,只是她并不曾展翼,不知她羽翼到底几何。
眼前所见,于我而言,如同梦境一般。她朝我这边望了过来,我以为她瞧见了我,大惊,她却转身离开。
回到住处,我耐不住心中激动,将所见的羽翼模样一一绘制下来,待我绘制四翼时,绘了半边,不成想纸张却被人轻易拿走,我心中骇然,回头一看,却是家主。家主看了,蹙眉道:‘你怎晓得三翼?’
那图纸上我准备绘的是四翼,只是右边才将将妥当,左边只得单片,我大惊:‘我不晓得什么三翼,此图左边我并未画完,请家主赐罪!’家主这才道:‘原是如此。’听家主话外之音,应当的确是有三翼存在罢,我并未见过,此番竟算歪打正着。家主神色肃穆,向我道:‘她先前瞧见了你,着我前来看看,你今日所见,断不可向外人言。’
她当时果然发现了我,却并未当面拆穿,我冷汗涔涔,却又十分感激于她。家主也并未呵责我,他对我信任,我定不可辜负家主。”
“永乐七年,秋。她又是许久才归来。今次归来,她眉间似又添了几分愁苦,想是她所寻之人仍杳无音信。秋夜萧瑟,她在院中石桌上摆了棋盘,独自一人下棋。我瞧见那棋盘对面似摆了什么物事,定睛看去,才晓得那是银白色的发带,我实在不解,她这难道是与束发用的发带对弈么?下了一阵,她伸手将那发带缠在腕上,吻了吻,之后趴在桌上,双肩轻轻耸动,似是哭了。”
洛神的手倏然握紧,她手背白皙似雪,现在因为握得太过用力,青色的血管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册子一页一页翻过去,夏沉对那名女子的记载仍在继续,一直陆陆续续记载到了永乐十三年。
从夏沉的文字中可以看出,从永乐十三年开始,又有了新的变故。
“永乐十三年,新春伊始,她便匆匆离开。”
“永乐十三年,夏。家主言说她归来的日子近了,我不免期盼起来,近年来她离开的时间越发久了,我甚少有机会见到她。”
“永乐十三年,秋。家主所说的日子早已过去,她却并未归来。”
……
“永乐十四年,春。她仍旧未归,家主与我都十分担心。”
“永乐十四年,冬。未归。”
……
“永乐十五年,冬。未归。她不晓得去了何处,音讯全无,家主道工事接近完毕,按理她应会回来监工,但却并未归来,家主忧心她遇到了不测,曾遣人外出寻找,却杳无音信。”
而翻到永乐十六年的记录,更是触目惊心,有关这一段的记录,夏沉十分愤怒,字迹非常潦草,纸上都是血迹,而就是从这时候开始,他并不是像以前那样当天记录,之后的记录属于他的回忆。
他遇到了麻烦,成功逃出,安顿以后,才对那一年的情况进行了补录。
“永乐十六年,秋。我已寻到了安全之处,回想先前所历,恨不能将那些歹人剥皮拆骨,挫骨扬灰!工事共分内外围两处,我只参与外围修建,岂料外围竟遭人突袭,对方人数众多,我方死伤惨重,待我寻到家主时,家主已浑身是血。我瞧见他心口破了一个大洞,似是被人掏开的,我也瞧不清楚,那瞬间我以为家主的心脏已然不在了,我很惧怕自个怎会这般想,若家主没有心,他又怎会站在我面前。我哭起来,家主斥责我道:‘男子汉大丈夫,只可流血,又怎可流泪!’他言罢,又递给我一物,道:‘你快些带你妻儿从暗道逃出去,我交给你一样物事,若她归来,你交给她,切不可落入外人手中!’家主令我立誓,我强忍眼泪立下重誓,今生定会誓死谨守此诺。我与妻儿如今安稳,却不知家主生死如何。”
“永乐十七年。我身染重疾,恐无法践行家主之约,眼看时间所剩无多,我需早做打算。纵我身死,我还有后人。她既是神女,我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回来的。”
“永乐十九年。墓葬已修好,我的日子也没几日了。今次回望曾经,终究不悔。原本想将此册付诸一炬,然其中多有此生难遇之景,恍若梦境,心中不舍,便让它陪我一同入墓,尘封过往。”
记录到这里,结束了。
夏沉在这一年,终结了他的一生。
师清漪手里一松,这本册子从她手中滑落,静静地躺在棺底。
洛神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师清漪低着头,她的呼吸有些重了起来,过了片刻,她的目光落到洛神脸上,像是知道了洛神现在所想,柔声说:“……我没事。”
“……没事的。”她喃喃着,又重复了一遍:“我们出去吧。”
洛神颔首,回应着她。
师清漪拾起册子,说:“我想把它带走,不希望它被别人看到了。”
洛神道:“好。”
两人离开棺材,将棺盖盖好,按下机关,夏沉的棺材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一切都和之前一样,看上去没有丝毫区别。
师清漪心情沉重,不过她还是打起精神,低喊了一声:“一水,我们得走了。”
一水之前哭累了,都快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揉了揉眼睛,从角落里爬起来,正准备过来,洛神却道:“我和表妹还有要事,你再稍待片刻。”
“现在不出去吗?”一水茫然地说。
洛神道:“待会再出去。”
师清漪也不清楚洛神到底还有什么事,洛神看向她,道:“随我来,去旁边的房间。”
师清漪默默点了点头,跟着洛神来到了另外一间房。
这间房就是一水所说的放杂物的房间,这间房里里并没有任何机关布线,两人终于不用跪着,在行动上没有那么多限制,轻松自在了许多。
跪着爬了这么久,师清漪膝盖隐隐作痛,洛神让她坐下来,她依言将双膝曲起,洛神跪坐在她面前,撩起她的裤腿,发现她膝盖已经泛红,原本黯然的眼眸越发往下垂了垂。
“……我不疼的。”师清漪连忙说:“你呢,让我帮你看看。”
“我无妨。”洛神扣住她伸过来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
师清漪原本心绪纷乱,感觉头都要炸开似的疼,她又不敢怎么表现出来,只好忍着,现在看到到洛神的手盖在她的手上,她感觉到了无以名状的安宁,逐渐缓和了一些。
洛神一声不吭,只是伸手帮她轻轻揉着双膝。
师清漪打量着她,说:“你叫我过来,就是帮我揉膝盖么?”
“……不是。”洛神低声道。
她整个人似覆盖了一层冷雾,似乎在勉强克制着什么,就连帮师清漪揉膝盖的时候,师清漪都能清楚地感觉到她手法有些乱了。
“那是什么?”师清漪按住了她的手,示意她停下来,问她。
洛神依她,停下了动作。
师清漪看着洛神,等着她开口。
洛神长睫轻颤,声音里也压着一丝抖,道:“我想抱你。”
师清漪:“……”
她顿时有点不知所措起来,垂下目光,说:“……你……你直接过来就是了,不用特地告诉我。”
“可以,是么?”
师清漪耳根滚烫,她往洛神那边挪了挪,身子前倾,她正要凑过去抱住洛神,洛神却突然一把将她捞进了怀里,紧紧拥住了她。
师清漪以往被她揉进怀里,感觉都是轻软如云朵,包容似海浪,但是眼下的这个拥抱,师清漪却很难去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她下意识张开双臂,回抱住了洛神,双手攀在洛神的背上。洛神感觉到了,竟然往她怀里缩了缩,脑袋磕在师清漪肩头,又往里蹭了蹭,贴着师清漪的颈窝。
“没事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师清漪突然就很想安慰她,于是抬起手,在她背上轻拍起来。
她能感觉到洛神的情绪此刻似乎已经跌到了深处,虽然隐忍如她,并不会真的表现出来。
师清漪轻拍了几下以后,洛神抱她抱得更紧了,双肩轻动。
过了一会,师清漪的脖颈那里突然感觉到了有滚烫的液体流下来,贴着她的肌肤,将她的颈窝都沾湿了。
师清漪心里一跳,几乎是手忙脚乱起来,她想要松开手看个仔细,洛神却将她紧紧拥住,不让她动。
“……你……你怎么哭了?”说完这个哭字,不知道为什么,师清漪双眸骤然湿润,顿时也滚下泪来。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眼泪为什么突然来得这么毫无预兆。
师清漪抬起手,去摸自己的脖颈,洛神低声道:“……别动。”
师清漪哽咽起来:“我想看看你。”
“……莫要看。”洛神的声音里仿佛压藏着无尽的痛楚与悔恨,她的声音也哽咽了,道:“……让我抱一会,莫要看我。”
“……你别哭,你不要哭。”师清漪说着,自己却哭了起来,之前压抑的情绪瞬间如同洪水开闸一般,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那些曾经远去的,漫长的,消逝的时光,仿佛也都在这一刻得以绽开。
“……往后我都会陪在你身旁。”洛神抱她抱得更紧,道:“你不需要寻我,睁开眼,便可以随时看到我。”
师清漪心里越发酸涩,眼里含着泪水,听着她这话,又想哭又想笑的,说:“你现在天天都在我身边,我每天睁开眼,看见的是你,就算闭上眼,身边也是你。”
洛神沉默下来。
等了一阵,她才低低道:“我不晓得该如何说,该如何做。”
师清漪这还是头一回感觉到洛神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去说话,以往她虽然寡言少语,但是每一字每一句,都能掐到要点上,往往也能绕得师清漪面红耳赤,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但是现在师清漪却看到了她无措的这一面。
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应该做些什么,才能填补曾经那些血淋淋的伤痕。怎么说,怎么做,都是不够的,于是只能重复地说上那么一句苍白的言语。
“你不需要说什么,也不需要做什么。”师清漪温柔地抱住她,拍着她的背,轻声哄着她:“来,抬起头来,我帮你擦眼泪。”
洛神将脸埋在她肩窝,并不抬头。
“哭了就哭了,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师清漪笑起来:“你看我肩膀都被你哭湿了。”
“……我方才只得片刻。”洛神闷声道:“不至于如此。”
“你抬头。”师清漪说。
洛神还是不动,抱着她不放手。
“那我也哭了。”师清漪贴在她耳边,轻声说:“你来帮我擦眼泪。”
洛神一听,这才动了动,她从师清漪的肩上抬起头,脸略微侧着,师清漪这才得以近距离地看着她,发现她眼眶发红,长长的睫毛上沾着亮晶晶的泪珠,心里骤然软得一塌糊涂。
洛神看着师清漪脸上兀自未干的泪痕,眸中怔了下,伸出手,手指贴着她的面颊,轻轻蹭过去。
过了一会,师清漪问她:“好了么?”
洛神道:“……嗯。”
“那换我来帮你擦。”师清漪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你别动。”
洛神目光偏了偏,师清漪伸手,一手触到她的脸上,另外一手搭着她的肩膀,师清漪又叮嘱她:“你千万别动,我……我只擦一下。”
“一下?”洛神略抬了眸。
师清漪的身子前倾,凑近了她,吻在她的长睫上,吻去了上面的湿润。
洛神的身子似乎有一瞬的僵住,跟着她伸手,轻轻扣住了师清漪的胳膊,师清漪立刻就退了回来。
421 眼前
第四百一十八章——眼前
胳膊被扣住,无法退得更后,师清漪只好在那正襟危坐着。
刚才倒还不觉得,现在回过神来,热意这才逐渐漫上脸颊,她的声音略带了一丝嗔意:“……都说了,让你别动的。”
洛神收回了手,低眉道:“我未曾料到,是这般拭眼泪的方式。一时没注意,这才动了。”
师清漪看她这模样,忍不住轻笑:“我逗你的,这么认真解释做什么。”
“刚才动了。”洛神道:“我很是后悔。”
“后悔什么?”
“我若不动,你也不至于这么快退回去,想是会拭得久一些?”
师清漪:“……”
“……我说过就擦一下。”她的目光往旁边飘了飘:“一下是什么意思,那就是只有片刻,又怎么会久的。”
这时候,洛神的身子凑得更近了些,近距离端详着师清漪的脸,反问:“眼睛是一双,你只擦了一下,岂不厚此薄彼?”
她突然靠过来,师清漪没有心理准备,被她这么问了,心里突突直跳。
洛神道:“这不公允,应要两下才是。”
师清漪:“……”
之前泪水沾湿了覆眼的白纱,师清漪将白纱取了下来,她现在完全可以清晰地看到洛神长睫上的泪珠,随着睫毛的轻动而一颤一颤的。
她的心跟随这种轻颤而跃动得更加厉害,忍不住伸手,扯了下洛神身上软薄的衣料,洛神配合她的牵扯,贴她更近,师清漪跪坐在地上,抬起头,又吻了吻她的长睫。
“……两下了。”这一回,师清漪并没有偏开目光,而是看着她。
洛神噙着泪的眼睛微弯,似含了潋滟在水中的一抹月光。
师清漪的手跟随摸到她的脸上,轻柔且仔细地将她脸上的泪痕擦拭干净,哄道:“乖,不哭了。”
“还要一下。”洛神的脸在她手心蹭了蹭,道。
师清漪被她蹭得有些软了,却还是想逗她:“你只有一双眼睛,一边亲一下,怎么能还要一下?”
她实在不忍见洛神掉眼泪,洛神极少落泪,每一回掉泪,师清漪都能疼到心尖上去。虽然她现在心里并不好受,但就想语气轻松一些,能让洛神稍微开心起来,也是好的。
“抱一下。”洛神道。
“好,好。”师清漪明白了,笑起来,依言重新抱住了她。
两人再度相拥。
师清漪将下巴磕在洛神肩膀上,感觉到此刻的洛神似乎格外黏着她,像恨不得一直贴在她身上,去哪里都跟着似的黏,这种感觉是以往极少能够体验到的。
洛神内敛沉静,以前即使心中想要贴着师清漪,也不会怎么明显地表现出来,而是会含蓄地在那弯绕几圈。但是自从看完夏沉记录的册子以后,她开始有了些微变化,对师清漪的依恋,她流露得比以往更直接了一些,仿佛就是希望师清漪能够明确地感觉到她的存在。
她就在她身边。
想要让她知道,即使这显而易见,仍旧如此希望。
师清漪不由回想起洛神刚才说的话,她说,以后都会陪在她的身旁,不用再寻找,睁开眼就能看到她。这一刻,师清漪仿佛更能体会洛神说这句话的心情了,心中甜涩糅杂,眼睛更是泛起酸来。
她的眼睛在洛神肩膀上擦了擦,擦去湿润,说:“……你这回不要像刚才那样哭了。”
洛神似乎感觉到了她这个微小的动作,抱她更紧了,右手攀在师清漪的长发上,轻轻抚弄,道:“嗯,不哭。”
随着她的轻抚,师清漪的情绪逐渐缓和下来。
这样安静地抱了一阵,师清漪听到有声音在靠近,她偏开脑袋看过去,就见一水趴在门口,一脸惊诧地看过来。
师清漪:“……”
她心中窘迫,连忙贴在洛神耳边,轻声说:“有人在看。”
洛神这才不疾不徐地松开了怀抱,两人同时看向了一水那边。
一水目瞪口呆,说:“你……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他实在有点看不懂。
洛神帮师清漪重新束好白纱,扶着她站起来,走到一水面前,道:“我表妹跌倒了,腿疼,我帮她揉一揉。”
“这没看见在揉啊?”一水脑子一根筋没转过来,说:“就看你们一直抱着。”
师清漪:“……”
“揉完了,表妹还是疼得想哭。”洛神道:“我抱着安慰她。”
师清漪:“……”
一水:“……”
“你休息好了么?”师清漪连忙另起一个话头,说:“我们得准备出去了,你带路,出口在哪个方向?”
“好了。”一水的注意力被转移:“就从这个房间出去。”
师清漪说:“看完你爷爷,我们再走。”
一水眼神一黯,点了点头。
三个人回到了一水爷爷所在的棺材位置,经过长时间的燃烧,棺材里面的火已经熄灭了,好在一桶油燃烧有限,棺材仍旧得到了保留。师清漪将棺盖移得更开,看了看棺中,里面已是一片焦黑,这才将棺材盖上。
只是棺底的机关在火中受到了损坏,棺材无法再正常升降,就让它保留了现在下降时的模样。一水对着棺材磕了几个头,又说了些话,这才离开。
一水在前面领路,他对这里的机关很熟悉,这一路上十分顺利,穿过几间房间,又绕过了许多通道,等走到其中一条通道的某个位置时,一水才停了下来。
这条通道非常普通,和之前走过的无数条通道都是一样的,师清漪不明白一水为什么会突然停下,她顺着一水的目光往地面看去,这才看出了门道。
“你爷爷给你留的东西在这底下?”师清漪问他。
一水点头。
“你们家很会藏东西。”师清漪由衷地说。
这条通道很普通,人们在经过通道的时候,尤其之前就已经走过了许多这样类似的通道,会下意识只顾着赶路,产生视觉疲惫而减少了观察,从而造成视觉盲区。
要找一件东西,大部分人会选择从看起来比较重要的地方下手,比如说房间,墓室里,但是很少有人会在通道里去寻找。将东西藏在这种最寻常的地方,反而最难找到,就算经过了它所在的位置,都不会多看它一眼。
“那当然了。”一水又有些得意:“我的祖先可是能工巧匠。”
他趴在地上,摸索了一番,启开了一个隐藏在地板底下的机关,地面露出一个小方口。
师清漪站在方口边沿,往下看,就见里面机关层叠,只在最里头露出些微边角,看那个边角的模样,好像是个小匣子。
要拿到那个小匣子,就必须先将眼前这些环环相扣的机关一一拆解,这机关诸多变化,每一步的开启,都有独特的步骤,稍微错上一步都不行。
一水也跟着蹲在方口边上,他看了半天,就是不动。
“你不把东西拿走么?”师清漪说:“这地方已经不安全了。”
“我当然要带走。”一水哼了一声,却又底气不足:“但是我……我不知道怎么带走。”
“你爷爷没告诉过你怎么拆这个机关?”
一水双眼耷拉下来:“我爷爷也不懂这个。这是我们那位最早的祖先留下来的,几百年都没变过,我爷爷以前只是带我来看过它,让我记住它的所在。”
师清漪随口一说:“那我帮你拿出来吧。”
说着,她单膝跪地,就要将手伸进方口里。洛神没说话,目光始终都落在她的身上。
一水大喝一声,阻止她:“你等等!这么重要的机关,你怎么能随便动呢,要是不小心触发了什么危险可怎么办!”
师清漪缩回手来。
一水白了她一眼:“你以为这东西谁都能碰么?祖先留下话来,传了一代又一代,这东西是专门留给女神的,女神你懂吗!就是我之前说的那个女神,祖先以前帮她修过工程,这东西就是为她留的。”
“我应该懂吧?”师清漪笑了笑:“而且这机关也不难。”
“你懂什么懂!你根本就不可能懂!”一水激动起来:“你还说不难!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说出这样大言不惭的话来!我爷爷说了,当初祖先接触的很多机关图都是女神亲自构思的,再交给祖先他去制作,也就是说祖先的很多机关制造理念都是源自女神,受到了她的指点和影响。这个机关也很有可能是女神当初构想出来的一种机关,然后我祖先用在了这里,就凭你,别做梦打开了!”
师清漪仍旧是笑:“那就算我不懂好了,你别激动。”
从一水的言谈举止中,能看出他对那个传说中的女神非常崇拜。平常他还知道有所顾忌,但一谈到女神,他几乎是一点就炸,要说的话也不会经过考虑,几乎是将心里话脱口而出。
洛神看向了一水,道:“你可是忘了一件事?”
一水愣住:“什么事?”
洛神道:“你现下仍旧是被绑架的。”
一水:“……”
师清漪耳边终于得以清净,她俯下了身子,在那方口里捣鼓片刻,不一会就将那复杂的机关一层一层按照顺序拆解开来,成功取出了里面的小匣子。
她看了下,匣盖与匣身的衔接处也封了蜡,并没有被刮开。
曾经有人来过这地方,还打开过夏沉的棺材,但是所幸这个方口里面的机关没有任何拆解的痕迹,匣子的封蜡也还在,看来进来的人并未发现这个藏东西的位置。
一水见师清漪轻松将匣子取了出来,眼睛顿时瞪得溜圆的:“你……你怎么做到的?”
“应该是我运气好吧?”师清漪笑眯眯地说:“又或者是这机关实在太简单了?你看,我只是一个瞎子,都能摸黑打开它。”
一水:“……”
他跟着大怒:“你怎么能说这机关简单呢!你老实说,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女神!”
师清漪说:“不敢。”
一水憋着一口气,还想再说点什么。
师清漪语调幽幽地提醒他:“被绑架的人,就得听话一点,对不对?”
一水:“……”
东西拿走了,现在剩下的事情就是离开这里。一水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他所认为的女神设计的机关,那么神圣复杂,竟然这么轻易地就被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打开了,这让他完全无法接受。
但是不接受归不接受,路还是要走的,谁让他被绑架了呢,只得垂头丧气地说:“待会我们要走水路,我也不知道这个匣子能不能进水,还是先保护起来。”
他对地下的布局很熟悉,很快就在一个房间里找到了防水袋,那房间里的防水袋还有不少,年代久远,看来是专门为出入水路而准备的。如果要出入水路,少不得会需要准备一些防水的工具,不得不说这个夏家的祖先考虑十分周全。
师清漪用防水袋装好匣子,又特地将夏沉的那本册子也包起来。
三人转来绕去,一段时间之后,果然出现了一条水道,又在错综的水道里游了许久,最终从另外一口井的井壁里钻了出来。
这口井的水本来就非常深,往上游了一阵,三个人这才得以从水中冒出头,往上一看,水面距离井口又是好一段距离。
井壁是砖石堆砌的,隔一段距离就有明显的砖石突起,可以借助这些砖石向上攀爬。
洛神爬在第一个,井口压着井盖,她伸手掀开井盖,跃出井口,又将师清漪和一水分别扯了上来。
出来以后,师清漪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偏僻,到处都是丛生的杂草,这口井完全被杂草盖住了。
手机已经恢复了信号,延迟了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地发过来,几乎都是雨霖婞的来电提醒。
看来雨霖婞曾在她们下去以后,打了好几个电话,却都没拨通,另外还有一条雨霖婞的短信:“等有信号的时候,立刻联系我。”
师清漪拨了电话过去,很快就被接通了,雨霖婞急道:“在哪呢?”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师清漪说:“你们怎么样?”
“遇到点情况,见面再说吧。我们现在就在之前下去的井边上,没敢动,你们过来吧,我们在这等着。”
“行,现在就过来。”师清漪结束了通话,和洛神说了几句话,之后快步往之前那口枯井赶去。
等到了枯井附近,远远地就看见雨霖婞和音歌的身影,雨霖婞大概是等得不耐烦了,绕着井口百无聊赖地在那转圈,音歌则跟雕像似的,坐在井边一动也不动。
“怎么回事啊?可急死了。”雨霖婞看到两人过来,而且浑身湿透,问道:“你们从哪出来的?”
“一言难尽。”师清漪打量着她和音歌,看见她们身上有不同程度的泥土痕迹,灰扑扑的,说:“你们什么情况?”
“快别提了!”雨霖婞回想起之前的经历,气不打一处来:“之前看着你们下到井里去了,我和音歌就在不远处等着你们上来。谁知道之后突然冒出个人,提着两个大桶子走到井边上,我就觉得不对劲,谁知道他居然倒了一桶蛇下去,这我还能忍吗,立刻就朝他的腿上开了一枪,想阻止他,可中枪了以后,他居然不停,又接着倒了另外一桶汽油下去,还往下放了火!本来我隔他有一段距离,来不及跑过去阻止他,才想开枪制止他的下一步动作,谁知道没用,我当时就急了,这辈子就没见过这种硬茬,被枪指着都不怕!”
“那个人中了几枪?”师清漪看了看地面,问。
当时她们在井底的时候,只听见蛇的响动,这是在村子里,不敢闹出动静,雨霖婞的枪安装了特制的消音器,她们当时根本无法听到枪声。
“两枪,手上腿上各一枪。”
洛神在井边环顾一番,道:“并无血迹,是尸体。”
雨霖婞哼道:“有这个可能,有些赶尸的就会这些门道,让尸体帮他们做事,尸体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枪打过去,不会流血,又不会痛,亏他们想得出来。”
“有尸体,附近就应该有赶尸人才对,当时是谁在附近操控尸体放蛇的,你看到了么?”师清漪说。
“音歌看到了,还拍了照。”
师清漪看向音歌。
音歌拿出她的手机,递给师清漪:“就是我在村祠见到的那个人。”
她说着,目光冷淡地落在一水身上:“当时那个人,就在他的身边。”
一水脸色陡变:“你……你说什么?”
师清漪想起音歌之前和她们提到过,曾经在村祠见过一个年轻男人,身边还跟着一个少年,两个人似乎关系不错。这么一来,那个少年就是指一水了。
她将手机里的照片拿给一水看,说:“确认一下,是不是你说的林哥?”
一水颓丧地看着照片上的人。
经过之前种种,他早已经怀疑林哥别有用心了,但是却没有实际的证据,现在他看到了照片,就如同看到了铁一般的事实。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一水还是受到强烈的冲击,他咬牙切齿的:“照片上的就是那个姓林的,他一直都在算计我,亏我那么相信他!我……我爷爷死前被人灌了养尸的药,你们说那个姓林的会操控尸体,原来都是他一手谋划的。之前住在村祠里,我还时不时去看他,给他送吃的!他杀了我爷爷,我竟然还将他当朋友!”
他万般悔恨,抱着头坐在了地上。
“尸体跟着那个赶尸的一起跑了。”这边雨霖婞气道:“井底下又是蛇又是火的,你们被困在底下,我又不能去追他们,这次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逃跑,下次落到我手里,我非得扒他三层皮不可。而且底下的蛇被火一烧,都是毒气,我和音歌只能不断挖了土往井里倒,先扑灭火,再让毒气快点散去,好不容易能到井底了,搬开石块走进去,里面却一个人都没有。但你们几个大活人,又不可能凭空消失,底下肯定有另外的密道,不过我和音歌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底下没信号,就想着你们万一从密道出来了,联系不到我们怎么办,只好守在井边上等你们了。”
“辛苦了。”师清漪说:“我们先回去。”
“也对,你们这都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赶紧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雨霖婞催促起来:“我已经告诉养蛇的准备午饭了,没说别的事情,不然你们家心肝宝贝非得急死。”
一行人回到房子里,千芊在厨房做饭,长生高兴地迎出来,结果看到师清漪和洛神两人都是**的,顿时急道:“发生何事?”
洛神道:“无妨,我和清漪先去更衣,待会再说。”
长生一向相信她,既然她都说没事了,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师清漪又嘱咐风笙领着一水去换衣服,她和洛神则回到了房间。
收拾好衣物,师清漪犹豫地看了浴室一眼,主动提出来:“……还是像昨天晚上那样一起进去吧,别感冒了。”
洛神原本将防水袋里的册子拿出来,在那默默翻看,听师清漪这么说了,她将册子放下,道了声:“好。”
“你怎么又在看这个?”师清漪伸手将她肩头湿漉漉的长发撩去一旁,轻声问她。
洛神眼眸微垂,片刻之后才道:“先去沐浴罢。”
两人走进浴室,还是和昨夜一样,各自闭上了眼。
“……那本册子别看了。”洗了一会,师清漪突然说:“把它好好地收起来,以后都不要看它了。”
她闭着眼,看不到洛神的反应。
洛神没有说话,耳边只能听到水流哗啦的声响。
“我不想你难过。”师清漪这么说着,声音却有了些哽。
也许是又回到了房间,环境相对之前在地底下,完全是天差地别的舒适,再也不需要因为之前特殊的环境,而时刻保持着警惕。
她现在可以放松下来,情绪也更容易得到释放。
“清漪。”洛神却道:“我想看着你。”
师清漪怔了怔。
“就是现下,片刻便好。”
“……那你睁开眼睛吧,一直睁开都行。”师清漪在心底斟酌了一番,又安慰她说:“没关系的,我……我已经有些习惯了,不会紧张。”
“我睁开了。”洛神告诉她。
师清漪眼前一片漆黑,现在只能依靠听觉形成认知,听完洛神这句话,她就感觉洛神的目光现在应该是落了在她的身上。
洛神在看着她,而她现在浑身光裸,这样毫无遮掩地展现在洛神眼底下,浑身燥出了一层薄汗,又被水流冲刷下去。
“你现在站在什么位置?”师清漪忍着悸动,轻声问道:“就在我面前么?”
“是,我就在你眼前。”
师清漪感觉自己的手被洛神牵了起来,她下意识伸出手,顺着洛神的手往上摸索,一路攀到了洛神肩上。
她暗自估测了一下距离,洛神的确近在咫尺。
她真的不用再寻找,只要她睁开眼,她就会看见她。
久远的时光像被风吹动,流光回溯,一页一页地快速翻过去,所有积压了的情绪也瞬间随着此刻落下的水珠倾撒而出。
师清漪抬了手臂,双手圈着,勾着洛神的脖颈,她闭着眼凑过去,能明显感觉到面前靠近的灼热吐息。
“我想你。”师清漪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抖,说:“……也想吻你了。”
她如此直接地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愿望,那么近,她只要稍微往前一动,就能吻到她。明明看上去像是格外简单的一件事,只要往前一步就好,但是她却并没有做出进一步的动作。
她还不确定,自己现在能不能这样去做。
“那我们——”洛神的脸颊蹭到了她耳边,轻喃道:“试一下。好么?”
师清漪勾住她的手臂倏然又收了收。
良久,师清漪轻声说:“……好。”
422 尝试
第四百一十九章——尝试
话音刚落,洛神在师清漪耳畔的那种轻蹭立刻停住了。
接下来却又陷入了寂静,这种寂静让师清漪几乎产生了时光静止的错觉。过了一会,她才听到洛神问她:“你可要做什么准备?”
师清漪有些忍俊不禁:“不用。”
洛神道:“那我过来抱你了。”
师清漪看不到,却能听出这语气里的几分慎重,也完全能够想象到洛神此刻的表情,肯定是无比认真的。担心她紧张甚至惊惶,如今洛神在亲密接触她之前,都会提前告诉她,这几乎已经变成了一个习惯。
师清漪含糊应了她一声。
洛神抬起手,缓缓往前伸,指尖触到了师清漪的肌肤上。
光裸的肌肤难免敏感,师清漪感觉到了她的指尖,被碰到的身侧顿时有点哆嗦了一下,而洛神明显也发觉了她的这种哆嗦,指尖迅速往后退了退。
“……没事,你过来就好。”师清漪深呼吸了一下,努力平复情绪,并笑着安慰道:“如果连抱着都不行,我又怎么能试一下别的呢?”
说话之际,她勾着洛神的双臂倏然又收紧了一些,整个人往前面靠,几乎是挂在了洛神身上。
这无疑是一个大胆的鼓励。
洛神立刻回抱了她,双手将她紧紧地圈住,动作有了些微的轻颤。
热水洒落,彼此的怀抱是潮湿温暖的。
两人滑如脂玉的肌肤相贴,几乎毫无间隙。这和之前在地底下的那个拥抱感觉完全不同,更能让师清漪浑身发软,对她而言,也更危险。
师清漪呼吸加重了些许,为了缓和,她只得横下心来,将双眼闭得更紧。
只是等了一阵,她发觉洛神只是抱着她,就说:“不是要试么,你……你怎么不动?”
“你不动,我不敢动。”洛神道。
师清漪:“……”
她揣摩出了洛神话里的意思,耳根泛起烫意,轻声说:“……你这是要我先主动?”
“我想主动。”洛神倒是如实答她:“只是怕拿捏不住分寸。你先来,试探一番,若你觉得尚可接受,我再配合你,较为妥当——”
“等等,你……你不用把步骤说得这么仔细。”师清漪心里一急,赶紧喊停。
洛神立刻收了声。
师清漪深吸了一口气,身子不由自主地站直了,又几乎是以一种肃然的态度正了正脑袋,面对着洛神,说:“……那我要过来了。”
然后她绷在那,站桩似地站了整整两分钟。
“不是要过来么?”洛神提醒她。
师清漪:“……”
洛神声音更轻:“你要睁开眼睛么?一直闭着,恐有不便。”
师清漪犹豫起来,其实她也很想睁开眼睛,既然要尝试更难的,至少得先把睁开眼这一关给过了才是。
洛神道:“你若闭上眼,摸黑似的来,有可能亲错了,亲到沐浴乳可如何是好?”
师清漪:“……”
她长长的睫羽轻动几下,最后还是缓缓睁开了双眼。浴室里雾气缭乱,她的目光根本不敢往下看,只是故作镇定地落在了洛神的脸上。
洛神双手圈着她的腰,默默觑着她。
师清漪环住洛神的脖颈,看到她潮湿的双眼,里面似有似无地含了抹笑,心魂瞬间就被攫住了似的,怦然直跳。
她的脸往前移动了一个几乎不可见的距离,又有些磕绊地说:“我……我真的要过来了。”
洛神道:“你说了两遍。”
师清漪:“……”
反正都已经到这地步了,只要再稍微再往前一下就好,师清漪暗自下了个决心,脸颊最终缓缓朝洛神靠近了。
心跳几乎跃动到了耳边似的,无限放大。这一刻,师清漪感觉流水的声音都像是离她远去,她的眸子下意识微阖起来,似饮酒似的薄醉,嘴唇也因为热气的蒸腾,红润了不少。
洛神的脸距离越来越近,隔着迷蒙的水雾,师清漪能清楚地看到她眼底的神情。
那是隐忍的,克制的,却又带着那么一丝难以言说的涌动。
洛神的手勾着师清漪,师清漪被她带着缓缓往前,眼看着两人的唇就要碰到了。
师清漪的唇下意识发起颤来,可能是太过于压制此刻心底的悸动,她颈部的青色血管都因为脖颈的紧绷,而若隐若现地突起。
这不过是片刻,师清漪却觉得这一刻怎么这么漫长。
曾经,只要她想,她就可以放开了去吻她。
而现在,她尚未完成的这个吻,却要在心底反复斟酌后果。像是踩在刀刃之上,她靠近的每一分每一寸,都得在心底仔细计较,这一寸过去,是否会见血。
她只是想吻她而已。
以前明明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会这么难呢。
师清漪的眼眶发起热来,眼看着洛神就要贴靠过来,她心里猛地一抖,蓦地将脸偏开了,转过了身去。
洛神的表情有一刹那的凝住。
水流冲刷下来,流到了师清漪的脸上,沿着她的下巴往下滴落。
“不行……再等等。”师清漪的声音也带了颤。
洛神向她走了几步。
师清漪背对着她,低着头道:“……我让你不要怕我,可是我却怕我自己。”
洛神从背后轻柔将她抱住了,脸颊贴着她。
“无妨。”洛神低声道:“我们只是试一下,至于成与不成,并未说一定要有个准数,是么?”
师清漪站着不动,心口原本剧烈起伏着,在洛神从后面抱住她以后,节奏这才逐渐缓了。
洛神从后面将脸靠到了她的肩膀上,贴着她的颈窝:“我们还有许多时间,不必过急。”
师清漪感觉到她的吐息,下意识侧过脸,低了头想去看她一眼,而这一侧,她的唇刚好碰到了洛神的脸,她面上微怔,熟悉的触感一瞬间像是打开了一个开关似的。
洛神被她碰到了,也抬了头,看向她。
师清漪盯了一阵,脑海里似乎有什么轰然倒塌了,她突然偏了头凑过去,吻住了洛神的唇。
洛神从后面倏然将她抱得更紧,双唇启开,回应起了她。
师清漪在前,洛神在她背后,这种方式对师清漪而言,似乎比面对面更要撩动。
她的手下意识往后摸,突然什么都不想去考虑。两人这样吻了一阵,师清漪转过身,双手捧着洛神的脸,吻得焦急又热切。
纷纷而下的水流此刻仿佛成了炽热的岩浆,烧灼着她,驱赶着她,她一步步往前走,洛神跟随一步步后退。
师清漪最终将洛神压在了浴室墙上,并抬高了洛神的手。
洛神纤眉微蹙,闭上眼,任由师清漪将自己的手臂按在墙上。
她看上去无比顺从,似纤弱的花,在师清漪手中攀折了,师清漪只需要再用上几分力气,就能即刻拧断她。
师清漪想起了洛神前几天夜里和她说的话。
洛神对她说,你想如何,我都可以。
可是她又怎么舍得。
师清漪眼底都是滚烫的眼泪,她已经快要忍不住了,牙齿打着颤,挨着洛神柔软的唇,突然就想要狠狠咬下去。
……不行。
……不行。
师清漪头痛欲裂,浑身都在抖,她在浑浑噩噩的边沿偏开了脸颊,牙齿死死咬住了自己的下唇,这一下她的嘴唇被自己咬破了,唇上染了几丝殷红。
咬唇的疼痛让师清漪的思绪逐渐清明了起来,她立刻退回来,走到了花洒底下。
洛神靠着墙壁,呼吸急促,缓了片刻就迅速走到了师清漪身边。
师清漪不敢看她,只是说:“……刚才我有点没控制好,你疼不疼?”
“你方才并未做什么,又怎会疼。”洛神轻声道。
“……那就好。”师清漪一直低着头。
洛神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这才看到她唇上的咬痕,目光一怔。
血迹已经被水冲刷掉了,唇上只剩下一道细小的口子,师清漪看到她的表情,立刻说:“我……我是好久没亲你了,有点紧张,不小心咬了自己一下而已。”
洛神不说话。
师清漪笑了笑:“有的时候人吃个饭都会咬到嘴唇的,这没什么,你不要多想。”
洛神仍旧不语。
“……我很高兴。”师清漪主动牵起了她的手,说:“你看到了么,我已经可以亲你了,是不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是。”洛神这才道。
“那你高兴么?”师清漪眼底亮晶晶的,问她。
洛神眼角略微泛起红来:“……高兴。”
“那你怎么不笑呢?”师清漪哄她说:“笑一个。”
洛神看她半晌,泛红的双眼微微弯了弯。
师清漪看她这样,心里不由又酸涩起来,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先沐浴罢。”洛神道。
师清漪只好点点头。
洗浴过后,两人从浴室出来,坐在床沿,相互帮忙吹干头发。
收拾完毕,师清漪说:“我们下楼去吧,该吃饭了。”
洛神坐在她身边,并不起来,只是看着她唇上那道咬痕。
“真的没关系,我就是不小心咬了下。”师清漪伸出手,想要挽着她的胳膊,带她下楼,洛神却先搂住了她的腰。
师清漪本来坐着,被洛神搂住了,她无法再动弹。
她感觉洛神又像是黏在她身上了,忍不住偷笑起来。
洛神道:“你为何不咬我。”
师清漪一愣。
“方才你是想要咬我,却咬了你自个。”
师清漪:“……”
“你咬我。”洛神面色肃然,道:“我无妨的。”
师清漪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她的眼睛,也不再掩饰什么了,靠过去,贴在她的耳边,在那柔软的耳垂上轻轻咬了一口。
“我咬你了。”师清漪退回身,笑起来:“是你要的。”
这一口轻极了,只有麻痒,洛神的耳垂瞬间红透了。
423 甚是
第四百二十章——甚是
这种情形可不多见,师清漪目不转睛地盯着洛神泛红的耳垂。
洛神察觉到了,她原本是抱着师清漪的腰,当下腾出一只手来,不动声色将耳畔垂落的长发拨弄一番,盖住了耳朵,这才重新用双手搂住了师清漪。
“为什么要把耳朵遮起来?”师清漪忍着笑,说:“难道耳朵很冷啊?”
洛神垂着眸,只是抿着唇,并不言语。
师清漪只觉得她这副静然的模样实在是太乖了,她越这么闷着不说话,反倒越觉得她有一种别样的可爱,师清漪也就越想逗她,说:“那我就有点不明白了,刚才我看你耳朵红,应该是热红的吧,又怎么会冷?”
她话锋一转:“难道是我刚才看错了?看来得仔细检查下。”
说着,就要伸手去拨开洛神耳畔的发丝。
洛神道:“……胡闹。”
师清漪其实也并不是真的要去拨开,只是想逗弄她,看她反应。听她这么一说,手又收回来了,眼底都是笑意。
洛神这才抬了眸看过来,道:“不过我可以由着你这般胡闹。”
师清漪一怔,咂摸出了她话语里的几分宠溺意味。
“但是要还。”洛神补充道。
师清漪:“……”
“每胡闹一次,都要还。”洛神的面色正正经经的:“方才已胡闹了一次。”
师清漪急道:“不用计数计得这么清楚吧?”
“你不是时常说我小心眼么?”洛神瞥她一眼:“不数清楚些,又如何能衬得你所言在理?”
师清漪被她噎住,声音低了下去:“……那要怎么还?”
“待还的时候,你自会明白。”洛神道:“但可以往后再还。我会帮你记着,存起来。”
师清漪大概能猜到是要怎么去还了,耳根不由得也跟着滚烫起来,欲滴的红润。
洛神打量着她:“你也要遮一遮耳朵么?”
“你……你也耳朵红,而且比我明显多了。”师清漪嘴硬说:“你这是五十步笑百步。”
洛神薄唇翕动,刚要说什么,师清漪却又堵住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那你说说看?”
师清漪眼中含了几分狡黠:“你刚才是想说,我又看不到自己的耳朵,又怎么会知道这种对比,是不是?”
洛神点头。
“我猜的,但是我可以证明。”她松开洛神,起身去拿了一个镜子回来。
洛神一看她这动作,瞬间知道她的打算,站起来就要躲。师清漪一手揽住她的肩膀,不让她动,另外一只手伸过去,撩开洛神的发丝,再将那镜子照到了洛神的耳畔,说:“你自己看。”
洛神偏开了目光。
师清漪憋着笑说:“你看看啊,自己对比。”
“我不看。”洛神闷闷道。
师清漪晃了晃镜子:“好像变得更红了。”
洛神伸手从她手中取下镜子,道:“胡闹,已两次。”
师清漪:“……”
将镜子放回原处,两人下楼去吃饭。桌上已经上了不少菜,只是人太多,千芊做的菜还不够,两人走进厨房继续准备。
师清漪站在厨房门口回头看了眼一水,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只是初来乍到,他看上去浑身不自在,一个人缩在角落里,师清漪就低喊了他一声:“一水。”
一水正在发呆,吓得差点炸起来,以为她有什么重要事要交待,立刻警惕地说:“什……什么事?”
师清漪问他:“你喜欢吃什么菜?”
一水愣了愣,之后报了个菜名,师清漪点点头,进了厨房。
一段时间过后,午饭准备妥当,众人相继落座,一水站在那没敢动,长生特地给他搬了把椅子,客客气气道:“坐罢。”
一水坐下来,看了看满桌的菜色,里面有道菜是他之前告诉师清漪的,他没想到师清漪真给他准备了他喜欢吃的菜,还放在了他面前,不由又发了会呆。
“你怎么不吃?”长生笑着问他。
一水磕磕绊绊的,说:“……吃,吃。”
他夹了一口尝了尝,心想这也太好吃了,之前的拘束渐渐减缓,大口用起餐来。
长生夹菜的时候看了师清漪一眼,担心道:“阿瑾,你嘴唇怎地受伤了?有一道口子。”
师清漪:“……”
原本全桌的人都在吃饭,时不时交谈几句,现在被长生这么一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师清漪的脸上。
“是么?”师清漪有些尴尬,故意装作后知后觉:“在哪呢,我都不知道。”
长生却不回答,而是朝洛神看过去。
被长生的目光一引导,全桌人的视线又投向了洛神。
师清漪:“……”
她心里急得不行,长生一向最懂她们两之间的事情,现在自己嘴唇被咬破了,长生肯定会想到这可能和洛神有关。但是长生一向率真,有的时候不会掩饰,都是自然流露,这下朝洛神看过去,也完全是长生下意识的举动,可能长生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果然长生发现全桌的人都跟随了她的目光,一时也着急起来:“你们莫要乱看,我不是在指阿洛。”
师清漪:“……”
别……别说了。
洛神低着头,默默看着碗,但是她也不吃,整个人岿然不动。
雨霖婞在椅子上笑得前俯后仰,都快拍桌子了:“长生,我们真的没有乱看啊,你不用帮着解释了。”
师清漪故作镇定,嘶了一声:“刚才还不觉得,现在有点疼了,都怪我吃得太急,咬到嘴唇了。”
千芊托着腮笑:“如果是吃饭的时候咬破的,应该会立刻流血吧,奇怪,这没看见呢。”
师清漪端着神色,说:“……被我吃掉了。”
说完埋头扒饭,再也不说话。
好不容易捱到一顿午饭吃完了,洗完碗,一水又找了过来,对厨房里的师清漪和洛神说:“你们能不能出来一下,我有些话想说。”
两人互看一眼,擦干净手,跟着一水来到了空旷的前坪。
“你想说什么?”师清漪问他。
一水看了两人好一会,突然弯下腰,朝她们鞠了一个标准的躬:“对……对不起。”
师清漪顿时笑了。
一水说:“从井里出来,我……我就想清楚了,都怪我听信那个姓林的谎言,误将你们当做大坏蛋。虽然我对你们并不了解,但是我家遭遇的那些事情,我现在知道不是你们做的,是我误会了,希望你们能够接受我的道歉。”
“这样就能断定我们不是坏人了么?凡事都要谨慎。”师清漪说:“你忘了你被我们绑架了?”
一水鼓起勇气,试探说:“如果你真的是绑架者,应该不会给人质做饭吧?还是人质喜欢的饭菜。”
“做饭只是我的兴趣爱好。”师清漪气定神闲的:“你看那些鸭子,是不是都是被喂得饱饱的,等到长肥了再宰掉做烤鸭?”
一水往后退了一步:“……”
师清漪笑道:“好了,刚才是玩笑话。你不会被做成烤鸭,别害怕。”
一水又往前走了走,说:“……那我什么时候能够离开?”
师清漪的面色恢复了肃然,她想了想,说:“你已经被人盯上了,待在村子里其实并不算安全,说不准那个姓林的还会回来找你,最好不要再待在这里,你在其他地方有没有亲戚朋友之类的?”
一水垂下头:“……没有。”
他是夏沉如今唯一的后人了,师清漪看到他,就想到了夏沉,为了守护一个秘密,夏家世代付出许多,越想越觉得唏嘘。
师清漪说:“你想换一个城市生活么?只是暂时搬走,等你以后方便了,或者想你爷爷了,还可以再回来,这样会稳当很多。”
一水点了点头。
师清漪回头,指了指客厅里的雨霖婞,说:“你看见她了吧,她是我们的朋友,人脉很广,每个省都有她的人。你选定一个你想去的城市,待会可以去找她,她到时候会打电话通知她的人过来接你走,帮你办转学手续之类的,你会得到很好的安顿。姓林的就算想找,也找不到你的。”
一水又惊又喜:“真的可以吗?”
“当然。”
师清漪说完,心里琢磨起来。
虽然一水能被安排妥当,不过那个匣子还在一水手里,如果一水离开,必然会把那个匣子带走。
在此之前,她必须要弄清楚那个匣子里到底装了什么,如果让一水打开,一水肯定不愿意,在一水的认知中,他认为只有夏沉所交待的那位女神才有资格打开,但是关于女神的事情,师清漪也不方便与他解释太多。
现在能做的,最符合时宜的做法,就是趁一水不注意,偷偷将那个匣子打开。只是具体要怎么去实施,她还得仔细考虑。
洛神对一水道:“倘若你现下去找霖婞安排,她的人最早也要明日下午才能赶到,稳妥起见,你今夜便在此歇下,明日下午再看情况。”
师清漪立刻明白了洛神的意思,她这是在争取时间,如果要打开一水的匣子,或许只能等待夜深人静的时机。
一水说:“那我今晚就在这住下吧,打扰你们了。”
师清漪笑道:“你不冲我们乱发脾气的时候,还是挺懂礼貌的。”
一水红了脸,说:“之后我就走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相见,我想送你们礼物,当做纪念。我别的不会,但是会做一些手工模型,你们有喜欢的吗,我送给你们。”
“就像是那些小翅膀?”师清漪说:“你还有么?”
一水说:“那些翅膀我只做了那么一些,没别的了。”
“你为什么会做那些翅膀?还标了编号。”
“你不觉得它们很美么,就像是梦一样。”一水一提到那些翅膀,面上都是向往:“我祖上很多代都是手艺人,有机关师,泥瓦匠,木匠,也有做雕塑的,所以祖上会有各种有关的图册流传下来。我爷爷以前曾经给我看过一些图册,里面有很多设计图案,其中有一本雕塑用的册子里记载了这种图案,两翼,三翼,四翼,还有六翼,我觉得很漂亮,充满了艺术感,就想把它做出来试试看。至于编号,这只是我的习惯,每做完一个模型,我会在底下做好编号标记,我当时加起来一共做了七个,就从一到七给标注上了。”
师清漪听了他的话,联系夏沉册子里的记载,暗忖起来。
夏沉将所见的翅膀当做秘密,他当年确实是依据他的所见,将那些翅膀画了下来,但是那些图都夹在了册子里,被夏沉带去了坟墓。
册子里的是原件,夏沉曾答应夏主绝不透露,依照夏沉的性格,他应该不会让它流传下来。有可能的解释是,夏沉在逃出去以后,度过了几年余生,在那几年,他或许是无意中回想了当年,就在纸上画了一些图。那时候他已经重病在身,也可能会精神浑噩,需要家人的照顾。他的家人或许就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将这些回忆的图和他的那些机关设计图纸误混在一块收了起来,之后与其它的图纸一起,就这样传了一代又一代。
漫长的时间会连历史的尘埃都卷走得干干净净,当年的情况到底是什么样,已经没有人能够知道了,许多东西也只能靠推断,才有可能将尘封的真相还原一二。
一水说:“你们是不是喜欢那些翅膀,要不我再做几个送给你们?”
“我想到了一个礼物,你能送么?”师清漪问一水。
“你想要什么?”
师清漪说:“你能否答应我,以后永远不要再做这些翅膀了,也不要向任何人提及它们,这可能会比较危险。”
一水郑重地点头:“即使你不说,我也会这样做的。我爷爷死之前,那些人就来问过这些翅膀,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我也猜到了翅膀的事情,还是不要被别人知道比较好。以后它会成为我的秘密,我向祖先起誓,永远将它烂在肚子里。我是夏家人,必定遵守诺言。”
“那我收下你的礼物了。”师清漪由衷地笑了起来:“谢谢。”
“我……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一水抬头看着她们两人。
“你说。”
一水说:“你……你不能看不起我女神。”
“我没有。”师清漪无辜道。
“你总说女神的机关简单,而且你一下子就能拆开。”一水现在什么都满意,就是不满意这点,他说:“我就感觉你有点看不起女神。你不能这样,你要是这样,我和你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了,但是你又救了我的命,我觉得很为难。”
师清漪噗嗤一声笑起来:“好,我向你保证,我绝不会看不起。”
“那你也要保证。”一水看向了沉默不语的洛神,说:“你也不能看不起。”
“我怎会看不起?”洛神面无表情道:“我对你所言的女神,甚有兴趣。”
师清漪:“……”
一水的眼睛顿时亮了:“真的吗?你难道也喜欢女神吗?你是不是听了我说的那些传说,觉得她很厉害,成为她的粉丝了!”
洛神道:“甚是喜欢。”
一水兴奋极了,直夸她:“你太有眼光了!”
师清漪:“……”
一水又叹了口气:“可祖先流传了那么多机关图下来,却没有女神的任何实际记载,真的可惜,要是有张画像,能看到女神是什么模样就好了。”
洛神道:“嗯,想必甚是好看。”
一水简直像遇到了知己:“我想也是,我爷爷说了,女神长得特别美。”
师清漪背过身去:“……”
一水心满意足,回头蹦跶着去找雨霖婞帮忙了。
洛神转过脸来,端详了师清漪好一会,道:“他言说我有眼光,我觉得所言甚是,你觉得呢?”
师清漪目光乱飘,说:“你别问我,我……我不知道。”
424 灯夜
第四百二十一章——灯夜
说完,师清漪站在那,感觉洛神的视线还是一直落在她的脸上。
她正要再说点什么,没想到洛神倒是先一步问她:“你下午有何打算?”
“下午我没什么事。”师清漪说:“现在一水在这里,我们不方便再下洞,要等一水安全离开以后才能下去,这两天都会比较清闲。怎么突然问这个?”
洛神道:“既然无事,下午我想去一趟市场采买,你随我一起么?”
师清漪顿时明白过来,不由笑了笑:“这不用问,当然和你一起啊。你又不会骑自行车,我不载着你,那么远,难道你走路去么?”
洛神默默地盯着她。
师清漪攥住她的手腕,摇了摇,乖觉地讨起饶来:“我说错了,是我想载着你,机会难得,你让我多载你几次。”
洛神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胡闹,第三次。”
师清漪:“……”
两人回到客厅,一水刚和雨霖婞说完话,雨霖婞立刻打电话安排了个手底下可靠的人,明天会过来接他走,一水连连道谢。可能是之前经历了不少跌宕,他这少年身板有些扛不住,没待多久,就回房睡觉去了。
眼看着除了一水,其余人都在,师清漪就说了暂停下洞的事情,让大家这两天好好休息。
雨霖婞靠在沙发上,颇有些百无聊赖:“本来下去的时候还不觉得,这突然不下去了,还真有点不习惯。这村里也没别的消遣,怎么打发时间呢?”
她想了想,突然灵光乍现似的,想到了一个主意:“要不我们来玩牌吧?”
她一脸跃跃欲试,早已将当初在贵寿村那句“本小姐从不玩牌,我是一个具有高尚情操的人,坚决抵制这种低俗趣味”的话忘到了九霄云外。
鱼浅头一个响应号召:“我从未玩过,应当如何玩?”
“这很简单的,我教你。”雨霖婞笑嘻嘻的:“过不了几局你就会了。”
好学的鱼浅眼睛一亮,立即答应。
长生看了看师清漪,又看向洛神,跟着再度看向师清漪,如此来回。
师清漪被她这欲言又止的小模样看得实在好笑,说:“想玩就去玩吧,你不会,可以边玩边学。”
长生一喜,连忙坐到了沙发上。
眼看着两个半桶水加入了,雨霖婞笑得像只大尾巴狼,她拿了扑克过来,搁在茶几上,说:“这回我们不玩斗地主了,四个人一局,玩最简单的,看谁先把手里的牌出完。现在还差一个人,谁来?”
“我先来吧。”千芊笑道:“待会谁要想来,再接替我。”
四个人便真的玩起牌来,长生和鱼浅全然不会,千芊就耐心地与她们解释规则。几局下来,这两个半桶水晃着晃着,总算也晃出了点门道,虽然输得一塌糊涂,却至少知道了出牌的规则。
看起来漠不关心的音歌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过去了,在一旁看,雨霖婞问她是否加入,她只是摇头,雨霖婞只好作罢。
师清漪闲不住,前去收拾了下屋子。
只是渐渐的她发现,她去哪里,洛神就会跟到哪里。
她扫地,洛神也在旁边扫地,她抹桌子,洛神也抹桌子。有的时候师清漪坐下来休息一会,洛神也无声地坐到她的身边,挨她挨得很近。
最后师清漪去厨房洗水果,洛神也跟进去了,两人将水果切成小巧水灵的小块,摆成果盘,出来一看,却见长生和鱼浅脸上都贴了好几条细长的纸条。
师清漪:“……”
玩牌输了的一方,脸上需要贴上纸条,每输一次,就增加一张纸条,输得越惨,纸条越多,这算是如今一种比较常见的惩罚了。
“她们两还是头一回玩,雨霖婞你就行行好,别这么整她们。”师清漪将果盘放在茶几上,招呼说:“吃点水果。”
长生和鱼浅一听有水果吃,不约而同地朝师清漪看过来,随着她们两脑袋的转动,脸上的纸条摇来晃去的。
雨霖婞取出一张牌,甩在茶几上,得意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愿赌服输,长生,该你了。”
长生看着牌发呆,显然不知道该出哪张才好。
师清漪走到她身后,看了她的牌几眼,之后用水果叉叉起一片水果,递到长生面前。
她这位置递得其实挺讲究,没有递到长生嘴边,却是靠近了长生手里叠成扇形的牌列,以水果叉的方位为指针,刚好指向了其中一张。
长生立刻就懂了,凑过去咬了一口水果,并将师清漪提点的那张牌递了出去。
接下来师清漪就站在长生背后,时不时给她喂水果吃,过了一段时间,千芊笑道:“心肝宝贝这次的牌很不错啊。”
结果这一局长生赢了,鱼浅垫底,脸上又被贴了一张纸条。
鱼浅垂头丧气的,长生看向洛神,道:“阿洛,鱼姑娘想吃水果。”
鱼浅茫然道:“我没说要吃水果。”
“不。”长生认真道:“你肯定想吃,水果好吃。”
洛神之前站在边上,别人虽然可能看不清楚,但她早就将师清漪的一举一动看了个透彻,也知道师清漪在借给长生喂水果的幌子,帮长生出牌。现在长生跟她说鱼浅想吃水果,无非是希望洛神能帮鱼浅一把。
洛神取了一块水果递到鱼浅面前,在她其中一张牌前暗示一番,鱼浅这才心领神会,吃完水果,成功出牌。
又一局下来,雨霖婞惊讶地发现,居然轮到她的脸上被贴上了纸条。
她简直震惊了:“我……我输了?”
千芊看起了热闹:“愿赌服输。”
雨霖婞:“……”
她却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回想了一下,从师清漪和洛神喂水果开始,长生和鱼浅的牌运宛若绝处逢生,她立刻领悟了其中的玄机,气道:“观牌不语真君子,师师和她表姐,你们不能帮着作弊!”
师清漪无辜道:“我们根本没有说话。”
雨霖婞:“……”
“也不能喂水果!”雨霖婞说。
师清漪笑起来:“不喂了。只是她们才刚学,怎么赢得过你,你别欺负她们,就只玩就好,别再贴纸条了。”
雨霖婞哼一声。
师清漪看着长生,说:“我得和洛神去市场,你在这好好玩。”
长生一双乌黑的双眼看着她,软软糯糯地央她:“阿瑾莫走。”
师清漪:“……”
鱼浅也可怜巴巴地盯着洛神:“洛姑娘留步。”
洛神停在原地。
师清漪安慰她们两:“别怕,雨霖婞不会再给你们贴纸条了,你们就算输了也不用担心。”
两个半桶水同时道:“当真么?”
看她们这模样,估计真被贴纸条贴怕了,师清漪看向雨霖婞:“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雨霖婞捧着肚子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行行行,不贴了不贴了,两个小可怜哟。”
有了雨霖婞的保证,长生和鱼浅这才放下心来。师清漪和洛神来到房子后面,找出藏起来的自行车和背筐,沿着小路前往市场。
路上师清漪一边骑,一边问后座的洛神:“我看冰箱里菜还有很多,有些也能拜托饭店老板帮我们送过来,你这次去市场,是要买什么特别的东西么?”
“何以见得?”洛神道。
师清漪正经地推断说:“你看你一点都不愿意背这个背筐,这次还是二话不说背着去了,能让你牺牲这么大,应该是要买对你来说非常重要的东西?而且还很多,多到要带筐去装。”
洛神:“……”
师清漪这下彻底忍不住,低笑出声,风吹过来,吹动她的长发。
“胡闹,第四次。”洛神道。
师清漪一下急了:“这怎么就四次了?”
照这种算法,她以后怎么还得起。
洛神将搂住她腰肢的双手收紧了些,道:“看前面,莫跌了。”
来到市场,洛神先去买了一批灯笼,为了便于运输,这些灯笼全都是压叠起来的,到时候需要自己动手组装,还配了几卷灯线。
师清漪实在疑惑,不懂洛神为什么要买这么多灯笼,在她看来,也只有逢年过节或者布置什么会场之类的,才会用到这些灯笼。
她跟着洛神在市场里穿梭,甚至连那些巷子里都转悠去了。很快她就发现洛神在找酒,但是洛神需要的并不是常见的那种酒厂里灌装出来的酒,她来到现代生活以后,从不喝那种,以至于基本上只能喝茶。
曾经千芊酿了几坛酒,师清漪特地讨了一坛过来,洛神大概知道来之不易,每次都只喝一点点。
村子这边有几户人家会酿造米酒,洛神拜访了几家,最终选定了一家,买了一坛米酒,放在背筐里。
买完酒,洛神又去了文具店,师清漪这才发现她这回是要买棋,而且是围棋。
采买完毕,一个下午也差不多过去了。两人绕路回到房子,藏好自行车和背筐,洛神将买来的这些东西带回房间,之后拿了一叠灯笼下楼来,请风笙和苏亦帮忙一起布置灯线,悬挂在后院里。
暮色降临,很快又入了夜,灯笼终于布置完毕。
这些灯笼数量众多,整个后院灯影绰约,再加上天上银月高挂,如水的月色和柔和的灯光交融在一起,落在后院的地面上,浮光涌动,如梦似幻。
后院突然变得这么漂亮,众人心情畅快,就连晚饭都是搬了桌椅在后院吃的。
雨霖婞边吃边说:“她表姐你怎么突然有闲情逸致布置起后院来了?今天什么日子,过的什么节?”
洛神淡道:“只是近日夜风舒适,想到外头用晚饭。后院原本照明不佳,挂了灯笼也能亮堂许多,方便用饭。”
晚上,众人陆续回了房间,后院重新变得冷清了。
师清漪收拾完毕,心里却还在想着今天下午洛神的种种举动,正想得入神,她听到身后有人唤她:“清漪。”
师清漪回过头去。
洛神看着她,道:“你困么?”
师清漪看了下表,笑起来:“现在还早呢,怎么可能困。”
洛神似乎是考虑了片刻,道:“那接下来,你可否给我些许时间?”
师清漪发现她神情严肃,不由有点紧张,问她:“怎么了?”
洛神的眸光往一旁瞥去,过了好一会,她才轻声道:“我想与你约会。”
师清漪怔在原地:“……”
洛神的声音其实非常低,她的眸子也是低垂的,长睫遮掩了她眼中的几丝难以察觉的拘谨。
师清漪的耳根转瞬红得充了血似的,洛神这么直接地表达想要和她约会的想法,她完全是措手不及,半晌都不知道怎么回应她才好。
在原地愣了好一阵,才磕磕巴巴地点头:“好……好。”
“随我来。”洛神在前面道。
师清漪脸红心跳的,低着头跟在她身后。
两人来到后院,后院华灯结彩,光影铺地,宛若梦境。
洛神在光灯之下看着她:“在此处约会,条件有限,你莫要笑我。”
师清漪终于清楚了她买这么多灯笼回来的原因,心口像是堵着什么,连忙摇头:“怎么会,特别漂亮。”
洛神领着她走到桌旁,师清漪看过去,见桌子上摆着一方棋盘,黑白双色的棋子安静地躺在棋盅里。
“我想与你对弈。”洛神道:“好么?”
师清漪又是连连点头,几乎是紧张地落了座,坐在了黑子那边。她下棋时一向习惯用黑子,这下完全是下意识坐了下来。
洛神端坐在她对面,旁边搁着白子棋盅,安静地觑着她。
师清漪抬眼看过去,借着柔和的灯光,这才发现洛神将她那套古代白衣里面的银白色发带取了出来,束在她的脑后。
肩上的乌发衬着她垂落的银白色发带,黑白分明,是静谧到极致的美。
师清漪看到她下棋时特地系了发带,想到什么,顿时完全明白了洛神的想法,心像是倏然被攥紧了。
“开始罢。”洛神道:“你先落棋。”166阅读网
425 对弈
第四百二十二章——对弈
洛神身姿笔直,静候着师清漪落第一步棋。
师清漪却半晌没有动,只是定定地望着桌对面。
“怎么不动?”洛神问她的声音比起拂耳的夜风而言,更为轻柔。
师清漪将双手藏在桌底遮掩的大腿上,颇有些局促地来回摩挲着,偶尔攥着手指捏了一捏,沉默了一会才诚实地回答:“很久很久没和你这样下棋了,我……我有点紧张。”
其实她当初和洛神住在一起以后,两人也会下棋来消遣闲暇的时光。师清漪有一个小农庄,远在郊外,她身边的人就只有洛神知道具体所在。
那是她们两秘密的小地方。
农庄别墅的收藏室里藏了几副好棋,算有些年头的古玩,她们去农庄度假的时候,时常会在后院的葡萄架底下对弈。
所以这个很久很久,听上去似乎是自相矛盾的说法。
但她偏偏加了个这样,那就有些别样的滋味敛在里头了。
洛神当然听出了她这其中的意思,却还是问她:“这般,是哪般?”
“就是你像这样束着……发带,来和我下棋。”师清漪略抬了眸,目光再度落到洛神肩上。
或许是希望更容易被她看见,银白的发带被洛神撩到肩部,再在胸前垂落。
那像是成了一抹攫住师清漪所有心魂的光,在她的眼中点亮了,如同落下一场跨越漫长时光,久别重逢的梦境。
“是。”洛神凝望着她,道:“许久不曾这般与你对弈了。”
师清漪的眼睛有些发了酸,她忙背过身子,用手背蹭了蹭眼睛,又转回来,唇角勾了些许浅笑上来。
那是酸涩的,又心愿得尝的笑意。
难过与喜悦两厢糅杂,在心中鼓涨开来,在她红玉似的眸子中漾起水光。
她如今这一双红眸明明让人看了心惊胆寒,此刻泛起泪来,却又是那么柔软。
“清漪。”洛神轻声道:“我晓得这般做,远远不够。”
师清漪含了泪的双眼将她望着:“已经足够了,足够了,我很开心。”
像是隔了一层纱,两人彼此都没有点破,但是彼此都明白。
此时此刻,解释的言语都仿佛是多余的。
夏沉在记下那个小册子以后,长眠棺中,也永远不会知道,册子里记录的那名孤独地与发带对弈的女子,如今终于等来了发带的主人。
“那我开始了。”师清漪拭了下眼角,从一旁的棋盅里夹起一颗黑子,落了下去。
洛神的白子紧随在后。
时间缓缓流淌,棋子轻触棋盘的声响在寂静的夜色里听上去格外清晰,一下,接着一下。
“赢了的人,有什么奖励?”师清漪的情绪在下棋的过程中得到了缓和,她一边落子,一边问。
“你想要什么奖励?”洛神道。
“我想想。”师清漪一边观察棋盘上黑白相较的战局,一边煞有其事地思考起来。
她头脑聪颖,十分擅长围棋,洛神更是个中的高手,两个人在棋盘上几乎是不相伯仲。这就导致她们的棋局要么是你来我往,紧咬不放,要么是你慢我缓,细细品来,一盘棋往往要下比较久的时间。
“这样。”师清漪想到了什么,黑子果断落下,语气中透着些许狡黠:“输的一方要答应替赢的一方做一件事。”
“这算不得什么奖励。”洛神道:“我这便可以答应你。”
“你别这么快答应。”师清漪感觉到她这毫不犹豫的回答中蕴含的宠溺,嘴角的笑意都有点藏不住了:“是对你来说很难很难的一件事情。”
“那我可做到么?”洛神神情认真。
“肯定是可以做到的。”师清漪说:“如果不能做到,我也不会让你做。”
“那便无妨。”洛神道:“若你赢了,你只管说。”
师清漪满意了:“好,那一言为定。公平起见,要是我输了,你也可以让我做一件事,只要是我能做到的。”
“嗯。”洛神的双眸微微眯了眯,瞬也不瞬地打量了她:“倒的确是有一事,若我赢了,你便要应我。”
说到这,她修长手指下的白子落在一处位置上,顿时将师清漪的好几颗重要黑子都围杀起来,堵了个水泄不通。
师清漪:“……”
洛神气定神闲地捏起那些黑子,将这些被吃掉的黑子搁在一旁。
师清漪仔细回忆了下洛神之前的落棋方式,都是温吞的,有的时候明明是有机会可以吃掉她的黑子,却偏不下在那里,而改了别的位置落子,似乎是有意无意地在让着她。
但是在师清漪提出奖励以后,洛神的落子干脆利落,显然是奔着赢棋的彩头去的。
师清漪见她势在必得,心里不免也有了些抖,不禁猜测起洛神如果赢了以后,到底会让她答应什么事情。
她一边想着,手底下也不甘示弱,配合着洛神的节奏,黑白之间斗了个酣畅淋漓。
“三局两胜。”师清漪心虚地强调。
这样她赢的几率才多一些,否则这一局她还真的有点吃不消。
“好。”洛神应了她。
下到后面,师清漪自己也感觉到了这局胜算不大,她故意缓了缓,说:“你不是买了米酒吗?我想现在喝一点。”
她虽然酒量浅,但米酒的浓度并不算高,她以前在她的小农庄的时候就和洛神一起喝过类似的。只要控制好一个度,喝完以后还是很有精神的,浑身也似发了热一样,下棋的兴致更高,说不定还能赢一盘。
“可要下完棋以后再喝?”洛神似有斟酌:“你若是醉了,棋恐要乱下。”
“我才没那么容易喝醉。”师清漪红着眼睛,立刻说。
洛神含笑看着她这红眼兔子发起急来的小模样。
师清漪话却又乖巧起来,轻声说:“我想和你一起喝酒了。”
洛神大概是想起了那个册子,脸色有些微怔,看她的眼神更是轻柔了一些,道:“好,我去取来。”
说着,又起身道:“你随我一起罢。”
师清漪求之不得,快步跟在她身旁,甚至还弯着眉眼,故意开玩笑说:“你让我一起去,是不是怕我悄悄把你的棋子换掉?”
“不怕。”洛神垂了下头,看着地面:“我白日里说过,会一直陪在你身旁。我怕……你一人在此等我。”
师清漪脚下一顿,眉眼染着的笑意也好似凝住了。
今天一下午,洛神都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师清漪明白,那都是夏沉那本小册子带给洛神的影响。
洛神平常本来就少有明显的情绪表达,都是淡淡的,又或者是欲说还休一抹弯。但是从一水的家族墓地回来以后,她举手投足的一些小动作开始有了变化,师清漪去哪里,她就跟到哪里,有时挨得很近,有时就在不远处看着。
师清漪很少见她这样,像个雪白软糯的粘糕似的,只是安静地黏着她。
勉强压下心底的酸涩,师清漪挽着她的手臂,逗她说:“你看你现在像不像一块粘糕,或者是一块糖?”
洛神看了她一眼,目光偏开去,脚步却又加快了一些。
师清漪跟着她往前走,嘴里嘀咕起来:“我要是有个口袋,就把你这块粘糕揣进去,这样你就可以随时跟着我了。”
“胡闹,第五次。”洛神看着前方,道。
师清漪:“……”
她不敢再胡闹,免得这还不完的债又再添一笔。
两人取了酒回来,重新在后院的桌旁落了座。
洛神拿了两个瓷白的小杯子,斟满两杯,将其中一杯搁到师清漪手边上。
师清漪怔怔地看着这杯酒,眼前仿佛晃过无数流光画面。
过了一会,她才笑了起来,举起杯子,悬在棋盘上:“洛神,干杯。”
洛神的眸中恍若有海浪起伏,她将杯子贴近了师清漪的杯沿,轻轻一碰。
清脆的碰杯声在夜风中响起来。
师清漪安静听着这声清脆,远处摇曳的树影沙沙声又为它添了一层恍惚如梦的轻吟。
她心中的感怀和喜悦像是要随着夜风飞出来,将一杯酒一饮而尽,之后将杯口倒过来,展示给洛神看。
洛神笑着微叹一声:“莫要喝太急了。”
师清漪心里的高兴简直难以形容,又可能是喝了点酒,看上去比之前更神采奕奕。
她接着和洛神下棋,但是第一局她还是输了。
为了给自己鼓劲,她在第二局的时候又多喝了两杯,这次的结果是她赢了洛神。
最后一局是关键,师清漪不免紧张。她之前几杯米酒下肚,酒意经过棋局的一番发酵,感觉浑身都暖融融的,甚至发起热来,眼睛似是比之前更红了,这红却远远不是以前那种冷冽的戾气,而更像是媚骨其中的勾人。
师清漪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米酒甘醇,最开始是不容易醉的,但是后劲足。最开始她还是浅尝辄止,或者伸舌尖去舔一舔,但是之后可能是缓缓升腾上来的醉意影响了她的判断,她恍惚之中觉得第二局能赢,是因为喝了点酒的原因,于是接下来喝起酒来更是毫不犹豫。
洛神走过来,按住了她握杯子的手,低声道:“莫要再喝,你要输了。”
师清漪的脑海有点昏沉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了半晌,微噘了下嘴表示不服气:“不可能的,我一定要赢你。”
她其实鲜少露出这样直白的娇嗔,除非酒醉。
洛神的手定在那,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你说我哪里输了?”师清漪将脸缓缓往下移,挨着洛神的手背趴着,在上面蹭来蹭去:“你不能胡说八道。”
洛神似是好笑地摇了摇头,另外得空的一只手伸过去,要去拿棋子。
她现在到了师清漪这边,距离自己的位置还有点距离,如果要接触到白子的棋盅,身子就得往那边倾。
师清漪的脸贴在她手上,正恍恍惚惚地被醉意冲昏了头,感觉到洛神的身子要离开似的,立刻紧紧扒拉着她的手,不让她动,并且将自己的脸贴得更紧了:“你别动,你是不是输了就要逃跑?不许你逃。”
“不逃。”洛神终于拿到了白子,将身子站直了,低头看着她道。
“嗯,这样才乖的。”师清漪挨着她的手,脑袋点了点。
洛神落下一颗她刚拿到的白子,将师清漪的一片黑子都围困起来,之后用手指点了点师清漪的鼻尖,道:“你瞧瞧,你是不是快输了?”
师清漪慵懒地抬了下眼皮,往棋盘看去。
虽然她有些醉了,但这棋局还是看得一清二楚的,立刻心慌不已,喃喃说:“你等等,我之前手抖了,其实那一步不是落在这里的。”
说着,就把洛神的白子和她之前的黑子都收了回来,牢牢地攥在手心里,生怕被人抢走似的。
“你要悔棋?”洛神眼中的笑意似乎深了些。
以往师清漪是从不悔棋的,像这样的耍赖,也是十分罕见。
“我不是。”师清漪的眼角被醉意烧红,喃喃着回她:“我刚才都说了,是手抖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更新啦,久等了,这篇文一直都是需要写一段时间,再休息一段时间的,剧情很复杂,写起来会比较难,所以我需要很多的时间进行调整~
还是那句旧话,虽然更新速度没有办法,但是一定会写到完结,后面还有很长很长的内容要写。
悄咪咪说一句:打分评论在哪里,很需要可爱的打分评论来增加可爱值和姬气值的!
最后激动地大喊:我师和我洛,我来了,好想你们呜呜呜呜!喝醉的师师我太爱了!!!166阅读网
426 奖励
第四百二十三章——奖励
洛神站着不动,只是垂了眸,静静地凝望着师清漪。
师清漪已经有些醉眼微醺,没有注意到她看过来的目光,还是在那偏了头,将手微微握成拳头,攥着棋子不愿意松手。
“手抖?”洛神道:“我瞧你此番握着棋子,倒是握得十分稳当。”
师清漪听见洛神这冷柔中带了些浅笑的声音,这才抬起脸。
洛神逆着光站在她面前,脸容和身上的光晕看上去也都是朦朦胧胧的,像披了层迷离的纱。
师清漪努力眨了眨眼,想要勉强驱散醉意,以便将眼前的女人看得更清楚些,说:“我是……之前手抖,可不代表现在手抖。”
既然要耍赖,当然少不了一番言辞上的狡辩。
恍惚中,师清漪更将这耍赖的精髓拿捏得十分到位,说完以后,她的目光软绵极了,似乎要向洛神讨饶似的。
身子也似软没了骨头,直接向前倾靠过去,准备将脑袋歪在洛神身上。
只是她现在醉着,对距离概念有些模糊,看见洛神在面前的身影,就想直接靠过去,实际上洛神离她还是有点间隔。
洛神见状,立刻向师清漪那边挪了一步。
同时双手轻轻捧住了她的脸颊,以防她这么兜头撞过来,会撞疼了她。
师清漪坐着,洛神站着,她被洛神的手裹着脸,只感觉脸颊上冰冰凉凉的,却又柔得让她安心。
她觉得舒服,忍不住将头仰了个角度,嘴里含糊地“唔”了一声。
以往一站一坐,这样相对亲密挨着,洛神有时会捧着她的脸,低了头吻她。
师清漪大概是想起了以前种种,也分不清时间上的差别,微眯了眼问她:“你……是要亲我吗?”
洛神被她这猝不及防地一问,陡然怔住。
师清漪脸上浮起红晕,几分因为酒醉,几分因为不好意思:“我……很想你这样,但是……不行。”
说到这,还认真摇了摇头。
洛神捧她的双手,也被她带着晃来晃去。
师清漪抿了下唇,那里还留着之前自己咬下的一道细细的口子。
她现在并不算清醒,却也没有忘记这道伤口是怎么来的,说:“不能这样……你会疼的。”
即使她曾站在失去理智的边缘,心心念念的也都是,不能伤害洛神。
不能让洛神疼。
哪怕一丁点,都舍不得。
宁愿换自己来承受这一切。
如今她醉了。
模模糊糊中,却也发自本能地记得这一点。
“好。”洛神的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哄道:“不这般。”
师清漪放心了,乖乖点了点头,仰起的脸上的红晕却更明显了一点,声音也变得更低:“……等我恢复以后,就可以这样。”
她说这话的语气,明明是甜软的一块糖。
内里却又勾着一抹涩然。
什么时候可以恢复呢?
还要等多久。
她不知道,此刻昏沉中,就更是不清楚,只是心底压着强烈的期盼,盼着那一天到来。
“好,我等你。”洛神将腰弯得低了些,一只手转而揽着师清漪的肩,让她能更近地依偎在自己身上。
师清漪索性伸手抱住了她,满足地笑了笑。
而随着洛神的这一弯腰,她的发带越发往下垂落。
师清漪的手缓慢地往上攀,她还惦记着未完的棋局,继续强调:“我之前不是悔棋,真的……真的是手抖,你一定要相信我。”
这个过程中,她的手摸到了洛神的发带末端,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了,扭头看去。
她好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将发带缠在了自己手腕上,迷迷糊糊地绕了几圈,盯了好一阵。
洛神默默地看着她的动作。
师清漪浑然不觉,将银白发带的一端凑到嘴边,亲了亲。
之后润泽的唇微张开,细白的齿轻咬了发带的一端,试探似地微微一蹭。
舌尖上酒的味道浓郁,甚至有点发麻,除此以外,她并不知道自己尝出了什么味道,只隐约觉得十分怀恋,表情变得有些呆愣。
洛神面色也微凝。
师清漪再度抬起脑袋,恍然地看着洛神。
这眼眸虽然是冷戾的红色,此时此刻被醉意熏染,却又带了明显的几分玩戏时的纯净无辜。
灯笼的光和影都落在她眼中。
洛神的手指微微一颤,抬起手,抚在师清漪的发上,柔声配合她道:“我自是信你。”
“那我就不是在悔棋。”师清漪将缠发带的手贴着唇,咬着发带,话语含糊不清,像含了块奶糖。
“嗯。”洛神也随之淡淡一笑。
她蹲了下来,垂首依偎在师清漪腿上,任由师清漪把玩她的发带,又道:“我已输给你了。你想要什么奖励?”
她一向孤傲出尘,难逢敌手。
唯独愿意将所有,都输给师清漪一个人。
师清漪听了,眼角眉梢都飞起了笑意:“棋都没下完,你可不能这么简单就认输,我们还没有公平一决高下呢。”
倒是忘记她之前的耍赖,可并不算公平。
洛神站了起来,道:“你既要公平,那便继续。”
却又只是立在那。
师清漪本来以为她会回到棋局旁边,却发现她一动不动地站在这,有点懵地问她:“你怎么不回去?”
“你不让我走。”洛神淡道。
师清漪现在的思维比平常要迟缓一些,顿了片刻,才看向自己手腕上缠着的发带。
她这样攥着,如果洛神再往前走几步,就要扯着长发了。
师清漪忙不迭地松开来,有些局促地咕哝一句:“……我都没注意。”
洛神看她一眼,重新坐回到桌子对面:“可准备好了?”
师清漪点点头,两人就着之前的残局继续下。
双方来回,终于又轮到洛神落棋。她捏白子的手在棋盘上徘徊流连,师清漪的眼睛就跟着她的指尖打转。
她悬空在某个位置,一旦落下,对师清漪是非常不利的。
师清漪睁大眼,顿时有点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洛神真的将棋子放在那。
洛神的手在棋盘上方晃了下,却又挪开,显然是要决定下到别处,师清漪一颗提起的心沉了回去,暗自松了口气。
洛神抬眸看她,似乎是思索片刻,又改主意将那颗棋子悬空回去了。
师清漪急得不行,双手扒着桌沿,差点要站起来。
她酒醉了,就不似平常那样能够轻易遮掩自己的想法和神情,焦急和暗喜都明明白白挂在脸上。
就像是被逗的猫一样。
洛神垂眸一笑,最终将棋子落在一个师清漪意想不到的位置。
师清漪简直狂喜,逮着机会一口气将洛神的白子堵了一片,几乎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如果她没喝酒,肯定可以发现洛神将原本可以赢的局面拱手送出,而故意在容易输的点上落子。
只是现在她的思绪渐渐被酒意发酵,如同塞了云朵,晕乎乎的,一时之间都被即将赢棋的喜悦灌满,再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发现这些细节。
过了一阵,洛神道:“清漪,你公平地赢了。”
师清漪眼角泛了红,染着越发明显的醉意,脸上更是掩藏不住的小得意。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洛神边上,表情神秘中透着兴奋,仿佛等这一刻等了许久:“那我要兑换……我的奖励,现在就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洛神大概是很少见她这么雀跃到毫不掩饰的小模样,伸手将她搀住了,饶有兴致地问她:“你想要我答应你什么?”
师清漪的长睫毛随着眨眼而轻轻地抖,说话开始有点口齿含糊:“我现在就要教你骑自行车。”
洛神面色的表情似乎在这一刻,被霜冻住了:“……”
“我要教你,你一定要学。”师清漪借着酒劲,这下是真正地胡闹起来。
洛神沉默了一段时间,才道:“夜了,现下不适合。”
“你才是……想耍赖,对吗?”师清漪凑过去,近距离地看着她,眼中摇曳的水波仿佛要溢出来:“你之前都答应我了,要帮我做一件事的,我的要求就是……就是现在教你骑自行车,你得学。”
洛神被她看得目光偏向一旁:“我先前并不晓得你会提这般要求。”
师清漪摇了摇头,大概是想让自己清醒点。
可酒气越发让她的思维软化,像是要融成一滩酒水,或许她自己都忘了自己原本想要洛神答应她什么。
她睁着迷茫的一双眼,往四周看去。
最终看向了后院墙下堆积的那一大堆杂物,上面还盖着防雨布。
她迈开步子,往那堆杂物走去,脚步虚浮,甚至同手同脚地在那走,走得还挺飘。
洛神赶紧跟过去,揽住了她的腰,让她略一停顿,跟着将她手摆动的位置换了个方向。
于是师清漪就像是个原本走错的钟表指针,终于被洛神拨回正确的轨道,也不再同手同脚了,勉强能正常地走起路来。
她走到杂物边上,掀开了防雨布,又将上面压着的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拨开,就见底下露出她们去菜市场时骑的那辆自行车来。
将自行车藏在这里,也是料准了雨霖婞这样的大小姐脾气,是绝不会去翻看杂物的,断然不会发现自行车和背筐的藏匿点。
师清漪将自行车拖出来,一路拖到洛神面前。
洛神绷着脸将她望着,也不说话。
师清漪微阖着迷蒙的眼,一副要睡的模样,手里却还不忘指着自行车,对洛神说:“你……你坐上来,我现在就教你。”
洛神:“……”
师清漪委屈地低声说:“……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不想学?”
她本来就酒量浅,时间一过,哪里抵得住这种海浪汹涌而来的后劲,现在醉到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要是不答应她,估计要哭。
洛神只好道:“……想。”
“我自行车骑得很厉害的。”师清漪醉得说话有点磕巴:“你一定可以学会,变得跟我一样……一样厉害,好不好?”
“……好。”洛神面色绷得更紧。
※※※※※※※※※※※※※※※※※※※※
久等了,我回来了,继续下棋,她们是我心中最特别的存在。
还是那句说了很多次的话,我更得很慢,真的不好意思,对于更新速度也一直感到愧疚,不过我希望大家每次阅读的时候,能够感觉到开心,谢谢你们
427 爱极
第四百二十四章——爱极
师清漪见她答应了,微眯的双眸弯了起来,仿佛星光凝聚,笑得由衷的灿烂。
她红眸的时候,里面含着的大多是冷戾的气息,现在这样由衷展颜的时刻,尤为珍贵。
晃荡酒意让她卸去了这长久以来背负着的重担,这一刻,她是自在的,像个纯粹的小女孩,眼中的笑意如同灌满了蜜糖。
糖再与酒气混合,就成了甜甜的桂花酿。
“……洛神。”师清漪满意之下,也不再委屈了,盈盈地看过来,口中轻喃面前女人的名字。
“什么?”洛神原本有些拘束紧绷的面色,在她这甜醉的笑意中舒缓开来,走近了几步,等着师清漪接下来的话。
不过不用说,这副模样,肯定也都是醉话了。
“你真好。”师清漪瞬也不瞬地看着洛神。
洛神微怔,跟着轻轻笑了。
师清漪伸出双臂,张开一个大大的怀抱,拥住了洛神的身子。
她被酒意烧热了的脸贴着洛神微凉的脖颈,纳凉一般轻轻贴着,说:“好喜欢你。”
洛神被师清漪抱了个猝不及防,不过很快向前贴靠,手下轻柔地回揽了她的腰,眼中压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欣喜。
嘴里却轻逗她:“应允了跟你学自行车,便说欢喜我了么?”
“……才不是。”师清漪立刻哼了哼。
“那是为何这般说?”
“不……不为什么。”师清漪的脑袋在她肩膀上蹭来蹭去,发丝呵着痒:“一定是需要什么理由,才能说喜欢吗?”
她借着酒醉,理直气壮:“我就是特别……特别喜欢你。”
大概师清漪平常这样直白的时候并不多见,洛神眸中的喜色渐深,仔细听着。
平常师清漪都是内敛的,不好意思将这炽热的眷恋宣之于口,现在完全被酒冲昏了头脑,什么心里话都敢往外倒。甚至也不分前后语境衔接,上一秒她还在为担心洛神可能不答应学自行车而难过,这一秒,她说喜欢,那就是喜欢。
她每时每刻,都在喜欢着她。
爱意在心中填满,跨越沧海桑田。
但能这样无拘无束毫无挂碍地随时告诉她,她好喜欢她,这样的时刻,又能有几何。
洛神轻嗅着师清漪发丝的香气,声音微颤地应着:“我也是。”
“……也是什么?”师清漪踮了踮脚尖,迷糊问她。
洛神沉默了片刻,耳根逐渐泛了些红。
“……到底什么?”师清漪伸手将洛神脑后的发带牵过来,催促般继续问。
那红润越发沿着洛神白皙的耳垂往上走,顿了顿,洛神略显拘谨地轻声道:“便是与你一样。”
“那一样……是什么?”师清漪这回似乎不问到就不罢休了,“什么”装了一箩筐。
洛神拥她的手动了动,仍然静默。
师清漪抬了下脑袋,凝望过来:“你为什么不直接开口告诉我呢?”
她醉眼微醺的眸子仿佛含着满当的轻媚,看她一眼,都像是要被她这怦然一下,撞开心怀。
洛神与她相视,薄唇微微翕动,欲言又止。
师清漪的脑袋重新趴回了洛神肩上,嘴里咬着发带,轻轻扯了扯,这才像是含到了糖果似的,歪在洛神肩上,满足极了,说:“好喜欢……你能够告诉我。”
她爱极了这发带,更爱极了这系着发带出现在她面前的人。
对她而言,这仿佛是曾经散落在历史中的片片晶莹冰雪,悉数回归到了她身边。
所有的苦难都早已被时间掩埋,如今,她终于携了往昔的光,拥抱了她的最爱。
“想……想听你说……”虽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些什么胡话,但师清漪的话里开始糅杂了些哽咽。
洛神听到这声哽咽,更感觉到师清漪对自己这发带的痴缠,想到了什么,抱她的双臂倏然收紧了,贴着她的耳畔,低语轻喃:“欢喜你。”
“爱你。”洛神又道。
她的声音越发颤了起来:“永远不再离开你。”
师清漪醉了,听了个朦朦胧胧,只知道欢喜,爱这样的词,让她开心得像是要飘起来。云朵托着她,还带着酒的香气。
而这样的词,在洛神的口中,是多么多么难以听到。
洛神总将她感情收在举手投足的细节中,藏在那些弯弯绕绕的话语中,掩在她那平素看着静然无波的深潭底下。
可是现在,她竟然一连对她说了三句。
师清漪笑了起来,滚烫的泪却也毫无预兆地落下,沾湿了洛神的长发。
她浑浑噩噩中用手抹了一把,眯着眼睛说:“……我好开心。”
越说越哽,她头脑昏沉,醉得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发生什么事,只是茫然地继续擦眼泪,说:“明明很开心……我……我为什么要哭?”
她脑海里不明白。
出于心底最深处的本能,却记得真切。
洛神见她这醉醺懵懂的模样,眼圈却更是泛了红,松开了怀抱,将师清漪的身子揽得端正了,近距离看着她。
师清漪眼睫上挂着泪珠,洛神抬了手指,替她拭去了。
师清漪就乖乖站在那,微仰着脸,任她擦拭。
“不是哭。你醉了,喝了许多酒。”洛神眼角晕开湿润,却仍一本正经道:“酒从眼中流出来罢了。”
反正师清漪醉了,逗她轻而易举,要她向西她向西,与她说一她也说一。
等她醒了,也记不清。
“……你胡说。”师清漪身体摇晃,赶紧替自己辩白起来:“酒怎么会从眼睛里流出来的。”
“你过来。”洛神牵着她的手,往之前下棋的桌旁走去。
师清漪亦步亦趋地跟着洛神往回走。
洛神悄悄用手指在酒杯里点了下,食指的指尖沾了酒渍,跟着转过身,用挨着的另外一根手指蹭了下师清漪眼角的泪花,这才换回了沾酒的食指,送到师清漪唇边。
师清漪偏了下头,迷惘地看着她的手指。
过了片刻,原本就醉红了的脸,更是诡异地快要红透了。
她眼睛瞟了洛神一眼:“你……你做什么?”
洛神道:“你尝尝,你的眼泪。”
对酒醉的人来说,刚才那种最浅显的偷梁换柱的小手段,也是根本看不出来的,甚至连基本的言行举止可能都颠三倒四。
洛神仿佛很清楚师清漪酒醉以后,会是什么个糊涂样,十分气定神闲地逗着她。
师清漪伸出舌尖,贴着洛神的指尖,微微一舔。
洛神站着不动,手指被她贴得微微一动。
师清漪咂摸了下,神色迷茫。
“可是酒味?”洛神问她。
“……嗯。”师清漪确认完毕,点了点头。
“方才你也瞧见了,从你眼中蹭下来的,它是酒味。确是你喝多了,酒流出来了。”洛神仔细打量她,唇边似有似无地笑。
师清漪蹙眉,将信将疑。
她其实是不信的。
但是她却又想不通这酒味是从哪里来的。
要是换做平常,她那么狡黠精明,什么复杂把戏不能看穿。而眼前这个,甚至都不能称之为把戏,最多逗逗懵懂的婴孩。
醉酒的人不发酒疯就算好了,神智根本不受自己控制,认知又能正常到哪里去,许多人言行举止更是毫无逻辑。师清漪脑海里的醉意推搡着她,她感觉自己快要沉到海里去了,四肢百骸都开始漂浮起来。
她百思不得其解,却又求知旺盛,这下攥着洛神的手指,凑了过去。
再次尝了尝滋味。
酒渍被她刚才舔去了,现在剩下的,也只有肌肤的温热与细腻。
熟悉的,蛊惑的。
只这轻轻一点,就能瞬间缠住心底翻涌的悸动。
洛神缩都来不及缩回去,师清漪一边抓着她的手,不让她动,一边端详着她的表情。
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灯笼的光披在洛神身上,能看到她心口在明显起伏。
洛神攥了下手指,似乎是勉强平复了下,这才缓缓又道:“早先便叫你莫要喝酒,你喝酒易醉,偏不听我言。”
“你跟我……扯了这么多,你是不是在拖延时间?”师清漪这回像是猫似的警惕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洛神:“你其实根本不想跟我学骑自行车?”
洛神面色敛住。
绕了半天,还以为师清漪会忘记这一茬,结果又被师清漪绕回来了,可见对自行车这事念念不忘。
“不曾有的事。”洛神微叹口气,知道自己再也躲不过,只能配合她:“我现下学,还请先生赐教。”
师清漪眉梢翘出了那么一星半点的小得意,拉着洛神快步又回到院子里停靠的自行车边上,说:“快,你先上去。”
洛神垂眸,盯了这辆自行车半晌,就差能看出个洞来。过了很久,这才像是认命了似的,走过去一手扶住了车把。
跟着大长腿一抬,坐在了车坐垫上,将原本微斜着停靠的自行车扶正了。
师清漪满怀欣喜,继续说:“然后踩上去。”
洛神:“……”
她这样脚踩地,撑着自行车倒是十分轻松,身姿也是赏心悦目的端庄。
但是要换到踩车踏板的时候,却停住了。
她侧过脸望向师清漪,没有说什么,表情却是如临大敌的凝重。这长久的时间凝固,仿佛是在经历什么严酷的考验。
师清漪走到边上,双手替洛神扶着后座。
她醉了虽然胡闹,但教起自行车来,却又透着骨子里的认真,一板一眼地说:“我帮你扶着,你就踩着脚踏,放心往前骑,不用担心摔倒的,我一定会保护你。”
洛神回头,幽幽瞥她:“这是什么危险事项么,还需保护?”
师清漪这下才不管,拧着眉说:“我就是要保护你。”
【备注】这次的作者有话说小绿字很重要,里面提到了十分重要的内容,还请看一下,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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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小绿字很重要,还请看一下,谢谢:
1:后面日常还会很多,村子里的剧情是日常比较多的,基调会相对舒缓。
2:古代我已经标注为连载中,古代并没有结束,还有很多内容我没有写,需要等现代写完以后才会继续,古代和现代是一个整体,全都没有写完,到时候会联系在一起,不可以分开看,到时候会看不懂。
3:距离写完还有很多很多年,已经写了快十年,还要十多年都有可能,所以请新读者不要看,以免要等很久。
4:另外以后我的文都会经常挂上请假条,这样可以起到一个告知的作用,一是避免新读者因不知道更新很慢这种情况而贸然阅读,以此来防止新读者误入,二是为了告知愿意留下来的读者一些安排,方便了解,因为请假条位置很醒目,可以作为公告。只是请假条的那个归期时间,是做不得准的,因为是系统要求填写,总要有一个,所以一切还是以具体更新时间为准,时间还是不定的。
最后重要提醒:如果因为觉得我以前更新太慢了,后悔看我的文了,只要应允以后都不会再看,可以向我提供晋.江正版订阅证明,我就会将订阅费用全部退回,被晋.江抽取走我拿不到的部分和没有完结被冻结的部分我也会垫付,全部退还,一个点都不会少你,前提是以后不会再阅读就可,我说到做到,所以也希望前来退还以前那些vip正版订阅的读者们,能够说到做到,就当在此友好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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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感谢大家这些年的支持,这里向大家鞠躬,即使是早已远去的曾经的喜欢,我也十分感激,所以我盼望这散场能够平和。
428 自行车
第四百二十五章——自行车
虽然师清漪现在醉得稀里糊涂,内心深处该惦记着的,她却都始终牢牢记着。
两人携手一路走来,经历了太多风雨苦难,大伤小伤就没断过。她们恍若行走在万丈深渊边上,正因为周围潜藏着太多危险,那种时刻想要保护对方的执念也就深深扎了根。
她舍不得洛神受苦,更害怕洛神会受伤。
这份执念在她清醒时被掩藏在心底,不会轻易说出口,偏现在恍惚,没留神全给晃了出来。即使现在没有半点危险的可能,她仍想护着她。
洛神从她这副较真的醉模样里瞧出了几分甜意,就凝视着师清漪,轻声道:“好。”
师清漪也看着她。
两人这样对视了好一会,明明应该是个堪称脉脉含情的好景致。
谁知道师清漪好看的眉却蹙得更深了,她现在哪知道什么是气氛,劈头盖脸就问:“……你骑不骑?”
洛神:“……”
师清漪说:“你又在拖延时间了,是不是?”
“未曾。”洛神道。
师清漪微噘了下嘴,眉还皱着,说话有些顿:“你不要趁着我喝了酒,就……诓骗我。”
洛神颇有些无奈地瞥她一眼:“你现下竟还晓得自个喝了酒?”
她浑浑噩噩,一时之间也没听出洛神这句嗔怪滋味,反倒是很认真地用手心贴着自己的唇,轻轻呵了下。
之后嗅了嗅沾染的气息,这才将手心送到洛神脸颊边上,自我验证般说:“……我当然知道,这闻着都有酒气的。”
洛神没有说话,只是有些好笑地看着她犯浑。
师清漪却以为她闻不到,快步走到洛神面前,将自己的脸贴靠过去。
这下距离太近了,唇几乎快要挨着唇,师清漪浑然不觉,说:“刚才是不是闻不到?那你这样……闻闻。”
饶是洛神一向擅长洞察人心,师清漪做一步,她一般都能猜到下面十步,这下子也没有想到师清漪竟然会这样突然凑过来,甚至做出这种平常绝对做不出的举动。
师清漪醉了以后,说的话,做的事,根本无从预料。
洛神的薄唇不着痕迹动了动,目光在近在眼前的师清漪脸上缓缓游移着,呼吸有些微乱。
院子里灯笼的光是朦胧的,雾霭的光栖息在师清漪的长睫上,罕见地照得她的红眸迷离了些,是梦的绮丽颜色。
更底下是她润泽的红唇,彼此贴那么近。
师清漪说话了:“闻到了吗?”
“嗯。”洛神将搭在自行车车把上的手指捏紧了些,双眸略微偏开,避开她这惑人而不自知的目光:“酒气自是有的,还有傻气。”
这气息却香极了。
香到想吻她。
师清漪立刻退回了身,有些气哼哼的:“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生气的,你现在故意说我傻气,就是想让我生气,骗我跟你说更多话,一来二去的这个晚上就过去了,自行车……自行车也不用骑了,是不是?”
“清漪,你多虑了。”洛神微叹道。
师清漪自以为看穿了她:“现在你想尽办法拖时间也没有用,我就算喝了酒,也聪明着呢,你根本骗不到我,也别想占我……占我便宜。”
瞧着的确是一副十分聪明的俏模样,脸颊还飘着诱人的桃花红,但这都说的是些什么胡话,有时候还不利索地打磕巴。
仔细看看,洛神也没说几句话,还很简短,话都让师清漪自己说了,算起来反倒是她自己帮着洛神拖延了时间。她自己把自己卖了,卖给了洛神,她还眼巴巴把卖自己的钱一并给洛神送上去了,也算感天动地的一桩好买卖。
洛神抬起手腕看了下表:“我们之间有占便宜的说法么?”
师清漪见她看表,越发担心时间飞逝,却又架不住洛神和她说话,还是乖乖应着:“……没有吗?你可能会觉得我喝了酒,就……骗我,明明答应了要跟我学自行车,这是我应得的奖励,可你一直拖着,还变着法的骗我接你的话,让这奖励无法落实,这不就是……占我便宜了?”
“外人才有占便宜一说。”洛神眸中含了淡笑:“我又不是你的外人。”
“……那倒是。”师清漪一下明白了,脱口而出:“你是我内人。”
洛神眸中笑意越发深了。
师清漪这才后知后觉,知道自己被套话了,脸比之前饮了酒还要红,慌忙掩饰:“你什么都没听到。我刚喝酒了,你也知道,我喝酒以后说的话,那都……那都不算。”
“不算?”洛神从自行车的坐垫上下来:“甚好,想来学自行车也不必算。”
“你……你怎么这么坏。”师清漪嘴里嘀嘀咕咕的:“我刚才还说喜欢你,我……我白说喜欢了。”
洛神道:“那我还说了三句。”
师清漪顿时急了:“你……你后悔说了?”
洛神眸光轻柔:“我不悔。”
师清漪像被塞了一颗又香又甜的奶糖,就看着她笑了起来。
笑意十分明媚,说出的话却是:“……那还骑不骑?”
她这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毅力实在让人叹服,洛神只好重新坐了回去。
这下师清漪眼睛里的小兴奋有些藏不住了,她扶着后座,催促洛神往前骑,并且反复强调她会稳着,很安全。
洛神绷着脸色,大长腿踩着脚踏,勉强往前踩了一个半圈。
眼看着自行车的车轮缓缓转起来,师清漪以为她终于踏出了宝贵的那一步,激动地在后面说:“对,对,就这样!”
洛神却低着头,不再动了。
师清漪感觉有点不对劲,赶紧凑到边上一看,洛神居然闭着眼。
师清漪:“……”
“你怎么……怎么能闭着眼呢?骑自行车都不看路的,这太危险了。”她说着,脖颈都出了一层热汗,也不知道是担心所致,还是只是单纯的酒意热度。
洛神眸子睁开,侧过脸看过来,欲言又止。
师清漪感觉她身子有些僵,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以前洛神跟她学自行车的情景。曾经只学了一次,也是这样,根本没能成,之后就搁置了,洛神对自行车的态度也变得更加微妙,有些避之唯恐不及。
不过仔细想一想,洛神并不是不愿意学。不然她在去贵寿村的路上,也不会尴尬地问师清漪,为什么她总是学不会,可想她还是希望能够学会的。
她那么聪明,又有什么能难倒她呢。师清漪是想不通,以前她思来虑去,想出了一个还算靠谱的原因,她总觉得洛神应该是对自行车有什么阴影,自行车会让她想起什么窘迫事,她很难克服这种心理阻碍。
她不是学不会,而是过不了心里那关。
否则为什么骑车的时候,还要闭眼?似乎是在盼着这时间快些过去。
而且这道关卡,应该是陈年旧事那种。洛神是古人,来到现代以后,应该没道理会忌惮自行车,这种忌惮最可能是在她古代时就潜藏了的,但是古代却也没有自行车的存在。
师清漪盯着自行车来回地看,自行车的零部件仿佛都在她眼中被拆分了出来。
古代有什么东西,结构或者动力原理和自行车很像吗?洛神曾遇到了这种东西,导致受伤严重,所以看到自行车以后,联想到了,就有些忌讳?
师清漪发散思维,思索起来。但是奈何她现在整个人都像是浸在酒缸里,想着想着,就耐不住头晕,她晃了晃脑袋,努力想将席卷上来的醉意甩下去。
她还在纠结,洛神到底遇到了什么危险呢?那危险像自行车的结构?
自行车主要分轮子,车链子和踏板,如果要说类似的话,古代的一些精妙的机关动力轴承,倒还算沾的上边。
难道是外形类似,杀伤力极大的机关?
……她从没见过这种机关。
“清漪。”洛神轻轻唤了她一声。
师清漪回过神,瞥眼看去,发觉洛神的神色有些压藏的局促。
瞧见这副模样,师清漪又有点不忍心,说:“那……那你先下来。”
“不学了?”洛神从自行车上下来。
“也……也不是不学。”师清漪说:“其实我想了下,如果我从后面扶着,你也不过是在这种帮扶的状态下骑行,学的时候就过于依赖,就算你这会能骑,一旦之后……我松开手,你就又不会了。”
“所以?”洛神等她接下来的话。
“所以……我还是先给你示范一下。”师清漪摇摇晃晃走过去,一手扶着自行车,自己坐了上去。
洛神拦住她:“不可。”
师清漪疑惑地抬了眸。
“你醉了,这般不妥。”洛神道。
“我……我明白。”师清漪咕哝一句:“但这是自行车,又不是别的车,我只是给你做个示范。而且这大晚上的,就我们……我们两个人,自行车这么慢,没问题的。”
洛神道:“你若跌下来,如何是好。”
“……怎么会呢。”师清漪笔直的长腿往地上一搁,示意她:“你看,就算松了踏板,车也不会倒,我怎么会……摔下来。”
洛神看上去犹豫了片刻,这才点了点头。
师清漪高兴起来,踩着自行车慢慢给她做示范,洛神就跟在她身边。
后院很宽敞,师清漪骑起来没有什么阻碍,眼中都是灯笼摇曳投落的光影,说:“骑自行车其实比较依靠惯性。你……你不要紧张,你越紧张,骑不了几下就……停下,那就没有形成前行的惯性。要一直保持骑的动作,让车身一直往前,有一个前进的力,同时配合控制好车头的方向,很快……就能学会了。”
说起心得来,倒是头头是道。
但骑得就实在不怎么样了。
她没有清醒时那么好的平衡力,又骑得极其的缓,速度甚至比走路还要慢,导致车身歪歪扭扭,车头眼看着往旁边偏了,又被她拨正,再偏,再拨回来。
于是她就这样在后院,骑着自行车转着圈。
缓缓绕了一个不规则的圆圈轨迹,洛神站在这轨迹中央,仔细看着她。
“看……看清了吗?”师清漪却好像不知道自己在转圈,算起来位移根本没骑出去几米。
她像个原地踏步找自己身后的短尾巴,却怎么都找不到的醉兔子,红着眼睛,一脸正经地问起了洛神。
“看清了。”洛神唇边勾了抹浅笑。
师清漪迷迷糊糊地说:“要是这里有个……有个坡就好了,顺着坡滑下去,车身就可以保持一个很长久的往前惯性,滑着滑着,你就会了,我再给你示范下。”
她左顾右看,开始认真找坡。
可这里只是个院子,哪有坡,不过是她突发奇想。
过了一会,她的目光落到不远处的路上。
从她们院子穿过去,就是一条平整的大路。这个村子因为有段路塌陷了,村民们都只能靠自行车和摩托车出行,再不济就是步行,大路宽阔,却根本不通车,到了晚上,更是空无一人。
师清漪从坐垫上下来,推着自行车就往大路的方向走。
洛神快步跟随过去,道:“去何处?”
“……我要去找个坡。”师清漪边走边说。
“不可。”洛神道。
“怎么又不可以。”师清漪眼睛因为酒气而湿润了,委屈地看她一眼:“我……我就是想……找个坡。”
在平坦的路上慢吞吞骑一圈倒是没事,但是如果从坡上溜下去,肯定是不行的。但师清漪现在酒意更加发了酵,眼巴巴地看着洛神,别提多小可怜了,就盼着她能答应她。
洛神看了她好一会,才道:“你随我来。”
师清漪乖乖跟着。
两个人一直走到了寂静的大路上,四周空旷极了,只能听到路边草丛里的些许虫鸣。
“此处有个坡。”洛神停了下来,道。
“……哪儿?”师清漪一双醉眼四处看。
洛神往地上一指:“此处。”
师清漪揉揉眼睛,仔细看了好一会:“没……没有啊,这里很平坦的。”
“你醉了,分不清平路和坡。”洛神诓她说。
师清漪睁大眼睛,觉得眼前的道路看不出任何坡度。但她的确喝了酒,又听到洛神一直很严肃地强调,这里就是一个坡,她看着看着,开始怀疑自己眼前的所见。
那到底是,还是不是呢?
她眼花吗?
“……这真的是坡吗?”师清漪将信将疑:“你不要又占我便宜。”
“自是真的。”洛神拿出手机:“从此刻起,我点开录制,将这一切记录下来。你若怀疑,待你明日醒来,看看录制过程,便晓得这确然是一个坡,以此作为证据,你说可好?”
师清漪一听,顿时就跟猪油蒙了心似的,被诓进去了。她其实也或多或少知道自己喝了酒,现在有些分不清,心想有录制作为证明,等明天她清醒一点,再一看,是真是假,一目了然。
“那倘若我到时候看了录制,发现你……骗我,这根本不是……不是坡,怎么办?”不过酒没有冲散师清漪潜意识里的警惕,她含糊说。
“任由你罚。”洛神道。
※※※※※※※※※※※※※※※※※※※※
我师你清醒一点!你明天醒过来,看到这一切,你会后悔的,你怎么能答应呢【。
任由你罚,这四个字,我就很喜欢,我洛又说了一次,我心里特别感慨。
今年又快过去啦,在今年的尾巴上,祝愿大家一切都好~
我也正在努力,想回到以前那种状态,只是希望不要在外提及,就在这里就好,一起开心,一起自在,有一个好一点的环境,这样我才能写得多一些。
谢谢大家~感觉这边好久没有求大家评论了,我记得我刚写文的时候,都很小心翼翼地盼着大家打分留言之类的,现在也很想回到以前那种感觉
盼着大家能打分留言灌溉给爱,这种的盼望,仿佛也是回到了当初青涩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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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9 美景
第四百二十六章——美景
这句话简短极了,听上去却犹如时光回溯,恍然似梦。
师清漪怔了下,心底就像是随着这一句熨帖开来了,点点头说:“行,那你录下来,我明天可得好好看看这个证据。”
她停顿一会,晃着酒酣的双眸盯着洛神:“如果我发现你骗我,我就真的……真的罚你,我是……我是绝不会手软的。”
“好,你不手软。”洛神得到了她的允许,已经开启手机录制。
师清漪见她举着手机在拍自己了,一股子潜意识里的顾虑顿时从酒气中挣脱开来,提醒自己得注意形象。往常如果洛神要给她拍照,她总要做足准备,只希望将自己最好的一面留给洛神,更何况这是录制,就更加得在乎了。
师清漪想到这,脸越发烫了起来,将自行车先暂时停好,转过身去说:“你……你等等,给我一点时间。”
人们面对镜头的时候,总是会格外注意自己的模样,会关心自己头发是否整齐,面容是否精致,衣着是否得体,毕竟这可是会被长久地记录下来。
洛神知道她要做什么,将手机镜头往下压了压,暂时先不去拍她。
师清漪背对洛神,赶紧整理好长发,并扯了扯衣服。
等她自我感觉妥当了,这才转过脸来:“现在可……可以了,你拍吧。”
洛神重新对好手机镜头,一边拍,一边走到了师清漪身边。两人距离很近,就隔了一辆自行车,一个在那边,一个在这边。
洛神瞬也不瞬地看着她,目光从她的下巴,滑落到她修长的脖颈。
师清漪被她这目光看得腰身都似乎有些发麻了,说:“你……你看什么?”
“歪了。”洛神道。
师清漪愣住,顺着洛神的视线低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领口往一边斜了些,底下的锁骨都半遮半掩地露了出来,一副醉后衣衫不整的模样。
原本只是为了在镜头里留下一个好一些的印象,没想到醉得糊涂,手指无法准确地听从使唤,脑海里想着往左,手底下却偏往右,直接将衣服扯乱了。
师清漪:“……”
“原本倒还好,你方才自个偏要自个整理,这才弄歪的。”洛神伸出手攀到她脖颈的位置,将她的衣领整了整。
“那……那我头发呢?”师清漪用手绕了几缕自己的发梢,有些紧张,生怕也乱糟糟的。
洛神轻柔道:“好看。”
师清漪这才放心了。
换做平常,听洛神说这两个字,她必定脸颊飞红,不知道怎么接话才好。可醉了以后,她对于羞涩没有那么敏感,听了以后,竟十分高兴地向洛神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意,又问:“那……那你喜不喜欢?”
洛神夸她好看,她看上去还挺受用的。
手机的录制一直持续,洛神正在透过手机屏幕,看着镜头里的她,这下再度被问了个猝不及防。
“你……你怎么又不说话了?”师清漪问。
洛神的手指移到屏幕按钮上,师清漪发现她的手动了动,立刻看穿了她的心思,皱眉说:“你是不是要点暂停?不……不可以,你现在就开着录制对我说,怎么能只允许你来拍我,等你要开口的时候,就……就按暂停呢?你还怕自己说的话会被录下来?这不公平。”
洛神将手指挪开了:“……”
“我不曾点。”她眼中难得露出一丝认栽的神色,无奈道。
“那你刚刚是不是有这个想法?”师清漪醉了以后,招招直接,反倒让人难以招架,她红着眼睛说:“你不能说谎,否则你就是……欺负我。”
她都这样说了,洛神只好承认道:“我方才心中,确然闪过一丝这般念头。”
“这想法是不是不好?你是不是做错了?”师清漪身子挺直了些,双手背到身后,板出一张严肃的学究脸教育她,偏脸颊还红扑扑的,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学究。
“是不妥当。”洛神略微欠身,乖觉地向这位满嘴醉话的学究认错。
“你……你意识到自己错了就好。”师清漪很满意她的态度,摆了摆手,决定不计较:“之后不要这样了,都说是证据了,当然就要一直开着录制,不错过任何一个细节,谁知道你会不会后面趁我喝了酒,继续骗我呢。”
“保证不会。”洛神应允她。
也许是以前被洛神弯绕的手段拿捏得多了,师清漪还不忘警惕地补充一句:“如果我明天看到刚才的那段录制没有了,包括我现在说的这句,那就罚你……罚得更重。”
“是,先生。”洛神道:“先生既有此吩咐,我必不敢僭越。”
师清漪听洛神叫自己先生,顿时眉开眼笑,兔子尾巴都快要得意地翘到天上去了。也不知道是酒意点燃了她的兴奋,还是洛神的话实在让她太过高兴,她接着说:“刚才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你说我头发好看,那你……喜不喜欢?”
她现在也是转不过弯来。
她只指自己的长发,没想到别的,可洛神说的好看,却是指她这个人的一切。
开着手机录制会留下证据,这让洛神的回答来得缓慢了许多,似乎正在反复斟酌。
师清漪却无比期待地等候着。
大概是熬过了一段时间的局促,洛神将脸偏开,看着不远处的田野,终于道:“欢喜。”
师清漪双眸亮了许多,咂摸了会,又说:“这还是淡了,你要说……特别喜欢。你这个……闷葫芦,往外蹦形容程度的副词就那么难。”
她一向认真,醉了,还不忘纠结词性。
洛神的耳根仿佛被一片红浸了个彻底,不过她答应了她,不管多难,也得做来,低声道:“……甚是欢喜。”
师清漪顿时笑了:“我也特别喜欢你的长发,又香又好看。”
仿佛是为了奖励洛神终于说出了口,她又凑过去,伸出手轻轻捞了一部分垂落在洛神身前的长发,连那银色发带一起掬了,在那发上亲了一口。
她潜意识里觉得亲吻嘴唇十分危险,就算现在满口胡言,她也不敢越界,生怕会伤害洛神。要表达自己的感情,最多也只敢亲亲头发。
洛神站着不动,睫毛却如蝶羽翩翩似的微颤起来,拿手机拍摄的手也定在了半空中。
师清漪亲完以后,重新推了自行车,勉勉强强往前骑。浑身更是说不出的自在和畅快,被风吹着,她甚至觉得自己还能再喝好几个大碗。
干杯!
不,干碗!
洛神站在原地静了好一会,发现师清漪已经歪歪扭扭骑出去一段距离,赶紧快步跟了上去。
师清漪扭头看着旁边跟上来的洛神,感觉有点怪,说:“这……确定真的是坡吗?”
古有指鹿为马。
今有指路为坡。
洛神说:“是坡。”
得到洛神的又一次确认,师清漪又觉得她现在在拍摄,肯定不敢骗她,也就打消了疑虑:“这……这是坡,你不能上来,你还没学会,太危险了。要是从坡上滑下去,你会摔倒的,不过毕竟是坡,有坡度惯性,我……我还没踩刹车,肯定骑得太快了,你会不会看不清我的示范?”
洛神一直举着手机拍摄,同时道:“看得清。”
“看得清就好。”自行车车轮在平地上转得缓慢,师清漪有了这是坡的心理暗示,却自我感觉车速风驰电掣。
她骑着骑着,发现洛神始终跟在她自行车身边,感觉不对劲,说:“我这下坡这么快,你……你走路怎么跟得上来?”
洛神步伐很轻地往前走,面不改色道:“我用了轻功。”
师清漪恍然大悟:“难怪,这就……说得通了。”
洛神唇边的笑意几乎要藏不住,只好偏了下头,看了看远处的景致,这才又转回来,神色恢复如常。
她怕师清漪摔倒,脚步轻踏的同时,却又格外注意师清漪骑车时的动作。只要车头一旦把握不住,有要跌倒的趋势,她就可以快步稳住车身,并揽住她。
一个骑,一个跟着拍,同时不忘保护。
师清漪骑得慢吞吞的,夜风掠过她的脸颊,吹起她飞扬的发丝。
最远处是黑压压的一片山色,被夜幕盖住了,灯火稀稀疏疏,点缀在远方的村落里。近处亮灯的人家倒是不少,照得田野也能勉强可见,能看到孤独站在田埂上的稻草人。
五脏六腑里集聚的醉意仿佛被这夜风吹散了些,师清漪踩脚踏的速度也加快了。
洛神调整步伐,步履轻捷的跟在她身旁。
两人时不时说些话,不过大部分都是师清漪在那胡说八道,洛神就微笑应和着,不忘将眼前所见记录下来。
这和拍照不一样,师清漪在手机屏幕里每一刻的言行举止,都进了镜头。
从镜头里看师清漪,却又是另外一种别样的感觉了。
她从夜风中转过脸,看了过来,双眸都像是落满了星光。她的这一颦一笑,也都跟随着镜头的捕捉,被无限放大,是这世间最想让人珍藏的美景。
※※※※※※※※※※※※※※※※※※※※
明天后悔的可不止我师,我洛也跑不掉了【。
互相握着证据,不得了,后面看谁先找地缝,o亨【。
o夷,这里有一条地缝,唯一的,我先钻进去躲起来,明天悄咪咪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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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0 吃糖
第四百二十七章——吃糖
道路边上稀稀疏疏地设了路灯,都挺旧的,不过明明灭灭的光影交错,映出师清漪这被酒气浸润到迷蒙的一双红眸,以及水润的唇。
美得让人目不转睛。
若日头明亮,她这璀璨,总是藏不住的。
所幸头顶这月色是安静的,淡淡的一层,将她笼在里头。她这酒醉后的娇媚,甚至乱说,都被恰到好处地遮掩起来,不会叫别人看了去。
只给洛神一个人瞧。
“我骑车厉不厉害?”师清漪骑车正在兴头上,看着镜头,对洛神说。
“厉害。”
“你要说……非常厉害。”师清漪心底漫上些许小得意,不忘继续提醒。
“甚是厉害。”洛神从屏幕里看她,接话道。
每一眼,都是满满的心动和可爱。
还好这份可爱被封存进了手机,否则师清漪这么胡言乱语,第二天肯定全都忘了个干干净净。
两人沿着这段平路走了三个来回,越到后面,师清漪越有些扛不住了。
她的长腿撑在地上,停了下来,被醉意带得越发困倦,伸手揉了揉眼睛。
“回去罢。”洛神轻声道。
“那你学得怎么样?”师清漪还是放心不下:“我借用下坡惯性下滑的……骑车方式,你现在了解清楚了吗?”
“清楚。”洛神道:“课业讲究循序渐进,今次便到此处,之后再学。”
师清漪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就下了自行车,将车把让给洛神:“行,我们回去……睡觉吧,你用自行车带我回去。”
洛神有些为难:“我还不会。”
“我要你……带我。”师清漪醉得快睡着了,格外依赖她:“不用骑,也……也可以带。”
洛神将自己的手机递给师清漪,伸手扶住车把,将车身扶正了,瞥了她一眼,示意她上来。
师清漪趁机坐在后座上,并且不忘用手机继续拍她。
洛神一只手扶着坐垫,另外一只手把控着车头方向,推着后座上的师清漪往回走。
她的背笔直,身后的发带与长发随着走动轻晃起来,背影是夜色中的绰约一笔墨彩。
师清漪越拍越觉得怎么这么好看,尤其是推着自行车行走的窘迫给她的耳垂带来几分红润,师清漪将手机举高了些,特写起了洛神的耳垂。
那样柔软却欲滴的一点红。
洛神当然知道她在做什么,道:“莫要乱拍。”
“才……才不是乱拍。”师清漪理直气壮地说:“这都是证据。”
她都这样了,洛神也没办法。
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由着她。
也许是这样推着走太慢了,师清漪越来越困,为了让自己清醒一点,就和洛神说起话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过了一阵,总算将这自行车推回了后院。
师清漪还在问洛神:“你……你到底为什么学不会自行车呢?你学习能力那么强,我觉得……这对你不难,是不是以前遇到了什么危险,比如说……机关,长得和自行车那种轮子轴承结构有点像,你就……很顾忌呢?”
洛神推自行车的动作停了下来,在前面微垂了头,没有回应。
见她这种反应,师清漪感觉自己的猜想可能沾到了点边,只可惜她眼皮打架,声音越来越低:“那……那你以前究竟是遇到……遇到……什么事情,才有这个心理阴影的?”
“你很想晓得么?”洛神没有回头,只是道。
“我……很好奇。”师清漪醉得昏昏欲睡:“不过要是会……会让你难过,那……那我也可以不知道。”
“你若想晓得,我便告知你。”过了好一会,洛神才略显拘束地回答道:“是我年少时候所历之事。你所言机括,也可这般形容。”
“嗯……你小时候……”师清漪喃喃自语。
洛神道:“年少之时,有一日,我从藏书阁出来,路上遇上了我阿姐。我阿姐瞧上去很是欢喜,她问我可曾去过藏书阁的最顶层。我不晓得她为何这般问,便告诉她,并不曾去过。最顶层大门常年紧闭,若没有钥匙,一向是不允进入。”
说到这,身后却没有回应了。
洛神感觉背后有了靠过来的重量,她停顿了下,回头看去。
师清漪低垂着脑袋,已经睡了过去,柔软的长发偏在肩上。
虽然这几天,她一天比一天地能够控制自己,这种进步是可喜的,不过在她内心深处,仍旧免不了小心翼翼,每一次和洛神的接触都需要先在心里经过再三权衡,才敢靠近。
也只有这一次,她恍惚中,毫无负担地将身子贴着洛神,脑袋依在洛神背上,就这样闭上眼。
洛神静静觑了她片刻,轻转过身,一手揽住她的肩背,之后拨好脚撑架,让车停稳,这才弯腰用另外一只手托住师清漪的大腿,将她打横抱在怀里,往后院门走去。
穿过院门,进入一楼大厅,大厅的灯还一直留到现在。
洛神抱着师清漪,等快走到楼梯口了,却见前面一个少年从楼梯处拐了过来。
那少年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袖上衣,头发睡得乱糟糟的,看见不远处的两人,立刻站着不动,赶紧说声:“你……你们还没睡啊?”
“这便回房去睡。”洛神向一水道。
一水搭眼一看,发现师清漪几乎是柔若无骨地缩在洛神怀里,双臂环着洛神的脖颈,完全是被公主抱的姿势。
他没怎么见过世面,从没看过一个女人去公主抱另外一个女人,还抱得那么亲密,那么稳。
“夜了,你下楼做甚?”洛神问他。
“我……我有点饿。”一水脸红了,试探地说:“想去茶几上拿点零食吃,请问可……可以吗?”
“这座房子中的食物,你都可自便。”洛神道。
一水连忙道谢:“谢谢,给你们添麻烦了。”
这时候,师清漪的身子动了动,双手缠洛神缠得更紧。脑袋也点一点的,如同被吸引了,往洛神的脖颈那里靠去。
她睡得昏沉,双颊滚烫,好想找个地方凉一凉。
师清漪这回动得明显,洛神以为她不舒服,就调整了下抱她的动作,将她的身子往上托了托。
没想到这反倒让师清漪更近一步将脑袋靠过去。
她喝了酒,现在又觉得有点口干,还很热,脸颊一触到洛神那细腻中带了些凉的肌肤,这才感觉到了畅快,于是将脸一偏,贴上了洛神的脖颈边侧。
洛神抱着师清漪还没上楼梯,而一水站在距离楼梯口往上的几个阶梯,位置更高一点,看得就更加清楚。
他发现师清漪的脸总在往洛神脖子那里蹭,脸颊飘着红润,也不明白怎么了,就问:“她怎么回事,是生病发烧了吗?”
师清漪越发口渴,伸出舌尖下意识舔了下自己的唇。
因为贴洛神得太近了,几乎没有缝隙,她伸出的时候,舌尖无意识地碰到了洛神的肌肤。
那里的凉意一下勾住了师清漪。
她以为自己吃到了甜凉的薄荷糖,想尝到更多甜头,就在那上面轻轻地含了起来。
洛神顿时浑身紧绷:“……”
抱她的手臂也跟随收紧了些。
原本师清漪就是一直贴着洛神的脖子,她的这个细微动作在一水看来,其实是看不到的,只以为师清漪缩在那不舒服,在那乱动。
不过一水却能感觉到在师清漪动了下以后,洛神脸色微微变了变,似乎在勉强隐忍什么。
“你也不舒服吗?”一水茫然问。
洛神声音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抖,冷声道:“关灯。”
一水就离开关不远,被她这一声冰冷嘱咐吓了一跳,说:“为什么要关灯?关灯不就什么都看不见了,我还怎么去拿零食?”
师清漪恍惚中吃到了她所认为的世上最好吃的糖,舌尖仍旧缠绵不停。
每一下,都是入骨酥麻。
洛神不想被一水发现自己的异状,更怕被人看到师清漪这副魅惑模样,声音幽幽的,立刻道:“你可晓得无常郎君。”
“知……知道。”一水心里打了个突,却不知道洛神提起无常郎君,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无常郎君,方圆几个村子谁不知道,郎君没有头,大晚上的总是到处敲门,一旦被郎君看到,要多悲惨有多悲惨。
“若你开灯,岂不是让无常郎君晓得房子里有人。”师清漪越在那折腾,洛神的声音就勉强克制得越发冷了,甚至微微地颤:“若无常郎君来敲门,如何是好?”
洛神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太过幽冷,还有点抖,这反倒让一水听出了一种鬼故事的诡异。
他吓得不行,又觉得洛神说得有道理,赶紧往下走了几个阶梯,将那墙壁上的灯按灭了。
这灯的开关一个控制大厅,一个控制楼梯,全被一水灭了,只听连续的轻哒两声,整个一楼顿时陷入了一片漆黑。
“现在可……可以了吧?”一水瑟瑟发抖。
“……嗯。”师清漪又动了起来,洛神声音在那端着,勉强道。
“你见过无常郎君吗?”一水问。
“……见过。”洛神道:“无常郎君来过这栋房子。”
一水:“……”
这……这么可怕吗?
一水有些后悔,早知道今天就不住在这个房子里了,他哭丧着脸说:“现在我说要换地方睡觉,肯定晚了吧?”
“不晚。”洛神在那默默忍了师清漪舌尖的勾调,还好现在周围昏暗,总算不会被人发现,她的声音故作冷静:“你现下可以换到你想去的房子。不过无常郎君夜夜在村中徘徊,谁也不晓得今夜他会去哪一家。”
“不了,不了。”一水被她吓唬得更害怕了,哪里还敢动换房子的念头,而且他知道洛神和师清漪极有本事,住在这里应该比住在别处更安全,就说:“那我还是住这吧。”
师清漪在黑暗中将洛神的脖颈环得更紧,身子往上,吃薄荷糖一路吃到了洛神的耳朵边上。
她吻到了洛神的耳垂。
感觉原本冰凉的糖果像是变成了饱满的果汁软糖,还有了滚烫的温度。醉意和睡意裹挟着她,让她早已分不清梦中还是现实,忍不住地咬了又咬。
洛神:“……”
一水见洛神站在楼梯口,也不上楼梯,冰雕似的老半天都不动,不解地问:“你要在这站一晚上吗?”
“我这便回房。”洛神往前勉强走了一步。
一水却又叫住她:“你不让我开灯,现在我看不见,既拿不了吃的,又认不清路,那我该怎么办?”
“无妨。”洛神道:“你带手机了么?”
一水可是网瘾少年,睡觉之前还得看很久的手机,才会入睡。他从裤兜里拿出手机,点头说:“带了的。”
“你点开手电筒,照明。”
一水却有所犹豫:“你说开灯了,会引来无常郎君,那如果我点开手机,岂不是也很危险?”
“手机光芒微弱。”洛神继续诓他:“无常郎君不容易注意到。”
一水仔细一琢磨,觉得她说得挺有道理,就把手机的手电筒点开了。
朦胧的光披散开来,所照范围不大,洛神和师清漪隔了一段距离,落在她们身上的光芒更是薄薄一层。师清漪在这迷雾遮掩般的光中的每一次勾缠轻咬,都让洛神那张端着的冰雪玉颜上多一丝看不分明的樱色红润。
洛神立刻道:“背过身去。”
一水什么都看不到,再加上被无常郎君吓破了胆,洛神一说,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转过身。
“你走在前头照明。”洛神道。
“那……那零食呢?”一水背对着她。
师清漪还在无意识地蹭着洛神的肌肤。
“你先回去。”洛神绷着神色道:“我表妹喝了些酒,醉了。待我将她送回房中,会帮你去取零食,再替你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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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导今天写诗【。
无常郎君是块砖,哪里骗人哪里搬。
一水少年他好难,都怪这个坏冰块。
醉酒我师吃糖欢,我洛忍得实在惨。
君导在这说一句,打分留言多给爱。
今天晚上应该是我洛极难的一晚了,不但被迫学自行车,还被拍下来了,还……还……
端庄,无事发生。
对了,一水明天写一万字检讨,什么,你不知道为什么检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一水你就是要写检讨!【咦
打分留言给爱一套流程走起来,勒次够~
431 不乖
第四百二十八章——不乖
一水听了,仔细想了想,觉得这或许是目前最好的办法,立即同意了:“那行。”
毕竟无常郎君可不是开玩笑的。他爷爷生前曾告诉过他,无常郎君并非故事里那种吓唬小孩的杜撰形象,而是真实存在的。
甚至于他爷爷还亲眼见过无常郎君。
爷爷是不会骗他的。
他可不敢再在这黑漆漆的房子里走来走去,一个人势单力薄,万一遇上郎君可怎么办。脑袋要真给郎君换掉了,他以后就没有脑袋吃零食了,还是赶紧回房缩进被子里最保险。
一水举着手机在前面照明,沿着楼梯往上走。
洛神怀里抱着师清漪,默默跟随在他身后。
师清漪唇齿的软磨却一直没有停。
她轻含一抹,沉醉清凉。
洛神呼吸隐隐有了点乱,抬腿,往上迈了一个阶梯。
她微舔一下,眷恋灼热。
洛神没有吭声,再度迈了一个台阶。
一水走在最前面,对后面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他只知道四周围静悄悄的,身后的洛神走路竟然没什么声音,他实在想不通,一个人走路为什么不会发出响动,这脚步是得有多轻盈。
也许是安静到难捱,一水有些怕,开始没话找话:“那个……洛小姐?”
“……何事。”洛神低低应着,走过最后一道阶梯,来到了走廊上。
师清漪贴着她的颈侧,贝齿细细地蹭,让她这应答的声音闷中又带了些化不开的拘谨。
走廊昏暗,只有手机的些微光芒引路。
“你就这样一直抱着你表妹,还走楼梯,这么久不累吗?”一水问。
不得不说,他是见识过洛神的手段的,总觉得她和寻常人很不一样,无论是容貌气质,还是本领,都似挂在云端一般高不可攀。
这样的人,愿意一直抱着她表妹不松手,她也太疼她表妹了。
她那个表妹和她一样,也是云端上的人物似的。别的一水并不明白,只是觉得这两个人靠在一起时,格外赏心悦目。
“……不累。”洛神淡道:“习惯了。”
“啊?”一水也算大开眼界:“她经常醉成这样吗?”
“她酒量浅。”洛神道。
酒量浅的师清漪正在她的怀里,被酒意浸着,仿佛沉溺在海中。
随着洛神的走动,师清漪逐渐不满足于之前的那些细微小动作了,昏沉中移动着脑袋,从洛神的耳垂一路贴过去,之后贴着那精致柔和的下巴线条,轻轻地来回。
洛神只好顺着她的意,微仰了下巴。
喉部跟随轻动。
一水还在那说:“我有个问题一直憋在心里,早就想问了。你们到底是到这村子干嘛来的?反正我也不傻,你们肯定不是来这旅游的,那姓林的对你们诸多防备,还误导我,骗我去憎恨你们,你们和姓林的以前有什么牵扯吗?不过你放心,如果你不方便透露,我也可以不问,谁还没有个秘密呢。”
师清漪的脸颊贴了过来,洛神纤眉微蹙,隐忍回道,不过回得很含糊:“过来调查一些事宜。”
“调查?”一水说:“难道你们在调查姓林的?所以他才对你们下手的?”
那位林哥不过是她们此行路上遇上的一个阻碍,之前谁也没想到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号人物,还十分难缠,到目前为止,那位林哥都是面目模糊,摸不清对方真正的底细。
虽然林哥不是她们这次的最终目的,但以目前的状况来看,对他的调查必不可少。
刚好一水曾经和林哥接触过一段时间,一水算是最了解林哥的人,洛神就顺手推舟地答一句:“你若这般理解,自是可以的。”
一水现在对姓林的恨之入骨,语调都高了一些:“难怪了,他是怕你们抓住他。那你对姓林的有什么想问的吗,只要是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
“先前音歌拍了一张他的照片,不过隔得有些远,不便仔细观察。”洛神道:“你可有他什么旁的特写照片么?”
“当然有了!”一水咬牙切齿:“有好几张,就在我手机里,我要一直留着,姓林的害死了我爷爷,我要提醒自己不能忘记这份仇恨!”
师清漪的上半身动得更厉害,大概潜意识里没有得到洛神明显的回应,有些撒娇的滋味在里面。洛神只好抱她更紧了些,生怕她乱动之下会跌下去,嘴里问道:“可否将那些照片发给我?”
“当然可以。”一水很兴奋:“待会我回房整理一下,就发你手机上。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这实在是难以言说的一次调查问话。
被询人在那怒气冲冲,只恨不得立刻手刃了姓林的,对洛神的问话自然是毫不隐瞒,和盘托出。
而洛神一贯冷静寡淡的询问语气,却被此刻浑浑噩噩的师清漪扰乱了。
师清漪的脸颊又柔又滑,像熟鸡蛋被剥了壳,露出的那一层细腻蛋白,还带着热度,又像是刚加热了的牛奶布丁,里面裹挟着多汁甜美的水蜜桃果肉。
咬一口,是夜晚最令人魂牵梦萦的美味。
她的脸颊蹭到洛神脸上,洛神原本有些凉的脸颊,早已被她这散发着奶酒香气的热布丁给蹭出了热意。
一水手机散发的光大部分集中在前面,后头的光与影都是朦胧的,如一层轻纱牵在长长的走廊里。
“……嗯。”洛神在这光影中侧过脸,轻轻迎合了师清漪的轻蹭,语气却是沉静地回道:“……除了村祠,那人可还有什么落脚点?”
“姓林的很谨慎,不会在一个地方落脚太久的,狡兔三窟啊。”
一水看不到,对后面的一切毫无所觉,还在那继续提供林哥的相关线索:“不过我知道他在村子尽头还有一个住处,他有时候住在祠堂,有时候住在那里。不过地方不太好找,你得从祠堂后面过去,一路穿过野草地往北走,那片野草很深,不容易辨别方向。等你看到野草里的三座坟,这三座坟是挨在一起的,很古老,我爷爷说距今差不多有好几百年了吧,好像是明朝时候的。里面是一家三口,爸爸姓赵,妈妈姓张,另外一个坟是他们的女儿,很年轻的时候就走了,由她的父母亲手送葬。两位老人去世的时候都是六十二岁,墓碑上有他们的姓名和生卒年月日,这三座坟你只要找到了,就一定不会弄错的。”
师清漪一边蹭着,手下意识从洛神的衣领钻了进去。
“……三座坟。”洛神沉吟着,她怕一水察觉到不对劲,只能做出回应。
师清漪的手指更是滚烫,在洛神锁骨上的每一次划动,都像是有热风在细细地撩。
像是肌肤上打了个突,洛神闭了下眼:“……接下来呢?”
“接下来你就以其中那座女儿的坟为坐标,往那女儿的坟的右边走,穿过草地和一片树林……”一水十分详细地在那指路。
而师清漪的“接下来”,却是那样百转千回。
她的手指以洛神的锁骨为坐标。
那骨窝正因为强自忍耐而颤起来,仿佛能够含水一般,她在里头轻轻滑动,往下方走。
穿过白雪。
和一道温热软腻的深壑。
师清漪仍在醉意昏沉地摸索前路,洛神原本稳当抱她的双臂,却已经有了不易发觉的一丝抖。
一水说:“你穿过树林就好办了,就能看到一棵超级茂盛的榕树,那是我们方圆最大的榕树,要很多个人合抱才能抱拢一圈。不过村民们觉得那榕树是个精怪,会吃人,不敢靠近,导致那边荒僻极了,基本上没人去的。估计姓林的就是看上了这一点,才在那住的,他的房子就在榕树边上一点,榕树底下一共两栋房子,原本都是空置的,姓林的住在左边那栋。”
师清漪的手寻到了衣底下的柔软。
掌心覆盖而下。
是丰盈的堆雪。
洛神脚步立刻顿住,几乎打了个踉跄:“……”
她这下是停住了。
而酒醉的师清漪却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停。
一水还沉浸在那三坟的传说中:“对了,说回那三座坟,我爷爷说那个女儿其实不是死了,而是失踪了,一直都没有回来。她年迈的父母找了很久,一直没找到,最后实在没办法,就把那个女儿留下的衣物和喜欢的首饰物什都放进棺材里,给她女儿建了一个衣冠冢,经常前去凭吊,死后也与他们的女儿葬在一起。”
只是说到这,一水发觉后面的洛神没声了,感觉她好像停了下来似的,可是她本来走路也没什么声响,一水一时半会不确定她到底是走,还是停,就想回头看去。
察觉到一水要回头的意图,洛神立刻冷声道:“不可回头。”
原本周围还悄无声息,这下听到这陡然的一声冷喝,一水哪里还敢回头,差点没吓得趴在地上,抖着腿,哆哆嗦嗦问:“怎……怎么了?为什么不可以回头?难道是郎君来了?你……你别吓我啊,我还是个小孩子呢!”
洛神脸颊微有红润,压抑地道:“你祖父难道未曾告诉过你,夜里走在廊道上时,若身后有人,便不可回头么?”
“没有啊。”一水一想到这房子曾被无常郎君盯上过,他就怵得慌:“我爷爷没说过……不过他说过一些别的规矩,比如如果在野草地里看到三坟,一定要跪拜,而且要闭上眼跪,说声只是路过,不敢打扰,态度虔诚,不然会被女儿坟里的怨气缠住的。”
“……你祖父倒是懂得多。”
洛神勉强道。
师清漪嘴里咬她,手中拿捏她,在那冰雪中揉来弄去,却完全是一副没有规矩的模样。
此时此刻,洛神也只能默默忍了。
提到爷爷,一水非常自豪,说:“那当然,我爷爷通古博今,什么都懂,我爷爷甚至还懂无常郎君呢,他以前和无常郎君打过照面,就在三坟边上。天太黑了,他也没看到郎君到底是什么模样,只能依稀看到肩膀上是没有头的,当时他闭上眼不敢动,无常郎君走到他边上,他以为自己这下要完了,谁知道郎君并没有动他,而是在他身边停顿片刻,就离开了。我爷爷是不是很厉害,我觉得他是唯一一个这样近距离接近过郎君,却能活下来的人,不过我还是最喜欢听他说女神的故事。”
洛神道:“……那我给你说个回头的故事。”
一水:“……”
洛神蹙着眉,道:“若你夜色中穿过廊道,楼梯,村中小径,与旁人同行。这般窄长道路,同行之人走在你身后,你断不可回头瞧,因着有时候,在你与同行之人的中间,可能还有什么你瞧不见的东西,横亘其中。你想回头看你同伴,有时回头看去,却刚好与那东西对视,偏你是瞧不见它的。”
她说故事的时候,声音幽凉,是冰冷的雨。
师清漪的吐息却灼热,是热情的风。
冷雨和热风交缠,厮磨,寒意与热意糅杂,是让人欲罢不能的困顿之梦。
让人陷在里面,想着依照规矩本不应该这样,却又无法脱身。
“一旦你与那东西对视了。”洛神心底温热,嘴上凉凉道:“你要如何脱困?它会一直跟着你。”
一水哑口无言。
他一想到回头看去,如果中间真的有什么别的东西,那也太毛骨悚然了。
因为他爷爷的关系,他对一些诡异事情一向是深信的,因为他家祖上一直流传下来的墓地就足够奇怪了,但他还是保持着十分虔诚的态度,对很多避讳,也尽量不会去冒险触及。
再加上洛神给他的印象很像是深藏不露的高人,且手段了得,他如今总是没来由地选择相信她。回头的忌讳是真是假,他没有检验过,不知道怎么判断,但是他明白很多忌讳不管真假,按照箴言来做,肯定不会有错。
于是他乖乖地往前走,并且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回头。
还好就快到自己房间门口了,他快步上前走了几步,拧开了门把。
也许是被吓到了,他即使到了门口,也没有回头,背对着洛神说:“姓林的住处我也告诉你了,算是对你有帮助吧,你可别忘了待会给我拿零食。”
反正之后他就躲进房间,死也不外出。
“不会忘。”洛神道:“我答允之事,便会做到。”
师清漪又揉了她一下,她的眉蹙得更紧,道:“不过我需要一段时间。我表妹醉了,我须得顾看她一阵。”
一水问:“那要多久啊?”
“不晓得。”洛神缓解了些师清漪指尖带来的酥麻,这才缓声道:“看我表妹乖不乖。”
她平常对外人说话不多,对一水却多有关照。一方面是因为他是夏沉后人,夏沉家世世代代对那位女神情深义重,不惜以性命相护。
另外一方面也是为了和一水相处融洽,彼此熟悉以后,她的一些交待,一水就会听她的,方便晚上前去取匣子。
“我看她挺乖的啊。”一水茫然:“醉了也没有乱动的,更别提乱说话了,一路上都没吭过声的。”
洛神深呼吸了下,面色端庄道:“她有时乖,有时不乖,之后是否会乖,我做不得准。”
※※※※※※※※※※※※※※※※※※※※
我洛今天晚上实在是太难了……
我师何止是不乖,简直是太不乖了qaq
我只想说,做得好【。】
最后还是捂脸求打分留言啦~谢谢大家的评论和霸王票营养液等等,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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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2 被子
第四百二十九章——被子
一水听了,却没怎么听明白。不过他现在最关心的也不过是能不能吃到零食,以及待会晚上休息的时候,会不会有无常郎君在房子里溜达。
他觉得有些怕,缩了缩脖子,说:“那我先回房去了。”
正要关门,他却又顿了顿,小声说:“对了,你送零食过来的时候,不要敲门,直接站在外面叫我的名字就好。我先不睡,会听得到的。”
他实在被无常郎君吓破了胆,听说郎君都是先敲门试探以后,他对敲门一事避之唯恐不及。
“好。”洛神应道。
一水终于放心了些,背对着将门关上了,全程没有回过头。
房门紧闭,洛神这才像是微不可觉地松了一口气。她垂下眸子,看了下怀里的师清漪,眼波里晃着尤为复杂的意味。
无奈,隐忍,以及更多的是那种尚在勉强压制,只需要再有一点些微的火苗跟随风势,就能马上烧灼而出的涌动。
师清漪面颊若桃花,贴得很近,一呼一吸之中都像是带着撩人的香气。
偏她此刻双眼闭着,即使正在不规矩,却还是一副对所发生的的一切全然不知的无辜模样。蛊惑的诱红和无暇的洁白融合在一起,再看似清心寡淡的忍耐,也是无法抗拒的。
洛神闭了下眼,再睁开的时候,她将眸光偏开了一些,抱着师清漪转身,沿着走廊往回走。
谁知道刚走了没几步,带起的火苗就已经来了。师清漪按在了她雪中的那一点殷红上。
洛神浑身一凛。
本来洛神抱着师清漪,一路从后院走到客厅,再上楼梯,又穿过一条走廊,加起来已经算是一段比较长的路程了。不过洛神内息浑厚,呼吸绵长,平常即使抱着她走这么长的一段路,也是轻松至极。
但这次全然不同。
同样的路程,不但有一水一路上转水车轱辘似的说一堆话,拖延了大量的时间,更磨人的是师清漪一路上那些不间断的小动作,洛神原本尚能稳当抱住的双臂已经开始有些微抖了。
而此刻这一按,彻底让那双臂发了麻。
意识到不对劲,洛神怕自己再难支撑,立刻将师清漪放了下来。跟着手捞过去,一手托着师清漪的肩背,另外一只手环住师清漪,以自己的身子作为依托,带着师清漪站直了身。
师清漪的双腿虽然落了地,却很难站稳,之前的手也早已从洛神的衣底下出来,垂在身侧,昏昏沉沉地往洛神身上倾倒过来。
洛神赶紧兜住她。
师清漪感觉到她的怀抱,立刻像块黏人的软糖,双臂重新勾住了她的脖子,脑袋歪在她肩膀上。
突然被放下来,师清漪的意识稍微恢复了些,喃喃问道:“我……我的被子呢?”
她之前迷糊中睡得正舒适,只觉得自己被世界上最温柔的云朵所包围,别提多惬意了。这云朵里软得很,有糖吃,随便揉哪里都是软绵绵的,还香气缭绕。
她恍惚之中以为自己已经躺下了,睡梦正酣。
“还有……我的床呢?”师清漪又问。
却不知道实际上她是以洛神的身体为床,双臂做被,一路被洛神抱到了这里。
现在床和被子都消失不见,她心底空落落的,就犯了痴似的到处找。
洛神此刻拿她实在没有办法。和她说话,她就满嘴醉言,抱着她,她就又弄又动,几次三番,心火被她烧得旺了,却只能看着她那一双红眸,不能去碰她。
“莫要找了。”洛神休息了片刻,双臂的酥麻得以缓解,重新将她抱了起来:“被子与床都回来了。”
师清漪感觉自己的身子又被轻柔地托了起来,这才安心,说:“……真的回来了,我还以为被人抢走了。”
“没人敢抢。”洛神安慰她:“都是你的。”
“不只是……我的。”师清漪眯缝着眼,满怀舒心地将洛神的肩膀当做枕头:“也是你的。我……我要和你一起睡觉,当然是属于我们的床,我们的……被子,唔,还有……枕头。”
洛神无声听着她的低喃,脚步匆匆。
现在的每一秒都像是十分难捱,而这段走廊距离不短,她得早点抱她回去。
只是之前洛神走得很慢,虽然一直被师清漪折腾,却十分稳当。而师清漪又醉了,分不太清楚,感觉相当于自己静止地缩在她怀里,像躺在暖融融的被窝里,充满着包容和安全感。
现在洛神加快脚步,师清漪的感觉就变得有些异样了。
她和洛神每夜同眠,养成了习惯,潜意识里以为她的枕边还是洛神,手就摸索起来。于是她的手一边摸着洛神的脸,一边嘀嘀咕咕:“洛……洛神,床在动。”
洛神被她像奶猫一样揉了脸,却无奈自己的双手腾不出空去阻止,只能继续往前走,任由她揉。
师清漪哪里知道她现在的处境,还在问:“在动……你感觉到了吗?”
“……不曾。”洛神知道颠到她了,立刻放缓脚步:“现在呢?”
有时候师清漪的手揉过来,快要影响到她看路的视线,她就只能略抬起脸,勉强正视前方。
“床……又不动了。”师清漪并不知道洛神已经放慢脚步,只以为周围平静了许多,说:“一下有,一下没的,是……是地震的……余震吗?”
洛神:“……”
师清漪一路瞎咕哝,洛神好不容易将她抱到了她们房门口,轻轻将她放下,一手揽着她,另外一只手拧动门把,将门打开。
身下一空,师清漪却又开始糊里糊涂地纠结上了:“……床和被子怎么又没了?”
她一边说,整个人都像是挂在洛神身上。
洛神带着她穿过房门,按了下门边的开关,房间光芒骤亮,之后快速带上了门。房门在她们身后闭合,发出哒的一声闷响。
师清漪昏沉中往后退了两步,刚好退到门上,背部与门紧紧挨着。
她现在天旋地转,背靠着门,就以为自己是平躺下了,迷惘地说:“等等……床回来了。”
怎么床和被子总是一时有,一时没的,而且有时候还在地震余震,是在逗她玩吗。
她好气。
师清漪微撅着嘴,觉得不太高兴,总觉得有人把她的床换掉了,之前明明软绵绵的,现在怎么这么冰冷硌人。
她睡意朦胧地用手在那门板上轻轻拍了一把,很不满意:“这床上都没有垫床垫子,一点都……都不软。”
昏暗早已被明亮的光取代。
她所有的璀璨,都在这一刻被骤然擦亮。撅起来的唇上那欲滴的红润,也看得那样清晰,白皙脸颊上透出的樱红,半眯半媚的双眸,忽闪的长睫,没有一处不是诱人的。
洛神也往前走了一步,凝望着她,双目像是恍然失了神,只是那样看着她,呼吸快了些许,道:“清漪,去床上睡罢。”
师清漪却摇头:“……这就是床啊。”
“此处不是。”
师清漪嘴里哼哼唧唧的,说:“你骗我……这不是床是什么?我哪里都不要去,就要在这里。”
“你定要在此处么?”洛神的眸光如同潮水来回轻晃。
“……嗯,我就要在这。”师清漪希望她能同意,语气又软又娇。
“好。”洛神眼底幽邃,往前又走了一步。
她以前极其的有耐心,即使内心泛起波澜,表面上却总能端得住。大多时候进房间,她都不会迫切到在门边就开始,反倒是以前师清漪焦急,好几次进了门就扒拉着她不松手,缠着挂在她身上,将她堵在门边,与她亲昵。
师清漪还在那说:“没有床垫……不舒服,我得去搬个床垫,再不济……也要在底下垫上……被子才对。”
洛神伸出左手,将她的身子拨了拨,从她背部与门的缝隙里钻进去。
之后一手掌着她的后颈,手臂也轻轻撑着她,免得她的脑袋被后面的门磕碰到了,柔声道:“我给你取了床垫过来,不过不太好垫。”
师清漪醉意太深,脑袋往后贴了贴,想试试这床垫的滋味,是不是真的和洛神说的那样,不太好垫。
结果这一试,洛神感觉到她的脑袋往后磕,就用掌心更为轻柔地兜住了她,同时顺着她脑袋晃动的轨迹与力道,配合着将她往前托。
师清漪顿时眯着眼笑起来:“唔……还挺有弹性的,就要这个床垫吧,我觉得非常……非常好。”
她觉得满意了,而这样的好东西,她自然也希望洛神能够享受到。
于是手往前伸了伸,食指搭在洛神领口,将她勾了勾:“你过来……和我……一起睡。”
洛神被她勾得身子往前倾,身子贴着她。
师清漪又说:“……还缺被子。你等一下,我去想……想办法。”
说是这样说,她这副浑噩模样,又能想什么办法。
洛神保持着手臂垫在她身后的动作,右手揽着她,身子则覆盖她,与她挨得毫无间隙,低声道:“这有一床被子,你且试试看,觉得如何?”
师清漪睁不开眼,只感觉到身上确实是盖了什么,用手一捞,手感温软极了,还带着沁人心脾的幽香。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又香又软的被子呢?
师清漪揉了几下,觉得舒服极了,将脸埋进去,甚至想抱着这香软的被子滚个好几圈。
洛神由着她抱着自己,一手护住师清漪的脑袋,一手抚着她的肩背,将她压在门上,真的就如同被子一样,无限温柔地裹住了她。
她给她的一切,宽广,浩瀚如大海包容。
却又像能缩小到不过一床被子的温暖范围,是只给她一个人的舒适。
“这被子太……舒服了。”师清漪抱着她蹭,爱不释手。
彼此的唇已经近在咫尺。
洛神眼中的夜色深得像要化不开了,呼吸渐重。
明明这样难以自抑,可内心深处的顾虑,却又在即将冲破禁锢的枝叶上加了层层枷锁。
洛神手指攥紧了些,抱着师清漪,尽量调整自己的吐息。
现在师清漪还是红眸,仍旧是走在刀尖之上,即使是现在这样难耐,洛神却仍旧在保持着最后的理智,不会去真的碰她。
两人就这样贴着门,一个沉默不语,一个说着醉话。
师清漪乱动的同时,又问洛神:“……你困不困?”
“不困。”洛神闷声道。
何止是不困。
她已经难熬到或许整晚都难以成眠的程度。
师清漪醉眼说瞎话,明明发昏,却还是说:“……我也不困。”
又是片刻的安静。
师清漪的脸颊却越发滚烫起来,她的思维早已经被酒浸软了,以为自己并没有外出历险,而是还留在以前的家里,正和洛神抱着睡觉呢。一般以前到了晚上,她如果问洛神困不困,心里其实就揣了不可言说的小心思。
对于戾气的顾虑,她现在不清醒,一时半会并没有意识到危险。
“明天我休息,早上可以起来……晚一点。”师清漪红着脸,小声暗示说:“那我们能……晚一些时候再睡。”
洛神自然听出了她的意思,却又察觉到她话语里的奇怪点,问道:“清漪,你可晓得此刻你在何处?”
※※※※※※※※※※※※※※※※※※※※
师啊,你这是喝了什么神仙酒,已经醉到时间都回溯了,好厉害【。
被子垫子都有了,还是世界上最温柔的被子垫子,我洛上能当被,下又能当垫,实在是居家旅行必备好媳妇【。
门:我勉强客串一下,太无辜了。
虽然每次要大家的打分评论灌溉都很脸红,但我还是要,就要,o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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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3 香甜
第四百三十章——香甜
“还……还能在哪里。”师清漪也奇怪洛神为什么这么问:“当然是在……我们小区啊。”
“今日周几?”洛神又试着问她一句。
“……周五。”师清漪双手在洛神背上流连,如同揉了被子在怀里,嘴里很不解:“明天周末放假……你为什么这么问?”
今天本是周三,洛神得到她的回答,完全确认了。
别人是喝酒断片,师清漪这何止是断片,直接弄混了时间和地点。
可能是这样抱着的感觉太过安逸,让她恍恍惚惚,以为回到了她们以前住的小区房子里,两人相拥而眠的惬意时光。
此时此刻,她暂时疏忽了这个村子的无常郎君,地底迷宫,野草地,甚至是荒坟,祠堂,以及别的一切诡异祟影。
也只有现在,她可以不用去想那些波谲云诡,而是将自己妥帖地安放在洛神给她的港湾里,短暂沉溺。
“没什么。”洛神不想让她这惬意的梦碎掉,顺着她的话哄她道:“只是向你确认下时间。”
如果师清漪觉得这是在家里。
那就让她这么觉得。
师清漪脸更烫了,一边蹭,一边说:“那……可不可以……”
洛神瞧见她这模样,就知道她的想法,却问道:“可以什么?”
“你……你不是说你不困吗?”师清漪有点急,又困倦得睁不开眼,其实她是想睁开的,却不明白为什么眼皮重得掀不开,说:“那我以前问你困不困,你会……做什么?”
洛神有些好笑起来,更多的却是被师清漪无意之下撩拨的难忍,道:“做什么?”
师清漪又有点气了,她心想自己怎么浑身发软,大有一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悲怆,可她又实在太想她了,说:“我感觉自己有点不对劲……使不上什么力气,那你要……你要主动一点。”
她的眼里是压藏不住的盼望,可目光直白又纯净,像是不知道应该怎么掩饰自己的绮念。只嘴唇微微抿着,大概是对自己说出这番话而感到些许潜意识的羞窘。
这样纯粹如白雪的渴,反倒更让人欲罢不能。
洛神被她这眼神攫住,看了她好一会,呼吸渐深,赶紧垂下眸子。
心底的顾虑让洛神的双眸避开了片刻,之后才抬起脸,捏着手指,看向师清漪,微颤道:“你希望我如何主动?”
“我……我让你主动,你却问我。”师清漪磕磕巴巴的:“这……这算什么主动?”
洛神看她的眸光越发柔软,却又有些黯然。
她醉了,可爱之极。
而醉了以后,她似乎忘记了自己所处的危险处境,一举一动全凭内心感觉而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要去做,无忧无虑,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酒对这样的她而言,或许是个好东西。
但这毕竟是短暂的。
如果她能一直这样,没有痛苦,也没有担忧,行动由心,该有多好。
“这怨我。”洛神软声道:“曲解了先生之意,先生莫要生气。”
师清漪听得怔了怔,之后立刻反应过来。她之前教洛神学自行车,洛神就叫了她先生,这下还是接了之前的称呼来。
师清漪明白了,脸更红了。她是知道洛神的万千手段,两人亲昵的时候,洛神的每一句勾挑语言,每一下磨人动作,样样让她腿软,不带重样的。
而每次这种时候,师清漪也很懂得配合,她哼了声,端着脸色说:“……才没有生气,先生我为人师表,是不……不会那样小气的。”
眼底的媚色却是灼灼的。
哪有这样娇俏的先生。
这样的先生上起课来,好危险。
“那便好。”洛神又诚恳解释道:“我心中有先生,却更敬重先生,又怎敢造次?原本是盼着先生希望我做什么,我便依言做来,这才会问先生需要我如何来主动。毕竟先生若未曾言明,我总是不敢僭越的。”
师清漪一颗心怦怦直跳,洛神这样又乖又规矩的模样,她实在太喜欢了。
即使她知道,这种乖是洛神装出来的。
洛神近距离觑着她,双眸似含了冰雪。
师清漪鬼使神差地抬了手,摸了摸洛神的脑袋,又将她头发揉了又揉,说:“……真懂事。”
洛神微微仰头,在她往下的手心里轻蹭着,道:“不若我每一步,皆向先生请示。先生若是准了,我便继续,先生以为如何?”
“准……准了。”师清漪只觉得自己的发梢尖尖都好像麻了,更别提别的地方。
洛神就牵了师清漪的左手,将她的手抬起,贴到自己脸旁,道:“先从此处来,先生觉得可好?”
师清漪脑海里的酒意发酵得一塌糊涂,说:“……好。”
洛神问过了她,就托着她的手,低了头,唇贴上了她的手背。
明明只是最简单的一个手背吻,师清漪却浑身打了个激灵。
洛神的唇格外柔软,比起以往,也更为温热。
手背上缓缓徜徉过后。
“先生觉得手腕处如何?可想一试?”洛神抬了抬头,离那手背肌肤有了一小段距离,呼吸呵在上面,有些潮湿。
师清漪晕乎乎的,肌肤却像是发了烫,赶紧点头:“……想。”
洛神就又拿捏着她的手腕,将她雪白的腕子翻过来,能看到肌肤底下淡青色的血管。
脉搏一下一下,跃动格外的快。
洛神含在她的脉弦处。
学生每次做什么,就乖觉地向先生报告,得到允许,才会继续,手下一点点地逾越规矩。这种步调是缓慢的,师清漪明明知道要发生什么,却又无比期待,肌肤越发晕了红。
真奇怪,明明都知道接下来是什么,而且也只是点到即止的清风掠过,但她反倒觉得这样比有时候突如其来的惊喜更为蛊惑。
可她却并不知道洛神的良苦用心。
无论如何,今天晚上,洛神都绝不会真的碰她。
师清漪是醉得糊涂了,但洛神仍旧清醒,面对师清漪这样的盼望,洛神又怎么舍得让她失落难受。
她得帮着她渡过这难熬的一夜。
师清漪现在不知道度,这个度,得由她来把控。
她无法准确判断师清漪的承受界限在哪里,只能用这种方式慢慢试探。每一次动作,都会提前告知师清漪,让她做好准备。
一旦师清漪承受不了,就立刻停下。
野火烧到洛神的心尖上,却还得勉强忍着,不能由着那股子放纵窜出来。
她必须要为她步步为营。
“现在换到指尖,先生可能接受?”洛神又问道。
她始终保留了之前小心翼翼的习惯,每一次接触,都会告知。或许这没有惊喜,也没有突如其来的战栗和快慰,但这足够安全。
师清漪又怎么可能不接受,这一瞬,她在海浪中沉浮,只期待能接受更多。
洛神含到了她的指尖上,细细咂摸。
师清漪心里觉得好喜欢。
她越喜欢,就越心痒,越不知满足。不止是手背,手腕,指尖。
可洛神却总是迟迟不来吻她的唇。
这时候,师清漪衣兜里的手机却响了几下,像是一连来了好几条消息。她现在可不想理会什么手机,可洛神却在这时候停下了。
之前洛神一直举着自己的手机录制师清漪骑自行车的过程,之后换她推着自行车,载着师清漪回去,而师清漪就还是用洛神的手机,继续拍摄她。
再之后师清漪困得迷迷糊糊的,下意识就把洛神的手机揣进了自己的衣兜里。
洛神是知道师清漪拿着她的手机的,这下听到消息响起,大概也能猜到应该是一水给她发了那位林哥的一些照片,并且催促她去拿零食送过去。
意识到洛神被手机消息转移了注意力,师清漪问她:“是谁发消息了?”
洛神低声道:“想必是一水,他催我去取零食。”
师清漪昏沉应着:“什么零食,好吃吗?”
“搁在客厅里那些,你尝过的。”洛神重新捏住了她的手腕,手指在上面轻划。
师清漪舒服得哼了起来:“肯定没我好吃……你……你尝尝我……”
洛神眼中的波澜顿时晃开了。
师清漪梦呓般问道:“我……我好不好吃?”
洛神颤声道:“好吃。”
师清漪现在完全不知道什么是羞涩,直接又问:“……我香不香?”
“……香。”
“甜不甜?”
“……甜。”洛神的回答已经趋近无法控制的抖。
师清漪现在看上去很幸福,虽然醉了,却能完全由着自己的心意来说话。她自觉自己现在应该是香甜可口的,如果洛神能尝一口,她就要开心得冒泡泡。
而洛神看她这纯粹模样,神色尤为复杂,不想现在去提醒她戾气的事情,免得扰了她这美梦。如果酒能带走她的一些负担与痛苦,那就让她在这一刻,无忧无虑。
如果可以,她也盼着自己,此刻能够与她一样,同做一场梦。
也许是师清漪等了好一阵,也等不到洛神前来品尝,她这才意识到了什么,直白地问道:“是我……不能吸引你吗?你都不想来吃,我……我应该比零食好吃啊。”
眼里都是委屈。
洛神怔住,也没料到她会这么问。
怎么会没有吸引。
就是太吸引了,浑身都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想将她一口吞下去,又舍不得,只盼着一点点慢慢地品尝。可现在,就连在唇舌上蹭那么一蹭,都是一种奢望。
洛神的嘴唇微动了动,最终还是道:“怎会,我想。”
这个字眼像突然打开了某种开关。
洛神的声音似乎哽了一下,将头埋在她颈窝,道:“清漪,我想你。”
师清漪发了昏,其实是有点茫然的,不知道为什么洛神明明说想她,却不来亲她。往常洛神即使不说,也是撩人之极,一个眼波流转,一点指尖轻挑,都能勾断了她的魂。
可看洛神这样,她现在再浑噩,也明白洛神是在痛苦,心里也难受极了。师清漪心口像堵着什么,双手拍在她肩膀上,像哄小孩似的拍了起来,说:“不难受,不难受啊。”
她的眼里都是星光,被长睫毛遮着,看过来的时候明亮极了,却一点也不张扬。
嘴里则不断哄着她。
洛神的双眸也像是随她而点亮,笑了下,亲在她的脸颊一侧。
不过特意避开了她的唇。
但这已经足够让师清漪开心了。
师清漪看上去有些愣住,跟着也凑过去,亲了一下洛神的脸颊。
你来一下。
那我也要来一下。
像是有来有往,礼尚往来。
师清漪问她:“还……还难受吗?”
“嗯。”洛神含糊应着。
“那……那怎么办。”师清漪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手机消息再度响起。
洛神眸光瞥去,看到师清漪衣兜里的光亮了起来。师清漪见她看向了自己的衣兜,就以为洛神想要手机,为了哄洛神,她当然第一时间将手机拿了出来,说:“我……我把手机给你,你……别难受了。”
洛神被她这模样逗得微笑起来,随手接过手机,只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像是冰霜凝结。
像是天塌了。
手机上录制仍在继续,已经持续了很久的时间。
原来是师清漪之前开着录制,却忘记关,直接就这样揣进了衣兜里。
洛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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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洛大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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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4 扎心
第四百三十一章——扎心
师清漪极少见到洛神露出这种表情,这表情变化要多复杂有多复杂,先是一瞬而过的惊愕,跟着面如冷霜,慢慢地又变为难得的手足无措。
手机在口袋里的时候,虽然录不到画面,但声音全都一字不漏地进了手机。
从外面,到客厅,到楼梯,到走廊,再到房中。
一路过来,每处细节无一幸免。
洛神握着手机,一时没有反应,僵在了那里。
师清漪不明白洛神到底在手机上看到了什么,十分好奇,目光跟随瞥过去,结果看到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录制界面上,且录制仍在持续进行。
她虽然醉了,但此刻靠洛神这么近,手机上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恍恍惚惚是记得自己之前一直拿着手机拍摄洛神来着,之后好像没关,直接保持录制的状态,塞回了衣服口袋。
洛神平素反应极快,也很能洞察人心,在别人做出下一步举动之前,她就已经想好对策。
但是现在,她看上去显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纤眉蹙着,似乎是在犹疑什么。
“这没……没关呢?”因为洛神低了头,师清漪就弯下腰来,凑到她脸下,再仰着头看她。
这小模样看上去是有了几分看热闹的意味,问话也像是在故意逗洛神,但师清漪并没有察觉到。她此刻的心思要多简单有多简单,就只是想凑洛神近一点而已。
而且她现在哪懂什么明知故问的逗弄把戏,只不过随口呓语一句,结果这句话像是一串冰棱子,刺在洛神心口。
洛神的薄唇抖了抖。
“这……这到底是录了多久啊?”师清漪茫然不知,还在努力思索:“我……我都有点记不清了。”
也是,她那些胡言乱语,动手动脚,全都浸在酒里,浸了个醉意朦胧。
这一秒说过的话,下一秒她就得勉强再想想。
洛神不吭声。
“唔……不过记不得也没关系。”师清漪却挺高兴,庆幸地说:“反正都录下来了,明……明天我再仔细看看,就全都清楚了,手机录制还是挺方便的。”
又是一把冰刀扎过去。
洛神:“……”
静了片刻,洛神终于挪动略微僵硬的手指,在屏幕上按了下,进行停止。
师清漪发现她关掉了录制,顿时急了:“你……你怎么关了?”
“录太久了,我手机内存想必不够。”洛神的声音几乎没有什么起伏,仿佛被惊雷劈过以后,陷入麻木:“便先到此处罢。”
不过这句当然是胡说的,师清漪给她买的手机是这个系列里内存最大的那款,加上她平常不怎么往手机里存东西,空余很多。除了学习资料,剩下的就是师清漪的一些照片,她设了锁,妥帖地保管,且每次还会同步保存到笔记本里备份。
师清漪信以为真,以为内存真的不够了,就不再计较,而是说:“那你帮我……帮我把它传到我手机上,我要好好保存,留着……明天看。”
这可都是证据呢。
她别的倒没太在意,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内心深处始终还惦记着那个坡,明天必须要亲自检验,看洛神当时有没有骗她。
不过师清漪头昏脑涨,担心自己手抖之下,会不小心把这录制内容给删了,就拜托洛神帮忙。
她双目朦胧,又带着殷切的期盼,这样柔软纯净的目光,又怎么舍得拒绝她。
洛神深呼吸了下,勉强定了定心神,一手拿着自己的手机,一手拿着师清漪的手机,并排挨在一起,点开蓝牙,进行传输。不过文件有些大,即使蓝牙传输速度快,也还得等上一段时间。
洛神站在那等待传输结束,房间里陷入一片寂静,师清漪就扒拉着她的肩背,凑到她脸颊边上,一边盯着手机,一边和她说话。
“……你……你有没有想过要删除它?”师清漪说。
洛神:“……”
“……你要说实话。”师清漪轻轻摇她的肩。
“想过。”她这副模样,洛神不忍欺瞒,只好道:“但我不会删。”
“真的?”师清漪眼睛亮晶晶的。
“嗯。”洛神答得艰难。
“你……你好像很紧张,难道里面有你的把柄吗?”师清漪不记得自己在走廊缩在洛神的怀里时,对她又含又咬的情景,也不记得自己以门当床,抱着洛神百般撩动,十分无辜地问起了她。
洛神道:“……我不晓得,明日你自个瞧。”
“行,那我明天看。”师清漪对明天有了盼望,心里有些激动,只是激动了没一会,她转念想到了什么,面色严肃起来:“如果里面有你的把柄,你不会……剪掉吧?你不可以删除,或者剪掉,我之前说了,这都是证据,你答应过我的。”
再度一把冰刀掠过。
洛神神色紧绷,道:“不会。”
她答允了她,便会做到。
“……太好了。”师清漪这才满意,垫着脚尖,从后面趴在她肩上,在她脸上蹭了又蹭:“我也相信你一诺千金。”
洛神一手一个手机,不方便动,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把手机放下,让它们……自己传,还要好一阵子吧?”师清漪心底的绮念还在,觉得今夜苦短,可不能再浪费时间,就红着脸用手戳了戳洛神的手臂。
洛神只好走到床边,将两个手机放到床头柜上,目光却仍盯着手机,仿佛那上面冒出什么不得了的刺,一脸凝重。
师清漪跟过去,站在边上仔细看了看洛神的脸色,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接着之前在门边的话,小心翼翼问她:“……你是不是还难受啊?”
“难受之极。”洛神幽幽瞥了她一眼。
这是实话。
此时此刻的难受还有多重滋味,即使她这样生性沉静的人,也难以消受。
师清漪觉得她现在这模样有些蔫蔫的,像只垂了头生闷气的白鹤,忙凑过去抱住了她:“乖,不难受,给你吃……好吃的。”
洛神仔细看了看她,眼中的闷被她这软糯的哄话化开了些,泛起了些许热度。她伸出双臂,回抱住了师清漪,将脸贴在师清漪脖颈处,去闻那里的香气。
是很好吃,很诱人。
但……不能吃。
师清漪的脖颈被她呼出的气息烫了下,更是心神激荡,小声说:“我们去……去躺着吧?”
她们现在走到了床头柜旁,边上走几步就是床了。
洛神就兜着她,一步一步,往床沿走。
师清漪感觉到洛神正将她往后带,顿时不依了,攥着洛神就往门那边走,嘴里嗫嚅着:“你……你别走错了,那边……才是床。”
行,她说是床,那就是床。
洛神只能跟着她走。
两人回到门边,师清漪越靠近门,就越兴奋,心想终于将洛神带到床这边了,她可得好好让洛神尝尝她。不过等她看到洛神那晕水的双眸,她心里跳了好几跳,又改变了主意,决定先尝一口洛神的滋味。
洛神被她揽着,步步后退。
之前是洛神似被子一般盖在师清漪身上,这回颠倒过来,换成洛神被她按在了门上。
师清漪半眯的双眸又睁开了些,熏着酒气,红色在里头晃荡。醉意麻痹了她,让她的感觉没有那么敏锐,可血液深处奔流的冲撞感像是突然被唤醒了。
洛神被她按着,几乎无法动弹。
师清漪有点急躁,手下没有控制好。
她戾气发作的时候,只要轻轻一下,就能拧断怪物的脖子。现在的力道其实已经差不多收着了,但还是有种压制不住的抖。
师清漪的唇与洛神不过咫尺,呼吸急促,问道:“我……我是不是太用力了?”
她很懊悔,却又糊里糊涂,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隐隐觉得自己并不够温柔。
其实她是想倾尽一切给洛神最极致的疼爱,小心翼翼捧着,只怕她碎了,可为什么自己好像开始变得怪怪的。
“没有。”洛神心口起伏,轻声回她。
师清漪这才略微打消了疑虑,脑海里一热,吻在洛神的唇上。
洛神睫毛轻颤着,紧紧攀着她。
现在像是压在冰面下的狂风暴雨。
一旦相贴,变为更深一层的交缠,那骤雨就可能控制不住,即刻倾盆。
师清漪这样闭着眼,亲了几下,浑身的毛孔逐渐像是灌满了岩浆一样,呼吸也灼热起来,过了一会,她闭着的双眸微微睁开,里面的红晃开了来。
她感觉像是脑海里突然闯入锋锐一箭,将酒意划破。整个世界像是变成了血色,一切的醉意朦胧被什么一把拢住,再紧紧收缩,要被捏碎了似的。
师清漪虽然还醉着,但潜意识里已经感觉到了恐惧,双臂立刻松开,唇退开了来。洛神也察觉到了师清漪的异样,双手轻柔地放在她的背上,缓缓轻抚。
和着洛神轻柔的节奏,师清漪的情绪慢慢缓和了下来。
她其实现在并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停下,但内心深处知道不应该再继续,不过这种事竟然在半途停下,实在觉得丢脸,难为情地说:“我……我好像有点不舒服,觉得很热,是我……感冒了吗?”
“嗯。”洛神不忍告诉她真相,顺着她的话道。
“那……如果传染给你就不好了。”师清漪面颊更红:“可不可以先存着,等我感冒好了,再继续?”
“可以。”洛神轻柔笑道。
师清漪既窘迫,可看着洛神这抹笑意,又觉得无比安心。反正现在她以为自己已经和洛神躺下了,就舒舒服服地抱着洛神,将脑袋埋进她的肩头。
洛神倚着门,这样站着抱了她好一会,等师清漪意识越发迷糊了以后,她这才重新将师清漪的身子打横,兜着她往真正的床那边走去。
师清漪这次没有再执着地将门认成床,乖乖躺下来。
洛神给她盖好被子,坐在床沿凝望着她的睡颜,眉间聚着爱怜,却又含着一丝苦。
师清漪伸出手,捏着洛神的衣袖口,喃喃自语:“你……自行车……藏起来了吗?”
“还未曾。”洛神怕她听不清,特地凑到她耳边道。
“那你……那你要藏好了。”师清漪困倦了,还不忘交待:“我知道……我知道你怕被别人看到,笑话你,但是……但是我不会笑你。”
“好。”洛神的手指在她脸颊上一下一下地滑。
等师清漪终于不再说话了,看似平静下来,洛神陪了她好一会,这才扭头去看床头柜上的手机。
手机里的内容已经传输完毕,洛神神色复杂地盯着手机看了许久,像是认命一般,挪开目光,站起身来,安静地走出了房间。
洛神一路下了楼,先是回到后院,将自行车重新放进杂物堆里,用防水布盖好,之后到客厅的茶几上,每一样零食都取了一些,再倒了一杯热水,上楼走到一水的房门口。
洛神先是用手放在门把上,试探地轻拧了一下。
果不其然,一水太过害怕,房门是反锁的。
因为之前一水有交待,洛神也就没有敲门,只是低声道:“一水,零食。”
一水在房间里左等右等,始终不见零食送过来,早就快饿晕了。终于下定决心在发姓林的照片过去的时候,顺带催了一下,谁知道又等了许久,他心里着急,又不敢出去,苦苦撑到现在。
房门打开,一水耷拉着脑袋盯着洛神:“……为什么这么慢啊?”
洛神面无表情道:“我表妹不乖,颇费了些时间,这才哄她睡下。”
一水也知道师清漪是醉了,可能醉了的人是比较难伺候,一水也不再抱怨了,从洛神手里接过零食。不过他倒是没想到洛神还考虑周到地带了一杯热水上来,他本来还担心吃零食的时候会口渴,现在正合他意。
洛神感觉到一水身上有了一种与之前不同的气味,略蹙了眉,无声嗅了嗅。
这气味香得浓郁,但分不清是什么香气。
※※※※※※※※※※※※※※※※※※※※
我洛的心口真的被扎了好多刀子,太惨了,而且明天更是一道难关qaq别难过,先把匣子取回来,至于醉酒兔子身上的债,以后会讨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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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5 取匣
第四百二十一章——灯夜
说完,师清漪站在那,感觉洛神的视线还是一直落在她的脸上。
她正要再说点什么,没想到洛神倒是先一步问她:“你下午有何打算?”
“下午我没什么事。”师清漪说:“现在一水在这里,我们不方便再下洞,要等一水安全离开以后才能下去,这两天都会比较清闲。怎么突然问这个?”
洛神道:“既然无事,下午我想去一趟市场采买,你随我一起么?”
师清漪顿时明白过来,不由笑了笑:“这不用问,当然和你一起啊。你又不会骑自行车,我不载着你,那么远,难道你走路去么?”
洛神默默地盯着她。
师清漪攥住她的手腕,摇了摇,乖觉地讨起饶来:“我说错了,是我想载着你,机会难得,你让我多载你几次。”
洛神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胡闹,第三次。”
师清漪:“……”
两人回到客厅,一水刚和雨霖婞说完话,雨霖婞立刻打电话安排了个手底下可靠的人,明天会过来接他走,一水连连道谢。可能是之前经历了不少跌宕,他这少年身板有些扛不住,没待多久,就回房睡觉去了。
眼看着除了一水,其余人都在,师清漪就说了暂停下洞的事情,让大家这两天好好休息。
雨霖婞靠在沙发上,颇有些百无聊赖:“本来下去的时候还不觉得,这突然不下去了,还真有点不习惯。这村里也没别的消遣,怎么打发时间呢?”
她想了想,突然灵光乍现似的,想到了一个主意:“要不我们来玩牌吧?”
她一脸跃跃欲试,早已将当初在贵寿村那句“本小姐从不玩牌,我是一个具有高尚情操的人,坚决抵制这种低俗趣味”的话忘到了九霄云外。
鱼浅头一个响应号召:“我从未玩过,应当如何玩?”
“这很简单的,我教你。”雨霖婞笑嘻嘻的:“过不了几局你就会了。”
好学的鱼浅眼睛一亮,立即答应。
长生看了看师清漪,又看向洛神,跟着再度看向师清漪,如此来回。
师清漪被她这欲言又止的小模样看得实在好笑,说:“想玩就去玩吧,你不会,可以边玩边学。”
长生一喜,连忙坐到了沙发上。
眼看着两个半桶水加入了,雨霖婞笑得像只大尾巴狼,她拿了扑克过来,搁在茶几上,说:“这回我们不玩斗地主了,四个人一局,玩最简单的,看谁先把手里的牌出完。现在还差一个人,谁来?”
“我先来吧。”千芊笑道:“待会谁要想来,再接替我。”
四个人便真的玩起牌来,长生和鱼浅全然不会,千芊就耐心地与她们解释规则。几局下来,这两个半桶水晃着晃着,总算也晃出了点门道,虽然输得一塌糊涂,却至少知道了出牌的规则。
看起来漠不关心的音歌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过去了,在一旁看,雨霖婞问她是否加入,她只是摇头,雨霖婞只好作罢。
师清漪闲不住,前去收拾了下屋子。
只是渐渐的她发现,她去哪里,洛神就会跟到哪里。
她扫地,洛神也在旁边扫地,她抹桌子,洛神也抹桌子。有的时候师清漪坐下来休息一会,洛神也无声地坐到她的身边,挨她挨得很近。
最后师清漪去厨房洗水果,洛神也跟进去了,两人将水果切成小巧水灵的小块,摆成果盘,出来一看,却见长生和鱼浅脸上都贴了好几条细长的纸条。
师清漪:“……”
玩牌输了的一方,脸上需要贴上纸条,每输一次,就增加一张纸条,输得越惨,纸条越多,这算是如今一种比较常见的惩罚了。
“她们两还是头一回玩,雨霖婞你就行行好,别这么整她们。”师清漪将果盘放在茶几上,招呼说:“吃点水果。”
长生和鱼浅一听有水果吃,不约而同地朝师清漪看过来,随着她们两脑袋的转动,脸上的纸条摇来晃去的。
雨霖婞取出一张牌,甩在茶几上,得意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愿赌服输,长生,该你了。”
长生看着牌发呆,显然不知道该出哪张才好。
师清漪走到她身后,看了她的牌几眼,之后用水果叉叉起一片水果,递到长生面前。
她这位置递得其实挺讲究,没有递到长生嘴边,却是靠近了长生手里叠成扇形的牌列,以水果叉的方位为指针,刚好指向了其中一张。
长生立刻就懂了,凑过去咬了一口水果,并将师清漪提点的那张牌递了出去。
接下来师清漪就站在长生背后,时不时给她喂水果吃,过了一段时间,千芊笑道:“心肝宝贝这次的牌很不错啊。”
结果这一局长生赢了,鱼浅垫底,脸上又被贴了一张纸条。
鱼浅垂头丧气的,长生看向洛神,道:“阿洛,鱼姑娘想吃水果。”
鱼浅茫然道:“我没说要吃水果。”
“不。”长生认真道:“你肯定想吃,水果好吃。”
洛神之前站在边上,别人虽然可能看不清楚,但她早就将师清漪的一举一动看了个透彻,也知道师清漪在借给长生喂水果的幌子,帮长生出牌。现在长生跟她说鱼浅想吃水果,无非是希望洛神能帮鱼浅一把。
洛神取了一块水果递到鱼浅面前,在她其中一张牌前暗示一番,鱼浅这才心领神会,吃完水果,成功出牌。
又一局下来,雨霖婞惊讶地发现,居然轮到她的脸上被贴上了纸条。
她简直震惊了:“我……我输了?”
千芊看起了热闹:“愿赌服输。”
雨霖婞:“……”
她却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回想了一下,从师清漪和洛神喂水果开始,长生和鱼浅的牌运宛若绝处逢生,她立刻领悟了其中的玄机,气道:“观牌不语真君子,师师和她表姐,你们不能帮着作弊!”
师清漪无辜道:“我们根本没有说话。”
雨霖婞:“……”
“也不能喂水果!”雨霖婞说。
师清漪笑起来:“不喂了。只是她们才刚学,怎么赢得过你,你别欺负她们,就只玩就好,别再贴纸条了。”
雨霖婞哼一声。
师清漪看着长生,说:“我得和洛神去市场,你在这好好玩。”
长生一双乌黑的双眼看着她,软软糯糯地央她:“阿瑾莫走。”
师清漪:“……”
鱼浅也可怜巴巴地盯着洛神:“洛姑娘留步。”
洛神停在原地。
师清漪安慰她们两:“别怕,雨霖婞不会再给你们贴纸条了,你们就算输了也不用担心。”
两个半桶水同时道:“当真么?”
看她们这模样,估计真被贴纸条贴怕了,师清漪看向雨霖婞:“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雨霖婞捧着肚子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行行行,不贴了不贴了,两个小可怜哟。”
有了雨霖婞的保证,长生和鱼浅这才放下心来。师清漪和洛神来到房子后面,找出藏起来的自行车和背筐,沿着小路前往市场。
路上师清漪一边骑,一边问后座的洛神:“我看冰箱里菜还有很多,有些也能拜托饭店老板帮我们送过来,你这次去市场,是要买什么特别的东西么?”
“何以见得?”洛神道。
师清漪正经地推断说:“你看你一点都不愿意背这个背筐,这次还是二话不说背着去了,能让你牺牲这么大,应该是要买对你来说非常重要的东西?而且还很多,多到要带筐去装。”
洛神:“……”
师清漪这下彻底忍不住,低笑出声,风吹过来,吹动她的长发。
“胡闹,第四次。”洛神道。
师清漪一下急了:“这怎么就四次了?”
照这种算法,她以后怎么还得起。
洛神将搂住她腰肢的双手收紧了些,道:“看前面,莫跌了。”
来到市场,洛神先去买了一批灯笼,为了便于运输,这些灯笼全都是压叠起来的,到时候需要自己动手组装,还配了几卷灯线。
师清漪实在疑惑,不懂洛神为什么要买这么多灯笼,在她看来,也只有逢年过节或者布置什么会场之类的,才会用到这些灯笼。
她跟着洛神在市场里穿梭,甚至连那些巷子里都转悠去了。很快她就发现洛神在找酒,但是洛神需要的并不是常见的那种酒厂里灌装出来的酒,她来到现代生活以后,从不喝那种,以至于基本上只能喝茶。
曾经千芊酿了几坛酒,师清漪特地讨了一坛过来,洛神大概知道来之不易,每次都只喝一点点。
村子这边有几户人家会酿造米酒,洛神拜访了几家,最终选定了一家,买了一坛米酒,放在背筐里。
买完酒,洛神又去了文具店,师清漪这才发现她这回是要买棋,而且是围棋。
采买完毕,一个下午也差不多过去了。两人绕路回到房子,藏好自行车和背筐,洛神将买来的这些东西带回房间,之后拿了一叠灯笼下楼来,请风笙和苏亦帮忙一起布置灯线,悬挂在后院里。
暮色降临,很快又入了夜,灯笼终于布置完毕。
这些灯笼数量众多,整个后院灯影绰约,再加上天上银月高挂,如水的月色和柔和的灯光交融在一起,落在后院的地面上,浮光涌动,如梦似幻。
后院突然变得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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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取匣子是真的难,如果是去偷坏人的东西,反倒还好,直接让千芊用迷神蛊弄晕就行了,但是一水是好少年,不能用这样的办法,只能在确保他安然无恙的情况下,悄悄地来,再加上我师又喝醉了,时刻撩,难度更是直线上升,这次取匣还真的挺挑战的【。
另外古代并没有写完,还在连载中,我已经在接着写了,取匣这章有个小小细节,到时候会在古代我后面连载的部分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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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6 悄悄
第四百三十三章——悄悄
这一下,洛神的唇边既贴了自己的食指,又贴了师清漪的,顿时怔住。
师清漪的手指温暖极了,雪肌又极其细腻。
更何况洛神现在另外一只手的手心,还被师清漪含着。她现在是前有撩人,后有蛊惑,还得谨慎小心,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一时有些进退两难。
往常要是两人一起行动,如果不方便用语言沟通,就会用她们熟悉的手势进行交流。
而现在房间昏暗,只有些许月光,虽然以两人的目力能够看得清,但终究还是比不上光线好的时候方便。更何况洛神现在一旦用手势,师清漪很可能就会像现在似的,跟着她有样学样,又怎么能沟通清楚。
万一让不清醒的师清漪误会了手势的意思,影响这次取匣子的行动,更是不得了。
一水只会在这里住一晚,等到了白天,雨霖婞远在外地的手下就会过来接他走,去过新的生活。这是她们唯一可以拿到匣子的机会了,容不得半点差错。
师清漪现在大概觉得有趣,手指在洛神唇上轻动。
这一点,似拂开了波澜。
洛神正在思忖,冷不防又被师清漪的指尖点了点,她的唇跟随微微一动。
不过好在她极擅隐忍,面对师清漪醉后无意识的百般勾缠,面上竟然还能勉强把持得住。她立刻松开捂住师清漪的手,又将自己贴唇示意噤声的手指放下来。
不出所料,师清漪见她收回去了,也学了她的模样,将自己的手收回,规规矩矩地垂在了身侧。
洛神的目光落在师清漪身上,上下打量,主要是在看师清漪的衣兜。
等她看见师清漪的衣兜里有些鼓出的痕迹,依稀是个手机,就倾身过去。
同时唇贴着师清漪的耳边,用极低的声音道:“声音轻些,切莫扰醒了一水。”
目前来看,贴耳语是她们能选择的最好办法,几乎没什么响动,一水在睡梦中,是无法察觉的。
师清漪只觉得耳边像是被吹进来一阵风,这风暖融融的,呵得她耳朵从里到外都直发痒。
她浑身哆嗦了一下,却能听清洛神的嘱咐,既然洛神都这样说了,她肯定乖乖照办,也凑过去,贴在洛神耳边说:“我……我知道,我们就这样咬耳朵说悄悄话,他肯定听不到的。”
她这会子的声音比洛神之前的更轻,几乎是气音了,气息更热。
洛神的耳际也开始攀爬了些许樱色,没说话,伸手往师清漪的衣兜里摸索过去。
师清漪昏昏沉沉,却以为她要摸她,手行动的轨迹隔了薄薄一层衣料,更有了种欲语还休的朦胧触感。
她红着脸,身子往外躲,一边躲,还一边只能悄悄地说:“你……现在不要乱摸我,这……这不太好。”
洛神原本只是要去她衣兜里取师清漪的手机,以便验证自己的某个猜测,听到她这句误会,手立刻顿住。
洛神挨近了些,有些好笑地轻问道:“为何不好?”
她们现在要说话,就必须得贴耳朵。
等洛神说完一句,就换师清漪贴过去,你来我往。耳语本来应该是温热暧昧的,可在这种氛围小心翼翼的房间夜色中看来,却又有了种说不出的别扭趣味。
师清漪答得认真:“现在是做大事的时候,不是……摸我的时候。”
“那何时可以?”
“办完……办完大事以后。”师清漪晕乎乎的,再度凑过去。
“好。”洛神的呼吸温软。
师清漪被这耳畔风一吹,只觉得浑身毛孔都像是炸了起来,更有了种酥酥麻麻的畅快,却又像浸在酒里,难以呼吸。
可她也贴着洛神的耳朵,都快亲到耳垂。
洛神自然轻松不到哪里去,和她一样耳朵红,却只能端着一贯的冰雪神色,将师清漪的手机从衣兜里取出来。
她点开了手机屏幕,同时将那屏幕光遮了遮。
照理来说,师清漪喝醉了酒,之前睡过去了,必定睡得很沉。
洛神脚步又几乎无声,师清漪应该是察觉不到洛神独自离开房间的过程,但她却跟在后面醒了过来,最大的可能就是她被什么东西吵醒了。
但房子里一切如常,不存在什么能让她惊醒的东西,否则她也不会是现在这种放松警惕的浑噩状态。
最重要的是,师清漪一向懂得自我规划,晚上要去取匣子这么重要的事情,她肯定会在心里惦记着。以她谨慎的性子,她极有可能白天的时候就设置好了提醒的闹铃,而且还会将闹铃设置在人们睡眠最深的这个时间段。
洛神找了找,果然看到了师清漪设置的闹铃记录。
最新的一个闹铃已经响过了,就在几分钟前,师清漪甚至还做了备注:去取我的匣子。
洛神注意到了这个备注细节,拿手机的手半晌都没动,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几个字看。
匣子明明放在一水那里,一水曾透露过这东西是专门留给女神的,夏家从古守护到今。
师清漪却说,要去取她的匣子。
手机是十分私人的东西,很多内容只能自己看到,所以人们在自己的手机里做备忘的时候,有时并不会像在人前那样遮掩,都是随心记录。就算有地方用词错了,也懒得再修正,反正自己能看懂就行。
这个备注,是师清漪内心深处最真实的表达。
洛神眼中含了一抹笑,没说什么。
师清漪见她发了一会怔,有点奇怪,凑过来轻问:“你……怎么了?”
“没怎么。”洛神摇头。
“那你把我的手机给我吧。”师清漪说悄悄话时凑得更近,生怕被听到,还特地用自己的手掩着嘴:“里面有……有重要证据,我要好好保护。”
洛神:“……”
真是能要了命的证据。
“你不会是又想删掉吧?”师清漪再度警觉了:“如……如果里面没有坡,我一定对你……严惩不贷。”
“不会。”洛神贴耳闷道:“我是瞧你手机是否静音。”
师清漪听了觉得有道理,这才放心。
洛神仔细检查了一下师清漪的手机,把有可能出声的全都设为静音,否则万一来了什么消息,一水有可能被惊醒。
除此以外,洛神还特地又看了看录制页面。毕竟师清漪醉得糊里糊涂,如果之前听到闹铃的时候,随手乱按,不小心又开了录制,而没有关掉,那就大事不妙。
检查没有问题,洛神终于将手机放回了师清漪的衣兜。
师清漪见手机回来了,宝贝似的拍了拍。
一切准备妥当,两人开始取匣行动。
洛神慢慢往前,师清漪跟着她,洛神走一步,师清漪也走一步,几乎是亦步亦趋地跟随,同时不忘贴着耳畔,轻声说:“……房间里有一种香气,很特别。”
师清漪是她们之中五感最为敏锐的,她这一来,找东西应该会变得轻而易举。但同时她又喝醉了,增加了难度,难和易混在一起,这下也不知道她过来究竟会是个什么结果。
洛神耳语道:“可晓得香气源头?”
师清漪走了几步,四下轻嗅起来。
她不喝酒的时候,十分内敛,别人根本不知道她在琢磨什么。更看不出她在和别人说话的时候,其实正在侧耳倾听,即使闻到什么,也不会说出来,发觉的线索全都藏在她狡黠的内心深处。
但现在她不懂得遮掩,完全随兴致而为,这轻嗅的模样实在像一只到处找食物的漂亮小仓鼠,手还贴着衣兜,隔着衣服攥了她的手机,生怕被人拿走。
洛神看她这模样,忍俊不禁,缓步跟在她身旁。
师清漪一路轻嗅,走到了一水床边,指着一水,示意香气的源头就在一水身上。
但一水盖着被子,现在什么都看不出来。
不过既然师清漪指明了那香气是源自一水,洛神当然相信。现在最重要的也不是香气,洛神将师清漪往旁边牵了牵,离一水远了些,耳语道:“你瞧瞧,匣子在何处?”
师清漪感觉到了洛神对她的倚重,一颗心都轻飘飘的,眯着眼笑:“找东西这种事情,是不是……离不开我,之前你还……不打算带我来呢,找不到了吧,后悔了吧。”
“嗯。”洛神也浅笑着看她。
如果不是因为酒,师清漪也难得会露出这种直白的小得意,就让她这样开心一阵子,也好。
师清漪闭了下醉醺醺的双眸,重新睁开的时候,眼中虽然还是带着蒙蒙醉意,但借着月光,能看到她眼中似乎有了种比那月光更为灼然的清明与澄澈。
世间一切微尘,此刻都在她眼中避无可避。
洛神看着她这双眸,唇边的淡淡喜悦更是怅然。
师清漪很兴奋,大概是因为她觉得洛神现在很依赖她这双眼睛,她可得好好表现。
她一边找,还一边挽着洛神的胳膊,偷偷凑到她耳边说话。明明是来取匣子的,结果被她这一挽,两人仿佛正在逛街。
“我现在这个眼睛用了术,千芊那个是蛊术,你知道……知道我这个叫什么吗?”师清漪磕绊地耳语。
洛神当然知道,却还是笑问:“还请先生赐教。”
“这叫炫瞳,炫瞳术一开,我看到的一切就不一样了,特别清晰,而且……而且运动轨迹也会变得缓慢。”
因为要贴耳说话,师清漪的脑袋几乎就一直趴在洛神肩上,越说越兴奋,但却还得压低声音:“就算……就算我在炒青菜,用了炫瞳,还能数清楚锅里青菜到底有多少片叶子。”
“甚是厉害。”洛神知道她想得到夸奖,顺着她的话捧了场,又道:“只是你简单炒个菜,竟也要用上这般妙幻之术么?”
“什么简单。”师清漪声音低得几乎快要听不见,神秘极了,像在给洛神说一个不得了的秘密:“数清楚多少菜叶子,就能亲多少口,这可是大事。”
洛神眼中含着怅惘的笑意,仿佛往昔的风吹过窗子缝隙,吹动了房中的窗帘。
“谁说有多少叶子,便要亲多少口的?”洛神明知故问。
“我媳妇说的,她故意绕我,引我上当。”师清漪轻哼:“很久很久以前,她连菜都不会择,在那生闷气,我为了鼓励她,在她择完一片青菜以后,就……亲了她一下,谁知道她又择第二片,盯着我看,我没办法,只能再……亲她第二下。那这样下去怎么行呢,我总不能择一片就亲一下吧,就说不行,结果她就在那拿我的话设圈套,绕来绕去,最后害我欠了她一堆的债。”
“那你媳妇是何人?”洛神眉眼弯了弯。
“你……你还在这装,肯定就是你啊。”师清漪本来就在她耳边说话,这下为了证明,蹭过去,心满意足地在她耳朵上轻轻啄了一口。
洛神面色顿时凝住,耳朵却已经红的不像话了。
※※※※※※※※※※※※※※※※※※※※
一水委屈:你们这两个小贼老妖精,过来偷我匣子不说,还要在我房间里说悄悄话谈恋爱!可恶啊,当我睡着了吗?啊,我好像是睡着了,听不到。
我醉师:什么……偷匣子,那本来就是我的匣子,我只是取回。而且我也没有在谈恋爱,我都成亲了,这能叫……谈恋爱吗?这叫……这叫婚后此理应当行为。
我洛暗忖,只要没录下来,说什么都依她。
君导:我师你也就喝醉了才能这么胡说八道了,行行行,你说是就是吧。不过呢,成亲后的确也可以谈恋爱,简称亲爱【你说什么。
另外这章我做了一些呼应,而且有一些重要伏笔,以后大家就会懂的。
对了,告诉大家一个大秘密,请多多打分留言给爱,有多少评论,君导就亲多少下,这绝不是在绕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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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7 存起
第四百二十章——甚是
这种情形可不多见,师清漪目不转睛地盯着洛神泛红的耳垂。
洛神察觉到了,她原本是抱着师清漪的腰,当下腾出一只手来,不动声色将耳畔垂落的长发拨弄一番,盖住了耳朵,这才重新用双手搂住了师清漪。
“为什么要把耳朵遮起来?”师清漪忍着笑,说:“难道耳朵很冷啊?”
洛神垂着眸,只是抿着唇,并不言语。
师清漪只觉得她这副静然的模样实在是太乖了,她越这么闷着不说话,反倒越觉得她有一种别样的可爱,师清漪也就越想逗她,说:“那我就有点不明白了,刚才我看你耳朵红,应该是热红的吧,又怎么会冷?”
她话锋一转:“难道是我刚才看错了?看来得仔细检查下。”
说着,就要伸手去拨开洛神耳畔的发丝。
洛神道:“……胡闹。”
师清漪其实也并不是真的要去拨开,只是想逗弄她,看她反应。听她这么一说,手又收回来了,眼底都是笑意。
洛神这才抬了眸看过来,道:“不过我可以由着你这般胡闹。”
师清漪一怔,咂摸出了她话语里的几分宠溺意味。
“但是要还。”洛神补充道。
师清漪:“……”
“每胡闹一次,都要还。”洛神的面色正正经经的:“方才已胡闹了一次。”
师清漪急道:“不用计数计得这么清楚吧?”
“你不是时常说我小心眼么?”洛神瞥她一眼:“不数清楚些,又如何能衬得你所言在理?”
师清漪被她噎住,声音低了下去:“……那要怎么还?”
“待还的时候,你自会明白。”洛神道:“但可以往后再还。我会帮你记着,存起来。”
师清漪大概能猜到是要怎么去还了,耳根不由得也跟着滚烫起来,欲滴的红润。
洛神打量着她:“你也要遮一遮耳朵么?”
“你……你也耳朵红,而且比我明显多了。”师清漪嘴硬说:“你这是五十步笑百步。”
洛神薄唇翕动,刚要说什么,师清漪却又堵住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那你说说看?”
师清漪眼中含了几分狡黠:“你刚才是想说,我又看不到自己的耳朵,又怎么会知道这种对比,是不是?”
洛神点头。
“我猜的,但是我可以证明。”她松开洛神,起身去拿了一个镜子回来。
洛神一看她这动作,瞬间知道她的打算,站起来就要躲。师清漪一手揽住她的肩膀,不让她动,另外一只手伸过去,撩开洛神的发丝,再将那镜子照到了洛神的耳畔,说:“你自己看。”
洛神偏开了目光。
师清漪憋着笑说:“你看看啊,自己对比。”
“我不看。”洛神闷闷道。
师清漪晃了晃镜子:“好像变得更红了。”
洛神伸手从她手中取下镜子,道:“胡闹,已两次。”
师清漪:“……”
将镜子放回原处,两人下楼去吃饭。桌上已经上了不少菜,只是人太多,千芊做的菜还不够,两人走进厨房继续准备。
师清漪站在厨房门口回头看了眼一水,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只是初来乍到,他看上去浑身不自在,一个人缩在角落里,师清漪就低喊了他一声:“一水。”
一水正在发呆,吓得差点炸起来,以为她有什么重要事要交待,立刻警惕地说:“什……什么事?”
师清漪问他:“你喜欢吃什么菜?”
一水愣了愣,之后报了个菜名,师清漪点点头,进了厨房。
一段时间过后,午饭准备妥当,众人相继落座,一水站在那没敢动,长生特地给他搬了把椅子,客客气气道:“坐罢。”
一水坐下来,看了看满桌的菜色,里面有道菜是他之前告诉师清漪的,他没想到师清漪真给他准备了他喜欢吃的菜,还放在了他面前,不由又发了会呆。
“你怎么不吃?”长生笑着问他。
一水磕磕绊绊的,说:“……吃,吃。”
他夹了一口尝了尝,心想这也太好吃了,之前的拘束渐渐减缓,大口用起餐来。
长生夹菜的时候看了师清漪一眼,担心道:“阿瑾,你嘴唇怎地受伤了?有一道口子。”
师清漪:“……”
原本全桌的人都在吃饭,时不时交谈几句,现在被长生这么一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师清漪的脸上。
“是么?”师清漪有些尴尬,故意装作后知后觉:“在哪呢,我都不知道。”
长生却不回答,而是朝洛神看过去。
被长生的目光一引导,全桌人的视线又投向了洛神。
师清漪:“……”
她心里急得不行,长生一向最懂她们两之间的事情,现在自己嘴唇被咬破了,长生肯定会想到这可能和洛神有关。但是长生一向率真,有的时候不会掩饰,都是自然流露,这下朝洛神看过去,也完全是长生下意识的举动,可能长生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果然长生发现全桌的人都跟随了她的目光,一时也着急起来:“你们莫要乱看,我不是在指阿洛。”
师清漪:“……”
别……别说了。
洛神低着头,默默看着碗,但是她也不吃,整个人岿然不动。
雨霖婞在椅子上笑得前俯后仰,都快拍桌子了:“长生,我们真的没有乱看啊,你不用帮着解释了。”
师清漪故作镇定,嘶了一声:“刚才还不觉得,现在有点疼了,都怪我吃得太急,咬到嘴唇了。”
千芊托着腮笑:“如果是吃饭的时候咬破的,应该会立刻流血吧,奇怪,这没看见呢。”
师清漪端着神色,说:“……被我吃掉了。”
说完埋头扒饭,再也不说话。
好不容易捱到一顿午饭吃完了,洗完碗,一水又找了过来,对厨房里的师清漪和洛神说:“你们能不能出来一下,我有些话想说。”
两人互看一眼,擦干净手,跟着一水来到了空旷的前坪。
“你想说什么?”师清漪问他。
一水看了两人好一会,突然弯下腰,朝她们鞠了一个标准的躬:“对……对不起。”
师清漪顿时笑了。
一水说:“从井里出来,我……我就想清楚了,都怪我听信那个姓林的谎言,误将你们当做大坏蛋。虽然我对你们并不了解,但是我家遭遇的那些事情,我现在知道不是你们做的,是我误会了,希望你们能够接受我的道歉。”
“这样就能断定我们不是坏人了么?凡事都要谨慎。”师清漪说:“你忘了你被我们绑架了?”
一水鼓起勇气,试探说:“如果你真的是绑架者,应该不会给人质做饭吧?还是人质喜欢的饭菜。”
“做饭只是我的兴趣爱好。”师清漪气定神闲的:“你看那些鸭子,是不是都是被喂得饱饱的,等到长肥了再宰掉做烤鸭?”
一水往后退了一步:“……”
师清漪笑道:“好了,刚才是玩笑话。你不会被做成烤鸭,别害怕。”
一水又往前走了走,说:“……那我什么时候能够离开?”
师清漪的面色恢复了肃然,她想了想,说:“你已经被人盯上了,待在村子里其实并不算安全,说不准那个姓林的还会回来找你,最好不要再待在这里,你在其他地方有没有亲戚朋友之类的?”
一水垂下头:“……没有。”
他是夏沉如今唯一的后人了,师清漪看到他,就想到了夏沉,为了守护一个秘密,夏家世代付出许多,越想越觉得唏嘘。
师清漪说:“你想换一个城市生活么?只是暂时搬走,等你以后方便了,或者想你爷爷了,还可以再回来,这样会稳当很多。”
一水点了点头。
师清漪回头,指了指客厅里的雨霖婞,说:“你看见她了吧,她是我们的朋友,人脉很广,每个省都有她的人。你选定一个你想去的城市,待会可以去找她,她到时候会打电话通知她的人过来接你走,帮你办转学手续之类的,你会得到很好的安顿。姓林的就算想找,也找不到你的。”
一水又惊又喜:“真的可以吗?”
“当然。”
师清漪说完,心里琢磨起来。
虽然一水能被安排妥当,不过那个匣子还在一水手里,如果一水离开,必然会把那个匣子带走。
在此之前,她必须要弄清楚那个匣子里到底装了什么,如果让一水打开,一水肯定不愿意,在一水的认知中,他认为只有夏沉所交待的那位女神才有资格打开,但是关于女神的事情,师清漪也不方便与他解释太多。
现在能做的,最符合时宜的做法,就是趁一水不注意,偷偷将那个匣子打开。只是具体要怎么去实施,她还得仔细考虑。
洛神对一水道:“倘若你现下去找霖婞安排,她的人最早也要明日下午才能赶到,稳妥起见,你今夜便在此歇下,明日下午再看情况。”
师清漪立刻明白了洛神的意思,她这是在争取时间,如果要打开一水的匣子,或许只能等待夜深人静的时机。
一水说:“那我今晚就在这住下吧,打扰你们了。”
师清漪笑道:“你不冲我们乱发脾气的时候,还是挺懂礼貌的。”
一水红了脸,说:“之后我就走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相见,我想送你们礼物,当做纪念。我别的不会,但是会做一些手工模型,你们有喜欢的吗,我送给你们。”
“就像是那些小翅膀?”师清漪说:“你还有么?”
一水说:“那些翅膀我只做了那么一些,没别的了。”
“你为什么会做那些翅膀?还标了编号。”
“你不觉得它们很美么,就像是梦一样。”一水一提到那些翅膀,面上都是向往:“我祖上很多代都是手艺人,有机关师,泥瓦匠,木匠,也有做雕塑的,所以祖上会有各种有关的图册流传下来。我爷爷以前曾经给我看过一些图册,里面有很多设计图案,其中有一本雕塑用的册子里记载了这种图案,两翼,三翼,四翼,还有六翼,我觉得很漂亮,充满了艺术感,就想把它做出来试试看。至于编号,这只是我的习惯,每做完一个模型,我会在底下做好编号标记,我当时加起来一共做了七个,就从一到七给标注上了。”
师清漪听了他的话,联系夏沉册子里的记载,暗忖起来。
夏沉将所见的翅膀当做秘密,他当年确实是依据他的所见,将那些翅膀画了下来,但是那些图都夹在了册子里,被夏沉带去了坟墓。
册子里的是原件,夏沉曾答应夏主绝不透露,依照夏沉的性格,他应该不会让它流传下来。有可能的解释是,夏沉在逃出去以后,度过了几年余生,在那几年,他或许是无意中回想了当年,就在纸上画了一些图。那时候他已经重病在身,也可能会精神浑噩,需要家人的照顾。他的家人或许就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将这些回忆的图和他的那些机关设计图纸误混在一块收了起来,之后与其它的图纸一起,就这样传了一代又一代。
漫长的时间会连历史的尘埃都卷走得干干净净,当年的情况到底是什么样,已经没有人能够知道了,许多东西也只能靠推断,才有可能将尘封的真相还原一二。
一水说:“你们是不是喜欢那些翅膀,要不我再做几个送给你们?”
“我想到了一个礼物,你能送么?”师清漪问一水。
“你想要什么?”
师清漪说:“你能否答应我,以后永远不要再做这些翅膀了,也不要向任何人提及它们,这可能会比较危险。”
一水郑重地点头:“即使你不说,我也会这样做的。我爷爷死之前,那些人就来问过这些翅膀,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我也猜到了翅膀的事情,还是不要被别人知道比较好。以后它会成为我的秘密,我向祖先起誓,永远将它烂在肚子里。我是夏家人,必定遵守诺言。”
“那我收下你的礼物了。”师清漪由衷地笑了起来:“谢谢。”
“我……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一水抬头看着她们两人。
“你说。”
一水说:“你……你不能看不起我女神。”
“我没有。”师清漪无辜道。
“你总说女神的机关简单,而且你一下子就能拆开。”一水现在什么都满意,就是不满意这点,他说:“我就感觉你有点看不起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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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水好样的,女神亲自来取匣子,你还保护得这么好,怎么都不让女神拿走,特此颁发最佳守护奖,优秀【。
这里备注一下,我经常在文里面写伏笔,有些字词语句必须得大家仔细揣摩了,才能看得懂,而且时间跨度很大,有时候你们会忘记,不过不清楚也不要紧,以后我都会解释清楚的,或者在君导有话说的小绿字里给大家详细说明,不用担心。
过年啦,大家新春快乐~这本书是2010年就写了的,转眼十年过去,都2020年了,她们还在,我也还在。
既然是过年,那我还是会在打分留言的回复里掉落拜年小惊喜,过年喜庆一下,感谢大家打分留言给爱支持~顺便请点进我的作者专栏,收一下我的专栏,拜托大家帮忙~
对了,上一章我说多少打分留言,我就亲多少的,我一时半会亲不完啦,先存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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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8 女神
第三百六十七章——夜村(下)
长生听了,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还好鱼姑娘吃鱼。”
“不然你就不好意思在她面前吃鱼了,是么?”
师清漪看她之前在餐桌上想吃又不敢吃的小模样,生怕伤了鱼浅的心,猜测她回房后想着这一路恐怕都不方便吃鱼了,肯定是纠结了好一阵。
长生低下脑袋看着保温盒里的鱼,点了点头:“是的。现下我放心了。”
师清漪笑眯眯地从长生手里拿过她的筷子,夹了一块鱼肉送到长生面前,又看着洛神说:“为了庆祝我们的心肝宝贝放了心,决定喂我们的心肝宝贝吃一块鱼。”
洛神只是浅笑,静然不语。
“取笑我。我是你们长辈。”长生看起来有点嗔意,不过对师清漪的话又很受用,乖乖把师清漪夹过来的鱼吃了。
“是,是,堂姐。”师清漪将筷子还给长生:“你当然是长辈,长辈也是心肝宝贝。”
长生接筷子的时候听师清漪突然叫她堂姐,先是一愣,跟着立刻又笑了。
洛神也望着师清漪。
在神之海那时候,长生因为师清漪边上又是小姨又是姐姐的,不知哪里来的亲戚一堆,看起来好像有点不高兴,曾故意让师清漪叫她堂姐,师清漪顶着长生的压力,只好叫了。不过现在她叫堂姐的时候,却非常自然。
保温盒里的鱼不像今天饭店里的风格,很清淡,师清漪另外又拿了双筷子,尝了一口味道,知道是洛神亲手做的。
洛神不太喜欢吃鱼,不过出于营养均衡考虑,她也还是会动筷子,尤其是师清漪做的。只要是师清漪的手艺,每一样她都会吃,只是鲤鱼绝对不碰,毕竟她家家徽是红鲤,师清漪知道以后也从来不买鲤鱼。
而师清漪和长生都吃鱼,尤其是长生对各种鱼都很钟爱,为了她们,洛神对做鱼也积累了一定心得。学习对于人们来说总是一个跌宕的过程,有些人从对厨艺一窍不通开始,到学会做菜,其中免不了要经过多次磨练,甚至闹过不知道多少笑话。
长生忙着低头吃鱼,洛神看师清漪在尝味道,却没见师清漪说什么,不由问她:“如何?”
师清漪感觉到洛神这个问题表面听上去语气淡淡的,里面却又似乎带着若有若无的一丝小心翼翼,好像是生怕自己觉得不好吃。
“唔,这个鱼的味道——”师清漪状似回味了一下。
洛神盯着师清漪,像是等她继续。
师清漪不说了,又夹了一块品看:“唔,这个鱼的刀工——”
洛神还是看着师清漪。
“还有这个火候——”师清漪又咬了一口。
洛神什么也不明说,只是端着神色在那坐了,听师清漪提起哪个点,她眼中的眸光就有些微晃,紧紧盯着师清漪。然后师清漪针对每个都没有直接发表意见,洛神的目光又偏开了,看起来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之后师清漪又提起来,她立刻又瞥回目光,继续看着。
师清漪说话大喘气,就是不说完,从油盐酱醋一路慢慢吞吞品评到葱花姜丝,也不下定论,是个人都得给她急死。洛神最后绷着脸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垂眸抿着。
列举完了,师清漪这才又夹了一块,送到洛神嘴边,说让洛神自己尝尝,洛神脸上显出一丝小小的闷来,张嘴吃了她喂过来的,一声不吭。
“——我觉得都特别好。”师清漪笑道。
洛神对她的称赞没有什么明显的表示,师清漪在桌子底下用腿轻轻碰了一下她,洛神也没有回应,只是淡淡瞥了一眼过来。
师清漪赶紧说:“长生,是不是这鱼做的特别好?”
长生终于不吃了,点头道:“是特别好。”
师清漪说:“是不是从来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
长生跟着师清漪说:“是从来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
洛神默默听完,过了一会才开口:“我以往也做过那么多次鱼给你们吃,那些次竟都比不得这次好吃么?”
师清漪:“……”
长生:“……”
洛神幽幽道:“此次条件有限,又是夜里,这鱼倒也不曾花费我多少时间。往常那些次我做鱼,步骤其实会更繁琐细致一些。”
师清漪:“……”
……她现在肯定以为我觉得她简单做的鱼比她花费那么多心力做的鱼还要好吃得多,原本是想逗完一会再哄她,结果自己掉沟里了。
“其实我的意思是今天从来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这是今天吃过最好吃的鱼,太好吃了,你看好吃得我都忘记加时间范围。”师清漪觉得自己虽然掉沟里了,还是可以抢救一下,就说。
静了好一会,洛神点头:“嗯。”
师清漪暗自琢磨着洛神的这声嗯,也琢磨不出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她嗯的时候没什么表情,什么都看不出来。
洛神以前就和长生说过夜里不可饱食,对身体不好,刚才师清漪也嘱咐了晚上不能吃太多,所以长生吃到差不多的时候,就停下了。洛神和师清漪收拾了下桌子,又和长生聊了会天,这才离开。
这是她们在这个村子住的第一晚,又是跟踪别人过来的,来得比较匆忙,对这个村子的情况没有半点了解,师清漪心里不放心,和洛神说了下想在附近转转的想法。
洛神却伸手,又摸了一下她的脸颊,发现没之前偶然触碰时那么烫人,似乎温度渐渐降下来了,这才好像放心了些,道:“可以出去走走,不过不能太晚。”
师清漪笑起来:“你做什么突然摸我脸。”
“想而已。”
师清漪:“……”
白天赶了一天的路,师清漪考虑到其他人肯定都非常疲惫,可能洗完澡之后倒头就睡,决定不去打扰他们了,尤其是雨霖婞进房间的时候还说累死了,待会要好好做个美容放松下,更加不能去叫她——毕竟谁打扰雨霖婞美美的,雨霖婞就跟谁急。
两个人踩着夜色走出小楼房。
这个时间点整个村子都寂静了下来,外面空无一人,这里的人睡得早,很多人家里已经熄灯了,只剩下部分房子的灯光稀稀疏疏地亮着,点缀在无边黑暗里,偶尔还能听到犬吠声。
附近有人养了驴子,走了一段路,甚至还能隐约听到驴子的哼哧。
村里就是这样,到了夜晚,就连一丁点动静也能被反衬得明显。
洛神打着手电照明,师清漪一边走,一边记下周围的环境分布。
上了坡,又看见一栋房子,坪里亮着灯,几辆越野车停在坪里,灯下几个男人聚在一起,正说着话,里面还有那个灰白毛和刺头。
师清漪看那房子外面的建造风格和她们住的那栋很相似,加上又住得近,想起那老板说过饭店不远处有两套房子,都是他的,先前这群越野车队在那老板的饭店也吃过饭,就凭那老板的生意头脑,很可能也推荐了这些人在他的另外一栋房子里过夜。
洛神立刻将手电关掉,两个人走到一棵树下。
那几个男人烟瘾很大,地上一地烟头,烟雾缭绕的。
“这鬼地方居然还有蚊子?夏天还没到呢,怎么蚊子就蹿出来了?”有个人往自己身上拍了好几下。
“现在天气暖和了,村里植物又多,就村子那边,你们是没看见,好家伙,那么大一片荒地,全长满了那么高的野草,能不招蚊子吗?”
几个人发完牢骚,又接着说之前还没说完的话题,刺头道:“头儿没拿下那个箱子,很不高兴,煮熟的鸭子快到嘴都飞了,你们今天都不要去招惹他。”
有个人不屑道:“咱们是做什么的?不就是对方又添了一些帮手吗,都是娘们,就俩大老爷们在里面,还是两个小白脸,咱们能怕他们?赶明儿我摸摸他们的底,村子里眼杂不好动手,等到了路上,我们给他们连锅端了。”
灰白毛想起什么,不由打个哆嗦:“你可别娘们娘们的说了,你是没看见,她们其中两个今天在后院和我说话了,我差点没吓死。”
“就俩女的把你吓成这样,你至于吗你?德行。”
又有人说:“这事还是不能乱来,你们看头儿不高兴归不高兴,后面也没说什么,毕竟咱们这次的目的也不是这个,别闹大了。那箱子是顶级好货没错,可要咱们那事真办成了,还在乎那么一个箱子?”
大概这句话对他们来说有点道理,也不再瞎嚷嚷了,有人嘀咕了一句:“对了,我看见他们车牌号了,是长沙来的。”
可能是长沙这个词触到了他们什么,几个人突然又诡异地沉默了。
过了一阵,有人骂道:“晦气地方。”
模棱两可的,也不知道是骂这个村子晦气,还是骂长沙晦气。
结合语境来看,师清漪心想应该是后者,他们或许是曾经在长沙待过,在那遇到过什么让他们产生心理阴影的倒霉事。
这群人抽了一阵烟,可能是被蚊子咬得烦了,纷纷起身回屋。
洛神在树下重新打开手电,这光隔得有些远,不会引起房子里的人注意,师清漪抬头往上看去,见三楼的窗户是打开的,窗帘被夜风吹得飘来飘去,窗边站着一个模糊的影子。
窗帘虽飘动似鬼魅,那影子一动不动像被钉在那似的,更似鬼魅。
光照距离有限,又不能贸然将手电直接扫到窗户那里,师清漪觉得这影子可能就是那个看起来没什么活人气的女人,这个角度,也不知道那女人有没有看见她们,她凝了凝神,想看得更清楚一些,结果那个人走开了。
两人从树下走出来,装作过路人一样,沿着这房子前面的路往前走,继续探查村子。
路上师清漪把自己的一些想法和洛神说了下,眼看着越走越远,风似乎也渐渐大了一些,估计是她们走到村子的当风口方向了,远远地能听到风里有什么东西在摇曳,沙沙,沙沙。
等走近了,才发现面前出现了一片野草地,应该就是之前那人说的那个,近处的野草几乎高到腰际,往远了看就更高了,夜风吹来,在手电光照不到的地方,野草掀起层层叠叠的黑浪,随着风势低了头,里面更是黑压压的,有种未知的窒息感。
“有人进去过。”洛神停下来,将手电指向某个位置。
那里的野草明显地被人拨开过,地上还有被踩踏的野草痕迹,能依稀看到底下被踩踏的野草已经干枯发黑,上面又叠了一层又一层新近踩踏的草,看起来是经常出入,形成了一条明显的过道,蜿蜿蜒蜒,一直通向草丛最深处。
“而且是很多人去过。”师清漪盯着这条人为踩出的小路。
这片荒地的野草能长这么高,说明很久都没人愿意使用这片地,但是里面能走出这么一条小路来,说明还是时常有人进去。
看起来好像是挺矛盾的,但师清漪也见过这种现象。
这种现象一般出现在一些人们不愿去的荒地里,但是又不得不去。
因为那里面有坟。
有坟,人们得去祭扫。
师清漪并不怕坟,再吓人的她都见过。她只是觉得奇怪,这片荒地就在村子里面,非常平坦,不像是其他有坟的,许多都在荒僻的山上,从这片野草地周围的布局来看,这里最开始的时候应该是一大片水田才对。
为什么村民们要把田地这样荒废呢?
如果真的如她猜测的那样,里面有坟,那为什么要把坟设在这里?假如是某户人家的坟,那其它村民就没意见么,如果是村里很多人家的坟都在这里头,那就更奇怪了。
她现在会和洛神出来,就是为了探查村里的情况。这个村子不在她的计划里,如今突然到来,又听到鱼浅的一些话,她对这个村子并不安心,眼下又发现这个,她自然更想了解清楚。
洛神当然知道她的心思,打着手电沿着这条小路走了几步,站在那等她。
师清漪平静地跟了上去。既然村民们都走过这条路,应该没什么问题,就当是散步了。
这条小路很窄,两边都是野草,有时候风刮过来,一些野草还会往她们这边蹭。
洛神脱下薄风衣,披在师清漪肩上,也能帮她稍微挡一挡。之后洛神垂眸继续往前走,手电雪白的光照着她精致的侧脸,静谧又温柔。
师清漪心里一动,抬眸看向洛神。
也许是今天说心肝宝贝说得多了,她感觉到洛神这个动作里无声的温存,知道洛神疼惜她,不免又生出些别样的滋味来。
夜风吹着吹着,反而将师清漪的脸颊又吹烫了似的。
她想,虽然洛神从来没说过这种话,也不会说这种话,这不符合洛神的性子,要听洛神这种话,恐怕被雷劈的几率还大一些,但是在洛神的心里,她应该是洛神的心肝宝贝吧?
可能不是应该……
可能是肯定……
我到底在想什么?
师清漪披着洛神的风衣,一路沉默:“……”
她越想越羞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又想逗下洛神,想看看洛神到底会怎么对她说。
师清漪在前面越走越慢,距离洛神不前不后的,轻声嘀咕:“我要是也是谁的心肝啊宝贝啊什么的就好了。”
她嘀咕的声音非常轻,几乎是气音了,内里也是纠结得不行,既想让洛神听到,又不想让洛神听到,毕竟这太羞耻了。
她应该听到了?
师清漪抬起眼风扫了下洛神,发现洛神神色无常。
师清漪顿时更纠结了,回头望了洛神一眼,说:“我问你,我是不是……是不是你……”
你了半天,最终还是没你出来,师清漪只觉得自己老脸一红,决定放弃。
算了,没听到更好,要真被她知道了,这张脸都快丢不起了。
“你什么?”洛神看过来的目光似乎有些迷蒙。
“……没什么。”师清漪扭过头去,继续走。
洛神在她身后道:“你方才可是想问,你是否是我的——”
洛神说到这顿住了,师清漪心里砰砰直跳,等着她接下来的话,没想到洛神又不再说了,师清漪只好也不吭声,气氛一时有些怪怪的。她只好去看周围,那些风吹得野草东摇西晃,恍若无数黑影摇曳,里面好像藏着什么似的。
越往前走,脚下积压的野草也就越厚,可能是有部分朽烂了,一不小心踩错位置的话,还容易绊一跤。
“小心——”洛神道。
师清漪越过一处朽烂的野草堆,听到洛神提醒她小心,心里一暖,生怕洛神待会不小心也踩错了,就也提醒道:“你也小心点,这路不好走。”
过了一会,洛神才道:“——肝?”
师清漪察觉不对,赶紧把洛神刚才断断续续那几句看起来将完未完的话语重新连起来回味了一遍,连成一个疑问句,明白过来。
师清漪:“……”
“你别说话大喘气。”师清漪停了下来,想着自己刚才又着了洛神的道,还提醒洛神小心,只恨不得钻草丛里。
“我只是问你一个问题。”洛神一本正经道:“你方才难道不是想问我这个问题么?”
师清漪:“……”
师清漪回想自己之前趁品评洛神做鱼的时候说话大喘气,故意断句逗弄洛神,结果没想到这么快就栽洛神手上了。
“你……你这个小心眼的女人,还记着。”师清漪都要气笑了,忍不住跺了下脚。
“你说的话我自然句句都记得。”洛神无辜道:“那般重要,怎可忘记?”
师清漪:“……”
师清漪自认说不过她,只好绷着脸往前走,走了一段发现前面出现了分岔路,一条继续往前,一条朝右。右边那一条分叉很细,像是原本没有这条道,才被人拨开不久,所以不少野草渐渐又返回了原位,如同被切开了一条细细的草线。
不知道谁走进去了。
洛神沉声道:“不可贸然进去。”
之前过来的那条路显然是很多人都走过
※※※※※※※※※※※※※※※※※※※※
恭喜女神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成功拿到匣子!撒花庆祝!
一水,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今天我也想抱着我师猛亲,别拦我,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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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9 筹算
第四百三十六章——筹算
“你说得极是。”眼见师清漪成功取到了匣子,洛神面色正经地向一水道:“我不该这般想。”
一水摆了摆手,小小年纪,语气这时却变得语重心长的:“这说明你对女神的喜欢还不够纯粹。不过这也不能怪你,你是听了我说的那些女神的事迹,才喜欢女神的,毕竟才这么短的时间,而我可是从小跟着我爷爷耳濡目染,肯定是不一样。”
洛神应道:“自是比不过的。”
一水这才开心了,叽里呱啦说得更多。
趁着洛神与一水在那说话拖延时间,师清漪定了定心,躲在床底开始琢磨起了这个匣子的结构来。
匣子体积小,有些厚度,整体呈正方形,是近似檀木的颜色。
匣盖与匣身衔接的四边,都设有极为精密的机关锁。
这种机关锁并不靠钥匙,只能通过正确的拆解才能打开,步骤自然是繁复的。且每个机关锁的拆解方式还不一样,一般人就算能拆出其中一个,就已经很困难了,一下要拆四个,更是难上加难。
师清漪却很熟悉这些机关锁。
这种时候就像是做题,有的人拼死拼活都不及格,但是有的人就是能轻松拿到满分。
师清漪屏气凝神,小心地拆起了机关锁,她的动作必须要足够轻,才能不引起一水的警觉。还好一水现在只顾着说女神的故事,早把一切忘在了九霄云外,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
时间缓缓流逝,师清漪原本就因为喝了酒而浑身发热,现在更是因为专注这样复杂的拆解而出了汗,汗滴逐渐聚在她的鼻尖,就连眼前也满是水汽。
拆完第三个机关锁,眼看着鼻尖的汗就要滴落,师清漪赶紧将它拭去了。
接下来是第四个。
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了。她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将匣子里的东西取出来,再把匣子回归原样,留给一水,一水才不会起疑。
一水坐在桌旁,双手托着腮,手机的光照出他双眼里的向往:“有的时候吧,我也会突发奇想,你说女神会不会活到了现在?她既然是女神,我觉得寿命肯定很长久的,先祖留下遗愿,让祖祖辈辈的夏家人好好保护匣子,先祖临死前都相信女神会回来的。”
洛神温言道:“或许罢。”
一水眼睛更亮了:“我也是这么相信的。也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天,女神知道了先祖给她留下的线索,找到了我,我再把匣子交给她,这样一来,我不但完成了这么伟大的交接使命,更重要的是还能亲眼见到女神!想想都觉得激动!”
“许是会有那么一日。”洛神的目光柔和了些,低声道:“为了那一日,你往后更得好好生活,亦须得谨慎,莫要向旁人提及此事,免得再招惹了别有用心之人。”
一水和洛神说了这么久的话,虽然主要是他在说,洛神大部分时间安静听着,偶尔应和几句,但一水就是越看她越顺眼,现在听到洛神的嘱咐,知道她的确是为他好,感慨道:“你放心吧,等离开了村子,我肯定认真学习,过上我自己想过的日子。我被姓林的骗过一次,以后不会再上这种人的当了。”
“如此甚好。”
师清漪终于将第四个锁拆开,这意味着机关彻底卸掉,只听一声咔哒的响动,匣盖与匣身之间的间隙分开了些许。
她浑身一凛,下意识将匣子裹进怀里,趴在原地不敢再动。
只可惜这声音并不低,还是被一水听到了,一水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但是他不知道这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洛神反应极快,立刻站起身,走到窗户旁,往外看。
瞧见她这样,一水下意识就以为是窗户那边的动静,连忙也跟着走了过去,问她:“怎……怎么回事,你看到什么了吗?”
不会是郎君在外面溜达吧?
好不容易被忘却的恐惧,又从一水心底蹿出来。
“没瞧见,只是听到有些响动。”洛神目光淡淡地盯着窗外,煞有其事地转移着一水的注意力:“不晓得是风吹了窗户,还是旁的什么。”
一水勉强往外看去,外面夜色沉沉,只有几盏蔫蔫发了光的昏黄路灯。
师清漪赶紧将匣子放在地上,取下了匣盖。
打开一看,她却怔住了。
费尽辛苦终于开了匣盖,结果却还有一层机关。也不知道里面究竟装了什么,竟然会被这样里三层外三层的保护起来。
而且这机关比外面的四个机关锁更玄乎,机关锁主要靠拆,而眼前这个机关,却是个八卦算盘的模样,刚好卡在匣子上层,将底下遮住。
也就是说,必须得算。
八卦算盘与罗盘一样,都是风水工具,卜吉凶,看阴阳,相传最早是文王姬昌所创,姬昌擅卜卦,更擅算筹。
这个匣子里的八卦算盘与一般的却很不一样。虽然也是呈八边形,同样是每一边各有三列排布的分支,共二十四列算珠,但常见的算盘是上二下五的七珠算盘,匣子里的却是上二下七的九珠。
二十四,本来就是一个十分玄奇的数字,扑克牌里有一种算二十四的玩法,随机抽取四张牌,通过加减乘除等各种运算,最终总能凑出二十四的结果。
而古时北斗旋转,每旋一次,为一道轨,旋满二十四,即为一周圈,二十四节气的起源有一部分就是出自这里。从八卦算盘上,也可看出节气分支,但大部分人看到八卦只会想到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并不会想到节气更替。
而九,在古代更是极其重要的数字,天子棺椁九重,宫门也是九进,足见九在古人心中的地位。
现在共二十四列算珠,每一列九珠,加起来的算珠数量简直能晃花人的眼。
要拆解这个机关,必须得知道机关师的算珠拨动次数和顺序,每拨一列,得定多少珠,每次拨珠的先后顺序又是什么,只要有哪怕一次没有对上,就很可能会造成筹算失败。
对于重要的机关而言,机关师往往会准备惩罚措施,如同手机试密码似的,比如几次拨错,机关就会被彻底封锁。更严重的,那就是立即启动机关里藏匿的暗器,毒气,蛊虫等危险,拆解之人稍有不慎,顷刻毙命。
师清漪不知道这一次有多少试错的机会,如果只有一次,那之前的所有全都会付诸东流。
她仍有些浑浑噩噩的,却又觉得这八卦算盘有些眼熟。
她晃晃脑袋,努力回想,依稀听到有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对她说了些什么,只是脑海里都是亮堂堂的光,像是遥远的时间被回溯了,那男人的脸也看不分明。
只能听出他的声音清朗,透着一种蓬勃的朝气与力道。
那男人爽朗笑道:“殿下素来通晓机关,今日我特来向你请教,来瞧瞧我这算盘,顺序如何排布才好?”
依稀是些交谈之声,但她只能大致听到那男人的声音。
“殿下时常外出,然工事日日推进,有些着紧之处许是来不及与殿下商量,却又不可与外人道。只怕有时殿下归来,我却不在,不若我们便定下暗号,殿下在外期间,我便将这些着紧之处记下,封入机关匣中隐匿起来,待殿下回来,自行翻看如何?殿下若有嘱托,亦可留书其中。如此一来,便不会延误工期。”
“便定一个只有你知我知的暗号罢,以这八卦算盘顺序为记。此算珠繁复多变,变化万千,我们取其一,只要你我不泄露,旁人定然是永远无从知晓的。”
“殿下可得记好了,只得一次机会。”
师清漪的冷汗越来越多,索性闭起眼,集中精神,以便更好地记下脑海里那个飘忽的男人声音。
“殿下,先以惊蛰之支,进上一,退下五,接进下四,退接上一,进以下七。而后以秋分之支,进上一,退下三,接退下七,进接上二,退以下四。再以谷雨之支,进上二,进下四,接退下七,退接上一,退以下二。再以清明之支……”
算珠一共二十四支,每一支都有不同进退,顺序也必须得完全一致,进退哪怕错上一步,匣子也就彻底完了。
师清漪的脑海里嗡嗡作响,那些算珠的顺序仿佛翻涌起来,那男人每说一句,脑海里的算珠就也跟着动。
这是一个十分漫长的过程。
等二十四支全部浮过去,师清漪陡然睁开了眼,呼吸急促。
这么复杂的顺序,她居然能够记得住,仿佛是早已经刻在她的记忆最深处,现在只是信手拈来。
师清漪定睛看着眼前的算珠,一动不动。
现在的当务之急已经不是筹算的顺序了,而是她就算想拆,也无从下手。
匣子本来就小,要嵌入这样一个数量众多的八卦算盘,就得无限缩小算珠的尺寸,加上算珠在筹算的时候需要被拨动很多次,还得算上移动距离,所以每一个算珠不但极其的小,更是十分的薄。
这已经不是珠子,而是珠片了,普通人甚至都难以看清。
她现在就算能用炫瞳看清算珠的间距走势,也拆不了。
师清漪从来不留指甲,对她而言,手就是她的命,每天都仔细护理手部,她的手指温润干净,敛着她的体贴与温柔。但是那算盘的珠片轻薄,间距极近,现在这种情况除非有留出一些指甲,不然是进不了缝隙的,但她没有。
师清漪缓缓摩挲着食指的指腹,发起愁来。
除非有针或者刀片。
师清漪拿出手机,一手挡着屏幕的光,给洛神发了一条消息:“匣子里面有一道机关,我现在需要针或者刀片这样锋利细小的东西来拨动。而且里面的东西拿走以后,重量会减轻,我还需要配重替代,你去一楼杂物间找找,我之前翻过,应该是有的,你去拿过来。”
洛神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她拿起来看了一眼,对一水道:“若你一人在此,还会怕么?”
一水琢磨她这话里的意思,立刻有点慌:“怎么,你是不是要走了啊?那……那我怎么办?”
洛神一整晚都在诓他,现在诓得越发自然:“我去取些能克制无常郎君的物什,须得离开,去往一楼。你若仍是怕,可随我前往。”
“还能克制郎君?”一水大吃一惊:“真的假的?”
“你不信么?”洛神淡道。
一水现在对她是一百个放心,一百个相信,但他现在很怕一个人待在房间里,说:“要很久的时间吗?”
“片刻即可。”
一水点点头:“那我跟你下楼吧。”
洛神将一水引出去,又将门关上了,师清漪这才得以松一口气,继续趴在床底,乖乖等着洛神回来。
一路上,一水仍旧紧张,手里攥着那香膏瓶不敢松手,边走还边问:“你……你说如果郎君突然在一楼出现,怎么办?”
洛神道:“你不是说你的香膏能辟邪么?”
一水一想也是,他低头看着手里的小瓶子,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看着你也喜欢女神,听女神的故事津津有味的份上,我分你一点点这个香膏,怎么样?”
洛神看向他:“可以么?”
她其实觉得这香膏蹊跷,的确是想留一个取样,但是一水这么宝贝它,估计不愿意给。没想到一水却会主动提出匀出一点。
一水掐着手指,做了个一星半点的手势,心疼极了:“只能一点点的。”
洛神道:“多谢。”
一水说:“那你有没有高级一点的瓶子啊?你看我这个瓶子,可是玉做的古董,特别高级,这么好的东西,肯定不能随便装吧?得配个好一点的瓶子,才能彰显它的身份。”
“我有好几个古玉做的小瓶子。”
一水好奇:“你哪来这么多小瓶子,还古玉做的,用来装什么厉害的东西啊?”
洛神淡道:“装牛奶球。”
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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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还有很多没写,我的古代也还在连载中,希望大家注意下,没有写完,现代没写完的就更多了,才写了一半不到,还需要十几年时间,我提前给大家说下,如果觉得等不了,可以像是我之前说的那样,找我退订阅,只要保证以后永不再看,好聚好散,就可以来找我退的,但是订阅时间要在我前阵子的公告时间之前才可以。
另外因为古代和现代都在连载,所以请不要推荐那些新读者看我的文,毕竟还要这么久才会写完,如果新读者不知情况,贸然入坑,结果发现我居然古代和现代都还在连载,到时候只会因为等急了而怼我,她们因为看到这么久都写不完而压力大,觉得很烦,而我被怼得多了,写文心情也会受到影响,就会耽误更新,造成长期断更的困境,所以尽量不要推荐新读者看我的文,我在文案上反复说了新读者尽量别入坑,就是这个原因,谢谢大家。
写文主要还是因为自己的兴趣,所以比较依赖心情,这是我的不足,很抱歉
感谢大家的打分留言,我喜欢和大家在文下交流,也能看到大家的感受,在这样漫长的道路上,是一种极大的鼓励,支撑着我走到最后,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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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0 告捷
第四百三十七章——告捷
洛神回到她和师清漪的房门口,让一水等在外头,她进屋拿了个古玉小瓶出来,与一水走到一楼客厅。
一水拿着自己那个小香瓶琢磨了好一阵,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我只知道怎么打开机关,但是不知道怎么将香膏取出来,那我怎么分?”
“你在此候着。”洛神道:“我去取些物什,待会告知你如何取出。”
一水点点头,坐在沙发上等。
洛神走进杂物间,仔细翻找了一番。刀片没找到,但是找到了一个针线盒,针线盒里有几枚缝衣针,另外还找到了一堆半旧的积木,应该是老板家的孩子小时候玩耍过的。
这些积木体积小,是用来堆简单的那种小型城堡的,以正方体,长方体和四棱锥为主,每一个都颇有些重量。
洛神将针线盒与那堆小积木装进纸箱里带出来,放在茶几上。
一水盯着这堆杂物,疑惑道:“这就是你说的能克制郎君的东西?我怎么看着这么奇怪,针线,积木,能做什么用啊?”
洛神只是道:“将香瓶递与我。”
一水满腹狐疑,不过还是将他的小香瓶放到洛神手里,洛神取出一枚缝衣针,示意香瓶靠上的一处位置,道:“此处另有一处凹陷,你似这般用针戳三次,将它开启,之后再依照先前的顺序拨动突起开关,则瓶封解开。”
一水特地凑过去,仔细看了看,这才大开眼界:“居然真有一个凹陷?这么久了我都没发现,我还以为这里只是个按不动的花纹呢。”
洛神给他示范了下,本来整个瓶子浑然一体,是看不出瓶盖瓶身区别的,现在在瓶子上部三分之一的位置处,分开了一道极细的缝隙。她再将那上部分轻轻旋转,如同隐藏瓶盖被拧了下来,露出一个敞口的瓶身,顿时香气四溢。
一水都看呆了,洛神从中快速取了些许香膏,放回自己的古玉小瓶里,再给一水演示了一遍关闭小瓶的方式,小瓶最终恢复原状。
洛神道:“此凹陷用以解除瓶封,以便调香师添取香膏。你并非调香师,只靠此物辟邪,平素只需开启机关,释放或收敛香气即可,用不着这凹陷。”
“明白了。”一水又学到新知识,感激不尽。
洛神将自己古玉小瓶的瓶口递到一水面前,道:“我只取了一点,你且验验。”
一水现在开心得不行:“不用给我看,我还能不相信你吗?”
洛神向他道谢,收起古玉小瓶,抱了茶几上的纸箱往楼上走,一水害怕一个人待着,连忙跟了上去。
他知道了针的作用,却不明白积木的用途,问道:“这积木有什么用啊?”
洛神答他:“之后便会知晓。”
再度回到一水房门外,洛神从针线盒里抽出一根线来,交给一水,并低声嘱咐:“你捏着这线头在此等上片刻,我去房中布置,线头切莫松手。”
一水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但是洛神既然说要教他一些防御无常郎君的办法,他是深信不疑的。
洛神一边将手里的线放长,道:“之后我会进屋,闭门一阵,此举亦是为了还原无常郎君来时场景,你在门外不必害怕。”
线的另外一端被洛神牵着,即使洛神进了房间,一水有任何动静,洛神都能知道。一水莫名觉得放心,说了声好,攥着线头等在门口。
洛神则带着纸箱走入房内,将门关上了。
师清漪之前一直待在床底,只是她又醉又困,原本已经等得有些昏昏欲睡,不过她潜意识里仍是警惕的,昏沉中感觉到有人走进来,立刻睁开眼。
结果却发现洛神在床边上单膝跪地,正弯了身子,含笑瞧着她。
师清漪保持趴着的姿势,盯了片刻,喜悦盈满心头,往前爬了几下,张开手臂抱住了洛神。她醉了格外黏人,这回终于等到洛神回来,忍不住就想要抱。
“拿到了吗?”师清漪贴着洛神的耳边,用极轻的气音说。
“拿到了针,还有些积木,你可自行组合配重。”洛神知道她久等,揉了揉她的长发,也贴耳道:“只是一水还在外头,我得先准备一番,你在此拆机关,拆好后,再将积木与针线盒交于我。”
师清漪虽然不清楚来龙去脉,但是也能猜到洛神肯定是诓了一水什么,才能让一水乖乖等在门口。她不再耽搁,松开了洛神,开始对八卦算盘进行算珠拨算。
有了针,即使是那种狭窄的珠片间隙,也能轻松拨动了。
洛神则取了几个积木,走到靠窗那一侧的床头柜边上,堆叠着摆弄起来。
师清漪凭借着脑海里对那二十四支算珠的进退步骤,小心翼翼地进行机关拆解,只有一次机会,她一步也不能错。
屏气凝神地拨了一阵,终于听到了极其细微的松动声,八卦算盘分做两半打开了。
她心里跳了跳,目光落在匣底,却见里面搁着一只同样是檀木色的小圆球。
这个小圆球的大小大概是鹅蛋那么大,上面布满了凹凸不平的精密花纹。
而小圆球底下还压着一张交叠起来的绢帛,上面五颜六色的,画了很多图案,只是师清漪来不及细看,一时也没看出什么,赶紧将小圆球和彩绢帛揣进自己衣兜里,继续收尾工作。
绢帛的重量可以忽略不计,现在只需要往空匣子里补上小圆球的重量。
师清漪刚才将那小圆球拿在手里掂了掂,还有点重,她估计了下,在积木堆里选了两个小正方体与小长方体,放进空匣子。
这积木体积小,而且各有重量,边缘也是棱角分明,相互能够紧贴衔接,最适合进行这样的组合填充。一水对匣子里面的东西一无所知,对匣子的重量也不至于把握得那么精准,只要在匣子里进行配重替代,完全可以瞒天过海。
师清漪抓紧时间将八卦算盘回位,关上匣盖,闭合四个机关锁,匣子经历了好一番波折,这回终于在外表上恢复如初。
她将匣子放回一水的床上,用被子盖好,还原了最开始的状态,这才得以松一口气。
洛神也趁着拆匣子的时间,将床头柜上的积木布置好了。
师清漪重新回到床底下趴着,洛神则将剩下的积木等尽数收进纸箱里,在手机上打了几个字,拿给师清漪看。
手机屏幕上显示:“我将一水引到窗户处,你便见机脱身。”
师清漪点了点头,双颊微红,有些按捺不住即将大功告成的激动。
洛神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一水在外面等了好一会,见她出来,顿时松了口气,说:“你说的什么布置,都弄好了吗?”
“嗯。”洛神应了声,接过攥在一水手里的线头,又在门往外一些位置的左右两边各自堆叠了几个积木。
她进屋之前就已经将一水这边的线预留了一长段,现在正好用线缠绕了两边的积木,这样一来,房门两边的积木就被线连接了,且被绷得笔直,形成了一道暗线。
准备完毕,洛神对一水道:“若有人前来你门口,往前走动,便会扯动此线,而此线经由门缝一路进去,与屋子里头的积木相连,此处线动,牵扯里头,房内堆叠的积木便会倒塌。你若夜里睡着,听到这般响动,很容易惊醒,之后也好应对,不易遭人暗袭。”
一水总算看明白了,点头如捣蒜,不过很快想到了什么,说:“可即便是这样,郎君过来敲门,触发了暗线,惊醒了我,但门又没锁,郎君要是很快推门进来,我哪有时间做准备啊。”
洛神道:“往后你记得定要锁门。”
一水懵了:“你不是让我别锁门吗?说什么如果锁了门,郎君知道里面有人,反而更容易闯进。”
洛神沉声道:“白日你便会离开村子,它处并未无常郎君踪迹,你往后要提防的是旁的危险。你若锁了门,对方前来撬锁,触动暗线,撬锁须得一些时间,足够你做足准备。”
“原来是这样。”一水又觉得自己学到了很多,今天真是收获良多的一晚,说:“懂了,我进去看看,你再给我仔细讲讲这线怎么绕的啊,我看挺有讲究的。”
“条件有限,此番演示很是简陋,往后你可自行改良,万变不离其宗。”洛神边说,边领着一水走进房间,特地将床头柜上的积木都拿到窗边桌子上,继续给一水讲解绕线法。
师清漪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这只被困床底许久的醉兔子,终于能逃出贼窝。
不对,是前来做贼的醉兔子,终于能脚底抹油开溜。
师清漪却不敢开溜,她只能匍匐在地上,慢慢地往门口爬,时不时还得回头看一眼一水。虽然一水现在正背对着,聚精会神地听洛神说话,但她也不能保证一水不会再回头看。
爬的速度又轻又缓,师清漪爬着爬着,已经开始想念之前骑着自行车,在坡上风驰电掣的感觉了。
她经过九曲十八弯,从打开的门口爬了出去,等爬到离门一段距离的墙边上,总算是彻底离开一水的视线范围。
她已经出了一身的热汗,不过现在也顾不上这么多,立刻从地上蹿起,步伐轻快地跑了起来。
一溜烟跑进自己房间,师清漪摸着鼓囊囊衣兜里的战果,四肢百骸的醉意直往脑门冲,别提多兴奋了。现在是她自己的地盘,再也不用偷偷摸摸,恨不得反复绕着床走三圈。
她连坐都坐不住了,索性站在桌子边上,取出小圆球和绢帛,仔细琢磨起来。
这绢帛上用了很多种不同的颜料,古代只有矿物研磨而成的颜料,比如朱砂,孔雀蓝之类的,师清漪将绢帛展开,只觉得上面如同泼了彩墨一般五彩斑斓,晃了她的眼眸。
但是她看了许久,也没看出上面到底是画的什么意思。
倒也不是这绢帛上画的抽象,而是上面画的内容似乎只有一部分,就像是一张完整的画,撕了一个小角下来。
这绢帛上大概只有这小角上的一点微薄内容。
这是什么意思呢?
里面藏了什么密码,暗号玄机,还是说这图本来就支离破碎的,她还得找剩下的部分?
正当师清漪一筹莫展的时候,房门被关上了,师清漪赶紧回头看去,就见洛神换了鞋,走了过来。
“匣中之物,可有何发现?”洛神在桌旁坐下,问她。
师清漪失望地摇了摇头,给洛神看那张绢帛图:“这上面的图应该只有很小的一部分,我暂时没看出什么,你……你看看?”
洛神敛了眉,细致地看了许久,也摇了摇头。
“你再看这个小球。”师清漪将小圆球递过去。
洛神再度端详了一阵,还是摇头。
师清漪的脑袋耷拉下来,蔫蔫地说:“费了……这么久功夫,才拿到匣子里的秘密,却破解不了。”
洛神轻声道:“匣中之物既已在手上,往后便有的是时间琢磨,不急在这一时。我离开时,一水已睡下,不会起疑,他也可安心带着匣子离开。”
“也只能这样了。”
师清漪得了洛神的安慰,不再纠结,洛神起身将绢帛和小圆球,小玉瓶子妥帖地收起来。师清漪坐下,双手交叠着搁在桌上,下巴垫在上面,媚懒地问洛神:“现在几点了,我好困了。”
“四点一刻。”
“都这么晚了,不行,我得睡觉。”师清漪嘴上说着,却懒得动,嘀嘀咕咕说:“我刚才一直趴在床底下,之后还是一路爬出来的,浑身都是灰,我得再洗个澡。”
“我也是。”洛神道:“你先去洗。”
师清漪耷拉了下眼皮:“唔……洛神。”
“嗯?”洛神走近了,凑近了听她。
“我想你帮我洗。”师清漪说:“我都不怎么想动,你……你帮我动。”
洛神:“……”
察觉到洛神的寂静,师清漪觉得奇怪,她坐在椅子上,这下从桌上抬起头来,伸了双臂抱着洛神的腰软声问她:“你怎么了,我觉得你今天晚上总是……怪怪的。”
“有么?”洛神无奈。
真正怪的人,反倒不觉得自己怪,反正借着醉酒随性而行。
“你以前又不是没帮我洗过。”师清漪红了脸,说:“今天却不乐意了。”
以前两个人你来我往折腾许久,师清漪有时候倦得实在不想动,总是洛神将她抱到浴室里清洗的,别看她那时候迷迷糊糊,滋味却记得清楚。
洛神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师清漪被酒意与睡意压得心头一热,不好意思少了些,委屈多了些,直接问她:“我脱了衣服不好看吗?”
洛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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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啊,你看你都说了些什么,正事虽然办完了,但明天醒了你可怎么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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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1 标准
第四百三十八章——标准
眼见洛神沉默了好一阵子,师清漪更委屈了,说:“这个问题对你来说,就这么难回答吗?”
其实她在意的并不是自己好不好看,而是洛神觉得她好不好看。
有句常话,如果喜欢一个人,怎么样都会觉得这个人好看,这就是名为爱意的滤镜。师清漪现在问洛神这个问题,就如同她之前问洛神喜不喜欢,是一个道理。
其实她当然是知道答案的,但偏偏就要亲口听洛神说。
世间的人们大多都是这样,即使彼此相伴着走过了一辈子,仍希望能在重大的节日里,怦然心动的某一天,听到对方能够说爱。
毕竟,爱这个字,又怎么会听厌呢?如果有一天听厌了,也只有一个原因,不爱了。
往常师清漪内敛,不方便问出口,如今酒醉,哪里还有什么顾虑,她理直气壮,就想听洛神说好看。而且她这次问的还是特指脱了衣服,洛神能看见她脱衣,除去沐浴,自然是与她亲昵的时候。
师清漪话里的另外一层意思,就是想问洛神,是否满意她在床上时的模样。
像这样的直白露骨,以前就算是打死师清漪,她都绝不可能说出口。
但这又的确是她心底的一个温热秘密。她用藤蔓将它裹了起来,如今酒麻痹了藤蔓,令它们纷纷放松警惕,松开遮掩,露出底下的风月旖旎。
“不难。”洛神被她这殷切炽热的目光晃了心思,略顿了顿,轻声道:“但我想往后再答。”
师清漪下意识跺了下脚,气道:“你……你又想存起来了。”
洛神道:“你今日存了一个我年少时的故事,我却没有存你什么,现下我存一个问题往后再答,如此才算公平。”
师清漪:“……”
“哪有这么多公平的事情。”她见洛神又在绕她的弯子了,但乍听之下却有那么几分歪道理,不知道应该怎么反驳她,只好说:“你这个小心眼,你人……都是我的了,这存来存去的,还非要跟我算得这么清楚。”
“亲媳妇,明算账。”洛神一脸正经。
“这回能特别一次吗?”师清漪见狡辩没用,只好声音放软了,眼中含了水似的,看着洛神说:“今天让我存一次,你就别存了,把刚才那个问题回答了。”
“不公平。”洛神道:“这便算是你占了我便宜。”
师清漪走到她面前,一把抱住了她,脑袋在她肩膀上蹭来蹭去,说:“你就让我占你这次便宜吧,拜托了。我喜欢你占我便宜,你不喜欢我占你便宜吗?”
她此刻整个人实在是浑然天成地放了娇,甚至娇媚到骨子里,声音里却带着几分醉酒时的含糊软糯,什么都敢说,且又是求又是蹭的,洛神被她抱得浑身僵了僵。
过了一会,洛神才环住了师清漪的身子,勉强道:“……好。”
师清漪听她松了口,赶紧抬起脑袋,无比期待地看着洛神:“那你的回答呢?”
“你先去浴室,我在浴室里告诉你。”洛神道:“你不是很困了么,早些沐浴,我去替你准备衣衫。”
师清漪想了想,答应了,又说:“那我到浴室里等你,你记得把自己的衣服也带过来,别只带我的。”
“嗯。”
师清漪心满意足,走路都带飘,一路进了浴室。
洛神收拾妥当,取了两人的睡衣跟着走进去,就见师清漪站在那十分仔细地用消毒洗手液洗手,洗得手上都是泡沫。
洛神走到师清漪身边,默默盯着她这洗手的动作。
师清漪之前还说自己困,现在洗手的时候,却敛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兴奋,脸颊微红,双眸更是赤红似血,像要迫不及待地品尝美味了。
她发现洛神在看她,脸又有点热,往旁边挪了一步,给洛神让了个位置,说:“你也过来洗个手。”
“不是沐浴么?”洛神反问她。
“是……是啊。”师清漪说:“但是我之前爬来爬去,手肯定比身上更多灰的,当然要先洗手。你也是,你还去了杂物间,杂物间里有灰的。”
“所言倒是在理。”洛神讳莫如深地点了点头,也挤了洗手液,细致地消毒清洗。
“要洗得非常干净才行。”师清漪一边洗,一边叮嘱:“要远远高于平常的洗手标准。”
“那是何标准?”洛神洗手的动作不停,饶有趣味地觑着她。
“就……就是我们平常洗手的时候,会用到的那种严格标准。”师清漪闪烁其词。
她心里却哼起来,洛神明明最熟悉这个标准,偏要故意问她,实在是黑心肝透了。
“有多严格?”洛神认真搓揉着自己被泡沫裹着的手指,低头道:“可是往常我替你包扎清理伤口之前,那般洗手标准么?”
她们有时受伤很重,还得自己处理,久而久之就熟练了。像是这种近似外科小手术的处理过程,必须得格外讲究,消毒之类的要求当然也高。娃
“比这个还要严格。”师清漪抿了抿唇,过了会才说。
“竟有比此事所需洗手标准还要严格之事?”洛神却道:“你说清楚些,我才好依言做来。”
师清漪脸上的热度都快随着酒气冲到脑门了,气得脱口而出:“你心里都知道,还总是问我,那处理伤口是在外面处理,这个是要进去,当然洗手的标准更高了,你以前睡觉前,每次都是按照这个洗手标准来的,还在这……这装。”
洛神之前的确是在逗她,只是听完这句之后,洛神自己的面色都怔住了,只是盯着师清漪看。
师清漪:“……”
等等。
什么……什么进去,自己到底是说了什么浑话啊。
即便她喝了酒,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但也有一个自己的线。过了这个线,就算她醉糊涂了,也能感觉到一层难以言说的羞窘难当。
洛神微怔片刻,肃然地应和道:“嗯,我晓得了,你确然说得很清楚。”
顿了顿,她补充道:“过于清楚了。”
师清漪:“……”
她脸涨得越发红,低着头在那洗得越发卖力。
还好她困醉交糅,所有的感受都是一段一段的,过了一段时间,那股子羞意被淹没,也就变得心安理得了,她轻轻甩了甩手上的水,向洛神说:“可以洗澡了吧?”
“可以。”
师清漪走到洛神面前,摊开手,眼睛微垂,懒骨头似的说:“我想你帮我脱,我不想动。”
洛神难得犹豫了下,之后才道:“好。”
师清漪就站在那,等着洛神过来。她今天穿得简单闲适,外面一件薄薄的淡蓝色开襟针织衫,里面是白色的露肩长袖软衫,袖口温婉地往上挽了两圈。
洛神低下眉眼,伸手过去帮她褪下,师清漪跟随她的动作,抬了一边手,洛神帮她脱另一边,她就抬另一边,跟兔子跟着主人的手势动耳朵似的,别提多乖巧。
但她后面却冒出了原本应该要藏起来的狐狸尾巴,毛茸茸的。这只狐狸精,披着兔子皮,准备晚上要吃人了。
洛神边帮她脱,边问:“方才你洗手之时,怎地没似这般不想动,我看你洗得很是利索。”
这个时候,洛神的手已经到了她底衫的下沿,师清漪就乖乖抬高了手臂,洛神将底衫往上轻褪,等过脑袋的时候,师清漪的声音有很短的一段时间被埋在了衣服里面,听起来就更含糊:“……那是重要的时候,我当然要动了。”
洛神却听得清清楚楚,目光落到师清漪剩下的内衣上。
师清漪的形状饱满,是最恰到好处的,那裹在手中的丰盈感在往常的夜里,都让洛神爱不释手。明明已经熟悉那里到了每一寸香甜都曾被她细细尝过,但现在看过去,却让洛神有了一种局促感。
她不能真的动她,自然得克制着情动。
洛神眸子往下垂了垂,道:“现下更衣,沐浴不重要么?你却说不想动,让我来帮你动。”
“也重要。”师清漪穿着内衣被洛神看了,却并没有像以前那样手足无措,反倒很坦然,甚至盼着洛神多看几眼,说:“但是你可以帮我脱,帮我洗,可另外一个重要的时候,你却不能帮我动,还得我……自己来。”
她醉了就认死理,一条道走到底,今天想要拿到匣子,千辛万苦,终于拿到了匣子,这才罢休。
同样的,她今天在门边上想着要尝尝洛神的滋味。
就非得今天尝了不可,这当然得她自己来。
洛神眼神含了些许无奈,弯下腰来帮师清漪继续脱长裤,低声道:“你先前不是说办完大事,便要问我年少时踢被子之事么,现下办完了,你可要听?”
师清漪激动起来,本来她要跟着洛神的动作抬腿的,结果一高兴,腿又放下去了,洛神只好配合地停了下,师清漪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将一只脚抬起来,双手扶着洛神的肩,轻轻地说:“要听。”
洛神将师清漪另外一只裤腿褪下来。
师清漪这下只剩下最后两点遮掩,她那双腿笔直修长,腰线纤细,就这样晃在了洛神眼前,脚趾更是玲珑如玉,随着她高兴而俏皮地微动起来,她自己倒是浑然不觉,还处在要听故事的喜悦浪潮中。
洛神偏开了目光,道:“这是我七岁那年之事。”
师清漪喃喃着问她:“你这次怎么这么乖的,我还没问你,你就自己招了。”
她又怎么会知道,她自己现在的这种吸引力是致命的,如同罂粟。危险,不敢去品尝,却又忍不住向她靠近。
要避免在这花中沉沦,不去伤她,只能转移注意力,哪怕是用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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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2 泡沫
第四百三十九章——泡沫
“我应允了要告诉你,自然得说。”洛神仍没有看师清漪,只是敛着神色道。
她这副肃然的模样,反倒让师清漪觉得她此刻又乖又认真。
师清漪心猿意马地想,待会尝的时候,想必会更可口才是。她更高兴了,忍不住踮了下脚尖,不知道能不能一边听故事,一边吃呢。
洛神看着地面,发现师清漪的脚趾又悄悄地动了动,带着俏皮的节奏,像个快要按捺不住的小秘密。
她猜到师清漪现在正在琢磨什么,唇边勾了抹无奈的浅笑,道:“你可还记得,我七岁那年,曾在藏书阁将我娘亲那一屋子的鬼故事都读完了。”
一提起洛神小时候的故事,师清漪果然被吸引了,忍不住笑:“记得,你被你姐姐骗了,她说娘亲布置了作业,给了你几本鬼故事,让你看完以后写出里面的道理。你那时候年纪小,虽然读后感真的写出来了,但因为看了鬼故事,还是怕鬼的。”
她刚才等了一阵,发现洛神没有过来帮她脱内衣,就自己转过身去,将自己的背靠近了洛神,暗示她过来。
洛神盯着眼前白皙的背,那细窄的肩带将底下的肌肤勾勒出了更为蛊惑的滋味,她一时没动,嘴上淡道:“踢被子之事,便是因这鬼故事而起。”
“原来是鬼故事作业的后续吗?”师清漪想起更有趣的地方,忙说:“对了,你当时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把匕首藏在枕头底下,说什么鬼要是来了,你就一刀结果了它。”
这些对洛神而言,都是难以启齿的窘迫。
她现在被师清漪旧事重提,面色有了些许闷:“最开始时,我心中虽在意,却并未放匕首。”
师清漪久等洛神不来,索性又后退两步,直接抓着洛神的手,往自己背上摸,说:“那之后为什么放匕首了?”
洛神的手顿了下,不过也只得依了师清漪的心意,开始替她解开内衣的背扣,道:“是因着有一日夜里,我阿姐悄悄潜入我房间,将我的被子掀开了,伪造出我踢被子的模样,再悄然离去。先前我还以为是自个睡觉不安稳,踢了被子,但一连好几日,都是如此,自然心生疑虑。”
师清漪:“……”
她知道洛神的姐姐很会坑小洛神,但是没想到,还有这种坑法。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洛神解开时,指尖带起了痒,师清漪却觉得舒服极了,说:“你小时候睡觉规规矩矩的,她有什么理由,非得设计让你误以为自己踢被子了?”
这时,洛神将内衣取了下来,师清漪背部展露无遗。
师清漪的双手往上抬了抬,抱着双臂,低头时乌黑长发下露出一截玉白的颈,线条柔美,如白天鹅一般优雅,底下是莹润的肩。
洛神盯着她的肩颈,眸中似有些失神。
察觉到身后寂静了,师清漪转过身来。虽说酒壮人胆,但她潜意识里还是有些放不开,双臂在前面遮了遮,问:“你怎么不说了?”
洛神只得道:“现下得拧开水,替你洗头发,水流会遮掉你些许听力,不若待会再继续。”
师清漪心里一琢磨,现在倒是个好时机,水一洒下来,洛神的衣服必然要湿的,她就能有个好借口,忙喜滋滋地说:“没关系,我听力好,那我开花洒了。”
她一边说,一边立刻殷勤地去拧水,四散的水珠顿时纷纷而落。
洛神下意识要躲,师清漪却眼捷手快,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臂,不让她动。
两人站在纷落的水珠中,如同站在温热的雨里,同时被淋成落了汤的模样。
师清漪长发透湿,发丝有些凌乱地贴在脸颊一侧,眼里却亮晶晶的,蒙了一层水雾,在雨中对着洛神笑。
洛神隔了雾气看她。
那双红眸被水汽洗涤,纯净中勾着妖娆,又带着遮不住的狡黠欲望。
洛神穿得薄,白色衣料被水一打湿,底下的肤色若隐若现,灼然的美欲遮欲掩,看一眼就能被她勾住目光。
师清漪扣着洛神的双臂,视线粘在她的身上,低声说:“你看……衣服都湿了,要不先脱了吧?这样贴着,身上得多难受。”
“不难受。”洛神盯着她。
心里难受而已。
师清漪锲而不舍,一门心思要把她这身衣服扒下来:“反正你之后也要洗,你现在脱了,我们可以一起。你帮我洗,我也可以帮你洗,礼尚往来,谁也不亏。”
洛神淡道:“嗯,听起来划算。只是你不是言说你懒得动么?”
师清漪:“……”
她被噎了下,但仍能说出几分巧舌如簧的歪道理来,说:“我……我是懒得帮自己动,但我乐意帮你动,非常……乐意。”
洛神却道:“站好。”
师清漪下意识站直了身子,听话地站好,一双眼在洛神面上打量,却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闭眼。”洛神又道。
师清漪眼睛一亮,立刻又闭了眼。
洛神让她闭上眼睛,难道是要亲她?
师清漪心里砰砰直跳,站在水里乖乖等着。
洛神取了些洗发水搁在手心里,在师清漪头发上轻轻揉捏起来。
师清漪这才知道原来洛神只是要帮她洗头发,又怕洗发水刺激她的眼睛,才让她闭眼的。
她有些颓丧,低着头,发上都是洛神揉出来的泡沫,如同一只小猫生无可恋地被洛神洗了,双手却还抓着洛神,不愿松开。
洛神垂眸看着她这副失望的模样,眼底含了笑:“继续听故事?”
“……好。”师清漪还能说什么,只能说好。
既然洛神不愿脱,也不让她帮她动,她得想别的办法。
洛神边洗边帮师清漪按摩,道:“因着阿姐让我写鬼故事读后课业一事暴露,被我娘亲责罚去了鲤鱼池罚站,此次失败,她便寻了个新的法子要讨回来。”
师清漪抹了把脸上的水渍,含含糊糊地说:“那这和她掀被子有什么关系?她故意让你着凉,吃吃苦头,应该不是这样吧?”
“并非如此,她是要吓唬我。”洛神道:“如此过了几日,我阿姐便来对我道,她最近夜里时常踢被子,很是蹊跷,经过她夜里观察,发现原是一只恶鬼挂在房顶,等夜里再将她被子掀开,无故踢被子皆是恶鬼作祟。她便问我,是不是近来也莫名其妙地被子没有盖好。”
师清漪又听得想笑了:“你姐还真会坑你,所以你听了她说的这些,联系到自己最近几天的经历,再加上看了那些鬼故事,就以为真的有鬼来找你,这才真的怕了?”
洛神点头,手下仍仔细帮她洗着:“是。我那时将将七岁,自是怕的,便备了一柄匕首,藏于枕下。”
“原来踢被子和藏匕首的来龙去脉是这样的,那之后你怎么发现是她捣鬼的?”师清漪嘀咕着,用手从头发上蹭下一些泡沫。
“不是我发现的。”洛神道。
师清漪听到这,抿了抿唇,将手里的泡沫蹭到洛神脸颊上,之后小心翼翼地将洛神望着,等着她的反应。
洛神脸上沾了泡沫,眼中一怔,手下动作跟随顿住。
师清漪打量着洛神,发现她并没有什么别的反应,也没说话,胆子更大了些,又将那泡沫抹到洛神鼻尖上了。
洛神:“……”
她的鼻梁高挺精致,极美,现在上面却莫名多了一团雪白的泡沫,实在有种难得一见的狼狈可爱。
师清漪爱极了她现在这模样,往前靠过去,噗嗤一笑。
“胡闹。”洛神道了声,却也没擦,只是继续帮师清漪洗。
师清漪笑着问:“那是谁发现的?”
洛神接着道:“是娘亲。有一日,娘亲在我枕下发现了匕首,便问我怎么回事,为何要将此等危险武器藏于枕下,我便道有鬼在夜里掀我的被子,我要将鬼捉住。”
师清漪玩心上来了,也在自己鼻尖上抹了泡沫,脸贴过去。
两人鼻尖挨着鼻尖,师清漪的脸动了动,去蹭洛神上面的泡沫。被蹭掉了一些,她越发高兴,又抹了些泡沫在洛神脖颈上,边玩边听得津津有味,说:“然后呢?”
洛神的眼风瞥她一眼,只能任由她瞎胡闹,继续面不改色道:“娘亲当时便料到是我阿姐的把戏。让我莫要怕,她会帮我捉鬼,等到了夜里,娘亲在我房门口一左一右叠了好几层小方木,我房中床边,桌上也有,各自被细线牵引着。”
师清漪听得耳熟:“这不就是你帮一水做的那个积木防贼小机关吗?原来最开始是娘亲教你的?”
“嗯。”眼见师清漪玩腻了鼻尖和脖颈处的泡沫,转而向她的锁骨定为新的抹泡沫目标,洛神只得装作没看见,道:“到了夜里,我阿姐仍似往常一般潜入,只是她不知我娘亲已在门口设下机关,她触碰暗线,屋内方木倒塌,我便醒了。我阿姐浑然不知,走进来要掀被子,屋内灯被点上,娘亲正坐在桌旁,笑着瞧她。她此番被抓个正着,在鲤鱼池边上罚了几个时辰,方老实了一阵。”
“你小时候总被你姐坑,你姐总被娘亲坑。”师清漪感叹地说:“娘亲才是最厉害的。”
“自然。”洛神将师清漪的身子掰回来,调大了些花洒的水,将她头发上的泡沫都冲干净了,顺便也将自己脸上被师清漪蹭着玩的泡沫一并洗去。
“泡沫都没了。”师清漪站在那,让洛神替她擦头发,百无聊赖地说:“没有能玩的了。”
洛神道:“沐浴。”
师清漪一双眼提溜转了转,她现在只剩下最底下的一点遮掩,这下抬了腿,把内裤放到一旁,将自己褪了个不着寸缕的程度,等着洛神帮她洗。
洛神目光掠到她雪白的长腿上,立刻偏开了双眸。
师清漪察觉到洛神有意识地躲避目光,盼着将她勾回来,就自己主动挤了沐浴乳,放在洛神手上,又牵着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抹去。
这一抹,滑润便贴着肌肤蔓延开了。
洛神的手有些僵,却也没缩回来,只是让师清漪牵着她动。
但仍没看过去。
师清漪望着她,目光瞬也不瞬,说:“你之前问我,喜不喜欢听你小时候的故事,我说喜欢,你说也希望我开心,所以才会给我说这些故事的,即使在这些故事里,你总被你姐姐算计,让你觉得丢脸。”
洛神沉默地听着。
师清漪问她:“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听你小时候的故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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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精为了吃人,真是使出勾引的浑身解数了【。
另外古代没写完,还在继续连载,最好是配合我现在正在更新的古代一起看,在现在这个时间段,古代新写的和现代两边交揉着看,才能体会别样的趣味,以后看肯定是体会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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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3 好看
第四百四十章——好看
洛神道:“为何?”
师清漪眼中朦朦胧胧的,说:“因为特别可爱。”
洛神耳根泛红,目光还是偏开的。
无论此刻她多么想去看她一眼,都只能煎熬地忍着,她怕自己控不住最后一道线。
师清漪再度轻喃:“还有一个原因,因为她们是你的家人。”
洛神没再让师清漪牵引着她了,而是自发地替师清漪清洗起来,手指经过的地方,都被蹭出了细细的泡沫,衬着师清漪无暇的身子,似白雪裹着她。
师清漪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惑人的温柔,她是捧出了滚烫的肺腑,在说真心话,听上去就更让人心热。
她轻声说:“我想知道你的很多事情,你的家人,当然也是我的家人。虽然我从来没见过她们,但我想知道更多,这样她们在我心里的印象,也会变得越来越深,即使不能见,也能在心里常相见。”
毕竟这世上与她有关的一切温暖,她都如此热爱。
洛神听了,手下颤了颤。
她的手与师清漪的肌肤相贴,中间只隔着泡沫。这一颤,师清漪肌肤上的毛孔仿佛也跟着她张开了些,发了麻,立刻抿住了唇,眼眸直勾勾地望着她。
洛神被她勾着,也看向了她。
师清漪问:“你手抖什么?”
“有么?”洛神面不改色,继续替她洗。
“……当然有。”师清漪被她指尖轻滑,心尖上的痒快要蔓延到了四肢百骸,说:“我觉得你进浴室以后,就有点紧张,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而且还怎么都不肯……脱衣服。”
洛神手里的泡沫抹到了师清漪身侧,她低头道:“现下与以往不同。”
“有什么不同?”
“因着现下你……”洛神这才抬了眸,望着师清漪的眼睛。
那双红瞳已经快要因为悸动而烧到最旺的程度,里面似有火山熔岩,如果不是现在有水流从花洒里浇下来,给了些暂缓的遮挡时间,只怕就要立刻喷发。
师清漪双目定定的,她陷在火焰中,退无可退,对自己的情况浑然不觉,等着洛神往下说。
洛神不忍告诉她真相,改口道:“你醉了。”
师清漪闻言轻轻笑了,对这点颇有自知之明,醉眼微醺地点头:“我知道,我晚上……喝了很多酒。”
她却又接了一句:“但是你不是喜欢我喝酒以后的样子吗?我记得,你以前说过的。”
洛神似乎是想起了往昔,点头道:“嗯,我说过。”
师清漪现在已经不知道羞涩是什么了,情热正推搡着她往前走:“你也喜欢我脱了衣服的样子,是么?虽然你这个闷冰块没有亲口说过,但是我……知道的。”
洛神今夜被她问得语塞了多次,这下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她,的确如她所说,闷在了那里。
师清漪眼中水波潋滟,一步一步诱哄她:“你可以不说话,但是我想看到你点头。”
洛神垂了眸,慢慢点头。
水珠溅在她耳垂上,沿着那抹泛了红的柔软往下坠落。
“你看你现在多乖,我问一句,你就答一句。”师清漪满意极了,向她靠得更近,说话时的吐息也像是要和洛神的呼吸缠在一起:“刚才还有一个问题,你左遮右掩的,也还没回答,就别存着了,现在都一次回答完,好么?”
洛神知道她要问什么,心里的答案毫不犹豫,自然是好看。
但她并没有吭声,手轻搭在师清漪身上。
师清漪凑过去,双手抓着洛神的手臂,慢慢摸索,之后捉了洛神的手腕,将洛神的那只右手往上牵引。
洛神的手指随着她往上,掠过锁骨,蹭过下巴,最终来到了唇下的位置。
师清漪欲滴的唇色在热水的熏染下,极是妩媚,她只是定定地瞧着洛神,轻声说:“你仔细看看。”
红润的唇瓣轻动,原本一向隐藏起来的那股子媚态天成,在此刻一点一点展露在洛神眼前。
洛神仔细看着她。
师清漪说话有些缓慢地轻顿:“我这样——”
洛神的手指轻颤,抚在她的红润处。
她等着她往下说。
晶莹水滴沿着师清漪的下巴滑落了。
而水痕也沿着洛神的手,慢慢而下。
水将她们连在一起,一呼一吸都像是化开在水流里,全是克制不住的温热。
师清漪微眯着眸子,里面是红玉灼然的颜色,更有娇娆的光在流淌,说:“褪了——”
她双手攀着洛神的手,贴在那里,继续轻声呢喃:“到底好不好看?”
洛神心口起伏,被她这模样攫住了魂,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只是这样看了她片刻,洛神立刻侧过脸去,低声道:“……好看。”
师清漪使出浑身解数,终于得到了她亲口说出的答案,眼底泛起满足的笑意。
不过她见洛神又开始避开目光,继续问她:“既然好看,你为什么不看我?”
她这一声问得既委屈,又藏着软媚的轻惑,洛神闭了闭眼,仿佛能听到自己心中最后一道名为防线的琴弦崩断的声音。
洛神睁开眼,再度看向了师清漪。
这会看得那样直接,就连蒙蒙的水雾都遮挡不住眼眸里面的专注。
她那样好看。
她总是想看着她的。
师清漪的声音更是放了软,双手捧着洛神的脸,说:“你说你喜欢我喝了酒的样子,也说我脱了衣服好看,那我现在既喝了酒,又脱了衣,是你最喜欢的么?”
洛神的薄唇动了动,随着她的蛊惑,颤抖道:“是。”
水流哗啦啦地往下洒落。
师清漪不再犹豫,脸往前凑,一下含住了洛神的唇,轻轻地咬。
洛神倏然将她湿淋淋的身子抱住了,回应起了她。师清漪现在有些不知轻重,齿也开始打战了,越咬越重。
跟着揉开湿润的长发,咬到了洛神脖颈边侧。
洛神有些吃痛,却只是任由着她,垂眼的时候,长睫上的水似珍珠轻轻闪烁。她将自己的脸埋在师清漪肩头,师清漪咬得越深,她就埋得更深,那珍珠也跟随这紧贴的动作,而碎裂了。
洛神含糊地道:“你之前不是说,你不舒服,许是感染了风寒,待你好了再继续么?”
师清漪的手沿着洛神的身子往下,解开底下的扣子,伸进洛神被水淋得透湿的长裤边沿,往更温暖处去,嘴里说:“我……现在我感冒好了。”
其实她知道,那只是自己当时觉得奇怪,停下来的一个借口罢了。
洛神配合着她,身子往她怀里靠:“这么快便好了?”
师清漪的手指在湿润里进了个深浅半分的程度,她想努力拿捏着分寸,头脑里却又像是卷起了飓风骤雨,一时忘记回答洛神的话,同时咬在洛神肩膀上。
那风雨仿佛要将眼中的岩浆吹起,师清漪快要控制不住那股子炽热,这下咬得十分用力,留了下一个深深的牙齿印,还隐约见血了。
洛神纤眉紧蹙,只是紧紧攀着师清漪的背部,忍着,几乎挂在了她身上。
师清漪感觉到嘴里咬到的血腥味,心底一沉,立刻松开了她,紧张地看着洛神,风雨在这瞬间骤然散去。
她见了血,即使还醉着,也立刻知道了自己此刻的状态,这里是村子,危险环伺,而不是什么以前她们一起住的小区。她现在这样,又怎么能去动洛神,一时悔恨万分,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嘴里更是支支吾吾的:“我……我……”
洛神唇边含了浅笑,问她:“怎么了?”
洛神越是这样不在意那道血痕,师清漪就越愧疚。
她磕巴地说:“我……我感觉自己又不舒服,应该是又感冒了,不能……不能传染你。”
洛神道:“你一夜里还能风寒两次?”
“不……不可以吗?”师清漪几乎不敢去看她。
“可以。”
师清漪凑到她脖颈处,小心翼翼地在那牙齿印上吹了吹,心疼极了,哄小孩似地说:“乖,吹了就不疼了。”
洛神轻声笑道:“不疼的。”
“是我不好,都怪我,我明明不能这样的,还……还……”她面红耳赤,更多的却是后悔。
“还勾引我?”洛神接了一句。
师清漪:“……”
洛神轻轻拥住了她,在她耳边道:“这是我这辈子最辛苦的一夜,也是最多彩的一夜。”
水雾覆盖了她们,水流也将她们包裹,两人在此刻毫无顾虑地相拥。
师清漪睁大眼睛,有些茫然地听着。
洛神很熟悉师清漪酒醒后的模样,道:“你喝了酒,也不晓得你醒了后,会记得几分,但有一点你莫要忘了,这更是你欠我欠得最多的一夜,我会详细地记在契书上。”
师清漪:“……”
“记住了么?”洛神问她。
“记……记住了。”师清漪昏沉地应着她。
“那接着沐浴。”洛神松开她。
师清漪连声向她保证:“嗯……待会只洗澡,我绝对不对你动手动脚,我发誓。”
洛神伸手揉了揉她湿润的长发,自己跟随褪了衣服裤子,与她一起洗。这回师清漪再不敢起什么别样心思,光是看到洛神颈旁那道牙齿印,她心里就抽疼,洛神让她怎么洗,她就怎么洗,乖得不得了。
终于洗完了,两人吹干头发,得以躺在床上。
师清漪浑身都放松了下来,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困意上来了,懒得去看手机,只是觉得现在肯定非常晚了。
她翻了个身,抱住洛神,脸埋在洛神温香的颈窝里,道:“我……今天能睡懒觉吗?”
“能。”
“那你也和我一起睡懒觉吧。”师清漪残着最后的酒意,蹭了蹭她,心里决定要睡个天昏地暗。
“好。”洛神轻抚着她。
“晚安。”师清漪往洛神怀里缩。
“晚安,清漪。”
漫长一夜在此刻缓缓走到尽头,两人相拥而眠,太疲惫了,很快就沉沉睡去。
一直到朝阳升起,村子里的人们依次醒来,重新开启新的一天。外面的光越来越亮,村里的响动也越发明显,可两人的房间被窗帘遮着,始终陷在清凉的安静中。
八点五十,千芊从房里出来,下楼先走到厨房看了看,发现厨房里冷锅冷灶,没有半点准备食材的迹象,顿时觉得有点奇怪。
往常这个时候,师清漪和洛神早就醒了,应该在做早饭才对。
千芊走到师清漪和洛神所在的楼层,远远地看见她们两门口扒拉着两个人,长生站着,鱼浅蹲在地上,但都贴着门,也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
“心肝宝贝,鱼小姐,你们做什么?”千芊笑盈盈地走过去,看着两人:“听门可不是什么好行径。”
长生疑惑道:“千姑娘,你早上可曾见到阿瑾阿洛?”
※※※※※※※※※※※※※※※※※※※※
狐狸精是真的好看,太诱了…落泪,但是不能吃。
早上啦,地缝准备好了吗!!!!!!快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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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4 打扰
第四百四十一章——打扰
“没有。”千芊摇头:“我刚去看了,厨房也没人,应该是没起床吧。”
“平素这般时辰,她们早已起身了才对。”长生是最了解师清漪和洛神的人,毫不犹豫道:“是以我觉得有些蹊跷,便过来听听看,她们是否在房中。”
她知道村子里不干净,有东西在附近游荡。地底下那个巨大的迷宫更是像个深不可测的谜团,她们一行人之前去的那一小块区域,或许只能算那谜团里的一个初始线头。
在这种前提下,一切牵涉到师清漪与洛神的反常情况,都会让长生感到担心。
千芊微笑起来:“那你直接敲门就行,如果她们在房间里,肯定会回应你。”
“不成的。”长生有些惭愧地低了头,道:“我先前与阿瑾阿洛住在小区之中,曾因着敲门,犯过一次错,这次我可不能再犯了。”
她和师清漪还有洛神一起生活了那么久,以前经常会撞见她们二人亲昵,早就习以为常,但若短时间内连着犯两次错,她只会觉得自己太不乖了些。
“敲门也会犯错?”千芊觉得有趣,继续问她。
“正是。”长生认真回答道:“我那时刚与她们住在小区里,心中很是欢喜,夜里也睡不着,早上起身以后,便想去她们房中瞧瞧她们起了没,盼着能与她们多说说话。”
千芊眼中含笑,听得仔细,鱼浅却还是蹲着,一边竖起耳朵听长生讲话,一边还是锲而不舍地听着那门里面的动静。
她常年生活在海中,听力当然和一般人有所不同,能听得更清楚些。
长生接道:“当时也是与现下差不多的时辰,我也未曾想太多,直接敲了门。过了好一会,房门才开了,阿瑾红着脸瞧着我,话都磕巴了,问我早上想吃些什么早饭,但我能瞧见她衣领都是歪的,阿洛坐在床边,背对着我,也未曾言语。阿瑾她平素极注意自个形象,衣领怎会歪掉,定是我敲门以后,她才匆匆忙忙穿上的,是我打扰了她们。”
千芊听到了这个不得了的秘密,眼睛都快笑得眯了起来。
“我不能说得太直接,不然阿瑾若晓得了,会不好意思。”长生的眸子里一片澄澈,向千芊道:“千姑娘,你定明白是什么意思罢?”
千芊是个人精,长生还没说几句,她大概就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回弯着妩媚的双眼说:“知道。”
她补了一句:“你都说得这么直接了,我还能不知道?”
长生愣住:“很直接么?”
千芊笑眯眯地拍了下长生的肩膀:“心肝宝贝,你问问鱼小姐,她能听明白么?她若也明白,那就是你的确说得直接了些。”
长生就也蹲在鱼浅边上,对鱼浅道:“鱼姑娘,你可明白么?”
鱼浅点点头:“自然明白。你是先前早上敲门,结果打扰了师姑娘与洛姑娘的好事,这次便谨慎了些。其实你不必如此谨慎,以往我也曾似你这般打扰过她们,她们并未怪我,你是她们最疼爱之人,更不会介意了。”
得,这还有一个更直接的。
果然小半桶水就是比大半桶水还晃得厉害。
长生讶然:“你也打扰过?”
鱼浅细细地道:“你不记得了?那一日阿川的房子失了火,她仅剩的些许银钱也落在大火之中,我与她无处可去,穷得连客栈都住不起,便在路边一个卖馄饨的棚子里枯坐着,还是你们三人经过,请我们去墨砚斋中住下。也正是刚住进去的那一夜,我想去与洛姑娘师姑娘当面致谢,谁知敲了门,师姑娘出来应门时亦是满脸通红,衣襟歪着,腰带都未曾系好。我以往与阿川一起睡觉时,阿川也是似她这般面红耳赤的,我自然能瞧出她们先前在里头做些什么事了。”
千芊又听了个八卦,还是个年头十分久远的八卦,而且信息量一个比一个劲爆,感觉赚了,甚至想搬个椅子过来坐在门口,磕点瓜子喝口茶。
长生恍然大悟:“原来是那日。当时我早已歇下了,可不曾想到还有这等事的。”
千芊却憋着坏,明知故问:“做什么事?”
鱼浅微微一笑:“自然是行鱼水欢好之事。有情人欢好,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千芊这回赞许地说:“鱼小姐总是这么好见地。”
这时候长生感觉到了什么,立刻回过头去,看见音歌冷不丁地站在她身后。音歌总是悄无声息的,没人清楚她在这站多久了,又听到了多少。
“我也打扰过阿姐和洛姐姐。”音歌神色淡淡地道。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比什么,反正能比的,她就要跟长生比。
“怎么你也打扰过她们?”千芊实在不行了,脸颊都快要笑得发酸。
还好雨霖婞早晨喜欢睡懒觉,现在不在这,不然能直接笑昏过去,并且非得拿这事嘲笑师清漪还有洛神三天不可。
“嗯。”音歌一脸漠然:“不过我可不会说得那么清楚。”
言下之意,她很不满意长生说得那么直接,都不给她阿姐还有洛姐姐留点面子。
她更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她阿姐和洛姐姐最疼爱长生,明明自己才是最开始住进她们小区的那个人,结果她在小区的那个舒适房间现在已经变成长生的了。
长生没有吭声,盯着音歌看了片刻,这才对鱼浅道:“你听出动静了么?”
“不曾。”鱼浅站起来。
“那想来她们还在睡。”长生道:“我们先走罢。”
千芊招呼她们三个往楼下走,边走边笑得欢:“都过来,今天师师没起来,只能我来给你们做早饭了,你们想吃点什么?”
鱼浅欣然回道:“面条,多下些面。”
长生和音歌却都没有立刻回答。
千芊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叹口气:“我以前开餐厅的,很多客人过来用餐,做饭应该还不算差吧?你们两只想吃师师做的饭,看不上我的啊?”
长生和音歌只好同时道:“面条。”
千芊这才满意了,进了厨房给她们准备早饭。没过多久时间,一水也下来了,怯生生地向她们各自问好,之后是风笙和苏亦,千芊又给加了三碗。
她们一行人吃过早饭,待在一楼客厅休息。一水今天得离开,赶时间,就先跑回自己家去收拾东西,说是下午再带着行李过来。
等到九点五十,雨霖婞终于睡醒了,慢吞吞地从楼上下来,就见千芊带着鱼浅,长生,还有音歌在客厅打牌,还是之前的玩法,看谁最先出完牌。
雨霖婞完全忘了自己也曾是这支打牌队伍里的一员,更忘了自己在长生和鱼浅脸上使坏贴了那么多纸条,斜眼看着千芊,痛心疾首地将眼前情景批评了一番:“大早上的就在这误人子弟了。”
千芊头也不抬,边打牌边说:“可不是我要打的,是她们三个想学习,她们三个这么可爱,我能拒绝么?”
长生听千芊夸她可爱,还特地感谢她:“多谢千姑娘。”
音歌冰着一张脸,刚才雨霖婞下来跟她打招呼,她依旧爱搭不理。
鱼浅只是看着自己手里的牌,本着勤奋好学的精神,琢磨着接下来该出哪一张。
雨霖婞翻个白眼,给自己倒了杯水,边喝问道:“师师和她表姐呢,去哪了,我早饭都还没吃呢。”
“她们还在睡。”千芊放了一张牌出去:“之前我煮了面条,大家都吃过了,很可惜你没赶上。我给你留了两个煎蛋,在桌上盖着,去吃了吧。”
“就两煎蛋?”雨霖婞不乐意:“不行,我也要吃热乎乎的面条。”
“自己去下。”
“我不会啊!”雨霖婞本来就有起床气,这次果不其然又被千芊气到了。
“那就去学。”千芊说:“看看都几点了,谁让你没赶上吃早饭的。”
“你个死养蛇的,你给我等着。”雨霖婞嘴里哼哼唧唧的:“你不给我做早饭,师师和她表姐会给我做早饭的,反正她们也还没吃,我跟她们一块吃,师师的厨艺能甩你一百八十条大街,气死你。”
千芊慵懒地摆摆手,表示自己气不死,随便她。
雨霖婞低声呸了千芊一口,往楼上跑去,长生一看她这架势是要敲门了,生怕她去打扰,赶紧追了上去。长生这一走,鱼浅与长生要好,自然跟过去了,音歌见状也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
千芊眯着眼睛,知道又有热闹看,施施然也过去了。
雨霖婞站在门口,心里则十分奇怪。
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师师和她表姐以前起床起得最早,大家都没醒,她们两就忙活着准备早饭了,任劳任怨地照顾这一大堆人的饮食生活,今天居然十点了还没爬起来?
雨霖婞正要敲门,长生快步走到她身边,拦住了她,低声道:“不可。”
雨霖婞停了手,看到后面的鱼浅,音歌,千芊居然也都跟了过来,咂舌道:“什么情况?你们都到这门口来赶集啊?”
“声音小些。”长生轻声向雨霖婞道:“阿洛和阿瑾定是夜里累了,还在歇息。”
雨霖婞眼珠一转,之后反应过来,噗嗤笑出了声:“原来是这样,太累了,我懂了。”
她朝千芊抛了个眼光,笑得更贼:“养蛇的,你也懂了吧?”
千芊眯着眼笑说:“都懂。”
长生一看雨霖婞这神色,就知道她想到什么地方去了,着急道:“你误会了,我不是那般意思。现下阿瑾是红眸,状态危险,阿洛是绝对不会在这等紧要时候与她亲热的。”
门外突然陷入一片寂静。
然后是一片低低的笑声响起。
长生:“……”
长生十分懊丧,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还好阿洛和阿瑾没有听到,不然她这不乖的罪状又添了一条。
房间里,师清漪正睡得昏昏沉沉,隐约听到好像有什么笑声,忽远忽近。她勉强睁开了眼,看见窗帘还闭合着,窗帘缝隙里透出一道亮光来。
师清漪嘴里含糊地嗯了一声,翻了个身,感觉自己身体都是软的,脑袋更是像灌满了铅,重极了,还有些头痛欲裂。昨天晚上她喝了不少酒,那酒虽然是米酒,却是特别酿制的,后劲非常大,她本来就酒量浅,现在宿醉刚醒,差点找不到东南西北。
酒将她昨晚的一切胡闹都涤荡了,她睡眠不足,又头疼,完全断了片,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只能感觉到怀里正抱着一个温香软玉的身子,那人蜷在她怀抱中,呼吸轻而绵长。
师清漪将眼睛睁大了些,仔细看着枕畔的洛神。
她没想到洛神还在睡,而且睡得十分沉。
洛神双眸闭着,整个人静敛地窝在师清漪怀里,柔软散乱的长发将她的肩裹了起来,眉隐隐蹙了些,似乎很疲惫。
师清漪从没见过洛神这样,以前很多时候洛神闭着眼,师清漪都知道她是在装睡。但是现在,洛神整个人却像是沉在了水中,就连师清漪刚才在被子里动了动,都没能扰醒她。
师清漪怔怔看了她片刻,莫名觉得她这样十分招人怜爱,一只手小心地圈住洛神的腰身,另外一只手伸过去,轻抚下洛神的眉心。
抚着抚着,师清漪有些忍不住,想去亲一下。
她潜意识里十分紧张,不敢和洛神过于亲昵,怕自己控制不住。但是现在她心里琢磨了下,趁着洛神睡着,悄悄亲一下洛神的脸,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师清漪凑了过去,正要去吻洛神,结果倾身过去的时候,手将洛神颈侧的长发揉开了一些,顿时僵在了那里。
洛神白皙的脖颈处浮现出了一些红印子,数量竟然还不少,像是被人用力吸吮所致。
这些红印子太熟悉了,她以前情热之际,没少在洛神身上留下这种,甚至更深的都有,而洛神自然也礼尚往来地回赠了她许多。
脑子里轰隆一声,师清漪一下蒙了。
一股子热气似乎直往脑门冲,将她冲了个措手不及。
这些痕迹……
怎么回事?
难道……难道她昨天晚上和洛神……
师清漪脑海里短路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将洛神的发丝拨得更开,并将她的衣领往下滑,露出底下漂亮的肩。
只见洛神颈侧与肩上各有被咬过的牙印,锁骨上下的位置也有红痕,而肩上的那一道牙齿印更是深极了,因为见了血,而凝出了一道细细的血痂。
师清漪:“……”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昨天晚上,这么……激烈么?
师清漪看到这些,第一时间是撩起自己的睡衣,想看看自己身上的痕迹是不是更多一些,结果却发现居然没有。
她更震惊了:“……”
※※※※※※※※※※※※※※※※※※※※
我师是真的震惊,因为以前她和我洛都是你来我往的,如果留印子,肯定两个人都会相互留下,现在她发现自己没有,我洛却有,以为自己是单方面把我洛给动了,瞧把她吓的【。
地缝呢!我发现遇到这种情况,只有鱼不需要地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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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5 疼哭
第四百四十二章——疼哭
师清漪将被子往上扯了扯,替洛神盖好了些,同时也把自己裹起来,试图让自己冷静,咬着唇在那凝眉思索。
关于昨晚,她现在脑海里仍是十分混乱。
只知道自己和洛神在挂满灯笼的后院约会,洛神还特地系了银色发带与她下棋,她一高兴,喝了很多酒,再之后就记不清了。
虽然后面有些零零散散的片段,但都是碎裂的,拼都拼不起来,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些碎片在她脑海里混杂成了一个万花筒,摇来晃去,晃得她头疼,但一时半会根本没办法从里面理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
师清漪现在只能从洛神身上那些暧昧的痕迹,推断出她昨晚和洛神缠绵了,而且程度还十分激烈。
一瞬间,她只觉得既羞窘又可惜。羞窘的是欢好这个事实,可惜的是自己居然半点都不记得。
师清漪默默看着面前还在熟睡的洛神,那张静美的脸近在眼前,她感觉到洛神呼吸间的温热,心跳越发快了起来。
洛神居然会这么累,睡到现在都没有醒。
由此可见,昨天晚上她和洛神究竟是到了一个什么地步?
师清漪好想知道,却又不敢去想象,一张脸滚烫极了。
但只是这样脸热了片刻,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点,蓦地怔了怔。
等一下。
自己如今正处在红眸的情况下,能和洛神……那样吗?
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红眸其实已经在昨晚上恢复正常了,只是她不记得?
师清漪琢磨到这里,越想越觉得自己这推测在理,按捺不住心底的激动,立刻就想去照下镜子,以便验证自己的猜测。
不过她怕扰醒洛神,也不敢表现得太兴奋,小心翼翼地将身子往旁边挪了挪,掀开被子一角,准备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
等她的手摸到了自己的手机上,腰侧的衣料却被一只手轻轻捏住了。
师清漪拿着手机回过头来,看见洛神居然已经醒了,伸手过来,抓着她的睡衣,一双眸子沉沉地望着她。
洛神声音里隐有局促,低声道:“做什么?”
“拿……拿手机。”师清漪有些茫然,她从没见过洛神早上醒来以后,会这样神情古怪地看着她。
洛神一只手将自己的身子撑了撑,半倚半躺,另外一只手轻攥了她,眼睛却只是警惕地盯着她手里的手机,仿佛那手机里藏着什么不得了的危险。
“拿手机做什么?”洛神的目光从手机上偏开了些,问她。
师清漪抿着唇,看了洛神片刻,却有点小委屈:“你怎么今天醒了以后怪怪的,这么紧张,还不跟我说早安?”
洛神眼底神色微软了些,呢喃道:“早安,清漪。”
师清漪这才明媚地笑起来:“早安。”
洛神却又看了一眼她的手机。
师清漪觉得奇怪,怎么洛神起床以后总是看她手机,嘴里嗫嚅地问:“我只是想用手机看看我的眼睛是不是好了,我好了么?”
洛神似乎是不动声色地舒了一口气,面上看着也松动了些,轻声道:“你自个瞧瞧。”
师清漪打开手机的拍照功能,切换到自拍界面,手机屏幕上显示出了她的模样,她看着自己那双冷戾的红眸,大失所望。
原来根本没好。
师清漪将手机放回去,这下心反倒跳得更厉害了。
洛神正垂下了头,长发在肩头散下来,她瞥到洛神脖颈上隐隐约约的红印,心底五味杂陈。
难怪一夜过去,她身上没有任何痕迹,只有洛神身上有,原来是自己昨天晚上单方面按着洛神折腾吗?
以往她和洛神亲昵的时候,都是你来我往的。她们身体年轻,体力又十分充沛,经常是洛神先尝她,她再尝洛神,或者反过来。总之两人彼此换各种方式感受对方的滋味,像现在这样单方面的情况,十分罕见。
师清漪明白在这种红眸状态,她会不知道节制,甚至手下动作不知轻重,大概也能想象到昨天晚上洛神应该是被她一直压着,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力气。
更何况这种情况下,洛神一向对她是极顺从的。
心底的担忧一时间盖过了面红耳赤,师清漪调整了一下在床上的坐姿,往洛神那边挪了挪。
她跪坐在洛神面前,双手拘谨地放在腿上,几乎有些不敢看洛神的眼睛,低着头说:“我昨天晚上……犯大错误了。”
她这声说得软绵绵的,诚恳地道着歉,但她知道洛神不喜欢听她说对不起,于是只是说自己犯了大错。
洛神看她在床上跪得像只臊眉耷眼的猫,唇边泛了些笑意上来:“你犯什么大错误了?”
师清漪低着眉眼指了指洛神的肩颈,不吭声。
洛神拨开自己遮在肩头的长发,看了一眼底下肌肤,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地道:“嗯,这些都是昨夜你留在我身上的罪证。”
师清漪:“……”
……果然是这样。
她昨夜明明还是红着眼的,却非要去压洛神,自己实在无法原谅自己。
她虽然不记得,但根据她之前控制不住时的那种破坏力,还有此刻洛神身上的印记,结合在一起分析,洛神夜里一定是在她手底下受了许多苦。
师清漪这还是破天荒觉得昨天晚上的自己是个禽兽。
“我……我看一下?”师清漪既惭愧,又担心,现在说话都像是呵气,生怕惊到了洛神。
昨天晚上,洛神是不是被她吓到了?
尤其是她红眼时力气那么大,洛神会不会被她弄哭?
她以往动作都是极其的温柔体贴,生怕洛神会不舒服,且洛神性子隐忍,极少落泪,这种情况在以前是绝不可能出现的。
但昨天晚上是特殊的一夜,她自己都能猜到自己手底下动作有多凶,洛神如果疼得实在忍不住,眼角红着,眼底隐隐含泪,却还是得被迫被她翻来覆去,也是有可能的。
师清漪光是在脑海里想象洛神被她按着跪在床上,双手被她绞在身后,不能动弹,且长睫上坠着的泪珠如珍珠似的,将掉未掉,就更是急火攻心,恨不得狠狠地扇自己一个耳光。
……自己真是禽兽不如。
师清漪又偷偷打量了下洛神,见洛神身上睡衣还好端端的,还好,睡衣没被撕坏,床单也好好的,又稍微将那悬在嗓子眼的心放回去了那么几寸。
“看什么?”洛神其实知道她是想看什么,却佯装不清楚。
“我想看看你身上别的地方……”师清漪声音更低:“你捞起衣服,让我看下。”
脖子和肩膀上都那样了,别的地方想必更是遍布痕迹了吧,因为她以前总是喜欢亲洛神的身子,这不得不让师清漪担心起来。
洛神却按着睡衣下摆,不动,神色颇有些欲语还休的。
师清漪见她这副神色,越发心惊胆战,说:“……身上都是么?”
洛神眸子瞥过来,幽幽看着她。
但就是不把衣服撩起来给她看,也不吭声。
师清漪这下慌得不行了。
洛神一向是将自己最好的一切都给她,现在居然不愿给她看,那衣服遮掩下的肌肤此刻是得有多可怜,可怜到不忍看的地步了吗?
一想到洛神那冰雪无暇的肌肤,已被她蹂成她想象中的那副楚楚凄惨的模样,师清漪燥热得脖颈上都出了汗,说:“很疼么?”
“好疼。”洛神道。
师清漪:“……”
她是猜到了,肯定很疼。
她红了眼,那力道用在洛神身上,根本是难以收住的,还会忍不住去咬。
师清漪又看向洛神的双眸,想看出点什么迹象来,双手的手指交叠在膝盖上,不安地动来动去,轻轻问道:“你有没有……有没有……”
“有什么?”洛神掀开被子,朝她靠近了些。
师清漪难以启齿,只能捂住自己的脸颊,声音低若蚊蝇,含糊地再问:“……你有没有疼哭?”
洛神眸子垂了垂,长睫颤着,道:“哭了许久,很是难受。”
她这话半真半假。
难受是真的。
且难受了一整晚,她将近早晨五点半才睡下,现在才不过睡了四个多小时,感觉到师清漪起床要去拿手机,这才惊醒了。
师清漪一听,更是手足无措,连忙说:“昨天晚上的事,是我不好,我……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的。”
“嗯。”洛神道:“我会记在契书上。”
师清漪这次觉得是自己该受的,点了点头,软声说:“好,你记下吧,我保证还给你。”
“你猜会记上多少条?”洛神却又问她。
师清漪这种时候,总是避免不了胡思乱想,还会发散思维,她一想到洛神问她这次会记多少条,那岂不是代表她昨天晚上有多少条罪状,心里一乱,没注意之下,脱口而出:“是按次数来定么?”
洛神纤眉微挑,倒是没想到师清漪会想到这层上。
师清漪:“……”
虽然过于羞耻了些,但师清漪这个逻辑还是站得住脚的。多少次,记多少条,简单明了,也难怪师清漪会往这个逻辑上考虑。
师清漪只盼着能在床上找个缝钻进去,无奈她又是那种认真的性子,只能顶着面红耳赤说:“我不记得昨天晚上对你……多少次,你应该记得清楚吧,就按次数来,我保证不赖账。”
洛神嘴角有点隐藏的笑,又收敛了,大概是想起了手机,道:“我昨夜随你饮了些酒,也不记得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记得?”师清漪讶然问她:“你酒量那么好,从来不会喝断片的。”
洛神淡道:“若饮了特别的酒,我也会有酒醉之时。”
“……我又没见过。”师清漪咕哝:“谁知道你是不是骗我的。”
洛神听了,眸中水波微晃了晃,目光一时有些复杂。
“好,那就算你也不记得。”师清漪说:“那你说记多少条?虽说都是我的错,但也总不能由着你乱记的。”
“记个十五条?”洛神道:“如何?”
师清漪这回吓得一个哆嗦,大惊失色:“十五条?这怎么可能,你简直胡说八道占我便宜,我昨天晚上那种危险状态下,你一次可能都受不了,要是对你这么多次,你还有命么?”
洛神却含笑道:“你这般厉害?”
师清漪:“……”
她实在是羞于再说这个契书的事,慢吞吞地下了床,边换衣服边说:“你自己慢慢想,反正别记太多了,太多了我是不会相信的。”
她还是很困,但这么久不吃早餐,她担心洛神会饿,强撑着起床,要去准备早餐。
洛神也跟随她起了身,低声道:“我更衣时,你莫要回头。”
师清漪认为自己昨晚犯了大错,而洛神身上那么多她留下的痕迹,看来是怎么都不愿给她瞧见了,也就乖乖听话,背对着洛神,不敢看。
窸窸窣窣的穿衣声音响起。
“你别起来,再睡会吧。”师清漪心里抽疼,一想到昨晚她把洛神折腾得这么狠,她是真怕洛神爬不起来,只希望她能再休息一下,说:“我做好早饭,给你端上来。”
“不必了。”洛神将睡衣褪去:“我下去与你一块吃。”
“那你吃完,再回来睡会?”师清漪说着,要去拿手机。
洛神盯着她这举动,立刻道:“手机莫要带下去了。”
“怎么?”师清漪疑惑了。
洛神看着她,肃然道:“你手机没电,在此充一会子电比较好,反正只是下楼做早饭,一时半会也用不到手机。”
师清漪过去一看,发现手机的确没多少电,觉得洛神说得有道理,就给手机接上充电器,让它继续待在床头柜上,去盥洗室洗漱。
洛神目光极淡地扫了那手机一眼,转身跟着师清漪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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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师啊,你也太会想了,真的,我是真想看你想的那一夜,你快给我仔细说说【。
我洛今天的心愿大概是希望我师一天不看手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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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6 蜻蜓
第四百一十五章——追溯
房间并不算大,看起来布置得很简陋,除了这几具棺材以外,就只剩下天花板上垂下来的一个罗盘。
罗盘的最中心位置牵出一根线,全靠这唯一的线将它吊起来,它的平衡点找得十分巧妙,以至于整个罗盘完全呈水平放置,在半空中如同凝固了一般,就连哪怕一丝一毫的晃动都不曾出现。
师清漪站在刚刚跳下的位置,仔细观察,就见那罗盘的边沿其实又牵出了好几根细线。
这几根细线比最中央垂挂的那根线还要细上许多,极难辨别,她顺着这些线的走向看去,发现它们分别连接在了房间里的那几具棺材上。
再往里看去,墙上现出一道门,里面是另外一间房,依稀可见又是一些棺材,也垂了罗盘下来。
看来这种房间可能有好几间,结构布局也都是类似的,看着简单,实则内藏乾坤。
师清漪看了看洛神,发现洛神的目光也在随着那些线移动,过了片刻,洛神不动声色地靠近了她,牵住了她的手。
师清漪的呼吸微微一乱。
洛神就只是牵着她,再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似乎在等待什么。
这时候,一水看着她们说:“……我们往前走吧,出口就在附近。”
话虽这么说,他却并没有动弹,仿佛是在等师清漪和洛神先走。
洛神的手指这才轻轻蹭过来,一直贴到了她的掌心,指尖在她掌心缓缓移动。
师清漪感觉洛神在她的掌心上写起字来,一笔一划的,带来轻柔的痒。她们刚才本来就是牵着的,此刻在掌心写字,旁边的人根本察觉不到。
很快,师清漪就知道了那是什么内容。
洛神写的是:“小心机括,跪行。”
这种通过掌心写字传递消息的方式是她们之间相对比较隐秘的方式了,比做手势或者在手机上打字要更为谨慎,一般如果使用了这种方式,那就意味着决不能让别人知道她们之间正在商量着什么,也就侧面说明了在她们边上的人,现在并不能信任。
虽说一水现在的敌意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明显,但一个人的观念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改变得这么彻底,尤其现在并没有实际的证据,他疑心仍在,是不可能相信她们的。
他会告诉两人出口的位置,完全是权衡利弊之下做出的选择,当时他别无它法,只有这条路可以走。
现在他已经从毒气困境中逃脱,对眼前通往出口的这条路又熟悉,他可能会觉得自己存活的几率增加了很多,从而做出一些比较危险的决定。
比如说,他可以在这条路上借助机关,想办法只让他自己活到最后。这样他既能活命,又可以守住他爷爷留给他的东西。
从之前的表现来看,一水为了守住他爷爷的嘱托,连命都可以不要。但是他又害怕如果他死了,东西照样还是会被他眼前所认为的“坏人”拿走,他的死亡将会变得毫无意义,什么都守不住。
这种恐惧开始逐渐影响他的心智,让他偏离了他原本的单纯。
师清漪在心里叹息了一声,面上没什么表示,而是似有慵懒地倚靠在了洛神身上,挽着洛神的胳膊,拖延起了时间,说:“表姐,我有点累了,我们在这休息一下吧?”
洛神配合她道:“好。”
一水这下急了:“怎……怎么能现在休息呢?说不定那个放火烧蛇的就追上来了,我们留在这太危险了。”
师清漪说:“太累了,走不动。“
一水一听,立刻心思转了一圈,莫名有些庆幸起来:“那……那你们在这休息,我先走,行不行?”
他想着只要他能先走,就可以早一步带走爷爷的东西,也就不用故意引她们先去触发机关了。至于她们之后能不能走得出去,就看她们的造化,如果她们能活下去,他也就不用那么内疚。
师清漪和洛神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一水见她们没什么反应,以为是答应了,几乎抑制不住喜悦,转身就走。快靠近第一具棺材的时候,他突然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头,然后膝盖着地,跪着往前走。
师清漪回想洛神刚才在她手心写的“跪行”,安全通过的方法果然是这样。
洛神的眸子微微眯了眯,问一水道:“你为何要下跪?”
一水浑身一凛,连忙解释:“这……这些棺材里躺着的都是我的祖先们,我是后辈,面对祖先,当然要恭敬,我跪他们都是应该的。”
“你挺孝顺的。”师清漪站直了身子,向前走了几步:“不过我想起了一件事,你可是被绑架了,怎么能先走呢,这不太好吧?”
一水跪着僵在原地:“……”
师清漪挽着洛神说:“表姐,我们也跟上。”
洛神道:“好。”
两人往前走去,一步一步地靠近了距离最近的那具棺材。
一水就跪在不远处,他面色紧张地看着两人。
师清漪一边走,一边看到棺材与棺材之间,棺材和墙之间,棺材与罗盘之间,都以细线相连。这种线细若蛛丝,在房间里纵横盘绕,几乎无处不在。
如果人直立着走过去,一定会碰到这些细线,而一旦碰到,不难猜到会有什么后果。
明明看见了,她们却装作没看见,像是在试探什么,仍然不紧不慢地迈开步伐。
眼看着两人离其中一根线越来越近,还差几步,就要撞上去。
一水心里背着个沉重的包袱,本来就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提醒她们,如果不提醒,她们可就真的要死了。
他这下越看越觉得浑身发冷,突然大喊了一声:“等……等一下!”
“什么?”师清漪停下脚步,饶有趣味地看过去。
一水磕磕绊绊地说:“这些虽然只是我的祖先们,但你们……你们要不要也跟着我跪下来,祭拜一下?”
两人没吭声,只是打量着他。
一水有些着急起来,生怕她们不跪,赶紧说:“他们毕竟是长辈,我们应该要做个有礼貌的后辈,跪拜他们是……是应该的,你们说是不是?”
师清漪还是不说话。
一水牙关紧咬,嘴硬道:“反正……反正我已经告诉你们要礼貌了,至于你们听不听,就不关我的事了。”
“说得有道理。”师清漪这才讳莫如深的:“礼貌是最基本的要求,我们敬重你的祖先们,当然要跪。”
她和洛神一起跪了下来。
一水看上去像是莫名松了口气,说:“那你们跟着我,我跪多久,你们就跪多久,千万不要擅自站起来。”
“为什么?”师清漪明知故问。
一水脸涨得通红:“因……因为这是礼貌!”
师清漪点了点头:“行。”
一水跪着往前爬,两人跟在他的身后,九尾还是沿着天花板蹿过去,隐藏身形,一路紧随。
师清漪紧挨着洛神,牵过她的手,在她手心里写道:“还算他有良心。”
洛神轻轻一笑。
她们双膝着地,爬得很慢,师清漪左手撑在地面上,右手在爬动的过程中攥着洛神的手,在她手心里继续书写:“这些真是他祖先么?”
洛神在师清漪手心回写:“你问他姓什么。”
于是,师清漪向前面说了一声:“郑一水。”
工场的负责人姓郑,她故意喊了一声“郑一水”以作试探,姑且不论这个姓是不是对的,如果不对,以一水的性格,会立刻纠正她。这比直接问他姓什么要更加有效,如果直接问,一水甚至都不一定会回答她。
果然一水就有些气鼓鼓地回道:“你别乱喊,我才不姓郑,我姓夏!”
师清漪唇角勾了勾,说:“原来你叫夏一水?我听说你那个工场的老板姓郑,你还是他亲戚,就以为你也姓郑呢。”
一水哼了一声,继续爬。
师清漪看向洛神,洛神在她手心写:“棺中之人皆姓夏。”
写完,她指向其中一个棺材,棺身不起眼的位置上刻着铭文,铭文里面记录着棺中之人的生卒年月和名字。
这时候,一水已经爬到角落里的一具棺材面前,磕了几个响头,他磕头的时候就忍不住轻声哭了,用袖子擦干眼泪,对着那具棺材喃喃自语了几句,这才不舍地离开。
师清漪并没有过去,但她明白,那应该是一水爷爷的棺木。
之后她们从一间房爬到另外一间房,经过了一具又一具的棺材,这些棺主全都姓夏,年代各有不同,时间跨越了几百年,甚至都能追溯到明朝。
而且越往里爬,地形似乎有所升高,坡度在逐渐抬升,等她们爬到了第三间房,已经可以明显感到第三间房远远高于另外两间房,梯度分化明显。
尤其是第三间房的最里端中央,摆放着一具棺材,这具棺材与其它棺材相比,体型更大,高度更是高出许多,而且还处在坡度最陡的位置,看上去就像是很快要滑落下来,但实际上棺身却是岿然不动。
一水看上去对这具棺材格外敬重,他特地爬到了棺材面前,又一连磕了好几个头。
师清漪和洛神过去看了看,找到了这具棺材的铭文。
这具棺材的棺主叫做夏沉,卒于永乐十九年,是这些棺主里年代最久远的一位,从棺材的规模来看,他的地位应该也是最高。
夏沉的棺材上饰有棺纹,上面刻着墨斗,墨线,砖石等图案,这些是工匠的象征,另外还有不少抽象化的机关图。
更奇怪的一点是,夏沉的棺材下端,开了许多作用不明的圆形小孔。
师清漪指着这些圆形小孔,问一水:“你知道这些是做什么的么?”
一水摇头:“不知道,我以前问过我爷爷,我爷爷也不清楚。”
“这是你家能追溯到的最早的一位祖先么?”
“……是。我爷爷叮嘱过我,我家的一切都是源于这位祖先,要我好好跪拜。”
“他是不是一位工匠?”
“他可是超级厉害的工匠!”一水得意起来:“我爷爷说这位祖先在永乐年间,可是帮着夏主和女神修建不得了的大工程,那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情!是至高荣耀!”
“夏主?”师清漪说:“还有女神?”
她一步一步,循循善诱:“你说他是你们家最古早的祖先,你们又姓夏,那么他应该是你们家历史上最值得尊重的人吧?所以夏主不应该是这位夏沉大人么?怎么又还有另外一位夏主?”
一水大惊失色:“你怎么能这么说!夏主地位尊崇,我们夏家的人不过是下人,姓都是夏主赐下的,怎么配和夏主相提并论!”
“是么?”师清漪笑道:“夏主地位有多尊崇?我猜肯定比你那个什么女神尊崇很多吧?”
“你又在这胡说八道!女神是至高无上的,怎么能用来对比,你不许这么说她!”
一水说到这,双眼放空,像是看到了世间最粲然的光芒,呢喃着说:“女神特别神秘,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我爷爷提起过,夏主和女神是好朋友。”
片刻之后,他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多了,顿时后悔莫及,大骂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我怎么样?”师清漪无辜道。
“你骗我话!”
“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这怎么能算骗呢?”
一水气急:“你故意说错或者把事实往反着说,骗我来纠正你!你怎么这么坏!”
师清漪笑了笑,贴着洛神耳边轻声细语:“他骂我坏呢,早知道我就该让你去盘问,让他见识下什么叫做真的坏。”
洛神却罕见对她摇了头:“不。”
师清漪:“……”
洛神道:“只给你见识。”
师清漪:“……”
……她算见识到了。
一水见她们两在那咬耳朵说悄悄话,以为她们在盘算什么,就说:“你……你们别想又使什么坏,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们!”
洛神瞥了一水一眼,道:“噤声。”
一水脸憋得通红,还在那说:“你……你让我不说话,我就不说话,那我不是很没面子。”
洛神指了指天花板。
一水顺着她所指方向看过去,发现头顶的罗盘轻晃起来,面色顿时惨白,看来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罗盘在风水堪舆之术里的地位非常重要,定风水一向少不了它,它是风水师的工具,既然是工具,自然是有分优劣的。如果是结构精细奇绝的罗盘,对风水的感知异常灵敏,就连风水的细微变化都可以在这种罗盘上显示出来,一旦风水发生任何改变,罗盘也会相应地产生变化。
尤其是这里的罗盘和无数细线相连,除却风水,它还是机关的一部分。这些细线将每个房间的一切连接在一起,牵一发而动全身,现在这个房间的罗盘动起来了,也就意味着在某个房间的某个地方,正在发生变化。
罗盘晃动的幅度逐渐增大。
四周突然陷入一片死寂,师清漪屏气凝神,倾听起来,她感觉到一种格外古怪的声音在第一间房里响了起来,很像是长长的指甲抠刮棺壁的声音。
砰。
轻微的碰撞声也跟随响了一下。
难道……有具棺材有异动?
师清漪让洛神待在原地不动,自己快速往回爬,一路爬回第一间房,刮擦的声音越来越近了,这种声音十分细小,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
声音是从一水爷爷的棺材里传出来的。
师清漪贴着棺身听了听,里面的声音断断续续,看情形应该是最开始的时候,距离真正的起尸还有一段时间。
如果里面的东西真的起来了,真正的威胁或许并不是里面的尸体,而是棺材本身。这里的每一具棺材的棺盖,前后左右,都贴了细线,棺盖上面也贴了几条,一旦里面有东西要撞开棺盖,就会立刻触发这些细线。
现在只是棺盖轻微抖了抖,那些细线就立刻有了感应,牵动罗盘变化,若是真的掀开,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能这地方整个都会被毁掉。
最开始的时候,师清漪还以为这些细线是用来防外人的,现在看来,它还有防棺材里面尸变的作用。
师清漪爬回了第三间房,洛神道:“如何?”
师清漪看着一水,面色凝重:“他爷爷可能要起来了。”
一水不敢置信:“什么……什么叫要起来了?”
“就是你爷爷他要开始尸变了。”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一水说:“这里的风水是绝不可能尸变的!”
洛神道:“你曾提过,你祖父是被人害死的。”
一水愤怒地攥紧了拳头:“是那些人,是那些人杀了他!”
“如果他们在你祖父临终之前,给他喂过什么,令他死后带有尸毒,不管此处风水如何,他都会尸变。”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一水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你可知晓,擅长操控尸体之人,必会养尸。一旦其有意蓄养之尸变化已成,知晓其尸身具体所在并非难事,他只需放出其座下专门用来寻尸的尸体,便可一路寻踪而来。”
“你……你的意思是……”
“那人知晓你祖父死后,会葬入某个特殊之处,他想借由此法找寻。若起尸既成,他便会即刻寻至此处。”洛神道:“你可曾与什么人提及过?”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一水说。
“再仔细想想,那人显是有备而来,你可曾向什么人提过坟或墓之类的?”
一水低头回想,脑门都急出汗了,之后脸色更僵了,说:“……我……我曾经和林哥一起看电视,里面的新闻说现在的墓地特别贵,林哥就感叹了一句,现在墓地都买不起了,等他老了以后,他就选择火化,将骨灰撒到海里去,然后他问我怎么想,我当时也没想别的,就随口说了一句,我我……我早已经有墓地了,根本不用发愁。”
师清漪叹了口气:“他分明在套你的话。如果他早就了解过你的底细,就会知道,你可能有一个家族墓地,你说你有墓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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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7 证据
第四百四十四章——证据
师清漪将手机镜头对准音歌,重新点了一下录制按钮。她知道音歌暗地里总想和长生争来比去的,两人的魔术还是得分开拍摄,到时候也好发给她们两。
音歌从她的衣兜里取出一根大概几厘米左右的玉白色管子,比千芊用来驱使蝴蝶或蛇的那种小笛要细上许多。
这是什么东西?
师清漪从没见过,十分好奇,两根手指贴着屏幕,分开往外滑,放大了拍摄画面。
就见那东西也不像是小笛那样有孔,除去材质,大小和古时候吹迷香的细竹管差不多。首尾各有一个盖,而且看那盖子与小白管的缝隙衔接,应该都是可以打开的。
师清漪看了片刻,之后眼角往旁边一瞥,发现洛神从始至终都只是看着她的手机,就低声对洛神说:“音歌要变魔术了,你怎么不看?”
洛神道:“我从手机屏幕上看,是一样的。”
“这怎么能一样,屏幕这么小,再说你不是要亲眼看么?”师清漪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她察觉到洛神说的话有点前后矛盾。
一会答应去补觉,一会却不睡了,一会说要亲眼瞧音歌变魔术,结果现在音歌明明就在眼前,她却只是盯着手机看。
洛神面色仍是正经极了,看不到半点波澜:“我怕你拍不好,替你盯一下。”
师清漪用手臂轻碰了一下她,有点不服气,但怕被别人听到,只能与洛神窃窃私语:“我摄影水平很不错的好么?你看我给你拍的那么多照片,都特别漂亮的。”
洛神盯着她:“你拍我的照片,我总共也没瞧见过多少,何来那么多?”
师清漪:“……”
她一下子说漏了嘴,忘记很多其实都是她偷偷抓拍的,洛神根本就不知情。
“阿姐,我开始了。”这时,音歌将小白管两端的小盖子揭开,看着师清漪说。
师清漪微笑着点点头,又将手机调整了下视角,示意自己正在拍摄了,让音歌放心开始表演。
她正襟危坐,压低了声音,再度轻碰了下洛神的身子,忙着在那转移注意力道:“要变魔术了,你认真点看。”
洛神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的手机。
音歌一手拿着几张扑克牌,同时将那小白管搁在唇下,轻轻一吹。
众人都屏息看着,做好这小白管会吹出什么神奇音调的准备。
结果整个客厅一片寂静,那小白管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师清漪仔细看着,却觉得在音歌吹的那一刹那,有什么东西出来了。
两端的盖子,其实是用来封住管内东西的,现在全都打开,一端吹,那东西便从另一端出来。
但她目力那么好,竟然都看不清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只能感觉音歌周围的空气似乎动了下。有种类似烤火的时候,火堆上方的空气被温度加热以后,在流动中形成了扭曲的现象。
音歌将一张扑克牌竖起来,用大拇指和食指捏着。
她目光幽凉,双眸泛起诡异的漩涡,盯着那张扑克牌。
音歌的眼睛特殊,在场的人都早已见怪不怪,只是等着看那扑克牌到底会出现什么变化。
很快,那张扑克牌消失了。
音歌再放一张扑克牌过去,也瞬间没了踪迹。
继续放,继续不见。
音歌的那只手仿佛能够吞噬万物,那几张扑克牌一过去,就被吞了。
更让人悚然的是,音歌拿扑克牌的那只手,大部分也都消失不见。她的手是个残缺的状态,像被人砍去了一大半,却没有流血。
“……音歌,你的手。”雨霖婞吓得站起来,低喊道。
她心想这哪是什么玛姬客,这根本就是个恐怖片啊。
洛神原本只是紧张师清漪的手机,但此刻看见音歌手上的异样,目光从手机上挪开,看向了音歌。
音歌微眯了下眼,双眸中的漩涡似乎晃动了下。
渐渐的,手里那些扑克牌又重新出现了,音歌的手也完好如初。
音歌靠双眼来控制有脑子的活物,她的眼睛发生变化,就表示她正在控制。
但扑克牌只是死物,它不像是活人,动物,也不像是怙主村里遇到的那些脑子被侵蚀了的丧尸,扑克牌没有意识,音歌应该没办法控制扑克牌。
师清漪目光沉了沉,总觉得那些扑克牌或者音歌的手,并没有真的消失过,而是被什么东西遮挡起来。
刚才音歌眼睛一动,就是让那遮挡物离开,所以扑克牌才会重现。
音歌这双眼睛控制的只是能让扑克牌消失的那东西。
这东西之前应该是栖息在音歌拿出来的那只小白管里,本身不被人所见,却是实际存在的,而且所有到了它遮挡范围里的物体,也都会给人一种视觉上的错觉,能够隐藏起来。
师清漪脑海里冒出了一个想法,她想要证明一下,便一边拿着手机拍摄,一边向音歌走去。
直到走到音歌身边,她才停下,对音歌说:“你能变一个让你的身体消失一部分的魔术么?”
如果她的猜想是正确的,那么音歌肯定可以做到。
“能。”音歌道:“阿姐,我变给你看。”
说着,音歌的双眸再度往自己手上扫了一眼。
慢慢的,音歌从头顶开始,到眼睛,到口鼻,肩膀,一路往下消失。
而且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她这种消失只是出现在她半边的身子上,另外半边身子仍立在那,等左半边全部消失不见以后,她整个人就像是个被从中间劈开,只剩下另一半的尸体。
饶是她再漂亮,只剩下一半,这种视觉冲击力实在不是一般人能够接受的。
雨霖婞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说:“音歌,你……”
师清漪面色却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沉声道:“可以了,你让那东西离开吧。”
音歌眼中微有讶色,看着师清漪,似乎是不敢相信师清漪已经看穿了这里面的门道。但很快她的神色就缓和了许多,甚至有了一种微妙的细小喜悦,大概是她觉得阿姐能看出来,她并不意外,在她心里,师清漪就是这么聪明的。
音歌双眼再度起了变化,有什么遮挡从她身上退去,她整个人重新完好地站在众人面前。
果然是这样。
师清漪得到确认,立刻闭了下眼,睁开时开了炫瞳术,双目盯着音歌身旁细瞧。
即使她开了炫瞳,竟然也只能看到些模糊的影子,看不到真切的模样。只能感觉那东西如同一张薄轻纱似的,还会发生变化,时而舒展得更开,时而聚拢,而且表面布满了无数突起,密密麻麻的,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因为这东西有体积,它一动,师清漪还能看到它边上的空气也随它动起来。
音歌是靠她双眼看过去,再通过被她盯住的人的眼,进而控制对方的意识,让对方听从她的吩咐。
难道这东西也有眼睛和意识,否则怎么会听音歌的话?
过了片刻,千芊鼓起掌来,笑道:“音歌的玛姬客也非常厉害,和心肝宝贝不相伯仲啊。”
雨霖婞之前都快吓傻了,毕竟音歌缺了一边的模样给她带来了不小的震撼,甚至是心灵创伤,好好一个美人,怎么说没了一半,就没了一半呢,雨霖婞感觉自己晚上可能会做噩梦。
但听到千芊带头鼓掌,雨霖婞这才反应过来,也赶紧鼓掌,说:“……音歌厉害,厉害。”
鱼浅也道:“今日的玛姬客,都很是让我大开眼界。”
长生也看得仔细,但怎么都看不明白,她又好学,立刻问师清漪说:“阿瑾,这是如何做到的?”
师清漪收了炫瞳术,走回来重新坐在洛神身边,说:“音歌的小白管里装着什么东西,我也看得不是特别清楚,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她把那东西从小白管里放出来,那东西不可见,你们可以将它想象成一种能披在身上的轻纱,被那东西覆盖的物体,也会变得不可见,而且它的面积可大可小,应该是可以自由控制想要遮挡的范围。”
音歌面上隐有喜色,说:“阿姐,你说得很对。”
“这是什么东西?”师清漪问:“有名字么?”
音歌摇头:“其实我和阿姐一样,也看不太清它的模样,只能看见它的那些眼睛,更不知道它的名字。”
“那些眼睛?”师清漪顿时想到了什么,说:“上面那些密密麻麻的,都是它的眼睛?”
音歌说:“嗯,它有眼睛,还有脑子,我才能控制它。”
比起长生得到的那只草蜻蜓,师清漪觉得音歌手里的这东西更是诡异。
洛神安静了许久,之前只是默默看着,这回向音歌道:“以前并未见你有此等小管,可是近期才得到的?”
音歌再度点头:“是我前阵子下洞的时候,在地底下那个迷宫里捡到的。”
“你觉得安全么?”洛神道。
“安全。”音歌十分笃定:“虽然我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但它听我的话,我能控制它。”
看着音歌那副神色,师清漪相信她的能力,也就没再说什么。这东西和长生得到的草蜻蜓不同,这里只有音歌能够把控它,眼下也只有音歌是最适合的保管者。
“毕竟是地底下捡来的,还是要小心点。”师清漪轻声叮嘱。
“明白的。”音歌望着她:“阿姐,我变的魔术好么?”
“好。”师清漪轻笑:“我都拍下来了。”
长生方才在边上琢磨了好一阵,这会子突然眼睛一亮:“它能够遮挡,叫人瞧不见,若是将它披在我的黑色雨衣上,岂不是一个隐形的雨衣,便可以出入自由,神不知鬼不觉了。”
音歌冷道:“这是我的,你想得美。”
长生也不生气,乌溜溜的眼珠一转,往沙发处走。
师清漪和洛神正在沙发上挨着坐,长生走到两人面前,目光示意了下,师清漪和洛神知道她要坐过来,各自往外挪了挪。
长生就走过去,气定神闲地坐到师清漪和洛神中间,一只手亲昵地挽着师清漪的胳膊,一只手挽着洛神的,歪了头,一会在洛神肩膀靠了片刻,一会又把头靠到了师清漪肩膀上。
她的目光则幽幽地看着音歌,似无辜,又似炫耀。
师清漪:“……”
怎么又开始比了,感觉自己现在左右不是人。
音歌绝不可能像长生一样去挨着她们两,只是握紧了手:“……”
为了缓解尴尬,师清漪笑了笑,说:“大家看看长生和音歌的变魔术过程吧,我把它发给你们。”
洛神立刻坐直了身子,再度盯住了师清漪搁在手机屏幕上的手指。
因为师清漪要传文件给在场的众人,她点进了录制内容,准备将最新的两个发出去,结果目光看到底下挨着的录制,时间显示是昨天晚上录的。
她一看那封面缩略图,竟然是自己扶着自行车站着的画面,心里顿时一抖,像是瞬间有一道光亮跳进了原本因为宿醉而头痛欲裂的脑海里,将最初的那根线头照亮了。
这是昨晚上洛神用她手机录下来的?
她零零碎碎想起了些,她昨夜喝了酒,还喝醉了,非要醉醺醺地教洛神骑自行车。
师清漪正要点开看下究竟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她到底是怎么骑自行车的,洛神却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臂,望着她。
师清漪从没见过洛神这么紧张的模样,双唇微动,欲言又止。
“……怎么了?”师清漪轻声问她。
洛神拿出一个蓝牙耳机递给她,一字一顿道:“戴上耳机看。”
师清漪一怔,跟着扫视了在场的人,立刻明白了洛神为什么这下会塞给她一个耳机了。估计这里面是不方便被人听到的内容,洛神怕公开放出声音来,惹人笑话。
师清漪戴上耳机,点开了那个录制。
刚一点开,赫然就是她站在大路上,醉眼迷蒙地撑在自行车上的模样,洛神并没有入镜,但是能听到洛神的声音。
那声音说的是:“自是真的,从此刻起,我点开录制,将这一切记录下来。你若怀疑,待你明日醒来,看看录制过程,便晓得这确然是一个坡,以此作为证据,你说可好?”
然后画面里她含含糊糊地说:“那倘若我到时候看了录制,发现你……骗我,这根本不是……不是坡,怎么办?”
怎么……怎么醉成这样了?
师清漪耳根子有些泛红,脖颈都发烫了,觉得十分丢人。但是却又因为有这录制内容的刺激,逐渐想起了昨夜两人和“坡”有关的一些前后对话片段。
从内容来看,她昨晚酒醉骑自行车的时候,分明是站在平坦的大路上,哪里有什么坡。
洛神竟然是在骗她。
师清漪知道自己酒醉以后,是容易糊涂的,现在她所看到的画面里,自己酒醉的模样虽然丢人,但还尚在她能够接受的范围内,只是她想不到洛神会趁着她酒醉犯迷糊,故意诓她。
她总算明白洛神为什么之前那么紧张了,一直盯着她的手机看,时刻跟在边上,原来是怕自己看到昨夜的录制内容,会发现证据,昨天晚上骑车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坡。
等听到那句“任由你罚”之后,师清漪心里狂跳,缓缓侧过脸,咬着唇,眸光微晃地看着洛神。
师清漪还有点得意,唇角微翘,洛神总算是栽到自己手里了。
她只看到“任由你罚”这里,就停住不再看了。
后面还有那么长的时长,从洛神一起床就神色警惕的表现来推断,这手机里必然全都是洛神昨夜骗她的证据,只要她一样一样清算过去,还不得罚到洛神腰酸腿软?
洛神契书那么厚又能怎么样。
她这下看来是有罚书了。
洛神绷着脸,与她互看片刻,立刻起身,往楼上走。
师清漪一想到后面的录制内容还能看好久,就暗自窃喜,后面这么多洛神的证据,她要怎么欣赏才好呢,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跟洛神一块看。
毕竟她做梦都想看看洛神窘迫的反应。
“她表姐干嘛去,走得这么急?”雨霖婞不解。
师清漪心里快要笑死,脸上却平静道:“不知道,我去问她一下。”
说着,快步跟着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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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师你要怎么欣赏才能好呢?先让你窃喜几分钟【。待会再一起看,地缝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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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8 使坏
第四百一十一章——见面
而话一出口,师清漪就后悔了。
这是什么蹩脚的借口,漏洞多到补都补不上,连她自己都不会信的。她只得将眼睛闭得更严实了,好像这样才不至于那么尴尬,俨然将闭眼胡扯体现了个淋漓尽致。
好在洛神也没说什么,只是将湿润的发丝拨去耳后,淡道:“你所认为的沐浴乳位置,倒是特殊。”
师清漪:“……”
她很清楚,洛神现在心里肯定是敞亮的,但洛神一向不会直接揭穿,只会拐着弯地绕她。
之前那种乳液瓶子被触碰所发出的细微声响又出现了,一会之后,耳边这才又听到了洛神的声音:“伸手。”
师清漪没有动。
洛神道:“不是还需要沐浴乳么,我拿给你。”
师清漪:“……”
“伸手了么?”洛神再度向她确认。
师清漪听洛神再三这么问,顿时想到了什么,紧闭的双眼又悄悄启开了些许,用手重新蒙着眼睛,透过指缝看过去,发现洛神仍旧闭着眼。
就如洛神所说,她拿沐浴乳的时候眼睛的确是睁开的,但是每次拿到以后,就会阖起来。
“……伸手了。”师清漪怕一只手捂不到位,会不小心看到不该看的,就用了双手蒙住眼睛,导致一时之间无暇伸手,却还是鬼使神差地说了这么一句。
指缝之间的可视范围小,她在这种朦胧的微光中观察起了洛神的回应。
洛神伸出手来,在空中摸索着,试探着找寻师清漪手的位置,以便像之前那样,进行定位。
她似乎记下了之前师清漪伸手时大概会到的位置,最开始伸出时没有什么犹豫,只是将手探到她预估的那个位置之后,在那块区域附近前后左右地摸索了片刻,发现一直都在摸空,纤眉这才微蹙了下。
跟着她往前又走了两步,小心谨慎地继续闭眼摸索。
但还是摸空了。
看到这里,师清漪有些发了怔,心底甚至有些莫名的泛起酸来。
为了让她放轻松,不至于让她那么紧张,洛神这次沐浴真的从头到尾都信守承诺,没有看过她。
她答应了她,就会做到。
“清漪,我恐是又寻错了。”洛神似乎是怕像之前那样不小心碰到师清漪的腰,会吓到她,就道:“你再说句话,我听声来判断你的位置。”
师清漪心里顿时五味杂陈,她放下蒙眼睛的双手,掌心朝上,托住了洛神往前摸索的那只手,准确地牵住了她。
这种准确度只有睁开眼的人才能做到,洛神似乎是感觉到了,静在原地。
“我在这里。”师清漪不忍她再这样摸空下去,就出声提醒。
同时脑海里似乎有根弦被骤然拨弄了下,她弓了身子,头低下去,在洛神的手背上轻轻一吻。
洛神的手几乎是一抖。
师清漪的这个举动完全是下意识的,身体的行动比思维还快似的,等她反应过来,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一件连她自己都惊到了的事。
她立刻往后退,想要缩回手。
洛神却轻巧地捏住了她的手腕,不让她退。
师清漪慌得不行,一只手被洛神拿住,她只得拿另外一只手紧紧捂住眼睛,仿佛这样看不见了就能免除尴尬,继闭眼胡扯之后,又将掩耳盗铃诠释得十分到位。
浴室里只剩下水流洒落的声响。
水声只会让浴室感觉上更加寂静,师清漪等了好一会,心里更加慌了,洛神她怎么不说话了?
眼前一片漆黑,她又看不到洛神的任何反应,于是只能硬着头皮站在原地。
许久,耳边才听到了洛神的问话:“方才,何意?”
师清漪:“……”
“先前你说是去寻沐浴乳,摸错了。”洛神不紧不慢地道:“是以这回是想亲沐浴乳,却亲错了么?”
师清漪:“……”
“竟有些羡慕沐浴乳了。”洛神道:“如何是好。”
“你……你别说了。”师清漪听她这话里弯绕,窘迫得不行,她强自镇定地说:“我刚才这也是做练习,亲手背的练习,这算是比较……比较基础的了。”
她深呼吸了一下,又试探着问:“你现在睁眼了么?”
“没有。”洛神道:“我答应了你,不睁的。”
师清漪心里一暖,却又有些歉疚,说:“……其实我刚才偷看你了。”
“知道。”
师清漪连忙发誓似地强调:“……我是透过指缝看的,只看了一会会,而且没看你别的,就算看到了也看不清楚的。”
“遗憾。”
师清漪:“……”
“我想到了下次的练习。”洛神道:“可以往瞧得更清楚这个方向努力,也正符合你循序渐进的说法。”
师清漪:“……”
接下来两人继续各自闭着眼沐浴,洗完出来,师清漪终于可以自在地睁开眼睛了,顿时长出了一口气,吹干头发,又收拾了一阵,到了睡觉时间。
两人各自躺在各自的位置上,偶尔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一会话。不过和之前又有所不同,她们之间那条泾渭分明的分界已经不知不觉消失了,师清漪几乎是近距离躺在了洛神身边,手稍微一动,就能碰到洛神的手。
“有些困。”师清漪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她像只猫似的蜷了下身子,就蜷在洛神身侧,有些慵懒地说:“应该是今天太累了。”
“闭眼沐浴了这般久,光是摸沐浴乳便用去不少时间,自然容易累。”
师清漪:“……”
“……睡觉。”师清漪回想了下浴室情景,精神一振,赶紧翻个身,背对着洛神,结束了话头。
“晚安。”洛神轻声道。
师清漪在覆盖而下的夜色中和她说了晚安,思绪逐渐平静,闭上了眼,又一个夜晚安稳过去。
第二天上午,本来一行人还是准备下洞,但是师清漪的手机里突然收到了一个消息,下洞之行就暂时搁置了。
消息是一个陌生号码发过来的,内容是:“我是一水,听人说你们买了我制作的翅膀,还想认识我。上午我有空,方便见个面吗?关于那些翅膀,我有话想对你们说。”
她们曾在市场的杂货店里买下了六个金色小翅膀的工艺品,从编号来看是七个,但是其中第三个被别人买走了,她们就只带走了六个,并给杂货店老板留了个电话,希望他帮忙向那个名叫一水的手艺人进行引荐。
师清漪做好了对方很有可能不会联系的准备,如今收到回应,其实还是有些惊讶的,不过她仔细琢磨了下一水在消息里面的语气,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
不过她还是决定与之见上一面,就客套地回复了过去:“很高兴你能联系我,我看了你的那些工艺品,很感兴趣。上午我们有空,可以见个面,你有什么方便见面的地点么?”
“那不是工艺品,那是艺术,是美丽,是梦境。”一水很快回了过来。
师清漪没想到他会这么回复,总感觉他的措辞里面带了些执着与狂热。
雨霖婞在旁边看了,翻个白眼:“这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抱歉,是我说错了,请不要介意。”师清漪耐心地回复道:“能否告诉一下见面的时间与地点?或者我这边安排见面地点,你再过来,这样方便么?”
不一会,消息提示音响起,里面出现了一个地址,还有约定时间。
“师师,真要去吗?”雨霖婞问。
“是。”师清漪说:“这些东西是我和洛神买回来的,我们两过去见一面就行,再来两个人在见面地点附近跟着,看看有什么异样。剩下的人就留在房子里休息,或者可以盯一下对面房子里的那群人。”
音歌道:“我去。”
“那我也去。”雨霖婞连忙说。
音歌看了雨霖婞一眼,没说话,估计是默认了。
一切安排妥当,和一水的见面地点就在他所在的工场里。那是个工艺品工场,有点类似手工作坊,师清漪去之前打听了一下,才知道那个工场还不小,现在是一个姓郑的人在管事,一水与这个姓郑的是亲戚关系,在工场里帮忙。
见面的时间是十点半,因为现在村里交通不便,必须提早出发,几个人又去饭店老板那里借了两辆摩托车。
之前两人从老板这里借走了自行车,老板人好,借之前交待说他反正现在用不着,这自行车不着急还,于是现在自行车就放在房子后面藏了起来,师清漪有事外出的时候,会悄悄骑出去。
反正雨霖婞是一直没找到自行车的踪迹。
饭店老板一见洛神来了,眼睛一亮,就向洛神走过去打招呼,说:“洛小姐,那自……”
洛神立刻截住了他,对饭店老板道:“请随我来。”
雨霖婞她们在前坪取摩托车,饭店老板一头雾水,跟着她走进饭店,继续问:“洛小姐,那自行车怎么样,骑得还顺不顺,背筐用得还方不方便呀?”
洛神绷着脸道:“都甚好。”
“那就好。”老板笑呵呵的:“这都不着急还,在这住多久,就用多久,谢谢你们照顾我生意了啊。”
洛神朝前坪里的雨霖婞身影指了指,道:“你瞧见她了么?”
“看见了。”老板点头。
“你在她面前莫要提及我借走了自行车与背筐之事。”
饭店老板疑惑起来:“……为什么?”
洛神肃然道:“不为什么。如果你答应,我会在此多住上一些时日。”
饭店老板一听多住上一些时间,这就意味着住宿费之类的又增加了许多,再加上洛神每次在这里借东西之后,都会给一些钱表示感谢,出手很大方,饭店老板对她印象非常好,立刻就与她达成了共识,说:“没问题,我不说就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挺容易做到的。”
洛神这才回到前坪,她坐在师清漪的摩托车后面,雨霖婞则载着音歌,前往一水所在的工场。
工场距离挺远的,大约一个小时才到,到达以后,雨霖婞和音歌不进去,而是在工场附近掩藏踪迹,出了什么事还能接应。
工场大门紧闭,师清漪发了条消息:“我们到了,在门口。”
消息很快回了过来:“我出来接你们。”
等了大约五分钟,门被推开,一个人走了出来。
师清漪看着他,有些意外。
这是个年纪看上去才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个子不算高,脸长得很干净,他上半身套着一件蓝白相间的校服,下面穿着一条牛仔裤,鞋子洗得都快发了白。
“一水?”师清漪看着他稚气未脱的脸,问了一声。
“我是。”一水打量着她们二人,说:“欢迎。”
工场大门紧闭,师清漪发了条消息:“我们到了,在门口。”
消息很快回了过来:“我出来接你们。”
等了大约五分钟,门被推开,一个人走了出来。
师清漪看着他,有些意外。
这是个年纪看上去才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个子不算高,脸长得很干净,他上半身套着一件蓝白相间的校服,下面穿着一条牛仔裤,鞋子洗得都快发了白。
“一水?”师清漪看着他稚气未脱的脸,问了一声。
“我是。”一水打量着她们二人,说:“欢迎。””“”
※※※※※※※※※※※※※※※※※※※※
师师你也是会脑补,竟然还觉得洛是小媳妇,你是坏坏,你告诉我这是你的什么脑内普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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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导提醒备注:本章有一些重要的时间点牵涉,如果不记得以前细节的,可能会有些地方因为记忆断层,而看不太懂,如果阅读本章时想得到比较清晰舒适的阅读体验,我建议大家可以看一下晋.江目录的149,还有171,240,246,重拾记忆,,注意里面一些我明确点出的时间事件,就不会有疑惑,另外只有看懂现的这部分时间,才能看懂交换里面与之有牵扯的那部分的时间。养蝉术的详细在我另外一本书交换里面,点我的晋.江专栏可以看到,我的这几本书都是属于同一个世界,时间线人物剧情都有相互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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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9 有趣
第三百九十八章——下去
师清漪问完这句话,又垂了头。
洛神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伸手过去,轻轻扣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带着往这边移,同时凑近了去。
师清漪转过脸来,有点惊住,她看到洛神靠过来,唇都快要碰到她手上了,顿时一动也不敢动,心跳骤剧。
下一刻,洛神在她手中的甜筒上咬了一口,很快又退了回去。
师清漪:“……”
洛神道:“要化了,莫要滴到身上。”
师清漪这才后知后觉地唔了一声,原来洛神靠近她的手,只是要咬一口冰淇淋而已。她在刚才那一瞬还以为洛神要来亲她的手,这误会实在是羞于启齿,加上刚才她又说了那样一番难得直白的剖白心迹的话,现在回想一下,耳根红得更加厉害。
洛神却看着她,道:“我也很贪心。”
师清漪默默听着。
“因着我现下就想吻你。”洛神声音轻柔。
师清漪蓦地怔在那。
洛神语气里敛着她一贯的平静,眸中清亮。她想吻她,多么理所当然。
她看着师清漪手里的冰淇淋,又道:“可是我不能,你也不能。只能吃你些许冰淇淋降降火。”
师清漪:“……”
洛神问她:“你觉得我这般贪心,好么?”
师清漪连忙说:“当然好。”
洛神就轻轻笑了,这才七拐八绕地回应了她之前问的问题:“那我也觉得你那般贪心,甚好。”
师清漪听了她的话,神色微动,只是低头吃着冰淇淋,边吃边含糊地说:“那你觉得我刚才的想法怎么样,你答应么?”
冰淇淋的滋味似乎比之前又要甜上很多,在口中融化,跟随融化的还有此刻轻飘飘的心情。
“我仍有顾虑,但我应允你。”洛神道:“此事需要仔细布置,且首次下洞时,时间不宜过长,一个时辰为宜。之后再根据具体情况,一日一日地适当增加时间。”
师清漪看上去有了些许压藏的喜悦,吃冰淇淋的速度加快,又轻声打商量:“那可以今天下午就去么?”
洛神不语,只是望着她。
师清漪被她看着,连冰淇淋也停下不吃了,坐在那里,似乎有点小心翼翼的期盼。
直到洛神唇角微微勾起来,道:“可以。”
师清漪这才坐直了身子,飞快就将最后几口冰淇淋吃完了,说:“好,就先去两个小时,我还能赶回来做晚饭。”
她看上去虽然还是镇定的,不过从她这些小表情和小动作上能看出她的雀跃,洛神看了她一会,道:“若之后有变,影响到你,我会让你停止,你应允我么?”
师清漪点头:“我答应你。”
等洛神把冰淇淋也吃完了,两人休息了一阵,回厨房去准备午饭。等到午餐时间,洛神在餐桌上和众人说了下师清漪的想法,众人其实也都能理解师清漪如今的处境,纷纷表示希望一起去,人多也好有个帮衬。
于是一行人就在餐桌上大致商量了一下,对着音歌今天画的小部分地图,确定好路线和一些准备工作。吃过午饭,距离定好的下洞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师清漪让其余人都先去午睡一下,等时间到了再去野草地,她自己则和洛神收拾好背包,带好武器,食物和工具等,又提了一桶饭店老板上午送来的肉,先行前往。
到了野草地,两人将装满肉的桶子放下,师清漪吹响了总哨。
哨音在摇晃的野草中渐渐传远,很快九尾就蹿了过来。它本来便住在房子里,之前两个人出门的时候,它就不远不近地跟着,现在师清漪一吹哨,它第一个跑过来。
跟着出现的是月瞳。如今它和傲月一直在野外待着,它本来就惫懒,现在不在师清漪身边待着,也就更加懒得卖乖了,整天维持着体型暴涨的威风形象,从野草里跳出来时,就如同一头雪白狮子似的矫健。
不过见了师清漪和洛神以后,它的身形立刻缩小,变成了以前摸起来软乎乎的小白猫,颠着小白臀就往两人身上蹭。
体型娇小就是有好处,师清漪伸手将它抱了起来,揉揉它的脑袋。它眯缝着眼享受了一阵,又跳到洛神怀里,洛神轻轻抱住了它。
九尾顿时急了眼,它体型虽然不大,可也不小,怎么可能如同猫那样被人轻松抱在怀里,更何况那还是一只不要脸的猫,更加不能比。
月瞳放松地缩在洛神怀里,越是懒洋洋的,九尾就越是着急,它围着师清漪和洛神身边不停转圈。
师清漪低头看着它,十分诚实地说:“可能抱不动。”
九尾停止了转圈,可怜巴巴的望着她们。
师清漪叹口气,弯下腰向它伸出双手,说:“……我试一下?”
九尾立刻欢腾起来,在地上跳了好几跳,就要往师清漪身上扑,师清漪朝它做个手势,它这才不至于太过激动,按照师清漪的手势慢慢走过去。师清漪蹲下来张开手臂,九尾如同一只大狗似的搭起两只前爪,搭到师清漪肩膀上,师清漪揽着它,直起腰身,将它抱了起来。
虽说是抱起来,也只能算勉强,它两条前爪搭着师清漪,两条后腿却还只能踩在地上。
不过九尾很满足,花里胡哨的尾巴抖来抖去,师清漪拍了拍它,说:“别晃,都看不见了。”
九尾顿时不抖了,只安静搭着师清漪。
这时候傲月才姗姗来迟。
它体型巨大,即使野草已经长得又高又茂盛,还是不足以全部遮挡它,以至于它平常都只能趴在野草地里,才不会被发现。
傲月穿过野草走出来,就见洛神怀里抱着月瞳,师清漪勉强抱住了九尾。
它就地趴下来,脸扭过去,冷冰冰地枕在交叠的爪子上,谁也不看。
师清漪:“……”
师清漪松开了九尾,洛神也放下了月瞳,师清漪说:“你先给月瞳和九尾绑摄像头,傲月这边我来。”
洛神瞥了师清漪一眼,道:“可能棘手。”
师清漪似有无奈地点点头,走到傲月面前,拿着摄像头,指着傲月的背道:“绑上去,好不好?”
傲月闭上眼,不搭理。
师清漪当然明白它在不满什么,说:“那你想怎么样,抱是不可能的,根本抱不了。”
傲月仍旧不理。
师清漪只好把那桶子肉全部放在傲月面前,说:“只要在背上绑个摄像头,这些都是你的。”
傲月抬了抬眼皮,懒洋洋地看了一眼桶子,师清漪以为它愿意了,拿着与摄像头相连的绳索就要过去,傲月却在原地将身体转了个方向。
师清漪再绕过去,它又继续换方向,只拿冷漠的宽阔脊背对着她。
师清漪:“……”
九尾以前就经常被派出去侦查,对于背上绑上记录用的摄像头已经很习惯了,洛神很快就将摄像头安放在了九尾背部。月瞳在洛神面前一向很乖,当然也配合,只是洛神让它化形以后再绑摄像头,这样月瞳在监视周边环境的同时,如果万一遇到什么危险,完全可以应付,若是以小猫的形态绑上去,月瞳一旦遇到变故,会自发化形,摄像头上的绳索必然会被崩断,功亏一篑。
只是月瞳化形布好摄像头以后,它又想蹭到洛神怀里,瞬间便变回小白猫的模样,绳索顿时空了许多圈,散落在它身边,摄像头自然也掉了下来。
洛神没有再抱它,而是淡淡看它一眼,道:“听话。”
月瞳这才明白了,又化形回去,这次洛神帮它放好摄像头以后,它好歹没有再出幺蛾子。
九尾和月瞳解决了,还剩下一个脾气最冷傲的。师清漪拿傲月没办法,正在那闷不吭声,她看到到洛神过来,就说:“它怎么都不愿意在背上绑摄像头。”
洛神的目光落在傲月身上,似有思索。
师清漪轻声嘀咕起来:“就像你怎么都不愿意背那个背筐一样。”
洛神转过身来,默默看着师清漪:“……”
“我的意思是……”师清漪目光往旁边飘,说:“你可能比较懂它。”
“我不懂。”洛神微阖起眼,一边端详着师清漪,一边道。
“……好,不懂,不懂。”师清漪只好附和她,并小心翼翼地问询说:“那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能让它答应?”
“我既然不懂,又怎会有法子。”
师清漪:“……”
师清漪站在原地想了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快步走到傲月面前蹲下来,伸手摇了摇它的爪子,有些僵硬地说:“麻烦你,拜托你。”
傲月看了她一眼,爪子倒没缩回去,却也没反应。
师清漪一连说了许多句近似恳求的话语,见效甚微,只好走了回来,看着洛神,颇有失望地说:“这个办法竟然没用。”
洛神:“……”
师清漪看了看洛神面上的神色,感觉自己说错了话,眼眸立刻低垂下来。这时洛神却又似笑非笑起来,道:“你来求我,我便可以想出法子。”
师清漪先是一怔,跟着耳根莫名其妙又烫了起来:“……不行。”
“为何不可?”
“之前我已经和你说过,我要珍惜对你说‘求你了’的机会,不能说太多,这样才会在你心里永远特殊。”
“我亦说过,不管多少次,都会永远特殊。”洛神说到这,顿了顿,转而凉凉地瞥她一眼:“何况你方才说了那么多次。”
师清漪说:“我是对傲月说的,不是对你说的,我只是对它说麻烦你,拜托你,这不一样。”
“何处不同,都是在求。”
师清漪一把扯下覆眼白纱,露出底下炽热的双眸,里面晃荡着满满的殷切,她有些着急地解释起来:“才不是,我只对你说求你了,你不一样。”
洛神伸手过去,取下白纱,帮师清漪重新束好,笑道:“莫急,我有法子。”
师清漪站着不动,乖乖让她帮自己蒙好眼睛,洛神凑过去,贴在师清漪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师清漪这才点了点头。
之后师清漪招呼九尾和月瞳过去,让它们跟着洛神,她自己走到傲月面前,对傲月道:“它们绑了摄像头,得去侦查,反正你也不愿意绑,就待在这里休息,肉也全都给你。”
说完把那桶子肉往傲月眼前推了推,傲月偏开大脑袋,师清漪也不和它说话了,转身离开,和洛神一起拨开野草往前走,九尾和月瞳跟在两旁。
一直走出去很远,师清漪都觉得野草地几乎快要走到尽头,她还是忍着没有回头,同时仔细倾听风里的声音。
洛神低声道:“来了。”
踩踏野草的沙沙声由远及近,过了片刻,一头巨大的白影从后面疾奔而来,几步跃到师清漪面前,挡住了去路。
傲月看了师清漪一眼,走到旁边不远处的野草里,师清漪跟了过去,就见傲月面朝着她,趴了下来。
师清漪明白过来,它这是终于勉强接受绑摄像头了,但是不愿意当着九尾和月瞳的面。
洛神分开野草走了进来,道:“我先带它们过去,很快回来,你与傲月在洞口等我。”
师清漪应了一声,等摄像头布置好以后,她就与傲月一起折返回了野草地的洞口。原本的计划就是让九尾守道路塌陷的那个大洞,而让月瞳去守村祠,傲月体型最大,最适合野草地洞口的看守,虽然在给傲月安放摄像头时出现了一点小插曲,不过目前现在一切进行得还算顺利。
约定时间将近,房子里的其余人也都赶到了,不多时洛神也回来了,一行人聚在洞口。
风笙和苏亦跪在洞口附近,往地里钉固定绳索用的铁桩子,雨霖婞趴在洞口边沿,举着手电往下照:“这挺深的啊,空气质量也不知道怎么样。”
“音歌说底下的空气还是可以的,可以直接呼吸。”千芊也往下看了看:“不过多带一个防毒面具总不会有错。”
风笙已经将登山索固定好了,递给师清漪:“师小姐。”
师清漪向他点点头,往自己身上拴好登山索,然后走到洞口边沿,洛神站在她身边,默默看着她。
“洞口太窄了,只能一个个下去,你别担心,我先去看看情况,很快就上来。”师清漪说完,扣住登山索,轻松翻下了洞,固定在那边铁桩上的绳索瞬间绷直,师清漪一边自己放绳索,一边双脚蹬在洞壁表面,慢慢往下。
洛神单膝跪在洞口,往下看。
随着师清漪越来越下,空气也越来越潮湿,从底下蹿上来的腐旧气息越来越重,一段时间过后,师清漪往下一看,发现这条竖洞快要到底了,洞底的侧壁上则又开了一个大约三米高的口子,里面是条通向地下更深处的横向通道,与下来的竖洞一起组成了一个l形,不过从师清漪现在悬空的角度看过去,看不到这条横向过道的情况。
师清漪用手电往下面扫了扫,地面黑漆漆的,她本来要从绳索上跳下来,却又停住了,盯着地面看了片刻,没有直接下去,而是从背包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采集瓶,抬起右脚卡在登山绳索的卡扣里面,上半身往下放,将自己倒挂起来,空出来的双手距离地面非常近。
她戴好手套,一手拿着采集瓶子,另外一只手用样品勺采集了一小部分地上的黑色物质,之后与样品勺一起放到瓶子里,盖好瓶盖,最后对着底下拍了几张照片,才将自己的身子翻了上去。
师清漪顺着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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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三口一起看,这样才有趣,师师,你说是不是啊。【。
君导喊完,立刻躲进她们床底【。
另外君导备注:本章提到的那个养蝉的年轻女人,在我另外一本书的交换里面,是十分重要的剧情主线和角色,可以点我的晋.江专栏进行阅读,方便了解来龙去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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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0 轻喘
第三百五十章——守夜(上)
茶泡好,尹青走出来把茶杯递给洛神,师清漪就跟在后面,看到洛神气定神闲的姿容,知道她已经办妥了,刚才的那点担心顿时一扫而空。
茶水浮起袅袅热气,洛神在那雾气中微微一笑,轻声道:“多谢。”
这话虽是对尹青说的,师清漪却明白这笑是给她的,她等尹青坐下,这才自己也坐了,低头喝茶,心情很好。
尹青是个不太喜欢掰扯闲话的人,她很看重时间的合理分配,说话习惯开门见山直切主题:“阿清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师清漪熟悉她的性格,当然也不会跟她兜太多圈子,只是说:“刚回来,当然想来看看教授你了,顺便来问一下我出勤的问题。”
“我看后半句才是真的。”尹青难得开个玩笑,不过脸上没什么明显的波澜:“不过嘴巴甜也改变不了你的出勤率,怎么,现在开始担心自己今年不能顺利毕业了?”
师清漪含笑说:“教授你是出了名的看重我们的出勤率,听师兄说他那时候加起来只是缺了几天左右的勤,少去了一个实地考察,你就让他延迟毕业了。我上学期请假有点多,不能不担心的。”
尹青起身去那边书柜里找出一份文件夹,翻出其中几页看了看,慢条斯理地说:“你上学期的确向我请了不少假,不过你后面补上了,安排你的任务也都很好地完成了,可以抵消,我看重的其实也不是出勤,而是任务完成量,当年萧言没完成我才卡着他的。今年上半年是你最后一个学期,开学也有段时间了,你到现在还没过来报道,不过——”
她话锋一转,脸色有点凝重,说话语气也变得柔和了许多:“你也是有特殊情况,现在过来报道并不晚,这个出勤空缺你先看看怎么补吧。上半年好好跟着我,该做的做好,你的论文我一向是放心的,想必到时候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师清漪猜到她是又想到神之海那些事了,半晌才说:“这个出勤空缺,我恐怕难以补上了。”
尹青蹙眉,洛神的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在师清漪脸上。
“你想说什么?”尹青问。
师清漪面带歉意地回答:“我不但补不上出勤,甚至后面我也很难保证足够的出勤,抱歉,教授。”
“为什么?”
师清漪垂着眼睫,手指摩挲着温热的茶杯瓷胎,安静极了。
洛神和尹青都觑着她。
终于,师清漪轻轻道:“后面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很远很远。”
淡淡的笑意挂在她唇边:“而且估计我也要去蛮久的。”
尹青道:“所以上半年你还想向我请假么?”
“也不是。”师清漪低下头来:“我在想我是否需要向你递交一份退学申请。”
洛神停止喝茶,将茶杯轻轻搁在桌面上,看着师清漪,眼中深邃,却始终一言不发。
尹青先是一愣,之后看上去有点不悦,又似乎有点难以理解:“这个学期末你就研究生毕业了,不过几个月的事而已,现在你跟我说退学申请,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么?”
“我很清楚。”师清漪眼眸里一片清亮。
尹青声音提高,严厉了起来:“如果你真的有不得不去处理的事情,要离开一段时间,可以跟我请假,我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不给你批假。等你事情办完了,回来补上,我一样会让你毕业,只是时间早晚的区别而已。”
“可是那地方太远了,事情也很复杂,我不确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也许……也许需要很久很久呢?”师清漪轻柔道:“你对我们每个人都寄予厚望,我知道在你手上就没有延迟很久才能毕业的学生,我也不想到时候你被人说,你还有个学生迟迟都不能毕业,长期不出勤,连个人影都见不到,学校到时候也会给你压力,你不为难么。”
“够了。”尹青沉着脸打断师清漪:“这些都不是事,我就问你一个问题,诚实回答,你心里想不想完成你的学业?”
“想。我知道你不愿意别人半途而废,我也不喜欢自己做事半途而废,我也希望自己能够在学业上画上一个完整的句号,但是——”
“如果你自己想完成,那就没有但是了。”尹青一脸肃然:“我会给你批假,你处理完你自己的事情,再回来继续学业。我尹青带的学生,就没有一个是不能毕业的,更没有退学的,退学申请我不会批准。”
她虽然面带威严,那种威严中到底还是带着些许长辈对晚辈的疼爱和看重,嘴上言语即便是冰霜,一颗心也尚且温热。
尹青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语气可能过于严苛了些,不着痕迹地舒缓下来:“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继续,毕业论文你别想跑,我可以等。又不是不回来,没那么严重。”
师清漪眼里晃起涟漪,轻轻说:“也是,又不是不回来。”
她再度道歉:“对不起,教授。”
“不提退学申请的事了?”尹青斜睨她。
“不提了。”师清漪笑。
尹青盯她片刻,突然叹了口气:“我带过这么多学生,你是最聪明好学的,也最讨人喜欢。我以前是想你毕业后,愿不愿意像你师兄萧言一样,毕业了还跟在我身边做研究,做我的助手。可是经历过这么多,我现在也明白了,我身边这小小水洼,是留不住你这样的。”
“是教授你过誉了。”师清漪依然笑得柔和。
“我明白的。”尹青却只是摇摇头,说:“这事过了,就不提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请假?”
“具体我还没定下来,还有一段时间吧,只是想提前告诉你,在这之前我会过来继续跟你做课题。”
在办公室聊了好一阵,也到点了,师清漪和洛神起身告辞,尹青送她们到门口。来到电梯口,身后传来尹青没什么感情起伏的声音:“明天过来。”
“好的。”师清漪侧过脸,看了看她,朝她挥挥手,走进电梯。
停车场有点偏僻,两人并肩漫步穿过校园,道边的花树都开始抽出嫩绿的新芽,在这薄凉的天光和空气中瑟缩探出头来,只等过一段时间春暖到来的勃发生机。
之前在办公室洛神几乎没怎么开口说话,师清漪趁回去的路上想多和她说一会,偶尔说个笑话逗她,无奈她的笑话远远没有身边女人平常的冷笑话段位高,洛神只轻飘飘瞥她一眼,低声道:“我怎不知你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师清漪挽着她的手,走在她左边,笑道:“事事你都知道,那还得了。”
“有多远?”
“就是很远很远啊。”师清漪松开她,双手张开夸张地做了个手势:“有这么远呢,你量量看多远?”
洛神停下来,攥住了她的手,在铁丝网边上瞬也不瞬地望着她。
师清漪只好讪讪停下,任由她抓着。
洛神一脸认真,沉声道:“我也去。”
师清漪噗嗤笑出来,转而继续揽着她的胳膊:“放心,我要去哪里,都会告诉你的。”
“所以我想知晓你之后请假要去的地方,是何处。”
“现在我还不想告诉你。”师清漪眼睛弯起来,像浸在水中的弯月:“是秘密。我就不能有秘密么?”
洛神站定不动。
师清漪见她生根似地站了,这架势只怕要站到晚上,只好软声哄她说:“好了好了,我请假要去的地方,你也会去的,我怎么会跟你分开呢?但是我还需要做很多准备,有些东西也还不确定,甚至连具体位置也有点模糊,等时机到了,我肯定会跟你说的。”
洛神听完她的话,继续沉默,不过眼眸里隐隐有了别样的神采,似乎是猜到了什么。
“我还在努力琢磨呢。”师清漪说:“现在纵然你想让我说,我其实也不能说得很清楚,等我真的确定了,就会告诉你。”
她说的话其实很隐晦,模棱两可的,但是洛神看上去好像已经明白她的所思所想,良久,才道:“我晓得了。”
“不过你莫要太过勉强自己。”洛神又补充道。
师清漪高兴起来,催她的时候还不忘吓唬她:“那别在这杵着了,走了走了,站在这让别人看了多奇怪,再不走我就在这亲你了,看你敢不敢不走?”
洛神扭过脸,欣然点头:“好。”
师清漪:“……”
左边就是一个巨大的篮球场,由许多小球场拼组起来,隔着一人高的铁丝网,两人走在铁丝网外围的走道上。
篮球场上人影晃动,很多男生在打篮球,这种天气下穿着短袖或者单衣,跑动中依然还是大汗淋漓。
师清漪向洛神要她的手机,点开照片快速看了一眼,见洛神之前在尹青办公室拍的那张地图轮廓很古怪,脉络勾画也很古朴简洁,一时半会也认不出是哪里的地图,上面除了几个符号,也没其它什么明显的标注。那几个符号师清漪脑子里似乎是有印象,她想了想,一时没想起在哪里看过,就把手机递还给洛神。
洛神仔细觑了几眼,便将手机收起来,贴在师清漪耳边低喃细语地说了两个字。
师清漪眼睛微微睁大,恍然大悟。
不过现在在外面,她不敢有太过明显的表示,大概是洛神低语时气息呵到了她的痒,她笑着缩了缩身子,弯着眉眼笑。在外人眼里看来,也不过是洛神刚才可能在她耳边说了什么玩笑话,逗弄了她开心而已,没任何异常。
两人一边走,一边看篮球场那些人打球,洛神突然道:“清漪,你相信你的教授么?”
师清漪没说话。
她看着前方,那里浮动了一片光,打球的人在其中穿梭。
看了一会,师清漪转过脸来,说:“我从未忘记你在神之海的地缚百尸那里对我说过的话。你说你曾经告诉一个小女孩一些道理,不愿她这小小年纪,便跌入这尔虞我诈处处算计的尘世中来,走入处处猜忌之途,期盼她的赤子之心不会受到践踏。你也告诉我经历过那么多事,你自己已经没多少信任,处处谨慎,却仍然对我抱有此愿,我都明白。”
她的眼睛的确也是明明白白到清明净彻,继续说:“我知道我们的处境,和别人不同,平静的生活跟我们没有关系,即使我们就这样散个步,有时候还得提防附近是否有人暗中监视。他们这样待我,我必然不会坐以待毙,他们有多少手段,我往后也不吝啬自己有多少非常手段回敬,而信任,相反却要越来越吝啬,只有这样才会叫人无机可乘,才会不出差池。”
命运的逼迫和成长的推搡会改变很多东西。
它让柔软一点点变为冷硬,风霜满面,且仍然不可后退。
篮球在半空中划过弧线,落入篮框,现场爆发喝彩与喧闹。
洛神看着那只篮球的轨迹,又扭过头,看着师清漪,似乎是轻轻叹了口气。
师清漪却又歪着头笑了,娇俏可人的模样:“可是如果失去信任,那该是多么可怕的事情。看到这个就怀疑这个,看到那个又怀疑那个,处处生疑,回回设防,心底角落难免会越来越阴暗,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就像你那时跟我说的,倘若被怀疑的那人根本无异心,一腔好意待自己,岂不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亵渎了对方对自己的纯善与信任。古往今来多少人就是断送在这种猜疑之上,伤害了多少亲朋好友,最后追悔莫及。”
洛神神色似乎多了些明媚,颔首道:“所以万物才有度。信任有度,怀疑有度,不可无,不可满。”
“就是这样。”师清漪拉着她,边走边说:“所以我会尽量用自己的一切感受去好好甄别,分辨,自己做这个度的主人,由自己来掌控。你问我相不相信教授,我的回答是我相信事实,相信合理的逻辑,别的都是虚的。根据我之前的观察和分析,教授的确是某些地方有些秘密,她没有跟别人说,但是她的那些表现目前都没有什么大问题,倒是很符合她的性格,她是个热衷自己的研究,且保持旺盛求知欲和好奇的人,她费尽心思破解九层宝塔,找出地图,跟着地图去了神之海,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出于她自己的好奇,她是考古工作者,我能理解她的那种热情。”
“至于剩下的原因——”师清漪犹豫了片刻,推测说:“她可能是因为师夜然。”
“所以弯弯绕绕这么多,你是相信你的教授。”洛神浅笑。
“是。”师清漪道:“根据我目前对她那些表现的分析,我选择相信她。”
她补充说:“可是即便如此,我也不可以跟她提起很多事。我相信别人,但不代表我就不能谨慎。”
这个时候,一只篮球飞出了铁丝网,眼看着要砸到师清漪身上,洛神转瞬走到师清漪左边,接住了那个球。
球场上有男生在那抱歉地挥手,并让她们把球扔回去,洛神随手一抛,那球越过铁丝网,稳稳当当地落到了那男生的手上。
洛神没再看球场,倒是那群男生围着接住球的男生大声笑起来,高喊着起哄,还有不少人在往这边兴高采烈地吹口哨。
“你看他们多么青春活力,看着他们,我觉得自己真的都很老很老了。”师清漪脚步轻快,牵住洛神往前走了几大步,离开了篮球场范围。
洛神在她这种牵引中看她一眼,跟上她的步伐。
师清漪继续之前的话题:“即使我相信教授,我也不会同她说任何相关的话题,就算有些东西一时半会看不明白,我也不会与她说半个字,也不希望她发现模型被动了手脚。她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喜好研究未知的古老秘密,从她发现这个线索就敢去神之海,可见一般。”
“我不希望她再牵涉进来。”她担忧道:“好奇心害死猫。我很害怕,害怕她会变成那只猫。”
洛神沉默起来,只是伸手捋了捋她的长发:“车在前面,早些回去罢。”
到了傍晚,师清漪在房里收拾衣物,长生很奇怪,问她是不是要出门,洛神道:“是,夜里要宿在师家,此番归来,清漪要过去看看。”
长生道:“阿洛也去么?”
“自然。”
长生也要去准备衣服,师清漪在忙碌中抽出空闲来,朝她笑说:“晚上你乖乖在这里看家。”
长生一张喜悦的脸顿时挂了几层灰。
“那里不好玩,你别去。”师清漪说。
“我去不是为了玩的,我是不放心。”长生突然摆出长姐的架势,道:“难道我看上去像是念着玩耍的人么?”
洛神略微偏了头,抱着双臂,淡淡审度她。
长生这才瑟缩了一下,底气不足了起来:“我承认我有时候念着玩耍,但这次不是。”
“那里不算是什么安全的地方。”师清漪安慰她:“你在家里等我们就好,听话。”
长生看起来的确还是很听洛神和师清漪的话,她们说什么,她一般都会予以考虑,于是只好点点头,同意了,帮着师清漪收拾起来。
途中师清漪接了个电话:“风笙,有什么事?”
电话那头风笙的声音似乎有点紧张,还有点六神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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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师你终于听到了啊!!!我落泪!!!!!!!!
刺不刺姬,惊不惊喜,后不后悔,难不难受?
你媳妇昨晚上已经难受了一晚,现在轮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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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1 丢人
第四百零八章——潜入
师清漪看了好一阵,她都没意识到自己的筷子还夹了半片薄薄的西红柿,悬在碗的上空。
这时候,洛神的眸子缓缓瞥过来,攫住了她的目光。
师清漪被她发现,一下愣住了,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刚才居然那样盯着洛神的唇看,且越看心里越是发了热似的。
她有点尴尬,匆忙收回视线,没注意筷子就要松了,上面夹着的西红柿片几乎摇摇欲坠,快要掉下来。洛神见了,用筷子帮她夹住西红柿片,搁回碗里。
“想什么?”洛神低声道。
师清漪恍惚了一下,伸出手指,放在自己的嘴唇上,点了点。
洛神眸光一怔,然后默默看着她。
师清漪本意是想告诉洛神,她的唇红了,让她喝点东西解解辣。但点嘴唇的举动怎么看都有点微妙,甚至别有一种勾人的旖旎滋味,可惜关于这一点师清漪完全不自知,她仍旧在那点着自己的唇,想借此提醒洛神。
于是,洛神也开始盯着师清漪的唇看,目光有了些许涌动。
师清漪感觉她的目光非常专注,被她这么看着,师清漪不由低了下头,只是埋头吃那片西红柿片,滋味是酸甜可口的。
洛神站起身,贴近她轻声道:“过来。”
然后离开餐桌,往厨房走去。
师清漪连忙跟了上去,也走进了厨房。
厨房里安静极了,洛神站在那里,转过身看过来,师清漪走到她的面前,有些迷惘,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洛神学着师清漪刚才的举动,抬起手指,轻轻点在了自己的唇上,道:“你之前这般,是何意?”
师清漪:“……”
洛神的手指本就修长白皙,漂亮得不像话,尤其现在唇色红润诱人至极,手指这么一点,师清漪心里随之一颤,心底像是骤然蹿上一把火来。她走上前两步,双手扣住洛神的双臂,洛神随她后退,后背靠在了流理台边沿。
师清漪将她堵在流理台前,双目赤红,直勾勾地盯着她。
如果可以,她现在就想吻她,狠狠地吻上去,她一想到这一点,浑身就无法抑制似地颤抖起来。
她甚至想要去咬洛神的唇,这么欲滴的唇色,如最新鲜的樱桃似的,轻轻咬一口恐怕就要破了似的娇。
但是,不行。
洛神任由她攥紧自己,也看着她。
两人相互对视了一会,师清漪的情绪这才逐渐缓和了。她缓缓松开了洛神,打开冰箱的门拿了一盒牛奶出来,倒进玻璃杯里,再把这杯牛奶递给洛神,说:“……喝点,能解辣的。”
洛神再度看她一眼,端着玻璃杯喝了几口牛奶。
师清漪说:“我之前没别的意思,就是看你嘴唇红了……怕你辣到了,想让你喝点东西。”
“嗯。”洛神点头,道:“那方才,又是何意?”
师清漪:“……”
她的目光移开,不敢看洛神,只是说:“……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我有。”洛神却道。
师清漪抬起了头。
洛神将手指触在自己的唇上,再将这手指轻轻贴上了师清漪的唇,蜻蜓点水般碰了她一下,立刻又收回来,一副快速又小心翼翼的模样。
师清漪的双眸瞬间睁大。
洛神这回没有看她,目光也像是难得拘谨似的偏开了,耳根有些泛红,低声道:“这是我的意思。”
师清漪没想到她会突然做这么一个举动,更没想到她会说这句话,脸颊顿时也跟着飞红了。犹豫半晌,她也将触过自己嘴唇的手指贴向了洛神的唇,再迅速收回来,像藏了什么珍宝似的背在身后,说:“……那我也可以有这个意思的。”
洛神望着她,轻轻笑了笑。
两人端着牛奶回到餐桌上。吃过晚餐,师清漪将九尾唤回,喂了它几块肉,又将它放了出去,前去打探辛荼那一群人所在的房子,它身上带着摄像头,又可以轻松攀附在墙上,最适合窥看那边的具体情形。
在等九尾回来的这段时间,师清漪仔细看了下灰白毛手机里那张特殊的照片。
照片的视觉中心是一张桌子,上面堆了一叠照片,还能看到桌子周围聚集了一些人。
这照片是灰白毛拍的,从他拍照的这个角度来看,能推测出他的站位大约是在中间,他不算他们里面的重要人物,以至于得不到靠前的位置。而站在他前面的人都只能看到身体的一部分,上面被镜头边沿遮挡了,其中有个人站在他的对面,距离中间的桌子最近,手搭在桌子上,指着这些照片,似乎在说些什么。
从画面来看,这个人应该是其中地位最高的人,虽然看不到脸,但他体型健硕高大,不难看出这应该就是灰白毛所说的那个头儿。那个头儿叫了一批弟兄过来,针对这些照片的内容,在开一个什么会议,而灰白毛站在人群中间,可能是出于一种无聊的心态,拍下了这一幕。
桌上照片的内容非常模糊,只能隐约看出这是一些墓室的照片。
师清漪将手机里的照片放大,仔细辨认,但还是无法看清里面的具体细节,唯一的办法只能是找到这些洗出来的照片。
灰白毛沉迷自拍,他的手机里基本上都是他的自拍,而且一天能拍许多张。他在村里的时候拍了很多照片,但是这些村里的照片中间,却出现了这么一张特殊的照片,手机相册的顺序一般是默认按照时间排序,也就是说灰白毛是在这几天拍到的这些桌上的照片,从桌子的纹理来看,很像是她们房子里的桌子风格。这两套房子都是饭店老板的,装修差不多,很大可能灰白毛是在那座房里拍到了这些照片。
这也就意味着,这些照片,不出意外的话,仍旧存在于那座房子里。
而且最大的可能是被那个头儿拿着。
这些照片的内容应该十分重要,否则不会聚集这么多人一起开会。
更有意思的是,从那群人的表现来看,那个头儿似乎很听辛荼的话,但是这张照片里面,却并没有出现辛荼的身影,也不知道辛荼对这群人来说,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大约夜里九点的时候,九尾回来了,师清漪取下摄像头,导出里面的影像,对那栋楼房也有了一定了解。
所幸出于通风的考虑,那栋房子里的窗户大部分都是开着的,窗帘也没合上,九尾在墙外悄然游走的时候,清楚地拍到了一些房间里的情况。里面出现了灰白毛的身影,他果然很幸运,逃脱了危险,顺利回到了村里。
灰白毛和刺头一间房,住在二楼的第三间房里面,那个头儿住在三楼的第五间。
至于辛荼的房间所在,师清漪到达村子的那天晚上就知道了,她曾在房子附近看到辛荼站在窗边,现在从摄像头拍到的画面来看,辛荼的房间窗户是紧闭的,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的,有种密不透风的压抑感。
师清漪看了看表,时间也差不多了。这个时间点那些人一般都不会待在房间里,那些人要么蹲在院子里聊天,要么聚在客厅打扑克,是最佳的潜入时间。
潜入人数不能多了,以免打草惊蛇,但也要有望风的,两到三个为宜。师清漪想教长生一些东西,就让长生去,并嘱咐她去做些准备。
长生在杂物间里东翻西找,最后翻出一个黑色雨衣,喜不自胜地套在身上。这黑雨衣还带了一个兜帽,长生戴上雨衣兜帽,又在雨霖婞买回来的那堆墨镜里挑了一个墨镜,架在鼻梁上,并戴上了一副口罩,呆呆地站在客厅里。
师清漪:“……”
雨霖婞等人在沙发上笑得都快晕厥了,尤其是千芊,不停地在给心肝宝贝拍照。
“……这就是你的准备?”师清漪看着长生这副一言难尽的打扮。
长生点点头。
洛神道:“理由?”
长生想了想,道:“既是夜行,我觉得应当有一套夜行衣,方为妥当。但此处并无夜行衣,便可选择黑色雨衣。我打扮成这般,即使被发现,对方也决计认不出我来。”
师清漪有点艰难地挤出一句话:“……的确我都认不出来了。”
长生看着洛神,期盼地道:“阿洛,可以么?”
似乎是考虑了片刻,洛神才道:“通过。”
之后,三人前往那群人所在的房子。
灰白毛的房间里黑漆漆的,窗户外没有任何落脚点,这就有点棘手了,师清漪在屋顶挂了一条登山索,登山索一直垂到灰白毛的窗户外,长生抓着登山索,悬在窗外等候。
跟着,师清漪和洛神翻过窗子,落到灰白毛的房间里。她们打开了房间里的衣柜,照理说房间里住了两个人,应该是有一些衣服的,但是里面的衣服却非常少,背包也是瘪的,衣服不在背包。
从九尾带回来的摄像头画面里来看,那个灰白毛的身形有些诡异的臃肿,似乎穿了很多衣服,现在看来,难不成他把随身携带的衣服都裹上去了,甚至还穿了刺头的衣服?
师清漪观察了一遍灰白毛的房间,拿出灰白毛的手机,在他的手机里编辑了一句话,正准备还给他,结果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速度太快,竟然还是用跑的。
师清漪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这么匆忙回房间,在她的预想中,对方一般都是走回房间,她完全可以及时听到走廊的脚步声,有时间安全退出去。
现在是有什么急事么,怎么突然跑了起来?
她连忙向窗外的长生打了个手势,长生立刻隐藏身影,眼看着她们两来不及从窗户出去,就缩到了床底下。
房门被打开,灰白毛将自己整个人裹得一层又一层,抽着冷气一边说冷死了,一边快步跑进来。
旁边的刺头进门打开房间的灯,跟着他骂骂咧咧的:“你这什么毛病呢,突然这么怕冷?扑克打得好好的,就只听到你在那打喷嚏。”
“我……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撞邪了?”灰白毛发着抖,赶紧从床上拿了一条薄毯子裹在自己身上,他原本身材高瘦,现在活生生将自己裹成了一个大馒头:“我和你说,还好我今天命大跑得快,不然我就交待在底下了,可惜我的手机……”
“命捡回来就是好的,还惦记着你那破手机呢。”刺头看他实在冷得受不了,就说:“得了,今天早点睡吧,都这样了就别看他们打扑克了,底下湿冷,你可能是在底下受了寒,明天一早指不定就活蹦乱跳了。”
房间里变得亮堂了,师清漪躲在床底下,床底下也漏了光进来,她发现洛神面色凝重,看向床底的一个角落,就顺着洛神的目光看过去,结果发现那里有一滩黑色的痕迹。
这黑色痕迹看着有点眼熟,师清漪想到了什么,面色也沉了下去。她低下头,在灰白毛的手机里编辑了两句话,保持着这个页面,再熄了屏幕。
“你帮我再找一床被子来吧?”灰白毛对床底下发生的一切全然无知,哆哆嗦嗦说:“我快冻死了。”
刺头离开了房间,帮灰白毛去拿被子。
趁着他们正在说话,长生沿着登山索上去,调整了登山索的位置,落到走廊尽头那边的窗户边沿,她等到刺头离开了二楼,这才猫着腰翻进了悄无一人的走廊,往灰白毛的房间门口走去,轻轻敲了敲门。
灰白毛听到了敲门声,说:“门又没锁,直接进来。”
长生也不回答他,继续敲。
笃,笃,笃。
灰白毛有点怀疑,站起来,说:“谁啊?”
笃,笃,笃。
门外只有低低的敲门声。
灰白毛脸色顿时就变了,说:“谁!”
敲门声还在继续。
灰白毛低声骂了一句,裹着毯子一步一步靠近房门,他现在完全被房门转走了注意力,师清漪和洛神趁机从床底下钻出来,师清漪弯着腰,将手机放在灰白毛的床上,两人开始往窗边移动。
灰白毛浑身哆嗦,握着门把手,缓缓拉开。
师清漪和洛神先后从窗户轻盈跃出,消失在了夜色中。
灰白毛打开门,看见门外空空如也,走廊里什么也没有,只有走廊尽头的窗户有夜风灌进来,吹得他发冷。
他在门口站了一阵,慢慢走了回去,目光落到床上,看见上面出现他再熟悉不过的手机,吓得瘫坐在了地上。
有……有鬼!
这是灰白毛第一个窜出来的想法。他清楚地记得他的手机在他逃命的时候,遗落在了洞底下,怎么突然出现在了房间里。
他鼓起勇气,拿起手机,点开屏幕一看,里面出现了师清漪给他留下的两行字。
第一行字是:“先看床底。”
第二行字是:“不想死的话,一个人到村祠来。不要将秘密告诉任何人,我什么都能知道。”
灰白毛浑身直哆嗦,饶是他想破脑袋,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留下这两行字的人又是谁。他蹲了下来,将自己的上半身缓缓往下弯,伸着脖子去看床底,结果看到床底下一滩黑色痕迹。
看到那黑色痕迹的瞬间,灰白毛脸色陡然扭曲,几乎要疯了似的,在地上连滚带爬地后退了几步。
夜里十点左右,师清漪等三人在村祠外面的草丛里等候。
长生悄悄问师清漪:“阿瑾,他真的会来么?”
师清漪想了想,说:“如果他想活命,应该会来的。”
继续等候了大约半个小时,师清漪听到踩踏的脚步声渐渐近了,伴随着抽冷气的声音。不一会,灰白毛手里打着个手电,里三层外三层地裹了不少衣服,向村祠走去。
师清漪打手势做安排,三人悄然来到灰白毛身后,师清漪一下将灰白毛按在地上,长生站在一侧,也帮忙扣住,灰白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洛神已经伸手按在他脖颈某个位置,手陡然一用力,灰白毛眼前一黑,顿时晕厥。
灰白毛在昏过去之前,看到旁边隐约一个模糊的身影,好像是穿了一件斗篷似的黑色雨衣,因为他意识几乎涣散,只能看到对方脸上是一片混沌,什么都看不清,他心说难道是雨衣怪,然后他就不省人事了。
三个人将灰白毛扶进了祠堂,让他趴在地上,一件一件扒开了灰白毛的衣服,灰白毛的背部很快就露了出来。
他背上面趴着一个黑色东西,这东西隐约是个人形模样,已经皱缩干瘪了,佝偻着身子扒在灰白毛背部,所以看上去几乎只有他背部差不多的大小,由于灰白毛穿了太多衣服,之前很难注意到他背上还趴着个东西。
师清漪伸出手,洛神从香案上取了一支蜡烛下来,师清漪将军刀放在烛火里炙烤,又让洛神和长生各自按住灰白毛的一边肩膀。
那东西嘴里吐出来一条长长的盘绕的细长管子,就像是发黑的肠子,一端深入了灰白毛的皮肤,似乎在吸取什么。
师清漪用滚烫的刀尖抵在那细长东西衔接的一端,利落一刀切去。
那东西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从灰白毛的背上脱落下来。
师清漪用滚烫的刀尖抵在那细长东西衔接的一端,利落一刀切去。
那东西顿时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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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师师丢人以后,成功获得罚书,就看以后到底是罚书厉害还是契书厉害了【。
只是两位丢完人以后赶紧打起精神,不然心肝宝贝要丢了啊【。
后面剧情还是会变得复杂,大家也打起精神,顺便打分留言灌溉一啵~
452 紫雾
第四百四十九章——紫雾
洛神脸色微变,按下了免提键,道:“长生去追踪草蜻蜓的去向了。”
师清漪一听,脸色立刻往下沉。
长生之前下楼拜托千芊准备食材的时候,顺便将草蜻蜓的底细和千芊她们几个都说了,千芊明白其中的厉害,也面露忧色。
那草蜻蜓里面藏着细小的活物,能驱使这种活物,绝对不会是等闲之辈。如果要找出草蜻蜓背后的主人,在这个过程中,很可能会遭遇难以预料的危险。
师清漪疼爱长生,又怎么会让长生独自一人前往,担心之下,连忙说:“长生,你站在原地,先不要跟上去,等我和洛神过来。”
一边说,三个人赶紧出了厨房。
长生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这下客厅里的人全都听到了,她有些焦急,道:“阿瑾,不成的,若是待在原地,草蜻蜓飞得远了,我便会失了它的踪迹,再也寻不见它的主人。”
雨霖婞和鱼浅听见了,围了过来,音歌不远不近地跟着,虽然脸色冷漠,但能看出她对这事还是在意的。
师清漪话语轻柔,说:“长生,草蜻蜓背后的那个主人远远没有你重要,我们这次可以不知道草蜻蜓的真相,但是你绝对不能冒一点险。”
她说着,朝洛神看了一眼:“先去拿武器。”
洛神快步上了楼。
“……阿瑾。”长生嗫嚅道:“方才事发突然,我只顾着追踪,一时疏忽了向你和阿洛知会一声,是我此次行事有欠妥当。”
“没事的。你现在到什么位置了,在那等着我们,我们马上过来。”师清漪将语音通话切换成了画面。
长生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她将自己的手机摄像头对着周围的景色,移动摄像头,以便让师清漪看清楚她所处位置附近的一些参照物,说:“我现下在先前我们去过的野草地附近,能瞧见野草地,但我尚未过去,还在大路边上。”
去野草地那边只有一条大路可以到达,师清漪一眼看出长生的所在,说:“好,在这等着。”
“我们也去做下准备。”千芊说。
雨霖婞和鱼浅点点头,音歌一声不吭,四个人跟在洛神身后。上楼梯的时候,鱼浅略一皱眉,脚下突然踉跄了下,差点踩空,还好千芊在边上眼疾手快地揽住了她。
“鱼小姐你没事吧?”雨霖婞忙说。
“无妨。”鱼浅一笑:“方才我初鳞突然在动,有些猝不及防。”
“这意味着什么呢?”雨霖婞对鱼浅的初鳞并不了解。
鱼浅道:“初鳞异动,意味着很多种可能,我也不能断言。但大部分,都并非好事。”
洛神本来都到了二楼的楼梯口,这下依稀听见了鱼浅的话,脚下也顿住了。她借着楼梯的高度差,往下面的鱼浅看了一眼,之后往房间走去。
几个人各自准备,只留下师清漪和长生在客厅通电话。
长生的唇动了动,似乎是有所犹豫,最终带着些祈求的语气道:“阿瑾,我真的很想晓得草蜻蜓背后究竟是何人,若我在此久候,便会失了机会。”
师清漪刚才就觉得长生有些反常。
以前长生都是很乖的,就算发现了什么线索,也会第一时间告诉她和洛神。除非有特殊情况,否则长生并不会擅自行动,因为这样会让她和洛神担心,长生并不想做任何让她们忧虑的事情。
只是现在究竟是个什么特殊情况,竟然让长生这么着急?
这个草蜻蜓,到底藏着什么吸引力?
师清漪问道:“你现在还能控制草蜻蜓的行动么?”
“我试一下。”长生说着,抬了下手。
草蜻蜓早已经离长生有一段距离了,手机镜头拍摄范围有限,师清漪从手机里看不到草蜻蜓的身影,但长生在抬手以后,面露惊喜说:“仍可以操控。”
“很好。”师清漪说:“你试着让草蜻蜓在你身边绕着飞,上下左右,甚至转圈也行,重复着来,草蜻蜓在你身边飞得越久,留给我们的时间也就越多。”
长生依言照办。
但是过了一会,长生又变了脸色,急道:“阿瑾,草蜻蜓脱离了我的操控,又往野草地飞去了。”
师清漪蹙眉,声音里敛着让人信赖的安全感与耐心,说:“别着急,应该是草蜻蜓的主人在召它回去,你再试试,看能不能将它招回来。”
长生招了招手,眼中泛着晶亮的光,喜道:“阿瑾,我若唤它,它便又回来了。”
“嗯,草蜻蜓现在既听它主人的话,又听你的话。你只要看它飞走了,就继续召它回来,就当你在和那个背后的主人在拔河,反正你不要离开,就站在那里和对方耗时间,坚持到我们赶到。”
“我晓得了。”长生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点,道:“我年少时拔过河,只是长大了再也没有玩过,谁想今日还能体验一番。”
师清漪现在心思深重,思绪早就转开来,面上却微笑地看着长生。
无论什么时候,她都希望长生能无忧无虑地活着。从长生年少到成年,不管走过多少光阴,身量变得多高,面容变得多么成熟,在师清漪心里,长生总还是带着几分小孩的纯粹,越是这样,她越要保护好长生。
她现在觉得最蹊跷的还是草蜻蜓为什么会听长生的话。
一般能够被驱使的活物都有它们独有的意识,会认主,只听背后主人的调遣。除非这个主人将这种控制过渡到另外一个人身上,另外一个人才能拥有操控的能力,既然草蜻蜓之前会主动向长生飞去,落在长生的肩膀上,吸引长生的注意力,师清漪认为这只草蜻蜓是带着明确目的的。
草蜻蜓的目的,就是它背后主人的目的。
难道草蜻蜓的主人,盯上了长生么?长生会突然能够操控这只草蜻蜓,也是草蜻蜓背后那个主人过渡给她的?
如果背后那个主人愿意,完全可以撤去长生对于草蜻蜓的操控能力,但对方明明知道现在长生正在通过给草蜻蜓发号施令,来干扰对方对草蜻蜓的召唤,却还是按兵不动,甚至还和长生你来我往,你控制一下,我控制一下,怎么都能瞧出一种诡异的顽戏意味。
师清漪想不通这里面的缘由,只是藏着莫大的担忧,同时心底一直压制的戾气又开始横冲直撞起来。
如果对方敢动长生。
她一定将对方的脖子拧断。
师清漪眼中的红色翻涌起来。
长生正忙着用草蜻蜓“拔河”拖延时间,并没有注意师清漪的变化。
“清漪。”耳边传来低唤。
师清漪感觉到一只手正轻轻搭在自己肩上,骤然回过神,看见洛神正站在她面前,静静地看着她。
经过那么多练习和努力,师清漪好不容易才能像现在这样相对比较自然地和身边的人进行接触,说话等等,这里面需要付出多少代价与痛苦,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她一定要稳住,不然就得前功尽弃了。
师清漪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气,说:“都准备好了么?”
“嗯。”洛神背着用软布裹起来的巨阙,又将军刀递给师清漪。
雨霖婞,千芊,鱼浅和音歌也都下楼来了,雨霖婞还带了一个背包。
鱼浅最为特殊,她这次背上还背着那个大箱子。
洛神转过脸去,目光落在鱼浅的大箱子上。
师清漪瞧见了,也觉得有点意外。
鱼浅的箱子里装着濯川的尸体。
当时在神之海,濯川和鱼浅的姆娘的尸体都被埋在那个残阵底下,有了章台柳驾驭的那条庞然大物,这才得以将这两人的尸体运出来。
之后鱼浅将她姆娘的尸体送回南海的海底,让姆娘与她的族人们团聚,但她还是将濯川的尸体带了出来,装在大箱子里,后面一直随身背着这个大箱子在外行走,感受这个现代社会的变化。
师清漪明白鱼浅对濯川的感情,即使濯川死去,鱼浅还是将濯川留在身边,一人一尸,每日相伴,就连吃饭的时候也要给濯川多留一双筷子,一个盛满米饭的碗,还会给那只碗夹菜。
虽然鱼浅和这只装濯川尸体的大箱子经常是形影不离的,夜里还在一起睡,但之前下洞的时候,因为不方便携带,当时鱼浅并没有将大箱子带下洞,而是留在房间里。
这次只是去和长生会合,却会选择带着大箱子一起走。
“可是发生何事了么?”洛神也看出了其中的不对劲,对鱼浅道。
鱼浅道:“我的初鳞异动,总觉得心神不宁,我不放心阿川一个人留在此处。”
师清漪这才明白过来,说:“长生还在那拖延时间,我们动身吧。鱼姑娘,你要是后面背箱子背得累了,也可以让我或者洛神帮你背。”
“多谢。”鱼浅笑道。
一行人不再耽搁,快速往长生所在的地方赶去,一路上始终和长生保持着通话状态。
村子并不大,主路也只有一条,现在正是做饭的时间,村民的生活也都很规律,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准备午饭,路上并没有什么行人。
为了尽快赶去和长生会合,师清漪脚下步伐快速变换,如影掠过,踏花无痕,跑在最前面,剩下的几个除了雨霖婞以外,也都轻功卓绝,几下就踏出老远。
雨霖婞气得骂骂咧咧,又大叫她的超跑呢,这破村子的路居然只能骑摩托车,现在摩托车还回去了,简直没有天理。
洛神听到雨霖婞在后面骂人,步履轻快地往回赶,走到雨霖婞身边,伸手带着雨霖婞往前。
眼看着野草地越来越近,手机里的长生突然惊呼一声:“阿瑾!”
师清漪听到长生的叫声,赶紧看向手里的手机屏幕,结果通话却被突如其来地切断了。
师清漪一颗心猛地往下沉,浑身冒了一层冷汗出来。
刚才长生喊的那一声阿瑾,充满着惊恐,像是遇到了什么突如其来的事情,紧接着通话就断了。
师清漪快速拨号回去,长生的手机却再也无法接通。
……出事了。
来不及细想,师清漪咬牙发足狂奔,她步法古怪,跑到后面几乎只能看到一道掠过去的瞬影。很快她就跑到了长生站立的位置,地上空无一人,长生的手机掉在地上。
师清漪走到手机边上,看见长生的手机已经四分五裂了,地上的屏幕碎片和小零件撒得到处都是。
就算用大石头去猛砸手机,又或者将手机从高楼顶上扔下去,都不至于变成这样的支离破碎。
唯一的解释是,手机在刚才通话断掉的那一刻,遭遇了什么可怕的力量。
洛神等人也快速赶到,看见眼前这一幕,各自神色凝重。
“这里发生什么事了?”雨霖婞气得眼睛都要冒火:“长生遇到什么了,是那只草蜻蜓的主人出来了?欺负到心肝宝贝头上了。”
“不清楚。”千芊说:“不过还好没有血迹,心肝宝贝的手机在这碎了,但她本人应该是没有受伤。”
洛神单膝跪地,近距离打量着地上的手机碎片。实在碎得太厉害了,仿佛经历了什么爆炸,根本看不出手机原本是被什么东西损坏的。
师清漪捏紧手指,指节咔咔作响,手背上都是青筋,她目光冷冷地看向野草地的方向。
远远地,能看到野草地那里分开了一条道,显然是刚才有什么人分开野草跑了进去。
洛神面色幽冷,目光也落在野草丛中。
鱼浅稳了稳背上的箱子,道:“长生莫不是进了野草地,我们快些进去寻她。”
师清漪脸色阴沉,快步走入了高高的野草丛中,那些野草将她的身子淹没了大部分。
洛神走到师清漪身边,伸手过去牵住她,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低声道:“莫要生气,相信长生的本事,她会无碍。”
只是她嘴上虽然是这样宽慰师清漪,怕师清漪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控制不住情绪,她自己握师清漪的手却隐有些微颤。
“你才是,别担心。”师清漪目光冷戾,一字一顿地说:“如果对方伤到了长生,我会让他付出百倍的代价。”
一行人沿着野草分开的痕迹,往深处走。
傲月,九尾和月瞳就在野草地附近,师清漪吹了哨声,将它们三个唤了过来,让它们根据长生的气味,在前面带路。
急匆匆地快步走了十分钟,师清漪拨开面前的野草,只见眼前出现了一片空地,长生正出现在远处,背对着她们站着。
而长生的面前站着一个高个子女人,那女人低着头,似乎在和长生说着什么,左手拿着一本卷起来的书册,看起来像是那种线装的古籍本。
师清漪认出来,是那个辛荼。
她眼力好,甚至能看到辛荼另外一只手里拿着那只草蜻蜓,草蜻蜓十分听话地待在辛荼手里,一动不动。
几个人看到了长生,都默契地没有发出声音,免得打草惊蛇,在草丛里小心翼翼地移动起来。
师清漪脚下轻踏,凝神细听。
风将长生的声音送过来,伴随着野草被风吹拂的沙沙响动,天地之间仿佛都被衬得寂静了。
师清漪听到长生对辛荼道:“我家阿瑾道这草蜻蜓里有细小活物,这草蜻蜓既是你所有之物,那你便是能操控里头的活物是么?就似你先前能操控那头驴一般。”
“是。”辛荼回答她,声音听上去还是像她给人的一贯印象一样,没有什么起伏和波动。
但仔细听,还是能感觉到辛荼对长生说话的时候,和对别人有一种细微的不同。
她的声音会轻一些,虽然只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变化,很难感觉出来。
“我能操控这草蜻蜓,也是因着你允许的么?你让它听的话,它便听我的话。”长生对辛荼看上去并没有多少忌惮,只是很直接地再问。
辛荼在她面前也没有遮掩,承认道:“是。”
长生道:“为何?”
辛荼的手心翻过来,往上一托,草蜻蜓随她的动作而往上翻飞起来,变换着各种飞行的花样,她说:“给你玩。”
顿了顿,辛荼又问:“你觉得好玩么?”
长生摇头:“好玩,却又不好玩。”
“为什么?”
长生认真道:“它听我的话,我觉得很好玩。但我为了寻它背后的你,独自出来跟踪,方才还被人放了冷箭,还好我躲开了,但那支箭射到我手机上,阿洛给我买的手机都碎了,我很难过。更要紧的是我让阿瑾和阿洛担心了,她们现下寻不到我,定是着急的,我得快些回去,不能与你在此多说。”
辛荼没再说话了。
“多谢你方才帮我。”长生道。
“举手之劳。”辛荼淡淡说:“不过我并没有帮你抓住那个男人,被他逃走了。”
“不要紧。”长生并不以为意:“我记住了他的脸,到时告诉阿瑾和阿洛,她们会帮我揍他。”
听到这里,师清漪总算将来龙去脉听了个大概。
草蜻蜓是辛荼的,辛荼才是草蜻蜓背后躲藏的主人,但这次想要害长生的并不是辛荼,而是另外一个男人,而且还敢向长生放暗箭。
但当时地上并没有任何箭的痕迹,长生现在手里没有拿着箭,也就是说长生并没有将残箭带走,射箭的人应该也不可能取回,难道那箭会凭空消失么?
而且手机被箭击中,居然会受损成那种程度,普通的弓箭怎么可能做到。
这时候,突然狂风大作,吹得野草东倒西歪。
她们到村子也有几天了,从没见过这种大风,像是要将野草地整个拔根而起似的。
师清漪在那一瞬间被风吹得眯了眼,朦朦胧胧看到远处的辛荼捂住了长生的眼睛。
师清漪心里焦急,再度睁开眼一看,却见辛荼和长生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面前弥漫着浓浓的紫色雾气。
刚才她闭眼到睁眼的时间其实只有一个刹那,但就是这一刹那,却凭空冒出这么多紫色雾气,那些雾气将周围都笼盖起来,稍远一点的景色完全看不到了,只能看到周围的野草浸在紫雾里,纷纷蔫了似的,叶片往下垂。
几个人同时捂住了口鼻。
虽然不知道这种紫雾是什么,但从直觉上都能感受到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能有毒,也可能麻痹神经,绝不能吸入。
四周一片死寂。
几个人在紫色雾气里移动,全程没有人吭声,渐渐的,也没有人再捂住口鼻了,纷纷放了手,师清漪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松开了。
她的红眸仿佛失去了焦点,只是与身边的人一直保持着往前走的步伐。
走。
继续走。
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
但还是一直向前,想走到紫雾的深处,又或者是想走出紫雾,心里竟也没有一个准确的想法。思绪像是被紫雾裹住,化成一片无痛无觉的空白。
眼前紫雾弥漫,浓得快要化不开了。
师清漪隐约看到紫色雾气里出现了一个模糊身影,那个身影越来越近,向她们走来。
随着那身影的靠近,那身影也越来越清晰。
“见过殿下。”那人走到师清漪面前,单膝跪地,向她行了一个礼。
四周的紫雾随着这一声骤然散去了,四周明亮起来,天地之间一片莹白。
师清漪根本没有意识到紫雾的变化,像是在那一瞬间就接受了眼前的一切,甚至觉得眼前所见完全是情理之中,就连身上的变化,也接受得那样毫无顾虑,没有丝毫犹疑。
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了古代的装束,身子笔直地站在那里,最外面披了一件孔雀蓝金翎羽绣线的袍子,边缘镶着雪白的毛领子,面容柔美,清雅中又透着十足的贵气。
洛神在她身旁长身而立,一身似雪白衣,外罩银白色的狐裘,将她那张脸衬得若雪雕玉裁。
鱼浅站在她们边上,身上的鲛人织绡华美,与她灼然的银发似要融在一起。
师清漪十分自然地向行礼的人伸了手,就像是她以往的习惯一样,温言道:“免礼。”
那人又向洛神道:“见过洛大人。”
洛神淡淡点了下头。
那人再向鱼浅问安:“见过鱼姬大人。”
鱼浅朝他笑了笑。
那人往鱼浅身后看了看,脸上露出几分疑惑:“敢问鱼姬大人,濯大人这是在做什么?”
师清漪,洛神和鱼浅同时转过身去。
鱼浅回头看见身后那人,笑道:“阿川,你蹲在那里做甚,快些起来了。”
※※※※※※※※※※※※※※※※※※※※
接下来的内容因为剧情需要,我会选择一种和以往不同的叙述手法,也就是四线并进,并且每一章登场人物将会各自拥有一个独立的场景,那么你将会遇到以下这种情况,可能一整章都没有她们两个人,我知道如果这样,会有很多人不开心,只是希望看她们两,但是我这里强烈建议你不要跳过,否则你以后肯定看不懂。
我既然要安排这种四线并进,肯定是有我的道理。
而且之后的剧情最开始你会觉得很迷惘,不知道为什么,这也是正常现象,不要担心,因为信息量非常大,而且很多复杂的隐藏线索,看到后面你就知道,我会慢慢说清楚。
但是后面请不要跳过任何一章或者任何一句对话甚至是几个字的对话,否则以后你整个全都看不懂,之前也就白看了。另外如果之前很多细节你要是忘记了,那基本上是告别看懂了,捂脸【。
特此提醒,以便大家做好准备,获得更好的阅读体验。
我写的这些,都有我的原因,也非常重要。
现在本文才只写了一半不到,还有很长的内容,请不要以为看得差不多了,其实还离得很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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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3 兆脉
第三百一十二章——地狱道
那手灰青皮贴着骨,皱缩了几百上千年似的,皮上到处是斑,像老墙底部蔓延的青苔。骨节嶙峋突起,甚至都从那皱巴巴的皮里凸了出来,骨色也是发黑的。指甲就更不必说了,长得已经快打了卷。
师清漪与它相隔不过咫尺,尤其是左手再稍微往前挪那么一丁点,便会被这手碰到了。
行走于诡物之间,这么久了还有什么东西没见过。虽不敢说已经修炼出了一颗刀劈不开剑砍不碎的金刚之心,到底也是习惯成自然,再不能接受也都可以接受了。早已对这长长棺道里可能出现的异变做好了准备,师清漪抄起随身军刀,没等那手有什么下一步动作,猛地就朝那手的背心扎过去。
这一刀将那青皮手狠狠钉在棺底子表面。
谁料那手积蓄的力道狂霸,被钉住后如同案板上待剖的鱼般猛烈摆动,加上棺材这时刻又是密合的,所有人都趴着行动不便,于是师清漪这样的力气竟然都有点吃它不住,只得下意识两只手握住军刀压制着。
那手弹个不停,棺材里迅速弥漫起一股腐臭压抑的气息。
“现在都别动!棺材一起来立刻跳起来跑!”千钧一发之际,师清漪双手握刀出声提醒。
这只手被钉住,下一瞬又是一只手从口子里冒出来。显然这另只手是带有绝对的目的性的,直接循着师清漪身上的幽香朝她的脖颈方向掐过去。
嗤的一声,这只手被巨阙横着插在了棺壁上,手腕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折叠着。剑气凌厉,彻底将那手的阴冷之气压制了。
洛神一手控着巨阙,乌黑双眸瞬也不瞬地看着师清漪,鼻尖沁出细微的汗。
棺底口子这两只手各被钉住,暂时动弹不得,师清漪得以松了口气。
祝锦云趴在洛神背上,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喉咙里发出几声近乎喑哑的低喘。就在那只手掐向师清漪的时候,其实她自己的手也是颤颤地往前伸了伸,她也没什么武器,大概是下意识想用这血肉之手阻拦一把,情急之下,约莫也无暇考虑到她这□□凡胎去阻拦会带来什么后果。
不过她并没有多少力气,又相隔有点远,看起来似乎便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了。
洛神察觉到她这动作,眸光敛了敛,道:“抓好,莫跌了。”
祝锦云咳嗽了声,连忙如同溺水之人抱住浮木般紧紧抱住了洛神。
谁知这时,第三只青手竟又从口子里蹿出来了。
这皱巴巴的手仿佛骨头是软而柔韧的,在半空中虚晃一下。军刀扎了一只,巨阙扎了一只,那两只还犹自挣扎,这第三只一时也难以顾及,洛神压下眸子,戴着手套的手握爪如勾,狠戾地朝那手抓了过去。
师清漪看得心一时陡缩,手下军刀沿着某条最适合解剖的方向线切割而去,于是她钉住的那第一只手应声与口子里弯折的手臂分离了。
喀拉一声,第三只青皮手也被洛神的缚鬼手骤然折断。
洛神猛地一扯,将那指甲都快打了卷的青皮手扯了下来,与此同时机关转动,无数具棺盖再度往上升起,像是黑幕中一条条横吊着的发了霉的风干肉。一具一具与鬼面男一般模样的尸体翻过来钉在上面,悄无声息,透出一股子说不出的惊惧凄凉。
洛神将折断的手甩了出去。
“跑!”师清漪大声喊。
鬼面男浑身一凛立刻照做,后面一排的人听声弹起,也站直身体迈开步子往前跑。师清漪,洛神和祝锦云还是处在趴着的状态,后面的人陆续越过她们三人,尽量在这短暂分开的夹层空间中快步往前。
之前宁凝描述的是她被人强迫着趴下,匍匐前进,为了谨慎起见,于是这次队伍也是做了效仿,跟着做总不会有错。毫无疑问站着狂奔才是最快的通过方式,但也是最冒险的方式。
因为这条棺道上前途未明,很可能一踩就是一个机关,更重要的是间隔时间只有一分二十秒,贸然快跑的话谁也不知道脚下下一步会踩到什么,上面的棺盖又是掐着分秒跌落下来,倘若在棺盖跌落的前一阵没有及时卧倒,估计瞬间带起的冲力会将人的脑浆都撞飞出来。进退的时间与空间极度限制,这时候如果刚好又触发机括,必定全军覆没。
可是现在情况有变,只得转变策略来场冒险。
下一刻证明了这果然是一次冒险。
有个年轻男人踩在棺道的某一格,那棺板顷刻之间翻转,无数利箭从底下射出。如果不是雨霖婞手快拉住了他,那男人瞬间就会被刺成一只刺猬。
棺盖再次砸下。
“趴下!”雨霖婞吼道。这种情况下她也不敢贸然开枪,空间狭窄,壁垒森森,一个不小心就会反弹子弹,很容易误伤自己人。
全体又卧倒了,如同一条条咸鱼般蜷缩在这狭长幽深的棺材组成的密闭空间里。
喀拉喀拉,异变的声音如同夜里摩挲的细沙,从身体下面不断地响起来。洛神一手控住巨阙,空余的手拿捏好力道将祝锦云往前推了一把,祝锦云顺了这势头翻了几个身往师清漪那边滚过去,师清漪忙伸手稳住祝锦云,将她往自己那边带了带。
洛神道:“快退!”
喀拉喀拉的声音越来越明显了,师清漪连吭一声的机会都没有,赶紧带着祝锦云往前面的棺道滚了几圈。她原先所在位置的口子突然越扩越开,底下更多的棺材底板收起,一时之间露出更为广阔口子来。
雨霖婞他们是跑过去的,相隔已经很远了。师清漪与祝锦云翻了一段距离,卡在中央,中间则是一条长约三米的口子,口子那一头则只剩下洛神孤身一人。
师清漪与洛神被棺道口子隔开,手电已经掉进口子里了,从底下那空洞中反出隐约的一点光来。也就在这个瞬间,她感觉与洛神相隔咫尺,却好像又是天涯,那微弱的光照在洛神身上,只能将这女人的身影照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女人的面容,也隐入黑暗之中,就像是她身上的冷月光已经快要熄了似的。
眼看着棺盖又要下落,雨霖婞折返快速往回跑,为了减轻师清漪的负担,她一把将行动不便的祝锦云背了起来,晃着她的手电朝对岸急道:“她表姐你快点过来啊!你不是能飞么,倒是飞一个啊!”
轰隆一声,棺盖与棺体第无数次密合了。
洛神一声不吭,目光冷冷地盯着底下口子。
雨霖婞气死了,骂道:“这不死棺盖又下来了,这么窄你现在想飞也飞不了了!”
师清漪看洛神面色似乎不对,探头也往口子下看过去,不看不要紧,这一看简直要倒吸一口冷气。
口子底下是一个大坑,里面挤了足足有上百具尸体,这些尸体嘴巴和双眼大张,皮肤发青发皱地贴着黑骨,身体已经完全扭曲了,肉与肉已经相互之间融合在了一起,更可怕的是手和脚的长度远非常人,而是非常的干瘦和长,几百只手正像攀援的蜈蚣一样,从底下往上面伸。
喀拉喀拉,已经有四五只手伸出了口子,伺机捕捉活物。
师清漪挥起军刀切过去,可是空间实在太狭窄了,棺盖上的尸体本来就贴得非常紧,每个人都只能被迫趴着,而那些手却如同蛇一样活动自如,见缝插针,一时之间竟然也奈何不得。如果底下那几百只手全都出来了,难以想象是怎样的情况,每个人都会被拖入地狱。
师清漪心急如焚,脑子里各种信息转得飞快。前面机关重重,稍微猜错一步就是死,这里又是肆虐的尸手,密闭空间如此逼仄,怎么办?怎么办?
当初带宁凝进来的那些人,必然是熟悉神之海的人,他们这样趴着走,总是有他们的道理的。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匍匐趴着?
趴着能看到什么?
师清漪一面切掉一只手,一面侧了下脑袋,看着这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侧棺壁。棺材与棺相连,每个棺材几乎都是青灰色的,但是仔细观察,却还是能发现有细微的不同。
底部口子裂开的那几只棺材,颜色似乎是泛起红来,壁面上像是涂了一层什么特殊物质,在光下泛起一层幽幽红光,如果不是趴着仔细观察,一时之间也看不出。
那男人踏错的那一块射出利箭的棺底,也是泛红的。
古来修建什么大型工程,尤其是陵墓,费尽心机铺设机关的目的无非是不想外人进来打扰。机关诡谲,机关师向来有“机括在于奇,更在于慎”的祖训。在巧妙设计的同时,还需谨慎顾及到自身如果接触到机关时的情况,秦朝就有个十分精通机关铺设的机关师,他设计的机关精细奇异,让人根本料想不到,但某些方面他却是个缺根筋的十足草包,在一次机关铺排时忘记给自己留有分辨的退路,结果自己把自己玩死了。
鬼主在这神之海深处掩藏的秘密,自然也不会透露给外面的人。但是像目前神之海这么渺然宏扩又错综复杂的布局,鬼主的仆从如果要在这样的区域里活动进出,难免也会接触到机关。为了不被机关误伤,这些进出神之海的神秘人必定是有自己的一套辨别方式。
想到这,师清漪冷汗涔涔地道:“阿音!你来领队!表面泛红的侧棺壁对应的区域千万不要踩踏,其他人跟着阿音跑!”
音歌的双瞳之力她是见识过的,其他人匆忙奔跑中看不出棺色的区别,音歌应该是可以的。
那边音歌并没有听到有什么反应,倒是一个师家的男人急忙传话过来:“小姐放心!她点头了的!”
距离下一次棺盖升起还有不到二十秒,已然是箭在弦上的势头了,口子里十多只手已经陆续蹿出来了,群魔乱舞。师清漪仰面躲过其中两只,催促雨霖婞和祝锦云匍匐往前爬。
雨霖婞不敢耽搁,背起祝锦云,那边洛神躺着解决掉了好几只,趁隙往那口子里又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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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还在布线,所以大家看到这一章不要着急,后面慢慢展开,你们就会知道了,信息量还是非常大,需要仔细分辨。
另外请注意我文中的古代和现代的叙述措辞变化,这章我用的是古语,虽然现在是在现代,但这里面因为剧情需求,我会根据剧情而选择最适合的语言习惯,这样会更贴合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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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4 欢好
第四百五十一章——欢好
兆唁答道:“臣下还未来得及将此事禀明司函大人,家父此番只是言说请殿下过去,臣下便第一时间来寻殿下了,司函大人尚且不知。”
洛神听到此处,沉吟不语。
兆唁又低了头,道:“方才殿下更是点醒了臣下,臣下羽牌丢失,司函大人若见臣下未曾身挂羽牌,怕是要不悦,臣下不敢前往祭殿觐见。”
洛神眼中神色微冷,轻轻瞥了师清漪一眼。
师清漪会了意,一双眼瞧着兆唁,似有似无地审度起来,面色倒是似她一贯那般温和,道:“不打紧,现下我已知晓此事,自会知会姑姑,你不必去祭殿了。姑姑确然对羽牌一事看得极重,在你新羽牌办好之前,还是莫要与姑姑相见为好。”
“是,多谢殿下。”兆唁面露感激,转而躬身问道:“不知殿下现下可愿驾临兆脉,与家父一见?”
师清漪见兆唁话语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急切,显然是盼着她即刻便动身前往,心中顿时绕过一番思量。
她嘴上并未直接答应,而是拐了个弯,安慰道:“兆琮身为高阶神官,竟受了伤,此事事关重大,我会先行告知姑姑,与姑姑商议过后,再与姑姑一同前往。姑姑掌管凰都大事,有姑姑出面,你大可放心,我会尽快与姑姑赶到兆脉,到时兆琮有何要相商的,只管说与我和姑姑听便是。”
“这……”兆唁为难道。
师清漪道:“怎地,你可是信不过姑姑?姑姑不能去么?”
兆唁一时惶然,忙道:“臣下岂敢。殿下与司函大人若都能亲临兆脉,实乃我兆家无上荣光,家父定也会心慰。”
师清漪声音温柔道:“那你先行回去,告知兆琮一声,让他好生养伤,莫要有何忧虑,我与姑姑很快便会去看望他。”
“……是,殿下。”兆唁未曾再多说什么,依言退下了。
眼见兆唁身影远去,师清漪站在雪地里,面色由先前面对兆唁时的和颜悦色,变为凝重。
她看着洛神,谨慎道:“总觉得有些古怪。兆琮有二子,长子你以往也见过多次,便是兆珏,经常随兆琮到凰殿来与我议事的,可见兆琮对兆珏的看重。至于这个兆唁,以往却从未听兆琮与兆珏提起过。”
鱼浅在旁听了一耳朵,好奇道:“师师,你可是怀疑这个兆唁其实并非兆琮之子,也未曾有人唤作这个名字,他不过是在假传消息?”
师清漪凝眉:“那倒也不是。兆琮的确有一个次子,只是不为外人所知,而我族族人之名皆记入族谱之中,尤其兆琮乃是兆脉的脉主,他的儿子更是会被详细记载。若兆唁这名是杜撰的,极容易露出马脚,对方无法断定我是否熟悉族谱,是以不会冒这般风险,兆唁在族中定是确有其人,他也未曾冒名顶替,应是兆琮之子无疑。”
她顿了顿,细细道:“且他此番前来,并不为别的,而是请我前去兆脉与兆琮见面。兆琮与我相熟,到时我见了兆琮,只需问上兆琮几句,一切真相自会大白,他若顶替,对他并没有半点好处。”
师清漪在外多年,心思越发磨练得缜密,方才也曾晃过此人或许是假借了兆唁的身份,兆脉已被此人控制的猜测,再诱骗她前往兆脉,实际上兆琮等人早已成为阶下囚。她此番前去,可能根本见不到兆琮,无从询问,对方才会有恃无恐。
但仔细想想,断不可能。
兆脉中神官众多,若出现这般大的动静,兆脉的脉息定会极为动荡,她能感应各神官脉的脉息,不可能不知。
“那他既然当真是兆琮之子,师师你为何还是不信他?”鱼浅有些疑惑,又看向洛神:“你也是不信的罢?”
“嗯。”洛神应了一声,淡道:“清漪顾虑之处在于,兆唁虽是兆琮之子,兆琮却从未提起,这说明兆琮对他的态度很是模糊。一位父亲,时常带着长子露面,却从不在外提及次子,导致次子之名不被人所知,定然是有缘由的,或是出于对次子的特殊保护,又或是,兆唁在兆琮心中没有什么地位。不过从兆唁此名来看,应是后一种。”
师清漪接了话,点头道:“正是,琮与珏皆是美玉之意,可兆唁的名中未曾似他爹爹或兄长一般带玉,却是用了个唁。唁乃是吊丧之意,寓意很是晦气,兆脉中人一向以玉为名,若兆琮当真看重兆唁,又怎会舍得给他赐名为唁。从兆唁此名来看,兆琮定是有些厌他的。而兆琮如今羽翼受伤,此等大事,为何不让兆珏前来知会我,又或者遣他手底下我曾见过的那几个神官也成,不想却会派让他不喜的兆唁前来,我觉得此处有些蹊跷,不符合兆琮的风格。”
鱼浅恍然大悟,感叹道:“你们岸上人的名字都这般讲究,从名字里竟还能瞧出喜爱不喜爱,看来我还有许多要学习之处,阿川,你要再多教一教我。”
濯川却面有愧色,道:“鱼,我对名字实在是知之甚少,远远及不上师师与洛神那般了解,你若想学名字含义,还是请她们教你罢。”
鱼浅手里仍是帮濯川护着那株墨鬼长伞,凑她近了些,笑道:“那倒也是,你瞧瞧你,直接便唤我鱼。”
濯川:“……”
她小心翼翼,轻声问道:“你可是讨厌我这般唤你?”
鱼浅很是直接,道:“怎会,我欢喜得很。我晓得你这般唤我,也是你尽力了,毕竟你想不出旁的正经称呼,此乃你取名的最高本事了,我不难为你。”
濯川:“……”
师清漪在旁听着,低头一笑。
鱼浅还是这般,似鱼一般无忧无虑,心无挂碍,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且汉话学得有些辛苦,时常能噎得人说不出话来,偏鱼浅还不自知。
鱼浅眨了眨眼,向濯川道:“不过你娘亲给你取的这名字倒是甚好。我是鱼,你是河川,鱼在水中,这说明我在你身子里。”
濯川:“……”
师清漪:“……”
她看了洛神一眼,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假装自个听不懂。
洛神也觑着师清漪,面无表情。
濯川磕磕巴巴的,脖颈滚烫地偷瞄了师清漪和洛神一下,见她们二人都望着远处的雪,忙低声对鱼浅道:“鱼,什么在……在身子里之类的话,你往后莫要说了。”
鱼浅很是疑惑:“为何你能说,我却不能说?”
濯川忙道:“我哪里说了?”
鱼浅一脸无辜:“你昨夜分明在我耳边说,我的手指埋在你身子里,你很是舒服来着,让我在你身子里再久一些,我要出来,你还按着我的手不愿的。你分明很欢喜我在你身子里,自然,我也欢喜你在我身子里。”
师清漪:“……”
她不敢相信,自个这都听见了什么。
濯川:“……”
濯川吓出一身冷汗,连忙扭头看去。
未免濯川要钻进雪地里,师清漪这回假装自个没听见,她微笑地看着洛神,道:“快下雪了,我们回凰殿罢。”
“好。”洛神轻声应道。
两人脚下踏着白雪,各自心照不宣,往凰殿方向行去,身后留下两排并着的雪中脚印。
留下濯川声音越发小了,道:“鱼,我言下之意是让你莫要在外头说,此乃……此乃私房话,我们二人之间说说便好了。”
“何谓私房话?”鱼浅学岸上的汉话不久,这回是当真不懂。
濯川却又如何与她解释,急得要去抓耳挠腮了。但她手里拿着墨鬼长伞,又腾不出空来,只能愣在原地干着急。
“阿川,你快些走。”鱼浅见洛神和师清漪走在前头,忙催道。
濯川只好硬着头皮,随着鱼浅往前。
很快鱼浅便赶上了师清漪与洛神。
她以往若有些疑问,濯川不在,她便会问师清漪和洛神,这回边走边问道:“我有个新问题,想向你们二人请教。”
师清漪曾耐心为鱼浅解答过不少啼笑皆非的疑问,笑道:“你有何问题?”
鱼浅道:“阿川方才说那是私房话,但我不晓得何为私房话,阿川自个也说不清,你们晓得么?”
师清漪:“……”
濯川:“……”
洛神端着面色,解释道:“私房话,便是在房里说的话。”
“便是只能在房里说,在外头不能说是么?”鱼浅好学道:“是以我方才说了私房话,是不对的,得回房才能说。”
“嗯。”洛神点头。
“那我们快些回凰殿去,凰殿房间多。”鱼浅欢欣道:“到时我们四人可以多说些私房话。”
师清漪:“……”
濯川:“……”
洛神一本正经,委婉绕来:“若是我们四人,便不能说私房话。私房话,只能你与濯川二人在房中说,或我与清漪二人在房中说。”
师清漪脸颊泛红,心里盼着洛神快别解释了,且解释就解释,做什么将她扯进去。
鱼浅仔细咂摸了一番洛神所言,结合濯川与师清漪此刻羞于见人的面色,大抵也明白过来,道:“若是这般解释,我晓得了,私房话便是有情人在房中行鱼水欢好之事时,所说的话么?”
师清漪脚下一歪,差点摔在雪上:“……”
洛神忙不动声色地伸手过去,揽着她的腰,免得她跌了。
濯川虽被鱼浅那一番言语吓得哆嗦了下,却不敢脚下踉跄,因着她手中还捧着墨鬼长伞,若是跌了自个不要紧,可不能将那般昂贵的墨鬼长伞给摔坏了。
她没有钱,赔不起。
鱼浅见三人神色各异,有些奇怪,道:“我可说错什么了?”
“……没有。”师清漪脸上勉强保持着轻柔似风的笑意。
心中却暗忖,究竟是谁教了鱼浅鱼水欢好这个词,鱼浅学汉话之前,定然是不晓得这个词的。
濯川是个老实人,看濯川此刻那尴尬神色,断然不会是濯川教的。
师清漪斜了洛神一眼,低声道:“你?”
“我?”虽然师清漪只是问了一个字眼,洛神也晓得师清漪的意思,十分严肃道:“不是。”
师清漪转念一想,也是,洛神虽是个黑心肝,但她言辞都极是委婉,往往都要绕她好几十个圈,让她晕头转向。洛神断然不会直接表达似鱼水欢好之类的词汇,只会含蓄很多,却比直接这般说更能要了师清漪的命。
那到底鱼浅是从何处学的?
师清漪想不通,只得问道:“鱼浅,你所言的鱼水……鱼水什么的,是从何处学来?”
她实在说不出口。
鱼浅却道:“师师,你为何要结结巴巴的?你与洛神时常鱼水欢好,却不知这个词么?”
师清漪:“……”
她现在就想钻进雪地里去。
洛神也绷着脸,耳根微红,她拂了下耳畔的发丝,道:“鱼浅,有些话,倒不必说出来。”
鱼浅却道:“有情人行鱼水欢好之事,天经地义,能做得,却说不得?”
濯川面红耳赤,低着头不敢作声,只怕多说多错。
“还是我说错了什么?”鱼浅忙道。
“未曾说错。”洛神道:“是你见解独到。”
※※※※※※※※※※※※※※※※※※※※
这个词鱼浅在前面“打扰”那章也说过,与这里是呼应的
另外下一章会稍微涉及一点与昆仑有关的小细节,还有洛和师以前互动的一些提及,看到也不要觉得奇怪,觉得自己怎么没看过,没看过正常,因为这些是古代篇以后会写到的,古代我还在继续连载,到时候大家会在古代篇里看到详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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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5 拆招
第二百五十四章——神仙树
雨霖婞也看着那影子蹿过去的方向:“刚才过去的根本就是个人,身手这么敏捷?有古怪。”
王癸汝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抽噎地问:“人?他……他什么打扮,有谁看清楚了么。”
师清漪道:“我看了个大概,穿着黑色风衣,戴了条藏蓝色的围巾。”
王癸汝深吸一口冷气:“是姜仇。该死的。”
“这个姜仇肯定有问题,刚才那就不是寻常人可以有的速度。”雨霖婞抱着机枪下了论断。
师清漪沉吟片刻,对王癸汝说:“他这次会刻意组织你们来这里探险旅游,肯定是有目的的,只是具体是什么,现在不大好说。我问你,他以前大力宣传黑竹沟的时候,是不是也有人在他的鼓动下过来玩了?”
“有的。”王癸汝连忙点头:“还不少。有好几个还特地为此发过帖子呢。”
洛神站了起来:“帖子发过之后,他们再也未有出现。对么?”
王癸汝摸了下后脑勺,如梦初醒,大汗淋漓道:“我想起来了,听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的。有的楼主发过帖子,论坛里的其他网友有时候会来跟帖,但就是不见楼主回来。网络毕竟是网络,那些楼主消失之后,一般都会认为他们是现实中太忙了,或者因为其它什么缘由没到论坛里来了,论坛流动性那么大,大家也就……也就没太在意。”
“其实他们都死了。”洛神看了王癸汝一眼。
王癸汝打了个哆嗦。
洛神又道:“准确地说,是做了养料。”
她声音幽幽的:“花开花需肥,树长树需养。被镇住的地生骨想要重新复苏,自地底下爬出来自由活动,自然也少不了血肉的养料。血肉之中,牲畜为下品,活人才为上品。给养得越充足,地生骨的速度便越快。”
“等等。”雨霖婞插话:“镇住?”
洛神回答雨霖婞,眼角余光却瞟着师清漪:“是。附近有阵法残痕,这些地生骨,原先应是被精通阵法的人镇住的。此地方圆本是风水上佳之地,大抵是因着先前沉积了许多异状尸体,风水败坏,便化成了地生骨。之后有人将这些地生骨镇住,重新规□□水,方得太平。”
师清漪不知道洛神在看她,只是点点头,顺势往下分析:“也就是说,再到后来,又有另外的人将地生骨放出来了,并且特地引了许多活人过来这边做养料。这个人,估计就是姜仇。来黑竹沟旅游的人越来越多,而黑竹沟环境本就特殊,一直都传闻人畜进来之后消失无踪,就算有些人进来之后真的没再回去,也不会引来特别的调查,外面都会当他们是探险时遇难的。”
王癸汝听完这些分析,浑身直发抖:“原来是这样,太……太可怕了。”
雨霖婞鄙夷道:“算计得还挺深。”
这时,千芊提出了一点:“姜仇以前通过网络宣传吸引游人过来,借机让他们成为地生骨的养料,他只需要躲在网络后操控就好,没必要过来。可这次,他却是亲自过来了。”
“他自然还另有目的。”洛神忽然挽了挽唇角,似笑非笑:“我们可以去问他。”
她转过身,对阿措日则道:“神仙树快到了,对么?”
“是的,洛小姐。”
“那都往这边走。”洛神示意林子深处,那里正是之前那男人过去的位置。
阿措日则道:“这就是通往神仙树的道路。”
这么一说,大家也都心知肚明,看样子姜仇似乎也要去神仙树。
队伍开始动了,王癸汝跟过去,颤声问:“聂胜光怎么办?这都已经过去三个多小时了。”
“一边走一边寻,总会寻到的。”洛神只是回头看他一眼:“不过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王癸汝抿着嘴,眼眶红得厉害。
又走了大概一个多小时。
海拔高天亮得早,距离日出的时间已经是越来越近了,林子里目前还是黑沉沉的一片。不过倒是没再看见有什么东西从地底下冒出来,一路上安静极了,偶尔传来一两声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叫声。
直到师清漪踩到一只手机。
她将靴子挪开,静静地看着那只手机,然后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树丛后面——她对血腥气十分敏感。
“怎……怎么了?”王癸汝骇然道。
洛神朝师清漪使个眼色:“其他人在此警戒,清漪,你随我过来。”
两个女人一起走进树丛,树影在风中摇晃,遮掩了她们的身影。
其他人在原地守着,也都没说话。
过了大概十分钟,洛神和师清漪走了回来,神色凝重。
“怎么样?那里有什么?”雨霖婞连忙问。
“又死了两个人。”师清漪抬起眸子。
王癸汝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两……两个?”
说着就要往树丛那边冲。
师清漪一把扯住他:“别去看了,被吃干净了。”
“被吃干净……是什么意思?”
“就是只剩下骨架子,还有扯烂的衣服抛在一旁。”
王癸汝听后,一脸说不上是什么的呆滞表情。
过了好一阵,他才颤巍巍说:“他们两的衣服是什么样子的,还能看得出来么?”
师清漪顿了顿,声音很低:“能倒是能。能辨认出的是一个烟灰色的马夹,一件条纹毛衣,牛仔裤。”
“马夹和毛衣是栗……栗子的。”王癸汝腿脚发软:“还有呢?”
“一件皮夹克。”师清漪递过去一只钱夹,神色复杂:“从口袋里找到了这个,里面还有你和你男友的合照。”
王癸汝呆呆地看着那只钱夹子,没说话。
“王先生,请节哀。”师清漪道:“你和阿措叔到时候一起回去,天快亮了,地生骨在未完全恢复之前,只在夜里活动,你们会很安全。”
王癸汝还是两眼发直。
过了几秒钟,他腿一软,直接委顿在了地上,晕过去了。
远处又响起了奔跑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洛神道:“走。”
“这怎么办?”雨霖婞指了指伤心过度晕过去的王癸汝。
师清漪看着雨霖婞,叹了口气:“能怎么办,总不能丢下他不管,暂时先带着。”
“阿笙,你把包给我,背着他。”雨霖婞喊。
越往前走,晨曦渐渐地从暗沉沉的树影中透出来,丝丝缕缕,如烟似雾。整个林子突然好像被温柔地吻醒了,清冽的晨光照在叶面薄薄的白雪上,绽放出通透的光感,世界重新变得洁净了,焕发出全然不一样的生机。
这里摆放了许多巨石,乍一看很乱,实际上又很有规律的模样,石面上爬满了青苔绿藓,隐约可以看见下面一些古怪的文字与图案。
在巨石的中心位置,孤单单地立着一株树,无数枝干往四周散开,能发出这么多的枝杈,足见这棵树的树龄有多古老。在或浓或淡的白雾中,树影浮动,像一场久远到难以触及的梦。
阿措日则跪下来,朝那棵树叩了三叩:“女神保佑。”
然后他抬头,目光虔诚地看着其他人。
雨霖婞指指自己,尴尬道:“阿措叔,你不会也要我们……”
阿措日则没说话,师清漪倒也不在意,温柔笑了笑,跟着阿措日则对着那棵树也拜了拜。
洛神见了,也照做。
没办法,雨霖婞也表示了一下,除了昏过去的王癸汝,其他人都拜过了。
师清漪微微一笑,招呼风笙:“把王先生放到这块石头前面,让他靠着休息,你背了一路也累了,也歇一歇吧。”
风笙将王癸汝放下,让他靠着师清漪指向的那块大石。
师清漪看了王癸汝一眼,招呼风笙过来,一行人走到洛神站立的另外一块巨石旁边。那石头左边也种了许多高树,虽然是冬日,树叶却青翠可人,上面一片白雪。
雨霖婞靠着巨石,说:“这下怎么办?走了一路,也没看见那姜仇的影子。”
师清漪笑了笑,颇有一点云淡风轻的味道:“他的目标估计就是神仙树,所以肯定也在附近了,小心点就好。”
说着,将□□漫不经心地擦拭着,长睫毛轻轻颤动。
雨霖婞皱眉:“师师,你擦枪怎么也不知道将保险拉上的,走火了怎么办?哎,你别给我乱指。”
“你怕啊?”师清漪笑起来。
洛神抬起头,折了一支树枝下来,轻轻撕下上面一片树叶。
她将那树叶放在眼前照了照,侧脸问师清漪:“好不好看?”
晨光照在她的脸上,分外昳丽。
“好看。”师清漪挑了挑眼角。
洛神将那树叶捏在指中。
把玩了几下,蓦地用力,那树叶裹挟着冰冷气息,竟似冰棱子一般激射出去,直接切向靠在远处巨石昏睡的王癸汝。
王癸汝陡然睁开眼,那一瞬间,他的目光像雪狼一样锋锐。
师清漪早已抬起□□,对着王癸汝脚上就是一枪。
王癸汝一个翻身,洛神切过去的树叶在他下巴上划了一道,鲜血渗了出来。若不是洛神故意偏差,再加上他自己本身快得可怕,再差一点,他的喉咙就被洛神割断了。
师清漪那一枪打在王癸汝脚背上,靴子穿了个孔,红色的液体汩汩而出。
王癸汝低着头,挣扎着想站起来。
“害死了这么多的人,你还想去哪里?”师清漪的枪口指着他的脑袋,唇边笑意冷极了。
其他所有人先是愣了愣,跟着不管三七二十一,也跟着师清漪瞄准王癸汝。
王癸汝靠着巨石,想要走动,肩膀却突然瑟缩得直抖。
“你已在阵中了,哪里也去不了。”洛神如雪的眸光压下来。
“好,真好,是我太大意,居然被你们反算计了。”王癸汝对着师清漪和洛神的方向,低着头,古怪地笑了两声,赞赏地拍了下手掌:“不愧是你们两。”
师清漪说:“姜先生。如果你骗我,我也可以骗你的,这只是礼尚往来。”
王癸汝听师清漪叫他姜先生,突然低低笑了起来:“是我名字起得不好。我认了。”
师清漪面沉如水:“汝古通女,女癸为姜,你对你的姓氏可真执着,倒不怕别人看出来。”
“祖宗给的,怎么能忘?”王癸汝声音富有磁性,笑道:“死也要带到坟墓里去。”
洛神的长睫上染着薄凉通透的晨光,声音冰冷,又是一片冰叶飞过去:“我不管你想做什么——”
王癸汝被困之下躲不开,脸上又被划了一道,那张被破坏后皱巴巴的脸皮终于也快要掉了下来,面目模糊,血淋淋的,说不出的狰狞可怖。
“你莫要骗她。”洛神看了师清漪一眼,这才冷冷觑着他:“她性子良
※※※※※※※※※※※※※※※※※※※※
和她们两个老妖精玩心机,就是很吃亏【。
君导备注:从拨浪鼓那里,其实可以十分简单地推出现在这里的时间概念。另外昆仑的话本部分,之前就有在幻里面写到,古代篇之后的连载里也会详细写到,包括十四的部分,这里面有些是以前提了,有些是古代篇后面还没写到的部分,要等我接着写,所以看到这里不用觉得奇怪,以后融合在一起看,就能清楚了,线索其实都是串在一起的,因为我早就布好了一切,所以脉络对我而言非常简单,但是大家现在才只看到了一半不到,难以理清楚也没关系,看下去就会懂的,只要你仔细记住每一章的细节,以后保证可以轻松阅读,当然如果记不住,会比较困难,而且要和古代后面新更新的一起看,否则真的会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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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6 脉断
第二百五十七章——终归
因为一直被埋在地下,这些古老的石板相对而言都保存完好,只是被泥土脏污了。
洛神手里那块被她擦拭得很干净,深深的刻痕清晰可见。清泪落入雕刻的凹痕里,与残留的些许泥泞混合在了一起,化成泥水,刻痕这才好似又变得朦胧了。
——天色已经晚了,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师清漪吸了一口冷气。
石板上那些字体,看着怎么那么眼熟。
比如说应该挑勾的地方,只是一竖而下,没有一个是挑了勾的,实在是很像自己平常写字时的习惯。虽说平常写简体,不过因为考古专业的关系,经常会抄誊繁体,所以这些写字习惯还是可以很好地比较出来。
为什么?
心底掠过一种无以名状的恐惧,几乎都要发抖了,师清漪不敢往下想,收回目光,转而定定地望向洛神。无数复杂的感触与心绪融杂在胸口,那一瞬间几乎都要难受得炸开了。
尤其是还让她看见洛神流泪。
隐忍如洛神,以往在她面前几乎都没哭过,现在当着雨霖婞他们几个人的面,洛神……竟然哭了。
手太脏,师清漪凑过去用衣袖轻轻拭了下洛神的脸颊,顿了半晌,喉咙哽着千万句,又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最后她轻柔着声音道:“这里太冷了,我帮你把这些全都搬进去,你到……到家里,再慢慢看。”
石板堆叠得太多了,刚才看的也只是其中的一个部分。
“家里?”洛神抬起眸,看着师清漪的双眸,低低呢喃。
她眼底一片极淡的红,长睫上泪珠轻轻地颤,师清漪看得心中又是一悸。
“是,家里。”师清漪强忍着酸涩:“已经回家了啊。”
洛神怔住。
转而含泪微微一笑:“嗯,回家了。”
眼见洛神展颜,师清漪的心情好歹才缓和了些。她对她真的是已经到了一字痴的地步,她哭她就难过,她笑她才高兴。
“那我先搬这一部分。”师清漪作势去搬那叠刻字石板。
“罢了。”洛神拦住她:“先进去,后面再来也不迟。”
“……好。”师清漪点点头。
怎么样都好。
雨霖婞等人也都很体贴,虽然洛神是背过去的,但还是能看出她是落了泪的,于是雨霖婞他们也都只是安静地在后面看着,没有说什么,即使不解,倒也免除了尴尬。
洛神与师清漪一起站了起来,洛神道:“你们随我进来。”
一行人跟着洛神往前走。
穿过小径,推门进去便到了前院。
这前院很大,左右环树,树下石台石椅,一方石台上刻着围棋棋盘,一方刻了象棋,古色古香,清幽静雅。
院子里坐落着一座宅子,青檐白墙,只是年头久了,那墙也染上了岁月的斑驳,变得灰扑扑的。这宅子很大,由许多间屋子聚集而来,而且很多屋子的修建材料和手法各不相同,似乎是经过了多次翻修扩建,规模才越来越大。
眼前所见之景,就像是随着历史回溯了,师清漪看着看着,甚至感觉自己已经脱离了现代的范畴,走入一个古雅缱绻的遥远梦境。
可即便恍恍惚惚似入了梦,她那种细致与敏感也没有就此受到影响——她发现了一个非常古怪的点。
这种古怪让她不由得蹙起了眉,看得更加细致。
师清漪看景,洛神便安静看着她表情细微的变化。
而一路过来,雨霖婞震惊之下,表情别提有多风云变幻。不过她是那种心境自由毫不拘泥的人,变着变着也就适应了,既然她表姐说了回去谈,她也不着急。
师清漪搓了下手上的泥,保持沉默。
她发现这里不但安静,还很干净。
安静得如同无人居住,可是前院里居然没什么落叶,很明显是有人打扫过。
树上和屋檐上积着白雪,但是石台上却很干净,这里一定有人住。
师清漪脑海里划过一个令人心颤的猜想,看向洛神。
洛神眉目寡淡,没说什么,上前推了下门。
那门没有落锁,被她轻轻推开。
进门是前厅,后面是后堂,两边各有偏厅,再后面应该是后院和其它房屋,虽然没有彻底进去,师清漪对这种古代房屋的具体规格还是十分了解。
刚进前厅,更加验证了师清漪的猜想。
厅里保留着古时的家什布局,纤尘不染,桌上立着一只淡青色的细颈瓷瓶,里面插着几支白色的嫩蕊梅花。
这里……有人住。
谁会住在这里?
洛神那么多年都没有回来,从她表妹留下的石碑推断,年号换了三代,从洪武在位的朱元璋,到建文的朱允炆,再到永乐的朱棣,她表妹至少苦苦找了她近三十四年。
她没有看全那些石板,不确定后面又找了多久。
而外面设有阵仗,除了洛神和她表妹,应该没有人可以进到这里来,那么说这里应该是没人在才对。
除非……
师清漪面色凝重。
“这里收拾得真干净。”雨霖婞的脸色也变得有些僵了,扭头看着洛神:“有人在这里住?”
洛神抬头看着通向偏厅那道门下悬挂的一串青竹铃铛。
冷风从外面灌进前厅,那串青竹铃铛叮铃作响。
“她表姐?”雨霖婞再度低喊。
“嗯。”洛神眸光晃了晃,回过头:“此地是我老家,自然会有亲人在此居住。”
“可是你不是……”雨霖婞欲言又止。
洛神道:“我晓得你想说什么,我夜间会寻你谈的,现下还有许多要事要做。”
雨霖婞只得挨着一张椅子坐下,随意一瞟,发觉这椅子居然是不朽的南山名木所制,如今的黄金宝钻跟这种古木一比,立刻跌份跌到没边。
不远处那插白梅花的淡青细瓷瓶估计是北宋的货色,瓷胎轻薄,釉色通透,上上之品。
中央悬挂着不同大书法家的墨宝真迹。
不光是他们朝代所带来的厚重历史光环,就是他们各自的名头,也都是震天响的,随便拿一幅放到拍卖会上,都能压死全场。
这里的每一样,都是价值连城的……古董。
雨霖婞自然见识过不少宝贝,而说起古董宝贝,世人哪个不是捧在手里怕跌了,放到故宫博物馆展个览还里三层外三层保护,云遮雾绕的,像这样名木椅真的做椅子用的,北宋古董花瓶真的拿来插花的,还真是头一遭。
这还只是前厅,不知道其他房子里有些什么看似低调典雅,实则奢华无比的摆设。
“你们在此稍作休息,莫要随意走动。”洛神温言嘱咐:“我先去洗个手,回来再作安排。”
说完,她将前厅的门关上了,再度强调:“在我回来前,你们千万莫要离开前厅,背包里尚有食物饮水。”
千芊明白事理地点点头:“好,我们在这等着。你也很久没回来了,肯定有很多事要先处理。”
“清漪,你不洗手么?”洛神看向神情恍惚的师清漪。
师清漪回头看她,嘴唇只是动了动。
“过来。”洛神站在原地。
师清漪忙走过去。
洛神领着师清漪穿过前厅和后堂,来到后院的厨房里,师清漪目光扫过去,发现灶台里积着冷灰,锅碗瓢盆一应俱全,角落里堆着干柴,灶上甚至还挂了半只熏干的野兔,另有些许冬天的时蔬,居然都很新鲜。
师清漪:“……”
谁住在这里?
她根本问不出话来。
她害怕。
即便心里大概有了一个猜测的答案。
水缸里清水清澈,明鉴照人,洛神舀了瓢水先行洗过,再替师清漪细细地洗净她手上的泥污。
师清漪低头看着水流从自己指上流下去,腕子上的表让她产生了幻觉,感到与这个满载历史的古老空间很不相符。
“好了。”洛神用掉了半缸水。
师清漪没动,手还垂在半空。
洛神凑过来,在她脸上轻轻吻了一记:“我说好了。”
师清漪如梦如醒,脸上顿时滚烫起来:“嗯……嗯。”
洛神弯着眉眼笑,看她的眼神却又透着说不出的凄惘和怜惜。
“你在想这里住着谁,对么?”洛神温言道。
师清漪静了半晌,才点头。
“不在屋子里,应当是出去了。你随我来。”
洛神说着,牵起了师清漪的手,不知道为什么,师清漪被她这么牵着往后门走,心里既高兴又心酸,脑子里既清醒又混沌。
在她有记忆的这么些年里,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根本没办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复杂感觉。
院子后面就是密密的竹林,冷风吹拂青碧的竹枝,飒飒作响,白雪纷落。
两人在这白雪竹林下携手而行,身影窈窕,长发轻荡。
“这里真美。”师清漪看着头顶那片碧玉,低声道。
“喜欢么?”
“嗯。”
“竹林那头有片鱼池,很久以前,我着人开挖的。稍远一些,另有果树林。”
“左边还有禽园,对么?”师清漪顺口接一句。
洛神不说话了,讳莫如深地看着她。
“我……我随便猜的,有鱼池,有花花草草,有果树,肯定也有什么小鸡小鸭了。”师清漪笑:“猜对了没?”
“对。且正是在左边。”洛神深邃若夜的眸子里点起星光。
周边清幽,师清漪受到感染,暂时从那种复杂心思的枷锁里脱离出来,脚步不由得更加轻快了。
——刷啦。
远处枯萎的扶蒿里有了响动。
师清漪听力好,霎时一个激灵。
有人往这边过来了。
师清漪感觉自己的手心突然紧张到出了一层汗。
洛神则站定不动。
一个高个子女人拨开扶蒿,从里面走了出来,略微低着头,能看到她随着这动作轻晃的长发,如同乌瀑一般。
女人手指纤长,食指和中指扣着一道绳子,下面勾着一尾活鱼,还在挣扎着滴水。
她还穿着古代的衣装,流苏长裙自在地挽起来,露出下面赤着的一双脚。玉足踩在白雪里,竟丝毫也不觉得冷,脚踝上用红绳缀着一块长安玉。
然后她抬起头来。
面容姣好,雪中神灵一般,高贵清丽不可方物。尤其是一双温柔的眼与师清漪倒有几分相似,只是师清漪睫毛还要长些,双眸净澈若琉璃,而她的眼则稍微显得有些迷蒙了。
虽然洛神早有所料,看见这走出来的女人,双肩也是一颤,目光胶着在那女人身上。
师清漪也看着她,一动不动。
显然那美丽女人也怔住了,似是看见了什么不敢相信的景象,手里那尾活鱼跌落下来。
那条鱼在雪地里翻弹着,旁边就是女人的裸足。
“阿瑾。”女人喃喃道:“阿洛?”
她在叫洛神,这师清漪自然明白,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人要叫自己阿瑾。
寒风拂过竹林,这三个姿容雅致的女人相对站着,就好像是照亮这片薄雪的光。
女人最终朝这边走过来,洛神兜住了她的腰,上前抱住她。
然后附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女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然后没说什么,洛神松开了她,女人转而看着师清漪,迷蒙的美眸里似覆了一层薄雾。
师清漪看见洛神亲昵抱那女人的举动,薄唇紧紧抿住了。
她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看看洛神,又看看那女人,最终还是得体温和地低声道:“你好,我叫师清漪,你是洛神的……表妹么?请问怎么称呼。”
洛神走到师清漪身边,柔声说:“她不是我的表妹。她是我的堂姐。”
堂姐?
师清漪讶异。
女人赤着足,款款走向师清漪,眼波流转,定定地看着她:“我姓靖,你唤我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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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7 尽折
第四百五十四章——尽折
两人行到凰殿外围殿门口,这才停下,立在那里静待。
鱼浅,濯川快步跟了出来,兆珏瞧了眼凰殿里弥漫的那些浓烟,也转身往回走。三人走到门口,并不晓得方才师清漪与洛神彼此用手心写字的那些细微动作,对她们两人所思,更是一无所知。
鱼浅面有忧色,看着濯川道:“眼下凰殿失火,师师在里头修的那个工坊暂时不便进去,听师师道这墨鬼长伞得尽早入药,这该如何是好?”
她可是一路瞧着阿川护那墨鬼长伞护得紧,不免着急起来。阿川没有钱,如今难得能得到一株这般的宝贝,她不愿阿川失望。
濯川低头瞧着那墨鬼长伞,若有所思。
兆珏在旁道:“鱼姬大人不必忧虑,兆脉之中设有药坊,亦能糅取墨鬼长伞的茸汁,只需将这墨鬼长伞一同带回兆脉便好。”
鱼浅这才欢喜:“那便好,多谢你。”
兆珏谈吐温润,道:“鱼姬大人客气了,这都是举手之劳。鱼姬大人与濯大人愿前往兆脉相助,我实在是感激不尽。”
鱼浅再度将脸转向濯川,问她:“阿川,其实我还不晓得这墨鬼长伞入药以后,有些什么功效的,你与我说一说罢。”
濯川眉目温柔地瞧着她,每每鱼浅问她问题,无论是正经,还是荒唐,鱼浅都问得很是认真,而她都会耐心与鱼浅解释。
师清漪与洛神正等那神官送巨阙来,默默在旁听着。
濯川道:“墨鬼长伞是制作品阶极高的定妖香时,最关键的一味药。我那捉妖箱中有一层隐藏的药层,里头放的便是定妖香,有定妖香在,装进箱子里的诡物便会很快镇静,不会在箱子里过于折腾,方便到时清理。”
鱼浅恍然大悟:“难怪了。犹记得我那时在水边初见你,你将我钓上来,脸色大变,立刻按着我塞进了那大箱子里,我在里头闻着倒是挺香的,原来便是那定妖香么。”
濯川见她提起往昔初见,燥得低下头来,愧疚道:“鱼,对不住,那时我见你身有银尾,以为你是诡物。都是我不好。”
鱼浅并不以为意,反倒笑道:“这有什么,箱子里头好玩得紧。我欢喜待在箱子里,因着你会背着我到处走,我欢喜你背着我。”
濯川面颊越发红了,眼中听她说起两次欢喜,眼中敛着喜色。
鱼浅道:“不过也只有那一次箱中有香气,再后来我每次待在箱子里,都未曾闻到了。”
濯川低着头,道:“先前我那定妖香虽并未含有墨鬼长伞的茸汁,却好歹也是上品,诡物困在那香气里头,身体会虚弱得厉害。那定妖香也会对你产生影响,我怕你受不住,便关了药层的机关,定妖香不会被释放出来。”
“难怪你以往从未向我提起定妖香一事,是怕我受不住?”鱼浅含笑道:“那香气对我不起作用,我怎会受不住,往常大多是你受不住才是。”
濯川:“……”
师清漪偏开头,对上洛神的目光:“……”
洛神盯着她,面色讳莫如深。
师清漪侧过脸,见兆珏站在一旁,她心想兆珏在此听这些很是不便,对兆珏道:“你去里头瞧瞧,怎地巨阙与捉妖箱还未送过来?”
“是,殿下。”兆珏应了声,往凰殿走去。
濯川看出师清漪在帮她,窘迫之余,暗自松了口气。等兆珏走远了,她才又道:“你说定妖香对你没有影响?怎会的,那时我打开箱子,你分明昏迷了的。”
鱼浅道:“我那是装晕。”
濯川:“……”
鱼浅眼中纯净,却又暗藏狡黠,望着濯川轻笑。
濯川叹了口气,只得认栽:“好罢。也是,那时你分明可以随时化为人腿,四处走动,却非要骗我说你只有尾巴,不能走动。装晕骗我,倒也不意外了。”
鱼浅双手背在身后,身子前倾,很是娇俏地瞧着濯川,道:“我若不骗你说我只有尾巴,你先前又怎会日日背着我?不过我也只有初鳞在时,才能自由化出人腿,若初鳞离开我的体内,我便只能待在水中。”
濯川诚恳道:“你那时若说希望我背着你,即便你有腿,我也会日日背着你的。”
“真的么?”鱼浅眨了眨眼。
“真的。”濯川道:“我不会骗你。”
鱼浅欣然道:“师师之前曾道你是个老实人,不似她家洛神那般黑心肝,是骗人的祖宗,我自然相信你不会骗我。”
师清漪没防备这话头陡然甩在自个身上,更想不到鱼浅怎地什么都敢往外倒,一时很是局促:“我……我没……”
洛神淡淡觑着她:“嗯?”
师清漪:“……”
她支支吾吾向洛神道:“我可未曾编排你,你本就是骗人的祖宗,我只是实话实说。”
洛神似笑非笑道:“你还向鱼浅说了我什么?”
师清漪抿着唇,抬眸望着洛神,一时未曾吭声。
“倒也未曾说多少的。”鱼浅对洛神道:“只是我那次想学些厨艺,也做点菜给阿川尝尝,便去寻师师教我,但我对厨房一窍不通,闹了许多笑话。师师言说你曾经亦是过了许久才学会厨艺,学厨期间,每次都将厨房弄得乌烟瘴气,闹的笑话比我多多了。”
师清漪忙着解释:“我是怕鱼浅对厨事灰心,便拿你的例子鼓励她,你都能学会,她也能的。”
洛神闷声道:“什么叫我都能学会?我学会了做饭,于你而言是个蹊跷事么。”
若是唤作往常独处,师清漪定然要哄她的,只是此刻在外,她不便向洛神放娇,只得悄悄将手伸进洛神的银色狐裘中,牵了洛神白衣的衣袖一角,轻轻摇了摇,嘴上道:“不蹊跷,你这般好学,学会自然是情理之中。”
洛神转而捏着师清漪的腕子。
正说着话,兆珏随先前那名在凰殿内应话的神官走出来,兆珏捧着巨阙,那名神官背着濯川的大箱子,两人上前道:“殿下,都取来了。”
洛神接过巨阙,濯川也取回了自个的捉妖箱,师清漪见准备妥当,道:“兆珏,动身去兆脉罢。”
兆珏低眉顺眼道:“是。”
师清漪又吩咐那名神官去调查凰殿的左偏殿失火一事,之后一行人不再耽搁,即刻迎着飘落的雪,前往兆脉。
凰都之人说起神官脉,实际上有两种所指。
比如兆脉,一种是指修建在兆脉之上的脉主府邸,另一种便是指实际上的兆脉,藏于地底,兆姓的神官们皆与那地底兆脉脉息相关,同出兆脉一源。
四人随兆珏抵达兆家府邸。
兆琮一向是个雅致人,他修的府邸花树层叠,是个赏心悦目的好去处。
雪越下越大,亭台雅舍掩在风雪之中,屋顶翘角飞檐皆被雪色覆盖,勾勒出晶莹轮廓。府邸上还多有竹林,不少被压弯了腰,无暇的白雪衬着修竹的青翠,在纷纷扬扬的雪中显得极是静谧。
若单看这上头的景致,怕以为这里是什么安宁仙境。
但目光落到雪地上,到处都是凌乱奔走的脚印,在那片静谧中带出几分凌乱紧迫来,看来兆脉的确是不太平的。
路上遇到不少兆脉的神官过来见礼。
师清漪却发觉这些神官与先前在去凰殿路上遇到的那些神官一比,很是不同,明显要活泛许多。
从他们见礼时的语气,神情,动作,能清晰地瞧出他们性格的不同,许多人见礼时说的话还不尽相同。师清漪不动声色地问了一些问题,每一个人都对答如流,有着明显情绪流露,有些神色或凝重,或激动,恳求师清漪救救兆脉。
师清漪只得安慰他们道:“我既来了,便会寻出兆脉脉井异变原因,放心便是。”
神官们个个感激不已。
四人跟随兆珏,来到兆琮房前,只见兆唁独自在门口站着,被寒风吹得缩了缩脖子。
兆唁瞧见了几人,连忙上前依次问安,他最后向兆珏道:“兄长。”
兆珏点点头:“怎地站在门口受冻,却不进去?”
兆唁面有犹豫:“怕爹爹瞧见我生气。”
兆珏对兆唁说话时,很是温和,道:“你随我一起进去罢。殿下来了,爹爹不会说你什么,你只是站在一旁便好。”
“是,多谢兄长。”兆唁看了兆珏一眼,神色极是复杂。
师清漪捕捉到了兆唁这一闪而过的神情,却瞧不出那到底是什么含义。
进了屋内,屋子里燃着炭火,很是暖和,一名男子正躺在榻上闭目休憩,榻旁立着两名神官。
那男子面容极是年轻,与兆唁,兆珏都是一般年岁,不过二十岁左右的模样。兆珏脚步放得很轻,走到榻旁,低声道:“爹爹,殿下来了。”
榻上的兆琮听见了,睁开眼来,连忙掀开被子,穿着中衣,惶然下了榻,向师清漪道:“臣下方才睡过去了,实在是失礼,拜见陛下。”
师清漪:“……”
兆琮又向洛神行礼:“王后。”
洛神:“……”
师清漪被他这莫名一唤,很是不习惯,洛神更是僵着面色,不知如何回应。
兆琮面色苍白,一张脸上没什么血色,憔悴得很,道:“臣下方才起身,尚未更衣,惭愧之极。还请陛下与王后恕罪,容臣下先去更衣。”
天气冷,师清漪也不忍他冻着了,只得先不去计较他那昏了头似的称呼,道:“你先去罢。”
“多谢陛下。”兆琮瞧也不瞧兆唁,只是低声对兆珏道:“怎地直接将陛下与王后带到此处来了,太不识礼数,快将她们请去主厅,备好茶水点心,好生招待。”
“是,爹爹,怪我太心急了,一时竟都忘了。”兆珏忙道。
四人随兆珏去往主厅,兆唁只是一言不发地跟在后头。
兆珏差神官送了最上好的茶水与点心过来,师清漪向兆珏道:“兆琮瞧上去与平日里很不一样,他以往都唤我殿下,这次怎地改了称呼?”
兆珏叹了口气,道:“家父伤重后,便有些浑噩,先前还发了些烧,说了不少胡话。”
师清漪凝眉细思。
兆珏又道:“不过殿下也不必觉得奇怪,凰都中人,不少都早已将殿下你当做神凰王来看待的,洛大人是你妻子,自然是我族王后,许是此乃家父心中肺腑之言,往常未曾表示,如今他才说出来的。”
师清漪听到这称呼,很是拘谨,洛神将脸瞥向一旁,正襟危坐。
不多时,兆琮换好了衣衫,匆匆过来道:“臣下失仪,让陛下王后久等了。”
师清漪感觉洛神在旁伸手过来,展开她的掌心,悄然在她手上写了几个字:“让他莫要这般唤我,很怪。”
洛神面色颇有些不自在,师清漪侧目瞧着她,感受她在自个手心里的比划顺序,心中带着几分与她同样的窘迫,却又有些好笑。
毕竟她难得见洛神这般,也促狭回写道:“你自个与他说,王后。”
洛神:“……”
师清漪暗自逗过她,面色正经地瞧着兆琮,道:“莫要这般称呼,便似以往那般唤我殿下,唤她洛大人便好。我并非神凰王,如此称呼,成何体统。”
兆琮却道:“你是苍擘先陛下唯一的血脉,这世上臣下只承认你有资格登上揽风凰台。你不是神凰王,谁又敢是?”
师清漪料不到兆琮会这般回她。
她深知兆琮为人,以往她说什么,兆琮从不忤逆,若是以往师清漪让他莫要这般唤,兆琮定会依言照办。但这次不知为何,兆琮竟执拗至此,仿佛这次不说,下回便没有机会了似的。
师清漪道:“你若不改口,我便走了。”
兆琮这才面露难色:“这……”
师清漪盯着他瞧。
兆琮被她盯着,只得改了称呼,却仍是道:“殿下虽一直未曾继任,但我族族人早已认定你便是神凰王了。当年殿下在凰都与洛大人大婚,宣告全族,礼制规模比之先陛下迎娶先王后时,还要盛大,族人全都看在眼中,族人皆在心底将洛大人看作我族王后了,此乃臣下肺腑之言!”
洛神垂眸,端着茶水,也不喝,只是瞧着那袅然的雾气。
师清漪只觉得头疼,无奈道:“这么多年也没有神凰王,有姑姑在,不好么?”
兆琮道:“那时殿下你流落在外,一直寻不见,族人皆没有法子。如今你早已归来数百年,为何这些年里,还是不愿登揽风凰台。”
师清漪道:“我在外闲散惯了,怎能当此大任。姑姑将凰都治理得井然有序,而我未曾为凰都做些什么,又如何能登揽风凰台。”
“殿下何必自谦,这些年你虽常年在外,但每逢回来,便会为凰都做下不少实事。凰都外围幻阵千万,你又在其中设了诸多新的屏障,稳固了凰都外围,令那些觊觎之人未曾有半点机会。光凭这一点,便是旁人做不来的。”
师清漪无奈,委婉提醒道:“我来此处,是为兆脉异变而来。”
兆琮听出来了,神色有些戚然:“臣下此番受伤极重,恐自己有何不测,只盼着将心中以往所愿,都说与殿下听。却未曾考虑殿下与洛大人的感受,还望殿下与洛大人勿怪。”
师清漪明白他的感受,宽慰道:“不必这般丧气,你只是伤到了羽翼,将养一阵便好。”
兆琮颤声道:“臣下在兆脉脉井之中六翼尽折,早已无力回天。”
师清漪怔了怔,从椅上坐起来,走到兆琮面前,仔细打量他,道:“尽折?”
凰都之人即使身死,羽翼亦不会消散,她的二伯父靖炎与二伯母折枝,当年为人所害,遗体困锁在大周公主墓中,那光翼仍是粲然。
她不解,这世上有什么能让兆琮伤重至此,竟连六翼都消失了?
兆琮心如死灰,道:“……正是。殿下,臣下如今已是一个废人了。”
师清漪忙道:“怎会如此?你在兆脉脉井之中,遇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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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导备注:一,鱼那时候在神之海,最开始不能走动,没有腿,拿回初鳞以后才化了腿的,而在明朝篇的时候,有一个分界线,最开始师师是看到阿川背着箱子,箱子里装着鱼,但是后来在市集,鱼却可以自由走动,很多人不明白为什么,这一章给出了答案。明朝篇那个市集的分界线,其实隐晦地暗示了鱼之前是骗阿川,一直让阿川背着她走,之后告诉阿川她有腿以后,才去逛市集的,所以才有师师看到的那一幕。而后来她把初鳞给了阿川(当时是说以初鳞护她),所以在神之海的时候,鱼是只有鱼尾的,只能被背着走,现在大家明白了吧。
二,师师和洛神的凰都大婚在古代篇里,是在洛神回来以后的事情了,古代没写完,我现在还在连载中,后面才会写到,大家后面会看到详细的,点进我的专栏,可以继续阅读古代篇的更新
顺便可能是最近太复杂了,很多人看得有点不明白,不要紧,以后都会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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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8 灵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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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章——朝花
“那你以前做菜的时候,没放这种酱料吧?”小笼包终于咽下去了,师清漪小心翼翼问:“我是说,我们‘有幸’吃过么?”
“当然吃过。”千芊慢条斯理地涂着番茄酱,眨眨眼:“以前大家不是经常到我餐厅聚餐来着,不然呢?我捉得很辛苦的,深山老林才有,跑断腿。你们不是都说好吃?”
看千芊那一脸风情万种的表情,师清漪这才算吃了一颗定心丸,摇头:“你这样,那肯定就是没放,我们没吃过。”
“我哪样?”
师清漪回答得十分委婉:“笑得比较那个。”
千芊笑着啧一声:“师师,看来你们倒是很了解我呢。说起来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接触蛊虫,尸体,药理等,医蛊到底也是蛊,很多蛊药前期本身就毒性很大,蛊师在炼化过程中自然会受到影响,所以需要适时地服用另外一些特殊材料制作的蛊药,材料大多是些毒虫诡物,以毒攻毒来相互融合抵消。很多时候我会将这些东西做成酱料摄取里面的成分,这样长年累月的身体已经习惯了,你们这些没有接触过的,若是吃了闹不好要坏肚子甚至死人的。”
洛神道:“相交甚密,自是了解的。”
师清漪也含笑点头:“是,也做了这么久朋友了,怎么能不了解。”
千芊眼中晃过一丝微愣,搁下早餐,顿了一会才慢慢说:“你们也知道我是战国人,离开乌衣之后一直在外漂泊,我活了很久,但是我从来没有像是现在这样和别人做过这么久的朋友,我是说,真心朋友,同生死,共患难,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洛神静坐不语,师清漪自然也知道千芊的意思,只是微笑。
“我并不排斥和人亲近,甚至会主动去接近别人,也许是我觉得人生漫长又无聊,又孤寂,想要借这些浅薄的人际关系作为消遣,是不是很恶劣啊?”千芊妩媚笑意中带着自嘲:“我从心底并不认同这些关系,也没有将其真正放在心上。到了一个新地方,我愿意主动去结识一些我认为有意思的人,可是我不会老去,时间久了便会露馅,所以渐渐养成了一个可以去接近别人,但是绝对不会深交的坏毛病。”
“直到遇见了你们。”千芊神色认真了起来:“最开始我的确是有目的的接近,想弄清楚一些事情,渐渐的,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我将你们当做真心朋友,关于魂堕的这件紧要事,我会尽我所能地帮忙,寻找解决办法。只是关于魂堕我了解得实在太少,趋近为空白,毫无头绪,再给我一点时间整理一下,说不定后面会有什么线索。”
师清漪垂了眼睫,感激道:“你真的帮了我们很多了。”
她抬头看了看洛神和千芊两人的脸色,都是苍白与疲惫,想到她们二人深受神腹的折磨,前路难测,心里不由得更为沉重。面上却依然挂着轻松柔和的笑,说:“最近太累,你们趁这时候多休息下,眼下别的事情交给我处理就好。等情况缓和了,我们再从长计议吧。”
千芊喝口水:“什么叫做交给你处理,我看你才是最累的,小脸白得跟什么似的,也没睡个觉。”
洛神侧过脸,望着师清漪,眸中一片静。
师清漪辩白:“谁说没睡,我昨晚上就睡了,睡得可香。”
千芊笑看洛神一眼,朝师清漪说:“哦,那倒是,能不香么?”
洛神脸容沉静,低头喝粥。
吃着早餐闲聊几句,与前几日相比一个地下一个天上,正是对比出来的难得好时光,即使师清漪内心深处诸多包袱,却也更明白惜取眼前的理,这个早上过得好歹也算轻松的。中途她想到了什么,赶紧摸出手机来:“千芊你还没联系雨霖婞长生她们吧,她们知不知道洛神现在的情况?”
“没有,那时候太晚,肯定都睡了,临出门的时候又太早,估计没起来,现在应该没问题。”
之前一直都绷紧着弦,如今一颗心勉强放回去半截了,为免大家担忧记挂,师清漪赶紧打了一个电话过去报平安。长生才出黑竹沟不久,对现代社会还是懵懵懂懂的,电话自然是拨到雨霖婞那里,只是等了许久也不见人来接,正想着待会再重拨,结果一下却又被人接通了。
一看还是可视通话请求,三人围坐一圈,师清漪在中间拿着手机,接通后屏幕上出现了半个脑袋。
这半边脑袋就这么直愣愣地探出来,扎眼银发湿漉漉地垂下,露出半边女人脸,乍一看还挺吓唬人。
师清漪:“……”
千芊笑了。
洛神道:“鱼姑娘。”
鱼浅显然是拼命往镜头里挤了挤,终于挤进了整个脑袋,还带一截白颈子,见了洛神又是欣喜又是惊讶,一双满是疑惑的眼瞬间也明亮了许多:“洛姑娘,怎地会是你?你平安无事么?太好了,众人都很是挂怀你。还有你这是修的什么传送阵法,如此神奇,我触发机关之后,竟会在此见到你,还有师姑娘?”
师清漪:“……”
鱼浅在那头看过来研究去,想必是将手机屏幕当做了某种复杂的阵眼,两只漂亮的珍珠眼都快顶到屏幕上了,她边看边喃喃道:“奇也怪哉,这莫非不是实体,而是幻影?我们白鲛亦有幻影之术,却又与此完全不同,想不到雨姑娘竟有此等神器。”
不是阵法,也不是机关,更不是神器,只是……手机。
师清漪赶紧说:“鱼姑娘,雨霖婞在哪里,你叫她过来拿一下你手里这个……这个神器,我有话跟她说。对了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像头发和脸上全都是水,是不是身体有什么不适应,需要水了?”之前鱼浅在神之海曾叫她称呼自己鱼姑娘,她也就继续保留了这个叫法。
这回鱼浅又往前一挤,颈子之下露出一溜裸肩,隐约可见白色的泡沫。
洛神将手机翻过来,拿开了些,低声淡道:“她在浴室沐浴。”
师清漪:“……”
图像是看不见了,可鱼浅的声音还是从手机里传出来,回答得从从容容的:“我在沐浴,自是许多水的。你们人在何处?为何现下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师清漪这辈子还是头一遭见有谁在洗澡的时候还敢跟别人视频通话的,感觉像被雷劈了。鱼浅一直被圈在神之海,那么久了也没出去过,自然对现代科技一无所知,长生好歹还知道拿手机兴致勃勃地研究个什么自拍,而她简直就在那瞎摆弄,也亏得她瞎摆弄的时候镜头没有偏太多,不然就不会只露出个脑袋脖子这么简单。不过仔细一想,她身为鲛人,待在神之海时就身无附物,除了银色长发遮挡之外一.丝不挂的,想来这么多年她自己是习惯了当一条鱼,殊不知别人一脑门的汗。
将手机丢在一旁,避开镜头,洛神一本正经对鱼浅道:“时限到了,此阵法已自动运转到了无影式,现下只能听到声音,你唤雨霖婞过来,阵法会再运转的,长生亦可。”
鱼浅认真道:“那不成的,我现下叫雨姑娘过来,她恐要骂我。”
“为何?”
鱼浅向洛神分析道:“这神器是雨姑娘落在此处的,我擅自开启机关,雨姑娘不晓得怕是要生气。我只拿片刻,研究完待会再还回去,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她便不会生气,疏于防范,下次我要再接近神器,也方便许多。”
洛神眯了眼,继续一本正经:“鱼姑娘当真是运筹帷幄,聪颖过人,十分特别。”
鱼浅谦虚道:“哪里哪里,还是及不上洛姑娘你。”
师清漪:“……”
鱼浅还在那继续跟洛神说话:“我将你和师姑娘作友人,只同你们说,还望莫要向雨姑娘提及此事。我发誓只是因好奇研究片刻,断断不会将雨姑娘这神器据为己有的,若违此誓,形神俱灭。不过这里好似人人都有这般神器,我心中亦是十分钦羡。”
千芊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热闹,师清漪出了一身冷汗,这种事也可以发这么毒的誓?
……也许她真的是一条特别的鱼吧。
洛神温言道:“此事鱼姑娘大可放心。另鱼姑娘是在浴缸里么?此神器最忌水,鱼姑娘最好还是将它拿远一些,待沐浴过后再行把玩。”
说完,那边半晌没声了。
“信号不好?”师清漪有点奇怪,凑近拿起手机,看见通话已经结束,再次拨打过去,却无法接通。
洛神默默觑她一眼:“许是她将手机掉浴缸里了罢。”
师清漪:“……”
看样子雨霖婞的手机八成是废了,转而拨打了长生的号,又是半天没人接,不知道长生忙什么去了,师清漪没办法,只得暂且搁下,三个人吃过早餐,收拾的时候,长生的电话终于回过来了。
一接,却是雨霖婞的声音钻了进来,听起来说不清是个什么语气,震惊喜悦糅杂在一起,总之一上来就放开嗓子嚎:“师师!养蛇的!你们找到她表姐了?!”
长生的声音也紧随在后巴巴地凑过来,紧张兮兮的:“阿洛,阿洛?我听鱼姑娘说你方才同她说话了是么?你们还好么?”
洛神道:“我无碍。清漪与千芊现下在医院陪伴,无须担心。”
听到洛神这声久违的回复,电话那边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像是声音都被另外一个时空吸走了,一切因为激动开心甚至是要掉眼泪的那些翻涌,最终也只是归于沉寂。
师清漪完全能够理解这种情绪的变化,毕竟她就是这么过来的。
长生颤抖的声音终于回过来:“那就好,那就好,你们现下在何处,我要过来同阿洛阿瑾你们在一块才成。”
这声音里带了点哭腔,还如孩童抱着大人腿脚要糖似地放了娇,师清漪再次深深地感觉到,长生虽然是个成年人,但是骨子里对她和洛神,却完全是那种小女孩的亲昵与依恋,一家人相依为命,怎么都离不开的。
“好。”洛神声音柔了许多:“长生乖。”
说完告诉了详细地址。雨霖婞嗓音听起来也有点酸涩,像是强忍着情绪在那嘟囔着,最终也只是嘟囔了一两句十分简单的话语来:“……就知道她表姐你命硬。喂,你们在一块聚,可不能丢下我啊。”
洛神道:“你也要来撒个娇么?”
雨霖婞呸一口:“撒你大头鬼的娇。不过看你现在还能有精神在这黑心肝,看来是没什么事了,真是,之前简直吓死我了。”
洛神道:“我说过,我会好好活着。”
师清漪将目光瞥向她,从她沉静的容颜一路往下,看到她后颈被冷汗濡湿的发丝,还有因为持续不断的疼痛而微微颤抖的手指,不由沉默起来。
静了一会,师清漪才说:“洛神这边暂时不好奔波,那你们准备好了就过来吧,注意避下耳目。”又问:“雨霖婞,她们现在怎么样?”
雨霖婞当然知道她问的是哪些人,也知道她记挂,便一一跟她将现状交代清楚了:“师轻寒肚子上替你挡了一刀,做了手术在住院,算是熬过来了吧,精神很差,总之我见她的时候,要么在睡,要么在发呆。祝锦云状况就不太好了,大部分时间都是昏迷状态,偶尔才醒,她堂哥天天在旁边守宝贝似守着她。至于师夜然,我就不太清楚了,反正她身上没什么紧要伤,估计就是脑子被刺激出毛病了,要么在师轻寒病房坐着,要么在自己病房坐着。对了,你那个教授倒是常去看她,不过去了都关着门,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反正有时候脸色挺难看的。”
师清漪心里五味杂陈,只是嘱咐:“师家现在太乱了,我……师夜然她是自尊心很强的女人,你就暗地里布排一下,不要被她发现,如果她真有什么打算,也就随她去,千万不要刺激她。现在是特殊时期,我暂时只要知道她们平安就行。”
“行,行,这事我让阿笙和苏亦去办。说起师夜然,的确是很棘手,她手上可还攥着师家那么多人呢,虽说脑子看起来被刺激了,到底还是那个当家的,瞪一眼别人都怕,说句话一堆人敢为她拼命,明着来还真不好弄,要不是我跟你熟,说这是你嘱咐要办的,我现在恐怕都近了不了她的身,而且现在师家和我们一样,也是在甘孜这临时休整,看师夜然这架势,估计很快要带着大部队转移走了。”雨霖婞烦躁道:“师师,我看师家这边你就别操心,稀里糊涂一团糟,别说她们自己拎不清了,我这个外人看了都头疼,烦死了,这叫什么事呢?”
“她们很重要。”师清漪眼珠轻轻一滑,语气有些微妙的凝重:“我自有安排。这边走不开,晚点再去处理,这几天辛苦你了。你准备下,就带长生过来。”
双方交待过重要事项,等差不多了,洛神蓦地道:“鱼姑娘何在?”
不提还好,一提雨霖婞就蔫了,一副想气都气不起来的样,说:“那个鱼小姐啊,她真是……一言难尽。这几天她几乎一个人闷着,陪着她带回来的那两具尸体,尸体被她装在那个大箱子里,就她表姐你之前背她的那个,跟棺材似的,你们想象一下,每天就和尸体睡在一起。她境遇悲惨,情绪低落可以理解,不过今天早上看起来好像精神点了,说想要洗澡,我看她刚出来对现代很多东西都不懂,怕她不熟悉浴室,就本着人道主义精神给她放好水,准备好一切,哎,我怎么人这么好,真是太让人感动了,我以前都没这么伺候过我妈。”
雨霖婞巴拉巴拉继续打开话匣子:“给她放水的时候吧,我接了个电话随手把手机落台子上,出去就把这事给忘了,等她洗完了出来,突然跟我说她可能是弄坏了我的神器,把唯一和你跟师师联系的阵法切断了,要向我谢罪,我当时心想这都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我一个字都听不懂,然后我就看到她拿出了我的手机,‘水灵灵的’,还在滴水!”
想起刚才的状况,师清漪笑着说:“你重要资料都备份了吧?”
“备了的,不然我把她做成生鱼片谢罪。”雨霖婞装模作样哼哼。
“她现在何处?”洛神道。
雨霖婞好气又好笑:“沉浸在弄坏神器的悲伤悔恨中,回房间面壁去了。”
洛神敛眉,似乎是细细思忖了片刻,道:“待她出来,你替我转达,问下她今后有何打算,她处境特殊,被人觊觎,一人行动恐是不妥,若她愿意同你们一同过来,那自是好的,我也有些话要与她相谈。”
“行,我知道你的意思了。”雨霖婞开启怨念模式,喋喋不休诉起苦来:“这几天相处下来,我觉得这个鱼小姐对这个现代社会一无所知,放着她一个人的确不好。说起来有时候觉得她贼精明的,和她无害的外表完全不符,说句话能噎死你,可碰到现代这些不懂的东西就傻得冒泡,动不动就是机关神器的,偶尔会指着电视机电冰箱问几个问题,我只管冰箱保鲜就行,哪管它怎么做出来的啊?而且我很忙的,一堆烂摊子等着我去收拾,长生出来不久也是个半吊子,只比她好一点,有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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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9 三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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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一章——守夜(中)
被这么一问,风笙更加紧张了:“其实目前也不算是发生什么事了,只是我很担心小姐,希望你们可以陪陪她,她的状态感觉不大对劲。”
师清漪沉吟起来。
在成都朱萸家休整的那些天,雨霖婞除了看上去比往常疲惫些,倒是没有什么别的异常。最近变故太频繁,每个人需要着手处理的事情都一大堆,雨霖婞也是忙得几乎没有喘息的机会,师清漪一度以为她是有些累了,这时回想起那天晚上雨霖婞在藤架底下的表现,不免担忧起她可能是真的遇到了什么事。
“昨天回来一路上她看上去有说有笑的,看不出什么问题。”师清漪向风笙问询详细:“你发现她不大对劲,具体是她到家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对劲是在昨天晚上,可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今天早上了。”风笙懊悔道:“我真没用,居然这么晚才发现。今天早上小姐很晚才起来,程姐去收拾她的房间,出来之后跟我说小姐的床上有……”
“有什么?”师清漪蹙眉。
风笙顿了顿,才说:“有泥。”
师清漪的眉拧得更深了些。
“泥,很多么?”洛神走近来,她清冷的声音透过手机免提传到风笙耳中。
“很多,程姐看过之后都被吓到了,被子里面和床单上都是泥。当时我就在房门外等着,程姐立刻跑出来跟我说,我走进去就看见小姐从里间走出来,她穿着睡裙,赤着脚,从小腿肚子到脚上也都是那种干掉的泥渍,睡裙也脏兮兮的,跟在泥地里滚过似的。”
师清漪在旁边轻轻提醒:“昨天晚上下过一阵小雨。”
洛神点点头,让风笙继续说。
风笙道:“小姐有时候早上起来有些低血糖,还有起床气,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样子,当时她看上去就没怎么睡醒,状态恍惚,我也不敢过去跟她说破,看着她就这么一身泥都不自知地进了浴室。”
“然后过了一会,浴室里就响起了响动,好像是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他的声音这时听起来有点干巴巴的,回忆道:“我和程姐赶紧跑过去敲浴室门,小姐在里面回答没事,让程姐给拿晨浴的衣服,程姐送完衣服出来,带出来一个洁面乳瓶子,那瓶子掉到了地上,小姐不想要了就让她丢掉。”
师清漪一边听,脑海里一边想象当时的场景。
在她看来,雨霖婞是个很讲究的人,就算她有时候有低血糖,起床气,也不会在起床后那一段时间里都没发现自己一身脏污,床上也都是泥泞,甚至恍恍惚惚去了里间,才辗转去浴室。她会出现这种不符合她性格的举动,很有可能是她起床后还留有什么残余的影响,导致头脑并不清醒。
至于那个洁面乳瓶子,应该是雨霖婞去洗脸时在镜子里发现自己的模样,清醒过来,惊吓之下将那瓶子甩到了地上,毕竟只有甩出去那种响动才会明显,能让外面的风笙他们听到。
“她当时情绪如何,语气又如何?”洛神道。
风笙回答:“听程姐说她的语气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没有惊慌,也没有发脾气,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脸色也很平静,只交待我们把房间收拾好。不过小姐她这时候越这样,我就越担心。”
这个男人和苏亦一样,从小就跟在雨霖婞身边,一起长大。他以雨霖婞为他生活中唯一的重心,因为太了解雨霖婞,哪怕雨霖婞就是皱一个眉头,他都知道她在不高兴什么。
“她会这般反应,想是自个早就知晓,至少发生过好几次了,她有心理准备,且想掩饰过去。我问你一事,你如实告知,霖婞除了有时夜里失眠,还有夜游症是么?”
那边沉默起来。
师清漪道:“只有掌握更多的信息,我们才好判断。”
大概是犹豫了片刻,风笙终于说:“是,她有时候会梦游,她也不准我说这些。不过梦游也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她基本只会在房子里游走,不会跑到外面去的。近几年我都没有再发现她有梦游的现象,以为可以放心了,谁想到昨天晚上……”
师清漪向风笙再问了些雨霖婞的事,听风笙略显焦虑地把该说的交待完了,才道:“今天晚上我们就过去,住在雨家,我会给雨霖婞打电话的。”
电话挂断,师清漪和洛神都一脸凝重,谁也没说话,长生带了点打商量的语气,靠过来:“那你们不去师家,今天晚上我还要看家么?”
师清漪看她那期期艾艾的模样,宠溺地摇摇头:“不用,你去准备吧,一起去雨家。”
长生这才乖觉地出了房门,到隔壁收拾行李。
约好千芊,两辆车在晚上七点左右一前一后驶入雨家车库,风笙早就等在车库里迎接,面有倦色。
这个时节天气总是变换不定的,天空又开始飘了点小雨,一行人打着伞走到雨霖婞住的那栋楼里,一楼大厅的门是关着的,里面黑漆漆的。
“怎么不开灯呢?”千芊疑惑地看一眼风笙:“没人?”
天幕是黑的,整栋楼也是黑的,像蒙了黑布的棺材,里面看起来并没有人在活动。
风笙显然也吓到了,顿时急出满头汗,边说边迈开大步冲了进去:“不可能,我出来的时候小姐和苏亦他们就在里面,小姐还让我出来接你们的,不过就几分钟前的事。”
门被推开,师清漪几人也跟随跑了进去,撞进里面那片浓郁的黑暗中。
师清漪手心在那一瞬出了汗,甚至懊悔难道她们来晚了一步,她在这片漆黑中眼睛如鹰隼般扫了过去,就见大厅的四面角落里稀稀落落地站了几个影子,那几个影子贴墙站立,如人偶般一动也不动。
那些影子静止,师清漪暂时也没动。
就在这个时候,黑暗如同水瓶炸裂,刺目的光明亦好似水浆般迸射出来,一刹那盈满了整个大厅。
满室华彩,熠熠生辉,大厅回归了它原本华丽精致的面貌。
“欢迎光临!”
雨霖婞站在回转楼梯上,在这光明乍现的时刻大声喊。
她的声音也瞬间撕破了之前那种沉重冷硬的死寂。之前贴墙站的那几个影子也像活过来了,他们是雨家的几个男人,在那笑着朝门口挥手,站立的位置就在灯的开关旁边,刚才他们一直就等在这里,按照雨霖婞的指示,掐着时间重新打开灯盏。
等到师清漪回过神来,她之前那手心的汗早已经冰凉了,长生死死攥着她,千芊藏在衣袖里的金银小蛇也已经蹿出,昂首吐着蛇信,它们和千芊心意相通,想必千芊被惊得不轻,风笙也几乎是面无血色,
洛神站立在几人的最前面,师清漪心有余悸地看过去,见她的右手原本已经凌厉成钩,仿佛带起冰冷劲气,这时才缓缓舒展开来,不着痕迹地垂在一旁。师清漪明白她刚才估计是处在一个高度紧张的状态下,否则也不会备出这招。
雨霖婞很快见气氛不对:“怎……怎么了?”
她赶紧从楼梯上跑下来,一路跑到师清漪她们面前:“我是开玩笑给你们一个惊喜的,怎么搞的,不就开个灯,不会真的被我吓到了吧?”
千芊手挥了挥,示意金银藏回去,又耸耸肩:“雨小姐,我最后玩这种惊吓把戏,还是我三岁的时候。”
雨霖婞瞪她,又看看师清漪和洛神,笑出声来,颇有点没脸没皮的欠揍味道:“你们俩什么没见过,刚才居然真的被我吓到了?喂,没搞错吧?”
大概是之前风笙那些转述的影响,她们出于对雨霖婞的担心,在这种情况下没控制好将那种紧张感瞬间放大了,几乎有种惊弓之鸟的感觉。不过师清漪见了雨霖婞这种行径,却一丁点气也生不起来,甚至还感到些许莫名的高兴,毕竟雨霖婞现在还能有兴致跟她们开玩笑,就说明她状态不算太糟糕,即使是这种幼稚得想让人掐死她的把戏。
如果哪天雨霖婞真的不再开玩笑了,她简直无法想象。
师清漪回头瞥一眼洛神,洛神虽然没什么表示,但是她能感觉到洛神从紧张到放松的那种改变,还有唇角温润的那抹弧度。
想必洛神和她现在的感受一样。
这是她们最好的朋友,不管发生什么,她们都希望能尽力保障她。即使她有时口无遮拦,她不靠谱,她们也希望这种保障能令她永远拥有这份口无遮拦,不靠谱的闲心。
“对不起,我道歉。”雨霖婞双手合十,桃花眼拧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下次再不会了。今天你们过来,我是高兴过头了,忍不住就要纪念下。”
“难道我们以前没来过么?”师清漪摇摇头,无奈道:“以前也没见你摆这阵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待会要推一个大蛋糕出来。”
“今天不同,这次可是你们几个人主动要来我这过夜,好像不在我这过夜天就会塌似的,这份热情我怎么好拒绝?”雨霖婞随手在她们肩上各拍了一把,算是招呼她们进去,自己在前面边走边说:“其实我现在还纳闷呢,突然打电话说要来我这,到底是为什么?真就要来这过夜这么简单?有没有别的原因?”
洛神薄唇动了动,面无表情地掀出毫无起伏的短句:“因为我们想你。”
师清漪:“……”
雨霖婞笑着使劲呸一声:“我要信你这黑心肝的说的话,鱼也能飞天上了。”
她一下走到前面去了,看上去心情大好,洛神朝师清漪滑了一眼,师清漪心领神会。
现在这个点都已经吃过晚饭,雨霖婞叫人端了些水果和点心过来,洛神随手拿了几颗奶糖,含了一颗在嘴里,看上去漫不经心地扫过四周。
有人从楼梯上走过去了,听脚步有点蹒跚,像是腿脚不便。
那人从楼梯上了横向回廊,刚好是在这横向尽头,那回廊又弯折了个方向,变为竖向。
雨霖婞家里很多回转楼梯,这楼面积很大,一共有四层,雨霖婞住在第二层,大厅过去需要绕几圈才到雨霖婞的房间。每一层都有回廊,回廊幽深,回廊上下也都有多条楼梯在不同位置点衔接,看上去曲折纵横。这些楼梯和回廊提供了多个出口与入口的选择,这样就更加增大了整座楼的连通性,要去哪一层哪一间房,选择其中一条楼梯和回廊,最终都可以走到。
这种设计现在已经很少见了,师清漪第一次来的时候就说了楼梯太多,有方便的地方,却也有不方便的,比如方向感要是差一点就不知道该往哪走,跟迷宫似的,还有就是加大了不小心从楼梯上跌倒的隐患几率。那时师清漪问雨霖婞为什么要住在这栋楼里,不像她的风格,雨霖婞当时说她父母从小就一直带她住在这里,后来他们去世了,这里有回忆,她也舍不得搬到别的楼里去,而且她父母也希望她住在这里,说是这里风水好,可以保她平安。
雨霖婞祖上是摸金的,她家里人对风水堪舆这种东西很相信,师清漪也就没再多问。
洛神抬头看去,刚好看到那人的背影拐进竖向廊道,穿着藏青色的旧式袄子,脑后盘着发,走路有点一瘸一拐的,最后不知道去了哪里。
只留下依稀几声咳嗽,像是喉咙里堵着什么,咳嗽声混混沌沌的。
“那是谁?”千芊问。
“是向姨,小时候照顾雨霖婞的。”师清漪剥开一只橘子,顺手喂过长生,又给洛神递了一瓣,洛神用手指指自己嘴唇,示意里面还有糖。
师清漪只好自己吃了,接着解释道:“一般很少出来,你之前过来的几次都没见到她。”
千芊相对来得次数比较少,点点头:“她咳得有点厉害,方便的话我可以拿点止咳平喘的药给她。”
雨霖婞摆摆手,看上去有点苦恼:“她不会吃你的药的,她不愿意去医院,我给她请医生,她都不理那些医生的,都是她自己去买药,她脾气倔,我也没办法,只能随她。苏亦,你送点水果点心过去给她。”
苏亦说声好,端着盘子走了。
“向姨脾气有点……难相处,基本不跟别人说话,不过她平常不会到我这来,尤其是有客人的时候,你们别在意就好。”雨霖婞想到了什么,又朝长生招招手,笑眯眯的,像条大尾巴狼。
长生吃着橘子,疑惑地看着她。
“给你看样东西。”雨霖婞站起来往楼上走:“你们也都来。”
几个人走上楼梯,来到健身房,雨霖婞在柜子里取下一张反曲弓拿给长生:“你第一次来,我送个礼物给你,喜不喜欢?”
这张反曲弓是狩猎反曲弓,磅数很重,浑身漆黑,只在中间有两道红色的横纹,长生一见,眼里有了喜色。
“我看你在黑竹沟的古银弓没带出来,这个给你凑合下。”雨霖婞朝长生挑挑眉:“用起来肯定没你那个顺手,不过这把弓也算不错的了,我很少用它,你喜欢玩弓,送你比较适合。”
长生握着这把反曲弓左右看看,把玩起来,期间抬了头,又有些期盼地看看洛神和师清漪,师清漪被她这目光看得想笑,却没说话,洛神颔首道:“收下罢。”
长生朝雨霖婞感激笑道:“多谢,我很是喜爱。”
雨霖婞带着长生去试弓,趁这空当,师清漪和洛神,千芊正好四处逛逛。出了健身房,师清漪叫来风笙,悄悄问他雨霖婞换下的被单上那些泥土的颜色质地,风笙说被单其实特地没洗,领着她们去看,就见那泥土是混合起来的,一部分为常见的泥土色,另外一种颜色是黑色的,就像墨一样。
“附近何处有这种黑土?”洛神问风笙。
风笙摇摇头:“就是附近没有这种黑土,我才留下这被单想多调查下,但是没什么头绪。这楼内外最可能沾到土的地方只有后院,那里有花圃,种了很多植被,下雨的时候难免有些泥泞的,但是我去看过,那种土倒是有,却没有这种黑土,不知道小姐在哪里沾到的。”
师清漪将那被单拿来近距离嗅了嗅,闻到一股轻微的气味,这气味有种说不出的古怪,却很好闻,尤其像某种燃烧过后的熏香。熏香有很多种,液态的,木质的,粉末状的,膏脂状的,师清漪毫无头绪,转头问千芊和洛神,千芊无奈摇头,洛神只是捏了一抹黑土细嗅,沉吟不语。
过了一会,洛神道:“水香浓烈,粉香刺鼻,膏脂香馥郁,唯有木香飘渺,似烟似雾一缕,疏毛孔,发五感。倘若这是熏香的味道,可能是木香那一类。”
师清漪听得眼睛一亮:“你难道还会调香么?”
“难道你觉得我只会调琴么?”洛神晕水眸子一瞥,轻喃反问。
师清漪:“……”
还好千芊跟风笙说话去了,估计没在意这边,师清漪咳嗽一声,小声嗫嚅道:“我知道你调……弹琴弹得好,但是我的确不知道你会调香的。”
“你现下晓得了。”
师清漪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红,她撩了一下耳畔的发丝,静了会才走过去对风笙建议:“我们现在去后院看看。”
风笙说:“好,我去拿手电,后院有的地方没有照明。”
穿过楼道来到后院,院子很大,与其说是后院,不如说是传统的中式花园。靠楼近的区域点起了园灯,还是那种长方体浮灯造型,一眼看过去植被高低起伏,那些悬空的灯仿佛浮动在了晃荡的水上。雾霭灯下花树层叠,有些花树冬天落了叶,现在才刚刚冒出了点芽来,枝干交叉,映在灯影之中,像干瘦虬节的怪兽爪子,夜里看上去略显压抑。
几人走在小径上,师清漪抬眼过去,突然发现前面有人影晃过去了。
滴答。
滴答。
却没有脚步声。
只有这种滴答的水声响了起来。
滴答。
滴答。
这种滴答声非常有规律,像是遵循着某种严格的间隔,不敢快慢哪怕一秒,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师清漪立刻警觉了起来:“你们听见了么?”
千芊和洛神都看着她,风笙一头雾水:“听见什么了?”
“滴水声。”师清漪道:“很有规律的那一种。”
“我没有听到。”风笙惊讶道:“不过那边有个铜壶滴漏,师小姐你在这能听到么?”
“你们这还有铜壶滴漏?
※※※※※※※※※※※※※※※※※※※※
师师,你应该知道鱼根本就是手势黑洞,放弃挣扎吧【。
提醒,请看一下之前我写的“胡闹要还”的那章,就能明白的,具体章节在第四百二十章——甚是,也就是晋.江目录里的423章。其实我写得已经很直白了,为什么洛神在这里重新说了一次“反正每胡闹一次,都要还。”,还说了契书,真的非常好理解的,而知道这点以后,你们就能知道她们究竟现在是怎么想的。
至于胡闹计数的章节,有好几章,这里就不点出来的,大家可以重新往回看,等大家看完了这些,自然就懂了,洛神和师师这章这些谈话的深意。
你们品,细品,都能看出来。
实在品不出来,那以后也会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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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0 阿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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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七章——阿川
师清漪一时语塞。
向鱼浅打手势,想来已是行不通了。
不过除去无奈,师清漪此刻还有些庆幸。
还好方才鱼浅两次猜手势都猜错了,因着她发觉鱼浅每次都会直接说出心中所猜,若方才鱼浅猜对,却脱口而出,反倒对她们几人所处的境况有些不利。
师清漪只得在心底琢磨,究竟如何才能让鱼浅知晓此事,又不会暴露出来。
濯川一直在旁瞧着,倒是瞧出了些许门道。
明明可以开口说话,师清漪却不言语,只是做手势。甚至四人还要严实地围成一个圈,上头用伞遮着,不让旁人看见她究竟打的什么手势。
濯川虽不晓得师清漪为何如此,却也明白这其中自有师清漪的顾虑,还是先行配合为好。于是濯川也未曾吭声,只是用手指了指师清漪,再指了指雪地。
师清漪瞧出濯川这是让她在雪地上写字。
在濯川的认知中,既然不能出声,那在雪地上写字,亦能表达所想,还更为准确便捷。
反正这一圈雪地已被她们几人围住了,旁人看不到,写完以后,再将雪上的字拂去即可。
师清漪却半点要在雪地上写字的意思也无,只是打量着濯川。
过了片刻,师清漪略一思索,将兆珏方才多给她的那两颗夜明珠取出来,一手放了一个,两只手分别递到鱼浅与濯川面前,道:“拿着罢,待会脉井之下漆黑一片,可用夜明珠照明。若是不够,我这还有。”
鱼浅手腕朝上,欣然接了过来:“正好我和阿川身上没有,多谢师师。”
师清漪朝她笑了笑,略低了头,空出来的那只手撩了下耳畔发丝,眸子里却暗自用了炫瞳术,往鱼浅腕子上一瞥。
鱼浅与她还有洛神一般,腕上皆有那两道墨线,一道红线。
师清漪面色很是平静,她早已料到了,但还是得确认一次,才更为万全。
濯川方才让师清漪在雪地上写字,师清漪却没有反应,反倒拿了夜明珠出来。濯川以为师清漪未曾明白她的意思,本想耐心再示意一次,不过见师清漪伸了手,便先从师清漪手中取了夜明珠,道:“多谢师师。”
师清漪也对濯川微笑。
之后依旧是垂眸,不动声色地以炫瞳扫了一眼濯川的手腕。
只是瞧见濯川腕上情形时,师清漪面色蓦地怔了怔,很是始料未及,不过很快恢复如常。
濯川手腕上竟然也有三道线,两道墨线,一道红线还是竖着与两道墨线相交。
只是这三条线的长度,皆只有她们三人的一半。那两道墨线从左边开始,到与红线相交之处,便断掉了,而那红线的一端未曾到达手心,另一端亦不似她们那般往小臂深处延伸。
师清漪心中虽有疑惑,但却比先前放心了许多,更有了几分怅然。
之前她还对濯川让她在雪地上写字一事,故意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去,这会子却主动向濯川做了个指向雪地的手势。
濯川还以为她终于醒悟过来,笑着点了点头。
师清漪从此刻开始,对濯川毫无保留,笑意恰似春风,再度指向雪地,摆了摆手。
言下之意,不可在雪地上写字。
她又先指自个的嘴,再指自个的耳朵,之后上下左右,四处方向皆指了指,面色有些沉。
濯川剔透,立刻明白过来,神色也变得凝重。
虽然她不知为何四周环境竟然会变得如此需要警惕,但师清漪既然察觉了,她自是信的,便指了指师清漪,再指了指自个,最后指了指鱼浅。
先前师清漪谨慎,只是想通过打手势的方式直接告诉鱼浅,方才瞧了濯川的手腕以后,便打算先向濯川打手势,待濯川清楚了,再由濯川转告鱼浅。
毕竟濯川与鱼浅朝夕相处,定是默契十足。
此番见濯川也提出同样的法子,师清漪欣然应允,再度捏了五指,两手靠近了,做了个鱼浅误以为是“小鸡啄米”的手势。
濯川瞧得面色微红。
只瞧见濯川面色的变化,师清漪便晓得她明白了,立时收了手势。毕竟她也觉得这手势过于羞耻,没成想竟比了三次。
师清漪侧过脸,发现洛神并未在那团雪球,而是安静地觑着她。
师清漪:“……”
被洛神瞧见,她越发丢脸了,只得收回目光,看向濯川,想瞧瞧濯川是如何知会鱼浅的。
“……鱼。”濯川向鱼浅道:“有件事很是重要,若我盼着你做到,你能应允我么?”
“若是你所愿,我自是依你。”鱼浅笑道:“你说说看,何事?”
濯川深呼吸了下,她先用食指点在自个唇上,再凑鱼浅近了些,脸颊几乎要贴着鱼浅,近在咫尺。
那一瞬间,师清漪还以为濯川要直接吻鱼浅了,吓了一跳。
不过转念想到此番她们围在一起,又有伞挡在上头,若濯川当真吻了鱼浅,倒也无妨,顿时安心不少,面上却滚烫起来,下意识便要偏开目光。
就在师清漪要转过脸时,眼角余光却瞥见濯川并未真的贴上去,而是在快要吻到鱼浅时,转而用食指指到鱼浅唇上,再退回来,面红耳赤地向鱼浅摇了摇头。
师清漪:“……”
……原来如此,还能这般?
这手势也只有濯川能向鱼浅做了,旁人都做不来的。
师清漪服气了,不过也清楚了濯川的意图,晓得她只是向鱼浅无声转达要说的话,而不是当真亲昵,便继续看起来。
鱼浅先是愣了愣,很快眉眼含了笑意。
她这下当真明白了,阿川这是在说两人不可接吻。鱼浅虽然不解,为何阿川让她如此,但既然阿川这般说了,她便能做到。
鱼浅嘴唇动了动。
濯川清楚她要说什么,立刻眼明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
鱼浅被濯川捂住,一双水润的眸子滴溜溜地打量着濯川,向濯川乖觉点头,表示自个不会再开口。
师清漪顿时松了一口气。
濯川头垂得很低,有些不敢看过来,但还是对师清漪道:“……还有么?”
原本以濯川的性子,方才她凑近鱼浅做的那个动作,断然是不好意思展现在人前的。但四人必须得围成一圈,师清漪与洛神只能在旁边待着,她避无可避,只得硬着头皮做来。
在她的心中,只要是为了大局,无论做出何种牺牲,她都愿意。
牺牲一些脸面,纵然羞窘,却也能接受。
接下来师清漪实在羞于用手势表达,也难以表达,只得委婉道:“进一步的,再进一步的……”
说到这戛然而止,然后摆摆手,又道:“等等,反正都不成。”
自个这都说了些什么话。
要了她命了。
濯川:“……”
师清漪的面颊也是滚烫得不成了,偏鱼浅笑得一脸纯粹,再转脸看向洛神,洛神也正饶有趣味地瞧着她的热闹。只有她与濯川两人红着脸,为了能在这种特殊条件下传达所思所想而不辞辛苦,不免觉得与濯川颇有几分同病相怜。
濯川再度点头,表示明白师清漪的意思,之后面向鱼浅。
鱼浅微歪了下头,瞧着濯川。
濯川这口气比先前吸得更深了些,似下定了不得了的决心,豁出去了。
她的手指从自个额头开始轻触,一路往下,到唇,到下巴,再到锁骨,心口,一路行到腰带处。
随着她手指旖旎往下,鱼浅瞧她的目光越发炽热起来,目光都似要粘在她的手指轨迹上。
濯川的手指绕过腰带,到了底下小腹,却还未停,往更底下而去。
师清漪:“……”
她看向洛神。
洛神:“……”
濯川浑身都是汗,却还是坚持这般用手指一路指到自个大腿,再到小腿。
总之她身上能指到之处,全都被她指了一个遍。
鱼浅眼中似幽蓝海水掀起浪潮,微咬着唇,瞬也不瞬地瞧着濯川。
濯川指完了,收回手指,终于严肃地对鱼浅摇了摇头,脸却早已赛过蒸蟹。
鱼浅眼中海浪骤歇,委屈地点了点头,表示她已懂了。
既然阿川不让她碰身上任何一处,她哪里都不碰便是。
师清漪:“……”
洛神:“……”
濯川红着脸,终于能让鱼浅明白过来,她欢喜地笑了,只是笑意却很拘束。
师清漪在一旁看完全程,实在过于惊愕,却又对濯川生出几分敬意来。
濯川当真是个老实人……身体力行做示范。
师清漪轻咳一声,她有些操心,绷着面色对濯川道:“你们之前在药坊时,可有……?”
濯川大惊失色,连忙道:“没有,没有。”
鱼浅道:“当时阿川忙着糅取墨鬼长伞,没有时间。”
师清漪:“……”
……意思是有时间就会么?
师清漪听到此处,也不知道是该放心,还是该佩服。
这时鱼浅却向濯川道:“有时限么?”
看阿川费了那么大劲告诉她这些,鱼浅也对周遭环境警惕许多,说话之时不再似以往那般直接,而是含蓄了起来。
她们眼下这般交谈,内容皆是破碎的,光听这些,根本便是一头雾水,完全不晓得她们在说什么。
濯川看向师清漪。
师清漪点头确认。
濯川便道:“……有。”
鱼浅又问:“那何时可以?”
她虽想阿川,但阿川不让她碰,她完全能做到。既然有时限,那她耐心等到时限过去,便能碰阿川了,反正阿川一直在她身边,又不会离开她。
濯川再看师清漪。
师清漪实在不知如何回答,这是鱼浅与濯川之间的私密之事,此番这决定的关键居然落在自个身上。不过看着濯川信任的目光,她只得认栽,斟酌半晌,才低声道:“等……等下脉结束以后罢。”
濯川便对鱼浅道:“等从脉井出来……可以。”
鱼浅有了盼头,笑道:“好。”
濯川也垂了头,脖颈红了一片,眼中敛着笑。
鱼浅开始在地上堆雪人,濯川便随她一起团雪,两人在一旁玩得惬意。
眼看此事终于得到解决,师清漪心下稍安。
她脸也红得厉害,悄悄用手在雪地上扫了扫,将她的双手扫得冰凉刺骨,这才低着头用双手捂住脸,想将脸的温度降下来。
“做什么?”洛神伸手过来,轻轻攥着她的手腕:“方才刚抹了雪,莫要冻着脸了。”
师清漪只得松了手,却又不敢告诉洛神她此刻的本意。
洛神盯着她看了片刻,将自个的白衣衣袖贴到师清漪两边脸颊,用手轻轻压着。
师清漪顿时怔住了。
洛神的衣袖很是冰凉,却远远没有地上白雪那般刺骨,再加上布料柔软,贴过来,刚好能缓解她面上发了烧似的热。
再加上洛神的手指也有一段时间没有碰过雪,将那衣袖布料贴她脸上时,师清漪能感觉到一种格外舒适的凉意。
“好些了么?”洛神轻问她。
“……嗯。”师清漪笑着点头,又道:“我们也堆一个雪人罢。”
“好。”洛神应道。
待师清漪的面上舒服许多了,洛神这才将衣袖撤了回去,两人堆起雪人来。
洛神团了个圆圆的雪人脑袋,师清漪捏了个雪人身子,再拼在一起,又在一旁寻了两根树枝,插在雪人身上。
那边鱼浅与濯川也大功告成,师清漪好奇地瞧了一眼,却看不明白她们究竟堆了什么,疑惑道:“这是雪人么?”
只见眼前摆着一个长方形的雪块,上头搁着一个比那雪块小上许多的雪团,那雪团的形状还是介乎椭圆与长条之间。
“是雪人。”鱼浅认真道。
“你能给我说说么?是个什么雪人?”师清漪还是没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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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让鱼这样的手势黑洞看懂意思,还是得有阿川这样实在且敬业的精神才行的【。
当着两个老妖精的面搞事,不愧是你们两个“鱼水欢好”,老妖精都没脸见人了【。
明天还有一更,不过得过凌晨了,所以准确来说应该是后天凌晨。
多多打分留言,谢谢~
461 之上
第四百五十八章——之上
鱼浅指着她与濯川的杰作,道:“这个长方形的,是阿川背上背着的捉妖箱,自然是代指阿川了,而上面这个雪团是一条鱼,这两个雪人便是我和阿川,意思是鱼在水中。”
师清漪:“……”
服气。
濯川低着头笑,估计也是心甘情愿随鱼浅堆了这么一双“雪人”出来。
不过还好鱼浅这回学乖觉了,未曾似先前那般,将什么“我在你身子里”之类的私房话脱口而出,不然濯川那头估摸着要低到雪地里去。
洛神凝眸瞧了瞧鱼浅与濯川的那两个“雪人”,淡道:“这雪团是搁在长方形的雪块之上,比起水中,应是用水上来形容更为贴切一些罢?”
师清漪:“……”
这会子你怎地这般认真了。
只是这认真的点怎地听上去那般别扭。
不知为何,师清漪总觉得“鱼在水上”与“鱼在水中”总有一种异曲同工之妙,都能听得人耳热。
鱼浅略一琢磨,向洛神道:“你说得倒是有道理,此番这雪人一上一下,瞧上去的确不算水中,而算鱼在水上。我时常在阿川之上,说是水上,也很是不错,但此事哪有定数,阿川也时常在我之上。但不管是我在阿川之上,还是阿川之下,我都能做到在阿川身子里头,是以还是鱼在水中比较好。多谢你提点,我要改一下这个雪人的模样。”
濯川:“……”
师清漪:“……”
……什么?
自个这又……又听到了些什么?
虽说师清漪心底对鱼浅这番话有些地方很是认同,她与洛神之间亦是没有定数,你来我往的,不是她在洛神之上,便是洛神在她之上。
情热之际,两人倒在榻上,缠在一处,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分什么上下前后,不过是跟随自个内心的炽热,做出当时最渴慕之举。她有时盼着在上,有时沉溺在下,有时她还欢喜从洛神背后来,再或者是旁的诸多方式,又如何能说得准呢。
但师清漪心底能偷偷这般想,却不意味着她能面不改色地听鱼浅说出那般话来。
此时此刻,她要多震惊,有多震惊。
濯川顶着一张快要冒烟了的脑袋,快步走到鱼浅面前,捂住了鱼浅的嘴,手下动作很轻柔。
鱼浅眨巴着双眸,看着濯川,嘴上不说,眼神却似是在问:“这也不能说么?”
濯川面颊泛红,很是艰难地点了点头。
鱼浅又眨了下眼,表示晓得了,她不会再说此事。
濯川才松开了她。
鱼浅低声问道:“可是因着我方才说的,也是私房话?”
“……是。”濯川答得辛苦。
既然是私房话,还是得留在房里说,这是鱼浅今日学到的学问。眼下既是在外头,鱼浅便不再吭声了,而是走到她堆的那个“雪人”边上,在那长方形的雪块中间用树枝挖了起来。
“鱼,你做什么?”濯川问她。
鱼浅笑道:“既然是鱼在水中,我得将这指代捉妖箱的雪块挖空,让它更似捉妖箱一些,这样才好将指代我的那条雪鱼放进去。”
“好,我来帮你。”濯川虽不好意思,却仍在旁边也捡了一根树枝,一边挖那雪块中央,一边配合鱼浅道。
师清漪与洛神长身立在她们身边,安静地望着她们,并为她们二人举着纸伞。
师清漪的肩挨着洛神的肩,手悄悄伸到洛神狐裘底下,牵住了洛神的手,在洛神手心又写了几句话,告知她鱼浅与濯川手腕上的情形。
等感觉到师清漪写到濯川那部分,洛神侧过脸来,瞧着师清漪,深邃眼中也敛了几分柔软的叹息。
鱼浅与濯川在那长方形雪块中央挖出一个很是周正的凹槽出来,的确是越发像捉妖箱了,鱼浅欢喜地将那条造型捏得拙劣的“雪鱼”放进“雪箱”之中,她却突发奇想,又道:“还得需要一道柜门盖上,才算大功告成。”
师清漪:“……”
洛神:“……”
师清漪还以为自个听错了,神色微妙。
鱼浅说完柜门,也蓦地一愣。
她有些不明白,为何她会突然说出“柜门”这般词汇。
她原本是想说箱门,但柜门这个词竟好似自发地从脑海里蹦跶出来,且在她们所处的环境衬托之下,显得那般格格不入。
仿佛这个词有了别样的意味,并不属于这里。
那她究竟是如何说出这个词来的?
师清漪晓得鱼浅恐怕也潜意识里察觉到了什么,未曾吭声。
濯川笑道:“鱼,不是柜门,而是箱门,这并非柜子。”
鱼浅神色略有疑惑,还是道:“嗯,我说错了,我本是要说箱门的。”
但她心底总觉得自个说的那个柜门,并非是指寻常衣柜那般柜子的门,而是有着旁的什么意思。
且这意思还是什么人告诉她的。
她脑海里光影晃动,依稀记得好似是两个衣着光鲜的女子站在她面前,其中一名女子笑意妩媚,与她解释了究竟何为柜门,另一女子虽似高岭之花一般端着面色,眼中却隐有局促,站在一旁。
除却柜门,那妩媚女子还向她解释了何为出柜。
但她一时半会竟想不起那两名女子的脸,只能依稀瞧见黑暗之中光灯闪烁,到处都是浮动的灯海。有男子随着乐声高歌的曲调,更有无数人群山呼海啸一般热烈地呼喊起来,嘴里唤着那高歌男子的名字,那名字亦是模模糊糊的,依稀是唤做什么慕。
只是为何会突然想起这些?
仿佛脑海里被什么捂住,鱼浅一时想不起细节来,便不再强求,而是又团了一个雪团,将它压平,比着那“雪箱”的尺寸做了一道箱门,盖在“雪箱”之上。
“这下便当真是鱼在水中了。”鱼浅满意地拍了拍手上的雪沫。
濯川便红着脸,望着她笑。
鱼浅瞧见了师清漪与洛神堆的那个小雪人,凑近去端详片刻,道:“你们这雪人,又是何意?”
师清漪好笑道:“没什么意思,便只是我与洛神一同堆了一个小雪人罢了。”
鱼浅问道:“哪部分是师师你堆的,哪部分是洛神堆的?”
师清漪走到小雪人边上,随口应了一声:“脑袋是洛神堆的,而身子是我堆的。”
鱼浅哦了一声,道:“脑袋在身子上头,意思便是洛神在师师你之上?”
师清漪脚下差点踉跄一下,好歹稳住身子:“……”
洛神垂眸不语,唇边隐有几分浅笑。
“哪能从雪人身上看出这等歪理?”师清漪站在雪地上,却燥出一身热汗,立刻道。
都怪方才洛神说了什么鱼浅在水之上,惹得鱼浅口无遮拦,竟又说起什么洛神在自个之上,实在是……实在是……
鱼浅平素惯会说些傻话,但有时却又很是狡黠,分不清她是天性使然,才至这般纯粹,还是有几分蔫坏。
“这是歪理么,阿川?”鱼浅问濯川。
濯川冷汗涔涔:“我不太晓得。”
师清漪:“……”
师清漪窘迫不已,悄悄眼风扫去,横了洛神一眼,低声道:“让你胡说。”
洛神很是无辜地道:“我方才未曾说几句话的。”
师清漪才不管,反正洛神在她心中已是始作俑者,她在雪地里招呼洛神道:“……过来。”
洛神脚步轻盈地行到她身边,道:“何事?”
师清漪轻声哼道:“你和我再堆一个雪人。”
“好。”洛神淡淡应允,随师清漪一起蹲下来,在地上团起雪来。
师清漪团了一个圆滚滚的雪团子,绷着脸色道:“这次我要堆脑袋,你给我堆身子。”
洛神眼底涌起几分笑意,道:“好,你在上。”
师清漪:“……”
她支支吾吾地道:“我……我也不是这般意思,我只是想堆个脑袋而已。”
“成,反正脑袋在身子之上,天经地义。”洛神道:“你想如何堆,便如何堆。”
师清漪见她满嘴胡说八道,句句暗藏深意,实在说她不过,只得低头专心团雪。
团着团着,师清漪瞧着地面上厚厚的雪,想起天上那轮圆月在炫瞳术之下,与寻常所见并不相同,那雪是否也有不同?
师清漪忖到这,将那雪拨开了许多,运起炫瞳,悄然望去。
这一瞧,只见雪中出现了一道圆形印记,如同那月的外围轮廓,而周围镶了一圈红边。
※※※※※※※※※※※※※※※※※※※※
君导备注:1:鱼浅想到的那两名女子,要看了我另外一本作品交换才会懂,点我晋.江专栏可以进行阅读。
2:虽说总是调侃师师,但师师和洛神是相互的,师师在上和在下真的没定数,反正都是你来我往,不过呢在上也能做在下的事,在下也能做在上的事,也是没定数的,咦,我怎么这么认真说这个【。
3:乖乖打分留言,君导挨个啵啵【。
462 像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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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九章——像极
为免被发觉,师清漪未曾与那带红边的圆形印记对视,只是随意掠了一眼,炫瞳术也在那一瞬间退去了。
她装作不知,继续团着手里的雪团。直到变成大小合适的雪球,她才停下来,瞧着洛神在旁堆的那个雪人身子轻笑,问道:“好了么?”
“嗯。”洛神在雪人身子上轻拍,补了些许雪,道:“放上来。”
师清漪便将小雪人的脑袋按在雪人身子上,稳当地衔接好了,又小心翼翼地将新堆的这个小雪人搁在之前的那个小雪人身边,紧紧贴着。
洛神觑了片刻,再寻了两根树枝,插在雪人身子两侧,当做双手。且这回树枝的角度与先前小雪人相比,也略有调整。
她将两个小雪人身侧挨着的那两根树枝牵在一起,就似两个小雪人在雪中携手一般。
师清漪瞧见这牵着的两个小雪人,凑到洛神耳边,低声笑道:“你这闷里骚,只是堆个雪人罢了,你却还要悄悄地也让它们牵手,何至于此?”
她嘴里虽这般说,心里却沁出丝丝清甜。
洛神敛容,肃然道:“只是堆个雪人罢了,你却还要计较什么脑袋与身子之间的上下,何至于此?”
师清漪:“……”
算了。
实在说不过她这小心眼。
师清漪幽幽瞥了洛神一眼,她见兆珏仍未回返,尚有些许闲暇时间,便对濯川道:“濯川,你这回可带了墨斗么?”
“带了的。”濯川忙应道。
墨斗原是木匠必不可少的工具,但因着墨斗能辟邪,许多道门之人亦会随身携带墨斗。只是道门的墨斗与寻常墨斗相比,更为精巧,内里有许多细节之处的不同,尤其是道门之人所用之墨,极其讲究,种类根据法门不同,也是多种多样。
师清漪道:“我能借用一下么?只取一星半点。”
濯川取出她的墨斗,递给师清漪,道:“师师你不必客气,随意取用便好。只是不知你要作何用途?”
“多谢。”师清漪眼角余光斜着洛神,向濯川笑道:“不做什么旁的要紧用途,只是画两笔而已。”
濯川点了点头,道:“既然要画,我也带了毛笔,你可需要么?”
她是个道士,时常要画符咒,毛笔自然是常备在身侧。
“需要。”
“那你要换色么?若要换色,我这有好几支毛笔,方便你进行墨色更替,便不会混杂了颜色。”濯川体贴耐心,又道。
“也需要。”师清漪感激道:“还是你考虑周到。”
濯川被她夸了,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了头。
鱼浅听见师清漪夸濯川,比自个被夸还欢喜,凑过来道了声:“阿川何止是考虑周到,你想一步,她替你多想好几步,我时常想不通,世上怎会阿川这般好的人?”
师清漪笑着点头称是。
鱼浅句句发自肺腑,她觉得她的阿川全世界最好,从来不吝夸赞。
濯川这下头垂得更低。
可怜她一个在世人眼中分明仙风道骨的人儿,站在鱼浅身边,时常羞得抬不起头。
师清漪手中拿着墨斗与毛笔,走到她与洛神堆的那两个小雪人面前,蹲了下来。
洛神踱步到她身边,垂眸打量着她的动作。
寻常墨斗只有一个黑色墨仓,但濯川的墨斗却有四个墨仓,分置四色墨,分别为黑墨,红墨,金墨,银墨。
师清漪用一支毛笔先行蘸了黑墨,在左边那个小雪人雪白的脸蛋上涂了几笔。
那小雪人原本脸上什么都没有,被师清漪这一涂,竟有了一副闷极了的神情,且那唇只被一道短线简笔带过,反倒更显得生闷气似的不悦。
小雪人圆滚滚的,越憋闷,反倒越可爱。
洛神默不作声,只是在旁瞧着。
师清漪抬头望着她,唇边勾起几分狡黠:“像不像?”
洛神自然瞧出她这小雪人是画的谁,却道:“像什么?”
师清漪晓得她在装,道:“像不像一个不高兴的黑心肝?”
“瞧不出。”
师清漪换了一支毛笔,在红墨仓里蘸了一笔红墨,小心翼翼地点在小雪人的眉心之间,为了那小雪人点了一点朱砂。
洛神:“……”
“这下总瞧出来了吧?”师清漪眼角藏笑,继续问道。
洛神未曾说什么,也在师清漪身旁蹲下来,向她伸出手:“笔。”
师清漪给了她一支黑墨笔。
“红墨笔也要。”
师清漪将蘸了红墨的那支笔也搁在洛神手中。
洛神默默瞧了另外一个尚未动笔的小雪人片刻,先提了红墨笔勾勒,很快,那小雪人有了一双红彤彤的眼睛,也似在生闷气,且比旁边那个点朱砂的小雪人要凶上许多。
但在这小雪人的模样衬托下,这股子凶意反倒显得奶里奶气,仿佛一只生了气的红眼兔子蹲在雪地里。
“像不像?”洛神转过脸,看着师清漪。
师清漪:“……”
她也学着洛神方才回答,回敬道:“……像什么?”
洛神也回道:“像不像一个不高兴的冷心肝?”
师清漪:“……”
洛神又在那小雪人的红眸底下简单画了代表嘴巴的短线,中间高,两端低,仿佛是一张小嘴撅起来,将那小雪人正着恼的小模样展示得淋漓尽致。
待画完了,洛神端详了片刻红眼小雪人,目光淡淡落在师清漪脸上,道:“像极了。”
师清漪现下双眸瞧上去澄澈温柔,半点红眸的痕迹也无,但她却并未对洛神此刻在雪人上画出的红眸状态表示反驳,反倒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只是道:“我画的雪人更好看。”
她画的那个小雪人是指洛神,她却说自个画的雪人更好看,话里意思不言而喻。
洛神道:“我画的雪人更可爱。”
师清漪听出来了,弯着眉眼笑:“算你会说话。”
鱼浅与濯川也过来瞧她们两堆好的小雪人。鱼浅瞧着右边那个小雪人的红眸,又看向师清漪的双眼,心中莫名涌起几分疑惑。
奇怪。
她总觉得师清漪此刻若是与那雪人那般,处在红眸状态,反倒更为贴合才是。现下师清漪瞧上去眸子如常,她反倒觉得哪里不对劲。
为何她总有种师清漪不久之前还是红眸,且红眸持续了好一段时间的错觉。
鱼浅越琢磨,越有些不明白。
师清漪见她一阵盯着自个的双眸,似是陷入沉思,心底也明白鱼浅到底在疑惑什么。
眼下鱼浅许是越发意识到当前环境的不对,若到时鱼浅幡然醒悟,又该如何去看待身旁的濯川?忖到此处,师清漪看鱼浅与濯川的目光越发柔软了一些。
濯川是她们生死与共的友人,师清漪瞧见濯川,自是欢喜的,她也盼着这般欢喜能更长久一些,哪怕再多一些时辰,也是好的。
她尚且如此,而濯川是鱼浅此生挚爱,鱼浅到时若知晓真相,又该如何面对?
却又……如何舍得?
鱼浅面上的疑惑散去,似是暂时没有深究。她走过去将她与濯川堆的那个雪箱与雪鱼搬过来,搁在师清漪与洛神堆的那两个小雪人边上。
四人在雪中长身而立。
四个指代她们的小雪人也立在风雪之中。
鱼浅笑道:“我们四人在一块,我们的小雪人也要这般待在一块才是。”
她说着,伸出手来,悬在那四个小雪人之上,翘起尾指道:“阿川跟我说过,你们岸上之人若要许下约定,有一种拉钩的方式。现下我们也来拉钩罢,此生做一辈子的友人,如何?”
师清漪心中触动,笑道:“好。”
洛神也“嗯”了一声。
濯川伸出自个的尾指,勾在鱼浅的尾指之上,师清漪的大拇指与与濯川的大拇指相勾,尾指腾出来,洛神左手小手指已断了许多年,便用右手的尾指勾缠着师清漪的尾指。
最后洛神的大拇指与鱼浅的大拇指相贴,四人以拇指与尾指的形式相连,形成了一道似坚不可摧的闭合环。
鱼浅道:“拉钩上吊,无论多少年,都不许变。”
濯川道:“同喜共悲。”
师清漪道:“风雪共济。”
洛神道:“此心不改。”
四人的誓言在风雪之中,随着呼啸的风雪声与花树枝叶沙沙摇曳的响动,似要被卷到了天边,在天地之间回荡。
四人在原地又等了一阵子,兆珏终于回来了,随身带了几个满当当的行囊,由柔软的皮子缝制而成。
他将行囊分给四人,对师清漪道:“殿下,现下可能动身了么?”
“可以,走罢。”师清漪迈出步子。
几人在雪中前行,这般行了一段路程,终于来到一处院落里。
这院落瞧上去很是寻常,分为前后两个院子,中间一座屋子,瞧上去不过凰都之人常见的房屋模样。
兆唁与几名神官正候在屋子里,听见外头的动静,连忙迎出来。
兆唁恭敬地一一行了礼,便退在一旁,不做声了。
师清漪瞧了兆唁一眼,一行人穿过屋子,走到后院,只见后院有一口水井,上头盖着井盖,覆了一层厚厚的白雪。
这便是兆脉的脉井。
身为兆脉命脉所在,脉井却未曾有什么特殊的保护,只是处在这般一个安静的院子里。
但凰都的各处神官脉井虽然各有不同,却都是瞧上去并不起眼的。若要藏起一个秘密,便是莫要过于重视它,让它隐藏在寻常之中,不惹人注意,才是最完全之策。
兆唁将井盖搬开。
鱼浅站在井边,往下瞧去,却只瞧见深深的井水,幽邃之极。
鱼浅道:“师师,这里头都是井水,是要一路潜水下去么?”
她是白鲛,若是行水路,对她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
师清漪摇头道:“跳下去便好。兆脉脉井,只有兆脉之人才能下去,若非兆脉之人,跳下去也不过是跳进寻常的一口井里罢了。若是旁的神官脉之人要去别的脉井,须得在祭殿向姑姑进行报备,只有在姑姑颁布了通行令之后,才得以进入。”
兆珏在旁道:“正是如此。不过殿下与司函大人,靖大人可以在任何神官脉之中通行无阻,并无限制。”
师清漪看着鱼浅,补充道:“你与濯川,洛神三人都并非兆脉之人,若要下脉,也是有法子的。”
她说着,取了三枚光羽出来,道:“这是我的光羽,只要拿着它,你们便可下脉了。”
她的光羽与先前兆唁取出的兆琮的光羽大有不同,周身萦绕着一层华美光晕,在雪中看来,更似梦境编织出来的绮丽粲然。
兆唁怔怔看着师清漪的光羽。
师清漪将光羽分别递给鱼浅与濯川,再把最后一枚光羽放到洛神手中,轻声道:“收好。”
洛神接过师清漪的光羽,深邃眸子晃过几分恍然,轻喃道:“清漪,我已有你的光羽,以前给过了的。”
师清漪蓦地愣住:“给过了?”
洛神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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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导备注:
1:要看小雪人的图,可以去我新浪微博看,反正我画的她们的图都在我新浪微博里面。
2:师师以前给了洛神光羽,在古代篇,古代篇还在连载,我还没写到,到时候大家会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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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3 下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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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章——下脉
师清漪立在井畔,一时竟有些不知如何接话。
她眼里神色微黯,稍纵即逝,却又很快笑道:“给过了就好。你瞧我这……记性,刚才是我……糊涂了。”
那笑意在雪光与灯笼光华的映衬之下,瞧着是明媚粲然的模样,内里却又似敛着几分无奈苦涩,恍若在光下投照出的那一抹影。
洛神眸光温柔地瞧着她,道:“都是许久以前之事了。每日时光变迁,总会发生许多事,哪里能记住全部。”
师清漪感觉到她话语里的安慰,望向洛神。
纵然光阴漫长,诸多经历都已化为身后云烟,被时间抛在了后头。可无论是刻骨铭心,还是生活琐碎,师清漪都想记住,也在努力去记住。
往昔恰似无数细碎的光点,她曾真切地拥着它们,并将它们悉数珍藏在心底的匣中。
有一日匣破了,那些光点一一散落四处,她一路踩在血泊严寒之中,拨开荆棘勇敢走来,一点一点地再将那些光点慢慢寻到,收回。
即使不少还未寻到,以她的聪颖,却也能猜到一些光点的存在。
但有些光点,她怎么都瞧不见踪迹。这其中,更有她最为重要的光。
“我总是想全记住的。”似被风雪堵在心口,师清漪道。
却不能够。
她并未避开目光,而是那样专注地瞧着洛神,坦荡地将自个的内心展露在洛神面前。
“莫要强求。”洛神摇了摇头,轻声道。
师清漪微抿了唇,不作声。
井畔还有旁人,两人不便多说,只是点到即止。
师清漪向鱼浅与濯川道:“我与洛神先行下去,你们瞧一下我们具体是如何下脉的,跟着下来便是。只要身上带着我的光羽,便可放心往下跳。”
鱼浅与濯川颔首,师清漪既这般保证了,她们自然没有任何顾虑。
师清漪牵着洛神的手,两人踏上水井边沿,师清漪的手指轻轻将洛神的手指勾了勾,道:“准备好了么?”
“嗯。”
两人携手,师清漪只觉得无比安心,当下没有丝毫犹豫,与洛神一起纵身跃入井中。
迎接她们的并非沉溺的井水。
四周的一切仿佛放空了,变成了一片无拘无束的虚无,天光大亮。两人的身子似被什么气息托着,她们如羽毛一般轻盈,衣摆翩翩,于这片白光中缓缓坠落。
过了片刻,白光消散。
四周如泼了墨,陷入漆黑,两人的靴子终于稳当地踩在了地面上。
师清漪摸出两颗夜明珠,这夜明珠是凰都的,比寻常的夜明珠更亮,瞧上去也更柔和。她递给洛神一颗,并借着夜明珠吐露出的清冷光辉扫视四周。
两人正身处一个山洞里,山洞很是敞阔,足有好几人高。夜明珠光照范围有限,稍远一些便瞧不清了,远处的路被黑暗吞噬,不知往何处延伸。
说是山洞,四周却并无沙土石块之类的,洞壁与地面皆由一种罕见材质堆砌而成,似冰晶棱柱,又似多棱面的通透矿晶,表面泛着淡淡的蓝色。
但换一个角度瞧去,那蓝色便隐去了,变得似冰一般无色透明。
这些便是兆琮口中所言的脉晶。
人在走动之间,目光的方向少不得要变化,四周的脉晶便随着这种角度变化,忽而无色,忽而泛蓝。
且人的目光只能瞧向一个方向,瞧过去时,这部分已变为蓝色,那部分却还是无色,行走之中,颜色又不断交替,恍若置身更迭的幻梦之中。
尤其眼下只能依靠夜明珠视物,远处漆黑,近处朦胧,那般变化对比并不强烈,似蒙了一层纱。
脉井底下别有洞天,颇与以往下地时的感觉相似。
只是以往下地之时,周遭环境皆是陌生的,越往深处走,越有一种对未知探寻的紧张感。但师清漪对凰都各大脉井都很熟悉,此番心中从容,就如在家中一般。
鱼浅与濯川等人还未下来,师清漪见脉井底下只有她与洛神两人,方才不方便相谈的一些话总算能说上一说了。
她对洛神道:“你将我的光羽拿出来。”
洛神说那光羽是她很久以前给的,自是代表往昔,她很想瞧一瞧。
或许瞧过了,以往寻不到的光点又能再回来一些。
洛神却面色微妙:“拿出来?”
师清漪有些奇怪。
洛神道她曾给了她光羽,那便是给了才是,且方才洛神能随她一起成功下脉,这便意味着洛神身上定有她的光羽,否则脉井不会接纳。
为何此刻让洛神拿出光羽,洛神却好似为难了。
“不能拿出来么?”师清漪疑惑道。
“不是不能。”洛神道:“我很想给你瞧,但是……此处不方便。”
师清漪仔细端详着洛神的神色,感觉她隐隐有些不自在,耳根亦是泛了些微红上来。
“为何?”师清漪随手一捏,一片光羽立刻呈现在她掌心中,她将那片光羽搁在洛神手中,道:“我这光羽可随时凝结,你拿着,可以收起来,也可取出,只如收了一个物件一般,为何取出来却不方便?”
洛神略有局促,含蓄提醒道:“你给我的,并非这般随手可凝的寻常光羽。”
师清漪立时明白了。
原来如此,她将那个给了洛神。
那的确是只能私底下瞧,若是被旁人窥看到了,她恨不得挖了对方双眼。
师清漪心跳骤快,道:“那先不瞧了。”
“嗯。”洛神微松了一口气。
“那等方便的时候,再给我好生瞧一瞧?”师清漪凑近了些,她在朦朦胧胧中寻回了关于这光羽的一点往昔光点,心中悸动道。
这般重要之事,她怎地会忘了。
实在亏大了。
洛神似回想了什么,耳根越发红了起来,却还是依她道:“……好。”
师清漪满怀期待,只恨不得早些从脉井出去。
她越想越悔,那匣子里珍藏的光点她一星半点都不想错过,却连自个曾给了洛神那片光羽一事都毫无印象。
她自知洛神让她莫要强求,是为她好,但她终究是难以做到。
是她太贪心了。
师清漪明知自个贪心,却不知餍足。
洛神细看她的神色,晓得她在想什么,柔声道:“光羽一事不打紧的,你不必过于挂怀。”
师清漪嗫嚅道:“……可是。”
洛神却问了她一个问题:“清漪,你我分彼此么?”
师清漪不晓得洛神为何突然这般问她,但这问题的答案自是不言而喻的,她道:“自然不分了。”
“那便是了。”洛神道:“既然不分彼此,我知晓光羽一事,便如你知晓一般。我会告诉你。”
师清漪闻言,舒坦了些许,嘴上道:“可惜。”
“可惜什么?”洛神问她。
“若我早些知晓光羽一事,会多许多趣味。”师清漪一双眸子打量着洛神,眼中藏着几分轻媚:“既然你会告诉我,那你到时可得说细致些。”
“你想多细致?”
“当然是越细致越好。”
洛神的目光落在地上,道:“……到时再说。”
师清漪欢喜瞧她这模样,忍不住轻笑起来。若不是现下在脉井之中,她现下定然要抱住她。
两人候了片刻,鱼浅与濯川落在她们身旁。鱼浅与濯川从未见过兆脉脉井,举着夜明珠瞧了片刻,注意力都被四周的脉晶吸引了去。
鱼浅只觉得那些冰晶状的洞壁漂亮至极,尤其脚下地面也是通透的,如踩在流光的冰面之上。她不知这些是何物,问了师清漪,才晓得这是脉晶。
兆唁,兆珏与旁的几个神官也相继下来,每个人手里都握着夜明珠,夜明珠的数量加起来多了许多,这才照得周遭亮堂了不少。
师清漪站在原地,道:“兆唁,你过来。”
兆唁连忙走到师清漪面前,躬身道:“殿下有何吩咐?”
师清漪淡淡道:“伸手,有东西给你。”
兆唁面露疑惑,不过还是将手伸了过去,掌心朝上。
师清漪低着头,在兆唁手上放了一个小纸包,同时暗自运了炫瞳,在兆唁手腕上瞥了一眼。
兆唁瞧不见师清漪的双眸,接过她的小纸包,诚惶诚恐道:“多谢殿下赏赐。只是臣下不知,这究竟何物?”
师清漪似笑非笑道:“我方才瞧了下,脉晶里未有脉息流动,你们出自兆脉一脉,若是脉息断了,多少会给你带来影响。这里面是千凰亘古里头的晶碎,内里含着些许神息,对你有好处的。”
兆唁愕然:“千凰亘古的……晶碎?这……”
他似收到了不得了的赏赐,慌忙道:“多谢殿下!”
“兆珏,你也有。你们兆脉之人,每个都有,我这备了一些。”师清漪招了招手,让兆珏领着那几个神官过来。
兆珏带着那几个神官,从师清漪手中各领取了些许被小纸包裹的晶碎,个个面上感激不已。
师清漪趁着给他们晶碎的机会,用炫瞳术将他们的手腕都瞧了一遍。
等一切妥当了,一行人在夜明珠的光芒之中,沿着山洞往深处走。
鱼浅四下打量,发觉有些地方踩上去并不冷硬,而是柔软极了。她弯腰看去,发觉山洞地面上覆了一层白色植被,一大片一大片地铺开来,模样好似青苔,但颜色却是纯洁无瑕的白色。
“这是脉晶苔。”师清漪见鱼浅感兴趣,向她道:“寻常青苔需要阳光,但脉晶苔能在不见天日的脉井底下生长。”
“能摸么?”鱼浅忙道:“它们瞧上去很软和。”
“能。”师清漪道:“没有毒。”
鱼浅蹲下来,用手在脉晶苔上轻轻抚了一把,那脉晶苔随着她的手的动作,往一侧倒去。她觉得摸上去极舒服,忙唤了濯川过去,濯川便在鱼浅身旁瞧着她,鱼浅让她摸,她也摸了几下。
这时,鱼浅却皱眉指着不远处那片脉晶苔,道:“师师,洛神,你们快过来瞧。”
师清漪与洛神察觉到鱼浅语气里的异样,走到鱼浅身侧,循着她所指看去,竟瞧见那脉晶苔上沾了些许血迹。
那里一片雪白,那殷红的血迹沾在上面,对比极是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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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羽那里,我到时候会在古代篇非常细致地和大家说到,到底是多细致,那就得到时候看了,反正很刺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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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4 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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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一章——血迹
先前兆琮等人曾在脉井底下遇袭,师清漪瞧见那血迹,第一时间以为是当时那批下脉的神官之中有人受伤了,这才在此留下血迹。
但等她凑近了细看,眉立时蹙了起来。
血迹旁还有一排脚印。
因着那脚印是踩在脉晶苔上,被踩倒的脉晶苔凹陷下去,勾勒出了清晰的脚印轮廓。从脚印的凌乱排列来看,这人当时走得很是踉跄,血从这人身上落下,染红了脉晶苔,也与那脚印混在一处。
洛神蹲下来,瞧了一眼那血迹与血脚印,淡道:“血迹还未干。”
兆珏站在一旁,讶然道:“之前只有家父他们一行人下过脉,已过去有好一段时间了,若是那时的血迹残留,怎会未干?难道……”
说到此处,面色微变。
濯川遇事很沉着,道:“对,既然未干,自然是不久前才留下的血迹。除了我们,脉井里头现下还有旁人,对方只比我们早一步下脉。”
师清漪觑着兆珏,问他:“此次下脉,你可有安排什么人先行探路么?”
“殿下,臣下并未先行安排过任何人,这次带来的神官都在此处了。”兆珏面有忧色,又道:“若当真有人赶在我们前一步下了脉,那他应是兆脉中人,否则他无法进入脉井。但兆脉中人,未有脉主准许,是不许私自下脉的,留下血迹这人显是在枉顾脉主之令。”
“你在兆脉之中,先前可有发觉什么让你觉得异常的蛛丝马迹么?”师清漪接着问道:“心中可有想到怀疑之人?”
兆珏皱眉:“臣下实在想不到会是何人。而之前随家父下脉的那些神官,皆受了伤,也是无法再下脉的。”
师清漪沉吟起来。
洛神还在那细致地查看血迹的周遭情况,师清漪走到洛神边上,与她低语道:“有何发现?”
洛神道:“此处是血迹起点,这人正是在此处受伤的。脉晶苔柔软,容易留下痕迹,此处却只有他一人脚印,也并未出现缠斗过的迹象,应是这人在此突然遭袭。”
“你瞧他这些脚印方向。”洛神目光往脉晶苔上示意。
师清漪仔细观察起这些脚印。
脚印带血,脚印的主人当时在此处有过何种行动,便可以从脚印中窥看出几分端倪。
师清漪指着那一叠最为密集的脚印,道:“此处他的脚印多有重叠,应是他站在这个位置时,被袭击了,且这袭击突如其然。于是他在原地环顾四周,警惕之中,脚也跟着在此处不断改变方向,转了几个小圈,想瞧个清楚。”
洛神眼中微有凉意:“一般若是这般突然受伤,会很快瞧见来袭者。但他在原地警惕了这么多圈,可想他一时半会寻不到究竟是何人在袭击他。而袭击者并未踩上脉晶苔,要么是对方从远处攻击,要么是对方可以飞在空中,不必落地。”
兆珏想到了什么,面色泛白,道:“我们凰都之人皆擅弓箭,飞在空中,或从远处攻击,于我们凰都之人而言,实乃轻而易举。”
师清漪微眯了眸子:“你的意思是,攻击者许是兆脉之人了?毕竟只有兆脉之人,才能下此脉,旁的神官脉的人也进不来。”
“可能是旁的什么诡物,毕竟家父先前说过,脉井底下有东西在游荡,还难以察觉,被那东西袭击以后,并不能立即判断那东西所在。”
兆珏话语凝重起来,话锋再转,条理清晰地分析道:“但若是兆脉之人,也说得通。脉井底下如今昏暗,稍远一些便看不分明,若有人躲在远处,朝这人放冷箭,再躲起来,既不会在脉晶苔上留下痕迹,又能远距离达到杀伤目的。”
“若说得通,这受伤之人许是兆脉之人,这攻击之人也许是兆脉之人。”师清漪眸中意味不明,只是道:“兆珏,你们兆脉这般热闹么?还窝里斗?”
兆珏汗颜道:“这些皆是臣下的猜测,在一切探查清楚之前,臣下不敢妄断什么。”
师清漪微笑道:“那是我妄断了。”
“臣下绝无此意!”
师清漪依旧只是笑。
那笑意瞧着很是和顺,说出来的话倒是凉飕飕的,师清漪道:“我族族人皆擅弓,射程远,威力巨大,说起来的确是最适合放冷箭的了。是以我族族人入弓阁训练之时,学的第一门课业,便是光明磊落,绝不暗放冷箭。兆珏,你可还记得你年少时弓阁第一课么?”
“臣下谨记,必不敢忘!”兆珏躬身道。
师清漪转过头,瞧着鲜少吭声的兆唁。
兆唁没料到师清漪会突然问他,忙道:“臣下也记得。”
“记得便好。”师清漪欣慰地点头道:“欲要用弓,先学做人,这便是弓阁第一课的精髓所在。”
她的笑是三月春风,眼中却栖息着深冬凛雪,用世上最温柔的声音,说着最寒的话:“我最恨放冷箭,尤其是对同族之人下手。若兆珏猜测属实,当真是有兆脉里的谁向同族之人袭以冷箭,我定不饶他。”
兆珏与兆唁同时道:“是,殿下。”
师清漪瞥了洛神一眼,两人对视。
心照不宣。
兆珏再度诚恳道:“殿下,不管这留下血迹之人是何人,私自下脉便是大有蹊跷,我们定要寻到这人才是。只要寻到了这人,攻击他的究竟是诡物,还是同为兆脉之人,自然也会随之水落石出。血迹走向,才是关键所在。”
“嗯。”师清漪侧过脸去,瞧着他,道:“那便依你所言,待会跟着血迹走。不过我还有一事。”
兆珏不知她要做什么,目光追随着她。
师清漪走到旁边一处脉晶边上,将手放了上去,贴着那脉晶表面。
她闭了下眼,也不知她做了什么,那处脉晶竟突然泛起幽幽蓝光,仿佛里头充盈了水泽,在里面晃荡。
而脉晶与脉晶之间是相连的,那蓝光在脉晶之中开始传递,冰晶棱柱似的脉晶一个接着一个亮了起来。
以与师清漪手相接触的那一个脉晶作为起始,往山洞深处一路延伸而去,如同瞬间在众人眼前延展出了一条流淌的河川。
四周顿时大亮起来。
一个脉晶发出的蓝光许是幽幽的,照不了多大范围,然而这般多的脉晶同时发出蓝色光华,竟将这山洞照得如同白昼。
鱼浅双眸睁大,漾着海波一般的眸色与那蓝色光华两相映衬,扯着濯川道:“阿川,你快瞧,多好看。”
濯川挽着她,笑道:“瞧见了。”
兆唁愕然。
兆珏看得呆了,也惊道:“殿下,脉晶里的脉息怎地又恢复了。”
若兆脉未断,这脉井底下便是这般明亮光景,脉晶之中的脉息在流淌之中,自行发光,根本不需要夜明珠来照明。
洛神面色平静,旁人都在看那光,唯有她看着师清漪。
师清漪收回手,那连绵脉晶中的光华在一瞬之间熄灭了。
山洞之中顿时再度陷入昏暗,只余下夜明珠的光辉。
师清漪淡道:“不是恢复,我方才只是试一下兆脉是否当真断了。脉断便意味着这些脉晶通道受损,脉晶坚不可摧,千万年难有变化,若当真断了,便是难以逆转的大事。若脉晶断裂,我手放上去,是无法将这些脉晶逐一连接在一起的,如今可以点亮,这便意味着脉晶通道完好无损,算是万幸了。”
兆珏听到兆脉并未断,喜不自胜,道:“若不是脉晶通道断裂,那便是脉息的源头被阻隔了,脉息过不来?”
师清漪道:“正是。这些脉晶如同连在一起的河道,脉息的源头便如同尽头水源,若水源被堵塞,河中之水便会干涸,无法奔流。只要寻到脉息源头被阻隔在何处,将其释放,兆脉便可恢复如初。”
“原来如此,臣下晓得了。”兆珏目光骤亮,感叹道:“殿下身有千凰亘古神息,而各大神官脉的脉息本就是属于神息分支,方才殿下是用你身体里的神息当做源头,让神息在脉晶之中流动,这才点亮了脉晶。殿下神息,竟已充盈至此等境界。”
师清漪没有吭声。
兆珏道:“那我们应如何去寻呢?脉井底下脉晶无数,怎知脉息源头究竟堵塞在何处。”
“源头在深处,我们往深处走。”
兆珏道:“那血迹呢?”
师清漪讳莫如深:“我们先跟着血迹,若血迹也往深处去,便两不耽搁了。”
于是一行人跟着那尚未干透的血迹,继续前进。
血迹一路不停,可想受伤那人坚持走了很长的一段路。
山洞寂静,靴子踩在如同冰面的脉晶表面上,发出极低的响动,而有时踩在脉晶苔上,趋近无声。
师清漪在这行走之中,听到了另外一种响动。
说不清是一种什么声响,极细,有些似风声。
但却又不是风声,更像是空气被什么扇动,造成的气息微弱流动。
师清漪停下脚步,往后瞧去。
身后空荡荡的,只有夜明珠照出的一部分光芒,落在她周围,再远一些便是一片浓稠的黑暗。
黑暗之中,总是容易蛰伏什么的。
有什么东西正在跟着。
兆琮先前说得没错。
兆脉脉井底下的确有东西,但瞧不见。
师清漪运了炫瞳扫了一圈,却也瞧不出半点端倪。
但从那声音推断,那东西正不远不近地跟着,伺机而动。
“清漪。”洛神见师清漪停下,往回走了几步,低声道:“怎么了?”
师清漪指了下自个的耳朵。
洛神凝眸,站在那不动,侧耳静听。
很快,她也听到了那股细微的空气扇动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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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5 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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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二章——厉害
师清漪瞧见洛神那神色,晓得她也听见了。
洛神朝师清漪轻轻颔首,两人发觉异状,却并未就此事说些什么。
既然有东西在后头跟着,一旦出声谈论,便有可能被对方听到。对方在暗,众人在明,一行人已处于被动地位,只有尽可能装作不知,暗自筹谋,让对方摸不清楚这边的意图,才有可能化被动为主动。
两人走了回去。
师清漪瞧着前方与兆唁并肩而行的兆珏,唤了一声:“兆珏。”
兆珏忙停下脚步,转过身,走到师清漪面前道:“殿下,有何吩咐。”
师清漪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那片黑暗,示意兆珏,并道:“兆琮所言,的确是半点不差。”
兆珏一向聪慧,以往他跟随兆琮在凰殿与师清漪议事时,一些话师清漪即使未曾挑明,只是暗示一二,兆珏便能立即明白师清漪所指,交待给他的差事,也总能办得干净漂亮。
这回兆珏也未曾让人失望,心领神会地躬身道:“殿下放心,那臣下这便去知会一声。”
师清漪笑着点了点头,觑着兆珏,眼底神色却有些捉摸不透。
兆珏走到他带来的那些个神官边上,逐一附耳低语了几句,声音极轻,那些个神官这才明白后头有看不见的敌人正在窥伺,个个提高了警惕。
“阿唁。”兆珏又向兆唁招手:“你过来。”
兆唁脸上没什么起伏,走到兆珏面前。
“耳朵凑过来。”兆珏道。
兆唁站在那,没有动弹,似乎并不想挨兆珏太近。
师清漪在附近仔细打量这两兄弟的一举一动,发觉兆唁每次都在刻意避开兆珏。
但兆珏身为兄长,却明显对兆唁这个弟弟爱护有加,这一路都是主动挨着兆唁,兆唁不好明着抗拒,只得与兆珏一起前行。
兆珏似乎很习惯兆唁这副脾气,也不着恼,始终是和气望着兆唁:“兄长有要紧事要交待你,对你自是有好处的,旁的神官都交待过了,只剩你了。”
兆唁眼中有些阴鸷,犹豫片刻,这才像是克服了什么心理阴影似的,走到兆珏边上。
兆珏倾靠过去,在兆唁耳边低低交待了几句,并叮嘱他注意安全,莫要被身后跟着的东西暗算了。
“晓得了么?”语毕,兆珏站直了身子,笑问。
许是那笑意让兆唁觉得有些刺目,兆唁低了头,避开兆珏的目光,道:“晓得了。”
“你放心。”兆珏道:“兄长会护你周全,只要有兄长在你边上,便没有人会欺负你,嘲笑你。”
兆唁抬头,愣住了。
但也只有一瞬的僵住,眼中的神色很快又恢复阴沉,但其中又敛着几分难以形容的复杂。
“……多谢兄长。”兆唁道。
兆珏笑道:“好,那之后要一直跟在兄长身边,莫要一人走远了。”
“……是,兄长。”
师清漪看完全程,若有所思。
趁着师清漪在那观察兆家两兄弟,洛神早已走到濯川与鱼浅旁边,耳语向她们二人说明了身后的情形,让她们做好准备。
鱼浅凑到洛神跟前,耳语回她道:“若当真是诡物,可让阿川先试探一下,瞧瞧对方底细。”
洛神清楚濯川在这方面的本事,应道:“那便有劳了。”
鱼浅又在濯川耳旁低声道:“阿川,你悄悄看下那东西厉害么,莫要被它发觉了。”
“好。”濯川点头。
说罢,濯川取出她的四色墨斗和四只毛笔,又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小瓶子。她将小瓶子拧开,从里头飞出一只极细小的白色东西,围绕着濯川飞舞。
定睛看去,才发现那东西形似一只蝴蝶,却又远不及蝴蝶那般大小,若不仔细看,根本就瞧不见它的存在。
濯川握着红色毛笔,在墨斗的红墨墨仓里蘸了一笔,再将那毛笔悬于半空之中,手朝那“小蝴蝶”一点。那“小蝴蝶”听从濯川心意,翩飞过来,栖息在那蘸了红墨的笔尖之上。
很快,“小蝴蝶”便有了变化,颜色由白转为红,整个被红墨染上了颜色,变为一只红蝶。
濯川这四色墨与四色笔皆是特制,与寻常墨笔完全不同。
先前师清漪用这毛笔在小雪人脸上添画了几笔,若是寻常笔墨,与雪相接触,墨迹不多时便会模糊一片,极难画上去。
但濯川的墨涂抹上去,并不会受到半点雪的影响。
“小红蝶”在濯川的指示之下,往一行人来时的方向飞去,隐入后头那一片黑暗。
在那黑暗之中,空气被什么东西扇动的细微声响仍在继续,仿佛是这山洞的呼吸声。
“阿川,好了么?”鱼浅见小红蝶已飞走,低声问道。
濯川收了笔墨,道:“好了,我们继续往前走。”
“也不知那东西究竟厉不厉害。”鱼浅沉吟道。
濯川微笑:“到时自见分晓。”
鱼浅是与濯川贴耳说话的,她挽着濯川的胳膊,身子恍若无骨地歪在濯川身上,轻笑道:“不管厉不厉害,反正阿川最厉害。”
“那还是鱼比我厉害。”濯川哄她道。
鱼浅却认真道:“哪里,若论对付诡物,我哪里能厉害过你?我是在榻上比你厉害。”
濯川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咳嗽起来:“……”
鱼浅见她咳嗽,以为她觉得自个说得不对,委屈道:“难道你觉得我在榻上不厉害?”
濯川这回咳得更厉害了。
鱼浅心焦之下,忙轻拍濯川的背,帮她顺气。
濯川缓过气来,瞧见鱼浅面上那担忧之色,顿了半晌,才贴到鱼浅耳边,声音有些微抖得呢喃道:“你在榻上……很厉害。”
鱼浅面上终于绽了个心满意足的笑意,若不是有旁人在场,她定要抱着阿川亲一口。
一口还不够。
得好几口才成。
洛神耳力好,将她们这低语的私房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不便再听,默默走开了。
师清漪正在盯着兆珏与兆唁,洛神脚步又是那般悄无声息,她分心之下,并未注意洛神走了过来。
她在原地站了片刻,这才感觉到了什么,瞥眼一瞧,发现洛神站在她身后,面色很是微妙。
师清漪有些奇怪,道:“怎么了,不是去那边知会鱼浅与濯川了么?”
“知会完了。”洛神道:“在那当了好一阵烛台,只得回了。”
“烛台?”师清漪转过脸,望向鱼浅与濯川所在的方向,眼见那边两人窃窃私语,濯川还一副极羞涩的模样,顿时心下了然。
师清漪再度瞧着洛神,唇边勾了笑上来,食指弯着,在洛神高挺精致的鼻梁上轻刮了一下:“还好你走了回来,不然你这烛台照在那里,委实过于亮了些。”
“下回换你当烛台。”洛神闷声道。
师清漪噗嗤轻笑:“你这烛台比我亮,比我厉害多了,还是你去发光发热比较好。”
洛神听师清漪说到“厉害”,面色更古怪。
“怎么了?”师清漪并未听见方才鱼浅与濯川所言,完全是无心之下才说了“厉害”的,笑着逗洛神道:“我说你厉害,你怎地瞧着并不欢喜?”
“为何要欢喜。”
“我这可是夸你来着。”师清漪哼一声:“你不欢喜,表面好歹也装一下欢喜才是,瞧你这闷冰块的样。”
“你只是夸我是个厉害的烛台。”洛神淡道:“我又不欢喜做什么烛台,你在这方面夸我厉害,有甚用处。”
“那我要在哪方面夸你厉害,你才欢喜?”
洛神却并不正面回答,只是话锋一转,道:“方才濯川说了鱼浅厉害,鱼浅面上都是笑,我也只听了个大概,对此不太清楚,你去问一问鱼浅,濯川到底说她哪里厉害,她才这般欢喜的。你若问了鱼浅,兴许便会晓得答案。”
师清漪这下恍然大悟,道:“难怪我说完厉害一词以后,你神色这般怪,原是做烛台的时候,听到了鱼浅与濯川谈话里提及了什么厉害。”
她是个盘根究底的性子,一旦有疑惑,便想了解透彻,当下对洛神道:“你在此等我,我很快便回。”
“好。”洛神眼中噙着笑,目送师清漪转身。
师清漪快步走到鱼浅与濯川那边,她向鱼浅道:“鱼浅,我有一事想问你。”
“何事?”鱼浅笑盈盈的。
师清漪虚心请教,道:“方才你与濯川说话时,可是提及了什么与厉害有关的话?洛神与我说到此事,却语焉不详,你方便告诉我,究竟是什么厉害么?”
濯川:“……”
师清漪自然晓得洛神是故意引她过来问鱼浅的,但洛神越是那般说,她反倒越好奇。
到底鱼浅与濯川说了什么,能让洛神那般卖关子,她实在想不到。
濯川攥着鱼浅,欲言又止,倒是鱼浅浑不在意,笑道:“当然方便。方才我夸阿川对付诡物的法子很是厉害,阿川则夸我在床榻上很厉害,我自然欢喜,师师你是想问哪一个厉害?”
濯川:“……”
师清漪:“……”
居然是这般?
师清漪站在那,好一阵手足无措。
什么厉害之类的,她早该想到才是,都怪她一门心思以为是什么正经方面的厉害,好学之下,还想见识一番。却忘了洛神本就是个面上端着冰雪,内里却假正经的黑心肝。
洛神也是料到了以鱼浅那般性子,若她去问,鱼浅定然毫不顾忌地替她解答。
回答的鱼浅笑意纯粹,问话的师清漪却面颊发烫,鱼浅边上还站着个低头窘迫的濯川。
师清漪绷着神色,道:“……我先前已见识过濯川对付诡物的诸多法子,但濯川的本事定然不止于此,我主要是想问濯川还有哪些厉害的本事。”
眼下二选一,除了这个,她别无选择,只得硬着头皮问了这个。
鱼浅笑道:“阿川会的可太多了,先前她在苏州府那个危险的青云庄子里展示的那些,只是其中一部分。正好这回下脉,待会等阿川的影蝶飞回来,让她给师师你再露两手瞧瞧。”
“……那我拭目以待了。”师清漪方才晓得濯川放了影蝶出去,也在等影蝶到时的反馈,当下道:“我们继续跟着血迹走。”
她对着兆家兄弟与那些神官吩咐一声,队伍继续往前移动。
师清漪特地等了等,等洛神过来,她赶紧走到洛神边上,盯着洛神:“都怪你,害我也当了一回烛台。”
洛神瞥她一眼:“我好歹是在旁听到的,你是鱼浅直接告诉你的。这么看来,还是你这烛台比我这烛台亮,更厉害一些。”
师清漪:“……”
她轻轻咬牙:“下回做烛台的时候,一起做,你别想躲在边上凉快。”
“好。”洛神含笑。
一行人跟随血迹,走了一盏茶的功夫,面前出现了好几处岔道。
那血迹沿着最右边那条岔道,往里延伸。
兆珏走在前头,正要继续跟着血迹,选择最右边那条。
鱼浅却道:“奇怪。这血迹一直未干,一直在我们前头,说明对方不久之前才经过这条道,与我们相隔不算太远。但对方是一个受伤的人,就算开始是先我们一步下脉,随着受伤时行动缓慢,可能还需要休息,极有可能被我们赶上才是,为何他一直都在我们前头,且只见血迹,不见旁的迹象?”
师清漪垂眸,唇边泛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似乎是早就想到了,她却并不点破。
眼下由鱼浅说出来,倒也不要紧。
兆珏疑惑道:“鱼姬大人,你的意思是,这血迹有诈?我们不能走最右边那条,是么?”
“我也不能断言。”鱼浅道:“但这里头是有些蹊跷。”
正在这时,队伍里突然爆发一声惨叫。
师清漪猛然回头,就见队伍最后面一名神官的胸膛突然被一道看不见的力道贯穿了,鲜血喷溅得到处都是,还好那神官反应迅速,往前快步奔走。
眼见身后劲风袭来,却不见身影,那神官极是骇然,师清漪脚下步伐变换,转瞬到了那神官边上,拉扯了他一把。
一股腥风跟随扫来,师清漪迅速避开,那风擦过师清漪的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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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她们四个的确是各有各的厉害了,至于怎么个“厉害”法,还得君导细细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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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6 对峙
第四百六十三章——对峙
师清漪揽着那神官快速后退,腥风猛烈地吹着她的发丝与衣摆,连外头颇有些厚重的御寒毛袍子也动得厉害。
这个过程极短,不过一瞬。
师清漪能感觉到那瞧不见的东西就在她周围,腥风便是对方袭击之时,所带起的劲气。
但那劲气是有一定范围的,即便是触碰到了那股风,那东西本身却仍隔了一定距离,摸不清具体位置。倘若贸然上前回击,亦极容易击空,反倒会让自个的身子暴露在对方的攻击范围之内,很是危险。
电光火石之间,师清漪已吩咐道:“来个人顾看他!其余诸人保持警惕,注意风声!”
她话音刚落,另一名神官已跑至她的身旁,从她手中揽过那胸口鲜血淋漓的神官,将那神官带去后头暂避。
那神官虽然胸口被贯穿,还好未曾伤及心脏要处,再加之神凰族人止血或化去剧毒的速度要远超寻常人,身子往往能比寻常人承受更多伤害,那神官并未有性命之虞,只是用血手紧紧按住胸口,大口喘息起来。
师清漪未曾回头,盯着面前虚无的空气,道:“将我先前给的千凰亘古的晶碎放在他胸口处,先用晶碎里的神息让他快些止血!”
瞧不见的敌人当前,她仍能冷静地安排族人,而洛神早已第一时间来到她的身畔,手中握着巨阙,剑尖往前一挑,眸中栖息着寒气,手上也戴上了一副银丝手套。
她们二人经历无数生死,默契早已刻在骨血之中,无论何时,皆能并肩应对。
鱼浅与濯川也快步赶了过来,与她们二人站在一处。
眼下对方瞧不见,行动无法判断,为防范对方从任何一处可能的位置偷袭,四人背对着,围成一个圈,各自警惕一个方位。
鱼浅右手一甩,霎时抖出了一条长鞭。
她的长鞭雪白,只有鞭柄为幽蓝之色,细细看去,能瞧见鞭身其实是由众多白色鳞片组成,在夜明珠的照耀之下,泛着冷光。
那些鳞片原本是犹如鱼鳞一般,层叠地覆盖在鞭子表面,随着鱼浅甩鞭的动作,那些鳞片却突然全都侧立了起来。
鳞片坚不可摧,边缘锋锐,犹如骤然爆开了千万细小冷锋,只要被这千鳞鞭子抽一下,无数冷锋同时刮在身子上,立时能被它抽开了花。
鱼浅身为白鲛,本就是非人的存在,她的长鞭能够幻化。
平素她这长鞭便时刻随身携带着,只不过是化作了一道莹润的白色臂箍,缠在她的上臂,掩在织绡之下,相当于带了个饰品。
只有当鱼浅需要之时,她才会将这鞭子真正的模样化出来。
那千鳞鞭子攻击时那般锐利,但化作臂箍时,却触感温润,犹如贴肤美玉。
濯川背着捉妖箱,伸手往箱侧摸去,开启了捉妖箱一侧的机关。只见箱子侧壁内有乾坤,开了一道狭长的暗门,里头贴着箱壁,藏了一柄青色长剑。
濯川将她的青色佩剑取出,严阵以待。
在场的神官们亦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在师清漪吩咐之时,早已抖开光翼,飞在半空之中,训练有素地列了阵。
神官们随手一凝,手中便多了一把金弓,与一壶金箭。这般弓,箭壶,与箭瞧上去皆似光芒凝结,与武器铺子里匠人们造出来的那般冰冷弓箭大相径庭。
他们将箭壶挂在背上,以箭搭弓,在空中摆出了射箭前夕的姿势,只待必要之时,金箭便能顷刻离弦而出。
而这些神官有些是四翼,有些则是两翼。
四翼的神官,他们一次凝出来的箭壶里的金箭,远比两翼的神官多。
只有兆珏一人为六翼,那巨大的六翼于他身后层叠错落地展开,衬得他那张翩翩温润的面庞越发俊秀,犹如悲悯神祇俯瞰大地。
而他箭壶里的金箭更是满满当当,金弓造型也比旁的神官精美。
兆唁一人站在原地,抬头望着兆珏。
艳羡,不甘,怨恨,等等明显情绪一时之间纷纷涌上兆唁的眼中。
但就在这五味杂陈的神色之中,却又藏着不敢直视兆珏的骇然,兆唁看了片刻,呼吸急促,慌忙偏开目光,肩背似因为某种内心深处的恐惧而微抖起来。
可即便他抖着肩背,那背上却抖不出任何光翼。
旁的神官都展翼飞在天上。
只有兆唁一人,立在地面,神官们夺目的光翼投照下的巨大阴影,笼罩了兆唁。
师清漪斜着眼角,幽幽瞥了一眼兆唁。
“阿唁,你不能自行凝箭,快躲到后面去。”兆珏落了地,随手凝出了第二把金弓,同时取下箭壶,将那弓与箭一并放到兆唁手中,道:“拿好,待会若是起了冲突,兄长恐怕无法及时给你补充箭,你用一支少一支,切莫浪费。”
兆唁怔怔地望着兆珏给他的弓箭。
兆珏振翼飞回半空之中,他背上重新出现了新的箭壶,里面再度塞满弓箭。
在场众人皆有武器,连兆唁都得到了兆珏的帮衬,唯有师清漪一人空着手。
但她看上去却并不为自己手上没有武器而心慌,反倒仔细观察形势,侧耳倾听,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
那东西方才攻击完那名神官以后,便再未出手,而是隐藏了起来。四周风声歇了下去,师清漪听了听,也只能勉强听到微弱的气流之声,不知那东西何在。
但她晓得,那东西此刻正在打量着他们。
被这般隐形之物窥看着,只觉得芒刺在背。谁也不晓得那东西现下准备要做什么,下一步又会从何处下手。
甚至都不晓得对方是何模样,只能在心中盲目进行勾勒。但越是想象,便越觉得那东西难以捉摸,每多想象一分,那东西的模样似乎便变得骇人了一分。
未知的,才是最让人恐惧的。
对方没有动静。
队伍里也陷入一片死寂。
但这死寂却是紧张的,如同绷紧了的弓弦上搭着的箭,看似静止,实则不晓得什么时候,便会裂空而去。
这时兆珏却出了手,三箭齐发,金箭散成三个方向射了出去。
只是因为瞧不见目标,这三箭皆射空了,落在地上。金箭没入地面,并未曾留下痕迹。
兆珏倒也不失望,他这三箭射出来,瞧着也并非奔着命中的念头去的,更像是一种试探。
双方对峙了一阵,对方一直没有反应,显然是在静待机会,他这箭射出去,兴许可以干扰对方,迫使对方做出一些回应。
旁的神官看出兆珏的意图,也纷纷搭了箭,往面前不远处的虚空散射而出。
他们的金箭纷纷落地,也如兆珏那般,之后消失无踪了。如同先前是凭空凝结,现下也凭空消散。
不过虽然散了,那金箭的威力却是确实存在的,那些金箭虽未命中,却给隐藏身形的那东西造成了威慑。
师清漪听见四周风声似乎明显了一些,气流流动的速度开始加快。
她感觉到,要起风了。
但谁也不晓得风会从什么方向刮过来。
下一刻,一股劲风猛地朝洛神甩了过去,竟是从半空中而来。
洛神瞧上去早有准备,迈步起跳,犹如一道翩然鹤影,在半空中轻踏而去,手中巨阙紧随着举起,往那股风的来处劈砍而下。
师清漪心中骤慌,生怕洛神会砍空。
风虽然来了,但那东西实际的身子,却并不一定挨得很近。
瞧不见,洛神只能凭借对方攻击之时带起的劲风,进行位置预判。
虽然巨阙剑身长,但若洛神预估的距离稍有偏差,便砍不到对方。而此时洛神已深入敌方腥风之中,倘若巨阙挥空,便容易给对方留下破绽。
师清漪仔细盯着,心里狂跳。
下一瞬,巨阙剑锋掠去,竟然当真掠空了。
师清漪的心顿时也空了个彻底,她连想都没想,迅速朝洛神轻踏而去。
洛神砍空之后,那劲风突然大增,直朝洛神袭来。
那东西似乎是蛰伏许久,这回终于抓住了不得了的时机,攻势便不再收着了。距离那东西越近,带起的风自然越大,如果先前那东西还躲在风中,谨慎地试探,这回完全是贴着洛神身子而来。
师清漪这才明白洛神的想法。
她竟是故意砍空的。
若她方才那一剑空了,且又身处敌方范围之内,对方看在眼中,必然会趁机来袭。
而从方才那东西攻击神官时的表现来看,那东西得亲自接触了猎物的身体,才能命中,否则便会扑空。
尤其之前师清漪避开那东西攻击时,能感觉那劲风近在咫尺,这意味着对方并不会似射箭或者投射暗器那般,能隔空攻击,否则也不必靠得这般近。总得使用它身体的某部分,比如爪子,牙齿等,又或者是什么近距离武器,不管哪一种,它都得靠近才成。
只有似眼下这般贴近了,劲风所在之处,便相当于那东西的身体位置,才有机会给对方一击。
但砍空蓄力的第一剑后,因着这力道过于霸道,人的身子通常会有一瞬的僵直。无论多么出神入化的剑术,一旦是蓄力一砍,而非轻盈连砍的快剑走势,砍空之后的时间凝滞都难以避免。
在对方贴身来袭时,再接着调转剑势,无缝衔接充满力道的下一剑,不可有哪怕丝毫停顿,这等速度与反应能力,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做到。
洛神这般诱敌,无异于去拿自个的性命去冒险。
一切发生得那般快,仿佛快过眨眼之间。
劲风几乎是刮在洛神脸颊边上,洛神面色漠然,眼中更是似含着寒霜之刃。砍空以后,就在那顷刻之间,她便已做出了反应,巨阙在她手中灵活一绕,她再度握着巨阙接上,往那贴身过来的风中一剑扫去。
巨阙这一扫,攻击范围极大。
只听噗的一声巨响,巨阙剑身切中了对方,黑色的腥臭液体顿时在空中爆开来。
洛神蹙眉,未有半点耽搁,足下轻点,往后避去。师清漪紧随而至,从后面揽着她的身子,腰身在半空中轻拧了一下。
而那黑色液体似乎是那东西的血液,虽然依旧瞧不见那东西,但能瞧见液体,液体爆开的位置便是它身子所在,此刻完全让它成了一个显眼的靶子。
师清漪抱住洛神的同时,喝道:“放箭!”
众神官搭着的金箭应声射出,射向那黑色液体爆开的位置。
鱼浅的长鞭也朝那个位置甩了过去。
只听一声凄厉长啸,数支金箭命中了那东西,鱼浅的千鳞长鞭也将那东西抽出了又一声尖啸。
师清漪左手抱着洛神,右手早已在空中一凝,一支金光粲然的箭转瞬出现在她手中。
这箭与旁的那些神官,以及兆珏的金箭全然不同,箭翎华美之极,上面的翎羽层次分明,勾出细密精致的光纹,箭头分为多棱,每一道棱边都锐利无比,竟还带着倒钩。
若这等箭头入了皮肉,只怕连魂都能疼折了。
师清漪甚至都未曾用弓,金箭随她所指,直接朝那黑色液体所在之处激射而去。
那东西登时痛楚地嘶叫起来。
风都像是在那刹那扭曲了,形成一个气流漩涡,那东西爆出来的黑色液体被这气流裹挟着,以至于那漩涡也变成了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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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关于金箭部分,其实之前就有伏笔的,在夏沉的小册子里有侧面描述到,可以回看第四百一十七章——曾经,也就是晋江目录的第420章,重新看下你们就能懂。
2:鱼的臂箍是个妙物,化武器的时候很飒,和阿川在榻上的时候,很瑟【。
3:这章很重要,到时候你们还是要回看联系比较好,可以记一下细节
4:多多打分留言,多多灌溉,明天还会有一更~另外今天还会更新古代篇,继续她们两的成亲后恋爱普雷
467 葬雪
第四百六十四章——图册
黑色漩涡旋了片刻,慢慢在空中消散了去。
师清漪揽着洛神,一起轻盈落了地。
站定以后,师清漪立时侧过脸,蹙眉望向洛神,嘴唇微动。
洛神晓得她着急了,更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些什么,轻轻一笑:“怎这副表情?清漪,你要吃人?”
师清漪又急又气,方才洛神竟敢独自一人冲过去,故意让巨阙挥空,只为使诱那东西出手。
虽说因着洛神此举,众人才能寻到对方的准确位置,但实在太过冒险了些。
“你以为朝我笑一下,这事便算揭过去了么。”师清漪开口道:“你怎可……”
只听地面跟随砸出一声巨响,正好响在方才那漩涡所在半空的正下方位置,显是方才那瞧不见的东西已在几方夹击之下,受了重伤,体力不支,猛地砸在了地面上。
紧接着那位置便传来了奄奄一息的嘶吼声。
师清漪一惊,话断在了唇边。
两人盯着那发出声音的位置望去,那里空无一物,低低的嘶吼声却能听得很分明。
队伍诸人皆严阵以待,神官们的金箭再度搭上了弓弦,在众人的注视之下,那东西终于在地面上浮现了出来。
只是它浮现的速度很慢,一点一点从无到有,从身体的一个小角落开始,显现的面积逐渐变大。
先是露出锋锐的长指甲,再到长指甲着生的黑色爪子,上面的皮如发霉变黑的橘皮一般皱缩了起来,但能瞧出这皱皮的冰冷坚韧,若不是巨阙那般世间罕有的利器,应是很难切开它的。
之后便是四肢。
它的四肢上布满密密的毛发,都有些似鬃毛了,四肢精瘦,有些似狼腿,但远比狼腿要长,整个腿部呈现出一种似被拉扯了的诡异感。
渐渐的,尾巴也露了出来,如同蟒蛇的蛇尾一般缠起来,上头布满蛇鳞。接下来再是健硕有力的身体,从上头肌肉的走势便能瞧出它的速度与爆发力。
但这还不够,它身体上生着的那双巨大的黑色翅膀也逐步展露在队伍的眼前,犹如放大的鹰隼之翼,难怪能从空中进行攻击。
这东西身上各处伤口淌出汩汩黑液,嘶叫了一会,便断了气,不再动弹,但身子仍在继续浮现。
除却脖子与脑袋尚不可见,这东西最后差不多也露得七七八八了。
但饶是师清漪对这方面见多识广,却根本认不出这是什么诡物,只是感觉它浑身散发着一种极度不协调的气息。
她低声问洛神:“这是何物?”
洛神摇了摇头:“从未见过。”
师清漪料想濯川对诡物一向很是熟悉,便向濯川道:“濯川,你可晓得这是什么么?”
濯川过来道:“惭愧,这也是我第一回得见,尚不知详情,我过去瞧瞧。”
她从背上的捉妖箱边侧再开一个小暗格,从里头取出一本白色封皮的册子,那白封皮上点了黑红金银四色墨,质地柔软,似是某种皮子所制。
她正要走到那东西身旁仔细观察,鱼浅从后一把拉住她,低声道:“莫要凑太近。”
濯川回过头,在鱼浅手上轻轻拍了拍,安抚她道:“不妨事的,它已死了,不会再有威胁。”
“还是小心些,万一它诈尸呢?”鱼浅手里的千鳞鞭子未曾收起来,她眨巴着晃着海水似的幽眸,道:“这样罢,我跟在你边上,若它诈尸,我便用鞭子再抽死它。”
濯川微笑道:“好。”
鱼浅这才放心,寸步不离地跟在濯川身边,生怕她不见了似的。
师清漪与洛神也走了过去,四人围在那东西旁,低头细看。
濯川一边看,一边用她那支黑色毛笔在白封皮册子的其中一张空白纸上勾勒线条,对着那东西描绘起来。
师清漪先前便见识过濯川的这种白册,晓得她已攒了三本,里头画的都是濯川曾见过的诡物。濯川每遇见一种全新的诡物,便会将其模样记录在册,并在旁用娟秀小楷做好详尽标注。
师清漪闲暇之时,时常笔墨作画,图个消遣,同时她对诡物甚感兴趣,往常瞧了大量有关的藏书。
自她在苏州府瞧见了濯川的图册以后,发觉里头一些濯川记录过的诡物,她竟都未曾在书中读过,便问濯川可否借去研习。
濯川爽快地答应下来,但只借给师清漪前面两册,且老实交待了,第三册不便给她瞧。
师清漪当时听完,心中越发对第三册所载感到好奇,但既然濯川都说不方便,她也未曾强求,便只看完了前面两册。
濯川现下手头拿的,正是第三本,白封皮上写了一个“三”字。
师清漪扫了这第三册一眼,感觉这第三册与前两册并未有什么特别之处,若不去看那个“三”字,都容易与前两册混淆了。
濯川提笔描绘得很快,线条简洁,却将眼前那诡物的形状特征抓得极准,显是有深厚的丹青底子。
鱼浅在旁看着濯川作画,神色更是专注。
师清漪道:“这东西虽从未见过,但它攻击的路数单一,无非是用利爪或尖齿,只是背上的翅膀能让它行动更为自如。若是它不能遮掩身形,倒算不上什么大威胁,偏它生前不可见,擅于暗袭,这才有些棘手。”
濯川点头道:“正是,若它无法隐形,其实不难对付的,捉妖箱便能拿住它。不过方才不知它确切位置,我无法贸然使用捉妖箱,容易捉空。”
这时,洛神忽地抬眸,往一行人来时的路上望去,那里一片幽暗。
蓦地有风刮了过来,濯川正在专心绘制,未曾防备,手里的图册纸张被那风吹得翻飞起来,先前她所绘的那些册页正一页一页地快速掠过。
师清漪瞥见那些飞掠过去的册页上,竟都画着同一名银发鱼尾的女子,一连画了许多张。
有光裸着身子浸在池中,鱼尾则慵懒搁在池子边沿的,有趴在池边,在水中翘起鱼尾的,也有坐在池边休憩的,甚至有许多不同的摆尾姿态。
这些图与旁的那些诡物图风格完全不同,描绘得极其细致,一颦一笑的神态跃然纸上,可想濯川绘制这些图时,有多仔细。
且上头鱼尾女子一直都是不着寸缕的模样,只拿银色长发若隐若现地遮了身子曲线,旁边记了一些小字,但因翻掠的速度过快,一时难以辨别那些字的内容。
濯川:“……”
师清漪:“……”
鱼浅瞪大了双眼。
洛神眸子微阖起来,看热闹似地瞥了一眼。
濯川一惊,手忙脚乱之中,没能攥住册子,册子掉落在地面上,其中两页平摊开来,展示在四人面前。
右边这一页里,那鱼尾女子旖旎地侧卧在那里,背对着,尤其是那裸背上缠着银发,再结合底下鱼尾观之,身姿曼妙,不可方物。
长长的银色鱼尾敛着一种与修长的双腿全然不同的韵致,显得更为魅惑。
濯川在这本图册上记录的那些诡物,皆绘在右页,又专门留了相邻的左页,详细记下诡物的细节特征,攻击方式,是否有毒,能否致幻等,显然在研究这些诡物上下足了功夫。
但此刻与右页女子图相配的左页上,濯川写的却是:“今日她饮了酒。她说从未饮过酒,不晓得酒的滋味,在外听人提起,很是好奇,便让我去给她打一壶酒回来。她饮过了,觉得热,央我将她带到凉快一些的地方,池水其实很凉快,她却偏不愿待,我只得将她抱到廊下阴凉之处,她侧躺在那里,我在旁用扇子替她扇风,她应凉快许多了。我怕她离了水,恐会不舒服,在旁给她备了水缸,时不时将水浇在她身上。廊上到处是水,我衣衫湿透了,她那般盯着我,望着我笑了片刻,竟过来抱我,我才知她醉糊涂了。”
“她酒醉时,让我摸她锁骨底下的那一小簇鳞片,我不摸,她非要按着我的手摸上去,说此处鳞片很软。鳞片又怎会软的,我暗想这是她的醉话,但摸上去后,发觉的确是软极了,竟与她的肌肤一般,又软又滑,这究竟是如何做到的。我摸了她那处鳞片,竟也觉得浑身发热,我未曾饮酒,为何会觉得热,甚至觉得她比往常更可爱了些。先前我发现她的歌声能让人致幻,我在想,这回也是她的幻术么?若这并非幻术,我为何会变得这般奇怪。”
师清漪与洛神平素时常看书,能做到览看速度极快,这回只快速扫了几眼,便大致将这些字收入眼底。
而师清漪瞧见这些字,终于晓得濯川当初为何没有将这第三本图册借给她了。
里头的内容,对濯川而言,的确是太过不便。
濯川面颊通红,慌忙去捡。
鱼浅却比她先一步捡起这本图册,又惊又喜:“阿川,这些是我。我怎地不晓得,你画了这么多的我,你何时画的?”
濯川窘迫地低着头,道:“许久之前画的了。”
鱼浅欢喜之余,却又嗔怪道:“你怎地将我与这些诡物画在一个册子里?这可是你专门记录诡物的图谱,在你心中,我与那些诡物竟是一路的么?”
濯川慌忙解释道:“不是的,鱼。这些都是我与你初见之后,将你带回去养在水里的那段时间画的,那时我的确以为你是……诡物,不过后来我便没再往这诡物谱上画你了。”
鱼浅瞧起了方才翻开的那页上记载的文字。
濯川忙道:“鱼,你……你莫看这些字。”
“为何不能看?”鱼浅疑惑道。
濯川道:“起风了,这风有些蹊跷,我们莫要在此久留,快些离开才是。”
鱼浅欣然道:“好,那你先收起来,待我们到了安全之处,我再细看。”
濯川立即将图册收回捉妖箱的夹层内。
虽然濯川对图册之事很是尴尬,不敢让鱼浅细看那图册上的文字,但师清漪晓得起风这事,的确不是濯川的借口。
方才那风,吹得是有些古怪。
之前那东西跟随她们时,便有细微的气流流动之声,之后行动之时更是劲风大作,眼下这脉井里的风突然又吹了起来,不可大意。
师清漪向兆珏等人道:“继续往深处走。”
众人再度走到几条岔道相交之处,兆珏道:“殿下,眼前的岔道,应走哪一条?方才鱼姬大人怀疑血迹有诈,那我们可要换条岔道?”
师清漪盯着兆珏,笑道:“既然有诈,那自然不能走有血迹的那条了,走最左边那条罢。”
“……是。”兆珏这回应得微有迟疑。
一行人选定岔道,往最左边那条道走去。
谁知这时,面前却骤然飓风袭来,山洞里一时狂风大作,这风实在刮得难以招架,众人几乎寸步难行。
师清漪在那一刹被风吹得眯了眼,洛神一把搂住她,替她挡了那风向。
此时此刻,除却风声,四周更是响起了许多别样的古怪声响,有低低的喘气声,有尖利的嘶叫,古怪的磨牙声,仿佛突然有许多东西在她们周围现身了。
一行人就似困在一个樊笼里,周围挤满了窥伺之物,那些东西却半点身影都瞧不见。
很快,一名神官背部被一道劲风甩过来,背上顿时血肉模糊,再接着是下一个神官被什么无形东西缠住手臂,被猛地一扯,还好那神官脱身迅速,否则手臂都要被卸了下来。
队伍顿时乱作一团,众人无法前行,只得往后退。
周围那些隐形东西步步紧逼,虽无法判断准数量,但从响动来看,定然不在少数,对众人形成包围之势。其中好几名神官为了躲避,快速退出了最左边这条道,回来一瞧,中间那几条岔道里同样刮起飓风,他们实在无法,被迫选了一条没有风声的岔道,冲了进去。
正是方才被否决了的最右边那条岔道。
形势紧急,混乱之中,有人带路,剩下的人自然跟着。
师清漪与洛神跑在最后面,师清漪瞧见眼前地上往前延伸的血迹,低了下头,唇边笑意稍纵即逝。
作者有话要说:咿呀,阿川悄咪咪的养鱼日记被发现了【。
因为近期剧情比较紧凑,为了保证大家的阅读感受能够连贯,我最近会尽量保持日更,所以明天还有一更,大家尽早来看哦,免得到时候出现显示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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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8 烛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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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五章——烛台
一行人在最右边那条岔道中跑了一阵,身后并没有再传来任何不对劲的响动,就连半点风声都听不见了。
先前那些东西并未追击过来。
队伍里有伤员,不便一直这般快速行进,眼见岔道里寂静,再无危险,速度便慢了下来。
如此行了大约一炷香的时辰,眼前山洞逐渐由窄变宽,众人最终穿过一个洞口,步入了一片广阔之处。
只见眼前高不见顶,地上铺着许多巨石,上头覆盖了大量的脉晶苔。而巨石与巨石之间隔了一定间隙,那脉晶苔便也填满了那些间隙。
巨石从左往右,一块一块地铺陈开来,形成了一道横亘的巨石带。似这般的巨石带,瞧来应有许多条,只是远处漆黑,尚不知具体多少。
因着地势变化,巨石带还有高低之分,层叠往上,远远望去,犹如梯田,那些缝隙便是田埂分界,巨石本身恰似广袤梯田之中的每一方水田。
鱼浅见眼前场景陡变,拿着夜明珠走近了其中一块巨石。
她拨开部分脉晶苔,仔细瞧去,这才发现那脉晶苔底下的巨石很是通透,与之前见过的那些冰晶棱柱似的脉晶竟是同一般材质,表面亦泛着淡淡蓝色。而随着目光方向的改变,又泛为白色,步伐走动之间,所见颜色不断交叠地产生变化,与脉晶如出一辙。
师清漪见她好奇,在旁与她细说道:“这是脉晶石,你可以将其看做一大块一大块的脉晶。越靠近源头,脉息便越盛,所形成的脉晶也就越大,此处会有这般多大型脉晶石的出现,便意味着我们离深处已越来越近了。”
鱼浅欣喜道:“那我们岂不是快要寻到那脉息源头阻隔的所在了?”
师清漪温言道:“可以这般说,但脉晶实在过多,尚不知具体阻隔在何处,还得再寻一寻。”
说罢,她转过身,向兆珏招了招手。
兆珏快步走来,躬身道:“殿下,请吩咐。”
师清漪道:“此处安全,我们在此歇息一阵。那些受了伤的神官,你着人去顾看一下,伤得厉害的,便用晶碎里的神息助其恢复。不过我先前身上的这些晶碎都已尽数分给了你们,数量有限,你叮嘱他们省着些用。”
“是,殿下。”兆珏语气既诚恳,又恭敬,道:“各脉神官自身深受脉息影响,脉井里如今未有脉息流动,他们的恢复速度及不上以往脉息正常之时,多亏殿下赏赐了些晶碎,他们的伤口才能这般快些愈合,他们都很是感激殿下的挂怀。”
“你过去罢。”师清漪目光示意。
兆珏做了个礼,前去安排。
神官们席地而坐,休憩起来。
先前那名胸口被贯穿的神官经过晶碎神息的护持,伤口早已止了血,甚至皮肉都长出了不少。
顾看他的另外一名神官瞧着他这迅速恢复的伤势,叹惋道:“不愧是千凰亘古晶碎里的神息,兆脉的脉息与之相比,实乃霄壤之别。小小晶碎里含着的些微神息之力尚且如此,若当真是千凰亘古里头那般充盈的神息,又该是何等玄妙,真想见识一番。”
那位胸口受伤的神官笑道:“我们这等低阶双翼,又如何能见识千凰亘古,即便你我他日陷入沉睡,也是只能睡在千凰亘古外围的。脉主与大公子那般的六翼,方可入第一境。”
另一神官道:“我虽没这等命,却不妨碍我心向往之。”
说到这,他声音骤然低了起来,似是怕旁人听见了:“不过二公子那般的,只怕连在千凰亘古外围沉睡的资格都没有,我至少比二公子的命好一些。”
“你小声点。”
“我已说得很小声了,他离我们那么远,听不见的。”
兆唁坐在远处,背上背着金箭壶,紧紧攥住了兆珏给他凝的金弓,盯着那两名窃窃私语的兆脉神官,面色阴沉。
师清漪面色极淡,站在那望着兆唁。
“阿唁。”兆珏走到兆唁身边坐下。
兆唁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一段距离。
师清漪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两兄弟,侧耳静听。
兆珏瞧见了兆唁的抗拒,也未曾说什么,只是温和问道:“你方才可有伤到哪里么?”
“没有。”兆唁道。
“那便好。”兆珏从随身的袋中取出师清漪给他的那个小纸包,他翻过兆唁的手掌,将那纸包放到兆唁手中,道:“你拿着。”
兆唁顿时一惊。
他根本没有瞧清楚兆珏往他手中塞了什么,当兆珏接触到他的手时,他面上表情在那一瞬间几乎有了一种骇然的扭曲,手掌微微发抖,根本无暇去细看手中之物。
师清漪微眯了下眸子。
“阿唁,你怎么了?”兆珏担忧道。
“没怎么。”待兆唁看清了兆珏给他的是一个小纸包,神色这才缓和了些,有些微怔:“这是千凰亘古的晶碎,很难得,你将它给我么?”
“你拿着罢,我不必用的。”兆珏道。
兆唁听到这句,脸又猛地往下沉:“你不必用?是因着我比你废物多了,连弓箭都凝不出来,而你是六翼,本事大得很,根本不会受伤,无需晶碎里的神息帮助是么?”
兆珏语塞,之后接道:“阿唁,我绝不是这般意思。我只是觉得你比我更需要它,你得到的晶碎多一些,便能多一分护持。”
兆唁这回的面色复杂无比,他并未将小纸包还回去,只是道:“我倦了,要睡一会。”
“好,那兄长不扰你。”兆珏无奈之下,只得起身,径自走远了些。
师清漪这般瞧了片刻,眼见兆唁闭目养神起来,兆珏也一人待着,她再瞧不出什么,便转过身,往洛神所在之处走去。
洛神,鱼浅与濯川都在一块巨大的脉晶石畔坐着,洛神正拿着一方软巾,细致地擦拭巨阙,鱼浅则将几颗夜明珠摆在脉晶苔上,以便更好地照明。
毕竟她马上就要瞧她家阿川给她画的图了,她得照亮一些,方能看得仔细。
脉息能够自行发光,脉井之中以往光亮大盛,眼下脉晶里的脉息都已断了,这些脉晶石中自然也毫无反应,只有在夜明珠的照明之下,才能照出一隅光亮来。
师清漪走过去,挨着洛神坐了下来。
因着她是坐在了脉晶石上,她的身子甫一与那脉晶石表面接触,那块脉晶巨石骤然盈起蓝光,以它为中心,往四面八方扩去,如同点起来的火瞬间燎原,一块接着一块的巨石相继被点亮了。
远处的脉晶巨石也发起光来,这才看出这些脉晶巨石带由近及远,共有十二圈,一路往深处延绵开去。
而那些幽蓝绽放的光,汇聚这些巨大的脉晶石之中,仿佛有光在里面缓缓流动,犹如形成一片又一片发光的小湖泊一般。
湖泊层层叠叠,高低错落,梦幻,瑰丽,又壮绝。
光芒落在师清漪的眼中,她道:“我已将这附近的脉晶石都点亮了,若是附近有什么动静,可以看得更清楚。”
她身有千凰亘古神息,只要接触脉晶,灌入神息,令神息在里头流动,脉晶便能亮起来。
眼前一片骤亮,夜明珠的光芒早已被掩盖得一干二净,鱼浅这下完全不需要再摆弄什么夜明珠,面上欢喜道:“多谢师师,你费心了。”
师清漪笑了笑。
洛神停下擦拭巨阙的手,在旁促狭道:“烛台。”
师清漪:“……”
“什么烛台?”鱼浅一头雾水,不晓得何意。
洛神淡道:“清漪坐在此处,四周的脉晶石便亮起来,若清漪起身离开,脉晶石里的光便会熄灭,是以清漪如同烛台一般,可做照明之用,且是最亮,最会发光发热的那种烛台。鱼浅,我是这般意思。”
师清漪:“……”
就你会胡说八道。
你是这般意思么?
这小心眼,竟还记着先前她们说的与烛台有关的那番话,不忘翻出来调笑她。
鱼浅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原是如此,我晓得你的意思了。”
师清漪:“……”
不,你根本不晓得。
“此处当真好看。”鱼浅四处望了望,感叹道:“像是在梦里一般。我以为只有梦中才有这般美景,没成想竟能亲眼得见。”
师清漪闻言,瞥了鱼浅一眼。
一旁的洛神也望向了鱼浅,眼中深邃的夜色被四周脉晶石的光照亮了些,显得有些柔软。
濯川也放下了她的捉妖箱,道:“先前我想不到,原来兆脉是这等美丽之处。”
师清漪笑了笑:“千凰亘古比这里还要美上万倍。”
鱼浅却望向濯川的捉妖箱,道:“阿川,此处已安全了,你将画我的那些图拿出来罢,现下可以看了。”
濯川:“……”
她低着头,很是踟蹰,并未立刻去取那诡物谱。
洛神继续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巨阙,偶尔用眼角瞥一眼濯川。
师清漪也一脸正经地在那端坐了,不过眼风也往濯川那里扫去。
鱼浅轻声催道:“阿川,你快些,我还未细瞧上头的字呢,不知你究竟写了些什么。”
濯川深吸了一口气,终究还是依言打开了捉妖箱的暗格,将那册诡物谱取了出来,垂着眸,递到鱼浅手中。
师清漪眼见濯川尴尬,向洛神道:“我们回避一下罢。”
正好她有好些要紧话要对洛神说,先前不方便,待会她们去寻个没人之处。
“好。”洛神应了一声。
师清漪正要起身,鱼浅却一把按住了师清漪的肩:“师师,你莫要起来,坐在这里便好,没有什么需要回避的。”
“这……”师清漪瞧着濯川:“当真不需要回避?”
濯川:“……”
鱼浅道:“我要细看阿川在我的那些画边上写了些什么,周围越亮越好,你坐在这里当个烛台,你若走了,这些脉晶石便不发光了。”
师清漪:“……”
得,这回真成烛台了。
洛神挨着她的肩,不动声色地附耳过来,轻声道:“如你先前所愿,这回做烛台的时候,一起做,我可未曾躲在一旁凉快。”
师清漪:“……”
她低低咬牙,几乎是用了气音,轻声道:“你等着,我先在此当一会烛台,待会再训你。”
※※※※※※※※※※※※※※※※※※※※
师师,你这回无论从哪一层意义上来看,都是个烛台了【。
没关系,还有你媳妇这个黑心肝烛台陪你【。
明天还有一更,记得来哦,后面都会日更的,马上就十周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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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9 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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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六章——神经
两人悄声说罢,各自端正身子坐在脉晶石畔。
脉晶石光华极盛,明亮极了,鱼浅对此亮度很是满意,翻开了濯川递给她的那册诡物谱。
先前濯川紧张之下,诡物谱跌落在地,其中有两页平摊开来,鱼浅只瞧见右页那张画,尚未来得及细看左页那些字,这下直接寻到了那两页,目光直奔左页而去。
濯川双手交叠,搁在膝盖上,瞧上去很是紧张,却仍目光专注,望着看图册的鱼浅。
鱼浅往下看去,边看边微笑道:“原来这张画是我饮了酒,让你摸我那处鳞片那次。那时你便是将我当做诡物,在那每日观察我么?”
“……是。”濯川老实交待。
却又立即摇头:“也不是。”
“怎地既是,又不是?”鱼浅疑惑起来。
濯川道:“我见你生着鱼尾,与寻常人不同,起初的确是将你看做诡物。以往我从未见过白鲛,对白鲛一无所知,想多瞧一瞧你,以便熟悉你的习性特征等,再每日在诡物谱中详记下来。”
她顿了顿,神色认真地接道:“但是在画你酒醉这张画时,我并未将你当做什么诡物,实际上在那之前,我心中早已未曾将你当做诡物看待了,只是出于习惯,我仍在这一册的诡物谱上记录你。后来我翻阅诡物谱时,发觉你的许多图与那些诡物混在一册,这才后知后觉不妥,从此未曾在这诡物谱上画过你了。”
鱼浅读到濯川文字里提到摸了她锁骨底下的鳞片以后,感觉变得奇怪,还写到鱼浅比以往更可爱了些,欢喜笑道:“原来你那时觉得我可爱么?”
濯川红着脸,点了点头:“其实那时我也不晓得我怎么了。”
鱼浅听她这般说,唇边勾了个颇具意味的笑,开始一张一张翻阅起濯川给她画的那些图。
师清漪坐在边上,目光似有似无地往鱼浅手中的图册飘去,再收回来。
她又瞧了一眼洛神。
洛神眉眼微垂,仍在继续擦拭巨阙,手法细致温柔。但有时她却也会略侧了下眼角,往鱼浅那边瞥去,面上却端着,没有半点波澜,仿佛从未瞧过去。
师清漪发现了,努力憋着笑。
两个大烛台,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却颇想看一看这热闹。不过眼见濯川那张脸已红得不行了,她们不便细看,只能在边上专心致志当个亮堂烛台。
这时,鱼浅抬头问了一句:“师师,我以前见你借了阿川的诡物谱来看的,但她未曾将这一册拿给你,是么?”
师清漪点头道:“是,我只瞧了前两册,濯川说这一册她不方便给我瞧。”
濯川攥着的双手微动了动。
鱼浅再问:“那师师你可想看阿川画的这些图么?”
师清漪一愣,道:“你是想听说真话,还是客气话?”
鱼浅道:“自然是真话了。”
师清漪坦诚笑道:“若说真话,想看,我很是好奇。若说客气话,那还是不方便看,毕竟是你们之间的私事,尤其是边上记录的那些文字,你许是不愿我晓得这些。”
鱼浅并不在意:“无妨,师师你若想看,可以过来看。我觉得不要紧的,但我得问一下阿川。”
她侧过身子,向濯川道:“这图册上的图与文字,你觉得可以让师师看到么?”
濯川虽容易羞涩,内心却又很是豁达,并不是那般别扭遮掩之人,低声道:“……鱼你觉得可以,便可以。”
濯川丹青出众,鱼浅盼着友人们欣赏,也能晓得她家阿川究竟有多好,眼见她家阿川也答应了,顿时眉开眼笑,往师清漪所在位置坐过去了些,将手中图册递了一部分过去。
师清漪终于得以大大方方地瞧这本图册了。
没成想当个烛台,还有这般好待遇。
这烛台值。
鱼浅同时招呼濯川道:“阿川,你坐近些,我们一起看。”
濯川便往鱼浅那里挪了挪身子,紧贴着鱼浅的肩。
师清漪用眼角斜着洛神:“还有一个烛台也想看。”
洛神面无表情。
鱼浅主动邀请道:“洛神,你能瞧见么,可要坐过来些?”
洛神坐着,暂时未曾动弹,师清漪从后面悄然伸手过去,揽住了洛神的腰,将她轻轻一捞。洛神这才依了师清漪揽过去的轻柔力道,坐在师清漪身畔,垂眸看去。
师清漪与鱼浅坐在中间,各自用手托着那图册的左右两侧,濯川倚在鱼浅身上,洛神身量笔直,一只手从后搭着师清漪的腰身。
鱼浅翻过去一页,道:“你们瞧这一张。”
师清漪心思玲珑,立刻捧场:“画得好。”
洛神道:“好。”
鱼浅听她们两夸濯川画作好看,面上露出与有荣焉的纯粹笑意,濯川面颊滚烫,却还是感谢她们二人的夸赞,道:“多谢。”
濯川每每画到鱼浅时,笔法都极细腻,描绘起来更是小心翼翼。
其中有一张图,画的是鱼浅的下半身子浸在池子里,上半身抬起,手搭在岸上。她面前摆着一个矮案,上头搁着笔墨纸砚,鱼浅手中握着毛笔,那握笔的姿势都握错了,脸颊上抹了一抹墨,眼眸含着惑人之色,瞧了过来。
画上除了她,未有旁人。
但不用说,她当时看的是濯川。
濯川低头看着那张图。
仿佛往昔回溯,那一日鱼浅在池水中望向她的模样,清晰无比,竟恍如昨日。
在这张图的左页,濯川当时记道:“今日我教她写岸上的文字。她总说我说的话,是岸上的话,写的字,是岸上的文字,而我是岸上的人。我觉得她这说法很是有趣,不知不觉,竟也跟着她这般说。我是岸上人,她是水中人,一直都是鱼尾的姿态,不便坐在椅上练字,我只得摆上矮案,让她趴在池边写,这般她应是会舒服些。她以往未曾用过毛笔,拿着毛笔左看右看,很是好奇,我在旁给她研墨,她瞧见了,也要一试,只是学着我捏着那墨条磨了几圈,不得要领,我只得握着她的手,带着她磨。”
“她这般练字练了一阵,手上不知何时沾了墨,连那墨迹蹭到了脸颊上,亦无所觉。我让她莫动,在池子里浸湿了我的手,替她擦去面上墨迹。她便乖觉不动,只是瞧着我,任我擦拭。她平素极其白净,此刻面上沾了墨,对比很是显眼,我盯着她,一时也不知是因着她面上被墨迹弄脏了,还是因着我心中觉得她好看,忍不住多看了一阵。她的确很是好看。”
师清漪笑道:“好看。”
洛神也道:“好看。”
濯川:“……”
师清漪正经地解释道:“我们两是说,濯川你画的这张图好看。”
洛神颔首:“嗯。”
鱼浅欢欣道:“我也觉得阿川画得好看。”
濯川:“……”
鱼浅继续往下翻,旁边两个大烛台的目光跟随鱼浅翻页的手,瞧得仔细,发现后面不少图视角特殊。
因着是濯川在记录她自个眼中所见的鱼浅,图上虽没有濯川,却始终能感觉到濯川的存在。
其中有一张图描绘了鱼浅的睡颜,只见画上的鱼浅侧躺着,银发铺开在枕间,身上盖着被子,一只手臂露在被子外头,部分银发缠在她手臂上,那手臂上缠着一个白色臂箍。
与之相配的左页上也记录了一段字:“今夜她说想与我睡在同一席榻上。以往每个夜里,我都将她抱到隔壁榻上睡,她这次要与我同睡,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抬眸望着我,对我道她一人睡,很是害怕,我见她眼中神色楚楚可怜,心中不忍,只得依她。”
师清漪一眼瞧出了门道,提出疑问,道:“鱼浅,你夜里一人睡竟会害怕?”
这可不似鱼浅性子。
鱼浅笑道:“这里我骗阿川的,其实我不怕。”
濯川支吾片刻,无奈道:“当时我的确信了。后来发觉她其实胆子极大,又怎会怕一人睡觉,这才晓得鱼是骗我的。”
师清漪莫名觉得与她有些同病相怜,传授起了经验,并安慰她道:“我被洛神骗的次数,数都数不清。被骗得多了,逐渐也能摸清楚她骗人的门道,你多观察,习惯了以后,便不怕被骗了。”
洛神幽幽瞥了师清漪一眼。
濯川却忙道:“鱼其实不常骗我。”
她忙着替鱼浅澄清起来:“鱼骗我次数不多,也皆是有缘由的,就似她明明身有初鳞,可以随时化为人腿,先前却仍一直在我面前保持鱼尾的状态,只是想让我经常抱着她走,或是背着她。她心中不怕,却说怕一人睡,也只是想找借口与我睡在一处。除去这些,她甚少骗我。”
师清漪:“……”
莫名一点都不同病相怜了。
怎么瞧都是自个最惨。
师清漪想到此处,实在觉得委屈,又有些气,悄悄伸手过去,在洛神腰上轻掐了一记。
洛神被她这一掐,身子坐得越发笔直,嘴上道:“疼。”
师清漪只是掐着做个样子,其实没用什么力道,听洛神说疼,慌忙松开手。
鱼浅并不知师清漪偷偷掐了洛神的腰身一下,忙关切问道:“洛神你怎地了,哪里疼?”
师清漪目光乱飘,也问:“你怎么了,怎地忽然说疼?”
洛神轻描淡写道:“许是在此当烛台,坐久了,坐骨神经疼。”
师清漪:“……”
濯川一脸茫然地瞧过来:“什么是……坐骨神经?”
她怎地从未曾听过这个词,好生古怪。
※※※※※※※※※※※※※※※※※※※※
师师,这里没有人和你同病相怜,毕竟你媳妇是骗人的祖宗【。
君导备注:古代是没有神经这种说法,更没有坐骨神经,这属于现代医学范畴用语,古代都是说的经脉经络之类的,洛神这里会说这个词,其实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们看着是在古代,实际上师师和洛神都知道她们还在现代,这不难理解的,我看到不少人对现在发生的这一切感到奇怪,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到了古代,其实只要稍微看一下细节,就能推出来,我写得真的已经非常非常清楚了,里面大量暗示明示的。
而洛神说坐骨神经这里,也是因为在神之海的适合,她扮过一段时间绛曲,绛曲是个坐骨神经病【咦我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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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0 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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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七章——房间
鱼浅闻言,同样满腹疑惑,道:“我也不明白何谓坐骨神经。”
此时此刻,关于坐骨神经背后敛着的含义,自是不便说出来,洛神佯作不知,只是道:“方才蓦地想到了这个词,却不知究竟从何而来。”
她坐姿端方,接道:“人行走坐卧皆靠骨支撑,你们将其理解为坐得久了,骨疼便好。”
师清漪心中明明透亮,却也配合洛神,装起了糊涂:“我对坐骨神经其实也隐约有些印象,似是以往在哪里听闻过,但如何都想不起来,好生奇怪。”
鱼浅之前也曾有过类似这般感觉,她忙道:“正是,我今日偶尔也有此感。这坐骨神经,我的确从未听闻,但我堆雪人时,说的那个柜门,也是莫名其妙脱口而出,而我说出来后,却不知它是如何从我脑海里蹦出来的,仿佛它本就在那里,我只是想不起它因何在那里。既自然,又有些古怪。”
师清漪听鱼浅倾诉这矛盾的感受,眼中轻柔的目光微黯了下来。
洛神也安静地觑着鱼浅。
濯川道:“鱼,柜门不是指柜子门的意思么?”
鱼浅点点头,紧接着又摇了摇头,道:“柜门自然是指柜子门,但我脑海里总觉得它还有一层旁的意思,似是要抓住些什么,却怎么都抓不住。”
“旁的意思?”濯川越发不解。
鱼浅有些苦恼,向师清漪道:“师师,你可知柜门有什么旁的意思么?”
师清漪脖颈微热,连忙道:“我……不晓得。柜门便只是寻常的柜子门罢?”
反正她与洛神在外以表姐妹相称,自认她的柜门遮掩得还算隐蔽,只有身边信任之人晓得她柜门开了,旁人皆是瞧不出来的。
鱼浅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将注意力再度放到了濯川给她画的那些图上,道:“罢了,不想这些,我们还是来瞧瞧阿川,这才有趣。”
濯川被说“有趣”,头略低了些,唇边含笑。
师清漪见鱼浅对“坐骨神经”与“柜门”这两个词的深层含义并不执着,心中松了一口气,她总是希望鱼浅能欢喜一些的。
若能多欢喜一刻,便是一刻。
师清漪接着濯川先前在左页所记的文字读了下去。
只见濯川在上头继续写道:“我将她抱在我的床榻之上,替她盖好被衾。她侧着身子,躺在我身旁,笑着与我说话,我手脚皆不敢动弹。过得一阵,她闭目睡去,我方心下稍缓,谁知缓了没一阵,我感觉腿脚酥软,她竟将长长的鱼尾缠在我腿上,贴靠过来,我越发不敢妄动。以往我出门之时,总用捉妖箱背着她到处走,有一次我在捉妖箱中拾到一片她身上的鳞片,那边缘分明是极坚硬冷锐的,只稍碰一下,便能被它轻易划出血。但每次她挨着我,我却能感觉到她的鱼尾鳞片光滑柔软,半点都不硌人,甚至极是好摸。这究竟是为何?”
师清漪笑道:“为何?”
洛神也随她道:“为何?”
濯川:“……”
师清漪以往对白鲛便有些许了解,此番不过是故意笑问。
白鲛泣泪成珠,却又偏偏一生无泪,除非是心中当真伤到那般撕魂断魄,不可想象的痛楚程度,才会偶尔落那一回泪。
而白鲛的鳞片面对旁人时,覆甲化锋,坚硬的鳞片不但是他们保护自身的铠甲,亦是迎敌的利器。
可面对白鲛挚爱之人时,那鳞片却又会变得柔软。即使是用脸颊贴在鳞片上蹭来蹭去,也是如同被海浪水波轻吻肌肤一般,深陷在那温柔之中。
鱼浅以为师清漪与洛神当真不晓得,认真说道:“因着我欢喜阿川,我身上所有鳞片,包括我千鳞鞭上的鳞片,在阿川面前都是软的,半点都不会伤到她。自然了,我的身子碰到阿川,也是软的。”
师清漪:“……”
濯川:“……”
濯川低声道:“鱼,前半句解释便够了,师师与洛神她们听得懂,后面一句……不用说。”
“好。”鱼浅点了点头,道:“又是私房话?”
“……是。”濯川面上仿若火烧。
鱼浅憋得厉害,却只得道:“那我不说了。”
只有洛神一脸正经,继续沿着濯川所写往下看。
濯川的文字记录了鱼浅往昔的点滴:“她在我身侧睡着时,手臂露在外头,我怕她着凉,想将她的手臂放回被衾之中,却碰到了她上臂的精致臂箍。这般饰品,以往我曾见西域过来的一些女子戴过,大多是金银或玉质的,可她的臂箍却瞧不出是何材质,我有些好奇,便伸手摸了一下她那臂箍。谁知我一碰,她那臂箍忽地自上臂处松开,白光一晃,在须臾之间化作一条雪白长鞭,我躲闪不及,那长鞭霎时缠在我身上,将我捆缚起来。我挣了挣,无法挣脱,只能感觉到她这长鞭上鳞片细腻冰凉,贴着我的肌肤。我晓得这长鞭是她的武器,千鳞侧锋,极是冷锐,但此刻与我接触,为何竟是那般滑软。”
洛神道:“鱼浅方才解释过,我已晓得是为何。”
师清漪一路看下来,笑道:“这回不必问,我也晓得为何了。”
濯川:“……”
图一张一张翻过去,后头还有一张图,竟是鱼浅被人抱在怀中的模样,显是依照濯川抱着鱼浅时,低头往下俯看鱼浅的视角所绘。
画面基本上被鱼浅蜷在濯川怀中的上半身填满,银发披散在肩头与身前,脸更是勾勒得无比细致,依稀只能瞧见濯川揽鱼浅的手,露了一部分出来。
旁边写道:“她身有鱼尾,实在不便行动,若她不待在池中或箱中时,我便只能抱着她走来走去。今日我将她从捉妖箱中抱了出来,箱中都是水,她身上湿漉漉的,水滴落在地上,形成一片水渍。我踩在那水渍上,一时不慎,脚底打滑,我抱着她摔在地上。我怕压着她,跌倒时慌忙将自个垫在她身下,她的身子趴在我怀里,脸与我挨了一个猝不及防。她的唇碰到了我的嘴唇,我当时几乎傻了,什么都不晓得,只晓得她的唇软极了,似含着水。之后三天,我都不敢直接瞧她的脸,我怕见到她的唇,夜里想起她,便会做梦。我怕做那般的梦,却又想做那般的梦,我想我许是犯了癔症。”
鱼浅看到这,不解道:“阿川,什么梦会让你当时既害怕,却又想做?你说怕夜里想起我,会做梦,梦里若是有我,你为何会怕?”
她看上去有些难过:“那时你怕我?可是我吓到你了么?”
濯川最怕鱼浅失落,忙道:“不是的,我那时不晓得自个怎么了,夜里竟做那般肖想你的梦,我不是怕你,我是怕我自个,那时我觉得我自个是个禽兽。”
师清漪:“……”
好罢,她以往也做过这般的梦,梦里都是洛神。
若如濯川所言,难道她也是……
才……才不是。
濯川也太老实了,只是做个那般的梦而已,怎地如天塌了似的。
师清漪回想起她做那般梦境时的情景,面色顿时凝住。
好罢,其实她也好似觉得天塌了。
第二日醒来时,她慌忙去浴室洗去一身的热汗,出了房门瞧见洛神在客厅,她一想到自个做了那种梦,当时都不敢去看洛神。
“肖想我的梦?”鱼浅这才明白,笑道:“你是说你做了春梦么?”
濯川面红耳赤,低声道:“你莫要这般直接说出来。”
“这也是私房话?”鱼浅委屈道:“那只能等你我回房再说了,可惜脉井底下没有房间。其实我攒了好些私房话要说,但你叮嘱了不能在外说私房话,我便忍着未曾说出来的。”
濯川语塞:“鱼,我……”
师清漪听鱼浅此言,既觉得好笑,却又莫名有些心酸。
目前外头所有房间,皆不可信。
但她可以试着为鱼浅和濯川准备一个房间,一个特殊的,旁人都无法窥探打扰到的房间,让她们尽情说些私房话,也算圆了鱼浅所愿。
师清漪宽慰她们二人道:“脉井底下没有房间,但凰殿里有房间,到时我们解决了脉息阻隔,出得脉井,你们可以回房再说,先莫要心急。”
濯川越发局促,忙道:“师师,我……我不急的。”
鱼浅却道:“我急。”
师清漪:“……”
濯川:“……”
鱼浅忍了忍,终究还是直白道:“我难受,想说些私房话,现下便想说,如何是好?但阿川让我莫要在外说私房话,我得听阿川的,但我又忍不住,何时我才能进房间说些私房话?”
师清漪见鱼浅神色哀哀的,无奈地叹了口气。
其实鱼浅已很是勤学好问,但毕竟是从水里来的,尚未完全适应岸上的一切,她对岸上之事有些糊涂,容易被人的话带进沟里去。
师清漪道:“你误会了,不必当真有房间,只要旁人听不到便好。”
鱼浅讶然道:“不需要房间么?我还以为一定要回到房间才能说。”
师清漪指了下洛神,道:“是她教坏你了,非说什么在房中说的话。其实只是因着有情人大多欢喜在房中时说这些话,毕竟两人私底下在房中时,不会被听到,而那般氛围又最适合说那些话,才有‘私房话’这般说法流传出来的。”
真是,为何她非得一本正经地在此解释这些羞死人的东西。
都怪洛神。
洛神面色无辜道:“我说得也未曾有错。”
※※※※※※※※※※※※※※※※※※※※
师师你仔细想想,你古代和现代哪一次没做和阿洛在一起的春梦,你好好思考一下是为什么【。
为何呢?【。
下一章让大家知道什么是鱼级别的私房话,鱼这里已经成为一个形容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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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1 私房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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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八章——私房话
“你那解释确然说得过去。”师清漪盯着洛神,轻哼道:“但鱼浅误会了说私房话时一定需要房间,还不是因着你。”
洛神眉眼微弯了弯,只是安静听师清漪说起话来。
师清漪瞧她这模样,又舍不得再继续说她,只得闭了嘴。
鱼浅面带喜色,迫不及待地确认道:“既然不必有房间才能说私房话,那我现下便可以说了,是么?”
师清漪在心中叹服鱼浅那般直接且纯粹的性子,若是换做她,她定然是不好意思的。她虽每每被鱼浅的语出惊人所震撼,却又觉得这一切从鱼浅口中说出来,竟是那般自然。
且鱼浅已然有那般久未曾与濯川说过私房话了。
久到曾经那些远去的私房话都已被漫长的时间所淹没,褪了色。
这一回,便让鱼浅说个畅快罢。
“是,你现下便可以说,只要不被旁人听到即可。”师清漪从脉晶石上站起身来,她一离开脉晶石,周围那一片脉晶石便瞬间熄灭了,笑道:“既然图册已看完,我这烛台也不必再照在此处了,我与洛神走开些,你们放心说。”
濯川面颊微红,道:“多谢师师。”
师清漪此番准备走开,既是给鱼浅与濯川留下独处时间,亦因着她与洛神之间也要说些要紧话。
虽不是什么……私房话的范畴,但她生性内敛,也不想被旁人听到。
但她又有些担忧鱼浅与濯川,二人说的话还是不能太过私房,毕竟隔墙有耳,也不是什么话都能往外倒的,终究还是得收着点。
师清漪便委婉地提醒濯川道:“私房话莫要说得太细致。”
说话之间,很是自然地撩了下耳畔的发丝,手指却在撩发丝的同时,似有所指地点了下自个的耳朵。
濯川瞧见了师清漪这一动作,她心中极清明,先前堆雪人时便晓得师清漪所指,这下道:“明白。”
“为何不能细致?”鱼浅却疑惑道:“方才我瞧见阿川以往给我画过的那些图,心中很是感触,我想很是细致地告诉阿川一些事。”
师清漪无法直接与她解释,只好道:“虽说私房话不一定需要房间,但过于细致的私房话,须得你们二人在房间独处时,才能说。”
她也是想不到,自个还得用洛神先前解释“私房话”的那般说法,去让鱼浅打消说得太细致的念头,她怕是也要教坏鱼浅了。
此事看来看去,还是得怪洛神。
是洛神教坏了她。
她再教坏了鱼浅。
源头还是洛神。
师清漪想到这,觉得甚有道理。
洛神瞧见师清漪唇边莫名在那暗笑,道:“怎么?”
师清漪憋着笑,道:“没怎么。”
鱼浅却大失所望,神色一蔫:“可是我想说的便是细致的私房话,怎地又需要房间了,眼下没有房间,如何是好。”
师清漪怕鱼浅因着自个这番话,又钻了所谓房间的牛角尖,忙道:“也不是非得要房间,只要是封闭之处,只有你们二人,外人绝听不见,便可以了。我说房间,是因着房间是最符合这般要求的,其实并不仅限于房间的。”
可惜兆脉底下,却又哪里有什么封闭之处。
到处都是耳目。
她得时刻保持警惕。
鱼浅闻言,双眸骤亮:“只要封闭之处,外人听不见便好?那我有法子了,我有个封闭之处,可以似房间一般将我与阿川装起来,旁人即使就在旁边站着,却也听不见我与阿川说了些什么,这般可以么?”
师清漪好奇起来:“若有这般封闭之处,那自是再好不过了,只是你所指是何处?”
鱼浅低了头,稍微分开了些许她身上银色织绡的衣襟,露出锁骨,与底下少许晶莹肌肤来。
在她锁骨之下,当真如濯川在图册里所记载的那般,生着一小簇白鳞片,此时那小簇鳞片被衣襟压了个犹抱琵琶半遮面,上头泛着润泽的微光。
濯川瞧见那些许鳞片,浑身蓦地有些滚烫起来,却又控制不住自个的视线,目不转睛地望向鱼浅的锁骨处。
鱼浅伸手过去,在其中一小枚鳞片上轻轻一揭,那枚鳞片原本是与另外的鳞片层叠密合的,这下被她略翻了起来,露出一道极细的缝隙。
也不晓得鱼浅做了什么,从那缝隙中竟缓缓冒了一个小气泡出来。
那小气泡离开鱼浅那处鳞片,飞到鱼浅身前,且越变越大,不一会功夫,已变为一个一人半来高的大气泡。鱼浅伸手将濯川拉到她身侧,那个大气泡便将她们二人裹在里头了。
师清漪对此始料未及,没成想鱼浅锁骨底下的鳞片竟能生出气泡来。
瞧濯川那惊讶面色,似也是第一回见这气泡,她一手搭在鱼浅肩上,另一手小心翼翼地摸到那气泡内侧感受起来。
师清漪与洛神站在外头,仔细观察这个大气泡。
鱼浅在气泡里对濯川道:“阿川,我欢喜你。”
濯川:“……”
鱼浅微歪了下头,向濯川笑道:“你怎地不说欢喜我?”
濯川支支吾吾的,抬眼去瞧气泡外头的师清漪与洛神,却发现外头的两人面色如常,顿时有些奇怪。
“我们在里面说的话,外头一星半点都听不见。”鱼浅为了让她放心,道。
鱼浅这般说了,濯川自然是信的,这下似卸去了身上的拘谨,轻喃道:“鱼,我也欢喜你。”
鱼浅便望着濯川笑起来。
外头的师清漪很快发觉了蹊跷。鱼浅与濯川分明在里头动了嘴唇,相互说起话来,她与洛神几乎就站在她们身畔,却只能瞧见她们动,听不见她们的声音。
这气泡竟这般神奇么?
鱼浅牵着濯川走出了气泡,问道:“方才我与阿川说了一句私房话,你们两可听见了么?”
师清漪越发觉得玄妙,摇头道:“半点声音都听不见。”
鱼浅笑道:“这便是我说的封闭之处。若是早晓得说私房话不需要房间,只需要一个封闭之处,我何至于忍到现下,早将这气泡拿出来了。”
师清漪手一指洛神:“都是她误鱼子弟。”
洛神面色沉静,眼中却敛着淡笑,并不吭声。
不过师清漪此刻对那气泡产生了浓厚兴趣,道:“这是什么气泡,怎地会有此等妙用?”
认识这般久了,竟不知鱼浅还有这一手。
若是有了这个气泡,却还怕什么隔墙有耳。即使她们走到兆脉的任何一处,只要身子待在这气泡里,说出再大的秘密,都不必担心被旁人听见了。
这个气泡的出现便如救星一般,完全可以将她们此刻所处的被动地位,转为主动。
鱼浅道:“这是独属于我们白鲛的气泡,白鲛成年以后,便能形成这般气泡了。身在这气泡之中,便如同独立于外界,气泡透明,虽能够瞧见里头,却彻底隔绝了里外的声音。”
师清漪窃喜道:“这气泡岂不是可以用来说秘密,此等妙物,以往怎地从未见你提起?”
鱼浅面色古怪:“可以是可以,但是它有一些不便之处,并不能专门用作说秘密的,自然不方便提起。”
师清漪道:“什么不便之处?”
鱼浅指了下她锁骨底下的鳞片,道:“这个气泡,是从我这鳞片里形成的。”
师清漪茫然不解,问:“你这里的鳞片有什么特别么?”
鱼浅却自个截住了话头,道:“这鳞片的特别,属于私房话范畴了,我不能在此说。”
师清漪:“……”
不容易,你终于自觉晓得收敛一些私房话了。
但她却不明白,为何这处鳞片反倒成了私房话,与鱼浅之前说的那些让濯川想钻进雪地里的话相比,它听着最不像私房话。
师清漪本就有一些话要对洛神说,但是出于一些顾虑,很是不便。这下她见有了这般神奇的气泡,心中拨起了小算盘,向鱼浅道:“这个气泡只有一个么?”
鱼浅道:“要多少,有多少。”
言罢,她再轻掀了心口附近的一枚鳞片,另一个气泡立时冒了出来,缓缓变大,停在师清漪面前。
师清漪双眸睁大,面颊勾着红晕,低声道:“既然气泡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我能要一个么?”
有这个气泡在,再也不必与洛神说什么悄悄话,也不必打手势,更不必在手心写字,再辨别其义了。
她可以直接向洛神开口直言。
在兆脉说话时,她总是得小心翼翼,顾虑这,思索那,生怕行差踏错一步。她虽习惯了,却多少觉得有些憋闷,如今若能用一下这个气泡,至少能轻松片刻。
鱼浅道:“自然可以,师师你拿去便是。你与洛神已成亲了,你们二人用这气泡,自是最适合的,但是我们四人绝不能同在这一个气泡里说什么秘密,仅限一对恋人使用。”
师清漪琢磨了下,为何居然还只能恋人使用?
难道这完全是一个专用来说私房话的气泡?可怎会有这般古怪的气泡。
师清漪对这气泡实在是知之甚少,忍不住想多了解一些,道:“难道只能恋人之间在里头说私房话么,这不可能罢,若我想与洛神说些不便让旁人知晓的要紧正事呢,它还堵着不让我们说?”
鱼浅噗嗤一笑:“那倒不是,你们想在里头说什么,便说什么。但仅限你们二人在里头。”
师清漪这才放心了。
鱼浅再度问:“你们确定要用么?”
“既然气泡外头听不见,我确定想用一下。”师清漪觉得这般最稳妥。
她有些话想对洛神说,不想被旁人听了去。既然她和洛神符合使用这气泡的条件,不用白不用。
“好,你们二人将这气泡拿去罢。”鱼浅笑道。
师清漪站在气泡面前,思索起来:“只是我不知如何用它。”
鱼浅摸出一片白色鳞片递给师清漪。
清漪拿在手中一看,见这鳞片上的纹路很是熟悉,她先前曾得到过这枚鳞片,这鳞片帮了她极大的忙,更助她破除了黑鲛幻境,后来她将其还给了鱼浅。
“这是我的次鳞,你晓得的。”鱼浅道:“你拿着我的次鳞放在身上,气泡便会听你的话,随你心意。你让它跟着走,它便走,让它停,它便停。”
“也可随意改变它的大小么?”师清漪举一反三道。
鱼浅道:“可以。你此刻身有次鳞,它便可以感知你所想。”
师清漪试着对那气泡道:“变得如同鸡蛋那般大小,到我手中来。”
那气泡竟当真依她所言,逐渐缩小了,最后飞到了师清漪的手心之上。
师清漪小心翼翼地托着它,生怕将它碰碎了,还不忘将它送到洛神眼前,道:“你瞧瞧,当真是妙极。”
洛神对这气泡也饶有兴致,默默打量着它。
师清漪现下那颗心似要轻盈得飞出去了,她对这气泡太过好奇,迫不及待地想要试一试,便向鱼浅与濯川道:“那我们先走开了,你们二人在此尽情说私房话便好,我们不打扰了。”
濯川:“……”
师清漪笑得有些狡猾,内里笑意清甜,眼角微翘,像只漂亮的小狐狸。
她手里托着那个小气泡,走到兆珏那里,叮嘱了兆珏几句,让兆珏注意四周动静,并让他安排神官们好生歇息,之后牵着洛神的手,往脉晶石深处走去。
留下鱼浅与濯川二人留在原地,鱼浅让那大气泡重新裹住了两人,在里头道:“现下外头都听不见了,我可以说私房话了罢?”
濯川忍俊不禁:“可以了。”
周围再无旁人,声音亦无法被探听到,濯川此刻放松了不少。
不过这也是濯川第一回见鱼浅的气泡,她与师清漪一般,也有不少疑问,当下望着鱼浅的锁骨,低声道:“鱼,为何你说你这处的鳞片,是私房话的范畴?这气泡又是怎么回事?”
鱼浅重新翻开那本诡物谱,寻到濯川画的她饮酒喝醉的那一页,道:“这便是我想告诉你的私房话之一,以往我从未对你说过,今日我想都告诉你。”
濯川的心跳快了些许。
鱼浅指着那张图,道:“那次酒醉,我让你摸了我此处的鳞片,你有何感觉?”
濯川想起那时情景,心中滚烫道:“我当时感觉你很是可爱,很美,很……”
她脑海里一堆形容鱼浅好的词,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只得又道:“但是又觉得自个很奇怪,我不知自个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以为你对我用了幻术。及至后来,我与你在一起了,我有时摸到你锁骨底下那簇鳞片,甚至是……”
她说到这,窘迫地略去了。
鱼浅笑道:“甚至是舔我锁骨之下那簇鳞片?”
濯川:“……”
她红着脸点头:“……嗯。摸上去的时候已是感觉自个不对劲,舔的时候尤甚,可我又很欢喜去……去舔那簇鳞片。”
那些鳞片,仿佛有无尽的吸引力,像蚀骨的诱惑,让她沉沦进去。
还好她现下在气泡里,不然这些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现下却能说出舔那般露骨的词来。
她虽在外害羞,但与鱼浅独处之时,鱼浅总能瞧见她最毫无保留的一面。以往情动之时,她按着鱼浅埋在她身下的手,让她莫要出去,再多在她身子里久一些,或让鱼浅手下动作再快一些,类似这般羞耻的私房话,也都是能在鱼浅耳畔轻喃出来的。
鱼浅望着濯川,笑道:“那你可知,你为何欢喜去舔那簇鳞片?”
濯川摇头。
鱼浅柔声说道:“因着那是我的催情鳞。”
濯川:“……”
她浑身莫名发起热来,她以为是因着知晓了鱼浅催情鳞的秘密,才会如此。
不过她晓得是催情鳞以后,联系鱼浅先前说的有关那气泡的一些话,顿时明白了些什么,忙道:“那气泡是从催情鳞里出来的,你又说只能一对恋人用,难道……”
鱼浅点头,对濯川解释道:“这种气泡,是我们白鲛成年以后,专门用来与心上人欢好时用的,因着是催情鳞催出来的,两人在里头欢好之时,欲念会尤为强烈,难以自控。”
濯川大惊失色:“那师师与洛神在里头说话去了,这可如何是好?”
那边师清漪一路牵着洛神往前走,一直等她走到一处僻静之处,见那里有许多脉晶石遮挡,神官们瞧不见此处,便放下心来,与洛神躲在一块立起来的脉晶石后头。
洛神的手仍被师清漪攥在手中,她道:“你有何要紧话要对我说,还非得用这气泡?”
师清漪盯了她片刻,板起脸来:“你给我站好。”
洛神身量笔直,站得端庄,道:“清漪,你想做什么?”
师清漪道:“我说过,训你。”
洛神无辜道:“训我?先前我只是说你是个烛台,你便当真要训我么?”
师清漪从最开始那隐形的诡物被击中时,便想说此事,但因着之后情况紧急,并未来得及与洛神细说,心里其实憋了好一阵了,这会子拧着眉道:“我是因着烛台一事训你么?你好生想想,我是为何要训你?”
※※※※※※※※※※※※※※※※※※※※
师师,阿洛,你们就算要训,也不要去气泡里训啊,不要进去说话啊不要!!!!!!!!!!!!!!
天要塌了啊!!!!!!!!!!!!!!!!!!!!!!!!!!!
君导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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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2 气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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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九章——气泡
洛神淡淡一笑,道:“为何?”
师清漪瞧见她面上这抹笑意,便知她心下其实是了然的。她分明晓得自个因何要将她牵到此处说话,却佯作不知。
实在得好好训她一训才是。
而待会除却训她以外,师清漪要与洛神言说的内容,极是重要,断不能让旁人听见,立时将手中托着的那个小气泡悬空了,令其变大。
直到那气泡逐渐变为先前那般一人半高的大气泡,停驻在地面上,她才向洛神道:“进来说。”
洛神走到她身侧,两人正要踏入气泡之中,师清漪却又突然顿住了,道:“等一下。”
“怎么?”洛神瞥向她。
师清漪低声道:“我先进去,你留在外面,再试一试这气泡。我在里头说话,你在外能听得见么?”
虽然她方才已亲眼见鱼浅与濯川待在气泡之中交谈,她站在气泡外头,半点声音都听不见,但她并未进气泡亲身体验。
且这气泡从那处一路跟到这处,中途已流逝了一段时间,这般时间的变化,是否会对气泡隔绝声音的能力造成影响,气泡又能撑多久,何时碎裂,这些种种她都不得而知,鱼浅也未曾告诉她。
她如今很是谨慎,若不亲自试一试,总觉得心里有些没底。
“好。”洛神颔首。
师清漪独自进了气泡,向外头的洛神打手势告知,她要先瞧一下气泡结不结实。
洛神便在气泡外安静地望着她。
师清漪伸出手,先是小心翼翼地用食指的指尖轻戳了那气泡壁,只觉得极为轻软。这感受很是新奇,就似手指上缠了一层润泽的水,冰冰凉凉的,那股子凉软轻裹着她的手指。
她又加了几分力道,手指继续往外戳,那气泡壁便也随着她手指使力方向,越发往外突了出去。
师清漪见这气泡壁弹性极好,似是不会破一般,也不再似方才那般收着力气了,而是将五个手指分开来,贴在气泡壁上,用力地又揉又扯。
可无论她如何动,气泡壁都跟随着她手的走向,或往外突,或朝里凹陷。
洛神见师清漪在里头跟只猫似的,正对着气泡壁又抓又挠,垂眸轻笑起来。
师清漪验过之后,终于放心了。
这气泡壁虽然瞧着极轻极薄,可即便是人在里头肆无忌惮地折腾,竟都不会破裂,可见其结实程度。
若当真如此,那这气泡应当也不会受到时间流逝影响,可长时间保持眼下这般完整的状态,甚至它根本就不会损坏。
师清漪向洛神再打了个手势,示意自个要开口说话了。
洛神在外点了点头,表示已知晓。
师清漪站在里面,琢磨着说点什么才好。
她思索片刻,突然想到了,澄澈温柔的双眸微眯了起来,眼珠在那汪水里轻轻一转,转出了几分暗藏的小坏。
“闷冰块。”师清漪唤道。
同时仔细观察起了外头洛神的反应。
洛神面上毫无波澜。
师清漪再道:“小心眼。”
洛神神色一如方才那般。
“黑心肝。”师清漪心中想笑,面上却一本正经地继续唤洛神。
洛神还是没有反应。
看来当真是听不见的。
师清漪一阵窃喜,越发想笑,又不能让洛神瞧出来,憋得实在辛苦。不过只要她面上不动声色,洛神便无法从她表情上判断她究竟说了什么。
“大骗子。”师清漪尝到了躲在气泡里说洛神“坏话”的甜头,玩得停不下来。
洛神只是端庄地站在那,将师清漪觑着。
师清漪从未有过这般体验,她当着洛神的面,说了洛神这么多“坏话”,洛神却毫无所觉。
趁着这大好时机,她可要一次说个畅快。
“坏东西。”师清漪回想起以往洛神向她使过的坏,此番来了一个迟来的回敬。
洛神的神色如常。
师清漪现下完全确信这气泡的妙处了。
“坐骨神经病。”师清漪几乎快憋不住了,再让她说下去,她自个怕是要笑出声来。
而这句出来以后,洛神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起伏。
现下师清漪并未接触脉晶石,周围那么多脉晶石,都未曾发光,只有师清漪与洛神手上拿着夜明珠照明。
夜明珠那一隅清辉轻轻落在洛神的身上,她的银色狐裘与长发上都似有微光在流淌。
那是静敛的,藏在夜色深处的美。
洛神双眸深邃,凝望着师清漪。
师清漪微笑起来,与洛神隔着透明轻软的气泡壁对视。
安静了片刻,师清漪眼中栖息着世上最温柔的星光,轻声道:“我爱你。”
她的声音似轻柔的一支清歌,散在气泡之中。
她鲜少会这般直白地表露。
除非酒醉,或者像是现下这般,以为洛神根本听不见,才敢将内心深处的滚烫捧出来。这气泡仿佛成为了她心底的一个封闭之处,在这里头,她终于敢毫无保留地将藏在心底的那些话脱口而出。
洛神在这时却刚好低下了头去,从师清漪那边瞧过去,看不到洛神面上的表情。
师清漪难得说这一句,面颊滚烫了不少,身子也似隐有些发起热来。她定了定神色,从气泡中走了出来,来到洛神面前站定了,问道:“可听到我的声音了么?”
“不曾。”洛神认真道:“在外头确然是半点都听不见的,的确如鱼浅所言,气泡里头隔绝了外界。”
师清漪笑道:“那就好。”
她并不打算告诉洛神自个方才在气泡里说的那些话,本就准备将它当成一个羞涩的秘密藏起来,不然也不会说出口。
洛神盯着她的眸子,问她:“你在里头说了什么?”
师清漪随口道:“没说什么,背了几句诗词罢了。”
洛神有些似笑非笑的:“诗词?清漪,你好雅兴。”
“怎地,还不许背诗词了么?”师清漪目光往旁边飘了飘,道:“反正总要在里头说些话的,我又不晓得说什么,自然是背几句诗比较方便。”
“许。”洛神说完,向师清漪招了招手:“附耳过来。”
“做什么?”
洛神道:“我也给你背一句诗词。”
师清漪听出洛神话里的揶揄之意,自然晓得她不可能是来背什么诗词,只觉得她神神秘秘的,好奇之下,将耳朵贴了过来。
洛神攥着她的手腕,贴在师清漪耳边,轻喃道:“清漪,我也是。”
“什么也是?”师清漪一怔。
只是话音刚落,她心念电转,猛地反应过来,慌忙牵着洛神进了气泡。
洛神轻飘飘瞥了一眼师清漪牵着她的那只手,道:“怎地突然这般心急,这便将我带进气泡训话了?”
师清漪磕巴了下,不可置信道:“你……你不是你听不到我在气泡里说的话么?你……你大骗子。”
方才洛神说的那句——清漪,我也是。
正是对师清漪那句我爱你,做出的回应。
但洛神一向是极少说那三个字的,通常都是在师清漪说完以后,她再以“我也是”这般含蓄的言辞进行心意表达。
若不是昨夜师清漪趁着酒醉放娇,缠着洛神,非要她亲口说出来,洛神为了哄她,一连说了三句,欢喜你,爱你,永远不再离开你,除此以外,师清漪几乎都未曾有机会听到。
师清漪一颗心快速跃动,几乎要控制不住。
“我未曾骗你。”洛神这回肃然道:“你放心,外头当真听不到,气泡里头很是安全,你不必有所顾虑。”
师清漪脖颈发热,蹙眉道:“那你怎会晓得我说的话。”
然后她骤然反应过来,道:“你读了我的唇语?”
洛神微笑道:“嗯。”
师清漪回过味来,懊悔不已,这般大疏漏,她先前竟未曾考虑到。
人在说话之时,嘴唇轻动,能通过唇形开合等来判断究竟说了些什么,虽然这世上大多数人并不懂唇语,也许偶尔是能猜出几个字词,却无法句句明了。但洛神心细如尘,又那般谨慎,一向是很擅长读唇语意思的。
气泡透明,她在里头说的话,都被洛神通过唇语读出来了。
师清漪面红耳赤:“前面也都看到了?”
洛神轻描淡写,一样一样地数过去:“闷冰块,小心眼,黑心肝,大骗子,坏东西,还有坐骨神经病。”
师清漪:“……”
她只觉得一张脸都丢尽了,咕哝道:“那你还面无表情,像没听见似的,我出来时,竟故意问我说了些什么。”
洛神伸出纤长食指,在她鼻尖上轻轻点了点,含笑道:“我也是第一回瞧你那模样,一连说了我那么多坏话,我觉得有趣。”
师清漪嗔道:“这都有趣,你都是些什么古怪趣味。”
她虽窘迫,却意识到这气泡也并非绝对稳妥,蓦地后怕起来。
现下有人时刻听她们说话,亦在窥看她们的一举一动,即便她与洛神待会躲进气泡交谈什么要紧事,对方听不见,但若是对方也懂读唇语,岂不是有极大隐患?
两人在气泡里头说了一阵话,师清漪逐渐觉得有些热了,不过她并未在意,因着她穿着御寒的厚袍子,以为是袍子厚实的缘故,毕竟脉井底下比外头要暖和一些。
师清漪将袍子的束带略解了些许,道:“我们得寻个什么面积宽大之物,将这个气泡遮起来才好,不然会被旁人看了去。我方才试了,这气泡虽薄,却极其结实,完全可以在上头盖东西。”
洛神撩了下耳畔的发丝,她微微出了些汗,些许发丝被濡湿了,贴在耳畔。
师清漪环视四周。
兆脉底下除了脉晶,便只剩下脉晶苔了。
幸好有脉晶苔,这可是个好东西。
师清漪向洛神道:“我有办法了,你随我来。”
两人走出气泡,往一块铺满脉晶苔的脉晶石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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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爱你们两。
这章我非常喜欢,明天还有一更,比较刺姬,同时也有一些与剧情脉络有关的重要细节,大家要仔细看,对了,不是让你们仔细看刺姬啊,打起精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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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3 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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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章——摸我
濯川是个老实心善的好道长。
此刻她身处气泡之中,正是个最适合说些私房话的良辰美景,却替师清漪与洛神着急起来。
若她们二人不知情之下,在气泡里做出些什么,这可如何是好。
濯川心想,她得去提醒才是。
鱼浅宽慰她道:“阿川,你不必担心,暂时不妨事的。那气泡的作用须得在里头待上好一阵才能起效,也不是一进去,身子便会有感觉的。你瞧我与你现下也在气泡里头待着,你可有感觉到什么异样么?”
濯川实诚地交待了自个的感受:“倒是没有,只是觉得有些热。”
鱼浅道:“这便是了,你只是觉得热,说明你尚未产生明显反应,这都是需要时间的。若是她们二人不在气泡里面待太久,便不要紧。我是瞧师师一副很想与洛神说些什么的模样,她发觉我这气泡能用来说秘密,面上那般欢喜,竟主动讨要气泡,料想她应是要与洛神说些私房话才是。而我深知不能说私房话的难受,自然要给她们一个机会,若我将这气泡的秘密宣之于口,以师师的性子,必然是不好意思去里头说私房话的,岂不是可惜了?”
濯川这才明白了鱼浅的心思:“原来你是这般打算的么。”
鱼浅道:“你觉得我是如何打算的?”
濯川声音低了低:“我以为你是故意想让她们去气泡之中,才不告诉她们气泡的真正用途。”
鱼浅面色略带嗔意:“你以为我在使坏么?”
濯川眼中含着微笑,又带了几分无可奈何的宠溺:“你有时是有些小坏的,不过只有些许。”
“些许是多少?”鱼浅认真问她。
“便是这么些许,不多的。”濯川捏着食指与大拇指,做了一个手势。
鱼浅虽对部分手势一知半解,时常不知其意,却能清楚地看懂濯川的这个手势,她满足地笑了笑,道:“那还好,我不算坏。”
濯川笑意越发深了些,望着她,又道:“那要在气泡之中多久,才会……才会起明显反应?”
“还要一段时间。”鱼浅笑道:“阿川,你莫要过于紧张,现下是在脉井底下,气泡又是透明的,我又如何碰你?我是想碰你,但不方便。我既会让你待在气泡之中与我说话,自然是有我的分寸,待我们说一阵私房话,便出去罢。”
濯川听鱼浅说想碰她,面颊绯红,又低若蚊蝇地道了声:“鱼,我舍不得出去。”
“我也舍不得。”鱼浅握住了她的手,道:“但没有法子。”
濯川只得继续与鱼浅说话,以便分散自个的注意力:“那若是师师与洛神说得有些久,可如何是好?”
“不会罢?”鱼浅道:“师师并不像是私房话多的人,洛神瞧着更不像,说不了几句私房话,自会出来的。”
“那若是她们并非说什么私房话,而是商量什么要紧的正事,耽误了时间呢?”
鱼浅暗忖了下,道:“这样罢。若是她们久不回来,我们再去寻她们,现下先莫要去,免得打扰了她们,我也想与你在此多说会话。”
濯川又何尝不想多与鱼浅在此独处一阵,她听鱼浅说气泡短时间内未有影响,多少也放下心来,低着眉眼问:“鱼,你觉得热么?”
“我还好,没有你感觉那般热的。”鱼浅神色很是坦然:“这气泡是我们白鲛用来欢好的,你可知为何以往我与你欢好,却不用这气泡么?”
“……为何?”濯川老老实实问她。
“这气泡对凡人的欲念影响极大,你是凡人之躯,在这气泡之中,所感知的欲念会比你以往强上千百倍。我怕你不习惯,先前不敢贸然让你用,本想等以后时机合适,再与你试一试的。”
濯川却再度大惊失色:“洛神与我一般,也是凡人,她进了气泡,可如何能承受得住?”
鱼浅一愣,道:“这点倒是我疏忽了,洛神原是凡人之躯的。只是她平素迎敌时实在过于厉害,我有时竟都忘记了此事。”
“既然气泡对我们这般凡人影响极大,那岂不是并不需要那般时间,很快便会……”濯川手心都出汗了,说到此处顿住,转而道:“得快些去提醒洛神才是。”
鱼浅却不紧不慢地笑道:“虽说凡人在里头会欲念陡增,但也要催情真正生效才成的,师师是神凰之体,洛神是凡人,可气泡生效时间对她们而言其实并无区别,只要未积累足够的催情时间,便不会难以自控。你我亦是如此,阿川,你不必担心。”
濯川微松了一口气。
不过她心中仍有个疑问,道:“这气泡既是专门用作欢好的,那为何却需要这么一段时间才能生效,我以为……”
她虽未曾往下说,鱼浅却晓得她是何意,轻笑道:“你以为一进去,便会立即情难自制,抱在一处么?”
濯川:“……”
鱼浅认真地解释道:“欢好需要前戏,若是一进去就强烈催情,前戏又如何做来?岂不是很是无趣,要这气泡又有何用?我们白鲛虽在欢好之时,遵循着最原始的欲念,却也深知欢好乃是一个循序渐进的享受过程,所以气泡催情的速度并不会太快,而是缓慢释放的。”
这些话对世人而言,许是会极为羞耻,避之犹如洪水猛兽,遮遮掩着不敢明说。但鱼浅却说得那般落落大方,理所当然,就如吃饭喝水一般寻常。
从旁人嘴中听来,许会震惊,可从鱼浅嘴里听到这些,竟又觉得那般自然。
濯川对未知事物有着一股子极认真的探求劲,见到诡物会画图册,遇到有趣的风土人情亦会记载下来。
此刻她听鱼浅说起这些私房话,虽涨红了脸,却也听得无比专注。若有不解之处,还会主动问鱼浅,鱼浅便笑着一样一样替她解惑。
师清漪站在一块脉晶石旁,伸手凝出了两支金箭,一支递给洛神。
两人先用箭尖各掀开脉晶苔的一个边角,之后打横箭身,小心翼翼地将上头覆盖的脉晶苔卸了下来。
脉晶苔直接着生于脉晶石上,这脉晶石体积巨大,脉晶苔又是一大片一大片地铺陈在脉晶石的表面,此番便如同取下了一大张柔软的白色皮子,宽大完整,上面还是毛茸茸的。
师清漪得了一张上好的脉晶苔“皮子”,笑道:“这下没问题了。待到时脉息恢复,这里空缺的脉晶苔会很快重新长出来的。”
洛神托着脉晶苔另一边,道:“回罢。”
两人回到气泡处。
现下气泡体积大,不好覆上去,师清漪将气泡缩小了,与洛神两人各牵着那张脉晶苔的两头,如铺被子似的,将脉晶苔铺了上去。
那气泡顿时被盖了个严严实实,里头完全遮挡了。
师清漪再度让气泡恢复为方才一人半高的模样,气泡变大,脉晶苔面积却未有变化,导致这张脉晶苔最终只遮住了气泡的大半边。
两人走进气泡,从外头能瞧见她们的膝盖以下部分。
不过能遮到这个地步,师清漪已很是满足,她们只是在里头相谈,只要不被读到唇语便好。
师清漪瞧瞧了四周覆盖的白色脉晶苔,只觉得浑身舒坦,她低头看着地面,笑道:“都挡好了,我仔细瞧过,这地上也没有任何‘眼睛’,对方是无法从底下瞧见我们的。”
关于“眼睛”这个词,先前她只能藏在心底,无法明言。
此刻终于可以毫无负担地说出口,再也不怕被旁人听到。
洛神道:“先前在雪地里,‘眼睛’是在天上与雪中,下脉以后,却并未瞧见脉井底下的任何‘眼睛’所在,那些‘眼睛’应是在我们头顶的黑暗之中,俯瞰下来。”
师清漪点头道:“脉井底下极高,往常亮如白昼,上头有些什么,自是一目了然的。如今脉息被阻隔,上头一片混沌,而地面上也都是坚硬的脉晶,和先前松软的雪不同,‘眼睛’藏不进去,若换做是我,也会选择将‘眼睛’挂在脉井上空,就像是平常装‘监控摄像头’选角度一样,这里也是放那种‘眼睛’的绝佳位置。”
明明身处一个充满古韵的时代,她却很自然地说着并不存在于这个时代的设备。
洛神也神色平静地听着,两人都了然于心。
师清漪的笑意里藏着几分小得意:“反正‘眼睛’藏得再好也没用,气泡上盖了脉晶苔,我们现下可是身处‘眼睛’盲区,想如何做,便如何做,对方又能奈我何?”
“你想如何做?”洛神问她。
师清漪听出洛神这话里头的别样意味,面颊一热:“我只是进来与你说说话而已。”
洛神眉目温柔地望着她。
师清漪被她这目光看得心中软和下来,似要冒泡一般,她笑道:“鱼浅这气泡当真妙绝,她总说手机是神器,殊不知她这个气泡才是真的神器呢。现下对方分明晓得我们进来说话,却听不见,又被脉晶苔挡着,瞧不见我们,想看看不到,想听听不清,可气死对方了。”
洛神听她这话,轻笑着摇了摇头:“怎会气?对方又不清楚我们已知晓,还以为我们也是与鱼浅濯川那般,是因着不方便,才进气泡来说什么私房话的。”
师清漪耳根微烫,看着脚下,轻声嘀咕一句:“随便对方误会,反正我没有私房话要说。”
“是。”洛神道:“你只是要训我的话。”
师清漪哼道:“莫要胡说,我可不止是要训你,还有好些正经事要与你相商的。”
她说到这,又叹了口气,换了一种说话方式:“哎,为了骗对方,跟着你这样古腔古调说话说久了,我好像都有点绕不回来了。”
“你说得很是自然。”洛神眸中泛起了几丝惘然之色,道:“很适合。”
“你喜欢听吗?”师清漪莫名也觉得有些唏嘘,声音放轻了些,说:“那以后我私底下多说点给你听,你觉得好不好?”
洛神道:“按你平素习惯的方式便好,不必强求。”
“好。”师清漪微笑应着,说:“反正对方听不到,没必要做样子了,那我就还是像以前那样说话吧,那样的确是会习惯一点。”
洛神凑到她面前,阖着眸子看她,低声道:“不过若你在那般时候,换古语与我说些私房话,我会很是期待。”
师清漪只觉得耳边吐息暧昧,指尖都似跟着发了麻:“……”
她头顶快要冒烟了,伸手攥在洛神胳膊上,羞得要去推开她,却又舍不得,只能僵着不动。
洛神退回去,神色自若地站直了身子。
“我又不是鱼浅,哪有那么多私……私房话,你想得美。”师清漪垂下眸子,只想快点转移话头,面色正经地说:“你发现了吗,‘眼睛’我们是知道在哪了,但是从头到尾,我们都没看到‘耳朵’。”
洛神道:“我也未曾发现任何耳朵。”
师清漪大胆猜测起来:“你觉得耳朵会不会不是静止地藏在某些地方窃听,而是带在人的身上?”
“极有可能。”
师清漪沉吟片刻,说:“我想‘耳朵’多半是在那个人身上了。”
洛神颔首:“他身上,的确是最好的藏‘耳朵’的地方。”
师清漪想起先前之事,又了有些被窥探的不高兴,说:“还好之前你感觉到了不对劲,在我手心写字,告诉我房间里藏着那种‘耳朵’,让我故意以姑姑当做借口拖延时间,才试出来对方能听到我们在房间里说的话。”
说到这,她神色黯然下来:“我想姑姑了。”
洛神眸光柔了下来,轻声哄她道:“我们既到了此处,你便可以见她。说到底,对方是客,不敢让你亲眼见姑姑,长生与十四等人,但你是主,想见何人,自是随你心意的。”
“你觉得我应该见姑姑吗?”师清漪犹豫了。
洛神道:“你若想她,可以见,只要你愿意。但你见了,到时仍要与她告别,你可能承受?”
师清漪声音轻得厉害:“我……我不知道,我还没有想好。”
她心里难过,又说:“鱼浅又要怎么和濯川告别呢?”
这个问题太痛了,她并不知道答案。
洛神沉默不语,她大概觉得热,不动声色地将狐裘的束带松开了些许。
身边藏着“耳朵”,又不能总是在手心写字,以免打草惊蛇了,之前很多重要的事情,两人都不方便商量。现在趁着这个绝佳的机会,两人在气泡里面细细商量了一些对策,各自发觉的一些不对劲之处,也相互告知。
时间缓缓流逝。
说着说着,洛神纤眉微蹙了下。
她站在师清漪面前,原本掩在银色狐裘底下的手动了动,略抬起了些许。
眼看着要碰到师清漪身上了,她闭了下眼,赶紧收了回来。
耳畔发丝濡湿得越发厉害,耳垂也泛了红上来。
师清漪正顾着与她说话,一时没有注意她的异状。
过了一会,洛神的手再度伸过去,这回碰到了师清漪脸颊上。
师清漪一愣,立刻闭了嘴。
洛神的手心贴着师清漪的脸颊,手指轻抚,定定地将师清漪望着,薄唇微动了动。
“洛神?”师清漪心里跟着她狂跳,也觉得心头有一股火蹿了上来。
洛神刚才只是轻轻抚摸她的脸颊,竟然给了她一种前所未有的战栗感觉。
而她也从来没见过洛神露出这样的神色,似是有些心神飘忽,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萦绕在洛神眸中。
洛神的手指在师清漪脸颊上抚了几下,恍恍惚惚,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手指定住了。不过她反应很快,手慌忙从师清漪的脸颊处挪过去,抚了下师清漪耳畔的发丝,这才将手收了回来。
洛神看了过来,眼神微散,像蒙着潮湿的雾气。
师清漪瞧见洛神这模样,心尖像是骤然被烫了下,烫出一个哆嗦。
她有些不自在,轻声问:“洛神,你怎么了?怎么突然……”
怎么突然……摸我。
师清漪不敢往下说。
“我……我瞧你发丝有些乱了,帮你打理了下。”洛神说话难得有些微顿,垂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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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师,阿洛,你们快别说这么多要紧事了,呜呜呜呜,怎么说了这么多要紧事,气泡会生效的【。
如果气泡对师师的催情影响力为n,那么洛神是凡人,对洛神的影响会有1000n,如果师师的定力是a,洛神的定力远胜过她,算1000a,而n=1000a,简单的数学题,你们自己去算算多刺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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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4 指尖
第四百七十一章——滚烫
“……是这样吗?”师清漪听洛神说罢,心底有些莫名其妙的空落,像以为本来要尝到什么甜头了,结果那甜意骤然之间化作泡影,消散开去。
“嗯。”洛神的双眸偏开了些,似是在避开师清漪的视线。
师清漪见洛神隐有局促,疑惑起来,不明白洛神为什么会这样。她太过了解洛神,虽然洛神嘴上说是帮她打理一下发丝,但如果真的只是打理,为什么在那之前还要去摸她的脸呢?还一连摸了好几下。
那句话听上去更像是一个掩饰的借口。
而且洛神抚摸她时,面上的神色更是敛着一种欲说还休的迷蒙。
师清漪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她瞥见洛神那欲遮欲掩的一双眸子,却又像是被里头的水泽攫住了心魂,目光忍不住地黏在洛神身上,仔细打量着洛神。
这一打量,师清漪的眸光越发灼热了些。
刚才洛神的指尖触碰到她脸颊的时候,她浑身简直似过了电一般。只是肌肤接触,轻轻抚摸几下脸颊而已,自己的反应居然会这么强烈。
而现在,她竟然也生出一种渴望,渴望去触碰洛神的肌肤。
师清漪心思乱飘。
难道是因为她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有和洛神缠绵了,到了村子里,却又赶上红眸一直不散,她碰不了洛神,洛神也无法碰她,她这些天憋出了一身的暗火,现在一点就燃?
可在眼下这种情况下,她怎么会对洛神怀揣着这样羞耻的念头?
时机太不适合了。
师清漪一面被蹿出来的悸动缠得心尖发麻,一面又觉得无比惭愧。这可是在兆脉底下,还有不少正事等着她们去做,她为什么会往那方面想。
实在是不应该。
师清漪定了定心神,在心底自我反省,又下意识将身上孔雀蓝绣金羽的袍子扯松了些。
好像越来越热了。
洛神的手也攥着自己的狐裘袍子动了动。
两人站在气泡里,彼此没有言语,气氛一时之间陷入了某种难堪的安静。
“说些什么。”过了一阵,洛神低着眉眼道。
“啊?”师清漪先是一愣,很快意识到现在这种氛围的确是过于尴尬,连忙嗫嚅地接了话,只是语气紧张了不少:“好……好的,我来说点什么。你想要听我说点什么?我现在就说给你听。”
寂静被她这颇有些语无伦次的话打破了。
洛神觑了她一眼,眸中温热,糅了几分无奈的宠溺笑意进去:“傻。”
师清漪听到洛神说她的这一个“傻”字,竟心中一阵酥麻。
……她到底是怎么了?
“刚才我们商量到哪了?”师清漪轻咬了下唇,只得故作镇定地问。
洛神道:“说到出了脉井后,便回凰殿去,给鱼浅与濯川一个独处的机会。”
“对,就是这里。”师清漪一边说,一边感觉自己快没救了,她现在简直是在没话找话,之前明明说得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不会和洛神聊天了呢?
自己正在变得奇怪。
洛神看上去也有些古怪。
之后气泡里又再度陷入了寂静。
师清漪:“……”
她浑身热度不断地在攀升似的,悄悄瞥了一眼洛神的唇,蓦地心猿意马起来。
师清漪心里越发有愧。
她现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和洛神说话,却妄想去吻洛神的唇,想将那接下来的话也都堵住,缠在舌上,吞下肚去。
“你不是说要训我?”洛神朝她走了两步,靠她近了些。
师清漪见洛神那张清雅惑人的脸凑近了,心跳骤剧,下意识往后退去,跟着又矛盾地挪着步子往前迈了一步:“你……急什么?之前忙着跟你商量来着,还没到训你的时候。”
洛神捏紧了手指,觑着师清漪:“我……不急。”
师清漪听力敏锐,发现洛神的呼吸竟然急促了起来。
“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很急?”师清漪心里有些乱,嘴上却忍不住逗她,说:“那我现在训你。”
“你要如何训?”洛神朝她伸出手来:“可要打手板么?”
师清漪的目光落到洛神的手心,瞥见洛神的手指似乎微颤了下,她的心也跟随抖了抖,鬼使神差地将自己的手放到洛神手心,极轻柔地拍了一下,低声道:“要。”
洛神看着她的眼睛。
师清漪感觉有一股热风在裹着她,推搡着她不断向洛神靠近,但一想到洛神之前与那隐形东西周旋的情景,她仍是有些气的,蹙眉说:“你老实交待,我为什么要训你?”
洛神这回没有似之前那样不答,而是乖觉应道:“因着我先前只身应敌,故意让巨阙砍空,你觉得此举很是危险,心中不悦。”
对着眼前洛神这副模样,师清漪的那几分生气早就散了个一干二净,只剩下心疼与担忧,低声说:“你还知道危险?你明知道危险,为什么还要那样去做。”
洛神道:“若不这般诱使对方出手,很难判断对方所在。”
师清漪放在她手心的手往下一绕,转而轻攥着她的手,说:“当时那种情况,你的剑挥空了,可能下一剑只要慢上一秒,都可能被对方击中,太冒险了。”
她越想越后怕,嘴上呵责,声音却是温柔的:“你以前跟我说你不怕痛,不怕苦,就只是怕死,说什么只有活着,才能一直陪在我身边,否则皆是虚妄,不允许别人得到我,哪怕得到我一根头发也不许,这些话你记得么?”
洛神耳根通红,垂头道:“……嗯。”
“既然是你说的,那为什么还要做那么危险的事情?万一那下一剑没接上,你要怎么办?”
“我能接上。”
师清漪简直哭笑不得:“你……”
“清漪,我不会死。”洛神嘴唇微颤,目光却是坚定的。
师清漪轻声说:“我当然知道,我也知道你的本事。只是我真的很怕,你别说什么你一定可以做到,凡事总有万一,你不要去冒险。”
随着两人说话,距离逐渐靠得越发近了,洛神现在一伸手,就搭上了师清漪的肩。
洛神拨开了师清漪肩头的袍子边沿,手指贴着师清漪里面的衣襟轻蹭了蹭,低声道:“万一没接上,更好,我不会死,至多是受伤。”
师清漪感觉到洛神手指在她衣襟上的移动轨迹,一颗心本是跟着洛神的指尖游移而变得恍惚起来,这下听洛神说到这句,蓦地清醒不少:“更好?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洛神眼底凉了凉,手指的热意却不减:“清漪,有时受伤,于我而言是一件好事。我应该要受一些伤才是,你莫要担心。”
师清漪面上一沉:“胡说八道。”
洛神眼中微有苦涩。
师清漪板着脸吓唬她:“你就说你这次错了没?”
洛神道:“错了。”
师清漪立刻顺杆往上爬:“既然错了,那我要在罚书上记一笔。”
洛神抬眸,瞥着她。
“不可以么?”师清漪被她看得呼吸发紧。
“可以。”洛神喃喃道。
“以后不许再做那样危险的事情,也不要说什么你受伤反倒是更好之类的胡话。”师清漪说。
洛神的手指滑入了师清漪的衣襟,暂时没有吭声。
师清漪软下声音,盼着她应允:“你答应我的事情,一向都会做到,那这回你答应么?”
洛神看着她,嘴唇动了动。
师清漪等着洛神回答,心跳放大在自己的耳边。
洛神却没有再言语,她平素站姿笔直端庄,这下腰身略往下弯了些许,似乎是在难耐地隐忍着什么,手更是在师清漪衣服里动了起来。
师清漪心底猛地打了个突,感觉洛神已经将她的衣襟往下滑,她整个肩头都露了出来,洛神的右手就抚在她光裸的肩上。
而洛神的左手也从师清漪的手心里挪开,再度抚上了师清漪的脸颊。
师清漪本来就已经快要溃垮的意识防线,现在彻底决堤了,嘴里喃喃着:“……洛神。”
她知道自己现在很奇怪。
但奇怪就奇怪就好了,她不想去在意,她现在想要的只有面前这个女人。
洛神一手摩挲着师清漪肩上的肌肤,一手又蹭着她的脸。
同时洛神声音含着几分以往几乎难以听见的软媚,低声道:“清漪,我的发丝也乱了,你能帮我打理么?”
师清漪只觉得脑海里轰然一下,被她勾得晕乎乎的,一时之间也顾不上去想洛神为什么会突然这么主动地与她温存起来,她依照洛神的暗示,抬手抚到洛神脸颊上,洛神甚至配合地在她手心轻轻蹭着。
……好乖。
师清漪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洛神的银色狐裘袍子的束带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拆得松泛了,袍子边沿裹得没有先前那么紧,师清漪不再犹豫,过去解开洛神的狐裘,也伸进了洛神衣襟之中,将那肩上的白衣衣料往下扯。
两人各露了半边肩,情难自制,彼此呼吸交缠,相互望着。
师清漪这下能清楚地看到洛神的颈侧,掩在黑发之下的颈部肌肤雪白细腻,正随着洛神的呼吸而明显起伏着。
那脖颈优雅修长。
却又有种纤弱的美。
师清漪目光有些痴迷地看着洛神颈侧若隐若现的青细血管,心想,如果咬在这里,她会很疼吧?
舍不得她疼。
却又忍不住想去咬一口。
不,一口又怎么够呢。
师清漪的眸色此刻分明是清明且温柔的琥珀色,但内里却莫名有一种恣意的热度在燃烧,像是里面点燃了想要摧毁一切的燎原火。
“洛神,我……好热。”她被这团火烧着,呓语起来。
听见师清漪说话,洛神的手指转而移到师清漪的唇上,师清漪原本润泽的唇更是被她揉出了一抹嫣然的红,媚得醉人。
洛神眼底越发潮湿了些,越靠越近。
师清漪被洛神的手指揉得心魂都像是要化了,如同棉花糖融化一样,要裹缠在洛神的指上。
恍惚之中,她伸出舌尖,配合洛神揉她唇的手指动作,轻轻舔着洛神的指尖。
洛神指尖似被她舔得微微战栗了下,闭着眼忍了片刻,发觉终究是忍不了,将手指移到师清漪脸颊一侧,不再犹豫,捧着师清漪的脸就吻了上去。
两人滚烫柔软的唇相贴,师清漪终究是听见了自己脑海里琴弦彻底崩断的声音。
她一把紧紧抱住了洛神。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数学题的解答:
某气泡影响力对师为n,对洛为1000n,师对气泡承受定力为a,洛定力超强,为1000a,而n=1000a,那么气泡影响力对师为1000a,对洛为1000000a,师的定力a抵消气泡影响力里一个单位,还剩下999a的影响力对她产生效果,而洛抵消1000a,剩下999000a的气泡对她产生效果。
想想这影响吧,洛真的太难了……qaq鱼,阿川快来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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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5 矛盾
第四百七十二章——可怜
师清漪晕乎乎的,感觉自己时而像是被揉成了细细的泡沫,时而像是幻作了无数道摇来晃去的光影,又像是被海浪推到沙滩上的其中一朵浪花,之后被后头涌过来的浪潮彻底拍碎了,怎么拼都拼不起来。
她整个人似是要散了,从身体,到内心,碎成一片一片,被洛神兜在怀里。
洛神抱着她的身子,抱得那样紧,仿佛哪怕师清漪真的碎成了无数片,她也一片都舍不得放下,尽数揽入自己的怀中。
唇齿相缠,吮吸,一个想快一些,吻得深一些,另外一个却想更快,更深。两人相互追逐,呼出的气息在这个过程中也变得无比炽热,裹着她们,口中的湿润柔软更是让她们彼此紧紧缠在一起。
这个吻似乎正在被火焰烧灼,两人被热意一同推着往前,只恨不得贴得更近,极近索取。
师清漪吻得浑身毛孔都像是饱涨开来,她大多数意识已经沉溺其中无法自拔,可仍有那么一星半点的清醒留存在脑海里。
那些微的清醒正在问她,她是不是疯了?
她怎么会以这么一种恣意放纵,丝毫不知节制的方式,去和洛神接吻。
可是她又好喜欢这种方式。
之前她深受戾气所困,面对着洛神的时候,总是得尽可能地避免与洛神直接接触,更是竭力压抑自己的情感,哪怕是稍微的情动都不允许。
她将自己困锁在牢笼里面,洛神站在外头,只能隔着阻隔的屏障握着她的手。
后来与洛神练习了几天,虽说已经慢慢适应了一些,但两人之间还是像绕满了长着尖刺的荆棘。她们不敢妄动,只要稍微越矩地动一下,就可能被那些荆棘刺一个鲜血淋漓。
于是就连之前她们练习时的那个吻,都是那样小心翼翼,浅尝则止,很快就分开了。当时她还咬破了洛神的嘴唇,愧疚了好一阵。
师清漪眼睛发了热,心想现在这样,才是真正的接吻。
她之前的心愿,不过是能吻到她最爱的人就好。
而此刻,她真的吻到她了。
师清漪的内心被心愿得偿的喜悦与燃烧的欲念填满,一股越发强烈的感觉裹住了她的身子,让她不由得加深了这个吻。
洛神感觉到了,竟然也缠她更深。
师清漪本是闭着眼接吻,这回被洛神勾得几乎连魂魄都仿佛发了抖。
洛神平素是那样隐忍自持的人,这回竟然主动对她缠绵不休,她心神晃荡之间,突然就想看一下洛神此刻的模样。
那一定是世上最难得一见的景致。
师清漪悄然睁开眼,借着身上夜明珠弥漫的光看了过去。
刚才两人在彼此触摸之前,夜明珠已经被她们各自收回了腰上悬着的小袋子里。夜明珠在黑暗之中会自行发光,就算用手裹住,也无法彻底遮住它的光亮,衣服就更难挡了。但如果需要隐藏身形,夜明珠就绝不能亮起来,否则拿夜明珠的人就成了一个显眼的活靶子,于是就有了这种专门用来装夜明珠的特制小袋子。
袋子是某种密不透风的皮子所制,如果将夜明珠放在里面,敞开袋子,光芒自然通过袋口往外泄,可一旦束紧了袋子口,夜明珠的光会立即被袋子吞噬,半点都漏不出来。
现在夜明珠被装在敞口的袋中,光华终究是朦胧了些许,师清漪在这光中一瞧,却发现洛神的眸子微阖着,正一边吻她,一边将她觑着。
实在贴得太近了,师清漪几乎要碰到洛神的长睫,更是清楚地看到她睫毛上栖息的光。
洛神眸中含着潋滟水色,那水色之上还浮着一层薄而潮湿的雾气。
而她的眼神是那样
让人沉溺,内里似藏着一个绮丽却又让人勾缠的梦境。
更是如同醉了酒一般。
虽然洛神之前说如果是特别的酒,她也会醉,但师清漪脑海里并没有任何洛神醉酒的印象留存。她这下与洛神迷离得几乎能滴出水的目光一触,感觉自己几乎要一瞬间被心底蹿上来的火烧化了。
师清漪揽在洛神后背上的手顿时一紧。
这一刻,她居然想在这里就要了她。
她彻底疯了。
洛神仍是不间断地吻着她,可是手却在师清漪身上摸索起来。
师清漪被她摸得就连尾椎骨尖都似发了麻,恍恍惚惚又觉得洛神是在找什么,但她嘴被堵着,问不出口,只能将自己的手也跟随了洛神手的轨迹,等她终于摸到了洛神的手,才发现洛神在找她腰间装夜明珠的袋子。
洛神寻到了师清漪的袋子,似乎是想要扎紧那里的袋子口,可手里却像是发了抖,扯了好几下,都没能将袋口束好。
师清漪立刻明白了洛神的想法,可她见洛神难得这样急切,竟鬼使神差地捉住了洛神的手,不让她动。
洛神双眸略睁大了些,吻她的动作一顿。
洛神挣了片刻,师清漪发觉她竟然挣不开。
师清漪从未见洛神这么局促的一面,仿佛有什么别样的气息正在束缚着洛神,将她以往的清冷自持化了个一干二净,在师清漪手中,她甚至半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师清漪眼中越发灼热,将洛神的腕子捏紧了些,双眸眯了起来。
洛神忙偏开了唇,压抑着低声道:「清漪……莫要看我。」
师清漪却瞬也不瞬地望着她,呼吸重了许多。
洛神脸颊勾着诱人的樱色,师清漪一手扣着洛神的手腕,另外一只手摸到洛神的耳垂上,轻轻拿捏,只见那里仿佛充血似的,烫得厉害。
洛神微垂了头,修长的脖颈弯出几分隐忍的弧度,道:「……把夜明珠都收起来。」
师清漪见洛神嘴唇轻颤,就连说话都有些凝滞了,心下不忍,轻声哄道:「好。」
说着,将两人的装夜明珠的袋子都扎得紧紧的。
四周骤然陷入一片黑暗,什么都瞧不见了。
很快,师清漪感觉到自己脖颈一紧,竟然是洛神用双手勾住了她的脖颈,滚烫的唇再度向她贴了过来,身子几乎是挂在了她身上。
黑暗将最后坚守的那些隐忍与羞耻都剥开了。
也许没有了光,让洛神自在了些,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端着她那最后几分冷冽,而是完全向师清漪敞开了她。
师清漪浑身发抖。
洛神居然在咬她的唇。
洛神每每这时候,定力比她要好上多了,她以前总在洛神面前腰酸腿软,洛神表面上却总能不紧不慢地拿捏她。
现在洛神却克制不住得在咬她。
师清漪此刻留存在脑海里的最后那点清醒终于消失殆尽。
她在黑暗中一边回应洛神的吻,一边带着洛神往前走,洛神随她亦步亦趋地后退,两人走了几步,洛神的后背抵在那块竖着的脉晶巨石上。
柔软的脉晶苔此刻成为了毯子,垫在洛神身后。
师清漪的身子凑过去,压着她,吻得越发热烈。只是她看不到洛神的模样,只能凭借黑暗中洛神急促的呼吸声,来想象洛神此刻该是怎样一副惑人的姿态。
她越是想象,越是难以自拔,吻得更重。
洛神大概是感觉到了疼,含糊地唔了一声。
师清漪蓦地醒过神来,知道自己又没能控制分寸,顿时心慌得不行,只能勉强定住内心那股乱蹿的邪火,
将唇偏开了去。
洛神得了片刻的歇息,在她耳边道:「……清漪。」
师清漪抚摸着她的脸,哆嗦着轻声应着:「嗯……我在这。」
黑暗中听来,师清漪甚至觉得洛神的声音都带着湿意。
洛神道:「我觉得我不像自个……自个了。」
师清漪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话。
她也觉得自己变得不像自己。
更能明显地感觉到洛神这样的变化。换做平常,洛神绝对不会在她面前这样,这简直是她做梦都不敢去想的一幕。
这种变化是十分奇怪的,从理智上,她很清醒地认知到了这一点,但从情感上,她宁愿自己不要去追究得那么清楚。
如果能和洛神停留在此刻久一些,那该多好。
「是气泡不对劲,你仔细想想……鱼浅先前说的话。」洛神嘴上虽是这样明白地说出了口,但她的手却像是不受控制似的,主动牵着师清漪的手,往她衣襟深处送去。
师清漪的手摸到洛神衣服底下的白雪之上,手指顿时烫得不行。
她脑海里回想起鱼浅说的,什么锁骨底下那簇鳞片是属于私房话的范畴,而气泡又是从那簇鳞片里冒出来的,再结合之后她和洛神进入气泡以后的种种异状,也能猜到的确是气泡有古怪。
但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指尖碰到洛神的肌肤,正要说话,洛神却又攥着她的手,重新将师清漪的手拿了出来。
师清漪:「……」
洛神:「……」
「清漪,我不想你瞧见我这般。」洛神声音低的不行,正如她一边将师清漪的手勾进去,一边却又将她的手送出来,充满着矛盾。
师清漪忙说:「夜明珠已经帮你收起来了,我看不见的。」.z.br>
「……你那双眼夜里也能瞧出轮廓。」
师清漪连忙闭上眼:「我现在把眼睛闭起来,我发誓,绝对不看你。」
似是寂静了片刻。
师清漪感觉洛神的手摸到了她的脸颊上。
洛神又对她道:「我……不该如此。」
师清漪怜极了她,知道她此刻前退两难,深呼吸了下,将心底那股子快要蹿出来的火焰压下去,说:「我抱你出去,我好像受到的影响没有你这么深。」
「不出去。」洛神双手勾着她的脖颈。
师清漪呼吸滚烫,又是一怔。
「我不……出去。」洛神声音这回低得几乎无法听清,但师清漪捕捉到了,像带着几分受不住的轻哽,又似是在她面前放娇,再度说道。
师清漪没忍住,一下抱她更紧了。
只恨不得将自己的所有都给她,只怕这还不够。
「我不可待在此处。」洛神勉强道了声,说话又开始前后矛盾。
「你……到底是想出去,还是不想出去?」师清漪心底被她化得一塌糊涂,觉得她楚楚可怜的,又觉得有些好笑,喘息着问她。
476 夜归
第三百三十六章——夜归(下)
师清漪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一条走廊会那样长。(800)/
每间病房紧闭着,病人都在休息,她不可能一间一间地进去打扰,何况这样也容易打草惊蛇。
不确定木小渊去了哪一间,不过刚才经过护士台后自己很快也跟了上去,并未耽搁多少,按照这种速度推断,木小渊消失的地点也应该是在中段。
师清漪在走廊中段徘徊,开放五感仔细观察,侧耳倾听。
她现在需要的是等待。
约十分钟后,她等到了,某间房门有了响动。
其实她也没料到木小渊会出来得这么快,立刻调整脚步,做出颇有些急迫地经过走廊的姿态。木小渊出来时头低着,手里捏着一张纸,表情有些古怪,并没有立刻看向师清漪。
这是个好机会。
师清漪加快了步伐,脚步却放得很轻,快步朝木小渊那边走去。
木小渊推着治疗车往回走,目光盯着那张纸,咬着下唇,和之前相比眼睛变得有些浮肿。她看起来很在乎这纸,可又有些愤愤,很有几分矛盾的模样。抖着手指欲要将那纸揉成一团,最后却还是松开了,将纸张塞进口袋,抬起手背擦了擦眼睛。
师清漪感觉到她的异样,紧走几步,毫不犹豫地撞了过去,这一下故意撞到了木小渊的治疗车上。
木小渊吃惊之下,下意识就往后退了几步,师清漪的腿顶到了治疗车的一侧,闷哼了声,就势跌坐在地上。
“张一欣,你干什么呀?”木小渊显然受了惊吓。
她出来时状态就不大稳定,现在更是不悦。
单从这句话里面,师清漪读出了一条信息,木小渊和这脸模的主人张一欣的关系应该不算很好,大概就是很简单的同事关系,刚才那小护士和张一欣就亲密些。
易容时知道双方关系程度是很重要的一环,这样可以减少伪装性格偏差,避免引起对方怀疑。
于是师清漪嘴里轻声哼哼,只装作很难受的样子:“嘶——我肚子疼,跑太快赶着去洗手间呢没怎么看路,不好意思了。”
大概是看师清漪实在被撞得有些疼,虽说是她自己闷头撞过来的,到底也是受害者,木小渊再有情绪也没办法,凑近道:“看看撞哪了?能不能站起来?”
“撞腿上了。”怕影响两边房间的病人休息,师清漪压低声音:“我得缓缓先。”
木小渊说:“我这有药油,你要擦么?”
“好,你拿给我一下,谢谢。”
木小渊将药油递过来,师清漪接过时细看了她一眼。很漂亮的女孩子,眉宇间带着几分长开不久的青涩,却仅仅是长相上的青涩,那种青涩仿佛成为了定格,不会再从这少女面上消逝了。
这种感觉……
师清漪停下思绪,撑着手掌想从地面上爬起,装作起身几次起不来,抬头向木小渊求助:“在这坐着不是办法,我想到护士台那边去擦药,你扶我一把好么?”
木小渊只得弯下腰撑住她,师清漪一手抓着对方的手臂,瞥见木小渊的口袋,另外一只手神不知鬼不觉地往里一探,她速度极快,里头那纸被她带着飘出来了,跟着她若无其事地将手往上抬,这回双手借力,攥着木小渊缓缓起了身。起舞电子书
那纸张躺在地上,师清漪起来时目光扫过去,纸张折了,只一个角翘着露出部分内容。里面没什么复杂东西,就是一串数字。视角有限,师清漪只看到了最前面两个数字,好似某个电话号码的前面部分。
木小渊一心去扶师清漪,哪里知道其中蹊跷。
有些事得点到为止,再继续下去恐怕会被发现,师清漪拍拍木小渊,吃惊低声道:“哎,那是什么?是你掉的么?刚好像没有的吧。”
木小渊回头一看地面,脸色立刻变了,松开手捡起纸,塞回口袋里。
师清漪没再就这事说什么,仿佛并不知情,更不关心。木小渊脸色不是很自然,扶着她回到护士站,小护士和千芊迎了上来:“怎么回事?”
木小渊道:“张一欣磕到腿了,你们帮她看下。”说完就走到远一点坐下了,那是她的位置。
师清漪朝千芊眨了眨眼,千芊心领神会:“怎么上个洗手间还这么不小心,快坐这休息。”
小护士也说:“我算是服你了,要不要请个假?”
师清漪笑了笑:“不了,我要值晚班,当劳模。”
小护士:“……”
时间一直在走,师清漪边擦药边偷偷观察那个木小渊,发现她坐下之后就心神不宁,手机摆在一旁,时不时拿着那张纸看,一副想打电话又不想打的模样。
刚才那张纸上写的果然是一个电话号码么?
但是她只看了前面两个数字,这两数字开头的号码多如天上众星,就连她自己的号码也都是这开头的。
过了许久,木小渊收起纸,最终还是没有使用那个号码,枕着手臂趴在桌上,好像睡着了,又好像在埋头哭。
师清漪恨不得飞到刚才木小渊出来的病房去看看,不过木小渊还在这,显然这不是一个好时机。一直等到快三点的时候,木小渊依然趴着,那小护士也撑不住睡着了,师清漪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心里一凛,抬眼看到一个女人走近了木小渊,穿着白大褂,却是之前监控里见过的沈瑜,连忙装睡。
沈瑜在那边拍了拍木小渊,木小渊很快醒过来,眼睛更红了,沈瑜看着她:“走吧。”
木小渊道:“可是……”
“你已经很累了,没事,我会处理的。”
木小渊表情十分懊悔和自责,说话内容也让人有些摸不清来龙去脉:“我对她说了一个谎,我怎么可以对她说谎呢,我从不对她说谎的……”
沈瑜道:“不用自责,她从来不会怪你。”
木小渊嗫嚅:“我想在这待着……”
沈瑜微笑拒绝:“不行,你该睡觉了,不然长不高的。”
“反正想长也长不高了。”
她揉揉眼睛,还是跟在沈瑜后面出去了,护士站很快安静了下来。
师清漪和千芊在装睡中睁开眼,两人相对看了看,起身往走廊中段走。
“这个医生和护士关系好像非常好。”千芊道。
“她俩就是之前在监控里一起出现过的。”
木小渊进的病房是1216,门被锁上了,师清漪放轻动作,开始撬锁。
房门被打开,两人走进去,轻手轻脚将门关上。这间房很小,只放了一张病床,床上躺着一个人,插着各种仪器导管,心电显示岌岌可危,仿佛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从刚开始撬锁时,师清漪就感觉到不得了的紧张,现在看见病床上的人影,心跳声一下一下放大,好像立刻就要震穿她的耳膜。
千芊看了师清漪一眼,做个手势。
师清漪点头,缓缓靠近病床,房间里非常昏暗,那人被被子盖着,看得并不分明。这些没日没夜不眠不休的寻找,是否就要在此刻开花结果。
被子被师清漪掀开了。
不知该苦笑,还是该哭泣。
这并不是洛神,只是另一个昏迷的,性命岌岌可危的女人。
她这希冀,成为泡影。
师清漪往后踉跄了两步,千芊叹口气,拍了拍她的肩。
来回看着这间房,沉静了许久,师清漪轻轻道:“我不相信。这是幌子,房间太小了,和其他病房相比格格不入,说不定是某个地方劈出来的一部分。”
她走近墙壁,一点点慢慢摸索,千芊明白她的意思,负责另外一面墙。
直到师清漪摸到一处暗格,心中的希望才又烈烈地燃起来。这种设计她在古墓见多了,随着一声轻响,靠里那面墙开出一扇暗门来。
千芊道:“这里果然有蹊跷,你进去里面,我先在外面守着,一旦有变立刻通知。”
师清漪同意了,独自一人走进暗门。后面是另外一间房,漆黑得灌满了墨,她能清楚地看到各种医疗仪器的轮廓,比起病房,这里更像是某种私密的实验室。
病房内套着病房,医院怎么会有这种地方存在?
一片帘子挡在前头,师清漪屏住呼吸,轻轻将它掀开了。
眼前是一张床。
它是空的。
病床旁还挂着输液瓶,被子随意地铺开,输液管一端搁在上面,师清漪捏起看了一眼,看见末端的针头却不见了,残留在管中的药液沁湿了被单。
被单是皱的,有人睡过。
有人在这输液,且拿走了针头。
旁边仪器虽然都是关闭状态,但是手摸上去,依旧是发热的。
师清漪的心情此刻是说不出的复杂,那不知是什么滋味,她对这里没有多少把握,这种不确定的感觉将她一路推到了绝境,如同被峭壁夹在缝隙中,不知进退。
希望,失望,犹疑,恐惧,都在一瞬间尝了个遍。
这样的黑暗中,连影子都无法陪伴她。她在这片死寂中抬起眸,看向那边的医用屏风,底下似乎透出隐约的什么东西的轮廓。
她缓步走了过去。
手心出的汗变得滑腻腻的,师清漪的身子挨着屏风一侧,小心翼翼地探头过去。
屏风后面的人影很近,一动不动立在那,身上似乎披了一件袍子。这个人非常瘦,披袍子的姿态就如同一个晾衣杆上挂了一条薄毯。
那是个骨架标本,上面挂着一块布,姿态诡异地站着。
师清漪深吸一口冷气,这时突然一只手从她后面伸出来,卡着她的脖颈,将她扯着往后贴,另外那只手上捏的输液针头紧随而至。
身后这人速度快得根本就让人无从反应,雪花落地般没有声响,谁也不知道这人原先躲在哪里,从哪个方向出来,只知道以这种情况,这人手里的针头一瞬间就可以要人性命。好在师清漪之前已经心有准备,脖颈侧过,一手往后撑着一推,就要似鱼般滑走。
她本想出声提醒外面的千芊,终究还是没有发声。
被这人贴着,除了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对方的身体温度,还能感觉到对方正在剧烈地发着抖,就像是一个垂死的人,只在最后一刻拼尽全力,爆发出来。
身后那人灼热且紊乱的呼吸吹到师清漪脖颈上,师清漪心乱如麻,回手更确切地触到对方的腰身,浑身也跟随发了颤。
那人也在接触师清漪的刹那停下了。
针头落了地,在这寂静中竟然显得如此清晰。
之后是身后那人越发炽热的吐息,贴得更近,温软中带着馥郁的女人香。
那人撤去力道,一只手缓缓摸上了师清漪的腰肢,另一只原本扣了脖颈的手轻柔抚向了她的下巴。手在师清漪脸上抚了片刻,突然停住,转而滑向师清漪耳际,那里是易容用面皮的起·点。
不必再说什么,也不必再看见什么,就在接触的那刹,轻贴的那瞬,就已经各自明白。
之前黑暗中那种因为不明而来的戒备已经彻底放下。
那人想撕开这张假脸,因为刚才那破釜沉舟的举动已经消耗过多,撕了几次,却扯不下来。
师清漪的眼泪就在这时滚了下来,她毫不犹豫地将假脸扯下,扔在了地上。
不再需要了。
她只希望自己这张原原本本的脸,能被那人所拥有。
那人从后面温柔地抱住她,轻轻拭去她面上湿润。师清漪再也忍不住,回过身抱住了身后女人,她的长发,她的双肩,她的手臂,她的一切都近在咫尺。即使黑暗中只见她的轮廓,依然是深到极致的安心。
“清……漪。”女人剧烈喘息着,似乎因为疼痛而无法顺利开口,断续轻喃:“你来……接我了。”
她那么脆弱,仿佛一触就碎的梦境,师清漪感觉到她的重量已经完全往自己身上压,身子蜷缩,浑身发抖,不由哭道:“是,我来接你了,我来接你回家了。”
洛神身上都是冷汗,师清漪小心地抱住她:“你别说话,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千芊在外面,我让她进来给你看,你……你不会有事的,我很快就带你离开这里。”
“不……必……”洛神整个人往她怀里缩,像是开始神志不清地说着梦话:“此处……安全,当心……外来者……我先前动不了……着……阿萸给你打电话……你……是听……到了……么……”
阿萸?
是什么人?有些耳熟。
外来者又是谁?
洛神让什么阿萸给她打电话,刚才木小渊拿了个号码,所以木小渊也许就是洛神所指的阿萸?两个人是认识的,洛神才说这里是安全的?
师清漪思绪纷乱,打开手机照明,又叫了一声千芊,千芊过了一会才进来,走到亮光处,看见师清漪怀里的洛神,又惊又喜。
洛神却已经连眸子都难以睁开了。
师清漪急道:“快帮她看看,她现在很难受,怎么回事,是不是她们给她注射的药物有问题?”
千芊赶紧探手过去检查,同时道:“我刚去外面看了一眼,走廊有人来了。
477 伪装
第四百七十四章
师清漪虽然红了脸,不过得益于四周黑漆漆的,她自知洛神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羞耻感被黑暗冲淡了些许,回应说:「……算。」
洛神没有再吭声了,只是抱着她,紊乱的呼吸声是那样的清晰可闻。
师清漪光是听着洛神在她耳畔的呼吸起伏,都觉得快要神魂颠倒,她说:「我昨晚上喝醉了,忘记了自己戾气还在,是对你做了一些荒唐事,将你给憋坏了……」
她话还没说完,洛神轻喘的声音里泛了点闷上来,立刻接口道:「我……未曾这般,你换个词。」
师清漪又想笑,本来就憋坏了,还不肯承认,嘴上说:「好,我换个词。你昨晚上受苦了,我不想你到了现在,还是得受苦,忍得那样难受。」
洛神抱她越发紧了些。
之前洛神分明已经走在情动边缘,却还是得因为对师清漪的顾虑而苦苦压抑自己,现在得知师清漪的戾气在这个小世界里得以消减,她的那种紧绷与拘谨也总算跟随减轻了些,抱着师清漪的时候,手还缓缓轻抚着。
师清漪感觉到怀里洛神的这几分变化,心中欣喜,一手覆在洛神的心口处,暂时没动,另外一只手在洛神背上轻哄般拍着,说:「不要再忍了,即使你和我现在再亲密一些,我也不会伤到你,我能把握好分寸。」
洛神道:「我不怕自个被你伤到。」
「我知道。」师清漪想起她曾对她说的那句「你想如何,我都可以」,眼睛微热,轻声道:「你只是怕我控制不住,最终被戾气反噬。在这个小世界里,我不会伤到我自己,我向你保证。」
「嗯,我自是信你。」洛神的脸颊贴着她的颈窝,蹭着她的发。
师清漪的手从背上游下来,揽着她的身子,心想这也太乖了。
像是软糯乖巧的白粘糕,真想咬一口。
虽然师清漪受到气泡的影响远没有洛神那么明显,但面对这样的洛神,她根本难以抵御,就算现在没有气泡,她也快软得化了。
师清漪身子滚烫,手指在洛神雪中那点热意上再度轻轻一点,问道:「你刚才说「不可如此」,是担心我,那现在呢,我还能这样么?」
即使只这么一点,却也被气泡推搡的潮水抛向高处。
洛神又抖了一下,似乎快要溺水似的,攀她背部的手臂更是收得紧紧的。
师清漪不动了,等她的回答。
洛神声音极低:「……能。」
师清漪得到了允许,简直像是踏上了云端,她赶紧先让洛神背靠着身后那些软乎乎的脉晶苔,手则从洛神衣襟里抽出来。
她正要松开洛神,却又被洛神一把攥住了手。
洛神难以站立,倚着脉晶巨石,道:「你去何处,莫要……走。」
师清漪见她已经有些心神散乱了,说话都像是在梦呓,更是着急起来,忙哄她说:「我不走,就在这呢。你现在腿软,站都站不稳,我想刮一块脉晶苔给你垫在地上,这样你就可以坐下来了。」z.br>
「胡言乱语。」洛神勉强站直了身子:「……我不腿软。」
「是是是,是我乱说话,你一点都不软。」师清漪轻笑着,在她脸颊上飞快吻了一下。
洛神顿时僵在了那。
师清漪赶紧用手凝了一支金箭,借着那金箭的光芒,在那脉晶巨石靠左侧的位置上快速刮动起来,很快就揭下来又一块脉晶苔。
只是她太急,这块脉晶苔边缘参差不齐,与盖气泡的那一块方方正正的相比,就跟被什么东西胡乱啃了许多口似的。
她将这块脉晶苔平铺在地上,伸手兜着洛神的腰身,
搀着洛神往下,让她以一种相对舒适的姿势坐了下来。
这下洛神的身后和身下都有脉晶苔垫着,师清漪终于放心了些。
总算不用勉强支撑身子站着,洛神的身子松懈下来不少,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像是被灌了酒一样,带了几分迷离的醉意,道:「……清漪,过来。」
师清漪弯下了身,小心翼翼地坐在洛神的腿上,凑近了洛神,道:「过来了。」
说着,她再度将手伸过去,温柔地望着洛神,一边安抚她,一边说:「放轻松一点,不要有负担。」
洛神感觉到了,嘴里轻轻「嗯」了一声,带了些颤抖的尾音。
师清漪用上了她所能用到的最极致的温柔,小心翼翼地说:「这样会觉得好一点么?」
片刻的寂静。
洛神才低低应她:「……唔。」
「又是嗯,又是唔的,我也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师清漪当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偏偏去逗她。
洛神被她拿捏到了,呼吸又变得重了起来,却总是不应声。
师清漪凑到洛神耳边,说:「外面是听不见的,你不要再这样忍,放心,可以发出声音的。」
洛神:「……」
师清漪笑了笑。
过了一会,随着师清漪的动作,洛神几乎要沉在师清漪怀里,不过在她听到师清漪同样难以控制的声音之后,下意识伸手过来,摸索到了师清漪的脸颊上。
师清漪还以为洛神是在回应地轻碰她,之后她很快就发现,洛神其实是在黑暗中定位她的双眸所在。
洛神摸到她眼角,似乎是在感受那里的温度。
师清漪明白了洛神所想,连忙说:「别担心,我的眼睛没事的。」
只是她手下未停,洛神双肩哆嗦了下,勉强道:「那便好,想来这……小世界确然对你的戾气有些好处。」
洛神实在是太会隐忍,都在这种气泡里,竟然还能保持安静,只是呼吸的气息深深浅浅,格外的重。师清漪本来对听不到她这种时候的声音而有些小失落,现在听洛神在这个过程中与她开口说话,感觉到了别样的趣味。
她有心想引洛神说更多,就问:「但是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进了这个小世界,会削弱戾气?」
她明白,洛神对她向来有问必答。
果然洛神说话时有些断续,也还是道:「此处……小世界是基于我们的深层意识与记忆基础而构筑而成,虽然我们以血肉之躯穿过间隙,被吸纳进来,但这小世界本身便是缥缈的存在,与现实世界总归……嗯……总归是不同的。我们为实,它为虚,会对身体有一些特殊影响,亦是正常的。这世上……」
师清漪吮在她脖颈一侧,能清楚地感觉到她颈侧的颤抖,不光是因为正在说话,更是因为师清漪给予她的感觉。
洛神话语断在了这里。
师清漪轻吮着,嘴里含含糊糊的:「这世上之后呢,你接着往下说,我好奇,要……听你说。」
她才不好奇,本来就知道。
非要这时候问洛神。
洛神当然知道她的心思,却也只得继续:「……这世上除了我们现下所处的这般小世界,还有旁的可以通过特殊间隙进入的小世界,形成缘由,各有……不同。有的小世界,人进去后时间不会流逝,病痛甚至得到痊愈,一些人便选择躲在里头,永远不……不愿意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师清漪松了口,手指在洛神腰侧肌肤上打着转。
洛神的长腿在师清漪身下微曲了起来。
师清漪知道洛神这是有了反应,继续拿捏她,说:「虽说造这小世界的那位客本
事很大,造得基本上像模像样的,不仔细看还难以发觉,但对我眼睛的伪装还是不够到位。现在要是我再激动一点,伪装遮不住,眼睛就会变红了,还好我自己刚才完善了一下伪装,遮严实了。」
洛神道:「……激动?」
师清漪将她的衣襟扯得更开了些,故意说:「……我现在不能激动么?谁像你,都这样了,你都不激动,没有反应。」
「清漪,我……」洛神忙道。
「你什么?」
洛神听见她话语里藏着的小情绪,静了片刻,道:「我……有。」
她说话一向含蓄,能说出我有两个字,已经是天大的难得了。
师清漪简直如同被她灌了清甜的蜜糖,又怕她担心,说:「总之你放心,我的这种……激动呢,现在都在我掌握之中。我是这里的主,对方趁着我之前没有发觉,对我进行服装和眼睛上的各种伪装,现在我已经知道了,对方还能伪装得过我么?」
「……厉害。」洛神这回感觉到她有些小得意,忍不住轻逗了她一声,又道:「虽然对你双眸伪装不算到位,但对方对于我们衣衫的伪装倒是精细。」
「只是看着精细,实际上对方犯了一个小错误。」师清漪与她分享起了小秘密,牵着洛神的手,往自己身上摸去:「你摸到了么?」
洛神呼吸急促:「没有。是……何物?」
师清漪一笑:「我里面这件衣服,这个位置其实也绣了一片金羽,但是现在你摸着是不是没有。那是因为对方根本就不知道我这里有绣线,伪装有瑕疵。」
洛神的手指在她里面软薄的衣料上游移着,道:「旁的进入小世界的主,可不会似你这般注意自己曾穿过的衣衫,是否少……一片绣线金羽。」
师清漪被她摸得也喘了起来:「是对方伪装不够极致,如果真的到了极致,这种……嗯……这种衣服伪装的细节就不会出错,凰殿前面那条玉石台阶的数量同样也不会出错。」
洛神呼吸深重,却很意外:「你还数了台阶数?对方是多了,还是……少了?」
师清漪身下在洛神大腿上起伏轻蹭着,压着声音道:「嗯当时凰殿失火了,到处……到处是烟,我知道你在我手心写的字是什么以后,后面下台阶时特地数了,一共少了三个台阶。台阶都这样了,凰殿里面估计破绽更大,不过还算对方识趣,知道自身对凰殿不够了解,怕被我们看出不对劲,故意造出烟雾进行遮掩,让我们……我们暂时无法进入凰殿。」
洛神被她蹭得越发难耐,颤声问她:「你怎会晓得凰殿前头玉石台阶原本有多少阶?以往何时……数过?」
「我以前坐在台阶上等一个人,就沿着台阶来回上下地走,每一个台阶都数得清清楚楚的。」
「……等谁?」
「又故意问,肯定……就是在等你。」师清漪贴过去,咬了她耳朵一下:「除了你以外,我还能……等谁呢?」
洛神被她咬得越发曲了腿。
师清漪跨坐在洛神腿上,在洛神这种曲腿的过程中,感觉也深了不少,心神激荡。
她一边抚摸洛神,听到洛神的轻喘,感觉到洛神肌肤在她手心要化开了似的,嘴里却又正儿八经地和洛神探讨起小世界里的各种蹊跷与破绽,反倒更有种在端庄板正与勾魂中间来回的刺激感。
身上热情似火,嘴里却并没有多少撩人的旖旎情话,而是句句都是正经话。
可是那效果,却句句胜过私房话。
师清漪以前从未有过这样新奇的体验,呼吸更重了,非要让洛神继续摸她:「如果让我来构造这个小世界,台阶数肯定得保证了,衣服也会更细致,毕竟是我自己穿过的衣服,你
摸一下,现在我把这里的金羽绣线也添上去了。」
衣服上的金羽精致,勾针走线极其讲究,需要大量的时间才能绣上去,但她却说自己添上去了。
仿佛她能随她心意,改变这个小世界里的细节。
洛神顺着她的手摸到那片绣线金羽,表现得也并不惊讶,仿佛这对两人来说,并不是什么蹊跷事。
师清漪动了动身子,催着洛神说:「……你快帮我把袍子脱了。」
洛神的指尖伸进她的里衣,蹭到肌肤上,贴着她走:「热?」
师清漪这回用力揉了她一把:「……能不热吗?」
洛神被她揉得差点逸了声音出来,勉强将那声音压回喉间,道:「……不必脱,你在此小世界里是主,本就可以对衣衫进行伪装,你换身清凉些的便好。」
师清漪脸红起来:「你……你还挺会想的。」
如果洛神让她穿以前穿过的那种贴着肌肤的白纱衣,怎么办?几乎跟没穿一样,这也太羞耻了,她也只敢在被子里才那样穿着勾引洛神。
「……我想让你更衣。」洛神声音同时带着轻软与蛊惑,问她:「可以么?」
师清漪总是无法拒绝她,说:「……可以。你希望我穿什么,我现在都能穿给你看,只要是我以前穿过的,留在我记忆深处的衣服款式。」
「那可以……穿烟娘那时为你准备的舞娘衣衫么。」
师清漪手下动作一顿:「……」
「……我收回刚才说的话,你不是挺会想。」停顿了那么一下,师清漪的手中又继续了起来,这回故意揉得有些重了,似有点嗔怪的意味含在里头:「你……这是太会想了。」
她揉得重,洛神感觉又深了些,含糊轻唔了一声,道:「是……可以,还是……不可以?」
师清漪这回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那你也能穿烟娘准备的那身舞娘衣衫给我看下么?」
洛神:「……」
478 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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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五章——舞娘
“……我收回刚才说的话,你不是挺会想。”停顿了那么一下,师清漪的手中又继续拿捏起来,这回故意揉得有些重了,似有点嗔怪的意味含在里头:“你……这是太会想了。”
她揉得重,洛神感觉又深了些,含糊轻唔了一声:“是……可以,还是……不可以?”
师清漪这回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那你也能穿烟娘准备的那身舞娘衣衫给我看下么?”
洛神:“……”
师清漪的手立刻捕捉到了她身子的凝滞,这说明洛神正处在一种难以言说的不自在之中。
也不知道怎么的,在现在这种两人亲昵的时刻,而且还是只能偷偷摸摸地躲在气泡里,彼此都得收着绮念,不能过于放开的时刻,洛神越不自在,师清漪反倒越感觉到一种微妙的兴奋。
她知道自己的这种兴奋是有点坏的,但她又忍不住想对洛神使一回坏。
洛神待在气泡里的时候,实在是太过可爱,还有些软,让她忍不住想这样那样地捏她咬她。到时洛神一旦离开了气泡,她如果想再见到洛神这千载难逢的一面,几乎就只能是在白日梦中了。
尤其是当年的那种舞娘衣衫,也只有在这个小世界里才能重新体验到,虽说穿舞娘衣衫比穿曾经的那种白轻纱更为羞耻,但如果能换洛神也穿一次舞娘衣衫的机会,师清漪这回就算穿个十次八次,她也觉得是值当的。
洛神局促道:“我怎会穿,成何体统。”
师清漪本就被洛神抚得轻哼了起来,声音里带着几分绵软的轻媚,这回不服气地哼道:“你看看你,你穿舞娘衣衫就觉得不成体统,那我穿舞娘衣衫就成体统了?不行,你让我穿舞娘衣衫,你自己也得穿,这样才算公平。”
洛神无奈,只得道:“清漪,我纵然……愿穿给你瞧,此刻也穿不了。”
师清漪顿时明白了洛神的意思,有点愣住:“你的意思是,你那时候本来就没穿过舞娘衣衫?”
小世界的主能跟随自己的心意,对自己身上的衣服进行伪装变换,只要是记忆中曾穿过的衣服款式,现在都能在小世界里一一换上。
洛神和她一样,其实也是这个小世界的主,但如果洛神以前从未穿过舞娘衣衫,那就怎么都伪装不了。
“嗯……我未穿过。”洛神轻声道。
师清漪这回太过意外,手慢了下来:“我们当年一起去调查那艘画舫,为什么当时只有我穿了舞娘衣服,你不用穿?”
她脑海里涌现了一大片一大片的光影片段,在头脑深处沉沉浮浮。
她记得,自己的确穿过那一身舞娘衣衫。
记得画舫之上的繁华盛景,乐声幽幽。
也记得顾盼生辉的那位烟娘。
从洛神先提起烟娘的话头来看,洛神当时必定也是在场的。
但她却不知道洛神当时穿了什么衣服,仿佛有一团厚重的雾气笼着洛神,让她什么都看不分明。
自己曾与一个人走过万水千山,那个人一直陪伴着她,在那时光漫长的旅途中,对方从未离开过。
经过不懈努力,她脑海里如今终究慢慢地翻出了一部分的柔水青山影,她也接纳了,可那万水千山中,却唯独没有那个人的印象。
她只知道,她就在她身边,隐在雾气里。有时能听见那雾气里的女人在说话,有时却又是一片寂静。
黑暗中,师清漪沉默了下来,滚烫的胸膛里渗入了几分黯然。
洛神对于师清漪的这句问话并没有感到任何惊讶,像是已经习惯了,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化作了她对师清漪的独有温柔。
如果师清漪十分自然地提起过去的一些经历,她也会顺着她的话配合地往下说,如果师清漪表现出茫然,她就会耐心地解释。
以师清漪的聪慧,她信她会明白的。
“你当时被烟娘安排在舞组,而我在乐组抚琴。”洛神柔声道:“乐组的乐师,又怎会身着舞娘衣衫?”
师清漪有些讪讪的:“我是自己穿了舞娘衣衫,想到你当时跟我一起在画舫上,没道理我穿了你不穿,才觉得你肯定也是……穿了的。”
有意思的是,她近来虽然有时神色无常地和洛神说一些以前的事情,仿佛她很清楚地知道和洛神经历过的诸多往昔,看上去接受得那样自然,但嘴里却不自觉地会用上一些颇值得玩味的用词。
她说起数青菜叶子,说的是那个媳妇肯定就是洛神。
说是在凰殿前面的玉石台阶上等人,也说肯定就是洛神。
她自己穿了舞娘衣衫,就觉得当时和她同行的洛神肯定也穿了舞娘服。
仿佛与洛神有关的一切,对她而言都像是不确定的,雾里看花,只是靠她的逻辑来对各种蛛丝马迹进行推断,且她自信这样的推断应该是正确的。
洛神坐在脉晶苔上,将师清漪的身子往自己怀里揽,抱她抱得更紧了些,炙热的呼吸呵在师清漪耳畔。
师清漪有些酸涩,也紧紧抱住了洛神。
怎么办,这回她猜错了。
以前她都能猜对的。
要是自己这回没有说错该多好,只要她猜对了,表现得对以往的很多事情十分熟悉的模样,她觉得洛神肯定会高兴才是。
她总是希望,洛神在她面前是开心的。
两人紧紧相拥,加上师清漪跨坐在洛神腿上,两人的身子贴合得极其紧密,洛神本来就被气泡推搡得难耐,这下师清漪暂时没有动弹,洛神就攥着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摸去。
嘴里唤她:“……清漪。”
师清漪感觉到洛神的主动,心魂骤然摇晃起来,整个人陷在失落与情热调和的滚烫水中,一时如同经历了冰火两重天的双重磨折。
师清漪一面抚她,一面咬了洛神的锁骨,齿间微颤。
洛神轻车熟路地扯开了师清漪的腰带,将她的衣衫扯散了,手贴着里衣的那层软薄衣料上,往师清漪的身侧游去。
师清漪被她的手下动作一缠,浑身哆嗦了下,暂时松了口,身子在洛神腿上起伏。
她在悸动之中,又觉得好奇,嘴里呓语似地问:“为什么……当时我被安排在舞组?虽然我年少的时候学过舞,但很久没跳了,我应该被分到乐组去……唔嗯……去吹笛子才对,烟娘怎么会让我去舞组的。”
洛神唇贴着她的脸颊道:“烟娘那时道,你的腰肢是她见过最好看最柔的腰肢,最适合穿那身舞娘衣衫。”
师清漪:“……”
她羞得面颊滚烫。
洛神的唇碰到她的面颊上,感觉到了她脸侧温度的变化,手中动作更是快了起来,似裹缠着催人的火焰。
“唔……嗯……我觉得没这么简单……你当时是不是在边上煽风点火了,其实是你想看我穿舞娘衣衫?”
“……胡闹。”洛神声音绷着:“我怎会有这般心思。”
“你……你心虚了。”师清漪浑身热得不行,褪下袍子,将衣衫扯得更开,以便洛神更自如地在她身侧游移:“你要是没有这种心思,为什么现在还要我穿舞娘衣衫?”
洛神沉默不语,只能听到她越发难以自持的呼吸声。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会……满足你的愿望。”师清漪贴在洛神耳边,媚着声音轻声道:“只要我能做到,我就会满足你。”
洛神微怔。
跟着她发觉手上原本接触的那层里衣衣料突然之间消失了,她的手指毫无间隙地直接贴在了师清漪的肌肤上。
柔滑滚烫,软腻如羊脂的触感。
那是师清漪腰侧的肌肤。
这种舞娘衣衫的裙子很低,几乎低到了腰胯部分,上面露出一截盈盈的软腰肢。
师清漪依在她身上,洛神的手不止感受到她腰间的变化,更感觉到了她全身的改变。
原本厚重的御寒袍子等衣物尽数消失了,师清漪身上的衣料变得轻软纤薄,如同清风穿梭,云织而成,洛神的手在师清漪的衣料上慢慢摸索起来,像是在用手指细品她。
除了主要遮挡身子的那层轻软以外,师清漪手臂上缠着的却是轻纱,更轻更薄,揉在手里,像揉着烟雾一般。
洛神抚到她被轻纱遮挡的光裸的上臂,摸到了那里缠着两道温润的臂箍,这种舞娘衣衫,似乎更偏向于西域女子那边的风格。
洛神的手往下移,从师清漪的左手腕,移动到右手腕,呼吸也在这种移动之中越发重了起来。
左手腕子上三个手镯,右腕则缠了好几圈细细的金银链子似的,触感冰凉,最终与右手的指环相连。
这一身衣衫上还坠着不少珠串坠子,尤其是腰胯之间更多,因为这种异域舞娘的风格,最勾人心魂的地方就是拧腰,拧腰之间珠串配饰随着拧腰动作旋动起来,在光下粲然生辉,那摇晃的光晕简直能迷晕人的眼。
这下师清漪忍不住了,在洛神腿上动一下身子,就能听到叮叮铃铃的清脆响动。
师清漪听见了声响,慌忙凝住了身子。
“怎地不动了?”洛神的指尖一边在她身上游弋,一边压着灼热的气息,问道。
“……这声音挺明显的。”师清漪现在戴着面纱,呼吸又急促,面纱随她轻动起来,反倒更痒。
“你不是说外头听不见么,方才还让我出声,怎地落到你自个身上,你反倒紧张了?”
师清漪:“……”
她还是觉得不公平,自己换了舞娘衣衫,洛神虽说以前没穿过,这下换不了,但她总得让洛神换一件什么才好。
她的心思转了片刻,想到了什么,耳根顿时发起烫来,说:“我换了衣服,你也要换。”
“我换不了。”
“我又没让你换舞娘衣衫。”师清漪尽量抑制着声音里的轻抖:“你给我换上凰都大婚时候的嫁衣。”
洛神:“……”
师清漪快要收不住心底的兴奋与期盼,隔着面纱,蹭着她的脸,说:“我是主,你也是主,鱼浅和濯川也都是,只是她们两还没意识到而已。我可以伪装衣服,你当然也可以,那嫁衣是你以前穿过的,这次肯定可以换得上。”
洛神静了片刻,道:“……濯川在此处,只是半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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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师,你比阿洛还会想,让阿洛穿嫁衣,你这脑瓜子也太灵太聪明了叭…………
我狂喜!!!!!!!【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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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9 空凝
第四百七十六章——半主
师清漪原本还脸红心跳的,正沉浸在洛神即将要在她面前换上嫁衣的激动之中,她现在这身舞娘衣衫原本就没有多少衣料,轻飘飘的,心情更是飘然得越发厉害。
但她一听到洛神提起濯川只是半主,那颗飘起来的心顿时往下一沉。
她是那样认真且喜欢探究的性子,眼见话头里说到濯川,就忍不住轻叹了口气:「其实我还是有些地方想不通的。我和你,还有鱼浅手腕上的那三道线很完整,是主才有的证明,她腕上的那三道线却是一半,这说明她就是半主。有半主的标志在,就是板上钉钉的证据了,不容置疑,可就是在半主这里,让我觉得奇怪。」
洛神的腿垫在她身下,听她说着话,仍然在用手指继续感受她的一切。
这一回洛神的指尖从师清漪右手腕的手镯上下来,移到了师清漪的身侧,贴着她那里纤.软的身线缓缓轻.揉。
师清漪那里没有遮挡,这一碰,几乎是感受到了最直接的刺.激,她嘴里难.耐地轻嗯了一声,才接着说:「当时我看到濯川的那三道半主线,我才放心,至少这说明濯川是确然存在的,就是她本人,并不是凰殿外面守着的那些神官那样虚假的存在,我们可以信赖她。但我没想到的是,她作为半主,竟然可以说话,更拥有自己独立的意志思维,她的一举一动都是那样真实,会根据我们的言行举止做出最自然的反应,就像是当初……活生生的那个她一样。」
说到这里,师清漪语气黯然。
洛神原本抚她的手指也随她顿住了。
师清漪说:「我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如果她是半主,在小世界里却能如活人一样,那就和半主本身的特征有所冲突了。」
黑暗之中,洛神没有开口,只能听到她过快的呼吸声。
「你能详细跟我说下当年烟娘说的关于「半主」的那些话吗?」师清漪担心自己脑海里有些片段是模糊的,怕自己无法百分百理解对,于是向洛神确认起来。
洛神明白她的顾虑,指尖继续游移着,这才细致地向她道:「当年我们身在烟娘画舫,亦进入了与我们此时所处类似的小世界之中,那小世界里头,同样有半主的存在。烟娘曾道,此类小世界的构筑是基于主的深层意识与记忆而来,而若是主先前便已然死去,来到小世界中,则为半主,因着其只有肉身,未有魂魄。半主以尸体之态,穿过间隙进入小世界,便会从尸态苏醒,成为一个活死人。」
洛神手下不停,接道:「半主在小世界里,乃是没有任何意识的行尸走肉,若有生前与之亲密之人相引照拂,久而久之,便可自行用饭,睡觉,走动,但是口不能言,如同空壳一般,亦难以做出多少反应。而正因如此,便有人费劲千辛万苦构筑这般小世界,只为将自个所爱之人的尸体带入其中,永远与之生活在一处。即使对方只是一具空壳,亦不在乎。」
师清漪能再度见到濯川,还是见到濯川当年那样最鲜活的模样,她心中的开心当然是难以形容的。
但与此同时,疑惑却也不少。
师清漪说:「……烟娘是最熟悉这种小世界的人了,她说的肯定不会有错,那么濯川明明身为半主,为什么却和活人……没有半点区别呢?」
「我也不晓得。」洛神的手从师清漪的身侧,碰到师清漪的肚.脐处:「也许当年烟娘所言并未涵盖半主的全部细节,或是有些特例,我们未曾了解。」
师清漪只觉得肚.脐那里一阵温热,连带着小.腹也绷紧了些,她喘了口气,低声说:「濯川和别的半主相比,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倒是未曾看出来。」洛神道:「你可细想一番。」
师清漪
沉吟起来,但她又无法认真思考,因为洛神的指尖一直在她肚.脐那里打着转。
师清漪:「……」这让她怎么想?
这时,洛神另外一只手却再度摸到了她脸颊处,问道:「你双眼可闭得严实?」
师清漪的手搭上洛神的手臂,手指在洛神肌.肤上点了点,哼一声:「你放心,我真的没看你,从你让我闭眼睛开始,我就没睁开过,我发誓。」
「……好。」洛神微颤的声音里带了几分轻笑。
师清漪被她摸得浑身滚.烫,忍不住贴在她身上,往前挪了挪:「……那你是不是也要闭上眼睛?」
她居然穿着舞娘衣衫坐在洛神身上,这模样也太不能见人了。
「我……不必了。」洛神感觉到师清漪身上的肌.肤正贴着自己的衣料,蹭了过去,她勉强道:「我不似……你那般暗夜能视。」
「那你好歹也能看到一部分轮廓的。」师清漪嘀咕。
「只是一部分罢了,我……瞧不清楚的。」洛神道。
洛神说罢,收回触碰师清漪脸颊的那只手,悄然伸到自己腰间挂着的夜明珠小袋上。
师清漪之前帮她束袋子的时候,扎的是活结,她用手牵住绳子一端轻轻一扯,将那扎住小袋子的绳子解开了些许。
小袋子开了一个小口子。
洛神道:「虽然……我很想瞧一瞧。」
「你……你不许看。」师清漪羞得下意识就想低头,用双手捂住脸,转念想到四周黑漆漆的,洛神想看也看不到,顿时就将手放了下来。
她有心使坏,重新将手游进了洛神的衣衫深处,揉了起来。
黑暗让她有些肆无忌惮,不知收敛。
洛神双肩微微哆嗦了一下,目光潮湿且散乱,更有些失神,只是凝望着师清漪。
小袋子口泄露了几分夜明珠的微光,洛神将这口子控制得很有分寸,不至于太亮而被师清漪察觉,但那微弱的光芒却足以看清师清漪的所有。
那些光此刻都落在了师清漪身上,隐约约约地照着她。
师清漪的舞娘衣衫是似火的红色,那片柔软的红正裹着她曲线曼妙的身子。
尤其是她的肌.肤是那样白皙水润,就连身上那片红都被这肌.肤照亮了,当真是雪照皎花一般。一截娇软露在外头,底下是柔软的舞娘裙,因为师清漪跨坐的这个姿势,她怕压着裙子,将裙子边沿下意识往上提了提,长腿就这样毫无遮掩地现在了洛神的眼前。
那腿上缠着几圈细细的红绳,上面坠着银坠子,被那红软裙垫着,犹如红云裹银雪,银雪里又藏红梅。
每一分,每一寸,都能勾断了人的魂。
她手臂上缠着两道银色臂箍,红色轻纱缠在光.裸的手臂上,再垂落下来。左腕子上叠了三个玉镯,长指纤纤,右手的食指,中指,无名指上各戴着一枚银指环,并牵出三道银链子,一路绕在她线条匀称的小臂上。
随着她轻.揉洛神的动作,那银链子也晃动得厉害。
师清漪脸上的红面纱也跟随摇曳了。
那红面纱遮了她鼻梁往下的面颊,只能看到她闭着的双眸,以及因为情动而微敛的眉,面纱以下朦朦胧胧,面纱以上欲语还休。
洛神望着她这模样,下唇微咬起来,几乎咬出了一道浅浅的红痕。
师清漪并不知道她这副红衣舞娘的装扮已被洛神尽收眼底,还很听话地闭着眼,只是心里有些奇怪,问道:「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清漪……我……」洛神呼吸灼热。
师清漪还以为是自己手底下的动作让洛神受不住了,眉微弯了弯,身子几乎是倾倒
在洛神怀里,贴着她耳边说:「……你难受啊?」
洛神:「……」
师清漪闭着眼,隔着面纱吻她的面颊,同时含含糊糊地哄她说:「你乖,很快就不难受了。」
洛神唇微分,一呼一吸之间都是滚烫的气息,听到她这句话,唇角忍不住又泛了一抹笑。之前她还只是在黑暗中用指尖描摹师清漪,这下终于能依稀看清了,自然希望能多看片刻。
她双手扶在师清漪光.裸的身侧,道:「……我方才让你细想,你想得如何了?」
师清漪还以为她是不好意思,这才岔开话头,心里更是美滋滋的,就差冒泡,还极温柔地配合洛神的问话,说:「也就想得七七八八的吧,我还是有些想不明白的地方。」
洛神有心诱导她分神,既希望多看看她,更免得她又扯到嫁衣那里去了,道:「你可将我们从现实世界进入小世界时的过程理顺一下,与我细商,看有何处不对劲。」
「好,那你看看我说的哪里有没有……漏洞。」师清漪心魂摇荡,欣然同意:「我要是哪里分析得不对,你帮我指出来。」
她可太喜欢像现在这样一边和洛神商量正事,一边手底下去动洛神的感觉了。尤其是洛神情热难忍,还得去勉强和她相商,实在是难得一见。
感谢鱼浅,感谢气泡,这辈子估计也就这一次珍贵的体验。
洛神的眸光再度落到师清漪的肚.脐上。
师清漪的腰本就是极致的妙绝,看着纤柔媚软,实际上却又极柔韧,她会功夫,腰上自然是有力的。加上她肌.肤又白,这会穿着腰腹尽露的舞娘红衣,更是将这份妙绝衬托得淋漓尽致。
那一截腰肢,就是一截人间风月。
一抹灯色魅影。
而那肚.脐,正是那风月与魅影的中心灼热所在。
师清漪闭着眼,对洛神的目光浑然不觉,手也按在洛神的肚.脐上,面上却一本正经地说:「当时我们几个人走在野草地里,四周起了紫雾,这个紫雾就像是当初在烟娘画舫上闻到的那股奇特的酒香,都是引我们进入小世界的引子,是打开小世界间隙的开关。烟娘说这种引子有很多种形式,比如雾气,香气,音律等等,但有个共同的名字称呼,叫做「梦引」,这点我没说错吧?」
「……嗯,没错。」洛神应着她,指尖点上了她的肚.脐。
师清漪的腹部顿时紧了些许,说:「既然我们从野草地穿过间隙,进入小世界,而我们在小世界的初始站立位置,就是在濯川发现墨鬼长伞的那个地方,那说明隐藏的间隙,其实就在当时我们站立的雪地附近的某个位置,是吗?那里就是「梦门」。」
「……正是。」洛神的指腹贴着她的肚.脐,缓缓摩.挲:「寻到梦门,我们方能离开此处。」
师清漪的小.腹紧致,因为加快的呼吸而明显起伏着,上面甚至沁出了些许薄汗,那肚.脐几乎让人挪不开眼。
她有些苦恼起来:「但是梦门看不见摸不着,就算我们站在雪地那里,边上就是……梦门,我们也出不去的。」
洛神道:「只能寻个法子迫使幕后之人,自个将……那梦门显现出来。」
「但是……那个人会乖乖听话吗?」
「那就得看……陛下你的本事了。」
师清漪顿时加重了力道,气道:「你……你又这样称呼我!都说了不许再那样称呼我的。」
都怪兆琮那厮,以后她见一次训一次。
「……是我失言。」洛神道:「还望殿下恕罪。」
「……算了,饶你。」师清漪被她叫殿下叫舒服了,这才哼哼两声,决定大度地放过她。
但她手
上却并不放过,只将洛神按得差点出了声。
洛神赶紧咬住了唇:「……」
师清漪瞧不见洛神这无法自持的模样,只能从她的呼吸声来判断她的反应,心里觉得满意,继续说:「我们在野草地上的时候,穿的是现代的衣服,每个人都有手机,还携带了武器,我身上有军刀,你带着巨阙,鱼浅背上背着濯川的捉妖箱,而濯川……在捉妖箱里。而当我们穿过间隙进来的那一瞬间,其实我们身上还是穿着现代衣服,身上的各种东西也都还在,对吧?」
「对,在穿过间隙的那一刻,我们便如在野草地时那般无二。」
「但是我们当时是没有任何意识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自己进入了小世界。从进入小世界以后,会有一个短暂的空白恍惚期,这个时间当时烟娘也说了个名字,但是我不太确定。」师清漪说到这,有些沮丧。
如果她能说出这个名字,洛神应该会更开心。
「这个空白恍惚期,唤做空凝时。」洛神柔声向她道。
「对……对。」师清漪兴奋之下,腿又是一动,身上的坠饰叮铃作响。
师清漪顿时不敢动得太厉害:「……」
洛神的眸子盯着她身上那些舞娘的小坠饰,它们在师清漪的雪肌上摇来晃去,摇出一片惑人的影。
师清漪小心翼翼地问:「烟娘当年曾说,空凝时的时间为一罗预,对不对?」
洛神双眸迷蒙,手指沿着她肚.脐往下,碰在她舞娘裙上那些摇晃的坠饰上:「是,空凝时持续为一罗预的时间。」
罗预,是梵语里的时间度量。
师清漪说:「梵语有言,刹那者为一念,二十念为一瞬,二十瞬为一弹指,二十弹指为一罗预,二十罗预为一须臾,而一日一夜为三十须臾。如果换算成现代的时间,一罗预就是2.4分钟。」
洛神用手挑了其中几枚坠饰,挑得它们晃动起来。
师清漪:「……」居然喜欢玩她身上这个,幼稚鬼。
师清漪红着脸说:「空凝时的持续时间也就是2.4分钟,空凝时我们不能动,不能说话,意识也是封闭的,不知道周围是什么情况。对方在2.4分钟内,要快速完成各种伪装准备,拿走我们携带的东西,包括武器。捉妖箱也被取走了,但是对方把箱子里的濯川抱了出来,放在我们身后,在空凝时的2.4分钟内,濯川身为半主,按照道理要躺在地上,毕竟她根本无法自行站立,等空凝时过去,她应该是恍惚爬起来的状态。但是奇怪的是,鱼浅看见她时,她却是神态自若,蹲着去看墨鬼长伞的。」
【本文从2010年5月12日开始连载,到2020年的今天,已经整整满十年了。大家十周年快乐,后面我会一直更新。】
480 专场
第四百七十七章——梦核
「此处确是蹊跷所在。」洛神仍在挑师清漪的坠饰,道:「若是半主,进入小世界后,空凝时仍是尸态,无从站立,待空凝时过去的那刻,才会身子正式复苏,成为活死人。但濯川在空凝时的那一罗预时间内,显然是可站立的。」
师清漪面颊发热,联系之前的情况,接着说:「对,空凝时过去后,我们开始得以听见兆唁说话,然后回头看到了濯川。在空凝时里,如果濯川是躺着的尸体状态,而濯川她又和别的半主不同,在这个小世界里竟然有她自己清楚且完整的认知,若她从地上爬起来,她自己肯定会觉得很奇怪,绝不会那样神态自若,所以她当时不是躺着,而是和我们一样,都是站在雪地里。在空凝时过去以后,她和我们一样恢复了意识,看向地上,发现了雪地里掩藏的墨鬼长伞,才蹲在地上去挖那墨鬼长伞,这就是她最自然的反应。」
她发现了一个古怪的秘密,可怎么都想不通这个秘密的缘由是什么,免不了百爪挠心:「从进入小世界的那一瞬间,濯川其实就已经和我们没有任何区别了,以至于在空凝时的时候也可以站立,而不是一具暂时只能躺在地上的空壳。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洛神动了动腿,道:「对方将濯川从捉妖箱中抱出来时,必然也会瞧出这一点。」
她这一动,坐在她大腿上的师清漪顿时也绷紧了身子,喘息着问她:「你觉得……对方是一早就知道呢,还是说只是在抱濯川出来的时候,才……偶然发现的?」
「这便不得而知了。」洛神的手在师清漪腰胯处游移,寻到了那舞娘裙头的束带,轻声道:「我解开……些许,可好?」.z.br>
师清漪:「……」
这种低腰的舞娘裙,全靠裙头边侧那里的束带束紧了,裙子才能稳当地穿在身上。稍微松上几分,裙子就得往下落,露得更低。
「……好。」师清漪低垂了头,嗫嚅说:「但是你不要解得太开了,不然整个裙子……都要……滑下来的。」
「嗯,我会……注意分寸。」洛神道。
师清漪心里蓦地有些五味杂陈。
她其实才不想让洛神注意分寸,如果这是在家里,洛神想怎么松开她的裙子束带,她都随洛神心意。偏偏现在是身在气泡里,时间与地点都是那样的不适合,只能浅尝辄止。
洛神将师清漪裙头的束带稍微拆开了些,师清漪只感觉腰胯处一松,那舞娘红裙顿时往下滑了一段距离。
师清漪有点慌,下意识想要按住,洛神却先她一步,将手搭在了她的腰胯侧线上,轻拢慢捻地抚着,同时道:「莫怕,不会……跌下来。」
师清漪放松了些许。
洛神望着她面上蒙着的红纱,呼吸时深时浅,却仍不忘继续转移她的注意力:「你接着……往下说,方才分析得都很是在理。」
师清漪得到了她的肯定,越发有些兴奋,将身子压低了些,以便自己的手能更自如地绕到洛神背上抚摸,嘴上说:「这个小世界,需要一个我们曾经记忆深处的时间与场景作为开端,只有记忆与眼前的时间场景一致,当我们穿过间隙进入其中,才不会产生怀疑。我们四个人从苏州府回到凰都以后,有一次曾相约外出踏雪,它现在构筑的就是我们四人踏雪那一天的场景,当时我们已经在凰都住了几天了。」
「踏雪那日,正是我们当初回返凰都的第七日。」洛神帮师清漪更为清晰地确认起来。
手指却往下继续移动。
「……是,七天。」师清漪腰胯那里裙子松了,原本应该是愈发清凉,这下却着了火似的烫,她勉强忍着,说:「这个小世界就像是一个已经既定好了的舞台
,时间是踏雪那天,场景也是踏雪那天的凰都之景,而我们在空凝时……期间内,所站立的位置,就是我们的初始点。在空凝时内,我们四个人的思维陷入凝滞,携带的武器等东西尽数被人带走,衣服也被伪装成了古代的装束,相当于……是站在幕后被安排好了一切的演员,等待着上场。等空凝时的那2.4分钟过去了,我们恢复意识,可以自主活动了,但是一看到四周……熟悉的场景,就会根据记忆深处的意识,误以为自己身处过去的时光里,还停留在踏雪的那一天。」
洛神的手指缓缓往下,带起的细细火焰已移到师清漪大腿与腹部衔接的那道惑人沟壑上,轻慢来回。
甚至因为裙头松了,有个细小的挂坠因为之前洛神的挑动,调皮地翻了进去,这会子正蹭在那沟壑处。
挂坠的触感是冰凉的,与那火热形成鲜明的对比。
「唔……嗯。」师清漪弯下了身子:「我们……我们当时的认知被迷惑,还会根据深处的意识,无缝衔接在踏雪那天之前记忆里所发生的一段往事,让我们的感受……更为自然,更加难以分辨真假。我能很清楚地记得我们在苏州府经历的那些事,在青云庄子里面的可怖所见,庄子里面遇到的那些戴面具的人,包括回凰都后那几天的事情,都……历历在目。回凰都那天,姑姑还生气了,我可是哄了好久才将她哄好的。」
洛神手指霎时停下,声音微颤起来:「从苏州府至回返凰都这一段时日所发生之事,一件不落么?」
「是一件……不落,它们在我进入小世界以后,就自发地在我的脑海里浮现了,清晰到好像昨天发生的似的。你和……鱼浅,濯川她们肯定也是这样,如果我们无法详细地记住踏雪那天之前一段时间发生的一些事,而只有踏雪那天的印象,只会觉得古怪,衔接不上,这个小世界就起不到欺骗作用了。」
师清漪感觉到洛神话语里难以掩藏的起伏波澜,却是无比心酸。
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
因为她不敢告诉洛神的是,即使玄妙的小世界让其中的一段记忆清晰如昨,但有一个人,她始终看不清她的身影模样,依旧还是只有一团空白的雾气。
那团雾气对她说的话也是模模糊糊,似是离得十分遥远,她甚至都难以分辨她的声音。
但是她知道,那必然是这世上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人。
对她而言,这个人,肯定只能是洛神。
「具体是从……何时开始清晰的?」洛神道。
师清漪小心翼翼地说:「就是我们傍晚从墨砚斋出来,路上遇到阿莹和一群小孩的那一天,而且半道上还遇上了那位……巫大人带领的一队人马。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是这里么?毕竟是那样久远的记忆,如今不可能每个细节都记得住,但小世界里是将「过去」的场景伪装成「现在」,它必然会将你记忆深处里那一段重新唤醒,而且是那样的事无巨细。」
洛神颔首:「我亦……如此,自街上遇到那队人马那日开始,到踏雪这一日,中间的那一段记忆最为清晰,恍若昨日。」
「那我们四个应该都是这样的,小世界只会重现主的固定的其中一段记忆。」师清漪心里盼着洛神开心自在,并不敢将那团模糊的白雾告诉洛神,说:「不过对于踏雪那天之后的记忆,这个小世界并没有进行任何更新,甚至会刻意地去隐藏它,毕竟让一个误以为身处踏雪那天的人来说,一旦知道之后发生的事情,时间意识混乱,就会开始怀疑这个小世界的真实性。」
她说到这,有些叹惋:「鱼浅好像潜意识里感觉到了什么,小世界对于她踏雪那天之后记忆的隐藏越来越弱,如果她想起了现代的一些事情,小世界就再也骗不到她了,她很快就会明白濯川其实已
经……」
洛神沉默下来,只是因为气泡的影响,胸口起伏剧烈。
师清漪抚上她的脸颊,似是在安慰她。
洛神感觉到她的抚摸,微微抖了抖,将她的身子抱得更近了些,几乎要揉进怀里,紧紧抱住她。
师清漪面红耳赤,在这种大幅度的动作之下,又担心自己被拆松了的舞娘红裙真的要掉下来,慌忙捂着裙子,趴在洛神身上。
洛神这才有些忍俊不禁:「捂着作甚。」
师清漪闭着眼睛,慌慌张张的:「待会你再这样抱我,要跟我提前说一下,我裙子……都要掉了。」
「无妨,我帮你遮着。」洛神将她的狐裘取下来,似被衾一般盖在自己腿上,并往师清漪身上搭了搭,道:「万一当真掉下来,你也……不必担心,还能暖和些。」
「我不用太暖和的。」师清漪嗫嚅一句:「我……我好热。」
洛神望着她几乎有些潮湿的长睫,呼吸急促,道:「现下到底是冬日,外头还下着雪,纵然兆脉底下不似外头那般冷,也得盖着。」
「……好吧。」师清漪乖乖听着。
洛神凑过去,吻在她脸颊蒙着的面纱上,含糊道:「你接着……分析,我听着。」
师清漪:「……」
这……这还能分析么?
突然这样来亲她,她都快不行了。
「清漪,我想听你……往下说。」洛神语气柔软,且清妩。
师清漪听了,顿时觉得骨头都酥了,只好一边微仰着头,迎合着洛神亲吻她脸颊的动作,一边依言继续:「刚才说到记忆,也……也正是因为小世界对于这一段记忆的重现太过真实细致,幕后的人其实……嗯……也会感觉到棘手。就像是踏雪那一天,记忆里的长生的确是去了祭殿找姑姑,但是真正的长生并不在这里,这里只是我们四个人的场,对方就得针对这点做出一些应对。」
隔着面纱的吻,仿佛比直接的亲吻更为刺激一些,带了些欲遮欲掩的朦胧与痒意。
师清漪喘得更深:「本来我看到这个场构筑的场景是踏雪的那一天,长生当时也在凰都,就以为长生也跟我们一样进到了这个场,但是渐渐的,我发现一直都无法看到长生的身影,我才确定,长生并不在这里。如果非要长生在这里……现身,对方只能伪造一个长生的虚假幻影出来,但对方知道我们对长生的熟悉程度,稍微有点不对劲我们都能看出来,所以对方根本就没打算让长生出现在我们眼前,姑姑和十四的幻影也不会让我们……见到,这太容易露馅了。我们越见不到长生,就越说明真正的长生不在。」
洛神吻她吻得更深了些,手甚至滑进了她的红裙里,抚到她腰线以下的位置。
师清漪这下几乎瘫软,脑袋依在了洛神肩头,断断续续地说:「因为记忆过于真实,对方要顾虑的,其实还……还有武器。当初去踏雪的路上,我们是不带武器的,对方必须将我们的武器取走才行……而记忆里,我们的武器都是放在凰殿,对方有心引我们……前往兆脉,脉井底下又危险,那我们肯定会去凰殿取武器……武器必须真实,伪造会暴露,但是对方对凰殿的伪装却无法到位,一进去就要露马脚,只好伪造起火,散起浓烟,最后由一名神官转交到我们手中。这样武器既……既……啊嗯……真正放在了凰殿,符合记忆认知,我们却又不需要……进入凰殿。从放武器的位置,都能看出对方真是算计到了每一步。」
洛神开始轻轻咬她的下巴,并往喉部走。
师清漪修长的脖颈抬起,露出一道极诱惑的曲线,喉部随着说话一动一动的,轻喘着说:「武器可以……放在凰殿,但是我的军刀呢……对方怕我看到军刀这样现代的武器,
是绝不可能让军刀出现的,还有我们的手机……」
她喃喃着:「也不知道我的手机被弄去哪了。」
比起操心军刀,她更操心她的手机。
毕竟手机里存了许多洛神的照片,大部分都是绝无仅有的抓拍一瞬,虽然她有备份,但是如果手机丢了,她还是能气死。
洛神暂时移开唇,哄道:「我帮你寻回来,还有我的手机。」
师清漪呼吸散乱,又担忧起来:「你说……雨霖婞,千芊,音歌她们几个……会在什么场的小世界里,也不知道她们会不会意识到……如果她们在同一个场还好,还能相互帮助,我就怕她们有人落单……怎么办……还有……还有长生,当时隔得远,又站在那个辛荼边上,我不确定她是不是受到了梦引的影响……」
洛神道:「我们几人皆是在野草地上穿过间隙,只是穿过的梦门不同,但梦门的位置定然是挨着的,当时我们并未分散。加之梦引相同,皆为同一片紫雾,是以我们是身在同一个小世界,只是彼此所在的场不同。只要我们寻到梦核,便能与她们取得联系,提醒她们,让她们前往梦门所在。」
「……梦核会在哪里……这么至关重要的东西,肯定不会放在那个人身上,他可没有这个本事。」
「但得靠他才能……揪出布置这一切之人。」洛神说罢,目光落在师清漪大腿上缠着几圈细细的红绳上。
红绳箍在似雪的肌肤上,带来一种血脉喷张的对比。
洛神眸光微深,抬手,轻轻扯了一下她大腿上缠着的红绳。
这一扯,红绳上的那些细小的银坠子也跟着动。
「……唔。」师清漪浑身一抖:「你……你别乱扯这里啊。」
这……这也太那什么了。
481 须臾
第四百七十八章——时间
「我并非……有意扯它。」洛神分明借着夜明珠的微光,将师清漪这一身红衣舞娘装扮的模样看在眼中,却还能面不改色地诓她:「我……瞧不清,觉出你此处有些细绳之类的物事,只是想摸索一下是何物。」
「是……是红绳。」师清漪双眼闭着,并不知道洛神能看见,有些难以启齿地解释:「舞娘衣衫里搭配的装饰,要缠在……大腿上。」
「原是如此么?」洛神唇边含笑,轻喘的声音之中带着几分装出来的正经:「年代久远,我对你曾穿过的这身舞娘衣衫有些印象模糊,还好今日能在小世界中重现这一身衣衫,不然我还不知你此处竟有……红绳的。」
师清漪越发羞窘。
洛神去扯那红绳时,那种酥麻感像是骤然渗到她的骨子里,四肢百骸的深处简直如同过了电一般。
「你让我莫要扯,可是不欢喜我扯此处么?」洛神轻声问她。
师清漪怕她会误会,慌忙说:「我怎么会……不喜欢,我喜欢极了。」
洛神眼底的目光温热,似是要融在她的红裙之上。
师清漪:「……」
一着急就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自己也太……不知羞耻了。
「既然欢喜,为何又说让我莫要扯?」洛神道。
师清漪将心一横,含含糊糊地老实交待:「我这里……比较敏感,你刚才扯得有点突然,我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那我还能再扯此处么?」洛神问她。
师清漪都快洛神这乖觉试探的问话给软化了,点了点头:「……可以。」
洛神背靠着身后的脉晶苔,再度将师清漪的身子往怀里揽了揽,让师清漪几乎完全倾靠过来,手指点在红绳处,道:「我会慢一些。」
「……好。」师清漪跨坐在她身上,一颗心砰砰直跳。
洛神却又接着之前的分析,问道:「至于长生,你可有注意到辛荼的一个动作?」
师清漪心底的潮水本来因为红绳的刺激正摇得汹涌,这下听到长生,牵挂之下,又被洛神转移了注意力:「嗯……注意到了,她捂住了长生的眼睛。我也觉得很奇怪,一般人如果看到四周围起了紫雾,下意识会以为……那种雾气有毒,我们都是第一时间捂住了口鼻,她为什么却要捂住……长生的眼睛?」
洛神现在虽然没有继续扯动,手指却还勾在那红绳上:「此处梦引为紫雾,我先前以为紫雾是通过吸入才起作用,但辛荼却在紫雾来时做出捂眼的反应,许是这些紫雾影响的是双眼。」
「既然长生被蒙住了眼睛,有没有可能她并没有受到梦引影响,还留在现实世界里?」中文網
洛神指尖轻动,勾着其中一圈红绳,在师清漪大腿的肌肤上缓缓游移:「我无法妄断。辛荼此人,很是莫测,她既会捂住长生双眼,可想她对这紫雾与小世界有所了解才是。」
师清漪被那根红绳蹭得发了麻,勉强说:「长生当时没在我们边上,如果她也进入了小世界,她的梦门与我们几个人应该是隔了一段距离。但我们在野草地时能看到她,只要她站在我们的……梦门位置看过去,也能看到她的梦门所在才对,现在……现在就是要大家都知道小世界的真相,再赶去梦门,而要成功与她们沟通上,就得先找到……梦核。」
洛神道:「寻到梦核只是其中一步,我们还需要听见梦铃之声。不同场的主虽能以梦核相互联系,但须在梦铃声响起期间才有效,若无梦铃之声,寻到梦核亦是徒劳。」
「……这倒是。」师清漪喃喃着:「还有梦铃这么重要的东西。」
洛神道:「我们进入小世界后,还未曾听见梦
铃响起过。」
师清漪深吸了一口气,缓解了红绳处蹭来蹭去的酥麻,说:「那我们可以……推算一下梦铃响起的时间。现在有三重时间度量单位,外面现实世界,用24小时度量,我们去野草地的时候,正是做午饭的时候,到达野草地,穿过那里的间隙进入小世界,是中午12点多。但小世界里构筑的凰都场景,表面上是用十二时辰来度量,而且有设定好的初始时间,当时我们站在墨鬼长伞旁边时,场的设定时间是踏雪那一天的申时初,也就是下午三点。我们在兆脉吃完晚饭,是酉时,饭后拖延了一段时间,路上又堆了雪人,到下脉井的时候,其实已经是差不多戌时中,晚上八点了。」
洛神道:「我们在脉井底下,大抵已过去了一个时辰。」
师清漪仔细算了起来:「嗯,是差不多有两小时了,现在的时间大概是在亥时中,小世界里的晚上十点左右。小世界里的一天和外面现实世界的一天,流逝长短是一样的,只是时间度量单位不同而已,从下午三点到现在晚上十点,我们已经在小世界里待了……七个小时,那么外面的现实世界已经到晚上七点多了。但是本质上来说,这个小世界的真正时间,却是以须臾为度量单位的,如果用须臾来算,就不是看表象的时间关系,而要考虑梦间时的存在,对不对?」
「正是。小世界的真正时间开端,从空凝时结束的那一瞬开始算起,待经过十个梦间时,方为小世界里真正的一日一夜。一日一夜为三十须臾,每三个须臾,为一个梦间时。」
师清漪大腿上的红绳是缠了好几圈的,洛神刚才已经以一指勾了一圈,这下洛神说着话,却又以另外一指勾了相邻的那一圈,将两根红绳一起轻扯。
师清漪:「……」
洛神一手扯她红绳,另外一只手在她身上继续轻抚,道:「十个梦间时,为起梦时,隐梦时,勾梦时,浮梦时,渡梦时,沉梦时,微梦时,惊梦时,散梦时,无梦时,每个梦间时分上须臾,中须臾,下须臾,梦铃每隔十个须臾,便会响起一次,现下我们未曾听见铃声,便是……十个须臾还未到。」
师清漪呼吸越来越乱,却又惦记着梦铃,说:「24小时就是30个须臾,我们在小世界里已经待了七个小时了,一个须臾是0.8小时,梦铃八小时响一次,再等大概一小时,梦铃就要响了。虽然我们所在场的场景与时间的初始设定不同,我们在白天,她们几个可能是在晚上,但经过的时间长度是等同的,我们已经过了七个小时,她们也是,梦铃将会同时响起来,当梦铃响起来的时候,就是彼此的场联系最紧密的时候,就能用梦核了,但是……梦核究竟在哪呢?」
洛神又多扯了一根红绳,道:「梦铃会在浮梦时,微梦时,与无梦时响起。而在这三个时,幕后之人掌控力会变弱,更易暴露,我们先等浮梦时的梦铃之声。」
她平常就擅弹古琴,指尖轻勾挑抹,就能淌出一首潺潺古曲。
师清漪感觉到她手指灵活地勾着那几圈红绳轻扯,并贴着她的肌肤蹭来蹭去,另外一只手还不闲着,在她身上揉来弄去,几重的刺激涌上来,师清漪几乎都坐不稳了,略低了头喘着。
片刻后才抬起头来,眉略蹙了蹙。
「可是……不舒服么?」洛神忙道。
「没有,很……舒服。」师清漪红着脸,还好被红面纱遮着,也瞧不出来,说:「你刚才说起梦铃,我想到了一些事情。」
「……在想什么?」
师清漪声音微抖:「如果她们几个听见梦铃之声,也能有所察觉,那就好了。」
她又呓语似地说:「也不知道她们几个在各自的场里,究竟是看到了什么光景,会开心,还是会难过呢?我希望她们能……开心,能见到想见
的人,又怕她们发现都是虚假的幻影,会……更难过。」
洛神抬眸,凝望着她,轻声道:「至少她们,终究能见上一面。我说过,你若想见姑姑,由你自个决定。」
师清漪沉默了下来。
千芊自一片紫雾中走出来,踏在充满古意的长街之上,四周建筑翘角飞檐,行人都是古时的打扮。
日头照着这条长街,原本熙攘热闹的长街上如今行人稀疏,那阳光再明媚,也照不出街上半点活泛之气,行人大多以面巾覆面,行色匆匆。
千芊也身着一身古时的紫衣软衫,面上亦蒙着淡紫色的面巾,前一瞬她还穿着现代的衣服,后一瞬,她对身上变换的装束与周遭环境就接受得那样自然,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这种变化,只是步履翩然地往前走。
一面走,能依稀听到街上有哭声传来。
她晓得,又有人家里死人了。
「这回是轮到了谁家?」有行人在低语叹气。
「棺材铺陈伯家的儿子,就这么一根独苗,近来因着这场疫病,陈伯家的棺材都卖光了,他留了一副棺材死活不卖,说是留给自个的,没成想给他儿子用上了,瞧陈伯那面色,估摸着也是不成了。」
「这世道,当真是乱得很。这阵子又折了好些个大夫,城里如今大夫紧缺,若我们也染上了疫病,可如何是好,该去寻谁看病?」
「余晖馆的馆主重金请了邻城的一些大夫过来,这几日又在馆外张贴布告,广招游医,已有几个大夫前去了。听闻里头有个陌大夫,是从外头进来的,医术很是了得。」
「余晖馆里头病人那么多,便是再多几个大夫,也是忙不过来。我听说前阵子城里住着一个唤做千芊的女大夫,但凡经了她手的疫病病人,都活下来了。」
「什么?那个妖女?你可莫要指望那个妖女,她就是个魔头,还好近来销声匿迹了,不然你几条命都不够落在她手里的,连尸体也不会给你留着。」
「这般可怖?」
「自然是的。」
千芊目不斜视,经过这低语的行人身边,轻风拂过她蒙着脸的面巾。
她走到一处泛旧的告示旁,见一名女子的画像与其它几个面目穷凶极恶犯人的海捕令张贴在一处。
那女子画像旁写着:「此女名唤千芊,擅妖术,却以医术为幌,将看病之人杀害,聚尸家中。凡禀报去向者,府衙重赏之。」
脑海里有个女子冷冷的声音响起:「那些都是无主的尸体,尸体堆得越多,疫病传得越快,替他们清理尸体,竟还不知感激。再者以尸炼蛊,不还是为了替他们除疫,这些愚民,整日里就知血口喷人,早知如此,当初便该任由他们自生自灭才是。」
千芊盯着自个那张海捕令,浑不在意,只是笑道:「***,谁许你出来说话了?」
「***。」千陌漠然道:「我说句话又能如何?」
千芊盯着自个那画像看了一阵。
千陌本不想再与她言说,却架不住好奇,忍了片刻,道:「画像有何蹊跷不成?」
「没有蹊跷。」千芊笑道:「只是我想请画这画像的人吃些小玩意,将我画得这般丑。」
千陌:「……」
她冷哼道:「你以为你生得好看么?」
「你好看,乃是世上的大美人。」
千陌被她猝不及防这一夸,懵了:「……」
千芊道:「你这***好看,我自然好看,我乃是世上的大美人,将我画得丑了,还不许我说了?」
千陌:「……」
482 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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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九章——大夫
千陌哑口无言,只得噤了声。千芊面上笑意怡然,离开告示处,继续往前行去。
一路行至余晖馆门口,门口已然聚了好些个人,最前头的几个青壮男子推搡着想要进去,皆被余晖馆里三名看门之人用横着的木棍拦住。
其中一名看门之人喝道:“馆主有命,近两日前来余晖馆之人实在过多,馆内难以尽数收治,打从今日起,将严格限制入馆人数,每隔一个时辰,方有一次放行机会!现下巳时已至,入馆病患暂满,且耐心等下一个时辰!”
推搡的那些个人闻言,怒火中烧,吼道:“这是什么破规矩!人命关天,岂能让我们在此空等!”
“我兄弟病得快死了,你还让他等?再不让大夫给他瞧瞧,他只怕要不成了!我们一刻都等不了,还要等一个时辰么!”
“对!快让我进去!”
看门之人冷眼瞧着前头那人:“旁边这位便是你兄弟?我瞧着他说话倒是中气十足得很,近来是有些疑神疑鬼之人,胆子只比针尖大一点,以为自个染了疫病,吓得非要进馆内来,反倒耽搁了馆内大夫给真正疫病之人医治的功夫。”
“你胡说些什么!谁胆子只比针尖大一点!”
看门之人道:“我瞧着你是无病,若非胆小,便是心怀不轨。有些人分明无恙,却非说自个染了疫病,入馆来趁乱偷取馆内特制疫药,再拿到外头重金卖给疫病之人,竟发这些蒙昧良心的疫病之财,无耻之尤!”
前头那几个推搡之人似有意挑起争端,吵嚷道:“余晖馆召集了不少好大夫,我们皆是听闻余晖馆成功医治了不少病人,方慕名前来,如今竟被馆内看门狗这般数落!怎地,余晖馆如今名头打响了,便要开始敛财了不成,可是因着我们暗地里未曾给你们余晖馆送些银钱,你们方将我们拦在外头!先行进去的那些人,究竟给了你们多少好处!”
“兄长说得甚是!你这看门狗也莫要假惺惺在此挡着道,直接说了,多少银子方能放行!”
看门之人双眉皱起,怒道:“血口喷人!馆主仁义清风,重金招揽有能之士,只是为了尽力医治疫病,你们竟在此张口污蔑,挑起事端!”
后头那些人本只是心焦等待,不曾多说什么,这下被前头那几个人这一番煽风点火,纷纷交头接耳起来,一些脾气暴的甚至也加入了推搡行列。
门口越发乱作一团,看门的那三人险些要拦不住。
其中有老实人上前,小心翼翼询问道:“可是因着我们的确未曾交纳足够银钱,烦请给个数,只要能进馆内医治,多少银钱我都成的。”
末尾有个小女孩更是吓得瑟瑟发抖,她咳嗽了几声,扒拉着旁边一名妇人道:“娘亲,我们的银钱不多,够进余晖馆看诊么?”
妇人忧心道:“……不晓得。若是当真以银钱多少来定入馆顺序,我们恐是进不去了。”
千芊行到怒目而视的那名看门之人身侧,低声道:“赵异。”
赵异闻言,连忙转过脸来,瞧见千芊,恭敬地道了声:“陌大夫,你来了,你先快些入馆去,此处有我们挡着。”
千芊笑道:“我来说几句。”
“陌大夫,这都是些暴民,你莫要与他们多费唇舌。”
“不妨事。”千芊转过身,盯着最前头那名吵嚷得最凶之人,笑道:“我是余晖馆里头的大夫,我只知疫病,不懂旁的。馆内是疫病之人聚集之处,其实最是危险,若诸位身子康健,奉劝还是莫要往里头进了,本是无病之躯,进去反倒染了病出来,多不值当。”
她说话间,右手手指轻动,几个极细小的物事自袖口飞出,往前头那几人飞去。
千芊若无其事,又向众人道:“自然了,若你们确然身有疫病,余晖馆便是安全之所,毕竟你染都染了,却还怕多染一次么?你既染了疫病,到哪里都是一个死,至少馆内有药,你还尚有一线生机,诸位说是也不是?”
她话语柔中含媚,总能听出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似的,这番话被她这般轻飘飘地说出来,反倒更衬出里头的无情。
只是听着骇然,却是在理的。
那些真正的病患蒙着面巾,眼中惶惶,却也不敢再吵嚷,毕竟他们该试的法子都试了,已无路可走,余晖馆是他们的希望。
前头那几个人的确无病,被千芊吓住,正眼色犹疑之际,却蓦地觉得喉间发痒,禁不住咳嗽起来。
“哎呀。”千芊悄无声息地收回蛊,佯作讶异:“怎地这几位咳嗽了?方才还好端端的,这会子咳嗽,莫不是被余晖馆内的疫病空气给污浊到了?”
那几位带头闹事之人心中骇然,却又不知为何喉间难受,越发想要咳嗽,竟连话都说不出来。
千芊走到他们面前,笑道:“还好,只是刚开始咳两声而已,应不至于染了疫病。我瞧着你们几位身强体壮,只要往后切莫再多接触馆内疫病空气,便能自行好转。”
那几人顿时视余晖馆为洪水猛兽,匆匆忙忙跑了,只怕连余晖馆外围都不敢再靠近。
吓跑了别有用心之人,剩下的都是些神色蔫蔫的真正病患,千芊道:“馆内病患过多,只得以时辰为界,分批进入。入馆不以银钱多少为序,只看谁听话,不闹腾。”
余下众人顿时站直了身子,有序等候,不敢争抢。
后头那名小女孩嗫嚅道:“大夫姐姐,我……我很乖,我定会听话的。”
千芊瞧着这小女孩双眼眼白已差不多泛了黄,话音无力,已至严重境地,便低声对赵异道:“待一个时辰过去,你让队尾那妇人领着小女孩前来见我。”
赵异忙道:“是,陌大夫。”
千芊径自入了余晖馆,馆内熏着药,轻烟弥漫。
疫病之人如今已远超余晖馆所能接纳之数,馆主只得下令将房间内占地的家具物什搬了出去,草席从房内一路铺到院内,大夫与药童们蒙着面巾,穿梭在草席之间,就地看诊。
病患杂乱,咳嗽声,说话声,尽数混在药烟之间。
千芊瞧着这混乱之景,轻叹了口气。
一名身着黑衣的病人坐在她附近的草席之上,盯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午时初刚到,门外又放进来一批病患,那名小女孩被妇人领着,来到千芊面前。
“陌……陌大夫是么?”那妇人有些腼腆,小心着道:“门口的那位赵大哥让我们来寻你。”
她说着,将身上一个半旧钱袋取出来,奉到千芊面前,跪在地上道:“我听闻陌大夫救治了许多疫病之人,求陌大夫救救我家女儿,此乃我的一份心意,眼下我身上只有这些,还望陌大夫垂怜。”
千芊觑了一眼那钱袋的轮廓,大抵能瞧出里头多是一些细碎银子,且只有底下薄薄的一层。
“我不要这些。”千芊道:“我要旁的作为诊金。”
那妇人以为她瞧不上钱袋里的份量,低着眉眼道:“我只有这些许的碎银,若是……旁的贵重之物,我实在是……无能为力。不过我有些微薄嫁妆,几件首饰,若是陌大夫你不嫌弃,我……”
千芊问她:“你家里都做什么营生?”
妇人惭愧道:“夫君是铁匠,平素以打铁为生。”
千芊道:“那正好。若小姑娘被我医好了,你便让你夫君给我打一柄匕首,当做诊金,寻常匕首就行。”
“只是……一柄寻常匕首便好么?”妇人讶然。
“正是,不过我欢喜锋利些的。”
妇人万分感激:“多谢陌大夫。”
千芊戴着手套,蹲在小女孩面前,笑盈盈道:“你过来些,我瞧瞧你的眼睛。”
小女孩凑近了些,千芊扶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颊抬起了些,凝眸细看。
不远处的草席上坐着两名窃窃私语的病人,其中一人双眼直了似地看向千芊,轻轻咂舌道:“此乃何人?”
另一人道:“这是新来的陌大夫,前几日才被馆主招进来,医术很是了得,只要经她手之人,尽数都痊愈了。不过她看病挑人,并不是谁都会治的。”
“这身段当真是绝了,可惜蒙着面,瞧不见脸。不过这身段都这般了,脸定然差不到哪里去罢?”
“我未曾见过这陌大夫的长相,不知美丑。”另一人心有余悸,道:“不过你可莫要被美色所迷,现下模样好,身段好,医术好的大夫,我可都防着,吓怕了。先前有位唤做千芊的大夫,医术那般精湛,但宅子里收着好些尸体,整日里在死人堆里打转。听有个去她那处治病的人言说,夜里睡得迷迷糊糊,感觉那妖女往嘴里放了什么虫子,虽然第二日就好转了,但这实在瘆人之极,也不知那虫子会不会让人肠穿肚烂。”
“千芊那个妖女?不是被火烧死了么?”
“哪里烧死了,被她侥幸逃脱,前阵子还被发现死性不改,仍在搬尸体回去。连官府都出了通缉令,也未曾捉住她,只是这些日子也不知躲去了何处,半点踪影也无,若能寻到她,那赏银可够花上许久了。”
千芊一一听在耳中,也未有半点表示,甚至都未曾看那两人一眼,只是微笑着看着眼前的小女孩,时不时哄说些逗弄她的话,哄得小女孩咯咯直笑。
千陌在她脑海里冷道:“吵死了。用蛊救他们,反倒不识抬举,依我看全杀了算了,住在山里多好,你非要下山来趟这浑水。”
千芊怕自言自语吓到了小女孩,便在脑海里以思绪回道:“闭嘴,贱人。”
“贱人,对我这般不客气,对那些素不相识之人倒是笑脸相迎,你也不嫌恶心。”
“那你觉得恶心么?”千芊道。
千陌本就对城中愚民嫌恶不已:“恶心。”
千芊笑道:“那就对了,我便是要恶心你。”
千陌:“……”
千芊瞧过了小女孩,写了一张方子递给妇人,又从怀里取出一包小纸包,递到小女孩手中:“待会你娘亲随药童去取药,这是给你的糖球,那药苦得很,你将这糖球融在药里头。每喝一次,放一颗糖球,要全部喝下晓得么?”
小女孩捧着纸包,点头:“多谢大夫姐姐的糖,我定会将药喝得干净的。”
千芊揉了揉她的脑袋:“乖。”
那黑衣病人盯着千芊,一言不发。
待到未时中,千芊方离开余晖馆。她一路缓行,瞧瞧这个摊位,又看看那家铺子,瞧见一家胭脂铺的唇脂成色甚好,心动之下,买了一盒唇脂。
“你买唇脂做什么?”千陌问她:“你先前的唇脂尚未用完,且这也不是你欢喜的唇脂色泽。”
“……你不必管。”千芊小心地收好唇脂。
千陌冷不丁道:“你给她买的?”
千芊沉默,径自往前走。
千陌讥讽她:“她整日里戴着面具,你晓得她用何种款的唇脂么?若她根本不用唇脂,你岂不白费心思。”
“我说了,你不必管。”千芊这回冷冷道。
“后头一直有个黑衣男子跟着我们。”千陌却道。
“我不瞎,能瞧见。”千芊沉着脸。
“要我去杀了他么?”千陌道:“你将他引到巷子里去,那里不会有人瞧见。”
“你就知杀来杀去的。”千芊低低回了一句,快步前行,只是行了一阵,却被人自后拉住了衣袖。
千芊心中骤冷,她不知身后是谁,但对方能悄无声息地靠近她身后,扯住她的衣袖,她竟毫无所觉,便知对方身手有多莫测。
“芊。”身后那人却唤她。
千芊浑身一抖,身子似被这一声轻唤给软化了,方才积蓄的警惕顿时土崩瓦解。
她慌忙回过头去。
身后立着一名身着银色软衫的女子,周身雅致中透着贵气,但那气息却半点都不凌人,反倒是温吞柔和的,似温润的玉色。
那一截腰肢更是纤细,腰间配着一柄银色短匕首,这匕首让她这腰身瞧着不似拂柳那般娇弱,平添了几分叫人难以靠近的冷冽。
但仍是柔和的。
只是那女子面上戴着一张青面獠牙的鬼面具,她的身姿越是那般袅娜,鬼面便越发被她身上那卓然清越的气质对比出一种不相衬来。
千芊的视线掠过那女子腕上戴着的红玉手链,落在那女子的鬼面具上,喃喃道:“……阿阮。”
阮的声音似含了笑意,又有些嗔怪:“嗯。怎地一人下山来了,我前几日走之前,不是叮嘱了你等我回来,莫要外出么?”
千芊怔怔地望着阮,似犯了癔症,心中却又五味杂陈。
她无法形容这是何种感觉,只是觉得此刻见到阮,内心的欣喜几乎要满溢出来。
阮出现在她面前,她晓得是那般理所当然,毕竟阮前几日外出办事,如今也是到回来的时候了,但不知怎的,她又仿佛是在做梦一般。
隔了漫长时光的一个梦。
“芊?”阮见千芊似犯了痴,疑惑道:“你怎地了?”
千芊忙回过神,道:“你先前不是说六日后返回么,才过了五日,怎地提前回来了?”
阮柔声道:“我不放心你,怕你下山乱走被人发现,便早些赶回了。你瞧,你果然乱走了。”
※※※※※※※※※※※※※※※※※※※※
阮就是她的名字,一个字。
如果要更准确地理解本章的时间点,请回看晋.江目录的289和290章,也就是第二百九十二章——盘影(上),和第二百九十三章——盘影(下),就能明白了,这个时候千芊和阿阮住在山林里
巳时是上午9点,千芊离开余晖馆是未时中,下午2点,请大家一定注意一下这个时间流逝,后面同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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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3 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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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章——强求
千芊听阮道不放心她,心中更是说不清是何种滋味,既有种得知被阮记挂着的暗喜,却又敛着莫名的心酸。
只是她仍有些恍恍惚惚的,道:“前几日我下山,原是打算采买过后立即归家的,只是城中疫病越发严重,余晖馆收治了大量疫病之人,人手不足,正在招揽大夫,便应招入了馆。”
阮无奈轻叹一声:“你还是放不下那些病患。若我不曾外出,你不必自个出来采买,瞧不见城中境况,也就不会这般冒险入馆了。”
千芊觉出阮话语里的愧疚之意,忙道:“你莫要自责,你有要紧事要办,又岂能日日陪在我身边?”
虽然她心中是盼着阮能每日陪伴她。
但她晓得,这终究是奢望。
阮以鬼面具覆面,只能瞧见她面具底下露出的一双眸子,浅淡的瞳色,极是温柔。她闻言,眸子里方含了些笑,道:“你随我来。”
说罢,转身便走。
千芊也不问她去何处,毫不犹豫地跟着她走。无论去何处,她都愿跟随阮,什么都不必问。
两人偏离了主街,拐进了一处幽深巷子。
这狭窄巷子七折八拐,阮身影飘忽,足下步伐轻快,顷刻之间便绕过了一处拐角。千芊虽已暗自御了轻功,勉力跟随在她身后,却仍无法到达她的身畔,只能与她隔着一小段距离。
阮的背影纤细高挑,长长的乌发随着步伐变化,在身后晃荡,投过来的半抹阳光落在她肩头。她的背影一半身在明亮光中,是那般温和煦暖,另一半笼在巷子斑驳石墙的阴影中,却是那般幽凉。
千芊望着阮在前头的背影,心头堵得越发厉害。
这是否便是她与阮之间横亘的距离。
看着近在眼前,可她始终无法真正地靠近阮。
阮虽待她好,却从不给她机会。
千陌在她脑海里冷嘲热讽:“别费劲了,你那轻功一向是跟不上她的速度的,若不是她有心放慢脚步等你,你此刻甚至都不晓得她身在何处。你越想跟上,我便越觉得你丢人。”
千芊心知千陌性子直,说的只是她的轻功而已,她却莫名被这番话刺了个鲜血淋漓。
她的确是“跟不上”阮。
没有资格……站在她身旁。
“我不必跟上她,只需要在后头,能瞧见她便好。”千芊答得幽怨。
千陌轻啧一声,不再吭声。
阮领着千芊在巷子里绕来绕去,行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这才离开巷子,步入另一条长街。
阮立在街旁候了片刻,待千芊行至她身侧,她道:“那尾巴已丢了,我们回罢。”
“好。”千芊笑了笑。在巷子里跟随拐来拐去时,她便晓得这是阮在故意引先前那跟踪的黑衣男子入巷,再将其甩开。
“你的马拴在何处?”阮问她。
千芊道:“在听泉客栈的马厩里,托人照料着。”
阮道:“我的马留在城外,我们先去客栈马厩。”
两人依次牵了马,沿途快马加鞭,往山上的居所赶去。虽说是住在山上,但这山路并不算崎岖,行到半山腰,入了深林,一路行至一座木屋旁,两人方停下,将马匹拴好,推开木篱笆门,进了前院。
阮从马匹上取了一个马包下来,搁在院子里的木桌之上,温言道:“芊,你打算还在余晖馆行医多久?”
“我也不知。”千芊微垂了眸:“我想着能救一个,是一个。”
“此举毕竟危险了些。”阮道:“府衙悬赏的银两颇为丰厚,不少人仍在为了赏银而寻你,你若每日待在城内,身份恐难以隐藏。”
“我蒙着脸,旁人皆不知我长相的。”千芊将淡紫色面巾取下来,露出她娇娆妩媚的一张脸。
阮的声音轻柔,却又带着些许担忧的凝重:“如今疫病横行,城中之人大多蒙面,你这般面巾覆面,虽不会引人注目,但你这身段太好,落在旁人眼中,实在是令人过目难忘。今日那黑衣男子许是认出你的身段来了,有所怀疑,才会跟随在后。”
千芊脑海里嗡嗡的,注意力半点都未曾放在那黑衣男子身上,而是喃喃道:“阿阮,你方才是说我……身段好么?”
阮:“……”
她似有些窘迫,身子挨着木桌,点了点头:“……嗯。”
千芊眉开眼笑,微咬了唇,只是盯着她瞧。
阮低声道:“我先前教你的易容之术,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可有研习?”
“我每日都有研习的。”千芊惭愧道:“只是这易容之术实在过于玄妙深奥,我只学到了些许皮毛。原本我是想易容过后再行下山,但那假脸过于拙劣,极容易被人瞧出来,只得作罢。”
阮道:“无妨,易容之术本就需要花费大量功夫,你每日记得研习,总有一日会有所成的,你很有天赋。正好我这回在外带了几个脸模回来,晚些时候你挑一挑,看欢喜哪一张脸,往后你若再去余晖馆,我便帮你易容。”
千芊一愣:“你不是说过于危险么?我以为你不让我再下山了。”
阮无奈道:“即便我不让你下山,你心底总也记挂着那些病患,想来也过得不快活。”
她说到此处,鬼面之下的双眸漾起笑意:“芊,我希望你快活。”
鬼面狰狞可怖。
鬼面之下的她,偏生那般温柔。
就连这自枝叶缝隙里漏进来的山林碎光落下来,都及不上她眼中眸光。
千芊的心魂都似被攫住了,突然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她。
阮的身子蓦地僵住。
千芊不明白,自个究竟是怎么了,双臂收得那般紧,紧到根本不想放手。阮只是有事离开了几日而已,为何她竟有种几百年未曾见到,久别重逢的狂喜与心酸。
盼着听阮说更多的话。
盼着瞧见阮眼中更多的笑。
更盼着阮能陪伴她再久一些。
这一瞬,千芊似抛去了她以往在阮面前的收敛与小心翼翼,鼓足勇气拥抱了面前的女子,与此同时,眼泪竟滚落下来。
就当她是做梦,就当她是在强求。
被她抱住的阮显是猝不及防的,她的双手并未回抱千芊,而是拘谨地抬在半空中,低声道:“芊,你……怎么了?”
千芊听见她颇有些僵着的问话,更感觉到了怀里女子的手足无措,这才惊觉自个越矩了,慌忙松开了手,后退几步。
阮放下双手,瞥见千芊面上的泪痕,忙道:“你怎地哭了?”
千芊慌忙抹了把脸,勉强笑道:“我……我应是想你了。”
她话语越发哽咽:“嗯,我想你了。”
阮眼中越发柔软,摸出一方丝巾,细致地替她擦起眼泪来,笑着哄她道:“莫哭。我只是离开了几日而已,你怎地似许久未曾见我一般?”
“离开几日,我也想你。”千芊长睫上坠着泪珠,道:“你可有想我么?”
“自是想的。”阮道。
千芊心中既甜且酸。
阮会这般答她,她并不意外。她晓得阮会回答想她,毕竟阮总是待她那般好,但她更晓得阮说的想,与她说的想,并不是同一个意味。
阮帮她拭去了眼泪,道:“我在外带回了一个物什,你在此坐一会,我换上给你瞧。”
“什么物什,还要换上么?”千芊被她哄得情绪缓和下来,红着眼角,含笑道。
“待会你便能瞧见了。”阮叮嘱她莫要走动,拎着马包进了木屋。
千芊乖觉地坐在木桌旁,表面上安静等着阮出来,心跳却擂鼓也似。
院落里一片寂静,千陌的声音响在她脑海里:“你心跳怎这般快?”
“与你何干?”千芊见院落无人,低低冷哼一声。
“你欢喜她?”千陌的声音比她更冷。
“我欢喜谁,与你无关,是我的自由。”
千陌轻嗤:“你虽与她在此同住了这般久,却从未见过她的脸。一个连脸都没见过之人,你竟爱上了她,你是瞎了么?”
千芊道:“我若瞎了,你自然也瞎了。”
千陌冷笑道:“我又不欢喜她。要欢喜你去欢喜,反正我就算是死了,也断然不会欢喜这般无脸之人。”
“我不想死,要死你自个去死。”
“我死了你也得死。”
千芊这回笑得狡黠,她似乎惯常在阮面前装乖卖巧,对着旁人尤其是对着千陌,便会暴露她最难缠的一面:“很遗憾,你死了,我却不会死。我是主,你是次,你依附我而生,你若消失了,我却还是在的。”
“……你!”千陌顿时语塞。
憋了半晌,千陌拿捏住千芊的痛处,进行反击:“你欢喜她,可她却不欢喜你。”
千芊:“……”
千陌道:“你在她面前,都不似你自个。你欢喜她到根本没有自我了,可她呢,她又何曾回应过你半点?你莫要犯贱,清醒点,她心里分明有人,却不是你。”
千芊手指攥紧了些,手背上细细的青色血管越发明显。
她心里有人。
却不是你。
千陌的话就直接响在她脑海里,撞得她遍体鳞伤。
她又何尝不知自个是在强求,强求一份根本无法结果的感情。不,何尝是没有结果,就连花骨朵都未曾冒出头来。
她有时见阮坐在僻静处,独自发呆,虽瞧不见阮面上的表情,但从那鬼面具底下的眼神来看,她晓得阮是在想人。
有一日夜里,她甚至听见隔壁房的阮在低声哭泣,哭得那般痛楚。
阮究竟为何人哭泣,她更不知晓。
阮对她总似一团迷雾一般,充满了太多未知,就连脸都不曾见过。她却被这迷雾吸引,一路步入迷雾深处。
她贱么?
她贱。
可她最贱的却是,她分明晓得自个贱,却越陷越深。
“贱人,你怎地不吭声了?”千陌感觉到千芊的沉默,有些不习惯,问道。
“你骂得对,我是贱人。”千芊自嘲一笑。
千陌意识到千芊情绪低落,便不再吭声。
过得一阵,阮自木屋里走出来,千芊抬眸望去,却发现阮面上的鬼面具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极精致漂亮的银色面具,微光流转,全然没有先前鬼面那般的狰狞之态,瞧来赏心悦目。
千芊有些怔住:“这是你说的那个物什?”
难怪要说换上。
“正是,我在外着人打造的。”阮道:“以往总是在你面前戴着那青头鬼的面具,你瞧着可是觉得不舒服,尤其是夜里,我怕吓到你了,往后我在你面前时,便换上这个面具罢。”
千芊感觉到她这换面具之下敛着的无尽温柔,轻声笑道:“以往那鬼面其实也吓不到我的,我整日对着尸体,又怎会惧怕鬼呢?”
阮问道:“那我再换回去?”
千芊被她逗笑了,道:“不必,戴着这个罢,这个好看,衬你。”
※※※※※※※※※※※※※※※※※※※※
以前很多人走入一个误区,通过以前千芊对阮只言片语的回忆,就以为千芊喜欢阮,阮也会喜欢千芊,其实不是的,以前我在很多细节就写到,其实千芊对阮的感情是求而不得,很卑微的,阮并不喜欢她,只是对她很好,将她看做很好的朋友而已。
千芊只是单相思,在290章我写了这么一句话,我在290写到千芊说:“她总是待我很好。我想要什么,她都会给我,除了……”当时千芊顿住,声音低了,没有说下去,现在这里就可以看出来,其实她这里说的是,除了阮的感情,阮不能回应她爱和感情。
所以以为千芊和阮是一对的,那真的是大错特错,单相思并不是一对,单相思是单相思,还望明白这里面的区别。
文还是需要仔细阅读的,细节里面都能看出,包括以前我曾提到千芊的强求,那时候可能大家不懂,现在应该都能明白了。
很多东西,你都需要在很久以后,才会清楚地知道答案,但是前面都有暗示的。
不过千陌这里是真香了,这里说死也不会喜欢,后面还不是喜欢得死去活来的,陌真香【。千陌在现代刚登场的时候,对阮的思念已经接近疯魔了,还念叨着阮怎么也不看看她,大家可以多看看以前的细节,都能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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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4 蛊虫
第四百八十一章——雨林
银面具上暗纹精致,衬得阮的身姿越发高贵出尘,她道:“好,那我便戴着。”
言罢,她又道:“我这回外出,给你带了些礼物回来。”
“还有礼物?”千芊眼眸一亮。
阮温言道:“嗯,我方才放在你房中了,也不知你是否欢喜。”
“无论你送什么,我都欢喜的。”千芊激动之下,只恨不得现下便奔过去一睹那些礼物的真容,但在阮面前,她总免不了有些装出来的拘谨,不敢让阮瞧出她的心急。
“去瞧瞧么?”阮眼底带笑。
“好。”千芊点了点头。
千陌鄙夷道:“瞧你这德行,在她面前装得千乖万好,在我面前便原形毕露。”
千芊在脑海里不客气地回敬了千陌一句,面上却端着得体的微笑,与阮一同前往自个的房间。
推门进去,千芊第一眼便瞧见了搁在她榻上的几身淡紫色的衣衫。她快步行至榻旁,将那几身衣衫搁在身前比了比,心中越发欣喜,皆是她中意的款式与颜色,衣料更是轻软,深得她意。
眼下这城中可没有这般好的料子,也只有应天府以及苏州府附近那一片富庶之地,方有商贾进这般上等货。阮并未提及她这几日的行踪,但能带回这些衣衫,想必是从繁华之处归来。
如今正值洪武四年,天下大局方定不久,却仍有各军余党挑起的战乱,繁华之处可不多。千芊猜测左不过是那几个去处,却也不便相问。
阮有太多的秘密,她已习惯了,若阮不主动言说,她便不问,免得令阮为难。
“可合适么?”阮轻声问。
“再合适不过了。”千芊笑道:“只是你怎知我的尺寸?”
阮有些歉意地答她:“我走之前取了你惯常穿的那一身衣衫,量过尺寸,再告知成衣店掌柜的。未经你允许,擅自取了你的衣衫度量,还望芊你莫怪,我是怕你晓得,便不算惊喜了。”
“我欢喜还来不及,又怎会怪你?”千芊怔了怔,心底暖得一塌糊涂,喃喃道:“你临行之前便打定主意要替我买衣衫回来么?”
阮颔首道:“是,你近来多是待在山中炼蛊,也未曾添置过一件新衣衫。正好我这回是去应天府,那里地处天子脚下,热闹得很,成衣店的制衣亦精致,都是别处见不到的,便想着替你带几身回来。”
千芊听阮主动向她交待了去处,虽并不知阮为何要去应天府,她却已心满意足,拿着新衣瞧了又瞧,爱不释手。
阮在旁望着她:“可惜那些个裁缝缝制了几日,还是有些赶了,有些针脚缝得不够细致。”
千芊忙道:“怎会,我瞧着很是细致了。”
阮指了指千芊的木桌,道:“还有一件。”
千芊循着她所指望去,见那木桌上搁着一个黑色的小箱子,四边镶嵌着几道银边,银边上头花纹精美,又间以银蝶与银蛇穿梭其中,带了几分苗疆的妖冶隐秘之感。
“去打开看看。”阮道。
千芊走到桌旁,打开箱盖,却见里头是一整套的易容工具,竟是一个易容箱。她之前跟随阮学习易容之术时,见过阮也有一个易容箱,是银色的,与这箱子大小差不离。
“你既要研习易容之术,易容箱自是必不可少的。”阮柔声道:“我见你擅驭蝶与蛇,又欢喜它们,便依照你的喜好造了这只易容箱。往后,它便是属于你的了。”
千芊嘴唇动了动,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阮总是待她这般好,她这辈子又如何能离得开她。
可她虽离不开,却也得不到她。
“我其实也给你买了礼物。”千芊犹豫了一阵,终究还是悄然摸出那盒唇脂,背在身后,垂下眼睫道:“但与你这些贵重礼物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
阮温婉问道:“是什么?我很期待。”
千芊小心地问:“只是我不知你是否需要。你平素擦唇脂么?”
“你以为我戴着面具,便不擦唇脂?”
千芊道:“我……不确定。”
她行走世间多年,也曾见过一些戴面具之人,不过大多会露出下半边脸,便于用饭。可阮戴的却是那种覆盖整张脸的青头鬼面具,连嘴唇都遮得严严实实,阮虽与她一起下厨,却从不与她同桌用餐,都是独自一人在房中吃的,她从未见过阮的唇色。
“是以你这回是要送唇脂给我么?”阮笑道:“与你一般,我自然是擦唇脂的。”
千芊这才放心下来,将那盒唇脂递到阮面前,目光落在地面上,也不敢去瞧阮,低声道:“我也不晓得你平素欢喜什么色泽。”
阮打开唇脂,瞥了一眼,道:“我欢喜这个色泽。”
千芊这才抬起头来,望着阮的眼睛,笑意明媚了起来。
两人收拾一番,阮随口问道:“这几日我不在,炼蛊可有进展么?”
千芊醉心炼蛊,一提到蛊,兴致便上来了,道:“还算有些进展,这批蛊消食尸体的速度比前一批又要快上一些,十只蛊,六个时辰便可化去一具尸体。”
“如今只需六个时辰么?”阮闻言亦很是惊讶:“比起上一批蛊所需的八个时辰,确然进展颇大,我现下去蛊洞瞧一瞧。”
千芊仍有些惭愧,随阮一起前往蛊洞,在路上道:“其实有几种蛊能在顷刻之间便消解尸体,我这六个时辰,远远及不上那般速度。”
阮边走,边宽慰她道:“那些蛊太过狠戾,难以控制,又如何能与你炼制的这些蛊相提并论?那些蛊虽化尸极快,可稍一不慎,沾上便会中蛊,更会在极短时间内肆虐开去,人畜皆大量消亡,令一座城变为死城,又怎似你这蛊这般能随身携带,即使不慎触碰,亦无恙无灾,只会消解尸体。待尸体化去后,便干干净净的,不会留下任何隐患,这般蛊虫,也只有心善如你,方能炼得出来。”
千芊得到了阮的认可,心中喜悦,却又颇有些不好意思,道:“虽未有隐患,不会沾染人畜,但这化尸的时间还是过于久了些,我试过不少法子,亦难以加快它消解尸体的速度。若尸体堆积过多,终究还是消解不过来。”
阮道:“若能顷刻化尸,那自然是最好的,但你炼制的蛊虫本就生性温和,不似旁的一些蛊虫那般渴望血肉,消解难免会慢一些。”
林中疏密有致的树叶漏下光来,照在千芊身上,她蹙眉道:“我一向是以尸体炼蛊,尸体虽有血肉,却是死血死肉,以尸体炼蛊,久而久之,蛊便会失去对活人血肉的饥渴。活人血肉远远优于尸体腐肉,依附活人的蛊一向比依附尸体的蛊虫要行动更为迅捷,也正是因着活人为引,它们以活体为自身供给温床,四处肆虐,一人沾染,十里八乡皆亡。古往今来,为了炼制最强横的蛊,以活人为蛊床的蛊师大有人在,但实在丧心病狂,我厌得很,我觉得只靠尸体,亦能炼出上上品的蛊来。”
阮的脚步顿了顿,在山林风中轻声道:“你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蛊师,旁的蛊师,又怎能及得上你分毫。”
千芊面颊微红,眉眼都笑弯了。
两人步入木屋附近的一处山洞,甫一进去,浓烈的尸体气息便扑面而来。虽然千芊以蛊药减缓了尸体腐烂速度,但架不住这么多具尸体堆叠,里头空气仍是污浊刺鼻的,还好千芊自幼炼蛊,对蛊与尸的气味早已习惯,亦不会被其影响。
但阮毕竟不是蛊师,千芊担心她受不住山洞气息,以往每次进洞之前,都会让她先服用一颗蛊药。阮只是安静服下药,时常在这蛊洞之中陪伴千芊,一待便是一日,毫无怨言。
两人行到中央一处池子旁,池子里躺着一具尸体,已被某种瞧不见的蛊虫吃得只剩下一部分,就连骨都化了去。
阮问道:“这些蛊何时放的?”
“我辰时中的时候放的,大抵也有三个时辰左右了罢,不过我得瞧瞧准确的时辰,方能知晓这蛊的进展。”千芊说着,再走到一处白色蛊箱旁,去瞧里头的蛊。
蛊虫有大有小,未有体型限制,亦无形态拘泥。有些蛊体型巨大,甚至形成蛊树,犹如寻常树木一般开枝散叶,有些蛊体型微小,几不可见,介乎极大与极小之间,体态更是种类千万。
眼前白色蛊箱里卧着四只蛊,每一只大抵是人头一般大小,蜷缩成血红色的一团,趴在尸体血肉之中,一动不动。这四只蛊尾部均各自与一道通透长管相连,那长管柔软,还在微微颤抖,竟是那些蛊虫的一部分,长管末端各与一个水盆相连。
那四个水盆中盛放着浓稠的液体,里头浸着不少圆形珠子,每个大抵犹如鸭蛋一般大小。
千芊低头在其中一个水盆中数了数,道:“每个盆中已有七个卵,时蛊每隔半个时辰产一次蛊卵,辰时中的时候,盆中已被我清空了,现下盆中已有七个卵,过去了三个半时辰。”
对于蛊师而言,炼制蛊虫的时间需要拿捏精准,不少蛊师会在炼制之所配以滴漏计时,但本事高的蛊师,却会以一种时蛊计时。
时蛊每隔半个时辰必定产一颗蛊卵,不早不晚,比铜壶滴漏还要精确,但时蛊极难炼制,世上少有。
阮疑惑道:“你说这批蛊需要六个时辰,大抵还有两个半时辰,那具尸体便要消解完了,但我瞧着尸体所剩部分,似乎不多了,是这回消解速度又变快了些么?”
千芊唇边暗藏喜色,道:“正是,这回我添了一份新的蛊料进去,那些蛊似乎比先前又要活跃一些。”
“是什么蛊料?”
千芊笑道:“我将时蛊的卵给那些蛊吃了。时蛊产下的卵,对于旁的蛊而言,本就是美味,很多蛊欢喜享用,乃是培育上品蛊的养料。若这回消解速度比先前的六个时辰还要快,那便说明时蛊之卵有效,往后我便可多炼制一些时蛊,让其产卵,与尸体一起,以作蛊料。”
“我听闻时蛊极难炼制。”阮担忧道:“你有四只时蛊,已很是难得了,若再要继续炼制更多时蛊,岂不是难于登天?”
“难也要去做的。”千芊并不在意,道:“总比用活人血肉好。”
“你说得极是。”阮声音温柔:“活人血肉虽是捷径,却有违天道。”
千芊望着她笑了笑,她晓得,阮总是最懂她。
千芊在白色蛊箱旁坐下来,盯着那水盆道:“我要在此守着时蛊,记下最准确的尸体彻底化去时间。现下左右无事,你要去外头歇息一下么?”
阮便在盛尸体的池子旁坐下,道:“无妨,我在此帮你盯着尸体,若尸体消解完了,我立时知会你,你再去瞧时蛊的卵。”
有她陪在身侧,千芊自然窃喜,欣然道:“那好。”
时间流逝,千芊瞧见时蛊又产下了一个卵,半个时辰过去了。
申时中,已至。
雨霖婞穿过一片紫雾,在树叶堆积的潮湿草地上走着。
夜色黑漆漆的,四周都是枝干虬结扭曲的大树,每一棵树干都粗得需要两人合抱才能围成一圈,枝叶更是繁密,到处缠绕着藤蔓,在这黑暗之中更显得鬼影狰狞。
天气分外闷热,空气中湿度非常高,出的汗都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她原本在野草地上穿的那身衣服变了,变成了一件炎炎夏日才穿的小背心,裤子是军绿色的工装裤,脚上穿了一双黑色的登山靴,原本出门时背的背包也换成了一个更大容量的背包。
她对自己身上的这些变化全然没有感觉,手中打着一个手电,往前照着前路,尽量避免自己被那些藤蔓绊倒。
更大的变化其实体现在她本身。
她现在个子变得更矮,面容也完全不似以前那样成熟妩媚,而是变得青涩如少女一般,一双眼水汪汪的,里头两枚珍珠正滴溜溜地转。
现在的她,无论是身高还是长相,都像是一个十四五岁的中学生,但她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有任何不对劲。
对她而言,周围的一切,包括她自己的变化,都是那样自然而然地就接受了。
雨霖婞低头看了下手表,现在是晚上的八点二十。
她有点烦躁,学生证被她弄丢了,虽说学生证可以补办,本来丢了就丢了,无须在意,但现在在这阴森森的雨林里面,就怕被那些家伙捡到了。不久前自己家这边的队伍和那些家伙起了冲突,如果那些家伙知道她在哪个学校读书,还不得以后去学校找她麻烦?
找麻烦也不要紧,她爸妈会让堂口的弟兄们帮她摆平,但要是真闹到学校去打一场,感觉面子挂不住,班上同学还以为她是什么混社会的不良少女呢。
十五岁的雨霖婞,比较在意的是自己在学校的面子问题。
出门的时候就不该把学生证随手放进背包里,这倒霉催的。
雨霖婞低骂了一声,加快了脚步。
没走几分钟,她就走到了长在一起相互缠着的三棵树附近,树下有两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少年,一个看上去似乎腿脚不便,背靠着大树休息,另外一个手臂上缠带血绷带的少年站在边上,一手托着手臂,焦急地张望。
等那张望的少年看见了雨霖婞的手电光,喜不自禁,连忙说:“小姐!这里!”
背靠着大树的少年身子立刻动了动,似乎想要起身,努力了几下还是徒劳,只是望着雨霖婞。
雨霖婞快步走了过去,低声说:“叫什么叫,别把这林子里的脏东西给叫出来了。阿笙出门前我怎么教你的,摸金的别瞎叫唤,叫唤了容易惊动棺材里的主,虽然咱们现在还是见习摸金,但这些规矩可得守好了,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风笙连忙点头,声音压得很低:“小姐说得对,我记住了。”
雨霖婞把几个打满水的水壶递给风笙:“你去把水过滤一下。”
风笙赶紧接了水壶,走到一旁处理。
靠着树休息的苏亦咳嗽了两声。
“苏亦,你感觉好点了吗?”雨霖婞把背包放下,用手摸了下苏亦的额头,烫得吓人。
苏亦嘴唇苍白,笑了笑:“好多了,谢谢小姐关心。都是我没用,伤到了脚,还要让小姐去打水,这种事本来应该是我来的。”
雨霖婞说:“别废话了,这种时候还分什么你来我来的,你和阿笙都受伤了,我反正没事,活蹦乱跳的,打个水对我来说又有什么难的。”
苏亦大为感动,说:“我再稍微休息一段时间,就可以走了。我们得快点找到雨叔叔和时阿姨他们,和他们会合,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
雨霖婞咕哝一句:“这次偷偷跟过来,我已经被我爸妈骂得半死了,现在又掉队了,待会要是成功会合,你说我爸妈会不会一通混合双打,当场打死我?”
苏亦笑道:“怎么会呢,雨叔叔和时阿姨那么疼你,最多嘴上说你两句。”
“我不和你说话了,免得你累。”雨霖婞心疼他,说:“你闭上眼睛睡会,有事我会叫你的。”
苏亦点了点头,风笙将过滤好的水递过来,雨霖婞喂苏亦喝完水,苏亦再度靠着大树,闭目养神。
“阿笙,你也歇会吧。”雨霖婞喝完水,坐下来说。
“好。”风笙也在她边上坐了下来。
雨霖婞冷不丁地又问:“她醒了没?”
“没有,还是和之前一样,在昏迷呢。”风笙回答。
雨霖婞目光瞥到树下,就见苏亦旁边还躺着一个身形高挑的长发女人,只是那女人戴着一张黄金面具,看不见脸。
雨霖婞嘀咕一句:“怎么还不醒呢?要是一直不醒,难道我们还得拖着她走?”
风笙也很为难:“但是她今天救了我们好几次了,没有她我们早就死了,要是我们丢下她,显得很不道义。”
雨霖婞翻个白眼:“谁说我们要丢下她了?如果待会我们要走了,她还不醒,我就得想办法让她醒过来。”
“小姐,能有什么办法?”风笙好奇地问。
“我暂时没想到。”雨霖婞揉了揉湿漉漉的头发。
这座雨林里没有人烟,夜里却什么声音都有,细细地响在耳边。虫鸣声,鸟叫声,甚至还有远处某个角落里蛇爬在树上的摩擦声,这些声音糅杂着灌入雨霖婞的耳中,她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危险的雨林,很不习惯,更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忽略那些古怪的声音。
她表面上虽然若无其事,心里还是紧张的,只是不想在风笙和苏亦面前露了怯。
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和另外两个同龄的少年,在雨林之中脱离了大部队,这种遭遇真不是一般学生能遇见的。还好雨霖婞从小在她爸妈身边耳濡目染,胆子练得大了,至少这种时候不至于表现得惊慌失措。
她主要还是有些烦躁,不知道怎么排遣,便打开背包,举着手电,拿出一本习题集做了起来。
她要练习摸金的本事,却还要练习解题的技巧,毕竟她还要考试的,如果班主任知道了,会不会让她入选今年的感动学校十大学生之一呢。
她自己反正是挺为自己感动的,她多厉害啊,在这种环境下,还能做题。
等她长大了,雨家就全靠她罩着了。
雨霖婞做了二十分钟题,有点累了,停下休息了下眼睛。
她的目光转移,落到那面具女人的身上,见那女人身量高,胸还大,居然有点羡慕。
雨霖婞说:“阿笙你还别说,这人身材真好,人又高,胸又大,我什么时候也能长那样,我现在胸太小了啊,大人真好,有大胸。”
风笙在旁听了,吓出一身冷汗,小心翼翼地说:“小姐,你这话……不……不适合。”
雨霖婞并不觉得有什么不适合的,她还用手放在自己胸口,在那柔软底下托了托,感叹自己现在这个年纪,还没到发育最好的时候,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变大呢。
只是托着托着,心里莫名觉得奇怪。
她怎么觉得她原本胸应该比现在要大才对,个子也比现在高不少啊,为什么她会有这种感觉?
风笙连忙将脸扭过去,红着脸说:“小姐,你……你这动作也不合适。”
雨霖婞放下手,突然感觉到身边有了窸窸窣窣的响动,她赶紧扭头看去,就见那个戴着黄金面具的长发女人缓缓爬了起来,坐在那里,盯着她看。
面具底下一双眼冷冷的,没什么感情。
“你醒了?”雨霖婞见她苏醒,有些高兴:“你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那女人没有吭声。
“你饿不饿啊?”雨霖婞从包里拿出一罐牛肉罐头,递给她:“这个给你吃,味道其实不咋地,但是这种鬼地方你能吃上罐头,就烧高香了。”
那女人也不接,微歪了下头,似乎在打量她,目光冰冷之中,又充满了犹疑。
作者有话要说:阮送给千芊的这个易容箱,我之前有提到过,在目录第272章,也就是第二百七十五章——绛曲那里,当时千芊用这个箱子帮洛神易容。
另外这里明确说了是洪武四年,而明朝番外开始于洪武六年,洪武四年千芊和阮炼制极乐净土,明显早于明朝番外,而明朝番外开端,洛神和师师还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这是最简单的时间逻辑,其实之前早就点明了,极乐净土早于藏尸,而藏尸肆虐于苏州府时,洛神和师师还生活在一起,这些细节其实只要稍微记得前面的,就能明白的。
大家一定要注意以前的很多细节,还有就是场的时间流逝。
阿洛和师师那边过去了7个小时,千芊这里从出场的时候的巳时(上午9点),到现在等时蛊产卵到申时中(下午4点),也过去了三个半时辰,也就是7个小时,稍微看一下就能算出来,然后是小雨的场,开始设定时间是晚上的,看表是8点20,小雨的场里面,是她年少时候的场景,这个时候,小雨和苏亦,风笙,都是十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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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5 阿姐
第四百八十二章——野人
雨霖婞拿罐头的手悬在半空好一阵,见那女人还是不来接罐头,以为她不饿,就把罐头放在她面前的草地上:「我放这了,你要是想吃就自己拿吧。」
那女人仍旧是盯着雨霖婞看。
她的黄金面具是覆盖全脸的款式,只能瞧见她的一双眼眸。
借着手电的光芒,雨霖婞感觉到她眼神的不对劲,皱眉说:「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我怎么了吗?」
那女人还是不说话,视线颇有些执拗地黏在雨霖婞身上,没有半点避讳,却也没有多少温度。
雨霖婞仔细揣摩了一下她眼睛里敛着的意味,竟然从这双眼中看出了几分熟悉感。
且这种熟悉感似乎还是诡异的双方面的,不光是雨霖婞自己觉得这双眼睛有点熟,她更感觉到那女人应该也是觉得她有点眼熟才对。
那女人看她的时候,一直在端详她,像在看一个有点面熟的人,却又不太确定似的。
这就更让雨霖婞觉得古怪了。
毕竟她昨天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才第一次遇见眼前这女人,两人见面还不超过二十四小时呢。
虽然在这不足十二四小时的时间里,那女人加起来是救了他们三个几次,但她都没觉出任何熟悉来,只记得面对那些脏东西时的恐惧和那女人身上的诸多奇怪之处,怎么现在却突然涌上一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雨霖婞越琢磨越头疼,脑海里像缠绕了千丝万缕的一团线,根本找不到线头,这可比解习题难多了。
「没怎么。」那女人终于收回目光,淡淡回了她一声,转而看着草地上的罐头。
雨霖婞难得能听她说上几句话,见她开了口,有点稀奇。
最开始遇见那女人时,她以为对方是个哑巴,后面才知道她其实会说话,只是惜字如金而已,能用眼神或者手指示意的时候,就懒得吭声。
雨霖婞见那女人盯了罐头片刻,却并不伸手,斟酌着问:「你是不是不知道怎么打开?那我帮你打开吧。」
寻常人都知道怎么开罐头,将盖上的拉环一扯,就能扯开一道口子。
雨霖婞会这么问,是因为在她的既有印象里,这女人似乎对周围的很多常识一无所知,她不得不怀疑那女人可能不懂开罐头。
比如那女人之前并清楚什么是手电筒,对她背包里的一些现代工具器械也感到陌生,说话简短,甚至还古腔古调的,一度让雨霖婞产生一种错觉,这女人像是从古代穿越来的,不然怎么可能会对现代的东西全然不知。
尤其是那女人的衣着,可以说让雨霖婞那年少的心灵经历过两次惊吓。
第一次是昨天晚上十一点多,她初见那女人的时候。
雨林里多蟒蛇,当时她撞上了一条体型庞大的蟒蛇,眼看着就要被蟒蛇缠死,结果那女人出现以后,只是幽幽瞥了那条蛇一眼,那条蛇就松开了她,挪动身体游走了。
那女人始终背对着她,她看不到对方的脸,只能看到那女人的裸背和光洁修长的大腿。
女人基本上没有穿衣服,身上只挂了些许衣服的碎片。按理说如果衣服撕扯成了这样,应该是穿了很久才对,但那些衣服碎片的布料看上去却是崭新的,却又不像是现代的风格。
更诡异的是,从那些衣服的碎片上可以看出,这身衣服对那女人来说应该是不合身的,尺寸比较小,以那女人高挑的身材,断然是不可能穿那么小的衣服,也穿不进去,但这身小衣服的碎片的确又挂在她身上,还被扯得破破烂烂的。
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小身体原本与这身小衣服很相衬,结果这个小身体突然之间变大增高,小衣服撑不住
,在这种快速的变化中被扯破了。
当时那女人赶走蟒蛇,很快就走开了,连一句话也没留下。
风笙和苏亦面颊通红,看得直发愣,雨霖婞一人给他们头上锤了一记爆栗,两人才回过神,问雨霖婞那女人是不是雨林里的野人,所以才没穿衣服,结果又迎来雨霖婞的一道白眼。
第二次见到那女人,是今天凌晨的四点多。
这回那女人总算没再裸着,而是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身衣服穿上,还是一身古装,甚至还戴了一个黄金面具。从那身古装上的繁复花纹,玲琅配饰,以及黄金面具的精雕细琢来看,这一身显然是古代某个身份地位极高的人才配穿得起的。
那女人戴着面具,一开始雨霖婞还不知道她就是帮她赶走蟒蛇的那人,听那女人说起巨蟒,她才恍然大悟,又问那女人这身衣服和面具打哪弄来的,那女人漠然回她,坟里扒的。
雨霖婞打了个寒战。
她知道这雨林里有棺材,而且不止一具。
摸金一脉擅长分金定穴,她老爸是正统的摸金传人,早看出这雨林里多墓葬,而且不少大墓,棺材里躺着的大多是达官贵人,身上好东西必然不少,即使是衣服配饰,也都价值不菲。
她没想到的是,那女人没有衣服,竟然会到棺材里扒尸体的衣服穿,还顺走了尸体脸上的黄金面具。
这是什么样的胆色?
穿在身上,就不觉得瘆人么?
雨霖婞想到这,拿起罐头,并再度瞥了一眼面前女人的那身衣装,心里有点发毛。
虽说衣服上没有闻到任何尸体腐烂的味道,反倒有股淡淡的熏香气息,看样子那尸主保养得很好,但怎么着也是尸身上的衣服,被一个大活人穿在身上,还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她这心里总有道坎迈不过去。
「开好了,你尝尝。」雨霖婞打开罐头,递过去,并给了她一把小勺子。
那女人这次没有拒绝,接了过去,冷道:「我自个会开。」
「你会开?」雨霖婞不可思议:「你以前吃过这种罐头么?我还以为你没吃过呢。」
雨林里的野人应该是见不到罐头的吧。
毕竟那女人连手电筒都不知道,开口闭口就说要夜明珠照明。好大的口气,那些价值高昂的夜明珠是论斤称来卖的么,她老爸辛辛苦苦带着弟兄们下了不少地,也没摸到多少夜明珠。
那女人有所犹疑,恍惚了片刻,道:「我吃过,阿姐给我吃的,她每次都会替我打开。」
「阿姐?」雨霖婞好奇地问:「你姐姐么?她也在雨林里?」
她也是野人么?
这句雨霖婞差点就问出来了,好歹忍住了。
那女人说完阿姐,却又蓦地一愣。
她为何会这般突兀地提起阿姐这个词?
她记得她孤身一人醒来,从未有过什么阿姐,更遑论什么阿姐给她打开过罐头一类的事,为何她脑海里却会冒出那一幕?
但她却又确然隐约瞧见脑海里浮现一个女子的模样来,总含笑望着她,话语极温柔体贴,身旁总是站着另外一名女子。只是两个人的面目有些模糊,看不分明。
怎么回事?
她的记忆莫不是出现了混乱?还是出现了幻觉?
但她一向信得过自个这双眼,又怎会被幻觉所迷。
「不晓得。」那女人心中越发异样,嘴上随口道了声。
雨霖婞被她堵住了话头,总觉得憋得慌,这女人也太难交流了,每次说不了几句就让她语塞。
那女人转过身,将面具揭开了一部分,露出口鼻,用勺子舀起里头的牛肉块慢慢地吃了起来
。
雨霖婞始终看不见她的脸,有些抓心挠肝的,但对方又不肯给她看,她也明白得尊重对方的意愿,没有凑过去偷看,而是在后面说:「对了,你要不要喷一点我们的药?」
那女人停下动作。
雨霖婞解释说:「雨林里蚊虫多,被盯一下得难受死,老大一个包鼓出来,我有家传的秘药,分你一点吧。你涂在身上,那些蚊虫都不敢靠近,虽说气味有点不太好闻,但至少安全。」
「不必。」那女人道:「蚊虫不叮我。」
雨霖婞一愣,举着手电照过去,那些密密麻麻的蚊子被灯光吸引,都聚了过来。自己和风笙苏亦身上涂了药,蚊子闻着那味难受,不喜欢挨过来,但那女人周围竟然也没有蚊子,聚过来的那些蚊子都围绕着树在那打转。
雨霖婞心想,这还真神了。
摸金的都知道雨林里蚊虫最毒,有专门的药备着,难道眼前这雨林里的野人和蚊子达成了统一战线,所以不咬她?
苏亦和风笙都在休息,雨霖婞觉得闷得慌,又对这女人好奇,总想跟她说说话,她把自己的习题集翻出来,递过去。
那女人连忙拉扯下面具,警惕地坐直了身体。
雨霖婞吓了一跳,连忙说:「你别紧张啊,你不让我看你的脸,那我肯定不看的嘛,我就是想给你看下我的名字,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吧,我叫这个。」
那女人这才瞥了一眼她习题集封面上写的名字,眸光骤然又变了。
有些耳熟的名字。
这是她第一回知晓这少女之名,为何竟觉得颇有些熟悉?
一天之内,她虽与眼前这少女见过几次,但并未觉得她有何特别,为何这次瞧见她,她的脸瞧上去亦有几分面熟?
周遭的一切,表面上很是自然。
却又透出些许不对劲。
那女人放下罐头,乌玉般的眸子蓦地点起螺旋,里头似能卷起漩涡一般。
她用这变幻双眸四处打量,并没有看出任何异样,仍是十几年前记忆中的那个雨林。而面前的少女与那两名休憩少年,也的确是她之前救下的那三个人,并不是什么幻象伪装。
那女人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瞥见了自己的手腕,那手腕上赫然是三道线,两圈横亘在手腕的墨线,并一道红线,红线一端延伸到了手心,另一端往小臂深处去。
她眸中一震,像是骤然发觉了什么巨大秘密,立刻惊得站起身来。原来如此。
难怪她的记忆会突然混乱,原来她被人故意引导,进入了这个世界。这个世界设置好了当初她在雨林里经历过的场景和时间段,并将她在这个时间段之后的记忆全都压制住了,以此欺骗她。
雨霖婞没想到眼前那女人会突然站起来,而且瞥向她的眼神变得越发古怪,那眼神已经全然不同了,准确的来说,那女人看上去的感觉和刚才全都不一样。
「你把手伸过来。」那女人说。
「干嘛?」雨霖婞下意识捂着自己的手。
「不干嘛。」
雨霖婞更奇怪了。
这怎么回事,这女人说话的方式也变了。之前不还是古腔古调地在那端着语气说话吗,这会怎么说话风格突然变得这么现代?
这是在学她说话?
雨霖婞很不适应,盯着那女人说:「你看我手干什么?」
那女人见雨霖婞不配合,也懒得找借口,直接歪了头盯着她,嘴里像是下命令似地说:「过来,给我看。」.z.br>
与此同时,那双泛着幽光的眸子望进了雨霖婞双眼深处。
雨霖婞
双眼突然无神,被摄魂了似的,她乖乖站起来,像是不受自己控制一般走到她面前,向那女人伸出了手。
那女人瞥向雨霖婞的手腕。
见雨霖婞和她一样,也是三道线,两道墨线,一道红线,这才放心。之后又走到风笙和苏亦身边,一一检查了两人的手腕,眼神微变,再走了回来。
雨霖婞终于回过神,见自己只是垂着双手,站在原地。
等等,刚才她好像脑子里空白了一下?
雨霖婞并不知道对方已经看过了她的手,还在嘀咕:「你不说清楚你为什么要看我的手,我是不会答应的。」
那女人重新坐回去,说:「不用看了。」
雨霖婞讨个没趣,心想一会说要看,一会又不看了,这怪脾气真难伺候。
那女人不说话,继续吃牛肉罐头。
雨霖婞还是觉得她身上那身古装瘆得慌,说:「好歹你也救了我几次,我该感谢你,你从尸体上扒拉的衣服就别穿了吧,毕竟尸体穿过的,多奇怪,我包里有衣服,你穿我的吧?」
那女人戴好面具,回头瞥她一眼:「太小了,我穿不进。」
雨霖婞:「……」
她差点炸了,狠狠地瞪了一眼那女人,她年少气盛,有什么话直接就敢往外怼:「你这野人看不起我是不是,你以为你很大么!」
然后她看见那女人的胸,立刻又蔫不拉几地低了头。
好吧,是好大。
身材也太好了,比她可大多了,还那么高。
她快气死了,什么时候她才能真正地长大,变成大人。
那女人却冷冷地瞪着她:「你叫我什么?野人?」
雨霖婞说秃噜了嘴,尴尬地缩了缩脖子,低声说:「我……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看你在这雨林里,什么现代知识都不懂,与世隔绝一样,之前还……还不穿衣服,我就以为你是这里土生土长的野人嘛。」
那女人眯了眯眼,冷笑:「谁说我不懂?」
486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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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三章——简老板
隔着黄金面具,雨霖婞看不见那女人面上的表情,但能听出她声音里冷笑的意味。这让雨霖婞更加意外,也越发觉得眼前这女人对她的态度有了变化。
而这种变化,正是从刚才开始的。
从昨晚上初见那女人,那女人就对她极其冷淡,几乎没有任何情绪上的起伏,话语也格外少。
而现在,那女人的语气虽然依旧是冷冰冰的,却能感觉到里面带着些许情绪起伏,那女人居然会对她冷笑,甚至还会生气地瞪她,似乎也愿意和她多说几句话。
雨霖婞想不通这里面的不对劲,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她又莫名地感到在那女人转变态度以后,两人之间相处的氛围反倒是协调了起来,有种诡异的习惯与自在感。
“这么说,你都懂?”这种自在让雨霖婞玩心蹿上来了,从背包里摸出一支润唇膏,在那女人面前晃了晃:“那你说说,这是什么?”
她心想对方不过是一个野人,连手电筒都不了解,怎么会知道润唇膏这种东西。
那女人斜了一眼过来,大概是觉得雨霖婞这个行为过于幼稚,不过念在雨霖婞现在看上去只有十五岁,也就忍了,说:“唇膏,蜂蜜味。”
雨霖婞愣住了。
这什么情况?
还真知道?
雨霖婞不信邪,又拿出一支钢笔:“这个呢?”
“钢笔。”
雨霖婞满腹狐疑,再度在背包里摸索,这回摸出了一盒压缩饼干。
还没等雨霖婞开口,那女人就说:“压缩饼干,原味。”
雨霖婞:“……”
她还想再将手伸进包里,那女人却冷声打断了她:“适可而止。”
雨霖婞感觉到自己被一股冷飕飕的视线盯着,也不敢再折腾了,只是心里的疑惑又增加了不少。
之前对方明明跟个古代人似的,这会怎么突然对现代的东西这么熟稔?这转变速度也太快了,就算开火箭去补习班突击补课也没这么快,难道之前那女人是故意装作不知道?
但这也装得太像了,而且她为什么要在这方面做伪装呢,根本没有必要,更没有意义。
雨霖婞心里堆积的问号都快将她淹没了,她坐在草地上,憋得实在难受,就问道:“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那女人说:“你问,但我不一定回答。”
雨霖婞:“……”
行吧,你狠。
雨霖婞能问一个是一个,说:“我已经告诉了你我的名字,那你叫什么啊?”
那女人一声不吭。
雨霖婞知道这个问题没戏,只好换下一个问题:“这雨林是你的家吗,那你什么时候开始在这雨林里生活的?”
那女人仍旧不答。
雨霖婞撇撇嘴:“那如果这雨林不是你的家,你是从外面进来的,你待在这雨林里又是为了什么呢?”
那女人这回别说动嘴皮回答了,就连身子都没有动过。
雨霖婞并不气馁,本着越挫越勇的精神继续问:“你说的那个什么阿姐,她现在是不是也在这个雨林里?你还有别的家人么?”
那女人终于开口:“你话还真的是多。”
雨霖婞:“……”
那女人说:“你问了这么多,我也问你一个。”
雨霖婞学着那女人的腔调,十分欠揍地回应:“你问吧,但是我也不一定回答。”
那女人的眸光在手电筒的光芒照耀下,显得明亮了些,问:“如果你长大了,话也这么多么?”
雨霖婞双手抱臂,挺不服气的:“我哪话多了,是你话少,才觉得别人话多好不好。再说了,长大以后的事情谁能猜得到。”
她竖起三根手指,卖起了话语上的小聪明:“不过呢,长大以后,有三件事我完全能确定。”
“什么?”那女人难得有些好奇。
雨霖婞勾着唇角,嘚瑟一笑:“我长大以后,肯定比现在高,胸比现在大,长得比现在更漂亮。”
那女人:“……”
雨霖婞年少心思,不知烦恼,想到什么就是什么,也没什么避讳的,见那女人似乎有些语塞,顿时哈哈笑了起来。
那女人看上去懒得再搭理她。
雨霖婞感觉到她好像有点生气,不敢再开玩笑,语气变得略显小心翼翼:“那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你今年多少岁呢?我告诉你,我今年十五岁。你不肯让人看到你的脸,我也不知道你的长相,但听你声音挺年轻的。”
那女人盯着雨霖婞,默默打量了好一会。
她那时候从未告诉过雨霖婞她的年纪,更没在雨霖婞面前摘下过面具,雨霖婞不清楚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的长相,在雨霖婞记忆里,她不过是一个雨林里遇到的陌路人。
她当年并没有向雨霖婞透露自己的任何信息,雨霖婞对她一无所知,或许在长大以后的雨霖婞脑海里,早已忘却了自己的存在。
现在她进入这个世界,看到多年前的往昔雨林场景重现,以如今的心境再看眼前这一切,感受终究是不一样了。
那女人眸光微沉,略低了头,将面上的黄金面具取了下来,搁在一旁。
女人的面容露了出来。
那是属于音歌的脸。
线条精致优美,却是疏离冷冽的。除了换了一身衣装,发型略有改变,这张脸与之前身处野草地时的音歌相比,没有半点变化。
“你觉得我看上去多少岁?”音歌睨着雨霖婞。
雨霖婞这下彻底惊愕。
她完全没想到,眼前这女人居然会主动取下面具,给她看自己的脸。更没想到的是,这女人居然这么漂亮,而且那面容总觉得有些诡异的似曾相识之感。
在哪见过来着?
不对,她以前明明从没见过,为什么会觉得眼熟。
雨霖婞仔细将音歌端详了一番,越端详越觉得这女人长得美,心里多少有些嫉妒,或者说羡慕,心想自己长大以后肯定不能输给她,嘴上说:“你看着也就二十出头吧。”
音歌不置可否。
“我说错了?”雨霖婞感觉她面色有点复杂。
音歌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说:“我的名字叫音歌。”
“音歌?”雨霖婞咂摸着这个名字,还是觉得这名字耳熟,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怎么听什么就耳熟,见什么就眼熟,她这到底是什么毛病。
音歌不再需要面具遮罩,也不必再背过身去吃东西,当着雨霖婞的面拿起罐头,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那我怎么称呼你,就叫你音歌吧。”雨霖婞想不明白,心底却觉得高兴:“你也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音歌停下勺子:“我比你大,没规矩。”
雨霖婞:“……”
音歌冷声道:“叫我音姐姐。”
雨霖婞:“……”
音歌声音里带着几分莫名的怨念,死死地盯着她:“给我叫。”
雨霖婞:“……”
别扭了好半晌,雨霖婞还是在年纪面前低头了,也是,对方是比自己年纪大上不少,叫声姐姐也不至于掉块肉,于是说:“音……音姐姐。”
音歌似乎满意了,淡淡应了一声。
雨霖婞好奇,总想问她问题,音歌开始还能勉强说几句,后面雨霖婞越问越多,音歌蹙眉,懒得再回答,但雨霖婞又没有要停下来的架势,音歌就默默地盯着雨霖婞的双眼。
她的眼睛泛起冷光漩涡,命令说:“睡觉。”
雨霖婞顿时觉得眼皮直打架,感觉脑子在告诉她好困,该睡觉了。
本来她半点困意也无,风笙和苏亦受了伤,需要休息,这雨林里又危机四伏,她哪里敢睡,得醒着放哨。结果在音歌看了她的眼睛,并说出那声睡觉以后,她的身子像是不受控制,不由自主地涌上了难以阻挡的倦怠感。
很快,雨霖婞就靠着树干睡了过去。
世界终于一片清净,音歌继续吃罐头。
雨霖婞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之后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边上摇她的肩,有个声音在叫她:“小姐,小姐你醒醒。”
雨霖婞揉了揉眼,睁开眼,发现苏亦和风笙正在面前看着她。
“苏亦你醒了?”雨霖婞欣喜:“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苏亦忙说:“那位音小姐帮我脱臼的骨复了位,我现在能自己走一段距离,不用阿笙搀着我了。”
他说着,感激地望向音歌所在的方向。
音歌脸上寡淡,没有什么表示。
雨霖婞见苏亦之前明明连音歌的脸都没见过,这会却叫什么音小姐,无非是自己睡觉期间,音歌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了他们。也不知道他们三个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交流,不过以音歌那性格,估计没说几句话。
只是从称呼来看,苏亦和风笙他们都是称呼音小姐,偏她要叫音姐姐,总觉得是自己吃亏。
雨霖婞睡醒以后有些起床气,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站起身来,猛然又想起什么,赶紧去低头看表。
“凌晨两点三十五了?”她简直不敢相信,她居然直接睡到第二天凌晨。
四周这么危险,她是怎么睡得着的?心也太大了。
风笙忙说:“小姐你进雨林以后,一直都没有休息,现在能睡一段时间补充体力,是再好不过了。你别担心,音小姐说她之前在守夜,没有什么东西靠近的。”
本来雨霖婞还有些懊恼,后悔自己不应该睡。但是看风笙和苏亦都不同程度地恢复了些许精神,又没有发生什么事,这才安下心来。
苏亦说:“小姐,我能走了,我们要快点找到雨叔叔还有时阿姨,和大部队会合。”
雨霖婞点了点头:“现在也不知道老爸老妈具体在哪,但我们知道目的地,他们肯定要去那里的。我们先往那里走,迟早能碰面。”
风笙面露愁色:“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那个地方这么难找,我们应该往哪个方向走?”
雨霖婞沉下脸来,她现在手头上也没多少线索,要怎么去?
“跟我走。”音歌转身,往前迈开步伐。
雨霖婞背好包,连忙跟上去:“你知道怎么去?我都没说目的地,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去哪?”
“我当然知道。”音歌头也不回,径自往前。
雨霖婞心里怀疑,却又没有办法,再加上音歌的确是帮了他们几个不少忙,本事那么高,比起让她和风笙苏亦三个人在雨林里摸瞎似地到处找地方,还不如跟着音歌,至少不用再怕那些蟒蛇了。
三个年少的身影跟在音歌身后,穿梭在潮湿闷热的雨林里,手电的光破开黑暗,在那影影幢幢的树影之中照开前路。
走了大概半个小时,音歌突然停下,低声说:“前面有人。”
雨霖婞什么都没听见,她看向风笙和苏亦,两位少年也茫然摇头。
“没动静啊。”雨霖婞悄悄说:“前面真有人?这黑漆漆的,你怎么看见的?”
“我没看见,也没听见。”音歌说:“但我知道前面有人。”
雨霖婞:“……”
这什么破回答,感情你还能未卜先知?你是从未来时代来的么,重新经历过这些么,这就知道前面有人在等着了?
雨霖婞忍着吐槽,姑且信她一回,脚步放得更轻更慢,并把手电熄灭了,免得打草惊蛇。
四个人往前再走了一段路,雨霖婞竟然真的看见前面亮出了一片手电冷光,只是被茂密的树丛遮着,那光是朦朦胧胧的,除此以外,还有人说话的声响。
她惊讶不已,这还真神了。
她蹑手蹑脚走到那片树丛背后,拨开些许树叶,往里窥看。
风笙和苏亦也凑了过来。
只有音歌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看着他们猫着腰偷听的模样。
雨霖婞看见对方是三个男人,另外两个瞧着眼生,但其中有一个她见过,叫郑鼎,是和她老爸队伍发生冲突的那群人之一。
那群人也是来下地的,估计和她老爸的目的地一样,这地底下的东西就看谁下手快,为了防止别人捷足先登,总是要使出不少手段的,再狠的雨霖婞都听说过。
雨霖婞出了一身冷汗,如果撞上这几个人,估计对方会拿她当人质,去威胁她爸妈,可得小心点。
有个男人边在地上挖着什么,边抱怨:“这鬼地方真有那什么根茎么?我挖了半点,也没看见啊,姓简的不会耍我们吧?”
另外一个男人猛吸了一口烟,手电光映照出他凶悍的一张脸:“这可不好说。之前咱俩没给过他好脸色,背地里说他还被他听见了,他这次非指明让我们来挖,指不定是整我们。”
挖掘的男人呸一声:“不过就是个倒腾古玩的,也敢差遣咱们这些风里来雨里去的人?他就该好好待在拍卖行,这地方是他这种不中用的富家子弟能来的么?瞧那弱不禁风的样,估计还没见棺材就开始叫唤了。我也是想不明白,老大怎么会接他的单,这到底给了多少钱啊,老大对他唯命是从的,还让我们叫简老板,那咱们这趟能分到多少?”
郑鼎这人看得透,阴沉地开了口:“我劝你们两眼睛擦亮点,那个简荪老板可不简单。我听说那简荪原本有个姐姐,家里的古玩产业都是由那个姐姐负责,但多年前他姐姐出车祸死了,当时简荪才十几岁,还在读书,就一个人接下了他姐姐留下的摊子。你们也不用脑子想想,你们这个年纪还不知道在哪玩泥巴呢,他却能把简家的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要真像你们说的是个绣花枕头,能撑得起来这么大一个产业?再说古玩行业水那么深,简荪都能玩得开,他这人能没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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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女人就是音歌,很明显了吧~她曾经在雨林里见过十五岁的雨霖婞,但是没给雨霖婞看过脸,也没告诉名字,现在是雨霖婞和她所在的场了,还是注意时间流逝,从晚上8点20开始登场的
雨林的这个部分非常复杂,牵扯万千,现在是不可能了解的,只能先窥看些许皮毛。
多多打分留言灌溉~
487 长生
第四百八十四章——不配
雨霖婞字字句句听得真切,见那几个人交谈的内容都是在围绕着一个叫简荪的人,不由得对这简荪好奇不已。
和她老爸那支队伍起冲突的那群人她都有印象,除了郑鼎,眼前另外两个挖掘的男人她不曾见过。之前那群人个个凶狠,里面也并没有出现什么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富家子弟,对方这趟来的队伍想必不止一支。
不过她老爸也是兵分两路,还留了一支后备力量,毕竟这雨林里危机四伏,总不能将鸡蛋全搁一个篮子里,避免全碎,万一有一队真出点什么事,还能相互救援。中文網
雨霖婞虽然不认识什么简荪,但对这简家却是有所耳闻。
她是家里的独女,她老爸疼爱她,打小就将她当成下一任当家的来培养,亲自传授摸金的讲究自然是少不了的,而生意场上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她老爸也是毫不避讳,倾囊相授,甚至还教她看账。
照郑鼎话里的意思,那位简老板家大业大,而能在古玩产业里玩得风生水起的简家,只有一个。
那就是上海的那个简家。
她老爸与简家有生意上的来往,她看过一些两边对接的合同,数额巨大,但负责的并不是简荪,而是一个叫简有海的人。不过有的时候则是由一个名为丁儒的男人签字,简荪身为老板,并没有出面,如果不是今天郑鼎提起简荪,她甚至都不知道还有简荪这号人,藏得可真够深的。
只是居然能让行事低调的简荪亲自出马,她老爸老妈更是对雨林里的东西三缄其口,这雨林里到底是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宝贝?
雨霖婞呼吸声尽量放轻,一边偷听,一边心里琢磨开来。
挖掘的声响在夜色笼盖的雨林中显得尤为刺耳,一下接着一下。
另外两个男人听郑鼎这么说,将信将疑的:「郑哥,简荪那小子真有你说的这么厉害?」
郑鼎挖得手疼,停下来歇了会:「我反正是觉得那小子是个人精,拿着那张图这么看了看,就能推出根茎藏的几个位置,你们没看老大当时脸色就变了啊?」
另外一个皱眉说:「他说在这就在这了?说不定信口开河消遣我们呢,反正我们挖了这么久,连个根茎的影都没见到,他要这么神,只要待会能挖出来,我就信他肚子里是真有货。」
郑鼎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没再吭声,继续挖。
雨霖婞心里很在意他们说的什么根茎,听他们的话风,这东西还分处不同的位置,难道是有好几个?只是他们为什么要挖这个,挖出来又是打算做什么呢?
时间缓缓流逝,只听咣当一声,洛阳铲似乎砸到了什么坚硬之物上,那三个人手都给震麻了,他们眼见有戏,赶紧加快了速度。
不一会功夫,就听其中一个低呼了一声:「挖到了,神了,还真挖出个箱子!」
那三人将箱子周围的土刨开,把那箱子抱了出来。
雨霖婞大气都不敢出,就想看看究竟挖出个什么来,结果那三人是背对着她打开箱子的,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依稀看到箱子的一个黑色边角,从那三人的动作来看,箱子的体积也并不算大。
就听郑鼎说:「简荪没骗你们吧?」
另外两人之前蹿高的气焰在见到箱子那一刻就低了下去,看来是对简荪有些服气了。
郑鼎看过了箱子里的东西,将那箱子闭合起来:「根茎也挖到了,咱们赶紧回去,这四周围不太平。」
那三个男人收拾一番,快速离去。
雨霖婞分开藏身的树丛,走到他们刚才挖掘的那个地方一看,挖得还真够深的,都已经开始溢水了,雨霖婞蹲在坑边嗅了嗅,能闻到一股强烈
的酸臭味道扑鼻而来。
刚才郑鼎打开箱子的时候,她就闻见一股味了,结果凑近来一闻,这味道差点没让她厥过去,但郑鼎他们几个却半点不适也没有,不愧是经常下地的人。
她自认还是太年轻了啊,这摸金就跟做题似的,做得越多成绩越好,她得多积累经验才是。
「小姐,这里太难闻了,你躲远一点。」风笙说着,还给雨霖婞递了个口罩过来。
雨霖婞却摆摆手:「我没这么娇气,这么点味道都受不了,以后我怎么接我老爸的班?不过他们说什么根茎,我以为是植物根茎,但是什么植物的气味能这么恶心啊,是腐烂了吗?」
风笙和苏亦均摇头不解。
雨霖婞不指望他们,回头招呼音歌:「音小姐,你过来一下。」
音歌站在不远处,目光沉沉地望过来。她身边分明是没有光的,但雨霖婞却发现她那双眼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依稀在夜色中泛起幽光来。
雨霖婞打了个寒战,有那么一个瞬间,她感觉眼前这女人更像鬼一些。
不过眼见音歌并没有搭理她,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颇有些不情愿地改口:「……音姐姐,你过来一下。」
音歌这才缓缓迈开步子,走了过来。
雨霖婞:「……」
她蹲在地上,音歌居高临下睨着她:「过来干什么?」
雨霖婞觉得她神神秘秘,说不定比她更了解这个雨林,虚心请教说:「你知道这个坑里埋着什么根茎吗?简荪想要挖它,肯定特别重要。」
「不知道。」音歌白了她一眼:「我又不是这雨林里土生土长的野人,只是外来的,怎么可能对雨林的事情那么清楚。」
雨霖婞:「……」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这女人特别会记仇,虽然平常看着冷冷的不吭声,但一找到机会就用她说过的话刺她,她属冰刀的吧。
音歌又说:「虽然不清楚雨林的格局,但这味道我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东西留下的。」
「什么?」雨霖婞眼睛一亮。
音歌说:「太岁。」
「太岁?」雨霖婞不敢置信:「太岁不就是长在地底下的肉灵芝吗,太岁没有根茎的,也不可能这么难闻啊。」
「是瘿太岁,太岁的其中一种。」音歌的目光落在那挖掘出来的坑里,幽凉无比:「很少有人听过。」
雨霖婞的确从没听过什么瘿太岁,头脑有些发懵,但见音歌说得煞有其事的模样,她倒是不怀疑,正想要问得更细致一些,音歌打断了她:「走吧,时间有限,我们得赶路。」
雨霖婞:「……」
没有办法,雨霖婞只得跟着音歌继续往前走。
但她实在太好奇了,一路上又向音歌问起瘿太岁的相关,音歌开始还能简短地说几句,后面索性不吭声了,雨霖婞讨个没趣,心里嘀咕着如果她老爸在这,肯定给她讲解得透透的。
她只得转移目标,和风笙苏亦说话。
他们三个年纪小,天南地北的什么都聊,反正赶路途中氛围阴森森的,怵得慌,多说几句话好歹也能壮胆。从学校作业布置得太多了,到我怎么长得这么好,雨霖婞都能侃出几座大山来。
只是陶醉了半天自己的长相,话头不知道怎么的,又扯到她老爸和老妈身上。
雨霖婞嘀咕:「我从小就这么漂亮,有时候感觉自己根本就不是老爸和老妈生的,虽然那是我老爸,但我作为闺女,也不能说违心话。我老爸那长相也实在太普通了,就算基因突变,遗传到我身上,也很难突变得这么美吧。」
风笙委婉地绕开了雨霖婞父亲的长相,说:「时阿
姨还是非常漂亮的,就和大明星一样。」
「但我和我妈长得也不是很像啊,所以我应该是主要遗传了父亲那边的长相。」雨霖婞瞎琢磨,面露惊恐:「难道老妈她以前找个了超级大美男绿了我老爸?所以我才长成这样?」
风笙大惊失色:「小姐,你这样说不……不适合。」
雨霖婞嘻嘻哈哈的:「开玩笑嘛,瞧把你吓成这样。」
风笙一脖颈的冷汗,他家小姐就是嘴上没个把门的,什么都敢说。
雨霖婞边走边赶路,顺便又看了一下手表。
音歌回过头来,瞥见她看时间的动作,问她:「现在凌晨几点?」
雨霖婞随口说:「三点二十了。」
音歌没再说什么,转过身去。手电的白光落在她身边,她身后投照出一道森冷的影子,与脚下树影交织在一起。
长生穿过紫雾,有些晕乎乎地走了几步,眼睛却还被辛荼蒙着。
辛荼比她高,垂眸看着她,随着她走动的步伐,自己也跟着动,尽量配合长生的脚步,等走了片刻,她才松开手,轻声说:「慢一点睁开。」
长生缓缓睁开眼,等适应了光线的亮度,她睁大眸子,望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那不是雪,雪光是刺目的,但眼前的白色却是朦胧柔和的,似乎是置身于一片白雾茫茫之中。四周围什么都看不见,只有那一片柔和的白,她和辛荼如同行走在白色轻纱摇曳的梦境之中。
空气是潮湿的。
长生低头一看,脚下似乎流淌着清浅的水流,只是因为天地之间一片交融在一起的白,不仔细看,她还看不出她竟然是走在水泽之上。
但她的靴袜却并没有湿,而且她还穿着身处野草地时的衣服,辛荼也是,两人身上没有半点变化,只有四周环境发生了改变。
长生见过的蹊跷事数不胜数,眼见自己踩在水中,却不会被打湿,并没有露出什么奇怪的神色来,第一句话就是焦急地开口问辛荼:「阿瑾阿洛她们怎地不见了,可是那紫雾的古怪?」
辛荼安静地望着她,逐一回答:「她们并不在这里,是紫雾有问题。」
长生忙道:「你可知她们在何处?」
辛荼摇了摇头:「不知道,她们被紫雾影响到了,这取决于她们记忆深处的秘密,我并不知道她们会出现在什么样的场景里。」
长生回忆起辛荼之前的举动,道:「你方才蒙住我的双眼,便是让那紫雾不会影响到我?那紫雾只对人的眼睛起作用,而非口鼻?」
辛荼说:「蒙住眼睛只能减少紫雾的影响,不能消除,否则我们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长生并不慌乱,她知道必须要找到洛神和师清漪,但她现在还尚未弄清楚眼前这一切,别的都是徒劳,在想办法找寻之前,她必须得先明白她此刻所处的位置。
她感觉到辛荼是了解的,就接着问道:「此处是何处?」
辛荼的语气没有多少起伏,但对长生几乎是有问必答:「这里是梦场。」
「梦场?」长生恍然大悟,却又半喜半忧:「我晓得梦场,我与阿洛阿瑾曾一起经历过梦场。但梦场皆是以往昔记忆作为基础,有特定的场所与时间,为何我眼前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白色?」
辛荼说:「这是空白的梦场,场景和时间搭建不起来,是梦场最原始的模样。这样的一个空白世界,你可以叫它源梦场。」
「为何搭不起来?」长生凝眉:「既是梦场,必有布梦人,布梦人既有心引我们入梦场,又怎会失手,只得一个无用的源梦场?」
辛荼眼中的神色这才微动一下:「因为我在这,她还不配搭建。」
488 辛荼
第四百八十五章——亲人
长生心性纯粹,听了辛荼的话,由衷地表示自己的赞许:「竟连布梦人都无法左右你所在的梦场么,辛姑娘,你好生厉害。」
辛荼并没有想到长生会夸奖她,似乎是微怔了一下,目光略微偏了偏,低声说:「其实……也没有很厉害。」
长生笑了笑:「你莫要害羞,你确然是当得起这厉害二字的。」
谁知辛荼听到害羞这个词,眸中反倒显出一丝极淡的茫然与迷惑,说:「我刚才是害羞了么?」
别人见到辛荼这个反应,可能会觉得有点蹊跷,但长生一向是接受能力强,见怪不怪。
长生就连对着一头驴都能有滋有味地说上老半天,这世上几乎没有什么人是她不能应对的,她道:「自然,你方才便是害羞了。我家阿洛有时便是这般,面上虽是端着,未曾有任何波澜,但实际上都不敢瞧阿瑾的,目光会悄然瞥向别处,你方才亦是如此。」
辛荼平静地说:「我了解害羞的含义,但是我其实并不清楚害羞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长生道:「那你现下晓得了,你觉得感觉如何?」
辛荼面色越发有点古怪:「……我不知道。」
「不晓得亦不打紧的。」长生双眸清亮,安慰她道。
辛荼神色寂然地看着长生。
长生再问她:「既然你我身在梦场,而你方才道你并不知阿洛与阿瑾在何处场景里,那她们几人也是在梦场么,只是她们所处之场与我们并不一样?」
辛荼点点头:「对。她们可能都在同一个场,也可能分成了不同的几个场,梦场的形成与她们深层意识以及记忆有紧密联系,我并不是布梦人,这个我是无法判断的。」
「那我们能出去么?」长生道:「我们方才便是站在野草地的此处,穿过间隙进来的,那梦门必然也在此处,你那般厉害,能打开梦门么?」
辛荼又被长生夸了一次厉害,脸上虽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眸中却隐隐晃过几分复杂之色。
可能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只是说:「暂时不能,只有布梦人才能打开梦门,但是布梦人现在不在我们的这个场里,我抓不到她,没办法迫使她打开。」
长生忙道:「难道布梦人在阿洛阿瑾她们的梦场之中么?」
辛荼沉吟说:「我猜应该是这样的。」
她说到这,又有些漠然的肃杀之气:「除非布梦人找死,跑到我们这个梦场来,不然只能靠她们才能抓到布梦人了。」
长生坚定道:「虽然梦场能欺瞒人的双眼,但阿洛阿瑾那般聪明,又如何能困住她们,她们定会抓住那布梦人。」
辛荼见她对师清漪与洛神满怀信赖,说:「你这么肯定?」
长生一脸自豪:「自然了,烟娘的梦场那般诡谲莫测,阿洛阿瑾还是看穿了,将梦门成功打开,带我走了出去。」
「烟娘?」
长生道:「是我们很久以前曾遇到的一位故人,你并不识得,她也是一位布梦人。」
辛荼没有再接话。
长生沉思片刻,嘴里已经琢磨开来:「若阿洛阿瑾回过神来,见我不在那,或只是见到了我的幻影,她们定会猜出我也身处旁的梦场里,便会寻法子知会我。只是梦场之间有所隔绝,若要相互知会,必得获得梦核,还须在梦铃响起之时及时知会。梦铃每十个须臾响起一次,便是四个时辰,也即如今所说的八个小时,那我只要等到八个小时过去,便能听见她们的声音了。」
说着,她低头看了下师清漪买给她的手表,现在指针指向中午的十二点四十分,她和辛荼刚进入这个源梦场不久,大概说了不到
十分钟的话。源梦场是空白的,没有空凝时的存在,如果从野草地穿过间隙进入这里的那一刻算起,梦场开始时间应该是在十二点三十分左右。
她只要先坚持到晚上八点三十就行。
「你的确是非常信任她们。」辛荼突然说了一句。
「她们是我的家人,是我最亲之人。」长生笑道。
「那你怎么……」辛荼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长生犹疑地瞥着她。
辛荼这才说:「那你怎么会这么信任我?我们认识也没多久,你的家人想必对我非常警惕,你对我却没有什么保留,连你知道梦场的各种细节,见过烟娘那样的布梦人等等这些事都告诉我了。」
长生很直接地道:「我不信你。」
辛荼:「……」
长生道:「你是陌生人,我们并未相熟,我并不信任何陌生人。」
辛荼低了低头,说不上失落,语气很淡:「也是。」
但是长生话锋又转了转:「但你又和旁的陌生人不同。」
辛荼重新抬了头看过去:「有什么不同?」
「我也说不上来。」长生与辛荼交谈之际,总是莫名地很放松:「许是一种感觉?」
「……感觉。」辛荼在唇舌之间轻轻咂摸着这个词。
「我晓得,目前为止你并未骗我。」长生睁着一双纯净的眼,内里暗藏狡黠,上下打量着辛荼:「你非寻常人,寻常人操控不了草蜻蜓,亦无法令一头陌生驴子言听计从,更不知梦场这般玄妙小世界的存在,除此以外,你还有许多异于常人之处。但这些非比寻常,你在我面前都没有半点遮掩,你坦诚待我,我也算礼尚往来,未曾瞒你。」
辛荼沉默着。
「我能四处瞧一瞧么?」长生十分乖巧地征求起了辛荼的意见。
「可以,这里很安全。」
四周一片白色,也分不清方位,长生就踩着脚下的水流,随便选了一个方向往前走,辛荼与她并肩而行。
走了一段时间,辛荼说:「你还要等将近八个小时,这里什么都没有,会觉得无聊么?」
长生诚实地回答:「是有些无趣,但我要等到阿瑾阿洛以梦核唤我。」
「这里这么无聊,那你心里有没有想见的人?」辛荼边走,边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那自然是有的。」长生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白雾,道:「我想见阿瑾,阿洛,但她们身在不同的梦场,此刻如何能过得来。」
长生的脚步顿了顿,声音微有些哽:「我还想见姑姑,但姑姑早已安睡了,我不该做这般白日梦。」
「你……别哭。」辛荼突然有些手足无措,她往衣兜里摸了摸,摸出一小包餐巾纸,递给长生。
「多谢。」长生笑着摆了摆手:「我未曾哭,只是想姑姑了,你莫要担心。」
辛荼的餐巾纸包递不出去,只得再度收回口袋。
长生站在水流中,低声道:「我还想……夜。」
辛荼也随她站着不动,深深地看入长生那漆黑似珍珠的眼眸。
长生继续往前走,辛荼跟在她身旁。
过了一会,辛荼提醒说:「这里毕竟是梦场,是可以凭借记忆造出幻影的,你有没有想过,让你想见的这些人出来陪你玩,这样你就不无聊了。」
长生道:「但此乃源梦场,只是一个空白的壳,乃是无效之场,只有依照记忆之中的时间与场景,入了真正以此为依据搭建的梦场,成为梦主,我才可造出幻影,变换曾穿过的衣物,添加物什等。但搭建整体梦场,光凭梦主一人是万万不够的,必须得布梦人在场,只有梦主与布梦
人合作,方能造出梦场。待梦场成型,梦主才能在此基础上进行完善,便如造房子,房屋梁栋砖石搭建好了,梦主方能改变房屋布置,变换细节,眼下没有任何梦场基础,又如何能造出幻影,我即便想见她们,亦是徒劳。」
辛荼却淡淡说:「反正要等这么久的时间,你只要告诉我,你想玩么?」
长生噗嗤一笑:「源梦场没有什么可玩的。」
辛荼说:「如果你有一个真正的梦场玩呢?」
长生心思玲珑,立刻就明白了辛荼的意思,惊讶道:「你方才道你并非布梦人,为何却能搭建梦场?」
辛荼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你相信我能做到么?」
长生认真道:「若你说能,那便是能做到。」
辛荼就说:「我能做到。」
长生面露欣喜,关于这一点,她莫名地对辛荼很放心,道:「若是如此,那我想见她们,只是我应当如何做?」
辛荼向她伸出手来:「你牵着我。」
长生没有犹豫,将自己的手伸过去,握住了辛荼。
她的手是暖的。
辛荼的手却凉得像没有任何温度。
辛荼瞥着两人相牵着的手,似有片刻的失神,说:「你在你的记忆深处,选择想要重现的那一段场景与时间,在脑海里回忆那段情景,就可以和你想见的那些人一起玩了。」
长生心想,那她得寻一个阿瑾,阿洛,姑姑还有夜都在的时间段,最好的选择便是回溯到熙宁十年那段时间的记忆了。从唐开始,阿洛和阿瑾就为她四处奔走,寻找治病良方,期盼她能恢复正常。
而这一切,直到宋时熙宁二年,宋神宗赵顼在位期间,她们几人遇到了夜,方达成心愿。之后她身子一年年拔节长高,在熙宁十年时,一家人依照当初约定,与夜再度重逢。
「想好了么?」辛荼轻声问她。
「想好了。」长生点头,又道:「那你到时还在么?」
「我与你身在同一个梦场,不管你场景怎么变化,我都会在。」
长生道:「若入了真正梦场,便有空凝时的存在,空凝时过后,我能自由行动了,但梦场会遮掩所处那个时间点之后的所有记忆,我便不再识得你了。」.z.br>
辛荼说:「你若要在进入梦场以后,想再度记得我,我有办法将你唤醒,你就可以带着完整的记忆在那个梦场里玩。」
长生仔细斟酌,道:「既是如此,那你先莫要唤醒我,我想真实地回到以前。若我心知自个还在现代,便会晓得阿洛阿瑾她们皆是幻影,姑姑与夜也并非真实存在,我会很是难过。」
「你别难过。」辛荼轻柔地握着她的手:「我不叫醒你,你好好在里面玩。」
「那你岂不是在里头孤零零的?」长生道:「我们一家人都不认得你,夜也不识得你。」
「没关系。」辛荼寡淡地说:「我一直都是一个人,习惯了。」
长生却道:「那你在梦铃响起之时,唤醒我罢。到时我清醒了,记得你,你便不孤单了。」
辛荼怔了怔,静了片刻才说:「……好。」
长生在脑海里回忆起自己最想回到的那段时光,辛荼的手一直牵着她,没有松开,过了一阵,长生感觉自己头脑晕乎起来,眼前的白雾飘来摇去,像是刮起了风。
但那风很温柔,吹着她的脸颊,她整个人像是要化开了。
渐渐的,白雾散去。
天光骤亮,她所处的位置顷刻之间完全变了模样,变成了一处水潭边上,密林幽深,有一道雪白的瀑布从悬崖上冲刷而下,在底下的水潭溅起大片的水花,水雾缭绕
。
长生立在水潭边上,一动不动,似凝固的雕像。
现在是空凝时的一罗预时间,长生并没有任何意识。
辛荼站在长生面前,默默地端详着她的模样。
此时此刻,长生还穿着现代的衣装,辛荼细看了她好一阵,这才用手在她面前虚空地轻挥了一下,长生的衣着瞬间变为古装,身量比先前略矮了些许,面容比之先前亦略显青涩,穿着一身淡色衣裙,裙摆往上拎起来掖在腰间,露出底下修长白嫩的两条腿,手里拎着两条鱼。
她脚踝上一直都用红绳串着一块长安玉,手腕上也戴着红绳串起来的两枚珠子,一枚雅白,一枚淡青。现在看过去,那块长安玉与两枚珠子依旧没有变化,仍是一如既往地挂着。
一罗预的功夫转瞬就过,长生睁开了眼。
她很自然地提着鱼,正要转身离开水潭,却瞧见了水潭边上的辛荼。
奇怪,方才水潭边上有这人在么?
长生心中好奇,走过去向辛荼行了一个礼,道:「姑娘,你是何人?我在此住了好一阵日子,以往怎地未曾见过你?」
辛荼还是现代的装束,外面套了一件薄薄的风衣。
长生忍不住又看了她好几眼,心道以往从未见过这般打扮,实在有趣,可是什么外族人么?
辛荼向她回了一个礼,一改之前说话的现代用语,而是古腔古调地回道:「我只是路过的旅人,口渴之下,在此饮水,叨扰姑娘了。」
长生见她打扮古怪,但话语却和她们没有任何区别,很自然地便接受了她的说法,笑道:「这水潭乃这山林之物,并非我家所有,又怎是叨扰,姑娘自便,我得回家了。」
说罢,提着鱼脚步轻盈地走开了去。
辛荼在后望着她的背影,在原地站了片刻,悄无声息地跟随上去。
长生离开水潭,眼前道路越发敞阔,行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她终于来到一处林间竹舍旁。
那竹舍修得极是雅致,林间枝叶漏下的光点落在屋舍之上,在光滑的竹节之上泛起光晕。长生推开前院竹门,见竹舍的门开着,一名身段窈窕,腰身纤细的女子正在屋内将煮好的茶入盏,旁边搁着两盘做工精细的点心。
「阿瑾,我又在瀑布水潭底下捉到鱼了。」长生提着还在挣扎的鱼,欢喜地邀功。
师清漪正忙着备茶,听见她的声音,抬眸温柔一笑,接过她手中的那两条鱼道:「那潭水凉,瞧你都湿透了,赶紧去换身衣衫,仔细染了风寒。」
「好。」长生兴高采烈地往房中走去。
师清漪将那两条鱼送入厨房,用井水养着,这才回来继续准备茶水。
待备好了,她将茶盏与点心放入托盘,一路行到后院。
后院中,有两名女子正在石桌旁对弈。
一名白衣女子坐在左侧,以银发带束了脑后长发,仙人之姿般端坐在那,云淡风轻地静观棋盘上厮杀的战局。另一名黑衣女子坐在右侧,面色比身上的沉沉黑色更为肃穆,拧着眉,手中的黑子悬而未决。
师清漪将托盘搁在石桌旁的竹案之上。
那白衣女子瞥向师清漪,唇边浮起淡笑。师清漪抬起食指,悄然隔空点了她一下,暗示她对弈归对弈,可莫要下手太狠了,那白衣女子面色无辜地摇头。
对面黑衣女子低咳一声:「洛神,对弈之间莫要走神,你瞧不起对手么?」
「岂敢,姑姑。」洛神淡道。
师清漪憋笑,递了一盏茶搁在洛神的棋盅旁,柔声道:「烫,待会喝。」
「嗯。」洛神应道。
司函瞥向师清漪,冷道:「长幼尊卑有序
,她一介后辈,瑾儿你为何先端茶给她?」
师清漪:「……」怎地又争上了,真是没个消停。
师清漪面上笑意和煦,道:「洛神刚巧在我手边上坐着,她挨得近,我顺手先端给她了,姑姑你莫气。」
司函哼道:「我怎会为这等小事生气?」
言罢又道:「给我奉茶。」
师清漪忙弯了腰,准备将竹案上的另一盏茶递给司函,司函却抬了抬眼皮,觑着洛神:「让洛神来奉茶,她手边那盏。」
师清漪:「……」
洛神神色静然,脊背挺得笔直:「姑姑对不住,这盏茶已喝过了。」
司函立时道:「你当我眼瞎么?你方才一动不动,哪里喝了?」
洛神道:「是清漪喝过了。清漪怕我烫着,方才递茶之前,早已先吹过热气,又饮了一口试温。那时姑姑你正端详棋局,未曾注意。」
师清漪:「……」我才没有喝,你又胡说八道。
司函:「……」
司函面色阴沉,心道怕烫着,还吹茶,还试茶温?
这女人又在这明里暗里地显摆瑾儿疼她,着实可恨,比之当年流韶在她面前显摆与她幺弟之恩爱,可恨之处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初就不该猪油蒙了心地答允瑾儿,让瑾儿迎娶这女人进家门!悔之晚矣。
489 孤寂
第四百八十六章——夜色
司函正在气头上。
她让洛神前来奉茶,还非得是师清漪刚才先端给洛神的那一盏,无非是想在洛神面前立个长辈的威严。谁知洛神竟拿出了那盏茶早已被喝过的说辞,她这威眼看着是再也立不下去。
不将她气个半死便算不错了,还能指望那女人前来奉茶?
师清漪更是头疼,正琢磨着应当如何去哄司函才好。她这姑姑脾气虽大,却又是能哄得好的,只是这回她应当用个什么法子才好?
洛神起身行至竹案旁,轻瞥了师清漪一眼,端起了另外一盏茶。
师清漪唇边这才泛起微笑来,终究是放心了。
不必她去哄,让洛神去哄也成的。
洛神端着茶来到司函身侧,声音平静道:「姑姑,请用茶。」
司函倒是有些意外,不过那面色仍端得有些沉,话语更是句句带刺:「不是说茶水已被瑾儿喝过了么,瑾儿怕你烫着,又是替你吹气,又是替你试温的,我以为你无茶可奉。」
洛神不卑不亢,道:「这是另外一盏,未曾饮过。」
司函手里把玩着一枚黑子,暂时未曾言语,却也不去接那茶盏,显是故意让洛神立在一旁等候。
师清漪瞧见了,心中有些着急,提醒道:「姑姑,洛神已给你奉茶了。」
师清漪越急,司函听出她话语里藏不住的疼惜,便越是有气,道:「瑾儿,我只是让她在边上多站了片刻而已,你便舍不得了?」
师清漪:「……」
司函心中不是滋味,今日她这威看来是非立不可了。
近几年凰都事务繁忙,她已有许久未曾与师清漪还有洛神住在一处。
八年前长生经过夜姑娘易骨,终于治好了那总也长不大的顽疾。随着年岁过去,长生身量高了,人也成熟懂事起来,但这期间长生主要还是由师清漪和洛神一手带大,她只能抽空照拂。
今年这个月终于得了空闲,又正赶上了一年一度要带长生去夜姑娘所在之处复诊的约定,她便一同过来,在夜姑娘的山林中住下。
以往不同住时,许久未见,司函还很是挂念。
可自从一家人住在一起后,司函瞧见师清漪与洛神在她眼皮子底下那亲密模样,莫名又觉得气不顺,于是时不时就得来个横挑鼻子竖挑眼。
师清漪也深知司函这性子。
分别许久,她姑姑惦记她们,却又见不到她们,姑姑心中有气。
住得久了,她姑姑嫌弃她们,却又奈何不了她们,姑姑心中仍有气。
但姑姑心中有气,哄哄便好了。
师清漪眉眼含笑,委婉地绕开了司函的质问,道:「姑姑若再不接过去,茶水凉了,容易失了茶味,这饮茶自然是要在茶温正好的时候。」
司函却冷道:「方才不还怕洛神烫着,替她吹一吹么?怎地到了我这,却又怕我茶凉了?这同一盏茶在同一时刻,竟有这般大的冷热区别?」
师清漪:「……」
她可冤枉,自个根本没吹茶,分明是洛神诓姑姑的,但她现下实在百口莫辩。
司函目光扫过去,问道:「瑾儿你来说说,这茶究竟是烫,还是凉?」
师清漪:「……」
这时洛神却开了口:「姑姑不来接茶,想是对弈累着了,不便端着茶盏。」
说到此处,洛神将手中茶盏往司函身前递了过去,又道:「不过这不打紧,我是晚辈,晚辈向长辈奉茶,是应当的。」
司函见洛神那茶盏仍是继续递过来,几乎快要到面前了,身子立时往后倾了倾,拧着眉道:「你……你
做什么?」
洛神连眉都没动一下,将那茶端得四平八稳,继续道:「既然姑姑不便端茶,我身为晚辈,特来喂姑姑饮茶,也是应当的。」
师清漪:「……」
让洛神去哄,可没想到她竟用这般黑心肝的法子去哄。
司函见那茶盏浮起的白雾萦绕在眼前,又听洛神说什么喂茶,道:「……不必了!」
洛神幽幽地觑着她:「姑姑可是怕喂茶的时候太烫?姑姑且放心,我会吹凉的,这是我身为晚辈的分内之事。」
司函脸上虽岿然不动,额角却隐有些汗,生怕洛神当真做来,忙道:「……你且将茶放下。」
「是,姑姑让我放下,我自然得放下。」洛神这才将茶盏搁在司函的棋盅旁。
她虽句句都是晚辈对长辈的恭敬,司函却听得心慌不已,如坐针毡。可又拿捏不到她的错处,不好见机发难,无奈之下只得让洛神回座位。
洛神退了回去,在石桌另一侧端坐下来。
师清漪也挨了洛神坐着,心中既为洛神得以坐回来而松了一口气,又替之后的自个捏一把汗。照姑姑今日这反应,若她再继续待在这棋局旁边,指不定姑姑又要向她问出什么两难的问题来。
「继续。」司函道了声,落下一枚黑子。
洛神眸子幽然一瞥,白子紧随落下。
师清漪贴着洛神的身子,悄然牵过她另外一只得空的手,在洛神手掌心上写字:「你可知姑姑为何不悦,非要刁难你我?」
洛神一面落子,一面在师清漪手心回写道:「因着她输掉了许多子。」
师清漪轻捏了一下她的手指,嗔怪写道:「你倒是清清楚楚,让你莫要下手太狠,你还装无辜。」
洛神写道:「那我待会输与她一些。」
师清漪垂了眸,轻轻一笑,暗自写道:「莫要输得太明显了,叫她瞧出来,她又得生气。」
「晓得。」
洛神与司函继续在后院对弈,师清漪默默观棋,过得一阵,空无一人的前院里却走进来一个女人。
那女人正是身着现代衣装的辛荼,那一身打扮与四周围的古韵格格不入。她从衣兜里取出长生之前佩戴的手表,搁在门口的空地上,又望向附近的一棵高树。
那树上栖息着几只鸟雀,辛荼望了其中一只一眼,那只鸟雀立时扇动翅膀向她飞来,在她身边盘旋。辛荼嘴唇轻动,也不知辛荼和它说了什么,它竟似完全遵从了辛荼的命令,绕着那只手表拍打起了翅膀。
辛荼快步离开竹舍。
长生自房中换了一身衣衫出来,听见前院有扑棱翅膀的响动,还听见鸟雀的叽喳声,好奇之下走到前院一看,就见一只毛色艳丽的鸟雀正围绕着一块银白色的物事转着圈。
那是何物?
长生心中犹疑,走过去捡起了那银白色物事细看,却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鸟雀飞走了,长生弯着脑袋琢磨了片刻,赶紧拿着这东西前往后院,一路小跑到石桌边上,将那块银白色物事悬空晃在了桌旁三人面前,道:「姑姑,阿瑾,阿洛,我方才捡了个好生奇怪的东西,从未见过,你们来瞧瞧。」
师清漪瞧见那银白物事的模样,颇有几分兴致,接过来放在手中细看,只觉得它触感冰凉,一时竟不知是何种材质。
她耳力极敏锐,能听到这东西发出极其细微的「滴答滴答」响动,且滴答的间隔甚有规律。而那东西中间是一个精致的小圆盘,里头绕了一圈古怪的细小符号,看不出是何种文字符号。
那些符号还是均匀分布的,共有十二个。
小圆盘最中央有三枚针,长短不一。
师清漪边听那滴答声,边琢磨,当下瞧出那滴答声应是其中一枚动得最快的细针发出来的。那枚细针每隔一瞬便动一下,指向某个符号,之后很快又动一下,指向下一个相邻符号,如此绕着那圆盘中心转着圈,每动一次,便发出一声细细响动。
洛神坐在师清漪身侧,也在旁细看那东西。
司函瞥了几眼以后,却蹙眉:「莫要乱捡外头的东西,成何体统。」
长生哀哀地道:「可这东西很是好看。」
司函冷哼道:「好看便能随便捡了?若是有毒,有诈,如何是好?模样越是美的,指不定便越坏。」
师清漪:「……」
她下意识瞥了一眼洛神那冰雪玉颜,怎么都觉得姑姑这话有些拐弯抹角了。
「应是某种机括。」洛神面色静敛,只是向长生道:「你在何处捡的?」
长生道:「就在咱们自家的前院里。」
师清漪与洛神面色微变。
这山林是夜姑娘的地盘,一向是无人敢踏足进来的。且竹舍原本也是夜姑娘的林中居所之一,只是当年夜姑娘替长生易骨时需要许久时间,她们总得寻个住处落脚,夜姑娘便让她们住了进来。
此后只要一到每一年定好的复诊期间,她与洛神都会带着长生住在这竹舍里,今年姑姑也在。
这山林如此隐秘,而院落又打扫得勤快,对弈之前那院中还未曾有这东西的踪影,现下却突然出现了,她们二人谨慎,下意识便觉得多有蹊跷,莫非是有人故意放在院中的?
长生如实交代道:「我瞧见的时候,它边上围着一只鸟雀,许是那鸟雀将它衔来的也未可知。」
她虽天性烂漫,却又机敏,道:「但山林广阔,为何鸟雀非要衔着它落在我们院中,这也太巧了些。当时那鸟雀还在我面前扑棱双翅,似是在特地引起我的注意,让我去捡那东西,我便想拿给你们瞧一瞧,看里头有何名堂。」
师清漪沉吟起来。
鸟雀只是生灵,又怎会有什么刻意的目的,除非鸟雀背后有人操控。
但这林中,能随意操控林中活物的,唯有夜姑娘一人。
这山林皆臣服于夜。
是夜姑娘遣那鸟雀前来的么,只为将那东西送到她们手中?那东西瞧着很是精妙古怪,绝非凡品,反正她活了这么久,什么蹊跷也都见识过了,却从未见过这等物事,若此物当真是夜姑娘所有,倒也说得通。
夜姑娘沉默寡言,行事又极难揣测,当年她们最终能得到这个让夜姑娘替长生看诊的机缘,个中曲折跌宕,实在难以言说。
若此事当真是夜姑娘安排的,在此瞎猜亦是无用,还是先观察一下夜姑娘的反应为好。
若并非夜姑娘所为,那便是山林之中有旁人存在,此事更该知会夜姑娘一声,也好让她做好准备。
师清漪斟酌半晌,向长生道:「长生,你去请夜姑娘过来罢。」
长生眼眸骤然亮了,那股子雀跃几乎藏不住,但很快又有些忐忑起来:「若是我去请,夜不愿来可如何是好?前几日我去请她来玩,她并未答应。」
师清漪眨了眨眼:「你说,是我请她过来用饭,做了很多菜,还有糖油果子吃。」
「对了。」长生骤然欢喜起来:「她爱吃阿瑾做的糖油果子。」
长生足下轻盈,说走就走。她可得快一些,不然她怕夜赶不上阿瑾的晚饭,糖油果子得趁热吃。
司函方才一连围杀了洛神好几枚白子,却不知都是洛神故意输给她的,还输得不留痕迹,她心中正傲,嘴上却教训道:「糖油果子有什么,不过是些凡俗吃食,吃一口都有失身份,瑾儿你竟还自
个做来。你堂堂殿下,整日里却琢磨这些厨房琐事,凰都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师清漪却道:「我娘亲最喜厨房,还在厨房将我生下来,我幼时黏她,瞧不见她便容易哭,她在下厨时还不忘用背筐背着我,如今我多琢磨些菜色小吃,我娘亲想必也会欢喜的。」
司函一听师清漪提起流韶,想起遥远往昔被流韶欺负的日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但又想起流韶早已身死多年,又浮起几分悲哀,心中五味杂陈,没有再说什么。
师清漪接道:「洛神也欢喜吃我做的菜,我多学一些菜色,不好么?」
「好。」洛神应道。
司函:「……」
就直接气死她罢。
夜其实住得离竹舍不远,长生快步疾行,来到夜的住处,却是空无一人。她心中奇怪,在夜的居所附近寻了寻,也未见踪影,这才暗忖莫不是去血湖了,便立刻前往血湖。
血湖就在附近,长生行了一段距离,远远地便瞧见两名蒙着面巾的女子一左一右,各立在一棵树下。
一名女子双手捧着一叠整齐的衣物,另一名女子手中端着托盘,上头搁着茶具。
两人如同木桩子一般立在那,眼见长生过来,竟毫无反应,露出的双眸更是木然,若不是能瞧见她们眨眼,还以为她们只是站立的尸体。
她们是夜的仆从,夜似乎有许多仆从,但都蒙着面,身着同样的红衣,性子也是千篇一律。这八年以来,长生虽每年都来此住上一段时日,却并不知她们生得什么模样。
只能勉强从身高上看出来,今日侍奉的这两位与昨日的那两位应是不同的,今日这两位个子更高一些。
「叨扰两位姑娘。」长生见她们二人奉衣捧茶的架势,便知夜定然是在她们身后的血湖,忙向她们二人见礼:「我有事找夜。」
长生虽说的是血湖在她们身后,但她们身后皆是树木,并未有半点湖水影子。
莫说是湖水了,地面上绿草轻柔,就连个水洼也无。
左侧那名奉衣的女子冷漠地开口:「主人在血湖,旁人不得入内。」
长生小心翼翼地问询:「夜现下很忙么?我想请夜过去竹舍用晚饭,她可有空?」
右侧捧茶女子也漠然道:「不敢妄自揣测主人。」
长生习惯了她们这般回应,道了声谢,不便再说什么。她默默走到不远处,寻了块干净的石块坐下,双手乖巧地搁在腿上,打算在此处等夜出来。
只是还没等一阵,那奉衣女子走过来,向长生道:「主人有令,请靖姑娘入血湖。」
说罢,又走回了原来的位置,一动不动。
长生方才没有听见任何声响,并不知那女子是如何得知夜的命令的,不过她心中的喜悦盖过了疑惑,忙快步走到那两名女子面前。
夜虽有仆从侍奉,她却总觉得夜孤独到了骨子里。而那些仆从个个未有任何情绪起伏,如非必要,绝不开口。z.br>
夜不需要与她们说什么,她们竟都知晓夜的想法,为她奉茶,替她取物。
长生一直猜测,夜许是与她们有一种别样的交谈方式,又或是夜在她们脑海里下达命令,她听阿瑾阿洛提起过,这世上是有这等方式,只是极为罕见,彼此必须存在着某种特殊连接,具体如何,旁人是无从知晓的。
便如此刻,那两人方才并未主动邀请长生进去,这会又改了口,应是夜嘱咐的:「请进。」
只是长生未曾听到夜的声音。
原本她们身后只有树,却只听到一声极轻的支呀声,似是开门的声响。
但面前却没有门。
半空中裂开了
一道血红的缝,似是两道透明的门分开了些许,漏出门后头的光景来。
长生见怪不怪,很自然地推开了那道诡异的门,走了进去。门很快在她身后闭合了,从头到尾那门都无从得见,只能听到门闭合时的声音。
长生踩着湖滩上的细沙,往湖边走。
天上挂着一轮硕大的红月,俯瞰着那片广袤无垠的湖水。湖水更是一片望不到头的血红,那片红却并不可怖,竟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孤凉悲戚。
说是血湖,那并非是真的血,长生走在湖边上,用手鞠起一捧水,那湖水到了掌心中,却是清澈见底的。那湖水乍一看呈红色,也不知是那湖水被红月照得如此鲜红,还是湖底另有乾坤,比如有什么红色砂石,将那湖水衬出了一片红。
长生望去,见那红月底下,一抹高挑的女子身影踏在水泽中,背对着长生站着。
耳边清幽渺远的笛声绕来,飘过血红的湖水,吹进了长生的耳中。
长生浑身微有些抖,她一时之间不知自个究竟怎么了,竟那般紧张。
那女子身着一身黑衣,甚至能瞧见她赤着双足,那湖水只是浸润到了她的脚踝附近。因着湖水血红,望不见深浅,远远望去,她整个人竟仿佛是漂浮在水面之上。
长生脱了靴袜,也跟随入水,向那女子走去。但见湖水其实极浅,一路行了一阵,也几乎只没过脚踝,料想到了湖中心,亦是如此。
随着笛音幽幽,长生越向那女子走去,那女子的身影越在她面前清晰起来,她心头堵着的那股子酸涩竟越深了,甚至有些恍恍惚惚。
这血湖她以往也来过,血湖虽瞧着不同寻常,如入梦境,但如今她早已习惯了,这血湖虽玄,左不过是一个去处而已。
但为何此时此刻,看到眼前熟悉的景象,还有那熟悉的身影,她竟好似做梦一般。
「……夜。」长生走到一半,停下来,嘴唇哆嗦了下,低声唤道。
那女子听见了,停下吹笛,手中握着那支黑色笛子缓缓转过身,朝长生望了过来。
无边孤寂的夜色,倾倒在她冰冷的眼中。
490 避讳
第四百八十七章——贴身
也只有在瞧见长生的那一瞬,她眼中那沉沉的夜色才像是终于有了些许活泛之气。
但也只是些许而已。
夜迈开赤足,向长生缓步走去。
她的乌发极长,流泻而下,长发中端用红色发带束起,随着她行走的动作而在身后轻晃。身上的黑衣外头还披了一件黑色轻纱外衫,天地之间融合的那片红笼盖下来,仿佛在她的黑衣之上流转一般,似有似无地染了几分微红。
水中更是一片妖冶却孤独的红,她轻踏水面之际,水波摇曳,溅起水花,远远望去好似无数猩红花瓣翻飞,环绕在她雪白的赤足旁。
天上那轮红月映照着她,那血月底下的模样几乎无可挑剔。双耳的耳饰是红色坠带,掩在乌发下,整个人如同夜色与血色的结合,寂静,却又肃杀。
她的美貌,竟是那般令人不可逼视。
长生见夜向她走来,心底仿佛被一股子满溢出的思念推搡了一把,步伐越发快了,几乎是跑着向夜奔去。
当真奇怪,她近来分明与夜同住在一个山林之中,时常得以相见,为何此时此刻她竟如此想她。两人如今这一面,竟有种来得那般不易之感。
长生最终跑到了夜的面前,两人皆停下了脚步,相互对望。
见到夜的那份欣喜终究将长生心中潜藏的疑惑压了下去,长生眉眼弯了起来,向夜道:「夜,下午好。」
很简单纯粹的问候。
夜的声音听上去似蒙了一层幽寒,却又透着些许旁人难以察觉的轻柔,应和了长生的那句问候,低声道:「小不点,下午好。」
长生笑道:「我昨日不是与你说了么,莫要再唤我小不点了,我如今早已是大人的模样,你若一直似以往那般唤我作小不点,那岂不是显得我甚小?我这一把年纪,已是老妖怪了。」
她顶着一张年轻貌美的脸,说起自个是老妖怪,竟也说得如此自然,不事雕琢。
夜略有犹疑:「以往唤习惯了,若要改口,我不知如何唤你。」
「你和姑姑,阿瑾,阿洛她们一般,直接唤我长生便好。」
夜觑着长生,未曾接话。
长生往前走了一步,问她:「你不愿唤我长生么,可是觉得我这名字不好听?」
「……好听。」夜这才道。
长生好奇道:「那你为何不唤我?」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笑盈盈地接道:「可还是因着不习惯的缘故?这不打紧,改口也是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慢慢来,你不用立刻唤我长生的。」
夜沉默地点了点头。
长生想起自个来此的缘由,道:「阿瑾想请你去竹舍用饭,你可有空么?」
夜并未吭声,依旧只是看着她。
长生极细致地描绘起了师清漪今夜会准备的晚饭,道:「阿瑾和阿洛今日出去采买了,今晚会准备许多菜色,还有水果与点心,我不久前还在水潭抓了两条活鱼,蒸着吃可香了。」
说罢,她眨巴着双眼,观察起夜的神情。
夜的面色还是一贯的没有什么波澜起伏。
长生乌黑的眼珠黑葡萄似的,滴溜转了一圈,道:「阿瑾晚饭过后,还会做一些糖油果子。」
夜的眸子微微一滑,总算有了些许反应。
「你要吃糖油果子么?」长生引诱道。
「……吃。」夜轻轻颔首。
长生又道:「那你会随我去竹舍用饭么?」
夜道:「……去。」
长生眉开眼笑,心中一块悬着的大石总算落了地,还是阿瑾有法子,晓得
用糖油果子。
她在来的路上,生怕夜不会答应,心中难免揣了几分忐忑。
她虽然时常邀请夜去竹舍玩,但夜也并不见得每回都答应,大抵只有一半的几率会应下来。
她能感觉到夜待她很好,但八年下来,她也熟悉夜的性子,夜对待世人极其漠然,甚至于是无情,夜能与她们一家人说话已是不易,还每年替她看诊,即便夜待她若即若离的,她已很是满足了。
长生站在血湖中四处望了望:「你现下在血湖中,可有要事么?若有要事,我便在外头等你,待你忙完了,我们再动身。」
「不必。」夜道:「现下便可动身。」
「太好了。」长生笑了笑,下意识伸手过去,挽着夜的胳膊,随她一起往湖滩走去。
夜冷寂的眸子瞥了一眼长生挽她的手,倒是并未避开,任由长生挽着她。
两人皆赤足行走在浅水中,长生一面走,一面将脑袋往夜那边靠过去,但并没有挨着,中间始终隔了一段距离。
而长生这般倾靠,也并没有什么旁的意思,她只是想与夜比一下身高而已。
「我虽每一年都在长高,都长了八年了,但一直还是及不上你。」长生颇有些沮丧,叹了口气。
夜一路上沉默不语,这下见她似有些难过,才开口道:「你还有两年,尚有机会。」
长生道:「两年之内,我能长得如你一般高么?」
她的族人生长到二十岁时,方会定下容貌与身量,不再变化,往后漫长岁月之中,始终以二十岁时的模样示人。只不过当年她一出生便有缺陷,与旁的族人不同,她长到十岁时,便停滞不前了,甚至即便到了十岁,瞧着也如同七八岁孩童那般稚气,神智也懵懵懂懂的,难以开化。
八年前,夜成功替她易骨,治好她后,她才得以继续在当年十岁的基础之上生长。虽说如今她那岁数听上去老得吓人,实际上算下来,真正身量拔节长高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过才十八年而已。
「不晓得。」夜寡淡地道。
长生琢磨片刻,有了些自知之明:「你和阿洛一般高,我若要长到你们那般,许是太难了些,阿瑾我也及不上,恐怕我只能比十四高上些许罢。」
夜脚步未停,瞧了她一眼:「你现下这身量,已可以了。」
长生双眸骤亮:「那你对我的身量很满意么?」
夜脚步一顿。
长生不晓得她为何停下,颇有些疑惑地望着她。
夜道:「为何要在意我是否满意?」
「我也不晓得。」长生答得真诚:「但我希望你对我满意,你若满意,我便会欢喜的。」
她说到此处,又豁达地笑了笑:「但你若始终不满意,其实我也没有法子,毕竟许多事不可强求。就比如身高,到了一定年纪,便不再生长,是断不能再改变的。我还剩下两年时间,若能再往上长一长,我自会努力,但若到时定了型,你即便再不满意我的身量,也只能这般。」
夜却突然问她:「满意,究竟是一种如何样的感觉?」
长生边走边答她:「似这种感觉,一时有些难以形容。大抵是你觉得对方合称你的心意,觉得对方很好罢。」
夜目视前方,若有所思。
过了片刻,她道:「你希望我觉得你很好,是么?」
长生粲然一笑:「自然是了。」
夜侧过脸去,看着长生的眸子,轻声道:「你很好。但我还是不懂满意是什么感觉。」
长生得了一句「很好」,早已心花灿烂,心满意足了。她晓得夜是与旁人极其不同的,夜并没有多少感情流露,她并非是性子内敛,
也非心如止水,而是夜的确不懂,更不在乎这些。
「不懂并不打紧的。」长生道:「不过你往后若有兴致,可以问我。」
「……好。」
两人在血红色的浅水中行了一阵,来到湖滩的几块大石旁。夜在其中一块浸在水中的石畔坐下,低声道:「进来。」
长生听见她这声冷漠的嘱咐,晓得是她在对外头的仆从下令,便未曾作声。
她先前在水中跑了一段路程,虽然挽起了裙子,但溅起的水花太高,将她半边裙子都打湿了,正往下淌水。
且她刚从湖中上来,湖滩上满是细沙,湿漉漉的赤足一踩上去,顿时沾满了细沙,无论如何也无法再穿靴袜了。
不过长生倒是浑不在意,提了靴子站在一旁等候着夜,显是打算继续赤足走回去。
很快外头那两名仆从快步走了进来,来到夜所在的石块旁,躬身道:「主人。」
夜没有吭声,只是坐在石上。
其中一名仆从蹲下来,鞠起湖水为夜冲洗赤足上沾着的细沙,并为她擦拭干净,穿上靴袜。眼见可以踩踏在地面上了,夜这才站起身来,另外一名仆从来到她身旁,替她褪下有些湿润的轻纱衫子与外头两件衣衫,露出最里头雪白的里衣来。.z.br>
夜在长生面前更衣,倒是并未有什么避讳之处,神色毫无起伏。
不过长生瞧见她此刻只身着里衣,身子曲线被薄薄的里衣裹着,若隐若现,面颊微有些泛红,忙扭过头去,望着血红的湖面。
夜更衣完毕,走到长生面前,自上而下打量着她,目光最后落在她的赤足上。
「洗干净。」夜道:「穿上靴袜再走。」
长生见夜这么说了,点了点头,提着靴子坐在石块边上,将双足浸在湖水中清洗细沙。夜看了其中一名仆从一眼,那名仆从来到长生一侧,正准备弯腰替她洗,长生忙缩了下足,道:「多谢你,但不必了。」
那名仆从便望向了夜。
夜点了点头,那名仆从径自退开了去。
长生自个清洗完,在石块上坐着,也不下来,只是在湖风中晃着那两条白嫩且湿淋淋的小腿,水珠沿着她的脚趾不断往下滴落。
「擦干。」夜在她身后道。
长生回过头去,望着夜笑道:「那我还需要一会子,我没带擦拭之物,得让湖风吹干它,我才能穿靴袜的。」
阿瑾与阿洛一向好洁,自小教导她,每个人都有自个专属的贴身之物,擦拭软巾之类的,断不可与旁人共用。
她不能与夜共用擦拭软巾,这很失礼。
夜望着她的背影,眼中似乎掠过几分茫然,她向其中一名仆从招了招手,那名仆从随她走远了些许,夜低声道:「她为何不用我的软巾擦拭,可是嫌弃我方才擦拭过了?」
那名仆从眼中没有多少神色起伏,木然地道:「主人尊贵无比,旁人怎敢嫌弃主人。靖姑娘应是不便与主人共用,毕竟这属于主人你的贴身私物,你用过了,她怎好再用,怕主人心中不喜。」
「是这般么?」夜亦是寡淡地问。
那名仆从语调平平,道:「应当是的罢。前阵子五妹寻不到自个的软巾,沐浴时擅自用了九妹擦拭身子的软巾,被九妹打了一顿。」
「任由湖风这般吹干,可会容易着凉?」夜道。
「容易。」
「只要不贴身,她便愿意用么?」夜又道。
「下不敢妄断。」
夜未曾再说什么,快步走到长生身侧,褪下自个方才换上的那件黑色外衫,裹住长生的赤足,替她擦拭起来。
长生根本没有料到
,几乎是如同一只小鹿般受了惊吓,双腿赶紧往石块上缩,睁大眸子望着夜。
夜面色如常,一手按着她的腿,不让她动,继续用自个的外衫替长生擦干小腿与足上的水渍。
「夜……你为何如此?」长生有些发懵,不解其意。但她有疑惑也不会藏着,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夜道:「外衫并非我贴身之物,你可以用,不必避讳。」
长生心中澄澈无尘,通透之极,很快就想通了夜会这般做的缘由,不过她并不笃定,试探地问道:「你可是觉得擦拭软巾乃是你的贴身之物,怕我不方便用,才用你的外衫帮我擦拭?」
夜对长生有问必答,道:「是。」
长生顿时噗嗤笑出了声。
491 成家
第四百八十八章——心上
见长生突然笑起来,夜停下了擦拭的举动。那面色与其说是平静,倒不如说是未有任何情绪流露,只是望着长生。
长生早已习惯了夜的这般反应。
虽然夜无论瞧见什么,听见什么,大多数时候都显得极其漠然,但面对长生时,终归比对旁人时有些微不同。而长生心细聪颖,也能瞧出这细小的不同来,逐渐摸清楚了一些夜的脾性。
长生晓得夜此刻应是有些疑惑的,不明白自个为何会笑出声,她怕夜误会,向夜解释道:「我笑,并非是在笑话你,而是觉得……」
她一向直接,但说到此处,竟略有些顿住。
「觉得什么?」夜问她。
长生犹豫了一瞬,笑意重又明媚起来:「觉得你方才可爱,我忍不住笑。」
「可爱?」夜似乎是生平头一回被人说可爱,面上未有半点羞赧之意,反倒越发显得不解:「我晓得可爱这个词的释义,却并不知觉得旁人可爱,究竟是何种感受。」
长生思索片刻,认真向她道:「这有些难以形容,我给你打个比方罢。就似阿瑾养着的九尾,有时会绕着我转圈,有时会乖乖蹲在我面前,我瞧见它这副模样,只觉得心都软化了,想去揉一揉它的脑袋,抱一抱它,这便是我觉得九尾好生可爱。」
夜却道:「你说我可爱,可是也想揉我的脑袋,想抱我?」
长生:「……」
长生蓦地发了愣,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若不是夜问起,她自个都未曾考虑过这个问题。
她想揉夜的脑袋么?想抱着夜么?
现下想来,她应是想的。
以往她最多便是在与夜同行时,挽着夜的胳膊,且得到过夜的应允。犹记得当初她第一次萌生了想要挽着夜的胳膊的想法,便问能否挽着,夜答应了,她又问往后是否也可一直如此,夜依然点头。
除此以外,她从未想过旁的更为亲密的举动。
如今她想到了,面颊竟莫名发了些烫。
夜发觉长生并未吭声,也未曾再说什么,沉默地继续用外衫帮长生擦拭。
待擦干了水渍,长生穿好靴袜,从石块上下来,瞥见夜那件沾着水渍且早已皱了的外衫,歉意道:「对不住,它已不能穿了。」
夜不以为意,淡道:「回去浆洗即可。」
说罢,她又觑着长生身上那湿透了半边的衣裙,道:「你将外头的湿衣脱下来。」
长生本想这般湿漉漉地走回去,平素她在水潭中抓完鱼后,亦是一身透湿,反正她是浑不在意。但此刻夜让她脱下来,她便乖乖将那外头的衣裙褪下,拿在手中,幸好里头的衣衫大部分还是干爽的,只是瞧上去很是单薄,尤其血湖风大,吹拂着她的长发与衣摆,瞧着更让人生怜。
夜的面色毫无起伏,又伸手去解自个身上剩下的黑衣:「穿我的。」
长生忙道:「不必了,你已没了一件外衫,若再褪一件,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夜道:「我不会着凉。」
长生仍是摇头,夜身上已去了一件外衫,又怎能还再要她一件。若给夜添这许多麻烦,实在是太失礼,长生低声道:「你穿着罢。」
夜见长生不愿,便不再强求,松开欲要解衣的手。
两人走在前头,另外两名仆从跟随在后,往血湖那扇瞧不见的门走去。
待得离开血湖,四人回到了夜的住处,长生晓得夜没了外衫,自是要另外再行更衣的,便安静地坐在厅堂的椅上等候。
谁知夜并未立即走开,而是居高临下,睨着椅上的长生:「我已归家了,与在
血湖时不同,现下有许多衣衫可供选择,你去取一件披上。」
她轻声补了一句:「莫要着凉。」
长生抬头望着她,笑起来,这回答应得很是干脆:「好。」
夜瞥向先前在湖边问过的那名仆从,道:「你去安排。」
那名仆从似是颇得夜的信赖,夜的许多事,都是令她着手安排,有何疑虑,有时也会问询她。
那名仆从躬身道:「是,主人。我来侍奉主人更衣,让九妹领着靖姑娘前去挑选,主人意下如何?」
夜简单地颔首以示同意,离开厅堂往里头行去,那名仆从让长生在厅堂稍作等候,之后快步跟在了夜的后头离去了。
不多时便有一名同样身着红衣,蒙着面的女子过来向长生见礼,语气亦是平淡木然:「靖姑娘,随我来。」
长生仔细端详着面前的女子。
以往她分不清那些仆从的区别,更不知她们的名姓,但方才她听那名仆从唤这名女子九妹,这还是她头一回在夜的住处见到一个有明确称谓的仆从,如此特殊,自是要多加留意的。
虽然这九妹应当不是什么真实名姓,而是排行昵称,但已很是稀奇了,毕竟她以往从未见那些仆从在她面前相互称呼过,夜也从不唤她们。
有了称谓,要区分和记住对方的特点,便容易了许多。
长生一面暗自观察,一面跟随九妹,穿过曲折廊道,步入一间房中。
九妹打开衣箱,道:「这间房中的衣衫皆为主人之物,只是平素主人不大穿,都已洗过,很是干净,靖姑娘可随你心意选一件。」
夜的衣衫颜色多以沉黑色为主,没有任何明亮之色,长生选了一件,九妹便服侍她更衣。
九妹没有多少言语,长生深知她们这些人的性子,亦很是配合,不会多说什么。
不过长生却发现九妹和旁人似乎有些许不同,虽然仆从们都极其冷漠,但九妹与她们相比,眼中有时会略有一丝起伏。比如她瞧见长生手腕上那两枚用红绳串起的珠子,会多看几眼,似乎是觉得那两枚珠子很是好看,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目光。
替长生束腰带时,还会主动问她:「可觉得紧了么?」
若是换做旁的仆从,决计是不会这般问她的。旁的仆从,最多是问几句,答一两句,若长生不吭声,她们便闭口不语。
长生总觉得这位九妹的情绪起伏,似乎比旁的仆从多一些,不过也只多了些许而已。
待更衣完毕,长生向九妹笑了笑,感激道:「多谢九姑娘。」
九妹眼中一怔,似有疑惑地盯着她看。
长生忙道:「我可是唤错了?方才我听夜身旁的人称你九妹,但我不知你名姓,便只能以九姑娘相称,冒昧之处,还望姑娘见谅。」
九妹却道:「怎会冒昧,你是第一个唤我九姑娘之人,多谢你唤我名字。」
长生双眸清亮,没想到夜的仆从竟会道谢,这九妹的确与旁的仆从大有不同。
她饶有兴致地问道:「你的名字当真是九妹么?」
九妹语调依旧没有多少起伏,似不动的石块,定在那里:「我没有名字。」
长生闻言心下好奇:「那为何你会谢我唤你名字?」
九妹答她道:「主人未曾赐名,我们皆没有名姓。但我想要一个名姓,即便无姓,有个名也好,只是主人从不赐名,我便与其他姐妹说了,让她们依照年纪排行,唤我九妹或九姐。九虽非我之名,但我将它当做我的名字,你是唯一唤了我名字之人,我自是感激你的。」
长生越听,越忍不住对她刮目相看。
夜的仆从,她总觉得她们没有任何
自我,更无情绪,仿佛傀儡。
但九妹却似是有些许自我的,她会萌生出想要一个名字的念头。
人生下来,长辈便会赐名,即使没有长辈赐名,便自个取名,名字乃是世人的一个称谓,一个符号,是世人来到这个世间的凭证之一。就连家中豢养的家犬,主人家亦是会唤它名字的。
可是九妹生而为人,却没有名字,是以她才对这名字有所执念?
但长生还是有些不解:「你的姐妹也是唤你九妹,为何你却说我是唯一唤你名字之人?」
九妹道:「她们并非真心唤我,只是前阵子因着我央她们如此,久而久之,她们亦觉得以年岁大小区分,指代时更为方便,便逐渐各自以排行相称,且也只有少数几个人愿意这般唤罢了。她们几人虽唤了我,却并不知名字对我的重要,但你不同,你是主动唤我九姑娘的。」
「前阵子?」长生寻到了一个她极在意的时间点,道:「我以为你们自小这般称呼的,原不是的么?那你让她们那般唤你,有多久了?」
「四个月。」
长生若有所思。
她觉得有趣,便在房中与九妹说了些话,过得一阵,门开了,夜立在门口,望向她们二人。
九妹立即闭嘴,噤若寒蝉。
长生能明显感觉到,九妹是惧怕夜的,旁的仆从对夜只是服从,没有任何情绪流露,但她能从九妹的眼中感觉到一种仆从对于主人的敬畏,甚至于战战兢兢。
夜的目光压根未曾瞧九妹,只是对长生道:「去竹舍。」
长生悄然瞥了九妹一眼,脚步雀跃地向夜走去,再度挽上了夜的胳膊。
竹舍之中,洛神与司函之间的对弈早已以一盘和棋作为结束,师清漪却深知这和棋里头藏着的不易。
以洛神的棋艺,自是能胜过姑姑的,但若洛神赢了这一局棋,姑姑定然心中不悦,少不得要寻些由头数落洛神。但若洛神输了棋,姑姑又会觉得洛神无用,竟在对弈中丢盔卸甲,到时只怕数落得会更加厉害。
可谓进退两难。
此番洛神特地下出了一盘和棋,便是不动声色地让姑姑闭了嘴。
输赢容易,可若要配合出一盘和棋局面,可得花费不少曲折心思。
师清漪将砧板搁在台案之上,一面清洗菜刀,一面向身旁的洛神笑道:「与姑姑对弈,难为你这和棋了。」
「下回换你与她下。」洛神淡道。
师清漪无奈:「我倒是想换,但姑姑多半是不肯的,她便是想让你作为对手。」
洛神面无表情道:「既然如此,那下回我在她面前道,我夜里手累了,不便再拿捏棋子。」
师清漪心思一向转得快,听出洛神言外之意,顿时大惊失色:「不要脸,你敢。你怎可在姑姑面前这般说,她定会气急的。」
「我不敢。」洛神这才似笑非笑地觑着她。
师清漪:「……」
师清漪低咳一声,只拿眼角瞥她,悄然问她:「你夜里当真觉得……手累么?」
「你手累么?」洛神却反问她。
「……不累。」师清漪又拿眼风瞥她一眼,声音里头似揉了水似的,红着耳根,声音压得越发低了,道:「反倒是想更累一些才好。」
洛神却道:「我是问做菜,你今夜要置办一桌子菜色,定是费时费力的,手会累么?」
师清漪:「……」
她随手撩了下耳畔的发丝,用长发捂着耳朵,手往旁边一指,微垂着眼,颇有些气闷地道:「你赶紧给我去择菜。」
洛神望着她轻笑:「好。」
言罢,回头望着厨房
的门:「出来。」
门外的长生这才露出半边身子,她扒着门,眨巴着双眼道:「阿瑾,阿洛,我回来了。」
师清漪拿着明晃晃的菜刀,走过去,笑盈盈地望着长生:「在此听了多久了?」
洛神也走到两人身旁。
师清漪的听觉那般敏锐,长生自知师清漪定然一早晓得自个藏在门后,只是未曾点破而已。她骗不到师清漪,也从未想过要骗,老实交待道:「我方到不久,从你们说姑姑对弈那里听起的,你放心,我不告诉姑姑,姑姑断然不会生气的。」
师清漪摸了摸她的脑袋:「晓得你不会说。」
长生被她摸了头,略有些小得意:「那是自然。我先前从水潭回来,在房中更衣,自房中窗户那里瞧见你们在后院对弈。你还在阿洛手心里悄悄写字,但我不晓得你们写了什么,能告诉我么?」
师清漪道:「你先告诉我,夜姑娘请来了么?」
长生眼眸亮了亮:「请回来了,正在厅堂,姑姑在招待她,我到厨房这里来煮茶给她喝。」
师清漪一听夜来到了竹舍,顿时放心不少,便想着先去厅堂与夜打声招呼,再继续准备晚饭。
长生却抱着师清漪的胳膊,不让她走,道:「你还未告诉我你们在手心写了些什么,我只能听见你们的交谈之声,但你们用手写字,我可是半点都不晓得,是什么秘密么?」
师清漪一向宠她,并不隐瞒:「让洛神告诉你。」
「阿洛。」长生双眸满是期待,转而看向洛神。
洛神将先前两人在手心写的话皆一字不落地说与长生听,又道:「莫要告诉姑姑。」
「放心。」长生忙道:「我保证不告诉姑姑,她绝不会知晓你们在下假棋,故意输掉棋子诓骗她。」
师清漪正正经经地道:「怎是诓骗?这是为了家中安宁,不得已而为之。你现下还不晓得,待你以后成家了,自会明白的。」
「成家?」长生却抱她更紧:「我不想成家。」
师清漪轻轻拍着她的肩背,带了些叹息地轻笑道:「你如今可是大人了,往后若是遇到心上人,总要成家的罢。」
长生一直以小孩的模样,陪在她们身边多年,如今长生终于能够长大,出落得亭亭玉立,她们心中欢喜,却又忍不住操碎了心。
就似雏鸟长大,总会离巢。
虽然不舍得,但若长生往后有了心仪之人,定然是想与对方在一起的,到时她们一家人便难以再似以往那般,能够日日团聚了。
「你们所在之处,便是我的家。」长生抱着不撒手,道:「我不想与你们分开,我有了心上人,你们便要让我走了么?」
师清漪心中酸涩,又有些想笑:「到时即便我们舍不得你走,你也会走的。你与你的心上人会有你们自个的人生,你会想与之成家,过上你们想要的日子,总不能你成家以后,也与我们住在一处罢。」
「为何不能?」长生道。
师清漪笑道:「我晓得你是愿意的,但你的心上人,也许会多有不便。此乃你们二人之间的事,若真有那么一日,你还是得问过对方的意思。」
洛神望着长生,温言道:「你可有心上人了么?」
长生面色有些茫然。.z.br>
洛神与师清漪相互看了一眼,眼中颇有些讳莫如深。
492 夜姑娘
第四百八十九章——不要脸
长生面上依然显出几分迷惘,她似乎是犹疑了一下,才回道:「我没有心上人。」
师清漪眼底温柔地笑了笑,又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道:「过来煮茶罢。上***你的一些煮茶诀窍,你可还记得么?」
长生认真道:「还记得的。」
师清漪便牵着长生的手,来到专门煮茶用的小茶炉旁。
小茶炉边上的烹茶器具皆是现成的,师清漪取来竹舍里最上好的茶交给长生,道:「今次我不在一旁帮衬了,全程由你自个来,也好让夜姑娘尝尝你亲手煮的茶。」
长生眼眸骤然亮了,亲手煮茶给夜喝这一件事,显是让她极欢欣的。
师清漪自然瞧出了她的这份喜悦,未曾点出来,只是笑道:「旁边有漏刻,注意时间,莫要煮过了。」
长生点点头,开始着手准备。
师清漪嘴上说不帮衬,骨子里终究还是个操心的命。她虽不言语,却也不走开,站在一旁看着,时不时帮长生盯一下漏刻。
她性子细致,在厨事之上更是精细讲究,便在厨房里摆了漏刻。平素煮茶,煲汤,蒸些点心之类的,时间拿捏得越到位,味道自然也越好。
寻常人家只是用漏刻来计时,不会去思虑太多,但对师清漪与洛神而言,漏刻便如同一种机括,既是机括,只要摸清楚其中的规律玄机,便能对其关键部分进行调整与改变。
她们所用的漏刻与寻常人家的相比,进行了改良。
一日一夜为十二时辰,漏刻的壶箭上标了刻度,随着水面位置高低发生变化,与水面齐平的刻度自然也会改变,以此来记录时间的流逝。
一般的壶箭刻度稀松,她们的壶箭刻度却更为细密。除去十二时辰的主刻度,每个时辰之间的刻度分得更多,结构更巧妙,时间自然也计量得更为细致,精准。
眼见长生的煮茶手法有模有样的,师清漪这才放了心,道:「我先和洛神去夜姑娘那里打声招呼,很快便回。」
「好。」长生目送她们二人出门。
二人见完夜姑娘,很快又回到了厨房。
长生问她们:「夜现下在做什么?」
师清漪道:「她在书房看书,你待会直接将茶送去书房即可。」
夜话语极少,更不喜旁人围在边上,对于这样一位特殊的客人,不去打扰她,才是对她最大的尊重。她们皆知晓夜的性子,此番先去见夜姑娘一面,尽完待客之礼,之后便任由夜在屋内,做她自个愿意之事。
洛神觑了一眼热气萦绕的水,又瞧了瞧漏刻,道:「长生。」
长生听洛神唤她,本以为洛神有话要对她言说,不过眼见洛神并未吭声,目光只是盯着漏刻,她方回过神来,哎呀一声,赶紧将茶放入水中:「得放茶了,若不是阿洛你提醒,便晚了一步。」
「还好,不算晚。」师清漪笑道:「不与你说话了,免得你分心。我去给夜姑娘备些茶点,你一并给她送去。」
言罢,往灶台走去。
洛神跟到师清漪身侧,低声道:「清漪,我做什么?」
师清漪斜了她一眼,还在对先前洛神逗她之事念念不忘:「自然是择菜。」
洛神倒也乖巧,领了命,端了一盆青菜走到不远处的矮凳上坐下,白袖往上挽了几圈,并将长而柔软的衣袖口捞起来,用小臂将其压叠在大腿上,低头择起菜来。
不过她这回不只是择菜,而是将先前长生捡回来的那块银色机括搁在旁边的椅上,择一阵菜,又端详片刻那机括,细听里头那枚针的响动规律,如此来回,全程面色平静。
师清漪看得
想笑,却很能理解洛神的用心。
她自个对那古怪的银色机括亦是好奇得不得了,先让洛神琢磨一阵,待她给夜姑娘备完点心,得空也去瞧一眼。
三人皆在厨房忙活,不多时厨房门口出现一道身影,却是司函走了进来。
「姑姑,你怎来了?」这倒让师清漪稀奇了,姑姑一向是最不屑厨房的,鲜少踏足,即使进来了也不过是为了数落她们,今次这又是刮了什么风。
「我不能来么?」司函拧着眉。
「自是能的。」师清漪心思一转,大抵也猜到了司函为何会过来,唇边泛起笑意。
无非是她们三人皆在厨房,只留姑姑一人在外头,而夜姑娘又是个不愿说话的,姑姑养尊处优惯了,怎能受得了那股子冷寂氛围。但夜姑娘对长生有大恩,她也不能对其冷脸,自是要尽一下地主之谊,招待一番,但若让她一直陪在夜姑娘边上,还不如要了她的命。
家中若是无客,姑姑爱去何处去何处,无需拘谨。
但家中若有客,还是夜姑娘那般瞧着冷飕飕的客,姑姑心中再嫌弃她们,也会选择与她们几个待在一处。
司函向师清漪嘱咐:「你先备茶点,免得夜姑娘久等。」
「是,姑姑。」师清漪憋笑道。
司函又踱步到长生边上。司函不懂煮茶,一向是喝旁人备好的,但眼见长生煮茶颇为熟练,她心中甚慰,煞有其事地点评道:「不错。」
长生弯了弯双眼,道:「姑姑,你也会煮茶么?」
「不会。」司函道。
长生眼珠滴溜溜一转:「姑姑既不会煮茶,不知煮茶步骤,为何能看出我煮茶不错呢?其实方才我错了一步。」
司函:「……」
师清漪憋笑憋得实在辛苦,却又不敢往司函那边看,免得被司函发现了,待会又是一顿好训。
司函心中有气,但对着长生那纯净的双眸,这股子气如何也发不出来。
她一向是最疼长生的,将长生当成宝贝,没成想竟被长生噎了一记。她舍不得骂长生,只得将气转移到了她认为的罪魁祸首身上,瞪着长生道:「整日里跟人学,都学坏了。」
「姑姑,我跟谁学坏了?」长生眨了眨眼。
司函眸子一瞥,扫向不远处的洛神处,冷哼道:「这厨房里谁最坏,便是跟谁学坏了。」
师清漪望了过来,问得无辜:「姑姑,我实在不解,敢问这里谁最坏呀?」
司函一甩衣袖,道:「一个两个的,都跟着学坏。」
洛神也不搭理她们,专心致志地低头择菜。
司函走到洛神面前,盯着洛神。
洛神连眼眸都未曾抬一下,并不看她。
司函横看竖看,越发觉得可恶,但方才洛神一直无话,她寻不到任何说洛神的由头,于是只得从洛神此刻所做之事着手。
挑剔不了人的错,她还挑剔不了菜的错不成?
洛神是坐在矮凳上,虽然她个高腿长的,此番坐在矮凳上颇有些局促,但至少方便择菜,她也就默默接受了。
她坐矮凳,司函便特地搬了一条高椅子过来,坐在另外一个盆边上,那里头都是已择好了的菜。
洛神听见司函搬高椅的动静,未曾吭声。
司函居高临下,仔细盯着洛神手里择菜的动作,盯了一阵,终于让她寻到破绽,将手一指:「有虫眼,你没瞧见么?」
说是虫眼,也不过是一个细小的孔罢了,也亏得司函能挑剔出来。
不过洛神还是将那片被司函说有虫眼的菜又取回来,择去一部分,放回去。
司函道:「你择
菜这么简单之事,为何做得这般不细致,若是将这有虫眼的菜端去给夜姑娘那般贵客品尝,岂不是丢尽了脸面。」
洛神声音没有起伏,道:「姑姑说得是。」
师清漪立刻停下做点心的手。
过了一阵,司函又指着一片菜叶道:「此处泛了黄。」
其实也不过是叶尖上微微泛了些黄而已。
洛神重新取回那片菜叶,择去叶尖,搁了回去。
司函坐在高椅上,大道理直往洛神身上招呼,冷道:「你将这黄叶拿去给贵客品尝,脸面又让你给丢尽了。」
洛神淡道:「姑姑说得是。」
师清漪赶紧快步走了过来,柔声向洛神道:「累了罢?你去歇息一下,我来择。」
洛神平静无波的眸光这才泛起些许柔软,望着师清漪。
司函:「……」
她见师清漪来救场了,话语更冷:「瑾儿你来凑什么热闹。你若在此择菜,谁来备茶点,洛神她会备么?」
师清漪笑道:「姑姑,那我先去备点心,晚些时候再来择菜,反正晚饭还要好一阵子的,择菜也不急在这一时。姑姑可要回去歇息?」
司函道:「怎地?嫌姑姑在这碍事,要赶姑姑走?」
「不是,不是。」师清漪忙连连摆手:「我是怕厨房的烟火气将姑姑你给熏着了。」
司函盯着洛神:「她都不怕熏着,我还怕熏着不成?」
师清漪:「……」
洛神也不理会司函,随她说道,自个继续择菜,偶尔会瞧一会搁在一旁的那块机括,安静思索着。
这倒是让司函更不顺眼了,向洛神道:「择菜便择菜,还要分心去看那捡回来的劳什子,行事这般不专心,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洛神手底下利索地将菜叶择了又择。
师清漪道:「姑姑,这和丢脸实在也扯不上半点关系的。」
司函听师清漪反驳,瞪着师清漪:「怎地不丢脸了?不只是丢脸,更不要脸。我好端端的一个侄女,那么好看,性子也好,谁知竟被她给拐跑了,就如我辛辛苦苦栽种的一盆名贵花卉,等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长大了,开了花,却被她连花带花盆一并给抱走了,这还不够不要脸?」
师清漪:「……」
她的确能从这些话里感觉到司函深深的怨念。
这么多年以来,平日里倒是无事,但只要姑姑一想起这茬,姑姑便恨得咬牙切齿。
尤其是在她帮着洛神说话之后,或者两人外出,隔了几年才回到凰都,姑姑许久不见她们,想念得紧,见她们回来,先是不动声色地欣喜片刻,之后又怨怪她们回来太晚。进而想到是因着她们二人已成亲的缘故,才离开凰都的,于是姑姑心中那股子愤恨全都一股脑地集中在了洛神身上,少不得要寻洛神的麻烦。
「不止如此。」司函越说越气:「被抱走的花,还胳膊肘往外拐,竟向着她。我另外一个侄女,另外一盆纯净无暇的花,也被她给带坏了。」
师清漪:「……」
这时洛神终于抬了头,身子在矮凳上坐得笔直,周身环绕着几分冷冽的气息。
洛神觑着司函,道:「姑姑有句话说错了。当年自被昆仑前辈与娘亲收养以后,清漪一直待在蜀地,昆仑前辈双腿不便,她自小照顾昆仑前辈的饮食起居,凡事皆自食其力。清漪并非任何人栽种的花卉,而是自行生长,自得芬芳。」
司函:「……」
师清漪眼中盈起笑意,心尖猝不及防地染了一抹甜。
司函被噎了下,气道:「就算是瑾儿自个长的,那还不是被你摘走了。」
洛神道:「我并非摘走她,我只是陪伴她。」
司函:「……」
师清漪心尖上更甜了,似淌了蜜。
「你好意思在此说这些话,实在不要脸!」司函只得指着洛神,冷怒道。
洛神面色淡然:「姑姑一直说我不要脸,姑姑可知不要脸是如何样的?」
「如何样的?」司函冷笑:「你方才所言,不正是不要脸么?」
洛神道:「看来姑姑对不要脸一词,还是不甚熟悉。」
言罢,她转过脸去,望向挨着她的师清漪。
师清漪一怔,不晓得她这目光是何意,司函更是不解,却见洛神伸了手,捏着师清漪的下巴轻轻一挑,微微侧过脸,在师清漪的脸颊上蜻蜓点水般地亲了一下。
师清漪:「……」
司函差点从高椅上跌下来,好歹紧紧攥住了把手。
洛神很快退开身,看着司函。
师清漪面红耳赤,唇角却微勾了一抹笑。不过她不想被司函瞧见,不然司函又得训她了,赶紧扭头望向一旁,假装若无其事。
洛神面无表情道:「先前那能叫不要脸么?姑姑,这才是。」
司函不敢置信,睁大双眼看着洛神。
令人发指。
简直令人发指。
司函气得手抖:「不要脸!」
洛神面上这才缓和了一些,更显出几分无辜来,温言道:「我方才也只是给姑姑做个示范,何为不要脸。此乃权宜之策,并非我的本意,姑姑实在是错怪我了。」
司函:「……」
胡说八道。
简直胡说八道。
当初就不该猪油蒙了心,让瑾儿迎娶这女人进门!
司函本是来教训洛神的,结果被气得浑身发抖,厨房也不想待了,拂了拂衣袖,愤然离开了厨房。
师清漪哭笑不得,只得叹了口气。
长生煮好了茶,在那边招呼她们二人道:「阿瑾,阿洛,我煮好了,你们过来尝一下,看看味道可好?」
两人起身来到长生面前,各自品尝了一口。
师清漪笑道:「还不错。」
洛神也点了点头。
长生眉开眼笑:「能够端去给夜喝罢?」
师清漪看了看漏刻,道:「能的,你稍待片刻,点心马上便好。」
说罢,她走到灶台旁,准备给热气腾腾的茶点装盘。长生倒好了茶,乖乖收拾起了煮茶器具,顺便等师清漪的茶点。
洛神瞥了一眼漏刻上的刻度,纤眉微蹙,似是想到了什么,走回先前的椅子旁,拿起那一小块银色机括,再度回到漏刻旁。
她一边比对那漏刻,一边瞧着那机括圆盘上的那几枚针,尤其是那针指向的细小符号。
圆盘中那些符号是均匀分布的,共有十二个,围绕了一圈,每两个符号之间刻了四道短线,短线之间瞧着亦是等距,就如同漏刻壶箭上那些刻度一般,只是一个是直线,一个却是圆弧。
洛神将那机括搁在台案上,若有所思。
师清漪端了茶点过来,与茶盏一起搁在托盘上,交给长生:「去书房罢。」
长生端着托盘,向厨房门走去。
师清漪眼见长生走远了些,以为长生看不见,声音压低,用手肘碰了下洛神的手。她想逗洛神,话语里故意微带了些气闷地道:「你方才说只是做示范,并非你的本意,那你往后别亲我了,反正非你本意。」
洛神回过神,目光从漏刻上收回来,落在师清漪的脸上。
「那的确非我本意。」洛神凝望着她,凑
过去,轻轻吻在她的唇上,落下一个柔软且冰凉的吻。
师清漪浑身一个哆嗦,那瞬间只觉得毛孔都发了涨。
洛神清浅一笑,道:「这才是我本意。」
长生这时已走到了厨房门口,悄然回头看了她们一眼,暗自偷笑。这些年里,她时常会在有意或无意之间瞧见她二人亲密,早已习惯。
师清漪用手指抚了一下自个的唇,对方才那滋味颇为回味,眼见长生的背影渐行渐远,又低声道:「长生果然跟你学坏了,还晓得偷看。」
长生离开后院,拐入前头的厅堂,一直到厨房再也看不见了,彻底离她们二人远去。
而就在长生拐弯走开的那一刻,厨房里的洛神与师清漪站在原地,身影骤然之间,消失无踪。
厨房里顿时空无一人。
仿佛漫长时光中那些早已过去的幻影碎片,它们先前在长生的眼中鲜活地凝聚,又在长生离开以后,一瞬消散了。
只有那块银色的表,安静地留在台案上。
秒针正滴答滴答,规律地走着,时间指向下午四点。
长生一路行到书房,瞧见夜正坐在书桌旁,安静地瞧着一卷书。师清漪与洛神的书房里藏书甚多,且不少都是夜愿意看的,夜一拿起书,便再没放下来。
「夜。」长生走到书桌旁,将托盘放下,低声道。
夜听见她的低唤,这才抬起眸,瞥向长生。
长生将茶盏与茶点搁在夜的旁边,道:「我煮了茶,你要尝尝么?」
夜瞥向茶盏:「你煮的?」
长生点了点头:「点心是阿瑾备的。我方才在厨房等了一会,茶已不怎么烫了,你放心喝。」
夜端起茶盏,浮了浮上头的热气,轻抿了一口。
长生眼中都是期盼,瞬也不瞬地望着她。
夜似乎并没有看出她眼中的盼望,而是将目光落到了师清漪做的点心上。那点心一小团一小团地挨着,粉粉糯糯的模样,夜眼中微有些波澜漾开,拿起其中一小团点心,咬了一口。
之后慢慢地将那团点心吃干净了。
她尝过以后,又去拿第二团。
长生看出她这是很欢喜阿瑾做的点心的味道,心中也轻盈不少,虽然她没有听到夜对她说茶好喝,但是夜至少能尝到喜欢的点心,这已足够了。
夜正准备去尝第二小团,手却突然在半空中停住了。
她并未将那团点心放进嘴里,而是递到长生面前,道:「给你吃。」
长生一愣。
「好吃。」夜的语气没什么起伏,木然道:「你吃。」
长生眼底满是笑意,接过夜递给她的点心,咬了起来。她一边咬,一边直接问道:「夜,我在此会打扰你么?」
「不打扰。」夜道。
长生又笑了,眸中晶亮。
夜问她:「你在此处,会觉得无趣么?」
「不无趣。」长生道:「阿瑾这里很多书,我也拿一本书瞧,在此陪着你。」
夜点点头,不再说话,又饮了一口茶,垂眸看起书来。
两人在书房待着,时间流逝,逐渐暮色四合。山林之中多树木遮挡,天暗得早,长生怕夜看不清字,忙多点了几盏灯。
院落里的灯火也亮了起来。
直到长生见师清漪走进书房,向她们道:「夜姑娘,歇息一下,很快便可用饭了。长生,你带夜姑娘过来。」
夜对着师清漪,面色也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寡淡地点头应道:「好。」
师清漪习惯了夜这些年的性子,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长生收拾了一下书桌,端着托盘,与夜一同走出书房。
晚饭是在后院用的,摇曳的灯火笼在静谧的树影之中,很是亮堂,又有些斑驳之色。
师清漪忙活了一下午,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虽然夜从未明确表达自个喜好什么菜色,但根据她以往的观察,大抵也晓得了,今次桌上的菜,不少都是夜爱吃的。
夜来到桌旁坐下,瞧见师清漪做的菜,眸子比先前微亮了些许。
师清漪,洛神,长生,司函皆落了座。
她们与夜也算相识多年,虽然夜很是孤僻,但她们并未有任何不习惯之处,夜话不多,却也很自然地与她们在一起用饭。
洛神怕有些菜远了,夜不方便夹,便将夜欢喜的菜色搁在夜的附近,夜瞧见了,也会简单地点点头。两人皆是安静之人,虽然彼此没有多少言语,但相处很是自在。
待得晚饭吃得差不多了,夜搁下筷子,竟还难得主动地与师清漪道了一声:「好吃。」
师清漪望着她笑,道:「夜姑娘,我有一事不解,想请教你。不知你是否方便?」
夜道:「方便。」
师清漪这才拿出长生捡回来的那块银色机括,搁在夜的面前,试探问道:「长生今日在前院捡到了这件物事,瞧着似是某种精妙的机括,但我并不知究竟是何物。夜姑娘见多识广,你瞧瞧看,可识得它么?」
她面上保持着温柔似春风的笑意,眸光却微有狡黠,似有似无地端详着夜眼中的神色。
她自知夜没有多少情绪起伏,但有时却也能从目光中窥看些许端倪。
夜瞥了那银色机括一眼,目光竟有了一个极短暂的停留,似乎是看出了那究竟是一个什么东西。
她之后道:「不晓得。」
师清漪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多谢夜姑娘。」
493 草蜻蜓
第四百九十章——想见
长生也看向了那块银色机括。
阿瑾和阿洛连待在厨房时,都不忘琢磨这块机括,可想这机括对她们二人的吸引力有多大,她自然也免不了在意。
更重要的是,她总觉得这机括瞧来有种难以形容的古怪,倒也不是什么危险之感,就似心底的一个疙瘩拧在那,解不开,想不通,却也抹不掉。
师清漪将那机括翻过来,修长手指在那机括光滑冰冷的小圆盘底部轻轻点着,侧过脸去,向洛神道:「连夜姑娘都不知,我对此物实在是越发好奇了。这样罢,待会得了空,我们将它拆了,瞧瞧里头的构造,兴许能知晓些许端倪。既然是机括,自是可以拆卸的,你瞧这底部圆盘,它周围有一圈极细的缝隙,我寻思着底部应是能够打开。」
她说话之间,眼角余光似有似无地瞥向夜,面上虽是笑着与洛神商量拆卸一事,实际上却一直在观察夜的反应。
洛神觑着她的眸子,道:「好,拆了。」
夜素来对周遭事物漠不关心,这会子竟很快开了口:「不可。」
师清漪又看向了夜,眼中敛着些许玩味,温声细语道:「夜姑娘,为何不可?」
夜道:「拆了,便坏了。」
师清漪一步一步,极耐心地将网铺开,道:「我会很小心地拆卸,它这般精妙,我又怎舍得将其损坏。夜姑娘放心,以往我也拆过不少机括,瞧过构造以后,又再度组合起来,仍是可以继续使用的。」
夜这回却显得很执拗,仍是道:「不可拆。」
长生也看出了夜的些许异样。
在她以往的印象中,夜不通人情世故,待人接物更是漠然之极,以夜这般的性子,这世上几乎没有什么能吸引夜的目光。但此刻她却能看出来,夜对这银色机括有一种非同一般的在乎。
其实她自个也对这银色机括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她觉得它其实有些眼熟,却又实在不知是何物,仿佛脑海里蒙了厚重的一层灰尘,将她对这机括的认知覆盖得严严实实。
她有心想拨开灰尘,却似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她阻隔在外。
不过长生这一路看下来,算是看明白了。阿瑾和阿洛是在试探夜,究竟是否知晓这机括,夜方才说不晓得,阿瑾和阿洛其实并未相信。
她自个都开始怀疑起来,阿洛与阿瑾那般谨慎之人,会怀疑更是情理之中。
但更让她奇怪的是夜的反应。
夜在乎那银色机括,却偏偏说不知。夜说不可拆,却又不愿说出缘由,要晓得她越是这般直接说不可,又毫无理由,便越会引起阿瑾与阿洛的疑虑,但夜对此毫不在意。
夜的目的很直接明确,她定要完好无损地留下这个机括,至于旁的,她并不关心。
师清漪本就只是试探,并无半点拆卸之意,再加上她向来温柔,夜既然说了不能拆,不管是何因由,她都不会让夜为难。
师清漪笑道:「仔细想来,夜姑娘的担心也不无道理。若是万一拆卸时出了差池,机括再也无法复原,实在是可惜,那还是不拆得好。」
她心中已有答案,只是夜不愿说,她也不再追问。
长生思忖片刻,向师清漪道:「阿瑾,我能拿着它么?」
「自然可以。」师清漪将那银色机括递到她手中。
长生笑了笑,将那机括搁在自个手边上。夜瞧见机括到了长生的手中,并未再说什么,对她而言,这似乎是最好的结果。
用过晚饭,师清漪与洛神两人收拾桌子,长生在一旁帮忙,司函去了里屋。
夜只是默默站在桌旁,师清漪问她:「夜姑娘,你想
何时吃糖油果子?你定个时辰,我提前给你准备,趁热吃最好。」
夜一听到糖油果子,冷寂的面色泛了些波澜,道:「戌时中罢。」
师清漪点点头,端着碗碟,与洛神一起往厨房行去。
长生正要跟上去,夜在她身后道:「我会离开一阵子。」
「离开?」长生听到夜说出这个词,心底一个咯噔,莫名有些心慌,道:「你还未曾吃到糖油果子,为何要走?」
夜发觉她有些着急,立刻解释:「我只是去散步。」
长生顿时松了一口气,一听到夜说离开,她为何总觉得浑身似绷紧了弦似的。
她生怕夜当真会离开她。
夜又道:「就在周遭走一走,不会走太远。你若待会出来寻不见我,不必着急。」
长生心下稍暖,没想到夜竟是担心自个从厨房出来后,瞧不见她,特地告诉她会离开一阵。在她看来,夜似乎与以往有些许不同,虽然还是那个夜,但她却觉得今日见到的夜比之以往,更有了一丝人情味。
过去的八年里,夜虽待她好,但不通人情之处甚多,但今日的夜,竟也会担心她。
即使夜或许并不明白担心是何种感受。
长生笑着多问了一句:「为何突然要散步?这山林本就是你的地界,熟得不能再熟了,你以往也鲜少会外出散步的。」
夜微垂了眼眸,低头道:「待会要吃糖油果子,我得先消些食,多走动些。」
长生噗嗤一笑。
原来是要为糖油果子腾出地方。
此时此刻,她突然很想去揉一揉夜的脑袋,或者去抱一下她。在她心中,只觉得夜越发可爱了。
「你要我陪你散步么?」长生道。
夜顿了顿,才道:「不必了。你与你想见的家人,多待一阵罢。」
「想见的家人?」长生顿时狐疑起来,总觉得夜的措辞有些许异样:「我每日都与阿瑾,阿洛还有姑姑待在一处,为何你会用想见来形容?我日日都能见她们,根本不必想,便能见到的。」
夜这回并不解释,只是道:「我走了。」
长生没有法子,纵然心有疑惑,却也只能站在原地,目送夜的背影远去。
很多时候,她总觉得夜离她太远,即使夜待她好,但夜若是觉得有必要,也会毫不留情地走开,甚至都不会向她说明理由。
也是,她又有什么资格去向夜要一个理由。夜一向是冷漠到不在乎什么解释的,解释对她而言,纯属浪费时间与口舌,也只有面对她时,会怕她误会,稍微多说几句。
这已足够,她不能太贪心了。
长生转过身,往厨房走去,待看到厨房门口漏出的温暖灯火,步履轻盈地走了进去。
师清漪与洛神正在洗碗,长生走过去,钻进了两人中间,一左一右搂着她们二人的腰,笑眯眯的。
「调皮。」师清漪弯着眉眼,问她:「怎么了?这般欢喜。」
长生道:「我想你们了。」
洛神也觑着长生。
「说什么顽戏话。」师清漪手中清洗的动作未停:「整日里都见着面,竟还说想我们,哪里学的甜言蜜语?」
「反正就是想你们。」长生双手微微用力,将她们二人往自个所在之处揽了揽,三人靠得更紧了些。
不管夜所言何意,现下她大抵是能理解夜话里的意思。
即使先前每日见面,今日她竟还是想阿瑾和阿洛,还想姑姑,莫非是今日格外特殊么?虽然这是有些奇怪,但她欢喜这般感觉。
「好,好,我们也想你。」师清漪宠她,自然配合她的话,
笑道。
洛神唇边泛起几分淡笑,望着她们,未曾言语。
长生道:「阿洛,你怎地不说想我?」
「清漪帮我说了。」洛神话里隐有局促:「她说的是我们,自然将我一并算了进去。」
长生微噘了噘嘴,表示不满:「你总是这般,一让你说想阿瑾,想姑姑,想我,你便这般扭捏,我们都难以听到你说想。」
洛神:「……」
长生很多时候其实思虑很深,对世事亦洞明得很,也只有在师清漪与洛神面前,她才时常放娇。
而无论她身量如何拔节长高,师清漪与洛神对她的疼爱,亦如对当年神智未曾开化的那个稚气小女孩一般,从未改变。
长生感叹道:「小时候我问你是否想我,你每回都说想,如今我长大了,你反倒不说了。」
洛神道:「那时你还小,我若不回应你,你岂不是会伤心。」
「那我如今也伤心。」长生晃着她的身子。
洛神在一旁清水中洗了手,擦干后,这才轻捏了捏长生的脸:「是么,我怎地瞧不出半点伤心来?」
长生被她捏了脸,反倒笑得灿烂,向她道:「阿洛,不知为何,我今日特别想听你们说想我,阿瑾已说了,你也能对我说一句么?」
洛神目光往一旁飘去。
长生扒拉着她,道:「阿洛,求求你了,就说一句。」
洛神眸光变软,无奈地瞥了师清漪一眼,对长生道:「你怎地也跟清漪学。」
师清漪笑道:「我可没有教她,她是无师自通。」
长生眨了眨眼:「那阿洛你答允么?」
洛神轻叹了口气,望着长生道:「想。」
虽然只得一个字,长生已是喜笑颜开,又道:「还有来着,我们是一家人,不能厚此薄彼,你说完想我,还要说想姑姑,想阿瑾。先前姑姑在凰都时,可想你们了,时常念叨你们为何这么久不回来,等你们会来,她要好好教训你们。」
长生忙又道:「教训你们这话,是姑姑说的,我只是转述。」
洛神面无表情道:「不想。」
身后冷不丁飘来司函的声音:「你们以为我想么?」
长生道:「姑姑,你其实是想的,你总说反话。」
司函:「……」
她脸色铁青,却又不能真的向长生置气,毕竟她疼长生还来不及。只是长生如今晃荡着那小半碗墨水,最大的可能便是耳濡目染学来的,司函念及此处,又对洛神恨得咬牙切齿。
长生对洛神道:「阿洛,你还没说想阿瑾。」
师清漪微微一笑:「那倒也是,许久许久未曾听过了。」
许久吐词颇重,说罢,朝洛神使眼色。
洛神目光与她相接,又望向一旁。
师清漪晓得她应是不好意思在此说的。
大多数时候,洛神对着她时,与不好意思这个词半点都沾不上边,但偏偏轮到说一些直白的,诸如,想,欢喜,甚至是爱之类的表达,洛神就成了个锯嘴葫芦似的,闷不吭声。
以洛神这闷里骚的性子,话能弯弯绕绕她三百圈,却总也听不来她半句直接的心意倾吐。
她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司函却板着脸,冷哼道:「不要脸,你整日里和瑾儿待在一处,还需要说想她么?」
洛神轻描淡写地瞥了司函一眼,竟难得一见地向师清漪道:「清漪,想你。」
师清漪:「……」
她有些猝不及防,这莫不是天上掉烙饼将她砸晕了的感觉。
司函:「……」
司函心中暗恨,这分明是故意的。
「姑姑莫要不开心了。」长生一把将司函牵过来,与她们几人围在一块,道:「我们都想你,我晓得,你也想我们。」
司函再度冷哼一声,不过这回没说什么,大抵是默认了。
一家四口站在灶台边上,师清漪与洛神洗碗,长生与司函在一旁看着,司函时不时指指点点,长生则向她们问了几个问题。
长生问道:「方才在饭桌上,你们可是在试探夜是否识得那机括?」
「是。」师清漪点点头:「她的确识得。」
长生道:「那为何夜不承认呢?」
「不晓得。」师清漪道:「夜姑娘应是有她自个的深意。她既识得那机括,这山林之中又再无旁人,可能是夜姑娘将那机括放在前院,再用鸟雀引你前去捡拾,她应是想将这机括给你。先前在饭桌之上,你说想要拿着这机括,我交给你之后,她其实瞧着是有些放心了的。」
长生琢磨了片刻,道:「莫非是夜给我的礼物么?」
「许是罢。」师清漪眼中有些难以捉摸,笑着看了洛神一眼,对长生道。
长生望着陪伴在身边的家人,欣喜不已。
洗过碗,司函走开了,师清漪留在厨房准备糖油果子,洛神不擅点心,无从帮忙,便从书房取了一卷书过来,安静地坐在厨房看。
长生离开厨房,拿着那银色机括在屋子里转悠,一想到这许是夜特地送她的,心中不知为何有些怦然跳动。但她并不明白自个究竟是怎么了,就只是瞎欢喜。
过得一阵,她听见后院有渺然的笛音传来,连忙循着笛声的来源跑了过去,却见夜坐在后院的一段石阶之上,闭目吹着手中漆黑的笛子。
长生不敢相扰,悄然走过去,双手托腮坐在石阶另一头,与夜隔了一段距离,暗自欣赏夜的笛音。
阿瑾极擅吹笛,她自小听得多了,便对笛音格外喜欢。
夜一曲笛音终了,睁开眸子,望向长生,廊下的灯笼光晕落在她寂静的眼中。
她向长生道:「坐过来。」
长生乖乖靠了过去,坐在她身旁,问她:「你何时回来的?若不是听见你吹笛,都不晓得你回来了。」
「方才。」夜简短地答她。
长生抬头,望着半空中欲遮欲掩的月色,清辉被树叶遮挡,洒落下来。
山林静极了,树丛之中虫鸣阵阵,在这寂静的夜色里显得尤为清晰,偶尔还有几声鸟鸣,与扑棱翅膀的响动。
「夜里还有鸟叫声。」长生手里把玩着那银色机括,笑道:「鸟雀还未睡呢。」
夜挨着她,低头看去,瞥见那银色机括圆盘上细针指向的刻度。
夜这才道:「时辰还早,未睡正常。」
长生其实察觉到了夜看那机括的目光,一想到这是夜给她的礼物,心中偷着乐,将那机括自然地放到夜的面前,道:「先前多亏有鸟叫声,我才捡到它,我想是鸟雀指引了我。」
夜看了她片刻,见她面有喜色,甚至有些含羞带怯的,夜不解其意,只是道:「你欢喜鸟雀?」
长生点点头。
夜思索了一会,抬眸望向不远处的林子,将笛子贴在唇边,轻轻吹了起来。她吹的似乎不是什么完整的曲子,更似是一段古怪的音节。
很快便听见了一阵扑簌簌的响动,只见一只小小的鸟雀身影穿过黑暗,飞到了后院。
与白日里那只不同,这只鸟雀浑身雪白,周身羽毛水滑,先是围绕着夜身边飞来飞去,夜淡漠地看了它一眼,它才朝长生飞去,在长生身边徘徊。
长生觉得它乖巧,伸出手来
,那鸟雀便停在她的手上,双眼滴溜溜地望着她。
「可爱。」长生笑着逗它道。
夜听见长生说可爱,倒也不似先前听到那般疑惑,面色略有几分思索之意。
长生向夜道:「你将它唤来做什么?」
夜声音寡淡,道:「给你玩。」
长生面色有些微怔。
夜道:「你既欢喜它,便可以玩它。随你心意。」
「玩?」长生喃喃着。
夜点了点头。
长生却道:「它是一只鸟雀,是活物,却也会欢喜让我玩么?」
夜似乎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是瞧着她。
长生道:「以往我曾去过市集,有一些铺子里卖鸟雀,那些掌柜的将鸟雀装进笼子里,再卖给玩鸟雀的客人们。对于那些人而言,或许鸟雀只是玩物,有些鸟雀是野捕来的,就似眼前这只,野捕的鸟雀未曾被驯养,受不了笼子,时常去撞那些笼子,甚至还会绝食。」
长生想起了从前,将手往前面一送,那只鸟雀感觉到她的动作,离开了她的手,飞了起来。
长生道:「它们不自由,很快便会死。」
夜漠然道:「死了便死了。」
夜会这般说,长生却并不意外,因为她晓得,其实夜便是这般的性子。夜无情,世间万物对她而言,犹如踩在脚底下的蝼蚁,甚至夜根本不屑去踩。
即使面前是一个活人,夜也会毫不留情地说,死了便死了。
但长生却也看得出来,夜并非故意无情,她只是不懂,又如何能强求她。
长生道:「世间生灵皆平等。鸟雀不比市集上那些拨浪鼓之类的物什,它们是有生命的,如无必要,不必去玩它们。」
她微笑着看着眼前那只白雀:「我不玩也不会如何,又不会掉一块肉,但它若没有自由,却会轻易死去。」
夜眸中隐有一丝波动,在夜色中稍纵即逝。
长生话语里有些惭愧:「我小时候,不知这个道理。我年少时曾待在落荒原,野惯了,时常捉鸟雀玩,后来阿瑾她们寻到了我,与她们住在一处,我爬墙捉一只毛色漂亮的鸟雀,还被啄了手,中了毒,但我并未改变。直到后来有一日,我捉到了一只鸟雀,其实我只是想与它玩耍,玩一阵便放了,但它脾气大,使劲在屋子里撞,差点将自个撞死,若不是阿瑾和阿洛请姑姑医治它,它便会死了。那时姑姑发了好大的火,她那等精妙医术,救人都懒得救,竟还要她去救一只鸟雀,不过最终她还是应允了。我看着那鸟雀从奄奄一息,到睁开眼睛,终于能动了,我才晓得,这般脆弱的生灵,它是有可能被人玩死的,即使那非我所愿。」
夜沉默着,过了会才道:「你欢喜玩,我便让你玩,无论玩什么。」
「我晓得。」长生挽着她的胳膊,笑道:「但也不是什么都能玩。」
「有生命的便不能玩么?」夜道。
「我也不晓得如何形容,得看是什么罢。」长生道:「更要注意措辞,若是活物,并非我去玩它们,而是我陪它们一起玩。就似傲月和九尾,也是玩,但我是陪着它们玩,反过来,其实也是它们陪我玩。它们乃身强体壮的兽,更非野捕而来,而是经过驯养的,会亲近人,自然是与脆弱的鸟雀不同。野林里的鸟雀喜好自由,多半是不适应如此的,不过凰殿花园里的那些灵禽,还有传讯的灵羽,若与它们一起玩,它们亦会很欢喜。」
夜改口道:「并非给你玩,是陪你玩。是么?」
「可以这般说罢。」长生莫名有些感动,夜竟听进了。
「如果并非活物,那便自由多了,便可以说给我玩,但活物不能说给我玩,会显得那活
物身不由己,没有选择。」长生想了想,道:「如果是竹篾或是青草编织的便好多了,虽非活物,却有趣,市集上有人卖一些编织的鸟雀,还有草蜻蜓,草蝴蝶,草蚱蜢之类的,惟妙惟肖。」.z.br>
夜犹豫了下,道:「我会编草蜻蜓,你要玩么?」
「你会编草蜻蜓?」长生惊喜不已:「我怎地不知你会这个。」
夜道:「我闲暇时学的。」
494 姑姑
第四百九十一章——嫁衣
这倒是让长生更惊奇了,以夜这般性子,又怎会对编织草蜻蜓一事感兴趣。
长生不明白,便想问清楚:「你怎地想学这个?」
夜鲜少隐瞒她,此刻亦如实相告:「我以往曾见你拿着几只草蚱蜢玩耍,应是欢喜玩这些,若我学了,便可做给你玩。」
长生闻言,几乎是呆愣在那。
她面上虽发了怔,心底却似海浪翻涌起来,翻来覆去地来回冲刷着她心底那片角落。但她有些难以形容那般感觉,仿佛身在混沌之中,茫然无措,却又隐约窥见了那一道缝隙中乍泄的天光。
夜似乎也看不明白长生为何露出那般表情,只是望着她,并不言语。
「你是为了我……为了让我玩,特地学的么?」过了好一阵,长生才再度向夜确认道。
她原本只是想说「为了我」这三个字,潜意识中又觉得不妥,匆忙改了说辞。
夜颔首道:「是。只是我不擅手工,草蚱蜢过于复杂,我未曾学会,草蜻蜓我瞧着相对简单些许,久而久之,便学会了。」
「……多谢你。」长生喃喃道。
夜却并不理解:「为何道谢?」
长生也有些迷惘,垂头看着树影斑驳的地面,道:「我其实也不晓得,只是突然很想向你表达我心中的感激。」
连长生自个都解释不清,夜未曾得到答案,倒也并不在意,只是也随长生一起看着那地上的影子:「你若要现下玩,我便去采些长草回来,给你编一只。」
长生眼中有了期盼,道:「好,我随你一起去采。」
两人自石阶处起身,长生乖觉地跟在夜的身后,随她往院落外头行去,并道:「那里可远么?」
「不远。」夜走在前头领路:「就在竹舍边上。」
长生放心了些:「那就好。若有些远,不能及时回来,你便赶不上热腾腾的糖油果子了。」
夜回头瞥了长生一眼,见她一边走,目光一边专注地朝她望来,便放慢了脚步。等长生行到她身侧,她才迈开步伐往前走。
果然如夜所言,竹舍附近着生了一些可用来编织的长草,两人采了一些,很快又回到后院的石阶上坐下,夜开始编织草蜻蜓,长生坐在一旁仔细看着。
夜修长的手指在青葱的草色之中穿梭来回,看起来并不算娴熟,有时还会停顿片刻,不过她的神色却极是认真。
长生瞧得兴致勃勃,问题多了起来,道:「这些长草的模样瞧上去与我之前玩过的草蚱蜢不太一样,那几个草蚱蜢是我在市集上买的,颜色更深一些,也更坚硬,是许多不同的草都可用来编织么?」
夜答她道:「叶片细长,容易折叠的草,应是都可以的。」
「我晓得了。」长生说着,听见鸟雀扇动翅膀的声音,抬头看了看,发觉之前那只白雀还在。
她先前松了手,那白雀飞了起来,却无论如何也不肯走。连她与夜采了长草回来以后,那白雀竟还留在后院低飞徘徊,只是飞得有些僵硬且跌撞,身不由己似的。
长生望着那白雀,道:「我已放了它,它怎地还不回去歇息?」
夜停下编织草蜻蜓的动作,瞥了那鸟雀一眼,那鸟雀这才似放出牢笼一般,奋力振翅,往远处的夜色深处飞去,很快消失不见。
长生目送那白雀远去,面露欣慰,很快她又感觉到了什么,眼角余光往后瞄了瞄,却见司函在步入后院的那道后门处探出半边脑袋,正面色沉沉地朝她们二人望了过来。
长生背对着司函,轻轻笑出声。
夜侧过脸,盯着长生看。
长生凑过去,
附在夜的耳畔,悄声道:「姑姑在偷看我们。」
夜面色平静,显是不以为意,似乎早就察觉到了。
长生道:「你会介意么?若你不自在,可以去我房中继续编织,她便瞧不见了。不过姑姑也是担心我,才会如此。」
夜摇了摇头,表示并不介意。她生性冷漠,毫无悲喜,无论是一个旁人在附近看着,还是一群人看着,她即便晓得,也可视若无睹,并不在乎。
长生猜到她大抵连担心是种什么感受恐怕都不清楚,心中不知怎的,竟蓦地有些黯然。
夜连担心,满意等感受都不懂,更遑论要她去懂旁的更深层的情绪。
司函见长生与夜并肩而坐,夜低头用长草编织着什么,长生则一直盯着夜,几乎未曾挪眼,司函看了一阵,面色尤为复杂。
住在竹舍的这些日子,她早已将长生与夜的相处细节看在眼中,她身为长辈,又怎会看不出端倪。
司函对夜救治长生一事感怀在心,平素对夜亦很是尊重,但对她而言,有些事一码归一码。夜虽是她们一家的恩人,但若她的宝贝长生也被人连花带花盆地端走了,她决计是不肯依的,尤其长生天性纯粹自然,她又怎么放心得下,非得盯紧了不可。
师清漪与洛神自里屋走出来,瞧见了司函扒拉着后门的背影,二人悄无声息地走到司函身边,师清漪更是将双手搭在司函肩上,身子压着司函的背,随司函的目光望去,轻声道:「姑姑,你瞧什么?」
司函浑身一悚,肃穆的模样差点被炸了个粉碎。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师清漪,心中虽有气,但好歹是自家心肝侄女,自家种的花,疼还来不及,只得默默忍了,道:「瞧我家的另一盆花。」
言罢,眼刀又狠狠剜了一眼立在师清漪身后的洛神。
洛神面色淡然。
师清漪瞧见后院石阶上紧挨着的长生与夜之后,心下了然,唇边泛起笑来。
洛神站在后头,她怕洛神的视线被遮挡,有心想让洛神也看一眼,便伸出手,悄悄向后勾了勾手指,示意洛神挨过来,与她们一起瞧。
洛神瞥见师清漪的手势,走近了一些。
师清漪本意是让洛神再压在她背上,但如此一来,师清漪就得被夹在中间,定是难受的,洛神便将师清漪的身子拨开,先让师清漪站在一旁,换自个攀着司函的肩,之后将师清漪揽过来,让她趴在自个身上。
司函在底下扒着门,洛神在中间扒着司函,师清漪在最上头扒着洛神。
司函顿觉肩背一沉,自然晓得是增加了两人的重量,也能猜到是洛神也挨了过来。但她并不知师清漪与洛神早已换了位置,还以为只是师清漪扒着她,便暂时没有吭声。
长生眼风瞥见了躲在门边上的那三人,越发想笑,轻声向夜道:「阿瑾和阿洛竟也来了。」
夜见瞧她们的人多了起来,并不在乎,只是继续编织草蜻蜓。
长生见那草蜻蜓已初见雏形,道:「我能先拿在手中瞧一瞧么?以往我只见过成型了的草编物,并不知其具体构造。」
夜停了手,将那四周还是长草散开状态的草蜻蜓递到长生手中。
长生将它举起来,看了又看,又在半空中拿着它,自左边移到右边,恍若那草蜻蜓从左翩飞到了右。
她这般玩耍着,最纯的欢喜都写在脸上,眸光在灯笼光的映衬之下,显得越发粲然。
夜默默望着她,突然伸出手,在长生脑袋上揉了揉。
远处的司函:「……」
师清漪与洛神的神色也微妙了起来。
长生浑身一僵,放下了拿草蜻蜓的手,缓缓转过脸去,看向
夜。
她先前觉得夜可爱,很想去揉一揉夜的脑袋,甚至去抱一下她,但她并不敢这般越矩。
现下她几乎不敢置信,夜居然揉了她的脑袋。
夜只揉了两下,便收回了手,面上依然毫无半点波澜。
长生的一颗心怦怦直跳,问道:「夜,你为何……如此?」
司函扒门的那只手背上都现出青筋,垂落在身侧的右手则紧紧攥成了一个拳头。
夜道:「你先前说,你与九尾玩耍时,想揉一揉它的脑袋,抱一抱它。我方才觉得你与九尾一般。」
「与九尾一般,是什么意思?」长生心跳越发快了些。
她在夜面前说过九尾可爱,以此来向夜解释觉得旁人可爱是何种感觉,夜此刻说她与九尾一般,会是觉得她……可爱么?
夜没有吭声,瞧上去似乎不知如何解释。
长生便委婉地换了一种问法:「在你眼中,你觉得我……是如何样的?」
司函的指节捏得作响,她越看越有气,总觉得自个另外一盆花若再不保护好,已是岌岌可危了。
她一面生着气,一面想看一下身后师清漪的反应,结果回头瞧去,竟直接瞧见了洛神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司函:「……」
师清漪趴在洛神身上,笑着朝司函眨了眨眼,洛神垫在二人最中间,怕师清漪这般趴着身子不稳,一只手还一直往后揽着她。
司函:「……」
「给我下来。」司函这下怒火攻心,道:「两个混账,不成体统。」
「好好,我们下来了,姑姑莫要生气。」师清漪软声说着,勉强忍住笑意,与洛神一起站直了身子,不再倚靠着司函。
不过她还想再看下去,便牵着洛神来到后门的另一侧,洛神扒着门,她继续趴在洛神身上,看得津津有味。
洛神在底下心甘情愿给她当垫板,目光也看向后院。
司函:「……」
岂有此理!
后院中,夜似乎是思索了片刻,才答长生道:「我觉得你是一只小动物。」
「啊?」长生有些猝不及防,坐在那,几乎是发了懵。
夜漠然道:「很小的动物,小不点的模样,养起来,喂你吃喝,给你玩。」
司函差点被气死:「……」
她家长生那般好,怎地到了夜的眼中,竟成了在掌中逗弄的小动物么,实在是有眼无珠!
长生很快清醒了过来,对夜说出这番话来也能够理解。夜不通人情,若只是将她看做小动物,可以陪着玩的小玩意,或者小孩子,她细细联系夜以往对她的态度想来,倒也是符合的。
但她虽能明白夜,却莫名有种抑制不住的沮丧,甚至觉得心口堵着什么。中文網
她失望了么?
她应是失望的,但夜与常人不同,她自知不能奢望夜去理解人世间的感受。夜能将她看成想养起来的小动物,其实已是对她不同,换做旁人,夜根本不会去在乎。
但她不欢喜这般的感受,她应该要向夜说清楚。
长生垂着眸子,道:「我并不想做小动物,被养着。」
夜难得微蹙了眉,似是不解其意。
长生鼓起勇气,抬起眸来,直视着夜黑漆漆的双眼,道:「夜,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有自个的想法,自主的选择,更有自身的喜怒哀乐。」
夜依旧没有言语。
司函听到长生这句,顿时心下稍宽,长生还是拎得清的。
长生声音温柔,又道:「我晓得你可能不知如何表达,但我想与你说清楚我的感受。我并不希
望你将我看成那般养着的小动物,我是一个大人了,不想做什么小动物,也不想做什么小孩子。」
夜只是盯着她看。
长生的声音更轻了些,她并不后悔与夜说明白这些,但她也担心夜在听完以后,会有何种感受,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方才那般说,你可会有些觉得不悦么?」
夜道:「我不知不悦是如何样的。」
长生也猜到了,耐心解释道:「就似是姑姑,时常对阿洛不悦,不认同阿洛的所言。阿洛所言,姑姑觉得不对,阿洛所行,姑姑瞧不顺眼。」
司函:「……」
洛神:「……」
师清漪趴在洛神背上,双手环着她的脖颈,贴着洛神的耳后轻笑。
长生道:「你听完我方才所言,可有不认同么?」
夜几乎不会骗她,认同或是不认同,夜都会告诉她的,是以她也对夜坦诚,心中有何想法,都会直接告知。
夜并未回答,似乎是观察了她半晌,才低声道:「我将你看成小动物,你不认同我所言,是以不悦了么?」
「没有。」长生连忙笑道:「我怎会不悦。」
「那便好。」夜从长生手中拿回草蜻蜓,继续编织:「你莫要不悦。」
长生见夜那模样,明白现下的夜还是难以真正理解何为不悦的情绪,夜其实知晓各种情绪用词,也明白其含义,她只是无法体会那般感受,才会有些困惑。
长生心底莫名有了几分叹息之意。
虽然她不希望夜将她当成小动物或者小孩,拿好吃的或玩具哄一哄,给她玩,但这是否已是夜能给予她的感情极限了?
夜道:「我不知何时才能编完,你到时若觉得困倦了,便回去歇着。」
「时辰还早,我不困的。」长生道:「你要喝茶水么?我给你去倒。」
「好。」
长生站起来,刚要转身,门口的师清漪,洛神,司函三人为免被发觉,立时离开房门处,往里屋行去。长生早瞧见了,面露微笑,在后头看着她们的身影拐入里屋,尤其是姑姑的背影,头顶仿佛压了几斤乌云。
等三人离开长生的视线,进到里屋关上门,她们的身影陡然之间又消散了,里屋空无一人。
长生去了厨房,石阶上的夜却依然存在,并未消失,编织草蜻蜓的同时,又瞥了一眼长生留下来的那块银色的表。
手表的指针已经指向了夜里七点半。
师清漪与洛神待在兆脉底下的气泡之中,师清漪听完洛神问她是否想见姑姑,她低下头安静了一会,闭着眼,声音变得坚定起来,终于给出了明确的答复:「我想见姑姑。」
洛神眼中一片温柔,并与翻涌沉浮的欲念糅杂在一起,借着夜明珠的光辉,瞬也不瞬地望着她。
师清漪跨坐在洛神腿上,身子放软,趴在了洛神身上,脑袋枕在洛神的肩膀,说:「即使那是造出来的幻影,只能存在我的眼前,她会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消失掉,并没有真正地存在,甚至最终我还是要和她分别,但是终究是能见上一面,这就很好了。」
说到这里,师清漪已经微有一些哽:「我想姑姑,长生肯定也好想她。」
洛神感觉到她情绪的低落,伸手将她揽紧了些,轻蹭着她道:「我也想她。」
师清漪听见了,眼角湿润,唇边却又带着笑:「你以前可从没当着她的面说过想她,姑姑如果知道了,虽然表面上还是会生气,但她心里是很开心的。」
「嗯,她是这般。」洛神轻声道。
师清漪抱着她,呼吸略显紊乱地说:「只是现在不安全,我暂时还不能让姑姑的幻影出现,得先把躲在
梦场背后的布梦人揪出来才行,到底躲在哪里呢?」
洛神的手继续在她的肌肤上轻抚游移着,道:「暂时不知,还得看梦铃响起之时的境况。」
师清漪被她摸得浑身打了个哆嗦,说:「反正那个人不是布梦人,也没这个本事,不过对方既然和布梦人达成了合作,从那个人身上入手,准是没错的。布梦人不会离那个人很远,应该就在附近,那个人如果要和布梦人进行交流,肯定也是有途径的,只是不知道是什么途径,究竟是直接见面,还是说能够通过某种特殊的方式进行沟通?毕竟布梦人是梦场的重要搭建者,不可缺失,在梦场里实在拥有太多权限。」
洛神道:「烟娘当年作为布梦人,亦有一名梦主作为协作者,她当时身在梦场,与梦主之间皆是直接面对面交谈。但我并不确定是否有旁的途径,或许只是烟娘尚未展示。」
「的确,布梦人虽人数少,但他们一族的秘密太多了。」师清漪感叹。
师清漪越想不通,纠结起来,就越百爪挠心地盼着想通,她已经和洛神说起来了,又怎么会停下,更何况气泡里是她唯一能和洛神毫无挂碍地沟通的地方,即使现在已经情热难忍,她还是一面配合洛神对她的轻抚,一面与洛神相商。
师清漪一边沉溺她的指尖,得到被挚爱之人抚慰的满足,一边听洛神说话,获得对真相探求的满足。
这种满足是加倍的,是她从未感受过的别样撩动。
「还有快一个小时,梦铃就得响起来。」师清漪喘息着说:「我们能待在这气泡里面的时间也不多了。」
估计很快就得出去,她得好好珍惜。
「你想再久一些么?」洛神吐息温热,问她。
师清漪:「……」
这个问题她实在难以回答,就将话头转了个向,说:「我想见姑姑,你想见谁?」
「自是与你一般。」
师清漪脸颊贴在洛神耳畔的发丝处蹭了又蹭:「我是说,除了姑姑以外,你最想见谁?」
洛神在那一瞬间,身子微凝,轻抚师清漪的指尖也暂缓了,她沉默了片刻,并没有回答。
师清漪察觉到她这突如其然的寂静,更验证了自己的猜想,心底也有些发酸。
世人想见的,无非是深爱之人,难以得见之人。
还有,永远不可再见之人。
「我知道的。」对于这一点,师清漪感同身受,声音微抖地说:「我知道你想见他们。」
洛神拥着她,不吭声。
师清漪眼角微有些涩然,再加上被发丝蹭着,有些发痒,她之前一直遵守和洛神的约定,将眼睛闭得严严实实的,现在眼睛有些不适,下意识眨了眨眼,想缓和一下。
结果在眨眼的刹那,她感觉到气泡里分明有微光在流淌。
师清漪:「……」
她睁开了眼睛,盯着洛神。
洛神与她四目相接,立刻将装夜明珠的袋子口束紧了,四周顿时陷入昏暗。
师清漪简直哭笑不得,一想到自己那身舞娘装扮都被洛神看尽了,洛神却并不告诉她,又有些气闷地说:「你不让我看你,我就听你的话闭了眼,但我让你也别看,你嘴上答应得好好的,这又是在看什么?」
洛神本就被气泡缠得浑身滚烫,远非平素那般冷静自持可比,这下被师清漪说得更是局促了起来,更难得有些软声讨饶的意味,道:「……我只看了一阵。」
师清漪听出了她话语里的几分可怜,心里舍不得她,嘴上咕哝着:「看了一阵也是看。难怪你……难怪你能那么准确地摸到我腿上的红绳,我也是昏了头了。」
洛神道:「……清漪
,我错了。」
她这一认错,师清漪心也跟随软塌了,倾靠过去,悄声说:「知道错了吧,都说不能看我的。」
「看你并未有错,你好看,我自然看你。」洛神正经道:「我错在答允了不看,却未曾践行。」
「这么会说话。」师清漪总是轻易就能被她哄得高兴,黏着她的身子,不想分开:「不过作为对你犯错的惩罚,我不闭眼了,我也要看。」
她正暗喜,瞥见洛神盖在她腿上的狐裘轮廓,这才如梦初醒,回过味来:「等等,我让你换上的嫁衣呢?」
洛神:「……」
师清漪这下真被她气笑了:「怪不得你之前说濯川是半主,根本就是在转移我的注意力,害我后面跟你讨论了这么多。我就说本来在说嫁衣,突然扯到半主去了。」
洛神闷不吭声的。
师清漪凑过去咬着她的耳朵,含糊问她:「你说,你换不换嫁衣?」
洛神被她轻轻咬了口,声音里夹着几分乖觉的微抖:「……换。」
师清漪满意了,故意问:「时间不多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换?」
「……现下换。」
495 嫁衣二
第四百九十二章——成亲
师清漪的眉舒展开来,不过她表面上还是在尽量克制着内心的激动,佯装严肃地说:「这一次不会再给我转移话头了吧?」
「……不会。」洛神道。
师清漪这才眉开眼笑,又盯着她,凑过去低声强调说:「反正我这次是学会了,等下不管你要说什么别的复杂的内容,我的注意力都不会被转移。我现在意志格外坚定,必须要看到你穿嫁衣。」
毕竟洛神的手段实在是百转千回,她如果再不显得意志坚定一些,又得被这黑心肝给绕了进去。
洛神受到气泡强烈的影响,看她的目光都是温软的,更带着酒醉似的迷离,道:「那你闭上眼。」
「又要我闭眼?」师清漪警惕起来。
洛神轻软的笑意中敛着几分无可奈何:「待我换好了,我告知你,你再睁开。」
师清漪暗自琢磨了下,她先闭着眼,等睁开看见洛神的那一刻,的确是更有一种惊喜感。而且以洛神的性子,如果在自己目光的注视下更换嫁衣,肯定也会不自在的,还是先闭起来得好。
「好,听你的。」师清漪闭上双眼,心跳的鼓点也随着满怀的期待而快了起来。
片刻后,师清漪问:「换好了么?」
「……没有。」洛神答她。
师清漪觉得有点奇怪,不过双眼还是听话地没有睁开:「这只是梦场里基于过往记忆的一种变装而已,本质上是一种伪装,也不需要经过任何穿衣过程,一下子就好了,为什么还没有?」
洛神如实答她:「方才我在想一件事,耽搁了。」
「你想到什么了?」师清漪来了兴趣,笑着问。
洛神道:「清漪,我也想再看一次你凰都大婚那日嫁衣的模样。」
师清漪一怔。
「可好?」洛神的声音很轻。
师清漪却感觉心底似被那股子柔软撞了一下,一种怀恋又怅惘的感觉顿时在她的四肢百骸弥漫开来。
她毫不犹豫地应了声:「当然好。」
如果时光能够回溯,她多想再回到两人在凰都大婚的那一天看看。不必雾里朦胧地看,更不必只靠她的猜测推断,而是亲眼见证那无比清晰的往昔。
可惜时间是不会再等她的。
时间的轨迹更是毫不留情地碾过,过去的悲欢离合都散落在了烟尘里,即便她已竭尽全力,试图在那烟尘中找回她的一切,但总有诸多无奈。
现在她遇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竟然能够与洛神同时身在梦场。虽然眼下这个梦场的时间设定已经被限制了,但至少可以自由改变存在于记忆中的衣装,她又怎能错过这个机会。
师清漪不由自主地直了直身子,一边做好准备,将夜明珠的袋口松开,让光芒散逸出来,一边说:「你也闭上眼,等都换好以后,说一声,我们同时睁开。」
「嗯。」
师清漪的心底浮起几分忐忑,却都是被欣喜裹缠起来的,如同含着一颗夹心的糖。
仿佛今天就是她大喜的日子,她心里紧张,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意,要穿过花丛与宾客的喧闹,去看她最美的新娘。
梦主在梦场的换装是那样简单,一瞬间就可以做到。
师清漪的左手搭在右臂上,轻轻摩挲着,之前手臂上的轻纱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嫁衣的柔软衣料,她的指腹还能明显感觉到上面冰凉的暗纹。
「……我换好了。」师清漪轻轻呼出一口气,说。
然后她听见了洛神的声音:「我也是。」
「那我们睁开吧。」师清漪手指交叉,有些局促地绞着。
洛神道:「我已睁开了。」
师清漪闻言,也睁开了眼。
她头上蒙着红纱,抬眸望去,面前的一切都沉在一片红影中似的。
她在这片红影中瞧见了洛神的轮廓。
洛神同样盖着红纱盖头,依然还是保持着之前垫在她身下坐着的姿势。
若是换了平常,洛神这一身红嫁衣端坐等待的模样,定然是静美出尘的,但现在她的胸口因为气泡的推搡而起伏不定,双肩更是有些难耐地轻颤,呼吸时快时慢,分明在那安静中萦绕了些许压抑的欲。
只是在这种环境下,那种欲注定是无法被填满的,她只能竭力压制,于是那欲又变得有些楚楚可怜起来,让人想不顾一切地将她揉进怀里,极尽疼。
即使只是隔着红纱这一看,都足以让师清漪那本就快要摇摇欲坠的克制,在顷刻之间粉碎。.z.br>
「洛神。」师清漪的唇抖了抖,抬起手,触碰到了洛神面前的红纱盖头:「我现在可以揭开么?」
「……可以。」洛神似乎正在勉强稳住呼吸。
「我们一起揭开,好不好?」师清漪又说。
「好。」洛神伸手过来。
即使现在并非成婚当日,师清漪却紧张得像是恍惚感觉到了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曾经那片远去的热闹似乎再度回来了,就连现在这安安静静的气泡里,都似乎变得喧嚣与喜庆起来。
往昔与今朝重叠。
现实与梦境融合。
师清漪双手捏着洛神的红纱,缓缓往上提。
洛神也慢慢地将师清漪的红纱盖头揭开了。
随着面前红纱被洛神掀起,光得以更多地被洒进来,师清漪眼前逐渐从隔纱的朦胧变为清晰。
她能看到洛神的容颜也在她面前缓缓展现,从优雅修长的脖颈,精致的下巴,到娇红欲滴的唇,高挺的鼻梁,等到师清漪面前的红纱被洛神彻底掀上去,她终于得以看到洛神那双深邃眸子里晃荡的海浪。
那海浪中是洛神身着嫁衣的拘谨,以及她被气泡缠身时,避无可避的欲念。
明明是两种全然相反的气息,却尽数凝在了洛神的眸中。
师清漪几乎迷失在她这蛊惑的眸中,不由自主地向洛神靠近。
她并没有将洛神的红纱盖头尽数取下,而只是掀了前面一半,那红纱盖头叠起了一部分,正欲遮欲掩地盖在洛神头上,乌黑的长发倾泻下来,披在肩头,与那片红云相互映衬。
洛神的眸光递了过来,看着师清漪。
她头上半披着的红纱投下了一片朦胧的红影,落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是冰雪的冷骨,桃花的轻红。
她大多数时候一身素白,如世间皎洁雪,川上寒凉冰,夜行时,也曾穿肃穆黑衣,沉在寂然的夜色里。印象中,她总是这样黑与白的寡淡之色。
像这样的大红之色,实在是少有,大概也只在大婚的时候才能得见了。
但洛神身着红衣,仍是寂静的,只不过这片红染上了大婚的喜庆,这才又有了几分明媚。
尤其她在穿嫁衣时,还描了精致的妆,微挑的眼角处微微牵出一抹红,让她又平添了几分敛着的清妩,眉心的那点殷红朱砂更是熠熠动人。
师清漪的手舍不得放开,仍摸着洛神的红纱盖头,几乎是有些发了怔地看着洛神,唇边带起笑意,可眼中流淌的复杂情绪却是藏不住的。
喜悦,怅然,又酸涩。
她总算又见到了洛神嫁衣的模样。
曾经她以为自己脑海里再也留不住洛神当时穿嫁衣的风姿,但是此时此刻,即使远去的时光已经模糊,在
梦场的帮助之下,她终于能够再度目睹眼前女人那早已遗落在过去的,夺人心魂的美。
师清漪目不转睛地看着洛神,半晌都说不出话,洛神也凝望着她。
她之前换了舞娘的轻纱衣,与嫁衣一样,都是红色。
舞娘的红是妩媚撩人的,现在她嫁衣的红,却是层叠的端庄,盛大的昳丽。嫁衣的样式其实并不繁复,但每处细节都透着精细剪裁的雅致,发上的发簪都是婚礼特制的流玉红簪,间以红金缠丝,掩在红纱盖头之下,若隐若现。
师清漪那通透自然的清丽,出尘的高贵,都被裹挟在这片华光粲然之中,让人挪不开眼。
洛神望了她片刻,伸出手,缓缓在她脸颊上摩挲着,轻声道:「我的新娘子,最好看。」
师清漪本来还陷在恍然之中,这下听见了洛神的话,顿时有些羞窘地垂了眸,说:「我突然有点庆幸那位躲在暗处的布梦人引我们进了梦场,让我能看到你身着嫁衣的模样,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只是可惜,留给她们的时间实在太短了。
师清漪的目光往下,落到洛神腰间坠着的玉佩上。
那是半块红鲤模样的玉,上面坠了一个极复杂精巧的花结,底下垂着长长的红色流苏。随着洛神的身子微动,那红鲤玉佩也轻晃起来,在夜明珠清冷的光辉下,透过那通透的玉质,能隐约瞧见上面有些细密的裂纹,似乎曾被修补过,更能看到里头似有光芒在流淌,几乎有种那枚红鲤玉正在水中游曳的错觉。
师清漪很快也发现洛神在看她的腰带,忙低头往自己腰上看去,见自己与洛神一样,也坠了半块红鲤玉,上面镌刻了两枚小字,是刻着她的名:「清漪。」
这一对红鲤玉佩,与她们身上的嫁衣一样,只是梦场中的幻影,是遗落的时间见证,并非真实存在。
盯着腰间那半枚红鲤玉,师清漪喉中似哽着什么,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她才看着洛神,说:「盖头……也掀了,接下来是不是要喝交杯酒?只是可惜……这里没有酒。」
衣服与配饰是属于曾穿在她们身上的,可以看作她们自身的一部分,身为梦主的她们可以变换伪装,但是她们并不能凭空造出酒的幻影来。除非曾经这里有酒,场景才会复现,但这里是兆脉,又怎么会有酒的存在。
洛神道:「可以假装有酒。」
师清漪笑了笑,伸手做了个端酒盏的手势,送到洛神面前,说:「是这样么?」
洛神一言不发,只是伸手过去,手臂与她交叉,并往自己那边勾了勾,做出了一个饮交杯酒的姿势。
师清漪本只是先做个手势,并没有料到洛神真的会与她交杯,但瞥见洛神那眼中晃荡的眸光,她才明白洛神是认真的,不由得也正襟危坐起来,在洛神大腿上坐得笔直。
洛神问她:「共饮交杯酒之前,需要做什么?」
师清漪脱口而出:「交杯誓词。」
洛神定定地望着她,轻柔一笑,道:「以我为聘。」
师清漪一愣,立刻反应过来洛神已经在向她说交杯誓词了,而誓词需要两人一起念,她赶紧跟着洛神说:「以我为聘。」
「双鲤为誓。」洛神声音里含着几分轻颤,长睫上染了几分夜明珠的光华,在她如玉的眼底肌肤上落下一片静谧的影。
师清漪也有些哽咽了:「双鲤为誓。」
洛神一身红衣,脑后束发的红发带在肩头垂落,道:「……永以为好。」
师清漪一句一句,颤声跟随她:「永以为好。」
洛神眼中的水波满溢出来,泪珠似化作珍珠坠在她的长睫上,声音听上去更是随着她紊乱的呼吸而破碎
了似的:「……两……不相离。」
师清漪的泪水也再也忍不住,滑落下来:「……两……两不相离。」
洛神闭上眼,勾着师清漪的手臂,将手中那虚无捏着的「酒盏」贴近唇边,空饮了一口。
师清漪也「饮」过了并不存在的酒,心中想哭,但这大喜的日子,她又怎么能哭,于是她看着洛神笑了起来,眼中却笑出了酸涩的泪花:「我们又成亲了。」
洛神将她揽过去,紧紧抱住了她,轻喃道:「是,我们又成亲了。」
496 春梦
第四百九十三章——体统
师清漪陷在洛神的怀中,攀住了洛神的肩背。
这个拥抱来得那样的炽热,密不可分,彼此的感觉更在气泡的作用下被推向了顶端,两人身上的嫁衣仿佛也变成了交缠的火焰,几乎快要肆虐地烧灼着她们。
但这烧灼却让人不想逃离,反倒更盼望沉沦其中。
洛神的手从两人紧贴的身子中间摸索过去,来到师清漪嫁衣交叠的衣襟旁。
师清漪顿时浑身紧绷了,既紧张,又期盼。
隔着衣料,她能感觉到洛神的手腕居然有些微不可觉的哆嗦,在那衣襟附近打着转,似乎是想伸进去,却又出于某种隐忍的考虑,在外头停驻不前。
师清漪完全能够理解洛神此刻的进退两难,因为她也是一样。
之前她扯开了洛神的白衣,与洛神在气泡里接吻,轻抚,虽然已是心魂摇曳,却还勉强能稳得住。当时她心中始终怀揣着最后一丝理智,那些许理智在帮她把握着分寸与界限,一旦有要越过那道界限的预兆,她就会停下来,而且她相信自己可以做到停下来。
但是现在,完全不同了。
因为洛神已经换上了嫁衣。
就在师清漪揭开洛神的红纱盖头,看见她的新娘的那一瞬间,她之前坚守的分寸轰然倒塌,往昔的怀恋与翻涌的情潮瞬间将她淹没了。
此时此刻,她对于洛神的渴望已经到达了一个临界点,反倒让她忐忑起来,甚至都不敢再像之前那样去解洛神的嫁衣。
她怕她这一解开,之后要发生的事情会完全脱离掌控。
但在兆脉底下,她又怎能让这一切失控,所以现在无论多难忍,她都得忍住,并且还得小心翼翼的,绝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亲昵。
洛神的手在师清漪的衣襟处徘徊片刻,最终还是退了出来,她将手垂在一侧,双肩越发抖了抖。
师清漪听见她深重的呼吸声,知道她已是格外难受,咬咬牙下定了决心,问询的声音却是极轻柔的:「……我们出去么?」
之前她对洛神的那些亲吻与抚摸,无非是希望洛神能够从那种积压太久的欲念中得到缓解与释放,至少能让洛神舒服一些,而师清漪选择这样做的基础,也都是建立在她自己能忍得住的自信心上的。
现在,师清漪自知已经无力再把握这个度。
即使心中再不舍得离开气泡,也明白是到了该出去的时候了。
洛神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了缓呼吸。
师清漪抱着她不敢妄动,闻着她发丝间的香气,等待着。
「……嗯。」过了一会,洛神终于道:「得出去。」
虽然都知道要出去,但谁也没有放手,仍是相互抱着。
持续了一小段时间,师清漪有些苦笑地承认:「……我舍不得出去。」
洛神道:「那再待一阵。」
「你还能再坚持么?」师清漪担心她。
洛神:「……」
师清漪笑中带泪,心疼之下不忍笑她,而是老老实实地问:「我怕你难受。是不是特别难受?」
「我……」洛神罕见地又语塞了,并没有说出自己的感受,但师清漪能明显感觉到她身子的滚烫,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顿了顿,洛神才轻声道:「清漪,你与我说些话罢,想听你说话。」
「……好。」师清漪懂她的意思,温柔应着。
两人说一会话,分散注意力,就还能勉强再在气泡里撑一阵子。
「我如果松开你,是不是感觉会好一点?」师清漪怕现在过于紧密的接触会更加让洛神难受,又斟酌着说。
「……莫要松开。」洛神声音轻颤道:「你抱着我。」
师清漪几乎被她这绵软可怜的声音化得一塌糊涂,忍不住将她又抱紧了一些,道:「好,抱着。你想听我说什么?之前分析了那么多,会不会觉得累,要聊一些轻松的么?」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爱听。」
师清漪轻轻笑开了:「都这种时候,还这么会说话。我们再待三分钟,好么?」
三分钟太短暂了,但是没有办法。
「……五分钟。」洛神却道。
「好,那就五分钟。」师清漪越发想笑。
洛神的话语里隐约有些惭愧之意,道:「我多加了两分钟,你可会觉得我……不成体统?」
师清漪回想起她进气泡以后的种种可爱反应,都是平常难以窥见的,心尖正温热,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我就喜欢你这样不成体统的样子,你越不成体统越好,我越喜欢。」
洛神:「……」
师清漪逗着她,浑身的热意似乎也随着这轻盈的喜悦情绪而舒展了些许。
洛神道:「……胡闹。」
「我的意思是,怎么会呢。」师清漪明白她深陷矛盾的煎熬,连忙乖乖改口,安慰她说:「你想多待两分钟,怎么就不成体统了,那我心里还想在气泡里待一晚上呢。」
「一夜?」洛神却认真道:「还是莫要如此,这气泡如斯厉害,你会受不住。」
师清漪:「……」
她轻哼一声:「我……我受不住,你就能受得住了?这气泡对你的影响可比对我的大多了,要真让你待一夜,你估计得哭出来。」
洛神似有窘迫,闷声道:「……我怎会如此,成何体统。」
师清漪眼珠滴溜溜一转,一个念头霎时转上心头,憋着坏说:「你话别说得太满,等我们出去了,一切安定下来,我向鱼浅要一个气泡,我们找个合适的机会再试一下。就试一整个……晚上,你自己看看你到时候的样子到底是成体统,还是不成体统?」
洛神:「……」
师清漪虽然是逗弄她,说到这里,却只觉得浑身燥热,竟真的想付诸行动,但她又担心洛神不会答应她。
当然了,这气泡对洛神的影响太过强烈,一整晚之类的说辞也不过是师清漪的玩笑话,她怎么可能舍得。但她的确是想看一看在两人独处,条件合适的情况下,洛神身在气泡中彻底对她敞开的模样,究竟是什么样的。
光是稍微想象一下,师清漪几乎情难自制。
「……你当真想看?」洛神声音极轻地道。
「当然想。」师清漪说。
「若看不到,你会失望么?」洛神又问,问得有几分小心。
「何止是失望,我会很伤心。」师清漪可怜兮兮的,故意说:「特别伤心的那种。」
洛神沉默了下来。
两人身着嫁衣,在夜明珠的光下相拥。师清漪的呼吸越来越热,只好一直保持着和洛神说话,也免得自己胡思乱想。
之前她心神散乱,还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现在发现在气泡里说话逗洛神这件事极有趣味,兴致也上来了,又说:「你想想看,你好不容易在我面前换上了嫁衣,我们好不容易又成亲了,却不能洞房,待个五分钟就得出去,这么大的遗憾,我能不伤心么?」
洛神闻言,松开了怀抱,坐直身子,并将师清漪的腰身扶住了。
师清漪看着她眼底涌动的波澜,蓦地一怔,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松开了自己。
洛神心口起伏,轻轻地道:「你……莫要伤心,我……」
「你……想说什么?
」师清漪握着她的手,说。
洛神垂下眸子道:「我不希望你有遗憾。」
师清漪面颊飞红,在嫁衣的映衬下更是昳丽。她笑盈盈地说:「但这遗憾已经形成了,能怎么办?」
洛神白皙的面上也泛起微红,再加上红纱垂落的红影,眼波流转之间都是欲罢不能的勾人。但她对气泡的影响却极其无奈,那眼中的销魂滋味并非她有心要去勾出来的,而完全是不由自主的流露。
她的头垂得更低,将手放在自己的衣襟处,道:「我晓得我应要……要……」
「要什么?」师清漪这下是真的猜不到,但她更想不到洛神会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的模样,话语几乎像是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
洛神最终还是说不出口,而是牵着师清漪的手过去,在她手心写了两句话的回答。
师清漪一笔一划地感受过去,等感受清楚了洛神这两句话,蓦地愣住,手心都是热汗。
洛神头垂得更低,连带着那红纱盖头也落下了些许。
师清漪用手指摩挲着自己的掌心,还在回味洛神那两句难以说出来的心里话。
对于洛神而言,能无声地向她写出来,已经是洛神的极限。
手心那两句话写的是:「我晓得我应要在你面前主动解开嫁衣,让你过来,许你一个洞房,消去你的遗憾。但现下不可如此,不过你若实在想,可以过来解衣,摸我或是吻我皆可,随你心意。」
师清漪怔怔地望着洛神,几乎不敢相信洛神会对她这样直白地表达,即使是写出来的。
洛神见她好一阵都不吭声,似乎更拘谨了,委婉道:「只是我们得出去,时间不多,限……三分钟。」
意思是,她可以让师清漪解开她的嫁衣,抚摸或者亲吻她三分钟。
她那么端庄自持的一个人,竟在气泡之中为了不让师清漪有太多遗憾,妥协到了这样的地步,师清漪双眼泛红,心中的感动早已盖过翻涌的欲念。
师清漪压下酸涩,在洛神面前露出笑意,也坦诚回应:「我是很想,但是如果我那样做了,我会忍不住,到时候我们就……真的出不去了。」.z.br>
洛神伸手将自己头上的红纱盖头轻轻一扯,那红纱随着她的手指落下,遮住了她的脸。
洛神这才道:「我会……忍住,你不必有所顾虑。到时间了,我自会带你出去,说到……做到。」
师清漪噗嗤一笑:「你怎么突然盖上盖头?」
洛神不吭声。
师清漪明知故问,心里当然知道缘由。
洛神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必定是觉得极其羞耻,所以索性用盖头将自己的脸遮住了,免得师清漪看到她这难为情的一面。
师清漪见她不答,也就不再揪着这个问题问,而是双手攀住洛神的肩,脸贴近了去,隔着红纱盖头在洛神的唇上落下一个轻吻。
很快又退了回来。
洛神的手攥着自己的盖头一角,虽然瞧不见她的神情,但从她这抓着盖头一角的小动作,师清漪就能看出她被吻了一个措手不及。
师清漪眼底温柔,说:「这样就足够了。」
虽然洛神愿意为她退让分寸,但她怎么会舍得洛神那样做。洛神说能忍得住,是为了让她放心,她也相信洛神既然这么说了,定然是会做到的,但要以洛神一己之力向气泡的影响进行对抗,这其中的辛苦,根本就是难以想象与形容的。
「你把盖头掀开吧,我们再说会话,就出去。」师清漪又哄她说。
洛神还是不动。
「脸红还没有消去么?」师清漪笑着问她:「那等不脸红了,你再自己掀开。
」
「我未曾……」洛神欲言又止。
师清漪只觉得她今天怎么会这么可爱,像一块点了红晕的软糯白粘糕,很想咬她一口,再慢慢将她吃下去,但在这种环境下,也只能是想想了。
「清漪。」洛神声音低低的,道:「你可会觉得我方才……不知羞耻?」
「怎么会?」师清漪伸手抱着她,整个人黏在了她身上似的,软声说:「我知道你是很难才说出那些话,但你是为了我,别不好意思。」
「我还是不该……」洛神道。
师清漪只得宽慰她说:「虽然我们在梦场里的做的一切,说的一切,都是真实在发生和推进的,但是我们所处的这个小世界本来就和现实中不一样。这样吧,你就假装自己做了一个春梦,只不过是个感觉真实的春梦而已,这样想会不会感觉好受一点?」
「春梦?」洛神喃喃道。
师清漪掀开她的盖头,脑袋钻进去,看着她。
洛神双眸微睁大了些,有些愕然:「……」
师清漪躲在洛神的盖头底下,与洛神同盖一个红纱盖头,说:「脸这么红。」
「……盖头照的。」洛神绷着脸道。
师清漪凑洛神更近了,盖头的红影落在她晕着媚色的眼中,她好奇一问:「洛神,你有做过春梦么?」
洛神:「……」
空气凝滞了下来,静了片刻,洛神才道:「你做过么?」
在这种氛围下,师清漪不想隐瞒她,点了点头:「……做过。」
497 重逢
第四百九十四章——说梦
洛神听见了,眸子中似有惊喜,与内里翻涌的水泽糅在一处,轻声再道:「究竟是……如何样的梦?」
师清漪:「……」
她垂了垂眼皮,嘀咕说:「你这问的是什么问题,春梦还能是怎么样的梦,当然就是那种……那种梦了。」
洛神伸出手,将师清漪耳畔的发丝撩开了些,道:「你若不细说,我又如何得知。」
一提起这茬,当初那个梦境旖旎的滋味仿佛又入了骨似的,在师清漪的最深处渗透开来。
对她而言,那是一个由里到外的极大转折,尤其是当时那种裹缠着欲念的情窦初开的感觉,每次回想起来都让她的身子燥得厉害。
「就是梦里面你对我做的……这样那样的一些事。」师清漪现在虽然坦诚,但那个梦的内容实在太过难以启齿,她总不可能详细描述到那种地步,只得隐晦地说:「你平常那种时候怎么……怎么对我,你再清楚不过了,又何必让我仔细说。」
洛神刚才被师清漪逗弄时的局促散去了些许,轻笑道:「那是何时做的梦,这总能说罢?我想知晓。」
师清漪心尖的热意越发鼓涨开了。
那个梦对她而言,是一个埋藏的秘密。
此时此刻,两人同在一个红纱盖头底下,彼此贴近,相互对望,就像是周遭的一切都被隔绝在了这片红影之外。
这狭小的盖头之下,仿佛也成了一个只属于她们的秘密小世界。
在这里,师清漪愿意将她这个炽热秘密的一部分,透露给洛神。她说想知道,她就告诉她。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去商场买手机的那天?那是你来到这个现代社会以后,第一次去买手机。」师清漪想起那时的时光,眸中笑意暖柔了起来:「我们还抽中了一个幸运奖,虽然是个几乎人人都能中的奖,但我还是高兴坏了,毕竟这可是我和你一起中的。」
那个幸运奖品是一对的,她们一人一个,一直随身携带。
「自然记得。」洛神伸手揽抱着她,让她以更舒适的姿势趴在自己身上,道。
师清漪双手环着她,声音越发低了些,说:「就是那天晚上……做的梦。睡觉之前,你用新手机给我打了电话,还给我发了短信。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只是简单地通个电话,你也没说几句,短信里也只说了好梦,我却总……总想你。甚至……」
她说到这里,立时顿住,似是在斟酌要不要说下去。
「甚至还悄悄到我床边来看我?」洛神却接了话。
师清漪:「……」
她分明是那个袒露秘密的人,没想到在这个过程中,却骤然得知了藏在往昔中的另一个秘密,一时有些发懵。
师清漪迅速回过神来,联系当晚的细节一想,差点气笑了:「你又装睡?」
洛神道:「我只是恰巧未曾睡着。」
「反正你每次都是刚好没睡着,可太「巧」了。」师清漪无奈地瞥她一眼:「那房门是不是更巧?之前我看见你房门是关上的,等我晚些时候再去的时候,门却变成了虚掩着的。」
「若我那时不将门打开,小贼进不来,怕是要退回去了,总不能让她撬锁罢。」
「别人都怕贼惦记。」师清漪这回倒是大大方方认了这个小贼的名头,笑着说:「就只有你,还怕贼不来。」
「当时我确然是怕你不来。」洛神却抱她更紧了些,道:「我怕我做得还不够好,怕你不会回到我的身边。」
师清漪愣了愣,将她这句话放在唇舌之上反复咂摸,越咂摸,也就越心酸。
她虽然心细如尘,总是能体贴
地顾虑到洛神的想法,但她毕竟不是洛神,很多时候,她并不知道洛神究竟在想什么,尤其以洛神那样静敛隐忍的性子,就更难知悉其真正的情绪。
如果不是洛神今天告诉她,她将永远都不会知道,当初的洛神竟也是那样患得患失的。
师清漪轻轻拍着洛神的背,轻柔地安抚着她:「为什么要怕?在落雁山的时候,形势那样危急,几乎是生死之间,但是看见你第一眼的时候,我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就想对你好,舍不得你被欺负。」
洛神呼吸起伏明显,凝望着她。
「我是个很慢热的人,从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师清漪笑着说:「那时候我其实是有些懵懂的,想不通为什么我会在初见你的时候,就愿意帮你挡掉那枚子弹。后来我才明白,我对你并非一见钟情,我们只是久别重逢。」
跨越长久而厚重的时光,她终于得以再度见到她。
因为久别重逢,所以这一见,她总会爱上她。
是那样刻在骨子里的毫不犹豫。z.br>
洛神眼角勾着一抹红,微抖的薄唇翕动,道:「是,我们只是重逢。」
师清漪在她怀中蜷了蜷,说不出的乖软,目光盈盈地问她:「我向你坦白了这么多当时的感受,你开心么?」
洛神颔首。
师清漪循循善诱:「那作为礼尚往来,你是不是也要向我坦白一些?」
洛神现在虽然有些心魂散乱,眼底都似醉了酒一般,但这种时候了,她的反应依然不减,见招拆招道:「我方才已向你坦白了些许。」
师清漪听见她这句回答,就知道洛神已经看穿了自己的用意,也不再拐弯抹角绕圈子了,直接说:「那样的坦白还不够,我问你有没有做过春梦,你现在还在回避这个问题。你越是这样,我就越肯定你梦见过,你不用装。」
洛神轻轻叹息一声,眉眼微弯地看着她,显然是拿她没有办法。
片刻过后,洛神承认道:「我做过那般的梦,梦见与你……」
「什么时候?」师清漪双眸亮了,盘根究底起来:「很久以前的,和如今都有么?」
「……都有。」洛神垂下头。
「具体是什么时候,你仔细说说。」师清漪浑身越发热了,现在恨不得一直黏在洛神身上,非听完不可。
依照洛神的性子,即使做了这种梦,师清漪也瞧不出半点蛛丝马迹。现在能有机会听见,这让她怎么能不激动。
洛神道:「……我只说如今的。」
「很久以前的为什么不能说?」师清漪难掩失望,轻轻摇着她的肩。
「时间有限。」洛神道:「五分钟快到了。」
师清漪:「……」
虽然师清漪明白这只是洛神的说辞,但考虑到洛神此时的辛苦煎熬,的确是不能在气泡里多待,她也就点了点头,说:「那我先听如今的,很久以前的部分,我先留着。」
洛神轻轻瞥了她一眼:「你倒是锲而不舍。」
「反正你是躲不掉的。」师清漪点了点她精致高挺的鼻梁,迫不及待:「你快说说,究竟是哪一天的事?」
洛神顿了顿,目光瞥向旁边,道:「我们第一回去游乐场游玩之时,霖婞与风笙当时也在。」
师清漪又惊又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居然是那一天么?」
她面上浮起一层娇红之色,除了羞涩,更多的其实还是兴奋。
因为那时候,她还没有向洛神告白,尚处在一种青涩且悄然的倾慕状态中,并时常纠结,担心洛神如果知道了自己潜藏的这份感情以后,是否会远离她。
那段时
间里,她一直都是处在甜蜜与酸涩的分界线上,忐忑且反复地来回着。
「嗯。」洛神的身子略有些紧绷,垂眸道:「那一日,游乐场有放飞气球的活动,你……吻了我。」
这么重要的一幕,师清漪自然是牢牢地刻在心底。虽然洛神只是寥寥数语,但足以将那片缤纷的气球从师清漪珍藏的那份记忆里释放出来。
眼前仿佛都是五颜六色的气球,颜色是粉嫩的糖果色,往上空飞去,天光明亮通透,师清漪恍惚中都能回味到当时触碰到洛神唇瓣时的柔软。
即使那并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
「我那是不小心的。」师清漪小声说:「我当时扯着你的手臂,其实是想让你看看我手里的气球,结果你突然转过脸来,就……碰到了。」
她很快又加了一句:「但是回去后,我心里偷偷假装这是真的,假装你真的亲了我。」
「是么?」洛神听见她这句,唇边泛起笑来,之后的声音比师清漪更低:「……我亦是如此。」
师清漪简直快被这一个接一个的惊喜砸晕了,说:「你这个闷里骚,平常都藏着掖着,我如果想要知道你这些,除非坚持让你老实交待,不然实在是太难了。」
洛神微有些窘迫。
师清漪大概猜到了什么,说:「你将它当成了一个吻,所以从游乐场回去的那个晚上,你就做了和我的……梦么?」
洛神点了点头,耳根通红:「那是我从墓里苏醒后,你第一次吻我。虽然我知那只是意外,并非你本意,但我心中欢喜已极。」
气泡里似被灼热的气息填满了,师清漪听见洛神这迟来的坦白,更是沉溺其中,无法从里面抽身。如果不是必须得从气泡里离开,她只恨不得现在就深深地吻上去。
师清漪只得勉强忍了忍,说:「那你具体是梦见什么了?」
她可太想知道了。
洛神道:「你方才未曾说,我自然也不可语。」
师清漪:「……」
她狠了狠心,算是豁出去这张脸了,一字一顿,缓缓地说:「我们交换,我告诉你,你告诉我。」
「现下没有时间。」洛神却道。
师清漪咬牙:「等离开这个小世界,我们有的是时间。」
洛神不置可否,只是道:「……到时再看。」
师清漪趴在洛神身上,蹭了又蹭:「我就当你答应了,洞房没有,说梦总要有吧。」
她正说着,耳边却听到远处有了细微的动静,似乎是有什么人往这边过来了。
鱼浅的这个气泡很有意思,气泡外面的人,听不见气泡里的声音,但是身在气泡之中的人,却能听见外面的响动。它本来就是白鲛用来欢好的,如果身在里面过于忘情,察觉不到气泡之外的声音,万一被外人撞见了,又来不及准备,场面得多难堪。
师清漪的耳朵一向灵敏,远非常人可及,这下听得真切,慌忙说:「有人来了,快换衣服。」
两人同时将夜明珠的袋子口扎好,气泡里的微光瞬间消散,两人在黑暗中赶紧恢复了之前的装束。但洛神在气泡的影响之下,几乎是难以站立的,现在扶着身后的脉晶巨石站起来,轻轻喘了喘,勉强准备往外走。
师清漪伸手过去,直接拦腰将她抱起,走出了气泡。
等走到一块脉晶巨石旁,师清漪这才放洛神下来,让洛神坐在脉晶石的边沿,说:「应当是鱼浅和濯川过来了。」
因为她发现鱼浅给她的次鳞,正微微泛起了光。
鱼浅与次鳞之间有所感应,如果鱼浅有需要,就能让它发光。
「次鳞有了反应。」师清漪将次鳞拿出来
,给洛神看:「她们两可能正在寻我们,但寻不到,便用次鳞告知她们在附近。」
之前她们将夜明珠收在袋子里,只露出些许口子,且气泡外面还罩了厚厚的一层脉晶苔,几乎将那本就朦胧的光晕遮挡得差不多。再加上她们所处的这一片区域,到处都是脉晶巨石,视线极容易被阻隔,远处的人根本无法发现她们的所在。
师清漪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将气泡放在那块竖着的脉晶石后面。
「你先坐在此处歇息一下,我把夜明珠拿出来,她们便能晓得我们在何处了。」师清漪轻声说。
出了气泡以后,她的言谈立时变得谨慎了起来,措辞与在气泡里相比,也有了十分明显的变化。
洛神伸手,攥住了她要去取夜明珠的腕子,先不让她暴露位置,而是低声道:「我想坐在后头的脉晶石旁歇息,待会再出来。」
师清漪忍俊不禁,逗她说:「不打紧,她们决计是不会看出你脸红的,你主要是耳垂容易红,用长发遮一下便能骗过去。你不是骗人的祖宗么,这次难道不也是信手拈来?」
气泡影响的后劲仍然留存着,刚从里头出来,不可能那么快散去,洛神看上去似乎都没有功夫去计较她的胡闹次数了,而是执拗道:「……我要去后头。」
「好,那我扶你去。」师清漪伸手去搀她。
「我能……自个走。」洛神道。
498 自责
第四百九十五章——不妥
见洛神都这样坚持了,师清漪自然依她,收回手,轻轻说:「好,你自个走。」
不过师清漪心里越想越觉得好笑,这黑心肝平常不要脸的时候,她简直自叹弗如。但一旦洛神似眼前这样要起脸来,面皮却又薄得很,连一举一动都是拘谨的,但外头却又包裹着她那份冰雪的骄傲。
洛神从脉晶巨石的边沿站起来,身子微有些晃,师清漪在一旁看着,生怕她会脚步踉跄,下意识就要去扶,洛神侧过脸,幽幽瞥了她一眼。
师清漪赶紧双手抬起,说:「我不扶,你慢着点。」
洛神端着面色,脊背绷得笔直,迈开步子往后头的昏暗处走。
师清漪将夜明珠的小袋子开了一道小缝,用那微弱的光照着路,紧跟在洛神身侧,时刻注意她的步伐,一旦发觉她有任何不适,也好及时顾看到她。
最终洛神走到后面一块脉晶石旁坐了下来,道:「你去知会鱼浅与濯川罢,我在此歇息片刻。」
说到这,她又看了看师清漪手里装夜明珠的小袋子,道:「……记得离我远一些,再取出来。」
师清漪笑着说:「放心,保证走得远远的,不让她们瞧见你这副模样。」
洛神默默地觑着她。
师清漪被她盯了,越发笑得明媚。
不过刚才玩笑归玩笑,她现在还是出于认真考虑,说:「我也不能离你太远,你暂时不想被人瞧见,定然也不愿彻底打开夜明珠,你一个人坐在此处,我不放心。我在气泡那里与她们会合,那里能瞧见你的身影,你看可好?」
「好。」洛神明白她的担心,点头应允。
「那你在此等我回来。」师清漪说:「夜明珠袋子至少也要开一个口,否则隔远了,我会瞧不见你。」
「嗯。」洛神取出袋子,依言照做。
师清漪离开洛神所在的脉晶石,往气泡处走去。走到半途,她又回头看了一眼,洛神已经转过去背对着坐着,银白色狐裘披在身上,背影有些冷寂。
鱼浅和濯川一人拿着一颗夜明珠,还在附近那些纵横交错的脉晶巨石堆里穿梭。
兆脉底下如今暗敌环伺,她们也不好高声呼喊,以免惊动了什么蛰伏的东西,只能这样静悄悄地找寻。
濯川一直找不到她们两人的踪迹,越想越懊悔,低声道:「鱼,我实在不该……」
「不该什么?」鱼浅道。
「我不该在气泡中耽搁那些时间,应当早些出来……寻她们。」濯川红着脸,一边往前走,一边低头看着地面。
她心里既愧疚又着急,师清漪与洛神两人不知道气泡的效用,万一两人在气泡中待得久了,情难自禁,又没有任何遮挡准备,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之前听鱼浅说这气泡的秘密时,她就已经担心上了,等她在气泡里切身体验了一回,见识到那气泡的厉害,那份担心顿时加深了无数倍。
「阿川,你莫要自责。」鱼浅知道她家阿川是个真正经的老实人,遇到这种情况,定然会把责任担在自己身上,安慰道:「是我未曾考虑妥当。我受气泡的影响要轻一些,原本是可以将你及时带出来的,但我瞧见你那副模样,我实在忍不住。」
濯川只觉得头发尖都是烫的,连忙攥着她,悄声道:「现下不是在气泡里,你莫要……莫要说出来。」
鱼浅点点头,笑道:「好,我不说。」
但她这辈子定要牢牢地记得气泡中的这段时光,半点都舍不得忘。
这还是她第一次和阿川待在气泡里。
以前她考虑到阿川是凡人之躯,恐怕受不住那气泡的催情效果,也
就从来没有将那气泡拿出来给阿川用过。
今日偶然之间试了下,她的初衷也只是想和阿川说一说私房话,没想到最后竟有这样的惊喜。
在气泡里,阿川凑近来吻她时的动人模样,在她面前主动解衣,还有红着脸向她说的那些平常难以听见的大胆且直白的言语,等等阿川的这一切惑人之色,都在气泡的影响下,向她毫无保留地展露出来。
有好几次恍惚间,鱼浅一面轻抚着濯川的身子,一面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潜意识里,她总觉得自己实在是有太久没有和阿川亲密了,常说鱼水之欢,如果鱼离开了水,又哪里有什么欢爱的存在。但阿川分明没有离开过她,她们仍旧每日相见,也时有欢好,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古怪的错觉。
也正是因为这样,刚才她抱着阿川时,竟有一种久旱逢甘霖的恍然,只恨不得尽自己的所有,去疼爱她。
濯川担忧鱼浅有时对这些口无遮拦,忙又嘱咐道:「鱼,待会若是见到她们,方才我们在气泡中之事,你也……莫要告诉。」
「放心罢。」鱼浅挨着她,挽上了她的胳膊,双眸澄澈,道:「旁的我许是有些分不真切,但你我在气泡之中的所言所行,定然是私房话的范畴。你不让我在外头说私房话,我便不说。」
濯川有些腼腆地笑了笑,松了一口气。
两个人走了一阵,鱼浅道:「我感觉到我的次鳞就在附近,应是寻到她们了。」
濯川心急之下赶紧抬眸看去,终于瞧见一个身影立在一块竖着的脉晶巨石旁,那人身形纤细高挑,手里拿着一颗夜明珠,正在晃来晃去,朝她们示意。
「是师师。」濯川认出了那身影,连忙与鱼浅快步奔去。
三人在脉晶巨石旁成功碰了面,师清漪说:「我瞧见鱼浅你的次鳞亮了,晓得是你们在找,便在此处等你们过来。」
气泡与外界隔绝,她在气泡里没有任何顾虑,也就不用遮掩,与洛神说话的时候,都是用的平常的现代用语习惯。
出了气泡以后,这兆脉底下既有「眼睛」,又有「耳朵」,她又暂时不能让鱼浅和濯川知道她们只是身处梦场的残酷真相,交谈之时,又用回了之前的古腔古调。
而且两种措辞转换得十分得心应手,面色更是看不出半点异样。
她的狡黠与自然,总是让她的伪装看起来那样天.衣无缝。
只要她想骗,几乎没有人能逃得过。
当然,那个骗人的祖宗除外。
鱼浅目光四下打量,没有瞧见洛神的身影,问师清漪:「洛神在何处?怎地未曾见她。」
师清漪抬手指向洛神所在的位置,鱼浅和濯川两人循着她所指看去,就见洛神背对着她们坐在后头的一块脉晶石旁,身边的夜明珠的光十分微弱,显然是被袋子遮挡了。
「她为何一人坐在那里?」鱼浅不解道。
师清漪随口找了个理由:「她在那里歇息。」
「为何非要在那里歇息?有何特别么?」
师清漪目光无辜,说:「那块脉晶苔格外柔软,在那里歇息会舒服些。她让我在此等你们,很快便会过来。」
趁着她们二人说话之间,濯川目光一瞥,看到了旁边的那个气泡。
一瞧见那气泡上盖着的脉晶苔,濯川面色顿时变了,向师清漪小心问道:「师师,你们为何会将这脉晶苔盖在气泡上?」
其实她当然知道盖脉晶苔的原因,脉晶苔厚重,又是一整片的,是这兆脉底下目前唯一能找到的遮挡物。
也正因为她知道,看见的那一瞬间,她才会吓一跳,慌忙向师清漪问询确认。
毕竟她和鱼浅也用上了脉晶苔。
原本鱼浅的确只是想与她说几句私房话,两人放置气泡的位置就在她们几人先前交谈之处,甚至远远地还能看见那些休憩的兆脉神官。
但是说着说着,濯川就有些浑身燥热,气泡的通透也越发让她觉得难堪,鱼浅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就带着她换了一个旁人看不到的僻静之处。
换了地方之后,濯川已经有些控制不住,眼底潮湿地央求鱼浅将气泡遮起来,鱼浅环视四周,就割了一块脉晶苔将那气泡从上到下,遮得严严实实的。
这一遮挡,顿时减去了濯川的不自在。渐渐的,两相纠缠之下,濯川连衣衫都褪了个差不离,被那气泡的气息缠得差点就失了态,而且她又吻了鱼浅的催情鳞,效果更是加倍的,几乎是带着哭腔求鱼浅要她。
等鱼浅的手指摸到她腰侧,要往下的时候,濯川打了个哆嗦,又缓过些许理智,又眼角含泪地说不可,这气泡如斯厉害,她得去提醒师清漪与洛神。
她为人正直,会认为如果不去提醒而酿成大祸属于自己的过错,但她又被气泡禁锢着,理智想要出去,身体却放浪得根本出不去,那种进退两难的羞耻感,几乎要将她淹没。
如果不是最后鱼浅看她实在难受,将她的衣衫穿好带出来,只怕濯川要被这气泡折腾得死去活来。
师清漪听濯川这么问,心里回想与洛神在气泡中的种种,脖颈也热了起来,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说:「此处不方便说,我们三人进气泡说罢。」中文網
濯川立时大惊失色:「不……不可再进去。」
师清漪观察她那面色,知道她估计也被气泡折腾得够呛,又与她颇有几分同病相怜了,嘴上说:「进气泡说,无妨的。」
她本就知道鱼浅和濯川会过来,原本是有时间将那脉晶苔去掉的,但她特意留下,就是因为她需要一个外界窥探窃听不到的地方,以便与鱼浅和濯川交待几句重要的话。之前她们几人很难进行安全的沟通,很多想法都难得传达,现在是最好的相商机会。
虽然气泡有弊端,但眼下除了气泡,再没有第二个选择。
濯川冷静下来,察觉到师清漪一直在强调要进气泡,却又不直接解释,也猜到师清漪要与她们说的话是不方便在外说的,就委婉地问一句:「师师,可要说许久么?」
师清漪憋着笑,脸上佯装对一切都不知情:「只有几句话罢了,很快便出来。」
濯川这才情绪微缓,道:「若只得片刻,那自然可以。」
「难道进气泡的时限竟有何讲究么?」师清漪故意问。
这回轮到濯川局促道:「进气泡说罢,我告诉你。」
鱼浅见师清漪神色如常,似乎并没有感受到气泡的异样似的,道:「师师,你们先前在气泡里说私房话,莫非只说了片刻便出来了么?」
「私房话?我们未曾说什么私房话。」师清漪面不改色:「只是与洛神商量了些要紧事,商量过后,便出来了。有何不妥么?」
濯川听了,心中的自责总算消去不少,还好没有造成什么不得了的影响,道:「没有……不妥。」
499 梦铃
第四百九十六章——方向
为了交谈得更方便,师清漪,鱼浅,濯川三人一起步入了气泡。
濯川刚走进去的时候,大概是想起了之前与鱼浅在气泡里的种种,神色还是有些紧张,目光左右飘忽。有时她的目光飘到鱼浅脸上,与鱼浅对视一眼,又满脸通红起来,赶紧将眸子瞥开了。
鱼浅面上倒是始终挂着微笑,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样。
虽然还不够餍足,但她在气泡里终究是尝到了那么几分阿川的滋味,正是鱼逢喜事精神爽的时候。
而师清漪也见识过了这气泡的神奇之处,哪里敢再耽搁时间,直接开门见山地先向濯川解释原因:「你方才问及为何要在气泡之上盖一层脉晶苔,是因着有人一直在窥探我们的行动,窃听我们的言谈。是以我们所言所行必须谨慎,挡住气泡,是为了避免被藏在暗处的人读出唇语,以防泄露机密。」
她们四个一起堆雪人的时候,濯川就看懂了师清漪的暗示。
只是她们当时并没有更进一步的沟通机会,以至于濯川虽然明白在外不能与鱼浅表现得过于亲热,但对里面更深层次的原因还是有些模糊的。
现在终于听到师清漪明确的告知,濯川之前有心理准备,并没有太过惊讶,只是担忧道:「师师你一向心细,你说有人正在窥探我们,我自是信你。但从雪地那时到现下,这一路上我也观察过周遭形势,却半点窥探迹象都未曾发觉,对方究竟是如何做到如此隐匿的?可是用了什么难以察觉的特殊法子?」
师清漪微微凝了凝眉。
那种「耳朵」与「眼睛」都是梦场独有,只是她现在不能向濯川提及半点梦场的相关。毕竟这实在太残酷了,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如果可能的话,她真希望能永远保守这个秘密。
但她们一行人总是得离开梦场的。
在离开之前,这个秘密能拖延一时是一时,这样鱼浅和濯川至少不会那么快陷入痛楚。
濯川虽然只是半主,但在梦场之中,她居然会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如果她知道自己的真相,师清漪几乎无法想象濯川会以一种什么心情来面对。
师清漪斟酌片刻,含蓄地说:「其实我也只是察觉到了一部分,尚未掌握完整证据,许多也只是猜测而已,但确然有人在暗中窥探我们,亦能听见我们所言,之后我们在兆脉的一举一动,都得慎之又慎才是。」
濯川虽然仍有疑惑,却还是点头应允道:「好,多谢师师你提醒,我和鱼会时刻注意的。」
鱼浅问道:「那究竟得等到何时,我们方能自由相谈,亦不必担心被人瞧见?师师你先前在堆雪人时,曾说等到离开脉井时便可以了,但你们在堆雪人时已很是谨慎,可想窥探之人不止存在于脉井底下,外头亦有。若当真如此,即使我们到时出得脉井,岂不是仍不安全?」
濯川有些羞窘,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向鱼浅道:「鱼,先前说等到下脉结束后便可以了,是怕你……忍得难受,安慰你的。」
鱼浅的心底透亮,并不在意,笑道:「原是如此。好罢,我承认当时的确被安慰到了,也尤为盼望离开脉井的那一刻,不过眼下看来这盼望终究是落空了。」
师清漪也低着头笑,她很喜欢和鱼浅还有濯川交谈,这两人都是心性豁达的人,无论聊什么,都是那样舒服自在,没有半点压力。
即使有些时候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暂时无法解释得太清楚,但那两人对她仍旧是满怀信任,配合得十分到位。
她对她们也是如此信赖,总能很放心地将自己的后背交给她们两。
「只要将躲在暗处的人给揪出来,我们便安全了。」师清漪说:「这亦是我们此行下脉的首
要目的。」
「那究竟如何才能抓住对方?我们在明,对方在暗,我们对其一无所知。」濯川道:「师师你可有何良策?」
「对方行踪缥缈,目前我也仍在观察之中,尚无把握,我连对方是男是女,模样身段,年龄大小,等等一概不明。」师清漪摇了摇头,说:「不过再过将近半个时辰,会有一种铃声响起。铃声响起的那一刻,你们定要仔细辨听,以你自身为中心,记住那铃声从哪个方向传来。」
梦铃之声,梦主必定会听到。
师清漪知道如果到时候濯川和鱼浅听到了梦铃之声,绝对会感到疑惑,所以在那之前,她得将梦铃的事情向她们交待清楚。
布梦人在梦场中过于自由,拥有的权限也最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布梦人对于梦场的掌控几乎是碾压级别的,一般人进了梦场,只会受到布梦人迷惑,被拿捏于股掌之间,毫无反抗之力。
但万物相生相克,这世上没有谁是没有弱点的。
梦铃就是布梦人的弱点之一。
即使布梦人不希望梦主听到梦铃之声,却也无法阻止梦铃的响起,这就是梦场的规则。就算对方身为布梦人,也不能脱离这个规则。
「具体是何种铃声?」濯川神情认真,再问。
「叮叮铃铃的。」师清漪大致模拟了下,说:「有些似风铃之声。」
鱼浅揣测道:「这铃声会指示对方的方向么?铃声从哪个方位传来,便意味着那人也处在那个方向?」
「倒也不是这般绝对。」师清漪说:「我们每个人听到的铃声其实有所区别,定然会来自于不同方向,这些铃声具有迷惑性。比如我们四人,到时会得到至少四种铃声的方向,那人便处在这四个方向之中,我们需要在那些铃声的方向中进行猜测选择,方能知晓对方曾在哪个方向待过,其中只有一个方向是准确的。记住铃声响起的方向,并不能立即让我们判断对方所在的方向,不过能缩小猜测范围,是以很重要。」
「至少?」濯川抓住了其中一个重点,道。
「对,至少四种,若对方静止的话,我们有四个人,便是四种。」师清漪说:「但因着对方是活人,不可能一直保持不动,很可能在铃声响起之时,对方正在走动。若对方恰好沿着铃声的方向线走动,铃声方向也未有多少改变,但这等偶然是微乎其微的。实际上对方走动时毫无规律可言,那对方所处的方向自然也会发生变化,而铃声会持续一小段时间,铃声响起的方向也会随之改变,便会产生许多种方向。」
布梦人知道梦铃声可能会暴露自己的方向,所以在梦铃响起时,每个布梦人其实都会做出反应,必定会快速动起来,增加铃声方向的迷惑感。
师清漪一边说,一边抬起手臂,以手肘为轴心,示范起了梦铃响起时,铃音方向改变的轨迹。
她本想用手表里面的秒针来做说明,梦铃的每一个响起的方向,都可以称为一道方向线,方向线是无限延伸的直线,布梦人可能在这个方向线的任何一个位置上,而随着布梦人的走动,梦铃的方向线也会跟着变动。
这些笔直的方向线只是指示某个方位用的,就像是五点钟方向,或者三点钟方向,就像是做最简单的几何题一样,只要将这些方向线延长,就会发现这些线最终会汇聚于一个中心,这个中心就是梦主所在的位置。
布梦人的方向指示范围,最终自然会形成一个扇形面积,如果以手表的秒针走动轨迹,和秒针所在的中心轴来进行类比,将会非常形象地展示出这个扇形范围来。
但可惜的是现在身处梦场,濯川与鱼浅还沉溺在古代的记忆里出不来,她们两暂时无法理解什么是手表,师清漪只能换一个说法进行说明。
「就似一个司南,你们各自是这司南的中心,也即司南勺的末端。」师清漪只得拿古代指示方向用的司南来做解释:「幕后那人的位置改变,铃声方向亦随之改变,你们记住这些铃声的方向线轨迹便好。我们无法得知具***置,只能先确定对方待过的方向。」
鱼浅和濯川相继点头,表示明白了。
「我晓得你们定有许多疑惑,这铃声究竟从何而来,为何会暴露对方的方向,我又是因何得知,等等诸如此类。」师清漪虽然不能解释得太清楚,但仍然坦诚相告说:「只是诸多缘由,我暂时不便明说,但其中的重要之处,我想与你们交待清楚,以便你们做好准备。」
濯川感觉到了她的为难,更看出了她的真诚,道:「放心,我和鱼都能明白,我们信你。可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么?」
师清漪微微一笑:「多谢你们,是还有一些细节,我现下告知。」
说到,她又歉意地补充一句:「待抓住幕后之人,解决了眼前这一切,我会向你们详细解释,只是现下时机未到。」
濯川双眸清澈,温和道:「不妨事,待你方便之时,再告知我们便好。我们会等你。」
师清漪心中感动不已,但一想到之后总要面对真相,心酸又止不住地漫上来。当着濯川的面,又只能装作若无其事。
濯川又提醒道:「师师,我们得再加快些相谈速度了,不可在这气泡中多待。」
师清漪心里也紧张得不行,生怕自己说得慢了,她脖颈都是汗,表面上佯装不清楚,说:「对了,你还尚未将这气泡的讲究告知我,为何不能在气泡中多待?」z.br>
濯川面颊滚烫,但还是诚实交待:「这是鱼的催情气泡,是白鲛专门用来欢好用的,尤其对凡人影响极大。若待得久了,会……会情难自禁。」
「竟有此事?」师清漪面露「震惊」,甚至往后退了一步,道:「鱼浅,你怎地不告诉我?」
鱼浅惭愧道:「对不住,我以为你很想与洛神说些私房话,又觉得你们二人私房话不多,很快能出得来,应是不会受到气泡影响。这等难得的机会,若提前告诉你了,你估计不好意思与洛神说私房话了,便未曾向你提及。」
师清漪这才明白鱼浅给她们二人气泡,却不告诉气泡真相的原因,不由有些想笑。虽然自己和洛神被气泡折腾得很惨,但她其实是感激鱼浅的,更何况鱼浅的初衷也是为了她们好。
「不打紧。」想起之前气泡里的情形,师清漪还是燥得心里有些发虚,面上笑起来:「反正我和洛神很快便出来了,并未有什么,若不是你们告知,我们甚至不知这气泡的玄妙。」
濯川见她全程神色平静,信以为真,道:「还好你们出来得及时。」
师清漪心情复杂起来。
梦场相关虽然不能说,但师清漪接下来将能告知她们的注意要点,都交待得清清楚楚。只是出于对气泡的忌惮,她语速全程快了许多,濯川也不敢在气泡里多待,说话速度也跟随变快。
鱼浅发觉了,笑道:「你们两这般害怕我的气泡么?」
师清漪:「……」
濯川:「……」
「师师害怕也就罢了,阿川你竟也害怕不成?」鱼浅委屈道:「我以为你会欢喜的。」
濯川:「……」
她怕鱼浅伤心,赶紧磕磕巴巴地补充道:「我……我欢喜,但……现下不方便。」
师清漪也差不多交待完了,笑盈盈地说:「我说完了,先行出去,你们慢慢聊。」
说完,立刻准备开溜。
「鱼,我们也快……快出去。」濯川吓得不行,赶紧挽着鱼浅的手臂
,将鱼浅也带了出去。
三人相继从气泡里走出,师清漪一抬头,就见洛神静立在她面前,看洛神那模样,似乎在这气泡边上等了好一阵了。
师清漪观察洛神的神色,发觉她之前的那些局促都已被掩盖住了,不过眸中微有一丝担心,眉还隐隐蹙着,就问她:「不是在歇息么,怎地过来了?」
洛神道:「……我过来瞧瞧。」
「你在此等多久了?」师清漪其实猜到了,却还是笑问。
「方才过来的。」洛神道。
「真的?」师清漪眨了眨眼。
500 鱼尾
第四百九十七章——等待
洛神被她这一问,双眸微垂,一时并未直接回应。
师清漪瞧她那小模样,笑了笑:「看来是假的。」
洛神倒也没说什么,无声地承认了似的,只是问她道:「……可妥当了?」
虽然师清漪并没有当面与她明说,但她看到师清漪与濯川,鱼浅三人一起走进气泡,就清楚师清漪会在里面向她们交待什么了。
她们同在一个队伍,周遭又是险象环生,彼此之间的沟通是最重要的。只是现在处在监视与窃听之下,这种沟通变得十分棘手,她们得抓紧气泡这个特殊且难得的机会,快速进行必要的情报交换。
「嗯。」师清漪说:「都妥当了。」
洛神的目光轻轻掠过鱼浅和濯川,轻扫一眼,又立即收了回去。
师清漪知道她还在为气泡里的事情感到拘束。这气泡是鱼浅给的,洛神以为鱼浅对她们身在气泡里的情形早有预料,正是不自在的时候。
师清漪暗自藏起笑意,说:「稍待片刻,我先收拾下。」
她说着,将气泡上盖着的脉晶苔利索地取了下来,洛神默默地走到她身旁帮忙。
两人将脉晶苔送回之前那块脉晶石上,在割空的那块地方重新铺好。只要不离开脉晶石,这些脉晶苔得到滋养,就不会枯萎,过不了多久,又会重新与周围的脉晶苔连在一起。
铺脉晶苔时,师清漪贴在洛神耳畔,以极轻的声音说:「放心,我方才与她们说,我们商量完要事,很快便出来了,对气泡之事一无所知。鱼浅她们并不晓得,你不必紧张。」
洛神道:「……我并未紧张。」
不过之前一直略显紧绷的神色在听完师清漪的这些话以后,终于舒缓了下来。
师清漪心想你就装,面上笑着继续将那脉晶苔整理平整。对她而言,这脉晶苔可是一大功臣,她铺开的时候,连手下的力道都是温柔的,修长手指在那柔软的表面轻轻划过。
等铺完了脉晶苔,两人再度走了回来。
师清漪利用次鳞对气泡的控制,将那气泡缩到大概只有一个鱼泡泡那么小,她将那小气泡托在手心,问鱼浅:「这气泡应当如何彻底收起来?」
鱼浅有些疑惑:「为何要收起来?」
「不收起来么?」师清漪也奇怪了:「虽说它能随心意缩小,但终究还是有些体积,若是能彻底收起来,岂不是更方便携带?」
「为何要携带?」鱼浅云淡风轻道:「我们白鲛族人用完气泡,都是直接毁去的。」
「……毁去?」师清漪面露讶色。
她实在没想到气泡最终的结局竟然是这样的,心疼得都要滴血。在她心里,这气泡立下的功劳可比脉晶苔大多了,对于脉晶苔她都小心呵护,又怎么舍得将气泡毁掉。
鱼浅大方笑道:「这催情气泡出自我的催情鳞,只要我活着,气泡自然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用过的气泡为何要收起来?于我而言,没有必要,气泡又无法再收回催情鳞中,自然得毁去。」
师清漪:「……」
濯川面色顿时慌了,轻轻攥了下鱼浅的衣袖,低低道:「鱼,这已不是在气泡之中了,你怎地直接将其说出口?」
鱼浅对情.事一向是从不遮掩的,对她而言,这就是最自然的天性。不过因为濯川的叮嘱,她其实已经在尽量地把握私房话的数量和程度。
但有的时候,她也会因为一时疏忽,不小心脱口而出。
鱼浅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一时怔在那里。毕竟她还是很顾虑濯川的感受,只是有时候因为她不太通人情世故,难免闹出不少笑话,但如果濯川在这方面过
于害羞,她肯定会控制自己。
鱼浅垂下头,歉疚道:「……阿川,我失言了。」
濯川心下不忍,叹口气:「……说了便说了,无妨的。」
洛神在旁面无表情道:「什么催情气泡,催情鳞?」
师清漪佯装镇定,努力忍着笑。
可怜的濯川刚在气泡里被师清漪骗完,又听信了洛神的话,她见洛神一脸无辜之色,一副并不清楚发生什么事的模样,觉得有必要向洛神解释清楚。
只是气泡已经收起来了,她又不好意思让师清漪将气泡恢复,只得走到洛神边上,低声向洛神说了一遍那气泡与鳞片的来龙去脉。她有心维护鱼浅,还将鱼浅给气泡的真实缘由又说了下,生怕鱼浅被误会。
洛神听完,平静地颔首道:「多谢告知。我和清漪出来得快,倒是不妨事,濯川你不必自责。」
濯川面颊微红,不过一颗心总算放了下去。
鱼浅向师清漪道:「这气泡很是牢固,寻常兵刃亦难以将其毁去,不过你可用我的次鳞侧锋将其戳破,很是简单。」
师清漪笑着说:「好的。」
但她心里可舍不得戳破,眼见一行人往回走,她一个人故意走得慢了些,落在最后,悄悄将那小小气泡装入夜明珠的小袋中,保管起来。
回到之前众神官们休憩的那片区域,师清漪抬眼望去,只见兆珏单膝跪地,在靠着脉晶石坐着的兆唁面前伸出手来,似乎是向兆唁递了个什么东西过去。
师清漪下意识停下脚步,暗自调动五感,侧耳静听起来,她身旁三人也跟随停下。
兆唁面上一副惊惶却厌憎的复杂神情,想往后躲避,但他身后就是脉晶石,已经避无可避。
「你走开些!」兆唁忍无可忍,伸手在兆珏身上推了一把。
他大概是怕被别人听见,虽然嫌恶,声音却是压低的,只是因为刻意压抑着声音,就连牙齿都似在打颤。
兆珏被他推得往后倒去,狼狈地摔在地上。
师清漪凝眸看去,发现兆珏旁边散开了一个纸包,里面装着几块点心,刚才兆珏递过去的东西应该就是这一包点心。只是可惜点心脆弱,禁不住这番推搡,已经被摔碎了。
兆珏看着散落的点心,有些恍惚,忙跪在地上将那点心一块一块捡拾起来,小心翼翼地吹了吹,吹去上面尘埃,再用纸重新包起来。
「阿唁,我只是怕你饿了。」兆珏后退两步,才向兆唁道。
即使被兆唁这样对待,他看上去还是一贯的好脾气,并不恼火。
「……你不必总是在我面前这般好心。」兆唁双手抱着膝盖,面色阴沉道:「现下爹爹并不在,收起你那一副伪善的嘴脸,他也瞧不见,你做给谁看?」
兆珏讶然道:「阿唁,你误会了。」
「误会?」兆唁低低冷笑:「我虽不受爹爹待见,但我晓得你为何仍在我面前假好心,还不是想在爹爹面前博得一个关爱兄弟的好名声?弟弟虽这般不济,但做兄长的仍是呵护备至,便越发显得兄长如何高风亮节,这难道不是你的目的?兆脉那些神官们虽看不起我,却仍钦佩你对我的态度,你将我当成你赢得人心的踏脚石,你以为我是傻子么,瞧不出来?」
兆珏似乎没料到兆唁会这么说,沉默了片刻,道:「阿唁,我真的并非如此。」
兆唁虽然说的话句句锥心,却始终不敢看兆珏,目光往旁边偏开,嘴里喃喃道:「你走远些,莫要总是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不想……瞧见你的脸。」
师清漪的纤眉蹙了蹙。
她一直就感觉兆唁对兆珏的态度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怨恨有之,厌憎有之,却又糅杂着无
比的恐惧,但那种恐惧并非像是面对穷凶极恶的敌人时的瑟瑟发抖,更多的是另外一种程度上的骇然,师清漪一时之间也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就觉得这里面有古怪。
「阿唁,你为何怕我?」兆珏叹气道:「我在你心中,是什么恶鬼么?」
兆唁双肩耸动,咬牙切齿道:「……走开。」
「以往你也并未似这般怕我的。」兆珏似有恍惚道:「也罢,你莫要生气,我走开些便是。」
说着,兆珏将纸包揣回自己的行囊里,走到远一些的地方坐下来。
兆唁闭上眼,脸色苍白地蜷缩在脉晶石旁。
师清漪听到这,这才重新迈开脚步往前走。四个人回到之前待过的位置,鱼浅和濯川坐在脉晶石旁说话,师清漪径自过去查看那几名受伤神官的伤势。
洛神看了看师清漪的背影,侧过脸去与濯川低语一句,之后拿起巨阙,不动声色地往远处的昏暗处走去。
神官们见师清漪过来,匆忙起身见礼:「殿下。」
「在底下不必拘礼。」师清漪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角落里的兆唁,向之前胸口被贯穿的那名神官说:「伤势可好些了么?」
那名神官感激不尽:「多谢殿下赏赐的神息晶碎,臣下已无大碍了。」
师清漪笑了笑:「那便好。」
那名神官愧疚道:「殿下,我们在此休整也有一阵子了,请恕臣下冒昧揣测,可是因着殿下顾虑我们几人的伤势,才停驻不前的?臣下伤势并不打紧,若有需要,即刻便能动身,若是因着臣下耽误了下脉的行程,臣下实在惶恐。」
「倒也不是。」师清漪眉目温柔,道:「只是我有些累了,想在此多歇一歇。」
对她而言,这片敞阔的区域其实是块好地方,适合辨听梦铃的声音。
兆脉底下通道纵横复杂,如果继续往前赶路,有很大的几率会和之前一样,走入相对比较狭窄的脉晶通道。在那种通道里,很难判断梦铃的方向,因为隔壁可能又是一条挨着一条的通道,就算她们听到了梦铃的声音,也不清楚布梦人究竟处在哪条通道里。
现在这块遍布脉晶巨石的区域就不同了,大部分都是平坦的,如同一个巨大的广场,如果布梦人藏身在这片区域里,一旦梦铃响起,梦铃方向判断的难度也会相对降低一些。
在梦铃响起之前,师清漪绝不会离开这里,她得耐心等待。
那名神官听师清漪说累了,忙道:「既是如此,那是得多歇息才是。」
兆珏一向心细,听见了师清漪所言,连忙走过来道:「殿下保重身子,切莫太过劳神,如有任何差遣,臣下定然是万死不辞。」
师清漪笑道:「你忙前忙后的,更得保重才是。」
兆珏道:「这些都是臣下该做的。」
师清漪看他一眼,转身离开,回到濯川与鱼浅所在的脉晶巨石旁。她没瞧见洛神,有些奇怪,四处看了看,这才看见洛神站在远处的角落里,背对着她们,不知道在端详些什么。
洛神并没有打开夜明珠的小袋子,周围只落了些许微弱的光芒,虽然从师清漪这个位置看过去,能看见她的身影,却有些模糊。
「洛神可有说她去做什么?」师清漪问濯川。
濯川刚从捉妖箱中拿出一本册子出来,一手执笔,一手攥着册子,道:「洛神晓得你会记挂,已知会过我,若你问起,便告诉你她是去观察附近形势,她不会走远,师师你莫要担心。」
师清漪总算放宽了心。
不得不说,洛神还是考虑极其周到的,否则她也不会在走之前和濯川说,更不会始终让自己的身影保持在师清漪的视线里,如果她真的消失不见
,师清漪必然会惊慌。
鱼浅央求道:「师师你能坐下么,我让阿川画我,正需要烛台照明的。」
师清漪忍俊不禁:「乐意效劳。」
说着,她在鱼浅和濯川边上坐了下来,身下的脉晶巨石因为她的接触,光亮重新大盛,蓝色光华照得格外亮堂。
「多谢师师。」鱼浅道完谢,又向濯川道:「这是新册子么?先前翻出来的诡物谱,并非这册。」
濯川道:「这并非我的诡物谱,是……旁的册子。」
「旁的册子?」鱼浅不解:「是什么?」
师清漪侧目过去,见濯川捂着那册子的封皮,似乎不想被人看到,大概也猜到了,但笑不语,专心致志当烛台照明。
濯川犹豫片刻,还是老实交待道:「起初我是在诡物谱上画你,到了后头,我觉得这般不妥当,便专门……换了一本册子。」
鱼浅眼前一亮:「这么说,这册子上画的都是我么?」
「……嗯。」濯川点点头。
鱼浅又惊又喜:「那册子上的图我岂不是都未见过?阿川,我想瞧一瞧。」
「今日已瞧过不少了。」濯川低眉道:「这些往后再瞧罢。」
鱼浅倒也不强求,问道:「我很好奇,你平素将这些册子都放在捉妖箱的哪个暗格里?我一直都不知晓的,你告诉我罢。」
濯川的捉妖箱里大有乾坤,暗格极多,机关遍布,她柔声道:「在壬字格里。里头有机关,虽然我已将拆解法告知过你,但你还是得小心些,切莫伤到了手。」
「我会在你在的时候打开它,不会偷偷摸摸来的,你这般说,莫非是以为我会偷看?」鱼浅道。
「……没有。」濯川翻开册子,仔细观察鱼浅的脸,道:「我怕我有时不在,你又好奇想看,便提醒一声。」
鱼浅望着她笑,又道:「以往你都是背地里画我,不让我瞧见,如今当面画我,感觉可有不同?」
「会……更紧张些。」濯川坦诚相告。
「我要摆个什么姿势么?」鱼浅又问:「可要给你露出鱼尾?我见你以往画的图,多是有鱼尾的,你欢喜我露出鱼尾么?」
「……不可露出。」濯川慌忙道:「这样坐着便好。」
「好罢。」鱼浅双手搁在膝盖上,坐得乖巧。
濯川在认真给鱼浅画图,师清漪知道濯川在画图的时候比较羞涩,毕竟如果被人盯着自己的画笔,肯定会不自在,师清漪也就没有往濯川那边看,她探了探身子,将目光投向远方的角落。
洛神还在那笔直地站着,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看得那么入神。
师清漪心细,却发现洛神的左边衣袖往上挽了几圈,但她看不到洛神的小臂,被洛神的身子挡了起来。
她盯了一阵,目光收回来,往另一边扫去,看向了兆唁所在的方向。
兆唁还是缩在之前那块脉晶石边上,头垂得低低的,师清漪看着看着,却发现兆唁似乎在神经质地喃喃着什么,好像是做了梦,在说梦话似的。
她仔细听了听,即使是她那么敏锐的耳朵,也听不到半点声音,可能是隔得太远,而兆唁声音又很轻的缘故。
师清漪没有犹豫,很自然地侧躺了下来,一手撑着下巴。
看着是躺下来闭目养神,实际上她的双眸微开了一道缝隙,朦朦胧胧地向兆唁望去。听声音是听不见了,兆唁的头垂得低,几乎看不清口型,师清漪躺下来,自身的高度会明显降低,从她躺下的位置看去,就有可能从唇语上判断兆唁自言自语的内容。
但可惜的是,师清漪躺下后,兆唁就不再说梦话似的,闭着眼蜷在那,变得安静起
来。
师清漪总不能刚躺下,又立刻起来,这种举动过于反常,她必须得表现得随意,于是她还是继续保持着侧躺的姿态,假装在睡。
期间她时不时会微睁开眼,但都没有再看到兆唁说梦话了,看兆唁那样,似乎是睡得沉。中文網
过了一阵,师清漪感觉到自己的后颈处伸过来一只手,另外一只手也摸索到了她背部,跟着她上半身被人托着,轻轻抬了抬。
师清漪睁开眼,看见了倾靠过来的洛神,她身上的香气幽雅,总能让师清漪感觉到安心。
洛神将师清漪的脑袋枕在自己大腿上,揉着她的发丝,道:「接着睡罢。」
师清漪只觉得浑身轻盈起来,媚懒地蜷了下身子,趴在洛神腿上,问她:「你在那里怎地待了那般久?瞧见什么蹊跷了么。」
洛神道:「那里有一条通道,应是通向深处,我便在那附近多瞧了一阵,看是否有什么东西蛰伏。」
师清漪笑了笑:「那倒是。之后我们便要沿着那条路往里走,那里瞧着可安全?」
「暂时未有不妥。」洛神道:「也不曾有风。」
师清漪却伸手捏住洛神的左腕,不让她动。
「做什么?」洛神道。
师清漪没说话,将她左边衣袖往上撩起,仔细看她的小臂。
小臂线条匀称,一片晶莹雪肌,近在眼前。
师清漪这才将洛神的左袖放下来,说:「你方才将袖子卷了上去,瞧得那么认真,我也要瞧。」
「瞧见什么了?」洛神轻笑道。
「没什么。」师清漪这才放下心来。
洛神将自己左边衣袖再度挽了挽,小臂略微一侧,给师清漪看她刚才看不见的部分,只见上面两枚极浅的痕迹,泛了些青上来。
师清漪:「……」
她脑子一时发起烫来,这痕迹她当然认得,之前在气泡里,她情动不已,曾在洛神的手臂上吻了许多下。不止手臂,不少地方她也都吻过了,有时候可能没有控制好力道,过于重了些。
「瞧见了?」洛神遮好衣袖,道。
「……嗯。」师清漪低声道:「你……还好罢?」
「……好得很。」洛神道。
师清漪回味了下洛神在气泡里的种种,枕在她大腿上,浑身都似发了软,心里更是清甜,暗自攥紧了装夜明珠的那个小袋子,里头的小气泡柔软,就似她紊乱的小心思,在里头溜来动去的。
「清漪。」洛神弯下腰,将师清漪的脑袋往上托了托,在她耳边低语一句。
「好。」师清漪听完,点点头,坐了起来。
501 入口
第四百九十八章——试探
脉晶石泛着光华,师清漪侧过脸,往旁边看去。
濯川仍在专注地为鱼浅作画,鱼浅似静海一般的双眸也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濯川,唇边含着心满意足的笑意。
这是只属于她们两的时间。
跨越了生与死的交界。
多么难得。
师清漪本想告诉鱼浅,她有些事要去处理,得起身了,不方便再坐在这里当烛台来照明。但看到这一幕,她话到唇边,心底叹息得说不出口。
她薄唇无声地动了动,之后还是选择继续坐着,不过声音提高了些许,以便远处的兆珏能听到。
师清漪唤兆珏:「兆珏,你过来。」
兆珏连忙快步走到师清漪面前,躬身道:「殿下,有何吩咐。」
也许是听见了师清漪的声音,原本坐在不远处低头休憩的兆唁抬起头,往师清漪这边望了过来。
师清漪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兆唁的反应,看着兆珏说:「我想再往回走,查探一番我们来时的那段路,瞧瞧先前袭击我们的那些东西可有跟上来,留下什么痕迹。你觉得如何?」
兆珏忙道:「殿下有什么安排,只管依殿下所想去做便是。现下正是休整之时,左右无事,花些时间再往回查看,的确很是稳妥。」
师清漪与他说话时,从没有任何身在云端高处的骄矜,一向都是和颜悦色的,还会问兆珏意见,她笑着说:「那你随我一起去罢,不需走太远,一盏茶的功夫便回返。」
兆珏道:「是,殿下。」
师清漪又说:「将你弟弟叫来。」
兆珏看上去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很快应声。
「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妥?」师清漪不久前已经见过他们兄弟之间闹的不愉快,心知肚明,却并不戳破兆珏的伤疤,只是佯装疑惑地问。
兆珏立刻回道:「没有不妥,我这便去叫他。」
说着,往兆唁所在的方位走去。兆唁自然也看见他过来了,手脚并用,下意识做了一个往后缩的动作,但是他后面被脉晶石挡着,退不了。
兆珏走到他面前,还没开口,兆唁就一脸嫌恶的模样,眼神却又夹杂了几分闪躲与恐惧,有些不敢看兆珏。
兆珏似乎是担心像之前那样惹他不快,快速叮嘱一声:「阿唁,殿下唤你过去。此乃殿下之令,莫要让殿下等。」
说完,转身就走。
兆唁让他离远一点,他都在尽量做到。
师清漪发了话,兆唁并不敢怠慢,快步走上前去,道:「殿下。」
「我与兆珏要去附近查探一番,你也随我们一起。」师清漪上下打量着他。
兆唁却问道:「我们三人去么?」
「自然不止了。」师清漪的目光落在兆唁脸上。
这个「不止」,容易给人去的人会很多的错觉。兆唁听了,面色有了极细微的变化,像是从一种有些紧张的情绪中缓和了过来。
师清漪瞥了一眼旁边的洛神,补了一句:「洛神也会同去。」
洛神沉静地端坐着,一言不发,目光却是幽凉的,盯着兆唁。
兆唁道:「只有……我们四人么?」
师清漪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饶有趣味地审视他:「你方才以为是几人去?」
「臣下以为殿下会叫旁的神官们,还有濯大人与鱼姬大人也一起去。」兆唁道:「毕竟先前来路凶险,人多些总是安全些的。」
师清漪这才说:「我会带一部分神官随行,但并非全部。毕竟有几位神官受伤了,必须得留在此处歇息,暂时不便走动。」
「那濯大人与鱼姬大人呢?」兆唁忙道。
「她们二人也不去。」
这下兆唁面上的难色再也藏不住了,低着头,一时没有接话。
「怎地,你好似很为难?」师清漪一贯的好脾气,目光十分纯善地问他:「你觉得我们都走了,只留鱼浅与濯川,还有那几位受伤的神官们一同待在此处,可有哪里不恰当么?」
「……没有不恰当。」兆唁立即道。
他皱了下眉,之前那种缓和的情绪隐约又变得紧绷了些。
师清漪似笑非笑地给他递了个台阶下:「你可是在担心只留下他们几人,若是暗敌突然来犯,他们人数过少,又多有伤者,会难以招架?」
「臣下的确是有此忧虑。」兆唁顺势沿着师清漪给的台阶下了。
鱼浅这时看过来,面色认真地向兆唁道:「阿川很是厉害,若是真有诡物来了,阿川会将它们都打哭的。」
兆唁:「……」
濯川又被鱼浅夸了,微低了低头,继续作画。
「听见了?」师清漪笑:「你不必担心。」
兆唁皱了下眉,似乎是有些失望,之前那种缓解的情绪又变得紧绷了些。
「莫非还有顾虑?」师清漪的眉眼都是明媚的,声音更是如春风拂面一样轻柔:「总不会是担心留下的里头谁会吃人罢?」
鱼浅接话道:「我虽不是人,也不吃人。」
兆唁的头垂得更低,道:「殿下,鱼姬大人,说笑了。」
「兆唁。」师清漪问他:「你可是不愿去,也想与那几位受伤的神官一起留下来?」
兆唁道:「……臣下不敢。」
师清漪却又换了个问法:「那若是你随我一起去,兆珏留下来,你可会愿意?」
兆唁道:「但凭殿下吩咐。」
师清漪仔细观察他的神色,感觉到这个选择对他而言,是可以接受的。仿佛无论是他,还是兆珏,只要有其中一人留下来,他都会放心。
而如果两人都走,他那种紧张几乎是难以掩藏的。
于是师清漪又说:「我很倚仗你们兄弟二人,若是你们二人随我同去,我才最是放心。」
「……多谢殿下抬爱,只是……」兆唁又变得局促了些,话语模模糊糊,也不直接表态,显然是在绞尽脑汁地思索应对之策。
师清漪对他而言,还压着一层殿下的身份,虽然师清漪和他说话和和气气的,听着也不像命令,但他并不敢直接拒绝。
「但是什么?」师清漪温言问道。
她为人随和知礼,从来没有任何架子,但族人却都对她十分敬重。这种敬重有一部分的确是来自于她与身俱来的高贵地位,但更多的却是族人对她心甘情愿的臣服,她为凰都所做的一切,族人都有目共睹,发自内心地信赖她,支持她。
所以即使师清漪看上去言笑晏晏,没有任何威严之感,底下的神官们却都会遵从她的话,几乎很少有异议,像兆唁现在这样屡次问询,百般推诿的,实在是少见。
兆珏在旁提醒道:「阿唁,不可对殿下无礼。」
「臣下本应随侍在殿下身旁,殿下有何吩咐,我定依言做来。」兆唁突然双膝一弯,在师清漪面前跪了下来:「……但臣下实在有心无力。先前那些东西来袭时,我其实受了伤,又怕给你们添麻烦,便一直未曾说出口。只是眼下越发疼痛难忍,若要与殿下一同去附近探查,反倒会拖累了殿下。」
兆珏往兆唁那边走了两步,面露焦急之色:「阿唁你受伤了?伤在何处?」
兆唁垂首道:「……是内伤。」
师清漪说:
「方才见你一直靠在那处闭目休憩,可是因着疼得厉害?」
「……是。」兆唁道:「殿下观察入微。」
「既是如此,那是不能去了。」师清漪看向兆珏:「你将你弟弟扶起来,送他回去好生歇着。待会只你随我去便好。」
「是,殿下。」
兆珏躬身应完,赶紧将兆唁搀起来。
兆唁显然是很抗拒他的手过来搀扶,但碍于师清漪在看,他不敢表现得过于明显,只得忍着这种让他感到十分不适的接触,在兆唁的陪同下走了回去。
师清漪目送兄弟二人的背影远去,这才扭过头,与洛神对视。z.br>
洛神脸容平静。
之前洛神贴在她耳边告诉她,让她带兆唁和兆珏一起去附近查探,现在任务圆满完成,师清漪心里开心,朝洛神笑了笑。
虽然洛神这句话说得很简略,但师清漪一下就能明白洛神的真实意思。
她们的本意并不是非要两人一起去,而只是想试探一下兆唁的反应,现在兆唁在濯川和鱼浅以及几名受伤神官留下来的这件事上百般推脱,一切已经不言而喻。
兆珏送完兆唁,怕兆唁嫌弃他,并没有多待,只是留了些药给兆唁。之前他就把自己那份晶碎也让给了兆唁,兆唁一个人拿着两份极珍贵的晶碎,他叮嘱完兆唁用晶碎疗伤,又告知了神官们一声,这才走回到师清漪边上。
「殿下,我已安排妥当,我们何时动身?」兆珏恭敬地问道。
师清漪扫了一眼濯川的册子,道:「快了,你在此等一等。」
等濯川终于画完了,搁下笔,鱼浅心里急切,伸手攥着濯川的手臂道:「阿川,快给我瞧瞧。」
濯川将册子递过去,略显羞涩:「……暂且只能看我方才画的那一张。」
鱼浅欣然应允,喜滋滋地拿着濯川给她画的那张图看来看去,爱不释手,嘴上道:「你放心,我只看这一张。方才说了剩下的留着之后再看,我定说到做到。」
师清漪笑着说了句:「烛台有事,得走了。」
濯川心里知道她本来早就可以起身的,只是为了等她给鱼浅画完,特地多等了等,感激道:「多谢师师。」
「你们两留在此处,我们很快便回。」师清漪站起来,脉晶石的光随之熄灭,只留下了鱼浅边上那几枚夜明珠的光辉。她看了看洛神,洛神也起身,走到她身旁。
「当真不需要我们一同去么?」鱼浅有些不放心。
「你们留下来,帮我顾看一下那几位受伤的神官。还能趁着这段时间,好生说些私房话。」师清漪看着她们两,半开玩笑半认真。
濯川心思细腻,虽然不明白师清漪的真实意图,但见她强调让自己和鱼浅留下来,总觉得师清漪是有什么特殊考虑,配合说道:「放心罢。」
师清漪对洛神笑了笑:「我们走。」
她和洛神往队伍来时的那个方向走去,兆珏紧随其后,又招呼几个神官跟上。
师清漪挽着洛神的手臂,边走边和洛神低声交谈,看上去很轻松,说的都是在外面生活时遇见的趣事。什么要往回查探之类的,其实不过是她随口的说辞,她只是想确认一些事情,随便选附近哪一条路都行,表面上转悠一下就得回去了,毕竟她还得等梦铃响起。
兆珏在边上听着两人说起外面的那些事,问师清漪:「殿下常年在外,外头可好看么?与凰都相比,又是如何?」
师清漪双眸清亮,说:「外头繁华世界,自是好看的。外头好看,凰都也好看,是两种不同的美。」
「臣下从未见过。」兆珏道。
「你也可以离开凰都,去
外头看看。」
兆珏温和一笑:「爹爹定是不答应的,于我们而言,外头实在太过危险,自身安危倒是其次,只怕被有心人盯上,继而给凰都招来祸端。」
师清漪说:「若能保护好自己,不让外人窥看到凰都的秘密,自是可以外出的,你只需向姑姑请令,只要姑姑答应了,你爹爹不会说什么。不过凰都之人基本上不愿出去,外头尔虞我诈,他们又深知大伯父与大伯母当年那般凄惨遭遇,更不想离开凰都了。人各有所愿,过自个想要的生活便好,你不必拘束,你若想出去,自然可以试一试。」
兆珏道:「多谢殿下。其实我对外头世界并未有什么兴趣,便不出去了。」
「那为何要问外头好不好看?」
兆珏面色凝了凝,道:「我是帮阿唁问的,阿唁想去外头看看,他不晓得外头是何模样。我问过了,好告诉他。」
「既然想去看,待姑姑从千凰亘古回来,我可以帮兆唁向姑姑说一声,我再给他一张阵令,便可自行出去了。」
兆珏担忧道:「出去倒是不难,有了殿下的阵令,阵令破出一个出口,自出口出去便可。但凰都外头幻阵千万,出口用过一个,便会变换消失,阵令亦会自行毁去,臣下实在不知,阿唁到时应如何回来?」
师清漪笑眯眯的:「自然是随我一起回来。凰都愿意外出之人极其的少,我只见过寥寥数人,且在外皆会与我联络。我常年在外,待他们需要时,我便会陪他们回返凰都,正好也回来看望姑姑。」
「……只能与殿下一同回来?」兆珏道。
师清漪说:「幻阵入口如今多有变化,皆由我和洛神添建布置,若不随我一起回来,他们怎能寻到入口,岂不是要一直被困在外头。」
「入口与出口一般,用过一次便会变换,消失不见么?」兆珏道:「殿下每次回来,用的都是不同入口?」
洛神瞥了他一眼。
师清漪的笑意更和善了:「自然。你都说幻阵千万了,总不能是个摆设罢?」
502 抱你
第四百九十九章——心刺
兆珏忙躬了躬身,道:「是臣下鲁钝。只知出口幻阵变幻万千,出口用过之后便会即刻消失,不知入口竟亦是如此。此番问下这般蠢钝问题,还望殿下恕罪。」
师清漪仍旧是笑,看起来半点都不在意,说:「不妨事。族人们大多都只知出口情形,不知入口,毕竟从未出去瞧过。你亦与他们一般,一直待在凰都,不晓得入口之事,最是正常不过,又怎在此自谦鲁钝,你不必介怀。」
兆珏面色这才缓了缓。
在凰都,如果有族人选择出去,瞧一瞧外面的世界,那绝对是一件大事,因为这实在太少见了。
它并非私底下悄无声息地进行,反倒得公开得要让全族都知道,也并不是随便就能出去的,必须要遵守一套十分严格的流程。
甚至还会对出去的人进行登记造册。
这人隶属于哪一个神官脉,翼阶是几阶,又是什么时候向司函进行请示,而司函批准后,给的出口阵令又是几时下发的,这人会在哪一天哪一时出去,都得记载得清清楚楚。
而且还会在许多热闹之处张贴布告,告诉族人们有谁已经离开了凰都。因为凰都族人的特殊性,外出的时候,可能会遇到很多始料未及的人或事,万一不慎泄露机密,就会牵涉到凰都安危,当然要全族居安思危,早做提防。
若是过了许久,发现其中有谁没有回来,那意味着形势有变,族人们就得全面警惕起来。上面的神官还会对没有回来的那人所在的家族进行深入调查,以此来侧面推断一些蛛丝马迹。
只要每一次有人要外出,其他族人们都是知情的。
族人们大多都不知道外界是什么模样,自然免不了好奇,于是如果遇到有人要外出,就会有一些族人跟到出口那里去看。而王族对此并没有什么限制,谁愿意到幻阵的出口附近去看这个热闹,就能去。
围观者多,他们亲眼目睹了那幻阵的变化,也看到出口在人出去之后立刻消失不见,再加上久而久之,口口相传,族人们都知道那出口的玄妙之处。虽然看的族人多,但那幻阵千变万化,连出口都不固定,就会有一些族人担心出去后,自己不方便回来,想出去的念头反倒被阻绝了。
而外出的人数量尤其少,回来后也只有家人好友知道他们在外的具体情况,别人并不会贸然打扰相问,所以族人们对出口的认知,要远远多于入口。
大概是提到了出口,兆珏想起往事,又有些感慨道:「兆脉中以往从未有人离开过凰都,不过旁的神官脉倒是有些许。我年少之时,曾在布告中见到庭脉之中的庭有悔大人准备离开凰都,我便和阿唁跟着一道去出口看,那还是我和阿唁生平第一次见识到凰都幻阵的威力,实乃毕生所见之壮景。」
「庭有悔那一次外出,我倒是记得,他出去后还去寻了我,在我们那墨砚斋蹭吃蹭喝不说,还坑了我们好几坛子新酿的酒。」师清漪说着,看了看身侧的洛神,笑起来。
洛神听她说起往事,眉眼也弯了弯。
兆珏满是钦佩的神色,说:「能有胆子坑掉殿下的酒,凰都之中也没有几人了。庭大人总是这般洒脱自在的。」
「你也多学学他,莫要一总这般谨小慎微的。」师清漪看着他,之前那种意味深长的笑意散去,眼中微有几分叹息,说:「兆琮平素到底是对你过于严格了些,总给你灌输那些尊卑有别的礼教,让你动不动就恕罪,不敢,万死不辞的。」中文網
兆珏忙道:「臣下不敢。」
「你瞧,你又来了。」师清漪无奈地摇了摇头,她比兆家这两兄弟年纪要大上许多,难得听了一耳朵这两兄弟的往昔琐碎,又说:「我倒是不曾想过,你和你弟弟竟也
去出口瞧过庭有悔外出时的热闹。」
兆珏道:「庭大人乃是凰都出了名的美男子,更没想到他会选择外出,自然不少人跟着去看他。庭大人虽与我和爹爹皆为六翼,但他的六翼曾是受过千凰亘古神息浸润的,他是族中难得能得到此机会的神官,那时他在幻阵出口展露六翼光羽,华彩流光,与我们全然不同,阿唁都看呆了。」
幻阵出入口有一个最基本的条件,就是必须要在幻阵之中展开光翼,神凰族人处在展翼的时段,正是能力最强的时刻,才能得以通过。
这很明显,只有拥有光翼的凰都族人才能正常出入幻阵,如果有外人需要进入凰都,就必须边上有一个凰都族人同行,而那个族人也要在阵中展翼。
这个规矩自古就有,在极大的程度上保护了凰都,待在凰都永远是族人最安全的抉择。王族在凰都之外其实也有行宫,行宫的安全性就没有凰都那么高,所以王族在前往行宫时,行踪都极其隐秘,除非有人泄密,否则没有人会知道他们的行宫所在。
师清漪鼓励兆珏说:「庭有悔乃是庭脉脉主,为庭脉确然是付出太多心血。只要你们再多立下些功劳,姑姑自会也奖赏这般机会。」
「我晓得庭大人值当这般殊荣。」兆珏说起兆唁,又笑了笑,道:「阿唁当时看了,很是羡慕,既羡慕庭大人的六翼,又羡慕庭大人能自由外出。那时他对我说,待他成年了,也要去外头看看。他既有此愿,我自然是全力支持他,如果能实现他的心愿,那便好了。」
师清漪看他的眼神变得复杂了些许。
兆珏低了头,道:「只可惜爹爹是不允的。他说待在凰都才最是安分守己,爹爹觉得外出的族人,皆是逆反之人。」
师清漪笑了笑:「我常年在外,兆琮也认为我是逆反之人么?」
兆珏看上去吓了一大跳,眼看着又要跪:「殿下,爹爹绝无此意!」
师清漪伸手搀了他一把,说:「你这人怎地经不起玩笑话。」
兆珏额角都有了些微汗,诚恳说道:「殿下在外的决定,爹爹是拥护的。他说殿下聪颖明惠,足以应付外头的诡谲多变,且殿下熟悉了外头,更能在凰都的防护上思量更多。爹爹不认同那些外出之人,其实是因着他觉得他们没有本事应对。我本就不愿出去,爹爹认为以阿唁的能力,更是无法在外头周旋,这才明令禁止,让阿唁打消这般念头。」
师清漪说:「兆唁既有此意,你可以让他去寻姑姑请示外出,便说是我应允了,兆琮不会再阻拦。」
「多谢殿下。」兆珏感激不已。
师清漪边走边说,洛神全程跟在她身旁,听她和兆珏聊着。洛神在外人面前一向没什么话,现在也是一言不发,十分安静。
顿了顿,兆珏却又道:「殿下,凰都可有那种并不会随幻阵变化,始终固定,不会消失的出口么?」
师清漪神色似有玩味地觑着他:「若是出口固定,有出必有进,不会消失的出口,岂不是等同于不会消失的入口?」
兆珏被她这一问,有些语塞。
师清漪说:「这般关心入口,看来你很是关心你弟弟,怕他若是出去后,不知回来的路。」
兆珏低声道:「臣下阅历肤浅,主要还是想多学一些。现如今的幻阵皆是殿下与洛大人添布的,那老祖宗们的幻阵,亦是如此么?」
「久远之前,老祖宗们设下的凰都幻阵便是这般,入口出口皆不固定,随时变化,我和洛神不过是站在前人的基础上。」师清漪瞥向兆珏:「外头世界虽美,却也纷扰繁杂,若是族人外出,不慎泄露,或是在外待得久了,人心思变,与旁人勾结,一起想返回凰都作祟,凰都岂不是危矣?」
「殿
下说得极是。」兆珏道:「司函大人对族人外出一事十分谨慎,立下许多规矩,也是为了凰都安危着想。当年靖炎大人与折枝大人命丧歹人之手,先陛下更是因着外族歹人趁他在行宫之中目睹先王后之死,虚弱之际,暗袭下手,方仙去了,司函大人心中悲痛,对外界厌憎不已,多年以前一直是严禁族人外出的。自殿下归来,司函大人瞧着欢喜不少,从往昔阴影中走出,这些年里方放缓了外出的限令。」
洛神原本听他们两交谈,神色一直都是沉静的。
这下听到先陛下三个字,她脚步蓦地踉跄了下,双手交叠,似乎是有些不安地攥了攥,眼眸垂了垂,却没有说话。
师清漪感觉到了洛神的异样,皱眉盯着兆珏说:「住口!」
兆珏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哪里说错了,面上露出些许迷惘之色,但看见一贯温和的师清漪竟然动了气,让他住口,顿时惶然不已,立刻跪下来道:「臣下……臣下方才可是失言了,殿下恕罪。」
当初师清漪为了保护洛神,对于洛神的一些事,她在族人面前编造了一些看似十分合理的说辞。
那个秘密被尘封多年,除了司函和长生,十四以外,没有任何一个族人知道这件事的真相。
师清漪连忙扭头望向洛神,洛神的面色已经平静了下来,但是并没有看她。
「……你起来罢。」师清漪心里发慌,对兆珏说。
兆珏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
他的脸色也有点古怪,既因为被师清漪斥责了而感到惊慌,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恍恍惚惚的神态,低着头道:「臣下许是多次失言,却不自知,请殿下责罚。」
师清漪也回过神来,语气柔和了下来,看着他说:「……无妨。这一路上瞧着倒也无事,想来先前那些东西没有跟上来,你先回去罢,我和洛神有些话要说,很快便回。」
「是,殿下。」兆珏道。
说着,转身离开。
兆珏脑门上都是冷汗,边走边从怀里悄悄摸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颗药丸吃了下去。
师清漪在后面看见了,叫住他:「兆珏。」
兆珏慌忙将小瓶子塞回怀中,躬身应道:「殿下……还有何吩咐。」
「你病了么?」师清漪问他:「为何要带着兆脉药坊的药瓶。」
「臣下……臣下……」兆珏一脸为难之色,更是惭愧。
「你如实相告。」
兆珏道:「……臣下是感觉今日身体不适,晚饭过后,曾去药坊让老药师开了些药。只是因着要下脉,臣下不敢将此事告知殿下,方才臣下脑内昏沉,无奈之下只得吃了一颗。」
「是什么药?」师清漪说。
「是……凝神的药。」兆珏这回并不躲闪,面容真挚道:「臣下今日时常感觉神思涣散,难以集中精力,还有些容易忘事。」
师清漪沉默片刻,说:「好,你回罢。」
「是。」
兆珏走远了,师清漪收回目光,落到洛神身上。
洛神垂首,背对着她站着,背影透着一股子寂寥。
师清漪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唇边重新泛起微笑,走到洛神面前,柔声说:「低着头做什么,地上有什么好看的不成?」
洛神仍是攥了自己的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师清漪瞥到她的手似乎有些微抖,连忙上前握着她的手,双目盈盈地看着她。
她并没有就刚才发生的小插曲说什么,她深知如果提了那么一星半点,也会触及洛神的伤心事。这种时候,她只是想陪伴她,让她知道,她就在她身边,她不需要总是背负着那么重的负担。
因
为洛神一直低着头,师清漪为了能看到洛神的脸,还特地弯了腰,将身子放低了些。
洛神的目光避开了她。
师清漪面色微有些黯然。
这么漫长的年岁过去了,只有这一道刺,洛神还是始终没办法将它取出来。
洛神总是无法释怀。
师清漪明白,以洛神这样的性子,这恐怕会成为她一生的枷锁。即使洛神当年是受人所迫,并不知情,但洛神只认结果,从不会给自己开脱,对于那种深切的负罪感,洛神的心中永远都无法真正摆脱掉。
「来。」师清漪向洛神伸出双手。
「……做什么。」洛神眼角扫过去,瞥见了,低声道。
「自然是要抱你一下。」师清漪悬空的手伸了过去。
「为何突然如此?」
「我自个的王后,我想抱就抱。」师清漪含笑凑近了。
「……我们有言在先,不许那般唤我。」洛神面色凝了凝。
师清漪狡黠地眨了下眼:「你先前违背约定,也唤了我一次,我只是向你讨回来,这不为过罢?」
说着,伸手过来抱她。
洛神以为师清漪只是站着拥抱她一下,谁知道师清漪双手兜着她的身子,竟然将她整个人都抱了起来。洛神双脚都离地了,顿时有些无措,只得环着师清漪的脖颈。
她很少被师清漪这样举高了抱过,有些不习惯,更是觉得丢脸,低头时发丝垂落,遮了些许她脸侧的雪肌,她道:「放我下来,成何体统。」
师清漪双眸清澈,看着她:「你不欢喜我如此待你么?」
「清漪,你……不必如此安慰我。」洛神当然知道师清漪为什么突然抱她,轻喃道。
「谁说是安慰?」师清漪将她抱得稳稳当当的,还在原地转了个圈,说:「我只是想抱你了,就这么简单,你莫要多想。」
503 蒲公英
第五百章——戏法
洛神被师清漪以这种方式抱着,垂首下来,雪白修长的脖颈弯了弯,上面覆着墨色长发。她看上去是那样的安静,就只是默默地看着师清漪双眸里的笑意。
师清漪的眼中有闪烁星辰,更有温柔春风,看她一眼,就要被她眼底的笑所感染。
洛神的薄唇微动了动,似乎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吭声。
她伸手拂了拂师清漪脸侧的发丝,轻声道:「清漪,多谢你。」
即使她们之间,根本不需要说什么谢谢,但这一句多谢,洛神却道得那样真挚。她难得地将那掩藏在冰雪之下的滚烫肺腑捧出来,奉到师清漪面前。
谢她,如此温柔。
师清漪反倒不高兴了,轻哼了一声,说:「先前是谁说的,有两句话我们之间不必说。究竟是哪两句话,你且告诉我。」
洛神猜到她听到以后会这样,如实交代道:「一是多谢,二是对不起,你我之间不必说。」
「你倒是晓得清清楚楚的。」师清漪抬着头看她:「方才却还对我言谢,我听着可不欢喜,又得给你算算账了。」
洛神自然看出她眼底佯装的小情绪,顺着她心底所想,道:「好,我认罚,你记在罚书上。」
师清漪终于又逮着一次记罚书的机会,暗自窃喜,不过她更希望的是现在能哄洛神开心。她一直保持着将洛神抱高了的姿势,舍不得松手,边说边往前走了起来:「回去罢,我就这般抱你回去,你可得仔细帮我瞧着路,我现下不方便看前头。」
洛神浑身紧绷起来,随着师清漪步伐的移动,她紧紧攀住了师清漪的肩背。
被抱了这么一会,她本就已经有些局促了,这下听师清漪说竟然要这样一路抱她回去,立即道:「……不可。」
师清漪感觉到怀中洛神的紧张,不由得想笑,不过脚步却还是没停下,继续边走边逗她说:「这回可是觉得更不成体统了?」
洛神再度垂了眸,没说话。
「你就是平素太成体统了。」师清漪打趣她:「我今日还非要让你不成体统一回。」
洛神听了,虽然有些窘迫,她却并没有半点挣扎,一副无奈却又顺从的模样,只是整个身子僵了似的。
即便师清漪真的要胡闹,她嘴上说不可,实际上最终还是会依着师清漪。
师清漪抬头观察洛神的神色,实在有些可怜,不忍心再逗她了,赶紧走到自己这次真实的目的地,也就是通道里一块铺着脉晶苔的角落处,将洛神放了下来,笑盈盈地看着她说:「骗你玩的,你这般不好意思,我又怎会当真将你抱回去。」
洛神面色微松,道:「又胡闹。」
「这回真没有胡闹。」师清漪说:「我带你来此,是要给你变个戏法。」
「什么戏法?」洛神道。
师清漪有心想让洛神的注意力从刚才那个被勾出的心刺上转移出来,她见洛神在问,知道洛神感兴趣了,心里更高兴,连忙走到那片脉晶苔边上蹲下来,伸手在那脉晶苔上捋了一把。
脉晶苔本质上属于植物,很像是铺陈开来的青苔,只是它是雪白的,不需要泥土,而是离不开脉晶的滋养。如果不整体看,而是单独一根根仔细辨认,就会发现它和平常的青苔一样,也是由细密柔软的细小纤丝聚集而成。
师清漪这一捋,捋下许多脉晶苔细丝,她将那些细丝分成几部分,攥紧了,之后将它们聚集成了好几个小团。
她在洛神面前摊开双手,洛神瞥眼看去,那几个小团正圆滚滚地搁在她的手心。
「你将夜明珠收好了,周围莫要有光。」师清漪用左手盖在右手的掌心上,捂住了
那几个小团,说。
洛神依言照做,束紧了师清漪与她装夜明珠的小袋子。
周围骤然暗了下来。
身旁一片漆黑,但是很快,师清漪合起来的那两只手的缝隙中就漏出幽幽的白光来,师清漪将叠着的双手分开,只见她掌心托着的那几个小团都在发光。
这种光比起夜明珠而言,看上去也更为柔和,映照着两人的脸。
脉晶苔只能生长在脉晶之上,常年受到脉晶中脉息滋养,若脉息充盈的时候,其实也会跟随发光的,只是因为现在兆脉脉晶里的脉息被阻隔,脉晶苔也就呈现出它最原本的白色。
而脉息的源头来源于千凰亘古的神息,师清漪体内有神息,如果与她之前接触脉晶石时那样,主动注入神息,组成脉晶苔的那些纤丝也会泛起光来。
「这便是你说的戏法么?」洛神道。
「我还没开始变呢。」
师清漪说着,将双手托在下巴之下,贴近了自己的唇,再呼出气来,徐徐一吹。
她手心聚合的那几个光团,乍一看就像是几枚蒲公英一样,现在纤丝被她这一吹,更是如同蒲公英被吹开了,失去了依托,在空中四散开来。
在这黑暗之中,发着光的纤丝环绕在她们四周。
两人如同置身于一片发光的蒲公英之间,纤丝纷纷扬扬,恍若暗夜飘雪,又好似雪白的萤火。
「变好了。」师清漪眼中盈着明媚的笑意,与洛神对视:「给你变一个兆脉的蒲公英瞧瞧,觉得如何?」
那份赤忱盛在她眼中,正昭示着她那简单的心愿。
她希望洛神能开心,于是总在洛神面前展示她的温柔笑靥。而现在为了让洛神忘却那沉重却难以说出口的负担,又在这里煞费苦心,用兆脉底下最为有限的资源和条件,来哄洛神高兴。
若她手中有珍宝,她愿将所有都奉给她。
若她手中只有不值一提的泥土,也要为她捏一个哪怕最拙劣的小泥人,只为哄她一笑。
洛神在这漫天飞舞的「蒲公英」细丝中看着师清漪,唇边终于泛起浅笑来,她道:「好。」
「客官您要是瞧着我这戏法好,您就给个赏钱?」师清漪双眸晶亮。
「赏。」洛神伸手过去,牵住了师清漪的腕子,指腹贴着她的肌肤,细细摩挲,里头的滋味更是欲说还休。
师清漪只觉得手腕一热,她看着洛神的神情看上去已经恢复了不少,一颗心总算也放了下来,跟着洛神继续往前走。
身后的那些发光纤丝仍在她们身后飞舞,落在了后头。过不了多久,这些纤丝又会再度飘落到脉晶苔处,依附在上面,继续生长。
等两人眼看着快要走回到队伍休憩的那片脉晶石区域,师清漪扭头看去,就见一只细小的红蝶飞了过来。那小红蝶飞得高,加上体积细微,上面又没有多少照明,不仔细看还真容易看漏了。
师清漪见濯川放出的影蝶已经回来了,也不知道影蝶带回了什么讯息,这只有身为影蝶主人的濯川才能让它显露出来,她连忙加快了脚步。
濯川感应到影蝶飞回,连忙站了起来。
鱼浅也很高兴,道:「阿川,影蝶回来了,你快瞧瞧。」
师清漪和洛神两人也走回到她们身旁,师清漪说:「情况如何?」
濯川伸出手,那只小红蝶落在她的手背上,蝶翼轻轻扇动着。过了片刻,那小红蝶骤然一分为二,顷刻之间化作了两只小蝶,颜色也产生了变化。z.br>
最开始这只小蝶被濯川放出来时,是通体白色的,在濯川用四色笔中的红笔晕染过后,才变成了红色。
而现在这
小蝶分化成了两只,一只颜色变为黑色,另外一只变为金色。
但是这种变化也只是持续了片刻的时间,很快又恢复成了之前那只小红蝶的模样。
濯川面色顿时往下一沉,眉蹙了起来,鱼浅很清楚濯川的这些门道,同样面露忧色:「除了黑色,竟有金色?怎会有这么强的诡物潜藏在附近?」
看来那影蝶显示的颜色,与查探出来的诡物级别有很大关系,金色的难度更在黑色之上。
师清漪和洛神显然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神色也有些凝重。
师清漪说:「这还只是其中两只最棘手的。旁的那些纵然战力远不及这两只,若是那两只同时出现,它们再似先前在岔道那边似的蜂拥而至,围堵我们,只怕更是难上加难。」
濯川的眉敛着,道:「金色最上品,我以往从未遇到过影蝶变为金色,若影蝶探查出的诡物已经到了这等境界,我的捉妖箱恐怕是捉它不住,除非……」
「阿川,除非什么?」鱼浅道。
濯川道:「若是惊动了它,当着它的面以捉妖箱捉之,自然是捉不进。除非我们能趁其不备,暗袭之,它在不知捉妖箱打开的前提下,便能被捉进去。」
洛神思虑片刻,道:「怕只怕,我们根本瞧它不见。」
师清漪也有这种担心。
兆脉底下的那些东西已经远远超过她的认知,不管是在数量上,还是厉害程度,都已经让她难以想象,更可怕的是,她总觉得那些东西,全都是隐形的。
如果那些怪物是无法被看见的,她们也就很难暗袭成功。
洛神又道:「不过若那金色品阶的当真可不见,我们可用影蝶预估其位置所在,影蝶出现在它边上,便会立即变为金色,且会长时间维持。」
濯川道:「这倒是个法子,先前那只死去的诡物级别不够,影蝶试不出色来,但那只品阶最高的,可以以此法鉴之。只是影蝶不能飞太近了,会被它察觉,只能飞在上方,这般隔得远,若要辨认影蝶之色,必须得有一个目力极佳,擅瞳术之人在场。」
她说着,看向了师清漪,为难道:「此处只有师师你能做到。但你需要时刻盯着,会极耗你的精力,若是同时又有许多诡物出现,无暇分心,实在危矣。」
504 歌纹
第五百零一章——杀气
炫瞳辨微的能力虽然强,但长时间使用的时候,的确会给身体带来极重的负担,师清漪揉了揉眼角,说:「这倒不妨事。那些东西藏在附近,也不知何时会出现,我们还是得细细商量出一个对策,做好准备,到时才好应对。」
濯川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
这时候,鱼浅却冷不丁地问了一句:「阿川,我是什么品阶的,影蝶能试出色来么?」
濯川本来还如临大敌,一脸严肃,被鱼浅这一说,眼中顿时有了几分笑:「你又不是诡物,怎能让影蝶为你试色。」
「只有诡物,方能试出来么?」
鱼浅对岸上的许多事都觉得新鲜,曾问过濯川不少问题,濯川经常为她解答,如今早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濯川的声音听上去更是耐心且温和,道:「倒也不尽然,只要不是人,其实影蝶便能感知其气息,做出反应。因着在影蝶看来,不是人的,要远比凡人危险。」
「我不是人,我很危险么?」鱼浅望着她。
濯川:「……」
对濯川而言,鱼浅在某些时候,的确是……非常危险,濯川束缚在她的海浪之下,怎么都逃不掉。
不过,她也不想逃。
鱼浅又道:「若影蝶感知到我这般非人的存在,觉得我很是危险,那在阿川的影蝶看来,我岂不是很坏?常听人说坏的,才很是危险。」
濯川笑道:「影蝶只是判断对方的本事高低,本事高,品阶便高,对影蝶而言,便意味着是一种威胁。影蝶并未有任何好与坏的认知,它只是纯粹地指示出对方厉害与否,若是过于厉害,我便晓得捉妖箱奈何不了对方,是以要思虑更为稳妥的法子,捉妖箱方不至于捉空了。」
鱼浅来了兴致,向濯川道:「那你能让它给我试个色么,若它在我面前变成金色,岂不是意味着我很厉害?」
师清漪:「……」
也许是之前听了鱼浅关于「厉害」的说辞,师清漪总觉得她说的这个厉害,听上去有点怪怪的。
「鱼,这试不出来。」濯川道。
她虽然是很想给鱼浅试一下,也好满足鱼浅的好奇心,但终究还是做不到。
「为何?你不是说,若不是人,便能试出影蝶的反应么?我确然不是人的。」鱼浅心中有了疑问,就一路问到底。
「因着你并没有任何杀气。」濯川笑了笑。
鱼浅想了想,道:「我若生气了,影蝶会觉得我有杀气么?」
但她一向纯粹净冽,并没有沾染任何世俗的怨怼之气,脸上时常挂着笑。
印象中,濯川从未见过她生气的模样。
濯川看着她,心想,没有杀气,倒是有些可爱的傻气。
「只是生气,又怎会让影蝶感觉到威胁。」濯川道:「动了杀念,或在最悲痛愤怒之时,才会容易有杀气的。」
鱼浅道:「先前那只瞧不见的诡物已被我们灭了去,我动手那时的念头,难道不算是杀念么?若待会诡物来袭,我在杀掉它们之时,便会有杀气了罢?」
「那不算。影蝶所能感知的杀念,必须是主动的那等杀念,乃是最强烈的情绪流露。而非对方来袭之时,为了不被对方杀掉,自保时所产生的杀念。」濯川笑道:「那是全然不同的。」
鱼浅双肩微垂了垂,似乎是觉得有些失望。
看她那样,对影蝶能在自己身上试出的颜色实在是好奇得不得了,可惜的是,她试不出来。
「影蝶所能感知的情绪,皆是负面,或扭曲,或怨憎,或悲戚,或痛楚。」濯川望着她,轻声道:「鱼,我不希望你有那
般的杀气,那是很不幸的,你要远离它。」
如果可以,她愿将世上所有欢喜都给她。
鱼浅听见了,双眸漾出明媚的笑意来,对于影蝶试不出色的沮丧也瞬间放下了,道:「你既不希望,我听你的。」
师清漪和洛神在一旁安静听着,眼中的神色也有了些许涌动。
濯川做事很讲规矩,思虑更是周到,她道:「那只金色品阶的,于我们而言是最大的威胁,现下我们便各自说一下心中所想,集思广益,看看如何才能将其捉入捉妖箱中。」
师清漪说:「若对方不可见,去寻是寻不到的,甚至对方即便是来到了我们身边,那般悄然无踪,我们也难以察觉。除非我们能有个什么法子,让其能主动来到我们边上,而我们也算准了它出现的位置,濯川你再出其不意,打开捉妖箱,它在未有防备的情况下,便能被捉住了。」
濯川道:「正是如此。但若要实行此法,我们需要一个对方会极其感兴趣的诱饵,方能诱使对方主动过来。」
「这简单。」师清漪嘴唇一动,开了口:「我有诱饵。」
那是世上每一个诡物,都无法抵挡的诱惑和渴望。
即使那些东西明知道不可以靠近,也会身不由己,向那最惑人的甘甜而去。
洛神听到诱饵,早就料到了师清漪会说什么,蹙眉道:「不可。」
「你莫要担心。」师清漪也明白洛神肯定会有这种反应,宽慰的话早已准备好了,说:「此处靠近千凰亘古,神息涌动比外头更盛,即便是割开以后,很快也会愈合的,我疼不了多久。」
洛神攥紧了手指,脸色有些沉,还是摇头:「我再想法子。」
鱼浅担忧道:「师师你莫要放血。虽然那些东西都喜欢,定然会循着气息过来,可这代价实在太大了,我也认为不妥。」
濯川也道:「师师,你切莫伤着自个。」
眼见她们三个都不同意,师清漪顿时有些左右为难,说:「那一时半会,我也不知还有什么诱饵了。」
不过她放血这件事,虽然百分百能将那只金色品阶的吸引住,诱使对方靠近,但因为她的血太过特殊,到时候不止那只最难缠的,如果还有别的一些东西在附近,也必然会一起被引过来。中文網
她们一行人应对的难度将会增加不少,对于这一点,师清漪也有些头疼。
鱼浅眼珠转了转,道:「我晓得了,我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濯川道。
鱼浅笑道:「我来唱曲便好了。」
师清漪,洛神,濯川明白鱼浅的意思,三人的脸色都有了些许变化。
黑鲛擅致幻,迷惑人心,师清漪曾经在神之海听过黑鲛的歌声,思绪被带入幻境之中,如果不是鱼浅给她的次鳞护体,她很难那么快走出来。
而在这种致幻能力上,其实白鲛反倒更胜一筹。
相比黑鲛而言,白鲛的歌声会来得更为魅惑,让人沉沦其中,欲罢不能。不过白鲛天性温和,并不会像黑鲛那样残忍地用歌声来捕猎,除非是对敌,否则他们很少会将这种幻术用在别人身上。
鱼浅越想越觉得自己这办法妙绝,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她道:「你们还从未听过我真正唱曲,这回正好给你们听一下罢。」
她们三人其实都听过鱼浅唱歌,鱼浅和濯川住在墨砚斋的时候,师清漪好几次都听见鱼浅唱过,濯川与鱼浅朝夕相处,听得也就更多了。
鱼浅心情好,时常哼着小曲。当初还特地去苏州府的青楼里面找了一个花魁,不为别的,就为向那花魁学一首那花魁最拿手的曲子,那曲子是花魁自己写的,鱼浅就认为只能向那花魁讨教。
只是她身上没什么银钱,自然付不起花魁那昂贵的花牌费,无法用正常的途径见那花魁一面,于是直接在青楼里溜达,终于逮住个机会将那出来的花魁给拦住了,塞进了一间房,当场将那花魁吓得花容失色。
这些都是鱼浅寻常的唱曲,和她刚才所说的真正的唱曲,完全是霄壤之别。
师清漪虽然相信鱼浅歌声里肯定是有特别的诱敌之处,不然鱼浅也不会提出这个办法当做诱饵,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说:「你若一人唱曲诱敌,太过危险,我们必须陪在你身边才是。只是若我们在你身侧,听见你的歌声,可会也产生幻觉?」
「不会。」鱼浅道:「白鲛的歌声有其特定的歌纹,这个歌纹,便如同声音的频率。我在唱曲之时,只要使用的歌纹超过你们所能承接的范围,你们便接收不到这般歌纹,便不会产生影响。白鲛之歌,起引诱作用的并非歌声本身,而是里头的歌纹。」
就像是不同的动物,因为身体的构造等原因,它们能对声音里的不同频率范围进行不同程度的捕捉,超过它们所能捕捉的范围,其实就相当于听不见了。
人也是这样。
人们所能听到的声音频率也是有范围的,超过或者低于这个频率,就没有反应。
鱼浅一拿频率与她的歌纹做类比,师清漪立刻懂了,但她其实没想到鱼浅居然会使用频率这个词。
毕竟频率这个词,属于现代知识里的科学用语,单位是赫兹。鱼浅身在梦场,却会下意识用上这个词汇,这意味着梦场对鱼浅的欺骗,正在开始一点点地瓦解。
想到这,师清漪暗自担心起来。
在事情解决之前,她并不希望鱼浅那么快清醒,那对鱼浅而已,简直是一种折磨。
濯川明白歌纹,却听不懂频率的意思,有些疑惑:「鱼,何谓……频率?你今日有些话,我实在难以理解,是从何处学来的?」
鱼浅面色有些恍惚,几乎脱口而出:「这个词是一位姑娘教我的。」
她脑子里模模糊糊的,似裹着厚重的雾气似的,甚至连教她的那个人的面容都看不分明,只是大概记得那个女人应该是姓奚。
四个人正说着话,远处却传来了一下铃铛响起的声音。
接着又是一声。
叮铃。
叮铃。
终于等来了。
师清漪听得浑身一个激灵,她站在原地,往那铃声响起的方向望了过去。
505 影子
第五百零二章——幽铃
她在兆脉底下并没有手表,只能大概地对梦铃响起的时间进行预估,虽然做好了准备,但因为无法准确地掐着时间,之前的那些等待对她而言,心底多少还是有些忐忑的。
她知道铃声总会来的。
但不知具体何时来。
于是在听见铃声响起的这一刻,师清漪的心底几乎是咯噔了下。
铃声就响在她的西北方向,那铃声幽幽的,声音其实很小,像是起了个很微弱的音,隔得很远似的。中文網
但师清漪明白,这种梦铃声的远近和现实中的远近并不一样。
在现实中,声音越响,就意味着发出声音的东西离得越近,而梦铃却没有这种概念,而是具有感官迷惑性。
它也并非真正存在的铃铛,而是一种虚无缥缈的声音,只出现于梦场里。它确确实实会在某个位置响起,而那个位置,就指示了布梦人在这声梦铃响起的时候,所站立的点。
之后布梦人再动,梦铃会跟随再响,每一次都会响在布梦人脚边上。
如果是在这种理想状态下,梦主只要循着铃声的方位奔去,就能很快找到布梦人。
多简单。
但可惜的是,梦主所接听到的梦铃声音,却并非源自于它真正响起的位置。
在梦主听见的时候,耳中那铃声其实是已经被篡改了的,也就无法准确得知布梦人的踪迹。
可能耳中的梦铃声听上去距离有些遥远,但实际上,梦铃声就在近处某个角落。可能那声音听着就像是响在身边,实际上真正的梦铃声却还在远处的另一头。
梦主根本无法从耳中被篡改的声音来判断梦铃声的真正位置,唯一能够给出参考价值的,也只有铃声的方向线。耳中听到的那种梦铃声,无论怎么变动干扰,它始终会和真正的梦铃声保持在一条线上。
将梦主耳中接收到的铃声落点,与梦主自身连起来,并将听到的铃声点的一端加以延长,以梦主为端点,形成一条射线,这条线就是方向线。
真正的铃声点,也即布梦人的所在,同样会落在这道方向线上,只是精确的位置尚且不知。
师清漪能感觉到自己听到的铃声方向,大约是在十点钟方向,过了片刻,耳中的铃声位置已经有了改变,方向线开始呈逆时针变化。
她知道布梦人正在走动。
梦场的规则是严苛且多变的,即使是布梦人,也必须要遵守。
但布梦人不傻,提前掐着梦铃响起的准确时间,更知道自己如果一直保持不动,梦主沿着方向线一路直线跑来,总会找到自己。于是在梦铃响起以后,梦主必定会四处走动,让方向线时刻变化起来。
师清漪现在无法摸清布梦人的所在,但该演的戏还是要演,她脸上露出些许茫然之色,说:「你们可听见了什么古怪的风铃声?」
关于铃声和方向线的事情,都已经在气泡里跟鱼浅和濯川打过招呼了,刚才师清漪侧耳静听的时候,她们两也在听。
这下听见师清漪说话,鱼浅第一个配合道:「听见了,起初在那边,还在变。」
说着,手往四点钟的方向一指。
她脸上也露出了疑惑的神色,演得还挺到位。
濯川跟着指了指,指向了七点钟方向,道:「鱼,你听见的风铃声怎地会在那边?为何我最先听见的那一声,却是在这边。」
虽说她是个十足的老实人,但必须得不老实的时候,她还是能装一装的。
师清漪显得更「不明白」了,指示出了自己耳中所听见的那个铃声的方向,说:「这就怪了,你们两说的那两处方位,我都未曾听
见什么铃声,我的反倒是这边,也一直在移动。」
她说到这,又侧过脸去看洛神:「你可听见了么?」
洛神嗯了一声,指了指,道:「最开始在这个方位。」
她指的是六点钟的方向。
「现下变了。」洛神又道。
「怎地我们四人所听见的风铃声,位置皆有不同?」师清漪心里清清楚楚,嘴上不解。
这又是梦铃的一个干扰因素。
梦铃声,只能被梦主和布梦人听见。
而每个不同的梦主,耳中所接收到的那种被篡改了的梦铃声,方向也都不一样,其中只有一个梦主接收到的方向线,是正确的。
师清漪不知道现在她们之中,谁听见的才为真。而如果这个梦场里还有别的梦主的存在,选择再多起来,那么她们四个人所听见的梦铃方位,就可能全都是假的。
「兆珏。」师清漪看远处的兆珏站在原地,面朝一个方向,似乎是在望着那个方向尽头的黑暗发呆,走过去问他:「你可听见了风铃声?」
兆珏回过头,向她行了礼,似有犹疑道:「……回殿下,臣下确然听见了一种风铃声,殿下也听见了么?」
「听见了。」师清漪听他说出这句话,眼中的一丝悲悯之色稍纵即逝,并向他说了自己听见铃声的方位。
她耳中听见的那种铃声还在继续响着,忽远忽近,方向线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着改变。
「为何我与殿下听见的风铃声不同?」兆珏担忧起来:「可是又起了什么古怪,以往我从未在兆脉底下听见过这等声音,莫不是又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也许罢。」师清漪说。
兆珏神色更紧张了些,似乎是极其担忧下脉这些人的安危,向她请命道:「若当真如此,臣下想去听见的那铃声处瞧一瞧,看有何发现。若真有些什么,也该早做提防。」
「不必了。」师清漪却说:「你将神官们都聚到此处,我有话问。」
临了,又补了一句:「包括你弟弟。」
兆珏道:「……是,殿下。」
兆珏办事一向麻利,从不需要师清漪多操心,不一会功夫那些个神官都被一一叫过来了,并且低眉顺眼地在师清漪面前按顺序排好了,兆唁站在最边上,一脸的阴郁之色。
师清漪从第一个神官开始,问:「可有听见风铃之声?」
「不曾听见,殿下。」
师清漪再换第二个,同时观察他们的神色:「你可有听见?」
「回殿下,臣下未曾听见半点异常之声,风铃之声更是没有了。」
她一个个地问过去,最后终于轮到了兆唁。
师清漪手里随意把玩着一颗夜明珠,夜明珠的光照着她线条精致的下颌,她问:「兆唁,你呢?」
兆唁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有些僵硬:「臣下也未曾听见。」
「好。」师清漪目光微凉地盯着他,满意了:「想来是起了什么幻觉,一些人能听见,一些人听不见,听见的铃声却还各有不同。」
兆唁嘴唇抿着,没有接话。
耳边铃声还在继续,洛神,鱼浅,濯川都分散在不同的位置,她们正在跟着铃声变化的方向,仔细辨听。
师清漪找了个远离那些神官的位置,双眸一闭,再度睁开时,双眸又是另一个清明世界。
这是她在兆脉底下第一次大大方方地使用炫瞳,之前怕布梦人窥看到,她使用时,都是特地遮着掩着的,而她这回,她并没有隐藏。
因为梦铃响了。
梦场之中,一日分为十个梦间时,梦铃一天响三次,会在浮梦时
,微梦时,和无梦时响起。
而布梦人在这三个时段,掌控梦场的能力会被削弱,其中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在这三个时段里,布梦人投放的「耳朵」和「眼睛」,都会暂时被蒙蔽,失去作用。
现在,已经是浮梦时。
就算师清漪现在使用瞳术窥看,布梦人也发现不了。
师清漪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跟随着她现在所能掌握到的那条铃声指示的方向线,眸中的光冷冽,往远处沉沉的黑暗里望过去。
虽然这铃声所在的方向还在不断变动,而且她也无法确定她自己所听见的铃声就是真的,但至少她得看一看。
万一呢。
远处都是脉晶石的巨大阴影,在师清漪的眼中,就像是一道道清晰的剪影,在面前掠过。那里没有任何光线,但在她的瞳术之下,就连脉晶苔剪影里的那种纤丝起伏,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只是它们失去了色彩,只有寡淡的沉黑。
师清漪跟着铃声的方向,缓缓看了一圈,没有任何收获。
但她很确定,现在一定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们,不是所谓的那种窥探的「眼睛」,而是真正的人眼。
布梦人现在绝对就藏在某处,可能躲在某块脉晶石后面,也不一定。
现在是浮梦时,布梦人的那种「眼睛」和「耳朵」失了效,这意味着如果布梦人身在远处,就看不见,也听不见她们了。
不过如果布梦人要稳定地掌控梦场,就得时刻盯着。
当这种窥看全局的能力暂时无法使用时,布梦人就必须亲自来到梦主附近。
但布梦人只有一个,如果同时存在几个梦场,当窥看能力被暂时限制了,布梦人只能前往其中一个场的梦主附近时,别的几个场没有布梦人盯着,就会立刻变为源梦场,也就是一片空白,原本困在梦场里的梦主就会立即苏醒。
为了避免退回到源梦场,这个时候,布梦人就会将「影子」放出来。
506 猎物
第五百零三章——捕获
布梦人自身会盯着一个最重要的场,而剩下的那些场,影子们会代替布梦人去盯着。这样一来,所有的场都能继续保持稳定。
但放出影子,也是有代价的。
因为影子会分散布梦人的精力。
在浮梦时,微梦时,和无梦时,布梦人的能力本就已经被限制了,如果再放出影子,布梦人只会被削弱得更多,在这种情况下,本就不应该放出影子。但偏偏在这三个时段,布梦人得亲临梦主附近,否则梦场就会分崩离析,所以布梦人一般都只会建造一个梦场。
像现在这样同时造几个,以至于必须得用上影子的,实在是罕见,除非有什么非要如此的目的。
师清漪又暗自看了一阵。
她的炫瞳可以看清楚的范围其实很广,而现在这种时候,布梦人或者影子总要将她们纳入到视线范围内,距离应该不会太远才是。在没有任何遮挡下,如果对方能够看见她们,她总觉得自己应该也能看见对方,除非对方也会类似的瞳术,并且瞳术更为精湛,或者对方一直都在那些巨大的脉晶石后面走动,将身形遮掩了起来。
她特地走到其中一部分脉晶石后面看了看,只可惜除了雪白的脉晶苔以外,全都空空如也。
这里的脉晶巨石数量实在太多了,而且层层叠叠,很可能她到了这一块后面,对方早已辗转到了另一块之后。
但师清漪可以用耳朵听。
不过她在静听之下,却并没有听到任何脚步的响动。
师清漪有些失望,一时之间,她也不确定是对方用了什么极特别的手段,躲过了她的查探,还是说她现在耳中所听到的铃声,根本就是假的。
但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梦铃只会持续一段时间,错过了这次,就得再等八个小时。
对于安稳的现实世界来说,八个小时不过是转瞬而逝的平静时光,但对于身在梦场的她们而言,每分每秒都可能会面临潜在的危险,这样的八个小时,太过漫长。
师清漪开始有些焦急了,甚至感觉到了一丝寒意。
明明没有风,她却觉得自己脖颈那里凉飕飕的,背心都有些发起冷来。
她并非在担心自己所在的这个场,而是想到了雨霖婞,长生,千芊,音歌她们几个。如果她在这次梦铃响起的时机内,揪不出布梦人藏匿的所在,无法拿到梦核,她们之间能够联系得上的时间只会被越拖越久,到时候其它的梦场会发生什么,她根本无法想象。
师清漪攥了攥手指,快步从脉晶石处跑了回去。
距离她最近的是鱼浅,她问鱼浅:「可有什么发现?」
鱼浅听了好一阵铃声,也和她一样,一无所获,颇为沮丧地道:「半点都没有。」
再问濯川。
结果同样是不容乐观。
师清漪再度扭头看去,见洛神正向她走了过来,连忙迎上去。洛神已经将自己的夜明珠收得严严实实的,像从夜色深处走出来,神色也有些许晦暗不明。
师清漪还没开口,洛神就知道她要说什么,轻轻摇了摇头。
师清漪的面色微沉了沉。
她们四个听那铃声,都听空了。难道她们四个耳中所听见的梦铃声,全都是用来混淆视听的,正确的铃声,在现场其他梦主身上?
师清漪看向了远处的兆珏。
兆珏说他听见了铃声,现在也正循着铃声的方向走来走去,但他一脸疑惑和警惕,看上去并不知道铃声的秘密,他会在那里查探,更多的像是将这铃声当成一种危险预兆。
师清漪正要去问一问兆珏,她刚迈出一步,洛神却握住了她的
手。
洛神的手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冰凉,像没有什么温度似的。
师清漪心里莫名地跳了跳,对上了洛神的目光。
洛神的眉微蹙着,眼底有些幽冷,道:「不必去了。」
师清漪明白洛神这话是对的,梦铃或许很快就会停下,去了也是徒劳,她们估计这次要失去抓住布梦人的机会了。但她并不想放弃,哪怕还有最后一丝希望,她都想去碰碰运气。z.br>
「我……」
师清漪嘴唇动了动,刚要说话,洛神却道:「你让他们将所有的夜明珠都收起来,莫要留下半点光线,也莫要动。」
师清漪从未见过洛神露出这种表情,像是下了个什么十分艰难的决定,洛神的眉一直是蹙着的,声音都有些轻抖起来。
师清漪心底疑惑,不知道洛神要做什么,但无论何时,她都选择先相信洛神的抉择,立刻配合洛神的要求,高声说:「都将夜明珠收进袋中,莫要漏出任何光来!待在原地,莫要走动!」
她这声一出,兆珏,兆唁还有那些神官们都听从她的吩咐,急忙将夜明珠收回袋子里,并束紧了束带。
鱼浅和濯川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依言照做了。
师清漪莫名有些紧张,她的手先从洛神手中抽回来,快速将自己的夜明珠也收好了,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面前只剩下洛神的轮廓,师清漪伸手过去,重新握住了她。
光线被吞没以后,她感觉洛神的手更凉了,连那面前的轮廓,都仿佛寂寥得像个单薄的影。
「清漪,在我回来之前,你站在此处等我。」洛神道。
这次她并没有使用「可好」那样的问询语气,而是一种十分直截了当的嘱咐。
「回来?」师清漪浑身一悚,一颗心顿时往下掉:「什么意思,你要去何处?」
她最担心洛神让她在原地等。
因为她潜意识里害怕,她会等不到她。
「我不去何处,只是在你附近,我会将那铃声源头找出来。」洛神原本冷冽的声音柔和了下来,贴着她耳边,极轻地道:「不必担心,以你的目力,黑暗中亦能看见我的身影。」
铃声还在继续响着,像某种催人魂的铃音似的。
师清漪听见洛神说要去找出布梦人,而且语气还是那样笃定,她毫不犹豫地就相信了她。
在她看来,铃声是寻找布梦人的最大线索,她不确定铃声还能持续多久,怕耽搁了洛神的时间,只得松开了手,低声说:「我等你。」
洛神转过身,背对着她向前走去。
师清漪的目光一直瞬也不瞬地跟随着洛神在黑暗中的那道轮廓,她不知道洛神要去哪里,洛神让她等,她暂且答应了,但一颗心却始终悬在嗓子眼,只能这样看着。
还好,洛神走了一段距离,就停了下来。
她果然如她允诺的那样,站在了师清漪目力所及的范围内。
但并不算近,以至于从师清漪这个位置看过去,她的身影像是变得更缥缈了些,那些周围的黑暗像裹缠在了她身上,将她整个人浸在里头。
洛神回头,似乎是朝师清漪看了一眼,之后转过身去,背对着师清漪。
师清漪的喉部轻轻滑动了下,无声地将她涌上的紧张感吞咽了下去。
四周没有夜明珠的光,除了铃声以外,也没有什么声音,也许是黑暗本就让人觉得压抑,所有人这时候都没有说话。
洛神站在那,师清漪看见她的右手臂抬了起来。
没有光线照明,就算师清漪眼睛再好,也难以看得分明。她一开始以为
洛神是抬手指示了个某个方向,心里还觉得有些奇怪,现在大家都看不见,洛神其实根本没必要去抬手去指什么。
洛神的手臂保持悬空的姿态,掌心朝下,好半晌没动。
她像是凝固在了黑暗里。
师清漪看出这肯定不是什么指示方向了,她不明白洛神为什么会做出这样一个动作,却也不能过去,只得将疑惑先收起来,继续仔细地看。
之后,洛神将手放了下来,垂在身侧,依然静立在那里。
她的剪影晕在那片暗沉的暗色调中,是绰约的,却也是冰冷的。
不知不觉间,师清漪竟然看得脖颈上都是冷汗。
以往她在下地的时候,根本不知前路,到处都是未知的,经常都需要提着心吊着胆。但这里是兆脉,底下的每一块地方她都再熟悉不过了,她心里有一个完整的图,和以往下地时完全不同,她下脉以后,情绪相对而言一直都很平顺,几乎没有以前那种紧迫感。
即使是身处梦场,毕竟也算自己的「家」,有什么好紧张的呢。
但是现在,她开始有了一种极其强烈的不安。
这种不安并非是因为有人正在暗中看着她们,而她们根本找不出对方的所在。
而是因为,她看见了此刻的洛神。
她并不知道洛神现在到底在做什么,洛神站在那里,抬手的那个动作,又是代表着什么,她更是想不明白。她只能看到洛神的那道剪影,脸部的轮廓,身子的曲线,即使身在黑暗中,也是那样的惑人。
此时此刻,却又似离她十分遥远。
明明现在师清漪能真切地看见她,却怕她真的不会再回来。
不安在师清漪的心底生根发芽,短短一瞬就长出了茂盛的枝叶。
过了一会,洛神迈开脚步,开始走动了起来。
如果说之前她们边听铃声边走的时候,还有一种猜测的不确定感,这里检查,那里看看,现在洛神走动时的模样,却仿佛已经有了一个明确的目的。
洛神步伐轻盈,几乎没有声息,她足下款款,犹如闲庭信步。
但师清漪看着她的身影,心底却冒出了一个极其诡异的想法。
她觉得,洛神这种走动所带给她的感觉,更像是一种冷漠的捕猎。
而猎物,已经在劫难逃。
本来她还以为洛神让众人都收起夜明珠,是为了隐藏身形,让布梦人难以看见她的行踪。现在师清漪越想越觉得,洛神让四周陷入一片漆黑,只是为了让她看不清她的模样。
洛神没走一会,就停了下来。
之后她就一直安静地站在那里,不动了,像在等待着什么。
507 莫测
第五百零四章——四场
洛神在等。
师清漪也只能等。
即使她已经心急如焚,恨不得现在就飞奔到洛神身边,想看清楚洛神究竟在做些什么,却也只能选择默默忍耐。
脑海里的那根弦被紧张所绷得直直的,但理智在告诉她,绝对不可以过去。洛神既叮嘱了她在原地等,如果她过去了,很可能会让洛神的计划功亏一篑。先别过去。要忍着。
师清漪的唇有些发抖了,呼吸也变得重了不少,紧紧攥着拳头,不停地在心底说服自己。她的目光根本不敢从洛神的身上挪开,如果待会只要出现任何她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她就得冲过去。
叮铃。
叮铃
幽幽的铃声还在继续。
千芊被铃声惊醒了,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脖颈弯着,脑袋往一边偏,似是靠在了什么上面,很温暖,又是那样稳当地托着她。
一张银色面具侧了过来,面具底下那双温柔的双眼带了些笑,看着她。
戴银色面具的女人轻声问道:「醒了?睡得还好么?」
千芊看着那双眼眸,有些恍惚了,这才发现自个正依靠在阮的肩上,将阮当成了枕肩的垫子。她不晓得自个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用手摸了下自己的脖颈,感觉那里有些湿润。
她做了个噩梦,在睡梦中出汗了。
「……还好。只是我何时睡着的?」千芊连忙坐直身子,离开了阮的肩头。
她睡了多久,想必阮也这般垫了她多久,若阮长时间保持着这般坐姿不动,定是辛苦的。她心疼之下,又觉得惭愧。
「只睡了一会子的,大抵一炷香左右罢。」阮似看穿了她的心思,宽慰了她,并告知道:「尸体还尚未消解完全,我一直在帮你盯着,不必担心。不过也消解得差不多了,以时蛊作为这些蛊的养料,的确有效。」
千芊点点头,朝她笑了笑,走到时蛊底下那水盆处瞧了一眼。
水盆中的蛊卵又多了一个。
阮道:「方才产下的。」
时蛊每隔半个时辰便产一枚卵,现下已是酉时了。
叮铃叮铃的风铃声仍在响着,忽远忽近,很是飘忽。千芊拧着眉,仔细听了片刻,那风铃声听着显然是来自蛊洞外头,但她与阮都未曾在这山中挂什么风铃之类的玩意。
莫不是有人进山来了?
她选的这座山很是幽深,且当地人将它传得很是邪乎,说里头有山精鬼怪作祟,曾有人进山以后失去了踪迹,是以人们避之唯恐不及,就连猎户和采药人都不肯进来。也正是因着如此,她才会将自个的蛊洞布置在这座山里头,图的便是一个清净,无人相扰,府衙或者那些贪图赏银的人更寻不到她的踪迹。
千芊在山中住的这些日子以来,从未见过有人进山。
眼下听见了这铃声,她自是警惕起来,向阮道:「怕是有人到山里头来了。只是为何总是要发出那般铃声,也不知是与人走散了,刚巧身上带着铃铛一类的物事,只能摇铃来吸引注意力,还是说这铃声里藏着什么暗号,对方在以这铃声进行联络?」
阮的目光露出些许茫然之色,道:「芊,你在说些什么?」
千芊愣了一下。
跟着她很快便反应过来,道:「你没有听见铃声么?」
「铃声?」阮道:「我未曾听见。」
说着,她还站起来,似是安静地侧耳听了听,这才又疑惑道:「并未有任何铃声。」
蛊洞本就阴冷,千芊立在那,原本汗湿的脖颈越发凉了起来。
阮听不见么?
难道,只有她能听见?
千芊在脑海里唤了千陌一声:「***,你可有听见铃声?」
「***,听见了。」千陌的语气很是不悦。
千芊觉得蹊跷:「阿阮却说她听不见这铃声。」
「我不聋,听见她的话了。」千陌不耐烦:「用得着你给我复述一遍么?」
千芊懒得在此时与千陌吵嘴,皱眉思索起来。她意识到方才自个对于铃声的猜测还是过于浅薄了,若这铃声只有她和千陌能听见,里头的玄乎恐怕就大了去了。
阮走到千芊面前,观察了一番她的面色,这才颇有些小心地问她道:「芊,那铃声你还能听见么?」
千芊如实道:「铃声还在,从未停过。」
起初她还以为是有人出于某种目的,才摇出来的铃声,但听到此刻,她总觉得若是人一直摇着这铃,半点都不曾间断,手怎么能受得住?
恐怕不是……人摇出来的。
阮瞧上去似又听了听,想必是听空了,眼中疑惑更深,一时未曾吭声。
千芊的心底有些莫名的慌乱,她也不知自个是怎么了,又向阮问了一句:「你可会觉得我产生幻听了?以为我在说什么胡话?」
但她很确定,那铃声听上去很真实,半点都不似幻听。无论如何,她都必须要去那铃声的源头处瞧一瞧才是。
「不会。」阮道:「你说听见了铃声,我相信你。」
千芊怔了怔。
阮的声音更柔了些:「只是不知为何,我始终听不见,许是里头有什么别样的讲究。若你想弄清楚,我会陪你一起去。」
千芊闻言,心底泥泞了一片。阮虽听不见,却仍愿意相信她。
世人都说她是妖女,整日里与蛊虫尸体为伍,也只有阮愿意陪在她身边,她给旁人蛊药,旁人不知真相还好,一旦晓得那药其实是一种蛊,定然吓得撒腿就跑,唯独阮是个例外。在进入蛊洞时,她怕阮受不住那洞中尸气与蛊虫,将蛊药递给阮,阮也是毫不犹豫地吃了下去。
「那铃声有些远,应在林子里。」千芊道。
「好,你来听声音,我跟着你。」阮道:「只是这铃声并非谁都能听见,想是有些古怪的,我们还是带上武器为好。」
两人离开蛊洞,往外走去。
酉时刚至,天色已渐暗了,虽然远处的天边仍挂着晚霞,但山林幽邃,树木繁多,一向是黑得更早。两人从屋中取了各自的武器,阮还提了一盏未曾点燃的灯笼,以防到时夜色渐深,会瞧不见路。
两人往林中行去。
越往里走,越发昏暗了,外头残余的天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阻隔,能漏下来的已然所剩不多,虫鸣之声也多了起来。
千芊越跟着那铃声走,便越觉得奇怪。有时她觉得铃声在左前方,但跟着走了一阵以后,似乎又更偏左了些,仿佛是那铃声的源头在不断地产生变化。
「芊,怎么了?」阮察觉到千芊的异样,问道。
千芊道:「铃声一直在改变,方向也时常在变,我很难确定其准确位置。」
「是周围其实有很多铃声么?」阮思忖片刻,道:「比如此处铃声停了,那处铃声又响,再是另一处的铃声响起,如此往复,以此来迷惑你?」
「不是,它应当便只是一种铃声。」千芊看着面前影影幢幢的树影,道:「就似有人一直在摇铃,且他一直在快速移动,一会走到这处,一会又走到那处。」
树影随着傍晚的山风摇曳起来,阮吹了支火折子,将灯笼点亮了。
两人的身影映着灯笼的火光。
千芊继续跟着那变幻莫测的铃声,为了追赶那铃
声,她步伐飞快。每次她当总以为自个要走到那发出铃声的附近时,却总是扑了空,铃声又很快响在别处。
她越追越是心焦,一时不慎踩在几根扭曲在一起的老树枝上,靴子陷入了空隙之中,她顿时踉跄了一下。
身边的阮连忙伸手揽住她。
阮蹲下了身,小心翼翼地拨开了那几根老树枝,将她的脚取了出来,这才道:「莫要心急,这林中不好走,天又黑,莫要跌着哪里了。」
千芊已浑身是汗,她望着阮,道:「阮,你累了么?」
「我不累。」阮与她说话时,总是那般温柔。
千芊道:「我……有些心慌。」
「为何?是因着你听到的铃声么?」阮摸出软巾,替她擦拭了额头的冷汗。
「我也不知,或许罢。」千芊垂了垂眸。
阮叹了口气:「可惜我听不见,否则我还能帮你多听一听。」
千芊心底越发有些慌了,她内心深处觉得自个能听见那铃声,阮却听不见,这里头定然是大有问题的,但她一路思索,都想不出半点缘由。
四周的林子落在她眼中,仿佛也扭曲起来,犹如幻影一般不真实。
千芊捞起衣袖,放了手臂上缠绕的那两条金银小蛇下来。金和银在她脚边上游着,吐着鲜红的蛇信,亲昵地挨着她的靴子。
「去看看这附近,有什么人。」千芊嘱咐道:「或是……什么东西。」
金和银听从她的心意,游了出去。
千芊与阮两人继续在林中寻找着声音源头,不多时,金和银却又游回来了,在地面上昂着头,似是想要回到千芊手臂上。
「怎地这么快便回来了?」千芊蹲下来,食指挨着金和银的小脑袋上,依次点了点:「小懒家伙,什么发现也没有,便想着歇息了?」
金和银似乎有些惶然,探着头,就想从千芊的手上绕上去,缩回她的手臂上。
千芊的脸色顿时沉了沉。
金和银并非没有任何发现,而是不愿意再前去查探。
「再去。」千芊命令道。
金和银耷拉着脑袋,一副蔫蔫的模样,游一步,回头望一望她,很是不情愿。
「回来。」千芊明白过来,再度撩起衣袖,露出一截雪白的胳膊。金和银连忙缠到了她胳膊上,躲在她衣料之下安睡。
「阿阮。」千芊看向了阮,神色凝重:「附近有蛊。」
「蛊?」阮将灯笼挑高了些许,往远处望了望,收回目光:「你是指这林中,有旁人的蛊存在么?」
千芊点了点头。
金和银一向是厌恶蛊的,但若是千芊自个炼制的蛊,带有千芊的气息,金和银早已习惯,便不觉得有什么。但若是属于旁人的蛊,金和银总是会想着避开。
「这蛊,与你听到的那种铃声有关系?」阮道。
「我暂且还不知。」千芊的手指抚着自个的手臂,轻轻安抚着金和银,道:「但我确定附近有蛊,只是不知是哪一种,不过金和银都怕了,想必……很是难缠。」
正当她要继续跟着那铃声时,那铃声却戛然而止。
千芊的脚步立刻停了下来。
「怎么了?」阮道。
千芊仔细听了听,等了一会,确定四周再无声响,这才道:「那铃声消失了。」
雨林里,雨霖婞等人已经连续走了快一个小时。为了照顾腿伤的苏亦,他们几人一路走走停停,倒也没遇到什么危险,偶尔会蹿出一两条大蛇,水桶粗细,挂在那树干上垂下来。
雨霖婞看得头皮发麻,不过很快她就发现那些蛇根本没有攻击他们的意思,像是
中了邪似的,呆愣在树上,连蛇信都不吐,这心也就渐渐大了起来,甚至还不忘嘲笑那些蛇一句:「这些家伙怎么回事啊,跟个傻大个似的,白长这吓人样了。」
音歌眼中泛着幽幽冷光,边盯着那些蛇,边往前走,并不搭理雨霖婞。
「不过也真是奇了怪了啊,这品种的蛇我之前和阿笙,苏亦遇见过的,还挺有攻击性的,怎么现在都不肯动呢?凌晨四点多了,蛇也困了不成?」
等远离了那些蛇,音歌的眼中才恢复了正常之色。
「几点了?」走了一段路,音歌问雨霖婞:「到四点二十了没?」
「四点十八,快了快了。」雨霖婞看了眼表,忍不住又想吐槽她:「你干嘛总是问时间有没有到四点二十呢?四点二十这个时间段有什么特别的吗?灰姑娘必须在凌晨零点之前回去,你必须要在四点二十之前回去,否则你的南瓜马车和漂亮的公主礼服就会立刻消失不见?」
音歌唇边掀了个极轻微的弧度,凉凉地盯着雨霖婞。
雨霖婞:「……」
好嘛,这皮笑肉不笑的。
她又没欠她钱,整得跟欠了她一个亿似的。
「不走了。」音歌站定了:「站在这等。」
「等什么?」雨霖婞问。
音歌看都没看她:「等四点二十到来。」
「你说等可以,但你总要告诉我个理由吧。」雨霖婞这一路上被这女人「美丽冻人」的一面给冻僵了无数次,这女人又不太爱解释,她实在是有些心累。
但她虽累,却绝不气馁,该问的还是得问。至于那女人答不答,又是另一回事了。
音歌这次倒是回答了她:「四点二十的时候,会响起一种铃声。我在等铃声。」
「什么铃声?」雨霖婞一肚子的问号:「为什么偏偏会在凌晨四点二十的时候响起来?你又是怎么知道这铃声就一定会响起来的?」
音歌只是冷淡地说:「记住你听见的铃声来自哪个方向,它会变。」
雨霖婞:「……」
得,直接忽视了她问的问题,她白问了。
雨霖婞在音歌面前碰了一鼻子冷灰,心里老大不爽,于是就要在边上两个少年跟班身上找回一点老大的威严。
她抱着手臂,目光在风笙和苏亦脸上一一扫过去,煞有其事地叮嘱说:「记住你们两待会听见的铃声来自哪个方向,它会变。」
声音非常冷,学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音歌:「……」
风笙和苏亦连忙回答:「是,小姐。」
音歌轻飘飘瞥了雨霖婞一眼:「他们两听不见。」
雨霖婞一听,这就不乐意了:「什么叫他们两听不见铃声?怎么可能他们听不见,就我们两听见?闹鬼啊?」
音歌没再搭理她。
两分钟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雨霖婞手表的指针准确地指向了四点二十。
在指针到位的那一瞬间,铃声骤然响了起来。
叮铃,叮铃。
雨霖婞浑身打了个哆嗦,听着那耳朵里的声音,几乎抖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居然还真的有铃声响起来了?
她蓦地想起音歌刚才说的话,立刻看向了风笙和苏亦:「我听见铃声响了,你们两有没有听见?」
风笙和苏亦面色茫然,摇头:「小姐,我们没有听见。」
雨霖婞:「……」闹鬼了。
雨霖婞下意识取出枪来,还是两把。别看她现在只是个学生,她从小练枪,现在拿枪的手法已经是有模有样的了,她一手端着一支枪,对着那铃声的来处。
她听了听,铃声果然在变,一会在这边,一会却又落在那边,她根本无法准确地拿捏那铃声的位置。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雨霖婞额角有了些汗,这一切对小小年纪,没有积累太多经验的她而言,有些过于诡异了。
音歌没有吭声,她眸子里浮起一片幽凉的漩涡,跟随她耳中听到的声音走动起来,目光在那几乎融进夜色的树木之间来回逡巡。
她在走,雨霖婞也在走。
音歌让雨霖婞记住那些声音的方向,雨霖婞嘴上虽然嘟嘟囔囔的,但实际上却还是乖乖照办。
很快雨霖婞就发现音歌和自己走的方向完全不对,她察觉到了什么,问道:「音……音姐姐,我们听见的铃声还是不一样的吗?」
「不一样。」音歌说:「只有一个是真的。」
雨霖婞心底咯噔了下,这听声音还跟抽奖似的,看运气呢。还好她是二选一,这要是什么四选一,六选一,那才叫倒霉。
只可惜那声音一直在时刻变动,雨霖婞虽然跟着声音的方向走,却还是无法找出声音的源头。而且这雨林鬼气森森的,她也不敢走太远,就只敢在附近打转。
过了一段时间,雨霖婞的耳边却突然安静了下来。
「我这边铃声听不见了。」雨霖婞连忙说:「怎么回事啊?」
音歌也停下了脚步。
她目光沉沉地说:「我这边也消失了。」
但她知道,这种铃声一般不会结束得这么快才对,还会再响一阵。为什么突然中断了,难道是出现了什么特殊的变故?
长生坐在后院,手里拿着之前尚未用完的长草,在那编织起来。她先前瞧过了夜编草蜻蜓的手法,很是感兴趣,却又不知里头的诀窍。
方才夜走开了,让她在此等上一阵,她便乖觉地坐在此处,只是等得颇有些百无聊赖了,便开始以长草瞎编起来。
那块银色的表放在她的身边,指针指向了晚上的八点半。
叮铃,叮铃。
长生立刻竖起耳朵,仔细听。
哪里来的风铃声?隔得有些远,不似阿瑾和阿洛她们挂的那些风铃才是。
长生正听着,附近却又响起了一阵笛音,幽幽渺渺,似烟雾似的。那笛音钻进了她的耳中,长生先是听得有些昏昏欲睡,双眼也跟随闭了起来。
跟着那笛音骤然拔高,将她激得浑身一个激灵。
恍若一朝梦醒,长生猛地睁开了眼。
她慌忙站起身来,拿起身边那块手表,往四周看去。
508 糖油
第五百零五章——问夜
四周的那些斑驳树影,静谧的竹舍,廊下悬挂的灯笼,等等这一切景致落在长生的眼中,看上去还是那样的熟悉,但她的感觉,已在顷刻之间变化了。
之前她身在梦场,却被梦场所蒙蔽,还以为自己仍然身在过去的温暖之中。
现在她终于在梦场中苏醒过来。
眼前的一切即使看上去无比真实,对她而言,终究不过是一场幻影。
长生的心底瞬间被五味杂陈的滋味所灌满,诚然看到往昔重现,她还是会觉得开心。但与此同时,那种明知道逝去的时光,远走的人,都已经不会再回来的怅惘,也在一瞬之间涌上了心头。
长生在原地恍惚地转了几圈,看着眼前景色,唇边泛起笑来,眼中却有了些潮湿之气。
比噩梦更令人难受的梦,是什么?
是做了一个现实中永远再无法企及的美梦,却明确知道自己正身在这美梦之中。
但长生豁达,并不会过于沉溺在伤春悲秋的情绪中,过不了一会,长生已经将那份难过暂且先压藏在心底,她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
梦铃还在响着,但那笛音已经消散了。
长生将表带绕在自己的手腕上,利索地戴好手表,目光在表盘上掠过,之后往笛音的来处走去。
辛荼的确是很信守承诺,说会在八小时后的梦铃响起时唤醒她,就真的将她唤醒了。但令她没想到的是,辛荼用的是吹笛的方式。
原来,辛荼……她竟也会吹笛么?
笛子不同,吹奏的方式不同,笛音听上去自然是不同的。辛荼的笛音和师清漪的区别极大,也不太像夜的,听上去有些沙沙的杂音感,仿佛辛荼的笛子质量很差。
长生推开院门,往外走的同时,耳中细致地分辨着这夜色中的各种声音,尤其是铃声。
她所在的这个场,原本就只是一个空白的源梦场,但就算是源梦场,到底也是由原本的布梦人一手搭建。布梦人至少提供了这个场的壳子,即使辛荼说布梦人不敢出现在她所在的这个梦场,但这个场里,还是能听到提示布梦人位置的梦铃声。
毕竟这个小世界由四个梦场组成,无论场内怎么变化,总会和布梦人有所联系。
长生拨开面前的长草,侧耳听了好一阵。
她听铃,并不是为了确定什么布梦人的方向。布梦人都不在她这个场,有辛荼在,影子更不敢过来,她就算听了铃声,也无法知道布梦人的所在,以她的性子,自然不会浪费时间在这种无用功上面。
她只是想听听看,还有没有第二种铃声。
可惜那铃声的位置虽然变来变去的,但她能判断出来,那始终都是同一种铃声,是属于布梦人的。
本来长生还以为辛荼那里也会出现梦铃声,想借着铃声找到辛荼,毕竟她现在所见的一切,都是在辛荼的帮助下形成的,或许梦场也会将辛荼当成什么布梦人,从而产生梦铃声。
她早已做好了会听到两种铃声的准备,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辛荼曾说她并不是布梦人,看来辛荼说的都是真的。
辛荼搭建这个梦场的方式,想必和布梦人有着最根本的不同。
这世上有许多藏匿着的虚实分界,存在着很多不同性质的小世界。很多小世界是本来就在那里,自然形成,一些人会在机缘巧合之下,穿过间隙,跌入小世界之中。
但也有极少的人,有本事造出自己能够掌控的小世界。
说白了,梦场也不过是那些小世界里的其中一种,而布梦人也只是能造出小世界的其中一类人。
长生觉得辛
荼应该是将造小世界的方式,灵活用在了现在的梦场搭建之上。她不知道辛荼是怎么做到的,但既然辛荼脚边上没有出现梦铃声,就意味着辛荼这种搭建方式是特别的,辛荼也就不需要和布梦人一样,必须遵守某些梦场的规则。
长生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长草尖端,不动了。
旁边有一片长草被割去的痕迹,之前夜为了编织草蜻蜓,曾与她一起来过这里,取走长草。
长生想起了夜的血湖。
血湖,就是夜造出来的一个小世界。
「辛荼,你在么?」沉默片刻,长生唤出了声。
夜风吹得四周的树叶沙沙作响,鸟雀安静了下来,也没有虫鸣。
那片浓稠的黑暗之中,并没有人应答她。
长生等了一阵,辛荼始终没有出现。
「我醒了,能记得你,你不必觉得孤单。」长生虽然没见到人,却还是对着黑暗中的那些树影道:「现下我要回竹舍去,你若要寻我,到时可以吹笛,我便会出来见你。」
还是没有声音。
「多谢你将手表留给我。」长生不再强求,转过了身:「我走了。」
她往竹舍那片灯火走去,那曾是她记忆中最温暖的存在,此时此刻,即使她知道那片明亮的光是虚幻的,还是毫不犹豫地迈向了它。
长生推开书房的门,司函正坐得端正,手里拿着一册书,看得仔细。
旁边点了不少灯,很亮堂,司函喜欢灯火通明的感觉。她的身影笼罩了一层薄薄的光晕,平素的肃穆被掩了些许,看上去平和又静谧。
姑姑还是记忆里的那个姑姑,从没变过。
长生站在门口,怔怔地看着司函,眼中泛起酸来。
「傻站在那做什么?」司函头也不抬,只是道。
长生回过神,连忙向她走了过去。她在司函身边蹲了下来,脸颊偏在司函腿上,双手抱着司函的大腿,跟个大糯米团子似地黏着司函,乌黑的双眸更是瞬也不瞬地盯着。
司函被她扒拉得无法动弹,却也任由她扒着,不过她觉得长生的表现是有些古怪的,目光掠过去,扫了一眼长生,道:「怎么了?」
「没怎么。」长生乖乖道:「我便只是想姑姑了。」
司函唇边牵出了些许笑意,搁下了书卷,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道:「先前在厨房里,你已将我们都想了一个遍。现下怎地还在想?」
「我很是想你。」长生将哽咽藏了起来,眼中亮晶晶的:「是以我要想你久一些。先前在想,现下也要想。」
别看司函平日里端着一张倨傲,不近人情的脸,对着长生的时候,一向都是将长生当做宝贝,宠到心尖上。她听了长生这番话,伸手捏着长生软乎乎的腮帮子,忍俊不禁道:「你是方才糖油果子吃多了,还是在厨房又偷偷尝了蜜?」
「我未曾吃很多的,也才吃了四个。阿洛说了,夜里不可饱食,我可都听着呢。」长生忙道。
「那便是偷了蜜?」司函道:「这般会哄人。」
话音刚落,司函脸色却又变了变,警惕起来:「可是瑾儿和洛神又想从我这讨要什么紧要东西,又怕我说她们,便让你过来以甜言蜜语哄骗于我?你且说说看,她们要你带什么回去?」
看来这类事以前没少发生过。
长生忙道:「不曾有的事。这回什么都不用带,我只是想你了。」
「最好是这般。」司函轻轻点了点长生的额头。
长生趴在司函腿上,摇了摇她,道:「姑姑,你今夜能和我睡在一块么?」
梦铃声还在响,但长生置若罔闻,她只要等阿瑾和阿洛以梦核唤
她即可。她相信,她们能够做到。
「怎么了?」司函道:「发生何事?」
「没什么事。」长生眼巴巴地望着她:「我只是想与你一起睡,多和你说说话。」
「可以。」司函道。
长生眨眨眼,道:「姑姑,你不介意再多些人一起睡罢?」
司函顿时冷了脸,冷哼一声,道:「我倒是不介意,只怕她们两今夜没时间搭理我们。」z.br>
「我问问看,不就晓得了。」长生看向了房门。
师清漪与洛神出现在房门处,向她们走来。师清漪手里端着托盘,上头几盏茶盏正冒着袅袅热气,她将茶盏搁在司函旁边的桌上,道:「姑姑,我给你泡了花茶,糖油果子甜了些,正好可以解一解。长生,你也喝一盏。」
「多谢阿瑾。」长生松开司函,走到师清漪与洛神面前,仔细地看着她们。
「我与洛神脸上有什么?」师清漪笑道。
长生双眼弯着,似含着蜜糖,她也笑着问:「阿瑾,你和阿洛今夜忙么?」
「不忙。」师清漪随口道:「这山林的生活,很是闲适。」
「我……我是说。」长生委婉道:「夜深了以后,你们会忙么?可有安排?」
师清漪:「……」
洛神:「……」
师清漪被长生这问题燥得面红耳赤,低咳嗽了一声,洛神目光瞥向一旁。
「……不……不忙。」师清漪道:「……没有任何安排。」
「太好了。」长生欣然道:「那我们今夜一家人一起睡罢?」
「原来你打着这个主意。」师清漪明白过来,笑道:「自然是好的。」
铃声却在这时候停下来了,长生面色一怔。
她不知道这铃声是正常结束了,还是说出现了什么变故,但梦核只能在梦铃响起时才能使用,现在阿瑾和阿洛在梦场那边并没有联络上她,也不知道她们是否取得了梦核,但就算取得了,也得等下一次梦铃响起的时候了。
「在想什么?」洛神盯着长生,问道。
「没什么。」长生眼珠一转,笑道:「许久没一起睡了,我欢喜。」
洛神脸一侧,看向了书房的窗子处。
长生察觉到她的目光,也跟随看去,就见窗子处映着一个窈窕人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一动不动。
长生连忙走过去,快速将窗子打开了。
窗户外站着夜。
长生端详着夜的那张脸,整个人似凝固在那,眸中泛起摇曳的波浪。她的胸口有些起伏不定,双手攥了攥,又松开了,转而扒在窗边,指节微泛了些白。
「夜,你在此处做什么?」长生的声音里有了些许颤抖。
「……我只是路过。」夜道。
「你要进来喝花茶么?」长生道:「你吃了不少糖油果子,阿瑾说喝一盏,能去些甜腻。」
「我没有吃很多。」夜道。
「但我瞧着你碗里的糖油果子都没有了。」长生有些奇怪。
师清漪知道夜喜欢吃糖油果子,之前特地给她多盛了几个。
夜沉默了片刻,道:「我留了几个,之后吃。」
长生噗嗤一笑:「你之后若是想吃,可以让阿瑾再给你做一些的。」
夜摇了摇头。
长生隔着窗户,看了她好一会,终于问道:「夜,你方才可有听见什么铃声么?」
关于梦铃的事情,她没有问师清漪,洛神,也没有问司函,却只问了夜。
夜道:「没有。」
509 捉住
第五百零六章——落网
两人隔窗对望,廊下悬挂的灯笼光晕落了她们满身。
夜回答的那句「没有」,语气十分寡淡,没有犹豫,也没有任何起伏的波澜,一如她以往。
长生的手指弯曲着,搭在窗户边沿,也许是过于用力了些,血气上行,就连指尖都被她压出了短暂的几分白。不过她的神色看上去却是平静的,或者说是在尽量保持平静。
她盯着夜那深邃的眸色,沉默地看了好一会,才道:「……好。既然你未曾听见,许是我幻听了,可能根本就没有铃声存在罢。」
她说完,低下眉去,眼中的一丝苦意稍纵即逝。
夜没有说话。
等长生再度抬起眸时,她的眼中仍是似之前一样,灌满了蜜,笑得那样纯粹。她看着夜,道:「再过上一阵子便是亥时,时辰不早了,你准备何时回去歇息?」
夜这回有了一个十分微妙的停顿,之后道:「很快便回。」
长生倾身过去。
夜离窗子很近,立刻往后退了一步。
长生只是往前靠了靠,将自己的身子倚在窗边,左右手臂相叠压着。她这倚窗的动作让她的身体更低了些,她仰着头,眨巴着乌黑的双眸,声音有些绵软:「今夜,你能不回去么?」
夜又往前走了一步,回到刚才站立的位置上。也许是她从未见长生以这副模样央求过她,她似有些怔了,却仍是不吭声。
「这么久了,你还不曾在我们的竹舍住过。」长生眼中含着化不开的水汽,道:「你能在此住上一夜么?」
夜不回答,她就用这种眼神一直看着她。
「……能。」夜终于道。
长生眼中的欣喜绽放开来,道:「那你能与我一起睡么?」
夜:「……」
长生这话问得像是在踩台阶,踩过一阶,又跳到了下一台阶,一步接着一步地藏着小心思,看上去却没有半点得寸进尺的感觉,反倒容易被她这真诚所迷惑。
见夜还是沉默着,长生解释道:「并不是只有我们二人,是与我们一家人一起睡。阿瑾,阿洛,姑姑也都在,方才我和她们都说好了,你愿意加入么?」
夜道:「怎会有这般大的床?」
寻常人只会先在意愿意还是不愿意,夜却在意床怎么会这么大,长生并没有笑她,反倒十分认真地道:「自然有了,我们有一张极大的床榻,以往我们一家睡在一起时,便会用上。你若睡过来,阿瑾可以将那床改得更大些。」
「还能改大么?」夜道。
「自是能的,最大能改到房间那般大。」长生倚着窗,双手张开,朝夜做了个形容宽敞的手势。
「如何做到?」
「打地铺。」长生道。
夜:「……」
长生忙道:「是一间专门用来打地铺的房间,很是干净的,且底下被阿瑾她们改良过了,铺了几层架空的竹木,断无半点地面的潮湿,阿瑾说唤做地榻会更合适一些。有时我们一家一起睡,便会睡在地榻上,尤其夏日时分,很是凉爽,阿洛还会说鬼故事,就更凉快了。」
夜看她说话时眼睛里的神采,里头像夏日最绚烂的烟花似的,这样看了一阵,夜道:「既然床睡得下,能。」
「太好了。」长生笑道:「那我去与她们说一声。」
夜点点头。
长生转过身,走向司函坐的位置。师清漪与洛神正站在司函边上,低声与司函说话,三人的目光时不时会往窗边打量。
长生双手环着司函的肩,与她们说起今晚五人一起睡的打算,眼中满是期盼的光芒。她是家里最惹人
疼的一个,这个提议,自然会得到应允。
铃声已经散去了,夜站在窗边,始终望着她的身影。
兆脉底下,师清漪的目光更是不敢从洛神身上挪开半点,在铃声响起的这段时间里,她的手捏成拳头,捏到后面,几乎像是忘记了攥紧的那种疼痛,掌心里的汗也像是毫无所觉。
她站在那里,似站成了一座雕像。
直到她耳边的铃声戛然而止,她才猛地回过神,拳头不自觉地就松开了些。梦铃突然停了,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虽然她并不能十分准确地预估梦铃的停止时间,但以她对梦铃的了解来看,梦铃却也不会停得这么快才是。
是哪里出问题了?
梦铃不对劲,这意味着梦场可能产生了某种改变,而布梦人是梦场的基础,最有可能的就是布梦人那边出现了什么变故。
师清漪总觉得是洛神做了什么,但洛神一直站在原地,半步都没有挪过,甚至连手都没有动弹。洛神的轮廓似乎凝滞在了那片黑暗之中,几乎要与那片黑暗融为一体。
如果她真的做了什么,又是怎么做到的?
不知不觉间,她的后颈已经出了不少冷汗,被毛茸茸的袍子边沿蹭着,很不舒服。但她根本无暇去解开袍子的束带,只是盯着洛神看。
很快,在铃声停止以后,洛神又开始走动了起来。
她的目标似乎非常明确,径自往远处的那层叠的脉晶石堆走去。她的步伐也没有半点试探和谨慎,而是快如流风,像是一名猎手正在走向已经落网的猎物。
脉晶石巨大,将洛神的身影遮掩了起来,这下师清漪连她的轮廓都看不见了,心里顿时一沉。师清漪动了动发麻的腿,快步往那片脉晶石跑去,而且她在跑动的时候,还特地经过了洛神之前站立的位置,并将夜明珠的口袋稍微拉扯开了些。
借着夜明珠的光,她看到洛神刚才站立的位置上并没有任何异常之处,也没有血迹。还好。
她应该没有做什么危险的事。
师清漪稍微松了口气,不再耽搁,立刻来到了洛神消失的那块脉晶石前面。但她还记着洛神之前对她的叮嘱,不敢靠太近了,只是站在脉晶石外面暂且先等着,并静听里面的动静。
以她的耳力,居然什么都没听见。
师清漪正心慌着,琢磨是否要小心地摸索进去,结果从一块脉晶石后面走出一道高挑人影,那人的右手背在后面,五指微张,又收缩了下,之后虚空地扯了扯,这才往师清漪走了过去。
师清漪看不见洛神藏在身后的动作,只能看见她朝自己走过来,吊在嗓子眼的那颗心总算勉强往回放了放,但也还是悬着,无法安稳地归位。
洛神主动打开了夜明珠袋子,两人站立的位置总算是有了光。
洛神薄唇动了动,正要说话,师清漪却顾不得那么多了,立刻靠她更近了些,不由分说地撩起她的一边衣袖,从腕子处一路捞到她肩膀处,洛神整条白皙的右臂彻底露在了她的眼底。
师清漪呼吸紊乱,将洛神的右臂从下到上,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这才换了另外一边手臂,同样捞起衣袖,查看得彻彻底底。
两条手臂上没有任何伤口,更没有血迹。
洛神本来还要说话,见她手忙脚乱的模样,眉目垂了垂,安静地看着她,任由她在自己身上摆弄。
「脖子。」师清漪盯着洛神,说。
洛神十分乖觉地捞起肩上长发,将长发拨到一边,凑到师清漪面前,微抬了修长的脖颈。
师清漪看了一圈,没受伤。
「衣襟要扯开么?」洛神轻轻笑了笑,面色有些苍白。
「要。」这种提
心吊胆的时刻,师清漪才不跟她客气。
洛神正要主动掀开层叠的衣襟,师清漪拧了拧眉,凑到洛神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说:「等一下,先别看。」
梦铃声停止了,意味着布梦人的「眼睛」和「耳朵」很可能已经恢复正常,师清漪怕洛神被窥看了去,下意识阻止了洛神的这个举动,她寻思着得找个更妥当的办法来检查。
洛神与她耳语道:「无妨,我捉住她了,之后我们不必再避讳她的「眼睛」与「耳朵」。是个女人。」
师清漪:「……」
她神色有些愕然,却又觉得这个结果并没有出乎她的意料。虽然刚才她看不出洛神究竟做了什么,但洛神说她捉住了布梦人,她就相信她。
「她在脉晶石后面么?」师清漪声音放轻了。
洛神摇了摇头,附在她耳旁,与她说了些话。
师清漪越往下听,脸色变化越明显,等洛神交待完了,她说:「我不久前其实也怀疑过是这种可能,没想到是真的,如果是这样,那的确全都能说得通了。」
洛神颔首。
师清漪看了洛神片刻,眉微蹙起来,问出了内心最大的疑惑:「……但是我怎么都想不通,你之前站在那里,走了一段路,又不动了,之后就直奔这边的脉晶石而来,这时候你已经知道她就藏在这了是么。但她知道你过来,不可能会傻到在原地等,结果她居然真的站在原地,等你抓她?而且被抓住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响起任何声音?」z.br>
师清漪心思转得很快,她说:「难道是你做了什么,导致她不能动,只能束手就擒?还无法出声?你到底是用什么办法捉住她的?」
洛神一本正经道:「用了玛姬客。」
师清漪:「……」
510 打扣
第五百零七章——伤害
「这种时候了还跟我说笑,不正经。」师清漪瞥了洛神一眼。
不过玛姬客这个词之前从长生和鱼浅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倒还算正常,毕竟她们两都是半桶水,即便再有什么令人大跌眼镜的词汇,师清漪都不会觉得意外。
但这回从洛神嘴里说出这个词,师清漪是越听,越觉得好笑。
于是她到底还是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洛神垂下眸,看着她那副弯着双眼的笑模样。也许是被师清漪的笑意所感染,洛神的面色比刚才舒缓了些许,不再那么苍白,深邃眼底也像有了光。
那种紧张的氛围被化开了,变得轻松不少,师清漪笑着笑着,内心深处却又担心起来。她能感觉到,洛神会破天荒地回答说用了玛姬客,一个原因是为了缓解此时的气氛,还有一个,是为了暂时避开回答。
关于捉住布梦人的具体方法,洛神似乎现在并不想告诉她。
而从她以往的经验来看,洛神选择隐瞒她的事情,通常都是对洛神而言极为难的事情,为免师清漪担心,以洛神那种隐忍的性子,再苦再难,也总是独自默默承受。虽然经过师清漪的各种努力,或佯装逼问,或软语哀求,又或是捧出肺腑的炽热感动,洛神比起以往,更为坦诚了,但这已经是一个极大的改变,师清漪自知不能再强求更多,更不忍洛神有压力。
「捉住的方法,你是不是不方便说出来?」师清漪看着洛神的双眸,问得温柔。
她既然问得这样通透明了,洛神也没有瞒她,半晌,点了点头:「嗯。」
「我就知道。」师清漪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之前将夜明珠都收起来,不只是为了让对方在黑暗中难以发现你,也是为了让我看不清你用了什么方法,是么?」
「是。」洛神道。
「这回你倒是交待得挺老实的。」师清漪心情复杂。
「你这般聪明,心细如尘。」洛神唇边含了些许淡笑,道:「我总是很难瞒过你的。」
「你嘴甜哄我也没用。」师清漪凝眸望着她,说:「如果我坚持,一定要让你说出捉住的方法,你会不会觉得很为难?」
洛神薄唇动了动,并没有立刻回答。
师清漪心底有了答案,舍不得逼她,更何况她现在能坦白到这个份上,已经实属不易。但如果不弄清楚的话,自己这颗心又怎么能安稳地放下来。
正在师清漪蹙眉,进退两难的时候,洛神道:「清漪,我会告诉你。」
师清漪一怔,抬眸看去。
「但并非此时此刻。」洛神眸光沉沉的,道:「我需要一些时间,还有安全之所。现下我们还有更为紧迫之事要完成,那只金色品阶的东西,还有那些在附近窥伺的隐藏诡物,并非造出来的幻影,我捉住的那人,根本无力去操控它们。我们须先将那只金色品阶的先行解决了,它是最大的威胁,待我们捉住了它,才好收拾残局。」
师清漪也明白那些东西是真实存在的,实打实的危险,它们只是被人用某种途径送进了梦场,而要送外面真实的诡物进入梦场,肯定少不了布梦人的安排。
洛神说布梦人无力操控,而且诡物到了金色品阶,强大至这个地步,基本上也无法被控制。但那些东西在围堵它们的时候,却表现得分工明确,还能有意将他们一行人逼入最右边那条带血迹的通道,这背后的真相细细琢磨下来,实在是很耐人寻味。
布梦人最擅长的还是对梦场的控制,胜在对幻影的操控,如果布梦人的能力不足以驾驭那些真实的东西,而那些东西的行为却又表现得充满了明确的目的性,不像是无主的,那答案也就不言而喻了。
布梦人的身后,藏着更为可怕的势力。
或许布梦人在这一切的安排上,也只是那棋盘上的一枚棋子而已。
「好,那我们先回去,将那只金色品阶的引过来。」捉住了布梦人,师清漪说话终于不用藏着掖着,放松不少。但是出于某些考量,她和洛神交谈的声音还是十分轻微,只有她们两能听见。
她顿了顿,眉目舒展开来:「你说愿意告诉我,我好开心。」
洛神声音轻柔,道:「我若是不告诉你究竟用了何种方法,你便会暗地里自个偷偷地想,分析来分析去,越分析,想必越是愁肠百结。」
师清漪被说穿了,脸颊发热:「那你会在什么时候告诉我?」
洛神道:「待我们与她们几人联络上,一起离开此处,回到村里,我会详细告知你,还会让你亲眼见到,我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我答允了你,便会做到。」
师清漪当然相信她,她要么不说,说了就会依言做来。.z.br>
「好。」师清漪刚才检查过洛神的身子,并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又得到了洛神的允诺,终于放心了些。她想了想,又说:「那她会一直不说话么?我们总得带着她,如果她突然开口乱说话,我们的计划也就泡汤了。」
「嗯,她无法言语,也暂时听不见我们所言,只能跟着我走动。」
「眼睛总能看见吧?」师清漪听洛神的这番形容,越发对洛神用到的办法感到好奇,洛神究竟是做了什么,才能让布梦人变成这样?
「双目能自由视物。」洛神道。
师清漪瞥了一眼洛神的衣襟,低声说:「那……我后面再检查吧,反正你也躲不掉。」
洛神轻轻一笑。
「我们先回去,免得他们等急了。」师清漪说。
洛神迈开步伐,走到师清漪身侧,与师清漪并肩而行。她的右手掩在身后,手指动了动,再一扯,之后面色平静地和师清漪往回走。
她们两的身后空无一人,只有她们两人挨着的影子,投照在后面。
「那个方法,会对你产生……什么伤害么?」路上,师清漪没忍住,还是忐忑地悄声问了一句:「你不要骗我,好不好?」
反正她以前从来不知道洛神会这种神秘的方法,她甚至都无法想象那到底是什么。以她的推测来看,如果洛神之前本来就会,那为什么她从来没见洛神使用过,除非它有什么隐患,洛神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才会偶尔用一次。
毕竟如果刚才没有洛神出手,她们根本不可能抓住布梦人。
洛神听见她那句软声的「好不好」,沉默了片刻,道:「我有分寸。」
师清漪听出了这里面的弦外之音。在她的恳求之下,洛神也许是不忍心骗她,回答得很委婉。
「……所以是的确有伤害?」师清漪这颗心忽上忽下的,攥住了洛神的手。
洛神的手指裹上来,反握住了师清漪,她的手指还是那样的冰凉,她道:「……不妨事。只是会耗费我的体力,我会觉得有些疲累,稍作歇息便好。」
「真的?」师清漪的呼吸都有些飘忽了。
「……真的。」洛神道。
师清漪没说话了,牵着洛神往前走,不过步伐下意识放慢了些。不管怎么样,既然洛神说会耗费体力,她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免得洛神在回答她的时候,又得耗去一些精力。
濯川离她们最近,十分安静地站在那里,即使她看见洛神和师清漪后面拿出了夜明珠,而且在原地低声说了些什么,她也还是依照之前的嘱咐,暂时并没有走动。
「没事了,濯川。」师清漪连忙说:「铃声已停,我们先回去
歇息。」
她说着,向兆珏等神官们交待了一声,让他们各自回去休息,又招手唤鱼浅过来。鱼浅也一直没动,听见师清漪叫她,她才重新聚过来,道:「那铃声响了一阵,又没了,这是为何?你们可有什么发现?」
师清漪不能告诉她这就是梦铃,只得说:「暂时未曾有什么发现,也寻不到铃声的源头。」
她怕洛神站着累,搀着洛神往脉晶石那边走去,四个人在一块脉晶石边上坐下来,鱼浅道:「这铃声听着的确很是蹊跷,还会再响起来么?」
「还会,不过要等。」师清漪看着鱼浅,道:「方才说的以歌纹诱捕诡物一事,你觉得何时方便动手?」
「随时。」鱼浅对唱歌兴趣十足,欣然应道:「现下便可。」
师清漪也觉得这事不能再拖,最好是速战速决,现在布梦人也捉住了,还是尽早将那些在附近窥伺的东西解决掉为好。
「那我们现在要帮你做些什么准备?」师清漪问她:「你唱曲的位置,你觉得选在何处为好?」
鱼浅手一指最中间的那块脉晶石,那里上下都有相连接的脉晶石,高低错落,她笑道:「便选在那处罢,很是打眼,师师你再坐过去,让那几阶脉晶石皆发起光来,作为演唱会的舞台最适合不过了。至于你们要做的准备,亦很简单,在边上为我打扣即可。」
师清漪:「……」这地方还能开演唱会?还要all?这个打扣,与玛姬客真是如出一辙。
她之前在下洞的时候,就觉得奇怪,鱼浅当时说那些荧光条她曾经见过,说是在什么唱曲的***上,在雨霖婞的问询下,才知道她去过演唱会,鱼浅也从雨霖婞那里学到了演唱会这个词。看来鱼浅对演唱会的执念不小,也不知道她当初到底是看了谁的演唱会,居然这样念念不忘,在身在梦场,现代的记忆全都被压制的情况下,居然还能下意识说出口。
她看了洛神一眼,洛神正在闭目养神,唇边勾起了几分笑。
濯川又有些懵了,学着鱼浅的发音,问道:「鱼,何谓……演唱会?何谓……打扣?」
511 闪烁
第五百零八章——诱歌
鱼浅被濯川问得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说了一些连她自己都觉得怪异的词。
起初还好,偶尔从嘴里蹦出一两个并不属于眼前这个时代的词汇,她虽然会疑惑,但迷惘过后,只是将它当做某些突然之间掠过唇边的呓语,并没有太过深究。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她说出来的这种类似词汇越来越频繁,人也变得越来越恍惚时,她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
鱼浅暂时没有向濯川解释,而是反问濯川:「阿川,你可觉得我哪里有何变化?」
「变化?」濯川道:「不曾,你一直是这般的。为何突然有此一问?」
不过濯川说到这,又想到了什么,接了句:「你可是指说话方式?」
鱼浅连连点头:「正是,我似是说了不少胡话。」
师清漪坐在一旁,低着眉沉默着,洛神也没有言语。
现在布梦人已经被洛神捉住,无法自由行动,只能老老实实地跟着洛神,甚至连话都暂时说不出口,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在这种情况下,虽然梦场依然可以继续维持,但梦场对于梦主的蒙蔽影响会越来越被削弱。至于其它的场,布梦人肯定已经派出了影子,影子在梦铃响起的那段时间帮着盯一下还好,但若要长时间去完美掌控其它几个场,这对影子而言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意味着其它几个场也同样削弱了,梦主被压制的那些记忆容易不小心从心底散逸出来。那种与时代不符的记忆,将会让梦主开始感觉到意识混乱,而这种糅杂在一起的纷乱记忆,很可能会引起梦主的怀疑。
师清漪并不知道其它几个场究竟是什么样的,对于长生,雨霖婞,千芊,音歌她们的觉醒情况一无所知,但她能亲眼见证鱼浅的变化。
之前鱼浅就已经有了觉醒的苗头,现在布梦人能力被限制,鱼浅醒来的速度只会越来越快。
师清漪没有办法去阻止鱼浅的这种觉醒。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解决梦场里那种潜藏的真实危险,并将她该做的事情完成好。
这样至少可以腾出充足且安全的时间,留给鱼浅和濯川。
濯川笑道:「你今夜确是说了些我听不懂的话,不过我觉得倒也不是胡话,反倒很是新奇可爱,都是我闻所未闻的。」
「你觉得可爱么?」鱼浅双眸骤然亮了。
「嗯。你说的什么柜门,是这个对罢。」濯川面颊微红地应了声,左手的手指搭在右手掌心上,说一个词,就点一下,如数家珍似的:「还有频率,现下说的演唱会,打……打扣,都很是有趣。」
她虽然听不懂,但跟着鱼浅的发音有样学样,将每一个词都说对了。
「你都记得?」鱼浅看上去越发高兴。
「你说的,自然是要记得。」濯川温言道。
鱼浅眼中的海浪摇曳起来,每一朵浪花都似是她心底的喜悦。她听了濯川所言,暂时将内心的疑惑抛在一边,极有兴致地与濯川解释起了那些听上去古古怪怪的词汇。
鱼浅道:「演唱会,便是一个或者几个人在台子上唱曲,而许多人在台子底下聆听,欣赏,并向唱曲之人喝彩,表达喜爱。」
她又补充一句:「这等喜爱很是炽热。」
濯川根据鱼浅的形容想象了下,道:「这听上去不是青楼么?」
师清漪:「……」这是怎么想到的?
大概是提到了青楼,濯川有些不好意思,道:「鱼,上回我去青楼寻你,见青楼里那些姑娘们便是在台子上唱曲,底下的客人们喝彩声不断,还往台上扔花。你说的演唱会,与这景象很有几分相似。」
那一回,青楼的客人们
都对花魁的表演翘首以盼,苦等许久,却迟迟不见花魁出来。后面濯川在青楼里找了一圈,才知道鱼浅为了向那花魁学曲子,将花魁半路拦下,带进一间房里,那花魁以为自己遭歹人绑架,哆嗦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当时师清漪和洛神也跟着濯川去了青楼捞鱼,倒也见了那台子上唱曲的一幕。现在被濯川这一形容,师清漪更是冷汗涔涔,又不知道该怎么向濯川解释才好,只能继续看着。
「虽然乍看起来,是有些像,但还是不同的。」鱼浅笑道:「去演唱会,得花钱,很多银钱。有时有银钱也无用,座位满了,便不让你进了。」
濯川是个古代人,从没有体验过现代的生活,她脑海里只有古代的思维,认真道:「去青楼也得花钱,很多银钱。得用银钱买那些姑娘们的花牌,若是某位姑娘的花牌满了,便只能止步。」
师清漪:「……」要不是我知道演唱会是什么,还真被你这理解带沟里了。
本来濯川这样的老实人是不熟悉青楼规则的,无奈跟着鱼浅在里头转悠了一遭,再不明白也得明白。
至于花牌费,她更是亲自体验过买花牌的感觉,因为鱼浅将那花魁吓到了,濯川为了向花魁赔罪,就主动提出,想买一天那花魁的花牌,结果看到那花牌边上显示的银两数目,差点没吓晕过去。
可怜的道长,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鱼浅本就对现代的知识一知半解,现在听濯川这么解释,在心中琢磨了一会,琢磨出的结果居然是觉得濯川说得对,她道:「阿川你这般想,倒是很有道理。」
师清漪:「……」没有道理。
鱼浅又道:「莫非演唱会便是青楼的一种演变?」
师清漪:「……」不是的。
濯川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懂了。」
师清漪:「……」你不懂。
以前由长生这个大半桶水来教鱼浅这个小半桶水的时候,就闹出不少笑话,现在由鱼浅亲自来教,就更离谱了。
毕竟对于现代的各种知识而言,濯川这桶子里根本就没水。
师清漪捏了捏自己的眉心,颇有些无奈。她瞥了瞥一旁的洛神,洛神闭着眼,正坐得静如幽泉,唇边却隐有笑意。
师清漪看着洛神,再望向在一旁相谈甚欢的鱼浅和濯川,这一幕,就好似远去的往昔穿过浮光掠影,又回来了。
她的心境顿时又平静了下来,也无声地笑了笑。
「那打扣又是什么?」濯川还是很好奇。
「打扣便是对台上唱曲的人的支持,你可以看做是另一种形式的喝彩。」鱼浅以前都是由濯川教她,现在终于得了教濯川的机会,她怎么能不兴奋,恨不能立刻给濯川做示范:「打扣时,手中多是晃动荧光条,但此处并无荧光条。」
「何谓……荧光条?」
「一种发光的物事。」鱼浅将夜明珠都摆了出来,在脉晶苔上依次排开:「便如这夜明珠一般,待会我的演唱会开始时,你们便以夜明珠为我打扣罢。」
濯川点点头,听得津津有味。
「师师,你也将夜明珠拿出来。」鱼浅看向了师清漪:「你晓得如何打扣么?」
师清漪睁眼说瞎话:「……不晓得。」
鱼浅立刻教她:「便是这般。」
她边说,手里举着夜明珠,按照节奏从左晃到右,再从右晃到左,又道:「学会了么?」
师清漪:「……」不敢学。
濯川学着鱼浅的动作,摇晃着夜明珠,笑道:「鱼,我学会了。我一定会为你好生打……打扣的。」
师清漪手里握着夜明珠,不过却没动,乖觉地
说:「……学会了。」
眼看着终于能唱歌了,鱼浅心情大好,站起身,往刚才她选好的脉晶石处走去,队伍跟着她移动,安顿下来。
她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三块高低相连的脉晶石,鱼浅迈步登上最高的那块,如同登上了独属于她的舞台,道:「那我要开始唱曲了,你们摇晃夜明珠,帮我打扣。如此一来,夜明珠光芒摇晃起来,更能吸引那诡物的注意力,它定会循着歌纹与光过来。」
虽说拿着夜明珠all这件事过于好笑,但师清漪明白鱼浅这个做法是最妥当的。如果换做是她,也会在鱼浅唱歌的时候,在边上增添一些发光的点缀。
在黑暗的兆脉中,如果藏起来的那些东西看到某个地方过于明亮,又受到歌纹蛊惑,更容易生出想要靠近的念头来。
师清漪手里把玩着夜明珠,眼风又扫了边上的洛神一眼。
她将洛神随身小袋子里的夜明珠取出来,用手肘碰了碰洛神的胳膊。
洛神抬了眸,瞥向她。
师清漪将夜明珠递给洛神:「听见了么?」
「什么?」洛神道。
「夜明珠给你。」师清漪憋着笑,手里的夜明珠晃了晃:「要给鱼浅「打扣」。」
洛神绷着脸:「……」
师清漪眼珠转了转,声音又轻又软:「我们都拿着它打扣,偏你例外不成?」
洛神回头看了一眼登上脉晶石,正兴冲冲地准备唱歌的鱼浅,再将目光落在师清漪递过来的夜明珠上,整个人似乎凝固了,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你忍心鱼浅难过么?」师清漪笑道。
洛神面无表情地将夜明珠接过去。
虽然在笑闹,但师清漪对于诱捕一事有一个十分详尽的计划。她让兆珏,兆唁还有其他神官们都聚集过来,并且吩咐他们藏在暗处,等鱼浅唱歌的时候,她只会点亮三块脉晶石,这三块脉晶石将会成为黑暗中最为显眼的一个目标。z.br>
而濯川的捉妖箱,就放在这三块脉晶石后面。
眼看着一切准备就绪,师清漪说:「鱼浅,可以开始了。」
鱼浅从最高处那块脉晶石上看下来,向师清漪道:「师师,能闪么?」
「什么闪?」师清漪不解。
鱼浅道:「我先前看那演唱会时,闪来闪去,你能闪么?」
师清漪:「……」
「这样么?」她心思活络,立刻就明白了鱼浅的意思,伸手触碰到脉晶石,注入神息,脉晶石骤然发光。跟着她又松手,撤去神息,脉晶石立刻随她的动作而熄灭,之后她再点亮,再熄灭,如此往复循环,脉晶石在这个过程中,一闪一闪的。
鱼浅看得双眼粲然,激动得不得了:「正是如此。你待会帮我闪,可以么?」
师清漪说:「可……可以。」
行吧,她不但是个烛台,还得负责舞台打光。
鱼浅笑道:「那我现下开始。只是我并不知那金色品阶的诡物能接收的歌纹是什么层级的,但诡物品阶越高,越强大,能对其产生影响的歌纹层级便须越高。我会从最高层级开始试,若那诡物能接收到,歌纹便会震动,歌纹的层级便能定下来了。」
濯川手里握着夜明珠,翘首以盼,准备随时给鱼浅打扣。
洛神则将夜明珠默默地藏在了背后。
濯川并没有将影蝶收起,影蝶现在正在脉晶石上方盘旋,师清漪目不转睛地盯着它。
四周安静了下来,脉晶石吐露光华,围绕着鱼浅身边。她的银发散落,披在她的织绡上,更是似发了光一般灼然。
师清漪不知道鱼浅要唱什么歌
,寻思着鱼浅可能是要唱之前和花魁学的那首情曲,毕竟以前鱼浅最喜欢那首曲子。
鱼浅特地将濯川的四色毛笔聚在一起,贴在唇边。
师清漪:「……」所以这就是你的话筒?
濯川又不明白,问道:「鱼,你这又是为何?」
鱼浅道:「是话筒。」
「何谓话筒?」
鱼浅到底还只是个半桶水:「用来唱曲的一种物事,我也不知其详尽,只知唱曲之人都用它。」
濯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鱼浅握着「话筒」,轻轻启开唇,终于开始了第一遍歌纹试音:「是谁,送你来到我身边~是那圆圆的明月,明月~」
歌纹是有不同的接受范围的,现在歌纹层级最高,远远超过人能捕捉的范围,虽然不会受到鱼浅的歌纹影响,但她们还是能听见鱼浅唱歌时的歌声。
师清漪的夜明珠差点掉了:「……」
洛神:「……」
濯川:「???」
512 耳塞
第五百零九章——入瓮
师清漪实在没想到,鱼浅居然会选择唱这首歌来诱敌。更没想到的是,鱼浅竟然学会了这首歌。
这首歌太出名了,属于耳熟能详的经典,她不知道鱼浅最开始是从哪里听到过这首歌,从而产生了兴趣的,有可能是在鱼浅的「神器」手机上,电视上,又或是逛商场超市的时候。在鱼浅离开神之海,独自在外的那段时间,鱼浅的生活应该过得有滋有味才是,连演唱会都去过了,师清漪想到这,突然又觉得鱼浅会这首歌,也并不算稀奇了。
她稳了稳手中的夜明珠,平静下来,抬头看向脉晶石最高处站着的鱼浅。
鱼浅唱得十分投入,甚至于是沉醉其中,眼角眉梢都是最明媚的笑,手里握那四色毛笔「话筒」的姿势更是有模有样,显然曾经模仿过类似的动作。
这条鱼至纯至粹,有些时候又不通世间的人情世故,在她这里,似乎不知道尴尬是什么感觉。旁人看起来尴尬的事情,被她做来,却总有种她独有的自然与可爱。
如果鱼浅要特地去学一首曲子,就意味着她对这首曲子是十分喜爱的。
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心情可想而知有多愉悦。
如果可以,师清漪希望鱼浅能一直保持这样干干净净的好心情。但她能够预料到,这已是不可能的,残酷的真相正悄然等候在门边上,只等鱼浅亲自去打开那扇门,踏进那片冰冷的鲜血淋漓中。
时间不多了。
师清漪心酸地想,在此之前,就让鱼浅再开心得更久一些吧。
濯川刚听鱼浅开口的时候,顿时面露惊愕之色。她一个古代人,从没听过这种风格的曲子,感觉十分震撼,一时没反应过来。
但很快她就回过了神,学着鱼浅之前教给她的动作,从左到右,再从右至左,摇晃起了手中的夜明珠,全心全意地为鱼浅「打扣」。
在她的眼中,她的鱼所唱的任何一首曲子,都是天籁。
不过这倒也不是濯川情人眼里出西施,情鱼嘴里出天籁,而是鱼浅的嗓音,本来就是极其的动人。鲛人皆擅歌,不管是黑鲛还是白鲛,天生就有着一副好歌喉,这种歌喉是人类终其一生的努力,都无法企及的,更何况鲛人的声音,本就带着无尽的魅惑。
此时此刻,鱼浅的歌声犹如清泉潺潺,极婉转熨帖地绕进了耳中。
也许是因为鱼浅现在用了歌纹的原因,虽然在场的人都感觉不到歌纹的存在,但那歌声似乎让浑身的毛孔都打开了,仿佛清风穿过身体,几乎有种欲罢不能的酥麻感。
好听是好听的。
就是这首歌从鱼浅的嘴里唱出来,再配上眼前的画面,实在是过于……好笑。
师清漪唇边噙着笑意,恰好这时候鱼浅转过头,看了过来。
鱼浅的目光先是落在濯川身上,手一指她,濯川虽然不懂什么意思,但夜明珠摇晃得更为卖力了。
鱼浅笑盈盈的,再用手指向师清漪,仿佛在说打扣的在哪里。
师清漪:「……」这都已经学会舞台互动了么,看来演唱会的确没白看。
师清漪架不住她这目光的殷切期盼,只得象征性地晃了一下夜明珠。
鱼浅对台下这两个观众很满意,她一边唱,目光继续逡巡着,最终看向了洛神。
洛神坐姿端庄,双手背在后面,修长手指将夜明珠裹了起来。
鱼浅手一抬,指了指洛神。
洛神:「……」
师清漪在边上看着,心想她最期待的一幕出现了,实在忍不住笑。但她又不能笑出声,赶紧偏开脸,笑得连双肩都耸动了起来。
洛神没有反应。
鱼浅锲而不舍,再一指她。
洛神整个人都像是僵住了,藏在身后的夜明珠更是一动不动,但师清漪几乎能感觉到她连头发丝都局促了起来。洛神似乎并不忍心拒绝鱼浅的要求,以她的性子,却也无法依照鱼浅的期望去挥舞什么夜明珠,于是只能僵在那,前也不是,后也不是。
还好鱼浅突然又收回了手指,并停下了唱歌。
洛神紧绷的双肩微不可觉地往下沉了沉,好似是松了口气。
鱼浅玩得尽兴,却也不忘正事,在上面说道:「我已唱了一阵,但歌纹并无半点震动。我的歌纹范围甚广,若对方对此等层级的歌纹有所反应,定然早就听见了。看来这最高层级的歌纹对那金色品阶的诡物无效,我再换到下一层级。」
师清漪听了,稍微又放心了些,说:「还好不是最高层级。若那东西当真能感应到最高层级的歌纹,反倒更是棘手。」
鱼浅点点头,更换了歌纹,重新起调,从头又唱道:「是谁,送你来到我身边~是那圆圆的明月,明月~」
「是那潺潺的山泉~是那潺潺的山泉~」
只是她才唱了几句,面色立刻变了,不过她并没有停下来,而是一边唱,一边向师清漪比了个「ok」的手势。
她以前不懂这个手势,时常比作兰花指,如今终于用得十分熟练。
师清漪看到她这个手势,心里登时也咯噔了下。
她明白鱼浅是在说,歌纹起效了,在震动。
鱼浅将歌纹的层级从高依次往低了试,刚才最高层级的歌纹没有得到反应,现在是第二高的歌纹。歌纹强度对应着品阶高低,而那金色品阶的诡物显然是那些东西里面最难缠的,歌纹现在震动起来,毫无疑问是那金色品阶的诡物已经察觉到了。
一旦对方察觉,以歌纹对其产生的强烈诱惑力,必然会立即往这边赶来。
师清漪立刻说:「注意,有东西在靠近,保持警惕。」
在场的气氛顿时变得凝滞了,只有鱼浅的歌声还在这片空旷的区域里回荡着。之前还觉得好笑,现在那歌声散出去,反倒裹了种冷飕飕的紧张气息。
师清漪看向濯川,道:「你觉得在何处用捉妖箱最为妥当?」
濯川起身,用手指在地面上方虚空地圈出了一个小范围:「那诡物最好是步入这个范围,方不至于有被捉空的危险。」
师清漪走到那个范围里,说:「那东西很可能不可见。待会若那东西到了面前,我便对那东西进行标记,方便你瞧清楚它的准确位置,你再立即以捉妖箱捕之。」
「好。」濯川神色肃然,严阵以待道:「交给我。」
师清漪看向黑暗中隐藏的那些神官,嘱咐道:「若濯川在用捉妖箱时,遇上那诡物激烈反抗,你们便一起放箭,削弱它的力量。」
兆珏道:「是,殿下。」
师清漪的声音有些凉:「我要活的。」
一只有主的诡物,留着自然有用。能驱使这样金色品阶的诡物,那背后主人的本事有多莫测,一时半会还真难以想象。
「臣下明白。」
师清漪安排好一切,这才运起炫瞳,盯着上空翩飞的影蝶。
这回她的炫瞳一旦用上,就不能再断掉,她面临的将是一场消耗巨大的持久战。
那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过来,她只能一直盯着影蝶,默默等待影蝶在感觉到那东西的到来时,变为金色。
这是她唯一能「看见」那东西的办法。
不过让她庆幸的是,目前只有那只金色品阶的诡物能受到现在这个层级的歌纹影响,别的不会蜂拥而至,迎敌的压力减轻了不少。
鱼浅的歌声还在继续。
所有人都在等。
却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等的东西什么时候来,这无疑是一种煎熬。z.br>
洛神脸容沉静地坐着,一手按在平放在脉晶石表面的巨阙上,一手搁在腿上,手指偶尔会轻轻动一动。
师清漪的双眸仿佛深陷漩涡之中,更是绽放出另外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灼然光彩,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越盯着那细小的影蝶看,脖颈上的汗也就越多了起来。
此时此刻,她就像是黑暗中被点燃的柴火。
一直在发着光。
但总有那么一刻,这柴火最终会燃烧殆尽。她得坚持下去,让自己能燃得更久一些。
师清漪的鼻尖上沁出了晶莹的汗滴,有些痒,她伸手轻轻拭去,耳边仿佛也随着这种长时间的消耗而放空了。鱼浅的歌声似乎开始远去,她依稀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起起伏伏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一种古怪的预感,那就是那东西或许已经近在咫尺。
但是四周却没有任何风声。
别说是那一星半点的风声了,师清漪感觉四周连气流都没有涌动过。明明之前遇到的那只东西在靠近时,她和洛神都能感觉到似有似无的空气流动,攻击的时候更是会卷起大风,可现在四周围却极其平静,仿佛凝固了的水面。
就算扔一颗石子进去,也激不起半点涟漪。
这种寂静,才是最可怕的。
本来就看不见,现在听也听不见,甚至连能感知到的最细微的气流都消失了,在这种情况下,即使对方来到她们面前,从高处慢慢地俯瞰下来,盯着她们,她们也将一无所知。
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迹象。
那是渗透到灵魂最深处的压迫感。人对于未知的恐惧,永远是最深的,仿佛望不见底的深渊,里面只有一片浓重的黑,你明明知道里面有东西,却不知道那是什么,具体什么模样。
更不知道,它已经来了。
长时间使用炫瞳,让师清漪的身体逐渐开始变得疲累,但她几乎连眼睛都不敢眨。
鱼浅已经唱完了两遍,这首歌的时间大概是四分钟左右,眼看着八分钟过去了,她开始重复唱第三遍。
「是谁~」
师清漪盯着影蝶的翅膀。
「送你~」
夜明珠投照范围有限,高处的光是十分微弱的,师清漪攥了攥手指,影蝶扇动的翅膀逐渐让她觉得有些眼花。
「来到我身边~」
就在此时,影蝶的翅膀骤然变成了金色。
并且这种金色在瞬间向它整个身体蔓延开去。
师清漪浑身一凛,影蝶就飞在她的右上方,飞得很高,但在影蝶变成金色以后,它开始往下俯冲,不过也只俯冲了一小段距离,停住了。它停留了一刹那,之后它就又像是一片极细小的树叶一样,撞到了什么,轻飘飘地往上飞。
师清漪看准影蝶停留的那个位置,毫不犹豫地抬手,在没有弓的情况下,直接凝出四只金色的箭,散射了过去。
就算看不见,有个大概预估的位置,多放几支箭,总有命中的。
她的箭气太过狠戾决绝,空气都似被那箭尖撕裂开来,四支金箭一路畅通无阻,跟着只听到几声类似金属碰撞的响动,那四支金箭似乎是同时射中了什么尤为坚硬的东西,半边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吞没了,只留下了箭身的另外一半,十分诡异地飘在半空。
与此同时,一声震耳欲聋的嚎叫声爆开来,显然是那东西被射中了,吃痛之下发出撕心怒吼。
之
前明明没有任何声音,现在这嚎叫声响彻整个兆脉底下,几乎震得那些脉晶石都似摇晃了起来。
但是谁也看不见,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庞然大物。而一般体积庞大的东西行动时,必然会发出声音,而它居然能够做到轻盈若羽。
洛神站起身来,冷眸盯着。
濯川双手捏了个手诀,顷刻之间,藏在脉晶石背后的捉妖箱临空而起,箱门大开。
从捉妖箱中激射出八道锁链,那锁链并不像是实质的存在,反倒更像是某种黑烟凝结而成。它们如同自己有神智似的,跟随濯川所指,往师清漪放出的那四支金箭方向游去。
虽然看不见那东西,但金箭已经没入它的体内,准确地指明了它的位置。
八道黑烟锁链一头源自捉妖箱,另一头从四面八方绕过去,霎时之间就捆住了那东西。
之前没有捆住还好,这一捆,因为锁链在捆缚成功的时候,锁链会紧紧贴着被捆东西的表面,能大致圈出被捆东西的体积,师清漪抬眼看去,简直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慑。
那东西大概的体积,几乎如同一栋几层楼的别墅,而且它并未着地,而是凌空飞在空中。
这么庞大的东西,究竟是怎么做到在移动的时候,不发出任何声音,甚至不带起任何气流的?
刚才只要她们再晚一步,被这东西压下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散开!」师清漪立时喝道。
洛神的手指又动了动,似乎是扯着什么东西跟着她,之后脚步变换,快步移到师清漪身边。
鱼浅的歌声现在更是无法停止,那东西入了她歌纹的迷障,暂时还有些不清醒。只要她继续唱,她的歌纹至少还能对那东西起到一定的蛊惑,她一边唱歌,一边紧张地望向濯川。
濯川再度变换手诀,拧着眉,驱使那些锁链捆着那庞然大物,往捉妖箱里去。
捉妖箱的箱门打开了,从外面看过去,里面黑漆漆的,仿佛成了一个望不见底的山洞。那敞开的漆黑,更是带起了一股无法抵挡的吸力,四周狂风大作,气流都跟随狰狞扭曲了起来,整个区域里的空气都在翻涌,形成了一道巨大旋转的飓风漩涡,紧紧裹住了那被捆缚的东西。
「放箭!」师清漪嘱咐神官们。
十几支金箭往那东西身上激射而去,只听叮叮当当的响动此起彼伏,那东西被扎成了刺猬,却还是在空中翻滚不止,更是发出尖利的啸声。
兆珏,兆唁以及那些神官们纷纷捂了耳。
濯川双手捏诀,根本无暇他顾,她咬牙冷喝一声:「符来!」
八道黑色的符咒从捉妖箱中释出,分别贴到八道锁链上。
捉妖箱带起的狂风顿时更大了,几乎是疯了似地将那东西往箱里吸,黑烟锁链摇晃不已,那东西在符咒和锁链的双重加持下,体积开始肉眼可见地逐渐变小。
但那尖啸声却更凄厉了,每一个听见这声音的人,脑海里都似被声音凝出的锋锐切割,快要裂开了来。
鱼浅见状,立刻停止了唱歌,跑到濯川身后,帮濯川捂住了耳朵。
「鱼,快捂上耳朵!不必管我!」濯川立刻道。
四周声音如同鬼哭狼嚎,她也不知道鱼浅能不能听见,又不能松诀,正是心急如焚的时候。
师清漪本来就听觉敏锐,那啸声入耳,她只觉得疼痛难忍,耳膜都似要震裂了。
但情况紧急,她也顾不得那么多,立刻往濯川和鱼浅那里跑去,洛神紧随在她身边,贴着她耳边道:「帮鱼浅捂住!」
师清漪听了洛神的话,立即帮鱼浅蒙住了双耳。
洛神伸出双手,冰凉的手掌覆在师清漪耳边,帮
师清漪捂住。
师清漪感觉到洛神的指尖像是缠绕了什么东西,那东西的触感像是细细的丝线之类的,在她耳边掠过去,蹭得她有些痒,很快就消失了。
「我没事!」师清漪心里急得不行,一时之间也顾不上去理会那种古怪的感觉,而是大声喊:「你快捂你自己的!」
只听无数碎片崩裂的声音,她们携带的所有夜明珠,竟然在那东西尖利的啸声中,瞬间变为齑粉,在狂风之中被吹散了。
四周立刻陷入昏暗,只剩下空中隐隐约约漂浮着的发光微尘。
洛神站在师清漪身后,却只是捂着她,并道:「无妨,我现下不受那尖啸影响。」
捂住耳朵并不能完全阻隔她们的听力,但是却能够有效地减轻那种被尖啸所刺痛的感觉,她们现在彼此挨着,贴近了耳朵说话,还是能听到对方的声音。
「不受影响是什么意思?」师清漪急了。
「我自有办法捂住。」洛神挨着她的耳际,安慰她道:「我有耳塞,你莫要担心。」
师清漪有些疑惑,耳塞?
啸声停止了,八道锁链捆着那东西,直到那东西的体积变得与箱子差不多,能够塞进去了,锁链猛地一扯,将那东西扯得转瞬之间入了箱。
捉妖箱从空中落了地,那东西却气势未消,还在里面翻滚,连带着捉妖箱也在地上弹跳起来,发出重重的摔打响动。
洛神松开师清漪,快步奔到那捉妖箱旁边,一手按住了那捉妖箱。
那捉妖箱里的东西被她压制,怎么也翻不起来。
过了一会,捉妖箱逐渐消停了,最终在洛神手中纹丝不动。
513 兆珏
第五百一十章——明鉴
眼见那最难缠的金色品阶诡物终于入了捉妖箱,解决了这个最大威胁,众人心头悬着的一块巨石终于得以放下。
只可惜所有的夜明珠都在刚才那场尖啸中被毁去,再也无法照明。风才停歇不久,那些被粉碎了的夜明珠光尘仍在空中飘飘扬扬的,发出极其微弱的光,倒也不至于立即陷入漆黑。
气氛不再紧绷,神官们依次从隐藏之处走了出来。他们都是多年的兄弟,感情一向很好,相互问询对方有没有受伤。
只有兆唁一个人找了个位置席地而坐,一声不吭,也没有任何一个神官过来与他说话。
兆珏远远地看着兆唁孤独的身影。
换做平常,他肯定会快步过去问询兆唁的身体状况,看看他这位弟弟是否被那诡物伤到了哪里,但是现在,他却罕见地只是站在原地。他的面色看上去更是有些恍恍惚惚的,过了一会,眉头紧锁了起来,手指几乎攥得有些发了抖。
使用捉妖箱来诱捕一只品阶这么强的诡物,这对濯川而言消耗极大。她松了捏诀的手,身子微弯,勉强站在那喘气,呼吸时心口起伏尤为剧烈,原本红润的唇也泛了些苍白上来。
鱼浅心疼不已,这种情况之下又不好与她说话,只好在边上揽着濯川的身子,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稍作歇息。
师清漪则是第一时间跑到了洛神身旁。
洛神将那安静下来的捉妖箱扶正了,正用她平常保养巨阙的软巾细致地擦拭着捉妖箱的表面。师清漪也不打扰她,只是站在边上,凑近了她的耳边,仔细地看。
「做什么?」洛神其实知道她在看什么,还是一边擦拭,一边轻声问她。
「你的耳塞呢?」师清漪随手将洛神耳畔的发丝撩了撩,说:「我怎么没看见。」
「已坏了。」洛神道。
「坏了?」师清漪蹙眉。
洛神停下擦拭,手里捏着软巾,回头望着她,唇边敛着几分笑,道:「一次性的。」
师清漪:「……」
「你逗我的,是么?」师清漪瞥见洛神唇边的笑意,心有犹疑,说:「就算是一次性的,坏了,好歹也有个剩下的残骸才对,你将耳塞拿出来我看看。」
洛神用手掸了掸身上的白衣,仿佛是轻掸去那散开的烟尘,道:「拿不出来,皆碎了,化为粉尘散去。既然夜明珠都被那尖啸声震碎了,耳塞自然也能碎去。」
尖啸声响起的时候,光线极差,场面又极混乱,加上师清漪是背对着洛神站着,当时无法确定洛神所说的耳塞是真是假。
现在她问了一阵,也没问出什么来,盯着洛神看了好一会,突然说:「我现在说一段话,你跟着我复述一遍。」
洛神望着她,点了点头。
「我背过去说。」师清漪转过了身去:「我开始说了,你注意听。」
「好。」
师清漪这回的声音压得非常低,比刚才说话时轻多了,语速也变得极快,说:「粉红墙上画凤凰,凤凰画在粉红墙。红凤凰,粉凤凰,红粉凤凰,花凤凰。红凤凰,黄凤凰,红粉凤凰,粉红凤凰,花粉花凤凰。」
洛神:「……」
师清漪特地说了一段绕口令。
这段绕口令几乎是家喻户晓的,但由于她语声极低,如果之前洛神没有使用耳塞,在经历过那种程度的尖啸以后,听力必然会暂时受到影响,听声时容易模模糊糊的。凑近了正常说话还好,但如果压低了说,说的速度还很快,就不知道师清漪到底说了什么,如果说的是绕口令,难度又加大不少。
而师清漪转过去说,也是为了避免洛神通过读她的唇语,来判断
她说了什么。
师清漪再度转过来,眸子瞬也不瞬地打量洛神:「我刚才究竟说了什么?你念一遍。」
若洛神的确有耳塞保护她的听力,以洛神以往辨听的能力,就算她用了几乎低到气音的程度说绕口令,洛神也绝对能听见她说的内容。
洛神闷声道:「……胡闹。」
师清漪眨了眨眼,狡猾得像是小狐狸:「我没有胡闹,就想看看大骗子这回有没有骗我。」
洛神无奈地瞥了她一眼,道:「粉红墙上画凤凰,凤凰画在粉红墙。红凤凰,粉凤凰,红粉凤凰,花凤凰。红凤凰,黄凤凰,红粉凤凰,粉红凤凰,花粉花凤凰。」z.br>
师清漪得到确认,双眸终于漾开笑意,走过去挽着洛神的手臂,放心下来,说:「虽然我对你是否戴了耳塞,还是存疑,毕竟你没有提供物证。但我相信你刚才保护了自己的听力,不管你用了什么办法,你耳朵没事就好。」
洛神眉眼微弯,道:「殿下明鉴。」
师清漪轻哼了一声,从洛神手里拿过软巾:「你休息下,我来擦。」
说着,低头仔细擦拭起来。
终于逮住了一只大家伙,这可多亏了捉妖箱,师清漪心情好,并将这种轻飘飘的心情体现在了擦拭的动作上,轻快又温柔,洛神就在一旁默默看着她。
等鱼浅和濯川走到她们二人身边时,濯川的捉妖箱已经被擦得干干净净的。
师清漪问她们:「身子如何?可会有哪里觉得不适?」
「我没事。」鱼浅道:「只是阿川有些累,方才歇息了一阵,已好多了。你们呢?」
「我们也无妨。」师清漪笑了笑,说。
鱼浅的目光往地面瞥去,随着一段时间的缓缓降落,那些碎裂的夜明珠光尘逐渐落在地面上,蒙了一层极淡的光晕,四周也变得越发昏暗了。
「只可惜全都碎去,不能再打扣了。」鱼浅惋惜道。
师清漪安慰她:「待我们之后离开兆脉,还可以拿到新的夜明珠,你若喜欢,让濯川给你多打几次扣便是。」
濯川腼腆地笑了:「好。」
鱼浅道:「师师,我们快离开兆脉了么?」
师清漪看着她们二人,心情复杂,顿了顿才说:「……快了。若我猜得没错,断掉的脉息源头已离我们不远。」
鱼浅满目欣喜之色:「那就好。我们已捉了一只最强的诡物,估计也会对剩下的那些起到一定震慑作用。」
濯川蹲下来,抚着捉妖箱道:「还好先前采了墨鬼长伞,添进定妖香里,定妖香的药效增强了不少,它在里头沉睡,不会再作祟了。如此一来,也方便去捉下一只。」
师清漪思虑片刻,说:「我们再歇息半盏茶的功夫,便继续往前走。」
鱼浅和濯川点点头,洛神没有吭声,手垂在身侧,手指隐隐有些颤抖,很快又平息了下去。
兆珏见她们四人在休息,走上前来,躬身向师清漪道:「殿下,臣下有些话,想告知殿下,不知殿下可愿……一听。」
「你想说什么?」师清漪回应得十分温和。
「臣下斗胆,想请殿下过去一叙。」兆珏指向远处一个僻静的角落,道。
「带路。」师清漪吩咐完,又看向洛神:「我很快回来。」
「嗯。」洛神静静地看着她。
兆珏领着师清漪,走到刚才他所指的那块位置。一路上师清漪观察过他的神色,感觉他有些心事重重的,与之前的感觉很不一样。
「说罢。」师清漪等他开口。
谁知道兆珏在她面前跪了下来,这一跪,跪得实在,兆珏的额
头都磕到了坚硬的地面上,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你怎地总是跪来跪去的?话还未说,便又跪上了。」师清漪忙弯下腰,准备将他扶起。
兆珏这回却十分执拗,迟迟不肯起身。
师清漪无奈,只得松了手,说:「你可是有事相求?」
「……是。」兆珏肩膀微抖:「臣下有一事,还望殿下成全。」
师清漪凝目,瞥着他头顶束发的玉冠,说:「你老实相告,这回求我,是为凰都,为你兆脉,还是——为你自个?」
兆珏道:「……是为臣下自个的私念。」
师清漪越看他,心中越是沉重,叹了口气,说:「你年少时,我便多次见你。后来你长大了,随你爹爹到凰殿议事,也有许多年了,你一向温厚,助我良多。你甚少求过我,偶有开口相求,就如今日下脉一事,亦只是为了兆脉。」
兆珏低着头跪着,恭敬地听她说着话。
师清漪说:「但你为你自个来求我,却是生平头一回。你且说说,你求些什么?」
兆珏呼吸有些重,道:「臣下恳求殿下,留下……留下阿唁一条性命。」
师清漪面色愕然。
半晌,她喃喃道:「你……说什么?」
兆珏抬起头来,双目通红,也不多做解释,只是道:「臣下的意思是,阿唁他自小便孤僻,很少离开兆脉,更不知多少礼仪。若有朝一日,阿唁他……他冲撞了殿下,惹殿下生气了,还望殿下……还望殿下手下留情,留他最后一息。」
师清漪眸子微眯了眯:「你说,他为何会惹我生气,还到了要他性命的地步?他可是做了什么罪大恶极之事?」
兆珏牙齿都有些打颤,稳了稳情绪,才道:「臣下是说,若是有那么一天的话。只是……假如。」
师清漪说:「兆珏,这并非为你自个而求,而是为你弟弟。」
兆珏忙道:「臣下是为了自个。」
「此话何解?」
兆珏道:「臣下只有这一个弟弟,臣下希望他至少能活着,这便是臣下的私心。臣下乃是为了这私心而求。」
他看着师清漪,又说了一句听上去有些古怪的话:「殿下,这句话,是臣下自个的意思。还望殿下明鉴。」
师清漪却听懂了,一时更是五味杂陈。
她将手搭在兆珏肩上,轻轻拍了拍,低声道:「兆珏,我可以理解你疼爱你弟弟的这番心意。但你要明白,值得么?」
「也许是不值得。」兆珏苦笑:「但他毕竟是我弟弟。殿下生气了,可以废了他,但万望殿下留他一命,臣下定然万死以报殿下恩典。」
他突然怔住,看着师清漪,又改了口:「殿下恩典,臣下来生必报。」
师清漪闭上眼,呼出一口气,才睁开了眸子,说:「这件事,我无法立即应允你。我需要时间考虑,你回去罢。」
「……多谢殿下。」虽然没能得到师清漪明确的允许,但兆珏看上去却像是释然了不少,起身向师清漪郑重地行了三个礼,走向神官们的所在。
师清漪在原地静立了片刻,往回走去。
鱼浅举着一只濯川从捉妖箱机关匣里取出来的火折子,看她回来时面色有些沉,关切问道:「师师,兆珏与你说了什么,你好似心情不大好?」
514 虚影
第五百一十一章——幻听
兆珏最后那句「臣下来生必报」一直在师清漪脑海里回荡着,她的心情比面色更沉重,鱼浅这一问,问得她立即回过了神。
师清漪看向鱼浅,目光柔和了下来。兆珏刚才所说的话牵涉实在太多,她暂时无法告知鱼浅,只得说:「他与我商量了些兆脉之事,如今兆脉遭遇脉息被阻,底下又有众多诡物徘徊,正是紧要关头,我只是有些担心兆脉。」
鱼浅信以为真,宽慰她道:「师师你莫要太过忧心,皆会解决的,更何况我们已将最强的那只诡物都捉住了,剩下的又有何惧?」
濯川也道:「我和鱼会尽我们所能帮你。」
师清漪眼睛微微有些发了热,道:「多谢你们。」又有何惧。
连布梦人都已经被她们拿下,别的她都不怕。
她只是怕别离。
前路已经快走到尽头,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和该说再见的人们,进行告别。
师清漪侧过脸,看向洛神。
从师清漪走回来,洛神就一直望着她,两人的目光彼此交汇。洛神并没有问,师清漪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走到洛神身边坐下,将脑袋枕在她的肩上,并用手挽住了洛神的胳膊,轻声说:「再休息一会,就得走了。」
洛神闭着眼,应道:「好。」
一行人在原地再休息了一小段时间,整顿队伍,继续往前进。兆珏过来请示师清漪,应该选择往哪条路走,师清漪给他指了个方向,让兆珏在最前面带路。
夜明珠被毁,还好濯川的捉妖箱机关匣里存放了好几支火折子,濯川将它们分发出去,一行人的身影在火折子昏黄的光芒中移动着,两侧的脉晶石也蒙了一层晕霭微光。.z.br>
师清漪牵着洛神的手,特地落在了队伍的最后。终于有了机会,她这才倾身过去,贴在洛神耳畔将之前兆珏对她说的话,几乎一字不漏地都告诉了洛神。
洛神听完了,轻轻颔首:「无论你作何选择,我都会在你身边。」
师清漪心情熨帖了不少,笑了笑:「嗯,走吧。」
两人加快了脚步。彼此挨着的影子似融在了一起,投照在笼着淡淡光色的地面上,被拖得很长,身后除了她们那两道落下的影,一片空寂。
那古怪的铃声停止以后,千芊在林子里逗留了许久,她晓得附近有旁人的蛊存在,却怎么都找不出来,更不知那到底是什么蛊。
越到后面,千芊越发觉得脑海里浑浑噩噩,冷汗都浸透了贴着肌肤的衣襟。
阮见她有些不对劲,柔声道:「芊,既然寻不到,先到此处罢。待歇息好了,我再陪你过来。」
千芊看向阮面上戴着的银色面具,更是有些恍惚,一把抓住了阮的手。
她心中的念头似分裂了,一时觉得阮怎会出现在她面前,阮分明已经离开不知多少年了,久到时光都早已斑驳褪色。一时又觉得阮本就应站在她的面前,毕竟她正与阮在山中生活着,虽然她不敢明白地告知阮,但她心中,早已将这山中的木屋当做了她和阮的家。
「芊,你怎地了?」阮任由她攥着自个的腕子,并不缩回来,大抵是怕惊吓到了千芊,声音更是轻轻的。
千芊心想,自个是怎么了?
疯了么?
千芊的背上都是汗,忙不迭地收回手,语塞道:「我……我……」
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方才她神志不清地抓了阮的手,现下又担心自个逾矩了。
阮很是体贴,并未针对她的异常说些什么,反倒很是自然地道:「我们回去罢,天色已暗,也该准备晚饭了。」
千芊回过神来,
歉意道:「你定是饿了罢,怪我在此耽搁了太久时间。」
阮笑道:「是饿了。」
两人沿着林中来时的路,返回木屋。阮提着灯笼走在左侧,千芊走在右侧,山中夜风本就比外头要寒凉不少,等快要走到木屋前院时,一阵山风拂过飒飒作响的树叶,直向千芊的后颈扑来。
千芊猛地打了一个寒颤,脑海里霎时冒出了一些纷乱的声音。那些声音她乍听之下,似有些陌生,因着她并不知说这些话的究竟是何人,仿佛是突然闯进她脑海里来的,但听着听着,她竟觉得越发熟悉。
有个声音温柔的女子唤她:「千芊。」
说话这般温柔,想必那人笑得更似春风。
那女子道:「是,也做了这么久朋友了,怎么能不了解。」
又有一个听上去冷冽中透着几分轻柔的女子声音响起来,同样也唤她千芊,并道:「相交甚密,自是了解的。」
这两名女子说话时,似是挨在一起,很是亲密,说话的内容亦是上下衔接。
接着又是另外一个女子不客气的呼喊:「喂,养蛇的!」
那女子的语气,似很看不惯自个,只听那女子酸溜溜地道:「还一不小心给治好了,不嘚瑟你的医术会死是吗?」
再接着是另外一名女子的声音,听上去如甘泉涤荡:「我晓得我是阿瑾和阿洛的心肝宝贝,没想到千姑娘也待我如此好,我万分感激千姑娘的厚意。」阿瑾,阿洛。
究竟是何人?心肝宝贝?
那……那又是什么?
千芊脚步踉踉跄跄的,只觉得眼前虚影晃来晃去,似犯了癔症。
脑海里纷杂的声音还在继续,又有一名女子向她感激笑道:「千姑娘,多谢你教我玛姬客。」玛姬客?
为何她听不懂这是何意,却能想起这些声音。
隐隐约约的,那里似还有一个女人,虽然不怎么唤她,也没多少话,但她听得出她的声音,极冷,一开口便是能冻住周遭的寒气,也只在脑海里最开始出现的那两名女子面前,才会乖觉些。
千芊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那些女子都是什么人。
她……可认识她们么?
那些女子的面目很是模糊,应是不识得的才是,但为何她们的声音,却总是响起,还越发清晰了起来。
「***,你病了?」千陌突然在她脑海里开了口。
「……我没病。」千芊回道。
「你很不对劲。」千陌窥探不到千芊方才的想法,更不知她听见的那些幻听之声,语气是犹疑的:「我能感觉到。」
「……你不必管我。」千芊道。
「你以为我想管你么?」千陌冷笑一声:「我饿了,得快些吃上饭才是。你这般神不守舍的,如何能下厨,赶紧先睡一下,让我出来做饭。」
「你?」千芊笑了:「做饭?你要烧厨房?」
千陌:「……」
千陌憋了好一会,道:「你的阮会做饭,我不过在旁边帮厨一下而已。你以为厨房是什么地方,又是刀,又是火的,若是强行下厨,待会你发了昏,切到自个手是小,到时你的阮见你伤了手,担心之下,怕是这顿晚饭吃不上了,都得饿肚子。」
千芊这才笑了:「你想出来透透气便直说,何必寻此借口。」
千陌语气变狠:「那你便死在厨房好了,我不管你了。」
「你不是不想管我?」
千陌:「……」
千芊嘴上虽这般说,心底其实觉得千陌所言是在理的,她自个的身体状况,自个最清楚不过。若是她强行下厨,只会让阮看出来,平白让阮担心,让千陌暂且
去帮阮的忙,倒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我睡一会。」千芊道:「开饭时,我会醒来。」
千陌没有吭声。
千芊与阮一同进了木屋,千芊调整情绪,向阮道:「阿阮,陌想出来,我让她去厨房帮你准备晚饭,如何?」
阮笑道:「可以。」
她又问了句:「晚饭你不出来吃么?」
「出来。」千芊道:「我先歇息下,很快便会醒来。」
「你歇息一下也好。」阮面露担忧之色:「方才在林中,你定是累得很。待备好了,我等你一起用晚饭。」
「好。」千芊勉强笑了笑:「陌不懂事,也不会说话,若是说了什么惹你不快,你莫要在意。」
千陌恨声道:「……***。」
阮熄了灯笼,回头笑道:「无妨。虽然陌出来的次数少,我与她接触不多,但我觉得她很是可爱,又怎会不快?」
千陌:「……」
千芊在脑海里促狭道:「你听,阿阮还夸你可爱。」
千陌道:「你闭嘴。」
千芊压下心头纷乱,向阮道:「那我睡了。一会见。」
阮点了点头,默默地看着千芊的脸。
千芊的神色开始有了变化,明明还是之前那张脸,但眼角眉梢染着的媚态却在一瞬之间褪去,被凝结的冷霜所取代。
阮笑了起来,唤她:「陌。」
千陌没有吭声,只是唔了一声,示意自个听见了。不过她每一次见到阮,即使有时千芊不曾告知阮,她会出来,阮仍是能准确地辨认出她们二人,从未出错。
「过来罢。」阮朝她招了招手。
千陌跟在阮的身后,往厨房走。
来到厨房,两人洗过手,千陌自知厨艺远不如千芊,心中不愤,便想着多寻些事做。刚好阮洗净了萝卜,搁在砧板上,千陌便走过去,握着刀切起来。
她切了几下,厚薄不均,切丝更是不得要领。
阮瞧见了,接过她手中的刀,道:「你看我如何做。」
说着,便向千陌演示起了刀法。考虑到千陌不擅厨事,阮特地演示得很慢,每一刀下去,都耐心地向千陌讲解,千陌站在她边上听着,看着她手中的刀锋,目光上挪,落到阮银色的面具上。
以往见阮都是戴着狰狞的青头鬼面,如今在千芊面前,她特地戴了一张漂亮的银色面具,只是为了不吓到千芊。
「学会了么?」阮道。
千陌不语。
阮道:「你来试一下。」
千陌接过刀,依照阮方才说的切了几下,仍是有些笨拙。尤其是有一刀切斜了,差点切到自个的手指。
阮看了她片刻,问她:「我能碰你的手么?」
千陌蹙眉。
阮解释道:「我带着你切几刀,你便不容易切到自个了。」
她并不会贸然与千陌有什么接触,而是先问询千陌的意思,一举一动的温柔,皆在其中。
千陌冷着脸,点点头。
阮这才笑了,挨着千陌的身子,将手轻轻覆在千陌的左手上,右手与千陌同握一个刀柄,示意道:「你将刀的这一侧,抵着你的此处指节,再将底下指头往里收,一路切,一路跟着刀锋走,便不会伤到自个。」
千陌似乎有些局促,看了一会刀锋,又侧脸看向阮。
515 幽瞳
第五百一十二章——见过
外头的天色已然全暗下来了,厨房里点了光灯,千陌瞧见那光正在阮的银色面具上缓缓流淌似的,更是淌进了面具下那双淡色眸中。
阮的手是暖的,干干净净,没有汗,就这样贴着她的手。
「这回可会了么?」阮的眸子也似隔了一层光,轻声问她。
那光几乎让面前的身影模糊了起来,阮的模样散在光影之中,轻轻摇曳。光与时间一同被搅动,翻涌在了一起,似在千陌眼前穿梭。
千陌望着望着,神色逐渐恍惚。阿阮。你回来了么?
我可是,终于等到了你?
芊说你被鬼姬那畜生害死,被她……被她吃了,更被她吸收入体,我是不信的。芊总是骗我,我……我不信她。
你不会死的!我不要信她!
我……我才不要信她。
千陌脑子里翻江倒海一般,一时似熬成了浆糊,她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指尖触到阮的银色面具边缘。跟着手掌覆上去,抚在阮的面具上,眼中尽是痴缠的泪光。
「陌?」阮被千陌摸了面具,下意识往后一退,松开千陌的手,并避开了千陌的动作。她的眼神更是有些迷惘,似乎不明白千陌此举何意。
千陌听见阮疑惑的声音,陡然回过神,手还悬在半空。
她看着眼前的砧板,冷锐的刀锋,还有待切的萝卜,再瞥向阮,浑身打了个哆嗦。
自个……这是怎么了?
为何方才她脑中会涌出那些古怪的想法,什么被吃了,死了,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更不明白,此刻胸腔里那股子剜心刺骨的锐痛,究竟是从何而来。
千陌望着阮,一时觉得爱阮入了骨,一时又对阮并无多少明显感觉,最多不过是觉得阮在手把手教她用刀时,勉强算是体贴。
明明她与阮直接接触的机会,算起来也不过寥寥数次而已,大多时候都是千芊与阮在一起相处。她对千芊投在阮身上的感情,本就感到颇为不屑,自觉就算是死了,也断然不会去欢喜这般连真面目都不展示之人。
但是此时此刻,她仿佛多了一些她难以理解的记忆,脑海里被割裂了似的,竟会为阮魂牵梦萦起来。两种纷乱的记忆同时交汇,化作两股对立的情绪,糅杂一起,几乎快要将她逼疯。
「陌。」阮问道:「你可是觉得哪里不适?」
千陌没有吭声。
芊病了。
自个怕是也病了。
「我好得很。」千陌心里头乱糟糟的,收敛心神,烦躁道:「我不切了。」
「不妨事。」阮笑道:「我来切便好了。」
「我不想做饭了。」千陌冷道。
阮的笑意不减,道:「你去歇息罢,都交给我。」
千陌也不跟她客气,转身便走。但她也并未真的踏出厨房,而是在厨房的门槛处坐下,眸光一瞥,默默地觑着阮在灶台边上忙活的背影。
竟似舍不得挪眼一般。
雨霖婞端着两把枪,目光警惕地在四周狰狞的树影中逡巡了许久,最后她实在是等不到铃声的再度响起,更不知道铃声为什么会突然断掉,问音歌说:「这铃声断了以后,就不会再出现了吗?有没有可能是那种一阵一阵的声音?」
「距离下一次铃声响起。」音歌凉凉地说:「还有八个小时。」
「这么久?」雨霖婞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啊,还非得再过八个小时?这铃声我真觉得见了鬼了,怎么都想不通,你为什么会这么懂,难道以前听见过类似的?我听我老爸老妈说下地的时候,有可能会听到一些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声音
,那种声音能够让人产生幻觉,这种铃声也是吗?那我现在听了,会不会有什么问题?难道我现在看到的一切,也是幻觉?不会吧,那你是不是真的,还是我见到的某种幻觉?」
她一堆问题抛出来,音歌根本不接,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径自往前走,而且她好似在赶时间,走得很快。
雨霖婞哀叹一声,心说怎么又来,这也太不愿意搭理人了,虽然人美,个高,胸又大,可惜过于「冻人」了,白瞎了那么好的先天条件。.z.br>
但这段时间下来,她也算习惯了音歌的性子,忙招呼后面的风笙和苏亦跟上,自己则快步跑到音歌边上,跟着音歌往前走。
只是越往前走,随着周围景致变换,一片一片树影从她面前掠过,雨霖婞越看越觉得心里蹿上来一种无比奇怪的感觉。
等一下,她是不是来过这附近?
难道她遭遇鬼打墙了,实际上不久前她曾经走过这段路,不然为什么会觉得这么熟悉?
「我们是在往哪里走?」雨霖婞问音歌。
「不是去与你父母会合么?」音歌冷冷地瞥她一眼。
「我当然知道现在是要去找老爸老妈。」雨霖婞说:「但我们刚才是不是来过这里?我觉得我们可能是遇到了什么鬼打墙。」
「没有来过。」音歌漠然。
雨霖婞见她答得果断,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又觉得好像的确是这回第一次走到这块地方。
附近生长了许多红色的蘑菇,伞盖很大,大得几乎可以在底下躲雨,这种鲜艳的颜色,想必是有毒的。
但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难道她以前来过?这次只是故地重游?
雨霖婞脑海里有些浑噩起来,感觉脑海里似乎有两种混乱的记忆在打架,记忆分成两道时间轴,一会往左,一会向右,矛盾不已。
她盯着音歌的背影,越看越觉得那背影也变得熟悉了,尤其是音歌身上裹着的那层寒气,非但没有觉得疏远,反倒有种相识的亲切感。
「那……谁。」雨霖婞在后面叫音歌。
音歌回过头,死死盯着她。
雨霖婞吓得一个哆嗦,立刻乖乖改口:「……音姐姐。」
音歌没说话。
雨霖婞仔细观察她的脸,小心翼翼地问道:「不说这个地方了,就说你,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啊,我怎么看你突然这么眼熟呢?」
音歌依旧是默不作声,只是用一种复杂的目光上下打量她。
雨霖婞觉得越发有意思了,音歌没有进行否定,难道以前真的见过?
她学着贾宝玉的语气,笑嘻嘻地对边上的风笙和苏亦说:「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音歌:「……」
风笙:「……」
苏亦:「……」
雨霖婞见突然冷了场,向那两名少年抱怨:「你们两也太无趣了,我这个红楼梦的简单梗都接不住?这个时候,你们两不得配合我吗?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配……配合?」风笙有些蒙。
音歌冷笑一声:「叫姐姐。」
雨霖婞:「……」
她被那寒气冻得缩了缩脑袋,咕咕哝哝地说:「这个姐姐……我曾见过的。」
风笙这回聪明了,立刻捧场,学着贾母的语气,说:「可又是胡说,你又何曾见过她?」
雨霖婞:「……」
她抬起脚来,就要踹风笙,但想到风笙身上有伤,并没有真的踹下去,半空中做个假模假式的样子就缩了回来,说:「我让你配合,你就这么配合的?谁让你用
贾母的台词接我的话?」
风笙忙道:「小姐,下一句台词的确是贾母说的啊。」
「我当然知道,但你就不能灵活一下,换个人的语气说话?就你这样子,适合贾母吗?」雨霖婞作势又要假踹:「怎么,你还想当我奶奶?」
风笙:「……」
雨霖婞笑闹归笑闹,心里却是真的觉得音歌看着眼熟极了,越想越纠结。音歌不再理会她,继续往前走,一行人走了一段路,音歌脚步顿住,骤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雨霖婞吓了一跳。
「几点了?」音歌问。
雨霖婞习惯了她问时间,看了下表:「四点四十八。」
音歌说:「你父母应该就在附近了。」
「真的?」雨霖婞眼前一亮,赶紧四处看。
音歌皱了皱眉:「真的,不过具体我不知道在哪。」
她当年在雨林里行走时,一直戴着面具,她暗地里观察着那些闯进雨林的人们,期间雨霖婞从未见过她的脸。
她还清楚记得,当年她就是站在这里,隔着灌木丛,远远地看着十五岁的雨霖婞。那时她曾亲眼见到雨霖婞的父母在这里出现,雨霖婞的父母前脚刚走,雨霖婞后脚就跟了上来。
眼前的所见景色,与当年别无二致。
那时候,她曾在一具尸体上捡到一块怀表,当时她看不懂怀表上的时间,只觉得那怀表古古怪怪,就随手带在身上。但她记得见到雨霖婞父母时,那怀表的指针位置,等她后来懂了,才知道那时候的时间是凌晨四点四十五。
现在的时间,比当初十五岁的雨霖婞赶到这个地方时,晚了三分钟。
梦场是记忆里的场景与曾经发生过的事件再现,她和雨霖婞同为梦主,进入梦场以后被暂时蒙蔽,还以为身处过去,原本应该要依照记忆里的轨迹,再现往昔,就连时间都能对得上。但因为种种原因,或外力干涉引导,或过早觉醒的意外,而导致她们这些梦主有了自主的全新安排,遵循自身的实际行为逻辑,和基于对幻影的了解而产生的潜意识逻辑,发展出一些只属于「现在」的各种事件,对话。
当年她并没有和雨霖婞同行这么久,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暗处,如今在梦场里,却一路走到了这里。
雨霖婞的父母曾出现在这里,现在与当初的时间又相差不了几分钟,根据雨霖婞潜意识记忆里的逻辑,雨霖婞父母的幻影应该还在附近,不可能走远。
只是她当年在这时候遇到要紧事,不得不走开,并不知道雨霖婞接下来遇到了什么,但从当年雨霖婞和雨父雨母先后出现在这里的短暂间隔来看,雨霖婞很有可能曾和父母会合了才对。
现在没有任何干扰,让雨霖婞在附近转一转,等雨霖婞找到了当初和父母会合的地方,雨霖婞父母的幻影自然会在雨霖婞面前出现。就像是之前那几个挖掘瘿太岁的男人,如她所料,会在与当年同样的地点出现一样。
「你在附近找找。」音歌说。
当年她有事离开了。
如今,她选择了留下。
雨霖婞将信将疑,在附近走动起来,等她分开一片灌木丛,往前看去,脚步立刻停住。
音歌走到她身边,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不远处露出一个黑黢黢的低矮洞口,掩在一片扭曲虬结的树根分支以及又厚又密的树叶底下,散发出一股幽冷的湿气。
雨霖婞面色越来越冷。
看了一会,雨霖婞似真的见到鬼魅一般,双肩颤抖起来。但就连雨霖婞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在怕什么,只是下意识觉得浑身发冷。
音歌默默地盯着那洞口看。
雨霖婞只觉得脚
步似灌满了铅,缓缓往那洞口走去,每走一步,都像是坠落了一次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沉重。
等雨霖婞快走到的时候,音歌抬手,拦住了她。
「我觉得洞里有东西。」雨霖婞喃喃说:「我要进去看一下。」
「里面有什么?」音歌当年走开了,从未见过这个洞口,低声问。
「……不,不知道。」雨霖婞攥紧了手:「但我就是觉得里面有东西,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我好像……我好像以前来过这,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音歌察觉出她的不对劲,打量了她片刻,说:「你暂时别进去,我先进去看情况。」
雨霖婞这回根本不听她的,十分执拗,说:「不行,我要自己……亲眼看看。」
音歌盯着她的双眼,眸中泛起幽光,命令她:「不许去,站在这。」
「……是。」雨霖婞双眼顿时发了直,浑噩地站在原地,不动了。
音歌瞥了她一眼,独自走到了那个幽邃的洞口面前。
516 木偶
第五百一十三章——忘记
这洞口很矮,根本不可能直接走进去,就连站在外面,弯着腰从洞口往里窥看都够呛。里头黑乎乎的,如同藏在那片树根和枝叶底下的一只空洞的黑眼睛。
音歌拿着从雨霖婞那里取来的手电筒,在洞外跪下来,手脚并用地往里爬去。z.br>
手电筒幽冷似霜的光往前探照,照出洞内的景象。
眼前只有一条十分狭窄逼仄的通道,稍微抬一下身子,就能磕碰到通道顶部,除了爬着往前进,别无他法。
里面充斥着这片雨林独有的味道,潮湿,闷热,又带着大量植物枝叶的腐烂气味,人一进去就会被这些糅杂在一起的气息裹着似的,几乎有种难以呼吸的窒息感。地面冷硬,而通道两侧的墙壁则呈现黑色,坑坑洼洼的,看着像是那种看起来十分松软的黑泥土,但音歌的手背触碰上去,却感觉不到任何软意,反倒十分硌人。
这样的一条通道,只能是人为挖出来的,年头看上去还很久远。
音歌面色漠然,就算只有她一个人在这阴冷的通道里爬着,也没有任何惧怕之色。在师家老宅的地底下,她也曾经独自爬过与这类似的狭窄通道,也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她看上去有些麻木。
不过爬了一段距离,音歌的动作终于放慢了不少,开始有了一种小心翼翼的避让。
左右墙壁上逐渐出现了一种紫色的小型蘑菇。
蘑菇外层覆盖了一层白色的细网,湿黏地贴着蘑菇的表面,看上去就像是蜘蛛丝,只不过网格的形状和蜘蛛丝不同,是由些许规则的菱形连接在一起,每个菱形的点上鼓出来一个细小的圆球,忽上忽下,仿佛有呼吸似的,在那吞吐着。
音歌知道,那是这种蘑菇的孢子。
这些小型蘑菇这里一簇,那里一丛,越往里走,就更密了些。
蘑菇表面那些细网上的小孢子不断起伏着,看着似乎也在逐渐膨大,等膨胀到某个地步时,这些孢子很可能就会爆裂开来。如果身体不小心接触到了这些孢子,孢子将会立即爆开。
从音歌避开这些孢子的举动来看,一旦这些孢子爆了,后果肯定是不堪设想的。
继续爬了爬,音歌突然皱眉,暂时停在原地。
腐旧的空气里隐约地掺杂着些许血腥气,闻上去像是新放的血。
前面有东西,血气正昭示着某种明显的危险。
而在这种狭窄的环境中,只能爬行,再加上两侧的壁上还有一簇簇的紫色蘑菇需要避让,一旦遇到突***况,人在洞里很难进行快速移动。
还好现在只有音歌一个人,如果同时有许多人在这洞里面,一个接着一个地相继爬行,混乱中前后受阻,几乎就只有死路一条。
音歌停下来,安静了片刻,继续爬动起来。
随着她不断前进,那股血腥气变得越来越浓重,通道狭长,通风极差,那股血腥气堆积在里面,根本无法散去,强烈地刺激着鼻息。
音歌拿着手电筒晃了下,不远处似乎趴着什么东西,边上一滩血迹。
她缓缓往前挪了一段距离,这才看清楚那并非什么东西,而是一个人。
不,准确的说,是一个人的一部分。
只有上半身,下半身已经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缺失了,脖子扭曲,于是肩膀上的脑袋以一种十分诡异的角度被旋转了。这副残躯几乎被血浸得透湿,脸上蒙了一层红色,看不清具体长相,只能看出是个男人。他整个上半身是趴在地上的,双手往前,临死之前像是还在疯了似的爬行,只为逃离什么。
可惜,他没躲掉。
虽然音歌不认识他,但能看出他的上
衣款式很眼熟,雨霖婞父母带进来的那批队伍,里面很多年轻男人都穿着这种上衣,手上则戴着黑色的露指手套,背着行军背包。
他手掌附近掉落着一把小型冲.锋枪,是市面上数一数二的精良装备。
音歌将手电筒举近了,先开始翻找这男人的背包,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物品。她找了一阵,背包里都是下地用的各种工具器械,并没有证件,她接着翻找了一下男人的上衣口袋,仍旧是一无所获。
音歌绕过这个男人的残躯,接着往前爬。
前面这种类似的残躯越来越多,断手,断脚,甩得到处都是,甚至还有头颅。它们的缺口处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参差不齐,仿佛是被什么兽类啃噬撕扯过,像这种狭窄环境,大型兽类基本上是不可能进来的,只有小型兽类,才能在里面自由活动。
这些残躯上面残留的衣料,都和最开始见到的那具男人尸体穿的衣服款式一样,至于行军背包,以及武器等,也是差不多的规格。
毫无疑问,他们全都是雨家到雨林来下地的人。从目前音歌所见到的残躯来粗略判断,进这通道里的人,至少也有七八个了。
通道里的景象惨烈,与炼狱无异,音歌看得面色似挂了一层厚重的寒冰,不过并没有任何退却的念头。她的目标十分明确,得弄清楚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通道里遍地尸体,而且几乎没有一具尸体留了全尸,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啃咬,音歌一路爬,如同一路趟在血泊里,爬到后面,音歌的衣服上沾满了血迹,手上更是几乎全红了。
本来这一路爬进来,已经见过太多惨状,以音歌的性子,内心早就激不出多少波澜,但等到两具挨在一起的尸体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的瞳孔骤然放大,快步往前爬去。
眼前这两具尸体的体型,明显是一男一女,他们几乎被什么东西咬得血肉模糊,地上布满了血肉粘稠的混合物,音歌瞥到他们的身侧,身体被咬穿,就连里头的内脏都被扯了出来。
个中凄然悲惨,根本无法用言语去描述。
男尸的脸长相比较普通,被啃了一部分,不过女尸的脸还算完整,从脸部轮廓看来,线条极其的出挑精致,虽然已不算十分年轻了,但模样美。
音歌看着这两张熟悉的面孔,整个人定在那里,面色似凝固了。
过了一会,她呼吸有些不稳起来,拳头攥得紧紧的,指节都在响。
当年她有事离开以后,所不知道的那部分,原来都在……这里了么?
从雨霖婞那种见到洞口就极度恐惧的表现来看,音歌已经可以笃定雨霖婞当年曾进过这个狭窄通道,看见过眼前这一幕,这一幕对于十五岁的雨霖婞来说,所造成的打击无疑是毁灭性的。
看见的那一刻,雨霖婞的世界彻底崩毁了。
眼前的景象曾被留在雨霖婞的记忆里,成为烙进骨子里的噩梦,永远也挥之不去。即使她身在梦场,过往的记忆被压制,在靠近洞口时,还是会本能地感到恐惧,却又被牵引着,想要去……亲眼看一看。
音歌仔细想了想当年的时间,更大的可能应该是雨霖婞曾与通道里这些人会合了,然后这些活生生的人当着她的面,被什么东西摧毁殆尽。
如果……雨霖婞曾亲眼见到那一男一女,在她面前惨死,那无疑是最骇然的一件事。在这个过程中,雨霖婞肯定也看到了屠戮他们的东西。
音歌的脸色越来越冷。不对。
她当年并没有进过这个通道,这意味着她从未见过眼前这片惨剧。
而雨霖婞这个曾经的目击者又没有进来。
那眼前这些尸体,是怎么出现的?
死去的人
和活着的人的幻影一样,本质还是人。在梦场里,人的幻影和场景搭建并不一样,场景搭建好了,就固定在了那里,就算布梦人和梦主能对这些景色进行更细致的还原和完善,但当梦主离开了这片景色,这片景色还是会存在。
可人的幻影,必须存在于梦主的眼前,且还必须是造出这种特定幻影的梦主。当这种特定幻影离开了造出他们的梦主的视野,他们就会消失掉,只留下一片空荡荡的场景,即便是死去的人,也不例外。
虽然音歌和雨霖婞都是梦主,但音歌并没有通道里所发生的事情的记忆,对其一无所知,即使她现在进入了通道,往昔的那片惨剧也不会重现,自然不可能造出里面的这些死者的幻影。
雨霖婞是经历者,按理来说,她才是通道里这些尸体幻影的创造者,只有她才能再现当年情景。
可现在雨霖婞不在,尸体居然没有消失。
除非现在,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
这个人,曾亲眼见过当年这山洞里的惨烈,于是造出了这些尸体的幻影,而现在对方正在某个角落,盯着这一切,这些幻影才会一直得以维持。
音歌缓缓扭过头,望向这狭窄通道的深处。
有人,在看着她。
在她和雨霖婞的梦场里,竟然还有第三个梦主的存在。
正在音歌要凝眸看去时,通道里的所有尸体,包括血迹,彻底消失不见,于是音歌身上之前一路沾染的血迹也似凭空蒸发了一般。
整个通道里干干净净的,只剩下一片黝黑的地面。
幻影消失,那个梦主离开了。
音歌平息了眸中的波澜,快速往回爬。
等她从洞口出来,就见雨霖婞靠在一旁的树下坐着,双目发愣,走之前风笙和苏亦也被音歌控制了,同样呆呆地待在雨霖婞边上陪伴着。
音歌在他们三个肩膀上各拍了一下,将他们摇清醒了。
雨霖婞陡然回过神,什么也不说,立刻就要往洞里冲去。
音歌一把攥住了她:「干什么?」
雨霖婞浑身发着抖,却还在挣扎着:「放开我,我要进去看。」
如果雨霖婞再度进去,作为目击者的雨霖婞来到与过去记忆对应的场景里,根据她脑内的潜意识逻辑,那片毛骨悚然的惨烈景象必然会出现在她面前。不过这回时间晚了,只能看到尸横遍地的结果,而看不到惨剧发生的过程。
要是再经历第二次。
人会疯掉的。
「里面什么都没有。」音歌冷冷地说:「看什么看。」
「你少骗我,我知道里面有东西,我知道!」雨霖婞不知道从哪里蹿出了莫大的火气,推搡着她,几乎怒吼起来。
音歌眸光罕见地没有那么寒了,而是带了几分悲悯,盯着雨霖婞看。
她再度运用了瞳术控制雨霖婞,说:「安静。」
雨霖婞站直了身子,呆愣着不动了。
音歌看着雨霖婞的脸,她知道雨霖婞听不见,却还是说:「我哥哥在很久很久以前,曾教过我一种去掉内心痛苦的方式,但我远远用得没有我哥哥好,只能消去短暂时间的痛苦,无法似我哥哥那样彻底解决。」
她闭上眼睛,轻轻地说:「哥哥说,这个世上,消除痛苦的唯一办法,就是忘记它。我看你说红楼梦的时候,挺开心的,我会帮你选在那里。」
话音落下,音歌睁开眼,转身往回走,并朝雨霖婞勾了勾手。
雨霖婞脚下踉跄,被她牵引,像个没有自主,失去了灵魂的木偶一样,跟着音歌的步伐走动了起来。
517 燃香
第五百一十四章——同睡
除了雨霖婞以外,风笙和苏亦也同样被音歌的眸子所摄。
三个人跟着音歌,一路返回到之前雨霖婞说红楼梦的位置,音歌停下来,他们三人也站定了,僵立在那。
音歌最先走到了雨霖婞面前。
雨霖婞双目无神,里面空洞得没有半点光泽。
音歌伸出右手,绕到雨霖婞脑后,用手掌托着雨霖婞的后脑勺,之后双目一闭。
等她的双眼再度睁开时,眼中已经点起漩涡,瞳仁更是罕见地变成了淡金色,望进了雨霖婞的眼睛。
无数浮光掠影的片段骤然在音歌的面前掠过了似的,雨霖婞要冲进狭窄通道前的怒吼,面对洞口时的恐惧与瑟瑟发抖,认怂时叫她的那几声音姐姐,路上没心没肺的玩笑,与风笙苏亦聊天时笑嘻嘻的各种吐槽,等等诸如此类的画面,在交叠的光影变换中,开始一路倒退。
「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雨霖婞曾经的声音落了下来。
从这句开始,都被抹去了,变为一段空白。
音歌松开雨霖婞,继续走到风笙和苏亦面前,相继重复了一遍她刚才面对雨霖婞时的举动。
等一切结束了,音歌站在原地等待。
过了一阵,雨霖婞率先回过了神,这时候分明没有风,她却下意识打了个冷颤。不过她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先看了看音歌,音歌没有吭声,她就转过头,看向身旁那两名少年。
风笙和苏亦仍旧呆立着。
「喂,阿笙,苏亦,你们干嘛呢?」雨霖婞在他们二人眼前挥了挥手。
风笙和苏亦清醒了过来,面色有些恍惚。
「想什么呢,都傻啦?」雨霖婞揉了揉自己的后脖颈,问他们。
「小姐,对不起。」风笙歉意地说:「我刚才走神了。」
苏亦也十分惭愧:「小姐,你刚才有说什么吗?不好意思,我和阿笙都没听到。」
「我没说什么。」雨霖婞皱眉。
音歌没有理会他们,继续往前走。雨霖婞本来还想跟音歌说几句话,结果见她突然就走了,忙不迭地跟了上去,风笙和苏亦紧随在后。
雨霖婞越走,越觉得周围的环境有些熟悉,仿佛以往走过似的。
她抬眼看去,视野里陆续出现了一些红色蘑菇,那些蘑菇的伞盖很大,雨霖婞来了兴趣,指着其中一片蘑菇丛,对那两名少年说:「这蘑菇有意思啊,都可以用来躲雨了。」
苏亦比较谨慎:「小姐,时阿姨说这种雨林里颜色鲜艳的蘑菇,基本上都有问题,就算是不吃,近距离接触了,也可能会中招。如果它们的蘑菇孢子破裂,也许会释放毒气,人要是闻到了,容易中毒或者产生幻觉,最好是躲远一点。」
音歌听苏亦说到「时阿姨」这个称呼,回头瞥了一眼雨霖婞,眼睛略显悲凉地垂了垂,又转过身去。
「我老妈说的这些,我当然知道了。」雨霖婞哼一声:「我就远距离欣赏欣赏罢了。」
她说着,目光落在前面音歌的身上,若有所思。
不光是周围的树影,红色蘑菇,就连音歌的背影,她都觉得眼熟了起来。
如果是周围环境越走越熟悉,好似以往来过,她还可以怀疑是什么鬼打墙在作祟,但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眼前这个女人会越看越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雨霖婞迈开脚步,快步走到音歌身边,扯住了她的手臂。
音歌回过头,看着雨霖婞,目光冷淡地瞥过去,最终落到雨霖婞的手上。
雨霖婞被她盯得有点发憷,连忙缩回手来,嘴里却
说:「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啊?我总觉得你有点眼熟。」
相同意思的话,音歌短短一段时间内听了两遍,她眼里的神色比之前听到的那一次还要更为复杂,目光倒也隐隐有了些温度。.z.br>
「也许吧。」音歌说:「我不清楚。」
雨霖婞睁大眼睛,没想到音歌会开口回应她,顿时又惊又喜。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像是被什么力量无形中推了一把,鬼使神差地又学了贾宝玉的语气和台词,对着旁边的风笙和苏亦,笑说起来:「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风笙:「……」
苏亦:「……」
这一回,音歌却只是看着雨霖婞,直接平淡地说:「叫姐姐。」
雨霖婞居然没有感觉到她话里的任何寒意,蓦地还有点不习惯,不过改口倒是改得快:「这个姐姐,我曾见过的。」
但说完以后,并没有人配合她。
风笙和苏亦显然是没反应过来的。
雨霖婞顿时又觉得无趣了,向两位少年抱怨:「没意思,红楼梦这么简单的梗,你们也不给我来接一接,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
音歌干巴巴地接了话:「可又是胡说,你又何曾见过她?」
雨霖婞顿时懵了。
什么……什么情况?
她缓缓侧过脸,看向音歌,仿佛迎面挨了一记晴天霹雳。
她实在没想到,音歌居然会用贾母的台词来接她的话,她是不是在梦啊?而且在红楼梦里,这时候的确也应该接贾母的这一句台词,不过音歌语气没有任何起伏,跟棒读似的,没有学到半点贾母的语气。
不过话又说回来,要音歌真能学到这种语气,那才叫惊悚。
但雨霖婞还是被吓到了,磕磕巴巴地说:「音姐姐,谢谢你给我这个面子,接了我的梗,但是吧,有句话……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音歌说:「你别讲。」
雨霖婞:「……」
「但我还是觉得应该讲一下。」雨霖婞心里憋不住话,深吸一口气,给自己鼓足了勇气,说:「无论是你这个模样,还是语气,等等等等,没有任何一个点能和贾母对得上,这就让人很出戏,你……你知道吗?」
音歌说:「不知道。」
雨霖婞:「……」
雨霖婞默默咽下一口血沫子,走到风笙身边,拍着风笙的肩膀,语重心长起来:「阿笙,你来配合吧。」
风笙聪明,一点就透,立刻学了贾母的语气,说:「可又是胡说,你又何曾见过她?」
音歌:「……」
音歌转身就走。
看在这三个小孩记忆被抹去了一小段的份上,她懒得和他们再计较。
而雨霖婞听完风笙说这句台词,顿时也舒坦了:「还是阿笙来说比较适合。」
虽然心底总是萦绕着一种古怪的感觉,但比起音歌来说这句,还是由风笙来说,让她更能接受一些。
风笙不敢说话,心底却有些委屈,开始怀疑人生。小姐居然觉得他适合贾母的台词,难道自己适合当小姐的奶奶吗?
雨林里多岔路,这一次音歌没有走之前那条路,而是拐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雨霖婞越跟着她走,越觉得自己像是远离了什么地方,心底空落落的,说:「音……姐姐,我们这是去哪啊?」
音歌没有回头:「去找你父母会合,不是你说的么?」
「你确定是这个方向?」雨霖婞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
「确定。」音歌说:「但我不能保证很快见到他们,可能需要很久时间
。」
雨霖婞听到她的话,这才放心了些,笑着说:「时间久没关系,只要能和老爸老妈会合就好。」
音歌回过头来,手电筒的光落在她的身上,她的目光微有些黯淡。
她知道,雨霖婞和她的父母,在这里注定是会合不到了。
但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这能忘却痛苦。
音歌转过身去,没有再说什么,高挑的身影在树影之间穿梭着,身后乖乖地跟着三个比她矮的青葱背影。
长生沐浴过后,一身的清爽,她步履轻盈地穿过竹廊道,来到一间房的门外。门是打开的状态,里头点了许多盏灯,盈满了柔和的灯火色。
这房间的地面比门外高出不少,底下用结实的竹木架着,中间其实是空的,这种结构防潮,说是地面,实际上就是一个和房间几乎差不多面积的地榻。
长生暂时没有进去,而是站在门口等待。
她背靠着墙,有些百无聊赖,就卷了自己的一缕长发,在指尖绕来绕去地把玩。等了好一阵,从那竹廊道的尽头走过来一个女人,那女人的身影在廊下灯笼映照下,一路分开夜色而来。
「……夜。」长生眼中顿时亮起来,快步过去接她。
夜也是刚沐浴完毕,穿着一件略显单薄的黑纱衣,耳下的红坠带在风中轻轻摇曳。
长生望远处瞥了一眼,看见两名女子手里端着托盘,往她们竹舍外面走。那是夜的仆从,之前过来给夜送换洗的衣物,软巾等,现在正带着夜换下的衣物返回居所。
「你冷不冷?」长生边领着夜往房间走,边问她。
夜摇了摇头。
长生在门口脱了鞋,赤脚踩在地榻上。夜扫了一眼过去,瞥到她的脚趾,洁白莹润,像挨在一起的软玉小团子。
「上来罢。」长生笑着朝她招手。
夜跟随脱了鞋,赤足踩了上去。地面是木质的,一看就是经过了特殊的打磨,上面还抹了一层保护木质的东西,踩在上面,平坦温润,更不用担心会被木刺划到。
长生向夜介绍道:「这是我最欢喜的房间,阿瑾和阿洛精心布置的。有了这间地榻房,我便能和阿瑾,阿洛,还有姑姑一起睡。」
她顿了顿,看着夜的眼睛:「如今,还可以加上你同睡。」
夜也看向长生,没有吭声。
地榻宽敞,一边整齐地码放着几床被子,还有垫在底下的软褥子。
长生在地榻上席地而坐,抬头向夜道:「阿瑾和阿洛准备好被褥,已去沐浴了,我瞧见她们是一同走进浴房的,许是要沐浴许久,而姑姑还有些灵羽寄来的折子要看,会晚些来,你我先坐下来等她们罢。」
夜坐姿端庄,跪坐在长生面前,双手搁在腿上。
长生捧着一个精致的香炉,又将一只香匣扯开,露出里面各色调香,她闲聊似的向夜道:「这些香皆是阿洛调的,用来在地榻房间燃香用。不过阿洛有一些更好更特别的香,可惜只放在她和阿瑾的房间里用,有一次我早晨去她们房间,那余韵实在是香极了,我问她们那是什么香,为何我在这间地榻房里与她们一起睡时,她们从未燃过,阿瑾支支吾吾的,阿洛也不肯我拿。我只能用这香匣里的几样,也不知你有无中意的。若你没有看上的,我再去寻她们讨要看看。」
夜道:「这些香已很多了。」
长生笑道:「那你欢喜里头的什么香?你挑挑看。」
夜道:「你欢喜哪一种?」
长生指着其中一种香:「我欢喜这种。有些清甜香气,屋子里燃了以后,心情会愉悦不少,能做个好梦。」
「那便这种。」夜道。
长生取出夜选的香,搁进香炉里燃上,香丝袅袅,开始在屋子里萦绕开来。
「你觉得好闻么?」长生道。
夜点了点头。
眼看还有不少时间,长生思索片刻,眼珠一转,对夜道:「夜,你能与我玩一个戏法么?」
「好。」夜应道:「陪你玩。」
518 红绳
第五百一十五章——牵线
夜答应得毫不犹豫,长生却也没有觉得有任何意外之处,她知道夜只要有空的话,都是愿意陪她玩的,不会拒绝她。
正因为她心里有这样的笃定,才敢给夜抛下这样的鱼钩。
她其实这时候并不是真的需要玩什么戏法,而是有她自己的安排。别看她平常乖巧自然,一副人畜无害的纯净模样,内里却还揣着小半缸墨水,等必要的时候,才会晃出些不易被人察觉的小坏来。
夜道:「要如何玩?」
长生站起身来:「你在此稍候片刻,我先去取些戏法需要用到的物事,很快便回。待我取回来了,再详细告知你。」
夜坐得笔直,道:「好。」
长生瞥了她一眼,快步走到门口穿鞋,之后沿着竹廊道快步跑动起来。
途中她特地绕了一番路,经过了浴房。
这个时间段,师清漪和洛神正在浴房里沐浴。
如果此刻是身在现实世界里,要是没有遇到什么突***况,长生绝不会在她们二人沐浴时去打扰她们。尤其师清漪听力极佳,脸皮又薄,一旦她知道外面有人经过,必然会惊得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
但现在身在梦场,长生即便经过了浴房的窗外,看见那窗子透出朦胧的灯色,却也知道里面其实是空无一人的。
浴房里安静极了,没有任何声音。
梦场的幻影,必须在造出这类幻影的梦主眼前才能存在。就算此刻长生的潜意识逻辑里,师清漪和洛神正在浴房里沐浴,但长生站在屋外,并没有亲眼见到她们,她们二人的幻影自然是消失的状态。
除非长生现在突然推门进去,让那浴池的景象跃入她的眼帘,她才会自然而然地看见浴池里惊慌失措的师清漪。
以她对她家阿瑾的了解,她完全可以想象到她家阿瑾定然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攥着她家阿洛一起沉入浴池的水中,躲起来。
长生想到这,站在浴房外面弯着眼睛笑起来。
但笑着笑着,她的笑意却又有了几分落寞。
她想阿瑾和阿洛了。
如果她能回到真正的阿瑾和阿洛身边,去她们的梦场里,与她们想见,那该多好。也不知道她们的梦场是什么场景,若是那场景里能够有姑姑的存在,她和真正的阿瑾,阿洛一起,造出姑姑的幻影,一家四口在梦场相聚,再……
再……让夜也过去。
才算她心目中的团圆。
长生在寂静的浴房外面驻足片刻,继续往前走,来到书房外。书房的灯也是亮着的,司函正在看折子,但长生知道司函的幻影现在其实并不在里面,除非她走进去,才能见到司函。
梦主在梦场中保持清醒,其实是很可悲的一件事,面对这些虚无缥缈的往昔温暖,只能假装这一切是真实的。
长生收敛心神,面上换上微笑,推开了书房的门,唤道:「姑姑。」
司函的目光从桌上铺开的折子上收回,瞥向长生,她以为长生是过来央她睡觉的,道:「我这还有一些折子要览,尚需些时间。你可是困了,若是觉得困倦,便和瑾儿她们先歇下罢,早些睡,不必等我。」
「姑姑,不急。」长生道:「阿瑾和阿洛还在浴房沐浴,可得好一阵才会出来,时间充裕得很,你安心看折子便是。」
司函:「……」
这还能安心?
一起沐个浴,还需这般久,不将她气死便算不错了。
「那你过来书房做什么?」司函问长生。
长生走到另一处桌案旁,那桌案上搁着一个竹篾编织的小篮子,她将这小篮子拎在手中,回
头对司函道:「我在与夜玩戏法,便过来取这个篮子,玩耍时得用到。」
司函平素忙碌,不常到这山林中来,而每次见到夜时,夜都很是寂然,也未曾有多少话,是以司函从未见过夜陪长生玩耍时的景象。
司函语重心长地教起了长生,道:「夜姑娘乃是贵客,你怎可缠着她玩耍?她一看便是不喜玩闹之人,你莫要扰了她的清净,晓得么?」
长生摇头道:「我并未缠着她,是夜愿意陪我玩。」
「她愿意?」司函蹙眉。
长生眨巴着眼睛,点了点头:「她很是愿意的。」
司函:「……」
听完这句,她越发不安心了。
也越发有些气。
司函盯着面前这盆她呵护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花,肃然道:「我会早些过去陪你,你也莫要与夜姑娘玩耍太久,以免影响贵客歇息。」
「我晓得了,姑姑。」长生朝她一笑,捧着篮子走出书房,并将书房的门关上了。
随着她关门的那刹那,书桌旁的司函消失无踪。
长生心中知道司函已经不见了,目光黯然下来,在书房门口站了一会,这才走开。
等再度回到地榻那间房,长生在门口脱了鞋,就见夜还是在原地闭目端坐着,坐姿与她之前出门时几乎没有什么区别,似乎没有动过。
夜察觉到长生过来,睁开眼,目光安静地落在长生手里的篮子上。
「我取回来了。」长生将那竹篾篮子放在夜的面前。
这篮子是洛神平常放编结用的各色绳子的,里面正整齐地搁了好几个细绳团。除了另外几个常用色以外,其中还有一团白色细绳,一团蓝色,边上则放着半个蓝白相间的结,虽然是个半成品,但能看出那大概是个平安结的模样。
蓝绳正与白绳相互交缠,穿梭,花结精致,更是透着一种根本无法拆解的复杂。
夜似乎有些不明白长生为什么会取这个篮子来,却也没问,只是望着长生。
长生向她解释道:「阿洛很擅编结,这是她编结用的篮子。她有时闲来无事,便会编一些各式各样的结,阿瑾再拿去拆。」
「既然编了,为何还要拆?」夜道:「我看篮子里这结瞧着繁复,编起来应是很费时间。」
长生笑道:「正因着阿洛这些结复杂,阿瑾才要拆。这里是有说头的,但我不知你可有兴趣听。」
夜问道:「你觉得有趣么?」
长生眼中晃着水光:「那我自是觉得有趣的。」
夜道:「听。」
长生笑意粲然,道:「很久以前,阿洛编了结后,阿瑾都是偷偷拿去拆的,但那时她拆结的手法并不熟练,拆了半天也拆不开,反倒将那花结弄得缠七绕八,似一团乱麻。阿瑾怕露馅,只得将那拆坏了的花结藏了起来。阿洛说家中遭了贼人,她丢了十分要紧的物事,阿瑾吓了一跳,忙问丢了什么,阿洛便说丢了一个花结,她想娘亲了,才编了结,不曾想竟被坏心眼的贼人偷去。阿瑾这才晓得那花结的由来,以为她当真是想娘亲了,心中有愧,夜里又将那拆坏了的花结放回阿洛枕下,还留了一封告罪信,说最先的那个花结是回不来了,让阿洛自个重新拆了,再编一个,小贼愿意认罚。阿洛便编了个极复杂的新结,罚着让阿瑾拆,若是拆不开,还得接着罚,但阿洛编的那些花结,拆解起来根本无从下手,若是真这般罚起来,又哪里有个休止。」z.br>
顿了顿,长生道:「之后阿瑾也不偷偷拆结了,而是阿洛编了新结,她再光明正大地拆。拆得越多,阿瑾拆结的本事才能练得上来,才能去拆更为复杂的结。」
夜似有不解:「更
为复杂的结?」
长生笑道:「比如腰带,又比如,锁手缠结,之类的。」
夜眼中更是有些疑惑,她很直白地向长生道:「我不知。」
长生别的都会详细和夜解释,但关于这个,她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简单带过,并道:「你不知不打紧的,以前我也不知。不过与她们生活这么多年,再不晓得也得晓得了。」
夜道:「你说的戏法,也要用到这花结么?」
长生从篮子里取出一团红绳,牵着绳头,一路将它拉长,道:「不是花结,我得用到这编结的细绳。」
「那要如何做?」
长生道:「你伸出手来。」
夜依言伸了手,她的手指修长,不过看起来有些苍白。
长生轻声问询她道:「我能将这红绳的一端绑在你的手指上么?这戏法若要玩起来,须得用这红绳缠着你的手,但我不知你是否愿意。」
「可以。」夜道:「你要我哪个手指?」
「尾指。」长生看向夜的尾指,夜的手指干干净净的,也没有留指甲。
夜将手背翻过来,将尾指伸到长生面前。
长生屏气凝神,将红绳的一端系在夜的尾指上,又道:「可会觉得紧了么?」
夜摇头。
长生站起身来,手里攥着那团红色细绳,随着她走动,那红绳越放越长,她缓步朝门口走去,回头对夜道:「你在此坐着,莫要动。我要与你玩的戏法是这般的,我会牵着这红绳走到屋子外头,到时我瞧不见你了,便在外面扯动这红绳,你再根据我的提示,通过红绳,给我回应便好。」
她说到这,小心翼翼地确认:「……可以么?」
夜凝目,望向她。
长生抿着唇,心跳加快了不少。
她既然能想到这个办法,夜那么聪明,又怎么可能想不到呢?在她告知夜这个戏法究竟是怎么玩的以后,夜想必已经知道了她的真实意图。
这一次,她很怕夜会拒绝她。
一阵颇为长久的沉默过后,夜道:「……可以。」
519 故事
第五百一十六章——规矩
长生的脚步顿住,她望向夜,眼中因为得到了夜的允许而晶亮起来。
忐忑与迫不及待的两种情绪糅杂在一起,在长生心中翻涌,她站在门口,尽量稳了稳心神,道:「那我开始了。」
夜低下头,瞥了自己系着红绳的尾指一眼。
长生给她系的是蝴蝶活结,白皙的尾指上似缠了一圈红圈,再飞出两片细小的红蝴蝶翅膀似的,正与她耳下的红坠带耳饰两相映衬。
夜的另外一只手抬起,覆在自己的尾指上,将那蝴蝶红圈轻轻裹住,这才看着长生道:「好。」
长生抑制住内心的紧张,在门口换好鞋。她脚下就是竹廊道,往左右延伸而去,出门以后,无论是往左还是往右,视线都会被墙壁阻隔,就能立即瞧不见夜的身影。
但长生还是选择缓步往后退。
夜端坐的位置离门很近,只要她这样往后退,还能多看夜一会。
长生一边退,一边松着手中的红绳。
她一阶一阶地退下竹廊道的台阶,来到院子里,她和夜之间维系的红绳随着两人距离的拉开,也变得越来越长。但因为长生一直在拿捏着放红绳的分寸,那红绳并没有垂落下来,而是几乎处在悬空绷直的状态。
又后退了一段距离,长生提高了声音,以便让房里的夜听得更清楚些,她道:「我要拐弯往右边走了,很快会瞧不见你。」
夜没有说话,不过伸手扯动了一下红绳,以示明白。
红绳随着她的扯动而颤了起来,那颤动一路由红绳传达过来,抵达了长生的手心,明明只是很细微的波澜,却直抖得长生心底发起麻来。
长生深吸了一口气,往右边迈开了步子。
在这个梦场里,出现的师清漪,洛神,还有司函,都是由长生所造出的幻影。这种幻影必须在造出她们的特定梦主眼前才能存在,即使有好几个梦主同在一个场,哪个梦主造出的幻影,就只由那个梦主决定,别的梦主就算在盯着幻影,造出幻影的梦主一旦离开,幻影依旧会消失。
幻影与造出他们的梦主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相互紧密依存的关系。
刚才师清漪和洛神在浴房沐浴,司函在书房看折子,长生站在屋外,并没有亲眼去看着她们,以至于屋子里的情形,其实是空无一人的。
同样,现在当长生往右拐去,夜就会离开长生的视野。
如果夜也是幻影,在长生走开以后,地榻房间里坐着的夜也会立即消失不见,留在房里的只有空气而已。而梦场里的场景和物品却并不会消失,那么原本系着夜的红绳另一端失去了系点,就会如同坠落的风筝线一样,软塌塌地飘落在地面上。
长生往右走了几步,直到眼前再也没有夜的身影,她才停了下来,一手攥着红绳团,一手托着红绳,心底怦怦直跳。
所有的期盼,都汇聚到了这一瞬。
若是如她所想的那样,夜现在是真实……存在的,那么即使离开她的视野,夜也不会消失。只要她现在一扯这红绳,红绳另一端被夜的尾指固定住了,就会有一种绷直的阻力感。
甚至于她如果在这红绳上弹几下,夜那边也会感觉到。
她什么都准备好了,只要等夜的回应。
如果夜……愿意配合她,通过红线,给她回应,她马上就能迎来她最迫切想知道的一个答案。
长生闭上眼,扯了一下红绳。
跟着她迅速睁开眼,面有怔色。
之后继续攥着那红绳往自己所在的位置扯过来,越扯,她手中回收的红绳也就变得越多。长生眼中的神色恍恍惚惚的,几乎不敢置信,还是似
犯了癔症一般继续扯,扯一段长度,就把松出来的红绳绕在自己的手腕上一圈。
一圈,再一圈。
她手腕上缠绕的红绳越来越多。
红绳轻飘飘的,失去了依托,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往她的方向来。
一直到那红绳的尾端出现在门口,沿着竹廊道的地面,一点一点向长生靠近,长生这才终于认了命似的,紧紧咬住了唇。
她几乎有些木然地将红绳快速收回,拾起红绳的最尾端,盯着看。
那个蝴蝶结还留着,空在那里,一如她此刻几乎放空了的心。
如果绳结没有掉下来,她这一试探,只会迎来唯一笃定的答案。
夜是真的在这里。
现在绳结掉下来了,结果却无法判断。
有可能在她刚才看不见的时候,夜消失了。
也有可能是夜自己将尾指上的绳圈褪下来的。
本来为了避免后一种情况,长生还存了个小心思,想将那红绳系紧些,这样红绳勒住夜的尾指肌肤,如果夜是真实存在,在这种情况下,就无法直接将红绳从尾指上扯下,只能拆开它。长生给她留一个蝴蝶活结,也是为了方便夜能拆开。
但拆开又会露馅,毕竟幻影消失以后,蝴蝶结绳圈是必然会留下的,长生甚至都猜想到了如果夜不想暴露,就只能重新对照着之前留出的蝴蝶结绳圈的大小,再重新系一个结。但无论夜怎么小心谨慎,也不可能完全还原成之前那个绳圈的大小,然后长生再仔细去看,终归能看出些绳圈细节上的不同。
这样一来,就算夜选择隐瞒,长生就还是能知道那收回的空绳结,究竟是因为幻影消失,失去固定点才留下来的,还是夜主动将它拆开,取下来的。
但长生明明已经缜密地考虑到了这么多种可能,却还是没有那样做。
长生怔怔地看着那尾端的绳圈。
她怕绳圈系得太紧扯疼了夜,实际上系的时候,系得较为松散,还特地问夜感觉紧不紧。
于是现在的情况是,夜可以将那系着的红绳褪指环似的轻松褪下来,并且还能完整地保留那个结。
长生看了半晌,苦笑起来。
她或许可以考虑到各种可能,并为了那些可能设置各种陷阱。
却还是舍不得用。
甚至于她能猜到各种试探的结果,但等那结果真的来到她的面前,她终究还是会觉得难以接受。更不明白,夜为什么要那样做。
阿洛说得对,人可以算无遗策。
心却是不可算准的。
长生在原地静立了好一阵,这才将红绳都收了起来,往地榻房走去。
来到门口,夜看见她,安静地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接她。
红绳被收走,夜却也没有问什么,更没有解释。
长生看了夜一眼,脱下鞋子,径自走回那竹篾篮子边上,将红绳丢进去,再席地而坐。
夜跪坐在长生面前,一声不吭。
「红绳脱离了你的尾指,戏法失败。」长生的眼睛垂着,道:「我……不想玩了。」
她身上的气压罕见的有些低,却并不寒凉,说话时反倒有些软糯的委屈,让人看了,只恨不得用尽一切办法去哄她。
即使尾指上已经没了红绳,夜还是攥着自己的尾指,低声道:「是我玩得不好,扫了你的兴。」
长生感觉到她话语里的歉意,眼中微愣。夜不通人情,长生有时却能听到她对自己带着歉意的低语,这是十分难得的。
「你现下……感觉如何?」夜盯着长生眉间敛着那几分的苦色,问道。
「我很难受。
」长生没有遮掩,直直地看着夜的眼睛。
夜道:「难受是什么感觉?」
长生捂着自己的心口,道:「就是心里头似堵着什么,十分憋闷。」
夜缓缓伸手,学着长生的动作,按在自己的心口,但是她很快面色微冷,立刻将手放了下来。
「除此以外,可还有什么能形容难受的感觉的么?」夜眼神有些复杂。
长生叹了口气,道:「比如,浑身提不起劲,兴致不高,之类的。」
夜疑惑了片刻,道:「我也很难受。」
长生:「……」
她被夜这一说,那点低气压早就不知道跑去哪里了,心里也知道夜为什么会难受,连忙挨夜更近了些,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夜看着她:「你莫要难受。」
长生这回说得很委婉:「若你是因着有什么难处,哪里不方便,才会让方才那戏法失败的,我便不难受。」
她心中通透,更有一股子韧劲,即使这次碰壁了,却也不退缩,不放弃。夜几乎不会骗她,如果夜真的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她愿意理解,并相信终有一天,她会从夜这里知道答案。
夜垂下眸子,也答得含蓄,道:「我不方便。」
长生心底舒坦了不少,眼中重新焕发光彩。她脾气好,即使有短暂的失落,也能很快被哄好。
「那我不难受了。」长生笑道:「你也莫要难受。」
夜点了点头。
长生感觉她比之前更为沉默了,眼珠转了转,突然问她:「你会说鬼故事么?」
夜摇头:「不会。」
长生面露担心之色:「你不会说鬼故事,这可如何是好?你可知在这地榻房间一起睡的规矩么?」
夜的注意力被她吸引,道:「我不知。什么规矩?」
长生坐得端正了些,认真道:「睡觉之前,每人都得说一个鬼故事,这便是规矩。」
夜道:「你先前说,是夏日时分,在这间房里一起睡,洛姑娘才会说鬼故事,以作消暑之用。现下并非夏日,为何要说鬼故事?」
长生煞有其事道:「谁说鬼故事非得夏日才能说。春日连绵春雨,时常得待在屋子里,适合说鬼故事解闷,夏日炎热,说几个鬼故事,听着也凉快不少,秋日秋风送爽,说个鬼故事更能助兴,冬日一家人围炉而坐,外头寒冷,屋子里暖融融的,再温上一瓶酒,那鬼故事正好拿来下酒。是以,一年四季,都适合说鬼故事。」
夜:「……」
长生瞬也不瞬地打量着她。
夜道:「但我不会,如何是好?」
长生立刻站起身来,作势要走,道:「这无妨,我去取一本阿洛藏的鬼故事书过来,你选几篇,仔细背诵,待会我们一家人围坐时,你再逐字逐句背出来即可。」
夜的语气很淡,应允道:「好。」
长生站着不动,只是看着她。
夜道:「你不去取鬼故事书么?」
长生噗嗤一笑,重新坐了回来。
她的脸凑近了夜,声音更是有些微微的轻抖,眨了眨眼,道:「我……驴你的,没有这规矩。」
夜寡淡的面色有了些许变化,看着长生,似乎对长生这句话有所反应。但她依旧没有吭声,只是坐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时候,门口响起了一声低低的咳嗽声。
长生看过去,司函正站在门口咳嗽,身后则跟着师清漪与洛神。洛神面色平静,师清漪面颊有些尚未褪去的红润,也不知道是被浴池里热气熏染了,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她一手挽着洛神的胳膊,笑盈盈地望着长生。
只有司函盯着凑近了的长生与夜,脸色沉了沉。
「姑姑,阿瑾,阿洛。」长生欣喜地站起来,去迎她们。
师清漪赤足踩在房间的地面上,向长生道:「我方才听你说什么驴你,你从何处学来的。我和洛神可未曾教过你这个,姑姑就更不会了。」
520 甜糖
第五百一十七章——团圆
长生似回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脸上的笑意越发绽开了些,道:「是从我一位极要好的友人那里学来的。」
师清漪听了,看上去有些疑惑,不过现在还有客人在地榻房里,她暂时不方便多问,而是先行走到夜面前,温言笑道:「夜姑娘,让你久等了。」
洛神站在师清漪身边,也向夜颔首。
夜站了起来,回应地点了点头。她虽然不懂人世感情,却也不至于冷漠到骄矜的地步,该有的礼数,她都会尽到,只是面上还是几乎没有任何的情绪流露。
夜平常就没多少言语,不过她们几人相识多年,更是每年都会见面,彼此早已相互了解。尤其师清漪和洛神骨子里都是体贴之人,总会用最妥当的方式顾虑旁人的感受,夜与她们的相处其实很自在,并没有任何拘谨之处。
师清漪和洛神坐了下来,夜也就跟随她们端坐了,坐在洛神身旁。
长生走过去,接着夜的一侧坐下,四个人坐成一排。
司函独自站在她们四人面前,面色沉了沉。
师清漪和洛神是紧挨着的,实在是连根针都挤不进去了,司函习惯了这一幕,倒也勉强能忍,毕竟不忍又能怎么办,也没别的办法。
但长生和夜之间虽然不至于挨着,尚有些许距离,却也无法再塞进去一个人。
更让司函觉得离谱的是,洛神和夜之间的距离也很近,同样坐不进人。夜沉默寡言,她潜意识里会倾向于和安静的人打交道,洛神与她话不多,但两人总有种莫名的默契,洛神也会在无声的细微之处照顾夜,用饭时,夜每次都会选择坐在洛神边上。
司函居高临下地睨着她们:「……」这家是没她的位置了么。
可恨,可恨至极。
师清漪看出了司函的心思,道:「现下时辰尚早,我们一起围着坐罢,也好说说话。」
说着,第一个调整了自己的位置,洛神也随她挪了挪身子,夜和长生相继跟上。
四个人在木质地面上围坐成一个圈。师清漪边上是洛神,洛神边上是夜,夜边上是长生,如此转了一遭,师清漪又与长生首尾衔接了,不过中间特地空出了一个人的位置。
这个家的圆圈正缺了一个口子,只等姑姑来填上一个团圆。
师清漪用手掌轻轻拍了下她和长生之间的空地,笑盈盈地向司函道:「姑姑,快过来坐。」
司函那张脸仍是冷的,不过还是过来坐下。
长生亲昵地挽住了司函的手臂,将脑袋靠在她肩上,跟只大兔子耷拉着软乎乎的耳朵似的,蹭着她的肩,软声道:「姑姑,我们一家许久未曾这般围坐对谈了,你开心些。」
司函的神色这才被长生哄得缓和了不少:「我何曾不开心了?」
长生侧过脸去,仰头将司函望着,水润的黑眸眨了眨:「我并非是说你不开心,我只是说希望你开心。若你本就是开心的,我再盼着你更开心些,岂不是更是锦上添花。」
司函忍俊不禁:「全家数你最会哄人。」
夜坐着不动,目光落在正与司函放娇的长生身上。
长生认真地摇摇头:「姑姑你误会了,阿洛可比我会哄人多了。」
师清漪憋着笑,不动声色地用手臂轻碰了下洛神。
洛神瞥了她一眼。
长生又道:「只是阿洛一向只哄阿瑾的,姑姑你瞧不见,鲜少听到,才会不知她哄人的本事。」
司函:「……」
师清漪以手掩唇,笑得双肩都在微抖,目光打着飘,一会看看洛神,一会瞧瞧司函。
洛神始终端着沉静如
水的面色。
司函恨声道:「……我不需要知晓她哄人的本事。」
「你方才说什么极要好的友人,教了「驴你」这般话?」师清漪笑够了,得出来周旋,就赶紧接着自己之前的疑惑,问起了长生:「你平素识得的人,我们应是都见过的,瞧着也不似会教你这些,那是何人?」
长生道:「她姓鱼,你们目前还尚未见过。但是等到以后,你们便会见到她,然后你们都会欢喜她,并成为她的友人。」
「神神秘秘,我怎不知你何时有过这么一位友人。」师清漪听出长生话里的古怪,道:「以后便会见到她?莫非你以后才会将她引荐给我们认识?」
长生笑道:「你可以这般理解。你以后便会晓得,我暂时不能说多了。」
师清漪心里虽有疑虑,却也没有强求解释,道:「好,那我拭目以待。」
以她对长生的了解,长生与她们一向是没有什么秘密的。如果长生愿意说,早就一股脑地全倒出来了,根本不需要多问,现在长生看上去似乎是特地卖了个关子,师清漪也就配合她,并相信长生说的是真的,自己以后都会明白。
长生看着围坐一起的几人,心里无比满足,感叹道:「上一回我们这般围坐着,还是夏日,阿洛那时还说了鬼故事。如今回想起来,竟似很遥远了。」
师清漪笑道:「好歹也是今年的夏日,过去也不算久,怎会遥远的?」
长生但笑不语。
对她而言,这的确已经是远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沧海桑田。所幸在梦场之中,她还能旧梦重温一场这弥足珍贵的往昔时光。
长生看向夜,眼中似有光在闪烁,道:「上回围坐的那个夏日,我有两个遗憾。一个遗憾是当时夜并未与我们一起,但这一回,终于全了我的心愿,夜也来了。」
夜依旧是沉默,目光却与长生相对着。
洛神道:「那你第二个遗憾是什么?」
长生道:「自然是你鬼故事说的数量太少,只说了两个,我还未听够呢,就没了。围坐夜谈时分,最适合说鬼故事,可惜了那氛围。」
洛神唇边隐隐泛了些笑:「清漪会怕。」
师清漪:「……」
洛神道:「围坐时清漪也在,不便说太多鬼故事。下回我们在地榻房歇息时,你若想听鬼故事,便将我的鬼故事书册取一本来,自个读,多读几个。」
长生叹道:「我自个读鬼故事,哪有你说的有趣。」
司函瞥向洛神,有些不悦:「整日里说些不正经的鬼故事,成何体统。」
夜难得开了口,对长生道:「你很欢喜听鬼故事么?」
长生连忙点头:「我最欢喜听鬼故事了,越吓人越好。我先前说在地榻房睡觉之前,每个人得说一个鬼故事的规矩,虽然是驴你的,但这是我的愿望。尤其这般人多的时候,围在一起,若是每个人都能轮流说一个鬼故事,最好不过。」
她眼中含着纯澈的向往,如果能实现她这个愿望,那向往想必能绽放出更为明媚的花来。
长生补充道:「我以往在阿洛那里听过一个围炉鬼话的故事,说的是冬日寒冷,几个人围着炉子温酒,酣饮到了兴头上,便有人提议一人说一个鬼故事下酒。一人说过,再接下一人,随着时间慢慢推移,他们所说的那些鬼故事,也都在这围炉鬼话之中,尽数成真了。」
师清漪绷着脸,打了个寒战。
这鬼故事她当时也在旁边听了,还好长生现在只是简略概述,那时她听洛神幽幽细说,听到后面,她几乎寒毛直竖。夜里睡觉时回想起来,整个人都往洛神怀里缩,抱着洛神不敢松手。
洛神悄然伸出手来
,抚在师清漪背上,轻轻摩挲,似乎是在帮她抚去那吓出来的鸡皮疙瘩。
长生道:「你们说,若是我们围坐时轮流说鬼故事,那些鬼故事会成真么?」
师清漪忙道:「绝无可能。」
「好罢。」长生失望地垂了下肩。
几个人围着闲聊,司函自认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既然是一家之主,家里来了客人,她总觉得自己应该要尽心招待,否则礼数不周,便是给这个家丢人,自然也丢了她这个家主的脸面。
师清漪和洛神与夜相处时,会更为自然,其实并没有将夜当成客人,而是更接近朋友甚至是家人。
但司函以往太过忙碌,与夜待在的时间是最少的,反倒会在意表面上的客气,她见夜一直沉默不语,就道:「夜姑娘不必拘谨,想说什么,直说便是。这是你第一次在此歇息,有什么想要的,便告诉我,若我能办到,定会应允你。」
夜并不弯绕,而是看了长生一眼,直接道:「司函大人,我想听鬼故事。」
司函:「……」
夜又道:「我们轮流说一个鬼故事,可以么?」
师清漪:「……」
这个提议正中长生下怀,她欣然笑道:「姑姑你方才说若能办到,便会答允夜的。说个鬼故事如此简单之事,你定然能办到,姑姑一言九鼎,不会食言对罢。」
司函:「……」
夜姑娘是贵客,怠慢客人,便是丢她的脸,她得忍。
司函勉强答应道:「……可以。」
顿了顿,她接道:「只是我不会说鬼故事。」
洛神淡道:「姑姑不必为难,我去取一本鬼故事书过来,你仔细读了,照着背一篇便是。」
司函:「……」这她不能忍。
长生暗自偷笑,阿洛与她先前的说辞都想到一块去了。
不过让长生没想到的是,夜竟开口应道:「我也不会,也帮我取一本罢,我背一篇。」
司函:「……」
洛神向夜点了点头,对司函道:「夜姑娘都要背鬼故事,姑姑应当也会背的罢。」
司函:「……」
虽然是贵客,但是居然和这个连着盆抱走她家花的女人串通一气,忍无可忍。
夜只是遵循自己的想法,直接表达,不过她现在说的时机和洛神的话接在了一起,就容易给司函一种她和洛神一唱一和的错觉。其实夜是没这意思的,她只是不懂人情世故,没有办法做到像别人那样察言观色,要么她就不说,一旦有想说的话,就绝不避讳。
只有师清漪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对她而言,听一两个鬼故事已经是极限了,如果轮流来,她就得听五个,而且最要命的是她自己也得说。
洛神附耳过去,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师清漪的神色这才放缓下来,眼中有了几分狡黠,道:「这样罢,我们再来一些更新奇的花样。」
长生对这些最感兴趣:「什么新花样?」
师清漪道:「这回我们不轮流说鬼故事,而是鬼故事接龙。如此一来,每个人都能说到鬼故事,但这鬼故事又是接着来的,岂不是更有趣?而且接故事时不必拘泥,随意发挥,再荒诞一些都不要紧,不会说鬼故事的,也不必去背了。」
长生双眼一亮,忙道:「有趣,那就这么办。」
夜见长生对这个提议十分满意,便道:「好。」
洛神道:「我同意清漪所言。」
司函:「……」
师清漪问司函:「姑姑,你觉得如何?」
司函吐出一句话:「……随你们欢喜。
」她还能如何。
于是鬼故事接龙就这么定下来了,师清漪特地将香炉搁在她边上,营造出烟雾袅绕的幽然氛围,道:「那从我开始讲。」
长生很少能听见师清漪说鬼故事,觉得稀罕,满怀期待道:「十四来了。」
夜感觉很敏锐,看向窗外:「外头无人。」
长生噗嗤笑出声:「不是说真的十四来了,而是阿瑾要说鬼故事,她的鬼故事无一例外,主人公都是十四。」
夜:「……」
师清漪深吸一口气,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姑娘,名唤十四。有一个晚上,十四外出值夜,她手中提着一盏灯笼在路上走着,天幕漆黑,无星也无月,走到半途,她经过了一处荒地。那荒地里只有孤零零的一座坟,杂草丛生,一阵阴冷的风吹过来,十四的灯笼被吹得左摇右摆,那烛火几乎快要熄灭。」
洛神将手背在后面,弹指挥去,她的内息浑厚,带起劲风,直朝屋子里的灯火掠去。
于是其中几盏灯火摇曳起来,屋子里光影浮动。
长生欣喜地睁大眼睛,悄声道:「这氛围好,与真的一般。」
夜听了,手中也轻轻一挥,剩下那几盏灯火被夜带得摇晃起来。
司函:「……」
摇曳的光影在师清漪的面上拂过,她轻声道:「十四瞧见那坟很是老旧,分明是从未有人祭拜,但坟前却搁着一个崭新的碗。她途径此处,还要盘桓一阵,念着对此处坟主也是一种打扰,便取下包袱,将她携带的烙饼掰下一半,搁在那碗中。」
「十四放下烙饼,转身便走。忽然,却听一阵细微的咀嚼声响起来。」师清漪声音更轻了,视线越过司函,盯着长生:「似是有人在吃烙饼。」
长生屏住呼吸,听得目不转睛。
师清漪道:「十四哆嗦中回头看去,却见那碗中的烙饼缺了一个口子,似是被什么人咬过了。她放下烙饼,只是求个心安,谁知竟惹了麻烦,连忙快步准备离开,只是身后咬烙饼的响动越发清晰了,她越走,那咀嚼声就响在她的耳后。」
师清漪还给咀嚼拟了音:「咔嚓,咔嚓。」
长生大气都不敢出,双手着地,经过边上的司函,慢慢朝师清漪所在的位置爬起,一路爬到师清漪后侧,看着师清漪。
洛神的目光瞥到师清漪脸上,笑意极淡的藏在唇边。
师清漪侧过身子,也看着长生,凑近了她,声音越低了:「十四不止听见那咀嚼烙饼的响动,更感觉脖颈处似乎有些痒,似有人趴在她脖颈处,头发长长的。十四晓得,她背后现下正背着一只鬼。」
「是女鬼。」长生悄声道。
师清漪点点头,面色阴沉:「正是一只女鬼,就这么趴在十四背上。十四不敢回头,却听耳边一阵凄厉的女鬼哀嚎,那女鬼咯咯咯地笑起来……」
长生下意识攥住了师清漪的胳膊。
师清漪的声音突然提高,按住了长生的肩膀,道:「只听那女鬼在十四耳边道:「你的烙饼何处买的,甚是好吃,我也要去买一张!」」
长生:「……」
司函:「……」
夜:「……」
洛神背过身去,无声地笑起来。
长生愣了愣,顿时一把抱住师清漪,嗔怪道:「阿瑾好生讨厌,又讲鬼笑话诓骗我,半点吓人的气氛也无。」中文網
「让你们说得那般吓人,我还有命么。」师清漪笑着搂住她:「就许你们两整日里说鬼故事,还不许我说鬼笑话了么?我已经开了个头,你们接着往下说,可不许赖账,鬼笑话也是鬼故事的。」
「好罢。」长生垂下头,接话道:「十四
将那买烙饼的摊子告知女鬼,并陪女鬼去买烙饼。她本想给她的殿下带一张烙饼,结果给忘记了,只买了三张,一张给自个,一张给女鬼,一张给殿下的小堂姐。而她自个那张也在值夜时因着饥肠辘辘,吃了个一干二净。她的殿下晓得以后,很是难过,说十四心中只惦记着烙饼,小堂姐与女鬼,都没有她。」
师清漪:「……」
这时候,洛神将这个故事接了下去:「殿下也只难过了片刻,她媳妇下厨给她烙了不同口味的烙饼,她想吃哪一张,便吃哪一张。十四心中没有殿下,但殿下的媳妇心中,只有殿下。」
师清漪抱着长生,笑得快要打跌。
司函:「……」
长生催道:「姑姑,你快接。」
司函恶狠狠地道:「族里的祭司大人晓得以后,十分失望,将殿下,殿下那个可恨的媳妇,女鬼,小堂姐,通通打了一顿,都是些不省心的。」
师清漪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姑姑别打了,好疼。」
长生看向夜:「夜,你接的故事是什么?」
夜思索片刻,道:「夜大夫见小堂姐被打疼了,给她敷了药,小堂姐很快便好了起来。」
长生闻言,笑得甜:「多谢夜大夫。」
师清漪揉了揉长生,轻轻笑道:「那我们被打疼了,夜大夫也不给我们敷药么。」
夜垂下眸子,没有吭声,似是不知道怎么接这句。
洛神淡道:「姑姑会给我们敷药。」
司函冷道:「想得甚美了。」
师清漪笑道:「姑姑长得美,我们才想得美。」
司函被师清漪给的甜糖哄了下,哼道:「全家就数你嘴甜。」
521 了结
第五百一十八章——表演
「我嘴甜不甜并不重要。」师清漪继续给司函送糖:「只要姑姑听了我的话,心里头甜,才是重要的。」
司函伸出手指了指她,无奈摇头,原本严肃的面上难得有了几分喜悦之色。
还好在这一番笑闹过后,长生被以十四为主人公的鬼笑话接龙逗乐了,心情大好,尤其听完夜接上的那一段,虽然只有寥寥数字,但实在是甜到了小堂姐的心坎里去,也不再盼着听什么真正的鬼故事。
夜瞥见长生眼中那璀璨的光,在一旁无声地望着她。
师清漪终于躲过了轮流说鬼故事这一劫,暗自松了口气,多亏洛神在她耳边给她出了这个主意,不然这要真说起鬼故事来,她晚上可别想安睡。
五个人围坐着闲谈,惬意的时光总是流逝得极快,司函起居一向有规律,道:「时辰已晚,该睡了。」
师清漪和洛神站起身来,将之前准备在一旁的被褥取了过来,一一挨着铺好,长生也过去搭把手。
夜盯着这三床整齐柔软的被褥,看了好一阵,长生发觉她目光一直都不曾挪开,忙走到她身边轻声道:「夜,怎么了?」
夜道:「我应睡在何处?」
长生往最边上那床被褥上一指:「你睡在此处。」
夜点点头:「好。」
长生道:「这是专门为你准备的,我晓得你不习惯与旁人同睡,阿瑾她们便给你铺了一床单独的被子与褥单,被子你一个人盖,放心。」
夜道:「我并不担心。」
长生笑起来:「我还以为你方才盯着这三床被褥,会担心有人与你同睡,毕竟我们五人,只准备了三床被褥。」
夜的声音很是平稳,没有任何起伏,道:「洛姑娘与师姑娘定会同睡,而司函大人定然不会与我这个客人同睡,只有三床被褥,是以要么我一人睡,要么你与我睡,只有这两种可能。」
长生听出了夜这番推断里面潜藏的意义,微怔了怔,道:「你早知这两种可能,却不担心,是……是愿意与我同睡么?」
她以前是因为一些原因,与夜同睡过几次,但她那时处在治疗期间,身量尚矮,还停留在以往那个小女孩的模样,神智也没有完全开化。
只是待她身量拔节长高,逐渐恢复正常以后,她再也没有与夜睡在一起的机会。
夜瞧上去总是很孤独,当初会与小小的她同睡,也是由于治疗时会用到一些罕见的药,服用以后,需要夜亲自盯着,以防有什么不适反应。原本夜是坐在床边守着,她觉得夜坐着十分辛苦,哀哀地恳求夜躺在她身侧歇息,夜拗不过她,才勉强答应的。
夜凝了眉,似乎是思索了片刻,回答道:「若你愿意,可以。」
长生心底怦然乱跳,忙道:「我自是愿意的,我愿意。」
夜只是看着她这有些着急,甚至慌乱的模样,没有接话。
长生赶紧定下心神,又向夜解释道:「但是今夜我要和姑姑一起睡。以往我们一家睡在这间地榻房中,也是阿瑾与阿洛睡一床被子,我与姑姑睡一床被子,若是这回我与你同睡,姑姑便只能独自一人,她定会难过的。」
房间就这么大,长生与夜之间的交谈也并没有特地压低了说,里面的每一人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师清漪与洛神彼此对望一眼,师清漪笑了笑,继续整理被子。
司函正解了外衣,坐在中间那床被褥上,她闻言低咳一声,瞪向长生:「胡说什么?此等小事,有什么好难过的?你自去与夜姑娘睡,我也好图个清静。」
长生怎么会不知道她家姑姑是个口是心非的主,连忙走过去,跪坐在司函面前
,道:「姑姑,你莫要生气,我说了今夜与你睡的。」
司函拧眉道:「你不和夜姑娘睡了?」
长生精明地绕过她这句问话,只是软糯地哄她道:「姑姑,你别丢下我。」
司函被她哄得没脾气了,揉了揉她的脑袋:「姑姑怎会丢下你,快些更衣,该睡了。」
长生乖觉地应了一声。
司函继续解衣,长生站起来,走到夜面前,低声道:「这个夜晚对我而言,很是珍贵,我不能丢下姑姑。」
夜自然清楚她是什么意思,道:「我明白。」
长生抬起眸,小心翼翼地打量夜,眸光纯粹极了:「那这回与你同睡的机会,我能存起来,等下一回用么?」
那目光纯到只要被她这么看上一眼,就几乎难以拒绝。
夜道:「能。」
长生心满意足,欣然一笑。
夜风有些凉,洛神起身将房间的窗户关上,熄灭了灯火。
师清漪已经在最左边的被褥处躺下了,洛神轻轻掀开被子,睡在师清漪身旁。她身子侧了侧,伸出手臂,师清漪脖颈微抬,顺势枕在她的臂弯里,身子往她怀里蜷。洛神另外一只手搭在师清漪身上,极轻柔地抱着怀里的人。
司函与长生睡在中间那床被褥处。
夜睡在最右边。
但是三床被褥都是紧挨着的,虽然并没有盖同一床被子,但长生只要转过脸去,就可以看到躺在她边上的夜。
夜闭上眼平躺着,满屋的夜色似将她掩盖了起来。
外头的微光透过窗纱,散落在木质地面上,也隐约勾勒出了夜侧脸的轮廓。
长生就这样在夜色中看了她好一会,这才收回目光,翻了个身子,挽着司函的手臂,整个人黏在司函身上,悄声道:「姑姑,你要做个好梦。」
司函闭着眼,声音很低:「你若是乖乖的,我便每天都是好梦。」
「我会很乖,听你的话。」长生的声音越发软了,只是藏了些许难以察觉的哽咽在里面。
「那就好。」司函满意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长生呓语道:「姑姑,你睡罢,记得定要早些醒来。」
司函听不明白她的话,只是道:「我每日都早起,哪像你这个小懒虫,时有贪睡。睡罢,莫要说话了,免得扰了她们歇息。」
「嗯。」长生眼底含了些湿润,好在夜色正浓,将她的泪花藏了起来,司函也看不到。
地榻房里一片寂静。
长生躺在被子里,心中既满足,又酸涩,同时又敛着几分坚定的决心。
她知道在她睡觉期间,阿瑾和阿洛她们想必还在其它梦场里奔波,以她们的本事,或许就快能够解除梦场的困境,找寻到她。也不知道她睁开眼以后,会不会就能看到真正的阿瑾和阿洛站在她眼前。
眼前的梦场虽看上去圆满,但她绝不能沉溺其中。
她要与真正的阿瑾,阿洛见面,一起回家,去见姑姑。
如果夜也能随她一起去,那就再好不过。
长生闭上了眼,心中思绪翻涌。
一旁平躺的夜终于侧过脸来,在黑暗中望着她。
兆脉底下,师清漪目光沉沉地看着前面移动的队伍,她手中的火折子已经烧了许久,昏黄的光随着她的走动晃了起来。
一路上兆珏几乎没有说话。
如果换做之前的那段时间,兆珏时常会主动过来,问师清漪一些问题,或多或少地提醒她点什么,但这一回,兆珏路上只向师清漪请示过两次,都是问师清漪应该选哪条路走,前一次师清漪向他指明了方向,后一次,师清漪只是
十分简单地对他轻声说:「去目的地。」
她并没有说目的地是什么,但她知道,兆珏会明白她的意思,并领她前去。
兆珏脸色有些灰白,沉默了一阵,这才像是下定决心了一般,回她道:「是,殿下。」
队伍在兆珏的带领下,行进得十分顺利。或许是之前那只金色诡物入了箱,给其它的诡物造成了一定的震慑,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再加上兆脉本就是兆珏的家,在自己家里自然是轻车熟路,畅行无阻。
这一路上的景致,师清漪也十分熟悉,等她跟随队伍,终于走到一扇以脉晶巨石搭建的大门处,她的脚步这才停下,抬头看着那扇门。
这扇门上的脉晶与一路上见到的都有所不同,它更完整,更巨大,几乎是以入云之姿耸立在面前,上面更是雕琢了一些看上去十分繁复的花纹。每一个神官脉都有独属的脉纹,眼前的这片古老花纹,就是兆脉的脉纹。
师清漪知道这紧闭的脉晶门后是什么,却隐约有了些许紧张。
有鱼浅和濯川在,她并不想那么快结束眼前的梦场,但这个场里的藏污纳垢,她得速战速决地清理干净,一刻也不能再拖。
也到了结的时候了。
只是在她清理污垢的时候,并不想让鱼浅和濯川看到。
鱼浅是第一次看到这种脉晶建造的大门,正打量得津津有味,她向师清漪道:「师师,此处的脉晶竟庞大至这般地步,你说越靠近脉息源头,脉晶石的体积便越大,这是快到了么?」
师清漪温言说:「嗯,过了这个门,便是兆脉的脉息源头所在。我们已到尽头,源头之后,也没有路了。」
兆珏的手垂在身侧,一言不发。
兆唁则满目阴沉。
鱼浅欣喜道:「我们这一路上寻找被阻隔的脉息所在,却都未曾瞧见半点端倪。眼下这都到源头了,再无前路,岂不是意味着是在源头处断掉的,只要修复源头,兆脉便能恢复正常?」
「可以这般理解。」
鱼浅道:「那还等什么,我们快些进去。」
师清漪抬手,拦住她:「鱼浅,我有事想请你和濯川帮忙。」
鱼浅笑道:「需要我和阿川做些什么,你直说便是。」
师清漪指向一个方向,说:「你和濯川先莫要随我进入源头,而是守在门口。修复源头是极耗精力之事,我无暇分心,又恐期间有诡物来犯,你们便在门口以捉妖箱阻止它们。」
鱼浅一想十分在理,忙道:「师师你思虑极是,我和阿川会在门口替你好生盯着,你们且放心修复。」z.br>
师清漪说:「我在里头会无法听见你们所言,我身上有你的次鳞,你若需要,便让次鳞发光,我和洛神会立即赶出来。」
鱼浅与濯川都点了点头。
师清漪看向兆珏,兆珏走到脉晶大门前,用兆脉脉主才能掌管的脉印开启大门。下脉之前,兆琮将这脉印交到了他的手中。
随着一阵轰隆巨响,脉晶大门缓缓打开。
在这巨响之中,能隐约听到另外一种哗啦的声音,仿佛是有什么水流从高处坠落,而且这么震耳欲聋的开门巨响,居然都盖不住那水声。
「我们走。」师清漪看了洛神一眼。
她们二人走在最前面,兆珏紧随在后,再是所有带下来的兆脉神官,而兆唁就在这些神官们之中。
除了鱼浅和濯川留在外面,其余所有人都入了脉晶门,大门随即在身后关闭。
火折子的照明十分微弱,师清漪进去后,站定了,抬眸看向眼前那条从上方黑暗处跌落下来的瀑布。
耳边水声哗啦,上
面高不见顶,也不知道这瀑布是从哪里跌落的。
四周地上堆了不少竖起来的脉晶巨石,相互拼接,倾倒,脉晶石与脉晶石之间留有通道,如同迷宫一样排列着,墙壁都是脉晶所造,而整个地面更是由一块平整的脉晶打磨而成。
瀑布的水雾在空中飘散着,地面浮起一层瀑布撞在脉晶上的白雾。
而有意思的是瀑布底下并没有容纳水的水潭或者湖泊,那水流撞到脉晶石地面上,竟透过了脉晶,被脉晶石吸收了似的。
师清漪和洛神并肩而立,回过头来。
「兆唁,你过来。」师清漪笑着向他招了招手。
兆唁听见师清漪叫他,面上犹豫了一会,这才分开神官的阻隔,从人群中走出,一路走到最前面,躬身道:「臣下在,殿下……有何吩咐。」
师清漪笑意和善:「你再往前走一些。」
兆唁皱眉,往前挪了几步。
「可以了。」师清漪满意了:「你回头看。」
兆唁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将信将疑地回过头去,就见兆珏站在她身后,而兆珏的身后,则是所有带下来的兆脉神官。
「臣下不知……殿下是何意。」兆唁道。
师清漪这回也不端着古腔古调了,而是毫不掩饰地换回了现代的说话方式:「我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让你猜一个小谜。你也别紧张,很简单的,我是想让你猜一猜,你哥背后那些神官,会不会给你表演一个原地消失的小节目,助助兴呢?」
兆唁脸色骤变,慌忙回头看向师清漪。
师清漪和洛神站在一起,身后就是瀑布的轰鸣,与腾起的白雾。
洛神面色淡然,师清漪面上则挂着嫣然的笑意。
兆唁浑身紧绷,再度看向那些神官,跟着就见兆珏沉着脸挥了下手,兆珏身后所有的神官在顷刻之间消失无踪,化为一片虚无的空气。
兆唁的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致。
师清漪拍了拍手掌:「你没猜出来,但谜底自己揭晓了。他们真的会给你表演一个原地消失。」
火折子的光晕在她眼中,有些幽凉:「兆唁,你觉得他们这表演,精不精彩啊?还是说你也给我表演一个,再让他们出现一次?」
522 忠心
第五百一十九章——拖延
兆唁不吭声,双肩耸动起来。前面站着师清漪和洛神,他不能进,后面堵着兆珏,他也不能退,只能身子僵硬地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双手攥成了发着抖的拳头。
师清漪问话的时候,语调倒是很轻松,听上去没有半点压迫感:「所以,你这是不愿意表演?」
但兆唁听她说话时的那种反应,却像是正被什么极其可怕的深渊凝视着,浑身发冷。
「你不愿意表演也没关系。」师清漪不以为意,笑着说:「反正就凭你一个人,也造不出刚才那么逼真的兆脉神官幻影,还得你和你哥一起,才能造出那些来。但我看你哥现在好像不愿意,就不为难你了。」
兆珏的面色格外苍白,整个人似单薄的一张纸立在那,风一吹就能将他吹倒。
兆唁回头看了一眼兆珏,脸上蒙上了层厚重的灰败之色,眼珠滑动,目光在四周逡巡着。
「找出口啊?」师清漪盯着他的眼睛:「你也知道的,这是兆脉脉息的源头所在,已经是脉底尽头了,再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我们从脉晶大门进来,还得原路从大门出去,现在大门紧闭,只有脉主的脉印才能将它打开。」
她说着,看向兆珏:「脉印在你哥手里,你再来猜猜看,你哥会帮你打开大门么?」
兆珏迈开步子,径自往师清漪这边走过来,双手将脉印捧着,躬身奉到了师清漪面前。
师清漪伸手接过脉印,向兆珏点头示意,兆珏再度返回了刚才所站立的位置。
「你看,你哥给答案了。」师清漪手中把玩着脉印。
兆唁知道自己已经成了无力挣扎的困兽,梗着脖子说:「我想问……殿下,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些真相的?你们演得很好,我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觉醒的。」
他也没有再和之前一样带什么古腔,而是完全像个现代人一样说起话来,彻底抛却了他的伪装。
「没想到这都当面摊牌了,你还会叫我一声殿下呢。」师清漪说。
兆唁沉着脸:「不管怎么样,你始终是我族的殿下,这是事实,不可改变。我叫你殿下,也是应该的。」
「我族?」师清漪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笑起来。
兆唁:「……」
师清漪也不戳穿他这虚伪的说辞,还是和和气气的:「行,看在你还稍微记得你是「我族」的份上,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一开始出现的时候,就很不对劲,不过你还算聪明,知道以往我从未见过你,更没听过你的名字,根本不会信你,你就没指望我会答应前往兆脉。所以你在说出兆琮伤重,要请我前去兆脉见他后,也没多做纠缠,很快就走了,换了你哥来。」
她的目光落在兆珏身上:「兆珏以前就深得我的信任,我自然愿意跟他说话。你换你哥过来详细解释,我和洛神提出的那些疑问,你哥又都能逻辑得当地说清楚,最后你哥再言辞恳切地跪在石阶上哀求,说出兆脉遭遇的巨变,这么一通操作下来,我又怎么可能不前去兆脉呢?」
兆珏低着眉眼,一言不发。
师清漪再度盯着兆唁:「你处心积虑地要将我们引去兆脉,又因为我们两对姑姑和长生,还有十四实在太过了解,不管怎么样,你都不敢冒险将姑姑,长生,十四的幻影造出来。就算你和你哥见过她们,你哥甚至对她们三人很熟悉,却也远远熟悉不过我们,无论你们造得多像,还是很容易就会暴露出幻影的不对劲,所以你根本就没打算让她们三人的幻影出现,并让你哥找个借口,说姑姑和长生都去千凰亘古了。为了防止我们起疑,你的确做足了准备,但你准备越充足,做得越多,其实越容易引起细节上的不对劲。」
兆唁脸色
铁青:「难道你们一开始的时候,就没有被蒙蔽?」
「那倒不至于。」师清漪笑了笑:「你还是成功骗了一段时间的。这么逼真的场景,什么看上去都和记忆里别无二致,有问题的地方也都被你想尽办法遮掩起来,总得有些效果吧,你也不要太失望。只可惜你哥有些地方没有配合你,凰都那些神官是你单独一个人造出来的,你常年待在兆脉,对兆脉以外的神官并不了解,没有办法很好地造出幻影,导致外面的那些神官死板僵硬,我和洛神问他们话的时候,故意多问几句,他们就卡壳了,反应不过来。你在这个地方有些松懈,难道是以为我平常不怎么和那些神官说话么?」
兆唁皱着眉,似乎是本来就明白自己这个地方容易出纰漏,却又无能为力。他转过脸,阴冷地盯着兆珏,眼神里满是怨怼之色。
兆珏任由他盯着,看着脉晶地面。
「这种时候,你又要怪你哥?」师清漪和颜悦色里带出几分冷意:「是不是觉得如果你哥能够完全配合你,你就能造出更生动的凰都神官幻影,不会这么容易露馅了?」
兆唁不说话。
师清漪哂笑一声:「你在控制你哥行使你的意愿时,不反思你自己能力不够,无法完全控制你哥,反倒怪你哥不配合你?」
兆唁被逼到绝境,也有些破罐破摔,阴阳怪气地说:「殿下,你为什么要相信他?为什么不想他可能本就是我的同谋,是他与我一起策划了这一切,然后他知道败露以后,再对你说,假装他被我控制了,所做的事情都非他所愿,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以求殿下能饶过他一命。」
师清漪似有玩味地觑着他:「你说说看,你说的这些话,你自己信不信?」
兆唁壮着胆子反问:「难道我说的没有道理?」
「很有道理。」师清漪慢条斯理地说:「时刻保持警惕,不轻易去相信任何一个人,在这种尔虞我诈的环境中,当然是不可或缺的。」
「但是——」师清漪话锋一转,话里有话:「这不代表人就要彻底失去相信别人的能力,变成一个时刻冷漠的怀疑者,阴谋论者。如果对方真的是一片赤诚待你,你却处处疑他,将他的好践踏在脚底下,不觉得很让人心寒?」
洛神一直十分安静地听她说话,看着她。
兆唁却听不懂师清漪的弦外之音,脸上只是积着化不开的恨色。
师清漪说:「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他正直,谦逊,知礼,且永远不会背叛。甚至他的弟弟对他恶语相向,百般嫌弃,从未信过他,他也还是一如既往地对他弟弟好。」
兆唁面色越发阴鸷了。
「兆珏就是这种人。」师清漪声音也沉沉的:「我信他,永不会背叛族人。」
兆珏眼底有些潮湿,无声地向她躬了身,双手交叠,行了个大礼。
师清漪看向兆唁:「你这种铁石心肠,从来就感受不到他人好意和温暖的,是无法理解的。」
兆唁咬牙:「他……不过是虚伪,道貌岸然。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好,只是为了让爹爹,让兆脉的那些人看到,他有多么的高风亮节,而我不过是他博得好名声,蛊惑人心,最终稳当地登上脉主之位的踏脚石!」
师清漪摇了摇头,知道他整个人已经彻底扭曲,懒得再和他多说这个,而是说:「你哥当时没有觉醒,以为自己是身在真实的凰都里,周围的一切也误以为是真的,但他有时候会感觉到自己恍恍惚惚,神思涣散,等他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以为自己生病了,还去兆脉的药坊里开了凝神的药。其实在他那些恍惚的时候,都是你在控制着他,他说的话,做的事,都是身不由己,完全是潜意识里遵循着你的意愿,去完成你要达成的目的。你控制他说
谎,控制他来各种试探我,控制他带路,他说让你跟着一起下脉,也是你的意思,否则以你在兆琮心里的位置,没有你哥出面,你根本就没有机会跟我们一起下脉。而这种控制过后,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曾经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总觉得自己容易忘事,只能偷偷吃药。」
「最重要的是——」师清漪顿了顿,说:「你需要控制你哥,和你一起造出幻影。没有你哥,你在这里根本就寸步难行。兆脉的场景还好,你生在兆脉,长在兆脉,每一个场景细节你都熟悉,就算你自己造出来也没问题,而人的幻影是活的,时刻变化,又有七情六欲的情绪起伏,如果要造出生动的幻影,要求比场景要高得多。兆脉的神官们跟你不和,只跟你哥走得近,就算你能经常见到他们,也不可能像你哥那样十分亲密地与他们接触,以至于不熟悉他们的性格,无法造得生动,只有你控制你哥,两人一起,才能将兆脉那些神官幻影造得那样自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点。本来由你哥一个人造也能做到,但你肯定不答应,得自己参与进去,否则以你的性格,会觉得失去了对那些幻影的掌控权,你心里得多慌。带下脉的那些神官都是你和你哥一起造的,于是隐藏了一个麻烦,那就是他们至少需要由你们其中一个人来盯着。」
「所以那时候你让我和他一起跟着出去,就是为了试探我们?」兆唁越听,脸色越暗。
「你控制他来试探我们,我们当然也可以反过来试探你们。」师清漪看上去很有耐心,闲聊似地与他说着话:「我让你们两都跟着出去查探,只留下鱼浅,濯川,还有那些兆脉神官,你却百般推诿,谎称受伤不方便。你或者你哥留下,你都能接受,就是怎么也不肯两个人一起走,不就是因为如果你们两都走了,那些兆脉神官离开你或者你哥的视野,就会立刻在鱼浅她们面前消失不见,怕引起她们的怀疑么?」
兆唁明白自己之前在师清漪面前,早已经露馅了不知道多少回,偏偏师清漪还能一直在他面前演戏,现在回想起来,他只有无尽的懊悔,恨自己没能早点发觉。
「除了幻影,还有凰殿。」师清漪笑起来:「你对你哥的控制是有限的,控制会消耗精力,你为了不被分掉太多精力,基本上只能将最重要的部分,也就是兆脉,与你哥一起合作,所以兆脉外面那些神官由你而造,才会那么呆板。但是你知道我们肯定要回凰殿拿武器,凰殿是必须造的,而你从来没去过凰殿,要是你自己来,里面只能是一片空白,你甚至都不知道凰殿进门以后是个什么摆设,凰殿只能让你哥帮忙。但你又没办法完全控制你哥,于是造出来也不尽人意,很多疏漏,乍一下看个大概还好,只要仔细进去一瞧,肯定能发现不对劲。你就只能伪造起火,放出浓烟,将凰殿里面的视野变得模模糊糊,看不分明,企图蒙混过关。」
兆唁听到这,眼中恨极了:「只怪他对你太忠心!凰殿是你的地方,他被我控制去造凰殿内部,潜意识却一直在抵抗,认为将凰殿的细节恢复,是对你的不敬,所以我也只能将就地造出那么个玩意,不放火的话,根本没办法继续进行下去!」
师清漪看向兆珏,眼中也微黯起来。
梦场对梦主打扮的伪装,除了布梦人,还需要一个熟悉的梦主参与。
难怪她的袍子上也有遗漏,少了的金羽绣线,还是她自己补上的。
兆唁从没有近距离接触过她们,不可能熟悉她们打扮的细节,只有经常见到她们的兆珏才能做到。原来是因为兆珏潜意识一直在反抗控制,对衣着和红眸的伪装才会出现错漏。
师清漪下意识看了下手腕,却是空的,她说:「可惜没有表,不知道我刚才说了多久,我说了那么多,应该有一段时间了吧。」
洛神冷眸瞥向兆唁,在旁淡道:「嗯,好一阵了
。你近来与我说的话,除了在气泡中那次之外,远不及这回与这人说的多。」
兆唁被洛神眼中那股寒气看得浑身哆嗦了下。
师清漪感觉到洛神话语里藏着的小情绪,从后面轻抚了下洛神的背,悄声哄她说:「这不是特殊时候么,我也没办法,我给你……补上。」
她低咳一声,看向兆唁:「我手表在哪?你有没有拿着,看看拖延了多少时间。」
兆唁眼睛睁圆了些:「……」
师清漪心里透亮,说:「你也别惊讶了,我当然知道你问我怎么知道这些真相的,是你在故意拖时间,就想配合一下,看看你得等多久,才能等到你想等的。不然我为什么跟你说这么多话,我闲得慌?我直接先上去揍你一顿,你不就老实了,反正我都懂了,至于你懂不懂我发现真相的过程,又跟我有什么关系,重要么?有这时间,我还不如和洛神说话。」
兆唁:「……」
他之前那些阴阳怪气霎时消散不少,是真正地感觉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惧,支支吾吾起来:「殿……殿下。」
师清漪毫不在意,摆了摆手:「你也别殿下了,不想叫还非得勉强自己。」
兆唁:「……」
「看来你等的还没来啊。」师清漪清清嗓子,狡黠的眸子瞥向兆唁:「那我继续说,恭喜你,又能拖延一阵了,开心么?」
523 喂药
第五百二十章——朋友
兆唁所有的心思都被师清漪准确地拿捏住了,根本无处遁形,又没有退路,眼见着是越来越慌。
「趁着你等的那位朋友还没有来,我先给你见一下你的另外一位朋友吧。」师清漪侧过脸,朝洛神示意了下。
洛神点点头。
师清漪又看向兆唁说:「你是不是有段时间没有得到你另外那位朋友的回应,联系不上,还怪想她的?没关系,现在你就可以和她打个招呼了。」z.br>
兆唁几乎感觉自己正被一股子看着轻轻柔柔,实则带着摄人冷压的气息掐着脖颈,几乎难以呼吸。
师清漪说完,抬手去解自己的金羽绣线孔雀蓝毛袍子,洛神伸手拦住她,道:「冷,我来。」
这里已经到了兆脉的脉息源头,有瀑布落下,温度的确比兆脉其它地方要低上不少。师清漪正要说话,洛神却向她摇了摇头,师清漪拗不过她,只得松开了手。
洛神眉目寡淡地拆开自己身上披着的银色狐裘系带,将那银色狐裘拎高了,提在手里,往身后走了两步。
跟着,她对着那片空气做了一个披上银狐裘的动作。
那个位置刚才分明看着什么都没有,现在银狐裘却稳稳当当地披在那里,平整且立体地垂落了下来,仿佛那狐裘底下正有一个完整的人形将它撑着,而且从那狐裘肩部的高度来看,这个人形还是比较高的。
但是谁也看不见那狐裘底下人的存在。
兆唁看到这一幕,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满盘皆输,颓丧地垂了头,手上攥出青筋。
银狐裘空荡荡地悬空了,一动不动,看上去十分诡异。
师清漪之前其实只能通过洛神的告知,才了解到布梦人被洛神抓住以后,一直都被迫跟随在洛神的身后。她也不知道洛神究竟用了什么办法,能做到一路上牵引着布梦人,并使其听不见声音,还无法言语,只有眼睛能视物,就像是一个傀儡似的。
她更看不到布梦人所站立的具***置,只有洛神能准确地掌握这些。
本来师清漪是打算取下自己的袍子,再交给洛神去给布梦人披上,布梦人看不见,但衣服可见,只要给布梦人披上衣服,布梦人自然无处遁形。反正布梦人现在任由摆布,在身上披件衣服,就跟在商场那些模特模型上穿衣服一样简单。
「你的这位朋友和那些怪物一样,是隐形的,要请出来的话,还真有些麻烦,不过这样一来你就能看见了。」师清漪抬手指了指布梦人,对兆唁说:「反正你要延时间,需要和她叙叙旧么?但她现在说不出话。」
兆唁牙关紧咬,哆嗦起来。
「不过洛神能松开一定的束缚,让她恢复说话。」师清漪说:「只是我也不确定,洛神她愿不愿意帮你这个忙,给你个和朋友叙旧的机会。」
洛神冷道:「不愿。」
兆唁:「……」
「你看,洛神不愿意。」师清漪憋着笑,觑着兆唁:「那我也没办法。只能我来帮你拖延了,我也不清楚这位布梦人的长相,没听过声音,只知道她是个女的,你见过她的面容么,她叫什么名字?」
兆唁听她十分准确地说出布梦人这个词,几乎是绝望的:「你明明什么都知道,还要装模作样骗我?你都已经抓住了她,布梦人和梦场的相关规则想必早就逼问出来了,还会问不出名字?」
师清漪摇头,面色纯善又真挚:「这你就误会了,我还真没问过她。我们得赶路,暂时不方便让她开口,否则她叫嚷起来,岂不是提前被你发觉了。我和洛神很久以前是经历过梦场的,早就明白梦场规则,并不需要问她。」
兆唁脸色越发灰白:「你
们……经历过?」
师清漪目光凉下来:「只可惜你背后的朋友看来并不知道这一点,才会和你费尽心思布置这么一个梦场。」
兆唁听完,突然觉得自己可笑之极。
这一场,算是白忙活了。
「布梦人的名字是什么?」师清漪重复了一遍。
「……我不知道。」兆唁垂着头,像是都放弃了,交待说:「我根本就不认识她,只是临时安排的合作关系,我也看不见她。如果她要和我沟通交流,就会直接走到我身边,拍一下我,我就知道她过来了,反正她会隐形,在哪里都畅通无阻。」
师清漪说:「果然,你有一次低着头睡觉时,嘴巴却在动,看着像是在呓语说什么梦话,实际上当时你旁边其实是有布梦人的。」
兆唁沉着脸:「……是。」
师清漪轻啧一声:「我给你晶碎的时候,用炫瞳看了你的手腕,你手腕上有两道墨线,一道红线,这是梦主才有的三线。你和我们一样,明明都是梦主,但你有布梦人主动给你帮忙,在梦场里的权限,就是要比我们这些梦主多很多,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呢。」
兆唁听师清漪说羡慕他,仿佛听到了一个什么极其可怕的鬼故事。
他知道师清漪在开玩笑,但在那看似云淡风轻的玩笑之中,他只能感觉到无形的恐惧。
师清漪说:「你当年也在凰都,原本这个梦场里的一切,都应该依照当年记忆里的事件发展,但是你和布梦人介入了,发展的轨迹就开始沿着你们的安排进行转变。你有当年与我们一起身在凰都的记忆,而布梦人有梦场的最高操控权限,你们通力合作,对梦场里的场景进行了修改变化。」
她看向兆唁,接着说:「其实当年的兆脉,并没有梦场里出现的这些变故,也没有断过什么脉息。梦场里的兆脉,不过是你和布梦人一起,在原来记忆里的兆脉基础上,加工过的场景,故意篡改成了现在这副情景。我们刚下兆脉时,地上的血迹,也是你和布梦人凭空添加的,实际根本就没有什么人下过脉受过伤,会设置那些血迹,也不过是要将我们往有血迹的方向上引导,后面我没走带血迹的路,你们让那些隐形的怪物迫使我们改变路线,最终还是走了带血的那一条。原本像我们这样的梦主,最多只能做到还原记忆里真实存在的一切,如果回忆不到位,有些细节不够精细,在仔细回想起后,的确是可以继续完善,让梦场里的场景和物品等更加趋近于当年的本来面貌。我穿的衣服,有片绣线金羽没有到位,我可以补上去,但也得是曾经那里有一片金羽才行,不能凭空产生,兆脉没有酒,我们这样的梦主也无法凭空造出酒来。但是你不一样,你有布梦人愿意帮你,我能不羡慕么?」
师清漪虽然是在说笑,但里面的确有些隐藏的怨念,轻哼一声:「但凡布梦人也愿意帮我,当时和我洛神想要喝酒的时候,就能造出本不存在的酒来了。」
气泡里两人的交杯酒,也不至于只能假装有酒,喝个空气了。
洛神垂下眸来,眼底隐有笑意。
兆唁:「……」
师清漪说:「你和布梦人修改了场景设置,也修改了兆脉幻影的初始状态。兆琮和那些兆脉的神官都是你控制你哥造出的幻影,在梦场开始的时候,你就给他们一个设定好的虚假状态,他们不过是你放在舞台开场时,任意设置的演员,你让他们在出场的时候就受伤严重,并让他们脑海里产生了兆脉底下有许多危险的东西等不真实的认知。你的演员幻影在初始设定上就是处于被蒙蔽的状态,以为真的曾在兆脉底下受到了怪物攻击。作为梦主,本来没办法去干涉甚至是设定他们,如果当初记忆里幻影没有受伤,现在梦主要让他受伤,就只能通过实际揍他一顿,但是你这
个梦主,有了布梦人的协助,就可以强行进行设定,给幻影的记忆里灌输设定好的错误认知,甚至操控幻影问出你想知道的问题。」
她瞥了一眼布梦人的所在,悬空的银色狐裘正一动不动,对兆唁说:「你给你爹兆琮的设定,也很有意思。兆琮是六翼,原本你只要设定他在脉底受重伤就行,我们还是会下脉查看的,但你偏偏设定他的幻影在梦场登场时,是六翼尽折的状态。你让兆琮没有翼,是为了报复他吧?兆琮以羽翼为傲,而你就是要在梦场里借由布梦人的能力,将他踩在脚底,看他那副狼狈不堪,失去羽翼的丢人模样,羞辱他,让他生不如死。」
兆唁牙关紧咬,半晌才吐出一句:「他……活该。如果他真的能六翼尽折,那才是真的好,可惜啊,我也只能在梦场里做这样的美梦。」
师清漪看了兆唁片刻,迈开步子,气定神闲地向兆唁走去,一直走到了兆唁面前。
兆唁面色骇然,没想到她会走过来,生怕她会真的如之前说的那样,突然出手揍自己一顿,忙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你躲什么?」师清漪笑:「怕我揍你?」
兆唁:「……」
师清漪和和气气的:「现在不是揍你的最佳时候,我等以后时机合适的时候,会动手的,你别着急。」
兆唁:「……」这位殿下其实是魔鬼吧?
「拿出来。」师清漪一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掌心朝上,向他伸出手来。
「什……什么?」兆唁一脑门的冷汗。
「「耳朵」,在你身上。」师清漪上下打量着兆唁,说:「布梦人得要「眼睛」和「耳朵」才能窥看全局,稳定地掌控梦场。之前我和洛神在兆脉房间里时,耳朵就藏在房间某个不起眼的位置,但是洛神发现了,我们就故意说要等姑姑从千凰亘古出来,才会下脉,看看是不是真的被偷听了。布梦人用房间里的「耳朵」听见以后,会告诉你,你再控制你哥进来几次三番的试探,最后还让我用灵羽请示姑姑,你和布梦人再伪造一个姑姑传回来的灵羽假消息,就为了催促我们尽早下脉。但是下脉以后,我们只知道「眼睛」挂在高处黑暗里,却没发现「耳朵」。」
她瞥向兆珏:「总不会在兆珏身上。你虽然控制你哥,但他也有清醒的时候,如果被他发现身上带着奇怪的东西,肯定会告诉我。「耳朵」当然只能藏在你身上了,你随队伍一路前进,是最佳的窃听位置,不是么?」
兆珏一直保持沉默。
兆唁认命似地在怀里摸索了下,摸出一个小小的海螺,大概只有眼球大小。
每个布梦人投放在梦场的「眼睛」和「耳朵」的模样都不相同,师清漪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海螺形状的「耳朵」,饶有兴趣地伸手去接。
兆唁的手抖得厉害,缓缓将海螺放在师清漪手上。
师清漪面上笑了笑,一手接过海螺,在接住的那一刹那,她突然倾身向前,将那海螺抛下。
兆唁大惊失色,立刻就要躲开,但师清漪的动作快如闪电,顷刻之间她的右手手指就捏住了兆唁的脸颊,手指上下错位用力。只听咔嚓一声,兆唁的上下颌被迫分开,师清漪另外一只手紧随而至,往兆唁喉咙口扔了一个细小的东西,接着她攥着兆唁的脑袋,往后一抬。
兆唁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等他反应过来,那东西已经滑入他的食道,下了肚。兆唁连忙弯下腰,用手去抠自己的舌根,想通过干呕将那不明的东西吐出来,只可惜干呕了许久,都是徒劳。
师清漪捡起地上的小海螺,拍了拍,收了起来:「别吐了,吐不出来的。」
兆唁简直疯了,面色涨得跟猪肝似的:「你给我喂了什么!」
师清漪语气淡淡
的:「没什么,就喂了点药。」
「什么药!」兆唁攥着自己的脖颈:「那是什么药!」
「我有个朋友擅蛊擅毒又擅药,你觉得会是什么药呢?」师清漪眼底冰冷,转身往回走。
兆唁面色骇然,停留在原地,根本不敢跟上去。他怕极了,嘴里几乎是神经质地喃喃着:「你的背包都被我拿走了,你哪来的药,你就算有,也拿不到的,不可能,你……你在骗我。」
师清漪笑了:「这么重要的药,我当然随身携带,怎么会装在背包里。我和洛神身上其实都还穿着现代的衣装,这点你不是清楚么,现在身上的装扮都是障眼法,我原本带在身上的药,为什么不能拿出来?」
兆唁再也无法自我欺骗,哀求道:「殿下……殿下,殿下饶命,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兆珏看着兆唁痛苦的模样,紧紧闭上了眼。
「你暂时不会死的。」师清漪提起死这个字,语气还是轻飘飘的,甚至于十分和善:「要是你表现好,我会考虑让你活得久一点。毕竟你还是有用的,否则你也不会在这拖延时间,就为等那位朋友来救你吧?要是你没一点用,你朋友也没必要救你。」
她话锋又转开了:「不过你要小心,如果你现在正在等的这个朋友,知道你已经被喂过药了,而你的朋友又不知道是什么药,万一你朋友疑心病比你还重,怕这药有什么麻烦,说不定会把你杀了。你可得警惕一点,千万别说漏了嘴。」
兆唁:「……」
他浑身都在抖,似乎师清漪猜测的,都是对的。
师清漪垫了垫脚尖,闲适地四处张望:「你说你朋友会不会已经来了,躲在哪里,然后刚才我们说的话都被你朋友听见了?要是这样的话,对方肯定就不会救你的。」
她眼神幽幽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对我也就没用了啊。那我留着你干什么呢?」
「没有来,还没有来!」兆唁是个识相的,顿时明白了师清漪的目的,哆哆嗦嗦地说:「殿下!如果来……来的话我会知道的!」
「你知道?」师清漪微微一笑。
兆唁被她这微笑吓得不行:「那个人来的时候,会……会伴随有一种细微的撕裂声音。」
524 阿珏
第五百二十一章——真相
「细微的撕裂声?」师清漪继续问:「还有呢?」
「……没有了。」
师清漪唇边敛着的笑意温度有些低了下去,没有说话,只是再度瞥了一眼兆唁。
「真的,真的没有了。」兆唁被她这一瞥,面色更是恐惧起来:「殿下,我没有骗你。那个人在梦场里的时候,每次都来得很突然,就只能听到一种撕裂的响动,而且那声音非常轻,不注意听的话根本就听不见,然后那个人就站在我身后了,我甚至不知道到底是从哪里出来的。」
师清漪沉吟片刻,说:「那对方是男是女,长得什么模样,大致是个什么年纪,什么名字,这些最基本的信息你总该知道?你总是要见对方的。」
「我不清楚。」兆唁无法判断师清漪究竟给他喂了什么药,正是胡思乱想却又不敢发作的时候,回答的声音一直控制不住地在抖,却还是得硬着头皮说:「我对那个人基本上一无所知,根本叫不出名字,也不知道对方的性别。每次出现的时候,那个人身上都裹得严严实实的,脸也被遮住了,还戴着手套,你刚也说万一对方疑心病比我还重,我承认,我是有疑心病,但那个人疑心病比我……重多了,实在过于谨慎,半点都不肯泄露。」
他怕师清漪不相信,又说:「殿下,我说的句句属实,绝不是我不愿说,在这卖关子,而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师清漪笑眯眯的:「你放心,我相信你。你本来就是个自私的人,凡事都会从自己的利益出发,你可以背叛族人,当然也可以背叛你的合作者。你被灌了药,为求自保,现在想要表现得听话一点,换取活命的机会,我都可以理解的,又怎么会怀疑你呢?」
她语气明明听上去让人如沐春风,但兆唁仿佛迎面接了无数尖锐的刺,每一根都扎在心口上:「……」
「再说了。」师清漪声音和煦地继续:「如果我是你那个合作者,我也会把自己的身份隐藏得越秘密越好。毕竟你是个叛徒,指不定哪天落到对手的手上,稍微被教训一下,你就会将你合作者的老底抖落出来,那个人在你面前把自己裹得跟个粽子似的,实属正常。你别紧张,关于你交待的这些,我绝对信你。」
兆唁又被刺扎得千疮百孔的,半点被相信的喜悦也感受不到:「……」
洛神站在师清漪身侧,安静地看着师清漪将兆唁怼得哑口无言,唇边的笑似有似无地泛起来。
在师清漪与兆唁周旋的时候,如没有必要,洛神基本上不会吭声。
这种等候在一旁的时间,照理来说应是十分枯燥的,但她就是能这样看师清漪看上许久,看师清漪举手投足之间的气定神闲,运筹帷幄,看师清漪眼中的星光。
她觉得有趣。
「但是那个人总要与你说话,沟通的。」师清漪对兆唁说:「从声音里,也听不出男女?那个人的声音难道是经过了什么特殊处理,你才无法确定?」
兆唁深知师清漪的本事,现在他暴露了,又被喂了药,在师清漪面前顽抗无异于以卵击石,于是他看上去越发老实了些:「那个人的声音是听上去很奇怪,有些尖细,还带着点沙沙的感觉,从声音判断不出性别,应该是擅长变音伪装。」
师清漪凝眉不语,过了会说:「布梦人的能力主要体现在梦场掌控上,但之前那些怪物真实存在,显然是从外面放进来的,尤其是那只金色品阶的怪物,布梦人无力操控,你也做不到,它们只能是你那个朋友豢养的。对方用什么办法操控它们?」
兆唁摇头:「……这个,我不知道,而且那个人手底下那些怪物全都看不见,就更不明白操控方法了。」
师清漪的眼睛眯起来:「你不知道
?那看来你也没什么能知道的了。」
兆唁是个真小人,在生死攸关的选择面前,他可以为了活命,毫不犹豫地自己主动将尊严踩在脚底下,战战兢兢地说:「殿下,我对你还是有用的,我……我还有用。」
「说说看,你还有什么用?」师清漪眼角微挑,瞥向他。
「虽然有些我是不了解,但殿下你可以问我别的问题,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愿意告诉殿下!绝不会有半点隐瞒!」兆唁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我……我还是知道不少的。」
「行。」师清漪饶有趣味地问:「我是有几个问题要问你。我们当初进梦场的时候,携带的背包等物品呢,放在哪里了?」
兆唁慌忙说:「在我的房间里放着,待会只要殿下你出了脉,就能去拿回来。」
「你没动吧?」这里面,师清漪最担心的其实还是她和洛神的手机:「你如果动了,我把你脑袋拧下来。」
兆唁:「……」
他吓了一跳,老老实实的:「我没有……我不敢动,殿下放心,全都完好无损。」
师清漪这才笑了:「那就好,你脑袋还能暂时留在脖子上。」
兆唁:「……」
师清漪冷不丁地再问一句:「千凰亘古里到底有什么,让你们这么费尽心思地想要进去?」
兆唁原本低着头,这下连忙抬起脸来,似乎没防备师清漪会问出这个问题。
师清漪哂笑:「千凰亘古不就是你们这回建造这个梦场,引我们下脉的最终目的?你在梦场里,将兆琮的幻影设置成羽翼尽毁的状态,除了为了羞辱他以外,还因为千凰亘古的深处有复翼的可能,以此为契机,控制他向我打探千凰亘古。我对兆琮一向看重,如果我真的被梦场蒙蔽,见他羽翼被毁,为了救他,你觉得我有可能会对兆琮透露一些千凰亘古的相关。至于复翼不复翼,也不重要,反正是假的,你无非就是想多了解一些千凰亘古的情况。」
她笑意更凉了些:「至于你联合布梦人,将兆脉伪造成脉息被阻隔的情景,不也是为了千凰亘古?」
兆唁双手相互攥着,不敢吱声。
师清漪说:「我们这一路走过来,都没有看到脉息被阻隔的地方,那么也只能是这里的脉息源头出了问题,那我唯一的选择,只有修复源头。千凰亘古神息分至各脉,兆脉作为其中的重要分脉,它的脉息说到底还是源自千凰亘古,所以现在我们所见的这个兆脉脉息源头,肯定会有与千凰亘古连接的某种特殊通道,不然神息也分过不来。如果我不知道这是梦场,还以为是真实的,就会为了修复脉息源头,而去尝试打开这个连接通道。」
她的眼中是看透的清明:「修复的时候,我虽然不会让你们在旁边围观,但布梦人挂了「眼睛」在兆脉,你们照样还是能看到这通道是怎么打开的,开启的位置在哪里,需要什么条件等等。你和兆珏都没去过千凰亘古,与兆脉相连的这个通道你们不知道,也就搭建不出来,但我是清楚的,而我又是梦主,一旦我要准备开启,就会根据我的潜意识逻辑进行补全,在不知情之下,自己将这个通道和打开方法暴露出来。千凰亘古是族中隐秘,你爹兆琮翼阶高如六翼,最多也只能进入其中的第一境,你更是连千凰亘古外围都无法进入,但你是兆脉的人,能进入兆脉,于是你就想从兆脉下手,用这种迂回的手段找出进入千凰亘古的方法,不是么?」
「……是。」兆唁再度将脑袋垂低了:「都瞒不过殿下。只是我的确不知道千凰亘古有什么,是那个人要进去,不是我,他只是利用我而已,我们相互合作,各取所需。」
「看来你对那个人用处的确很大。」师清漪眼中对他的厌恶这回毫不掩饰,冷冷一笑:「毕竟我族民风
淳良,一向最重忠诚,就算曾经出过几个败类,在那洗罪台上走一遭,却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泄露过凰都所在,这是最基本的底线。要找一个能够带人进入凰都的叛徒,实在是难上加难,古往今来,恐怕也就只有你了,你还真是独一无二呢,能不对那人有用么?」
兆唁:「……」
「我现在还有个大问题,有些想不明白。」师清漪说。
「……殿下请问。」兆唁为了能够活下去,脸也不要了,赶紧接话。
师清漪眸光锁着兆唁:「你们要去千凰亘古,必须得先进凰都。凰都幻阵多变,出口用过一次,就会消失,而入口更是变幻莫测,你在外这么多年,一直到了如今,也没找到回去的入口。于是你就借这回进入梦场的机会,控制你哥向我打探回凰都的出入口。不过你我都知道,不管是出还是进,必须得经过幻阵,而如果要穿过凰都幻阵,必须要展翼才能通过,就算是能带外人进来,队伍里至少也要有一名凰都的族人展翼,但是兆唁你是——」
她顿了顿,才说:「无翼的。」
兆唁面色陡变。
师清漪说:「你刚出来的时候,身上没有悬挂羽牌。羽牌是翼阶的代表,神凰之中,因为天生缺陷,偶尔是会有一两个无翼的族人诞生,这种情况是无法领到羽牌的。你本就无法拥有羽牌,却又怕别人看不起你,才会向我谎称你是神官,但是羽牌丢了。」
兆唁的面色越发阴沉了起来,呼吸一下一下,拖得很长。
仿佛这是落在他身上的最大阴影。
他可以为了苟活下去,坦白交待,但在听到这句「无翼」的时候,面容几乎是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扭曲。
师清漪观察他的面色,接着说:「幻阵绝不会出错,阵中没有族人展翼,断然不可能通过。你无翼,按理就算知道入口打开了,你也过不去幻阵,那个人又怎么会这么看重你,让你带路?最重要的是,出口也需要有人展翼,你当年又是怎么离开凰都的?」
兆唁的手开始颤抖起来。
师清漪往前走了几步,看向兆珏。
兆珏脸上的痛苦已经无法掩饰。
「兆珏忠诚,更有原则,这一点我绝对信他。」师清漪看着兆珏,话却是对兆唁说的:「你离开凰都没有获得姑姑的同意,他就算再疼爱你这个弟弟,也不可能为了让你出去,在幻阵中为你展翼。但现在的情况却是,你们兄弟俩当年都离开了凰都,走到如今,参与了这次梦场的搭建。如果说那个人利用你,是因为你能控制你哥,但你的这种控制应该是只能局限于梦场才对,离开梦场就没用了,又怎么可能在真正的现实中控制你哥展翼,毕竟你哥他……」
她说到这,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眼中满是凄凉与悲悯。
兆珏这时却笑了起来,豁达道:「殿下,无妨。我早已清醒,知晓真相,殿下不必顾虑我。」
他和兆唁现在所用的熟稔的现代说话方式并不一样,仍是古调。
师清漪叹息一声,低声说:「毕竟兆珏他在现实中,应该是无法自由行动,失去了自我控制的意识才对。我在接兆珏的夜明珠的时候,看了他的手腕,他手上的三线和我们都不一样,既不是活着的梦主,却也并非死去的半主,属于三线中有所缺失,介乎两者之间的一个状态。而梦场之中,原本只有幻影才能被控制,真实存在的人是不可能的,除非这个人在现实中失去了意识。正因为你哥在现实中没有自我控制的意识,兆唁你将你哥带入梦场,才能在梦场中去控制他。」
兆唁的拳头再度攥紧了。
兆珏也只是立在那里听着,整个人身上蒙上了一层说不清的凄冷气息。
「梦主的本相是活人,半主的本相是
死人,而如果要介乎梦主和半主之间,那么这个人在现实中的本相,应该是没有真正死亡,却又失去意识,那么最有可能的本相应该是……植物人。」师清漪猜测的真相是沉重的,以至于她的声音越发轻了,说出了其中矛盾之处:「既然如此,那出了梦场,兆唁你又怎么可能控制得了兆珏?可你是无翼,如果不控制兆珏,你对那个人根本就不可能有用,更何况兆珏在现实中没有意识,根本无法展翼才是。」
这时候兆唁却几乎是目眦尽裂,吼道:「谁说我无翼!谁说的!所有人都看不起我是无翼,认为我是兆脉的耻辱!兆琮那个家伙更是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哪怕一眼!」
他浑身几乎是神经质地哆嗦起来,看向兆珏,既恐惧,又有着一种诡异的畅快:「我是有翼的!我有翼!而且我的翼阶还很高呢!」
师清漪观察他的反应,猛地猜到了什么,双肩微抖起来。
她眼中的眸色由淡转红,眼看着梦场对她眼睛的伪装再也遮不住,眸中的血色很快就要弥漫上来了。
洛神看到了她情绪的剧烈波动,快步走到她身旁,低声道:「清漪,静下心来。」
师清漪的眼神沉沉的,死死地盯着兆唁。
她终于知道了真相。
再也无法稳住心神。
兆珏向她躬了身,颤声道:「还请……殿下饶过阿唁一命。」
「原来你哥他的本相……根本就……不是什么植物人。」师清漪看向兆唁,一字一顿地说:「这种时候,他还再次求我饶过你。但是你这个……这个畜生,你配吗!」
兆珏眼底隐有泪花,不再接话。
兆唁彻底疯了,向兆珏道:「不用又在我面前假惺惺地为我求情了!收起你这副虚伪的嘴脸!」
师清漪双目血红,扫向兆珏:「……你听到了没,他不值得。」
话音刚落,她已经抬手凝出一支金箭,那金箭没有丝毫犹豫,直向兆唁掠去。箭尖撕开空气,带起莫大的悲愤,顷刻就到了兆唁面前,往他的眼睛而去。
兆唁几乎感觉那箭尖转瞬就到了自己眼前,快要逼近自己的眼球,这一刻他什么都没想,之前的隐藏都已经散去,几乎是发自本能地一抬手,而他身后的兆珏立刻随着他这一动作,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只见四周的昏暗空旷被金光所照亮,兆唁的身后张开了巨大的六翼光羽。神凰在展翼时,自身的战斗力到达顶峰,这一展翼,兆唁勉强凝出六支金箭,形成一道窄盾,抵住了师清漪那支金箭的箭尖。
但师清漪的金箭力道太过决绝,虽然被挡住,不至于穿过眼睛戳进兆唁的脑子,兆唁却也难以抵挡,一路往后退去,最终身体狠狠一撞,被那金箭的力道压在墙上。
只听一声崩裂之声,兆唁身后的墙壁更是碎裂,坍塌出一个大坑。
师清漪五指张开,控住了那悬空的金箭,目光根本就没有看兆唁,也没有看那原本不应该存在于兆唁背部的光翼。
她看的,是兆珏现在显现出的本相。
此时此刻,兆珏腰部以下全没了,只剩下上半边的残躯,趴在兆唁的背上。他的双眼紧闭,整个人已经趋近于虚化透明的状态,与通透的光翼一样,正缥缈地悬在兆唁的身后。
那六翼与其说是兆唁的,不如说还是兆珏展开的。
兆珏已经没有任何意识,他的那半边身体就像是成了兆唁的赘生物,两个人融成了一个诡异的融合体。
比起直接的死亡,这种毫无尊严,且残酷的残存方式,才是最为凄惨的。
洛神也瞧见了,垂下眸来,一时不忍去看兆珏那副模样。
「为了夺翼,你居然……炼化了你哥。」
师清漪呼吸加重,心口剧烈起伏着,盯着兆唁,她浑身似萦绕着一股似有似无的黑气,抬手又是两道金箭掠去:「我不留你。」
兆唁感觉到她凌厉的杀气扑面而来,惊恐地睁大眼:「殿下你不能杀我!你要是杀了我,他就也会跟着我一起死去!至少,至少他现在还算是活着的!」
师清漪眼底的血色冷漠极了,看不见半点怜悯。
她的金箭箭尖带着锐利的倒钩,只在一瞬之间,就这样分别穿过了兆唁的膝盖。
兆唁被师清漪的金箭钉在墙上,双腿血流如注,顿时撕心地哭嚎起来。
师清漪抬手再凝一箭,而就在这时,她歪了下头,听见了空气中响起了一种十分轻微的咔嚓声,像是什么东西被撕裂了,而那撕裂声就响在了兆唁身边。
洛神目光一冷,白袖在空中如鹤羽一般掠过,瞬间朝兆唁所在的位置而去。
师清漪也紧随在后,她那新的一箭,刺向了兆唁的胸膛。
兆唁再度惨叫一声,而与此同时,就见半空中被撕开了一个口子,从那口子里面闪出一个浑身裹着黑色袍子的黑影,将兆唁的身体一扯,从那墙壁上扯了下来,揽在怀里。
洛神伸手,朝那人的手臂抓去。
她的缚鬼手早已登峰造极,这一抓,世上几乎难有敌手,但那人身形诡异无比,居然转瞬躲过了。中文網
洛神瞥见他手里的东西,转而扣住他手腕,猛地一折,那人的手腕如蛇一般缩回去,但那手里的东西却掉了下来,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锐响。
525 穿貂
第五百二十二章——裸奔
师清漪那一箭直接穿透了兆唁的胸膛。
兆唁被那黑袍人扯下,脑袋低垂着,吐出的血染红了下巴,一滩烂泥似的委顿在黑袍人的怀中。他背上趴着的兆珏残躯依旧是呈半透明状态,双目紧闭,但是六翼没有像刚才那样展开,而是尽数垂落了下来。
师清漪既然说了不留,就绝不会留,出手时瞄准的就是兆唁心脏的位置。
这样丧心病狂的畜生,连对他那么好的亲生哥哥都能炼化,还有什么是做不出的。一旦他逃离梦场,去到现实之中,他如今又能操控光翼,合作者如果到时候成功利用他进入凰都,整个凰都只怕要被搅得天翻地覆,甚至整个族人都会被拉着一起陪葬。
黑袍人从洛神手中脱开身,似乎也不打算多做纠缠,一把抓着兆唁的身体,犹如丢麻袋一般先将兆唁丢进了那道口子里。
跟着他自己快步往口子处退去。
师清漪和洛神相继跟上,几乎就在他背后。
她们两的速度本就迅捷如电,但那黑袍人的速度更是快得骇人,移动时犹如闪烁的瞬影。
洛神伸手再抓,这下扯住了那人的黑袍,那人的身形被黑袍牵扯的力道阻碍了下,速度稍缓,师清漪趁此机会凝了金箭在手,朝那人离得最近的一条手臂扎去。
金箭瞬间入了那人手臂,这样的钻心剧痛,那人却连吭都不吭一声。
金箭的前端一部分卡在那人手臂的肉里,而师清漪用力握着金箭的羽端,去阻止那人的进一步前进。那人被金箭控住,回过头,露出黑袍底下蒙着严严实实的一张脸,上面两个黑黢黢的小洞,只是这两个小洞比眼睛更小,一时也看不出他眼睛的模样。
那人瞥向师清漪的金箭,居然握住那金箭的箭身,猛地一拔。
那金箭的倒钩带起淋漓鲜血,飞溅出来,那人浑然不觉,只是攥着金箭往师清漪那边一甩。
师清漪握着金箭的羽端,只感觉一股无比狠戾的力道被金箭送了过来,手臂发麻,震得往后退了一步。那人松开金箭,扯住了自己的黑袍,将洛神扯住的那块衣料撕下来,洛神手中的力道顿时也随之卸去。
三个人速度快,反应迅捷,他们这一切连续的动作几乎都是在一瞬之间接连完成。眼看着那口子越收越窄,那人与师清漪和洛神稍微拉开了些许距离,闪身入了那道口子,半空中的口子蓦地闭合起来。
空空如也,就像是那道口子从来就没存在过。
四周霎时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残留的血迹和那块黑袍子的残缺衣料,还有一支红黑相间的细锥子,躺在脉晶地面上。
师清漪心口起伏,瞪着那口子消失的位置,眼中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那人离开的口子消失,也无法再追,洛神赶紧走到师清漪身边,一手抚在她的背上,缓缓摩挲,另外一只手攀着师清漪的手臂,轻声道:「莫急,你慢慢呼吸。」
她的声音比起吹拂来的清风,更为熨帖。
师清漪直直地盯着洛神,眼中的火焰似乎要将眼前的女人吞没,但她还是依照洛神的嘱咐,尽量调整自己的呼吸节奏。呼。呼。
师清漪与洛神相互对视了好一会,等到她的心境勉强平静了些,呼吸也没那么剧烈了,洛神轻声道:「现下好些了么?」
「……嗯。」师清漪怕她担心,轻轻笑起来:「好多了,我刚才很生气,差点没有控制住。」
她眼中仍是殷红似血,但神色却柔和了些许。
洛神的手指移到师清漪太阳穴旁,帮她揉捏道:「乖,不生气。逃了便逃了,没有受伤便好。」
「你有没有碰到哪里?」师清漪赶紧问
。
洛神摇头:「没有。」
师清漪的心这才又放缓了些,叹了口气:「我知道那个人会来救兆唁,毕竟也只有兆唁能给他带路了,但我实在没想到,他居然能撕裂空间,突然就在兆唁旁边出现,根本措手不及。这太可怕了,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那人十分强。」洛神眸光幽冷。
师清漪听了,心中仿佛又压上了一块巨石。
以洛神的性子,鲜少会评价别人的本事,她并不在乎。能让洛神说出这人很强,而且还带了个「十分」的形容词,足见洛神在刚才交手过程中,所受到的震撼。
「……是,非常强。」师清漪心有余悸:「我更没想到的是,他能徒手去碰我的箭。」
她的金箭是神息所凝,如果没有足够浑厚的内息抵御,直接握上去,只会被那箭身上的气息灼伤,整个手都会被废掉。
但那个人根本就没有这个顾虑。
「我以前从来没有和这样的人交过手,能够撕裂空间来去自如,如果那些隐形的怪物尤其是那只金色品阶的,是由他来操控,这才说得过去。虽然他看上去没有隐形,但他完全可以在操控的同时隐藏在暗处,不被发现。」师清漪回想起刚才的情景,其实也不过是转瞬就结束的激斗,但仿佛每一帧都像是放慢了,在她眼前晃过。
那人带给她的摄人威压,几乎是窒息的。
洛神冷峻道:「决不能让此人去我们的家,靠近都不可。」
师清漪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听到家里,她又想起兆珏,眼眶发酸:「我……让兆珏他解脱了。与其让他这样毫无尊严和意识地苟活在兆唁那东西的背上,不如……不如……」
「你做得对。」洛神手指轻捋着她耳畔的发丝。
师清漪沉痛地说:「到头来他还要为兆唁那东西求情,我实在……实在替他不值。」
洛神安静地看着她。
「只可惜兆珏的残躯被那个人带走了,不然我还能将他的残躯带回家乡。」师清漪替兆珏惋惜,眼中又添了几分冷然:「至于兆唁,他活不了了,也不配回家。」
她的金箭威力难以想象,之前被兆唁凝了六箭窄盾挡下之时,都能将兆唁身后的墙壁震出一个大坑,这下金箭准确地穿过兆唁胸膛,兆唁的五脏六腑必然会被震碎,根本就没有任何活下来的可能。
洛神凝眉:「但那人明知兆唁无救,却还是将他的身体带走了。」
「兆唁是没用了。」师清漪说:「羽翼炼化是禁术,我不是很清楚,只是依稀听闻过。但兆唁能展翼,本质上还是因为兆珏被炼化后,与他融为一体,是他控制兆珏展翼。如果兆唁死去,我不确定兆珏是会立即跟随死去,还是说还能勉强维持一段时间,如果能维持一段时间,那个人……」
师清漪想到这,脸色往下沉。
洛神道:「兆唁当年只有展翼,才能离开,那便意味着他在凰都时,便寻了个什么机会,趁兆珏不防,将其炼化。凰都族人至纯至粹,兆唁先前又从未外出,是从何处习得这般禁术?」
「这我也很奇怪,他从哪学来这么歹毒的禁术。」师清漪蹙眉:「这种禁术,我也是很久以前听姑姑偶尔提过一次,只能在有着至亲血脉的两个人之间施展,否则是无法成功的。但这种禁术十分古老,早就失传了。」
洛神的目光往旁边地上一瞥,走过去,弯腰捡起了地上那支细锥子,拿在手中细细端详。
「是刚才从那个人手里掉下来的?」师清漪凑过去看了看。
「嗯。」
这只细锥子大概是二十多厘米左右的长度,尾端是三张金色的狰狞面孔,相互挨着,而尖端是锋锐的三棱锥,
有点像是金刚杵的末端,但远比金刚杵要细。
「是那个人的武器?」师清漪说:「但我看他刚才出手的时候,似乎并没有将它当成武器的习惯。」
「我们问一下那人的相熟之人。」洛神目光一瞥。
师清漪心领神会,和洛神一起走到她们之前站立的位置,那里还僵冷地立着空荡荡的银色狐裘,一动也不动。
「你让她说话吧。」师清漪之前不知道洛神是怎么做到让布梦人束手就擒的,这下正好趁此机会,仔细看看洛神的手法。
洛神的手背在身后,修长的手指张开,轻轻一动。
师清漪根本没看到洛神这个隐藏的动作,还在等着洛神的反应,结果就听眼前那个狐裘处突然发出一声长长的吸气声,像是一个在水中憋了许久的人,突然冒出头来,不住地咳嗽起来,一边咳嗽,一边还吸着冷气。
狐裘也掀动起来,仿佛是那人抬了手臂,捂住了自己的喉咙,于是手臂将身上的狐裘抬起了一部分,看来除了发出声音,布梦人暂时也能够动弹了。
师清漪面露惊讶,扭头看向洛神。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她分明没看到洛神动过,但那布梦人却像是突然之间就松开了束缚。
「我说过,回到村子,我会告诉你。」洛神低声道。
师清漪只得咽下抓心挠肝的好奇,转而将目光投向悬在半空的狐裘。
狐裘原本被洛神披着的时候,被雪光一衬,那银色光华似在柔软纤细的狐裘毛上流转似的,赏心悦目。但现在它被看不见的布梦人披着,中间是一片空洞的虚无,看着就觉得瘆人。
师清漪还是很谨慎,担忧说:「你是不是松开她了?那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如果她跑了怎么办。」
洛神淡道:「她跑不了。」
跟着就听一声哆哆嗦嗦的女人声音响起,听上去犹如惊慌失措的小鹿,还有些黏人的抽泣小鼻音:「我……我不会跑,绝对不会跑。两位仙女姐姐饶命,饶命啊,你们让我做什么我做什么,你们让我脱我就脱,我……我保证,保证听话的!」
师清漪:「……」
洛神:「……」
师清漪看向洛神。
这……这什么情况?
那个女人的声音听上去并不算成熟,还有些青涩的滋味,可怜兮兮地哀求洛神:「这位漂亮的仙女姐姐,求求你啦,别再捂着我嘴巴,绑着我的手,还堵着我耳朵了,我再也不敢了。我知道我做了对你们不好的事情,用梦场骗了你们,但是我是被逼的,我就出门买只烤鸭,就被绑架了,一路被带到了这个什么村子里。那个大坏蛋让我做什么我做什么,让我脱我就脱,我不按照他的要求来,他就要弄死我,他捏死我就跟捏死一只小鸭仔一样容易,我就像是一只烤鸭,被攥在对方手里,身不由己啊!」
师清漪:「……」你这人怎么三句话不离脱和烤鸭呢?
「我给两位仙女姐姐磕头了!」说着,布梦人不由分说跪下来。
因为她也不能被看见,师清漪就只能看见她身上的狐裘矮了下去,整个往下沉,接着挨近了地面,又抬起来,如此上下来回了好几下,同时还有什么东西接触到地面时发出的闷响。
看来那布梦人的确是磕了好几个实在的响头。
「……你等等。」师清漪连忙说:「你这样跪着,洛神的狐裘都铺地了,你别弄脏了。」
「哦哦。」布梦人赶紧站起身:「仙女姐姐你说得对,这么白,不能弄脏了。」
跟着师清漪就见那狐裘下摆被捞了起来,那狐裘抖了抖,似乎是被布梦人拍了拍,之后像是被布梦人裹紧了些,抱宝贝似的攥着。
师清漪:「……」
「你别那么称呼我们,你嘴甜说得再好听也没用。」师清漪面色幽冷地吓唬她:「我们不习惯。」
「那……叫你们什么啊?」布梦人似乎打了个哆嗦,那狐裘一直在颤抖,并小心翼翼地问。
「什么都不用叫。」师清漪说:「只需要回答我们问题。」
「你们随便问,你们放心,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会全部告诉你们。」布梦人二话不说,直接应允。
师清漪蹙眉。
布梦人声音软软的:「但是回答之前,你们能不能给我几件衣服穿啊,我现在就披着这件狐裘,虽然暖和,但是这里实在是太冷啦,我好冷,我想穿衣服。」
师清漪:「……」
她面色有了些凝滞,缓缓看向洛神,半晌,说:「……她没穿衣服?」
洛神淡道:「在披狐裘之前,她确然没穿。」
师清漪:「……」
她一想到布梦人现在浑身赤.裸,却还披着洛神的狐裘,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瞪着那狐裘说:「你把洛神的狐裘还给我!」z.br>
「你……你怎么突然这么凶啦。」布梦人吓了一跳:「那我把狐裘还给你,你能不能给我几件衣服穿?」
师清漪只觉得头昏脑涨,说:「你为什么没穿衣服?」
布梦人委屈:「我如果穿着衣服,岂不是就被你们看见了,我只能裸奔。」
师清漪:「……」
她两侧太阳穴一跳一跳的,说出自己的疑惑:「你既然可以隐形,那么我觉得你应该有那种材料特殊,专门配合隐形能力而设计的衣服,你就可以在穿着衣服同时,不被人看见。」
布梦人更委屈了:「哪有这么好的事,你想多了,没那种特殊材料的衣服。而且又不是我想隐形的,都说我被绑架了,我是被逼的,隐形还不能穿衣服,我好想穿衣服。」
师清漪:「……」
布梦人说:「你是梦主,你可以在梦场里和我配合,造出各种衣服来。拜托你帮帮我,帮我造几件衣服吧,我好冷。」
师清漪见那狐裘的确是一直在哆嗦,而且她一想到洛神的狐裘正披在一个浑身裸着的人的身上,她就不能忍,必须早点把狐裘取下来,勉为其难地说:「行吧。」
洛神轻轻一笑。
「你想要什么衣服?」师清漪看向布梦人所在位置。
布梦人似乎是思索了一番,说:「我想穿貂。」
师清漪:「……」你想得美,还想穿貂。
526 好处
第五百二十三章——诱惑
不过师清漪心里虽然犯嘀咕,却还是答应了,说:「穿貂就穿貂。你需要我怎么做?」
单独的梦主只能最多还原当年记忆里的各种细节,不可无中生有。但如果梦主与布梦人合作,就能凭空造出梦场所设置的场景里原本并不存在的各种物件,对场景进行加工篡改,甚至能控制幻影,或设置幻影的初始登场状态,从而达到改变幻影脑海里潜意识认知的目的。
师清漪知道这些规则,更明白和布梦人合作的好处,但每个布梦人的脾气与处理方式都不一样,她并不清楚眼前这位布梦人的手法。
「很简单啊。」布梦人说:「你让我与你接触就行,至于这个接触,就是让我摸着你的脸。」
师清漪:「……」你又想得美。
洛神的眉微蹙了蹙,淡道:「还有旁的方式么?与布梦人合作,虽的确要彼此接触,但有些布梦人只需牵手即可。」
布梦人的声音软软绵绵,像雪丽糍似的:「是有一些布梦人只要和梦主手牵着手,就能搭建梦场,造出物品和幻影等,但我就是要摸脸才行,我跟他们不一样嘛。」
「别无他法?」洛神眸光微冷。
「真没有别的办法,我不骗你们的。」布梦人说:「你们这么好看,我怎么会骗你们呢,我从不骗长得好看的人。欣赏都来不及呢,还要去骗,我心里得多难受。」
洛神:「……」
师清漪:「……」你就在这大放厥词吧。
这一番话要是被别的人说出来,只怕半个字都不会信,过于浮夸虚假,分明就是最底层的恭维哄骗手段。
但奇怪的是,这布梦人的语气居然有种莫名的真诚,毫不造作,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我真没骗你们。」布梦人见她们两都不吭声,就只是盯着她,顿时也有些着急,黏人的鼻音更明显了些:「我之前被迫和那个讨厌鬼兆唁合作,我也要摸着他的脸,给我恶心得不行,但我还是得摸啊。还有那个黑袍大坏蛋一号和黑袍大坏蛋零号,也得摸脸,但是他们一开始和你们一样,不相信我,死活不肯让我摸,还把我教训了一顿,等后面发现没有办法,只有通过摸脸接触,才能与我合作构建梦场细节,他们才勉为其难同意我摸的。」
她说到这,发出了一种吐舌头的声音:「略略略,谁稀罕摸他们的脸,脸上蒙了那么厚实的布,跟缠了裹尸布似的,我才不想摸,要不是被绑架,我才不要听他们的话。」
她这样抱怨似的说了一通,师清漪和洛神起初只是随意听了一耳朵,只当她胡言乱语,便没有什么反应。但听到后面的黑袍人处时,两人同时脸色凝重,相互看了一眼,这才重新看向布梦人。
「你们干嘛这么看我?」布梦人有点被吓住了:「我是说错了什么吗?」
「你说,有两个黑袍人?」这实在是大大出乎师清漪的意料。
刚才她只见了那黑袍人从口子中出现,根本就没想过,像这样黑袍打扮的人居然有两个。
也许是觉得冷,布梦人将狐裘裹得更紧了,说:「对啊,有两个穿黑袍的大坏蛋。在我买烤鸭回家的路上,绑走我的是黑袍大坏蛋一号,刚刚你们看见的就是那个一号,他应该是领头人,很多事都是由他出面安排。至于那个黑袍大坏蛋零号,并不经常出来,肯定是那个一号的小弟,一号和零号狼狈为女干,再带一个兆唁,他们三真是坏到一窝了。」
师清漪说:「……你换个编号称呼。」
「不能说一号和零号吗?」布梦人问。
师清漪:「……」
她揉了揉眉心:「你用一号和二号称呼,刚才那个从口子里出来的是一号,
而我们没见过的另一个黑袍人,是二号,我谢谢你。」
「好吧,那我改一下,是一号和二号狼狈为女干。」也许是布梦人点了点头,那狐裘比她点头时肩膀的耸动,带得略有起伏。
师清漪顿时觉得心好累。
不光是因为这个四六不靠的布梦人,更是因为那两个黑袍人。
刚才出现的那个黑袍人一号的本事已经强至那个地步,居然还再来个二号。但是她们也没和黑袍人二号交过手,不知道对方的底细,如果二号比一号逊色得多,那还好办,就怕和一号不相伯仲,那横亘在她们面前的困难,就是双倍的窒息感。
「那你们要给我造衣服穿,就得让我摸脸的。」布梦人见她们还不吭声,继续软软地求她们:「拜托给件貂吧,我好冷啊,这梦场的场景又是设置在冬天,还下大雪,我忙活了这么久都没穿过衣服。要不是我从小就在很冷的地方长大,身体比一般人更能挨冻,早就冷死了。」
「……行。」师清漪看不下去,只得说:「摸我的脸,不许摸洛神。」
她语气里带了几分快要炸毛的凶意,不过还在勉强压制着。
布梦人见她答应,声音有些雀跃起来:「对了,还要双手捧脸哦。」
师清漪:「……」
你还哦?
你就气死我吧。
悬空的狐裘向师清漪走过来,走到师清漪面前,说:「那我要过来摸了。」
师清漪绷着脸,眼一闭,心一横。
跟着就见狐裘两侧往上抬,是布梦人抬起手臂,将那狐裘托了起来。
「等等。」洛神立刻开口。
布梦人的狐裘静止了,她停住了动作,师清漪也睁开眼,侧过脸看着洛神。
「你戴手套。」洛神将她一向随身携带的银丝手套取出,递给布梦人,冷眸睨着她:「否则莫要碰。」
「好,没问题。」布梦人听着有些欣喜,接了过来,等她双手戴上以后,就见半空中又多了一副悬空的手套,并清晰分明地勾勒出了她手指的轮廓。
师清漪的心情比刚才要稍微舒缓了些。
如果真让布梦人直接双手捧她的脸,她这心头火能直接蹿出来。这回布梦人戴了洛神的手套,她闭上眼,就假装是洛神在摸她,还勉强能忍。
布梦人戴手套的手五指张开,又缩了缩,像玩爪子似的玩了会,这才伸手过去,双手隔着手套覆在师清漪的两边脸颊上。
师清漪浑身僵硬,洛神的手套凉丝丝的,贴近了她的肌肤。
「现在可以了,你快想想,要给我造些什么漂亮衣服。」布梦人说。
师清漪:「……」
布梦人双手捧着她的脸,不松手,边捧还边安慰她:「你也不要太紧张啦,这是正常操作的,布梦人和梦主本就是相互依存,如果双方没有接触桥梁,怎么实现梦场的搭建嘛,对不对。我这还只是需要摸脸进行接触,你要是遇到我姨姨,岂不是会吓死?我姨姨专门喜欢造春梦场,而且与梦主进行合作时,是通过上.床接触的方式,她就喜欢和各种漂亮的男男女女共度春.宵,然后满足梦主的心愿,造出各种春梦场来,让梦主和喜欢的人的幻影可以缠缠绵绵。」
洛神:「……」
师清漪:「……」什么……什么东西?
布梦人提起梦场,精神头都上来了:「当然,这样梦主和幻影的,要么就是单相思,幻影本人其实并不喜欢梦主;要么就是梦主还在暗恋期,幻影本人也喜欢她,但是梦主自己不知道啊,于是梦主就找我姨姨,造一个春梦场出来,进去体验,这可比做春梦刺激多了,虽然与之在一起的是幻影,但感觉特别真实。不过也有两
个同为梦主的情侣一起造春梦场,那进梦场的就是两个梦主本身,都是真实的,就像是你们在这个梦场也是真实存在的活人一样,这就属于情趣范畴了。」
洛神:「……」
师清漪:「……」
你……你到底在说什么东西!
布梦人说这些的时候,就跟唠嗑家常似的,话匣子一扯开,收都收不住,且没有半点羞耻的感觉,说:「你们知不知道,不是梦主的活人,也是能够进入梦主的梦场的,他们不是幻影,而是相当于外界到访梦场的客人,叫做梦客。这就意味着春梦场也是能够被拜访的,我举个例子,就像是你们那两个朋友,一个叫鱼浅,一个叫濯川对吧,她们老说私房话,我监听的时候都听到啦,肯定是一对。如果她们两作为梦主,搭建了属于她们的春梦场,其实你们也可以以梦客的身份,进去她们的这个场哦,但是这可不一定能围观得到。」
她说到这,一副神神叨叨的语气,说:「春梦场的场景很多都喜欢搭建在房间里,关起门来,毕竟这都是私房事嘛,你们也只能在外面听。当然不排除她们大胆,就在什么池子里,你们躲在边上的什么灌木丛啊,芦苇丛之类能遮挡的地方,还是可以看到,且不被发现的。」
洛神:「……」
师清漪:「……」
你都在乱想些什么有的没的!
这是侵犯隐私权,你是不是想被抓起来!
还有,不许拿鱼浅和濯川来举这个例子,并不想看,我谢谢你全家!
师清漪心底跟遭了一场大地震似的,满目疮痍,她忍了这布梦人话里的乱七八糟,只是还是气得咬牙:「为什么还没好,要接触多久才行?」
布梦人慌忙说:「快了快了,这可是在凭空构建产生不存在的物件,没有那么容易的啊。你别担心,不会无聊的,我可以和你们聊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师清漪:「……」不想听。
布梦人根本不懂什么叫察言观色,自顾自地说开了:「我跟你们聊聊我姨吧。你们刚也听到了,有些人想和自己喜欢的人构建梦场,但是又只能通过和我姨姨上.床接触,才能造出来,就会有很多人被吓到,临时拒绝。但也有一些人,居然会同意,那些人和我姨姨上完床,转头又在梦场里和自己喜欢的人的幻影亲热,我觉得这种行为很渣啊,渣得彻彻底底的,我想狠狠地揍那些人一顿,但我姨姨笑眯眯地说这就是人性,她自己不在意,反倒乐此不疲。」
布梦人说到这,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地方,笑着说:「我还有一件我姨姨的事要告诉你们,你们肯定好奇吧?」
师清漪:「……」并没有。
她无奈地瞥过头去,看向洛神。
洛神目光也有些局促,只是绷着脸,看着脉晶地面。
地面旁边出现了一个红色的长方形漆盒,上面一叠整齐的衣物,最上层是柔软的貂皮短袄。
「造出来了。」师清漪退回身去:「你的貂。」
布梦人赶紧弯腰,将那貂皮短袄抱在怀里保暖,嘴里却还继续说:「这世界有很多面目可憎,内心阴暗的人,还整天肖想根本不可能追到的人,那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得美嘛。如果这种人想要一个春梦场,与看上的人的幻影那啥,这岂不是很恶心?虽然不是真的,但是很膈应人,反正我是不能忍。」
「你不穿衣服?不是说冷?」师清漪盯着她。
「我现在抱着貂,暖和多了,我说完马上穿。」布梦人接话:「但是我姨姨有一个原则,就是只给长得特别好看的人搭春梦场,而且还要先观察人品,如果没有什么明显的人品问题,长得还好看,才会接受,毕竟我姨姨只和长得好的人上.床。我姨
姨是个双,男女不忌,那有的直女想搭春梦场,看到她是女的,一开始还有心理防线,放不开,但我姨姨长得可好看了,是那种让人流口水的漂亮,而且技术又好,于是那些直女就沦陷了。」
师清漪面无表情,几乎是听麻了:「……」
她几乎有些绝望地看向洛神:「洛神,你还是把她的嘴堵上吧。」
洛神这才抬起眸来:「……好。」
布梦人惊慌失措,可怜兮兮地哀求,看起来根本不知道哪里有问题:「别……别堵我的嘴。我是说错什么了吗,你们不喜欢听我聊天,那你们喜欢听什么,你们点,我来说。」
师清漪:「……」你是电台点歌台么,聊天还带点的?
洛神向布梦人走去。
布梦人身上的狐裘直哆嗦:「……拜托别堵我,好不好。我是觉得你们长得跟仙女似的,我喜欢和你们聊天,你们不喜欢的话,那我会乖乖听你们的话,不说了。」
她那声音实在可怜,而且师清漪觉得她可能是没怎么开窍,不说是傻吧,至少是呆,什么都敢往外说。而且她自己并不避讳那些话,似乎觉得那没什么,也算另一种意义上的心中通明。
「算了。」师清漪对布梦人说:「不堵了,你老老实实的,别说话了。」
洛神静立在师清漪旁边。
布梦人忙说:「好好,我不说话。」
但她似乎是憋得慌:「但是我有最后一句话要说,能让我说完吗?」
「你说。」师清漪只得应了。
布梦人松了一口气:「我有句话,你们肯定感兴趣的。就是你们两是一对吧,虽然你们没有说什么私房话,但我看得出你们应该是一对。」
她看着师清漪,又瞥向洛神,对师清漪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女朋友成为梦主,造了一个春梦场出来,而且是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和你的幻影在春梦场里。然后你再以梦客的身份进去,可是幻影和幻影本人是不能共存的,你一进去,你的幻影就会立刻消失,换成你这个真人和你女朋友待在梦场了,但是你女朋友是梦主,在没有觉醒的情况下,是会被梦场蒙蔽的,她根本就不知道你是真实存在的人。不是,我说得有点绕了,是她在梦场里本来就以为你的幻影是真的,但实际上是幻影,可是你又跟进去,换成了你这个本人,她自己却并不知道,完全遵循着她在春梦场里的本能,与你亲热,你就能清楚地知道她平常到底是做了一些什么春梦啊。」
洛神:「……」
师清漪:「……」你这是最后一句话?
师清漪脸颊滚烫,眼眶更是发热,整个人都似浸在岩浆中一般。
洛神手指相互捏了捏,脸上如冰似雪,却又敛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神色。
布梦人看向师清漪:「你们是恋人,你不觉得这很有趣么?」
师清漪面红耳赤,虽然羞耻到不想承认,她内心深处确实是被勾起了某种发芽的念头。她好奇,并且有了那么一瞬间的向往,毕竟她是很想知道洛神做的春梦到底是什么样的。
尤其洛神如果被梦场蒙蔽,所作出的反应必然没有任何遮掩,她光是想象,都觉得心跳快到无法抑制。
「……这没什么有趣的。」师清漪违心地说。
布梦人有些失望,又看向洛神:「你不想知道你女朋友在春梦场里,到底梦到和你在什么场景,做些什么吗?」
洛神目光瞥向一旁,耳根却泛起樱色:「……不想。」
「你们是不是有顾虑啊。」布梦人还不死心,这个劲头简直如同推销:「我刚才说,我姨姨搭建春梦场,要通过和她上.床接触的方式,你们被吓到了吧?也是,你们一看感情就特
别好,忠贞不渝,又怎么会受得了这种。别怕啊,你们不要管我姨姨,我也会搭建春梦场,而且就像是这样,我简单地戴着手套摸脸接触,就能构建出来了,春梦场本质还是梦场,我姨姨教过我的。不过我以前从没给别人搭建过,但是你们如果需要,我可以帮你们。」
师清漪和洛神异口同声:「……不需要。」
布梦人:「……」
她声音放低,继续说:「那如果你们不想通过这个方式,知道对方做了什么春梦,也可以两个人同为梦主,进去春梦场玩,想要什么场景,就有什么场景。而且你们完全不用担心任何隐私问题,虽说我作为布梦人,如果要稳定地掌控梦场,就得挂眼睛盯着,但这也只是因为这些梦场很复杂,像春梦场那样简单的小场景,根本不需要我盯着,你们只管放心,绝对是你们的私人领地。」
她十分认真地补充一句:「如果你们还不放心,那可以在进梦场之前,像之前那样捂住我的嘴,堵住我的耳朵,把我捆起来,再蒙上我的眼睛。」
师清漪一脸生无可恋,将脸偏在洛神肩上,说:「你现在就把她堵了,捆起来吧。」
洛神道:「……好。」
布梦人大惊:「等一下,你们不喜欢我提供的这个好处吗?」
「好处?」师清漪头疼。
布梦人几乎有些磕巴地说:「对,对啊。我知道自己帮着那些坏蛋造出这个梦场,欺骗你们,你们肯定把我也当成坏人。我怕你们生气,要揍我,就想讨好你们,给你们好处,求你们原谅我。这么说来,你们其实不喜欢这种好处是吗?我……我以为你们两是恋人,肯定会经受不住这种和喜欢的人在春梦场的诱惑,然后接受了这种好处,就不会揍我了。」
师清漪:「……」我……我受得住。
527 洗核
第五百二十四章——凝成
师清漪和洛神默默地盯着眼前的狐裘,尤其是洛神,面色更是有种难以形容的紧绷。
布梦人见两人都不吭声,说:「我姨姨造春梦场的条件特别严苛,而且梦主必须付出很大代价,古往今来,找我姨姨合作梦场的梦主,其实数量算下来非常非常之少。我向我姨姨学的,虽然比不上姨姨,但这个世上除了我姨姨以外,就只有我能造春梦场了,别的布梦人根本做不出来,这可得靠天分,我就是有这种天分。你们如果要去春梦场里试一下,总不能找我姨姨,那就只有我了。」
她话里话外都很直接,这个机会来之不易,她就是唯一的选择。希望师清漪和洛神能好好珍惜,接受这个好处,从而原谅她这次的过错。
师清漪心里乱糟糟的,却又翻涌着某种难以言说的热意,看了洛神一眼,才对那布梦人说:「……你别讲了,我们并不需要这种好处。对吧……洛神?」
洛神将布梦人取下的银丝手套收起来,声音回应得有些轻微的含糊感:「……对。」
「你们真不需要啊?」布梦人仍不放弃。
师清漪双眸越发血红些,瞪向她,一字一顿地缓缓说:「赶紧穿衣服,把洛神的狐裘还回来。」
布梦人显然被她这冷戾的模样吓住,终于不敢再吭声了,赶紧走到那红色的长方形漆盒旁,并将身上的银色狐裘取下,小心翼翼地递到师清漪:「……还给你。」
师清漪立刻接过来。
脉息源头的温度实在太低,她怕洛神好一阵没有穿狐裘,会冷到,却又不想将布梦人披过的狐裘再给洛神。毕竟布梦人光着,她实在难忍,于是赶紧脱了自己的绣线金羽孔雀蓝袍子,披到洛神身上。
虽然她们能造出以往记忆里曾穿过的各种衣服,现在再造出一件另外的狐裘也是轻而易举,但这件狐裘是洛神最喜欢的。当年她们从苏州府返回凰都住下,师清漪与成衣裁缝商量着赶制了好几天,才做出这件狐裘来,与她的毛袍子是对应的款式。
四人踏雪那天,也就是现在梦场设置的这个时间里,洛神还是首次穿上这件师清漪送她的新狐裘,自然珍惜。
师清漪后悔地轻声说:「冷吧?刚才光听她在那……胡扯些有的没的,我都惊呆了,应该早点把我的袍子脱下来给你穿上。」
「不冷。」洛神伸手抚在师清漪袍子毛茸茸的边沿,道。
「你刚才听那些,有没有惊呆?」师清漪问她。
洛神:「……」
师清漪低笑起来。
洛神似乎有些局促,无奈地轻横了她一眼。
师清漪仍是笑,不逗她了,将那狐裘搭在手臂上,低头仔细地拍了许多下,又凑近去闻了又闻:「等待会回凰殿,我让人帮你打理干净。」
梦主在梦场里造出来的记忆中的衣服,可以让它消失,但是无法在一瞬之间改变它的状态。如果现在狐裘脏了,只能在梦场里进行打理,遵循事物发展的自然逻辑,才能让它恢复清洁度。就算现在让脏狐裘消失,再重新造,也不会恢复狐裘的初始状态,出来的仍然是之前那件脏狐裘。
除非找布梦人合作,才能拥有更高的改变物件状态的权限。
但一想到合作的时候就得被布梦人捧脸,师清漪想都不想再想。
布梦人站在漆盒旁穿衣服,反正她看不见,即使当面穿衣服也没有半点不方便,她见师清漪在拍打狐裘,说:「你放心,我洗过澡啦,身上香香的,没有把她的狐裘熏坏的。」
师清漪:「……」就你这裸奔,你洗十个澡都没用。
师清漪拍打完洛神的狐裘,顺手披在自己身上,等那布梦人穿戴完毕
,她招了招手,让布梦人过来。
布梦人这回得了一套完整的古代穿搭,最外面还裹了一件貂短袄,头上戴了一顶毛茸茸的帽子,看上去别有一股灵动可爱。.z.br>
只是帽子与肩部中间的头部位置,是空的,瞧着怪瘆人。
师清漪怕她的话匣子一开,堵都堵不住,决定先开口为强:「你刚才说希望我们原谅你,愿意给我们提供一些好处是吗?」
「对对对。」布梦人头上的毛帽子激动地上下摇晃:「那你们是决定接受春梦场了吗?太好了。」
师清漪:「……」好什么好。就算听着的确很好,也不行。
「不接受。」师清漪忍了忍,说:「我们要另外的好处。」
「什么好处?」布梦人有些懵:「除了春梦场以外,我好像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好处了,就怕你们嫌弃,又要揍我。」
师清漪见她一口一个春梦场,有些气血攻心,勉强端着神色说:「给我们梦核。」
「梦核?」布梦人恍然大悟:「你们是想要梦核给你的那些朋友打电话啊?」
师清漪:「……」打电话?
这个稀奇古怪的比喻,倒也没错。
「对。」师清漪说:「我们需要梦核与她们取得联系,现在我们在不同的场,又过不去,沟通很不方便。」
她说到这,盘问道:「她们被分成了几个场?」
布梦人老老实实地回答她:「……她们这些梦主,被分成了三个场。」
「只有三个场?」师清漪疑惑之下,再问。
梦场是根据梦主的记忆和潜意识认知而搭建,梦主就是这些曾参与过的记忆的主人。梦客和梦主一样是真实的活人,但梦客和梦主的区别,是梦客从未参与梦场里复现的这种记忆,只是拜访梦场的围观者。
她们一行人进入梦场之前,并没有与布梦人有过任何合作接触,却还是以梦主的身份踏入了梦场,这就意味着这些梦场必然是提前就被建造好了,准备在那里,等着她们踏入陷阱。
这些梦场设置的时间和场景都是她们记忆里曾存在过的,她们拥有这些记忆,是当年的经历者,才会在穿过间隙时,自动被分配进了这些梦场,被动成为梦主。
鱼浅和濯川当年曾和她们两一起返回凰都,共同拥有当下梦场里展现的这部分记忆,于是四个人就被分到了同一个梦场,重温踏雪那一天的情景。
而雨霖婞,长生,千芊,音歌这四个人,都是这两年才相互认识,聚在一起,她们彼此的过去应该没有交集。幕后人既然要造梦场,肯定是想通过梦场找出她们潜意识里的什么秘密,那么这种梦场的记忆选择会十分谨慎,会选她们各自所经历的某个特殊的时间段记忆,这样一来,她们四人的梦场设置能够重叠的几率更是微乎其微。
尤其雨霖婞是一个真正的现代人,她从出生到如今走过的年岁,都只在现代时间里才存在,很难与另外三个人拥有什么共同经历的记忆才对。
依照师清漪原本的猜测,她们应该是一人被分在一个梦场,那么得是四个场。
结果现在居然是三个场,师清漪意识到其中必然有两个人曾经有过一段共同经历,忙说:「是哪两个人被分到了同一个场?」
布梦人将她的所知一五一十交代清楚,没有半点隐瞒:「那个叫雨霖婞的,还有那个叫音歌的,她们在同一个场,场景是处于一个很大的雨林里。时间设置的话,是在那个雨霖婞十五岁的时候吧,看上去是个学生,但那个音歌的模样却半点变化都没有。我跟你们说,那个叫音歌的,真的好恐怖啊,吓死我了,进入梦场没多久,居然就发现了这是梦场,让我怎么混?她看上去
对梦场很熟悉,像是经历过,我见暴露了,其实也没怎么管雨林那个场。不过你们也不用太担心,那个音歌了解梦场,有她在,那个场里的人不会吃亏的。」
洛神沉默地听完,若有所思。
师清漪的脸上也浮现讶然之色。
她实在没想到,音歌当年居然与十五岁的雨霖婞有过一段交集,那怎么雨霖婞没有提过呢。以雨霖婞的性子,又对音歌那么好,如果她当年曾经见过音歌,肯定会说出来的,但她却表现得以前从未见过音歌似的。
倒是音歌心事重,很少说话,如果音歌隐瞒了这段与雨霖婞的经历,还说得过去。
是雨霖婞脑海里模糊了那段记忆,还是说当年音歌并不是现在这个模样,或者是脸被遮住,雨霖婞才没认出她来?
师清漪思绪起伏,一大堆疑虑从心底接二连三地蹿出来。
不过眼下她也过不去,只得先了解情况,以便之后的安排,她说:「我们加起来这四个梦场,是你们提前造好的,你作为布梦人,不清楚我们当年的记忆,那就意味着每个梦场都得有一个合作梦主,而且这个梦主当年曾经历过其中一个梦场里的记忆,才能和你一起造出来。我们这个梦场,显而易见,你的合作梦主是兆唁,当年我们四人回凰都时,兆唁和兆珏也都在凰都,他们是当年的经历者,见过我们,记忆有重叠之处,我们才会被分到他们造好的梦场里,成为梦主。那剩下的梦场呢?是谁与你合作,是那个一号和二号?」
布梦人说:「对啊,那个雨霖婞和音歌的梦场,是和一号大坏蛋合作的,一号大坏蛋以前在那个时间段的时候,曾出现在雨林,熟悉雨林里发生的一切,才能提前造得出来。至于那个千芊的梦场,是和二号大坏蛋合作,不过呢,那个千芊的梦场有点特别哦。」
「什么特别?」师清漪蹙眉。
而她越听,心里越起伏不定。那个一号黑袍人居然曾和十五岁的雨霖婞,还有音歌一起出现在雨林里,当年他们三个在雨林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布梦人顿了顿,说:「特别就特别在,千芊那个梦场,二号大坏蛋造了一半,然后那个千芊自己造了一半。」
「她怎么会自己造了一半?」师清漪喃喃着:「你说清楚点。」
「是这样的,千芊那个梦场分了两个场景切换,一半是在一座城里,一半却是在一座山上。二号大坏蛋说他当年只在城里待着,只能造出城里的部分。而千芊那时候和一个叫阮的女人待在山林里,除她们两以外,山上再没有别人,二号大坏蛋知道千芊曾和阮在山上生活过,但是他不知道她们两之间发生的事情,他没去过山上,不知道山上情况,自然造不出来,但他又想看看当年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如今只有千芊知道,就提出让千芊自己来造。」
师清漪越发不可置信:「千芊怎么会听你们的话?这不可能。」
她低下头,很快反应过来:「空凝时?」
「对的。」布梦人声音里带着雀跃的笑:「我们就是利用了空凝时。你们进入梦场以后,会有一个空凝时间,不能说话不能动,当时那个千芊是没有意识的,我就用双手捧着千芊的脸颊,与她接触,利用她的潜意识记忆,和千芊一起造出了山上那部分的场景。而且那个阮的幻影,就是她自己造出来的啊,二号大坏蛋说他见过阮,却和当年的阮并不熟,不了解阮身上的细节和行为举止,怕露馅被千芊看出来,阮的幻影就也交给千芊了。」
「……阮。」师清漪沉吟起来。
当年千芊和阮在山上有什么秘密,是那个二号黑袍人想要窥探的?既然那个黑袍人在城里,看来到时候得问一下千芊,看她是否在城里见过什么形迹可疑的人。
「那长生呢?」师
清漪一想到长生可能一个人待在梦场里,就揪心不已,虽然长生曾和她们一起经历过梦场,但现在势单力薄,她怎么能放心得下。
还有那个辛荼,布梦人从头到尾都没提起过,难道辛荼没有进入梦场。
布梦人顿时语塞起来,支支吾吾的:「……你们说那个看起来又乖又漂亮的女的吗……那个……」
洛神眸光倏然变冷:「长生怎么了,你仔细说。」
「我……我……」布梦人的语气听着十分害怕。
师清漪顿时急了,快步向布梦人走去,布梦人以为她要来教训自己,吓得脱口而出:「那个长生进的梦场,是一个源梦场,是空白的!也没有合作的梦主!里面什么都没有,我根本没往里面造场景,就只有她和……她和……」
「……和什么?」师清漪眼中的岩浆翻涌。
是和……辛荼么?
布梦人浑身抖得似筛糠:「就只有她和一个好可怕的女人在那待着,我根本不敢过去那个场,不知道情况啊。」
「好可怕的女人?」师清漪心里越发焦急,攥住了布梦人身上的貂短袄。
洛神低声道:「可是名唤辛荼?」
「我……我不知道她叫什么,我只是知道她很可怕。你们也知道,我是布梦人,我最擅长小世界搭建,而且我还对会搭建小世界的人,非常敏感,能感觉到她们造小世界的能力。」布梦人吓得声音低若蚊蝇:「在这个世界上,能造小世界的人是非常少的,那个女人也会造小世界,但她不是布梦人,我根本看不透她,只能感觉到她身边隐藏了一个小世界。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不过能够将小世界如影随形地带着,随时出入,这本事绝对是登峰造极的。我们族里也就只有我那个天才小姑姑和另外几个顶端的布梦人才能做到,连我姨姨都做不到啊,我怎么敢在那个可怕的女人面前班门弄斧,造什么梦场,我不要命了。」
洛神将辛荼在野草地里的打扮形容了一遍,道:「可是她?」
「对……对,就是她。」布梦人说:「起紫雾之前,那个长生就是和她站在一起的,我的天,我根本不敢靠近,吓死我了,我怕自己被她捏死。」
师清漪面色凝重。辛荼也会造小世界?而且能力竟然远在布梦人之上。
那长生……
师清漪攥紧了拳头,布梦人见她脸色沉沉的,忙说:「你们也别太担心那个长生,那个女的虽然可怕,但我觉得她对那个长生很好,没有伤害她,还帮她捂住了眼睛,这是在防止长生受到我的梦引影响。如果那个女的要对长生不利,根本不需要帮她捂眼睛。至于她们所在的源梦场,我也不清楚,不知道她们在里面做什么。」
师清漪沉默下来。
虽然她对辛荼是不放心,毕竟是陌生人,总得提高警惕。但她的确是能感觉到,辛荼总是对长生有着一种十分特殊的照顾,之前捂眼睛也证实了这一点,不过即使如此,她在见到长生之前,还是不能放心。
师清漪说:「你快把梦核拿出来,我要和她们说话。」
「好好好。」布梦人忙不迭地答应。
「你之前没穿衣服,身上也没有携带凝好的梦核吧。」师清漪问她:「你难道要现场哭么?」
「哭?」布梦人茫然:「我不用哭啊。」
师清漪奇怪:「之前我也接触过梦核,那是那个布梦人的眼泪凝结而成,是泪石。你没有之前凝好的泪石,不用现成凝?」
「我的梦核不是眼泪凝成的。」布梦人说:「每个布梦人都不同,虽然大部分布梦人的梦核的确是泪石,我姨姨的梦核就是眼泪,但我不是啊,我一向不走寻常路。」
师清漪:「……」看出来了
。
「那你的梦核是什么?」师清漪问。
布梦人的帽子低下来,手也抬起来,大概应该是放在了她嘴边的位置。只是她的脸看不见,却能听见一种十分含糊的声音,跟着就见她的手套上出现了一块纯黑色的结晶,大概是鹌鹑蛋大小,只是呈椭圆形态,上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纹理。
「给你。」布梦人将她手里的东西递给师清漪:「这是我的梦核。」
「……你从哪里拿出来的?」
师清漪犹豫,没有立刻去接。她仔细想了下刚才布梦人的动作,感觉好像是布梦人……吐出来,用嘴接着的。
「从我身体里吐出来的啊。」布梦人毫不掩饰。
师清漪:「……」
她这回更不方便接了,而且她性子谨慎,得问清楚:「……你的梦核为什么是吐出来的?而且怎么是黑色的。」
烟娘的梦核通透,犹如美丽且蛊惑的水晶,那是烟娘的眼泪。
「很多布梦人的梦核是泪石,但我不是,我的是结石。」布梦人说:「这是我身体里的结石,当然要吐出来。」
洛神:「……」
师清漪缩回手:「……」你还真特别。
布梦人解释说:「你们怎么了?我的身体结构很特别的,凝的结石不伤害身体,就是我的梦核。梦核必须是布梦人身体的一部分,才能通过梦核,在不同的梦场中进行沟通的,不然怎么做得到呢?泪石来自于泪水,是身体的一部分,那结石也是身体的一部分啊,有什么不一样。」
师清漪:「……」这可太不一样了。
但她见布梦人说得真挚,也明白这个结石的确是眼前这个布梦人的梦核,可她又有洁癖,怎么能忍受去拿布梦人嘴里吐出来的什么结石。
不过为了长生她们,她还是硬着头皮接下,对洛神说:「你在这等我,我很快就回。」
「我跟你一起去瀑布。」洛神道。
师清漪被她看穿心思,低声说:「这东西不洗干净,我真没办法拿。」
布梦人凑过来:「很干净的,还香香的,不信你们闻一闻。这是布梦人的结石,又不是普通结石,多少人抢着要呢。」
师清漪:「……」
她和洛神相互看一眼,还是果断向瀑布走去。
528 呆呆
第五百二十五章——骗子
两人快步来到瀑布旁。
这瀑布如玉带似的高悬在无尽的黑暗中,倾倒而下,四周都弥漫着朦胧的水雾。
底下没有水潭接着,只能站在瀑布冲刷而下的水流一侧进行洗涤,如果换做一般的瀑布,早就被飞溅出的瀑布水花溅得浑身透湿。还好这是脉息源头处的瀑布,自然有特殊之处,大部分的水流与地面接触后,都被脉晶地面吸收进去,溅出的水花并不算多。
师清漪弯下腰,身子往瀑布一侧倾靠过去,去清洗布梦人的梦核。
洛神就挨在旁边站着,帮师清漪将衣袖叠着挽了几圈,并帮她将那垂落的长袖口与狐裘都用手托住,往瀑布旁边拨,免得被水花打湿了。
师清漪拿着那小小一块梦核,洗了又洗,边洗边心累地叹息:「我耳朵都被她说疼了,如果不是她知道很多秘密,得让她都交待清楚,我还真想让你把她给堵上一会,讨个清净。」
洛神宽慰她道:「她言语虽多,但其中涵盖万千。」
「……那倒是。」师清漪对这方面的确很满意:「她是透露了非常多的有用信息,对我们帮助很大。而且我听她说的那些,语气还是很真诚的,所阐述内容的逻辑也没有出现什么矛盾的地方,听着很合理,我相信她说的都是真的。」
她看着手里的梦核,无奈一笑:「只是没想到她除了吐露那么多真相,连「结石」都吐出来了,虽然也不是什么真结石。」
布梦人的身体结构特殊,与寻常人大相径庭,刚才布梦人所说的结石,其实并非现实中那种因为病变而产生的结石,而只是她身体里的某种特殊凝结物,随她掌控,可以自由吐出来。
大部分布梦人以眼泪凝出泪石,成为梦核。但也有布梦人的梦核是在身体里凝成的,只是眼前这位布梦人过于四六不靠了,非要将它说成结石。
但有一点她说得没错,她的梦核其实很干净,而且有着一股独有的香气,师清漪在清洗梦核时就闻到了。
但毕竟是从嘴里吐出来的,师清漪过不了心里那道坎,还是得洗。
「你可有注意到她方才说到……时,其中与她姨母相关的一处,有些意思?」洛神突然向师清漪问了一句。
她的语气带了些许拘谨,甚至中间有一处含糊的略去,仿佛那是什么让她说不出口的词。
师清漪了解她,知道她略去了什么,耳根微烫地低声说:「是说春……春梦场么?」
「……嗯。」洛神垂下眼。
师清漪虽然脸皮薄,但春梦场这个词还是能说得出来的,就算她现在是有些难为情,但她更觉得洛神的反应勾起了她的趣味,一时将那种羞窘盖了过去,说:「你是指她说的哪一个点有意思?」
洛神道:「她方才说,这世上除了她的姨母以外,便只有她能造……此场,她还是向她姨母学的。」
「此场?」师清漪喃喃地学着她措辞,面上忍笑,眼睛却弯了起来。
洛神瞥她一眼。
师清漪心中越发想笑,又好奇问:「你觉得她的姨姨有什么问题么?」
「倒不是有问题。」洛神道:「我只是想起,烟娘其实也会造……此场。」
师清漪经她一提醒,脑海里关于烟娘的细节也更清晰了些,说:「如果是这样,那就意味着烟娘已经不在人世,又或者她的姨姨有可能就是烟娘?」
洛神颔首。
师清漪终于将梦核清洗完毕,心里舒坦了不少,说:「正好还有些事情要问她,待会我们可以试探一下她姨姨的名字叫什么,烟娘是在画舫上的化名,她也不一定知道。」
「好。」
两人离开瀑布,走到布梦人面前,布梦人见她们两回来,有些委屈巴巴的:「你们这洗得有点久了吧,这么嫌弃吗?它可是梦核,又不是真的结石,可香可干净了。」
「我闻了,是挺香的。」师清漪见她这可怜兮兮的样,勉强夸了她一句,又说:「我们还有几个问题,你好好回答。」
布梦人头上的毛帽子赶紧又点了点:「没问题,你们问就是。如果我知道,肯定告诉你们的。」
洛神向她道:「你姨母唤做何名?」
「这个你们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能说。」布梦人难得严肃起来:「我小姑姑和姨姨都不让我告诉别人她们的名字,我得听她们的话。」
师清漪头疼,凉凉地吓唬她:「……那倒也不至于,不会到打死你的程度的,最多就是个残废。」
布梦人:「……」
她后退几步,显然是害怕了,但还是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气势:「这个我绝不会告诉你们!我都已经答应小姑姑和姨姨了!」
师清漪见她当真,只得摆了摆手:「我说笑的,不会对你怎么样,你老实回答你能说的就行。」
「哦,那就好。」布梦人这才走回原来的位置。
洛神换个问法:「那你唤做何名?」
布梦人说:「我一生下来,就没有名字,我爸爸妈妈不喜欢我,不愿意给我取名字,他们说什么我脑子有缺陷,不想抚养我,气死了,我脑子哪有缺陷嘛,但他们不要我,我就跟着我姨姨一起生活。但是其实我姨姨并不是我亲姨姨,一般姨姨都是妈妈的姐妹,但我姨姨和我妈妈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只是因为姨姨是小姑姑的亲姨姨,我才跟着小姑姑叫她姨姨。不过呢,小姑姑却是我的亲小姑姑,她是我爸爸最小的妹妹。」
她说到这,又担心地加了句:「我是不是说得太绕啦?我的家族的确是比较复杂,我不喜欢,他们都笑话我,爸爸妈妈也不要我,只有小姑姑和姨姨对我好。」
师清漪听她说完,心里莫名有些酸涩,语气比之前温柔了许多:「不绕的,你说得很清楚,我们都明白。」
洛神也温言道:「那你姨母与你小姑姑总要唤你,平素她们唤你什么?」
布梦人笑起来,声音有些甜,说出了她的小名。
师清漪听见她的发音,却并不是很确定那是个什么字:「阿,是梅花的梅,画眉的眉,还是别的什么?」
「就是那个异体字。」布梦人越发高兴:「你们知道吗?」
师清漪一听,顿时明白了:「是那个两个呆的槑?」
「对对对。」阿槑被她猜出来,激动地点头如捣蒜:「两个呆。」
师清漪:「……」看你这么高兴,行吧。
阿槑兴冲冲地说:「你们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叫阿槑啊?」
「为什么?」师清漪配合地接了话。
「下面我要说的,可都是我的秘密,只是因为你们长得特别好看,我才会告诉你们的。」阿槑戴手套的食指竖了起来,十分郑重。
师清漪:「……」我谢谢你啊。
阿槑的双手背在身后,颇有些自豪地说:「我小姑姑可是族里难得一遇的天才,而且有两只好厉害的坐骑,一只特别特别大,能在天上飞,上面还造了房子,怎么样,厉害吧?另外还有一只,我从小长大的地方特别冷,外面的山上终年积雪,有些甚至深到能将人吞没,但它撒丫子跑得飞快,根本不会陷进雪里,我小姑姑把她的第二只坐骑取名叫阿呆。」
洛神看向师清漪,冰雪的眸光中有了几分涌动。
师清漪心里也讶然不已,向她点了点头,彼此心照不宣。
虽然阿槑怎
么都不肯说出她小姑姑和姨姨的名字,但师清漪和洛神两人已经明了。
阿槑根本没有看出她们面色的变化,接着说:「我小姑姑说我比她的阿呆还要呆,是两倍的呆。所以就叫我阿槑,可是为什么两倍的呆,发音却是呢,真不明白。」
师清漪微微笑起来:「你不需要明白,只需要知道,阿槑的发音比阿呆要可爱多了就行。」
「真的?」阿槑说。
「真的。」师清漪的声音已经变得无比温柔。
洛神也望着她,眼底有了些浅淡的笑意。
阿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些茫然:「你们两个现在好像对我特别好,我没感觉错吧,之前还一个凶凶的,一个冷冷的,现在看着和气多啦。」
师清漪:「……」
阿槑这下自己脑补了原因,激动不已:「难道说你们两收下了我的梦核当做好处,已经不打算追究我的过错了?早知道梦核对你们这么有用,我就不用跟你们说那么多春梦场了。」
「……算是吧。」师清漪心想看在你小姑姑和姨姨的份上,嘴上说:「后面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们肯定不会对你怎么样。」
阿槑嘴可甜:「我保证乖!你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让我脱我就脱,让我造春梦场我就造春梦场。」
师清漪勉强咽下心中的一口血沫:「……不需要。」
「那要不要造点别的什么?你们有什么需要的吗,最好是这个梦场不存在的,智能电视机要不要?看看电视解解闷。烤箱呢?烤烤小甜饼什么的,也可以烤鸭,但我觉得没有烤鸭炉烤出来的好吃。」她端详着师清漪的脸,纯粹从欣赏角度发出真挚的感叹:「你和你女朋友长得可真好看啊,但你不让我捧你女朋友的脸,那你可以让我多造一些不存在的物件,我就可以有机会捧着你的脸了。」
师清漪咬牙:「……你做梦。」
阿槑有些恍惚:「我从不做梦啊。我们布梦人,都是无梦之人。」
师清漪:「……」
布梦人的确都是无梦之人,师清漪心想阿槑听不懂她的意思,也就忍了忍,算了。
阿槑说:「不过我小姑姑是个例外,我小姑姑居然会做梦。她特别厉害,是我们中极少数能够随身携带小世界的布梦人,但她是个酒鬼哎,喝醉了就开始做梦,而且她只在酒醉的时候做梦,醉得浅的时候,还能睡觉,醉得深了,就闭着眼到处乱走撒酒疯,乱七八糟的。」
洛神安静地听着她絮絮叨叨小姑姑的事情。
阿槑看起来特别喜欢她小姑姑,更是一种对强者的崇拜不已,接着说:「其实我小姑姑很久以前是不会喝酒的,我们家那边没有酒那种东西,她从没见过酒,结果难得出去一趟,却被一个大骗子给骗啦,吃了好多亏,还被大骗子骗去买酒喝,哐当一声倒头就醉,从此惦记上了酒的滋味。小姑姑让那个大骗子给她酿酒,那个大骗子酿完酒给她喝,小姑姑喝过立刻就醉,然后大骗子趁机跑了,可把我小姑姑气得半死,等她能出去的时候,就准备去教训那个大骗子。」
洛神:「……」
师清漪听得津津有味,笑弯了眉眼,用胳膊肘悄悄碰了下洛神,眼角瞥向洛神,话却是对阿槑说的,还有种佯装的震惊:「什么?世上居然会有这么坏的大骗子么?」
「对啊,对啊,我也觉得很坏。」阿槑义愤填膺:「我小姑姑在我心里至高无上,居然骗我小姑姑,这就是在打我的脸!」
洛神闷声道:「你现下隐形,其实没有脸。」
阿槑:「……」
师清漪笑着说:「那你小姑姑有没有教训到那个大骗子呢?」
阿槑说:「这我就不知道
了,我小姑姑没往下说,但是以我小姑姑的本事,肯定教训到了啊,难道大骗子还能真跑了?不过我小姑姑说那个大骗子长得特别好看,有时候被她诓骗的时候,根本就反应不过来,反正我没见过,也不知道有多好看。」
师清漪指了指洛神,问:「那如果长得和她一样,你会怎么样?」
阿槑立刻精神抖擞:「那当然是选择原谅她。」
洛神:「……」
师清漪也快笑精神了,洛神无奈地觑她一眼,转移起阿槑的注意力,取出她之前在从那黑袍人手中取得的细锥子,肃然道:「我问你,这是何物,你可识得?」
阿槑看见那细锥子,立刻凑近来,惊讶道:「这是我的间隙锥,专门用来划开梦场之间的间隙,这样如果我同时控制好几个梦场,就可以穿梭在不同的梦场之中,之前被那个大坏蛋一号抢走了,你们从他手里拿到了?那有了间隙锥,你们还要什么梦核打电话啊,不需要了,直接去她们几个的场里就行,还能亲眼看看她们的情况,你们也能放心些。」
师清漪听了,惊喜不已:「那这么说,之前那个黑袍人一号,就是用你的间隙锥才能划开口子,从里面出来?」
「对啊。」阿槑说:「大坏蛋一号肯定是从另外的梦场过来的,有了间隙锥,他才能在梦场里来去自由。」
师清漪顿时稍微松了一口气。
开始她还以为那个黑袍人有撕裂空间的能力,只觉得十分骇然,毕竟这意味着对方在何时何地都能来去自如,根本奈何不了他。
现在看来,这个能力并不是黑袍人本身就有的,而是他利用了阿槑的间隙锥,也只能在梦场里才能做到,离开梦场到了现实之中,他也就没办法了。
「如何使用,直接用它划开便行么?」洛神道。
阿槑有些小得意:「的确是直接划开就行,但这个间隙锥使用起来要求很高的,我是布梦人,用它当然容易,如果不是布梦人,必须要有极强的本事才能做到,那个黑袍人那么可怕,才能驾驭它。你们要是不会,也不要担心,我很好说话的,只要让我捧一下脸,造几件新东西,再客客气气地说声阿槑你好厉害啊,那么我就能给你们划开。」
洛神垂下眸,若有所思,跟着抬了手,握着间隙锥在身边的空气随意划了一道。
空中顿时裂开了一道口子,从里面漏出白光,仿佛那口子内部是一个雪白的世界,颇有些刺眼。
阿槑:「……」
洛神道:「如何关闭?」
阿槑呆了呆,说:「依照之前的走向,反方向再划一道,就能关闭。而如果间隙锥脱离了手,失去控制,口子过一小段时间就自动关闭了。」
529 脑子
第五百二十六章——借眼
洛神依照阿槑所言,握着间隙锥反向再划了一道,那口子果然如阿槑说的那样闭合起来,空气中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师清漪见有了这间隙锥,居然可以前往其它梦场了,原本瞧着冷戾的红眸中有了明显的波澜,对阿槑说:「刚才划开的那道口子,里面只能看到白光,之前那个黑袍人划开的口子看着也是这样,那口子的另一侧是谁的梦场?你说她们一共被分成了三个梦场,那我们从这个梦场划开的口子进去,会进入哪一个?」
终于有机会自由穿梭梦场,得以亲眼见到亲人朋友们,她自然开心,但与此同时却也无比担忧起来。
因为那个黑袍人在间隙锥脱手以后,赶在口子自动关闭之前,逃进了口子。
这意味着他和兆唁的尸身应该是进了与她们相邻的某个梦场才对,就是不知道从她们这个梦场划开口子过去,是属于谁的场,但不管是谁的,她都紧张不已。
阿槑回答说:「哪个场都不是,进入的会是空界。」
「空界?」师清漪还是头一回真正接触到布梦人的间隙锥,有些疑惑。
阿槑提出:「我们可以现在过去看一下,待会再退回来就行,也就一两分钟而已,不会耽搁什么时间的。」
她虽然说话有时候呆头呆脑,毫无心机,但这回提出的建议倒是挺到位。师清漪同意了,洛神用间隙锥再度划开口子,三个人穿过那道口子,踏着白光走了进去。
进去以后,里面果然是一片雪白,看着像一个不大不小的房间,但空荡荡的。
乍一看,这个房间连门窗都没有,但师清漪仔细环顾一番,却还是发现了门的位置。
甚至一共还有四扇门。
只是因为那些门和四周的空间一样,都是纯白色,没有门把,连门与墙壁之间的门缝都没有,只是依稀在墙上显出一个门形状的出入口,如果不是它隐约有些光波浮动的感觉,师清漪这一时半会还难以看出来。
其中三扇门在同一侧,排成一排,中间隔了一段距离。而另外一扇门则离它们很远,孤零零地开在另一面墙壁上,比另外三扇门还要高大些许。
「这个小空间,就是空界?」师清漪仔细端详,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
「对。」阿槑在空界里踱着步,十分自豪地向她们介绍:「当我们布梦人构筑的小世界有好几个梦场同时存在时,在某个梦场用间隙锥划开口子以后,并不会直接进入另外的梦场,而是会先进去空界。空界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门,你们可以将它理解为一个中转站。得先进中转站,才能再选择场。」
她说着,先指向那三扇并排的门,说:「这三扇是场门,穿过这三扇门,分别就是你们的同伴所在的三个场了。从左往右数,第一扇门是那个千芊的场,第二扇门是那个雨霖婞和音歌的场,第三扇门是长生的。」
师清漪走到长生的场门口,恨不得立即进去看看里面是什么情况。别的两个场阿槑都提供了很多信息,说是暂时没有遇到危险,唯独只有长生的场一无所知,她现在这颗心悬在嗓子眼,就没下来过。
但她对间隙锥和空界暂时还不熟悉,生怕有什么隐患,贸然进去只怕得不偿失,只得勉强忍了忍,准备先问清楚再进去。
洛神默默来到师清漪身侧,也盯着长生的场门。
阿槑大概是怕师清漪和洛神担心之下,会直接进去,赶紧又提醒一句:「我先说啊,要是你们随便进去这里面某个场门,这个场门就会自动裂开一道口子,那刚才划开的口子就会自动闭合的,可得想好了。」
师清漪看向阿槑,向她确认:「如果我们进入长生的场,去接她出来,再在长生的场
里使用间隙锥划开口子,还是会先回到这个空界,空界的一侧就只会留着长生那个场划开的口子,而我们的场自然而然就会在空界里形成一道场门,以供选择,穿过场门,就能再回到兆脉的脉息源头这个位置,是这样么?」
「前面都说对了,的确是返回空界,再直接走进凰都这个场的场门,裂开口子就行。」阿槑说:「但是最后面的不对,每次穿过某一扇场门,都只能回到这个场的初始位置。」中文網
「也就是我们会回到之前最开始踏雪时,见到的那一片墨鬼长伞的位置?」师清漪沉吟起来。
那是她们从野草地穿过间隙过来时,进入的梦场。在空凝时的短暂时间里,她们四人其实就站在那个位置一动不动,而梦门也在那附近。
「没错。」阿槑接着说:「就是回到那。梦场的时间流逝速度和外面的现实世界是一样的,所有一切都得遵循事物的自然发展逻辑,那么你们要再度回到现在这个脉息源头,就得像之前那样重新赶往兆脉,再下脉井,将之前下脉的路程再走一次才行。」
师清漪觉得不对劲,点出她的疑惑:「那为什么刚才那个黑袍人打开场门的口子,却直接出现在了兆唁身边,没有去到初始点?」
阿槑似乎早就知道这个,说:「这我真不知道为什么,我之前也想不通,但想问题很累,我不想了。反正你们的话,肯定是回到初始点。」
师清漪:「……」
「这段路程很长,就算我们加快速度赶路,也得需要比较久的时间才能再度回到源头。」师清漪没有办法了,面露忧色,侧过脸看着洛神:「鱼浅和濯川还在源头的大门口等着我们,我们根本耗不起这么久的赶路时间,得先把她们两安顿好。」
现在鱼浅已经开始逐渐脱离梦场的蒙蔽,一旦她真的觉醒了,知道了真相的残酷后,必然会陷入崩溃,时间剩下也不多了。
虽然已经有了梦核,但梦核必须在梦铃响起才能使用,之前抓阿槑时已经响过一次,等下次响起,还得等几个小时。
师清漪原本误会之下,是打算现在先冲进长生的场看看情况到底怎么样,要是见到长生没事,那一切好说,再回到脉息源头,打开大门与鱼浅还有濯川会合,算下来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至于千芊,雨霖婞和音歌的场,阿槑说她们三个非常安全,等安排好了鱼浅和濯川,就能去她们三个的场,将她们唤醒。
这个是师清漪眼下能考虑到的最妥当,最符合轻重缓急的步骤。
谁知道她想错了,真实的情况却是一旦穿过长生的场门,进入长生的场,这边脉息源头划开的口子就会立即闭合,等到再从长生的场划开口子回到空界,就只能通过对应场门回到凰都场的初始点。
这样一来,她们得赶上许久的路,才能再度见到大门口的鱼浅和濯川。
如果鱼浅在这个等待时间里,突然觉醒,那后果不堪设想。
可师清漪又对长生的情况不了解,正是心焦的时候,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洛神凝眉,看向那一扇与其它三道场门不一样的门,对阿槑道:「那是什么门?」
阿槑笑着说:「那就是梦门啊,穿过梦门,就能回到外面的现实世界了,外面就是野草地。」
师清漪虽然熟悉梦场规则,却从未体验过空界,觉得十分奇怪:「梦门不是开在进入梦场时的初始位置么,如果是我们的场,就还是墨鬼长伞那,怎么在这里?」
阿槑越发得意:「这就是我的间隙锥和空界的特殊之处啦。你说得也没错,你们场的梦门,是在墨鬼长伞那,我能给你们开出来,但空界之中也有梦门的。你们想啊,墨鬼长伞那里的梦门只能开一个,位置固定不变,但
有了间隙锥,就能在梦场的任何一个位置划开口子,进入空界,而空界里是有额外的梦门的,这岂不是就有了一个十分便捷的通道,只要我有间隙锥,我就随时可以通过空界的梦门出去。」
师清漪听完,却陷入了思索。
之前黑袍人必然进入了空界,以师清漪的推测,假如空界没有梦门存在,黑袍人别无选择,就只得选择其中一个梦场先暂时栖身。
但现在有了去外界的梦门,黑袍人应该会舍弃梦场,毕竟他并不是真的有什么撕裂空间的能力,现在失去了间隙锥,他就没办法了,场门的口子随着踏入而裂开,就算他没有间隙锥,也能走进去。而一旦进入其中一个梦场以后,也无法再自由来去,就会被困在梦场里出不去。
从她刚才和黑袍人的交手来看,虽然黑袍人极强,但对方这回似乎并不想与她们发生什么直接的冲突,而更多的是倾向于对千凰亘古秘密的窥探,既然目的败露,兆唁死了,布梦人也脱离了他的掌控,无法为他所用,黑袍人有可能会离开梦场才对。
但这也不是绝对的。
师清漪看着阿槑,说:「你在梦场里挂了「眼睛」,能不能看到那个黑袍人的踪迹,他是不是已经不在梦场了?」
阿槑愤恨中糅杂了几分恐惧:「就算我能用「眼睛」和「耳朵」监控各个梦场,也不是每个地方都有,都只放在重要的地方,有很多监控盲区存在。更重要的是,就算没有监控盲区,我在梦场里也看不到大坏蛋一号和二号的踪迹,我挂在梦场的「眼睛」捕捉不到他们。从他们进梦场开始,我就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为什么?」师清漪蹙眉:「我们这些梦主你都能用「眼睛」监控到,只有他们监控不到?」
「这个我也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办法。」阿槑说:「都说他们两好厉害的。」
「他们能隐形么?」师清漪再问。
「他们不能隐形。而且我的「眼睛」除了看见,还有感应的能力,就算那些怪物隐形了,我也能感觉到他们的存在的,如果有隐形人在梦场里,是躲不过我的眼睛的,肯定不是隐形的原因。他们绝对非常熟悉梦场,不然也不会知道绑架我来布梦啊,我怀疑他们身上带着……带着……」
阿槑说到这,语气越发恐惧了起来。
「带着什么?」师清漪直觉那不是什么好的东西。
阿槑低声说:「我告诉你们,如果一个布梦人进入另外一个布梦人的梦场里,只要这个布梦人能力高于构筑这个梦场的布梦人,那他就不会被挂在梦场的「眼睛」窥看到。如果出现在面前,肉眼当然可以看见他们,但挂起来的眼睛却会被「蒙蔽」,因为挂起来的「眼睛」更多的是属于一种精神力的探知。他们两不可能是什么布梦人,不然也不会绑架我,那么他们如果要躲过「眼睛」的窥视,唯一的可能就是身上带着某个布梦人的……脑子,而且这个布梦人生前的能力远胜过我,才能避开我的窥探。脑子不需要是活的,死去的就行,因为布梦人的脑子非常重要,如果我们族有布梦人死去,下葬之前,会先开颅,取出脑子焚烧掉,决不能让脑子落到外人手里。」
她说到这,瑟缩不已:「他们有两个人,脑子分左半脑和右半脑,如果他们各自带了半边布梦人脑子,那就能做到了。而且脑子还有别的用处,我暂时还不知道,但是或许那个大坏蛋能直接出现在兆唁身边,而不是回到初始点,也和这个脑子有关。」
师清漪越听越觉得毛骨悚然,说:「那如果是这样,那两个黑袍人究竟是挖了某个死去的布梦人的脑子,还是说遇到一个比你本事更高的布梦人,本想威胁他合作,结果他誓死不从,那两个黑袍人就把他杀了,挖出了他的脑子,各自携带了一半?」
阿槑:「……」
她吓得差点哭出来:「救命啊,还好我答应了他们!不然我岂不是就没脑子了!」
师清漪:「……」
现在是担心没脑子的时候吗?这是没命。
师清漪感觉现在的事态已经越发往超乎她能够把握的方向偏离了,如果黑袍人直接从梦门出去,那还好办,现在知道阿槑挂在梦场的「眼睛」根本窥探不到他们的存在,就算他们现在处在某个梦场,也是有可能的,虽然无法出去,却至少能够躲藏。
「你能不能试着帮我窥看一下长生场的情况?就算那边是源梦场,也是你搭建的,你如果愿意的话,肯定有权限能够搭「眼睛」看到,只是你之前不敢去。」师清漪说:「如果长生没事,我们就想办法先解决鱼浅和濯川的问题,再去接她们。」
她的潜意识里,其实还是抱有一丝希望,总觉得辛荼对长生的态度很特别,应该不会动长生。
但没有亲眼看到,她怎么能放心。
「我……我是真的不敢。」阿槑胆怯极了,毛茸茸的帽子往下沉了沉,应该是她吓得缩了缩脖子:「那个女人好可怕的,如果她发现我居然在她边上搭了「眼睛」,会把我的「眼睛」戳瞎的。」
虽然布梦人挂在梦场的「眼睛」并不是真正的眼睛,但一旦被识破,遭受攻击,布梦人本身的眼睛也会受伤,如果遇到厉害的,那就不止是眼睛了,而是整个人。
洛神这时道:「有些布梦人能借眼,我问你,你可会借眼么?」
阿槑又呆了呆:「啊?」
下一刻,她接了话:「我能,我小姑姑教过我。」
「那你与我「借眼」,我来看。」洛神淡道:「布梦人与梦主接触,只要布梦人愿意,便能将布梦人在梦场窥看的场景,展现在梦主眼前。换言之,窥看的「眼睛」转嫁到了梦主身上,如果被识破,也是我受到攻击,并非你。」
阿槑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也对哦,只要我借眼给你,那个可怕的女人要揍的就不会是我,而是你了。」
师清漪一听顿时急了:「不行,要借也是借我的眼。」
洛神向她摇头,沉声道:「我来。」
阿槑还是觉得有些可惜的,对洛神说:「虽说这是个好办法,我能答应你,但是要是你真的被那个女人揍了,怎么办?你眼睛那么漂亮,如果眼睛被她戳瞎了呢,那就不好看了!」
师清漪:「……」她迟早被这个两倍的呆气死。
洛神将银丝手套递给阿槑,冷眸盯着阿槑,道:「你过来。」
阿槑看向那手套,既欣喜,又有些不放心:「你……你让我捧你的脸啊?」
洛神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530 双标
第五百二十七章——识破
阿槑得到允许,这下可激动坏了,心里高兴得直冒泡泡。她仔细地戴好手套,快步走到了洛神面前,双手跃跃欲试。
师清漪心里头不高兴,眼下情况特殊,却也没办法,她红眸中带了几分明显的凶戾,死死地盯着阿槑说:「如果你感觉到洛神有哪怕一点不对劲的反应,你就立刻松手,中断借眼的过程。」
借眼的时候,相当于布梦人将窥视的画面完全转移到了与她合作借眼的梦主脑海里。
这个过程中,布梦人看不见那个梦场里的情况,只能通过梦主在窥看时的种种情绪流露或者肢体反应,大概判断梦主此刻是看到了什么类型的画面。
如果是平静的场景,梦主自然情绪平和,若是温暖幸福的经历,梦主或许也会露出笑意,看到的画面触碰到了心中伤心事,梦主可能会落泪,而如果画面过于惊悚骇人,或看见危险袭来,梦主还会潜意识被吓得往后退。
阿槑有些迟钝,说:「我当然会小心的,可是你女朋友那种不对劲的反应究竟要怎么看出来?她的脸上好像没有多少情绪的流露哎,看见什么吓人的东西,也没有反应,最多就是看你的时候,对你笑一笑,像她这样的冰块脸,我到底要怎么判断啊?」
洛神:「……」
师清漪这下被阿槑逗乐了,说:「好吧,你看不出正常,毕竟你又不了解她。我在她边上看反应,如果有问题,我就立刻扯下你的手,你赶紧配合松开。」
「那没问题。」阿槑赶紧应和。
师清漪放心不下,又叮嘱洛神:「你看到对方有任何异动,就立刻退,千万不要为了看得更清楚一些,不顾危险。」
「好。」洛神轻声道。
阿槑伸出戴银丝手套的双手,覆到洛神脸颊的两侧,准备借眼。
洛神长睫垂落,安静地闭上了眼。
阿槑说:「开始了。」
师清漪一颗心顿时空悬起来,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洛神的脸,仔细观察她脸上的神色变化。而借眼的时候,洛神需要全神贯注,不能说话,以免分心。
洛神的眼前出现了一片朦朦胧胧的暗青色,之后逐渐清晰起来,能看见在幽静的山林中,树影层叠,垂落而下的瀑布与水潭相接,溅起水花,耳边还能听见瀑布冲刷的响动。
长生的场现在所处的时间,已经是夜色正浓,万物休憩的时候,除了瀑布声,差不多也就只剩下虫鸣声了。
天幕上没有星星,再加上茂密的枝叶阻隔遮挡,整个山林原本应该被一片黑暗笼罩,几乎看不见才是。
但洛神眼前的所见却是清清楚楚,只是色调看不出原本的色泽,而全都是灰色上蒙了一层淡淡的青绿,仿佛是开了某种夜视模式。
师清漪在边上看着,发现洛神很快就隐约敛了眉。
这表示她是有些惊讶的。
师清漪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但能让洛神的面色微变,所见的情景肯定非同一般。
阿槑说过里面是一个源梦场,那洛神在借眼之前,肯定是做好了里面的场景可能是一片空白的准备,如果现在里面真的是空白的,洛神反倒不会有什么反应。但现在洛神刚开始窥看,居然就敛了眉,这表示里面的所见必然出乎了洛神的意料。
不过洛神那种敛眉也是稍纵即逝,接下来神色看上去依然平静似水,过了一会,甚至有些浅淡的怅惘。
这种变化非常微小,阿槑看不出来,但师清漪一眼就能发觉。
师清漪开始还有些紧张,以为洛神一进去就遇到了什么不对劲,浑身因为担忧而紧绷起来。
但等她观察了片刻以后,总觉得洛神不像是
遇到什么让她惊讶的事件,更多的应该是刚开始入目的场景是洛神所没想到的,但结合洛神之后的面部微表情来看,这种场景可能很安全与平和,甚至于会给洛神带去一些怀念感。
难道在长生的场里,出现了什么当年熟悉的场景么?
师清漪想起阿槑说辛荼虽然并非布梦人,却也会造小世界,而梦场属于小世界的一种,如果是辛荼在里面用什么办法造出了和梦场类似的小世界场景,却也说得过去。
但要造出能让洛神熟悉的场景,对辛荼这个陌生人而已,恐怕是难以做到的,莫非是她和长生一起合作造出来的?
师清漪思索的同时,不敢挪眼。
洛神的视野从瀑布处开始,不断移动,之后来到一条山路上,沿着越来越敞阔的道路往前。偶尔从旁边的树林里蹿出一只小鹿,在夜视之下,它的双眼也像是发了光似的,快步跃过道路,跑进了另一侧的林中。
阿槑从没见过这个场,无法直接定位长生的所在,只能让洛神的视野在山林之中穿梭。虽然洛神不在这个场景里,而是透过阿槑挂起的「眼睛」去看,但感觉就像是洛神正在这片山林里赶路似的,对这片山林进行探索。
不过洛神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根本不需要探索,轻车熟路,一路来到了竹舍前。
竹舍前院的院门紧闭,在夜视之下,廊下原本昏黄晕霭的那些灯笼也蒙了一层青灰色,在夜风中轻轻摇曳,似在欢迎着这位久别的夜归之人。
洛神的视野停驻在竹舍门口,似怔住了一般,在那看了好一会。
师清漪发觉洛神的面色又有了些许变化。
洛神闭着眼,看不见眸光,师清漪只能从她面部的神色上读出些许比之前更怅然的怀念感。师清漪不明白洛神这一路到底有什么所见,只能推断那应该是什么熟悉的场景,现在她看到洛神流露出这副神情,就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推测。
洛神的视野穿过竹门,来到院子,环顾一番,往竹舍里面去。
竹舍里的所有房间的灯火都熄灭了,只有廊下悬着灯笼。
洛神一间一间房地看过去。
书房里仍然是当年的摆设,它们看上去那样鲜活,没有半点历史蒙尘的痕迹,仿佛昨日就在眼前重现。
一方书桌上堆叠着整整齐齐的折子,其中一个折子铺开,折子另一侧是司函笔锋凌厉的小字批注,详尽地写了好几排。
面对凰都的一切,大祭司永远都是那么尽心尽力,倾她所有。
洛神视野转移,再看向另外一个桌案。
桌案上面搁着师清漪喜欢看的书,书页还是翻开的,清楚地停留在某一页。旁边还搁着洛神当年用来编结的篮子,里面白色细绳正和蓝色细绳相互缠绕,绕出了半边还未完成的平安结模样。
恍惚中,她想伸手去触碰那平安结,却又反应过来,这往昔目前只能被她看见,是摸不到的。
洛神的视野再换,先去长生的房间,见长生并不在里面,又退了出来。
再去到她和师清漪的房间,里面同样空无一人。
之后洛神的视野移到了廊道上,沿着那青灯摇曳的廊道一路过去,最终来到了地榻房外面。
她没有犹豫,视野进入屋内。
地榻房内并排铺着三床被子,第一床被子里是空的,而长生躺在中间被褥右边的那一侧,睡得正熟。值得注意的是,长生的左侧还摆着一方枕头,她只占了被褥一半的空间,像是她正在和什么人同被而眠,但那个人此刻却并不在。
长生的场里,师清漪,洛神,司函都是她造出的幻影,只在她眼前存在,现在长生睡着了,闭着眼,幻影自然相当于没有被她所见,就
会消失掉,只剩下场景和物件没有改变。
如果这个夜晚到时候过去,等清晨的时候长生睁开眼,师清漪,洛神和司函的幻影仍然还会出现在她身旁。
洛神视线缓缓右移,落到长生另外一侧的人影身上。
这人独自躺在第三床被子里,仰面躺着,睡颜格外沉寂。
整个地榻房内,实际上就只有长生与这个人的存在。
师清漪全程观察洛神的面色,这下看到洛神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波澜,像是看到了什么根本不可置信的场景,甚至薄唇轻轻动了下,似乎在下意识呢喃着什么。
这个时候,原本在地榻房里安睡的夜睁开眼睛,她缓缓从被褥上坐起来,侧脸来,看向了中间睡意香甜的长生。
她抬起手,抚到自己的左边胸口,一直盯着长生看。
洛神就透过「眼睛」,盯着夜看。
房间里似铺了一层青色,夜的身影坐在这片青色中,显得越发阴沉与孤寂。
这样看了一会,夜突然感觉到了什么,突然扭过头来。
在洛神的视野里看来,就像是夜突然转头看向了自己,跟着就见夜抬了手,她手中甩出几道什么锋锐的东西,有点像是针灸用的针,在夜视下也看不清本来的颜色,只能感觉到半空中寒光一晃。
洛神反应迅捷,立刻退离视野。
师清漪看见洛神的面色转瞬变了,她鲜少见到洛神露出这种表情,知道可能出事了,立刻去掰阿槑的手,这时候洛神睁开了眼,自己往后退了几步,脱离了阿槑手的接触。
「怎么样了?」师清漪焦急地问:「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
阿槑也吓了一跳,慌忙问:「那个女人戳你眼睛了?」
虽然她暂时将「眼睛」借给了洛神,看不见刚才的情况,但她是布梦人,还是能感觉到刚才有一股格外可怕的气息逼近了「眼睛」,还好刚才洛神退得快,否则眼睛真的会被那股气息伤到。
师清漪赶紧看向洛神的眼睛:「眼睛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洛神宽慰她道:「无妨,并没有伤到。」
师清漪见没有什么异样,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阿槑气呼呼的:「我就说那个女人好可怕,在她边上挂「眼睛」的话,很容易就会被她发现的,还好你反应快,不然你眼睛没了,实在太危险了!」
洛神面色复杂:「……倒也算不上危险,她不知是我。」
「她?」师清漪蹙眉:「是指辛荼么?」
洛神看向师清漪,唇边反倒泛起了些许浅弧,道:「是夜姑娘。」
师清漪听见这个名字,眸子略略睁大:「夜姑娘,在长生的梦场里?」
她联系自己之前的推测,说:「所以长生的梦场果然不是什么源梦场,而是一个能够让夜姑娘幻影出现的梦场,而这个场景你又很熟悉,难道是夜姑娘的山林?」
夜姑娘存在于长生的记忆里,更是长生多年来一直念念不忘的人,能够在长生的梦场里出现,并不稀奇。
只是长生无法自己搭建梦场,阿槑又没在那,那么能够搭建长生梦场的人,似乎也只剩下与长生待在一处的辛荼了。
洛神道:「进去以后,我的确瞧见了夜姑娘的山林,还有竹舍。长生的场中正值夜深,她在安睡。」
她说着,怕师清漪着急,将刚才她所见的一切都告诉了师清漪,并且特地点明了地榻房里那三床被褥的情况。
师清漪凝眉说:「你说书房里有姑姑批的折子,那长生的梦场设置,应该就是你,我,姑姑,长生还有夜姑娘当年一起住在山林里的某一次了。」
洛神道:「
我看竹舍之中的摆设,应是熙宁十年时。」z.br>
师清漪面色也浮起些许怅惘,不过她心思缜密,很快就发现了里面的不对劲:「房间里有三床被褥,那肯定是长生想和大家一起睡,平常如果姑姑在,就是我和你一个床铺,姑姑和长生一个床铺,最左边的床铺应该是你我的,而姑姑和长生睡在中间,但你却看到左边床铺为空,长生身边也没有姑姑,那只能是我们和姑姑的幻影在长生睡着时,脱离了长生的视野范围,消失不见了。这也说明,长生就是参与造出这整个梦场的梦主。」
她声音越发低了些:「可是在其它幻影都消失的情况下,你却说你看见了夜姑娘睡在长生身侧,还能看着睡着的长生,并且向你出手,那就只能说明……夜姑娘是真实存在的,她并不是幻影。」
如果不是由她自己亲口说出来,她实在难以相信。
「正是,夜姑娘她是活人。」洛神眸中也有了些许涌动:「只是她并不知晓我在借眼看,还以为我是阿槑,才会对我出手,不然她不会如此。」
师清漪点点头:「如果那真是夜姑娘,要知道是你在看,的确不会这样做,她一向和你很亲近的,每次吃饭,都坐在你边上。」
刚才借眼时,还只是通过挂着的「眼睛」看到的,夜其实看不到具体是谁藏在「眼睛」背后,只能发现「眼睛」的存在,但是挂眼又是属于布梦人的能力,夜只会以为是布梦人在窥探她。
在师清漪的印象里,夜对不熟悉的人,一向是漠然无情,说杀就杀了,绝不会有丝毫的犹豫。股掌之中拿捏的活物,对她而言,也是死了就死了,她懒得多看一眼。
夜不懂感情,自然难有怜悯。
但夜对她们一家倒是很好,尤其是长生,如果夜知道是洛神在借眼,肯定不会出手袭击她。
阿槑恍恍惚惚听得头大,她不知道什么夜姑娘,根本听不懂,但她却听懂了一件事,那就是师清漪和洛神认识那个可怕的女人,而且关系看着似乎还不错。
这下阿槑反倒更是吓得半死,说:「也就是说,如果那个女人知道是你们,就不会戳眼睛,她刚才以为是我在看她,才下毒手的?」
她哀叹一声:「她这什么双标啊?我做错了什么,她要这样对我,是不是因为我和她不熟的缘故,我要怎么才能和她熟起来?」
洛神淡道:「夜姑娘不喜话多之人。」
阿槑:「……「
她顿时老实了,站在一边,不敢再说话。
师清漪却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思绪起伏,得出了一个她自己都觉得吃惊的猜测,但吃惊归吃惊,现在她仔细理清了一下这里面的关系,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辛荼当时在村子里驯服了一只驴子,让长生骑驴玩。当时她见到辛荼的确是对着驴子说了几句什么古怪的发音,驴子就听她的话,这说明辛荼是能够操控活物的。
而当年的夜,也可以随意操控山林的动物。
辛荼看着没有多少感情起伏,只会与长生多说几句话。
当年的夜,更是沉默寡言。
阿槑说,她能感觉到辛荼的身边隐藏了一个随身的小世界。
而夜当年身边隐藏的血湖,就是夜造出来的小世界,她可以自由出入血湖。
长生和辛荼原本就是待在同一个梦场里,现在长生的梦场又是回到了当年夜的山林场景中,长生闭着眼睡觉,她们和姑姑的幻影是消失的状态,这意味着长生就是梦主,那么这个梦场肯定是长生和辛荼合作,一起造出来的。
洛神刚才在梦场里没有见到辛荼的身影。
只见到了夜,而听洛神刚才的描述,夜肯定不是幻影。
这种种的一切结合起来,足以说明辛荼就是……
难怪辛荼一直对长生有着一种特别的关照。
既然是这样,为什么辛荼会选择隐瞒她们?为什么又会和灰白毛,刺头他们那支队伍在一起,而且那支队伍很明显还听她的吩咐。
师清漪脑海里翻涌,想通了一环,却又陷入疑惑的下一环。除非她们亲自去长生的场里试探,不然光是猜测,是怎么都无法完全想通的。
不过师清漪现在能确定的一点是,长生是安全的,不管怎么样,她知道夜绝不会伤害长生。
她看着洛神,低声说:「我实在没想到,辛荼就是夜姑娘,只是不知道长生知不知道这件事。」
如果长生知道了,肯定会开心不已。
洛神道:「她既以辛荼的身份面貌出现,便意味着她不想让旁人知晓,许是有什么顾虑。长生在歇息,让她好生睡罢,到时我们过去见她们,若是夜姑娘确有不便,我们也莫要让她晓得我们已知此事。」
「好。」师清漪心头一块巨石总算放下:「那我们赶紧去和鱼浅,濯川会合。」
531 犀角
第五百二十八章——异香
空界另一侧划开的口子还留着,三个人穿过口子,离开空界,再度回到了脉息源头。洛神用间隙锥反方向沿着口子划了一道,口子霎时闭合。
师清漪盯着阿槑帽子底下空荡荡的部分,说:「你打算怎么办?」
阿槑有些懵了:「什么叫我怎么办?」
「你现在这副打扮,衣服里面都是空的,脸也看不见,在我们面前倒是没什么,也习惯了。」师清漪盯着她,说:「但是我们要和朋友们会合,不能让她们知道你是隐形的,否则我们很难解释你的存在。鱼浅情况特殊,我目前不能让她知道任何一点梦场的相关,你得有一个合理的新身份,才不至于露馅。但是前提是,你不能再处在隐形的状态。」
虽然阿槑并没有对她的隐形情况有个清楚的交待,但从她的话里行间来判断,阿槑的隐形应该是被迫的。
阿槑之前需要在梦场之中行走,为了不被她们这些梦主发觉,隐形的确是最稳妥的一个选择。尤其是在梦铃响起的时候,梦铃容易暴露她的位置,如果她能够隐形,那将极大地降低她被找出来的几率。
如果不是洛神用了什么特殊的方法,抓到了隐形的阿槑,情况恐怕会棘手许多。
师清漪问她:「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显现出你原本的模样?」
阿槑这才明白过来,头上的帽子有些颓丧地往下垂:「我比你们还希望能恢复正常,我跟你们说,我姨姨和小姑姑都说我长得特别可爱,我也想露个脸,让你们看看我到底有多可爱的。」
师清漪:「……」这倒不必。
「但是不行啊。」阿槑说:「都说我是被大坏蛋一号逼的,是他为了让我在梦场里不容易被发现,能更好地帮他达成目的,才把我变成了这副鬼样子,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小姑姑说,布梦人不可以用自己的能力随便给别人布梦,因为不知道别人的目的。开始的时候,其实我也不认识你们,不清楚你们是不是好人,但是那个大坏蛋那么狠,肯定是做坏事的,脸还蒙起来不敢见人,长得绝对很丑。我被绑架以后,就被他们关起来了,起初我记着小姑姑的教诲,不愿意帮他们,他们为了逼我就范,就总是打我,打了我好多天,我实在太疼啦……」
说到这,她将手臂伸过来,捞起了自己的一边袖子,这一捞,只能露出一截空气,说:「你们看,我身上的伤疤还在呢,骗你们我是狗。」
不过阿槑说这些的语气,倒也不是很在意,仿佛是伤痛过后的轻描淡写。
就像是少年人受伤以后,会大哭一场,但是等很久以后看见自己的伤疤,也不会在那里伤春悲秋。
师清漪无法亲眼看到阿槑身上的伤口,但明白阿槑说的是真话。她之前和那个黑袍人交过手,能感觉对方十分狠戾,如果真的对阿槑采取这些折磨方式,倒也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师清漪心底有些难受,轻声说:「我相信你没有骗我们。」
阿槑见她并不怀疑自己,顿时有种被信赖的自豪感,说:「而且大坏蛋还不给我吃饭,我也没烤鸭吃,最后我实在受不了,才听他们的话的。等我答应以后,那个大坏蛋就给我带了饭菜过来,我吃完以后有点困,躺下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手和脚都看不见,身体也消失了,吓得半死,后面才知道是我自己隐形了。不管我怎么做,都无法恢复,就只能一直这样了。」
洛神道:「许是饭菜里藏了什么,被你吃下去,才至于此。」
「里面下了药吗?」阿槑大惊:「什么药吃下去能隐形,我也不知道啊。」
洛神淡道:「我并未听闻过有此种药,但饭菜应是有问题的,只是不知
里头有什么。」
「那我以后是不是永远不能恢复了?」阿槑慌忙问:「怎么办,我姨姨和小姑姑以后就看不到我的可爱了,她们得多难过。」
洛神摇头:「不晓得,得先寻到你令你隐形的源头。」
阿槑正心慌着,师清漪语声温柔,向她说:「布梦人对梦场太重要了,我和洛神现在不能放你走,你必须跟在我们身侧,还要寸步不离,我们可以不束缚你的行动,但你要保证听话。而这意味着你必须要和我们的朋友,还有家人相见,而且还要持续比较长的一段时间。」
阿槑虽然有些憨傻之气,但还是分得清好坏:「我肯定会听话的!你们放心,我不会跑,说到底如果没有我的参与,这些梦场也不会被造出来,也不知道给你们带来了多少麻烦。我觉得很对不起你们,你们有什么需要我来做的,尽管说,我也想弥补自己的过错。」
师清漪轻轻一笑,语气更和气了:「既然你不能恢复,那只能换个思路。如果让你不被鱼浅和濯川她们看见,其实也很简单,你脱掉衣服就行,像之前那样跟着,她们不会察觉到异样。但现在这个梦场里正处在冬天,外面还下着雪,实在太冷,你不能不穿衣服,这个办法肯定是行不通的,所以我得帮你稍微改变一下衣着打扮。」
「没问题。」阿槑没什么心机,立刻答应:「弄个什么新打扮?但是话说到前头,我身上这貂你也得给我留着。」
师清漪上下打量她:「也算不上什么新打扮,就是给你添点东西,貂肯定还在。现在你头上戴了帽子,手上有手套,衣服和鞋也都将你的身体遮挡起来,唯一露出来的就是脸和脖子,我给你将脸和脖子全部蒙上,再剪两个小洞看东西,就没问题了。」
阿槑想象了下,顿时反应过来:「那不就是大坏蛋一号和二号的打扮了?整个脸都被蒙上,就露两小眼洞。这也太土了吧,我可是时代的弄潮儿,走到潮流最前端,我怎么能那么落伍呢?」
师清漪满口保证:「本质上是学习他们隐瞒身份的方式,但你放心,蒙脸的布肯定比他们漂亮多了,而且特别潮,绝对符合你时代弄潮儿的范。」
「真的?」阿槑被她说动了。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师清漪微微一笑。
阿槑有些兴奋,喃喃自语起来:「这种蒙脸的布是这个梦场里面所不存在的,得你和梦主合作来造,那岂不是我又可以有机会捧你的脸了?」
师清漪:「……」
「……可以这么理解。」师清漪面前应了声。
阿槑这下立刻答应,她刚才捧过洛神的脸,手上的银丝手套还没取下来,顺势又伸到师清漪面前:「那还等什么,你们不是赶时间吗,现在就造。」中文網
师清漪没有办法,只得任由阿槑的双手捧着她的脸,说:「你先配合我把凰殿完善好,再造蒙面的面巾。之前兆唁和兆珏造出来的存在太多疏漏,我现在要造出一个完全符合我记忆里的凰殿,让我的朋友们能在里面好好休息。」
「这简单。」阿槑求之不得:「只是凰殿属于建筑,很多房间,得是大工程了,我得与你捧脸接触久一些。」
「……行。」师清漪别无选择,只得同意。
时间流逝,等终于结束了凰殿的搭建,师清漪又帮阿槑造了一条面巾。
阿槑盯着手里的面巾,似乎是愣在了那里:「这……这就是你说的很潮的面巾?」
那面巾是白色底子,上面排着好几只漫画风格的烤鸭,表面裹着一层香酥冒着油光的皮,旁边还画着鸭饼和大葱。
师清漪心底憋笑,脸上一本正经:「看着挺适合你的。你是弄潮儿,既然适合你,那肯定是很潮的,不是么?」
阿槑:「……」
洛神由着师清漪暗地里在那胡闹,但笑不语。
阿槑没办法,再加上那面巾上的烤鸭确实画得很诱人,又可爱,线条还流畅,她最终也接受了。虽然这些物件不存在于梦场,却也不是随便就能造出来,还得梦主脑海里有过一些印象,阿槑也不知道师清漪是从哪里见到这些烤鸭形象的,居然把它们加工到了面巾上。
阿槑摘下帽子,将面巾绕着脸和脖颈裹起来,师清漪走过去帮她,将面巾上面开着的两个孔对着阿槑的眼睛。
那小孔开得还很巧妙,分别开在其中两只烤鸭的眼睛处。
这下阿槑头上戴帽,身上穿貂,脸上还蒙着烤鸭面巾,只露出两个极小的孔。那小孔看过去的时候,也是一片黢黑,一时之间也很难发现里面其实是空的。
阿槑打扮好了,总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劲,向师清漪确认:「我这样打扮起来,会不会让人觉得我是个变态?」
师清漪说:「你裸奔的时候,其实更变态的。」
阿槑:「……」好吧。
眼见终于准备好了,三人往脉晶大门走去。
师清漪想起了门口的濯川,心情逐渐又沉重起来,低声向阿槑问出了自己压在心底的疑问:「你应该也知道,濯川是半主,但是半主在现实世界,本就是……尸体,进入梦场以后才会成为行尸走肉,可是不能说话,也没有自主意识,如同一具空壳。为什么濯川进入梦场以后,言行举止却十分自然,就像是梦主一样?」
布梦人是最熟悉梦场规则的,这个问题,或许也只有阿槑才能回答。
阿槑回答的语气也带着疑惑:「这我还真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洛神道:「你们在空凝时,将濯川从捉妖箱中抱出来,是何种情景?」
阿槑想了想,说:「那个濯川是被大坏蛋一号抱出来的,可他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直接就将濯川丢在地上,而我当时其实不知道她死了,觉得她躺在地上挺可怜的,就过去搀她起来,让她和你们一样站在那里,等待空凝时过去。只是我看到了手腕上的半主线以后,才吓了一跳,原来她是个死人,但是按理说死人在空凝时的时候,就算我给扶起来,她也无法自主站立,一松手又会跌下去,但吓人的是,她居然能站得稳。」
洛神凝眉,若有所思。
师清漪看着阿槑,说:「那你能不能看出来,濯川和其他半主相比,有什么特殊之处?」
阿槑摇了摇头:「这我也看不出来。或许我小姑姑或者姨姨能知道,但是她们现在也不在这。」
师清漪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她严肃地叮嘱阿槑:「你记住,不可以对鱼浅还有濯川说这些。」
阿槑挺懂事:「我肯定不说,不然那个鱼浅受到刺激,觉醒以后,知道自己女朋友早就已经死了,这种对比会让她疯掉的。」
师清漪一时之间有些心如刀绞,这么久了,她都还是难以接受濯川的离开,更何况是鱼浅。
「现在鱼浅正在逐步觉醒,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她恢复进梦场时的状态,消除她的疑惑?」师清漪语气有些轻哽,低声说:「我们还得在梦场里待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我希望她能和濯川一起度过一段愉快的时光,或者说,做一个她最想梦到的美梦。」
「这不可能消除。」阿槑边走边回应:「当梦场搭建好了以后,一旦梦主开始觉醒,就无法阻止了,难以回头。这也是为什么布梦人一定要时刻维持着梦场的稳定,更不能被发现,一旦梦场不稳定了,梦主就会逐步觉醒,口子只会越来越大。之前我被你们捉住,梦场的掌控衰弱,她们的觉醒也加快了,就算现在梦场重新恢复稳
定,觉醒的进度也无法再退回之前的初始状态。」
师清漪的心越发往下沉,布梦人绝不能不抓,否则事态无法收场,可抓了以后,却又无法控制觉醒的速度。
世上的事,总是这样难以两全。
「你也别太伤心了。」阿槑见她面色有些难过,安慰她说:「你们对朋友这么好,我还是可以帮你们的。只是我能力有限,没办法完全抑制觉醒,但是呢,我可以有办法让这种觉醒变得缓慢起来。」
「什么办法?」师清漪双眸亮了亮。
「你们知道燃犀吗?」阿槑问。
洛神道:「宅中有异声,燃犀以照之,屋中始有异香,皆显其形。」
「对对对。」阿槑很激动:「传说中燃烧犀牛角,让它的香气飘散出去,就能够让脏东西现形。其实那些脏东西看不见,就是用某种东西蒙蔽了人的五感,而犀牛角燃烧时的香气能够让那些遮掩散去,从而达到显形的效果。但是也有一些香,作用和犀牛角是相反的,能够延缓这种蒙蔽,梦场对梦主其实也是某种意义上的蒙蔽,如果要减缓梦主的觉醒,就可以用上能够起到蒙蔽作用的香。」
洛神极擅调香,道:「确是有些香能起到蒙蔽作用,但这是梦场,定然不是寻常的香能做到的。」
阿槑得意地笑起来:「那当然啊,梦场可是我们布梦人的杰作,肯定要我们布梦人提供的特殊香才有用。只要你们在鱼浅和濯川身边,燃烧这种香,鱼浅的觉醒就会被这种香气所延缓,濯川也很难意识到自己其实是一个死人了,就可以快快乐乐过一段日子了,多好啊。」
师清漪有了希望,连忙说:「你现在有这种香么?」
「当然有。」阿槑笑嘻嘻的:「不止我有,其实你也有。」
「我也有?」师清漪喃喃着,琢磨阿槑这话里的意思。
紧接着她想起了什么,愕然问:「……你是说,刚才拿给我们的梦核?」
「对。」阿槑说:「我早告诉过你了,我的梦核闻起来香香的,其实它就是一种香啊。犀牛角那么坚硬都能烧起来,泪石梦核可以燃烧,我这种「结石」梦核当然也可以,都是我们布梦人身体凝结的一部分物质。你们将我的梦核放在香炉里,再让鱼浅和濯川不知不觉中闻到,就行了。」
师清漪拿出梦核看了看,再也不嫌弃了,反倒觉得这小小一颗的梦核无比可爱起来。
「如果你们真要燃梦核,最好是多拿几个,在她们经常待的地方都放上香炉。」阿槑的手捂住自己的嘴,含糊说:「我多吐几个梦核给你们吧,反正我结石多。」
师清漪:「……」
她连忙婉拒:「……谢谢,只是先不着急,你回去再吐,我没地方洗。」
「好吧。」阿槑委屈地放下了手,不过又交待一声:「我给你们说的可都是布梦人的秘密,很少有人知道梦核能烧的。不过烧的时间得很久,不然蒙蔽效果不好,但是你的朋友们也不可能总是待在一个地方,总要走动吧,很难一直浸润在香气中,一般来说,最好的燃烧梦核的时间段,只有两个。」
「哪两个?」师清漪问她。
「一个是睡觉的时候,两个人都睡着了,肯定会长时间处在香气中。」阿槑毫不顾忌,脱口而出:「还有一个,当然是做.爱的时候。上.床的时间一般都很长的,总要亲亲摸摸抱抱什么的,什么前戏,中戏,后戏啊,还得调情,一大把的时间呢,而且两个人都很忘我,最适合燃香入体了。」
师清漪脚下一崴,差点摔倒:「……」
洛神面无表情地搀住师清漪:「……」
师清漪能感觉洛神的手似乎也有些僵住了。
「你们干嘛这么
惊讶。」阿槑不以为意:「我说的没错啊。难道你们做的时候时间不久?这不可能啊,你们看着感情这么好,应该很久才对的。」
洛神:「……」
师清漪脸上绷着,心里快疯了:「……」
虽然……虽然我们是很久,但是……又……又怎么样,谁让你说出来的?你不要脸。
阿槑似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羞耻的:「我和姨姨学习搭建春梦场的时候,这些都见得多了,不见识的话怎么搭春梦场。这没什么,食色性也,有什么问题?」
师清漪一手蒙住了自己的脸,低着头,早已经是面红耳赤:「……我已经知道办法了。你别说了,赶紧走。」
532 浴池
第五百二十九章——鱼水
脉晶大门离得近,但阿槑刚才说的那些话简直如同魔音穿耳,直扰得师清漪心乱如麻,这么短的一段路,走起来都像是带着点飘忽。
她本就是个含蓄内敛的性子,而洛神平常虽然会说些让她不好意思的话,也都十分弯绕,犹如隔着半抹轻纱,等到掀开了,才能瞧见内里旖旎。
师清漪早已习惯了这些,谁知道现在阿槑突然劈头盖脸地朝她说了一通,犹如兜头淋了一盆热水,她又怎么能受得住,脖颈上都灼出了汗来。
洛神就垂眸走在她身侧,虽然看上去面沉如水,但师清漪还是能隐约感觉到她身上萦绕着的局促气息。
行走之间,两人目光相触,就连脉息源头的低温都像是被某种热度化开了来,只得各自快速挪开目光,看向前路。
师清漪用脉印开启了大门,两扇脉晶门缓缓分开,发出轰隆巨响,她在这轰鸣声中看到了门外等候的鱼浅和濯川两人。
原本鱼浅和濯川正坐在门边上的脉晶石上休憩,鱼浅将脑袋靠在濯川肩上,依偎着她,两人低声说着话。也不知道究竟说了什么,濯川脸都被她说红了,却还是紧紧揽着鱼浅的纤腰,没有松手。
听见大门打开的响动,两人立刻站起身来,快步朝门口迎了过去。
在她们靠近之前,大门重新紧闭起来。
「你们进去了好些时间,可还顺利?」濯川问师清漪的同时,目光扫过去,很快落到了阿槑的身上。
眼前多了一个陌生人,更何况还是个打扮稀奇古怪的陌生人,她下意识会有些严肃,但又见阿槑站在师清漪和洛神身侧,身上并没有任何束缚,举止自然,看起来也不像是被绑起来的敌人,倒也不至于过于警觉。
「很顺利。」师清漪不能告诉她们脉息源头所发生的一切,早已准备好了妥当的说辞,面上带着微笑:「是脉息的源头被阻隔,已然解决好了。」
濯川点点头,一颗心也放了下来。
「你们呢?」师清漪又问:「在门外期间,可有瞧见什么异动?」
原本她让鱼浅和濯川等在门口的理由,是让她们注意那些诡物,防止它们来犯,但她知道那些诡物其实并不会出来,黑袍人已经逃走,应该暂时没有什么闲暇去操控那些东西了。
即使心中早已了然,她还是得问这么一句,才能更合理地掩盖之前大门内所发生的一切。濯川是个心细的人,她得尽可能地完善说辞,以免濯川看出破绽。
濯川笑道:「没有任何异动,鱼还觉得无聊。」
鱼浅接了话:「师师,你并未以次鳞与我联络,我也不好进去,只好在此消遣阿川了。」
濯川:「……」
她只得轻咳一声,转移话头道:「兆家那两兄弟,还有一同下脉的那些神官们,怎地不见他们出来?」
师清漪想起兆珏,心中难过,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说:「毕竟是兆脉的源头,修复起来颇费一番功夫,若只是方才进去的那段时间,无法修复完全。兆珏他们都留在里头,待亲眼见到修复结束,再进行一些善后收拾,才会离开。兆珏心系兆脉,又担心我们连夜下脉很是疲惫,便让我们先出脉歇息。」
濯川道:「兆公子总是这般照顾旁人。」
师清漪心中黯然,脸上还得装作若无其事地笑起来,只是声音隐隐有些颤:「他一向如此,是个老好人。就是不太顾着自个,便容易吃亏。」
「师师,她是何人?」鱼浅看向阿槑,好奇地问师清漪。
师清漪给阿槑找了个伪装的身份,说:「她是先前在脉息源头处守着的人,源头很是重要,一向都需要有人看守。她先前在此当值,
兆珏他们到了以后,她便得了空闲,可以随我们出去。」
在梦场里设置的这个时间段,鱼浅和濯川随她们两回凰都也不过才几天而已,对很多情况并不熟悉,更不知道脉息源头是否需要有人看着。既然师清漪这么说了,她们也就没有任何怀疑。
「你唤做何名?」鱼浅的注意力被转移,盯着阿槑脸上的烤鸭面巾,只觉得十分有趣:「怎地这般打扮?」
阿槑之前被师清漪叮嘱过,不能乱说话,出了大门以后就努力憋着,现在听鱼浅问她,顿时精神不少。
而且她之前一直用挂着的「眼睛」窥看她们一行人,她们不认识她,她全程盯着看,却对她们熟悉,这下十分高兴地向鱼浅打招呼:「你们好啊,我叫阿槑,就是两个呆的那个槑。对对对,我就是在脉息源头里打工的,现在我换班了,你们觉得我这副打扮怎么样,这可是别人没有的,有没有觉得很潮?」
师清漪瞥眼过去,轻飘飘地盯着她。
虽然出来前她已经对眼睛做了伪装,但不笑的时候,看上去仍然有些残留的冷戾。
阿槑被她这「和善」的眸子盯得打了个哆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出于习惯,完全是用一种现代的说话方式在与鱼浅交流,连忙噤声,转而向鱼浅和濯川两人拱手做了个礼,有样学样地道:「……阿槑见过鱼姬大人,濯大人。」
鱼浅听她说话古古怪怪的,眼睛笑得弯了起来:「你为何蒙着面?」
师清漪怕阿槑又说错话,说:「她先前被蜂子遮了,脸肿起来,不好意思见人,在恢复之前都是以面巾覆面。」
「对对对。」阿槑也知道自己一不小心就容易说漏嘴,只好用上了古代的万能附和句:「殿下说得极是。」
「原是如此。」鱼浅担忧道:「往后你可小心些。」
「……多谢鱼姬大人关心。」阿槑忙说。
「你的面巾很是可爱。」鱼浅眼中栖息着明媚的笑意。
「……多谢鱼姬大人夸赞。」阿槑被她夸得开心起来,嘴上继续使用万能句。z.br>
鱼浅和濯川一向相信她们,又见她们两人与阿槑看上去似乎有些熟络,很快就接受了阿槑的出现。眼见给阿槑安排好了身份,师清漪不再耽搁,说:「夜深了,我们先出脉罢。」
鱼浅欣喜应道:「好。」
一行五人沿着来路返回,一路上十分平顺,没有遇到任何不对劲。就是路程比较长,赶了比较久的一段时间,才从之前那口井里出来。
外头的雪飘得更大了些,漫天银雪飞舞,几人在脉井入口所在的那座宅院里取了伞,提着灯笼往兆脉的住处赶去。
因为兆唁和兆珏已经不在了,而兆脉里面的幻影都是由他们造出来的,此刻的兆脉只剩下场景,人影早已消失无踪。整个兆脉的雅舍掩盖在灯影之下,无比寂静,只有风雪的呼啸声与枝叶被雪块压折了的清脆响动。
还好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鱼浅和濯川以为兆脉里剩下的神官们早已灭灯休息,才会这么安静,并没有产生什么疑惑。
师清漪以前没有见过兆唁,不知道兆唁的房间究竟是哪一间,阿槑悄悄告诉她,她才找到了兆唁房间的所在,她和洛神提灯进去,在一个柜子中找到了她们的背包。
她赶紧打开背包看了看,两人的手表,还有各自的手机都在里面,军刀也好端端地躺在背包里,还好兆唁没有乱动,只是将它们统一放在了一起。
师清漪不敢在鱼浅面前戴表,就把手表贴身收着,背着背包走了出来。
鱼浅她们在门外等候,见到背包,觉得十分新奇。
鱼浅本就对稀奇事感兴趣,道:「这又是何物?」
「你可以将它当成包袱,外出时,里头可以携带许多物事。」师清漪解释。
「莫不是凰都特有的包袱?」鱼浅仔细盯着看,道:「我见凰都许多能工巧匠,惯会做些外头见不到的好物事。」
师清漪笑了笑:「算是罢。我们先回凰殿歇息,阿槑也随我们去,她办事麻利,我让她到凰殿当值几日。」
虽然这只是师清漪哄骗人的说辞,但阿槑还是自豪地挺了挺胸。
一行五人骑马赶往凰殿,风雪在昏暗的天幕下卷过来,冰冷地拍在脸上。等终于到了凰殿外面,有两名神官过来将她们的马匹牵走,这两名神官是师清漪造出来的,无论是神态还是举止,都十分自然,完全符合师清漪当年记忆里的细节。
整个凰殿更是在师清漪与阿槑的合作之下,进行了完善。师清漪在风雪中拾阶而上,来到凰殿主殿门口,殿门闭着,温暖的光正从缝隙中透出来。
师清漪伸出手,贴在殿门上。
之前兆唁为了掩饰凰殿的疏漏,故意在这里放火,她当时也只是怀疑,心里其实还是有种身在过去的恍惚感。她在过去经常出入凰殿,这是她的家,熟悉之下自然觉得习以为常,当时见到凰殿,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就只是觉得场面因为失火而混乱不堪。
而现在她的意识从梦场里抽离出来,她清醒地明白,眼前的这一切都不过是远去的当年。她现在再度来到门口,贴着门,就如同与过去来了一场久别的再会。
这不是真的。
只是一个将过去搬到她面前的美梦。
此时此刻,她的心情有种说不出的怅然。
她没有立刻推门,而是扭头看向身旁的洛神。洛神脸上的神色虽然不明显,但她知道和她是一样的感受。
洛神看着师清漪,薄唇轻动,无声地向她唇语道:「回家。」
师清漪满足地笑了起来,昳丽煦暖,足以融化这四周的风雪加身。
她和洛神同时抬手,一起推开了殿门。
高大的殿门敞开了一部分,发出闷响,里头明亮的光瞬时迎面而来,洒了她们满身。跟着就见那殿门开得更大了,两名女神官听见了外面开门的响动,知道是师清漪回来了,连忙一左一右扶着殿门打开,迎了她们进来。
「殿下,洛大人。」两人说完,又向鱼浅和濯川见礼。
对于在凰殿当值的神官来说,如果师清漪夜里外出了,还没回来,他们就会将凰殿各处点上灯,将里头照得亮亮堂堂的,等待师清漪回来。
之前风雪大,她们将门合上,就围坐在门的附近,挨着暖手的炉子取暖,边等边闲聊。要是谁等得困了,就各自靠着身子打盹。
师清漪对她们一向亲和,以前也多次叮嘱过不需要等,到时间了就各自去睡,但她们就是操碎了心,愿意等。
尤其有些女神官还是当年侍奉过先陛下和先王后的,先王后流韶诞下小殿下后,这些女神官就在旁边服侍,照顾小殿下,可以说从师清漪还是粉粉嫩嫩小奶团子的模样起,这样一路看着她,直到她长到八岁。再后来师清漪流落在外,吃了许多苦,经历多年沉浮,终于得以返回凰殿,这些女神官仍然和很久以前那样陪伴着她,帮她打理着凰殿。
比起作为臣下,这些女神官们其实更像她的家人。
殿内十分暖和,师清漪和洛神相继褪下袍子,阿槑也觉得有点热,但她就是不肯将身上的貂脱下。
很快又有好几名女神官快步走过来,其中一名女神官看上去是她们里头管事的,生得眉目和顺,她十分自然地接过师清漪身上取下的狐裘,道:「殿下,臣下这便让人给你与洛大人准备汤殿,一路风雪劳顿,沐浴过后
便早些歇息罢。」
「我和洛神还有些事要相商,先不急。」师清漪忙道:「你先帮鱼浅和濯川准备。」
她细细交待完,那些女神官躬身应了,各自去忙活。
一行人来到鱼浅和濯川的门口,濯川将门打开,师清漪站在门外说:「今日你们便早些沐浴了,回房歇着。」
这样她才能给她们燃烧梦核。
濯川道:「你们也是,劳累了这般久,早些歇息才是。」
鱼浅听濯川说了这句,十分认真地问她:「阿川你也很累了么?沐浴完便要歇下?」
濯川:「……」
师清漪:「……」
这句问话师清漪最熟,当然知道鱼浅是什么意思。
毕竟以前她也经常在睡觉前问洛神累不累,里头含着的滋味欲说还休,不过比起鱼浅这样直接问累还是不累,睡还是不睡,师清漪的问话方式经常是九曲回肠。再加上洛神逗她,有时能将她逗得火急火燎的,最后师清漪气得半死,也不装矜持了,直接按倒洛神,轻咬她耳朵。
濯川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低声道:「鱼,我不累的。」
「太好了。」鱼浅双眸骤然亮了,里面都是掩藏不住的期盼,道:「我也不累。」
濯川:「……」
师清漪:「……」
洛神道:「我近来调了一味新香,能够安神助眠,亦可缓解疲累,最适合今日这般奔波之后的舒筋解乏。我和清漪今夜会点上,你们可要?」
「便是点上以后,即使累了,闻到那香气便舒服起来,便不累了?」鱼浅知道洛神擅调香,而且洛神有很多好东西,对这些香十分感兴趣,连忙问。
「……嗯。」洛神垂下长睫,目光往旁边飘。
「那我需要。」鱼浅欣喜应下。
洛神道:「那待会我取香炉过来,在你们房间燃上。」
濯川感激道:「多谢,费心了。」
洛神向师清漪使个眼色,师清漪心领神会,准备和洛神一起离开,只有阿槑站着不动,还站在那看着鱼浅和濯川,嘿嘿嘿地傻笑。
师清漪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赶紧过去拎着她的貂短袄,将她拎走了,省得她在这杵着当灯泡。
阿槑拿了好几个梦核出来,师清漪将新的梦核洗干净,先和洛神去鱼浅她们的房间送了一个香炉。
梦核闻起来本来就有香气,放在香炉里点燃过后,更是异香扑鼻,阿槑说梦核燃烧的时间很长,小小一颗,可以连续烧上一个月。
这香炉在房间里燃一晚上,鱼浅和濯川到时躺下以后,就能一直处在这股香气中,梦核的香气能加深梦场的蒙蔽,她们觉醒的速度就会缓慢起来。
安排好房间里的香炉,师清漪悄声对洛神说:「她们的浴房也得点上香炉。万一她们今夜就在浴房,时间很久的话,又或者不回去睡,房间里的香炉就白忙活了。浴房这么重点的地方,肯定要点。」
洛神讳莫如深地瞥她一眼。
师清漪脸颊发烫,说:「……你肯定明白我意思的。」
「明白。」洛神勾唇笑道。
师清漪:「……」
两人前往鱼浅和濯川的浴房,鱼浅和濯川还在收拾,没有来得及过去。
师清漪和洛神沐浴的地方在汤殿,是她们两人专门沐浴的场所,里面有巨大的浴池,尤其她们两擅机关排布,汤殿都是加以改装过的。
而这种改装,也普及到了凰殿的其它浴房里。
鱼浅和濯川的浴房也很大,并不是普通的客浴,里面装饰雅致,轻纱垂落,灯火朦胧,师清漪
还特地嘱咐神官们准备好了干制的花瓣,洒在浴池里泡开。
只是这浴房里没有香炉,而师清漪汤殿里的香炉多,就顺手从自己的汤殿里取了两个香炉过来。
两人正要打开香炉盖,放梦核进去,鱼浅和濯川走了进来。
之前师清漪就和她们说了一声,问她们浴房要不要点香,鱼浅满口答应,现在见她们两人在浴房里出现,并没有半点惊讶,反倒是十分有兴致地凑近来。
「这究竟是什么香,香极了。」鱼浅从房间过来,已经领略过梦核的香气,对这气息十分中意。
「还未命名。」洛神道了声,揭开师清漪从汤殿拿过来的香炉。
不过她刚揭开看了一眼,面色微变,立刻又盖上了。
师清漪看见了,心里顿时也咯噔了下。
她当时拿得急,也没注意看里面有剩下的香,更何况还是这味香。
要是将这香和梦核混合,那就不止是蒙蔽那么简单,虽然是适合鱼浅和濯川用,而且此刻的时机更是最适合不过了,毕竟这香师清漪本就爱和洛神在汤殿沐浴的时候用。
她一向慷慨,当然愿意让鱼浅她们用,但如果真让鱼浅她们用了,师清漪自己就会露馅。她哪有脸让别人知道自己私底下会用这种香,这下只能藏起来。
「怎么了?」鱼浅好奇了。
「这香炉里头还剩了些香,香不可混用,我去倒掉。」洛神绷着脸,道。
濯川不明所以,笑道:「好。」
洛神端着香炉走开,师清漪赶紧跟上去。
她怕洛神真的倒掉,心疼得不得了,下意识之下都忘了自己在梦场,这些只是造出来的,说:「……你别真倒掉了,这香可难得了,你当时调了好久才调出来。」
533 蒹葭
第五百三十章——之欢
洛神用双手捧着香炉,默默地盯着师清漪看。
香炉盖上镂刻了极精细的图案,半边鹤,半边凰,拼合在一起,以各自的双翼相互衔接。香炉的颜色有些深重,衬着洛神修长的手指越发白皙,对比分明。
看了片刻,洛神回答的声音有了些许的憋闷:「……倒了也无妨,反正我们也用不上。」
师清漪:「……」
她感觉好像是被噎了下,蓦地哑口无言。
不过师清漪心里很明白,这是事实,对于她们两而言,现在的确是用不上的。自从进入梦场以后,她们两就一直在连轴转,好不容易揪出并收拾了幕后操控的人,又要先帮鱼浅和濯川布置好一切,以免她们过早觉醒,陷入痛苦,之后还要去雨霖婞和音歌,还有千芊的梦场里接她们出来,最后再去看长生。
这些连续的安排,都需要花费不少精力,她们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和时间去想别的。
但即便是这样,师清漪还是舍不得倒掉。她觉得就算此刻用不上,等她们将朋友们都妥善安顿好了,时光终于闲适下来,或许就可以……
师清漪想到这,脸颊越发有些热,一方面是怕那香真倒了急出来的,另一方面也是被自己脑海里的旖旎心思给烫出来的。
她伸出手,扒拉着洛神的手臂,仰着脸看着洛神,说:「谁说用不上?怎么就用不上了,你……你是什么意思?你难道不想和我用这个香么?」
她的红眸原本被再度遮挡了,只是现在大概是有些急火攻心,眼中的红色隐约晃了过去。有那么一个瞬间,是个委屈的红眼兔子模样,看着像有点想咬人的凶意,却又敛着几分似有似无的委屈。
之后瞳色很快又淡了下来,恢复了伪装,看上去也就温和多了,于是眼中的委屈又带了些乖觉感,是快要融化的柔软。
洛神被她这眼中的变化看得怔了下,垂眸看着她,片刻后才道:「眼睛没有遮好。」
师清漪也愣了愣,下意识摸了下眼角:「……红眼露出来了?」
「现下好了。」洛神道:「方才有个瞬间能瞧出来。」
她眼底含了些不太明显的笑意:「许是你方才太过着急了些,才会如此。之后莫要急,便无妨。」
师清漪:「……」
被洛神说中了原因,师清漪轻声嘀咕起来:「……那你都不想和我用这个香,还要倒掉,我能不着急么?」
「我怎会不想?」洛神瞥她一眼,声音低下去。
师清漪双眸明亮起来,心中盈起喜悦:「那你要直接说,你想。」
洛神无奈地轻摇一下头,拿她没办法,轻轻哄她道:「……我想。」
师清漪笑意清甜,眼中都倒映着她的月光。
「但……我们无法。」洛神道:「清漪,现下是在梦场,我们待在里头的时间不会太久,待解决了眼前之事,总要出去。而此香其实是我们在梦场中造出来的,我们无法将它带出去,又怎能用得上。」
「……那我就和你在梦场里用。」师清漪一咬牙,一时半会也不想要脸了,将心里想说的话脱口而出:「反正只要在梦场里,这个香就是真的。」
洛神似乎根本料不到她会这么说,眼中越发有些怔住,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师清漪只得低头,看着地面:「……」
关于梦场里造出来的一切,它到底是真实,还是虚无,这种概念其实是相对的。
因为梦场的这个小世界很特殊,它虽然基于梦主的记忆和潜意识而造,但它是专门存在于一个有别于现实的小世界里,这个小世界具有空间性,本就是物理方面的真实
存在。人要从现实进入梦场,也必须要让自己真实的身体穿过梦场间隙,相当于进入了另外一个空间。
而梦场里的一切,都在遵循着现实中的逻辑。其实在某种意义上,只要人待在梦场里面,那就是真实的,她们在里面会饿,饿的时候得进食,吃下的食物相对在梦场里的她们而言,也是真实的,能够驱散饥饿感;会累,累的时候得休息,休息过后疲惫自然也会消除。
同样的,就算是一具尸体,进入梦场,成为一个活死人,那他到底也是有了一部分活人的特征。
尤其是像濯川这样特殊的半主,进入梦场以后,居然和活人无异。那么在梦场里,濯川其实就是一个活人,她的一切情感,身体,都是在真实存在地活着。
但梦场毕竟不是本来的现实世界,是造出来的,里面的一切都无法带出去,半主出去后,还是会恢复本来的状态,那么它就有了一种虚无感。人们总想回到自己的世界,别的世界,会没有归属感,于是更加重了这种虚无。
如果一个失去现实世界记忆的人,在脑海里一片空白的状态下进入了梦场,他的认知只在梦场里建立,就会认为这个梦场的世界才是实际的,属于他,即使他后来回到了现实世界,外面的世界反倒会让他觉得虚假。
人的初始认知,决定了他看世界的感觉,并无绝对。
沉默了好一会,师清漪看着自己靴子,哀哀地说:「……你不要把香倒掉。」
「我不会倒掉。」洛神看着她这副可怜的小模样,道:「方才不过是在鱼浅她们面前的说辞而已。」
师清漪这才抬起头来。
洛神凝望着她:「你说要在梦场与我……」
师清漪咬着唇,脸颊上浮起樱色,刚才她没忍住说出来,现在只觉得自己怎么这么不知羞耻。
洛神松开捧香炉的一只手,将耳畔的发丝撩下来,遮住耳垂,柔声道:「……清漪,听你这般说,我很欢喜。但是,即便梦场能抑制你的戾气,也只能压制一部分,无法彻底消除,恐怕在梦场期间,你也都无法恢复,仍有危险。」
师清漪现在也有些后悔,她又怎么舍得洛神吃苦,低声说:「怪我刚才没忍住,才说了……那样的话。现在我这个状态,也没办法控制,到时候你肯定会很疼。」
她垂下眼:「我错了,不该那样说。」
但有的时候浪潮推搡着她,某些念头趁着她疏忽,一瞬间就盖过了她的理智。
洛神伸手过去,抚在她的脸颊上,认真道:「若你当真想,我不怕疼。我只是怕你到时难以自控,加重了你的戾气,会伤害你自个。」
「……不行,不行。」师清漪听她这么说,只觉得心尖都疼死了,又更恨自己,上前一步,抱住了洛神。
她将脸埋在洛神颈窝里,红着脸如实说:「是我太坏了。我承认我是有那种念头,都怪那个阿槑,在我耳边上说的那些乱七八糟,我听了……我听了,看到你的模样,我就……我就忍不住。」
洛神单手搂着她的腰,贴着她。
「……我实在太想你了。我就想抱你,亲你,还想好好地……要你,特别特别想。」师清漪心底发酸,一时半会也忘记了矜持,微微有些哽咽起来:「你别笑我。」
「我怎会笑你。」洛神轻声道:「我若笑你,你岂不是也能笑我。我也……如你这般。」
师清漪这回轻轻笑出了声,只是她的脸贴着洛神的肌肤,这笑声有些蒙住脸似的闷。
「你笑我?」洛神将她抱紧了些。
「我是听你这么说,开心来着。」师清漪稍微踮了下脚尖,双手搂着洛神的脖颈,喃喃着,贪恋这短暂的温暖。
分开的
时候,师清漪的脸颊还有些隐约的红。两人带着香炉回到汤殿,洛神寻了个空香炉递给师清漪,道:「你先送过去,我很快过来。」
师清漪接过空香炉,还特地打开盖子看了下,这回确认里面的确没有任何残留的香,这才偷偷放心下来,说:「你不跟我一起过去?」中文網
洛神取来一个小香匣,将之前那个香炉里的香慢慢取出来,匀进小香匣中:「我将这香收起来,免得总似这回这般被拿错了。」
「……这香的确不能剩在香炉里。」师清漪觉得她说得在理:「那我先去那边燃香。」
洛神看着她,道:「好。」
师清漪带着空香炉快速返回鱼浅和濯川所在的浴房,就见鱼浅坐在浴池边沿,正赤着双足在浴池的水中晃动,溅起水花,濯川就坐在她身旁,安静地看着她玩耍的模样。
师清漪将这香炉放在浴池附近的一个桌案上,放入梦核,点燃以后,袅袅的烟雾从香炉的镂空处散逸而出,梦核的香气扩散性很强,很快就在浴房弥漫开来。
鱼浅回过头来,对师清漪笑了笑。
濯川站起身,特地走到师清漪边上道谢。
师清漪不想耽搁她们时间,尽量简短地交待一声,说:「那我这便走了,今夜我和洛神不在凰殿。」
「你们要去何处?」濯川有些疑惑。
师清漪还得去其他梦场,没办法留在凰殿,又怕鱼浅和濯川找她们的时候,发现她们不见了而着急,于是找了个合适的理由:「姑姑与长生皆去了千凰亘古,祭殿内的人若是有要事要寻姑姑,我们若过去,也能帮着拿个主意,今夜就宿在祭殿了。」
濯川点点头。
师清漪笑意温柔:「只是神官们也都歇下了,殿内只有你们二人,若是有什么需要,只得你们自个来。这里便是你们的家,莫要有任何拘谨。」
「明白。」濯川道:「师师你不必担心。」
师清漪见都安排好了,确实也放心不少,说:「你们沐浴罢,我与洛神去祭殿了。」
说完,转身走了出去,替鱼浅和濯川将浴房的门带上。
阿槑还站在浴房门口,她本来想进去,师清漪怕她进去后又看着什么浴池嘿嘿傻笑,只得让她在门口等。
「别站这了,我们得走了。」师清漪朝阿槑招了下手。
阿槑乖乖跟上去,师清漪边走边对她说:「现在开始,你把凰殿里面的所有「眼睛」和「耳朵」的监控全都撤了,尤其是她们的浴房和房间,知道了么?」
「我当然知道。」阿槑特别自豪:「还没等你说呢,我早就都撤掉了,什么叫非礼勿视嘛,这是绝密隐私,我都懂。」
虽然布梦人如果要稳定地掌控梦场,就得挂着「眼睛」和「耳朵」进行窥看,但这样做的目的其实主要是针对幻影,而不是场景。场景是固定好的,就算布梦人不挂眼睛,它仍然能稳定,但幻影表现出的一举一动和真人无异,有表情动作,更有性格思想,这些多变的幻影才是最难维持的,更是梦场是否鲜活真实的关键所在,需要「眼睛」和「耳朵」来保持窥视。
之前阿槑没被发现之前,每个梦场的幻影都得小心翼翼地维持好,尤其是兆脉底下那些神官们,更是不能懈怠,否则稍不留神就出现纰漏。以至于在梦铃响起,「眼睛」和「耳朵」暂时失效时,阿槑得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亲自前往师清漪她们附近盯着。
但是现在凰殿里已经不需要幻影了,只需要给鱼浅她们留下休憩的场景即可,「眼睛」和「耳朵」反而成了累赘。
「你懂就好。」师清漪吓唬她说:「别想着偷看,你如果偷看,我会知道。」
「我当然不会偷看啦。
」阿槑答得真诚:「这可是职业道德,我肯定遵守,你就放心吧。」
师清漪满意了,不再吭声。
阿槑却歪了下头,看着师清漪,兴奋地说:「其实你比我更懂的样子。我也觉得你安排得很妥当,浴室的确更适合她们,那么大的浴池,那个鱼浅是鲛人,入水是能够化成鱼尾的,多刺激多有情趣啊,你可太懂了吧。」
师清漪:「……」
她凉凉地盯着阿槑:「……我不懂,别瞎说。」
阿槑又是嘿嘿一笑,不再吭声了。
她们走了一段路,在路上遇见了洛神,看来洛神是从汤殿刚出来不久。
三人远离了沐浴区域,来到主殿,四周已经是空无一人,师清漪心里有了规划,对阿槑说:「你给我借一下眼,我看看雨霖婞,音歌,千芊她们的梦场,先快速了解下情况,也好有个心理准备,然后我们马上过去。」
洛神默默递了银丝手套过去。
借眼就得捧脸接触,这回师清漪可是主动提出,阿槑简直求之不得,戴好手套,二话不说就捧住了师清漪的脸。
师清漪先借着阿槑挂着的「眼睛」,窥看了雨霖婞和音歌的场。
因为之前阿槑一直在盯着,这回的借眼和长生那个未知的场不同,能够直接定位雨霖婞和音歌的所在。
雨林里的时间其实已经快要接近天蒙蒙亮了,只是因为雨林里的树木枝繁叶茂,遮挡太密,光线还是不太好,师清漪眼前依旧还是呈现一片灰色中勾着青绿的夜视模式。
也许是赶路太累,雨霖婞正在树下休息,身体靠着树干,闭着眼,旁边的风笙和苏亦也陷入了睡眠,只有音歌醒着,独自坐在一旁。
画面上看上去十分安全,除了风笙和苏亦身上有包扎过的痕迹,而且看上去不算太严重,雨霖婞和音歌身上都没有任何伤口。
师清漪放心之余,又忍不住笑。这可是她头一回见到雨霖婞十五岁的模样,算是件太阳从西边出来的稀奇事,以前她可是连雨霖婞十五岁的照片都没见过,没想到在梦场里居然还能见到活生生的。
师清漪边看,边招呼洛神也来看一眼。
阿槑就将双手捧到洛神脸上,也给洛神借眼,洛神看过以后,眼底隐有笑意。
看过了雨霖婞和音歌,阿槑又将画面切到了千芊的梦场。
师清漪以前总听千芊和千陌念叨着阿阮,尤其是千陌,因为思念阿阮,几乎快要疯魔了,师清漪自然对阿阮这个人十分好奇。
这回终于能在梦场看见阿阮,她心里其实是十分激动的,但画面里目前只出现了千芊,暂时没有看到阮的踪迹。
千芊正站在一座木屋的外面,距离木屋还有些距离,师清漪看着看着,发现千芊的神色很不对劲。
此时此刻,千芊的梦场也入了夜,她并没有提灯出来,一个人站在树木的阴影中,往日的妩媚早已消失殆尽,几乎有种绝望的灰败感。
千芊的嘴唇也在动着,在那自言自语。
但师清漪知道那并不是自言自语,而是她在和千陌对话。
如果千芊和千陌的情绪都很平和,彼此相安无事,那么她们两完全可以在脑内对话交流,不需要动嘴唇就能明白对方的心思。别人就算站在边上,也看不出她的半点异常来。
但如果两个人情绪都陷入激动,甚至崩溃,那种安静的脑内交流平衡就会被打破。
千陌会不满千芊的主导,开始抢夺开口的话语权,于是两人都开始出声说话,看起来就像是自己和自己吵架。
只是,这种情况是非常少的。
师清漪几乎屏住了呼吸,她能通过说话时的语气,判断出谁
是千芊,谁是千陌。
千芊眼圈通红,颤声说:「你还要我说几遍?这里根本就不是真的!你看不出来吗?我现在脑海里有两种记忆,一个是我真实经历过的漫长生活,一个是我进到这个里面的记忆,它们很混乱,但我知道哪个是真的!当我知道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你到底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这个时候,千芊说话的方式已经恢复成现代的习惯。
师清漪看向洛神,目光有些沉:「……千芊已经清醒了,她和千陌在吵架,看来千陌也醒了,只是不愿意承认。」
洛神蹙眉。
师清漪凝了神,继续看。
千芊的表情开始变化,变得冰冷起来,甚至于阴沉,那是千陌在说话:「我不信!阿阮她还活着!她就在这里!你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记忆,什么朋友,我全都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千芊的眼泪顿时流了下来:「我跟你说了,阿阮已经死了,她死了!她不但死了,还被鬼姬吃了,吸收了!我不知道这里是什么鬼地方,但它就不正常,也许是某种幻境,我们可能是不小心中了什么幻术,或者中了迷魂蛊,这都有可能,金和银在附近感觉到了别人蛊的气息,如果这里真的是当年我们那个和阿阮一起生活的山林,怎么会出现别人的蛊!」
「你住口!」千陌怒斥她:「阿阮没死!」
千芊的嗓子有些沙哑,大概是清醒以后哭了很久,将嗓子都哭坏了,她含着泪说:「我们必须要出去,不管这里是什么幻境,一定要找到出去的路!难道你要一直沉溺在这种虚幻之中吗!」
千陌低吼道:「阿阮就在这里,你还想着出去!你不是喜欢她吗,不是爱她吗,你的喜欢,你的爱呢!如果是我,我就要和她永远待在这里!」
千芊哽咽:「……你清醒一点,她不是真的阿阮。我们中了圈套,我们必须得想办法走。」
师清漪赶紧退开身,停止借眼,对阿槑说:「你快帮我全力盯着千芊的梦场,她脑海里还有一个人,叫做千陌,接下来她们两说的每一句话,你都给我好好记住,再转述给我和洛神听。现在我们就赶往千芊那里,她要撑不住了。」
「哦哦。」阿槑忙不迭地点头。
洛神在师清漪说话时,就已经用间隙锥划了一道,空气中顿时裂开一道口子,三人快步走了进去,偌大的主殿顿时空荡荡的,再没有留下半点声响。
浴房里的鱼浅早已褪下身上的织绡,赤着身子来到浴池边沿。
濯川褪下外衣,正在拆发上的簪子,她看见鱼浅的背影,动作顿时凝住。
鱼浅的银发披散下来,浴房昏黄的灯色在她银发上隐隐流转,一路往下流泻似的。她的银发很长,散落时又微带了些卷,松软如同海浪起伏,覆盖了她的肩部,臀部,一直往腿际去。
银发将她隐秘惑人的部分都遮掩起来,更将她整个人衬得越发似雪做的。
有一段时间鱼浅骗濯川自己没有腿,就经常待在水中,总是赤.身.裸.体的模样,只有银发覆着她的身子。濯川抱着她到处走,免不了看见她的这一面,但每一次看,濯川都只觉得浑身血液都滚烫起来,她羞于去看,却又忍不住看,目光根本舍不得从鱼浅身上挪开。
鱼浅回过头,看了一眼濯川,跃入浴池。
只见带着花瓣的水花溅起,鱼浅修长的双腿顿时在水中化作一尾银色鱼尾,她拧动纤软的腰身,在浴池中游了起来。
濯川见她下了浴池,离开了自己的视线,忙拆了发簪,赤足往浴池边上去。
浴池极大,鱼浅在水中自在拧身遨游,从浴池这一头,游向那一头,再返回来。她好久没有这么惬意地游动了,心情愉悦,时不时
还用鱼尾拍打几下水面。
拍打时水花溅起来,沾湿了濯川的足,濯川只穿了一件十分单薄的轻纱衫子,被水打湿以后,衫子贴着肌肤,线条若隐若现。
她的视线被水中的鱼浅吸引,对于自己身上的湿润浑然不觉,看着鱼浅笑起来。
鱼浅在水中游,她就一步一步迈开赤足,跟着鱼浅在岸上走动起来。
这浴池虽然大,却远远比不过河川。濯川看着鱼浅在水中嬉戏的模样,回想起那时她见鱼浅在清澈河川中游动的情景。
河两岸是低垂的杨柳,依依似烟雾,水面上蒙着一层清晨的雾气,清冷且粼粼的光波在鱼浅的鱼尾旁起伏。
当时她就是这样在长长的河岸上走,看着鱼浅在水中遨游。
所谓伊人。
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
道阻且长。
濯川却半点也不觉得长,只盼着这河岸长些,再长一些,能陪她永远走下去。
鱼浅在浴池的中央停下,朝濯川看过来。
溯游从之。
宛在水中央。
濯川看着鱼浅微笑,鱼浅摆动鱼尾,游到濯川身旁,双手扒拉着浴池的边沿,双眸含水地望着濯川道:「现下只有我们两人了,浴房也是房中罢,我们可以说私房话了。」
濯川蹲下来,脸颊红着,却还是配合她道:「是,你想说多少,便说多少。」
鱼浅眨眨眼:「还能做私房事。」
濯川声音微抖,道:「……自然。」
鱼浅抬手,在她的轻纱衫子的系带上轻轻一扯,濯川的衫子顿时分开,露出底下晶莹肌肤。她有些轻微的慌乱,但是见鱼浅扯她的衣,却也不躲,任由她心口的起伏敞露出来。
鱼浅看着她的心口,眼眸热了些,伸出手臂要抱她。
濯川赶紧将身子凑得更近,她蹲着,低下头来,浴池里的鱼浅得以用双手捧着她的脸颊。鱼浅的手湿漉漉的,将濯川耳畔的发丝打湿,浴池的热气绕上去,栖在濯川的长睫上。
「阿川。」鱼浅目光盈盈:「雪地里的那个吻,还未完,你说要补给我。」
「嗯,我记得。」濯川轻声道。
「我现下就要你补。」鱼浅的手摩挲着她的肌肤,带着勾人的魅色与狡黠,轻声呢喃:「过来,我要你给我。」
「好。」濯川身子微颤,应着她,越发凑近了,吻在鱼浅的唇上。
534 技巧
第五百三十一章——春图
也许是鱼浅以往常年生活在水中的缘故,她的唇吻上去时,格外有一种特别的水润感,仿佛陷入水波之中。
被那润泽的柔软贴着,濯川只觉得越是吻她,浑身也如同沉在水中似的发了软。更何况鱼浅吻她的技巧实在是了得,无论是唇的触碰,微分,还是舌的轻缠,每一次都能勾到濯川欲罢不能的点上。
濯川想起她和鱼浅初次触碰嘴唇时,其实还是一个意外。
当时她经常要抱着出水的鱼浅到处走,鱼浅浑身透湿,水滴落在地面上,地面湿滑不已。有一次她不小心脚一滑,跌倒在地,她生怕压到了鱼浅,在那一刻及时反应过来,将自己垫在鱼浅身下,而两人身体相接,她的嘴唇刚好亲到了鱼浅的唇上。
准确的来说,那也不是亲,而只是偶然的相贴。
但接触到的那一瞬间,濯川头脑里几乎是嗡地一声,陷入一片空白。
跟着周围好似变成了寂静的海底,她的身子也像悬浮在了水中,是那样的不真实,如同做梦一般,但她能清楚地感受到鱼浅唇的滋味。
好软。
真的好软。
她这辈子从没感觉过这样的柔软,又舒服,以至于头脑有些发昏,眸子睁大,眼中却有些恍惚,一时之间也忘了分开,只是盯着鱼浅的眼睛看。
而鱼浅也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当时同样有些错愕地看着她。
濯川心里头忘不了这一幕,还偷偷将它记在了自己的图册上。
而等到她们第一次正式接吻时,濯川差点就被鱼浅亲晕了。分开以后,濯川还有些喘不过气,红着脸问鱼浅,她怎会这般厉害。
鱼浅那时听濯川说她厉害,眼眸越发亮了,笑道:「这可是我第一回与人亲吻,你说我厉害,我很欢喜。我近来新学了一个词,唤做无师自通,阿川,我这般会亲你,算是无师自通么?」
「……算。」濯川当时笑起来,脸颊还红着,这样答她。
并且又抱住鱼浅,接着与她连续亲了好几回。
等过了一段时间以后,濯川才明白过来,其实她们第一次接吻时,鱼浅并不是真的厉害,而是还很青涩。只是因为濯川自己这么多年没见过这种事情的世面,再加上她当时十分羞涩,很容易就被接吻时的战栗感所俘获了。
最重要的是,鱼浅当时虽然不怎么得章法,但鱼浅是白鲛,比起人类,白鲛更会遵循一种自然的本能,无论接吻,还是欢好,里面都带着些许最纯粹的天性。
而这种本能的天性对于顾虑礼仪廉耻的人类而言,反倒更有一种蚀骨的吸引力。
鱼浅的唇又是那样惑人的软,濯川刚一碰上去,仿佛就被那柔软所蛊惑,吸纳,身不由己地想要靠近,索取更多。以至于她们第一次的接吻,即使鱼浅并不熟练,濯川还是差点被亲晕。
而等到鱼浅后来真的熟练起来,濯川才深切地认识到,什么是真正的「厉害」。与第一次的感受相比,后来鱼浅每次吻她时,几乎能将她的魂给勾没了。
鱼浅打从心底喜欢亲她,以至于经常要向她索吻,次数一多,时间一长,尤其是鱼浅在这种情.事上实在是有种异于常人的天赋,又好学,这种熟练程度,很快就达到了。
只是她的鱼在这方面的好学,还闹出了不少笑话。
起初鱼浅第一次被濯川夸了厉害以后,是开心了好一阵,但随着她与濯川接吻频繁起来,她自己也意识到了自己这种技巧的改变。
比如她觉得今日和阿川接的吻,就是比昨日接的吻要更加舒服,阿川的脸看上去也更红,喘气也更深。她的思维一向与旁人不同,能从这种吻技递进的变化中,得出
自己第一次和阿川接吻,其实并不算厉害的结论,还特地跑去告诉阿川。
当时鱼浅道:「阿川,我如今仔细想想,其实第一次亲你时,我并不厉害。你却说我厉害,可是在宽慰我么?」
濯川比她还要早一些想通这些,这一听,既羞涩,却又被她逗乐了,嘴上哄她道:「怎会不厉害?我便是觉得鱼你好生厉害。」
鱼浅却道:「若我第一次就很厉害,那便是到达了技巧巅峰,那我便没有多少进步的机会了。为何这些日子下来,我能感觉到自个在不断进步,且进步很大,这岂不是意味着我第一次并不厉害?」
当时的濯川被她问得哑口无言,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但自此以后,鱼浅知道自己一开始的吻技其实并不算好,心中其实是失落的。
她只想给她的阿川最好的一切,希望她感受到欢愉。这种有情人之间的亲热,对于白鲛而言是一件十分神圣之事,白鲛极重视欢好的质量,不然也不会每个白鲛成年以后,都可以从催情鳞中产生催情气泡,就是为了取悦他们的伴侣。
白鲛漫长的一生,只有唯一的一位伴侣,忠贞不渝。
白鲛无泪,但其伴侣死去之时,必然会泣泪成珠。族人死去以后,身子也不会腐化,海底更是没有丧葬习俗,白鲛民风又纯粹,对死亡并不避讳,于是白鲛中的许多人都将自己死去的伴侣安放在自己家中,每日陪伴,如同伴侣生前那般。
为了能提高自己的技巧,鱼浅越发好学。
她已经不止于在和濯川的亲昵接触中汲取经验,还会去请教她认为擅长这些的厉害之人,又或者是翻阅书册。
因着阿川曾告诉她,若要学习,就得多瞧书,书中有大乾坤,许多学识都是从书中得来。鱼浅翻过不少濯川的书册,却并没有寻到任何这方面的书册,越发迷惑起来。
也不知她从哪里听了一耳朵,懵懵懂懂地学到了「春宫册」这个词,听说这是书册,还以图为注,并且里头多有技巧。
但这种书册,阿川那里是没有的,她晓得书局有书,城里的人都去书局购书,便也去了。
鱼浅进了书局,一开口就问书局掌柜的:「可有春宫册?」
当时掌柜的正在清点新到的书册,手一抖,面前叠着的一摞书册纷纷倒塌。
而书局中购书的以读书人为主,那些读书人整日里浸润在四书五经之中,学了一肚子的酸腐之气,哪里受得了这个,更何况问这些的竟是个女子,在那时看来,更是闻所未闻,纷纷以袖掩面。
即便他们其中有人偷看过,面上也不会表现出来,还得装出绝不知道此事的模样,愕然地看向鱼浅。
鱼浅见他们一个个反应不对劲,再问:「春宫册在何处,你们告知我,我自个去取。」
「不像话,实在是不像话。」那些读书人纷纷摇头。
书局掌柜的也赶紧道:「姑娘你快些走,这里可是正经书局,怎会有那般污秽之物!你一个姑娘家家,也不知羞,竟跑到书局来买什么……」
他实在说不出口。
「什么污秽之物?」鱼浅不解:「阿川说了,书里头有学识,何处污秽了?你这里不也是书局,专门卖书的么?」
掌柜的不敢接话,催促她快走,要赶她出去。
还好濯川怕鱼浅一人出门,念着她对岸上的事一知半解,怕她被人欺负诓骗,一直跟在后头。这时候濯川赶到了,护住鱼浅,挡住了那掌柜的。
店里的读书人说话更是不客气:「这是谁家姑娘,怎地这般不知廉耻。」
「就是,定然不是什么好姑娘。」
濯川听得脸色一沉。
「莫不是阁子里来的?也只有阁子里那些,才会这般不懂礼数,看这些来取悦恩客。」
更有人叫嚷起来:「赶紧走!这可是圣贤之地,岂容你在此说什么春宫册?真真是侮辱圣贤!」
濯川一手揽着鱼浅的腰,另一手攥成拳头,上面浮起细细的青筋。
她双眸冷冷地盯着那群读书人,道:「她不过是进错了去处,是因着她本就不熟悉,不知书局里不卖这些。但她想要一本春宫册,何错之有?她看春宫册,又碍着谁了?可是碍着你们了?她看什么书,与你们这些人又有何干?」
此时此刻,濯川浑身敛着一层冷怒,再加上她不笑的时候,本就有些严肃,那些人见她身后背着一个古古怪怪的黑色大箱子,更不知她是做什么的,越发瞧着莫名发憷。
濯川道:「她想看春宫册,看便是了,岂容你们在此置喙!」
书局里一群人被她震慑,生怕她生气了过来揍人,吓得瑟瑟发抖。
濯川领着鱼浅离开书局,鱼浅挽着她的手不松开,双眸一直怔怔地看着她。待走到僻静处,濯川才停下来,柔声道:「没被吓到罢?你莫要管他们,他们都是些憨傻之人,读书将脑子读坏了。」
鱼浅噗嗤一笑:「我还是头一回听见阿川骂人,真是稀奇。」
濯川脸有些红:「骂人不好,鱼你莫要学。但那些人确然不是东西,你可以骂。」
鱼浅认真点头:「好,我只骂不是东西之人。」
濯川只觉得她乖巧,摸了摸她的银发。
鱼浅抱着濯川道:「你方才好威风。」
濯川越发羞赧了,不过却将鱼浅抱得更紧了些。
只是没买到春宫册,鱼浅还是有些失望,道:「我想要一本春宫册,如何得到呢?我听人说,春宫册里头很多技巧,我想学了,讨你欢心。」
濯川听得只怕脑袋都要冒烟了,却不忍鱼浅伤心,道:「我帮你去找。」
等到过了些时日,一个晚上,濯川将鱼浅拉进房中,扭扭捏捏地塞给鱼浅一个布包。鱼浅以为濯川给她买了礼物,很是欢喜,又担忧道:「你给我买了礼物,定是要花银钱的,我们近来没有多少银钱。」
濯川忙道:「不……不要钱。」
鱼浅看她一眼,打开一看,只见那是一本厚厚的书册,但是没有名字,翻开第一页,便是两名女子搂抱在一处,行那欢好之事,旁边更有小字标注其中的动作,要领等,十分详尽。
濯川低声道:「是你想要的……春宫册。」
鱼浅大喜:「你从何处得来的?怎会不要钱?」.z.br>
濯川支吾了片刻,道:「我平素帮人看宅捉邪,清理家宅中的脏物,识得不少人。其中便有一位画师,我问那画师可有春宫册,她道是有的,我问她可有女子之间的春宫册,她道也有,为了感激我帮她清宅,便送了我一册。」
鱼浅点点头,仔细翻了几页,越发惊奇:「怪了,阿川,这春宫册上的两名女子,为何与你我这般相似?旁边的注解小字,也与你字迹好像。」
濯川:「……」
这下濯川头垂得越发低了,老老实实解释道:「那画师给我的春宫册,是她画的两名女子,不过是一个示范用的指代。我……我不想你看旁人做这些,便将那些图一张一张描摹,将那上头示范的女子换成了你我的模样。」
她低若蚊蝇地补充一句:「但你放心,只是变了人的模样,动作之类的与原本的别无二致,注解我也都誊写下来了。」
鱼浅拿着那春宫册,望着濯川笑:「难怪你近来神神秘秘的,总是一人在书房里待上许久,见我进来,便慌慌张张合上书册,原来是
在画这个。」
濯川道:「……你若不想看这个,想看原本的,我便将那原本的图册拿给你。」
「我怎会不想看。」鱼浅笑道:「我便只要这一本。阿川你极擅丹青,你画的,我才欢喜。」
濯川这才抬起头,只要鱼浅欢喜,她如何都愿意,当下也笑道:「那就好。」
鱼浅眨眨眼,搂住她的腰,倾靠过去:「这图册这般厚,那今夜我们先试一下第一页,好不好?」
濯川将脸埋在她肩头,面颊滚烫,轻声道:「……好。」
往昔的时光在脑海里一幕幕掠过,而唇上是鱼浅的柔软与温暖,濯川呼吸越发深了,眼中却含了笑。
她原本是蹲在浴池边上,之后一条腿往下压,变成了一个单膝跪地的姿势,身子越发往浴池那边倾靠过去,与鱼浅吻得难舍难分。
鱼浅微微张开眼,瞧见了她眼中的笑,轻轻咬了她一下。
这一咬极轻,却咬得濯川一个哆嗦。濯川舌尖退出来,在自己唇上舔了下,跟着又含住了鱼浅。
鱼浅被她含舒服了,也笑弯了眉眼,边吻她,边含糊道:「你觉得我这回亲得好么?」
「好。」濯川碰着她的唇,微微喘气。
鱼浅一只手往下,攀着她的肩,往锁骨去,道:「我希望我能亲得更好,你便会越欢喜些。」
濯川想起她为了取悦自己,那么努力地学习那些技巧,虽然是闹出许多笑话,而且寻常人其实也并不会为了这种事而像她这么努力。但鱼浅就是这么做了,濯川想着想着,只觉得她既可爱,又那么让自己心疼,眼角隐隐泛起了些红来。
「阿川,你怎么了?」鱼浅不解,抬腰凑过去,水面隐约露出了些许她的鳞片。
濯川配合地低了头,鱼浅就吻到她的眼角,又吻了吻她的长睫。
「我想起了你以前的一些事。」濯川笑道:「方才亲你时,忍不住就想起来了。」
「你想我什么了?」鱼浅的手继续往下,按在她心口那点上。
「……唔。」濯川微微欠了身,她现在单膝跪地,支起来的另外一条腿被鱼浅这一按,几乎是抖了起来,勉强撑着道:「我想起你以前想要找春宫图的一些趣事。」
鱼浅越发笑得欢了:「那你想这次用哪一页?」
濯川:「……」
「你说。」鱼浅将湿漉漉的脸蹭着她。
濯川被她蹭得笑起来:「……我都行,依你。」
535 面巾
第五百三十二章——池中
鱼浅手下拿捏着力道,道:「阿川,我还有些岸上的事情不解,想要请教你。」
「……你说,只要是我晓得的,定会详细告知你。」濯川的笑仍含在眼中,不过眼神却有些涣散了。鱼浅现在手底下的力道控制得恰如其分,刚刚好,既让她觉得舒适,却又让她心底勾出痒来,并且这种痒意还是随着鱼浅的动作一点点来增加的。
鱼浅道:「先前在雪地里,你不方便亲我,我便让你悄悄补给我。」
濯川单膝跪地,上半边身子越发往鱼浅面前去,她在浴池边上低着头,脸颊与鱼浅几乎快要相贴着了,呼吸缠在一起,只是濯川的呼吸不太稳,轻声应道:「……嗯,方才你让我补给你,我已补了。」
她补得很到位。
毕竟方才那个吻,吻了好长时间。
「但我仔细算了下,距离在雪地里你答允我时,已过去了好些个时辰。」鱼浅这回用了些力,跟着又轻轻收回了些,指腹在那点上面打着旋:「我先前等了许久,都没等到。」
这种轻重交替,濯川显然是受不住的,颤声道:「……鱼,是我没有寻到机会。」
她听鱼浅说着,却并不明白鱼浅究竟想向她请教什么,勉强又低声问鱼浅:「你想问我什么?」
鱼浅眼中一片纯净:「我以前走在街上,瞧见钱庄,便问你钱庄是何物。你道钱庄是用来存银钱与放贷的,若有余钱存在钱庄中,便能赚取些许利钱,而向钱庄借钱时,钱庄也要收取利钱,且那利钱还十分高,寻常人根本还不起。到了期限时,钱庄的人便去寻借债人收账,那借债人手头上不方便,尚未来得及东拼西凑地凑齐,便会恳求说先还一部分,过几日保证补上。但若以这种方式补上,让钱庄等了许久,便要再给更多的利钱,是这样的罢?」
「是。」濯川了解她的鱼确然是有些小坏的,她能看出鱼浅那纯净底下藏着的小心思,道:「……你学得很好,记得很牢。」
果不其然,鱼浅再问她:「是以在你们岸上,「补」这个行为,便会产生更多利钱么?那你先前也是没有及时补,可也会产生更多利钱?」
濯川实诚,虽然她看穿了鱼浅问话的目的,却还是会认真回答她,以免自个解释不当,会将鱼浅引入误解的歧途,她道:「在岸上,只有没有及时还钱,后来再补上,才会产生许多利钱。吻……的话,不在其列,没有利钱这种说法。」
「是么?」鱼浅难掩失望,手指却沿着那一点,缓缓往下去。
濯川浑身又哆嗦了下,眼角越发红了些:「……是。」
她又道:「但是……」
「但是什么?」鱼浅仰着的脸有水渍滑落,凝在她的下巴上,像通透的小珍珠。
濯川微咬了唇。
在外的时候,濯川虽然容易被鱼浅那些无心的私房话说得面红耳赤,但私底下在鱼浅面前,她却能放得开,且愿意主动。其实她的性子是容易害羞的,但即使她觉得羞耻,一些情话她也愿意说出口。
因为她知道,鱼喜欢她这样。
无论她的鱼向她提出什么要求,只要她能做得到,她就愿意给她。
而且,是全都给她。
「……但是我愿意给你利钱。」濯川眼眸微微垂下去,双手捧着鱼浅的脸颊:「很多利钱。」
鱼浅笑得有些狡黠:「可是我想要的利钱还要更多,是很多,很多。」
濯川凝望着她,轻声应她道:「你想要多少,我都给你。」
「阿川,你真好。」鱼浅的脸颊蹭着濯川的手心。
濯川收回一只手,挪到衣襟处。
她将自
己凑近去了。
双手攀着鱼浅湿漉漉的银发,吸着冷气。而那单膝着地时支起的一条腿也再也捱不住,倒了下来,变成了双膝跪坐的姿态。
毕竟常年与诡物打交道,捉过的那些诡物习性本事各异,她既能拿住它们,蕴含的力道自然不可估量,以至于她身形看上去虽然清瘦,却并不是那种柔弱的感觉。线条精致,流畅,隐隐约约藏着一股力量。
而她又是个模样正经的人。不光看着正经,内心也是真的正经又老实。
独自安静地站在那里,或者背着捉妖箱穿过闹市时,面上总是敛着些许严肃,唯有她那双唇倒是娇红,总是泛着几分欲滴的色泽,将那严肃感稍微冲淡了些。她去旁人家中帮人看宅驱邪,若那些人家中有小孩,瞧见她,一开始总是怕她的。
但濯川很有耐心,身上总会带着糖,给那些小孩吃。
小孩吃过了,对她笑起来,她便也笑,分明是个极温柔的模样。
她怕鱼浅待在捉妖箱里会无聊,也会去小摊上买个拨浪鼓,插在捉妖箱边上。走动时,捉妖箱上的拨浪鼓便也咚咚作响,鱼浅喜欢这种热闹,更能让鱼浅明白她就在身边陪伴着。
此时此刻,即使濯川这样解开自己身上的遮掩,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那一件单薄的轻纱衫,她看上去也还是正经的。她更是主动将那衣慢慢地往下褪,并一路褪到手肘处,挂在那,露出上半截手臂,身后的蝴蝶骨更是随着她呼吸加快而轻轻耸动着。
她光洁的双腿跪着,也并没有矜持地并拢,而是微微分开了一个角度,却也没有半点放.浪形骸之感,反倒觉得她干干净净,既听话,又温柔。
之前鱼浅溅起水花时,将她的衣衫打湿了,濡湿的轻纱衫子贴着肌肤,更将底下的肌肤勾勒得呼之欲出。
只在她的鱼面前,她才会将她这无边人间色,毫无保留地展示。
濯川跪在浴池边沿,鱼浅的身子浸在池中,在濯川身上一点点地含过去,感受濯川给的「利钱」滋味。不知道什么时候,濯川被鱼浅抱住身子,带入水中,鱼浅抱得轻柔,濯川下水也没有半点猝不及防之感,水花溅得并不算高。
濯川的衣衫在水中随着那水波摇曳,像被水化开了,聊胜于无。鱼浅却并不将她彻底褪下,而是抱着她,让她的背靠着浴池壁。
濯川坐在池底,上部分的身子露出来,鱼浅一只手与她的手十指交握,轻轻压着她。
鱼浅一边吻她,一边含糊道:「阿川,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濯川眼神迷离,问道:「什么秘密?」
入水以后,她能十分清楚地感觉到水中鱼浅的鳞片。白鲛的鳞片是十分锋锐的,稍微碰一下边沿,就能被划出血,用作对敌的武器和防御的铠甲。
但白鲛对伴侣动情时,鳞片却会变得格外柔软。
只在她所爱的人面前,那些世间锋利,才会尽数化成似水轻柔。
鱼浅鱼尾的鳞片蹭在濯川腿上,不但柔软,而且还有些滑溜溜的感觉,每蹭一下,濯川心底都能蹭出一个哆嗦。
鱼浅轻声道:「你可晓得,你是我遇见的第一个人类?」
濯川眸子微微睁开了些,似乎有些意外。
她呼吸紊乱,道:「怎会?我第一次在水中将你钓上来,那水域旁边是有人家的,岸上也有行人经过,你既出现在那片水域,在我之前,又怎会没见过人?」
鱼浅笑道:「你钓我上来那次,其实并非你我初见。」
她这么说,濯川自然信她,忙问:「那你在那之前,曾在何处见过我?为何……我没有半点印象。」
鱼浅一手与她交缠,一手沿着她的身子往下去:「你可
还记得,你曾在一个林子里宿过一些时日?那林子里有个水潭,上头垂了小瀑布下来,可那瀑布里头,却是一个隐藏的山洞。」
水中的肌肤被轻碰时,感觉更是有所不同,濯川浑身微抖,道:「……我……记得。那时我在那林中追一只诡物,虽然捉到了,却受了伤,不便赶……赶路,便暂且留在林中歇息。」
鱼浅手下不停,轻声道:「正是那里。当时我刚从海中过来,一路上地下水域交错,我也不知游了多久,才到达了那个水潭。你当时躲进了瀑布,在里头的山洞睡下,而那山洞里头其实还有一个小水潭,与外头的水潭是相通的,你就睡在山洞里那小水潭的不远处。我从外头游到小水潭底下,冒出头来,见你蜷着身子躺着,似是睡着了,但浑身发着抖。」
濯川呼吸起起伏伏的:「……我……我那时伤得是有些重,很困,竟不知你……在旁边看我。」
鱼浅的鱼尾勾过去,勾住了濯川的长腿,将她缠住。
濯川浑身抖得更是厉害,得空的另一只手紧紧攀住了鱼浅的背,鱼浅浓密的银发覆下来,在她手背上轻轻晃荡。
「你那时发烧了。」鱼浅缠她的鱼尾轻轻摆动着,柔软的鳞片贴着濯川的肌肤来回,她道:「还在说梦话,我趴在你边上听,只是我当时也听不太懂岸上的话,不知你说些什么,只是觉得你说梦话的模样好生可爱,又很可怜。」
「你……你还趴在我边上?」濯川得知真相,越发惊愕。
「是。」鱼浅道:「你当时身上流了许多血,受伤很是严重,定然是很疼罢。」
她说着,鱼尾卷着濯川的一条腿,将濯川分开了些,手沿着濯川的肌肤缓缓往下去,游曳着进入了她的温暖,道:「……你会觉得疼么?」
濯川再度将她攀紧了,道:「……不疼。怎会疼的。」很舒服。
鱼浅笑起来:「我是说在山洞受伤那时。」
濯川:「……」
「……那时自然是很疼,我只记得我昏过去了。」濯川面红耳赤,却还是老实道。
鱼浅手下动着,道:「我见你一直不醒,就将我的初鳞放在你的身上。我的初鳞有极强的护持作用,这你也知晓,它能让你很快好起来。待你不发抖了,我便将初鳞收起来,潜入水中,等你醒来。等你差不多醒的时候,我在水底下捉了一条鱼,将它抛到岸上,你当时刚睁开眼,听见那鱼落在岸上的响动,还吓了一跳。」
濯川心口剧烈地上下,脸更红了些,边道:「……我差点以为有东西过来。定睛一看,才见是一条鱼。当时山洞无人,却突然从水潭中出来一条鱼,我在水潭边上……观察了片刻,也没有异状,便以为是……是有鱼从水中跃出来,自个落在岸上的,平素有些水中的鱼也会这般蹦水而出,弹到岸上。没成想,竟是……你捉给我的么?」
鱼浅点点头:「你当时生了火,将那条鱼烤了吃了。」
「多亏你给的鱼,我才能恢复……气力。」濯川配合鱼浅拧动身子,轻声道:「这么说,那些……树叶,也是你给我准备的?」
「是的。」鱼浅笑道:「外头下雨了,你在山洞里睡觉,定然觉得冷。还好山洞另一个出口长了些植物,暂时没被雨水打湿,我便采摘了一些,铺在你身上。」
她说到这,又用了些力,声音却无比温柔:「只是我那时并不懂,树叶其实并不能当被衾的,你盖在身上,其实也没有多少效用,仍是觉得冷。」
「……不冷。」濯川忙道:「我觉得很是暖和。」
「阿川你总是对我这般好。」鱼浅一边用力,一边却乖觉地用湿漉漉的脸颊去蹭她:「总是会哄我。」
濯川羞赧不已,又被她这用力而喉间
出了声,缓和了好一会,才道:「我没想到是你救了我,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醒来后,看见身上盖着的树叶……我才晓得山洞里是有人的,即便鱼有时是会自个出水,但那树叶却无论如何也不会……不会自个跑到我身上去。」
她现下散了发,格外有些媚,调整了下快要破碎的呼吸,接着道:「只是我不知是谁,在山洞里寻了好久,也不见踪影。你是白鲛,并非诡物,我也感觉不到你的气息,又没有杀气,放出影蝶也……也寻不到。」
鱼浅整个身子往她身上贴,鱼尾缠她越发紧了,道:「其实这便是我们初次见面之时,只是那时只有我见到你,你并不曾见我。后来你在水边垂钓,我在水中瞧见你,认出你来,我才会……故意用手握住你的鱼钩,让你感觉底下有东西在咬钩的,你当时用力拉扯,我便随你出了水。」
她说到此处,越发笑得欢畅,里头更是带着灼热的欲:「谁知你一见我鱼尾,便以为我是诡物,用捉妖箱将我捉了进去。」
「……鱼,对不起。」濯川将自己往鱼浅手上送,紧紧抱着她,眼中水泽泛起来:「是我不好,你随意罚我。」
鱼浅目光灼热地望着她,也将自己送到濯川面前。
濯川亲了亲她的脖颈,往下去,用手去抚她锁骨底下的那一小簇鳞片。那小簇鳞片也是无比柔软,鱼浅本就肌肤白嫩,那鳞片更是白如皓雪,部分延伸到了起伏的雪堆上。
濯川对这鳞片毫无抵抗之力,凑近亲上去,她道:「若是我稍微揭开一下,会疼么?」
「不会。」鱼浅笑道。
濯川小心翼翼地用牙齿咬住其中一片鳞片,轻轻往外一揭,嘴里含含糊糊的:「那如何才有……才有气泡出来?先前我见你揭开时,便有……气泡的。」
鱼浅这下知晓她的意图,道:「先前你已在兆脉底下用过一次气泡,虽然当时我们并未进行到最后,但时间还是有些久,你已深受气泡影响。而白鲛一天之内,最多都只能用一次气泡,更何况你是凡人,身子更是会受不住,到时便不只是似在气泡里掉些眼泪那么简单了,怕是真的要哭出来。」
濯川:「……」
鱼浅又亲了亲她:「我舍不得你哭。」
濯川被鱼浅哄得笑了,情不自禁地加深了这个吻。
整个浴池中春水摇曳,灯火朦胧地覆盖在吻在一起的两人身上。
而那香炉里散出来的香气更是弥漫在整个浴房之中,缓缓地渗入她们的身子中,许给她们一场更为长久的迷梦。
师清漪,洛神,阿槑三人早已进入口子,穿过空界,选择千芊的梦场入口,快步踏入。
千芊的梦场时间已经是晚上,她们从口子里出来时,发觉自己正在一条充满古韵的大街上,只是街上一片冷寂,周围翘角飞檐的建筑悬着灯笼,灯火由近及远地延绵开去。
「从空界过来,从裂开的口子进入每一个梦场,都会自动从梦场的起始开始。」阿槑四处张望了下,说:「这里就是当时千芊进入梦场时的,她当时从这里开始,前往城里的余晖馆治疗疫病。」
师清漪和洛神一言不发,安静地打量着四周。
这就是千芊的曾经,她们以往从未接触过。
「现在我们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阿槑的语气难得有些认真起来:「那就是这个梦场一半由黑袍人二号造出来,一半由千芊造出来,他们两才是梦主。你们没有参与这个梦场的建造,也没有共同的记忆,你们在千芊的梦场里,是以梦客的身份进入,这意味着你们两现在没有任何造东西的权限,而我们刚才又走得急,以至于我们所需要的一切,都必须从梦场里已经存在的东西里获取。」
师清漪点点
头:「我们知道。不过目前来看,倒是还没有什么特别着急的必需品。不过千芊是住在山上,这是城里,一般的山林都离城里比较远,如果我们要快点赶到千芊那里,最好是有一个便捷的交通工具,比如马匹。」
她想到了一个办法,说:「现在城里也不知道哪里才能找到马匹,看来还是得用间隙锥回到凰都梦场,就算回到凰都梦场也没关系,只需要借用造物能力。我们在那个梦场是梦主,就可以在那里造出马匹来,再将马牵进口子,带到千芊这个梦场里来。如果需要别的什么紧急的东西,也都先想好以后,回那边一并造好,再快速带过来。」
阿槑却说:「你这个想法思路是正确的,但是很遗憾,在穿梭梦场的时候,自有它的规则。」
「什么规则?」师清漪以前并没有穿梭过梦场,对穿梭时的规则并不是很了解,连忙问阿槑。
阿槑解释起来:「我们在脉息源头时,划开了口子进入空界,又退出来,但是当时我们并没有选择进入另外的任何一个梦场,也就不算穿梭梦场了。空界通过划开口子,可以多次打开,与我们现在所处的梦场衔接,自由出入,但是一旦我们像刚才那样进入了另外的梦场口子,那么就正式穿梭了梦场,一旦出现这种穿梭梦场的行为,其实会对梦场的稳定造成很大影响,需要休息一段时间,才能再度穿梭。」
师清漪这下明白了:「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暂时回不去凰都梦场?」
洛神凝眉。
「可以这么说,需要二十分钟,才能再度重新穿梭。」阿槑抱着手臂,说:「虽然间隙锥能方便我穿梭梦场,但是如果毫无限制地时刻穿梭,梦场怎么受得住,所以才会有这种时间限制。」
师清漪这下有些着急了:「那我们赶紧去找马,你是布梦人,熟悉这个梦场的一切,肯定知道客栈在哪个位置,客栈的马厩里肯定有马。」
马匹不是人的幻影,即使梦主不在边上盯着,只要梦场的场景还在,它也不会消失,肯定还在客栈的马厩里拴着。
「比起马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阿槑说:「现在城里在闹疫病,梦场里遵循着自然逻辑,就算你是个活人,进入梦场,你被梦场里的人不小心杀死了,你就真的死了,被砍一刀,你也真的会受伤,绝不是开玩笑的。这表示现在我们有感染瘟疫的风险,那么我们最要紧的一件事是什么,当然是口罩。可是你们现在是梦客,根本造不出口罩来。」
师清漪沉默下来,她知道阿槑说得对。
现在她们没有任何保护的手段,是很可能感染疫病。
「先用布料暂且蒙上罢。」洛神垂眸,毫不犹豫地去撕扯她的白衣,扯下一块白布来,递给师清漪:「快些蒙住脸。」
师清漪看着她又撕了一块白布给自己,一时又怔住了。
阿槑却说:「你这布料不行啊,太薄了,我们得需要厚实,布料致密的,就像是我脸上的面巾这么厚。」
「你想说什么?」洛神盯着阿槑。
阿槑突然从衣服里取出两块与她脸上一模一样的烤鸭面巾来,递到她们面前:「当然是要戴这个啊,快点戴上。」中文網
洛神:「……」
师清漪:「……」这什么?
师清漪不接,而是看着阿槑:「你是布梦人,没有梦主合作,怎么造出来的?」
阿槑得意起来:「只要是梦主给我造出了存在的东西,我就可以进行影变,也就是造出很多一样的来。」
她催促:「别磨磨唧唧的了,真传染了怎么办,快点戴上。」
师清漪和洛神低下头,默默盯着阿槑手里的烤鸭面巾,沉默不语。
536 千芊
第五百三十三章——再聚
两人僵立在原地。
阿槑左右手并排伸出,一手各自拿着一块烤鸭面巾,悬在半空,等着她们过来拿取。
过了好一会,师清漪侧过脸去,贴在洛神耳边,低声说:「我……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
「……算。」洛神薄唇轻动。
她又闷声补了一句:「你还一并砸了我的脚。」
师清漪:「……」
原本师清漪看着这烤鸭面巾,一时还有些难以接受即将要将它戴在脸上的事实,但被洛神这闷闷的一说,她突然尝到了几分有趣的滋味,心思转了好几道弯。
也对,还砸了洛神的脚,这意味着洛神也得戴了。
之前她费了许多功夫,红着眼睛在洛神面前委委屈屈的,才好不容易得了一个让洛神背上背筐的机会,并且得以将那珍贵的画面拍下来。这下如果能让洛神也蒙上烤鸭面巾,更是一件比背筐还要稀罕的事了,她越想越心动,恨不得现在就眼见为实。
这么一通心思转下来,师清漪越看那烤鸭面巾,反倒越顺眼,为了得见那一幕,就算她自己必须得戴上,却也能够接受了。
「……我刚才想了下,觉得阿槑说得还是挺对的,烤鸭面巾的布料的确致密厚实,虽然比不上口罩,但肯定比薄布料要有效。两相比较,我们肯定要选择更适合的。」师清漪心里憋着小算盘,面上镇定自若地说着,从阿槑手中接过了那两块面巾。
然后递了一块给洛神。
洛神再度垂眸,盯着师清漪手里的烤鸭面巾:「……」
阿槑得到了师清漪的肯定,别提多开心:「没错没错,还是戴这个最好了。」
她还不忘向洛神推销烤鸭面巾的好处,说:「你也别扭扭捏捏的,我跟你说,之前她给我造完烤鸭面巾之后,我也跟你一样,有点嫌弃它,感觉一点都不潮。不过等我戴上以后,慢慢的也就适应了,甚至觉得它越来越衬我的气质,我是越戴越喜欢。」
洛神:「……」
虽然城里现在入了夜,看着空无一人,但她们并不能确定城里到底还有没有幻影。
毕竟之前脉息源头裂开的那道口子里,只出来了黑袍人一号,至于二号,至今未见踪迹。而这座城本身就是当初黑袍人二号和阿槑合作搭建的,很可能二号现在还留在千芊的梦场里,没有离开,这也就意味着这座城里很可能有人存在。只是现在是晚上,再加上疫病横行,城里的民众基本上都待在家里,没有出来。
但这并不代表之后她们就不会遇到人影。
有人在的地方,就极容易传播疫病,尤其一些疫病能够气溶胶传播,甚至是空气传播。下地的时候,如果墓主人或者有陪葬的人牲曾因某种特殊疫病而死,即使暂时没见到墓主人或人牲,空气里也埋藏了危险的种子,如果不戴防毒面具或口罩等捂住口鼻,很容易就会中招。
一旦城里出现疫病,不管有没有见到人,都必须要采取谨慎的防护。
洛神深知这个道理,虽然面色凝住了,却也没有多少耽搁,还是从师清漪手中接过了烤鸭面巾,并叮嘱师清漪道:「你快戴上。」
师清漪眼角偷偷藏着笑,心满意足地将烤鸭面巾蒙在脸上。
阿槑被迫隐形,为了防止被人看出她里面是空的,以至于整张脸都被面巾蒙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个细小的孔。
师清漪没有这种顾虑,于是就将烤鸭面巾折叠好,叠成一个长三角形,如同夜行蒙面时那样,蒙住了自己的下半边脸,露出一双清澈温柔的双眸来。
这烤鸭面巾是双面都有图案的,之前师清漪有心逗阿槑玩,怕阿槑反着戴,故
意将那面巾造成了双面有图,于是这下她自己也躲不过这道坎,无法反戴。
但她此刻的开心,早已盖过了内心的局促。
洛神背过身去,也和师清漪一样将烤鸭面巾叠好。
师清漪站在她身后,能看到她绕到脑后系烤鸭面巾的双手,手指修长,只是系的时候偶尔有些凝滞,似乎不太自在。
师清漪双手背在后面,看得津津有味,但是很快,她就愣住了。
以洛神的性子,总是有见招拆招的办法。
就见洛神背对着她,系完烤鸭面巾以后,又将刚才撕扯下来的那块白布叠好,准备在脸上再蒙一层自己的白衣布料,这样烤鸭面巾就能被妥善地遮挡起来。
师清漪瞧见了,慌忙走过去,从后面扯着洛神的衣袖一角,扯了扯:「你别蒙着白布,就只戴着烤鸭面巾,好不好?」
洛神被她这一扯,身子顿时凝住:「……」
师清漪低着头不说话,但手里仍是摇着她。
洛神双肩隐隐一沉,似乎是轻叹了一声,拿她没办法,将白衣布料取了下来。
师清漪眼疾手快,手从后面绕过去,接住了她的白布,低声说:「……让我来保管,我会好好收着的。」
反正她已经存了不少了,又添一块。
洛神松了手,任凭师清漪将那白布取了去。
但是她也不回头,只是微微垂了首站着,师清漪见她不肯转过身,主动凑到她跟前,光明正大地看她。
洛神忙下意识将脸扭过去,师清漪却伸手捧着她的脸,软声说:「……你别动。」
洛神只得依了,与师清漪面对着面,相互对视。
白底面巾上画着线条简洁,甚至有些憨态的烤鸭漫画形象,一只一只仰着肚皮,圆滚滚地排列开来,旁边更搭配着鸭饼与大葱。
她一向是个清冷且正经的模样,风骨暗敛其中,实在是与这烤鸭面巾的风格毫不搭边。
但那烤鸭面巾此刻蒙住了她下半边脸,能看到她些许高挺的鼻梁,再往上一点,眼眸深邃似夜,略微垂着,目光几乎是有些拘谨到不便去看,反倒与她那纤尘不染的美一衬,越发带出了几分可爱的韵致来。
师清漪看得都快忘了自己也戴着同款面巾了,噗嗤一笑。
洛神伸手,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笑什么,你也与我一般。」
「反正我自己看不见我什么模样,我一点都……一点都不觉得丢脸。」师清漪小声嘀咕,将掩耳盗铃的精髓拿捏到了极致,烤鸭面巾之上是她含笑的双眸,似蕴了月光。
她豁出去了,就是想看洛神戴烤鸭面巾。
只是可惜,她刚才走得急,只随身携带了一块手表,背包还放在凰殿,没有拿过来。而手机搁在背包里,没办法将眼前这千载难逢的一幕记录下来,只能等后面方便的时候再回去拿了。
她得记得这次的教训,到时她再穿梭梦场的时候,一定要做足准备。
师清漪又笑着说:「这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是砸得很值的。我自己牺牲一下没关系,如果能看到你戴烤鸭面巾,我愿意被石头砸一百次。」
洛神在她腰上轻捏了下:「……胡闹。」
师清漪说:「我们快去客栈吧。」
洛神将脸偏开些:「……嗯。」
阿槑知道城里的每一处重要建筑的分布,她说距离她们最近的是听泉客栈,里面的马厩里有不少马匹,大部分都是住宿的客人带来的马匹,客栈只是代为保管。但其中还有一部分马匹,是客栈自己饲育的,因为客栈里的客人大多走南闯北,有些客人可能遇到紧急情况,需要买马,客栈正好能够提供这项
服务,赚上一笔。
三人驭起轻功,快步往听泉客栈赶去。
一路上的建筑从她们身边飞速掠过,安静得连半个人影都见不着,等来到听泉客栈外面,就见门口挑了酒旗,门下挂着几盏大红灯笼,在寂静的夜色中摇来晃去。
师清漪没有犹豫,先行拍了拍门。
她就是想试一试,里面到底有没有人。
没想到门很快就开了,一个小二蒙了条灰色面巾,掩着哈欠站在门口,正习惯性地脱口而出:「几位客官,里边请,天色已晚,厨房也歇下了,不能打尖,只能住店。」
师清漪和洛神相互看了一眼,眼中微有几分沉。果然试出来了,那个黑袍人二号就在附近,不然城里是不可能出现这样栩栩如生的幻影的。
师清漪被夜风吹得有些冷,感觉有什么人正在暗处盯着她们,但不动声色,只是对那小二说:「我们不住店,有要紧事,听说贵店这里还能给赶路的客商换马,我们的马乏了,想找掌柜的买三匹马。」
那小二瞧见她们的打扮,仔细打量着她们。
三个女人,只是脸上古古怪怪的,不知道蒙了条什么面巾,反正那小二从没见过。
洛神侧过身子,偏过脸,避开了小二的目光。
「……有马。」小二支支吾吾的,将她们三人让进去:「客官请进,我先去找掌柜的。」
三人走进院中,那小二前去内堂叫人,没过多久,就见小二与那听泉客栈的掌柜的一起出来,那掌柜的也和小二之前那样,不住地打量他们,但却不敢说出疑问,只是堆起生意人的笑意,将她们领到马厩挑马。
师清漪选了三匹马,她在凰都的时候,身上本就没带银子,但随身的钱袋里有许多金叶子,这回带到了千芊的梦场里来,正好派上用场。
师清漪直接给了掌柜的三片金叶子,道:「多谢掌柜的马,我们赶时间,不必找了。」
掌柜的顿时瞪大眼睛。
这三片金叶子沉甸甸的,可是足金,掌柜的那三匹马算不上什么好马,这三片金叶子已经是绰绰有余。
三人牵着马出去,师清漪边走,边暗自回头扫视着这间客栈。
如果这客栈里有幻影在活动,那就表示黑袍人二号也在客栈的某个角落里盯着她们看,只是她刚才听了下,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动静。
却能听到那小二道:「掌柜的,这三位客官瞧着好生奇怪,出手阔绰不说,那面上蒙的是何物?」
掌柜的蹙眉,沉声道:「如今疫病横行,城里的人皆要覆面,而覆了面以后,各自又认不出是谁,便有不少偷鸡摸狗之人趁着蒙面之际,窃取财物。我怀疑他们三人是惯犯,也不知方才偷了哪个大户人家的金叶子,趁夜逃窜,又没有马,便匆忙到我们这买马。」
师清漪:「……」你不做个侦探真是屈才了。
小二根本不知道他们这种低声交谈,居然会被听力好的师清漪全都听了去,还在那道:「掌柜的真是慧眼如炬,那我们要去报官么?」
掌柜的道:「自然了,你叫醒王集,他大哥是衙门里的差爷,你让他快去走一遭,晚了贼人可就跑了。若能拿下,咱们便是大功一件,有赏银的。」
那小二和掌柜的说完,快步离开。
师清漪和洛神,阿槑出了客栈门,三人没有半点耽搁,立刻上马,在长街上策马狂奔。
眼看着就快到城门口了,却见城门紧闭,那门口居然站着两名守将,喝道:「下马!」
三人无法冲过去,只得下了马。
师清漪示意阿槑不要说话,走到前面去与那两名守将周旋。
她眼珠滴溜一转,一边
走,一边捂着面巾,咳嗽起来,尤其她刚才下马的时候,就特地下得摇摇晃晃的。
刚才那掌柜的说要报官,她们策马及时走了,衙门那边不可能这么快派人过来。而城门这里出现了守将幻影,说明那黑袍人二号也已经跟到了附近,速度之快,足见那黑袍人二号的轻功有多登峰造极。
「你们是何人,报上名来!」其中一名守将抽出随身的刀,刀锋雪亮:「如今城中疫病横行,多有小贼借着蒙面之际,流窜作案,夜里城门不可随意打开,你们先将面巾取下,露出真容!」
他越看,越觉得师清漪她们三人可疑,脸上究竟蒙的什么东西。尤其其中那名脸上只露出两个小孔的,一看便不是什么好人。
师清漪腿脚发软,咳嗽得越发厉害,轻轻软软地说:「两位官爷……」
那两人见师清漪咳嗽着靠近,顿时眼中神色一变,下意识往后退。现在城里很多人得了瘟疫,他们一见人咳嗽,就下意识觉得不妙。
「咳咳……两位官爷,我要出城去见我……见我父母最后一面,若是再不过去,只怕……只怕瞧不见他们最后一眼。」师清漪作势要扯脸上的面巾:「还请两位官爷行行好,打开城门,放我们……出去。」
「你为何咳嗽?」其中一名守将大惊:「你可是染了疫病?」
「我……我……」师清漪支支吾吾的,再度要掀面巾:「我给……官爷你们瞧瞧我的脸。」
「你不许掀开!」守将怕被传染,厉声喝道:「蒙好了!」
师清漪神色哀哀地将手放了下来,她往前走了几步,那两名守将立刻又后退,师清漪一副再也走不动的模样,一边剧烈咳嗽,身子轻飘飘地倒下去。
洛神眼疾手快,将她揽住了。
师清漪攥着洛神的衣襟,低声说:「……咳咳,表姐,我觉得我恐是不成了。这疫病凶得很,就算蒙着脸,也容易被染上,我知你想带我去见父母最后一面……但……城门关上了,我们出不去,这便是天意,你便将我放在此处,和阿槑一起回去罢,莫要管我。」
「……清漪。」洛神低声道。
「……我走不动了。」师清漪说。
「我会背你走。」洛神道。
那两名守将一听,生怕师清漪真的留在这,这要是真留下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到时候他们还得清理尸体,十分麻烦,倒不如直接让人带出城去,还少了感染源,立刻将城门打开,喝道:「赶紧走!莫要脏了此处!」
师清漪缩在洛神怀里,咳得心肝肠肺估计都要出来似的,虚弱极了:「……表姐,我已无力骑马。」
洛神拦腰将师清漪抱起,搀着她上了马,自己坐在师清漪身后,将她搂住,同时牵住了师清漪的那匹马,蹬了下马镫,往城外去。
阿槑连忙骑马跟上。
等三人远离了城门,师清漪这才让洛神停下,换到自己的马上。
阿槑终于敢开口说话:「……奥斯卡是不是欠你一个小金人?」
师清漪:「……」
三人在夜色中策马,一路跟着阿槑的指引上了山,最终来到千芊木屋的附近。
四周黑漆漆的,师清漪拿出之前濯川给她的火折子,吹起一簇火焰,在山林中穿梭起来。林子里没有半点声响,虫鸣都像是被吞没了,走了一段路,师清漪却立刻停了下来。
她听到附近传来幽幽的笛音,如泣如诉。
那笛音十分熟悉,师清漪一下就听出是千芊的笛音,用来操控蝴蝶和蛇的。
她能大概感觉到千芊藏的位置,走到那片灌木丛前面,先快速交待清楚,并低声说:「千芊,你放心,没有危险,我是……师清漪
,你别怕,我们来接你了。我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你以为在幻境里对不对,但我们不是幻影,是真实的,你出来,我们见一面,慢慢地说。」
过了片刻,那灌木丛后面出现了一个单薄的人影。
师清漪用火折子照过去,就见千芊双目通红,握着小笛的手颓然地垂下来。
千芊本来感觉到异动,以为有敌人,听见师清漪的声音,这才终于放松了警惕,只是她走出来后,看到面前三个人蒙着烤鸭面巾,脸色顿时呆住了。
半晌,千芊说:「脸上都是……什么东西?」
师清漪:「……」
洛神:「……」
两人连忙将烤鸭面巾扯下来。
537 手链
第五百三十四章——朋友
取下面巾后,借着火折子的光,千芊这才得以清晰地看见她们的面容。
看见的那一瞬间,千芊几乎有些恍惚,眼圈越发红了起来。
刚才她听见师清漪的声音时,就知道来人是她们,有了心理准备,但在瞧清楚她们脸的那一刻,内心的触动和起伏才是最明显的。
她以为自己身在幻境中,正独自苦苦挣扎,找寻着有可能的出路,更要承受着明知阮早已经死去,却还要去面对阮的幻影的痛楚。再加上千陌情绪失控,一直在指责她的无情,每一句话都似刀往她心口扎,这种种的一切,糅杂在一起折磨着她,她整个人的情绪似被紧紧绷在一根弦上,只需要再施加那么一星半点的刺激,就随时可能崩断。
就是在这种濒临崩溃的状态下,她突然见到了熟悉的师清漪和洛神出现在她面前,并且对她说,她们来接她了。
她曾一个人在世间踽踽独行太久了,即使见过这世上许多人,却从没有深交过,不过都是过客。
以往也从没有任何一个人对她说,来接她。
但是现在,她听到了。
千芊眼中光波涌动,在火折子的光下泛着水汽,可又被师清漪与洛神两人刚才蒙着烤鸭面巾的模样惊住,更是被逗笑了,只是眼角仍红着,说:「你们怎么会戴这种东西?上面画的是烤鸭吧,还有鸭饼大葱什么的。」
师清漪有些不好意思:「这有点曲折,一时半会说不明白,我待会把这一切给你解释清楚,你自然而然也就懂了。」
千芊点点头,瞥向洛神:「师师戴上,我还能理解,但是你怎么会接受蒙这种风格的烤鸭面巾的?」
洛神默默将面巾收起来:「……」
千芊似乎是想了想,突然一笑:「我懂了。」
师清漪:「……」你这就懂了。
千芊收起小笛,看着师清漪:「看来是你自己想看,连哄带求,她才答应的。」
师清漪:「……」
千芊就望着她们两笑。
笑着笑着,千芊的面色有些恍然,轻声说了句:「其实我现在也不知道,我现在是不是在做梦,你们是不是真的。或许你们也只是我臆想出来的幻觉吧,但我就是很……开心,能看见你们,和你们这样说说话。」
师清漪愣了愣。
洛神也安静地觑着千芊,眼中微有波澜。
也许是千芊陷在梦场里太久了,她自己又不知道这是梦场,只以为这些都是她中了幻术或者迷魂蛊之后,所产生的幻觉。即使现在师清漪和洛神出现在她面前,并且说出她们是真实的,她还是暂时没能从之前的恍惚感中走出来,而是处在一种似真似幻的边界线上。
可即便如此,她也还是放下了所有警惕,收起小笛,笑着与师清漪和洛神交谈,甚至打趣她们。
她实在是太累了。
于是就算她以为见到的仍然是幻觉,也还是很高兴,好似终于寻到了一个能让自己稍微喘一口气的港湾。
师清漪感觉到千芊对她们的信任,更能从千芊的这种表现看出来,她之前一个人待在梦场里,过得究竟有多疲累,心中酸涩极了,声音微颤地说:「……我们是真的,就站在你面前。」
为了缓解千芊的情绪,并让千芊相信,她轻声继续:「我们一起住在村子的那栋房子里,上午你在我们房门口看热闹,你还教长生,鱼浅她们学玛姬客。只是中午的时候,长生出事了,我们跟着追上去,来到野草地里,然后四周就涌起了一片紫雾。」
千芊听她如此真切地说起现实中发生过的事情,也有些微的怔住。
「你给我点时间。
」师清漪接着说:「那片紫雾其实就是梦引,我们受到梦引的影响,在野草地里穿过间隙,进入了一个另外的小世界,这个小世界叫做梦场。梦场是在布梦人的帮助下,基于人的潜意识和记忆而建造,虽然有别于现实世界,是一种虚无缥缈的概念,但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真实存在的。」
她先挑最重要的部分叮嘱千芊:「你待在梦场里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让自己受伤。如果感觉到周围有什么不对劲,更要打起十二分的警惕,因为梦场遵循着自然逻辑,你在梦场里会真的受伤,死亡也是真的死亡,这不是什么梦,切记好好保护自己。我们也是因为你这个梦场的城里闹瘟疫,有可能真的感染疫病,才会蒙上面巾的。」
「梦引……梦场?」千芊喃喃着:「布梦人?」
阿槑一开始不敢说话,这回赶紧用手指了指自己:「我……我就是那个布梦人,我叫阿槑。之前被大坏蛋逼迫,才会造出这些梦场迷惑你们,我没有办法,都是我的错,真对不起,但是现在我已经从良了。」
师清漪:「……」
千芊点点头,看上去并没有怪阿槑的意思,说:「师师,你继续。」
与梦场相关的一切是十分庞杂的,这世上知道的人其实非常少。千芊从没听过,一开始有些迷惘,师清漪就将里面的规则与细节剥开了,揉碎了,一点点地详细告诉千芊,甚至连黑袍人一号和二号的存在,也都没有任何遗漏。
时间在燃烧的火折子中缓缓流逝。
千芊见多识广,理解能力强,随着师清漪的娓娓道来,对于梦场,她脑海里很快建立起了一个十分清晰的认知。
更重要的是,她明白眼前站着的师清漪和洛神,的确是真的,听到后面,心中惊讶与喜悦交杂着涌起,又在眼中泛开来。
「这么说来,只有我们这些梦主,还有布梦人是真的,别的场景也好,人物也好,都是虚的。」千芊回过头,瞥向远处木屋里亮着的灯火,叹息一声:「……就像是阿阮,都只是我造出来的一个幻影。」
她苦笑起来:「现在我没在木屋里,阿阮已经消失了,是不是?」
阿槑如实说:「我在你的木屋里挂了「眼睛」,方便窥看,现在里面的确没有任何人。」
千芊垂下头去。
「你别难过啊。」阿槑赶紧说:「等你回到了木屋,你那个阿阮自然又会出现在你眼前的。幻影会根据你的潜意识逻辑而动,等下只要你回去,站在门外叫一声她,我保证她会开门出来见你。」
千芊抬起眸。
她一向是个妩媚的笑模样,就算心里难过,脸上也总是笑脸迎人,她看着阿槑,轻轻一笑:「谢谢你的安慰,小烤鸭。」
「哇你给我起小名了吗?」阿槑很开心:「谢谢,我最喜欢吃烤鸭了。」
师清漪:「……」
洛神向千芊道:「你虽原本不知梦场,却能这般快地觉醒,是如何发现不对劲的?清漪借眼时,说你在此梦场中感觉到蛊的存在,可是因着那个蛊么?」
「蛊虫只是我意识到不对劲的一小部分原因。之前我听到梦铃的声音追到这座林子里来,结果金和银不敢继续探查,我才知道附近有别人的蛊,但我不知道是什么。」
「现下那蛊可还能感觉到?」洛神眸光冷寂,环顾着四周的树影。
「早就不在了。」千芊勉强笑了笑:「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的,我用金和银试了下,没试出来。」
师清漪问:「蛊虫只是一小部分原因,那还有什么原因呢?」
千芊走近了些,看着她和洛神,说:「小烤鸭被你们捉住以后,梦场就越发不稳定了,我的脑海里开始冒出很多奇怪
却又熟悉的记忆。我想起了……我和你们在一起生活的那些时光,想起了你们曾对我说过的话。」
师清漪和洛神的面色顿时凝住。
千芊的一只手搭在师清漪肩上,一只手落在洛神肩头,三人挨着。
「我想起……我还有很重要的朋友。」千芊垂下眼,终于没有忍住,竟哽咽了起来。
师清漪只觉得喉头也有些哽,千芊身子往前,脸颊埋在师清漪肩头,一只手仍攀住了洛神的肩,师清漪抬手抱住了她,洛神也凑近了,伸手搭着千芊的肩背。
或许这一刻,安慰的话语也是多余的。
只需要一个朋友之间的肩膀,一个安静的拥抱,一个温暖的寄托。
三人围在一起,千芊放开桎梏,在她们两怀里痛哭起来。
觉醒以后,意识到阿阮早已死去的真相,与千陌吵架时的悲痛,还有和朋友重逢的喜悦,一股脑地都灌进千芊的情绪中,化作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
这是千芊第一次在她们面前哭得这么崩溃,毫不掩饰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现在她们面前。
她相信她们。
正如她们相信她。
她愿意在她们面前哭,这没什么好丢脸的。
过了好一会,千芊才从师清漪的肩膀上抬起脸来,哭得面上都是泪痕,但眼中却含了笑。
洛神取出软巾递给她,她接过来擦干净眼泪,重新将情绪安放好,看着师清漪湿漉漉的肩,笑着说:「我先说好,衣服我可不赔。」
「不用赔。」师清漪见她还有心思说笑,顿时也放心了些,说:「不过以后如果还要再趴在肩膀上哭,那就得收费了,所以我希望以后你都可以开开心心的,也好省钱。」
「有道理。」千芊想起什么,又说:「但是别告诉雨霖婞我哭了,不然她能笑我一个月。」
洛神却微微敛着眉,道:「那你也莫要告诉霖婞,我们戴了……此面巾。」
师清漪捂着嘴,差点笑出声。
千芊笑盈盈的,伸出手来:「成交。」
洛神与她握手,肃然道:「成交。」
千芊笑意不减:「其实这烤鸭面巾挺可爱的。」
阿槑雀跃不已,赶紧说:「你要是喜欢的话,我也给你整一个!」
千芊婉拒:「……那倒不必。」
阿槑很失望:「你不是说可爱吗?」
千芊抱着双臂,上下打量着师清漪和洛神,一脸看热闹看得赚了的神色:「我是觉得看她们两戴着,还挺可爱的,尤其是洛神,戴这个概率和太阳从西边出来的概率差不多吧?」
师清漪:「……」
洛神:「……」
阿槑有些委屈了:「那我不可爱吗?」
千芊盯着她黑洞洞的那两个小孔:「我看不到你的脸,也不知道你可不可爱。」
「我长得特别可爱!」阿槑越说越恨:「都怪大坏蛋一号和二号,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我隐形了,我都不知道怎么才能恢复,这下谁也不能知道我的可爱了。」
一说到那两个黑袍人,气氛骤然又凝重了些,师清漪也不确定那个黑袍人二号是否从城里跟到了这片山林,对方轻功了得,来去无声,她居然听不出半点动静。
师清漪向千芊说:「山林与木屋的部分,是你与阿槑造出来的,只有你才知道这部分的细节。但城中却是黑袍人二号与阿槑合作的手笔,你之前去过城里,当时城里幻影众多,他肯定在里面,你当时有没有感觉到有谁形迹可疑?」
千芊凝眉细思,说:「形迹可疑的人,倒是有一个,从余晖馆出来后,他就一直跟着我和阿阮。还
是阿阮发觉了,带着我在小巷子里七拐八绕,才将他甩掉的。我和阿阮以为他是认出了我,想抓我去府衙换取赏银。」
「这么说他跟丢了你们?」师清漪沉吟,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黑袍人二号的轻功应该是属于登峰造极的层级,如果那个人是他,你们应该很难甩掉他才是。」
「对对对。」阿槑应和说:「我们来的路上,发现大坏蛋二号还在城里,很危险,但是我找不到他,他带着布梦人的脑子,那个布梦人比我厉害,我挂的「眼睛」找不到他。一路上遇到了城里的好几个幻影,听泉客栈里的掌柜的,还有小二,甚至遇上守将挡着城门,如果不是她……」
她手一指师清漪,说:「如果不是她装作得了疫病,谎称说要临死之前去见父母一面,吓得那两个守将赶紧打开城门,我们也不能这么快赶过来见你,得耽搁好一阵呢。」
师清漪:「……」
「你来看父母?」千芊看着师清漪,笑眯眯的:「乖,叫妈。」
师清漪无奈,只得用指了指她:「……想得美。」
洛神这时道:「千陌,还好么?」
千芊叹了口气:「不算好,情绪还挺糟糕的,跟我大吵了一架,还造反了,操控我的身体打了我一个巴掌,不过我的身体也是她的,她自己也疼。」
师清漪听着她这自我调侃的语气,也有些五味杂陈。
「我让陌睡着了。」千芊无奈:「她本就是依附我而生,我可以决定她是否出来,她需要冷静一下。她虽然不喜欢说话,其实是个小孩脾气,喜欢的就很喜欢,一定要得到,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放手。讨厌的就很讨厌,甚至讨厌到轻易就想取别人的性命,以前动不动就问要不要帮我杀人,容易走极端,我调.教了很久,才勉强将她调.教出个人样来。有段时间她不想被我压制,想要取得身体的控制权,就用凌血压着我,让我陷入沉睡。」
师清漪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惑:「我看你后来与她相处得还是比较平和的,为什么之前在贵寿村的时候,会闹得那样剑拔弩张,相互抢夺身体?」
「因为她傻。」千芊苦笑:「当年她和我一样,爱上了阿阮。等她意识到以后,看到我和阿阮的相处,就产生了深深的嫉妒,因为我主导了身体的控制权,她每天出来的时间非常少,而且大多在晚上,她难以有机会与阿阮接触。于是有一天,趁着我放她出来时,从组织里取走了凌血,用来压制我。她觉得这样,就能和阿阮在一起了。」
千芊说起这些往事时,似乎一点也不恨千陌,语气里反而敛着莫大的悲哀:「这个***,真是个蠢女人,即使她取得了我的身体,阿阮也不会喜欢她的。阿阮……她也不喜欢我,我们都不过是单相思罢了。」
师清漪神色黯然,看着她。
「青头鬼组织里,原本便有凌血。」洛神沉吟道。
千芊点点头:「当年组织里对野生的凌血进行了培植,更加增强了它的效力。千陌醒来以后,被贵寿村的村民发现,她那时候发现古楼的缝隙里生长着凌血,就让会缩骨功的石兰去采摘,继续服用凌血,就是为了继续压制我,怕我醒来以后生气,会找她算当年的账。」
「她就是个小孩子。」千芊低声说:「还怕我算账呢。她不知道这是梦场,以为是幻境,却还是说要永远待在幻境里陪着阿阮,不再出去了,她怎么这么天真。」
师清漪看出她脸上的落寞,沉默着。
千芊轻轻一笑,眼中满是苦涩:「她说,我不够爱阮。」
师清漪摇摇头:「你只是比她更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更理智。更何况人的深情,怎么可以拿来比较谁的爱多,谁的爱少呢?」
「师师,谢谢你。」千
芊由衷地感激她:「陌如果能听到你这句话就好了,但她听不进去。」
她们在山林的夜风中说着话,千芊心里惦记着被分到其它梦场的几个人,分别问了她们的情况,等听到鱼浅和濯川正在梦场的凰殿中安顿下来,眼中越发黯然:「也不知道鱼浅醒来后,要怎么面对,她和濯川两情相悦,怎么能承受得住。」
师清漪明白她是与鱼浅感同身受,在千芊觉醒的那一刻,也不知道她究竟哭到了什么地步。
师清漪不忍她深陷痛苦,转移话头说:「雨霖婞在她的梦场里变小了,变成了十五岁。」
果然千芊来了兴趣:「十五岁?什么模样,我能不能借眼看一下?」
「当然可以。」阿槑赶紧凑过来,主动伸出双手:「你也很漂亮,让我捧一下脸,我就可以给你借眼了。」
千芊十分配合地贴了脸过去,在阿槑的帮助之下,她看见了正靠着树熟睡的雨霖婞,眼睛都笑弯了,说:「雨霖婞还没醒,这要是过去看她,她还不认识我们呢,多有趣。」
看完雨霖婞,千芊说:「那心肝宝贝呢?」
阿槑吓了一跳:「别看别看,那里有好可怕的女人,会戳瞎你的眼睛的!」
反正她是被吓得够呛。
师清漪笑着解释:「长生就不用看了,她很安全,有一个故人在陪着她,对她很好。但是那个故人以为是阿槑在窥看,的确会出手,我们不要冒险。」
「好。」千芊点头:「那看下鱼浅和濯川吧,我还没见过濯川活过来的模样。」
「这……」师清漪支支吾吾的。
「怎么了?」千芊只知道鱼浅和濯川在凰殿休息,但是并不知道真相。
「不方便。」洛神道。
千芊是个人精,从她们的神色和说辞中立刻就懂了,眯了眯眸子:「原来是那种安顿?那还是不打扰她们了。」
阿槑低声说:「我有点渴,可不可以去木屋里喝点水呢?」
千芊这才回过神,歉意道:「当然可以。是我招待不周,一直和你们在这说话,也没有请你们去我的木屋坐坐。」
「方便么?」师清漪下意识摸了下手腕上的红玉手链,有所犹豫。
她是很想见一下那位阿阮,因为她有太多的疑问。
「方便的。」千芊抿了抿唇:「我就说你们是我的朋友,阿阮她相信我,只要我说了你们是朋友,她就不会过问太多你们的来处。」
洛神颔首:「那便好。」
千芊在前面引路,师清漪心里有些忐忑,跟在她身后。
一行人穿过林子,来到悬挂着灯笼的木屋院子里,千芊走到门口,踟蹰片刻,这才像是鼓起勇气,出声唤了句:「阿阮,我回来了。」
门支呀一声,随之打开。
阮开了门,站在屋内的灯色下,银色的面具下是她温柔的一双眸。她看见门口站了好几个人,眼中似乎怔了怔,疑惑地看向千芊:「芊,她们是……」
师清漪又下意识攥了下红玉手链,目光落在阮的身上。
这就是阮么?
没想到有朝一日,她居然能在梦场里,见到当年千芊记忆里栩栩如生的阮。
师清漪的目光往阮的手腕上瞥,就见阮的腕子上也戴了一串和她手上一模一样的红玉手链,在光下泛着妖冶的红。
千芊赶紧介绍:「阿阮,她们是我好友,特地上山来看我。」
师清漪笑起来:「阮姑娘。」
「阮姑娘。」洛神也觑着阮,低声道:「深夜叨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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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8 系带
第五百三十五章——睡裙
在此刻的阮看来,她们三人只是夜里突然登门的陌生人。
就算有千芊在旁做了介绍,说是朋友,但阮乍见之下,难免还是会有些不习惯,面具下的眼睛仍然敛着几分狐疑之色,只是瞧着不明显。
阮又看了千芊一眼,千芊向她点了点头,阮眸中的疑惑这才稍微沉下去了些,浮起她一贯的温柔,在门口让出一条道来,并见礼道:「三位姑娘客气了,你们是芊的好友,又怎会叨扰,快请进来说话。」
「多谢。」师清漪与洛神道完谢,走进了木屋。
阿槑跟在她们两身后,几乎寸步不离。
木屋里的摆设简洁朴素,但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桌上的瓶中还插着新花,在夜色中微垂了头,花瓣上沾着些许晶莹的水珠。
「三位请坐。」阮引着她们来到桌旁。
师清漪与洛神在椅上坐了下来,这椅是单人座,桌又是四方桌,她们两各坐了一个方位。
阿槑实在是有些渴了,没有坐下,而是跟在千芊身后打转,千芊端来茶壶与茶盏,先给阿槑倒了一盏,继而给师清漪和洛神看茶。
「不知三位姑娘,如何称呼你们才好?」阮一身银色衣衫,落落大方地与她们闲谈。
师清漪微微一笑:「我姓师,名清漪。」
「师姑娘。」阮也笑道。
洛神道:「我姓洛,单名一个神字。」
阮点点头:「洛姑娘。」
阿槑嘴里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满满的一盏茶,说:「我就叫阿槑,两个呆的那个槑,你直接叫我阿槑就行。」
阮大概是觉得她有些可爱,眼中的笑意越发深了些:「阿槑姑娘。」
阿槑没有什么顾忌,心中有话从不憋着,问道:「阮姑娘,请问你的名字是什么?千芊只说让我们称呼你为阮姑娘,却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你可方便告诉么?」
「名字又不是秘密,怎会不方便的。」阮笑道:「我的名字便是唤做阮,只有一个单字。」
「那你没有姓么?」阿槑有些奇怪,说:「我看这世上大多人都是跟着爹爹或娘亲,有姓的。」
初见之时,彼此不了解,问一句姓甚名谁,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一件事,这没什么。但如果对方只说了自己的名字是单字,没有提到姓,一般多半还是背后有什么缘由,而这种缘由大多和家庭有关,毕竟姓是一个家庭的传承。
在这种情况下,或许对方不想多提,如果像阿槑这样盘根究底地问询,其实并不礼貌。但阿槑心大,有时候还有点憨傻,直接就问出口了,可即使如此,却也不忍去苛责她。
阮看上去也并没有什么避讳,眼中仍是笑着的:「我生下来,便未曾见过我爹爹,是娘亲将我带大。阮这个单字,是我娘亲用来唤我的一个称呼,并不是姓阮,而娘亲又不让我跟着她姓,我自然也就没有姓了。」
师清漪沉默,耳中仔细听着。
「你娘亲不让你跟着她姓?」阿槑似乎懂了,有几分感同身受:「我其实与你一样,也没有姓,不,我还比不上你,我连名字都没有。我爹爹娘亲嫌我傻,不喜欢我,不想要我,才不给我取名字,阿槑只是我小姑姑给我起的小名。」
「阿槑这个名字很是可爱。」阮面具下那双眸笑眯眯的:「很衬你。」
「谢谢。」阿槑听了,心中喜悦,却还是忍不住问:「那你娘亲也是不喜欢你,才不让你跟着她姓么?」
阮似乎有些怔住。
千芊正准备给阿槑空了的茶盏里添茶,这下手中擎着的茶壶也凝在了半空。
师清漪听了,知道这已经是越矩了,就算这
只是阮的幻影,也有她自己的思想,会感觉到痛,断然不能去戳对方的伤心事,连忙轻声提醒阿槑,并摇了摇头:「……阿槑。」
阿槑却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哪里,茫然看向师清漪:「啊?我是不是说错了?」
她既能大方地说出她爹娘不要她的往事,其实也能看出她对这些抛弃与伤害并不是很在意,再加上她在人情世故上有些懵懂,以至于无法想象在问出这些话后,对方究竟会是一种什么感受。
不过阮脾气很好,道:「不妨事。你没有说错,我娘亲确然不怎么疼爱我,她疼爱别人去了。」
「原来如此。」阿槑点点头:「你娘亲还有别的孩子,她偏爱另一个,对不对?」
阮没有再接话,只是笑起来。
阿槑话说得多了,又渴,见千芊站在她边上倒茶,连忙站了起来。等千芊倒完,她赶紧接过来,双手捧着茶盏,仰头就饮。
这时候,千芊却低声说了句:「又在闹什么?」
千芊这话里有些嗔怪的意味,阿槑愣了愣:「我……我没有闹啊。我口渴喝水,不可以么?」
千芊看着阿槑笑:「我不是在说你,是说我的蛇,从林子里开始,它们就一直在我手臂上闹来闹去,进屋以后也没个消停。」
洛神听了,略蹙了眉,瞥向千芊。
跟着眸光一瞥,落到了阿槑身上。
师清漪看见千芊和阿槑站立的位置,两人挨得最近,而之前在林子里的时候,阿槑也是站在千芊的边上,尤其千芊借眼时,阿槑更是伸出双手,捧住了千芊的脸颊。
她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了些微变化,不过暂时没有吭声。
千芊话音刚落,也立刻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对劲,将茶壶放下,侧过脸去。等她发现师清漪和洛神都在看她,三人目光相接,顿时明白了过来。
碍于阮还在桌旁坐着,师清漪不方便起身,于是继续不动声色地端着茶盏,轻抿了一口,客气地称赞了句:「这茶很是甘甜。」
阮笑道:「我平素爱吃些甜口,便在茶里放了些花糖,搁在厨房里凉着。芊她怕你们赶路渴急了,喝热茶容易烫口,便将这壶温茶先行端出来了,也不知你们喝不喝得惯。」
「好喝。」师清漪说。
阮打量着师清漪,和气地道:「以往我未曾听过芊提起有过什么好友,是以对三位姑娘并不了解,若有怠慢之处,还望三位勿怪。三位深夜上山寻芊,莫非是有什么要紧事么,还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方便的话也可与我说说,我定竭尽所能帮忙。」
她这番话说得既有礼,又滴水不漏,但师清漪还是能感觉到里面藏着的谨慎。
阮在试探她们。
毕竟在阮的认知里,千芊从没说过有什么朋友,突然冒出三个朋友来,还是大半夜上山的,而这山林又算是她和千芊两人隐居的秘密之地,就是为了躲避官府对千芊的捉拿,别人都不知道具体地点。
而此时此刻,原本两人的秘密居所多出了三个人,还都是她不认识的,也难怪她无法放心。
只是顾着千芊的情面,阮仍对她们十分客气。
师清漪表现得没有半点拘束,笑着说:「我们三人与千芊相识许久,只是因着她近年在外研习蛊术,聚在一起的时间便少了,但暗地里时有联络,不过此事并不重要,她便未曾告诉你。我们连夜上山,也是因着前阵子千芊说她所在的城里闹疫病,人手不足,便让我们过来瞧瞧。我们心中担忧她,日夜兼程赶来,抵达时正好是夜里,实在是多有叨扰。」
阮听了,道:「这么说来,三位也与千芊一般,是蛊师,或是大夫?」
师清漪点点头,将胡诌说得无比自然
:「正是。不过我们都是些微末之技,远远比不上千芊,只是过来帮把手。」
虽然是胡说八道,但这理由却也说得过去。
千芊凑到阮身边,轻声道:「她们是可信之人,不会将我的藏身之处泄露出去,阿阮你放心罢。」
阮眼中的神色也才真正缓和了些。
师清漪能看出阮的性子其实是谨慎小心的,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看着温和有礼,实际上与陌生人总会保持着距离。但阮却很尊重千芊,果然如千芊之前所说,只要千芊发了话,说她们可信,阮就不会再继续过问。
在这方面,阮给予了千芊足够的空间与自由,即使千芊交的朋友,她全都不认识,但只要没有察觉到危险,她就不会去干涉千芊的选择。
师清漪心中思绪起伏,饮茶时,并没有去遮掩她手上的红玉手链,反倒在抬起手臂将茶盏凑到唇边时,特地将那红玉手链露得更显眼了,就是为了能让阮看见。
果然阮瞥见了,眸中有些异样之色,似乎十分惊诧。
现在千芊这个梦场里设置的时间点,就是千芊和阮当年在山林木屋里一起生活的时间点,为洪武四年。
洛神洪武七年入墓,洪武六年的时候,洛神还在苏州府过着平静的日子,在此之前并没有和阮有过任何交集。
但师清漪从阿槑那里获得的梦场细节表明,洪武四年的时候,阮就已经戴上了青头鬼的面具。只是因为她在山上和千芊同住的时候,怕夜里戴着鬼面具会吓到千芊,于是暂时为了千芊,而换成了模样温和的银面具。
这说明阮至少在洪武四年时,就已经进入了青头鬼组织。
只是这时候千芊还没加入,根据千芊当初对与阮有关的往事的回忆,在解决了这座城里的疫病以后,千芊就跟着阮了。阮去哪里,她就去哪里,后来为了陪伴阮,千芊也加入了青头鬼组织。
以前师清漪从没想过有见到阮的一天,如今借住梦场之力见到了,她现在最想向阮打听的,当然是和青头鬼有关的情报。
毕竟,这和洛神当年入墓有很大的关系,在这方面,她们有太多未知的谜团,怎么都拨不开横亘在眼前的那层迷雾。
但遗憾的是,阮只是千芊在梦场里造出来的回忆幻影,并非本人。这也就意味着,阮幻影的想法和思维虽然如千芊记忆里那样鲜活生动,本质上却还是遵循着千芊潜意识里对她的认知。
如果千芊不知道,那么阮的幻影其实也无从得知。
千芊从没见过阮面具下的脸,现在阮面具底下的脸,其实也是模糊不清的,不可能造出阮的真面目来。
如果是和青头鬼有关的一切,只要千芊知道,都会告诉她们,不会有半点隐瞒,这点她们绝对相信千芊。对于这些千芊已知的内容,比起去问阮的幻影,还不如直接问千芊,而事实上她们也早就问过了。
只是,千芊的所知十分有限。
千芊虽然跟随着阮,也加入了青头鬼组织,但她曾说过,自己很少待在组织里,与组织里的人也少有来往。至于阮,千芊说她在组织里地位很高,以阮的这种身份等级,应该可以进入组织的最深处,知道很多组织的重大秘密,而这些秘密也正是千芊所无法触及的存在。
但阮实在太神秘,当初连脸都不让千芊看,千芊更是对她几乎一无所知,又在阮面前如此卑微,就只是心甘情愿地跟在阮的身后,什么都不去过问。
而阮也没有告诉千芊任何青头鬼的重要秘密,以至于千芊造出来的阮的幻影,就算问了,对方也答不出来。
师清漪深知这个道理,并不会浪费时间去向阮打探青头鬼的秘密,但她想试试阮在看见手链时的反应。
她就是
故意给阮看到自己手腕上的红玉手链。
以此来给予阮的幻影一个视觉上的刺激,那么幻影就会根据千芊对阮性格的了解基础,进行潜意识的逻辑补全,而主动对手链产生一些符合她性格的反应。
就像是长生梦场里,师清漪的幻影看见了手表,根据长生对师清漪的了解,师清漪必然会去研究那块表,一个道理。
阮盯着师清漪的手腕,默默看了好一会,终于还是开口道:「师姑娘,我有一个疑问,想请教你,还望师姑娘莫要介意。」
「阮姑娘,你但说无妨的。」师清漪知道她的心思,慢慢搁下茶盏。
阮道:「你手腕上这串红玉手链,从何处得来?」
洛神在一旁安静觑着她们两,默不作声。
「这个么?」师清漪主动将衣袖捞起来,露出一截皓白的腕子。
上面的红玉手串与她皎洁肌肤两相映衬,红的越发妖红,白的越发白嫩。
阮一直盯着她的手链,没有挪眼,甚至连眼睛都不曾眨。
「我从一个古董铺子里收来的。」师清漪回想起当初去芙蓉巷无色铺里找陈景发拿货的光景,机缘巧合之下戴上了这串手链,之后就被宁凝绑架,进了落雁山,从而得以与在落雁山古墓里沉睡的洛神重逢。
那一天所发生的一切,仿佛就在昨天,不觉有些唏嘘。
光阴流逝,她自己都没想到,她们已经经历了这么多人世沉浮,艰难险阻。
更在今天,见到了这串红玉手链当年的主人的幻影。
只是这手链的主人幻影并不明白这里面的玄机,看上去还以为这手链就是师清漪的,毕竟她自己那串,还好端端地戴在手腕上。
在梦场里,人的幻影与物件的幻影有着本质的区别。梦场里人的幻影,与这个人的本体绝不可能共存,如果本体进入了梦场,她在梦场里的幻影就会立刻消失,从而被本体所取代。
但物件却不是。
物件和物件幻影可以同时存在,不会产生悖论。
于是这串红玉手链虽然是独一无二的,却既能以记忆里的一种虚无形式存在于梦场里的阮的手上,又能以真实的形式,存在于师清漪的手上,师清漪腕子上这串红玉手链虽然是真的,却并不会取代手链幻影的位置。
「古董铺子里收来的?」阮越发疑惑:「这……」
「我这手链有何不妥么?」师清漪将自己的手凑过去,以便让阮看个仔细,并且观察她眼中的反应:「莫非这是赝品?那掌柜的与我说,这是好玉,并非凡品,绝不会拿赝品诓骗我,我是上当了么?」
阮盯着她手腕上的红玉手链,看了许久,才道:「师姑娘,你的手链并非赝品,是真的。」
「那便好。」师清漪佯装放心:「阮姑娘既然这般说了,我定是信的。」
「只是……」阮难得有些言谈吞吐。
「阮姑娘,你怎么了?」师清漪再问。
阮也没有遮掩,主动将自己的手腕也亮出来,在师清漪面前露出她的红玉手链,道:「我……也有一条,与你的一模一样。」
师清漪终于等到了这一刻,心里咚咚直跳,但脸上却十分「惊讶」,说:「你也有一条?」
她还特地凑近去,仔细比对了下,才接着说:「确实是一模一样。可那古董铺子的掌柜的说,世上只此一条,说这是什么鬼链,那这两条手链之中,岂不是必有一个为假?可你方才说,我的手链是真的,可我瞧着你的与我并无二致,也是真的才对,莫不是那掌柜的仍然诓了我?」
阮低下了声,声音有了些许微冷的感觉,道:「这手链,世上只有一串,它是属于我的。只属于我
。」
师清漪赶紧说:「那我的必是假的了。」
「你的是真的。」阮却十分笃定。
「那你的……」
「我的也是真的。」阮道。
「这……」师清漪面色顿时十分「为难」,说:「阮姑娘,我实在有些糊涂。」
「我也不明白。」阮似乎有些头疼,伸手揉了揉眉心:「但我认得出,这两条都是真的。」
「……阿阮。」千芊看见阮这模样,明白她作为幻影,又怎么可能想通这里面的玄机。
千芊自己更是因此深刻地体会到梦场里的虚无感,差点哽咽了,又怕阮发现她的异样,勉强稳了稳情绪,凑到阮身边道:「你没事罢?」
「不妨事。」阮朝她笑了笑:「看来我遇到一件稀奇事,正好与师姑娘相谈。」
师清漪装出「迷惘」的神色,问:「我是从古董铺子里收来的,阮姑娘这一串,又是从何处得来?不知阮姑娘可方便告知?」
阮沉默了片刻,道:「是我娘亲给我的。我看着她将那一整块玉石打磨,旋出一颗一颗的珠子,再串起来,最终做成了这串红玉手链。它是我娘亲送我的礼物,独一无二,我晓得这世上只有这一串,我娘亲说,从此以后,我就是它的主人。」
师清漪说:「那你可自由取下它么?」
「自然。」阮十分轻松地将自己手腕上的红玉手链取下,又戴了回去。
师清漪眸子略略睁大:「……」果然。
阮就是这串手链唯一的主人,以至于只有阮才能自由操控它,将它取下或者戴上。
而她不过是机缘巧合才戴上的,就像是宁凝所说,如果不是鬼链的主人,一旦戴上就取不下来。
不过宁凝还说这手链不能见血,但师清漪的血早已流到了红玉手链上许多次,不能见血这个规矩,似乎在师清漪这里也不起作用。
「这就怪了。」师清漪心跳有些加速,但还是得稳住心神:「我自从戴上了这串手链,就再也无法将它取下来过。」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问出了一个几乎让她紧张到脖颈冒汗的提议:「不知阮姑娘,可否帮我取一下,看能不能取下来?」
「若师姑娘你不介意,我乐意效劳。」阮道。
「我正愁它取不下来,若能得到阮姑娘你的帮助,实在是求之不得。」师清漪站起身,走到阮的身旁,将挽起的手腕搁在她的面前,轻声道:「那就劳烦阮姑娘了。」
阮伸出手,搭在师清漪手腕的红色手链上,将她的手链往下褪。
洛神坐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
师清漪也几乎是屏住了呼吸。
她感觉那红玉手链又像以前那样发起烫来,颜色也越发妖冶鲜红,仿佛里面灌满了血,此刻就要溢出来。师清漪的手被这红玉手链烧得灼痛,而阮并不知道她此刻的感觉,手指搭着手串,正认真地往下褪。
手链一点点地往下。
再往下。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手链上。
过了一会,那手链却卡住了,阮似乎又用了几分力道,但那手链仍然还是卡着下不来。
阮是个温柔的人,也不敢太用力地往下扯,免得将师清漪扯疼了,松开手道:「师姑娘,对不住,我无法帮你取下。」
师清漪还是向她道谢:「多谢你费心了。」
阮问师清漪:「你可有让你的血沾染这手链么?」
师清漪点点头:「之前不慎受伤,血沾上去了。」
阮沉吟道:「我这手链认我为主,只能沾我的血,若是我取下后,它沾了旁人的血,便无效了,以至
于旁人拿着它也没用,不过只要我将它重新戴上,它又会恢复如初。而旁人一旦戴上我的手链,也无法将它取下,很快便会自行死去,一旦死去,手链便会自动脱落,是以没有人敢戴上它。」
师清漪心底打了个哆嗦,不由有些后怕。
原来当初宁凝和董哥他们对鬼链的了解也不多,只知道不能沾血,戴上了就取不下来,但并不知道人戴上以后,会自己很快死亡。
师清漪自己戴上以后,居然活下来了。
虽说这是万幸,但她实在想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
师清漪轻声说:「那我手上这手链,就是没有认我为主,我才无法取下的,是么?」
「它应是认你为主的。」阮似乎也有些疑惑:「否则你会死。」
「可我取不下来。」师清漪说。
阮道:「也许它目前只是部分认你为主,虽然不至于要你性命,你却也无法彻底操控它。」
师清漪沉默了下来。
难道就是因为鬼链现在已经开始认自己为主,所以身为原主人的阮过来取,也取不下?鬼链认主不完全,既不听她的,也不听阮的。
不过她不确定梦场里的幻影,在对手链的认主规矩上,是不是和本人是一样的。
而面对两条一模一样的红玉手链,阮似乎也陷入了沉思。她很确定两条手链对她而言都是真的,越是这样,她就越无法想通这里面的问题所在。
师清漪思索片刻,向阮问出了另外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她说:「阮姑娘,我戴这手链也只是出于对古董的喜爱,没想到它竟有这般多的玄妙之处。为何会有两条手链姑且先不论,我想问你一下,这红玉手链真正的作用是什么呢?」
虽然红玉手链曾被当做机关的钥匙,打开了落雁山古墓的门,但这应该就是当初设计机关时,特地针对这手链而设计的。换做另外一些特殊形状的物品,修改机关结构,与那些物品的形状对应好以后,同样可以做到。
红玉手链这么重要,绝不仅仅是用来开一个古墓的门那么简单。
谁知师清漪问完以后,阮却愣住了。
阮喃喃自语起来:「真正的作用?」
她眼中的神色似乎有些僵硬,再度重复:「……真正的作用,真正的作用是什么?」
这句话像是在问在座的人,也是在问自己。
师清漪感觉阮有些不对劲。
如果眼前是真的阮,肯定知道红玉手链的秘密,知道它真正的作用。
但这位只是梦场里阮的幻影,由千芊造出来,如果千芊不知道这个作用,那阮也不可能知道。阮看上去更是像从没想过自己会被人问到这个问题,突然有点发起愣来,并不断地机械地重复同一句话。
这种感觉,就像是凰殿玉石台阶底下守着的那两个神官一样,被师清漪和洛神接二连三地试探问询,问着问着,不知道回答,就开始卡壳了。
「……阮。」千芊伸手攀在阮的肩上,焦急地看着她。
师清漪意识到不能再打探了,连忙说:「我方才好奇之下,问了好些个问题,实在是麻烦阮姑娘你了,还望阮姑娘勿怪。夜已深了,阮姑娘可是要歇息了?」
阮这才恢复了过来,眸中温和,道:「也是到了该歇下的时候。三位一路奔波,定也是疲累得紧,便让我和芊为你们安排房间,早些休息罢。」
洛神颔首:「多谢。」
千芊对阮轻声说:「我去安排便是,你去歇息。」
「贵客在此,我怎好……」阮犹豫道。
「有我在,她们又是熟稔之人,不打紧的。」千芊的声音带了些轻哄:「你去睡。」
「好罢。」阮依了她,站起身,向她们行了个礼,笑道:「那我回房了,招待不周,诸位莫怪。如有什么需要,你们告诉千芊便是。」
千芊陪着阮回房去,眼看着两人身影走远,离开了厅堂,师清漪这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没能问到最重要的,但也有不少收获。
其中有些内容应该是阮曾对千芊提起过,但千芊后来不可能每一件都事无巨细地向她们交待清楚,而是有些零碎留在潜意识记忆里,如今这一问,阮才能答出一些上来。
三个人坐在桌旁继续喝茶,阿槑刚才出了一身冷汗,生怕被阮听见,低声对师清漪说:「还好你没再问了,我跟你们说,差点出大事。」
「怎么了?」师清漪听她语气,顿时觉得有点不妙。
阿槑说:「刚才她回答最后一个问题时,卡壳了,表示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陷入迷惘。但她可不是普通的幻影,而是非常生动,是千芊记忆里最熟悉的勾勒,和凰都那些低级幻影完全不一样,如果你们问得多了,让这种生动的幻影意识到不对劲,开始怀疑自己,还有周围的真实性,整个梦场就会崩塌的。」
师清漪:「……」
她也冒出一层冷汗:「不能让她意识到自己是梦场里的幻影,不然梦场一旦崩塌,我们会被活埋在梦场里,出不去的。」
「对对对。」阿槑赶紧说:「可要悠着点啊。」
洛神向师清漪道:「之后若无必要,我们莫要再向阮姑娘打探任何事了。」
「……好。」师清漪点点头。
千芊送完阮,回到厅堂,师清漪连忙站起身来,担忧说:「阮她还好么?都怪我想问清楚些,没有想到会让她卡住,我很抱歉,后面我不会再问了。」
千芊理解她的心情,笑了笑:「没关系,她已经睡下了。」
「那就好。」师清漪这才放心下来,又盯着阿槑:「现在是你的问题了。」
阿槑一愣:「我……什么问题?」
洛神盯着阿槑:「你可晓得,你身上有蛊么?」
「什么蛊!」阿槑吓得赶紧跳起来:「哪有蛊?在哪啊?」
师清漪按住她,让阿槑别说话。千芊捞起衣袖,捏着金和银靠近了阿槑,金和银一凑过去,立刻别过脑袋,躲闪不及,直往千芊手臂上爬。
「……果然。」千芊说:「之前在林子里,我就觉得金和银不听话,有些躁动,小烤鸭给我借眼的时候也是,蹭得我手臂发痒,刚才小烤鸭你在我边上喝水的时候,它们更是在我手臂上缠得厉害。它们最厌恶别人的蛊,会有这样的表现,只能是小烤鸭你身上有蛊。」
阿槑的声音顿时有些哭丧起来了:「……我怎么会有蛊呢?到底哪里染上的,是什么蛊?你是蛊师,拜托你救救我,帮我看看怎么回事。」
洛神道:「看来黑袍人给你喂的饭菜里,有蛊,你才会染上的。」
阿槑:「……」
师清漪看向千芊:「有能让人隐形的蛊么?」
千芊想了想,说:「我从没见过,也没从书上看过什么相关的记载,但是我觉得从理论上来说,应该是可行的。」
「我明白了。」师清漪心中通透,低低说:「千芊你说梦铃响起的时候,你感觉到周围有蛊,但不知道是什么蛊,其实那不是蛊,而是阿槑的影子当时在你周围出现了。阿槑身上有蛊,她的影子带着她的所有特征,身上肯定也有蛊,梦铃响起时,阿槑当时为了稳定梦场,必须得派出影子盯着你,于是金和银才会感觉到阿槑影子身上蛊的存在,从而不敢上前。」
千芊点头:「有道理,这就能说通了。开始我还以为周围有人藏匿
,对我施加了什么幻术或者迷魂蛊,原来是小烤鸭的影子。」
阿槑也是刚刚得知自己身上有蛊,十分害怕:「这蛊有没有什么副作用?我……我会不会死?」
千芊安慰她:「我看你活蹦乱跳的,如果不是金和银,谁能看出你中蛊了?你身上的这个蛊,虽然我无法确定种类,但应该也只是让你隐身而已,不会对你有伤害的。」.z.br>
阿槑懊丧地低着头:「那如果这个蛊一直在我身上,我岂不是一直无法恢复原貌?」
千芊对蛊一向感兴趣:「你也别太担心,我先研究看看,有没有什么蛊解办法。只要解了蛊,你就能恢复正常。」
阿槑这才放心,对她千恩万谢。
千芊抱着双臂,说:「你们累了这么久,先在这住一晚吧,雨霖婞那边反正也还在睡,等她睡醒了,我们再一起过去看她。我这还有空房,待会给你们收拾出来,你们先去沐浴,厨房有热水。」
「好。」师清漪点点头。
之前还不觉得,现在在木屋里喝了盏茶,暂时休息了下,她只觉得浑身惫懒,迫切地需要洗个热水澡解乏。
「你们这走得急,也没带换洗衣物,毛巾之类的也没有,我现在是这个梦场里唯一的梦主,可以和小烤鸭合作,给你们造些出来。」千芊聪明,掌握了梦场规则以后,很快就能融会贯通。
阿槑见又可以去捧千芊的脸,正跃跃欲试。
十分钟后。
师清漪和洛神低着头,默默盯着眼前千芊给她们造好的衣服,各种日用品等。
衣服倒是古装,千芊梦场的温度比凰都梦场要高一些,没有风雪,两人的衣衫薄了不少。不过日用品却全都是现代的,千芊说这样她们用着也更习惯,可以说就跟在家里一样方便,一应俱全。
「这……」师清漪欲言又止,她对别的都很满意,就是不太理解千芊给她们造的睡衣款式。
两件软薄的睡裙。
一件纯白色吊带睡裙,另一件黑色。
黑色的那件虽然不是吊带,却实在是离谱,格外性感不说,后面居然还是露背的,穿上以后,还得系上带子才行,不然会掉下来。
关键是这系带自己根本不方便系,分明是让别人来系的。
「两位客官,我的服务有哪里不满意?」千芊眯着眼笑。
师清漪指着黑色那件睡裙:「……这是给我准备的?」
千芊点头:「不然呢?」
「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师清漪面红耳赤:「你让我怎么穿?」
千芊眨了眨眼,说:「睡裙是用来穿的么?」
师清漪:「……」不然呢?难道是用来脱的?
「这系带我也系不了啊。」师清漪憋了半天,说。
千芊指了指洛神:「又没让你自己系。」
师清漪:「……」
千芊还贴心地给这些东西准备了一个透明收纳箱,她摆摆手,也不多说了,留下师清漪和洛神留在原地,自己带着阿槑去厨房看热水。
洛神默默将收纳箱抱在怀里,对师清漪道:「过来,我会帮你系。」
师清漪:「……」
539 褪衣
第五百三十六章——浴房
洛神抱着透明收纳箱,步履轻盈地走在前面,师清漪略微低垂着头,跟一团雪白软绵的兔子尾巴似的缀在洛神身后,紧紧跟着洛神,却又不太敢让洛神瞥见她。
她脑海里光是回想着那两件睡衣的模样,都觉得呼吸灼热。
以前洛神也穿白色吊带睡裙,但她选的款式算是中规中矩,十分简洁,干净又自然,材质也是柔软贴肤的,与洛神清冷的气质倒是相衬。
但千芊这次为她们准备的白色吊带睡裙则不然。
乍看之下虽然好似简简单单的一片雪,但仔细琢磨,才能看出里面的门道。
材质是极柔滑的丝质,贴在肌肤上时,能毫无凝滞地滑落下来,底下裙摆部分其实分了两层,外面一层是格外轻薄的白纱,有近乎无,尤其是里层的裙摆一侧,居然是类似旗袍一般的开叉,一直快要开到腰侧,不过却又欲遮欲掩地在上面列了好几个精致的旗袍结,将那开叉暂且并了起来。中文網
比起选择直接将那裙摆往上撩起,这件睡裙设计的初衷,似乎更是为了让人特地去拆开那几个旗袍结,从侧面抚进去。
表面看着是皎洁如白雪的纯净,实际上内里却敛藏着安静流淌的无尽风情。
那一件露背还要系带的黑色睡裙就更别说了,整个设计明晃晃地将性感融进里头,呼之欲出。
师清漪也不知道千芊从哪看来这种睡裙的,反正以她自己和洛神的性子,以往从没买过这种款式。现在那两件睡裙正挨着叠在一起,放置在透明收纳箱中,师清漪朝那箱中瞥了一眼,又赶紧收回目光。
但她心中却莫名似种子发了芽,开始有了炽热的期望。
盼着洛神能够穿上。
好奇如她,甚至两件睡裙都想让洛神试一下。贪心如她,白鹤,又或是黑天鹅,这两种滋味她都想尝一尝。不,以她现在的状态,尝是尝不了的,但她还是想看一看。
思忖到这,师清漪心中的火焰又被冷水浇灭了些,有点黯然,她的目光再度一瞥,落到洛神的侧脸上。
只有两件睡衣,如果洛神都试一下,那她和洛神就得一褪一穿地彼此交换睡衣,这个过程可能会有点曲折麻烦。
也不知道洛神会不会答允,都穿给她看。
不过不要紧,只要自己再多软声求一求,磨一磨她,洛神最后总是会答应才是。
想到这,师清漪唇边隐约又翘起了些许浅弧。
「清漪,你在想什么,这般入神?」洛神的声音轻轻飘在她的耳边。
师清漪面上的恍惚散去,连脊背都挺直了不少,心虚地说:「……没,没想什么。」
洛神眸色温柔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继续往前走。两人来到浴房准备沐浴事宜,点上灯,清洗浴桶,千芊给的那些个瓶瓶罐罐,也都取出来搁在一旁摆好,待准备好了,两人前往厨房,去取热水。
热水与其说是在厨房,实际上还是在水房,只是水房就在厨房旁边,连成了一体。千芊带着阿槑在水房忙活,四周都是蒸腾而出的热气,将她们笼在里头。
「哇,千姐姐,你真的好懂啊,这也太懂了吧,都快赶上我姨姨了。」阿槑也不知道正在和千芊聊些什么,发出由衷的赞叹。短短一段时间,她就千姐姐地叫上了。
「没有。」千芊眯着眸子笑:「还是你姨姨比较懂。」
看来阿槑这个口无遮拦的,又抖落了不少她姨姨的料给千芊听。
洛神默不作声地走过去,千芊一边帮她往桶里倒热水,一边轻声和洛神说悄悄话:「我的安排,看着还满意吧?」
洛神面无表情:「还成。」
师清漪:「……」
她犹豫片刻,走到洛神身边,说:「我想和阿槑说几句话,你和千芊先送热水过去,我说完马上就过来。」
洛神颔首:「好。」
「没问题。」千芊仍是笑眯眯的。
「阿槑,你来。」师清漪朝阿槑招了招手:「我有几句话问你。」
阿槑有些疑惑,不知道师清漪要和她说什么,师清漪领着她走出厨房,来到木屋的院子里,这才停下来。
「你想问我什么?」阿槑仰着头看师清漪:「这么神秘,是不能被她们两听见么?」
「对。」师清漪面色有些认真:「就是你跟我之间的交谈。」
「那你问吧。」阿槑说。
之前要么在忙活,要么在赶路,师清漪几乎无暇顾及,现在终于能稍微休息下,她斟酌了一番,问出了压藏在心底许久的疑问:「当时在兆脉底下,洛神捉住你的时候,具体是怎么回事,你详细描述下。」
阿槑有些茫然:「这要我怎么形容呢?」
「很难形容?」师清漪说:「就是当时她肯定对你采取了什么措施,你才会被捉住的,你当时究竟是什么感受,感觉到了什么,又或者看见了什么,还请你都告诉我。」
「这怎么说呢。」阿槑仔细思索片刻,才说:「真的挺难形容的。开始还好,你们那都有光,我能趁着隐身观察你们,但是后面她突然要你们将夜明珠都收起来,四周失去了照明,我那也是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梦铃还在响,我心里挺慌张的,生怕暴露了自己的位置会被揍,就在那到处走动起来。然后没过多久,我就……」
阿槑说到这,顿住了。
「就什么?」师清漪听得莫名有了几分紧张。
「我就感觉自己突然就被什么东西捆住了,手臂完全动不了,就这么被捆在身后。」阿槑说着,还特地做了个动作示范,将双手紧紧背在身后,一副左右摇晃却挣扎不开的模样,像是摇头晃脑的企鹅。
「她……用什么捆住你的?」师清漪再问。
「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这就更难形容了。她捆住我的身体之后,很快又堵住了我的嘴,我发不出声音,耳朵也被什么东西封住了,从材质感觉来看,捆我的,和堵我嘴,封我耳朵的东西是同一种。」
阿槑仔细回忆:「你也知道,当时我在裸奔嘛,裸着的肌肤感触会比穿着衣服要更为直观和清晰。就觉得捆住我的东西,像是一块编织得非常细腻的布,也不太像,怎么说呢,我以前从没接触过那种东西,只能告诉你一个大概的类比感觉,反正就是这么把我束缚了起来。」
「那束缚你行动的东西,大概多宽?」师清漪脑海里大概有了一个勾勒。
「大概是这么宽。」阿槑手里继续比划起来:「你肯定看过悬疑电影吧,就像是电影里那些被绑架了的人,身上捆了好多圈绳子,叠起来,大半个手臂都被捆住,与身体紧紧挨着。人根本没办法在这种状态下快步走动的,重心不稳,一不小心走快了,就容易摔倒。」
师清漪安静听着。
阿槑形容得十分详尽,这对她帮助很大,能从中听出更多的细节。
阿槑说:「我的耳朵也被堵住,像是一团东西钻进了我的耳朵,是活的,一开始还在动,封住以后就不动了。嘴巴也是,如同蒙上了一块布,这块布还会自己增加和变大,自行调整面积,也像是活的,最终贴胶带似的捂住了我的嘴。」
师清漪面色有些凝重。
「我真的不明白,她明明看不见我,究竟是怎么发现我的。」阿槑说到后面,自己越说越惊奇:「我浑身就只有腿没有被捆住,能正常迈开步子,于是她捉住
我以后,就一路上牵着我走。我的身体像是着了魔似的,居然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走,容不得我有半点反抗,我先说明,不是我自己想动啊,是我身上捆着的东西在跟着她动。」
师清漪眸光沉了沉。活的。
跟着洛神,听从洛神的心意差遣。
阿槑感叹起来:「我感觉那些东西有自己的生命,就是活的,而且数量庞大,还能变形,编织成各种形状的东西。它们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能在黑暗中感觉到我的存在。也许是因为这样,她才能在看不见的情况下,准确找到我的位置吧,只是我搞不清那是什么。」
她又冷不丁问了句:「洛姐姐她是裁缝吗?」
师清漪:「……」
「她怎么知道你没穿衣服?」师清漪向阿槑确认:「当时你完全隐身,她看不见你,难道也是靠捆住你的那些东西感觉到你身上什么都没有?」
「估计是吧。」阿槑说:「毕竟那些东西贴着我的肌肤。」
师清漪沉吟了会,才看着阿槑,轻声说:「刚才你和我说的这些话,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包括洛神,知道么?」
「知道。」阿槑点点头。
师清漪说:「谢谢。」
阿槑摆摆手,让她别客气,眼中更是庆幸:「还好她是好人,这要是她是敌人,我肯定就没命了,她真的好厉害,我当时就跟只被捆住的鸭子,被她牵着走。」
师清漪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颇有些忍俊不禁,又问道:「你平常是住在哪里?黑袍人一号是从哪里将你绑架过来的?」
阿槑说:「我住在上海,和姨姨,还有小姑姑一起。我姨姨在上海开了一间很大的酒吧,位置很隐秘,而且因为那边狗仔跟拍不到,还经常有明星过去玩呢。就之前里面有个大明星闹出了很大一件事,这要是搁在别的地方出现这种场面,早挤爆头条了,但因为没有被狗仔拍到,所以没掀起什么水花,就剩下点圈内爆料,无图无真相的。」
「那你为什么会被抓住?」师清漪细细打探清楚:「你姨姨和小姑姑呢,你姨姨尤其是你小姑姑这么厉害,怎么会任由你被绑架,她们是不是不在?」
阿槑委屈地点了点头:「是啊,她们回老家有事去了,我却不能回去,就留我一个人待在上海。我觉得很无聊,就去逛街,顺便买烤鸭吃,然后就被绑了。」
「你为什么不能回老家?」
阿槑说:「我被父母抛弃以后,没有入族谱,老家规矩格外森严,不准我回去,我姨姨和小姑姑就一直带着我在外面生活,只有必要的时候,才会回去看一看。」
师清漪笑了笑:「你一直在外生活,难怪你这么潮,什么都懂。」
阿槑只当师清漪在夸奖她,「嘿嘿嘿」地笑起来,套近乎说:「你待会要和洛姐姐一起沐浴吧?」
师清漪:「……」
她勉强解释:「我们是都要沐浴,但不是一起,她洗完我再洗。」
「你们不一起沐浴啊?」阿槑大失所望。
「……不。」
「千姐姐都给你们准备好了睡裙,你们为什么不一起沐浴?」阿槑说:「这不能吧,你们还需要什么吗?我可以和千姐姐合作,造给你们,熏香需要么?」
「……不需要。」师清漪磕巴了下,说:「我们真的不一起洗。」虽然她想。
阿槑想到了什么,大惊失色:「条件都给你们准备好了,居然不一起洗?你是不是不行?」
师清漪愣了愣,脚下差点一个踉跄,却又像是被狠狠戳痛了,生了闷气:「你……你才不行!我行的,好不好。」
阿槑真是什么都敢说,毫不避讳:「她长得这么美,又是
你女朋友,这天时地利人和的,你居然不打算和她做?」
师清漪:「……」
「难道是她不行?」阿槑说:「但是这不可能啊,她看起来那么厉害,这样的人,体力也是非常强的。」
师清漪这下听得越发生气,眼中红色一晃而过:「你胡说八道,她特别特别行!」
阿槑:「……」
师清漪:「……」
师清漪这下感觉自己热得就像个冒热气的锅子,咕嘟咕嘟的,连里头的汤都开了,恨不得立刻有条地缝裂开来,让她能钻进去躲一躲。
阿槑打量着她的眼睛,顿时恍然大悟:「我懂了。」
「你又懂什么了?」师清漪感觉脑袋沉甸甸的,没办法和拥有这种古怪脑回路的阿槑沟通。
阿槑却问她:「你是不是魍魉城的人啊?」
师清漪顿时被这一句问得彻底愣住了。
魍魉城,多么遥远的一个词。
那是战鬼的部族所在。
她的娘亲流韶,当年就是魍魉城的王女。年少的时候,她也曾和流韶一起去过魍魉城。
「你怎么会知道魍魉城?」师清漪敛眉,问。
阿槑越琢磨,越觉得自己猜想得有道理,说:「我以前认识一个从魍魉城里来的女的,她就是和你一样的红眼睛。我以前曾和她聊过天,听她说起魍魉城里的人全都是战鬼,战鬼生来没什么感情,不知道什么是情爱,虽然魍魉城的人可以和别人发生关系,但是都不喜欢对方,并不是为了爱而做,而只是纯粹地为了繁衍后代。这要是喜欢上了对方,那可不得了,那就绝对不能发生关系了,整个人会疯掉的,她说魍魉城里的战鬼,爱得越深,对所爱之人的恨意也就越深,血液里的杀戮戾气根本控制不住,会在动情或欢好的时候对喜欢的人造成伤害,严重的时候,可能还会出人命,亲手将自己的爱人杀掉。」
阿槑说到这,面露恐惧:「我实在是想不到,居然还有这种存在。要不是她和我说了,我真的不敢相信。」
师清漪听着听这,只觉得浑身似被丢进了油锅之中,极近煎熬,每一句话都像是尖锐的刀锋刺入她的心脏。
她缓缓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见过那个从魍魉城里来的女人的?」
阿槑想了想:「好多年前了吧。我也不是很记得,她是来找我姨姨的,她是我姨姨的情人之一,我姨姨有好多人喜欢她。」
师清漪以为自己听错了:「……战鬼怎么可能当你姨姨的情人?她喜欢你姨姨?」
「对啊。」阿槑说:「虽然也没有那么喜欢,准确地来说,就是情人或者床伴的程度吧。」
她再度看着师清漪的眼睛:「你的眼睛也是红的,之前那个大坏蛋一号还让我给你伪装,让你被梦场蒙蔽,发现不了自己是红眼。我当时心想你这也没戴美瞳,很少看到你这种红眼睛,我瞧着是有些怕,而且大坏蛋还要我给你遮起来,这就表示你平常肯定不是红眼睛,而是因为什么原因变成这样的。而且你明明那么喜欢洛姐姐,言谈之中却好像不太敢和她亲热,这点和魍魉城的人很像啊,魍魉城的人就是不能和所爱之人发生关系,会戾气狂暴,难以自控,所以魍魉城的人基本上都断情绝爱,谁谈恋爱谁倒血霉。」
师清漪沉默不语。
阿槑说话十分直接,毫不扭捏:「那个魍魉城来的女人,一开始也不敢和我姨姨做,她说她喜欢我姨姨,所以不行。可是在我姨姨那里,就没有不行两个字,就和她试了下,结果还没做到后面,我姨姨差点被她掐得半死,只得中途作罢,你是不知道我姨姨生平第一次滑铁卢,身上都是青的,脖子也是掐痕,可太惨了,差点没被折腾死,那个魍魉城的女人特别
后悔,一直跟在我姨姨身后,什么话都不敢说,我姨姨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阿槑说的话虽然过于让人觉得羞耻,但师清漪这回听着,却只觉得无比心酸。
也只有她才能体会这种感觉。
无论如何,她都无法想象洛神在她手中被她折腾的模样,她怎么舍得。若自己会伤害到洛神,她宁愿自己自尽。
「那个女人是一直红眼么?」师清漪轻声问。
「是的啊。」阿槑点头:「但你和她不一样。」
「……是,我平常不是这样的。」
「那你这样红眼睛多久了?」阿槑问她。
师清漪垂下眼睫:「好几天了,以前就算红了眼,第二天都能自己消掉,现在怎么都消不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去。」
「所以你只要一天不能消去红眼睛,就一天无法碰洛姐姐?」阿槑无比同情:「你也太惨了吧,我就没见过比你们两还惨的,平常不能看到也就罢了,这每天在眼前晃,还没办法亲热,这不是要命吗?」
师清漪:「……」
她总觉得自己这眼睛,估计近期是消不下去了。
「你是不是很怕伤害洛姐姐?」阿槑说。
「当然。」师清漪这下羞涩感被心中坚定的想法暂时遮掩,眸光沉了沉:「我不能真的去碰她,我怕我到时候发作起来,没有轻重。你刚才也说了,严重的还会出人命。」
阿槑低声说:「其实还是有办法的。那个魍魉城的女人,后来还是和我姨姨做成功了啊。」
「什……什么办法?」师清漪实在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向人请教这种问题。
阿槑神神秘秘的:「这个办法要求比较高,在此之前,你得先练一下你的忍耐力,不然你到时候扛不住的。」
「怎么练?」师清漪越发恍惚。换做往常,面对这种羞涩问题,她肯定赶紧避让。
但是现在,她居然鬼使神差地听了起来。
阿槑说:「就是你和洛姐姐亲热,但是坚持不做到底。」
师清漪:「……」
阿槑十分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待会你们一起洗澡,可以试一下嘛,就亲亲抱抱,摸摸,但是要把持住最后一道防线。」
师清漪盯着她:「你是不是在出馊主意?」
阿槑赶紧说:「这怎么是馊主意。真的是这样的,在用那个办法之前,你必须得先适应,习惯,总不能一味逃避,那个魍魉城的女人也是练了很多次,才成功的。」
师清漪:「……」
两人在院子里说了不少话,等阿槑告诉完师清漪那个办法,师清漪陷入沉思,交待阿槑要保密,这才往水房去。
洛神正独自一人在水房等她。
师清漪低着头,迎向她,十分愧疚:「我刚才和阿槑多说了会,来得晚了。」
洛神眼中轻柔,道:「无妨。我已将热水备好了,过去沐浴罢。」
「……好。」
两人各自又拎着两桶热水,来到浴房,将那两桶热水放在一旁。浴桶边上预留了好几桶热水在旁边备着,方便洗得有些凉的时候,再添进去。
「你先洗。」洛神道:「若是水凉了,你便唤我。」
「你……你不在这么?」师清漪脑海里都是阿槑的话,心神恍惚。
「我坐在门口。」洛神安慰她道:「你说什么,我都听得见。」
她伸手,揉了揉师清漪的发丝:「莫要有任何负担。」
师清漪眼中越发有些酸涩,双手攥着洛神的衣袖,说:「你能不能留在这里陪我?」
洛神眸
中微有怔色。
「我……想你陪着我。」师清漪抬起眸,眼中有了几分可怜的哀求,看着她。
「好。」洛神眼中的水色微微晃了晃,道:「我陪你。」
师清漪抬起洛神的一只手,贴在自己衣襟上,头垂得低低的,声音更是轻得不行:「你能不能……帮我脱?」
540 脸颊
第五百三十七章——吻我
除去酒醉那一晚,师清漪近来鲜少会似此刻这样主动。
她如今戾气缠身,红眸一直无法消散,对于与洛神之间的亲密总是在十分谨慎地把握着一个度,就算心尖都被那股缭乱的热意蹭得发了痒,却也不敢过于越矩。
但现在,她却牵了洛神的手,往自己的衣襟处去。
看着是一副低眉顺眼的哀求模样,实际上那眼角眉梢淌出来的都是似有似无的勾人,更有一股子放娇的意味含在里头。
「清漪?」洛神的手隔了衣料贴着她,自然也察觉到了她的稍许反常。
师清漪微抬了眸,虽然没有饮酒,那眸中的水色却分明如同酒醉了一般惑人:「……是不能么?」
「……能。」洛神道。
在师清漪面前,她又怎会对她说出「不能」这两个字。
无论说什么,她都会尽力替她做来,满足她的心愿。
师清漪朝洛神轻轻一笑,唇角往上微翘,有了几分小心思得逞的得意,更似有蜜糖盛在那唇边勾起的弧度中。
洛神修长的手指轻动,先轻车熟路解.开了她的衣.带,再分开她的衣.襟,边帮她褪起了衣.衫,边道:「清漪,你有了些变化。」
「……你看出我哪里有变化了?」师清漪呼吸温热。
她知道自己现在在洛神面前的表现肯定和平常不太一样,以洛神那细致的性子,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却仍是故意问。
她在洛神面前衣.衫半.褪地站着,外衫还没来得及褪.下,挂了一部分在手肘上,而里面的衣衫却又散乱地分开了,隐隐约约露出前头的一片雪.白,纯净与魅.惑这两种滋味,极融洽地汇在了一起似的。洛神帮她解开,她就乖乖配合地抬手,甚至将纤软身子往洛神的手里微微一送,以便洛神能更方便地将她这身上的遮掩剥.开来。
而随着她这身子的一送,洛神手中的动作霎时凝住,下意识揽住了她的身侧,过了一会才继续。
洛神暂时没有回答师清漪的问话,而是反问道:「你方才与阿槑出去相谈了许久,可是她向你说了些什么内容特别的话?」
何止是说了些。
简直是说了一大堆,条条都是能让师清漪惊讶的大爆料。尤其是最后关于战鬼的那部分,现在师清漪回想起来,心境都有些难以平复。
「阿槑是跟我聊了很多。」师清漪说:「至于内容特别的话,也很多。」
她想到了什么,又补充:「我还问了她一些问题。」
洛神将她身上的衣衫都褪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单薄的白色里衣,道:「我晓得。」
师清漪刚才只叫了阿槑一个人出去,并没有当着洛神的面问阿槑,这个举动其实就有一种不方便在洛神面前问出口的意思。
但她一向在洛神面前又没有什么秘密,刚才却会选择单独和阿槑对谈,洛神极擅洞察人心,又了解她的性子,大概也知道师清漪究竟想向阿槑打探什么。
师清漪瞒不住她,其实也并没有真的想瞒她,老实说:「……我也不是想瞒着你去问,我就是太担心你。」
这话说得隐晦,但她知道洛神肯定能明白。
「是我不好。」洛神将师清漪的一边里衣往下扯,露出莹润的雪肩来,道:「先前如何捉住阿槑一事,未曾及时告知你。若等回到村子再向你交待,对你而言确然是漫长了些。」
她的眸略往下垂了垂:「只是,我……有所不便。」
师清漪连忙摇头:「我知道,我会等你方便的时候再告诉我。不过我也想通过我自己的方式,去稍微了解一些。」z.br>
她的呼吸轻了下来:「那种未知的感觉让我很紧张,尤其是发生在你身上的,我心里总是会忍不住胡思乱想,想得多了,我也觉得有些怕。」
「莫怕。」洛神撩起她脸侧的发丝,别到耳后:「我不会有事。」
师清漪身上的白色里衣将褪未褪,露出了大半边身子,她浑然不觉,张开双臂抱住了洛神,脸颊埋在洛神的肩上,甚至还蹭了蹭。
洛神回抱住了她,并将怀抱收拢了些,眸光微有些沉,道:「……我会一直陪着你。」
说话间,手指搭在她身后的蝴蝶骨上,上面覆了柔顺的黑发。洛神的手指贴着那上面的肌肤,微微动了动,似乎是将那长发拨开了些,这让师清漪觉得有些痒,嘴里含糊地「唔」了一声,声音更是不得了的娇。
「你还未曾告诉我,阿槑究竟与你说了哪些特别的话?」洛神又道:「才会使得你如现下这般?」
「……我现在哪样?」师清漪有些心虚了。
「你自个瞧。」洛神用手轻轻托着她的后脑,让她略低了下头,亲眼看着自己身体此刻的模样。
师清漪这一垂头,入目就是她自己差不多快要褪得干净了的身子。
修长的两条腿光洁如玉,赤着的左脚更是踩在洛神的靴尖上,脚趾玲珑地点在上头,偶尔还在那靴尖上用了些力。而她的双手,也正绕进了洛神的外衫里面,搭着洛神的身侧,似有似无地轻.抚着。
这些看似漫不经心的小动作,无不裹缠着媚色。
师清漪面颊浮起一层浅淡的红晕,咬了咬唇,挪开了目光。
「她可是教你如何去勾引人了?」洛神贴着她耳畔,呢喃道。
师清漪:「……」
她轻声嘀咕:「……我还用得着别人教么?」
洛神这回轻轻逸出了些许笑。
师清漪:「……」
「那倒也是。」洛神的手兜着她的纤软身子,道:「你是狐狸精,最懂何为勾引,是么?」
师清漪:「……」
洛神一本正经:「我换个说辞。阿槑可是因着什么缘由提醒你,让你在进浴房以后,用上你最拿手的勾引之法?」
师清漪:「……」
她听出洛神话语里的笑意,还有些不服气:「难道我勾引得不好么?你老实说,你有没有被我勾引到。」
「你觉得呢?」洛神的脸凑近了。
她眼中的海浪早已有了汹涌的迹象,却又被掩盖在风平浪静的假象之下。
师清漪被她这眼神看得一颗心怦然乱跳,差点连自己那副有心「勾引」的模样都端不住了,呼吸更是一时难以平复下来。
分明是自己要去勾引她,没成想反倒被她勾引住了,差点就要在那沉溺的目光中沦陷下去。
「阿槑定是对你说了些什么,改变了你的想法,也许还向你支了些招,才令你放下了顾虑。」洛神的吐息近在面前,道:「否则你不会在红眸状态下,突然对我这般大胆,先前你连碰我一下,都有些慌乱。」
师清漪看着她笑,几乎是有些叹息:「你就是太聪明了,总能猜到缘由,我都不能对你卖关子。」
「我不晓得,猜不到。」洛神乖觉地配合她:「还望清漪你指点一二。」
「那你抱我进去。」师清漪说:「我就告诉你一部分。」
「好。」洛神略弯下来,将师清漪抱在怀里,走到浴桶边上,双手稳当地托着她,让她光.裸的身子缓缓浸入水中。
热气弥漫上来,将师清漪露在水面之上的肌肤轻轻裹了起来。
她那肌肤本就白得如同牛奶似的,被热气一缠,那些血管分
布多的肌肤处,很快就因为受热而隐约浮起些微的淡樱色,似雪中勾勒了些红。
师清漪的背倚靠着浴桶壁坐好,双腿略显拘谨地曲起来,抬眸看向站在一旁的洛神。
洛神的手搭在浴桶边沿,正要开口说话,这时她的眉却隐隐蹙了下。
师清漪看见了,身子动了动,往她那边靠过去:「怎么了?」
洛神的面色很快恢复平静,道:「没怎么。我想起我落下了一件重要事宜,得去处理。」
「什么事?」师清漪以为她担心隐私,赶紧说:「你是不是担心「眼睛」还挂着,要去和阿槑说。不用了的,我之前和阿槑聊天的时候,已经叮嘱过她,让她把千芊这个梦场里所有的「眼睛」和「耳朵」全都撤去了,她当着我的面撤的,你放心,阿槑她很懂事的,现在……谁也看不见我们,就我们两在这。」
反正阮正在睡觉,而千芊不在她边上,阮的幻影总是会消失的,只剩下场景,也就没有再挂「眼睛」的必要了。
「你办事,我自是放心的。」洛神轻笑:「是旁的事。」
「很重要么?」师清漪眼睫垂了垂,有些难掩失落:「非得现在去?」
虽然有些羞耻,但她正「勾引」到兴头上,还没来得及和洛神交待清楚阿槑告诉她的办法,结果洛神居然中途要走。
「……嗯。」洛神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安慰她:「很重要。」
「……那你去吧。」师清漪越发泄气了。
虽然她能够理解洛神肯定是事出有因,否则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选择离开,但她现在心头烧上来的火正不上不下的,总归是有些憋闷。
她想起自己和阿槑说的话,轻声嘀咕一句:「我还说你特别特别行呢,结果你……中途要走。」
「特别特别行?」洛神听见了。
师清漪:「……」
洛神虽然没有听见她和阿槑说话的内容,但结合师清漪说话时的那股小怨念,还有语境,她大概也能猜到那是指什么意思,哄她道:「乖,现下不行,待会定然特别特别行。」
师清漪:「……」
她被洛神哄笑了,朝洛神挥了挥湿漉漉的手,心中清甜又无奈:「不耽搁你时间,你赶紧去吧。」
「我待会回来陪你。」洛神道。
「那你可要早点回来。」师清漪将下巴搁在浴桶边上,眸中似有春水摇曳,眼巴巴地看着面前的洛神,笑着说:「我等你……特别特别行的时候。」
「好,很快。」洛神忍俊不禁,低了身子,吻在她额头上。
师清漪没有心理准备,眸子略微睁大。
洛神吻过她,这才快步离去,将浴房的门带上了。
只是个浅浅的额头吻,师清漪却似尝到了不得了的甜头,更是闹个了红脸,捂着脸坐在水中回味起来。
许久没有这种能和洛神放松独处的机会,她现在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似惬意了起来,心底只盼着洛神能早点返回。
洛神离开浴房,一路穿过木屋的院子,往外头走。
一开始她脚下还轻捷似飞,走到后面,脚步逐渐有些虚浮了起来。不过她并不理会,而是围着千芊的木屋走了一圈。
木屋的几个房间里漏出朦胧的灯色,外面的林子却是陷入一片沉沉的黑色。
洛神停下脚步,站在夜色中,一动不动,似乎在沉默地感知什么。
林子里的响动窸窸窣窣的,大概是有夜行的动物在树影中穿梭,虫鸣也在低低地响着,夜风穿过林子,吹动着茂密的树叶,更是一路吹拂过来,撩动着洛神的长发。
洛神侧耳静听了片刻,面朝着千芊的房子,
在黑暗中缓缓抬起手。
有什么东西似乎从她手中游了出去。
也许是天色太暗,也许是那东西太细,无法在夜色中留下任何痕迹。它们像是夜游的某种不被发觉的气息,在空气中缓缓游曳,穿过树枝,将那些树木连接起来似的,掠过树叶尖端,跟着朝木屋上去。
屋顶,院落,篱笆,院子外面的那些树,虽然过程看不见,但都在一瞬之间被什么东西笼了进来。
仿佛是有许多东西围着这座木屋,造了一个极其精细,却又不会被发觉的网。
只要在木屋周围有了这张网,就算有潜藏在暗处的「飞虫」虎视眈眈,意图不轨,一旦那「飞虫」在潜行靠近木屋时,撞到这张「网上」,就能立即被这张网所感觉到。
布置完毕,洛神的手垂下来,双肩微微有了些许颤抖。
她走了几步,脚步开始有些踉跄,这使得她不得不勉强扶着一棵树的树干,停下来歇息,心口剧烈地起伏着。
等缓和了片刻,她看见木屋漏出的温暖灯色,知道师清漪还在等她,连忙快步往院子里走,并将木门轻轻闭上。
不过她并没有先回浴房,而是先走到与厨房相连的水房。
她耳畔的发丝被冷汗濡湿了些,肌肤更是凉得似没有温度,便用水盆接了热水,将自己的双手浸在里头,让自己的身体先暂且回温。
水盆架上方悬着一块铜镜,大概是千芊平常洗脸时,照镜用的。
洛神的双手仍在水中没有收回来,抬起眸子,默默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蒸腾的白色雾气晕霭而上,模糊了她在铜镜中的面容。
洛神抬起一只手,在铜镜表面缓缓抹了两下,抹去上头的水汽。
铜镜逐渐清晰了些,能看到镜中她的双眸缓缓浮现出一抹幽蓝之色。那是深到让人绝望的深海之色,让人在这深不见底的幽蓝中沉堕,没有半点喘息的机会。
在那么一个瞬间,她那原本就静敛的面色更是近乎冰冷,如同一片冰雪落下来,悄无声息地覆盖了她,甚至于冷漠得像是没有半点感情存在。
洛神恍惚了下,连忙低下头,鞠起一捧温热的水浇在自己脸上。
水滴沿着她的面颊滑落,如同水渍在白雪上轻掠下来,再滴落在水盆中。
洛神洗过脸,再度抬起头,看向镜中。她的眸色已经恢复,只是眸子往下垂着,湿润的长睫在眼底下投下阴影,衬得她眼中幽暗的那片夜色,越发深邃了些。
洗过脸,浸过手,洛神身上的温度终于略微有了些回转,这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丝与衣着,快步向外跑去。
她怕师清漪等得急了,跑动速度很快,却很轻,生怕惊扰了这安静的夜。
等洛神推开浴房的门,轻轻走进去,将浴房门带上,就见师清漪双手交叠着搭在浴桶边沿,脑袋枕在上头,侧着脸颊闭着眼,似乎是睡着了。
洛神伸出手,在她露出来的肌肤上轻抚了下,感觉到她露在外面的身子已经有些凉,连忙捧了热水从师清漪的肩上浇下去。
热水覆盖的感觉暖融融的,从肩头滑落,师清漪这才睁开了眼,眼中朦胧地觑着洛神。
她眼中既有潋滟的水雾,又有着刚刚醒转的睡眼惺忪,迷糊中带了些潮湿,轻轻发出了一个近乎梦呓的音节,轻轻软软的。
「怎地睡着了。」洛神边给她浇热水,边道:「着凉了怎生是好。」
师清漪身子也不抬,任由洛神用热水滋润她的身子,自己仍然保持着趴在浴桶边沿的媚懒姿态,看着洛神笑,轻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的,一个人坐在这很无聊,就趴着眯了会,却眯过了头,谁让你不回来的?」
「坐着无聊?」洛神无奈:「我让你在此沐浴,可不是坐在此处傻等。」
「我就想等你回来。」师清漪眨了眨眼,说:「等你帮我洗。」
洛神拿她没办法,从旁边备热水的桶里又舀了热水,添进浴桶中,一边用手试着浴桶里现在的水温。等添完水,她将师清漪的身子扶正了些,抬起她的手臂仔细地看。
「什么?」师清漪说。
洛神眼中略带嗔意地瞥她一眼,道:「你在此趴着睡,不觉得硌得慌么。」
师清漪这才循着洛神的目光,朝自己的手臂看过去。
她手臂的肌肤太娇嫩,浴桶又冷硬,长时间趴在上面,手臂底下都被勒出了痕迹。洛神没吭声,手指抚在她痕迹上,轻轻替她揉弄起来。
「……嗯。」师清漪被她揉得手臂都软麻了,却又觉得无比舒服,眼睛更是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看。
洛神专心帮她揉手臂。
师清漪却说:「我刚才想了下,大概知道你去干什么了。」
「说说看。」洛神道。
师清漪说:「你是不是担心那个黑袍人二号也从城里跟到木屋这边来了,又怕待会我们沐浴的时候会放松警惕,无暇顾及,就先到外面看了看,确认是否有那黑袍人二号的踪迹。如果没有发现异常,你才会放心。」
「算你猜对了。」洛神轻声道。
「什么叫算我猜对了。」师清漪不满,不过她又感觉到有点不对劲,说:「洛神,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我一向身子凉,你不晓得么。」洛神淡道:「是谁夏日里总挨着我,嘴里说要乘凉来着。」
「以前也没有这么凉的。」师清漪拧眉。
「被外头夜风吹了,难免如此。」洛神道:「沐浴过后,便会好了。」
师清漪不让她揉了,转而攥着她的手,赶紧催她:「那你快进来。」
洛神轻轻摇头:「我先帮你洗。」
「……你是不是怕我会控制不住。」师清漪声音低下来。
洛神没有吭声,只是用手抚了抚她的脸颊。
师清漪用脸颊蹭着她的手心:「……那我想和你一起洗,怎么办。」
洛神的手略微僵了僵。
过了片刻,她站直了身子,道:「好,我进来。」
师清漪双膝弯着,跪坐在浴桶的水中,湿漉漉的身子往上抬,并向洛神招手。
洛神凑过去,道:「做什么?」
师清漪说:「……我帮你褪。」
洛神眼中的神色越发有了些温度,目不转睛地看向她,跟着又走近了些,并将身子弯下些许,让师清漪给她褪下衣物。
师清漪用手抚着她纯白似雪的衣襟,分开了,将她的外衫往下扯。
洛神一边配合她的动作,一边道:「方才你说若我抱你入水,便会告诉我一部分阿槑说的话。现下可以说了罢。」
师清漪却十分狡黠,笑盈盈地说:「你再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洛神看了她半晌,脸颊凑近了些,但并不是往她的唇上去,而是脸颊。
师清漪一只手抬起,用手指堵住了洛神的唇:「不是这样亲。」
洛神当然知道她的意思,身子凝在那,眼中有所犹豫。
「洛神。」师清漪眼中的媚色却快要滴出来了:「……你可以吻我么?」
她明示:「不是额头,也不是脸颊。」
洛神安静了片刻,一手抚着师清漪的下巴,唇贴上去,轻柔地吻在她的唇上。
541 主动
第五百三十八章——再吻
被那柔软一触碰,师清漪几乎是发自本能地迎了过去。
只是洛神的唇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凉多了,这不免让师清漪有些在意起来。刚才洛神帮她揉手臂时,她就感觉到了洛神肌肤的温度极低,低到了一种让她心疼的程度。
没想到此时此刻,她的唇竟然也是这样的冰冷。
洛神说是被外面夜风吹冷的,但那冷意分明更像是被风雪冻了一般。师清漪心中怜她,有心想将她焐热一些,在这场接吻中也就变得更为主动。
唇瓣轻含,微分,里头的湿润相互交缠,追逐,连绵不休。为了能让洛神暖和起来,师清漪对洛神极近勾挑,时不时还去轻轻咬她一下。
而师清漪这样做了以后,焐热的效果还不错。
洛神眸子微阖,不过长睫将她眼底逐渐升上来的温度遮掩了起来。
师清漪闭上眼,更是吻得无比专注,并不知道洛神眸色的变化。但吻着吻着,她能明显感觉到洛神的唇逐渐开始变得温暖了。这让她放心不少,双手不由自主地往上抬,勾住了洛神的脖颈。
她最喜欢这样环着洛神的脖颈,去吻洛神,整个人恨不得挂在洛神身上似的,有种全身心依赖,将自己尽数交付给眼前这个女人的安稳感。
之前她和洛神身在气泡里,也曾吻得热烈。
只是当时有气泡带起的热念在两人身后不断推搡,身体根本不受脑海里念头的支配,犹如疾风骤雨一般,来得快且突然。而且因为两人端着最后那么几分理智,其实还算是勉强收着了,时间并不久。
现在的感觉,却是舒缓的,惬意的,浑身仿佛放下了不少负担,情绪也在这一刻得到了最妥帖的安放。
更没有什么令人难以抗拒的念头在身后推着她们,而完全是在遵循着她们内心深处最直接的渴望。
就是现在。
她就想吻她。
师清漪在一刻彻底地放松了下来。
比起气泡里的风雨,现在更像是春雨润物无声。
晶莹的雨滴掠过青翠的树叶表面,一路沿着叶脉纹理,滚落到了叶尖上,折射出微光。最后往下,轻轻一坠,滴落在手背的肌肤上,带起冰凉舒适的触感。
仿佛含了一颗甜度刚刚好的糖,清爽,甘冽。浴桶里的热水又为这清爽裹上了一层温热,于是这颗糖融化得很慢,就一直在舌尖上盘桓,流连。
让师清漪舍不得退出来。
只是渐渐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四周的空气恍惚中变得热了起来。
师清漪也越发热了。
好似那雨仍然还在下,却逐渐从一场清凉的雨,变成了太阳雨。雨点打在身上有点烫了,上头的阳光又笼罩下来,为这潮湿带来了几分热意。.z.br>
温度正在不断上升,这让师清漪环住洛神脖颈的双手忍不住收紧了些,她想要抑制住内心快要蹿出来的那股炽热,想要阻止那股狠戾气息的四散,下意识就用了几分力。
等她察觉到了以后,顿时后悔不已,生怕将洛神勒疼了,慌忙又松开了手臂。
洛神明显感觉到了她身体的这种小动作变化。
于是换成用双手捧着师清漪的脸颊,吻得越发温柔,似乎是在安慰她。
师清漪呼吸变得越发的重了些。
她想起了之前阿槑对她的交待。
为了能够适应,练习固然是非常重要,但不能急于求成。
当在练习这些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不对,热度翻上来时,千万不要试图去压制,而是要毫不犹豫地停下来。
这种练习,重点
并不是在于时间的长与短。
而是在于次数的积累。
一开始可以时间很短,但这没关系。
后面再慢慢地叠加时间,循序渐进。
师清漪不再耽搁,将脑海里快要沉沦的不舍勉力抛开,她立即松开环住洛神脖颈的双手,转而攀在洛神的背上。与此同时,唇与洛神分开,脑袋往后退了退,目光几乎是有些失焦地将洛神望着。
洛神也怔怔地觑着她,唇色泛了诱人的红润。
由于师清漪刚才退开得十分突然,洛神显然还没尝够滋味,抬起手指在自己唇上轻轻抚了抚,似有回味,不过却没有吭声。
只是这抚唇的模样,怎么看都有了些敛在清冷之下的轻欲,只瞧得师清漪心尖又颤了颤。
洛神见她离得匆忙,轻声问她道:「方才可是不舒服?」
师清漪听得眼角有些微酸,这种时候了,洛神心中最惦记着的,还是怕她会难受。
「没有……很舒服。」师清漪生怕洛神担心,看着她笑起来:「特别特别舒服。」
她又娇俏地补了一句:「你……特别特别行。」
洛神也随她轻浅一笑,手抚在她脸颊上,道:「既然没有不舒服,为何……退得这般快?」
师清漪眨了眨眼:「你舍不得我?」
洛神的食指从她的脸颊一侧,挪到了她的唇上,缓缓摩挲着。虽然没有言语,但这手指轻动带出的流连,足以无声地说明洛神的不舍。
「你总是这么闷,也不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师清漪有些不满,下意识微噘了下嘴。她的唇刚才被吻过,正是最水润娇红的时候,这么轻轻一撅,更是娇媚得不像话。
洛神停在她唇上的手指微微凝住。
「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师清漪不放弃,再问:「是不是还想再亲得更久一点?」
洛神目光偏开了些,过了片刻,才低声道:「……嗯。」
师清漪这下终于听见了她的心里话,满意地笑了,眼底都是晃荡的明媚之色,说:「我又没说亲完这次就不亲了,刚才只是中场休息而已。」
洛神这才抬了眸,看着她,似乎没有料到。
师清漪被她这微怔的模样逗得越发想笑。
近来洛神因为师清漪的戾气一直无法消散,每次贴近她的时候,其实都带了些拘谨,不敢太逾越那道界限,更不会去奢望什么亲完一次,还有一次之类的可能。
而洛神越是这样拘谨,近乎小心翼翼,师清漪现在试图去勾引她,反倒越发觉得有趣起来。
「我就在这沐浴,又不会走。」师清漪抬起湿润的手臂,在洛神鼻梁上轻轻刮了下:「当然可以多亲几次了。」
「那你……」洛神凝望着她,欲言又止。
「什么?」师清漪不知道她想问什么。
洛神轻轻问她:「……那你现下,休息好了么?」
师清漪噗嗤一笑。
洛神眸子垂得更低了。
换做平常师清漪红眼消散的时候,她没有顾虑,早就吻过来了,还能将师清漪吻得晕乎乎的,几乎能忘却了时间的流逝。而如今她每次都会先提前问过师清漪,确认师清漪没事,才敢上前。
「快休息好了。」师清漪越看越觉得此刻的洛神是如此可爱,只恨不得立刻抱着她吻上去,但自己的确还是需要一些时间来缓和,说:「你能不能帮我准备一点东西。」
「你想要什么?」洛神道。
「我想要我的手表。」师清漪都快忘记自己还跪坐在浴桶里,身子露了一部分在外面,说:「你再帮我搬一把椅子过来,放在浴桶边上,让我能够得着。
」
「好,你先快些进去。」洛神攀着她光裸的肩,感觉她肩膀凉下来了,又替她浇了些热水上去:「莫要着凉。」
师清漪动了动身子,调整坐姿,乖乖在浴桶里的热水中坐好,等着洛神。
洛神的外衫刚才已经被师清漪褪了下来,不过纤腰上还整齐地系着腰带。她将外衫挂在挂衣架上,又从师清漪之前褪下来的衣服里摸索了片刻,取出手表,并将椅子搬过来,搁在浴桶一侧。
她知道师清漪需要手表,无非是为了看时间,只是这手表虽然防水,但师清漪沐浴时从不喜欢戴多余的东西。至于红玉手链是个例外,它无法取下来,师清漪没办法,只得无论什么时候都戴着。
既然现在不愿意戴手表,就得放在椅子上看。只是椅子比浴桶边沿要低上不少,如果沐浴时要瞥上一眼,还得抬高身子,颇有些不方便。
洛神就将之前千芊准备的那个透明收纳箱也抱了过来,放在椅子上,再把手表放在收纳箱最上面,表盘朝向了师清漪。
如此一来,时间查看一目了然。
师清漪感觉到洛神的贴心,趴在浴桶边沿看着洛神在她身畔忙活,心情更是无比轻盈。
「都备好了。」洛神再度走到师清漪面前,略弯了腰,看着她。
师清漪抬了抬身子,又换成了之前与洛神接吻时的跪坐姿势。
「……这回休息好了?」洛神瞥见了,道。
师清漪唇边含笑,点了点头:「休息好了。」
刚才的那个吻虽然结束得突兀,但整个过程却是舒服的。这也让师清漪越发坚定了信心,她得利用现在身处梦场的优势,好好练习才是。
为了早日适应,满足阿槑所说的那个条件,她更愿意放下以往的羞涩与矜持。
洛神不吭声,越发凑近了她,眼中的神色不言而喻。
两人的鼻尖几乎快要触碰到了,师清漪感觉到洛神的呼吸,自己的呼吸更是微有了几分颤,轻声呢喃:「洛神,再吻我。」
她这一声落下,洛神的吻也跟随落了下来。
两人继续,接了第二个吻。
这一回,师清漪一边吻着洛神,一边将身子抬得更高了些,手底下却帮洛神解起衣衫来。她的手往下摸索,摸到洛神的腰带上,感受到那上面繁复的花结。
她唇上正忙着,眼睛自然是看不见洛神此刻腰带的情况,全靠感觉盲拆。只是拆了半天,那花结被她拆得越发乱了,七穿八缠,就是无法解开。
师清漪:「???」
洛神边吻她,感觉她手上拆结未果,唇角微微勾了勾。
然后洛神加深了这个吻。
师清漪沉溺在她这温柔中,脑海里有些昏沉起来,拆结的手都有些使不上力气。
洛神双手捧着她的脸,与她吻得难分难解,她又根本无法低头去看,只能在那干着急。
师清漪努力了半晌,最后实在没办法,伸手将洛神的腰往浴桶边沿一揽,将她捞得更近了。
一边吻,师清漪拆腰带的那只手往上游去,贴着洛神心口处的白衣布料,开始在洛神的身上一笔一划地写起字来:「自己解开。」
为了方便某些时候进行秘密交流,她们曾彼此练习用感触去辨别写字时的笔划多年,早就对这种游曳在身体上的笔触了如指掌。现在师清漪写在洛神心口附近,所感觉到的笔触虽然比不上在手心时那么敏感清晰,又隔着衣料,但足以让洛神明白。
洛神暂时没有回应她,不过师清漪能感觉指尖底下洛神那跃动的心跳,越发急促起来。
师清漪知道洛神明明已经辨认出了她写的字,却故意在逗她。她在
腰带这方面的确是经不起逗,很快就被逗得着急了,唇又被洛神含住,不能说话,更舍不得退出来,只得再写了一遍。
洛神又感受了一遍她的指尖,捧她脸颊的右手这才松开了,摸索着往下,寻到了师清漪的手,在那手心上写道:「莫急。」
她一面舌尖勾着她,一面还慢条斯理地在她手上写字。
唇舌湿润的缠弄,与手心被洛神冰凉指尖蹭过的痒意,混在一起,让师清漪跪坐着的双腿更是发了软。
「我会给你。」洛神再写。
有了她的承诺,师清漪终于放心下来,不再想着去自己拆腰带了。过了一会,洛神边吻她,边自己拆下腰带花结,并牵了师清漪的手过去接着。
师清漪将那腰带紧紧攥在手里,手上的湿润沾湿了它。
随着热意上来,师清漪又赶紧结束了这第二次的亲吻,将那腰带搁在手表的旁边。她这次特地仔细看了下手表的指针,从时间来看,这一次比刚才那次久了一些。
而洛神的衣衫也尽褪了下来,师清漪怕洛神冷到,赶紧让洛神进到了浴桶里来。
两人在浴桶里坐着。
这浴桶虽然大,但同时容纳两个人的时候,空间终究还是有些局促。
师清漪将腿蜷了蜷,看着面前的洛神。朦胧的白雾绕上去,洛神的眸子在这雾气中显得越发迷蒙,肌肤更是似落了雪色,剔透惑人。
比起刚开始进浴房的时候,经过了两次接吻,她的唇终于也有了些温暖的红润。
「现下可以说了么。」洛神坐在浴桶另一头,与师清漪相对:「阿槑究竟与你说了些什么?」
师清漪还沉浸在刚才的吻中,呼吸有些起伏不定,心中心跳怦然,嘴上却笑着说:「当然。我说了你亲我一下,就告诉你,你刚才亲了我这么多下,我肯定多给你说一说,不然怎么对得起你唇的辛苦?」
洛神的赤足在水中一动,勾着了她的小腿,轻轻一缠。
这个举动带着似有似无的嗔意,正好回应了师清漪刚才对她的调笑。
师清漪被她这一勾,差点没能稳住:「……」
「你……别乱动。」师清漪面上的笑也端不住了,脸颊红了起来。
「亲都亲了那么多下。」洛神眼中的神色微有些潮湿,道:「还怕我乱动?」
师清漪:「……」
「这……这和亲我不一样。」师清漪的小腿几乎有些发麻了,她的腿本就敏.感,要是洛神的柔软赤足再过去一点,她根本就把持不住,说:「我还在练习亲你,又没练到这一步。」
「练习?」洛神道:「果然阿槑是这般与你说的么?」
她的足仍然勾在师清漪小腿上,但的确不再乱动了,道:「先前我们也曾为此练习过不少次,但那些练习,与你这回的有些不大一样。」
「哪里不一样?」师清漪勉强稳住心神,笑。
「你……这回更频繁。」洛神低声道:「……更主动。」
「你不喜欢我主动么?」师清漪说。
洛神垂下眼睫,没说话。
但她的足又动了下。
师清漪只觉得一颗心都快跳出来,浑身的毛孔都被她蹭得酥了,说:「……你……你怎么又来。」
「方才便是我的回答。」洛神却低声道。
师清漪面色略显迷惘,一时半会没能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洛神的声音更低了些,呼吸听着也有些深重:「你主动,我便会似方才那般忍不住。你觉得我是……欢喜,还是不欢喜?」
师清漪这下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心思也缭乱起来。
光是听她这句话,师清漪都快忍不住了。
「阿槑告诉我一个办法,只要掌握了,我即使在红眼的状态下,也能和你……」师清漪收敛心神,隐晦地说:「和你……做我们很久没能做的事情。」
洛神眸光微晃,似乎是有些惊讶,不过仍旧安静地听着。
师清漪将内心的羞耻藏起来,鼓起勇气,说:「不过那个办法要求很高,其中最重要的一个要求,就是要练习我的忍耐力。阿槑说,我不能逃避,得面对自己内心的……内心对你的那种念头,不能过于压制,我就是想抱你,亲你,更想……要你,这没什么……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越说到后面,她就越发磕巴起来。
这些话对于她而言,实在是太难以启齿,但为了锻炼自己,她还是努力地将它说出了口。
见洛神一直在看着她,并倾听着,师清漪接着说:「……就像是一个过敏的人,她想要治疗,一般会在确保自己安全的前提下,采取脱敏疗法。从最低剂量开始,将自己暴露在过敏源中,主动去接触过敏源,一次稍微接触一点点,如果没有什么不适,那么下次再继续。低程度,分次数进行适应,等慢慢习惯了,再一点一点地增加,也许她一开始只能接触极低的剂量,慢慢地进行这种疗法,或许过了很久以后,她就能再多接触一些。」
说着说着,她的心跳逐渐在说话中平缓下来:「阿槑告诉我的办法,就是类似于这种脱敏疗法。她说让我适应,习惯,不然我永远都无法在红眼的状态下控制自己。不过脱敏疗法比较危险,时间拖得很长,但阿槑说我的练习本质上并不一样,可以更为频繁,只要我感觉到没有什么异样,就可以继续,等开始不对劲了,就立刻停下。对我而言,重要的是增加次数。」
「是以方才亲了我两次?」洛神道。
师清漪点了点头:「这种频繁的练习,也只能在梦场里来进行,在外面是不行的,会受不住,你也知道梦场很特殊,它能压制住我的一部分戾气,是最佳的练习场所。所以……我想趁着我们待在梦场里的时间,多和你……和你练习一下,危险系数比在外面低很多。」
她心里满是成功做到的喜悦,笑意清甜:「你看我刚才那两次,都没有出现什么问题,这说明这个方法是可行的,还很安全。」
这时,浴桶里的水波晃荡起来。
却是洛神起了身,朝师清漪这边倾靠过来。
师清漪下意识往后退,后背却被浴桶壁堵着,洛神双手扶着浴桶边沿,整个人往师清漪怀里去。
「……洛神。」师清漪喃喃着,看着她眼中的迷离雾气:「你……」
洛神半跪在水中,大腿悬在她的腿上空,就差那么一小段距离,就要跨坐在她腿上了,道:「我过来练习。」
师清漪:「……」
「你想如何练?」洛神道。
师清漪看着她快要压下来的身子:「我……」
「还要再吻一次么?」洛神这回问得直接,水滴沿着她白皙的脸颊落下来,滴在水面上。长长的乌发散在肩头,也被水浸得透湿,上面坠着水珠,如同暗夜里的鸿羽沉入了水。
美得不可方物。
而她眼中更是藏着一个惑人心魂的梦。
看一眼,就要在她眼中沉沦。
师清漪被她这句问话蛊惑了,脸颊忍不住凑了过去:「……要。」
洛神得了她的应允,这才跨坐在了师清漪的腿上。
那是没有任何遮掩的接触。
师清漪感觉她柔滑如脂的肌肤在水中贴过来,浑身的毛孔几乎就在一瞬间炸了起来。
542 腰带
第五百三十九章——你动
被戾气缠身的日子仔细算起来,其实并不算长,但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一般的煎熬。
以至于师清漪都对这里头的时间概念恍惚起来,总觉得已经过了许久许久,久到连她都不知道多久未曾与洛神有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了似的。
此时此刻,她们彼此的相贴是那样毫无间隙,两人肌肤都极其的细腻柔软,这一挨上,再加上四周环绕的温热水流,舒适到几乎让师清漪叹息出声。
只是这舒适是把双刃剑,又给她带来了难熬的磨折。
师清漪深吸了一口冷气,心口起伏格外明显,沉下去,又再攀上来,她的双手更是因为这久违了的感觉而下意识抬起,紧紧攥住了浴桶壁。
手背上的细细血管也随着这种攥住,而若隐若现。
洛神瞥到师清漪的心口,以为她捱不住,双手撑着浴桶边沿,身子立刻抬了起来。腿也跟着往上悬了些,暂时离开了师清漪的腿际肌肤。
师清漪只觉得身上一空,心底更是空落落的,连忙伸手扶住了洛神的身子,想要将她捞回来,说:「……你坐着,不要起身。」
洛神仍有顾虑,暂时没有过来,只是垂眸看着她。
「就坐在我身上。」师清漪缓声说:「我喜欢你坐在我身上。」
洛神的长睫上栖息着雾气,听了师清漪这句难得直白的心里话,那长睫轻颤了颤,似乎将那白雾暂时拨散了些,隐约露出眼底的笑意。
「会难受么?」洛神低声道:「说实话。」
师清漪点点头,老老实实地道出自己的感受:「难受。」
洛神沉默。
「但是又……特别特别舒服。」师清漪看着她笑:「难受不特别,但是舒服却是特别的,还是两个特别。早就将那种难受给抵消了,只剩下舒服。」
眼看师清漪还有心思与她玩笑,洛神也略微放心了些,道:「……那我过来了。」
师清漪下意识又攥住了浴桶边沿,说:「……嗯。」
洛神重新跨坐了过来。
师清漪赶紧调整了下呼吸,过了好一会才缓和下来,说:「现在没有……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你先不要动。」
洛神这样坐着她,她还能勉强撑着。
但若是洛神动起来,她只怕要疯。
洛神轻声应着她:「好。」
「那我们再亲一次。」师清漪心跳快了起来。
「嗯。」洛神颔首,水滴沿着她的发丝滴下来,浴房朦胧的灯色在那水滴上折出了微光。
不过师清漪还是有些窘迫,倒也不是因为她害羞了,而是因为她现在必须得抓着浴桶边沿,没办法去拥抱洛神。
她说:「只是我们这一次的练习,我不方便去……抱你。」
「那我能抱你么?」洛神道。
师清漪忍俊不禁:「当然。」
洛神轻声道:「你让我不动,我不便靠近你。」
师清漪也明白洛神这样过来亲她,身子自然要往她身上倾靠,难免会挪着动一动。她不再犹豫,扶着浴桶壁,上半身往前凑近了去。
洛神见师清漪过来,一手从师清漪身后绕过去,攀在她背上,另外一只手裹着师清漪的脸颊一侧,自己也微侧了下脸,吻了上去。
师清漪攥着浴桶的手指顿时越发收紧了,唇却无比温柔地配合起了洛神。
即使是这样旖旎的跨坐,洛神仍能信守承诺端坐着,水上是一副端庄的模样,水底下却是无尽的媚色。
师清漪恍若随她进入了一个迷离的梦境,舌尖跟随着她,被她勾得不知归处。在这场梦
里,洛神整个人都似沉在了她的怀中,而事实上洛神也的确是坐着,几乎就在她怀中了,只是可惜暂时还不能抱着她,真正拥她入怀。
师清漪想要抱她。
想要迈过这道坎。
师清漪一边吻着洛神,一边缓缓挪了手,将搭在浴桶边沿的双手一点一点收回来。一开始她还有所顾虑,不敢将那手往洛神身上去,只是将手伸到洛神的背后,与洛神的肌肤隔了些许距离。
洛神感觉到了她的手在自己身后若即若离,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唇暂时分开来,贴着师清漪的耳畔,吐息温热:「试一下。」
师清漪手中凝住了。
「清漪。」洛神轻轻呢喃:「抱我。」
与其说是被这一声轻喃所惑,师清漪更像是得到了某种温暖鼓励,意志越发坚定了起来。她鼓足勇气,将自己的手搭在了洛神的背上。
两人终于得以成全了这个拥抱。
洛神的背上散乱了湿润的发丝,碰上去微有些痒,底下则是她柔滑的背部肌肤。师清漪的手覆上去,能感觉到她的蝴蝶骨的轻动,似蝶的双翼在她心中翩飞,勾得她忍不住就想去捕捉。
师清漪搭在那蝴蝶骨上,继续吻她。
等到师清漪又有些扛不住了,才松开了洛神,两人分开,维持着之前进入浴桶时的坐姿,相互看着。不只是师清漪呼吸热了起来,洛神眼底的湿润也越发明显,完全能看出她的心口起伏。
「……第三次。」师清漪此刻心中的甜意简直难以形容,说:「成功了。」
洛神眸光一偏,落到浴桶旁边的手表上,道:「比方才那次好么?」
「当然。」师清漪也看了看时间,说:「各方面都要更好,时间更久了些,然后……」
「然后什么?」洛神问她。
「然后……更舒服。」师清漪的声音越发低了下去。
与之前两次相比,这次最重要的是两人彼此没有任何遮掩,肌肤直接相互贴近,刚才她几乎像是要化开了。
「那就好。」洛神撩起她脸颊旁湿润的发丝。
师清漪的目光掠过水面。
沐浴的水是无比清澈的,就算隔着朦胧的雾气,她也能看清楚此刻水底的情况。洛神的长腿就这么挨着她,水底下藏了一片灼热的雪白,她的目光根本不敢久留,快速扫过去,又抬起脸来。
半晌,她看着洛神的眸子,恍恍惚惚地说:「我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在做梦,我居然……做到了。」
「不是做梦。」洛神轻轻一笑:「只是我们身在梦场,这是真实的。」
师清漪越发庆幸:「还好是在梦场,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我的戾气,如果是在外面,我们肯定没办法……这样。」
洛神道:「这要多谢阿槑。」中文網
师清漪点点头,想起阿槑她就觉得逗趣:「其实在你没有捉住阿槑之前,我还以为建造这个梦场的布梦人图谋不轨,是我们的敌人,心里想了许多办法要去对付来着。谁知道阿槑是被逼的,这一路过来,她真的帮了我们很多,我们得好好感谢她才是。」
尤其是……还告诉她这么好的办法。
「你想如何谢她?」洛神道。
师清漪笑着说:「最紧要的一件事,当然是帮她解除身上的蛊,让她能从隐身恢复正常。她总是念叨着自己可爱,如果不能被人看见,她得伤心死,而且买烤鸭的时候如果像现在这样蒙得严严实实的,就剩下眼睛那两个小孔,估计要被烤鸭店当成变态。」
她越说越想笑:「再者,我也想看看阿槑长得什么模样。」
洛神道:「阿槑与她小姑姑,还有姨母同出
一源,模样定是好的。尤其是她姨母,当年画舫一舞,你也是见了的。」
师清漪脑海里的许多片段其实还有些模模糊糊的,只能靠她勉强拼接起来,而拼不起来的地方,还得靠她的逻辑进行推断。尤其是想到那些片段中,她身边那片雾气的存在,更是让她一瞬间心尖针扎似的疼。
什么时候,她才能真正地拨开那片雾气。
得见她心上人的清晰模样,听清楚她曾在那些远去的时光中,与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但是她不敢说出来,只想在洛神面前展现她最轻松的一面,笑了笑,说:「那倒是。烟娘的确生得美极了,当时画舫上那些舫客见她出场跳舞,面纱落下的那一刻,全场都没了声音似的,都在盯着她看。」
洛神却凝望着她,道:「若是你也身着先前那身舞娘衣装出场,跳一支舞,他们亦会挪不开眼,只顾着盯着你瞧。」
师清漪羞赧地垂下头,心里却被她夸得似有蜜糖在晃荡:「我……我没有出场。」
「不许你出场。」洛神闷声道。
师清漪听了,被她这小小的闷逗乐了,故意说:「你又不让我出场跳舞,却又要哄我穿上那身舞娘衣服,你安的什么心?」
洛神的手伸过来,轻轻扶着她身侧的曲线,眸色迷离:「我安的什么心,你不知么?」
师清漪的身子又热了些,难得稳下来的心思再度被她拨乱:「……洛神。」
怎么办,她又想吻她。
次数上来了以后,她尝到了甜头,总是想要更多。
如今明明只是吻而已,还没有别的,她都已经如此神魂倾倒。
「……你这样累不累?」师清漪再度瞥了一眼水底,说:「我不让你动,会不会腿都麻了?」
「不会。」洛神既然答允了她不动,一直都坐得规规矩矩的。
但那肌肤的触感就足以让师清漪心思骤起波澜。
「你可以动一动。」师清漪说:「放松一下你的腿,不用一直……这样。」
「我现下可以动了么?」洛神眼底的水汽越发朦胧了些,向她确认。
「……嗯。」师清漪稳住心神,再度深呼吸了下,说:「我没关系,应该已经有点……适应了。」
洛神跨坐的腿在水底缓缓挪动了下。
现在可不像是之前在气泡里。
那时她虽然也是像洛神此刻这样坐着,但至少还有舞娘裙的布料遮一下,现在毫无遮挡,中间又隔着柔软的水波。
师清漪感觉到了水波的撩动,更感觉到她的肌肤正贴着自己的,那种相贴时的移动让师清漪浑身打了个哆嗦,赶紧说:「你……你快和我说说话。」
此时此刻,她只能依靠说话来稍微转移注意力。
对于她而言,戾气发作的时候,要么是在她情绪激动,控制不住内心的怒气,动怒的时候,要么就是在她动情的时候。
当她动了情,有了戾气的存在,爱念越深,恨意也就愈甚。
之前在气泡里的时候,由于白鲛气泡的特殊,她在里面情.念是被大幅度增加了的,那么相应的,戾气自然也随着这种念头而增加。但是又因为梦场对戾气的限制,缓解了这种困境,再加上她们在里面的时间不算久,最终还算是平安从气泡里出来了。
而现在没有气泡,戾气不会再攀升上去,更是被梦场减少了一部分,原本应该是最适合的时候。
但师清漪现在却并不比在气泡里轻松。
洛神此刻身无遮掩,正坐在那缓缓轻动,这种方式带给她的波动甚至比之前在气泡里还要更剧烈。
「你想说什么?」洛神轻声道。
「就说说烟娘的事情。」师清漪呼吸有些乱了,身子都略微僵着:「阿槑还不知道,她姨姨就是烟娘,和我们其实很熟。她告诉了我一个关于烟娘的秘密,不,应该也不算是秘密,而她告诉我的这件事,正好也是我决定……频繁在梦场里进行这种……这种练习的原因。」
烟娘并不是阿槑姨姨的真实名字。
只是因为当初在画舫上,烟娘用了这个舫娘的花名,她们叫习惯了。再加上烟娘当年叮嘱过她们不要向别人透露自己的名字,她们就一直都是以烟娘来称呼她。
「什么秘密?」洛神身下再度一动。
师清漪的手只得再度抓着那浴桶边沿:「……」
缓和了片刻,师清漪才说:「阿槑说,烟娘曾经有过一个情人,是一个女人,但是那女人是……」
洛神安静地看着她。
师清漪耳根发热,说:「那个女人是魍魉城的战鬼。」
洛神的眸光顿时顿住了。
太久没有听见战鬼这个词,就连洛神这样心如止水的人,都有了波澜。尤其是因为师清漪的关系,洛神对于战鬼的一切消息,也格外在意,更加重了这种恍惚感。
「既是战鬼。」洛神说出了她的疑惑:「为何能做烟娘的……」
「我……我听见的时候,也和你一样惊讶。」好歹洛神这下没有再动了,师清漪快要跃出去的心跳总算收回了些,说:「一般来说,战鬼冷漠绝情,无法爱上别人,这并不是因为他们不懂这种感情,而是因为他们会刻意去避讳它。一旦喜欢了别人,那种喜欢就会让战鬼的戾气无法自控的,他们不会让自己去冒这种危险。」
说到这,师清漪心情沮丧:「但阿槑说,那个魍魉城来的女人,却喜欢上了烟娘,并且……并且那个女人一直都是红眼的状态。战鬼若是一直红眼,就表示戾气难绝,十分危险,可阿槑说那个女人在这种状态下,居然能和烟娘她……」
洛神猜到了她要说什么,不过没有吭声。
师清漪有些不好意思,过了一会才接着说:「她居然能和烟娘……那样,而且还那样了很多次。」
说完以后,师清漪只觉得头顶都要冒烟了。她一向用词含蓄,根本没办法像是阿槑那样,能够轻松将什么「做」,「发生关系」「上.床」之类的词汇挂在嘴边。
以「那样」代指,已经是她的极限。
洛神自然明白她指什么,眸中微怔:「如何做到的?」
师清漪说:「我就是问了阿槑,阿槑才会告诉我那个办法,正是那名战鬼女子和烟娘当年成功用过的方法。但是在实施之前,阿槑让我锻炼忍耐力,如果我不能好好适应,最终也还是会失败的,所以我才会想和你在梦场里多练习一下。」
洛神的手搭在师清漪的肩上,手指轻拢慢捻地揉着她的肌肤,道:「你也在锻炼我的忍耐力。」
师清漪:「……」
她看着洛神的眼角,那里正隐约泛起了几分红。
以往她和洛神在床上亲昵,洛神这副模样,就是已到了情.热的时候。
见洛神这样,师清漪心里浮起歉疚:「……是我不好,让你这么难受。」
洛神却轻轻一笑:「我愿意忍。」
师清漪伸出手,在水中紧紧抱住了她。
洛神回应了她的拥抱,吻了吻她的耳朵,在她耳畔道:「正好你练习的同时,我也趁此机会练习一二,毕竟我还不够能忍。」
师清漪一向觉得洛神最能吃苦,也最能忍,每次都心疼得不行,现在听她居然自嘲不够能忍,只当她是说这些来哄自己,让自己不要有负担。
「你还不够能忍么?」师清
漪的脸颊贴在她湿漉漉的肩头,有些心酸:「你都忍了这么多次了,我一定会尽快好起来,不会再让你忍得这么辛苦。」
「还不够。」洛神却道。
说话之间,她身子陷在师清漪的怀中,攀着师清漪的背,腿动得缓慢起来。
几乎是在轻蹭着师清漪。
师清漪浑身一个激灵,毛孔越发被炸开了似的,一颗心都差点跳出来。
这种缓动的同时,洛神喉间逸出一声几乎要端不住的轻「嗯」,似乎是忍了忍,才停下了,低声道:「我说了,你若主动,我便会忍不住。」
「那你……动。」师清漪脑海里几乎有些浮浮沉沉的,说:「……我没关系。」
洛神摇了摇头。
「我们可以试着练习一下这个。」师清漪松开了怀抱,几乎是下定了一个艰难的决心,才说。
洛神默默地觑着她。
师清漪抬高了身子,在旁边那透明收纳箱上头取下了洛神的腰带。之前练习接吻时,她得到了洛神的腰带,就将她搁在这里,和手表放在一起。
以师清漪的性子,这当然不是她随手放的。
而是为了确保万全,所做的准备。
「我其实早就……准备好了。」师清漪将腰带递到洛神手中,说:「我们或许不用总是练习接吻,还能试一下更深一步的练习。」
她还没说这腰带的作用,洛神却早已看出她的意图,摇头:「……会疼。」
「没事的。」为了让洛神安心,师清漪又笑了:「……这又不是之前那种锁链,你只要捆着我的手就行,不疼。如果我的手被捆住,至少能稍微阻止一下,不会让我在情绪激动的时候,突然去……掐你,你就有一个及时反应的时间。」
说到后面,她声音几乎是低若蚊蝇。
曾经她在洛神脖颈上留下的那些掐痕,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她不想再重蹈覆辙。
更不忍洛神再受苦。
宁愿用腰带暂且束缚住自己,也不想自己在这种练习时,有任何差池。用洛神的腰带去捆自己,这对她而言无疑是羞耻的,但她却还是心细如尘地考虑到了这种方式,毕竟它真的有用。
「你不过来帮我,那我自己……捆。」师清漪咬着唇,催她。
洛神攥着湿漉漉的腰带,道:「你自个如何捆?」
师清漪直接将洛神手里的腰带又取回来:「也不是做不到,就是系的时候,多扯几个死结。到时候你这腰带也拆不开,废了,只能用剪刀剪开。」
洛神瞥她,无奈道:「哪有上赶着让人去捆的。」
师清漪低声说:「……我不想伤害你。」
洛神身子凝住了。
「也不想让你忍得太辛苦。」师清漪抛开了她的羞耻,只将她难得一见的直白与炽热捧出来,给洛神看:「你想动,就随便动。」
「清漪。」洛神薄唇轻动,低低唤她。
「你……你到底来不来。」师清漪将双手背在身后,眼底的红色若隐若现,像只气鼓鼓的小兔子:「你再不来,我要生气了。」
洛神看着她这模样,反倒笑了,哄她道:「来。」
说着,向她凑了过去,双手握着腰带,绕到师清漪身后。
师清漪闻到她身上的香气,那幽香在水中浮动,几乎攫住了她所有的心魂。
洛神手中展开腰带,一手搭在她手上,略显拘束地问她一句:「那名魍魉城的女子,是如何与烟娘至那般程度的?」
师清漪知道她肯定好奇这个方法,又感觉到洛神手中的腰带蹭在她的腕子上,她抑制住慌乱的心跳,说:「阿
槑说,她们用了……春梦场。」
洛神:「……」
543 故意
第五百四十章——愿意
洛神的手蓦地停了下来,腰带贴着师清漪的手腕,正一动不动。
两人在气泡里身穿红嫁衣的时候,师清漪曾问洛神是否做过春梦,洛神与她绕了好一阵弯子,才回答了是,且是很久以前和如今都做过。当时师清漪又惊又喜,连哄带求,终于成功让洛神说出了如今曾做过的一个。
正是当初她们一起去游乐场的那一天,回去的夜里,洛神梦见了她。
只是在这个说梦的过程中,洛神显得十分局促。
她一向将自己的心思遮掩得深,就算师清漪是最了解她的人,有时都很难看穿她所想。更何况她在某些方面又是个闷性子,又怎么会愿意将自己做过的春梦说出来,若不是师清漪使出浑身解数去诱哄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听到这个秘密。
而春梦场,是由布梦人才能搭建的场景。阿槑曾说,这世上如今只剩下她姨姨和她才能搭建春梦场。
梦场本质上就是以梦主的潜意识与记忆为基础,春梦场说白了也是梦场的一种特殊形式,它仍需要潜意识与记忆才能搭建。而人们的春梦虚无缥缈,虽然不是真的,却会留在人的意识深处,甚至醒来后还会对这个梦留存着记忆。
那么布梦人搭建出的春梦场,就必然会再现人们曾做过的春梦记忆。它不能凭空产生,必须得做过这种梦的人,才能成为梦主。
如果真的要用到春梦场的方法,那洛神曾做过的春梦就将会事无巨细地展现出来,时间,场景等等将与梦里别无二致。
有趣的是,它们都将会在春梦场中成为可以亲身体验到的现实。
以洛神的性子,她连说出自己的春梦都拘谨不已,若将曾做过的春梦变为现实展现在她面前,并且还要被师清漪看见,甚至与她一起体验,她内心所受到的冲击根本是无法形容的。
但洛神面色却没有多少波澜,就只是怔在了那。
师清漪明白她的感受,坐在浴桶里不敢动,等着她的回应。
半晌,洛神才道:「……可还有旁的法子?」
师清漪突然被她这句问话给逗笑了,听着她似已经走投无路一般,难得有些蔫蔫的意味。
「没有。」师清漪轻声说:「就只有这个唯一的办法。我红眼状态的时候,如果与你……亲昵,十分危险,也只有在梦场里才能得到缓解,而春梦场里的缓解更是最有效的,才能成功……做到。」
洛神没有吭声了。
师清漪试图去观察她的神色,但洛神却向她倾靠过来,身子几乎压在她身上。
两人的柔软顿时相互压叠起来。
师清漪感觉到那种触感,心跳更是乱糟糟的,手脚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后面又是浴桶壁,她也无法再退。
洛神的脸颊悬在她肩头上方,湿润的发丝在她肩头扫来掠去,她这下无法看见洛神面上的表情,呼吸略显急促地说:「你……你做什么?」
「不是说让我帮你捆起来?」洛神在她耳边道:「我若不再近一些,如何帮你。」
师清漪这才回过了神,刚才洛神来得太过突然,她心慌之下,差点疏忽了,忘记自己的双手还没绑上。
「……嗯。」师清漪点点头:「我刚光顾着跟你说话,你过来时也没提醒我,我也就没准备好。」
「现下准备好了么?」洛神道。
「……好了。」师清漪抿住唇,双手规规矩矩地背在身后,将自己双手的腕子交叠起来。
洛神压得比之前更近了,双手绕过去,整个人几乎用怀抱将她裹了起来。比起浴桶里热水的轻裹,这个怀抱更让师清漪感觉到一种如水的包容。
洛神将腰带绕在师清漪手腕上,道:「若觉得紧了,要告诉我。」
「我就怕你系得不够紧。」师清漪与她柔软相叠,耳边数着洛神那跃动快起来的心跳,说:「不然我一会就挣脱了,伤到你怎么办。」
「莫怕。」洛神柔声道:「我会依着分寸来。」
说着,她手中继续动了起来,腰带缠着师清漪的腕子,绕了一圈,再一圈。
师清漪的腿感觉到了她腿际的相贴,身子更是被她拥着,在这种等待中越发难捱。
她只得继续与洛神说话,以此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我刚只说了那个战鬼女人和烟娘得以……成功的那个办法,是需要用到春梦场,但还没详细告诉你具体是怎么做的呢。」师清漪尽量稳住呼吸,再度开了口:「你怎么都不继续问我。」
洛神:「……」
「你……是不是不感兴趣?」师清漪也只能靠话语里逗一逗她,来缓解此刻内心冲来撞去的悸动。
「……怎会。」洛神应道。
「既然感兴趣,那你怎么不问一问的。」师清漪当然知道她为什么不问,故意说。
沉默了一会,洛神才配合她道:「那法子是……如何实施的?」
师清漪依照阿槑当时对她的讲述,说:「首先是春梦场的选择,这是最为关键的一点。如果我们真的采取这种办法,那么就必须选择你的春梦场。」
「必须」那两个字,她特地重重地发了音。
洛神绑腰带的手立时停住了:「……」
师清漪猜到了她会是这种反应,既心旌摇荡,又有些想笑:「阿槑说,春梦场有它的特殊性。它是以人做梦以后产生的强烈记忆作为基础,这和我们现在身处的这种以曾经经历过的实际记忆为基础的寻常梦场不同,它会更为虚无。而越虚无的小世界,它对戾气的压制也就越明显,就像是寻常梦场比现实要来得虚无,所以戾气在进入梦场以后会减少,而春梦场比寻常梦场还要虚一些,自然它对戾气的压制程度,也是最深的,所以烟娘和那个战鬼女人才会选在春梦场中……进行。」
虽然目的是有些羞耻的,但师清漪也不得不在心中感叹梦场这个体系的玄妙。
它自成逻辑,更有自己的规则,也只有数量稀少至极的布梦人,才能掌握它。
如果跳出羞涩的范畴,仔细去琢磨一下这个春梦场的逻辑和规则,这里面的细节更是耐人寻味。它涵盖万千,师清漪当时听见阿槑详细向她解释完以后,更觉得脑海中开阔起来,那俨然是一个庞杂的,寻常人根本难以企及和想象的世界。
它可以瑰丽。
可以浩瀚。
也可以温柔有情。
师清漪说:「阿槑还告诉我,人们做的梦,缥缈如烟,和曾经历过的那些现实记忆根本不是一个概念,本来如果只有梦的记忆,基本上无法构建梦场。但有两种梦却是例外,可以做到,这两种梦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做梦的人会在这种梦中产生十分强烈的情绪波动,那么一个是噩梦,还有一个就是……春梦。布梦人可以靠梦主所做的春梦记忆搭建春梦场,也可以靠噩梦记忆搭建鬼梦场。」
洛神暂停了捆腰带的动作,压在她身上安静听着,脸颊埋在师清漪肩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师清漪说到最后面,背心有些发凉:「反正我这辈子是不想体验什么鬼梦场,我连听鬼故事都够呛,可不想去能将噩梦里的鬼怪实际化的鬼梦场里遭罪。」
「我倒想试试。」洛神声音有些幽凉。
师清漪:「……」
她算是服了,嘀咕一句:「你鬼故事已经说得够多了,还要去鬼梦场,那里面
真的是能……见鬼的。而且稀奇古怪的,人做的噩梦里有什么,鬼梦场里就有什么。」
洛神道:「先前曾与你在游乐场的鬼屋里玩耍过,都是些人扮的鬼。若是当真换成鬼梦场,才最为真实,有趣。」
师清漪在洛神肩上轻咬了一口,嗔怪她:「……你还觉得有趣?」
「你不想见识一番么?」洛神却道:「试想一下,长生做了一个噩梦,都是些什么水盆鬼,衣架鬼,我们进入她的鬼梦场,便能瞧见她脑海里想象的水盆鬼,衣架鬼,究竟是个怎生模样。」
师清漪想起长生年少时听了洛神那个胡诌的浴房女鬼故事,的确总是好奇水盆鬼,衣架鬼,指不定是做了梦,噗嗤笑出声来:「你还在这胡说八道。」
洛神抱她紧了些,脸颊轻蹭着她的肩:「还是清漪你最有趣,比水盆鬼,衣架鬼有趣多了。」
师清漪又被她拿鬼故事调笑,轻哼一声,回敬她说:「肯定还是你的春梦场最有趣,我得去看看。」
洛神:「……」
师清漪笑了起来,身子都在抖。
洛神坐在她身上,她这一抖,洛神被她的身子带着,自然也随她抖了起来。且师清漪终于有种拿捏到洛神把柄的畅快,笑得格外欢畅,身子抖得难免厉害了些,洛神几乎随她上下起伏。
洛神肌肤光裸,紧紧抱住她,声音里几乎带了些许难耐的气息。
师清漪感觉到她声音里的惑人,一瞬间明白了她这种异样的原因,赶紧收住了笑,并且稳住了身子,心却又被她这声音勾得乱了起来,低声说:「……是我没注意,我……不笑了,我……不动。」
洛神勉强放轻了呼吸,贴着她道:「……无妨,只当又锻炼了我的忍耐力。」
「……你怎么不捆了?」师清漪光顾着说话,这才察觉到洛神早已停了手。
不过她也大概能猜到洛神的意思,多捆久一点,手腕肯定被勒得疼,洛神特地延缓了这个捆手的时间,其实也是在为她减轻负担。
洛神越是对她如此温柔,她心中就越发酸涩。
只希望自己能尽快好起来。
其实她会这么努力练习,并不仅仅是因为忍得太久太久了,想念洛神的滋味,想真正地与洛神亲昵。诚然,她们的这种亲昵来源于两人的感情,这是再自然不过的念头,但比起两人之间的这种念头,师清漪最终的目的还是自己能够通过这些练习,尽早克服戾气。
她希望有朝一日,她再也不需要有所顾虑。
洛神看着她低眉的模样,道:「听你说话有趣,一时疏忽了。」
师清漪没办法用手去抱她,只得在她身上用脑袋蹭了蹭:「……你放心捆,我没事。」
洛神只得继续。
她手底下动作很轻,这次师清漪特地等着她,暂时没吭声,洛神只得细致地将那腰带捆在师清漪手腕上,结束了师清漪的等待。
师清漪双手用力,试着去挣脱,发现捆得很牢靠,心里居然还挺满意:「这样就好,我不会伤到你了。」
洛神将压在她身上的身子退回了些,重新坐得端正,默默地看着她。
「那我接着那个办法,往下说。」师清漪被捆住了手,反倒有一种安心感,至少自己现在被腰带所束缚,不会突然和以前一样去掐洛神的脖颈。
她慢慢地说:「春梦场对戾气的压制效果虽然比寻常梦场明显,但这其实对我而言还不够,还需要满足一个条件,那就是我得成为梦客。当我进入你的春梦场,我就是你场里的梦客,毕竟梦场里一切都是以梦主的潜意识所造,梦主内心深处其实是情绪起伏的,而梦客更像是一种局外人,旁观者,旁观者的情绪波动不会如
梦主那样强烈,会更平和些,那么春梦场对于梦客的戾气压制,自然也会比梦主要来得更有效。」
「……所以。」师清漪看着洛神的眸子:「如果要成功,我就得进入春梦场,并且我不能作为梦主,只能选择梦客的身份,那么当然得进入你的春梦场了。」
她还特地强调了一遍:「只能是你的春梦场。」
洛神再度陷入沉默:「……」
师清漪对洛神所做过的春梦无比好奇,之前在气泡里她只问出了洛神的确做过与她的春梦,但也只知道其中一场春梦的梦见时间,内容她根本一无所知。
她甚至咬了咬牙,想用自己的春梦详情与洛神交换。
但她仍然没能得逞。
如果能进入洛神的春梦场,那她就不是单纯地听什么故事了,而是亲自感受。
一想到这,师清漪心跳加快,却又有了种某种可耻的期盼,低声说:「不管是你很久以前的,还是如今的,只要是你曾经做过的任何一场春梦,都行,就看你最愿意给我感受哪一场。」
倘若洛神在春梦场里没有觉醒,处在被蒙蔽的状态,又是对着师清漪的幻影,那么她将会完全依照曾做过的那个梦而行动,说的话也会依照梦里的来。
她们能同时进入凰都梦场成为梦主,是因为她们有过共同的经历与记忆。但春梦是独属于一个人的,所以春梦场的梦主,有且只能是一个人。
但是一旦师清漪本人进入梦场,情况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洛神所做的春梦,里面的师清漪是她梦中的臆想幻影,而师清漪本人实际上从未与她经历过梦中的一切,是无法成为洛神春梦场的梦主的,本人与幻影无法共存,进入以后,就会以梦客的身份取代原本她的幻影。
梦客不会被梦场蒙蔽,师清漪保持着现实的清醒意识,产生了变量,又会因此和被梦场蒙蔽的洛神产生许多新的事件与对话,无法提前预料。
光是想想,师清漪都觉得脑海里思绪翻涌,既羞怯,又迫不期待。
以至于她激动得将自己的膝盖往上抬,动了动自己的腿。
而她本就和洛神在水中毫无间隙地贴着,这一动,她又略用了力,顿时不小心用腿抵到了洛神的某个隐秘之处。
师清漪察觉到了别样的温暖:「!!!」
洛神:「……」
师清漪:「……」
她晃散了心神,一时忘记洛神以前和她说过,不需要在她面前说「对不起」和「谢谢」这两个词,居然胡言乱语地道起了歉:「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洛神:「……」
过了一会,洛神看她的眸光越发深了,几乎是凝在师清漪身上:「方才你说,捆住以后,我便能动了,还是随便动,是么?」
师清漪明白了她的意思,心跳又有些控制不住地在加速,咚咚咚的,无限在她耳边放大了。
「……我可以么?」洛神问她。
浴桶里的气息仿佛因为刚才师清漪用腿抵住的那个动作,而顷刻之间产生了变化。
师清漪被捆着双手,后背抵在浴桶壁上,做好心理准备,点了点头:「……可以。」
洛神暂时还没动,只是双手放在她的胳膊上。
师清漪仿佛在等待这一刻,并且等待了太久,梦呓似的低喃:「像刚才帮我捆腰带时那样,抱着我,别再退回去。」
于是洛神坐在她的腿上,上半身倾过来,依言覆着她。
而这个拥抱而之前捆腰带时完全不一样,因为洛神的腿也在跟着移动。
那样缓慢地,在师清漪腿上的肌肤移过去。
师清漪慌忙闭上眼,不敢看她,只怕她眼前的清妩越发乱了自己的心神。她只能在脑海里回想着洛神刚才的模样,透明的水波裹着洛神的肌肤,隔着那白雾,洛神的雪肌更像是蒙了一层雾气的轻纱。
一开始,洛神动得不敢太明显。
师清漪下意识后仰了头,靠在浴桶边沿,脖颈上都是滑落的水滴,喉头更是滑动起来,勉强说:「……洛神,和我说话。」
洛神紧紧抱着她:「……好。」
她怕师清漪受不住,无法自己去理智地说起话头,就贴心地给了师清漪一个选择,道:「我问,你答。」
「……嗯。」师清漪闭着眼,额头微起了汗。
「那我进入你所言的……此梦场后,定然还有空凝时的存在,我起初定然也会被梦场蒙蔽。」洛神道:「也许我会自行觉醒,也许我到时根本无法觉醒,你可有向阿槑问询,有什么一开始便唤醒我的法子?」
她说着,已经动了起来。
本来不动的时候,肌肤的相贴已经足够让师清漪化成水了,这一动,几乎能要了命。师清漪感觉自己可能要疯了,一边被那腿上的感觉所惑,一边还要努力分神回答洛神的问话。
「没有……没有。」师清漪说:「我不打算唤醒你。」
「为何?」洛神眼中的水色,几乎是欲滴了。
「因为我……我……想使坏了,就想你不知情。」师清漪紧紧攥着拳头,手腕却又被腰带绑得严严实实的,被她这一蹭,什么实话都招了出来:「如果你知情,你就不会依照你当初做梦时那样自然流露,去遵循本能,在梦场里与我……与我做你曾经梦见的那些事。你会……多有顾虑,那就没意思了。」
「是以,你想我有意思?」洛神再动。
「……当然。」师清漪说:「我就想看看你,当初做那些梦的时候,最原本的模样。」
「……清漪,你这想法确然很坏。」洛神将那个「坏」字含在唇边似的,轻砸细品。
师清漪的毛孔发炸,又几乎像是被水灌满了似的,陷在进又进不去,出又出不来的冰火两难中。
「那若是我如凰都梦场一般,察觉不对,过早觉醒。」洛神道:「你岂不是无法如愿?」
师清漪当然相信她能做到,她心思细腻,很容易发现不对劲,梦场确实难以骗过她。
而随着洛神的轻蹭,师清漪感觉自己的腿上除了沐浴的水波,更有一种更为柔滑温热的感觉,逐渐漾开在她的腿上。
那是和水不一样的。
师清漪知道那是洛神的什么,手指都在发抖,她脑子完全发了懵,已经无法想象。
「……清漪。」洛神呢喃着她的名字。
师清漪绞着自己的手指,说:「我会在你边上燃烧梦核,增加梦场对你的蒙蔽,你就不会觉醒了,就还是依照春梦场里你原本的感觉,和我……和我……」
洛神微抬了头,目光灼然地盯着她仰起的脖颈曲线。
「我……我肯定要得到你的允许,才会去燃烧梦核,若你不答允,我就不做。」师清漪睁开眼,不敢看洛神,而是看着浴房里的灯色,眼神几乎都失焦了。.z.br>
她喃喃着:「你不愿意么?」
洛神抱她更紧,贴着她的耳畔:「……我愿意。」
544 魍魉
第五百四十一章——交换
这句「我愿意」的回应轻极了,里面都是洛神给她的温柔,但深处含着的应允意味却又是那样的沉。
对于原本连说出春梦都会拘谨的洛神而言,答应师清漪到时以梦客的身份进入自己的春梦场,让她亲眼见到并一起体验自己曾经做过的梦境。甚至为了满足师清漪的心愿,竟也心甘情愿选择燃烧梦核,从始至终被梦场蒙蔽,主动放弃觉醒的机会。
只要师清漪想要。
洛神就愿意给她。
师清漪感觉到洛神的给予与宠溺,心中早已泛滥成灾。更何况此刻洛神在腿上给她带来的那种难以言说的感觉,滑软,更有着与浴桶里的清水完全不同的热意,渐渐的,师清漪的别处也跟着一起泛滥。
脑海里更是昏昏沉沉,却又跟随热意起起伏伏。
她看着浴桶旁边的灯盏。
那光并不强烈,朦朦胧胧的,落在她的眼中,她居然觉得有些灼人。
眼前像是有红影晃过去,她才惊觉刚才那种刺眼并不是那灯色的缘故,而是她的眼睛发了烫。双手更是下意识用了力,想要摆脱腰带的束缚,紧紧地拥抱洛神才好。
洛神也察觉到师清漪的不对劲,脸颊从她的肩头抬起来,瞥到师清漪眼中若隐若现的灼红之色,立刻停下了动作,从师清漪身上下来,快速坐到浴桶的另一头。
师清漪只觉得腿上一空,骤然回过神,将脸颊偏回去,看向洛神。
洛神一手搭在浴桶边沿,手指下意识攥紧了,堆起的白雪峰峦正随着她深浅不一的呼吸,快速起伏着。湿漉漉的长发散在她的肩头,有种还未餍足就被迫中断的窘迫,几缕发丝贴着脸颊,媚得不像话。中文網
「……洛神。」师清漪许久未曾见到她这副模样,看得发了怔。
洛神眸中水泽晃着,轻声道:「……你先歇息会,待会我帮你解开。」
师清漪知道她现在肯定是担心得不行,连忙应声:「……好。」
为了安慰洛神,又声音微颤地赶紧补了句:「我……我刚才没事的,你别怕。有梦场的限制在,不会那么容易出事。」
洛神点了点头,水滴沿着散乱的发丝滴落下来。
「你也休息下。」师清漪身子憋得难受,心里也难受,而洛神现在的感受肯定更是憋闷的,一时心疼不已,只恨不得自己能快点好起来。
洛神在浴桶那一头,师清漪在这一头,两人没再吭声,就这么相互安静地望着,只是彼此的呼吸都有些紊乱。
过了片刻,洛神看上去似乎缓和了些,面色平静下来,眼角倒是仍残留了些红。
她感觉到水凉了,于是在浴桶里站起了身。之前添水的那些热水桶就在边上摆着,方便随时添取,她弯下腰去,舀了热水慢慢添进浴桶里。
师清漪就盯着她的背看。
洛神的背部曲线在弯腰的时候,显得越发精致柔美,尤其是底下还含着两个隐约的腰窝,含了水似的,又被她乌黑的发丝遮掩了起来。
添完水,浴桶里的温度又舒适起来,洛神转过身子往下坐,发觉师清漪在看着自己,就问道:「好些了么?」
「……好多了。」师清漪收回心思。
「我来取腰带。」洛神这才放心了些,道。
师清漪深呼吸了下,等着洛神。
浴桶里还留有余地,洛神没再像之前那样跨坐过来,而是特地避开了师清漪的腿,从她背后轻轻拆下腰带,并将师清漪的双手抬起来,露出水面,仔细看上面的痕迹。
本来腰带柔软,即使捆着也不至于伤人,但师清漪刚才用了力,且她发作时力道其实是有些
狠的,挣扎之下,难免就在师清漪柔嫩的肌肤上留下了红痕。
洛神默不作声,替师清漪揉起了手腕。
「我刚才这次锻炼忍耐力,进步大不大?」师清漪笑着问她。
「……嗯。」洛神轻声道。
她眼中隐约有些愧疚,沉默了一会才又道:「反倒是我的忍耐力,练习失败。」
师清漪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意思,又心酸又想笑:「……可我就喜欢你那样。」
洛神目光微偏开了些,唇边却含了些笑。
「你帮我洗吧。」师清漪双手抱着她,整个人似软在了她身上:「洗完,我们早点睡。」
「好。」
洛神开始帮师清漪沐浴,等后面她帮师清漪洗到了大腿上,她的手贴着师清漪的肌肤,缓缓来回,结果手下突然顿住。
手底下一蹭,就是一抹柔滑。
浴桶里的水基本上是静止的,最多就是身子动的时候晃起来,无法像是流水那样直接冲刷,于是那种与水不一样的感觉并不会全部被水化开去,仍有部分留在上面,洗的时候才会感觉到她的存在。
洛神:「……」
师清漪脸红心跳:「……你的。」
洛神赶紧手下快速摩挲,将师清漪的腿清洗干净。
师清漪低低地笑起来,她也着手帮洛神洗了起来,并附在洛神耳畔,用低到只能洛神听见的声音说:「……下次去你的春梦场,你要留下……很多给我。」
洛神手底下的动作顿时凝住。
师清漪难得说这种程度的情话,内里的暧.昧滋味几乎难以形容,说完以后,自己的面颊也似火一般烧了起来。
洛神没有回答,却凑过来吻了一下她的唇,以作回应。
师清漪被她吻了,心中甜滋滋的,更是对以后的春梦场无比期盼。不过在此之前她必须得好好做准备,忍耐力练习得到位了,才能找阿槑为她们搭建。
两人最终在浴桶里沐浴完毕,起身擦干身子。
到了穿睡衣的时刻,师清漪打开收纳箱,将千芊准备的一黑一白两件睡裙取了出来。她留下那件黑色的在手,将白色的递给洛神。
洛神之前并没有细看那件白色睡裙,这回接过来,这才看清楚了设计里面含着的旖旎,抬眸看了师清漪一眼。
「……你快穿。」师清漪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
洛神眸中有些无奈,不过还是依言穿上。
她平常本就穿惯了白,但都端庄沉静,眼前这睡裙看着素净,实际上穿出来一看,才知道有多风月撩人。裙摆底下是洛神修长的腿,睡裙的雪色落下,更是沿着她的长腿曲线缓缓流转似的。
师清漪只顾着盯着她看,手里攥着黑色睡裙,搁在身前,一时都忘了穿。
洛神只得走到她面前,接过她的睡裙,帮她穿。
师清漪倒也乖巧,站在那不动了,配合着洛神的动作。
而这件黑色睡裙是露背的设计,且背部还需要系带,那系带并不规矩,需要从这头斜到那一头,再连起来,有些地方不方便去手。本来以师清漪手的柔韧度,勉强还是可以自己系,就是连着系几条下来,很不方便,现在有洛神帮她,她心底其实是很受用的。
洛神一边帮她系着背后的带子,偶尔手指在她背部肌肤上轻蹭过去,又或者是似有似无地将她窄窄的系带勾起来,一路痒到了师清漪心底。
等到穿好以后,师清漪还是头一次穿这么性感的睡裙,下意识用手按着裙子边沿,总觉得这裙子有些短了,怎么都遮不住她的羞耻。
黑色,最适合肌肤白的人。
肤色越白,那黑
色带来的对比,也就越分明。
师清漪本就是个白皙的模样,穿上这件黑色睡裙以后,身上仿佛笼盖了夜色的惑人,肌肤却又是那深夜中最皎洁的明月。
洛神站在她面前,垂眸凝望着她。
「你会不会觉得有点短?」师清漪小心地问洛神。
「不短。」洛神看着倒挺满意。
「真的不短?」师清漪却仍有顾虑。
而她的顾虑并不是因为自己,而是担心裙子太短,以洛神的性子,待会恐怕是不肯接受,不愿与她换睡裙。
洛神并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只是道:「很好。」
师清漪唇角一翘。
洛神觉得她穿这件黑色睡裙,很好。
可不代表洛神觉得自己穿这件睡裙,会很好。
「这可是你说的。」师清漪双手勾着她的脖颈,那笑意似给了洛神一颗甜糖:「你喜欢就好。」
洛神盯着她,眸中的光也似温了些,弯下身子就将她打横抱在怀里。
师清漪猝不及防,连忙抱她更紧了些,说:「这里还没收拾呢。」
「待会我过来收拾。」洛神轻声道:「我先送你回去,莫着凉了。」
师清漪依在她肩上,任由她抱着自己出了浴房。
外面一片寂静,树影在黑夜里影影幢幢。洛神目光极淡地瞥了一眼外头的夜色,抱着师清漪专心往前走。
等洛神将师清漪送回了房,道:「我很快回来,你等我。」
师清漪点点头,坐在床榻上安静等待。
洛神暂时离开了房间,师清漪一个人躺下来,琢磨着要怎么让洛神与她换睡裙,她琢磨来琢磨去,决定还是不绕弯子了,直接去哄。
洛神回到浴房收拾完毕,抱着透明收纳箱走回来,她看见师清漪身上没有盖被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连忙将收纳箱放下,走到床榻边上。
师清漪的眸子闭了起来,长睫毛抖得很轻微。
洛神铺开被子,正要给师清漪盖上,这时师清漪却睁开了眼,翻过身来,面向她侧躺着,一手扶了下巴,笑盈盈地看着她。
「以为你睡了。」洛神道。
「我还不想睡。」师清漪这下换成双手交叠,垫在脸颊底下,脑袋枕着自己的双臂,趴在床上。
洛神的目光在她身上缓缓掠过去。
由于师清漪是趴着的,她的睡裙又是个露背的设计,于是露出的玉背就这么晃在了洛神面前,上面还缠了几根细细的黑色系带,与铺散在肩背的黑发一起,似要勾去了人的魂。
「夜已深了,又累了一日,你没有睡意么?」洛神收回目光,坐在床榻边上。
师清漪近距离瞥见她白色睡裙底下的长腿,说:「……没有,我可能是太开心了,开心得睡不着。」
说话之间,两条小腿在床上翘起来,摇来晃去。
那黑色睡裙又短,她这样躺着,睡裙边沿有些缭乱地往上蹭了些,露出大腿处一片软腻的雪白。再加上那乱晃的小腿曲线,说不出的娇俏可爱。
洛神的目光一直瞬也不瞬地落在她身上。
「明天早上我就去跟阿槑说,说你答应搭建了。」师清漪对她的目光浑然不觉,往她所坐的位置又挪了挪,将下巴搁在洛神大腿上。
「……不急。」洛神道。
「可是……我急。」师清漪红着脸,仰头看她。
「好罢。」洛神似有无奈,揉了揉她还有些润意的长发。
「得准备多久,什么时候才算准备好。」师清漪说:「还有很多细节要和阿槑商量的。而且还要等我们一起彻底离开这
个梦场才行,到时候阿槑需要重新为我们搭建一个。」
「此事你来安排。」洛神垂下眸:「……我都行。」
「你千万别紧张。」师清漪抱着她的腰,笑她这份局促:「反正你到时候会被梦场蒙蔽,在这期间什么都不知情,出来以后你才会知道。」
「莫要胡闹。」洛神道:「我去熄灯火。」
「别熄灯。」师清漪连忙阻止她。
这要是熄了,陷入一片黑暗,她还怎么欣赏洛神换睡裙的模样。
洛神不说话了,只是看着师清漪。
师清漪跟只猫似的蜷了蜷,跟着扶着洛神的身子,慢慢爬起来,坐在洛神边上,并且是将背部朝向洛神。
「你要是熄了灯,怎么帮我……解开我睡裙的系带?」她白皙的背就露在洛神面前,声音含着轻惑。
「……清漪。」洛神根本没料到师清漪居然会主动让她帮着拆解睡裙后的系带,一时怔住。
本就是要睡下的时间,师清漪却说让洛神帮她解开睡裙,这里面的暗示有多欲说还休,又有多明显,任谁都会误会。
洛神却开始担心起来:「可会……不妥。」
师清漪知道洛神误解了,心里憋着笑,心跳却又是怦然的,说:「没有不妥,我有分寸的,你快过来帮我。」
洛神似乎是犹豫了片刻,才侧过身子,手指搭在师清漪背部的系带上。
她手指轻动,慢慢地将那系带一根一根拆解下来。
每垂落一根,师清漪的背就多在她面前露出一分,等全部拆解完毕,师清漪身上那件睡裙变得松垮了些,但仍挂在她身上,将掉未掉的。
洛神看了她半晌,大概是想起了浴桶里自己还是没能忍住,颇有些沉声道:「还是不妥。你褪下以后,我抱着你睡,但莫要做……旁的什么。」
师清漪回过头来,眼中笑得真的快忍不住了。
她没想到洛神居然会这么认真。
洛神越是这样正经地与她说话,她反倒觉得越可爱,越想逗她,于是一手按着自己身上的黑色睡裙,不让它掉下来,另外一只手伸过去,搭在洛神肩头,将洛神的身子按了下去。
洛神被她这一按,跟随师清漪一起躺在了床榻上。
两人面对面躺着,呼吸缠绕。
师清漪突然一个翻身,将洛神压住,长长的乌发垂落下来,就垂在洛神脸侧。
洛神在底下将师清漪望着,眸光格外轻软,浴房里的水汽似乎还未散去,仍旧还栖息在她的眸中。
「清漪,这便是你说的有分寸么?」洛神呼吸似乎热了些,低声道。
师清漪眉眼弯了弯,眼中的笑意似能滴出蜜意来,故意说:「我还不够有分寸?你说说看,我哪里越矩了?」
说着,她的手却并不规矩,缓缓往下,一路往洛神身侧去。
之前她特地琢磨了下洛神身上这件白色睡裙的设计,知道底下裙摆是两层的,最上面是一层白色轻纱,但是底下的那一层,腰侧处是有类似旗袍的开叉,只是用旗袍扣暂时并了起来。
师清漪寻到了那几枚旗袍扣的位置,手指伸过去,能感觉到睡裙一侧那口子微分开来,能稍微碰到最底下洛神的肌肤。
洛神的手按在师清漪的手上。
「做什么?」洛神道。
「当然是帮你褪下来。」师清漪上半身撑着,悬在她身上,狡黠地眨了眨眼:「看不出来?」
「瞧出来了。」洛神的手仍然覆着她的手背:「只是问你,褪下去以后,做什么。」
「你觉得呢?」师清漪继续逗她:「我让你解开我的睡裙系带,又要帮你解
开这边上的旗袍扣,我是打算和你做什么?」
「……不可。」洛神被她压着,发丝遮掩的耳垂隐隐浮起红润,正正经经地道:「今日的练习已足够了,清漪,莫要冒险。」
「冒险?」师清漪手指动了动,从洛神的手中脱开来,解了洛神睡裙边侧的第一颗旗袍扣:「我不知道什么才是冒险,这样么?」
「……清漪。」洛神呢喃。
师清漪见她眼角还是红的,心里顿时有些疼,突然不忍心再逗她了,低声老实交待:「你别怕,我并不是真的要和你做什么,就只是想跟你换睡裙穿。」
洛神:「……」
「我们不脱下来,要怎么换睡裙?」师清漪说。
洛神原本起伏的心口往下沉了沉,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嗔怪地瞥她一眼:「又在此胡闹。」
师清漪后知后觉,有些不敢置信:「等等,你误会了,那我居然骗到你了?你一个骗人的祖宗,居然会被我骗到?」
说罢,低笑出了声。
洛神在底下轻轻扶着师清漪的腰:「狐狸精也擅骗人。」
师清漪:「……」
洛神道:「你是想要我穿你身上这件睡裙么?」
师清漪赶紧不笑了,知道机会到了,神色软下来,有些软糯地央她:「这两件睡裙,我都想看你穿一次,以前我都没见过。你已经穿了白色这件,现在换上我身上这件,让我看一看,好不好?」
「绕了这么大圈子来骗我,便只是让我与你换睡裙。」洛神轻轻叹息一声。
「你说,可不可以?」师清漪在她身上趴着,自己身上那件黑色睡裙几乎快掉了一半,缠在身上,正是满身的春色。
洛神没说话,却主动牵了师清漪的手,让她再度摸索到自己睡裙的旗袍扣处,这才道:「解罢。」
师清漪见她答应下来,满心雀跃,着手帮她拆解旗袍扣。
一颗。
接着下一颗。
洛神那件睡裙边侧的开口也越来越大,师清漪的手指一顿,心思晃了晃,也不拆了,鬼使神差地将手从那开口伸进去,能感觉到洛神的肌肤就在她手底下。
这种绕过去的方式,带了几分曲折的摸索,反倒比直接接触上去来得更为撩动。
「清漪。」洛神躺在她身下,任由她解开自己的睡裙,眸色迷蒙道:「关于烟娘与那名战鬼女子,我尚有一个疑问。」
「什么?」师清漪正摸索得有趣,笑着答她。
洛神道:「既然如你所说,你需要成为梦客,进入我的……此梦场,才能成功做到。那名战鬼女子定然也需要如此,她不可为梦主,只能为梦客,那意味着她必须进入烟娘的……此梦场。」
「对。」师清漪的手指在那睡裙口子的肌肤处打着转,说:「那个战鬼女人的确是进入了烟娘的春梦场。」
「可烟娘为布梦人。」洛神发觉了里头的不对劲:「布梦人皆为无梦之人。」
「除了那个你骗去喝酒的。」师清漪又笑:「阿槑的小姑姑喝了酒,会做梦,这可是特例。」
「她的确是特例。」洛神道:「烟娘无梦,而……此梦场必然要以那般……梦境为记忆基础,却又如何做到?」
师清漪也觉得有些感叹:「之前我也和你一样,觉得奇怪,所以我问了阿槑。阿槑说她的姨姨虽然从不做梦,却罕见地做了和那战鬼女人有关的春梦。」
「……她。」洛神顿时明白了:「原是如此。」
师清漪将洛神的身子侧过来,吻在睡裙边侧口子底下的肌肤上,说:「阿槑说那个战鬼女人也没那么喜欢烟娘,只是她的情人之一,是她的……伴,
其实我觉得不是,她是真的爱上烟娘了。」
洛神被她吻住,手指攥着被单,眼眸微阖。
师清漪边吻,边含含糊糊地说:「战鬼一生,只有一个伴侣,也只允许自己的伴侣,只有自己。可烟娘多情,那么多的情人喜欢她,那名战鬼女人不可能是她的唯一,以战鬼的占有欲,如果她真的不够喜欢烟娘,又怎么可能忍受,这说明她自己妥协了。」
545 双腿
第五百四十二章——沉沦
洛神眸子阖得更深了些,伸手揉进师清漪的发丝里。
她没有言语,就只是由着师清漪趴在她身上,听师清漪说着话。
她刚才担心之下,才会被身上的狐狸精骗到。
现在知道了师清漪真正的意图,更相信师清漪会好好拿捏着分寸,于是即使师清漪正在她的身侧吻她,也没有太过拘束,而似是放松了下来,安静地感受着身侧那里唇的温度。
「能让战鬼妥协,是极其难的。」师清漪轻吻着她,说:「战鬼就算没有情爱,只是为了族人繁衍而寻找伴侣,也只会有固定的一个伴侣,绝不会改变,并且战鬼的占有欲与戾气,注定了无法允许自己的伴侣还拥有别人。对大多数战鬼而言,他的伴侣就是他的,就算他不爱,那也是他的,没有人能与他分享。可是阿槑说的那位战鬼女人,却愿意给烟娘当……伴,以烟娘的性子,肯定也不会骗她,而是会大大方方地提前和她说清楚,对她没有感情,两人不过是露水关系。」
说到这,师清漪其实是有些叹息的:「可即使如此,她也愿意忍受烟娘与别的情人来往,能让一个战鬼妥协到了这个地步,只能是她自己真的爱上烟娘了。」
说话之间,旗袍扣又被解开了一枚。
那睡裙边侧口子底下的雪色又多显现了一分,被师清漪含住,吻得要化了似的。
直到那开叉的口子最终全被师清漪解开,师清漪才松了口,转而身子往上了些,看着洛神的脸,说:「……我现在帮你褪下来?」
「……好。」
洛神配合起了师清漪的动作,师清漪让她抬手,她就抬手,那散乱的黑发也随着白裙往上撩起,而在她凝脂的肌肤上拨来散去。
最终白色睡裙尽褪,她整个身子被黑发似有似无地轻轻裹住了些,成为师清漪身下即将要绽放开的暗夜昙花。
师清漪的心咚咚乱跳,赶紧将自己身上的黑色睡裙也褪下来,给洛神穿上。现在还没有系带,睡裙有些松,洛神只得压下手臂按着身前。
她一向穿惯了白,此刻黑裙加身,又只将身子遮了一部分,敛着一股黑白分明的魅惑,这样一对比,她的唇反倒更显得红润了些。
明明是现代风格设计的衣裙,还都是性感的要素,在她身上却总能显出些雅致的气息,似缥缈的水墨画。
师清漪终于得见她两件睡裙都换上的模样,在上方看着她,轻喃着说:「我现在如愿以偿了。」
「我还未能如愿。」洛神却道。
师清漪愣了愣。
洛神伸手,将身边自己刚才穿过的白色睡裙轻轻攥住,在底下递到上半身光裸的师清漪眼前:「不是换睡裙么?」
师清漪这才笑起来,依言将那件白色睡裙穿上了。
那雪色与师清漪身上的纯净相得益彰,深处暧.昧的设计更是与她此刻的轻媚极其相衬。
洛神瞬也不瞬地将她望着,不过手却下意识往下,理了理自己的睡裙。等察觉到那睡裙边沿无法进一步往下扯,手这才顿住,不动声色地捂住了睡裙边沿,甚至将修长的双腿上下压着,交叠起来。
师清漪瞥见她这个小动作,明知故问:「你捂住裙子做什么?」
洛神闷声道:「短了些。」
师清漪找到了她的破绽:「你之前在浴房还说不短呢。怎么,穿在我身上你就不觉得短,在你身上,你就觉得短了?」
洛神目光偏开,没吭声。
师清漪望着她笑,将洛神的身子翻了过来,给她系背后的系带。
黑色系带是细窄的,随着师清漪一根一根系起来,轻轻勒着洛神背部白皙的肌肤
。
看着血脉喷张,更似囚笼一般将她的蝴蝶骨围困起来,连底下那腰窝也逃不掉。
师清漪帮她系好以后,实在有些爱不释手,压在她背上,吻过她的蝴蝶骨,又辗转往下,吻了吻她的腰窝。
洛神趴在床榻上,背似绷紧了些。
师清漪心中还是有所顾忌,更不忍她太难受,只浅尝辄止地碰了几下,就退回唇,转而将她轻柔地抱在怀里,捞过一旁的被子盖在两人身上。
「这回睡得着了?」洛神道。
「……睡不着也得躺着,已经很晚了。」师清漪还在回味刚才的滋味,有些恋恋不舍。
洛神掀开被子,起身下床,吹熄了房中的灯火,这才回来躺在师清漪身侧。
师清漪重新抱着她,脸颊蹭在她脖颈处,尤其洛神身上的黑色睡裙有些短,她的手随意在被子底下一动,就能触到洛神的大腿。
师清漪只怕自己再这样下去,真要越矩了,忙将手又收回来,搭在洛神腰上,闲聊似地与洛神低声说:「你说烟娘这样的布梦人,明明从不做梦,为什么会做和那战鬼女人的……春梦?」
她或多或少猜到了点什么:「春梦是人潜意识里最自然的感情流露,烟娘她会不会是……也喜欢上她了?你刚才说原是如此,你是不是也这么想?」
洛神只是道:「烟娘是个明白人,得看烟娘如何想。」
「烟娘她那么聪明,应该多少会意识到一点吧,可能是不想承认?」师清漪也只是从阿槑那里听了些烟娘与那战鬼女人之间的事情,无法窥看当年全貌,也不知道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说:「而且阿槑说她们还在……春梦场里试了不少次,那说明烟娘所做的与她的春梦,也不止一次。」
洛神轻声道:「烟娘行事与常人不同,也难猜到她的想法。」
「阿槑跟我交待了她姨姨和小姑姑的行踪,她们三个一起住在上海,烟娘在那开了一间酒吧。」师清漪说:「如果以后我们去上海,或许可以去见见她们。不过那个战鬼女人是以前的事情,后来不知所踪,就算去了烟娘那里,也见不到她,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过战鬼的消息,也不知道魍魉城还在不在。」
「你可还记得去魍魉城的路?」洛神问她。
「依稀记得一些。」师清漪叹了口气:「但是沧海桑田,到处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就算是记得也没用。即使是有当年的地图,也很难对上,除非一直跟着外界的那种变迁,在地图上不断做标注。」
洛神沉默不语。
「……战鬼。」师清漪咂摸着这个词,心中觉得无比悲凉:「战鬼,就是很死心眼,惧怕爱意,因为知道会把爱人和自己毁灭,所以绝不会轻易动心。一旦动心,就必然是心尖上的人,这辈子都不会再改变。阿槑不懂这些,以为那个战鬼女人没有那么喜欢她姨姨,这分明是快喜欢死了,只是没办法而已。如果那个女人不够喜欢,以魍魉城里人的性格,绝不允许自己的伴侣还有别人,会把烟娘的情人全都杀光的,但是她怕烟娘伤心,并没有这样做,还愿意为了烟娘而努力适应,一起进入春梦场,最终成功做到。」
洛神依偎着她,道:「你也死心眼么?」
「……我和魍魉城的人不一样。」师清漪说。
洛神抱她更紧了些。
「但我也死心眼。」师清漪贴着她:「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虽然熄了灯火,但外头廊下的灯笼还是透过窗纱,渗了些微光进来,淡淡地落在师清漪脸上。她的面色有些晦暗不明,但说话之间,却能隐约看见她眸中晃过了些许的红。
那些红是那样的妖冶冷冽,她说:「你是我的,只属于我。别人想都不要想。」
洛神轻笑起来,道:「遵命,殿下。」
师清漪被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伸手环着她。两人在被子里相拥,低语交谈,说着说着,逐渐睡了过去,只有沉寂的夜色温柔地覆盖了她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洛神又醒转了,抬眸看了一眼窗纱外头的天色,仍是昏暗的,天还没亮。
她低下头,感觉到师清漪并没有在她怀里,可能是夜里睡迷糊了,侧过身去蜷在那。洛神怕扰了她休息,并没有将她的身子拨回来,让她继续蜷在那歇息,自己则轻手轻脚下了床。
她还穿着黑色睡裙,的确不方便出去,便暂时先换了一身千芊给她准备的古代白衣,等待会回房时,再为了师清漪换回来。
洛神打开门,独自走了出去。
她再度来到木屋外头,外面一片死寂,并没有任何猎物触网的痕迹。她在夜色中轻盈行走,偶尔抬了手,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回到了她的手指上。
检查完,没有异样,洛神又走了回去,站在床榻边上准备更衣。
床上的师清漪翻了个身,面朝她这边躺着,身子看上去似乎蜷得更厉害了,嘴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唔。」
那呜咽似乎有些痛苦,甚至能听到师清漪吸冷气的声音。
洛神察觉到不对劲,连忙凑近了,用手覆到师清漪额头上,感觉那里的温度格外灼人。
此时此刻,师清漪的额头上全都是热汗,凌乱的发丝贴在上面。房间里也没有点灯,光靠外头的微光,一时半会还难以发现。
洛神连忙退回身,快步走到灯盏旁,将灯点上,又赶紧回到床榻边上。
这下师清漪的模样终于能够看得分明了,纤眉紧紧蹙着,身子也弓得厉害,一只手攥着枕头,都能清晰地看见那手背上细小的青色血管。
「……清漪。」洛神以为她戾气发作了,拿软巾替她擦着汗,并替她扇起风来。
但很快,洛神就觉出了不对。
这是梦场,梦场对于戾气有着压制作用。之前她在浴房,还有睡前都和师清漪吻过了,如果是换做在外面,这种亲吻是可能会引发师清漪的戾气,但从之前师清漪的表现来看,在亲吻的时候都没有受到多少影响,更何况现在已经睡下了,又怎么会突然在意识昏沉的时候发作。
「清漪。」洛神在师清漪耳边低声唤她。
一连唤了好几声,师清漪就是不醒。
洛神行事果断,立刻将师清漪抱在怀里,快步往屋外跑。一路跑到千芊的房间外面,她双手抱着师清漪,不便敲门,只得出声唤道:「千芊。」
千芊脑海里总想着阮的幻影,心中五味杂陈,夜里并没有睡好,一听洛神在门外的声音,立刻就醒了。她感觉到洛神话语里的焦急,赶紧下了床,打开门。
洛神站在门口,怀里的师清漪紧紧闭着眼,心口起伏明显。
「这是怎么了?」千芊吓了一跳,忙说。
「你快帮清漪瞧瞧,不对劲。」洛神抱着师清漪进了千芊的房间,将她轻轻放在床榻上,目光一直胶着在师清漪身上,根本不敢挪开。
千芊连忙将手指搭在师清漪的脉弦上,诊了片刻,说:「脉象没有任何问题。」
又用手掀起师清漪的眼睛看了看,就见底下的瞳仁彻底摆脱了伪装,一片猩红。但那红眸却是无神的,千芊收回手,师清漪的眼睛垂下去,再度闭上,整个人像是毫无生气。
但嘴里的呜咽却仍是痛楚的,似乎是在勉力挣扎。
「……暂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千芊也有些慌了:「我暂时看不出来。你别急,我再看看。」
洛神瞥见师清漪身上逐渐开
始萦绕了些似有似无的黑气,之前她一路匆忙地将师清漪抱过来,没有发觉,现在站在旁边一看,才看见那些黑气。
「那是何物?」洛神指着那隐约的黑气,颤声道。
千芊循着她所指看过去,也发现了,同样焦急不已:「……不清楚,好像是从师师身上散出来的。」
「……你在此看着她。」洛神叮嘱千芊:「我很快便回。」
「好。」千芊坐在师清漪边上,继续替她诊脉。
洛神足下轻踏,快步出了门,来到阿槑房前,将阿槑唤醒了。阿槑也穿了件睡衣,别的地方没有蒙住,就看见一件睡衣飘在那,但是能看到衣袖弯曲起来,大约放在了眼睛的位置,应该是在揉惺忪的睡眼。
接着那衣袖又往下了些,能听到她打了个哈欠:「……什么事?地震了啊,这火急火燎的。」
洛神冷眸觑着她:「……跟我过来。」
阿槑被她这目光一看,顿时吓得醒了瞌睡,什么都不敢问,乖乖跟在洛神身上。两人走进千芊的房间,阿槑这才看见师清漪正躺在那,正一副人事不省的模样,顿时也懵了。
这里是梦场,阿槑又是布梦人,眼看着千芊没有办法,洛神自然想到了阿槑,问她道:「……你过去瞧瞧清漪,可晓得是怎么回事?」
阿槑不敢耽搁,也坐了过去,查看师清漪的情况。
洛神蹙着眉,双肩微颤了颤,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
千芊检查了好一会,也没发现症结所在,对阿槑说:「你看师师身上的黑气,是什么,能看出来么?」
阿槑说:「我不知道。」
虽然看不见阿槑的脸色,但她的声音却冷峻起来:「但我知道她怎么了。」
洛神连忙看向阿槑。
「这下完了。」阿槑根本不敢置信:「她在做梦。」
洛神听她说「完了」,眸光越发冷冽。
「做梦?」千芊对于梦场的了解也是从师清漪她们的讲述中才获得的,并不全面,一时没能明白阿槑的意思。
阿槑看上去有些慌乱,那衣袖在半空中乱飘,估计是在抓自己的头发:「我和你们说,当人进入梦场以后,是不会做梦的,这是梦场的规则。你们可能在外面的现实世界做梦,但在梦场,这就不可能,在梦场里生活的人,没有办法做梦。」
「那为什么师师在做梦?」千芊赶紧说。
「这才是问题所在。」阿槑声音发凉:「梦场里的规则,就是没有梦,也不准做梦。但是这个世界上,一些规则并不会严格地被遵守,会因为意想不到的一些施加力量,又或者是什么别的原因,打破这种规则,那么就出大事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做梦,但我知道,绝对不可以在梦场里做梦,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洛神攥紧了手,道:「……你说清漪若是身在梦场,绝不会自发做梦,只有受到什么力量诱导,才会做梦,可是如此?」
「……对。」阿槑点头。
洛神白皙手背上的青筋都浮现出来:「……但我查看过几次,黑袍人二号至少未曾靠近过木屋。」
她目光盯着阿槑,缓声道:「什么后果?」
阿槑说:「她已经在梦场里开始做梦,就算现在捅她几刀,无论多疼,她也不会醒。她的意识被困在了梦中,将会一直无法苏醒,直到在梦中迷失自我的意识,她的身体将会……」
「……如何?」洛神的声音已经不稳了。
「将会变成意识沉睡的空壳。」阿槑看向师清漪:「她现在还蜷缩着,嘴里能发出声音,说明她正在里面挣扎,如果她挣扎失败,就会被梦所吞噬,一直陷在半死不活的境地。」
「……唔。」师清漪的嘴里再度发出一声含糊的呻.吟。
然后她睁开了眼,感觉面前的一切都被笼罩在一片青绿之中。头顶是木质横梁结构的屋顶,看着还是千芊的木屋里,房屋里的摆设也和她之前入睡之前别无二致,而她身上也还穿着那件白色睡裙。
师清漪下意识往身边摸索。
身边的床榻上是凉的,并没有人。
师清漪往旁边看去,并没有看见洛神,以为洛神起身出去了,她舔了舔嘴唇,感觉到了口渴,连忙起身下床,走到桌旁。
擎着茶壶晃了晃,茶壶里并没有水。
师清漪只得拎着茶壶,准备往外走。
现在房间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视野昏暗,又蒙了一层青绿,明明没有点灯,看起来怪怪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外面的光出现了什么问题,才渗进屋子里,造成了这种诡异的光影感。
师清漪对这种青绿的光感觉到不舒服,试着去点燃靠近门口的那盏灯,结果吹了好几次火折子,都没能吹起火焰。
她没办法,只得放弃,推开门往外走。
然后她看见了门外的景象,顿时停住了脚步。不对。
如果是千芊的木屋,从她和洛神的房间推门出去,外面会是一条外空的廊道,一侧是墙壁,一侧则围了短栏杆,能够看到外面院子里的景色。
但现在门口却横着一条走廊。
这条走廊是封闭的,中间狭窄,对面不再是院子,而是木质的墙壁,似乎这条走廊的另一侧还有房间。能隐约听到那走廊另一侧,传来一种低低的闷响。
像是菜刀剁在案板上的声音。
师清漪缓缓地深呼吸了一下,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里不是千芊的木屋,只是看着和千芊的木屋很像而已,实际上格局早已发生了改变。但是这种格局她却并不陌生,像是已经经历过好几次。
她的意识在慢慢地冷下去,脑海里像是有什么在冒出头来,她闭上眼,强迫自己仔细回想。脑海里的片段闪来晃去,如同万花筒一般在她眼前晃过去,这片不正常的青绿,还有封闭狭窄的走廊,都曾在她的意识里出现过。
这应该是是她第……第五次回来这里。没错。
她又回来了,回到了。
像是在一个迷宫里不断地走,不断地挣扎,想要走出去,最终却总会失去意识,回到房间,再度像是刚才那样醒过来,然后再出去,再回来。
这样陷入一个往复循环的死局。
师清漪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她知道自己得找到洛神,千芊,还有阿槑。现在的一切异常肯定是有原因的,她得找到真相,尽早结束这一切。
她拎着空茶壶,迈开步子,在走廊里走了起来。
隔壁那种案板上剁东西的响动还在继续。
她穿着白色睡裙,走得很慢,仔细听着四周的动静。很快,她感觉到这条走廊的尽头有什么声音响起来了,由远及近。
咚。
咚。
咚。
一下一下,慢慢地响。
师清漪感觉到冷风吹到了她的脸颊上,她将自己的身子靠过去,贴着走廊一侧的墙壁,缓缓移动。
黑雾弥漫了起来,从走廊远处走过来了一个什么东西,那东西踩踏的时候占据的面积很大,一路往师清漪这边来,那脚步声也如追魂一般,追着师清漪的位置而来。
过了一阵,师清漪感觉到那身影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
她贴墙站着,也不动,慢慢抬头看去。
就见隔着黑色雾气,眼前出现了两条腿,上面缠绕着破破烂烂的布
条。而那腿格外的长,师清漪仰着头看,只能看到那两条腿已经穿过了走廊顶部。
实在是太高了,对方的身体大部分露在木屋外面,师清漪也看不到它的模样。
那东西走动的时候,两条腿在走廊里挪动,明明身体是卡在了房子里,屋顶的瓦片和木梁却并没有随着它的走动而破坏,掉落下来。
那东西的身体,是虚无的,能够穿透墙壁,在屋子里行走。
但师清漪知道不能碰到它,只将自己的身体越发往墙壁上贴。
那两条腿继续走动,逐渐超过了师清漪所在的位置。
师清漪尽量放轻自己的呼吸。
过了一会,那两条腿却停了下来,脚尖缓缓朝师清漪的方向转了过来。
546 害怕
第五百四十三章——抱我
师清漪看见它的脚尖转向,顿时不敢动弹,呼吸越发轻了。
那东西本就十分高大,两条腿更是长得离谱,脚自然也大,但它脚上穿的鞋子却和脚的尺码很不相符,要小上很多。
那鞋子的造型更是古怪,只穿了一半,露出脚后跟,鞋子上好似刷了一层金色的漆,但掉了不少,看起来像是踩了一只斑驳的小船。
师清漪仔细看了看,才发现那并不是什么鞋子。
而是……祭祀用的纸折金元宝。
只是因为那纸折金元宝的后半部分没有闭合,里面又是空的,于是那东西就如同穿鞋子一样,将脚塞了进去,踩着它到处走。
且不说这种纸折的元宝居然能够承受那东西的重量,就光是将纸折元宝当鞋子穿,就已经超出了正常人能理解的范畴。
但师清漪已经接受了现实,现在她眼前所见的一切都充满着诡异,无论再看见什么不合理的现象,发生什么危险,她都不会感到惊讶。
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保持冷静,随机应变。
那双踩着纸折元宝的脚,开始朝师清漪的位置缓缓走了过来。
师清漪其实也不确定它到底是不是看见了她。
如果真的看见了,为什么刚才那东西会径自越过她的位置,走到了她的前面。而且那东西的身体穿过了木屋的顶部,眼睛肯定是在上面的,视线被屋顶的瓦片阻隔,应该是看不见才对。
但如果看不见,它为什么又会突然折返。
还是说它其实并不是靠眼睛视物,而是靠某种感知能力,现在只是感觉到了她的存在?
师清漪脑海里思绪纷乱,看着那双脚离自己越来越近。那东西在行动中并没有被木屋阻隔住,应该属于某种虚影,也不知道自己的金箭能不能对它造成伤害。
师清漪屏住呼吸,双手试着凝箭。
然后她蓦地怔住了,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
手里空空如也。
怎么回事,她居然……凝不出箭了。
没有了金箭,意味着她失去了杀伤力极强的武器,这下师清漪才开始真正发起慌来。
情况紧急,她也无法去仔细分析凝不出箭的原因,多半是四周有某种影响,限制了她凝箭,而现在她手上就拎着个茶壶,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咚。
咚。
那双脚还在一步一步朝她靠近。明明脚底下踩的是纸折,居然也能发出这种沉闷的响动。
而师清漪紧靠的走廊那一侧,隔壁房间里菜刀剁案板的声音也越来越明显,一下接着一下,似乎与那双脚的节奏都应和了起来。
师清漪盯着那双脚行走的轨迹。
之前那东西经过她的时候,它一路分明还是走的直线,但现在她感觉到它的脚尖越来越偏向了自己的位置,最大的可能还是它的确发现了自己的所在,这种靠近带着目的性。
师清漪的脖颈上浮起冷汗,汗珠沿着她的脖颈曲线,缓缓往下落,流到了她的颈窝里。
咚。
那双脚几乎近在眼前。
跟着就见黑雾越来越浓,那双脚的右脚在黑雾里突然抬了起来,就要朝师清漪踩了过去,如果被它踩到,只怕要粉身碎骨。
还好师清漪一直在等着它,更观察到了它起脚的动作,一个闪身,从原本紧贴的墙壁处避开来,快步跑到了走廊对面的那道墙壁。
那东西身形高大,行动速度远远比不上师清漪,但它胜在踩踏面积大,跟着接了一个转身,那脚就堪堪落在师清漪的边上,震得地面都摇晃起来。
师清漪身子的重心被摇得不稳,如同踩在惊涛骇浪之上,根本无法站立,差点就要摔倒。
但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一个机会了。
之前那东西的第一脚朝墙壁一侧踩过来,身后留下的余地相对比较足,她才能跑到走廊对面那侧。但是那东西的第二脚接过来时,四周已经被它的脚堵住,变得十分狭窄,接下来的第三脚,如果她无法躲过,就会立刻被踩死。
在她混沌的记忆中,她勉强能记得这是她在这座木屋里经历的第五次循环。
也就是说,她之前「死」了四次。
师清漪猜测这应该是某种幻境,她在这里面会因为很多原因死去,但却不是真实的死去。
只是每一次的死亡,都会令她回到,再度从床上苏醒,重复着之前口渴,擎着茶壶倒水喝,结果发现没有水,再为了倒水而走出房门的过程。
出门之前的景象,每一次都是相同的。但是出门以后所遇到的危险,却每次都有变动,她无法凭借前一次的记忆去预测即将发生什么。
眼看着那双脚又有了抬起来的趋势,师清漪一咬牙,将手里的茶壶朝那双脚狠狠地砸了过去。
茶壶顿时崩裂成无数碎片,虽然并没有对那东西造成伤害,但那东西没有料到会有东西砸过来,动作顿时有了一个凝滞,暂时没有抬脚。就是现在。
快跑!
师清漪迈开脚步,开始没命地奔跑起来。她现在无法凝箭,以前那种快速移动的玄妙步法也使不出来,只剩下她最原始状态下的体力和速度。
面对着周遭的一切,她就如同一个踽踽独行的婴孩一样,随时可能被捏死。
但她知道自己绝不能死在这里。
如果她死了,又得重来一次。这样循环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抱着这种豁出去的决心,师清漪在狭窄的走廊里发足狂奔,而身后那双脚的闷响也在身后追逐着她。她边跑边大口喘息,仿佛四周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她脚下的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没了,只剩下赤着的一双足。
她现在身上还穿着白色睡裙,那睡裙的边侧原本是有分叉的,只是被旗袍扣闭合起来,在这种快速的跑动中,难免会有限制。
师清漪没有犹豫,一边跑,一边伸手用力攥着最底下的旗袍扣用力一扯,她本就力气狠戾,缝着的其中一颗旗袍扣被她扯了下来,开叉分开了些。
身后的声音紧随在后。
师清漪跑着跑着,就见眼前的走廊到了尽头,只在左右两边出现了两道新的岔路。
而那岔路的口子处,站着两个穿红戴绿的小女孩。
但是师清漪仔细看去,才发现那两个根本不是什么小女孩,而只是纸折的女孩模样的纸人而已,面色惨白,脸上涂了两抹瘆人的腮红,一个扎着左发髻,一个扎着右发髻。
如果是讲究的纸扎手艺人,在做纸人的时候,绝对不会点上眼睛,因为某些规则里,一旦纸人点上眼睛,就有了窥看这个世间的窗户,很可能会活过来。
这两个纸人却是有眼睛的。
左发髻小女孩站在左边岔路口,眼睛弯成了中间高的两道曲线,咧开嘴,似乎在笑。
右发髻小女孩站在右边岔路口,眼睛的曲线却是向中间凹陷,眼角画着一滴泪珠,瘪着嘴,一副哭丧相。
「嘻嘻,走左边呀。」笑着的纸人女孩仰起头,身体诡异地往后弯,朝师清漪招手。
「呜呜,走右边吧。」哭着的纸人女孩躬下身子,朝师清漪鞠躬。z.br>
师清漪:「……」
身后咚咚的脚步声还在响着。
眼看着是非要选一条路,如果选错了,估计也是死路一条。
师清漪没兴趣,更没时间跟这两个纸人女孩玩什么猜谜,直接冲过去,一手抓着一个纸人,将她们按在墙壁上狠狠一撞。
只听一声咯咯咯的诡异响动,哭兮兮的右发髻纸人骤然消失了,与此同时,右边那条分岔路也不见了,就只有一面墙壁堵在那。
答案不言而喻,师清漪赶紧往左边的岔路跑。
跑了一阵,又出现了两条岔路,只是这次一条岔路上没有纸人,另外一条岔路口上站着之前那个笑嘻嘻的纸人女孩,还是指向右边:「嘻嘻,听我的没错吧,快走这边呀。」
师清漪:「……」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这个纸人女孩的身体没有向后弯,而是朝前面倒,在向师清漪鞠躬。
这次是反的。
那就不能信,得走另一条。
师清漪没有搭理这个笑脸的纸人女孩,而是快速拐向了左边那条岔路。与此同时,那个纸人女孩与右边的岔路一起消失了。选对了。
师清漪却没有半点庆幸,她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跑,快点跑。
眼前的走廊似乎开始扭曲起来,墙壁起起伏伏的,师清漪感觉自己也像是跑在一条软绵绵的布匹上,那布匹抖来抖去,她也跑得踉踉跄跄的。
直到那走廊尽头出现了一道泛着白光的门。
师清漪脑海里已经跑得恍惚了,不顾一切地朝那扇门奔过去,身后的脚步声似乎也跟随逐渐远去,只剩下她放大在自己耳边的呼吸声。
白光就在眼前了。
师清漪迈开腿,跑了进去。
但身后却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扯住了,她感觉到自己肩上有什么东西绕了过来,瞥眼一看,却见是一团黑气。
那黑气仿佛能够自己变形似的,在她肩上摇曳,并且用力拽着她。
师清漪勉力往白光中挤,已经挤过去半边身子了,她一边挤一边回头看去,就见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聚集了无数黑气,如同黑云压城一般,堵在她的身后,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攒动着。
那些黑气仿佛有自己的神智,丝丝缕缕地绕过来,缠绕在师清漪的手上,腿上,脖颈上,如同无数只手在将她往后扯。
——别走。
——回来。
——需要你。
——不许走。
脑海里如同魔音穿脑似的,响起无数纷乱且尖锐的声音,那些声音哭着喊着地留她。
师清漪快被扯得窒息了,却还是不顾一切地往白光里去。
床榻旁边守候的洛神瞥见师清漪身上的黑气似乎逐渐多了起来,而师清漪嘴里的呜咽声也越发明显,嘴里喃喃着什么。
洛神赶紧凑近了去。
就见师清漪紧紧蹙着眉,嘴里在说:「……放开我,快放开我!」
洛神握住了她的手,声音微抖地唤她:「……清漪,清漪。」
千芊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同样也是束手无策,看着阿槑:「这怎么办?她身上黑气越冒越多,到底是什么?」
「……我不知道啊。」阿槑也急得团团转:「梦场里是不能做梦的,也不可能有梦,如果突破这个规则,强行做梦的话就会变成活死人。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做梦,如果是黑袍人二号搞的鬼,我也看不到他到底在哪。」
千芊说:「……我之前也以为自己做了噩梦,可看你现在的说法,做梦几乎是不可能的,那我的那个其实不能算梦,对么?」
阿槑吓了一跳:「你做了噩梦?刚才睡觉的时候吗?这怎么可能,那你怎么醒过来的?」
千芊连忙解释:「不是,是在我没有觉醒之前,那时候你们还没进入我的梦场。我睡着了,却隐约感觉脑海里有很多画面,就算醒来以后,我也清楚地记得,我以为那是自己在做噩梦。」
阿槑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吓死我了。那不是梦,只是你当时没有觉醒,却回想起了很多记忆片段,但是因为你当时的意识还停留在洪武四年,和阮生活在山上,任何晚于这个时间所发生的事情,都会因为时间上的混乱,而让你没有真实感。就算那些是你后来经历过的一些事,在没有觉醒之前,你也是无法理解的,就会将那种片段闪回理解为做梦。正好你的那些记忆闪回,可能都是让你觉得害怕的一些片段,所以你就以为是自己做了噩梦,其实不是的。」
千芊点了点头。
「在梦场里做梦哪有这么简单,可不只是看到什么画面,那简直是一种意识上的摧残和折磨。」阿槑越说越恐惧:「梦场里的梦,就像是在你的脑子里造了一个幻境,将你的意识围困起来,人的潜意识浩瀚无边,里面藏着无尽的秘密,你根本不知道你在里面会遇见什么。如果你走不出来,就会困死在里面,永远也醒不过来。」
「……幻境?」洛神听见了,回头瞥向阿槑。
「可以这么理解吧。」阿槑说:「也不算是,我只是做个类比。」
洛神放下师清漪的手,立即站起身来:「你们在此顾看她片刻,我很快回。」
说着,快步跑出了房。
没过一会,洛神又匆匆赶了回来,手指攥成了个半松不松的拳头,里面像是握着什么东西。她跑到师清漪躺着的床榻边上,翻开师清漪满是热汗的掌心,将她手里的东西放在了师清漪的手心里。
那是一枚细小的白色鳞片,在朦胧的光下,花纹隐约可见。
这是鱼浅的次鳞。
之前为了控制气泡,鱼浅将次鳞给师清漪拿着,之后因为发生了很多事,行事匆忙,一时也没顾得上将这枚次鳞还给鱼浅,就带在师清漪的身上。
在浴房沐浴的时候,这枚次鳞被取了下来,暂时被放在了收纳箱里,刚才又被洛神取回。
洛神放好次鳞,将师清漪的手指弯曲,并握住了她的手。
「清漪,跟着次鳞。」洛神在师清漪耳边道。
师清漪还在门口的白光处挣扎,最终她成功从那白光中穿了过去,就见眼前一片血红,像是步入了一个血池之中。
而那血池的四个角落各摆着一颗巨大的心脏,四周围缠满了藤蔓,也是血色的,那些藤蔓各自在心脏表面游曳,并穿梭进去,又从另外的口子里冒出头来,仿佛心脏上遍布了无数的血管。
扑通。
扑通。
那四个心脏还在不停地跳动。
师清漪的腿在血池里移动,仔细观察四周,发现这是一个封闭的空间,根本就没有路。而那些黑气也并没有打算放过她,一路从白光里出来,跟在她的身后。
师清漪狠狠地抬手,朝后挥去,眸中一片血红:「给我滚!」
那些黑气似乎是有些忌惮了,往后退了退,却并没有退得太远,还是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似乎是在等待她的破绽。
师清漪头晕眼花,开始在那四个心脏上逐一检查,藤蔓的走向也查看了一遍,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出路。
难道这里本就没有出去的路?
她又要困死在这里,重新回到,重复第六次的逃亡么?
师清漪正心烦意乱,结果却听见耳边依稀响起了一个轻柔的声音:「清漪,跟着次鳞。」
这声音带着让人无比安心的力量,师清漪浑身打了个哆嗦,又惊又喜,四处环顾:
「洛神,洛神?」
但四周并没有洛神的身影。
师清漪下意识低头看去,感觉自己手里出现了一个什么细小的东西,摊开手心一看,就见一小块白色鳞片浮在她的手心之上,泛着幽幽的冷光。
白鲛的次鳞,能在很大程度上窥破幻境,如果身上带着次鳞,次鳞的虚影也会跟随进入人的意识深处,给人以指引。之前被黑鲛的歌声所惑,师清漪也是靠着鱼浅给的次鳞,才逃脱出来。
师清漪用手轻轻托着这枚次鳞。
次鳞越浮越高,最终脱离了师清漪的手掌,往东南角那颗心脏浮去。
师清漪跟着次鳞走到东南角那颗心脏面前。
次鳞飘到那颗心脏的某个位置上,在上面轻轻划了一道,顿时有细细的血流从那道口子里流淌出来。
然后次鳞就停留在那,也不离开,光芒越来越亮,似乎在催促着师清漪。
师清漪四处看了看,也没有任何趁手的武器,甚至连把小刀都没有。她没有办法,狠下心来,将自己的手指放到次鳞割开的口子上,用力一抠。
口子被师清漪抠开了,顿时血流如注,师清漪闭上眼,免得眼前的景象将自己吓退了,忍着难受将那口子越撕越开。
心脏不断地跳动着,口子撕扯得更开,血也流得越多,最终如同瀑布一样浇注下来,将师清漪整个淋成了一个血人。
师清漪感觉自己都麻木了,什么都顾不上,还是继续撕扯,直到那心脏的口子被彻底撕开,里面出现了一道狭窄的裂缝。
次鳞再度浮起来,往那裂缝里去。
师清漪抹去脸上的血水,跟在次鳞后面,挤进了裂缝里。
那些黑气见了,顿时控制不住似的蜂拥而来,聚集在了师清漪的身后。师清漪要穿过裂缝,它们就在身后极力拉扯着她,阻止她进一步前进。
——别走。
——留下来。
耳边吵吵嚷嚷的,师清漪一面挥舞着手赶走那些黑气,一面继续挤进裂缝。
洛神感觉到师清漪的手指在动,不断地发抖,手在空中乱挥,似乎在驱赶什么。
整个身子也弓了起来,嘴里的呻.吟越发明显:「走开……走开!」
洛神并不知道师清漪在意识里经历了什么,又无法进入去帮她,只能在旁焦急地看着。
——不要走。
裂缝中央的师清漪头昏脑涨,回手一掐,将一缕黑气握在手中,狠狠地一拧:「闭嘴。」
那黑气发出尖锐的叫声,快速逃窜。
床榻上沉睡的师清漪身上的黑气开始逐渐减少。
跟着就见她身子像是痉挛了似的,蜷了起来,浑身颤抖个不停,过了一会,她的身子猛地从床上弹起来,睁开了眼。
洛神看见了,先是一愣,跟着转瞬红了眼眶。
师清漪满身都是热汗,缓缓侧过脸,将床榻边上的三个人望着。
千芊面露喜色。
阿槑也惊叹不已:「天啊,醒了!居然从梦场的梦里醒了!」
师清漪心口剧烈起伏,缓和了半晌,才喃喃着说:「我……刚才做梦了?」
阿槑赶紧说:「对啊,你做梦了。敢在梦场里做梦,你差点就没了,知不知道?」
千芊在阿槑脑袋上轻拍了下,让她注意措辞,阿槑赶紧噤声。
洛神面色有些恍惚,凝望了师清漪好一会,才道:「你在此歇一下,我给你倒水过来。」
师清漪本来有话要对她说,见她要走,点了点头。
洛神走出去,回来时端着一个水盆,搁在床榻边上。她浸湿了软巾,拧干以
后,细致地给师清漪擦拭起了热汗。
「那你在这照顾她,我和阿槑先出去了,有事叫我们。」千芊是个最懂的,说。
「好。」洛神侧过身子,道:「方才让你们担心了,去歇息罢,这里有我看着。」
阿槑心里好奇,格外想知道师清漪梦见了什么。
对于她来说,可从没见过在梦场里做梦以后,还能成功醒过来的人,正要和师清漪多问些问题,做个调研什么的,千芊赶紧拎着她的睡衣领子,扯了扯,将她拎了出去。
还没等千芊出门,师清漪却叫住她,说:「……这好像是你的房间吧?你怎么出去了?」
洛神这才像是回过神来,站起身,向千芊道:「……抱歉。」
千芊笑盈盈的,打趣洛神:「瞧给你急的,房间也分不清了,我也就没说,还想着去你们房间里躺着呢。」
洛神被她说得越发局促,垂了垂眸,伸手将师清漪从床榻上抱下来,往房门去,并对千芊道:「我们回房了,你在自个房间歇息罢。」
千芊笑着朝洛神挥了挥手,说:「去吧。」
洛神抱着师清漪回了房,之后千芊还跟了过来,贴心地将水盆放下,这才帮她们二人关上房门。
师清漪躺在自己床上,浑身放松下来,洛神再度拧了软巾,替她擦拭身子。
「……刚才肯定吓到你了吧?」师清漪轻声说。
洛神手下不停,轻轻颔首:「……嗯。」
「你别担心。」师清漪连忙哄她:「我醒过来了,多亏你把鱼浅的次鳞放在我的手里,我才能出来。」
她眸光轻软,看着洛神的眼睛:「你又救了我。」
「是鱼浅救了你。」洛神道。
「你也救了我。」师清漪乖乖坐着,让洛神替她擦汗,目光却一直瞬也不瞬地看着洛神。刚才洛神都有些恍惚了,她实在难以想象自己陷入梦境的那段期间,洛神究竟是个什么焦急模样。
洛神替她擦拭完,要去换一盆水,师清漪却伸手揽住了她,同时双手伸过去,紧紧抱着她。
「……怎么了,可是哪里还不舒服?」洛神被她抱着,身子略凝了凝,柔声问她。
「没有不舒服。」师清漪声音又娇又软,还带了几分楚楚可怜:「就是我害怕,你要抱我。」
洛神自己额边的汗还没顾得上擦拭,张开双臂拥住了师清漪。
「洛神。」师清漪帮她拭去了脸颊旁的汗,轻声说:「有……鬼。」
「梦里么?」洛神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是我不好,往后不再与你说鬼故事了。」
师清漪暗自笑了笑,说:「那倒是不必。虽然我怕,但是我喜欢听你说鬼故事,我梦见的那些,也不是什么鬼故事影响的,而应该是意识里的一些形态。」
547 离别
第五百四十四章——对饮
「你都梦见了什么?」洛神低低问她。
虽然是梦,但梦场里做的梦给人的感觉尤为真实,而且醒来后,每一幕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师清漪仿佛真的刚从险象环生的困境中逃脱出来,还有些心有余悸,说:「我梦见自己从这个房间里醒过来,但四周看起来不对劲,像蒙了一层青色的光。出门以后,走廊也变成了封闭的,能听见磨菜刀的声音,还有一只腿特别长的东西攻击我,我只能跑,路上又遇到了两个给我指路的纸人女孩……」
她讲述得很细致,洛神安静地听着。
「你以前说鬼故事的时候,可从没说过这些东西。」师清漪笑着说:「而且你的鬼故事大多也是氛围幽森,很少会直接去描述什么,并不会给我留下十分具象的画面。但刚才做梦的时候,那些画面看起来非常真实和细致,应该是在我潜意识里的形态,就像是那只腿特别长的,我们其实也见过类似的。」
洛神沉吟道:「你是指村子那洞底下的迷宫,所遇到的那个极高的影子么?」
师清漪点点头:「对,就是那个。当时我在地底下看见它的时候,也只看到了影子,看不到它的模样。但可能就是因为它曾经在我脑海里留下了印象,我自己潜意识里再进行了想象的具象化,就梦见了。至于纸人的话,以前也曾见过类似的纸扎,于是我做梦的时候,它们就都冒了出来。」
洛神面色有些肃然:「阿槑道,人在梦场中并不会做梦,更不允许做梦,除非这种规则被某种外力或者法子强行打破。而一旦做梦,意识被围困,便再难醒来。」
「你怀疑我之前并不是自发做梦?」师清漪琢磨了下,心底也有了些凉意:「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洛神眸子冷了冷,道:「嗯。」
师清漪分析了下:「如果要说最有可能的话,也只能是黑袍人二号了,目前我们已经确定他就躲在千芊的这个梦场,只有他最有动机。」
「我并未发现他的任何踪迹。」洛神似乎有些自责。
师清漪看出来了,连忙安慰她说:「他连比阿槑厉害的布梦人的脑子都能弄到手,会些别的歪门邪道不足为奇,而且他一直都是躲在暗处算计我们,也没办法时时刻刻防范的,难道你不用睡觉休息了?」
洛神沉默。
「瞧你这都是汗,快去洗把脸。」师清漪声音越发温柔:「我真的没事,你别担心。」
洛神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替师清漪擦拭完,这才端着水盆出去。
等洛神回来的时候,见师清漪坐在床榻上,正在用手凝箭。
一支泛着朦胧金色光华的箭正浮在她的手心上方,师清漪动了动手指,指了个方向,那金箭就听从心意,跟着她旋转起来。
「要睡了,怎地还凝箭。」洛神站在床榻边上解起了衣衫。
师清漪把玩着这支金箭:「之前我做梦的时候,发现自己突然没办法凝箭了,什么都做不到,面对那些东西的时候特别心慌,觉得自己很无助,只能跑。我怕醒来以后是不是也不会,就试了下。」
她庆幸地笑起来:「还好,那就是个梦。」
洛神看着她,解衣的动作突然凝住。
然后快步凑近了师清漪,越发仔细地盯着她看。
师清漪不明白,话语磕巴了下:「……怎么了?」
「清漪,你先将箭收起来。」洛神道。
师清漪见她眉微微蹙着,总觉得哪里不妙,听她的话,赶紧将金箭收了。
洛神又看了她一会,才道:「再凝一支。」
师清漪依言照做,又重新凝了一支金箭出来,她
以为洛神想看清楚些,还将金箭往洛神面前送。
洛神却只是上下打量着她的身子,纤眉蹙得越发深了。
因为师清漪的身上,此刻还是萦绕着似有似无的黑气。
只是这些黑气并没有之前师清漪睡着时那么显眼,而只有丝丝的几缕。若不是洛神看师清漪看得专注,几乎难以察觉。
「清漪,收箭。」洛神轻声道:「往后若无必要,尽量少凝箭。」
师清漪循着洛神在自己身上游曳的目光看了看,也发觉自己的手臂那里似乎绕了隐约的黑气,和梦中十分相似,连忙将金箭散去。
「你凝箭时,便会有黑气冒出来。」洛神顾不上解衣了,在床榻边上坐了下来。
师清漪面色有些发懵。
「你在梦中也瞧见了那些黑气,且它们一路追逐着你,让你留下来。」洛神问她:「你可知那黑气是何物?」
师清漪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要不是你刚才提醒,我都不知道我凝箭的时候,身上会冒出黑气。这是为什么?」
她越发觉得刚才那个梦没有那么简单,像是在预示着什么。
梦里的那些黑气那么危险,看起来还有自己的意识似的,之前在梦里,她要是没有勉力挣扎,只怕早就被它们给吞噬了。
洛神似乎是考虑了片刻,道:「那黑气一时半会瞧不出什么,但若是冒出来,定然对你的身子有损害。你若不凝箭,应是暂且无事。」
师清漪急了:「那怎么行?我进入梦场以后,好不容易恢复了凝箭,又让我自己主动不去凝?要是我凝不出,没有趁手的武器,我要怎么去保护你?」
最后那一句,她的声音几乎是带了几分颤。
一路艰难险阻,她在刀锋上行走,于鲜血中磨砺,顽强地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只是希望自己能变得更强。
只有这样,才能保护洛神。
也保护她身边那些重要的人。
洛神眸光也随她晃了晃,抱住她,伸手抚在她柔软的发丝上,轻哄着她道:「即便你不凝箭,亦能保护我。」
「我……」师清漪喃喃着,心口像堵着什么。
「清漪,你在进入梦场之前,亦未曾想起凝箭一事。」洛神道:「但是以往,你也都保护了我。你那般厉害,纵然无法自由凝箭,也无妨的。」
师清漪知道她在哄自己,既想笑,又心酸:「……你说我厉害?」
「自然了。」洛神轻声道:「是以你即便不去过于依赖凝箭,也能做到。」
师清漪松开了她的怀抱,沉默了半晌,才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以后如果不是特别紧急的情况,我尽量不去随便凝箭,免得那些黑气趁虚而入。」
「好。」洛神颔首。
师清漪怕她担心,尽可能让自己看上去轻松一些,软声说:「那我们睡觉吧。」
洛神继续解衣,又重新换上师清漪想看的那件黑色睡裙,吹熄灯火,与师清漪躺下了。
师清漪脑海里总想着那诡异的黑气,又对自己以后凝箭受到阻隔而感到沮丧,忍不住蜷进洛神怀里,伸手攀在洛神身上。
洛神在被子里轻轻握着她的手。
「你不许不睡。」师清漪也猜到了洛神的打算,说:「你是不是又怕我做梦,要一直醒着,这样守着我到天亮?」
「……不曾有的事。」
「又想诓我?」师清漪轻摇她。
洛神无奈,只得承认:「我是有此担心。」
「真的没事的。」师清漪攥着手里的次鳞,说:「你都将次鳞放在我的手里了,还不放心么?有次鳞在,对方也没那
么容易得手,你几乎没怎么休息,再这么下去,身子怎么撑得住。」
洛神又不吭声了,过了一会,才在昏暗中道:「好,我会睡。」
师清漪高兴起来,凑过去在她脸颊上吻了下,说:「睡吧,晚安。」
「晚安,清漪。」
洛神的轻喃绕在她耳畔。
师清漪呓语起来:「你也不能因为自责,而打算以后不说鬼故事了。我刚才会做噩梦,和你以前跟我说的鬼故事没有半点关系,我听的时候,是有些怕,但你要是突然不说了,我又不习惯。」
「那我现下给你说一个?」洛神冷不丁道:「免得不习惯。」
「……你打住。」
师清漪听见洛神极细微的轻笑声,心情莫名又被她哄得好了些,整个人缠在她身上:「早上我们可以晚一点起床,你多休息,千芊要向阮……道别,肯定想和她多待一会。」
「好。」
也许是太过疲累,两人逐渐睡了过去。
之后倒是平安无事,一直等到日头升起来,外面的光滤过窗纱,投照在师清漪脸上,她的长睫轻动,缓缓睁开了眼。
感觉到怀里还留着洛神肌肤的轻软,再定睛细看,洛神的确还躺在她的怀里,师清漪这才放松了些。刚睁眼的时候,她生怕洛神已经起来了,那就意味着洛神又没睡多久。
过了一会,洛神的眸子也睁开了,山林间微凉的晨光落在她睫毛上。
「早安。」师清漪的脸颊侧着,看着洛神轻笑。
「早安,清漪。」
师清漪只觉得浑身舒坦,又满足,忍不住媚懒地蜷了蜷身子,抱着洛神。
两人几乎是疲于奔命地劳累了一天,夜里还没个消停,终于有个短暂的闲暇时光,能这样睡前说句晚安,醒来相互道声早安,已经是难得的幸福。
「不起身?」洛神感觉她像只乖巧又柔软的猫似的,在自己怀里蹭着。
「我想再赖一会床。」师清漪小声说:「你再多陪我躺一会,可不可以?」
「自然。」洛神揉着她的长发。
两人在床上耽搁了一阵,这才起身洗漱。
等收拾完毕,换上千芊为她们准备好的古代衣衫,师清漪推开房门出去,就见阮一身银装,站在院子的木桌旁,正在和千芊一起往桌上摆放早餐。
「两位起身了么?」阮见师清漪和洛神一前一后出来,温和笑道:「正要去唤你们用早饭。」
「辛苦你们了。」师清漪连忙走过去帮忙。
「昨夜睡得如何?」千芊有些担心,隐晦地问她,且在阮面前,千芊都十分注意措辞与说话方式,生怕阮会察觉她们之间的交流偏现代了,而产生疑虑。
「甚好。」师清漪笑了笑,也含蓄地配合回道:「这山林里寂静,又没什么危险,睡得很是香甜。」
千芊这才放心了些:「那就好。」
洛神道:「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么?」
千芊说:「我还炒了几个菜,得去厨房端过来。洛神你便帮我去取坛酒来罢,在厨房旁边的小屋里,很是显眼。」
洛神颔首。
阮有些奇怪,向千芊道:「为何今日的早饭这般丰盛不说,还要饮酒?」
她眸中含了笑:「莫不是有什么欢喜之事?」
并不是什么欢喜之事。
只是离别在即,想好好饮一杯。
师清漪明白千芊的安排,侧过脸去,藏起面上的黯然。
千芊将自己掩饰得很好,眼角眉梢仍是一贯的妩媚笑意,道:「我的好友特地一路跋涉,上山来看我,这还不够欢喜么?昨
夜匆忙,我也未曾好生招待,上午我还得去城里看诊,便想趁着这早上用饭之际,好生为她们接风洗尘,畅饮几盏。」
阮恍然大悟,跟随笑道:「确然是件喜事,我倒是糊涂了。」
千芊就看着她笑。
洛神瞥了师清漪一眼,师清漪心领神会,跟着洛神去小屋里取酒。千芊要去厨房取菜,阮也跟随在她身边,帮着她。
等到早饭都准备妥了,阿槑也起床洗漱完毕,闻到饭菜的香气,赶紧朝木桌飞奔而来。但眼见一桌人都没动筷子,她也不好意思先吃,眼巴巴地坐在椅子上等着。
「小烤鸭。」千芊说:「吃罢,不必客气。」
阿槑得了允许,赶紧动筷子。
不过她用烤鸭面巾蒙着脸,不方便当着阮的面吃,不然就只能看到面巾底下是空的,她只得往饭碗里夹满了菜,在椅子上转过身,大口吃了起来。
「阿槑姑娘这是怎地?」阮轻声问了句:「为何不转过身来吃。」
阿槑赶紧说:「我……便是这毛病,不喜欢对着桌子,喜欢背着吃。」
阮点了点头,并没有再问。
她生性温柔,当察觉到别人的确有所不便,也就不会再问,只是由着别人,免得让对方觉得尴尬。
千芊将一个托盘搁在桌上,在上面放了两碟菜,一碗米饭,一碗汤,另带半壶酒,一个酒盏。
她还是像以前那样为阮准备好,再将托盘递到阮的手里,道:「你回房吃罢,这边有我陪着便好。」
「……芊。」阮扫了一眼桌上这片饭菜,又看了看师清漪她们,最后看向千芊,似乎十分为难:「我……很抱歉。」
「我晓得。」千芊仍然是笑:「你莫要有顾虑。」
阮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阮向师清漪,洛神,阿槑各行了个礼:「三位是芊的友人,我本应在桌旁招待,同桌用饭。只是我多有不便,得回房自己用饭,得罪之处,还望三位勿怪。」
阿槑特别感同身受,赶紧摆手:「没事,没事,你回房吃吧,我能理解,你戴着面具,不想让人看到你吃饭的模样。」
反正她也知道,因为千芊从没见过阮的模样,现在阮这张面具底下,其实是混沌不清的。
要是真的让她掀面具,同桌吃饭,阮的幻影肯定也会察觉到异常,到时候她意识到不对劲,梦场只怕又濒临崩塌的危险,还是让阮回到房间独自吃饭,消失了最好。
师清漪也说:「阮姑娘不必自责,千芊早已与我们言说你的情况。」
洛神道:「无妨的。」
「……那我失陪了。」阮端着托盘,再度躬了躬身。
千芊站在木桌旁,怔怔地看着阮离去。
光是看着阮回房,一个人去吃早饭,她都觉得心中针扎似的。等到之后离别时刻的到来,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忍住,能不能真的那样决绝地选择离开。
阮的房间离得很近,站在木桌旁就能看见。
阮一路走到走廊底下,往自己的房门去,千芊的目光就胶在了她身上似的,跟着她移动。
走到门口,阮回过头来,向千芊道:「……芊。」
「什么?」千芊连忙应声,甚至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
「今日你的友人到访,你这般欢喜,我本也应与你多饮几杯才是。」阮道。
「你莫要在意。」千芊压抑着心酸,说:「进去罢。」
阮却在远处望向她:「我也与你饮一杯罢。」
千芊愕然。
阮温言道:「只是我不能当着你的面饮酒,我进房里去,就站在门边上,你过来,与我同
饮,可好?」
千芊的唇都有些哆嗦起来,无论阮问她什么,她都会答应,连忙说:「……好。」
说着立刻给自己倒了一盏酒,追着走到阮的身侧。
「待我进去后,你再喝。」阮眼中的温柔越发明显,更是比酒更为醉人似的。
千芊几乎是有些恍然地点点头。
阮端着托盘进了自己的房间,房门支呀一声,紧闭起来。
千芊几乎是有些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外,痴痴地看着那扇闭合的门。
房间里没有半点声音,阮也没有给她任何提示,是否可以喝酒了,也没说。这种无声看起来是那样漠然,但千芊却明白这不能怪阮,毕竟当阮走进房间,关上门的那一刻,阮的幻影其实就已经消失了。
房间里现在空无一人。
千芊又能奢望什么。
只能将她的感情寄在酒里。
千芊眼眶泛红,双手端着酒盏,就当是阮正与她隔着房门对饮。
「阿阮。」千芊声音有些哆嗦,道:「我敬你。」
说罢,将那盏酒一饮而尽。
师清漪不忍再看,洛神也收回目光,两人看着桌上丰盛的菜色,还有散发着醇香的古酒,良久无言。
虽然物件并不会如人的幻影那样消失,但有些物件因为会和幻影产生交互作用,于是也会受到潜意识逻辑的影响。阮是端着盛着饭菜的托盘进去的,如果阮消失了,托盘按理来说会掉落在地,但实际上因为这些饭菜正在与阮产生交互,于是它也会跟随阮一起消失。
而长生用红绳试探那里,因为一端在夜的手中,一端在长生手中,属于两人在同时交互,所以并没有这个潜意识补全,红绳还是在,毕竟长生那边还牵着。
在千芊的潜意识逻辑里,阮需要在房间里吃完饭才出来,等时间差不多了,千芊到时候再去门口叫她,阮就会端着剩下的饭菜走出来。
千芊对着门饮过酒,这才走回来,若无其事地坐下,只是眼圈仍然是泛了红。
师清漪与洛神体贴她,也不会多说什么,阿槑眼见没有阮在边上,也放松下来,揭开面巾的一部分,转过身来吃饭。中文網
吃到后面,师清漪轻声问千芊:「你想在这待久一点么?或许我和洛神可以先去雨霖婞的梦场接她还有音歌,再回来找你,这样你就又能和阮多待一段时间。」
不过她也有担忧之处:「只是你的梦场里并不安全,有人潜伏在暗处。从安全来看,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快点和我们离开,但是,如果你想……」
她叹了口气。
「没关系。」千芊笑了笑:「我跟你们走。」
师清漪看着她。
千芊笑中带泪:「这里再好,也不是真的,阮不会再回来了,只是幻影。我不会让自己沉溺于这种幻影中,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如果这里安全,我或许会选择多待一阵,但是以昨天晚上你遇到的事情来看,这里充斥着危险,我也不想让你们为我担心。」
虽然痛苦,但她心中什么都能拎得清。
师清漪明白,这是千芊能够做出来的选择。如果是千陌在这里,肯定是不愿跟她们走,就算会死去,千陌也愿意死在有阮的幻影存在的地方。
但是千芊不一样。
她在人世间行走,笑看这一切,什么都看得那么透彻。
或许也正是因为她太透彻了,反倒让人心疼。
洛神给师清漪和自己各斟了一盏酒,又起身帮千芊倒了一盏,端起酒盏道:「千芊。」
师清漪也举起酒来。
千芊由衷地笑起来:「干杯。」
三人的酒盏轻碰,清脆的响声响在晨风之中。
吃过早饭,收拾完毕,时间流逝,终于到了动身的时间。
千芊向阮说明了情况,意思是自己要和三个朋友一起下山,到余晖馆去看诊。阮提出要一起去,千芊婉拒了,说余晖馆现在人员杂乱,之前自己已经被一个黑衣人盯上,如果这次去的人多了,反倒更容易打草惊蛇,就让阮在家里等她。
阮知道千芊不想让她下山,也就没有过于深究千芊这话里的意思,点点头,表示应允。
师清漪和洛神,还有阿槑推开院子门,走在前面。
千芊一个人落在最后面,站在院子里和阮又多说了一些话,最后笑了笑:「阿阮,回去罢,不必送我们。」
阮道:「我还是送你们下山。」
「不必了。」千芊脸上的笑意越发明媚:「我们又不是不回来,何必还送来送去的,我下午便会回家,你莫要担心。」
阮拗她不过,只得道:「好。到了城里,诸事小心,若是还遇上先前那般黑衣人,尽早甩掉,早些回来。」
「我晓得。」千芊凝望了阮半晌,道:「阿阮,抱一下我罢。」
阮眸中微怔。
千芊又笑:「吓到了?我与你说笑呢。」
说着,眸中黯然下去,狠了狠心,转身要走。
谁知道身子却突然被一股子温柔包裹起来,阮张开双臂,轻轻从后面抱住了她。
千芊眼中一酸,眼泪差点就要掉落下来,又怕阮发现,赶紧压下来,转过身与阮紧紧拥抱。
不过阮也只抱了一会,立刻松开了,似乎有些拘束,道:「走罢,莫要让你的友人等急了。」
千芊这才抬起眼,点了点头:「你进屋罢。」
「为何?」阮笑道:「我还想看着你们走。」
「不为何。」千芊有些嗔意:「我就想看着你进屋,将门关好。」
阮拿她没有办法,只得依言照做。向她又叮嘱几句,这才打开房门走进去,并将门带上了。
千芊站在原地,看着阮的身影一点点被门扉遮挡,最终被彻底阻隔了。
她知道,房间里已经没有人了。
阮的幻影随着她的离开,将会永远消失在这个世上。
千芊转过身去,步履决绝地往前面走去。山林的风吹着她的长发,她低着头,眼角的泪水几乎汹涌了,夺眶而出,满面都是泪痕。
即使这样,她也没有回头。别回头。回头了,就会后悔。
千芊咬咬牙,艰难地迈开步子,一路走到师清漪她们身边。
师清漪见她哭了,心中也堵得慌,但这种离别的时候,让千芊这样毫无顾忌地哭一场才好,于是默默地跟在边上。
四人走到相对空旷的地方,这才停下来。
洛神将间隙锥取出,递给师清漪:「清漪,你来。」
说话间,她又将携带的巨阙取下来,掀开上面裹着的软布,握在手中。
师清漪握着间隙锥,看着洛神的这个举动,彼此心照不宣,她向洛神点了点头,手中用力一划。
一道泛着白光的口子裂开来。
洛神站在原地,冷眸环顾四周,低声道:「一个一个进去。」
师清漪也调动五感,凝神屏息,观察着四周有可能的人影或者响动。
林中一片死寂。
山风拂过层叠的树叶,朝她们所在的位置吹来。师清漪连眼睛都不敢眨,就连呼吸都放轻了下来。
她和洛神都在等那个黑袍人二号出现。
即使并不能百分百确定,但她总觉得那个黑袍人二号
会跟过来。没有间隙锥,千芊的梦场对黑袍人二号而言,就是一个封闭的死局,而只有当她们用间隙锥打开了口子,准备离开的时候,才是黑袍人能够离开的唯一机会。
除非那个黑袍人二号还有别的她们想不到的办法,否则他只有跟过来这一个选择。
当她们划开口子的时候,黑袍人二号很可能就会突然出现,趁乱寻找离开的契机,她们决不能掉以轻心。
阿槑第一个走。
她的身子钻进了口子,站在白光里面,招呼她们进来:「快一点跟上。」
千芊迈开步子,就要进去。
山风吹得越发猛烈了,师清漪的眼睛微眯了眯。
这个时候,洛神感觉到什么,面上突然冷了下来,她没有半点犹豫,手中的巨阙往半空一挥。
只听嗤的一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被巨阙的剑锋砍中了,但诡异的是,眼前却看不见对方的身影,只能看到裂开的口子边上蓦地爆开了一簇鲜血,喷了千芊满身。
千芊似乎没料到,一时愣住了。
师清漪抬手就朝那鲜血冒出的位置抓去,但因为看不见对方的位置,再加上对方速度格外诡异,一下抓了空。
只听阿槑哀叫一声,似乎被什么东西撞倒了,地上的鲜血一直从口子外面蔓延到了空界里,那人身法居然诡异到了这个地步,再被洛神砍了一剑之后,居然也不知道疼,而是继续溜了进去。
师清漪见势不妙,赶紧跑了进去,洛神和千芊紧随其后。
一道殷红的鲜血一路蜿蜒,到了空界梦门的位置,最终在梦门处消失。
548 操劳
第五百四十五章——很大
师清漪赶紧将阿槑搀扶起来,着急问她:「伤到了哪里没有?」
「没有,我没事。」阿槑心有余悸:「就知道他很可能会在间隙锥划破口子的时候,强行冲进去,但怎么他也看不见呢!」
阿槑其实之前就知悉了她们的计划,千芊也明白她们的目的,这么重要的事情,四个人私底下自然早就有过沟通。洛神让阿槑和千芊先走,留下师清漪和自己殿后,也是为了更好地去阻挡那个黑袍人。
但是她们并没有料到,黑袍人二号也是隐身的。
阿槑本就是被迫吞下带着蛊的饭菜,才会隐身,这种隐身其实很不方便。行动时还得衣衫尽褪,也不能穿鞋子,山林的地面和兆脉那种平整的脉晶不一样,又不好行走,很容易就会被地上的什么东西扎到脚。
没想到黑袍人二号对自己这么狠,为了躲避她们的视线,居然会自己吞下那种蛊。
等黑袍人二号接近口子的时候,洛神才感知到了他,但为时已晚。那个黑袍人的速度几乎犹如闪电,眨眼之间就蹿进了空界。
师清漪只觉得可怖。
她们已经做好准备,并且守在口子处,仔细观察四周,倾听动静,却还是失败。尤其是洛神砍到他了,巨阙的剑锋那么锋锐无匹,但他根本没有受到影响,就算爆出那么多血迹,也哼都不哼一声,速度更是诡异到这个地步,没有因为受伤而出现半点停滞,转瞬就进了口子。
黑袍人一号的本事她们已经见识过了,可谓登峰造极,没想到二号与他不相伯仲。
甚至更强。
因为二号看不见。
师清漪跑到梦门处,看着那血迹消失,说:「他跑出梦场了,外面肯定留着他的血迹,我们赶紧追上去。」
阿槑拉住她,大惊:「等等!你不能这么出去!你这么出去,就会立刻裸奔!你可想清楚了!」
师清漪:「……」
洛神:「……」
千芊:「……」
师清漪这才回过神来。
刚才太过焦急地想要追上去,差点都忘记了梦场的规则。现在她们几个身上的衣服全都是在梦场里造出来的,而一切梦场里造出的东西,在离开梦场以后,就会立即消失。
原本她们进入梦场时,身上的确穿着现代的衣服,之后在空凝时的时候,身上又覆了一层古代的伪装。从进入凰都梦场,到来到千芊梦场的那个过程中,她们底子里还是穿着现代服装的,只是在沐浴的时候,需要真正地沐浴,就必须把原本现代的衣服脱下来,洗完后,直接换上了千芊给她们造的睡裙。
早起的时候,又身着了千芊准备的古代衣衫走出房门。
她们几个现在没有现代衣服打底,一旦跑出去,身上属于梦场的衣衫消散,只能光裸。
千芊也是一样。
离开木屋之前,她们曾收拾了下,将之前现代的衣装装进了千芊造出的包袱里,只是没有来得及清洗,也就没穿。
「你们先赶紧换能出去的衣服吧。」阿槑说:「我先去追踪血迹,反正我出去以后就算裸奔,也看不见我,不丢这个人。」
师清漪:「……」
想象了下,一个裸奔的黑袍人二号跑在前面,再一个裸奔的阿槑跟在后头,而且两个都看不见,这画面实在有些一言难尽。
但是阿槑的提议还是很有道理的。
师清漪只得勉强点了下头。
情况紧急,阿槑也不说了,快速穿过梦门,跑了出去。
剩下的三个人也不再耽搁,将包袱里之前各自的现代衣装取出来,背对着分开站立,快速更
换起来。
一边换,师清漪一边想这下是失算了,之后无论去哪个梦场,她们都得首先将现代的衣装换好,就算洗完澡,也得换一身现代装,进行伪装遮掩以后,再穿古代衣衫,不然等跑出梦场的时候,真丢不起这个人。
梦场的规则复杂,稍微走错一步,就是一个大坑。
等换好衣服,师清漪,洛神,千芊三个人快步踏出梦门。
外面还是进来时的那片野草地,但梦场里时间的流逝和外界是一样的,当时穿过野草地间隙,进入梦场时,大概是当天的十二点多,随着时间流逝,外面现在已经到了第二天的上午。
天气也变化了,正在飘着蒙蒙细雨,野草的叶尖湿漉漉的,微垂下头,水珠沿着叶尖滴落下来。
野草地里有一道草丛被分开的痕迹,鲜血一路淋漓地往深处去,三人足下轻踏,快步跟上。师清漪边跑,还边吹了哨音,很快附近的草地里就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响动。
那响动一大一小,跟在她们身边。
同时传来九尾的回应,以及傲月低低的嘶吼声。
师清漪顿时松了一口气。
傲月和九尾在师清漪她们进入梦门以后,被堵在外面,九尾更是急得团团转。只有这两只野兽忠心耿耿,一直都没有离开野草地,就守在这等她们回来,这一等,就等到了第二天。
「跟着血气。」师清漪嘱咐它们。
它们两鼻子灵敏,都是追踪好手,一路循着空气里血的气息奔去。
三人两兽一路追踪,最终傲月和九尾在一条河畔停了下来,对着河水低低吼叫。师清漪走到它们所在的位置,血迹一直延伸到了河边上,然后消失了。.z.br>
很明显,黑袍人二号跳入了河中。
河水带走了他身上的血气,同时将他流出来的血化开了,这条河水又深,对方又是隐身的,已经不知道去往了哪里。
「我到的时候,就是这样,人早跑没了。」身边传来阿槑气喘吁吁的声音:「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只能跟着血迹。」
阿槑到了外面,身上的烤鸭面巾和衣服尽数消失,只能听见她的声音,瞧不见她的人。
这个结果师清漪并不意外,她看着雨雾弥漫的河水,说:「他速度太快了,我们本来就追不上。我只是想看看血迹最终延伸到了哪里,结果他跳河了,什么蛛丝马迹也没留下。」狡猾。
「回去罢。」洛神眉微微敛着。
「也只能这样了。」师清漪叹口气:「黑袍人一号之前进入空界时,应该就是出了梦门,他没有道理再选择一个梦场,容易被堵着出不来。现在两个黑袍人都已经离去,梦场里现在算是安全了。」
「我们现在是直接回梦场么?」千芊问。
还好有阿槑在,又有间隙锥,再回去也易如反掌。
「先去房子一趟吧,换身衣服,再看看有什么需要带进梦场的。」师清漪说:「本来昨天和一水约好了,下午就送他走,我们突然不见,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风笙和苏亦当时没有跟上来,发现找不到我们,肯定会着急,我们得通知一声。」
四个人快步往回走,千芊边走边说:「有他们两在,一水应该没事,师师你别担心。」
等回到房子里一看,一水正和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待在客厅里,一水在那围着沙发走来走去,那个年轻男人就坐在沙发上打盹,旁边还窝着月瞳。
傲月和九尾都一直在野草地守着,就只有月瞳馋嘴懒惰惯了,还娇得很,知道外面下雨,赶紧缩在家里。
不过那个男人的模样师清漪在雨霖婞的手机里见过,就是过来接一水走的男人,叫做尤钳,雨霖婞
很信任他。
一水见她们突然出现了门口,又惊又喜:「你们去哪儿了啊!我和风哥,苏亦哥昨天下午开始,就在村子里找了你们好久!手机也打不通,急死了!」
「抱歉。」师清漪连忙说:「出了点事。风笙和苏亦呢?」
一水头发还有些湿润,像是刚从外面进来不久:「他们两还在外面找,昨天晚上几乎没怎么睡。之前下雨了,他们就让我和有钱哥先回来休息了。」
师清漪的手机落在凰都的背包里,没有带出来,只得借用一水的手机给风笙打了个电话。
风笙接了电话后,情绪格外激动,几乎哽咽,又问雨霖婞的情况。师清漪怕他担心,只得说雨霖婞在办一件重要的事情,不方便接电话,让他们两别紧张,在房子里等她回来就行。
打过电话,师清漪将手机递给一水。
那个打盹的尤钳也醒了,揉了揉眼睛,礼貌地向她们打招呼。
他面色有些疲惫,看来也出去找了雨霖婞许久,不过他对于师清漪她们并不算特别熟悉,只知道她们是自家小姐十分要好的朋友,问:「我家小姐没跟着几位一起回来吗?」
「她有事耽搁了,得过段时间才能回来。」师清漪安慰说:「让我们回来告诉你们一声。那地方信号不好,电话也打不通,你们耐心等她就行。」
尤钳知道雨霖婞信任她们,点了点头。
「你过来接一水去上海对吧。」师清漪问她:「打算什么时候走?」
「对。」尤钳说:「我想等小姐回来,和小姐见一面,再带小水去上海。」
看来他昨天下午过来后,在外出寻找的过程中,与一水很快相熟起来,还叫起了一水的昵称,一水更是亲热地叫他有钱哥。
「这样最好。」师清漪笑了笑:「在雨霖婞回来之前,就麻烦你和一水他们住在这个房子里,就当是自己的家,不要拘束。」
「谢谢师小姐。」尤钳感激道。
阿槑仗着谁也看不见,就坐在沙发上摸月瞳,差点把月瞳摸得炸起来,左右地看,结果什么人都没有。阿槑正得意呢,谁知道月瞳却能嗅到她的气息,二话不喵,张嘴就咬。
阿槑吓了一跳,差点被咬,赶紧跳开了。
「月瞳。」师清漪斥道。
月瞳听见她的声音,这才乖了下来,赶紧跑过来,扑到师清漪怀里蹭她。师清漪的手摸到月瞳的毛发上,感觉上面有些湿润,帮它擦干了,才放下它,和洛神,千芊一起上楼收拾。
各自将身上的衣服又换了一身干净的,收拾得差不多,风笙和苏亦也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师清漪特地与他们交待了几句,让他们好好守着这个房子,并照顾一下三只兽的伙食。
风笙本想多问,师清漪一时半会也没有多少时间与他们解释梦场的情况,只得告诉他回来再说。风笙虽然担心雨霖婞,但见师清漪等人脸上并没有什么着急之色,也明白雨霖婞没有安危顾虑,这才放心。
等一切安排妥当,四个人再度回到野草地之前出来的位置,用间隙锥划开口子,进入空界。
在进入雨霖婞的梦场之前,她们特地回了一趟凰都梦场。进入凰都梦场以后,只能从墨鬼长伞的初始点开始赶路,换好伪装以后,前往凰殿。
一路上千芊满目惊讶。
虽然她在师清漪的讲述下,知道了这就是师清漪到时候要回去的家,但在梦场中得见当年记忆里凰都的模样,四周的一切建筑都是那样瑰丽,华美,饶是她见识广,也禁不住感叹。
鱼浅和濯川不方便见千芊,免得记忆错乱,师清漪只得先让千芊躲进一间房里,怕她无聊,又让阿槑在里面陪她聊天。
师清漪回房取了之前遗落的背包,确认了手机等物,并将这次从房子里带出来的另一个背包整合了一下,一个给洛神,一个由她自己背着。
但她们并没有见到濯川和鱼浅的身影。
师清漪和洛神在凰殿里找了找,最后来到鱼浅和濯川的房门外,轻轻敲门,并问了一声她们是否在里面。
里面立刻响起了濯川的回应:「……师师,我们在,请等一下。」
濯川的声音有些慌乱,过了好一阵,濯川才过来应门。
门打开了些,师清漪顿时一愣:「……」
洛神面色讳莫如深。
濯川只将门开了一道半开不开的口子,披散着长发,面颊通红,衣衫也穿得不如平常那样整齐,甚至她还将领口捂紧了,道:「师师,洛神,你们可是有事?」
「……无事。」濯川这模样,师清漪怎么可能不懂,连忙说:「便是告诉你们一声,我们今日也不在凰殿,许是夜里也不会回来。」
这一看就是鱼浅和濯川你来我往的,过了一整夜。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两人都还没起身。从濯川面上那可疑的红润来看,估计刚才还在和鱼浅亲热,鱼浅没有应门,应该是躺在被子里。
师清漪加了一句:「凰殿之中也没有神官,祭殿那边有事,尽数调遣了过去。我们不在此处,殿内又无人,你们两……好好照顾自个。」
濯川忙道:「祭殿那边可是很忙碌?」
「正是。」师清漪道:「十分忙碌。外头风雪大,你们两也莫要出去了,外头也没有什么人,你们便待在凰殿,等我们回来便是,许是要明日。」
看濯川这意犹未尽的模样,估计她也是不会和鱼浅出门去了,就待在这温柔乡里。
这反倒让师清漪放心许多,至少不用担心她们出去四处转悠,容易发现梦场的漏洞。
只要她们一直待在房中,熏着梦核燃出的香气,两人的意识就不会觉醒。
「好。」濯川道:「你们一直不在,想必很是操劳奔波,注意身子。」
师清漪忙说:「你们也……保重身体,莫要过于操劳。」
濯川:「……」
师清漪:「……」
这话好像是说得有点奇怪。
「可用饭了么?」洛神却问道。
濯川老实回答:「……没有。我这便去做。」
洛神从背包里取出两个牛肉罐头,递给她,一本正经地诓骗起来:「此乃凰都特产,别处没有的。你与鱼浅先权且吃些填补,再去做饭。这般久的时间不曾进食,身子吃不消。」
濯川:「……」
师清漪:「……」
洛神给完罐头,又向濯川示范了下怎么开罐头的封口,这才道:「那我和清漪失陪了。保重。」
师清漪拍了拍濯川的肩,语重心长:「……千万保重身体。」
濯川:「……」
总算将凰都这个梦场安排妥当,师清漪再无顾虑,叫了千芊和阿槑出来。因为雨霖婞的梦场是雨林场景,非常炎热,而进去后,她们都是梦客,无法造物,于是就在凰都梦场这边将需要的东西,全都通过与阿槑合作的方式,造了出来。
阿槑喜欢烤鸭面巾,又整了一条蒙着脸,戴了一顶鸭舌帽,身上则穿上长衫长裤,并踩了一双现代的登山靴。
师清漪,洛神,千芊三人都是适合雨林的轻便打扮,并带了防蚊水等。等一切就绪,一行人通过间隙锥进入空界,进入了雨霖婞的梦场。
一进去就是雨霖婞刚从梦场苏醒的地方,她们沿着阿槑的指示,快步往前赶去。
时间流逝。
雨霖婞跟着音歌在雨林转悠了许久,一直没找到自己的父母,开始怀疑起来:「音……姐姐,你是不是在溜我啊?」
音歌回头看她一眼,冷笑:「你又不是狗,为什么要溜你?」
雨霖婞:「……」
「咱们都走了这么久了,说好的带我去找我爸妈呢?」雨霖婞说。
「我可能走错路了。」音歌有些漠然。
「你居然迷路?」雨霖婞怎么看她那张脸,怎么觉得不信,总觉得她就是故意带着自己绕弯子。
「小姐。」风笙在空气中嗅了嗅,轻声对雨霖婞说。
「干嘛?」雨霖婞不耐烦,还想和音歌理论,没搭理风笙。
风笙小心翼翼:「小姐,闻到没有,好香。」
苏亦也点头:「这也太香了,我好饿。」
音歌感觉到什么,径自往那片灌木丛走去。
香气就是从灌木丛后飘过来的。
雨霖婞这下也意识到不对劲,连忙招呼风笙和苏亦,慢慢靠了过去。
灌木丛被拨开。
就见三个模样姣好,身材高挑的女人正围着一个火堆坐着,火堆上架着一口野炊锅子,那锅子里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里面菌子起伏,肉片翻滚,甚至还涮了蔬菜。
另外还有一个蒙着奇怪面巾的女人蹲在锅子边,去嗅那香气,估计口水都要滴到锅子里。
雨霖婞傻眼了:「……」
这都是谁啊?
在雨林里煮东西,还这么香。
还涮蔬菜!
这怎么可能,哪来的蔬菜,水灵灵的,看着也不像是野菜,反倒像是超市里才能采购到的。这也太离谱了,哪来的。
更离谱的是,那三个女人在自己拨开灌木丛以后,突然窃窃私语起来。其中那个妩媚的女人,更是笑弯了眼,止不住地打量她,嘴里低声和边上的两个女人说着什么:「太阳这回真从西边出来了,十五岁的样子哎,真小啊。」
然后在那笑得花枝乱颤的。
那个忙着烫菜的女人,模样看着清冽柔美,却也笑得欢:「的确是没想到,居然能看到这么小的样子。」
另有一个女人端坐在那里,更是似落了静雪一般,面色看着冷淡,唇边却也隐约含了几分难以捉摸的笑,时不时往自己身上打量。
雨霖婞以往是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反倒警惕起来,这林子里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人。
尤其那个冷淡的女人还是个古腔古调,在那道:「确然甚小。」
雨霖婞被她们三个这一说,脸憋得通红,双手捂着自己的胸:「你们谁啊!怎么出来的!找死啊!说谁小呢!哪小!」
她差点咆哮:「你们很大吗!」
然后往每个人胸前都扫了一眼。好吧。
一个比一个大。
个子还一个比一个高。
那个冷淡女人不但最高,身材更是绝了。
雨霖婞:「……」
千芊差点笑得晕倒。
师清漪靠在洛神身上,连忙解释:「你别误会啊,小妹妹,我们是说你年纪小。」
「我小你妈!」雨霖婞大骂起来。
「你怎么这么不文明呢?」师清漪也不生气,还是笑盈盈的。
「学校里怎么说。」千芊也赶紧附和:「讲文明,树新风,小朋友,你在你们学校怎么上课的啊?老师没有教你讲礼貌么?」
洛神正经道:「要听先生的话,课业定要认真研习。」
549 限量
第五百四十六章——自拍
雨霖婞越发气得半死,一张小脸涨得也越来越红,就跟茶壶冒热气似的,手指着她们恶狠狠地问:「你们到底是谁啊,从哪儿来的,为什么到这座雨林里来,快点清楚地交代!」
不过也只是她自以为「恶狠狠」的而已。
她现在还是一副没有长开的学生模样,无论是在身高,气势,还是……大小方面,她都不占任何优势。这样拿手一指,半点威胁作用都起不到,反倒让人觉得她只是气急败坏了,在那跳脚,闹脾气而已。
师清漪仍是笑,反问:「小妹妹,你是谁?」
千芊也接着问:「你从哪儿来的?」
洛神道:「为何到这座雨林来?」
雨霖婞:「……」
她眼见那三个奇奇怪怪的女人又将她问的问题全都抛回来了,咬牙切齿:「你们怎么回事?再不老实回答,我看你们是真的在找死!」
一番话说得更狠了。
说也有趣,如果雨霖婞这会是在雨林里遇上别的陌生人,她绝对不会这么贸然地过去搭腔,而是会悄悄躲起来观察。她跟着父母学了不少门道,这点谨慎之心还是有的,必然会换一种迂回的方式去调查来者是什么背景,而不会像是这样主动跳出来逼问。
尤其是现在她还边问,边不客气地骂人,这其实已经很嚣张了。倘若对方是换成别的陌生人,她也知道对方必然会被自己激怒,有可能结下梁子,让自己陷入麻烦,她反倒会收敛自己的气焰,将自己藏起来。
但在这几个女人面前,她就是下意识地嚣张。
因为她并没有感觉到任何危险,甚至觉得这三个女人有些眼熟。
所以她才会对这三个人没有那么防备,毫无顾虑,肆无忌惮。即使她现在并不客气,潜意识里也会觉得那三个女人不会在意。
「这位小朋友说我们在找死哎?」千芊听了,往后一退,故意摆出被吓到了的模样,但眼底的媚笑根本藏不住,快要淌出来。
师清漪摇摇头:「不知道我们会是个什么死法。」
洛神没有吭声,只是继续饶有趣味地打量着雨霖婞。
雨霖婞被她这目光看了,赶紧回过头去,要搬救兵。虽然面对这三个古怪的女人,她心里是有些犯怵,但好歹她身后还站着音歌,以音歌那么好的本事,应该能将她们全都收拾了。
然后她转身一看,就在音歌一直站在原地,目光有些发愣地看着那三个围着火堆坐着的女人,嘴唇似有似无地动了动。
雨霖婞也不知道她怎么了,但觉得气势得拿出来,赶紧说:「音……音姐姐,她们几个不对劲,我们一起联手收拾他们!」
音歌不为所动。
然后雨霖婞开始觉得音歌也不对劲了。
因为这个之前与她赶路时,全程面色漠然的女人,神情罕见地松动了些,雨霖婞居然能从音歌那神色中读出些微的开心意味。
倒是千芊听了雨霖婞对音歌的称呼,笑出声来:「小朋友在叫音歌音姐姐,太阳又从西边出来了。」
与此同时,她又表达了自己的惋惜:「我也好希望有人能叫我一声姐姐。」
雨霖婞:「……」你个风骚怪,是有神经病吧。
音歌往前走了两步,看着师清漪。
师清漪见她动了下嘴唇,应该是要叫自己阿姐,就将食指贴着自己的唇,做了个噤声的暗示,并向音歌招了招手。
音歌心领神会,那声「阿姐」也就没叫出口,径自往火堆那边走去。
雨霖婞顿时急了:「你干嘛去!有危险,你不要命了啊!」
音歌不为所动
,一直走到师清漪和洛神旁边,脸色虽然依旧没有多少起伏,但眼中隐约有了几丝以前少女时才有的微小雀跃。
师清漪给她挪了个位置,音歌就挨着师清漪坐了下来,举手投足竟然也有些乖巧的意味。
雨霖婞:「……」
师清漪凑近了野炊锅,给音歌盛了一碗菌子肉片,又添了汤进去,递给音歌,并轻声说:「小心,烫。」
音歌捧着碗,看着她,点了点头。
「我也要吃。」阿槑早就馋得不行,见音歌得了一碗,赶紧开口。
「好。」师清漪也笑着给阿槑盛了一碗。
阿槑怕被发现,独自一人走远了些,背对着她们,掀开部分烤鸭面巾,美滋滋地吃了起来。美味当前,她此刻心里什么都不想管,随那边怎么笑闹。
雨霖婞见音歌居然端着师清漪给的汤碗用起餐来,更加着急,对音歌说:「你怎么乱吃别人给的东西!你知道她们是谁吗?要是坏人怎么办!」
音歌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然后低头,继续吃。
雨霖婞:「……」
「赶了这么久的路,我也饿了,师师,我也要一碗。」千芊也凑近了,笑。
师清漪自然也给她递了一碗过去。
「好香。」千芊不但懂,还是个戏精,看了雨霖婞一眼,又特地嗅了嗅碗里食物的香味:「师师的手艺真是绝了,这种条件下还能做出这么好吃的来。」
但她其实也没说得夸张。
是真的香气四溢。
肉片的浓郁香气与菌子的爽滑相得益彰,再加上蔬菜点缀,更带来口感的清爽。雨林里条件有限,能在雨林里野炊,吃上这样的一碗,已经是十足的享受了。.z.br>
雨霖婞之前隔着灌木丛就闻到了香味,现在更是近距离地站在野炊锅旁,不但能看到肉片和菌子在雪白汤汁里的翻滚,更能越发清晰地感受到呼吸之中缠绕的那种食物香气。
再加上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吃东西了,而牛肉罐头这种东西在外面宿营时,虽然还算可以,但和眼前热乎乎的汤比起来,立刻相形见绌,不是一个级别。
风笙有些恍惚,对雨霖婞说:「小姐,真的好香。」
苏亦也赶紧点头。
「你们两个不争气的。」雨霖婞忍住口水,板着脸训斥他们:「香什么?有什么好吃的?这辈子就没吃过好吃的是吧?就这么一口破野炊锅,又不是在真正的厨房,能煮出什么好东西来,味道顶天了也就那样。肉汤里的是肉,牛肉罐头就不是肉了吗,有罐头吃就不错了。那锅子里的东西和牛肉罐头的区别,也就是它是热的,你们也别太觉得稀罕了,明不明白?」
「……明白。」风笙和苏亦只得点头如捣蒜。
但眼角余光还是往那口野炊锅里瞥去。
「而且。」雨霖婞重重地哼了一声:「好歹也是下地的,就没听过什么蹊跷故事吗?有人在荒郊野地里,突然遇到几个美女,那几个美女做了看起来美味的食物出来,诱骗那个人吃,那个人禁不住香气,真的吃了下去,结果那些都是障眼法。吃下去的都是泥沙水,甚至还有虫子!知不知道!还要不要命了!」
「……知道。」风笙和苏亦赶紧收回目光,继续点头如捣蒜。
雨霖婞恨铁不成钢,但是这回自己的目光也落到了野炊锅上。
洛神低声问她:「你可要尝一下这障眼法汤的滋味么?」
雨霖婞:「……」
「不吃。」雨霖婞扭过脸去,指着音歌说:「我劝你还是小心一点,别到时候后悔。」
音歌轻
轻抿了一口汤,似有满足。
雨霖婞:「……」
就为了这么一碗食物,这人居然背叛了革命,雨霖婞真的是痛心疾首。她没办法,只好站在边上,从背包里翻出三盒牛肉罐头,各递给风笙和苏亦一盒,自己也开了一盒吃了起来。
别人都在吃东西,她要不吃点,岂不是被比下去了。
她现在年纪小,比别的……她是赢不了了。
但这一点,她不能输。
只是原本她觉得味道不错的牛肉罐头,此刻竟也有些味同嚼蜡。
「小朋友,你要不要也来吃一碗?」千芊笑着邀请她。
雨霖婞咬了一口牛肉,欲言又止,在那野炊锅的香气环绕下,她的意志看上去似乎有些松动了,也濒临「背叛」的边缘。
「你要是想吃的话。」千芊话锋一转,主动介绍起来:「我姓千。」
师清漪顿时知道千芊憋着什么坏水,也配合笑起来:「我姓师。」
洛神淡道:「我姓洛。」
「我管你们姓什么!」雨霖婞翻个白眼。
「啧啧,这看着小,脾气还挺大。」千芊摇头。
雨霖婞一听她又说自己小,火气顿时也大了起来:「你再给我说个小字试试看!」
千芊说:「小朋友。」
雨霖婞:「……」
「你要是想吃,就叫我一声千姐姐。」千芊眨了眨眼:「我立刻给你端一碗过来。」
师清漪的笑似春风拂柳:「我是师姐姐。」
洛神轻声道:「你若愿唤我一声洛姐姐,那自然好。」
「我姐你……」雨霖婞勉强咽下这句不文明的用语,气得都快鼓起来:「你们想得美。凭什么叫你们姐姐,你们谁啊,跟我什么交情,居然敢在这跟我姐姐妹妹的套近乎。我告诉你们,我就算饿死,我也不会吃你们的东西,再说了,有什么了不起啊,我这有罐头!」
风笙和苏亦异口同声:「千姐姐,师姐姐,洛姐姐好。」
雨霖婞:「……」
她手里的牛肉罐头快捏扁了。
千芊顿时眉开眼笑:「哎呀,这两位小家伙可真乖,不像某个小朋友。快过来千姐姐这里,千姐姐给你们吃好吃的。」
风笙和苏亦悄悄回头看了雨霖婞一眼,咽了下唾沫,走到千芊边上。
千芊和师清漪各自盛了一碗,分别递到他们手中。
「谢谢千姐姐,师姐姐,洛姐姐。」两个小男生从没见过这么成熟漂亮的姐姐,端着碗,满脸通红。
说完,两人却不走,瞥着一旁的空碗,欲言又止。
师清漪见他们不好意思开口,更猜到他们此刻在想什么,就多拿了一副空碗筷,递给他们二人,笑着说:「去吃吧,不够这里还有。」
两个小男生被她这温柔一笑看得脸更红了,慌忙点头,走回雨霖婞边上。
雨霖婞气得半死,懒得搭理他们,背过身去:「你们两别跟我说话!丢人现眼!」
风笙和苏亦不敢靠近,于是用另外的那双干净的筷子各从自己的碗里扒下一半的食物,放进空碗里,又倒了汤进去,给雨霖婞凑了满满一碗。
不过他们并没有立刻给雨霖婞端去。
而是各自在自己的碗里试吃起来。
也许是觉得太好吃了,两人吃的速度越发加快了。
洛神和师清漪静静地看着他们两的这个小举动,师清漪更是看得有些唏嘘。虽然风笙和苏亦还只有十五岁,而且这里只是他们的幻影,但他们无时无刻不在为雨霖婞着想。
知道雨霖婞想吃,却又拉不下脸面叫姐姐
,于是自己主动叫了,换了两碗。
又因为谨慎,不敢给雨霖婞先吃,于是两人先试起来。等自己吃完,觉得身体没有什么问题,才会放心拿给雨霖婞品尝。
洛神起身,倒了一碗汤,并往里面加了不少肉片菌子,师清漪知道她要去做什么,就也跟在她身边。
两人走到雨霖婞的面前。
雨霖婞正坐着,看起来就更矮了,她不能输了气势,立刻再度站起身来,并且还踮高了脚尖:「你们干嘛?」
师清漪憋着笑。
「给你。」洛神伸手,将手里热气腾腾的碗递给她:「有些烫,小心拿。」
「你们想怎么样?」雨霖婞差点没被那碗里的香气给勾走了,赶紧稳定心神,说:「我告诉你们,别想着耍什么花样。我不吃,谁知道里面有什么鬼东西。」
师清漪取出手机,点开了录像功能,对着雨霖婞。
「你拿的什么玩意呢?」雨霖婞的目光顿时被这东西吸引住了。
在雨霖婞十五岁的时候,智能手机还没出来,她从没见过师清漪手中的这种智能手机。
那时候虽然也有手机,但款式在如今看来都早已经过时,什么翻盖滑盖的,而且也特别厚,不像是如今的智能手机那么轻薄漂亮。就算雨霖婞再有钱,她也不可能拥有当时没有面世的高科技产品,心中自然充满了好奇。
「神器。」师清漪学着鱼浅的措辞,说。
雨霖婞:「……」
她呸了一声:「你糊弄小孩儿呢?」
「对啊。」师清漪一边给雨霖婞录像,一边笑着说:「小妹妹,你年纪的确不大的。」
雨霖婞:「……」
自己就跟小过不去了是吧。
因为雨霖婞也经常拿着相机拍照,虽然和手机大相径庭,但看着师清漪那个对着她的手法,总觉得师清漪是在拍照或者录像,就说:「这是不是什么新型照相机?」
「算是吧。」师清漪点头。
「谁让你拍了!」雨霖婞终于找到了发作的点,立刻揪着不放。
「我没有拍你。」师清漪看着就是个纯善模样,一脸无辜地诓她说:「我是在自拍。」
「自拍?」雨霖婞这下更加感兴趣了。
她没事就臭美,是很喜欢给自己拍照,没进梦场之前,背包里经常会带着自拍杆。
但是很久以前的照相机,要自拍其实是很麻烦的,远远不如如今的手机方便,效果也不怎么好,更没有什么能让画面焕然一新的滤镜,此刻的雨霖婞看到师清漪手里的手机,虽然不熟悉,但总觉得那东西自拍起来应该不错。
毕竟师清漪看起来十分轻松地在使用它。
洛神将手里的碗筷再度递到雨霖婞手中。
雨霖婞还是十分倔强,觉得自己不能丢份,咬咬牙,忍痛拒绝:「我都说了不吃了,你还让我吃!」
「烦请你帮我拿着。」洛神算准了她,仍然是保持着端着碗递给她的动作,话里也投其所好,道:「我也去自拍一张,不方便拿碗。」
「行吧。」雨霖婞本就是个喜欢自拍的人,一听洛神要去自拍,有种理解的心态上来了,勉为其难答应她:「我就帮你拿一下,我可说好了,反正我不会吃,你想都不要想,谁知道你是不是假好心。」
洛神唇边隐约泛了笑:「只是请你帮我拿着而已。」
雨霖婞哼了一声。
洛神走到师清漪边上,师清漪暂时结束了刚才那段录制,心里都快笑死了。
而且她也猜到洛神为什么让雨霖婞拿着碗,无非是在放出美味的鱼饵,这鱼都接触到鱼饵了,就算嘴上誓死
不吃,总也会忍不住的。
但同时,她也抓到了洛神话里的一个机会,目光盈盈地看着洛神。
「做什么?」洛神低声道。
「你说你要自拍?」师清漪笑得越发纯净,但眸子里却透着精明。
洛神:「……」
她附在师清漪耳边,轻声道:「只是权宜之策,莫要当真。」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师清漪轻声说:「我当真了,怎么办?」
洛神:「……」
「你都说要自拍了,要是不自拍一张,怎么说得过去。」师清漪声音越发低了。
洛神欲言又止。
雨霖婞见她们二人窃窃私语,以为她们在交流什么自拍的诀窍,再加上她的确没见过智能手机,好奇得不行,几乎是下意识凑了过去,看着师清漪的手机屏幕。
师清漪的手机已经为洛神调到了自拍模式,于是雨霖婞这一凑近去,就在那屏幕上显出她的脸来。
她顿时惊讶不已:「这什么高科技相机?哪买的?」
这可比市面上最好的相机好太多了,这像素,这画面,还有这随时可以调整自己拍摄角度的屏幕,都将那些相机甩出十八条大街。
她必须拥有!
钱不是问题!
再说了,不过就一个相机而已,价格顶天了也就那样,她没道理拿不下。
「你想买啊?」师清漪笑。
雨霖婞对自拍这件事抱有过高的热情,一下就被带进沟里去了,点点头:「你在哪里买到的,我怎么没见过。」
「你买不到了。」师清漪摇头。
「限量款?」雨霖婞不信邪:「就只出过几个,已经卖光了?」
「差不多吧。」师清漪说。
千芊边吃,边在不远处笑:「小朋友,我也有一部!」
雨霖婞气晕了,回头瞪她:「你有了不起啊!本小姐限量款的东西多了去了,都是你们没见过的,哪天真该让你们开开眼!见见什么叫限量!」
千芊啧啧赞叹:「小朋友这么小,原来这么厉害吗?」
雨霖婞:「……」
她说着,瞥向洛神:「你不会也有吧?」
洛神还被困在要自拍的局促中,淡淡应了声:「嗯。」
雨霖婞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没道理,从小到大,她想要什么没有。无论多限量,只要她想,就能想办法获得。
现在居然有个东西,这几个女人都有,就自己没有,她顿时觉得被比下去得彻彻底底,她不服气。
师清漪看向洛神,继续软磨她:「你和我一起,自拍一张吧。你自己说的,总得做到。」
洛神架不住她这软语,只得答允:「……好罢。」
师清漪轻笑起来。
雨霖婞看得心痒痒的,也想自拍,手里又端着碗,被那香气一绕,再加上左手端碗,右手拿着筷子,有一种下意识的习惯趋势,于是一边好奇地看着手机屏幕,一边就对着碗吃了起来。
洛神瞥见了,知道鱼终于自己吃饵了,不至于犟着那脾气饿肚子,这才放下心来。
雨霖婞浑然不觉,吃得正高兴,这也太好吃了,好吃到忘乎所以,都将自己死也不吃的豪迈发言给丢到了九霄云外。
眼见雨霖婞终于动了筷子,师清漪心里的担心也落了地,现在就剩下和洛神自拍这件事需要她费神了。
「我能不能在和你自拍的时候,让你配合一下我?」师清漪也给洛神放钓钩和鱼饵:「比如,姿势,对着镜头的手势,表情,等等。」
洛神道:「可
以……适当配合,不可太过。」
「我知道,你也摆不出什么姿势来。」师清漪瞥她:「就冰块一样杵在那。」
洛神面色闷了些。
「能再多配合一些么?」师清漪眼中水波晃了晃,盯着她看:「你愿意么?」
半晌,洛神瞥开目光,又道:「……愿意。」
「那我们戴上烤鸭面巾自拍吧。」师清漪眼睛一亮。
洛神:「……」
师清漪狡黠极了,每一句都是一个钩:「你刚才说愿意多配合一些,我就要你配合这个,不许反悔的。」
「……清漪。」洛神几乎是轻喃了。
雨霖婞端着碗在边上吃,心里看得好笑,这冰块脸怎么回事,看着像是心思深沉的模样,怎么被这个姓师的算得死死的,还不知道怎么拒绝她。
「阿槑。」师清漪赶紧向阿槑招手:「你帮我拿两条烤鸭面巾来。」
反正造出烤鸭面巾以后,阿槑会影变,面巾要多少有多少。
阿槑心里惦记着吃东西,跑过来,给了师清漪好几条烤鸭面巾,生怕她再打扰自己吃东西,说:「这好几条,肯定够了。」
说完就跑去重新端碗。
师清漪拿着烤鸭面巾,递了一条给洛神,心里想着总算能弥补之前没有带手机,无法拍到洛神戴烤鸭面巾的模样的遗憾,心里偷着乐。
洛神的手似僵住了,勉强接了过去:「……」
550 合照
第五百四十七章——纪念
「你说你愿意的。」师清漪手里拿着手机,明媚的笑意含在她的眼中,看得能将人软化了。
又怎么舍得拒绝她。
洛神只得点头:「……好。」
不过她却并没有立即戴上烤鸭面巾,而是又瞥了一眼雨霖婞,面色一时有些复杂。
之前在千芊的梦场里,她曾和千芊握手达成了交易,她不会告诉雨霖婞千芊曾在梦场里哭得那么伤心,而千芊也不会告诉雨霖婞自己戴了烤鸭面巾。
没想到现在还是没能躲过去。
雨霖婞吃得正开心,还在边上看起了热闹,没料到洛神会突然侧过脸来,更不明白洛神为什么会看向她,有些懵了懵。
不过她瞥见洛神手里的烤鸭面巾,再上下将洛神仔细打量了一番。
过了一会,雨霖婞哈哈哈几声,居然笑了出来。
只是笑完以后,她又愣住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笑,就是觉得一股子说不出的畅快正积在心头,完全是发自内心地想要笑出声,甚至想大肆嘲笑眼前这个姓洛的女人。
按理说她觉得自己和这个姓洛的也不过是刚刚见面,作为陌生人,自己这样去嘲笑对方,雨霖婞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不地道,但她就是忍不住想笑,还笑得那么大声。
毕竟这女人一副冷淡正经的模样,如果戴上这种过于可爱的烤鸭面巾,对比出来的反差真的能让她笑上许久。
洛神眸子往下压,瞥着雨霖婞。
「你看***嘛?」雨霖婞有点心虚了,勉强收住了笑,端着碗瞪她:「我笑一下都不行啊?又不是在笑话你,我都不认识你,我就是想到了好笑的事情,才笑的,你可别想多了。」
「你想到什么好笑之事?」洛神道。
「你……你管我呢。」雨霖婞嘴犟:「我想笑就笑。」
千芊在火堆旁坐着,全程看在眼里,听在耳中。
刚才她见师清漪主动放出钓钩,将洛神给勾住了,以至于洛神不得不答应戴着烤鸭面巾与师清漪自拍,千芊更是笑得不行,对着洛神说:「我提前申明,我可没有泄密,还是遵守了我们的交易的。」
「……放心。」洛神越发无奈:「交易仍在。」
千芊笑得更欢:「相信你一诺千金。」
洛神不吭声了,转而有些拘谨地看向师清漪。
师清漪虽然很想留下洛神戴烤鸭面巾的照片,却也不忍心让她太为难,朝她招了招手。
洛神朝师清漪走了过去,挨着她站着。
师清漪以手掩唇,轻声说:「你别太紧张,肯定不会当着雨霖婞的面拍照的,她绝对看不到你戴烤鸭面巾的模样。我们现在去找一个地方悄悄拍几张,就你跟我两个人。」
洛神看着她,这才像是松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怕被人笑。」师清漪领着她走远了些,来到一棵树下,轻声说:「她看不到你戴面巾,也就没有证据,又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如果没有这次我让你自拍,你之前戴烤鸭面巾的事情除了千芊,阿槑也是知道的,但阿槑心大,容易管不住自己的嘴,你也知道她把烟娘的事给抖落到了一个什么地步。」
说到这,师清漪忍不住笑:「但阿槑也不是故意的,她就是话多,无意中总会说漏嘴,就算你关照她不说出来,其实也没用。雨霖婞又对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感兴趣,如果我先不在她面前提起面巾这件事,她后面看到阿槑脸上的烤鸭面巾,好奇之下,就会主动去问她这面巾的情况,比如在哪买的之类的。」
「阿槑见她对面巾感兴趣,以为志同道合,一个激动跟她说得多了,极有可
能就会将你也戴过面巾的事给抖出来,你看到时候雨霖婞怎么笑你,她得拿这事笑你至少三天。所以,你戴过烤鸭面巾这事就算和千芊达成了交易,其实也是不可能保密的。」
洛神似乎有些微愣,看着师清漪,安静地听她说。
师清漪这心思也是真的缜密,又算准了每个人的性子,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怕洛神被人笑,居然也能想到这个地步,说:「但是如果我先将让你戴着烤鸭面巾自拍的要求,在她们面前提出来,雨霖婞的注意力就会被转移,而是转而放在你和烤鸭面巾身上,再加上阿槑多给了几条面巾,我待会拿一条给雨霖婞,她得到了烤鸭面巾,自然也不会去找阿槑去问东问西,阿槑没人问,话头起不来,就不会将你曾戴过烤鸭面巾的事情不小心抖出来。」
洛神唇边泛了些许笑,继续听。
难怪,以师清漪的性子,如果她想和洛神戴烤鸭面巾自拍,又担心洛神被人笑,是不会像刚才那样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
只要私底下偷偷将洛神带去一旁,软语求她,总能得逞,没必要当着面说。
「然后我跟你躲起来自拍几张。」师清漪说:「出来的时候,我会跟你演戏,说你明明答应了要戴着烤鸭面巾跟我自拍,结果还是不好意思,没有戴。雨霖婞只知道你准备戴,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戴了,只要我说你没戴,就没关系。而阿槑现在正忙着吃东西,根本就懒得搭理我们,雨霖婞更不可能找她聊什么烤鸭面巾,这件事肯定就会揭过去,你也就不用担心被笑了。」
「多谢清漪。」洛神道:「替我如此思虑周到。」
「是不是有点感动了?」师清漪眨眨眼。
洛神颔首。
「那是不是感动之下,比刚才更心甘情愿戴上烤鸭面巾,和我自拍了?」师清漪循循善诱。
洛神:「……」
师清漪主动给洛神看自己的钓饵,并且将要钓洛神的这个目的明晃晃地挂在面上,笑着说:「我帮你解决了刚才那个问题,你心里感谢我,才会乖乖戴着烤鸭面巾,跟我自拍。」
「确然是狐狸精。」洛神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这般狡猾。」
师清漪就任由她捏,觉得挺舒服的。
说完话,师清漪让洛神留在原地,自己先回到火堆旁。
她怕千芊不知道她们的去向,会担心,特地跟千芊交待了一声,说自己去和洛神拍照,让她顾着点火堆,又告诉了音歌,让她乖乖吃东西。
音歌点了点头。
阿槑就没说了,正忙着吃第二碗,此刻正忽略了任何人的话,心里只有她的碗。
千芊笑眯眯的:「洛神她这么不好意思,还躲起来拍?」
「你也知道她的。」师清漪也笑:「交易,保密。」
「放心。」千芊将食指贴在唇边。
交待完,师清漪往回走。
经过雨霖婞的时候,雨霖婞吃了几口,叫住她:「喂,你们干嘛去呢?」
「去自拍。」师清漪瞥了一眼雨霖婞手里的碗,已经没剩下多少了,雨霖婞自己都没意识到。
雨霖婞扫了一眼远处等待的洛神,不太理解:「自拍干嘛要走那么远?不就在这里直接拍就行,这风景不错,很好当自拍背景的,对着镜头咔咔两下,哪那么多讲究。」
师清漪这会就将戏先演上了:「我让她戴着烤鸭面巾自拍,她只肯躲起来拍,不想让人看到。我只能答应她了,而且也不知道待会她到底会不会戴呢,指不定又在诓骗我。」
「她很会骗人啊?」雨霖婞问。
师清漪心里又想笑,面上故作认真地点头:「她可是这方面的祖宗。
」
雨霖婞琢磨了下,感觉是有些熟悉,她的直觉也是那个姓洛的好像是挺会诓人的,只是她不明白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琢磨不出来,雨霖婞只得低头继续吃。
师清漪不再与她多说,向洛神所在的位置走去。
两人又走远了些,来到一处其他人都看不见的地方,四周被茂密的树木遮挡,静悄悄的。
现在已经是雨林里的白天,明亮的天光被树叶层叠地过滤了,洒落下来。虽然天气仍是闷热,但阳光其实并不刺眼,有些地方甚至因为树木的遮挡,过于潮湿,而起了一层朦胧的雾气。
师清漪先将烤鸭面巾叠成三角形,像之前在千芊梦场里那样,蒙在了脸上。
跟着她将手机举起来,对洛神说:「你准备下。」
没有旁人在场,洛神看上去稍微放松了些,不过眉眼中仍有些拘束的意味。
「怕什么。」师清漪笑着催她:「我又不是没见过。」
洛神闷声道:「先前你并未拍过。」
「我就是想留下来,以后悄悄地看,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到。」师清漪说:「出了梦场以后,烤鸭面巾就消失了,你就让我留个纪念吧。」
她说得诚恳,又带了几分温软的轻哄,洛神默默看了她片刻,叠好面巾,缓缓将它蒙在了脸上。
师清漪举着手机,先不忙着自拍,而是先对着洛神。
洛神瞧见她举起手机,下意识偏过脸,但师清漪眼疾手快,将她戴着面巾的模样拍了下来,正是一个侧脸的拘谨瞬间。
比起让洛神冰块似的杵在那,还是这种最自然的抓拍深得师清漪的心。
师清漪看了看刚才拍的照片,又瞥了洛神一眼,十分满意。真可爱。
她所拥有的洛神照片,又多出了宝贵的一张,这可是她最秘密的宝藏。
洛神被她抓拍了照片,一时手脚不知道该怎么摆似的,只得僵立在那里。
师清漪自己凑过去,将自己的脑袋一歪,挨着洛神的脸,并点开了手机的自拍模式,举在两人的面前。
她露出来的那双眼中落了微光:「你再过来一点,看镜头。」
洛神没有办法,依言将脑袋往师清漪那边侧了侧,眸中有些肃然。
一般将面巾交叠成三角,都是古代夜行大盗的打扮,而且都是黑色面巾。
现在她们系面巾的方式就是当初那种夜行面巾的方式,但却是白色底,上面画了许多翻着圆滚肚皮的烤鸭,再配上有趣的烤鸭必备搭配——鸭饼和大葱,这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的大盗。
「你这么严肃做什么?」师清漪用脑袋轻轻磕了她一下。
洛神的眉微舒展了些。
她越是这样,师清漪就越想笑,将镜头调整了下,尽量让两人在画面里显得自然和协调。
师清漪以前很少自拍,以至于之前回蜀地的时候,难得用手机自拍一次,还被雨霖婞嘲笑自己的自拍水平。
后来得空的时候,师清漪悄悄练了下自拍的技术。毕竟她有时候是想和洛神自拍几张,要是拍得不好,也觉得是浪费了洛神那张好看的脸。
经过练习,如今她自拍起来终于有模有样。
等画面调整到师清漪觉得满意了,她立即按下了拍摄键。
两人脑袋挨着,都被烤鸭面巾蒙住下半张脸,露出两人的眉眼。
一双眼睛在笑,一双眼睛却有些似有似无的紧张。
拍完以后,师清漪觉得不错,又央着洛神多和她自拍了几张。甚至还变换了角度和姿势等,洛神看她自拍得正开心,也只得配合她。
「最后一张了
。」师清漪再度举起手机。
「这回需要我如何做?」洛神问她。
「你不用做什么,就站在那就行,看镜头。」师清漪说。
洛神依言站好。
「就只是最简单的合影。」师清漪将手机移动起来:「放轻松。」
洛神肩膀微沉了下,听信了师清漪的安慰,似乎是真的放松了些。
师清漪却突然凑近了她的脸颊,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同时按下拍摄键,将这一幕定格了下来。
洛神:「……」
师清漪心跳有些加速,脸颊也泛了些红,还好被面巾遮挡了,也看不出来。虽说她是亲了洛神的脸颊,但因为被面巾蒙住,其实她是亲在了面巾上。
「拍……拍完了。」师清漪没有对刚才自己的举动说什么,心里含着蜜似的,将手机收起来,并取下了面巾:「我们回去吧。」
「嗯。」洛神也摘下面巾,道。
师清漪脚步有些雀跃,轻盈地走在前面,洛神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
洛神的手里还攥着面巾,她低下头,手指移到师清漪刚才亲到面巾的位置,轻轻抚了抚。
唇边悄悄挽了个淡笑上来。
两人再度回到火堆旁,千芊一看两人的表情,笑着问:「自拍得怎么样啊?」
师清漪趁机演戏,一脸失落:「……不怎么样,她根本没戴烤鸭面巾。」
雨霖婞吃完一碗,自己主动走到野炊锅旁边来添汤,听见了师清漪的话,更是惋惜:「她真的没戴啊?我还以为她会戴呢。」
「早跟你说了她经常诓人的。」师清漪的演技浑然天成,叹了口气:「还好我有心理准备,也没太受伤,能得到几张自拍照也不错的。」
洛神觑着师清漪。
雨霖婞却觉得心里有些没滋没味的。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她会那么盼着那个姓洛的戴上面巾,现在听说没有戴,顿时感觉像是少了一个笑话对方的把柄。
「你那个高级相机到底怎么用啊。」雨霖婞端起新添的汤喝了一碗,越发好奇:「我能看看吗?」
也许是有求于人,再加上喝汤喝得心满意足,她这回问话时,气焰比之前下去了不少。
「可以。」师清漪坐了下来:「我待会给你示范。」
雨霖婞对自拍抱有极高的热情,顿时高兴起来。
她心里其实对烤鸭面巾更是十分好奇,知道那几条烤鸭面巾都在师清漪手上了,果然如师清漪所猜测的那样,也不会再去问阿槑,而是问起了师清漪:「这面巾是哪买的?」
「我们自己做的,你买不到。」师清漪给洛神倒了一碗汤。
洛神接过,坐在她身旁安静地抿了一口。
「那我能不能买一条。」雨霖婞说:「你开个价,我可以多给一些。」
师清漪早料到了她会这么说,递给她一条:「不用买,你要是感兴趣,就拿去戴。」
雨霖婞大喜过望,赶紧接过来。
她现在就是个少年人的心性,就喜欢这种古里古怪的装饰品,拿在手里看了看,最后将它叠成三角形,系在自己脖颈上。并将那三角形放在前面,那精神头,仿佛自己是一个刚刚劫富济贫回来,取下夜行面巾的烤鸭大侠。
「怎么样?」雨霖婞有些得意。
「时尚。」千芊向她竖起了拇指。
「还用你说?」雨霖婞哼一声。
「小朋友。」千芊却盯着她说:「你不是死也不吃我们的东西么?我没看错的话,你这已经是第二碗了吧?」
雨霖婞:「……」
她这才有些后知后觉,愣住了,低头看了下碗。可恶。
她是不是被什么幻术迷惑了?
之前那个姓洛的将碗递给她,明明只是说让她帮着端一下碗,为什么她会不知不觉地开始吃了起来?而且现在还在吃第二碗。
雨霖婞十分窘迫,这下吃也不是,放也不是。
千芊这个人精总有用不完的套路,对她说:「我之前说了,你要是想吃,就得叫我们一声姐姐的。怎么这姐姐还没称呼上,你就自己吃上了,你这算是欠账了,知不知道?」
「我哪欠账了!」雨霖婞自认有的是钱,最讨厌别人说自己欠账,她是这样的人吗,顿时火起:「这两碗多少钱,再加上阿笙和苏亦的,你们报个价,我给你们一千倍。」
「啧啧。」千芊轻轻咂舌:「这欠的又不是钱,就几声称呼,我们也不要钱。」
师清漪默默拿出手机,点开录像,对着这一幕拍下来。
雨霖婞语塞。
千芊说:「你这吃都吃了,还免费拿走了我们的烤鸭面巾,小朋友,你这也欠太多账了,不仗义吧?」
雨霖婞听千芊说自己不仗义,更是像被踩到了痛脚,想她雨霖婞最讲究的就是一个义气,现在说她不仗义,这不是在她打她的脸吗。
「你别胡说,我不是那样的人!」雨霖婞急得脸红脖子粗:「我就不欠别人!行吧,你们不接受钱,那就……那就叫你们几声,我也不会掉几块肉。」
千芊满脸期待。
师清漪录像的手就没停过。
洛神停下喝汤,也似笑非笑地等着。
音歌却回过头去,打量着起了四周层叠的灌木丛。
「一个个地喊过去。」千芊坐在最边上。
「音……姐姐就不叫了,之前叫很多次了。」雨霖婞还保留着最后的倔强。
音歌根本没搭理。
「音姐姐正忙。」千芊笑着说:「你只叫我们三个就行,叫吧。」
雨霖婞低着头,心想绝不能让别人看不起,觉得自己是个欠账不还的,脸憋得通红,先对着千芊,勉勉强强地叫了一声:「……千姐姐。」
「哎。」千芊走过去揉了下她的脑袋:「小朋友真乖。」
雨霖婞赶紧推开她:「你别给我动手动脚的,我弄死你!」
千芊佯装害怕,坐了回去,笑个不停。
「……师姐姐。」雨霖婞只得接着完成任务。
「小妹妹好。」师清漪噗嗤一笑。
雨霖婞发现她又拿着手机,顿时大惊失色:「你是不是在拍我!」
「没有啊。」师清漪没有停止录像,十分无辜:「我刚又在自拍呢。」
雨霖婞:「……」
她又不熟悉智能手机,而那手机是背对着她,其实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在拍她,一时发作不得。
「还有呢?」千芊指向洛神。
雨霖婞只得来到洛神面前。
洛神看着她。
雨霖婞叫了一圈,想死的心都有了,但还是得履行承诺,说:「……洛姐姐。」
洛神点了点头,在背包里翻了翻。
之前师清漪身上曾有造出来的钱袋,还用里面几片金叶子去听泉客栈买了马,现在钱袋虽然没有随身带着,却放在背包里。
洛神从那钱袋里取出一片金叶子,递到雨霖婞面前:「给。」
「干嘛呢?」雨霖婞愣住了。
「你既唤了我。」洛神道:「姐姐给你压岁钱。」
雨霖婞:「……」
洛神的神色看上却很认真:「收下罢。
」
师清漪心里快笑疯了,脸上还得端着,继续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切录下来。
雨霖婞稀里糊涂地收了个金叶子做压岁钱,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等雨霖婞吃完,师清漪教她怎么用智能手机拍照。雨霖婞脑瓜子灵,一下就看会了,顿时有些跃跃欲试:「我能不能自拍一下?」
师清漪担心她在自拍的时候,会到处乱点,若是不小心点到之前她和洛神的自拍,那就惨了,也就比较谨慎,委婉地说:「当然可以,但是需要你和我们一起自拍合影,我来拿着手机。」z.br>
既不会暴露。
还能骗几张自拍合影。
狐狸精这算盘真是拨得响。
雨霖婞以为是师清漪怕自己不熟悉那个高级相机,会乱动之下弄坏了,这才提出一起自拍的提议,她心里也挺理解,答应下来。
「先你,还有我,和洛神一起拍。」师清漪说着,看向洛神。
洛神面色又有些绷紧了。
师清漪越发想笑,她和洛神站在后面,让个子小的雨霖婞站在前面,三人合了一张影,雨霖婞还特地蒙上了烤鸭面巾。
接下来千芊也过来和雨霖婞自拍,两人拍完,又四个人一起自拍合影。千芊看久了,甚至觉得烤鸭面巾有趣,竟也向师清漪要了一条,戴在自己脸上。
「师师,你也戴吧。」千芊还撺掇。
师清漪玩心上来,也戴上了。
「洛神,你呢?」千芊笑问。
「……不必。」洛神道。
于是三个戴烤鸭面巾的,再加一张冰雪面容,又完成了一次自拍合影。
「阿音,你也来。」师清漪招呼音歌。
音歌正看着一个方向,若有所思,听师清漪叫她,这才回过头,听话地走回来,与大家一起合影。
这么有趣的事,也没忘记阿槑,但阿槑还惦记着吃,跑过来快速和她们合完影,又去端碗了。
甚至自拍画面里的人越来越多,风笙和苏亦也出现在了镜头里。
拍完照,也许是混熟了,又增加了亲近感,雨霖婞完全没有之前那种剑拔弩张,有时候也愿意好好说话,还主动自报了姓名。不过有时候千芊逗她,又能逗得她满肚子邪火。
只有音歌一个人站在那,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师清漪发现了音歌的异样,又的确有许多问题要问她,她向洛神使个眼色,两人走到音歌身边。
「吃饱了么?」师清漪轻声问音歌。
「吃饱了。」音歌说:「阿姐。」
「你跟我们过来。」师清漪领着她往远处走:「有些话问你。」
音歌跟着她们走到之前两人自拍的位置。
师清漪低下头,看着音歌有些恍惚的面色:「刚才是不是在找什么?」
音歌迟疑了片刻,点头。
「那是找什么?」
音歌又摇头,似乎有些为难,一时没有说话。
「阿槑是布梦人,她说你熟悉梦场的规则,那我们也就不用解释了。」师清漪没有再问,而是换了个问话:「那你知道,有哪里不对劲么?」
音歌面露茫然之色。
洛神道:「风笙和苏亦的幻影。」
音歌顿时愣住。
洛神又道:「他们二人可是一直似方才一般,在你身畔?」
「是。」音歌如实说:「一直在。」
师清漪的声音低低的:「你和雨霖婞的这个梦场,是一个黑袍人一号与阿槑合作的手笔。你先不用管他是谁,暂时知道有这么个人,后面我会和你细
说。风笙和苏亦的幻影并不是雨霖婞所造出来,她现在还没觉醒,阿槑也没和她合作,那么他们两是黑袍人一号造出来的。」
她话锋一转:「现在的问题是,黑袍人一号最有可能已经离开了,而且之前他还出现在我们的梦场,这就意味着他肯定有一段时间不在这里,那么风笙和苏亦的幻影本来不应该一直维持才对。」
音歌这下听明白了,脸色有了变化。
洛神问她:「方才你可是感觉到附近有人在盯着瞧?」
551 三人
第五百四十八章——推断
音歌点了点头:「我感觉好像是有人在看着我。」
「之前我其实就隐约有这种感觉。」她看上去似乎有些恍惚:「但我没有看到对方的身影,不确定。」
音歌的说辞越发验证了师清漪的猜测。
关于这个猜测,风笙和苏亦的幻影如今依然存在,就是最有力的一个佐证。
从阿槑之前说的话来看,黑袍人一号最开始与她合作,提前造出了雨霖婞和音歌所在的雨林梦场,而且阿槑也确认了风笙和苏亦的幻影起初就是由黑袍人一号造出来的。
虽然雨霖婞和音歌都有相同的雨林经历,进入雨林梦场以后自动成为梦主,的确也是有造出幻影的能力。但是两人并没有觉醒,又不像千芊那样,曾在空凝时期间被阿槑捧脸,在无意识的状态之下与阿槑合作,造出了千芊梦场里山林的那一部分。
至于风笙和苏亦,更不是梦场里那种根据潜意识逻辑补全而出现的普通幻影。他们两非常生动,和真人无异,而且全程跟随,有自己的想法,这必须得梦主倾注心血,才能造出来。
所以风笙和苏亦幻影的出现,从头到尾都和雨霖婞还有音歌无关。
黑袍人一号从兆脉脉息源头的口子处逃走时,最有可能的选择还是经由空界的梦门,逃到外面的现实中去了。如果他进入其它梦场,就如同陷入死局,还得到时候像是二号那样,在划开口子的那一瞬间趁机逃窜,风险极大,一号应该不会这么做。
至于二号,之前已经亲眼见到他离开了梦场,不可能再返回,而且雨林的场也和二号没有半点关系,二号在与不在,都无法造出任何幻影。
在两人均已经离开梦场的情况下,风笙和苏亦的幻影居然还存在着。
如果说,是黑袍人一号没有离开梦门,而是再度返回了雨霖婞的梦场,才导致了这个现象,却也说不通。因为黑袍人一号曾经离开过雨霖婞的梦场,出现在了兆脉,但是音歌却说,风笙和苏亦的幻影一直就没消失过。
由此可见,开始的时候虽然一号造了风笙和苏亦的幻影,但从某个时间点起,他就没再继续盯着维持了,而是由另外一个人接替了风笙和苏亦幻影的任务。
也就是第三个未知的人。
这第三个人,阿槑从没提起过,但阿槑这方面很诚实,如果她真的见过,师清漪相信她绝不会隐瞒。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个人也有当年的雨林记忆,进入梦场以后,和雨霖婞还有音歌一样,自动成为梦主,并且他还觉醒了,才能造出风笙和苏亦的幻影,甚至他还能做到不被阿槑挂起的「眼睛」所见。
风笙和苏亦刚才还在火堆旁端着碗吃东西,音歌说到感觉有人在看她,无非是那个第三人就在附近盯着。
能从头到尾不被阿槑发觉,意味着这第三人身上,也有布梦人的脑子么?
师清漪感觉到了些许寒意。
在弄清楚这第三人之前,她应该先了解一下雨霖婞和音歌当年到底在雨林里发生过什么,又为了什么而来,现在她对当年雨林里的事情基本上一无所知,推断会受到一些局限。
师清漪问音歌:「你知道雨霖婞十五岁那年,为什么会到雨林来么?」
音歌说:「她自己并没有什么复杂目的,就只是想跟着她父母。她的父母当年前往雨林,她是和风笙,苏亦一起悄悄跟过来的,之前曾和她父母会合过一次,之后又掉队了。这个梦场就是她掉队以后的场景与经历,她此刻的想法就是找到她父母。」
「那她父母到雨林的目的呢?」师清漪换一个突破口。
音歌摇头:「我不知道具体,肯定是来找东西的,至于找什么
,我不清楚。我醒来后,感觉到雨林里还有别人在,而且数量还不少,就在暗处观察他们,能听到他们的一些谈话。」
虽然不认识,她也能通过他们对彼此的称呼,大概区分他们。
雨霖婞的父母很好辨认,是领头人,队伍里的人都听从他们的话。尤其雨霖婞的妈妈,模样在队伍里十分出挑,雨霖婞曾与他们待在一起,她能很清楚地听到雨霖婞叫他们。
也正是这样,当时她在那个狭窄的通道里看到那一男一女的惨烈死状,认出他们是谁以后,才会难得产生一些情绪起伏。
音歌在师清漪面前,虽然也不是有问必答,但她显然是乐意和师清漪说话的,看起来会比在别人面前活泛些许。
她接着说:「但是他们在谈话时,都会使用一些隐秘词汇,半点也没有提及要找的东西。后面我因为有事,也没再跟着了,不知道他们后面发生了什么。」
师清漪沉吟起来。
通常下地的人,的确自有一套行话,只有队伍里的人才知道那是指什么意思。这种秘密,绝不会随便说出来,一个是避讳,怕被守卫的什么东西听见,知道他们此行要拿走什么。
还有就是怕同行得知以后,过来争夺。
「只有霖婞父母的队伍进来了么?」洛神道。
音歌说:「不止雨家的那些,我看到还有别的队伍。其中有一个叫简荪的人,他出钱当老板,组了一批人进来。他的目的也不明确,但是我在路上曾见他手底下的人在挖东西,挖出来的是瘿太岁。」
不管是雨林里的哪支队伍,她都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来。肯定是要从雨林里带走什么重要之物,否则不会涉险,就是不知道他们是想得到什么东西。
雨霖婞这种后来偷偷跟进来的,就更不知道了。
洛神听见瘿太岁,略略蹙眉。
师清漪却说:「简荪?这名字挺耳熟的,他是不是在上海做古玩的,做得还挺大。」
「听他手下的人议论,是这样。」
「那就是他。」师清漪确认了,看向洛神:「我和简荪之前曾做过生意,见过面,他水挺深的。雨霖婞十五岁的时候,简荪当时也还很年轻才对,没想到他当年居然在雨林里。」
看来雨霖婞十五岁去过的那个雨林,里面所牵涉之深,已经远远超乎师清漪的意料。
「你方才说醒来?」洛神向音歌道:「你为何当年出现在雨林?」
音歌却垂下了眼睛。
过了一会,她才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现的。当初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小箱子里躺着,周围很多死人,到处是血,有个人趴在箱子上面。我从里面打开以后,他的身体都僵化了,手还扣着那个箱盖。」
「小箱子?」师清漪讶然:「什么样的?」
「年代很久远。」音歌说:「或许叫……小棺材更为妥当。」
师清漪顿时明白了。
「小棺材。」洛神却发现了里面的重点,道:「定是狭小,你如何能进去?可是你当时溯童了?」
听到「溯童」这个词,音歌面色突然有些冷了下来,这对她而言,似乎是一种莫大的痛苦。
半晌,她才点头:「是,我当时在小棺材里醒来,身体是变小的。」
「比之贵寿村时看上去的年纪,如何?」洛神道。
「……还要更小。」音歌看着地面。
「那你记得当时是溯童到了什么年纪的模样么?」师清漪轻柔问她。
「……七岁。」音歌的头垂得更低。
七岁,那就比贵寿村初见时的少女模样,的确还要小上许多。难怪能够
装进小棺材里,一般给小孩准备的棺材,体积都很小。
「但你现在是大人模样,你此刻在梦场,对应了当时雨林里同时期的状态。」师清漪说:「也就是你在雨林苏醒以后,是从一具小棺材里出来,然后又长大了,就像是你之前在师家老宅地底下那样,从溯童状态,顷刻之间变成大人?」
「……是。」音歌说。
以往音歌什么都不吐露,问她什么,大多时候都沉默,她们也就不忍再多问。最近与她们待在一起生活以后,越发亲近了,现在总算愿意和她们多说几句话,并主动回答一些问题。
「你身上的衣服从哪来的?」师清漪再问。
「一具古代女尸上扒的。」音歌对此并不避讳:「身体长大以后,之前的小衣服都崩碎了,我在雨林里找能穿的衣服,最后找到了一具女尸。」
寻找女尸会有一个过程,估计在这个过程里,音歌又没能好好地穿衣服,师清漪顿时觉得担心起来:「……路上没有被别人看到吧?」
雨林里聚了那么多人。
要是看到怎么办。
师清漪真是操碎了心。
「当年被雨霖婞,风笙和苏亦看到了。」音歌说:「他们被蛇攻击,我出来赶走了蛇。」
师清漪:「……」
「你在雨林中,从溯童恢复为大人,已距今许多年了。」洛神道:「那你又是何时前往贵寿村的,是在那之后么?」
「是在那之后,但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
师清漪说:「你在贵寿村也是溯童的状态,十几岁的样子。你本就在雨林苏醒之初,处于溯童状态,跟着恢复,为什么之后又会再度溯童,到贵寿村被石兰收养,成为她的妹妹?」
「我不知道为什么当年离开雨林后,又会变小。」音歌敛着眉,似乎是回想无果:「我记得雨林里发生的一切,但是从雨林出来的一些事,我记不起来,印象已经模糊了。」
师清漪见她的确是想不起来,也就没有再接着这一点问下去。
音歌看着她们,却主动说:「我之前看到了雨霖婞父母的幻影。」
「那你怎么不带着她去见她父母?」师清漪有些感叹,能在梦场中得见记忆中远去的人,从某种角度而言,也算是一种心愿得偿。
她就想见姑姑。
「不行。」音歌说:「看到的是他们的尸体,已经死了。」
她声音有些凉:「梦场的时间在推进,无法再见。」
师清漪面色陡然往下一沉。
洛神的神色也变了。
她们两知道雨霖婞的父母是早就离开了,但从来不知道死因,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去世的,雨霖婞从不和她们提及这些,她们怕雨霖婞伤心,也就没有问过。
没想到雨霖婞的父母,是死在当年那场雨林行动里。
那雨霖婞当时也在雨林,是否……亲眼见到了她父母的死状?
师清漪打个哆嗦,不敢往下想。
音歌声音幽幽的,将她之前在那个狭窄通道里所见到的一切,都详细告诉了她们两人。听到后面,师清漪面色越来越凝重,甚至于毛骨悚然。太残忍了。更是太可怜了。
虽然她没见到,但听音歌的描述,她都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紧紧攥住了,难受得无法呼吸。
「……当年她在那个狭窄通道里么?」师清漪声音微抖。
「她之前就在狭窄通道的外面,对里面有反应,很害怕,肯定是去过通道的。」音歌说:「她当年就在里面,见到了她父母的死亡过程。」
洛神的呼吸有些不稳,眸中也越来越冷。
「……
你说凶手是小型动物。」师清漪深呼吸了一下,还是无法消去声音里的颤抖:「难道是……长得像……猫一样的某种怪物?」所以,雨霖婞才会那么恐惧猫么?
师清漪还清楚地记得,在师家老宅的地底下,她们一行人通过师子野的棺材后的蛇口进去,在一条十分狭窄的通道里爬。
雨霖婞在爬动时,看到前面的月瞳,突然就崩溃了。
而音歌所描述的那个雨林里的狭窄通道,正和师家底下的通道类似。
于是在那种环境之下,又有着爬动时的近似动作,还突然见到猫的模样,这些种种的因素交织在一起,雨霖婞有严重的心理阴影,才会联想起当初自己在雨林通道里所见的惨烈一幕,差点在情绪极度失控的情况下将月瞳射杀。
同时,这也说明雨霖婞不只是看到了她父母的尸体。
如果只是看到尸体的惨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下的手,雨霖婞应该也不会那么怕猫。有可能是在被攻击的时候,见到了那种和猫相似的怪物,又或者是攻击过后,看到那种怪物在啃食她父母的尸体。
不管哪一种,都足以让十五岁的雨霖婞发疯。
「我当年并没有进过这个通道,这次也没看见到底是什么东西下的手。」音歌说:「我进去时,时间有一个错位,攻击结束了,只剩下尸体的场景。但我觉得是可能和猫类似,不然她反应不会那么大。」
洛神觉出不对劲,道:「你当年并非通道之中的目击者,为何能瞧见通道里的尸体?尸体与人的幻影一般,必要在梦主眼前才得以维持,当时通道中还有旁的梦主?」
音歌响起当时自己在通道里的感受,说:「对。还有别的梦主在,他是当年雨霖婞父母死亡的目击者。」
师清漪心中难过,勉强整理思绪,确认说:「你当时和某个雨林场的梦主在通道里,那外面呢,风笙和苏亦的幻影还在不在,出去后有没有问过雨霖婞?」
「一直在雨霖婞边上。」音歌说:「他们没有消失过,当时我用眼睛控制了他们,出来后,还是被控制状态,这说明幻影还是之前的,没有消失过。」
洛神和师清漪相互看了一眼,洛神道:「通道中一个梦主,通道外头还藏了一个梦主。」
音歌离开通道时,并没有想到这些。
此刻回想起来,才知道当时的处境有多诡异。
同时有两个梦主盯着。
风笙和苏亦的幻影在通道外面,幻影始终没有消失。
可是通道里当时也有人。
一个维持着通道里尸体的幻影,一个维持着风笙和苏亦的幻影。
他们两必然都是当年雨林的经历者,只有经历过雨林这段记忆,才能成为梦主。.z.br>
而音歌进通道的这个时候,黑袍人一号并没有前去兆脉,其实还是有维持风笙苏亦幻影的可能。那这两者之中,谁都有可能在洞里,谁也都有可能在洞外,二选一的机会。
不管是谁,他们两都曾维持过风笙和苏亦的幻影,这意味着着两人都对风笙苏亦很熟悉,了解他们的性格,尤其是对雨霖婞的那种忠心。
但是阿槑从没有和那个第三人接触过,之前只知道黑袍人一号和二号。
有可能这个第三人虽然参与了这次部署,却故意不出现在阿槑面前,只让一号和二号出面,自己保持一个神秘性,以更好地确保这次行动的完善,毕竟躲在暗处窥看这一切,最安全。
当然,也很有可能这个人是置身事外的,没有和一号还有二号扯上什么关系。
他有自己的目的。
师清漪更是想到了另外一个蹊跷点。
那么狭窄的一
个通道,进去了以后,一旦遇到危险,根本无法快速前进和后退,再加上雨霖婞当时看到了那种怪物,以那种怪物的残忍程度,雨霖婞怎么能活下来?
而且她当时才十五岁,各方面其实都不太成熟,通道里到处是尸体,极有可能进去的人都死了,雨霖婞却侥幸逃脱。难道,当时有人救了她?
洛神向音歌道:「为何这般熟悉梦场,以往可有经历过?」
「没有。」音歌说:「我没有经历,这些规则,全都是哥哥告诉我的。」
师清漪一怔。音歌的哥哥。
提起哥哥,音歌的冷漠越发消散了,眼中满是依赖:「哥哥和我说过这世上有一些十分稀少的部族,隐匿在各种渺无人烟的地方,那些地方远离尘世,可以理解为虚境。这些族之中,也有极少数的人离开故乡,混迹于人们之中,掩藏自己,不被发现,过着正常人的生活。」
她越说,越有些开心:「哥哥很厉害,什么都懂。他认识不少这种特殊部族的人。」
师清漪明白了:「你哥哥他,认识布梦人?」
音歌说:「是。哥哥他曾经和一个布梦人十分要好,也去过梦场,知道很多梦场规则,并告诉了我。但是那个布梦人有一天死了,哥哥很难过,后来再也没有听他说过布梦人的事情。」
师清漪虽然早就心知肚明,但还是在音歌面前问出来了:「你哥哥是不是章台柳?」
音歌并没有否认,而是说:「是。但他不叫章台柳。」
「……我知道。」师清漪点头。
音歌平静地说:「哥哥不会泄露自己的名字。」
师清漪明白章台柳谨慎,否则也不会用这种假名,她也不想让音歌为难,就没有过问章台柳真实的名字。
「你呢,是不是也不会泄露自己的名字?」师清漪只是问。
音歌的名字,自然也是假的。
从当年朱元璋将「章洪」这个名字改为「音洪」的传闻来看,音是由章演变而来,音歌这名字应该也是章台柳给她起的假名。
看着是不搭调的两个姓,实际上就是同一个,暗示了章台柳和她的兄妹血源关系。
「我不记得我叫什么。」音歌却黯然回答:「哥哥叫我音歌,那我就是音歌。」
洛神道:「当时你在雨林,与霖婞同行了一段路,后来有事与她分开,并未进入通道。你之后遇到了什么?」
「我找我哥哥去了。」音歌笑了笑。
仿佛当初和哥哥的见面,是那样幸福。
师清漪心尖跳了下,压下眸子:「章台柳当年也在雨林?」
「对。」
师清漪其实心里猜到了,有些紧张,还是问:「那你为什么不寻找你哥哥的幻影?如果他当年在雨林,你在梦场,不想见他?只要出现的时间对得上,肯定能见到的,你现在觉醒了,甚至还可以造出他的幻影。」
「我以为能够在梦场里见到哥哥的幻影,但是我找不到,幻影没有出现。」音歌似乎也察觉到了,目光往不远处的阴影里瞥。
本来按照梦场的规则,音歌当年和章台柳见面了,如果音歌重新走到梦场的两人见面地点,根据潜意识逻辑的补全,章台柳的幻影就会出现。
但是现在没有出现。
最大的可能,就是幻影被本人取代了。
因为幻影和本人无法共存。
师清漪感觉自己已经摸到了一点边角。
如果是这样,那么章台柳本人就在雨霖婞的这个场,那第三个人,应该就是章台柳。
章台柳当年曾经历过雨林,用什么方式进入了梦场,成为梦主。在黑袍人一号离开
了以后,章台柳还留了下来,就在火堆旁盯着他们,维持着风笙和苏亦的幻影。
而狭窄的通道里,可能是黑袍人一号。
也可能是章台柳在场。
毕竟两人都可能目击到当年洞里的情况。
师清漪觉得章台柳这个人总是帮她们,如果没有章台柳,当时她们很可能死在神之海的崩塌,也可能陷入女王蝾的麻烦,等等。当时章台柳似乎很熟悉神之海内部的布局,其中就包括各种机关的改变,神之海的时候,他暗地里帮了她们很多。
那些怪物可能是为了守护雨林,自发地攻击,也可能是人为豢养,受到指示才会攻击,当时在通道里的目击者,很可能就是始作俑者,放出那些怪物去杀死雨霖婞的父母。
虽然师清漪看不透章台柳的目的,但她潜意识里觉得章台柳不会那么残忍。
反倒更倾向于相信他是当年在狭窄通道里救下雨霖婞的人。
「我回去一下,你们在这等我,很快就回。」师清漪交待完,快步跑了起来,来到火堆附近,她发现风笙和苏亦的幻影消失了。
只是雨霖婞还在忙着和千芊说话,千芊老是逗她,都将她逗得七窍生烟,正在大骂千芊,一时半会并没有注意到风笙和苏亦已经不在了。
师清漪心里通透,赶紧又跑了回去。
她向洛神使个眼色,开始环顾四周。
音歌也感觉到什么,目光到处看。
「章先生。」师清漪温和地说:「我知道你在,你妹妹在这里,她很想见你一面。」
音歌眼睛睁大了,更是四处看:「哥哥?」
「你不想见你妹妹么?」师清漪又开口了,同时倾听那些细微的响动。
「哥哥。」音歌的声音几乎有些哽咽:「你在么?阿姐说你在的,你为什么不来见我?」
洛神转过身去。
不远处的树影之下,走出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身影。
那男人留着柔顺的长发,垂落下来。几乎没有男人似他一样,能有这样的气质,对于这样的美貌,其实已经无关男女之别了,他当得起美人两字。
「阿音,我在。」章台柳的声音温柔极了,眼底的泪痣泫然欲泣。
「哥哥。」音歌快步奔过去,扑进他怀里。
章台柳揉着音歌的脑袋,一脸宠溺。
师清漪和洛神盯着她看。
「师小姐,洛小姐。」章台柳微笑起来:「聪明。阿音受到你们的照顾,我很放心。」
洛神觑着他:「为何在此?」
552 多谢
第五百四十九章——春雪
在神之海的时候,洛神曾与章台柳打过手势,以这种方式与藏在暗处的章台柳交流过。在这种交流中,章台柳知道了洛神独自赴死的决心,并答允了帮她救下身边的那些人。
跟着神之海发生剧变,开始崩塌,章台柳将除了洛神以外的一行人尽数救走,并安排妥当。
如果当时没有章台柳,或者没有洛神与他进行的这种手势交流,神之海最后的境遇,只会更加惨不忍睹。
在师清漪看来,她知道洛神和章台柳看上去其实并不熟,以往彼此也没有多少沟通,洛神对于章台柳的了解程度和她一样,寥寥无几。
但在神之海的时候,洛神将孤注一掷的赌注押在了章台柳身上,赌他会救她们。
这就意味着洛神在潜意识里,还是对章台柳抱有信任。
以至于洛神现在面对着突然在梦场现身的章台柳,问他「为何在此」,语气也并不冷,甚至有些客气。
章台柳看向洛神,脸上的微笑更明显了些。
他的笑意里带着几分对洛神的欣赏,但是也许是眼底那点泪痣的缘故,他笑起来时,总有种淡淡的忧愁。
尤其是看着洛神时,他眼底的笑莫名有种悲悯的意味。
「洛小姐。」章台柳解释说:「我到梦场里来,并没有什么别的目的,我也从没有离开过阿音的梦场。我只是放不下我妹妹,进来保护她。」
他的语气很诚恳。
「哥哥。」音歌听章台柳说是特地前来保护她的,越发开心了些,抱着章台柳不松手。她平常看上去无比冷漠,对人爱答不理的,只有在章台柳面前,才会露出罕见的小鸟依人的一面。
洛神点了点头。
师清漪知道洛神对章台柳的这个回答,应该是相信的。她也并不意外,因为她也觉得章台柳进入梦场的理由,真的只是为了音歌。
他一直全程看着音歌,而风笙和苏亦跟着音歌一起行动,所以他们二人的幻影才会一直得以维持。
「哥哥。」音歌问起了章台柳:「之前我进入那个狭窄通道里,看见里面有许多尸体的幻影,肯定是有当年的目击者在里面维持着这一幕,那是你么,你在通道里看着我?」
这纯属音歌自己的好奇,她现在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章台柳身上。如果是哥哥在看着她,她当时感觉到通道里有人正在窥视的不适感,将会很快消散。
师清漪更是有许多问题想问,但她知道章台柳或许并不会全都为她解答,现在由音歌主动问出来,这对师清漪而言,是一件好事。
她静默下来,认真听着。
章台柳低声回答:「那不是我。阿音,我怎么会让你看那么残忍的画面,那也没有意义。」
师清漪这下终于得到了确认。
当时是黑袍人一号在通道里。
而章台柳在通道外,盯着风笙和苏亦的幻影。
音歌说:「我以为你是想让我看看当年通道里的真相,以便了解雨霖婞的情况,毕竟那时候我并没有进去。」
「我不会那样做的,如果阿音你好奇当初通道里的一切,我会直接告诉你。将那些画面浮现出来,并不是一件舒服的事。」章台柳与音歌说话时,语气格外温和,像温在炉上的一壶香茶,暖极了:「我也很后悔。」
「哥哥,你后悔什么?」
「后悔当时没有跟着你进入通道。」章台柳说:「当时我并不知道那个人会在通道里出现,以为就算你进去了,又没有经历过,什么都不会看到。」
音歌难得笑了起来:「我没事的,很快就出来了。」
章台柳又揉
了揉她的脑袋:「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音歌摇头:「你在梦场里,一直跟在我身边,怎么会没保护好?我希望之后哥哥也像之前梦场里那样,总是能陪在我身边。」
章台柳的目光黯然了些,并没有直接给出回应。
陪在音歌身边这件事,对他而言,似乎是那样的为难。
「章先生。」师清漪斟酌片刻,开了口:「我能否向你请教一些问题?」
音歌连忙帮着师清漪说话:「阿姐心中有疑问想问你,哥哥你可以回答她么?」
「当然可以,阿音。」章台柳笑。
他看向了师清漪,温柔的笑意中同样也带了几分怜悯之意。
师清漪很敏感,其实能感觉到他眼中流露出的神情,包括他刚才看洛神时,眼中藏着的那种同情,师清漪其实也隐约捕捉到了。
她能感觉到章台柳对她们的……可怜。
这种感受让师清漪感到有些五味杂陈,她并不需要别人的可怜,自己和洛神也没有悲惨到需要他来可怜的地步。
她不知道章台柳为什么要这么看她们。
章台柳说:「师小姐,你可以问我了。但是我不能保证你的每一个问题,都能得到回答,如果我不能回答,我会告诉你,请师小姐不要介意。」
师清漪暂时放下刚才那种古怪的感觉,同样微笑起来:「你回答能回答的就好,感激不尽。」
章台柳站在音歌身旁,等着师清漪。
师清漪说:「梦场的一开始,风笙和苏亦的确是由黑袍人一号造出来的,那你是从大概哪个时间节点开始,再度造出了他们的幻影?是在你们来到那个狭窄通道之前的一段时间么?」
她的思路条理分明:「你说你不知道黑袍人一号会在通道里出现,这是否意味着黑袍人在你们到达通道之前,就已经离开你的视野好一段时间了,或许有一两个小时之类的,你才没有注意到他的行踪。而你又是一直跟着音歌,所以在黑袍人一号离开后,你就对风笙和苏亦的幻影做了一个无缝衔接,避免雨霖婞和音歌起疑?」
「师小姐大概猜对了。」章台柳说:「在到达通道之前,那个人的确离开我的视野许久。但是不止一两个小时,师小姐你可以将它想得更久一些,比如说,五六个小时。」
音歌曾说过,她和雨霖婞是在梦铃响起以后,过了一段时间才抵达雨霖婞父母当年身死的通道。
第一次梦铃响起,是音歌她们进入梦场的八小时后。章台柳说黑袍人一号在出现在通道之前,曾离开他的视野有将近五六个小时,这意味着从最开始不久的时候,章台柳就在那维持风笙和苏亦的幻影了。
在这段时间里,黑袍人一号可以借助间隙锥的力量,自由穿梭梦场。尤其是因为一些特殊缘由,他并不需要遵守间隙锥的规则,只要划开口子,就能通过空界到达他想要的梦场地点,而不会像师清漪她们那样,每次穿梭梦场的时候,都只能从该梦场的初始地点出发,再度赶路。
这就说明黑袍人一号可以经常出现在兆脉底下,或者雨林场里,他的很多时间,其实是和章台柳并存的。
但从章台柳的表述来看,显然和黑袍人一号并不是一路人。
黑袍人一号知道章台柳在继续维持风笙和苏亦的幻影,却似乎并没有去找章台柳的麻烦,而章台柳也没有干涉过黑袍人一号的任何行径,两人虽然不同路,却在梦场里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感,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但章台柳却会对黑袍人出现在狭窄通道里盯着音歌,而自己却没有及时进去阻止的事情,而感到后悔。
这似乎越发证明了章台柳对于黑袍人的忌惮,而黑袍人似乎也在
忌惮着他,师清漪猜测两人或许是势均力敌,于是谁也不敢贸然出手,只要对方不动,自己就不动,免得惹麻烦。
既然相互在忌惮,是否意味着彼此知根知底?
师清漪揣摩到了这一点,试图向章台柳确认:「你……是不是认识黑袍人一号?知道他的真面目?那他是谁?」
章台柳讳莫如深:「抱歉,师小姐,这个问题属于我无法回答的范畴。你可以换一个我能回答的。」
师清漪委婉地换了个问题:「那章先生能不能和我说一下,在音歌的梦场开始,到你造出风笙和苏亦幻影的时间节点,中间这段时间你的所见,或者经历?」
章台柳又笑起来了:「师小姐,你很执着,还是在问那个人。」
毕竟章台柳一直就在音歌身边,而这段时间,那个黑袍人一号为了维持初始风笙和苏亦的幻影,必定也在附近盯着。
以两人的本事,应该都知道彼此的存在,或许还发生过什么。
「这个问题可以回答么?」师清漪很有耐心。
「既然师小姐这么执着,我可以稍微回答一部分。」章台柳说:「那个人造出风笙和苏亦的幻影以后,就在附近观察。而如果他要继续维持幻影,就必须得一直跟着阿音,我不想让他总是看着,希望他离开阿音,就造出了风笙和苏亦的幻影,对他所造出的幻影进行了一个覆盖替代。他发觉了以后,知道这是我在提醒他,就没有继续纠缠,自己离开了。」
「你怕他伤害音歌?」师清漪从他的回答里察觉到了那么一星半点的顾忌,说:「他是否对音歌有什么特别的目的,你才会主动去驱赶他,避免他出现在音歌身边?」
「这个问题。」章台柳的眼神略显复杂起来,语气甚至有些叹息:「我又无可奉告。」中文網
「好。」师清漪并不在意,而是说:「那你为什么能够对他造出的幻影进行替代?」
梦主所造出的幻影,尤其是像风笙和苏亦的幻影,经由梦主的意识而造,无可撼动。
如果另外一个梦主也造出与之同样的幻影,就会产生冲突,两者必然只能存在一个。一般都是最先造出的那个梦主抢占了先机,后来造出的,无法进行替代,只有消失这一个结果。
「因为我的朋友,送了我两件十分珍贵的礼物。」章台柳的眼中饱含哀伤:「我和你们,还有那个人,都同为梦主。但朋友的这件礼物,让我拥有了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要高的梦场权限。」
师清漪想起音歌之前说的话,大概也猜到了章台柳的意思。
洛神低声道:「你身上可是携带了某个布梦人的脑子?」
「对。」章台柳承认了:「我是带着布梦人的脑子,她是我的朋友。她曾是最好的布梦人,远在你们现在认识的这位布梦人,阿槑之上。」
这倒在师清漪的意料之中:「难怪阿槑挂着的那些眼睛,根本无法发现你身在梦场。」
阿槑之前只是说黑袍人一号和二号身上带了布梦人的脑子,而且实力胜过阿槑,以至于阿槑无法在梦场中发觉他们的踪迹。甚至也可能因为脑子的关系,可以不需要回到初始点,而直接出现在想去的梦场位置。
章台柳所造出的幻影却能取代黑袍人一号造出的幻影,应该是他身上的布梦人脑子,也要强过一号和二号身上所携带的。
但这其中有个问题让师清漪有些纠结,她说:「你的朋友,为什么要把……她的脑子送给你?」
布梦人的脑子和寻常人远不一样,他们的脑子是不得了的珍宝。每个布梦人都将自己的脑子看得比性命还重要,即使死了,族里的人也会依照规矩,将死去的布梦人的脑子取出,进行焚化,决不能落在外族人手
上。
尤其章台柳说那位朋友曾经是最好的布梦人,这意味着她的脑子被太多人所觊觎。越是能力处在顶端的布梦人的脑子,就越有用,因为如果随身携带了,就能对别的布梦人所造出的梦场进行一些权限碾压。
「因为她太出色了。」章台柳声音悲凉:「有一天,她来找我,说她快死了,希望我能收下她的礼物,好好保管,不要让任何人得到她的礼物。像她这种层级的布梦人,太过优秀,她的脑子不但外界觊觎,其实族人也很眼馋。在她死后,她的脑子并不会似别人那样被焚化,而是会被族里最有声望的人所带走,成为对方的私有物品。她在临死前,感觉到族里派了人出来围堵她,准备守着,等她死了以后,就挖走她的脑子。」
师清漪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冰冷了下来。
但她并不惊讶。
布梦人里面,地位越是站得高的,其实越可怕。像阿槑,烟娘,还有阿槑的小姑姑那样善良的布梦人,其实少之又少,阿槑又在族内受到排挤和鄙视,族谱都没上,无法回到故乡,所以他们三人才会选择离开那里,在外生活。
章台柳说:「她希望我在她死后,打开她的头颅,将她的脑子取出来,这是她临死之前的心愿。」
「……为什么你不将她焚化掉?」师清漪问他:「这样至少再没有人会去抢夺,她也能安息。」
「我在她弥留之际,也曾问过她这个问题。」章台柳垂下眼睛,说:「她说她的脑子是无法被焚化彻底的,会被火焰淬炼凝结,但功能没有区别。不过即使如此,她还是希望我能将她的脑子焚化以后,再行保管,说怕我看到她的脑子,觉得恶心不适。」
他说话间,眼神是那样温柔:「但我没有任何不适,她的一切,都很漂亮。不过这是她临终的希望,那我会替她办到,将她焚烧了。」
「哥哥,我能……看看么?」音歌抬起头,望着章台柳。
她虽然个子高,但章台柳比她还要高出许多。
「你怕么?」章台柳说:「那是脑子。」
「我不怕。」
「好的,阿音。」章台柳取出一个看起来古老却精致的黑色小瓶子。
师清漪能看出来,那是一个机关瓶。
章台柳将机关拨弄了下,那机关瓶的瓶身发生了改变,由沉闷的黑色变为透明,能看见一颗有些类似红宝石的东西安静地浮在瓶中,这红宝石并不光滑,周围遍布了起伏的脉络。
但很美。
那是脑子焚烧以后的结晶。
章台柳垂下头,耐心地和音歌说着话:「这里有两个机关。这个机关控制着瓶身,动这边,瓶中隐藏,动那边,瓶中可见。还有一个机关,能暂时遮掩脑子的气息。布梦人的脑子,有时会被一些高等级的布梦人所察觉,为了防止布梦人一族的掌权者感觉到她脑子的气息,平常不使用时,就闭合这个机关,进行遮掩,那脑子就暂时不会在梦场中起作用,不过这样的话,我就会被梦场里悬挂的「眼睛」所发觉。你明白了么?」
「明白了。」音歌点点头:「那哥哥的朋友,送了两件礼物给你,除了这个,还有一件是什么呢?」
章台柳很宠溺音歌,对她几乎有求必应,再度取出一样东西。
看见那东西的一瞬间,师清漪和洛神的面色都有了变化。
那东西细长,是一根间隙锥。
而且它看起来比阿槑的间隙锥更精致,周身呈现一种血红色,隐隐泛着红光。
「这是我朋友的间隙锥。」章台柳对音歌说:「我就是靠她的间隙锥,才能进入现在的梦场。」
师清漪喃喃着:「阿槑说,她的间隙锥是她的梦场专属,只能由
它来打开自己的梦场,并自由穿梭。」
章台柳将目光落在师清漪身上,笑了笑:「一般来说,是这样的。但是我的朋友,比那位阿槑小姐厉害太多了,她是最好的。她的间隙锥所拥有的精神凝结之力太过强大,可以划破阿槑的梦场,不受限制。这两样礼物,我都不能落在外人手上。」
「你不但可以随时进来梦场,也可以随时出去?」师清漪问他。
「是。」章台柳的微笑收敛了些,似乎在面临什么让他难过的抉择。
他转过脸去,默默地看着音歌,音歌却还在盯着他手中的间隙锥细看。
「章先生,我还有一点问题想问你。」师清漪总觉得章台柳并不会在梦场待太久,他太神秘了,她必须要充分利用现在的时间,多向他套取一些有用的线索。
尤其是音歌现在还在,章台柳看在音歌的面子上,更会多说一些。
「请问。」章台柳说。
「你当年在雨林里做什么?」师清漪不想浪费时间,直接切入正题:「音歌又为什么会在雨林的小棺材里醒来?」
没想到却被章台柳避开了:「这些问题,我不方便回答。师小姐可以换个问题,我还有点时间。」
师清漪只得又换了一个:「你是不是当年在那个狭窄通道里,救下了雨霖婞?」
除非当初有人搭救,否则雨霖婞的存活几率极低。
「是。我想师小姐听了阿音的描述,也很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没错,一些小怪物涌入通道里,它们长得像是猫一样,但那些并不是猫,体型不大,行动十分迅捷。那些东西将雨霖婞的父母,还有队伍里同行的人全都撕碎了,她当时趴在血泊里,已经吓得呆滞,是我带走了她,还有那两个小少年。」
章台柳叹了一声:「当时很混乱,大人们虽然面临死亡,临死之前却都在尽量保护他们,用身体压着他们这些小孩,死了也都纹丝不动,严实地捂着他们的脑袋。那些东西暂时攻击不到底下,只能先去撕扯上面堆聚的尸体,否则我也救不了。」
只是寥寥数句,师清漪却几乎是打了个冷战。
雨霖婞被那些保护她的大人们的尸体压着,感觉到怪物们在旁边撕扯那些尸体的声音,她当时的心理究竟是受到了多么残酷的摧残。
那些人都是她的叔叔阿姨,或许也有哥哥姐姐辈分的,他们尸体被撕扯时流下的血,就这么浸着雨霖婞的身体。
那是无法想象的。
「多谢你。」洛神声音微颤:「救了他们三人。」
她补了一句:「神之海时,我也还欠你一声多谢。」
「洛小姐客气了。」章台柳说。
师清漪心情也是无比沉重。
章台柳说:「我救下那三个小家伙以后,带着他们在雨林里走了一段路,雨家的人并没有全部折在通道里,分了几支队伍,我将他们送到其中一支队伍处,这才离开。」
他当年在雨林中,曾暗中观察了那些进入雨林的队伍,还救了雨霖婞他们的命。难怪他对他们三个少年人的相处方式那么熟悉,造出来的风笙苏亦幻影那么生动。
「可是为什么后来,雨霖婞他们三个并不认识你?」师清漪感觉到有哪里不太对劲:「如果他们三个在通道里受到刺激,昏过去了,但是之后你带着他们在雨林里赶路,他们应该是有意识的,为什么后来对你没有任何反应,像是陌生人?」
「之前我在梦场消去了一小段雨霖婞去过通道外面的记忆,她当时情绪太激动了,我只能这么做。」音歌替章台柳回答了:「哥哥比我更擅长这个。」
洛神凝了凝眉。
师清漪也陷入了沉思。
章台柳凝望了音歌好一会,这才闭了下眼,往前走了几步,看向师清漪:「师小姐,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你能答允么?」
师清漪大概猜到了他想说什么:「谢谢你帮我解答一些疑问,如果能做到,我会帮你。」
「请你和洛小姐,帮我照顾我的妹妹。」章台柳的声音里带了恳求之意:「可以么?」
「哥哥。」音歌赶紧上前,攥着章台柳的胳膊。
章台柳又摸着她的脑袋,微微欠身:「阿音,哥哥有难处,无法一直照顾你。如果我将你交给她们两照顾一段时间,你愿意么?我知道,你喜欢和她们一起生活,对不对?」
「我喜欢。」音歌眼圈微有些泛红:「但是哥哥为什么不留下,我们可以和阿姐,洛姐姐一起生活,你不要走。大家都很好,哥哥你也会喜欢她们的。」
「阿音,你要听话。」章台柳温柔道。
音歌攥着他,咬了咬唇,没有吭声。
「如果你答应了,就点一下头。」章台柳说:「以后我会来接你。」
师清漪轻轻出声:「阿音。」
音歌回头看了一眼她和洛神,眼眶越发红了,过了许久,才转过去看着章台柳,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
「乖。」章台柳笑了,笑意无比悲凉。
他松开音歌,往师清漪那边又走了几步,说:「师小姐,请收下我的礼物,这是你帮我照顾我妹妹的酬劳,我的春雪姬。」
他取出一柄细长的唐刀:「你也可以叫她,春雪。」
师清漪怔了怔。
这柄唐刀,她曾在神之海得见真容。
章台柳将他的唐刀朝师清漪抛去。
师清漪抬手,接住了,低下头凝视着。
这柄唐刀的刀鞘周身为白,以前她在神之海见过章台柳使用,内里的刀身也同样白得无暇,似落满了白雪,那样通透。
它平直,细长,有一种纤细的华美,看起来像是一柄狭长的窄剑,实际上却是唐朝时期最常见的唐刀制式,美得不可方物。
师清漪握住春雪的柄,想拔.出来看看。从她熟练的动作来看,她似乎曾用过唐刀,而且用得那样顺手。
刀鞘与刀身之间卡得严严实的,纹丝不动。
「师小姐,我知道你很会用唐刀。」章台柳微笑:「但是如果你要真正地使用春雪姬,还得看你自己的本事,哪天她承认了你,就会让你拔.出来。」
师清漪不再尝试,紧紧握着春雪的鞘:「谢谢。」
「我相信你的能力。」章台柳说:「我会拭目以待。」
说完,他再度瞥向音歌。
音歌知道他要走了,默默地转过身去。
章台柳对着师清漪和洛神,笑着摇头:「脾气一点没变。我每次要走,她都不看我。」
「保重。」洛神道。
「我们会好好保护音歌,照顾她。」师清漪也说。
章台柳朝她们摆了摆手,权当道别,跟着随手用那道血红的间隙锥划了一道,就见一道口子破开,里面是泛着白光的空界。
章台柳一条腿迈入口子,最后嘱咐:「要听两位姐姐的话。」
音歌眼中浮起泪水,不敢回头去看,嘴里呢喃着:「……哥哥。」
章台柳闭了下眼,似有痛苦,但是他同样没有回头,整个人消失在口子中。
口子彻底闭合了。
像他从没来过。
师清漪和洛神走到音歌面前,音歌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两人挨着站立,过了一会,音歌扑进她们怀中,低声啜泣起来。
553 离场
第五百五十章——觉醒
哭了好一阵,音歌才抬起头来,眼角仍有泪花。
她冷漠的壳在章台柳离开的瞬间,彻底碎裂了,只留下里头最脆弱的柔软。
洛神取出软巾,轻轻替她拭去泪。
师清漪温柔地看着她,等她看上去缓和了,呼吸也终于平稳下来,才轻声说:「好些了么?」
音歌点了点头,声音低若蚊蝇:「阿姐,我不该哭。」
「在我们面前,你想哭就哭。」师清漪摸了摸她的脑袋:「没关系的。」
音歌最后抹了一下眼角,站直了身体。
「以后你就安心和我们在一起生活。你哥哥将你托付给我们,我们就会好好照顾你。」师清漪说话越发轻柔了:「不要像以前那样不辞而别,好不好?大家都会担心你,你哥哥更会担心。」
「好。」音歌应允。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住在现在这个村子里么?」师清漪问她。
章台柳看上去知道许多内幕,只是没说,他应该也没有将重要的部分告诉音歌,但音歌作为他的妹妹,应该是能从章台柳那里获得些许信息的。
「知道。」
「你说说看。」师清漪眸子微微眯了眯。
「你要回家。」音歌的神色十分认真:「在找回家的路。在找到之前,你只能暂住在村子里。」
师清漪没有吭声,心想果然如此。
「如果你要回家,你就得从我们之前去过的那个洞底下走。」音歌说:「那是唯一的路。我们只探索了一小部分,那底下非常大,我也不知道全貌。」
「你知道我家在哪么?」
换做以前,师清漪肯定会被音歌的回答惊住,甚至会无比谨慎。但是如今,她的心像是沉淀了下来,音歌会知道,她并不意外。
如果音歌不是有些记忆已经模糊了,她或许能知道更多。
而她的哥哥章台柳,甚至可能窥看到全局。但章台柳实在太神秘了,刚才她问询的时候,她能感觉到章台柳明明一些问题是知道答案的,却三缄其口,似乎在忌惮什么。
章台柳应该是被拿住了弱点。
对于一个如此强大的男人来说,他被人扼住的这个弱点,或许只能是音歌。
师清漪只能先从音歌身上找一找线索。
「我并不是很确定你家的具***置。」音歌回答:「因为哥哥说,你家外面修筑了坚不可摧的防御工事,非常复杂,没有任何人能靠近。就算是阿姐你本人,如今没有一些图纸和提示,也很难找到回家的路。」
师清漪微微一笑:「对。我很想回到我的故乡,但回家的路将会很曲折。」
「我会帮你。」音歌说:「洞底下的迷宫,我也走了一部分,我会继续给你们领路。但只限我走过的路,剩下的我并不清楚,得摸索。」
「谢谢你,阿音。」师清漪的心底有些触动,由衷地感激她。
「等你确定找到了回家的路,你就可以将我留在路上。」音歌哭过以后,情绪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我会在那里等哥哥,哥哥肯定会去的。」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你哥哥到时候会去?」
「那些人会去,哥哥当然也会去。」
「哪些人?」洛神静默许久,终于开口。
音歌看向洛神:「你们的敌人。你们的敌人很多,他们都想去你们的家乡,知道你们要回家,肯定会有所行动的。」
「他们都是谁?」师清漪其实早就料到了,在音歌面前一个个地报名字:「鬼主,姜仇,巫寐,这些么?」
「对。」音歌听到鬼主时,眼
眸无比冰冷,像是恨极了她:「也可能不止,哥哥并没有说得那么详细。但之前神之海出现的那些人,必然都会跟着去的,他们不会善罢甘休,阿姐,你要小心。」
之前在神之海,音歌向鬼主出手时,所表现出的那种恨入骨髓的敌意,师清漪至今都还记忆犹新。
「为什么说要把你留在路上,你也说了很多人会去,自然很危险。要是你哥哥没有出现呢?」师清漪经过一阵深思熟虑,问她:「你不想跟着一起回我的家么?」
「我不能。」音歌面色严肃:「阿姐,你也不能。」
她并没有说得很清楚,但师清漪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感叹于她的懂事。
「你不可以随便让人跟着你一起回家。」音歌说:「那对你的家会非常危险。」
师清漪默默地看着她。
「你是已经下定决心,要带雨霖婞,千芊,鱼浅,风笙,苏亦他们几个一起回家么?」音歌问她。
「对。」师清漪目光坚定:「他们都是值得信任的好朋友,我愿意带他们回家。将他们留下外面,我也怕那些人对他们下手,家里会更安全。」
更何况鱼浅本就早已去过了。
洛神低低道:「还有濯川。」
「嗯。」师清漪看向洛神。
即使濯川如今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她在捉妖箱里躺着,也要带着她一起走。让她们的朋友,再度踏上那片土地。
「阿音。」师清漪眼中有春风,对音歌说:「我也相信你,如果你想跟我一起回家,不需要那么顾虑。你哥哥让我们照顾你,也是怕你受到什么伤害,如果你跟着一起回家,至少可以暂避一段时间。」
音歌的嘴唇轻轻动了动。
过了半晌,她说:「……我再想想。」
「好。」师清漪笑起来。.z.br>
音歌还是有些不放心:「现在很多人在觊觎你的家,你不要相信别人。」
师清漪的笑意更深了,但莫名的有些悲凉无奈:「我和洛神的信任其实已经所剩无几,但剩下的那一星半点,愿意只给你们。也相信,你们不会让我们失望。」
「……阿姐。」音歌喃喃着。
「我们回去吧。」师清漪说:「别让她们等久了。风笙和苏亦的幻影消失,雨霖婞很快会发现不对劲,她不能在这个梦场里觉醒,否则她肯定会疯了似地要回去那个狭窄通道看的,我们到时候无法拦住她,必须立刻将她带出去,在外面觉醒。」
音歌低下头:「如果我能抹去更多记忆就好了,但我做不到,只能抹去一小段。」
「这样已经很好了。」一想起通道里的惨状,师清漪的心情骤然沉重:「至少她以为自己还没有靠近过那个通道,不用再经历一次恐惧。」
洛神道:「她在离开梦场时,梦场作用消失,会立即觉醒。我们得串一下说辞,与她解释梦场时,有些不必说得太细致,她便不知那通道存在之事了。」
「对。」师清漪嘱咐音歌:「你就不要多提什么。如果雨霖婞在知道大概的梦场规则以后,问起那个通道会不会被造出来,我们会告诉她只能造出一部分记忆里的内容,一些部分是模糊的,也不确定有没有,关于她怕猫的事情,也不要告诉她我们知道了真相。」
音歌点了点头。
三人说了会话,往回走去。
再度回到火堆旁,千芊和雨霖婞坐在那聊天,聊得似乎还挺熟络。
千芊就是有这种本事,用不了多久,就能与人熟稔起来。再加上雨霖婞本来就处在觉醒的边缘,对千芊有种熟悉感,她嘴上说讨厌,其实心里还是愿意和千芊东拉西扯,说些有的没的。
阿槑也吃得差不多了,正在烫些蔬菜,收收尾。
「这脸蛋怎么这么嫩呢?」千芊趁着雨霖婞不备,捏着她的脸颊,轻轻一扯:「不愧是十五岁啊,千姐姐好羡慕你。」
「你是不是变态啊?」雨霖婞拍开她的手,连忙躲。
「我又没说我不是变态。」千芊笑眯眯的。
雨霖婞:「……」
「回来了。」千芊看见师清漪她们,抬手笑着打个招呼。
雨霖婞赶紧回头望去。
师清漪和洛神瞥见雨霖婞,眼中敛着的神色有些复杂。为了防止雨霖婞看出不对,她们面上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走了过去。
「千芊,阿槑,你们两过来一下。」师清漪说。
千芊站起身,阿槑也停止烫菜,跟着师清漪走到远处。
时间紧迫,师清漪压下声音,轻轻将雨霖婞的一些事与千芊说了一遍,并交代她之后要串通一下说辞,免得雨霖婞过于伤心。
千芊听着听着,面上的笑也逐渐冷了,神情肃穆地点头。
阿槑并不是很清楚这里面的纠葛,但师清漪叮嘱了她,她就答应下来。
洛神和音歌安静地坐着,洛神目光一瞥,落在雨霖婞身上。
「还想吃些蔬菜么?」洛神轻声道。
雨霖婞愣了愣,突然觉得这个姓洛的怎么会那么温柔。
一个看上去明明有些冰冷的人,为什么总给她一种格外体贴的感觉。
雨霖婞是个聪明人,之前吃完满当的两碗食物以后,也猜到洛神让她端着碗,其实就是特地给她吃的。
而现在的洛神,比之前让她端碗时还要好。
雨霖婞总觉得哪里是不太对劲的,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我想吃的话。」雨霖婞嘴上却还犟着:「你给我烫吗?」
「可以。」洛神靠近了火堆,端着空碗,往锅里放了几片蔬菜。
时间不多,也烫不了多少,雨霖婞吃完就得走了。
蔬菜很快就烫好,清爽中带了些脆,雨霖婞之前就想吃,但她懒得烫,阿槑烫的又太熟,她也不喜欢。
现在碗里的蔬菜熟度,刚刚好。
「阿笙和苏亦呢?」雨霖婞边吃,看了下四周,这才发现两个小少年不见了,连忙问洛神:「你们之前从那边过来,看见他们了吗?」
「没有。」洛神道。
雨霖婞放下碗,有些担心,嘴里更是生起气来:「那他们去哪了?这雨林里也不安生,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就乱跑,不要命了?」
马上就瞒不住了。
必须立即离开。
洛神站起身,望向师清漪:「清漪。」
师清漪心领神会,赶紧和千芊走过来了些。
不过她们两并没有靠近雨霖婞,师清漪拿出手机,低着头在那看,千芊配合她演戏,凑过去看了一眼,立刻笑起来:「快把雨妹妹的录像发给我。」
雨霖婞立刻听见了,唰地一下站起来:「什……什么录像!」
「还能是什么?」千芊瞥她一眼:「当然是你叫姐姐们的一些录像。」
雨霖婞大怒,指着师清漪:「你这个骗子!你不是说在自拍,根本没在拍我吗!」
洛神早已取出间隙锥,来到师清漪边上,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口子。
「我有说过么?」师清漪一脸无辜。
「你当然说了!」雨霖婞的注意力被转移,气得都把风笙和苏亦不见了的事情给疏忽了。
师清漪笑了笑:「哦,可能是自拍的时候,不小心切换了模式,把你的一些
画面拍下来了,我也没有太注意。」
「什么不小心,你就是故意的!」雨霖婞这下看穿了,气得脸红脖子粗,立刻朝师清漪跑去,要去抢她手中的手机。
师清漪快速将手机抛给千芊。
「你们都是些什么人啊!全都不要脸!」雨霖婞气得半死,又跟着千芊跑去。
洛神迈开步子,进入口子里的空界,往回看。
千芊接过师清漪的手机,轻松一扔。
这下手机落到了洛神手上。
洛神拿着手机,往空界里走去。
雨霖婞心里着急,赶紧追,也许是她潜意识里对她们是信任的,一时之间也没在意那是什么口子,想都没想就跟了过去,也进了空界。
师清漪,千芊,音歌,阿槑快步紧随其后。
洛神步履轻盈地走到梦门处,往外行去。
雨霖婞也跟着她出了梦门。
外面的细雨还在下,野草地里一片水雾蒙蒙。
雨霖婞气急败坏地跟出来,在离开梦门,见到外面世界的那一刹那,整个人像是愣住了,身体也僵在了原地。
她像是一个在沉眠中做梦的人,那些梦在脑海里起起伏伏,在听到了清晨闹铃的响动以后,骤然睁开眼,梦境也恍如一瞬之间碎了一地。
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
但梦场的效果的确已经消散了,只是她还处在一种恍惚的状态。
师清漪,千芊,音歌,阿槑相继走了出来,口子在身后闭合。
她们来到洛神身边,一起看着面前发了懵的雨霖婞。
她们知道雨霖婞需要一个反应时间,于是站在原地,默默等待。雨下得不大,迷蒙的雨丝飘落下来,她们的长发上也蒙了一层细碎的水雾。
「……怎么回事?」过了许久,雨霖婞这才看清了眼前的一切,说了第一句话:「刚才……刚才是什么地方?」太可怕了。
「我……我变小了?」雨霖婞还有些不敢相信:「我刚才在那里面的时候,怎么会变小了?出来以后,我怎么又变大了?」
千芊盯着她的胸:「是变大了。」
雨霖婞:「……」
「你不是希望变大么?」千芊说:「变大了还不高兴?」
雨霖婞:「……」
她还有些恍惚:「我需要一个解释。」
「下雨了,这里不方便,回去说吧。」师清漪走在前面:「风笙和苏亦在等你,他们很着急,回去见见他们。」
雨霖婞蓦地想起了手机,立即朝洛神看去。
洛神却早已走出老远,就只剩下雾气中的一个背影。
「她表姐,你给我站住!」雨霖婞大骂:「把手机给我!」
「终于有信号了,洛神快把录像发我!」千芊也跟在后面,媚兮兮地喊:「我有很多流量!」
「养蛇的,你给我去死!」雨霖婞这回边跑边骂。
「要叫我千姐姐!」
「……」
师清漪手里握着纯白无瑕的春雪,轻笑起来,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554 解脱
第五百五十一章——勇敢
刚到前坪,还没进房子里面去,雨霖婞就叫嚷着要一个解释。
里面的风笙和苏亦听见她的声音,恍惚之下,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产生什么幻听了。等发现外面的确是雨霖婞的说话声,那么鲜活灵动,两人立即快步跑了出去。
「小姐。」风笙几乎有些哽咽:「……你回来了。」
苏亦也摘下眼镜,背过身抹了下眼角,才重新戴上眼镜。
雨霖婞看见他们两人,明明也没过太久,却有种恍然隔世之感,心里唏嘘,嘴上却说:「干嘛呢?我不就离开一段时间而已,怎么还哭上了。」
风笙和苏亦连忙调整好情绪。
雨霖婞声音温了下来,笑起来:「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别担心了。」
一行人分开迷蒙的雨雾,步入房子的客厅。
尤钳和一水之前在楼上,听见了动静,也赶紧跑了下来。
见雨霖婞平安归来,尤钳顿时松了一口气,上前说:「小姐,还好你没事。」
「你什么时候到的?」雨霖婞问他。
「昨天下午一点左右。」尤钳回答:「过来的时候就只看到小水在房子里,他说上午回家去收拾东西,等收拾好回来吃午饭,发现人全都不见了。」
她们一行人是在昨天十二点三十左右到达野草地,穿过间隙进入梦场。过去没多久,尤钳就开车赶到了村里。
「对啊,吓死我了。」一水心有余悸,补充说:「风哥和苏亦哥也不在,等他们回来的时候,才知道他们十二点多的时候也是回房子里赶午饭,发现屋子里不对劲,就出去找了,找了一圈没有发现,又回房子里来看。反正之后我们在村子里转悠了好几遍,邻村也去了。」
之前回来时,有些匆忙,师清漪没有与他们说多少话,就大致交代了几句,以便他们放心。现在听到他们对当时情况的详细回忆,说:「辛苦你们了。」
洛神低声道:「先去沐浴罢。」
刚从雨里进来,一行人浑身透湿,站在这里说话也不是事,师清漪连忙点头。她知道雨霖婞是个急脾气,肯定要听来龙去脉,否则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就先嘱咐雨霖婞:「先去洗澡,换完衣服再聊。」
雨霖婞自己倒是无所谓,但她可不想身边的人因为淋了雨而感冒,暂时按捺住好奇心:「行,都赶紧去洗,洗完了可得好好给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是,雨妹妹。」千芊笑着接了句。
「你要死。」雨霖婞抬脚就要踹她,千芊走得快,转眼就到了楼梯口。
师清漪低下头,扫了一眼客厅的地面。
因为外面下着雨,所有人都是湿淋淋的状态。像这种村子里的一整栋房子,一楼的客厅是不需要换鞋的,进各自房间才需要,以至于地上到处是杂乱的脚印,也正是因为乱,阿槑的赤足印反倒被人忽略了。
师清漪通过脚印的位置,大概判断了阿槑的所在,朝她招了招手。
阿槑没有发出声音,但师清漪能看见那湿漉漉的赤足印子往自己这边走过来,就再招了下手,示意阿槑跟着她。
回到自己房间,师清漪和洛神换了鞋,又给阿槑取了一双沐浴拖鞋过来,给她穿上。
于是就见那双拖鞋看上去没有人穿,却自己走动起来。
阿槑虽然不被人所见,但也会被雨淋到,尤其她没有穿衣服,如果不是她生来耐冻,被连续淋了两遭,只怕早就感冒了。之前淋雨回来的那次,她已经在师清漪她们的房间里简单地洗过澡,已经熟悉了,不用师清漪说,自发地往浴室走去。
等阿槑洗完,师清漪和洛神再进去。
等两人换好干净的衣服出来,洛神坐在桌旁安静地擦拭长发。
师清漪也拿了一条毛巾,边擦拭,边问阿槑:「待会下去的时候,我就会向大家介绍你,雨霖婞现在还不知道你是隐形的,你是打算穿着我的衣服下去呢,还是继续保持这样隐身的状态,直接和她们说话?」
「还是裸奔吧。」房间里只有阿槑的声音:「这也不是梦场,造不出合衬我的衣服,你比我高,还比我大,我穿起来其实也不适合,不如不穿。」
师清漪:「……」
看雨霖婞在梦场里一口一个大的,都把阿槑带成什么样了。不过以阿槑的性子,连春梦场都了如指掌,这种口无遮拦的程度对她而言不过是司空见惯,她还能说出劲爆不知道多少倍的话。
「行,随你的喜好来。」师清漪说:「雨霖婞和千芊一样,见多了稀奇古怪的事,接受能力强,你的隐身对她们来说并不算什么,风笙和苏亦也没关系。但一水和那位尤钳不同,他们并没有对我们这边的事情涉猎太多,而且下午就会离开,你在他们面前时,暂时不要吭声,等他们走了就没关系了。」
「明白。」
收拾完毕,三人离开房间,叫上千芊,音歌,风笙,苏亦,一起前往雨霖婞的房间。
雨霖婞坐在床边上吹头发,看着房间里聚集的一堆人,心里早就等急了:「说吧。」
风笙和苏亦反正是一头雾水,站在一旁。
关于梦场的讲述,涉及种种规则,细节,其中还包括了四个梦场,要讲述起来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师清漪事无巨细地向雨霖婞交待清楚,有时候也由千芊接着说了一部分,偶尔洛神也会说几句,音歌却是全程沉默。
随着时间流逝,雨霖婞听到了布梦人是阿槑,阿槑就向她打声招呼。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这感觉像是闹鬼一样,雨霖婞虽然在梦场里熟悉了阿槑,认得出她的声音,还是被吓了一跳,风笙和苏亦也变了面色。
「阿槑被黑袍人一号灌了一种蛊,被迫隐形了,在得到蛊解之前,她都无法恢复。」师清漪说:「你们只能听到她的声音,看不见她。」.z.br>
「你在哪呢?」雨霖婞想起梦场里的阿槑还是个浑身裹得严严实实,脸上蒙着烤鸭面巾的古怪模样,现在发现她居然隐形,伸出手,下意识在半空中摸索了下。
结果就摸到了属于女人的光滑肌肤。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雨霖婞这回吓得脸色骤变,立刻收回手。
阿槑叫得比雨霖婞还要更大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怎么摸我啊!你这个大变态!我要告诉我姨姨和小姑姑,你摸我身体!」
雨霖婞:「……」
阿槑:「……」
众人:「……」
「我……我怎么知道你就站在我面前!」雨霖婞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赶紧拿纸巾搓了搓手:「你才变态吧,你裸奔!就不知道穿件衣服啊!」
「我没衣服穿。」阿槑委屈:「你们的衣服都不适合我。」
雨霖婞只好拿出自己的手机,递给阿槑:「别嚎了,你上网买点喜欢的衣服吧,村子里路堵了,快递会寄到市场那边,到时候采买的时候可以拿回来。」
这倒是个好主意,阿槑欣然接受,也暂时忘记雨霖婞摸她的事情了,拿着雨霖婞的手机点了起来。
于是就看见半空中浮着一只手机。
阿槑边买东西边嘀咕:「我手机也没了,都被黑袍人一号收走了,我想给我姑姑和姨姨打电话。」
「你用我们的手机打。」师清漪轻声问她:「记得她们的电话号码
么?」
「记得。」阿槑说。
「那就好。」师清漪松了口气:「你在网上买个手机,再去市场的营业厅那边办理一张新的电话卡。要是你姨姨和小姑姑从老家回来,发现你不见了,肯定着急。」
「好。」阿槑开始忙着购物。
其余的人就继续给雨霖婞解释。
雨霖婞越往下听,什么梦场,梦门,梦核,梦铃,梦间时之类的,一堆庞杂的信息直往她脑海里灌,脸上简直风云变幻。
她现在的表现,比当时千芊听到时还要更为惊讶。
而最让她惊讶的果然还是濯川。
「濯川她……她真的在梦场里活了吗?」雨霖婞连吹头发都忘记了,关掉电吹风:「我的意思是,言行举止,看上去和活人没有任何区别?」
「……对。」师清漪眼中有些黯然。
「这……梦场太不可思议了。」雨霖婞感叹:「濯川活了,而我也变小了。」
千芊笑起来。
雨霖婞顿时反应过来,赶紧呸一声:「什么我变小了,我的意思是我回到了十五岁的模样。」
她说到十五岁,看了一眼旁边的风笙和苏亦,面色有些恍然。年少时与他们两在雨林里的那些时光,正无比清晰在脑海里浮现。
即使她已经知道梦场里的风笙和苏亦只是章台柳造出来的幻影,因为那幻影看着和本人没有任何区别,她感觉仿佛是风笙和苏亦也回到了过去,陪伴在她身边。
过了一会,她脸色慢慢冷了下去,手指有些发抖。
师清漪知道她想到了什么,面色也凝重起来。
还好雨霖婞并没有表现得太明显,而是转过头,看向了音歌,勉强笑了笑:「我也没想到,原来当年在雨林里救下我们,还陪着我们走了一段路的那个面具女人,就是音歌你。」
音歌漠然:「叫音姐姐。」
雨霖婞:「……」
难怪在音歌模样变得成熟,想起往事以后,她还总是保留着以前对着少女音歌时的习惯,叫什么小音歌,音歌却根本不理会她,她屡屡碰壁。
原来缘由在当年的雨林里。
本来音歌就是以姐姐的年纪,和她在雨林里相处过一段时间,见过她小孩时的模样。后来溯童时,却被她当成小妹妹对待,等音歌清醒以后,以音歌的性子,又怎么会再搭理她那声小音歌的称呼,叫什么雨姐姐更是没门了。
雨霖婞现在得知了一切真相,自知从年纪来看,肯定得叫姐姐。
但她也叫不出口。
「我们以后就直接叫名字吧。」雨霖婞心虚了:「也别什么姐姐妹妹了,多没意思。」
「有意思啊。」千芊笑得媚:「你叫了我们姐姐,多有意思,手机里可都记着呢。」
「你还好意思提手机!」雨霖婞说着,转头瞥向静默的洛神,伸出手:「她表姐,你老实点,把师师的手机拿出来。」
洛神却道:「我手机上也有。」
千芊扬了扬手机:「我也有。」
音歌虽然没吭声,但也拿出了手机,意思不言而喻。
雨霖婞:「……」
「多有趣啊。」千芊这下倒是认真了些,也不逗她了:「这可是难得的记忆和体验,要不是经历了这次梦场,我们要上哪去看你小时候的模样?」
师清漪看向洛神,心里也冒出了些别样的念头来。
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她眼角眉梢都染了笑意,从洛神身上挪回目光,说:「千芊说得没错,还好我带了手机进去,才能记下这些难得的画面,不然真的只能梦里见了,不对,梦里怎么见得到。你
以前不是说你小时候长得很可爱,大家都喜欢你么,这有照片和录像为证,你还不高兴?」
雨霖婞嘴上嚷着要删除那些证据,但其实是舍不得的,的确是不可多得的记忆。她本以为十五岁的她,和她的朋友们不可能同在一个轨道上,但经过这次梦场,她居然能以十五岁的模样与她们聚在一起。
她心里知道,这的确是有趣的。
「我不删,留下也可以。」雨霖婞哼哼唧唧的:「但是我先说好,以后不可以随便拿出来,要保密。」
「放心吧,雨妹妹。」千芊笑盈盈的:「除了我们自己人,别人不会知道你叫了我们姐姐的。」
雨霖婞:「……」
「心肝宝贝和鱼浅还不知道,等她们出来有了信号,我发给她们。」千芊说:「行不行,雨妹妹?」
「你再叫我一句妹妹,就不行。」雨霖婞差点又要骂她。
千芊摇头:「女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呢,必须行。」
雨霖婞:「……」
师清漪和洛神两人同时神色微妙。
雨霖婞再度伸手:「我再看看照片和录像,总行吧?」
结果当然是行。
一堆人聚在一起,看着千芊手里拿着的手机。
除了洛神和师清漪在雨林里悄悄拍的烤鸭面巾自拍照,她们之后和大家一起拍的那些自拍照,合照,还有师清漪录下的雨霖婞的一些内容等,都发到千芊的手机上。
十五岁的雨霖婞还在照片和录像上留着,其余人在那上面也如梦场里一样,没有半点变化。
只有十五岁的风笙苏亦的幻影消失了,没有被记录下来,即使他们当时参与了拍照,也出现在录像里。
梦场里造出来的各种物品或者人的幻影,离开梦场就会消失,即使在梦场里进行了拍摄,也不会留在照片或者录像中。
但是如果梦主身上戴着造出来的面巾,穿着梦场里造的衣服,因为梦主是真实的,所以这些身上的附属品还是会留存。雨霖婞也是真实的梦主,她回到十五岁的样子也会记录下来。
风笙和苏亦则不会,他们在梦场里,只是虚无缥缈的幻影。
雨霖婞还十分可惜:「阿笙和苏亦没拍到。」
「没关系,小姐。」风笙说:「我们假装在上面了。」
雨霖婞就看着他们笑,心情还不错,不过眼底却藏着化不开的阴霾。
师清漪知道她想起了什么,没有吭声。
过了一会,雨霖婞终于还是端不住了,说:「别的我都清楚了,没有疑问,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师清漪明知故问。
「就是……梦场会将当时雨林里所有的场景,全部都再现吗?没有半点遗漏?」雨霖婞说。
师清漪绕了个弯子,委婉地说:「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一般都是会全部再现,但是也可能有部分缺失,这个谁也不能确认,尤其是我们身在不同的梦场,我也无法彻底了解你的梦场,还得看你自己。」
「那布梦人总知道吧。」雨霖婞问阿槑:「你有没有通过你挂着的眼睛,看到雨林里有一个……非常矮小的洞,人可以爬进去的。」
阿槑之前被交待了,关于通道的事情进行了隐瞒,回答也是模棱两可:「这个我没有注意看,我没办法每个地方都看到的。」
师清漪试探问她:「梦场是记忆的再现,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地方想去,之前在梦场里却没去过?」
雨霖婞脸色一沉,几乎有些神经质地拒绝:「我不想去!我……我只是好奇。」
她害怕起来。
她在梦场里曾靠近通道
的部分被抹去了,她不知道自己在梦场里时,也去过通道外面。
但是当年十五岁的记忆还留着。
她父母,队伍里那些人尽数惨死在通道的事,也留在她的脑海深处。如今知道自己在梦场里再现了十五岁时进入雨林的记忆,浑身有些哆嗦起来。
但她在梦场并没有经历过通道里的惨状,现在更多是一种旧日记忆被勾起来的恐惧,远远不会有在梦场里直接再现记忆那么惨痛。
如果师清漪她们没有将她快速带出来,雨霖婞在梦场里觉醒,以雨霖婞的性格,即使十分恐惧,也会身不由己地去通道里。
到时候她只会经历第二次当年的噩梦。
那实在太残忍了。
「我这里有间隙锥。」师清漪取出间隙锥:「梦场还可以再回去的,我待会还要去长生那里。你要是在雨林里还有想去的地方,你也可以再去看看。」
她轻声补充一句:「你确定么?」
雨霖婞默默盯着那个间隙锥好一阵。
之后目光沉了沉:「不用去了。」
师清漪发现她肩膀也跟着往下沉,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就像是如果前面有深渊,她会忍不住往下跳。
但是现在深渊没了,她莫名感觉到了一种解脱。
「喵。」门口响起了月瞳的猫叫声。
雨霖婞浑身一凛,看向月瞳,浑身汗毛倒竖。
那个狭窄的通道里,她的父母,还有那些从小到大疼爱她的长辈们,尽数被猫模样的怪物撕扯的画面,再度挤压着她的脑海。
「霖婞。」洛神低声唤她:「你不必怕它。」
「雨霖婞。」师清漪也说:「不用怕。」
她们为了雨霖婞不去经历第二次惨痛,唯独隐瞒了雨霖婞曾在梦场里去过通道外面的那个细节,而她们此刻的话里,更是藏着无尽的鼓励。
过去的阴霾,总有一天会走出来。
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她们相信雨霖婞总有一天会做到。
「对啊。」千芊也懂她们的意思,说:「月瞳很可爱的,它也很喜欢你。你每次都嫌弃它,它肯定伤心的。」
音歌没有吭声,只是看着雨霖婞。
雨霖婞环顾房间里的每一个人。除了阿槑看不清身影以外,在场的每个人都在看着她。
这是她的朋友,其实也更是如同她家人一样的存在。
雨霖婞缓缓站起身来,看向门口,迈出了艰难的第一步。
接着是第二步。
月瞳只是感觉到师清漪她们在这,过来溜达,并没打算进来,因为师清漪以前叮嘱过它,不可以靠雨霖婞太近。
此时此刻,月瞳看着雨霖婞靠近,有些不明所以,歪着脑袋看她。
第三步也迈了出去。
雨霖婞深吸一口气,终于向月瞳招了招手:「过来。」
月瞳看向师清漪。
师清漪点了点头。
月瞳这才蹿进来,扑进雨霖婞怀里。
雨霖婞紧紧地抱住了它,连同一起拥抱的,还有她的勇敢。
555 安排
第五百五十二章——司函
这还是月瞳第一次被雨霖婞抱住。
以往月瞳从没有这种机会,不是还没靠近就把雨霖婞吓得绕路走,就是趁其不备要扑到雨霖婞身上的时候,差点把雨霖婞吓晕了。后来师清漪特地叮嘱了它,让它见到雨霖婞就避让一些,免得将雨霖婞吓到了,月瞳也就更难与雨霖婞有什么密切接触。
它现在大概觉得稀奇,在雨霖婞怀里稍微动了下,碧色的双眸睁大了些。
也许它知道雨霖婞是怕它的,并没有像在师清漪怀里那样无所顾忌,脑袋微微往雨霖婞手臂上偏,额头那抹漩涡看着竟然有些难得的乖巧意味。
雨霖婞虽然双臂有些僵硬,眼睛也是闭着的,但她并没有将月瞳推开。
师清漪一开始还有些紧张,看到眼前这一幕,双肩轻轻一沉,放松了些,她轻轻地引导说:「你想不想摸一下月瞳?」
雨霖婞看上去似乎愈发僵硬。
月瞳又动了下脑袋:「喵。」
雨霖婞呼吸起伏明显,缓缓吐出一口气,尝试着抬起手摸到月瞳的背上。月瞳的毛发格外柔滑柔软,再加上它体型娇小,手指一陷进去,几乎有种躲不掉的沉溺感。
雨霖婞手指控制不住地在发抖,顺着月瞳的毛发,往下摸了下。
一次。
再往回抚。
两次。
雨霖婞的手指停下了,她的眉蹙得更紧,终究还是没能摸月瞳第三下,而是松了手,将月瞳放了下来。
「……我还是不行。」雨霖婞喃喃着。
「谁说不行?」千芊第一个鼓起掌来:「这可太行了。」
有了千芊的带头,风笙和苏亦更是卖力,激动之下,只恨不得将自己的手都拍红了。两人跟了她这么多年,又怎么能不知道这里面的意义。
师清漪也轻轻拍着手掌,笑着看过去。
洛神走到雨霖婞身边,道:「你做到了。」
「……我做到了?」雨霖婞还有些恍然:「可是我连一分钟好像都没坚持,就把它放下了。」
她的目光往地上瞥去,月瞳抬起脑袋看着她。
「这已足够。」洛神温言道:「往后只会更好。」
得到了肯定,又听到满堂掌声,雨霖婞骤然有些双眼酸涨,仿佛自己又做了一场大梦。她从噩梦中走出,步入了一个温暖平和的新梦之中,那里有光,有花,有酒,有友。还有猫。
但她已经没有过去那么害怕了。
这是积年的阴影,画面还是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残忍,雨霖婞不可能在短期内将它放下。
事实上,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放下。
以往她总将那些画面压抑在内心的最深处,只要稍微露出一点苗头,她就会将其按下去,用恐惧来阻止回想。曾几何时,对那些画面的恐惧已经变成了她的本能,她其实很难有什么时间或者去空间去思考,以至于从未给过自己一个机会。
但经过这此梦场,她回到了十五岁的时光,出来以后又对自己有了一种全新的认识。那些画面在脑海里清晰起来,她已经按不住了,而就在这种时候,她的朋友都陪伴在她身边,她开始有了些面对的勇气,尝试着去接受脑海里那些曾经被她列为禁忌的记忆。
即使雨霖婞对父母的一切无法释怀,她心中有恨,有悔,内心深处永远都会有一个地方,为那个狭窄通道而留着,但她终于愿意让自己正视它。
而这种正视,首先就是从克服对猫的骇然感开始。
她可以让自己迈出这一步。
事实上,她也做到了。
「月瞳摸起来的感觉怎么
样?」师清漪笑着问道。
「……还不错。」雨霖婞虽然暂时不敢再抱月瞳了,她得让自己缓一缓,但回想一下刚才月瞳毛发的手感,的确十分舒适,说:「难怪你们都喜欢摸猫。」
阿槑买好衣服,又给自己挑完一款手机,她可是弄潮儿,这村子市场那边营业厅里的手机款式她可看不上,在网上选了最新的一款,这才算满意。
满意的阿槑冷不丁地问雨霖婞一句:「是猫好摸,还是我好摸啊?」
雨霖婞:「……」
众人:「……」
雨霖婞的感动骤然碎了一地,有些咬牙切齿地看着那半空中浮着的手机:「到底是谁变态?这种问题,你也好意思问。」
阿槑也没想别的什么,既然被摸过了,仔细想想又无法挽回,于是开始好奇别人是什么感受,说:「为什么不好意思问?这摸都摸了,你又不会赔,那问一下感觉不可以?我告诉你,我的护肤品和身体乳什么的,可都是精挑细选,当然更重要的还是我天生皮肤嫩,我觉得感受应该很好吧?」
她能说这些,还真的不是她脸皮厚。
而是她根本意识不到,这都是些脸皮厚的人才能说出来的话。
师清漪暗自庆幸,阿槑没有口无遮拦地对她们说什么春梦场,要是将她的计划抖落出来,她是找不到地缝钻了。
雨霖婞惊讶于阿槑的敢说,她也不是省油的灯,哼一声:「本小姐摸过的没穿衣服的人多了去了,远的,就说师轻寒,近的,就是音歌,刚才又摸了你,本小姐本着公平公平公正的原则,现在负责任地给你们一个测评,你们三个人中,我觉得手感最好的是……」
「闭嘴。」音歌眼中的寒霜有些凌厉。
雨霖婞:「……」
「是谁?」千芊反正看热闹不嫌事大:「摸上去最好?」
雨霖婞被音歌这一看,心里是怕了,嘟嘟囔囔地说:「反正都是那样,不就是光溜溜的,你们洗澡的时候没摸过自己啊?仔细想想,这手感的确还是难区分的。」
千芊快要笑死。
师清漪也憋不住笑。
阿槑用雨霖婞的手机拨了号,给她姨姨打了个电话,打不通,又换成她小姑姑的,也是一个结果,她只好将手机还给雨霖婞,说:「我姨姨和小姑姑应该是还没回来,老家那边没有信号,她们的手机接不到。只能后面再打电话了。」
「好。」师清漪与她们说了下接下来的一些安排:「我先去做午饭,正好也当成一水的饯别饭,等一水走了,我再去长生的梦场接她。」
「鱼浅和濯川呢?」千芊的笑意收敛,说:「你打算怎么办?」
师清漪面色也有些黯然:「梦核燃烧的持续时间很久,她们两并不会太快觉醒。鱼浅难得有这么一个机会,潜意识肯定是想多和濯川待久一些。我已经和她们两说了,今天晚上不回去,凰都梦场雪下得大,她们也不会去外面逛,就让她们在梦场里好好休息吧,明天我和洛神再过去看情况。你们要是想去,就不能露面,只能躲在暗处看她们,免得她们生疑。」
雨霖婞点头:「那我们明天悄悄过去。长生那边呢,我们也要躲起来吧,你说你姑姑是幻影,万一看到我们这些外来人,对梦场产生了怀疑,幻影觉醒又会导致梦场崩塌,那太危险了。」
「长生那边,你们不能过去。」师清漪说:「只能我和洛神两人去,因为无论你们躲在哪里,夜姑娘都会发现你们。」
听阿槑的声音,就知道她在瑟瑟发抖:「对对对,那个女人太可怕了,反正我是不会去的,她捏死我可太简单了。」
洛神道:「夜姑娘不喜与生人打交道,即使她晓得你们是何人,以
往并未相处过,她暂时不愿与你们接触。」
千芊也只是从师清漪那边了解到些许夜姑娘的信息,并不多,最让她惊讶的还是那位辛荼就是所谓的夜姑娘。
她说:「那我们就不去了,她和我们几个不熟,是不方便去。不过你们信任她,梦场那边没有危险,我们也不需要担心。」
一行人商量完,下楼准备午饭。
师清漪手艺好,一水喜欢这种饭菜的口味,一连又吃了三碗。
吃过饭,也没休息多久,一水就得走了,从这边到上海路途遥远,他们得早点开车上路。雨已停,尤钳将一水的行李送到车子的后备箱,一水则站在前坪里与众人道别。
吃饭的时候还不觉得,这眼看着要离开,一水还有些舍不得,低声说:「那我……走了啊,你们多保重。以后要是来上海,记得联系我,我请你们吃饭。」
师清漪想起夏沉,想起了一水的祖辈所守护的那个匣子,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手中,心中唏嘘:「谢谢你。」
「谢我什么?」一水不懂:「我也没做什么啊。」
师清漪微微一笑:「谢你到时候请我们吃饭。」
「哦。」一水摸了摸脑袋,又看向洛神。
洛神向他点了点头。
一水上了车,按下车窗,不停地向他们挥手,尤钳发动车子,带着少年离开。
师清漪看着车子远去,这才收回目光。夏家的后人有了个好去处,不至于孤苦伶仃受人欺负,她总算也放心了。
等一切都妥当了,师清漪与众人说了下,让她们好好待在房子里休息,她自己与洛神前往野草地,划开口子,进入长生的梦场。
又是从初始点,那个瀑布清潭的位置开始。
洛神在借眼时早已见过了,面色这回并没有什么变化,但师清漪是时隔不知道多少年,才再度重返这里。故地重游,尤其时间还是当年的节点,一切都已经远去了,却又近在眼前。
这种奇妙的感受几乎让师清漪的心底泛起酸来。
「……我们回来了。」师清漪看着洛神笑。
洛神牵着她的手,轻轻颔首:「走罢。」
两人路过那些熟悉的景致,往山上行去。
「就要见到姑姑了。」师清漪边走,边喃喃:「你说她们现在在做什么?」
「这个时辰,许是在午睡罢。」洛神道:「长生这会子多半在睡,也许央着姑姑陪她一起。」
两人低声说着话,最终来到了竹舍外面。
竹舍里一片寂静,她们轻轻推门进去,脚步更是放得十分轻缓。
师清漪有些好笑:「回家也像是做贼似的。」
洛神轻声道:「先去地榻房瞧瞧,若是一同午睡,多半在那处。」
师清漪点点头,两人走上廊道,悄然来到地榻房旁边。
门是开着的,现在是白天,空气清爽,长生午睡时喜欢开着门通风。师清漪扒着门,往里看了一眼。
地上还是和昨天晚上一样,三个被褥并在一起,长生果然在睡,最右边的被褥上则躺着夜。
司函并不在,长生闭上了眼,如果司函在这里,也不会出现。至于师清漪和洛神的幻影,早在她们二人进入梦场以后,就消失了,不过看长生那么平静地安睡,估计幻影本来就在她睡觉时不见了,没有引起注意。.z.br>
两人进梦场时,就换了一身当时的衣装,这下慢慢在门口换下靴袜,小心地走进去,在被褥旁轻轻解衣。
既然长生还没醒,她们就陪着她睡一会。
到时候长生睁开眼,就能看见她们。
师
清漪褪下衣衫,坐在被褥上。
这时候,最边上的夜却动了下,她缓缓抬起身子,看向她们二人。
长生没有睁眼,师清漪和洛神却在,夜自然一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但她神情几乎难以显示在脸上,此刻看上去也没有半点波澜。
三个人彼此相看。
洛神向夜颔首。
师清漪则指了下被褥。
夜看了她们片刻,又躺了下去,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但眼睛却睁着,看着屋顶横梁。
师清漪和洛神在左侧的被褥上躺下来。
长生也许是感觉到了动静,揉了揉眼睛,睁开了一道缝。
她身旁的被子里,骤然出现了司函沉睡的身影。
师清漪的呼吸顿时屏住,手下意识往司函身上伸去,等她反应过来,生怕将司函扰醒,忙收了回来。
洛神也默默地看着司函,薄唇微颤。
过了一会,司函也缓缓睁开眼,刚好先看到洛神。
她平常被洛神气得够呛,更知道洛神的墨水有多深,这下发现洛神用一种格外柔和的目光看着她,甚至眼中光波还有些微晃,立刻就皱眉:「你在琢磨什么?」
「不琢磨什么。」洛神道:「便瞧一下姑姑而已。」
司函越发警惕:「你有话直说,何必绕弯子。」
洛神道:「我无话说。」
司函:「……」
556 手表
第五百五十三章——邀约
司函不出意外地又被气到了。
洛神说话,司函很气。
洛神不说话,司函也很气。
近来在山中住的这些日子,司函总是容易生气。有时候她也会暗自思忖是不是自己的脾气变得差了许多。但她思忖过后,心中只有一个结论,那就是并非她脾气变差了,而是她和洛神,师清漪同住在一起的缘故。
曾几何时,她和流韶,她幺弟苍擘并未同住,而是他们在凰殿,她在祭殿,但她前去凰殿看望时,也时常被流韶气得半死。
司函面色变冷,瞥向师清漪。
谁知道却发现师清漪双眼隐隐有些泛红,居然怔怔地看着自己,几乎有些泫然欲泣的模样。
司函这下有些愣住。
她午睡前还曾与师清漪说话,师清漪看上去还是似往常一样言笑晏晏,嘴甜得很,怎么睡一觉醒来,这都快哭了似的。
司函嘴上虽严厉,却是将师清漪和长生这两个侄女放在心尖上疼的,连忙掀开被子,往师清漪那边坐过去了些,急道:「瑾儿,你怎地了,可是受了什么委屈?告诉姑姑,姑姑帮你收拾。」
她说罢,盯着洛神:「你欺负瑾儿了?」
还没等洛神回应,师清漪慌忙说:「姑姑,没有,洛神她怎会欺负我,这可从未有过。」
司函冷哼一声,又道:「那是为何?」
「我只是想姑姑了。」师清漪拭了下眼角,泛着水光的眼中这才浮起几分明媚的笑意来,委婉地编了个理由:「我方才做了一个梦,梦见许久许久未曾与姑姑相见,醒来后,觉得甚是想姑姑。此番瞧见姑姑在此,才会有些想哭。」
司函顿时放下心来,嗔怪她道:「净做些不着边际的梦。」
洛神轻声道:「我与清漪一般,也做了类似的梦。」
师清漪知道洛神此刻的心情,却也知道以她的性子,并不会说出那个想字,微笑着帮洛神说了出口:「正是,姑姑,洛神她也甚想你。」
司函似乎有些懵了,立刻道:「……不必。」
之前长生就说了很想她,现在听见师清漪和洛神向她表达了类似的想念,她心里其实是有些开心的,只是又有些疑惑,不知道这是突然刮了什么风。
家里这两盆花,与搬走其中一盆花的人,竟纷纷想她。
长生刚醒,还睡眼惺忪,有些迷糊地看着三人说话,暂时没有看出师清漪和洛神是真实的,还以为她们仍是幻影。
师清漪笑着看向长生:「还睡么?」
她注意到夜也起了身,默然地坐在长生身后。夜知道了她们已经取代了幻影,但夜并不会说出来,神情举止仍和之前一样没有区别。
「时辰也不早了。」长生揉了揉眼睛,道:「今日的风很是舒适,我这回睡得有些久。」
眼见长生醒了瞌睡,司函利索地站起身来,神色肃穆地前去挂衣架处更衣。她本就勤快,如果不是长生总是跟只糯米团似地黏着她,还央着她一起午睡,她早就去书房看折子了。
余下众人也起身穿衣。
长生看上去心情很好,师清漪注意到她今天特地精心打扮了,还换了新衣。
这个细节倒是让师清漪陷入了思索。
之前因为阿槑不敢前去长生的梦场,她们对长生在梦场里的情况一无所知,后面借眼的时候,也只是看到长生和夜一起安睡的情景,她们两和司函的幻影在长生睡着时是消失的状态,除了这个画面,她们其实还是不清楚长生经历了什么。
虽然能够确认长生的梦场是在夜的帮助下搭建的,但长生作为梦主,依旧会被梦场蒙蔽。
刚才一起说话时,师清漪无法判断长生的觉醒状况,是仍然被蒙蔽,还是对梦场有所怀疑,又或者完全觉醒,这都是有可能的。z.br>
但在看到长生特地换了新衣后,师清漪心底这才有了新的推论。
因为长生现在换上这件新衣,属于一种变数,它和当年她们在宋熙宁十年时的记忆并不一致。
真正的记忆里,因为晚上会发生一件让长生十分开心的事情,她的新衣本来会在晚上才会换上,而且长生也是到了晚上,才会知道师清漪给她准备新衣,这算师清漪给她的惊喜。
但有意思的是,长生现在就换了,而且整个人洋溢着一种无比期盼的气息,像是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于是在那兴奋地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甚至连原本记忆里应该夜里才穿上的新衣,也提前换上了。
尤其长生看起来对司函有着一种比以往还要黏人的依赖感,要知道在熙宁十年与现在梦场对应时间的那段记忆里,今天中午司函是没有和长生一起午睡的,但现在的午睡也出现了变数。
师清漪猜测是因为长生的自发推动,才导致了这些变数的产生。
长生很可能已经觉醒了,对于身在梦场的她而言,她相当于能够预知后面发生的一切,所以才会在思念司函的情况下,那么缠着司函,并提前换好了新衣。
师清漪看了一眼洛神。
洛神也正盯着长生的新衣服看。
她知道洛神现在肯定与她是一样的想法,不过她暂时没有说出口,面上若无其事。
司函更完衣,向门口走去:「我去书房了。」
师清漪连忙跟上去:「姑姑,你看折子时可想吃些什么点心,用些什么茶,我去为你准备。」
司函眼中这才有了隐约笑意,道:「瑾儿你准备的,我都爱吃。」
师清漪声音里微有几分颤,笑着说:「那我待会为你备一道新茶,你从未喝过,也不知你是否会欢喜。」
虽然只是司函的幻影,但因为是长生造出来的,与真实的司函没有任何区别,她看得心中既开心又难过,只想再多看看司函。
「是么?」司函道:「那我可得好生品尝。」
说罢,她向师清漪点点头,离开了地榻房。
夜也准备出去,长生忙问道:「夜,你要去何处?」
她语气里藏着些许紧张,生怕夜会离开:「你是要回去么?」
师清漪倒也能理解长生此刻的心情,毕竟当年的这个时间段,夜虽然也来她们竹舍做客了,但是并没有留到现在,以至于现在不可能和长生在一起午睡。
应该是出现了什么变动,导致梦场的事件并没有依照当年记忆里的流程发展。
也正是现在的发展与当年不同,长生对夜的选择无法提前预判,患得患失,生怕夜会走。
夜道:「不回。」
长生顿时松了口气,面上有了喜色:「那你今日可有要事忙?」
夜道:「不忙。」
「那……」长生欲言又止:「我……」
师清漪看见长生早就换好了新衣服,也猜到长生要和夜说什么。
长生这是为了晚上要发生的那件事,向夜发出邀请,她希望夜能加入进来,毕竟当年夜并没有参加她们这一家今天晚上的安排。这一直是长生的遗憾,当时师清漪还记得长生高兴之余,喃喃着说了句:「要是夜也在此,那便好了。」
夜似乎有些疑惑,无声地盯着长生看。
她本就不通人情.事故,自然也无法理解长生的心意。
师清漪有些着急,正要帮着长生说出来,洛神却已经走到夜的面前,道:「夜
姑娘。」
师清漪忙也跟了上去。
夜看着洛神和师清漪两人,似乎有了些难以察觉的拘谨,但面色大致上仍是淡的,道:「何事?」
她一向愿意与洛神说话,比起在别人面前,她对待洛神时,语气相对会没有那么漠然。
洛神看穿了长生的心思,道:「若是夜姑娘无事,可要留下来用晚饭?」
夜没有犹豫,应道:「好。」
长生顿时松了一口气,还是阿瑾阿洛好,晓得她心中所想。
夜看向长生,道:「我也去书房看书。」
长生连忙点头,只要夜答应晚上留下来吃完饭,她就有机会向夜发出邀请了,心情正有些轻飘飘的喜悦。
等夜离开了,长生还低着头,暗自偷笑。
师清漪看着她这小心思都明显地表现在脸上,明眼人都看出来了,但夜姑娘偏偏是个不懂的,只觉得又好笑又无奈,更是替长生操碎了心。
长生跑回被褥旁,拿起手表看了看时间。
师清漪也瞥见了她的手表,心里越发了然,看长生这熟练的看表习惯,必然已经觉醒了。
长生见师清漪和洛神同时看着她的表,还以为这是幻影对于手表的好奇,毕竟之前阿瑾她们就将手表当成了一种罕见的机括,在那研究。
洛神伸出手:「给我。」
长生有些不明白,不过还是将手表交到洛神手上。
洛神接过手表,又道:「还有手。」
长生疑惑地伸出右手。
洛神道:「左手。」
长生只得伸出左手。
洛神将长生衣袖撩上去,将那手表的表带绕在长生的细腕子上,帮她戴好了。
长生蓦地睁大眼:「……」
她有些不敢置信,阿洛的幻影竟聪明到这个地步了,居然能这么快想到这是能戴在手腕上的,而且那戴手表的手法还那么熟练,一点都不像是在摸索。
洛神瞥了一眼手表,淡道:「已是下午三点半,看来你确然睡得了许久。」
长生:「……」下午三点半。这么现代的说法。
以长生的反应能力,肯定也猜到了,嘴唇几乎是激动地上下翕动。
师清漪笑着帮她整理新衣,又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声说:「这晚上还没到呢,这么快就换上了?我记得当年我可是晚上才将衣匣交给你,算是你的惊喜。你之前是不是去过我们的房间,故意发现了那装着新衣的衣匣,再哄我们的幻影,提前将新衣服交给你的?」
长生的喜悦几乎快要从心底冲出来,什么都不说了,立刻扑到师清漪和洛神怀里:「阿瑾,阿洛!」
师清漪将她抱了起来,弯着眼笑看她。
跟着又换洛神抱她。
长生抱着洛神不撒手,笑道:「我就晓得,你们定然会来我的梦场接我的!我一直在等你们,你们可算来了!」
师清漪问她:「你什么时候觉醒的?」
长生道:「我和夜约定了,等第一次梦铃响时,她便会唤醒我,当时她以笛音令我醒来。」
557 胡说
第五百五十四章——拜巢
长生眼中亮晶晶的,正敛着无尽的欣喜,要跟师清漪和洛神诉说她发现的极大秘密。
这个秘密在她确认以后,就藏在她心中。以她的豁达,既然夜说不方便,她就不会强求夜的承认,只要她自己知道就好了。
而如今这两位她最信任的亲人来到她的身边,她只恨不得将这秘密立刻告知她们二人。
「你们可知夜她……」长生的声音几乎有种抑制不住的哆嗦,道:「就是辛荼。」
师清漪的笑意更深了些,洛神的唇边也敛了几分淡笑,两人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只是看着长生。
「原来你们已知晓了?」长生瞧见她们二人的神情,顿时愕然:「你们方到梦场不久,又是如何知晓的?」
她进入梦场以后,可是费了不少周折,做了好几次试探,才最终确定下来。
师清漪往被褥处走。
洛神心领神会,抱着长生也走到被褥旁,三人在地榻房中坐了下来。
回家的感觉是无比惬意的,师清漪好久都没能真正的放松,这下换个了舒适的姿势坐了,说:「昨天晚上,我们向布梦人短暂地借了眼,得以看到你这个梦场的情形。当时你已经睡着,姑姑和我们两的幻影也都消失不见,但夜姑娘却仍在,这就意味着她就是本人。」
长生身子倚靠在洛神身上,面色又惊又喜,认真听着。
师清漪接着说:「当时在野草地的时候,我们看见你和辛荼站在一处,布梦人也说你们两是一起进去的梦场。夜姑娘又不是你造出的幻影,再加上她在村子里的时候,的确是对你有所不同,两人性子相似,这些证据表明,她们只能是一个人。」
长生听得连连点头。
「你又是如何知晓的?」洛神问长生。
「此处说来话长。」长生道:「我从头与你们说。」
她将自己和夜从野草地时开始,到进入梦场以后所发生的一切,都告知了师清漪还有洛神。
提到手表的时候,她道:「手表是我开始正式怀疑的一处,夜瞧上去似是识得手表,之后她还编了草蜻蜓给我玩。先前我在村子中得到的那只草蜻蜓,它的主人是辛荼,两者编织手法几乎如出一辙,且她们也都会吹笛。」z.br>
「只是当时夜怕我听出她的笛音,在唤醒我时,应是换了一支她临时做的竹笛,音色听上去很是粗陋。」长生说到这,叹了一声:「夜向来无所顾虑,为了隐瞒我,竟会去做一支粗陋至此的竹笛来吹奏,这对她而言,已算是费尽心思了。」
她将用红绳系着夜的尾指,进行试探的那段说得格外详尽,又道:「她分明晓得我在试她,却还是未曾承认,自个将那红绳褪下。如此种种,我能感觉到她的为难,否则她不会瞒我至此,便问她可有难处。」
「她怎么说?」师清漪问。
其实她也猜到了夜应该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而且这种为难已经到了让夜身不由己的地步。
否则以夜那样的性子,又不在意任何人的眼光,别人活就活,死就死,哭就哭,笑就笑,跟她又有什么干系,她是不会特地去隐瞒什么的,因为她会觉得没必要。
但是以夜的本事,这世上又有什么是能让她感到这么为难的,这一点师清漪的确是难以想象。
长生道:「她说,她不方便。」
师清漪安慰她:「没关系,既然她不方便,那就不要再去明着问她。而且看她这回答,她其实也明白你知道了真相。有些事彼此心知肚明就足够了,不要让她背着负担。」
「我晓得。」长生笑意纯净:「我知她便好,并未让她承认。」
师清漪又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乖。」
洛神觑着长生,道:「在前去野草地的路上,我们捡到你的手机残骸,当时它已支离破碎,但并未发觉击碎它的武器痕迹。你可瞧清楚是何人向你出手?」
关于这件事,师清漪和洛神心里其实是早有猜想的,现在不过是向长生进行确认。
「我瞧清楚了。」长生皱眉:「是名年轻男子,我不识得他,以往从未见过。但他定是……凰都之人,因着他当时向我放冷箭时,那箭是他凝结而成的金箭,此箭只有凰都之人才能凝成,击中以后,亦会消失无踪。」
她补充道:「我已记住了那男子的脸,若是下回遇见,我定能辨别出来,你们帮我揍他。」
师清漪知道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行径的凰都人,也只有兆唁。兆唁整个人已经扭曲,炼化了兆珏,拥有了兆珏的展翼和凝箭能力,她沉着脸说:「不用揍了,他已经死了。」
长生顿时惊讶。
师清漪就将她们在凰都梦场里的来龙去脉向长生说了一遍,包括布梦人阿槑,黑袍人一号和二号之间的勾缠,等等。
果然长生和其他人一样,最在意的还是濯川,讶然道:「濯川那般境况,进入梦场以后只能为半主,又怎会如活人无异?这是如何做到的?」
师清漪摇头:「我们暂时还不清楚原因,这点就连阿槑都不知道。」
长生和鱼浅玩得最投缘,沮丧道:「只希望鱼浅她到时莫要太过伤心。」
师清漪沉默了下来。
兆珏以往经常出入凰殿,长生也与他多有接触,但兆唁常年待在兆脉,长生也没见过,现在听到兆珏被兆唁所害,也是多有叹息。
「千姑娘与雨姑娘的梦场,又是如何?」长生道。
师清漪与她慢慢道来,洛神也补充了些。
长生听完千芊和阮的道别,又知道了雨霖婞十五岁时在雨林的阴影,越听越是唏嘘,道:「你们皆在梦场之中多有苦楚,却只有我一人在此风平浪静,全然无忧,我很愧疚,竟未曾帮到你们半点。」
「说的什么傻话。」师清漪笑眯眯的。
洛神温言道:「你能欢喜,平安,便是对我和清漪最大的帮助,晓得么?」
长生又将洛神抱得更紧了些,软声道:「晓得了。」
不过她还是担心师清漪的身体:「那黑气却又是怎么回事。你好不容易恢复了凝箭,如今却要顾忌着黑气的存在,这可如何是好?」
「没关系。」师清漪笑着说:「不凝或者少凝就行。」
三人在地榻房里聊着天,等到说得差不多了,师清漪看了下长生的手表,也到了要去给司函和夜准备茶水点心的时间,三人就一起去了厨房。
等新茶和点心备好,洛神和长生各端着一个托盘,师清漪在旁边随行,长生端去给了夜,而洛神则主动去向司函奉茶。
司函正批折子批得专注,却听洛神在边上道:「姑姑,请用茶。」
司函有些措手不及,手中的笔顿在半空,看向洛神。
师清漪心中暗笑,连忙催着司函:「姑姑,洛神都向你奉茶了,你快接下。」
洛神端茶的姿势仍是不卑不亢,但神色却比司函以往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柔和。
尤其司函每次让洛神奉茶的时候,她其实知道自己是在刁难,而洛神每次都有办法将她气得噎住。这次自己没说,洛神居然主动将茶水奉上来,这反倒让司函感觉到不对劲了,总觉得洛神在琢磨着什么坏。
「姑姑。」师清漪又道。
司函只得接过茶水。
她现在将信将疑,于是没有喝,而是
放在一旁。
洛神眸色淡淡的,道:「姑姑不喝么?茶并不烫。」
「待会喝。」司函心中觉得洛神突然对她好得有些不太正常,满是警惕。
洛神道:「姑姑怕我下毒,谋财害命?」
司函:「……」
洛神神色越发寡淡,觑了师清漪一眼,对司函道:「姑姑身旁,除了清漪这位侄女,倒也未曾有旁的值得我谋。而我已谋到了。」
师清漪实在憋不住,转身偷笑。
司函:「……」
她被洛神又噎了一遭,顿时火起,而那警惕之感反倒消散了不少,生气之余,感觉这才算对劲,冷哼一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姑姑慢用。」洛神这才离开了司函的书桌。
那边长生见夜喝了她煮的茶,心里正开心,不过夜正在看书,而司函要看折子,她不想打扰她们,懂事地带着托盘出去了。
师清漪和洛神也准备离开,夜却瞥向了她们。
洛神瞧见夜的神色,又收回目光。
等两人走出书房,师清漪能感觉到夜跟在了她们身后。她和洛神特地推开院子的门,往林中走,夜依旧没有停下脚步,无声地跟上来。
等到了合适的位置,两人回过头来,看向夜。
夜面色平静,没有任何要躲避的神态。
洛神心里早有定数,嘴上问道:「夜姑娘是有何事,要与我们相谈么?」
「是。」夜道。
「夜姑娘但说无妨。」
夜的神色这才与之前在地榻房时离开时的那一瞥似的,有了些许难以察觉的拘谨。也许她并不知道拘谨是什么感受,但她此刻的表现,能让师清漪感觉到她不是很自在。
过了一会,夜向她们两人道:「抱歉。」
师清漪几乎是惊讶地睁大了眼眸,洛神的表情也微妙起来。
夜居然会向她们道歉。难怪夜会偶尔流露出几分拘谨,原来是觉得对不起她们。
「先前窥看梦场时,是你,还是师姑娘?」夜问洛神。
洛神道:「是我。」
夜道:「我当时并非故意以针伤你,当时我以为是布梦人在窥看我。」
「不妨事。」洛神回她。
师清漪笑了笑:「那你又是何时晓得是我和洛神的?可是在我们二人进入地榻房时。」
夜点了点头,道:「昨夜我投针过后,并不明白,那布梦人怎会有胆子在我梦场窥视。待今日瞧见你们出现在地榻房,才知当时应是你们向那布梦人借眼了才是。」
「阿槑胆子小,是不敢瞧你。」师清漪道:「若是由我们来借眼,她才敢。」
夜没有吭声。
「阿槑道,她并不识得你。」洛神问她:「那你可识得她么?」
夜道:「不识得。但我知她不敢前来。」
这话的意思,在别人听来其实是十分倨傲的,但夜说出来,却没有半点这种感觉,她就像是十分平静地阐述一个她认为的事实而已。
师清漪和洛神熟悉她的性子,也并不觉得有什么。
夜知道她们已经知道真相,而她们也知道夜有难处,但都没有直接点明,只是自然地在梦场里相处。
就像是当年那遥远记忆里的相处,一样。
师清漪还在为长生的事操心,于是落落大方地问夜:「夜姑娘,今夜山下城中拜巢,你可要随我们一起下山瞧一瞧?」
夜应允道:「好。」
师清漪顿时喜上眉梢:「如此,长生定会十分欢喜。」
夜有些疑惑:「她为何欢喜?」
师清漪但笑不语。
洛神也不好明着告诉夜缘由,只是淡道:「她欢喜热闹。多一人,多一分热闹。」
夜这才似有所悟,道:「原来如此。」
师清漪在心中叹气,以夜的性格,长生以后估计会很难,看来她得多帮帮长生才是。
等师清漪回去再度见到长生,告诉她,夜今天晚上也会和她们一起去城里参加拜巢。那可是一年一次的盛会,到时候城里到处是好吃的,好玩的,城中众人几乎都会出来。
当年夜没有随她们一道,这次在梦场里,终于能够实现长生的心愿。
长生听了,心中无比雀跃,一直到晚饭时,那喜色都没有下去。
吃完晚饭,收拾完毕,也到了下山去的时间。
夜的那些仆从却都过来了,在院落里站成好几排。
九妹也在里面,神色与周围那些面无表情的人有了些微区别,她的打扮也比她们更为出挑,明丽,是里面最显眼的一抹颜色。
为首的那位为夜奉上衣匣,道:「主人,这是你要的新衣。」
夜接过来,回房去更换。
等出来时,她的打扮已与平常有了些许不同,虽也是黑红两色,但看上去更为庄重。她的耳饰也变化了,红色坠带的末端坠了繁复的金边,极其精致。
长生身上也穿着新衣,心里喜滋滋的,心中暗忖夜特地换上新衣,是不是也意味着她极其看重这次邀约。
师清漪瞥见长生那小表情,既为她担心,又为她高兴。
「走罢。」夜嘱咐院落里乌泱泱那一片仆从。
「是,主人。」那群仆从齐刷刷回应。
师清漪一愣。
长生也有些懵了,向夜道:「夜,她们也一同前去么?」
如此多的人,去到城中,她还如何与夜一起逛。
「是。」夜道:「你欢喜如此,我才唤她们来。」
「我欢喜如此?」长生越发不解。
夜看向洛神,对长生道:「洛神说你欢喜热闹,多一个人,多一份热闹。她们人多,你定会欢喜。」
师清漪:「……」
洛神:「……」
长生:「……」
司函:「……」
「你不欢喜?」这回轮到夜疑惑了。
师清漪悄悄在洛神的腰身轻掐了一记,低声说:「让你胡说八道。」
洛神十分无辜,轻轻道:「我不知她会这般理解。」
558 约会
第五百五十五章——盛会
夜沉默地看着长生的面色,能感觉到长生眼中的讶异,再瞧见旁边那三人的神情,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应该是会错了意,道:「我误会了,是么?」
长生连忙道:「没有,我欢喜热闹的。」
她的确喜欢热闹,这也是事实,只是并非眼下这样的「热闹」。
虽然夜误解了意思,但夜也是为了能让她高兴,才特地叫了那么多仆从跟着,她心底其实是十分感动的,只是没有心理准备,这才发了懵。
夜转过身去,对众仆从道:「回去罢,不必去了。」
那些仆从似乎并没有自我,夜命令什么,他们就应什么,立即躬身道:「是,主人。」
清一色的没有起伏,且恭敬的表情。
只有九妹是一个例外。
九妹原本脸色是有些暗喜的,似乎很期待拜巢的盛会,这下听到夜的嘱咐,眼中顿时有了些许失落,双手绞着衣袖。
不过她不敢忤逆,连忙也跟着众人应声。
夜的仆从尽数离去,竹舍重新安静了下来。
「走罢。」夜再度道。
她一人走在最前面,背影看上去有些萧索。
师清漪这一家人紧随在后,长生和师清漪走到司函边上,各自用手十分自然地挽着司函的胳膊,洛神则与师清漪并肩而行。
一路下了山,来到城门外,就已听到了那城中的喧闹之声。城外也住着不少人家,除非紧急寻医问药,否则夜里通常不会入城,但今夜拜巢,他们纷纷涌入城中,连城门口的守将也增派了许多。
虽然当年已经经历了一遍拜巢,但此刻在梦场中,一切的记忆全都是那样真实地涌入眼前,细致到连每一颗尘埃都再现了似的。
一路行人如织,街旁小摊目不暇接,后头更是各色古意铺面,飞檐翘脚,挑出的旗子在夜风中拂动,店里的伙计们或在铺子里忙碌,或在门口吆喝。
喝酒的,划拳的,说书的,唱戏的,逛摊的,说价的,人间烟火气息扑面而来。
夜空依稀点缀着些许星辰,其实很微弱,但城中的灯火却足够将那天幕照亮似的。各种花灯从城门口挂起,一路沿着主街蜿蜒,再错落到次街,甚至连平素幽静的小巷里,附近的人家也都自发地用彩纸糊了不少灯笼,悬挂在墙下,点缀着小巷的青石板路。
眼前光影浮动,耳边能感觉到风吹拂过来,带来各种小吃的香气,并吹动着悬挂的那些层叠花灯,似要将那玲珑流转的光吹下来,落在每个人的发丝上,衣衫上。
四方灯动,车水马龙。
不是元宵,胜似元宵。
「拜巢当真是比上元节还要热闹。」长生的眼中浮着光,感叹起来。
师清漪环顾四周,笑:「无数座城都会有上元盛会,但拜巢是此处特有习俗。」
也只有她们每年到夜姑娘的山林中住下,才有可能赶上拜巢,这是当地的盛会,别的地方是遇不上的。
犹记得刚到这块陌生地界时,师清漪还是头一回听说拜巢,更不知道巢是什么东西,她对民俗古韵一向十分感兴趣,就去城里找见多识广的老人打听。
结果那些老人也不知巢是什么,他们说得十分模糊,无法对巢下一个准确的概念。有说是一个无比巨大的巢,里面住着蛮荒神兽,也有说那是在众神凋零之前,实力最强的一个神的居所,所谓拜巢,其实就是在拜那个神。
凡人太过脆弱,于是会崇拜各种虚构出来的神,每个神还有专门的图腾。什么酒神,风神,水神,山神,但凡是身边常见的自然景致,都能赋予其灵的一面,编造一个神,图一个心里寄托。
师清漪知道,这些神都是不存在的。
世上曾经的确有神,但他们是那样的古老,且早已尽数凋亡。他们并非如话本里的所谓神那样,吸风饮露,一身高洁,而是每一个都处在无尽的挣扎与煎熬之中,神与神之间相互倾轧,挑起战端,天地色变。
但人们不信这些,害怕面对这种真相,如果那古老的岁月里,神都是这样的残酷,那些神看他们岂不是更如同蝼蚁,就更不会保佑他们了。为了讨好神,人们逐渐有了各种庆神盛会,但随着时间推移,许多也都败落了,但当地的拜巢风俗,却一直得以延续下来。
这个地界的人,对于这个巢背后所代表的神,似乎无比虔诚。
「夜,你便住在附近的山中,以往可有入城拜巢?」长生步履雀跃,笑着与夜说话。
「不曾。」夜的目光落在周遭那些小摊上。
长生心道也是,城里这么热闹,夜应该是不太习惯的。
「那你可会觉得城中吵闹?」长生小心问道。
夜道:「不会。」
长生顿时放下心来。
五人模样不同,却都是世间绝好颜色,一路穿过人流喧闹,花灯落影。
师清漪走着走着,被一个摊子上稀奇古怪的玩意吸引了注意力。
当年她虽然也在城中玩耍,但走的路线和如今在梦场里的并不一样。好玩的去处太多,当年她们虽然将拜巢时的街道都走了一遍,部分却并没有细致地进行感受,有些地方经过的时候,会有些匆忙,并未尽兴,如今就先选了当年没有花多少时间的一条主街来补逛。
这摊子上的东西大多都能看出机括功底,材质多有木制,石头,皮质,再配以齿轴等,组合成各种有趣的小玩意。只是模样不大好,甚至有些滑稽,城里的人又不懂机括,以至于这摊子前的生意十分冷清。
摊主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看见师清漪在摊前挑选,顿时殷勤道:「姑娘,随便看,若是瞧上哪个,与我说一声,我给你介绍下如何戏耍,很是有趣的。」
「多谢。」师清漪笑眯眯的。
洛神站在摊旁,安静地看着师清漪与摊主说话。
长生也喜欢稀奇古怪的东西,当下凑到摊前到处看。夜见长生扒拉着摊子,也走了过去,长生看什么,她就看什么,也不说话。
只有司函沉着脸,一声不吭。
这些破烂可入不了大祭司的眼,她只觉得这几个人看得都走不动道,很是丢她的脸。
师清漪伸手挑了个椭圆形的东西。
这东西看上去比鸭蛋还要大上一圈,周身雪白,也的确像个鸭蛋,但师清漪用手摸索了下,感觉到这东西这里面应该是中空的。上半部分是木头打磨而成,很牢固,而下半部分却十分柔软,用手一捏,能感觉到它会陷进去。
「这叫什么?」师清漪饶有兴致。
「此物名唤,嘎嘎嘎。」摊主忙道。
师清漪:「……」
名字还……挺别致。
摊主生意不好,好不容易见到有人问他,连忙道:「姑娘,我来给你示范如何戏耍。」
师清漪笑着说:「我自己来,我大概晓得了。」
她招呼身旁的四人:「过来,我给你们变个戏法。」
洛神自然知道她要变什么,唇边噙着些微的笑。
长生一听阿瑾要变戏法,别提多高兴,立刻凑近了来,夜神色没有起伏,站在长生身旁,盯着师清漪手中那枚「鸭蛋」看。
只有司函一脸不情愿。
师清漪哄了她好一会,她这才过来。
「姑姑,你可瞧好了。」师清漪将
那「鸭蛋」放在司函面前,虚空地晃了晃。
司函:「……」
师清漪卖了好一会关子,捏着那「鸭蛋」的下半部分,那下半部分是皮质的,其实能挤压捏动。师清漪用力一攥,只听「嘎」地一声叫声,那上半部分的木制蛋壳顿时弹了上去,并且从蛋壳里蹦出一只雪白的小鸭子。
司函:「!」
那小鸭子做得十分拙劣,圆乎乎的一团,上面都是用洁白的鸭毛粘着的。
木制蛋壳上飞,小鸭子蹦出来,再发出一声「嘎」。
再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小小的屁股墩儿朝上,一头朝剩下的那半蛋壳扎了进去。
最后发出「嘎」的一声,那木制蛋壳再度落下,师清漪伸手去接,十分准确地盖在下半蛋壳上,整个蛋壳闭合起来。
司函:「……」
摊主激动地鼓起掌来:「便是这般耍的,姑娘,你可真聪明!旁人瞧了可是摸不着头脑的!」
长生可乐坏了,也跟着鼓掌。
「姑姑,有趣罢?」师清漪看向司函。
司函憋了好半晌,肩头耸动,冷哼道:「混账,这些幼稚玩意,你也玩得这般开心,祖宗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师清漪时常被她数落,早已习惯,姑姑许久不数落她,她反倒浑身难受,这下弯着眉眼笑说:「哪里幼稚了?你问问摊主,里头用到的机括之术一环勾着一环,很是妙绝,绝不是寻常的玩耍之物。」
摊主像是遇到了知音,越发激动:「姑娘说得极是!我自小欢喜研究机括,只是迫于生计,才会做些小玩意出来卖。」
长生见夜看得认真,忙问她:「夜,你觉得如何。」
夜道:「好玩。」
长生欣喜道:「我也觉得好玩。」
夜若有所思。
洛神瞥了一眼长生,对师清漪道:「清漪,此物我买给你。」
说着,便利索地付了银钱。
司函气得半死,师清漪胡闹也就罢了,洛神却还由着她,还给她买什么「嘎嘎嘎」。
竟然还叫「嘎嘎嘎」,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聊的玩意。
师清漪心思转得快,当然知道洛神给她买这个,一个的确是因为她觉得有趣,还有一个原因是为了提点长生。夜难得遇到感兴趣的东西,如果长生能主动买给她,夜就算不知道什么是开心,心情也会因此有些改变才是。
师清漪就配合洛神,说:「你送我礼物,我总是很欢喜。」
司函:「……」
长生也是个机灵的,虽然她并不知道师清漪和洛神的苦心,但她听到送礼物,对方就会欢喜,心里自然也有了念头,想送夜一个礼物。
「我也要一个「嘎嘎嘎」。」长生向摊主道。
摊主心花怒放,又卖出一个。
长生将这圆滚滚的蛋壳递给夜,十分直接地道:「夜,你说好玩,我送给你。」
司函:「……」
夜低头,默默地看着长生手里的东西。
过了一会,她接了过来,小心地收起来。夜并没有向长生道谢,以她的性子,也许很少有这样的习惯,但她却走到摊主面前,对摊主道:「多少钱?」
「姑娘,你看上了哪个?」摊主暗忖莫非又能卖出一个。
「所有。」夜道。
摊主:「……」
夜扫了眼摊子上的一堆稀奇古怪:「都买。」
摊主:「……」
夜付完钱,指向长生,对摊主道:「买给她。你包好,之后有人会过来取。」
摊主整个人已经听懵了,以为自己
在做梦。.z.br>
长生满目欣喜。
司函的脸却快沉到了地上。
师清漪朝洛神笑了笑,收起洛神买给她的礼物。
五个人继续逛,眼前琳琅满目,长生又贪嘴,喜欢吃各种好吃的,师清漪就专门在各色小吃摊上转悠,糖缠,团子,炸串,买了一堆,让长生挑着吃。
长生自己吃不过来,还喂给师清漪和洛神吃,本来也要喂司函的,但司函面色严肃地拒绝了。
在司函看来,揣着一堆零嘴,一边吃一边走在街上,实在有失体面。
夜喜欢吃糖油果子,看见糖油果子的摊子,略微停下脚步,师清漪就也给她买了。
夜尝了一颗,看向师清漪。
师清漪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问她:「怎么了?」
「你做的好吃些。」夜没有起伏地道。
师清漪笑起来:「这简单,下回我再做给你吃。」
现在并不是端午时节,但长生却发现了一种软糯的小粽子,它比一般的粽子还更小些,呈扁平的三角形。她闻着那香气,就站在摊前不走。
师清漪自然替她买了。
长生心情好,还向她放娇:「阿瑾,喂我。」
师清漪就先后剥开两个小粽子,一手一个,同时喂到洛神和长生嘴里。洛神咬了一口,手中也剥了个,喂给师清漪吃。
司函顿时感觉秋风萧瑟,气得拿了个小粽子在手,自己剥开。
人多,师清漪一下无法同时顾全,看向司函,哄她道:「姑姑,我只有两只手,待会我再剥给你吃。」
洛神道:「我还有一只手空余。」
司函一听洛神这意思,以为她突然说这句,言下之意是指另外一只手可以有空闲喂给她,顿时拂去了这好意,道:「哼,不必!」
洛神却淡淡道:「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同时喂清漪两个。」
司函:「……」滚。
师清漪喂完洛神和长生,赶紧又凑到司函面前,将剥好的小粽子递到司函唇边,道:「姑姑,我帮你剥好了,你尝尝。」
司函拗不过她,只得咬了一口。
也许是被师清漪哄到了,她觉得味道不错,勉为其难又多吃了几口。
夜就是自己吃的,长生总是偷偷看她。
虽然长生和家人之间互相喂都是常态,她们宠她,她也愿意黏着她们,但对于夜,长生却难免有些小心翼翼。面对着夜,她不可能动什么要喂给夜吃的心思,这过于越矩,以长生的性子,甚至根本就没往这方面想。
不过她怕夜平常都是有仆从在旁侍奉,估计剥粽子这种琐事也是仆从为她备好的,就主动给夜拆开棉线,替夜剥好。
一路边吃边玩,几人在热闹中穿梭,除了司函板着一张脸,夜没什么神色变化,师清漪,洛神还有长生看上去倒是无比惬意自然。
主要还是长生喜欢玩,两位家长愿意陪她。
走了一段路,师清漪听力好,第一个听见了争吵声,忙在喧哗中寻到了那声音的来源,循声看去,就见一名男子站在角落里,在对一名年轻女人骂着什么。
夜的目光落到那女人身上,眉微动了动。
师清漪也认出了那个女人。
是那个九妹。
559 匍匐
第五百五十六章——异样
夜的仆从全都用面巾蒙着面,原本师清漪其实难以认出谁是谁。
在宋朝熙宁那些年间里,夜的仆从们更像是一种没有自我的符号,她们无悲无喜,无嗔无怒,毫无感情,即使师清漪一家很想去了解她们,却也没有这个机会。
她们只会在夜有命令的时候听令行事,平常要么不出现,要么就如同人偶似的站在夜的身后。倘若去与她们说话,她们也并不会多说什么,最多是讨个无趣。
于是就算师清漪近年来每一年都会到夜的山林里住上一段时间,她们一家还是难以分辨那些仆从的区别。
但今天下午的时候,师清漪和长生在地榻房里聊天,长生与她详细说了自己在梦场里的所见所闻,其中就包括九妹。
长生讲述的时候还很兴奋,说她这次有了新的发现。
夜有一个仆从,和别人并不一样,竟然会想着给自己取名字。虽然并不是什么正式的名字,只是以仆从之间的年纪排行,将自己命名为九,但这已经很难得了。
师清漪闻言也很惊讶,问以前怎么没发现她,难道是因为待在夜的身边并不久么。
长生回道,九妹一直都是跟在夜的身边,只是她们在山林中住的那些年里,九妹和别的仆从并没有任何区别。在梦场对应的时间点往前推移,大概是四个月之前,九妹才开始让她的姐妹们唤她的名字。
言下之意,九妹会有这种的改变,可能是因为遇到了什么事,又或者是自发地在情感方面有了一个类似萌芽的变化。
长生其实也不知道九妹的真正模样,但她可以凭借言行举止,尤其是面巾之上露出的那双眼睛,看出到底谁是九妹。别的仆从的眼睛十分漠然,只有九妹的眼睛能看出些许感情的流露。
下山拜巢之前,夜的仆从在院子里跪了一地,长生看到了九妹,还悄悄告诉了师清漪。
现在师清漪瞧见那位在角落里与别人起了争执的女人,认出她是九妹,也不是因为九妹的长相。这个时候九妹并没有回头,看不见脸,师清漪只是凭借衣服和身材进行了判断。
九妹这次的衣衫,像是为了拜巢精心准备的。
而在看到九妹的这一瞬,师清漪这才想起来,当年她们一家也见过这一幕,也同样是在这个地点。
当时她们也是看到了一个女子与人争吵,依稀是这身衣服,只是当时隔得远,周遭围聚的行人也多,等她们靠近的时候,争吵的两人已经散了,她们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背影。
如今到了梦场里,师清漪这才确认,当年九妹原来也是去过城里拜巢的,与她们经历了同一场盛会,但是彼此并没有直接接触过。
当年夜并没有与她们同行,而如果夜没去,仆从又怎敢下山。
九妹会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缘由。
当年她应该是在夜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溜出来的。
结合长生说的那些话,师清漪更深入地意识到,这个九妹的确是与众不同,居然敢违逆夜的命令,擅自下山拜巢。
长生对九妹十分好奇,立刻挽着司函的手臂,道:「姑姑,那里怎地了,我们也过去瞧瞧。」
反正师清漪和洛神肯定依她,她只要哄好姑姑即可。
长生开口,夜并没有说什么,似乎是默认了。
司函厌恶吵闹,尤其是凡俗之间的吵闹,她习惯了高高在上地往下俯瞰,原本对于寻常的凡人是有一种不屑的。只不过随着和师清漪她们生活了许久以后,身上这才有了几分人间味道,再加上长生央她,她哪里舍得不同意,就跟着长生往争吵处走。
五个人隔着行人聚集的人墙,往里看去
。
九妹背对着她们,能看到她脑后有面巾的束带,她还是蒙着面,无法辨认她的具体模样。
她向面前的男子伸出手来,冷漠地道:「赔。」
九妹摊开的手掌里放着什么东西,师清漪特地往旁边走了些,这才看清楚九妹手中居然也有一个她们刚才买下的同款机括玩意,「嘎嘎嘎」。
那个摊主生意很差,没想到在她们之前,九妹也买了一个。
男子阴阳怪气道:「老子凭什么赔?再说,就这破烂玩意,送老子都不要,还想着要老子赔?」
九妹想必对「嘎嘎嘎」很感兴趣,要不然也不会在逛街时买下,现在自己的小玩意被别人弄坏了,她继续上前理论:「给我赔。」
男子嗤笑道:「你说什么,老子可听不见!」
九妹似乎并不知道他在挑衅,夜的仆从的思维习惯更偏向于一根筋,转不过弯,她以为是自己声音不够响亮,对方才说听不见,又提高了些声音,道:「给我赔。现下我大声了些。」
男子笑得前俯后仰:「你是蠢的么?」
九妹十分执拗,再度道:「你踩坏了「嘎嘎嘎」,赔。」
「什么「嘎嘎嘎」,你这娘们可是有病!」男子一甩衣袖,嫌恶道。
也许是被九妹彻底激怒了,那男子又道:「你让老子赔,老子还未曾让你赔呢。你他娘的方才是找死么,没瞧见此处有人,不长眼么,还朝我撞过来,你若不过来,我又怎会将你手中这破烂碰掉!」
「你他娘的……」九妹歪了下头,疑惑道:「这四个字是何意?」
男子顿时有些懵住。
之后他快要笑出了眼泪,道:「果然是个蠢的,连骂人都听不懂!老子是在骂你!」
「你为何一直说老子?」九妹又道。
男子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人,算是开了眼,道:「老子就是我!」
骂人这件事,似乎让九妹感觉到了新鲜,她学着男子的话,只不过有几分生硬和不习惯,像个刚牙牙学语的人,道:「你……他爹的,给老子……赔,是这样说么?」
男子:「……」
周围看热闹的人尽数哄笑起来。
洛神走到师清漪身畔,两人一起默默地盯着九妹。
夜眼中没有任何光泽,幽暗深深的,也看着九妹。
九妹也不知道众人为什么要笑,道:「不可以这般骂么?为何只骂你他娘的,不骂你他爹的,娘亲辛辛苦苦生你养你,你只是骂娘,却不骂爹,岂不是很不公平。」
男子:「……」
众人突然被噎了下,也笑不出来了。
九妹道:「既能骂他娘的,自然也能骂他爹的,你家祖上亲戚,亲朋好友,都能挨个地骂一个遍。是罢?」
男子:「……」
九妹眼中似乎有了一丝畅快,是那种我想如何便如何,我想怎么骂就怎么骂的畅快。
周围的人都开始笑,但他们这回都看着那名被噎得说不出话的男子,那男子顿觉颜面扫地,恼羞成怒之下,挥起一拳就向九妹打去。
长生紧张地提醒道:「小心!」
九妹轻松闪身避过,飞起一脚,直接踹向那名男子,现学现用道:「你他爹的给老子滚!」
这一踹一骂,九妹像是将自己身上的束缚都宣泄了出来。
原来能痛痛快快骂人,痛痛快快揍人,不用卑躬屈膝,低眉顺眼,是一件多么爽快的事。这么爽快的事情,为什么别的姐妹都无法感受到呢。
像是浑身上下都通畅了。
原来,她也是可以生气的。
她似乎
也隐约理解了什么叫生气。
这多么好。
她似有似无地有了个奇妙的感觉,自己不应该是一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一个无人注意到的背景,而应该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
凡人的感情原来是这么的有趣,她想与之共情,感受那些喜怒哀乐,贪嗔痴狂,嚣张跋扈。
还有肆无忌惮。
即使在她眼中,他们是那么的渺小,污秽。
但这不影响她的好奇。
踹完一脚,九妹还觉得不够,她的腿脚收回来,但是身体却有了一个惯性似的,往身后摸去。
她以为自己的后腰挂了什么类似武器的东西,要取下来,结果却摸了空。
九妹的身体定在那,似乎再度陷入了茫然。
在现实世界里,很多人在站立时,喜欢用手插着兜。突然有一天,他们穿了没有口袋的裤子,也会下意识将手做出一个插口袋的动作,接着会因为没有口袋,而导致动作落空。
这些都是身体的记忆和反应。
它们藏在记忆的最深处,因为日积月累的习惯,已经成为一种本能。即使脑子里没有这个想法,身体却会下意识帮自己做出这种反应。
连九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是怎么了?
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腰上分明没有东西的。
洛神的眸子微微眯了眯,越发仔细地打量着九妹。跟着她感觉到了什么,立刻回头看去,师清漪也跟着她一起回头。
一名蒙面女子站在她们身后。
这是夜的仆从,正在弯腰向夜行礼。
师清漪五感敏锐,却不知道这位仆从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明明之前并没有见到。不过夜买下了一个摊子的东西,嘱咐说后面会有人取,是指这位仆从么?
夜缓缓迈开脚步。
身旁的行人似乎畏惧她身上无声的压制,下意识为她分开一条道。
那名仆从跟在她身后。
九妹察觉到了,慌忙侧过脸,看见夜的这一刻,她的身子开始止不住地发起抖来。
夜没有看她,而是瞥向地上的男子。
她并没有说任何话,没有对那位仆从进行任何嘱咐,但她就像是能和那名仆从沟通似的,那名仆从知道她的命令,又或者她完全掌控了那名仆从的所有脑海里的思想,她不需要自己动手,自有仆从为她代劳。
那名仆从走到男子身边,单手将他举了起来。
男子在半空中手脚乱蹬,吓得直喊饶命。
夜只是道:「赔。」
男子看出她是帮手了,吓得直叫:「我赔!我赔!快放我下来,我马上赔!」
夜没有吭声。
那仆从却松了手,将男子放下来,但是动作并不粗暴,那名男子得以正常站立。
「姑娘,我……我不知在何处买,我可否赔钱?」男子满头冷汗。
夜道:「可以。」
男子慌忙取出他的钱袋,准备全部奉上,借钱消灾。
但那名仆从却接过钱袋,只是取出和那只被损坏的「嘎嘎嘎」等值的部分,再把钱袋还给男子。那男子越发惊讶,但是不敢说什么,慌忙跑了。
夜这才瞥向九妹。
九妹腿一软,跪了下来,几乎是像条狗似的跪行过来,她不敢抱着夜的腿脚,只是手脚着地,匍匐在夜的脚下,瑟瑟发抖。
「主人恕罪!」九妹不敢抬头,浑身哆嗦:「主人恕罪!」.z.br>
「你何罪。」夜道。
九妹声音几乎已经控制不住了,道:「未经主人允许,擅自下山拜巢,请主人恕罪!」
长生怔怔地看着地上狼狈的九妹。
师清漪看了洛神一眼,握住了洛神的手,在她手心写了三个字:「不对劲。」
560 破案
第五百五十七章——看破
洛神感觉到师清漪在她手心的笔画,没有言语什么,微不可觉地点了下头。两人心知肚明,继续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夜居高临下。
长生收回落在九妹身上的目光,再度看向了夜。
也许是夜平常对她们一家并不一样,久而久之,她甚至会有些恍惚,都快忽略了夜最原本的一面。现在看着九妹趴在地上跪着夜,而夜眼中的神色像是凝固了,看不到半点情绪的变化,长生才明白,夜对于任何人其实都是遥远的。
只是她离她们这一家,相对没有那么远罢了。
但也只是相对而已。
夜站立的身姿,与匍匐在脚下的九妹产生了鲜明的对比。
姑姑本就是习惯俯瞰世人,只不过因为和她们生活在一起久了,这才对世人有了些许认知的改变。
夜的俯瞰,却更甚于姑姑。
她本就不通感情,那些仆从跪拜她,她甚至都没有任何感觉。
「九。」夜终于出声了。
九妹却浑身又是一个哆嗦,似乎被吓了一跳,她缓缓抬起头,不可置信地仰看着夜。
虽然夜知道九妹私底下让另外那些仆从们,以年纪的排行叫她九妹或者九姐,但这还是夜第一次这么称呼她的名字。
以前夜谁也不叫,看向谁,谁就上前来听命。
「主……主人。」九妹别说看不透夜了,甚至连多看一眼都不敢,但她此刻的确是被触动了,喃喃着道:「你……唤了我的名字。」
她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害怕。
还是两者都有。
夜的问话很简短,道:「为何下山拜巢。」
「因着……因着……」九妹支支吾吾。
夜道:「如实答。」
九妹的头几乎快要贴到了地上。
被那么多人看着,耳边似乎能听到那些人对她的指指点点,她心里很迷惘,一时觉得无所谓,一时却又感觉自己像是被放在火堆上焚烧似的尴尬,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她现在还是难以理解感情,更何况是这些更为复杂的。
夜又道:「你若说谎,我会知晓。」
九妹深知她的主人说一不二,只得老实地说出了自己最简单的想法,道:「拜巢是人间盛景,很好看,我只是想……看一看。」
夜这才道:「看罢。」
九妹蒙着面巾,这一瞬间,能清楚地看见她眼中的惊诧。
夜不再搭理九妹,转身就走。
「主人!」九妹连忙道。
夜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
「你……你不罚我么?」九妹呼吸快速了起来,她几乎能清晰听到自己声音里那种藏不住的恐惧感,那种感觉竟在她耳边具象了起来似的。
曾几何时,她不知道恐惧是什么,只是机械地依从命令。因为潜意识里,她觉得自己如果不依从命令,就会受罚,而主人有资格罚她。
她不知道这种想法是怎么来的,或许是从她来到人世上以后,就烙印在她的脑子里。
「我为何罚你?」夜似乎也被她问得有些疑惑。
九妹一愣。
「我何时罚过你?」夜又道。
九妹这下彻底晃了神。
她这才有些后知后觉起来。
侍奉夜的这些年里,夜的确从未罚过她,也并未罚过她的任何一个姐妹。主人虽然没有什么话,看起来十分冷漠,与温柔二字更是远远不沾边,但她也从不发脾气,她连生气的感觉都不知道是什么,不懂爱,也不知恨,又怎
么会因为生气而去处罚谁。
只是因为她在仆从眼里,太过强大。
在九妹的认知中,她捏死她们就如同捏死一只蝼蚁一样简单,甚至夜不屑于去捏,再加上九妹骨子里天生的尊卑感,令她从来不敢忤逆夜。
夜再度瞥了九妹一眼,转过身去。
师清漪悄悄向长生招了招手。
长生机灵,赶紧凑到师清漪边上,师清漪附在她的耳畔,说:「待会你陪姑姑和夜姑娘逛街,我和洛神稍候就来,若姑姑问起,你就替我们回个理由。」
「那我应说什么理由?」
师清漪笑:「你这么聪明,想个理由肯定简单。」
长生被她夸了,也开心地笑起来,点点头,快步跑到了司函身侧,夜也走了过来。
司函等得有些不耐,回头看见师清漪和洛神还在原地站着,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就问长生道:「她们两怎地了,为何还不走?」
长生忙道:「阿瑾和阿洛让我们三人先走,不必等她们。」
司函蹙眉:「为何?」
长生想起师清漪叮嘱她找个理由,于是将她觉得十分有说服力的理由亮了出来,道:「她们二人要约会。」
司函:「……」
长生认真道:「她们近来日日与我们在一处,夜里还与我们同在地榻房安睡,鲜少有机会独处,眼下终于有个拜巢盛会可以逛一逛,正是个约会好时机。她们既有此意,我们莫要做烛台。」
司函:「……」直接气死她罢了。
「姑姑,我们走罢。」长生再度挽上了司函的胳膊,又看向夜。
夜点了点头。
师清漪还不知道长生给她想了个「绝妙」的理由,她正在人群中观察九妹。九妹站起来,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又低头看了看手中早已支离破碎的「嘎嘎嘎」,这才略蹙了眉,不顾周围涌过来的那些笑话她的目光,分开人群,快步往回走。
师清漪和洛神隔着熙攘的行人,跟了上去。
九妹一路步履匆匆,回到了那个卖机括玩意的摊子前。
那摊子已经空了,应该是夜的仆从来过,带走了这一堆东西。摊主正在收拾一些杂物,忙碌之下,随意抬了眼,就看见了九妹。
买「嘎嘎嘎」的人没几个,他对九妹印象深刻,自然记得她,笑道:「姑娘,有何事?」
九妹道:「我再买一个「嘎嘎嘎」。」
摊主满怀歉意:「对不住,姑娘,方才有人将我这摊子上的玩意尽数买下了,你来晚了一步。」
九妹伸手,将手中残破的机括给摊主看:「「嘎嘎嘎」被人踩死了,你能修么?」
师清漪发现她用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词,说是被踩死,仿佛「嘎嘎嘎」对她而言,是有生命的。
也许是九妹太孤独,没有真正的朋友,这才寄情在这上面。
摊主接过来看了看,又还回去:「已碎成这般模样,修是不成了,得重做。但做这个颇费心力,我的这些机括玩意方才得了贵客的赏识,得了一笔银钱,过段时日的口粮已是不愁,我暂时不会做这般趣玩,得将时间放在机括研习上,还望姑娘莫怪。」
九妹盯着摊主看。
摊主劝她道:「姑娘,回去罢,我真帮不了你。」
九妹低头又看了「嘎嘎嘎」好一会,发了一会愣,这才离开摊位。
师清漪和洛神继续跟随她。
四周仍然是喧闹不已,但师清漪却觉得那些热闹早已远去,她整个人像是踩在一条虚浮的道路上。这个原本让她觉得最安全,也最平静的梦场,在她察觉到不对劲以后,已经带给她另外一种感受。
在当年的宋熙宁年间,她们一家四口在城里拜巢,虽然每条街都走过了,但是因为时间有限,有些街只是边看边路过,以至于街道上的部分摊位并没有细致体验。好在吃的那些东西,包括小粽子,当年也吃过,所以可以尝出它们当年的味道。
但是有部分摊位,她们在梦场里能造出当时摆摊的模样,十分详尽,至于更深一层的细节,却体现不出来。
这种特殊摊位,最明显的代表就是那个卖机括玩意的。
当年的确也经过这个机括摊位,但并没有拿起上面的玩意戏耍。
所以如果按照正常的发展,师清漪在拿起「嘎嘎嘎」的时候,虽然可以看到非常真实的「嘎嘎嘎」的模样,但当她对下半部分的蛋壳进行积压,启动里面的机括时,里面蹦出来的小鸭子究竟是什么样子,又是怎么小屁股墩儿倒过来,一头扎进蛋壳的过程,不可能被展现出来。
但师清漪却全程将它演示了出来。.z.br>
在这个梦场中,长生必然是梦主,但如果只有长生一人为梦主,那么刚才嘎嘎嘎的内部结构是无法展现的,因为当年长生不知道这个。
当时在摊位旁,以师清漪的洞察力和细心,自然是及时发现了这里面的蹊跷。
但她还以为是夜不但参与了梦场的搭建,也和长生一样,同为梦主,所以才会将城里的一切细节补充得那样详尽,和当年别无二致。
虽然夜说当年没有去过城里拜巢,但师清漪在发现了嘎嘎嘎的内部细节也那么到位以后,就倾向于夜可能因为什么原因,隐瞒了当年的一些事情,比如明明去过城里,却说没去。
她以为夜和隐瞒自己是辛荼一样,也有难处,于是就没有点破。
反正她相信夜,无论夜是不是隐瞒了,都不会伤害她们。这种安定感让她在发现异常以后,还是十分放松地继续四处逛。
但在看到九妹和那男子争吵,尤其是九妹做了一个往后腰摸什么的动作以后,她就觉得事情不对了。
周围的行人不懂这些,但师清漪这么敏感,又是多次见过这个动作,这个细节是瞒不住她的眼睛的。
因为那是一个非常标准的,在警惕之下往后腰去摸手.枪的动作。
这个动作非常现代化。
九妹完全是下意识做了出来,这表示在她的意识深处,她曾十分频繁地做这个动作,以至于养成了习惯,造成了身体记忆。
可九妹在梦场里,是一个古代人。
她怎么会有这种下意识的举动。
尤其师清漪还觉得九妹在做出这个摸枪动作时,有种微妙的熟悉感。
师清漪将洛神买给她的「嘎嘎嘎」攥在手里,碰了下洛神的胳膊,洛神心领神会,两人加快了脚步,很快就走到了九妹身边。
两人若无其事地越过了九妹,师清漪突然手里一个「哆嗦」,手中的「嘎嘎嘎」往下跌落。
洛神配合她,眼疾手快地将它捞住。
师清漪装作又惊又喜,道:「还好你手快,不然便跌坏了。」
洛神用手捏了捏「嘎嘎嘎」,那蛋壳发出三声嘎嘎嘎的间断的叫声,里头雪白的小鸭子再度落回蛋壳中。
九妹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看向洛神的手。
之前围观时,九妹也见到了她们,再加上九妹在山中虽然没有与她们有多少接触,但经常见到师清漪一家,看着陌路,实则熟悉。
师清漪十分自然地向她打招呼:「九姑娘。」
九妹听见她叫自己名字,眼中有了些许变化,问她道:「师姑娘,你也买了「嘎嘎嘎」么?」
「正是。」师清漪笑
着说:「它很可爱。」
九妹点头道:「我也觉得如此。」
她盯着洛神手里的「嘎嘎嘎」,似乎有些羡慕:「我的「嘎嘎嘎」被人踩死了。」
洛神觑着她,将嘎嘎嘎递过去:「给你。」
九妹愣了愣:「洛姑娘,你送给我么?」
洛神摇头:「不。」
九妹:「……」
「这是我送给清漪的,我不会送你。」洛神道:「但我可以借你玩耍一阵,等你回山林时,记得还我。」
即使这样,九妹的眼中看上去还是有些欣喜,道:「好。」
她说着,伸出手来,手腕露了一部分出来。
洛神将「嘎嘎嘎」递过去。
师清漪低着头,早已趁着九妹不备,启开炫瞳。
九妹将嘎嘎嘎接住了,师清漪目光扫去,扫到她手腕上,等看到九妹手腕上红线和墨线的痕迹,脸色顿时一沉。
但她遮掩得很好,等抬起头时,又是和善的一张脸,唇边噙着微笑。
561 棘盆
第五百五十八章——无我
九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嘎嘎嘎」所吸引,并不知道师清漪在看她的手腕。
她捏着「嘎嘎嘎」轻轻挤了挤,听着它发出的声音,眼中隐约几分笑,目光看上去也很干净,像还未被世俗污秽所沾染的一张白纸。
洛神盯着九妹看。
师清漪站得很近,也仔细地看着九妹的眼睛,细到九妹的眉,眼角,睫毛。
九妹的脸被遮得严实,只凭一双眼睛认人其实是非常难的。除非对这人已经十分熟悉,并且心里的假设已经在往这人的身上靠,发现越看越对得上以后,才会豁然开朗。
师清漪越是这样端详,呼吸越是明显了些。
这还是师清漪第一次看到九妹的这种眼神,心里所受到的冲击一时之间更是比刚才看手腕时还要剧烈,难以形容。
原来……这个女人曾经也拥有过这样的眼神么。
但宋熙宁年间,她们却对此毫不知情。
就像是一株藏在角落的细小野草,它看上去和周围的野草也没有任何区别,就算她们经过了它,也不清楚它究竟是哪一株。
直到有一天,这株小草改变了它的位置,并开出了和别的野草不一样的花来,她们这才注意到它,但并不知道它就是当初那株毫不起眼的小草。
九妹收起「嘎嘎嘎」,抬起头来。
师清漪和洛神面色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九妹道:「多谢你们。」
师清漪听到她居然会说谢,更是意外,面上笑了笑:「不必客气。」
九妹又道:「待我回山林时,会将「嘎嘎嘎」还给你们。只是……」
她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师清漪问她。
九妹道:「主人今夜还是在你们的竹舍歇下么?她未曾吩咐。」
虽然夜并没有说,但师清漪猜到长生应该会让夜再留一晚。昨天晚上,是师清漪和洛神的幻影在竹舍里陪着,现在换了她们本人,以长生的性子,肯定还是希望能够一起在地榻房里睡,长生自然盼着夜也能在。
「应该是。」师清漪说。
九妹声音放低了:「那我能不进竹舍去寻你们么?我候在竹舍外头,给你们提醒,你们便出来与我见面,我再将「嘎嘎嘎」还给你们。」
洛神道:「以何为信。」
九妹随口吹了个口哨,道:「我到时发出这般声音,你们便晓得是我。」
虽然古人也多有擅口技者,也能吹出这种声音,但九妹所表现出的感觉和这种并不一样。
九妹的这种口哨声,其实带着一种微妙的意味。
师清漪熟悉很多暗地里的堂口,雨霖婞那边就有,那些堂口里混的那些男人们,很喜欢以九妹的这种方式吹口哨。而如果是和他们时常混在一起的女人,也会吹这样的口哨,它是有些轻佻的,带着些痞里痞气,玩世不恭的味道。
曾经叶臻就很会吹这种口哨。
「好。」师清漪眼底的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她看着九妹,又问道:「九姑娘,我能否向你请教一个问题?」
九妹得了「嘎嘎嘎」,对她们两的印象是不错的,点头道:「你说。」
师清漪看着她脸上的面巾,说:「你和你的那些姐妹们,为何每个人都以面巾覆面?」
九妹被师清漪问得有些愣住。
师清漪不疾不徐,说:「自从我初次见到你们,你们便皆以面巾覆面,相识也算久了,却从不知你们的模样,心中很是好奇。若有何处问得不妥当,还望九姑娘勿怪。」
九妹道
:「以往从未有人问过我这般问题。」
师清漪笑了笑:「九姑娘不方便答,我便不问。」
九妹却摇了摇头:「我可以回答。」
「请九姑娘赐教。」
九妹眼中隐约有些不甘,道:「因着要……「无我」。」
无我。
师清漪将这个词放在舌尖咂摸了下。
虽然佛家里也讲究无我,但是这里九妹说的无我,绝不是佛家里那个无我的意思。
这里九妹所说的无我,恰恰是一种没有自我的悲哀。
每个仆从都蒙上面巾示人,像一个个相同的空白符号,背景。今天谁站在夜的身后,和明天谁站在夜的身后,其实并没有任何区别,也没有人会注意她们。
她们本是有模样的,但因为面巾的存在,她们其实算是「没有模样」。
她们穿着一样的衣服,几乎不怎么说话,声音也总是没有任何的起伏。即使她们每个人都不一样,蒙面以后,看上去却没有任何自己的特点,她们何时到来,何时离开,也没有人能准确地去区分她们,连她们自己都混沌不清,没有自我。
以至于明明师清漪一家与她们也曾走得那么近,却从未真正接近她们,了解她们。
「是夜姑娘这般要求你们的么?」师清漪轻声问。
九妹的目光又有些迷惘:「……我不晓得。」中文網
「不晓得?」
「以往我并未想过这个问题。」九妹道:「我只是认为,我应该要蒙上面巾,姐妹们也是如此想。但是……主人并未说我们一定要蒙面,主人未曾如此要求我们。」
师清漪大概猜到了,这或许是那些仆从意识深处的想法。
夜并不会去强求她们。
但是对夜而言,她们戴着面巾,又或者不戴面巾,和她都没有任何关系似的,她并不关心。反正她知道谁是谁,或许是这样,夜才会一直默许,也不会去问。
九妹低下头:「我……不懂主人。」
师清漪默默地看着。
如果不是长生今天告诉她,有九妹这么一个人,当年那些时间里,她都不知道哪个才是九妹。而现在九妹站在她面前,她可以这样第一次近距离见到九妹的眼睛,与她说话,也是第一次这么清楚地听见九妹的声音。
尤其当她心中有了那个确定的想法以后,现在她对于九妹的这种观察,感觉更是既离奇,又恍惚。
却又那么情理之中。
九妹察觉到了师清漪的目光,道:「你为何这般看我。」
师清漪镇定自若:「九姑娘,这是我们首次这般与你交谈,首次这般看你。我觉得很有意思。」
「你觉得我有意思么?」九妹并没有后退,反倒有了些欣喜,道:「除了主人与姐妹们,以往没有人这般近地与我说话。」
师清漪点了点头,又说:「你的眼睛生得很似我认识的一个人。」
九妹似乎来了兴趣,认真听着。
「她喜欢骂人,打人。」师清漪回顾这一路走来的种种,唏嘘不已,说:「还会杀人,脾气非常不好。」
九妹迷惘道:「我倒是也打人,先前五妹用了我的软巾沐浴,被我打了一顿。至于骂人,方才我应是也骂人了。」
她却又道:「但我没杀过人。」
明明声线是类似的,但是说话语气不同,竟有那么大的区别。
师清漪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她,斟酌了片刻,才说:「你能摘下面巾么?」
九妹又怔住了,似乎很为难。
师清漪和气地解释:「只是我觉得九姑娘应是生
得十分漂亮,好奇之下,想一睹你的容貌。是我冒昧了。」
九妹眼中浮起几分被夸赞的喜悦,道:「你很会说话。」
她并没有直接表态,又道:「我得走了,我想去看棘盆献艺,若是去得晚了,许是要瞧不见。」
「好。」师清漪点了点头:「去罢。」
九妹迈开步子,往前走去。
两人看着她的背影。
等到九妹彻底远去,消失在人流之中。两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师清漪终于不用再掩饰,声音这才微抖了抖,告诉洛神她在九妹手腕上看到的情况。
洛神眉微蹙了下。
师清漪露出自己内心最真实的一面,虽然确认了,却还是有些不敢想象似的,说:「……我实在没想到,居然会是她,这是怎么回事。」
洛神道:「我也未曾想到。」
她目光有些微冷:「不过也正是这般,当初她身上表现出的那些许异样,才说得通一些。」
师清漪面色凝重,低声说:「为什么她当初不认识我们,把我们当成陌生人,她不记得了,是发生了什么?」
以前九妹一直戴着面巾,看不到长相,又没怎么近距离接触,话都没说过几句,师清漪一家分不清那些仆从,认不出九妹,这很正常。
但九妹却是见过她们的。
洛神道:「她身上定然遭遇了什么变故,许是只有夜姑娘才知晓。」
「也对。」师清漪垂眸,轻声说:「这个梦场是夜姑娘造的,她虽然和阿槑不同,并非布梦人,但在她造出的梦场中,却有着类似的权限,如果有人进来了,她不可能不知道,但她还是默许了,她想必是知道真相的。」
洛神道:「她若不愿说,我们也不好相问。」
师清漪点了点头:「……也是。」
她的面色舒缓了些:「但我还是相信她有难处,她不会伤害长生的。」
洛神轻轻「嗯」了一声。
师清漪说:「我们先去和她们会合,长生肯定去看棘盆献艺了。」
「好。」
两人沿着喧闹长街,往棘盆献艺所在的位置走去。
所谓棘盆献艺,是宋时的一种民间盛会,它往往在上元节这样重大的节日里,才会举办。棘盆的意思,就是在一块空地上,用荆棘围起来,形成一个荆棘围栏,各种身怀绝技的人在里面表演各种节目,只是因为那些节目大多过于危险,所以才会用荆棘将那些绝技之人和寻常看客分隔开来,免得伤到了看客。
师清漪和洛神过去时,人群已经将棘盆层层围了起来,喝彩声不断。为了增添气氛,棘盆里挂了许多高高的竹竿,每个竹竿上挂着纸糊的戏人,身着五颜六色的戏服,在众人的吆喝声中,随风轻动。
而棘盆周围也围了一圈木架子,上面正有人点燃一种鞭炮。
这种鞭炮和一般的鞭炮不同,更倾向于观赏用的烟火,它们层层叠叠挂在木架子上,一点燃,整个木架子骤然将周围映得恍如白昼,仿佛无数繁星瞬间点亮,发出哔剥的声响。
这种烟火,叫做挂星子。
宋的时候,烟花技术已经发展得不错了,虽然距离如今的那种烟花工艺差得非常遥远,但在那时候看来,已经是登峰造极。
里面的绝技之人就在这瞬间的漫天星辰中,同时投掷飞丸,走钢索,上刀山,踩火海,攀山缘杆,吞刀掷剑等,个个精彩绝伦。
「好!」周围人叫嚷起来。
师清漪和洛神在人群中寻找,很快就找到了长生她们。
长生在那攒动的看客中,十分显眼。
因为她被司函抱高了,看得
津津有味。司函大概是怕她挡住视线,看不到,才会抱着她,但脸色却黑着。
夜面色虽然有些木然,却看得很认真,火光照在她的眼中。
「姑姑。」师清漪忙走了过去。
司函举着长生,侧过脸看向师清漪和洛神,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不是去约会去了么?舍得回来?」
师清漪:「……」
长生正忙着看棘盆献艺,使劲鼓掌,并没有回过神。师清漪瞧得摇了摇头,无奈,这个呆货,这是找的什么理由。
「姑姑。」洛神向司函道:「我来。」
司函抱着长生抱了许久,是想歇一下,就顺势将长生往洛神怀里送。洛神接过来,换她举着长生,长生这才感觉了抱她的人的变动,低头看到了洛神,顿时眉开眼笑:「阿洛,你们回来了。」
洛神道:「嗯,你安心看。」
师清漪向司函说:「姑姑,你想看得更仔细些么,我来举着你。」
司函:「……」
她脸色越发沉了,哼道:「有甚好看的。」
说罢,转过头去,看向前方的热闹。
师清漪瞥眼过去,看到司函却有些踮了脚尖。
其实司函个子和洛神差不多,都很高挑,但是架不住前面那些人还有踩在凳子上,石块上等等,也有不少人是将身边的亲人朋友举高了,人又密集,导致司函也很难看得细致。
师清漪默默看着姑姑,知道她是想看,却又放不下面子,就走过去,双手抱着司函,将她举高了。
司函:「!」
她慌忙低头,低声斥道:「瑾儿。」
「不妨事的,姑姑。」师清漪想起了千凰亘古里的司函,双眼发酸,笑着说:「你想看什么,便看什么。」
562 哄人
第五百五十九章——烟火
司函看着底下师清漪的眼睛。
她似乎从未见过师清漪在她面前露出这种眼神,顿时也怔了怔。
师清漪的眸中是含着明媚的笑,但司函却隐约能感觉到那眼中的悲哀。这是她的侄女,在身边这么多年了,她又怎么会看错。
「瑾儿。」司函低声道:「你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师清漪笑意纯净:「没有,姑姑,我没有难处。」
虽然姑姑表面上时常斥责她,但心底却是那么关心她,舍不得她受半点委屈。
司函蹙眉道:「你若有难处,尽管告诉姑姑,姑姑会帮你。」
「好。」师清漪乖觉地点了点头:「若是哪天我遇到了困难,一定告诉姑姑,姑姑这般厉害,定然很快便能帮我解决困境。」
司函被她哄住了,眼中隐约也有了笑,转过头去,看向棘盆那里的热闹所在。
长生瞥见司函也被师清漪抱高了,十分高兴,还在上面向司函挥手,惹得司函脸又黑了,但长生并不在意,打从心底替司函高兴。毕竟这么热闹有趣的绝技表演,她也想让司函多看一看。
看着看着,长生又转过头,看向了夜。
夜虽然面色半点波澜变化,但她既然在往前面看,应该也是感兴趣才对。
长生和司函虽然被举高了,但她们一家都是特地站在最后一排,并不会影响旁人。只是前面还有好些人踩高了,挡住了夜的视线,夜就算个子高,却也无法窥看棘盆里的全貌。
「阿洛,你放我下来。」长生低着头,轻声道。
「不想看了么?」洛神稳当地抱住她,问。
「我已看了好一阵,歇息下,待会再看。」长生笑道。
「好。」洛神依言将她放了下来。
长生落了地,走到夜的身边,问她:「夜,你能看得清楚么?」z.br>
洛神猜到了长生的意思,就在边上安静地看着她们两人。
夜如实回答:「只能瞧见一部分。」
长生面对夜的时候,还是有些小心翼翼的,并不好直接表达自己想抱着夜,以便她能看得清楚的念头,毕竟她不清楚夜会不会接受这种贴身的方式。
于是她先朝被师清漪抱起来的司函那里一指,道:「你似姑姑那般,更高一些,便能全部瞧见了。」
夜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她招了招手,从不远处的人群中走过来一名仆从。
仆从躬身道:「主人请吩咐。」
夜道:「你高,抱我。」
仆从:「……」
长生:「……」
那名仆从的眼睛虽然看着没有什么起伏,但是对于要去抱夜这件事,在她的潜意识深处是属于极其大逆不道的,立刻跪下来:「主人恕罪,下不敢。」
「为何不敢。」夜道。
仆从身子匍匐得更低了,道:「主人尊贵之躯,下怎敢冒犯。」
夜点头道:「无事了,退下。」
「是,主人。」
那名仆从行过礼,转身离开。
这下轮到长生窃喜起来,原来夜并不在乎和别人进行身体上的接触,夜既然能接受仆从抱她,如果自己去抱她,应该并不会冒犯她才是。
长生在洛神和师清漪身边长大,受她们二人教养,一向十分懂礼貌。虽然她性子纯粹,思虑却也体贴,会想着去顾虑旁人的感受,但如果发现对方是能够接受的,也就不会再拘谨。
长生嘴唇动了动,正要问夜,需不需自己抱她。
谁知夜却看向了洛
神,道:「洛神,你也高,能抱我么?」
洛神:「……」
长生:「……」
师清漪也听见了:「……」
夜对洛神道:「我的人说不敢冒犯我,我晓得你不会有此顾虑。」
夜都主动开口问了,若是婉拒,虽然夜并不会感觉到尴尬,但这的确很不妥当。但洛神知道长生是想去抱的,否则也不会说那些话。
洛神只得道:「自然可以。」
说着,她走过去,将夜抱了起来。
夜一脸木然地看着前头的棘盆,洛神则在底下绷着脸。两人都是话不多的人,这样的画面,师清漪哪里见过,几乎都看呆了。
长生有些颓丧地垂了头,后悔自己没有立刻说出来。
司函本来一直在看献艺,没有注意,这下偶然地侧过脸,看见居然换成洛神在举着夜,面色顿时凝住。
她低声道:「瑾儿,发生何事?」
师清漪是既想笑,又替长生感到无奈,轻声说:「……我也不知晓,突然就这般了。」
司函:「……」
等夜看了好一阵,洛神琢磨着时机到了,状似随意地与身旁的师清漪道:「清漪,你先前说你想要的那件物事,铺子可是快关门了?」
师清漪并没有和洛神说过这句,更没有想要的东西,一听洛神的意思,就懂了,配合说:「应是快打烊了,若是不及时去,便买不到。」
洛神点到即止,不再吭声。
夜听见了,问她:「你要去铺子里么?」
洛神道:「得去一趟,毕竟清漪想要。夜姑娘,换长生来抱着你可好?」
长生双眸骤然一亮。
还是阿洛懂她,这么快就给她想到了办法。
夜看向长生,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对洛神道:「我下来。」
洛神松开了她。
夜走到长生面前,却问她:「你歇息好了么?」
长生之前说自己想歇息下,待会再看,不过是她的借口,现在听到夜突然问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过她很快就明白了夜的意思,夜这是担心她已经休息好了,到了想看的时候却又没有人抱,心底温暖,道:「我不用看的,你不必担心我瞧不见。」
「你不看么?」夜再度确认。
长生忙道:「不看。」
「洛神要去铺子里,无法抱你。」夜道:「你若是想看,我抱你。」
长生:「……」
她立刻改口:「我看。」
夜越发疑惑,一会不看,一会看,她是无法理解的,又确认了一遍:「看,还是不看?」
「看,看,看。」长生一叠声地点头。
夜这才道:「好。」
师清漪目睹全程,心中快要笑死。不过这下长生肯定是开心了,毕竟不管是她来抱着夜,还是夜来抱着她,长生都能满足。
夜伸出手,将长生举高了。
长生一颗心怦然乱跳,阿洛举着她的时候,她感觉到的是阿洛对她的疼爱和宠溺,她早已习惯,享受得无比自然。但夜不一样,这还是夜第一次抱她,还是用这种举高的方式,长生尝到了前所未有的新鲜感,观看棘盆献艺时,再也无法似之前那样平静。
洛神那诓人的理由已经说了出去,总得做个样子,于是独自一人离开了一段时间,等洛神回来时,棘盆献艺都快接近了尾声。
师清漪等了许久,急得差点就要离开棘盆去寻她,好不容易等到她回来,连忙迎了上去,悄声说:「又不是真的去买东西,怎么去了这么久?」
洛神轻声道:「原本并非真
的买,但在街上瞧了瞧,又当真想给你买了。」
师清漪低下头,瞥见洛神手中的确拎着一个包袱,忍俊不禁:「那你给我买了什么?」
洛神打开包袱,师清漪一看,居然是皮质的刀剑挂带,细窄沉黑,还镶嵌着银边,十分精致。这种挂带原本就是设计用来随身挂唐刀的,非常方便,还可以同时挂几把,但唐刀到了宋朝时,受到了漠视,逐渐没落了,很少会有铺子卖这种挂带,没想到居然被洛神寻到了。
师清漪又惊又喜。
她得了章台柳的春雪,但并没有挂带,她只能暂时拿在手里。如果有了挂带,她就可以在下地的时候,挂在腰上,更能轻捷地行动。
洛神道:「我路过武器铺子,瞧见了,觉得适合你,便给你买了。」
师清漪笑了笑,说:「好看。」
洛神眼中微微泛起几分水色,用极轻的声音道:「此等款式少见,也只有以前的人方能想出来。虽然出了梦场,它便不存在,但你可以将其挂在身上,我给你拍照,如此一来,便能似那……面巾一般保留在照片中。待我们出去后,寻个手艺人依着照片进行打造,便能造出一模一样的。」
师清漪点点头,开心地抱了洛神一下,双手接触到洛神时,却感觉到洛神的身子格外冰冷。
可她却又瞥见洛神的额头依稀有了些许汗。
「你出汗了。」师清漪轻轻替她擦拭干净。
洛神平静道:「回来时赶得急,走快了些,不妨事。」
「你是不是累了?」师清漪声音温柔:「我们回家去吧,玩得也差不多了。」
「不累。」洛神微微笑了笑。
这时候,棘盆献艺正式结束。作为结尾的一个重要环节,开始燃放烟火,只听负责燃放的烟火师们大声吆喝起来,大意是烟花升空,就能将人们对巢背后的那位神的祈求传达到神的耳边,求神垂怜,福泽于他们。
人们都欢呼起来,将这拜巢的氛围推上最高峰。
烟火腾空而起,在漆黑的天幕上炸开来,绽放成无数繁星,闪烁的火光照在每一个人脸上。
长生,司函,夜,都抬头看向天幕。
师清漪看着她的家人,看着夜,又看向洛神,耳边听着那烟火绽放的声响,往夜空望去,感叹地说:「烟火真美。」
洛神默默地看着师清漪。
师清漪舍不得美好的事物消失,喃喃说:「我很喜欢看烟火,可惜它等不了太久,很快,它就消失了。」
火光落下来,在洛神肩上去栖息了微光,她低声道:「若她晓得你欢喜她,定然愿意多在你身边停留,哪怕再多坚持一瞬。」
师清漪笑起来:「你就会哄人。」
洛神伸手揉了揉她的长发,两人并肩,抬头看向那漫天繁华。
563 诱导
第五百六十章——入局
看过烟火,拜巢并没有结束。但长生最想看的棘盆献艺和烟火环节都已看到,喜欢的东西已经买下,好吃的也都尝过了,再没什么遗憾,师清漪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担心洛神累到,就提议回家去。
一致同意。
一行五人踏着夜色,回到山林中的竹舍。
经历了城中的热闹与烟火气息,就越发对比出竹舍的静谧,就连林中的风声和虫鸣都是那样轻轻的,融在夜色的深处。
夜的仆从将那机括摊上的玩意送到了长生的房间,特地用了个箱子装着,码放得也很整齐,还垫了软布,生怕那些玩意被磕坏了似的。
长生脸上的喜悦藏不住,问夜道:「你今晚也能留下来睡么?」
她吸取了看棘盆献艺时的教训,心里想到了,就立刻直白地问出口。今天晚上是真正的阿瑾和阿洛在,她希望还是能够和昨晚上一样,五人一起睡在地榻房里,让阿瑾和阿洛也感受一下。
夜道:「能。」
长生顿时松了一口气,开心不已。
司函先去沐浴,接下来是夜,长生正好趁着这个时间跑到师清漪和洛神的房间里。
师清漪带了背包进来,必要的东西都放在里面,春雪也搁在桌上。这些只能藏在房中,不方便被姑姑看见,免得姑姑的幻影生疑。
长生刚进来时,正看到洛神拿着手机,准备给师清漪拍照。.z.br>
师清漪刚往腰身上绑好武器挂带,这挂带本来就是为细长平直的唐刀设计的,整体也偏纤细干练。为了承载武器重量,便于行动,另有一条挂带需要挂肩,与腰上的挂带相连。
她将桌上的春雪取下来,挂在挂带上,并用皮扣卡好,往那里一站,细腰春雪,飒爽中揉了几分似雪的纯净。
洛神走到师清漪面前,替她整理了下。
师清漪看着她笑。
长生在神之海见过章台柳使用春雪姬,知道它的厉害,听师清漪说章台柳已将春雪送给她时,就十分好奇,现在近距离地端详着师清漪腰上的春雪,看得十分仔细。
「它真好看。」长生越看越喜欢,道:「阿瑾,我能瞧瞧里头么?」
师清漪有些惭愧:「我暂时取不出来,她还没有认我。」
长生道:「听姑姑说,这世上只有神器才有认主的意识。便如同地煞剑一般,若非认主,便无法发挥其真正的威力。这么说来,春雪姬也是神器么?」
师清漪摇头:「这我不清楚,我对章台柳实在知之甚少。」
「若她当真是神器就好了,岂不是阿瑾你的一大助力。」长生兴奋道。
「那也得等我能取出来的那一天。」师清漪倒是并不在意,温柔笑说:「现在我只能使用她的鞘。」
长生小心地伸出手,在春雪的鞘上摸了下,立刻缩了回来,道:「她好冰冷。」
「她是温度很低。」师清漪说。
「那岂不是会冻坏你的手?」这实在是太冷了,比握着冰棱子的感觉还要刺骨,长生不免担心起来。
「这倒不会。」师清漪安慰她:「她虽然没有认我,却也不会伤我。」
洛神围绕着师清漪走动,默默地拍摄她身上的挂带,尽可能地记录下每一处的细节,等出去以后,就可以找手艺人进行还原制作。
长生的手机坏了,向洛神道:「阿洛,我想拿个手机去拍姑姑,只是悄悄地拍,不会让姑姑知晓的。」
洛神轻声道:「好,我或清漪的手机,都是放在背包里,你若想要,进房间随时拿取便是,不必再知会我们。」
除了相册是上锁的
,需要密码以外,她们两的手机对长生而言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秘密。
长生既喜悦,又有些惋惜,低头道:「可惜若是拍摄姑姑的幻影,只能留一段时间,待出了梦场,照片上便显示不出姑姑的模样来了。」
洛神道:「能有此刻便好。」
长生本就豁达,想了想也是,顿时放下了执念。
师清漪想起了什么,面上浮起笑意,拿着自己的手机点开之前在雨林里录制的内容,招呼长生来看:「给你看个有趣的。」
画面是雨霖婞十五岁时的模样,还在那犟着,嘴上说不想吃,实际上馋得不行。还有雨霖婞叫她们几个姐姐的部分,也都一清二楚地被记录了下来。
长生眼睛骤然亮了,越看越想笑,连声说等买了新手机,要把这些发给她,并且十分后悔自己没能过去:「若是我也在那里便好了,她也要唤我靖姐姐。」
「那你确然是我们全部人的姐姐,当得起。」师清漪嘴甜:「小堂姐。」
洛神也道:「小堂姐。」
长生被逗乐了,眉开眼笑。
后面又接着看她们几个人在雨林里的自拍,等长生看到她们脸上蒙着的烤鸭面巾,更是想要得不得了:「我也能戴这个面巾么?」
师清漪侧过脸,看向洛神:「我就知道长生会喜欢的。」
洛神对长生温言道:「背包里也有,你拿去随便玩。」
长生打开背包看了看,发现果然有,还是两条,欣喜不已,道:「那我现下不拿,待会要用手机时再过来一并取。」
「你是不是要拿去哄姑姑戴上,再给她拍?」师清漪点了下长生的鼻尖:「你这个小坏东西。」
长生却十分纯粹地反问道:「难道阿瑾你不想看么?」
「那必须想了。」师清漪眨了眨眼。
「那你也坏。」长生道。
「我没说我不坏。」师清漪瞥了洛神一眼,一本正经对长生说:「你说我们为什么会坏,是不是被一个大坏东西给带坏的?」
长生点头:「是。」
洛神看着她们,淡淡一笑。
长生与她们开心地说了好一阵的话,这才离开,前去沐浴。
两人在房中收拾,时间流逝,师清漪突然听见外面隐约传来一声口哨声。那口哨声只吹了一下,稍纵即逝,但两人都准确地捕捉到了,相互看了一眼,快步走出房门。
推开院门出去,这才又听到另外一声口哨。
两人循着声音来处,走了一段路,终于看见了蒙着面巾的九妹提着一盏灯笼,站在斑驳的树影之下。
九妹没有食言,特地以约定好的口哨声为信,前来归还「嘎嘎嘎」。她看见两人,也没多说什么,低头看了手中的「嘎嘎嘎」好一会,才依依不舍地将它递过去。
洛神接了过来。
九妹认真道:「你们好生对待「嘎嘎嘎」,莫要让它再被踩死了。」
「当然。」师清漪自从知道了九妹的真实身份以后,看见她的时候,总是五味杂陈。
一路走过来时,有九妹参与的那些画面,总像是走马灯似的在她面前晃过去。
九妹这回说话的时候,目光和先前不同,似乎是在思索什么,过了片刻,她这才像是下定了决心,对两人道:「你们是希望我摘下面巾,对么?」
师清漪点头:「对。」
她心里骤然有些紧张,这个时候的九妹并没有那么多曲折心肠,既然会这么问,大概就是要在她们面前摘下面巾了。
九妹叮嘱她们:「莫要告诉主人。」
说着,她抬手伸到自己的后脑,解开后面的
面巾结。
面巾缓缓滑落,最终露出了九妹的真实面容。
师清漪眸子略微睁大,瞬也不瞬地看着她。
洛神也盯着九妹看。
师清漪嘴唇微动了动,似乎要说什么,却又被堵住了似的。无数翻涌的情绪与疑问瞬间涌了上来,将她的心头堵塞得满满当当。
九妹在她们面前露出的,是一张和……宁凝一模一样的脸。
虽然师清漪已经知道了真相,但这一刻真正到来时,她还是无法保持平静。
宋熙宁年间的九妹,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居然以宁凝的身份活跃在了现代社会里。并且进入长沙的堂口,在堂口里杀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血路来,甚至做了一群人的老大。
只是宁凝是齐肩的短发,看起来十分利落,而且一侧的眉中间特地稍微刮了下,留了个冷厉的断眉款式。而九妹时期,她并不是断眉,甚至还用眉笔十分精致地给自己描了眉,长发流泻下来,耳畔还坠着耳坠,俨然是个古时女子的好模样。
容貌没有任何变化。
但说话时的眼神,语气,举手投足间带出来的气质,却已是天壤之别。
宁凝狠辣无情,出口成脏,为达到目的,她可以不择手段,牺牲掉任何人。
但她做九妹的时候,却只是一张未经污染的白纸。
九妹并不知道师清漪和洛神在想什么,她脸上罕见地露出些许羞赧之色,对师清漪道:「你先前在拜巢时,曾说以为我生得漂亮,才想让我摘下面巾,那我现下摘下了,你觉得我可漂亮么?」
她的这个举动背后的目的非常简单。
只是想让别人看看她,欣赏她。
毕竟她以往蒙着面巾,不被人所见,自然无人欣赏。
师清漪点了点头:「你确然与我所想一般。」
她这句话一语双关。
九妹以为她说自己漂亮,眼中隐有喜色:「多谢。」
不过宁凝的模样的确是漂亮的,只是她平常行事风格太狠,让人忽略了她的容貌,都被她吓到了,谁还会顾着欣赏她的容貌呢。
九妹不敢露太久的脸,立刻将面巾又蒙上了,道:「我得回了。今日之事,切莫让主人知晓。」
「放心,我们会保密。」师清漪稳了稳心神,说。
九妹不再耽搁,提着灯笼急匆匆地离开。
留下师清漪和洛神两人站在树影中,沉默着。
九妹就是宁凝这件事,她们现在早已经接受了,但如果事实是这样,那这背后所隐藏的水,就是深不见底的可怕了。
「我当初去无色铺拿货的时候,拿到了红玉手链。」师清漪缓了缓,说:「出来后,我就被宁凝盯上了,她将我绑架到落雁山上,进入你沉睡的古墓。叶臻当时说他们本就是打听到红玉手链到了无色铺里,要去取走红玉手链,谁知道会被我戴上,取不下来,宁凝才会绑我上山的。」
她顿了顿,看着洛神:「在这之前,我都觉得这不过是巧合而已,但是现在我没办法这么想。如果这真的是巧合,会不会也太巧了点?为什么就偏偏是宁凝来绑架我,偏偏我戴上的红玉手链就是开启古墓机关的钥匙,偏偏你就躺在那古墓里面,而且宁凝后面总是会出现在我们的行程中,落雁山,凤凰,色达,神之海,哪哪都有她。」
洛神沉吟片刻,道:「宁凝并不识得我们,那并非装出来的陌生。她作为九妹的记忆已被抹去了,只是棋子而已。」
师清漪回想当初,点了点头:「宁凝的心思没有那么深沉,她做事的时候,并不像是带着特殊目的而来,就像是她绑架我,的确是因为我戴上了手链,她只能绑我,之后的很多行
为,她都有在她看来合理且直接的目的,而不像是在故意诱导我们。」
「是有人在潜意识里,诱导她,她不知情。」洛神道:「再用她诱你入局。」
「红玉手链,也是那个诱导的人故意放在无色铺的?」师清漪说:「当时我看到那个手链时,心里就有些异样,它像是有一种魔力,吸引着我,不然我也不会在那么多古玩中,唯独选择了它。」
564 开端
第五百六十一章——即逝
「你当时瞧见那红玉手链。」洛神轻声道:「便想戴上它么?」
师清漪回忆着起初在无色铺拿货时的情景,那是一切的开端,她甚至能记得那个午后的阳光有多刺目。
她嗯了一声:「对,我觉得它非常漂亮,不由自主地就被它吸引了,从陈景发那里获得它以后,我在外面休息了一阵,很快就把它戴上了。」
「还有陈景发。」师清漪补充说:「他当时说红玉手链他才收购不久,是从土里刨出来的,这点他没胡说。但陈景发这个人眼睛毒,却又贪便宜,他一般都会收那种价格低廉的真品,所以卖给他的人大多也是不识货的。就是不知道卖这个手链给他的人是谁,如果背后真的有人推手,要么是这个推手自己伪装了,走进无色铺卖给陈景发,要么就是他利用了某个不知情的人,诱使他去走这一趟。」
洛神微微凝了眉。
师清漪仔细琢磨了下,说:「如果对方是为了让我戴上红玉手链,也可以将这串手链直接卖到墨砚斋来。但墨砚斋收来的古玩,我并不会每一个都过问,主要还是交给杨叔,如果卖给墨砚斋,其实有很大的可能,我是发现不了红玉手链的。对方肯定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才会在我去无色铺的时候,引我入局。我的墨砚斋,对背后的推手而言,有太多不确定,如果我是对方,也会选择一个我能把握到的地点,进行筹划。」
洛神道:「平素都是杨叔或陈栋去拿货,你鲜少出面,对方若要使你发现那串红玉手链,首先得算准你何时会去无色铺。」
「杨叔年纪大了,经不起和人理论折腾,而陈栋又年轻,没经验应付这种事,也只有在货里面出现了假货的时候,对方玩阴的,我才会出面收拾。这一点,对方不难推断。」师清漪沉吟起来:「我是在得知古砚台被掉包以后,才决定前往无色铺。」
她的双眸明澈,说:「杨叔不用说,我肯定信他,陈栋虽然来我墨砚斋并没有很久,但他是杨叔的徒弟,彼此认识很多年了,也是知根知底。他们两没有问题,要是有问题的话,对方也不用费那么大的劲,从无色铺入手,直接通过墨砚斋就行。」
「那人便是对无色铺有深入的了解。」洛神道:「否则不可能知晓你的古砚台被掉包了,且对方必须要在你去无色铺的那天,让宁凝也前往无色铺。」
师清漪在原地走了几步,沉吟:「绝不是陈景发这个老油条,他看着就不知情,而且他这样满肚子主意,如果对方是一个聪明人,不会选择这样的人进行合作,会不放心,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他卖了。那就是无色铺里其他的人,当时无色铺里是有伙计的,我听陈景发叫他阿成,他还给我倒了一杯牛奶。」
虽然在思考这些的时候,她后背发冷,但经过这一系列的推断,她的思路像是骤然被捋顺了,前所未有的清晰,说:「还有宁凝那边。董军那一伙发现了落雁山的古墓,而且还打了盗洞,这不是一两天的事情,得提前勘测,踩点,再打洞下去,但是他们遇到了难题,就是门上的机关开不了,他们必然得想办法打探。而从叶臻的话里得知,他们摸清楚了鬼链在无色铺里,这个消息肯定也是有人透露给他们的,这个透露的时间点也很巧妙,它得在确定我去无色铺了,才能放出去。要是放早了,红玉手链被宁凝和叶臻取走,那我就拿不到。」
洛神道:「这倒简单。若是我,便会先卖个关子,大致告知宁凝那一伙人,鬼链在市区的某个铺子中,但尚未摸清楚被卖去了何处,宁凝与叶臻便会前往市区寻找。」
「对。」师清漪点头:「那天中午,在我出门的时候,宁凝和叶臻肯定早已经在市区里找古玩店打听了,集中的古玩店大多在芙蓉巷,他们当时估计就在芙蓉巷附近转悠,
只是没有手链的确切消息。然后当我进入芙蓉巷的范围内,对方想必就会知道我的目的地,是去无色铺找陈景发谈被掉包的古砚台的事情。」
她做了个假设推理,说:「我们先假定那个陈景发的伙计阿成有鬼,或许幕后推手买通了他,或易容成他的样子,又或者控制了他,然后这个阿成看到了我快到无色铺来了,就悄悄将手链摆在一个我进门就能看到的显眼位置,等着我进无色铺。那手链对我有种莫名的吸引力,就算后面陈景发不提出用这个来抵,我其实也会向陈景发买下,无论如何,只要我看到了手链,我就想得到它。」
洛神低声道:「在你步入无色铺的同时,那人便告知附近的宁凝和叶臻,红玉手链确定在无色铺中,宁凝自然跟随而来。」
师清漪嘴上平静,心底还是不寒而栗的,说:「没错,后面我拿着手链走出去,宁凝就盯上了我,然后把我绑去落雁山,再进入古墓,发现了你。」这一切早就被算好了。
她们不过只是入局之人,而宁凝,只是其中的一枚棋。
以宁凝当时的表现,她也根本不知道自己是那枚棋。
「等我们回到村子里,我得让雨霖婞打个电话给长沙那边,找个信得过的伙计去调查一下无色铺,尤其是那个阿成,看看他还在不在那工作。」师清漪面色肃然。
「想必是不在的。」
师清漪蹙眉:「我也猜不在那了,不过确认以后,才更有底。」
她还是有些后悔:「要是我早发现无色铺那个阿成可能有问题就好了。」
洛神轻轻一笑,安慰她道:「藏得这般深,如何能早发现。若非入了梦场,你我又怎知宁凝这背后的牵扯有多庞杂。」
师清漪回想起宁凝当初的种种,叹了口气:「宁凝她看上去像是为很多人做过事,什么萧家之类的,叶臻也说她两面三刀,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情况,也不知道自己是九妹,似乎早已用某种方式与过去断绝。在她看来,她是拿钱办事,只要谁给钱,她就愿意去,所以会多次更换雇主,甚至同时拿着双份雇佣金。」
从这点来看,宁凝本质上并没有那么多弯绕,她就是一个纯粹的自私逐利的人。.z.br>
「当时叶臻利用他的猫麻将,给我们留下信息,说宁凝在和一个四川甘孜的号码联系,那个身处甘孜的人,毫无疑问就是姜仇,正因为姜仇雇佣了宁凝,她才能进入机关重重的神之海,还帮着抓喇嘛进去。叶臻以为姜仇是宁凝后背的雇主,他并没有感觉错,但这只是宁凝清醒认知之下的雇主。宁凝在潜意识里,是另有人在诱导她的,这个才是她背后的主人,而这个主人,连姜仇都不知道。」
师清漪看着洛神:「我在姜仇身上放的窃听器,当时它记录了一些宁凝和伪装成桑吉的姜仇之间的对话,我们一起听过。除此以外,记录里还隐藏着一种很奇怪的笛音,那是某个驭者的笛音。宁凝听见那种笛音以后,反应很大,情绪非常激动,像是对那种笛音感到十分恐惧,这意味着这个笛音对宁凝而言,是有着某种特殊意义的。」
她顿了顿:「可是姜仇那么厉害,却对这种笛音毫无所觉,仿佛那个笛音只作用于宁凝,他是听不见的。」
洛神的身影在沉寂的夜色中,显得有些莫名的单薄孤冷,她道:「驭者的驭器,确然能仅作用于特定之人,供其差遣。」
师清漪说:「那个背后吹笛的驭者,和宁凝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我觉得那个驭者就是宁凝背后的主人。」
她回想在朱萸和叶仁心的居所住下的时光,她曾派出九尾出去监视宁凝,那个晚上,她和洛神还有雨霖婞三个跟着九尾的行踪,进了一个小树林,在那里发现了宁凝最为诡异的一面。
宁凝当时在地上爬,一路爬到了一个人影面前。
那时候的宁凝是那样的卑微,就像是一条狗面对着她的主人,摇尾乞怜,却又无比恐惧。她跪在那人面前,还去吻对方的脚背,似乎在请求对方饶恕她。
师清漪和洛神说起当时的情景,说:「当时那个人在挖去宁凝的心之前,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是问宁凝是否滋味尝够了,愚蠢,自私,贪婪,胆怯,暴躁,这些人类的劣根性,问宁凝都尝了个遍,是否满足了宁凝的好奇。当时我还不理解,现在我才明白,九妹本身是没有任何感情的,怎么懂这些,她是不是因为什么原因,对这种人类的感情产生了渴望,于是通过那个人,得到了这种体验感情的机会,才会忘掉一切,以宁凝的身份混迹市井之间。」
「我是如此想。」洛神颔首。
「可是九妹真正的主人,是……夜。」师清漪面色微沉。
洛神沉默不语。
师清漪神色越发认真:「我不相信那个人是夜姑娘,夜不会做出这种挖心的行为,她会觉得那样很脏,怎么会亲自动手。」
洛神眼中隐有笑意:「此言在理。」
师清漪莫名也笑起来。
她们很了解夜。
夜对生命的确并不关心,她会杀人,这点毋庸置疑,因为夜没有感情,自然她也没有多少怜悯之心,如果她觉得这个人得杀掉,她会毫不犹豫地结束对方的性命。
这点,不能以人的标准去衡量她,毕竟她无法理解这些复杂的感情。
但夜的思维有时候却并不复杂,像挖心这种事,夜肯定觉得非常脏,因为要用自己的手穿过去,这不是夜能做出来的行为。一般而言,她也并不会自己去处理一些事情,就像是拜巢的时候,见到那个男人与九妹起了争执,她是命令仆从举起那个男人,自己在旁边看着。
「而且夜还是十分护短的,不然她之前拜巢时,也不会替宁凝出面。」师清漪说:「她又从不处罚仆从,就算宁凝犯了什么大罪,夜也不会用挖心那种残忍的方式去对待宁凝。」
洛神道:「当时那人的语气,说话的风格,与夜全然不同。」
「那只能是宁凝当年遇到了什么事,易主了,背叛了夜,忘掉一切,成为某个驭者的棋子。」师清漪环顾四周的树影,说:「现在宁凝本人却出现在了夜建造的梦场中,夜不可能不知情,但她却没有任何反应,是不是她已经将宁凝收回来了。」
「应是如此。」
时间流逝,两人边低声说边往竹舍去,师清漪越说越感叹:「当时你在神之海身受重伤,宁凝走过你的身边,你用牛奶球当做蛊药威胁她,她才带你走了出去。」
她回忆那段经历,感觉还是锥心刺痛,后怕不已,说:「现在想想,她真的是偶然经过了你么,你当时满身是……血,爬行了一段时间,神之海坍塌后,就算很多地方堵住了,也还有很多可以走的路,她为什么就会……经过你的身边,那真的是她出于自己的意识往你那边走,还是有人潜意识里控制她来到你身边?」
洛神垂眸。
「但是我很感谢她。」师清漪牵着洛神的手,感觉她的手是那样冰冷,赶紧不动声色地捂了捂,说:「无论如何,出于怎样的目的,都是宁凝救了你。」
「嗯。」洛神瞥眼,看向师清漪。
「宁凝身上有太多的谜,我们只能找到她背后的人,否则我们无法了解全部。」师清漪说:「夜作为她的主人,应该对很多事知情才对,我想找个机会问她,但是不知道她会不会说。」
「夜有难处。」洛神道:「许是与此有关。」
师清漪感觉心底压了一块巨石,一时也沉默了。
回到竹舍,师清漪感觉到洛神身上的冷意,就帮洛神准备好衣物等,并给洛神放好热水,催她去沐浴。
洛神站在浴桶旁解衣,抬腿进入浴桶中浸着。
师清漪不放心,本想帮她洗,也好后面帮她添热水,洛神却轻声道:「清漪,你去歇息罢,洗好了,我会唤你。」
「你不想让我帮你洗?」师清漪略带嗔意。
洛神道:「怎会不想。我只是怕你累。」
她说得委婉,师清漪那样玲珑的心思,又怎么会强求她,于是笑了笑,说:「好吧。」
师清漪走了出去。
但师清漪并没有回房休息,而是坐在廊道上,从她这个角度,能看到浴房门的情况。她在夜色中安静地等待洛神洗完,但是等着等着,时间过去得越发久了,她感觉不对劲,连忙起身往浴房走去。
她轻轻推开门,浴房里灯火摇曳,洛神正安静地倚靠在浴桶边沿。
脊背挺得笔直,只是头垂着,似乎是靠着浴桶睡着了。
师清漪从没想到洛神会在沐浴的时候睡着,连忙悄悄走过去。
洛神的长发被浸得透湿,披散在似雪的肩头,虽然在热水中,她的唇却有种被冻得苍白的感觉,殊无血色。
师清漪伸手,想去抚到她的脸颊上。
但洛神却察觉到了有人过来,立刻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跟着长睫轻颤,缓缓睁开了眼。
那眼中的神色是那样的冷漠疏离,毫无温度,木然地瞥向师清漪。
师清漪顿时感觉呼吸一窒。
她从来没见过,洛神竟会以这种近乎漠然的眼神看她。
「……洛神。」师清漪喃喃着。
只是这种神色稍纵即逝,很快洛神听见了师清漪的声音,面色立即缓和了下来,似发了怔地看向师清漪,道:「……清漪。」
565 依赖
第五百六十二章——甘甜
师清漪眼中满是焦急之色,却没有吭声,而是先用手感觉了下洛神额头的温度,只觉得那里冰凉刺骨,再摸到洛神的耳后,颈窝,同样如此。
浴桶里的水虽然早已及不上最开始那样的热,却也不至于凉到让洛神浑身发冷的地步。
师清漪心里有数,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将备在一旁的热水桶拎起来,往浴桶的水中添加热水。
洛神沉默地看着她在旁忙活。
等水温再度适宜起来,师清漪走到洛神边上,低声说:「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想要?」
她的眸光那样锐利,哪怕细若尘埃的不对劲都难逃她的洞察,可却又是那样柔软,软到看到洛神这副模样,眼角都似开始泛起红来。
但她忍住了,她要成为眼前女人的依靠,她就必须要锻出更为坚强的羽翼,为她的心上人遮风避雨。
「……不要忍,我都会知道。」师清漪的声音更轻了。
洛神看着她,过了好一会,终于点了点头。
「你在这等我,我马上回来。」师清漪没有任何犹豫,快步跑出浴房。
她去了一趟房间,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柄匕首,然后站在浴桶边上快速解起衣物来。
洛神见她这举动,自然知道她的打算,道:「……可消毒了么?」
她最不忍师清漪伤到自己,却又深知在这一点上,师清漪是绝不可能让步的,于是只得在另外的细节上多问一句。
「我都处理过了。」师清漪褪去衣衫,光裸着身子也进入浴桶。
她往洛神所在的位置靠过去,洛神在水中调整了下坐姿,转而让师清漪靠着浴桶壁,她自己则凑到师清漪面前。
师清漪心里着急,行事自然果断决绝,没有说什么,立刻握着匕首往自己身上划去。
洛神眸色微动,蓦地又扣住她的手腕,阻止她这划匕首的动作。
师清漪的手顿住了。
洛神低了低眉,道:「……清漪。」
她向来雷厉风行,唯有在这上面,总是无法冷下心肠。
师清漪明白她的不忍心和犹豫,尽量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说:「我刚才进来,发现你浑身冰冷,就知道你想喝血了,那我为什么还要你老实回答,是不是想要?」
洛神道:「你希望我遇到难处时,主动向你说出来,主动……依赖你。」
「是,你总是能懂我的心思。」师清漪苦笑:「你明明都明白,可在这件事上,你就是做不到。」
洛神垂眸不语。
「每一次,你想要的时候,总是得到你快坚持不下去了,我发现了你的异样,你才肯喝我的血。我知道你是想忍过去,减少喝血的次数,不想伤害我,但你不要总是委屈自己。」师清漪声音微抖:「我会难受。」
她的睫毛被热气熏得有些湿润了:「……我心里真的很难受。」
「莫要难受。」洛神抚上她的脸颊:「是我不好。」
「你就是太好了。」师清漪哽咽:「我有时候不想你那么好,你就应该坏一点。」
「你不是时常说我是个坏东西么?」洛神抹去她眼角的微润,轻轻地笑。
「这个坏和那个坏能一样么?」师清漪见她还有精力与自己说笑,也稍微放心了些,湿漉漉的眸子横她一眼。
「清漪。」洛神却唤她。
师清漪在白雾缭乱中看向洛神。
「我想要。」洛神听了她的话,这回十分直接地轻喃道。
师清漪的这颗心随着这句轻喃剧烈地颤起来,耳边都似嗡嗡的,放空了一般,她立刻
在自己右边锁骨往下的位置划了一刀。
柔软白皙的肌肤被匕首的锋刃切开,鲜血汩汩而出,在她的肌肤上漫延成缕缕的血流。
对于魂堕发作的人而言,这股子血气闻上去是那样的甜美,太过诱人。
更何况这还是师清漪的血,本就极度特殊。
洛神的身子似乎都有点控制不住,双肩隐约颤抖起来,她双手攀着师清漪的肩,弯下身子,唇凑到师清漪的肌肤前。
之后含住了那里的伤口。
舌尖微蹭,开始舔舐起来。
师清漪也浑身发抖,肌肤被割开所带来的疼痛,还有被吮伤口时的火辣感,裹挟在一起,不断冲击着她的理智。让她如同一个溺水的人抓着浮木一般,不顾一切地抱住了洛神,双手更是攀在洛神的背上。
彼此没有任何遮掩的肌肤相互贴着,被水波裹住,于是那些疼痛都似被发酵成了另外一种难以抗拒的痛楚,师清漪既贪恋洛神的怀抱,又为她这被血气深深吸引,不能自拔的模样而心生酸涩。
当师清漪第一次发现了洛神需要鲜血时,就哭着说,以后要用自己的血养着洛神。
后来,她也的确这样做了。
可最开始那几次,洛神还是无法放开,每次吸吮都是小心翼翼的,看上去充满着愧疚感,总是要到一半就想停下,最后还是师清漪逼着她喝,才勉强完成。
好在渐渐的次数多了,师清漪又时常用言语与动作去宽慰,洛神这才逐渐放松了些,不再似当初那样多有拘束。
这一次,洛神更是熟练。
一面轻吮,一面手沿着师清漪的身侧往下,缓缓抚着。
这种轻抚让师清漪感觉到了舒适,注意力也从疼痛的伤口处转移了些许。她的呼吸由急转缓,身子靠在浴桶壁,低低轻嗯起来。
殷红的血沿着她的肌肤往下滑落,融在水中,如缥缈的烟雾一般,很快消散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洛神松开了师清漪。
师清漪的伤口愈合得很快,现在已经不再流血了,而她流淌下来的那些血痕也被洛神吻了个干净。
洛神的唇此刻也是红润欲滴,唇边沾了些许血迹。
师清漪指了指她的唇。
洛神的舌尖不着痕迹地微微一舔,将唇边的血迹抹了去。
师清漪莫名有些脸红起来,伸手又碰了碰洛神的身子,感觉她的身体还是冰冷的,不由担心地说:「你有没有感觉好一点了?」
「好些了。」洛神道。
「感觉这次没有以前好转得快。」师清漪蹙眉:「开始那些次,你喝完以后,状态很快能看到好转的。这次怎么还是这么凉。」
「许是……严重了些。」
师清漪也觉得不对劲,她记得洛神每一次要的时间:「我感觉你需要血的间隔相比以前而言,一次一次地在缩短,而且症状也一次比一次明显。」
这不得不令她紧张起来:「……的确是越来越严重。」
洛神的声音微沉下去:「我会想法子,不让魂堕过于影响我。」
「不行。」师清漪想了想,说:「我不能再让你和以前一样,非要等你忍不住的时候,才喝血。以后我要按时喂你,就按照你最短的间隔时间来算,不管你想不想要,我每十天喂你一次,只要按时保证供给,它就暂时不会折磨你。」
「清漪。」洛神立即肃然道:「不可,你身子如何受得住。」
师清漪瞪她,一脸没得商量的神情。
洛神叹了口气。
师清漪在水中攥着她的手,又笑起来,诱哄她说:「我的血可是好东西。」
洛神的面色越发无奈。
师清漪说得没错,这是世间知道这个价值的人或者诡物,都趋之若鹜的秘密。z.br>
不过她的血,对于同族的人,才是最有用处。她血液里含有千凰亘古的神息,这种延绵浩瀚的神息,基本上只有神凰本身才能承受,凡人是受不起的。
对于凡人而言,唯有活生生地剜出她的心脏,捣碎,以她心头的血肉与身体另外的血肉混合在一起,才能给凡人带去漫长生命的延长。而这个代价,就是她的彻底死亡。
但如果只有血,对凡人也并不是全无用处,至少可以强健凡人的体魄,神采焕发,还能缓解一些病痛的折磨。
师清漪不敢提这个,怕洛神又想起一些往事,无法面对那根刺,于是只是笑着说:「你喝了我的血,能够美容养颜的,你会更加好看,才能更好地来勾引我,你说是不是?」
「胡闹。」洛神瞥她一眼,道。
师清漪这回不再说笑了,面色正经起来,说:「关于魂堕的事情,我想待会去问一下夜姑娘。她见多识广,医术更是超凡,连姑姑都无法治好长生,她却能治好,说不定她对魂堕也会有办法。」
司函也医术卓绝,只不过这里是梦场,她是由长生造出来的幻影,就算司函本人或许对魂堕有所了解,但长生却是一无所知的,在梦场里问司函,其实无法得到任何答案。
但夜是真实的。
洛神薄唇动了动,道:「若是夜姑娘,也没有法子,如何是好。」
师清漪语塞,她感觉洛神知道这个,才会说夜可能都没辙。
「那也要去问。」师清漪语气坚定:「反正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好。」洛神苍白笑道:「莫要担心,我定会好起来。」
师清漪轻轻抱住她:「我会陪着你,你也要多依赖我,知道么?」
「……晓得。」洛神吻在她的脸侧。
她们二人在沐浴,长生则走入她们的房间,打开背包去拿手机。
洛神之前叮嘱过她,想要什么就过来拿,不用再另行知会,她就在背包里翻了翻,取了洛神的手机,另带两条烤鸭面巾。她还跟着嗅了嗅,循着那气味发现了一个感兴趣的小匣子,于是又取走了那个小匣子。
司函正在书房看折子,长生跑进书房,神秘兮兮地递给她一块烤鸭面巾。
司函低头看着手里的面巾:「……」
「何意?」司函道。
「姑姑,你能蒙上么?」长生仰头看她。
司函:「……」
她立刻拒绝:「成何体统,哪里寻来的。」
长生抱着她的手臂,乌黑的眸子眨巴眨巴的:「姑姑,求你,我想看你蒙着这面巾的模样。」
她知道司函一向在她面前心软,而且只要司函不被洛神看见戴面巾的模样,其实总会答应她,又道:「你放心,阿洛绝不会知晓的。」
司函:「……」
长生将脸贴着司函的手臂,蹭来蹭去:「姑姑。」
566 万全
第五百六十三章——可爱
长生一脸纯净,向司函撒起娇来时,又乖又软又黏人,司函本就将她当成心尖上的宝贝来疼爱,一时哪里受得住,没一会就答应了,拍了拍长生的背,叹道:「……好罢。」
实在没办法,司函只得戴上烤鸭面巾。
长生还凑过来,替她理了理,让那烤鸭面巾戴得更到位一些,更符合长生的期望。
司函:「……」
司函立在书案旁,长生赶紧走远了些,用手机抓拍了几张司函的模样。
之后她看了下司函的照片,眼中浮起笑意。即使她深知离开梦场以后,照片上并不会留下姑姑幻影的任何痕迹,但她已经很满足了。
长生隔得远,司函只能将她手中的手机看个大概,瞥见她正举着一个长方形的小窄盒,对着自己看来比去,实在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问:「那是何物?」
长生眼睛眨也不眨,大方地骗她道:「一种机括,在夜送我的那些机括玩意中寻到的,姑姑你不知晓玩法,可要我来教你么?」
「不必。」司函立即道:「小孩家的玩意,你玩便好。」
长生早已料到司函会这么说,才会故意这么问,暗自偷笑,又道:「姑姑,我又不是小孩,我能玩,姑姑你为何不能玩?」
司函却看着长生,目光有些难得的温柔:「你在姑姑眼中,便是孩子。」
她的爱,是长辈之爱,父母之爱。无论孩子长到什么岁数,变得多么成熟,自有担当,但是在父母眼中,永远都是那个年少,需要疼爱的模样。
「我早已长大了。」长生走到司函面前,转了好几圈,道:「姑姑你看,我已这般高了。」
司函扯下面巾,轻笑道:「是,长生长大了,也长高了。姑姑盼了这般久,终于盼到了你痊愈的一日,但姑姑还是会觉得你并未长大,你能明白姑姑的意思么?」
长生点头:「我晓得。」
她伸手抱着司函,仔细忖了忖,道:「若是在姑姑面前,我愿意一直做姑姑的小孩。」
司函没有吭声,却大为感动。
只是长生与司函聊到此处,想起什么,又喃喃了一句:「不过在夜面前,我总说我不是小孩子,我希望她能以成年人的目光瞧我。她先前唤我小不点,我让她莫要如此,她便不再唤了,但她却并未唤我长生。」
夜并没有再称呼过她,都是直接和她说话。
这其实让她有些难过。
司函的感动霎时摔在地上,碎了一地,心中更是警惕。
长生道:「听闻若是成了亲,便是真正的成年人,旁人就不会将其轻易看做年少之人。」
司函脸色一沉:「你听谁人说的,胡说八道,我撕了此人的嘴。」
「不是听谁说的。」长生笑道:「话本子里瞧来的。」
司函:「……」
她立即改口:「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本子,我撕了它。」
「我看过的书很是杂乱,也记不得是哪一本了。」
司函气得有些急火攻心:「也便是瑾儿平素闲着无事,看些话本子消遣,你莫要学她,看这般无聊闲书。」
「不无聊。」长生的眸中神采奕奕:「我觉得很是有趣,姑姑你也可以瞧一瞧,里头大有乾坤。」z.br>
司函恨声道:「不必。」
长生与司函在书房说了一阵子话,司函还得批折子,长生也不好多耽搁她时间。再者姑姑戴着烤鸭面巾的照片业已到手,长生心愿达成,就又哄了司函几句,等将司函重新哄高兴了,这才离开。
长生沿着廊道走去,步入地榻房,果不
其然夜已经在里面了,仍然是身姿挺直地跪坐在那里,闭目养神。
「夜。」长生心里开心,轻唤了她一声。
夜睁开了眸子,看着长生。
再过一段时间,全家就要准备休息,长生习惯性地取来地榻房里的小香炉,摆在面前拨弄。她得先点上香,等阿瑾和阿洛沐浴过后,进来就能闻到香气。
「我们换一款香。」长生将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匣子取出来。
这小匣子就是从师清漪的背包里取出来的,她又嗅了嗅,眼中满是欢欣,还特地将它送到夜的面前,道:「你闻一闻,比昨晚上香炉里点的那款要香得多。」
夜凑近来,细细闻了闻,点头道:「很香。」
长生越发高兴,道:「这是我方才在阿瑾她们的背包里取到的,我当时去拿手机,闻到她们背包中的香气,循着找了找,才发现了这个香匣。她们携带这般香匣,想必是要燃此香,我先燃上,她们定会欢喜。」
提到背包,手机这种现代才有的东西,她躲着姑姑,却并不在夜面前避讳。而夜听见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听着。
「这是我闻过的最香的一款香。」长生一边将香匣子里的香搁进香炉里,一边道。
很快,香炉冒出袅袅浮烟,被温度一推,香气似能入骨,尤胜过没有点燃时百倍。
长生就在这浮香中与夜说着话。
她心中有了盘算,也不拖泥带水,直接拿出两条烤鸭面巾,将其中一条先蒙到自己脸上,看着夜,眨了眨眼道:「你看我寻到的新玩意。」
夜从没见过这种风格的面巾,默默地盯着长生看。
长生的眸子一向是偏迷蒙,看起来像总是晕着水,却又非常干净。被那烤鸭面巾一蒙,那双眸子就越发能吸引别人的视线,更是与上面烤鸭的可爱相得益彰。
她就很适合。
夜想起了之前自己用外衫给长生擦脚,长生在血湖边上说她可爱,她虽然明白意思,却并不能十分准确地感受到「可爱」这个词所表达的情感,长生就细致地与她解释了可爱的意思,但她当时还是有些不解的。
现在夜的手动了动,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手,又看向长生。
过了一会,夜声音平静地道:「你很是可爱。」
长生蓦地一怔。
虽然这句话听着没有任何情绪在里面,似乎只是一个客观的认知,不带任何感情,但长生已经恍惚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了。
「你说我……可爱?」长生有些懵住。
夜点头,如实道:「我方才应是想揉一下你的脑袋。」
长生越发觉得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她努力定下心神,认真地听夜说话。
夜道:「你先前说,觉得旁人可爱,便会想揉一下对方的脑袋,或是抱一下对方。我虽不想抱你,但想揉一下你的脑袋,可是我在觉得你可爱么?」
长生:「……」
虽然夜居然直接说并不想抱她,但她并没有半点失望,夜想揉她脑袋,这对她而言已经算是奇迹了。
而且以夜的性子,也不会藏着掖着,说不想抱,那肯定不想抱,她并不会有顾虑别人感受的认知,她不懂这个。
长生开心不已,主动将自己的脑袋凑过去,道:「那你揉一下。」
夜抬起手,在长生脑袋上轻轻揉了揉。
发丝柔软顺滑,在指尖撩动。
然后她的手顿住了,似乎是觉得舒适,又多揉了一下,这才收回手来。
夜道:「若说你可爱,便要揉一下么?」
长生噗嗤一笑:「并未有此规矩。但是你若是想要如此,也未尝不
可,我可以每次都让你揉我。」
夜点了点头,道:「好。」
长生将另外一条烤鸭面巾拿在手中,晃了晃。
她知道夜和司函不同,对着司函,自己可以通过撒娇来达成目的,而且屡试不爽,但夜是不认撒娇的,长生心中难免会小心翼翼,于是采用了一种询问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愿望:「你可以似我一般,戴上烤鸭面巾么?」
夜瞥向烤鸭面巾,若有所思。
过了片刻,夜点头:「可以。」
长生顿时喜笑颜开,连忙将烤鸭面巾递给她。
夜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面巾,再仔细地端详了一下长生系面巾的模样,依照长生蒙面的方式,又将面巾蒙好了。
她眸中是沉寂的夜色,注视着长生,底下则是与她形象八竿子打不着的烤鸭图案。
但夜并没有任何拘谨之处,只是坐在那里。
长生越看越觉得有趣,也道:「你也可爱。」
夜听她说完,似乎是思考了下,也将自己的脑袋送到长生面前,道:「给你揉。」
长生:「……」
长生心里简直疯了似的,快要笑疯,又被夜这与常人根本不一样的思维可爱疯了,连忙伸手过去,在夜的发丝上揉了揉,再不舍地收回手。
夜坐回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再度跪坐好。
「我能给你拍照么?」长生再度问她。
即使长生问的是「拍照」这个词,算是将一切都挑明了,夜也神色如常,点头:「可以。」
长生就对着夜拍了好多张蒙烤鸭面巾的照片。这些照片与幻影照片不同,即使离开梦场,也能够完整且真实地被保存起来,长生越拍,自然也越兴奋。
后面长生拍得高兴了,又提出想和夜自拍,夜自然也同意了。
长生就和夜挨着,一起看向手机镜头。
长生是个半桶水,当时在蜀地的时候,她见到师清漪的手机,更是跟见到什么十分稀罕的玩意似的。后来跟着洛神离开蜀地,买了手机,虽然喜欢琢磨自拍,但一些东西也是懵懵懂懂的。
夜看着也不懂自拍,这是她第一次和别人这样拍照。
「我要如何?」夜问长生。
长生哪里懂那么多自拍的手势和表情,最常用的就是「剪刀手」这种如今谁都看不上的过时动作。她就举了个剪刀手,放在脸颊旁,对着镜头。
夜观察了下,也学着长生的动作,木然地比了个剪刀手。
手机记录下了这一幕。
香炉里的香气仍在继续缭绕,将两人裹挟在其中。
师清漪和洛神沐浴完,离开浴房,回到了自己房间。
洛神刚走进去,就感觉到桌上的背包有被人动过的痕迹,但她并没有太过警惕,会动她背包的多半是长生,毕竟之前已经叮嘱过了。她走到桌旁,果然看到了长生给她们留的纸条。
上面写着:「阿瑾,阿洛,我取走了一些物事。」
虽然洛神说不用再知会,但长生还是懂事地留了条,告知她们。
「还疼么?」洛神看向师清漪,轻声问。
师清漪笑:「不疼。」
洛神没有再说话,转而整理起了背包,师清漪就在旁边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慢慢地喝了起来。
过了一阵,洛神纤眉微蹙,似乎发现了什么,立刻看向师清漪。她仿佛有些不敢相信,再度将背包里面摸索了一个遍,确定那东西不在了,面色顿时有些罕见的慌乱。
「……清漪。」洛神道。
「怎么了?」师清漪吓了一跳。
也许是洛神平
常太冷静了,她在家里的时候,几乎没怎么见过洛神对她露出这种表情,以为发生了什么天塌的大事,说:「是出什么事了么?背包里有什么异常?」
洛神看着她,薄唇翕动,过了一会才道:「我的香匣……应是被长生取走了。」
「香匣?」师清漪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洛神什么时候带着香匣了,跟着她心念电转,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她最熟悉洛神的性子,更知道洛神谨慎,现在洛神说带着香匣,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连忙说:「你……你不会是将之前在凰殿浴房的那个香匣带过来了吧?」
洛神:「……」
师清漪心里几乎都抖了起来,这是让她能羞死的香,当时鱼浅和濯川问起,她还百般遮掩,赶紧收起来。
洛神点头:「我怕鱼浅与濯川会发觉,留在那里终归不妥,便想着带出来,才最是……万全。」
她们将阿槑影变的那两条烤鸭面巾放在背包里,离开雨霖婞的梦场,又回了村子一趟,当时背包里的面巾是不在的,回到梦场后,背包里的面巾又得以继续存在。至于梦场里的人,穿着造出来的衣服离开梦场,如果里面没有现实中的衣服打底,就会裸奔,但是只要回来梦场,又会重新穿好。
香匣也是同理。
离开梦场以后,背包里的香匣会消失,但是只要回到梦场,背包里的香匣也会继续保持着离开梦场之前的位置和状态,没有变化。
师清漪顿时慌了神:「在地榻房睡觉时,我们总有点香的习惯,长生把香匣拿走,是不是以为我们要点香,就把这个先拿去点上了?」
洛神道:「……极有可能。」
说罢,她已经似风一般,快步跑出房门,师清漪也慌慌张张地跟了上去。
师清漪边跑边心想,完了,这下天是真的塌了。
567 学笑
第五百六十四章——抚唇
长生和夜待在地榻房里,两人靠在一起,自拍了好些张。
夜根本不懂自拍的动作与姿势,都是跟着长生学,长生怎么做,她就怎么做,以至于两人自拍时都差不多。大多数照片还是蒙着烤鸭面巾,不过也有露脸的,只是夜看上去没有多少表情,但长生笑得很开心,眸中都是晃荡的蜜意水光。
结束了拍照,两人取下面巾,长生心满意足,拿着手机坐在夜的身畔,给夜翻看刚才拍的那些照片。
夜的目光落在照片上,一张接着一张地掠过去。
每一张,长生都在笑。
唯独她的眼中,只留下一片死寂。
也许这是夜第一次如此直观地看到自己和长生的神色对比,她默默地看了好一阵,似乎看出了点什么,又似乎仍旧迷惘。
「夜。」长生心细如发,道:「你怎么了?」
夜如实回答她:「你如何做到,每一张照片都在笑?」
长生听了,反倒越发想笑,总觉得夜问她的很多问题都是那么可爱,她道:「因着我在与你拍每一张照片时,都很开心。」
「那要如何,才能开心起来?」夜又道。
长生知道夜并不懂开心这种情绪究竟是什么滋味,其实还是有些惋惜的。
人之所以为人,有很重要的一部分原因,就是能拥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感情翻涌。
「开心是一种油然而生的情绪。」长生低声向夜道:「它无法成为一个目的。若你想着,要如何才能做到开心,其实那并非真正的开心。真正的开心,是在你开心以后,才恍然感觉到的欢喜滋味。」
夜瞥向长生,似有所悟。
过了片刻,她道:「那我无法开心。」
长生的心中顿时浮起了些许心酸。
她其实能感觉到夜的挣扎,即使这种挣扎并不明显,还只是处在好奇的萌芽阶段。夜刚才这句话听着意思应该是包含失望的,但夜说出口时,并没有半点失落,这反倒更有种对比出的悲凉。
就算是夜已经努力地去做了,却并没有拥有情绪的权力。
她是那么多仆从的主人。
唯独不是自己情绪的主人。
「你想要笑么?」长生轻轻地问。
「想。」夜点了点头,却又回答:「但我不会。」
「那你可以试一下。」长生道:「即使那并非真的笑。」
「如何试?」
长生斟酌了片刻,道:「我来帮你。不过我需要将手指放到你的脸颊上,进行接触,可以么?」
她和夜总是保持着一个十分守礼的规矩与距离,在懂事的长生看来,如果没有夜的允许,她就不便越矩。
「可以。」夜应允道。
长生眉眼弯了起来,她的笑是那样甜美和煦,又像是通透的美玉之色。夜看着她面色的笑意,眸中无波,却看得十分认真。
长生坐在夜的面前,伸出双手,手指各搭在夜的唇角。
她现在的心思其实很简单,就是想给夜示范一下笑的弧度,也好让夜首次感受一下什么是笑,即使那并非发自夜的真心而笑,只是用手指来达成的。
「笑的时候,人的唇角会似这般往上翘。」长生说着,手指将夜的唇角轻轻往上推:「这是微笑,弧度并不大,很浅的一抹。若是开心得厉害,人还会张开嘴,笑得开怀。」
夜坐得端正,任由长生动作。
长生只是将她的唇角往上推了些许,隐隐约约的,这才比较适合夜。
「其实人笑起来,不止是唇角,眼睛亦有变化。」长生笑着
解释:「会略微弯起来,微笑时倒是不明显,但你仍能瞧见眼中的笑意。」
夜看着长生的眼睛,道:「瞧见了。」
长生微微一怔。
朦胧的香气绕进长生的鼻息之中,一层一层地将她轻裹。随着时间流逝,她感觉自己逐渐有些飘忽了似的,尤其是在手指接触到了夜脸上的肌肤以后,心中更是有了种前所未有的温热。
那种感觉是那样的温暖,舒适,以至于她越发想长久地保持下去,让这温热感沿着她的四肢百骸游.曳开来。
长生的视线落在夜的唇上。
夜为人虽冷漠,但唇色却是昳丽的,泛着诱人的一抹红,映衬着耳畔垂落的红坠带。
长生的指尖贴着夜的唇角,与那唇上的红润再也没有任何距离。
她像是突然受到了什么蛊惑,指尖几乎有些不受自己控制,往夜的唇上游去。从左边唇角缓缓右移,一点一点地感受着夜唇上的柔软和温度。
夜坐着不动,似乎有些疑惑,不明白长生这是在做什么。
但她以为这还是长生在向她示范笑的一种表现方式,也就没有阻止,只是注视着长生。
长生的指尖轻轻掠过夜的唇色,自己的唇也下意识微抖了抖。她感觉自己的呼吸似乎变得快了一些,唇瓣微张,吐出的气息也有些灼热。
可夜却是全程平静。
长生的指尖最终离开了夜的唇,转而沿着她的下颌曲线,一路往上走。慢慢的,指尖经过夜的发丝,辗转到了夜的耳畔。
长生的手指捏到夜的耳垂处,忍不住轻轻揉了揉。
夜耳畔垂落的红坠带在长生的手背拂来动去。
长生的目光几乎有些迷离了起来。
以前她是很想捏一下夜的耳垂,但是她只是这样想过,却从没有真正付诸行动,但现在不知道怎么的,她像是遵从了内心深处的愿望,真的这样做了。
仿佛有股温热感觉在她身后,轻轻地推着她。只是这种感觉并不强烈,而是绵柔轻软,它没有任何压迫感,反倒更像是一种内心深处爱意的引导,慢慢将内心压抑的念头牵引出来。
身边香气缭绕,长生那情窦初开的花苞,似乎也被这股敛着的香气所引导,牵得绽开了些。
她的目光落在夜的脸上,只觉得夜是前所未有的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
夜也正看着她。
但夜的神色是不解的,低低出声:「为何如此?」
长生听见了,蓦地醒过神来。
她看见自己的手已经摸到了夜的耳垂,似乎还揉了好几下,自己也不太明白。她更不明白的是,她内心的愿望似乎还不止于此,如果夜不说话,她刚才或许还会做出下一步的举动。
长生仔细想了下,感觉她刚才应该是想吻一下夜的耳朵。
这个想法将她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来,往后退了几步。
亲吻这种事情,她以前是见过的,她曾见阿瑾和阿洛接吻,知道那是有情人之间最自然不过的方式。她并非不懂,实际上这些年耳濡目染,该懂的也都懂了,但到了她自己身上,她却有种猝不及防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她面对的是夜。
夜对于这种感情更是一无所知,长生感觉自己萌生了一种想吻夜耳垂的想法,是对夜的一种亵渎。
「……我也不知。」长生有些慌乱地回答夜刚才的问题。
夜依然坐着,看着她。
「……夜,我想出去一下。」长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她下意识明白,自己不应该待在这里,免得给夜带来更多的困扰。
「好。」夜点了点头。
长生连忙走到门口,穿好靴袜,来到廊道上。
出来以后,外面的空气清新极了,夜色中能闻到树叶的气息,房间里的香气逐渐在身后消散。长生有些心慌,回头看了一眼门口,又悄悄走远了一段距离,来到院子里。
结果她就看到两道人影一前一后从阿瑾她们的房间快步跑了出来。
那两道人影那样步履匆忙,以至于根本就没注意到站在院子里的长生,直接往地榻房的方向奔去。
长生连忙唤道:「阿瑾,阿洛。」
洛神跑在前面,听见了长生的声音,立即停下脚步。师清漪甚至差点踉跄了下,赶紧转过头来,看见长生站在不远处的树影之下,先是愣了愣,跟着赶紧往长生的位置跑去。
洛神也跟了过来。
「长生。」师清漪连忙问:「我们背包里的那个香匣呢?」
洛神觑着长生,胸口略微起伏,等待长生的回答。
长生道:「我拿去地榻房点上了。」
师清漪:「……」果然来迟了,还是点上了么。
不过见到长生并没有待在地榻房里,这让她放心不少,赶紧又问:「还有谁在地榻房里么?」
长生道:「夜在里面。」
洛神的目光瞥向地榻房。
「你在院子里做什么?」师清漪说。
长生垂了头:「我……出来吹风。」
师清漪还是觉得不对劲,仔细观察了下长生的脸色,感觉她一张脸有些红扑扑的,隐约也猜到了什么,又说:「你点香以后,是和夜一起待在地榻房里么?」
长生点头:「是的。」
洛神赶紧低声道:「待了多久?你们二人做了什么?」
「待了好一阵罢。」长生道:「我和夜蒙上烤鸭面巾,拍了些照片,我还教她如何去笑。」
但一想到自己的手指碰到了夜的唇,还揉了夜的耳垂,长生又有些慌乱,吹着外头的凉风,心跳仍是快的。
「之后呢?」洛神又道。
「之后……我便出来吹风了。」
长生见到师清漪和洛神,仿佛寻到了依靠,整个人也没有那么紧张了,又道:「阿瑾,阿洛,我好似生病了,我觉得有些热。」
师清漪:「……」
她伸手捧着长生的脸颊,感觉的确是有些烫。
洛神对长生道:「你在此吹风,我去给你端水过来。」
说完,立刻往水房跑去。
师清漪则用手给长生扇风,声音温柔地哄着她:「乖,没有生病,不要自己吓自己。」中文網
长生靠在师清漪怀里,双手抱着她,含糊地点了点头。
「你出来时,夜姑娘如何了?」师清漪斟酌了下,旁敲侧击地问。
她现在也很担心地榻房里的情况,得立刻去熄灭香炉,并开窗通风为最好。但眼下长生这样,她一时也走不开,只得先了解下情况。
不过以她的推测,夜应该是没什么事的才对。
虽然这个真相会让长生伤心,但她知道洛神调的香,可能最多只会影响长生,并不会影响到夜。所以她们才会那么焦急,就怕长生着了道。
因为她们知道长生对夜的情愫。
可夜却没有感情。
「什么如何?」长生有些糊涂。
师清漪换了个问法:「就是你出来时,她在做什么,神情怎么样?」
长生道:「她只是坐着,没有……神情。」
师清漪这下也不知道该放心,还是该担心。放心的是,即使夜仍然待在香气满溢的地榻房里,也没有任何问
题,担心的是长生这一腔爱意,得不到回应。
这种香的作用,师清漪有些难以启齿,就只是她们偶尔的情趣。
这本就是恋人之间才会用到的香,也只有心中满怀爱意,又是对着自己的心上人的时候,才会情难自拔,爱意越发浓烈,如果在亲密的时候点上,更添几分尽兴。若心中没有任何爱,则根本不会受到影响,如同寻常点香一样,最多闻个香气。
就像是对夜而言,它只是好闻。
洛神调的香都是非常温柔的,只是轻轻的一抹助兴罢了,也不会有半点伤害。师清漪并不担心长生的身体状况,本就没事,就是怕长生现在心里难受。
师清漪在石凳上坐下,让长生坐在她腿上。
长生将脸搁在师清漪肩头,浑身有些滚烫,师清漪一边和她说话,一边给她扇风。
洛神很快端着水过来,拧了浸润过冷水的软巾,替长生擦脸。只要离开香气源头,吹了风,再用冰冷的软巾擦拭,很快就会消散香的影响。
过了一会,洛神低声道:「好些了么?」
长生含糊地嗯了声:「好点了。」
洛神这才略微放心了些,继续给她擦拭。
长生缩在师清漪怀里,喃喃道:「阿瑾,阿洛,我……方才犯了一个错误。」
「什么?」师清漪轻声问她。
「我不知自个怎么了。」长生道:「我摸了夜的唇,还想去亲她的耳朵。」
师清漪:「……」
洛神:「……」
长生对她们本就没有秘密,现在遇到这样大的苦恼,自然是向她们倾诉。
「那夜如何反应?」洛神道。
长生有些沮丧:「她……没有反应。」
568 过期
第五百六十五章——追求
师清漪与洛神听见了,相互对望一眼。
即使心中大概也猜到了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但当她们从长生口中得到确认时,心底还是会往下沉。师清漪更是心疼长生,但她却没有任何的办法,因为这已经不是什么路途崎岖的概念了。
而是,可能前面根本就没有路可走。
一个本来就没有感情的人,又如何能强求她懂什么是喜欢。
同时,师清漪也有些替夜难过。
从夜的一些言语,举手投足之间的举动细节去揣摩,师清漪其实都是能看出夜对于情绪的好奇,夜是想要去拥有感情的,也在努力,但她却无法做到。
师清漪轻声问长生:「那夜她有在你接触她时,向你表现出任何不情愿,或者不舒服的微表情或者微动作么?」
「这倒没有。」长生道:「她很是配合我,只是她不明白我在做什么。」
「那就好。」师清漪顿时放心了,笑了笑:「你要记住,你可以去喜欢一个人,但是喜欢的前提,应该是尊重。若你感觉到了她的不适,即使她并没有直接拒绝你,你也不能逾越尊重的界限。」
长生认真地点头:「阿瑾,我晓得。」
师清漪还是能清楚地看出夜和长生相处时,对长生的特别,这对于长生而言,至少也是一个安慰。
她抱着长生,柔声宽慰说:「你也不用太沮丧,夜虽然对你没有反应,可她也不排斥你,至少她是愿意和你待在一起的,我相信你自己也能感觉到这一点。」
长生被师清漪这一鼓励,眸中再度浮起喜色,连连点头:「我能感觉到,夜对我很好。」
「这就是了。」师清漪揉了揉她的脑袋:「所以你不用难过,知道么?」
长生似尝到了一颗甜糖,心底舒服不少,再加上洛神一直在给她用冷软巾擦拭,身子也没有那么烫了,整个人的身心逐渐归于平静。
她本就豁达自然,稍微一开解,就能自己走出桎梏。
长生之前身处梦场,以为自己还在宋熙宁十年之间,那时候她对于自己的感情还是懵懵懂懂的,当年师清漪她们问她有没有心上人,她并没有反应过来。但后来又经过了那么多时间,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夜,就去告知了师清漪和洛神。
现在她在梦场中早已觉醒,对于自己喜欢夜这件事,与两位自然是无话不谈,没有任何避讳。
只是长生虽然缓和了过来,却还是有疑惑,道:「我虽欢喜夜,以往也曾想捏一下夜的耳垂,试试那是何种感觉,但我并未做过。方才我不知是怎么回事,竟突然这般做了,甚至还有了想吻她耳朵的非分之想,我很担心会给夜带来困扰。」
她看看师清漪,又看看洛神:「你们能帮我瞧瞧,我究竟是如何了么?我感觉自个不太对。」
师清漪:「……」
洛神的眸光默默地偏向一旁。
师清漪刚才终于将长生哄好了,并不打算告知她那个香匣的真相。
一个原因还是因为她羞于启齿,这是她和洛神之间的私密之事,不好放在明面上说,否则也太丢人了些。再者万一长生得知以后,不小心说秃噜了嘴,再被朋友们听了去,她们连地缝都不知道要去哪里寻了。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缘由,还是怕长生知道以后,再度陷入失望。
只有心中怀有爱意,才会在面对心上人时受到这种香的影响。夜置身香气之中,面对着长生,却毫无反应,长生若是知道夜在这种香气的推波助澜之下,都对她根本没有半点那方面的感情波动,就算长生再通透,也难免会受到极大的打击,陷入消沉。
师
清漪实在是不忍长生伤心,只得找了个理由,对长生说:「你并没有怎么,这是正常的现象。应该是你更喜欢夜了,想法也会跟随进一步的,这是一个递进的过程。」
她并没有诓骗,说的是她看到的事实。
长生的确更喜欢夜了。
久别重逢的喜悦快要将长生的心底填满,她的双眸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夜的身影,看着夜,眼中浮起笑意。
那种香很柔和,并不会强行增加任何不存在的欲念,它只是一个轻轻的引导,得长生的心里本就藏着这种想法,才会被引出来。
长生听完师清漪的解释,低头思索。
过了一阵,她似乎想通了,大方地承认道:「我是更欢喜她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还要欢喜。」
「所以这是正常的。」师清漪松了口气。
她看着长生澄澈的眸,还有里面晃荡的喜悦,一方面为长生能如此正视心中的感情而感到高兴,一方面又免不了替她担忧今后的路。
「长生。」洛神搁下软巾,站在长生面前,看着她:「我问你一个问题。」
长生抬起头来:「阿洛,你说。」
洛神轻声道:「倘若你往后,一日比一日还要更欢喜她。时间流逝,她却仍对你未有回应,你会如何?」
长生垂了垂眸:「若是她有一朝一日能够欢喜我,我自然十分开心。但我知晓那是十分难的,夜本就不懂人情,这一点我也做好了准备,她不欢喜我,我也能够接受。」
她回答的时候没有多少犹豫,仿佛早已考虑到了这种可能。
师清漪只觉得长生懂事得让自己心尖都在疼,忍不住抱住了她。
长生的目光坚定起来:「我不会强求,更不会后悔。」.z.br>
洛神轻轻颔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手搭在长生的肩上。长生感觉到了她的鼓励,看着她笑。
「如果你确定不会后悔,也不后退,你就可以主动地去追求她。」师清漪说:「但是切记,要体贴地考虑她的感受,尊重她,即使她没有多少感情,但也会对很多事情有她自己的一套逻辑判断,明白么?」
长生连连点头:「明白。」
她乌黑的眼珠滴溜溜地一转,在师清漪和洛神身上上下打量,突然又道:「阿瑾,你当初是如何追求阿洛的?阿洛这性子,应是很难追罢,你如何做到的。」
师清漪:「……」
「我才没有……追求她。」师清漪虽然道理说得一套一套的,但是回忆自己当初暗恋时的愁肠百结,顿时又有些久违的胃疼,低咳一声,嘴犟着说:「她自己喜欢我的。」
洛神一脸的讳莫如深。
「那是阿洛追求你?」长生并不是很清楚她们当初的相处。
师清漪:「……」那也没有。
洛神只是表面上端着,实则暗地里勾引她,诱惑她,然后变着法地让她自己上钩。
「她也没有追求我。」师清漪想到这,哼了哼,说:「你看她这么闷,平常连想我都说不出口的,她怎么可能当初会追求我。」
「有道理。」长生沉吟。
洛神似有似无地瞥了师清漪一眼。
师清漪憋着笑。
「那你们也并未明着相互追求,久而久之,便心有灵犀地在一块了。」长生自己倒是看得很开:「不过夜不同,我若不去追求她,她又怎知我心意。若她知晓我心意了,仍然拒绝我,便是不欢喜我,我努力过,也没有遗憾。」
师清漪轻轻叹了口气。
长生豁然开朗,笑道:「那我们回地榻房去罢,夜一人留在那里,她许会觉得孤单。」
洛神眸中神色微变,立即道:「你先莫要回去。」
「怎么了?」长生疑惑。
洛神面色正经,看不出半点波澜:「夜已深了,你去书房唤姑姑过来歇息,她批起折子来时常忘了时间,你去的话,她定会依你。」
长生一想也是,姑姑就是太忙于凰都事务了,鲜少能喘口气,就算这里只是姑姑的幻影,她也舍不得姑姑累着,立刻往书房走去。
眼看着长生的背影走远,师清漪说时迟,那时快,赶紧往地榻房跑,洛神也紧随在后。
两人进入地榻房,夜还保持着之前的坐姿,在缭乱的香气里一动不动。
见到她们两人进来,夜这才转过脸,看向她们。
师清漪观察了下夜的神色,果然是没有任何反应,心中难免有些唏嘘,长生往后的这条路真的是难以想象的坎坷。
香炉还在浮烟袅袅,师清漪赶紧跑过去熄灭了香,但地榻房里香的浓度已经很高了,她进来没多久,就已经有些心神散乱,止不住地想往洛神身上看去。
余香在房,洛神又是跟着她进来,往昔和洛神一起用香的画面顿时涌入师清漪的脑海里。虽然洛神的身影仍是模糊的,似隐在雾中,但她还是仿佛能隐约感觉到洛神当时肌肤的柔滑,更有洛神在她耳边难耐的轻.喘。
洛神也看了师清漪一眼,眸中略有涌动,跟着立即将窗子一一打开,香气往窗外散去。
师清漪不敢再想,脖颈都烫了起来,几乎有些手忙脚乱地翻找地榻房里的柜子,取出两把凉扇,匆忙递给洛神一把。
于是两人就在地榻房里不断挥着凉扇,从这头走到那一头,往窗外扇风。
夜默默地注视着她们两,眼中似有不解。
师清漪也没空解释,更不知道怎么解释,当务之急就是将这房里的香气都散干净,否则不但长生待会又要着道,她和洛神估计也难以捱过去。
眼看着残局收拾得差不多了,师清漪继续扇风,洛神则将原本的香匣收起,换了另外一个香匣,重新点了香,代替之前的气息。
正忙活着,师清漪听见了司函的声音:「瑾儿,你们做什么?」
她浑身一个激灵,赶紧回头看去,就见司函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长生。
司函和夜不同,觉得哪里不对劲,她就会说。
「我们在换……香。」师清漪知道现在香改变了这件事瞒不住,如实说了,反倒不会让司函起疑。
长生顿时也奇怪了:「为何要换?先前那款很香的。」
洛神布置好小香炉,淡道:「过期了。」
长生:「……」
「香也会过期么?」她越发疑惑。
「嗯。」洛神淡道:「有几味香料很是珍贵,保存时效亦短。」
长生顿时担忧起来,看向夜:「那过期的香,闻了可会对人的身子产生影响?」
「不会。」洛神道:「很安全。」
长生顿时松了口气。
这个家里也就洛神对香的研究造诣极深,她既然这样说了,司函也就没有怀疑。司函虽然懂药,却并不知香,两者的差别还是很大的,道:「换好之后便快些把窗子关了,莫要着凉。」
「……好的,姑姑。」师清漪背上都差点出了冷汗,脸上倒是装得十分平静。
点完香,几人在房间里说了一阵话,也该睡下了,洛神将灯火熄灭,五个人依然是按照昨晚上的位置躺好。
长生有些困倦,但是为了能让师清漪多和司函的幻影待一段时间,她一直勉强撑着,不敢闭眼睡去。
师清漪侧过身子,正在笑着和司函低语
,司函感觉到边上的长生用手掩了个低低的哈欠,道:「你怎地还不睡?」
长生坚持道:「我还不困。」
司函盯着长生:「还说不困?」
长生揉了揉眼睛:「我想听姑姑你多说会话。」
司函一时有些心软,但还是道:「都是瑾儿非缠着我说话,我不说了,你快些睡。」
师清漪的手搭在司函被子上,嘱咐长生:「睡吧。」
她又向司函轻声说:「姑姑,你也睡罢。」
洛神道:「姑姑,好梦。」
司函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准备安睡。
长生与她们道过晚安,又转过身看了看夜。
夜双眸闭着。
长生不敢打扰她,也闭上了眼。
师清漪顿时感觉原本盖住司函的被子凹陷下去,随着长生闭眼睡去,司函的身影消失了,师清漪的手有些虚空地搭在被面上,似有一怔。
她恍恍惚惚的,身子微蜷起来。
身后的洛神贴靠过来,从后面抱住了她的腰身,脸颊埋在她肩头,轻喃道:「姑姑只是睡着了,等我们回家,便能瞧见她。」
「……嗯。」师清漪的手裹着洛神搭在她腰身上的手,收起心酸,闭上了眸。
569 废了
第五百六十六章——监视
凌晨时分,地榻房里一片寂静,四个人看上去睡得很沉。房内昏暗,只从窗户的缝隙处漏了些许外头的灯笼微光。
过了一阵,夜拥着被子,缓缓地从被褥上坐了起来。
她的目光往旁边看,是在看长生,只是长生躺着安睡的身影在黑暗中显得模模糊糊的,看不分明。她这样看了片刻,抬起手,摸到了自己的耳垂处。
并学着长生之前揉她耳朵的举动,也揉了揉。
她似乎是在试图理解这种动作所蕴含的意义,并揣摩这个动作所带来的感受,但她揉了一会,就放下了,沉默地坐在那。
看上去还是无法理解。
坐了许久,夜站起身来,悄然打开门,往外头走去。她沿着廊道走了一段距离,离地榻房远了些,最终在廊道与院子衔接的台阶处坐了下来,抬头望向黑漆漆的天幕。
她看着这夜色。
身上笼盖的夜色反倒比之深得多。
夜一个人坐着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她虽然感情缺失,五感却很敏锐,很快就感觉到了有脚步在靠近她,即使对方走路时比羽毛落地还要轻盈。
夜侧过脸,看着廊道处出现的一袭白衣身影。
廊道悬挂的灯笼落下幽幽的光影,披在洛神身上。
夜看着洛神,洛神也觑着她,两人没有任何言语。夜并没有多少面色起伏,只是瞥了一眼自己身旁空余的位置,又转过头去,洛神明白她的意思,走过去,安静地坐在夜的身旁。
她们不是话多的人,你不说,我不说,也能彼此毫无挂碍地端坐许久。
之后还是夜先开了口:「你为何醒了,是因着辛苦么。」
这句问话十分隐晦,但洛神知道她说的「辛苦」二字的含义,道:「我无妨。」
「她知道你这么辛苦么?」夜又道。
「她晓得我魂堕了。」洛神刚才回答得很平静,说到师清漪这里,眼中才隐有涌动:「我需要喝血,她在喂我,是她辛苦才是。」
夜听到魂堕这个词,也没有任何反应,像是早已知道。
「光靠喝血,你撑不了太久。」夜道:「你的朋友千芊,只是身上留有副作用,并未魂堕,她可以靠血勉强撑过去。但你与她不一样,你已正式魂堕了,血是救不了你的。」
洛神看着院落里错落的树影,道:「我晓得。我渴血的间隔变得越来越短,这便意味着血对我的缓解作用在逐渐消失,等它短到一定程度,血会对我无效。」
夜并没有避讳,直接道:「她的血很特殊,会比寻常人之血有用许多倍,可以让你多维持一段时间。好在是她喂你,否则你撑不到现在。」
「嗯。」洛神轻轻颔首。
她似乎知道自己可能无望,于是将希望放在千芊身上,毕竟千芊的情况比她要轻不少,道:「千芊并未魂堕,你能救她么?」
「我可以治好她。」夜道:「只是需要时间。」
洛神面色顿时缓和不少:「能治便好。」
「我不治别人,她与我没有任何交情。」夜说得十分冷漠:「但她是你的朋友,若你有此愿,我可以替你达成心愿,救她。」
「多谢。」洛神语气诚恳,道:「她是我十分重要的友人,请你救她,我会回报你。」
「不需回报。」夜的目光落到洛神身上,道:「我救不了你,我很抱歉。」
「你已帮了我很多。」洛神轻轻一笑:「不必自责。往后你若遇到难处,便来寻我,我会尽我所能。」
她看过太漫长的世事,走过太漫长的时光,万事万物都已在眼前通透似明镜。
唯独就放不下师清漪。
还有她身边的亲人,朋友。
为了她们,即使遍体鳞伤,也仍一路踏着鲜血荆棘,一身风霜傲骨,绝不低头,走到如今。
「好。」夜点头。
洛神听见了某种轻颤的呼吸声,回过头去,就见师清漪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双手攥得紧紧的。长睫在师清漪的眼底投下隐约的晦暗,她整个人面色也有些沉,以她的耳力,想必是将刚才洛神和夜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清漪。」洛神向她招了下手:「过来。」
师清漪抿着唇,依言走过来。
她的手里还特地拿着洛神的外衫,因为担心洛神的情况,她今晚的睡眠其实并不深,察觉到洛神起身以后,怕洛神冷,就拿着衣服跟出来,结果听见了洛神和夜在说话。
师清漪将外衫披在洛神身上,挨着洛神坐下来。她的第一句就是对夜说的,语气已经在尽量稳住,不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过于发抖:「……真的不能救么?」
夜摇头:「我救不了魂堕之人。」
夜说救不了,就一定是她救不了,夜并不会隐瞒。如果夜有为难之处,也会告诉她们,她不方便救。现在夜直接表明无法救治,原因也只能是一个,那就是以夜的本事,还无法治疗魂堕。
可夜的医术已经是登峰造极,甚至比司函还要厉害,连她都无能为力,这怎能不让师清漪陷入绝望。
师清漪沉默了好一会,只得暗自调整情绪。
听见这样的消息,她心中的低落是不可避免的,但即使如此,她也不会放弃,心中坚信总会有办法的。她必须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洛神还需要她,她既要为洛神遮风避雨,就必须在任何困境面前绝不退缩。
不过总算还有件值得开心的事,至少千芊有救了。
师清漪问夜:「那你要怎么治疗千芊,我们需要准备什么,又要怎么配合你?治疗在什么时候开始,最为方便?」
千芊的状况也很不好,师清漪和雨霖婞都曾表示可以为她供血,但因为师清漪还要负担洛神的鲜血供给,如果还要再供给一人,师清漪的身体很快就会垮掉,千芊又怎么肯答应,死活不愿意,雨霖婞那边给的血也不愿意接受,气得雨霖婞差点和千芊打起来。
最后没办法,千芊只能饮用从活人身上抽取下来的血液维持自己身体的机能。
还好雨霖婞手底下有医院,存了不少血包,暗地里供给千芊。但这种血的效果比起直接咬开活人的肌肤,所获得的温热活血要差得多,千芊时常也会吃苦头,但她表面上仍然是言笑晏晏,假装若无其事。
如果能尽早让千芊恢复正常,那对她们而言,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我需要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才能为她进行治疗。」夜道:「治疗时,她需要在我的血湖里待着,哪里也不能去。」
师清漪察觉到了夜的言外之意,更从夜之前的表现里捕捉了一些夜对于周围的谨慎,毕竟有些事夜是三缄其口的,连忙说:「在我回家之前,一切都不安全。那你可以和我一起回家,在我家里为千芊治疗,让她进入你的血湖。」.z.br>
夜摇头:「你家里的确很安全。但我如果进去了,你家里可能会变得不安全,这点我无法保证。」
师清漪和洛神的神色立即有了变化,盯着夜看。
即使夜身上有很多秘密,但她们依然信任夜。夜几乎不会对她们说谎,当夜说出了这句话以后,师清漪自然明白这里面的严重性。
夜并没有多做解释,即使她看上去并不想隐瞒师清漪和洛神,却因为某些原因无法深入言明,只能简单地提醒一句。
「你说可能?」师清漪的脑子转得很快,说:「我知道你是不会伤害我们的,但是你一旦到我家去,我家可能就不安全了,是不是你进入凰都以后,有人就可以通过你,也进入凰都?」
夜沉默了。
这或许是表示默认。
「是不是有什么人在……盯着你?」师清漪低声说:「所以你才无法和我们进行接触和相认,只能以辛荼的身份出现在我们面前,保持距离?」
夜被她猜到了,只得承认道:「有人在监视我。」
「对方监视你,你拿他没办法么?」师清漪只觉得毛骨悚然。
以夜这么莫测的能力,能监视夜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我拿她没办法,不能杀她。」夜道:「她也不敢动我,我们相互牵制。我和你们之间的事,不可让她知道太多,否则她会来动你们。」
「我能问她是谁么?」师清漪说。
「你们没见过她。」夜道:「她也没有名字。」
洛神道:「你的血湖,是你的小世界,可随时由你出入。你是担心你进入凰都以后,那人可以进入你的小世界,辗转以此通道前往凰都?」
「小世界的确可作为通道。」夜道:「但她无法进入,没这个资格。我是血湖唯一的主人。」
「既然只有你能打开血湖,那为什么你还是担心有人会通过血湖,跟着你进入凰都?那个监视你的人,她进不去的。」师清漪一颗心都攥紧了,感觉自己窥看到了什么端倪,但那端倪背后,还有更为庞杂的未知,在黑暗中张牙舞爪。
「她有嘴巴。」夜却说了声。
这句话也十分晦涩,但师清漪和洛神立刻懂了。
监视,分自己监视,和帮别人监视。
这个监视者有嘴巴,意思就是她会把夜进入凰都的事情告知给另外一个人,而那个人,或许对夜而言,才是一个十分可怖的威胁,夜忌惮这个人,也拿不准这个人会不会通过自己的血湖,转而进入凰都,所以夜才说自己不能跟着师清漪回家。
「你去过神之海么?」师清漪问。
夜摇头:「没去过。」
「监视你的人去过?」
夜点头。
师清漪这下终于确定了,其实她猜测是夜没有去过,如果夜去了,肯定会暗地里帮助她们,但是路途之上并没有任何夜出现的痕迹,神之海里的很多帮助,都是章台柳暗地里给予的。
她说:「之前在神之海的时候,我录了一段录音,当时宁凝听到了一种非常古怪的笛音,她的笛音其实和你的有些类似,监视你的人,是不是就是那个驭者?」
「是。」夜又道。
「你本来是宁凝的主人。」师清漪深呼吸了下,斟酌着问出口:「为什么宁凝却会……被那个驭者的笛音控制,看起来好像是将她当成了主人?」
夜道:「她诱惑了九。」
她说到这,眼睛往下垂:「九,背叛了我。」
她不懂什么是失望,但她现在眼眸垂着,师清漪其实是能隐约看出她的失落。
「宁凝被那个驭者掏了心。」洛神低声道:「为何她出现在这个梦场中,手腕上却是活人才有的完整三线?」
师清漪当时看到以后,就觉得十分震惊。
她们以为宁凝已经死了,但之前在拜巢时看到九妹的手腕,分明是梦主才有的三线。
宁凝还活着。
夜嘴唇动了动,似乎要说什么,却又沉默下去,看上去有些难以回答这个问题。
过了很久,她才道:「我救了……九,把她带了回来,一直放在我的血湖中。梦场搭建以后,
因着九本人在血湖中存在,她的幻影会被九所取代。」
「即使这样,那宁凝的幻影不出现也没关系,长生不会发觉异常的,毕竟以前宁凝也是蒙面。」师清漪好奇一问:「你为什么要把她从血湖里放出来?」
夜道:「我希望梦场能够完整,九当年也参与了,我不想抹去她的存在。她被梦场蒙蔽,不会发觉。」
师清漪点了点头,心中对夜又多了几分敬佩。
虽然夜没有任何情绪,但其实她是将她的仆从当人看的,从未将她们看成是一个符号,或者背景。即使是梦场重现,也不希望仆从们被删去任何一个。
可惜宁凝当年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误会了夜。
「那你如果不跟我回家,哪里你才觉得安全?」师清漪不免担心起来。
「在废了她以后。」夜漠然道。
「可是……你不是说你动不了她么?」师清漪说。
「我可以杀她,但我如果杀了她,会有惩罚。」夜看向洛神,对洛神道:「你来废她。只有你,能够废她。你不会受到惩罚。」
570 身体
第五百六十七章——惩罚
夜居然用上了惩罚这个词,这让师清漪有些惊讶。
「惩罚」是一个理解起来很微妙的词汇,它更多在表达出一种阶级,身份地位的巨大悬殊,一般只有在这种两者悬殊的前提条件下,才会出现惩罚的现象。
就比如说,王公贵族对平民的判罚,师尊对于徒弟的惩戒,神对于凡人的降罚,上司对下级的惩罚,等等,它有一个很明显的等级或者辈分的差别。
如果做了一件事,招致了不好的后果,且没有这种身份差距,那就不叫被惩罚,而叫被报复。
可在师清漪眼中,夜拥有众多仆从,且行事作风都像是不会被任何人所左右的,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么会惧怕惩罚。
而会惩罚她的,又会是谁。
更让师清漪疑惑的,还是夜说洛神废了那个监视者以后,不会被惩罚。依照夜的意思,只有洛神才能做到这件事,除了洛神以外的人,一旦做了,就会下场凄惨。
不管里面的真相是什么样,师清漪都绝不可能让洛神去冒险,尤其那个驭者行踪诡秘,虽然没有直接和她打过交道,但是师清漪能感觉到这个人的强大,立刻说:「我能对付她么?」
夜看向师清漪,道:「以你的本事,可以废得了她。」
「那我去。」师清漪毫不犹豫。
「不行。」夜道:「如果由你来,虽然没有性命之忧,却也会被教训,吃些苦头。」
细心的师清漪注意到夜换了一个词,换成了「教训」。
「教训」又和「惩罚」不一样了,它看上去并没有太多身份差别所带来的碾压感,而惩罚这个词,却会给一种强权威压的窒息。
很多寻常人并不会那么在意用词,甚至会随便乱用词,但夜没有感情,却自有一套她的独特认知逻辑,夜越是这样,也就越讲究。在她看来,惩罚和教训所代表的意义是不同的,所以她才会把惩罚用在自己和洛神身上,而对于师清漪只是用了「教训」这个程度相对轻一些的词。
不管是夜被惩罚,还是她觉得洛神不会被惩罚,着眼点都在「惩罚」上面,师清漪总觉得在夜脑海里的认知中,夜觉得洛神和她是处在差不多的位置,所以才会用惩罚来表述她们两。
而到了师清漪这里,则换成教训,说明夜心中觉得师清漪和她们两是不同的。
为了弄清楚这种区别,师清漪看着夜,说:「谁会惩罚你?」
夜摇了摇头。
这表示她不方便说。
师清漪知道如果夜这样表示了,自己就得不到答案,只得做罢。但她能够理解,夜所遇到的难处,似乎比她们想象中的还要可怕得多。
不过这不妨碍师清漪进行揣测。
假如真的存在这么一个人,暂且将他命名为未知人。
如果夜真的对于惩罚这个词那么讲究,那她和那个未知人之间,可能也存在着身份差别,夜的地位应该是比不上他的,未知人才可以惩罚夜。而夜用了「不会受到惩罚」来形容洛神,那么夜也认为洛神与她一样,与未知人有一个身份差距。
这意味着在夜看来,那个未知人也是可以惩罚洛神的,但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个未知人即使发现洛神废了监视者,也会选择原谅她,并不惩罚。
洛神似乎也和师清漪揣摩到了一块,对夜道:「为何我不会被惩罚?」
夜还是摇头。
牵涉到这个未知人的事情,夜总是保持缄默,不便说出口。她并没有任何恐惧或者忌惮的情绪流露出来,但师清漪能从她这种沉默中感觉到对方有多骇人,那似乎是一种天穹悬于顶的压迫感。
夜已经
是高处不胜寒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还能在她之上。
洛神却又说了一句:「何人又可罚我?」
她说得很平静,不卑不亢,但内里自有冰雪傲骨。
夜听见以后,面色似乎有点愣住,像是在试图理解洛神说的这句话。
洛神淡道:「我只是我自个的主人。没有人可惩罚我,天亦不可。」
夜的神情隐约有了几分难得的恍惚。
她嘴唇张了张,似乎在学着洛神这句话,暗自念了一遍,但很快她就神情有了变化,伸手摸到自己的心口,立即又放了下来。
洛神看着夜,道:「既然你和清漪都会受到影响,那便由我来做,我依你所言,废了她。」
说到最后,她眸中的冰冷一掠而过。
洛神既然说出了口,师清漪就知道她肯定会做到,但是对方那么强,不知道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她心中十分担忧,此时此刻不好说什么,只想着等洛神动手的时候,她一定要上前帮她。
至于什么教训不教训的,她根本并不在乎。
只有处理了那个监视的驭者,夜才能治疗千芊,为了千芊,她们必须全力以赴。尤其夜对那个监视驭者也态度谨慎,如果放任不管,那个监视驭者后面可能会有进一步的谋算。
虽然师清漪还不清楚那个驭者暗地里操控宁凝,是有什么目的,但谋划至此,连她进入无色铺看到那串红玉手链,都只是入局的开始,那个监视驭者定然是不怀好意的。现在应该是她和洛神还有利用价值,得留着她们的性命来布局,不然以对方对待宁凝时挖心的狠辣手段,很可能会毫不犹豫地对她们下手。
「夜。」洛神的目光落在夜的脸上,温言道:「也没有人,可以惩罚你。」
「对。」师清漪明白洛神的意思,也对夜说:「我知道你有难处,但我们都是自己的主人。」
夜看着她们,脸上虽然没有多少表示,但她看上去很认真地在听她们说话。
师清漪对于魂堕还处在一个十分模糊的认知状态,她只知道些许,既然夜能准确说出魂堕,并且还能医治千芊,夜对于魂堕的了解应该是比较深入的。
她赶紧抓住这个机会问道:「我还是不清楚什么是魂堕,千芊也只是从组织里知道这个字面意思,更深层的说不出来。我只知道这是洛神进入神腹以后,所形成的副作用,她需要血,而当她受伤的时候,身上会有红线自发地对她进行缝合,在神之海的时候,她还一度……不受自己控制。」
神之海的时候,洛神抬起巨阙剑尖,漠然地指向她的模样,师清漪仿佛还历历在目,心中抽疼。
洛神当时心里有多挣扎,师清漪根本无法想象。
「我想告知你们。」夜道:「可若是我说了魂堕的相关,我也会被惩罚。这是我应保守的秘密。」
师清漪愕然。
她虽然知道夜受到了某种限制,可到现在才深刻体会到这种限制有多么严苛。
夜又道:「我无法偷偷告诉你们,会被知晓。」
师清漪这下几乎是心底爬出一阵前所未有的寒意。
「那你……治疗千芊呢?」师清漪很担心夜的境况:「也会吗?」
「不会。」夜道:「她与魂堕无关,能治。」
师清漪暗自松了口气,又小心地问:「那你做的每一件事……都会被知道吗?」
她不知道被谁知道。
但光是想想,她都感觉骨头都在发颤。
可她又觉得奇怪,如果什么都被知道,那监视者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既然存在监视者,就意味着那个未知人是无法了解夜的很多行
为的,还得靠人盯着。
「不会。」夜毫无起伏地道:「只有特定的两个要求,会被知晓,其中一个就是魂堕相关。平常我要做什么,都随我,杀谁,也随我。除了那个监视的人,我不能废。」
她看向洛神:「你可以废。」
「还有一个呢?」师清漪感觉心都攥紧了。
她从未想过,以夜的本事和地位,居然会这么难。
夜有些茫然,道:「我不知晓那是什么。但我至今未曾因此受到惩罚,想必没犯过。」
「那你如何得知是两个特定要求?」洛神也觉得里面有古怪。
夜知道自己有两个禁忌不可以触犯,一触犯就会被惩罚,但她只知道魂堕,却不知道另外一个。
夜从台阶上站起来,看着她们。
跟着她做了一个让师清漪吓了一跳的行为。
夜开始解开自己的衣服,她褪得很快,衣襟散开,胸前雪峰与惑人的沟壑都露出来了,她却浑然不觉,还在那脱。
师清漪吓得半死:「……」
洛神立即转过脸避开去,师清漪也慌忙挪开目光,一边往旁边看,一边抓瞎似地摸到夜的肩膀上,赶紧将她的衣襟往上扯,说:「你……你不能这样。」
夜有些疑惑:「为何不能?」
「你的身体不能给别人看的!」师清漪简直快晕了,连忙说。
还好这里只有她和洛神,倒是没什么,她们并不会在意,可这要是被别人看到了,这还得了。
「不给你们看,你们如何得知原因?」夜却并不在乎自己的身体被看到,她似乎在这方面没有多少认知,又或者她对师清漪和洛神没有戒心。
「那你不能养成这样的习惯。」师清漪也顾不上去想夜的身体上有什么证据,能证明那两个特定要求,连忙说:「要是被别人看到,可怎么办。」
夜却道:「我不会给别人看。别人看到,我会杀了。」
师清漪:「……」对于夜的这种信任,或者说是双标,她不知道该不该感动。
「你也不能给我们看。」洛神全程挪开目光,道:「你的身体,只能被你心上人瞧见。」
「为什么?」夜似有不解。
师清漪感觉话到嘴边都烫嘴,她也不能让夜继续这样保持褪衣的姿态,但她知道夜的性子,如果不给她们看到证据,夜也不会穿上,只好说:「你先把没有证据的地方挡好,然后给我们看有证据的那一部分就可以。」中文網
夜道:「好。」
师清漪看不见,只能听见窸窸窣窣的衣服响动。
过了一会,夜道:「可以看了。」
师清漪和洛神略微将目光扫过去,看到夜背对着她们,露出雪白的背。
左侧的蝴蝶骨上,有两个红色的痕迹,像蝴蝶的两片翅膀,安静地栖息在雪肌之上。
「……这是什么?」师清漪喃喃着。
夜道:「是我的命契。两个命契,代表着两个不允的特定要求,若我违背,会被知晓。」
师清漪从没听过这个,却能深深地感觉到这里面蕴藏的痛苦。
夜的声音还是漠然的,像是不知道什么是痛苦,道:「原本我不知两个要求是什么,因有两个命契,只知道有两个。」
师清漪和洛神看着夜的蝴蝶骨。
夜背对着她们:「直到我发现洛神你魂堕了,我想救你,开始试图去了解更多魂堕的秘密,发觉我救不了。然后被惩罚了,我才知道其中一个要求是,不可涉及魂堕相关。」
「至于另外一个。」说到这,夜又道:「我至今不知。」
571 笑点
第五百六十八章——睡觉
晚上的风有些凉意,夜这样露着背也不是办法,反正两个命契痕迹已经见过了,夜想必愿意穿上衣服,师清漪连忙说:「你快穿好,别着凉了。」
夜依言将褪下的衣物往上扯,扶正了,穿戴整齐,这才转过身来。
师清漪得知了真相,心情越发沉重。
夜现在身上的两个命契,就像是两柄悬在头顶的剑,一旦触犯,惩罚就随时会降下来。甚至其中一条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只能如履薄冰。
夜即使向她们展示了自己的命契,看上去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毕竟她不知道恐惧的感觉是什么,但她对于那个未知人,还有魂堕相关等所表现出来的缄口不言,可以看出那种惩罚必然是极其的重。否则以她的性子,根本不会忌惮,直言就好。
「我能不能问。」师清漪声音放轻:「你……受到的惩罚是什么?」
她实在太过担心了,免不了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程度的惩罚。不过她也猜到这种问题肯定是敏感的,估计夜不被允许说出来,但她还是想试一试。
夜摇头。
师清漪没有强求,转而说:「……那你现在恢复好了么?」
如果是惩罚,夜或许会受伤之类的。
夜点头:「差不多了。」
师清漪缓缓松了口气。夜受惩罚的过程她无法得知,但能知道夜现在的状态已经恢复过来,也是好的。
「你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得知洛神魂堕的,这个能说么?」这个问题是梗在师清漪心中的一个关键,如果能从夜这里问到时间点,会对她们有很大的帮助。
这样不但可以大概往后推测夜当初因为探求魂堕相关,而被惩罚的时间,更能推测出洛神更早的魂堕时间。
师清漪总觉得魂堕的时间,并不是在神之海向她拔剑相向那里开始的,而应该更早。毕竟鬼主当时命令洛神的时候,胸有成竹,仿佛早就见识过了洛神曾经魂堕的模样,以为能控制住,才敢那样嘱咐。
可洛神自己并不知道准确的初始魂堕时间。
她当时在神之海命悬一线,历经千难万险才与师清漪在四川的医院里重逢,当时在病房里,洛神的表述是,如果不是千芊告诉这是魂堕,她根本就不知道魂堕是什么。
洛神只知道自己曾进入神腹,那里漆黑一片,不分昼夜。她在里面无法保持清醒,也不知道时间,像是总在做噩梦,还能感觉到许多丝线在那里牵一针,扯一线地穿过她,那时候师清漪还不知道那是什么,后来才知道那些就是在洛神身上缝合她的红线。
洛神从落雁山的古墓醒来,之后与师清漪生活在一起,她曾对当初发生的很多事情出现了一个记忆断层。那个断层是从洪武七年的一个夏日午后开始的,但是随着时间推移,洛神那些断层的记忆恢复得差不多了,也想起了自己当年被囚禁在神腹之中,饱尝痛苦。
唯独只有和魂堕相关的一些印象,还是模糊的。她在魂堕时,可能是因为无法保持清醒的意识,对于自己最早的魂堕时间,也说不上来。
「我不能说,这个也和魂堕有关,是秘密。」夜道:「也会被惩罚。」
师清漪明白了与魂堕有关的界限在哪里,看着夜,目光温柔:「以后我不会再问你任何和魂堕有关的问题,如果你还有哪里不方便,就告诉我们。」
夜道:「好。你可以问别的,与魂堕无关。」
师清漪故意逗她说:「那我问你个无关的,你一餐吃几碗饭?」
夜回答:「两碗饭。」
师清漪噗嗤一笑,洛神眼中也微有笑意。
夜似有疑惑地看着她们。
洛神道:「清漪在逗你。」
「你们笑了。」夜却道:「逗,便会笑么?」
师清漪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不过她还是明白夜的思维模式,点头说:「对,一般来说是这样的,所以叫逗笑。不过这个也和笑点有关,有的人笑点低,还没说什么有趣的就开始笑了,有的人笑点高,就算是一般人会笑的地方,也笑不出来。」
夜道:「我笑不出来。我笑点高么?」
师清漪:「……」
「如何降低我的笑点?」
师清漪:「……」
她发现夜是在很认真问她这个问题。也许这些问题在别人听来,是有些可笑的,但师清漪却根本笑不出,只觉得莫名心酸。
夜这是在努力学习怎么笑,但她不懂感情,她不会。
师清漪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洛神也沉默了。
夜不知道她们为什么突然双双陷入无言,道:「我想笑,可我笑不出来。你们可以多逗我。」
师清漪只得压下酸涩,含笑点头:「好。」
洛神道:「夜,我还有一问想请教,与魂堕无关。」
夜侧过脸,看着洛神:「你说。」
洛神略微蹙眉:「你熟悉梦场,可知为何濯川身为半主,在梦场中却与活人无异?」
这也正是师清漪一直想知道的问题,立即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连阿槑身为布梦人,都不知道这里面的蹊跷,或许可以将希望寄在夜身上,阿槑那么害怕夜,可想在阿槑的眼中,夜的本事远在她之上。
濯川一直都在鱼浅携带的捉妖箱里,从没露面,即使鱼浅当时是在夜那一批队伍的车队里搭了个顺风车,也没人知道捉妖箱里到底藏着什么,甚至那批队伍的老大还以为这是古董,只是想趁机捞一票。
可夜却能分清师清漪这一行中的每一个人,准确地叫出名字,她也知道濯川是谁,十分自然地回答:「梦场相隔,我并不知道濯川在梦场中活动时的模样,暂时无法判断缘由。」
「你的意思是,得去我们那边的凰都梦场里,观察一下濯川么?」师清漪说。
夜道:「我是得看一下。不过我不能在梦场太久,天亮以后,我就得离开。」
「也是,监视者会注意到你的消失。」洛神沉吟:「明日一大早,你便立即回到村子里去。」
师清漪想到很快就要与司函的幻影分别,眼眸微黯,但这是她必须接受的事实。
夜道:「等到早上,我就没有时间。我想现在过去凰都梦场,替你们瞧一瞧濯川,你们与她说话,我在暗处看着即可。」
「现在?」师清漪顿时为难了。
洛神也神色微妙。
夜点头:「不过这个时间,想必睡下了,你们可以寻个理由让她起身。」
师清漪仔细考量了下,委婉地说:「濯川现在和鱼浅睡在一起,她们可能在睡觉,也可能在……「睡觉」,所以……我不知道这个时间方不方便。」
「你为什么要说两个睡觉?」夜又怎么懂这个,只是问她。
师清漪:「……」
她顿时有些后悔,夜应该连直白的那种方面的表述都不清楚,这样含蓄地说,就更不明白了。不过她也没办法,怎么说得出口。
见师清漪不回答,夜又看向洛神。
洛神面色微微绷着。
过了一会,洛神一本正经道:「清漪说话磕巴,才说了两遍。」
师清漪:「……」行吧。
也算圆过去了。
夜道:「原来如此。」
师清漪艰难地说:「是
一定要现在过去么?」
如果要在这个时候叫濯川出来,那真的是天大的打扰,师清漪实在是无法做到。换位思考一下,如果她和洛神在房里,突然被打扰,她都能急得吐血。
何况鱼浅和濯川相聚的日子本就是那么珍贵,每一分每一秒,对鱼浅而言都有特别的意义。
夜不太理解这个,但她是能看出师清漪的为难的,说:「如果的确不方便,可以不看濯川活动的模样,等她离开梦场,我直接看尸体。」
师清漪听见尸体那两个字,心尖顿时跳了下。
也许是濯川在梦场里太鲜活了,她都快忘记濯川的本相,只是……躺在捉妖箱里的一具冰冷的躯体。
但夜无法明白这里面的意义,她说出尸体二字,毫不避讳。
「这样也能发现端倪么?」师清漪小心地问。
「可以。」夜道:「我找个监视者不注意的机会,去你们的房子。」
「那就暂定这样。」师清漪没有别的选择,点点头:「你放心,回到村子以后,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不会和你相认,也不会走太近,监视者发现不了。」
「好。」夜看着师清漪和洛神:「还有别的要问的么?如果没有,我去睡觉。」
师清漪心底自然还有不少问题,最重要的还是夜为什么要来村子里,目的是什么,又为什么会和灰白毛他们一群人待在一起。
但她又不确定这些问题里,哪些能问,哪些是禁忌,而且现在时间的确很晚了,她也不想太耽搁夜的时间,只得暂时作罢,说:「没有了,去休息吧。」
等后面夜到了她们房子里看濯川时,再问也不迟。
夜向她们点点头,转身离开,径自走入地榻房。
师清漪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心底有些五味杂陈。从夜身上问到的一些真相让她感到震惊且沉重,长生没有醒,她一时有些拿不准要不要把其中一些内容告诉长生。
「夜的命契,要和长生说么?」师清漪担忧:「她知道了,肯定很担心。」
洛神道:「她需要知道。」
师清漪叹一口气:「那等后面我们找个时间,和她聊一聊。」
她说着,牵着洛神的手往廊道上走:「走吧,睡觉去。」
「是睡觉,还是「睡觉」?」洛神却学她之前的话,瞥她一眼:「哪一种。」
师清漪:「……」
她被洛神逗乐了,忍不住捏了下洛神的纤腰,说:「你个坏东西,就是欠罚。你刚才还说没有人可以惩罚你,那我能不能「罚」你?」
她轻哼一声:「要是不行,那我那些罚书也白忙活了。」.z.br>
「我说过。」洛神道:「任由你罚。」
师清漪被她哄好了,挽着她步履轻盈地往房里去。
回去一看,夜已经仰面躺下来,睡姿十分端正。长生的睡姿就没有她那么板正了,会更为自由,侧着身子微蜷着,手还露在被子外面。
师清漪悄悄凑过去,将长生的手收回来,重新替她盖好被子。
夜在昏暗中瞥到了这个动作。
师清漪和洛神也躺下来,房间里很快陷入寂静。
直到早上来临,窗外传来鸟雀的叽叽喳喳的晨叫声,她们两人又再度起身,准备早餐。夜不能再久留,她们得早些打点好,并和姑姑告别。
过了一段时间,夜也醒了,坐起身来。
长生有些贪睡,还睡得正香。她的模样是成熟的,但睡着的时候,几缕柔软的发丝贴在脸颊上,有种格外静谧的纯净感。
夜看见长生的手又露在外面,想了想,学着之前师清漪的动
作,捏着长生的手腕,将长生的手往被子里放。
早上的时候睡眠浅,长生感觉到有人在碰她,下意识揉了揉眼睛,光线渗进眼中。而随着她眼睛朦胧地睁开,司函的身影立刻出现在长生身边。
司函勤勉,在长生的潜意识里,幻影现在应该醒了,于是司函也睁开眼,利索地坐起身。
然后司函转过脸,就看到长生睡眼惺忪地躺着,而夜的手还在长生的被子里,没有及时出来。
司函:「……」
她面色一沉,盯着夜:「……夜姑娘,你做什么?」
夜倒是神色平静,道:「什么做什么?」
司函皱眉:「你的手。」
夜把手撤出来,道:「盖被子。」
572 休想
第五百六十九章——再会
司函扫了一眼,倒的确像是在盖被子。夜在她的印象中,是个有什么就说什么的人,不会说谎,再加上她感激夜对长生的救治之恩,一向对夜是客气的。
夜这么一解释,司函能够接受,站起身来。
长生原本还有些晨醒时分的惫懒,这下骤然清醒,立刻从被褥上坐起来,看着夜缩回去的手。
她几乎有些不敢相信:「夜,你……帮我盖被子了。」
夜点了点头。
司函穿衣时瞥见了长生的神色,欣喜明晃晃地浸在纯净的眸中,长生甚至还往上扯了扯被子边沿,将被子拥在怀里,仿佛夜给她盖的被子是什么不得了的宝贝。
司函:「……」
她目光锐利,许多事都看得很准。
夜是无意的。
只是她家这盆可爱的花有心而已。
司函脸上不太高兴,穿好衣服,径自离开了地榻房。
长生很容易满足,光是夜给她盖被子这件可谓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能让她甜上一整天了。她有什么烦恼,都习惯告诉师清漪和洛神,有欣喜,自然也希望与她们分享,起床洗漱过后,立即跑到了厨房。
两人站在灶台边上忙活,师清漪在煮面条,浓郁的面汤香气飘散在厨房的每一个角落。
「阿瑾,阿洛。」长生挤进她们中间,一手挽了一人的胳膊,道:「夜方才给我盖了被子。」
「是么?」师清漪看着长生这藏不住的开心模样,眉眼也带了笑。
手中的筷子穿过腾腾热气,在锅里一捞,白软细腻的面条在筷子处整齐地垂落下来,又被她利落地辗转到了碗里,浇上汤。
洛神道:「夜的确很是好学。」
「好学?」长生问她们。
师清漪边捞剩下的面,边说:「之前你睡着的时候,手又露出来,我给你盖了被子,应该是被夜看见了,所以她才会学着给你盖。」
长生恍然大悟:「难怪她会突然这般做,我欢喜之余,还是有些奇怪的。以往她从未如此,原来是在学你。」
她黑葡萄似的眸子眨了眨,又有些狡黠地道:「那你们何时在夜面前喂我点心吃?若是她瞧见了,也愿意学下来,那便好了。」
师清漪放下筷子,轻点了下长生的脸颊:「你这个小机灵鬼。」
长生笑得甜,又轻嗅了下:「好香。」
师清漪不忍现在就告诉她夜的事情,不然长生估计会难受得连喜欢的面条都吃不下,只好先说:「待会和我们一起去城里买些食材。」
长生喜欢城里的热闹和有趣,时常跟着她们在市集和铺子里逛,欣然应允。
洛神道:「夜会去。」
长生这下更是喜不自胜。
早餐准备好,她们三人将五碗面端到院子里的石桌上,再去叫来司函和夜,围坐一桌。
趁着用早饭的时间,师清漪就得为接下来的分别做好准备,她心里难受得慌,脸上还得在司函面前保持轻松的笑意,说:「姑姑,早饭过后,我们得下山入城采买,长生和夜都去,你要随我们一起么?」
「不了。」司函道。
师清漪早就猜到她会这么回答,不过是故意这么问。
司函忙于公务,又不喜欢在她看来太多凡俗之人聚集的地方,只是寻常的采买而已,她根本就不会去。
「那姑姑中午想吃些什么菜色?我去选食材。」师清漪又笑,尽量掩饰心口拥堵的涩然。
她心中明白,这个中午并不会来临。
姑姑吃不到她做到的午饭了。
「
买两条新鲜的鱼罢。」司函看了长生一眼:「长生爱吃。」
师清漪仍旧是微笑着应着:「嗯。」
司函的目光落回到师清漪身上,语气柔和了不少:「早些回来。」
师清漪蓦地一怔,心口差点被司函这句温和的嘱咐撕裂,酸涩几乎就要似决堤的洪流一般翻涌出来。
她慌忙忍住了,轻声说:「好。」
洛神听见了,眼眸也略微垂了垂。
等到了洗碗的时间,长生十分乖巧,特地进厨房帮忙。
时间有限,洛神并不耽搁,开口道:「长生,待会我们并非要下山,而是离开梦场。」
离开的决定来得太过突然,长生顿时有些愣住。她知道不可能在梦场里久留,并没有过多地沉溺在梦场的幸福之中,但她也没想到会这么匆忙,什么心理准备都没有,就得走了。
「可是发生了什么?」长生感觉到不对劲。
师清漪说:「夜不能再待在这里。」
她将之前夜与她们说的话,详细地与长生说了一遍。
长生越听,脸色越沉,尤其是听到夜无法治疗洛神的魂堕,她嘴唇几乎是抖了抖,看着洛神。
洛神道:「……不妨事。」
长生只得忍着心酸,继续往下。等听到夜受到了惩罚和命契那里,她更是难以置信,急道:「她如何被惩罚了?有多严重,她受伤了么?」
「具体什么惩罚她不能说。」师清漪安慰她:「不过她说现在恢复得差不离了。」
「我竟不知她承受了这般多。」长生眼圈略微泛红。
难怪夜之前在红绳试探时,说她不方便,这背后原来藏着这么沉重的真相,可自己却半点都无法替她分担。
师清漪说:「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配合她。先让她尽早回到村子里,免得监视者注意到她的动静。」
长生虽然难受至极,却知道什么才是眼下最重要的,连忙道:「好,我晓得了。她有难处,我自当配合,到了村子里,我便仍将她当做辛荼,不会让旁人瞧出来的。」
「你既已知晓,我们现下便走。」洛神看着长生,道:「姑姑疼你,你去唤姑姑出来罢,我们在院中等你。」
长生明白自己马上要面临什么,眼中泛着水汽,点点头,洗干净手,起身离开厨房。
厨房还有些许没有清理好,这些虽然都是梦场里造出来的,毕竟是她们的家,而且看上去那么真实,师清漪仍然坚持将厨房收拾得井井有条,这才和洛神走了出去。
等到了门口,师清漪回过头,看了一眼这满是烟火之气的熟悉之地。
这是最后一眼。
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往昔,也回不去。
夜早已等候在院子里,一声不吭。师清漪和洛神走过去,站在她身边,不多时长生也挽着司函的胳膊出来了。
司函立在院中,目光扫过去,能隐约感觉她们有些古怪,道:「只是下山采买一趟,能有什么要紧事,非要出来说。」
师清漪笑了笑,走到司函面前:「只是想再问问姑姑,可还有什么想要的?我替你带回来。」
司函皱眉道:「荒唐。此等小事,值当让我放下折子出来?」
师清漪被她训斥了,仍然是笑盈盈的。
「还笑。」司函瞪她:「实在是有些时日未曾训你,便不长记性。」
师清漪笑着笑着,长睫有些潮湿起来,轻声道:「姑姑,你多训我几句。我欢喜听你训我。」
司函冷哼一声:「胡言乱语。」
长生一直紧紧揽住司函的手臂,黏着司函,
仰着头道:「姑姑,我有一件要紧事。」
「什么?」司函看向她。
长生凑过去,在司函左边脸颊上亲了一口。
司函立即捂住左脸:「……」
长生烂漫,从小到大就与她还有师清漪,洛神三人格外亲昵,没少亲过她们的脸。司函平素严肃,如果没有旁人在场,她心里其实是高兴的,但如果像现在这样边上有人看着,她这面子上难免觉得挂不住。
「姑姑,我也有一件要紧事。」师清漪说着,在司函右边脸颊上也亲了下。
司函下意识将右边脸颊也捂了下,转过身去,等再度转过来时,手已经放了下来,不过面色隐有红润,斥责道:「……成何体统!」.z.br>
不过两个她平素最疼爱的侄女一左一右亲她脸颊,她心里还是甜的。
洛神往前走了几步,觑着司函。
司函立时十分警惕,甚至往后退了一步:「你也要来?」
她立即又接道:「休想!」
洛神淡道:「不想。何况姑姑只有左右两边脸,也只能留给你两位侄女。」
司函:「……」
司函不知道洛神有什么打算,仍然打量着她。
洛神却走上前去,伸手轻轻地抱了司函一下。
司函整个人骤然僵住了。
「姑姑,我们很快就会回家。」洛神收回手,轻声道:「再会。」
司函一时无法理解她们三人这有些不寻常的举动,怔在原地。
夜已经推开院子门,独自走在了最前面。
师清漪和洛神看了长生一眼,转过身去。
长生明白过来,不再看司函,低头往前走。她的泪水这回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但是她无法回头,她必须要让司函的幻影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才能狠下心肠走出去。
师清漪被幽凉的晨风吹着,眼眶却也滚烫。
可她的步履却并未停下半分,依然坚定地往前走。
她坚信,等回家了。
一家人终会团圆。
洛神用间隙锥划开口子,四个人站在口子旁,最终回头望去,只能看见一座竹舍被留在了不远处的清风树影之间,院子里也空无一人。
她们相继穿过口子,进入一片苍白的空界。
为了避嫌,只能先夜独自出去,一旦夜离开梦门,回到村子的那一刹那,就会恢复辛荼的身份,与她们再度回到了之前那种「陌路」关系。
夜道:「濯川什么时候出来了,你们就告诉我,我看看她。」
「我们应该怎么通知你?」师清漪思忖了下,说:「如果我们给你的手机发消息,会不会被发觉?」
「不会。」
夜报了电话号码,师清漪拿出手机记下来,说:「那我们以后保持消息联系。」
「好。」
「如果你到时候直接到我们住的房子里,可能还是有些隐患,毕竟我们之前看上去彼此比较陌生,如果你突然过来,会让监视者觉得不符合你的行为逻辑,从而引起她的注意。」师清漪仔细盘算起来:「我们得找一个看起来没那么突兀的理由,让你能合理地过来。」
「怎么做?」夜问她。
「就从灰白毛入手吧。」师清漪说:「可以把灰白毛当成一个桥梁。之前我们也和他打过几次交道,他应该是比较适合的人选,而且他们对鱼浅的捉妖箱很感兴趣,以为是古董,会让鱼浅顺路搭车,也是为了拿下她的捉妖箱。如果拿捉妖箱作为诱饵,他会上钩的。」
「灰白毛是谁?」夜道:「我们中没有这个人。」
夜可能是对这种外号称呼不熟悉,师清漪连忙形容了下:「就是那个长得很年轻,头上染了灰白头发的,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就这么称呼。」
夜这才点点头:「他是周商。」
师清漪说:「他应该很听你的话吧?」
「我很少和他打交道。」夜道:「主要是和黄梁沟通,黄梁去安排,不过他听黄梁的,肯定也听我的。」
听夜的描述,这个黄梁就是灰白毛那行人的头儿了,这人看起来就不是善茬。
「那你和黄梁之间的关系是……什么?」师清漪问道。
之前在饭店里吃饭,她能感觉到黄梁虽然掌握着队伍的话语权,一些地方却还是要问夜的看法。夜有仆从,可黄梁显然一点都不像是他的仆从,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黄梁更倾向于是亡命之徒。
「花钱的关系。」
573 痕迹
第五百七十章——魅惑
「你雇佣了他这一批队伍?」
师清漪能从黄梁对捉妖箱的种种觊觎中,看出他是一个极其贪婪的人。如果能让他听夜的话,酬劳想必是不菲的价格,另外周商和他们那些兄弟们的对话中可以得知,这里面还包括别的利益诱惑。
他们显然是来下地的,奔着大赚一笔而去。
周商曾在地底下的迷宫里遗落了手机,他们那群人在迷宫里探过底。对于这类专门下地的人,不会盲目地碰运气,必然是提前听闻了风声,知道村子地底下有什么值得他们跑一趟的贵重东西,才会如此不顾性命安危。
「是。」夜道:「我需要一些这方面的专业人士,他们有多次下地的经验。」
师清漪其实还有许多问题要问,但是她不能耽搁时间,只能尽快先用现在了解到的情况与夜商定一个计划,至于剩下的,后面有机会可以细谈。
她说:「如果周商以为自己有机会得到捉妖箱,肯定会告诉黄梁。你回去后,可以适当地向黄梁表示对捉妖箱的兴趣,等周商到了我们房子里,你就以看捉妖箱的名义,跟着一起过来。」z.br>
「可以。」夜应允。
「你先走吧,后面消息里再说。」师清漪一想到监视者的存在,越发谨慎,又轻柔地叮嘱夜:「好好照顾自己,万事小心。」
夜的目光在她们身上逐一扫过去,最后在长生身上停留了片刻,没再说什么,转身穿过梦门,离开了。
长生怔怔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
三个人在空界里等待了一段时间,与夜错开时间,这才从梦门出去。她们回到房子里通知同伴们,并准备了下,留下风笙和苏亦守着房子,其余的人则全都前往凰都梦场。
雨霖婞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居然能有机会见到濯川活着的模样,刚穿过凰都梦场的入口时,还有些紧张。
刚进去就是风雪迎面而来,等她在那漫天风雪色中骤然窥到凰都的瑰丽之景,仿佛整个人都置身于一个极其不可思议的梦中。
她一路走,一路看,更是无比的震撼。
以往她自诩什么没见过,如今这一进来,她才发现,真的没见过。
这是真实存在的世界吗?
「这就是师师你家?」雨霖婞有点冷,下意识抱了下手臂,咂舌:「我感觉自己像突然穿越到了什么顶级大制作的古代电影里。」
「那倒是,只有你穿越。」千芊看了一眼她身上冬季的高定款大衣,还有围巾。
别人进入凰都梦场后,都是穿的御寒的古装,阿槑甚至还穿了貂,只有雨霖婞身上是现代人才有的打扮。
她们到村子时,已经是快春末了,背包里携带的衣服都是偏单薄的,不可能有冬装。现在雨霖婞,千芊,音歌身上穿着的这些服装款式,全都是师清漪通过和阿槑合作造出来的,至于长生当年本就随她们一起回来,仍然是当年一模一样的打扮,毛袍子上带了毛茸茸的兜帽。
师清漪举着纸伞,笑了笑:「你可以多逛逛,反正后面都要去的,先提前在梦场里熟悉一下,只要不被鱼浅和濯川看见就好。她们虽然没有觉醒,但差不多也快到边缘了,现在只是借着梦核香气的蒙蔽作用在勉强维持,切记不要引起她们的怀疑。」
「那我得逛多少天才能逛完。」雨霖婞头疼:「这雪也太大了吧,早知道我就选更保暖的羽绒服了。」
师清漪无奈说:「你不是说羽绒服体现不来你的气质么,非要大衣。我现在和阿槑给你造件羽绒服?」
「那我还是选漂亮。」雨霖婞坚定地摆手:「区区寒冷,算得了什么。」
师清漪:「
……」
洛神褪下身上的雪白狐裘,走过去披到雨霖婞身上。
雨霖婞顿时愣住了。
洛神淡道:「到了凰殿便还我,这是我最欢喜的,我今日得穿。」
雨霖婞心里感动,嘴上倒是不忘磕碜她:「小气鬼。」
师清漪见了,生怕洛神冻着,连忙说:「你赶快先换一件。」
「嗯。」洛神在凰都梦场里是梦主,可以造出自己以前穿过的任何衣衫,这下她身上又披了一件狐裘。
师清漪认出来款式,那竟是洛神当年和她在白马雪山上,曾穿过的一件银色狐裘,心中唏嘘不已。两人同时看了一眼雨霖婞,这才转过脸去,专心赶路。
一行人进入凰殿,之前师清漪不在,凰殿里没有任何幻影,也就没有神官准备驱寒的炭火。不过里面没有风雪,殿门关上以后,暖和不少,雨霖婞身上有大衣,再披件狐裘就觉得没必要了,连忙褪下来,递给洛神。
洛神安静地换好狐裘。
「我看着也没人啊。」雨霖婞在空荡荡的殿内四处看看:「她们两在哪。阿槑要不你挂个眼睛,看看位置。」
「那不行。」阿槑的脸还是那副被烤鸭面巾裹得严实的模样:「万一她们正亲热呢,我是一个有职业操守的布梦人。」
雨霖婞:「……」你还真能说。
「我和洛神还有长生先去找一找,她们应该不会出去的。」师清漪看向已经来过一次的千芊:「千芊,你带她们去你之前休息过的那间房里。等我们看到她们,再回来叫你们,现在这样一起找,万一突然撞上,那可不得了。」
「没问题。」千芊跟导游似的招了招手,笑意盈盈地说:「各位请跟我来,我们现在准备去的地方就是书房,很多书可以打发时间,你们不会等得无聊的。」
她又一把搂过阿槑:「再不行,还有阿槑专业陪聊,保证你们流连忘返,绝对不知道无聊是个什么词语。」
阿槑笑起来:「嘿嘿嘿,我陪聊不收钱的。」
雨霖婞:「……」
雨霖婞懒得搭理,翻个白眼:「我都能猜到师师和她表姐看的都是些什么,机关,阵法,稀奇古怪的古籍,怪物,民俗,基本都是些晦涩的学术典籍,看不了几页就要睡着了。」
「不会。」长生忙道:「里头许多书很是有趣,涉及各种秘术,阿瑾有一本专门学魅惑术的书,是以舞为媚,里头还有图,我虽不会跳,却看得津津有味。」
师清漪:「……」
「什么玩意?」雨霖婞差点喷了:「师师你怎么会有这种书?还有,你会跳舞?」
她根本不知道师清漪在梦场里穿过舞娘衣衫,更不知道师清漪会跳,毕竟师清漪从没在她们一行人面前跳过。
师清漪:「……」
「阿瑾跳得十分美的。」长生自豪道:「她甚至还穿舞娘衣衫跳过,我和阿洛都见过。」
师清漪:「……」你再说下去,我老底全给你抖出来了。
「快快快,养蛇的赶紧带路。」雨霖婞快笑死了,抓着千芊就走:「我们快去找来看看,这什么奇书啊。」
眼看着一行人都被千芊带走,只剩下一家三口站在原地。
师清漪看着长生:「……」
「阿瑾,你怎么了?」长生问她。
「……没怎么,你很好客。」师清漪无奈地夸她一句,心里却想着还好自己收的那些话本子都藏起来了,还是特地用机关箱装着,否则要是被她们几个翻出来看,还不得被她们笑死。
长生以为师清漪真的夸她,笑了起来。
三个人往前走,去找濯川和鱼浅。
长生说起这事,边走还边惋惜起来:「阿瑾,你为何许久都不跳舞,分明跳得那般好,学了舞,不就是拿来跳的么,为何你不跳?我和阿洛都想看。」
师清漪瞥向洛神:「……你想看?」
洛神面无表情道:「我没说过。」
「所以你不想看?」师清漪轻哼。
洛神道:「我也没说过。」
师清漪:「……」就你会绕。
师清漪只得对长生说:「我……年少的时候跳舞,又不是真的为了跳舞,我只是想学那个术。但上面说非要懂舞才能学,我只能先下功夫练了一段时间。」
「你年少时为何要去学魅惑术?」长生不解。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看到书上说这个术很厉害吧,小时候懂什么,那么多藏书,眼睛都挑花了。」师清漪自己都无语了,时间过去实在太久远,她也难以理解自己小时候的脑回路,说:「要是我能回到小时候,一定要对我自己说,别学这个,根本就没用。」
「没用么?」长生道。
师清漪摇头:「我觉得没用,学来学去,反倒只学会了跳舞。」
她只能安慰自己,谁小时候学东西,没走过几次弯路呢。
「那你对谁用过么?」长生又问。
「当然用过。」师清漪说:「学了术,肯定要测试的,时间太久,说实话我有些细节也模糊了,但是我记得是用过,不然我怎么知道没用,毕竟对方根本就没反应,我觉得那本书在骗我,就没再深入继续学了。」
不过阴差阳错的,她舞技的确是十分出众,再加上魅惑术里的舞姿就是为了蛊惑心智而设计,自然尤为勾人。
洛神蹙眉,冷声道:「对何人用过?」
师清漪感觉到洛神声音里的几分闷,顿时明白了洛神的意思。这是魅惑术,还得跳舞施展,要是对别人用过,洛神想必是不高兴了。
「你知道了又怎么样?」师清漪逗她:「去我小时候,在我测试魅惑术之前把对方骗走?」
洛神道:「若你允许,我会去。」
师清漪:「……」
她顿时反应过来。
如果真要认真起来的话,洛神的确是可以去她小时候见她的。
毕竟这是梦场。
可以选择任何记忆里的场景与时间段进行搭建,只要阿槑配合即可。虽然梦场无法真的回到真实的过去,但往昔毫无差别地再度呈现,至少可以弥补一些心中的遗憾。
「那你可得下一番功夫。」师清漪觉得有趣,越发想笑:「我当初可不止有一个测试的,好几个实验对象,你怎么骗得过来?」
洛神一声不吭。
「而且你还要准备不少东西,要是你不知道,可怎么骗?」师清漪双手背在身后,倒退着走,看着洛神,眨了眨眼:「我提醒一个,你得准备好肉。」
洛神略微蹙眉,似乎猜到了什么。
长生不解:「阿瑾,为何还要准备肉?」
师清漪噗嗤一笑:「因为其中一个实验魅惑术的对象,是狗。」
洛神:「……」
长生也笑出了声:「阿瑾你怎地对狗使用魅惑术?」
师清漪也觉得对小时候的自己服气:「我当时想着,人和动物应该没什么区别吧,如果这个术真那么有用,可以蛊惑动物的心智,就可以让动物去帮自己办事了。现在回想,是特别可笑。」
三人一路这样聊着天,走到了鱼浅和濯川的房间。
师清漪侧耳听了听,里面没有任何动静,鱼浅和濯川并不在里面。不过凰殿十分大,各种殿,各种房间,还有花
园,曲折回廊等等,她寻思着两人既然不会离开凰殿,可能是去花园玩了。
洛神却又脚步顿住,并不走。
师清漪也发觉有点不对劲,感觉好像是少了点什么。
很快她就反应过来。没有任何梦核的香气。
之前帮鱼浅她们在房里燃烧梦核以后,站在门口,鼻息间就能闻到从房里散逸出来的香气。当时为了能让梦核持续燃烧,师清漪曾特地找个说辞叮嘱她们,不要熄灭香炉,说这种香是洛神特地调配的,可以燃烧很久,如果一直燃着,房间里香气充盈,也就不必再度点香了,更能起到凝神与清新作用,对她们有好处。
当时濯川是点头应了声的。
以濯川的性格,既然答应了,应该不会熄灭才是。
师清漪犹豫了下,还是伸手试着推了推房门,房门随之轻轻打开。她嗅觉灵敏,只能闻到些许香气的残留,以这种浓度来推测,香炉应该熄灭很久了,至少昨天都没燃过。
师清漪觉得十分不妙,如果昨天晚上鱼浅和濯川休息的时候,她们没有处在梦核香气之中,以她们原本就濒临界限的觉醒程度而言,极有可能会在某个瞬间觉醒。
洛神走到桌旁,看向桌上的香炉。
她伸手触碰了下,是冷的。
揭开香炉往里一看,里面梦核仍在。
师清漪也跟到了桌旁,看见桌上有一道灼烧的痕迹,像是什么滚烫的圆形物体在桌上滚过,留下一道烙痕。
「梦核曾经被从香炉里倒出来过。」师清漪看着这痕迹,眼中满是焦急之色:「这个痕迹大小和梦核对得上。」
可凰都里没有任何危险,也没有幻影,而且房间里收拾得井井有条,更没有任何别的可疑痕迹,这梦核会倒出来,也不至于是发生了什么异变才对。
「桌面曾被细致地擦拭过。」洛神沉吟道:「香炉也是。许是她们两人之中谁不慎打翻了香炉,才让梦核滚落在桌上,留下痕迹,之后便收拾干净了。」
「当时手忙脚乱,怕烧坏了桌子,就赶紧先把梦核熄灭了?」师清漪说。
「有可能。」
「那……她们怎么不重新点上?」师清漪心慌不已。
洛神道:「我们快些去寻她们。」
师清漪也急得不行,赶紧转身要往门外走,结果她目光一瞥,瞥到桌子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那个位置十分隐秘,而且那东西只露出些许部分,如果眼睛不好,根本瞧不见。
可师清漪看清楚了,心里猛地咯噔了下。
她蹲了下去,从桌底捡起那个东西,将它用手指捏着,手指几乎都有些抖了。
「……你看。」师清漪简直不敢相信,将它给洛神看。
洛神瞥见了,目光也骤然一沉。
那是一枚珍珠。
574 陪你
洛神右手撑在餐桌上,扶着下巴,淡淡道:“你既是我表妹,我又怎会在意。”
师清漪目光一扫,瞥见洛神敞开的白衬衫领口,锁骨漂亮宛若分开的蝶翼。
她尴尬地拢了拢发丝,收回目光,捏起钢笔故作随意地说:“洛小姐,你多少岁了?你将来的身份证信息,上面是写你以前真实的生辰,还是想要杜撰一个?我现在就给你拟好,到时候直接交给公安局的王副局长就是。”
“二十九岁。书写真实生辰即可,十一月十三日。”
“二十九岁?”师清漪抬起头,讶异地重复。
洛神漆黑的眼珠望着她:“二十九岁,有何异议?”
“没有。”师清漪忙低下头,在记事本上写下洛□□字,与她的农历生日。
二十九岁,比师清漪大两岁。
可是这女人看起来,怎么会那么年轻。
把信息记录完,收好纸笔,师清漪又将餐桌上碗筷拾掇好,带去厨房洗刷。
洛神没什么话说,一个人坐到客厅去了。
等到师清漪洗好碗,甩着手上的水从厨房走出来,就看见洛神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纤长手指拿捏着遥控器,悬在空中,正慢慢旋转打量着。
她的表情分外严肃,像是鉴赏古董一样对待那只遥控器。
“洛小姐,你是想看电视吗?”师清漪忍着笑,走过去,略微弯腰,从她手里拿下那只遥控器,对着电视按了一下。
刹那间,墙上宽屏电视跳出图像,千军万马正在冲锋,场面血腥而暴力,播放的正是新版水浒传。
客厅里顿时充斥着刀剑拼杀的声音,下一刻,师清漪被洛神迅速拉扯着,按倒在沙发上。
师清漪被女人轻软而萦绕幽香的身体压着,完全愣住。
洛神转过脸,背对着师清漪,冷冷地瞪视着电视里飞溅的鲜血与对砍的刀剑,手则摊开,挡在了师清漪身前,作出防御姿态。
师清漪明白过来。
她这是在保护她。
“这是假的,没有真杀人。”师清漪目光变得柔软,轻声安抚说:“洛小姐,你不要担心,这些血都是假的,刀剑也是,就像你们古代那唱戏的罢了。”
洛神回过头,与师清漪对视,面上的神情终于放松起来。
两人保持相依偎的姿态,倒在沙发里,师清漪的手就抵在洛神腰间,洛神领口大敞,里面的风光被师清漪刚好收进眼中。
师清漪像是触电一样弹起来,为了掩饰心中窘迫,她随手把电视又关了,说:“先不看电视了,回来再看吧,我们现在上街去。”
洛神坐直身体:“上街,为何?”
“给你……买点东西。”师清漪瞥了一眼洛神的胸口:“比方说内衣之类的,你总不能就这么穿吧。还有一些生活必需品,也得买一些才行。”
洛神处在这个现代社会,整个人什么都没有,相当于从零开始,事事都需要准备。
而刚才身份证这个最大的问题得到解决,剩下的就该是“衣食住行”的安排了。
依照目前的情况,当务之急,洛神肯定是要租个房子安顿下来才是。
可是现在这样子,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住处,师清漪在洗碗时就盘算好了,她先让洛神在她家住一晚上,明天一大早再带她去中介公司找合适的房子。
虽然是暂时住一夜,牙刷毛巾之类的这种日常洗漱用品,总是要买的,另外还得买点换洗的衣物。
洛神站起身,走进之前搁置脏污白衣的浴室里,又折返回来,手里捏着那块缀着紫色流苏的玉佩:“既是劳烦师姑娘替我添置物什,我身上并无银两,这块玉佩便由师姑娘你拿着,当做银两来兑换。”
师清漪看着那块精致紫玉,半晌说不出话,洛神睨着她:“师姑娘不接,可是嫌弃此玉?古玩随着时间变迁,价值也会相应累加,年岁越长,价值越高。此乃战国暖玉,距离师姑娘你们此朝已逾两千年,我虽不晓得你们此朝流通银两的折算方式,却也有理由相信这块暖玉定是可以折换你们这许多银两的。”
师清漪还是不接,只是讪讪说:“洛小姐,我问你个问题。”
“请问。”
“你以前在明朝时,是做什么的?”
洛神静了片刻,才淡道:“我那时经营着几间古玩铺子。”
听洛神说完,师清漪心里终于有了一个底。
眼神清明而锐利,谈吐也不俗,这女人果然是行家。
对方在明朝就开始做古董生意了,自己那个主要还是做明清时期古玩的墨砚斋,根本相当于是这古代女人玩剩下的了。
“这战国暖玉那么贵重,洛小姐你还是先收好为宜。等下要买的那些东西,花不了几个钱,就当我给你先预付工资了。”说完,回房间给洛神拿了件秋天才穿的薄外套。
洛神没穿内衣,就穿了件单薄的白衬衫,不穿件外套根本上不了街。
师清漪交待说:“外面还很热,你先忍一忍,回来就好了。”
洛神把暖玉收起来,穿上师清漪的黑色外衣,面色清冷地点头。
出门下楼,师清漪去停车场取车,洛神依旧坐在副驾驶席上,两人一路开出小区,开去步行街。
现在已经临近黄昏,天边烧着大片大片的红色流霞,像是燃烧的火。
即使夜色就要降临,天气也没有变得凉爽,而是闷热非常。
步行街人流密集,十分喧闹。尤其是现在正值暑假,学生们得了空,很喜欢结伴出来逛街购物,一路走过去,能看见许多穿超短裤和吊带背心的年轻女孩笑嘻嘻地聚在一起边走边聊天,带出一股盛夏的青春活力之风。
洛神身高腿长,容貌气质格外出众,又穿着和季节不搭调的外套,走到人流之中,就像是发光体,惹得许多人频频侧目。
“你可也似她们这么穿过么?”洛神眼神示意前面那几个穿超短裤与吊带的女孩,声音很轻。
师清漪往前看了几眼,心思通透。
古人比现代人要保守许多,若是搁在古代,有些刚烈女子被男子看了肌肤,要么死,要么以身相许,这一点也不夸张。现在满大街都是衣着暴露的年轻女孩,也难怪洛神难以接受。
“夏天热,这么穿会凉快很多,没什么的,我有时候也这么穿。”师清漪一面说,一面拉着洛神分开人流,走到她往常习惯去的一家内衣专卖店里。
进门时,洛神微微蹙眉:“往后你莫要这么穿了。”
师清漪一愣,回头看她。
洛神表情寡淡,说完后,便不再说话。
专卖店的店员看见师清漪和洛神进来,很有礼貌地迎上去,忙前忙后地给两人做推荐。
师清漪要店员挑了几件适合洛神尺码的内衣,再让洛神带去试衣间里试穿,自己则坐在店里的沙发上休息,拿手机浏览网页。
过了很久,也没见洛神出来,师清漪有点不放心,走过去敲试衣间的门:“怎么这么久,洛小姐,你还好吗?”
门略微开了一条小缝隙,露出洛神半边白皙清秀的脸。
侯在一旁的店员小姐很有礼貌地问:“小姐,需要我帮你看看,调整内衣吗?”
洛神声音清冷地拒绝:“不用,多谢。”
那店员小姐脸有点红,就稍微侧身,走远了一点。
师清漪小声问:“怎么了?”
洛神回答:“你方才拿给我那个,我并不是十分明白。”
“那要不,我进来帮你看一下吧?”
师清漪想到刚才洛神拒绝那店员小姐时,非常冰山的一张脸,美则美矣,就是太过冷冰冰了,她心里就有点发抖,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连忙纠正:“你要是觉得不方便的话,我还是不进来了。”
洛神简洁地说:“进来。”
师清漪走进试衣间,关上门,里面就只有师清漪和洛神两人,处在试衣间这近乎密闭的空间里,外面的一切仿佛已经与此处隔离了开来。
试衣间里面的灯光是暖橙色的,非常暧昧的颜色。
洛神白色衬衣脱下,现出光裸的上半身,腰身纤细,背对着师清漪,肌肤之上好像有蜜色光泽在流转。
师清漪略微低头,拿起一件白色内衣,手把手地教洛神试穿:“这个内衣的穿法其实很简单,根据你的胸型套进去就好,后面有搭扣,注意卡好。等到卡好之后,你自己就摸着前面来调……调整……”
手指触到洛神的胸部肌肤,触感冰凉而柔软,话语也开始变得尴尬起来。
“调整,然后?”前面女人声音没有波澜,漂亮得过了头的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只是师清漪在她身后帮她穿内衣,所以根本看不到。
“调整,然后……然后当然还是调整,你看着拿捏,总之自己穿得舒服就好。”师清漪脸开始发烫,正胡思乱想之间,手机却突兀在手提包里震动起来。
她吓了一跳,连忙去摸手机看,手机屏幕上闪着两个字:“教授。”
“不好意思,洛小姐,我接个电话,你先穿。”师清漪拿着手机,如遇大赦一样走出试衣间,带上门,按下接听键:“喂,教授,什么事?”
尹青的声音稳稳地传过来,带着几分威严:“阿清,今晚上好好休息,明天早上八点,你师兄萧言会开车来接你去落雁山。”
落雁山古墓那边,终于来消息了。
除了考古课题之类的事宜,尹青很少给师清漪打电话,这次尹青一个电话过来,师清漪其实心里早就明白了七八分。
公安局前去落雁山搜山,那边的古墓肯定逃不了搜查,而古墓被发现,公安局肯定会立案,同时通知上头的人,到时候需要派人进行古墓勘测,进行文物录入。
尹青是考古领域的专家权威,长沙这边发掘古墓的工作,通常都是由她一手负责的。
即使师清漪早就明白得一清二楚,嘴上却还是装作不知情地问:“教授,为什么要去落雁山,明天课题组的大家组织登山玩吗?”
尹青的声音有点疲惫:“我现在手头还有资料要准备,暂时不和你多说,去了那里就知道了,到时候我们在山上开个会。你做好准备,明天可能还要在山上露营,山上蚊虫多,你自己看着先准备点东西,对了,上次交给你的摄像机,你记得给带上。记住,八点,定个闹钟,别睡过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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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非常忙,大家前几章的留言都没顾得上回复,不好意思。
575 吞没
第五百七十二章——长久
师清漪站在回廊处的柱子后面,她虽然挪开了目光,暂时没有看向鱼浅和濯川,以她的耳力却能听见她们二人的对话。
听到鱼浅最后对濯川说的那句「永远陪着你」,她的心猛地哆嗦了一下。
她心里第一个蹿出来的念头,就是……完了。
鱼浅觉醒以后,在濯川的问题上总是会做出选择的,而且必须做选择。师清漪其实也猜到了鱼浅的其中一个选择会是这个,才会那么害怕鱼浅觉醒,费尽心神以梦核燃香的方式延缓鱼浅的觉醒时间。
白鲛本就对伴侣忠贞不渝,伴侣身死以后,不少白鲛还是会继续和伴侣的遗体生活在一起,白鲛的民风,并不觉得有什么避讳的。以鱼浅对濯川的深爱程度,之前一直随身背着保存濯川身子的捉妖箱,现在到了梦场之中,鱼浅自然完全有可能做出这个选择,且是概率最大的一个。
可当师清漪此时此刻亲耳听到鱼浅做出这个确认,她仍是觉得浑身发抖,难以承受。
师清漪缓缓侧过脸,看向相邻柱子旁的洛神。
洛神也在看她,面色沉沉的。
她明白,洛神也知道了鱼浅的想法。
梦场是布梦人造出来的一个小世界,它承载着梦主的潜意识与记忆,曾淹没在时间洪流中的回忆得以用这样一种别样的方式再度呈现。
明明往昔是不可追的,人们却又如此放不下对往昔的执念。有人的挚爱死去了,又了解梦场,于是就会携挚爱的尸体一起进入梦场,让尸体以半主的身份在梦场中成为一个活死人躯壳。
梦主每天看着那具空洞的躯壳,细心照顾对方,直到对方逐渐有了起色,可以简单地吃饭,睡觉,行动了,不过却不会开口,但梦主仍然会痴痴地看着对方,假装对方能给予回应,与对方说话。
这些梦主想着,既然现实世界无法有一个圆满,就抛弃掉现实,躲进虚无缥缈的梦场中,这样就能永远和挚爱在一起。
永远陪伴。
但他们其实也都心知肚明,这只是另外一种「永远。」
因为梦场是无法真正做到永远的。
梦场既然是由布梦人构建造出来,自然需要耗费布梦人的精力来进行维持。并且这种维持不可能长久,而是很短暂的,到了一定时间,梦场就会消失。
梦场并不稳定,且自有严格规则。
没有布梦人精心筹布,它就难以真实地进行细节展现。如果使用间隙锥的间隔太短,频繁进行梦场穿梭,也会影响梦场的稳定,阿槑说使用间隙锥划开口子,进入一个梦场后,需要休息一段时间才能穿梭到另外一个梦场,最少也要二十分钟。
而如果梦场中造出来的幻影察觉到自己是幻影,梦场也会崩塌,将里面的人埋葬。
等等诸如此类,它实在有着太多的限制。
等到梦场的时限到了,如果活人不从梦场里及时出来,就会被梦场所吞噬。梦场消失时,里面的一切都会跟随一起消失,身为梦主的活人自然也不例外,甚至连遗体都不会留下,彻底化为一片虚无。
可即使如此,还是有人愿意放弃现实,抱着某种决心走进去,只为和能再度动起来的挚爱度过最后一段时日。
鱼浅说的永远,也是如此。她想一直这样陪着濯川,直到梦场最终将她们吞没。
两人都死去了。
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永远。
师清漪再度瞥了一眼在雪中的鱼浅和濯川。
那画面是静谧美好的,可她觉得是那样的刺目,有种难以挽回的绝望,连忙收回目光。
雪地里的濯川趴在鱼浅身上,有些微
愣:「永远陪着我?」
「对。」鱼浅笑了。
濯川也失笑,不过那笑容有几分苦:「鱼,我会永远陪着你,我能对你如此允诺,你却不可对我这般说。」
「为何我不能这般说,你却可以?」鱼浅在底下凝望她。
濯川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下,笑道:「因着我是一个凡人。」
鱼浅愣住。
濯川声音温柔极了,她似乎早已看透,也想清楚了这种天道规则,说话的时候眸中比雪光还要明亮:「我能永远陪你,你却不可永远陪我。我的永远其实很短,一辈子不过几十年,可你的永远却是很久很久的。」
鱼浅话语里隐有决然,道:「若你的永远无法长久,我也不想要那般很久很久的永远。」
濯川叹了一口气:「我那时就怕你会这般想,在发觉自个对你的感情以后,才会如此踌躇不已。」
她看着鱼浅:「你可记得,那时你与我说起白鲛的许多风俗习惯,其中就提到你们白鲛的伴侣死后,不少人仍然会选择和伴侣的遗体继续生活,他们会放不下。我当时听了,很是难过,当时我已察觉你对我的欢喜,我也欢喜你,可我怕若是我们当真在一起,你终究也会似你的族人一般,放不下。毕竟我寿数有限,即使能平安度过这一生,也总有一天会死去的。」
鱼浅道:「难怪那段时日你瞧着总是不大开心,我以为是我惹你不悦了,原来你在烦恼此事。」
濯川笑道:「你怎会惹我不悦。」
她回想起当时的矛盾,道:「当时我还想着,若是我不向你挑明,不与你在一起,你或许会过得更好一些。可我又……很想与你在一起。」
鱼浅将她抱紧了些。
「谁知那日你突然又说想尝尝酒的滋味,我只能买给你,你还让我也喝。喝过以后,你醉了,又似当初那般,让我摸你胸前的鳞片。」濯川面颊微红起来:「当时我根本不晓得那是你的催情鳞,摸过以后,心中很热,结果你突然来亲我。」
「我故意找你喝酒的,故意让你摸鳞片。」鱼浅眼中含笑:「我在勾引你,你晓得么?」z.br>
「那时不知。」濯川也笑道:「后来才晓得。」
她的鱼,的确是有些小坏的。
可她无法自拔。
又是酒,又是催情鳞,她当时已经难以保持理智,渐渐的,她就与她的鱼缠在一起,两人分明并未正式表达心意,却先行了欢好之事。
「第二日早上醒来,我瞧见你与我一起躺在榻上,你我还未曾穿衣。」濯川面色越发红了:「之后我的想法开始改变了,你我既已有肌肤之亲,便与你坦白了我的心意。」
她虽然说起这件事有些羞,语气却是无比坚定:「我已思虑清楚,既然选择与你在一起,便不会后悔。我会一辈子陪伴你,直到我老了,死去。」
鱼浅眼角略浮起几分红,眼中黯然。
濯川看着她的双眸,道:「当时我想着,在我死去之前,我还有许多时间,可以慢慢地与你说。鱼,你很好学,也许一开始并不懂,但我相信总有一日,你会明白我的想法。我愿陪伴你到我的终点,但我不会是你的终点,你还有很漫长的时光要走,你会有新的生活,认识更多的人,你曾说岸上繁华,欢喜来看看世间,以后这世间只会更为精彩,莫要让我成为你的桎梏。」
「……不是桎梏。」鱼浅颤声道:「你不是。」
她反问濯川:「若你我互换一下,我为凡人,阿川你寿岁长久,哪一日我寿数到了,不在人世了,你会如何想?你又作何选择?」
濯川被她问得顿时懵了,语塞。
鱼浅眼中敛着狡黠:
「你答不出了么?」
濯川支吾起来:「鱼,我……」
她是答不出了。
因为她的答案是,她会和鱼浅一起走。
可事实是她是凡人,她却又会希望鱼浅在她寿终后,能好好地活下去。
这个互换问题,本身就是矛盾的。
「你答不出,但我已知答案。」鱼浅道:「你会陪我一起走,是么?但你说不出口,因着你现下是在鼓励我,即使在你不在了以后,也要好好活下去,这本身与你要说的话是相悖的。可你又不会说谎,所以你只能选择不答。」
濯川这下几乎是有些惊愕地看着鱼浅。
半晌,她笑着叹了一声:「以往我总是教你许多岸上的知识,你也总欢喜问我。现下我才发觉,我再也教不了你了。」
仿佛是奖励一般,她又亲了鱼浅一下,认真道:「鱼,你好聪明,我自愧不如,你该为我师才对。」
鱼浅笑了起来,眼中似落满风雪。
师清漪听了,垂下头来,心中五味杂陈。
因为她发现自己也无法回答这个矛盾的问题。
「这个问题,我无法向你解释清楚。」濯川一时也说不明白,有些惭愧,伸手将鱼浅抱了起来,道:「冷,我们回房罢。」
这回鱼浅依了她,在濯川的搀扶下站起身来。
三个人怕被她们发现,连忙快步离开柱子,往天井外走去。
濯川和鱼浅相互拍掉身上的雪,也往花草殿外走。
三人躲在一处角落,看着她们从面前不远处经过。
幸好鱼浅和濯川并没有发觉,边走边低声说话,濯川似乎有些担忧,道:「也不知师师她们何时回来,那个桌子定然十分贵重,却被我烧坏了。」
「是我不好。」鱼浅道:「不该昨夜将你压在桌子上,你才会不慎打翻了香炉。」
濯川面颊滚烫。
昨天晚上,她和鱼浅在房中亲热,还没到床榻上,鱼浅就将她压在桌上,当时两人已经情热难以自制,一时也没在意桌上摆着香炉,结果她意乱之中,手在桌上一碰,将香炉碰倒了。
当时鱼浅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抱起来,检查她的手臂,还好手臂没有被烫到。
但香炉里面的香却倒出来了,她从没见过这种类型的香,是个圆形的模样,上面布满脉络纹理,还在桌子上滚了一小段距离,滚过的地方都留下一道燃烧过的烙痕。
那香却还在桌上烧着,碰都不能碰,濯川着急熄灭,没有办法,刚好边上有茶壶,就将茶壶里的水倒在那香上,浇了它。
香湿了,无法再燃烧,但濯川看它的材质,应该等干了以后可以再燃。
只是香能浇灭,但之前的欲念起来了,自然是灭不了的,濯川只得先匆忙收拾了下桌子,将那香放在桌上晾干,等明日再放进香炉,两人很快又缠在一起,无暇再想这些。
「也不知那桌子究竟多少银钱,我买不起。」濯川低着头,心里过意不去:「虽然师师定然不会让我赔,但我总得做出补偿,你觉得我们如何补偿才好?」
「我多送她几个气泡罢。」鱼浅笑道:「再把次鳞借她久一些,她和洛神定然用得到,若是不够,我这随时取用。」
濯川:「……」
师清漪:「……」
洛神:「……」
濯川和鱼浅说着话,渐渐走远,很快消失在花园的风雪之中。
长生一脸茫然,问道:「阿瑾,阿洛,什么气泡?」
她之前没在凰都梦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没……没什么气泡。」师清漪支支吾吾的
。
洛神对长生道:「长生,你一人先行回书房去,她们待在里头,莫要怠慢了,给她们备些点心茶点,我和清漪有些事,很快便来。」
长生点点头:「那我要与她们说鱼浅觉醒一事么?」
「暂时不必说,等我们回来,再详细交待便是。」洛神道:「你让她们莫要离开书房。」
「好。」长生乖巧,听清楚了嘱咐,独自举着纸伞先回去了。
师清漪看出洛神这是在支走长生,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话,不方便让长生听到。等长生走远了,她才问洛神:「你有什么事和我说么?」
洛神却只是打量着她。
师清漪有些奇怪。
洛神沉默了好一会,道:「清漪,方才鱼浅那个问题,若是换做是你,你会如何回答?」
576 心结
第五百七十三章——不舍
洛神问话还没落下,师清漪就明白了洛神的意思。难怪洛神要支走长生,这个问题她们根本无法当着长生的面进行谈论。
师清漪的呼吸略微急促了些,她情绪越发陷入波动,但她并不想在洛神面前表现得过于明显,只得暗自调整呼吸,看着洛神。
手指却是攥紧的。
这个问题是一个伤口。
它就在那里,一直都在,但她总是会下意识去掠过它,不想看到它。可再怎么遮掩,总有一天这个伤口还是会露出来的,而且它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深,犹如暗渊一般,慢慢地蚕食着她。
师清漪放缓了吐息,说:「鱼浅这个问题,并没有一个固定答案,两个人所处的位置不同,想法就会不同。她和濯川都是温柔却又执着长情之人,如果自己哪一天不在了,仍然会盼着留下的对方能继续好好地生活,可是反过来,对方不在了,却又愿意陪伴死去,毕竟没有了对方,活着也是了无生趣的。深情至此,生同衾,死亦同穴,也算另外一种永远。」
她垂下眸,没有再看洛神的双眼:「她们看着互换位置以后,自己的选择会跟随发生变化,是不同的,其实还是彼此做出了一样的选择。而我处在朋友的位置,也会有我的想法,我当然是希望鱼浅能够活下去,不要就此放弃,我怎么忍心看着她走。」
「清漪。」洛神伸出手,揉了揉师清漪的长发,叹息一声:「莫要顾左右而言其他。」
师清漪将洛神抚她发丝的手攥住,轻轻放下来,捏着洛神的手腕,这才抬起眸,看向洛神。
洛神轻声道:「我是问,如果换做是你,你会如何,你明知我在问什么。」
师清漪目光清亮,说:「我当然知道,可你并不是真的要问我这个问题。」
她会这样说,洛神没有半点讶异,反倒面色平静。
「因为你心里早就知道我的答案。」师清漪的眉眼弯了弯,笑意明媚又哀凉:「就像是我一直都知道你的答案。」
她曾在悬崖边上,纵身跟随跃下。
也曾在陆吾那样庞大凶悍的蛮荒兽面前,不顾一切地用身体护住洛神,以躯体为她盾牌。
更在神之海撞棺之时,毫不犹豫地跟着洛神一起跃入口子。
根本就没有假设,没有如果。
她情深至此。
已经烙印在骨血之中,就连她的选择都是出乎本能似的。思绪还没有来得及翻涌,她的身体就已经做出了潜意识的反应。
是生,是死,她都和她一起。
「这个问题假如换做是你,你心里想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师清漪说:「我们是一样的,又何须问。」
洛神也随她轻笑起来,敛着几分苦涩,承认道:「嗯,我晓得你的答案。」
师清漪的眼中是看穿一切的通透:「你不是在问我,只是在给我打预防针罢了。以你的性格,又怎么会主动和我说起这种话题,你知道我肯定会难过的,换做在平常,你根本不会这样。」
洛神无声地凝望着她。
「可你刚才还是这样做了。」师清漪心尖抽疼,说:「你只是看到鱼浅和濯川突然把这个话题说开了,而我已经听见,难免会触景生情,在这方面产生一些思考。觉得我有了心理准备,才会在这个时机给我一记预防针。」
她明白洛神的温柔,是在伤口入骨伤髓之前,就提前将伤口上的遮掩轻轻去掉,放在她的面前。
既然迟早都要面对,早做准备,或许到时候不会伤得那么深。
「我舍不得问你。」洛神见她都一清二楚,似乎也释然了,道:「但我又应该问你。
」
「我知道。」师清漪勉强压住声音里的轻哽:「……我都知道的。」
她目光在看向洛神时,几乎是有了几分痴,说:「我的理智在告诉我,我还有很多责任。姑姑不知道还会不会醒,那么多族人需要我,长生孤苦伶仃的,也需要我,如果……如果是鱼浅的那个问题假设,我在责任上不能和你一走了之。」
她的长睫微湿:「但是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刻,我根本就是没有理智的,我也不想要理智,我就想和你一起走。」
她能理解鱼浅此刻的心情和选择,因为她感同身受。
洛神抬起手指,轻轻蹭了下她的长睫。
些许水渍如露珠般碎在洛神的指尖,沾湿了洛神。
「以往我曾孑然一身,我自是毫不迟疑地与你一起走,没有任何牵挂。」洛神道:「可后来有了变化,你的牵挂,便成了我的牵挂。姑姑也是我的姑姑,你的族人,也是我的族人,长生亦如是,我亦有无法与你一起走的责任。」
她声音轻颤:「可倘若我似鱼浅那般换位思考,我亦不想要那般所谓的理智。」
她这么理智冷静的一个人,为了师清漪,竟也会有完全抛去理智的一刻。
「正因换位所想,我便知晓你的感受。」洛神抚摸着师清漪的面颊,道:「清漪,我不会强求你,让你做任何你会觉得勉强的选择。我尊重你的想法,无论那是理智,还是不理智。」
师清漪这回几乎带了哭腔:「我也是。」
「你只是……只是需要面对。」洛神轻喃道:「而我,只是……只是舍不得。」
师清漪完全明白她的意思,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她。
「我不希望你陪我一起,你是一个自由自主的人,本没有什么可影响你生死抉择,倘若你为此而结束生命,我……舍不得,你应该要好好活着。」洛神双手攀在师清漪背上,低低道:「可我也不希望你一个人在漫长的岁月里踽踽独行,我晓得你永远……不肯忘记我,往后会过得极其痛苦,我也舍不得。」
师清漪埋在洛神的肩头,自己的身子更是轻抖起来。
「……清漪,我不知如何是好。」洛神的话语里罕见地表达了她的茫然与无能为力。
「你只是在问鱼浅的那个问题,你知道我的答案的。」师清漪的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安抚她:「可我们所面对的,其实是另外一个问题,一个还没发生的问题,这个问题我有另外一个答案。」
她的眸子里带了几分决然,说:「我的答案,也是和你一起,但是我是要和你一起活着。我不会让你死。」
「假如有那么一天呢?」洛神喃喃着。
「没有这种假如。」师清漪说:「这个世间虽苦,却又是那么美,那么精彩,我们有亲人,有族人,有朋友,还有往后可能会遇到的更多有意思的人,你看,这次我们又结识了阿槑,她多可爱。」
她将手臂收拢了些:「我要你也在,和我一起看。」
洛神似乎缓和了不少,呼吸也逐渐归于平静。
「没有假设。」师清漪吻在她的耳畔:「我要长长久久,好么?」
「好。」洛神轻声应她:「我会努力,在你身旁同看世间。」
师清漪听她说的是努力,心中骤然又是一阵心酸,但她知道洛神对她的这个允诺无比真实,这反倒更能看出洛神绝不退缩的决心。
「我会努力。」师清漪轻声说:「让你不需要那么……努力。」
风雪从外头的花园卷进了些,吹在两人身上。
两人在这风雪中紧紧相拥。
等她们穿过花园,返回凰殿之中的书房,推门一看,
一行人正在里面翻阅典籍。
音歌独自一人坐在一旁,而雨霖婞边看,还边笑嘻嘻地和旁边的千芊说着什么,千芊回了她几句,雨霖婞似乎被她噎了下,顿时又瞪着千芊,回呛了她几句。
桌上摆着各色点心和茶水,阿槑正在咬一块糕点,嘴里含着,又着急去咬,微鼓起的腮帮子一动一动的,还在和长生说话。
长生将鱼浅和濯川的事情隐藏得还算严实,没有被她们看出来,只是眼中含着愁色。z.br>
师清漪和洛神走进去,关好书房的门。
原本正在忙活的众人都同时看向了她们。
雨霖婞快步走过来,说:「现在知道鱼浅和濯川在哪了吗,长生说暂时没看到她们,你们让她回来先招待。」
「知道了。」师清漪说。
「在哪?」雨霖婞赶紧问。
师清漪走到阿槑面前,说:「现在她们两在房里,我们不要去打扰。」
「那是不方便。」雨霖婞明白过来,再度坐在椅子上,抓起一本古籍:「养蛇的,看来我们得在这里待一下午了。」
「阿槑。」师清漪问道:「你构建的这个梦场,最长能维持多久时间?」
布梦人维持梦场的时间长短和能力有关,阿槑能同时搭建四个梦场,她的实力其实不容小觑,应该不会太短。
阿槑无比自豪:「我很持久的,一次能够维持七天。一般的布梦人最多也就两三天,怎么样,我厉害吧?他们还说我笨,也不知道谁笨呢。」七天。
师清漪沉吟,她们前天中午12点左右进入的梦场,加起来已经过去两天,濯川和鱼浅大概还有将近五天的相守时间。
等时间一到,鱼浅就……
「还有五天梦场就会消失。」师清漪面色肃然,说:「鱼浅已经觉醒了,我看她的意思,是不打算离开梦场了。」
众人愕然。
阿槑顿时吓得站了起来,嘴里的糕点都差点喷出来:「什么?这不行的!如果不离开梦场,梦场到时间就会消失,她也会消失的!她是不是不要命了啊!这样连尸体都没了!」
她说完,骤然反应过来:「……她真的不想活了?」
洛神道:「她选择和濯川一起走。」
「不行!」雨霖婞着急起来:「我们绑也要把她给绑出去!」
千芊也赶紧走过来,说:「我能够理解鱼浅的心情,但是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
她们都将鱼浅当做朋友,又怎么能忍心看她选择这么一条路。
「我们是有办法将她带出去,让她昏迷,背出去也行。」师清漪叹一口气:「但是就算她出去,也是心如死灰,迟早也会走上这条路,除非她解开心结,愿意主动走出去。」
雨霖婞心头火起:「都是哪个王八羔子,弄什么梦场,本来鱼浅那时候在我那消沉了好一段时间,好歹也算走出来了,接受了濯川不在的事实。结果把她引到梦场里来,她看到活生生的濯川本人,愿意出去才怪了。」
阿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不起!我有罪!」
雨霖婞:「……」
她赶紧把阿槑搀起来:「我又没说你,你也是被逼的,就是那两个黑袍人,真的禽兽不如,不对,这都侮辱了禽兽。」
阿槑格外难过:「我不知道怎么办了。要不这样,我们就和鱼浅来一次开诚布公的沟通,你们劝劝她,就说我愿意卖身给她,不要钱的。」
师清漪:「……」
阿槑说:「我可以为她不断搭建梦场,当做弥补。她过完这七天的梦场,在梦场消失前出去,然后我再为她重新搭建梦场,让她和濯川进
去,这样至少可以拖延她的时间。但是这会消耗我很多精力,我得休息,不能持续搭建,最少也要休息一天,才能继续卖身。」
她语气无比认真,似乎将它当做一种她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不过这个也是有限制的,梦场是以记忆搭建,她可以不断地选择当初和濯川生活的时间段和场景,但是这些时间和场景是不能重复的,搭过一次就无效了,就像是这次的凰都梦场,以后再也无法再现。我不知道她们从相识开始,过去多久了,梦场的时间和实际时间是一样的流逝速度,假如她们认识了一年,我做七天休一天,我也只能给她们搭建四十五个梦场。」
师清漪莫名有些感动,嘴上说:「……做七休一,不至于的,至少还得有合法国假。」
「对哦。」阿槑反应过来:「那我可以和鱼浅商量,让她给我放法定假日,不知道行不行。」
「哦你个头啊。」雨霖婞被她气笑了:「那过完这些梦场呢,她还不是想不通。」
洛神道:「若要救鱼浅,唯有濯川能做到。」
师清漪点了点头:「除非濯川觉醒了,或许她会有办法劝说,解开鱼浅的心结。」
577 值钱
第五百七十四章——年间
书房里骤然又陷入了沉默。
众人都知道濯川如果觉醒的话,意味着什么。
她的确是最适合去劝说鱼浅的人,也是最有资格的,但对于濯川自己而言,这又该是多么剜心刺骨的一次面对。
「……她要是醒了,知道自己早已经不在人世,就连自己的存在,都是虚无的。」雨霖婞面色黯然:「她会怎么办,又会怎么想呢?」
她们谁也不是濯川,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不过以濯川的性子,师清漪猜测濯川在经过一段必然的内心震惊,骇然,不甘,不舍等复杂情绪翻涌后,最终还是会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
在天井雪地里与鱼浅的那段对话,其实就能看出濯川在生死寿数这方面的看法。她是理智的,也是旷达的,当初下定决心与鱼浅在一起时,就已经为她和鱼浅寿命之间的悬殊做好了心理准备。z.br>
只是,她在最好的年华里离开了,并没有和鱼浅一起,真正过完她预想的那一生。
这或许是濯川最大的遗憾。
「谁去和濯川坦白这个梦场的真相?」千芊经历过梦场觉醒的痛苦,她自然担心濯川觉醒后的状态:「我应该……一时半会难以开口,这对她而言……太残忍了。」
雨霖婞也被梦场所困,说:「……我估计也很难。」
长生和音歌都没吭声,在旁看着她们。
阿槑举手:「要是你们都很为难的话,那就我去吧。我是布梦人,也最熟悉梦场的情况,由我向她展示,她会更快地理解和接受。」
只是她有些担心:「这梦场由我搭建,虽然我是被逼的,可这个梦场建立的本质就是黑袍人一号和二号的险恶用心,如果没有梦场,鱼浅和濯川也不会陷入现在的困局。要是我对她说了出来,濯川会一气之下揍我么?她看起来也好厉害。」
阿槑也只能从梦场里窥看到濯川的言行举止,并不算了解濯川。
「她不会的。」师清漪轻声说:「她是一个脾气特别好的人,如果你是受人所迫,她并不会呵责你。」
阿槑点了点头,干脆利索:「那我去说!」
师清漪摇了摇头:「不用了。」
「怎么?」阿槑疑惑。
「我猜,她应该很快就会自己觉醒了。」师清漪苦笑了下:「出现了一些变故,装梦核的香炉被不慎打翻,她们已经很久没有点燃过梦核,蒙蔽作用消散,既然鱼浅早已觉醒,濯川估计也快了才是。」
她们是生死之交,彼此熟知,师清漪说:「鱼浅是白鲛,本就擅长致幻和破除幻觉,梦场对她的影响会比寻常人要小一些,如果不是梦核延缓了蒙蔽,她早就醒了。而濯川道法高深,也不容易被迷惑,她觉醒其实是迟早的事情。」
阿槑顿时愣住:「那要是她自己觉醒了,不知道这是梦场,她一边的记忆是自己临死之前的场景,一边却又和鱼浅生活在时间线回溯到更早之前的凰都,她岂不是会陷入极度困惑的情况。」
「是的。」师清漪心上犹如坠着巨石,却还是不得不顶着压力,尽量让自己的思路保持有条理:「如果是这样,她会觉得这是一种异常,或者幻觉。可她现在又是身处凰都,会担心凰都生变了,才导致出现这种异样,那么她担心之下,很大的可能会来找我商量,到时候就由我来向她道出真相。至少有了这个心里准备,不会像直接说出来那么突兀。其实你在她没觉醒之前,直接和她说,她通晓诡物异事,又那么谨慎,照样还是会陷入困惑和怀疑的。」
「原来是这样。」阿槑恍然大悟。
「而如果濯川本就知道梦场概念,只怕觉醒得更快。
」师清漪列出另一种可能:「她觉醒时,就会自己根据之前发生过的一切,自己理清楚很多脉络与原因,一切都有迹可循。这种情况下,她知道我和洛神是梦主,更会来找我们商量的,因为她会希望鱼浅活下去。」
洛神眸光微凉,道:「又或者,她其实已觉醒。只是与鱼浅一般,暂时未曾让对方瞧出来。」
师清漪心里又是一跳,这个可能性,比之前那两个更让人觉得痛苦。
她看向了洛神,点了点头:「她在天井那里和鱼浅说的那些话,其实是有那么一点苗头在。她说得很深,一直在鼓励鱼浅活着,只是被鱼浅一句反问堵住了。」
「我要是知道了,我也……不想先说出来。」千芊越发能理解这种感觉:「不挑明,一起度过最后一段幸福的时光。」
雨霖婞说:「师师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只需要等待吗。」
「对。」师清漪垂眼:「等。」
她总觉得,快了。
「既然迟早要醒,我就不把神官们的幻影造出来了,保持现状,这样更方便,她们也会更自在地独处。」师清漪说:「外面很空旷,你们也可以从书房出去走走,只要暂时避开她们两就好,不用担心会被幻影看到,总待在这挺闷的。」
「还好。」雨霖婞原本还想去多逛逛,现在心情低落,完全没这个念头了:「我们还是在这待着吧,万一被她们发现了呢。」
「那我们都先在这待着,需要什么,就告诉我和洛神,长生就行。」师清漪也留下来陪她们,在椅上坐了下来:「等晚饭时,我做了饭给你们送进来。」
一行人在书房里看书静待,等师清漪的手表指向五点,她和洛神这才离开书房,往厨房走去。
进去一看,灶膛里已经生了火,濯川正在那忙活,鱼浅在边上帮一些最简单的忙。
察觉到师清漪和洛神的身影,鱼浅快步迎到门口,笑道:「你们回来了。」
她神色纯净,一如往常。
师清漪却只觉得她的笑意像一柄薄薄的利刃,切着她自己。
「嗯。」师清漪也不点破,温柔笑说:「祭殿那边之前十分忙碌,实在无暇回来。不过现下已松泛了不少,我们今日会留在凰殿。」
「那便好。」鱼浅道:「阿川教过我一句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已隔了好几个秋未见了,我很是想念你们。」
「我们也是。」师清漪笑了笑,十分自然地挽起衣袖,准备下厨:「你们晚上准备做些什么菜?」
濯川甩了甩手上的水渍,也微笑着走过来与她们打招呼,并道:「原本以为只有我和鱼两人,饭菜备得不多,你们想吃什么,我去择菜。」
师清漪扫了一眼灶台。
其实从食材来看,今天晚上濯川准备的菜色还是丰盛的,有好几样,但每一样的分量却还是两人份多一点。濯川习惯了节俭,在备菜的时候,并不会过于浪费,从现在灶台上的情况来看,师清漪觉得濯川并没有料到她们会在今天回来,应该是想和鱼浅好好吃一顿晚饭,做的也都是鱼浅爱吃的。
她从这个细节,越发印证了自己的猜想,灶膛里的火光照在她身上,她整个人却有种无能为力的凄冷感。
洛神也在盯着灶台看,眸光微有变化。
师清漪知道洛神也明白了这一点。
洛神看向濯川,温言道:「我和你一起择。」
「好。」濯川笑起来:「那这回我便退下来,辛苦师师掌勺了,你做的比我的好吃许多,鱼会更欢喜的。」
鱼浅却认真道:「阿川,你和师师一起罢,我想吃你们两做的。」
师清漪心底又沉了沉。
鱼浅这是想在自己做出那个选择之前,不让自己留下遗憾。想吃的菜,就都尝一尝。
担心以后没机会了。
「没问题。」师清漪收敛心神,笑意明媚:「今日我就做一桌子菜,放开吃。」
鱼浅深受濯川影响,忙道:「这太浪费了,倒是不必,我只几样便好。」
「不妨事。」洛神考虑到书房里等待的一行人,找了个说辞:「姑姑今日下午回到祭殿,方说想吃清漪做的菜了,只是她抽不开身,我们又未留下,本想明日过去陪她,若是多做些菜色,还能给姑姑送去。」
师清漪配合说:「姑姑挑嘴,平素总是在各种菜色里尝个些许,我正好多做一些,每样分作两份。」
鱼浅这才点头:「若是司函大人,那是得多备些。」
接下来四个人在厨房忙碌起来,师清漪准备了许多食盒,将每一样菜都分了出来,细致地装好,米饭也根据书房那些人的饭量装了许多,尤其长生和阿槑爱吃,师清漪想了想,又多塞进去一碗饭量。
还好饭是洛神后面煮的,煮了许多。鱼浅看见洛神煮了那么多饭,好奇之下还问了她一句,怎么放这么多米。
洛神的回答是:「手抖。」
晚饭准备妥当,端菜上桌,洛神道:「你们吃,我先送去,外头遣了神官过来接应。」
天冷,饭菜很容易冷,得快些送去书房。
「我们等你。」鱼浅笑道。
洛神没再说什么,快步离开,等送完饭,这才回来。
满桌的菜,鱼浅吃得十分开心,还总是给濯川夹菜,濯川就坐在她旁边,宠溺地望着她。
师清漪看着她们,心中的悲难以形容,却也只能面色如往常一般,边吃饭,边与她们聊聊天。
用过晚饭,收拾好,师清漪和洛神回了房间一趟。结果刚进去没多久,就听见了敲门声。
门外是濯川的声音:「师师,洛神,我可以进来么?」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
师清漪猜到了这个结果,却没想到来得这样快。她深呼吸了下,快步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濯川微微一笑。
师清漪也笑了下,将她迎进来,特地将房门给关上了。
三个人十分自然地坐在桌旁,洛神倒了盏茶,递给濯川,濯川点了点头,接过来喝了一口,搁在手边上。
「你……可是有事?」师清漪心里有些微抖,仍是笑着问濯川。
濯川眼睫往下一垂,道:「我来赔偿的。」
「赔偿?」师清漪知道,假装不知情:「何意?」
「我……不慎弄坏了房中的桌子,定然很贵罢。」濯川道:「我想问一下,多少银钱?」
师清漪摆摆手:「只是山里寻常的木材做的,不值钱。」
「师师你莫要骗我。」濯川惭愧道:「我能瞧出来,这绝不是寻常木材。」
她说着,取出一柄青色匕首,放在桌上。
她之前在兆脉底下用过一柄青色长剑,那是她的武器之一,平常放在捉妖箱的机关匣中。除此以外,师清漪以前也看过这柄青色匕首,它和那柄长剑是配套的,一长一短,只是匕首濯川用得少。
濯川虽然很穷,可她的武器却都格外精良,尤其是捉妖箱,更是一个十分神秘的存在。她的武器,都尽数储放在捉妖箱中。
「这柄匕首。」濯川不好意思道:「……当做赔偿。」
她怕这样无法体现匕首的价值,又有些紧张地解释:「这是师尊给我的,师尊说十分值钱。」
「如此贵重,我们不能收。」师清漪立即道:「那桌
子当真不算什么。再者,即便那桌子价值万金,却又如何,坏便坏了,你是我的朋友,不必如此拘束。」
濯川感动道:「多谢师师。匕首还请收下,便不算赔偿,我也是想送给你们。」
「你都说是你师尊给你的,定然珍贵,岂能送人。」师清漪笑了笑:「你换个不似这般别有意义的礼物,我定然收下。」
「正是别有意义,我才想送。」濯川道:「长剑我就给鱼了,这匕首给你们。」
她十分平静地道了声:「反正,我也用不到了。」
师清漪和洛神顿时面色凝住。
「我晓得我已不在了。」濯川端起茶盏,将里头的茶水一饮而尽:「我能问一下,现下是多少年间么?」
578 姆娘
第五百七十五章——殒阵
濯川此刻越是冷静,师清漪的心越是被刺痛得越深。
这在觉醒时究竟经过多么大的挣扎,才逐渐沉淀成如此冷静的程度,师清漪已经无法想象。明明已经料到了,可真正到来的时候,她还是有些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她都这样了,鱼浅又该怎么面对。
濯川看着师清漪微抖的双肩,又瞥向洛神,声音温和:「你们两不必太难过。我是已死之人,却能再度与你们重逢,于我而言,此乃人生乐事,我很欢喜。」
她实在看得太透,太豁达,又道:「这算是我偷来的些许时间罢,我很珍惜。在这段有限的时辰里,我希望你们两能与我好生相谈,解我所憾,将我当成一个活人。切莫心伤,唯有友人共聚之喜,可好?」
濯川都这么说了,师清漪又怎么舍得不答应,就算心里再难受,面上也要配合濯川,了却她的心愿。
她微微牵出一个笑,将快要逸出的哽咽藏起来,轻声说:「当然。」
洛神眸中深邃,目光安静地落在濯川身上,颔首:「好。」
濯川也笑了:「那现下可能告诉我,如今是何年间?」
师清漪尽量在濯川面前保持放松,顺手给濯川饮尽的茶盏里又添了茶,并给自己和洛神也各沏好一盏,如同闲聊一般说:「我们当年一起回到凰都时,正值洪武六年冬。而如今已经……已经是距离那时六百多年后的……现代了。」
只是声音仍是略显轻颤。
「原来,已过去六百多年了么。」濯川面色微有恍惚:「竟这般久了。」
师清漪和洛神沉默着。
「现代是新的年号么?」濯川又问。
「不是,早已经没有年号了。」师清漪见濯川好奇,其实很想给她看看外面的变迁,但一想到濯川一旦离开梦场,就会立即变为一具冰冷的躯体,心尖都哆嗦了下。
「现代二字如何书写?」濯川只能听到发音,不知道那究竟是哪两个字,好奇一问。
师清漪倒了些许茶水在手指上,用沾湿的指尖在桌上写了现代两个简体字,又在边上备注了现的繁体写法,说:「现在我们都是用简体字为主了,很多字的简繁差别还是很大,不过这两个的简繁没有什么明显的区别。」
濯川道:「鱼的简体字变成如何了?」
师清漪听她开口就问鱼浅,心心念念都是鱼,就连名字的简繁变化都是第一个想知道鱼的,越发心酸,又给濯川写了一个:「这个也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把最底下四个点,变成了一道横线。」
濯川偏过头,仔细看了下,道:「还是以前的写法好,底下四个点,指水。」
她面有怅惘:「以往我教鱼写她的名字,她说岸上的字很是有趣。她的姓底下有水,上头是她,下面是我。」
师清漪五味杂陈,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好濯川只是感叹了下,并没有表现得过于伤感,道:「鱼和你们说的那些,柜门,坐骨神经,频率,演唱会,也都是现代的说法么?」
为了能让濯川更加明白这种感受,师清漪特地从之前的古语又切换为她说习惯的现代语言,点点头:「是的,如今的语言早就已经和当初大不一样了。」
「多谢师师。」濯川笑道:「我也猜到应是如今的说法,毕竟听来实在一头雾水,年岁相隔越久,不少说法才会变得这般陌生。我便觉得应是过去许久许久才对,但我没想到已是六百多年。」
她的思路理智又有条理,师清漪此刻却只觉得这种理智太让人觉得疼了。
濯川的柔软,裹着她的冷静。
她生前如果这
样,自然容易给人依靠的感觉,但她离开了,也仍然如此,只会让人心中锐痛不已。还好鱼浅现在不在这里,否则如果看到濯川这样坚强的模样,鱼浅只怕会立即情绪崩溃。
「这么多年。」濯川的笑意很快淡了下去,有些恍惚浮在脸上,道:「鱼她究竟是如何度过的,她……过得可好?」
师清漪眸中一黯。
「请告诉我真相。」濯川道:「在我走之前,我想晓得鱼的情况。我不放心她。」
洛神如实道:「这六百多年,鱼浅哪里也未曾去,她一直被困在神之海的南海底。我和清漪也是今年年初,才得以在神之海与她重逢。」
「她把初鳞给了我,是无法再……化腿。」濯川喃喃道:「只是南海与外头水系有暗道相连,我以为她会沿着水中出去看看,她竟这些年都未曾离开。」
「她晓得你身在神之海,外头对她再无任何吸引力了。」洛神道:「她无法上岸,寻不到你,只能在海底守着你的捉妖箱,年复一年。」
「是我对不住她,竟让她空等我多年。」濯川听到鱼浅这么多年就只是和她的捉妖箱在一起,就像是白鲛族人还是痴妄地与伴侣的尸体一起生活似的,这下终于难掩痛苦,哽咽出声。
「你们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师清漪也心酸不已:「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明明洪武七年四月你们从墨砚斋走的时候,都还好好的。这些事,鱼浅也不肯说,她平常看着开开心心的,一想到你的事情,整个人就低落了。」
濯川颤声道:「那时我和鱼离开墨砚斋,送姆娘回南海去。到了南海后,我虽能入水,却总要呼吸,无法长久待在水中,鱼将她的初鳞给了我,有了初鳞,我在水中便能自如生活。她爹爹曾是南海之主,她身为族姬,身上是有重担的,回去后便要与姆娘一起处理族中事务,一时抽不开身,而我贪恋与她在南海的日子,也舍不得离开她上岸去,便留了下来。这般过了大约两月,南海却生变了。」
师清漪想起神之海底下那些黑鲛的残骸,还有白鲛的凄惨死状,水中琼楼玉宇变为残垣断壁,说:「是……黑鲛入侵?」
「正是。」濯川道:「当时它们不知从哪一处寻到了突破的口子,蜂拥而至。南海海底设有海阵,它们进来后会被其削弱力量,但架不住它们实在数量众多,且更进来了一批分外悍勇之人,手段极为残忍,都戴着青头鬼面具,他们竟不受海阵影响。」
「是……凡人?」师清漪蹙眉:「除了白鲛以外,只有凡人才会不受海阵影响。」
当时师夜然和师轻寒她们被鬼主引到神之海,潜入海底,就是被鬼主利用了她们那批人是人类,不会被海阵限制的特点,沦为棋子。
濯川垂下眼,回忆道:「他们与我一般,确然是凡人,且都是能人异士,竟能在水中潜行许久,不用换气。当时海底大乱,所有白鲛都出去御敌,双方死伤惨重,鱼当时几乎杀红了眼,我从未见过她这般。我晓得初鳞是鲛人最重要的鳞片,鱼若没有初鳞,不但化不了腿,也失去了初鳞极强的护持能力,先前住着还好,以为没有危险,如今战事突然爆发,我怎能留着她的初鳞,便央她收回去,但她如何都不肯,只是希望用初鳞保护我。没有她的召唤,初鳞根本无法自主离开我的身体,当时混乱,我实在没有法子,只得一直跟在她身边,贴身保护她。」
「我顾上了鱼,却没顾得上姆娘。」濯川攥紧了拳头,手背青色血管乍现:「当时我未曾看出来,等姆娘被他们擒走,不见了以后,我才惊觉他们此行的目的仍是姆娘。当初姆娘被囚,我们几个好不容易将她救出来,带回南海,谁知对方仍不肯罢手,竟一路侵入南海。」
从之前神之海的那些经历看来,当年入侵南海的无非就是
鬼主和姜仇那一伙人,当初没达成目的,后来又想方设法想进去,只是因为海阵的抵御,一直没能得逞。
「姆娘被带走后,鱼慌乱之下,被对方偷袭,受了伤。她没了初鳞,会比寻常时伤得重得多,等我们最终击退群敌,海底已是狼藉一片,鱼也吐血了,昏迷过去。」濯川越说,情绪这才越发稳不住了,原本温柔的眼中冷厉了不少:「鱼之后难以醒转,我又无法将初鳞还给她,心焦不已,她却时常说梦话,都是在说要去救姆娘,我怕姆娘若是当真发生不测,鱼以后醒了,定然后悔万分,等她稳定下来,便带了些族人去寻姆娘的踪迹。」
毫无疑问,她找到了姆娘。
最终和姆娘一起葬在了神之海的阵法之中。
师清漪回想起当初在神之海看到那些白色钟乳状的东西融化之后,底下露出的濯川和姆娘的尸体,浑身发冷。
濯川道:「我通过影蝶寻到了对方的驻扎之地,就在南海边上的一处岸上,那里曲折回绕,里头更是古怪,我不知那是什么地方,只觉得十分可怖。」
洛神的指尖也微抖了下,道:「……是神腹。」
师清漪心头顿时堵得越发厉害,看向洛神。
「我成功寻到了姆娘,她被那些人折磨,已不成模样了,我带着她离开,那里敌人实在太多,路上惊动了大堆追兵,还有鬼车等诡物盘旋围堵,族人为了保护我们,尽数身死,而姆娘和我最终被围困在其中,已无路可走。」
濯川眼圈泛起红来:「姆娘晓得我们是死路一条,她便将她的初鳞也给了我,说即便是自个的尸体,也不希望被对方得到,我答允姆娘,一定保护她的尸体,便祭出殒身阵,与围堵我们的所有追兵……同归于尽。」
她这是在说自己临死前的画面,也不知道此刻的心情,到底是怎样的复杂。
师清漪在神之海时就知道她是殒阵而亡,更是不忍听下去。
「师尊曾告诉我,殒身阵祭出后,仍有巨大威力,无法靠近,阵法残存久远。」濯川低声道:「但我不知究竟能有多久,如今已过去六百多年,你们可知姆娘的尸体还安好么,可有受损?」
「……没有。」师清漪眼睫湿润了,哽了一声:「你保护得很好……就算过去六百多年,他们也难动你姆娘的尸体分毫。我们和鱼浅已经将你姆娘的遗体送回南海,她能安息了。」中文網
「那便好。」濯川放心了,轻轻一笑。
师清漪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点,说:「你去救姆娘时,肯定要带武器,捉妖箱是绝对不会离身的,为什么……捉妖箱后面会到了鱼浅那里?」
濯川殒阵时,捉妖箱肯定就在她身边。
是谁取走了它,送到南海的?那个人,为什么不会受到阵法影响,是他过于强大么。
濯川蹙眉:「……我也不知。」
579 青鸟
第五百七十六章——寻它
捉妖箱除了是濯川最主要的武器,同时也被用做收纳的机关箱。她将青色长剑,匕首,四色笔,墨斗等重要工具都置放其中,随着捉妖箱当年被人送去南海海底,这些也都一并好端端地回到了鱼浅手中。
现在梦场里的捉妖箱以及里面的武器,甚至是藏在里面的图册,也都是真实存在的。
「捉妖箱是师尊传我,为无上宝物。若识货之人,得了捉妖箱大多都会据为己有。」濯川对自己身死之后的事情毫不知情,这事涉及鱼浅,不免又担忧道:「为何对方要将我的捉妖箱送到鱼身边,有何企图,可会存着什么盘算,对鱼不利?」
洛神道:「目前并未发现任何对她不利之处。」
「那便好。」濯川松了口气。
师清漪越想越觉得蹊跷,说:「如果对方要取走捉妖箱,必然是要走入残阵之中。年初的时候,我们在神之海见到的残阵,其实残存的威力还是十分有震慑力,连那些空中的鬼车都不敢靠近。那多年前它的威力只会更巨大,尤其是阵眼的位置,可那个带走捉妖箱的人,却能全身而退。」
「殒身阵是以我肉身献祭为阵眼,但我仍需捉妖箱配合进行布阵。」濯川道。
洛神通晓布阵,低声道:「当时捉妖箱距你多远?」
「当时追兵与诡物尽数围困过来,我与姆娘被逼至角落,我只得以捉妖箱挡在前头御敌,令它们暂且不敢近身,大抵是距我十尺左右。」
那块残阵覆盖的面积非常大,地上都被乳白色的钟乳石所掩埋,鬼主当时派出围剿的追兵全军覆没。
师清漪换算了下,说:「那就是如今的三米多。你的……身体在阵眼处,捉妖箱的落点离你还有几米的距离,相对阵眼而言,那里的威力会被削弱些许。」
她虽然觉得取走捉妖箱的人行踪诡秘,目的不明,但她更倾向于那是一种善意。
对于鱼浅而言,有捉妖箱陪在身边,或许也算是一种慰藉。
「有没有可能……那个人除了想要带走捉妖箱,其实也想将……你和姆娘带走,一同送到鱼浅的身边?但是因为你们在阵眼,他最多撑到走到捉妖箱的位置,所以只能接触到捉妖箱?」师清漪做出了一个假设。
殒身阵发动以后,就连鬼主都无法靠近濯川和姆娘的尸体,可想殒身阵之威。
否则以鬼主的性格,绝对不会放任姆娘的尸体留在那里,就算姆娘死了,她也会试图从姆娘的遗体上着手,套出什么想要的秘密。她没有将两人的遗体从白色钟乳石底下挖出来,不是她不想,而是她根本就做不到。
「倘若如此。」濯川道:「那人岂不是好心为之?」
「清漪所言,确有可能。」洛神看向师清漪:「章台柳。」
师清漪点了点头。
她也和洛神想的一样。如果真是如她猜测的那样,最有可能带走捉妖箱的人应该就是章台柳。
首先以章台柳的本事,在阵中坚持走到捉妖箱的落点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而章台柳也十分熟悉神之海,最重要的是她觉得章台柳是一个温柔悲悯的人,经常暗中相助。
「章台柳是何人?」濯川问。
洛神道:「当初我们曾去青云庄,里头驻扎了一大批戴青头鬼面之人。其中有一位大人,底下皆唤他章大人。」
濯川立即明白过来,放心不少:「我晓得了。这位章大人曾在青云庄中帮过我们,若是他所为,我相信他将捉妖箱送回去,是为好意。」
她神色又变得温柔了些:「一方面,鱼这些年只能与捉妖箱相伴,我很是难过。另一方面,我晓得捉妖箱陪在她身边,却又觉得欢喜。」
师清漪理解她这种复杂的感受,端起茶盏默默抿了一口。
「你们二人,这些年又过得如何?」濯川轻声问道:「可是遇到什么棘手之事?」
洛神沉默。
师清漪面色微微一黯。
濯川见她们这神色,大概也能猜到什么,道:「先前我尚未觉醒,便不觉得这梦场之中有什么不对劲。但当我觉醒以后,思忖先前的种种细节,只觉得里头处处透着诡异,你们定然不是主动进入梦场,想是有人在暗中筹谋,故意诱你们进入其中。」z.br>
她眉间严肃:「师尊当年授业,曾与我说到梦场与布梦人一族。师尊道,布梦人一族等级森严,多阴狠自私之辈,然心思良善之人亦有,只是不合于族人,往往散居在外。正因布梦人族性大多如此,梦场大多只是出于某种目的,用以套取内心深处的秘密。因人在梦场中毫无警觉,以为尚在真实之中,往往十分自然地将平素遮掩的秘密展现出来,布梦人窥之,以成其私心。」
师清漪连忙说:「这次的布梦人就是心思单纯的人,她也是被迫的,如果她不答应搭建梦场,就会被对方折磨至死。不过你放心,现在幕后之人早已经出了梦场,梦场里很安全。」
濯川轻轻一笑:「我想如今应是安全的,因着见你们二人神色如常,毫无顾虑,应也掌握了离开梦场之法。我便想等你们归来,请你们带鱼离开。许是你们明日便回来了,原本是准备今晚与鱼好好吃一顿饭,不曾想你们回来得早些。」
她越是聪明且理智地看穿这一切,平静地安排好之后的每一步,师清漪就越觉得心口哽得厉害。
「既然你们早来了,便早些将鱼带走罢。」濯川柔声道:「今夜,便走。」
师清漪一愣:「今天晚上?」
她根本没料到会这么快,以为濯川会选择再多和鱼浅待上几天,至少也会在梦场结束之前才放手。
可濯川这回却这样决然果断。
「嗯。」濯川点头:「待我听完鱼的一些事,了却遗憾,你们便将她带走。」
「为何不多留下几日?」洛神道:「此次布梦人可维持七日,还剩下五日。」
濯川眸中泛起水泽:「我很想留下,很想多陪她,哪怕再多一刻也好。但我晓得我陪她多一刻,便会多贪恋她一刻,若继续这般下去,我怕我会动摇。」
「我应……早做断绝。」她说到这,转过身去,用手蹭了下眼角,这才回过脸来,道:「你们可能应允我?」
过了一阵,洛神沉声道:「我答允你。」
师清漪心如刀绞,却也只能满足濯川的心愿:「我们会配合你。」
「多谢你们。」濯川叹了口气:「你们看来是深陷麻烦,可惜我已不在人世,无法再帮到你们。」
师清漪声音颤抖:「是我们……帮不到你。」
濯川豁然一笑,又道:「人生匆匆,但能结识你们二人,实乃我生平快意之事。你们可与我多说些鱼在……现代的事,我听着,到时也好枕其入梦,再无遗憾。」
「好。」师清漪笑中带泪:「我都说给你听。」
或许,这将是她说过的最为痛苦的睡前故事。
她有这么一个好朋友,将会在听完这睡前故事后,永远安睡。
过去的经历实在太过跌宕复杂,师清漪只得长话短说,她在神之海见到鱼浅,自然是从神之海开始着手。
只是一起去神之海的那些人,濯川基本都是不认识的,除了师清漪,洛神,长生以外,师清漪就算说了名字,濯川也不明白。但濯川看上去很安静,就算不识得,也不过问太多,就像是真的在听一个睡前故事似的,将那些出现过
的人,当成这故事里鲜活的角色。
烛火摇曳,师清漪的声音缓缓继续,偶尔洛神也会在旁加以补充。
说到后面与鬼主对峙的场面,师清漪对濯川说:「我们所遇到的敌人,与你和鱼浅在洪武七年六月时遇到的入侵南海的敌人是属于同一个势力,里面许多都戴着青头鬼面,彼此勾连,这里面肯定有关系的,他们必然是想得到什么。」
在神之海的时候,鬼主曾问鱼浅,「它」在哪里。
这说明鬼主以为鱼浅有可能知道「它」的秘密。
当时鱼浅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这个摇头,也不清楚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肯告诉鬼主。
雨霖婞曾经在落雁山古墓里说过,这个「它」非常玄妙,传闻得此物者,可得天,可得地,可得有无。
有趣的是,雨霖婞根本就不知道「它」是什么,只是觉得它是个不得了的宝物,师家也不知道,却都在追逐。
雨霖婞以为「它」在长沙的落雁山古墓,跑去下地。
巫寐以为「它」在师家,于是带人入侵了师家老宅底下。
而鬼主却认为身处神之海的鱼浅对「它」知情。
这个它,师清漪至今都没有摸到确切的苗头。
到底这个它,是什么呢。
究竟在哪里。
师清漪问濯川:「你知道鬼主说的「它」,是指什么么?」
濯川道:「不知。」
师清漪沉吟:「鬼主囚禁姆娘,必然是想从姆娘那里获得什么重要的情报,或者什么东西,而鬼主还一直试图从鱼浅的身上获得「它」的相关线索,那姆娘是不是有可能知道「它」?鬼主觉得姆娘有可能告诉鱼浅了,姆娘再也问不到,才会问鱼浅的?」
濯川一怔,立时道:「这倒很有可能。姆娘是哎呀的娘亲,她年岁在族中很大了,曾与鱼的父亲同辈,是德高望重的长辈,晓得一些更为古老的隐秘之事。」
「那姆娘有与你和鱼浅说过么?鬼主到底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是「它」么?」
濯川摇头:「我在神之海寻到姆娘以后,我曾问了,姆娘不肯说。说如果说了,多一个人知晓,危险会更大,会成为对方的另一个穷追不舍的目标。比起知情,还是不知最好,也更能守住秘密,她直到死去也没和我透露什么。」
师清漪回想当初第一次在苏州府救出姆娘,姆娘的确也没说被囚禁的原因,只是说得罪人了。
濯川眸中含悲意:「姆娘就算死,也不想落在对方手里,想必这是白鲛最大的秘密。」
「那姆娘知道的秘密,应该就是指……「它」。」师清漪凝眉。
鬼主觉得白鲛那边有「它」的线索,她的目的已经很明确了,就是在找它。她将师夜然和师轻寒当做棋子,让这些凡人前往南海底,估计也是想在海底再「探查」它的秘密,但是可惜一无所获,鱼浅那也问不到答案。
从姆娘临终前对濯川说的话来看,她不会告诉鱼浅,那鱼浅当时摇头,不是不想说,而是真的不知道。
巫寐也是,所以除了师家地下,也去了神之海。
至于雨霖婞,特地为此前往落雁山古墓。
可想在那些传闻中,这个「它」的吸引力有多大,就算这个它一直难以摹状,云遮雾绕,也无数人蜂拥而至。但是落雁山古墓里看着并没有它的踪迹,又或者它的确出现了,但是被人拿走了。
这个它,在鬼主和巫寐她们的追逐中,一直贯穿始终。
而梦场里的始作俑者,背后的两个黑袍人,也不知道是谁,更不知道是否与鬼主还有巫寐有关联。
师清漪倾向
于和巫寐没有关系,不像是一路人,那两个黑袍人的能力登峰造极,甚至看着都在鬼主之上,她觉得以巫寐的本事和心态,根本就不配和他们为伍。
但是鬼主神秘莫测,又有一个得力的怪物姜仇,这就不一定了。
那这个梦场,最终是不是也为了找寻「它」。
可是梦场是虚构的,不可能有它的存在才对,对方造出梦场,目的师清漪也摸出来了,是为了打探千凰亘古的秘密,找寻进入千凰亘古的方法。
既然是这样,那千凰亘古里,难道也有「它」的线索?
师清漪刚和鱼浅认识没多久的时候,鱼浅因为姆娘的珍珠来找她和洛神,说姆娘告诉过鱼浅,世上唯有青鸟可托付,足见白鲛历来对青鸟的信任。
而神凰的前身就是青鸟,不过姆娘说的是青鸟,而不是神凰,可想在姆娘的认知中,那种关系已经是十分久远之前就建立了的。
这是两个休戚与共的族。
既然鬼主觉得「它」和白鲛有关,那极有可能神凰那里也有这些线索。
她还记得神之海的南海底下,她曾见到殿中一个白鲛雕像手往上托举,但掌心是空的,当时无意中开启了一个机关,之后就有巨大的金翼幻影一掠而过,往白鲛的手中放了什么东西。
长生说那是很久远的老祖宗,羽翼格外翱展,数量也远胜过如今。
神凰与白鲛之间,能追溯的历史想必非常悠久,而只有千凰亘古那样古老的族中秘地,才会有记录这些渊源的可能。
师清漪思忖到这,越发明白过来。
千凰亘古里,或许真的有「它」。
难怪幕后的人要费尽心思搭建这个梦场,就为套取千凰亘古的秘密,现在对方的梦场失败了,但想进去千凰亘古的心肯定还是不会死。
只是她当年送姑姑入千凰亘古,最多只是走到姑姑沉睡的那一境,从未进过千凰亘古的深处。
她也不知道怎么进去。
那是族内最大的秘密,姑姑年岁长,又是至高无上的大祭司,也许知道,但是姑姑沉睡了,无从得知。
时间回到洪武七年,洛神洪武七年夏出现记忆断层,出现变故,后来洛神回想起来,时间是在七年八月,天气最炎热的时候。
七年四月,鱼浅和濯川回去南海,住了两个月,大约六月,南海突然被青头鬼组织和黑鲛联合入侵。
在洛神安稳的生活被打破之前的两个月,白鲛就已经重创,姆娘和濯川身死,鱼浅当时昏迷,又没了初鳞,无法上岸,也不可能通知她们。
在正式向她们下手之前,对方就先动了鱼浅。
可是盯上的时间,应该是差不离的,前期必定要做十分缜密的筹划,再对她们和鱼浅个个击破。
师清漪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她只觉得不寒而栗。
为了得到它,竟到了这么丧心病狂的地步,知道线索的,都进行倾轧,而不配合的,百般折磨。
那个它,到底是什么。
580 命运
第五百七十七章——鱼川
师清漪将自己顺下来的想法都说了出来,洛神闻言,轻轻颔首:「依两名黑袍人在梦场之中行径来看,千凰亘古之中许是有「它」,又许是有与「它」至关重要之物,他们显是不得到不会罢休。」
濯川叹道:「那你们二人归家之路,到时只怕越发艰难坎坷。」
「再难也要回去。」师清漪唇边的笑意略有些苍白,声音却又无比坚定:「那是我们的家。」
濯川也随之微微一笑,继续听着接下来的睡前故事。
她感觉眼前似铺开了一副长卷,里面许多人虽然都是头一回听闻名字,她甚至都没见过模样,却在这种倾听中感觉到她们的模样越来越清晰了起来。
濯川得以用这种特殊的方式知道了鱼浅曾与她们经历过的一切,了解到鱼浅有了新的朋友,新的生活,听起来还是那么有趣。
这故事中有笑,有泪,有筹谋,有惊险,更有她的鱼。
濯川越听,脸上越发有了些释然的笑。这样好这样有趣的现代生活,个中繁华早已超过了她这个古代人的想象,她多么希望她的鱼能够继续拥有,继续看下去。
随着时间流逝,师清漪终于说完了最后一段,面上安静地看着濯川,心中难掩悲凉。
房中灯火依旧,茶早已凉透,她的睡前故事说完了。
她的好朋友,也要走了。
濯川笑道:「你们所说的鱼最欢喜的「神器」,究竟是个什么模样?我很好奇。」
洛神沉默地站起身来,从背包里取出一个手机,递到濯川面前,轻声道:「此乃鱼浅的「神器」,先前她入梦场时,随身的此物被兆唁取走,我和清漪将其取回来了。」
濯川小心翼翼地接过来,仔细端详,但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去摆弄,更不敢去试,生怕会将鱼浅最喜欢的东西损坏。
师清漪见了,就拿出自己的手机给濯川做示范:「点这里唤醒屏幕,滑动来解锁,我的设了密码,不过鱼浅的没有密码,就是可以直接进去的。」
她还记得鱼浅有时候不熟悉手机的使用,会拿着手机来问她,并让她操作自己的手机。当时屏幕是黑的,师清漪在没有点亮屏幕之前,下意识问她密码是多少,鱼浅摇头说没有。
师清漪问她需不需要设置一个密码,鱼浅则说不用,她没有秘密,朋友们都可以看她的手机。
即使如此,师清漪却也从未看过。
鱼浅生性纯粹,并不介意,她说能看,并不代表自己就真的能看,毕竟手机是属于个人隐私范畴,师清漪十分尊重。即使将鱼浅的手机从兆唁那里拿了回来,也从没打开过,回村子的时候还顺便帮鱼浅的手机充了会电,现在手机大约还剩下三分之一的电量。
「密码?」濯川似懂非懂:「那岂不是神器隐秘,不可随意窥之。」
「可以这么理解。」师清漪说:「手机在现代,是很私人的东西,没有经过手机主人的允许,是不能随意看别人手机的。」
濯川点头:「那我也不能随意看鱼的。」
师清漪眸光温柔地望着她:「鱼浅倒是不介意,她以前说了朋友可以看她的手机,如果是你,肯定更是乐意。」
濯川道:「我未曾经过鱼的同意,还是不便如此。」
师清漪也猜到了濯川会这样回答,濯川自尊自重,一身清朗正骨,却更尊重别人,即使是亲密如她的鱼,也不会擅自去动鱼的东西。
「你可以这样,先用我的手机拍几张自己的照片,存在我的手机里,到时候我再发给鱼浅。」师清漪忍住心酸,体贴地说了个自己的建议。
濯川是半主,是实际存在于梦场的
,并非幻影,她的照片能够被留存下来,不会消失。
对于鱼浅而言,这将是最珍贵的纪念。
「照片?」濯川学着师清漪的发音念了下。
师清漪向濯川解释:「你画了那么多鱼浅,能够将她的模样记录在你的图册中,而照片则是比画更为精细的一种现代记录方式,它能将一个人的音容笑貌细致入微地保留下来。」
说着,她对着濯川拍了一张,将照片展示给濯川看。
照片上的濯川面色微愣,显然是有些猝不及防的,但等濯川看到自己无比清晰的模样出现在手机屏幕上,更是愕然不已。
「这竟如……照镜一般,与我分毫不差。」濯川惊道:「不愧是神器。」
濯川的反应和以前的鱼浅一样有趣,可师清漪这回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洛神垂下了眸。
「我应该如何做,才能为鱼留下这些?」濯川连忙道。
「……我教你。」师清漪轻轻说。
接下来她就用自己的手机,向濯川详细讲解了拍照的方法,该按哪个键,怎么自拍等等。濯川聪颖慧明,一点就通,开始学的时候虽然难免一头雾水,但很快她就掌握了拍照的方法,自拍也会了,只是手法生疏。
师清漪甚至还教了濯川怎么用手机录制。
她帮濯川拍了些许,濯川也摸索着自拍了几张,又与她和洛神合影自拍,等濯川觉得差不多了,这才停下来。
濯川将鱼浅的手机收好,道:「我想最后去看一下鱼的朋友们。」
之前说故事的时候,师清漪提到了书房里等待的一行人,濯川恍然大悟,终于明白师清漪为什么要做这么多菜,洛神为什么又会手抖放那么多米。
师清漪听她用了「最后」这个字眼,心尖哆嗦了下,点头说:「好,她们也很想见见你。」
「匕首,收下罢。」濯川再度捧着匕首,做了一个奉过来的动作。
这是大礼,师清漪和洛神连忙回礼,师清漪更是忙不迭地接过来。如今挑明了一切,她们也知道了濯川的打算,出于对濯川心意的尊重,还是接下了这份厚重的心意,将它放进了背包中。
三人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外头非常安静,只有凰殿里明亮的灯火。
洛神察觉到了什么,往通道尽头瞥去,那里是一个拐角,她觑了片刻,面色平静地收回目光,眸中却隐有叹息。
师清漪也发现了,她看了看洛神,两人对望一眼,没有说什么。z.br>
三人前往书房。
等书房的门被打开,里头等待的众人看到出现在门口的濯川,全都愣住了,就连音歌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的眼中,都浮起些许愕然。
众人纷纷站起身来。
满室寂静。
以前濯川只是躺在捉妖箱中的一具尸体,而且鱼浅从没当着她们的面打开过捉妖箱,像雨霖婞就从没见过濯川的模样,但现在看到门口站着的这名女子,她不用想都能猜到这就是濯川了。
以往濯川只存在于苍白的言语描摹中,现在见到她本人如此鲜活地站在面前,甚至面上还带着微笑,众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师清漪忍着悲痛,向众人说:「她已觉醒,有些事想拜托你们。」
千芊第一个反应过来,她发觉濯川表现得十分平静,也猜到了濯川的决定是什么,走到濯川面前,大方得体地说:「请说,我们一定帮你办到。」
「多谢。」濯川豁然笑道:「原来鱼认识这么多对她好的朋友,我心中再无遗憾。甚好,她应要活下去,见到更多待她好的人,看更多的景,不必禁锢在
我这个早已不存在的人身上。」
长生当年就和鱼浅濯川交好,这下快步走过来,眸中水光晃荡,看着濯川。
「长生。」濯川唤她:「我们好久不见。」
长生伸手,紧紧抱住了她,哽咽道:「阿川,好久不见。」
濯川轻拍了下她的背:「不哭。」
长生抱了濯川片刻,松开手,蹭了蹭眼角的泪花。
阿槑小心地靠近了,向濯川鞠了个极大的躬:「……对,对不起!我就是搭建这个梦场的布梦人,我很抱歉让你和鱼浅陷入痛苦,我不奢求你的原谅,但是请让我做出一些弥补。我可以在鱼浅出去后,继续为你们搭建梦场,让你们得以继续在梦场中生活,直到你们当初在一起的时间都搭建完。」
「不必了。」濯川温和道:「她不该贪恋梦场,搭建越多,她只会陷得越深,待以后再无梦场可搭,她只会在更为痛苦的深渊中沉沦。」
她看着阿槑:「你答允我,往后莫要为鱼搭建与我的梦场。她出去后,许会转不过弯,让你搭建,你便将我方才所言对她说一遍。」
阿槑怎么忍心拒绝,连忙应声:「你放心,我肯定按照你嘱咐的办。」
「你不必自责,我反倒多谢你。」濯川道:「让我能见鱼和当年友人们最后一面。我走的时候,无法与鱼道别,鱼也无法上岸,此乃我当年最大憾事,如今皆已圆满。」
书房里的人都没想到她会这么豁达疏朗,一时都不忍再看。
濯川又与她们说了会话,直到都交待完毕,濯川这才独自离开,去寻鱼浅。书房里的人相顾无言,过了片刻,纷纷行动起来,跟随师清漪她们往天井方向快步走去。
等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师清漪藏身在天井回廊的一处柱子后面,看了下手表,已经是外面的夜里十点二十五分。
一行人安静等待,过了一段时间,终于看到鱼浅挽着濯川的手过来。
「今夜这里的灯怎会这般亮。」鱼浅抬头看了看回廊顶:「似比以往添了不少灯。」
回廊悬挂的灯笼犹如一串一串的圆月,延绵而去,清辉流光。本来天井上面就在飘雪,堆积的雪光将四周照得颇为亮堂,如今再加上这些灯笼,一时之间如同置身一片莹白的静谧世界。
「好看么?」濯川笑问。
「好看。」鱼浅抬眸看着光下的濯川。
濯川牵着鱼浅在回廊处的长椅坐下来,面向着天井,鱼浅坐在她身边,将脑袋靠在濯川肩头。
两人看着天井上方纷纷扬扬的雪花。
「这雪一直都未停。」鱼浅目光微痴,喃喃道。
「它今夜都不会停了。」濯川轻笑。
「以前在海里是见不到雪的。」鱼浅道:「上岸之后,我才见到了雪。你当初说我的银发看起来似雪一般美,那时尚未落雪,不知是何模样,等我那一天当真见到了大雪纷飞,我才晓得,原来雪是这般的,我便欢喜了雪。」
当初这岸上的一切,她都如此懵懂。
在她从濯川那里见到了每一样世间的美,她就多了一份欢喜。
「你欢喜雪。」濯川道:「往后也要看下去。」
鱼浅身子微僵,暂时没有吭声。
濯川平静地摸出手机,递到鱼浅面前:「这也是你欢喜的,是神器,对么?」
鱼浅目光落在她的手机上,却没有半点惊讶,她的眼神也静得让人叹惋。
濯川见她这反应,也早就猜到了什么,道:「先前我与你说,要去寻师师还有洛神说些事,让你待在房中等我。以往你欢喜黏着我,一段时间不见,你便会来寻,可我当时说了许久许久,你却迟迟不来房
中寻我,我便晓得你已猜到我会和她们说什么。」
鱼浅沉默。
「鱼,你很聪明。」濯川笑道:「你先前可是也到她们房间附近了?你要诚实答我。」
「……是。」鱼浅这回声音颤抖起来。
师清漪想起之前角落里晃过去的鱼浅的身影,也不知道鱼浅到底听到了多少。
「那你定然晓得我的选择。」濯川道。
「我……我不晓得。」鱼浅眸中几乎有些痴妄。
濯川坐直了身子,将鱼浅也扶正了,双手轻轻攀着鱼浅的肩,望着她:「鱼,我当年于神之海便不在了,死了许多许多年。」
「没有,你没有死。」鱼浅话语哽住,好半晌才又道:「你现下好好端端地在我面前,你没有死!」
濯川的手缓缓往上,掠过鱼浅的脖颈,轻裹住鱼浅的面颊,道:「我晓得你会留恋。老实说,你若不留恋我,我反倒难过,若你多留恋我些,便意味着你多欢喜我些。可我也晓得,我不该留恋你对我的留恋,你若太过留恋我,只会越来越痛苦,甚至要为此放弃自己的生命。」
「我活了太久了。」鱼浅怔怔地看着她:「……够了。」
「相比凡人,你是活了太久。」濯川笑道:「可在白鲛的年岁中,你却仍然是那般年轻。你这漫长的生命,是你该得的,而我为凡人,给我这几十年,也是我该得的。万物皆有其轨,应有的岁数,不过早结束,没有的寿命,却也不做奢望。此为道。」
「可你如今才二十五岁。」鱼浅双肩颤抖起来:「根本没有你说的几十年。这不是道,这不公允。」
「这也是我的道。」濯川轻抚她的面颊:「世事无常,谁又能料得准。」
鱼浅眼圈通红。
濯川道:「我不与你说那些道理,你通透,都懂。我只是告诉你,鱼该醒了,也该走了。」
「我不醒。」鱼浅一把将她搂入怀中,死也不肯放开:「我不走。我说了,要与你永远在一起,让我陪你到梦场结束。」
「傻鱼。」濯川含着泪笑,手指扣在鱼浅背上,几乎哆嗦起来。
过了一会,她将鱼浅松开,对鱼浅道:「你和我自拍几张罢,我向师师学了神器的用法。」
鱼浅以前从没想过能有机会和濯川自拍,这下濯川主动提出,她根本无法抗拒,拿着手机调整角度,与濯川自拍起来。
可惜拍了一张又一张,眼睛都是红通通的,只能强颜欢笑。
拍完照,鱼浅又给濯川看自己以前拍过的那些照片,走过的山川河流,悠然村庄,喧闹城市,街道夜景。
那都是濯川永远不可能真实看到的景色,如今借着鱼浅记录的照片,一一展现在濯川面前。
鱼浅翻到一张她和两个陌生女人的合照,道:「这是我认识的朋友,她们两是明星,阿川,你晓得明星么?」
鱼浅在中间,神色略有些严肃的女人站在她右边,而笑靥明媚的女人站在她左边,一只手还挽着鱼浅的胳膊。
「不晓得。」濯川笑道。
「其实我也不太晓得。」鱼浅道:「但听旁人说她们是明星。」
「是似星星一般明亮耀眼的意思么?」濯川道:「她们是瞧着很是耀眼,很漂亮。」
「也许罢。」鱼浅说着,还想继续给濯川看剩下的那些照片。
「你不必以此与我拖延时间。」濯川看穿了她的心思,温柔一笑:「我答应你,会将这些照片看完,待看完了,就得走了。」
鱼浅点手机屏幕的手指顿时顿住了。
「鱼,让我看完罢。」濯川鼓励她。
鱼浅只得继续滑动屏
幕,呼吸一下一下,越发的乱。
等到照片看完了,濯川站了起来,看向柱子后面。
鱼浅猜到了什么,慌忙伸手攥住她的手臂。
濯川低声道:「都出来罢。」
所有人都从柱子旁走出来,默默地看着她们。
洛神身上背着捉妖箱,而师清漪则背着背包。
鱼浅缓缓站起身。
「这是你的朋友们。」濯川看向鱼浅:「她们舍不得你,我也舍不得你。」
鱼浅的目光从她们身上一一扫过,心口起伏越来越明显。
「我晓得,你也舍不得她们。」濯川道:「可你更舍不得我。」
她将脸转过去,看着洛神:「洛神。」
洛神明白她的意思,和师清漪走到天井处,在那纷飞的雪花中用间隙锥一划,一道口子随之出现。
「你的朋友们先走。」濯川看着鱼浅道。
于是一行人陆续穿过口子,步入空界。
师清漪和洛神走在最后,站在空界的门口,看着她们两人。
濯川向鱼浅伸出手来,雪光与灯笼的光融合在她身上,为她勾出一抹哀凉却又温柔的轮廓:「与我一起走罢,我想到外头去,即使是我的遗体,也不愿在这梦场中沉沦,直到烟消云散。」
鱼浅怔怔地看着她。
这句话瞬间戳到了鱼浅的心尖上。
既然阿川不希望自己的遗体毁于梦场,她的确不该选择留在梦场,一起消失。对于鱼浅而言,她会尊重濯川的想法,并为她做到。
鱼浅犹豫片刻,将手放在濯川的手心。
濯川牵着她,缓步往口子走去。
天井雪落纷纷,落在濯川的黑发,鱼浅的银发与织绡上。漫天大雪似乎要将她们裹在其中,每走一步,身后就留下一道足印。
可鱼浅却走得腿脚都在哆嗦。
「鱼,闭上眼。」濯川的手虽然冰冷,话语却是那样的暖:「跟着我,莫要回头。」
鱼浅痛楚地闭上了眼。
濯川牵着她,鱼浅在她身旁亦步亦趋。
一行人陆续从空界出去,离开梦场,师清漪和洛神等候在梦门处,看着濯川牵着鱼浅走入雪白的空界之中,将梦场里纷飞的大雪留在了身后。
站在梦门处,鱼浅猛地睁开了眼。
跨过这道梦门,她知道濯川立刻就会变成一具尸体,这下再也无法假装了,伸出手死死地抱着濯川,几乎是带着哭腔喊道:「阿川,不要!」
「我求求你。」鱼浅一声一声地唤她,双手在她身上抚来游去,舍不得放开她哪怕一丁点的气息:「不……不要。」
濯川看着她,骤然滚下泪来。
师清漪和洛神的眼角勾红,不忍看,转过脸去。
「鱼,你问的那个问题,终究是无法互换的。」濯川双手捧着鱼浅的脸,道:「事实已是如此,我便要站在我的立场,表达我真实的愿望。」
鱼浅眼中已浮起水泽。
濯川含泪,决然道:「我希望你好好活下去,此乃我的心愿。若是互换了,我会和你一起死。可是现下没有互换,不存在互换,我要你活着,这个问题无法进行辩驳,皆有各自立场,而我是在遵循我此刻心愿,你晓得么?」
她的声音到最后已经哽到快听不见了:「我晓得你会难受,我舍不得,可我要遵循自己的心愿,我要你……活着。」
她说着,抱着鱼浅深深地吻了下:「我的……鱼。」
鱼浅沉溺在她的吻中,神思都涣散了,濯川边吻,边将她的身子抱起来,两人就站在梦门处,濯川抱着她骤然往外
倒去。
两人消失在梦门白光中。
师清漪和洛神连忙快步跟上。
外面已经是一片黑漆漆的野草地,雨霖婞和千芊等人用手机点开了手电光。
鱼浅猛地回过神,感觉到自己身下柔软又冰冷,她低头看去,看见了濯川紧闭的双眸。
濯川在最后一刻身子一拧,她用尽她此生最后一分温柔,垫在鱼浅的身下。
而她的模样永远地沉寂下去了。
似葬在这野草地的暗影摇曳中,再无声息。
鱼浅的哭喊在野草地回荡,草丛里滚落几枚珍珠。
沾了晶莹水渍。
581 复活
第五百七十八章——誓言
走廊的灯早已熄灭了许久。
师清漪手机的光在她周围投下一片光晕,随着她的脚步轻轻移动,冲散了些许走廊的黑暗,却散不开那种凝滞到几乎让人绝望的寂静。
手表指针指向凌晨三点四十二,楼里的人都已经睡下。
这次梦场的危险与诡谲一直蛰伏在暗处,真正露面的时间其实并不多,再加上师清漪她们觉醒以后就做好了缜密的应对准备,并没有受什么伤。雨霖婞,千芊和长生的梦场更是得以平安结束,算是万幸。
可身上虽然没有伤痕,所受到的精神上的折磨却难以想象,远甚过躯体的苦痛。
这反倒是她们经历过最难的一道坎,直接侵入意识与记忆深处最脆弱的部分,再翻得血肉模糊。脑海里的摧残源源不绝,即使躺在床上想要安静下来时,仍然似在那举起锋锐利刃,不断切割,缓缓地溢出看不见的鲜血。
感觉到师清漪过来,在鱼浅门口趴着的九尾立刻激动地跳起来。
师清漪竖起食指,贴唇示意,九尾立刻又乖乖地蹲在那,目光跟着师清漪打转。
这已经是师清漪第五次过来鱼浅的门口查看了。
梦场口子彻底闭合以后,鱼浅抱着濯川冰冷的躯体在野草地中哭了许久,最后一个人抱起濯川,就这么一路面如死灰地走回了房子。
她全程没有说过哪怕一句话,吭过哪怕一声,回去以后就径自上楼,去了自己房间。
众人小心翼翼地跟她到门口,鱼浅才有气无力地吐出一句:「晚安,早些歇息。」
她瞳仁无光,海浪更在眼中荡然无存了似的,如同一具水源干涸,没有灵魂的空壳。
洛神帮她将捉妖箱送回房间,立刻退出来,鱼浅最终关上门,能听到里头反锁的响动。
现在正是鱼浅最艰难的时候,整个人似悬在一根细丝上,稍有不慎就会跌落深渊。众人担心不已,却也无法留在房间里陪伴她,这个时候鱼浅只是想要和濯川独处,别的都不在意了。
师清漪不放心,想了想,还是让九尾过来门口守着。九尾机敏,一旦听到有任何异动,就会快速通知师清漪。
确认没有什么问题,师清漪转身准备离开。她一整晚都没怎么睡,眉目看上去有些倦怠。
鱼浅想必更是一直醒着。
师清漪虽然看不到,却能想象到鱼浅此刻的模样,估计是抱着濯川躺在床上,默默地看着,又或者喃喃自语地说些话,期盼能听到濯川的回应。
可这里已经不是梦场了。
濯川再也不可能似梦场中那样,温柔笑答她。
师清漪无声地叹了口气,抬眸看去,却又看到走廊处走过来一道高挑静谧的身影。
洛神没有拿手机,身子隐在阴影中。
「是我吵醒你了?」师清漪连忙走过去,牵着洛神走远了些,她怕打扰鱼浅,声音压得非常低,几乎是耳语。
「我未曾睡。」洛神也轻声道。
「回去睡一下吧。」师清漪心疼不已,说:「之后我就不起来了。我看了下,应该不会有事的,九尾在这,你放心。」
「嗯。」
两人正要离开,却听鱼浅房门有了些响动,两人立即回头看去,就见九尾蹿起身,而鱼浅正站在门口。
鱼浅抬手轻轻地摸了九尾一下,这才转过脸来,看着师清漪和洛神。
师清漪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站在那,与鱼浅对望。
鱼浅向她们招了招手,走回房里,门为她们开着。
师清漪与洛神相互看了看,跟随进了房间,并将房门带上了。
鱼浅面色看不出任何情绪,在床边上摆了两把椅子,自己坐在床边沿。
濯川正躺在床上,身上笼盖着死寂,面容干净。鱼浅帮她擦拭后,换了一身衣服,还给她盖了被子,就像是她仍活着似的,继续照顾她。
师清漪和洛神走到椅子旁坐下来。
此情此景,仿佛往昔回溯,还是当年她们四人。
如今却是三人坐着,一人躺着。
「……鱼浅。」师清漪看了濯川一眼,只是轻轻叫了一声鱼浅的名字。
就像是当年那样。
神之海重逢的时候,因为洛神在水中手写板上写了叮嘱,鱼浅看过以后,知道师清漪的特殊情况,怕她陷入记忆混乱,于是特地改了以往的称呼,没叫她师师,而只是叫她师姑娘,并让师清漪叫她鱼姑娘。
洛神和长生也是这样配合的。
在梦场中自然而然恢复了往昔称呼之后,现在师清漪回到现实,终于不再叫什么鱼姑娘了。
一声「鱼浅」,往回漫溯了多少时光。
「师师。」鱼浅苍白一笑:「洛神。」
她也心照不宣地改了称呼,不需要再说什么,个中情谊,彼此都懂。
「你们不必担心我,早些安睡。」鱼浅又道:「阿川的心愿是让我活着。我便会活着。」
「她是希望你好好地生活。」师清漪斟酌一番,轻声说:「但是我知道这都是需要时间的,你不要逼自己,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什么,我们会一直在你身边。」
「多谢你们。」鱼浅的眼中终于有了些许起伏。
「有一事。」洛神道:「我们觉得应要早些告知你,迟则容易生变。现下你可方便一听?」
「何事?」鱼浅看向洛神。
师清漪说:「……是和濯川有关的事情。」
鱼浅立刻站起身来,语气几乎不稳:「……可是阿川留了什么话予我么?她有什么要你们转述的,快些告诉我。」
「不是。」洛神凝眉道:「你了解梦场,那可知濯川进入梦场后,应为半主,而半主在梦场中是……难以言语的,最多经过照拂后可自行站立,做一些基本行径,却无论如何也不会似濯川那般。」
「……她在梦场中太鲜活了,不像是寻常的半主。」师清漪接了句:「我们觉得这里面肯定有原因。」
鱼浅听得恍然。
她之前神思浑噩,难以凝聚注意力,根本没有心思往那么深的地方去揣摩,现在听她们两人将这里面的蹊跷挑明了,这才回过神来。
「你们……是何意?」鱼浅嘴唇发抖:「只有死人进入梦场,才为半主。阿川看着身为半主,却不似半主,你们的意思是她有可能复活?」
她看上去像是快要疯了。
经历过坠落的大悲。
又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大的喜讯,情绪猛地往上翻涌,任何人到了这个地步,悲喜在一瞬间剧烈撞击,都要疯。
「……不,你冷静一下。」师清漪连忙站起来,双手攀着鱼浅的肩,非常清晰地进行了表述,安抚说:「我们只是觉得这里面有问题,但是……并不意味着就是你刚才说的那样。虽然我们是很希望那样,但是你不能抱着太大的希望,否则到时候如果不是,你只会比现在更难受。」
洛神道:「我们要做的,是查清楚其中缘由。」
鱼浅明白过来,双肩抖得没有那么厉害了,但呼吸还是紊乱。
她梦呓似地喃喃:「阿川,她会复活么?有那么哪怕一丝可能么?」
师清漪发觉她在知道濯川作为半主的一些异状之后,开始走入另外一个死胡
同,如果不把她拉回来,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她对复活这件事了解得太深了,几乎是痛入骨髓。
漫长时光中,她曾见过这样执着于复活挚爱的人,这里面还有她尊敬的亲人。
还有,一个戴着好几张假面的疯子。
每一个人,都失败得如此彻底。
「鱼浅,这绝对没有可能的。」师清漪哽咽了下,却还是觉得自己应该要决绝地说出来,那些都是血的教训:「人死了,就是死了,是不可能再度复活的。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复活」这个说法。」
洛神眼中含着冰雪,道:「身死,则魂灭。死,便意味着永远消失在世上。不会复活,亦没有轮回转世之说,那些皆是欺瞒世人的虚妄之言。」
鱼浅眼中一片痴妄,不知道在想什么。
师清漪眼睛微微泛红,说:「我知道我现在和你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这些,你肯定难受得不行,但是我一定要告诉你真相,我不能让你对「复活」抱有任何希望,那是一条不归路,只会毁了你的。就算是遗体保存完好,积年不腐烂,再用一些特殊方法让遗体动起来,能吃饭,能走路,却也不是「复活」。那只是一具壳,里面空空的,没有魂,也没有任何与你曾经经历过的记忆,它永远不可能是你熟悉的那个人。」
她顿了顿,问鱼浅:「你觉得那样……算是「复活」么?」
鱼浅浑身发着抖。
「你觉得……濯川会想要那样的「复活」吗?」
鱼浅伸手攥住了师清漪的胳膊,半晌,低声道:「她……定然不想。」
师清漪点了点头,心中却犹如刀割:「对,她不会……愿意的。世上也没有复活这种概念,所有的「复活」,都是另一种假象。」
「那为何……阿川身为半主,却在梦场中如此不似一个半主,反倒似梦主?」鱼浅追问。
「我们也不知道,还在查。」师清漪说:「你知道辛荼吧,就是和灰白毛他们在一块的那个女人,你们同行过。她其实是我们的故友,但是她身份特殊,绝对不能暴露,有人在监视她,我已经和她约好,让她到房子里看看濯川的情况。她医术出神入化,远非旁人能够企及,就是她治好长生的,如果是她来看濯川,应该是能从濯川身上看出什么来。」
「那便让她来看。」鱼浅语无伦次地重复了两遍:「那便让她来看,她何时能来,今日一大早可以么?」
她只恨不得现在就让对方来,但她的理智告诉她,这不可能。
「她平素何时起身?」鱼浅恍惚又道:「七点,还是八点,那也快了。我等她,我现下便等她。」
师清漪能理解她的心情,估计之后鱼浅都不会睡了,只想等夜过来,就说:「她平常起得很早。但是她不方便直接过来,我们得准备一个幌子,这需要你跟我们配合,用捉妖箱为诱饵,先给灰白毛下一个钩。」
「好,我什么都配合。」鱼浅红着眼眶,连连点头:「你们说。」
「那你要调整好情绪。」师清漪忍住心酸,说:「就算到时候结果不能如你所愿,你也要有心理准备。」
「……我晓得。」鱼浅勉强点了下头。
三人就在房中定了一个计划,师清漪还简略和鱼浅说了夜的些许事,都是和这次计划有关的要点,叮嘱她等夜过来时,要假装和以前对待辛荼时那样,千万不要露馅。
说完后,鱼浅赶紧让她们回房,也许是鱼浅太过激动了,甚至一路将她们送了回去。
师清漪站在自己房门口,看着鱼浅远去的身影,忍不住叹息。
两人躺进被子里,师清漪贴着洛神,轻声说:「快睡吧,晚安。」
「都快说早安了。」洛神轻道。
师清漪却凑近了,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洛神微怔。
「不要……离开我。」师清漪伸手抚到她脸颊上,轻轻摩挲。
经历过梦场,见过太多锥心刺骨的悲欢离合,生离死别,她现在就在患得患失上徘徊,心中总觉得在害怕什么。
洛神没有吭声,却回吻了师清漪一下。
师清漪被她亲了,反倒敛眉:「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亲你,得用嘴。说话,亦要用嘴。」洛神正经道:「我如何忙得过来。」
「狡辩。」师清漪心思弯弯绕绕,总觉得有些可疑,说。
「我怎会离开你。」洛神不逗她了,道:「莫要胡思乱想。」
「那你发誓。」师清漪这下豁出去了,以前她从来不会强求洛神发什么誓言,她自己都觉得誓言是十分空虚可笑的一种表达,如果能做到,用行动证明就行,又何必发誓。
但她现在却反常地想要听一个誓言。
就像是想得到一个安慰一样。
「好。」洛神柔声问:「那发誓的代价呢?你想我如何。」
师清漪想了想,话本上看过的誓言都酸倒了她的牙,有的更是胡扯,听着还吓人,什么天打五雷轰,什么天诛地灭,听着既可怕又心疼,她哪里舍得洛神这样。
师清漪思忖片刻,说:「你就说,如果你违背这个誓言,你就……就负责一个月家里的大扫除,我不动手,全都你自己来,我累死你。」
洛神轻叹一声:「这算什么代价?」
师清漪却还觉得舍不得,忙说:「不好,不好,我换一个。你做一个月饭。」
她说完又觉得不妥,还是舍不得,改口:「再换一个。」
洛神眼中的笑意有些哀凉,却又那么宠溺,只是看着她在那不断改口。
「那这样。」师清漪终于想到了一个,说:「如果你违背誓言,我就半个月不理你……不,还是一周,一周不理你。」
「定了么?」洛神道。
「定了。」师清漪无比坚定:「这下绝对不改了,再改我就是骗子。」
「好。」洛神看向她的眼睛,道:「我不会再离开你。苍天为鉴,大地为凭。若违此誓,你往后便一周不搭理我。」
师清漪却蹦出一句:「你说……是不是三天比较好?」
洛神一把搂住她,道:「睡觉,骗子。」
师清漪:「……」
582 孤注
第五百七十九章——生意
清晨很快来临,房子里的人是起得一个比一个早。
众人担心鱼浅的状态,晚上本就没睡好,一大早起来也是想去看看鱼浅。就连雨霖婞这样惯常晚起的都定了个闹铃,闹铃一响就爬起来,结果发现鱼浅早就在客厅忙活开了。
鱼浅不怎么擅长家务,行动慢吞吞的,却很全神贯注,仿佛这些琐碎的清扫与擦拭能够帮她度过这段难熬的等待时间。
看见众人相继下来,她还不忘向她们打招呼。
只是表情复杂,有些黯淡消沉,却又有些激动与期盼,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都汇聚在她身上,再加上她一直在忙于打扫,有的时候手甚至会下意识地发抖,停一会,再继续。
这样的神色与情景落在雨霖婞她们的眼中,自然就变成了一种不对劲。
她们越发担心,却又不方便上前去开解,一旦要开解,必然会牵涉到濯川,到时候肯定会刺激到鱼浅,目前来看最好的选择就是由着鱼浅。
理智让她们不好去说什么,可心中却又放不下担忧,于是纷纷走进了厨房。
洛神正在剥青菜,师清漪则在将姜片切丝,这下只得停下来,回头看向堵在厨房里的一行人。
师清漪一看她们的脸色,就知道她们的意思,嘴上却问:「怎么了?」
「阿瑾。」长生立刻道:「鱼浅现下那般,可如何是好。」
「对啊。」雨霖婞也急了:「你说遇到这种事情,像她昨天晚上那样大声哭喊出来,或者闷不吭声地不说话,其实都是正常反应。但今天早上她这是怎么回事,整个人就很反常,情绪看上去也很矛盾,再这样下去,得看心理医生了。」
千芊一向稳得住,这回也面露忧色:「如果时间长了,这不是办法。」
「没关系。」师清漪轻声说:「她今天早上这样,反倒是正常的,别担心,是因为之前我和洛神跟她说了些和濯川有关的事,她现在对此抱有一定的希望在等待,才会有点亢奋,你们给她一些时间。」
「抱有希望?」千芊一点就透:「难道你们跟她说了濯川在梦场中身为半主,却全然不似半主的一些猜测?」
师清漪摇头:「我不敢猜测这种。我只是告诉她,让夜今天过来看看濯川的情况,她在等夜,心里难免会紧张的。」
长生眸中亮了些:「夜今日来么?」
洛神道:「我们打算吃完早饭去安排,已与鱼浅说好了。」
「等等。」雨霖婞虽然和夜不熟,却从师清漪她们那得知了些许相关细节,她想到什么,也下意识紧张了,说:「那位夜小姐医术格外高超吧,就是传说中那种药白骨的水平?你们让这样的一个人过来特地看看濯川的遗体,难道是……难道是……濯川还有能活的机会?」
她说完,连自己都不敢置信。
但是濯川在梦场里的表现实在太不像一个半主了,这是最大的疑窦,她们和鱼浅一样,在听到师清漪这个邀请夜过来的打算后,会往这方面想,也是难免的。
「人死了,就不可能复活。」师清漪声音压低,说得决然:「绝不可能。」
厨房里一片寂静。
「我知道人死当然不能复生。」过了一会,雨霖婞冷不丁地说:「但如果一个人本身就没有死,别人却以为她已经死去,再采用什么办法进行治疗,这就不算复活,只能说是被救了?」
雨霖婞的话仿佛是在厨房里引爆了火.药,轰隆作响,直炸得人心尖一抖。
众人目光缓缓移过去,都看向雨霖婞。
「看***嘛?」雨霖婞说:「我这话没说错啊。一个人从古墓棺材里被挖出来,别
人以为这人肯定死了,但这人可能是因为一些原因,敛去了呼吸,我老爸以前就跟我说过,有的人会那种非常离奇的龟息术,看上去像个死人一样,实际上还活着。要是这种类型的「死人」从棺材里爬出来,也不算复活的,只是醒转罢了。」
「你的确没说错。」半晌,师清漪沉声说:「如果没死,就不属于「复活」的范畴了,毕竟本就是活着的。」
雨霖婞后退一步:「你这意思,不会吧?」
她脸色完全绷不住:「难道你们觉得真的……没死?」
师清漪面容有些严肃:「关于濯川在梦场里的表现,这可以作为一个符合逻辑的猜测,但是我不敢往这方面想,更不能告诉鱼浅。一旦她有了这个希望,最终却还是要落空,对她的打击只会比这次更大,她再也经不起再一次的折磨了。」
「我肯定不会对她说。」雨霖婞越想越有些呼吸发颤,只能低声问:「那你们是怎么想的?」
师清漪看了眼关上的厨房门,用极轻微的声音说:「濯川当年陨阵的时候,身上有两枚白鲛的初鳞。之前我以为只有鱼浅给她的那枚,没想到濯川在梦场和我们说起当年的事情,是说姆娘临死之前也给了她一枚初鳞。而初鳞,是白鲛最重要的护命根本,有极强的护持作用,且白鲛的修为越强,其初鳞的作用也就越强,鱼浅和姆娘都是族中佼佼者,她们两的初鳞威力自然非同凡响,两者相加,更是不敢想象。」
她顿了顿,条理清晰地接下去:「而还有一个疑点,姆娘临死前,曾告诉濯川不要让敌人得到自己的尸体,濯川见两人只有绝路一条,就决定祭出陨身阵,与敌人同归于尽,这样就算有敌人继续增援过来,摄于残阵威力,以后也无法靠近。她打算用这种方式保护姆娘的尸体,而为了让姆娘能够瞑目,她在祭阵之前就和姆娘说了这个想法,姆娘在明知两人将死的情况下,还是将自己的初鳞融进濯川的身体,你们觉得姆娘这个选择,对姆娘来说有什么意义?」
长生道:「姆娘觉得……这可能有用么,她想在临死之前孤注一掷?」
「是。」师清漪点点头:「姆娘这个选择,其实仔细想想,有一种赌的意思在里面。当时要准备祭阵了,怎么都是死路一条,姆娘也清楚交代了自己尸体的后事,初鳞放在姆娘身上,又或者不放,对姆娘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不同,她知道自己会死,为什么还要在走之前去动自己的初鳞?除非是……姆娘自己觉得,濯川身上已经有鱼浅的初鳞了,如果再加上她的,两者加起来,或许能够在残阵中护住濯川的命,但是她也可能……并不确定,所以她赌了一把。」
洛神颔首:「不管此举是否成功,至少在姆娘心中,她觉得两份初鳞护持,许会抵过一部分陨身阵的无上威力,濯川能有一丝生机。」
「这……这还真有可能。」雨霖婞分析了下:「不然当时两个眼看着都要死了,她为什么要给?」
师清漪不敢把话说得太绝对:「这只是一种猜测,符合逻辑,不是无稽之谈,所以我们在想濯川在梦场里的蹊跷表现时,必须要把这个可能考量进去。但这不意味着这就是结果,也有别的可能。」
洛神道:「比如,只是初鳞的作用,让濯川在梦场中能似梦主一般鲜活,实际上濯川已……不在。」
千芊想了想,说:「这些推测都有道理。不过一切还是要等夜小姐来了,看过以后,才能真的定下来。」
「嗯。」师清漪忙说:「你们先出去,别都在这待久了,会让鱼浅胡思乱想的。」
一行人赶紧离开厨房。
等吃早饭的时候,大家在餐桌上商量了让夜过来看濯川的详细计划,分工合作。等安排妥当之后,师清漪,洛神,鱼浅三人离开了房子。
夜那支队伍所在的房子离她们不远,很快就走到了。
灰白毛他们那群弟兄待在村子里,整天闲得没事干,本就烦得不行,没事就爱在前坪摆上桌子,要么晒着太阳打打牌,要么抽烟。
现在他们前坪里就摆了两张桌子,灰白毛和刺头都在。
刺头打出一张牌,烦躁地说:「这把让我赢赢呗,哥几个给点面子。」
「输不起啊?」兄弟们笑他。
「我这穷得还真输不起了。」刺头说:「咱再不捞点油水,都要饿死了,这鬼地方一待就是这么久,到现在还一个影都没得手。」
灰白毛胆子相对比他们小些:「其实……我们也不一定非要去这个底下捞一把,底下太凶了,上回进去探底,差点没把我交代在那。」
里面有人呸一声:「又给我怂。荼姐那么大笔尾款还没结呢,得完成任务才会给,你也不看看那是多少钱,再说了,不但荼姐那边给得多,底下有多少宝贝在等着咱,就算是刀山火海,老子也要去闯一闯,你还嫌钱烫手啊?赶紧再开工吧,老子等不及了。」
灰白毛撇撇嘴:「我觉得命比钱重要点。」
「喂。」刺头却突然用胳膊捅了下灰白毛:「你看,那个女的是不是在向我招手?」
灰白毛原本在低头摸牌,抬起脸一看,就见师清漪,洛神和鱼浅三人站在前坪附近,师清漪面带微笑,手正招了招。
「哪是向你招手,你眼睛瘸了。」灰白毛激动不已:「师小姐这肯定是在叫我啊。」
天呐,这吹的什么风。
他说着,用手指了下自己的鼻子,向师清漪确认。
师清漪点头。
灰白毛二话不说把牌撂下了,说声「你们先打」,快步跑了过去。
「你好。」师清漪从夜那里知道灰白毛的名字叫周商,不过她也不说出来,只是笑着打声招呼。
「你们好。」灰白毛摸了摸后脑勺:「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之前在村子里的时候,他就偷偷拍过师清漪的一些照片,而且他对房子里那些女人们的印象不错。不过在地底下的时候,手机掉了,那些照片都被一个「小心眼」删掉了,他还以为是那个神秘的「雨衣怪」做的,吓得半死,之后也没机会悄悄拍照了,遗憾了好一阵。
现在师清漪过来找他,他心里其实挺高兴的。
「有钱赚,你赚不赚?」师清漪脸上的笑意似春风。
「什么钱?」灰白毛到底是在堂口混的,还是比较谨慎。
「你们之前不是在打我朋友古董箱子的主意吗?」师清漪指了指旁边的鱼浅。
鱼浅看着灰白毛,没有吭声。
灰白毛顿时大惊失色,哪敢承认:「没有,没有,真的没有!那都是误会!」
「那你们是不要古董箱子了?」师清漪说:「我朋友有些困难,现在想把箱子低价卖了,问问你有没有什么门路。」
灰白毛一愣,看向鱼浅。
鱼浅点头:「我很穷。」
灰白毛:「……」
师清漪本就是个生意人,擅长与人谈判,更会蛊惑人心:「她家里突然遇到一些麻烦事,急需要很大一笔救命钱,我知道你们头儿想要这个古董箱,你们原本想要什么途径得到,都过去了,如果你们还感兴趣,我们可以和你们做个生意。低价卖给你们,你们给钱救个急,这么好的成色,你们再找个大买主不成问题,到时候赚多少不难想吧?」
「这……」灰白毛这种下地的,能看出那个箱子是个顶级古货,自然是受不住这种利益诱惑,但他又十分为难:「这事儿我也做不了主的。」
「那你能不能帮个忙,去问下你们头儿愿不愿意做这个生意?要是这事能成,我们可以让你一点。」
师清漪说着,余光瞥向楼上。
楼上的窗帘拉开了些许缝隙,夜站在窗户处,看下来。
很快,她就走开了。
583 演技
第五百八十章——留息
灰白毛是很乐意帮师清漪忙的,而且师清漪还允诺如果这生意最终谈成了的话,他还能分到些许好处,就说:「那我去跟头儿说说看。其实我也觉得这是个好事,但是头儿的意思我可拿不准的。」
「多谢。」师清漪笑着点头:「不管结果如何,劳烦你帮我问一声。」
「那如果有进展的话,我怎么联系你?」灰白毛拿出自己的手机:「师小姐,你方便给我留个你的手机号码吗?」
「不太方便。」洛神淡道:「你可以拨打我们房子里的固定电话,随时有人接听。」
灰白毛:「……」
师清漪瞥了洛神一眼,轻笑,向灰白毛说:「我报个固定电话的号码,你记一下。」
灰白毛用手机将这串数字存下来,又和师清漪说了几句话,这才走向前坪。他没有再加入牌局,而是径自去了里头,应该是去找他头儿去了。
三人也回到了房子。
现在话放出去了,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
师清漪觉得灰白毛在这件事上还是十分尽心的,而夜已经在窗户边上看见她们过来,也清楚她们前来的目的,知道应该怎么去做。
唯一有点麻烦的就是那个头儿,黄梁。
黄梁是个谨慎的人,这点从师清漪当时在路上给他们送食物和水就能看出来,再者做他们这行的人,能走到领头位置,定然是个狠角色。
毫无疑问,黄梁对这个古董箱子有着极大的兴趣,不然也不会让鱼浅这样一个陌生人跟着他们的车队。之前因为对师清漪她们忌惮,不好明抢暗偷,且还要忙着去迷宫里查探,只得勉强放下对箱子的执着,但这次箱子的生意主动送上门去,又是极低价的诱惑,他肯定会有所反应。
以黄梁的心性,第一念头想必是怀疑。
如果他有心要做这个生意,也必定要经过一轮又一轮的试探,查看古货细节,谈判。在最终做决定之前,他自己是不会出面的,而是让底下的人先去。既然这事找了灰白毛,他很有可能会顺水推舟,让灰白毛先去房子里看看,反正对黄梁而言,好处他来拿,送死别人先去。中文網
黄梁在这方面的谨慎与冷血,对于师清漪而言反倒是好事。毕竟灰白毛胆小,又好糊弄,但如果黄梁亲自来,师清漪还是有所压力的。
结果师清漪还是能预料得到,将会是夜和灰白毛两人前来,因为这就是夜要达成的目的,不管怎么样,夜想要做什么,都会做到。
就是不知道夜会对黄梁说些什么。
夜是个直接的行动派,而不是演技派,实际上夜的演技几乎为零,这不得不让师清漪有些担心。
长生也难掩激动。不过她懂得分寸,不会去外面盼着,而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和师清漪说话,时不时再看一眼大门。
鱼浅在这种等待中更是坐立难安,焦急与担忧都写在脸上,生怕出现什么变故,导致夜无法顺利前来。
一行人都在客厅等着,只有洛神一人不在,去了房间,师清漪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时间缓缓流逝,大概十点多的时候,客厅的固定电话终于响了。
鱼浅就守在电话边上,才听见声音,立即向电话伸出了手。她的双肩下意识有些微抖,深呼吸了一下,才将听筒拿起来,低声道:「……你好。」
听筒里传来灰白毛的声音:「你好,我找师小姐。」
鱼浅连忙将听筒递给师清漪。
师清漪朝她点了点头,接过电话,与灰白毛说了起来。
灰白毛在电话里告诉师清漪,头儿暂时还没有做决定,只是说让他过来先看看货的细节,
问师清漪能不能将古董箱子拿出来,他会到房子里来看。
师清漪等的就是这个结果,欣然应允。
灰白毛又说:「不只是我,荼姐也会跟我一起来。头儿请荼姐帮忙给掌掌眼,多一个人,师小姐你看方便吗?」
「方便的。」师清漪面上平静,心里简直求之不得。
「那我们待会就到。」
「行,我们把箱子准备好。」
师清漪挂掉电话,看向鱼浅,说:「夜很快就来。等她来了,一切按计划行事。」
鱼浅抿着唇,忙不迭地点头。她也不坐了,就站在那看着。
长生则飞快地跑进厨房洗水果,很快茶几上的水果摆得既水灵又整齐,她就坐在沙发上,乖巧等待。
师清漪给洛神发消息:「夜已经确定过来了。」
过了好一会,洛神才回复:「好,我马上带捉妖箱下来。」
不多时,洛神从楼梯处走下来,背上背了捉妖箱。师清漪连忙迎上去,将捉妖箱接过来,她发现洛神换了一身衣服,和早上出门打扮不同,长发也微有些润泽,像是刚洗完头发,吹干了似的。
身上幽香浮动,沁人心脾。
「你洗澡了?」师清漪有点奇怪。
「嗯。」洛神低声道:「我在楼上收拾,出了些汗。」
「你不要太累了。」师清漪担心她:「等我去收拾就行。」
「无妨。」洛神道。
师清漪让她过去休息,一行人在客厅里等了大约十几分钟,门口就出现了灰白毛的身影。
他背后则站着沉默的夜,她现在是辛荼的模样。
鱼浅和长生几乎是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夜。
夜面色没有半点波澜,不过在瞥向长生时,眼中眸光微动了下。
「打……打扰了。」这还是灰白毛头一回到她们房子里来串门,虽然这几天经常在村子里见到,但毕竟很少直接打交道,灰白毛看起来有些紧张,说话也比他那些弟兄们有礼貌多了。
「两位请进。」师清漪走过去,笑着邀请他们进来,又向灰白毛明知故问:「你姓什么,我应该怎么称呼你比较好?」
「我姓周,叫周商。」灰白毛被师清漪的和煦微笑晃晕了眼,心里喜滋滋地回:「荼姐姓辛。」
「周先生,辛小姐。」师清漪点点头,将灰白毛和夜领到沙发旁坐下。
长生立即为他们两去倒茶。
将茶杯递到夜的手里,长生也没说什么,就是目光在夜的眸中稍微停留了下,立刻就退回身。阿瑾和阿洛交待她在外不能和夜相认,她一直都在尽量克制,演得还是很到位的。
「多谢。」夜看着长生。
「……不客气。」长生低声道:「茶几上有水果,你们随意便好,莫要拘束。」
灰白毛在旁看着,倒是有点惊到了。
他没想到荼姐居然会向别人说谢谢,真的是破天荒。反正他和弟兄们都没听过,压根就没这待遇。
夜喝了一口长生倒的茶,又道:「好喝。」
灰白毛:「……」
什么情况?
反正灰白毛刚进来就被整懵了。
师清漪暗自捏了一把汗,虽然长生有演技,可夜在这方面实在是不知道什么是演戏。
之前夜假扮辛荼,却还是要主动去和长生说话,还陪长生骑驴玩,后面又送草蜻蜓。要不是夜在长生面前不会遮掩,师清漪还不至于这么早就能看穿她的身份。
但对夜而言,演技这种东西的确是不能强求的。
师清漪只得看了长生一眼,长生聪明,知道
师清漪的意思,送完茶水,就自觉走到沙发另一侧坐了下来。
「两位先看看货。」师清漪开门见山,将捉妖箱放过去。
灰白毛这下激动不已,连忙戴上手套。他之前虽然和鱼浅同行,却根本没有机会似现在这样近距离地观察捉妖箱,这下瞥见捉妖箱上头古朴却又精致无比的纹路,赞叹不已。
「荼姐。」灰白毛小心翼翼地瞥向夜。
夜没吭声,只是将目光落到捉妖箱上。
「这箱子应该怎么打开?我们想看看里头。」灰白毛不敢问荼姐,只好问师清漪。
「这是机关箱,没那么容易打开。」师清漪保持着笑意:「我也不清楚。」
捉妖箱里面都是濯川的武器和宝物,还有为鱼浅描摹的珍贵图册,师清漪肯定不会让它们示人。
「这是鱼小姐的东西,你知道吗?」灰白毛只得看向鱼浅。
鱼浅的心思压根就不在这里,摇头。
灰白毛没有办法,自己在那看,一点一点,看得格外认真,却还是没能看出个机关的所以然来。不过这反倒越发让他觉得捉妖箱绝非凡品,越看也就越喜欢,忍不住仔细琢磨。
为了能给夜在这里多争取一些时间,师清漪当然也希望灰白毛能看得更细致些。
不过等灰白毛看完以后,也不会多做停留,她考虑了下,邀请灰白毛:「周先生,辛小姐,眼看也快中午了,两位难得来一趟,不如在这吃个午饭再走吧?正好你们也可以慢慢看,不着急的。」
「这……」灰白毛想要应允,却又怕头儿生气。
「虽说是做生意,但做生意也得吃饭对不对,有些事饭桌上更好谈得开。」师清漪眸中的笑意让人沉溺其中,难以拒绝:「我今天中午会做一点糖油果子当点心,你们喜欢吗?」
夜立即抬眸。
「那什么玩意?」灰白毛不懂糖油果子是什么,没反应过来。
夜瞥向灰白毛:「说,你喜欢。」
灰白毛:「……」
荼姐跟他说话,他刚才感觉寒毛都炸开了。
夜再度看着师清漪:「他会在这里吃午饭,我也是。」
灰白毛:「???」
他一脸茫然:「荼姐,我……我没说过啊?」
夜转过头,默默地盯着灰白毛。
灰白毛艰难地吞咽了下,半晌,畏畏缩缩地说:「我说过我会在这吃午饭,谢谢师小姐,能品尝师小姐的手艺,是我的荣幸,我很喜欢吃……糖……果子。」
虽然他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但荼姐这么说,他哪敢不配合,否则命都没了。
夜纠正他:「是糖油果子。」
灰白毛慌张得不行:「对对对,糖油果子。」
夜看了灰白毛好一会。
灰白毛几乎有种被死亡凝视的错觉。
夜直截了当:「别出去乱说话,不然杀了你。」
师清漪:「……」
灰白毛:「……」
灰白毛很少和荼姐直接打交道,不过却和兄弟们有了一个共同的认知,那就是荼姐平常挺吓人,他们不敢靠近,也就头儿能和荼姐多说几句话。
但是现在才知道,荼姐原来这么吓人。
而夜现在的这些反应,如果是黄梁来,以黄梁的精明,肯定会被看出蹊跷,但黄梁这人阴沉,不会表现出来,反倒是最大的威胁。
只是夜的演技又不能速成。师清漪之前还对夜的演技颇为提心吊胆,现在看夜出言吓唬灰白毛,反倒松了一口气。
还好来的是灰白毛。
如
果不这样威胁,说不定灰白毛回去和兄弟们闲聊,不小心就传到黄梁的耳中了。但是现在被夜恐吓以后,灰白毛胆子估计都吓破了,纵然他觉得里面有些莫名其妙,回去以后却也不敢吱声。
监视者又看不到房子里的情况,夜现在没有演技,反倒安全。
夜站起身来,离开了沙发。
灰白毛连忙问:「荼姐,你去哪?」
夜没有回头,只是说:「洗手间。」
师清漪心想这回还行,总算知道找个理由了,连忙说:「洗手间在楼上,我带你去。」
「好。」夜应声,跟着师清漪走。
两人一路上了楼,往鱼浅的房间去。
过不了多久,依照计划,洛神和鱼浅也会找个理由上楼,到时候客厅里就由雨霖婞和千芊她们招待灰白毛。
反正以雨霖婞和千芊舌灿莲花的本事,灰白毛能被迷得晕头转向,一时半会是没什么问题的。
师清漪将鱼浅的房门打开,夜走了进去,盯着床上躺着的濯川看了片刻。
师清漪站在一旁,紧张到几乎不敢出声。夜掀开濯川的被子,先摸濯川的颈部,再将手贴着濯川的心口,之后用手搭在濯川的脉弦上。
鱼浅和洛神进来时,看好看见她搭脉的画面。
洛神默默关上房门,鱼浅快步走到床边,呼吸更是难以控制。
「她体内有东西。」夜看着鱼浅。
鱼浅连忙道:「是我姆娘的初鳞。之前我的初鳞也在,后面被我取出,而我姆娘去世后,没有人可以取出初鳞,就……一直留在阿川的身体里。」
夜点点头:「这是护命的好东西。」
「你的意思是,阿川她……」鱼浅声音颤抖。
夜收回手来:「她没有呼吸,没有脉搏,没有心跳。」
鱼浅目光黯淡下去。
这些表述,都是在说一个死人。
「不过这不能最终断定什么,要去血湖里看一下,才能定夺。」夜说着,随意抬了下手,房间里突然就出现了一道古怪的门,像是随夜的心意而打开。
「这是血湖门。」夜说:「你们跟我进去。」
鱼浅连忙抱起濯川的身体,跟着夜快步走了进去。
师清漪和洛神也跟随进入。
门闭合了。
眼前一片凄美迷离的红,天上悬着红月,地上铺着血红的湖水,随着风轻轻摇曳。
师清漪和洛神以前就来过夜的血湖,见怪不怪,鱼浅却是第一次看见,抱着濯川站在湖边上,看着这一望无际的红色,有些微愣。
「跟我过来。」夜脱了靴袜,步入水中。
三人也赤足下水。
一路跟着夜走到湖中心,头顶的红月悬于顶,像伸手就能触及。
「将她放在水中。」夜嘱咐。
鱼浅呼吸发紧,小心翼翼地将濯川放下去。
血湖的湖水很浅,才没过她们脚踝。濯川躺下去后,并没有被彻底淹没,而是露出了一部分口鼻,乌黑的长发在血水中轻轻晃荡。
夜取出她的黑色笛子,唇贴着笛口,吹奏起来。
这是一支师清漪从未听过的曲调。
幽幽的,像从地府里爬出来的试探之音,一路贴着血水,落在濯川身上。
洛神眸光落在濯川的脸上。
很快,她就看见濯川的鼻子里缓缓地冒出一抹极淡的红色烟雾,那红雾散出去,又似慢慢被吸进去,犹如扭曲的蛇影。
师清漪也看见了,连忙问夜:「那是什么?」
夜停下吹奏,说:「那是她的息,只
有血湖能看到这种息。」
她看着鱼浅:「血湖是判断是否死亡的最准确场所,她没有真正死去。」
鱼浅浑身剧烈一抖,跟着双腿发软,跪在了濯川的身体旁边。
「但是……」夜的话锋转了。
师清漪感觉到不太对劲,看着夜,等着她开口。
584 终结
第五百八十一章——不屈
鱼浅也觉出夜这句转折让她十分心慌,跪在湖水中,抬头紧紧地盯着夜,哆嗦道:「但是……什么?」
夜道:「她没有真正死去,但是也不算我们通常理解中的那种活着。」
鱼浅的情绪在短时间内经历了太多的大起大落,悲喜交杂,她整个人似来不及再做出什么反应,只是凝固在了湖风血色之中,垂头望着濯川,半晌都没有吭声。
「是……类似植物人么?」师清漪压抑住内心的冲击,低声问:「可是她在梦场的三线显示,并不是植物人。」
在梦场里,有一种介乎梦主和半主之间的存在,他们在外界没有死,却也不算自主地活着。
这种存在在进入梦场以后,手腕上显示的线既不似梦主那样完整,又不如半主那样过于残缺,是另一种特别的形式。
这意味着他们的本相要么是植物人,要么就是如同兆珏那样被人炼化,身体的部分与别人融合在一起以后,丧失了自主的身体控制权,总而言之,就是不死不活。
可濯川手腕上的线,明明是半主,与这种存在有着很大的区别。
「不是植物人。」夜道:「是比植物人还要严重许多的状态,世上罕有。」
她低声接了句:「这种状态,叫做留息。」
「……留息。」师清漪将它含在唇舌上咂摸了下。
洛神凝眉不语。
鱼浅则痴痴地看着濯川。
夜的表情毫无起伏:「「息」,自成一个概念,虚无缥缈。它不是常人理解中的气息,也不是呼吸,通过探鼻息,听心跳,摸脉搏等方式,都是感觉不到的,必须要在血湖中,引它而出,才能看见。」
血湖的红映衬着她耳下的红色坠带,她接道:「「息」是死亡的最后一道门户。当人的呼吸和心跳正式停止后,人们就会误认为此人已经死去,实际上这个时候,「息」还会留存一段时间,只要「息」还在,其实就不算真的死去。只是人死以后,「息」的留存时间非常短暂,大概是三分钟左右,所以表象死亡一般和正式死亡没有区别,间隔不过几分钟,等这最后的息离开了躯体,就是彻底死亡,魂魄离体,立即灭去,再也不可能复活。」
洛神沉吟道:「魂魄的灭去,便是真正的死亡。如此说来,「息」便是阻止魂魄离去的最后壁垒。」
「对。」夜点头:「血湖的标准,是死亡的真正标准,就是看是否还有最后的「息」。如果能看见「息」,就表示魂魄没有离开,还留在身体里,并非真正的死去。」
夜说着,眸子缓缓瞥向濯川:「白鲛的初鳞是护持至宝,她当时身上有两片初鳞,得以保全她的「息」。她现在的魂魄是完整的,还有最后的意识,只是非常微弱。而身体里留存的这片姆娘的初鳞,又保证了她的身体不会随时间而腐朽。」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姆娘临死之前,算是赌对了。
留息是极其罕见的状态,机缘巧合之下才能有那么一两个。基本上身体死亡以后,息都会很快消散,多亏了双重初鳞的护持,才能让濯川不至于魂灭。
鱼浅梦呓般喃喃:「阿川的息和魂魄……还在。」
师清漪问夜:「濯川在梦场里的反应,也是因为留息的原因?留息的状态,在梦场的判定中,算是……死去了?」
最后那几个字的声音,非常之低。
夜道:「虽同为小世界,但梦场的规则与血湖不同,梦场会默认为留息状态就是死亡状态,因身体没有任何活人特征,于是会将其定为半主,给予半主才有的三线。实际上在血湖看来,这不算死,却也不算活。」
师
清漪这下完全明白了:「梦场是意识和记忆的往昔再现,它更看重的是精神态。留息的时候,虽然身体不能动,但魂魄还在,就意味着拥有以前完整的意识和记忆,到了梦场以后,意识深处会被梦场唤醒,于是在梦场里和活人一样?」
现在她仔细想想,她们在梦场中身为梦主,兆珏介乎梦主和半主之间,而濯川则是半主,三线都不一样,却有着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对梦场而言,魂魄与意识都是完整的。
濯川才会那么鲜活,她完全是依照意识深处的自己在梦场里行动。
「是。」夜道。
「既然不算死去,那还能……救么?」师清漪一口气提在嗓子眼,不敢下去,轻轻问出了这句让她紧张无比的话。
鱼浅立刻抬头,看着夜。
夜摇头:「现在只有意识活着。救不了的。」
鱼浅浑身剧烈地发着抖,手抚到濯川的脸颊上,指尖带起被血湖水浸润过的潮湿。
她抱着微小的希望而来。
眼看着希望在眼前燃起了火焰,却又很快浇灭殆尽。
夜道:「至少,我救不了。」
师清漪和洛神眸中黯然。
夜都说救不了,还有谁能救?
这难以想象。
夜手里握着漆黑的笛子,对鱼浅道:「你如果不介意她变成活傀儡,我可以暂时满足你的心愿,给你看一眼她「活着」的模样。」
「……活傀儡。」鱼浅似乎知道活傀儡是个什么模样,愕然地看向夜。
夜将笛子再度贴在唇边。
这一次,她吹了另外一首曲子。
这曲子比起刚才,来得更为诡异。
犹如夜色中的鬼魅从血水中探出了头,水滴沿着发丝低坠落,滴答滴答,在水面发出空灵的轻响。
过了片刻,眼尖的师清漪发现濯川放在水中的手指,似乎隐约颤抖了下。
夜依然继续保持吹奏。
濯川的手指又动了好几下。
鱼浅也看见了濯川身体的异变,目光瞬也不瞬地看着濯川的脸。她不敢伸手过去,生怕影响到了什么。
夜的曲调骤然拔高。
师清漪在这幽然瘆人的曲调中,目睹濯川的身体缓缓地从血湖中坐了起来。
濯川的动作很僵硬,如同棺材中刚刚起尸,凝滞了半晌,这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鱼浅下意识要去扶着,等手触碰到濯川的身体,只感觉那里一片彻骨的冰冷。
而濯川全程闭着眼睛,睫毛沾着血湖的血水,长发更是湿漉漉地披在肩上,几缕凌乱的发丝遮着眉眼。
「……阿川。」鱼浅的目光都快失去焦点,满目朦胧。
她的双手捧着濯川的脸颊,可濯川却没有半点反应。
夜吹奏着这支曲调,赤足在血水中走动起来。
于是濯川也闭着眼,脚步虚浮地跟着夜一起动。夜似乎可以对她发号施令,看向哪个方向,濯川就往哪个方向走,如同一具没有自我的躯壳。
明明动起来了,师清漪却只看得浑身发冷。
这和那种空洞的壳的唯一区别,就是这具壳里拥有濯川完整的魂魄。可是她也醒不过来,只能这样半人半傀地行动。
鱼浅双眸睁大,怔怔地看着濯川以这种形式跟着夜行动。
她此生的挚爱,无法再和以前一样温柔地与她说话,无法再用那双眸子看着她,更无法再伸手轻抚她。
只是像是一个牵线的傀儡,僵硬地在她面前动着。
「不要……不要了。」鱼浅快步跑过去,紧紧抱着濯川。
夜立刻停下吹奏,收起了笛子。
濯川的身体委顿下去,鱼浅慌忙抱住她,让她依在自己怀中。
鱼浅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不要她变成活傀,她那般自尊的一个人,倘若晓得自个没有任何自我,任由人差遣,她定然是不愿的。」
「她这般……太可怜了。」鱼浅将脸埋在濯川肩头,哽咽道:「她应要平静地歇息。」
洛神垂下眸去。
师清漪完全能理解鱼浅此刻的心情。她也是这样,看见濯川如同牵线木偶似的,再不复往昔,心里只觉得比看见她沉睡时还要刺痛。
夜似乎也只是想给鱼浅做一个示范,一切还看鱼浅自己的选择。
现在她看见了鱼浅的真正想法,道:「好。」
鱼浅将濯川僵冷的身子抱起来,吻在她的脸颊上,声音虽然抖着,却无比温柔:「阿川,该睡觉了。我们回去睡。」
说着,抱着濯川往岸上走。
虽然夜没有办法救濯川,但她知道濯川并没有真正死去,内心深处似乎有了些许慰藉。
尤其是刚才夜驱使濯川以活傀的姿态行动,这给鱼浅带来了极大的刺激,比起活傀,鱼浅现在更希望濯川能归于安宁。
「回罢。」洛神看向夜。
夜点了点头。
她们离开了血湖,回到鱼浅的房间。
濯川在血湖中浸得浑身透湿,没办法直接躺下,鱼浅抱着濯川去浴室沐浴。师清漪给她们两留下一个独处的空间,站在浴室外和鱼浅说了几句话,这才与洛神,夜一起离开。
路上洛神见夜一直看着自己,就没让夜下楼,三人转而去了师清漪和洛神的房间。
洛神这才对夜道:「但说无妨。」
夜道:「魂堕对你身子的压迫日益明显,你应要多歇息。」
师清漪的心骤然咯噔了下。她站在洛神边上,轻轻握着洛神的手,感觉到洛神的手几乎是刺骨的冷,连忙暗自揉了揉。
洛神轻瞥她一眼,向夜道:「我会歇息的。」
「那你之前还在楼上……打扫房间?」师清漪犹疑:「这叫休息么?」
可她扫了一眼房间,的确十分干净,洛神没有骗她。以洛神那么缜密的心思,既然说了在打扫,就一定是胸有成竹,不会让人看出任何破绽。
洛神轻笑道:「打扫不费多少工夫,总不能整日里不动。」
师清漪心里有话,面上无奈。
夜看着她们,道:「往后要格外小心濯川的身体。」
两人大概也猜到了什么,眸中微变。
夜道:「世上可供驭者驱使的大致有三种,分为活人,无魂之尸,留息之体。活人太多变数,虽然可以操控,但很难稳定,所以通常以无魂之尸为主,就像是赶尸,这些尸体会无条件服从驭者的意志。」
「最受驭者喜欢的,只有留息之体。留息之体因为身体失去自主行动能力,只有魂魄留存,会比活人更为听话,更为稳定,而又因为留息之体留着过往的记忆与意识,她在处于操控后,能完整地记得生前所擅长的一切绝学,对敌时与活人没有区别。濯川这种留息之体世间罕有,又擅捉妖箱与高深道法,一旦被驭者操控,将会成为对方极大的助力,很容易就被人盯上。」
「明白了。」师清漪面色沉了沉。
夜属于驭者,她可以吹笛操控留息之体的濯川。
但夜现在警告的,明显就是蛰伏在暗处的另外一个驭者,也就是那个监视者,控制宁凝,暗中推波助澜的那个隐秘存在。
三人商量完,洛神对夜道:「你先行下楼,我与清漪还有几句话说,很快便来。」
夜应了声,离开房间。
「你想说什么?」师清漪幽幽地觑着洛神:「现在知道老实交待了么?并不是因为打扫卫生而出汗,而是因为魂堕出了太多冷汗,才去沐浴。」
她的手没有松开,说到后面,声音越发低了,双肩颤着。
心疼到极点,却又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洛神受苦。还要看着她怕自己担心,在那想尽办法不表现出魂堕的痛苦来。
究竟有多难受,师清漪根本想象不到。
「我当真打扫了房间。」洛神无辜道:「你仔细瞧,没有灰尘。」
「我没说你没有打扫。」师清漪轻叹一声,有些哭笑不得。
洛神凝望着她的双眸,道:「我答允过你,我会在回到村子里时,告知你我当时是如何捉住阿槑的。我会践行我的诺言。」
师清漪的心跳快了起来。
她大概能猜到些许,但现在洛神要在她面前清楚地展露当时的真相,她仍有些压不住的紧张。
洛神抬起手来,掌心朝上,放在她的面前。
「看。」洛神轻声道。
师清漪屏住呼吸,盯着洛神白皙的掌心。
很快,从洛神的手中,缓缓地散逸一丝一丝极细的红色丝线,它们如同最为诡谲无情的梦,缠绕在洛神的掌心。
丝丝缕缕,细到几乎看不见。
师清漪下意识哆嗦了下。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晃过了当时神之海的最后一幕。
当时洛神就是被这些红线所控,对她拔剑相向。而在之后的医院里,她曾亲眼目睹这些红线穿过洛神的肌肤,生生地缝合洛神的肌肤伤口,不容拒绝,不等麻醉,一旦有了伤口,就会立即自发地缝合洛神。
师清漪光是想象那种疼痛,浑身都要战栗起来。
洛神看了一眼那些红线,那些红线悬浮在她掌心之上,不动了,似乎在遵从洛神的心意。
「清漪,莫要担心。」洛神站在原地,柔声道:「它们不会伤我。」
师清漪再度往前走了两步,靠洛神更近了,开口就问:「……疼不疼?」
「不疼。」洛神轻轻一笑:「它们已为我所用。我已学会了操控它们。」
「当时你就是用这些红线寻找阿槑的位置,并将它们聚集起来,堵住阿槑的嘴巴,耳朵,捆住她的手么?」师清漪想象了下那个画面,大概也有了一个印象。
「正是。」洛神说着,在师清漪面前演示了一次。
空中的红线越聚越多,最终凝结成一块细密的类似丝线编织而成的布,完全可以捂住别人的嘴。
再一动,又凝结成细小的一团。
一扯一散,似铺开了天罗地网。
它们千变万幻,似乎可以随意变形,组合。
再加上这些红线像是活着,有自己的意识,一旦接触,肯定不会像是寻常的捂嘴塞耳那样,而是能彻底让人在那段时间丧失语言能力和听力。
在用捉妖箱捕捉那只最大的金色品阶的诡物时,尖啸不已,洛神说她有耳塞保护听力,让师清漪不要担心,现在想想,想必也是这些红线在帮洛神的忙。
「为什么我现在能看见它们,当时我即使开了炫瞳,也看不见半点?」师清漪只剩下这最后一点疑惑。
洛神道:「它们乃活物,吸收了阿槑身上的蛊。」
师清漪顿时恍然大悟。
洛神轻声道:「当时我放出红线感知阿槑,怕被你瞧见,便让你熄灭夜明珠。但等我寻到了阿槑以后,红线与阿槑的身体接触,它吸收了阿槑身上蛊的特质,也变得能够隐形。当时我不知是何因
由,只晓得应是阿槑身上的缘故,之后千芊说阿槑身上有蛊,我才晓得她身上寄宿了能令她隐形之蛊,同样也影响了我的红线。」
「这种蛊会不会对你有影响?」师清漪心中担心,忙问。
「不会。」洛神宽慰她道:「红线是红线,我是我,互不干扰,我不会受到蛊的影响。且红线并不会似阿槑那般对蛊的寄宿无能为力,反倒将其转换为自身特征,自那以后,我便能随意操控,可让它现行,如有必要,也可让它隐匿在空气中,不会被旁人所觉。」
师清漪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半晌才说了一句:「它们太强大了,而且看起来只会变得越来越强大,强大到让我……」
她看着洛神的眼睛,声音有些难以稳住:「让我……害怕。」
除了放娇,她极少会在洛神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惧怕之意,因为她既要保护洛神,就不能退缩,露出半点怯意。
而现在,她是从内心深处感觉到一种无比的恐惧与战栗。
像是面对着一个未知的庞然诡秘,她根本拿捏不住,更怕洛神拿捏不住。
「莫怕。」洛神收了红线,将她揽入怀中:「我此番告知你,便是让你不必担心,我能够操控它们。如此看来,魂堕反倒对我们大有助益,你莫要总惦记着魂堕对我的不利,可以多看看它的另一面。」
她的声音那些温柔,绕在师清漪的耳畔。
「真的没事么?」师清漪心底总有种强烈的不安。
「无妨。」洛神决然道:「我为自身之主,世上无人可罚我,亦不会让人控制我。」
师清漪听得有些恍惚。
她相信洛神会为此而不懈努力,可是她不知道洛神究竟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这些红线如今被洛神掌握了,她却难以高兴起来。
「我会留在你的身边,不离开你。」洛神眸中骤冷,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轻哄师清漪时却又是那样海浪般轻柔摇曳。
「……嗯。」师清漪鼻息有些发堵,紧紧抱着她。
到了中午,灰白毛和夜留下来吃了午饭,这才离开房子。师清漪特地为夜做了糖油果子,夜看着面色毫无起伏,却一连吃了好几个,坐在她身边的长生时不时悄然看她,偶尔还给她夹菜。
灰白毛全程都是懵的。
但他被夜恐吓,借他一百个胆子,回去以后都不敢乱说。
众人也都知道了濯川的状态属于「留息」,心情沉重。虽说没有死,看着却也没有希望,鱼浅也一直待在房里,陪着濯川。
房子里的沉闷一直持续到了夜深人静。
师清漪躺在床上睡不着,却又不敢翻身,生怕会惊扰枕畔的洛神。今天晚上洛神睡得早,现在躺在她身边,呼吸绵长。
就在师清漪思绪纷杂的时候,却听见了一种极渺远的笛音。
那笛音响在房子外面,听上去和夜的笛音是另外一种感觉,更为阴郁,冷寂,有点像是神之海录音里,宁凝听见的那种笛音,当时宁凝的反应也是格外古怪。
师清漪感觉到不妙,轻手轻脚下了床,穿好衣服,握着春雪小心翼翼打开房门。
她走得匆忙,没有注意到洛神掩在被子里的手,一直在发抖,洛神分明没睡,似在竭力忍耐什么。
师清漪一路下楼,推开大门,她能听见那种笛音越发清晰,似在暗夜里游曳。
师清漪循着笛音,在漆黑的夜色里快步奔跑起来,一路穿过道路,田埂,跑上了坡道。
笛音仍在继续响着,勾人魂魄的阴冷。
阿槑心大,睡得熟。她现在身有蛊虫,别人都看不见她,很少出门,午饭碍于灰白毛在场,都是师清漪给
她送到房里去。
千芊和音歌相继醒了,音歌坐在床边沿,侧耳静听。
千芊则走到窗户边上,边听边看着外头的夜色。
雨霖婞也听见了,用被子紧紧裹住脑袋,缩在被子里,身体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她将被子铸成自己的堡垒,想阻止笛音的进一步靠近,却似乎是徒劳。
鱼浅猛地睁开眼,侧过脸一看,面色陡变,睡衣都没换,直接冲出了房间。
刚好撞上出来的长生。
长生见她那神色,也知道情况不对,两人连忙往外跑去。
只有洛神在听见那阵笛音后,没有多少反应,身子似沉在床榻里。过了好一会,她才勉强撑着坐起来,手颤抖地掀开被子,从背包里取出匕首和一团软布,快步走进浴室。
她的脚步已经开始踉跄了,却还是勉强稳住心神,在浴室里点起了香,并快速褪去自己的衣物。
最终打开花洒。
水流撒下来,将她的黑发与白皙的身子打湿,朦胧雾气中,勾勒出世上最华美惑人的绝色。
此时此刻,这种美却像是马上就要凋零。
洛神在水雾中看着自己手中的匕首。
师清漪仍在奔走,等她看见前面站立的一道熟悉身影,心头大震,脚步越发快了起来。
等她靠近了,那人影背对着站着,长发舞在风中,三枚发簪端正地簪在发上。
「……濯川。」师清漪看着那人,低低唤了声。
濯川慢慢地转过身来,眼睛却是闭着的,面上毫无血色。
与此同时,另外一种笛音响了起来,师清漪听出这是夜的笛音。
两种笛音似在夜色中相撞,撕咬。
身后传来长生的声音,有些远:「阿瑾,鱼浅说醒来后,发现阿川的身体不见……」
长生看见了什么,声音戛然而止。
师清漪回头看去,就见鱼浅和长生站在她身后。
鱼浅目光涣散,盯着不远处的濯川看。
「……阿川。」
鱼浅低唤。
濯川没有半点反应。
对方的笛音在撞击中停止了,只留下夜的笛音,很快夜的笛音也散去了。
濯川的身体往后倒去。
师清漪,长生,鱼浅连忙快步上前。鱼浅接住了濯川,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远处的屋顶上,有个女人坐在上面,手里把玩着笛子轻笑起来:「真是烦人的家伙。」
她站起身,沿着屋顶轻跃起来,如同暗夜中的一缕幽魂,飘然而去。
顷刻之间,她就站在了师清漪她们住的房子里。
洛神浑身光裸地站在浴室的花洒下,盯着手中的匕首看了许久,跟着将软巾塞入嘴里咬着。
她眼中风雪渐浓,抬起匕首,毫不犹豫地往自己的腹部猛地扎去。
一刀,接着一刀。
嫣红的鲜血沿着洛神的身子往下流淌,又被水流冲散,在浴室的地砖上蔓延成一片模糊的血水。
洛神闭着眼,站在血水中,浑身剧烈地抖着,而在她扎出那一道一道深深的伤口的同时,伤口处立即蔓延出无数红线,开始缝补。
软巾被齿死死咬住,洛神的呻.吟被阻隔,困在了唇齿之间。
——清漪,有时受伤,于我而言是一件好事。
——我应该要受一些伤才是,你莫要担心。
洛神手中未停,再度朝自己刺了一刀。
连续交叠的疼痛裹住了她,既有伤口的撕扯,又有缝合的剧痛。她弯下腰来,呼吸起伏剧烈。冷汗被水冲刷,已
经分不清哪里是汗,哪里是水。
只有血,是那样刺目的红。
她眼中乌黑深邃的夜色与幽蓝来回交叠,似在争夺主导权。过了片刻,她低下头,再度刺了一刀,跟着手颤抖地一抬,部分红线穿过浴室,往屋顶去。
屋顶上的人看见红线蹿出来,似乎十分忌惮,快步离开了。
那人嘴里还轻嗤一声:「这个家伙,更烦人,还不肯低头。」
洛神在自己身上冲刷的血水中缓缓抬起头。
等她再度睁开眼时,内里已经是一片毫无感情的幽海。
冰冷到让人绝望。
585 灵见
第五百八十二章——箱中
师清漪握着春雪,在沉沉的夜色中环顾四周。
一片寂静,只余下些许风吹拂枝叶与草丛的响动。诡异的笛音已经消散,村子一如以往平静,师清漪调动五感仔细分辨,也感觉不到附近有驭者的存在。
「那个监视者已经走了。」师清漪看向鱼浅,沉声说:「我们先把濯川送回去。」
鱼浅抱着濯川,满目紧张地点了点头,长生的目光也不敢从濯川身上挪开。
三人带着濯川原路往回走。
师清漪的心却越发惶然,因为她始终没有看到洛神的身影。
她先感觉到外头笛音的不对劲,当时她并不知道事态会发展到现在这么严重的地步,只是想出去查看下,洛神睡得沉,也就没舍得叫醒洛神。但现在过去好一段时间了,连长生和鱼浅都循声赶来,而洛神的感知那么敏锐,按理说以洛神的性子,也必然会追出来才对。
可洛神并没有出现。
难道是选了另外一个方向,暗地里在追踪驭者?
师清漪想到了这个可能,也就没敢给洛神打电话,怕影响她的追踪。洛神追踪时,手机都是静音的,师清漪快速在手机里打字,发了条消息:「你在哪里,是不是在追驭者?等你方便的时候,再回复我。」
她边走,边忐忑地等待着。
直到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响起来,师清漪猛地一个激灵,连忙打开手机看去。
却是收到了千芊的一条消息:「我听见外面有奇怪的笛音。敲你们的门,里面没有声音,你们是不是追着笛音出去了?我怕对方有可能在故意引人出去,现在与音歌留在房子里警戒,房子目前一切无恙,看到后,告诉我你们的情况。」
千芊办事总是十分稳妥的,有她和音歌在后方守着,师清漪也放心不少。
她立即回复:「遇到了棘手的事情,还好都平安,我现在正和长生,鱼浅赶回来,大概二十分钟后到,见面细说。」
不过一颗心仍是为洛神悬在那。
千芊这条消息,侧面证明了洛神的确不在房间里,不然千芊敲门的时候,不会没有回应。
师清漪暂时无法确认洛神的去向,只好继续等手机里有可能的消息回复。
等师清漪走回房子的前坪,千芊和音歌正站在大门口,她们见了师清漪等人,连忙迎过来。
音歌没什么话,视线瞥到鱼浅怀里的濯川身上,千芊也上下打量了濯川几眼,看见这一幕,两人顿时都明白发生了什么。
「见到驭者了?」千芊问。
师清漪摇头:「只能听见她的笛音,不清楚她具体藏在哪个位置。笛音消失后,更是失去了对方的踪迹。」
「没有得逞就好。」千芊叹了声,看着濯川:「夜小姐之前还说让我们小心濯川的身体,没想到这么快驭者就来下手了。」
鱼浅一天之内遭逢接二连三的打击,情绪早已濒临溃垮的边缘,只是在苦苦撑着而已,师清漪只得先让长生陪鱼浅回房去。
「洛神呢?」千芊看出了不对:「怎么没和你们在一块?」
师清漪忧心忡忡:「我是先出来的,她应该是选了另外一条追踪路线,我给她发了消息,但是还没有回我,我现在出去找。」
说着,她吹哨唤来了九尾。有九尾循着气味去,能定个方向。
音歌走近了些:「阿姐,我和你一起去。」
师清漪轻轻说:「现在濯川在房子里,你留下来帮把手,防止对方再有什么动作。」
音歌听话地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师清漪的手机又来消息了。
她一看,眸中立刻泛起波澜。
这回终于是等来了洛神的回复:「清漪,我在外头追踪驭者,不必担心,也莫要出来寻我,我很快便回。等我。」
师清漪凝了眉。
现在洛神的身体受到魂堕影响,时有发作,一个人追出去,她怎么可能不担心。但洛神已经在消息里嘱咐她不要出去找,很快就会返回,她怕在寻找的过程中反倒错过和洛神的碰面,只好先决定暂且等一阵。
如果再过段时间,仍没见到洛神回来,她就必须要出去了。
「洛神发来的?」千芊发现了师清漪的神色变化。
「嗯,她说就回来了。」师清漪压抑着心中的焦急,她没察觉到雨霖婞和阿槑的动静,又问了句:「雨霖婞和阿槑怎么样,你们有没有去房里确认?风笙和苏亦呢?」
照理说这次驭者的笛音比较明显,都听见了,村里人不知道里面的蹊跷,没有反应很正常,但师清漪已经对房子里的众人说了驭者的相关,她们应该要对笛音有所警惕才是。
耳边冷不丁传来阿槑的声音:「我一直都在的,你只是看不见我。开始我睡着了,千小姐敲我门才醒,这笛声不正常,我就一直跟着她们。」
师清漪:「……」
「下回你在边上的话吱个声。」师清漪无奈:「或者尽量不要总是裸奔。」
「哦。」阿槑乖乖应了:「等快递到了我就穿,这边快递有点慢的。」
千芊回答:「雨霖婞那边没什么事,我去敲门,她在里面答得很大声。不过她不肯出来,风笙和苏亦在她门口守着。」
「不肯出来?」师清漪觉得有点古怪。
雨霖婞风风火火的,听到驭者的笛音,应该会火冒三丈,就算不离开房子,也会出来怒骂驭者不要脸,打扰她睡美容觉。
千芊是个人精,自然也知道里面有些不寻常:「我确认了好几次,她觉得我烦,让我别再敲了,我也就不好逼迫她。」
「我们上去看看。」师清漪看了千芊一眼,又说:「阿音,你和阿槑待在这。」
她和千芊上楼,来到雨霖婞房门口。
风笙和苏亦倚着墙壁,面上都有忧色,看见师清漪过来,连忙站直了身体。
「她一直没出来过?」师清漪低声问。中文網
「……没有。」风笙眉头皱得有些深,看着紧闭的房门。
师清漪抬手,敲了敲门:「雨霖婞,你还好么?」
房间里听上去安静极了。
师清漪还准备再敲,这时房门被打开了,雨霖婞身上没有穿睡衣,而是换了一身利落的打扮,手里握着把枪。
枪是上了膛的。
「……小姐。」风笙和苏亦见她终于出来,激动不已。
「你们干嘛呢,都堵在我门口,不去收拾那个吹笛的?大半夜在这笛音噪音污染,扰人美梦。」雨霖婞扫视了一番面前的这几个人,神色倒是没什么异常。
「你一直在房里不出来。」千芊说:「我们怕你出什么事。」
雨霖婞轻轻咂一声:「本小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能有什么事?之前不出来,当然是有我的道理。」
师清漪没有吭声,仔细观察她。
雨霖婞的头发是打理过的,衣服也穿得很整齐,像是出来之前特地收拾过。她之前在房间里睡觉,肯定是穿着睡衣,听到笛音以后,换身衣服方便行动,这情有可原,但是雨霖婞的头发却没有睡醒后的半点杂乱感,一看就是用梳子梳得很顺。
在这种情况下,换掉睡衣正常,但应该不会这么精心地梳理头发。就算雨霖婞再爱美,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花费太多时间
在头发上,最多就是起床后用手拨弄几下,她长发是微卷的,睡醒后也不容易凌乱。
现在雨霖婞的长发,过于精致了,反倒与此刻的情景格格不入。
就像是在掩盖什么。
师清漪在心里琢磨下,总觉得雨霖婞起床的时候,头发肯定是非常非常乱的,乱到雨霖婞难以忍受,或者她怕被人看到以后,会很奇怪,才会赶紧用梳子进行细致地打理。
如果只是躺着正常睡觉,并不会导致这种凌乱程度。
除非用被子盖在头上,长时间捂着,又或是自己不断抓揉自己的头发。
「你干嘛?」雨霖婞感觉到师清漪的目光,似乎有些不安起来:「我真没什么事。」
师清漪眸光清澈温柔,内里却又分外敏锐,一些细枝末节往往逃不过她的眼睛。
「没事就好。」师清漪见雨霖婞不想说,只好暂且作罢。
「别在我这杵着了。」雨霖婞催促:「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那笛音是驭者的,她想控制濯川出去。」师清漪大概说了下她追出去后的所见。
雨霖婞听到师清漪形容驭者的笛音,面色有些煞白:「我们去看看濯川吧,都堆在这看我是怎么回事。」
师清漪点了点头,与她们几人往鱼浅所在的房间走去。
长生一直留在鱼浅房里,没有出去。
濯川闭着眼,悄无声息地平躺着。
鱼浅坐在床沿,神色憔悴地盯着濯川看,似乎生怕濯川再不见了。
鱼浅昨晚本就一晚上没睡,这下她生怕驭者再来对濯川的身体下手,就更不会睡下,照这样下去,就算她是白鲛之躯,有初鳞护体,也撑不了多久。
「你睡一觉,再这样下去,你吃不消的。」师清漪将手搭在鱼浅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我们会轮流守夜。」
鱼浅的唇都不似以往水润,似没有了水的鱼,一呼一吸都是那样无力,说话时更是恍恍惚惚:「……我睡不着。我要看着阿川,不然她会自己离开。」
「要不还是将她放在捉妖箱里?」雨霖婞说:「这样就算驭者吹笛,有了捉妖箱的阻隔,濯川即使有所反应,应该也出不去。」
师清漪曾见过捉妖箱的内部,里面看着是空空如也的一个长方形箱子,实际上里头另有乾坤。
连兆脉底下金色品阶诡物那样的庞然大物都能吸纳进去,且以前不知道捉过多少诡物,捉妖箱里面的空间当然十分玄妙。
它的空间是叠层的。
濯川曾说过,里面的空间层分为:眼见,渊见,和灵见。
「眼见」的空间,就是人打开箱子以后,看到的那一方长方形,就如同普通的箱子。以前鱼浅就是处在「眼见」空间中,打开箱子以后,就能用肉眼看到她,她化出鱼尾,置身于这么一个长方形容器里,还需要往里面添满水养着她。
濯川的躯体,以往也是和鱼浅当年那样,放在「眼见」之中。
而那些诡物,都被吸纳进入「渊见」。
人的眼睛是无法看到「渊见」的,除非濯川用特殊的法门打开「渊见」通道。
而「灵见」层也无法被肉眼所见,同样要用特殊的办法。「渊见」里都是诡物,一些诡物并没有被收服,戾气大盛,所以「渊见」十分危险,如无必要,绝对不可以打开。
「灵见」则会比「渊见」安全许多。一些被驯化了的诡物,可以在里面生活,它们都很温驯。
「我们可以把她放进捉妖箱的「灵见」里。」师清漪对鱼浅说:「这样笛音应该难以进入「灵见」,可以保护她。」
鱼浅抬起眸,颤声道:「我不知如何
打开「灵见」,只有阿川……晓得此间道法。」
「她以前没有告诉过你么?」师清漪问。
鱼浅摇头:「我的确随她去过「灵见」玩耍,但「灵见」必须得箱之主才能开启。」
「那只能暂且放在「眼见」里。」师清漪只好退而求其次:「「眼见」就是最基础的所见空间,是拦不住笛音的,如果驭者故技重施的话,濯川被笛音操控,会在里面挣扎,甚至强行撞击捉妖箱,虽然她感觉不到疼痛,但可能也会被撞出淤痕。」
「不过我们可以在听到响动后,立即将她抱出来,就不会伤到她。」她说:「这样她至少不会自己无意识地走出去。」
鱼浅心里一想到濯川可能会在里面挣扎,心里就抽疼,但她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哽咽点头:「好。」
她伸手过去,轻轻托着濯川的身子,将濯川从床上扶了起来。
师清漪打开捉妖箱,等候在一旁。
鱼浅抱起濯川,准备将她放进去。
濯川的身子悬在捉妖箱口子处,被鱼浅抱着往下放,身旁几人也过去帮忙。
这时候,鱼浅感觉到什么,面色骤然变化了,嘴里喃喃着:「……阿川?」
师清漪也觉得濯川的身体不对劲,她仔细一看,发现濯川的手居然撑在捉妖箱边沿。如果是无意识的人,她的手是下垂的,软绵绵,可濯川现在的手却是扣着边沿,甚至能看到手背上浮起了青筋。
濯川……她居然在用力。
「……阿川。」鱼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忙将濯川重新放在床上。
濯川没有倒下去,而是自己坐在床上,手还是搭在捉妖箱边沿。
不过眼睛始终闭着。
「现在没有笛音啊?」雨霖婞神色慌张,仔细听动静:「她怎么会……」
「这是为何?」长生讶然。
师清漪呼吸发紧,盯着濯川看。
她从没想过,在没有笛音的情况下,濯川竟然能自己坐着,还能做出些微手的动作。
只听支呀一声,鱼浅的房门被人打开了一道门缝。
那门缝缓缓地,越开越大。
师清漪感觉到门边的动静,回头看去,就见一道高挑冷寂的人影出现在门口。
洛神的手扶着门,看向她。
师清漪连忙奔过去,又是惊喜,又是担忧,嘴里喃喃着:「……洛神。」
洛神眸中是一片深邃的黑夜,面色却似是撑着的苍白,指尖微微抖着。
她将手垂在身后,对师清漪轻声道:「我回来了。」
然后她瞥向床上的濯川,很快就发现了不对,脸色缓缓沉下去。
586 引诱
第五百八十三章——主人
洛神缓步朝床榻走去,师清漪瞥了下她的步伐,总感觉她的步子和平常相比,有种微妙的不同。
不似以往那么从容,而是略显凝滞。
师清漪心底没来由地有些空落,连忙跟在洛神身后。
洛神沉默地觑着床上坐着的濯川。
濯川的身子坐得十分笔直,一如她曾经的规矩端正,双目闭着,手始终放在捉妖箱的边沿。
洛神略微弯了腰,伸手过去,将濯川的手轻轻托着,让那只僵冷的手慢慢地离开捉妖箱。濯川的手随着洛神移动,一点一点往下放,最终搁在濯川的腿上。
洛神这才将手收回,观察起来。
濯川依旧端坐不动,手却再度抬起了,重新搁在捉妖箱上。
房间里陷入死寂,所有人都看着濯川。
鱼浅的呼吸都似是在此刻停止了。
虽然动得僵硬,但濯川这种抬手的动作,看上去颇像是一个自主的行为。现在没有任何笛音响起,师清漪也并不是很确定驭者的操控是不是必须要保证笛音的存在,但从夜在血湖里吹笛操控濯川的身体来看,多半还是需要笛音来维系的,那么濯川现在应该没有处在被控制的状态。
退一万步说,就算被控制了,也不会是这种微小的反应,就只是手抓着捉妖箱不放而已。濯川的手被放下来,她却又自己放回去,这更像是一种身体的习惯记忆。
「她是不是……对捉妖箱有反应?」师清漪第一个在这压抑的氛围中出了声。
虽然她自己也觉得,反应这个词或许不太妥当。
濯川并未死去,可是却也未曾活着,她处在生与死的边界处,无法醒来,这样的状况怎么都不会和「反应」二字沾边的。
洛神颔首:「捉妖箱乃是她以往随身之物,形影不离,感情自是无比深厚。」
「这怎么可能?」雨霖婞不敢置信:「她现在不是……」
「……阿川。」鱼浅凑近了,手覆在濯川搭在捉妖箱边沿的那只手上,似以往那样习惯地轻柔摩挲着,嘴里轻喃道。
濯川的指尖微动了下。
鱼浅感觉到了,又惊又喜,连忙红着眼圈问道:「阿川,你可是能感知到我?」
她恍惚觉得自己是在做梦,阿川居然会对捉妖箱和她的触摸有自发的反应。如果这个梦是真的,那该多好。
濯川这回再没有什么回应,只是僵硬坐着。
鱼浅面色再度黯然,手却舍不得收回。
洛神看了师清漪一眼,道:「夜知晓留息之体,许会晓得其中缘由。」
师清漪和她想到一块去了,连忙拿出手机给夜发了几条消息,详细说明了今晚一些关于濯川的异常。尤其驭者吹笛时,夜也出了手,夜现在应该会有不少想法。
过了一会,夜来了消息,确认了师清漪的猜测:「这个情况,表示她的确对捉妖箱有所反应。」
驭者的驭器有很多种类,所有能起到控制作用的,都可以称之为驭器,笛子只是其中一种,师清漪连忙问:「驭者在操控时,必须保证驭器时刻都要作用在被控的身体上么?」
又过了一段时间,夜才回复:「这并不是绝对。当驭者对被驭的身体有了彻底的控制权,就算不再使用驭器,被驭身体也会对其言听计从。那是彻底的服从,被驭身体认驭者为主人,可以听懂驭者的话,依照其意思行事,最终脱离驭器的限制。」
洛神站在师清漪身旁,看着她和夜聊天的内容。
师清漪分析着,打字飞快:「但这肯定是需要时间吧?如果要彻底服从,脱离驭器也能让被驭身体听话,应该需要
经过多次驭器对身体的操控和训练,才会认主人?」
夜这次总算回得快了点:「是。要很久,多次。」
师清漪松了口气:「那今晚上是监视者第一次对濯川下手,远远没有达到认主人的程度,笛音停止后,她就没再控制濯川了。」
夜又过了好一阵才回复过来:「嗯。当彻底认主以后,驭者就会成为被驭身体唯一的主人,那么即使另外再有驭者试图使用驭器来驱使这副身体,也无法再操控了。被驭身体会对认主的驭者忠心不二,只听主人的话,一旦监视者对濯川这种留息之体的认主计划得逞,濯川将会成为你们永远的敌人,除非到时候将濯川的身体毁去,否则她再也回不来。」
师清漪面色凝重起来,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舞:「如果驭者与驭者之间能力悬殊呢?也不能强行操控,影响已经认主的被驭身体?」
这次夜回复的间隔时间越发慢了,师清漪等了好一阵才等到。
「不能彻底操控,但能影响。高位驭者控制能力强,当其对已经认主的身体使用驭器,会对认主的身体造成极大的影响,可认主的纽带早已缔结,无法扭转,于是认主身体一方面受认主契约限制,不可反叛,一方面又处于高位驭者驭器的施压之下,两者冲撞,认主身体将会最终行为混乱,癫狂,还有可能承受不住两种控制,爆体而亡。」
师清漪下意识打了个寒战。
如果是这样,濯川绝对不能再被驭者所控,否则一旦认了对方为主,就连夜这样高等级的驭者,都无力回天了。
「那濯川今天晚上会自己抓着捉妖箱,还对鱼浅的触摸有反应,是为什么?」师清漪再度问:「她是留息之体,只有意识活着,身体却了无生气,如果没有人控制她,她应该是不能动的。」
这个问题让师清漪尤为在意,有些紧张地看着屏幕,等待夜的回复。
但夜这次的回复迟迟不来。
长生瞥见了,也走过来看。
过了许久,夜才终于回了消息,打了不少字:「驭者所控三种。操控活人时,是同时控制活人的身体和意识,而且对活人身体的控制强于对意识的控制,活人意识被压制,就算身体做出行为,有时也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犹如梦游一样,忘记自己曾被驭者操控,属无意识行为。高位驭者还可对其进行意识暗示,让活人知道就要这样去做,活人以为是自己自发行为,其实还是被其操控。」
师清漪看到这条,心想宁凝的情况是不是就是属于后一种意识暗示。
宁凝看上去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去无色铺拿手链,绑架她,等等诸如这一切,看着是宁凝自己的选择,但或许这就是驭者对她下达的暗示,让她这么去做,但宁凝误以为就是自己心中所想。
「而操控无魂之尸,只是操控身体,毕竟无魂之尸没有意识魂魄。」
夜打完这句,半晌又没消息了。
师清漪久等不来,再想到夜和她今晚聊天时,回消息断断续续的,间隔很久,以为夜现在在忙碌什么,就回复一句:「你现在是不是不太方便?可以晚些时候回复我。」
夜这次回答:「我方便。但我打字慢。」
师清漪:「……」
她这才后知后觉看出来,夜打字多的时候,的确是让她等待了许久。如果只有几个字,就能很快回过来。
夜:「你打字快,怎么练。」
师清漪:「……」
「你可能不常打字,打字多了,手速就会快了。」师清漪手指翩飞:「那你方便语音么?」
她考虑到夜被人监视,如果没有必要,联系的时候就只是和夜发消息,不会打电话或者语音,毕竟发消息是相对而言
最隐秘的方式。
夜回道:「好。」
过了片刻,师清漪手机响了,居然是夜的视频通话请求。
长生睁大眼,盯着师清漪的手机屏幕。
师清漪点了接听,屏幕里顿时出现了夜的模样,从她身后的摆设来看,是在她所住的房间里。
「这样会不会让你被发现?」师清漪打完招呼,忙说。
「不会。」夜道:「对方斗笛输了,今晚不会盯着我。」
洛神道:「你今夜出手斗笛,她可会告你的状?」
师清漪也有所担心,怕如果监视者去告状,夜会不会被惩罚。毕竟听夜的意思,在她之上,还有更为可怕的存在。
她都无法想象那种存在到底是什么,只知道让她窒息。
夜道:「这种告状无用,她不会去自讨苦吃。我一向与她不和,时有冲突,斗笛也是有的,她斗笛输了,还去告状,反倒会被惩罚,会被认为没用,她不会去的。」
师清漪暂时松了一口气。
如果是这样,那监视者应该暂时没有看出夜和她们的关系,可能就是以为夜和她不对付,在找她的麻烦,故意惹她不快。
「我可以对她出手。」夜面色寡淡:「只是不能杀她。」
长生双手扒拉在师清漪肩头,眼珠乌溜溜的,只是盯着夜看,却也不说话。
夜也看了长生一眼,接着之前的话,道:「第三种,对留息之体的控制,是在控制她的潜意识,从而再让她的潜意识去控制身体。留息之体留有完整记忆和意识,才能让她在对敌时和活人没有区别,而且她的意识原本就是深眠状态,她不会似活人一样产生自我怀疑,会更为听话,稳定,是驭者最好的选择。」
洛神立即明白:「便是驭者对濯川的潜意识进行操控,才会令她有此异动?」
夜点了点头:「是。控制留息之体潜意识时,有极小的几率,会让她原本早已凝固的意识有所松动,进而影响身体。即使不再吹笛,也可能会勾起以前的一些身体反应,自发地做一些事情,但她自己是没有任何感知的。」
她接了句:「今晚我和监视者都相继用笛音驭了她,再加上斗笛的时候,都是作用在濯川身上,两者叠加,影响更大,更增加了濯川潜意识的松动。」
鱼浅坐在床边上,看向濯川,耳边默默听着夜的声音。
「即使没有笛音,也在自己做出一些潜意识反应。」师清漪轻声说:「她现在这个状态,也算活傀么?」
「算活傀。」
鱼浅的手裹着濯川的手,越发紧了些。
师清漪这回听到活傀二字倒是没有血湖里那么难受了,鱼浅脸上的反应,看上去也比在血湖时平静不少。
毕竟虽然同为活傀,在血湖里,濯川是被夜操控着行走,但现在濯川却是自己因为和捉妖箱朝夕相处的习惯,搭在捉妖箱上,这属于濯川的自发行为,她保留了尊严。z.br>
鱼浅无法忍受濯川成为活傀,主要还是因为那种活傀只是如同牵线木偶一样,听命行事,毫无自我可言。
那对自尊的濯川而言,是难以接受的。
但如果是因为潜意识在斗笛中松动了,从而做出一些当年的习惯反应,鱼浅看见濯川以这种方式有所动作,反倒有些惊喜起来。
至少在动的那个瞬间,鱼浅可以自我欺骗。
她的阿川还在动,在她心里算是另外一种形式的活着。
「驭者肯定不会轻易罢手,有了这次,就有下一次。」师清漪蹙眉,对夜说:「我们得想个办法保护濯川的身体,但是捉妖箱的「灵见」只有濯川自己能打开,放不进去,那能放
到你的血湖里么?」
「可以放一段时间。」夜似乎有些为难,道:「但不能太久。」
鱼浅终于开口:「可是会对阿川的身子造成损伤?」
「不会。」夜道:「我的血湖,唯一能长久放进去的,只有我的仆从。你们任何一个人,进入血湖待一段时间没有问题,但一旦待久了,就会被……发现。」
虽然夜没有明说,但师清漪也猜到是会被那个最可怕的存在发现,那个未知存在竟然能够惩罚夜,可想对方有多骇人。
鱼浅忙道:「那不必如此。」
她不想给夜添麻烦。
洛神凝眉,若有所思。
房间里又静下来,陷入一个无解的难题之中。
看来现在可行的办法,只能将濯川放在捉妖箱的「眼见」里,但如果是这样,就得每天轮流守夜,只要捉妖箱里有半点异动,都要立刻警觉,长此以往,铁打的身体也吃不消。
洛神看向屏幕中的夜,道:「只要濯川认主,便不会受到旁的驭者所控。」
师清漪顿时一个激灵。
对了……还有这种迂回的办法。
师清漪说:「你能用笛子控制濯川,让她认主么?就只是表面认主,实际上你也不会去控制她,她仍然是自由的。」
她说着,看向鱼浅:「鱼浅,你觉得这样可行么?」
鱼浅缓缓点头:「如果能不让阿川落入那个监视者手中,她认夜为主,我想阿川会应允的。」
她如今知道夜的为人,自然也相信夜。与其让那个监视者得逞,还不如让夜成为濯川的主人,虽然这是有些奇怪,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我不方便。」夜却拒绝了:「留息之体很特殊,她虽身体毫无活人特征,却拥有自身潜意识,一旦彻底认主,分外黏人。」
「黏人……是指何意?」鱼浅喃喃道。
夜道:「就是会跟随我。我去哪里,她去哪里,瞧不见主人,她会空落。有时还会自发到主人床上睡觉,主人若是不愿,她会睡在地上,或桌上,总之时常要和主人待在同一间房中。」
师清漪:「……」
长生:「……」
鱼浅:「……」
长生和鱼浅异口同声:「……这的确不方便。」
鱼浅更是惊惶:「决不能让那个监视者得手,成为阿川的主人。」
这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洛神凝眉,呼吸微乱起来,她略微侧过脸,避开众人视线,指尖时不时就在发抖。
「洛神?」师清漪看向她。
洛神转过脸来,神色看上去平静,道:「那鱼浅能成为濯川的主人么?只是名义之主,并不会影响濯川的任何自由,她不会被控,仍有自我。驭者世间罕有,但驭术并非天赋,而是后天所掌,只要足够强大,便有资格。」
鱼浅一怔。
夜道:「理论上可以。白鲛很适合成为驭者,因为擅长致幻引诱,这本身就是一种控制术,但驭术极其难成,还需要匹配自身的驭器,从时间上看,这不可能,就算有这个本事,也需要很久很久的时间。」
587 活傀
第五百八十四章——审问
长生从后面环住师清漪的脖颈,趴在师清漪的背上,看向屏幕中的夜,关切问道:「很久很久,大抵是需要多久?鱼浅既适合成为驭者,若是她来,又需多久?」
夜的目光转移了些许,对上了长生的视线。
她道:「极少人能有资质成为驭者,条件苛刻。而有资格成为的,少则二三十年,多则五六十年,才能掌握驭术。若要精进到高阶驭者,时间还要更为长久。」
在场众人听到这个时间,都沉默了。
鱼浅更是紧紧抿着唇。
驭者本来在世上的数量就格外稀少,驭器也极难驾驭。千芊也说过,她的小笛虽然能操控蛇和蝴蝶,但那种程度和真正的驭器比起来,区别可谓霄壤,是根本就称不上驭器的。
这也是为什么师清漪对那个监视驭者有所忌惮。那人显然和夜一样,是高阶驭者,驭术已经登峰造极,一旦与之起了冲突,必然棘手。
夜接道:「就算鱼浅身为白鲛,适合驭术,最少也要二十多年。」
这么漫长的时间,又怎么等得了。
这太不现实。
房间里的氛围越发变得凝重起来。
「如果现在开始系统地学习,是来不及。」雨霖婞抱着双臂,问:「那有没有什么偏门捷径?」
夜摇头。
千芊虽然不会那种驭者的驭术,但她擅长驱使动物,知道这里面的艰难,叹了口气:「驭术那种级别能达到的实在太少太少了,怎么可能有捷径。」
驭术不能速成,而现在濯川无法长久地待在夜的血湖里,捉妖箱的「灵见」也只有濯川本人才能打开。
虽然可以通过梦场的方式,让濯川以活人的姿态在梦场里打开捉妖箱的「灵见」,但她又得经历一次痛苦的觉醒不说,最重要的还是梦场不能久留。等离开梦场,她在「灵见」里会再度变成活傀,没有多少自主意识,无法再从里面打开「灵见」,别人也再进不去了。
鱼浅必然会陪着濯川,到时候两人都出不来,就会被永远困在「灵见」之中。
这样看来,不管是哪一种方法,都前路渺茫。
洛神思索片刻,却道:「鱼浅可以不必似驭者那般全面地掌握驭术。驭者所控多样,自然难以研习,需花费许多年,但鱼浅不必成为驭者,只需学会如何让濯川认她为主即可,此乃唯一目的。」
她站在师清漪边上,声音有些轻:「鱼浅的初鳞曾在濯川体内数百年,初鳞为白鲛命脉之鳞,濯川如今早已与鱼浅气息融汇,鱼浅的气息对她本就是一种最直接的吸引,更容易令濯川做出反应。」
师清漪一直看着洛神,心里总有些说不上来的空洞,也有点慌。
她试图从洛神面上的神情看出点什么,但洛神看上去和平常一样冷静,她根本瞧不出什么来。
只能感觉到洛神身上的香气幽幽的,绕进鼻息。
师清漪只得边看,边说出自己的猜想:「濯川会对捉妖箱产生自主反应,是因为捉妖箱是她随身携带的武器,牵绊深厚,那鱼浅和濯川的感情那么深,应该也会对濯川认主有所帮助?濯川在潜意识里,更愿意亲近她,会不会降低认主的难度和时间?」
「我不知道。」夜却说:「这超出了我的范围。」
夜不懂感情,是难以理解这种感情在认主方面的作用。
「以前是不是也没这种先例?」
师清漪心想夜肯定知道一些驭者与留息之体之间的范例,这在学习驭术时是必须要了解的,就算夜无法体会感情是什么,只要以前有例子,夜就会客观地说出来,她却说超出范围,想必以前是没有这种
经验。
「没有。」夜也表达了自己的疑惑:「感情,有这种作用么?」
「不管有无用处,我都想一试。」鱼浅现在有了希望,迎难而上,她站起身走过来,郑重地看向手机屏幕:「夜姑娘,你可指点我么?能学一点,是一点。」
夜点头:「可以。」
师清漪也说:「你边学驭术基本,边和濯川朝夕相处,多引导她对你回应。就像洛神说的,你不用背负着成为驭者的那种压力,那太久了,你只要让濯川在潜意识里把你当成主人,不会再受到别的驭者的控制,就可以了。」
仿佛有光束穿过,照亮了海底的黑暗,鱼浅感激道:「我定会努力研习。」
夜道:「明天开始,我就会正式教你驭术的基础。驭器需要多次作用在被控身体上,你可以先选择与你匹配的驭器,白鲛最合适的驭器,其实是你们的歌喉,天生控制力就很强。」
「我要经常给阿川唱歌,是么?」鱼浅忙问。
「是,但不是普通的唱歌,还要用上你们白鲛的歌纹。没有歌纹加持,歌声就无法引诱,失去了驭器的控制作用。」
「我晓得了。」鱼浅本就对唱歌这件事抱有极大的热情,她以前常唱歌给濯川听,这对她而言很轻松,曲库也充盈,其中不乏一些稀奇古怪的歌曲。
「驭术需要大量讲解,我打字很慢,你以后可以和我视频通话,我在手机里教你理论。但是也有许多实际操作,我必须要在你边上进行示范,也要看你实际的表现,我就得过来你们这。」
长生听了,眼睛一亮,却又很快黯了下去。
毕竟夜过来一趟多有不便,她怕夜为难。
师清漪想到了灰白毛:「让周商多来看几次捉妖箱,你跟着他来。黄梁有心想做这个交易,他肯定需要多次谈判。」
但她也知道这里面有隐患,说:「只是一两次还好,多几次的话,那个监视者也不是省油的灯,她发现你总来我们的房子,后面肯定会看出你和我们的关系。」
一旦监视驭者看出来,以监视驭者与夜之间的不和程度,必定会对房子里的人下手。
不过现在师清漪也觉得无所谓了。
原本夜是怕监视驭者来找房子里的人麻烦,但今天晚上监视驭者已经想要控制濯川,行径令人发指,她们也无需再有避讳,直接交锋算了。
夜看上去也是师清漪那样的想法,毫无起伏地说:「发现就发现了,反正要废了她。」
「嗯。」洛神神色有些转瞬即逝的漠然,应道。
「因为被驭和斗笛作用加持,濯川的意识已经松动,不再是以前那样毫无生息的躯体。」夜在手机里提点鱼浅说:「她可能会自己做出一些举动,如果她动起来,会消耗能量,那么就需要进食,饮水,睡觉,这点将会和活人无异。你需要像照顾病人一样照顾她,只是身体会很凉。」
鱼浅听了,又惊又喜,连连点头。
洛神也瞥向鱼浅,轻声道:「她现在身有你姆娘的初鳞,保证她躯体不腐朽,那她的躯体再也不会衰老,倘若能成功认主,便可以活傀的姿态一直陪在你身边。」
鱼浅闻言,将手重新放到濯川手上,眼中的水泽重新有了些许摇曳的波光似的。
濯川闭着眼。
「阿川,你听见了么?」鱼浅声音轻颤,眼中却含着苦涩的笑:「原来我们还有第三种选择,我一定会做到。」
师清漪也替鱼浅感到既酸涩,又叹惋。看着艰难,但晦暗的路途上总算能看到些微灯火,她相信鱼浅沿路走下去,肯定能走到她想要的终点。
听夜的意思,濯川再也无法真正醒过来,反正夜是救不了的。
如果鱼浅成为成为濯川的主人,濯川即使身为活傀,也能保留尊严和自我,鱼浅不会似其他驭者那样控制她,命令她,而只会给她更多的呵护。比起之前以为濯川死去了,或者濯川被迫认其他驭者为主,眼下这种选择,是鱼浅相对而言最能接受的。
虽然这远远算不上圆满,毕竟活傀介乎生者和死者之间,但如果能以这种方式与濯川在一起,或许也算另一种永远。
师清漪五味杂陈地想着,再度看向洛神。
洛神的眸光也落在师清漪身上。
众人都是从睡梦中被驭者的笛音扰醒,时间已经很晚了,她们在房间里商量了许久,等都妥当了,师清漪对夜说:「先休息吧,明天我们再安排。」
洛神道了声:「你打字慢,得空时可以多发些消息来练习。长生平素闲暇多,又欢喜聊天,你可与她聊。」
长生借着她家阿洛给她铺好的路,立即道:「阿洛说得对,我一点都不忙。」
「好。」夜看着长生,有些若有所思,结束了这次通话。
鱼浅扶着濯川躺下,这回濯川再也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和以前一样了无生气地躺在床上。晚上驭者斗笛失败,不会再来,师清漪让鱼浅赶紧休息,养精蓄锐,跟着和众人离开了鱼浅房间。
大门被关上,经过一夜波折,房子里再度恢复了平静。
师清漪刚回到自己房间,就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隐隐有几分似洛神身上的香气。
她轻嗅了嗅,盯着洛神看。
「怎么?」洛神道。
「你……好香。」师清漪的目光黏在她身上。
洛神身上总是有一抹极好闻的冷香,师清漪眷恋那香气,每次说洛神身上好香的时候,总带了几分情热时的痴似的。
但这回,她的目光是有些犹疑的。
「我发现你最近沐浴的时候,总会点香。」师清漪往浴室走去,打开门闻了闻,里面果然又飘着淡淡的香气。
洛神走到她身边,道:「你觉得这香好闻么?」
「……好闻。」师清漪点头。
「那便好。」洛神从容自若:「我希望身上香一些,你也会欢喜闻一些。这香还有宁神之用,我与你同寝,你会睡得更为安稳。」
一个听上去让师清漪挑不出任何毛病的理由。
师清漪看了洛神一眼,目光落在浴室的地板上。
浴室里面十分潮湿,残留了不少水汽。
虽然睡觉之前,她和洛神都在里面洗过澡,但时间过去久了,浴室现在应该要半干不干才对,不至于这么湿润,像是刚才又有人在里面沐浴过,时间非常近。
师清漪转过身来,再度盯着洛神。
她没说话,目光却是无声的问询。
「我又沐浴了一次。」洛神如实回答。
「为什么又要洗一次澡?」师清漪说。
她是越看越不对劲,一双眸子似要将洛神看穿:「里面的水汽很多,明显刚洗过,可你说之前出去追驭者了,怎么会想着再去洗澡?」
洛神轻笑:「你审问我。」
师清漪:「……」
她没办法,牵着洛神坐在床边上,柔声说:「我不是在审问你或者怀疑你,我是担心你。你就是个大骗子,我总得多留个心眼。」
「我晓得。」洛神道:「清漪,你太聪明了,心眼留得越多,我便越难骗到你,久而久之,自然也不会再骗你了,你无需担心。」
「你不用给我戴高帽子,甜言蜜语地哄我。」师清漪见招拆招:「别想糊弄过去。为什么会洗第二个澡?」
在她看来,睡觉之前分明已经洗过一次,之后突然又洗一次,应该是要洗去什么不得不去掉的东西。
要么睡觉时出了太多汗,不舒服。
要么是……
师清漪猛地回过神,越发犹疑地盯着洛神看。
洛神却不吭声了。
师清漪不再迟疑,对洛神说:「脱掉衣服。」
「做什么?」洛神明知故问。
师清漪伸出手去,就要自己帮她脱,洛神却偏了下身子,避过了她的手。师清漪越发觉得反常,索性一只手绕过去,迅速攥住了洛神的左手腕,洛神右手过来,师清漪就顺势也扣住她的右手。
她将洛神轻松拿住了,洛神并没有半点推拒,身子往床上倒去。
师清漪也俯了身,低头看着她:「别动。」
与此同时,她分别捉着洛神的双手,压过洛神的头顶,按在洛神在床榻铺散开的长发上。
两人的脸颊贴近,呼吸也交缠了起来。
洛神躺在师清漪身下,被师清漪按着困锁住似的,无处可逃,目光也似蒙了一层迷蒙的水汽,说不出的轻妩惑人,轻喃道:「清漪,你迫我?」
师清漪被她这放软的目光差点勾走了魂,连腰都软了,更被她这句欲拒还迎的话说得面红耳赤:「我……我没有想强迫你的意思,你污蔑我。」
洛神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师清漪说:「是你不配合。」
洛神反问她:「我不配合,你还按着我,岂不是迫我。」
「……我。」师清漪心里有了个揣测,其实力道放得很轻,按着洛神的手时,生怕碰到了她哪里,身子也是侧躺在洛神边上,并没有压着她。
「我没想做什么,只是想看一下。」师清漪接了句。
「看什么?」z.br>
师清漪心想洛神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伤口,流了血,她才会需要洗澡清理,又怕她担心,才会隐瞒她。如果洛神受了伤,那也只能是在驭者出现后,因为她今天睡前是和洛神一起进的浴室,洛神的身子她看得一清二楚,没有半点伤痕。
洛神回来得非常晚,估计是在浴室清理完伤口,才去的鱼浅房间。
浴室的潮湿程度,能证明这个时间点。
「你是不是和驭者交手了,受了伤?」师清漪心里着急,也不跟洛神绕弯子,直接问:「让我看你衣服底下。」
「好。」洛神道:「你松开我,我自己来。」
师清漪其实也怕一直这样按着她,她会不舒服,慌忙收回手。
洛神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只穿了一件轻软衣衫,双手牵着衣衫边沿,缓缓脱了下来,只剩下底下的内衣。
身上的肌肤无暇,胜过世间任何美玉。
师清漪仔细端详了一番,见她上半身的确没有任何伤口,顿时放心不少,不过她心思缜密,却还是说:「也许腿上有伤?」
洛神无奈瞥她一眼,将长裤也褪了,露出修长光洁的一双长腿。
「有么?」洛神问她。
师清漪凑到她腿前看了看,也没有任何异样。
洛神道:「我出去追踪驭者,自然出了不少汗,你也晓得我如今魂堕,身子容易冷,冷汗多了很不舒服,回来便快速沐浴,这才去的鱼浅房间。」
她身上没有伤口,这是铁证,不过师清漪知道洛神一旦受伤,身上的红线就会立即缝合她,保证她身体恢复到最好的状态,就算受了伤,也可能已经修复好了。
那些红线的修复速度她见识过,实在过于可怕。
可是那种毫无怜悯和麻醉的缝合方式,只会让师
清漪心惊胆战。那得多疼,她无法想象,却又无法替洛神承受这种痛苦。
师清漪见洛神现在几乎相当于没穿,连忙让她躺进被子里,并给她盖严实了,轻声说:「真的没有和驭者发生冲突而受伤?你受伤了,红线会……愈合你,我现在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判断。」
「当真没有。」洛神眼中微有嗔意。
师清漪被她看得心中无比愧疚,凑到她身边,说:「我不是不信你,我就是……害怕你受伤。」
「我说过我会废了她,若我这般轻易便在她手中受伤,往后又如何做到?」洛神靠在床头,伸手帮师清漪解开衣衫上的扣子。
「那倒也是。」师清漪被她说服,笑了笑,配合着将衣服褪了:「在我心里,你肯定比她厉害的。」
洛神眸中也隐有笑意,给她递了睡衣,又解开了背后内衣的搭扣,准备自己换上睡衣。
师清漪却将两人的睡衣丢开了,抱着她光裸的身子往下躺去,脸颊埋在洛神的颈窝里,说:「……就这样睡。」
「好。」洛神应允。
两人的肌肤毫无挂碍地相贴,这让师清漪疲惫的心稍微熨帖了些许。
师清漪眼下红眸一直不消,她不敢乱动,最多是将自己的腿挤进洛神腿间,眷恋地蹭了蹭,又惋惜说:「我感觉我的眼睛后面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都好不了了。」
「你如今已控制得很好。」洛神面朝着她,也回应了她的这种轻蹭:「不过要注意凝神静心,切莫激动。」
师清漪如今这样,平常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还勉强能撑下去,但一旦情绪受到什么大刺激,那种辛苦维持的平静就会一瞬崩毁。
洛神眸光微黯。
「我会注意。」师清漪呼吸温热:「只是我好想念以前和你躺在一起的时光,也是像现在这样。」
洛神明白她的意思,手指轻刮了下她的鼻梁,故意逗她:「难道现下与我这般躺着,不好么?」
「……当然好。」师清漪一把抓住她的手指:「但是以前可以……随心所欲。」
「要忍。」洛神轻笑。
「我会忍的。」师清漪轻哼了一声,脑袋往洛神怀里缩,洛神伸手抱她更紧了些。
「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忍着。」她的脸埋在洛神柔软处:「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不要总是隐忍。
不要总是委屈自己。
「我……晓得。」洛神眸子微垂,低下头去。
吻在师清漪额头上。
两人熄了灯,相拥睡去。
588 操心
第五百八十五章——教学
第二天,两人醒得都有些晚。
夜里陡生异变,忙活了许久,还提心吊胆的,师清漪醒来时甚至有点昏沉,洗漱过后才总算缓和了些许。出房门的时候,房子里一片悄然,看样子其余的人都疲倦到尚未起身。
结果师清漪下楼的时候,却看见长生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
她手里正拿着洛神的手机,低着头,默默盯着屏幕,坐姿更是端正且乖巧。
长生的手机之前被兆唁的金箭毁去,新买的手机还在快递路上,离开鱼浅房间之前,洛神特地将自己的手机留给了她,免得夜如果给长生发消息,长生会收不到。
「你这个小懒包平常贪睡,今天怎么第一个起床?」师清漪有些意外,不过心里早就猜到是怎么一回事,走过去笑看她。
「阿瑾。」长生抬头唤她,又看向后面过来的洛神:「阿洛。」
洛神颔首:「何时起身的,饿不饿?」
「我先前晨练了一阵。」长生如实道:「是有些饿。」
「晨练?」师清漪注意到长生耳畔的发丝看上去是被汗濡湿了些,一颗心顿时跟明镜似的:「你是不是去村子里跑步了?」
长生点头:「正是。」
师清漪索性挨着长生坐下来,顺手揉了揉长生的脑袋,长生被她揉得直发笑,还贴过来,跟只大兔子似的蹭着她。
「你以前都不跑步的,今天吹的什么风?」师清漪一边揉,一边笑盈盈地说:「是不是想要去夜的房子边上多转悠几圈?你如果在村子里跑步,跑主道的话,总是会路过她的房子。」
长生从不隐瞒她们,道:「是,我想看跑步时能不能瞧见她。」
「那见到夜了么?」师清漪问她。
「没有。」长生道:「她的窗帘是合上的,前坪也没有人。」
不过她并不失望,双眸里亮晶晶的,像落满了星星:「往后我晨起和傍晚时分,都出门跑步。」
总有那么一次能见到才是。她也不会打扰,就只是想跑步的时候远远地看一眼,更不会停留,免得给夜添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好。」师清漪左右手都伸过去,欣慰地轻捏了捏她两边柔软的腮帮子:「家里的小懒包终于不睡懒觉了,夜功不可没,哪天我多做点糖油果子请她吃。」
「夜可有给你发过消息?」洛神安静地坐在长生身侧。
「也没有。」长生将手机屏幕主动递到洛神面前。
她用洛神的手机登了自己的,夜虽然加了她,但消息记录里一片空白。而夜的头像更是一片黑漆漆的,是用了一张纯粹的黑色图片。
洛神没有吭声。
长生好奇地问洛神:「阿洛,我不晓得自个应不应该主动给她发条消息。若她一直不来寻我聊天,我发消息给她,可会不妥?」
夜从没在消息里和她说过话,她其实是有些紧张的,不知道怎么去先开这个口子。
洛神道:「每个人遇到这般情况,皆有自个的想法。我并非夜,无法替你断言她的感受,你要自个仔细揣摩,做出你的选择。」
长生聪明地换了一种问法:「那你当初头一回拿到阿瑾的联系方式时,是如何做的?」
洛神还没回答,师清漪自己一颗心却兀自怦然了下。回想起自己给洛神买了手机回来的那个夜晚,此间种种忐忑的心动,仿佛再度涌了上来,为那清晰的记忆蒙上一层淡淡的糖霜。
无论什么时候回想起来,她都觉得清甜。
洛神的目光越过了长生,落在师清漪的身上:「若是清漪,我会等她发来。旁人我不懂,我只晓得清漪会如何做。
」
师清漪:「……」
她面颊微有些热,却又板了下脸:「你打的好算盘,你怎么知道我就会主动找你,你想得美。」
洛神面色无辜。
「那你当初主动先发消息给阿洛了么?」长生转而问师清漪。
「……发了。」师清漪轻声嘀咕,承认了。
洛神轻声道:「当时我一直在等,有时也会等得有些急,怕她不来。」
师清漪难得听到她将当时的情况说出来,眸中一亮,像听到了什么暗藏惊喜的小秘密。原来当初洛神看着一脸波澜不惊,运筹帷幄的模样,其实暗地里也会在这些方面为她着急。
洛神觑着师清漪,眸中隐有浅笑。
师清漪顿时舒坦了。
长生想了想,做出了自己的决定,道:「我是很想给夜发消息,那我先给她发。」
师清漪心想也是,夜和寻常人的情感状态完全不一样,对感情丝毫不知。对待夜的时候,如果用上那种曲折迂回的方式,夜根本就难以理解,也体会不到其中的深意,最好还是直接告知她比较好。
长生点开和夜聊天的界面,正琢磨着应该说句什么作为开端,师清漪却发现夜的头像变化了。
从之前那张漆黑的图片,换成了一张糖油果子的照片。
软糯,还泛着糖的微光色泽。
师清漪认出来这是昨天夜和灰白毛一起过来时,她给夜做的糖油果子。夜曾悄悄用手机给自己碗里的糖油果子拍了张照,被师清漪看到了,师清漪当时只是以为夜钟爱糖油果子,才会拍照留念,没想到夜居然还将它用作了自己的头像。
「夜刚换头像了。」师清漪对长生说:「她现在就在用手机,你现在发给她,她立刻就会看到。」
长生受到鼓励,深呼吸了下,准备打字。
其实长生来现代社会也不算久,打字还不熟悉,也有点慢。她们两个人打字都慢吞吞的,师清漪觉得反倒正好,谁也不用等谁,聊得多了,在打字的手速上还能共同进步。
长生酝酿了一阵,师清漪和洛神一左一右坐在她身侧,看着她。
消息界面里却突然出现了一条消息。
是夜发来的:「早安。」
长生顿时瞪大了眼睛,几乎有些懵了。她实在没想到,夜居然会先给她发消息。
「快说早安。」面对着长生,师清漪就是个改不了的操心命,她看到夜发给长生的消息,自己都跟长生一样紧张了似的。
长生赶紧打字:「早安,夜。」
师清漪分析:「你和夜聊天的时候,可以适当加点你平常用的那些表情。」
反正长生和她聊天的时候,经常使用一些表情,都十分可爱,长生手速虽慢,这大半桶水在这方面倒是学得很快。师清漪每次看到长生发给她的表情,仿佛看到软乎乎的长生正在她面前与她说话似的,心里软得直冒泡。
在她看来,她家长生,就是世上第二大可爱。
至于她心里的最可爱,还是另有其人的。虽然那个人平常看起来跟冰块似的冰冷,还装满了黑墨水,看着似乎和可爱二字不怎么沾边,但也只有师清漪才知道那里头的可爱滋味。
夜打字少的时候,回复速度就快:「我来练习打字。」
长生:「好,我随时都在,你随时寻我便好。」
然后发了个圆滚滚的团子笑脸表情过去,团子脸颊上还飘着两团小红晕。
这回过了好一阵,夜才发过来,但是只有三个字,其实很简短:「起了么?」
长生眼底都似灌满了蜜,连手机屏幕都似能迎来清晨绕着花香旋转的蜜蜂
:「起了。」
夜:「吃了么?」
长生:「还没吃。阿瑾和阿洛方才起身,待会便会去做早饭。」
师清漪在旁继续支招:「你可以多和她说点话,我们今天早饭会吃煎饼烙,葱花小薄卷。」
于是长生又慢慢吞吞地打完了字:「阿瑾说,早饭吃煎饼烙,葱花小薄卷。许久未曾尝到她做的小薄卷了,想必香极了,你要尝一尝么?」
师清漪恨不得给长生写个手册放在边上当参考,还特地用上了逻辑分析:「没错,就是要没话找话。反正她是找你练习打字的,夜性子认真,你打字多一点,她其实反倒会觉得这是个好的学习机会。」
反正最开始暗恋的时候,师清漪就是这么和洛神聊天的,能怎么扯,就怎么扯,直到自己抓耳挠腮,再也扯不出什么话来。z.br>
潜意识里,她当时总是盼着洛神能多回复她一些。
但洛神大多数时候都回得淡淡的,不过师清漪每发一条消息,洛神都几乎不会让她等待,很快就有回应。
洛神看着师清漪在对长生进行过于操碎了心的恋爱教学,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师清漪,眸光轻软。
师清漪又说:「不过长生你也不能说太多了,说多了容易让人觉得烦,要把握一个度,适可而止。这个我就拿不准了,得看你自己。」
长生连连点头,又接着回复了下一条消息:「夜,你若想,我可以将阿瑾做的早饭送到饭店老板处,你到时去饭店吃,驭者不会晓得的。」
夜很快回道:「好。」
长生欣喜极了,看着师清漪:「她愿意去饭店吃,阿瑾你多做一些。」
「放心,包在我身上。」师清漪也和长生同样兴奋,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长生稍微有点进展,她这颗当家长的心就多一分欣慰。
这种激动的感觉实在是久违了。
只是姑姑如果知道了自己在忙着帮花盆往外搬,会不会气得又要训斥她。师清漪想起梦场里的司函,心中蓦地有些黯然。
长生盯着屏幕。
夜却又发了句:「喝了么?」
师清漪:「……」
等等,这消息好像有点不对劲。
长生也有些疑惑,看着师清漪。她也觉得这消息回得有点不像是夜的风格。
洛神盯着长生的消息界面,眉间似有思索。
长生只好如实回:「晨起时分,喝了一杯温水。」
洛神看了片刻,淡道:「清漪,你在此做长生的军师,可夜也应当有军师在旁。」
师清漪:「???」
洛神逐句往下念,道:「起了么,吃了么,喝了么。这几句看下去,全然不似夜平素会说的话。许是她瞧了什么书册,网络经验,又也许是她边上有人。」
师清漪:「……」
她一想也对。
不过这也太离谱了,夜这是找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参考,多半是被坑了。
另外一栋房子里,夜拿着手机,看向边上的灰白毛,面色冷漠:「接下来,怎么聊?」
灰白毛站在夜边上,掰着手指,一一点过去,他看不到夜的手机界面,说:「让我想想看哈,手机聊天寒暄用语大全!起床了吗,吃了吗,喝了吗,睡觉前就说洗澡了吗,要睡了吗?还有什么呢,对了,今天天气很好,然后你就拍张风景照发过去。」
夜若有所思。
「荼姐,你就放心吧。」灰白毛直拍胸脯:「照我说的,准没错,保证聊天不冷场!」
夜似乎听不太明白:「我不怎么会拍照。」
「我会,我帮
你拍了,发给你,再给你整个小清新的滤镜。正好,我手机里有不少之前在村子里拍的照片,我发你,荼姐你现在就能用。」
夜点了点头,又发了条消息给长生:「我不太会寒暄,让你久等。」
然后接着发了一张风景照。
底下接一句:「今天天气很好。」
师清漪:「……」
这什么情况?
长生收到,越发懵了,看看师清漪,又看看洛神:「我应如何回?」
师清漪十分无奈:「这我也不会。」
洛神仔细看了下那张风景照,发现里面还有师清漪的背影,一看就是偷拍的,就指给师清漪看,声音微冷:「是周商在边上当军师,夜那边,只有他才会拍这般照片。」
师清漪:「……」
589 监控
第五百八十六章——看我
「难怪夜发过来的消息有些看上去这么奇怪,都不像她会发的话。」师清漪得知真相,顿时哭笑不得:「周商这军师也太不靠谱了,这都出的什么主意。」
反正她是不知道该怎么接。
「不管周商如何,夜会寻周商当军师,其实是好事。」洛神看向长生,道:「夜自知不晓得如何寒暄,便特地去问旁人,足见她对与你聊天有多看重。」
「这倒是。」师清漪越发欣慰了。
长生的笑意中含着满足,连连点头,又略有苦恼:「可我还是不知如何回才好。」
洛神道:「遵循你本心便好。」
「没错,你想怎么回,就怎么回。」师清漪站起身来,摸了摸长生的脑袋:「我得去做早饭了,不然大家这么晚起床,要饿肚子。」
洛神也跟着起来了。
长生眸中微有些可怜兮兮的:「你们两人都要去厨房么?」
洛神道:「我去帮清漪的忙。」
师清漪弯下腰来,哄着坐在沙发上的长生:「你和夜聊天的时候,其实难免也会涉及一些隐私,有可能聊到越后面,隐私就越多起来,我和洛神不方便一直在旁帮你看着,关键还是要看你自己。」
长生立即道:「我与你们并无隐私。」
「你现在和夜的聊天才刚开始,等以后慢慢的时间久了,你自然而然就会明白,还是有隐私的。」师清漪温柔一笑,并不点破,而是给长生留下足够自在的空间:「当然,你要是遇到什么不明白或者为难的地方,随时都可以来找我们,我们一起商量。」
「好。」长生听话极了:「那我与夜先聊。」
师清漪和洛神去了厨房,长生则继续握着手机。
她琢磨片刻,决定接着夜的那句「今天天气很好」的话头,顺下去:「我今日在村子里跑步,外头确然是个好天气。只是我经过你的房子时,你窗帘并未拉开,未曾瞧见你。」
那边夜看到了,问:「什么时间跑的。」
「七点半。」长生如今早已经习惯了现代的计时方式:「以后我每日晨练。」
夜回复了:「那我每天早上七点左右将窗帘拉开。」
长生知道夜的习惯,每次都起得很早,七点多的时间,并不会影响夜的睡眠。
但她担心如果窗帘拉开太久的话,会有所不便,以夜的性格,并不希望别人有更多的机会看到她的房间,尤其还有那名监视驭者躲在暗处。这也是为什么夜的房间窗帘大部分时候都是闭合状态,偶尔夜站在窗户旁,才会拉开一道缝,往外看。
长生连忙打字,她心里着急,打字偏偏又那么慢:「不必那般早拉开,且只要扯开一条缝,我就会晓得了,旁人也瞧不清你的房间。」
她想起傍晚的计划,又接了句,详细地告诉夜:「傍晚我也会跑步,大抵在六点半。」
夜回她道:「好。」
夜打出这个应允意思的字眼,是最快也是最顺手的。输入完毕,她将手机屏幕往下压了压,看向一旁的灰白毛。
灰白毛感觉到夜的目光,浑身一个激灵,立刻站直了身体。
他和荼姐昨天去那边房子里看过古董箱,吃过午饭,今天一早上荼姐甚至还将他叫过来,主动问他怎么寒暄,他简直受宠若惊。看着荼姐似乎比以前对他要好多了,毕竟以前荼姐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似的,基本上只和他头儿说话,但他现在面对荼姐的时候,心里还是止不住的犯怵。
反正弟兄们都忌惮她,却又仰仗她,因为荼姐是他们的临时雇主,会给钱的。
「……荼姐,你发完天气很好和风景照,有
用吗?」灰白毛大气都不敢出。
反正他全程不敢看夜的手机,夜也没打算给他看,只是问他怎么和人聊天,他就在边上支招,给夜报一些寒暄时的常用语。
「有用。」夜说他有用,可面色毫无变化,语气听着也听不出任何满意的感觉来。
于是灰白毛也不敢揣测荼姐的想法,甚至还琢磨着荼姐这样毫无起伏地跟他说有用,是不是在说反话?
夜低着头,点着自己的手机。
过了会,灰白毛的手机响了,他点开一看,荼姐居然给他转了一笔钱。
灰白毛:「……」
「……这是什么意思?」灰白毛眼睛都瞪圆了。
「这次酬劳。」夜对他说:「可以了,你离开。」
灰白毛一脸发懵,他可从没想过帮别人说一点什么手机寒暄用语大全,还能赚到钱的,数额居然还不小。
「……好的,好的。」灰白毛没敢再多问,连声答应完,就要走。
「后面再跟我去几次那边房子,看古董箱。」夜叫住他,眼神没有任何温度:「别乱说话,不然杀了你。」
灰白毛:「……」
荼姐又在说这种不配合就弄死他的话,反正他这条小命是快吓没了。
他昨天在房子里时就觉得自己云里雾里,他不傻,还是能隐约看出这里面的蹊跷,虽然看不见手机屏幕,却也猜到荼姐刚才应该是在和房子里的人聊天。
荼姐放了话,泄露出去半点就杀了他。荼姐这个人,灰白毛总觉得她和别人不太一样,认为他有用,就会给他钱,但如果他做不到,荼姐肯定会真的杀了他,且是毫不留情的那种,他哪敢胡说什么。
灰白毛很识趣:「……荼姐,你放心,我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有什么事,随时找我。」
夜点了点头。
灰白毛赶紧离开了。
夜走到桌旁端正地坐下,继续和长生发消息:「刚才有事,现在可以继续练打字。」
长生看到她的回复,莫名觉得她认真得过于可爱了,问她:「你何时再到房子里,给鱼浅示范?」
夜回她:「再过两天。这两天,我会通过视频通话教她理论。」
长生:「上午我能去鱼浅房间旁听么?」
夜:「可以。」
「阿瑾阿洛她们能去么?」
「都可以。」
她们你打一句,我说一句,这聊天也终于从奇奇怪怪的寒暄逐渐步入正轨了。
长生每次打完字,时不时还会配上软糯的团子表情,夜大概是没见过这种表情,又觉得这表情适合长生,长生每给她发一个新的表情,她就点一下保存,存在自己的手机里。
师清漪甩干净手上的水渍,和洛神走到厨房门口看了片刻,见长生拿着手机,手指正不停在屏幕上点着,脸上则敛着纯净的笑。
「看来是聊得不错。」师清漪顿时放心了,看了洛神一眼。
「嗯。」洛神颔首。
房子里的众人也陆续起来了,等师清漪做好早饭,长生特地跑了一趟十里饭店,将师清漪做的煎饼烙和葱花小薄卷交给老板,说过段时间会有人来吃,让他帮忙热一下再端上去。老板收了她的好处,自然答应。
上午时分,夜和鱼浅进行视频通话,教学驭术基础。
鱼浅将自己的手机架好,与屏幕里的夜打招呼:「夜姑娘,劳烦你了。」
夜握着她的乌黑笛子,简单地点了点头。
夜在这上课,长生当然会来看。师清漪擅长吹笛,又对各种玄妙之术感兴趣,反正左右没什么事,就本着一
颗好学的心跑来旁听,她觉得自己对驭术多了解一分,到时候收拾驭者时会有助益,洛神陪同她一块。
音歌暗地里处处要和长生比,见长生在师清漪她们边上,虽然一声不吭,却也跟来了。
千芊对驭术多有向往,至于雨霖婞,就是闲不住来看个热闹。
甚至连最害怕夜的阿槑也跑来了。她觉得如今自己隐形,夜看不见,壮着胆子特地进来观摩一下这个可怕的女人。
鱼浅的房间里坐满了人。
每节驭术基础课四十分钟,中间五分钟休息时间。
上课的时候,众人都认真听讲,有问题还会举手发问,夜就在手机里解答。至于休息时间,众人就能放松下来交流一番,相互分享学习经验,这反倒比鱼浅一人学习更有效率,期间师清漪还给她们准备了点心。
鱼浅聪颖,为了濯川,更是拼命,到了晚上都在努力复习白天所学。睡觉之前则按照夜的嘱咐,在濯川边上不断哼唱带白鲛歌纹的曲子。
濯川虽然毫无反应,但鱼浅却是一刻都不敢停歇。
第二天中午,师清漪和洛神特地没有午睡,又下了一次地洞。
碍于师清漪红眼时情绪不能过于激动,之前她们在地底下只探索了一部分,本来就是决定分阶段去,每天两个小时左右。但之后因为一水家族墓地横生枝节,紧接着又卷入梦场,起伏跌宕,下地的安排就只能暂时耽搁了。.z.br>
这次她们两目的非常明确,并不是去探索,而是沿着之前走过的路,原路再走一遍,快去快回。
因为她们当时在那里留下了饵,并且还安装了微型摄像头,几天过去,也到了回收的时候。
一路上师清漪仔细观察,倒是没发现和之前有什么变化。
而走到那条双层壁画的通道处,当初留下的那枚铜钱已经不见了。
师清漪看着空空如也的地面,并不意外,她早就料到会是这种结果。
洛神则抬头看向壁画隐蔽处的微型摄像头。
音歌说标记物每次都会消失,也不知道摄像头有没有记录下什么。
两人取下微型摄像头,立即返回。
雨霖婞的行李样样齐全,还带了超薄笔记本,师清漪将她的笔记本拿到房间,雨霖婞也过来了,将摄像头留存的记录导入笔记本中,点开了记录视频。
微型摄像头的角度是固定的,画面一直都在静止不动,却又不能放过每个有可能变化的细节。三人仔细盯着屏幕,半点都不敢松懈。
直到师清漪看到了里面铜钱的变动。
「从这里退回去,重新慢放。」师清漪揉了揉疲倦的眉心,说。
雨霖婞上前倒退,放慢帧数。
画面里,那铜钱一开始还在原地,过了一段时间,它却突然动了下,像是被什么碰到了,跟着越升越高,一直到大概三米多的位置,骤然消失不见。
雨霖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重新放了几遍。
「这什么玩意?」雨霖婞说:「那个位置有黑洞?吸进去了?」
师清漪越想越觉得诡异:「……暂时不太清楚。」
洛神沉吟片刻,道:「继续瞧。」
只是接下来,画面里都再也没有出现任何变动。这种看监控视频的过程是极度枯燥的,一直看到夜下午的课程快开了,都没看出半点端倪,三人只得暂停,先去听课。
等晚上得了空,师清漪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头发湿漉漉的,就见洛神坐在笔记本前,身量笔直,仍在看。
「休息一下。」师清漪心疼她:「看这么久,眼睛疼。」
「无妨。」洛神
轻声道。
师清漪走到她背后,一边擦拭头发,一边和她一起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师清漪没有用电吹风,头发都快擦得干了,洛神眸光盯着笔记本屏幕,猛地往下沉。
师清漪一颗心也骤然咯噔了下,将毛巾放下,双手紧张地攀在洛神肩上。
画面里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浑身上下被黑袍裹着,身影居然和梦场里的黑袍人极为相似。但梦场里有两个黑袍人,一个黑袍人一号,一个黑袍人二号,师清漪也分不清画面里这个到底是哪一个。
但她能肯定,绝对在梦场里见过,是两者之一。
师清漪赶紧看了下监控的时间,说:「这是在我们进梦场之前的那个晚上拍到的。」
当时她喝醉了,在洛神面前胡闹了快一晚上。那实在是个让她此生难忘的夜晚,没想到在她喝醉的同时,地底下的迷宫里竟会出现这种画面。
洛神凝眉,指着画面里跟在黑袍人后面的那个男人,低声道:「姓林的。」
地底下暗,监控画面处于夜视模式,其实不太好辨认,师清漪定睛一看,发现的确和一水当时发过来的林哥照片很像。
「那个林哥和黑袍人有关系。」师清漪越想越心寒。
看来关系还很密切。
但是更让她毛骨悚然的还在后面。
因为在黑袍人和林哥身后,还跟了一支队伍。队伍里大约有十个人左右,按照顺序排列,步履虚浮僵硬,师清漪放大画面,甚至能看到其中不少人面目模糊,满是血迹。
那些都是……尸体。
她之前从一水家族墓地出来时,就从雨霖婞口中得知林哥当时是赶了尸的,这意味着林哥具备赶尸等操控尸体的能力。眼下这批尸体的模样,看着像是附近那些村子里的人,那些村子近来多有失踪案。
黑袍人在前,林哥在后,身后那批尸体摇摇晃晃,晃过画面。
过了片刻,前面的黑袍人却停下来了。
他缓缓地侧过脸,盯着旁边的壁画,脑袋越抬越高。
师清漪这颗心看得都快悬到了嗓子眼。
跟着黑袍人看向林哥,指了下后面其中一具尸体。林哥明白他的意思,命令那具尸体走到黑袍人面前,那具尸体毫无神智,只是根据林哥说的话,自行褪下了上衣,露出僵冷泛白的背部。
黑袍人让那露出背部的尸体靠过来些,从画面来看,他似乎是有意让这具尸体的背部对准摄像头的居中位置。
师清漪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手环着洛神的脖颈,下意识攥紧了手指。
虽然这是之前发生的事情,迟来了几天,但是被监控画面以这种方式再现在她面前,她恍若自己身处地底下,几乎仍有一种正在被扼住咽喉的窒息感。
洛神伸手,轻轻裹住了她的手指。
两人一同看去。
黑袍人用匕首在那尸体的背部划拉起来,一笔一划,似乎在写字。
尸体背上鲜血淋漓,往下滑落。
这是一具新尸。
等他写完了,特地就站在尸体边上,脑袋缓缓往上抬。
从画面来看,黑袍人似乎就是故意往摄像头看去。他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连脸都蒙住了,只露出两个黝黑的小孔,完全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模样。
师清漪的呼吸屏住了。
她看见那尸体背上划拉了几个血字:「你们在看我?」
黑袍人握着血淋淋的匕首,师清漪虽然看不见他的脸,却总觉得他在笑。
590 刀鞘
第五百八十七章——三坟
洛神倾身过去,按了暂停。
黑袍人抬头看着摄像头的那一幕,被定格在了笔记本屏幕上,在夜视模式下看来显得无比鬼魅。林哥站在他身旁,面目晦暗,也盯着摄像头,身后则是那些阴恻恻的尸体。
「他明明发现了,却故意不拆掉。」师清漪环住洛神脖颈的双臂微收紧了些,贴着说:「还在尸体背上写字挑衅。」
她心底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缓和了些,话语里敛着几分不高兴:「嚣张。」
不过她在梦场里和两个黑袍人都交过手,虽然不知道具体底细,却对他们的实力有所了解。对方本事的确是极强的,难怪敢这么无所忌惮。
洛神感觉到她这些许的小脾气,垂眸轻笑,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似在安慰。
「你说他会是两个黑袍人里的哪一个?」师清漪问洛神。
「瞧不出。」洛神道。
「我也看不出来。」师清漪微有懊丧。
从梦场的谋划过程来看,对方对她们显然早就有备而来,也不清楚暗地里究竟观察了她们多久。黑袍人知道摄像头是她们一行人安装的,后面肯定会被回收,就提早用这种惊悚的方式向她们打了声招呼。
时间虽然错开了,但通过眼前的监控画面,双方仿佛正在同一个时间与环境里正面交锋。
「他们将尸体赶进地底下,看上去很熟练,像是赶过多次。」师清漪从监控里的细节分析:「姓林的之前在村祠里落过脚,而村里有些人会去村祠跪拜郎君。蛊惑这些村民成为信徒,再将他们带去地底下参与***,又用什么办法让他们陷入疯狂,自相残杀的那个领头人,就是姓林的。」
「当时地下那面墙壁上的人头腐烂程度不一,时间跨度很大,久远和最近的都有,说明这些年来,姓林的和黑袍人所属势力一直在地底下有所活动,地底下肯定会有他们的据点之类。黑袍人从梦场逃脱后,都还受伤了,我觉得很大可能就躲在地底下。」
她趴在洛神背上,也不松开,慢慢道来。
洛神稳当地承载着她的身子,颔首:「嗯。」
「我想从明天开始,再去地底下看看,多摸索一些新区域。」师清漪怕洛神担心她如今的状态,又忙说:「我没事的,还是和以前一样,只去一段时间就回来。将经过的地方画好地图,再与音歌去过的那些区域拼起来,就算底下再复杂,迟早也会现出全貌,这样一来,黑袍人他们的据点也会显露出来。」
与其让对方躲在暗处阴着来,她更需要主动去了解更多对方的情况。目前她对黑袍人所知有限,而对方似乎对她们了如指掌,这种双方信息上的悬殊是很不利的。
「好。」洛神应道:「不过我们先从姓林的下手。」
说罢,她脸颊微微一侧:「你可记得取匣子的那晚,一水在走廊里说的那些话。」
师清漪磕巴了下:「……记得。」
不过她那个晚上醉得晕晕乎乎,什么都没听着。一水的那些话,还是第二天上午从手机录音里听见的。
想起手机里那些胡闹的录音证据,她只觉得自己荒唐又羞耻,面颊微烫起来。
洛神本就贴着她,自然也感觉到她面颊温度的变化,轻声道:「一水说姓林的除了村祠,还在一处大榕树旁的房子落脚,我们先去那处瞧瞧,看有何蛛丝马迹。」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师清漪说。
她记得一水说过,要去大榕树那,路上得经过三坟。
洛神道:「明日用过晚饭后去罢。你既想从夜那里多学些驭术基础,莫要因此耽误白日的课业。」
「那你会不会累?」师清
漪蹭了蹭她,不放心。
「不会。」洛神温言道:「你先前在梦场喂过我了,我接下来一段时间都无妨。」
师清漪蓦地有些心酸。洛神的魂堕一直都似千斤巨石压着她,虽然现在看上去风平浪静的,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巨浪袭来,将她拍进冰冷残酷的现实。
不过也正因为这样,她越发珍惜和洛神如今在一起的惬意时光,只想与她忙里偷闲,多待一阵。
只是竟像是从苦涩中偷来的些许甜,太弥足珍贵了。
师清漪点头:「好,这次人就不去多了。濯川情况不稳定,鱼浅脱不开身,房子里需要留人看着,就你和我,雨霖婞还有音歌四个去吧,音歌眼睛特殊。」
「嗯。」
「你去洗澡,我在这接着看,要是看到什么,再告诉你。」师清漪在洛神脸颊上亲了下,催她:「快去,我都帮你准备好了。」
洛神眸中含笑,站起身来,去了浴室。
师清漪坐在椅子上,重新点了播放,继续看地底下的监控。
不过在黑袍人和姓林的这一段过后,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画面都是静止的,什么都没有。一直到洛神沐浴完,师清漪仍然没有别的收获,眼看天色已晚,得去睡觉了,她将监控关闭,准备后面得空再看。
第二天课间休息的时候,师清漪将这个计划和大家说了下,又做了相应的准备。
她特地挑夜在的时候说,这样夜通过手机也能知道她们之后的安排。
长生却有些蔫蔫的,道:「阿瑾,阿洛,我不能随你们去么?」
她以前每次都跟在阿瑾和阿洛边上,无论多危险都绝不退缩,这次不去,她感觉有些不习惯。
夜课间的时候也没走开,正通过手机屏幕看着她们,见长生在画面里低了头,目光转而落在长生身上。
师清漪明白长生的心思,微笑哄她:「不是不能去,都可以去,但每个人都有各自最适合的任务,你留在房子里帮千芊和鱼浅的忙,濯川这里必须要留不少人。」
音歌一想到阿姐找她一块去大榕树那查探,却不带长生,心里别提多高兴,脸上却冷冰冰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瞥一眼长生:「阿姐说我眼睛好,我能发现线索。」
长生乌黑的眸子瞥去,看向音歌。
她随手凝了一支金箭,对音歌幽幽道:「阿瑾和阿洛说我箭术好,我能揍人。」z.br>
师清漪:「……」
音歌:「……」
洛神在旁安静看着。
「快收起来。」师清漪看见长生连金箭居然都凝出来了,心想不至于,忙说。
长生平常用的弓箭是雨霖婞送她的反曲弓与箭囊,也从蜀地里带了银弓与银箭过来,换着用。她以往几乎不怎么凝金箭,但她是可以凝出的,只是她的身体状况与别的族人还是有所不同,凝出的金箭杀伤力比别的族人要强上许多,但会更加耗费她的气息,所以如果没有必要,用寻常弓箭就够了。
她箭术卓绝,即使是寻常弓箭,威力也十分巨大,足够应对,更何况她的银弓箭还是为她特制,更是非同凡响。
长生赶紧听话地将金箭收了。
雨霖婞一手搭着师清漪的肩,一手勾着洛神的背,站在她们两中间,笑嘻嘻地看热闹。
「就是你箭术好,才让你留下保护濯川的。」师清漪对长生说:「如果真的遇到什么情况,守为上,千万不要伤到自己。我们很快就会回来,就两三个小时。」
长生明白了,点点头。
千芊笑盈盈的:「你们放心去查探,我和心肝宝贝会看好房子。」
夜这两天通过
手机上课,能听到众人的对话,于是她经常听到千芊叫长生心肝宝贝。每次听见了,她眼中都似有些思索。
洛神看向支架上的手机屏幕:「夜,也劳烦你费心盯着些。」
夜道:「好。」
吃过晚饭,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暮色朦胧,只在天边隐约泛了些许尚未褪去的微光。等师清漪,洛神,雨霖婞,音歌四人前往野草地,在高而茂盛的野草中行进了一段时间后,四周已经彻底陷入一片漆黑。
师清漪打起手电,手电在野草地里投照出一道凄冷的雪白光束,将四周的野草都照得苍白了不少。
虽然现在已经是春夏之交,但最近总是在下雨,夜风里含着水汽,还有些凉飕飕的,刮在脸上。
「这方向对吗?」雨霖婞背着个背包,边走边看。
「按一水当时指的路走的。」师清漪手里握着春雪:「找一找,三坟应该就在附近。」
春雪温度极低,虽然不会伤她,但她的手也因此变得凉了。
她之前将梦场里拍到的刀剑挂带照片带了出来,因为当时是特地穿戴了拍的,挂带在她这个梦主身上,拍成照片也不会似别的幻影那样消失。她特地将照片送去一水认识的那个郑先生的工场,让对方依据照片进行制作,不过工期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完成,现在暂时用不上。
她们在附近转悠了一阵。
音歌拨开野草,道:「这里。」
三人连忙跟过去,就见野草被分开了,三座坟墓藏在草丛中。
四周野草简直疯长,都快把这三座坟墓掩盖了,很难发现踪迹。
雨霖婞喜笑颜开,一手搭过去:「音歌果然眼睛好。」
音歌拨开她的手臂,冷漠回她:「叫姐姐。」
雨霖婞:「……」
师清漪轻轻一笑:「你叫她姐姐,她才会愿意跟她说话的,经过梦场,你现在算是知道她比你可大多了?」
雨霖婞撇撇嘴。
洛神走到那三座坟墓面前,四下打量。
中间那座是一水说的女儿坟,上面刻着斑驳的几行字,最中间那行最明显:「爱女赵听琴之墓。」
旁边则是墓碑上常用的祭文格式,包括赵听琴父母的称谓。
左边是赵听琴父亲的墓,叫赵朗,右边则是她母亲的,只是刻着张氏,没提具体名字。这三座坟墓看上去很有年头了,听说是明朝时期的墓,落款也证明了这一点。墓碑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坏,但赵听琴的墓碑保存得相对会更好一些。
左右两座坟前摆着碗,里面放着已经坏掉了的祭品,有发硬的馒头,还有切成四四方方的祭肉,没有被野狗叼走,都快发臭了。
但赵听琴坟前的祭品却被红布盖着,看不见底下是什么。
「怎么女儿的祭品还不一样呢?」雨霖婞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洛神走上前去,准备掀开红布。
师清漪连忙拦住她:「我来,万一底下有什么呢,别伤到你的手。」
说着,她将手里的春雪伸过去,用春雪鞘的一端递到红布底下。
谁知道春雪温度骤然变低,甚至抖动了起来。
师清漪几乎都快握不住春雪鞘,更感觉到春雪震得似乎在撞击她的手,上头的低温细细密密啄着她的肌肤。师清漪只觉得有无数冰渣子在刺她一样,连忙将春雪收回来。
「你的唐刀怎么有反应!」雨霖婞吓了一跳:「里面有什么危险?」
春雪是章台柳送的,雨霖婞曾见过章台柳的本事,以为春雪有什么特别之处,看到春雪居然有这种异动,顿时警惕起来。
「……我也不知道。」
师清漪疑惑不已,严肃起来:「你们别过去,我再看看。」
她准备重新将春雪递过去,试探红布底下到底有什么。
结果这下还没开始伸过去,春雪就在震。
师清漪:「……」
洛神盯着春雪洁白的鞘,默默看了一阵,看向师清漪:「清漪,也许并非红布底下有危险,而是她不愿。」
师清漪怔了怔:「什么?」
洛神道:「春雪应是属于神器范畴,会认主,自然有灵气。你可曾听过一个故事,有人曾得一剑,只可杀敌,不可用作其他。有一日那人用剑串肉,剑身震动不已,归入剑鞘之后,再也无法拔出。」
师清漪琢磨了下,说:「你的意思是,春雪有「脾气」?」
「可以这般理解。」洛神颔首:「脾气还甚大。」
师清漪:「……」
难道是春雪觉得自己用她去做挑红布这种最基础的试探,受不了这种侮辱?
可地煞剑也是神器范畴。小的时候,她娘亲流韶曾用地煞剑帮她削木头做小木剑,地煞剑也没见有什么抗拒之处的。
师清漪想了想,还是取出军刀,用它挑开了红布。反正军刀随处可以买到,也没灵气,更没春雪那么娇贵,用卷刃了还能再换,师清漪甚至还多次用它戳过粽子。
红布被轻松挑开,露出底下的祭品。
这下师清漪看清楚那祭品的模样,面色顿时变了。
那看上去好像是……一颗快腐朽了的心脏。
591 蚂蚁
第五百八十八章——祀心
师清漪在那祭品边上蹲下来,凑近去仔细端详,眸中神色越来越沉。z.br>
这可不是什么动物的心脏。
而是属于人……的心。
一颗人的心脏被当做祭品放在了女儿坟的坟前,自然就意味着曾有一个人被挖去了心,就是不知道这心脏是死后从尸体上挖出来的,还是直接残忍地进行活体掏取。
四周黑漆漆的,只有手电的寒光照着那颗因为腐烂而快不成型了的心脏,旁边则蜷着红艳艳的一块红布,这种朽烂与鲜艳的对比看得师清漪几乎是打了个冷战。
「这是人的心吧?」雨霖婞也看出来了,脸上有些嫌恶:「之前到底是谁在这祭拜过,居然拿人心当祭品,丧心病狂。」
洛神凝眉,道:「村祠的无常郎君雕像,肩上无头,上面亦盖了这般红布,皆是部分村民在祭祀。他们一方面恐惧无常郎君,遮住其模样,一方面其实是在信奉他。」
师清漪站起身来,点点头:「当一个恐怖的存在非常强大,令人们心中惊惶担忧的时候,就会延伸出一些畸形的信仰。人们恐惧它的力量,害怕对方会伤害自己,于是会给予祭品,祈求对方不要将这种灾难降临在自己身上,自己会虔诚侍奉,满足对方的任何要求。久而久之,伴随着惊恐的信奉就产生了,这也是为什么不少人会信奉邪神,怪物,甚至是行尸。」
「你们两的意思是,这个赵听琴和无常郎君的情况是有些类似的?她也有信徒,这个祭品可能就是某些信奉她的村民为她准备的?」雨霖婞抱着双臂,再度打量起女儿坟的墓碑。
「这只是其中一种可能,并不绝对。」师清漪瞥向红布:「红布遮祭其实是民间的一种祭祀行为,它背后是有一定心理意义的。一般用到红布遮祭的场合,都是因为既想祭祀,却又害怕,于是才用红布盖住。人的心脏当做祭品,其实是一件很骇然的事情,所以才可能需要用红布盖上,而一般会有这种恐惧感的,都是寻常人,所以我觉得也可能是某些村民曾在这祭祀。」
洛神细看完那心脏,重新将红布展开,遮在上头,让它与之前看上去没有任何区别。
就像是她们从没来过一样。
洛神道:「亦许是因着人心过于显眼,若是被旁人瞧见,惊恐之下会去报案,引来警方。于是祭祀之人便用红布将其覆盖,掩人耳目。」
「这倒也说得通。」雨霖婞琢磨:「是有好几种可能了。」
洛神道:「我们尚不知全貌,不可妄断,只能多做些揣测。」
「只是为什么要单独给赵听琴祭心呢?」雨霖婞左右看看:「我看她爸和她妈坟前的祭品都挺正常,就是馒头,方肉之类的常见祭品,不过没有被野狗之类的吃掉。」
她是摸金的,自然能看出这三坟的气息:「这地方阴气挺重的,难怪连野狗都不敢靠近。」
洛神绕着三坟默默走了一圈,道:「祭品,便是给所祭对方想要之物。」
她的声音散在夜风之中:「神佛以香火为功德,自然以香火祭之。寻常人需要吃食,坟前以食物祭之。河伯娶妻,便以美人投河祭之。」
野草轻摇曳,它们长而纤细的影子交叠着,投照在坟上。
远处的些微虫鸣,听上去像是黑暗中有什么在窃窃低语。
洛神转过身,幽幽看向雨霖婞:「赵听琴坟前,却以人心祭之。你觉得祭祀之人,认为赵听琴需要什么?」
雨霖婞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需要人心,难道别人觉得她吃人的心?」
「这不晓得。」洛神摇头:「我们需要一些赵听琴的传闻,但村中多流传郎君之说,倒是未曾听过
多少女儿坟的秘密。」
师清漪说:「一水只说这个赵听琴在明朝时失踪了,这个女儿坟里面并没有她的尸体,而只是葬着她生前喜欢的衣物和首饰。她父母一直没能找到她,两人死后,与她的衣冠冢葬在一起,这才形成三坟。」
雨霖婞嘀咕:「既然是衣冠冢,本人都不在,就算知道对方需要什么,祭祀也没什么用吧。」
然后她脸色就变了,骂了句,说:「……不会吧?」
洛神面色讳莫如深。
雨霖婞将自己的枪取出来,拉开了保险,环顾四周:「……要是真的在,本小姐崩了她。」
「我们先去找榕树。」师清漪笑了笑。
四人没有在三坟处停留,拨开野草继续往前走。
只留下那三座凝固在夜色中的坟墓。
风吹过来,掀起了红布的一角,也吹动了四周的野草,那野草丛似乎动了动。
还好之前一水指路指得很细致,以女儿坟为坐标,往右边走,走了大约二十分钟,终于看到了那棵大榕树的影子。
远远望去,榕树的树影与黑暗几乎融合在一起,也只在手电光芒靠近了以后,师清漪才得以看清它的模样。
这棵榕树实在是太庞大了。
仿佛是由好几棵长在一起的榕树合并在一起似的。原本这种树种就生得枝繁叶茂,高度不会太高,而是容易往四周扩开枝叶,这棵大榕树更是延展得过于肆无忌惮。
枝叶往外不断伸出,如同巨大的华盖墨伞扩在夜幕之中,许多根部早已突破泥土,露出地面,虬结交错。树上的大小枝干也是扭曲,交缠,如同粗细不一的长蛇,缠了一层又一层。
「这树看着要成精了啊。」雨霖婞抬头,用手电往树上照了照:「阴气真重。」
上面全都是缠起来的枝干。
槐树,榕树,柳树都是属于三阴树,雨霖婞每次看到这种阴树,下意识都有些谨慎。她以前下地的时候,如果挖开的入口边上长有三阴树,那这一趟她就知道估计够呛。
「附近的村民都不敢来这边。」师清漪看见了榕树底下的两座房子,迈开步子走过去。
一左一右,就是寻常的房子模样,都是一共两层,墙壁很旧,地面往上的部分还爬满了青苔。那些青苔如同疤痕似的,在老房子上蔓延,更让这老房子看上去有种风烛残年的感觉。
一水说姓林的住在左边这栋,师清漪就先走到左边那座房子的大门前。
她贴在门口,侧耳静听。
里面悄无声息。
这是老式的双开铁门,她戴露指手套的手贴在门上,轻轻一推,只听见一阵干涩的门轴移动的声音响起,大门被推开了一道缝。
门并没有上锁。
四个人都安静极了。
洛神朝师清漪做个手势,意思是她先进。跟着她取出巨阙,用巨阙伸到大门中间的缝隙处,往左侧一推,那门缝开得更大了些,差不多能容一人通过。
洛神在前,师清漪在后,接下来是雨霖婞和音歌,陆续进入。
手电的光在一楼逡巡起来。
苍白的光束缓缓掠过去,扫过陈旧的皮沙发,黑色的玻璃茶几,高矮不一的木柜子。家具们看上去如同一个个苍老的身影,一动不动,在光掠过去的同时,与那些家具的影子相撞,一瞬竟有些狰狞。
四人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脚步小心移动。
从客厅,到厨房,再到杂物间,辗转又上楼,看过一个又一个的房间。
只能看出这里之前是有人住过,但是主人有段时间没回来了,落了一层积灰,她们在里面并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
西,姓林的十分谨慎。
确认完这栋房子,四个人又退了出去。
换右边那一栋。
右边这栋的大门上挂了锁,同样是那种老式挂锁。
雨霖婞顿时兴奋了:「有锁在防着,说不定里面有东西。」
洛神向她伸出手来。
雨霖婞默契地从背包里取出开锁的工具,递给洛神,嘴里还不忘磕碜她:「她表姐,谁能想到啊,你可是我们之中最会开锁的。看你这一脸正经,没想到最有做贼潜质。」
洛神淡道:「锁乃是机关术最基础一环。」
「行行行,机关术。」雨霖婞笑。
洛神三两下就轻松将门锁打开了,这次四人也和之前那样小心步入,扫视一圈,发现两栋房子的格局是类似的。
洛神瞥了眼地上的影子,跟着缓缓抬头,往上看。
师清漪察觉到她的举动,也跟着抬了头。
就见天花板上悬挂着四口大箱子,看上去很像是那种老式的装衣物的箱子,上面刷了红漆,一楼天花板不高,师清漪能看到上面的花纹,雕琢得还算精致。
这四口大箱子就如同四口棺材,被锁链捆缚起来,悬在她们头顶。
洛神足尖一点,轻盈跃起,身影翩然地踏在其中一口箱子上。
洛神的身子很稳,那箱子晃动了下,之后就不再动了。
师清漪顿时有些大气都不敢出,她将手电递到音歌手里,让音歌帮忙举着手电,自己则向箱子上的洛神打手势:「锁链结实么?小心些。」
洛神朝她点了点头:「不妨事。」
洛神检查完脚下那口箱子,转而跃到另一口上,之后又将剩下的两口也看完了,打手势道:「里头有血气。」
「尸体吗?」师清漪回她。
「有可能。」
师清漪嗅了嗅,她也能隐约感觉到些许血气,没有多少腐味。如果里面真的装着尸体,那应该是新尸。
音歌默默地打手电照明,过了一会,她目光在地上随意一瞥,突然凝住了,于是伸出手,轻轻扯了下师清漪的衣角。
师清漪回过头来,看向音歌。
音歌盯着地面看。
师清漪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地上出现了一条黑色的线状物,还在移动,另一端延伸到门口。
门被她们暂时合上了,这条线是从底下的门缝进来的。
师清漪弯下腰定睛一看,才看到那是一种黑色的蚂蚁,只是因为排列得十分紧密,体型又极其细小,加上它们移动速度很快,聚在一起,看上去就像是一条黑色的细线在地面盘绕。
这些蚂蚁很快就攀上了墙壁,斑驳的白墙上黑线扭曲。
「快下来!」师清漪感觉到那些蚂蚁的目的地是什么,急忙向洛神打手势。
592 夜枭
第五百八十九章——榕间
洛神也瞧见了白墙上快速移动的蚂蚁黑线,不过她并没有立即跳下,而是看向师清漪,用手势回道:「再过一会,莫要担心。」
师清漪知道她是想观察那些蚂蚁和那四口箱子到底有什么关系,而最好的观察站立点,也只有上方。
既然洛神这样安抚她,她自然相信洛神能把握这个分寸,可心底仍然免不了紧张。
「千万小心。」师清漪瞬也不瞬地盯着洛神。
洛神则看着黑线的来处。
蚂蚁排列而成的黑线从墙上来到了天花板,且越来越逼近四口箱子的垂挂点。那四口箱子分别被四道锁链捆着,悬了起来,与天花板之间形成了四道垂直悬挂的锁链。
等蚂蚁线蜿蜒到了箱子的上方,立即分成四路,分别沿着四道锁链往下。
锁链的颜色十分暗沉,那么细小的黑色蚂蚁到了锁链上后,根本就分辨不出。师清漪不得不运起炫瞳,这回锁链上的蚂蚁轨迹终于变得无比清晰。炫瞳运作期间,会持续不断地消耗她的精力,她本不需要这个时刻使用,但她毫不犹豫地就开了炫瞳,就是想帮洛神仔细盯着。
师清漪几乎屏住呼吸,看着那四列蚂蚁飞速往下。
洛神站在东南方向的箱子上,岿然不动。
而东南方向锁链上的蚂蚁,抵达锁链与箱子的交界。
师清漪攥紧了手,右脚往后挪了下,身子也有了一个蓄力跳跃的倾向。心想如果下一秒洛神还不准备跳,她就要强行带她下来。z.br>
蚂蚁已经到了洛神所在的箱子处。
洛神眸光瞥去,在那一刹那轻盈跃下,来到师清漪面前。
师清漪那颗悬在嗓子眼的心总算勉强往回落,站直了身子。
雨霖婞也紧张得不行,在手机上输入了文字,问洛神:「上面到底怎么样?你看见什么了?」
洛神接过她的手机,接着底下打字:「四口箱子皆有极细小孔。先前瞧不出来,待那些蚂蚁来到箱子处,便各自在某个位置隐入箱中,我才晓得那里有小孔。」
雨霖婞继续:「蚂蚁的目的地是箱子里的东西,如果里面真的是尸体,那是进入以尸体为食?你就在箱子那里,它们并没有攻击你,而是去了箱子内部,难道它们对尸体的兴趣大于活人?」
洛神回道:「暂时无法确定。」
师清漪站在边上看着她们的对话,时不时瞥向上头的箱子。
既然箱子上的小孔几乎看不见,而又有蚂蚁从外面进来,奔着箱子而去,她觉得这四口箱子就像是为那些蚂蚁特地准备的,小孔也完美地匹配了它们的体型,方便它们出入。
姓林的在以这种方式饲喂蚂蚁?
蚂蚁分工明确,且都是有自己专门的窝,这四口箱子看上去并不像是它们的巢穴,更像是开饭的餐厅。等用过餐,蚂蚁应该会离开,返回巢穴。
四个人站在底下,安静等待。
没过多久,师清漪就发现蚂蚁已经从箱子里出来,再度沿着锁链游上天花板,并往墙上去,最后还是和之前一样,快速且井然有序地回到了地面上。
四人往后避让了些,给这长而蜿蜒的蚂蚁队列让出一条道来。
只是师清漪却发现黑线变了颜色。除了蚂蚁本身的黑色,上面还排了一列红线,师清漪定睛一看,就见每只蚂蚁的背上其实都附着了一小块红色的东西,这东西看着小,但相比蚂蚁的体型而言还要大上一点,被蚂蚁搬运着,有些摇摇欲坠。
那看上去像是极小的血肉粒。
于是随着蚂蚁队列的推进,地面上那一长列的血肉粒快速往门缝底
下去。
四个人不再迟疑,快步跟着它们。
等出了门,师清漪还特地将铁门关好,挂好锁,让一切恢复原状。
外面的夜色越发暗沉了,师清漪隐隐约约,似乎听到了一声夜枭的叫声。
她们一路跟着蚂蚁,来到了大榕树底下,就见运输着血肉粒的蚂蚁线已经沿着榕树的主干,往上蜿蜒而去,很快就消失在层层交缠的枝叶之间。
「上?」雨霖婞抬起脑袋,轻甩了下。
师清漪点了点头。
毫无疑问,蚂蚁窝就藏在这大榕树之中,她想弄清楚具体在什么位置。
洛神第一个轻踏而上,跃到其中一根相对较为显眼的分枝干上面,举着手电往下照。每一次,她几乎都是打头阵,防止有可能出现在前头的危险。
师清漪负责断后,说:「雨霖婞,你和阿音上去。」
音歌足尖一点,利落地落在洛神身边。
雨霖婞:「……」
雨霖婞不会轻功,只能沿着树干往上攀爬。不过她本就擅长攀援登壁,身手矫健,几下也蹿了上去。
师清漪怕雨霖婞又受刺激,也是选择了爬树这个方式。她挂好军刀,手中握着春雪,手脚并用地往上爬,每爬一次,春雪就被垫在她的手底下,温度越发有些冷。
师清漪心想,这样都闹脾气?
她要怎么伺候春雪才好。
如果伺候不好,春雪迟迟不肯认主,她就一直无法将春雪的刃取出了。
雨霖婞搭着上面一根枝杈,故作感动:「师师,还好你没有抛弃我们「不会轻功组织」,组织上表示十分欣慰。」
「感谢贵组织对我的认可。」师清漪捧场。
雨霖婞转而幸灾乐祸地看向洛神:「她表姐,你看清楚了,从这里开始,上面可都是横生错节的枝杈,你就算轻功再好也飞不上去,还是得乖乖跟我一起爬。」
榕树越往上,分支越多,轻功的确只能止步于此。
洛神淡淡瞥她一眼:「我早已加入了贵组织。」
她说着,伸手勾着一根树枝,身子轻轻一荡,落在主干上攀着,往上爬去,音歌紧随在她身后。
师清漪回想起洛神当初在地底下说她是不会轻功组织的人的说辞,轻轻一笑。
雨霖婞排在第三个,也知道洛神这话是什么意思,嘴里嚷嚷着:「不要脸,你以为加入组织这么容易,给我先写个入组织申请书。」
师清漪将手电卡在肩膀的卡扣处固定好,一个人落在最后。她跟着爬了一段距离,却又听见一声夜枭的哀叫,这叫声有些短促,她转头看去,发现不远处的树影中有个影子若隐若现,那里像是蹲着什么大型鸟类。
她立即侧过了些身,以便肩上的手电能将那个影子照得更清楚。
一张夜枭的脸露在光线中,利爪勾着树干,眼神冷锐地盯着她看。
夜枭又叫猫头鹰,在夜里出没,和乌鸦一样,常被人看做不吉利的象征。相传人们看见了夜枭,就知道附近有人快死了,或者已经死去,因为夜枭嗅觉敏锐,能闻到死者的气味。
师清漪略蹙了下眉,对前面的三人说:「你们看这只夜枭。」
爬动暂时都停止了。
雨霖婞浑身冒了层鸡皮疙瘩,低声说:「这夜枭怎么怪怪的,只有……一只眼睛。」
它并不是瞎了一只眼。
而是脸上就只有一只眼睛,长在最中央。被这只独眼看了,师清漪只觉得那目光都是凉飕飕的,反正她从没见过一只眼的夜枭。
「要不要先下手为强?」雨霖婞的手摸到皮带上挂着的枪上:「这看着
就是个怪物。」
那只夜枭似乎能听懂她说的话,翅膀张开,立即飞走了。
只留下那根轻轻晃动的树枝。
「胆小鬼。」雨霖婞嗤笑。
队伍再度移动起来。
这回又爬了一段时间,师清漪心里却越来越觉得古怪。榕树一向都长得不会太高,而是以枝叶扩开的广度著称,现在她们一行也爬了好一阵了,以这个速度,怎么都该到达树顶才对,但现在却连树顶的影子都没见着。
眼前仍然是无数交缠的榕树枝杈,枝叶繁密,横亘在上头。
她们每拨开一层,还有下一层。
而师清漪又看到了夜枭。
这回那只夜枭距离更近了些,脸上的眼睛有了变化,变成了正常的两只眼睛,看着她们。
「这不是之前那只吧?」雨霖婞顿时觉得心里毛毛的。
「不是。」最前面传来洛神的声音。
「你们说我能不能开枪?」雨霖婞问她们意见:「如果我开枪了,会不会招致什么不利后果?这榕树哪里都透着不对劲。」
「先莫要妄动。」洛神道:「观察。」
雨霖婞只好忍住了。
继续往上爬。
渐渐的,师清漪越发觉得这个高度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可为什么还没爬到顶端?她将身子顿住了,缓缓低头,往下看去,发现居然已经看不见地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沉的黑暗。
底下的黑暗似在翻涌,像未知的深渊。
「之前从外面看,这树不可能有我们爬过的距离这么高。」师清漪说:「我感觉我们已经爬了差不多二十几米了,可就算我们真的爬了二十几米,也应该要看到地面才是。」
雨霖婞听她这么一说,也往下看了看,立刻骂了一声:「见鬼,底下是什么?地呢?」
就算站在几十层高楼大厦的顶楼往下看去,也能俯瞰到缩小的地面景致才对。
现在这个情况,就像是底下的一切已经被未知吞噬了,什么都没有。榕树的枝叶和树杈似乎没有任何依托,漂浮在那片黑暗之上。
音歌的眼睛能窥破一些常人难以发觉的存在,师清漪赶紧问音歌:「阿音,你能看清楚底下有什么吗?」
音歌看了片刻,说:「看不出,底下就是黑的。」
「撞邪了,那我们还爬不爬?」雨霖婞说:「还是返回去?」
洛神幽幽道:「想必回不去。」
雨霖婞:「……」
师清漪心里也和洛神有着同样的想法。就算她们原路返回,也很可能回不到初始点,越往上,怎么都到不了顶端,越往下,应该也怎么都到不了地面。
这时候,洛神抬眸望去。
只听翅膀拍打的声音响起,一只夜枭又落在了她们附近。
师清漪瞥了一眼那夜枭的脸,心里顿时猛地往下坠,就见这只夜枭的眼睛已经是三只了。仿佛随着她们不断往上爬,夜枭的眼睛也在逐个增加。
雨霖婞被惹毛了,脾气一上来,恨不得立刻就一枪崩了它。但她又担心现在情况变得这么诡异,这榕树里面仿佛有另外一个异域空间,和外面看着完全不一样,如果开枪发出响声,或者打死了夜枭,可能会招来什么让她们难以应对的异变。
现在似乎只能小心翼翼,不去打破这种死寂的平衡。
「那怎么办?」雨霖婞看一眼上面缠绕得几乎扭曲了的榕树枝叶:「继续爬?」
师清漪想了想,说:「爬。」
队伍下不去,只能继续往上移动。夜枭看见她们重新开始动了起来,再度展翼飞走了。
师清漪整个人越发谨慎起来,就连呼吸都是轻的。这可不是什么在迷宫里遇到了鬼打墙,而是在树上,上面无所依,底下无处落,一旦遇到什么蹊跷,她们很难活动开,稍有不慎就会坠落下去。
如果真的有那么高,掉下去必定粉身碎骨了。
又过了凝滞的五分钟,谁也没有说话,师清漪爬着爬着,身子猛地顿住。
她感觉自己的左脚似乎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准确的来说,不是缠住,而是握住。
像是有一只僵硬的人手,握着了她的脚踝。
那是毫无温度的抓握,甚至抓得有些疼。
她落在最后面,身后根本不可能再有别人,被这只手一抓,她整个人顿时连毛孔都快炸起来似的,毫不犹豫地将左脚猛地往下一踹。
跟着她就觉得自己踹到了什么东西上,像是人的脑袋,她往下踹的同时低头看去,就见伴随着一声哀嚎响起,一个浑身穿得破破烂烂,披头散发的人被她踹了下去。
那人掉进了底下的黑暗中,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似乎是黑暗将他的声音吞没了。
师清漪额头都浮起冷汗,但心底却更加觉得不对劲。
为什么突然这么安静?
照理说,她踹下去一个什么东西,那东西发出哀嚎,她自己在底下也有明显动作,前面的洛神她们肯定会知道,但她并没有听见洛神有任何反应。
师清漪冷汗越冒越多,她缓缓抬头看去。
上面的树干空空如也。
现在就只有她一个人在爬。
593 收拾
第五百九十章——给脸
这种落单的情况以前经历过好几次了,师清漪也算勉强习惯,不至于慌乱。再说了,再不习惯她也必须得习惯,这是突发事件,四周又诡谲莫测,她其实没有选择。
她只是觉得很不悦,甚至已经开始生气了。
之前她和洛神待在一块行动时,都是很平静的。潜意识里,她一直都在为了洛神而努力稳住情绪,每次只要洛神在身边,她都会感觉到一种似水轻柔的抚慰,她自然愿意为此付出自己最大的忍耐。
在洛神面前,她能保持她平素的温柔体贴,她会做到乖乖听话的。
但现在陷入独自一人的境地后,这种被榕树围困的感觉瞬间就激怒了她。真不爽。
眼前的一切要么在迷惑她,要么在戏耍她,反正目的绝对不怀好意。
只是棵破榕树而已。
跟她在这嚣张。
师清漪紧攀在榕树的主干上,心口起伏逐渐剧烈了些。她停在那,目光瞥到自己抓握树干的手,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因为太过用力而变得明显不少。
师清漪看着肌肤上隐约的淡青色,感觉到自己的异样,连忙调整了下呼吸。慢下来。慢一点。冷静。
师清漪嘴唇哆嗦,缓缓吐出一口气。
除了有些控制不住的烦躁,她心底现在只剩下对洛神她们三个的担忧。
手电光照亮了主干粗糙的树皮,扩散出的光晕也落在了她的眸中。在这幽幽的白光下瞧过去,师清漪的红眸显得越发有些森然。
如果有人能看见这一幕,大约会觉得此刻的师清漪比起周遭层叠交错的榕树枝叶来,还更让人觉得可怕。
师清漪不动了,理智暂时压过了内心的狠戾之气,开始思索眼前的状况。
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幻觉。
榕树或许是迷惑了她,其实她现在可能还愣在榕树上,又或者还在继续和洛神她们一起往上爬,只是身体做着机械无意识的攀爬动作,脑海里却窥见了另外一种虚假的意外。
或许根本就没有抓住她脚踝的人,那都是榕树在从中作梗。
如果是这样,洛神应该会发觉她的不对劲,快速来到她的身边,想办法唤醒她。但如果她迟迟无法被唤醒,洛神肯定会十分着急,她不想洛神着急,紧张之下,自己的心底反倒更急了些。
翻涌的血液似乎又要直冲脑门,她浑身发热,连忙晃了晃脑袋。
四周的一切实在太真实。
在她猜测四周是幻觉后,仍然是那么有真实感,这让她有些拿不准了。
师清漪在贴身的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了鱼浅的次鳞。
之前在梦场里陷入危险的噩梦,就是洛神取来次鳞放在她手中,才让她脱离了梦境,自那以后,她就一直贴身带着。她从梦场出来后,曾要将这次鳞还给鱼浅,但鱼浅因为濯川的事情精神恍惚,已经不太在乎什么次鳞了,就说先让师清漪保管几天,说不定师清漪会用得着。
师清漪的红眸瞥向次鳞。
次鳞并没有发光,也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
如果真的是幻觉,次鳞一般来说都会通过发光提醒她,除非是太过强大的幻境,就连次鳞也无力招架。
这么说,现在这榕树上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幻觉?她刚才也的的确确踹了个什么诡异的人影下去。z.br>
如果这仍然是现实,那就意味着榕树上似乎别有一个特殊的空间。
洛神她们刚才就在前面攀爬,绝不会凭空消失,如今却只剩下她一个人,就像是空间被突然扭曲了,将她和另外的同伴们分隔开来。
从外面看,榕树并
不高,里面不可能怎么都爬不到顶,更不可能看不到底,但它却像是无限延长的,怎么都爬不到尽头。而且沿途的枝杈和树叶等看上去那么相似,她爬着爬着,到了后面,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具体在什么位置。
或许是在她爬动的过程中,不知不觉进入了另外一个空间,这个空间和之前爬过的树干是差不多的,就算她进入其中,也分辨不出来。
师清漪知道,这世上有些离奇的地方,是存在「域」的。
看见一座老房子,从走廊处打开一扇房门,进入房间以后,也可能进入的是一个毛骨悚然的空间,这个空间的摆设布置等和现实中的老房子没有区别,但却会遇到许多诡异之处,处处危机。
而成功找到了离开这个空间的出口后,又会回到现实房子的另外一个房间,仿佛之前经历过的那个空间,是一个梦。
之前经过的空间,就是「域」。
这种域处在半虚半实之间,是虚无与现实的交界,从现实的某个位置可以进入「域」,也可以穿过「域」,一路跋涉过去,找到出口,去往相邻的现实位置。
就像是在看一张立体地图,「域」是里面那种虚线标注的隐藏阴影,而周围则由实线组成,是可以正常探索的地方。有些现实之处用寻常办法无法抵达,必须要穿过「域」才能去往,「域」与现实相互连接,成为中转的桥梁。
这个榕树里面,难道也是和「域」类似的空间?
如果榕树上真的是一个域,它树的外面与现实连接,那它的另一端,又通向哪个现实呢?毕竟「域」只是过渡区,通过「域」是可以去别的平常难以到达的地方的。当然,偶尔也有死域,进入就被困死,但这种概率比较低。
如果真是这样,那洛神她们也很可能都落单了,各自进入了一个「域」。
只有她们最终能从「域」里出来,才有可能会合。
师清漪琢磨到这,更加心烦意乱。
不过出口总是要找的,她没有办法,暂时压下心头邪火,耐着性子继续往上爬。
周围的一切都和之前洛神在的时候没有什么不同,依然是怎么都爬不到尽头的主干,张牙舞爪的分枝,窒息得让人觉得透不过气的叶。
就连夜枭也来了。
只是这次,它长着四只眼睛,盯着师清漪看。
嘴里则发出几声哀叫。
再继续爬。
飞过来的夜枭变成了五只眼。
师清漪看见了,以为一路往上爬,夜枭的眼睛就会越来越多。于是她改变了决定,抱着树干,将身子慢慢往下放,看看夜枭的眼睛数量会不会减少。
往回爬了一阵,旁边的枝干上再度落下一只夜枭。
六只眼分布在它的脸上,已经显得十分拥挤了。而且它眼睛的分布也不均匀,有的横,有的竖,还有斜的,稍微多看一眼都要被这一幕看得精神错乱。什么玩意。
师清漪只觉得它烦。
经过验证,夜枭眼睛的增加是和她上去或者下去的距离没有任何关系的。不管她是上,还是下,只要她在榕树上移动,夜枭的眼睛都会增加,而且距离也越来越近,似死亡的气息在不断逼近。
师清漪只得再度往上爬。
只是这种反复且毫无意义的攀爬已经让她逐渐失去了耐心。就算她平常能稳得住心神,现在她心绪越发狂乱,只要再稍微多加点刺激,估计都能将她给点炸了。
终于,随着师清漪的爬动,夜枭的眼睛数量变为十只。密密麻麻的。
这世上很多人都有密集恐惧症,看见数量一多,堆叠在一起,就会浑身不适。更何况这还是眼睛,出现在一只象征死者将至的夜枭
脸上,更让人发疯。
师清漪手背上的青筋都浮现出来了,等这只十眼夜枭飞走以后,她身子往上一翻,坐在一枝相对较为稳当的枝杈上。
无数分支往下垂落下来,有的粗如大碗口,有的细如羽毛球拍的拍杆,形成了一片分支瀑布似的。
这些都是榕树的气生根。
每棵榕树长到一定程度,都会生出气生根,虽然是「根」,却不是扎根在土壤里的,而是从它的枝干上发出来,慢慢往下垂落,就像是浮在空气中,才叫「气生根」。
对于榕树而言,气生根有很多用处,包括帮助呼吸,更好地支撑树体,吸收养分等作用,榕树的年岁越久,气生根也就越多,像现在这种气生根都快密集成瀑布的榕树,年龄更是不敢想象。
师清漪取出军刀,选了一根似藤蔓一样细的气生根,挥刀切过去。
她红眸时力道格外骇然,连拥抱洛神时都得小心翼翼地把握着分寸,生怕将洛神揉碎似的,动作尽量轻柔。
不过现在她真的烦了,根本就没想着要控制什么力道,军刀的刀刃切过去,那条长长的气生根立即落下来。
像是一根结实的绳子。
只是端口处是红色的,还有红色的汁液渗出来,仿佛里头是血肉。
师清漪收起军刀,漠然地甩了下气生根上的血水,瞥了春雪一眼,用这根细气生根缠在春雪鞘上。
刚缠了一圈,春雪就在震,温度也变得更低了,冻着她的手心。
师清漪不为所动,继续缠。
等缠了差不多三圈,春雪的震动变得尤为剧烈,似乎并不想被这种低贱的气生根缠住身体。
师清漪脾气上来了,按着春雪往树干上重重一拍。
只听咔嚓一声,那树干发出一声快要撕裂似的响动,树叶簌簌而下,像是在发抖。
春雪这下震动得更凶了,气生根几乎快要缠她不住。
师清漪攥紧了春雪鞘,狠狠一握,再度猛地往树干上按。
春雪凶。
她现在却比春雪凶多了。
一双红眸中似灌满了岩浆,要流淌出来。就算是神过来,她都能杀,何况只是神器而已。
「别给脸不要脸。」师清漪按着春雪,冷冷地说:「欠收拾?」
她早已被榕树上的异变惹得心中烦躁,已经懒得去伺候春雪了,不听话就直接按。
春雪的鞘再度震动,但这次震动轻微了不少。
过了片刻,春雪安静下来,不再抗拒师清漪在它身上缠绕气生根。
师清漪捆好春雪,气生根又特别长,她将气生根当成绳索,将春雪绕着,绑在了自己身上,这样她就能腾出双手来了。
等准备妥当,她面色没有任何起伏,继续往上爬。
爬着爬着,她终于等来了第十一只夜枭。
果不其然,脸上已经有十一只眼睛。
还没等夜枭在树干上站稳,师清漪突然纵身一跃,伸手攥住了一根树干上垂落的气生根,那气生根带着她往夜枭的位置晃荡过去。
行动之间,她右手如勾,几乎就在一瞬间掐住了夜枭的脖子。
跟着她再度利用气生根回荡过来,回到主干上攀着。
右手中攥着的夜枭不断挣扎,它体型大,但师清漪却像是拎鸡仔似地攥着它,任由它巨大的翅膀在那不断扑棱,嘴里发出嚎叫。
尤其是它脸上的十一只眼睛,同时瞪向师清漪。
师清漪红眸一瞥,也瞪它。
夜枭挣扎得更厉害了,身上的羽毛几乎要竖起来,边缘锋锐。师清漪抓握的手被它的羽毛边沿划伤,
鲜血顺着手指,坠入底下的黑暗之中。
她的血液仍然还在滴答。
师清漪低了头,看了眼自己正在流血的手。
「我是不是也给你脸了?」师清漪心头火起,按着夜枭的脑袋,又往榕树树干上按去。
夜枭顿时被撞了个十一眼冒金星。
而就在夜枭被撞击的那瞬间,夜枭的身影骤然消失。
底下的黑暗中开始窸窸窣窣的,似有什么在底下低语。
渐渐的,那种低语越来越响,变成了一种鬼哭神嚎的撕扯之声。
594 女孩
第五百九十一章——勾引
师清漪当然听见了那些动静,但她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的变化,红眸中仍旧是冷冽的。
随着不断沿着榕树往上爬,地面早就看不见了,底下取而代之的这片黑暗里无论有些什么东西藏匿,她都不意外。
她一手挂着榕树枝干,再度垂眸,看了下被夜枭羽毛划伤的右手,伤口还在冒血。
这血的甜美气息足以令世上无数诡物癫狂。刚才她的血滴落下去,估计是让底下的什么东西尝到了血的滋味,这会正在底下发疯。
师清漪身子往上轻盈一翻,落到榕树的一支横向枝杈上,就像踩在独木桥上似的。但她踩得很稳当,身子几乎没有摇晃。
夜枭的羽毛边沿极度锋锐,这伤口其实割得很深,就算师清漪戴着露指手套也丝毫没有任何缓解作用。手套掌心破开了一个口子,殷红液体将口子周围的颜色染得更深了些。
不过比起刚才而言,鲜血往下滑落的速度已经减慢了不少,可依旧在往下滴着。
师清漪今天穿了件掐腰的小衬衫,她用军刀在衬衫下摆割出了初始裁切线,再攥着那道裂缝猛地一扯,衬衫边沿顿时被她扯下一圈长布条来。
不过她并没有立刻在手上缠绕这布条,而是故意先将受伤的右手伸出去,悬在半空中,在这枝杈上漫步起来。
滴答。
滴答。
她的鲜血坠入无尽黑暗。
底下的响动越来越大,似乎已经被勾引得忍不住了,就要冲上来大快朵颐。
师清漪正想看看底下到底有什么,边在枝杈上走,边等着它们。
榕树上的这个特殊空间早已被漆黑所笼罩,只有她肩上扣着的便携手电筒散出幽幽冷光。底下轰鸣,而她身边的榕树看上去却又是一片死寂,形成一个鲜明的声音对比。嗤啦。
过了一会,师清漪听见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声音。
这声音其实非常细,底下又响得厉害,很容易就会被忽视,但师清漪准确地捕捉到了这种声音。
它其实是从师清漪的身后发出来的。
就在师清漪听见的下一瞬,她脑后劲风袭来,师清漪感觉到了,脑袋往旁边一侧,一条锐利的气生根长影几乎是擦着她的脸颊甩过去。
而与此同时,树上跟随响起了无数嗤啦声响,那些原本悬挂在榕树枝干上的气生根纷纷卷起了风声。
它们如同漫天长蛇缠绕,朝她席卷而来。
这棵榕树原来是活的。
榕树枝干上站立位置极其有限,师清漪见那些气生根纷纷冲过来,连忙或侧身,或抬脚,或跳跃地去躲避它们。气生根来势汹汹,数量又多,但师清漪身影轻捷似风一样,在它们之中穿梭。
有时手起刀落,几条气生根应声往下坠去,断口处爆出类似血液一样的浆液,里头的血肉似乎都在颤抖,疼得那些被割断的气生根连忙暂时往上缩。
它们根本就难以缠住她。
只是情势远没有这么简单。
只听底下撕扯声越发瘆人,无数长影也冲破了底下的黑暗,往师清漪所在的榕树枝杈位置袭去。
师清漪借着肩头的手电光看去,就见底下的这些长影其实也和榕树上头的气生根类似,不过它们更为粗韧,颜色也不一样,呈暗红色。
身边是漫天乱卷的气生根网,底下又有长影包抄,师清漪看着已经退无可退。
她压下红眸,抬手用力一甩,掌心血口子里流出的血液被她甩了出去,化作血滴分散开了。
这下不管是榕树上面的那些气生根,还是底下蹿上来的长影,都被那空气里的鲜血气息勾疯了
,暂时转移了目标,往散开的血滴分别扑去。
为了抢那么点血滴,它们相互撞击,缠在一起,反倒将自己扯得血肉模糊。
「真笨。」师清漪只觉得它们没脑子得让她烦躁,给点甜头就晕头转向。
趁着自己不再被围困,得了那么片刻的喘息,她快速用之前准备好的布条绕在手心,胡乱缠了几圈,将血口绑好。
这时候,底下却有更多的长影往上来,有几条行动迅捷,往师清漪腰部卷去,想将她身子捆了。
师清漪踩在榕树的枝干上,上半身往后仰去,她形体纤瘦又柔韧,如同舞蹈演员似的轻松下了个腰。
那几条长影霎时间扑了个空,贴着她的腰上方扫过去。
不过师清漪并没有回过腰来,而是顺势继续往下倒,身子似雨燕一样绕着枝干转了下,抬脚勾住枝干,将自己倒挂起来。
正好有另外的暗红色长影欺到她面前,准备缠她的脖子。
师清漪才不等它,自己主动松开脚,脱离了枝杈,身子毫不犹豫地往下坠落。
耳边风声呼啸,刮擦着她的脸,但她却一点都不在乎。
很快就有更多暗红色长影从底下的黑暗冒出,蜂拥而至,师清漪知道它们会来,正好利用自己坠落的时机,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其中一根长影,猛地往下扯。
那长影被她扯住,顿时感觉被一股巨大的牵制力量带着也往下落。
师清漪牢牢地攥着它,怎么都不松手。眼前的无数长影如同蛇舞似的,纷纷跟着她的身子往下方去。
这片空间浩瀚,仿佛无边无际。
与这片黑暗相比,师清漪的身子似乎缩小成了一个小点,她肩上的手电更是那样渺小。
她在这片黑暗中轻盈跳跃,从这一条暗红色长影,辗转抓到另外一条。她将那些长影当成了可供悬荡的藤条,那些长影甫一被她受伤的右手抓住,大概是闻到那气息,顿时狂乱起来。
可它们根本就来不及享受一秒钟,下一瞬师清漪又跃开了,转而抓到下一条长影。
就这样,师清漪一路下落,一路勾引,那些长影被她的血气勾得浑身发抖,却又怎么都逮不住这只于黑暗中跳跃的红眼兔子。
师清漪倒要看看,底下到底是什么。
反正那些暗红色长影的目标是她,总会追着她来,她随时都有抓握点。就算底下再骇然,是刀山火海,她也半点都不怕。
她自信自己并不会真的掉下去。
即使不小心没有抓握住,她也有别的解决办法。
也不知道这样勾引着那些暗红色长影,孤独地坠落了多久,师清漪瞥见底下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
随着她越落越近,那庞然大物的模样也越发清晰了起来。
那是比之前爬上来的那棵大榕树还要庞大几十倍的一棵榕树。
而且它浑身是暗红色的,甚至是横倒在那,如同一座横向的巨大桥梁。它上面无数枝干缠绕,膨胀,叶片更是茂密,堆聚在一起。
而那些红色长影,其实就是从它枝干上长出来的气生根。
由于它是横卧,四周又黑暗浩渺,也不知道它的根须究竟是扎在黑暗中的哪个位置,从师清漪这个角度看去,也只能看到它的其中一部分。.z.br>
师清漪坠落的速度很快,她耳边变得越发嘈杂起来。
那些嘈杂声都是那棵横卧的暗红色巨大榕树发出来的。
师清漪肩头的手电光快速掠过,因为榕树体型大得离谱,就见那些层叠的树叶也是大如芭蕉叶,上面遍布着密密麻麻的眼睛。
每一片榕树叶上都有眼睛。
它们发现了师清漪,眼珠就咕噜噜地转动,一致跟随着朝她看去。
而枝干上,则是无数张开的嘴巴,里面露出满口尖利的牙齿。
那些嘴巴发出狂啸,又像是在尖锐地大声笑起来,似乎在说:「吃!」
「吃!」
师清漪看见底下这暗红榕树的德行,顿时比之前看到十一只眼睛的夜枭还要暴躁。这榕树实在是她见过的丑东西里面能排到前位的,她无比厌烦,根本就懒得再多看它一眼。
其中一根暗红色的气生根从后面悄然袭来,师清漪身子在半空中一拧,它扑了空,只是撞到师清漪肩头的手电筒上。
它没能成功卷住师清漪的身子,却将她的手电筒卷走了。
这下师清漪越发恼火,但身子的坠落速度让她难以停留。她的身子已经坠到比那暗红色榕树还要更底下的位置,那棵疯狂叫嚣的横卧榕树见她下沉,嘴里的响动更是癫狂起来。
「别走!」它含含糊糊的,学着人类的话语:「吃!」
越来越多的暗红色气生根追着师清漪去。吃你个头。
师清漪一手握着一条气生根,她现在没有手电筒了,可视的范围变得更为有限。还好她的眼睛特殊,在黑暗中也能窥看些许轮廓,她在身体坠落的同时,往下看去,就见底下似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平台。
随着自己距离那平台越来越近,她感觉上面还躺着一个人。
师清漪眼看自己即将坠到平台上,就算她现在抓着气生根,但身体下落的速度还是很快,如果就此降落,她必然会被撞出重伤。
平台旁边看着还有墙壁,师清漪借着气生根的力,往墙上荡去。
还好墙壁十分粗糙,坑坑洼洼的,上面长满了不知道是什么的大疙瘩。有些大疙瘩中间还是中空的,好似无数环状物缀在墙壁上,可供抓握。
师清漪赶紧松开气生根,扣在墙壁上攀着。
这下身体终于得以静止,而她距离底下的平台很近了,就算从这里跳下去,她自问也不会伤到自己。
也许是平台这个位置实在太深,跟随下来的暗红色气生根变得越来越少,只剩下零散的两条还在对她穷追不舍。
师清漪不再迟疑,松开墙壁上的环状物,往下跳。
她以为自己能够平稳落地。
谁知道底下的平台远远不像是她想象中的那样,地面居然是软绵绵的,她的腿脚刚一接触到地面,就感觉是跳到了什么柔软且薄的平面上,还没等她站稳,极强的反弹力又将她的身子反弹回去。
她的身体被底下一股反弹力托着,自发地往上方的空中蹿去,就像是在蹦极一样。
师清漪:「?」
师清漪:「……」这什么东西?
这么软,弹跳力又这么强,其实就算她之前直接跳下去,估计也不会受什么伤。
不过等她蹿上去,因为重力作用而回落时,麻烦又来了。她再度被底下的柔软平面反弹回去,重复着上上下下的动作。
上方出现了一个光点,师清漪在弹到半空中的时候,定睛看去,就见卷走她手电筒的那条气生根也赶了过来。
这下还剩下三条气生根与她周旋。
也许是那气生根觉得手电筒是个废物东西,没什么用,就将手电筒抛下来,转而朝师清漪卷去。
手电筒坠落了,又被反弹回来。
师清漪在空中上下。
手电筒也跟着在空中上下。
师清漪:「……」
她想去捞那手电筒,却怎么都捞不到,这下都急眼了。等她再度蹿到空中时,她顺手又扯住一条气生根
,想要将自己的身体荡过去,看能不能找个时机捞到手电筒。
结果手电筒又被另一条气生根卷住,只听一声崩碎之声,那手电筒被气生根直接缠了个粉碎。
师清漪:「!」
这下师清漪的怒气直冲脑门。
她快速荡到那条气生根处,一手抓着它下端,另外一只手攥得更上一些,猛地一扯,那气生根直接被她扯断,爆出一片血来。
师清漪这还不解气,等从底下的「蹦床」处再度蹿上去,她抓住了第二条气生根,也来了个如法炮制。
最后一条气生根见她因为手电筒被弄碎了,正在报复它们,似乎胆怯了,就要往上缩去。师清漪特地留下这最后一条,就是为了当摆荡的绳索用,立刻攥住了它。
这条气生根似乎有自己的思想,以为师清漪也要扯断它,顿时一个哆嗦。
师清漪却只是借它的力,将自己再度荡到墙壁上攀着。
那气生根赶紧回去了。
四周却还没消停,师清漪回头看去,就见因为她不断反复在平台处上下弹跳,平台跟着起伏,带动起蹦床效应。
于是原本躺在平台上的那个人也因为平台起伏的回弹力,在那上上下下,只是蹦得比较低而已。
但那个人似乎没有任何知觉,只是来了场梦中蹦极。
师清漪:「……」
师清漪无法再跳下去,毕竟跳下去冲击力大,会再度带起弹跳的力道。她一手抓着环状物,另外一只手将身上缠春雪的气生根松开,让它垂落下去,这气生根很长,不失为一个可以让她下去的绳索。
她将春雪插在环状物中间,斜着卡住,令春雪成为一个暂时的固定工具。
春雪以前哪遇到过这种情况,再度震动了。
师清漪才懒得理会,猛地一扯春雪,春雪这才不动。她就着春雪卡住时的方便,利用春雪鞘上另一端缠着的气生根,将自己的身子缓缓往下放。
等成功踩到平台边沿,她赶紧站稳身子。
春雪却还斜卡着,下不来。
这个时候,需要给它的另一端一个力,让它斜着的身子变直些,才能让它从环状物处掉下来。
师清漪身上没有别的趁手投掷物,就把军刀取出来,往上抛去。
军刀撞击在春雪鞘的一端,带去一个向上的力。春雪被军刀砸了下,由斜砸成了直立的趋势,从环状物中央掉了下来。
军刀也往下掉。
师清漪抬手,一手接住军刀,一手接住了春雪。
此时此刻,春雪的鞘陷入最冷的一刻,这种冰冻感很容易将人的手冻伤。
「给我老实点。」师清漪用春雪敲了下墙壁,在黑暗中对春雪说。
春雪的鞘逐渐不再那么冷了。
不远处那个人影还在蹦,过了一会,那人清醒了,顿时大叫起来。听上去是个女孩的声音,但她却说不出话似的,只是嘴里发出惊恐的啊啊啊声。
师清漪看不清那人影的模样,但可以肯定,这不是她从榕树上踹下的人。
踹下去的那个人当时发出了嚎叫,显然是个男人声音。
可眼前这个是个女孩子,听声音还有些青涩。
「啊啊啊啊啊啊!」那女孩害怕极了,却又无法停止自己的被动蹦极。
「你是谁?」师清漪站在墙壁处,冷冷地问:「说话。」
「啊啊啊啊啊!」那女孩却只能这样回答,像是十分着急地想说点什么,偏说不出来。
师清漪这才发现,她应该是个哑巴。
师清漪看向手里的春雪,想了想,将它身上缠着的气生根
一端攥在手里,毫不犹豫地将春雪朝那女孩抛了出去:「你看能不能抓住?」
595 娘娘
第五百九十二章——边橙
师清漪在故意试探这个女孩。
如果她只是寻常人,在这种被迫上下蹦跳的过程中,其实很难抓住抛来的春雪。再者,如果她是尸或者别的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伪装的,春雪感觉到自己遇敌,可能也会有反应。
反正在这种诡谲之地突然遇到一个人,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春雪抛过去的同时,师清漪看向女孩所在的位置,仔细观察。虽然现在四周晦暗不明,她还是能瞧见女孩的轮廓与动作。
女孩的身体弹了起来,她试图去抓春雪,却抓空了,又着急地说:「啊啊啊啊!」
春雪很沉,落在柔软有反弹力的平台上,也跟着弹了起来。
还好春雪鞘上一直缠着气生根,师清漪将气生根当做绳索,将春雪拉扯了回来。她像刚才那样跟着继续抛了好几次,那女孩都抓不住。
女孩的声音听上去几乎有些绝望,但她只能发出含糊的啊啊啊声,隐约带了几分哭腔。z.br>
师清漪试探完了,说:「你抓不住也没关系。过段时间会慢慢停下来的,只要你尽量放轻松,不要挣扎。」
现在平台上只有女孩一个人被动地在那上下蹦,再没有其它外力施加。如同蹦极一样,这也是一个重力势能与弹性势能相互转换的过程,但这个过程中能量是会不断损失的,无法做到理想中的永动,慢慢的,弹性势能会逐渐消失,就能停止。
女孩听了她的话,放松下来,也不哭喊了,任由自己的身体继续弹跳。
女孩之前被弹起来的距离本就不高,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身体越弹越低。
等差不多感觉到快停止的时候,她伸手紧紧攥住身下的平面,那平面被她扯得突起来了一部分,如同在抓着一张能够伸缩的皮子。
终于,女孩不再动弹了,嘴里低声啊了几下,像是在告诉师清漪。
「你别动,我过来。」师清漪重新将春雪用气生根绑在身上,沿着平台缓慢地走了过去。
刚迈出第一步,脚下就立即往下沉,她尽量让自己落脚的力道轻盈起来,迈出一步,又接下一步,动作毫不拖泥带水,犹如点水蜻蜓轻掠过去。
脚下浮浮沉沉,起伏犹如海浪。这样摇摇晃晃的,换做别人还真难以踏步过去,但她走得很稳,很快就来到了那女孩身边。
「啊啊啊。」女孩躺着,松开了手,手里不断向她做着什么动作。
师清漪不吭声,只是默默地盯着女孩看,面容掩在黑暗中,看不分明。
她整个人看上去有种疏离的冷漠,尤其是一言不发的时候,给人十足的压迫感。女孩大约是感觉到了可怕,有些恐惧,啊啊啊的声音越发抖了起来。
师清漪盯了半晌,这才不疾不徐地摸出自己的手机,点亮了屏幕。手电筒被气生根缠碎,她的手机成为她身上唯一能够照明的光源。
手机屏幕扩散出的幽冷光晕照在女孩的身上,也落到师清漪的脸上。
女孩甫一瞥见师清漪冷戾的血眸,吓得啊了一声,身子瑟瑟发抖。
师清漪却只是借着光打量她。
从女孩的面容看上去,年纪不大,大约十几岁,脸上东一块西一块的脏污,狼狈不堪。身上的衣服是现代人打扮,衣着和她们一样,穿了春季的应季衣服,只是身上脏兮兮的,上衣和牛仔裤破了许多处,并且多有撕扯的痕迹。
那女孩呼吸有些颤,眼巴巴地看着她,似乎是在哀求她放过自己。
师清漪没再看女孩了,而是瞥了眼手机的电量。她出门的时候,手机电量还很充足,差不多达到百分之九十,但是现在电池那一栏的图标显
示已经快空了。
时间过去不算久,而且路上她根本没怎么用手机,现在这个电量掉得过于诡异。
师清漪抬头看向上方的黑暗,心想是不是因为刚才她经过了「域」。毕竟「域」这个空间和现实不同,会有不少匪夷所思之处,电量这才所剩无几。
如果从榕树上面一路跳跃下来的那片浩瀚的黑暗空间,都是属于虚无的域,那现在所处的平台也还在域里面么?
还是说,她已经穿过了域,来到了与域衔接的另外一处现实位置。
师清漪用手摸到脚下的平台表面,摩挲了下。
这表面太过柔软,极富弹力,而且如同薄膜似的,上面沾了滑腻的黏液,另外还有一些纵横交错的脉络,有些类似昆虫翅膀上的纹理。
整块薄膜一颤一颤的,似乎还在呼吸。
师清漪透过这层薄膜往下看,居然能隐隐约约看见底下的情况。
就见薄膜的下方还有地面,是她熟悉的古砖石结构,看着像是什么墓葬或者地下工程的过道。过道往两边延伸,她和女孩所在的这个柔软平台,正是搭在过道上方中间的位置,如同一个敞篷,将过道两边的墙壁连接起来。
刚才师清漪抓握的那些布满环状物的墙壁,就是过道两侧墙壁的上层。
师清漪抬起手机,往上照,这才看清楚自己刚才沿着下来的那面墙壁上,除了那些环状物,其实还有无数小洞。那些小洞看上去幽邃无比,密密麻麻,两边墙壁都有,犹如巨大的蜂巢。
此刻四周一片安静,小洞里面听着也没有任何异动,但师清漪看着看着,总觉得这些小洞肯定有它的存在意义。
似乎是某种东西的通道。
如果真有什么东西想从墙壁内部过来,就能穿过那些小洞,沿着墙壁来到这片柔软的平台上。
师清漪观察完周围的情形,这才将手机递到女孩面前,调出文档输入页面,声音有些淡地对那女孩说:「你是不是不会说话?我手机马上就要没电关机了,我问你几句话,你在我手机上打字,老实回答我。」
女孩怯怯地接过她的手机,啊了一声,点点头。
师清漪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多少岁,什么身份,从哪里来的?我需要你的个人资料。」
女孩哆哆嗦嗦地在师清漪的手机上打字。
师清漪注意到女孩打字输入的手法非常娴熟,像是经常用手机聊天,手指翩飞。
女孩很快就输入完毕,小心翼翼地将手机屏幕展示给师清漪看,一双眼睛里满是惊魂甫定。
上面是女孩的回答:「我叫边橙,今年十七岁,家里住在黑水镇,目前在高台县第一中学念高三。」
师清漪她们所在的村子,就是甘肃张掖高台县黑水镇里面的一个偏僻村子,边橙说她就住在黑水镇,那么离她们也不算远。
师清漪默默地看着边橙:「在我手机上默写一段荀子的劝学,电量有限,从「骐骥一跃」开始,默写后面几句就行。」
边橙:「……」
她根本没想到师清漪会要求她做这种事。
「默。」师清漪声音微凉,再度说:「不会默写的地方,你就空着。你是甘肃的高三生,今年六月马上就要高考了,这是必背的语文考点,怎么样都会背诵几句吧?」
边橙不敢再耽搁,快速打字。
过了一会,屏幕上显示了她默写的荀子劝学部分:「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蚓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用心一也。蟹六跪而二螯,非蛇鳝之穴无可寄托者,用心躁也。」
师清漪看了看,没有什么错误,边橙对这篇课文滚瓜烂熟。
试完身份,师清漪觉得还有一点很奇怪。
边橙说她在高台县第一中学高三在读,如果边橙不会说话,第一中学一般而言是不会录取她的。现实很残酷,很多聋哑人因为不方便,没办法在寻常的公立高中读书,只能上特殊学校,甚至很多聋哑人是不认字的。
聋和哑往往伴随而来,但边橙的听力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你什么时候开始不会说话的?」师清漪问她。
边橙听了,霎时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眼中泛起泪花。
她蹭了下眼睛,边哭边赶紧打字:「我之前一直都可以说话,但是到了这里以后,我的舌头被割掉了。」
师清漪蓦地一怔,说:「能看看么?」
边橙忍着巨大的痛苦,张开了嘴。
里面的舌头的确断掉了,一片骇然的血肉模糊,而且上面还覆盖了一些白色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上了药之类的。
「可以了。」师清漪声音放轻柔了些:「谢谢。」
边橙立刻闭上嘴,生怕别人看到自己嘴里的可怕景象。
「什么时候……被割掉的?」师清漪再问。
边橙一五一十地打字:「一个多月前。」
「你在这底下待了一个多月么?为什么会进来,食物和水怎么获得,怎么活下来的?」师清漪语速很快,手机电量马上见空,她必须要在关机之前尽可能地了解更多情况:「你在这个平台上又待了多久?这里很高,你究竟怎么上来的?」
这薄膜距离底下的砖石通道起码有六七米。
她觉得边橙是一个高三女生,很难上来。
边橙一边抽泣着,一边输入,她大概是害怕师清漪,尽量详细交待,唯恐师清漪对她的回答不满意。
「我是被一个男人抓进来的,我不认识他,他说我是心娘娘的祭品。他把我关起来,我的舌头被割掉,他怕我失血过多而死,还给我换药,并给我喂食物和水,说在我祭祀之前,我得留着命。除了我以外,还有一些人被抓进来了,不过后面我逃出来,在这底下出不去,只能躲躲藏藏,基本上没怎么吃东西,实在撑不住了,结果遇到一只很大的猫头鹰,它把我抓起来,丢到这台子上。我当时太害怕,下不去,又很饿,不知道怎么就昏过去了,醒来之后看到了你。」
师清漪看完边橙的回答,蹙眉。
猫头鹰?
这么说,边橙也曾遇到过那种夜枭。
但她之前在榕树上遇到的夜枭,体型虽然大,却应该没办法将一个女孩抓猎物似的抓起来,难道这底下还有体型更为庞大的夜枭?
如果夜枭把边橙抓走了,丢在平台上,却不对她下手,师清漪想到的可能就是夜枭在将她当成储备粮。先丢在上面,等后面肚子饿了再进食。
又或者,夜枭是在为别的什么东西准备储备粮。
她很快想到了什么,目光缓缓落在墙壁那些小洞上。
师清漪本来只打算过来看看林哥的房子,看完就回去,并没料到会进入榕树的域,再辗转被卷入这种地方。以至于她并没有携带背包,零食和水也都在雨霖婞的背包里。
她只得摸出随身携带的几颗牛奶球,放到边橙手上:「你吃吧,解不了饿,但有点用。」
洛神喜欢吃牛奶球,她总是会为了洛神留一些奶球在身上。
边橙已经许久没有进食了,见她会拿零食给自己吃,面上的恐惧终于散去了些许,点了点头,似乎在向师清漪致谢。
只是边橙没什么力气,手一直在抖,这一时半会就连撕牛奶球的小包装都
有点吃力。师清漪见了,替她撕开包装,将牛奶球放在边橙的手心。
边橙赶紧含在嘴里,牛奶球的奶香与甜度终于让她感觉到久违的食物滋味,这下都快哭了。
「心娘娘是谁?」师清漪问边橙。
边橙正要打字,手机屏幕却骤然熄灭。
手机彻底没电。
师清漪顿时又觉得烦躁,这下手电筒和能够照明的手机都没了,就算她能在黑暗中行动,却也有很多不方便。
「我们得下去。」师清漪勉强压下蹿上来的怒气,说。
她很不高兴,早知道她就该将那榕树和气生根粉身碎骨,居然弄坏了她的手电筒。
边橙听她语气很冷,以为她是在生自己的气,顿时吓得不行。失去了手机的输入功能,她也无法再和师清漪沟通,只能发出可怜的「啊啊」声。
「我没生你的气。」师清漪看出了边橙的心思,说:「你不用怕,跟着我就好,只要你别多事。」
边橙连连点头。
「跟着我爬到平台边沿。」师清漪边说,边爬动起来。
她在这上面还勉强能走动,但以现在薄膜的柔软度,边橙除了爬,别无移动的办法。
边橙赶紧跟在她身后。
两人在薄膜上一路爬行,等终于到了边沿,师清漪趴在那不动,往下看去。失去了照明,底下如今只能看见一片昏暗,她知道只要从这下去,就能抵达下方的通道。
师清漪一个利落的翻滚,身子往下翻去。
边橙以为她跳下去了,大惊之下,嘴里低低啊了一声,下意识要去抓住她,结果她哪能抓得住,顿时扑了个空。
师清漪却并没有真的下去,而是抓握着薄膜的边沿,将自己悬挂在半空中。
她说:「我现在先跳下去,底下很高,大概有六七米,也可能会更高。等我下去后,你也往下跳,我会在下面接住你。」
边橙一听底下可能比六七米还高,骇然不已。她又啊了几声,似乎是在问师清漪能不能接得住,她害怕。
「我肯定接住你。」师清漪的声音虽然冷,却给人一种极大的安全感,任谁听了,都会不由自主地选择相信她。
边橙没再吭声,再度点头。
师清漪正要往下跳,却隐约听到薄膜底下那头有了什么响动。
过了片刻,边橙也听见了,吓得趴在薄膜上,不敢动弹。
师清漪将自己悬起来,一动不动。薄膜有弹性,她身子跟随往下坠了一段距离。
渐渐的,她感觉有个什么东西朝着她底下的位置走了过来,走得很慢。等她看见那东西的大概身影,发现那东西高高瘦瘦的,几乎就快要够到薄膜了。
这薄膜距离底下六七米,甚至更高,而这高影子与薄膜差不了多少距离,这足以说明这高个子黑影至少也有四到五米,高度十分骇人。
师清漪却觉得这高个的黑影十分眼熟。
她在地下迷宫里见过,就在壁画通道那。不过当时黑影并没有露面,只看见了它投照在墙上的影子,而且自己返回去了。
师清漪暗忖,难道她已经穿过了榕树形成的「域」,再度来到了地底下的那片复杂迷宫。不过这一块她之前没探索过,看来是地下迷宫另外的什么区域。
高个黑影一路走来,很快就到了师清漪身子下头。
师清漪赶紧缩起双腿,免得被它碰到发觉。
高个黑影的双手很长,几乎快要垂到地面去了,背部也略有佝偻。行走之前,发出低而沉闷的摩擦声。
它缓缓地,经过了师清漪。
师清漪几乎与它擦着靴底而过,
心中更是觉得烦。如果不是这边上还有其他人,她早就跳到这黑影的身上。
黑影终于走远了。
边橙大气都不敢出。
师清漪没有任何犹豫,松开手,轻盈往下落,踩到了地面的砖石上。
她抬起头,向上方说:「跳。」
596 薄膜
第五百九十三章——见洛
边橙扒拉在上头的薄膜边沿,胆怯地探出头来,薄膜承载了她的身体重量,有些摇来晃去,她慌忙用双手紧紧抓住。
她无法做到像师清漪那样灵活地翻身下去,只能趴在那,犹豫地「啊」了几声。
师清漪明白边橙的难处,上面的薄膜平台那么柔软,寻常人根本无法站立,边橙自然难以跳跃。
她在底下张开了双手,说:「你要是不方便跳也没关系,可以直接从上面滚下来,我一样可以接住你。」
「啊啊啊啊。」边橙听了师清漪的话,将自己身体往边沿又挪动了几下,她的声音听上去很着急,似乎迫切地想与师清漪表达自己的意思,可惜她却无法再言语。
师清漪心火直往上蹿,攥紧了拳头,之后才缓缓松开。
那个割掉边橙舌头的人,实在太过丧心病狂,她绝不饶他。边橙只是一个高三学生,此番失去了舌头,就算能出去,以后的人生差不多也毁了。
「你不用担心。」师清漪也能猜到边橙心底剩下的那点顾虑:「就算没有照明,我也能接住你。我看得见你的轮廓。」
边橙暂时没有吭声,脑袋越发往外探出,似乎在跃跃欲试,却又不太敢。
「相信我。」师清漪沉声说。
边橙对于她说的能在黑暗中看清楚轮廓的说辞,其实是相信的。之前她就发现师清漪在没有光的情况下,依然能从容穿过薄膜平台,无比准确地来到她的身边。
「啊啊啊。」边橙身体动了动,出声告诉师清漪。
「好,你深呼吸。」师清漪看出她这是准备往下了,说:「我数三个数,数到一你就下来,我会接住你。」
「啊啊。」边橙应声。
师清漪开始倒数:「三。」
她的声音凉凉的,散在空寂的通道里。
「二。」
师清漪的右脚往前迈去。
「一。」师清漪喊道:「下!」
她话音刚落,边橙咬咬牙,闭着眼翻了个身,让自己的身体从薄膜边沿滚落下来。
坠落速度极快,不过在顷刻之间。
师清漪快步轻踏,身影如电,转瞬就到了边橙的落点处。她抬腿起跃,伸手将边橙瘦弱的身子一把接住,腰身在半空中轻拧一下,卸去些许冲击力道,跟着稳当地落了地。
边橙什么都看不见,人也差点吓傻了,缩在师清漪怀中,整个人都是懵的。
等边橙终于发出了「啊」的声音,看样子是回过了神来,师清漪这才轻轻将她放下了。
刚才抱着边橙的时候,师清漪借着这个机会,特地估测了她的重量。边橙的体重简直轻得可怜,与她所说的一直躲躲藏藏,没怎么吃东西的说辞倒是十分吻合。
被放下后,边橙还有些腿软,但她不敢用手抓着师清漪,只好自己在一旁缓和,跟只藏在屋檐底下躲雨的鹌鹑一样,瑟缩地在那站着。
等了一阵,师清漪才问:「能走了么?你可以通过点头或者摇头来告诉我。」
边橙点头。
师清漪将身上缠春雪的气生根扯下来一部分,这气生根太长了,还有不少多余,她就将它多缠了几圈,现在正好用得上。
她把多余的气生根一端放到边橙手里,让边橙攥着:「你抓紧了,跟着我。四周很黑,这样你就算看不到,也不会走错路。」
边橙再度点点头,并通过喉部发出的「啊啊」声给她回应。
「我和同伴们走散了,要先去找她们。」师清漪又说:「等与她们会合了以后,我会送你出去。」
边橙抽噎了下,听到能
出去这几个字,恍惚以为自己在做梦。
师清漪没再说什么,只是用气生根牵着边橙,往过道左边走去。之前那高个黑影就是往这个方向去的,她想跟过去试试运气。
边橙跟在她身后。
师清漪现在的心情其实仍是极度不悦,洛神现在不知道在哪里,雨霖婞和音歌也下落不明,她又急又躁,只不过是看着身后跟着个可怜的学生,她不好表现出来,免得吓到了对方,只得保持沉默。
还好边橙看上去很乖,这一路走过去,没有遇到任何异动,她连「啊啊」声都很少发出,生怕师清漪会不高兴。
这条过道并没有任何分叉,等师清漪走到尽头,看到面前横堵的那面墙,蓦地停住脚步。
没路了?
但刚才那个高个黑影分明是往这边过来的,路上又没有见到岔路,怎么会凭空消失?尤其对方体型那么高,就算有什么暗道,应该也很难通过才是。
不过这个地下迷宫本就诡谲莫测,师清漪甚至觉得它就像是活的一样,千变万化。
她将手伸到墙壁处,一寸一寸,缓缓地抚摸过去,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机关暗格。如果有机关,能够将某一面墙壁移开,那之前的高个黑影估计就是从打开的墙壁处过去了。
可惜她找了许久,都没看到任何机关痕迹。要么没有,要么是藏得极深,她一时半会没能想到怎么开启。
但她却发现了另外一个出入口。
那个出入口位置很低,开在墙根下,是一个低矮的洞,只能供人爬进去。师清漪趴下来,往里窥视,里面一片模糊,不过在很远的地方有一点微弱光点晃在那,似乎还在移动。
那是什么?
师清漪回头,对跟着的边橙说:「跟我爬进去。」
「啊啊。」边橙轻声应道。现在无论师清漪说什么,她都同意,她在这底下躲了太久,已经别无选择。
师清漪和边橙一前一后,爬了进去。
这里面的空间十分逼仄,看上去像是进入了一条什么狭窄的长管道。
师清漪抬手碰到这管道壁,发现这管道壁和之前那个平台的触感居然差不多,也似一层薄膜,上面还分布了类似昆虫翅膀上的脉络。她跪在地上爬动时,抬手就能摸到这薄膜道的顶端。
前面那点光点还在晃着。
却是晃在师清漪的左前方,距离她很远。
师清漪沿着这薄膜道往前爬了许久,发现自己爬行的方向始终是与那点光点偏离的。她就算眼睛再好,也没办法看到那么远的黑暗,但她总觉得这片黑暗中应该有不少这种类似的薄膜道,连接了不同的出入口,只是彼此被薄膜阻隔,她无法过去。
那点光点,应该就在相邻的某个薄膜道之中。
而她既然能看到别的薄膜道里的光点,说明这些薄膜和之前的平台薄膜一样,能够隐约让视线穿透过去,甚至有可能透明。
师清漪赶紧加快速度,想要追上那光点。
随着她和光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那光点变为光晕,再逐渐清晰起来,师清漪这才发觉那原来是手电筒的光芒。
多亏了这片扩散而出的微光,她终于得以看清眼前的一切。
就见眼前的确如她猜测的那样,排列了许多条狭窄低矮的薄膜道,就如同冬天寒冷的时候,给菜地里每一列蔬菜搭建的那种低矮薄膜小棚。
这些薄膜道并在一起,每一条距离也不过三十四厘米左右,如同在黑暗中排了无数条蜿蜒的透明羊肠。
师清漪和边橙此时此刻就是在这「透明羊肠」中爬动着。
借着远处手电筒的光,师清漪甚至能感觉到周围的薄膜
也在颤抖,仿佛有自己的呼吸。
不过师清漪的注意力根本就没太放在这方面,而是紧紧盯着前方那个带着手电筒的人影。
现在还隔得远,那人影其实还有些看不分明,师清漪却看得一个哆嗦。
她连忙将边橙手上的气生根收回来,重新绑在自己身上,说:「我要加快速度,你跟在后面过来就好,别怕。这就只有一条道,你跟着光爬。」
待会她速度快了,如果边橙还扯着气生根,就会被她带着拖行起来,这是非常危险的。
「啊啊。」边橙感觉到师清漪红眸中似燃了火焰,点点头。
师清漪不再耽搁,快步往前爬去。
前面那个带手电筒的人影爬动得有些谨慎,速度比较慢,于是在师清漪这种快速的爬动追赶下,对方的距离渐渐的越来越拉近了。
眼前的光晕越发往外扩散,通过那些透明薄膜的折射,过滤,似乎变得如梦似幻起来,又勾起丝丝诡异的寒意。
隔着几道薄膜,师清漪终于瞥见了前面那人的长腿,瘦削又寂然的肩背。
还有那人爬动时,在身上轻轻晃荡的乌黑长发。
师清漪嘴唇发抖,喃喃着:「……洛神。」
洛神就在与她间隔了三条薄膜道的另一条薄膜道里,往前爬动,肩上挂着手电筒。
「洛神!」师清漪这回欣喜若狂,大声喊出了声。
她以为洛神会回头,但洛神看上去却十分沉静,对她的呼唤置若罔闻,仍专注地继续往前。z.br>
师清漪蓦地愣了愣,之后继续喊:「洛神,你看我!」
但洛神依旧毫无反应。
师清漪越发着急,都快炸毛了。
洛神继续在自己所在的那条透明薄膜道里,往前爬。她的身子掩在扩散的那片光晕中,看上去是那样虚无缥缈,像是一个远去的梦境。
师清漪恍惚起来。
洛神为什么不理她?
她觉得,洛神不可能不理她的。
难道那其实是洛神的幻影,是她臆想出来的,所以才没有反应?
师清漪着急上火,连爬都嫌慢了,手脚并用地往前快跳,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模样漂亮的大狗,在追着远去的主人车辆,就是有点凶。
她越追赶,越觉得前面的洛神那么真实,根本就不是幻影。
师清漪蓦地换了个思路。
怎么回事,洛神听不见她的声音么?
难道这些薄膜将声音隔绝了,洛神那边根本听不见半点,所以她怎么叫她,都是无济于事的?
师清漪不再迟疑,越发快速地爬动起来。她心想只要她爬得比洛神要快许多,一直爬到洛神的前面,说不定洛神就能看到她了。
师清漪跟脱缰了似的,手脚着地一路狂蹿,很快就奔到了洛神前面。
但她和洛神中间隔了好几条薄膜道,她这边扩散过来的光线没多少,整个人掩在晦暗之下,洛神又听不见这边的声音,并没有往她那个位置看过去,而是冷静地目视前方。
师清漪拍打着薄膜:「洛神,看看我!」
洛神继续爬,再度超过了她。
师清漪顿时急了,边爬边跟过去:「等等,你看我一眼!」
过了一会,洛神所处的薄膜通道居然开始拐弯。这要是彻底拐过去,不在同一个方向了,就更不可能看见师清漪了。
师清漪心急如焚,却又不知道怎么办,只能来回地抓扯着薄膜。她心中狂怒,恨不得把这些可恨的薄膜全都撕碎了,但无论她多大戾气,怎么疯狂撕扯,薄膜只会被她拉扯得变了形,却根本不会破。
她拿出军刀去切割,也切不开。
洛神已经拐过弯,往另外一个方向爬去。
师清漪蹲在那,眼巴巴地看着洛神离她越来越远,眸中无比失落。
要是她手上有手电筒或者手机都好,这样她就能摇晃起来,洛神感觉到了光线晃动,肯定会看见她。
师清漪懊丧不已。
她的目光随意一瞥,感觉前面不远处瘫了个什么东西。
她爬过去,这才发现是一具人的尸体,上面布满黏液。她一时也顾不得了,赶紧在上面摸索了下,翻出一些证件还有纸张之类的东西,她看不清,就先丢在一旁,继续摸,想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什么。
终于,她在尸体边上摸出了一个手电筒。
从手感看,是老式手电筒,里面是用以前的那种大电池的。
只要电池还有用,这种手电筒就能亮。师清漪心里忐忑,盼着这手电筒能成功亮起,立即按了下开关。
雪白的微光顿时投照出来,只是不算太亮,但这已经足够了。
师清漪大喜过望,连忙爬回去,对着洛神远去的那个拐弯方向使劲摇晃。
一连摇了许久,手臂都快摇得酸了。
远处却没有半点回应,一片漆黑。
洛神是不是早已经走了。
「……唔,洛神。」师清漪气急了,烦躁地拍打着薄膜,过了一会,她气不过,又狠狠地踹了薄膜一脚。
都怪这薄膜隔音,不然她也不至于和洛神错过。
薄膜富有弹性,将她反弹回来,她的身子往后撞去,嘴里呜咽了一声。
师清漪心中无望地蹲在那,一动不动,抓着手电筒自己生闷气。
过了许久,边橙才赶上来。
边橙看见师清漪不动弹,脸色更是如挂冰霜,壮起胆子试探着轻轻地点了师清漪一下,结果师清漪瞪了她一眼。
边橙赶紧往后缩:「……」
师清漪这下真快烦死了,使劲又踹了那薄膜壁几脚。
就在这时候,之前洛神爬过的那条薄膜通道竟然再度亮起了光。
师清漪感觉到光线,猛地一个激灵,转过脸去。
就见洛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了回来,正隔着薄膜看向她。
师清漪猝不及防,一双红眸里的滚烫岩浆正在翻涌起伏,脸上还是之前凶狠发火的模样,没能缓过来:「……」
洛神的面色敛着惊喜,又带了隐约的几分焦急。
她看见师清漪脸色不对劲,知道师清漪的戾气已经控制不住,连忙将手电筒放下来,向师清漪打手势:「乖,莫急。我寻法子过来。」
597 定格
第五百九十四章——缠绕
师清漪霎时懵了,还以为自己在做梦,面朝着洛神所在的方向,怔了好一会。
薄膜虽然几乎透明,能看清洛神的模样与手势,但毕竟中间隔了好几层,手电的光还是会被滤去些许,这让洛神身上披着的光华看上去有些朦胧。
可师清漪仍能那样清晰地看见她深邃若夜色的黑眸,里头安静又温柔。
仿佛骤然被注射了一剂镇静剂似的,师清漪那颗翻滚的心开始降温了,感觉到一种熟悉的抚慰。她愣了愣,很快又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是不是很凶?
她有点慌了,连忙低垂着头,生怕洛神看见自己这快要失控了的面色,同时向洛神做个手势:「……等我一下。」
洛神颔首。
师清漪赶紧转过身去,蹲在原来的位置上,深呼吸起来,并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脸,似乎想要尽快将自己脸上那凶戾的表情揉散一些。
边橙在边上看着师清漪这前后的巨大变化,也有点懵。
之前还对着那薄膜又是扯又是踹的,气得半死的模样,还拿眼睛瞪过来,这令边橙的心底对她有些惧怕。但现在边橙瞧着师清漪,总觉得她揉脸的时候像只乖巧的猫。是因为见到这个女人的原因么?
她是叫洛神?
边橙在爬动时听见师清漪一路追赶,一路焦急地叫这个名字,身子往前略凑了凑,小心翼翼地看向洛神。z.br>
洛神的目光也瞥过来,落在边橙身上,似乎在思索什么。
师清漪缓和好情绪,自认自己现在的表情应该不凶了,还忐忑地问了边橙一句:「我现在脸色看起来怎么样,你觉得……吓不吓人?」
边橙:「……」
边橙赶紧摇头。
师清漪满意了,这才转过身去,眉目之间甚至还有些欣喜之色。
她总是想在洛神面前表现她最好的一面,更怕自己的戾气发作会给洛神带来负担,每一次,她都尽可能地在洛神面前保持平静。
「你方才在做什么?」洛神自然知道她转过去的意图,却仍打手势,轻笑逗她:「描妆?」
师清漪:「……」
她赶紧摆手:「……才没有。」
洛神看上去知道这薄膜道是隔音的,刚才爬回来看着师清漪时,上来就是一边说话,一边在打手势。师清漪能看懂她的唇语,这么多年,彼此的手势更是了如指掌。
「雨霖婞和音歌她们呢?」师清漪嘴唇轻动,一边用上无声的唇语,一边以手势和洛神交流。
隔了好几条薄膜道,看得见却触碰不到,这种交流方式除了让她心底有些焦急,还有点别样的新鲜感。
「不晓得,在寻。」洛神摇头。
师清漪心想她们应该都是在榕树上进入了「域」,这才分开的。现在隔着薄膜不方便,只能先说要点,等她能真正和洛神会合的时候,再详细问询细节比较好。
洛神再度瞥向边橙:「她是何人?」
边橙发现洛神在看自己,浑身顿时紧绷。
也许是之前东躲西藏的经历不断折磨着边橙的精神,在这迷宫底下每多遇见一个陌生人,都让她无比紧张,得好一段时间才能适应。
「一个高三女生,她被困在这里了。」师清漪回应:「我让她跟着我,带她出去。」
洛神没有打手势了,而是瞥了边橙好一会,再默默地看着师清漪,眉微蹙。
师清漪向她点了点头,又摇了下头。
这里她们两既没有用唇语分辨,也没有使用手势,但都知道对方的意思。
洛神是在问师清漪,这个人试探
过没,可不可信。
她最不容忍旁人欺骗师清漪,每次遇见什么人,都是慎之又慎。
而师清漪点头又摇头,是在说试探过了,但是她还不确定能不能信,要观察。
边橙待在一旁,有些瑟缩,也看不懂她们之间这种隐晦的交流。
师清漪想起刚才的追赶,颇有些委屈地打手势:「我刚才朝你晃手电筒,你都没有回应,后面也没有看见你那边的手电筒亮起来,黑漆漆的,我还以为你没看到。」
「我瞧见了的,感觉后头有光点在照向我。」洛神回她:「只是我不知那是什么,只好熄灭手电,往回爬,方看见了你。」
洛神谨慎,发现远处有手电筒在晃,肯定不会让自己的手电继续亮着,而是会在熄灭以后,再靠近查探。
「我的手电碎了,手机也没有电。」师清漪晃着手里那个老式手电筒:「还好我在尸体边上找到一个手电筒,不然我们就错过了。」
「尸体?」
师清漪将手里的手电扫向不远处,打手势说:「就在这。」
洛神现在所在的那处已经有开始拐弯的趋势,没办法爬到与尸体并排的位置,她有些看不分明,又过不去,只得叮嘱:「你小心些。」
师清漪问她:「迷宫这里似乎一直在变化,通道复杂,我也不知道我前面是个什么情况,你那边确定能过得来么?」
洛神沉默了,过了会才应她:「我也不知我前路如何。」
师清漪顿时觉得十分头疼。
洛神说想办法过来,这难度太大了。
虽然她现在和洛神隔着薄膜见了面,但还远远没到会合的程度。如果她不动,洛神过来找她,或者洛神不动,她去找洛神,最终都可能落空,因为她们谁也不确定后面会选择哪个方向。
这里太过诡谲,之前那高个黑影那么明显的体型,说消失就消失,说不定她和洛神之后走的路根本不相通,反倒会越发渐行渐远。
如果两人一起往前走,可能更等不到重逢的那刻。
「要是九尾在就好了。」师清漪失落不已:「它还能闻着气息,带我找到你。」
洛神的纤眉逐渐又敛了起来。
她看了师清漪半晌,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面色肃然地打手势道:「我有个法子,定能让你寻到我。」
师清漪见洛神那么笃定,眼睛一亮:「什么办法?」
洛神没有吭声,缓缓抬了手。
一丝红线绕着她的手指,散逸开来。
师清漪面色霎时凝住了。
那丝红线像是暗夜里的鬼魅,在空气中游曳,甚至不受薄膜等障碍物的阻碍,穿过了一层又一层的薄膜,最终来到了师清漪面前。
红线往上抬,似乎有它自己的意识。
师清漪浑身发起抖来,本能地对这红线感到忌惮与恐惧。这些红线给洛神带去太多折磨,她每次说起这件事,都感觉快要窒息似的,更何况现在这红线如此清晰地出现在她面前。
她只觉得脊背上都似攀上了寒冰。
边橙眼神远远没有师清漪那么好,红线一路穿过来的时候,她其实看不太清楚,等红线进入了她所在的薄膜道,这才发现其中的诡异,吓得往后躲。
师清漪嘴唇微抖,看向洛神。
洛神眸中微黯,却还是安抚她:「莫怕,我能控制。」
师清漪呼吸发紧:「这不是能不能控制的问题,你现在这样用红线,难道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负担么?」
她虽然不太清楚魂堕和红线对洛神究竟影响到了怎样的地步,但她总觉得一旦开始使用这些红线,就算红线能暂时
听洛神的话,洛神也必须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这种诡秘的东西,它是无情的,不会好心地提供什么免费服务。
总要从洛神身上攫取什么。
洛神摇头:「……不会。」
师清漪不太相信:「真的?」
洛神没有直接回答师清漪的问话,而是瞬也不瞬地望着她:「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师清漪默然。
她的确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答允我。」洛神的手贴在薄膜上。
师清漪的唇咬出一道苍白的浅痕,过了许久,才点头。
洛神不再迟疑,手再度一动。那红线似乎是感受到了洛神的命令,继续游了起来,一路来到师清漪的手指旁。
师清漪的手都似发起僵来。
红线慢慢缠在了她的尾指上,缠了好几圈。
被缠住后,师清漪只觉得尾指冰冷,像是被电了下似的,酥麻不已。她心中骇然,却又无法拒绝这红线的缠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红线将自己的手指裹缠住。
除了那种诡异感,师清漪还能感觉到红线其实对她还是很轻柔的。
这应该是洛神的意思。
师清漪打了个哆嗦,盯着这红线。
它真的是活的,就连它那细微的游曳变化,看上去都是那样的真切。
是一丝残酷又冰冷的红。
「红线缠住你,没有我的允许,便不会松开。它会裹挟你的气息,带你寻到我,接下来你跟着红线走。」洛神跪在薄膜道里,身子在光中看上去隐隐有些单薄,她继续打手势:「无论我在何处,它都会带你来到我身边。」
师清漪对红线的作用倒是深信不疑。如今红线已经成为了洛神的一部分似的,自然能感知到洛神的位置。
但她还是觉得恐惧。
「不会有事。」洛神轻轻唇语道。
师清漪不敢再耽搁时间,咬牙:「我现在就走,你等我。」
洛神却又向她打手势:「先去瞧瞧尸体,看有何线索。」
师清漪只好依言爬到了尸体边上。
那具尸体已经是血肉模糊了,露出底下白惨惨的骨头,像是被什么物质腐蚀了一样,两个眼窝子只剩下两个黑漆漆的洞,看不清面容,从头发和体型看,是个男人。不过他身上的衣服,皮带,鞋子却好端端的,没有受到腐蚀,但是上面有不少撕扯磨破的痕迹,死亡之前处境想必十分狼狈。
刚才师清漪搜了他的身,一些证件和纸张之类的东西被找了出来,甚至还有一支笔,现在都搁在一旁。
边橙跟过来,霎时被这尸体的可怖姿态吓了一跳。
可等她看到尸体身上的衣服,却发了会愣。
师清漪拿起证件和那一叠纸张,先看了看证件。那是一张警员证,上面写着这人隶属于高台县公安局,叫叶志峰。
「啊啊啊。」边橙凑过来,焦急出声。
师清漪转过头,看向边橙:「你认识这个叶警官?」
「啊啊啊。」边橙慌忙点头。
边橙没办法说话,师清漪一时半会也从边橙那里问不出什么。不过还好现在有支笔,后面和洛神会合以后,可以让边橙在纸上用笔写字沟通,她忖到这,特地将那支笔在纸上划了一道,还好能用。
她赶紧将警员证和笔收起来,继续看向手里那叠纸,发现是公安局里面那种用来写材料的纸张,上头还有着公安局的标志。
最上面的那几张纸都写满了字,剩下几张是空白的,被早已干涸的血迹浸染了一大半,触目惊心。
师清漪仔细整理了下那些
写字的纸张,将它们按照顺序排列。
纸张上是这具尸体生前写的一些记录。
洛神过不去,只能隔着一段距离,将手电筒照向她们。
师清漪一行一行地往下看去。
上面写着:「这是我进来的第二天。只过去了一天而已,但我已经恍惚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这里太可怕了,远远超过我以前的认知。这里是地狱吗?还是我在做噩梦,我已经分不清自己是不是精神错乱了。」
「我的状态很差,我需要写一些字提醒自己,我不是在做噩梦。这里有太多的未知,我不知道它们是什么,但我知道,我得躲着走才能活下来。我手机没电了,我已经忘记它丢在了哪里,也许是被什么东西捡走了?还好,我的手电筒还剩下一些电。」
上面的话像是叶警官在自言自语。
看着像是很平静,实际上字里行间里透露出无尽的绝望和癫狂。
下一条,字却扭曲起来,像是字都开始发疯,东倒西歪。
「我的手电筒也丢了,我什么都看不见。我觉得自己快疯了。」
这一句很短,从字体的歪歪扭扭程度来看,是叶警官摸黑在纸上写的。
之后下一条,字迹重新变得端正起来。
「我捡到了一只手电筒,这种手电筒很老旧了,现在很少有人会用这种手电筒。是以前有人也被困在这里吗。谢天谢地,里面的电池居然还能用。」
「这里看着年代很久远,我发现了一些属于不同年代的工具,难道不同年代的人都被困进来过。」
「我觉得很后悔,不该管县一中学生失踪的事情,这样我就不会困在这里了。但是一想到那些失踪的学生有可能被带进了这里,我又觉得这是我的责任,我要把真相带出去。」
师清漪看到这,面色越发往下沉。她发现叶警官用的是「那些」,这说明除了边橙以外,这里还有别的学生?
「如果我真的死了,有人看见我的尸体,也能知道我遇到了什么。如果我带不出去,希望别人能找到那些学生,将他们带出去。」
「我不应该去那里,我差点死了,还丢了我的枪,但我找到了一张老旧的地图。是谁留下的?」
「那张地图对我很有用。我终于找到了那些学生的位置,但是我进不去,那些东西守在那里。那个男人疯了,要是我的枪还在就好了,我一定宰了他。畜生。」
师清漪皱眉。
地图?
她搜遍了尸体,并没有看到任何地图。
师清漪翻看了一页又一页,接下来的一页,彻底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叶警官写着:「我总结出了那里进食的大概规律。」
底下是他的一个时间表。
「一般早上六点钟,进食第一次。这一次很大概率会呕吐,呕吐出来的东西很危险,我不能过去。」
「上午十一点左右一次。」
「下午四点左右一次。」
「晚上九点左右一次。」
「凌晨两点左右一次。」
「完了,我的手表坏了,我已经无法确定时间的流逝。现在我不知道去那里是否安全,是不是在进食。进食次数越来越多,时间也没之前那么有规律,呕吐也变得有早有晚,可我没时间了,我得穿过去。」
师清漪看向那尸体手腕上的手表。
表盘破碎,指针一动不动,定格在十点三十五分。
598 腐蚀
第五百九十五章——奔赴
师清漪眉目凝重,从尸体的手表上收回目光,再度往下翻了翻那叠纸张,发现在那段叶警官说自己手表坏了的文字过后,就再没有别的任何记录了,只剩下沾了血迹的几张空白纸。
叶警官写下的那些字,在这里戛然而止。
师清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心情沉重。
看来叶警官在决定穿过去之后,就遭遇了不测。
只是她对于叶警官的有些描述还是感到犹疑,叶警官说的「那里」,究竟是指哪里。
到底是指另外一个危险之处,叶警官在那里遭受了攻击,一路坚持爬到这个薄膜道之后,最终撑不住,这才死去的,还是说叶警官说的「那里」,就是指眼前这种薄膜道?
叶警官就是在这薄膜道中遭受了致命伤?
而且叶警官用了「穿过去」这样的字眼来形容,似乎很符合薄膜道狭长的特点。
如果是这样,那这些薄膜道里面难道有什么东西,对方会隔段时间就选择在这里进食?可是她一路爬过来,并没有看到任何东西的藏匿痕迹。
师清漪低头看了下腕子上戴的手表,现在的时间已经指向晚上的九点二十了。
边橙看师清漪在看表,也下意识瞧了一眼自己的手表。边橙的手表很时尚,除了指针,表盘上还会显示年月份日期,星期几之类的,是如今学生们很喜欢购买的款式。
地底下的时间流逝会让人感觉恍惚,难以确定准确时间。
也正是因为边橙带着这种表,她才能知道自己在地底下被困了多久。这个表之前师清漪也特地看过,觉得和边橙所说都能对得上,没有不对劲之处,但师清漪还是始终存着戒心。
经历了太多坎坷,她如今很难相信陌生人。
边橙刚才在师清漪边上,也看到了叶警官的文字,连忙指着自己手表上显示的时间,焦急地对着师清漪「啊啊啊」了几声,面色骇然。
师清漪明白她的意思。
时间表上提到,晚上的九点钟也是进食时间。
虽然叶警官后面说进食已经变得不规律了,这个时间表的参考价值现在并不大,但眼下这个时间与表格上的记载十分接近,总是难免让人感觉到心中惶惶。
师清漪将纸张都收起来,赶紧回到之前和洛神打手势的位置,边橙吓得半死,赶紧跟随。她无依无靠,下意识将师清漪当做她的救星,寸步不敢离。
洛神见师清漪回来,凝眉打手势:「尸体上有何发现?」
师清漪快速动着嘴唇,并用手势告诉洛神:「是一个死去的警察,他留下了一些文字,里面是他在地底下的一些经历,同时还有一个进食的时刻表。我怀疑他说的进食地点就在这里,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会进来进食,什么时候会过来也不清楚,他后面说进食时间不规律了。」
「此地不可久留。」洛神果断把手电挂好:「快些离开。红线会带你寻到我。」
师清漪的手贴在薄膜上,不舍地点点头:「你等我,我就来。」
两人正要爬动,这个时候,师清漪却听见了一种什么古怪的响动。
像是咕噜咕噜冒泡的声音,一下,接着一下。
她心里霎时咯噔了下,手中的手电筒往声音传来的那个方向扫去。
就见她们攀爬的薄膜道地面往上鼓了鼓,鼓起一个小包。那隆起的包越来越大,薄膜道的地面其实也是薄膜材质,这一拱起,地面都跟着一起变了形。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要从底下冒出来了。
师清漪感觉到不对劲,将手电筒扫向洛神那边,发觉洛神身后不远处的薄膜道地面也鼓
了包,赶紧拍着薄膜,焦急地喊:「洛神,快走!」
洛神自然看见了,她没管自己身后,而是抓着薄膜,蹙眉看向师清漪,眼中难得敛了几分冰冷的怒意。
就是不肯离开。
以往师清漪遇到危险,她总会尽量第一时间守护在她身边。而此时此刻,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师清漪遇险,什么也做不了。
师清漪知道洛神着急,却又恨她自己过不来,连忙打手势说:「我没事的!快走!我们一块走!」
她眸中红影摇晃,声音却有些哽咽,即使洛神听不见,只能看到她的口型:「我一定会来见你!」
说着,她叫了边橙一声,咬牙往前快速爬去。
她知道只有自己决绝地先爬,洛神才会跟着走。
洛神见师清漪爬远了,只得面色沉沉地拐过弯去。
边橙不知道那个鼓包里将要蹿出什么来,只知道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吓得赶紧跟上。她才爬了一会,上面的薄膜却突然渗了一点液体下来,滴在她手臂上。
她身上的衣服早已磨破,一身更是脏污不堪,那点液体刚好滴落在她衣服撕开的一道口子里,直接与肌肤接触了。
「啊啊啊啊啊!」那液体滚烫,跟硫酸似的,将她的肌肤烫伤了,疼得她眼泪都差点滚下来。
师清漪听见了边橙的惨叫,回头一看,发现边橙头顶的薄膜正在一点一点往下渗着液体,有些液体如同雨点洒落,滴在边橙身边。
这些液体显然是有腐蚀性。
而边橙身后不远处鼓起的那个包最终隆到最大,只听「嘭」的一声,同时伴随着类似皮肉撕开的声音响起,那薄膜道鼓起的地面裂开了一道口子,从里面蹦出了一团血红的东西来。z.br>
那东西甚至还在薄膜道里稍微弹了几下。
师清漪浑身一凛,以为这就是叶警官所说的那个需要进食的东西,赶紧往回爬。
她将自己挡在边橙身后,同时扯过叶警官尸体上的外套,盖在边橙脑袋上。那些液体会滴落下来,而叶警官的外套多少能帮着边橙挡一点。
「快爬!」师清漪喝道:「一直往前爬!」
边橙的身子赶紧爬动起来。她既然能在地底下存活这么久,自然有她的坚韧之处,她虽然觉得害怕,关键时刻却不会掉链子,咬着牙关往前疯狂爬动。
从薄膜道裂开的口子里蹦出的那个血红东西之后却保持一动不动,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红色的肉块。
师清漪本以为它会蹿过来,袭击她们,却发现它只是停在那里而已,不停地颤动着,像是在呼吸。而下一秒,这血红肉块上方的薄膜骤然渗出液体,滴落在上面,发出滋啦滋啦的响动。
那个位置洒落的液体比之前滴在边橙身上的多太多了,速度也更快。不一会功夫,那红色肉块上面就被腐蚀出了一个坑,肉块开始肉眼可见地消融起来。
肉块看着并没有任何危险,根本就不像是进食的东西。
师清漪却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发起冷来。
原来真正需要进食的东西,并不是薄膜道里面藏匿的什么东西,而就是薄膜道本身。难怪叶警官说的是「那里」,这就像是在描述一个地点,是薄膜道这个地点需要进食。
它们看着就像是透明的羊肠,薄膜还会颤抖,师清漪一度以为它们就像是活着,现在才确定,这些薄膜道真的是活的。
从底下冒出来的红色肉块只是它的食物。
渗透下来的液体,仿佛胃酸或者肠道液之类的,正在消化那些红色肉块。
师清漪不再耽搁,赶紧往前爬。
也许是这边没有需要消化的
肉块,液体的滴落还算缓慢,也只是一点一点往下滴。
爬动之中,偶尔有几点滴在师清漪的衣服上。她能明显感觉到那种灼烧感,但衣服暂时还没破损,只是像是隔着衣服被滚烫的开水烫了下,生生的疼。
这些液体并不会腐蚀布料等,只会消化血肉。以至于叶警官尸体上的血肉都消蚀得差不多了,但他的衣服,身上的纸张,手电筒等仍得以保存。
师清漪原本可以比边橙爬得快上许多,但她担心边橙落在后面,容易发生不测,就只得控制着速度紧跟在边橙身后,并用手电筒给前头的边橙照明。
只听身后又是一声声「咕噜咕噜」此起彼伏,师清漪回头看去,就见身后的薄膜道地面接连鼓起了许多小包,鼓包不断增大,口子也不断撕裂,从口子里面跳出之前那种红色的肉块。
于是薄膜道上方渗下来的液体越来越多了,师清漪能感觉自己上方滴落的液体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
是要集体大进食了么?一切都在变得快速而疯狂。
一点液体滴到师清漪爬动的手上,手套是露出手指的那种,她只觉得手指一阵锐痛,赶紧在身上的衣服上蹭了蹭。
那些液体滴在红色肉团上,腐蚀很快见效,肉眼可见地溶解了。叶警官的身体却还没有彻底被消化,看上去这种侵蚀对于这种肉块而言,要比对人的身体腐蚀作用严重许多,就像是专门为薄膜道准备的食物。
叶警官所在的那个位置也不一定随时都会滴落液体,液体是隔着一段一段距离滴下,再加上叶警官身上的衣服也隔绝了一部分液体,缓解了侵蚀。
不过叶警官进来这个薄膜道后,死去的时间应该不算太久。如果很久,或许只剩下骨头,不至于还有些许血肉附着。
也许是进食速度越来越快,整个薄膜道颤抖起来,地面也开始此起彼伏,像是在抽搐。
边橙被晃得往前扑倒。
她狼狈地趴着,上面突然如下雨似的,往她身上淋了不少液体。她吓得「啊啊啊」大叫起来,以为是那种腐蚀的液体,结果却发现身上一点都不疼,原来那些都是另外一种黏液,与叶警官身上留下的黏液十分类似。
师清漪爬到她身边,将边橙扶起来,鼓励她:「快爬!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你之前是怎么活下来的,拿出那个劲来!」
边橙这下不管不顾,疯了似的往前爬。
师清漪紧紧跟随。
液体与黏液隔段距离就在滴落,而身后也不断冒出鼓包声,口子撕裂声,液体滴在那些红色肉块上发出的嗤啦腐蚀声,她们在这抖动的薄膜道穿梭,犹如身在癫狂的炼狱。
师清漪感觉一切都在不断往后退,她耳边都像是放空了,如同在上演一出疯狂的默剧。
人在疯狂的情况,都会暂时忘记疼痛,忘记时间。也不知道爬了多久,边橙两条腿都已经打哆嗦了,却还是凭着一股子意志在坚持着。
师清漪的手电照过去,看到前面似乎有一个出口。
她连忙说:「再坚持一下!就可以出去了!」
边橙听了,更是铆足劲往前爬。
可师清漪却又听见了另外一种声音。
这种声音来得比之前那些声音要明显许多,像是什么东西打了个饱嗝。
而薄膜道的颤动也变得越发明显,几乎就要将她们掀起来。
师清漪紧紧抓住薄膜,回头看去,就见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往这边滚动起来。她虽然暂时看不见是什么,却感觉那个东西犹如山石沿着倾斜的管道滚滚而下,没有任何阻隔地横冲直撞。
师清漪知道这东西得快点避开,赶紧继续爬动。
等终于爬到
了出口处,师清漪探出头看去,就见前面有个平台,但与这边的出口还有段距离,中间隔了一条类似护城河一样的干涸河道。
她往左右看看,手电照去,发现自己所在的这个出口分明是开在悬崖峭壁上。
整个黑暗中矗立了一片高耸的崖壁,她们的这个出口与之相比,是那样渺小。除了这个出口以外,悬崖壁上还分布了无数这样的出口,犹如开了无数小洞的某种巢穴。
师清漪心想,如果洛神从薄膜道出来,应该也会从这崖壁上的某个出口离开。
但眼下出口太多了,还有更多掩藏在远处的黑暗中,甚至上方和下方都有,她根本不知道洛神会从哪里出来。
她也没看到洛神的身影。
这个时候,身后的响动越来越明显,甚至能听到一种干呕的声音。
师清漪回头看去,就见身后的薄膜道里有个白色的球状物向她们滚来,越逼越近。这就是叶警官说的呕吐么?
不管那白色的球状物是什么,叶警官说这些东西很危险,她绝对不能与之碰上。
师清漪不敢耽搁,赶紧将自己的身体悬在出口边沿,让自己挂在崖壁上,并对边橙说:「快跟我一样,挂在我边上!我带你荡过去!」
薄膜道狭窄低矮,出去的洞口自然也矮,在这种情况下,师清漪是没办法从这里往那边台子上跳的,会被逼仄的空间限制住。她只能先采取这种迂回的措施,再跃过去。
边橙现在脑子里没有半点迟疑,赶紧也将身子悬挂下来。
只是她的身体太羸弱了,坚持不了多久,手指在发抖,眼看着就要掉下去。师清漪一只手揽着她,另外一只手抓着边沿,腿在崖壁上猛地一蹬,借助这力道将自己往平台上荡去。
还好距离不算远,不然这种摆荡法,很可能会掉下去。
两人摔倒在了台子上。
而就在这一刻,她们刚才所在的薄膜道出口骤然滚出了一个白色球状体。
它往下坠去,直接滚落进了底下的河道里。
与此同时,崖壁上那无数的出口也都滚出了这种球状体,转眼之间,就有许多球状体挤在了河道里,它们密密麻麻,在干涸的河道底部蠕动,挤压。
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破出来。
很快,有的白色球状体就已经裂开了,从里面爬出了一个满身血红的人形。它们佝偻着背,双手却很长,像擅长攀援的山猴子似的。
但浑身就像是被剥去了皮,只剩下底下的血肉。
它们发出刺耳的尖利,疯了似的沿着墙壁往上爬,很快就要爬到了台子上。
师清漪没有半点喘息机会,带着边橙往前跑。
但台子却很快跑到了尽头,就见这高耸的崖壁是四面环绕,中间的台子仿佛一座小型浮岛,底下河道正绕着台子环了一圈。
那些东西纷纷从白色球状体里破体而出,在河道底下蜂拥,攒动起来,红惨惨的一片,马上就要将她们彻底围堵住。
师清漪的手电在河道里乱扫,那些东西感觉到光,越发兴奋了,立即狂蹿上来。
过了一会,师清漪扫到一个位置,这个位置那些东西数量不多,她目光瞥去,见河道壁上开了一个低矮的洞,连忙抱着边橙,毫不犹豫地往下跳。
几只血肉影扑上来,师清漪血眸冷厉,抬脚飞踹了好几只,又将身上捆着的春雪取下来。她一手握着气生根一端,中间留着一段气生根,利用离心力将春雪摇晃着旋转起来。
春雪被她当成了投掷的旋转飞镖。
一个飞旋过去,那些东西被扫倒一大片,发出咯咯咯的尖利叫喊,震得人头晕眼花。
「快进去!」师清漪又扫倒一片影子,对边橙喝道。
边橙矮下身体,爬进了河道那里的洞口。
师清漪暂时屏退了几只,也跟着爬进去。不过她们能爬,那些血肉影与人的体型差不多,也能爬进来,纷纷跟在后面。
但是里面狭窄,难以活动开来,无法再将春雪当成旋转飞镖了。每当那些东西尖叫着逼近,师清漪就只能抬脚踹,或者用春雪鞘狠砸过去。
她的腿上被那些东西的利爪抓了好几下,瞬间血肉模糊。那些东西闻到血气,越发疯狂地叫嚣起来。
师清漪顾不得那么多,一边踹几下,一边赶紧爬。
也不知道爬了多久,身后的响动渐渐小了,一路都是那些血肉影的躯体。剩下的那些看师清漪那么凶戾,也不敢再冒险,在后面探头探脑,就是不敢再靠近。
师清漪和边橙最终爬出了这个低矮通道,出来一看,发现来到了另外一个宽敞的过道里。
这里的过道是砖石结构,看上去很干净,也很安静。比起之前那种颤抖的薄膜结构,随时要提防通道活过来吃人,眼前这种实在的砖石,突然就有了种对比出的安全感。
师清漪深呼吸了下,搀着边橙站起来,环顾四周。
边橙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没了,脸上也恍恍惚惚,一时半会都不知道发出声音,只是弯着身子喘气。
师清漪一直在后面帮她挡着那蜂拥而至的攻击,身上的衬衫和长裤早已被抓出了大大小小的口子,鲜血缓缓渗透出来,滴在过道地面上。
「啊啊啊。」边橙看到了,这才焦急地指着师清漪的腿。
师清漪面色有些冷地摆摆手,目光瞥到自己的尾指上。
红线的一头轻颤着,在动。
跟着红线延长了一些,往前飘动,像是被吹出了一个风向。
师清漪心里一动,跟着这红线往前走。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她和边橙的脚步声响在过道里。
这里的过道七错八拐,太过复杂,路上遇到不少岔道,有的时候需要爬上去,有的时候需要跳下来,甚至还要爬洞。
路上,师清漪有时候也会看着红线发呆。她讨厌这些红线,甚至是恨,这些红线时刻在提醒着她,洛神如今魂堕了,还需要忍受这些红线缝合的折磨。
都怪它们。
她恨得半死,怒火中烧,立即在红线上狠拍了下,似乎想揍它。
红线是有意识的,被她拍了下,赶紧游开。
师清漪却又难受起来。
打红线,是不是就和打洛神一样,她想到这,紧张得不行,赶紧又伸手在红线上抚了抚,像是在安慰一样。
会不会打疼了?
师清漪顿时五味杂陈。
等走到后面,红线的反应越来越强烈,师清漪感觉到红线拽她的力道,越发激动起来,脚步更是加快了。
一直到她看见了远处幽寒的手电光芒。
师清漪的脚步这才顿了顿,发了怔地往前面看去。
一个寂寥高挑的身影靠坐在前面过道的墙壁处,低着头,她手中的手电光芒正为师清漪指引了方向。
「……洛神。」师清漪喃喃着。
洛神感觉到了什么,扶着墙壁缓缓站起身来。
她往前走了几步,安静地站在了那里,肩头的乌发垂落下来,衬着她瓷白的颈部肌肤,幽邃的双眸。
此间容颜,世间难再有。
师清漪尾指上的红线动了动,跟着往前游去,一路游到了洛神身边。
洛神抬起手指,缠住了那活着的红线。
她们
一个在过道这头,一个在过道那头,中间红线牵扯着。
「清漪。」洛神朝她轻轻一笑。
师清漪这下什么都顾不上了,脚步迈开,飞快地跑了起来。
她红色眸中晃荡着水光,往前面洛神所在的位置奔赴。
如同奔赴了她此生唯一的红尘终点。
师清漪跑到洛神面前,几乎是飞扑进她怀里。
洛神手指上红线缠绕,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她。
599 郎君
第三百七十章——无常郎君
“跟我瞎掰扯,当我没见过山鸡呢,还什么只有一只爪子?”雨霖婞这回显然不信,顶着一张黢黑的面膜脸指指那草网子:“打开看看,眼见为实,我倒看看是一只爪子还是两只爪子。”
雨霖婞好奇心重,又不是轻易罢休的人,她说要看,就是死了都得看。两个人知道她这脾气,本来也没打算真瞒她,反正这事早晚也得和大家商量,师清漪就拎着鸟笼往外走:“这太黑了,我们到客厅去。”
一楼客厅灯光明亮,师清漪打开鸟笼子,洛神将她拎过来的草网子丢进去,草网子里那团草又动了几下。
雨霖婞蹲在地上,看完这一切,也算看明白了,直哼哼:“还山鸡呢,还凤爪呢,要真是山鸡能拿这么厚的草裹着,就不怕闷死?你们两个坏东西,竟敢拿革命战友开涮,无视组织纪律,给予记大过处分!”
“司令教训得是,明天我们就一人写份检讨书上交,彻底悔悟,请求从宽处理,千万不要记大过。”师清漪挂上了锁。
雨霖婞用手整平面膜:“那就得看你们两位小同志的表现了。快点打开看看,这到底什么东西啊?”
入了笼子上了锁,那只手应该没那么容易扑棱出去,师清漪终于放心了些。洛神用匕首穿过鸟笼狭窄的缝隙,就着那草网子的开口进去,将里面的野草拨弄了几番。
野草被拨出一个口子,里面的动静又明显起来,干皮手一部分露出来了,扭曲虬结,像铁上糊了一层干缩的人皮。之前在草地里昏暗混乱,没有看得很仔细,现在就见那指甲又长又尖利,尖刀似的锋利,这要是谁不小心被挠上一下,大半块肉都得被它撕扯下来。
雨霖婞甫一看到这干皮手扑腾,头皮发麻,下意识就往后一退,脸上好不容易抹平的面膜又皱了:“她表姐你赶紧把它收起来。”
洛神将鸟笼子里的草团恢复原样,招呼九尾过来,九尾叼着鸟笼子走到一旁角落里,爪子抱紧鸟笼子不放,搂着它趴在地上。
三个人走到沙发那边坐下,雨霖婞听完她们的话,知道了草丛里的一切,只觉得心头悚然,说:“这村子也太邪门了点吧。”
“我明天想下那个洞看看。”师清漪却平静道:“而且不光那个洞,还有这一段黑河河域附近的一些村子,我都想去看看。”
估摸着时间到了,雨霖婞把面膜扯下来:“师师你既然想去探探情况,这没话说,我们当然跟你一起去了,虽说邪门吧,但我的确也挺好奇的,那洞底下到底有什么啊,怎么还有人特地躲在底下缝尸体呢,他这爱好还挺别致。”
师清漪摇摇头:“我不是因为好奇。如果单单是因为好奇,我恐怕就不会去了,如果事情跟我们没关系,即便是好奇,也没必要前去蹚浑水,这又不是去菜市场买菜,太危险。”
“那你的意思是说这事跟我们有关系?”
“准确地说,是和我们这次要去的地方有间接关系。”师清漪像是在回想什么,脸色有些沉重,沉默了片刻才说:“那地方十分隐秘,寻常人无法进入,独立于外界。但是在它周遭往外的一些地域,当然也有寻常百姓生活着,那地方周遭曾经经历过许许多多的事情,波及区域很广。这片村子往北走那片沙化了的土地就是波及区域之一,那片土地上现在荒无人烟,想必是当初很多人都搬到了这条河段区域,渐渐形成村落。迁徙的人是活的,村子发展又不快,即使过去了很多很多年,一代一代传下来,依然或多或少会留下当年所发生过的一些痕迹。这附近的那些村子不是说都有东西出没么?我想是当初那些人从波及区域迁徙过来,有些东西也跟着来了,如果我们能弄清楚村子里的一些异常情况,可能会对那地方周遭当初发生过的一些事有进一步了解。”
雨霖婞这才明白师清漪的意图,说:“这样一来就更得去看看了,反正我没什么事,明天我们就可以下洞。”
洛神大多数时候是不吭声的,只是有时会盯着师清漪的脸色看,似乎在观察什么,这时她道:“此事可明日再行商议。夜了,回去歇着。”
雨霖婞伸个懒腰站起来:“说的也是,做完美容,我得去再睡个美容觉。”
说完挥挥手上楼去了,师清漪和洛神也回了房间。
回房后师清漪坐在桌子边上给小匕首消毒,这匕首虽然锋利,却并不算什么好货,只是因为它小巧才偶尔带着随身用的,加上那古尸的手太坚硬了,当时连扎几下倒不觉得,现在一看,那匕首尖端的刃都有点起来了。幸好这次出门把军刀留房里了,师清漪一贯用军刀最顺手,时间久了,她对军刀自然是爱惜得多。
洛神替师清漪拿了干净衣物出来,轻声道:“先去沐浴,此处我来收拾。”
师清漪热得浑身是汗,已经是勉强支撑,点点头,走到浴室去洗澡。
洛神留在原地帮她分类收拾了下,师清漪有两个大行李包,一个装着衣服和日常用品,另外一个里面装着武器,工具等重要物事,洛神收拾的时候发现武器背包格外沉重,按说虽然都是武器工具,也不至于这么重,她翻看了一下,发现最底下除了登山下洞用的安全绳索之类的,居然还带着锁链。
洛神眸光沉了沉,伸手进去扯了扯那锁链,锁链材质沉重坚硬,两条绞作一条,更加增加强度,上面还有许多卡口,可以卡住手脚。要是被这种锁链捆了,即使是再凶暴的动物,也极难挣脱。
不过从这卡口的距离才看,这好像不是捆动物的,而是捆人的。只是一般人用绳索捆住就动不了了,能用得上这种锁链来捆缚,除非那人力气非常可怕,不受控制。
洛神盯着那锁链看了一会,面色有些黯然,她把行李包放好,在椅子上静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师清漪才从浴室出来,脸上浮起红晕,像发烧似的,衬着她水波潋滟的一双眸子,长发散着,发端还有点湿润缭乱,有种说不出的别样滋味。
清丽中勾出妖娆,又有些压抑的危险。
“等太久了吧?”师清漪站在洛神面前,笑着在她眼前晃了晃手:“你是不是要睡着了?”
洛神看着她:“你向来沐浴时间久。”
师清漪哼道:“反正只要没一小时又十六分钟,那就不算久。”
“你想沐浴一小时又十六分钟么?”
师清漪想起以前的事,咂摸出洛神话里的意思,声音低了许多,垂着眼睫认真道:“……当然想。但是……今天不行的。”
“只是问你沐浴。你想沐浴多久,便可沐浴多久,有什么行或不行?”
师清漪:“……”
洛神又问她:“沐浴完舒服些了么?”
“之前我出太多汗了,现在好多了。”师清漪坐下来:“你也去洗吧。”
“嗯。”
洛神起身去了浴室,师清漪坐了一会,感觉热度渐渐又攀爬上来,避无可避,她强打起精神,拿过手机浏览网页。
之后洛神也洗好出来了,师清漪这才放下手机,洛神坐在床沿,让她过来。
师清漪走过去,洛神又让师清漪坐在她腿上,师清漪有些拘谨地坐了,洛神环住她的腰,脸埋在她怀里。
师清漪只觉得心底一软,手抚在她的背上,轻轻摩挲。
洛神在她怀里这样靠了一会,这才抬起脸来,道:“明日不下洞了。”
“怎么?”师清漪有点奇怪。之前说下洞的时候,洛神并没有异样,她没想到洛神会突然改主意。
“想歇息一日再去。”
师清漪笑着说:“是不是太累了?这事其实不急,那我们就再休息休息。”
洛神并没有直接回答,目不转睛地望着师清漪:“脸这般红。”
师清漪:“……”
洛神道:“我今日并未对你说什么,做什么,你也会脸红这般久的么?”
“谁说只有你跟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才会脸红的?”师清漪被这突兀一问,一下子惊住了:“我……我热的时候也会脸红的。”
她又立刻强调:“只要是个人觉得热的时候,都会脸红的,人一热,血液循环就会加快,尤其是洗过澡以后。”
“我今夜也觉得热。”洛神道:“清漪,你看看我的脸,红么?”
“看什么看。”师清漪感觉她又在作弄自己,不由好气又好笑,捏了捏她的脸,只觉得肌肤白皙,柔滑冰凉:“这么凉,还说热呢,胡说八道。”
洛神任由她捏,之后松开她的怀抱:“你先睡罢,我出去一下,很快回。”
师清漪只好乖乖躺下了。
现在还没到夏天,天气其实是温暖舒适的,盖的也是薄被。可即使是薄被,师清漪也觉得气闷,将被子拨弄到一边,平躺在床上,不一会儿脖颈那里又浮起了一层细密的汗。
她躺着实在难受,又睡不着,正辗转之间,感觉有人用凉水浸润过的毛巾擦拭她的额头,师清漪睁开眼睛,看到洛神已经回来了,打了一盆水,还带了把折扇回来。
洛神替师清漪擦了擦额头和脖颈,那毛巾凉凉的,师清漪舒服得眯了眯眼,洛神道:“我觉得热,打了凉水过来,倒让你先用上了。”
师清漪只是笑:“是,是,你觉得热。”
洛神收拾了一下,也上了床,靠坐在床头,师清漪自然而然地靠过去。
洛神撑开折扇,扇起风来,淡道:“我觉得热,得扇会风再睡。”
话是这么说,她却都是往师清漪身上扇,力道也控制得很好。
需要人工摇动的扇子和电风扇之类的不同,风完全由手掌控,一旦力道得当,扇出来的风会非常舒服,犹如清风拂面,惬意怡人。只是现在很少有人用这种扇子手动扇风,摇不了几下就手酸了,一般人哪有这闲情和耐心。
凉风习习,凉柔的风贴着肌肤缓缓划过,师清漪只觉得浑身都舒展了。洛神坐着,师清漪动了动,侧躺着趴在洛神腿上,说:“你从哪里找的折扇?”
“楼下杂物间的柜子里寻的,瞧着没怎么用过,我擦干净了。”
“我记得那里面还有电风扇呢。”师清漪笑:“你不是觉得热么,怎么不用?再说了,老板家的这些房间里都装了空调的,你可以开。”
“现下气温并不高,这种天气吹电风扇容易着凉,空调亦然。我不想着凉。”
师清漪看她一本正经地装模作样,憋着笑逗她:“是啊,气温不高,那你怎么还觉得热呢?”
“正是了。气温不高,你怎么还热得脸红了?”
师清漪:“……”
怕洛神手累,师清漪抬手去拿扇子:“我来扇。”
她依然是趴着的姿势,手往上抬,洛神垂眸觑着她,折扇合拢往上轻轻一抬,师清漪拿了个空。
师清漪只好缩回手:“逗猫呢?”
“我不累。扇到我不热为止。”洛神打开扇子,继续给师清漪扇风,师清漪拗不过她,只好作罢。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师清漪想到之前在手机上看到的一些讯息,说:“我查了一下,发现这个村子有村志,不光这个村子,靠近黑河的这些村落群里,有好几个网上都有村志记录,可能当初有人走访过这些村子,记下来了。”
村志和县志之类的类似,记录了村子从古至今的发展,还有一些古老传说。现在很多民俗学者特别热衷于村志,为了收集村志,他们其中很多人走南闯北,去拜访许多村子,每到一处,只要村子里允许,他们就会把这些村志记录下来,按地区分类,创立了一个网站将这些村志展示出来,这也吸引了很多民俗爱好者。
“我把附近这几个能查得到村志的看了一遍,虽然每个村子村志各有不同,但是我发现它们里面有一个相同点,它们不约而同地都提到了‘无常郎君’。”师清漪接着道。
洛神沉吟了下,道:“里面怎么说?”
师清漪趴在她身上,和她详细说了起来。
“这个无常郎君在很久以前就出现了,活动在这片河域的很多村子里。村民们并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他的脸被遮住,一般人都没见过他的脸。他又很奇怪,来了以后,村子里开始不断有人失踪,可是同时又有很多村里的女人被他吸引,纷纷着了魔似的,想要嫁给他。无常郎君也不拒绝,来一个,他就娶一个做妾侍,但是又不把女人们接走,仍然是让她们留在自己家里。每天夜里,他都会选择其中一户人家,去陪他的妾侍,那些女人的家里人每天提心吊胆的,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轮到自己家了。无常郎君夜里来的时候,会在房间外面敲女人们的窗,那时候还是古代,村子里的窗子都是油纸窗,朦朦胧胧的一层,无常郎君站在窗户外面,窗纸映上了他的影,也是模模糊糊的。无常郎君前来过夜,村里人以为那些嫁无常郎君为妾侍的女人们知道无常郎君的长相,去问她们,她们就描述起无常郎君的长相。
有的人说,无常郎君长这样,有的人说,无常郎君长那样,总之长相终归是不同的,年纪也总是有不同。渐渐的,那些村里的人发现,那些女人描述过的无常郎君的长相,如果是这个村里的女人,那她见到的就是另外那些村子里某个人的长相,总之见到的都是别村的,而且那些人,都是失踪了的。
村里人都说那些女人被无常郎君迷了心智,得了疯病。有一天晚上,无常郎君又来到一户人家,敲敲窗户,手映照在窗子上的影子干枯似爪,那户人家的女儿恢复了神智,看见了什么,惊骇之中和无常郎君推搡起来,结果把他的头给推下来了,那脑袋就滚在墙角。可能是村民们口头相传,有的人说他们其实说的并不是什么无常郎君,而是无头郎君,只是久而久之错话说习惯了,就还是一直称他无常郎君。”
600 水池
第五百九十七章——信任
师清漪倒是没想到,心娘娘在传闻中,居然会与无常郎君扯上关系,而且还关系匪浅。
一般的传闻,都是由当地的人们口口相传,尤其像是黑水镇附近的这些村子,传闻会更为古老,可能是传了许多代,这里面自然少不了在讲述之中的一些添油加醋。
但也绝不会凭空出现这些说法,总是有迹可循。
边橙都是听老辈们说的,那些传闻说得有模有样,肯定会有一些夸张成分。但师清漪觉得心娘娘需要心脏,而且需要那种在挖出后,仍然能跳动的心脏,这点应该是真的。
至于心娘娘和无常郎君的纠葛,说不定还真有人见过她去村祠。
师清漪问边橙:「你觉得心娘娘的传闻,几分真,几分假?」
边橙写:「我也不知道。镇子附近的村子都有许多传闻,不管是无常郎君的,还是心娘娘的,不少人都能说上那么一段,但我也不确定哪些是真实的,我只能复述我从老辈那里听到的一些内容,这些内容流传最广。」
「你有从老辈那里听说过谁见过心娘娘么?远远看到,或者近距离接触,然后逃脱了的,都行。」
「只听说过一个。」边橙坐在地面上,低头写字,弯腰有些酸痛,她只得勉强调整了下坐姿,继续回答:「是一位姓夏的爷爷。他很有本事,是个匠人,我只听过他有一次曾见过心娘娘,而且没有受伤。」
师清漪看到这,与洛神相互对视一眼。
姓夏,还是个匠人。
难道是一水的爷爷?
这么说来,一水的爷爷在某种程度上还真是个传奇。
一水曾在师清漪酒醉取匣的那晚上说过,他爷爷曾经路过三坟,结果遇到了无常郎君,但他全身而退了。而边橙也说一水的爷爷遇见过心娘娘,同样逃脱出来,免遭毒手。
一水的爷爷应该和传闻中说的那样,是本事很大。
「那位姓夏的爷爷,叫什么名字?」师清漪知道一水爷爷的姓名,向边橙确认。
边橙摇头,写:「我和他不熟,不知道具体叫什么,老辈们跟我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是用夏老倌来称呼他的。」
师清漪点点头,暗地里却注意听她的呼吸节奏。
边橙的呼吸现在还是有些乱,像是上气不接下气,为了方便呼吸,她甚至还微张着嘴,以便空气能更多地进入她的肺部。之前经历了那么惊心动魄的逃亡,边橙估计跑得整个人都虚脱了,即使现在休息了许久,她的呼吸依然没有缓过来。
边橙写字时,因为手指颤抖,字其实也不算工整。
这才是属于正常人在这种状态下的呼吸与书写表现,没有问题。
而师清漪和洛神与常人不同,她们两的呼吸早已平静了。
师清漪到现在都还在试探边橙。
她一方面放不下戒心,一方面在每次试探过后,发现边橙所说所做的都符合逻辑,没有什么不对劲之处,而且身体也只是普通人以后,她竟然莫名有些松一口气。
与此同时,看到边橙认真写字来回答她们的模样,她又隐约有一丝愧疚。
之前试探的结果全都没有蹊跷,以至于她是很想去相信这个可怜的高三学生。如果边橙是无辜的,只是一个悲惨的受害者,那边橙所经历的这一切苦难,只能越发说明边橙的坚强与不屈不挠,还有她的聪明。身为一名十七岁的年轻人,这样的精神与智商,让人钦佩。
如果她自己在私底下多番试探没有问题后,还一直怀疑边橙,反倒似是辜负了边橙那一腔赤诚。
但理智告诉她,她做不到。
她必须要怀疑每一
个遇到的陌生人,绝不能掉以轻心。
她讨厌这种感觉,却又像是被推搡着,只能被迫将自己全副武装起来,冷冻起她的温血热肠。她不能让任何潜在的危险钻她的空子,为此,她在这地底下必须时刻谨慎,不管多么累。
师清漪恍惚了,耳边魔音穿脑似的,竟又想起了姜仇当初伪装成王癸汝的身份,在黑竹沟原始森林里面对着洛神时,说的那几句话。
——也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一个人被欺骗得多了,她对这个世界所抱有的信任也就随之越来越少。
——猜忌,多疑,再不敢也不愿托付,赤子之心终被磨得消失殆尽,坠入深渊,她过得也会越来越痛苦。
——一座孤岛。你怕她变成这样么?
师清漪猛地打了个冷战,连忙看向洛神。
洛神的目光却是疏离的,落在边橙身上。
洛神向边橙道:「你适应能力很是不错,在这险象环生的地底下坚持五日。」
听着是一句夸赞之言。
但师清漪却能听出洛神这句话里的不信任。
洛神以前就和她说过,自己信任所剩无几,淡淡的一句话,内里含着的痛苦究竟有多深。而到底经历了多少惨痛,撕扯开多少血肉模糊的伤口,才能让洛神最终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来。
当时洛神看着她,说出自己的信任没剩下多少,说出自己曾经收到过一个可爱的小女孩的糖果,那小女孩明明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只是想给她糖吃,可她在收下糖果后,还是悄然丢掉了,并没有吃。
洛神当时眸中的神色,那样哀凉,师清漪看着简直如遭刀割。她无能为力,内心却又十分清楚,这是回不去的。
师清漪甚至都觉得这是一种悲哀,但她和洛神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没有解决之道。
只能慎之又慎,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边橙看上去根本没有感觉到洛神的言外之意,被洛神夸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写道:「一开始我怕得要死,总是忍不住哭。但是我的哭声动静会引来别的东西,我为此吃了很大的苦头,后面我就学乖了,就算要哭,也不能哭出声,只能掉眼泪,声音我得忍着,才能躲藏起来。一天一天过去,现在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怕了,感觉在鬼门关转了几遭,捡了无数条命,算我赚了吧。」
她满脸脏污,苦笑一下,接了句:「不过刚才发生的一切,比我之前经历的都要吓人,如果不是姐姐,我肯定就死了。」
她叫姐姐,是因为师清漪始终没告诉她名字,她不知道怎么称呼。在这黑暗的地下世界,遇到一个能够救下她性命的人,边橙潜意识里难免会对师清漪产生依赖与敬仰,将她当成一个可靠的姐姐。
看到姐姐这两个字,师清漪心底有些触动。
在地底下这么久,足见边橙的坚强。
磨难会让人快速成长,地底下短短的几天,完全可以彻底磨掉一个人的勇气,又或者相反,重塑一个人的心性,让她脱胎换骨,为了活下去而变得更坚韧。
洛神盯着边橙看了片刻,眸子略略垂了垂,内里微黯。
边橙身上穿着叶警官的外衣,在薄膜道的时候,这件外衣为她挡了那种腐蚀液体,更帮她挡住了不少黏液,但那些黏液还留在上面。
她有些恐惧,写道:「这些黏液会有什么问题吗?我要不要丢掉叶警官的衣服。可是我舍不得,叶警官救了我,如果我能活着出去,我想留下他这件衣服。」
师清漪看向洛神,问她的看法。
洛神凑近看了看,沉吟一会,问边橙道:「黏液落下来时,你可有刺痛感,又或者旁的感觉?」
边橙写:「没有别的,就是感觉身体当时稍微有点重。」
洛神道:「那种液体为腐蚀消食之用,此种黏液应会减慢人的移动速度。除此以外,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
师清漪心里顿时有个想法冒出来,说:「叶警官尸体全身上下全都裹满了黏液,比边橙身上的多多了,他是不慎没有躲过,淋了满身的黏液,导致动作慢下来,才会没有逃出去?」
「有此可能。」洛神颔首。
边橙赶紧将叶警官的外衣脱下来,她走远了些,拿着外衣甩了甩,想把那些黏液甩下来。这个办法还是有些用处,甩下不少,但还是有些黏液顽固地附着在上面,看着怪瘆人的。
师清漪扯了一小段气生根下来,递给边橙:「用这个刮着看看。」
边橙接过来,将叶警官的外衣平铺在地面上,小心翼翼地用气生根将那些黏液划拉下来,甩在一旁。等差不多处理好了,她才重新穿上叶警官的外衣。
师清漪对边橙说:「我还有两个同伴要找。等找到了,我会送你出去。」
边橙感激地点点头,又在纸张上写:「和我关在一起的,还有六个学生。我不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如果我出去后,去派出所报警,他们会相信我的话,过来救她们么?」
师清漪看着她:「这我不太确定。」
边橙顿时面露愁容。
「你到时候先出去。」师清漪说:「反正我和同伴们在这底下有事要办,如果发现了她们,我会带她们出来。你还记得她们被关押在哪里么?」
「谢谢。」边橙大为感动,赶紧写道:「这里太复杂了,我没办法画出地图。但我记得那附近有一些标志物,有很多心娘娘的雕像,如果你们看到了心娘娘的雕像,估计就快到了。」
她在纸上大概画了下那些雕像的一些特征,下笔有些拙劣,但该有的特点还是有。如果师清漪到时候看到雕像本身,应该能认出来。
「还有那么多雕像。」师清漪问边橙:「抓你们的那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是心娘娘的信徒么?」
「我看着有点像吧。」边橙一提起那人,面上满是恨意,写道:「他让我们吃饭喝水之前,必须在一个心娘娘的大雕像前跪着,然后他跪在我们前面,嘴里念叨着一些什么疯话,都是赞美心娘娘的,还有什么一定完成心娘娘的心愿,祈求娘娘降神于他。」
师清漪心想,那男人和信奉无常郎君的那些村民一样,都是邪神供奉者。只是一边是信奉郎君,一边是信奉心娘娘。
等休息得差不多,能问的也基本上问到了,三人才起身,沿着这条通道继续往前走。
之后的通道都很干净,虽然在手电光芒下,看着同样森冷,却和之前经历过的那些有着某种本质的风格变化。
「这地下的迷宫,有种诡异的融合感。」师清漪边和洛神并肩而行,边说:「感觉像是两个不同的人带领修建的,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嗯。」洛神同意她的看法。
一般地底下的墓葬也好,某种有特殊作用的地下工程也好,从风格上其实能看出修建人的性子。
榕树上的域,薄膜道,那些呕吐出来的血肉影,多眼夜枭等,感觉看着都让人觉得精神癫狂,手段更是极度残忍,显然修建者丧心病狂,怎么邪气怎么来。
但是这边一路走过的那些通道,却正常很多,侧重的更多是机关变化。
之前师清漪就觉得这工程是一座巨大的迷宫,像是要把人困在里面,要么阻止什么出去,要么不让什么进来,处处有困阻作用。只是这种困阻远远没有之前那些那么恶心,就算有阻挡人前进的致命机关,也半点都不邪性,变幻莫测中却又透着干脆利
落。
它很危险。
可它又干净。
走着走着,师清漪意外发现,有几个地方真的长着一些蘑菇。那些蘑菇小小的,浑身洁白,缩在潮湿的角落处,墙壁处隐约还露出些许根须,像是有什么植物的根须和墙壁长在了一起。
边橙指着那些蘑菇,嘴里「啊啊啊」地低声叫,十分兴奋。
她是在告诉她们,有食物了。
洛神看到那些蘑菇,又看到边橙在那蘑菇边上蹲着的身影,微蹙的眉这才缓和了些。
蘑菇这点,她终于确定边橙没有说谎。
边橙实在太饿,摘下蘑菇就要送到嘴里,师清漪有点担心,下意识叫了她一声:「等下,就这么吃么?」
边橙回头,向师清漪点点头。她将一个白蘑菇塞进口中,嚼了嚼,脸一下皱在一起似的,看来这些蘑菇生吃的味道很差,但为了果腹,她还是坚持吃了下去。
师清漪悄悄采摘了一个白色蘑菇,留下边橙蹲在那吃,自己则与洛神走远了些。
师清漪眼睛紧紧盯着手里的蘑菇看。
过了片刻,蘑菇转瞬就化掉了,从她手中流淌下来。
如边橙所述,这些蘑菇是无法携带,只能在现场食用。
「她说的是真的。」师清漪眼中隐隐有光芒在闪烁:「是……真的。」
洛神默默地看着师清漪,眸中一痛似的,微有几分叹息。
跟着她唇边泛起淡淡一丝笑意,道:「是真的便好。」
师清漪笑起来,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喃喃地说:「我看到蘑菇出现,其实心里有点高兴,至少她这点也没说谎,目前为止,她都没有说谎。等我摘下蘑菇,过来这里等着看蘑菇变化,我又……好紧张。」
洛神眉目温柔地看着师清漪:「你希望化去?」
师清漪点头:「我希望化去,那她说的就是真的,潜意识里,我是很想相信她。我能看出她是一个特别的人,说的话,都能对上,她身上有很多别的高中生没有的闪光点。我好希望她真的是……干净的,就像是她给我的感觉那样。」
还好,化去了。
洛神没有吭声。
师清漪又悄声说:「但是我还有个地方,想听听你的看法。」
「你说。」洛神道。
师清漪贴在她耳边,轻轻说:「叶警官的纸张上没有任何边橙的记载,你觉得是为什么?」中文網
洛神见她似有紧张,微微一笑道:「他纸张上记载的皆是危险的变动,或者必要的提醒时刻。他死后,纸张许会被人捡到,没有往上记录,便是在保护边橙。」
寥寥数语的记载能看出,叶警官为了非亲非故的那些学生,不惜身涉险境,最终惨死在薄膜道。他这么一个温柔的人,的确会在这方面替边橙考虑到。
师清漪越发高兴起来:「我也是这么想的。」
洛神含笑望着她,眸中却微有一丝苦。
师清漪却又有些恍惚,她和洛神悄悄诉说自己心中那矛盾的秘密:「可即使这样,我也……没办法相信她。我不敢让她知道,如果她真的很干净,知道我这么想她,肯定很难过。」
「我很难过。」洛神看着她,长睫轻颤。
师清漪顿时怔住了。
洛神却一把拥住她,将脸颊埋在她肩头,话语越发抖了起来,难得向她展露自己的情绪波动:「清漪,我很是难过。」
「洛神?」师清漪有些猝不及防。
「我不信边橙,之后也断然不会信她。」洛神道:「不是我不想信,是我信不了她。清漪,我……做不到。」
师
清漪顿时明白了洛神的意思,想到自己之前那种内心挣扎,她顿时觉得悲从中来,赶紧将洛神抱得更紧了些。
「我更难过的是……」洛神的声音低低的:「你如今快要与我一般了。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她一生守护好师清漪的信任,即使那信任越发被消磨,却仍义无反顾。
那是她捧在心尖的一束微弱却温暖的火苗,她小心护着,舍不得让它熄灭了。
但她越来越觉得……失败了。
「你没有错。」师清漪看出她的愧疚,洛神之前没怎么说话,而每一次和边橙的寥寥数语,也都是在试探。
洛神肯定觉得这种感觉有些窒息,但她身不由己。
「我们都没有错。」师清漪轻轻拥抱她,低声说:「在每一个陌生人面前,保持谨慎,没有任何过错。我也会惭愧,但我不后悔,虽然会觉得很累,但为了安全,这是必须的。」
说到后面,她红眸中的神色越发坚定起来,似含着焰火的寒冰。
洛神沉默着,只是紧抱住她。
边橙吃完蘑菇,看见她们在远处抱在一块,不敢靠近,只是小心地打量她们。
师清漪赶紧和洛神分开,两人面色很快恢复正常,往回走去。
之后三人又一路辗转,直到她们听到了枪声。
师清漪浑身一凛,看着洛神:「会不会是雨霖婞?」
两人赶紧快步跑去,边橙跟在她们身后,最终来到一处水池旁。
师清漪看着这处水池,再扫了边橙一眼。
真的有水池。
师清漪莫名地又松了口气,她用手电筒照到水池中,结果手电光一晃过去,就见水面上满是殷红的血,一具尸体浮在水面上。
边橙捂住嘴,差点呕出来。
师清漪用手电筒再往上照,水池上方还有一层,上面破了个大洞,中间有根石柱撑在大洞边沿,另一端与水池底部连接。
边橙看上去很不舒服,师清漪赶紧问她:「你怎么了?」
按理说边橙在底下能活下来,还不至于看到尸体就起这么大反应。
边橙摸出一张纸,写了一行小字,面色惶惶地递给师清漪:「我曾经在这个水池里喝过水,不过当时黑漆漆的,我不知道里面有尸体。我是不是喝了……尸水?但是当时喝着,没有怪味。」
洛神仔细看过水中尸体,又接过纸张看了看,对边橙道:「洞口还有血迹,很新,池中血亦是,水面晃荡,应是方才从上头跌落下来的。你先前喝的,没有问题。」
边橙顿时松了口气。
师清漪走到池边,再度将手电筒往上晃去。
紧接着一声枪响,就响在她们上方。
师清漪赶紧熄灭手电筒,免得被上面发觉。
过了一阵,又一具尸体被什么东西踹了下来,水池中溅起高高的水花。
601 图案
第五百九十八章——默契
上一层的响动十分明显,从师清漪底下这个角度看过去,透过上层破洞,能看到上方的空间里晃动的手电光芒。
只是那手电光并不稳定,忽远忽近,像是携带手电的那个人正在快速地动来动去,不断改变着自己的位置。
除了手电光芒,上层的声音听上去也十分混乱,快成了一锅乱炖的粥。某种发狂似的吼叫声,打斗声,摔在地上的声音,还有夹杂在其中的阵阵枪响,如急促的鼓点踏在人心上。
只听一声嘶嚎响起,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形出现在了上层的破洞边沿。
听他这吼叫,还有身体的动作姿态,半点都不像是正常的活人,而已经是属于某种东西的范畴了。
这东西被前面一只靴子猛踹一下,直接给踹倒了,摔在洞口边上,脸朝向底下的水池。跟着那靴子的主人欺身上来,也在洞口边上现了身,狠狠地踩在那东西背上,用右手握着的紧凑小型冲锋.枪顶着那东西的脑袋。
这种小冲锋.枪能单手射击,那人的子弹仿佛不要钱似的,「哒哒哒」地对着那东西的脑袋连开数枪,爆开的黑红色的血沿着洞口边沿往下滴落,落在下方的水池中。
跟着那人抬脚利落一踹,那东西的尸体被踢得坠落下来,再度溅起水花。
师清漪这边熄了光,借着那人身上的手电光芒,她看清楚了那人的模样。
真的是雨霖婞。
师清漪又惊又喜,她在微光之中看向洛神,洛神眸中也有淡淡的喜色。
不过雨霖婞还在上面应付某种东西,听数量不止一个,于是她们暂时没有出声,免得让雨霖婞分了神,让那些东西钻了空子。
师清漪在边橙脚边用手指点了下,示意她待在原地别动,边橙听话地点点头,师清漪赶紧和洛神上前,去帮雨霖婞的忙。
视线被遮挡,底下又没有照明,雨霖婞暂时没注意到她们两人在下面。她手中的小冲锋.枪又射倒一个,眼看着又一个朝她扑过来,她的身子往下坠去,躲过这次飞扑,左手抓着破洞边沿,将自己悬挂起来。
与此同时,她右手的小冲锋.枪打在那东西的腿上,那东西被打中了,嘶嚎一声,一时没有站稳,身体直接往下倒去,摔进了水池里。
雨霖婞身体一翻,再度将自己翻了上去。
但摔到底下水池的那东西只是有腿伤,并没有被彻底解决,没过一会就从水中蹿起来,疯了似地往中间的石柱处冲,眼看着要往上爬。
洛神手中的巨阙一挥而去,直取它后脑,巨阙贯穿了那东西的脑袋。这力道实在太大,巨阙剑身又没入石柱,将那东西牢牢地钉在了上面。
那东西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立即不动了。
雨霖婞这才听到底下的响动,瞥见了池边的师清漪和洛神,她趴在上头的洞口边沿,大喜过望:「师师!她表姐!」
然后她立刻又骂了一声。
明明上面已经没动静了,谁知道边上有个东西还没死透,一个翻滚扑到雨霖婞身上。雨霖婞本来就趴着,这下被那东西一扑,那东西手臂上青筋暴起,力气骇然,直接按在她背上,张嘴就要咬下来。
雨霖婞哪里受得了这个气,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抬手往后托着那东西的脑袋,暂时阻止了它的进一步撕咬。
师清漪见了,手中的军刀一甩,军刀准确无误地戳到了那东西的脑袋上。
那东西的脑袋上插着把军刀,动作一滞,顿时停了动作。雨霖婞这才得了个喘息机会,她翻个身将那东西翻下去,紧接着爬起来,双手抓麻袋似的抓着那东西的身体,就往底下丢去。
嘴里还气得半死,骂道:
「还敢偷袭我?你活腻歪了!」
然后她后知后觉反应这些东西本就是死物,立刻改口:「你死腻歪了!」
洛神早已飞踏到石柱处,取出巨阙,在雨霖婞丢下那东西的同时,洛神的足尖在石柱上一点,身影翩然,在半空中抬剑一掠。
一切发生得极快,之后洛神轻盈落到了池边。
那东西在那一掠的过程中,被巨阙骤然切成两半,跌入池中。池中血水摇晃,里面的尸体随着血色起起伏伏。
三人配合默契,结束了这场混乱。
雨霖婞顿时躺在洞口边沿,双手在地上摊开,笑出了声。
看见师清漪和洛神两人,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也不管边上有尸体跟她一块躺着,往下看去,说:「我要休息一下,你们爬上来吧。」
师清漪与洛神跳到中间石柱上攀着,沿着石柱往上,穿过破洞,最终来到了上层。
手电光扫过去,只见上层有三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那,水池里还飘着四具,这数量加起来可不少了,雨霖婞之前遭受了这些东西的集体围攻。
洛神走到雨霖婞身边,将雨霖婞扶了起来,目光上下打量她,想看看她身上有没有什么伤口。
师清漪也赶紧问:「你没伤到哪里吧?」
刚才那东西虽然没咬到雨霖婞,但她不确定雨霖婞之前有没有受伤。不过她扫了几眼,发现雨霖婞除了身上有些脏之外,并没有什么伤痕,甚至她衣服都没怎么破。
「没有。本小姐什么人啊,我能轻易受伤?」雨霖婞得意地摆摆手,目光瞥到师清漪的腿上,见那裤子上都是触目惊心的血口子,惊道:「师师,你怎么伤成这样?」
「皮外伤。」师清漪并不在意:「没什么事。」
「我这有药和碘酒,你赶紧处理下。」雨霖婞放下自己的背包,往外拿医疗用品。
「我都快好了。」师清漪说。
洛神淡淡看了师清漪一眼,师清漪拗不过她这眼神,只得乖乖席地坐下来。洛神接过碘酒与棉签,跪坐在师清漪面前,将师清漪的裤腿往上卷,低下头,仔细地帮她擦拭那些伤口。
虽然以师清漪的体质,这些抓出来的伤口早已止了血,只留下模糊的血痂,洛神仍然十分细致地替她处理,并将上面残留的血污擦拭干净。
两人特地坐在洞口边沿,并将手电筒的光调整了下方向,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能观察到底下边橙的动静。
边橙站在扩散下来的光中,抬头往上看。师清漪暂时没叫她上去,她就乖乖等在底下。
雨霖婞靠着背包,手里抱着自己的小型冲锋.枪休息,她也注意到了底下的边橙,寻思着怎么师清漪和洛神还带了个学生模样的人,朝她们两使眼色:「底下这谁啊?」
「她叫边橙,是一个高三学生,被人抓进来的。」师清漪简略地介绍了下边橙,并说边橙的舌头被人割去了。
雨霖婞一听居然被割了舌头,勃然大怒:「这个畜生都不如的东西!等我逮到他,我把他宰了!」
师清漪叹了口气。
雨霖婞好不容易与她们会合,还有一肚子话要说,坐在一旁跟她们闲聊:「你们都不知道刚才有多惊险!七个扑我一个,没脸没皮的,一点人道主义都不讲。幸好我这次带了背包,枪和子弹都管够,本司令这就叫做未雨绸缪,知不知道?」
雨霖婞背包里什么都有,药品,食物,水,匕首等,枪和子弹更是带得足,简直就是行走的军火库,甚至还有机会翻出诸如可伸缩自拍杆,化妆盒之类的惊喜。
她越说越得意:「虽说我根本就没料到爬个榕树还能重新回到地下这个鬼地方,但是出门在外,该背
的都得背着,指不定哪天掉进一个洞里,我们就能排上用场。」
师清漪笑着捧场:「司令英明。」
雨霖婞哼哼两声。
师清漪问她:「你在榕树上有没有穿过域?在域里遇到了什么,又是怎么到的这里?」
雨霖婞也知道「域」这种地方的存在,说:「穿过了,稀奇古怪的一堆,我就知道那榕树看着邪门,居然有域的存在。」
「你的域是什么样的?」师清漪说着,将她和洛神遇到的域形容了一遍,包括路上遇到的各种诡谲与惊险。
雨霖婞却说:「就是一个湖。我从榕树上跳下去,就到了湖里,我无处可去,只得在湖里潜游,最终发现一条水道,从水道出来就到这边了。本来我还不知道这里是哪,等我多走了一段路,才发现这不就是我们之前去过的那个地下迷宫么,这底下也太大了,感觉方圆这些村子底下全都被掏空了。」
「你在湖里或者水道有没有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师清漪想起自己和洛神在域里的遭遇,赶紧问。
「没有啊。」雨霖婞接着说:「就一个湖,一些鱼。开始我以为那些鱼会吃人,后面发现它们也没有想攻击我的意思,可能本小姐长得好吧,舍不得吃我。」
她嘻嘻一笑。
「你在域里居然没遇到攻击你的东西。」师清漪闻言也很惊讶,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这概率很低,你这运气真不是盖的。」
雨霖婞越发笑得欢,指着自己说:「就我这张脸,肯定开过光的,冥冥之中,有什么在保佑我!真不是我吹,我这一路上过来,连道血口子都没割过。」
师清漪:「……」
洛神垂眸,眼中隐有一丝笑,继续不动声色地替师清漪清理腿上的伤口。
三个人在上面暂时休息,聊了聊路上遇到的一些事,说到后面,师清漪又问雨霖婞:「阿音呢?你有没有什么线索?」
「一直都没找到她。」雨霖婞蹙眉:「不过肯定和我们一样,也是穿过域过来了吧,但我走过的地方都没有任何她出现的痕迹。」
「我们这边也是。」师清漪说。
正说着话,底下的边橙却「啊啊啊」地叫了起来。
师清漪浑身一凛,雨霖婞赶紧抓过枪,洛神也停下了动作,握住巨阙。
就见底下血水池里两具尸体摇摇晃晃地从水中站了起来,朝边橙扑去。从身形来看,是雨霖婞最开始踹下来的那两具。
雨霖婞愕然:「怎么会没死透?」
洛神早已沿着石柱往下,跃到水池的岸边上。师清漪让雨霖婞待在上面,自己也跟着洛神下去了。
那两具尸体几乎就快要欺到边橙面前,浑身血污,边橙面色惊恐,赶紧下意识往后躲,洛神跃到边橙面前,一手捂住她的眼睛,另外一手带着巨阙横空一扫。
巨阙带起冷厉剑风,刮到那两具尸体的身上。那两具尸体刚才几乎是并排往前扑,被洛神这一挥剑,两个东西的脑袋一前一后地离开肩膀,时间相隔极其短暂,几乎像是同时滚落了下来。
两个脑袋翻滚在地上,咕噜噜地滚向不同的方向。
两具尸体的肩膀上只剩下两个血窟窿,悄无声息地委顿下去。
边橙被洛神捂住眼睛,什么都看不见,没有见到这可怕的砍头一瞬。
「边上有脑袋,别到处看。」洛神松开手,冷淡地嘱咐她:「到池边来。」
边橙顿时明白过来,洛神是怕这场面太骇人,会给她留下心理阴影。毕竟这种近距离的脑袋突然滚落,肩部的血窟窿还会往外喷血,寻常人看到这个画面,都会吓得半死。
边橙不敢将目光看向旁边,
跟着洛神往前走,避开了那一地血污。
「无事了。」洛神看向跟过来的师清漪:「最开始那两具尸未曾伤到脑袋,这才又动了。」
水池底下一共四具尸体,除了最开始的两具,第三具被雨霖婞的小冲锋.枪连续扫射了脑袋,而第四具则被师清漪的军刀穿过了脑子,之后被洛神一分为二。
师清漪赶紧抬头,对着上方说:「雨霖婞,你看看上面还有没有脑袋没收拾的,赶紧补枪。」
雨霖婞立即在上面查看尸体,发现有具尸体脑袋还完好,眼看对方有再动弹的趋势,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雨霖婞就对着对方的脑袋突突了好几枪。
这下终于清静了。
师清漪这才想起自己的军刀还扎在血水池里一具尸体的脑袋上,她得去取回来,却又不想踏足到那脏兮兮的血水池之中。不过那尸体距离岸边也不算远,有个长的东西拨一下,尸体就能过来了。
洛神拎着巨阙走到她身边:「我来。」
「别别别。」师清漪哪舍得洛神用巨阙帮她拨尸体,巨阙那么骄矜高贵,她疼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让巨阙去做这种事。
想了想,师清漪拆下气生根,将身上捆着的春雪取下来。
「此乃神器。」洛神看出师清漪的意图,道。
「神器又怎么样呢?」师清漪一想起春雪之前的不配合,脾气还隐隐留着,心里很不高兴:「反正也不能用。」
洛神无奈地轻笑看她,拉着她的手,师清漪就借着洛神的力道,毫无顾虑地将自己的身子往池中倾去。她被洛神牵扯着,身子悬在血水池的半空,攥着春雪鞘的一端,让春雪另一端搁到那尸体边上,拨弄着尸体。
春雪果不其然,剧烈地震动。
师清漪毫不在意,随她震,仍然继续拨。很快尸体被拨了过来,师清漪弯下腰,取出尸体脑袋上的军刀,将上面的血迹细心地擦拭干净。
春雪鞘是雪白的,拨弄时沾了血水,越发震颤不已。
师清漪也帮她擦干净了,春雪这才安静下来。
等底下的一切处理好,两人带着边橙上去,雨霖婞见她们上来,说:「这边都补完枪了,我又检查了下,没什么事。」.z.br>
师清漪走过去检查了其中一具尸体,发现它看上去像是附近的村民打扮,寻常衣着,可是肌肤上却布满了青紫色的青筋,纵横交错,像是早已经尸化了,眼睛爆睁着,只有眼白。
师清漪仔细检查,最终解开了一具尸体的衣服,只见底下的身体也同样青紫遍布,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由才变成了这样。
而尸体的左边胸膛的皮肤上,画着一个拙劣的心脏图案。
602 心脏
第五百九十九章——供奉
雨霖婞蹲在这具尸体边上,凑过去仔细看了下左胸膛处的心脏图案,跟着又将地上其它尸体的衣服也解开了,发现在同样的位置上,都画着相同的图。
「这什么意思?」雨霖婞也觉得不对劲。
她本就觉得围攻她的这些尸体哪里怪怪的,这下更是觉得浑身不舒服:「这代表什么,是将它们变成这样的人的特殊标志?表示这是对方的所有物?」
她曾见过一些养尸人,会在尸体上画上自己的特有标记,表示这是他养的尸。
「这个可能说得通。」师清漪思忖着,说:「但也有别的可能。他们这些人的衣着打扮很像是附近的人,数量还不少,要么是有人把村民抓进来,变成这种怪物,并留下自己的标志。要么就是他们自己自愿画上的。」
「还能自愿?」雨霖婞皱眉:「这不是有病吗?邪里邪气的。」
「是很邪。」师清漪说:「附近有些村民会信奉无常郎君,甚至还有些会信奉心娘娘,一般心智正常的人不会信奉这么恐怖的存在,这已经属于供奉邪神的范畴了。」
「这心娘娘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雨霖婞说。
之前师清漪向雨霖婞介绍边橙时,也提了下心娘娘,只是比较简略。
她这次就把自己问询边橙时所获得的与心娘娘有关的线索,都详细向雨霖婞说了一遍。
「师师你的意思,是这些村民在生前可能就是心娘娘的信徒?心娘娘需要离体之后还能活着的心脏,心脏就成为了心娘娘的一个标志之类的,他们在左边胸膛画上心脏的图案,是为了表示自己对心娘娘的虔诚侍奉?」
「也有这个可能。」师清漪点点头。
「那怎么全都变成这种凶尸了。」雨霖婞指了指其中一具尸体身上纵横的青紫痕迹:「他们身上全都是这种痕迹,肯定有原因的,是心娘娘把他们变成这样的?」
师清漪摇头:「暂时还不清楚。你是在哪个地方遇上它们的,就在这么?」
雨霖婞回忆起来:「不是,最开始遇见的比这还多,足有十几二十个一起活动,那场面我可吃不消,都是躲着走。后面走过来,一路上有时候也会遇到三三两两的在那晃荡,等到这附近的时候,我不小心惊动了其中一个,结果它嚎了一嗓子,在这边上晃的这种凶尸听见了,全都奔着我来,我只能一边跑一边收拾他们,就跑到这了。」
「最开始有那么多的数量一起出现?」师清漪感觉到什么:「在什么位置,你还记得么?」
凶尸这种东西虽然早已死去,却仍有属于它们自己的一套体系。它们会有巢穴,有些零散地游荡,但是如果数量出现很多,多半是附近有可供它们聚集的巢穴,而巢穴也不会随便选个地方,肯定是有特殊之处。
比如说,是让它们变成这样的源头之地。
雨霖婞这下面色越发得意,甚至于有些神秘:「这一路上七拐八绕的,我后面又跑得急,哪能记得住。但是我有办法能准确无误地回到那个位置,怎么样,我厉害吧?」
洛神却像是知道了她究竟用了什么办法,道:「你穿过了域,手机应会没电才是。你是如何录下你这一路过来的过程?」
雨霖婞无趣地耸耸肩:「她表姐,一下子说穿,这就没意思了啊,好歹给我留点时间表扬一下我自己。」
师清漪也明白雨霖婞的意思,说:「我的手机穿过域后电量就迅速耗光,洛神的手机留给了长生,她身上也没带手机,你的手机是怎么做到能在这底下顺利录制的?」
「我手机也早就没电了。」雨霖婞说:「不过我捡了个手机,质量不怎么样,像素也不太高,能凑合着拍摄。但这手
机的电池续航能力是不错,比许多高端智能机省电多了,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app占用后台。」
她说着,取了一个黑色的手机出来,给她们两人看。
师清漪点亮手机屏幕,看到手机屏幕上设置了一张全家人在一起的照片。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底下带两个小孩,背景是在一栋房子的前坪,看房子的风格,是附近村里的。
「我看了下,是这个男人的手机。」雨霖婞点着照片上面那个中年男人,说。
「你捡到手机的时候,是关机状态,还是开着?」师清漪向她确认。
「开着的。」
「这地下没有充电的地方,他的手机还有电,又是开着的。」师清漪凝了眉:「应该就是这一两天带进来的。掉了手机,估计凶多吉少。」
雨霖婞点开她拍摄的录像,给师清漪和洛神看。
一开始的画面,就是地上的一摊血迹,跟着镜头跟随往上,赫然出现一双脚。
借着画面里的手电光看去,那脚看上去像是木雕出来的,血迹沾染在那双脚上。随着镜头继续上移,师清漪发现这是一个古代女子打扮的木雕像,脸上模糊一片,没有五官,画面里还出现了雨霖婞的手与雕像的对比,比例看上去与真人差不多,是等比例雕像。
师清漪仔细盯着这雕像的模样。
镜头继续往边上移,又是一座等比雕像。
接下来雕像是一座接着一座,录像由近处特写变为远景,只见凄凄的手电光晃过去,无数雕像仿佛鬼魅的影,森然地矗立在那。
「边橙。」师清漪朝边橙招招手:「你来看看。」
边橙得到允许,凑过来一看,面色顿时变了,「啊啊啊」地低叫起来。
「是你说的心娘娘的雕像,是么?」师清漪低声问。
她刚才看的时候,就觉得这些雕像的特征与边橙之前画给她的那些雕像简笔画有几分相似。
边橙连连点头。
「我们得到这个位置去。」师清漪沉沉地开口:「边橙说那些学生就被关在这些雕像附近的什么地方。」
这时候手机画面里听到一些可怖的嚎叫,画面顿时剧烈地摇晃起来,紧接着画面变黑,这段录制结束了。中文網
雨霖婞说:「我本来还在边拍边研究那些雕像,想到时候给你们看看来着,结果就遇到了一大堆凶尸,我赶紧关了手机,躲远了。等后面到了安全的地方,我才又重新继续录。」
师清漪和洛神接着往下看。
后面都是雨霖婞边走边拍的画面,那些通道,岔路一路随着雨霖婞的走动而出现在镜头里,如果遇到十分明显的标志物,雨霖婞还会上前拍摄特写。
不过这些拍摄都是一段一段的,有些时候雨霖婞需要躲避凶尸,不方便拍摄,那么就会缺失一段路程。
但这已经足够。
只要有了这个手机记录,接下来依照上面的拍摄路线走,再加上雨霖婞多多少少也能记住些许路,要准确无误地再返回到雕像那边,如果中途不出什么岔子,将会易如反掌。
「我还拍到了一个更猛的东西。」雨霖婞说着,在那些录像中寻找起来。
她最终找到了,点了播放。
手机画面里出现了一条直向通道,左右还有分岔路,同时还响起了一种十分细微的啜泣声。
跟着那啜泣声越来越明显。
随着那哭泣越来越近,一个从左边过来的影子投照在那直向通道尽头的墙壁上。先是脑袋,再是身体,一点点地在墙壁上完整起来。
从这个角度看去,都是影子先投过来,影子的主人后出现。
等
影子出现得差不多了,一个女人的身影走入了拍摄镜头范围内。这手机像素并不算清晰,远处模模糊糊的,像是布满了细细密密的雪花,但那女人身上的衣服款式和颜色还是大致能看清楚。
她居然是古代的衣着打扮,而且那衣着倒也算不上华贵,应该就是这女人所处年代比较寻常的女子衣服。胸口能看见挂着一把长命锁,一般会随身挂这种长命锁的,多半还是能看出父母的疼爱。
女人的衣服已经破了,赤着脚,裙摆参差不齐,袖口也似被狗啃了一样。
可画面还在继续,这说明雨霖婞还在拍。
雨霖婞也是胆子大,这都看见对方出现在面前了,竟然还继续跟拍。这种精神就跟侏罗纪公园里的霸王龙蹿到了面前,但敬业的记者还在对着这只霸王龙疯狂拍摄,完全是用生命来速递新闻。
「这你都不跑?」师清漪惊呆了:「你手机的光会吸引到她。」
「多拍一会是一会。」雨霖婞笑嘻嘻地说:「反正她也没出手。」
师清漪服气,继续盯着画面看。
就见那女人果然感觉到了手机的光,缓缓转过脸来。
在远处的阴影中,她的脸也有些晦暗,看不太分明。但她这整个正面模样,像极了之前那些心娘娘的雕像,尤其是胸口那把长命锁。
那女人凄厉地叫了一声,指向雨霖婞。
画面顿时剧烈地摇晃,光影狰狞地来回,显然是当时的雨霖婞快步跑了起来,过了片刻,手机画面被切断了。
「反正她后面没追上我,我溜得可快了。」雨霖婞摆了下手:「如果她真的是心娘娘,感觉也就这样嘛。」
洛神沉吟片刻,将雨霖婞的手机接过来,拖曳录像的进度,再度回到心娘娘出现时,正面看向雨霖婞的那个画面,然后点了暂停。
师清漪见洛神看得认真,忙说:「你有什么发现?」
洛神指向手机屏幕:「清漪,你看影子。」
师清漪循着洛神所指看去,就见模糊的画面中,心娘娘投照在墙壁上的影子看上去是有些奇怪。
那影子的身后仿佛是冒出了丝丝缕缕的什么东西,有些像摇曳的烟雾,也有些像是藤条,总之是有许多条那种细细长长的东西,舞动在心娘娘身后,这让她的影子看起来像一只类似章鱼一样的玩意。
但心娘娘的身体上,看不到有什么别的赘生物,只有她自己站在那。
雨霖婞这是第一次注意到这点,低声骂了句:「这什么东西?她的影子也太邪门了吧?」
师清漪面色有些肃然起来。
她想了想,说:「我们快点按照你之前走过的路线走,要先到那些雕像的位置。」
事不宜迟,她们几人立即动身。雨霖婞拿着手机引路,一路上的确也遇上了一些游荡在外的凶尸,不过数量少,被她们解决掉了,才又继续赶路。
还好有录像,不然这段路兜兜转转,很容易就迷路。
四个人最终成功抵达那片雕像矗立的区域。师清漪举着手电看过去,那些心娘娘的雕像分列在四周,比在录像里看到的还要阴森多了,面朝向她们,似乎总有一种目光凝视的冰冷感。
师清漪看了看周围,有好几条路可以走。其中一条是雨霖婞从域那边来到这里的路,另一条是雨霖婞从这里离开的路,剩下还有两条,师清漪拿不定主意,就先选择了左边那条。
这里虽然也是砖石结构,但已经不干净了,像是被什么东西侵蚀过一样,一路穿过去,地上满是血迹。有时候路边还能看到几个香炉,插着香,似乎是在供奉什么。
之前那些心娘娘的的雕像前,也有不少香炉供奉。
直到师清漪步入了一个相对比较敞阔的空间,里面的血腥气已经浓烈得让人作呕了。
里面一片死寂,师清漪举着手电,扫到里面一个案台上。
那案台的上方摆着一个巨大的心娘娘雕像,那雕像俯瞰下来,动作和之前那些雕像不一样,而是双手往下伸,像是要拿什么东西。
而供奉在她前面的案台上,摆着十个粗劣的盘子。
每个盘子上,摆着一个人心。
有些人心已经开始腐朽,但是也有沾着新血的,像是刚挖出来不久。
边橙面色骇然。
师清漪看出她的意思,低声说:「不一定就是和你关在一起的那些学生的。」
边橙得到了安慰,勉强点点头,不敢作声。
洛神往前走了一步,冷眸瞥到其中一颗心脏上。
那心脏似乎动了下。
603 逗你
第六百章——降神
师清漪也看见了心脏的动静,连忙搭着洛神的腰,将她往后揽了揽,并将自己的身子挡在洛神面前:「别靠太近。」
洛神安静地看着她,轻轻颔首。
三人怕那心脏有什么蹊跷,暂时没有贸然上前,而只是隔着一段距离在那观察。边橙从头到尾都没有打扰她们,听话地跟在后面,尽量不给她们添麻烦。
「这心脏挖出来,离体了居然还能动?」雨霖婞琢磨说:「这不就是心娘娘要的那种「活」着的心脏吗?」
「还差一些。」洛神却道。
「什么?」雨霖婞看向洛神。
洛神指向案台盘子上的那个心脏,道:「此心脏跃动很慢,且并无多少规律,时快时慢,与正常的心脏还是有所差距。」
「不过这个心脏和别的心脏比起来,已经接近很多了,至少它看上去能「动」。」师清漪说出自己的想法:「我看这个心娘娘的祭坛看上去也有挺久了,到处都是血,如果这里就是那些凶尸的巢穴,是将信徒们变成凶尸的源头点,那些信徒可能一直在做心脏相关的实验,想弄出心娘娘想要的那种心脏讨好她,现在几乎快成功了。」
「可是我还是想不通。」雨霖婞的眼睛一直没有从那个古怪的心脏处挪开:「离开了活人的身体,心脏自然也会死的,怎么还能自己跳动呢?」
「许是并非它自个跳动。」洛神声音幽凉。
「你怀疑里面有什么东西?」师清漪明白洛神的意思,轻声问。
「嗯。」洛神向师清漪伸出手:「将军刀予我。」
师清漪摸出军刀递给洛神。
她知道洛神要去做什么,不放心,却又知道这件事对于洛神而言的确是非做不可的,不然她们永远无法知悉这心脏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于是她赶紧跟在洛神身边,寸步不离。
洛神瞥了她一眼。
「你专心剖。」师清漪说:「我帮你盯着,这样更安全。」
洛神默许了,走到心脏边上。
师清漪又叮嘱边橙跟着雨霖婞走远一些,警戒四周。
洛神戴着手套,将军刀当成了解剖刀,借着军刀锋利的刀刃,利落地将那颗离体之后还能跳动的心脏切开来。师清漪站在她身旁,屏住呼吸看。
这心脏看上去像是刚挖出来没多久,刀锋过处,就有殷红的血流淌下来,溢满了盘子,甚至有些还流在了案台上。
心脏被切开,洛神用军刀挑着心脏里面拨动了下,将口子拨得更开一些,就见里面的组织上布满了青紫色的纵横脉络。心脏上原本就各种血管密布,但这些脉络比血管更明显,几乎都要发黑了。
「这和那些凶尸身上的青紫痕迹很像。」师清漪低声说:「只是颜色更深。」
「许是从心脏处发源出去,再逐渐遍布全身。」洛神淡道。
她们往那割开的心脏里仔细看了看,却并没有看到任何东西的存在。师清漪怕自己错过细节,甚至还动用了炫瞳,但即使用上这样辨微的手段,也没有任何收获。
「我还以为会有什么虫子或者蛊。」师清漪说:「可能是这一类的东西在带着心脏一起动,并不是心脏本身,现在心脏在动不过是表面的蒙蔽现象。但是怎么没看见?」
如果不是这样,她暂时还没想到有什么更合理的原因。
「看此处。」洛神将军刀的刀尖戳到心脏里的某个位置上。
师清漪想凑近去看,洛神用手将她挡了挡,再度用刀尖点了点,指引她的视线。
不管心脏里的青紫色脉络多么复杂地分布着,最终却都汇集到了某个点,军刀刀尖指向的那个位置,就
是心脏里所有青紫色脉络汇聚的位置。
那里似乎凝了一个极小的疙瘩,非常不显眼,几乎只有绿豆一半那么小,颜色还是红色的,与心脏里面的组织混在一起,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
那个细小的疙瘩,正在微弱地颤动着,似乎是活的。
如果这颗心脏离体以后,还能自发地在跳动,那想必就是因为这个细小疙瘩的缘由。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师清漪思忖了下:「不过我看着好像跳得比较弱,这也太小了点,看上去像是有些没有发育完全。」
洛神沉默地将边上盘子里的另外一个没有动的心脏切开了,就见这个心脏里也有那种青紫脉络,也同样汇聚于某一点,但并没有凝结出刚才那样的疙瘩。
这个对比,越发证明了那个细小疙瘩才是心脏跳动的关键。
「没有这个疙瘩的,就不动。疙瘩很小,就动得很慢,不规律。」师清漪猜想了下,浑身有些微冷:「如果这个东西真的在心脏里发育完成了,变得更大,是不是就意味着能动得更明显更有规律了?这就是那些信徒一直在做这种心脏实验的目的?」
洛神道:「既是信徒,自然要给供奉之主最好的贡品,他们为达目的,会为此疯狂地做实验。那些凶尸,想必是此种实验的结果。」
师清漪心里也是这么想,那些凶尸的身体和面目青紫遍布,身体里的心脏估计也和眼前这些心脏一样,布满了更深的脉络,只是不知道里面是否凝结出了那种小疙瘩。
不过那些凶尸的胸膛肌肤都很完整,没有任何挖心的痕迹,心脏都留在身体里才对,可能是凶尸太多了,每次不需要那么多贡品,于是成为了某种储备心的容器。或者就是让这个身体养着心脏,以便那种小疙瘩的发育形成,等有需要的时候再挖。
师清漪蓦地打了个冷战:「但这也不是心娘娘想要的活心。就算信徒们成功了,献给心娘娘,心娘娘如果发现了,也会发怒吧。」
洛神淡道:「也许他们反复试验,便是想做出不会让对方发觉不对劲的「活心」。他们既是信徒,自然狂热,但他们不傻,自知这世上根本不可能有离体还能跃动的真正活心,便想以这种另类的法子造出来,献给供奉之主。之前边橙说,那男人希望降神与他,想必是向心娘娘求取什么,以为若能造出这般「活心」来,又不会被发觉,便能从对方手中得到自个想要的。」
「这也太大胆了。」师清漪说:「就算心娘娘是脏东西,但对方是将她当成邪神供奉的,那在他们心中,地位岂不是就是相当于「神」?一边信奉,一边暗地里妄想和神谈交易,还想骗他们的「神」。」
洛神的眸中一片冰凉:「许多信徒,几乎不会心思纯粹地信奉神,即使信奉了各种神,最终在跪拜时,还是落在祈求神保佑,赐恩,降神等目的之上。这在本质上,便是交易,无论多么虔诚。」
师清漪沉默了下来,过了会说:「人当然要信自己,信什么神呢。」
她说着,看了洛神一眼,又红着耳朵悄悄补了一句:「当然,我还信你。」
洛神正在擦拭军刀,听见了,垂眸浅笑。
两人正说着话,雨霖婞那边却出声了,似乎是含糊骂了一句,边橙也「啊」了几声。
师清漪赶紧回头看去,就见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扑出一个影子,嚎叫着朝雨霖婞那边跑去,看上去很像是那种凶尸。
雨霖婞抬脚就踹。
那凶尸被雨霖婞踹到地上,双手抱着脑袋,低声哀嚎,像是头很疼似的。
师清漪和洛神快步过去,师清漪瞥了下那凶尸的面容,蓦地一愣。她认得这张脸,她曾在雨霖婞捡到的手机屏幕上看到过这个男人的全家福照片
。
雨霖婞也认出了这男人是她捡到的手机的失主,嫌恶地说:「我捡的手机就是他的,他怎么也变成这样了,看着人模狗样的,也是信徒?」
师清漪却觉得不对劲。
那男人看上去是十分狂躁,但和之前遇到的那些凶尸不一样,他只是抱着自己的脑袋,低声哀嚎,并没有太强的攻击性。
师清漪仔细观察他的脸,发现他脸上青紫色的痕迹比之前遇到的那些凶尸要淡上不少。
他的手机丢在地底下,手机处于开机状态,还有电量,这说明他很可能是这两天进来的,刚进来时是个活人。除非是不久之前身体才出现了变化,时间太短,身上青紫的痕迹还没有彻底地覆盖他。
洛神拎着巨阙,悄然走到他面前。
那男人的眼眶中只有浑浊的眼白,一看就不是活人,已经断气了,只不过是因为身体里的凶尸反应正在蔓延,他正在逐渐变得难以控制。
他双手抱头,胸膛处没有手的遮挡,洛神快速用巨阙剑尖轻盈一挑,挑开了他的胸前布料,犹如竹叶贴着水面掠过,并没有伤到他的皮肤。他胸膛的布料破开一个口子,上面并没有画上任何心脏的图案。
他有时哀嚎,嘴里有时僵硬地念叨着什么。
师清漪听了听,那听上去像是一个女性的名字。
男人被巨阙挑开衣服,也没有暴起发难,而是慢慢站了起来,用翻起的眼白看着她们。
「他不是信徒。」洛神低声道:「与旁的凶尸不一样。」
雨霖婞这才不气了:「不是信徒?那就好,要是信徒,我就立刻废了他脑袋。」
男人并没有攻击他们,但却又像是忍不住自己的攻击本能,不断捶打自己的脑袋。
雨霖婞越看他越可怜,再加上自己捡了他的手机,这男人从某种角度上帮了她很大的忙,说:「那我们拿他怎么办?再这么下去,他很快就变成和那些凶尸一样了,到时候还是得被收拾。」
她叹了口气,说:「要不要帮他结束痛苦。」
这时候,那男人抱着脑袋发疯,又跑走了,跑入了黑暗里。
师清漪没有说话,任由那男人消失,过了一会才说:「……别追了。」
雨霖婞说:「我之前以为那些凶尸是自愿变成的,毕竟有的信徒十分疯狂,还有等级分化,有些在组织里的定位就是炮灰,受到上一级的信徒蛊惑后,愿意为了自己侍奉的「神」,接受什么「改造」,比如通过某种仪式自愿变成怪物。这个人不是信徒,那他怎么也快变成凶尸了?是被这底下的什么信徒强行弄成这样的?」
「有可能。」师清漪想了想,说:「他可能是被抓进来的,也可能是进来找他的家人。那张屏幕照片上显示他有两个小孩,看上去十几岁,他刚才念叨了一个女性名字,可能是他的妻子,也可能是他的女儿,他不顾危险进来找。至于什么信徒自愿,我觉得这些村子里的应该不至于,应该是受到了欺骗蛊惑,但处在上一级的信徒不告诉他们真相,只是把他们当成试验品。」
「等我抓到了他们的上级,我可得好好让他尝尝滋味。」雨霖婞眼神阴狠下来:「我猜就是割掉边橙舌头的那个男人吧。」
边橙面色发白。
「这里是祭坛。」师清漪说:「如果那个男人是上级,应该会负责祭祀,说不定他会经常过来这边看看。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
「等。」洛神道:「寻个安全之处。」
「这哪安全了?」雨霖婞四处看看:「说不定没等来那个男人,等来一堆凶尸。」
洛神抬起头,看向案台后那巨大的心娘娘雕像:「她肩上宽,可踩踏。木制雕像表面亦是粗
糙,不容易滑落下来,即便有凶尸过来,这般高,也难以发觉我们。」
师清漪跟随看去,那心娘娘的半身上点了些蜡烛,所以才能将面容看得清楚。但如果熄灭那些蜡烛,心娘娘的雕像那么高,到时候肩膀上就会陷入一片漆黑,底下的人根本就看不见上面的情况。
洛神飞身轻踏,熄灭了那些点缀在雕像半身的蜡烛。
这下心娘娘上半部分的身体基本上看不见,看上去就像是被无尽的黑暗截断了似的。
雨霖婞第一个沿着雕像背部爬上去,边橙虽然没有雨霖婞那么灵活,却也慢慢地爬上去了,毕竟能够在这地下生存下来,她的体能还是不错的。
师清漪和洛神也抵达了心娘娘的肩膀,她和洛神站在左肩,雨霖婞和边橙站在右肩。
这是一个无法确定的等待,可能需要等许久,也可能没过多久就等来了,考验的是耐心。雨霖婞是最怕无聊的人,但她一想到可能会等到什么大鱼,竟有点兴奋,按捺着性子慢慢等。z.br>
洛神发现边橙攀爬能力不差,问她:「若让你从肩上下去,攀着雕像在背后躲藏,能坚持一分钟么?」
边橙点点头。
洛神就让边橙试了好几次,边橙都能做到,而且还能再度回到肩膀上站着。
洛神忖到什么,与她们说了几句话,并做了一件事。
就是用巨阙将心娘娘雕像的心脏位置捅了个对穿,雕像是木头的,巨阙锋锐无比,她内息又浑厚,轻松就挖出个洞。洛神将那切开的微动的心脏搁在那个洞里,心脏早已鲜血淋漓,血缓缓沿着洞口流了下来,一路落到心娘娘脚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师清漪终于隐约听见了脚步声在靠近。
那不是凶尸的脚步声,而像是正常的活人。
过了一会,一个衣着破破烂烂,披头散发的男人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盘子。
师清漪看见他这模样,顿时一愣,这就不是她从榕树上踢下去的那个男人么?
而边橙看见那个男人过来,面色惊恐,又愤恨,呼吸剧烈起伏。隔着心娘娘雕像的脑袋,师清漪听见了边橙这压抑的反应,心里暗想可能边橙是看见了伤害她的那个男人,才会突然情绪起伏这么明显。
四个人之前达成了共识,如果那个男人真的过来,就赶紧先从肩膀下去,扒拉在雕像后面躲着。
那男人走到案台前,发现雕像半身上的蜡烛全都熄灭了。
而案台上也一片狼藉,甚至还丢了一个心脏。
他脸色大变,抬头看去,就见心娘娘的雕像上正在缓慢地往下淌血,而上半身更是陷入了一片漆黑。那男人吓了一跳,出于本能,用手电筒小心翼翼地沿着心娘娘雕像的脚,往上慢慢照去。
他照得很小心,一点点往上,最终照到了心脏位置,发现那里出现了一个洞,里面还放着一颗心脏。
师清漪她们这时候已经躲在背后,边橙正在努力攀着自己身体,巨大的雕像身影将她们挡住了,没有被瞧见。
「娘娘!」男人看到这心脏流血的可怖一幕,收起手电,不敢再直视雕像,而是立刻跪下来,嘴里念念有词:「你显灵了!」
四人这才沿着雕像,缓缓往上爬,最终重新站在了肩膀上。但那男人一直不敢再往上看,她们得以轻松地隐匿在黑暗之中,往下俯看。
男人面色又是狂喜,又是骇然:「我……我成功给你找到了你想要的心脏。」
说着,他把刚才拿进来的那个心脏献到案台上,那心脏正扑通扑通,跳动频率与活人的正常心脏一般无二。
「你是不是对之前我给你供奉的那个心脏不满意?」信奉邪
神的人大多要么疯狂,要么愚昧贪婪,完全无法用正常想法去揣测,他神经质地说:「那个是还差一点,但这个我保证会让你满意。如果你……你满意,能不能降神与我?」
他趴跪在地上,像只最肮脏愚昧的虫子,蝼蚁之身痴心妄想:「求娘娘降神,告诉我怎么才能和你一样,活这么久的岁数!」
师清漪在黑暗中冷笑了下。
你也配知道?
604 听琴
第六百零一章——人间
那男人跪在雕像底下,等了许久,上面依然是一片死寂。
只有雕像上的血迹还在缓缓往下流淌。
「娘娘?」男人壮着胆子,在地上磕着头:「娘娘勿怪,是我冒犯了娘娘,娘娘这么厉害,肯定有别的特殊降神方法吧……」
他说到这,似乎越发小心翼翼,斟酌着用词:「……就用另外娘娘你觉得方便的方法指引我就行,我一定遵照娘娘你的指示。」
师清漪发觉他这次的用词很有意思,一开始说的是「告诉他」,但是发现没有得到回应以后,似乎以为心娘娘因为他说的话而生气,怕怪责他,之后就没有任何「告诉」,「说话」之类的表述了。而是用了委婉的指引,像是发现自己犯了什么言语上的禁忌,连忙改口。
师清漪联系他对那些学生们的所作所为,手机录像里心娘娘遇上雨霖婞时的情景,再加上这人现在的反应,心里越发确定了心娘娘的一个特点。
心娘娘,应该不会说话。
甚至极有可能,心娘娘没有舌头。
他可能以为心娘娘失去舌头后,看到那些成为祭品的学生也被割去舌头,心里会平衡一些。残缺的总会嫉妒完整的,在一些记载中,如果一些「邪神」失去了身体的什么部分,它的信徒更倾向于会向它献祭失去同样部位的贡品,以此娱神。
师清漪暗忖片刻,取下春雪,并将缠绕在上面的气生根松开了,将它放长了以后垂落下去。
她仔细把控着力道,让气生根缓缓落到心娘娘雕像胸口那个洞口处。这气生根着生在榕树上时,中间部分组织原本是活着的,切开后还会爆出浆液,就像是在流血,只不过现在断掉后无法再活动,但仍会隐约颤动,这下遇到洞口附近的血,顿时吸纳了些许。
师清漪取出从叶警官那里得到的空白纸,将上面公安局的标记撕掉,让它看上去像一张没有任何特征的白纸,再用蘸了血的气生根一端在上面写字。气生根的中间组织如同墨囊,吸纳过后,暂时储存了些血,如果落笔那端血不够了,她就捏着气生根一端挤一挤。
最终她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将那白纸扔下去。
那男人感觉到一张纸从天而降,捡起来一看,差点吓懵了,上面赫然是几个红惨惨的字:「拿没用的心骗我,大胆。」
他嗅了嗅,纸张上一股子血腥味,这分明是用血写的。
男人这下真的以为是「降神」现场,身体匍匐得越发低了。
他本来是想借用某种办法,让心脏得以看上去正常地跳动起来,伪装成真正的离体活心去与心娘娘做交易,这下看到纸上的字,以为自己被心娘娘识破,声音颤抖,赶紧求饶:「娘娘……你就算借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啊。我真的十分努力地在为你寻找你想要的心脏,只要能让娘娘满意,我做什么都愿意,只求娘娘看到我的诚心。」
师清漪接过洛神手中的纸,再用蘸血的气生根写了一句话,将白纸甩下去。
这句写的是:「什么都愿意?那自己把舌头割了。」
那男人看见了,面如土色,又是连连磕头:「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师清漪再写:「割掉你的舌头。我就告诉你怎么活得久。」
又是一张血字白纸从雕像上方的黑暗中萧瑟地飘下来,此情此景,说不出的诡异森然,那男人看完这行字,这下都快吓傻了。
洛神再给了师清漪一张纸,师清漪本就想好好吓唬下底下这个人,这下接过来,又写了一句。别看这种人信奉邪神,干的都是丧心病狂,让人闻风丧胆的勾当,但在面对他的「邪神」时,其实就是个胆小鬼。
师清漪写道:「还
不动手?这还需要我来?马上。」
血字白纸再度从天而降。
底下的男人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应声。
师清漪玩心上来了,还想再写,出于习惯伸出手去,结果手心并没有等来白纸,而是等来的洛神的手。
洛神的手指搭在她手心上。
师清漪借着底下的微光看着:「……」
「没了。」洛神用指尖在她掌心写着字。
师清漪站在雕像肩膀上,只觉得心尖都发痒。除此之外,她还有些没意思,这纸张有限,写不了几句就没了,全被丢了下去,一时半会也收不回来。
这下没别的办法了,师清漪在洛神手心回写了些字,两人暗自商量好,洛神从雕像身后攀过去,轻盈落到了雕像的右肩上。
右肩上站着雨霖婞和边橙,洛神一边揽着一个,带她们飞身跃下雕像。
师清漪则还是站在肩上,往下俯看。
洛神站在背后的阴影中,用手轻敲了下雕像的背。嗒。
敲雕像的响动幽幽的,似暗夜里扣门的鬼魅。那男人在底下听见了,浑身一个哆嗦,惊恐地东张西望,他等了好一会,心娘娘都没有再「降神」,正是心中最骇然的时刻。
师清漪得到洛神的暗号,攀到心娘娘的脑袋后,跟着身子一跃,暂时脱离了这种附着,在悬空的那一瞬间,她抬脚在心娘娘的雕像脑袋上猛地一踢。
洛神也抬脚,靴子踏在心娘娘身后。
两人一个在上用力,一个在下用力,那么高大的心娘娘雕像顿时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推搡着,往前倒去。那男人正跪在祭坛面前,看到上面的阴影朝自己压来,吓得拔腿就跑。
但雕像实在是太大了,犹如泰山压顶,他就算仓皇逃窜,也躲不过身后那黑影的倾轧。
师清漪踹过了,落在雕像身上,随雕像往下坠去。
只听轰隆一声,那雕像倒了下来,不过并没有将他整个人压在地面,而只是压住了他的一只腿。就算这是木雕,那么大的体型,重量自然是难以估量的,那男人被压住的那条腿的骨头顿时断裂了,大声哀嚎起来。
他还以为是心娘娘发怒在惩罚他,哭喊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他一边痛苦嘶喊,一边拼命想将自己的腿从雕像底下抽出来,腿下鲜血淋漓,可无论他怎么用力,那腿都难动弹分毫,雕像更是沉沉地压在他身上,纹丝不动。
师清漪踏着心娘娘倒下横卧的雕像,缓步向他走去。
他感觉到黑暗中有人在靠近,以为是心娘娘过来了,更加疯狂地想拔出自己的腿,但仍然无济于事,他这下完全绝望了,只能嘴里不断念着什么疯话。
师清漪的身影逐渐在烛光中出现了,面色却是晦暗的,一双红眸似要泣血。
妖娆与冷戾,结合得那么恰如其分。
只看她一眼,都似要被她周身的冷意扼住咽喉。
「是……是你!」那男人这才看出她的模样,大惊失色。
「认识我?」师清漪唇边笑了下。
没有任何温度。
「不……不认识。」那男人吓得半死,慌忙说:「我……我只是之前见过你,当时你在爬那个榕树。」
师清漪走到雕像的那一头,站在上头,居高临下地睥睨已经被压断腿的那人:「当时在底下抓着我脚的人,果然是你。如果当时我没注意,被你一把抓下去,底下那么危险,我肯定会吃苦头的。」
她缓缓蹲下来,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像只乖巧的兔子团在那,双眼却红着:「看来你这是存心要我死啊?」
「……不不不。」男人骇得牙齿打
颤,浑身又生疼,简直如临地狱:「我……我不是的。」
洛神,雨霖婞和边橙也走了过来。洛神扫视了下地面,地上散落着几张师清漪之前写过的血字白纸,她弯下腰,一一捡起来,仔细叠好,这才走到师清漪身边。
边橙紧握着拳头,眼中都是愤恨的怒火,瞪着那男人看。
「你……你……还没有死,你应该在薄膜那里要变成食物的。」那男人以为她已经死在底下,这下看见了边橙,可自己却又被雕像压着无法动弹,竟也对边橙惧怕起来。
他能看出边橙的恨意,如果边橙手里有刀,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才能勉强缓解边橙心中这一个多月惨无人道的痛苦,以及这几天东躲西藏时所遭受的噩梦般的折磨。
长期处在极端的压抑环境下,会让人在看到造成这一切的仇人后,变得疯狂。
「薄膜那里?」师清漪听见男人的说辞,说:「这么说你从树上下去后,也和我一样,看到边橙在薄膜上躺着?你说她要变成食物,谁的食物,是从墙壁上那些洞里出来的么?」
那男人一时没有回答。
「你很不配合。」师清漪松开抱着膝盖的手,取出军刀,从雕像脑袋上跳下去。
她弯了腰,在上方俯瞰那人,微微笑了笑:「那看来我必须让你配合一点才行。」
那男人跟条狗似的瘫在地上,看见她的微笑,却只觉得浑身战栗。
「洛神。」师清漪这时候抬起头:「带边橙到雕像上去,接下来的画面,不适合她这样的学生看。」
洛神揽着边橙,跃上卧倒的雕像。
「啊啊啊。」边橙眼中带着恨,浑身哆嗦着回头看去,因为雕像太大了,就算卧倒也有高度,站在她这个位置根本看不到底下的情况,只能再度看向洛神。
「我晓得你的执念。不见他死,你必此生无法释怀。」洛神垂眸,轻声道:「甚至你想亲手杀死他。」
「啊啊啊。」边橙点头,身体抖得更厉害。像是很矛盾,一方面恨得想杀了他,一方面却又恐惧杀人这件事。
洛神看出边橙的颤抖,道:「这辈子杀过鱼,鸡之类的么?」
边橙摇头。
如今生活条件好了,这个年纪的学生大多都是家中的宠儿,这些事都是父母长辈来做的,甚至很多人自己都不动手,直接去超市买已经处理好的。
「平素考试,在学校排名如何?」洛神说着,递给边橙一支笔,又把之前捡起来的血字纸翻了个面,让边橙在背面写字。
边橙手指哆哆嗦嗦的,写道:「年级第一,偶尔第二。」
「成绩甚好。」洛神道:「你的未来不止于此,还很长。」
师清漪知道边橙之前完全是靠着求生的意志不断坚持下来的,在地底下遇见那么多可怕的事情,也绷着那根弦,没有低头,足见边橙的勇敢。但这种勇敢,并不足以支撑边橙去对什么仇人痛下杀手,诚然边橙很想杀了那个人,现在她处在激动之下,也会做到,但在完成这个行为之后,她后面的情绪将会陷入极度崩溃的状态。
就算是一些警察第一次开枪击毙穷凶极恶的罪犯,也有一些需要去接受枪支心理问询,更何况是边橙这样以往生活简单的学生,她以后很可能会出现很严重的心理应激反应。
「边橙。」师清漪听见了,声音柔和了不少,说:「你仔细想清楚,你要不要亲手做这件事。这是你的选择。」
洛神也看着边橙,道:「倘若你当真做了此事,会怕么?」
边橙一怔。
跟着她身体抖得越发厉害,眼泪滚了下来,「啊啊啊」地放声大哭。她一边哭,一边在纸上写字:「我很害
怕……我很害怕!可是我要他死!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我想杀了他,但我怕!」
她哭得越发崩溃,雨霖婞看见了,也忍不住叹息,说:「知道你的心情,但这不是你能做得来的。」
洛神声音虽冷,却轻柔,道:「你不必自个做,我们与你不一样,可以替你达成心愿。」
边橙眼中含泪,看着洛神。
「你莫要看。」洛神道:「但你可以在此听着。倘若这会让你执念消弭,好过一些。」
边橙抽噎着点点头,在白纸上写道:「谢谢。」
洛神没再说话了。
师清漪这下知道了边橙的最终选择,拎着军刀,再度看向地上的那个人。那个人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变冷,整个人抖得跟筛糠似的。
「我说过。」师清漪在那人身边蹲下:「你要配合。」
她说着,用军刀猛地扎进了那人的手掌中,将那人的手扎在地上。
那男人痛得哀嚎起来。
而边橙听见了那男人哀嚎的声音。
「现在能配合了么?」师清漪低声说。
「我配合,我配合!」那男人吃痛,赶紧道。
「你说配合。」师清漪歪了下头:「为什么我刚才问的那个问题,你这么久都不回答我?」
她说话间,感觉那男人身上有股奇怪的香气,而且她觉得在哪里闻到过。
那男人也顾不得手上和腿上的伤了,连忙说:「那个学生逃出去后,我有找过她,但是她太会藏了,我找不到。被你从榕树上踢下去后……我落下时,看到薄膜上躺着一个人,认出是她,但她不动了,我就知道是猫头鹰把她带到这里来的,猫头鹰……会给蚂蚁抓食物,就放在薄膜上……那些蚂蚁会自己从洞里爬出来进食的。」
「薄膜有弹性,你掉下去的时间比我早不了多少,我下去后,为什么没看到你?」师清漪这点想不通:「你怎么逃过底下的榕树的?就算你走运逃过了,那你掉下去也会被弹起来,你怎么那么快消失的?」
「榕树不会攻击我,我时常从……从榕树这里穿过去,到这地下来,这样……很快。」面对这样的师清漪,他只怕自己再遭罪,哪敢隐瞒,老实交待说:「而我每次跳下去,猫头鹰都会……来接我,抓着我飞起来,带我平稳地落到地上。」
「夜枭来接你?」师清漪看出他就是个废物,一个别人的棋子而已,就凭这么一个人,他怎么可能每次都能从域里全身而退,榕树还不攻击,甚至猫头鹰都会接他。
这底下阴森诡谲,如果他背后没有人给予特殊的支持,他可能连一个小时都撑不到,就死了。而他身上的这股子疯狂的劲头,对于心娘娘的愚昧崇拜,更能成为别人利用他的一个最好的点,这样的疯子,往往最容易操控。
师清漪冷笑:「你是什么了不得的人么,也配那种夜枭来接你?你到底用了什么办法?是谁告诉你这种办法的?」
那男人被看穿了,却支支吾吾,不敢说。
「现在开始,都将是提问时间。」师清漪笑了起来:「你要认真回答,直到答案让我们满意。如果让我们不满意了……」
她取出军刀,再度一扎。
「啊啊啊啊!」那男人再度痛得大叫,脱口而出:「是……是有个男人告诉我的!他说这地下的东西基本都是他的杰作,他……他给我吃了一个什么东西,吃下去后,这地下的那些东西就不会伤害我了,我就能每次平安出入!至于猫头鹰,猫头鹰是我每次跳下去后,有一个跳跃时间,我在那里吹响枭哨,它就会飞来接住我,带我落地!我说的都是真的!是真的!」
「拿出来。」师清漪言简意赅。
那男人忍着痛,另外一只手在身上摸索,拿出一个黑色的小哨子,看上去像是某种发黑的骨头做的,上面几个小孔。
师清漪接过来看了看,说:「只要吹这个枭哨就行么?不会这么简单吧?」
「还要……还要和猫头鹰多熟悉下,是那个男人带我熟悉的!」
师清漪将枭哨收了起来,说:「那个男人叫什么,到底让你吃了什么?长什么样。」
「我……我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更不知道他给的那是什么,看起来像一颗药丸,他……说让我好好表现,我就能在底下实现我的愿望,达成娘娘的要求,为娘娘献上活心,讨了娘娘欢心,说不定娘娘就会告诉我活很久的办法。只要吃了那个药丸,底下的东西基本上都不会攻击我,会辨别我身上的药丸气息。」
师清漪嗤笑:「告诉你活很久的办法?你怎么知道,她就是活着的?」
那男人愣了下,说:「心娘娘看上去就像是活人,传闻说……她是明朝人,一直活到如今。」
「也许只是看上去活着?」师清漪说:「一个整日里在地底下游荡,还掏心的人,你觉得她是活人?你看到的表象,可不一定就是真的。」
反正从心娘娘投照在墙壁上的影子来说,她绝对不对劲。
那肯定不是活人。
那男人信邪神信到都快疯了,愚昧不化:「娘娘肯定是活人,她懂秘法的。」
师清漪懒得搭理他,继续问:「三坟的女儿坟那里有个心脏祭品,是你放的,还是和你一块的信徒放的?」
「我……我放的。」男人害怕她,有问必答。
「所以心娘娘的名字就是赵听琴,那个明朝时失踪的女儿?」师清漪问他。
她之前就觉得赵听琴是心娘娘,各种细节都能对得上,现在就是要一个确认。
「赵听琴的确是……心娘娘当年的闺名。」
雨霖婞不耐烦了,走到师清漪边上,说:「师师,快点问,全部问完了我好弄死他。」
那男人赶紧哭嚎:「不不不!我知道很多!我还知道更多,你们肯定有很多问题要问的吧,多问我一点!」
师清漪低声笑起来:「你们用什么做心脏实验?心脏离体以后,不可能正常跳动,你这些心脏,是怎么做到的?」
她瞥向滚落在地的那个心脏,这颗心脏是这个人进来时带进来的,跳动与之前的都不一样,看上去几乎和胸膛里存活的活心没有区别。
那人恨不得能多回答些,以便苟活片刻,一只手不断继续拔着腿:「我也……不……不知道,是那个男人给我的,他说是种子。只要用这个种子给人吃下去,慢慢的,心脏就算离开人体,也会成活的。只是这不一定,需要做实验,一开始总是失败,就需要很多……人。」
「所以你就对别的那些信徒下手了?」师清漪问。
那男人恬不知耻地承认了:「是……是。反正我们这边的同伴不少,都是信心娘娘的,但他们知道在做心脏实验,肯定不会吃,我就把种子藏在食物里,骗那些信徒吃下去。心脏变化需要几率,但是实验了那么多,部分人挖出心脏后,发现没有什么用,还是死心,不会跳。」
「吃下种子后,会变成凶尸的。」师清漪说:「你这么弱,你怎么拿得住那些凶尸,还能挖他们的心,把他们当做实验备用容器?」
那人:「……」
「那些尸体有弱点,是那个男人告诉我的。」那人说:「他们的活动,全都是靠心脏里的果实在维持,他们无法全天活动,需要回来休息,休息时是不会惊动的,我就趁着那个时间挑选几具带走,然后看看实验成果。」
吃下种子。心脏里的果
实。
师清漪暗忖,是之前心脏里那个小疙瘩么?
师清漪又向他看了一眼。
「那些凶尸平常也不主动攻击你?」师清漪问。
「不会攻击,我吃了那个药丸,这些尸体也认……药丸气息。」
师清漪沉吟起来。
看来并不是凶尸认什么药丸气息,而是心脏里的果实在认这种气息。这个人说这地下的东西基本上都是另外一个男人弄出来的,种子与果实自然也包含在内。
「既然有这么多的实验信徒让你挑选了。」师清漪目光森冷不少:「为什么还要对边橙她们这样的学生下手?」
那个人知道她在生气,声音越发小了:「我在研究那些尸体心脏里形成的果实,渐渐发现年龄不同,果实的大小也不同。三十岁左右的心脏也能动几下,但是很快就不行了,再大一点的都是死心,可能是因为年纪上去了,身体里的心脏会老化,我就想是不是更年轻的会更有用,毕竟年轻人的心脏质量最好。后面……后面抓了一些学生进来,发现的确是……这样。」
边橙全程在雕像上听着,不住落泪。
洛神沉默地看着她。
师清漪心头火起,又朝那人手上扎了一刀,这回换了一只手。
那男人痛呼一声:「……我……我回答了,为什么……」
师清漪冷笑:「你是回答了,但是我们不满意。」
那人:「……」
师清漪又问:「那些学生还有多少个,关在哪?」
「还剩下……八个。在这祭坛后面的两个房间里。」
「接着说。」师清漪斜了他一眼。
那人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我发现学生的确是效果最好的……但也有几率,只是形成大果实的几率更大,就把他们当成最珍贵的祭祀品。但学生太少了,毕竟容易惊动社会,我就很节省,隔段时间才举行一次献祭,喂种子,观察。」
师清漪面色森然了下来:「你说什么,节省?」
那男人感觉自己像是拂了师清漪的逆鳞,浑身发冷。
「你说的什么措辞?你算什么东西!说你是畜生都侮辱了畜生!让你节省!」雨霖婞也一脚踩在他肚子上。
那男人大叫一声。
「那些都是别人的心头肉,捧在手心里的宝贝,不是什么物件,你敢说节省!」雨霖婞一下一下,边踩边骂:「我让你说节省!你再说!」
边橙听见那男人此起彼伏的惨叫,泪流不止,却又觉有一种终于狠狠出一口气的快慰。
洛神虽然没说话,之前其实相当于一直在陪她,这下道:「你可能一人在此待着?」
边橙点点头。
洛神这才从雕像上下来,朝师清漪和雨霖婞那边走去。
三个人围着那人。
那人见又来了一个,顿时绝望。
洛神长身而立,道:「你说地底下的诡物,皆是一个男人所布。赵听琴也是么?」
「不不不。」那人感觉她面色淡淡的,越发骇然:「心娘娘不听他的话……心娘娘不管是谁,见人就掏心。」
「如此说来,那人给你的药丸,便对赵听琴无用?」洛神冷眸睨着他:「那你是如何避开赵听琴的?她也在这底下,若她在,你断不能活。」
那人赶紧说:「那个男人给了我一小瓶东西。只要带在身上,心娘娘就不会伤害我。」
洛神也闻到了他身上隐约的香气,道:「取出来。」
那人两只手都是血,在身上摸了下,摸出一个很小的瓶子。
洛神接了过来,轻嗅了下,对师清漪说:「与
一水那个香瓶的香气一般。」
当时师清漪酒醉那晚,一水曾说爷爷给他留下了那个香瓶,洛神还从一水那里取走了一些香膏,现在正留在房子里。
师清漪心想,难道就是因为这样,一水爷爷身上当时带着这种香瓶,所以在遇到心娘娘以后,心娘娘没有对他下毒手?而且一水还说了,他爷爷遇见无常郎君后,也打开过这个香瓶,无常郎君同样放过了他。
这香瓶是爷爷给一水辟邪的,原来真有这么好的辟邪作用。
洛神将香瓶收了起来。
那人见了,也没有什么明显反应。
洛神瞥了他一眼,讳莫如深。
那男人趁着问话拖延时间,已经慢慢将自己的腿拨出来了,他抬手一甩,甩开手上扎的军刀,连滚带爬地往前,师清漪早就看见他准备逃脱的这个小动作,也没点破,捡起军刀站起身来。
「你能爬多远?」师清漪说着,和洛神还有雨霖婞三人缓步跟过去。
那男人这下原形毕露,大骂起来,这个时候一个影子突然又蹿过来,师清漪定睛一看,是之前那个抱着脑袋捶打的可怜男人。
他正在逐步变为凶尸,估计在不断反抗内心的攻击冲动,等他看到地上的那个疯男人,认出了他,哀嚎一声,猛地扑了过去。
但那疯子吃了药丸,那个可怜男人会变成凶尸,必然是被强行喂了种子,因为药丸的气息,他无法真的对那疯子下杀手。
那疯子咧嘴一笑:「你……你动不了我的。」
那男人越发痛苦,双手在那疯子身上乱抓,一边念叨着一个名字,似乎是让那个疯男人将叫这个名字的人还给他,那疯子的衣服被他抓乱了,从身上滚出了一个什么东西来。
那疯男人顿时变了脸色。
洛神走到那东西旁边,弯腰捡了起来,是另外一个香瓶。
「原来你有两个?」师清漪说:「难怪洛神拿走你的瓶子,你看上去并没有太慌张。」
那疯男人这下才真的慌了,他一边将身上那个男人推开,一边勉强撑着身体,跪在地上:「给我一瓶,给我一瓶!我不能没有这个瓶子!」
师清漪,洛神,雨霖婞三人缓步后退了起来。
洛神从香瓶里倒了一抹香膏,涂到自己手背上,并把之前那两个香瓶分别给了师清漪和雨霖婞。
那男人见她们三人突然后退,越发觉得不对劲,缓缓回头看去。
他身后出现了一双赤足,那赤足的主人穿了一件古代款式的衣裙,裙摆参差不齐的,似乎有年头了。
那疯男人脸色发白,哆嗦了起来:「不,娘娘……不要。」
赵听琴的模样看上去很年轻,肤色白皙,眼睛也是漂亮的丹凤眼。她低着头看着地上这个人,脸上除了有些脏,并没有什么别的痕迹,整个人看上去弥漫着一层死气,看上去和人的形体没有区别,难怪那个疯男人会觉得她是一个活了很久的活人。
师清漪往后退的同时,不明白之前赵听琴投照在墙壁上那些古怪的影子是怎么回事。
赵听琴弯下腰,将那疯男人抓了起来。
「我是你的信徒!我信你啊,娘娘!」那疯男人没有了香瓶,恐惧地喊道。
赵听琴没有什么脸色变化,一只手抓着那人,另外一只手穿过了那人的胸膛。
那个疯子最后一个「信徒」留在嘴里,没有来得及喊出来,整个人像只破麻袋一样,在赵听琴手上断了气。
赵听琴挖出了他的心脏,刚挖出来还因为有残留的反应,而跳动了那么片刻,但很快心脏就不动了。赵听琴看见这个心脏没有动弹,骤然暴怒,凄厉尖叫起来,抬脚将这心脏踩碎
了。
跟着她站在原地,看向了师清漪她们。
师清漪一手握紧了春雪,一手拎着军刀,洛神将巨阙挑在身旁,雨霖婞则朝她举起了枪。
赵听琴并没有过去,目光瞥到地上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上。
这是那个疯男人最后带进来的,现在还在跳。
赵听琴快步走过去,捧起了那个心脏。她像是欣赏宝贝一样,仔细看着它的跃动,脸上满是癔症一般的神色。
「清漪。」洛神轻声道。
师清漪感觉洛神的目光愈发幽冷,而且没有看赵听琴,而是看向另外一个方向,连忙循着她的目光看去。
却见远处的阴影中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身影。
那人大部分被阴暗挡住,只露出下半身隐约可见,师清漪能看出他两只脚上有缝接的痕迹,而上半身的肩膀上并没有脑袋。
是无常郎君。
也许是这边之前那男人哭嚎的动静太大,把赵听琴和无常郎君都引来了。
之前师清漪曾在野草地里见过他,并且留下了他的一只手,但之后那只手放在房子里守着都被取走了。而此时此刻,师清漪感觉无常郎君和上次相比,变得不太一样了,虽然还是缝补的身体,但那些身体的部分并不是之前那样杂七杂八,而有种融合感,仿佛这就是他本来的身体部分。
而那只手,又好端端地回到了他身上,与小臂相接。
赵听琴见无常郎君过来,似乎十分激动,双手捧着那颗跃动心脏,跑到无常郎君跟前,跪了下来,像是向郎君奉上什么至宝。
她果然无法说话,一边跪行,一边嘴里道:「啊啊啊!」
无常郎君接过那颗心脏,轻松捏碎了。
赵听琴蓦地怔在那。
无常郎君没有理会赵听琴。
虽然没有脸,但师清漪总觉得无常郎君在看着她们所在的这个位置,脚尖朝向她们。
过了一会,无常郎君迈开步子,朝师清漪走了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师清漪明明并没有任何恐惧的感觉,手心却出了汗。
一个无头的缝补躯体缓步走向她们,并且在靠近她们的某个位置上停下来,在那站了一会,这才又径自离开了。
赵听琴被他捏碎心脏,快步跟了上去。
四周除了那即将彻底化为凶尸的可怜男人的哀嚎,再也没有别的响动。
好半晌,雨霖婞才面色煞白地开了口:「……刚才应该是我人生的一个巅峰时刻,心娘娘和郎君都在我面前,都没动我。」
「是因着香膏。」洛神道:「一水给我的香膏,便是如此。」
雨霖婞松了口气:「以后我们人人在身上带点这香膏,就不用担心赵听琴和郎君了。」
「我们要担心的另有其人。」师清漪凉声说。
「是这个疯子嘴里提到的那个男人?」雨霖婞忙问。
「嗯。」师清漪点头:「我怀疑是那个姓林的。他和那个黑袍人,就躲在这地底下,就是不知道在哪。」
「先把学生带出去。」洛神转身朝边橙走去。
边橙之前听见动静,在雕像上不敢动,见她们回来,连忙迎上去。她在远处看到那个疯男人的死状,眼中的愤恨这才松了些。
四个人在祭坛后面找到了一扇暗门,走进去,发现里面有不少阴暗的房间,一股子血腥味。她们一间一间走进去,一些房间里空无一人,有的房间里瑟缩地坐着一到两个学生,看见她们进来,越发往角落里躲。
师清漪声音温柔,耐心向她们解释,她们这才放声哭了起来。
最终清点了下,是只
剩下八个活着的学生。边橙之前是和六个学生关在一起,但现在那个房间里只剩下了四个,边橙抱着那四个学生哭了许久,这才离开了这个可怕的地狱。
师清漪发现这八个学生中,有一个的模样和之前那个手机屏幕全家福上的孩子差不多,不过她舌头也被割了,问不出什么话来,等师清漪她们带着这八个学生回到祭坛处,那个全家福上的女孩看见不远处正在挣扎的可怜男人,先是一愣,顿时疯了似地跑过去。
她抱着那个可怜男人,嘴里动着,依稀像是喊着爸爸,但是她发不出任何爸爸的读音。
那可怜男人看了她一会,突然将她猛地推开,又跑走了,那女孩边哭边追,师清漪她们也赶紧跟了过去,结果就见那女孩呆愣在原地。
前面那个可怜的男人头痛欲裂,实在无法忍受,往墙壁上一个锋锐的突起撞去,脑袋卡在上面,很快就不动了。
女孩受不了这个刺激,晕了过去。
师清漪赶紧跑过去,抱起那个女孩,面色沉沉的。
这是怎样的人间炼狱,她难以想象。
雨霖婞看得实在难受,将那个可怜男人丢下的手机塞在女孩的衣服口袋里。
师清漪看着那女孩,声音微抖,低声说:「你爸爸是个好人,其实算起来是他帮忙救了你,也亲手帮你报了仇。」
如果不是那个可怜男人把那个疯子的藏着的第二个瓶子抓出来,赵听琴也不会结果了那个疯子。
师清漪厌恶人性的那些恶与愚昧,却又看见了这人世间的执着悲伤。
叶警官留下的文字,手电筒。
这个可怜男人留下的手机。
那是在温暖的爱中才能蔓延出来的无尽悲苦,却又是那么温柔。
姑姑俯瞰世人,可从当初到如今,师清漪一直都是远离了那种高高在上的俯瞰,仍愿意以无限接近于人的悲悯,与世间人生活在一起。
纵然人间苦,她仍爱人间。这样,她身上才有人间的烟火气息。
她们三个大人与学生们穿过通道,往前走去,一路寂静无声。
「现在就剩下阿音没找到了。」师清漪有些担心,但那些学生的状态很差,她必须尽快送她们出去治疗:「雨霖婞,我们送你到出口,你安顿她们,我和洛神找到了阿音再回去。」
雨霖婞一想,这的确是相对最好的办法,点点头。
但出口也不是那么好找的,这底下太大了,一行人兜兜转转,又过去一个小时,师清漪突然顿住了脚步。
她抬眼看去,看见前面站着一个女人,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那居然是……宁凝。
宁凝没有说话,面上毫无起伏地朝一个通道指了指,快步离开。
师清漪她们感觉跟上去,但宁凝已经消失不见。
虽然夜说她把宁凝救了,可宁凝当时心脏都被掏出来,又怎么会被救?夜的医术再好,应该也不可能这样才对。
而且宁凝刚才看上去与以前完全不一样,比起宁凝,其实她的状态更像是以前的九妹。
就像是她已经彻底回归了九妹,原本宁凝是齐肩短发,现在看上去头发也比当初留长了些许,扎在脑后,不过断眉还在。
「她指什么呢?」雨霖婞对宁凝还是有种本能的警惕,毕竟以前这人手段太狠了。
洛神没有说话,第一个走进了宁凝指向的通道,师清漪立即跟上。
她们沿着这条通道走了一阵,发现前面有个圆盘,音歌就在圆盘上安静地坐着,看见她们,音歌立即快步跑了过来。
「阿姐。」音歌难得有了些情绪起伏:「洛姐姐。」
然后她看了雨霖婞一眼。
「你在此等我们?」洛神看出了她之前这等待的模样,低声道。
音歌点头:「那个宁凝让我在这等,说会带你们过来。」
「真是天塌了地陷了,宁凝居然帮忙了。」雨霖婞随口吹凉风:「我得出去看看外面的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的。」
「外面现在是黑的,没有太阳。」师清漪说。
雨霖婞:「……」
「宁凝让你在这等,你就在这等?」师清漪总觉得音歌应该不会这么轻信宁凝,毕竟当初在凤凰古楼里,音歌见识过宁凝的心狠手辣。
「她说,主人发现我们很久没回去,让她进来看看。」音歌复述了一遍宁凝的话。
洛神道:「是夜担心了。」
师清漪看了下手表,说:「长生肯定更是急得不行。」
音歌在这底下就是一部分活地图,师清漪赶紧问她:「这边你以前几次有来过么?」
「来过,我知道出口。」
「我们快出去。」师清漪赶紧说。
与上次一样,在音歌的引路之下,一行人最终顺利从村祠的暗道里离开。
外面夜色沉沉,只有风吹着野草的声音。
有一个女孩还晕着,边橙和剩下那七个学生闻到外面的野草气息,风带来的味道,被那自由的风吹着,像是久久未曾反应过来。
过了好一会,这群学生抱在一起,再度放声痛哭。
师清漪轻叹一声,看向洛神,洛神垂眸不语。
哭声在野草地起起伏伏,最终随着夜风散去。
605 厨房
第六百零二章——救火
等边橙与那些学生的情绪暂时稳定下来,不再哭了,师清漪看着他们,说:「别怕,接下来会送你们去医院治疗。」
她的声音很柔和:「但这里有一个问题,你们之前是失踪的,肯定惊动了警方,回去之后,警方会找你们问话。你们这段时间里在地底下遇到的一切,如果你们想的话,都可以写进警方笔录里,但我们几个,并不想出现在你们的描述里。我们希望能清净一点。」
边橙比其他学生的思路更清晰,也更勇敢,要了白纸和笔,写道:「我明白了。如果警察找我,我就回答是地底下发生混乱,绑我们的人被怪物杀掉了,我们几个趁乱逃了出来。」
她把自己写的纸给其他几个学生都看了,其他学生表示同意,连连点头。学生们将师清漪这些人当做救命恩人,如果她们有这个不透露的要求,还是会配合的。至于警方知道后,会不会派人下到地底下查探,那就不确定了,但师清漪觉得多半不会。
这边村子里地底下不干净的传闻早传遍了,说有什么巨大的无常殿,也有警方因此丢了命,应该不会再进去冒险,很可能以绑架伤害案的形式结案。接下来的安排,还是会将重点落到这些学生的治疗以及心理疏导上。
师清漪与那些学生交待了一些话之后,带着他们离开野草地,让他们在大路边上等待,雨霖婞和洛神留下陪着,师清漪则与音歌快步前往房子。
远远地就看到长生在前坪焦急地来回踱步,千芊在一旁看着。等长生看见了师清漪的身影,先是一愣,跟着几乎是飞奔而来。
「阿瑾!」长生抱住了师清漪,又仔细打量了一番,看到她裤子上全都是破开的口子,急道:「你还受伤了?阿洛和雨姑娘怎地未曾归来?」
「师师。」千芊也关切地快步跑过来。
「都是小伤口,我没什么事。」师清漪摸了摸长生的脑袋,笑着说:「我们救出了几个学生,很快要去医院,她们两和学生们在路边上等着。我手机没电了,知道你们着急,回来告诉你们一声,具体等我们回来再说。」
「没事便好。」长生这才松了一口气:「你们这回实在去了太久,只是去瞧一下榕树旁的房子而已,总不至于这般久。夜晓得了,便让她的一个仆从也去那边房子处查探了,你们可曾遇见?」
「见到了,是宁凝。」师清漪说:「不过现在应该称呼她为九了。」
这样说来,宁凝应该也是看完房子后,察觉到榕树不对,通过榕树的域进入了地底下。
长生和千芊听了,有些惊讶于宁凝的出现。夜在给长生的消息回复里只说派出了一个仆从,她们并不知道那就是宁凝。
时间有限,师清漪让音歌留在房子里休息,顺便和长生千芊她们一起保护濯川,防止驭者异动,她自己则叫了风笙与苏亦开车过去,接那些学生们去医院。
高台县医院离村子这里比较远,路上的时候,雨霖婞从那个昏迷的学生衣服口袋里拿出那个录了像的手机,将那些录像备份了一份,然后删除了手机里的录像和痕迹,这才将手机还回去。这是那个学生的父亲临死之前的遗物,得给那个学生留作纪念。
一路开了许久,才到达医院外头。师清漪等人不便出面,就把车辆都停在僻静的阴影里,下车与那些学生告别。
「进去后,就找急诊台的护士,再请护士打电话联系你们的家人。」师清漪说:「到了医院,你们什么都不用怕了。」
她看向边橙:「边橙,你带着她们,能做到么?」
边橙目光坚毅,点点头。
「我相信你,能做到。」师清漪笑了笑。
边橙终于逃出生天,个中滋
味简直难以形容,她这回没有写字,而是郑重地动了动嘴唇,向师清漪她们无声地做了两个字的口型。
师清漪看出她的口型,那是在说:「谢谢。」
边橙眼中含了泪花。
师清漪看着她,也低声说:「谢谢你。」
在诡谲的地底下,遇见了一个值得信任的陌生人。
她是多么感谢。
边橙面露疑惑,似乎不明白师清漪为什么这么说。师清漪心中五味杂陈,朝她挥了挥手,边橙没再耽搁,带着其他学生向她们感激地鞠了一个躬,这才朝医院大门走去。
剩下师清漪,洛神,雨霖婞站在幽暗的夜色之中。
师清漪看着洛神:「她是干净的。希望她和那些学生以后能从这次伤痛中走出来。」
虽然舌头的创伤再也无法复原,但她相信以边橙的坚强和聪明,能坚持走下去。
洛神轻轻颔首,道:「回去罢。」
主要是医院来回的路途太久了,等再度回到村里的房子,雨霖婞早就睡着了,去叫她下车,她的手迷迷糊糊中不断乱挥,嘴里直骂别吵,最后没办法,还是风笙和苏亦把她抬下了车,送去休息。
长生一直坚持在客厅里等到师清漪她们回来,等得昏昏欲睡,最后还是洛神抱着她回房睡觉的。
这个惊险疲惫的夜晚终于告一段落,师清漪和洛神洗完澡,很快也睡了过去。
第二天,是个晴好和煦的天气。地底下的阴霾仿佛也被一扫而空,迎接这阳光的味道。
雨霖婞睡到很晚才起,起来还因为起床气发了脾气,之后将自己收拾干净了,下楼的时候嘴里还在念叨着:「昨天我怎么就那么睡了,没有洗澡,也没有人给我换衣服!你们这些家伙,我在地底下滚了一身灰,就让我这么睡,早上起来闻着那味我都晕了,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你们谁去闻闻我那床铺!」
风笙和苏亦战战兢兢的:「小姐,昨天晚上你回来时睡得沉,我们……不敢给你换衣服,只好让你直接躺着了。」
千芊坐在桌旁,慢悠悠喝茶:「你是忘记你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扬言谁要是吵你睡觉,你就弄死谁?他们两个小哥不方便帮你换,我方便啊,但你不肯,睡着了还对我连打带踢,大小姐,我伺候你不起。」
雨霖婞:「……」
「养蛇的,你别信口雌黄污蔑我。」雨霖婞有点心虚,寻思着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早知道我就给你录个像,也能当个证据。」千芊摇了摇头。
她们两在这对呛,洛神走到雨霖婞房间,床上的确有味了,难怪雨霖婞一肚子火,就替她拆下之前的,换上干净的一套,并把雨霖婞睡脏的被套床单和枕头拿去洗衣机里洗。
雨霖婞这下对千芊更有气了,指着洛神,对千芊痛心疾首地说:「你看看她表姐啊!你看看人家!她帮我洗被子,多么贤惠!」
洛神经过雨霖婞,淡淡留下一句:「我只是怕房子里有味道。」
雨霖婞:「……」
她抬脚要踹洛神,洛神轻飘飘走开了。
外头阳光正好,风也温柔,师清漪在前坪里牵了晒绳,将洛神洗好的被子等一一晾晒上去,光穿过布料,带来一种惬意的通透感。z.br>
长生也过来帮忙,将那在风中摇曳的被单理顺了,拍了拍。
但她的动作很快就停下了,感觉被单的另一侧出现了一个身影。那身影在微透的湿润被单相隔之下,隐隐约约的。
被单被另一侧那人掀开了。
夜抬手拨开被单一角,默默地看着她,眸中落了些许阳光,但却并没有将她眸中的夜色点亮。
长生又惊又喜,她没想到夜居然来了。
夜与她隔着被单相望,点了点头:「我过来给鱼浅授课。」
夜的身后还跟着灰白毛,灰白毛如同跟班鹌鹑似的缩了缩脑袋,摆着手对长生打了个招呼:「……嗨,小仙女。」
长生噗嗤一笑,学着他说话,也摇手:「嗨。」
夜瞥了一眼灰白毛:「你叫她什么?」
「……小……小仙女,不可以吗,荼姐?」荼姐平常说话也没什么表情,灰白毛其实也看不出她的情绪,不知道她是不是在生气,小心翼翼地解释:「我是看她长得好漂亮,好像小仙女,才这么叫的。」
荼姐好像不会开心,也不会生气。
就是让他觉得害怕。
夜却点了点头:「她是漂亮。」
长生顿时愣住了,过了一会,她脸颊微有些红扑扑的,对灰白毛道:「你可是还不知我名姓?」
灰白毛忙说出自己在称呼方面的苦恼:「我不知道你姓什么,听师小姐和洛小姐叫你长生,可是又听那个千小姐叫你心肝宝贝,这听着都不像是我能称呼的。」
长生笑道:「我姓靖。」
灰白毛改口:「靖小姐。」
夜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没有反应,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师清漪和洛神刚才进去取另外要晾晒的,暂时进了屋,这下提着桶子出来,看见长生在和夜,灰白毛说着什么,忙走了过去。
师清漪笑了笑:「你们在说什么?」
「说怎么称呼我。」长生的心情比这外头的阳光还要好。
师清漪让夜和灰白毛进房子里去,灰白毛明面上说是来再看看古董箱,其实他知道自己的定位,就是个幌子。荼姐并不是要来看古董箱,而是来看房子里的这些人,但他怕荼姐真的会杀了他,一个字都不敢说出去,进去后就坐在沙发上,乖乖将自己坐成了一个背景板。
师清漪给他泡了茶,又给他端了点心吃。
灰白毛尝了一口,心里差点流泪。师小姐做的点心,太好吃了,待会荼姐应该会留下来吃饭,他又能蹭一顿饭吃,这么一想,过来当个幌子也不错,荼姐还会给他打钱。
好多钱。
师清漪怕灰白毛乱走,就让风笙和苏亦看着他。一来二去,他们三个大男人在楼下打起了牌。
自从鱼浅开始向夜学习驭术基础,其他人旁听,鱼浅的房间俨然成为了学习室,会议室。今天夜直接过来了,师清漪就搬了两个桌子进去,拼在一起,摆上点心茶水,众人围坐说话。
濯川则安静地平躺着床上,双眸紧闭着。
师清漪在桌上铺开了之前第一次下地之后画好的地下迷宫地图,这张地图其实只画了一部分,是通过她们首次到迷宫探过的那些路线,再根据音歌之前那几次的经历,综合出来的。
师清漪将她们四人在地底下遭遇的来龙去脉,从姓林的房子那里开始,详细地说起,并结合她们这次在地底下走过的路,加上雨霖婞的录像里录制的那些路线,对之前画的地图进行了扩充。
「这里的大榕树是一个入口,穿过榕树就是一片域,每个人跳下去,域都有可能不同。」师清漪在地图上标注,说:「音歌经过的是一栋破败的老宅,里面也不少脏东西,域是虚的,与地下的实际区域相连。」
「这里下来就是砖石通道,这里是薄膜道,穿过去有一座浮岛,周围是干涸的环状护河,薄膜道进食后会呕吐,吐出的白色球状体会掉落下来,进入这条护河,球状体里面会出来一些双手很长的血影子。」
「这里是祭祀赵听琴的祭坛,这里是圆盘,宁凝就是让音歌在这
等的。」
师清漪一边说,一边画路线:「这地下的区域大到难以想象,甚至还上下分层。就算我们去了两次,音歌也去了那么多次,现在结合起来,也只能画出一个部分。姓林的和黑袍人躲藏的据点,完全没有头绪。」
洛神道:「不过此图逐渐清晰,下回再探时,回来会越发便捷。」
师清漪点点头:「大家把这张图多看几遍,记住每一条路线的分布。最近我们就先不下去了,看看对方会不会自己冒头,如果他们没动静,我们就先注意驭者的动向,免得她再打濯川的主意。近期我们就以休养为主,专心学习驭术基础,一切以濯川为重。」
鱼浅回过头,看了床上的濯川一眼。
洛神将地底下得到的两瓶香瓶取出来,刮出里头的香膏,分成好几个小瓶,给每个人一个小瓶随身携带,道:「有了此香,可以减少无常郎君与赵听琴的威胁。」
众人在房间里仔细商量,制定了一些之后的安排,等妥当后,夜开始现场给鱼浅示范驭术。
这一次,夜到傍晚才离开,灰白毛吃了一顿美味的午饭,还和风笙苏亦打了一下午的牌,感觉自己生活美滋滋的,盼着下回还来。
地底下的几个小时,有时候感觉慢得像几周甚至几个月那样漫长,一切的惊险跌宕都被高度压缩,塞进这短短的时间里,恨不得挤进每一分每一秒。但村子里的时间,却又是另外一种感觉,太惬意温暖了,以至于还没回过味来,一眨眼,一天就结束了。
直到第二天一大早,师清漪还抱着洛神躺在床上,就听见了手机铃声响了。
她赶紧坐起来一看,是鱼浅打来的,连忙按下接听键。鱼浅就在楼上,居然在这个时间打电话,师清漪总觉得出了什么事。
「师师,洛神,你们快来我房间。」鱼浅话语听上去都在颤抖。
师清漪和洛神赶紧穿衣下床,快步跑向鱼浅的房间。
打开门一看,她们两人站在门口,脚步凝在了那。
濯川正坐在床边,闭着眼,自己在那束发。她双手伸到脑后,动作有些僵硬地束了个古式的长马尾,一手握着,另外一只手往床边摸索。
她现在穿着现代的衣装,是鱼浅给她买的,而之前那身古装以及三枚簪子都被鱼浅收了起来。
鱼浅怔怔地看着她的动作。
濯川没有吭声,还是继续摸索。
洛神走过去,看了片刻,向鱼浅道:「你可是驭了她?」
鱼浅摇头,面色却又惊又喜:「我未曾驭她。今日一早,我替她换下睡衣,穿戴好,谁知她竟坐下来,自个束发。」
师清漪想了想,说:「夜说过之前她和驭者斗笛,让濯川的意识松动了,她可能会有一些自主行为,现在应该就是属于这个现象。她还保留着以前的生活习惯,你给她簪子。」
鱼浅赶紧拿出濯川以往的簪子,递到濯川手里。
濯川似乎感觉到手中多了簪子,就自行挽了发,簪在发上,然后站起身来。
她虽然眼睛闭着,却似乎有一种格外特殊的感知力,准确无误地避开障碍物,穿过门,往楼下去,就像是她能看见似的。
师清漪,洛神,鱼浅跟着下了楼。
濯川来到桌旁,摸索了下椅子,坐在上面,这才不动了,像是僵在那。
鱼浅过去和她说了一会话,她没有任何反应。
「这种自主行为应该不会一直有,如果你看到她不动,也不用着急。」师清漪安慰鱼浅说:「随她就好。」
鱼浅点点头,对濯川道:「阿川,今日我们一起在此处用饭罢。」
濯川还是闭眼坐着,不搭理任何人。
鱼浅见她能动,心里感到无比满足,在旁痴痴地看着她。
师清漪和洛神回去洗漱了下,重新下楼来,去厨房准备早餐。濯川不动,鱼浅就陪着濯川在桌旁坐着,过了一段时间,厨房里飘来了食物的香气,那是厨房特有的气息。
濯川的手指这才再度动了动,站起身来,往厨房走去。
师清漪那边还开着火在煮汤,濯川走到灶旁,伸出手去,师清漪连忙将火关掉了,免得她被火烫伤。
濯川感觉不到火的存在,就开始在灶上摸索,手往下。灶下面是橱柜门板,濯川打开来,也不伸手进去,只是隔着门板口,将自己手掌贴在空气中,似乎是在感受那里的温度。
「她现在是古人思维。」师清漪看着她这古怪的行为,说:「她是不是以为这个位置是灶膛?」
洛神道:「应是如此。」
濯川试完温度,立即又出了厨房,往楼上去,她们三人赶紧跟着,就见濯川从捉妖箱里取出她的青色长剑,走出了大门。
走着走着,居然走上了村子旁边的一座小山丘。
濯川在那找到一小片树林,用长剑砍了一些树枝,扎成一捆,背着下了山。
回到前坪,濯川将那些树枝摆在地上,用长剑仔细修剪,虽然她的动作看起来十分僵硬,却都是连贯的,仿佛潜意识的记忆深入骨髓。
濯川砍完柴火,抱着些柴火再度进了厨房。
她把橱柜门打开,将那堆柴火放进去,认真码放好。
师清漪见濯川放柴火放得认真,暂时也不好阻止,只得由着濯川的心意。
濯川放完柴火,四处找了找,师清漪知道她是在找生火的,但濯川不认识打火机,找不到生火工具,就从外面捡了两块卵石,不断摩擦敲打。
师清漪见她辛苦,就拿来打火机,在濯川面前按了下。
一簇火焰霎时燃起。
濯川似乎吓了一跳,脑袋歪了歪,看着那打火机。
师清漪也难以理解,明明她闭着眼睛,看东西的时候却像是毫无阻碍,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濯川感觉到火焰,就把干叶子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借火。
干叶子被点燃了,濯川正准备将它放进橱柜里的柴火上,师清漪知道不能去阻止她的行为,可又不能真的让她把厨房烧了,连忙说:「啊,失火了!快救火!」
濯川似乎是听到了,立刻蹿起来,四处看了看,快步跑出去。
鱼浅赶紧跟上。
「快快快。」师清漪后背都是冷汗,赶紧对洛神说:「她肯定去找水了,我们快把柴弄出来。」
606 窗户
第六百零三章——炸了
两人将濯川在橱柜里塞的柴都取了出来,厨房这里是不能放了,只好藏去后院,用塑料布盖了起来。
濯川以为失火,根据她以前的习惯,想必会在房子附近寻找水井打水。但房子周围没有水井,如果濯川找不到,又对村子的环境不熟悉,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幸好还有鱼浅跟着,师清漪边拨打鱼浅的手机,边和洛神走出大门,到前坪看了看,没有人,这时候鱼浅接通了电话,说她们在房子左侧。
过去一看,濯川正拎着一个空桶子四处瞧,她脸上没有什么变化,但脚步却透着一种焦急,每次都是迈出一大步。没有水井,也暂时也没发现可以打水的地方,这让濯川看上去有那么几分的惶然感。
可她的面色却是僵着的,没办法做出什么表情,与那不断变换的步伐对比着看,更是越发显得有些可怜。
「濯川。」师清漪走过去,声音轻柔,试着和濯川说话:「这里没有水,我知道一个打水的地方,你跟我来。」
但濯川似没有听见一般,还是处在一个找水的迷惘状态。
「她应该能听到我说的话吧?」师清漪这下奇怪了,看着洛神:「我说失火了,她是有很大反应的,立刻就提着桶子去找水,怎么现在像没听见?」
鱼浅目光紧紧盯着濯川,生怕她乱走走丢了似的,嘴里道:「我方才与阿川说了一会话,她也未曾有太明显的反应,似听不见。可有的时候,我唤她,她的脚步会停顿下来,我又觉得她应能听见。」
洛神沉默地观察了一阵濯川,道:「她应是能听见声音,亦能瞧见,但不一定会有反应。方才清漪你说失火,这在濯川的潜意识里,应是一件令她十分在意的大事,她这才会反应明显,立即要去打水救火。」
鱼浅明白过来,道:「当年我和阿川所住的房子被烧了,阿川未曾将房子救回来,我们当时只能在馄饨的棚子处坐着,若不是你们二人收留,我们便会无家可归。对于房子被烧一事,阿川心中一直很自责,觉得未曾给我一个安身之处,如今听见失火,这才会如此。」
师清漪微愣,越想越觉得是这个原因,不然濯川不会反应这么大,顿时愧疚起来:「都怪我,用这个理由骗她出去。当时我看到她在点火,没想太多,下意识就喊出来了。」
鱼浅轻笑道:「师师你不必自责。方才那般情况,也唯有说失火,才能转移阿川的注意力,否则她当真会点燃橱柜的。」
她的情绪比起之前几天,已经平缓许多了,尤其今天看到濯川能自发地束发,下楼,还能上山砍柴,找水,这一切的一切对她而言都是惊喜,脸上终于也得见笑容。
只要有能给她带来希望的水在,这条纯粹的鱼并不会被困阻太久,她总会想通的。
师清漪看到鱼浅的状态在慢慢变好,也替她感到欣慰。
「用簪子束发,闻到厨房的香气,就下意识要去厨房做饭,发现没有火,就去砍柴生火,听见失火了,吓得立刻去找水,这些都是濯川的潜意识行为了。」师清漪说:「她其实还没有对现在的我们,以及如今的生活产生多少明显的反应。」
鱼浅道:「我已很满足了。只要……她能动。」
她眸中泛起的光,犹如水面摇曳的粼粼波光,带着她以往熟悉的自信,甚至越发坚定:「虽然是夜姑娘与那名驭者的缘由,才令阿川的意识开始松动,自发地动起来。但她如今能多有这么一些潜意识举动,我觉得是我所为,这几天我都依照夜姑娘教我的诀窍,以歌纹入歌,唱给阿川听,都是以往我曾唱给她的歌,她听了,是有反应的,我明白她晓得是我。只要我再继续坚持下去,她便会越发对我有所反应,到时那驭者再难
打她主意。」
师清漪看到鱼浅彻底从消沉的状态走出来了,由衷地感到高兴:「夜也说了,你天生就适合学习驭术,又是濯川最亲密的人,与她有过那么多回忆,我也觉得过不了多久,濯川的状态会更可喜。」
鱼浅点点头:「以后我不把阿川藏在房里了,倘若她愿意跟着我出去,我便带她多出去看看,外头的那些变化,对她的意识也会产生一些刺激。我们多与她说话,让她感受我们的存在,无论她反应与否。」
「好。」师清漪笑了笑。
她们两说着话,洛神则看向濯川,若有所思。
濯川提着桶子,来回走着。
洛神缓步走到濯川面前,濯川闭着眼,知道面前站了个人,就没往洛神那边走了,但她也像是没看见。
「符来。」洛神却幽幽道。
这句「符来」是濯川运用捉妖箱符咒时的一句起言,更是刻入了骨子里,她蓦地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看着洛神。
过了片刻,濯川似乎想起了什么,立刻丢了手中的水桶,以手捏诀,喝道:「符来!」
她喊得正气凛然,师清漪和鱼浅突然听见她这么一喊,吓了一跳,连忙快步跑过去。
「她怎么了?」师清漪连忙问洛神。
洛神淡道:「我试着跟她说了一句「符来」,她反应很大。」
鱼浅又惊又喜:「阿川能说话了,这是我近来第一回听见阿川开口。」
原来阿川是能开口的。
洛神道:「我也是想以「符来」这句起言,刺激她的记忆,想看她能不能跟着念。倘若她能,便意味着她未曾失去言语的能力。」
「太好了。」鱼浅激动不已。
洛神道:「这只是她的潜意识之语,若要表达她自个想法,许是任重道远,或许我们可通过多与她交谈,逐渐唤醒她的言语。」
鱼浅感觉前路更加充满了希望,感激道:「多谢你,洛神。」
「真聪明。」师清漪也无比高兴,挽着洛神的胳膊,身子倾靠过去,声音轻轻地与她耳语:「我要奖励你。」
洛神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不过眸中却隐有喜色,低声道:「什么奖励?」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师清漪笑得神神秘秘。
濯川保持捏诀的状态,念完以后,她又有些愣在那。她似乎有些疑惑,左右看了看,像是在找什么东西,甚至还原地打转了下,如同在找自己的尾巴。
师清漪也看出来了,说:「她是不是在找她的捉妖箱?往常她念完符来,捉妖箱就会打开,帮她贴符的。现在捉妖箱在房间里,她是不是很奇怪捉妖箱为什么不出现?」
看来符来和救火一样,也都是濯川的潜意识。
濯川对捉妖箱有一种非比寻常的执念,这世上除了鱼浅以外,她最爱的估计就是捉妖箱了,见自己念完符来,却不见捉妖箱,她潜意识里越发着急,更是不愿放弃,再度喝道:「符来!速令!」
她虽然闭着眼,看不到眼神,此时此刻那面色却格外有种凝重感,仿佛有劲风环绕在她周围,连空气都被一股看不见的喝令卷起来似的。
师清漪隐约觉得不妙。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跟着又是玻璃碎裂的声音,咣当咣当落了一地,不远处的地面上掉落了无数玻璃碎片,甚至还有扭曲的部分铝合金框架坠落。
就见一个黑沉沉的大箱子从上方飞了下来,箱口打开,里面黑漆漆的犹如黑洞一般,从里面蹿出几道符,朝濯川飘来。
师清漪:「……」
洛神:「……」
鱼浅:「……」
捉妖箱
稳当地落在了濯川身边。濯川一脸认真地捏完诀,看见捉妖箱终于听从她的命令来了,这才像是完成了一个什么大任务,站在那不动了。
师清漪缓缓抬起头,看过去。
房子的这一侧也开了窗户,正好是鱼浅所在的那间房。只见那边侧墙壁上的窗户变成了一个大窟窿,村子这里的窗户又是老式的铝合金窗户,并不算牢靠,捉妖箱听令时势不可挡,整个框架几乎被从房间里飞出来的捉妖箱撞废了,玻璃更是全碎,落了一地。
师清漪看了片刻那窗户,默默地看着洛神。
洛神绷着脸:「……」
师清漪盯着洛神,说:「你先说的「符来」。」
洛神一脸无辜:「我只是想以此刺激她的语言,并不知她这般执着,竟能将房里的捉妖箱唤过来。」
「你的奖励没了。」师清漪语气幽幽的。
洛神目光往一边飘去,垂着眉眼,没有吭声。
师清漪看着那窗户,心想难怪驭者费尽心思都要成为濯川的主人。濯川作为留息之体,就算现在不算真正地活着,只是活傀的姿态,她以前毕生的绝学都没忘,捉妖箱也仍然听令于她。
濯川以往克制,行事都有分寸,很少出现什么损毁现象,但现在完全是出于濯川的潜意识,没办法进行控制,这破坏力就显得太大了。再晚一步就烧了厨房不说,房子差点都要拆了。
「我和阿川房间的窗户没了。」鱼浅抬头,喃喃道。
师清漪头疼不已,说:「先换个房间吧,我帮你收拾出来,把你房间里的东西搬进去。」
还好这房子大,房间多,不然这窗户还经不起拆。z.br>
濯川将捉妖箱背了起来,似乎已经忘记了之前失火的事情,而是进入了另外一个潜意识状态。她没有再理会地上掉落的水桶,背着捉妖箱往回走,一路进了客厅。
鱼浅寸步不离地跟上去。
师清漪捡起水桶,再度轻瞪了一眼洛神,洛神低着头跟在她身后。
进去一看,房子里的其他人全都起来了,往下跑,千芊忙问:「发生什么了?我刚才感觉整个房子都在动,还以为地震了。」
长生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还没醒瞌睡。
雨霖婞头发都没来得及梳理,下来就喊:「刚什么声音!是不是有情况!哪里爆炸了?」
「鱼浅的窗户炸了。」师清漪说。
雨霖婞怒道:「是谁炸的!好狗胆!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我打死他!」
师清漪用手先指向濯川,濯川背着捉妖箱站在餐桌旁,没有任何反应,根本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然后师清漪的手指缓缓的,又指向洛神。
洛神瞥向雨霖婞:「来,你打死我。」
雨霖婞:「……」
等师清漪把早上发生的一切说了一遍,雨霖婞差点笑得滚在沙发上,她指着洛神,说:「她表姐,你也有今天!」
洛神一脸冷压,端庄地坐在那,不吭声。
607 偿还
第六百零四章——紧张
窗户在那破成一个凄凄惨惨的大窟窿,师清漪也暂时无暇顾及,还是得先做早饭,洛神跟着她一起进了厨房。
她忙活的时候,洛神在一旁帮忙,师清漪需要什么,还没伸手过去,洛神就猜到她的心思,立即给她递过来了,同时一双眸子盯着她瞧。
那双眸还是似平素那样静然无波,可师清漪总觉得洛神看过来时,隐约有了一丝敛着的小心翼翼,除此以外,又像是有点小委屈。
师清漪心里想笑,脸上装得不动声色,洛神递她什么,她就拿什么。
只是两人还没安静一阵,濯川又进厨房来了。
如今的濯川要么静止在那,要么依着潜意识而行动。
在濯川的记忆里,以前总要自己下厨,一个人的时候,她下厨其实并没有那么多讲究,吃饱就好,再加上她生活节俭,经常是粗茶淡饭。可是遇见鱼浅以后,她不但想让鱼浅吃饱,还希望鱼浅能吃好,对下厨这件事格外看重,尽心尽力,其实她的厨艺只是寻常水平,但胜在认真。
大概是濯川潜意识里惦记着要给鱼浅做饭,闻到厨房的食物香味,就迈步走了进来。
师清漪瞧见濯川的模样,立刻停了手,有些紧张,生怕她又要来烧柴点火。
濯川站在流理台旁边,闭着眼,脸颊却缓缓随着台子上摆放的东西转着,似乎是在打量着那些厨房用品。
可惜这些全都属于现代生活的范畴,她根本不懂,对她而言,厨房里的一切都变得那样奇怪。她像是在试图理解什么,于是只得先僵在那里,没有贸然动手。
濯川转过脸,面向了火上的锅,锅里正炖着浓郁的高汤。她盯了片刻,朝那口锅伸出手去。
师清漪怕她烫着,忙攥住了她的手。
濯川现在行事全凭记忆里的意识,甚至是执念,就算被师清漪攥住手,她也没有收回来。不过她似乎知道眼前拦着她的人是师清漪,没有反抗,整个人如同定格在了那里。
「濯川?」师清漪试探地说:「你就站在这里,不要乱动,好不好?」
濯川不言不语,她应该看到了,也听到了,就是没有反应。
鱼浅不放心濯川,自然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她见了,低声对濯川道:「阿川,我不饿。」
濯川的手指动了动。
师清漪忙放下了自己的手,仔细观察濯川的反应。
「阿川,我不饿。」鱼浅再度重复了一遍。
濯川这下有了回应,慢慢将想要触碰锅的手垂落了下来。她潜意识里担心鱼浅饿了,才会这么执着地要去碰厨房里的东西,现在听见了鱼浅的话,那股子执念似乎也暂时消散了。
而鱼浅发现自己说的话对濯川起了作用,越发开心,牵住了濯川的手:「阿川,你随我来。」
濯川微微低头,像是在看鱼浅牵住她的那只手。
鱼浅的手指在她手背缓缓摩挲着,温柔的痒似隔着冰冷,渗进了肌肤之中。
濯川又歪了下头,鱼浅牵着她走了起来,她也跟着亦步亦趋地迈开步子。
师清漪顿时松了一口气。
鱼浅将濯川带到厨房另外一处水龙头旁,将水盆搁在龙头底下,拧开了龙头,向濯川介绍道:「阿川,这里有水,你不必四处寻。」
水流哗啦哗啦,逐渐盛满了水盆,又满溢了下来,沿着水道口子流下去。
濯川面向着水龙头。
她看上去没有什么反应,但鱼浅还是十分认真地向她解释,反复地说这是什么,那是什么,甚至每一句都要重复很多次,以便加强濯川的印象。
当年她上岸后
懵懵懂懂的,阿川对她的每一个傻问题都无比耐心,有问必答。
如今,她也能教阿川了。
师清漪看见这一幕,心中也多有感触。
时间多么奇妙,跨越过去的洪流,来到如今,连沧海桑田都能改变,但有些东西深入骨髓,刻入魂中,是不会变的。
鱼浅对于现代的知识,也只是个小半桶水的水平,比长生那个大半桶还不如,但濯川这个状态属于没有水,鱼浅向她介绍个诸如水龙头之类的用法,还是绰绰有余。至于更深层的一些,鱼浅如果真的敢教,估计会将濯川带进沟里去。
好在濯川被鱼浅转移了注意力,师清漪得了空,赶紧抓紧时间做早饭。
早饭的时候,濯川坐在椅子上,规规矩矩地与众人一起用餐。她意识松动后,就有了和活人一样的进食,饮水等需求,只是之前都是鱼浅在房间里照顾她,这还是她第一次下楼和大家一起吃饭。
雨霖婞看见濯川明明闭着眼,却能十分准确地用筷子夹菜,惊讶不已,用手在濯川面前挥了挥,濯川没有反应,认真端着碗,有些僵硬地咀嚼着米饭。
「她到底是怎么看见的?」雨霖婞坐回去,不解。
「我们也不知道。」师清漪说:「到时候问问夜。」
饭后也没办法闲着,得给鱼浅和濯川换房间。众人都来帮忙,进度倒是快,师清漪搬起一把椅子,扭头看着那个有风穿梭的空荡窗户,心里叹气。
这房子是租的,她还得去找老板赔钱,顺便让老板安排,定做个新窗户过来。
新窗户做好还得一段时间,但道歉得及时。饭店老板本就对她们印象好,接过窗户钱哈哈一笑,并没有在意,纯属好奇问了一句:「怎么就窗子破成那样了?」
师清漪默默看向洛神。
这么大一个窟窿,总不能说是被球砸的,肯定得说得像那么回事,老板才不会奇怪。她倒要看看,洛神能编出什么花来。
洛神绷着脸,道:「我当时瞧见一个古怪的人影站在窗旁,心中很是害怕,刚好房中放着友人的大箱子,便抱着它砸过去,不料被那人躲过了,箱子便撞碎了玻璃,掉下楼去。」
师清漪在旁边听着,还得配合她装出个有些后怕的神色。
的确是被捉妖箱砸坏的,有理有据。
就是什么心中很害怕,就很扯。
「房子里是来贼了?」老板吓了一跳。
「我也不晓得是不是贼人,没有任何物事丢失。」洛神声音幽冷:「等我砸过箱子,再定睛一看,却又没有人,许是我产生幻觉了罢。」
这说着说着,还往鬼故事靠拢了。
村子里不干净的传闻老板早有耳闻,更对无常郎君格外忌惮,反倒轻易信了这鬼话。他觉得应该不是贼,如果是贼,怎么可能那么快消失?
师清漪仔细观察那老板的面色,看他神情骇然,知道这个鬼故事理由有效,饭店老板这是联想到了无常郎君。
但老板没有吭声说什么,就说了句千万注意安全,门窗锁好之类的客套叮嘱。毕竟他也担心怕说了他的猜想以后,会把他这些长期租客给吓走了,到时候退了房,他就赚不到钱。
不过饭店老板不敢多问,反倒对她们有好处。
解决了门窗一事,师清漪这才如释重负。
趁着夜在手机里给她们上课的时候,师清漪问了夜一些和濯川有关的情况,尤其是为什么濯川闭着眼,却能视物。
夜回答道:「她现在是留息之体,本就特殊,介乎生死之间。就算闭着眼,她也有「视觉」,不过这种「视觉」和我们肉眼直接运用的那种视觉不同,是「留息觉」,她能看到周围东西
的模样,也能看到人,只是画面可能会不太一样。」
「何处会不一样?」鱼浅担忧濯川,忙道。
「每个留息之体的情况有所不同,我只能说可能。有的是画面色调看上去会更为暗沉,有的可能是看上去有些模糊,或者只有单独的一种颜色。留息觉只有留息之体才有,「息」是阻隔魂魄离体的最后一道门户,每个人都有,平常隐藏起来,但留息之体的「息」会在那个生与死的边界被激发,存在感增强,与此同时魂魄也会比寻常人更为敏感。你们也可以把留息觉理解为一种魂觉,它不需要肉眼也能可见,也没有影响的。」
鱼浅这才放心了,又多问一句:「那阿川能用肉眼视物么?」
「能。」夜说:「如果她想睁开眼睛的话。」
「你言下之意是阿川现下并未有睁眼的念头,而不是不能?」
夜点点头:「她现在处于意识开始松动,却又被潜意识封闭着的状态,没有什么自己的想法,她不会想到自己能睁眼,也不知道自己能说话。」
师清漪忙接口:「今天洛神对她说了一句「符来」,她有反应,也跟着念了。」还把窗户砸了。
夜说:「这是她潜意识里的言语反应,并不是她真的想说话。只有让她冲破潜意识的禁锢,逐渐有了自己的想法,认主才能顺利进行,驭者多次吹笛,其实就是在撬动她的潜意识,鱼浅的歌声现在也有这个作用。」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更快地松动她的潜意识?」师清漪知道濯川潜意识松动的好处,当时就是因为夜和驭者斗笛,濯川的潜意识被开启了一个口子,才能有如今这个动起来的进展。她觉得如果有办法加速这个进程,就能尽早让鱼浅成为濯川的主人,再也不用担心驭者打濯川的主意了。
「有。」夜对着镜头,没什么起伏地说:「就是多用她潜意识里的记忆去刺激她。但这种刺激要很强烈才有用,比如以前会让她感到害怕,生气,紧张的一些东西,事情。」
「害怕,生气?」鱼浅心中不舍,道:「我不想阿川这般,她会很可怜。」
这种情绪太极端负面了,就算有用,鱼浅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可怜?」夜对情绪并不理解,并不知道什么是害怕和生气的感觉,自然不懂这些情绪的难受之处。
但如果要加快松动濯川的潜意识,就必须得给刺激,鱼浅只得下定决心,斟酌了下,从里面选择了相对比较轻的「紧张」情绪,道:「我们会试着让阿川紧张起来。」
她想了想,道:「阿川心绪平和,会让她觉得紧张之事不多,大抵也只有我。除非你们将全身上下蒙得严严实实的,装成歹人把我绑起来,在阿川面前威胁她。但这般很是危险,阿川如今完全随潜意识而动,以为我当真被抓起来了,会催动捉妖箱与你们打起来。」
「倒也不必如此。」洛神却道:「除了你,她还有一事十分紧张。」
鱼浅面露疑惑。
众人在鱼浅更换的另外一个房间聚集听课,濯川正安静地坐在床边,这会看上去很乖。
洛神走到濯川面前,觑着她,道:「你今日以捉妖箱砸坏了一个窗户,需赔偿十两银子。」
师清漪:「……」
濯川立刻蹭地一下站起来。
她看上去有些慌张,一直在身上摸索,但她如今换了现代的衣服,和以前穿习惯了的古装不同,她其实是难以理解的,摸了半天,也没摸到什么。
「鱼浅,给她以往的钱袋。」洛神看向鱼浅。中文網
鱼浅赶紧起身去拿了,放到濯川手中。
濯川小心地拿着她的钱袋,走到桌旁,将钱袋打开,只听叮叮当当的清脆声音响起,从
她钱袋里倒出许多铜板来。
她仔细在那些廉价的铜板里翻找,终于找到了些许散碎银两,看上去比指甲盖还小。
这远远没有十两。
濯川在桌旁来回踱步,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脚步看上去却无比焦急。师清漪甚至能看到她额头隐约都出了些薄汗,这毫无疑问是处在紧张的状态。
洛神在濯川身边缓步走着,道:「你今日和鱼浅的花销用度,共用去了四钱银子。」
濯川茫然地听着,踱步时却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洛神接道:「你想给鱼浅买个礼物,那礼物要价三两。」
濯川又赶紧去看自己的钱袋。
但是看了也白看。
洛神又刺激起了濯川的往昔记忆,道:「鱼浅被青楼花魁留住了,她向花魁学歌,付不起花牌费,那花牌要价一千两。」
濯川浑身一个哆嗦,吓得瘫坐在椅子上,手指都在发抖。
洛神这才好整以暇地坐在濯川旁边,轻声诱使道:「你不必紧张,我可以借钱给你。」
师清漪:「……」
她连猜都不用猜。
洛神肯定这下要向濯川「放贷」。
「我会算你便宜些。」洛神对濯川道:「但你要每日按时带息还我一小部分。」
608 胡闹
第六百零五章——闹你
看来濯川当年实在是穷怕了,钱袋中银两拮据,又接连不断地听到那么多银两开销,紧张的情绪顿时一层一层地压盖而来。
甚至还包括不少赔偿。尤其是鱼浅那时候去青楼找花魁学歌,花魁的花牌费高昂到骇人,的确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她一听到什么花牌费,一千两之类的,以往沉稳如她,此刻都吓出了一个激灵。
但她的潜意识里,知道不能不管鱼。给鱼的礼物,她肯定也要买下来。
那是鱼喜欢的东西。
她无论多难,都要给鱼。
虽然这个让濯川紧张起来的办法有些黑心肝,但的确是如今能想到的最妥当的办法,总比装成坏人去绑架鱼浅要好上很多倍,不会造成什么实质的伤害。
尤其如果濯川选择了借钱,那么之后的每一天,濯川都背负了债务,这样一到还钱的时候,濯川就得每天都经历这种紧张,她的潜意识将会不断被刺激。中文網
濯川闭着眼,低下头去,不断地搓揉着自己的手指,似乎是在考虑洛神给她的「放贷」建议。
她现在是特殊的留息之体,能听见洛神的声音,也能看到洛神的模样。洛神说要借钱给她,她潜意识中自然是放心的,肯定不会像那种地下黑心钱庄一样,放什么高利贷。
她只是怕自己就算每天还,以后也可能还不起。
「你借么?」洛神循循善诱,轻问道。
濯川暂时没有回应,搓揉手指的次数却越发频繁。
「若是不给那花牌费,鱼浅便会被留在青楼里。虽然我们也能将鱼浅救出去,但她当时将花魁带入房中,那花魁以为遇了歹人,吓晕过去,总归是我们理亏在先,还是以银钱了结为好。」洛神调动濯川当年记忆里的细节,诓她道:「你觉得如何?」
濯川是个规规矩矩的老实人,这件事的起因的确是因为她的鱼懵懂,花魁实在是无辜的,还被吓了一场,濯川当年心中很愧疚。
「你若愿意,我便给你拿借据。」洛神起身离开。
这个房子的杂物间里有墨汁与毛笔,和之前那些积木一样,应该是饭店老板的小孩以前用过的,不过是十分普通的墨汁,毛笔的质量也只是勉勉强强。
濯川如今还是古人习惯,洛神考虑到这点,用毛笔在白纸上写了一张借据,将濯川的借款金额,每天需要还多少,还有利息都清楚地写在上面。
师清漪凑过去看了看,利息的确非常低。
这利息完全可以再高一些,这样濯川想必会更加紧张,对于潜意识的松动更见效。但如果濯川一旦同意借钱,她的潜意识里会给自己背负着巨额负债,之后濯川就会每天处于焦虑之中,洛神特地将利息定得低,也是不想她压力过于大了。
师清漪垂下眼,轻轻一笑。
虽然她的心上人是个十足的黑心肝,但总有独有的温柔,藏在难以窥见的角落,开出幽幽的花来。
洛神帮濯川写好借据,放在濯川面前,再把印泥搁在一旁。
「你细看下,倘若接受,便在底下写上你的名姓,按上手印。」洛神一步步地牵引着道。
濯川现在没有什么自主的想法,只能靠潜意识的引导。
鱼浅站在濯川身边,将自己的手放在濯川发抖的手指上,轻轻覆着,配合洛神的说辞,对濯川道:「阿川,是我不好,我闯祸了。」
她的声音歉然,又有些温软的可怜。
濯川的手再度动了动,一只手从鱼浅的手心中抽出来,转而搁在鱼浅的手背上,僵硬地拍了拍。
鱼浅看到濯川这个动作,有些愕然。
那仿佛是
阿川在告诉自己,莫怕,有她在。
濯川没有说话,接过毛笔,提笔写好名字,又将脸面向了印泥,用大拇指沾了一些红印子,在名字处留下了一抹殷红印记。
「好。」洛神对濯川道:「往后我会每天提醒你还钱。」
师清漪:「……」
濯川似乎又慌张了,拨弄起桌上散落的铜板与碎银。
「还有一事你不必担心,倘若你有一日还不上。」洛神气定神闲地道:「你便来为我做事,以工抵债。」
师清漪:「……」
濯川看上去越发紧张,虽然脸上没有明显的神情流露,但拨弄铜板和碎银的速度加快。
帮着濯川撬动潜意识的计划就这么正式制定了。
为了让「放贷」更为真实,师清漪和洛神去了一趟高台县,在那里买了许多纯金条带回来。濯川不认现代的钱,只认铜板银钱,但她们现在手头上并没有古代的银子,好在可以用金条代替。
濯川收到那一堆金条,浑身都在打颤。
她这辈子似乎没见过这么多钱。
但她并没有看多久,很快就将这些金条全部交给了鱼浅,在潜意识里,她知道鱼浅需要一千两用作花牌费,她怕鱼再拖下去,青楼的人会对她不利。
借到了金条,又将金条给出去,濯川很快又变得一贫如洗,还得还债。
之后的每一天,一行人的重心几乎都是围绕着濯川在打转。夜教鱼浅驭术,鱼浅再以歌纹入歌,经常唱给濯川听,洛神再每天催着濯川还钱,而且她催还钱的时间还不定。
甚至经常是在濯川不注意的时候,冷不丁地走到濯川身旁,低声道:「到还钱时辰了。」
这个时候,濯川必然浑身紧绷,整个人差点要从椅子上弹坐起来。
然后濯川条件反射似的,在钱袋里清点铜板,碎银,交给洛神一小部分。洛神仔细算了下濯川钱袋里的余钱,每天要她还的钱其实非常少,这样钱袋里的余钱能多支撑一段时日,濯川就能多紧张几天。
濯川还是不会说话,也不睁眼,但整个人看上去的确比之前要活泛生动一些了。
鱼浅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风轻盈,阳光媚,人也欢,一切似乎都在往最好的方向发展。
长生的新手机到了,她将手机还给洛神,改用自己的手机每天和夜聊天,经常给夜发一些软乎乎的表情,有时候也会和夜语音或视频通话。
阿槑买的衣服和手机也到了,她试着联系了她姨姨和小姑姑,依然没有任何音讯,看来她们两还在没有信号的老家,没有返回。不过阿槑也心大,不着急回去,反正师清漪做的饭菜点心好吃,她吃得乐不思蜀,没事的时候她就瘫在沙发上看电视,身上穿着衣服,就是肩膀之上空荡荡的,看着怪吓人。
有一次雨霖婞从楼上下来,看到阿槑这模样,吓得差点就要开揍,之后阿槑没办法,只好给自己戴了顶鸭舌帽,免得因为自己隐形,穿着衣服时被人当成无常郎君。
只有师清漪的眼睛,没有好,仍是红的。她有时候也会暗自低落,觉得这双眼睛再也回不去了,只是她不敢和洛神说。
又过了几天,夜仍然到房子里给鱼浅现场示范,而且一直留到了晚上,也没有带灰白毛。
随着夜到房子的次数越发频繁,灰白毛这个幌子也用不上了,长生担忧夜,说道:「这会被驭者知晓你与我们之间的关系。」
「周商很麻烦。我想一个人过来。」夜看着长生,说:「我觉得这里很好,以后我想来就来。」
长生隐约感觉到夜不想再受到驭者的监视干扰,似乎正在遵循自己的心意,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对驭者远没有以前那么忌惮了。
她替这样的夜感到高兴,可又担心驭者会对夜不利,或者去告夜的状。
现在这个时间没有授课,其他人都去看电视了,师清漪和洛神在给她们准备夜宵,房间里暂时就剩下鱼浅,濯川,长生,夜四人。
鱼浅则拿着毛笔,在濯川脸上小心地画着什么,长生正和夜说着话,没注意那边的情况。
等师清漪和洛神端着热气腾腾的小馄饨推门进来,师清漪看见鱼浅刚画完,鱼浅左右看了看,一副似乎不太满意的样子,就放下馄饨走过去。
她这一看,差点吓了一跳。
濯川睁着一双眼睛,正看着她。
等她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双眼睛是鱼浅用毛笔画上去的,就画在濯川眼皮上。偏偏濯川坐在那没有任何反应,任由鱼浅给她画。
「你怎么给她画这个?」师清漪看濯川闭着眼,眼皮上顶着个墨画的假眼睛,鱼浅甚至还给她画上了睫毛,看上去无比滑稽,差点没忍住笑。
鱼浅却认真道:「我带着阿川出门,她闭着眼,外头一些人发现她闭着眼却能健步如飞,还能拿取东西,都觉得很是奇怪,经常凑过来问,我怕吓到阿川了,便想给她画一双眼睛,这般她外出睁着眼,也能骗到旁人。」
「这不是骗了。」师清漪说:「这是吓。」
这可是你媳妇,鱼浅你可长点心吧。
鱼浅惭愧道:「怪我没有阿川那般丹青墨笔,画得不好。」
「这不是画得好不好的问题。」师清漪去端了一盆水过来,递给鱼浅毛巾,笑着说:「就算濯川自己来画,也没办法。你给她擦擦,过来吃馄饨。」
鱼浅点点头,接过毛巾帮濯川擦拭起来。
她一边擦拭,一边觉得画着眼睛的濯川有种莫名的可爱,忍不住在濯川脸颊上亲了一下。
但濯川还是没有半点反应。
鱼浅有些失望,看向夜:「她要如何才有反应?」
夜正在认真吃馄饨,没有看到鱼浅亲了濯川,回过头去,说:「什么反应?」
鱼浅一向对情.事毫不遮掩,大方自然,尤其现在房间里都是她的好友,她更是没有多少顾忌。她又当着夜的面,亲了濯川一下,说:「便是我这般亲她,她如何才会回应我?」
师清漪:「……」
鱼浅这样,她是习惯了。
夜却不太明白:「她明明没有反应,你为什么还要亲她?」
鱼浅道:「她是我欢喜之人,我想亲她,即使她没有任何回应。当然,若她有朝一日能回应我,那便好了。」
「喜欢,就会想亲是吗?」
「自然。」鱼浅道:「还会想要欢好。」
师清漪正用小勺子舀了一个小馄饨往嘴里送,这一听,勺子差点将馄饨抖下来,她赶紧用碗接住。
洛神面无表情,也没怎么吃馄饨,她饮食有度,晚上很少吃东西。
「……欢好。」夜学着念了一遍:「为什么喜欢了,就要这样?」
她当然知道欢好的意思,但她不知道为什么要欢好。这些事,她知道是存在的,这是常识,但她就是觉得难以理解,为什么非要做这种事。
长生嘴里忙着吃馄饨,听见夜在旁的犹疑低喃,她耳朵有点红了,一颗心怦怦直跳。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听鱼浅说欢好之类的,就很习惯,没有什么,别人做这种事情,她也觉得是天经地义,非常自然的一件事,可唯独当夜呢喃出欢好那个词,她整个人的心都是酥麻的。
夜距离这样的词太过遥远。
突然与这个词挨在一起,长生几乎有些猝不及防。
鱼浅也不知道怎么向夜解释,只是道:「这是顺其自然之事。待你欢喜了一个人,便会忍不住如此,由不得你控制的。」
夜连馄饨都不吃了,似有思索。
鱼浅想到了什么,又道:「对了,对阿川的刺激一定要负面的么?什么生气,害怕,紧张,非要这般?倘若我和阿川欢好,能刺激她么?」
师清漪:「……」
她差点咳嗽起来。
夜十分茫然:「欢好也算是刺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负面情绪对人的刺激非常大。」
「当然。」鱼浅道:「阿川当年和我欢好时,反应总是很大的。」
夜摇头:「反应很大?我不太懂你是什么意思。」
「便是她会紧紧抱着我,还会叫……」
鱼浅话还没说完,师清漪冲过去,捂住了她的嘴巴。
长生越发低了头。
洛神瞥见了长生这模样,没有吭声,只是看着长生的红耳朵。
鱼浅一双水泽眸子滴溜溜地转,看着师清漪。
「你再不吃,馄饨就……就凉了。」师清漪燥得不行,红着眼睛,低声说。
她都多久没和洛神亲密了,更是不知道多久没听到洛神在她耳边叫……不,不是,是婉转低吟,反正她听见鱼浅的话,自己受到的刺激倒是挺大的。
她难受,非常难受。
但她没办法,她不能碰洛神。
鱼浅没再说了,乖乖坐到桌旁,低头吃起了馄饨。
等送走了夜,长生在前坪看着夜远去的背影,发了好一会的愣。
师清漪见长生面色恍惚,轻声问:「舍不得夜走?」
长生在她们面前从不隐瞒,点了点头,不过神色看上去无比愧疚:「阿瑾,阿洛,我觉得今晚的自个很是不妥当。」
「怎么了?」师清漪问她。
长生低着头,如实道:「我听夜说起欢好二字,我竟……竟……对她有了一些不该有的念头。我觉得自个的想法是亵渎了她。」
师清漪愣住了。
洛神之前看见长生红了耳朵,早已猜到了她当时的想法。
师清漪走到长生面前,伸手抱住了她,手轻轻拍在长生的背上。但她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长生的想法对于长生而言,其实是正常的,仿佛情窦初开,伴随而来的就是对于某些难以言说的事情的臆想,但可惜的是,夜并不懂这些。
她不会给长生回应。
长生注定在这场臆想中饱受折磨,并陷入自我怀疑与惭愧。
洛神走过去,揉了揉长生的脑袋,低声道:「此乃人之常情,难以自控。但你要尊重夜。」
长生明白洛神的意思,点了点头。
晚上洗完澡,师清漪脑海里还会想着之前在鱼浅房间里听到的那些话,毫无疑问,那些话不但拨动了长生的心弦,也将她搅得难以成眠。
尤其当洛神躺进了被子里,幽香绕过来,师清漪只觉得浑身都火烧火燎起来。
她难受了许久,也忍了许久,才算睡了过去。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醒转过来,师清漪迷迷糊糊中伸手往旁边一摸,发现枕旁空无一人,身旁是凉的。她这才猛地清醒过来,打开灯一看,洛神不知道去了哪里。
最近经历了这么多变故,师清漪没来由地有些慌张,更怕洛神又魂堕发作,正躲在哪里煎熬着,连忙穿好衣服,在房子里找了找,没有任何洛神的响动或者痕迹。
前坪也没有。
最后师清漪绕到后院,看见一个高挑的身影正坐在自行车上,正试图骑动起来。但对方显然
十分拘谨,脚搭在踏板上,老半天都不动,似乎在经历什么难以克服的心理阴影。
「洛神?」师清漪放下心来,看见洛神在这大半夜不睡觉,偷偷练习学自行车,忍俊不禁。
洛神听见她的低语,浑身似乎也紧绷了一下,没有回头。
师清漪索性走过去,坐在后座上,双手抱着洛神的腰:「你怎么自己主动在这学?上次不是我喝醉了逼你,你才勉为其难的么?」
洛神:「……」
过了一会,洛神道:「……总是要学会的。」
「你不学会也没事。」师清漪眷恋她身子的温度,在夜色下是微微的凉,将脸贴在她后背上:「人总有不会的东西,不需要每个都会。」
后院只亮了几只灯笼,光影幽幽的,夜风正惬意。
「那你当时还央着我学。」洛神闷声道。
「我喝醉了嘛。」师清漪蹭了蹭她:「我就是觉得你学自行车有意思。」
「你喝醉了更有意思。」洛神话语里隐有笑意。
师清漪:「……」
「又笑我。」师清漪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你怎么不睡觉?」师清漪觉得这样在自行车后面抱着她,舒服极了,浑身懒散了些,与她闲聊。
「睡不着。」洛神道。
「我也睡不着。」师清漪说:「我今天好难才入睡。还以为自己能睡到天亮,结果没多久就醒了,发现你人都不在。」
但她隐约感觉到不对劲,身子顿时坐直了些:「你很少失眠来着。就算睡不着,也会躺在我边上,这次你为什么要独自下来?」
洛神沉默着。
过了片刻,才道:「我之前不方便待在你身旁。」
「不方便?」师清漪心思转得快,结合洛神此刻微有些窘迫的反应,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之前有些想你。」洛神垂下头,道:「但我不能碰你,只得下来吹风。」
「真的?」师清漪难得又听到她的肺腑真话,还不是被逼出来的,又惊又喜。
「嗯。」洛神如实道。
师清漪有些心酸,却又有种矛盾的开心,再度抱住了洛神,将脸贴着她:「我也想你,想得睡不着。」
洛神轻轻一笑。
两人坦诚说出彼此的难耐,微微燥热之中却又敛着平静的温柔。
师清漪坐在后座,洛神在前面,似曾相识的此情此景让她蓦地想起什么,说:「上次你还欠着我半截话呢。我让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怕骑自行车,你说起了你阿姐,还说什么藏书阁,说到一半就没说了,把我的胃口吊在那,录音里可都记着,你别想抵赖,总要给我补上吧。」
「你当时醉过去了。」洛神道:「说了也是没说一般。」
「那你现在说。」师清漪反正横竖也睡不着了:「我不想睡,正好和你说说话,你跟我仔细说说你和阿姐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让你居然会害怕自行车?这明明不是一个时代的事情。」
洛神沉默了下来。
师清漪感觉到了洛神的这种缄默,抬了下头看过去,洛神的背有些萧索。
「你是不是想你阿姐了?」师清漪低声说。
「嗯。」洛神在前面缓缓点了点头。
师清漪想起了自己在梦场里问洛神的话。她说自己最想见姑姑,问洛神最想见谁,洛神当时没有回答,但她是猜到了的。
洛神想见她的家人。
「虽然你只说了一半,但我现在不想听你说你为什么怕自行车的小时候故事了。」师清漪声音放轻,轻轻呢喃:「我要眼见为实。」
洛神顿
时明白了师清漪的意思,身子紧绷起来。
「我们去见你阿姐吧。」师清漪温柔的声音含着狡黠:「反正你也想她。就回到她造成你这个阴影的那段前后时间,如果她真的那么坏,我就帮你教训她。」
洛神:「……」
「那时候你还是年少时候。」师清漪憋着笑:「你当时多大?」
洛神不吭声:「……」
「你说不说。」师清漪抱着她摇:「只是你欠我的半个故事,我现在不要你说完,我要自己看完。」
「……十二岁。」好半晌,洛神才勉强开口。
「那我去你十二岁的时候,去看你,你说好不好?」师清漪笑着说:「我让阿槑给你搭梦场,我以梦客的身份进去。也不知道阿槑睡了没,不过往常这个时候,她还在看手机上网冲浪来着的,如果她没睡,现在就可以搭,反正你我也睡不着,还可以进去打发时间。」
「……又胡闹。」洛神低声道。
「我还非要闹你一下。」师清漪兴致上来了,拿出手机给阿槑发消息:「你睡了没?」
609 叨扰
第六百零六章——何人
「没呢。」阿槑现在果然还没睡,正拿着新手机忙着冲浪,几乎是秒回:「这个时间点你怎么也没睡?找我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现在这个时间,她总觉得师清漪找她总不会是为了闲聊,肯定有要紧事才对。
「我睡不着。」师清漪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身子媚懒地斜着,倚靠在洛神背上,打字回复:「既然你没睡,我能不能请你帮我搭建个梦场?」
洛神一双大长腿撑着自行车,在前面坐得稳稳当当,任由师清漪将自己当成一个软垫。
阿槑一看师清漪的消息,顿时来了精神,浪也不冲了,直接向师清漪发起了视频聊天邀请。师清漪吓了一跳,她现在正坐在自行车后座,一旦进行视频聊天,万一没控制好镜头角度,就会被阿槑看出来,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就怕镜头不小心掠到洛神那边,阿槑就会发现她们两坐在自行车上。
师清漪暂时没点通过,她有心要逗洛神:「阿槑想跟我视频聊天,我接不接?」
「不可。」洛神立刻道。
师清漪暗笑。
洛神声音微冷,又有几分掩藏的局促:「阿槑藏不住话,若是将此事说出去,被霖婞知晓,她便会晓得自行车的存在。」
她们一直把自行车和背筐藏在后院,用杂物和塑料布等盖着,至今雨霖婞都不知道。
「你反正就是怕被雨霖婞知道你上次背着背筐,像个小媳妇一样坐在我自行车后座抱着我?」师清漪故意说。
洛神:「……」
师清漪笑起来。
「你坐前面,过来。」洛神下了自行车,伸手帮师清漪扶稳。
「怎么?」师清漪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想要换位置。
洛神觑着她,面无表情道:「我在后头,以便能似小媳妇一般坐在后座抱着你。」
声音甚至还有几分幽然。
师清漪:「……」
她这下笑得不行,更感觉到洛神这句反话里的小情绪。但就算是反话,她也欣赏领受,自己下了车走过去,坐在前面,洛神也顺着她的意思,换到了后座。
师清漪一手扶着自行车车把,另一手点掉了阿槑的视频聊天邀请,打字道:「我现在不方便和你视频聊天。」
阿槑回复:「那语音聊天也不行?这么大一件事,打字怎么能过瘾呢,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来着,咱们语音吧。」
语音不会暴露自己的所在,师清漪同意了,接听了阿槑的语音邀请。
洛神伸出手,轻轻环住了师清漪的腰肢,并像是之前师清漪那样,将脸贴在师清漪的后背。
师清漪的背感觉到她的相贴,心怦然一跳。夜色寂静,她恍惚能听到树叶轻盈落地的声音,更有她跃动的心跳一下一下踩踏鼓点。
洛神的身子安静地依着她。
两人的影也投照在灯笼光芒铺开的地上,融在一处。
而阿槑在手机里说话了,在此刻的对比中就显得那么喧闹:「早答应了会给你们搭建春梦场,结果这么好的一个机会,非要等到今天!可把我给等死了!还好你们终于开窍来找我了!」
她的声音这么激动,难怪非要视频或者语音通话,不然文字怎么能表达出来。
师清漪上一秒还沉浸在洛神那寂静温柔的后抱中,这一秒听到阿槑的话,顿时懵了:「……」
洛神也听见了阿槑的声音,身子蓦地紧绷,抱着师清漪的双手更是倏然收紧。
「不不不,你弄错了。」师清漪本来今天睡前就心猿意马,好不容易才把那难以言说的念头压下去,这下听见春梦场三个字,又燥上来了,
连忙否认:「我没有说什么……春梦场。我只是说让你给我搭个梦场,你这耳朵是听到哪里去了?」
阿槑疑惑起来:「是你自己说你睡不着,找我搭梦场来着。就这个时间点,还又睡不着,除了想搭个春梦场进去以外,还能有什么?这不是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刻?」
师清漪:「……」
「你别瞎想。」师清漪勉强压下那股子燥热,不和阿槑多掰扯,开门见山说:「我只是让你给洛神搭建一个她十二岁时的梦场,然后我以梦客的身份进去,至于具体是哪一段时间,洛神知道,你们合作搭建的时候就明白了。」
阿槑有些好奇:「为什么是搭她小时候的梦场啊?」
师清漪说:「她想她家人了,想见她们。」
阿槑这才明白过来,说:「这是小事,很简单,现在就能搭。」
师清漪又补充:「搭建好了以后,不要唤醒洛神,让她保持没有觉醒的状态。后面时机到了,我自己唤醒她。」
十二岁的小洛神,当然要没有觉醒的时候才好逗。不然一进去就觉醒,洛神十二岁的身子,却藏着个老妖精的黑心肝,她进去了还不是又得被洛神拿捏,她想看洛神小时候的那种最自然的状态,也将看不到了。
所以在梦场里,洛神必须要不能觉醒才行。师清漪寻思着得把梦核带上,必要的时候还得点燃梦核,毕竟洛神太聪明了,潜意识里会很容易看穿梦场的不对劲,导致觉醒。
洛神自然知道师清漪在打什么小算盘,没有吭声,手却轻轻在师清漪腰上捏了下,似在嗔怪她。
师清漪顿时哆嗦了下,腰身发麻。
阿槑天生缺陷,本来就有点脑子不太好,哪里能懂得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只是觉得奇怪:「不是想见她家人吗?当然要一开始觉醒,带着如今清醒的认知去见他们,为什么要后面才唤醒?」
「……你不用问这么多。」师清漪笑盈盈着说:「照办就行。」
阿槑却说:「我懂了,你是不是要欺负小时候的她?如果不觉醒,她就只有十二岁,是个小朋友哎,而你是梦客,就是以现在的旁观状态进去,你比她大那么多。」
「我没有,别胡说。」师清漪打了个磕巴,忙说:「我就是个旁观者,想看看那时候的她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当然要不能觉醒才能看出来。」
「好吧。」阿槑信了她的话:「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搭建?我现在就下来?」
「你再等等,我先和她商量一下,待会给你打电话。」
阿槑挂掉了语音通话,后院骤然又寂静了。
师清漪感觉到洛神的手在扯自己的衣服,忙回头看去。
洛神瞬也不瞬地望着她,眼睫却微微垂着,低声道:「你是要欺负我?」
师清漪被她这眼神看得心中微颤,差点没把持住,一双红眸盯着洛神看了好半晌,才说:「你以前说起你小时候的故事,我就在想,小时候的你真可爱,要是我能亲眼看到就好了,但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不过阿槑的到来让这个想法能变成现实,就算是虚无的梦场,到底也能体验一番,我很想看看你小时候,也想看看你的阿姐,你的娘亲,你心里记挂着的那些家人。」
洛神没有吭声,凝望她。
「你的家人,当然就是我的家人。」师清漪说:「你想见她们,我当然也会想。」
洛神还是没有开口,看上去并没有答允。
师清漪心想自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她居然还不松口,决定豁出去了,祭出杀手锏,软声说:「我和你换。你到我的梦场里,去看我小时候,我到你的梦场里,去看你小时候,这总可以了吧?」
洛神微怔。
「你不想看看我小时候么?」师清漪的眸中有温柔星辰:「虽然你早就看过了。但还有许多许多的生活,是你没看过的。有些我以前跟你说过,但言语总比不过眼见为实,我想让你见一见。」
洛神薄唇微微翕动了下。
师清漪居然会用这个方式来换她的答允。
「而且,我更想让你见见我的娘亲师锦念。」师清漪笑着说:「她是很温柔的人,但她去得早,你没有机会拜见她。她也是你娘亲,你不想拜见么?」
「是该拜见。」洛神轻声道。z.br>
她看着师清漪,又道:「可你还有一位娘亲。」
师清漪料到了洛神会这么说,眸光顿时黯然下来:「我也好想她,想见她。可是我想给你看到的我小时候的生活,希望是开心快活的,我想让你看我那时候过得有多好,而在我娘亲流韶面前,我过得最快乐的时光,是和我娘亲,还有我爹爹一起度过的。」
洛神面色微有些凝住。
师清漪感觉自己的呼吸都窒息了起来,她本不想提起,但她想如实告诉洛神自己的原因:「我知道……你不方便见爹爹。」
这是洛神心中的一根刺,洛神背负着自责与愧疚,一直走到如今,都没有取出来。
在梦场里的时候,兆珏在兆唁的控制下,说出苍擘的事情,当时师清漪看见洛神那副模样,心中也是如遭针扎,只恨不得用尽自己的温柔去哄好她。
沉默了许久之后,洛神道:「我方便。」
师清漪愣了愣。
「我要去拜见你爹爹。」洛神声音隐有几分颤:「我应如此。」
「……你不要勉强自己。」师清漪心里舍不得,如果洛神真的和她爹爹见面了,这对洛神而言该是怎么样的心理折磨。
洛神心中的愧疚会发酵到最深的程度。
「不勉强。」洛神似乎有些释然,笑容也有了些许苦涩:「此乃我要面对之事。」
师清漪还是摇了摇头。
「清漪。」洛神伸手攥住她的手,眸光坚定:「给我一个拜见他的机会。」
师清漪心中五味杂陈。
她当然希望洛神能见她的家人,可曾经的伤口依然横亘其中,纵然时光再漫长,也没有将其消磨。
不过洛神都已经这么说了,这说明洛神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洛神见完这一面,心中能够好过一些,师清漪又怎么舍得不答应。
过了一会,师清漪点点头:「好,我答应你。我会搭两个我小时候的梦场,你到时候以梦客的身份进去了,就知道了。」
洛神道:「好,先搭你的。但你也不可那般快觉醒。」
「这么说你同意让我去见十二岁的你了?」师清漪眼中狡黠:「果然还是要跟你换,你这个黑心肝才会答应。」
「嗯。」洛神颔首:「你也可以使用梦核,让我晚些觉醒。」
「那说好了,都可以使用梦核,以示公平。」师清漪说:「我不觉醒也没事,反正你又不会欺负我,你以前可疼我了。」
「是么?」洛神瞥她一眼。
师清漪只是看着她笑。
洛神话锋一转:「你不可欺负我。」
师清漪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如果她的狐狸尾巴能被看见,只怕现在摇得欢:「我怎么可能会欺负你呢?你小时候那么可爱,我疼都来不及。」
洛神绷着脸:「我年少时,并不可爱。」
「可不可爱,可不是你自己说了才算。」师清漪心情起伏,从自行车上下来,说:「事不宜迟,早点搭建吧,先搭我的。你是梦客,进去后没办法造幻影,我没
觉醒,也不能帮你造,你得好好准备一下,看看要带些什么东西进去。」
洛神站起身来:「好。」
两人细细商量一阵,将自行车藏了起来,洛神这才回房去做准备。搭建梦场需要时间,师清漪打电话叫阿槑下来,就把地点定在后院,到时候以间隙锥在后院出入梦场,也方便回房子。
「可以开始了吗?」阿槑站在师清漪面前,兴奋地说:「如果可以,我就要来捧你的脸了。」
「可以。」师清漪越发觉得布梦人有趣。
虽然搭建的梦场是虚的,只是记忆里的小世界,但那种真实的体验感实在让她叹为观止。
阿槑伸手过来,双手捧着师清漪的脸颊:「你闭上眼,脑海里回忆你最想要展现的那段记忆,我就会以这段记忆与你合作搭建,放轻松,这都是潜意识里的。你的两个梦场,可以挨着搭建,归纳在一个空界中。」
师清漪明白就像是之前那四个梦场一样,放心地闭上眼。
她的脑海里似乎都放空了,让那时间的洪流一路倒退。
眼前仿佛万花筒旋转一般,掠过无数破碎的记忆片段,它们在海浪中起起伏伏,分开,又拼凑聚拢,同时有一股格外力量笼盖而来,将它们卷了起来。
师清漪恍恍惚惚,似置身于一片空白之中。
她在这空白世界中行走,一边走,一边远目看去。四周的一切似乎也缤纷起来,掠过去无数画面,之后以记忆为砖,潜意识为瓦,犹如画笔在这空白中一挥而就,变换出另外一个无比瑰丽离奇的世界。
她仿佛听到了竹林里枝叶飒飒作响。
更像是感觉到了风声擦过脸颊,那样真实。
「漪儿。到娘亲这里来。」
她听到了一个女人温柔呼唤她的声音。
之后她又像是走过了喧闹的市集,辗转来到一片花海。
花香正浓。
在那花海中站着一男一女,面目是朦胧的,之后逐渐清晰起来。
「瑾儿。你来下注,我现下与你爹爹打架,你赌谁赢?你若赌赢了,娘亲给你做点心吃。」
这个女人的声音仍是轻柔,话语里却带着纯粹与恣意。这万千世界,林林总总,鲜少有能入她眼的。
师清漪的眼眸越来越湿润。
记忆犹如浩浩深海,瞬间将她吞没了进去。
洛神在房间里收拾自己的背包,并把巨阙裹缠好,一并带上。
除此以外,她还带了不少银钱。现在的梦场场景都是古代,她身为梦客,总得有一些开销,但里面的人都不认现代的流通货币,正好她兑了些金条给濯川,濯川拿给鱼浅以后,这本就是在濯川面前做戏,鱼浅不好真的拿着,又要还回来,洛神只取回了一部分,剩下的依然还是放在鱼浅那里,说让她随便用。
洛神带了些许金条放在背包里,并将濯川每天还她的那些铜板和碎银也带在身上,手机,手表之类的准备也妥当了。
她盘算着估计要在梦场里待一段时间,就给房子里每个人都发了一条消息,还给夜也说了一声,解释她和师清漪的去处,细细交待清楚。不过其他人都睡了,看到消息也得明天早上了。
最后洛神换了一身衣服。
来村子之前,洛神收拾行李箱时就把她那套白衣也收拾了进去,现在她换上白衣,并将银色的发带束在脑后,在镜前仔细地将自己打理一番,这才背着包下楼。
阿槑在后院等她,递给她一把间隙锥,又把师清漪之前留下的手机拿给她:「这是她的手机,你帮她保管吧,我和她合作搭了两个梦场,她让你先走空界左边的那道门。」
「多谢。」洛神
点点头:「我已发消息知会了他们,不必记挂。倘若房子里有事,你便告诉我,我与她会及时出来。」
「放心,交给我。」阿槑看不到脸,声音笑嘻嘻的:「不可以欺负小朋友,知道吗?她在梦场里不能和幻影共存,会自动取代她幻影的位置,虽然就是她本人,但看上去很小的,才八岁的模样。」
「我晓得。」洛神道。
毕竟,她见过。
阿槑叮嘱完毕,没再说什么,朝她摆摆手,上楼去了。
洛神站在后院中,用间隙锥划开一道口子,步入空界。
空界里现在有两道梦场的门,洛神依照师清漪的话,先进去了左边那道。
穿过一片白光,她置身于一片幽静的竹林之中,光凉凉地穿过竹叶间隙,洒落下来。
竹叶青翠,飒飒轻响。
风吹拂了洛神的白衣,这抹白影与竹林里那片青碧两相映衬,都是世间皎洁之色。
她环顾起了四周。
这片竹林对她而言是那么熟悉。
兜兜转转,跨越漫长光阴,她终于又回到了这里。
洛神沿着林中小径,步履轻盈地往前走去。
道旁的景色与她当年记忆里的大体上是一致的,但也有一些不同,她当年在这竹林里与师清漪相见,那时候师清漪已是十七八岁的模样。而这个时候,师清漪还和师锦念生活在一起,时间相隔了十年,竹林里的景致排布还是会有些许变化,只是变化不大。
眼前景致变换,直到洛神走到一处带院落的房屋前。
一名模样娇美温婉的女子正坐在石桌旁,手中剥着豆壳,而她边上还带了个小女孩。那小女孩的背影看上去不过七八岁,个子更是矮小,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时,两条腿还悬空着,在那一晃一晃的。
小女孩也在帮那女子剥豆壳,但她似乎并不太习惯这种,剥了好一阵,才剥了一个出来,里头的豆子咕噜噜滚在桌上。
「娘亲,我剥坏了。」小女孩声音软软糯糯的,低低道了声,还把剥坏了的豆壳拿给女子看。
洛神站在树丛后,眸中微动,安静地看着这一幕。
唇边隐隐泛了些笑意。
「无妨。」女子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漪儿慢慢剥,不着急。」
「主要是娘亲你在剥,我帮不上什么忙。」小女孩有些着急,却又无奈自己剥豆的手法跟不上,问道:「我们何时才能剥完,做豆子饭吃呢?」
「那得怪昆仑不出来剥。」女子眨了眨眼:「你去唤她过来剥豆子。」
小女孩跳下石凳,跑到门口,往里喊道:「昆仑,娘亲唤你过来剥豆子!」
她在那女子面前十分乖巧,但唤昆仑时,却有种藏匿其中的狡黠,声音亦有些高,似乎是在故意吵里面的人。
「昆仑。」见没有回应,小女孩又道:「昆仑,你出来。你不出来剥,我们没有豆子饭吃。」
不多时,一个身量高挑的女子走出来,她长着一副好皮相,但面色过于严肃,站在小女孩面前,似有不耐地睥睨道:「嚷什么。」
小女孩一双眼睛滴溜溜打量着她,看了女子一眼,这回声音有些怯怯的:「剥……豆子。」
被她唤做昆仑的女子似乎对她非常不满意,与她置气一样冷哼一声:「你小小人儿,是晚辈,怎敢直呼我名。」
小女孩仰头看着她,似乎有些懵懂,道:「娘亲唤你昆仑,我才跟着唤的。」
昆仑道:「你好大的胆子,如此越矩,不知礼数。」
「娘亲。」小女孩忙向女子走去。
剥豆的女子柔声道:「漪儿,你往后唤她昆仑
,她不敢不答应的。」
言罢,笑眯眯地看着昆仑:「对罢?」
「念儿,你……」昆仑蓦地被那剥豆女子的笑意噎住,似乎有些怵她,没有再说什么。
那小女孩听了,就看着昆仑,道:「昆仑。」
昆仑不耐烦:「又做什么?」
小女孩又道:「昆仑。」
昆仑:「……」
小女孩眸光澄澈,再度道:「昆仑。」
昆仑额边差点浮现青筋:「你竟然作弄我。」
「什么是作弄?」小女孩面容带着稚气,看上去十分无辜:「娘亲说我唤你昆仑,你不敢不应的,我只是想试一下。但你并未答应,可想你不听娘亲的话。」
「是不听话。」剥豆女子笑看昆仑。
昆仑:「……」
小女孩又唤道:「昆仑。」
昆仑似没有办法,这回只好应道:「嗯。」
小女孩这才满意了,坐回石凳上。她五感似乎十分敏锐,察觉到什么,目光往树丛望去。
树丛后的洛神与她四目相接。
小女孩跳下石凳,往前走了两步。
她一双眸子水汪汪的,睫毛又轻又软,整个人剔透得如一个雪做的娃娃,精致好看。
洛神隔着层叠树丛,垂眸望着她。
仿佛时光漫溯,有风擦着这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掠过去。
那女孩歪了歪头,仔细打量洛神。
过了一会,她唇边浅浅梨涡隐约浮现,眸中似有星辰垂落,笑道:「你是何人?」
洛神安静地望着她,道:「我只是途径此处,叨扰了。」
610 好人
第六百零七章——倒了
那小女孩稚气的面容上仍然挂着纯净的笑意,不过却又有些疑惑,问道:「……叨扰是何意?」
她似是对一些常识的用语并不是很熟悉,正在学习中。
按说她现下年岁瞧上去虽小,在外听多了,叨扰这种客气话应该会懂的,但她并不明白。仿佛之前一直处在什么封闭的环境中,少有与外界接触的机会,近期才得以出来见见世面,心中便充满了好奇,遇见不解之事,总想着问上一问。
「叨扰,便是打扰,给你添麻烦了的意思。」洛神看上去很习惯她问这些浅显的常识问题,驾轻就熟地耐心教她。
「我晓得了。」小女孩点了点头,认真道:「不麻烦的,你只是站在此处而已,你随便站。」
洛神眸中隐有笑意,默默地觑着她。
小女孩学着洛神的言语发音,又道:「我不知叨扰的叨如何写。」
洛神折了一根树枝,在她面前单膝跪地,在地上划拉了几笔,写了一个「叨」字。
小女孩蹲在洛神身边,略微探了探小脑袋,仔细看。中文網
那剥豆女子瞧见小女孩见到了洛神,竟半点都不认生,心中倒有些意外。昆仑更是蹙了眉,凑到剥豆女子身边,用极低的声音道:「她平素不是不怎么搭理生人么,今日怎地转了性子,主动与那女子说这些话?」
「我也不知。」剥豆女子轻声道。
言罢,她往洛神和小女孩所在的位置走去。
小女孩见剥豆女子向自个走来,忙牵着她的手,对洛神道:「她是我的娘亲。」
剥豆女子看上去很是和气,向洛神行了个礼,道:「我名唤师锦念,我们一家住在此处。姑娘瞧着面生,不知是住在附近何处?」
洛神知道师锦念虽然当了「娘亲」,实际上并未婚配,仍是姑娘家,按道理应该称呼其为师姑娘。但现下她在师锦念面前是陌生人的身份,若是直接如此称呼,反倒不符合寻常人见到有孩子的女子的反应,叫人生疑。
于是洛神上前见礼,道:「见过夫人。」
师锦念噗嗤一笑:「你唤我夫人?其实我尚未婚配的。」
古时女子极重名节,世人也对女子多有要求,若是被人知晓并未婚配,却已做了娘亲,对世人而言算是大罪过,一般女子定然不会似师锦念这般主动承认。
但师锦念看上去并不在乎这些,反倒将自个未婚却有孩子一事宣之于口,丝毫不惧世俗偏见。
洛神听了,这才顺理成章地换了称呼:「是我冒昧了,见过师姑娘。」
师锦念仔细观察了一番洛神的神色,见她神色如常,似乎对自个未婚有女浑不在意。
而师锦念方才也是故意说出此事,以作试探。若是来者乃是世俗之人,她便不多做搭理,但见洛神谈吐知礼,又未有任何偏见,对洛神的印象不由好上了些,含笑看着洛神。
洛神眉轻敛着,回答师锦念之前的问话:「我并未住在附近,是今日才来到此处,见此处幽静,我想在附近寻一户人家租赁个屋子。若是能买下,那便更好,我想在这附近定居。」
师锦念看出她面有倦容,没说什么,只是道:「这附近虽有人家,却也不多,皆是零零散散分布的。我倒是认识几户人家,只是他们的房子不租赁给外人,姑娘若是要寻房子住,许是要多费些心力走动才是。」
「原来如此。」洛神的声音隐隐敛着几分无力,道:「多谢师姑娘提点。」
小女孩牵着师锦念的衣角,也不再吭声,目光只是瞬也不瞬地打量着洛神。
师锦念又道:「不过这附近有许多空地,皆无地契束缚,姑娘你若
是当真要长住,也可似旁的人家一般选一块地方,再花些银钱拿去城中定契即可,这地便归你了,你可在上头建你自个的房子。此处偏僻,少有人来,一般鲜少有人愿意住在此处,地不值钱。」
洛神道:「正适合我。我想寻个僻静之处静养。」
师锦念听她说到静养二字,眸光隐有几分微动,越发仔细地看着她。
洛神的面色瞧上去有了那么几分疲惫,转过身去,低而隐忍地咳嗽了两声,这才回过身来。
「你生病了么?」小女孩仰着头,看向洛神。
师锦念早就注意到洛神似有不适,又说什么静养,这会子也面露关切:「你可是身子不大爽利?」
「不妨事。」洛神轻声道:「都是积年的毛病了。」
她在师锦念面前似有似无地示了好一段时间的弱,模样清冷中透了几分堪怜,这下更是以退为进,躬身道:「叨扰师姑娘了。我再去附近寻房子,多谢。」
说完,转过身去,欲要走。
小女孩心中着急,忙道:「你等一等。你还未说你的名字。」
洛神脚步一顿,回过头来。
小女孩一双眸子澄澈,似清泉涤荡,几乎是稚声地脱口而出:「我叫师清漪,你叫什么名字?」
洛神:「……」
这是师清漪在阿槑的帮助下,依据自己年少时记忆搭建的梦场。在当年这一段记忆中,她与昆仑,娘亲师锦念生活在蜀地的萱华轩中。依据梦场里的规则,当作为梦主的师清漪进入这个梦场以后,她就会下意识被梦场蒙蔽,以为自己仍然身在当年,而模样与衣着也会被梦场伪装,回归到那时的稚嫩模样。
但她的潜意识里,却还留着现代的思维,只是被压藏在最深处。第一眼看见洛神时,她心中其实有种莫名的似曾相识感,这才会主动去问洛神,甚至还带着笑。
这下问洛神名字时,说出来的话也完全出自潜意识,但她自己是懵懂的。
洛神似有无奈地瞥了师清漪那白净娇嫩的小脸蛋一眼,道:「我名唤洛神。」
「如何写?」师清漪这时候刚被师锦念捡回来不久,许多字不认识,许多东西也不明白,养成了好问的习惯,问道。
洛神再度弯下腰,用树枝写了她的名字。
「洛……神。」师清漪的小手点在洛神名字上,一一点过去,学着发音道。
洛神又以手指掩唇,咳嗽了两声,站起身向师锦念道:「师姑娘,告辞。」
「洛姑娘慢走。」师锦念见她咳得厉害,面有忧色。
师清漪双手攥着师锦念的衣角,看着洛神远去,目光有些失落,几乎是巴巴地望着,嘴里道:「娘亲,她走了。」
师锦念看出师清漪似有不舍,觉得是件新鲜事。她将师清漪从姑苏墓里带出来后,师清漪生了场大病,烧得糊涂了,醒来什么都不晓得,也不记得,师锦念说自个是她娘亲,师清漪也是过了些时间,被师锦念的温柔感化,才将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娘亲。
至于外头的人,师清漪鲜少接触,十分警惕,最多是跟着师锦念去市集采买,怯怯地跟在师锦念身后。如此过了一阵,胆子才算大了些。
她在外主要只问师锦念,旁人并不搭理,除非旁人主动与她说话,她才会稍微接几句。今日师锦念见到师清漪对洛神的态度,心中自是意外的。
这可是头一遭。
「她说会在附近寻个房子。」师锦念安慰道:「往后你许是还会经常见到她。」
「当真么?」师清漪眼睛一亮。
「自然。」师锦念笑道。
倒是昆仑一直冷眼觑着,这下走过来道:「一个
陌生人,作甚与其多费唇舌,浪费时间。」
师清漪抬头,对昆仑道:「昆仑,你剥豆子了么?」
「没有。」昆仑昨夜也没和师锦念睡在一处,因着师锦念在带着师清漪睡,心中正烦她,冷冷道。
师清漪也不和昆仑说话了,而是仰头看着师锦念,道:「娘亲。昆仑不和陌生人说话,觉得浪费时间,可她也不剥豆,只是站在那看,时间还是浪费了。」
昆仑:「……」
你个小兔崽子。
师锦念笑起来,伸手捏着昆仑的脸颊,轻扯了一下:「浪费时间。」
昆仑被她扯得有些面红,低咳一声:「念儿,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师锦念轻瞪她一眼,笑道:「还不去剥豆,漪儿要吃豆子饭的。」
昆仑忙走到桌旁,乖乖剥起豆来。
这时候,师清漪回头看去,见洛神的身影已经快消失不见了,不由得抿了抿嘴。
她盯着洛神的背影看了一会,蓦地面色变了。
远处的那道高挑白影倚着一棵树,慢慢倒了下去。
「娘亲!娘亲!她倒了!」师清漪顿时急得不行,扯着师锦念,往那白影跑去。
师锦念见了,脸色也沉了下去。师清漪现下身量小,腿短,跑不过师锦念,师锦念便一把抱起师清漪,御起轻功快步掠去。
母女二人来到那棵树旁。
洛神身子靠着树,眸子闭着,咳嗽起来。
「洛姑娘?」师锦念放下师清漪,唤了几声,洛神暂时没有什么反应。
师清漪蹲在洛神身边,焦急地望着。
师锦念捉过洛神的手腕,搭在她脉弦上,感觉她脉象杂乱,很是古怪,又探她内息,越发感觉到洛神的内息此起彼伏,极不正常。
洛神任由师锦念探自个内息,暗地里将自个的内息搅得越发乱了些。
她以前听师清漪提到师锦念,晓得师锦念是极温柔良善之人,很有恻隐之心。现下她不可能在梦场待许久,但要融入师清漪此刻这个家,得花上不少时间,她必须得找个捷径,顺理成章地住进师清漪的家。
而这个捷径,就是师锦念的好心。只有装成受伤,才能被师锦念带回去休养。
洛神眸子微阖,气若游丝,对师锦念道:「无妨。我时常这般,歇息下便好。」
「时常这般?」师锦念蹙眉:「你可是受了内伤?一直未曾调理好,你气息很乱。」
洛神咳了咳,道:「我先前确然内伤未愈。」
师清漪抱着师锦念的手臂,哀求道:「娘亲,你救救她,她……可怜。」
洛神暗自瞥了她一眼。
师锦念揉了揉师清漪的脑袋,柔声向洛神道:「洛姑娘,你若不嫌弃,随我回家歇息下罢。此处寒凉,你在此歇息又如何能好。」
洛神婉拒道:「多谢,只是会给你们添麻烦,多有不便。我歇息一阵,再去寻房子,到时便有住处了。」
「这一时半会哪能寻到房子。」师锦念担忧道:「你许是要露宿林中。」
洛神没有吭声。
师清漪这下扒拉着洛神的手,道:「你去我家歇息,有豆子饭吃。我娘亲很好,她会照顾你。」
「这……」洛神看上去仍然有所犹豫。
师锦念搀着她起身,道:「你先莫要说话,我带你走。」
洛神这下知道时机到了,任由师锦念搀着她往房屋去,师清漪小心翼翼地跟在她们身旁。
昆仑正在院中,见师锦念扶回来一个陌生女子,越发皱眉。
师锦念没有理会,径自带洛神进
了一间房,将她的外衫白纱衣解下,扶着洛神躺在床榻上。
洛神刚躺下没多久,师清漪就从外面用双手捧着一碗水过来,递到洛神面前:「你……喝水。」
洛神接过碗,抿了几口。
师清漪又跑了出去,将师锦念买给她的零嘴都揣在怀里,就要再往洛神所在的房里去。
这下被昆仑瞧见了,昆仑冷声道:「站住。」
师清漪停下脚步。
「干什么?」昆仑盯着师清漪。
「我拿吃的给她。」师清漪道。
昆仑冷笑:「她一个陌生人,你和念儿让她进屋,你还拿零嘴给她吃?若她是坏人,怎么办?」
师清漪一听昆仑的话,有些委屈:「她是好人。」
「你说她是好人,她便是好人了。」昆仑眼中严厉,讽刺道:「她脑门上贴了好人两个字么?她要贴了,我就信。」
师清漪跺了跺脚,将零嘴放在桌上,拿来纸笔,歪歪扭扭地写了「好人」两个字,跑进房中。
「你贴上这个。」师清漪拿着那张写有「好人」的纸,递给洛神。
洛神似有不解,眸中却差点藏不住笑。
那两个字,实在写得有些丑。
写字还是没多少长进。只怪自个当年在青萱没能多教她久一些,便与她分开了。
师清漪认真道:「你贴上「好人」,昆仑便不会说你了。」
洛神:「……」
师清漪扬了扬手中的纸,催她。
洛神绷着脸接过来。
昆仑一脸冷压,迈步进来,看见这一幕,越发恼怒。
洛神将「好人」的纸放在脑门上,看着师清漪,幽幽道:「贴不上。」
「贴不上也没事。」师清漪回头看着洛神:「我只是让昆仑看看。她看到你脑门有好人了,你现下是个好人。」
昆仑:「……」
气死她得了。
611 舒服
第六百零八章——照顾
昆仑心中气得半死,却又不好当面发作,怕师锦念到时笑着“收拾”她,只得看了床榻上躺着的洛神一眼,又轻瞪了师清漪一下,离开了房间。
洛神将写有“好人”的纸拿在手中,仔细地看。
“你莫怕。”师清漪小小年纪,反倒安慰起了洛神这般大人,稚声道:“昆仑她只是面上瞧着不高兴,其实是纸糊的。”
“纸糊的?”洛神感觉这不似师清漪这时候能说出来的话,毕竟如今师清漪懵懂,更不知多少修辞比拟,但她此番话语却很是流利,想必是有人教她。
“我娘亲说,昆仑是纸糊的。”师清漪以为洛神也不懂,学着当初师锦念的说辞,解释道:“我不知为何纸糊的便不怕,娘亲说纸点燃了会被烧掉,入水了会被打湿,让我莫怕。”
洛神轻轻颔首。
师清漪又道:“昆仑也是担心我和娘亲,她怕你是坏人。不过我晓得你是好人。”
洛神反问她:“你怎知我定然是好人?”
师清漪认真地摇了摇头:“我不知。我只是觉得你是好人。”
“人心难测,多有伪装。”洛神垂下眸,觑着她:“不能觉得对方是,对方便是。你要用眼认真地瞧对方的反应,用头脑细致地思索对方所言,看前后有无矛盾,以事实推断。”
虽然在梦场之外的现实世界,师清漪熟谙此间道理,无比谨慎,对此无需多言,她都懂。但此刻身在梦场,师清漪又暂时回归到那般纯洁无瑕的时光,洛神见了她双眸,心中触动,怕她被人欺骗,这才说了此番话。
言罢,洛神才似有恍惚。
那时的光阴早已散去,这只是梦场,不过一段记忆暂栖的场景。没有任何危险,师清漪也不会被骗,但自个不知不觉竟也陷入其中。
师清漪面上似懂非懂的。
过了一会,她坚持道:“你是好人。”
洛神微怔。
她如今年少,心思这般简单澄澈,心中认定了,便不会改变。
洛神便由着她这般认定,并将写有“好人”的纸仔细叠好,放在枕下。
师清漪跑出去,将她的零嘴都揣进怀里,再度回到洛神床榻旁,将自个的双手当成一个装零嘴的小围兜,递到洛神面前:“都是娘亲买给我的,给你吃。”
“你最欢喜吃哪个?”洛神扫了一眼。
“这个糕点。”师清漪空不出手来,只得低下头,用小下巴点了点,道:“甜。”
洛神取了师清漪点过的一块糕点,剥开上头裹着的油纸,咬了一口。
是如师清漪所说,又甜,又软。
“好吃么?”师清漪似有期待,问道。
“嗯。”洛神轻道。
师清漪笑了起来,唇边的浅梨涡很是甜美,似能隐隐盈了水。
师锦念端了一盆温热的水进来,搁在一旁椅上,坐在床榻旁向洛神道:“洛姑娘,你可好些了么?”
“好些了。”洛神低低咳了几声,眉间有倦色,道:“多谢。”
“你说这是积年了的毛病,以往可有服药?”师锦念见她疲惫,柔声道:“我不知你身子具体情况,不好贸然为你买药。你以往若有方子记得,可以知会我,我去替你买来煎服。”
“我不曾服药。”洛神道:“以往静养几日,便会恢复。”
师清漪听了,忙接了话:“那你在我家住几日,便恢复了。”
“如此太过叨扰。”洛神侧过脸,看向她,声音也柔了些。
师清漪学着洛神今日教过她的话,现学现用:“不……不叨扰。”
洛神眉眼微弯了些。
师锦念一向极疼爱师清漪,见师清漪如此说,自然想如她的愿,道:“既然如此,洛姑娘你便在此住几日罢,我去帮你打听附近的房子,若是寻到合适之处,便告知你,你看如何?”
“多谢师姑娘厚意。”洛神感激道:“只是怕昆仑姑娘多有不便。”
“你不必管她。”师锦念笑道。
师清漪用小手探了探水温,又拧了软巾,小手攥过洛神垂放在被子上的手,翻过掌心,替她擦拭起来:“娘亲说,多以温水擦手,会舒服。娘亲经常这般替我擦手。”
洛神静静地望着她。
“漪儿会照顾人了。”师锦念拍了拍师清漪的肩膀。
师清漪得到师锦念的鼓励,越发欢喜。她其实并不怎么会擦拭,时快时慢,动作亦很轻,但她盯着洛神的手,擦得认真。
擦过一只,她又指了指洛神的另一只手。
洛神这才将她的左手递过来。
师清漪瞧见洛神的左手,发现竟然缺失了一根小手指,顿时愣住了,面露难过之色:“疼不疼?”
她倒也不是问如今疼不疼。只是想到小手指没了,定然当初有断指的时候,她其实是在问那时候疼不疼。
“不妨事。”洛神见她面色低落,安慰道:“许久以前的伤,早已好了。不疼。”
师清漪继续低头擦拭,擦到断指处时,越发轻了。
之后她又抬起头,向洛神道:“还要擦脸。”
师清漪如今个子小小的,够不着,洛神挪了挪身子,往床边坐过去了些,低下身子,将自个的脸颊凑到师清漪面前。
师清漪认真地替洛神擦起脸来。
好半晌才结束了擦拭,师清漪将软巾放回水盆中,看着师锦念。
“漪儿乖。”师锦念蹲下了身子,向师清漪道:“随我出去罢,让洛姑娘好生歇息。”
“娘亲,我可以在此坐着么?”师清漪声音软软的,问师锦念:“我不说话。”
师锦念看出她是想留下来陪着,越发意外,一时没有言语。
师清漪小声道:“她生病了,若是想喝水,不好自个去倒,摔下床去……怎么办。我在此守着,能替她倒水喝,她想要什么,我也可以替她拿。”
“那你要问洛姑娘。”师锦念笑眯眯的。
“可以。”洛神立即道。
师锦念这才道:“那漪儿你在此陪着,晚饭时我来唤你。”
言罢,端着水盆出门去了。
师清漪搬了一个小矮凳过来,自个坐在上头,乖乖趴在床榻边沿,眸子似琥珀般柔和,看着洛神道:“你睡觉,我不说话了。”
洛神躺进被子里,侧枕着枕头,与她对望。
两人这般看了许久,师清漪眼珠转了转,见洛神一直不睡,以为她睡不着,可自个又说了不说话,不能说话不算数,便将小手搁在洛神被子上,轻轻拍了起来。
一下,接着一下,轻缓无比,又有节奏。
师锦念以往便是这般哄她睡觉的。
她便学来哄洛神睡。
洛神眼中的笑意深了些,也没吭声。房间里一片惬意的寂静。
洛神进梦场时,已是深夜,而梦场里回到的时间,是当年的一个下午,外头天光正亮。但洛神已许久未睡,在师清漪的轻拍之下,逐渐有了睡意,眸子阖起,睡了过去。
师清漪拍着拍着,也拍累了,趴着一同睡去。
洛神历来浅眠,在师清漪身旁却睡得安稳,待她再度醒转时,已是暮色四合。房间的窗户被挑开了些许,淡金色的夕阳沿着窗户流淌下来,落在房间的地面上。
师清漪的脸颊趴在床榻上,用双手枕着自个,睡意正香甜。她白皙稚气的脸颊上落了一层淡金色,长睫毛在安睡中微微地晃,黑发锦缎般散在手臂与肩头。
这一刻,她终于远离了纷扰,与沉沉的重担,在梦场中以这年少模样,睡了一个好觉。
洛神伸出手去,似是要揉一下她的脑袋,却又怕扰醒了她,于是手悬空在师清漪柔软的发丝上,做了个轻揉的空手势。
之后收回手去,默默地看着。
过了好一阵,师清漪才醒了,伸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发觉洛神正在看她,忙道:“你……睡好了么?”
“嗯。”洛神点头。
“你饿不饿?”师清漪问道:“娘亲还未唤我,暂时没有晚饭吃。你要吃糕点么?”
“不饿。”
“以后你会长住在附近么?”师清漪见她醒了,自个也没有睡意了,便忍不住想与她说话,问她些问题。
“会。”
师清漪眸中有了明显喜悦的笑意,又道:“你……多少岁?”
洛神道:“二十岁。”
“我八岁,你比我大十二岁。”师清漪仰头看着靠坐在床头的洛神,声音清甜又稚嫩,唤道:“姐姐。”
洛神:“……”
她面色微有些沉:“我不是你姐姐。”
师清漪见她似乎不大欢喜了,有些迷惘,她刚被师锦念带回来不久,本就对世事不太知晓,道:“我不可以唤你姐姐么?娘亲说,比我大的女子,就是姐姐。再大一些,就是姨姨,若是还要再大,就是奶奶了。”
“不可以。”洛神蹙眉。
师清漪沉默了片刻,似乎是思索一番,仰着小脸怯怯地唤道:“……姨姨。”
洛神:“……”
她似有无奈地瞥了一眼师清漪,将师清漪有可能的称呼都堵住了:“你说的全都不是。”
“那我要唤你什么?”师清漪十分疑惑。
娘亲也没教过她。
“你不必唤我什么。”洛神低声道:“直接与我说话便是。”
师清漪有些为难:“娘亲说,这般不客气。”
洛神淡道:“你不必与我客气。”
师清漪又露出迷惑之色,她此时年岁小,更是封闭太久不懂世事,哪像在梦场之外那狡黠的狐狸精,眼珠一转便能计上心头。她如今没什么弯绕心思,给她拐一个弯,她都拐不过来,能直接撞到墙上。
她愣了片刻,问道:“你不欢喜我?”
“何出此言?”洛神也怔住了。
师清漪垂头,失落道:“娘亲说,对旁人客气,关系才会好。你让我不必与你客气,那便是不想让我与你关系好么?关系不好,便是不欢喜了。”
洛神越发无奈,微不可觉地轻叹口气,眸中却又含了笑。
本以为在师锦念的教导与照顾之下,会比在青萱时懂得更多,方才还会帮自个擦拭手和脸,的确也是有些长进的。现下看来,才发觉有些地方仍是与之前一般呆傻。
“并非一定如此。”洛神只得道:“对旁人客气,确然会让关系好起来,凡事知礼自是对的。但还有旁的情况,不客气才是关系好。”
“是么?”师清漪恍然道。
“你娘亲与昆仑姑娘关系好么?”洛神循循善诱,问她。
“自然好。”
“那你娘亲对昆仑姑娘客气么?”洛神又道。
“不客气。”师清漪喃喃着。
她这下反应过来,喜道:“你的意思是,你与我的关系,便似娘亲和昆仑那般好么?”
洛神似被她噎了下,忙道:“现下不是。”
“什么叫现下不是?”师清漪被梦场蒙蔽了,不解其意。
洛神道:“现下我才‘认识’你不久。关系是需要长时间相处的。”
师清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两人说了些话,待到晚饭时间,师锦念进来唤道:“漪儿,吃饭了。”
她又看向洛神:“洛姑娘,你身子不适,先躺着罢,我给你将饭菜端进来。”
洛神在师锦念面前又咳了几声,轻声道:“我歇息了一下午,自觉恢复了些,不必劳烦端进来,我与你们一块用饭罢。”
说着,看上去有些虚弱,但仍强撑着身子坐在榻旁,准备着靴。
师清漪见她身形微晃,赶紧将她雪白的靴子提到她身边,小小的身子如糯米团似地蹲在那,要帮她穿。
洛神忙弯下腰来,从师清漪手中取过靴子:“不必如此。”
她舍不得。
师清漪却道:“你生病了,需要照顾。”
“这些我可以自个来。”洛神自己将靴子穿好,再穿戴整齐。
师清漪站在一旁看着。
洛神收拾完毕,随师锦念母女前去用饭,师清漪一边走,一边时不时打量洛神,洛神便只是注视前方。昆仑早在那等着了,她认为洛神是陌生人,此番不明不白地在家中住下,心中多有警惕,没有给什么好脸色。
洛神落了座,并不在意。
师锦念给洛神盛了豆子饭,又递了筷子给她。
洛神颔首:“多谢。”
师清漪坐在洛神旁边,腿是略悬空的,她自个不吃,等洛神尝了一口豆子饭后,才问道:“你觉得豆子饭好吃么?”
“嗯。”洛神应道。
师清漪忙凑过去,用筷子将自己碗里的豆子饭拨到洛神碗里,洛神碗里的豆子饭顿时堆起老高,似鼓起了一个小尖包。
“我没吃过。”师清漪认真解释:“没有口水,很干净。”
洛神说豆子饭好吃,她就都给她吃。
师锦念含笑道:“漪儿,不可打扰洛姑娘用饭。”
师清漪应了声,跳下凳子,端着碗走到师锦念身边。师锦念又给她重新盛了一碗,她才再度坐到身边,满足地吃了起来。
昆仑沉着脸看着。
师锦念凑到她耳边,目光中似要淌了蜜出来,更是呵气如兰:“摆这张脸给谁看?”
昆仑面红耳赤,这才低咳一声,低头吃饭。
逐渐入了夜,萱华轩地处竹林畔,更是静谧。洛神趁着夜色出了门,在外头将自个的背包拎了进来,带去房中藏着。先前为了防止被师锦念一家瞧见,她将背包掩在树丛中,才出来见面。
师锦念为洛神准备好了沐浴事宜,她见洛神没有带行李,以为她没有衣物,便给她在浴桶旁放了一身干净衣衫,道:“洛姑娘,这是我近来新制的一套成衣,已洗干净了,尚未穿过,只是这颜色不知你穿不穿得惯。”
那是一身黑衣,绣了暗纹,很是精致,发带亦是黑色的。
“劳烦你了。”洛神道:“穿得惯。”
她以往素来穿白衣,不过有时为了便于夜间行动,也曾着过黑衣。
师锦念叮嘱一番,又将备用的热水桶搁在一旁,退出了浴房。
洛神解开衣衫,抬腿进了浴桶。师锦念对她的照顾是无微不至的,犹如四月春风,洛神浸在温度适宜的热水中,闭上了眼。
至少在师锦念陪伴在师清漪身边的那段时光,师清漪得到了极好极温柔的顾看。
但越是温柔,反倒越衬托出师锦念离去之后的残酷,她的清漪当年是如何熬下去的,竟有些不敢去想象。从云端坠落地狱,她曾在师清漪身边缺席十年,此间苦痛,她也无法陪她走过。
洛神身在雾霭的热气中,略蹙了眉。
不多时,她听见了极轻的脚步声,还有推门声,立即睁开眼。
就见师清漪怀里揣着个什么东西,走了过来,来到她浴桶边上。
“何事?”洛神瞥了一眼师清漪的怀中,发觉那竟是一只竹篾编织而成的小鸭子。
“给你。”师清漪双手举着竹篾编的小鸭子,递到洛神面前。
“为何如此?”她如今天真,不谙世事,洛神反倒无法猜到她究竟在想什么。
“是我娘亲做给我的小鸭子。”师清漪道。
洛神接过这只小鸭子,端详起来。
“我沐浴时,娘亲把它放在浴桶里,便能浮起来,我很欢喜它。”师清漪踮起脚尖,扒拉在浴桶边沿,想要看小鸭子在浴桶里的模样,道:“你把小鸭子也放进去罢,它会陪着你,你也会欢喜的。”
对她而言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她尽数拿给洛神。
洛神将竹篾小鸭子放在水中,师清漪瞧见了,这才放心,松开了扒拉着浴桶的手。
“你和小鸭子沐浴。”师清漪敲了敲浴桶,提醒洛神:“我走了。”
洛神在浴桶中侧过身子,看着师清漪小小的身影远去,又看了看那小鸭子,眉目含笑。
到了睡前,师清漪见洛神房中有灯火,以为她没睡,特地又推门进去看了洛神,却见洛神已躺下了,忙道:“你怎地不灭灯?”
洛神是故意留了灯火,她怕师清漪看见屋子里黑,以为她睡下了,就不来了。
“我有些累。”洛神侧躺着,望着她:“一时忘了灭灯,便睡了。”
“还好我来瞧过你。”师清漪听她说累,面有忧色,却又替自个来得及时感到那么些许的喜悦,道:“我帮你灭了。”
她说着,将灯火吹熄。
屋子里暗了下来。
师清漪走到床榻边上,轻声道:“我走了。”
“好。”洛神看着那小小身影在昏暗中转身。
师清漪回了房,等着师锦念陪她睡觉,但等了好一阵,师锦念还是不来,她以为是娘亲还在忙,便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安静等待。
终于听见了门的响动,她顿时一个激灵,忙探过身子,往门的方向瞧去。
来人却是昆仑。
“娘亲呢?”师清漪看着昆仑。
昆仑也盯着师清漪,语气有些冷:“今夜念儿不会来了,你莫要等。”
师清漪缩了缩身子,不敢置信:“……为何?”
近来都是娘亲陪她睡,为何今日娘亲不来了。
昆仑只是转述道:“念儿说了,今夜不想与你睡,她要和我一块睡。”
“……你胡说。”师清漪将被子抱紧了些。
“若是我胡说,为何念儿现下还不来?”昆仑道:“她让我来知会你一声。”
师清漪扁了扁嘴,没有吭声。等昆仑走后,她自个灭了灯,将被子铺好,一个人躺进被子里,蜷缩着身子睡下了,眼角微微有些湿润。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迷糊中感觉有个人影过来瞧她,偷偷睁开眼看去,却见是师锦念。
师清漪满心欢喜,以为昆仑胡说,娘亲终于陪她来了,谁知师锦念似乎是叹了口气,又低头摸了摸她的脑袋,竟又转身走了。
师清漪这下伤心不已。
娘亲走了,是真的不愿与她睡了。
她在昏暗中用手臂抹了抹眼角的泪,却又难以成眠,便下了床,推门往外去,来到昆仑与师锦念所在的屋子前。
屋子里一片漆黑,但师清漪能听见里头传来些许温柔笑声,是她娘亲发出来的。
师清漪心道娘亲与昆仑一起睡,便这般开心么,是以才不愿与她一起睡。她再度抹了抹眼睛,透过门缝看去,里头黑漆漆的什么都瞧不见,但能听见里头还有说话的声音。
师锦念轻轻笑着,问昆仑道:“五姐,你可舒服么?”
她平日里听师锦念唤昆仑为多,五姐也唤过,只是很少。但她知道昆仑是风水老生聂乌影的第五个弟子,排行第五,她娘亲师锦念是师朗之女,虽与昆仑并非同门,却也与昆仑的其他师弟师妹一般,有时会唤她五姐。
她更知道每次师锦念唤完昆仑五姐,昆仑都会脸红,氛围也有些古怪,她不太明白。
现在昆仑听了,声音竟有些发起抖来:“念儿……好舒服。”
她话语里带着阵阵喘息,有些像是受伤时的呻.吟,却又不太像,师清漪从未听过这种声音,只觉得十分古怪,但她觉得昆仑应该是难受的,不然不会发出这般声音,可昆仑却偏要说舒服。
师锦念又婉转低唤,笑意更为勾人:“五姐,你可还想更舒服些么?”
“……想。”昆仑的声音哆嗦起来。
房间里声音越发奇怪,师清漪听不懂,却能感觉到里头的欢喜氛围。
外头夜色很凉,师清漪抱着手臂打了个寒颤,听着里头欢笑,心中便越发难过。她不再听了,反正也听不懂,低着头往自个房间走去。
回到房间门口,她越想越难过,坐在门口的台阶处,低头抹眼泪。
最后实在忍不住,变为了小声抽泣。她又不敢哭大声了,怕被昆仑和娘亲听见。
哭着哭着,身上披上了一件绣线黑衣,师清漪只觉得浑身一暖,忙回头看去。
洛神面色隐有几分焦急,将她从冰冷的台阶上抱起来,用黑衣裹紧了她,道:“怎地不睡,坐在此处?”
师清漪眼中通红,眼底含着一包泪,将她望着。
洛神见她一张小脸哭得满是泪痕,有时还倒吸了凉气,抽噎几下,忙单膝跪在她面前,伸手裹住她的小脸颊,轻轻蹭去师清漪的泪痕,柔声问道:“为何哭了?”
师清漪一边任由她替自个擦眼泪,一边道:“娘亲……不要我了。”
“怎会?”洛神听见师清漪的隐约哭声,才赶紧追出来,并不知前因后果。
“娘亲不肯和我睡觉。”师清漪看见洛神,潜意识里如同瞧见了最大的依靠,哭得更娇了:“她以前都和我一起睡。”
洛神蹙眉道:“你娘亲在何处?”
师清漪抽抽噎噎的:“娘亲和昆仑在舒服。昆仑的声音明明听着不舒服,像生病了,还说舒服,我……我也不……不明白。”
洛神:“……”
她这下明白是何意,忙绷着脸色将师清漪的脸上的泪又擦了擦,不再问昆仑与师锦念之事,道:“外头冷,我们进屋,仔细着凉了。”
师清漪含泪点了点头,手攥着洛神的衣角。
洛神牵着她的手,往师清漪的房里去。
师清漪坐在床榻边上,洛神弯腰替她脱下靴袜,师清漪不愿躺下,只是坐着,洛神只好用被子将她的小身子裹了起来,坐在她身旁。
“好些了么?”洛神问道。
师清漪缓和了不少,红着眼角,点点头。
※※※※※※※※※※※※※※※※※※※※
小师师忙着照顾洛神的样子,真是太可爱了,我现在就是亲妈落泪【。
呜呜呜呜呜小师师不哭不哭了,是昆仑太坏了,她把你娘亲骗走了,当年你还因为这个事感冒了,但是现在不怕了,洛神在,她会照顾你,不会感冒的qaq
这章当年的剧情在古代篇第六卷写了,那时候师师孤身一人,但现在并不是,洛神会陪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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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2 红圈
第六百零九章——墨意
“你在此等我。”洛神见师清漪情绪缓了不少,轻声道:“我很快回来。”
“你去哪里?”师清漪赶紧抬了头,问得有些慌。
师清漪现下正是委屈心伤之时,好不容易身旁有个能依靠之人,只怕这依靠之人不见了,又剩下她孤零零一人。她的双眸里含着一汪水似的,就那么瞧着洛神,面色更是紧张。
洛神道:“我去端热水,给你擦脸。”
师清漪明白了,点了点头。
洛神快步离开房间,很快便又回返,端了一盆热水进来。师清漪面上泪痕干了,难免会觉得紧绷难受,洛神拧了温热的软巾,轻柔地替她擦拭脸颊。
擦拭之时,师清漪便瞬也不瞬地看着洛神。
“手。”洛神目光示意。
师清漪坐在床榻上,乖乖将两只小手伸出来,掌心朝上,仍是望向洛神。洛神用软巾将她的小手裹着,师清漪看了她半晌,忽地道:“我以前似是在何处见过你。”
师清漪本就敏锐,梦场对她的蒙蔽会比寻常人还要难一些,尤其是洛神早已深深地烙印在她心底,在师清漪的潜意识里,她自然会觉得洛神有种熟悉感。
“是么?”洛神声音应得很淡,眼中却敛了些许浅笑。
“嗯。”师清漪十分认真地道:“我觉得你眼熟。”
照这般下去,梦场其实瞒不了师清漪多久。不过洛神并不打算点燃梦核,她让师清漪顺其自然,该醒之时,便醒了。
“你觉得我眼熟。”洛神继续替师清漪擦手:“便以为我是好人,放心让我住在你家中么?”
师清漪却道:“我想让你住在我家中。”
年少时的心思,总是简单纯净的。
没有多少缘由,只是想而已。
洛神瞥她一眼,似是怕师清漪见她走开后又觉得慌张,道:“我去倒掉水。”
师清漪这下放心了,知晓洛神很快会回,便重新自个裹了被子,坐在床榻上等待。她被那被子裹着时,软乎乎的,只露出个小脑袋。
待洛神再度回来,师清漪裹着被子,目不转睛地看着。
“躺下,睡罢。”洛神将之前披在师清漪身上的黑衣搭在手臂上,站在床榻旁,道。
“你……你要回去了么?”师清漪发觉她这个拿衣服的动作,以为她要走。
“我现下不回。”洛神道:“待你睡着了,再回去。”
师清漪垂了垂眸,嘴微撅着,似乎有些委屈,欲言又止。
过了一会,她道:“我……不想一个人睡。”
洛神静默着。
“娘亲不跟我睡了。”师清漪心中有了想法,倒也不藏着,不过神色有些怯怯的,问洛神道:“你……可以陪我一起睡么?”
见洛神没有吭声,师清漪又低低地道:“我以往夜里时常发噩梦,娘亲陪着我睡,我便不怕了。若是我一个人睡,便会做噩梦的。”
洛神知晓她当年的苦痛经历,听她这般说,眸中隐有几分藏不住的怜意,道:“好,我陪你。”
师清漪又惊又喜,长睫毛忽闪着,整个人都似雀跃起来,不过眼睛还是能看出哭过的痕迹。她赶紧爬起来,在床榻上铺起了被子。
洛神将衣衫解了,送到挂衣架上挂着,穿了一身雪白的里衣,走过去轻问:“你睡里面,还是外面?”
她晓得师清漪将会如何回答,语气里带了些许敛着的趣味。
“我睡里面。”师清漪忙掀开被子,将自个团到最里面,脸颊也被那被子盖住了,只露出一双瑟缩却又期盼的眸子。
洛神吹熄灯火,也躺到了床榻靠外的一侧,不过并没有挨着师清漪。
两人隔了一段距离。
“你睡在里面。”洛神道:“是怕鬼么?”
师清漪声音这回微有些磕巴:“是……昆仑给我念了鬼故事,我觉得她是故意吓我。”
洛神仰面躺得端庄,在昏暗中隐约勾勒出精致的下颌弧度。
师清漪不着痕迹地往她那边略靠过去了些,嘀咕着:“我不欢喜说鬼故事的人。昆仑,讨厌。”
洛神侧过脸来:“若我也会说鬼故事呢?”
“你会么?”师清漪似乎不敢置信,喃喃道。
“我是说,倘若。”洛神一本正经。
“你……不讨厌。”师清漪又向她靠过来了些,试探问道:“我能挽着你的手睡么?”
“可以。”
师清漪便壮着胆子,将自己的手挽住了洛神的胳膊。她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安心,身子微蜷了蜷,很快便不再吱声了。
洛神任由她挽着,也闭上了眼。
这个夜晚,过得很是平静,师清漪及时进了屋,倒也未曾染上风寒,甚至还睡了个安稳的好觉。
洛神起得早,师清漪见洛神起身,也跟着起了,如一团兔子尾巴似的,跟在洛神身后。
两人洗漱后,在院子里坐着歇息,晨风清凉。
洛神今日着了师锦念给她的绣线黑衣,端雅沉静,更衬得她的肤色越发雪白了些,眉心那点殷红朱砂更是灼眸。腰肢被黑衣收得纤细绰约,脑后的黑色发带与黑发浑然一体,只在她动作之时,才会随之微微晃动,区分开来。
她们两所在的位置,能瞧见师锦念与昆仑所在的房间。不多时,那房门开了,师锦念与昆仑走了出来,师锦念眉目含笑,昆仑一只手紧紧攀住她的肩,另一只手将自个的腰扶了扶,整个人都似要挂在师锦念身上似的,脸色倒是似有餍足,悄声与师锦念耳语几句。
师锦念看她一眼,轻笑起来。
师清漪瞧见师锦念出来,忙快步走了过去,洛神坐在石桌旁,安静地望着。
昆仑见了,面色再度严肃起来,身子一改之前快要歪在师锦念身上的模样,挺得笔直。
“娘亲。”师清漪想起昨夜,仍是有些心伤,问道:“我可是做了什么,惹娘亲不高兴了,娘亲昨晚才不愿跟我睡的?”
师锦念蓦地一怔,走到师清漪面前蹲下,道:“漪儿何出此言,娘亲怎会不高兴?”
她感觉到不对劲,又哄着道:“并非娘亲不愿与你睡,是昆仑昨夜与我说,你想练胆量,不肯让我陪着你睡,我过来见你一人早早睡下了,这才依你。”
师清漪也愣住了。
她看了昆仑一眼,对师锦念哀哀地道:“是昆仑昨夜过来说,你不愿和我睡,要和她睡。”
难怪娘亲昨夜明明出现在她床榻边上,来瞧她了,却又离开,原来是昆仑从中作梗,不但欺瞒她,还欺瞒娘亲。
昆仑面色绷着:“……”
洛神站起身来,走到师锦念面前,低低咳嗽了几声,有些虚弱道:“师姑娘。昨夜我听见些许哭声,出来一看,才见她一个人在门口哭,夜里寒重,她年纪小,身子单弱,很容易便会染了风寒。”
师锦念听了洛神的话,面色越发紧张,将师清漪仔细打量一番,又去探她的额头:“漪儿你可有哪里不舒服?要是哪里不适,定要告诉娘亲。”
师清漪摇头:“娘亲,我昨夜无事。”
她指向洛神:“她陪着我。我未曾生病的,只是哭了一阵。”
“洛姑娘,多谢你顾看漪儿。”师锦念感激地朝洛神点了点头,这才回过头去,看着昆仑,眸中笑眯眯的:“五姐。”
昆仑的身子越发站直了:“……念儿。”
“五姐,你在院子里站一阵,不许动,好不好?”师锦念笑意如春风,罚了昆仑的站。
昆仑自知理亏,只得站在那,不动:“站多久?”
还好师清漪只是被骗得心伤哭了阵,未曾因为挨冻而风寒,身子未曾真正吃苦头。师锦念寻思了下,也舍不得让昆仑罚站太久,便道:“平素那一柱细香的时间罢。”
那香很细,不多时便会燃尽。
“……好。”昆仑倒也应了。
昆仑师承聂乌影,这一脉很重师门,更有祭祖师爷的习惯,昆仑平素都会在萱华轩备着上好的细香。师清漪听了,快步跑去,回来时一手拿了一支细香,另一手端着个小香炉,递给师锦念:“娘亲。”
昆仑:“……”
“娘亲晓得一柱细香大概的时间。”师锦念见师清漪一脸认真,瞧得想笑:“不过漪儿既然拿来了,便点上罢,如此五姐的时间便站得分毫不差了。”
说罢,又看了昆仑一眼,去将那细香点燃了,搁在一旁。
这眼神似能溺了人,昆仑便只是望着师锦念。
师锦念去准备早饭,师清漪之后跑到厨房,拿了些师锦念给她做的点心,又跑回了院中。她有了点心,还惦记着给洛神吃,搬了把长椅过来,向洛神道:“你过来吃。”
她将这长椅放在了昆仑面前。
洛神和师清漪都在长椅上落了座,一人拿了些点心,看着昆仑。一边看,一边吃。
昆仑站着:“……”
“好吃么?”师清漪两条腿悬空晃了晃,问洛神。
“好吃。”洛神瞥了师清漪一眼,又觑着昆仑,看似疲惫地咳了几声。
昆仑一双眼紧紧盯着师清漪,见她咬点心倒是咬得乖巧,还拖了个陌生人过来看热闹,自个却在这被师锦念罚站,差点没气死。
昆仑将这事在心中记了一笔。
待上午时分,师清漪去书房练字,她今日不知为何莫名欢喜,也许是因着见到洛神的缘故,写字时很是精神,对自个练出来的字也颇为满意,仔仔细细写好了几页,拿去给昆仑瞧。
师锦念让昆仑教师清漪习字,并叮嘱小孩家需要鼓励,让昆仑给师清漪写得好的字上勾画红圈。以往昆仑一看那些歪歪扭扭的字,实在看不过眼,对师锦念道若是这些字都能给红圈,便是辱没了红圈,师锦念轻声细语地哄着昆仑,道无论如何都要给个红圈,写得再不济也要给,莫要打击了漪儿的信心。
昆仑这才勉强挑出那么一两个瞧着凑合的,勾个红圈。
但今日昆仑被罚站,心中很是不悦,冷眼将那两页纸看完,没有吭声。
师清漪仰着头,眼巴巴地望着她,她见昆仑手中没有拿红笔,还特地将红笔塞到昆仑手中。
“你这些字是写的什么?”昆仑拧着眉,看向师清漪:“莫说字意了,连最简单的字形都拼不起来,横七倒八,尽数给我重写。”
师清漪懵了懵:“……我觉得我今日写得好。”
“书法大家尚且知晓谦虚。”昆仑道:“你小小人儿,却妄称写得好。”
师清漪低头思索片刻,这才道:“那你给我勾一个红圈。”
她似对红圈很有那么几分执念。
“如此歪扭,我挑不出能给红圈的。”昆仑将双手背在身后,越发严厉:“全部重写,写满十页。此乃课业,倘若完不成,便去罚站。”
“倘若我写满十页,你能给我红圈么?”师清漪小声问道。
昆仑:“……”
她只得道:“你先去写。还未写完,我如何定夺。”
师清漪心中有了期盼,坐在书桌旁,以笔蘸墨,认真书写起来。昆仑见她这架势倒是足,走过去一看,下笔还是歪的,实在拿她无法,赶紧出了门,免得将自个气死。
师清漪一直待在书房,未曾出去,等她手都写得酸痛了,瞧见门口进来一个人影。
洛神一身黑衣步入书房,似黑夜般寂然。若不是师清漪敏锐,尚难察觉。
师清漪忙停了笔,坐在桌旁道:“你不躺着睡觉么?娘亲说生病了,要多歇息,不能劳累。”
“躺太久了,身子也不松泛。”洛神走过来,低头看着她写的字:“我出来走一走。”
那些字毫无笔锋,大小竟都不一。
洛神眸中浮起几分笑意,似有怅惘。
“昆仑说我的字写得很难看。”师清漪见洛神一直盯着自个的字瞧,用手捂着纸,不好意思道:“你莫要看了。”
洛神瞥了师清漪一眼。
师清漪白嫩的脸颊上蹭了一抹墨迹,手上更是被墨染黑了些。洛神出去用软巾蘸了些温水,回来替她擦拭干净,道:“我教你写几个。”
师清漪眸光一亮,身子坐直了不少。
洛神倾靠过去,站在师清漪身侧,用手裹着师清漪的右手,带着她起笔:“手腕用力,得是巧劲,这般字才不会绵软。”
师清漪被她裹了手,神色格外专注地盯着纸,耳边听着洛神柔声示范。
“横平。”
洛神带她书写一横,笔尖墨意流淌而出。
“竖直。”
洛神的手裹着师清漪的手往下,一笔竖锋落下。乌黑长发与沉黑色的发带一同垂落在肩头,她亦是人间缥缈墨意。
“回锋。”
师清漪听着她在耳边低喃,眼前越发有些恍惚。
“挑勾。”洛神道。
师清漪问道:“我竖勾总是忘记挑勾,我能不挑么?”
“随你心意。”洛神应她:“倒也不必太过拘泥。”
师清漪欢喜起来,点了点头。她原本写得不成章法,被洛神这一带,终于像了个字的模样,之后洛神脱离了她的手,只是站在一旁看,师清漪写字的劲头却是满当的,终于又写完了一页。
“你看。”师清漪心中忐忑,将纸张往洛神眼前挪了挪。
洛神看了一阵,在桌上拿取红笔,殷红笔尖圈出了两个字来,轻声道:“这两字,可以。”
师清漪看着字上的红圈,蓦地怔住了。
——先生,你来瞧,我觉得自己写的这几个字就很好,要不,先生你……你给我圈一个?
——就一个。我就要一个。
稚气的声音隔了漫长却又丰盈的光阴,响在她耳畔。
——说过多少次,莫要叫我先生。
又有清冷之声隔了雾气,在那说着话。
师清漪也不知自个是怎么了,脑海里闯入些她难以看清楚的画面,耳边更有一些陌生却又熟悉的对话,那声音与模样似是洛神的,可她分明是昨日才在这竹林初见洛神。
啪嗒。
师清漪还未反应过来,眼泪却先从眼眶中摔了下去。
泪花滴落在纸上,不但晕开了墨,更将那红圈晕染了些,师清漪慌乱不已,忙用手在上头抹了抹,想要抹去泪痕,谁知却抹得更花了。
她赶忙停下手,回过头向洛神求助:“先生,它……花了。”
洛神弯下腰,怔怔地看着师清漪满是泪痕的小脸:“你唤我什么?”
“我……我……”师清漪也不明白自个是怎么唤出口的,支支吾吾。
洛神伸出手,将师清漪面上的泪痕轻轻拭去。
师清漪自个也蹭了蹭眼角,她昨夜在洛神面前哭了,今日写字也哭了,她都不知自个怎么了,很是惭愧地低头道:“你……莫要误会,我以往很少哭。昆仑说经常哭的小孩很是讨厌,我不想让人讨厌,你……你莫要讨厌我。”
“我怎会厌你?”洛神轻声道:“你在我面前,想哭便哭,这又何妨。”
师清漪这才放心了,仰着脸问她:“我可以……唤你先生么?娘亲说教人读书写字的便是要敬称先生,你方才教我写了字。”
洛神眸子微垂,只是安静地将她这小模样觑着。
师清漪小心翼翼的:“你不让我唤你姐姐,也不让叫姨姨,那唤先生可以么?你若是不愿,那我便不唤。”
过了一会,洛神才道:“可以。”
师清漪顿时展颜,笑出了浅浅梨涡。
“花了不打紧的。”洛神将这张被师清漪泪痕沾湿的纸折叠起来,给她换了一张:“我可以再给你勾几个。”
快中午时分,师清漪方将昆仑布置的十页字写完,交上去。昆仑凝眉一页一页翻了,倒是有些意外,虽然还是稚嫩,但确然比先前要写得好一些,也不好让师清漪去罚站,想起师锦念的话,甚至还提起红笔给师清漪画了几个红圈。
师清漪这回看到昆仑的红圈,倒是面色平静,不怎么稀罕了,只是道:“你的红圈没有先生画的圆,没有先生好看。”
昆仑愣住:“何人?”
洛神自书房走出来,隔她们有些远,扶着门低低咳嗽了下,抬眼看了下昆仑,没有吭声,瞧着似是弱不禁风。
师清漪用手指向洛神:“先生。”
昆仑的眉越发蹙得紧:“你为何如此唤她?”
师清漪如实道:“她教我写字,娘亲说教人读书写字的人,可以称为先生。”
昆仑心头火起:“我也教你读书写字,你怎不唤我先生,还这般大胆,直呼我名?”
师清漪摇了摇头,道:“我只能有一个先生。”
昆仑本想指着她的鼻子训斥,又怕被师锦念逮住,只得勉强将双手背在身后,肃然道:“是我先教你的,她不过是个陌路人罢了。你即便只能拜一个先生,为何先前不唤我,非得等她来了才唤。”
师清漪道:“我以前没有想到。”
昆仑越发急火攻心,拂了下衣袖,将那几页纸塞回师清漪怀里。
洛神见了,缓步走过来,又咳了几下,弱柳扶风地低眉道:“昆仑姑娘,你怎地如此生气?可是我在此叨扰久了,给你们添了麻烦。”
师清漪连忙摆手:“……不叨扰。昆仑是生我的气,不是生你的气。”
昆仑瞧瞧师清漪,年纪太小,又有师锦念护着,不能训。再瞧瞧洛神,一个病秧子,风吹就能倒,与她说话时声音都似不能高了,又是客人,师锦念千叮万嘱好生招待,她也不能训。
昆仑默默咽下心头一口血。
还好师锦念过来了,见她们三人之间气氛古怪,含笑道:“这是怎地了?”
洛神以手掩唇,轻轻地咳:“师姑娘。没怎么,我们只是在此说了些话。”
“过来吃饭罢。”师锦念牵着师清漪,道:“漪儿,去洗手。”
师清漪仰头,将手里写的那几页递到师清漪手中,看着师锦念:“娘亲,我有先生了。”
又回过身,手指向洛神:“先生教我写字,她字写得好。”
师锦念低头看了看纸上的字,很是满意:“不错。若是洛姑娘往后在附近长住,你便跟着洛姑娘习字罢。”
“好。”师清漪脚步雀跃,看了洛神一眼,跟着师锦念去了。
洛神在原地长身而立,将先前在书房里折好的那张纸拿出来,看着上头晕染开的红圈,清风吹拂她的发丝,并未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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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古代青萱,我的眼泪也啪嗒啪嗒地掉qaq
当年在真正的萱华轩内,小师师一个人坐在外面哭了很久,生了病,这一次在梦场,同样的场景,她得到了洛神的保护。
小师师:“我只有一个先生。”
洛神:“我也只有一个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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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3 郎君
第六百一十章——心上
拜了先生以后,师清漪面上满是欢欣之色,眸中那一汪水更是晃悠悠的,就连用饭之时,也时不时盯着洛神瞧。
她如今尚且年少,心思总是藏不住的,大抵都显露在了脸上,话语里也透着满当的欢喜,开口便是先生长,先生短的。
“先生,我帮你盛饭。”见洛神饭碗空了,她赶紧端了碗去添饭,怕先生饿着,还添了许多。
洛神饮食有度,一向是吃不了这么多的,但看着那米饭堆起来的饭碗,倒也不说什么,只是轻轻颔首,似是怕浇了师清漪那热情。
“先生,你喝水。”不多时,师清漪又捧着杯盏来。
“先生,这个好吃。你吃。”
“先生……”
昆仑在旁瞧着,再听着师清漪那稚嫩又甜软的“先生”低唤,气得额边青筋直跳。师锦念让自个教师清漪读书习字,还教习武练功,按说自个是师清漪的师尊,但师清漪显然将那尊师重教的劲头放在了那病秧子身上。
偏那病秧子还对这称呼很是受用,眉眼微弯地觑着师清漪,连咳嗽都少了。
昆仑心中冷笑,唤声先生还能治病不成?
察觉到昆仑在盯着自己,洛神微侧了侧脸,低低咳嗽了几声。
萱华轩地处蜀地,四周又被竹林环绕,下午时分,凉风很是惬意。师清漪房中靠右开了一扇窗子,底下搁着一张书桌,她下午未曾去书房,而是待在自个房中练字。
洛神也陪在她身旁,手肘撑着书桌,一手扶着下巴,闭目养神。
窗户开了,能瞧见远处竹林的青碧之色。屋后立着一排木桩,那些木桩颇高,距离地面大抵有三尺有余,犹如一条浅色长龙,一路蜿蜒着延伸到了竹林的深处。
师清漪认真练了几页,方歇了笔,扭头看向身畔的洛神。
明明现下是白日,洛神那一身黑衣却似静谧得入了夜。
师清漪目不转睛地盯着洛神看。她昨日初见洛神一身白衣出现,倒是有种习惯的熟悉感,今日洛神的这一身黑衣,对师清漪而言也算初见,但她就是觉得黑衣的洛神很是稀奇,忍不住多盯了会。
洛神长睫颤了颤,眸子睁开了来,她见师清漪正有些恍然地盯着自个,道:“怎么?”
师清漪自从开始唤她先生之后,便越发觉得洛神眼熟,说话也不似先前那般拘谨了,而是如实道:“先生,你真好看。白衣好看,黑衣也好看。”
洛神微怔,跟着轻轻一笑:“写好了么?”
“写好了。”师清漪忙将写过的几页纸张递给洛神。
洛神细细看过,该给红圈之处给红圈,而写得实在歪扭的,就裹着师清漪的手重新写了几遍,教师清漪如何落笔。
“写过了,便歇息罢。”过了一阵,洛神道。
“不成的。”师清漪摇头:“待会我还要练功,昆仑让我练移花步,很是难练,我现下连开头的基础都不会。”
洛神眸子一瞥,目光极淡地落到屋子后那排木桩上。
之后昆仑出现了,她也不进屋,只是站在门口用手磕了下门板,对师清漪道:“去练功。”
“哦。”师清漪赶紧跳下椅子。
昆仑说罢,转身走了。
“我随你一道去。”洛神也站起身来。
师清漪听了,自然欢喜不已。她每次练移花步都会吃不少苦头,有先生在旁陪着,她觉得苦也乐意,至少先生不会似昆仑那般板着脸,而是会含了淡笑望着她,这对她而言无疑是一种鼓励与慰藉。
“你不知我练功在何处,正好给你瞧瞧。”师清漪伸出小手,就要去牵洛神的衣角,想带洛神走。
洛神却道:“我晓得。”
师清漪松了手,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洛神走到窗子旁,身子犹如暗夜之蝶,轻盈翻了出去。转瞬之间,她便站在窗外,向师清漪伸出手来:“过来。”
师清漪愣了愣:“先生,你怎地不走门,却要跳窗?”
洛神道:“这边离木桩近。”
师清漪有些恍惚,站在窗旁,与洛神隔窗对望,跟着向洛神伸出了手。洛神凑近了,将她的小身子兜住,从窗户那头抱了出来,这才将师清漪放下。
昆仑离开师清漪的房门,走了另外一条道,也是奔着木桩去的,这下在远处瞧见了这一幕:“……”
这病秧子教的什么,小兔崽子本就难教,病秧子一来,只怕教得更坏了,好好的门不走,竟从窗子处翻出来。
师清漪随洛神一起往那排三尺多高的木桩走去,路上问洛神道:“你怎知我是在这木桩上练移花步的?”
“秘密。”洛神瞥了她一眼。
是一个很久远的秘密。
但它未曾随着漫长光阴而褪色。
师清漪似懂非懂。
两人来到那排木桩的起始点,昆仑也到了,沉着脸瞧着她们。
师清漪自得了洛神给她的红圈,不知为何骤然滚下泪后,情绪便有所变化,看四周的一切都有些恍恍惚惚的了,似在做梦。见到昆仑时,更是越发觉得脑海里掀起了海浪,昆仑的模样在她面前一时似被浪花拍碎了,化为灰烬,一时却又是那般真实,正瞧着她,面色更是熟悉的那般肃然。
越是这般,师清漪对昆仑反倒越和顺了些,甚至有时有种莫名的难过,但她却也不知自个为何难过。
师清漪跑到昆仑面前,仰着头看她,乖觉问道:“昆仑,今日我们要练多久?”
“先练一个时辰。”昆仑有些意外,嘴上严肃道:“若是练得不好,再多加一个时辰。莫要想着偷懒。”
“好,我不会偷懒。”师清漪点点头,自觉地走到一根木桩处,爬了上去。
昆仑盯着师清漪看。
这小兔崽子下午似调转了心性,对她比以往那些日子要亲近不少。难道唤声先生,不但能让病秧子的病情好转,还能让小兔崽子乖上不少?
昆仑有所不解,接下来让师清漪练习移花步时,亦是严厉。
那些木桩子的横切面十分狭窄,落脚之处有限,木桩与木桩之间又各自都有一段间隙,师清漪需要快步从这一根跳到另一根。且没有固定规律,昆仑出声唤哪个方位,她就得往哪个方位去,且行动更要迅捷,稍有不慎,便会从上头跌落。
很快,师清漪就脚下一歪,从木桩子上摔了下来。
她晓得要吃苦头,紧紧闭着眼,准备迎接地面的撞击,没成想身下却被一个温软却又稳当的怀抱给兜住了。洛神身形几乎成瞬影,在师清漪坠落那一刹那,早已掠到她身边,接住了她,将她抱在怀中。
师清漪心有余悸,却又愕然,眨巴着大眼睛缩在洛神怀中,看着洛神。
洛神抱着她,重新将她放回了木桩上站着,道:“继续。”
昆仑见了,很是不悦:“洛姑娘,她还在练基础,摔下来又能如何?这步法最少需几年才略有小成,若不吃苦,怎能将移花步练出来。”
“摔下来。”洛神瞥了昆仑一眼,咳嗽了两声,声音却淡:“她会疼。”
梦场虽虚渺,却自有其规则。在梦场里死去,便是真正的死去,而在梦场里受伤,流血,吃痛,也都是真实的。洛神自然知晓练功须得吃苦的道理,只是师清漪如今的步法早已出神入化,她当年小时候经历的那多年练功的苦痛,今日在梦场中,倒是不必再受一回。
“练功哪有不疼的?”昆仑冷哼道:“摔便摔了。”
“我接着她,她一样可以练。”洛神面有虚弱之色,道:“旁的我不会多加干涉,你教她便是,但若我见她摔了,便会去接她,不影响她练功。”
昆仑:“……”
昆仑嘴上严厉,每回见师清漪小小年纪,摔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许多时候都会磕出血来,她心中其实也难受。但见洛神坚持要在旁接着,她未曾再说什么,继续向师清漪说起步法。
得知洛神会来抱她,师清漪在木桩子上踏步时也终于放心了,她只要依照昆仑所言练便是,即使速度再快,也不必有跌下去的恐惧。
因着她相信,洛神每次都会及时接住她。
练了一下午的移花步,师清漪已是浑身酸痛,好在昆仑终于松了口,放她回去歇息。
很快再度入了夜,晚饭过后,师清漪一直跟在师锦念身后,看着她忙活。师锦念大抵是觉出了师清漪的些许反常,蹲下来笑道:“漪儿可是有话要对娘亲说?但说无妨的。”
师清漪看着她温柔面容,不知为何,心中又是一酸:“没有,我只是想多看看娘亲。”
师锦念亲了亲她的小脸颊,道:“那娘亲不动,你多瞧久一些。”
师清漪伸出双手,抱着师锦念的身子:“娘亲,你今夜还要与昆仑睡么?”
师锦念虽然惦记着昆仑,却又舍不得师清漪,哄道:“今夜娘亲陪你睡,你莫要怕。”
“我今夜还是与先生睡罢。”师清漪软声道:“你和昆仑睡。”
“有了先生,便不要娘亲了?”师锦念轻轻刮了刮师清漪的小鼻梁,笑逗她。
“不是。”师清漪恍惚道:“只是觉得,你定然是想昆仑的。”
她喃喃着:“娘亲,你想昆仑么?”
师锦念一怔,一时不知师清漪这问话是何意,但她的确是想昆仑的。以往因着师清漪独自睡觉容易发噩梦,她不得不暂时将昆仑搁在一旁,心中其实也有愧。
“我想五姐。”师锦念含笑道。
“那娘亲我们说好了。”师清漪也亲了下师锦念的脸颊:“我去帮你告诉昆仑,她定会开心。”
师清漪与师锦念母女二人说了会话,这才离开,前去寻昆仑。
书房里点了灯,师清漪推门进去,见昆仑手中拿着一卷书册,正在蹙眉瞧得仔细,面颊却隐有几分红润,又似在认真思索什么。
听见师清漪进来,昆仑下意识将那卷书册藏在身后,道:“……你倒也长进,晓得这会子进来看书。”
“我不是来看书的。”师清漪走到昆仑面前,道:“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事。”
“何事?”昆仑蹙眉。
师清漪却道:“你作甚将书藏在后头?”
昆仑:“……”
昆仑若无其事地站起来,将那书册放回一个书箱子中,特地挂了锁,将其锁起来。师清漪好奇地瞥了一眼,发现那箱子里许多这般书册,但她都不认得是什么,但见昆仑将它们都锁入箱中,想必是些昆仑极重视的书。
师清漪见昆仑不吭声,也不探究了,只是道:“娘亲让我告诉你,她今夜还是与你睡。”
昆仑眸光一亮,却又很快警惕起来,以为师清漪是在哄骗自个,毕竟昨夜她也哄骗了师清漪,就道:“我问过念儿再说。”
“你去问她。”师清漪点点头,转身走了,留下一句听上去颇稚嫩却认真的话:“我与你不同,不欺瞒的。”
昆仑:“……”
这般的生活太过惬意,时光很快就流逝了,又到了睡前。师清漪沐浴过后,依然坐在床榻上等着,往常她是等着娘亲,今夜她是等着洛神。
不多时,洛神自外头进来,轻轻关上了门。
她身上带着沐浴过后的些微水汽,走到榻旁解衣,叮嘱师清漪道:“歇息罢。”
师清漪早已铺好被子,这会子钻了进去,依旧睡在最里面,侧过脸躺着,看着洛神的一举一动。洛神灭了灯,也躺进被子里。
师清漪仿佛觉得自个枕着海浪,几乎是梦呓般道:“先生,你不睡的时候,可也有做梦的感觉?”
“何出此言。”洛神猜到了什么,嘴上却问。
“我感觉今日的一切,像是我的一个梦。”师清漪身子蜷缩着,依偎着洛神,与她诉说自个的疑惑:“我瞧见娘亲和昆仑,心中也觉得难过,我不知为何。”
“不必多想。”洛神的手搁在师清漪身上,轻轻拍着,哄她入睡:“也许你睡一觉醒来,便会懂了。”
“真的么?”师清漪道。
“真的。”洛神声音柔了些。
她没有给师清漪点燃梦核,师清漪心思又细腻,梦场隐瞒不了她多久。下午时师清漪的觉醒其实已经初见端倪,估摸着等明日,师清漪便能醒了。
“那我先睡了,看我明日是否会懂。”师清漪相信洛神所言,安心地闭上眼。
洛神在师清漪身侧躺下,却一直未曾睡着。等她估摸着差不多了,师清漪应已入睡,这才小心翼翼地起了身,重新点燃灯火,将背包里的手机翻了出来。
为了防止电量流失,手机处在关机状态。
洛神将手机打开,拿着手机来到床榻旁。她跪坐在师清漪身旁,对着师清漪睡着的小模样拍了几张照,留作纪念。
怕灯火扰醒了师清漪,洛神也不方便多拍,只几张就打止,准备起身将手机放回去。
谁知师清漪却睁开了眼眸,觑着洛神。
洛神身子顿时坐得笔直:“……”
师清漪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看向洛神手里的手机,问道:“先生,这是何物?”
洛神静了半晌,道:“……是神器。”
“神器?”师清漪来了兴趣,道:“我可以瞧瞧么?”
师清漪迟早要觉醒,洛神倒也没有想要隐瞒她的意思,将手机递给了师清漪。师清漪抓着那手机拿在手中仔细把玩,左右看看,又递回给洛神:“我不太懂,你能教我么?”
洛神颔首,靠坐在床头,拿着手机准备给师清漪讲解。
师清漪爬了过来,十分自然地爬到洛神身上,洛神就坐在她身后,兜着她的身子,双手轻柔地圈过去,带着师清漪使用手机。
师清漪身子小小的,洛神身量高,将她兜得很稳当,似怀里兜了块软软的小糖糕。
洛神点开了照片,给师清漪看自己刚才拍的那几张睡颜。
师清漪见自己的模样进了“神器”,似有惊讶,却又很快就接受了,盯着那张照片看了一会,手指点在屏幕上,居然将那屏幕上的照片滑动起来。
滑一下,又切换了一张。
师清漪像发现了什么熟悉的秘密,开心不已,一张一张地看起来。
洛神只是安静地抱着她。
等师清漪翻到了洛神相册里的一张照片,顿时又愣住了。
那是一张女人的照片,趴在桌子上。窗户处被窗帘遮挡,投照了一部分切光进来,于是一半光晕染在那女人身上,一半影子又笼盖了她,那女人的模样秀逸昳丽,肌肤似雪,睡着时眉目沉静,更是人间温柔的本身。
师清漪歪了歪头,看着那女人。
半晌,她道:“先生,她好生眼熟。”
这是洛神以前刚学着用手机的时候,给师清漪拍过的一张睡颜照,还是趁着师清漪睡着时偷拍的,结果被师清漪当场发现,洛神当时立即将手机藏在背后。
成熟的模样,与年少的模样,还是隐约有几分相似的。师清漪指着自己的照片,对洛神道:“我有些似她。”
洛神轻轻一笑:“待你长大了,想必更似她。”
“是么?”师清漪问道:“她是何人,你为何将她放到你的神器里。”
洛神柔声道:“她是我的心上人。”
师清漪这时候还是有些懵懂,并不是很明白心上人是什么意思,洛神却也没有向她解释。师清漪在洛神的指点下把玩手机,逐渐又困了,在洛神的怀里低着头,脑袋一点一点的,快要栽下去,又潜意识里自己抬起来,洛神眉眼弯了弯,将她抱起来,送进被子里躺好。
她将手机送回背包里,熄了灯,睡在师清漪身旁,闭上了眼。
一夜好眠。
第二日清晨,洛神幽幽醒转,察觉到了什么,侧过脸去。
师清漪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眸,正仔细地盯着她的脸看。
“要起身么?”洛神平静道。
师清漪仍是望向她,眼珠滴溜转了转,过了一会,才道:“要。”
洛神颔首,径自也起了身,准备下床。
谁知师清漪却伸手过来,挽着她的手:“先生,我的腿睡麻了,你能扶我起来么?”
洛神动作顿住,瞥了师清漪一眼。
“先生?”师清漪的声音轻轻软软的。
洛神伸手兜着师清漪,将她从床榻上扶了起来,洛神坐着,师清漪站在床榻边上,又向洛神伸出双手:“先生,你能帮我穿衣么?”
洛神眉微凝了凝。
她没有吭声,取来师清漪的衣衫,替师清漪更衣。师清漪十分听话,手跟着洛神动,脚也跟着洛神的动作抬起,乖得不得了。
等穿完衣衫,洛神取来师清漪的小靴子,给师清漪穿好。
师清漪坐在那,目光瞬也不瞬地将洛神打量着。
“好了。”洛神道:“下来。”
“先生,你抱我。”师清漪却央她道。
眼中藏了几分微晃的狡黠。
洛神长身而立,也看着师清漪这模样。
“你不抱我。”师清漪笑了起来:“我喊你姨姨了。”
洛神:“……”
她刚才早就看出师清漪觉醒了,憋着坏逗自己,又是扶起来,又是穿衣,这会还要抱,不由无奈叹一口气:“清漪,莫要胡闹。”
话虽这么说,却还是伸手将师清漪抱了,走出门去。
师清漪的手揽着洛神的肩背,两人在院子里坐了下来。
洛神觑着她:“醒得倒也早。”
“谁让你悄悄拿手机给我拍照,我看见那么现代的东西,当然容易醒了。”师清漪现在被梦场进行了容貌伪装,依旧是小小的身子,红眸也遮挡了,但里头的魂却是个大人,依然用以前那种熟悉的语气和洛神说话:“更何况还看到你那时候偷拍我的照片。”
“你醒了,感觉如何?”洛神大概有些怕她心伤,问她。
师清漪眸光蓦地黯然,看向师锦念和昆仑紧闭的门:“我……很难受,却又开心,很难形容。”
她睫毛颤了下,清晨微凉的光落了上去,说:“不过我想,还是……开心多一点吧。”
能再见到娘亲。
再见到昆仑。
但她很通透清醒,这毕竟是梦场,纵然心里再不舍,也终究要告别的,顿了顿,对洛神说:“我有一个心愿,你能和我一起实现么?”
“好。”洛神没有问是什么心愿,只要是师清漪想,她就满足。
“等完成了这个心愿。”师清漪眼睫微有几分湿润,笑容却明媚:“我们就拜别娘亲和昆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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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师醒了~她那么聪明,也没梦核蒙蔽,会醒得很早的。现在看上去虽然还是小师师的身体,但实际上是大师师~
本章内容都是要和古代篇的内容对应的,可以回看古代篇的第124章。
至于昆仑藏的书,不用我多解释吧,那是她收藏的话本子哈哈哈,想学一些情话说给师锦念听,毕竟她不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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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4 打架
第六百一十一章——圆满
洛神抬起手指,轻蹭了下师清漪长睫上的那些许润意,这才道:「将心愿告知我,我去做准备。」
师清漪坐在洛神的腿上,被洛神抱在怀里,她现在个子小,坐着时双腿悬空了,凑到洛神耳边,轻声将自己的心愿说了出来,又问:「你觉得怎么样,她们会答应么?」
「自是好的。」洛神闻言,轻轻颔首:「只要你去哄一哄她们,想必会应允。」
她瞥了师清漪一眼:「你现下这模样,也好去哄。尤其是你娘亲,她很是疼爱你。」
师清漪噗嗤一笑,却又有些心酸,毕竟那么疼爱自己的娘亲早已不在。她现在觉醒了,回想起自己之前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对着洛神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又略有羞赧,说:「我当年这时候刚被娘亲捡回来还没多久,外面的事情什么都不懂,好像就是个傻的,让你进来看了好多笑话。」
「是你主动让我来瞧的。」洛神眼角微挑,道:「并非我迫你。」
「我这也是没办法。」师清漪晃了下自己的腿:「谁让你一开始不答应让我看你小时候,我只好吃些亏,让你多看一点。我两个梦场,你一个,你赚多了。」
「当年是有些傻。」洛神隐约含了笑,道:「如今回看,倒也可爱。」
「真的?」师清漪眼中亮了亮。
「嗯。」
「不过我现在醒了,身体还这么小,还得在娘亲和昆仑面前装嫩。」师清漪无奈。
「对你不是轻而易举么?」洛神道:「方才起身时,不也装得颇似那么一回事。」
师清漪轻哼了一声,从洛神的腿上跳了下来,说:「娘亲她们还没起来,我们先去砍竹子。」
这四周围就是竹林,取竹轻而易举。两人在林中随意转悠了一会,挑了一棵合适的竹子砍断,修去枝叶,将它截成几段,带回院中。
洛神用刀将竹子劈出一根根细长的竹篾,师清漪则端了一盆水过来,洛神再把那些竹篾浸入水中,这样能更好地软化竹篾。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在院中忙活着,不知不觉时间流逝得很快。
今天早上师锦念和昆仑起得比昨天还要晚不少,两人推门出来时,昆仑看上去几乎是春风满面,心情甚佳,师锦念就在一旁笑看她。
等师锦念瞧见了在那处理竹篾的师清漪和洛神,忙快步走过去,道:「漪儿?」
师清漪正蹲在地上认真捣鼓,听见师锦念的声音,抬起头来。之前被梦场压制时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她看了一眼师锦念,都觉得心口抽疼,脸上却还要佯装什么都不知道,稚声说:「娘亲,先生在教我做纸鸢。」
师锦念也随她蹲下来,笑道:「漪儿你先前还不识得纸鸢,问我天上飞的是什么,如今却也做纸鸢做得有模有样了。」
「是娘亲教得好。」师清漪想起师锦念带她做过的那些纸鸢,与昆仑还有她一家三口在山坡上快步奔走,迎着风将那纸鸢放到天上去的日子,一时没忍住,眼睛差点红了,忙低了下头,这才再度抬起脸来。
「那是娘亲教得更好。」师锦念逗她:「还是先生?」
师清漪笑了起来:「都好。」
师锦念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又向洛神感激道:「洛姑娘,多谢你顾看她。」
「应当的。」洛神道:「多谢师姑娘让我在你家中歇息。」
昆仑也走了过来,居高临下看着师清漪。她昨晚又和师锦念过了一夜,正是惬意之时,看师清漪不免也顺眼许多,还弯腰指点了师清漪几下,叮嘱她别被竹篾的锋割了手。
这是个好时机。
师清漪就仰着脸望向昆
仑,说:「昆仑,我也能唤你娘亲么?」
昆仑脚下差点踉跄了下。
半晌她才回过神来,面色白一阵,红一阵的:「你唤我昆仑已是不当,竟还要……还要唤我娘亲?我可不是你娘亲。」
师清漪瞧上去有些失望:「你不想当我娘亲么?」
「……不想。」昆仑冷哼。
师清漪叹了口气,哀哀地看着师锦念:「娘亲,昆仑不想当我的娘亲。我本想着若是你们成了亲,我便有两个娘亲了。」
昆仑耳朵这下红得似要冒了烟。
师锦念也愣住了,道:「漪儿,你……为何会这般想?」
师清漪找了个听上去有些懵懂的借口:「我先前随娘亲你去市集,一些小孩有娘亲,也有爹爹。他们的爹爹和娘亲便是成了亲才得来的,只是我看男子才是爹爹,女子是娘亲,倘若你和昆仑成了亲,岂不是两个娘亲?」
昆仑心跳如狂,窘迫道:「你小小年纪,晓得什么?成亲哪有你说的这般随意。」
「那些小孩的爹爹与娘亲带着他们一起过日子。」师清漪神色佯作认真,说:「你和娘亲也带着我一起过日子,不是一样的么?为何你们二人不成亲。」
遥想昆仑当年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那时候没有和师锦念成亲,却迎接了师锦念的死亡。昆仑被大火吞没之际,究竟在想些什么也不得而知了,不过必定是在想娘亲吧。
师清漪暗自攥紧了拳头,低着头。
昆仑这回那快冒出的烟都似快要蹿到了头顶。
师清漪是故意将这成亲的话说得这样稚气,这才符合她当年这个时候的想法,但师锦念却像是听进了,并没有将她当成孩童戏言,定定地看着昆仑。
「我问过那些小孩了。」师清漪也面向昆仑,说:「他们的爹爹娘亲相互欢喜,便会成亲。」
昆仑忙挑了里头的岔子,道:「……也有许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欢喜无关。」
师清漪明白昆仑她倒也不是不愿意成亲,而只是这时候的昆仑性子别扭,有时候还有些闹脾气,昆仑心里是愿意的,只是当着师清漪的面,还有一个昆仑觉得陌生的客人在,她不好承认。直到娘亲死后,她才像是变了个人,将以往那个自己彻底剜去了,活成了一个面上沉稳,内心却十分枯槁的可怜人。
「昆仑,你不欢喜娘亲?」师清漪这下就直接问。
昆仑:「……」
她有些焦急地看了一眼师锦念,怕师锦念误会,又警惕地瞥了瞥洛神,这才对师清漪低声道:「……现下是说这个的时候么,你也不瞧瞧场合。」
洛神看出昆仑那点拘谨,知道如果现在只有她们三个人倒还好,昆仑不至于这么不自在,就道:「昆仑姑娘不必担心。只要两情相悦,成亲便是,何分世俗性别。」
她的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到师清漪身上,声音柔似落雪:「我也成亲了,家中有一位妻子。只是她有要事在身,我便打算先行在这附近寻个房子静养,她到时会过来与我团聚。」
昆仑顿时愕然。
又看了看师锦念,面色越发红了些。中文網
师锦念却只是瞬也不瞬地看着昆仑。
师清漪走过去挽着师锦念的手臂,她知道娘亲是根本不惧世俗的,说:「娘亲,先生说,时光不可辜负,莫要空待。就今日成亲,好不好?」
今日就成亲。
不要再等了。
等了太久,就只有无尽的悔恨。
她现在仗着是小孩的模样,黏着师锦念,黏得发了软。师锦念含笑看着她,低声道:「好。」
言罢,师锦念站起身来,眸中一片温柔
,问道:「五姐,好不好?」
昆仑面红耳赤,脸看着地面。
过了一阵,才终于点了点头,声音轻极了:「……好。」
师锦念走过去,紧紧抱住了昆仑,声音微有些哽:「五姐。」
昆仑一怔,顿时也回抱住了她。此时此刻,昆仑也顾不得有旁人在场,与师锦念相拥,虽然耳朵还红着,眼中却似有满足。
大喜日子就这么定下来,看着匆忙,却又是那么自然。
师锦念和昆仑也不是那种注重形式之人,成礼一切从简,但该采买的还是要采买,四人去了一趟集市,买了些红烛与红纸之类的回来,又添了不少食材,至于师锦念有身红衣,昆仑倒是没有,但成衣店也未有适合她的,若是定做还需要费些时日,师锦念就让她不要买了,将自己的红衣外衫分给她披着。
这成亲没有客人,就她们四人。
庆祝的方式也特殊,就是师清漪提出来的一起去放纸鸢。
四个人在院子里坐着,用结实的红纸做了两只纸鸢,上面写了成亲祝词,底下坠着长长的尾带。她们趁着风大,去了竹林附近的山坡上。
山坡上一片碧色,天也高得很,师清漪站在山坡上,感觉到山风浩浩,鼓起了自己的衣衫和长发。洛神站在她身旁,手里拿着一只纸鸢,低头看着师清漪。
「以前只有我和昆仑三个人在这放纸鸢。」师清漪侧过脸,小手牵过去,抓着洛神的手,说:「如今你也在这里,我……我很圆满。」
「那便好。」洛神也低声道。
师清漪接过洛神手中的纸鸢,快步在风中奔跑起来,洛神步履轻盈地跟在她身边。师清漪跑着跑着,将那纸鸢往半空中抛去,随风跑动之间,那纸鸢被风吹得飞了起来,并被师清漪一路牵着,借着风势越飞越高。
天地空旷,浩大,师清漪的身子看上去是那样的小。
这一刻,她的心思也像是回到了当时年少,风鼓着她,似要吹进胸腔里。
两只红色的纸鸢一高一矮地飞了起来。
矮的那只是昆仑和师锦念放的,她们放得迟,跟在后面。
师清漪的纸鸢一路高飞,她回过头来,看着师锦念和昆仑的那两道红色身影。那应该是喜庆的颜色,看上去却又那么让人心头堵得慌。
师清漪牵着纸鸢,在风中大声道:「娘亲!」
师锦念听到了,向她笑着挥手。
「昆仑!」师清漪又喊。
昆仑也看向了她。
「看我!」师清漪将哽咽咽下去,笑了起来:「看我和先生!我们的纸鸢飞得多高!」
洛神默默地在旁看着她。
师清漪小小的身子在山坡上跑远了,生怕师锦念和昆仑看见她眼中滚落的泪。
放过纸鸢,四人才回了萱华轩。
师锦念穿着红衣在厨房下厨,明明是个新娘子,成亲当日却也是掂着锅在炒菜,师清漪心情复杂,既难过,又想笑,觉得娘亲怎么会和自己当年同病相怜。她想去帮忙,但她此刻的模样落在师锦念的眼中,自然是不会厨事的,师锦念看她一直在厨房打转,就让她出去找先生玩。
备好菜,师锦念特地将玉液清取了一坛子出来,搁在桌上。
一家四口在院中用饭,还能闻到四周竹林被清风送过来的清香。
师清漪吃了一顿团圆饭,而师锦念和昆仑都多喝了些玉液清,面色已有些微醉,洛神也饮了些酒,但面色如常。
收拾完桌子,还剩了些玉液清。
师清漪看着桌上的酒壶与酒盏,勉强压下酸涩,装作小孩懵懂的神色,向师锦念和昆仑道:「两位娘亲,
你们还未拜堂,也没有饮交杯酒。」
昆仑被噎了下,脸越发红润了些,不过她听师清漪唤的是两位娘亲,唇边却又有些许喜色,道:「你小孩家,又懂什么。」
「我懂。」师清漪忙将洛神牵过来,打个掩护,说:「先生跟我说,成亲时要拜堂,还要交杯。」
昆仑:「……」
这病秧子又教了小兔崽子什么。
洛神脸色无辜,低低咳嗽。
「先生还说,怕你们不好意思,让我莫要看你们拜堂,喝交杯酒。」师清漪给她们两留下独处空间:「我寻到了个好玩的东西,和先生去那头玩。」
昆仑:「……」
「去罢。」倒是师锦念笑盈盈的。
师清漪看了洛神一眼,洛神明白她的意思,牵着她往院子外走。
两人走到不远处的树丛后,这才停下,回头望去。
「五姐。」师锦念走过去,也牵住了昆仑的手:「该拜堂了。」
昆仑手都有些微颤,心中却欢喜,默默点了点头,与师锦念双双跪了下来,对着那天躬身下去。
一拜天地。
师清漪和洛神也跪了下来,却是对着师锦念和昆仑的方向,磕了个头。
一拜娘亲,师锦念。
昆仑和师锦念对着祭祀祖师爷的香堂方向,再度跪拜。
二拜高堂。
师清漪和洛神也再度低了头,师清漪眼角越来越红。
二拜娘亲,昆仑。
师锦念和昆仑转了个身,相互对着,师锦念又笑唤了一声五姐,两人相对。
两人对拜。
师清漪和洛神也叩首了第三次。
拜别两位娘亲。
师锦念和昆仑两人终于成了礼,坐在院落的花影树下,两人相视而笑,各自举起了玉液清。
「五姐,干杯。」师锦念笑道。
「……念儿。」风吹过来,些许花瓣簌簌落在昆仑肩上。
两人红衣灼然,杯沿轻碰,两相对饮。
师清漪缓缓站起身来,隔着那层叠的花树影看着她们。
师锦念和昆仑的身影也似在这花树之中被遮掩了,越发的缥缈似梦,只隐约听到她们两人的低语。时光走了,将她们两的幻影留在了这里。
师清漪眼中的泪落了下来,早已打湿脸颊,她抬手蹭了下,眼中既悲伤又通透,仰头看向洛神:「我们回去吧。往事不可追。我只是想看看她们,就满足了。」
「好。」洛神背起一早藏好的背包,弯下腰,伸手将师清漪兜起来,抱着她往外走了一段路,用间隙锥划开梦场,步入空界。
师清漪抱着洛神的脖颈,回头看了一眼,唇边带着凄凉的笑:「在我心中,娘亲和昆仑从未离开,就像是现在这样,永远幸福。」
她想,这是娘亲和昆仑最好的结局,就在梦中。
她该醒了。
但娘亲和昆仑,请永远不要再醒,就在这虚无的梦场之中定格吧。
两人穿过空界的白光,间隙最终在她们身后闭合,师锦念和昆仑的身影被梦场吞噬,消失无踪。
等两人走了出来,又再度回到了院子里,洛神依然是进去时那身白衣,而师清漪则恢复了现代装束,身量也变了回来,一双眼红通通的,泪痕还未干。
洛神伸手帮她默默地拭去。
「要不,就这样吧。」犹豫了下,师清漪才轻声说:「我可以不去你小时候的梦场,你要是见了你的家人,会哭的。」
她进去经历了一番,现在回来,终究是舍不得洛神也面临那种痛。
「原本我是有些不便。」洛神却凝望着她:「现下我想去了。想见我爹爹娘亲,阿姐,也想拜见你的爹爹与另一位娘亲。」
师清漪明白她的意思,柔声说:「那你……别哭。」
洛神轻轻瞥她一眼:「我……怎会。」
她看着师清漪的红眼睛,叹了口气:「你才是。回房歇息下,不急着去。」
「是不能急。」师清漪勾着洛神的腰,往屋子里:「你得准备下,才能拜见我娘亲。她和一般的人不一样的。」
「嗯?」洛神道:「我要如何准备。」
「你要带上巨阙,准备……打架。」师清漪十分无奈:「而且是真打。」
洛神:「……」
615 战鬼
第六百一十二章——流韶
她们之前进入蜀地竹林的萱华轩梦场时,梦场回到的时间点是当年那一天的下午,而当时外面的现实是在晚上,那时候两人还各自睡不着。
梦场和现实的时间是同步流逝的,她们在梦场里过了两天多,拜别师锦念和昆仑也是在下午,现在村子里早已经是漆黑一片。
房子里昏暗,众人看着都已经回房去休息,师清漪进去打开了灯,客厅里霎时亮堂了。她在梦场中睡过,现在并没有睡意,径自去厨房倒了两杯水,与洛神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你困不困?”师清漪问洛神。
洛神摇头。
“我也不困,现在特别精神。感觉我们去了梦场后,在倒时差。”师清漪捧着水杯喝了一口,之后坐在那看向前方,面色隐有恍惚。
刚才拜别完过后,她情绪还没缓过来。而想到要去拜见她的亲生爹娘,更是心绪难平,像是心尖都在突突直跳。
“……洛神。”师清漪转过身来,喃喃着。
洛神安静地望着她。
“我有点紧张,甚至是……害怕。”师清漪双手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咬了咬唇,才说。
洛神瞥见了她这双手的小动作,伸手过去,将她的双手轻轻裹住。
师清漪得了无声且熨帖的安慰,逐渐舒缓了些,说:“我怕你在打架中,被我娘亲流韶伤到,虽然我娘亲平常很温柔,可她毕竟是战鬼,一旦酣斗状态上来,她有时候会难以控制的。尤其是你那么强,如果我娘亲发现你能够与她一战,她只会越打越兴奋。”
“一定要与娘亲动手么?”洛神似有为难:“可有什么旁的法子避开。”
“有倒是有。”师清漪说:“除非你进去后,就远远地看着娘亲和爹爹,也不去理我,只是见过她们的面,就出来,这样就不用打架。”
洛神道:“我怎可不理你。”
“那进去那个梦场后,你要理我,跟我说话,是很难的。”师清漪叹了口气:“你进去后时间不多,对于娘亲和爹爹而言,是陌生人,他们两虽然脾气都很好,但因为身份的缘故,短时间内是不会轻易与陌生人相交的。也不会让我和陌生人多接触,他们很保护我,如果你贸然过去和我搭话,其实不是很安全。”
洛神认真听着。
“尤其是我娘亲流韶的性格,她并不会像我娘亲师锦念那样,看见你装个病弱就会同情你。”师清漪说到这,却又忍不住笑,只是笑得有些苦涩:“你如果想要在短时间内赢得我娘亲的喜欢,进而得到与我娘亲接触的机会,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我娘亲认可你的实力。只要我娘亲喜欢你,我爹爹宠爱我娘亲,必然也会对你很好,那么你就能顺理成章地接触到小时候的我了。”
“倘若如此,那是必须与她打架。”洛神沉吟道。
“你不需要打赢她。”师清漪有些嗫嚅:“只需要在与她过招的时候,撑着时间,你与她过招越久,我娘亲发现你越厉害,就会越喜欢你。我娘亲当年和我爹爹初见,就是要跟我爹爹打架,我爹爹能和她打很久,她打得高兴了,就说请我爹爹吃饭。”
她眸中微黯,补充说:“我娘亲活着的时候,还没有任何人能打得过她,她唯一的敌人,只有她自己,所以她……她才会自尽。只有她自己才配结束她的生命。战鬼本就擅斗,她是最强的战鬼王女,又手握地煞剑,我外公当年都被她打得很惨的。”
洛神面色微愣:“她与她父亲动手到如斯地步么?”
“是的,战鬼没有什么感情,基本上结为夫妻的,都只是为了繁衍,一起生活,生下来的后代其实也不会有多疼爱,战鬼并没有什么因为长幼而确定的尊卑关系,尊卑关系只体现在实力,实力越强,越受尊重。我娘亲虽然是王女,上面还有我外公这个战鬼王,但我娘亲反而是在魍魉城里地位最高的人,因为她最强。”
洛神点了点头。
为了能让洛神更适应到时候的梦场,师清漪特地说得详细:“我小的时候,外公不待见我,时常冷眼相待,我跟着娘亲回魍魉城,叫他外公,他也不理。那时候我娘亲倒也不怎么在意,就随便我外公,她平常真的很温柔,总是带我到处逛。但是有一天,我娘亲发了怒,把我外公狠狠揍了一顿,我外公只能被她揍得趴在地上。”
“她为何如此动怒?”洛神向师清漪讨教,看怎么样避开流韶的逆鳞。
“我外公看我不顺眼,然后那天我外公叫了我一声……小杂种。”师清漪说。
洛神蓦地蹙眉,眼中敛着寒冰冷雪。
“我身上一半血脉来自于我爹爹苍擘,正是战鬼最痛恨的血脉,外公认为我身上流着这样的血,是耻辱,就骂我小杂种。当时我娘亲脸色就变了,直接动手,我外公根本打不过她。不过自那以后,我外公反倒对我不错,他是被打老实了,反正战鬼只服强者,以前我娘亲毕竟是他女儿,从没和他动过手,他没尝到战败的滋味,这次尝到了,心里对我娘亲很服气。”
师清漪说着,看着洛神:“在战鬼面前,你并不需要太在意什么长辈晚辈的关系,虽然战鬼也有王族和平民分化,这里有尊卑区别,平民见了王族要行礼,本质上也不是因为对方是王族,而是因为王族都很强,平民才信服他们。任何人都可以向王族递战帖,向王族邀战,如果打赢了,会得到王族的礼遇。”
“是以我要先写好战帖,才能拜见娘亲?”洛神道。
“对,你就在这用毛笔写好,一张白纸就行,我娘亲她并不在意形式。”师清漪说着,又有些紧张地站起来,想了想,说:“你光有巨阙可能还不够,最好是找个防身的,王城里到处都是武器店铠甲店,你反正拿了金条,他们也认金子,可以在里面买到质量很好的软猬甲,你好歹穿着挡一下。”
她坐下来,面露忧色地嘀咕:“虽然可能在娘亲面前……也没什么用。”
“你把梦场的地点设在魍魉城了?”洛神含笑道。
“嗯。”师清漪说:“不能设在当年的凰都,我小时候和爹爹娘亲主要在凰殿生活,外头重重神官把守,你很难有接触机会,虽然有时候爹爹娘亲会带我去行宫住,但那里也守卫森严,你是进不去的。不过魍魉城不一样,你可以在里面自由出入,要是他们发现你很强,你还会得到特别的尊重,甚至是……”
“甚至是什么?”洛神问道。
师清漪特地让洛神进来做准备,最重要的还是要提前向她叮嘱一些注意事项,说:“……甚至是向你求亲。”
师清漪面色肃然不少:“所以你不要随便接别人递给你的战帖,你进去后,很可能会收到不少战帖。”
“为何?”洛神看她这正经的模样,眼中隐约有了些笑。
“当然是……当然是你这张脸太招人惦记了。”师清漪轻哼一声:“他们是很直接的,看见你好看,觉得你不错,就会找你下战帖打架,对于战鬼来说,打输了的那一方很容易就会倾心于赢方,你要是接了战帖,你就必须打架,你这么强,要是真的赢了,对方会穷追不舍的。”
“好,我不接任何战帖。”洛神道。
师清漪这才放心下来,但眉目之间的紧张还是没有消散。
“你可是还怕我……见到你爹爹?”洛神看出她的心思。
师清漪沉默了半晌,犹疑不觉:“我其实是不想让你去这个梦场,可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这个疙瘩拧着,这辈子都走不出来,你想拜见他。但是这太折磨你了,我不敢想象。”
她看着洛神,神色复杂:“刚从蜀地梦场出来,我才觉得梦场太好了,可是也太可怕了,真的。它让人能够以这种虚无的形式短暂地回到真实的过去,见到逝去的人,为自己弥补遗憾,可是它像是毒药,让人沉溺,难以抗拒。本来你不知道阿槑的存在还好,之前去了一趟凰都梦场,知道了,你……你就不可避免地想起你以前心里的那根刺。”
洛神低着眉,神色微有些晦暗不明。
“更是我不好。”师清漪见她那模样,越发后悔:“怪我没有忍住,想去看看你小的时候,本来我作为交换,以为你只要去看看当年在蜀地的我就行,我没想到你的执念这么深,会想去拜见我爹爹。”
“我……”洛神难得欲言又止。
她浑身似蒙了一层冰霜,在那瞬间,看上去却又是那样的脆弱。
“洛神。”师清漪感觉她有些不太对劲,轻声说。
洛神倾身过来,轻轻抱住了师清漪,将脸颊枕在她肩头,沉默了一会,才道:“清漪,我……偶尔会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师清漪愣住,她极少看见洛神这样示弱,直白地表述内心的感受,尤其这种感受居然还是喘不过气,只得伸手轻轻拍在她的背上,一下一下地安慰她。
“……没事。”她却知道洛神为什么会喘不过气:“这不是你的错,爹爹……他不会怪你。”
“我以往从未告诉过你,有时我会觉得……时间并不属于我。”洛神声音轻颤,抱她抱得更紧了:“我每多陪在你身边多一天,一个月,一年,便意味着我又多了这么多原本不属于我的时间,可是我又太贪心,我想要一直陪着你,不愿……与你分开。”
师清漪这是第一次听她说这些话,似是要剖开肺腑,将那血淋淋的残酷掀出来。
这么多年了。
居然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没有释怀。
心头这根刺就这么一直扎着她,一点点随着漫长时光的推移,越扎越深,与血肉都长在了一起似的。
可折磨洛神的其实并不是那根刺。
而是她藏在冰冷之下的柔软慈悲。
这也是她最大的弱点。
平常她将这个弱点藏起来,那样的云淡风轻,会让人想着,她这么强大,又有什么好担忧惧怕的?可实际上只要动一下那根刺,她都会疼得遍体鳞伤。
只有慈悲的人,才会为这根刺感到无尽的痛苦,背负着沉重的枷锁。而铁石心肠的人,根本就不会去理会。
师清漪想到这,也压抑不住哽咽。
可她明白,这就是她的洛神,她也就是喜欢这样的洛神,却又为这样的洛神感到心酸不已。
这种痛苦,也不可能代为承受。
“你心中有刺,我知道……我知道。”师清漪将她抱得更紧,哄着她说:“我之前舍不得你进去受心里那根刺的折磨,现在我想,还是去拜见他吧,只有你眼见为实,知道他有多么温柔,你才会明白,他绝不会怪你。”
师清漪的声音越来越低,话语却透着一种豁然:“你不用拔掉你的这根刺,我知道如果拔掉了,就不是你了。但是你可以见一见他。”
洛神眸中隐约有了些许水汽,凝望着她。
“不要难受,有些事情,是无法改变的。”师清漪笑了笑:“但我会陪着你。”
不需要再有多少别的安慰。
她们只需要携手向前,去面对。
洛神看了她这笑意片刻,突然凑近了去,在她唇上吻了下。
师清漪浑身一个激灵。
怕师清漪受不住,洛神也只是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师清漪之前虽然也与她亲过,却都是提前告知的练习。
而这一次,她猝不及防,于是那怦然的心动瞬间将她浑身的毛孔都炸了起来似的。
师清漪摸了下自己的唇,看着洛神,眼睛都有点发直。
“我也会陪着你。”洛神眼角微红,笑意淡而悲凉地敛在唇角。
如果有一天,无法再继续陪伴。
她也会拼尽全力,找到回到她身边的路。
师清漪悄悄开心起来,没有看出洛神那抹笑里的意味。她又十分仔细地与洛神说了一些注意事项,两人休息了这么一段时间,写好战帖,再度回来院子里,以间隙锥进去空界,迈步进入最右边那道门。
熟悉的光影变换,眼前出现了一个对洛神而言全然陌生的世界。
她从没去过魍魉城,此时此刻,她站在梦场的起点,才发觉自己站在一条古意街上。这样的街,其实也和她以往在繁华都城中走过的那些街并没有多少区别,有屋宅,有铺子。
和瑰丽避世的凰都不一样的是,魍魉城看上去就像是寻常的人间城,它的模样看上去有人间的烟火气。
可仔细一看,就能发现这里面的不同。
街面上行人很少,并不热闹,而且许多行人的面色看上去都很严肃,街上冷飕飕的,不过不少人在经过洛神时,目光会瞥向她,似乎是在打量什么。
洛神注意到他们行走时的步伐。
每一个人的步伐都是那么稳健,却又轻盈,一呼一吸之间,都似充满了看不见的力量。
这里的每一个看上去寻常的平民,都是强悍的精锐,只是看上去不显山露水。一些人眸色如常,不过也有一些人无法自如遮掩眼中的岩浆,睁着一双戾戾血眸,与洛神擦肩而过。
师清漪这次是和洛神一起进去的,她没有和之前在蜀地梦场那样先独自进入,在那里等着洛神,那么这一次,师清漪其实也和洛神一样,出现在初始点。
洛神侧过脸,低着头,看向站在她身旁,一脸茫然的小小人儿。
师清漪进来就瞬间被蒙蔽了,也变了模样,她现在并不认识洛神,不过还是抬起头,盯着洛神看了许久。
洛神也盯着她瞧。
师清漪这回衣着十分贵气精致,腰带上还挂着一柄镶嵌着玉石的小匕首,她大概是站得有些无聊了,身子摇晃了下,腰间的小匕首也跟着她晃来晃去。
“你为何总是站在此处盯着我?”师清漪感觉到洛神也不动,稚声问道:“我脸上有脏东西么?”
洛神发现她并没有要离开这个位置的意思,这意味着在当年这个时间段里,师清漪就是一直这么站在这里的,于是师清漪出现在初始点,就不走了。
“没有。”洛神再度见到她这小模样,含笑道:“很是干净。”
师清漪觉得她眼熟,倒是愿意与她搭话,甚至还朝洛神笑了下,又笑出个小梨涡。
但她还是不走。
洛神就也站在原地,陪着她。
一些行人经过,频频侧目看向她们二人,洛神仔细观察那些行人的目光,发现他们更多的是在看师清漪,面色似有嫌恶。
师清漪似乎也感觉到了那种敌意与嫌恶,但她并不在意。
这样站了好一会,师清漪这才奇怪了,问洛神:“你怎地也站在这里?”
“你为何站在此处?”洛神反问她。
“我娘亲让我站在此处。”师清漪说起娘亲,仰起小下巴,十分自豪,像是在说她心中最璀璨的那颗星辰。
“她有事暂时离开,让你在此等她么?”
“不是。”师清漪环顾四周:“我娘亲在锻炼我。”
“她锻炼你什么?”洛神见师清漪说得认真。
与蜀地刚捡回来时不同,这时候的师清漪少了些许蜀地那种不谙世事的懵懂,眸中更为灵动,胆子也更大,更有一股子豁达。
“锻炼我的脸皮。”师清漪道。
“站着便能锻炼脸皮?能让脸皮变厚么?”洛神轻逗她。
“娘亲说能的。”师清漪似乎对娘亲的话深信不疑:“娘亲说此处算是闹市,有不少人,而且一些人都认得我,却又讨厌我,若我能顶住他们这般视线,便能变成一个厚脸皮。”
洛神明白原因,却还是装作陌生人一样问她:“他们为何讨厌你?”
“因为他们不喜欢我爹爹,说我爹爹是他们的宿敌,我是我爹爹的女儿,他们自然不喜欢我。”师清漪倒是对洛神没什么戒心,有问必答。
洛神在师清漪旁边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
洛神完全能感知到四周那些人对师清漪的敌意,可想当年师清漪回魍魉城时,也过得不畅快。
“你在此这般久,也要锻炼脸皮?”师清漪好奇问道。
“我不用锻炼。”洛神眉目微弯:“有个人说我脸皮已似城墙厚。”
“你这般厉害?”师清漪讶然。
“厉害?”洛神道:“是以你觉得厚脸皮好么?”
“自然。”师清漪点头:“否则我娘亲怎会让我在此锻炼。我娘亲每次锻炼我,都是为了让我变得更好。”
洛神只是浅笑看她,不再说话了。
师清漪大约觉得与她说了些话,有些投缘,就道:“我叫苍瑾,你叫……”
洛神面色一凝,还没等师清漪问完,这回她闷着声音抢先答道:“我名唤洛神。”
师清漪点点头,似有思索。
“瞧,那小杂种一直站在那里。”有两个行人走过来,其中一人低声道。
另一人面色有了变化,道:“你不要命了,莫要让殿下听见。”
“这次只有小杂种在,殿下又不在,不妨事。”
洛神听了,冷眸瞥去。
她正要上前,这时候她只感觉身边有一道风擦过去,那道风实在是太快了,如果不是洛神感知敏锐,都难以察觉那竟是一个人掠过去的身影。
还没看清楚,之前嘴里说小杂种的那个人就骤然趴在地上。
一只沉黑色的靴子慢慢地,踩在那人脑袋上。
那靴子的主人,是一个身量窈窕的女人,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过来的,眨眼之间,那人就被她踩在脚底下,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洛神瞥见那女人,面色也微怔。
那女人是个绝好的模样,柔媚清冽,面容看上去与成熟的师清漪很像,不过却又有各自独特的差别,尤其这女人眉眼看上去温婉似水,眼底一点泪痣,既含了些轻媚,更是让她平添几分弱柳扶风的娇弱。
但那女人踩人的架势,却半点不见娇弱之色。
“我在的。”那女人弯下腰,看着脚下的人,轻声回应了那人之前的话。
眼中甚至还含着笑,声音也是无比温柔:“但是我未曾听清,可能方才隔得远。你将方才所言再说一遍?”
“殿……殿下。”那人被她踩踏,这才发起抖来,目光既是憧憬,却又恐惧。
“我本应揍你一顿。”那女人看见那人抖得跟筛糠似的,道:“但你胆子太小,枉为战鬼,不配我揍你。你得多锻炼。”
那人:“……”
“滚罢。”那女人这才收回脚,笑眯眯道:“下回可莫要乱说话了。”
“是,是……殿下。”那人爬起来,慌七忙八地走了。四周行人见了这一幕,哪敢再暗地里里言说什么,纷纷朝那女人见礼,称呼殿下。
“娘亲。”师清漪见了那女人,满心欢喜,唤道。
但她还是依照娘亲所言,没有动。
“乖瑾儿。”那女人走过来,弯腰摸了摸师清漪的脑袋。
师清漪道:“我都依娘亲所言没动,随便他们如何看我,脸皮厚了么?”
那女人伸手捏了捏她滑嫩的小脸颊,笑道:“让我感受下。嗯,是厚了些。”
“太好了。”师清漪手一指洛神:“她说有人说她脸皮似城墙厚,我什么时候能赶上她。”
那女人瞥向了洛神。
师清漪忙向洛神介绍:“这是我的娘亲,她的名字是流韶。”
又大方自然地向流韶介绍洛神:“这是我方才练脸皮时认识的人,她叫洛神。”
流韶上下打量着洛神,唇边含笑,不知在想什么。
洛神上前见礼,道:“见过流姑娘。”
流韶是战鬼王女,魍魉城的战鬼都称呼她为殿下,在凰都,则都是称呼她为王后,这还是流韶第一次听人叫她流姑娘,大约觉得新鲜,道:“你并非战鬼,是个凡人。”
“是。”洛神不卑不亢。
“有趣。”流韶笑道:“我在魍魉城见过一些外族人,却第一次见凡人能进魍魉城来,你如何进来的?所有入魍魉城的,都要在城外十斗,获胜方能进入,你竟没有被城外看门的战鬼打死,莫非你很会打架?”
战鬼果然只承认强者。
不分.身份,但是必须打赢了才能放进来。
“还可以。”洛神淡道。
师清漪说流韶不喜欢谦虚之人,越自信越好,洛神记在了心里。
流韶越发有了兴趣:“我还从没与凡人打过架。”
她看向洛神:“你,打不打架?”
洛神面色凝了下。她本想寻个机会送上战帖,没想到流韶居然会主动提出。
师清漪知道她娘亲的性子,看着洛神,笑意清甜:“我娘亲这是觉得你好,想与你交朋友。你倘若拒绝,我娘亲就不与你交朋友了。”
打架,是战鬼之礼。
打得越凶,双方越觉得刺激,战鬼没有多少真正实质的感情,所谓的朋友关系就在打架中建立,其实就是一种对强者的拜服。
“嗯。”洛神点了点头,应允:“打。”
“换个地方。”流韶牵着师清漪走在前面:“随我来。”
洛神跟了上去。
师清漪边走,边对洛神道:“我娘亲带你去她打架之处。那里宽敞,没有房子,若是在街上,街会被拆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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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韶是探虚陵世界观里的战斗力第一天花板,她真的好可爱~
我为什么要花费笔墨安排小时候的梦场,除了完善世界观,塑造角色血肉以外,还因为各自执念,第一个,是师师的执念,以在梦场里两位娘亲的成亲而圆满。这第二个,是洛神心里的刺,洛神看着冷,实际上太温柔,她必然会因为当年的遭遇而一直愧疚。让她前去看看师师的爹爹娘亲,并不会拔掉刺,但对她会有一些好处。
探虚陵,一半主题是探陵,也就是实境,一半主题是探虚,也就是虚境,梦场,域,血湖等,都是属于探虚的部分,尤其是梦场,是里面最重要的组成部分,这个世界是很大的,并不局限以前的陵墓,她诡谲复杂,又虚无缥缈,最终组成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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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6 花海
第六百一十三章——酣战
洛神又嗯了一声,垂眸看着师清漪,跟在她身后走着。
师清漪的小手攥着流韶,一边跟着娘亲的步伐往前走,一边却又回头看。她看见了洛神携带的巨阙,问洛神道:「你的剑结实么?」
「结实。」洛神明白她是什么意思,轻轻笑道。
「要很结实很结实才行。」师清漪说得认真:「否则我娘亲轻易便会将你的剑打断的。」
「应当是很结实很结实。」洛神学着师清漪的说辞,逗她。
「你的剑是神器么?」师清漪眼中一亮。
大概在小时候的她眼中,很结实很结实的武器,才能是厉害的神器。
「不是。」洛神道。
「我娘亲的剑是神器,很是厉害的。」师清漪说着,似乎有些莫名担忧起来,她伸手扯了扯流韶的衣袖,仰着头向流韶道:「娘亲,她的剑不是神器,你莫要用神器与她打,不然她的剑可能会断的。她的剑很是好看,断了会很可惜。」
「好。」流韶笑道:「娘亲不用剑与她打架。」
师清漪高兴起来,又回头对洛神解释道:「我娘亲不用剑与你打,不是不尊重你,她既想与你打架,自然是想与你交朋友。她是怕你的剑断掉。」
她小小年纪说得一板一眼的,考虑倒也多。魍魉城打架的战鬼大多心气高,倘若在对打之时,一方用武器,一方赤手空拳,用武器的那方只会觉得赤手的对方看不起自个,有种受辱感。
「我明白。」洛神颔首道。
流韶的剑是地煞剑,煞气迫人,威力格外可怖,她的确不能拿巨阙去冒险,必须要拿捏分寸。
「你穿防身的了么?」师清漪又问洛神。
「没有。」
师清漪的眉微微拧在了一起,似乎是想了想,才再度扯过流韶,想让流韶弯腰附耳过来。流韶伸手直接将她一捞,抱在了怀里,耳朵亲昵地贴了过去。
「娘亲,你轻点打她。」师清漪小声道:「她没有防身的。」
流韶笑着点了点头,却又道:「但也不能太轻了,否则没什么意思。」
「好罢。」师清漪熟悉她娘亲的性子,抱着流韶的脖颈。
流韶抱着师清漪一路往前,洛神紧随在后。三人走了好一段路,越走越荒僻,路上的屋舍逐渐减少,最终几乎都瞧不见了,应该是到了郊外。
直到面前出现了一大片殷红之色。
似在眼前浮动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红色海。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洛神抬目望去,发现那是一片红色花海,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花,十分罕见。
越往前走,花香越浓。
三个人步入花海之中,往花海的深处走,一直走到花海的中央,四周除了那些恣意盛开却又花香馥郁的花,什么都没有,人都像是要被这些花朵吞没。
「就在此处。」流韶放下师清漪,往远处一指:「瑾儿,走远些。」
师清漪现在个子很小,那些花几乎快到师清漪她身子的胸口,她听话地跑远了些,中途却又停了下来,回头喊道:「娘亲,你轻点打她!」
流韶朝她摆了摆手,笑着让她走。
师清漪找了个旁观的适当位置,站在那不动,目不转睛地盯着洛神和流韶看。
洛神和流韶站在花海中,相对而立。
洛神一身皎洁白衣,在红色花海之中越发衬得灼然显眼。流韶的衣衫精美,外头是沉黑色为主,暗纹雅致,封边又是红色,锁骨也被里头中衣的红色衣襟所掩,腰身几乎是盈盈一握的纤细。
「开始罢。」流韶十分自然地站着,也没有什
么废话,开门见山道:「你先出招。」
师清漪进来之前特地跟洛神说起过,流韶不怎么喜欢客套,洛神将巨阙提在手中,迈步上前,朝流韶所在的位置而去。
流韶却还是岿然不动,微笑看着洛神的身影掠来。
为了能得到流韶的认可,洛神必须要全力以赴,这一掠速度极快,不过在流韶的脸就要近在咫尺之时,她看见流韶的模样与师清漪长大后相似,一时竟也没有将巨阙挥出来。
而下一瞬,流韶的身形却比洛神还要快,她像是自在的风,那样从容地晃了过去,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过来的,也不知道她要去的方位在哪。洛神眸光冷锐,在那风中仔细辨别着流韶的瞬影,流韶的模样已经快到几乎看不到了,不过洛神还是能看到那一团黑影。
流韶是真正站在顶端的强者。力道,速度,无不骇然。
这是洛神毕生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对手。
对方甚至没有用武器。
流韶模样娇弱温柔,给人的感觉是没有半点压迫的。可是在她这瞬影行动之间,即使是强大如洛神,却也在潜意识里感到极度紧绷,甚至蹿起寒意,就像是周身的毛孔都在参与这次对决,一丝一毫都不敢有半点松懈。
流韶的瞬影掠到了洛神身前,她手上什么都没有,却毫不在意,竟然敢直接伸手朝洛神的巨阙剑锋抓去,似乎根本就不惧怕被那锋锐的剑锋抓到。在流韶的手逼近的这一刻,明明没有碰到,洛神却感觉到巨阙几乎不受自己控制,似乎被一股极其霸道的力量牵引着,朝流韶那里去。
流韶在夺她的剑。
甚至是隔空的。
洛神赶紧控住巨阙,往旁边一侧,她的力道与流韶过来夺剑的力道相互撞击,洛神手腕剧震,退开身去,不过巨阙也没有被夺走。
没有夺下巨阙,流韶反而高兴了似的,道了声:「好。」
在她看来,洛神能架得住。她知道洛神是个凡人,凡人能做到让自己的剑不被她夺走,其实是几乎不可能的,但洛神却做到了,这足以说明洛神的本事入了流韶的眼。
这是个非常有趣的凡人。
流韶在酣战中感觉到畅快,之后势头越发猛烈。
如果彼此实力悬殊,战斗其实会结束得非常快,对于流韶而言,可能就只在顷刻之间。必须要足够的实力,才配和流韶过招,过招越多,说明对手越强,流韶也会越兴奋。
「娘亲,打到二十招你就停手罢!」师清漪在远处站着,喊道:「一!」
流韶和洛神打斗时的身影都太快了,一团白影与一团黑影在花海中极速掠过,师清漪这时候年纪太小,其实很难看出她们到底是怎么出招的。
她就是瞎喊,想要快点喊到二十。
「二!」眼见花海中两人继续过招,师清漪喊得非常快:「三!」
她还经常跳着喊,比如明明要说五了,非要跳过去,变成六。
流韶急速掠来,身影又在洛神面前消失了。洛神屏气凝神,仔细判断流韶的方位。
下一瞬,洛神感觉到什么,猛地抬头看去,巨阙往上一架。
流韶的身影从上空坠落。
她就像是上位者在顶端俯瞰,犹如神祇降临。她整个人已经成为了一个让人恐惧的概念似的,四周狂风汹涌,她的模样更是让人难以窥看到。
只能感觉到寒压笼盖下来。
流韶双手背在身后,踩在洛神以双手架住的巨阙身上,她似风轻盈,笑意更是温柔,问洛神道:「便以瑾儿报数的那个标准,你能到二十么?」
「可以更多。」洛神身子被压得往下去,不过还是撑着巨阙,平静应她。
「你觉得能到多少?」流韶飞身掠开的同时,抬脚一勾,朝巨阙去。
如果这一勾躲不过,巨阙就会被她踢飞出去,洛神自己果断松了手,在流韶迫近的前一瞬,她自己抬腿将巨阙往上一踢,巨阙凌空抛去,流韶并没有踢到巨阙,而是与洛神的腿猛地撞去。
如果真的与流韶撞上,这无异于螳臂当车。洛神赶紧在撞上之前,收回腿来,轻踏起跃,接过空中的巨阙,翩然落在花丛之中。z.br>
在流韶面前,不管过多少招,洛神主要还是以避让为主,这样才能在不受伤的情况下在流韶手中过更多招。她不需要赢流韶,战鬼本就是为战而生,更何况流韶是藐视众生的存在,她自知根本就赢不了。
「我不知。」洛神提剑在手,道:「但我会撑到更多。」
流韶越发笑得欢:「那便让瑾儿报数。你若到五十,我们交朋友,你若到一百,我请你吃饭,你看如何?」
「好。」洛神淡道。
流韶话音刚落,早已如风掠过来。
两人再度斗在一起。四周围都是劲风呼啸,无数猩红花瓣被劲风卷起,在空中盘旋,真正的强者之局,快到几乎看不到彼此的身形。
「三十九!」师清漪在远处焦急大喊:「四十三!」
流韶的身影几乎难以辨认,只能听到她在风中笑道:「瑾儿你跳得太快了!」
「五十!」师清漪喊道:「娘亲,交朋友了!」
流韶没有料到一个凡人居然能与她打架打这么久,浑身的血意逐渐开始上涌,即使师清漪喊了五十,她也没有停手,反倒说了声:「我想请她吃饭!打到一百!」
师清漪一怔。
跟着立即道:「六十!」
师清漪在那胡乱报数,流韶这下连报数也不怎么听得进去,浑身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洛神身上,洛神呼吸也逐渐加快,为了能够之后顺利地陪在师清漪身边,在流韶面前她几乎是拼尽全力。
后面师清漪的报数乱报,早已过了一百,可流韶与洛神依然还是没有停下。流韶感受到了强敌的存在,自然不会罢手,之前她还留了许多余地,只是随便打打,毕竟对她而言洛神只是个凡人,现在她却早已改观,出手越来越快,也越来越重。
洛神在这种流韶放开的威压之下,渐渐感觉到了吃力,不过还是能勉强应对。
四周花瓣飞旋,洛神握着巨阙的手已经开始发抖了。
流韶却是越战越酣,越战越恣意。
她是当之无愧的最强战鬼。
流韶随手一抬,无数花瓣瞬间凌厉起来,上面似裹着一层寒霜,朝洛神掠去。看着只是花瓣,但洛神看出这些花瓣上裹着流韶的气刃,这么多花瓣迎面掠来,她只能以巨阙挑开。
无数花瓣贴着锋刃散开了来。
但还有一些花瓣实在难以避开,洛神情急之下,抬了手,顿时有几条红线纵横交错,在半空中扯成一张网,将那些花瓣尽数拦下。
洛神收了红线,胸口起伏剧烈。
流韶发现了她刚才用红线的举动,眼中一亮,停了手,笑道:「你特别好!」
洛神一时难以接话,只得继续调整自己的呼吸。
「我还要与你打。」流韶看着显然是兴奋了起来,她似乎从没想到,会遇到这么一个能够与她过这么多招的人。尤其是洛神刚才的红线,她实在觉得有趣。
「流姑娘,可……可以请我吃饭了么?」洛神颤声道。
「我请你去我家做客。」流韶笑道:「不过我们再过最后一招。」
她说着,低了头。
再度抬眸之间,已经变为了
一双戾戾红眸。
她四周围也像是狂风骤剧,无数花瓣飘动起来,在空中飘浮着,那么一个瞬间,似乎定格在那。
洛神看见流韶的红眸,呼吸更加难以稳住。她听师清漪说过,流韶很少会开红眸。
除非流韶认真了。
飘浮在空中的花瓣定格了片刻,突然在一瞬间化为齑粉,纷纷扬扬,似血沫子洒落下来。它们落在了洛神身上,染红了她的白衣。
师清漪在远处感觉到了空中的花瓣化为粉尘,下意识觉得不对,赶紧往流韶那边跑过去。
等她看到她娘亲双眸似血,唇边还挂着笑意,赶紧扑过去抱住了流韶的腿:「娘亲,不要用红眼睛打她!不要!求求你!」
流韶低下头来,看着师清漪。
「娘亲,求你了!」师清漪眸子里含着泪,水汪汪地抬头看她,似一块软粘糕黏在流韶腿上,扒拉着不放手。
流韶没有吭声,只是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娘亲,我饿了。」师清漪赶紧换了个说法:「我们回家吃饭罢。」
这话十分有效,流韶的战意逐渐放缓,这才收了红眸,将师清漪抱了起来:「瑾儿饿了,娘亲回去做饭给你吃。」
师清漪顿时松了一口气。
洛神的手撑着巨阙,趁此机会缓慢地调息起来。
「你过来。」流韶看向洛神,眸中带着欣赏的神采:「去吃饭。」
洛神终于得到了邀请,提了巨阙,走了过去。
师清漪趴在流韶肩上,小声问洛神:「你疼不疼?」
「……不疼。」洛神轻声道。
「你受伤了么?」师清漪仔细打量着她。
「没有。」
「你特别厉害。」师清漪顿时放心下来,笑道:「你能与我娘亲打这么久,很是少有的,我娘亲是世上最厉害的人。」
洛神只是默默地在流韶身后看着她,眸中有了几分浅笑。
三个人在花海中行走,最终穿过了花海,来到花海旁的一处屋舍。这花海边上,也只有这一处屋舍,修得很是雅致。
「每次我和娘亲过来魍魉城,都是住在此处。」师清漪从流韶身上下来,向洛神主动介绍道:「此处没有旁人过来打扰。」
洛神点了点头,师清漪快步跑到院门处,打开了门,并且站在门口等着洛神过来。
流韶看向洛神,道:「我去厨房,让瑾儿陪你玩。」
「多谢流姑娘。」洛神向她行了个礼。
「我们已是朋友,不必拘礼。」流韶笑道:「有空我们再继续打。」
说罢,往屋子里去了。
洛神环顾四周,面色微凝,问师清漪:「你爹爹……可在屋子里头么?」
「他出门去了。」师清漪不知道为什么洛神会问她爹爹,道:「不过他应该快回来了。」
洛神闻言,站在那没有吭声,手指却隐约有些发抖。
「你怎么了?」师清漪问她:「你认识我爹爹么?我怎觉得你怕我爹爹?」
「……没有。」洛神低声道:「我只是有些疲倦。」
师清漪忙攥着她的衣袖,往屋子里走:「你定是被我娘亲打累了,去我房间里睡一会罢。」
617 苍擘
第六百一十四章——面对
洛神被师清漪的小手攥着,两人朝前走去。师清漪现在个子小,迈开的步伐自然会窄,洛神就也敛着步子,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地配合着她,目光落在师清漪头顶的发旋之上。
很可爱的一个发旋,发丝更是细而柔软。整个人看上去小小的,却十分精神,走路时带了几分雀跃,更无多少在青萱和蜀地初期时的茫然懵懂之态。
洛神默默地看着这样的师清漪
这大约是师清漪最幸福的一段年少时光了。
只是……
洛神想到了什么,面色又凝住了,低着头跟了过去。
来到师清漪的房间,师清漪牵着洛神在她的床榻边沿坐了下来,道:“你睡罢,吃饭时我会叫你。我娘亲既请你吃饭,便会精心准备,下厨时间会有些久,你可安心多睡上一阵。”
她此时年纪虽小,却已知体贴。
“好。”洛神说着,却不动,只是觑着她。
“你将衣衫脱了。”师清漪笑得甜:“我帮你挂起来。”
说罢,还蹲下去,想要帮洛神脱靴。洛神忙拦住她,自己弯腰将白靴脱了,放在一旁,师清漪见了,还走过去将那靴子摆得更整齐了些,这才舒坦似的。
洛神褪了外衫,靠坐在床头。
师清漪将她的衣衫取走挂好,又走回来将她身上的被子往上拎着提了提,顺便还拍了拍被子,似乎是安慰洛神一般,道:“你睡罢,我会叫你的。放心,你不会没饭吃。”
“放心?”洛神隐约有些忍俊不禁。
师清漪认真道:“你在我娘亲手上撑着过招那么久,打得身子都在发抖了,还问我娘亲可以请你吃饭了么,想来你是很想吃到我娘亲做的饭,我才让你放心的。”
“我倒也不是为了吃饭。”洛神道。
“那是为了什么?”师清漪不解。
洛神只是看着她,没有吭声。
师清漪见问不出答案,倒也不强求,道:“你便只是这般坐着,不睡么?”
“我睡不着,坐一会。”
“你是不是现下觉得疼了,才睡不着?”师清漪也在床榻边上坐下来:“我听人说一些疼一开始是觉不出来的,歇息一阵反倒逐渐疼得厉害。”
洛神开口:“不……”
师清漪同时道:“你若是觉得疼,我替你按一下,好不好?”
洛神改口:“疼。”
“那我替你捏一捏。”师清漪朝她一笑,脱了自己的小靴子爬到床榻上,凑到洛神身边跪坐着,双手搁在洛神肩上,替洛神揉捏起来。
“你觉得如何?”师清漪一边按,一边问道。
洛神有些意外,师清漪的手法竟有些娴熟,像是时常按。
“很好。”洛神如实道。
的确很好。
“我时常帮我爹爹娘亲按肩膀的。”师清漪似乎是为了让洛神相信自己的本事,笑道:“我娘亲没有什么对手,很是孤独寂寞,也没人敢与她打架,她有时会觉得无趣。我爹爹为了讨我娘亲欢心,时常与我娘亲过招。我爹爹打不过我娘亲,也舍不得打她,不过我爹爹能在我娘亲手底下过很久很久的招,只是打完之后,我爹爹也会浑身酸疼,我就帮他按一按。”
她声音轻轻软软的,又颇有几分小自豪:“我娘亲见了,也要按,她是让我按着玩,久而久之,我按得还是不错的,我娘亲夸过我。”
洛神听她说这些事时,十分安静。
“我再帮你捶捶腿。”师清漪按了一会,收回手去,掀开洛神身上的被子,小拳头在洛神的腿上轻轻捶打起来。
洛神垂眸,瞧她这认真的小模样,暗笑。
过了片刻,洛神将自己的腿偏开了些,重新盖上被子:“可以了。”
她倒也不是真想让师清漪给她捏什么肩,捶什么腿,只是觉得有趣,想瞧一瞧。瞧过之后,便是算了。
“这么快就可以了?”师清漪不放心,还是怕她不舒服。
“嗯。”洛神犹豫了下,轻问她:“你爹爹会回来与我们一起用饭么?”
“我也不知他能不能赶得上。”师清漪摇头:“待会我问问娘亲,倘若他赶不上,会提前知会我娘亲。”
洛神面色有些苍白,凝眉不语。
师清漪发现她每次说到爹爹的时候,似乎有些奇怪,却又不知为什么,问她是否以往认识爹爹,洛神也说不识得。师清漪想不明白,也就不深究了,只是时不时和洛神说话。
与流韶那样的最强战鬼过招那般久,的确是让洛神消耗不少,再加上师清漪的爹爹有可能就要回来的缘故,洛神看上去越发倦怠,说着说着,眸子微阖起来。
师清漪不敢再扰她,小心翼翼下了床榻,让她静坐歇息。
洛神的头低着,身影看上去有些单薄。
师清漪莫名觉得床榻上的女子有些可怜,却又说不上哪里可怜,心里不大好受。她站在原地看了洛神好一会,这才跑去厨房。
流韶正在厨房忙活,她是王女,更是王后,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原本厨房这种地方离她应当很远才对,但从她下厨的娴熟手法,还有已经出锅的菜色来看,厨艺几乎是登峰造极,她看上去更是乐在其中。
“娘亲,爹爹回来用饭么?”师清漪替洛神问道。
“他用灵羽传信过来,说要事还未忙完,许是要夜里才能回来。”流韶回头,温柔一笑:“晚饭也赶不上的。”
之前在花海中酣斗时,她的威压似要吞噬天地一般可怕,可此刻下厨的时候却完全是一副娴静模样。
师清漪点点头,道:“娘亲,你可以留那位洛姐姐多吃一顿晚饭么?她为了吃上你的饭,与你打了这般久的架,你让她多吃一顿。”
“自然可以。”流韶欣然应允:“她是个很不错的对手。”
师清漪听了,满心欢喜,本想将这个好消息立即告诉告诉,但念着洛神还在歇息,也就没去相扰。待流韶在桌上摆完碟,师清漪才快步跑到房间唤醒了洛神。
“吃饭了。”师清漪的声音稚嫩,说起吃饭时有种年少人才有的期盼与满足。
洛神起身穿衣着靴,师清漪还不忘告诉她:“我爹爹有事耽搁了,得夜里才会回。我娘亲想留你在此再吃一顿晚饭。”
“多谢你娘亲厚意。”听到师清漪的爹爹很晚才会回,洛神面色略有些复杂。
师清漪领着洛神前去桌旁用饭,流韶没有半点架子,在桌旁便似个寻常人家的女子一般,做的饭菜更是色香味俱佳,餐后还有点心。
洛神夹起一块炸糕尝了尝,外头裹了微甜的粉,里头一层皮被炸得焦酥,可等真正咬下去时,最里头的绵软似乎要化开在舌尖之上。
“洛姑娘,多吃一点。”流韶一手托腮,眼底泪痣很有几分媚:“吃饱了才有力气打架。”
师清漪有些焦急,忙道:“娘亲,你下午还要打么?”
“下午不打。”流韶看向师清漪:“下午你还得去锻炼,我得盯着你。”
“我还要去锻炼脸皮么?”
“这回锻炼胆子。”
师清漪顿时面露怯怯之色:“我能……不去鬼洞么?”
“不能。”流韶笑眯眯的。
师清漪:“……”
“可是鬼洞里很是可怕……里头黑漆漆的,还有许多鬼叫的声音。”师清漪之前去过一次,吓得半死,回来还会发噩梦。
她实在是怕鬼。
“娘亲会跟着你。”流韶安慰她道:“你不必害怕,这世上没有什么能伤你。”
“可是你不现身,也不吭声,我不知……你在何处。”师清漪嗫嚅着。
“我若让你知晓我在何处,你便会依赖我,又怎能起到锻炼作用?”流韶道。
师清漪明白她娘亲的性子,只得硬着头皮点点头。
洛神瞥向师清漪,没有言语。
用过午饭后,洛神主动进厨房帮流韶收拾,流韶本就欣赏她打架的本事,见她收拾厨房时倒也利落,越发欢喜,师清漪就在她们两人边上转悠,内心却忧心忡忡,盘算着进鬼洞之后的情景。
不多时,外头却走进来一位白衣公子,他生得温润似玉,眼中似含春雨,手中晃着一柄折扇出现在厨房门口,十分殷勤地唤道:“韶儿。”
洛神瞥见那公子的模样,蓦地蹙了眉,似乎有些意外。
师清漪以为洛神是见了生人,忙向她介绍:“这是尹叔。他定是晓得我爹爹不在,才会来的。”
“尹墨寒。”流韶连身子都没有转过去,问得随意:“来做什么。”
“不做什么,我从帐下几位偏将手中得了些有趣的玩意,这便来送与你玩。”尹墨寒说着,看向师清漪:“小瑾儿想必也会喜欢。”
“我不喜欢。”师清漪立即道。
尹墨寒:“……”
他被噎了下,只得讪讪地改了口:“那你娘亲喜欢。”
说着,就要迈步走进厨房。
谁知道他却像是被一道气刃裹住了腿似的,抬起的腿僵在半空中,要落不落。
流韶这才转过身来,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笑道:“尹墨寒,我说过罢,你不能进我的厨房。”
尹墨寒赶紧收回了腿,先是看了看洛神,他也不认识洛神,只是将她当成一个进厨房的理由:“我自然晓得韶儿你的规矩。只是我看这位姑娘也进来了,我以为你已解了我的禁令。”
“她与我打架,打了许久,只要我踏足之处,她哪里都能去得。”流韶的眼神轻飘飘的,看着带笑,实际上却没有多少温度:“你也配么?”
尹墨寒倒也不恼,反倒越发喜欢流韶对他的这股冷淡劲,他每次上赶着往上凑,心中只觉得十分得劲。尤其流韶经常对他说滚,他不为别的,便只是为了听着一声滚,都要来凑个热闹看一眼。
“尹墨寒。”流韶道:“滚出去。”
尹墨寒舒坦了,立即利落地滚了。
洛神看着尹墨寒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你认识尹叔?”师清漪发觉洛神面色有所变化。
“……不认识。”洛神轻声道。
这是梦场。
往昔诸见,纵然再生动,也皆为虚影。
待一切收拾妥当,师清漪独自坐在门口,掰着手指在那点着,一张小脸满是忧色。娘亲都发话了,她自知不能不去鬼洞,可她实在怕得紧。
洛神走过去,坐在她身边。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挨着,看向前头。
流韶正在不远处与一名女子说话,似乎是在叮嘱那女子什么。那女子是红眸,口中称呼流韶为殿下,束着长长的高马尾,眉目清丽之中带了几分飒爽之感。
尤其是那女子的脖颈处,纹了一种红色的花,与之前花海那里的花瓣颇有几分相似。随着那女子呼吸之间,脖颈处的花也似微微地颤。
那纹的花甚至还一直往她的锁骨处延伸。
师清漪看着对与流韶说话的那名战鬼女子并不感兴趣,似乎也不大认识,收回目光来,轻轻叹了口气。
洛神本来也在打量着那名脖颈纹花的战鬼女子,这下听到师清漪的低叹,知道师清漪为什么这样,问道:“害怕么?”
“……嗯。”师清漪垂下头:“我很是怕鬼的。”
“鬼洞里当真有鬼么?”
“我没见过,但是能听见一些可怖的声响,而且有时也有一些古怪的影子掠过去,可我又瞧不分明。”师清漪似一个小团般瑟缩着。
洛神没有再吭声。
那脖颈纹花的战鬼女子向流韶躬身行了个礼,转身走了。
流韶这才走了过来,蹲在师清漪面前,柔声哄道:“瑾儿,该锻炼了。”
师清漪打个哆嗦,站起了身,流韶伸手将她抱起来,对洛神笑道:“我和瑾儿去鬼洞了,洛姑娘你自便,你想去何处,便去何处。”
洛神轻轻颔首。
等流韶抱着师清漪走远了,洛神才步履轻盈地跟上去。
那鬼洞开在一座看上去黑漆漆的山的一侧,四周似乎密集地长了不少花树,可走近去仔细一看,洛神才发现那些花树并不是活的,而是什么矿物凝结而成。这些矿物颜色各异,有青碧的,也有殷红的,错落有致地往外生长,延伸成不同的形状,远远望去仿佛是一片树林。
洛神站在那洞口往里瞥。
洞口处一股子阴冷气息扑面而来,那寒气似乎能入了骨,再附着在上面细细叮咬一般。看着像是一个不打眼的山洞,洛神在刚迈出第一步时,就觉得像是被什么冷风缠住了似的。
越往里走,风声从一开始的细细呜咽,变得更大了一些。
呜呜。
像是有女人和孩子抱在一起哭泣。
咳咳。
之后又似是孱弱老人在病榻上干咳的声音。
渐渐的,还有动物咆哮之声,凄厉的哭声,谩骂声,甚至是梵语的诵念之声。这鬼洞里什么都看不见,却仿佛汇聚了世上所有的声音,它们在里面此起彼伏,仿佛里头有人间,有深林,有这世上任何能去的地方,涵盖万千。
平常听一两种声音还好,在这黑暗中听到这么多纷杂低语的声音汇聚,耳膜都似要磨得颤抖起来。
洛神点开手机的手电光,往前探照。
诡异的是,她明明打开了光,可那光却像是立刻被黑暗吞噬了,她还没看清楚这鬼洞里是个什么模样,光就已经消失无踪。
这似乎是一个无法有光存在的诡秘之地。
师清漪小小年纪,里面一片漆黑,她又如何能撑得下去。
洛神步伐加快,在黑暗中赶路。现在她无法借住照明,只能靠听声辨位,可是耳边那些低语嘈杂,要听起来也十分困难。
洛神的手指在黑暗中动了动,似乎有什么细小的东西从她的指尖游离开去。
她放出了红线。
黑暗中看不见红线,但洛神却能感觉到它的指引,跟着红线快步往前走,如果遇到前面有阻隔,红线会引导洛神避开,但现在师清漪不知道在哪个方位,她身上又没有系着洛神的红线,如果隔得远,是找不到踪迹的。
洛神只得继续在黑暗中寻找。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洛神在那庞杂混乱的响动中捕捉到了些许小女孩抽泣的声音。
“娘亲……娘亲有鬼。”师清漪四周黑漆漆的,她什么都看不见,在鬼洞里瞎走乱转,有时候还会碰到什么冰冷湿滑的墙壁,然后撞得生疼。
可流韶却始终不现身。
师清漪知道流韶在黑暗中,正在哪里看着她,可流韶就是不会吭声。流韶温柔,却又决绝,说锻炼她,就绝不会心软。
“娘亲……娘亲。”师清漪抽噎得越发厉害了,自己摸到了一个角落里,双手紧紧抱着膝盖:“娘亲……还要多久?”
流韶没有回答她,身影缥缈无踪。
耳边的嘈杂越发响得厉害,凄厉的尖叫更是此起彼伏。
师清漪赶紧捂住耳朵,却也抵不住那些声音的入侵。
直到师清漪感觉到黑暗中有一只手放到了她的肩上。
原本师清漪几乎要吓得炸起来,但她感觉到那只手十分温柔,只是搭在她的肩膀上,更重要的是她闻到了空气中隐约一股幽冷香,她心中有了种莫名的熨帖感。
这不是她的娘亲。
可是也不是……别的才对。
“是我。”洛神终于找到了师清漪,轻声道。
师清漪这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在黑暗中胡乱摸索了下,摸到洛神的身子,她感觉到洛神已经蹲了下来似的,能摸到洛神的脸,触感细腻冰凉。
“……洛神。”师清漪恍恍惚惚的,扑进洛神的怀里,抽抽搭搭地道:“有……有鬼,许多的鬼。”
她还这么小,本来应该是叫洛姐姐的,这时候开口却是直呼洛神名字。
“莫怕。”洛神紧紧抱着她,柔声哄道:“我在这,没有鬼会欺负你。”
师清漪缩在洛神的怀里哭了好一阵,这才止住。她松开洛神,手碰到旁边的墙上,感觉到那里有些什么奇怪的起伏的纹理,那些纹理似乎是凸起来,有些地方边缘十分锋利,她只觉得指尖骤然一疼,像是被割伤了。
“……唔。”师清漪含糊出了个声。
“怎么了?”洛神看不分明,却能感觉到师清漪的异常。
师清漪感觉自己的手上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流淌下来,她只得自己出血了,忙道:“我割伤手了。”
洛神忙从衣摆处扯了一道布条下来,在黑暗中摸到师清漪的手,寻到她受伤的手指位置,将白布条缠绕上去,紧紧裹着师清漪的手指。
耳边的声音越发嘈杂,也越发大了起来。
师清漪突然感觉到前面似乎隐约能看见了,她看见洛神近在咫尺的容颜,还有她眸中焦急的神色也都一览无遗,像是不知道从哪里浮起一层淡淡的光晕来,而且那光晕还是红色的,落在洛神的身上,格外有种诡谲的幽然。
洛神也发觉了不对劲,低头看去。
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十分古怪的红色图案,它面积也不大,大概是三个手机屏幕拼起来那么大,像是在漆黑之中漂浮着的,散出淡淡的红色光晕,师清漪刚才碰到的某种突起的纹理锋锐,其实就是组成这个图案的线条。
“这是……什么?”师清漪有些怔住。
她的手指还在滴血,血液渗透到纹理之中,似乎被吸收了进去。
洛神抱着师清漪走到一旁,紧紧盯着这个图案。
这个图案并不完整,像是什么图案的一个部分,支离破碎的。
洛神眸子微眯,赶紧褪下自己的白色外衫,用那外衫的一个部分平整覆盖在图案上,轻抚起来。那图案上涌动着师清漪的血,于是那血形成了线条,再被白衣一覆,就被拓印到了洛神的白衣上。
随着血图案被拓印了,那图案上残留的血也所剩无几,光晕消散。
四周顿时又陷入彻底的漆黑。
“瑾儿。”流韶的声音响起来,有些柔,但不知道她在什么位置:“你割伤了手,这次便到这罢。出去,我在出口等你们。”
“娘亲。”师清漪忙唤了声,但没有答应了。
洛神抱起师清漪,沿着鬼洞返回。
等一路辗转出了鬼洞,就见流韶果然倚着洞口等待,见洛神抱着师清漪出来,她眉目含笑:“洛姑娘,你可莫要将她宠坏了,她这般无法锻炼的。”
洛神放下师清漪,行了个礼:“我见她年岁尚幼,还望流姑娘勿怪。”
“你关心我女儿,我怎会怪你。”流韶走到师清漪面前蹲下来,替师清漪拆开那染血的布条,看了看师清漪的手指伤口,倒是已经止血了,柔声道:“疼不疼?”
“……疼。”师清漪在流韶面前,哭得有些娇。
“疼也没法子。”流韶揉了揉她的脑袋:“你身有战鬼之血,得能扛得住伤,这算不了什么,晓得么?”
“……晓得。”师清漪点点头。
流韶话虽然这么说,其实眼底还是笑得有些心疼,在师清漪的手指上吹了吹,抱着她起身往外走:“娘亲带你回去包扎。”
洛神紧随在后。
一路回到花海旁的屋舍,流韶小心地替师清漪洗干净手指,师清漪盯着之前包扎的染血白布条,目光瞬也不瞬的,似乎有些恍惚。
洛神的白衣外衫上拓印了一个血图案,她的白衣本就是从梦场外面穿进来的,是真实存在,这图案附着在上面,虽然出了梦场图案会自行消失,但这个时候如果用手机拍照,能够将它留下。
洛神将外衫这个图案部分平铺在桌上,用手机仔细拍了好几张照,并做了特写。
之后坐在桌旁,凝眉思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师清漪只是手指被割破了,倒是没什么要紧的,她让流韶将那白布条洗干净,挂在屋外晾晒。转眼天色渐暗,流韶留了洛神吃晚饭,菜色比起中午更为丰盛。
流韶甚至还为洛神备了酒,与她小酌了几杯。
那酒是烈酒,但流韶面色如常,只是眼角被酒熏染得微有几分轻醉,洛神也是第一次喝这么烈的酒,但当着流韶的面,流韶一饮而尽,她也只得一杯下肚。
“非常好!”流韶越看她,是越喜欢。
她夫君苍擘喝了这酒,一杯就倒,她实在寻不到能喝得畅快的人。
没想到眼前这个凡人,居然眉都不颤一下。
两人正饮酒,门外却又走进来一个人。
那声音清朗却又温吞,唤道:“韶儿,瑾儿。”
“爹爹!”师清漪从椅子上跳下去,往那声音的来处奔去。
洛神背对那声音坐着,手指哆嗦了下,酒杯跌落在桌上,酒水溅在她衣衫上。她忙起身,歉然道:“抱歉。”
“不妨事的。”流韶笑了笑,替她扶正酒杯,看向外头进来那人:“阿擘,你可用饭了么?”
“已用过了。”苍擘身材修长高大,面容更是丰神俊朗,一举一动都透着温和的贵气,抱着师清漪走过来,道:“不过只吃了些许,想着还是回来尝你的手艺。”
“我给你盛饭。”流韶在苍擘面前越发笑得温柔,又向苍擘介绍她的新朋友:“这位是洛姑娘,她与我打架打了许久,我请她吃饭。”
苍擘一听洛神居然能和流韶过招许久,也十分讶异,看着洛神的背影。
洛神整个人立在那,似蒙了一层几乎绝望的霜。
“洛姑娘。”苍擘温言道:“韶儿向来是寻不到打架的,多谢你陪她过招。不必拘束,将这当做你自己家便好。”
洛神呼吸越发重了,缓缓转过身去。
她眸子低着,根本不敢看苍擘,手指发着抖。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喧哗声,挣扎声,还有那个人疯狂的叫喊。
时间仿佛在疯狂地往后退,原本被尘封的锋锐如毒蛇一样,冒出头来,冷冷地盯着她,恍惚中感觉自己被人按着,嘴里满是血腥味。
有声音在不断撕扯。
——你给我喝了什么!
——你好卑鄙。
——你要对我做什么!
恍惚之中,锁链的响动哗啦哗啦地响起来。
洛神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下颌被那些过来捆她的人扣住,被迫张开,同时唇边抵着一个冰冷的碗,将碗里的什么东西硬灌进来。她像是看不见了,只能感觉到碗里面像是某种混合的粘稠血肉,泛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洛宫主她咬舌了!
恍惚中,自己像是眼前发黑,晕了过去。
可等洛神回过神,却发现自己还醒着,并站在原地,她抬了眼,眼前是苍擘微有些担忧的面容。
“洛姑娘,你可是哪里不适?”苍擘道。
师清漪搂着苍擘的脖子,也慌慌张张地看向洛神。
洛神蓦地双腿一软,跪了下来,整个人几乎是匍匐在了地面上,对着苍擘的方向。
她是那样骄傲的人,从不向任何人低头。
以往即使是跪着,也是身量挺直,端端正正。
可是现在她整个身子彻底弯了下去,头垂得低低的,浑身发着颤,喉咙也像是被人扼住,呼吸几乎不受她自己控制。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真正地低了头。
深埋在愧疚之中。
甚至是瑟瑟地抖。
※※※※※※※※※※※※※※※※※※※※
这是洛神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下跪,我觉得我写得都快窒息了,却又不得不写,这是她应该面对的刺,对于温柔的她而言,永远都拔不出来,却也要面对。
鬼洞部分我在古代篇第六卷师师的讲述中,有所提及,这里也是一个呼应,其实大家可以看出,师师回到的梦场阶段,其实内心都是渴望能够得到洛神的爱护的,比如当年她在蜀地因为昆仑和师锦念一起睡,她独自哭泣,感染了风寒,但是洛神这次在梦场陪伴她,她没有感冒。而在鬼洞梦场,师清漪当年也是一个人哭,在里面饱受恐惧煎熬,但是这次在梦场里,洛神找到了她。
另外这章大家一定要记住,很多重要考点,以后要用的【。
苍擘,发音“bo”,第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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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8 踏花
第六百一十五章——浮灯
师清漪见洛神突然朝着苍擘跪了下来,且身子匍匐在地发着抖,她根本就来不及惊讶,焦急与深埋在内心的不安瞬间汹涌起来,推搡着她朝目的地去。
她此生的目的地,就是洛神所在。
苍擘正抱着师清漪,感觉到师清漪正要挣扎着往下跳,他怕摔着师清漪了,忙弯腰将师清漪轻轻放下来。师清漪没有任何犹豫,快步跑到洛神身旁。
洛神低着头,身子发颤。
师清漪也跟着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她扒着洛神的身子,想凑近去看洛神的表情,但洛神的脸已经快要低到地面上了,根本就看不到,她心里越发着慌,问道:「你……你怎么了?」
洛神的呼吸起伏紊乱,暂时没能回答她。
流韶走了过来,低声道:「洛姑娘,你可还好么?」
苍擘更是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方一进屋便见有人朝他跪了下来,他是陛下,平常自然是见多了族人向他跪地之事。只是洛神又并非他的族人,并不需要行此大礼,且他从没见过似洛神的这种跪法,战栗,惶然,又瑟缩。z.br>
「韶儿。」苍擘有些惭愧,他不好与洛神说话,只得向流韶道:「可是我将她吓到了?」
「不会的。」流韶道:「你脾气那般好,何时吓到过旁人?」
「你……说句话。」师清漪的手紧紧攥着洛神的衣料,声音隐约都带了几分哭腔:「我有些害怕。」
洛神听见她这句话,有了反应,深呼吸了下,似乎在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但声音依然微有些抖:「抱歉,我喝得有些多,醉得……难以站稳,惊吓到了你们。」
苍擘明白过来,忙道:「韶儿,你送她回房歇息。」
他是个极有分寸的人,已有妻儿,就从不与别的女子有什么接触,只是轻声叮嘱流韶去做,而对着流韶时,语气更是温柔中带了几分磁性。
「好。」流韶听洛神说是酒醉,想起她的确与自己多喝了几杯烈酒,那烈酒一般人是扛不住的,后劲又极强,也以为洛神当真是酒醉,过去搀扶洛神。
洛神扶着流韶,勉强站了起来,乌发垂落在肩头,也遮了她大半边的脸。
师清漪抬起头焦急地打量着她,发现她的脸被遮住了,忙绕到另一边看。等她看清楚洛神的面色几乎有些惨白,眼角更是红了,一副几乎失了魂的模样,顿时疼到了心尖上。
她小小年纪,以往又过得无忧无虑,几时有过这种心痛的经历,感觉十分奇怪,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却又忍不住地为洛神揪着心。
「娘亲,你让她睡我房间罢,我房间舒服,被子也软。」师清漪忙跟着流韶身后,道:「别的房间好一阵没住人了。」
因着流韶的朋友是打架打出来的,而鲜少有人能在她手上过招许久,所以这屋舍里来客更是屈指可数,别的房间十分冷清,没有人睡,被褥之类的也都收起来了。
流韶点点头,扶着洛神往师清漪的房间去。
进了房,洛神在床榻旁坐下来,师清漪忙倒了一杯水过来,递给洛神:「……你喝一点,会好受些。」
洛神眉眼低着,似乎有些不敢看她,只是接过杯盏慢慢抿着,一直沉默不语。
「娘亲,你莫要与她喝酒了。」师清漪在旁看着,以为她已经醉得糊涂,连人都恍恍惚惚似的,心疼地看向流韶:「她都醉魔怔了,没有反应。」
「是,是。」流韶哄她:「怪娘亲与她多喝了些,我原本以为她每一杯都一饮而尽,能扛得住的。」
「不怪娘亲。」师清漪抱着流韶的身子,蹭了蹭,软声道:「谁也不怪。」
既
为洛神失魂落魄,却又莫名为流韶心酸。
刚才她爹爹苍擘回来,她除了欢喜,更多的反倒是难过。
「那怪酒?」流韶笑道。
「嗯,怪酒。」师清漪认真点点头。
洛神目光瞥去,看着她们母女二人,眼中更是含着化不开的悲凉。
「娘亲,爹爹在外都没怎么吃,你去看看,这里有我,我会照顾她。」师清漪担心洛神,又怕苍擘没吃好,忙对流韶道。
「你晓得如何照顾洛姑娘么?」流韶轻声道。
「我晓得,她之前被你打得疼了,我还帮她捏了肩膀,捶了腿。现下她醉了,会觉得口渴,得喝一些水,再行睡下,也许她还会吐,我要在旁守着。」师清漪说得一板一眼。
「你倒是看你爹爹不会喝酒,学会了这些。」流韶摸了摸她的脑袋,心里其实很放心将洛神交给师清漪照顾。
别看师清漪年纪小,却十分懂事。苍擘平常酒量极浅,却又怕流韶独自饮酒寂寞,即使自己不能喝,也要撑着陪流韶喝,苍擘喝醉了以后,师清漪也是这样忙上忙下地帮忙。
「那你在此陪着。」流韶弯下腰来,看着师清漪:「我去寻你爹爹。」
师清漪点头,目送流韶离开。
门被关上了,但是洛神还是能听到门外有隐约的说话声音。苍擘担忧之下,其实也跟了过来,但他是不方便进来的,就一直站在门外等候。
只听苍擘道:「韶儿,你给那位洛姑娘做些醒酒汤。」
流韶与他低语几句,两人这才离开了门口。
洛神听着他们两的低语,头垂得越来越低。他们越是那么好,周全待她,她就越是感觉自己在火上煎熬着。
这个世上,最让人痛苦的并不是遭遇的悲惨境遇。
而是被那些悲惨缠上的人,原本都是那么美好,好得如梦似幻。
那种往昔的温柔与温暖,与现实中的冰冷对比,几乎让人痛彻心扉。
梦场……的确是蚀骨的毒药,它让人得以窥见曾经的幸福,却要面对自己无论如何都拔不掉的罪孽之刺。
「你要躺下来么?」师清漪见洛神似乎坐在床边发了怔,小声道。
洛神缓缓侧过脸,垂眸看向她。
「你今夜就睡在我这里罢,你喝醉了,不方便回去,我娘亲和爹爹都很是欢迎你住下来的。」也许是希望洛神能安心住下,她又笑意清甜地加了句:「我爹爹和娘亲都是世上最好的人。」世上最好的人。转眼,就消散在了时光中,甚至是以那样……那样的方式。
洛神感觉耳边嗡嗡的,那些刺耳的叫嚣声,锁链声又响起来了,被逼迫时喂下的那些血腥气也像是涌上了喉咙口,她赶紧捂住了嘴。
眼中却落下清泪来。
她的眼泪无声,落得更是那样毫无预兆,师清漪顿时愣住了。
洛神自己也恍惚了下,她发觉师清漪在盯着她看,连忙转过脸去。但依旧捂着嘴,她整个人轻盈得像是不会发出任何响动,双肩颤抖起来,就算没有声音,仍仿佛能听到那种几乎快要窒息的轻哽。
「……你哭了?」师清漪喃喃着。
洛神没有回答。
「你怎么哭了?」师清漪的声音哆嗦了起来,凑到洛神身边。
洛神坐着,没有看她,她小小身子立在床榻边上,慌忙用手抱住洛神的一只手臂:「你……你别哭。」
她潜意识里的认知逐渐浮上来,这个认知就是,洛神是极少会哭泣的人。
这样的一个人,如果真的落了泪,那必然是痛到难以形容。洛神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但有那么一刻,连洛神都觉得忍不下去了
,洛神心里又得多么痛苦。
她明明今天刚见到洛神,却会有这么一种认知扎根在心底,且这种认知化为更为无力的酸楚,正沿着她四肢百骸扩散。
她最受不住的,就是洛神落泪。
现在嘴里说着让洛神别哭,心底却像是突然洪水泄闸似的,无尽的痛苦随着滚滚江流倾泻而出,在师清漪的眼中凝成眼泪。
「别……哭。」师清漪扑到洛神身上。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头涌上一股莫大的悲哀,也低低哭出声来。她不敢哭大声了,怕被她的爹娘听见。
洛神听见师清漪的哭泣之声,转过身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喉中却堵着,无法像是以往那样温柔地说出诸如「莫哭」之类的安抚。
她和师清漪竟然抱在一起哭,哭得那样隐忍,哽咽似淹没在悔恨与自责之中。
哭着哭着,师清漪突然身子剧烈地发了抖,将洛神抱得更紧了些,语气变得那样成熟,带着压抑的哭腔说:「洛神,走吧……我们走吧,不要了,不要了。」
洛神身子顿时凝住。
她没想到师清漪这次醒得这么快:「……清漪。」
巨大的情绪波动将梦场对师清漪的蒙蔽震了个支离破碎,就这样在两人抱着哭泣中清醒了。
「出去吧。」师清漪实在不忍心洛神再这样:「……不要撑着了,我们去拜别爹爹娘亲。」
洛神却没有吭声。
「我知道,我知道你这辈子都放不下,如果你真的放下了,那就不是你了。」师清漪眼泪止也止不住:「你只要记住,这本就不是你的错,爹爹娘亲如果知道真相,是不会怪你的,刚才爹爹还让娘亲给你煮醒酒汤喝,他人真的很好……很好。他越是这样好,就越不会怪责你,你明白么?」
「我……明白。」洛神颤声道。
「这里不是让你拔刺的。」师清漪的眼泪蹭到洛神的白衣上:「你就进来看望他们……他们会在这里过得很好,很幸福,就像是昆仑和娘亲……一样。」
洛神这下更知道师清漪的意思,将她小小的身子兜得更近了:「你这回可有心愿?」
「我这回没有什么特别的心愿。」师清漪哭红了眼睛,说:「就想在他们最开心的时候,离开,不要打扰了他们。」
「你要去……哄他们开心么?」洛神的眼睫上沾着剔透的水珠。
师清漪抬手替她蹭掉:「我不需要去哄,我娘亲最开心的时候,是有对手与她打架的时候,而我爹爹最开心的时候,就是我娘亲最开心的时候。」
说着,她将自己的安排告诉洛神:「我希望你也一起。」
「好。」洛神想要实现她的心愿,稳了稳声音,轻声道:「到时在你爹爹面前,我不会再似方才那般……了。」
师清漪知道她到时候无非也只是撑着,觉得越发难过,却又没有任何办法,只好将脑袋埋在洛神怀里,洛神的手轻轻拍在她的背上。
过了一段时间,两人的情绪也缓和了下来,流韶进来送醒酒汤,洛神喝过了,流韶让她好好歇息,夜里就宿在这。
师清漪先让洛神待在房里,自己跟着流韶出去,道:「娘亲,今夜我们可以放灯玩么?许久未曾放灯了。」
「自然可以。」流韶笑道。
她行事十分利索,师清漪开了口,就立刻去做,苍擘更是极宠溺她们二人,师清漪话刚说完,苍擘就去拿材料。他们一家住在花海旁边的屋舍时,花海广袤,是个最适合放灯的景致,苍擘在这里准备了充足的材料,随时给师清漪扎灯玩。
苍擘身为陛下,身份尊崇,可做起扎灯这种活计却非常熟悉,仿佛经常为了师清漪扎灯,久而久
之也就熟练了,流韶和师清漪在旁边帮他。
苍擘还是和以往一样,做了两个大的浮空灯,再准备做一个小的。
师清漪却道:「爹爹,我这回想要与你们一般的大灯,可以么?」
「为何?」苍擘停下手,微笑着倾听他女儿的意思。
师清漪说:「以往每一次我都是拿的小灯,但我迟早也会长大的。我今日的愿望是,希望我早些长大成年,永远陪伴在爹爹娘亲身边,是以我想要一个大灯,这样愿望便会成真的。」
「有道理。」苍擘应允。
「我还要再扎一个。」师清漪又道。
「瑾儿这又是何解?」苍擘与她说话时,一直都是含着笑,话语更是耐心。
「娘亲说待我长大了,便会有欢喜之人。」师清漪年少时在流韶身边耳濡目染,不拘小节,当年她小小年纪说起这些也没有半点避讳羞涩之处,是那样纯粹坦荡,现在她内里是个大人,但在爹娘面前还是和当初年少一样:「现下我的灯都长大了,那我的灯也会有欢喜的灯,是么?」
苍擘并不会笑话她这种稚气的话,反倒越发依了她的意:「是的。那爹爹再给你的灯,做一个灯陪着,期望我的瑾儿长大后,你的欢喜之人会永远疼你,爱护你。」
师清漪眼中涩然,却又带着笑:「谢谢爹爹。」
一家人看着其乐融融地在那扎灯,洛神站在门口倾听,将背倚靠在墙上,闭上了眼。
等四个灯都扎完了,洛神才走出去。
「洛姑娘。」流韶见她比先前看着清醒不少,道:「你感觉可好些么?」
「好多了。」洛神欠身:「多谢流姑娘的醒酒汤,先前是我醉后失态,给你们添麻烦了。」
苍擘眉目清朗,十分温和地看着洛神。
「你想要与我们一起放灯么?」师清漪顺势邀请,递给她苍擘最后扎的那个灯:「我们有四个灯,我分你一个。」
「嗯。」洛神看着那个浮空灯,小心翼翼地接过来。
「我爹爹做的灯很好看。」师清漪心里发酸,脸上却还要佯装出笑意:「你可以当做是爹爹赠给你的礼物。」
洛神感觉到师清漪的鼓励,她低着头,过了片刻,这才抬起眸,终于看向苍擘:「……多谢……您。」
她的尾音藏起了一丝抖,甚至都不敢称呼。
苍擘笑道:「我们出去罢。」
师清漪抬手攥着洛神的衣袖,洛神牵着她往外走,流韶也挽着苍擘的胳膊,随苍擘往外去。到了外头,师清漪将还没收进来的白布条收好,最终步入花海之中。
四个人行走在花香之中,明月皎洁,照着这片安静的红花。
它们没有了白天的恣意殷红,而是安静了不少,层层叠叠地往看不到尽头的远处延伸,在月光的笼盖与风的吹拂中,似在低了头私语。
每个人手里一个浮空灯,依次点亮。
随着里头燃烧的热意鼓涨,浮空灯外面裹着的纸被撑了起来,一个接着一个,晃晃悠悠地被热气托着,往夜空中飞去。
四个灯亮如明月,在空中浮动,随着风摇曳着。
师清漪双手拢在唇边,为自己扩音,在花海中朝那远去的四盏灯稚声喊道:「请将我的愿望,带到神主身边!希望我们一家人,永远都在一起!」
洛神站在师清漪身后,默默望着她许愿的模样。
「希望我爹爹有一天能打赢我娘亲!」师清漪又喊道:「娘亲每次和爹爹打架,都让我打赌谁赢,我明知爹爹会输,还是赌爹爹赢!」
苍擘被她女儿笑话了,反倒开心不已,也学着师清漪将手聚在唇边,配合着大喊道
:「是爹爹不争气,每次都让瑾儿输!爹爹错了!」
他当真没有半点王的架子,只是个寻常的夫君,父亲。
流韶随性,也笑着喊道:「好罢,今次我便让瑾儿赢一场!」
喊过了,她转过身,看着苍擘,眼底泪痣既柔且媚,招了招手:「来。」
「请韶儿赐教。」苍擘朝她躬身,笑道。
流韶身影转瞬掠去,苍擘也似风一般接上,两人十分自然地在一起过招。两人踏花飞去,在花海之上酣斗,明月照下,足下红花翻浪,花瓣飞旋,空中更有远灯相衬。
师清漪看得眼中都是热泪,在花海中跪了下来,她现在个子小,几乎被花海遮得看不见她的身影。
洛神也在她身旁跪下。
两人无声地对着远处那斗得正欢畅的身影,拜了三拜。
拜别过后,洛神牵着师清漪起身。
「这是爹爹娘亲最开心的时刻。」师清漪含着泪笑看她:「他们待在这里,会一直这么开心的。」
就像是昆仑和她娘亲师锦念一样。
洛神用间隙锥划开空界,抱着师清漪走了进去。
等两人在空界门口回头看去,就见苍擘在夜色天幕之上张开了光翼,他的十翼翱展开来,照亮了漫天飞舞的红花,苍擘飞掠过去,捞起流韶抱在怀里。
两人在天幕相拥。
四个浮空灯依稀远去了。
师清漪又滚下泪来,她狠了狠心,不忍再看,双手搂着洛神的脖颈:「……走吧。」
洛神伸手抱着她,脸颊一侧,埋在她的发上,离开了空界。
再度回来院中,师清漪直接在洛神怀里回归了大人的模样,她还没反应过来似的,双脚离了地,蓦地有些慌乱,洛神伸手将她的腰身举高,抱得更稳当了。
「……洛神。」师清漪担心洛神,仔细观察洛神的神色。
洛神抱着她不松手,目光比夜色还要深邃似的,沉声道:「你爹爹的期望,我……会做到。」
——期望我的瑾儿长大后,你的欢喜之人会永远疼你,爱护你。
无论如何,都要坚持做到。
师清漪百感交集,既涩然得想哭,又甜得想笑,低头亲了下洛神的眼睛,话语里有了几分依赖的嗔意:「你必须做到。」
她们在夜晚离开,回到现实已经是白天了。
洛神将师清漪放下,从后院进入房子。
雨霖婞和阿槑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她们两回来,雨霖婞磕着瓜子打招呼,她只知道她们去了梦场,并不知道去了哪个阶段,还以为她们是去玩的,兴致勃勃地问:「去梦场回来了?怎么样,玩得开不开心?」
师清漪心里有了另外一种圆满,道:「……开心。」
「看着也没有多开心啊?」雨霖婞搭着阿槑的肩,嘀咕。
阿槑戴了顶帽子,中间是空的,正沉浸在电视剧情中。
洛神沉默了片刻,道:「夜在授课么?你们二人不去旁听。」
「可不是我们偷懒啊。」雨霖婞赶紧狡辩,又说:「她人今天就没来,你们家心肝宝贝一整天抱着个手机,心神恍惚的,可是也没打字和她聊天,人家应该是根本就没回你们家心肝宝贝。」
「长生呢?」师清漪问。
「在前坪呢。」雨霖婞说得心尖都疼:「在那巴巴地看。」
洛神回房换了衣服,与师清漪走向前坪。
长生搬了条长椅坐在前坪,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有些心神恍惚。
「长生。」师清漪走过去,和洛神一左一右坐在她身边。
长生这才面
露惊喜:「阿瑾,阿洛,你们回来了。」
她感觉洛神的眼角似乎有些发红,看起来不太对劲,师清漪也像是哭过,忙问道:「你们在梦场里不开心吗?」
「……开心。」师清漪又道。
「可你们好似哭了。」长生对她们太过熟悉。
「有时哭的时候。」师清漪笑着说:「心里其实也是开心的。」
长生似有思索。
619 鬼眼
第六百一十六章——生气
「在等夜么?」洛神轻声问长生。
长生坦然承认:「是。今日我发消息给她,她未曾回我,先前她总是回得很快。」
她的眉眼中分明敛着几分担忧。
之前长生每一次给夜发消息的时候,夜都会尽可能地及时回复,就算有的时候延迟了,也不会像今天这样,久久都没有任何反应。
「你有没有给她打电话?」师清漪也觉得这一点有些反常:「她的手机能不能接通?」
「我试过几次了,一直打不通。」长生黯然道。
洛神思忖片刻,道:「她想必是下地了。地下迷宫中并无手机信号,她收不到你的消息与电话。」
长生也猜到了,点了点头:「我也有此想法。不过地下迷宫那般复杂,定然会遇到许多危险,夜她……」
虽然夜无比强大,可她这颗心还是放心不下。
「她雇佣了黄梁和灰白毛那一批「专业」的人,就是为了下地,肯定会和那些人一起下去,他们人多,夜又有本事,你等她回来就好。」师清漪其实是担心的,但还是安慰起了长生。
黄梁和灰白毛他们都是有多年下地经验的,地底下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下地这件事应该不算有多麻烦。只是夜最大的对手是那个监视驭者,如果驭者洞悉了夜的动向,也去了地下,到时候可能会比较棘手。
「好,那我等她回来。」长生声音放得平缓了些。
师清漪和洛神相互看了眼,没再说什么,陪着长生在前坪待了一段时间。她们两刚从梦场出来,心绪起伏,在长生这里反倒能寻到一种家的安宁感。
之后一家三口回了客厅,洛神说自己有个发现,把房子里的人都叫了过来,众人围在桌子旁商量。
濯川也被鱼浅带了过来,安静地坐在椅子上,闭着眼。
「她表姐,什么发现啊?」雨霖婞十分好奇:「你和师师不是去梦场了吗,这还能有发现的?」
洛神将她的手机拿出来,打开一张照片,给众人一一看过。
雨霖婞拿到手瞥了瞥,脸色立刻就有了变化,惊讶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做到的,怎么会得到这个图案?」
众人现在的注意力焦点,落在了图案本身。
这张照片是洛神在魍魉城梦场的鬼洞里拍摄的,当时师清漪不小心被什么突起的纹理锋锐割破了手指,流了血,那些纹理吸收了师清漪的血之后,纹理也变成了血色,还发出朦胧的光。洛神将那片纹理用白衣拓了下来,这才得以在照片里保存,带出梦场。
师清漪将来龙去脉详细说了一遍。
长生听师清漪割破了手,忙凑近去看她的手指,见她的手指上贴了创可贴,道:「疼么?」
「不疼。」师清漪笑了笑。
「师师,你小时候也在鬼洞割破了手吗?」雨霖婞去过梦场以后,长了不少和梦场相关的见识,梦场是以记忆为基础,她忙问。
「当年没有割到。」师清漪摇头:「我小的时候,一个人在鬼洞里哭了很久,最后还是自己一个人摸索着走出去的。」
她知道那个拓下来的图案意味着什么,神色有些凝重:「不过这一次在梦场里,洛神找到了我,事态发展的轨迹就会和当年不一样,但是那个纹理突起肯定是没有变化的,还在当年的位置。只是当年我不知道那里有,这次碰到后,割伤了才知道原来有这么一个纹理突起的存在。」
洛神的出现,让梦场的客观发展出现了变数。如果洛神没在,师清漪不至于在黑暗中乱摸,就不会割破手。
「那个鬼洞看来是非常蹊跷。」千芊听了,琢磨了下
,说:「梦场虽然虚无,但里面所有的一切都遵循和这边现实世界一样的自然逻辑,你在梦场里被这个纹理突起割伤了手,纹理有所反应,那如果是在现实中的鬼洞,你的血如果也滴在那个纹理上,是不是也会有同样的效果?」
「理论上是这样的。」师清漪说:「如果魍魉城的这个鬼洞还在的话。」
「有意思。」雨霖婞越想越觉得这事往一个古怪的方向拐去了,说:「我很久以前听我老爸说,下地的时候,有时候会遇到一种血机关,这种机关就是需要靠血来开启,没有启动的时候,看上去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如果碰到了血,它才会起反应,浮现出一些图案或者文字之类的。」
她说到这,神神秘秘的:「一般的血可不行,得一些特殊的血。」
然后话锋一转:「比如说……狗血。」
师清漪:「……」
「你才狗血,我又不是狗。」她实在无奈,不过却也知道雨霖婞的父亲说的这个血机关是存在的,有时候狗血还真能开,但也不是普通的狗血,而是有特殊条件的黑狗血,又或者是掺了些特殊药材的公鸡血。
而且设血机关的那块区域,墙壁或者地面的那块质地通常会十分疏松,肉眼看是看不出来的,实际上密密麻麻地由无数个细小的孔组成。开启机关的血滴落上去后,就会被这些小孔所吸进去,和小孔另一头产生反应,从而开启机关。
洛神看着师清漪,道:「你的血,确然特殊。倘若鬼洞之中当真有此血机关,那机关的设置想必便是依据与你一般的血而设计的。」
师清漪身负她爹爹和娘亲的两种血脉,而两种血脉本就势同水火,除了她爹爹和娘亲在一起的特例以外,师清漪还从未听过有别的类似传闻。
她心里有了种无法安心的揣测,感觉匪夷所思,仔细想想,却又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
「鬼洞的存在是十分古老的,可追溯的历史,可能就和千凰亘古一样。」师清漪说:「尤其鬼洞一般人都不敢靠近,里面会吞噬所有的光,而我那时候还那么小,如果是以我的血作为基础而设计血机关,总该先取我的血才对,但在我的印象中,我小时候从没有遇到这种情况。」
她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有没有可能,这个血机关是以两种血脉而设计,一种就像是我爹爹的血脉,一种像我娘亲的血脉,但是这两种血脉又是融合在一起的,所以机关才会对我的血起反应?」
「这两种血脉本就相排斥,无法融合才是。」洛神却道:「除非这两种血脉的主人结合,诞下双血脉之体。只是这两种血脉本为宿敌,这般双血脉之体原本应是不存在于世才是,但你爹爹和娘亲改变了这般桎梏。」
师清漪也有些恍惚,她刚从梦场出来,见过流韶和苍擘,越发觉得心中刺痛:「我也觉得我爹爹和我娘亲在一起,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他们……很不容易。」
「那如果是师师绝无仅有的这种双血脉之体,很久以前在鬼洞作为血机关的血基础又是什么,怎么融在一起的,不是说就算两种血混在一起,也会排斥吗?」雨霖婞这点没想明白,问:「鬼洞里的机关到底是谁设的?浮现的图案,居然是鬼眼的图案。」
雨霖婞之前一看到洛神拍的那张照片,就认出来了,那图案和她们之前得到的鬼眼上的血纹风格十分接近,但又有不同。
洛神也是发现了这一点,才会特地用白衣将它拓印回来。
毫无疑问,这肯定是另一个鬼眼的图案。
她们没有见过的一个鬼眼。
目前师清漪她们得到了两只鬼眼,一只是从凤凰的古楼舍利佛尸的身体里取出的,师清漪将它编号为鬼眼一,还有一只是在师家地下现身,但是被鬼狼机缘巧
合之下带了出来,鬼狼喜欢刨坑,将它和自己平常喜欢的一些小玩意埋在一起,师清漪再从鬼狼那里得到,编号为鬼眼二。
而师家地底下先后遇到过两个巨石,上面绘制的图案其实就是放大版的鬼眼血纹图。一块巨石在深渊旁边,师清漪和洛神都看见了,而另外一块只有洛神见过。
其中一块巨石上的图案和鬼眼二上的图案一模一样,师清漪当时将它定为图案二,对应着鬼眼二。
另外一个巨石上的图案和那两只鬼眼都不一样,为图案三,这就意味着还有鬼眼三的存在,只是这只鬼眼三目前毫无下落。且图案三能和鬼眼一的边缘相衔接,却与鬼眼二的边缘接不上,肯定是缺少了部分,那么必然还有鬼眼四的存在。
而且谁也拿不准那块缺失的部分是怎么样的,如果缺失面积大了,又被拆分,说不定还能有鬼眼五甚至是鬼眼六的存在。
洛神这次在鬼洞里拍摄的这个鬼眼图案,又有不同,验证了当初还有鬼眼四的猜测。
师清漪将所得的四个图案画出来,拿着它们拼了下,还是不完整,这次与鬼眼四对应的图案四,能和鬼眼二衔接,却无法和鬼眼三衔接,那么说明还有别的鬼眼。
「这块缺得还是有点大,不像是只剩下一个。」雨霖婞点了点缺失那块:「你们看,其实这几个拆分的图案大小都比较均匀,缺失的这块区域大概有两个鬼眼图案那么大,我怀疑鬼眼一共是六个。」
洛神颔首:「嗯。」
师清漪也觉得应该总共有六个鬼眼,但是她们目前只有两个,剩下的要么空有图案,要么连图案都是残缺的。
「这些鬼眼的图案相互衔接。」千芊盯着那个拼起来的图案看了好一阵,说:「如果真的六个鬼眼全了,会得到一个什么东西?」
「……不清楚。」师清漪蹙眉:「但肯定是很重要的东西,不然不会分那么多份,就像是有人故意将它拆开的,就是怕它们组合在一起?」
如果六个鬼眼组合一起,会发生什么呢?
师清漪莫名地有些心中发冷。
尤其她,洛神和千芊都不同程度地对鬼眼有所反应。洛神接触鬼眼,会变得最为虚弱,千芊也只是好上那么一些,而师清漪自己,症状虽然是最轻的,但也有。
这又是为什么?
「你们说,有鬼眼图案的地方,是不是就有鬼眼,一个图案在,就有一个鬼眼在?」这世上就没有雨霖婞不敢想的猜测,胆子有多大,雨霖婞的推测就有多敢:「所以那个鬼洞里,难道藏着鬼眼?有人将鬼眼放在那,还设置了难以开启的血机关,尤其这个血机关需要的还是那种原本理论上根本不可能存在的相斥双血脉之体的血才能开启,这不就是明摆着不希望人打开吗?」
千芊笑道:「你这就有漏洞了。那师家地下明明出现了两个鬼眼图案,却只有一个鬼眼,你怎么解释?按照你的说法,不是应该有两个吗?」
雨霖婞翻个白眼,自己圆了个逻辑:「这还用说,当然有可能是师家地下真的有两个鬼眼,但我们只得到了一个。要么就是原本是有两个鬼眼,但因为一些迫不得已的原因,另外一个鬼眼被带走了。」
雨霖婞说到这,又说:「说不定古楼佛尸里那个鬼眼,原本就也在师家地下呢?只是后来被什么人带到古楼里,放在佛尸里。你们不是说舍利佛尸能净化鬼眼吗,万一是因为原本在师家地下的另一只鬼眼脏了,才被转移到古楼里呢?」
师清漪沉吟起来。
雨霖婞虽然不靠谱,但她有时候的猜测还是很有可能的。师清漪那时候从鬼狼处得到鬼眼二,上面裹了一层泥,她就没有多大反应,但擦干净泥以后,她受到的影响就变大了,洛神说这是因
为鬼眼很可能十分容易受到污染,需要一个非常干净的环境。
而舍利佛尸,是洁净之体,能够净化污秽。
泥土之类的是容易清理干净的污秽,古楼里那只鬼眼很可能是受到了难以清理的污秽,所以才需要养在舍利佛尸里。
如果真的像雨霖婞所说的那样,古楼里的鬼眼原本也在师家地下,那么倒是的确能和师家地下有两块记录着鬼眼图案的巨石对得上。只是当年难道因为什么原因,师家地下一个鬼眼受到污染,才被带去古楼。
可师家地下真正的主人,是鬼主。
师清漪蹙眉,继续沉思。
倘若鬼主当初真的有两只鬼眼,因为一只鬼眼被污染了,而被鬼主送去古楼,倒也有可能。
毕竟古楼是当年在刘伯温的安排下修建出来,而鬼主,巫寐,还有阮,另外还有一个二哥,当年都是刘伯温底下的弟子,鬼主说不定当年也参与修建了古楼。
以前师清漪还以为那四个人可能真的是刘伯温的弟子,但随着时间推移,师清漪看见巫寐还有鬼主的手段一个赛一个地狠毒厉害,她总觉得刘伯温这样的,还不至于驾驭他们这几个弟子。
除非……那几个人需要朝廷的支持,所以才以刘伯温的弟子作为遮掩,得到刘伯温的支持。
毕竟就算个人本事再通天,在修建工程方面,还是朝廷出面最为轻而易举,能轻易获得大量劳力与财力,修建时间大大缩短。
「你说的还是有道理的。」师清漪看着雨霖婞,点点头:「如果真的是一个图案对应一个鬼眼,师家地下原本有一个被送去了古楼,也有可能。」
雨霖婞得意地翘起下巴,看着千芊:「听到了吧,你不行。」
千芊只是笑。
洛神却沉吟道:「倘若当真如霖婞所说,确然有可能。若是如此,有一点你们可曾发现,古楼所得为鬼眼一,师家地下所得为鬼眼二,师家地下与鬼眼相对应的巨石图案为图案二与图案三,倘若有几个图案,便意味着那处保存了几个鬼眼,而古楼的那只鬼眼一假如是从师家地下转移过去的,便意味着师家地下原本应有一个鬼眼一的巨石图案,只是我们当时未曾发现。」
「地下那么大,是不可能每个都看到,但如果按照这个思路去想,应该是有的。」师清漪补充说:「而且按照这个思路,鬼眼三原本应该也是在师家地下,毕竟那里对应鬼眼三的巨石图案。」
那就是说,鬼主当初一个人很可能拥有过三个鬼眼?
如今鬼眼二被她们得到,鬼眼一被送去古楼净化,也被她们获取,那第三个呢?
还是在鬼主那里么?
鬼主太过神秘,师清漪至今摸不到她的底细,只是觉得她格外有种毛骨悚然之感。巫寐在她面前,总感觉不配给她提鞋。
「当然,这些猜测都是建立在雨霖婞说的那个假设上。」师清漪说:「如果那个假设不成立,这些就全都推翻了。」
「万一我说对了呢?」雨霖婞十分兴奋,盼着自己的假设成立:「那我岂不是嘴巴开过光?」
师清漪:「……」
千芊面上带笑,但却又有些忧心忡忡:「那些鬼眼被分散开来,总感觉要把它们都收集起来,才能知道一些真相,但如果真的收集起来了,又会发生什么?」
「这八字还没一撇呢,想那么多,六个鬼眼,我们才得到两个,就在想收集起来的事。」雨霖婞轻嗤一声,觉得千芊杞人忧天:「再说说不定鬼洞里真的有一个,但那毕竟是梦场里的鬼洞,如果真的要拿那里的鬼眼,必须去现实的鬼洞,鬼才知道那个鬼洞在哪里,还在不在。」
师清漪低了头,没有吭声。
洛神也似有思索。
师清漪感觉这次魍魉城的梦场之行,让她们在鬼眼的认知上清晰了不少,至少目标已经比以前要明确多了。但是她不知道魍魉城如今还在不在,如果还在,又是个什么光景。
而夜一整天都没有出现,也没有消息发过来。
直到晚上九点左右,师清漪和洛神在客厅收拾,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见,就见夜孤身一人站在门口。
「夜。」师清漪十分意外。
夜从没在这个时间来过。
洛神觑着夜,夜的面色说不上平静,却也说不上有多少变化,总之看上去有些微妙,不过眼神却格外的冷。
「可是发生什么事了?」洛神看出了些什么,道。
夜当着她们的面,将自己脸上的易容面皮撕了下来,露出了在梦场里夜最原本的模样。
她这个举动,像是不想再用辛荼的身份进行遮掩,撕扯的时候,眼中更是有些古怪,将那面皮拿在手中,怔怔地看。
「她死了。」夜道。
师清漪心里一个咯噔:「……你是说谁?」
夜将那面皮递到她们二人面前,示意,像是在说这个面皮原本的主人:「她,五。」
她称呼宁凝为九,是因为宁凝当年希望别人按照排行称呼,她是九妹。
而夜所说的五,不用说也知道是排行第五的仆从。
师清漪从没见过五妹的模样,就算之前在梦场中,五妹也和别人一样蒙着脸。但夜现在这么说,毫无疑问五妹真正的长相,其实就是辛荼的样子。
「她……她怎么死的?」师清漪虽然对五妹半点都不了解,但毕竟是夜的仆从,她觉得夜今天一天都没能出现,是遭遇了什么,忙问道。
「监视者当着我的面,杀了她。」夜眼中一片难以形容的寒意。
「你和监视你的驭者正面遇上了?」师清漪讶然。
「我今天带了人下去,在地底下与她遇上。」夜道:「她已经知道了一切,我也不需要再避讳什么。」
师清漪猜到了夜今天是带着黄梁他们一行人去地下迷宫,这才没办法联系长生,她也曾担心驭者会跟着去地下,现在夜亲口验证了她的猜测,师清漪倒也没有太过意外。
只是没想到的是,那个驭者杀了夜的一个仆从。
「五是取了自己的脸,给你易容,让你以辛荼的身份活动么?」洛神道。
夜点了点头:「五,她擅易容。」
她的仆从死了,她脸上看不出什么悲色,可却又看起来不像是她平常那样,有些不适应似的。
师清漪回想起第一次见到辛荼的模样,感觉辛荼像个活死人,没有半点变化,这一点的确是很像是夜的仆从,夜的仆从比夜更为漠然,她们毫无自我,就像是空壳一样听令行事。.z.br>
但是之后她再见到辛荼,辛荼眼中感觉活泛了些,当时师清漪就觉得像是变了个人,现在她才明白,原来她的感觉没有错,之后就是易容的夜在与她们接触了。
「一开始车里坐着的,是五妹她本人么?」师清漪问。
「是。」夜说:「后面就都是我,她之前都在我血湖里休息。」
师清漪虽然与五妹没有什么接触,但毕竟是夜的仆从,她心里也替夜感到愤恨与难过,但是五妹已经去世,一切都已经为时已晚。
而夜不懂感情,估计连愤恨和难过这种情绪,都是无法体会的。
师清漪想到这,更是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夜。
「我……感觉自己有点奇怪。」夜看着她们好一会,说。
「你怎么了?
」师清漪轻声问。
洛神扫了一眼夜的手,发觉夜的拳头是攥紧的状态,隐约有青色血管浮现。
洛神眸子微眯了眯,没有吭声。
「我也不知道。」夜低了下头,这才抬起来,面露茫然之色:「只是五是当年唯一还跟着我的仆从,她死了,我……不习惯。」
她拳头还是攥着。
「唯一的仆从?」师清漪觉得夜的表述也有些奇怪,忙问:「九当年背叛了你,但是剩下还有那么多仆从,他们难道也……」
「他们没有背叛我。」夜垂下眼睛:「只是我被惩罚了,他们也跟随被罚,被罚到了监视者那里,成为了监视者的仆从,听从监视者的命令。」
师清漪浑身打了个冷战。
难怪夜会需要找黄梁和灰白毛他们下地,这点她之前一直想不通,现在终于明白过来。
如果夜那么多仆从还在,根本就不需要花钱招人。
那些仆从全都被判罚给了监视驭者,这岂不是意味着监视驭者那边的实力已经可怕到一个难以想象的境地,他们面对的并不是一个敌人,而是一群敌人。
夜的仆从个个身怀绝技,却全都没有自我,换了一个主人,应该都会听新主人的话。
「夜,你现下在生气么?」洛神轻声问夜。
「我生气?」夜微微一愣。
620 感情
第六百一十七章——强求
师清漪注意到夜是和往常不太一样了,这种不同体现在一个微妙的程度上,并不算明显。她也发现夜说话时一直将自己的手攥成拳头,无意识地在用力似的。
「我不是很清楚生气是一种什么感觉。」夜并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她只是不明白。
「大约就是你此刻的感觉。」洛神道:「也许只得些许。」
「我现在的感觉……」夜喃喃着,似乎在试图去理解。
「过来坐。」洛神领着夜到沙发旁坐下来。
师清漪倒了一杯温水,端去递给夜。
夜以前即使有那么多仆从,看上去也十分孤独,如今仆从尽散,唯一陪伴的仆从五今天也死在她面前,她的那份孤独感只会更加的深。虽然夜感觉不到孤独和痛苦的情绪,但师清漪还是想和洛神一起在这陪着她。
夜双手捧着杯子,沉默不语。
师清漪给长生发了一条消息,让她下楼来。
长生收到消息之后就飞也似地跑下来,她看见夜坐在客厅里,先是满怀欣喜,但感觉到氛围似乎有些不对劲,小心翼翼地问了夜一句,边问还边打量夜身上有没有什么伤痕:「夜,你今日下地没有受伤罢?」
夜摇头:「没有。」
「她的仆从五妹,今天死了。」师清漪面色黯然,将这件事前因后果向长生说了一遍。
长生同样对五妹不熟,但她心底良善,尤其死去的是夜身边的人,不免悲从中来。不过与此同时,她也感觉到恼恨:「你放心,我们会帮你去揍监视者,五妹断然不会白死。」
夜抬眸,看着她。
长生这番话更多的是从情绪起伏的角度来表达,在她看来,谁欺负夜,她就揍谁,而师清漪想得比较理智,说:「如今监视者与你正面交手,还杀了人,完全是毫无忌惮了,我们也不需要再跟之前一样藏着掖着,早做准备,估计很快会有冲突。」
「你就在我们这里住下吧,这里人多,大家有个照应。」师清漪声音温柔:「那边房子里的毕竟是雇来的人,没办法交心,万一出现什么变故呢。」
长生目光中顿时有了期盼。她既担心夜,又希望每天都能看到夜,如果夜能和她们一起生活,该有多好。
夜没有什么犹豫,点了点头:「好。」
长生顿时五味杂陈,既为五妹的离去而替夜感到难受,又为夜能留下来而感到开心。
「我们一直未曾问你,为何要下地?」洛神觑着夜,道:「甚至还要雇佣那般多的人去完成此事,可想于你很是重要。你可方便告知?」
夜微敛了眉。
她似乎在犹豫。
师清漪感觉到夜这种下地目的应该是身不由己的,而且牵扯了她背后惩罚她的那个人,夜大部分时候都很直接,不会藏着什么,除非是她在顾忌背后的人。
「倘若不便,不必说。」洛神轻声道。
「这是我的任务。」夜最终还是开了口:「我必须要查清楚地下迷宫里的布局究竟是什么,全面了解底下,还要找到开启深处尽头大门的方法。」
「……深处尽头的大门。」师清漪并没有多少意外,目光沉了下去。
「我并不想去。」今天晚上的夜有些恍惚:「只是我不能违抗命令。之前我在拖延时间,但是今天没有办法。」
师清漪暂时没有吭声。
难怪夜之前和黄梁那批人待在村子里后,日子其实过得很悠闲,就下过一次地,那次灰白毛还把手机落底下了。从这个下地频率来看,夜的确对下地这件事并不积极,像是能拖就拖,那底下兜兜转转,分为许
多个区域,而且有实有虚,她们和音歌下地的次数加起来那么多次,都没能完整地画出一张地图来。
夜既然有备而来,不可能不知道底下的复杂程度,但她下去的次数却那么少。
「如果我今天再不去。」夜说:「就会被惩罚。」
她似乎是哆嗦了下:「我不想……被惩罚。」
这是长生第一次看到夜打了个哆嗦,心尖顿时抽疼。
夜是那种就算有伤都不会哼一声的人,她没有感情,没有痛苦,也没有受刺激的感觉,以至于她对于痛觉的触感其实也很迟钝,但当她提起惩罚时,虽然情绪没有什么起伏,但身体上却像是有了应激反应。
什么惩罚,痛苦被放大到一个什么程度,才会让身体原本没多少感受的她变成这样。那得多痛。
「监视者告了你的秘么?」师清漪问:「她发现你并不怎么下地完成任务,就告密了,今天才会被警告?」
「嗯。」夜点头:「我是执行者,她是监视者,我们相互制衡。」
「下地的事情,只能你来执行么?」师清漪想到了什么:「她不能插手,或者自己下去调查?你们是不是有严格的职责界定,不可以越界,你执行,她盯着你。」
「是。」
「如果调查清楚了底下的一切,找出了打开大门的方法,这个功劳算谁的,只算你的么?」师清漪虽然这么问,其实心底已经大致有了答案。
「主要算我的。」夜说:「执行者完成一个任务,所得功劳会比监视者更多。」
洛神道:「那若是她想越界,自个去调查底下,再向上邀功,会如何?」
「我不知道,以前还没有遇到这种情况。」
洛神凝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们不能再等了。」师清漪听到这,下定决心:「毕竟监视者也不会等我们。」
如果夜今天没有遭遇变故,师清漪还会去洛神的梦场看看小时候的洛神,但眼下的一切在告诉她,危机随时一触即发,她必须立刻开始做准备。
她让长生陪着夜去那边的房子里收拾一番,带着行李搬到这边来,她和洛神则与房子里其他人聚在一起,商量了下对策。
「监视者现在很可能想将夜这个执行者取而代之,将探索地下迷宫的任务当做自己的。」师清漪说:「她肯定对这件事十分积极,而地底下复杂烦绕,又有很多机关,还经常遇到类似鬼打墙的情况,照明也有限,她更倾向于会寻找一个能让她的探索工作量事半功倍的帮手,以便加快她的进度。」
洛神瞥向了闭着眼的濯川。
师清漪也看着濯川:「濯川虽然现在没有睁眼,但她现在是留息之体,以魂觉为主,这比我们肉眼所见更敏感,更能发现一些藏匿的东西,甚至用魂觉窥看到一些我们看不见的存在。对监视者而言,她就是下地最好的帮手。这也是为什么,监视者总想对濯川下手。」
鱼浅咬了下唇,道:「我绝不会让她抢走阿川。」
雨霖婞面色有些苍白,没怎么说话。
「如果不出意外,她很可能会在夜深我们熟睡的时候出现,再度尝试去驭濯川。」师清漪对鱼浅说:「那种笛音是没有办法隔绝的,当你听到笛音,必须立即用歌纹对濯川产生影响,尽量不要让对方的笛音过多地侵入濯川,到时候夜也会帮忙斗笛。」
她声音很冷静,条理分明地进行安排:「她这次肯定比上次要疯狂,我总觉得她上次是有试探的意味,我们得打起精神来,如果她引了濯川出去,很可能会一路往地底下走,那里的地形最为复杂,对躲在暗处的她而言会更有利。」
千芊点点头:「那我们做好下地准备,背包
和武器之类的就放在床边上吧。我去给你们准备食物和水,有备无患。」
一行人商量完毕,夜也和长生回来了,各自去洗漱收拾。
长生将师清漪的对策记在心中,把她的银弓还有雨霖婞送她的反曲弓都放在一旁,准备躺下。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她以为是阿瑾或者阿洛,忙靠坐在床头,裹着被子笑道:「我没有锁。」
门开了,夜站在门口。
长生蓦地愣住。
夜径自走过来,站在长生的床边,看着长生。
「夜,你有什么事么?」长生忙掀开被子,准备起身。
夜却只是在床边上坐了下来,说:「我好像大概知道了一点生气的感觉。」
长生听了,却不知道应该替她感到欣慰,还是替她心酸。
夜说:「它像是一个想法,出现在了我的脑海,让我把监视者快点废掉,是这个感觉吗?」
「应该是。」长生点头,道:「监视者杀了五,你生气了,想给五报仇。不过这只是生气的其中一个表现,情绪很是复杂。」
比起刚进房子里时的模样,夜的面色已经彻底淡漠了下来,但她的声音很轻:「这是我知道的第一个感觉,我想过来告诉你。」
「你便是专门来与我说这个的么?」长生愣了愣,问。
「是。」
长生却道:「倘若你第一个知晓的感觉,是开心,那该多好。」
她喃喃着:「生气是一种痛苦的感觉,这说明你遭遇了令你愤恨之事。我有时希望你能有所感觉,但是有时却又觉得你便是这般才好,如此你便不会感觉到痛苦。」
夜盯着她看,似乎在理解她这句话。过了一会,夜就起身了,她并不打算待多久,叮嘱道:「你睡罢。」
「好。」长生目送她离开。
夜将门关上了。
长生坐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呆,才闭眼睡了。
师清漪和洛神也熄了灯,躺了下来。两人的背包都已经准备好,放在桌上,巨阙和春雪也搁在一旁,而且房子里的每个人都分了香瓶。虽然并不是百分百确定监视驭者会出现,但这个准备还是有必要的,毕竟谁也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
房间里一片漆黑。
师清漪躺在被子里,从后面抱着洛神,两人低低说了会话。
「梦场的鬼洞那里,你可有哪里觉得不当?」洛神道。
师清漪其实也觉得不对劲,现在洛神问起,她正好和洛神说说自己的想法:「有个地方我是没想通,就是梦场是依照潜意识建立,梦主不知道,没经历过的东西,应该是不会出现的,就算梦场遵循事实逻辑,在梦场或者现实中滴了我的血,都能开启机关,可我小时候并不知道那个地方有血机关,那梦场的机关怎么来的呢?就算是逻辑补全,也得我潜意识知情才对。」
「除了小时候,你可有何时再度去过鬼洞,触发过此机关?」洛神声音越发轻了:「但是你忘了?」
师清漪抱着洛神的手倏然紧了些。
过了一会,她有点失魂落魄:「……有可能。」
她知道或许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血机关会出现,但她就是没有印象。虽然经过诸多事情,再加上梦场对记忆的再现,她找回了很多东西,唯独心里有一处最大的空洞,像是被挖走了,而那蒙着雾气的女人身影也在其中。
洛神感觉到她似乎紧张了,手轻轻裹着她搭在自己腰间的手上。
「我会努力的。」半晌,师清漪看似没头没尾地来了句。
洛神却明白她的意思,声音轻柔地安慰:「世上诸般事,不必强求。」
「我就只想强求一个。」师清漪将脸埋在洛神的颈窝里,闻着那香气:「一个就够了。」
她看不见,但是听到洛神似乎笑了下。
大概是发觉了夜今天的一些情绪反应,师清漪聊着聊着,又有些感叹:「没想到夜也会生气,其实我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说好,那说明她可能会有感情的存在,说不好,她以前毫无任何感情和感受,突然感觉到这种情绪上的负面刺激,不知道她能不能适应。」
洛神却问了她一个问题:「清漪,没有感情,没有感觉,会是一种什么感觉?」
师清漪被问得愣住了。
她觉得有点奇怪:「夜没有感情,问感情和情绪是什么,感到好奇,这还情有可原,你干嘛要问没有感情和感觉是什么感觉?你难道好奇那种感觉吗?」
「我不好奇。」洛神轻声道:「只是随口问问。」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夜估计也形容不出来,不过应该很空洞吧,心里什么都没有,身体也没多少触感,我觉得很悲哀。」
师清漪说着,起了个坏心思,手伸进了洛神的睡衣里,覆在洛神的柔软上按了按:「就像是这样,假如我这样摸你,你都没感觉的,我岂不是要哭死。」
洛神身子蓦地紧绷。
师清漪贴着洛神的耳边,轻轻笑,呼吸温热地呵在洛神的耳垂上:「看来你感觉很深?」
洛神转过身来,双手圈着她,轻声道:「仗着我不便碰你,便如此与我胡闹。」
「……我逗你的。」师清漪软着腰身讨饶:「我错了。」
两人也不敢太越界,抱着逗了片刻,就又不得不正经起来。师清漪憋了一肚子邪火,只能抱着洛神,渐渐的睡意袭来,她潜意识里紧张,其实睡得很浅。
笛音最终扰醒了她。
终于等来了。
师清漪没有半点犹豫,和洛神两人穿衣下床,背着背包往楼下跑去,其他人也都陆续出来了,只留下阿槑,风笙和苏亦守在房子里。
鱼浅跑在最前面,快步跟着前面背着捉妖箱的女人身影,嘴里低声哼唱。
她现在只是初学,濯川又没有认主,完全没办法和驭者的笛音抗衡,以至于濯川还是会对那笛音有反应,但她还是尽量用濯川熟悉的曲子加入歌纹,保护濯川。z.br>
另一支笛音也渺然地响了起来。
那是夜的笛音。
师清漪感觉到夜的笛音没有之前和驭者斗笛时那么汹涌,也不知道是夜疲倦了,还是对方驭者过于疯狂,对方的笛音犹如刺入耳中的蛇信,斯斯地吐着,既让人恐惧,又怎么都躲不掉。
濯川就被这诡异的笛音牵引着,快步往野草地去。
濯川去了师清漪她们第一次下地时的洞口,一跃而下。
师清漪顿时心惊,她记得这个洞口底部有一些黑色的物质,当时她们不知道是什么,但潜意识里觉得最好不要碰,所以是用绳子迂回荡过去的,雨霖婞甚至还用了攀岩工具。
她生怕濯川被那些黑色物质影响到,忙跟过去打着手电筒一看,底下非常干净。
那些黑色物质没有了,像是有人清理了它们。
事态紧急,眼看没有那种黑色物质了,一行人也都跟着跃下去,雨霖婞没办法跳,是洛神揽着她跳下去的。
还好夜的笛音和鱼浅的歌声在帮濯川对抗。
濯川一直得以保持在她们的视线范围内,往前面走去。
621 小棺材
第六百一十八章——毒舌
这一段路师清漪十分熟悉,之前她们就来过。
途中经过了那面挂满了人头用来祭祀无常郎君的机关墙壁,墙壁前面的那些信徒跪拜用的垫子也都在,地上的夜光条也都留着。
当时她们将这块献祭区域的夜光条都聚拢起来,清点了数量,一共是二百七十六根。不过师清漪拿走了几根,用防水布包得很严实,扎好后一直挂在她背包的一侧。
师清漪边跟着濯川前进的方向走,边用手电扫了下。这片区域和之前她们来过时看着没有什么区别,墙壁的机关没有回位,应该还是保持着她们之前开启的那个状态,但师清漪却发现了某个点的不对劲。
之前的荧光条好像少了很多。
她现在虽然没办法去数,但那一堆荧光条少了那么多,完全用肉眼就能感觉出来。
师清漪快步走的同时,忙告知:「那些荧光条好像被人取走了一部分。」
「那些荧光条应该是有用处的,不仅仅是为了拿在手里当做一种香火的替代来进行祭拜。」千芊瞥了眼,说:「就是不知道被谁拿到什么地方去了。」
鱼浅和夜需要一边走一边与驭者的笛音对抗,无暇他顾,队伍移动时更是步履匆匆,长生道:「倘若有用,我们可要拿取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我上次拿了好几根,够我们分的。」师清漪谨慎地说:「不过我怕这东西也可能有问题,就一直保管在我这,现在就是不太确定这种荧光条的用处到底是好还是坏。」
如果对她们有用,她其实想每个人都分一根。如果有弊端,就不如都让她先拿着,等她试出了好坏,才好放心分发,这样至少能够保全其他人,不至于每个人都受影响。
可这里面又有一个麻烦。
如果这荧光条真的有大用处,她没有及时发出去,万一她和众人走散了,又或者即使没有走散,却来不及到时再给,到时候只怕是后悔都来不及。无论哪种选择,都让师清漪为难不已。
洛神明白师清漪此刻的犹疑,道:「清漪,给我一根。无论好坏,我愿承担。」
「我也愿意。」长生立即也道:「阿瑾,你莫要独自一人承担。」
除了鱼浅和夜不方便回答,其他人都表示想要一根。
师清漪这下没有再犹豫,将之前捆扎好的荧光条给每个人都发了一根,叮嘱她们包好再携带,以防万一,另外她还把裹好的荧光条分别塞到鱼浅和夜的背包旁边。
两缕笛音在这个光影摇曳的地下如看不见的长蛇一般撕扯,缠斗。
其中还夹杂着鱼浅幽幽的歌声。
四周的一切都像是放空了,只有这三种不同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刺激着耳膜。
只是长时间的吹笛与唱歌对于寻常人而言,都非常吃力,而现在这种吹笛和唱歌还要与四周汹涌而来的掌控之力进行对抗,渐渐的,鱼浅和夜的步履慢了下来。
可她们两人都没有停止。
也没办法停止。
稍微出个差错,濯川的意识就有可能被对方彻底侵入,师清漪随行在两人身边,就算内里再心急如焚,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剩下的这些人,目前能做的就是为鱼浅和夜保驾护航,防止一路上有别的东西出现,会对鱼浅和夜产生干扰。
长生跟在夜的身后,看着夜吹笛的背影,知道她吹了这么久肯定疲累,却也不方便去问,怕分散了夜的注意力。
队伍进入了一条相对比较狭窄的通道,四周也没有任何拐角,两边的石壁给人一种像是往里挤压的逼仄感与窒息感。
但濯川的步伐也跟随慢了,似乎施加在她身上的牵引力量减
轻了些。
「夜累了,但监视者也累了,她不可能撑太久,在这之前她肯定会找机会下手。」师清漪警惕四周,低声说:「这里地段非常窄,我们没有办法遮掩自己。她有可能在一边试图驭着濯川往深处走的同时,故意选了这条路线,小心一点。」
这种感觉实在是难受到胸闷,明知道对方可能会利用这条通道的地形限制,在这里发难,但她们现在没有任何可以遮挡的地方。
又不能抛下濯川避让起来,只能这么跟着。
本来像之前夜那样,强行打断监视者对濯川的笛音掌控就行,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夜在斗笛的过程中居然是处于下风的,如果不是鱼浅歌声中的歌纹加持,濯川在被控的情况下,不可能还像现在这么稳定。
这个世上没有绝对的强和弱,都是相对的概念。
师清漪并不是很清楚,到底是夜现在状态不佳,才会被监视者打压,还说是监视者突然变得比之前要更强更疯狂了?
这些都无法确定。
但师清漪能确定一点,监视者必定在附近。
「这里很窄,你给我们准备了什么偷袭方式?」师清漪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高声喊了起来:「暗箭,细针,飞刀,还是说子弹?」
现在暗自警惕,和直接向对方挑明,其实结果都是一样的。她们没有选择,挑明反而更好一些。
洛神在师清漪说话的时候,尽量将手电光照得更远。
远处窄道延伸,往右边拐去。
「是在哪里等我们?」师清漪再喊,试图干扰对方:「前面右边的拐角吗?如果是我,我就会在那里先设一个埋伏!」
虽然对方是不可能回应的,但师清漪还是坚持不懈地喊话:「我想你一定很累了吧,还能坚持多久?你得持续吹笛,那么偷袭这种事肯定会同步交给你的帮手,是你从夜那里抢走的那些仆从吗?」
她说着,濯川也在笛音之下继续前进。
「说到底,你还是不行!」师清漪的话语逐渐嚣张,故意激怒对方。
她想到执行者和监视者的制衡关系,再加上这个监视者居然想越过两者的分工界限,将执行者的工作取而代之,心里想必是嫉妒夜的,就针对对方的逆鳞说:「你比夜差远了!所以她才会被选为执行者,你拿什么跟她比!就凭你抢走了她的那些仆从,你就能比过她吗?」
「你一个监视者,就只配在边上看着,打打小报告是吧?除了这些,你还能做什么?」
师清漪平常是个喜欢笑眯眯使坏的人,从没说过这种冷嘲热讽,实在不习惯,羞得后背都是热汗,却只能硬着头皮将自己的语气演得越发刺人:「被上面的人轻视的滋味应该不好受吧?你觉得你能做执行者的事,心里琢磨着夜能做到的,你也能做到,做好了再向上面邀功是吗,但是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你觉得你配吗!」
洛神垂眸,唇边敛了一丝笑意,安静听着。
长生在旁听得目瞪口呆。
以前她家阿瑾谈吐有度,柔似春风,她还是第一次见阿瑾这么毒舌。
雨霖婞本来一路有些恍惚,基本上不开口,听师清漪说这些故意激怒的话,也惊得有些回过神,对千芊说:「养蛇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是师师能说出来的话?」
师清漪其实暗地里臊得有些耳朵红,她确实不好意思这么说,但又不得不说。
她这么做也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考量。
这个地方会发生偷袭,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如果她换位思考,她肯定在这设置一个偷袭点。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以什么方式发生。她只能不断用语言刺激对方,早点逼对方
出手,而只要她句句锥心,戳到监视者的痛处,必然会引起监视者的仇恨。
到时候偷袭肯定是第一个冲着她来,那么其他人就有了反应时间。
「不行就是不行!比不过就是比不过!」师清漪豁出去,将自己这辈子的脸都不要了,揣摩着说了一句最有可能让对方受刺激的话:「你比夜差了太多,永远不可能赶上她!」
前面右边的拐角蓦地弹出半边身子,一上一下叠着,却是不同的两个人躲在拐角的后门。
那两个人手上分别握着一把枪,黑洞洞的枪口全都冲着师清漪,毫不犹豫地开枪了。
砰!砰!
师清漪也看见了,在电光石火之际紧急避开,旁边的洛神察觉到异动,早已伸手揽着她往后一退,贴着墙壁。
而正是这两声枪响暴露了对方的位置。
拐角后的那两个人的模样也看得一清楚。
居然是黄梁和灰白毛。
只是他们两的状态很奇怪,双目无神,面色近乎漠然,而且在暴露了自己的位置之后,也没有像是寻常人一样躲回去,而是根本就不在乎去遮挡自己的身体似的,再度将枪瞄准了师清漪。
似乎是想集中火力,速战速决地杀了师清漪。
洛神挡在师清漪身前,身子贴着师清漪,以她自身为盾,这样就算子弹过来,基本上也打不到师清漪。
师清漪心急如焚,生怕洛神中弹,她自己也带了手.枪,她枪法好,赶紧一个点射打在灰白毛的枪上,将他的枪打脱了。
长生迅速搭箭,箭身裹着气流而去,将黄梁的手掌射了个对穿,黄梁的身体甚至被她的箭的力道带着往后退去,摔在地上,手里的枪也掉了。
「快跑!」师清漪立刻说。
现在对方已经暴露了偷袭的第一个位置,只要快速冲到那个偷袭点,对方的枪其实就没什么大的作用了。
一行人快步跑到拐角处的这一侧,贴墙站好。
师清漪仔细听着声音,拐角另一侧再没有别的响动,她也没听到有什么人的呼吸声。现在她们已经到了拐角,如果那一侧有人,这么近的距离,以她的听力,是能感觉到是否有人存在的。
黄梁受伤了,灰白毛虽然没有中弹,可子弹打过去的时候冲击力太大,他的手都被震麻了。两人居然没有发出任何疼痛时的呻.吟,像是感觉不到痛,只是有些茫然地瘫在那。
师清漪小心地探出头去,拐角后是另外一条通道。
什么都没有。
而濯川已经停下,她站在原地,似乎像是失去了方向。
监视者没有再吹笛了。
夜收了笛子,鱼浅也停止了哼唱,洛神拧开瓶盖,递给鱼浅一瓶水,鱼浅立即喝了起来,喝得有些急。喝完后,鱼浅立刻走到了濯川身边。
「她没有再驭濯川。」师清漪松了口气,轻声说。
「许是被你气到,吐了血。」洛神轻飘飘瞥她一眼,道。
师清漪:「……」
她其实不想让洛神看见自己说那些话,虽然是权宜之策,可实在太丢人了,连忙小声对洛神解释说:「我不是那样的,是没办法,你快点失忆,把我刚才说的都忘了。」
洛神含笑:「好。」
「我现在应该是监视者暗杀黑名单第一位了。」师清漪半开玩笑半认真:「接下来我就走在前面,吸引火力。」
夜却是十分认真:「我是暗杀黑名单第二位,也走在前面。」
洛神看了她们两一眼,走到黄梁和灰白毛面前,打量着他们。
他们像是不认识她。
「他们被驭了。」洛神
道。
长生疑惑道:「方才监视者的笛音皆是作用在阿川身上,应是无暇顾及他们两,若是要驭他们,应也要吹笛才是,为何不需要,且笛音消失,他们现下也未曾恢复。」
「他们是活人。」夜说:「意志力不坚定的活人很容易被驭,当驭者之前对他们长时间进行了驭术作用,等命令侵入到意识最深处,在苏醒之前,他都会依照驭者的命令行事,这段时间内都不需要再吹笛了。」
她补充一句:「活人,是最脆弱的,轻易受到驭术影响。但是要彻底驾驭活人又很难,会有自身意识与之冲突,不稳定,没有尸体那么听话。不过因为最快见效,又不需要一直笛音加持,是短期利用的最好选择。」
「他们什么时候能醒?」师清漪问。
黄梁她不熟,但灰白毛来过房子里几次,还一起吃过饭,人也不坏,她看见灰白毛被监视者变成这样,心里很不好受。
夜蹲下去,检查了下黄梁和灰白毛的眼睛,这才说:「还要一段时间,他们脑海里已经有了杀人的暗示,这段时间内都不会消停。」
洛神将地上的两把枪捡起来,交给雨霖婞保管。
黄梁和灰白毛茫然了一阵,果然又突然动了起来,他们蹿起身,一个朝师清漪扑去,一个冲向了夜,脸上没什么神情,看上去像个丧失自我的木偶。
洛神一手将黄梁按在地上,黄梁如同搁浅的鱼,在地上不断扑腾挣扎。
夜则轻松将灰白毛的双手绞在后背,将他的身体按下去,灰白毛无法承受这种压迫,先是跪下来,之后趴在了地上。
黄梁也根本无法挣出洛神的钳制,不过他挣扎得比灰白毛还厉害,乱动之间,从他身上掉出来一张照片。
师清漪瞥见了,拿起照片看了一眼。那照片上面拍摄的内容是一个小箱子,花纹看上去繁复古老,一看就是从地下带出来的那种古货,比起小箱子,师清漪觉得那更像是一种小棺材。
师清漪看了看黄梁的外套口袋,口子处露出照片的一角,她伸手过去将里面的照片都拿出来,加那个小棺材一共有十张,也都是一些古货特写,照片新旧程度不一。
黄梁是个下地的,师清漪猜测这些照片可能是黄梁认为的「得意之作」。有一些下地的人,会有个习惯,每次下地后,都会把自己这趟得到的一些收获进行拍照,并在其中选取最有意义的,当成一种战利品纪念。
而且在下地之前,他们会把这些战利品的照片当成护身符一样带在身上,给自己一个心理上的慰藉,有一种这趟下地也会大有收获的寓意。
「他身上有没有照片?」师清漪看向夜。
夜在灰白毛的口袋里摸索了下,也发现了几张照片,只是没有黄梁多。
师清漪接过夜递过来的照片,仔细看了看,一共是六张,而且有几张和黄梁是重合的,灰白毛也有一张小棺材的照片。
他们只会带自己参与那趟的战利品照片纪念,看来灰白毛参与的次数没有黄梁多,不过好几次都是一起参加的,包括小棺材那次。
师清漪想起了灰白毛手机里的一张照片,那张照片拍的是他们那群人在房子里的情况,桌上摆了一些照片,这一幕被灰白毛拍下来了,难道当时他们就是在分照片?
「这些照片有问题么?」千芊走近了来。
「应该就只是护身符。」师清漪将照片拿给千芊。
千芊一张一张翻着,长生和音歌也一左一右站在千芊身边,凑近来看。
过了一会,音歌的面色骤然变了。
「阿音,怎么了?」师清漪感觉到音歌的不对劲。
「阿姐。」音歌喃喃着:「是……我的棺材。」
「什么?」师清漪顿时想到了什么,快步走到千芊旁边,取出那张小棺材的照片与音歌确认:「你是说,当年你在雨林里,就是以溯童的状态从这个小棺材里苏醒的?」
当时音歌在雨林的梦场里,与她们说当时自己溯童的状态是七岁,从雨林里的小棺材出来后,她的溯童状态消失,又变大了。之后辗转到贵寿村,又被再度溯童。
「……是。」音歌点头:「我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拍的这张照片。」
「你看照片的角落细节,是在墓室里。」师清漪越想越觉得蹊跷:「你是从雨林的一个墓室里醒的?」
雨霖婞的父母当年去了雨林,他们是摸金的,雨林想必有墓才对,不然不会去那里。
「那个雨林里有很多墓,但是我醒来的地方不是墓室。」音歌说:「我走的时候,周围还死了很多人,小棺材也有些损坏了。」
「可是照片上的小棺材很完好,也没看到什么修复痕迹。」师清漪蹙眉:「这张照片肯定是在你从雨林苏醒之前拍的,你在雨林苏醒时,是雨霖婞十五岁的时候,那都是十一年前的事情了。」
雨霖婞还是有些心不在焉,听到她们讨论雨林,也没多大反应。
「清漪,给我瞧一眼。」洛神按着黄梁,不方便过来。
师清漪忙将小棺材的照片送到洛神眼前。
洛神觑了几眼,道:「倘若如此,小棺材一开始并不在雨林,之后才辗转到了雨林。黄梁定是从另一处得到了小棺材。」
「得等他们醒了才能问。」师清漪说。
现在监视者又没有动静了,不知道是故意躲在暗处窥视她们,还是有别的计划。不过只要濯川现在状态稳定就好,鱼浅一直在濯川身边寸步不离。
一行人在拐角处等了一段时间,灰白毛这才慢慢醒转。
他还有些晃神,看见师清漪出现在面前,讶然道:「师师小姐?」
然后环顾了下四周,懵了:「我怎么又下来了,我不是在房间里睡觉吗?」
他看到了黄梁手上有血,更是吓了一跳:「头儿?」
黄梁还没醒。
夜现在已经不是辛荼的模样,回房子收拾的时候是避开了房子里的人,灰白毛现在不认识夜,还有些奇怪地盯着夜看了一会,可能是觉得她身材有点眼熟。
「你梦游了。」师清漪没办法与他解释,只好随口说了个理由。
雨霖婞似乎打了个哆嗦,双手抱着双臂,一声不吭。
「梦游?」灰白毛完全是一头雾水,更是觉得手掌发酸:「我梦游能走到这来?我也没有梦游的习惯啊,头儿和你们也梦游?」
「是你和你头儿梦游。」师清漪说:「我们只是下来办事,经过这里,看到你们倒在这。」
灰白毛现在脑子还不太清晰,没有接话。
师清漪拿出那张小棺材的照片,在灰白毛面前晃了晃:「这个小棺材是你们以前从哪里带出来的么?你们下地的战利品?」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灰白毛也知道她们不简单,以为她们是同道中人,低声说:「师师小姐,咱们算竞争关系了,这事我不方便说的,你肯定懂行。」
「我想知道。」师清漪笑意明媚:「行不行?」
「这……」灰白毛看着她那笑,有所动摇。
「反正这肯定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你们都得到了,还怕我们抢?」师清漪说:「我就是好奇,这从哪来的,你要是怕你头儿知道了说你,不用担心,他现在还晕着呢。」
「那倒也是。」灰白毛本来就对她们这些人很有好感,又吃过师清漪做的饭,不告诉还有点不好意思
,就说:「这个货我们早就出手了,告诉你也没事。」
「什么时候出手的?」师清漪忙问。
「这可久了。」灰白毛似乎对这件事印象深刻:「十一年前了。」
音歌一直盯着灰白毛。
「当时这个小棺材你们打开过吗?」师清漪向灰白毛确认。
「我们想打开,可是根本打不开。」灰白毛揉了揉后脑勺:「当时我们在墓里看见这个小棺材,本来是想要里面的东西,这种小棺材都是装童尸的,里面肯定有尸体啊,我们就想把尸体弄出来,只带里面的宝贝走,可惜废了老半天的劲,怎么都打不开,这棺材小,我们就索性直接把它带出去了。」
「你们在哪里的墓发现的?」师清漪看了音歌一眼,心想灰白毛的形容是里面肯定有尸体,那说明当时这个小棺材不是空的,他们才能感觉到里面有人的重量。
也就是说,在灰白毛从那个墓里带小棺材出去的时候,音歌就躺在里面沉睡。
之后才因为什么原因被送去了雨林。
「就长沙的墓啊。」灰白毛皱眉:「叫落雁山,你们的车牌号是长沙的,你们是长沙来的吧?应该听过吧。」
洛神眸光微沉。
「是,听过。」师清漪心里咯噔了下,声音有些凉地说:「还非常熟悉呢。」
「你们不会也去过落雁山那个墓里了吧?」灰白毛现在完全以为她们是同行,本来这些事不能和同行说,但他在师清漪面前倒是没有计较这个,反正过去也那么久了,说说无妨:「那地方可晦气了,特别危险,我们就带了一小部分东西出去,好多地方我们过不去,门打不开。」
难怪刚到村子不久,师清漪看见灰白毛和他那些兄弟们蹲在地上抽烟,当时有聊到说她们的车牌是长沙的,还有人骂了一句,长沙,晦气地方,原来他们去过落雁山的墓。
师清漪回想起她和洛神从落雁山古墓的那条湿润的羊肠暗道出去,发现那里是一个盗洞,从盗洞的土质是可以判断挖洞的年份的,少说也是十年以上,非常旧了,当年肯定有人光顾过。
灰白毛说他们从落雁山古墓里带出小棺材,有十一年了,这与那条盗洞是对得上的。
那条盗洞估计就是黄梁和灰白毛那伙人当年打的。
「你们打了盗洞吗?」师清漪问:「照片就是在落雁山古墓里拍的?」
「打了,是那个墓里拍的。」灰白毛心想师师小姐说盗洞这么熟练,再结合现在她在地下十分平静的模样,总觉得她是行家里手。
果然。
师清漪和洛神相互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让师清漪完全没想到的是,原来洛神和音歌曾经同在一个墓里,只是所在的位置不同,灰白毛他们十一年前进入落雁山古墓,因为一些阻隔,没有办法去往洛神所在的墓室,就只是把装音歌的小棺材带走了。
而尹青带人展开了落雁山古墓的发掘工作,也发现里面有一些东西被人掠走,不过还剩下不少,其中就有那个九层宝塔。
只是让师清漪难以想通的是,为什么洛神和音歌会在一个墓里?谁把她们放进去的。
做这些的,应该是同一个人。
「那你们当时出手这个小棺材,是不是也是十一年前?」师清漪问灰白毛。
「是啊,很快就出手了,赚了一大笔。」灰白毛嘿嘿一笑:「本来我们出去后还是一直打不开这个小棺材,头儿很生气,谁知道遇到一个大买家,就看上这个小棺材了,很快成交,这个小棺材可是我们当年最大的赚头啊。」
师清漪也猜到肯定卖了不错的价钱,不然灰白毛和黄梁不会将这张照片当成战利品纪念。
「谁买了这个小棺材?」师清漪蹙眉。
「我也不大清楚。」灰白毛说:「就知道是一个姓简的老板。」
622 被驭
第六百一十九章——保证
师清漪听到是个姓简的老板,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个名字。
简荪。
当时她去了雨林梦场后,曾与音歌交谈,音歌提到有个叫简荪的年轻男人带了一批人出现在雨林,而且还让底下办事的人去挖瘿太岁。
如果当年是简荪买下了灰白毛他们从落雁山古墓里带出来的小棺材,将小棺材带去雨林,音歌再从雨林的小棺材中苏醒,这样就都对得上了。
「买小棺材的简老板是不是个年轻男人?」师清漪曾和简荪有过古玩生意的来往,问灰白毛。
「对,对。」灰白毛有些惊讶:「师师小姐你怎么这都知道?这买卖是头儿和简老板谈的,我当时隔得远,就见过他大概的模样,看上去的确是个年轻男人。」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要买这个小棺材吗?」师清漪抓住了重点。
她得弄清楚简荪的动机是什么。
为什么要买下小棺材,这个小棺材对于简荪而言,有什么意义么。另外也不清楚简荪到底知不知道这小棺材里当时正躺着溯童的音歌,这点也非常关键。
「这就不知道了。」灰白毛回想一番,说:「当时头儿和我们实在打不开这个小棺材,就找相熟的门路去问,看有没有什么行家能够破解这个小棺材。结果一来二去,这小棺材的存在就被简老板知道了,他表示要整个将小棺材买下来,本来我们不确定小棺材里到底藏着什么宝贝,万一里头的东西特别值钱呢,就不想卖,谁知那简老板报了价,实在是太高,而且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绝不拖延,我们就给卖了。」
师清漪就简荪的情况向灰白毛问了问,灰白毛只是跟着他头儿和简荪做过生意,生意结束后彼此没有瓜葛了,他对简荪知之甚少,再问不出什么别的有用信息。
不过目前灰白毛提供的这些线索,已经足够让师清漪感到震撼。
「谢谢你。」师清漪看向灰白毛,感激道:「只是刚才我问你的这些话,请不要对别人说,尤其是你头儿,可以么?」
「放心,我不会说的。」灰白毛嘿嘿一笑:「更不会告诉头儿,要是他知道我把这些消息透露给你们,肯定要收拾我的,我可不敢。」
「这底下现在很危险。」师清漪明白他人并不坏,又帮了她们,不忍心他出事,说:「待会你头儿醒了,你就赶紧带他出去,后面就别再下来了,和你那些兄弟们离开村子吧。」
监视者估计就是看准了灰白毛他们是夜雇佣的人,与夜有所牵连,才会故意将他们选为被驭对象,当做攻击用的工具。如果灰白毛他们继续留下来,以监视者对夜的敌视态度,只怕性命堪忧。
灰白毛虽然对自己突然出现在地下感到迷惑,隐隐感觉到不安,他反正不大相信是因为梦游,还以为自己撞邪了,却斩钉截铁地说:「我们不能离开,我们和荼姐签了合同的,要帮她把这底下的情况打探清楚,这要是走了,我们的尾款不就拿不到了?再说这底下这么大,肯定很多宝贝,我们哪能空手而回。」
「这底下没有宝贝。」师清漪声音凉凉的:「它绝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这里只有死亡。」
灰白毛一怔。
「你们之前也下去过,知道我说的不假吧?」师清漪虽然没看见详细过程,但完全能猜到灰白毛他们在这底下的遭遇肯定够呛:「什么值钱的都没捞着,还差点丢了命。」
灰白毛嘀咕:「这……是没捞到啥好东西,头儿说好东西肯定在深处。」
师清漪蹙眉。
在对方深陷贪欲的情况下,她自知没办法再说服对方放弃。灰白毛胆子小,还可能会听得进去,但黄梁太贪心了,又多疑,他只会怀疑她们让
他离开村子,是为了私吞地下的宝贝,到时候怕是越发着急地想要接近深处的秘密。
夜走到灰白毛面前,说:「你回去。」
她的语气冷漠,甚至带了几分压迫的命令感,灰白毛越听越觉得她说话的声音和语气非常耳熟,身材也像荼姐,可是脸却又不是荼姐的模样,忙小心翼翼地问:「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辛荼。」夜没有隐瞒他。
灰白毛懵了。
「我之前易容了。」夜并不想浪费时间在灰白毛身上,只是说了下她之前给灰白毛转账的其中一笔费用。
灰白毛听到那个数额,神情越发惊讶,这个费用只有他和荼姐才知道。
夜也不管他相不相信,直接说:「现在合同终止,你们不需要再下来,走吧,尾款我会打给你们。」
「你除了脸以外,的确和荼姐没有什么区别。」灰白毛看上去却相信了,他本来就不怎么想下地,现在听夜说居然还会结算尾款,正求之不得:「那荼姐,我……我和头儿就走了啊,那个尾款你记得打,谢谢。」
夜没再说什么。
「我们还有很紧急的事情。」师清漪看向灰白毛:「你在这等你头儿醒,跟他一块出去。」
灰白毛和黄梁毕竟常年下地,又在这地下迷宫里探索过两次,出去对他们并不难。
「行。」灰白毛点点头:「那师师小姐,你们可要小心啊。」
师清漪微微一笑。
黄梁不再动弹,只是面色茫然,洛神松开了黄梁,站起身来。
师清漪用自己的手机对着小棺材的照片拍了张照,以作记录,又从背包里取出些许医疗用品递给灰白毛,让他给黄梁的手包扎一下,叮嘱了灰白毛几句,之后与众人继续沿着拐角另一侧的狭窄通道前进。
走了段路,师清漪在凄冷的手电光中回头望去,灰白毛正蹲在黄梁身边给黄梁处理伤口。
她转过脸去,步履坚定地往前走。
现在监视者虽然已经没有再驭濯川,应该是累了,但保不准之后又会故技重施。她没有那么多耐心再陪监视者浪费光阴,这趟的目的十分明确。
她要把那个监视者揪出来,断了她以后再驭濯川的机会,濯川才会真正安全。
而夜在失去仆从五之后,逐渐有了生气的情绪,只想早点将监视者废了。
「霖婞。」洛神走到雨霖婞身边,低声道。
「什么事?」雨霖婞本来边走边恍惚,听到洛神唤她,双肩都抖了下。
「你可还好?」洛神安静地觑着她。
「什么叫……我还好?」雨霖婞讪讪的:「我一直都挺好的啊。」
师清漪走在前面,听见了她们的对话,也放缓了脚步,走了过来,说:「雨霖婞,我感觉你下来后有点不对劲,你是不是不舒服?」
「我哪不对劲了?」雨霖婞有些心虚。
「你未有废话。」洛神道。
师清漪也接了句:「你也没骂人。」
雨霖婞:「……」
「不是,你们两什么意思?」雨霖婞面色活泛了起来,逐渐有了些往日斗嘴的神采:「自己听听,你们说的这像话吗?难道我每天就要说废话,我就得骂人?」
「这样才像你,多精神。」师清漪笑了下:「之前实在是太反常了,你知不知道。」
雨霖婞目光黯淡了。
洛神看向雨霖婞,声音轻柔:「你可有难处?」
雨霖婞被她这一问,有些愣住,下意识咬了下唇。
「我们是这么久的朋友了,有什么不能说的?」师清漪隐隐感觉雨霖婞这次
的不正常实在让人不安,雨霖婞几乎没有这样过,这对她之后在地下迷宫的状态会大有影响,不由担忧道:「你告诉我们,我们一起商量。」
「我也感觉你下来后很不对。」千芊过来插一句,对雨霖婞说:「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们?别让我们担心。」
除了濯川闭着眼睛暂时没有什么反应外,队伍里所有的人都看向了雨霖婞,步伐跟随变慢,就连夜也看了雨霖婞一眼。
雨霖婞感觉到了那种目光的环绕和注视。
那是温暖的,可信赖的。
她并不是孤单一人,也不需要独自面对困境。
「我……我其实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雨霖婞犹豫片刻,终于开口:「我感觉很害怕,尤其是每次听到那个监视者笛音,我怕得不行了。」
洛神闻言,凝眉。
师清漪想起了什么,忙问:「那天监视者第一次试图驭濯川,你状态就不对,我们问你,你糊弄过去了,那时候你在房里做什么?」
「我……我躲在被子里。」雨霖婞面色越发骇然:「我不想听见那种笛音,可是这根本由不得我。」
她几乎是失魂落魄地补充一句:「而且……我觉得那种笛音有些熟悉。」
师清漪面色一沉。
夜的脚步也顿了下。
「其实不止这一次,那时候你们听从神之海得到的宁凝和姜仇的录音,里面有段笛音,我就……我就不太舒服。」雨霖婞不想再隐瞒她们,这才老实承认。
「那应该就是这个监视者的笛音,你对监视者的笛音有什么别的反应吗,我是说,除了害怕以外。」师清漪联系雨霖婞的些许异常之处,顿时有了一个几乎冷到心底的猜测,说。
「没什么反应,我就是……害怕。」雨霖婞并不是那种会把怕挂在嘴边的人,她嘴硬,现在却说了好几个害怕,可想情绪已经濒临到一个怎样脆弱的地步。
「霖婞,你有夜游症。」洛神道。
这是一个肯定句,她不是问雨霖婞,只是在告知。
雨霖婞看向洛神,过了一会,才勉强点头:「没错,我……有时候是会梦游。」
「你记不记得,我和洛神,千芊,长生曾经一起到你家里过夜,你早上醒来,看见我跟洛神坐在你边上。」师清漪说。
「当然记得。」雨霖婞想起往事,那份骇然散去了些,只觉得好气又好笑:「我问你们干嘛,还说看星星看月亮呢。」
「那天晚上,其实你梦游了。」师清漪那时候其实并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为了照顾雨霖婞当时的情绪,她并没有将雨霖婞梦游这件事点破,风笙也让她们别说,怕他家小姐不高兴,毕竟梦游这事是雨霖婞不愿见人的秘密。z.br>
但现在已经是非说不可。
雨霖婞的梦游,和她现在的状态,在师清漪看来脱不了干系,背后还牵扯到更多的麻烦。
「你们……」雨霖婞愕然。
「其实那一天我们会过去,是风笙拜托的。」师清漪将那天晚上在雨霖婞家里守夜的情况与雨霖婞说了下,又道:「你不要怪风笙,他只是很担心你,才会告诉我们你梦游的事情。那天晚上,你梦游的情况还比较严重,我们怕你再梦游,只好守到早上。」
雨霖婞听完了她所不知道的那些细节,越发有些恍然:「……难怪了,我就说你们干嘛突然全都跑我家来住。」
「那天夜里,曾有隐约的曲子响起。」洛神道:「应是笛音才对。」
雨霖婞面色发白。
沉默了一会,她似乎是鼓足勇气,在心中承认了一个她之前不敢面对的想法,苦笑道:「我……是不是被驭了?」
队伍也停了下来,彻底陷入了一片寂静。
「是吧,我是被……驭了吧?」雨霖婞双眼泛红,梦呓似地喃喃:「为什么啊,为什么我会被驭?根本不是梦游,那么多次的梦游,其实只是我被什么人给驭了?」
师清漪心中无比难受,却还是得面对现实:「从你这些表现来看,是……很像是被驭了。夜说,活人被驭之后,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像是刚才黄梁他们一样,行径如同梦游。」
雨霖婞的手攥得紧紧的,青筋爆起:「为什么会选择我?我梦游的情况,很早以前就有了,难道那么早以前就……」
「我们让你搬离雨家,就是不想你再待在那。」师清漪说:「你一直待在雨家,那里有些地方是很奇怪的,你从小在那长大,你多次梦游,现在来看,只能说明……有人一直在暗地里驭你。」
「那个向姨。」千芊目光有些冷:「就有一个很大的问题。我们怕你伤心,没告诉你,只是找个借口让你离开了那个向姨。」
「什么……很大的问题?」雨霖婞面如死灰。
「她没有脉搏。」洛神沉声道。
「对。」千芊说:「当时我碰到了她的脉弦,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我感觉到她是没有任何脉搏跳动的。」
当时她发现了,特地告诉了师清漪和洛神她们。
夜在旁听着,一只手攥到自己另外一只手的手腕上,沉默不语。
「向姨没有……脉搏。」雨霖婞以前经常下地,什么匪夷所思都见过,她很快就有一个想法蹿上来,感觉自己快疯了:「她其实死了吗,只是……行尸走肉的存在?不是说……驭者也可以驭尸体吗,她是以尸体的状态被驭了,这么多年就一直陪在我这个被驭的活人身边?」
话说到这,她已经有些哽咽了:「荒唐。真的是荒唐。」
她这算个什么?
她从小长大的雨家,陪在身边的人,又算个什么?
「她……不像是个死人。」师清漪越发心酸:「她所有的表现,都像是活着的人。我们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没有脉搏,没有脉搏又怎么能活下去。」
雨霖婞像是凝固在了那。
夜这才出声:「如果你许久以前就有这样的症状,还梦游多次,说明驭者的笛音一直在作用于你,现在你的潜意识里,会被驭者直接控制。这么久了,她对你的暗示早已经成熟,不需要再吹笛,你就得按照她的命令去做。」
雨霖婞颤颤地往后退了几步:「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会选择我,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雨霖婞。」师清漪缓步往前走了一步:「你先冷静一点,我们好好说,现在发现了也不晚,我们会找到解决办法的。」
「不行,我不能跟你们待在一块,我得离你们远一点。」雨霖婞几乎有些神经质地自言自语:「我对现在那个监视者的笛音感觉熟悉,是不是她就是……从小驭过我的人?」
她说到这,既咬牙切齿的,声音又在发抖:「我不知道她干什么,那么早下手,又是想对我做什么。但是现在她摆明了要收拾我们,如果我继续待在你们边上,她很可能会像是刚才控制那两个人一样,控制……我,趁你们不备,让我向你们下手?」这还不如让她死了算了。
「霖婞。」洛神也迈开步伐。
「别过来。」雨霖婞用手抹了下眼睛:「我……不想变成那样,我不想伤害你们。」
「我们知道。」师清漪声音轻唤,试图安抚:「你不会的,你怎么会那样做。」
「别骗我了。」雨霖婞看向夜,差点要哭了,只得勉强忍住:「你们问她,像是我这样被驭了这么……多年的人
,还有……反抗的余地吗?」
夜沉默了下,说:「没有。」
「听到了吗?」雨霖婞得到了答案,眼中含泪:「没有!我根本反抗不了,只要监视者下达命令,我就可能……」
她看了眼自己的枪,顿时像是见到了毒蛇似的,将她自己的枪,连带洛神之前递给她的两把枪,甚至是背包全都扔到了地上。
她虽然已经行走在崩溃边缘,却还是清醒地认识到,她绝不能拿任何武器。
「拿走!」雨霖婞说:「全都拿走,我不要了。真的……烦死了。」
尾音又是哽咽的。
「你不会被驭的。」师清漪和洛神已经走到了雨霖婞面前,她声音也发了颤:「你相信我们,不会发生那种事。」
雨霖婞看着她们两。
师清漪继续安慰:「你连怕猫那道坎都走过来了,这世上还有什么可怕的?对不对?」
「我向你保证。」洛神眸中一片幽冷冰雪,轻声道:「过了今夜,她便不会再有这个机会。」
623 生辰
第六百二十章——来试
师清漪听见了洛神的保证,瞥向洛神。
洛神一诺千金。师清漪明白,当洛神说出了这句话之后,就意味着今天晚上无论多难,洛神都会拼尽全力,将那个驭者给废了。
她当然相信洛神能够做到,洛神不会将没有把握的事情宣之于口,但她的心却骤然绷紧了,悬在那,潜意识里更是蹿出不安。
她无法得知洛神为了实现这个允诺,将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可这件事又非做不可,否则濯川和雨霖婞再无安宁。
她只知道不管发生什么,面对什么,她都会和洛神站在一起,用她的一切去支持洛神的选择。
「我们向你保证。」师清漪从洛神身上收回目光,语气轻柔,却又无比坚定,对雨霖婞说:「只要解决了驭者,你就再也不用担心会被她控制,会彻底断了与她的联结。」
「对吧,夜?」她说完,又望向夜。
「对。」夜说。
长生也走过去,低声向雨霖婞道:「你莫要怕。夜是最熟悉驭者与驭术之人,她也不会骗人,倘若她说了,便是真的。」
「你这就要躲?」千芊拿出平常与雨霖婞斗嘴的架势激她,笑了起来:「这可不像你。以前是谁说粽子来了好收拾,锤爆它的头就是,那驭者来了呢,不还是锤爆头的事,你怎么就怕了?」
「谁……谁说我怕了。」雨霖婞这性子,最见不得别人激她:「只是驭者怎么能和粽子比,她……太厉害了,我以前遇到过很多粽子,却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甚至她在我小的时候就对我下手,藏得那么深,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还有向姨,她既然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爸妈还要我一直尊敬她,听她的话,还非让我不要离开雨家……」
看来那些保证和安慰对雨霖婞是有明显作用的,她的情绪逐渐得到缓和,终于有心情回嘴。
只是说到自己的父母,她话语戛然而止,面有恍惚。
「你爸爸妈妈不会伤害你。」师清漪柔声说:「他们从小到大对你怎么样,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她相信雨霖婞的父母对雨霖婞的疼爱。
章台柳曾说雨霖婞父母在雨林那个狭窄通道里身死的时候,雨霖婞也在,她的父母乃至身边的那些叔叔阿姨,都是用身体层叠压在雨霖婞身上,将她盖得严实,才让她躲过一劫,没有被怪物杀死。
弥留之际,他们都在撑着自己最后一丝生息去保护自己的女儿,又怎么可能会故意害雨霖婞。
雨霖婞眼中的光暗了下去,过了片刻,她眼中像是重新点燃了火焰:「我很清楚,他们很疼我。」
到了如今,她已经不再怕猫了。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她已经正视了自己父母当年在雨林中的死亡。被驭的冲击可能一开始会如同落石一样纷纷而下,让她措手不及,恐惧不安,但她远比之前要坚强,那份冲击并不会一直影响她。
「监视驭者应是不止驭了你一人,还有你的父母也在其中。」洛神凉声道:「倘若他们也被驭,便要听从驭者所言,身不由己。」
全家都被驭的现实是很残酷的,师清漪心情沉重,接了洛神的话,分析说:「至于那个向姨,她可能是在给监视驭者办事,所以就算她再古怪,你的父母还是会让你尊敬她,并让你一直住在雨家,但这些不是你父母的本意。」
雨霖婞狠狠地攥紧了拳头:「我们全家都……被那个监视者……」
她的恐惧已经开始被愤怒所取代。
而愤怒,恰恰是迎难而上的动力,鞭策着她鼓足勇气往前走。
「觉得生气了吗?」千芊很
懂这种心情,说:「生气就是对的。不要怂,冲上去就是揍,这不是你一贯的理念吗?现在监视者就在这地底下,只要我们找到了她,就能把她收拾了。」
「养蛇的你也就嘴上说说。」雨霖婞话多了起来,这是个好预兆,她又接着哼一声:「你打得过驭者吗?」
「我打不过。」千芊摇头,大方地承认自己的短处:「我与那位驭者相比,实在差了太多,根本不是一个层级的。」
「那不就是了。」
「但我们有这么多人呢。」千芊笑道。
大家都在这。
雨霖婞在或明或暗的狭窄通道中环视了一圈,一个接着一个的身影看过去。
鱼浅为了濯川,今晚也是下了绝不回头的决心,她道:「雨姑娘,你和阿川不会有事。」
就连音歌都冷淡地开了口:「那个监视者也没那么厉害,她只是仗着仆从多,又躲在暗处。」
雨霖婞的目光明亮了起来。
「现在想清楚了?」师清漪笑了笑。
「这还用想吗?对方对我们图谋不轨,我们当然不用跟她客气。」雨霖婞哼道:「之前那都不算,你们赶紧失忆。」
「行。」师清漪说:「我们集体失忆了。」
洛神弯下腰,将雨霖婞扔在地上的背包以及枪.支都拾了起来,递到雨霖婞面前。
雨霖婞只是接过了背包,背在背上:「我就拿着包吧,武器我还是不方便。」
她有自己的顾虑。
虽然她已经豁出去了,但监视者与她的驭术联结还在,她不能冒险。一旦自己身上携带了武器,对身边的人就是个随时可能爆炸的威胁。
「你需要武器保护自个。」洛神沉声道:「这底下不安生的。」
「但是……」雨霖婞犹豫。
「拿着吧。」师清漪劝她:「明白你的想法。虽然我们是一起走,但难免也可能会因为一些原因有分散的时候,这些都说不准,如果你身上什么武器都不带,路上遇到了什么,很难周旋,总不能一直躲着?」
「万一本司令被驭者命令,背叛革命了呢?」还好雨霖婞这时候能开玩笑,说明状态还行。
「那就到时候在组织上念个检讨书。」师清漪笑着说:「就行了。」
「那我要是真……向你们开枪了?」雨霖婞皱眉,现在话都说开来,她还算比较坦然,直接将这个无法逃避的问题拎了出来:「夜不是说了,我无法反抗?」中文網
这的确是一个进退维谷的难题。
拿着武器,其他人危险。
不拿武器,雨霖婞危险。
「那只能这样。」师清漪琢磨了下,说:「我们根据你的情况来判断。如果你突然开始没有废话了,那说明你状态开始变得异常,可能监视者准备控制你做什么,我们就尽快避开你?」
雨霖婞:「……」
「我一时之间分不清你说的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雨霖婞服了:「我哪那么多废话。」
「真的是认真的。」师清漪答得无辜。
长生暗自想了想,对雨霖婞道:「夜说了,意志力越不坚定的活人,越容易被驭。换言之,倘若意志力坚定,便能减缓驭术对自身的威压,你虽然自小被驭,驭者对你的暗示早已成型,本来无法反抗。但你内心深处定然是不愿伤害身边人,只要你越发坚定此等信念,可会有所转机?」
千芊也说:「我觉得心肝宝贝说得挺对。感情所带来的信念其实力量是很大的,黄梁和周商他们到底只是萍水相逢,才会轻易被控制了朝我们开枪,但你跟我们什么关系,我觉得你不会那样做。」
师
清漪这回认真点了点头:「我们相信你不会开枪。」
夜沉默着。
「长生所言,你觉得如何?」洛神走到夜身旁,问她。
夜有些疑惑,说:「在我以往的驭术修习中,只要时间长了,暗示形成,被驭对象是不可能反抗驭者的。不过我也并不确定,感情是否能够压制那股被控力量,以前没有任何参考。」
「那就由我来证明,给你当这个参考。」雨霖婞思虑半晌,眼中神色越发坚强,她终于接过了枪,站在众人面前说:「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人有自己的感情,有自我,而不是任由摆布的工具。」
她是一个人。
还是一个现代人。
因为所在时代的局限,她没有轻功的概念,也不会什么武功招式,也许相对队伍里其他人而言,她没有那么多特殊的技能。
可是对于一个现代人而言,她的领导能力,勇气,枪法,反应能力等等,已经是拔尖的了。
更重要的是,她生而为人的那股自信,坦荡,奕奕神采。
为人。
她从不后悔,倘若在出生之前就能有选择,她愿意一直为人。
夜似有怔住,看着雨霖婞。
「师师,把你带的狙.击枪给我。」雨霖婞伸手:「如果找到了驭者,我就躲在远处,这样既可以远离你们,也可以有狙她的机会。」
师清漪在离开长沙之前,就备好了一把狙.击枪。之前一直是拆卸状态,今天晚上她知道大战一触即发,特地将狙.击枪带上了,除此之外,还带了不少地底下有可能用得到的东西。
这一次,她准备格外充分。
师清漪没有半点犹豫,将背着的狙.击枪递给雨霖婞。
雨霖婞思路分明地安排说:「如果我离得远,那么那个监视者就很难控制我就近袭击你们,这样危险就会被分散。而如果她到时候要控制我,最多也只能控制我狙你们的其中一个人,我不会让她得逞的,一旦我觉得抵抗不了,我会立即射伤自己的手,这样我就没办法用狙。当然,这是最坏的选择,至少也有退路。」
「我相信不会有这个最坏的选择。」师清漪心中难过,但她的理智告诉她,这的确是雨霖婞能采取的最好的办法。
「那当然了。」雨霖婞指了指狙.击枪:「别的不敢说,用狙,那个女人就等着吧,我爆了她眼睛。」
「走罢。」洛神面色微缓,轻声道。
雨霖婞的状态又回来了,众人那颗悬着的心才算终于回落了些许,但前路凶险,在达成今晚的目标之前,她们决不能放松警惕。
队伍在摇曳的光影中继续前进。
走了一段时间,监视者的笛音却又再度绕来。
濯川有了反应,循着笛音走。
夜吹起了笛,与那黑暗中的笛音缠斗,鱼浅则唱歌来保护濯川不被过度侵入意识。
又是一场消耗巨大的拉锯拉开帷幕。师清漪知道这是监视者在故意引诱,却还是得跟着濯川前行,毕竟只有这样才能找到接近监视者的机会。
有了笛音的明确引诱,她们不需要再在复杂的地下选择路线,只需要警惕四周有可能发生的异变。还好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什么,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她们来到了一道裂开的缝隙前。
那道缝隙开在石墙上,墙体中间夹杂着一条狭长的通道,差不多能容纳一个人侧身通过。
里头黑漆漆的。
濯川闭着眼,进入了这条窄道。
鱼浅几乎在濯川身边寸步不离,濯川进去了,她也跟随进去。
夜走在第三个。
「这种感觉真不爽。」
雨霖婞啐了一声:「摆明了是陷阱,这地方这么窄,里面肯定不好对付,还是得跟着对方去。」
她嘴上抱怨,却还是跟上。
一行人陆续进入那道狭窄的裂缝,手电光往里面照去,再远一点的地方就看不到了,只能看到地面上散落了不少乱石,这些石头看着像是工程石,砌墙用的,但是碎裂了许多。
师清漪和洛神走在后面,师清漪先出来,她一手打着手电,转过身去,一手十分自然地牵住了洛神。
洛神的手回握住她,往前走。
师清漪与洛神说起了悄悄话,声音很低地叮嘱:「如果与监视者正面对上,不要一个人去,我会配合你,你不要想着将她引开之类的,什么会被夜背后的那个人教训,我根本就不在乎。」
「是以才牵着我?」洛神瞥她一眼:「你怕我跑了?」
「当然了。」师清漪眨了眨眼,说:「不然我为什么要牵着你?」
洛神垂眸,一声不吭。
但手还是攥得紧。
「不高兴了?」师清漪在紧张中感觉到了一丝逗她的小喜悦。
「不曾。」洛神淡道。
「你别放开我的手。」师清漪却说。
「好。」洛神唇边这才隐有笑意。
两人沿着雪白的手电光照出的路走了一段时间,众人就在前头,每个人的手电都照向不同的方向。按说这么多道光束晃动起来,这块区域的可见面积应该挺大才对,但这些光却像是被局限在一个小范围内,怎么都无法投照到远处。
而且师清漪慢慢地发现,手电光晕所在的范围正在越来越小。
「这光不对劲。」师清漪往前头喊:「在越来越弱。」
千芊在前面回答:「没错,像是光被吃了。」
光……被吃了。
千芊这句话的形容非常到位。
现在这个情况,很像是光被黑暗一点点蚕食。这片黑暗中除了地上残留着碎石,别的什么都没有,它十分空旷,光的范围越发狭小,她们没有办法看清楚全貌,只知道这里太大了。
像是……只有黑暗本身。
「大家小心一点,大家聚拢,不要走散了!」师清漪感觉到不对劲,说:「光像是很快就要灭了。」
但是濯川还在最前面,她是不可能停下来的,于是所有人都以濯川为中心,往她身边聚去。
师清漪牵着洛神快步往前,没过多久,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竭,最终陷入一片黑暗。师清漪早有预料,倒也不至于有什么慌乱的,但她在光芒被吞噬的那一刹那,她发觉到了另外一种异常。
那就是不但光被吃了似的。
连声音都没有了。
按理说现在应该要有驭者的笛音,夜的笛音,还有鱼浅的歌声才对,这三种声音是一直都不会停的,但现在也消失了。而且她们进来的这些人,没有一个人说话,应该也不可能,光熄灭的时候,依照雨霖婞的性格,她肯定会开骂。
还好洛神在身边,师清漪庆幸自己刚进来就牵住了洛神的手,她还是能感觉到洛神的手在她手中的那种熟悉的柔滑触感,微有些凉。
「洛神。」师清漪说:「光和声音都一起被「吃」……」
她话音还没落下,顿时怔住。
不对!
她怎么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她明明说话了的。
「洛神?」师清漪再度开口,她发现自己的确听不见自己说了什么,她只能说话,可说出来的话却像是被黑暗蚕食殆尽。
她赶紧握住了洛的手,攥了攥,与此同时,她感觉到黑暗中攥她的那
只洛神的手也有了回应,回攥了她,似乎在确认什么。
如果洛神刚才也说话了,发现没有声音,肯定会发现不对劲。
师清漪赶紧在洛神手心中写字:「我听不见自己的说话声,别人的也都听不见,你刚才说话了吗?」
黑暗中的不确定其实让人毛骨悚然。
因为谁也不知道身边到底是不是牵了自己原本牵着的那个人。
但师清漪能够确认,身边的就是洛神,她的掌心传递过来的,是独属于洛神的触感,还有安全感。
手心中的洛神手指动了起来,是师清漪与她以往约定了的手心写字方式,师清漪辨别那些字:「我方才说话了,也听不见。不止光,声音也被吃了。」
师清漪晃了晃另外一只手的手电筒,它没有办法发出光来。
但她感觉自己拿手电筒的手似乎有点重,像是挂着什么,但又像是什么都没有。
「……不对。」师清漪在洛神手心中写。
「何处不对?」洛神写字问她。
「我感觉……身边好像有东西。」师清漪屏住呼吸,写:「但看不到,也很难感觉。」
洛神的手指在她手心凝滞片刻,写道:「我们还有光源,试一下。」
师清漪顿时反应过来了。
对了,她们每个人还带了之前那种奇怪的夜光条。夜光条吸收光能之后,能够在黑暗中发光,只是不知道手电筒的光被吞了之后,那种夜光条会不会也这样。
但是下一刻,师清漪面前就亮起淡淡一抹幽光来。
她看见了洛神的脸,在光中如梦似幻,而洛神手里则拿着一支夜光条。
师清漪下意识低低惊呼一声,没想到这夜光条真的可以,然后她又怔住了,因为她能听到洛神的呼吸声,很轻,之前是听不到的。
「我能听到你的呼吸。」师清漪写道:「奇怪。」
洛神凝眉,开口道:「现下呢?」
「能听到你说话的声音。」师清漪大喜,说。
但她还是听不见自己的声音,看洛神的反应,洛神似乎有些疑虑,像是能看到她嘴巴在动,却听不到她嘴里发出的声音。
洛神道:「我听不见你的。」
她似乎思忖一下,道:「莫要动,我帮你取夜光条。」
师清漪点了点头,站在黑暗中不动,夜光条光照范围非常窄,她另一侧其实还是暗的。洛神从她背包上取下包好的夜光条,拆开包装,将夜光条拿出来递给师清漪。
师清漪一接过夜光条,周围顿时又亮了些。
那光将师清漪的另一侧照得清楚。
洛神面色陡变,抬手朝她身侧抓去,只听一声凄厉的哀叫,师清漪循着洛神所抓的方向看去,就见她身边原本有个黑色的影子扒着她的手臂,像是一团烟雾,看不见五官,只能勉强看到是个人形。
师清漪惊呼一声,赶紧甩手,洛神这一抓,那东西顿时散了,再无痕迹。
「这是什么?」师清漪低声问。
「不晓得,许是藏匿在黑暗中的某种东西,我方才抓了下,发觉毫无实质。」洛神发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了,她凑近去,轻而仔细地拍了几下师清漪的手臂,似要将上面的残留拍干净,蹙眉道:「现下能听见你的声音。想必是拿着夜光条之人,声音与光才不会被「吃掉」。」
「这夜光条还真有用。」师清漪又惊又喜:「我们快过去告诉她们。」
夜光条的光太黯淡了,前面的人基本上看不清,两人赶紧快步往前走,这才看到前面的昏暗中出现了其他人的身影。
她们并没有分散,但因为听不见声音,
正陷入疑虑。
而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她们每个人身边都扒拉着一个和刚才一样的影子,那个影子缠着她们,甚至还凑得很近,像是在打量她们。
「快把夜光条拿出来!」师清漪赶紧喝道。
她现在有了夜光条,声音能被送出去,雨霖婞她们听到了她的声音,先是一惊,跟着赶紧各自将之前师清漪给她们的夜光条拿出来。
这下黑暗中浮现了许多根夜光条的淡淡光晕。
师清漪怕夜和鱼浅不方便,和洛神一起将她们的夜光条拆开,插在她们背包一侧。
一行人的模样也终于依稀可见了,她们发现了各自身边的影子,想都没想,立即甩开,雨霖婞直接开枪了,子弹打在那影子上,子弹像是穿过了空气,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撞击的响动,影子也被撕裂,最终消散。
「这什么破玩意!」雨霖婞喊了声。
她这下又愣住:「我……我能听见自己说话了?」
濯川已经停下,这表示驭者没有再吹笛,夜和鱼浅得以暂时歇息。
「这里有古怪。」师清漪说:「声音和光都会被吞掉,除非我们拿着这种夜光条,才能用它照明,并且保证自己的声音能被传达出去。」
「难怪之前那些夜光条少了很多。」千芊说:「有人知道后,是想穿过这里?」
「那对方得有不少人。」雨霖婞随口一句。
夜微微蹙眉。
师清漪也想到了什么。
夜的仆从很多。
这时候,在远处亮起了一个光点,有个人拿着夜光条站在那里。
夜看向了那人,脸色微有变化。
那个人脸上蒙着面巾,无悲无喜。
师清漪知道那是夜以前的仆从之一,但蒙着脸,也不知道是哪一个。
「十九。」夜开口了。
十九回应的时候,声音却像是笑了:「夜。」
夜脸色一沉。
师清漪也感觉到这位十九的异常,就算夜的仆从已经被判罚给了监视者,也不至于会用这种语气和夜说话,还直呼她的名字,夜的仆从都是没有任何感情的空洞之人,更不可能笑。
「监视者在控制她说话。」洛神道。
「狡猾。」雨霖婞气得半死:「自己躲起来,用别人传话。」
「夜。」十九被监视者控制,完全是以监视者的语气说话:「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主人今天给我赐名了。」
夜沉默着,盯着十九看。
「怎么样,想不想知道我的名字?」对方说:「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能被主人赐名吗?我也可以!主人不满意你了,所以才给我赐名,你懂不懂?」
师清漪能从这些话里听出监视者的攀比,和对夜积年的嫉妒。
「你不可能是完美的。」对方在笑:「我才是完美的,我懂感情啊,你不懂!为什么主人觉得执行者就一定要没有感情?有感情不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吗,不信你问问你的九,她也尝到了。你问她,她是怎么尝到感情滋味的?」
夜的眉目略有松动。
师清漪能感觉到她对于感情是好奇的,似乎是想知道到底怎么样才能尝到感情滋味。
「你的名字是什么?」夜平静地问。
「椼。」椼无比自豪:「主人赐名我「椼」。主人今天以椼树给我赐名,这是何等尊荣?你配吗?你还能比得过我吗?」
「椼树只是附属树。」夜说:「算不了什么。」
「你!」椼似有恼怒。
夜说话很直接:「我今天要废了你。」
椼笑起来:
「好大的口气,你敢废我?你废了我,主人不会放过你!」
「我不能废你。」夜瞥向洛神:「她能。」
椼的声音顿时沉默了。
洛神走到了最前面,师清漪的手一直牵着她,生怕她走开。
夜说:「她废了你,主人也会放过她。你知道的,你根本没有她重要。」
椼的声音似乎在咬牙,她并没有否认,只是说:「那我就杀了她!证明我比她重要,这样主人有了我,就不会需要她了!」
洛神冷眸瞥向黑暗中:「你且来试。」
624 椼树
第六百二十一章——心疼
「你以为我不敢?」椼在面对洛神时,话语里的嫉恨竟比面对夜的时候还要深一些,也锐利一些,她说:「你不要仗着主人看重你,你就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只要我现在把你杀了,主人自然就会知道我比你厉害,明白我的用处,比你大得多。」
洛神长身而立,面色极淡:「你那位主人是否看重我,与我又有何干?我需要这种看重么?」
椼被这句轻描淡写的话激怒了:「你僭越!」
椼的确和夜不同,夜不通感情,毫无喜怒哀乐,可她的感情却十分丰沛。不过现在她表现出来的感情都是偏向负面的情绪,嫉妒,憎恨,恼怒之类的。z.br>
师清漪听见了椼的用词。
她发现椼在洛神面前用的是「僭越」,这让她很不舒服。
刚才洛神对椼的主人毫不在意,椼才会用「僭越」这个词斥责洛神,这意味着在椼的认知中,是将洛神当做她主人的下属来看待的,否则不会用上这么一个身份悬殊的词。
在椼看来,她自己,夜,还有洛神,都是她那位主人的下级。
「僭越?」洛神眸光往下压:「这世上能在我身上用「僭越」一词的,只有清漪一人。你主人也配?」
师清漪这下听了个猝不及防:「……」
不过很快她就勾起唇角,站在洛神身侧垂眼暗笑。
这「僭越」一词也只是她和洛神之间私底下的情趣,算不上真正字面意思上的那种僭越。
「你!」椼自己没有被放在眼里,本来就已经十分生气,她更是没想到自己那位高高在上的主人居然也会被看不起,这比侮辱她自己还要令她恼恨:「你算个什么东西?区区凡人,不过世间蝼蚁,竟然说主人不配?」
师清漪又揣摩了下椼的用词。
她说的是,区区凡人。
这只能说明在椼看来,她主人的地位远远比凡人要高得多,属于俯瞰的那一类。
「你的主人是神?」师清漪有些哂笑。
椼顿时闭了嘴。
夜每次谈及背后的那位主人时,都不方便说什么,但师清漪完全能感觉到那是一种来自于上位者的威压。
而且是绝对的上位者。
因为夜已经那么强大了,远超一般的俯瞰者,那么在夜之上的存在,自然是极其可怕的。
其实姑姑虽然俯瞰人间,但姑姑也并不能算是绝对的上位者。那种级别的上位者,师清漪从未见过,只在早已湮灭的古老传说中才能听闻一二。
「是不是古神?」师清漪试图从椼的嘴里撬出点什么。
她不方便去问夜,如果夜说了关于背后那位上位者的相关内容,夜会受到惩罚,她不想给夜添麻烦。既然椼是监视者,与夜这个执行者也算是同出一源,她完全可以从椼这个方向下手。
而且椼很情绪化,对于这样的人,师清漪套起话来简直得心应手。
师清漪并不确定是不是古神,她只是在椼面前故意这么一猜。而当她说出一些猜测后,椼自然会做出反应,她就可以从椼的那种反应中判断她所猜测的方向到底是不是对的。
要么是古神,要么不是古神。
很简单的逻辑。
师清漪就先假定对方是古神,以此试探椼。
但椼似乎和夜一样,当发现师清漪有了明显的想要了解背后之人的打算后,就不再吭声,像是也害怕泄露了主人的身份,会被惩罚。
师清漪猜到不会这么顺利,又笑了笑:「看来是我想错了。也对,古神虽然无比强大,力量可吞天震地,那也是在曾经非常古老的蛮荒时
期而已,众神湮灭,距今都数不清多少年了,太遥远了,我怎么会猜这个。」
那边的十九还是拿着夜光条一动不动。
椼没有再控制她说话。
师清漪牵着洛神的手,在洛神手上悄然写了几句话。
洛神走到众人身边,轻声道:「小心,做好准备。」
众人都知道马上要发生什么,纷纷将自己调整到严阵以待的对敌状态,武器也上了手,各自蓄势待发。
「就算是真的有什么古神侥幸留存下来,情况想必也不容乐观才对。」师清漪站在最前面,特地将古神的境遇说得无比凄惨,甚至带了轻视与不屑,笑容却是轻而和煦的:「要么是神识溃散,永远也无法聚拢,要么就沉睡了,不能醒来,要么就是……一个残废?」
「如果你的主人真的是古神,可能是残废,不方便动?」师清漪说:「不然怎么会手底下又是监视者,又是执行者,还那么多仆从替这位古神效力,自己从来就不现身,总不能是因为装神秘吧?」
椼还是没有回应。
师清漪稳住心神,继续用话术激着椼:「虽说你的古神身居上位,可能是需要众多仆从,以此来彰显你主人的身份,你主人根本就不需要出面。但是你现在都要被废了,你的任务也办得一塌糊涂,这种关头了还不出来,你主人就不怕自己的筹谋全都被搞砸了?我看啊,不是你的主人不想出来,而是……」
她声音幽冷:「没办法出来。你的主人,即使是古神,也不过是个半死不活的废物。」
夜即使听见了这些话,脸上也毫无表示。
「杀了她!」可十九的声音透着激动,嘴里骤然喊出了椼的命令:「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看样子椼已经忍无可忍,彻底被那些嘲讽激疯了,而师清漪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已经有了答案。
答案就是,椼的主人的确是湮灭时期留存下来的某位古神。
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位。
十九的身后浮现了数量众多的一片夜光条,犹如灯海似的聚在那,在她后头站了乌泱泱的一群人,每个人脸上都蒙着面巾,眼神空洞。
他们都是夜曾经的仆从。
师清漪粗略地扫了一眼,大约有四五十个。
这就十分棘手了。本来人多就难以应付,而夜的这些仆从本事都不错,一下全都涌上来,师清漪只觉得够呛。不过她对这个情形也早有预料,躲是躲不过的,只能迎难而上。
这场混战迫在眉睫。
可最难的还是到底怎么处理夜的这些仆从。
毕竟夜曾与他们生活在一起那么多年,不知道如今的夜对他们是什么看法。
「别杀他们。」夜说:「留着。」
师清漪看向夜。
她觉得有些意外。
可又不意外。
夜的确是逐渐地有了些改变。在五被椼杀死,死在自己眼前之后,夜似乎是感觉到了生气的情绪,现在她放不下当初的那些仆从,其实师清漪完全能够理解。
长生也攥着弓箭,颇有些紧张地盯着夜。
夜握着黑色的笛,说:「都留一条命,将他们打残了,我能治。」
洛神言简意赅:「打腿,再带进血湖。」
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既能中断那些仆从的进攻,又不至于真的伤到他们的性命,夜的血湖是她的小世界,能够随身携带,将仆从们打残以后封入血湖,也就清净了。
长生点点头,其余人也都知道待会得瞄准哪里比较好。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行动起来也更方便了,至少不会进退两难。
「
雨霖婞。」师清漪赶紧低声说:「你离远一些,狙她们的腿。」
「没问题。」雨霖婞赶紧拿着夜光条往远处跑去。
场面陷入一片混乱,许多夜光条的光在幢幢人影的行动之间晃动,晃得有些刺眼。
那些仆从都只对此刻的主人言听计从,即使夜曾经是他们的主人,也早就过去了。他们像是并不认夜,冲过来的时候毫不留情,眼神更是空荡荡的,里面什么都没有,似乎全被抹去了。
师清漪抬起枪一个点射,她枪法很准,打在其中一个仆从的膝盖上,那仆从的腿顿时往下弯去,但也只是停顿了下,又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继续往前。
师清漪手法利落,没给那名仆从机会,又打在那仆从的另外一个膝盖上,将那仆从的双腿行动能力给废了。
夜的身影转瞬即到,如同暗夜里的鬼魅,出现在那名被废了腿的仆从身边。夜手一抬,旁边出现了一道红色的裂口,她将血湖的小世界入口打开了,拎着那名仆从就往入口里丢去。
血湖入口再度闭合。
那些仆从如潮水涌来,而且不懂惧怕,也不怕疼,尤其对方人数是她们的几倍,她们一行人最好是分散开来,在对方近身之前采用远程的方式各个击破,等打残了腿,夜就会一个一个将那些仆从收拾进血湖。
长生擅弓箭,在这种混战中是有很大优势的,她张弓搭箭,下一瞬她的箭裹着劲气裂空而去,直取一个朝她冲来的仆从膝盖。这箭直接射穿膝盖,带起的巨大力道将对方掀翻在地,夜紧随而去,又拎了一个,塞进血湖的入口。
夜收拾完,看了长生一眼。
人太多了,长生没办法停下,下一支箭又搭在了弦上。
再来一箭,又翻倒一个。
音歌的双眸点起冰冷的漩涡,在昏暗中看向她目力所及范围的一个仆从的眼睛。那仆从顿时被她那双眼摄去了魂魄一样,停下攻击,如同一具空壳行尸似的跟在音歌身后。
音歌将那仆从引到夜的身边,正好又能往血湖里塞一个。
千芊没办法以她的小笛驭人,却能驭蛊。
尤其这阵子跟着夜学了不少高深的驭术知识,她将这种知识与她的蛊术融会贯通,比起以往,如今她对于蛊虫的控制更加熟练。
千芊吹起小笛,一只细小的虫子在空中飞了起来,朝一个仆从飞去。那虫子很小,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它就已经钻进了对方的鼻子里,千芊笛音听上去越来越妖异,逐渐变调,走高,那仆从双眼一闭,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像是睡着了。
又被夜丢进了血湖。
鱼浅甩开千鳞鞭,全程守在濯川身边,面色凛然。
现在正值混战,如果椼突然又吹起笛子驭了濯川,而夜正忙着将以前的仆从送入血湖,无暇吹笛,那么就没有笛音再与椼的笛音对抗,鱼浅只能依靠自己的歌声与椼的驭术抗衡。她的歌驭术还只是学了个初级,就算她是白鲛,天赋异禀,现在要在驭术上赢过椼,也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有仆从朝鱼浅和濯川所在的方向袭来,鱼浅的千鳞鞭很长,还没等对方靠近,她就用鳞片侧锋的千鳞鞭狠狠地抽了对方一鞭。
对方的腿上顿时出现一道血肉模糊的痕迹,鱼浅再度甩了千鳞卷住对方的腿,无数鳞片割在对方腿上,几鞭子就将对方的腿抽废了。
有时候,一个仆从在缠斗中,突然就膝盖一疼,往下跪去,那就是被雨霖婞躲在远处暗戳戳狙了一枪。
她们虽然人相对少,好在各怀本事,这局面应对起来倒也没有多少慌乱的。每废了一个仆从的腿,夜就会出现在那,配合也算是默契。
其余人基本上都是通过相对远程的方式
废了对方,只有洛神一个人近身掠去。
她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往往在某个仆从没反应过来,洛神的身影就已经悄然来到对方的身后。
她的巨阙没有用上,如果用了巨阙,腿都能给削断了,这种残疾就算是夜也棘手。于是她就只是将一只手攥到对方肩上,手指如勾,一下就将对方的胳膊关节给卸了下来,趁着对方暂时无法还手,她直接攥着对方往夜的身边掠去。
夜正忙着往血湖口子里塞人,洛神就将捉来的那名仆从也丢了进去。
不多时,洛神已经通过这种方式送了好几个人过来。
虽然麻烦,与她们纠缠的仆从却也在不断减少,最终收拾了个七七八八。
十九作为椼的传话者,见周围的仆从越来越少,直接向夜冲了过去。她手里握着一柄骨扇,撑着扇子散开,那每一片骨的边沿都无比锋锐,在夜光条的光芒笼罩下,泛起寒意。
十九的眼睛里毫无神采,可嘴里说出的话却像是带着情绪的,她如同一个空洞的容器,承载着椼的命令,用椼的语气说:「夜,你在怜悯他们?」
她骨扇的锋向夜扫来,觉得可笑:「我没有听错吧,你不是不懂感情吗,居然还会可怜别人,想要留下他们的命?」
夜轻飘飘避开了十九的攻击,面容漠然。
「你懂什么是怜悯?」椼哈哈大笑:「换做以前,你难道不是全都杀光,一个不留吗?太有意思了。」
她的声音听上去幸灾乐祸的:「没有感情的执行者,居然有怜悯之情了?那你有没有尝到别的感情?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一定很辛苦吧,是不是疼极了?难怪你今天一路上跟我斗笛,你斗不过我,如果不是那个白鲛唱歌帮你,你以为你能控得住那个留息之体?」
师清漪听见了,蹙眉。
她是感觉夜今天的状态不太对,似乎比以往疲倦一些。原本夜的驭术是在椼之上的,可这一回,她能看出夜处在下风。
椼说夜很辛苦,疼极了,这是否就是今天夜表现不佳的缘由。
夜太疼了,才难以集中精力?
师清漪仔细分析了下椼的那些话,从里面听出个十分微妙的前后逻辑。似乎在椼看来,是因为夜有了怜悯之情或别的感情,才导致了夜的辛苦?
之前黄梁和灰白毛被驭了,向夜出手,夜不但没有杀了他们,反倒与他们解除了合同,并承诺尾款照付,让他们远离了这个地下是非之地。这个选择,如果是换做以前的夜,是绝不会这样的,但如今的夜,却有了更人性化的考虑。
椼说夜有了怜悯之情,现在师清漪回想了下,的确是这样。
她不但怜悯灰白毛他们一伙人,也怜悯她昔日的仆从。
「我承认,执行者没有感情,很多时候是办事干净。」椼森然地笑说:「可是呢,你这样本来没有感情,又尝到感情滋味的,对于主人来说已经没有多大价值了吧?还不如让我取而代之,我本来就有感情,不会影响我做执行者!」
「我要把你这个秘密告诉给主人!你完了,夜!」椼控制着十九的身体进攻,越发疯狂,话语里更是兴奋不已。
夜甩出几枚针,扎在十九的膝盖处。
十九蓦地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到底是谁完了?」师清漪笑眯眯地在十九边上说:「我觉得你的主人,更喜欢执行者没有感情吧?你感情太外放了,被人问几句,你就暴露了你主人是个古神,还是个不能动的残废,如果被你主人知道,你觉得你还能不能留一条命啊?」
「……你!」椼又被师清漪噎了下。
师清漪当着椼的面,问夜:「你知不知道,她的弱点是什么?」
她说到后面,一字一顿,眼中含着笑,话语却是凉的:「就是怎么样,她才能死呢?」
「她不会死。」夜却说。
洛神一声不吭地来到她们身边,盯着十九看。
椼笑道:「听见了吗?我是不可能死的,再厉害的也杀不死我!」
师清漪的眉蹙得深了些。
夜不会说谎,这么说椼真的无法被杀死?难怪她行事这么猖狂,毫无顾忌。
夜瞥向师清漪,说:「万物都有息,息是阻止魂魄离体的最后一道门户,息散了,魂魄没了,人就死了。濯川的息曾被两片初鳞护着,息还在,魂魄还留着,并没有真正意义地死亡,但也不是活人。椼的息,不管用什么办法杀她,都不可能离开她的身体,她的魂魄永远都被不散的息锁在身体里,而只要她的息和魂魄在,主人就能通过「觉」的供养让她一直活着。」
「「觉」又是什么?」师清漪犹疑。
「「觉」是……主人的力量。」夜低声说:「只要主人的「觉」在,她就不会死。」
师清漪沉吟不语。
对方是古神,拥有这种诡异的力量,师清漪并不奇怪。
只是如果是这样,要怎么才能解决掉椼?
夜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在椼的面前说出了废她的方法:「但是可以将她的「觉」抽出来,她断了和主人的供养,虽然息还是不会散,却也废了。」
「觉在何处。」洛神问道:「如何抽取。」
夜点了点自己的额头:「在她的额头,她额头有一个标记。主人的「觉」,就藏在里面,只要有足够的力量,就能抽出来。」
椼恨得咬牙,却自负地说:「夜,你告诉她们也没用,没有人能抽出主人的「觉」。」
夜却用一种十分信任的目光看着洛神:「别信她。你的力量足以将「觉」抽出来,主人看重你,不是没有原因。」
「夜你这个***!」椼骂出声。
洛神嫌她聒噪,直接将十九的身体送进了夜身边开着的血湖口子,夜将血湖口子闭合,椼无法再操控十九,她的声音也就无法再传达过来。
她们合力,将剩下的那些个仆从的腿也都废了,一一送入血湖。
偌大的黑暗,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
长时间的缠斗让众人都有了不同程度的疲惫,只有雨霖婞离得远,没有被战况波及,一脸轻松地走了回来,她今天收获不错,狙废了好些个。这把狙.击枪她用得很顺手,心里琢磨着怎么也得把监视者的眼睛爆了,不然难解她心头之恨。
「椼让夜的仆从都出来,只是为了消耗我们的精力。」千芊一针见血,说。
「她一直藏着。」洛神道:「得先寻到她,才能抽取她的觉。」
鱼浅这一路上唱歌本就耗费不少,又用千鳞鞭抽了不少人,心里还得提心吊胆,生怕濯川被驭,额头上都是冷汗,站在一旁轻轻地喘。
「鱼浅,你休息一下。」师清漪赶紧说:「没事的,别担心。」
鱼浅点了点头。
平常她是很活泛的,也会有不少让人瞠目结舌的可爱胡话说出来,但这次在地底下,她根本没有多少说话的机会,实在太累了。
濯川闭着眼,脸却朝着鱼浅。
过了一会,濯川抬起手,碰到了鱼浅的额头。
鱼浅蓦地愣住。
濯川的手指动了动,帮鱼浅蹭去了汗珠,这才收回手来,不动了。
「阿川?」鱼浅又惊又喜:「你帮我擦汗?」
濯川没有吭声。
鱼浅看了濯川半晌,又看向身边的众人,喃喃道:「……阿川帮我
擦汗。」
师清漪由衷地替鱼浅高兴。刚才经过一番混战,众人消耗很大,现在濯川的这个举动,就像是吹拂而来的一阵柔风,给了她们莫大的安慰。
只要濯川的状况慢慢地好转,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阿姐。」这时候音歌却说话了,脸上有些古怪:「我的玛姬客,好像有问题。」
「怎么了?」师清漪忙向音歌说。
音歌所说的玛姬客,其实就是指她那时候从地下迷宫里捡到的一个小白管。那小白管里装了一种东西,不能被看见,当时音歌就是借着这个小白管里的东西的特点,向她们展示了一个魔术。
「我感觉它刚才一直在动。」音歌将小白管递给师清漪。
师清漪接过来,是感觉隐有颤动。
「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吗?」师清漪问。
「没有。」
「它也在动。」洛神走过来,向师清漪道。
洛神的手里拿着一个十分细小的小圆盒,大概是和药店里卖的那种万金油的小盒子差不多,放在掌心时,小小一只。
师清漪知道这里面是什么,脸色顿时变了。
洛神将小圆盒打开,里面养着一条白色的蚕。这东西是洛神从蜀地带出来的,有大用处,不过洛神和师清漪也只是之前在地下迷宫里用了一次。
就是用在那枚铜钱上。
那铜钱上当时看上去隐约附着了什么,其实就是附着了这条蚕吐出来的蚕丝。这些蚕丝是活的,而且还透明,细细密密地编织在铜钱上,很难被发现,当时那铜钱上又有铜绿,偶尔蚕丝动一下,就给人一种铜钱上的铜绿是不是也在动的错觉。
这条蚕十分宝贵,是专门用来放饵,以便追踪的,吐出的蚕丝可以附在各种物品上。等饵放出去,被目标取走,再根据蚕的反应,就可以推断出饵被带去了哪里。
「饵蚕在动。」师清漪感觉到不得了的蹊跷:「那枚铜钱在附近?」
可是她之前回收监控的时候,她是从监控里看到那枚铜钱先是动了动,跟着慢慢升高,最后在半空中消失了。
怎么铜钱又会出现在附近?
而如果铜钱是在附近,为什么一开始饵蚕没有反应,现在才动?
难道是……铜钱刚刚才出现?换言之,铜钱其实是在移动的?
洛神手中那个装饵蚕的小圆盒越发震颤不已,洛神环视四周,冷声道:「各自警惕。」
她们只放了一次用了饵蚕丝的铜钱,现在饵蚕动得激烈,必然是铜钱出现在身边了。但是她们根本看不到铜钱具体在什么位置。
师清漪隐约有了极其不好的预感。
难道……那枚铜钱其实是不可见的?而且还在动。
她看向了音歌的小白管。
音歌手中的小白管似乎也抖得厉害。
「有东西藏在我们身边!隐形的!」师清漪心里一个咯噔,回过神来,警觉道:「快聚拢来!」
众人脸色顿时都有了变化,四周死寂,连一丝风也没有。
长生背着弓箭,快步往洛神和师清漪所在的位置跑去。只是她没跑几步,整个身子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往上提去,身体整个悬空,似被什么东西拎了起来,一直拎到了高处,但根本看不到那东西的存在。
师清漪大惊失色,往长生那里冲过去。
洛神面色幽冷,身影也转瞬而去。
夜反应迅速,紧随在后。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又看不到对方在哪,长生还没来得及挣扎,悬空的身子就又被一股力量甩飞了出去,长生整个人如同被甩麻袋一样,狠狠地被对方砸到了
地上。
这一撞,五脏六腑都似被撞碎了,长生蜷在地上,那一瞬被撞得几乎没了声音。
「……长生。」洛神跪坐在长生身边,想伸手去抱她,却又没办法。
长生刚被甩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摔断了骨头又或者是伤了脏腑,贸然去抱她,很容易会越发伤到她。
「长生……长生,听见我说话了吗?」师清漪也跪在一侧,眼睛红通通的,声音发着抖地问。
长生双目涣散,似乎被撞晕了,还没有回过神。
师清漪心中抽疼,她看见其余众人也都面露焦急之色,正要过来,说:「小心那东西!它就在我们边上,别又被它得手了!」
雨霖婞骂了句,可是什么都看不见,也不能开枪,只能干着急。
夜来到长生身侧,垂下头看着她,呼吸微有些重。
「夜,你看看她。」师清漪都快急疯了,内心似有邪火在撞,一方面担心长生,另外一方面恨不得将那东西揪出来撕成碎片。
「进血湖。」洛神环顾四周,语气也有了几分颤:「我们得避开,当务之急是瞧瞧长生的伤势。」
师清漪也觉得现在这个地方不能待着,谁也不知道那东西到底在哪。
夜赶紧将血湖的口子打开,洛神问夜:「现下能抱么?」
夜解开了长生的衣服,将掌心贴在长生的肌肤上,沿着骨骼走势缓缓游.走,这才说:「可以,骨头没伤到。」
她收回手,看了眼长生的肌肤,那肌肤嫩白如牛乳,似乎还漾着水似的,停顿了片刻,这才又将长生的衣服穿好。
洛神伸手抱起长生,师清漪跟在她身边,一起进入血湖。
其余众人也跟随进入。
夜最后一个进去,将血湖的入口关上了。
血湖入口边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堆仆从,他们的腿全都无法行动,只能瘫在那,本身又没有任何感情流露,于是躺在那就如同尸体似的。
从不远处走过来一个女人,向夜行礼,没有任何语气变化:「主人。」
是宁凝。
师清漪盯着她看了一眼。
宁凝在这里,师清漪并不奇怪,之前宁凝还领了夜的命令,在地下给她们引了路,这才得以找到音歌。她没说什么,只是陪着洛神将长生送到岸边一块石块上,将长生小心翼翼地放了下来。
「把他们都搬到血湖里。」夜对宁凝说。
「是,主人。」宁凝说完,去搬人。
当年夜那么多仆从,宁凝是叛出的那一个。
而如今,夜的身边只剩下一个宁凝了。
一行人聚到石块旁,都焦急地看向长生。夜还没到,千芊就先给长生搭了脉,还好感觉没什么问题,说:「看脉象没什么事,让她缓一下。」
师清漪顿时松了一口气。
洛神抬手,替长生撩了下耳畔的发丝,敛眉不语。
夜缓步走了过来,目光落在长生的脸上。
「夜,你再看看心肝宝贝。」千芊虽然擅蛊医,但她知道夜的医术远胜过她,忙请夜再帮忙看看。
夜也搭了次脉,说:「……没有大碍,等她醒。」
过了一会,长生终于有了反应,清醒过来,她眼珠缓缓转动了下,嘴里发出几声含糊的呻.吟。
「可有哪里疼?」洛神忙道。
「哪里疼就告诉我们。」师清漪也赶紧开口。
「……我全身都疼。」长生在她们两面前总是有些娇的:「你们是不是也疼?」
「我们没有受伤。」师清漪以为她在担心,柔声说:「不疼的。」
「那不心疼么?」长生眼珠滴溜一转,道。
师清漪噗嗤笑出声来:「……看来你这个呆货没什么事。」
「我们可心疼了。」千芊笑眯眯的:「谁让伤到了心肝宝贝呢。」
「我们全都心疼死了。」这种时候,雨霖婞是闲不住嘴。
「真的么?」长生知道音歌一向和她是不太对付的,直接看向音歌,目光清澈:「全都?」
音歌:「……」
长生道:「看来不是全都心疼。」
音歌:「……」
洛神垂眸,唇边泛了笑意,没有说什么。
长生笑了起来,撑着身子要起身:「让你们担心了。我未曾有事,只是方才那东西气力太大,我撞得有些发晕,现下无妨的。」
夜的手极快,伸手过去,在她身后托了一把,将长生扶住了。
长生有些愣住,侧过脸看向了夜。
「清漪。」洛神瞥见了,目光示意师清漪:「我们搬人去湖中。」
师清漪本来就为长生操碎了心,心领神会,又对众人说:「宁凝那边一个人搬,得搬很久,我们去帮着一块吧,能快一点,这里只是暂时进来,待会我们还得出去。」
于是她们都走开了,只剩下长生和夜待着。
「夜,你怎地看起来这般累?」长生盯着夜看了片刻,她看见夜都出汗了,想去帮她擦拭,又怕自己越矩,只好道:「你出汗了,擦一下,此处湖风很凉,莫要风寒了。」
夜的眉略微拧着,指尖有些抖,依照长生所说擦了下汗。
「可是斗笛太辛苦了?」长生担忧道。
夜摇了摇头,如实道:「我只是有些疼。」
「你哪里疼?」长生吓了一跳,忙问。
夜从来不骗她,说:「浑身都疼。」
「你受伤了?」长生越发慌了。
「没有。」夜说:「我是看你说全身都疼,我也全身疼。」
长生有些迷惘,她并不明白夜的意思,为什么夜会说听见自己说全身疼,夜跟着也全身疼,她脑海里琢磨了下,以为是夜不太通人情,想要表达的其实是另外一种担忧的意思。
她略有几分羞涩,小声道:「你可是想说,你心疼?」
「我不心疼。」夜却说。
长生怔了怔,目光微黯。她本来也只是想和夜开个玩笑,就像是她之前逗阿瑾那样,只是希望她们能开心点,不要替她紧张。
但夜说不心疼,她其实还是有些失落的。
夜不会说谎,说不心疼,就只能说明夜没有在替她心疼。夜不懂情绪,她不能在这方面奢望太多。
长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含糊地点点头。
谁知道低头之间,她的手却被夜攥住了,更是被夜的手牵着,往夜的身体处伸过去。
「夜?」长生心中狂跳,眼睁睁地看着夜将自己的手牵到了夜的胸口。
她甚至能感受到那种柔软。
长生手指发烫,想抽回手,却被夜攥得紧紧的。
夜将长生的手按着,贴在了自己的左边胸口。
夜的眸中冷寂,说:「长生。」
长生恍恍惚惚的,她看着夜那模样,双眸都看呆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夜叫她的名字,以前她让夜这么叫,夜从来不叫。
「长生,我没有心。「
长生愣了下。
她之前被夜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更没有仔细感受手中那种触感。现在她听了夜的话,回过神,掌心贴在夜的心口处,仔细感受了下,蓦地浑身发冷。
长生的手再度贴得更紧,又确认起来。
她没有感受错。
夜……她居然没有心跳。
「我没有心。」夜看向长生,声音轻轻的,坦诚说:「所以我没办法为你心疼。」
长生呼吸发紧,急道:「你……你怎会没有心呢?没有心,你如何……如何活着?」
「我本来就是没有心的。」夜平静地说:「那些仆从,包括九,也本来都没有心。」
625 封觉
第六百二十二章——命契
夜本来就……没有心。
她的仆从们也本来就……没有心。
长生骤然被告知了这个真相,脑海里一时有些嗡嗡的,反复回荡着夜说的这几句话。她之前被那看不见的东西拎高了再砸在地上,撞得发晕,好一阵才缓过来,现在她仿佛有种比之前还要更晕的错觉。
「长生,我吓到你了?」夜见长生愣了神,低声说。
「没有。」长生这才清醒些许,连忙回应:「我只是太惊讶了,以往我从未见过没有心之人。」
不过比起惊愕,她其实更担心夜:「你没有心,可会对你的身体有何不适影响?」
「不会。」夜说:「我天生就这样,对我来说,没有心才是正常。」
长生这才略放心下来,斟酌片刻,她小心翼翼地问了声:「我想晓得这只是你与我之间的秘密,还是说,你并不介意被阿瑾和阿洛她们知晓呢?倘若你不方便告知她们,我便守口如瓶,倘若你愿意告知,我能否让她们过来细说?」
这对她来说,是非常重大的一件事,她当然是想和阿瑾阿洛她们商量的。在她们两面前,她几乎没有什么秘密,也不想隐瞒。
但这件事主要牵扯的是夜,她明白必须尊重夜的想法。
夜看上去并不介意,没有多少起伏地回答她:「可以说。我也想告诉她们。」
「那大家都能晓得么?」长生再问。
「可以。」
长生赶紧从石块上跃下来:「我去寻她们回来,你在此等我片刻。」
夜立刻伸手过去搀着她,似乎有些担心她摔了:「你感觉怎么样?如果不舒服,可以在这等她们,她们过段时间就会自己回来了。」
「我已恢复了。」长生的笑容干净又豁达:「我想早些告知她们。」
「好。」夜依了她。
长生快步朝血湖走去,夜在身后一直望着她的背影。
师清漪她们一行人正忙着和宁凝一块,将血湖入口处堆积着的那些仆从一个一个搬入血湖中。她们人数不少,每人一次搬一个,进展还算比较快。
师清漪踩在血红的湖水中,将背上的一个仆从放了下来。血湖的水位才没过脚踝,仆从们在血水中躺下后,他们被废的双腿停止了流血,眼睛闭着,如同睡着了,没有什么痛苦似的。
宁凝也搬过来一个。
师清漪瞥了宁凝一眼。
宁凝发现师清漪在打量她,抬眸看向师清漪,与她的视线相对。
这种感觉对于师清漪而言是既唏嘘又奇妙,她这一路走来,算是与宁凝打过不少交道了,甚至从最开始在无色铺拿到红玉手链之后,宁凝就出现在了她面前,之后还真是哪哪都有宁凝掺一脚。
这一路上宁凝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想尽办法给她添堵。而她有事没事就逮住宁凝的弱点狠狠地收拾一顿,那时候宁凝恨她恨得牙痒,整天琢磨着怎么一枪崩了她。
可是如今,她们居然一块在这搬运夜的仆从。宁凝回到了夜的身边,听从的是夜的命令,也算是与她们有了一个共同的方向。
「宁姐?」师清漪弯着眉眼笑起来,用了她以前一贯对宁凝的称呼,试探出声。
她并不是很确定,宁凝在回归了夜的身边之后,以前的事情是不是都还记得。究竟是被抹去了以往的一切,重新回归到没有任何感情与情绪的「无我」状态,还是说如今虽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但经历过的所有都以记忆的形式留存在脑海里。
师清漪想确认一下。
宁凝被叫了「宁姐」,看着没有什么反应。
而之前梦
场里的宁凝被梦场蒙蔽,表现的是她当年在城里参加拜巢时的潜意识状态。她那时候其实已经有了一些自主情绪的萌芽,甚至学着骂人,尝到了酣骂的畅快,会比现在死气沉沉的模样更为生动。
「宁姐,你不记得以前自己做过的事情了?」师清漪笑着再问。
宁凝再度看她一眼,冷漠。
师清漪故意激她,想看看宁凝真实的反应:「我再提醒你一下,我的意思是说,那些不怎么光彩,甚至想让人弄死你的事情。」
宁凝:「……」
继续冷漠。
但师清漪的眼神十分锐利,任何一个小细节都难以逃脱她的目光捕捉。她发现宁凝在听完刚才那句话后,眼神中晃过一丝局促与尴尬。
「洛神。」师清漪侧过脸,看见洛神背着一个仆从过来,向她招了招手。
洛神放下仆从,走到师清漪身边。
师清漪贴着洛神的耳朵,轻声说了几句话。宁凝站在边上,见她们两窃窃私语,就一直盯着她们。
然后师清漪和洛神在水中同时迈开步伐,走向了宁凝。
宁凝见她们两人逼近,往后缓缓地退。
「宁姐。」师清漪笑意似春风暖柔:「你干什么呢,怎么好像在躲着我们。我们只是想和你说说话,你别走呀,我们可都是老熟人了。」
洛神身影转瞬掠到宁凝面前,抬起了手,她一只手捏着宁凝的下颌,宁凝根本来不及反抗,嘴被迫张开了,洛神将另一只手里的一颗乳白色的小圆球丢了进去。
此情此景太过熟悉,当时宁凝在神之海崩塌之际,经过了奄奄一息的洛神身边,洛神一把抓住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也是将同样的一颗小圆球塞进了宁凝嘴里,威胁她带自己出去,否则就蛊虫发作,肠穿肚烂。
宁凝这下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捂住喉咙,想要将那乳白的小圆球从嘴里抠出来,结果发现早已下去了,顿时脸色铁青,一句刻在骨子里的话脱口而出:「你大爷的!你妈了个……」
洛神面无表情地觑着她。
宁凝那句话戛然而止,顿时蔫了:「……」
师清漪见用这个方法果然能够试出来,毕竟有些记忆刻在骨子里,怎么都难以掩盖,噗嗤一笑,说:「宁姐,看来你都记得嘛。」
宁凝:「……」
洛神则向宁凝伸出手来,她手掌摊开,白皙的手心放着一颗牛奶球,递到宁凝面前。
宁凝对她这牛奶球都有心理阴影了,脸色铁青,压低声音老老实实地说:「你……你干嘛,我现在为主人做事,我真的没有对你们有任何不利的想法。」
「请你吃糖。」洛神淡道:「方才那颗失了礼数。这颗请你。」
宁凝:「……」
师清漪笑着说:「宁姐,不好意思啊,看你一直在那装,我就想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你别介意,我给你赔不是,这牛奶球没有蛊虫,你肯定知道的。」
宁凝:「……」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洛神手中的牛奶球,塞进嘴里含着,嘀咕了句:「……谢谢。」
「你如今听夜的,夜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们现在是同一阵线了。」师清漪很诚恳:「以前的所有一笔勾销,以后我们好好相处,通力合作。」
宁凝点了点头,又说:「请不要告诉主人。」
「你明明记得以前所有的一切,感情和情绪都还存在着,为什么要在夜的面前装得和以前的九妹一样?」师清漪对这点十分犹疑,所以才想一试,看看宁凝是怎么回答的。
宁凝垂下眼睛,有些忐忑地说:「我怕主人不喜欢我有感情的存在。以前大家都不懂感情,现在
大家都不在了,只有我陪在主人身边,我想在主人面前表现得和曾经的我一样,这样她可能就不会介意我曾经离开过她。我知道当初是我错了,我不想她不满意。」
「夜,不会如此。」洛神道。
宁凝微愣。
师清漪也轻声道:「如果夜怪你,她就不会救你,并将你重新带回来了。你如今能完好地站在这里,恰恰说明她并不介意你曾经的离开,又怎么会介意你拥有了感情?」
宁凝沉默了,过了一会才说:「……主人是对我很好。是我对不起她,当初我不该怀疑她,误会她将我当成毫无自我的工具,呼之则来,挥之即去的那种,还很惧怕她。我当初想要过自己的生活,以人类的身份独立地活着,才会选择离开她,但我并没有任何想要伤害主人的意思。」
她声音越来越低:「我只是想……有一个能够做我自己的机会。」
「其实你的想法本身是没有错的。」师清漪说:「当然要有自我。你只是误解了夜,选择的方式不对,我看你在梦场时的表现,当初应该在宋熙宁年间就有一定的感情和自我觉醒了,如果你那时候和夜去沟通,她可能那时候无法理解你的这种想法,因为她并不懂,但她也不会阻止你,你其实还能在她身边得到一个做你自己的机会。」
宁凝被师清漪说到了心底那个触动的点上,神色似乎有些惭愧:「我那时候不够了解主人,她离我太远了,对我而言,她就是高高在上的存在,我仰望她,不敢靠近她,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师清漪又笑了笑,声音温柔:「那你如今知道了。夜对于感情是很好奇的,她也想知道那些是什么感受,试图去了解,甚至她如今也有一些感情方面的感知,她也会有生气的情绪,还会怜悯,这样的一个她,又怎么会怪你有感情和情绪呢?你其实不用在她面前装的,如果你仍要装,岂不是又回到了从前,无法真正地做你自己?」
宁凝听了这番话,脸色越发有了起伏,诧异地说:「主人……也逐渐有了感情和情绪吗?」
「嗯。」洛神问她:「你与她相处之间,未曾发觉她与以往有何不同么?」
宁凝叹了口气:「我回到她身边后,其实很紧张,怕她怪我,只能在她面前装得和以前那样,不敢流露任何感情与情绪。如果没有任务,我不太敢和主人说话,没有发现她有不同。」
「夜的确和以往不一样了。」师清漪说:「你以后注意一下,就能看出来。」
宁凝似乎是思索了下,这才说:「如果说起不同,我想起是有一件事让我觉得主人有点奇怪。今天五在地底下死了……」
她提起五的死讯,眉头皱了皱,眼中也有些黯然,看来她还是会为五的离去而难受,嘴上接着说:「主人脸色不太好,晚上到血湖来找我,她问我以前以宁凝的身份生活时,生气的时候,是什么感受。我其实有些紧张,以为她看出我在装了,没敢吭声,但她看我没有承认,就没再问这个问题了。」
「她只是因为今天第一次有了些生气的情绪,没能确定,迷惘之下才会问你,并不是怀疑你,反倒是信任你,想找你说说话,毕竟她身边留下的人只有你了。」师清漪见宁凝有所误解,笑着帮夜解释了下。
宁凝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夜的深意,低声说:「我能不能请你们帮我一个忙。」
「什么?」师清漪问。
「你们和主人关系好,能不能帮我和主人说下我现在的情况,我真的不是想骗她,只是怕她会介意我有了感情,才会在她面前装的。如今我知道了主人的想法,想和主人说清楚,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她开口,你们可以帮我转达吗?」
「当然可以。」师清漪欣然应允:「以后你就自然地做你自己
就行。夜会明白的。」
「谢谢。」宁凝感激道。
对比往昔,师清漪有些恍惚,越发想笑:「今天听宁姐你说了两句谢谢,换做以前,可不敢想。」
宁凝:「……」
两人在宁凝这说着话,师清漪余光瞥去,看见长生正踏着湖水朝她们快步奔来,连忙和洛神一起走了过去。
「怎么不好好休息,下水了?」师清漪急得不行,就要将长生抱起来:「快回去,水里太凉了。给你机会和夜独处说说话,不是让你过来这边的,你这个呆货。」
长生面色有些苍白:「我有些要紧事想告诉你们。」
「什么事?」师清漪本来还在替长生操心,这下感觉不对劲,暂时松了手。
洛神也看着长生。
「夜说她没办法为我心疼。」长生低着头,直接地道:「是因着她没有心。」
师清漪一怔,她受到的冲击也不小:「……没有心?你仔细说下。」
长生就把刚才在石块上与夜的对话,还有她摸了夜的心口,发现的确没有任何心跳的事实告诉了师清漪和洛神。
两人听着,眉目凝重了些。
师清漪暗忖片刻,说:「既然她愿意让我们知道,那我们过去和夜聊一聊,有很多细节我们还不清楚。正好关于宁凝,我也有些话想和夜说。」
长生连忙点头:「我正有此意。唤上大家一起去罢。」
她们三人依次将其他人都叫了过去,再度聚集在之前长生休息的那块石块旁。
路上长生将夜没有心的事情提前和其他人说了,她们现在都看着夜,虽然都是见过大风大浪和各种匪夷所思,但的确是头一回听闻有人居然本来就没有心,说不奇怪,不好奇是不可能的。
脉搏和心脏息息相关,师清漪搭在夜的脉搏处,发现夜没有任何脉搏的变化。
这向师清漪证明了,夜确实是没有心的。
她也算是彻底明白,为什么雨家那个向姨是没有脉搏的,想必也是因为没有心。向姨毫无疑问是椼那边的,椼和夜同源,夜和仆从们都没有心,椼应该也没有才对。
「椼,也没有心吗?」师清漪问道。
「没有。」夜说。
「你之前知道雨霖婞家那个向姨的存在吗,她和椼是什么关系,是她的仆从?」师清漪向她确认。
雨霖婞捏紧了拳头。
「我不知道雨家的事情。」夜平静地回答:「不过如果出现了没有脉搏的人,而且和椼是一路的,应该是她的仆从,她之前也有仆从的,只是比我这边要少很多。我们,还有所有的仆从,都没有心。」
「可以理解为你们这一族都本来没有心吗?」师清漪斟酌了用词。
「我们并非一族,没有族的概念。」夜垂下头:「我们,都只是主人的仆从。」
师清漪没再吭声。
夜拥有那么多仆从,地位已经那么高了。作为执行者,她应该是处在比监视者还要高的地位。
可她本质上,还是只是那个古神的一个仆从。
鱼浅之前一直在水底与世隔绝,是她们之中最晚到现代生活的人,许多现代的知识并不清楚,问夜道:「没有心,便无法心疼,心痛,心悸,心动等,与心有关的一切情绪岂不是都无法尝到?所以夜你才无法感知情绪是何种感觉么?」
鱼浅问得认真,师清漪看着鱼浅轻轻一笑:「其实人的情绪,本质上和心没有任何关系的。」
鱼浅面露迷惘之色,长生其实也有点一知半解,看着师清漪。
师清漪耐心给这大半桶水和小半桶水解释起来:「心脏其实主要只是
一个泵血的器官,通过收缩和舒张,为血液输送到身体各处而提供动力,它和情绪本身的形成是扯不上什么关系。真正产生和掌控情绪的,只是大脑而已。」
她转了话锋:「不过这种情绪上的波动,的确会影响到心脏的变化。大脑产生和感知各种情绪,情绪则会刺激到心脏,产生不同程度的反应,比如大脑在激动,生气,兴奋或者紧张的时候,心跳就会跟随加快,所以人们总是会习惯用心脏的反应来表达情绪的感受。那只是一种感官上的修辞手法,通过心跳变化来形容自己此刻的情绪,但真正把握情绪的只是大脑。我们说心疼,也并不是真的心在疼,只是情绪上的伤心让我们感觉不舒服,它更多的是一种形容。」
她之前听了长生的转述,其实能明白夜为什么那么说。
夜说没办法为长生心疼,只是在客观阐述事实,她的意思是说自己没有心,所以连心疼这种比喻形容都没办法进行表述。别人有心,才有资格用心跳的变化形容自己的情绪,她心都没有,自然连用上「为长生心疼」的说法都无能为力。
长生听得认真。
师清漪怕鱼浅还是不明白,向鱼浅道:「就像是你喜欢濯川,濯川是你的心上人。你瞧见濯川,就觉得喜欢,你的那种喜欢濯川的情绪,是你的大脑产生和感受的,只是因为这个时候你同时会心跳加速,所以才说是你心动了。但是心动的喜欢感觉,是大脑产生的。」
这个举例对于鱼浅再适合不过,不少思维还停留在古代的鱼浅恍然大悟:「我晓得了。是以夜即便没有心,也不影响她产生与感知情绪,更不影响她喜欢别人,是么?」
长生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不影响。」师清漪笑眯眯的,也是特地说给长生听。
她就怕呆货担心。
不过师清漪自己反倒有些暗自担心。
夜其实已经开始了解些许情绪上的感觉了,她会知道生气,也会知道怜悯别人,这都是很难得的变化。
这本来对于夜而言,应该算一件好事,因为夜是希望自己能够感知到这些的,她对感情与情绪十分好奇,也想要拥有。
可长生却说夜没办法「心疼」,看见长生受伤,只是全身疼。
这一点让师清漪那颗心悬了起来。
夜的「心疼」情绪其实是有的,她脑海里能感受到,只是她没有心,没办法用「心疼」的修辞来形容自己,但她的确是在为长生受伤而情绪波动,这一点师清漪完全能看出来。
而夜说全身疼,是不是就是夜产生这种情绪波动的同时,伴随而来的身体疼痛。
椼阴阳怪气地说难怪夜今天十分辛苦,疼极了,才会斗笛处于下风,师清漪这下越发确定,夜越多地感受情绪,她的身体就会越疼。
夜越疼,疼痛分散了她的精力,她与椼对抗时就会受到影响。
这种疼痛……
师清漪想了想,总觉得像是一种因为产生感情而付出的代价。
可是宁凝也有了自我感情的产生,和夜一样,宁凝在感情上也是从无到有的一个过程,为什么宁凝看上去却什么事都没有。
为什么,偏偏是夜有这种代价?
师清漪思绪起伏,脑海里蓦地晃过了夜在梦场里说过的话。夜说她有两个命契,其中一个是不能涉及魂堕相关,还有一个她并不知道,但只要触犯了,就会被惩罚。
现在伴随「心疼」情绪而来的这种疼痛,算一种惩罚吗?
夜的命契,难道是……不能产生感情?
师清漪蓦地打了个冷战。
如果夜的主人,也就是那个古神,想要一个非常完美的执行者,那的确是没有感情最好
,对于古神而言,多余的感情会影响执行者的行动力。如果古神因为这个原因,在夜身上下达了命契,警告夜不要产生任何情绪和感情,永远只是作为一个执行命令的无情之人,师清漪觉得这会是那个古神能够做出来的事。
师清漪越想,神色越凝重。
她悄悄看了洛神一眼,洛神也微蹙着眉,一直没有吭声,应该也是想到了。
假如这个猜测成立,现在夜还只是刚开始产生些许情绪,就已经觉得浑身疼,如果她感知更多,那种惩罚会是什么样的?
师清漪有些难以想象。
她想到这,又瞥向夜。
夜没有任何反应,看上去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全身疼,她目前并不知道另外一个命契的约束到底是什么。
似乎在夜看来,这种疼痛根本算不上她之前因为去了解魂堕相关而受到的惩罚程度,也就没往命契方向去想。
鱼浅进入血湖后,终于不用担忧濯川被驭,人也没那么紧张了,于是怪问题再度层出不穷,她沉思道:「纵然夜也能产生与感知情绪,可她没有心,倘若她往后欢喜了谁,怎么才能晓得自己是欢喜了对方呢?她无法为对方心跳,我当初碰到阿川,总是心跳不已,我才晓得我欢喜了阿川,一定要得到阿川,才会去主动勾引她的。」
师清漪:「……」这问题还真的是另辟蹊径。
而且鱼浅还是一贯的敢说。
不过这样也好,这说明鱼浅现在状态不错。
只是不知道这些话,濯川听在耳中,潜意识里会不会有所反应,不过濯川一直跟在鱼浅身边,寸步不离。
夜听了鱼浅的话,这时候却说:「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的感觉,一定要心跳么?可我没有心。」
长生听了,微咬着唇,心跳咚咚咚的。
夜似乎觉得鱼浅在这方面很有经验,问鱼浅道:「你为什么会喜欢濯川?你喜欢她的时候,除了心跳,还有别的反应可以判断吗?」
「那还是有的,只是心跳会让你更为直接地认知到你的那份欢喜。」鱼浅认真解答:「不过倒是也有旁的一些判断,并不直接。比如我会想一直看着阿川,阿川褪了衣衫,我会忍不住总盯着她肌肤看,阿川肌肤很白,很好看,会想摸她,吻她,还想与她欢好。」
师清漪低低咳嗽了一声。
不是在认真研究夜没有心的事情吗,鱼浅在这,又拐到……别的地方去了。
夜面露疑惑,思索着。
洛神面色正经,对夜道:「其实我也有一事不明。你没有心,如何供血与血液循环,可是有与心类似功能的某种存在?」
这问题也是师清漪很想问的,她连忙看向夜。
她知道夜是会流血的,而且她的那些仆从,打残了腿之后,也和寻常人一样流血,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是。」夜点头,抚上自己的左胸口:「我这里除了没有心,别的其实与你们没有不同。只是你们心脏所在之处,我这里是空的,但血管却与你们一样,汇聚于这里,和胸腔这里的「觉」相互连接。「觉」是主人供养的,能让我的血液流转于全身,和你们类似。」
师清漪敛眉。
又是那位古神的「觉」。
「是以,觉,便是你的「心」?」洛神道。
「可以这么理解。」夜说:「只是「觉」是主人给予的力量,它无形无质,虚空的一团,也不会像心那样跳动,所以我们没有脉搏。」
洛神看向夜的额头。
夜的额头中央有一小抹极细红的印记,这让她那份冷寂中带了些许妖娆。
「你说的椼额头的印记,与你一般么?」洛
神道:「你说觉藏于椼的额头印记之下,只要抽出觉,她便废了。」
「是,我和椼都有一样的印记,接受主人觉供养的,都会形成这个印记。」夜这也是将自己的弱点暴露了出来,但她并不在意,足见她对洛神的信任:「觉的源头藏在额头印记底下,往全身流转,更会在左胸腔血管聚集之地,凝集更多,形成一团,代替心脏以供我们血液循环。如果你要抽取觉,只能从额头印记这里抽取,这里才是源头。」
「那其他仆从为何没有此印记?」洛神再问:「他们也没有心,总得依靠觉来供养才是。」
「我的仆从身上的觉,是我分出去的分觉,他们并不受主人直接供养,而是由我控制。椼的仆从,则由椼供养分觉。」夜说:「分觉的力量远远小于主人直接的供养,并不会形成印记。我和椼,我们身上的息永远不会离开身体,魂魄自然也被息保护着,只要息和魂魄在,主人以觉供养我们,我们就永远不会死去,除非将主人的觉从我们身体里彻底抽出。」
「我的仆从们,身上从我这里得到的「分觉」的力量是有限的。」她微微皱眉,接着道:「而且受到的伤害致命的话,他们的息是会离开身体的,所以五才会被杀死,再无转圜余地。」
「所以是因为仆从身体里的分觉和你的联系,你才能直接在你的仆从脑海里下达命令似的,彻底掌控,是吗?」师清漪想到了梦场中那些仆从的反应,说。
难怪夜的仆从有时候不需要和夜说话,就能知道夜想要什么。
「是。」夜点点头:「我的仆从被主人判罚给椼之后,我和仆从之间的分觉联系就被切断了,改为由椼供养她们分觉,所以他们的一切都被椼抹去了,不会再认我,而椼也可以直接向他们下达命令,或者控制他们传达自己的话语。」
师清漪却陷入沉沉的思绪中。
她想了想,说:「所以接受你的主人直接的觉的供养的,额头上才会有和你一样的印记?」
「是。」
「那这样的……多吗?」师清漪脸色古怪。
「很少,只有几个而已。」
师清漪问到这,没再说话了,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你可还能重新「分觉」供养?」洛神道:「血湖之中那些仆从,你若救了,他们若还认椼为主,很是危险。」
「能。」夜说:「我可以再切断椼与他们的分觉供养,再度给他们搭建我的分觉,他们将会重新听我的话。」
「椼能再切断吗?」师清漪担忧。
「她不能。」夜的情绪没什么起伏,但师清漪莫名能从她的话里听出对椼的鄙视:「她比我弱。」
师清漪却想到了一个十分可怕的问题:「她既然无法切断你和仆从之间的分觉联系,可之前你的仆从的确受她分觉供养,说明切断了,那就不是她自己切断的,而是……你的主人?」
夜似乎是回想了惩罚,打了个哆嗦,说:「对,主人当年判罚我的仆从给椼的时候,切断的,不然椼做不到。」
长生几乎是定定地看着夜,眼中聚了几分愁绪。
「宁凝呢,也就是九,她当初也被判罚了吗?」师清漪想起宁凝的请求,说:「是不是只有五没有被判罚?为什么只留下五?」
「九在判罚之前,就已经自愿跟椼走了。主人切断了她与我的分觉联系,从那以后,她受椼的分觉供养。」夜说:「至于五,主人说会给我留下最后一个仆从照料我,主人选了五。」
难怪夜会说,是九背叛了她。
宁凝自己选择跟的椼,她当时觉得椼比夜好,而不是像其他仆从那么没有选择。
「那宁凝当时被椼挖心,是怎么回事?」师清漪
别的都理顺了,只有宁凝的这些疑点,她还是有些模糊:「她本来就没心,怎么会挖出一颗心来,而且听椼当时挖心的时候对她说的话,像是知道她的心脏是怎么回事,什么尝到人类的种种劣根性,污秽的东西就不要了,之类的。」
夜沉默了一会,说:「那是因为,椼她发现了一件事,看出九和别的仆从不同,她已经有了感情的好奇和自我的萌芽,这对于椼来说,觉得很有趣,才会诱使九跟她走。椼她是能感知到感情的,所有接受主人觉的供养的人之中,只有我这样的执行者,没办法感受感情,别的都可以。」
「椼知道九懂得一定感情后,就问九,想不想尝到更多人类的感情滋味,她能帮她办到,她说我将九看成空洞的工具,而她对九才是真的疼惜,从没把九看成仆从。九轻信了椼,在椼的面前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愿望,说她想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以人类的身份活着,感受人类的情绪。椼答应了她。」夜接道。
「椼是不是在跟她玩游戏?」师清漪都能从夜的描述中,感受到椼那种想玩弄人于股掌之中的恶意,像是看着自己圈养的小动物,天真地相信了自己的说辞。
「是。她觉得九是一个特例,居然懂感情,她就将九当成自己的游戏。」夜脸色有了隐约的一丝沉:「她把九改造了,抹去了她以往所有的记忆和认知,通过分觉对九的暗示,还有驭术,给九在潜意识里造了一个身份,一个宁凝的身份。」
「那些椼的暗示,都在九的脑海里告诉她,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什么性格,叫什么名字,于是九就按照椼给她的潜意识设定,以宁凝的身份走入了社会。她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所做的事情,性格,都是按照椼的安排来的,只是她自己根本不知道,而且因为椼给她的暗示设定,她成为了一个心狠手辣的人,所以九感觉不到快乐,全都是一些负面的情绪。」
「那心脏呢?」师清漪越听越气愤,难怪宁凝之前那么阴暗毒辣,这根本就不是九原本想要的。
椼这种东西,肆意决定别人的人生,为了满足自己俯瞰的掌控欲,竟然为好不容易才突破自我,尝到些许感情滋味的宁凝,安排了一条这样可悲的不归之路。
「九没有心脏,那些暗示再逼真,也会露馅的。如果她发现自己没有心跳,没有脉搏,会自我怀疑。椼为了让这个游戏更逼真,就改造了她的身体,给她的胸腔里放入了一颗人类的心脏,那颗心脏与她胸腔里椼供养的「分觉」融为一体,「分觉」为她的身体提供正常的血液循环,而那颗心脏会自己跳动,这带动着原本虚无的「觉」,也跟着它动,觉本来就和血管连接,于是九也就有了所谓的心跳,和脉搏。」
夜说:「那都是假的。」
宁凝所要的,不过是自我地活一场。
结果她所迎接的以人的身份活一场,其实也不过是被人玩弄在掌心,任意决定她的命运,椼在上窥视着她一手造就的游戏,享受着俯瞰者才能够拿捏的快乐。
宁凝以为她得到了。
实际上,她依然是没有任何自我,什么都是被安排的那一个,性格都被暗示好了,她没有选择。连潜意识里被椼控制,做着椼想要她做到的那些事,诸如让她去芙蓉巷绑架师清漪,在神之海崩塌时经过气息奄奄的洛神身边,等等一切,她都不知道,还以为那是她自己的自主思想。
一个以为自己是人类的木偶。
不知道自己手脚上全都是被俯瞰之人操控的线,何其可悲。
「那颗人类的心脏,即便在宁凝胸腔中,亦并不算活着,如何能自主跳动?」洛神眸光微沉。
师清漪也猜到洛神想到了什么。
「那颗人类的心脏里有果实。」夜说:「是椼树的果实。椼树的果实
很特殊,它是活的,能够自己跳跃,而且它还能通过寄生,改变它的跳跃记忆。如果给活人吃下椼树的种子,种子埋入心脏中,这颗种子扎根心脏,成为果实,就会记忆人类心脏跳跃的速度,这颗果实所结出的种子,以后再度长成新的果实,就会保持人类心脏跳跃的速度,果实又会产生种子,往复繁衍。」
师清漪背上浮起寒气:「所以,椼得到了一种种子,当这种种子埋入心脏中,成为果实,就算心脏本身是离开人体死去的,停止了跳动,也会被这种跳动的果实带着,像是心脏在正常跳动,是吗?她就是用这个方式,得到了一颗能够正常跳跃的人类心脏,放入宁凝体内,与觉融在一起,欺骗宁凝,让她产生自己有心跳和脉搏的误解。」
「对。」夜说。
师清漪想起了之前在地底下遇到的那个疯子。
那个疯子拿信徒们和学生们做实验,就是想为心娘娘准备一颗离体之后还能跳动的心脏,而且他做了很多次实验,终于成功了一次。
当时那个疯子说,是有个男人给了种子给他,种子能够长成果实,带着心脏一起动,难道就是指椼树的种子和果实?而那种果实,应该就是她们当时在心娘娘祭坛那里解剖心脏后,看到的那个不断跃动的小疙瘩。
这一切似乎都对上了,有个说道。
师清漪将地底下遇到的和心脏有关的情况,那个疯子,还有赵听琴和无常郎君的事情都详细告诉了夜,说:「所以那个疯子得到的种子,是椼给的?」
「那不可能。」夜却十分果断地否定了。
师清漪凝眉。
夜说:「椼看不起凡人,将人看成蝼蚁,她是不喜欢和凡人打交道的,而且她一向看重椼树,怎么会把她认为的宝贵的椼树的种子,给予人类,她会觉得对方不配。」
「那便是对方在椼不注意的情况下,机缘巧合得到的。」洛神思忖片刻,道:「椼树的果实倘若被什么东西消解,可会留存下来?」
「椼树的种子和果实都十分坚硬,很难消解,不过也有特殊的消解之法,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当时椼挖出宁凝的心脏,扔在地上,我们瞧见时,那心脏已在腐蚀了,上头有一些黑色絮状物。」洛神说出了自己的推测:「霖婞当时一直守着看那心脏消解,最终只有些许浆液残留。」
夜说:「如果那是九身体里有椼树果实的那个心脏,那椼就是用了特殊的消解之法,黑色絮状物就是那个方法的证明。人类的心脏通过这种消解方法,是不会留有浆液的,那个浆液是椼树果实被消解后留下的果实浆液。」
「那浆液可有用?」
「如果在彻底消解之前,将它收集起来,是有用的,可以用它培植新芽。不过这种方式培植的新芽,会打折扣,比不上之前的效果。」
「椼未曾将种子给予旁人,但种子却落入他人之手,莫不是有人将那椼树的浆液取走了,再行培育为新的果实与种子?」
夜说:「那有可能。」
雨霖婞骂了一句,不寒而栗:「也就是说,在我和她表姐还有师师跟踪宁凝,看到她被椼挖心的时候,其实还有一个鳖孙暗地里在附近看着?然后这个鳖孙等我们全都走了,他就去取走地上的废弃心脏留下的浆液,再拿去培育,最后分发给了地底下那个疯子做实验?」
「我看是这样。」师清漪脸色也越来越凝重:「不然没办法解释地底下的椼树种子和果实从哪里来的。椼不可能给别人这个,那对方只能是捡了漏,然后地底下拿种子做心脏实验的时间也对上了,就是最近的事情,而且由浆液培植,再新得到的种子效果没原本的好,成功率也低。」
「那个鳖孙是谁?」雨霖婞恨得牙痒。
「这个地底下,其实也是黑袍人和林哥的根据地,之前从监控里看,他们在赶尸体进来。」师清漪眸中冷极了:「多半是他们两的其中一个,或者他们当时同时在场。那个疯子说给种子的是个男人,估计就是林哥,除此以外,我想不到别人。」
洛神道:「寻常人怎会知晓椼树果实的浆液还能重新培养新芽,对方想必晓得椼的身份,亦知晓椼树这等特殊树的存在,或知晓椼背后主人的存在。夜,你可知印象中有何人能到此种地步?」
夜摇了摇头。
师清漪现在已经知道椼背后的主人是古神,纵然是个残废的古神,到底也是古神。
依然还是可怕的碾压存在。
而黑袍人和林哥居然很可能知道椼,甚至知道是椼的主人,这两个人的来历,想必也让人骇然才对。
师清漪想起了黑袍人在梦场里的身手,的确也称得上可怕。
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感觉到两种窒息的压迫感,交缠而来。
千芊听了这么多,叹了口气:「看来我们前路还是非常艰难,大家后面还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能松懈。」
师清漪目光幽幽的,说:「今天晚上,先把椼收拾了,我们可以减掉不少压力。」
千芊点头。
雨霖婞握紧了身上背着的狙.击枪。
师清漪记得宁凝的嘱托,将宁凝想对夜说的话,还有宁凝在夜面前伪装自己如今不懂感情的情况,都和夜说了一遍。
「我知道她是装的。」夜并不在意:「感情产生了,是不会消失的,除非又被抹去。但是她的感情得来不易,我没有抹去,给她留着了。」
她轻声说:「我觉得感情……很珍贵。我没有,她有,其实我羡慕她。」
鱼浅鼓励夜道:「你以后定然也会有的,慢慢的,能感受更多。」
师清漪的心却有些沉。
夜正在慢慢地感受到更多的感情和情绪,可她很担心,如果夜的命契之一真的是不能让她有感情,她所受到的痛苦得多大。
「倘若,你感知的感情越多,你便会越疼,你该如何选择。」洛神看向夜,道。
师清漪明白这是要将这件事说开了。
她本来也不想隐瞒,这件事迟早要面对,她们应该要和夜沟通,早做准备,而不是等那一日到来才匆匆发觉。只是她不知道怎么开口,现在由洛神说了出来,她就也等待着夜的回答。
「阿洛?」长生听出了这里面的意思,浑身一颤。
「我今天是全身都疼。」夜并不会说谎:「尤其是看到长生被摔到了地上,疼得最厉害,是我感知的感情在变多?」
师清漪想到她无法替长生「心疼」,却会为长生全身都疼,她其实能看出夜对于长生的在意,越是这样,她觉得越难过,说:「……是。你应该是在生气,因为长生被伤到了,你也在担心,这些情绪……很复杂。」
洛神颔首,道:「你的另外一个命契,想必是这个。」
夜这才一怔。
「也许现下你所感知的感情,并未到真正触犯命契的程度。但久而久之,一旦有朝一日触犯了,你便会被惩罚。」洛神声音放得更轻了,看了看长生,又看向夜:「你会如何?」
长生听到这个真相,眼圈都泛红了。
「……我不是很清楚。」夜听到命契和惩罚时,神色其实有所变化,但她还是有些疑惑:「什么程度的感情,会触犯命契,如果我感知的感情程度越深,就越疼,那触犯了命契的时候,是感情最深的时候?什么感情,是最深的,我不太明白。」
「每个人感情最深的点并不相同。」洛神
道:「有人最重亲情,有人最重友情,有人最重爱情,有人最重世间之大爱,此间深情,皆有不同。只看你,最重哪一点。」
夜想了想,看向师清漪,洛神,还有长生,说:「我没有父母家人,就没有亲情。我也不想搭理世人。你们三个是我在这个世上最看重的人。」
她很诚实,从不会掩饰自己,又环视四周,看着另外几人,说:「而你们,我认识并不算久,起初如果不是她们三个是你们的朋友,我不会理你们。但相处过后,我觉得你们很好,与你们一起行动,也不错。」
「谢谢。」千芊知道夜要给自己治疗,本就十分感激她,听她这么说,更是感动。
鱼浅也道:「多谢你教我驭术,又帮阿川。」
夜看向师清漪一家三口,说:「我不知道我最看重哪一点,但我最看重你们。如果因为我以后过于看重对你们的感情,而触犯命契,我不后悔,愿受惩罚。」
师清漪只觉得心被刀尖在剜似的,心中更是不甘。
洛神缄默不语。z.br>
「……夜。」长生想都没想,扑进夜的怀里,抱住了她:「不可以受惩罚,不要。」
夜脸色怔住了,下一瞬,她的手落在长生背上,轻轻抱住了她。
「夜,怎么才能消去你的命契。」过了片刻,师清漪一双红眸冷冽,压着寒光:「是一定要杀了你的那位古神才行吗?」
洛神瞥向师清漪。
血湖旁边一片寂静。
只有血湖的风声。
夜抱着长生,听见这句话,眼中几乎是恍惚了下:「……什么?」
「是不是不行?」师清漪心底直跳,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也许是被逼急了,也许是感觉到那位古神对于洛神的看重让她很不安,她刚才一瞬间居然动了弑神的念头。
她是不是疯了。
师清漪说:「还是说,怎么都不会死?」
毕竟是古神,甚至没有在湮灭时期灭去,还能留存至今,就算残废了,必然也有难以想象的力量。
「我不知道。」夜说:「我只知道,如果主人死了,我也废了。」
师清漪心底猛地咯噔了下:「是因为你的「觉」由对方供养吗?」
「是。主人如果不在了,我身体里的觉,也会随之被抽出,我会变成留息之体。」
「可有封觉之法?」洛神道:「既然觉能被抽出,那可能被封住么?」
626 蛊母
第六百二十三章——弑神
「我从没有听说过什么封觉之法。」夜的眼中浮起些许疑惑之色:「觉,是主人独有的力量,这个世上,只有主人才能够供养觉。就算有封觉之法,主人也不会让我们知道。」
洛神仔细端详起了夜额头的那抹极其细红的印记。
片刻后,洛神将自己暗忖的想法说了出来:「此印记底下藏着觉的源头,既然觉只能从此印记处被抽出,应是可以将其看做是觉出入你体内的门户。既为门户,许是有将其闭合的可能,只要闭合此印记,令其消失,你的觉也许便不会再被抽出了。」
夜见她用心替自己琢磨着封觉的解决办法,神色也越发认真了:「我的这个印记,的确是能够闭合。这个印记,也是因为主人为我供养了觉,才会出现,如果主人不在,印记肯定也会消失,但是在印记消失之前,觉就会立即被抽出来。」
师清漪仔细分析了下夜所说的话,说:「你说的并不是消失,而是抽出,对吗?我本来以为,如果古神死了,他的力量肯定会最终散去,那么你们这些受到觉供养的人,身体里的觉应该也会跟随消散。可你用的却是抽出,那是不是意味着,觉在古神死的时候,并不会散,而是有了一个去处?」
如果真的是这样,师清漪唯一能想到的这些觉的去处,就是古神的身体。
在古神死之时,曾经供养出去的觉都会回归古神的身体。
夜听师清漪这一问,似乎是犹豫了一下。
她垂眸看了怀里的长生一眼,长生此刻正为着夜有了感情就会被惩罚的命契真相而难受,双手抱着她不松手,脸也埋在她肩头。
虽然看不太清楚长生的神色,但夜的掌心贴着长生的背,能感觉到长生身体所传递而来的轻微颤抖。
长生在害怕古神会给夜带来的惩罚。
更害怕一旦古神死去,夜就会变成留息之体。
夜虽然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些许感情和情绪的感知,却还是难以准确明白害怕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她能从长生此刻身体的反应,大概判断出长生应该是在恐惧的。
「别怕。」夜贴着长生,低声说。
长生愣住了,立即抬起脸,看向夜。
「是有去处。」夜将长生揽紧了些,甚至还轻轻拍了下长生的背,似乎是在安慰长生,眼眸中的夜色更浓,终于说:「当神即将死去之时,神会做最后的挣扎,渴求力量,而神曾经分出去的那些觉,也是力量的一部分,在那个刹那,神将会全部收回,所以我的觉会在那个瞬间被神抽出来,回到神的体内。而当神彻底死去了,神身体里的觉就会全部散去。是……这么一个过程。」
「夜,你……」师清漪诧异不已。
夜说的这番话,她刚才其实就差不多猜到了,只是想向夜确认一下,抽出的觉是不是最终会回归古神的身体。
这个答案和她猜测的是一致的,她并不意外。
真正让她惊讶的是,夜并没有像是以前那样,在问出和古神相关的问题后,三缄其口。夜以前迫于古神的惩罚,很多时候问她的时候,她会表现出为难,会说她不方便。
可这一次,她竟然十分直接地说出了古神如果死去时,会是一个什么具体情况。
更重要的是,夜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没有再和之前那样,使用「主人」的称呼。
而是直接用「神」这样一个不卑不亢的客观词汇,来称呼那位古神。
洛神也安静地觑着夜。
师清漪从夜这番话里看出了夜的选择,低声问:「夜,你是不是不想再做执行者了?」
她能感觉到,夜不想再做那位古神的仆从了。这
对于夜而言,是迈出了多么重要且艰难的一步,甚至远胜过她如今产生了些许的感情。
「是。」夜目光沉沉的,回答。
长生在她怀里蜷缩了下。
洛神道:「既然你已定了主意,我觉得此事尚有转机。你言说古神一旦死去,你额头的印记便会闭合消失,在此之前觉会被古神抽出,回归古神之体。那只要我们在古神将死,抽取你的觉的时刻,将你的觉用什么法子封堵住,阻止其汇入古神之体,待古神彻底死了,你的印记也随之闭合,断了门户,你身体里的觉便再也不会出来,而是永远地封存在你的体内。」
「对。」师清漪似乎在无尽的黑夜中窥看到了这么一星半点的曙光,赶紧点头:「这样就算古神死了,身体里的觉散了,你的觉也不会散,你就能……一直活下去了。」
「太好了。」鱼浅喜道。
其余的人也都面露欣喜之色,至少夜的这条路,并没有被完全堵死,还是有那么点希望的。
「夜,你不要被惩罚,更不会变成留息之体。」长生眼中泛着水光,道:「我们会想法子救你。」
「好。」夜与长生说话的时候,声音很轻柔:「长生,你不要怕。」
「……我不怕,不怕。」长生摇头,哽咽道。
夜又看向洛神:「洛神,我想我明白了你那两句话的意思,谢谢你。」
「哪两句?」洛神问她。
夜几乎是轻喃地将洛神当初在梦场里的那两句话复述了一遍:「你说,何人又可罚我?」
——何人又可罚我?
——我只是我自个的主人。没有人可惩罚我,天亦不可。
洛神眸光沉静,听着夜的复述。
师清漪则定定地看向了洛神。
无论什么时候,她总是能从洛神身上看到那份不屈。明月清风为她神,寒冰冷雪为她骨,脊背挺直,永远都不会真正低头。
也正是因为洛神这样,一路鼓舞着师清漪往前走去,不管前路多少淋漓鲜血,霜刀冷剑,她都要拼尽自己的一切去保护洛神的这份傲骨。什么古神。
休想打她的洛神的主意。
师清漪的拳头攥紧了些,现出青细的血管,红眸更是泛起几分妖冶的寒意。
「没有人可以惩罚我。」夜低着眉眼,学着洛神当初对她说过的话,开了口:「我只是我自己的主人。」
她声音几乎有了些轻抖,再度说道,仿佛是在给自己不断暗示,增强这种自我的烙印:「我只是……只是我自己的主人。」
一字一句,那样缓慢而艰难地出了声:「天不能罚我,神……也不能。」
神……也不能,再为她主。
夜眉头紧蹙,身子颤了下,蓦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她赶紧用手捂住了嘴,将怀里的长生轻轻推开,似乎是不想让自己的血弄脏了长生的衣服。
「夜!」长生看到夜突然吐了血,吓得面色惨白。
师清漪和洛神赶紧凑过去,洛神抬手触到夜的额头,能感觉到夜额头的印记滚烫,似乎隐约在动。
仿佛是夜体内的觉正在翻涌。
洛神蹙眉。
「没关系。」夜并不在意,用手蹭了下唇边的那抹嫣红:「我只是有点疼,休息一下就会好。」
长生急得将软巾从背包里取出来,小心翼翼地替夜擦干净唇边剩下的血痕,又将她手指上蹭到的血也仔细地擦了擦。
夜呼吸渐重,低头看着她忙活。
夜的这种疼痛没有办法解决,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那扛着,不能替她分担,气氛格外凝重。
师
清漪更是看得心都绞在了一块,那一刻对于古神的恨意,也攀到了顶端。
现在暂时还不能离开血湖,夜坐在石块上休息,长生在她身边寸步不离,陪伴着夜,其他人也都心情沉重,在边上等待夜的恢复。
师清漪独自一人走向了血湖。
血湖上悬着红月,她越往血湖中心走,那红月似乎离她越近。
师清漪雪白的赤足浸在浅水中,她往前迈开步子,走了几步,这才停下来,仰头看着头顶的红月。
洛神也跟了过去,望向师清漪的背影。
红月流淌下来的光,血湖的那片赤红,都似是凝在了师清漪身上。冰冷的湖风吹过来,为师清漪染上了一层决然的血色。
师清漪感觉到洛神的靠近,回过头来。
那么一瞬间,她的双眸比四周的血色还要更为凛然沉寂。
「清漪。」洛神知道她在想什么,低声唤她。
「我要把那个残废的古神杀了。」师清漪唇边掀出一抹冰冷的弧度,没什么温度地说。
「好。」洛神应她:「我陪你。」
师清漪缓步走到洛神面前,凝望着她的双眸,说:「找到封堵觉的方法,杀了古神,夜才能拥有自我地活着。尤其那个古神在打你的主意,那么看重你,我不知道对方究竟有什么目的,但从古神手底下的仆从来看,这个古神只是想要能够利用的,没有自主的空洞之人,肯定是对你有所筹谋,我不会让这个所谓的古神得逞的。」
神,又能怎么样?
洛神倾身过去,双手揽住了师清漪,将她抱在怀里:「嗯。」
师清漪双手收紧了,像是难得有了些许喘息的时间,低声说:「椼俯瞰宁凝,将她当做工具,随意安排她的人生,连性格都给她暗示好了。背后的古神,俯瞰夜,俯瞰椼,俯瞰所有的仆从。他们都是将人控制在股掌之中,如同木偶一样随意拿捏,不容木偶反抗,不让人有半点自我。」
她越说越难过,却又越说越决绝:「古神永远高高在上,是,古神的力量是会让对方有资格高高在上。我不知道古神在想什么,我也不想关心,但是只要是伤害到我身边的人,就算是古神,我也不怕。」
「清漪。」洛神柔声道:「我晓得。但你要保护好自个,古神之力,非你我所能想象。」
「我会再查清楚一些。」师清漪贴着她的脖颈,说:「我们先把椼解决了。」
洛神点了点头。
等两人回去,夜已经恢复了平静,血湖里那些仆从的身体也都安顿好了,等待夜到时候的治疗。
「你感觉怎么样?」师清漪看着夜,问道:「要不要再休息一段时间,我们先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我没事了。」夜站起身来:「走吧。」
她没有半点拖延,径自往血湖入口走去,一行人跟着她离开了血湖,再度回到之前所处的那片黑暗。
黑暗中一片寂静,只有她们手中的夜光条点缀其中。
「那隐形的东西还在吗?」雨霖婞一脸警惕,拿着夜光条问。
「还在。」音歌拿出了她从地底下得来的小白管,说:「它还在动,就是对那个隐形的东西有反应。」
「这就算知道还在,我们也不知道对方在哪。」雨霖婞有些烦躁:「要是能看见就好了,怎么就隐形了,烦人。」
师清漪心里其实更烦,压着一股子横冲直撞的戾气。
没错,要是能看见就好了,她就能找准目标,现在什么都看不清,她就算想按着对方揍一顿都没办法。
洛神手中的小圆盒里的饵蚕也还在动。
师清漪看着那饵蚕,说:「
铜钱在边上移动,又不能被看见,应该是在那隐形的东西的身体里。」
当时从监控里看,铜钱是越升越高,到半空中就消失了。
现在师清漪一琢磨,想必是当时其实有一个体型十分高大且隐形的东西来到了铜钱旁,将那铜钱捡了起来,它身体高,那铜钱自然跟着浮高了,然后被那东西一口吞进肚子里,被隐形的身体裹住,也就看不见了。
洛神望向音歌手中的小白管,道:「你如今可能自如地控制它?」
「能。」音歌点头:「它是有眼睛的活物,我可以让它听我的。」
洛神将巨阙挑在身侧,在最外面护住身后的人,道:「阿槑原本并非隐形之人,千芊说她身上有蛊,应是某种蛊令她变成如此。梦场里那些隐形之物,与眼下徘徊在我们身边之物,似是同出一源,而兆脉梦场底下那只隐形之物,死去后身子便立即恢复了可见。我觉得它们原本均并无隐身之力,只是因着如同阿槑一般,被人喂了某种蛊,才至于此。蛊寄生其上,宿主一旦死去,蛊也会跟随死去,是以尸体便无法再继续隐藏。」
雨霖婞顿时恍然大悟:「这个想法很靠谱!那我们是不是要从身上的蛊下手,有没有什么办法找到蛊的位置?」
「音歌在地底下得到的那个小白管。」师清漪说:「我怀疑就是一种和隐身有关的蛊,不然它不会反应这么强烈。」
千芊是里面最懂蛊术的人,她思忖一会,说:「只有蛊母,才会对源自于它的蛊感知强烈,它是根源,会和源自于它的蛊建立一种感应关系。世上有很多种不同的蛊,并不是每一种蛊母都能感应到,得看蛊的种类,但能感应到的,一定是蛊母本身。」
「所以音歌手里这个,其实就是那些能够让宿主隐身的蛊的蛊母源头?」雨霖婞问。
「很有可能。」千芊有了一个试探的想法,她对音歌说:「音歌,你控制手里的蛊母,让它出去,它就会往隐形蛊所在的方向去,如果它真的是源头,子蛊会认蛊母,你其实可以控制蛊母将子蛊吸出来。」
音歌得到了千芊的建议,立即将手中的小白管拧开了。
师清漪运起炫瞳,能看到那小白管的口子里似有似无地漂浮了些许东西出来,它看上去没有固定形状,像是一缕能够随意变化的烟,上面隐隐约约浮现了密密麻麻的小疙瘩,音歌曾说这是它的眼睛。
音歌看向蛊母的眼睛,她的眼中似起了漩涡,那蛊母遵从她的心意,往黑暗中飘去。
借着夜光条幽暗的光以及炫瞳的辨微之力,师清漪看到那蛊母隐约的轮廓一路变形,像一张细网,飘到了高处某个位置,又收缩起来。
蛊母一颤一颤的,似乎在那里吸着什么。
渐渐的,师清漪发现那个位置浮现了半个脑袋。那脑袋硕大,上面布满了狰狞起伏的筋肉硬块,黑黢黢的,看上去像是一张变异了的猴脸。
随着蛊母吸收的动作越发明显,像是有另外一种如烟似雾的存在被蛊母吸了出来,那应该就是寄生在怪物身上的子蛊,被蛊母牵引着带出了怪物的身体。
随着寄生子蛊的离开,师清漪这下终于看清楚了那东西的模样。
那东西生得极高,看起来足有五六米,两条腿高耸干瘦,而它的两只手臂也格外的长,几乎快垂到了地上。
这模样很熟悉,之前师清漪不但在剥双层壁画那里见过类似这种高个子的影子投在墙上,更是在从榕树的域里跳下来后,落在了一个富有弹性的薄膜上,当时她将身体悬空在薄膜底下,就看见过这种高个子在她底下经过,再走远了。
而且师清漪仔细观察了一下这高个的轮廓,感觉它其实有点像之前薄膜道呕吐出来的那种肉球里钻出来的血猴。
难道那些血猴只是刚出生的状态,等长成了,就会变成这种高个黑影的模样?
那高个黑影一开始还只是在周围窥伺它们,发觉自己的身体能够被看见了,顿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往众人这里冲来。
师清漪第一个做出反应,她想都没想,身影转瞬掠去,踩踏着那高个黑影的身体,一路攀上了它的肩。跟着她双腿一勾,将那东西的脖子勾住了,手里的春雪鞘打横过来,横在那东西脖子上,紧接着松了双腿,踩在那东西背上,借着力道猛地一蹬。
与此同时,手里卡着那东西脖颈的春雪也用力向后一扯。
那高个黑影纵然体型再硕大,也被她带着往后倒去。
师清漪在半空中松开春雪,两只手按在那东西的脑袋上,用力一拧。只听一声喀拉喀拉的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那东西的脑袋被她拧了个转,直接从前面被拧到了后面,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师清漪在它落地时,就已经跃了起来,捞起落在地上的春雪鞘,往那已经被拧断了脖子的脑袋上猛地一插。
这力道太可怖了,只听哧的一声,春雪就算没有出鞘的刀锋,在她的手中,光凭刀鞘就贯穿了那东西的脑袋。
无数鲜血爆出来,如同喷出了一道血喷泉。
师清漪往后轻飘飘地避让。
她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点凝滞,所用的时间极短,雨霖婞在旁边都看愣了,等她回过神,那东西早已倒在地上,脑袋被拧去了反方向,脑袋上插着春雪鞘,倒在了血泊中。
不动了。
师清漪喘息有些粗重,背对着众人,盯着死去的那东西看。
之前她在双层壁画那里曾给过机会的。
当时那高个黑影当时被她盯着,退走了。
现在这个隐身的高个黑影,就没有之前那个这么走运,直接在她心情最差的时候,撞在了她手里。她几乎是以一种碾压的姿态,没有给它任何挣扎的机会,转瞬就处决了它。
师清漪转过身来,红眸几乎是泣血了似的,胸口起伏地看向众人。
黑暗与远处喷涌的血泉为她这目光镀上了一层寒心彻骨的冷冽,看得让人腿软。
世上的怪物,她能杀得。
古神。
她自问也能杀。
「好了。」师清漪走向众人,她刚才的冷压足以灭去一切,可对着身边最看重的人时,声音却是无比温柔的:「解决了。」
洛神走到她面前,轻声道:「慢慢呼吸。」
师清漪跟随洛神的安抚言语,呼吸逐渐放得更缓,原本有些起伏剧烈的心口也逐渐平复。
「好些了么?」等她平静下来,洛神问她。
「好点了。」师清漪笑了笑。
洛神这才走到那片还在喷涌的血泉边上,将浑身是血的春雪取了出来,再度回到师清漪身边,用擦巨阙的软布擦干净,递给师清漪。
师清漪接过春雪,目光冷淡地落在春雪身上。
这一次,春雪没有任何震颤,像是乖乖地待在她的手中,毫无声息,真的似落雪一般安静。
「阿音。」师清漪看向音歌:「做得很好。」
音歌眼中隐有喜色,将蛊母收回了小白管中。
「好生保管蛊母。」洛神对音歌道:「待我们回去,便能用它将阿槑体内的子蛊引出来,阿槑便能恢复正常。」
627 夏主
第六百二十四章——同悲
音歌点了点头,小心地将小白管放回身上收着。
千芊也由衷地替阿槑高兴,笑着说:「小烤鸭要是知道自己终于能以真面目示人,再也不用被迫隐形,肯定会很开心。」
「她总瞎吹说自己长得可爱,我倒要看看有多可爱。」雨霖婞如今情绪稳定下来,又能似以往那样随意说笑。
师清漪才刚刚从翻涌的戾气中得以缓和,眼中仍有些残留的冷,可心尖却是热的。
只要找到封觉之法,并杀了古神,夜就能恢复真正的自由活下去。而阿槑身上的蛊也有了解去的方法,等收拾了椼,雨霖婞就可以从被驭的阴影中解脱了,夜还能将千芊带入血湖治疗,虽然前路艰难,但至少这几样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有了希望。
唯独……
师清漪瞥眼看向洛神。
一想到洛神的魂堕,与她那些古怪却又强大到可怕的红线,师清漪这一颗心顿时往下沉了沉。
「走罢。」洛神借着夜光条的微光,抬手看了下表:「椼又再度匿去了行踪,将她寻出来。」
鱼浅看向双眸紧闭的濯川,担忧道:「椼现下没有任何动静,不知有何打算,我恐她会对阿川不利。」
「给椼留下的时间越多,她能做的准备就越多,濯川的处境也就越危险。」师清漪握着春雪,说:「我们必须速战速决,早点找到她。」
鱼浅问道:「椼并未继续似先前那般驭着阿川往前,阿川无法再给我们指示椼的方位,我们应往哪个方向行去?」
濯川往鱼浅身后走了几步,越发紧跟着她。
鱼浅回头看着她,轻轻一笑,伸手过去,牵住了濯川的手。
濯川的手是僵冷的,手指处在伸展状态,似乎不知道回握,但鱼浅依然将她攥紧了。
雨霖婞也有些头疼,环顾四周那片吞噬了光芒的黑暗,说:「这地方这么广阔,又黑漆漆的,光凭借这点夜光条的照明,我们也很容易选错方向,没有一个准确的目标,只会在里面到处转悠,耽误更多时间。」
这个问题的确很棘手,众人一时都陷入了沉默。
长生则看着夜。
她从血湖看见夜吐血之后,担心夜不舒服,就一直待在夜的身边。夜最通晓医术,身体状况怎么样自己最清楚,其实长生知道她现在也不能替夜做什么,更无法缓解夜身上的疼痛,但她就是想这么陪着夜。
「还疼么?」长生轻声向夜道。
「好多了。」夜说。
「若是疼的话,我可以搀扶你么?」长生之前就想扶着夜,但她谨记着阿瑾和阿洛对她说的话,就算她再喜欢,也要尊重夜,于是在夜面前她总是很守规矩。没有得到夜的允许,她都不会擅自去做什么。
夜盯着长生看了看,摇头:「我现在不怎么疼,不需要你来搀扶的。」
她向来实话实说,从不欺骗长生。
只是这句话被夜说出来,听着总有种过于直接的拒绝味道。但长生深懂夜的性子,知道她并没有那种意思,夜只是思维方式和别人不太一样,在表达上不懂委婉,也不知道怎么拐弯。
简而言之,夜太直了。
偏偏长生是个豁达的心性,刚好能容纳夜的这种直接。既然说了不怎么疼,那肯定就是好转许多,她非但没有半点被拒绝的失落,反倒十分高兴,笑道:「不疼便好。」
「等我疼的时候,你可以过来扶着我。」夜却又说:「我会告诉你。」
「好。」长生点头。
洛神站在原地思忖片刻,朝夜看了过去。
师清漪发觉洛神蹙了眉,心里一动,
隐约猜到了洛神所想。
但洛神还是没有动。她行事一向果断,这回却带了几分斟酌,迟迟没有做决定似的。
过了一会,夜突然抬了眸,也看向洛神,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夜没有任何迟疑,径自走到洛神的面前,说:「洛神,你过来抽取我的觉,只有你能够做到将我的觉抽出来。」
洛神看着夜,没有吭声。
而师清漪听见夜这么说,顿时也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当时她在薄膜道那里的时候,她虽然能隔着几条薄膜道看见洛神,却没办法触碰到洛神,无法真正与洛神会合。洛神就是用红线缠在她的尾指上,说红线会裹挟她的气息,带她找到自己。
洛神也曾说,如果距离隔得远,就暂时没有办法使用红线盲目寻找目标,至少她现在能够使用红线感应的范围有限,除非对方就在附近。但是如果红线一旦通过某种方式裹挟了对方的气息特征,就既能牵引着缠红线的对方来到洛神这里,也能引导着洛神前往对方的位置。
而夜和椼的觉其实都是来自于古神直接供养,这意味着夜身体里的觉,其实和椼身体里的觉是一样的。
如果洛神的红线能裹挟些许夜的觉的气息,那么就可以通过红线对于觉的感应,找到椼的准确位置。
椼将会再也没有任何隐藏的机会。
夜见洛神没有言语,又说:「我们得快。」
洛神这才道:「……可会影响到你?」
「抽取一点点的话,不会影响我。」夜凑近了洛神,回答。
「那可会疼,或有何不适?」洛神沉声道:「应是有的罢。毕竟觉是你的命脉根本。」
「会疼。」夜如实说:「但目前也只有这个办法,我们没有什么时间,必须尽快废了椼。否则后面她会有更多别的手段对付我们,甚至可能……向神告密。」
长生听了,顿时面露忧色。
情况紧急,除了夜提出的这个办法以外,的确再没有别的路可以走,洛神权衡之下,终于颔首道:「我会很快,尽量缩短你疼的时间。」
她说着,缓缓抬起了手,手指挨近了夜的额头。
师清漪知道洛神抽取觉的时候将会用上什么,目不转睛地盯着洛神的指尖看,心底幽凉。
一缕红线缓缓地出现在了洛神手中,它缠绕在洛神的手指上,如同鬼魅似的探出了头,在半空中悄然游曳着,来到了夜的额头印记处。
师清漪看着那红线,恍惚都能感觉到之前那红线缠在她尾指上的时候,那种冰冷的酥麻。
「我开始了。」洛神低声道。
夜点了点头。
洛神手指轻动,那红线的一端贴着夜额头上细红的印记,似乎是与夜的那处印记连成了一道极细的红色线桥,跟着红线也动了起来,在微微地颤抖,更像在印记底下吸着什么。
洛神眼中的幽蓝一晃而过,她立即闭上了眼睛。
师清漪根本没有办法看到洛神眸中的神色,心里一时之间无比紧张,这种关键时候却又不能去打扰洛神,只得咬着下唇,在那隐忍不发。
夜正在被红线抽取藏在印记底下的觉,也紧紧蹙着眉。
她开口说话,话语还是那样直接明了:「长生,我疼。」
长生赶紧凑到夜的边上。
夜说:「你可以来扶着我了。」
长生赶紧伸手过去,一手揽着夜的背,一手搭在夜的腰身上。夜的身子贴着她的手,十分自然地朝长生的身上靠过去,长生能感觉到她倚过来的些许重量,连忙将自己的身体也靠得更近了一些,以便夜能更好地靠着她休息。
洛神
抽取觉的速度很快,她也只需要些许觉即可,感知到红线从夜的印记底下吸了些微的觉,她就立即将红线收了回来,站在那不动。
她将手垂在身子一侧,指尖有些微微地抖,眼眸缓缓睁开来,仍然是一片幽邃的漆黑。
师清漪特地观察了下她的眼睛,见没有什么变化,那颗绷紧了的心这才稍缓了些,走到洛神身边问:「你呢,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没有。」洛神听上去平静地答她:「莫要担心。」
师清漪转头看向夜。
夜原本是靠在长生的怀里,等洛神收回红线后,夜只是靠了片刻,又站直了身子,没有再让长生继续搀着她。长生只感觉怀里一空,蓦地有些愣住。
「刚才抽取很快,我不怎么疼了。」夜看着长生,说:「不用再扶我。」
长生的手还悬空着:「……」
夜盯着长生的手,若有所思。
长生看着夜,安静地将手放下来,贴着指腹轻轻一蹭,似乎还有些舍不得夜贴靠在她身上时,那种让她恍惚的触感。
「跟我走。」洛神抬手,再度将吸收了些许觉的红线放出来,向众人道。
时间不能再耽搁了,众人立即动身,跟在洛神身后。师清漪则快步走到洛神边上,不动声色地攥住了洛神的手,现在有了红线指引,找到椼是迟早的事情,而越是这样,师清漪反倒越觉得胸口似压着一口气,她怕洛神独自迎战椼,只能这样牵着洛神,不敢放手。
洛神回握住了她。
夜光条在黑暗中泛起幽幽的冷光,红线就在这黑暗与微光交融之中游走。
有了红线的指引,她们不用再考虑前进的方向,只要跟着红线走就行,不需要再担心什么。渐渐的,她们终于离开了这片黑暗,穿过又一道窄缝,来到了另一片她们从来没有来过的全新区域。
越往里走,师清漪就越感觉迷宫深处的风格变得统一起来。
之前那地下迷宫像是有两种风格的融杂,一种只是单纯的机关布防陷阱,虽然也大有极大的杀伤力,更是复杂多变,但是这种风格是正常的。可另外还有一种风格却十分诡异,狠毒,甚至于让人看了都觉得精神错乱,像毒蛇似的缠在前一种风格里,将它污染了。
现在走着走着,能发现深处并没有被之前那种阴暗的风格污染太多,更多地保留了它的统一与纯粹感。
一般这种地底下的工程,都是从深处一路往外修,越是靠里的,就越能代表当初工程的最初风格。师清漪怀疑是之后有什么人,在第一种正常风格的基础上,对这个地下迷宫进行了大量的改造,将它变成了地狱。
而一路过去的那些壁画对比,越发佐证了师清漪的推断。
原本地底下只要是有壁画的地方,全都是绘制着和无常郎君有关的内容,有取头的,也有像是之前双层壁画那个位置所看到的一些诸如无常郎君站在窗外,或者换头的场景,这些壁画无一例外,都透着一股森然可怖的感觉,看了让人不寒而栗,只会越发恐惧无常郎君。
但从某一幅壁画开始,壁画的风格发生了改变。
它绘制的内容很平和,就只是寻常的生活一幕。那壁画上绘着一名书生打扮的男子,正在桌案上提笔画图。虽然画图的内容十分抽象,并没有描绘出来,但从他桌上的工具,机关摆设等等来看,他画的应该是机关图之类的。
过段时间,又看到一幅壁画。
这副壁画上则画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肩膀上扛着一棵被砍断的大树,而他的不远处堆了许多用斧头劈砍的木材。
接下来又是一幅。
画着一个正在仔细打磨某种特殊石块的女人。
再一幅。
是一名正在做饭的女人,厨房的锅里冒出热气,她做了一大锅的菜,用大锅勺在锅里翻滚,旁边馒头笼屉一层一层堆得高高的。
一幅一幅的壁画在师清漪眼前掠去,每一幅壁画都画了一个主要的人物。这些人长相不同,身材各异,有男有女,有的制作机关,有的画机关图,有的在修建,有的在搬运,有的在做饭,每个人都在忙碌且专注地做着自己的本职工作。
明明那些壁画上描绘的画面都很寻常,师清漪越看,却越是恍然。
「这些是不是都是参与修建这个地下迷宫的工匠们,还有帮手?」雨霖婞惊叹不已:「我看壁画上记录的,都像是当初修建时的生活,还有做那么多饭,肯定是在给很多人准备饭菜,这么大一个工程,修建的时候人必定少不了的。」
「……是。」师清漪轻声说。
这些壁画,几乎是组成了一个人间。
每一个人都是那样的鲜活。他们如同一个个最简单却又最质朴的符号,通过自己的智慧与汗水,将这座庞然大物似的地下迷宫搭建了起来。
千芊也觉得有意思,说:「一般这种大型的地下建筑,都会留下壁画,但是大多都只是记录当时主持修建的统治者,负责人,或者设计者相关的一些内容,那些都是站在顶端的人。可是这里的壁画绘制了这么多,却都是在背后辛苦付出的参与者,连做饭的厨娘都有一副壁画。决定壁画到底画什么,其实并不是工匠们说了算,而是工程负责人,看来这个工程负责人对这些默默奉献的工匠还有帮手们非常尊重,感情很深,想要通过壁画的方式纪念他们的功绩。」
「他们值得被纪念。」师清漪声音温柔:「没有他们每个人的付出,这个工程造不出来。」
「这真的是我下地以来,第一次见到这种风格的壁画。」雨霖婞颇有些佩服那个工程负责人:「能这么尊重工匠们的地下工程负责人,太罕见了,以前都是修完了墓葬之类的,怕工匠们泄露秘密,直接用残忍的方法全杀了,或者关在里面殉葬的,这个负责人居然还会这么重视工匠们。」
「也许对这个地下工程负责人而言,那些工匠们,就是他的家人。」师清漪情绪有些低落:「我想回去再看看前面离我们最近的那张无常郎君的壁画。」
「壁画有什么问题吗?」雨霖婞问。
「我有一个想法,想去验证下。」师清漪说:「那地方不远,我跑过去,很快就能回来,走了这么久了,这里看着也很安全,你们在这休息一下,等我回来。」
「我陪你。」洛神道。
「好。」师清漪笑了笑。
余下的人都在原地休息,师清漪和洛神两人快步往回走。等走到那张最近的无常郎君壁画处,这张壁画属于分界线,左边过去的区域,都是与无常郎君的残忍可怖有关,而右边,都是记录了那些工匠们生活的壁画。
师清漪盯着壁画上那个无常郎君的身影看了下,用军刀在壁画上剥了起来,这一次她速度很快,并不像是最开始在双层壁画那里一样,怕被人发觉,很快就剥下了一大块,底下显出另外一种风格的用色来,果然也还有第二层壁画,被盖住了。
洛神也用匕首从另外一边剥。
不多时,无常郎君的壁画剥离,底下那幅壁画露了出来。
这又是一个工匠修建的画面,与刚才看到的那些如出一辙。
「我们看过的无常郎君的那些壁画,应该都是双层壁画,有人故意将这些工匠们的壁画隐去,在上面重新覆盖了一层无常郎君的壁画。」师清漪抬头看向壁画,五味杂陈。
「原本这座地下迷宫,全然不似现下的模样。」洛神道:「皆是
有人从中作梗,故意将它变为如此。」
师清漪确认完了,和洛神一起快步折返,在路上边走边说:「是,原本这些壁画都很温和,外人看到这种壁画,并不会觉得害怕。可是覆盖上无常郎君的壁画之后,风格就完全变了,只会让人更加恐惧无常郎君,谁也想不到,这座地下工程原来是什么样的,以为它一直都是那么让人害怕。」
她说到这,眼中有了冷意:「有人故意在散播无常郎君可怕的消息,想要掩盖原本地下工程的风格。渐渐的,无常郎君那些骇人的传闻就逐渐传开了,村子里甚至还有人将他当成邪神来供奉,源头之一应该就是这些壁画。如果以前有人误闯进来,看到那些壁画,得以逃脱回到村子后,无常郎君的种种可怖就更是一传十,十传百了,也就更不敢靠近。」
洛神牵着她的手,低声与她说着话。
等两人回到了众人的等待点,师清漪将自己的所见还有一些想法与她们都说了下。
千芊分析说:「这座地下迷宫原本看着更像是一种大型防御工程,阻止别人深入的,这应该是工程负责人的修建初衷。但是后来又来了一批人,将这个工程完全扭曲了,还养了不少怪物,活尸,后来的这些人是不是想要入侵这个工程,而这个工程原本就是为了防他们?」
「多半是这样。」雨霖婞同意:「越往深处走,这个工程就越贴近最原本的模样,估计是那些人入侵不彻底,栽了跟头,没办法继续往深处那么嚣张了,只能养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在外面徘徊。」
师清漪听着她们的对话,凝眉不语。
越往里走,她看上去像是心思越重。
「走罢。」洛神看了师清漪一眼。
师清漪迈开步子,跟着洛神往前。队伍在红线的指引下,继续走,最终她们来到一道峭壁旁,上面悬着云梯,那红线沿着云梯往上去。
师清漪没有任何迟疑,第一个往云梯上爬。
云梯太高了,一直延伸到上层的无尽黑暗中,她们爬了许久,等到师清漪感觉到了顶,再也爬不动,她伸手往上推了推,发现上面有一道压倒的机关门。她用手电筒照了照,这种机关对她而言像是十分熟悉似的,她轻松将机关拆开,最终推开了门。
在推开门的那一刹那,头顶的天光大亮,瞬间照在了她们身上。
师清漪从门里爬出来,环顾四周。
这里已经不是地下了。
而是来到了另外一个有天有地的开阔世界。
天空湛蓝皎洁,地上则杂草丛生,树木有的疯长,有的倒卧,除了风吹拂杂草和树叶的声音,再没有别的任何响动,甚至连虫鸣或者鸟叫也没有。
太安静了,像被遗弃了。
师清漪心情越发沉重,沉默地拨开野草和枝叶,往前走了一段路。入目是不少破败的房子,这些房子都是古式的建筑,三三两两地点缀在杂草与树木之间,有些树木是虬结生长的,不但有藤蔓将那些房子裹缠起来,枝干都从门窗伸了进去,将这些房子衬得越发哀凉破败。
时间将它们抛下了,被无声的荒凉所吞噬。
师清漪心中酸涨,愣愣地看着。
「这好像是个荒废了好多好多年的村子啊。」雨霖婞边砍断些许拦路的枝干,边说:「这些建筑风格看着有点像明朝的,当然,也可能更久。从地底下出来,居然能来到这种地方,这里看着与世隔绝,从没有人来过似的,太神奇了,修建这座地下迷宫的负责人是建造天才吧——」
雨霖婞的话音戛然而止,她骂了一声,像是踩到了什么晦气东西,赶紧避开来。
她脚下踩到了一个露在外面的头盖骨,那个头盖骨上还插着一支箭。
雨霖婞又走了几步,她越发觉得不对劲,感觉又踩到了一个东西,低头看去,又是一具人的白骨,白骨边上还躺着一只体型十分古怪的骨架。这骨架虽然散了,但还是能看出它头骨奇形怪状的,像是什么大型怪物的遗骨。
千芊环顾了下,说:「这里死了很多人,还有很多怪物,像是曾经发生过大型血战。」
死得太多了,指不定哪处草丛里又堆着一堆白骨。时间过去太久,几百年了,风早已将血腥气带走,没有将当初那一片血流成河的腥臭腐烂留下。
师清漪目光冷锐,扫视着这一片被植被掩盖的疯狂与狼藉。
红线绕过树枝,往其中一座房子里去。
洛神跟着红线,砍掉堵塞了窗户的枝干,将窗户清理出一个入口,她第一个进入,其他人也紧随在后。
师清漪从窗户跳了进去,发现这间房里堆了一些武器,还有工匠用的工具,蒙了厚厚一层灰,地上都冒出杂草来。
而在这房子里还摆着一口箱子。
红线幽幽游曳,来到那口箱子旁边,绕着箱子打转。
「里头有觉的气息。」洛神冷眸盯着那口箱子。
「这怎么可能?」雨霖婞奇怪:「不是只有椼身上才有和夜一样觉的气息吗,那个可恶的椼总不能在箱子里躲着吧?」
「红线裹挟了觉,它会去往有同样觉气息存在之处。」洛神道:「里头定然有觉。」
夜似乎也有些疑惑。
师清漪走到那口箱子旁,小心翼翼地将箱盖打开了一个口子,洛神的手一动,红线顿时遵从她的心意绕在师清漪身边,红线头则往箱子缝隙探去,似乎是在帮师清漪警惕。
箱子里没有任何异动。
师清漪将箱盖彻底打开,瞥见里头躺着一个男人。
这个人已经死了,身上穿着一身古代的玄衣,身材魁梧。他的双眼紧闭,两只手与身体分离,肩膀处露出两个触目惊心的血断口,血迹早已干透。
而那两只断手,就整齐地放在他的身上。
「这难道是个古代人?」雨霖婞琢磨:「死了这么久,他也没有腐烂,是用了什么和某些墓里的墓主一样的防腐方法吗?可是他死状惨烈,而且尸体也像是没怎么被收拾过,不像是墓主的待遇,墓主都是会被人收拾干净的,他看上去像是死了之后被人放进了箱子里。」
长生看了这男人半晌,道:「他生得有些似先前壁画上那名扛树的男子。」
「那他就是当初修建地下迷宫的工匠之一?」雨霖婞说:「怎么死得这么惨,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了,到处都是遗骨,但是那边全都化成白骨了,为什么他没有化骨?」
洛神低声道:「他体内有觉的存在。」
夜伸手过去,在那男人的身上搭了下,收回手:「他体内是有觉,但是非常的微小,属于分觉。」
千芊沉下目光:「难道他是类似你或者椼手底下的仆从?你们是受古神的觉直接供养,而你和椼的仆从是受你们的分觉供养。」
「不是,他和我们不一样。」夜说:「他只是一个凡人,身体里的觉是死了之后才被人注入的。觉如果进入尸体,能保证尸体不会腐烂。」
她看向洛神,接了句:「而只有受到神的觉直接供养的,才能够为仆从提供分觉,或者将分觉灌入人的尸体。」
「这里除了你以外,不是只有椼才受到古神的觉直接供养吗?」千芊即使再精明,这回也有些不太明白了:「而这个人死去了很多年,就算要防腐,也必须在他死去后尽快注入觉,难道椼当年就在这里,给他注入了觉,可这也不像是椼的作风,而且为什么要防腐?」
师清漪的目
光落在箱中人的脸上,眸中有些哀伤:「为这个人防腐,没有什么别的目的,对方只是希望能保存他的尸体,舍不得他腐烂吧。」
她轻声呢喃:「这个箱子,就是对方为这个人所准备的棺材。对方将他入殓,算是一种安葬,还把断手给他放进来了。」
「那这副遗体对那个将他装进箱子里的人,岂不是非常重要?」雨霖婞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而且对方还得是受到古神的觉直接供养的人?」
夜说:「除了我和椼,的确还有其他的人,和我们一样。」
之前师清漪也问过她这个问题,问有没有其他人受到古神觉的直接供养,夜说有,但是数量非常的少,也和她还有椼一样,属于古神的直接仆从。
洛神瞥见箱子里还有一块东西,就在那尸体边上,她伸手将它取出来,见那是一块腰牌。
腰牌上写着一个名字:夏振。
「……他姓夏。」师清漪没有半点意外,只是说:「和夏沉一样。」
一水家族墓里最开始的那位祖宗,夏沉,当时师清漪就是从夏沉的棺材里取出了一本册子,上面琐碎地记载了夏沉当年参与某个大型工程的修建相关,这座工程是他的家主,夏主受一位神女所托,来主持修建的。而这本册子里更多的则是和那位神女有关,他将那位神女的一些点滴,以旁观者的身份记录了下来。
洛神看到这块腰牌,也明白了所有,默默看向师清漪。
「我想……再看看别的房间。」师清漪对洛神说:「夏振会在这间房的箱子里,是因为这就是他的房间。」
「好。」洛神轻声道。
去到另外一间房,也有箱子和尸体。
取出箱子里腰牌,这个人叫「夏照」。
这座房子一共有四间房,四口箱子,里面的人都姓夏。
等她们离开了这座房子,来到另外一座,里面的一间房里同样也有一口箱子。红线对箱子有反应,巷子里又有觉,师清漪这回没有半点犹豫,直接将箱子打开,只见里面躺着一具女人的尸体,没有腐烂。
这女人有些微胖,生得慈眉善目的,身上系着一条防油污的围裙,围裙上布满血迹。她的胸口被什么爪子贯穿,身上也几乎被血浸满了。
「是壁画上那位厨娘之一么?」长生看到这一幕,心痛不已。
师清漪低着眉,从箱子里取出一块腰牌。
上面写着:夏凉。
师清漪接下来又辗转了一座又一座的房子,打开一口接一口的箱子,见到了不同死状的人,他们毫无例外,全部姓夏,被人安放在箱子里,尸体被人灌入了少许的觉,得以保存至今。
夏沉在小册子里曾说过,他和那些参与工程修建的工匠们原本都有各自的姓,后来全都改姓夏,是因为他的家主,也就是夏主,救了他们。为了感激夏主对他们的恩情,所以他们跟着夏主姓,死心塌地地为夏主办事,而夏主也对他们很好,就像是家人一样。
随着箱子里的尸体越看越多,师清漪的心头越似堵住了,喉头哽着。
尸体的死状都很骇人,可师清漪半点都不觉他她们的死状可怖,反倒觉得既可怜,又悲凉,悲到想要哭出来,却又压抑着,难以将那种哭声宣泄出来。
这些房子成了那些姓夏的工匠们的坟墓。
箱子葬了他们最后的遗体,每个人死状都那么惨烈,不敢相信死时遭受了多大的痛苦,受到了多么疯狂的攻击。
万籁俱寂。
整个村子似在无声哀鸣。
师清漪与之同悲。
「我们再看看下一个。」师清漪眼中潮湿,摸了下眼睛,颤声说。
「阿瑾,你怎地哭了?」长生见师清漪难过,心里也堵得慌。
「没事。」师清漪凄凉一笑,安慰长生说。
洛神的眸中也有水泽微晃,看着师清漪。
她们最终来到一座比较小的房子里,这房子只有两间房,但里面只有一口箱子。
洛神放出去的红线没有反应,她道:「里头无觉。」
师清漪走过去打开箱子,发现里面是空的,只有一本记录用的册子躺在里面。这册子看着和夏沉用来记录的册子差不多,像是这些夏家的工匠们以前用过的一款册子,原本应该是拿来记录工程相关的。
师清漪有些紧张,翻开这本册子看了看,发现这本册子非常奇怪。
它上面写着一些对话,而且句与句之间笔迹不一样,显然是出自两个人的手笔。
一种笔迹稳重,另外一种笔迹娟秀。
师清漪从第一句看起来。
第一句的笔迹就是稳重的,写道:「你舌头为何被割去了,是何人害你,耳朵听不见,也是为此人所害么?」
看上去像是娟秀笔迹的主人没办法说话,也听不见声音,所以那个稳重笔迹的主人就采用这种方式来和对方交流,在册子上与之对话。
底下是一行娟秀笔迹的回答:「恩人,我是为我未婚夫君的师妹所害。她嫉恨我即将与未婚夫君成亲,便暗地将我骗了,割去我的舌头,并在我耳中灌了毒药,将我折磨得口不能言,耳不能听,丢在这附近。多谢恩人搭救,将我带回来医治,否则我定性命难保。大恩大德,此生必报。」
那稳重笔迹的主人写:「这算不得什么恩情。只是路过瞧见了,将你带回罢了。只是我们在此修建工程,每日很是繁乱,无暇顾及你,且你不宜待在此处,待你伤情再恢复一些,我便让人送你回去。你家在附近村中么,家中可有什么人?」
娟秀笔迹回道:「我家便在附近村中,家中有父母。我许久未曾归家,他们定然心焦,待我好转些,便会立即回去,不会给恩人添麻烦。」
「你唤做何名?」
「小女子名唤赵听琴。我问过看望我的那位夏沉大哥,他向我写道他是唤你为家主,我不知如何称呼恩人你才好。」
「夏沉与旁的那些人都一直跟随于我,便唤我家主罢了。我姓夏。」
「那我往后称你夏大哥,可好?」
虽然笔迹是看不出当时说话人的神色的,但这稳重笔迹接下来的话却像是十分轻松地开了个玩笑:「此处的男子皆姓夏,实不知你称的哪一个。」
「我便只称你夏大哥。夏大哥可否将此册子留给我?」
「自然可以。你多休息,晚些时候大夫会来瞧你。」
「多谢夏大哥。」
师清漪看完这些,眼中黯然,默默往后翻。之后都是赵听琴和那位夏家家主,夏大哥两人之间的对话,赵听琴没办法说话,也听不见,她在见到夏主时,就专门用这本册子和那位夏主沟通,而且只在册子上称呼夏主为夏大哥。
上面都是一些琐碎的对话。
诸如夏主的:「赵姑娘,你今日感觉可好些了么?」
「赵姑娘,今日天寒,你伤重未愈,身子虚,莫要出去多走动,免得染了风寒。有什么需要你在此写给我,我差人给你送来。」
「赵姑娘,这是我做的香瓶。里头的香能辟邪,你且带一瓶在身上,待你回去后,若是遇上什么邪物,也能避一避。」
「夏沉给我猎了只野山鸡,我让厨娘给你炖了汤,你且尝尝。」
随着师清漪越往下翻,越能看出赵听琴在话里行间对夏主的眷恋与日俱增,夏主对她细心温柔,照顾有
加,她似乎是爱上了夏主。
有一日,夏主在册子上写道:「听大夫说赵姑娘你恢复得不错,料想过不了几日你便能归家与你父母团聚了。」
赵听琴在底下回答夏主,话语里似有痴缠:「我想在此多歇息几日,不知夏大哥可方便?」
夏主回:「我只是怕你惦记你父母,你父母也着急。且工程如今快要修完,众人皆无暇顾及了,还望赵姑娘勿怪。」
赵听琴写道:「我再待三日,便走,可好?」
「好。」
师清漪翻到最后面,纸张上溅了些血,赵听琴在夏主身边原本平静的生活骤然发生了巨变。
最后一页上,只有两句话,夏主字迹变得潦草:「有敌人来犯,我已让夏沉从暗道离开,你快随他走!」
赵听琴的字迹也乱得不行,还被水渍化开了,应该是赵听琴当时边哭边写,十分骇然:「你的心口怎么了,为何里头是空的?夏大哥,你的心怎地不在了?」
赵听琴当时在紧急情况下写出这个问题,可见她当时有多惊吓。师清漪曾经看过夏沉的册子,里面夏沉曾记录了一段这样的文字。
夏沉当时写道:「永乐十六年,秋。我已寻到了安全之处,回想先前所历,恨不能将那些歹人剥皮拆骨,挫骨扬灰!工事共分内外围两处,我只参与外围修建,岂料外围竟遭人突袭,对方人数众多,我方死伤惨重,待我寻到家主时,家主已浑身是血。我瞧见他心口破了一个大洞,似是被人掏开的,我也瞧不清楚,那瞬间我以为家主的心脏已然不在了,我很惧怕自个怎会这般想,若家主没有心,他又怎会站在我面前。我哭起来,家主斥责我道:「男子汉大丈夫,只可流血,又怎可流泪!」他言罢,又递给我一物,道:「你快些带你妻儿从暗道逃出去,我交给你一样物事,若她归来,你交给她,切不可落入外人手中!」家主令我立誓,我强忍眼泪立下重誓,今生定会誓死谨守此诺。我与妻儿如今安稳,却不知家主生死如何。」
从这两本册子交叉的记录来看,显然是夏主当时交待了夏沉离开,而那时候夏主已经受了重伤,胸口被掏开,他当时就是以这副模样接着去找赵听琴,安排她跟着夏沉走,结果赵听琴看到了他心口的情况,又惊又骇,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才会在那么紧急的情况下写字,问夏主的心是怎么回事。
但下面并任何没有夏主的回答了。
应该是夏主当时带走了她,要送她去夏沉那里会合,没有再给任何与她写字交流的机会。
而从赵听琴如今以「心娘娘」这个可怖身份出现以后,师清漪就明白,赵听琴当年肯定是没有躲过那场浩劫,不然她会正常的生老病死,而不会至今还是得以保持那个年轻的模样,不人不鬼地在这地底下游荡。
那个疯子说赵听琴活了这么久,肯定有长生之法,才会为了讨她欢心,用心献祭她,希望能得到长生的秘诀。但师清漪觉得赵听琴能从明朝一路留存到如今,并不像是「活」下来的,而更像是以另外一种诡异形式而存在。
比起活人,赵听琴更像是一种……怪物。
当时雨霖婞用手机拍到了她身上那个奇怪的影子,不知道是什么,像是有什么东西已经与她融为一体了。或许不是赵听琴活着,而是那东西占据了赵听琴的身体,让赵听琴与它一起,成为了怪物。
众人都跟着师清漪看完了册子,雨霖婞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心娘娘赵听琴当年在明朝的时候,还有这么一段,那她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她应该是怪物了。」师清漪低声说:「你们记得不记得,我们第一次下地下迷宫的时候,听见了周商的手机在放音乐,那是周商之前躲在一个狭窄的通道里,遇到了不干
净的东西,吓得将手机落下了,自己逃离。我们在那通道里用手机拍了照,那通道的墙上写了字,很疯狂,说什么「夏大哥救救我」之类的,这应该是赵听琴当年也独自躲在里面,绝望的情况下写的。当年混战,赵听琴估计在夏……找到她,让她和夏沉走之后,又与……夏分散了,陷入危境,后面因为什么原因变成了怪物,渐渐因为想要得到活心,成为了传闻中的心娘娘。」
她在说话的时候,称呼也悄无声息地变化了。
以前她都是依照夏沉的说法,称呼夏主。
现在,她只是叫夏主为:夏。
她称呼得很自然,却又敛着无尽的悲痛,仿佛夏就是那个人的名字似的。
「怪物?」雨霖婞想起了自己拍的那段赵听琴的视频,忙说:「难怪了,当时她在墙壁上的影子那么不正常,这的确不像是人。」
师清漪面色苍白,眼圈更是红了。
这座废弃的夏家工匠们的村子,几乎快要让她痛苦到窒息。
全都在当年那场混战中死了,没有一个人留下。就连不小心卷入的赵听琴,也难逃厄运。
夏当年的处境想必……
「这些箱子都是夏为他的那些工匠们准备的,他对他们亲如家人,在他们死后,舍不得他们遗体化骨,才会将他们葬在箱子里,保存在他们当年住过的房间里。」师清漪哽咽:「至于赵听琴,他应该是没找到赵听琴的遗体,就只能把和赵听琴当年交流用的册子放进去,当做赵听琴的遗体。」
「师师,你……认识那个夏主?」雨霖婞越看师清漪,越觉得她状态不太对劲。
「他……他是我的朋友。」师清漪说:「这座工程,就是我当年委托他帮忙,一起修建的。我当年……当年不方便,无法一直监工,是夏一直帮我守在这里。」
夏为那么多工匠收敛了遗体。
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孤军奋战。
「清漪。」洛神瞥见师清漪那失魂落魄的模样,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红线穿过房子,往门外引去。
洛神牵着师清漪往外走,众人见红线动了,也紧跟过去。
红线一路游走,在房子外面的空地停下了,线头朝向一棵茂盛的树。
「出来。」洛神盯着那棵树,淡道。
一个女人从树上跳了下来,她额头有抹印记,手中握着一只红色的笛子,目光有些怨毒:「你竟然不惜用这种方法找我,代价会不会有点大呢?你红线用得越多,你就越难受,又是何必。」
师清漪咬牙,猛地攥紧了拳头。
洛神却半点波澜也无,只是柔声对师清漪道:「清漪,不必听她胡言。我无恙。」
师清漪往洛神身边又凑近了些。
雨霖婞甫一看见那女人的脸,恨得牙痒,但她还是暗地里和师清漪她们打了个手势,一个人往后退,一路退到远处,爬上了树,端着狙.击枪瞄准了椼。
她想要开枪,可手指却像是僵住了,怎么都扣不下扳机。
椼看着雨霖婞所在的树的位置,笑道:「你被我驭了,我就是你的主人,还敢对主人开枪?主人让你往东,你能往西吗?」
雨霖婞浑身发抖。
她现在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压制着,根本就动不了狙.击枪,内心气得要喷火,身体却由不得她自己。
「夜。」椼控住雨霖婞,自信雨霖婞没办法再动,暂时懒得管她,而是看向了夜:「我看你状态越来越不好了,主人肯定对你很失望,你要怎么回去给主人复命?」
夜说:「我没有主人。」
椼脸色陡变:「你大胆!你在说什么?」
「没有人能做我的主人。」夜这回说得比之前要更为决然。
「你是不是疯了!」椼用红笛子指向她:「主人绝对是不会再留你了!」
「我不会再留你。」师清漪眼中冰冷,说。
椼的目光落回师清漪身上,似有玩味:「我找到了一个很好的东西,终于拼全了,特地给你准备了一份见面大礼。」
师清漪一双红眸盯着她。
椼吹起了笛子,鱼浅脸色骤变,以为她又要驭濯川,但她很快发现濯川没有反应,那笛音根本不是冲着濯川来的。
笛音幽魅,传入了层叠的树丛中。
树丛后窸窸窣窣的。
过了片刻,从树丛后走出了一个男人。那男人的身体和之前在地底下见到的无常郎君是一样的,之前无常郎君和赵听琴出现在赵听琴的祭坛,看着已经找回了更多的身体残缺部分,而这一次,无常郎君比上一次见到的他又有了变化。
现在的无常郎君,身体已经彻底完整。
因为,他现在肩膀上已经有头了。
脖颈上能看出一圈缝合的痕迹。
无常郎君的脸没有什么血色,僵冷极了,但这掩盖不了他原本的俊美,眉宇之间更是疏朗,仿佛有松风掠过。只是双目混沌无神,像是失去了焦点。
而他的额头和夜还有椼一样,也有一道细红的印记。
夜瞥见无常郎君的脸,微微蹙眉。
师清漪虽然刚才在房子里已经彻底猜到了真相,可现在看见无常郎君真正的模样,还是双肩颤抖起来,声音更是有些哆嗦,低声说:「……夏。」
夜也开口了,她认出了夏的脸,叫的却是:「柙。」
仿佛这才是夏本来的真名,夏当年似乎是不方便告知自己的真名,就使用了与柙发音近似的夏,当做自己的名字。
夏没有任何反应。
「我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能驭到柙。」在椼看来,夏似乎曾经是对她而言永远都不可能控制的存在。
夏的额头与她有同样的印记,必然也受古神的觉的供养,与她至少是同级别。
这样强大的存在,居然沦为她的掌中木偶,椼看着十分兴奋:「如果不是他的身体被拆得四分五裂,比以前弱了很多,我还真的没办法拿捏住他。给他找全那些身体的部分,花了我太多精力,不过看来效果不错,很值啊。」
「……你敢驭他。」师清漪紧紧握着春雪,手抖了起来。
「以前我是驭不了。」椼幸灾乐祸的:「但现在他早就废了,我为什么不能驭?」
她瞥向师清漪,故意刺激师清漪:「他为了帮你守着家门口的这个防御工程,当年以一人之力抵挡那么多人还有怪物,被废成了这个样子,连身体都被别人切成一块一块的,分散在各个角落,真的是感人啊。」
师清漪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但洛神却攥住了她的手,附在她耳边轻声叮嘱:「不急在此刻。我还有话问她,问完再废。」
师清漪顾虑着洛神,忍了忍,没有再吭声,只是点了点头,血眸则死死盯着椼。
不过在她看来。
椼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洛神语气似冷到了冰窖,对椼道:「当年,你在此?」
628 死斗
第六百二十五章——休息
椼这种恶劣至极又喜欢控制别人于股掌之中的性子,怎么可能听话地回答问题,斜着眼,说:「我当年在又怎么样,不在,又怎么样?」
她盯着洛神:「凭什么你问我,我就得回答。我不说,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椼的语气越发怨毒,她在看到夜的时候,出于对夜这个执行者的嫉恨,说话总是阴阳怪气的。而面对洛神的时候,她的情绪显然变得更为扭曲,似乎比起嫉恨夜而言,她对洛神抱有更多的敌意。
洛神淡道:「你回答一个问题,可以多活过回答一个问题的时间。我会问你一些个问题,你如实答了,自然多活片刻,若你不答,便连这片刻的机会也没有。」
她声音幽幽地给了个选择:「你是想早些死,还是晚一些?」
椼顿时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大怒:「你不要太狂妄了!你以为你真的能废了我吗!」
「试试,便知。」洛神手指轻动,红线绕在她白皙指尖:「反正你已知晓,它能抽出你的觉。」中文網
她冷眸似落了雪,就连与椼对峙的时候,也是那样的静然。
椼看向洛神手中绕着的红线。
那红线虽细,看上去却是那样妖冶冷魅,无形中给人带来莫名强大的压迫感,椼的目光与那红线一接触,眼中顿时无比警惕。她已经知道洛神是靠红线裹挟了些许夜的觉,才能在红线的指引下这么快找到她的所在,若说不忌惮,那是不可能的。
椼现在的确不敢妄动,看上去似乎是怕洛神会立即向她出手,她站在原地,不知道在考量什么。没有她的命令,身体已经缝合好的柙也只是木然地站在一旁。
师清漪向柙瞥去,下唇咬出些许苍白,手中的春雪被她握得发了颤似的。
「你当年的确在此,但你并非当年入侵此防御工事的参与者,而是藏在暗处冷眼旁观,看着柙痛失他身边留着的所有工匠与帮手们,战至他最后一人,最终被分尸。」洛神这回并没有问椼,而是进行了十分平静的描述,仿佛她所说的就是当年的真相。
但师清漪明白,这其实也只是洛神根据她目前所得到的线索,推断出的一个猜测而已。只是洛神故意在椼的面前将这个猜测说得如同一个不容椼反驳的事实,也只是为了试探椼的反应。
直接问椼,可能难以问出。
椼的情绪起伏很大,绝不是那种不动声色擅长隐藏的人,对于这样性格的,只有在椼面前笃定地说出推断,才能试探出椼的反应。再根据椼外露的反应,就能佐证这个猜测到底是成立,还是不成立。
椼这下听了,沉着脸,暂时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
没有那么快就能试出来。
洛神接道:「你背后古神,并不知清漪当年与柙修建的防御工事之秘,否则也不会如今派出夜到这地下寻找打开此工事深处大门之法,再令你监视。柙额头有古神之觉直接供养印记,他以往定然为古神的仆从,可古神却不知他所行之事。古神既想打开大门,自然是在窥伺这工事之后的凰都,柙却会相助清漪成此防御工事,甚至为守护此工事而至这般……凄凉境地,最终都不肯泄露工事一丝一毫,他当年定然是已脱离了古神掌控,叛神了。」
也许是说起了这防御工程,洛神回想到夏沉在小册子上记载的那抹孤独身影,声音不再似之前那样平静,而是有了极细微的轻颤。
椼还是在那听着,没有搭腔。
这其实反倒也是一种反应。师清漪觉得洛神说的都对上了,椼才会像是正在听一个真相一样,没有反驳,也不评价。
「柙叛神,古神又怎会放过,古神自个是残废,不便现身,应会遣人出去。而
柙十分强大,古神不会随意遣人,至少也会派出同为古神之觉直接供养之人,这般人极少,夜又对柙当年之事,还有防御工事等概不知情,那当年被遣出去追踪柙的人,想必是你。从你所述,你对当年发生的种种十分了解,且你甚至还知柙与夏沉后人之间的牵扯,并能将柙当年分散的肢体尽数寻回来,将它拼好,当年你定然在此。」
洛神说着,瞥向椼:「夏沉后人,夏一水与他祖父住在这附近,但前段时间一水的祖父为姓林的所害,姓林的给他祖父喂了令他尸变的药,想等他尸变完成后,再派出专门的尸去寻找,以此寻到一水的家族墓地。但等我和清漪到了那墓中,打开了夏沉的棺材,却发现棺蜡早已被刮开,里头取走了些随葬物事,而一水说他祖父身死那天,很是古怪,明明断气了,却还能似梦游一般自个站起来,凭借潜意识进入家族墓地,躺入棺材。这只能说明一水的祖父在死后被人驭了,驭者暗自跟随,知晓了夏家墓地,最终取走了夏沉棺中之物。那个驭者,也只能是你,你以为夏沉棺中有那防御工事的秘密,才有此行径。」
椼依然没说话,眼色倒是越来越暗沉。
「我们那晚曾在野草地中与肢体残缺的柙遇上,当时他的手被清漪所得,带回房子里。可深夜时分,柙到了我们房门外敲门,九尾也被人引开,藏着的断手却不翼而飞。九尾擅长追踪,被它追赶之人是无暇分身的,取走断手的定为另外一人,那个晚上除了柙以外,还有两人。你有仆从,是你与其中一个仆从配合,取走了柙的断手。」
师清漪听到洛神说柙大半夜过来敲门,越发心酸。
那天晚上,无常郎君敲门时所带来的的氛围有多诡异,多紧张。
如今知道真相的师清漪就有多痛苦。
如果当初她知道,门外敲门的就是早已丧失神智,失去头颅,残缺着身体游荡的夏,她又怎么会那么警惕。
无论是洛神说起取走夏沉棺中东西的人,还是取走断手的人,椼都没有否认。
但这还不能得到彻底的确认,于是洛神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话:「你知晓当年,又做了这许多事,古神想要打开防御工事深处大门,你原本觉得此任务非你莫属,古神却将任务交给了夜来执行,你不可逾越执行者与监视者之间的任务界限,可想你半点都不受重视。」
这句话十分精准地戳到了椼最嫉恨的点,椼手一指,吼道:「你给我住口!」
洛神唇边勾了抹冰冷的弧度。
椼几乎是无法控制地吼出了这句话,足以证明,洛神刚才所说的一切推测,全部都是真相。
师清漪原本沉默,见椼让洛神住口,压着眼神说:「她平常不怎么和不熟的人说话,尤其是像你这种人。你以为洛神愿意跟你说话?还说这么多字?她只是怕如果我来跟你对峙这些,我会情绪激动,才由她出面。」
即使是这种紧要关头,她还是感觉到了洛神无处不在的温柔。
「住口?」师清漪眼中的红凝成冷冽的霜,心口起伏逐渐剧烈,盯着椼:「你,也配和她说话?」
椼:「……」
「清漪。」洛神走到师清漪身前,挡住她看向椼的视线,回头轻声叮嘱:「你不必与她言说什么。」
师清漪的呼吸勉强放慢了些,轻轻呼出一口气。
她心想,再忍一忍。
只要再确认几件事,椼就可以真正地闭嘴了。
洛神不愿耽搁时间,立即又道:「雨家那位向姨是你仆从,她每日校准的那个地下藏匿的铜壶滴漏时间,与寻常时间全然不同,取的是那个铜壶滴漏本身所代表的的时间。她如此尽心尽力,想必此时间分外重要,铜壶滴漏侧面有红色刻度,浮标靠近其中一条刻度
,意味着某个时刻的来临。这个时刻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还是为古神准备的,又或者是……霖婞?」
雨霖婞在树上被椼控着,身体不能动,也无法说话,咬着牙,眼睛死死地锁着椼。
「我凭什么告诉你?」椼一副刻薄语气:「你们就猜去吧。」
「时间重要,你却不重要。」洛神似笑非笑:「是我疏忽,我应要将你排除。」
椼:「……」
「我觉得是为古神而准备。」洛神再度试探她:「也许这般铜壶滴漏并不止一个,只是向姨被你派去雨家,无法离开,她又应知晓此时间何时来临,才会在雨家准备这般铜壶滴漏。这等重要时间,想必与古神随时间而状态改变有关。比如,若浮标抵达那个刻度,古神便会进入一个特殊期,是以你们要格外谨慎,为此早做准备。」
椼说:「……你就不要瞎猜了,没用。」
洛神并不理会,仔细观察椼的细微神色变化,道:「不管古神有何特殊期,当年定然是比如今还要虚弱,否则为何柙当年能脱离古神的掌控。当年入侵防御工程的,也并非古神授意,而是另外一批人,那时此处混战至此,你也只是旁观,古神并未令你做什么,连柙被分尸了也不管,到如今古神才让夜出来调查地下防御工事,又着你监视,可想古神当年尚在养精蓄锐。」
洛神转了个话锋:「也是。当年入侵那批人来势汹汹,人数众多,地上白骨还有许多怪物,能有这等大规模,又岂能是你那个残废古神处在虚弱期时所能安排的?」
椼简直被气疯了:「主人才不会虚弱!主人是世上最强的!」
「是么?」洛神淡道。
「你竟敢藐视主人!」椼的情绪实在太疯,全都是负面的,又被触了逆鳞:「我本来就不想让宁凝带你出来,但是主人不肯!主人一定要你活着!凭什么!我就应该让你死在神之海!」
她脸色晦暗,动了违抗主人之令想将洛神杀掉的心思,但她却似乎又慑于古神的威压,说到后面,话语变得低了些。
「果然在神之海时,是你控制宁凝经过洛神身边。」师清漪还是没能忍住,开口了。
神之海这件事对师清漪刺激太大,也就是从那之后,她才发现了洛神的身体被红线缝合的秘密,正式知道了洛神的魂堕。
「古神留着洛神,无非是想利用她。」师清漪的声音越发冷了:「我们去打电话问过,无色铺的伙计那个阿成早已经不在,是被你驭过,然后被你处理了吧?在一开始你就设了个局,让我戴上红玉手链,再潜意识里控制宁凝绑架我去落雁山,也是要利用我。古神当时就知道洛神在落雁山古墓里,故意安排我前去和洛神重逢的,是么?」
虽然能和洛神重逢,让她欣喜若狂。
但是一想到当时那一切,其实都是古神的俯瞰之下,她就不寒而栗。在这种极度不悦的情绪下,她想要弑神的念头变得更为强烈。
「古神究竟想干什么?」师清漪一字一顿地说。
「主人的想法,也是你们能揣度的?」椼讥讽道:「我是不会说的。」
椼实在烦了,看向一旁的柙:「柙。」
柙抬手一凝,一杆长.枪骤然出现在他手中,那长.枪只能看到看到隐约轮廓,像是空气凝成的,却又散发着一股摄人的冷压。
师清漪第一个走出来,朝柙迈开步伐,目光却瞥了椼一下:「知道你不会说。不过,后面你就算想说,也没机会了。」
「柙!」椼彻底被激怒,疯狂道:「去杀了她!你来动手,让她死在你手里!」
柙双眼无神,冲了过去。
师清漪与昔日友人被迫锋刃相见,自知躲不过这一遭,
咬了咬牙,握着春雪迎上。
夜吹起了黑笛,试图控制柙,以此减轻师清漪的负担。
不过她现在的确如椼所说,状态不及之前,再加上疼痛和吐血,面色微有些苍白,吹笛的手也在轻抖。
长生守在她身边,张弓搭箭,警惕四周。
四周又冒出不少人,看着是椼本身用分觉供养的仆从们,乌压压地一群冲过来。鱼浅一手甩出千鳞鞭,一手揽着没有任何反应的濯川,与千芊,音歌一起对敌。
每个人分工明确,只有雨霖婞还在树上动不了,急得额头都是流淌的冷汗。
洛神步伐轻盈,穿过纷乱人影,提了巨阙朝椼掠了过去。
她速度极快,但椼既然是古神的直属仆从,实力其实也是可怖的,与她斗在一起时,一开始竟然并没有落于下风。
洛神巨阙带起凛然冷风,刮着椼的脸颊擦过去,椼的身子往后一倒,以红笛挡住,只听尖锐的碰撞之声响起,同时犹如平地刮起了飓风,她的红笛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居然能够挡住巨阙锐不可挡的冷锋。
「终究只是凡人的武器。」椼轻飘飘退开,轻嗤一声:「你也只是一个凡人而已,怎么和神斗?」
洛神再度挑剑接上。
椼见洛神不给她任何机会,眼神晃过一丝寒意。
雨霖婞这下发现自己的身体能动了,扣在扳机的手有了往下扣的力气。
但她却骇然地发现,自己的狙.击枪的枪口在自己的手下,不受控制地往洛神的脑袋处瞄准了。
她从瞄准镜中看到了洛神的长发舞在风中,洛神现在没办法顾到她这边,她的呼吸也像是在这一刻丢失了,脑海里似被无数纷涌的声音汇入,刺耳地叫嚣着。
——开枪!
——快点开枪!
师清漪并没有真的与柙动手,就算她能,也下不去手,于是无论柙的攻击如何毫不手软,她都只是且战且退。每一次柙的长.枪扫来,她要么飞身掠开,要么用春雪的鞘去挡住枪身的压制。
夜的黑笛曲调幽幽,对柙起了作用。
柙的攻击变得缓了,逐渐没有之前那么无情,不过他受到了椼的暗示,也没有停下来。全程他都是往一个方向进攻,也不变换位置,师清漪又不忍心伤害他,不得不沿着一个方向往后退。
渐渐的,师清漪越退越远。
洛神与椼正在缠斗,身影一直在晃,雨霖婞的枪口也总是跟随了洛神。
椼与洛神过招之际,四周树叶被两人的气压席卷了似的,纷纷扬扬,虬结的主枝干或被椼震断,又或者被巨阙的剑锋破开,一片狼藉。
「凡人就是脆弱,渺小的蝼蚁!」椼笑得有些扭曲,充满了对人的藐视:「他们由不得自己。你,也由不得自己!」
雨霖婞脑海里嗡嗡的,手指发抖,再度对准了洛神。她由不得自己。
椼飞身上了树,快速吹了一支短促的曲调。
四周犹如无数鬼魅在呜咽,只听窸窸窣窣之声响起,无数人形白骨与怪物的骨架从遮掩得严严实实的草丛中摇晃地站起来,白骨手中还握着当年入侵这座庞大工程时所拿的武器,无数骨架子空洞的眼窝四面八方地看过来。
仿佛当年混战重演。
漫山遍野都是骨架,朝她们涌来。
长生赶紧搭箭,射翻一具骨架,那骨架被她的箭击中,顿时崩碎了。但那些东西实在太多了,她根本来不及喘息,只能不断搭箭。
鱼浅和千芊,还有音歌除了要应对剩余没收拾到的些许仆从,又要面临无数白骨的冲杀。
这些白骨气数已尽,虽然远远比不上当年活着有血有肉的
时候那么强,但架不住数量实在太多,她们就这么几个人,只能绷着心神,穿梭在骨架之中,应对着一具又一具发狂的骨架。
鱼浅的千鳞鞭甩翻了几具,却没顾得上后背,一具怪物的骨架跳到她身后,抬起骨爪就要朝她抓去。
只听剑锋扫骨的声音,一道身影快速晃到鱼浅身后,手中的青色长剑一扫,那具怪物骨架应声而落。
鱼浅赶紧回过头去。
濯川背上背着捉妖箱,手中握着青色长剑,闭着眼护在鱼浅身旁。
即使她现在毫无认知,保护鱼浅也成为了她身体的本能。
「阿川。」鱼浅喃喃着。
洛神扫视四周,再瞥向椼。
椼得意了,向洛神说道:「你以为我只能驭尸体,活人,留息之体?我还能驭骨的。这里到处都可以成为我的武器,而你这个凡人,你除了一把剑,还有什么?」
洛神压下眸光。
夜的笛音变换了曲调。
不多时,那些白骨与怪物的骨架突然分作两派,相互厮杀起来。
「夜你这个***!」椼大骂。
夜面色漠然地吹着笛,朝长生身畔走去,她所到之地,白骨皆在她的笛音之下成为她的仆人,为她而战。
洛神飞身轻踏,往树上去。
她换成左手握着巨阙,剑锋扫去,右手指尖绕了红线:「凡人如何。」
雨霖婞枪口再度对准洛神。
「神,又如何?」洛神手中红线增加了不少,犹如缭乱编织的梦。
雨霖婞的手指搭在扳机上,浑身发抖。
师清漪在远处看见了雨霖婞抬枪对准洛神,她赶紧用春雪挡住柙的进攻,避到更远的地方,再脚下踏出步法,身影如移花瞬影,朝雨霖婞那边去。
距离还是有些远,这个距离,就算她将春雪抛出去,也没办法打掉雨霖婞的枪。
「雨霖婞!」师清漪后背都是冷汗,大喊:「椼不是你的主人!没有人是你的主人!」
砰!
一声枪响。
师清漪脚步蓦地顿住。
椼顿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她的眼睛被雨霖婞的狙.击枪直接一枪狙爆了,鲜血沿着脸往下脸,整张脸血流如注。
雨霖婞手中的狙.击枪掉了下来,她瘫倒在树上,背靠着树干喘气:「想做我的主人,想得美,我……弄死你。」
师清漪顿时松了一口气,快步朝洛神奔去。
椼的眼睛瞎了一只,捂着眼睛,洛神将巨阙一横,横在椼的脖颈处,将她按在树干上,右手手指悬在椼的额头。
红线往椼的额头印记去,一端伸入印记。
之后轻轻抖动起来。
椼开始被红线抽取觉。
洛神双眼瞬间蒙上一层深海的幽邃,暗蓝浮动,冷冰冰地道:「你该休息了。」
629 凰都
第六百三十章——凰都
大门只是其中一道屏障,门后这幻阵十分复杂,连接凰都的入口更是变化莫测,并没有一个准数,要通过也还需要一段时间。
为了等待底下的同伴们,师清漪特地飞得很慢,让她们保持在自己的视野之内。感觉到洛神正缩在她怀里,勾着她的脖颈,师清漪声音更柔了些,轻声说:“风是不是太大了,冷不冷,要下去吗?”
“不冷。”洛神睁开了眸子,看着师清漪的脸:“不下去。”
师清漪瞥了瞥她的唇,眉头微蹙。
刚才在鬼主用红线控制的时候,洛神吐了血,虽然唇边的血迹被她暗自拭去,但师清漪还是能隐约看到些许的痕迹。
“很难受吧?”师清漪说完,自己心底反倒更难受了。她当然知道魂堕的可怕与痛苦,这一句问话的答案如此显而易见,根本就不需要问,她就只是想这么和洛神说说话,让洛神知道,她就在她身边。
“不难受。”洛神轻轻一笑:“你许久许久未曾这般抱我了。”
“是,太久……太久了。”师清漪微有了些哽。
“我很想这样再抱你久一些。”她的神色又是那样的认真:“但是你现在很不舒服,上面的风还是太大了,我带你下去,背着你走,好不好?”
“你下回背我罢,存着。”洛神现在看着并不想下去。
“你怎么又存着?”师清漪难过之余,又有些忍俊不禁。
“你不背么?”洛神瞥她一眼。
“背,当然背。”被回家的起伏情绪所笼盖,又经历过之前的惊心动魄,现在这样两人在空中独处的时间让师清漪觉得无比珍贵,语声温柔得不行了,滴了水,又似含了糖。
怕洛神冷,师清漪说话之际,又将她抱紧了一些。
在幻阵中这样前进了一阵,眼看着白光逐渐开始变得稀薄,青山的远景和天幕似有似无地透出来,像隔了一层雾气,前方的幻阵上空骤然出现了几十个人的身影。
他们身后也纷纷展开了光翼,朝师清漪所在的位置飞来,领头的那人身负六翼,其他人身上也都挂着羽牌,都是神官。
一开始他们还各自背着凝出的金色箭壶,金弓和金箭也都在手中处在一种备战的警惕状态,但等他们飞近了以后,立即将武器收了起来,急速飞掠,往师清漪这边赶。
师清漪也瞧见了他们,眼中浮现喜色,迎着飞了过去。
双方很快就碰了面。
领头那人面容俊朗,眉眼又似带了些天生的慵懒,但现在看到师清漪后,浑身都似哆嗦了起来,颤声道:“殿下!洛大人!”
其余的人也都惊愕不已,一个个脸色恍恍惚惚的,嘴里喃喃着殿下,洛大人。
“我……我可是在做梦?”领头那人说话也是古人的风格,像是从来没有和外界接触过,对外界的语言变化一无所知。
“庭有悔,当然不是做梦。”再见故人,师清漪心中是既心酸,又高兴,一颗悬着的心更是放下了,面上微笑起来:“你看看你,说的话都不像你自己了,这还是你庭脉脉主的作风吗?”
洛神双手勾着师清漪的脖颈,转过脸看向庭有悔,用十分熟稔的语气道:“我们已归家,长生也回来了。”
庭有悔几乎有些喜极而泣,跟着又笑起来,道:“回来便好,我们等你们回来,实在……等了太久,久到我和十四都快忘却了时间了,但我们晓得,你们定会回来的。”
“庭有悔!”长生在底下看见了庭有悔,也十分高兴,甚至还向他招手:“我们归家了!”
她们和庭有悔之间,没有任何身份尊卑的区别,更像是多年的朋友。
“长生!”庭有悔不像是之前梦场里那些族人一样,尊称长生为靖大人,而是直接叫她的名字。
夜仔细看着长生与上方的庭有悔打招呼,道:“你要上去与他说话吗?”
“不用。”长生笑道:“等出了幻阵,多的是说话时间。”
夜点了点头。
庭有悔叮嘱跟过来的那些神官,让他们赶紧回去传讯:“速去敲响凰钟,知会众族人。”
那几十个神官从惊愕中清醒过来,眼中含着泪花,更是被喜悦彻底冲了脑,恨不得立即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散到凰都的每个角落,各自朝师清漪还有洛神行了礼,连忙去了。
毕竟他们,实在等了太久。
才终于等回了他们的殿下。
“继续走!”师清漪往底下说道。
长生领着众人穿过幻阵,往前方那若有若无透出来的世界走去。
师清漪抱着洛神,和庭有悔在空中一边相谈,一边赶路。
庭有悔的心绪逐渐从惊诧与激动中恢复过来,语气自然地边飞边聊。
“这次来的都是我们的好朋友,非常可信。”师清漪一一向庭有悔介绍进来的一行人:“你们不用太紧张。”
庭有悔放心道:“殿下信任之人,便是族人们信任之人,我们皆会当做贵客款待。”
“这些年,你们都过得好不好?”师清漪也有些恍然。
“都很好。”庭有悔感慨道:“殿下当年为凰都奔波,在幻阵外修筑大门与防御工事,又叮嘱族人切莫外出,一切等你回来,族人们皆谨遵嘱咐,自殿下最后一次离开凰都后,我们便从未再踏出幻阵半步。外界如何,皆不知晓。”
洛神安静听着。
当年师清漪是怎么样以一人之力带领凰都的,她并不清楚,只能现在从庭有悔的只言片语中听到些昔日的碎片。
幻阵和大门犹如两个世界的屏障,庭有悔不知道当年大门外面发生了什么样的惨烈情景,道:“这些年来,虽然一直无事,但我们日日不敢松懈,每日皆派人在幻阵旁驻守。方才驻守神官察觉幻阵有异变,这些年头一回有人进入幻阵,来报于我和十四,我便带了神官过来查看,谁知竟是殿下……你们回来了。”
他说到这,喜不自胜。
师清漪的目光投到下方,看着跟在长生身后毫无神智的柙,叹了口气。
她欠柙的人情,实在太多。一想到柙的时间没剩下多少了,更是心中涌上难以抑制的悲愤。
庭有悔也注意到了柙,道:“许久未曾见到夏主,为何夏主的脸色瞧上去与当年大有不同,夏主可是病了?”
“夏,他其实已经……”师清漪顿住了,低声说:“这件事很复杂,回去再说吧。”
“十四呢?”她转而问。
“她以为有敌人来犯,领了一批影卫与神官,正在幻阵旁进行布防。我方才是先行进来打探的。”庭有悔笑道:“若是十四晓得她以为的‘敌人’是殿下,不知道她作何感想。”
说话之间,白光散得越来越快,眼前只剩下一层薄薄的雾气挡着似的,那雾气背后黑压压地围了一堆身影,聚集了一大批人。
其中一个瘦削身影就站在雾气边上,看着是个少女的身形。
有人过去和那身影说话,那身影骤然往后退了几步,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消息。
师清漪见了那熟悉身影,笑了笑,抱着洛神往下落去,两人踩在地面上,面前是最后一层朦胧白光。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被幻阵所隔,即使是这么近的距离,她们也听不见半点白光另一侧那些人的说话声。师清漪迈开步子,而白光另一侧那个少女身影转过身,正焦急地要往白光里冲过来。
师清漪和洛神一起穿过那层薄薄的白光,所见的一切骤然变得清晰。
有轻柔的风携着温暖的阳光味道吹拂过来。
声音也能听见了。
“你说的什么?殿下与洛大人归来了?”
“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殿下……”
那些聚在一起的人影刚刚听了过来报讯神官的话,正纷纷诧异,在那激动地交谈,准备进入幻阵眼见为实。
而那个少女身影是第一个冲过来的。
在师清漪和洛神踏出白光的那一瞬,世界似是安静了下来。交谈声消失了,所有人都转过脸来,近乎呆愣地看着。
那个少女跑到太快,想冲进白光,差点撞到师清漪身上,但她反应迅捷,在即将撞上的时刻,稳住了脚步,也怔在那,看向师清漪和洛神。
“十四。”师清漪眉眼漾开微笑,望着那少女:“好久不见了。”
洛神脸色也有了些微波澜,低声道:“十四。”
那少女脸容精致,看着清隽白净,眼睛像玉一样,个子也不算高。她站在原地,目光从师清漪的身上移动,再转到洛神身上,看上去几乎有些屏气凝神,连呼吸都忘了。
过了一会,她躬身下来,双手交叠在额前,道:“臣下……十四,见过殿下,见过洛大人。”
这礼数像是刻在了她的骨子里,一如师清漪和洛神在她面前,从未离开。
她的声音却是颤抖的。
“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什么都没变,这脾气也是。”师清漪走过去,将她搀了起来,托着她的手臂:“这些年和庭有悔一起打点凰都,实在辛苦你了。”
十四还是埋着头,仍然将行礼的手叠着,根本看不见她的脸。
师清漪耳朵好,能轻而易举听见她紊乱的呼吸声。
“十四?”师清漪说:“抬头。”
十四将师清漪的话当成绝不会忤逆的命令似的,师清漪说了,她立即照办。
她的脸抬了起来。
一双眼中早已是泪水模糊。
她沉默得像个人偶,眼泪从眼眶中淌下,顺着面颊滑落,下巴上都沾了泪珠。没有抽泣,没有哭声,却已经是满面的泪水。
“……臣下失仪。”十四几乎有些哆嗦道。
“这有什么失仪的?”师清漪眼圈也泛红,心中更是酸涩不已,但她在十四面前总是笑盈盈的,打趣她说:“不过你要是看见我们没有反应,我还以为你这么没良心,早把我们忘了。”
十四立刻道:“臣下万死,亦不敢忘!”
洛神从背包里取出餐巾纸,递给十四一张。
十四愣住,看了看背包,又看着那餐巾纸。
洛神没有吭声,用餐巾纸将十四脸上的泪水轻轻擦干净,餐巾纸吸了泪水,由白色转为湿润。
“……多谢洛大人。”十四道:“臣下惭愧。”
她的目光还是没有从餐巾纸上面挪开。
“你又惭愧。”师清漪笑了:“好多年没见你惭愧,我现在还有点不习惯了。”
她的声音轻盈了起来。
一切都没有变化。
时间没有带走凰都,它仍然如她记忆里的那样,当年的人也都还在。她在时间的洪流中独自挣扎,坎坷行走,却倾尽她的所有留给了凰都一个最大的庇护,保它永远无恙。
如今她回来了。
就像是她当年从外头回来一样。
很快长生也和众人从白光外走了出来,十四赶紧过去行礼:“……靖大人。”
长生笑道:“十四。”
师清漪向十四一一介绍了雨霖婞她们。
雨霖婞去过凰都的梦场,对凰都的一切其实早已经熟悉了,有了心理准备,自然见怪不怪,但她从没有见过十四,笑眯眯地挥手说:“嗨,你好。”
“嗨……是何意?”十四愣住了。
“嗨就是嗨呀。”雨霖婞见她愣愣的,觉得有意思,故意逗她。
十四垂着眼睛,不太明白。
“嗨就是一种打招呼的礼数。”雨霖婞说:“你看见你家殿下,就能向她说,嗨,表示你对她好。”
“这礼数很大么?”十四虚心请教。
“非常大。”雨霖婞骗她不眨眼:“这可是最高礼数了啊。”
十四赶忙学着雨霖婞刚才的手势,向师清漪和洛神挥了挥手:“嗨,殿下。嗨,洛大人。”
师清漪:“……”
洛神面无表情。
师清漪无可奈何瞪向雨霖婞:“你少教坏她。”
雨霖婞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殿下,便是不可以嗨么?”十四观察了下师清漪和洛神的反应,顿时无比紧张。
“……可以‘嗨’。”师清漪笑着说:“你想‘嗨’就‘嗨’,没事。”
作者有话要说:嗨,十四二愣子,好久不见~
关于十四和庭有悔的铺垫,在之前的第五卷下,梦场卷里面,给大家做了交待。十四本来是不长生的,凰都分东西两都,这个在古代篇大家就知道,她是西都若繇,居于东都神凰下位,是司函的影卫,也会生老病死,但是机缘巧合下在千凰亘古承受了神息,就一直以当年的样子活下来了,这个是探虚陵幻旅篇的剧情。
探虚陵幻旅篇我已经在晋江放了预收,大家可以点我专栏进去收藏一下,古代篇婚后番外写完后,就写探虚陵幻旅篇。
然后今天晚上八点,我会放出探虚陵原创音乐专辑的第一首官方歌的预告,大家可以听到第一首的伴奏,还有演唱片段,也有洛神和师师的cv念白,记得准时去我哔哩哔哩看首发哦~这将是属于探虚陵的第一首歌曲,我写的词,以后我们还有更多。我不开放作品相关授权,但是我会自己来做的,这次专辑付出很多心血,很贵,但是大家可以免费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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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30 眷属
第六百二十七章——归家(上)
「你是在明朝时占了阴阳阙,一手组建师家么?师家老宅底下,有明朝打扮的尸体。」洛神面对着鬼主时,神色仍然是平静的:「那时,你其实已很是虚弱才对,否则你不会借着阴阳阙上好的风水,在里头休养。」
鬼主的一切谋划,看着都似在明朝时开始冒出端倪。
明朝洪武年间,师清漪和洛神平静的生活被打破,猝不及防地卷入漩涡之中。
鱼浅和濯川,还有姆娘同时牵扯其中,连带着白鲛所在的南海也被鬼主带人入侵,一片惨烈。濯川更是为了实现姆娘的遗愿,不让鬼主得到姆娘的遗体,不惜以发动殒身阵为代价,与敌人同归于尽,随姆娘一起被掩埋在神之海的殒身阵中。
凤凰的古楼也是在明朝时期修建的。
从古楼的种种设计来看,都能看出刘伯温的影子,这意味着古楼是由刘伯温当年亲自主持修建的,又或者是他隐匿在幕后,派出他所认为的得力之人出面修建。
而那时候刘伯温分别有四个弟子,巫寐行一,鬼主行三,阮行四,另外还有一个二哥,不知道是谁。当时在神之海和鬼主还有巫寐对峙时,她们也并没有透露到底谁才是那位二哥。
鬼主听洛神问她,笑了:「看来洛神你的确是有心要跟我叙叙旧,不是说说而已。」
「算是罢。」洛神淡道。
鬼主更是气定神闲,她如今看着像是恢复了力量,不再忌惮什么,有着一种睥睨一切的漫不经心,随口说:「反正距离大门打开还有段时间,叙叙旧也行,我们这几个老熟人打发打发时间?」
「是吧,鲛人?」鬼主瞥向鱼浅,又看了她身旁的濯川一眼:「没想到你的相好还能重新站起来,作为老熟人,我是不是应该恭喜你呢,鲛人。」
鱼浅攥紧了手,死死地盯着鬼主不放,眼中压着越发浓烈的怒火。
濯川闭着眼。
「看你相好的样子,是留息之体?」鬼主轻啧了下:「这倒的确是难得。鲛人,我也不知道该说你是走运,还是不走运。说你走运吧,你的相好殒阵了,说你不走运吧,你的相好又留息了,没有真正死去。」
留息之体几乎鲜有人知,她们一行人也是在夜的告知下,才得以知道息的秘密。但鬼主看上去对这些隐秘了如指掌,可想她的阅历深到有多可怖。
她脸上被黑布蒙着,只剩下两个小孔,但底下隐约透出的目光,却像是能看破世间一切。也正因为这份近乎全知的阅历,让她整个人犹如一道深渊横亘,难以真正窥看到她本来的面目。
鬼主盯着鱼浅和濯川,状似无聊地看起了热闹:「这是不是就是人常说的什么有缘?我听人说起那些俗话,有一条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她说到这里,顿住了,话语似乎骤然一冷。
似有似无地瞥了音歌一眼。
音歌在鬼主出现之后,一向冷淡的她眼中就浮起不悦,当时她在神之海的时候,也是疯了似地向鬼主出手,像是潜意识对鬼主带了无比的恨意。
「但是,最终真的能成眷属吗?」鬼主的视线终于离开了音歌,从鱼浅脸上扫过去,掠过濯川,再落在洛神脸上。
最终看向师清漪,她笑着说:「阿清,你会不会相信「有缘」,相信这句「有情人终成眷属」?」
师清漪脸上似凝了冰霜。
鬼主不扯别的,偏偏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时候扯这个,她一时难以看出鬼主的意图,不由得越发警惕起来。
「你觉得,你的朋友鲛人和她的相好,还有你和你的洛神。」鬼主再问:「能不能顺利走到最后?」
她并不是想要师清漪的
回答,只是有些好笑地看着师清漪:「我觉得应该不能了?留息之体虽然没有真的死去,却也不算活人,这样永远半死不活地跟在鲛人身边,算所谓的圆满结局吗?我怎么觉得,那么可怜呢。」
鱼浅眼中满是决然:「我和阿川,不需要结局,更不需要你来定义。」
濯川没有任何反应。z.br>
「我只是好奇而已。」鬼主笑了笑,又看向师清漪:「至于阿清,你和洛神的「有缘」,分开了那么多年,又得以在落雁山古墓里重逢,似乎也并不是因为「有缘」吧?有人故意安排你们相见,这算不得缘分。」
说着,鬼主的目光瞥了师清漪腕子上的红玉手链一眼。
师清漪闻言,眼眸冷冽了些:「你知道得还挺多。对于暗地里安排的那个古神,是不是也一清二楚?」
她知道鬼主不是人。
否则鬼主也不会让师夜然带着师家的人前往神之海。白鲛所在的南海就在神之海那里,海底设有海阵,只有凡人和少数没有受到海阵限制的族类,才能安全出入海阵,鬼主就是利用了师夜然他们都是凡人这一点,让他们替自己出生入死。
师清漪之前就猜测鬼主知道古神的存在,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觉得鬼主比她以往认知的还要可怖许多。
从以前所得到的种种线索来看,鬼主在明朝已经很强了,当时鬼主就在神之海说了,刘伯温当年最需要她,却又最顾忌她,古楼里的第三层才空荡荡地做了类似「遇四无冢」的暗中避讳,这足见刘伯温心里对于鬼主的厌恶。
可这么强的她,明朝那时竟然还只是处在她的虚弱期。
如今鬼主看着终于恢复了,又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全盛状态,师清漪有些难以想象。在梦场里与打扮成黑袍人的鬼主交手,她就感觉到对方在力量上几乎处在巅峰。
「你是说那个不能动的残废?」鬼主对于古神的威压,半点都不在乎,开口闭口就是残废。
师清漪没有吭声。
鬼主果然非常熟悉古神。
「你们猜猜,对方为什么会残废?」鬼主低声笑。
其实鬼主这声笑挺柔和的,但师清漪听了,心底骤然浮起一股子毛骨悚然。
鬼主也不再说话,只是看上去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她们一行人,又瞥向大门,闲聊似的:「阿清,你和你朋友当年修建的这道大门也太高了,我们叙旧也有一阵了,机关还没走完?」
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真的只是来聊天而已。
「不造高一点,怎么防得住你和姜仇?」师清漪冷冷道:「距离你和姜仇当年入侵工程也这么多年了,你们一直在这附近徘徊,将这片工程搅得乱七八糟,还换了各种无常郎君的壁画造谣夏,让四周的人对这底下怕得要死,折腾这么久,最终也没能进去,不是吗?」
「这点我承认,你和你朋友将这工程修得非常好。」鬼主仍然是笑:「所以我才这么喜欢阿清你。我喜欢强者,这样才有趣,不然就像是蚂蚁一样踩死了,很无聊的。」
「你怎会成为刘伯温的弟子。」洛神在旁安静地觑了许久,向鬼主:「就算当年你的力量被压制,在你面前,他分明远远不够,所谓师徒关系,只是幌子,是么?」
「刘伯温需要我们四个帮他,我们四个也需要他和他背后那位皇帝的权势,不然一些事不好做。」鬼主无所谓地说。
她说起刘伯温,也有种看掌中蝼蚁的感觉:「百姓听官员的,听皇帝的,有时候那些官和皇帝的确还是有点用。」
师清漪早就猜到那四个所谓的弟子,与刘伯温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他们一个个看上去都那么强大,就算巫寐档次差了不少,但
巫寐人狠,又怎么会甘心做什么弟子。
除非能从中得到极大的好处。
无数人力,庞大财力,还有堵住悠悠众口的手段,这都是当时的朝廷才能给的。
「刘伯温希望能得到它,是吗?所以才需要你们,还放任你们组建了青头鬼组织。」师清漪对于「它」的猜测,其实已经差不多了,既然鬼主也那么想要得到它,她向鬼主确认说:「它,是不是鬼眼?」
「是啊。」鬼主如今毫无顾虑,承认说:「就是鬼眼。」
她的语气甚至有种戏谑感:「阿清,你手上有的,你可要小心藏好了,千万不要被我发现了。」
师清漪心中一凛。
631 奉还
第六百二十八章——归家(中)
这大门口的对峙,本应是千钧一发的紧张时刻,鬼主居然有闲情逸致地在这谈笑风生。
师清漪甚至感觉到鬼主在……逗她。
就像是逗一只猎物。
狡猾的猎人将到手的猎物又松开了,放出去,在后面笑着对猎物说:「你可要小心藏好了,千万不要被我发现了。」
鬼主直接告诉师清漪,她要夺取师清漪手中的鬼眼,无异于当面对着猎物说,先跑吧,我还是可以抓住你的。这种毫不掩饰的宣告,恰恰是一种万物皆在掌中的自信。
以前鬼主以师家外祖母的身份生活的时候,师清漪能够感觉到鬼主的藏匿,鬼主当初很低调,躲在师家地下的阴阳阙里休养,与姜仇的筹谋也全都是暗地里来的。一直到神之海的时候,师清漪才彻底将她的真面目给揪了出来。
那时候鬼主正处在虚弱期,她很聪明,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不宜张扬。
而如今她看着已经恢复了,她就再也不必藏着掖着。
那种凌驾于一切的俯瞰感在告诉师清漪,只有真正站在顶端的强者,才敢在这种时候漫不经心,没有什么顾忌。
「鬼眼,一共有多少只?」师清漪稳住心神,问鬼主。
鬼主现在还有闲心与她们「叙旧」,她觉得这是一个时机,不能错过。在细节上能多获得一些,是一些,也许鬼主会说谎骗她,或者几分真几分假,但至少会在这种闲聊中透露出一些内容,到时候她可以加以判断。
「你心里不是有推断吗?」鬼主跟她绕弯子:「阿清,你这么聪明,要推断出来不是难事吧?你心里觉得是多少个,那就是多少个了。」
师清漪之前根据鬼眼和从梦场鬼洞里拓印出来的鬼眼图案线索,推断鬼眼应该是有六只。
而且她们经过讨论,觉得鬼主当初在师家地下最少拥有过三只鬼眼,只是其中一只被污染了,被送去了古楼佛尸里净化,另一只被师清漪得到,而第三只不知道在哪里。
没有得到鬼主的确认,师清漪就不再吭声了。
她现在只能用鬼眼的问题去试探鬼主,却不能说出自己的推测答案,否则鬼主就会根据她的推测,更多地了解到她到底得到了多少鬼眼,甚至反向推出她的很多关于鬼眼的线索。
师清漪换了个问题:「你当初最多得到过多少只鬼眼?」
「那可就多了。」鬼主还是将话说得曲折。
师清漪明白,她还是得不到准确答案。
这意味着鬼主在鬼眼这一块,还是相对比较谨慎,不会像是之前说起刘伯温的时候,那么随意。这反倒更能看出来,刘伯温在鬼主那里根本就不重要,他只是一个鬼主遮掩身份的利用对象,鬼主不在乎,才会说出来。
师清漪只得从刘伯温这条线入手,说:「就算你们需要利用朝廷和皇帝,总也要和朝廷搭上线才对,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和刘伯温接触的,为什么都会使用他的弟子这个名号作为幌子,你们四个是怎么走到一起,达成这个共识的?」
巫寐,二哥,鬼主,阮。
这四个人,完全不像是同一条道上的,要进入同一个青头鬼组织,并且成为里面的领头人,必然需要一个契机。
刘伯温想要鬼眼,他们四个人肯定与他目的一样,也是为了鬼眼,才会在明朝建立青头鬼组织,形成那种相互利用的关系。但是他们各怀心思,而且从巫寐当初和鬼主在神之海的对话来看,彼此也不和,尤其是巫寐,鬼主这两人和阮最不对付,甚至鬼主最终都向阮下了手,将阮给吃了。
这样复杂的关系,究竟是怎么汇在一起的,由谁最先牵的这个头。
这是师清漪想要知道的点,一旦知道了这点,至少对开端有所了解。
「阿清,你真可爱啊。」鬼主笑了起来:「这种时候,还不忘向我打探消息。」
「你不是说,「叙旧」么?」师清漪压下声音:「这还不够「旧」?」
「是,很旧了。」鬼主感慨一声:「已经六百多年了。」
她的目光缓缓从师清漪脸颊上滑过,辗转看向洛神,说:「你和洛神分开,六百多年,这时间真的太久,也太旧了。」
洛神凝眉。
师清漪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拜谁所赐?不就是你么,还有脸感慨?」
「怎么和你「外祖母」说话的?」鬼主佯装不高兴:「你这个「外孙女」,对我这个态度,怎么行?」
「不过我不怪你,谁让我以前在师家的时候,那么疼你呢。」但她还是又接了话,笑着回答了师清漪那个问题,语气里依然有那么几分逗弄的意味:「你既然那么想知道时间开端,我告诉你其实也没关系。我最开始和刘伯温还有朱元璋接触的时候,还是在元末,他们忙于战事,需要很多兵力,也在招募各路人马,我帮他们轻松赢了几场仗,朱元璋和刘伯温自然会注意到我。」
「便是你牵了这个头,第一个与刘伯温接触?」洛神淡道:「刘伯温曾言说起「它」,「得此物者,可得天,可得地,可得有无。」他知晓鬼眼的存在,也是你告知他的?」
「一开始的确是我先接触。」鬼主将目光扫向还在开启中的大门,不疾不徐地说:「鬼眼的存在,也是我告诉刘伯温的。他当时是朱元璋的军师,想帮朱元璋谋得天下,我告诉他有这么个东西的存在,他当然动心了。」
洛神一下扼住里面的关键,道:「他并非轻易相信旁人之人。你在他面前向他展示了「它」的玄妙么?否则他怎会为此着迷,并将其上报朱元璋,令青头鬼组织得以在官家的庇护下组建。」
她轻轻一顿:「这么说,你那时定然有鬼眼在手。但你后来又继续寻求鬼眼,想必你当时手中的鬼眼只得一部分而已。你以手中鬼眼诱之,想借朝廷之力,替你办事,并将「它」这个消息,放了出去。」
鬼主笑了:「洛神,你果然每次都不会让我失望。别人难懂的,你一下就懂,别人撑不住的疼痛,你也能一直在那撑着……」
她话语里是真正的满意:「别人熬不过去,只有你熬过去了。我当初选择你正式进入神腹,是最正确的,你是唯一一个,得以魂堕的人,他们都不行。」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如同铸剑师欣赏着自己锤锻出的一柄利剑,一件世上最完美锋锐的武器。
「千芊也不行。」鬼主转了下脸,瞥向千芊:「她无法魂堕成功,只能造出一些她的般若来,虽说有用吧,却也没有那么大的用。般若虽好,数量众多,也抵不过一个魂堕之人。」
千芊在鬼主出来之后,脸上平素常挂着的笑容就被恨意所取代,但她一直忍着,只是紧紧地盯着鬼主。现在见鬼主看向自己,话语里竟然是掩盖不住的失望,她那股子怒火瞬间烧了出来。
她这股火,是为阮而烧。
「我说你不行。」鬼主语气别有意味:「你生气了?」
「你……把阿阮还给我。」千芊压着哽咽,像是在诉说一个永远也不可能实现的奢望。
「你现在都不为自己生气,而是在为我吃了阮的事情恨我?」鬼主说:「你这么喜欢她,可你并不是她喜欢的人。你这又是何必。」
「……住口。」千芊双眼凄然,攥着拳头,哆嗦道。
鬼主不再说了,似乎没有心思搭理千芊,而是再度看向洛神。
「谁在你之后与刘伯温
接触?」洛神道。
「二哥。」鬼主笑着说:「还是二哥主动找过来的。」
「章台柳。」洛神声音低低的:「主动寻来?」
鬼主表现很自然,她从没有直接说二哥是谁,但洛神这么说,她也没有否认。青头鬼组织里最重要的四个人,其中的二哥就是章台柳。
师清漪想起在梦场的时候,章台柳显然是和黑袍人打扮的鬼主相互忌惮,明明都知道对方的存在,却谁也不去戳穿谁,立即说:「章台柳是不是看见你在刘伯温这,才跟来的?你们在这之前就认识?」
鬼主语气暧昧:「我和二哥的确是老熟人了。他也跟刘伯温说,可以助他得到鬼眼。」
师清漪暗自揣摩这话里的意思。
她总觉得章台柳和其他人的目的不一样,是善意的。主动跟过来加入青头鬼组织,名义上是为了鬼眼,实际上应该是为了制衡鬼主,防止鬼主得到更多鬼眼,或者用现有的鬼眼做出什么事情来。
洛神道:「第三个来的是何人?巫寐,还是阮?」
「巫寐。」鬼主不屑。
那最后加入进来的,才是阮。
「你本身就有鬼眼在手,想要更多的鬼眼,情有可原。」师清漪皱眉:「巫寐为什么对鬼眼感兴趣?她也有鬼眼在手?」
「她什么都没有。」鬼主对于她不怎么在意的事情,并不介意说出来,这反倒让她更有种运筹帷幄的感觉:「她一开始也不是为了鬼眼而来,对鬼眼不知情。那时候战乱,她身体有问题,得一直吃人,还是活着的那种,她就和朱元璋做了交易,她帮朱元璋办事,助他打胜仗,而作为条件,她可以随意选择战俘,供她所要。」
「有一天,她无意中听到了刘伯温和我,还有二哥的谈话,知道了鬼眼的存在。她在战场上屡立奇功,得到朱元璋的器重,就去找朱元璋出面,让她加入青头鬼组织,她会帮着一起找鬼眼。」
「巫寐加入其中,到底想要什么?鬼眼能帮她得到什么?」师清漪的余光瞥去,大门的机关已经快走得差不多了,留给她向鬼主打探消息的时间也所剩无几,她心里跳得厉害,面色却不动声色地问。
「巫寐想要一个好的身体,她有用。」鬼主也注意到大门机关快要运转结束,声音里的笑意更深了:「魂堕之人,是最理想的选择,她也想要一个魂堕之人。」
「所以,鬼眼是让人魂堕的必须条件?」师清漪尽量放缓呼吸。
越是箭在弦上。
她越要屏气凝神。
鬼主当年,是将鬼眼用在了洛神身上。师清漪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运转的,但洛神的魂堕,肯定是和神腹,鬼眼有着紧密的关系,而那些身上长满黑色肉瘤,不会说话的般若们,必然也和鬼眼有关。
「对。」鬼主依然毫不掩饰。
「阮呢?」师清漪问出她最想问的一句话:「她也是这个目的吗?也想要魂堕之人,才会加入青头鬼组织?」
千芊面色恍然。.z.br>
「这我就不知道了。」鬼主讳莫如深:「我对阮,也不算多了解。她是最后一个来的,当时她带来了一个鬼眼,所以刘伯温立刻就接纳了她。我们四个人,按照各自报出的年龄排序,以刘伯温的弟子的名义在外行事。」
她对师清漪说:「阿清,魂堕之人,成功的就这么一个。你的洛神魂堕了,其实你也不用那么难过,至少,她是个最值得的宝贝。」
洛神面色有些漠然。
而师清漪眼中怒火瞬间燃起:「你们都将魂堕之人看成什么?工具,武器?」
古神看重洛神,是不是也是看重她是魂堕之人。
师清漪
越想,越是感觉到戾气与冰冷在身体里相撞。她捧在手心上怕跌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人,竟然只是……被人看成可以利用和控制的强大武器么?
这一刻,她再也忍不了和鬼主的打探,只想踏平了对方。
「阿清,我这么说吧,般若是高级武器,依照参照本体的能力,也是有品相的。」鬼主再度看了一眼大门,朝后面招了招手。
一开始还只有她和姜仇两个人。
现在从四面八方的藏匿之处,缓缓走出无数戴着青头鬼面具的人。他们其中好些人身形一模一样,每个人行走时都不吭声,的确如鬼主所说,看上去像是没有感情的武器,根本就不像是真正的人。
师清漪目光锐利,还能看出这些般若中,有一些和千芊身材很像。
甚至……有几个和洛神的身材很像。
师清漪打了个哆嗦,避开目光。
洛神目光幽冷,看着那群戴着鬼面具的般若乌压压地靠近了。
般若们站在鬼主和姜仇身后。这么多的数量,正如鬼主所说,站成了一片高级武器的大军。
「朱元璋在战场上打仗,他很爱惜人才,手底下好些个将军骁勇善战,比如常遇春。」鬼主道:「但是,常遇春只有一个,而大部分士兵,其实都很普通,冲锋陷阵的时候,死了一大堆。」
她接着森然一笑:「可是,如果我们把那些士兵,全部都换成和常遇春一样武艺超群的将军,那会怎么样?一个全都是常遇春级别的军队,和一个只有常遇春一人带领的军队,这个悬殊是什么样的,阿清,你想一想?」
师清漪背上发冷,她以前是猜测过般若们存在的意义,现在得到了鬼主的确认,她丝毫不惊讶,只是觉得无比疯狂。
难怪刘伯温会说,得此物者,可得天,可得地,可得有无。
太疯狂了。
有了这些般若,朱元璋的天下简直唾手可得。
难怪刘伯温会让他们四个寻找鬼眼,有了鬼眼,才有般若,才能有无数高级武器。而鬼主在说般若的时候,用的是「造出」这个词,这意味着般若就像是一种类似流水线上的产品似的,是能被不断……造出来的。
「可惜,般若们只能模仿武艺这样外在能看到的东西,学不来内里,诸如常遇春那种运兵的谋略也不会,也没有学识,只能当武器用。」鬼主看着洛神:「但是魂堕之人,是远远凌驾于任何般若之上的,她是本体,有本身一直以来积累的学识,阅历,能思考,魂堕后身体还会立即被红线修复,是一个真正活着的,顶级武器。」
「而且。」鬼主瞥了师清漪一眼:「最重要的是,阿清你这么爱她,她就算魂堕了,你也不会离开她半步的。」
鬼主越说越开心似的,往身后那一堆般若军队伸了手,做出一个邀请的动作,笑道:「洛神,你的这一切,就最适合成为一个魂堕之人。我对你非常期待,你能杀掉多少般若?我们马上,就能拭目以待了。」
大门的红光,已经流转到最后一个图案的角落。
整个矗立在天地之间的大门,即将开启。
洛神缓步走到队伍最前面,巨阙挑在身侧,冷眸觑着鬼主。
师清漪走过去,与她并肩站在一起。
鬼主对她们太了解了,句句戳到点上。
不管是魂堕,还是别的什么,师清漪都不愿意离开洛神半步。
正如,洛神不愿意离开她。
大战看着一触即发,鬼主见了,半点都不着急,而是将手搭在姜仇肩膀上:「阿仇,你要好好表现。」
她脑袋凑近了些,轻声说:「你会为我战斗吧?」
姜仇像是下了什
么极狠的决心:「我不会让你失望。」
「那就好。」鬼主笑了笑。
「可是你看阿清那样子,她红了眼睛,又恨你和我当初对夏主下手,肯定要你的命。你是打不过阿清的。」鬼主却又担忧一句:「这岂不是让你白白去送死?」
姜仇没有吭声。
「阿仇,你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别人都辜负我,只有你对我始终如一。」鬼主的声音听上去柔了不少:「我们一起走过这么多年了,要是你死了怎么办,我会好舍不得你。」
她的声音里带着蛊惑,心疼地说:「要不,还是别去了?」
姜仇有些恍惚,说:「我愿意,只要你开心。」
雨霖婞暗地里骂了句,说话好一股绿茶味,真不要脸。
鬼主收回手,双手背在身后,往后悠闲地退了几步。
姜仇走到前面,手一挥,命令身后那一批戴着鬼面的般若们:「动手。」
大门机关运转到尽头。
只听天地之间轰隆巨响,惊雷之声滚滚,碾压着人的耳膜。
风从门后刮来,吹动师清漪的长发。
「你们当年对洛神,对夏,对凰都所做的一切。」师清漪红眸如血,盯着姜仇:「我要你们千百倍奉还。」
632 光翼
第六百二十九章——归家(终)
师清漪的话音落下,她身后那大门缓缓地开了。
伴随着雷鸣的巨响,门后的风也刮得越来越劲。那门实在太过高耸,几乎直入云端似的,于是就连那天际的云也似被风卷了起来,翻腾着,带起涌动的气流,盘旋在门的上空。
门缝越开越大。
但门后却是一片混沌的白光,除此以外,什么都看不见。无数道惊雷与闪电交杂着,从上而下穿过那片白光,狠狠地砸在地上,飓风更是穿梭其中,从不间断。
雨霖婞站得离那大门最近,回头看去,一脸惊愕,白光映照在她脸颊上。
虽然她不太清楚大门后这片景象是什么,但她潜意识里能感觉到,任何东西只要进入了里面,都会立即被门后那片白光所吞噬,连碎片都不会留下。
「等他们过来门口便是。」洛神站在前面看着疾冲而来的般若大军,身子岿然不动,只是嘱咐道:「只是你们绝不可离大门太近。门后乃是凰都幻阵,一旦踏足其中,便会飞灰湮灭,除非有凰都族人在幻阵中展翼,同行之人方能平安通过。」
雨霖婞赶紧往前面走了一段距离,躲远了些。
师清漪握春雪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轻颤,冷戾的目光一直锁着姜仇,没有吭声。
洛神瞥见不少带着弓箭的般若已经准备放箭,红线顿时绕在指尖,道:「注意避让,并引他们到幻阵之前来。长生,你待在霖婞旁边,你们远程御敌,切莫让人伤到她,时机成熟时,便带她避入幻阵。」
「好。」长生连忙应道。
「她表姐,我怎么会被伤到!」雨霖婞嘴上嘟囔,心里却无比感动。
洛神手中的红线增多。
擅弓箭的般若们纷纷张弓,无数利箭激射而来,将之前一直紧绷的那根对峙的线拉断了。
场面骤然混乱。
战意就在此刻燃烧了起来,并肆虐开去。
洛神手中的红线游去,在半空中形变,凝结,转瞬之间就张开一张红色的网,如同当初在梦场花海里接了流韶裹着气劲的花瓣一样,将大部分射到众人面前的箭一把兜了,再一扯。那些箭偏离了原本的轨道,往旁边去,落到地上。
其他人也都个个反应迅捷,避开箭雨,迎向那一批汹涌而来的般若们。
雨霖婞现在用狙.击枪,而长生擅弓,最适合待在后方攻击。
她们两一个端起狙.击枪,瞄向其中一个鬼面般若,缓缓呼吸,在对方的脑袋停在瞄准镜的视野中的那一瞬,精准且稳当地爆了对方的头。
一个则箭尖锐利,撕裂了空气,直接射到其中一个鬼面般若的脖颈上,将脖颈贯穿。对方的颈部大动脉立刻爆了,鲜血喷了出来,倒在地上。
可那些般若个个都是精英,既然是鬼主嘴里的高级武器,自然每个都身手不凡,有的时候因为对方速度实在太快,就连雨霖婞这样的枪法和长生这样的箭术,有时候也都可能难以瞄准。
甚至在长生接下来搭箭的时候,竟然有人用子弹向她扫来,还是那种连续不断的冲.锋枪,而大门这里又没有任何遮挡的地方,长生差点就成了活靶子,不过她反应快,立即往旁边闪开。
但对方的子弹跟着她来。
夜一直是待在长生身边,见敌方队伍里有人在用枪锁定长生,她眉头皱了皱,快速轻掠到长生身边,在长生面前的空气中打开了血湖的入口。
只是血湖的入口被夜特地开得很大。
那血湖口子本就是红色的,这下口子的面积增大,在半空中扯开了一个虚空的血红洞口,如同大盾牌一样护在长生面前。那些子弹扫过来,只能扫在血湖口
的位置,子弹们纷纷进入了血湖口,被血湖所吞没。
长生连忙将夜也往血湖口子后面拉扯,又看向雨霖婞:「雨姑娘,快过来躲着!莫要伤了!」
雨霖婞立即跑了过来,端好狙.击枪。
三个人以血湖口作为遮挡,就算对方那边再有放枪的,也再也奈何不了她们。
夜将黑笛贴在唇边,修长手指轻动,吹奏起来。
她的目光在远处混乱的般若中逡巡,等找到一个用枪的般若,她的笛音曲调骤然诡异起来,那笛音更是犹如一只无形的手,将那开枪的般若扼住。那个般若面具下的眼睛顿时变得无神,手中的枪转了个方向,盯着身旁的另外一个般若开了枪。
用枪的般若有好些个,不过夜的驭术登峰造极,人,尸,留息之体都可以控制,就连白骨也能听她差遣,而且她同时可以控制多个。
对于长生这样的远程弓箭手而言,对方的暗枪手和弓箭手是对长生威胁最大的,夜一个一个地将他们给挑了出来,以笛音控制住。不但保证了长生的安全,还能让他们相互攻击,极大地减少了师清漪她们在前方对敌时容易被放暗枪或者冷箭的可能。
有了夜在身边,长生心无旁骛,和雨霖婞一起专心解决冲杀过来的般若们。
千芊一上去就被与她身形极其相似的几个般若团团围住。
这些都是她自己的般若,般若对于本体的恨意是与生俱来的,自然是疯了似地向千芊进攻。
只是般若弱于本体,而且她们也没有金和银这样的小蛇,就连蛊术也不会。蛊术属于后天的学识,并不属于武艺身手的范畴,这些般若的确是和鬼主所说,只学了外在的武艺而已,甚至这些招式都像是经过长时间的模仿才学会的,而且一招一式都非常自然,仿佛是在什么情况下,长期观摩过千芊对敌时的情形。
好几个千芊的般若同时向千芊袭来,金和银转瞬离了千芊的胳膊,各自冲到一个般若的手臂上,抬起脑袋,尖利的牙齿狠狠地咬下,灌入毒液。
而千芊轻飘飘退开,以自己的小笛驭了蛊,收拾起了剩下的那几个。
鱼浅甩开千鳞鞭,在般若中一路轻盈穿梭,直向鬼主而去。
她一向是个豁达纯粹的人,可在梦场经历与濯川分离之苦,如今看到鬼主,想起当年濯川与姆娘被鬼主所害的惨状,无论如何也不想放过鬼主。
鬼主站在最后方,原本双手背在身后,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鱼浅的千鳞鞭朝她抽了过去,鬼主这下看见那千鳞鞭甩来的猎猎劲风,尤其是那鞭子上锋锐排布的层叠鳞片侧锋,双手松开,快步往后退去,避开了千鳞鞭的这一抽。
「鲛人。」鬼主笑道:「没想到是你先过来。」
濯川也跟随鱼浅过来了,只是闭着眼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就只是跟着。
「还有你的相好。」鬼主刺激鱼浅:「不能说话,不能睁眼,就像是一具空壳一样跟在你身边,虽然也是寸步不离,好感人啊,但是终归也只是一具壳子而已。」
「住口。」鱼浅的千鳞鞭,道道带着狠:「阿川的魂魄还在,还有她的潜意识!她不是壳!」
「那她也永远醒不了。」鬼主一下一下地避开:「你看,你现在陷入麻烦,她都不出手帮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你?」
「她只是现下不知情形。」受到这样的刺激,鱼浅却并不在意,招招向鬼主抽去:「先前她还帮我挡了一剑。」
鬼主轻啧了一声。
她身侧却突然又抓过来另外一只手,这手来得猝不及防,就连鬼主都像是有些怔住,但她反应极快,腰肢一拧,犹如轻风避开,转头看去。
对上了音歌冷冰冰却又带着
恨意的一双眸。
「你还是这么讨厌。」鬼主笑着的声音里也藏了几分冷,丝毫不掩饰对音歌的不悦,甚至是有些嫉妒。
「我是谁?」音歌冷声问她:「你知道对吗?」
「你知道了又怎么样?」鬼主再度避开千鳞鞭:「反正忘记了很多,等你恢复了,记起一些,你又会再溯童,再度忘记。」
「记得,忘记,再记得……再忘记。」她说到溯童的时候,声音里带了些不易觉察的扭曲,似乎这极大的影响到了她现在的好心情。
鬼主身影一掠,独自退远了,说:「让别的陪你们玩。」
她说话间,手一抬,像是在控制什么。
可她的手指向的位置,明明空空如也,只有一片空荡荡的地面。
过了片刻,鱼浅的身体骤然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一撞,那东西似乎是个庞然大物,差点将鱼浅撞飞了,还好鱼浅在半空中稳了稳,落在地面上,咬牙看向刚才自己站立的那个方位。
又是隐形的巨物,也不知道鬼主到底在这附近投放了多少。
那些东西行动起来,还是悄无声息的,防不胜防。
「对了。」鬼主在远处笑道:「当年我在神之海也放了不少这种,它们可是一路上陪着你的相好还有姆娘玩耍了许久,现在轮到你了,尝尝一样的滋味,也挺好的吧?反正我有很多,你千万不要客气,鲛人。」
鱼浅眼中怒火中烧,似乎有火焰在她眼中的海中焚了起来。
濯川瞥见鱼浅被伤到了,快步跑到鱼浅身边。她曾在梦场里见过这种类似的隐形巨物,知道怎么判断这种隐形巨物的位置,这下又被刺激到了潜意识,只见一只红色的小蝶从濯川处放了出来。
鱼浅一抬手,初鳞从体内浮出,被她控在手中。
她的银色长发被她自身的气息吹起,在空中犹如飘雪摇曳,她看不见,却还是对着四周的空气说道:「阿川和姆娘的仇,今日便与你们在此清算。」
话音落下,她雪白的千鳞长鞭上的鳞片骤然从长鞭上剥离了。
无数鳞片悬浮在半空中,围绕着她,而那长鞭上又再度布满新的鳞片。
影蝶掠过鱼浅身边,颜色立即变为金色。
这是影蝶第一次感觉到了鱼浅的杀意。
那些鳞片在半空中化为无数最为锋利的薄刃,如烟花一样在半空中炸开,无差别地向四面八方扫去。纵然四周的巨物不可见,那么多锋利的鳞片,总有不少割到了,顿时半空中喷出无数道细小的黑色血液。
鱼浅的千鳞鞭毫不迟疑,朝那些血液的位置抽去。
一只巨物被她抽到了,嚎叫起来。
但是这样的巨物看着不少,音歌取出小白管,放出蛊母,让它去将附近的巨物身体里的子蛊吸出来,渐渐的,一只楼房那么大的巨物由脑袋开始,逐渐现身了,它面目狰狞,瞧见音歌在用蛊母吸它身体里的子蛊,咆哮着向音歌跑来。
只见一道身影疾风掠过,轻踏到了那巨物的肩头。
洛神站在那巨物肩上,一手红线绕去,绕到那巨物的脖颈处,右手握着巨阙往下一扎,刺入那怪物的肩骨,跟着手中的巨阙一扫,巨阙剑锋切开皮肉和骨骼,整个将那巨物的一只手臂卸了下来。
那巨物顿时血流如瀑布,另一只手狂暴地朝洛神抓去,洛神扯过手中绕它脖颈的红线,身影似鹤展翅,跃到半空中,那红线顿时像是成为了极细的一道弯曲的锋,贴着那脖颈的后头往前头去。
一眨眼的功夫,那巨大的头颅就被红线切断,滚落在地。
洛神也跟随落了地,胸口起伏不定,没有任何耽搁,往鬼主所在的地方去。
她眼中幽蓝,身后则是一片一片般若的尸体,犹如踏血而来。
「非常好。」鬼主将她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斩杀动作看在眼里,又瞥见那么多般若纷纷倒地,非但不心疼,反倒十分满意,笑道:「我就说,你是最顶级的武器,它们全都比不上你。」
洛神面色冷漠,也不言语,红线在空中游走。
鬼主抬起双手,一只手抬向洛神,这只手里似握着一个什么红色的东西,看起来像是一个十分古老的器具,造型十分古怪,纹路看不太分明。这只器具明明是冰冷的,却像是有了生命,从里面冒出无数红线,那些红线往四周游去,搭在树上,在鬼主身后形成了一个遮天蔽日的大网似的。
鬼主的手指搭在其中一个红线上,轻轻一扯。
洛神上前的脚步立刻顿住了。
「你的魂堕是我一手促成的。」鬼主的声音听上去越发愉悦:「你还想用它来对付我?你其实应该,乖乖听话才对。」
洛神的手握着巨阙,低着头,还是没动。
鬼主趁着洛神没有动弹,僵在那里,而鱼浅和音歌还在应对那些隐形巨物,她的另外一只手招了招,对留在她附近的几个般若说:「带出来。」
那几个般若跑到一片树丛后面,搬过来一个人。
等那个人到了鬼主身边,才看清那是个年轻男人,胸口被什么无比强大的力量震碎了似的,早已经断了气,尸体看上去却不会腐烂,而他的身后还趴着半个残缺的躯体,那个残缺的躯体是另外一个年轻男人,长得和断了气的那个男人很相似,但是眉目更温和,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而那背上的残躯上,还垂落了六翼的光羽,将他笼盖在里面。
这是已经死去的兆唁,和被兆唁炼化的兆珏。当时兆唁在梦场里就断了气,但兆珏并没有彻底跟着死去,还留着最后一口气,他的羽翼保持着当时兆唁利用他张开时的状态,还是展翼的,但他已经毫无神智。
鬼主抬手,兆珏的残躯和兆唁的尸身交叠着,缓缓浮起来,飘到了半空中。
鬼主的手像是能隔空控制兆珏,兆珏身后的六翼被迫张得更开,犹如一个牵在鬼主手里的风筝,在鬼主的指引下,往大门的方向飞去。
而师清漪一开始就是对上了姜仇,无暇他顾。
姜仇的本事实在不容小觑,师清漪与他战了好一阵,虽然姜仇现在有只手不是属于他自己的,不太方便,但他的速度太快了不说,当师清漪手中的春雪鞘扫过去的时候,姜仇的身体倏然往下矮去,化作一片黑漆漆的犹如石油一样的液体,贴在地面上,春雪鞘就扫了个空。
师清漪抬脚踩去,黑色液体快速游开,游到了师清漪身后。
跟着立即又恢复为姜仇的模样,姜仇手中的剑直取师清漪背心。
师清漪感觉到背后的劲风,身子轻轻一侧,避开了,转过身来。
姜仇有些疯狂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笑话:「你用鞘跟我打?你怎么不把鞘拔.出来,拔不出来吗?这是章台柳的武器,已经认了章台柳为主,你以为你能驾驭春雪姬?」
师清漪一声不吭,根本不与他废话,春雪鞘再度袭来,左手握着的枪朝着姜仇开了一枪。
姜仇的身体又化作了黑色液体,打了个空,子弹落在地面上。
跟着那黑色液体分成两份,再度恢复时,已经又变成了两个姜仇的模样。当时在神仙树那里,姜仇就是以王癸汝的身份欺骗他们,说来找自己的男友,而且那个男友也现身了,结果最后那个男友和他长得一模一样,都是他自己,最终与他合为一体。
姜仇不知道是什么怪物,还能够分裂成两个相同的人,这一点实在是让人毛骨悚
然。
这下师清漪被两个姜仇前后夹击。
师清漪闪身应对,手中的枪松开了,左手往腰间摸去,快速摸到军刀,在靠近的一个姜仇脖子上扎了一刀。跟着她的脚一勾,将坠落的枪支如踢毽子似的挑起来,再度别好军刀,同时空出的手将枪又握住了。
从枪换刀,再收刀回枪,都像是一瞬的时间,一气呵成。
一个姜仇的脖子上爆出血,但是没有扎到颈动脉,他一手捂了下,那颈部的伤口正在快速愈合。神之海的时候他被砍了一条手臂,本来也是可以快速恢复,只是师清漪当时踩在他伤口上,他失去了恢复的机会,这才真正断了一条手臂。
「你的女人不动了!」姜仇喊了一声。
师清漪心中凛然,以为是姜仇故意说谎分散她心神,硬是没有回头,继续攻击。
其中一个姜仇的手握着长剑,挡着春雪的鞘,另外一个姜仇朝师清漪抓来,师清漪身子一侧,手中如勾,拧在另外一个姜仇的肩膀上,狠狠一扯。
那个姜仇顿时惨叫一声。
「你的女人不动了,以为我在骗你?」另外一个握着长剑的姜仇笑道:「你仔细听,有她的声音吗?她之前收割了那么多般若,现在怎么没有响动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师清漪蹙眉。
她心里纷乱,既觉得是姜仇这人阴险狡诈,故意引走她的目光,却又觉得姜仇说得有些道理,因为她的确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没有听到和洛神有关的任何声音,就算洛神不说话,但巨阙杀敌的那种响动她还是能分辨得出来的。洛神。
这种时候唯一能让师清漪分心的也只有她。
师清漪明知道这时候不应该看,还是忍不住将目光瞥去。
然后她在远处看到了一道寂然的身影,几乎是定在那,低着头。
而洛神的前面,则是鬼主。
不只是洛神不动了,鬼主竟然还操控着兆唁和兆珏融合在一起的躯体,往大门的方向去。现在兆珏虽然没有意识,但他被炼化后,也不算真的死去,光翼展开后进入大门后的幻阵,那幻阵的通道就会开启,到时候剩余的般若就会立即冲进幻阵。
师清漪心急如焚,而两个姜仇再度联手向她袭来。
师清漪的身子朝后一倒,手中的春雪鞘尖抵在其中一个姜仇的脖颈上,另外一只手朝另一个姜仇再度开枪,果不其然,另外一个姜仇又狡猾得化成黑液,躲了起来。
接着再度又成了人形,来到师清漪身后。
洛神的身子在缓缓地动,她似乎是想要阻止兆珏展翼的身躯,转过身来。
鬼主再度抖动红线。
洛神的身子顿时往下压,膝盖弯着,几乎要跪下来,但她还是撑着自己的身子,与那股无形的力量抗衡,撑在巨阙的手背上青色血管明显,眼中的幽蓝更是冷到极点。
「跪下!」鬼主喝道。
洛神唇边吐出一口血,身子再度晃了晃,还是不跪。
「看清楚,谁是你的主人!」鬼主再度说。
洛神浑身发抖,依然勉强撑着身子,不让自己的膝盖往下继续弯。
「洛神!」师清漪看得眼眶灼热,她哪里受得了这个场面,心中像是被什么撕扯来了一样,这一刻,她只觉得姜仇的双重纠缠是那样让她狂躁,她眼中泣血似的,将手中的枪狂怒地甩了出去。
右手则握在春雪的鞘上,猛地一拔。
四周的声音像是放空了,仿佛有了初雪时分的那一份寂静,只见一道雪白细长的锋利被她骤然拔了出来。
温度太低了,四周的空气像是在这一刻被瞬间凝结,形成冰晶,纷纷扬扬犹如落雪。
雪花似落在师清漪的脸上,也仿佛落在她炽热的眸中。
她眸似岩浆。
可脸似冰雪。
没有丝毫犹豫,师清漪手中的春雪锋切在拦在她面前的一个姜仇脖颈上,横向一划。
姜仇的眼睛顿时睁大。
他的脖颈像是结冰了,根本动不了,春雪的温度转瞬之间凝固了他的血液,他来不及动弹,更来不及变成黑色液体,头颅就被师清漪切了下来。
咔嚓。
冰冷的温度让他的头颅冻住,裂开无数裂痕,他没有办法再自我修复,就这样身首分离地躺在地上。
另外一个姜仇脸色顿变,他没想到师清漪居然将春雪拔.出来了,师清漪毫不客气,手中的春雪又迎向他,直接刺入他的心窝。
姜仇的心脏被春雪的锋贯穿了。
又是一声结冰的响动似的。
他的心脏也被春雪极低的温度冻住,师清漪猛地一抽,心脏顿时在姜仇体内崩碎。
另一个姜仇倒了下去。这两个躯体,都没有任何机会再融合在一起。
师清漪踏过姜仇满是冰霜裂痕的尸体,往洛神所在的位置快速掠去。耳边风声呼啸,师清漪像是什么都听不到了,只有远处那女人不屈的身影。
无论怎么样,她必须要去到洛神的身边。
洛神双肩哆嗦,回头看去,双眸中的寒意四散。她的目光看向空中那展翼的兆唁尸身和兆珏残躯的融合体,挑起巨阙,在无形压制下艰难地迈开步伐,快步跟了上去。
鬼主眼中的神色顿时变了。
洛神掠到残躯融合体之下,抬脚起跃,跃到半空中,手中的红线游到上方那残躯融合体,将那融合体捆缚起来,猛地往下一扯。
融合体往地下摔去,倒在地上。
洛神的身体也再也撑不住,如断了线的纸鸢一样,往下坠落。
师清漪飞速来到洛神底下。
只见四周的光都像是散开来,她的背部转瞬之间张开了巨大华美的光羽,那光羽为十六羽翼,层层叠叠地在她身后扩开来,将她的身子托起,却又无比通透,不染尘埃,在天幕之中恣意地翱展开来。
高贵,灼然,比太阳更耀眼。
无数光栖息在上面,似乎在如梦呓般咏叹。
那些光甚至像是跨越了时间的洪流,每一片灼人眼眸的光羽都似承载了沉淀的往昔,无声地诉说着那个漫长携手走过的岁月。
——哪天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带着你飞到天上去,去看遍这大好河山。
——你说好不好?
师清漪双手一捞,将洛神的身子抱在怀里,泣血的红眸竟有了几分温柔的焦急,低着头看向她:「……洛神。」
洛神双目含了幽邃的海,有些失神,怔怔地看着她。
师清漪张开十六翼,抱着洛神往大门处飞去,对着底下的长生喊道:「长生,回家!把夏和兆珏也带走!」
长生抬头,双目惊喜地看着师清漪身后巨大的光羽。
除了鬼主。
剩下的般若疯了似地涌向大门。
长生收了弓箭,身后也骤然张开了光羽,她的光羽是三翼,一侧为单,一侧为双,光华落下,照着她乌黑纯净的眸子,虽然及不上其它族人的羽翼那样对称,却别有她自己的特点。
她的三翼落在了夜的眸中。
夜脸上的神色微动了动。
「跟着我!」长生跑去扯过呆滞的柙,带着他走,又过去牵过夜的手,向其他同伴道:「进幻阵!」
雨霖婞和千芊架起兆珏和兆唁的融合体,音歌,
鱼浅则带着濯川,快步回到大门口,跟着长生进入那片白光之中。
有了长生展翼,幻阵终于得以通过。
长生穿过白光,与夜携手走在最前面,身后是她们的挚友,无数惊雷,闪电,狂风在她们身边穿梭,却半点都伤害不到她们。
幻阵之前只剩下师清漪和洛神。
师清漪张开十六翼,抱着洛神悬在大门,这一刻,犹如神祇俯瞰着底下那些般若,还有姜仇破碎的尸体。
「今天,你们都死在这里吧。」师清漪双眸里的红色涌动,冷声说。
她垂眸之间,身后出现无数金箭。
师清漪身后黑气更是缭绕,甚至让她的部分金色光翼都染上了一层妖冶的夜色。
那些金箭在她身后的高空中铺开,箭尖对准大门前头的空地,在空中似划过无数道坠落的星辰,砸在地面上,没入地面。
金箭将般若们纷纷穿透,地面上也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发光图案,看起来像是布置在大门口的阵法启动,只听尖啸之声不断响起。
般若们的躯体,连带着姜仇的尸体,尽数化为齑粉。
大门口一片空荡荡的。
只剩下远处的鬼主。
鬼主收了红线,眼中有些似笑非笑,不慌不忙地转过身去,消失在了视野里。
洛神发现了师清漪居然动用那么多金箭,浑身更是发了抖,双手搂着师清漪的脖颈,低声道:「……清漪。」
师清漪低下头,轻轻一笑:「洛神,我们回家了。」
师清漪带着她飞入幻阵之中。
幻阵中不止惊雷,闪电,狂风,这回又换成火焰恣意,甚至还有霜雪纷纷。
幻阵千万,诸般幻景。
都比不过师清漪那掠过它们的十六光翼。
洛神双手将师清漪的脖颈收得更紧,闭上了眼。
633 十四
第六百三十章——凰都
大门只是其中一道屏障,门后这幻阵十分复杂,连接凰都的入口更是变化莫测,并没有一个准数,要通过也还需要一段时间。
为了等待底下的同伴们,师清漪特地飞得很慢,让她们保持在自己的视野之内。感觉到洛神正缩在她怀里,勾着她的脖颈,师清漪声音更柔了些,轻声说:「风是不是太大了,冷不冷,要下去吗?」
「不冷。」洛神睁开了眸子,看着师清漪的脸:「不下去。」
师清漪瞥了瞥她的唇,眉头微蹙。
刚才在鬼主用红线控制的时候,洛神吐了血,虽然唇边的血迹被她暗自拭去,但师清漪还是能隐约看到些许的痕迹。
「是不是很难受?」师清漪说完,自己心底反倒更难受了。她当然知道魂堕的可怕与痛苦,这一句问话的答案如此显而易见,根本就不需要问,她就只是想这么和洛神说说话,让洛神知道,她就在她身边。
「不难受。」洛神轻轻一笑:「你许久许久未曾这般抱我了。」
「是,太久……太久了。」师清漪微有了些哽。
「我很想这样再抱你久一些。」她的神色又是那样的认真:「但是你现在很不舒服,上面的风还是太大了,我带你下去,背着你走,好不好?」
「你下回背我罢,存着。」洛神现在看着并不想下去。
「你怎么又存着?」师清漪难过之余,又有些忍俊不禁。
「你不背么?」洛神瞥她一眼。
「背,当然背。」被回家的起伏情绪所笼盖,又经历过之前的惊心动魄,现在这样两人在空中独处的时间让师清漪觉得无比珍贵,语声温柔得不行了,滴了水,又似含了糖。
怕洛神冷,师清漪说话之际,又将她抱紧了一些。
在幻阵中这样前进了一阵,眼看着白光逐渐开始变得稀薄,青山的远景和天幕似有似无地透出来,像隔了一层雾气,前方的幻阵上空骤然出现了几十个人的身影。
他们身后也纷纷展开了光翼,朝师清漪所在的位置飞来,领头的那人身负六翼,其他人身上也都挂着羽牌,都是神官。
一开始他们还各自背着凝出的金色箭壶,金弓和金箭也都在手中处在一种备战的警惕状态,但等他们飞近了以后,立即将武器收了起来,急速飞掠,往师清漪这边赶。
师清漪也瞧见了他们,眼中浮现喜色,迎着飞了过去。
双方很快就碰了面。
领头那人面容俊朗,眉眼又似带了些天生的慵懒,但现在看到师清漪后,浑身都似哆嗦了起来,颤声道:「殿下!洛大人!」
其余的人也都惊愕不已,一个个脸色恍恍惚惚的,嘴里喃喃着殿下,洛大人。
「我……我可是在做梦?」领头那人说话也是古人的风格,像是从来没有和外界接触过,对外界的语言变化一无所知。
「庭有悔,当然不是做梦。」再见故人,师清漪心中是既心酸,又高兴,一颗悬着的心更是放下了,面上微笑起来:「你看看你,说的话都不像你自己了,这还是你庭脉脉主的作风吗?」
洛神双手勾着师清漪的脖颈,转过脸看向庭有悔,用十分熟稔的语气道:「我们已归家,长生也回来了。」
庭有悔几乎有些喜极而泣,跟着又笑起来,道:「回来便好,我们等你们回来,实在……等了太久,久到我和十四都快忘却了时间了,但我们晓得,你们定会回来的。」
「庭有悔!」长生在底下看见了庭有悔,也十分高兴,甚至还向他招手:「我们归家了!」
她们和庭有悔之间,没有任何身份尊卑的区别,更像是多年的朋友。
「长生!」庭有悔不像是之前梦场里那些族人一样,尊称长生为靖大人,而是直接叫她的名字。
夜仔细看着长生与上方的庭有悔打招呼,道:「你要上去与他说话吗?」
「不用。」长生笑道:「等出了幻阵,多的是说话时间。」
夜点了点头。
庭有悔叮嘱跟过来的那些神官,让他们赶紧回去传讯:「速去敲响凰钟,知会众族人。」
那几十个神官从惊愕中清醒过来,眼中含着泪花,更是被喜悦彻底冲了脑,恨不得立即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散到凰都的每个角落,各自朝师清漪还有洛神行了礼,连忙去了。
毕竟他们,实在等了太久。
才终于等回了他们的殿下。
「继续走!」师清漪往底下说道。
长生领着众人穿过幻阵,往前方那若有若无透出来的世界走去。
师清漪抱着洛神,和庭有悔在空中一边相谈,一边赶路。
庭有悔的心绪逐渐从惊诧与激动中恢复过来,语气自然地边飞边聊。
「这次来的都是我们的好朋友,非常可信。」师清漪一一向庭有悔介绍进来的一行人:「你们不用太紧张。」
庭有悔放心道:「殿下信任之人,便是族人们信任之人,我们皆会当做贵客款待。」
「这些年,你们都过得好不好?」师清漪也有些恍然。
「都很好。」庭有悔感慨道:「殿下当年为凰都奔波,在幻阵外修筑大门与防御工事,又叮嘱族人切莫外出,一切等你回来,族人们皆谨遵嘱咐,自殿下最后一次离开凰都后,我们便从未再踏出幻阵半步。外界如何,皆不知晓。」
洛神安静听着。
当年师清漪是怎么样以一人之力带领凰都的,她并不清楚,只能现在从庭有悔的只言片语中听到些昔日的碎片。
幻阵和大门犹如两个世界的屏障,庭有悔不知道当年大门外面发生了什么样的惨烈情景,道:「这些年来,虽然一直无事,但我们日日不敢松懈,每日皆派人在幻阵旁驻守。方才驻守神官察觉幻阵有异变,这些年头一回有人进入幻阵,来报于我和十四,我便带了神官过来查看,谁知竟是殿下……你们回来了。」
他说到这,喜不自胜。
师清漪的目光投到下方,看着跟在长生身后毫无神智的柙,叹了口气。
她欠柙的人情,实在太多。一想到柙的时间没剩下多少了,更是心中涌上难以抑制的悲愤。
庭有悔也注意到了柙,道:「许久未曾见到夏主,为何夏主的脸色瞧上去与当年大有不同,夏主可是病了?」
「夏,他其实已经……」师清漪顿住了,低声说:「这件事很复杂,回去再说吧。」
「十四呢?」她转而问。
「她以为有敌人来犯,领了一批影卫与神官,正在幻阵旁进行布防。我方才是先行进来打探的。」庭有悔笑道:「若是十四晓得她以为的「敌人」是殿下,不知道她作何感想。」
说话之间,白光散得越来越快,眼前只剩下一层薄薄的雾气挡着似的,那雾气背后黑压压地围了一堆身影,聚集了一大批人。
其中一个瘦削身影就站在雾气边上,看着是个少女的身形。
有人过去和那身影说话,那身影骤然往后退了几步,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消息。
师清漪见了那熟悉身影,笑了笑,抱着洛神往下落去,两人踩在地面上,面前是最后一层朦胧白光。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被幻阵所隔,即使是这么近的距离,她们也听不见半点白光另一侧那些人的说话声。师清漪迈开步子,而白光另
一侧那个少女身影转过身,正焦急地要往白光里冲过来。
师清漪和洛神一起穿过那层薄薄的白光,所见的一切骤然变得清晰。
有轻柔的风携着温暖的阳光味道吹拂过来。
声音也能听见了。
「你说的什么?殿下与洛大人归来了?」
「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殿下……」
那些聚在一起的人影刚刚听了过来报讯神官的话,正纷纷诧异,在那激动地交谈,准备进入幻阵眼见为实。
而那个少女身影是第一个冲过来的。
在师清漪和洛神踏出白光的那一瞬,世界似是安静了下来。交谈声消失了,所有人都转过脸来,近乎呆愣地看着。
那个少女跑到太快,想冲进白光,差点撞到师清漪身上,但她反应迅捷,在即将撞上的时刻,稳住了脚步,也怔在那,看向师清漪和洛神。
「十四。」师清漪眉眼漾开微笑,望着那少女:「好久不见了。」
洛神脸色也有了些微波澜,低声道:「十四。」
那少女脸容精致,看着清隽白净,眼睛像玉一样,个子也不算高。她站在原地,目光从师清漪的身上移动,再转到洛神身上,看上去几乎有些屏气凝神,连呼吸都忘了。
过了一会,她躬身下来,双手交叠在额前,道:「臣下……十四,见过殿下,见过洛大人。」
这礼数像是刻在了她的骨子里,一如师清漪和洛神在她面前,从未离开。
她的声音却是颤抖的。
「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什么都没变,这脾气也是。」师清漪走过去,将她搀了起来,托着她的手臂:「这些年和庭有悔一起打点凰都,实在辛苦你了。」
十四还是埋着头,仍然将行礼的手叠着,根本看不见她的脸。
师清漪耳朵好,能轻而易举听见她紊乱的呼吸声。
「十四?」师清漪说:「抬头。」
十四将师清漪的话当成绝不会忤逆的命令似的,师清漪说了,她立即照办。
她的脸抬了起来。
一双眼中早已是泪水模糊。
她沉默得像个人偶,眼泪从眼眶中淌下,顺着面颊滑落,下巴上都沾了泪珠。没有抽泣,没有哭声,却已经是满面的泪水。
「……臣下失仪。」十四几乎有些哆嗦道。
「这有什么失仪的?」师清漪眼圈也泛红,心中更是酸涩不已,但她在十四面前总是笑盈盈的,打趣她说:「不过你要是看见我们没有反应,我还以为你这么没良心,早把我们忘了。」
十四立刻道:「臣下万死,亦不敢忘!」
洛神从背包里取出餐巾纸,递给十四一张。
十四愣住,看了看背包,又看着那餐巾纸。
洛神没有吭声,用餐巾纸将十四脸上的泪水轻轻擦干净,餐巾纸吸了泪水,由白色转为湿润。
「……多谢洛大人。」十四道:「臣下惭愧。」
她的目光还是没有从餐巾纸上面挪开。
「你又惭愧。」师清漪笑了:「好多年没见你惭愧,我现在还有点不习惯了。」
她的声音轻盈了起来。
一切都没有变化。
时间没有带走凰都,它仍然如她记忆里的那样,当年的人也都还在。她在时间的洪流中独自挣扎,坎坷行走,却倾尽她的所有留给了凰都一个最大的庇护,保它永远无恙。
如今她回来了。
就像是她当年从外头回来一样。
很快长生也和众人从白光外走了出来,十四赶紧过
去行礼:「……靖大人。」
长生笑道:「十四。」
师清漪向十四一一介绍了雨霖婞她们。
十四依次见礼,等看到了雨霖婞,她眼中顿时怔住,似有疑惑。她跟着看向了师清漪,师清漪只是看着她笑,十四见师清漪没有说什么,也就没再问。
雨霖婞去过凰都的梦场,对凰都的一切其实早已经熟悉了,有了心理准备,自然见怪不怪,但她从没有见过十四,笑眯眯地挥手说:「嗨,你好。」
「嗨……是何意?」十四愣住了。
「嗨就是嗨呀。」雨霖婞见她愣愣的,觉得有意思,故意逗她。
十四垂着眼睛,不太明白。
「嗨就是一种打招呼的礼数。」雨霖婞说:「你看见你家殿下,就能向她说,嗨,表示你对她好。」
「这礼数很大么?」十四虚心请教。
「非常大。」雨霖婞骗她不眨眼:「这可是最高礼数了啊。」
十四赶忙学着雨霖婞刚才的手势,向师清漪和洛神挥了挥手:「嗨,殿下。嗨,洛大人。」
师清漪:「……」
洛神面无表情。
师清漪无可奈何瞪向雨霖婞:「你少教坏她。」
雨霖婞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殿下,便是不可以嗨么?」十四观察了下师清漪和洛神的反应,顿时无比紧张。
「……可以「嗨」。」师清漪笑着说:「你想「嗨」就「嗨」,没事。」
634 族人
第六百三十一章——离开
十四一向十分听她家殿下的话,听师清漪这么说了,忙道:「是,殿下。」
她在心中暗自记住,这就是打招呼的最高礼数,可不能忘了。
——当——当——当
远处的钟声响了起来。
师清漪听见了钟声,在风中抬目看去。
那钟声被轻风裹着,似乎送到了这片广袤却又隐秘的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穿过云层,掠过花树的枝杈,经过每一栋古雅的建筑,最终擦过每一位族人的耳边。
这钟声让他们恍惚,跟着惊诧不已。
再是掩藏不住的喜悦,纷纷跑动了起来,奔走相告。
殿下归来!
殿下归来!
他们等这一天,实在等了太久,太久。就如庭有悔所说,久到已经快要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但是他们一直都在坚持等待,坚信总有那么一天,他们的殿下会回来的。
这是殿下当年对他们的允诺,他们信她,绝不会食言。
好在岁月漫长,终能让他们等到。
师清漪也有些恍恍惚惚的:「凰钟响了。」
洛神在旁侧过脸去,沉静地看着她。
长生也许久许久没有回来,当年她被师清漪的血养着,一直在蜀地的萱华轩沉睡,师清漪独自一人撑起凰都的重担期间,长生毫不知情。这时候她听着那凰钟的声音,既觉得熟悉,又觉得并不像是她以前印象中的那几种节奏。
当每次凰都有大事发生的时候,比如新王登揽风凰台即位,神凰王与王后大婚,千凰亘古有大变化,重要王族入千凰亘古休眠,敌人来犯等等,凰钟都会响起,所有族人会在第一时间听到提醒。
而且每一种的凰钟节奏都不一样,族人们一听,就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便做好准备。
现在响起的,是一种长生从没听过的凰钟节奏。
长生立即明白过来,问庭有悔道:「这可是意味着阿瑾回来了?」
「是。」庭有悔向她道:「当年殿下一面护着凰都,一面却要……」
说到这,庭有悔顿了顿,看向洛神,眼中含了化不开的悲色,接着往下道:「一面却要外出寻找洛大人。司函大人入千凰亘古,长生你在蜀地,洛大人杳无音信,偌大凰都,只剩下殿下一人撑在最前头。」
洛神眼眸垂了垂,呼吸有些乱。
庭有悔叹了口气,道:「如此一来,殿下分.身乏术,只得在凰都待上一阵,处理凰都要事,又在外头的防御工事中随夏主监工一阵,再便是四处寻找洛大人的下落。只是殿下在外处境艰险,追兵……甚多甚是疯狂,我们很是担忧殿下的安危,殿下却不许我们跟随,于是殿下离去的每一日,族人们皆提心吊胆,更不知殿下何时会归来。殿下顾虑族人,便与族人们约定了一种新的凰钟节奏,每次她归来时,凰钟便会响起,族人们便能知晓她归来了,不必再担惊受怕。每一次殿下外出,便叮嘱我们莫要离开凰都,待她回来,我们皆在等待凰钟之音,而每一次,殿下都如约而归。」
「直到……殿下最后一次外出……」庭有悔低声道:「我们等了几年,都未曾听见那般凰钟之音,渐渐的,时间越过越久,十年,十几年……乃至……乃至一百年,两百年,我们足足等了……六百多年,今日方听见这钟声。」
十四背过身去,用手背蹭了下眼睛,转过身时,眼睛红通通的。
长生眼中也泛起泪花。
洛神的心口起伏着,低着头。
从夏沉的小册子里的那些记载开始,到村子地下迷宫的真相浮出水面,再到庭有悔的这些回忆,师清漪当年经过的事情
越在洛神面前展露出来,洛神也就越发心情沉重。
那些她不在的时光里,师清漪所走过的每一寸孤独岁月,都像是一柄利刃,切在洛神的心尖上。
沾着颤抖的血与泪。
师清漪明白洛神听到这些事就会心里难受,挨洛神更近了,牵过洛神的手裹在自己的手心,轻轻安慰说:「都过去了,现在我们回家了。」
她眼底笑意明媚。
洛神看她,眸中却哀凉。
「回凰殿吧。」师清漪希望洛神能早点得到休息,温柔地说:「你回去好好睡一觉。大家也都累了。」
洛神这才轻轻颔首:「……嗯。」
留下些许神官在幻阵旁驻守,一行人离开幻阵,往凰殿走去。
路上十四收到影卫来报,连忙请示道:「殿下,族人们今日晓得殿下回来了,很是激动。纷纷聚在揽风凰台之下,期盼能见上殿下一眼。只是殿下奔波许久,定是倦了,可要臣下去告知他们,待殿下歇息好,再去揽风凰台与他们相见?」
揽风凰台和洗罪台,是族里两个最适合族人聚集之地。地方敞阔,揽风凰台观王礼和大婚礼等,而洗罪台则看犯了大过错的族人受罚,每一次都是乌泱泱的一大片人。
师清漪考虑了下,说:「他们等了我这么久,我去见见他们,免得他们担心。」
她说着,看向长生:「长生,你带大家先去凰殿休息,给每个人安排好房间,我一会就回来。」
她目光轻柔地看着和她一起出生入死的这些朋友,说:「这里就是你们的家,雨霖婞,千芊,你们和阿音反正在梦场里对这边都熟悉了一遍,鱼浅你和濯川当年更是来过,你们随意就好,有什么缺的,随时和长生或者凰殿里的神官们说。」
「多谢师师。」鱼浅感激道。
濯川跟在鱼浅身后,闭着眼,无法回应。
师清漪再将脸转向夜:「夜,你受了内伤,得调养一下。凰殿的药坊里有你需要的各种药材,让长生跟你一块去。」z.br>
「好。」夜点了点头。
长生盯着夜看,眼中有些藏不住的担忧。
师清漪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对庭有悔道:「你跟其他脉的那些脉主说一下,晚些时候到我书房来,我有事要交待。尤其是兆琮,你先把兆珏和兆唁的事告知他,让他做个心理准备。」
庭有悔之前注意到了兆珏和兆唁的融合体,脸色十分骇然,这种情景对每一个凰都族人而言,都是一种近乎残酷的惊吓,毕竟兆唁为了得到光翼而炼化他哥哥的行为实在太过丧心病狂。等在路上的时候听了师清漪对兆家这两兄弟的讲述,庭有悔更是叹息不已,十四也听得蹙了眉。
「你让他们别来太早了。」师清漪说:「等洛神睡下了,再过来。」
「是,殿下。」庭有悔听从吩咐,道。
「你再给夏安排两个得力的神官照顾。」师清漪瞥了呆滞的柙一眼,心中刺痛,又说。
只是她不知道,还能照顾柙多久。
「我随你一起去见族人。」洛神对师清漪道。
「你不休息么?」师清漪仍有些担心。
洛神摇头。
「好。」师清漪想了想,笑着说:「他们知道你也一起回来了,肯定会非常高兴。我们也不待久了,就看看他们就好。」
「那我也去。」长生道:「我许久未归,想他们了。」
「那就都一块去吧。」雨霖婞笑嘻嘻的,十分好奇:「我还挺想看看他们在那个什么台那里是怎么拜见你的,这是不是就跟电视剧里演的那样,齐刷刷跪成一排排的大场面?」
对于雨
霖婞这个现代人而言,凰都的一切就像是时空在她面前回溯了,因为这里和沧海桑田的外界变迁没有半点牵扯,仍然保留着凰都古时的风貌。雨霖婞当时在梦场就觉得自己像是穿越到了古代,现在是踏上了真正的凰都土地,这种类似穿越的新鲜感也就更为强烈。
对于雨霖婞来说,这可太刺激了,反正比下地遇粽子要刺激。
「没有。」师清漪有些窘迫:「你别想太多,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又嘀咕一句:「你给我少看点无聊的古装电视剧。」
「这哪无聊了?」雨霖婞越说越来劲了:「电视里不都这么演吗,你不是这里的王吗?你最大,你好不容易回来了,他们又和外面隔着,保留着古代人的看法,难道不像是电视里演的那样集体跪你啊?就那宫斗剧里,那谁谁谁回宫,电视里都跪一堆的。」
「你差不多行了,还宫斗剧。」师清漪无语,脸红说:「别瞎扯。」
雨霖婞才不管,看着洛神,终于逮住机会,故意取笑:「她表姐,那你是王后?」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这个称呼和洛神放在一起,格外不搭调,雨霖婞自己说完都快笑死过去了,笑得肩膀直抖。
洛神面无表情:「……」
师清漪噗嗤一声笑,没忍住。
洛神幽幽地瞥了师清漪一眼。
师清漪连忙绷着脸,无辜讨饶:「这次真不是我说的,我在梦场里说了不这么叫你,我遵守了承诺。是雨霖婞这么笑你,不关我的事。」
洛神偏开了目光。
师清漪生怕雨霖婞胡说八道消遣她和洛神,忙又说:「……我才不是什么王,我爹爹是王,我就只是我爹爹和我娘亲的女儿而已。」
庭有悔向雨霖婞解释道:「殿下并未登揽风凰台,确然不算我们的王。司函大人未入千凰亘古之前,是有跪礼这一说,只是殿下从司函大人手中接下凰都之后,她为人亲和,便说不必向她行礼,跪拜更是不必,是以雨姑娘你所说的什么电……电……」
他有点卡壳,不知道电视剧是个什么东西,但大概能理解雨霖婞说的什么族民跪拜的场面。
「电视剧。」雨霖婞笑着说。
「电……电视剧。」庭有悔不懂,有样学样地学了个发音:「什么跪拜大礼,是见不到的。只是族人皆尊重殿下,虽依了殿下之意,不再跪礼,但仍以寻常的躬身礼待之。若不行礼,他们心中不安,在他们心中,这是殿下应得的,纵然殿下说不需要,他们仍是如此。」
雨霖婞拖长了「哦」的一个音,笑眯眯地点头:「可惜啊,看不到电视剧里的场面了。」
「他们都像是我的家人。」师清漪认真地说:「凰都人少,彼此关系都很好。我去见他们,就像是和家人打声招呼。」
雨霖婞这下不开玩笑了,点点头:「那我们也更应该去见见。」
千芊笑了笑:「那就都一起去吧,我们初来乍到,打声招呼也是应该的。」
「那好。」师清漪点头。
一行人来到揽风凰台附近,远远地就看见中间一座高台几乎高耸入云,上头的风声阵阵,似乎卷着什么气流来回徘徊,的确像是揽尽了风,一条长长的玉石阶梯往上连去。
高台底下是一片极广袤的广场,无数人影分成整齐的几排,队伍望不到尽头,中间留出一条道来。
每个人都同时看向过来的师清漪等人,神色惊喜,甚至不少人眼中含着眼泪。但他们都规规矩矩的,只是站在那里,等待着师清漪过来。
师清漪牵着洛神的手,走在最前面,从第一个族人的脸开始,目光一一掠过去,脸上带着微笑。
师清漪言
谈举止落落大方,尤其是在外多年,她没有任何尊卑的讲究,在梦场里,是为了演戏,不被里头的幻影还有潜藏的人发觉,她十分自然地扮演着殿下这个身份,本身却并不在意那些礼数。
时间将她的习惯改变了,带着现代生活的自由气息,却并没有改变她的族人。
如今回来了,看到族人们以这种礼仪来迎接她,虽然能理解族人们的习惯,改是改不过来的,只能由着他们,师清漪自己其实还是有点不太适应了。
但她还是微笑着摆了摆手,打招呼:「我们回来了,大家好久……不见。」
说到后面,声音其实压了些哽。
族人们看不太懂她这个打招呼手势,纷纷躬身行礼。
「殿下……洛大人……」不少人喃喃自语,以为自己在做梦。
十四谨记之前记下的一个要点,挥了挥手示范,并对众人道:「你们要说,嗨,殿下。这是最高礼数。」
师清漪:「……」
十四这些年看来在凰都积累了不少威望,族人们都跟着十四,有样学样:「嗨,殿下。」
师清漪:「……」这个二愣子。
还有雨霖婞这个不靠谱的,本来十四就愣,还乱教一堆。
得,她几百年才回一趟家,这下脸全都丢没了。
然后族人们又朝洛神和长生以及身旁的贵客们嗨了个遍。
洛神脸上挂着冰雪:「……」
长生倒是欣然接受,笑着摆手,回过去:「嗨。」
鱼浅也认真地回道:「嗨。」
千芊笑盈盈的,也嗨。
只有音歌不吭声。
「嗨,嗨,嗨。」雨霖婞边回礼边笑得不行,使劲嗨,心想凰都的人怎么都这么好笑,这可比什么破电视剧演的有意思多了,赶明儿找个机会多找几个人教点现代的新知识,说不定还能有望改.革春风吹满大地。
在揽风凰台底下从头走到尽头,一一见过族人们,师清漪等人这才准备离开。
师清漪走了几步,脚步略微有些踉跄,她赶紧稳住身子。在大门唤出无数金箭之后,她黑气缠绕,虽然后面黑气压下去了,但她其实觉得浑身像压着什么,十分沉重,只是归家的喜悦和怕身边人担心的顾虑,让她不得不打起精神,佯装平静。
师清漪和洛神并肩而行。
揽风凰台上风声呼啸。
听到身后响动,师清漪回过头去。
无数族人们在她身后跪了下来,纷纷朝向她。
她从来不要跪礼,也不需要行礼。
身后这一片曲膝,却都是族人们心甘情愿,发自内心对她的感激。她当年独自一人扛起重担,力保凰都无恙,如今终于见她归来,这一跪,是族人们迟了几百年的激动心声。
她没有登过揽风凰台,不是他们的王。
但是在他们心中,她就是。
只有她,能有资格登上去。
师清漪回头看了一眼,眼中泛起酸涩,没有再说什么,和洛神一起携手往前走去。
庭有悔去和各脉的脉主相商,师清漪等人则回了凰殿。沿着凰殿的台阶往上走去,每往上走一步,师清漪都觉得脚步沉甸甸的。
即将回到凰殿的欣喜是轻盈的。
但她的身体却越发沉重,呼吸也发了紧,她怕洛神看出来,忙低了头。
等走到尽头最后一个台阶,师清漪站定了,轻轻呼出一口气。
洛神看向凰殿的大门,和师清漪两人轻轻推开了它。
门开了,发出闷响。
沧海桑田,沉浮莫测。
只有这里,一如往昔。
「真的回家了。」师清漪收回手,看着洛神笑:「不是梦场,不是做梦。真好。」
洛神眼底深邃,觑着她。
「大家都进去休息吧。」师清漪扫视众人,忽然眉头一蹙:「夏?」
除了柙,其他人全都在。
师清漪顿时慌了,连忙回过头去,往台阶底下看去。
柙站在台阶最底部,抬头看向师清漪。
他脖颈处的缝合线是那样触目惊心,眼中更是毫无神采,看上去像是浑浊的一片。
他之前并没有走上来。
只是一直看着师清漪终于一步步地沿着台阶上去,回到了凰殿,回到了她的家。
过了一会,他膝盖一弯,像是用尽了他这一生所有能坚持到这里的力气,达成夙愿,终于瞑目。最终身子委顿下去,跪在了地上,低下了头。
「夏!」师清漪浑身发抖,冲下台阶。
柙跪在底下,一动不动。
师清漪抱着他摇了摇,他脸色灰冷,没有半点起伏。
洛神也快步过来,仔细看向柙,手中绕出红线,探到柙的额头。
红线没有反应,再也感应不到半点觉的存在。
师清漪哆嗦着抬起眼,看着红线,明白了这是为什么,双肩剧烈地抖动起来。
「……清漪。」洛神低声道。
夜看着柙,说:「他的觉耗尽了。永远不会再醒。」
她是靠神的觉而活着的人。
现在看到和她同样存在的柙失去了觉,不知道是不是也想到了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变成这样,她看了长生一眼,眼中隐约有了那么一丝细微的波动。
师清漪吸着冷气,压着声音哽咽起来:「就不能……再多给他一点时间?」
耳边似乎回响了当年所能听到的爽朗笑声,当年在小册子上记载的只言片语也历历在目。
——殿下时常外出,然工事日日推进,有些着紧之处许是来不及与殿下商量,却又不可与外人道。只怕有时殿下归来,我却不在,不若我们便定下暗号,殿下在外期间,我便将这些着紧之处记下,封入机关匣中隐匿起来,待殿下回来,自行翻看如何?殿下若有嘱托,亦可留书其中。如此一来,便不会延误工期。
——便定一个只有你知我知的暗号罢,以这八卦算盘顺序为记。此算珠繁复多变,变化万千,我们取其一,只要你我不泄露,旁人定然是永远无从知晓的。
——她隔段时间才来这边瞧一瞧,平素都在外头,她在寻人,自然不会在此久留。
——哈哈,你只当她是神女便好!
——下回,你许会心愿达成。
——男子汉大丈夫,只可流血,又怎可流泪!我交给你一样物事,若她归来,你交给她,切不可落入外人手中!
师清漪身子剧烈地抖了起来,呼吸紊乱,黑气似有似无地绕了上来。
洛神瞥见了,脸色骤变。
师清漪蓦地吐出一口血,喷在地上。
「清漪!」洛神连忙抱住她,将她揽在怀里。
师清漪微抬了眸,眼中迷蒙的红色晃来晃去,唇边一抹妖娆的血。
她缓缓伸出手,抚在洛神脸颊上,神色凄然地看着她:「为什么,有太多人……离开我了,都是对我那么好的人,这是为……为什么。」
「清漪,你……莫要说话。」洛神焦急说着,看向夜和千芊。
她们两在师清漪边上蹲了下来。
师清漪的手仍然贴着洛神的脸颊。
洛神用手裹着师清漪的手,脸颊蹭着她的手心
,轻声安抚说:「清漪,深呼吸,莫要……莫要乱想。」
「洛神,你……别离开我。」师清漪痴痴地凝望着洛神,呢喃着:「你……绝对……不可以。」
「我不会离开你。」洛神眼角泛红,颤抖道:「……不会。」
「……别离开。」师清漪闭上了眼,倒在洛神身上,晕了过去。
635 红线
第六百三十二章——允诺
师清漪的意识陷在犹如水泽起起伏伏的昏沉中,水中黯极了,只能隐约看到上头的水面上一层摇曳的薄光。
她奋力往上游去,想要浮出水面,却又被什么攥住了,往下扯,她赶紧低头一看,水中黑气缭绕。无数黑气化作一缕一缕,纷纷向她涌来,试图缠绕她。
它们像是她在梦场里做的那个梦里见到的黑气一样,有些尖利刺耳地叫嚣着。
——别走。
——留下来。
师清漪红眸中的戾气乱撞,几乎是有些疯了似的去撕扯它们,但那些黑气被撕开了,散开后又重新聚拢,继续阴魂不散。
师清漪在这黑气中挣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算是挣脱了,从水底浮到了水面上。
水上的光朦朦胧胧的。
师清漪勉强抬了抬眼皮,以便让那光能渗进来更多一些,但眼皮格外重,她试着睁了好几次,才终于看清了些眼前所见。
并不是什么水底,水面,她只是躺在床榻上,盖了被子。
这床榻面积格外宽敞,更是华美精致,一边轻纱垂落下来,遮了半个床榻,另一边的轻纱则被流苏绕丝绳挽了起来,勾在一侧。
洛神就在这床榻旁倚坐着,低了头,眼眸阖着,也不知道这样守了她多久。四周的灯色很柔和,栖息在洛神的肩上,洛神的眉微敛着,肤色在这光下越发白皙。
师清漪睁开眼睛缓了缓,赶紧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往洛神所在的位置靠过去。她的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弄出什么响动扰醒了洛神,跟着跪坐在洛神身畔,伸手轻轻揽过去,想将洛神抱过去躺下。
结果她的手刚碰到洛神,洛神的眼眸就睁开了。
「……清漪。」洛神眼中隐有几分喜色,话语更是轻柔,带了压藏的担忧:「现下感觉如何,可有哪里不适?」
「你睡得这么浅,我一碰你就醒了,这怎么行。」师清漪面色苍白地笑了笑,没有先回答洛神的问话,只是无奈地说了声。
心里却酸涩得无以复加。
一直坐在这里守着她,洛神又怎么可能睡得安稳。
「我先前睡了的,不妨事。」洛神道。
「又骗人。」师清漪瞥了一眼过去,声音也软了下来,说:「我现在没事了,也没有哪里不舒服,睡了一觉好多了,你别担心。」
她的长发披散着,眉眼中的倦色让她看上去更显娇柔。
洛神伸手过去,将她耳畔的长发捋了捋,道:「饿了罢,我给你温了粥,还想吃些什么,我去做。」
师清漪身上已经换了干净的古代款白色里衣,浑身清爽,显然是洛神帮她擦拭过身子。而洛神却还是穿着进凰都幻阵之前的现代衣装,不用说也知道洛神在她昏迷这段期间忙前忙后,几乎寸步不离,根本顾不上洛神自己。
「就喝粥就行,我自己去端。」师清漪心疼不已,低声说:「你快去洗个澡,回来躺下。」
洛神道:「我陪你喝完粥再去洗,你在此等我。」
「……不。」师清漪只盼着洛神能稍微喘息一下,哪怕片刻都好,说:「你要去洗澡。」
洛神只是瞧着她,也没有答应。
「那你忙活了这么久,不去洗澡,就……就……」师清漪吸了吸鼻子,做出轻嗅的举动,使出了杀手锏,含蓄地暗示洛神:「你也知道,我鼻子灵。」
洛神脸色蓦地凝住,背过身去。
师清漪看见她抬起手臂,身子动了,像是在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的气息,不由憋了些笑。
洛神很快转过来,面色再度端着。
「闻到
了吧,是不是要去洗了?」师清漪继续说。
洛神从床榻边上站起来,离师清漪稍微远了点,略显局促,问道:「我自个倒是未曾闻到。当真有味道么,还是清漪你……借此诓我?」
她心思那样缜密,当然会算到这很有可能是师清漪对她耍的小把戏,却又不免会担心师清漪的确闻到了什么。
师清漪凑近了,这回抱着她仔细嗅了嗅,哄她说:「就是没有以前那么香了,所以你要去洗个澡,就能重新变得和以前一样香极了。」
「……胡闹。」洛神话虽然这么说,却也明白师清漪的心思,拗不过她,道:「好,我先去洗。不过粥我还是给你端过来,你想在何处喝,床边还是桌旁?」
「在桌子边上吧。」师清漪这回依了她。
洛神颔首,快步离开了。
师清漪坐在床榻边上,坐在那看着眼前古色古香的各式摆设,发了会愣。这是她和洛神在凰殿里的寝殿,阔别多年,她终于再度归来,再看看这寝殿,滋味大有不同。
凰殿的女神官们在她们不在的漫长时光里,依然每天悉心打理凰殿里的一切,再加上凰殿里的家具物什用的都是罕见的上好材料,禁得住时光流转,现在看上去和当初并没有什么区别。
它们似被时间封存起来,不染轻尘,等着师清漪和洛神回来。
师清漪的手在这熟悉的床榻上抚了抚。
这床榻承载了无数她和洛神曾经的缠绵,还有洛神情动时曾在她耳边呢喃过的话。
只是早已远去多年了。
师清漪又笑了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羞涩的,只是觉得无比怅然。时间总是这么奇妙,它能将各种情绪一并发酵,最终不过化为一声唏嘘。
她怔了好一会,下了榻,在寝殿里踱步缓看。
洛神很快就回来了,手中端着托盘,将粥碗和点心碟搁在桌上,并给师清漪倒了一盏温茶,道:「过来。」
师清漪乖乖走过去,坐好。
洛神将粥碗递到师清漪面前,道:「方才瞧些什么?瞧得那般仔细。」
「看看我们在这里的过去。」师清漪用勺子舀了一小勺的粥,粥细腻绵软,放了鸡丝和些许细碎的姜末。
她尝了一口。
很好喝,是她习惯了的洛神手艺。
「回家了。」师清漪喃喃着:「都和以前一样。」
洛神眼底微深,望着她。
「你去洗澡吧。」师清漪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轻松些,眼中还带了笑,催促说。
「好。」
师清漪独自喝着粥,看着洛神收拾了一番,再目送她出去,前往汤殿。
等洛神走后,师清漪想起了柙,目光又黯淡不少。喝完粥,她在寝殿里找到了自己的背包,将柙当年历经千难万险,让夏沉保管的那个小匣子取了出来。
匣子里面那张绢帛和大门口的图案部分对应,揭示了机关所在,如今她回家了,这绢帛也就没有什么用了。唯独那个圆形的小玩意,她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
柙……永远地走了,也问不到。
但既然是柙无论如何都要交到她手中的东西,这意味着这东西非常重要。师清漪打起精神,盯着这小玩意琢磨了半晌,这小玩意沉甸甸的,摇了摇,也摇不动,她不确定里面有没有藏着别的什么东西。
研究了许久,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师清漪只得将这圆形小玩意收进小匣子里,走到床榻边上坐下,闭目养神,等着洛神回来。
她又有些昏沉起来,怀里抱着被子,偶尔揉了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到有人碰自己的身子,这才醒了,睁
开眼,对上了洛神深邃的眸。
洛神身上隐约裹了一层水汽,穿着一身古装的白纱衣,微润的乌发披在肩头。这副打扮与四周寝殿的摆设结合在一起,几乎又让师清漪怔了怔,还以为自己一刹那时光错乱了。
「清漪?」洛神轻声道。
师清漪清醒不少,笑意有些凄然:「我刚才还以为我们在明朝呢,或者更早。」
「凰都与外界隔绝,你若是想将其当成是在以前,倒也无妨。」洛神轻声道:「你便当做,我从未……离开过你。」
师清漪眼中隐有些湿润,笑还在。
洛神轻轻将她一揽,抱在怀里:「你晕过去之前,让我莫要离开你。现下你清醒了,能听得更清楚,我再与你说一遍。」
师清漪的双手贴在洛神背上,低低哽咽。
「清漪,我不会离开你。」洛神声音坚定且沉稳:「倘若万一,因着某些原因无法待在你身边,那也是短暂的,无论如何,我都会再回到你的身边。」
她说到这,眼中隐有几分冷冽,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你……无法待在我身边?」师清漪顿时急了:「什么原因?」
「我只是说,万一,如果。」洛神低低道:「那只是假设罢了。然世事难料,倘若我说我不会离开你,便是一直待在你身边,到时候我做不到,便是食言。清漪,此事我不想骗你,更不想在你面前食言,我只能将有的可能与你说出来。」
「你这是又让我做心理准备?」师清漪心思通透,又怎么可能不明白洛神的意思,紧紧攀着洛神的背,急道:「你是不是在说鬼主?如果鬼主控制你,你是不是怕伤害我,而会选择……离开我?」
沉默了一会,洛神才道:「……嗯。」
但是她柔声又接了句:「我会尽我所能,不让此种可能当真发生。可……清漪,我不能允诺你一句空话,这是你应当要知晓的可能,也是我们要面对的一种可能。」
师清漪当然明白,这是需要面对的。
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个,而且每次想到后,她只觉得浑身发冷,逃避似的拒绝自己再想下去。
但现在洛神却毫不保留地将这个顾虑说了出来。
师清漪听了,心中自然是针扎似的,可是却又隐约替洛神的坦诚而欣慰。洛神以往经常会照顾她的情绪,为了能让她不担心,而隐瞒一些会让她觉得痛苦的事情,可是现在洛神明知道说出这个真相后,她会难受,还是说了出来,这只能意味着这件事在洛神心中,是非说不可的。
权衡之下,洛神觉得将它放在明面上来摊开,会更妥当,才会如此。
「我知道……」师清漪嗫嚅着,舍不得放开手:「可是……可是……」
「我答应你,即便离开,我也会尽早解决,回到你身边。」洛神沉声允诺她,道:「相信我,这是我能做到的,而非空话。你只要做好准备,这便不算是离开你,好么?」
「我要杀了……鬼主。」师清漪知道这万千道理,能理解,却无法控制自己,咬牙吸着冷气,又带了些破碎的哭腔:「我一定要……杀了她。」
她的眼泪在无尽的恨与哀伤中滚落下来:「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洛神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也带了些哽:「清漪,若我骗你,永不离开你,你到时发觉我不在了,便会陷入崩溃,我不愿你如此。不若从此时开始,慢慢……习惯。」
「我不要这种习惯。」师清漪含着泪:「……不要。」
「你乖。」洛神的手拍在她的背上,轻轻安抚她。
师清漪感觉到洛神那轻柔的节奏,越发眼眶发酸。如今她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早
已将坚强刻在了骨子里,但听到洛神这样坦白心声,她还是难以承受。
洛神在她耳畔道:「柙已走,你心中正难受,我本不应在此时告诉你此事。方才我沐浴时,一直犹豫,但我最终决定,还是……告知你。」
她的话语越来越带了些抖:「我知你正是最需要我一个诺言的时刻,才让我莫要离开你,可越是如此紧要关头,我越不能轻易给你空口承诺,否则一旦成空,你往后只会更为……痛苦。清漪,若你能欢喜,也许我可以谎言哄你,但这一次,我……做不到。」
「你这个大骗子……」师清漪双肩也跟着颤,她当然能明白洛神的苦心,嘴里却说得苦涩:「这一次,偏偏就是……不肯骗我。」
「纵然有一日我不得不离开,我也会再度回到你身边。」洛神道:「这一点,也绝不骗你。」
「那你会……告诉我吗?」师清漪埋在她肩头,声音那样的轻软,可问出这句话,却几乎得用尽她的勇气与坚韧,才能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做到如此地步。
「……会。」洛神道:「就似你当初去色达那般。」
「好。」师清漪眼睫上的泪珠坠落下来,说:「我不怕。我会去找你,就像是你当初去色达找我一样。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在一起的,你没有离开我。」
「你寻了我太久太久。」洛神的话里带着悔恨与自责:「我不愿让你再寻我,却寻不到。清漪,我想……给你做一个我的记号,以防万一,好不好?」
「记号?」师清漪缓缓松开洛神,看着她的眼睛。.z.br>
洛神抬起手指,唤出一根红线,绕在她指尖:「我想给你一截红线的主命线。」
师清漪仔细看了看洛神这次唤出的红线,感觉它比之前师清漪见到的洛神操控的那些红线还要更为殷红妖娆,甚至还要更细一些。
洛神道:「先前在薄膜道,红线裹挟了我的气息,带你寻到我。那是寻常红线,若离开我太久,便会失去效用,便只能在你身上存在一段时间,寻到我后就得收回来。但主命线不同,只要我给你做了记号,它即便离开了我,也能在你身上一直存在,你便可随时似在薄膜道那般,让主命线带你寻到我。」
师清漪惊喜不已,她没想到洛神的红线还有这么多玄妙之处,以前她只是恐惧并且嫌弃红线,但是渐渐的,她发现红线对她们而言还是有不少用处的,仿佛双刃剑,就看怎么用。
「可是既然是主命线,肯定很重要吧。」师清漪却又犹疑:「你给了我一截,会不会对你有影响?」
「不会。」洛神道:「红线千变万化,长度亦无定数。给你一截,并不会有任何影响。只是……」
师清漪之前就觉得有点奇怪,洛神在说给她做记号的时候,用的是「好不好」,这可能意味着做记号的过程,会有一些难度。
「只是什么?」师清漪问。
「做记号之时,你会十分的疼,还会疼上一阵子。」洛神蹙眉:「我不知如何缓解你的疼痛。」
她舍不得师清漪受哪怕一丁点的疼。
可更怕师清漪找不到她。
师清漪已经找了她太多年,她不想再重蹈覆辙。
「原来只是疼而已。」师清漪知道了做记号的妙处,心情缓解不少,笑道:「这有什么,你别担心。忍忍不就过去了,那我要怎么做,你告诉我。」
「你不需要做什么。」洛神见她并不在意,道:「只需告诉我,你想让我给你记在何处,它可以有不同的形状,比如似你的红玉手链一般,在手腕上绕一圈。」
师清漪思索片刻,向洛神伸出手来:「你记在我手指上吧。」
「哪个手
指?」洛神道。
「无名指。」师清漪看着她笑。
洛神顿时目光凝住,落在她脸上。
「在手腕上绕一圈,像手链。」师清漪眼中浮起光来,轻声说:「那在无名指上,是不是就像是……戒指啊?」
戒指那两个字,她几乎像是含在舌尖上。
洛神唇边微勾,漾出笑来:「是。」
636 戒指
第六百三十三章——求婚
师清漪听洛神说了「是」,笑意更深了些,眸中更是浮光潋滟,特地动了动自己的无名指,洛神面前勾了勾指,说:「那么,你过来……」
话语里的期盼,再也遮不住,索性也不遮了,直接去勾她。
洛神挪了挪身子,凑近师清漪身前。指尖绕着的那一丝主命线听从她的差遣,轻轻游曳,来到了师清漪的无名指旁。
主命线的一端抬了起来,静止在那,仿佛活了,正在盯着师清漪的指尖看。
师清漪垂了眸,也看着这丝极细的红线。
她眸子赤红,主命线也是殷红之色,两厢对着,两抹红似交织在一起。
洛神见了师清漪那明晃晃的心思,脸上含着些浅笑,却又敛了担忧,这让洛神的面色看上去有些复杂,她低柔着声音,哄道:「会很疼。你且忍一忍。」
她话音刚落,那主命线就动了,朝师清漪的无名指绕去。
师清漪眼疾手快,飞速将自己的手又背到身后。
主命线顿时绕了个空,悬停在那里。它又没有等来洛神的命令,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不要追着师清漪的无名指去,似乎有些左右为难。
师清漪发现红线在那一瞬间像是有了个类似愣住的意识,蓦地有些想笑。
以前她恨这些红线入骨,却又无能为力,毕竟如今这些红线和洛神已经是一体的了,如果她对这些红线做出什么,她生怕会影响到洛神,只能忍着。
现在她念及这截主命线将会成为她和洛神彼此之间的联结,无论洛神在哪里,她都能被主命线牵引着,去到洛神身边,再也不必在茫茫无踪的时间浩海里孤独地寻找那么多年。
这么天大的一个作用,以至于她此刻看这红线都稍微有点顺眼了。当然,也只是一点点,且仅限在这一瞬。
红线会让洛神陷入无尽痛苦,师清漪还是怎么想怎么觉得红线讨厌。
讨厌死了。
「为何又躲?」洛神瞥向师清漪藏在背后的双手,道。
「你说呢?」师清漪还是不露出手,反问。
洛神只是瞧着她。
见洛神没有反应,师清漪顿时有些失落,甚至有点不高兴的嗔意,说:「你以为这么简单就能在我的无名指做上你的记号吗?你刚直接就来了,想得……美。」
「是你亲口唤我过来的。」洛神无辜道。
师清漪:「……」
「我是说……让你过来,但是我没说过来以后,你就能这么直接……来吧?」师清漪只得无奈地接一句。
「你让我过来,我不直接来,还要如何?」洛神再问。
师清漪耷拉了下肩膀,身子往下沉了沉:「你总得说句话吧。你说了话,才能来。」
她等洛神主动开口说的这一句话,可等了太久了。
基本上都是她先说。
她也要听……洛神说一次。
「我说了话的。」洛神道:「我方才说,会很疼,你且忍一忍。这不是话么?」
师清漪:「……」
洛神一脸认真,这会看上去也没什么笑意,但师清漪总觉得她那双乌黑的眸中藏了笑。这黑心肝的那么聪明,她又暗示得那么直白了,洛神怎么可能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无非是在这故意逗自己。
师清漪都知道,却拿她没有办法。
「我不是说这个话,又不是什么话都能行的。」师清漪只能咕哝。
「那什么话可行?」
师清漪将手从身后收回来,指了指自己的无名指,决定将这条路敞亮地铺在洛
神面前,到时候她看洛神还怎么装,说:「这是无名指,对吧?」
「显而易见。」洛神端详着师清漪的手指。
修长,指尖更是莹润温和。
师清漪继续:「你那红线如果绕在我无名指上,看上去就像是戒指,你自己也说是的。」
洛神一本正经地颔首。
「那你说,什么样的戒指才会戴在无名指上?」师清漪就不信,她的话都挑明到这个份上了,还逼不出洛神的那句话来。
洛神道:「这倒也没有什么准数。我有时也曾见旁人几个手指上皆戴了各式戒指的,不过装饰用,瞧着并无讲究。」
师清漪被噎了下,默默咽下一口血。但洛神说的这个现象的确是存在的,她根本无法反驳。
「你别管别人,管我就行。」师清漪心中气闷,呼出一口气缓了缓,说:「你看我平常都不戴戒指的,对我来说,除非这个戒指有特别的意义,否则我不会为了什么装饰作用而去戴一个戒指。你现在说说看,什么戒指戴在我的无名指上,才对我有特别的意义?」
「正因你平素不戴戒指,我又如何得知此间意义?」
洛神以前看上去什么都知道似的,偏偏现在,她「什么都不知道」。
师清漪最后一道线即将撑不住了,揉了揉自己的眼角:「在现代人的常识里,每个手指上戴的戒指,都是有含义的。我要的意义,就是这种大家都知道的常识。」
洛神道:「可我是个古人,去年才从墓里出来。」
「你不是都学会了吗?」师清漪平常在别人面前都能说出个舌灿莲花,但在洛神面前,她分明知道洛神在使坏,却还鬼使神差似的被带着走。
洛神摇头:「学海无涯。许是现代社会戒指的含义,我未曾研读到。」
师清漪感觉到自己的脑子轰然一声,这下二话不说,身子倾靠过去,一把揽着洛神往床榻上倒去。
她身子压着洛神,双手捏住了洛神腕子,按在榻上,几乎有些咬了咬后槽牙:「装,你给我继续装。」
洛神弯着眉眼,笑:「……疼。」
「我都没用力的,你装什么娇。」师清漪话虽然这么说,却还是慌忙将按她手腕的力道放轻了些:「我刚都差把参考答案写你脑门上了,让你照着念。你说不说,你到底说不说?」
洛神躺在她身下:「你写在我脑门上,可我瞧不见自个的脑门。」
师清漪:「……」
洛神瞥了一眼师清漪额头的发丝:「你要将答案写在你脑门上,我才能瞧得见。」
师清漪在上面轻瞪了她半晌,最终还是似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软在洛神身上。她也不再撑着自己的身子,而是直接趴在洛神身上,将脸颊埋在洛神颈窝,抱着洛神:「……坏东西。」闷死了,怎么勾都不肯说出那句话。算了,不迫她了。
师清漪无奈心想。
洛神的双手终于得以自如动弹,她的双臂圈过来,揽在师清漪背上。
她轻声问师清漪:「记号,还做不做?」
师清漪想听的话听不到,这想要的「特别戒指」可不能没了,含含糊糊地闷声说:「……做,当然要做。」
洛神闻言,轻轻兜着她的身子,在床榻上翻了个身。
这回换师清漪被她压着。
师清漪双眸略微睁大了些,浮起些许迷蒙的雾,盯着洛神看。
洛神的手指往下去,勾住了师清漪的食指,轻轻摩挲她的食指指.腹,试图帮她安抚情绪,迎接接下来的疼痛:「我开始了。莫怕。」
师清漪蓦地绷紧了,手指有些慌张地寻了寻,攥住了洛神的手。
洛神一手轻轻裹着她的手指,一只手游上去,撩开了师清漪额头遮掩的发丝,道:「你脑门上有字。」
「……胡说八道。」师清漪知道她又拿自己刚才说的话取笑自己,噗嗤一笑。
「当真有字。」洛神指下旖.旎,却端着面色,道:「可是你希望我能瞧见你的参考答案,方才悄悄写上去的?」
「……你就编吧。」师清漪笑着轻哼一声。
「清漪你若不信,我念给听。」洛神凝望着她。
师清漪察觉到她眼中流淌的光华,呼吸蓦地也紧了些。
「红线以记,纵隔山海,亦未相离。」洛神眸中似有沉溺深海,一字一顿地低声道。
师清漪嘴唇几乎有些哆嗦,怔怔地看着她。
洛神轻柔且郑重地接道:「两相倾慕,虽无白首,也共白头。」
师清漪明白她在说什么,眼中水泽晃荡,一只手被洛神裹着,另外一只手紧紧攀着洛神的背。
等了那么久。
她终于还是等到了。
「洛神,求娶师清漪。」洛神道:「盼,应允。」
师清漪躺在她底下,红着眼圈,连连点头:「应允,我……我应允。」
洛神的唇移到师清漪的耳边,温热的吐息绕进去:「清漪,再一次,嫁给我。」
「……好。」师清漪笑中带泪:「我怎么会嫁给你这坏东西这么多次。」
「你既应允,那我现下便要给你戴戒指了。」洛神道:「本是礼成时才戴婚戒,但我们以往早已礼成,今次直接戴上便好。」z.br>
「不行。」师清漪却不答应了,赶紧说:「那是以前的婚礼。你现在又向我求婚了,就得再举办一次婚礼,你还想省略过去吗?这个红线婚戒我就当是你求婚的时候提前给我的,但是婚礼也要办。」
洛神含笑觑着她:「你办这般多成亲礼做什么?」
师清漪理直气壮:「谁让你之前离开我这么久,我们这相当于重新谈恋爱,重新求婚,重新结婚。反正你每离开我一次,等我找到你,就跟你办一次婚礼,我……我办.死你。」
洛神这回有些轻笑出声,呢喃着问:「办.死我?」
「清漪,你想要……」洛神声音更低了,压近她:「如何办.死我?」
师清漪的心跳声这下几乎无法自控,每一声,都被洛神这蛊.惑的问话带着,喧嚣在自己的耳边。这个妖精。
她真恨不得现在就……办.她。
只是不行。
「我要给你戒指了。」洛神道。
师清漪正被她勾得心神恍惚,这下只觉得无名指上袭上一股钻心剧痛。
虽然洛神已经提前告知了,但那痛实在来得凌厉,尤其十指连心,那种疼痛似是被瞬间放大了无数倍,从无名指处一路蔓延,肆.虐了师清漪每一条血管,每一块骨骼。
师清漪浑身发起抖来。
太疼了,她觉得自己的思绪都差点拼不起来。
洛神的脸颊凑近了,低头吻住了她。
师清漪猝不及防,被她吻得浑身一颤,跟着跟随了洛神的唇舌,加.深了这个吻。
她在疼痛与纠缠的双重纷乱中明白过来,洛神刚才与她说的那些勾人的话,还有现在给她的这个吻,一方面是真的情.动,一方面还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不至于那么痛。
疼痛还在。
她却溺在洛神的吻中,只期望不要那么快醒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疼痛终于散去,洛神这才松开她。
师清漪浑身都是热汗,整个人都恍惚了,
眼神甚至都失焦了似的。
眼角更是淌下泪来。
洛神眼中有些焦急,双手捧着师清漪的脸颊,以为她被疼哭了,替她擦了擦泪痕,轻声哄道:「可是疼得狠了?」
师清漪没有回答,缓缓抬起手,将自己的手指挪到眼前。
她的无名指的指根部分,绕了一圈细细的红线,像是与她白皙的肌肤融为一体,成为了洛神给她的一个独特记号。
只属于她。
以后不管洛神去了哪里,她都能找到她。
「……疼。」师清漪看了那无名指上的红线「戒指」半晌,哽咽着:「特别疼。」
洛神听了,就算再焦急,也没有办法替她缓解疼痛,只好抱她更紧了些,轻轻拍着她的身子,道:「乖。你莫要说话,歇息一下,我陪着你。」
「我是说……」师清漪却没有停止言语:「你特别疼。」
「我不疼的。」洛神轻声道。
「我只是接纳了你的一条主命线记号,就这么疼了。」师清漪将脸埋在她身上,抽噎了下,几乎快要哭出声来:「你……你当初被这些红线穿过身体,缝补的时候,到底是……是怎么熬过来的?」
以前她只知道会很疼。
可在自己切实地体验过红线入体之后,才明白那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绝望的痛苦。
「都过去了。」洛神安慰她道:「你也瞧见了,它们现下听我的话。」
师清漪心里难受,抱着她不松手。
「不是大喜的日子么?」洛神轻轻笑她:「哭什么。不晓得的还以为你不愿嫁给我,我在迫婚你,将你迫得泪水涟涟。」
师清漪又哭又笑的:「你说的就像是话本子里的那种强取豪夺的故事,就离谱,早说你偷看了我收藏的那些昆仑的话本子,你还偏不承认。」
洛神不吭声了。
而是牵着师清漪的手,凑近自己的唇边,吻在她的无名指上。
就在贴近红线「戒指」的位置。
师清漪手指似有滚烫。
洛神吻过了,低低道:「往后无论我在何处,你都可以寻到我。」
637 恢复
第六百三十四章——休憩
师清漪看过自己无名指处绕着的红线,又看向洛神的双眸,笑意含在晶莹的泪珠中:「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洛神左手撑着床榻,身子轻悬了覆在师清漪身上,手仍没有收回去,托着她的手指,贴在唇畔。
「你的这个主命线记号在我身上做了以后,还能被你再收回去么?」师清漪躺在底下,单手揽着洛神的腰,问得略有忐忑。
「难不成,你还想再收回去?」洛神纤眉轻轻一挑。
「我怎么会想。」师清漪哼一声:「你也想都不要想。我就是想确认一下,究竟是如果你想收回去,就能收回去的,还是说就算你想,也怎么都收不回去了?想不想,和能不能,那可是两码事。」
「你希望是哪一种?」洛神轻笑。
「我当然是希望不能。」师清漪对自己的心思毫不隐瞒,轻声说:「你连预防针都给我打好了,我知道你可能以后会因为……鬼主的控制,怕伤害我,而选择暂时离开我。」
此时此刻,就算她再难以接受,也得去面对这可能的别离。
这是她需要提前预测到的一种概率。她们并非身在安乐乡中,该算到的任何可能,都得算到,并为此做好准备,才不至于措手不及。
师清漪话语里带着些哭过之后的尾音:「我相信你的允诺,你说就算离开了,也会再度回到我身边,那你肯定就会。但是……如果到时候形势格外严峻,当我通过红线找到你的时候,你觉得还是没有办法和我见面,会不会将红线又收回去,就算是有十万分之一的可能,我都……都要问清楚。」
她越说,声音越哽着:「我不是说……你会反悔,而是假如形势所逼,你会不会身不由己?你总是顾虑着我,如果万一发生了什么,你不得已要收回红线,不让我找到你,也不是没有这个几率。我希望你不会到时候那样想,可我更希望你不能,这样……这样你就算要收回去,也拿我没办法了。」
洛神的笑微微有些凝了凝,道:「清漪。」
「我是不是想太多了。」师清漪喃喃着,满腹心酸:「你就在我身边,我们却还要商量着以后要离开的种种可能。」
「没有。」洛神道:「你会这般想,我反倒欢喜。」
她从师清漪身上下来,躺在师清漪身旁。师清漪身子一侧,面朝着洛神,抱着她,两人在床榻上相互依偎。
「这记号已算入了你的体,我再不能将它收回。」洛神沉声道:「我既给了你这般记号,便是给你瞧我的决心,也是断了我的后路,绝无收回可能。」
师清漪听了,眸子这才亮了些:「那就好。」
她唇角也跟着翘了翘:「有了这个戒指,算不算……你这辈子怎么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
「不算。」洛神却淡道。
师清漪被噎了下,不高兴了:「你就不知道哄哄我。」
「你用词不当。」洛神一本正经道:「我何曾想过要逃。我是心甘情愿,在你掌心。」
师清漪这下听得双眼都弯了起来,紧紧将她拥着,又在她唇上吻了一下,不过也只是浅尝辄止,立即退回去:「嘴甜。是不是因为回家了,我怎么觉得你今天嘴格外甜。」
洛神目光微深:「是么?我怎不晓得我嘴是甜的,我自个尝不到。」
师清漪舌尖轻舔了下,逗她说:「是真的甜。我现在嘴上还留着呢。」
「还留着么,那我也尝一尝?」洛神的脸贴近了:「确认下?」
师清漪的心跃动得厉害,凑过去,贴着洛神的唇蜻蜓点水地蹭了蹭。
再度退回。
「太快
了。」洛神道:「没尝到。」
「你……别勾引我。」师清漪这下垂着眼睛,避开洛神的目光,颇有些难耐地嘀咕:「不然我真的要……办你的。」
洛神又笑了下。
「你别笑。」师清漪面色有些躁红了,语气却认真:「阿槑又不在。没有……没有那个梦场,我不能真的碰你,你会受不住的。」
洛神眼中的笑几乎要随着四周暧.昧的灯色流淌下来:「清漪,你好厉害。」
师清漪:「……」
「睡罢?」洛神瞥她一眼,一字一顿地在唇舌间咂摸:「不然我怕,我「受不住」。」
师清漪:「……」
她气得在洛神腰上轻掐了下。
洛神贴着她的脸颊亲昵片刻,下了榻去,熄了寝殿中的所有灯火,这才回来躺着。
师清漪之前睡了许久,没有什么困意,但她念着洛神一直在边上顾看她,基本上没怎么休息,希望洛神能早点睡,也就没吭声了,只是窝在洛神怀里,就连呼吸都尽量放得缓慢。
「睡不着么?」过了一会,洛神道。
「……没有。」师清漪胡诌说:「我本来都快睡着了。」
「我睡不着。」洛神的双手圈着她的身子:「你陪我说会话可好?」
师清漪一下就看穿了她的意思:「……我没事。你不用特地陪我聊天,赶紧睡吧。」
「你不想与我说话?」洛神却道。
「当然想。」师清漪回答得毫不犹豫:「但是你都没休息的。」
「我也想。」洛神的声音像暗夜的柔风,擦着耳畔。
师清漪感觉浑身都似熨帖了,终究没忍住,轻嗯了一声:「那说话可以,但你不能说那种不正经的话……勾引我。」
「我有么?」
「当然有。」师清漪笑:「还是特别有。」
「那我们说正经话。」洛神的声音这回端着了些,道:「我们在外头尚有些事宜未曾妥当,还是得暂时离开凰都一趟,你打算何时出去?」
师清漪也一早就琢磨了这个安排,说:「当然是越早越好。姜仇虽然死了,但鬼主还不知道藏匿到了哪里,阿槑和风笙,苏亦他们几个待在村子里,我不放心,鬼主心思莫测,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傲月,九尾,月瞳也要接回来。等明天上午我和脉主们见过面,就会出去一趟。」
「你的身子……」洛神隐有迟疑:「可要再歇息下?」中文網
「我当时就是有些气血攻心,现在没关系了。」师清漪虽然刚醒没多久,却看得透透的:「你看,我嘴里没有任何药味,我醒了以后你也没有端药给我喝,肯定是夜说我这种情况不用吃药,这说明我没什么大事,休息下就能好。」
洛神道:「夜是说不必吃药。」
「我猜对了吧。」师清漪藏了些狡黠:「既然夜都那么说了,你更不用担心的。」
洛神无奈道:「原本你不出去最好,幻阵之中让长生展翼即可,只是大门机关须得你亲自开启。」
「长生就别出去了,让她在家待着。」师清漪说:「雨霖婞和濯川也是,不适合再外出,现在外面还是不太平。」
「好。」洛神道:「夜受了些伤,鱼浅还要顾看濯川,那你我,千芊,还有音歌出去便好。」
师清漪也觉得这个安排最为妥当。
回到凰都之后,的确有许多事等着她们决断。两人在黑暗中低低说着话,说到后面,师清漪突然又沉默了,过了好一会,才说:「我想把柙的遗体安放在桃花林里,爹爹和娘亲也在那里,以后我们能常去看他们。」
「……好。」洛神应道。
师清漪心情沉甸甸的,叹了口气。
两人又低语了些许,一直到师清漪的倦意终于上来,才抱着洛神沉沉睡去。
第二天,师清漪特地起了个大早。
谁知道凰都的各位脉主比她还早,本来听她归来,个个激动不已,恨不得能早点过来拜见她,却又听闻他们的殿下晕过去了,不便探视,纷纷回去提心吊胆地过了一夜。一大早又赶了过来,等在凰殿的偏殿里,不敢打扰。
师清漪得知这消息,就将他们召到自己的书房。
庭有悔站在最前面,见她神色无恙,这才放心了些。
师清漪的目光扫过去,落在人群中的兆琮身上。
兆琮昨天从庭有悔那里得知了自己两个儿子的事,又见了两人融在一起的躯体,大受打击,现在脸色看上去还是恍恍惚惚的。
师清漪与各脉脉主商议了些自己回来后的安排,这才让他们回去,只留下庭有悔和兆琮两人。
兆琮低着眉,惭愧之下,不敢看她。
「庭有悔,你尽快找个办法将兆唁和兆珏的躯体分开。」师清漪看向庭有悔,说。
庭有悔点了点头:「臣下这便去处理。」
师清漪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兆琮面前,声音微冷:「兆唁不能留尸,等分开后,就必须要火化掉,以防万一,我也不知道鬼主会不会在他尸体上动手脚。庭有悔,这件事也你去办。」
庭有悔道:「是,殿下。」
兆琮既为兆珏伤心,又恨兆唁的丧心病狂,躬了身下来,颤道:「但凭殿下吩咐。兆唁叛出凰都,又差点为凰都引来灭顶之灾,臣下教出这般逆子,是臣下的大罪过!还请殿下责罚!」
师清漪没说什么,只是谨慎之下叮嘱说:「兆珏,他……很可怜,对凰都忠心耿耿,但他的残躯毕竟是从鬼主手中得来,绝对不能进千凰亘古墓地,也不能入兆脉。我只能将他交给庭有悔,找个地方隔绝起来,你以后如果想他了,可以去庭有悔那里看他。」
「臣下……明白。」兆琮眼中黯然,痛声道。
师清漪交待完毕,说:「我没什么事了,你们回吧。」
庭有悔和兆琮行过礼,准备离开。
师清漪却又叫住了兆琮,说了句:「兆琮,翼阶……其实没那么重要的,你不要太过执着。」
兆琮一怔。
过了片刻,他眼中泛红,道:「臣下有愧。」
送走庭有悔和兆琮,师清漪坐在书桌旁发了一会怔,这才起身去找同伴们,说了下要回村子的事情。
其他人听了,都觉得没问题,雨霖婞还写了一张详细的清单,让师清漪和洛神给她带进来,她东西多,千叮万嘱不能遗漏。
唯独夜说:「我也要出去。」
「夜。」长生道:「你可是有些外头的行李需要带回来,可以让阿瑾与阿洛代为收拾。」
夜说:「有个东西我要自己带进来。」
既然夜都这么说了,师清漪就让夜也一起去。加上夜,一起出去的共有五人,她们也不耽搁,一路前往幻阵,离开大门,穿过地下防御工事,往村子去。
临近中午,风笙在厨房做饭,苏亦打扫屋子,阿槑抱着月瞳在客厅晃悠。她身体看不见,只有衣服,看上去没有手托着,就像是月瞳的部□□体漂浮在半空中,时不时喵呜一声。
「阿槑。」师清漪叫她。
阿槑顿时朝门口看过来,苏亦也立即停了手。
「你们总算回来了。」阿槑将月瞳放下,快步跑到她们面前:「没遇到什么事吧?」
她左右看了看:「怎么只有你们几个,其他人呢?」
苏亦没看到雨霖婞,也着急不已:「小姐呢?」
「已经在我家里了,都很安全。」师清漪蹲下来,抚着蹭过来的月瞳的脑袋,安慰说:「我们是回来收拾的,待会吃过午饭,你们跟着一起回去。」
苏亦顿时松了口气。
「你邀请我去你家?」阿槑雀跃不已:「你家那么隐秘,不会让外人进去的,你竟然愿意让我进去吗,我太感动了!」
师清漪和她的姨姨还有小姑姑极有渊源,对阿槑的底细摸得很透,又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对阿槑是放心的,笑着说:「我的家是很难进,只有我的朋友,才能进去。」
阿槑心思简单,听到师清漪将她当做朋友,越发高兴:「谢谢。但是我这次不能去了,你们之前走了以后,我姨姨给我回电话,她和小姑姑回上海了,发现我不在,可急死了,我得赶回上海和她们会合。我打算等你们回来,和你们告别一声就走。」
师清漪听了,也替她开心:「你联系上她们就好。」
阿槑的声音却又颓丧下来:「只是我现在这个样子,她们看不见我,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吓到。」
「我们帮你找到了蛊解。」师清漪看了音歌一眼。
「蛊解?」阿槑重新精神了。
师清漪与她简单地说了下小白管的秘密,阿槑激动极了,快步蹿到音歌面前,迫不及待:「快快快,快把我身上的子蛊吸出来!」
「阿音。」师清漪说。
音歌取出小白管,见它没有半点动静,低声问:「之前我也经过她的身边,为什么蛊母会没有反应,到了地底下接触了那些隐形的怪物,小白管才动起来?」
洛神道:「许是阿槑没有攻击性。她很平和,而那些怪物当时正要攻击,子蛊动得厉害,蛊母才容易感应到。」
千芊点点头:「一些蛊的活动性,的确和宿主本身的状态有关。地底下那些怪物浑身都是杀气,子蛊会很活跃,阿槑和它们还是不一样的。」
音歌明白了,放出蛊母,蛊母飘飘渺渺,往阿槑身上飞去。
过了片刻,阿槑身上的子蛊被蛊母牵引着带出来,她终于离开了隐形蛊的桎梏,衣服里的身子从头到脚,得以慢慢地显露出来。
师清漪这才得以看清楚阿槑的模样。
阿槑看上去二十几岁,柔软的长发披在肩上,身量修长,一双眼睛却又大又明亮,能晃出水似的,是个心无城府的干净模样。之前她隐形了,穿衣服的时候为了不让自己看上去像个没有头的人,就一直戴着帽子,现在帽子底下这张脸露了出来,她穿得又潮,整个人青春洋溢。
阿槑摸了摸自己的脸,又赶紧拿出手机,在自拍模式下看了看自己的模样,眉眼都要飞起来了:「我真的恢复了!」
「得见真容,小烤鸭真可爱。」千芊笑眯眯地夸她。
阿槑毫不羞涩:「我就说我长得可爱啊,没有骗你们的。」
「现在你不用担心会吓到你姨姨和小姑姑了。」师清漪上下打量她一番,说:「可以放心回上海。」
阿槑既欣喜又感动,摸了摸后脑勺,说:「真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们才好,以后等你们得空了,到上海去玩,我请你们去我姨姨的酒吧做客,可好玩了,还有梦酒喝呢,我姨姨特调。」
「梦酒?」千芊颇有兴趣:「听上去有意思。」
「嘿嘿嘿。」阿槑又笑了起来,神神秘秘的:「梦酒可是好东西。喝了梦酒,就可以梦到自己想要的梦了,特别刺激。」
师清漪:「……」
不知道为什么,并不敢喝。
「对了。」阿槑看向师清漪,又掠了洛神一眼,有些焦急:
「这我回上海去了,你们两的春梦场还没搭呢,差点把这个大事给忘记了。不过你们也别担心,我可以现在帮你们搭建好,再给你们打个包,让你们带回去,就算我不在,你们也一样能用得上的。」
师清漪:「……」
洛神:「……」
千芊眼角微挑,来了兴致:「什么春梦场啊?」
夜眼中也有些疑惑。
「不不不……」师清漪转过身,磕磕巴巴解释:「她乱说的!」
洛神面色微绷,看向阿槑:「过来。」
说完,径自往楼上走。
阿槑简直为她们两操碎了心,赶紧跟着。
师清漪面红耳赤,对千芊说了声:「我先上去一趟,待会下来做饭。」
「不着急。」千芊笑着说:「我会把午饭准备好,你们慢慢搭。」
师清漪:「……」
她硬着头皮,跑上了楼。
洛神领着阿槑进了房间,看了阿槑半晌,压低了声音道:「如何带回去?」
师清漪刚好撞上洛神在问这句。
洛神见她进来,目光往旁边飘了飘。
师清漪也是一脑门的冷汗,站在那,都不知道怎么摆放自己才好。
「就装在梦核里。」阿槑说:「我把间隙锥留给你们,不然你们没办法出入,等你们以后去上海,再还给我就行,反正我也不怎么用。梦场在哪里搭的,就得在哪里进入,不过只要是还没有进去过的梦场,就能进行打包,待会我将给你们搭的春梦场封在我的梦核里,你们到时候用间隙锥的尖端将它拆开,释放梦场。记住啊,不能随便拆,最好是在你们适合的地方拆开,比如你们的房间,不然你们要是在山上拆了,就得从山上进去了。」
她说着,指向洛神:「还有你小时候的那个梦场,对吧。那这两个梦场,你都是梦主,我现在就给你搭了,可以分别装在两个梦核里。」
洛神面无表情。
阿槑见她没有反应,催促说:「你是不是不想现在搭?可我下午就得去上海了,再不搭就来不及了。」
洛神看向师清漪,过了好一会,道:「清漪,你……可否出去一下?」
师清漪既羞窘,又有些好笑,更是满怀期待:「我站在这,你不好意思搭?」
洛神低下眉眼,没有再吭声。
「好,我出去。」师清漪步履轻盈地走出房间,将房门关上了。
638 三境
第六百三十五章——亘古
师清漪下了楼,走进厨房。
千芊正在洗菜,风笙在一旁帮着切,见师清漪进来,千芊笑得意味深长的:「梦场搭建不是要好一阵时间吗,怎么这么快就搭完下来了?」
师清漪:「……」
她被问得连发丝都像是害臊了起来,低着眉眼含糊了一声,掩饰:「……真的没有在搭什么,阿槑胡说的。洛神在收拾行李,我下来做饭。」
师清漪心思转得快,反正死也不能直接承认是正在搭建梦场。否则她这么快独自下来,只能说明是洛神在那搭建,千芊又是个人精,必然会立即明白这次梦场的梦主是洛神。
这要是让洛神知道了,要脸面如她,得窘迫到什么地步。
反正师清漪是舍不得。
千芊盯着师清漪看了一眼,又笑了笑:「那是我误会了。」
然后没再说什么。
千芊最懂别人心思,就算她知道了,见师清漪不承认,也不会再说出来,这点师清漪还是很放心的,蓦地松了一口气。
在厨房忙活了一阵,师清漪搁在一旁架子上的手机响了,不过只响了一下,很快就断掉。她以为是什么骚扰的钓鱼电话,也就没有搭理,等她做了几个菜端上桌,随手拿起手机看了看,面色蓦地凝住。
一个未接电话,师夜然打过来的。
短暂的时间显示也似凝在了屏幕上,正是之前师清漪没有理会的那一声手机响动。
师清漪没有犹豫,赶紧回拨了过去。
等了好一会,这个电话才被接了起来,只是电话那头没有吭声,倒是师清漪先开了口:「……姐。」
这一声未改的称呼似乎是触动了对方,手机里传来师夜然熟悉的声音:「……阿清。」
距离师清漪上次与师夜然,师轻寒还有祝锦云道别,其实并不算久,但师清漪却从中听出了那么些许时光恍然的意味。
她以为师夜然不会再主动联系她,没想到今天却会看到师夜然的未接来电。
「你刚才找我,是什么事?」师清漪稳了稳情绪,话语里带着温润:「我刚才在做饭,没有及时接到你电话。」
沉默了片刻,师夜然说:「是我打错了。」
师清漪怔了下。
「我在以前的通话记录里翻一个需要联系的号码,不小心点到了你的一条号码记录。」师夜然平静道:「发现打错了,我就挂了,并没有什么事。」
师清漪的心思很敏感,虽然师夜然给了个还算说得通的解释,但她总觉得师夜然并不会误触她的号码。也许是师夜然本来就想打电话给她,但觉得不妥当,立即又按了挂断。
「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师清漪斟酌一番,问。
「没有。」师夜然的语气还是和她平常那样,有些淡,又果断。
师清漪明白问不出什么了。师夜然既然说了没有,就算有,她也不会说。
「小姨身体怎么样了?」她只能换一个问题。
「……比之前好点了,正在慢慢恢复。」师夜然这回有了一个极轻微的迟疑。
「小姨出事了?」师清漪这下毫不避讳,单刀直入。
「没有。」师夜然又说。
「小姨在你边上吗?」师清漪蹙眉:「你让她接电话,和我视频,我看看她。」
师夜然没有立即回应。
「现在是中午吃饭时间,如今小姨身体不好,你就算再忙,也不会不管她,中午的休息时间,你应该都会尽可能地陪着她。」师清漪在师家的这些年,对师夜然的性格了如指掌,低声说:「你却在中午的时候突然
误触了我的号码,是因为小姨的病情……恶化了吗?」
「你不用隐瞒我。」师清漪沉声接了一句:「就算你现在不让小姨接电话,我待会打过去,看她接不接,就知道了。小姨不会不接我电话,除非她……接不了。」
师夜然有了一丝轻微的叹息,似乎是默认了师清漪的分析,说:「她在我边上。」
然后师清漪从手机里听到了师夜然很低的说话声,是师夜然在轻轻叫了师轻寒一声:「……轻寒,阿清想视频看看你。」
「……不用了。」师轻寒的回答有些有气无力的:「现在别让她看见我这个样子。」
「你不是想看看她吗?」师夜然声音颤抖。
「……现在不行,等过段时间我好一点了再看。」师轻寒有些压抑地哆嗦,似乎是在疼:「你为什么……要联系她?你不该这样。」
师夜然的声音远离了手机,终究没有绷住:「再等段时间,她就……可能看不到你了。」
师轻寒大概是发现师夜然的手机亮着,上面还显示了和师清漪在通话中,声音越发轻了:「你怎么还开着通话和我……说,快……把手机挂了。待会回给她。」
「小姨!」师清漪有些焦急。
电话挂断了。
师清漪赶紧再回拨过去,师夜然都没有接,一直等师清漪连续拨打了好几个,师夜然才再度接听起来,说:「轻寒她……现在不方便和你视频,但是……你可以和她说几句话。」
师清漪紧紧握着手机,听见电话那头换了一个温软却又虚弱的声音:「阿清。」
「小姨。」师清漪忙说:「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很辛苦?」
「我以为你上次和我道别后,就不会再叫我……小姨了。」师轻寒笑着说:「还能听到你这么叫我,真好。」
「你需要休息,我只和你说一会。」师清漪忍着心酸,说:「就看看你怎么样。」
「我不太方便。」师轻寒又笑了笑,如实说:「你那么聪明,我知道瞒不过你。只是我现在的样子不适合跟你视频,生了病,能有什么好气色,要是被你看到我这难看模样,我……会难以面对你。」
「……不难看。」师清漪哽咽了下。
她清楚师轻寒病得厉害,没剩下多少日子了,却又无能为力。
师轻寒的声音是那样温柔:「阿清,你等我……好起来,再在视频里看我。不过,我们以后也不能……真正见面,能视频里看看,我就知足了。夜然和锦云也是,你切记不能见她们,我们身上都有我母亲的……」
她说到这,沉默。
师清漪的怒火又蹿上来,对鬼主的恨意越发深了。
鬼主在师夜然,师轻寒还有祝锦云的身上下了一种能控制她们的东西,是一种蛊,但不知道具体是种什么蛊。当时在神之海,师夜然被控之下,开枪差点打中她,之后一直都无法正视自己的这种行为,陷入无尽的愧疚。
「我会想办法解决这件事,你们会自由的,给我一些时间。」顾虑到师轻寒病重,受不了什么刺激,师清漪只得低声安慰道。
「母亲……和你是敌对的,你恨她,我能理解。」师轻寒声音抖了下,勉强忍着,说:「只是,我没……办法。至于夜然和锦云的事情,你不要管,也绝对……不可以管,我能够解决的。」
师清漪去师家与她道别那天,师轻寒就曾说,她不恨她的母亲,也恨不起她。就算她的母亲不强行控制她,她也会尽可能听她母亲的话,不会做出任何会伤害她母亲的事情。
只是她母亲不懂她。
她甘愿在她母亲手中,做一颗随意摆布的棋子。
可她也不愿意
伤害师清漪。
她就只能在这进退两难的夹缝中,苦苦撑着。从她的身体来看,她也撑不了太久了。
「什么叫你能够解决?」师清漪察觉到了,忙绷紧了身子,问:「小姨,你准备做什么?」
「我……我……我会去求母亲放过她们。」师轻寒虽然柔弱,但她的思路其实一直都很清醒,也很坚强,都到这个时候了,也还坚持在生命燃尽之前照顾她身边的人:「母亲……有的时候,其实会……听我的话。母亲的目标是你,只要你不要和我们接触,母亲就会觉得夜然和锦云她们失去了利用价值,我再去求她,她很可能就会将夜然她们体内下的东西去掉。既然是母亲安排的,除了她本人……亲自去掉,阿清,你再没有别的解决办法。」
「小姨,你别总是被她骗。」师清漪知道师轻寒在她母亲这方面,是不会再回头的,却还是忍不住说:「别天真,她不会听你的。」
「她……会。」师轻寒轻柔又坚定地回答:「这是我最后的愿望,我去求她,她会……答应的。我等她来见我。」
「她会去见你吗?」师清漪的叹息都沉重起来。
鬼主进入凰都未果,又损失了那么多般若,姜仇也死了,现在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
「会的。」师轻寒似是梦呓般,喃喃说:「我最近做梦,总梦到小时候见她的样子。也许,我就快……见到她了。」
「她……不值得你这样。」师清漪情绪激动,与师轻寒通话时,却还是得压着声音:「一点都不值得。」
「我不能活……多久的时间。」师轻寒释然一笑:「母亲知道我要走了,她一定会来的。好歹是……最后一面,对不对?」
她看着是问师清漪,其实是在问她自己似的。
师清漪咬了咬唇。
「所以,阿清你不要担心夜然和锦云,她们身上的问题一定会得到解决,你只要不和她们见面就行。」师轻寒说:「如果以后夜然再像是今天这样给你打电话,你别……理她,你要狠心一点,知道吗?」
「小姨,我……」师清漪欲言又止。
「你就是太温柔了。」师轻寒也哽咽了:「不能这么温柔,你要记住我的话。我们不是你的家人,你没有任何义务管我们,更没有义务接夜然的电话,你一定要记住这点,才不会受伤害。」
「你才是。」师清漪眼中泛起雾气:「不要对那个人那么温柔,才不会被她……伤害。」
她很想对师轻寒说一声,鬼主「她不配」,却又怕伤了师轻寒的心。
师轻寒没有再说什么,温柔中透着决然:「阿清,之后我会让夜然不要给你打电话。这边的事情都会解决的,你相信我。就到这里,我们得结束通话了。」
「……小姨。」面对这样的师轻寒,师清漪一时难以忍心按下终止。
「我挂了。」师轻寒笑着说:「阿清,不要再见,更要放心。」
电话中断了。
师清漪低下头,有些怔怔地看着手中的手机。
师轻寒说挂,就真的挂了,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她和师夜然两个人,一个软似水,一个硬如榆木疙瘩,可在这一点上,师轻寒远比师夜然拿得起,放得下,骨子里更是坚强,否则她也不可能熬过萧家那么多年的折磨。
千芊听师清漪之前在打电话,没有打扰她,现在看师清漪站在那,面色似有沉重的模样,就将手中的一碟菜搁在桌上,走过去说:「师师,可以开饭了。」
师清漪连忙回过神:「菜都做完了吗?」
「都搞定了。」千芊点点头:「你还好吧?」
「挺好的。」师清漪将心事压下去,轻轻一笑:「我
们赶紧吃饭,阿槑还要回上海,不耽搁她时间了。」
她说着,先上楼回了她和洛神的房间,发现只有洛神一个人在那整理行李,阿槑不知所踪。
「阿槑呢?」师清漪凑近洛神,问。
洛神抬起眸,瞥她一眼:「回房收拾去了。」
「搭好了?」师清漪眼中笑意盈盈。
洛神面色绷了绷,淡道:「……嗯。」
师清漪朝她伸出手,手心朝上:「装那两个梦场的梦核呢,给我看看,我还没见过打包了梦场的梦核是什么样的,会产生什么变化?以前我怎么不知道,梦核居然还有这么多功能。」
她瞥了洛神一眼,憋笑:「这个打包的功能,还真……挺好的,我喜欢。」
「回家再瞧。」洛神低了头,继续整理。
「小气。」师清漪嘀咕一声,从后面将双手圈在洛神的腰身上,脸颊贴在她背上,话语藏了些隐约的低落:「先让你藏着,反正到时候我迟早会看到。」
不管多心累,洛神都是她永远的港湾。
洛神任由她这样全身心地依靠着自己,双手裹着她揽在自己腰间的手,道:「可是遇到何事了?你心情不甚好。」
师清漪抱着洛神,在她背上点了点下巴,说:「什么都瞒不过你。」
「你难过时,便欢喜这般方式抱我。」洛神轻声道。
「……有么?」师清漪自己都没意识到:「我高兴的时候,也喜欢这么抱着你的。」
「不一样。」洛神只是道:「你在每一种情绪下抱我,都有些许差别。」
「什么差别?」师清漪好奇了。
「一种感觉,无法形容。」洛神侧过脸去:「你还未曾告诉我,何事令你如此?」
师清漪将自己和师夜然,师轻寒通话的事情,从头到尾和洛神说了一遍。
洛神听完,沉默着。
「鬼主,真的会去见她么?」师清漪轻声问。
「她说会,也许罢。」
师清漪没再吭声,抱了洛神一会,说:「下去吃饭吧。」
如果不是洛神问起,她不会在洛神和长生面前多提起师家的人,也是顾虑她们的感受。
两人离开房间,下了楼,其他人都已经落座了。一行人在房子里吃过午饭,等各自都收拾妥当,师清漪和洛神送阿槑去县里,给阿槑叫了一辆车。
「我走了。」阿槑的身体恢复了正常,格外感激她们,眉梢一直挂着笑:「就送到这吧。」
「路上小心。」师清漪看着阿槑上车。
阿槑按下车窗,朝她们挥手:「记得到上海玩的时候,要来找我啊!」
「好。」师清漪笑道:「还欠着你间隙锥呢,以后肯定去上海还你。」
「那祝你们春梦场愉快啊。」阿槑越发开心,用手掩在嘴边,压低声音说:「我姨姨说,她那个红眼睛的相好很厉害的,你到了春梦场里,就不用顾忌了,肯定也厉害。」
师清漪:「……」你这口无遮拦的,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压着嗓子说话。
阿槑又看向洛神,眼神给予肯定:「你到时候可要坚持住,你这么强,我相信你没问题。」
洛神:「……」
「……快走,时间不早了。」师清漪赶紧堵了阿槑,催她说。
等阿槑的车子终于开走了,师清漪这才松了口气,她抬了抬眼,看向洛神,上下打量了洛神半晌,突然噗嗤一笑。
「笑什么?」洛神闷声道。
「没什么。」师清漪眨了眨眼,揽着她的腰,往车上走:「回家吧。」
回到房子里,众
人都在等她们,月瞳第一个跳出来相迎。该带走的东西都尽数带走,包括夜的行李,灰白毛他们已经离开了村子,夜也履行承诺,给他们转账了尾款。
村子里一切,随着各方的离去,看着都已经尘埃落定。
师清漪关好大门,抬头看了一眼这栋房子,想起柙那天晚上以无常郎君的身份过来敲门,掀起轩然大波,顿觉唏嘘。
回地下工程的路上,经过野草地,正好也将留在那里的傲月和九尾带上,一路穿过地底下,再度顺利返回凰都。
刚从幻阵出来,九尾就激动地在山坡上到处乱窜,这么多年没回来了,它只恨不得将凰都各个地方都跑遍。就连矜贵高傲如傲月,也在风中狂奔。
师清漪看着它们远去的身影,感觉一切就像是回到了从前。
月瞳到了陌生地方,还知道卖乖,非要钻到师清漪怀里,师清漪就一路抱着它往凰殿走。
回到凰殿,就只有雨霖婞在,雨霖婞融入凰殿的速度是让人惊奇的,很快就和神官们打成一片,此刻她身边聚了好几个女神官,正聚精会神地听她说着话。雨霖婞嘴里都是一些现代的用语和新奇事,将女神官们唬得一愣一愣的,一个接着一个拿了她的手机端详。
「只能看一会会啊。」雨霖婞强调:「你们这里也没有电,这电要是耗完了,就开不了机了。」
「小姐。」风笙和苏亦见了雨霖婞,连忙走过去。
「别给她们看乱七八糟的东西。」师清漪笑着说。
「殿下。」几位女神官连忙起身行礼。
「哪有乱七八糟的东西看?」雨霖婞耸了耸肩,说:「又没有网络。」
「无聊了?」
「那倒没有。」雨霖婞笑嘻嘻地勾着一个女神官的肩膀:「她们都很有趣。」
「鱼浅和濯川在房里么?」师清漪问。
「在花园东侧的天井来着。」雨霖婞随口回答:「濯川喜欢待在那,要坐上很久,鱼浅就在边上陪着她了。」
那是鱼浅和濯川当年来凰都时,最常去的地方。
也是她们在梦场里的别离之地。
师清漪明白了,说:「那我们都别去打扰她们。」
到了凰殿,再也没有在外暗敌环伺的紧张,一切都放松了下来,每个人都放心去忙自己的事情,十分自在。师清漪和洛神带着月瞳回到寝殿,月瞳在外面野了一阵,都不香了,师清漪给它洗了个澡,这才放它四处去溜达。
「长生去哪了?一直没看见她。」师清漪终于空闲下来,发现始终都没看到长生的影子,按道理她们回来了,长生会过来找她们的。
洛神似有思索,道:「她许是去千凰亘古了。」
师清漪眉眼垂了垂,说:「想必是的,我正好也要去。」
洛神牵了她的手,与她往外走。
路上又遇到了夜,夜正在和一个神官说话,也不知道夜说了什么,那个神官摇了摇头。夜似乎没有得到答案,离开那位神官,边走,边下意识往四处望去。
「夜。」师清漪赶紧叫住她。
夜转过身来。
师清漪大概猜到夜在向神官问什么,说:「你是不是在找长生?」
夜点了点头:「神官都说没见到她,不知道她在哪里。」
「我们知道,正要去找她。」师清漪邀请道:「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夜十分自然地加入了她们,与她们一起走,并说:「她去哪里了?」
「她去千凰亘古看姑姑了。」师清漪脸上平静,心中却起伏不已。
夜脚步顿时停了下来:「我不能去。」
师
清漪明白夜的顾虑,说:「没关系,就算古神想进凰都,很可能也是和鬼主一样,最终是为了进入千凰亘古,但千凰亘古也不是任由古神肆意妄为的地方。」
她的声音有些幽冷,眸子眯起来:「古神如果要降临,到了这里,就只能通过你的血湖出入,那必须要打开你血湖里通往神栖之地的那道门才行。我还怕找不到古神呢,要是能用千凰亘古引古神打开那道门,求之不得。」
夜沉思了下,点点头:「那我去。」
「千凰亘古分为七个境。」师清漪边走边说:「寻常神官到了沉睡期,大多在千凰亘古外围沉睡,像兆琮那样的脉主,最多只能踏入第一境,姑姑是大祭司,睡在第三境。」
洛神向夜道:「此次进入千凰亘古,古神多半不会贸然出来。千凰亘古若有鬼主和古神想要的秘密,必然在深处藏匿,第三境不足以引其而出,应要更深才是。」
夜对千凰亘古并不了解:「如果要引神出来,神就应该要知道我身处千凰亘古,甚至要知道是在某一境才行。神身在隔绝的神栖之地,要怎么才能判断这个。」
「千凰亘古是我族墓地。」师清漪在风中瞥向远处:「到处都是神息,每一境,神息浓度也大有不同。」
她收回目光,看着夜:「而神息,无孔不入。就算你的血湖看不见,也有门的存在,它也会进入你随身的这个小世界,穿过被古神封堵的那道门,最终渗透到神栖之地。」
夜眼中沉沉的,明白了师清漪的意思。
「古神要是感觉到神息渗进来了。」师清漪凉凉地笑了下:「得按捺不住到什么样呢?先尝尝第三境,会不会睡不着觉,想要更多?」
她说完,步履加快了些。
千凰亘古的外围分布了许多口大钟,师清漪和洛神,夜三人一路经过那些硕大的钟,最终在一道大门外停下来。
这座大门十分古怪,背后没有任何建筑,只有这座单独的门立在那里。
而长生就双手抱着膝盖,坐在大门底下。
与那高耸入云的大门相比,她看上去是那样的小,如同缩成了一个点,一个人孤独地坐在那,显得有些可怜兮兮的。中文網
「长生。」洛神唤她。
长生抬起眼,等看见了她们三人,顿时双眸骤然亮了,站起身朝她们跑来。
「阿瑾,阿洛。」她的目光一一扫过去,然后落在夜的脸上,更是惊喜不已:「夜,你也来了。」
夜点了点头:「我来找你。」
长生眼中亮晶晶的,盯着夜看。
「可是不晓得姑姑在第几境?」洛神问长生。
长生有些委屈地低了头:「我想姑姑,便没想那般多,直接过来了。可过来后才发现不知姑姑身在何境,我以往只随姑姑去过第一境,旁的入口我不知晓,但姑姑定然是不会睡在第一境的。」
她是从蜀地萱华轩苏醒的,并没有经历过司函当年入千凰亘古的阶段,师清漪也没具体和她提过司函究竟睡在哪一境,隔了这么久归来,她就在千凰亘古这里被堵住了。
「坐了多久?」洛神又道。
「我也不晓得。」长生道:「不过一个时辰是有的。」
师清漪无奈:「进不去,也不知道回去等我,就在这坐了这么久?」
「我想陪着姑姑。」长生乖乖回话:「而且我晓得你们在外头办完事,定会先来看姑姑,便想着在此等你们了。」
「那要是我们不来呢?」
「你们不会。」长生笑道:「你们也想姑姑。」
「就你机灵。」师清漪揉了揉她的脑袋:「姑姑在第三境,你不知道走,我带你进去。」
她说着,伸手牵住了洛神的手腕,长生又赶紧抓住了洛神的手,同时她转过头,向夜伸出了自己的另一只手:「夜,你抓着我。」
夜盯着她的手,有些不解。
「我们都要跟着阿瑾。」长生认真向她解释:「千凰亘古只有这一道门,可里面却有无数幻阵通道。且境越深,神息越激荡,越变幻莫测,第三境已很难进入,若是不这般相互抓着阿瑾,便会容易迷失在其中。」
夜伸出手,与长生握住了。
师清漪在最前面,打开大门,里面浮光涌动,四个人牵成了一串,身影消失在了其中。
师清漪的耳边仿佛响起了无数梵音吟唱。
眼前无数虚浮的光影掠过去,却什么都不成型,一下被拉长了,一下又缩短了,或聚合在一起,或者又分开破碎了,如同踏入了一个万花筒的晃眼世界。
师清漪不为所动,目标明确地往前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一直到她穿过一道光编织而成的瀑布,这才停了下来,站在瀑布之后的玉石台阶上。四周开始漂浮起了金色通透的光华,它们仿佛被师清漪所吸引,纷纷朝师清漪聚拢而来,围绕在她的身边。
夜甫一接触到那些金色的光,脚步微一踉跄,脸色有了变化。
「夜?」长生连忙搀住她。
「我没事。」夜怕她担心,摇头:「不是我,是我的血湖,它刚才震了下。」
洛神眸中深邃了不少:「古神感觉到神息的存在了。」
「让古神多感觉感觉。」师清漪将春雪也带了进来,轻轻摩挲着春雪冰冷的鞘,眼睛没抬:「多这么来几次,什么时候忍不住了,也就出来了。」
639 沉睡
第六百三十六章——养血
千凰亘古的浩浩神息对于已经残废的古神而言,就像是一种蚀骨的药。
师清漪确信,古神很难抗拒这种诱惑。
长生担忧道:「阿瑾,这一回古神有可能出来么?现下只有我们四人,也未曾做好多少准备,倘若出来便很是棘手了,而且我也不想扰了姑姑安睡。」
「那不会的。」师清漪下了玉石台阶,边走边宽慰长生说:「得让夜多进入千凰亘古几次,还要走得更深一些,才有可能。」
从以前古神各种不着痕迹的安排来看,对方一开始就通过椼操控宁凝,引她们入了局,之后一直隐藏在暗处推波助澜,可见古神的蛰伏有多深。
这样的一个存在,就算神息对其有着无尽的吸引力,也没那么容易引出来。
四人沿着玉石铺就的通道,往前走去。通道十分宽阔,两边矗立着一座又一座的雕像,雕像身上浮了一层光,仿佛也像是由光凝结而成。
从师清漪印象中第一次踏足千凰亘古,这些雕像就已经在这了,千凰亘古太过古老,这些雕像是依据神凰的先祖们形象雕琢的。每一境都有不同模样的雕像,他们身后展着巨大的光翼,手中握着不同形式的武器,低着头俯瞰下来。
神圣,又安宁。
师清漪抬起目光,掠过那些雕像,语气有些淡:「第三境的神息浓度没有深处浓,古神既然想打千凰亘古深处的主意,势必对千凰亘古有一定的了解,会通过神息渗进去的浓度进行判断,只有走到深处,才有可能。不过多来千凰亘古,肯定可以起到一定的刺激作用。」
途径的每一座雕像旁,都有一道门,门上刻着翼的羽纹,还有许多繁复的文字,如今早已不使用了。
「姑姑在哪一座门后?」长生环顾四周,期盼却又紧张地问。
第三境沉睡的全是身份尊贵之人,他们就在这些门的后面。
「跟我来。」师清漪的脚步加快了些。
她最终在一座门前停了下来,安静了片刻,似乎是在稳了稳自己的呼吸。
洛神站在一旁,看着她。
「就是这里。」师清漪说。
长生眼中也露出激动的神采,却又含了些黯然,紧紧盯着眼前这道紧闭的门。毕竟姑姑沉睡了这么多年,还不知道有没有可能醒过来。
千凰亘古沉睡了那么多先祖,没有一个醒来的前例。
夜看向长生乌黑的眼瞳,观察她眼中的神色。
沉闷的挪动声响起,师清漪开启了门的机关,四个人缓步进入门内。
门后是一座大殿,穹顶高悬,虽然千凰亘古本质上是族中墓地,但门后的大殿并不像是冥殿那种阴沉风格,而是庄严祥和。
大殿中央的地面上耸立着一座巨大的高台,边缘是弧形的,这高台实在太庞然了,以至于站在底下的时候,一时之间难以看清楚这高台到底是什么形状,等沿着台阶走到最上面,才看出这是修筑了一个新月的模样。
高台上挖了一个新月状的池子,犹如天池一般,上面被灼然的光晕覆盖着,看不见池子里有什么。
师清漪走到池子的机关旁,沉默地将上层遮掩的光晕消去了。
这下池子里的景象才显露在了眼前。
长生扑通一声,跪在了池子旁,看向池中的人,凄然道:「……姑姑。」
这新月形状的池子里装的并不是水,而仿佛是一种潋滟的没有实质的光。
司函身着盛装,整个身子正平躺着悬浮在这光池之中,双手交叠地搁在身上,那些光似水一样将她轻裹起来,光芒在她沉寂的脸容上摇曳。
她悄无声
息地闭着眼,而她的身后,展开了层叠的八翼,将她托着。
神凰能自行控制光翼是否展开,但当他们死去或者沉睡的时候,光翼就会无意识地张开,诉尽那无奈的凄美。
师清漪和洛神也同时跪了下来。
「姑姑。」师清漪垂下眼睫,眼中泛起笑来,睫毛却是湿润的:「我回来了,洛神和长生也都……也都回家了,我们一家终于……团圆了。」
洛神低声道:「姑姑。」
只有夜一人站着,看向池中,没有说话。
「姑姑你不用担心,我们都……过得很好。」师清漪竭力压着有些哆嗦的声音,尽量让自己听上去平静一些,说:「族里也一切安好,就像是以前那样。你沉睡之前,族里是出了不少事,你肯定是放不下的,但是你放心,我都已经解决了,等醒来的时候,你亲眼看看。」
洛神听见「醒来」这个词,微侧过脸,瞥向师清漪。
「夜也来看你了。」师清漪又说。
夜向池中行了一个礼,这才道:「司函大人。」
池中一片寂静。
师清漪如同与司函聊家常似的,笑中带泪地与她说起话来:「我们的老朋友,鱼浅和濯川也来了,就在凰殿休息。还有一些新朋友来做客,她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以后我一一介绍给你认识,尤其是……」
她说到这,又笑了下:「尤其是里面还有一个人,你肯定想不到是谁。虽然并不是你认识的那一位,但是她们非常像。」
她许久许久没和司函聊天了,以至于略有一些絮叨。
长生也道:「姑姑,她们都很是照顾我。」
她说着,看了夜一眼,微有些羞涩地向司函道:「夜,她……也很照顾我。」
夜静默着。
洛神也安静地听着师清漪与长生在那向司函倾诉如今的情况。只是她的目光一直盯着池中的光,似乎在琢磨什么,那些池中的光隐约泛起了些许红色,在司函身边穿梭。
久别重逢,其实有许多话想说,但来来去去的话堆在心头,却有不少堵在了喉咙口,最终也都是报喜不报忧。四个人在司函的池边陪伴了好一阵,师清漪又跪着说了些话,这才站起身来,说:「回去吧,我们下次再过来看姑姑。」
长生依依不舍地点点头。
「嗯。」洛神颔首道。
师清漪看着洛神,说:「我还有一点事要处理,你先带着长生和夜出去,在门口等我,我很快就过来。」
洛神的目光凝在她的脸上:「何事?」
「就是……一点小事。」师清漪略有些支吾。
「我不能在此?」洛神似有似无地瞥了一眼池中的光,道。
「不太方便。」师清漪说:「我要对姑姑说一点……悄悄话。」
「是么?」洛神道:「说我坏话?才不让我听见?」
「……没有。」师清漪嘀咕:「别瞎说。」
她声音越发放得低了,唇边勾着些笑:「再说,姑姑已经觉得你够坏了,还用得着我来说你坏话么?」
「此言倒在理。」洛神面色淡然,承认道。
师清漪没再吭声了,略垂了眼,眉头隐约有些皱。
洛神打量了她一番,道:「那我在外头等你。」
说罢,与长生,夜一起沿着台阶往下去,很快就走到了门外,看不见身影。
师清漪看她们不在边上了,顿时松了一口气。她提着春雪走到池边,迈开步伐,往池中踏了进去。
这刚一踏,她整个人就跌入池中。池中只有光,看上去像是毫无半点依托,但她身子这一落下,却并没有任何
跌空了的感觉,反倒是被那些光轻轻托着,漂浮在里面,尤其是其中有些光隐约带了些红色,纷纷如同感应到了她的存在,向她聚了过来。
师清漪在光池中游动起来,来到了司函身边。
这种距离,她甚至能看到司函的睫毛。可司函的睫毛也没有半点轻动的迹象,更没有任何呼吸的起伏,师清漪凑得近,心中越发酸涩,看了司函半晌,说:「姑姑,你要早点醒,我们等你。」
她说着,将自己的衣袖挽了起来,取出春雪,用春雪的锋刃在自己的小臂上划了一下。
这个动作十分熟练,且毫不犹豫,仿佛她以前就这么做过。
春雪的锋格外冷锐,只是轻蹭一下,都能瞬间割破肌肤。殷红的血贴着雪白的锋刃,汩汩而出,而之前那些泛了红的光感觉到了血气,动得越发剧烈了,它们游曳过来,牵引着师清漪流出的血,往司函身边去。
师清漪在池中悬着身子,闭上眼,任由自己的伤口这么放起血来。
还好她的血在这池中的时候,并没有沾到她的衣服上,而是立即会被那些光裹挟着,融在了光中,以至于那些养着司函的光被她的血浸染,颜色越发红了些。
长生在门外耐心等着,却又很好奇,道:「阿瑾要说什么悄悄话呢?还不让我们听见。」
洛神蹙着眉,眼中沉沉的,只是低声道:「不晓得。不过她若不想我们知晓,便不必……去听。」
「好。」长生道。
夜思索一番,对长生说:「我刚才是不是应该要跪下才对?」
「啊?」长生这才明白夜之前没吭声的时候在想什么,忙道:「你一向是姑姑的贵客,且你从未向任何人下跪过,怎能让你如此。」
「你们都跪着,就我没跪。」夜说:「而且我以前也没见洛神跪过谁,但她也跪了。」
洛神道:「我跪是应当的。」
「你以前也没有跪过司函大人。」夜还是不太理解洛神为什么要跪下,她没见过,而且在她的印象中,洛神也不会去跪别人。
洛神温言道:「姑姑一直在千凰亘古中安睡,我久未归来,如今见了姑姑,当与清漪一般,行大礼。」
「那我也差不多,很久没见她了。」夜不通人情世故,但现在却有意识地在学习,认真地问洛神:「我是不是也应该行大礼?」
「你不必。」洛神道:「我与清漪成亲了,清漪的姑姑便是我的姑姑,才应如此。」z.br>
夜点了点头:「也就是说,如果司函大人是我的姑姑,我才要这样跪,否则就不需要跪,对吗?」
长生:「……」
洛神眼角微挑了,看了长生一眼,又觑着夜:「你这般理解,也未尝不可。」
夜说:「明白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了夜这些问题,长生总觉得脸颊有点发烫。
等了好一阵,师清漪仍旧没出来,长生还是乖乖等待。只是这里毕竟是千凰亘古,沉睡了太多的族人,却一个都没醒过,长生心有感触,道:「阿洛,我好希望姑姑能醒来,姑姑会醒么?」
「会。」洛神沉声道。
「真的么?」长生眼中一亮。
「你醒了。」洛神道:「姑姑也会醒。」
她眼中的痛色稍纵即逝。
「但愿如此。」长生憧憬道。
但她又忍不住有些担心,犹豫片刻,才低低向洛神道:「阿洛,我一直以来,都有一个问题。」
「什么?」洛神道。
「阿瑾,她……」长生轻声问:「她也会似我和姑姑一般,沉睡么?」
洛神沉默了。
「不过阿瑾是十六翼,又身有千凰亘古神息,那般厉害。」长生道:「她……不会的,对么?」
长生问得有些急,她心里忐忑,似乎想要从洛神口中得到某种近乎安慰的答案。
「……对。」洛神垂下长睫,呢喃道:「不会。」
三个人又等了一段时间,终于等到师清漪从里面出来。
师清漪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不过浮起的微笑让她这苍白冲淡了一些,她神色自若地笑说:「久等了吧,说悄悄话说得有点久了。」
洛神双眸瞬也不瞬,仔细盯着她,之后目光在她身上缓缓游着。
「回去吧。」师清漪说。
洛神应道:「好。」
四个人原路返回,离开了千凰亘古,回到了凰殿。
洛神将师清漪牵着,带入了寝殿,刚进去就给师清漪倒了一杯水,递给她:「喝。」
「干嘛对我突然这么殷勤?」师清漪接过来,笑盈盈的。
「我一向待你殷勤。」
「有么?」师清漪失血过多,一直忍着,嘴里的确非常渴,却不敢在洛神面前表露出来,喝水喝得慢条斯理,还不忘打趣洛神:「你这个闷里骚,哪有多少殷勤的时候,除非对我打什么坏主意。」
见师清漪喝完了,洛神道:「再喝一杯。」
又递了一杯。
师清漪求之不得,接过来,却又有些紧张:「为什么一直让我喝水?」
她心思转得快,知道如果失血过多的人,是需要及时补充水分的,她才会这么渴。但回房间后洛神就喂她喝水,她总觉得不太对劲,暗忖洛神是不是发现了自己也曾一直用血养着姑姑的事情。
洛神淡道:「待会要睡觉,先多喝些水备着,免得渴了。」
「睡……睡觉?」师清漪心里一惊。
耳朵蓦地红了。
还真不是她胡思乱想,只是洛神将睡觉和口渴放在一起说,还什么多喝水备着,只会让她联系到以前她和洛神睡前亲热一事,时间又久,那种情况难免容易水分流失,她的确是会口渴。
而结束后,洛神当时总会体贴地端水给她喝,她就不着寸缕地裹着被子,一点一点地喝下去。
「为何如此讶异?」洛神端详着她。
「不……不是,现在大白天的,你确定要……要睡觉么?」师清漪低着头,心里很不好意思。
却又想到洛神从阿槑那里拿到了春梦场,这个机会来之不易,难道现在就要和她试一下不成,她就又压着声音说:「虽然也不是……不适合,反正现在没什么安排,不忙。你要是着急的话,我能行的。」
「你行什么?」洛神接过她喝得见了底的杯子,道。
师清漪:「……」
洛神径自走到床榻边上坐下,拍了拍一旁的空处:「过来。」
师清漪喉咙里微吞了吞,有些紧张地走过去,坐下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红眼的情况下准备与洛神……那样,激动之余,难免还是忐忑的,纵然有梦场加持,却还是怕伤到了洛神。
洛神没有吭声,只是凑近了来,双手抚在她的衣襟上。
回凰都后,师清漪就换上了以往的古装。她瞥见洛神贴在她衣襟处的修长手指,心里砰砰跳得厉害,低声说:「你……怎么这么主动?」
洛神抬眸,瞥她一眼:「只是更衣而已,便是主动了?」
「这还……不主动么?」师清漪咬着唇,眼中似要滴水了:「你都帮我……脱。」
虽然她刚才在千凰亘古为司函放了太多血,身子现在其实有些虚,但洛神这么主动想要
,她一定要坚持,不能让洛神失望。
她……必须能行。
师清漪怕自己待会在梦场里容易撑不住,在心里给自己暗暗鼓劲。
「我不帮你更衣,你如何睡觉?」洛神却道。
「我其实……可以自己来的。」师清漪欲语还休:「不过你帮我的话,我是会……更有感觉。」
往常她也很少会说这么意有所指的暧.昧话语,但她生怕以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待会扛不了,就想先说些容易让自己血脉偾张的话来,做足气氛准备,热热身。
「清漪,你是何意?」洛神道:「只是更衣罢了,会有何感觉?」
师清漪:「……」
洛神一本正经:「莫不是在感觉我更衣手法娴熟,还是生疏?」
师清漪:「……」
她以为洛神在故意调笑她,绕她弯子,还特地顶着一张滚烫的脸配合说:「你……那么娴熟,那么手巧,我不用感觉也知道的。只是现在就脱.衣服的话,有点不太方便。」
洛神看着她:「有何不便?」
师清漪想了想,说:「我们两还没洗手呢,你给我留件……里衣,好去洗手。」
她得想个办法,待会疼洛神的时候,不能将小臂的伤口露出来,要不还是一直穿着里衣遮着?但是如果这样,洛神会不会觉得奇怪?
或许她可以找个借口对洛神说,她想换一种新的方式,这次就穿着里衣来?
好像……也挺刺.激的。
师清漪越想,脸越红。
「你要洗手?」洛神眼中笑意更浓。
师清漪琢磨着洛神这句问话,这才感觉好像不太对了,说:「你不是要……和我睡觉么?」
「是。」洛神学着她的话,重复道:「我是要与你睡觉。」
「那……那不就是了。」师清漪的手捏住了洛神替她更衣的手腕,眸光勾着洛神,话语里是道不尽的旖.旎:「和我睡觉,你说我能有什么感觉?」
洛神盯着她好半晌,道:「清漪。」
「什么?」师清漪一边心旌摇.荡,一边给自己继续打气。
她身体现在没问题的。
就算有问题,也要没问题。
「我是倦了,想睡觉。」洛神无辜道:「我想让你陪我一起睡。」
师清漪:「……」
「这是我所说的睡觉。」洛神问她:「为何你所说的睡觉,似与我不同?」
师清漪:「……」
她的手讪讪地放下去,脸色绷紧了,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说:「哪里不同,我就是……要和你睡觉的意思,就是躺在一起,什么都不做的……那种睡觉。」
「嗯。」洛神眼中微含了笑。
师清漪双肩耷拉了下去,脸色越发害臊了,她发觉自己暗自揣摩出了个好大的误会,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洛神轻车熟路地替她更了衣,又利索地接着褪了自己的衣衫,躺在榻上,看着师清漪,道:「躺过来。」
师清漪红着脸,乖觉躺了过去。
洛神侧过身子,轻轻将她抱着,鼻息在她身后轻嗅:「还渴么?」
师清漪的血气被池子中的神息裹挟走了,又冲散,现在闻不到。
「……不渴。」师清漪被她抱着,身上的疲惫似要被她化开了,浑身舒坦,笑着说:「你喂我喝了那么多水呢。」
「若是渴了,你莫要起身。」洛神道:「唤我,我给你倒。」
「好。」师清漪转过身,面向她。
「睡罢。」洛神的手轻轻搭在她身上,柔声道:「多睡一阵
,晚饭时我会叫你。」
「你不是说累了想睡觉?你多睡会才对。」师清漪有些犹疑,既然洛神不是那个意思,她又担心洛神是不是知道了,才会这样让她回来就躺下休息。
「我是倦了。」洛神道:「只是我觉得我会醒得比你早。」
师清漪沉默。
「莫要说话了。」洛神将脸凑近她,裹住她的身子:「睡。」
师清漪似被温柔的海浪包裹着,她舒展了腿脚,依偎在洛神怀里。血气的流失的确让她感到极度疲惫,很快她就阖起眼,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太沉,等师清漪被洛神唤醒的时候,已经到了夜里,她看了下表,竟然都八点多了。
「吃饭罢。」洛神将她的身子兜着,抱了起来,替她穿衣:「吃完去沐浴,再接着睡。」
「这么晚了,你吃过了没?」师清漪蹙眉。
「我与你一起吃。」洛神道。
「你是不是很早就醒了?」师清漪说:「那怎么不先吃。」
「我醒得晚。」
师清漪也不知道洛神说的是真是假。洛神替她穿好衣,领着她到寝殿的桌旁坐下,饭菜都是洛神刚端过来的,还在冒着腾腾的热气。
两人吃过晚饭,休息了一阵,师清漪收拾了下,准备去汤殿沐浴,她看洛神跟过来,忙说:「我自己……洗就行。」
她虽然伤口好得快,但洗澡的时候必然要褪光,她这下可没有什么借口掩饰过去,绝不能让洛神看见自己沐浴的模样,不然血口子的痕迹就暴露了。
洛神倒也没有强求,道:「我在外头候着。」
师清漪点点头,心里松了口气。
顺利洗完,师清漪心头这颗大石才算落了地。
之后洛神也沐浴了,陪着她继续躺下,两人说了会话,师清漪再度入睡得快,她为了司函消耗的血和神息实在太多,太需要睡眠。
接下来几天,日子都是轻松惬意的,千芊进了夜的血湖进行治疗,进展也很喜人,凰都的一切更是井然有序,师清漪没有什么需要操心的地方,在家里过了好一阵久违的舒坦日子。
身体得到了很好的休息,她的精神逐渐好转,伤口也恢复如初,不再那么嗜睡。
但师清漪却又迎来了另外一个纠结。
洛神一直都没有将梦核拿出来,完全没有要和她用的意思,每次睡觉,就是真字面意思上的让她睡觉,更是处处体贴,似乎半点都舍不得她累到,师清漪能明显感觉到这些细节的变化。
她越发觉得,洛神是知道自己在千凰亘古里做了什么,只是不动声色罢了。
那她要怎么才能让洛神知道,自己已经恢复了呢?如果自己在洛神的眼中,一直都没有恢复,那她什么时候才能……
想到这,师清漪又觉得臊得慌。之前休养的时候比较累,还不觉得,如今精神抖擞起来,她总忍不住惦记着梦核。
虽说十分丢人,但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她实在是有太久太久没有和洛神亲热过,她回想起来都觉得不敢相信,居然会这么久。
师清漪盯着自己无名指上的红线戒指,轻轻摩挲了下,安慰自己。
好歹洛神之前也和她求过婚,如今时地利人和,身体也好,她怎么也得把下一步安排上。
于是师清漪走路带飘,寻思着先赶紧去跟洛神证明一下,自己恢复了,不用再担心她。
等找到洛神的时候,洛神正在花园的玉石长椅上端坐着,看着长生和雨霖婞在那踢毽子玩,而夜则站在一旁。
「夜,你来不来?」长生接住毽子,笑着邀请夜道。
「我不会。」夜说:「我
看你玩。」
她的血湖里有居所,放着不少她以前的衣物,进了凰都之后,就身着古装了,今天穿的还是长生曾说过好看的那一款。
「那你想玩么?」长生问她。
夜如实说:「我一个人不想玩,但想陪你玩。」
长生喜笑颜开,朝她招手:「那你过来,我教你。」
夜走到长生面前,长生喜滋滋地向她示范起来,夜就低着头,仔细盯着长生的动作。
洛神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回过头去,看见了师清漪,道:「清漪。」
师清漪朝她一笑,坐在她身边。
雨霖婞踢毽子踢累了,出了些汗,也走回来跟她们坐在一起。
师清漪有些意外,说:「雨霖婞你怎么也在踢毽子?你看着不像是会对这种感兴趣的。」
「别提了。」雨霖婞摆了摆手:「这古代的生活过一段时间还行,这过久了我是真不适应。没有电,没有网络,我想上网冲个浪都不行,也不能打游戏,又不需要处理生意上的事情,我闲得脑袋长草好不好?再不找个事情消磨一下时间,估计还要长蘑菇。」
「你可以和洛神下棋。」师清漪道:「书房也有很多书可以看的。」
「下不过她。」雨霖婞嘀嘀咕咕:「我算知道古人为什么很多都会琴棋书画了,这不琴棋书画,怎么打发时间啊?」
她边嘀咕,边看着长生:「长生还真会踢毽子,一下一下都不带停的。」
「她打小就会玩这个。」师清漪笑着说:「踢得可好了。」
雨霖婞抱怨:「她表姐在这看了这么久,我让她表姐也试一下,她怎么都不肯,也不知道她会不会。」
洛神没吭声。
「她会。」师清漪越发笑得欢:「但她是那种连玩拨浪鼓都要躲起来玩的人,你觉得她会在你面前踢毽子吗?除非你哪一天偷偷逮着她在那玩,否则这辈子别想了。」
雨霖婞这才明白过来,一手搭着洛神的肩,哈哈哈笑起来:「她表姐,我可算是懂了。」
洛神面无表情。
「师师,你踢得怎么样?」雨霖婞好奇:「我还没见你踢过毽子。」
「长生会踢毽子还是我教的。」师清漪说:「你觉得呢?」
「这么厉害?是不是吹的?」雨霖婞指了指那边正在教夜的长生:「你去试试看,和长生比一下,要是你能比长生之前保持的记录踢得还久,我就信你。」
本来换做以前,师清漪才不会理会这种瞎撺掇,反倒会说雨霖婞无聊,但这回她却答应了下来:「可以。」
说着,站起身来。
她也有自己的考虑。
踢毽子是个技术活,身体各方面都要调动上,还得协调,要是前几天她还真不敢答应,估计踢不了多久就得喘了,如果她像以前那样踢得又久又稳当,洛神看了,就该知道她身体恢复了才对。
想到这,师清漪撩了下耳畔的长发,遮住了微烫的耳朵,对雨霖婞说:「等着,长生的记录,我分分钟给破了。」
洛神盯着她,道:「清漪,这有何好比的?竟还与长生比。」
「我不是要比,我没这么幼稚的。」师清漪怕洛神误会,忙解释:「我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洛神淡淡问。
「就是……」师清漪低着头,说:「想踢给你看一下。」
「我晓得你踢得好。」洛神却道:「你过来,坐下歇息。」
师清漪一听洛神又让她休息,心里挺不是滋味,赶紧证明自己说:「我身体特别好,跑十圈都不带喘气的,才不需要休息。」
「我并
不需要你跑十圈。」洛神道。
师清漪:「……」
夜不会踢毽子,将毽子踢到了师清漪这边,长生赶紧过来捡起,又抬头看了师清漪一眼:「阿瑾,你怎地脸这般红?」
师清漪:「……」
640 独一
第六百三十七章——无二
师清漪被这一问,无言以对,脸反倒更泛了红。
别人其实是看不出来她到底在想什么的,但她自己突然觉得内心的意图过于昭然,只得窘迫地说:「可能是今天气温有点高吧,我热。」
她这毽子再也踢不下去,只得走回来,再度坐下。
长生还是觉得有些疑惑,不过她倒也没有深究,拾起毽子走到夜的面前,递给了夜。
雨霖婞也看不太明白,问师清漪:「你不是要踢毽子吗,还说要分分钟破了长生的记录,这回来又是什么意思?」
「不踢了。」师清漪面上装得不动声色:「我刚才又考虑了下,好像还是没什么必要。」
雨霖婞打量她一番,皱眉:「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奇怪啊。」
师清漪赶紧否认:「我哪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洛神坐在她身边,垂眸,唇边藏了抹极淡的笑:「也许清漪你不踢毽子的缘由,是更想跑十圈?」
师清漪:「……」
「你要跑么?」洛神问她。
「……不跑。」师清漪身子坐得端正,目视前方,话语里似有似无的强调:「虽然我现在身体恢复了,但是我要留着体力。」
她也不拐弯抹角地用什么踢毽子来证明自己了,换成言语暗示提醒,以洛神的心思,她觉得洛神肯定懂她。
「留着体力做什么?」洛神淡道:「我倒不晓得你要做什么气力活?」
「我要打扫收拾寝殿,这很费体力的。」师清漪睁眼说瞎话。
「这些神官们会替你做来。」
师清漪已经知道洛神看穿了她的意思,心里滚烫,嘴上轻飘飘地说:「我很久没回来了,还是自己来比较好。」
「嗯。」洛神不再吭声。
师清漪唇角翘了翘,也不说话了,安静地看。
夜接过毽子,在那边很认真地学着长生刚才教她的技巧,踢了踢,又踢歪了,落在一旁。
长生看着她笑,再度捡起。
在花园里过了段悠闲时光,等长生玩得尽兴了,她们几个才离开花园。
路上,夜边走边对长生说:「我踢得不好。」
「你方学不久,能那般已很是厉害了。」有夜陪着她玩了那么久,长生心中满足,忙道:「你学得很快。」
「这算快吗?」夜问道。
「自然了。」长生挽着师清漪的胳膊,道:「阿瑾你说,夜学得快不快?」
「快。」师清漪笑着捧场。
她其实并不是单指夜学踢毽子这件事,而是别的许多人情世故,夜都学得很快,这只能说明夜是在有意识地观察和学习。尤其是在夜决定选择自我,下定决心割断与古神之间的禁锢关系之后,这种变化就更为明显了。
师清漪替夜欣慰,也为长生感到开心。
夜说:「我再学得快一点,就能更好地陪你玩了,刚才你踢过来的很多次毽子我都没接住。」
长生道:「你没接住,也好玩。怎样都好玩。」
夜点了点头:「那就好。」
长生发现夜没有听出她的意思,也没有什么失落的,夜就是这样,她早已想通,脚步轻快地往前走。
途中经过花园东侧的天井,她们几个人绕了路,进去看了下。
鱼浅和濯川两人坐在廊下,只能看到她们的背影。濯川坐得笔直,而鱼浅的身子略微有些惫懒地歪着,斜倚在濯川肩上,嘴里轻轻哼着歌。
唱了一段,鱼浅道:「阿川,好不好听?」
濯川没有回答。
鱼浅
也不在意,笑道:「觉得好听,你就亲我一下。」
濯川没动,目光有些呆滞地看着前方的天井。明亮天光洒落下来,照在她没有波澜也没有任何温度的脸上,她含在眉眼中的往昔温柔似乎也被光化开,模糊起来,不复存在。
「我改主意了。」鱼浅又道:「觉得好听,我就亲你一下。」
说到这,她凑过去,吻在濯川的脸颊上。
濯川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鱼浅双手抱着她,将脸埋在濯川的肩上,这个角度也看不到半点鱼浅的表情,也不知道她是伤心,还是幸福。
「我亲你了。」鱼浅喃喃着:「阿川,真好听。」
师清漪在不远处默默看着,心中五味杂陈。
鬼主之前曾激鱼浅说,濯川这样永远半死不活地跟在鱼浅身边,算所谓的圆满结局吗。
鱼浅的回答是,她和濯川不需要结局,更不需要所谓的定义。
纵然没有回应,她仍似往昔爱她。
这就是鱼浅的选择。
师清漪没有去打扰她们,与身边几人转身离开。
下午的时候,千芊在血湖暂缓治疗,师清漪等人与她好一段时间没见了,就趁着这个时间进去看望千芊,鱼浅和濯川也去了,只是濯川还是一直无法自主说话。
「身体感觉怎么样?」师清漪问千芊如今的状态。
千芊今天换了一身古装,是一身黑衣,尺寸看着十分合身,她坐在床边笑说:「挺好的。」
师清漪见她气色不错,顿时放心不少:「夜说能够治好你,肯定会做到,相信过不了多久你就不用再依赖血了。」
虽然洛神的魂堕师清漪无计可施,但千芊当年进入神腹的副作用终于有希望得以消去,师清漪心中还是有所宽慰,至少千芊不用再受苦。
现在很多事都在往明朗的方向发展,她在心里暗想,一定要找到解决洛神魂堕的办法,无论她付出多少代价。
长生对夜在血湖里的居所十分熟悉,她给众人都准备了茶水,并且怕千芊治疗后身体疲累,特地端了一盏送到千芊面前。
「心肝宝贝。」千芊笑眯眯地接过来,喝了一口,说:「想不想我?」
千芊一向疼爱长生,长生好一阵没见她了,是真的想念她,如实道:「想。」
「真乖。」千芊逗着长生:「我也想你。」
夜就在一旁看着她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千芊和长生说完,又和洛神闲聊起来。
千芊经过治疗,逐渐脱离了折磨,她知道洛神因为魂堕遭受的痛苦只会比她深千万倍,如今自己快要好转,洛神却还停留在原地,她难免担心。
洛神倒是面色平静,道:「现下这身衣衫何处来的?此处只有夜的衣衫备着,你也未曾从凰殿带走这般衣物,可尺寸却似为你量身定做,并不似夜穿的。」
「你观察的点还挺别致,这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千芊笑着说了句,神神秘秘的:「有人送我的。」
「谁送你啊?」雨霖婞看不下去。
「宁凝。」千芊说。
师清漪:「……」
雨霖婞更是差点喷了茶水。
「宁凝为什么要送你衣服?」师清漪顿时十分好奇。
「夜这里挺多布料备着的,之前一个晚上,夜不在血湖,我看见宁凝偷偷摸摸进了放布料的房间,我就跟过去看,她吓了一跳,抱着几匹布料就跑了。第二天她就过来,给我量尺寸,说要给我做一身衣服,我就让她量了,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做好了。」千芊满意地说:「不错,很合身,手艺也很棒。」
「不是,
你什么时候和宁凝关系那么好了?」雨霖婞只觉得匪夷所思。
她更难以置信的是:「宁凝还会做衣服,还是这种古装?你开什么玩笑?」
在她的印象中,宁凝就是吃个饭都在问候别人十八代祖宗,还能给千芊做衣服?
「最近我都和宁凝住在血湖,关系还可以吧。」千芊托着腮,笑:「毕竟宁凝不是以前的宁凝,已经是九妹了,还是九妹可爱。」
夜却说:「九很会做衣服。以前我的衣服,大部分都是九为我缝制。」
雨霖婞:「……」
得知宁凝原本这么贤惠,她简直像是被雷劈了。那个杀千刀的椼还真的会洗脑,居然将当初的宁凝彻底改造成了另外一个性格的人。
关于宁凝当年会做衣服这一点,师清漪也不清楚,那时候她对九的了解几乎是一片空白,现在听夜说了,也有些讶异。
不过夜当年的那些仆从,很多都各司其职,如果身为九的宁凝当年为夜准备这些,倒也说得过去。
「可我还是觉得宁凝不会给你做衣服。」雨霖婞琢磨着:「这不对劲。」
洛神向千芊道:「宁凝如今在做什么?」
「还在做衣服。」千芊说:「就没怎么出来过,特别认真地在那剪裁。」
「她在干嘛?」雨霖婞越发一头雾水:「准备在血湖里开个裁缝铺?」
洛神瞥向夜:「她在为你做衣衫。」
师清漪顿时也明白了宁凝这一系列行径背后的原因,说:「宁凝应该本来的目的就想是给夜做衣服。但她回归九的身份不久,很多年没做过这些事,估计是怕自己手生做得没以前好,就先给千芊量身定做了一套,看效果不错,才放心去给夜做。」
「看来我身上这衣服还是个试验品。」千芊笑道。
「我出去一下。」夜说。
师清漪知道夜这是去见宁凝了。
她们在房里陪着千芊,等了一阵,夜才回来,脸色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看了长生一眼。
众人一起在血湖里吃过晚饭,叮嘱千芊好好照顾自己,这才暂别千芊,穿过夜的血湖门,回到了凰殿,各自去休息。
结果到了晚上,雨霖婞却到了师清漪和洛神的寝殿,非要她们去自己的房间。
师清漪本来还在盘算着今天晚上怎么和洛神开口说梦核的事,雨霖婞这一过来,只得暂时搁下。
她们两跟着雨霖婞过去,雨霖婞一脸兴奋,指着她房间里一个箱子,说:「这里面很多古装啊,是谁的?」
师清漪和洛神瞥眼看去,目光同时凝住。
箱子被打开,里面整整齐齐地摆了许多层古代款式的衣衫,都是恣意的红色。
雨霖婞没有发觉她们目光的变化,说:「今天我看你们都穿着古装,连养蛇的居然都有宁凝给她做了一套古装,我还没穿过古装呢。这箱子里的衣服颜色我非常喜欢,我跟你们说,这简直一见钟情,我能不能试一下?」中文網
鱼浅和濯川当年在凰都做客,师清漪特地让裁缝们为她们做了些衣服,都是丝光锦的材质,不会随着时间而改变,一直都妥帖地收在鱼浅和濯川当年住过的房间箱子里,如今她们两人都是穿着当年在凰都时的衣服。
这样一来,的确是只有雨霖婞一个人是现代的打扮。
难怪她有所好奇。
「我就试穿一下,过个瘾。」雨霖婞还是很有原则的,没有经过允许或者问清楚,她不会擅动别人的东西:「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试?我看这里一箱子衣服,保管得这么好,有讲究吗?」
师清漪沉默了下,说:「能。」
房间都是长生安排的,
鱼浅和濯川还是住以前在凰都做客时的房间,而音歌被她安排到距离师清漪和洛神的寝殿比较远的地方。
至于雨霖婞,则被安排到了这一间。这一间房布置尤为漂亮,雨霖婞进来后十分满意。
师清漪能明白长生的意思,长生心里还是舍不得,放不下,才会这样安排,但她没有说什么。
洛神看着雨霖婞,也轻声道:「你若想试,自是可以的。」
雨霖婞喜出望外,她怕弄乱了里面的衣服,也没有翻箱子挑选的打算,只是拿了最上面的一件,去屏风后更换起来。
师清漪和洛神相互对望一眼,站在原地。
不多时,雨霖婞换上箱子里的红衣,走了出来,边走边抚着头发嘀咕:「我是不是还要做个发型?我现在这个发型就跟古装很不搭调。」
她的一举一动被红衣衬着,顾盼生辉。
师清漪和洛神看着她,脚步似生了根。
「干嘛呢?」雨霖婞走到她们面前,看她们似乎发了怔,嘚瑟地笑了起来:「眼睛都看直了?我穿古装好看吧,看呆了吧?本小姐的美貌就是这么出类拔萃,你们这样,我可以理解。」
师清漪眼前微有些模糊的水汽,洛神也眸光轻晃。
「这谁的衣服,居然这么合身,跟给我量身定做的一样。」雨霖婞却也发现了里面的奇怪之处:「这肯定不是你们两的吧,这颜色太骚气了,你们也不会穿,尺寸也不对。」
洛神低声道:「是我一个……故人的衣物。」
雨霖婞脑筋转得快,蓦地反应过来,盯着洛神:「她表姐,我记得你当时在落雁山古墓的时候,说我长得很像是你一个故人,不会就是这个衣服的所有者吧?我身材也和她很像,所以才会这么合身的?」
洛神没有吭声,看着雨霖婞。
雨霖婞好奇说:「我有多像你说的那个人,居然能让你认错?」
洛神如实道:「……以前,我们是觉得你们二人十分相似。」
「以前?」雨霖婞低头整理了下腰间的腰带:「这么说现在觉得不一样了?」
「如今,我们觉得你是独一无二。」洛神沉声道。
师清漪的笑容中带了些涩然:「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说你和别人相像,雨霖婞,你就是你。她就是她,她也不喜欢别人说和她像。」
洛神也道:「你独一无二,她亦独一无二。」
「干嘛突然说这种话,讨厌。」雨霖婞嘴上说讨厌,心里却很受用,一左一右搭着她们二人的肩膀,笑嘻嘻地说:「不过你们说的没错,本小姐就是本小姐,不是任何人,长得再像也不是。」
雨霖婞果然如她所说,只是过个瘾,试穿一下就放回去了,还特地折叠得整齐,才盖上箱子。
三个人在房间里说了话,师清漪和洛神才离开。
回到寝殿,沐浴过后,师清漪只穿了雪白的里衣,仰面躺在床榻上,身子舒展开来。洛神吹熄了大部分灯火,只剩下床榻边上些许朦胧的光,这才来到师清漪边上,躺下来。
但洛神身上穿戴得很整齐,一丝不苟。
「洛神。」师清漪轻声唤。
「嗯?」洛神伸手抱着她,略带了些气音,低低应着。
「我刚才躺在这,眼前就像是放电影一样。」师清漪感觉自己走过的那漫长岁月都被一瞬之间汇入心头,似山海翻涌,却又无比释然,说:「原来……过去这么多年了。」
「是。」洛神手臂收紧了些:「太久了。」
「我好像有点想哭。」师清漪抬手蹭了下眼睛。
洛神凑近了,吻了下她的眼角。
师清漪觉
得舒服,又笑了下。
「清漪。」这回轮到洛神轻声道。
「什么?」师清漪窝在洛神怀里,蹭了蹭。
「我们用梦核罢。」洛神柔声道。
师清漪浑身蓦地一凛,她下意识攥住了洛神的衣襟,心跳骤然开始乱了。
「怎地不吭声?」洛神道:「没准备好?」
「准……准备好了。」师清漪面红耳赤,却又像是被一股浪潮推着,仿佛等这一刻等了许多年一样,终于熬到了。
「体力呢?」洛神借着师清漪白天的信口胡诌,逗她道:「可足够你来打扫收拾寝殿?」
师清漪:「……」
师清漪轻轻咬牙:「不但能收拾寝殿,还能……收拾你。」
「是么?」洛神在她耳边道。
「你先别……来。」师清漪耳朵发麻,差点没控制住,慌忙说:「先把梦核拿出来。」
洛神依言下了榻,取了一个匣子过来,修长手指扣在匣子上,看了师清漪一眼:「你将衣衫穿好。」
师清漪以为洛神是想要给她解衣的趣味,连忙起身重新穿得整齐,这才低眉臊眼地坐过来,说:「我……穿好了。」
洛神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唇边一笑。
「你笑什么,别瞎想。」师清漪说:「你让我穿衣服,我就……穿了。没别的意思。」
「我也没有旁的意思。」洛神无辜道。
师清漪实在一分钟都等不了,在这暧昧灯色下轻轻催促:「你快打开。我还不知道装了梦场的梦核有什么区别呢,正好……见识一下。」
「好。」
洛神也不让她多等,立即打开了匣子。
匣子里放着一柄间隙锥,另带三个梦核。
「……三个?」师清漪有些懵了。
明明一个那样的梦场,再加洛神小时候的梦场,是两个才对。
难道……
师清漪脸上烧上了些许微红,说:「你……是不是担心阿槑走了以后不方便再搭,就让阿槑搭了两个……两个……那个……」
她的手搭在洛神手上,借着些含羞的神色去勾,却又想笑:「你老实交待,做的和我的……春梦,是不是还不算少?」
洛神瞥她一眼,取出其中一个梦核,道:「这里头,不是你说的那般梦场。却也不是我年少时的梦场。」
师清漪愣了下。
洛神道:「原本我今夜不准备先用这个梦核,想寻个合适的时机,但现下我想去先看看。」
她仔细观察洛神的神色,顿时明白过来,呢喃道:「原来你还搭了……」
现在她才明白洛神让她穿好衣服的深意。
洛神下了榻,将梦核搁在地上,用间隙锥打开了梦核,释放梦场。她站在梦核所在的位置,划了下间隙锥,一道熟悉白光门出现了她身边。
师清漪穿好靴子,快步走到她面前。
却是前所未有的紧张。
「你想她了。」师清漪有些红了眼眶。
「你也是,不是么?」洛神牵着她的手,往梦门里走。
「是。」师清漪低头抹了下眼睛,笑着说。
空界里的一切如今对她们太过熟悉,两人轻车熟路地来到梦场门口,停驻在外头。
等进去了,洛神就是梦主,她一开始将会被梦场蒙蔽,而师清漪则是清醒的。
「进去后,莫要当着面哭。」洛神轻声叮嘱:「会被她瞧出来。」
「明白。」师清漪点点头:「我才没有那么容易哭。」
「我一开始会不晓得身在梦场。」洛
神绷着脸,道:「莫要向我耍什么坏心眼。」
「我能有什么坏心眼?」师清漪回她一个十分纯善的笑意。
洛神抬手,在她鼻梁上轻刮了下,不再耽搁,与师清漪穿过了那道门。
眼前画面斗转,时光翩然掠去,又是往昔经历过的情景清晰展现在了眼前。
师清漪发觉自己正站在一间屋子里,暖融融的,就连空气都像是被烘得软和了,裹着她,而一旁的小炉子上正温着一壶酒。
她身边则站着洛神。
洛神刚和她进来,立即被梦场蒙蔽,现在看见她,没有说什么,而是神色十分自然地依照当年这个时候准备要做的事情,走向了炉子旁。
屋子里弥漫着酒香。
洛神低头倒了一盏酒,看向师清漪:「清漪,站在那做什么,过来。」
师清漪看了看四周摆设,顿时明白了这是当年的一段什么场景回忆,她走过去,也在炉子旁坐下来,瞬也不瞬地看着洛神,眉眼含笑。
洛神大概是察觉到了这目光有些灼然,道:「怎么?为何这般瞧我。」
「没什么。」师清漪说:「就是觉得有趣。」
「有趣?」洛神递给她一盏酒,道:「慢些喝。这酒不易醉人,不过你这酒量也不宜多饮。」
师清漪对现在这种洛神对真相全然不知,被蒙蔽在内,而她自己却无比清醒的感觉十分新鲜,若是到了洛神小时候的梦场,甚至是那种梦场,想必会更为有趣。
「你有趣。」师清漪抿了一口酒。
洛神瞥了瞥她,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师清漪喝了几口酒,四处看了看,屋子里就她们两个人,而外面响起了鞭炮声,十分热闹。
过了一阵,门被人推开了,一股子冷风灌了进来,刮到师清漪脸上。
还好开门那人立即又将门利索地闭合上,似乎也冻得够呛。
那人声音娇媚,嘴里嘟囔道:「你们两也是,要你们去外头耍,偏要缩在屋子里,我一人有甚好玩的,无聊得紧。」
师清漪浑身绷紧了,转头看去。
进来那人边说边解开身上的袍子,露出底下一袭红衣。
她似一团恣意又自由的焰火,烧进屋子里,化开这冬日的冷意。
可她的手却快如闪电,朝洛神抛过去一团什么东西。
洛神眉眼都没抬,接住了那东西,却是一团雪,道:「看来你确然是无聊了。」
「被你接住才最是无聊。」那女人见自个的雪球没能砸中洛神,笑着走过来,道。
师清漪目光一直跟着那女人的脚步而移动,嘴唇微微有些哆嗦。
过了一会,师清漪颤声道:「……雨霖婞。」
雨霖婞听师清漪唤了这一声,又见她神色有异,道:「师师,何事?」
师清漪却不说话了。
喉咙像是被堵着,想说的都被挡住了。
「无事。」师清漪声音低低的。
原来这世上有一种重逢,是这样的感觉。像是轻飘飘的喜悦,却又那么沉重。
「为何这般看我?你突然唤我,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事要说与我听。」雨霖婞径自坐在炉子旁,道:「敢情是在消遣我?」
她更是毫不客气:「死鬼,给我倒酒。」
洛神替她倒酒:「方才清漪也这般瞧我。」
「师师,看来你有古怪。」雨霖婞边喝酒,边笑道。
「什么古怪。」师清漪尽量压下心绪,这下也泰然自若地坐过去,道:「只是方才见你从外头进来,莫名有种许久未见之感,觉得甚好,便唤你一声。你就当
我犯了癔症便是。」
「许久未见?」雨霖婞琢磨了下,向洛神告状,笑道:「死鬼,你听听师师这话里有话,说什么许久未见还甚好,虽说此处是我墨银谷,不似以往我去你们萱华轩那般白吃白住一个月,但这饭还是每日到你们这屋子里来吃的,敢情师师言外之意是要赶我走,不让我到这吃饭,准备与我许久未见了?」
洛神道:「白吃白住,一词用得甚好。你甚有自知之明。」
雨霖婞抬脚要踹。
洛神不着痕迹地避开。
师清漪蓦地笑了,点亮这寒夜。
641 红衣
第六百三十八章——不散
三人各自端着酒盏,围炉相谈。
雨霖婞笑得欢,洛神面色虽然静然,但眉眼中隐约能瞧出几分好心情的浅笑。
师清漪沉默地端详着她们,仿佛远去的那一切,都还在昨日。思绪都随着梦场浮起来,沿着光阴往回退,最终犹如雪花轻盈,落在了多年前的这个雪夜里。
外头鞭炮还在响,只有除夕夜里才会这么热闹。
眼见雨霖婞一盏酒逐渐下了肚,她将空酒盏倒悬,看向洛神,道:「死鬼,再给本姑娘满上。」
「这回我给你倒。」师清漪百感交集地起身,取了炉子上温的酒壶,给雨霖婞倒酒。
雨霖婞稳着酒盏,扬了扬眉:「师师你突然这般殷勤,我还有些不大习惯的。」
「我一向如此。」师清漪倒完,又在酒壶里续了些酒进去,继续以小火温着。
「有么?」雨霖婞笑,又咂摸了下酒的滋味,道:「我这些年里喝过那般多的酒,细细想来,还是你们酿的玉液清最为好喝。」
她抱怨一句,道:「你们也真是,晓得今年要来我这墨银谷里过年,为何不给我带些玉液清过来,可让我馋得紧。」
洛神淡道:「先前存着的玉液清已喝完了,新酿的还在窖中,尚未酒成。你若想喝,待明年春日去萱华轩住白吃白住,还能白喝一段时日,喝个畅快便是。」
雨霖婞笑骂:「黑心黑肝的又编排我。」
「我记得上次酿了好些坛的,怎地喝得这般快?」紧接着她却又讶异了。
洛神幽幽瞥师清漪一眼,道:「倒也不是喝掉的。」
师清漪是记得这里面的缘由的,脖颈浮起一层汗:「……」
「不是喝掉的?」雨霖婞道:「酒不是拿来喝,还能用来做什么?」
洛神道:「做菜。」
雨霖婞听了,越发好奇:「即便师师下厨时,有些酒酿菜色需用到酒,也不过点缀罢了,用不了多少的。」
「那是她寻常做菜时。」洛神低头拨弄了下炉中的炭火,说得随意:「若她醉了去做菜,又是旁的模样了。」
师清漪:「……」
雨霖婞知道师清漪不胜酒力,喝多了就会说胡话,甚至做一些嘀笑皆非的事情,她逮住了笑话师清漪的机会,道:「那师师酒醉后,拿着玉液清做什么了?」
「能说么?」洛神看向师清漪。
师清漪轻瞪她:「你都说到这般程度了,还来问我?」
「看来能说。」洛神道:「清漪醉了后要做汤,便将玉液清当做水,整坛子整坛子地倒入锅中,玉液清便没剩下多少了。」
雨霖婞哈哈大笑:「晓得师师酒醉后荒唐,竟不知荒唐到这般地步!死鬼,反正这守岁时间长,正无聊得紧,你多说些荒唐事,我还能听一晚上。」
「你们两都不是好东西。」师清漪无奈。
洛神还没有觉醒,现在就只有师清漪一个人知道梦场和现实的区别,但她并没有半点孤独之感,反倒在这些交谈中逐渐忘却了现实的存在。也许是她在内心深处自我催眠,盼着真正地回到过去,和洛神一起见墨银谷里的这位谷主一面,哪怕一面都好。
这是她们曾经最好的朋友。
永远也无法忘却的存在。
三个人在温暖的屋子里待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鞭炮更响了,此起彼伏,更有热闹的新年祝福夹杂其中,外面显然有许多人在外头玩耍,其中不少听着还是小孩的声音。
子时已到,又是新的一年。
「新年好。」师清漪看向雨霖婞。
洛神的眸
光也落在雨霖婞身上:「新年好。」
「师师,死鬼。」雨霖婞笑道:「新年好。」
她说着,想起什么,叹道:「这个年我过得甚是圆满了,唯一的遗憾便是小长生不能前来,想小长生了,也不晓得小长生想不想她的红姐姐。」
「她自然是想的,原本也央着要随我们前来墨银谷里过年。」师清漪说:「只是姑姑舍不得她,要将她留在凰都,姑姑又从来不愿来墨银谷,我们今年只得分开两地过年了。」
雨霖婞哼道:「她敢来墨银谷么?谅她不敢。」
「姑姑倒也没有不敢之事。」师清漪轻声道:「她只是怕入了谷,想起往事,心中有愧。当年姑姑所为确然过了,纵然再生气,罪不在后人,她晓得自个迁怒错了。」
雨霖婞似听到了稀奇事:「她晓得错了?」
洛神道:「姑姑要面子,断然不会说出来的。」
「罢了。」雨霖婞沉默片刻,摆摆手,道:「还好你们两有良心,晓得今年在我这过年。」
「你不是一直念叨着么?」师清漪笑道:「不来不成的,会被你念叨一整年,为了我和洛神的耳朵,只得勉强自个爬雪山了。」
雨霖婞啐了一口。
正说着话,门再度被打开,好几个穿着厚袄子的小孩从外头钻进来,跟着门很快就被关上了,是被一名长相儒雅的男子闭合的。
小孩们的耳朵与鼻头都冻得红彤彤,那男子声音温和,低声笑道:「快去给谷主拜年,记得我怎么说么?」
「记得的,爹爹。」其中一名小女孩笑意清甜,笑道。
男子温柔地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
另外几个小孩也点了点头:「苏叔叔,我们都记得。」
师清漪瞥见那男子,目光顿时一阵恍然,不过她内心再波澜起伏,脸上也尽量保持着自然的神情,笑着招呼说:「……阿却,新年好。」
梦场太鲜活了。
她不但能看见雨霖婞,还能见到阿却。
阿却快步过来见礼:「谷主,师姑娘,洛姑娘,新年好。」
洛神觑着阿却,道:「新年好。」
雨霖婞嘴上不以为意,脸上却还是带着满意的笑:「只有阿却你最酸腐了,非要在新年第一时间到我这来拜年。」.z.br>
阿却躬身道:「我看屋子里亮着灯火,便来拜见。若是扰了谷主歇息,还望谷主恕罪。」
「又在这酸。」雨霖婞道:「我每年都守岁,这个时辰可不会睡。」
那几个小孩奔过来,笑意清甜地向雨霖婞问好:「雨姑姑好。」
要是早些年的时候,雨霖婞听见有小孩叫她姑姑,肯定立刻翻脸。但她如今听了,倒也没觉得生气,反倒习惯了这种称呼似的。
她甚至还给那几个拜年的小孩一人封了一锭银子。
师清漪和洛神也都各自给了他们压岁钱。
只有一个戴虎头帽的小孩面色怯生生的,也不敢接银子,似乎是第一回到这来拜年,有些怕生,更没有跟着称呼。于是他身边有个小孩扯了扯他的胳膊,低声道:「苏叔叔说要向谷主拜年,快叫人,旁边那两位是谷主的好友,也要叫的。」
那虎头帽小孩缩了缩脑袋,看向师清漪,洛神,雨霖婞三人。
「小孩谁家的?」雨霖婞弯下腰盯着那小孩看:「瞧着面生。」
阿却向雨霖婞道:「这是王大哥的孩子,以往都在外头养着,今日才接过来过年,还不认得谷主,谷主恕罪。」
「原来是王阐的孩子。」雨霖婞笑着逗那小孩:「你不认得我,我可认得你爹爹。你爹爹为人豪爽,你怎
地这般胆怯,胆子可要大一些才是,晓得么?我墨银谷的人,哪一个不是顶天立地的。」
那小孩见雨霖婞与他说话了,这才鼓起勇气唤了一声:「雨姑姑,新年好。」
「不错。」雨霖婞这才满意。
那小孩又仰着头,轻声问阿却:「苏叔叔,旁边两位……姓什么?」
「她们一位姓师,一位姓洛。」阿却道。
那虎头帽小孩就向师清漪和洛神拜年:「师姐姐,洛姐姐,新年好。」
雨霖婞:「……」
「你叫她们什么?」雨霖婞佯装变了脸色:「唤我作姑姑,唤她们两作姐姐?」
虎头帽小孩顿时被她吓到,瑟缩得后退一步。
雨霖婞其实并没有半点生气,就是听到这称呼的区别,要去逗那小孩,阴恻恻地道:「也叫她们姑姑,给我叫。」
那虎头帽小孩只得磕磕巴巴地唤道:「师……姑姑,洛……姑姑。」
雨霖婞道:「这还差不多。」
洛神不吭声,只是将没有接过去的压岁钱搁在那小孩手中。
倒是师清漪笑意似春风,对那小孩道:「乖,新年好。」
等拜完年,阿却领着那几个小孩离开屋子,雨霖婞嘀咕道:「师师,有些饿了,你去做些夜宵过来。」
「行,想吃什么?」师清漪欣然应允。
雨霖婞却又奇道:「有古怪,我觉得你今日对我好得过了头。要是换作往日,你虽也会下厨做来,但还会说我一句,什么你不是墨银谷的女仆,诸如此类的,对罢?」
「今日新年,我开心,不想与你一般计较而已。」师清漪找了个理由搪塞。
心里却想着,梦场是记忆的毒药,只尝这么一次毒药,就已经摧心蚀骨,再也无法承受第二回的别离。这是她和洛神能见到雨霖婞的最后一次机会,雨霖婞的心愿,她们两都要顾虑到。
师清漪去了厨房,洛神十分自然地跟过去,在灶旁看着,雨霖婞在屋子里等得无趣,也跟去了,甚至还手痒想露一手,结果又将厨房搅了个乌烟瘴气。
「……尽添乱。」师清漪叹口气。
雨霖婞死也要拉着洛神垫背,指着洛神:「光说我怎么成,死鬼也不怎么样,这么些年,厨艺还是这般磕碜模样!煮出来的面条也不过是从让人「中毒」肚疼的程度,到能吃了不吐的程度!」
洛神淡道:「可我不曾动手,只是看着。」
「反正你与我半斤八两。」雨霖婞才不管那么多。
等终于做好了几道小菜,师清漪将食盒带到屋子里,她们三人还是围着炉子坐了,用这小菜下酒。
喝到一半,雨霖婞又嚷嚷着要听曲:「死鬼,去取琴来,过年最适合听曲了。」
洛神看她一眼,没说什么,还真的去取了琴过来,搁在一旁桌上,端庄坐着,选了一首曲子弹奏起来。
琴音潺潺,从洛神指尖流出,在琴弦之上起伏。
雨霖婞手指搁在自己膝盖上,惬意地点了点:「美人儿听话,本姑娘还要听唱曲。」
洛神道:「不唱。」
雨霖婞一张嘴里满是花里胡哨的歪理:「十二年前,你和师师第一次在我墨银谷里过年,还唱了曲来着,如今正好生肖都过了一轮,正寓意从头开始,你也得跟当初一般唱个曲才对。」
洛神没有搭理她,只是为她弹奏,并没有唱曲。
「唱曲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么,明明唱得好,却藏着掖着。」雨霖婞见无法得逞,只得作罢。
师清漪笑道:「她会唱的都是些情曲,哪这般容易在人前唱。」
雨霖婞顿时乐了
,听着古琴之音,和着节拍。
听着听着,她颇有感叹:「细细算来,这是你们在墨银谷陪我过的第四个除夕了。只是白马雪山到底是偏了些,每年除夕之前,山路上积雪覆得太深,你们上来一趟不容易,还是我下山好些,后面若是我们一起过年,便多选在萱华轩罢。」
「墨银谷也好,萱华轩也罢。」师清漪感觉到那种时光明显的流逝,微有些心酸地应着:「都成。」
雨霖婞笑道:「但是等再过些年,你们就必须上山陪我过年了。那时候我便年纪大了,可懒得下山,你们给我跑腿,没得商量。」
洛神指尖顿住,琴音蓦地凝滞了下。
师清漪的脸色也跟随凝了,半晌才道:「……好,我们两上山陪你。」
雨霖婞向洛神道:「美人儿,你这曲子弹错了,不专心,待会没有赏钱给你的。」
洛神垂了眸,稳住指尖,继续弹。
温暖的炉火仍在屋子里烧着。
酒也热着。
琴音未停。
雨霖婞听得舒坦了,端着酒盏,低声喃喃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十二年前念老白这首诗,也是在墨银谷,也是这般光景。」
洛神的指尖再度停了。
一滴湿润的水渍滴落,落在琴弦上,被那琴弦割碎了。
洛神微有些愣,抬手在脸颊上轻轻蹭了下,将那水珠蹭下来,颤颤巍巍地在眼前端详。
师清漪压下哽咽,道:「……都说莫要称什么老白,那可是香山居士。」
「反正我说是老白,便是老白。」雨霖婞听琴音中断,又嚷声道:「死鬼,你怎地又停了。你若不想弹便莫要弹了,过来喝酒。」
师清漪抬眸看去,洛神已经站起来,转过了身,看不清她的神色。
过了一会洛神才走过来,重新倒了酒,沉默地坐着。
「干杯。」雨霖婞正在兴头上,杯盏举高了,非要与她们碰盏。
师清漪和洛神一前一后,与她杯盏相碰,各自饮下。
喝完了酒,洛神道:「我离开下。」
说着径自走了。
「师师。」雨霖婞却有所察觉:「死鬼方才有些古怪。不大对,你去瞧瞧她。」
师清漪也早就看出洛神的变化,也猜到了原因,向雨霖婞点点头,快步跟上。
洛神进了里屋,屋子里点了灯,她微微低头,一袭白衣立在灯火旁,身姿绰约又寂寥。
师清漪悄无声息地走过去,从身后环住她的腰身,轻声问:「你哭了?」
「不曾。」洛神的声音竟然隐约有了些喑哑。
「你哭了。」师清漪也怕自己哭出来,勉强忍着,说:「所以你醒了。」
洛神没有对前半句有所回应,而是轻声道:「嗯,我醒了。」
「有时候我觉得,不醒才好,她就会在。」师清漪将脸埋在洛神肩上:「我们告别过的,她们也全都……会在。」
她呢喃着:「我已经经历过那么多梦场,亲眼见证她们的「圆满「,我以为我能够习惯,却还是……无法释怀。是她们……太重要了,是我们走过……太久了。」
「你想何时与……霖婞告别。」洛神道。
「我本来想在这住一晚上,明天早上再走。」师清漪笑意苦涩:「但是我很清楚,如果是她,知道真相的话,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赶我们走,甚至还会骂我们不争气,为什么要沉溺在过去。她在某些方面,就是这样决然。」
「……是。」洛神颤声道:「这才是她。」
「洛神。等她说回房睡觉了,我
们就走吧。」师清漪说。
「好。」洛神在笼盖的光晕下回答她。
等两人再度出去,雨霖婞却并不在屋子里,她们叫了几声,没有人应声,就打开门,往外头走去。
外头屋檐下挑着红色灯笼,一片红影静谧地覆盖在白雪上。放鞭炮的人们已经散去了,地上散落了不少鞭炮残留,也是红艳艳的一片。
却都比不过她红衣惹眼。
雨霖婞斜瞥她们一下,笑道:「我还以为你们在屋子里绣花,倒还晓得出来。」
她走在雪地上,身后一排脚印。
师清漪弯下腰来,团起一团雪,说:「雨霖婞。」
雨霖婞应了声。
然后那团雪砸在她身上。
雨霖婞顿时瞪圆了眼睛:「师师,你完了!」
说着也团了雪回敬,师清漪也顿时被她迎面砸了一下。雨霖婞这还不算,又捞了一个雪团子在手,往洛神身上砸去,洛神这回没有像是之前那样躲开,迎了一记雪球。
三个人在雪地上打起雪仗来,雪团四处乱飞,像她们曾一起走过的最青春张扬的那段时光。
细碎的雪花纷纷落下,在朦胧的红影夜色中翩舞。
等雨霖婞打雪仗打得累了,才摆手休战,道:「本姑娘要歇息了,饶你们一命。」
「多谢雨谷主高抬贵手。」师清漪的发丝被风雪吹乱,眼角泛红。
「你们送我回去罢,给你们一个表现机会。」雨霖婞道。
这里是师清漪和洛神住的屋子,雨霖婞的房子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师清漪怕待会雪下大了,回房取了两把伞,一把递给雨霖婞让她撑开,她自己和洛神共用一把伞。
三个人沿着光和雪,走下去。
走着走着,雨霖婞冷不丁道:「倘若有一日,我不在了,你们要想我,晓得么?」
师清漪和洛神撑着的伞在雪地上停了下。
「你在胡说什么。」师清漪蹙眉:「今日可是新年,为何要说这般不在的话,不吉利。」
雨霖婞并不在意,豁然道:「我只是一个寻常人罢了,生老病死,乃是我之伦常,但这是我的选择,我就欢喜这般。总有一日,我会不在的,到时候便剩下你们两人,倘若你们不想我了,我会很是伤心。」
「我们当然会想你。」师清漪毫不犹豫地接话。
「死鬼,你怎么不说?」雨霖婞不悦,道:「你不想我。」
半晌,洛神道:「……想。」
雨霖婞脸上又笑起来:「这还差不多。」
不过她顿了顿,面色认真,又道:「你们要想我,但是,你们莫要想我太多,也莫要想我太久。倘若你们想我太多,太久,你们会很是伤心。而你们伤心,我也会伤心,是以你们两识相些,要把握想我的度。」
什么识相些,她这话其实还是有些四六不靠,但这才是她能说出的话来。
师清漪和洛神沉默不语。
片刻后,师清漪顺着她的意思,说:「好,我们会把握好这个度。或许等很久很久以后,我们想你了,就做一个梦,到梦里来看你。」
雨霖婞两眼一亮,得意道:「梦里看我?有意思。若不是太想我,你们又怎会做梦?师师,你很会说话。」
但她却又道:「但就算你们做梦了,也不可瞧我太久,看一眼便算了,少做些这般的梦。本姑娘最厌哭哭啼啼,人生有聚便有散,于我而言,乃是最自然不过之事。」
「没有散。」师清漪却说。
雨霖婞一愣。
洛神道:「只要我们一直记得你,便不会散。」
雨
霖婞大笑起来:「死鬼,你怎也这般会说话?我总觉得你们在哄我,不过哄得不错,我信了。」
三个人在雪地上边继续交谈,边行走。
身后踩出三排蜿蜒的脚印,雪花落下,栖息在上面。
「雨霖婞。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人呢,你会怎么样?」师清漪说。
「什么?本姑娘这般独一无二,竟还有人长得和我很像?好大的胆子。」
「名字也一样。」洛神道。
「名字也与我相同?可气,可气,那莫要被我瞧见了,否则我定然收拾她。」
「她如果知道,肯定也是要收拾你。」师清漪心酸道。
「哼,看谁收拾谁。」
走了一会,雨霖婞却道:「若这世上当真有这般与我相似的人,也好。」
她又接着说了几句,那几句话被吞在了风雪中,送入师清漪和洛神耳中。
一直送雨霖婞回到房间,与她告别。只是这告别花了不少时间,总也不肯走,雨霖婞看她们两人奇奇怪怪的,就催着她们走,她们深深看了雨霖婞最后一眼,这才缓步离开,关上了门。
「依她所言。」洛神取出间隙锥,低声道:「回罢。」
「好。」师清漪抬起眸,哆嗦着说。
间隙锥划破梦场口子,送她们回了凰殿。
师清漪走了出来,脚步沉重地往前走,一路走到床榻边上,坐了下来,看着这偌大的寝殿。
洛神也在她身边坐下来,寂静无声。
师清漪这样静坐了许久,想起雨霖婞在梦场里和她们两说的那几句话,蓦地抱住洛神,泪水决堤,放声大哭起来。
洛神眸中潮湿,紧紧搂住她。
梦场那红影垂落的雪地上似乎回荡着雨霖婞的声音。
——不过倘若有一个与我很相似的人,我希望是在很久以后再出现。
——你们这两个老妖精,以后会孤独么?倘若你们孤独了,有那么一个似我一般的人,有朝一日能和你们成为朋友,那人陪着你们,你们或许会开心一些。
——不过不可将其当做我,我可不乐意。我就是我。
——她就是她。
「……这样就够了。」师清漪边哭边说:「她希望这样。」
「……嗯。」洛神低声应道。
这样看看她,足够了。
她将会在那里过得很好。
永远在她最爱的墨银谷,穿过风雪,红衣翩然。
642 十宫
第六百三十九章——洛水
第二天早上,师清漪与众人一起在凰殿吃早饭,长生坐在师清漪边上,第一个发现了她眼睛的变化。
「阿瑾,你昨夜里哭了么?还哭得很厉害?」长生熟悉师清漪,连忙关切问道:「你的眼睛似隐有些肿。」
师清漪见瞒不过长生,又怕她担忧之下会胡思乱想,轻声承认:「嗯,是哭了。」
长生急道:「你怎会哭的?受了什么委屈?」
师清漪笑着安慰她:「没有什么委屈,我昨晚上一直和洛神待在一起。」
「既是与阿洛在一起,阿洛定是不会让你受委屈的,那又是为何?」长生认真琢磨了下,越发担心:「其实我觉得阿洛今早瞧上去似也有些低落,心情不大好。」
洛神微凝了眉,没有吭声。
师清漪说:「我就是夜里做了一个……梦,有些伤心。」
说到这,师清漪似有似无地瞥了雨霖婞一眼,洛神的目光也往雨霖婞脸上投过去。
「做梦?」长生有些疑惑,又打量了一番洛神的模样,道:「那阿洛呢?也是因着做梦么?」
洛神轻轻颔首:「我也做了一个伤心,却又……算是圆满的梦。」
雨霖婞哪里知道她们昨晚上去了什么梦场,对她们两的视线更是浑然不觉,只是笑:「做个梦还能伤心的?什么梦这么大的后劲啊?」
洛神道:「是往昔之梦。」
师清漪默默地咬了一口小笼包。今天的小笼包是她自己做的,蒸得香软多汁。
凰都的生活太过惬意,惬意到连外头那些暗藏的危机与疲惫都像是被冲淡了,最终消隐。师清漪在家里得到了很好的休息,精神一天比一天好,却也没有忘记她需要做的事情。
等千芊从血湖出来,和她们聚完餐,师清漪趁着人都在,将这几天她和洛神一起重新梳理的一些线索和大家商量了下,并把她们这次带回凰都的重要东西都摆在桌上,算是开了个讨论会。
众人在书房围坐,桌上摆着三张绢帛地图。
还有一个小匣子,这个小匣子是柙当年托付给夏沉保管的,里面装着的那个圆形小玩意,看起来才是小匣子真正的秘密所在。
而第三个,就是龙玉匣了。这龙玉匣起初从贵寿村的石兰那里得到后,一直就在师清漪这,这次回家,被她带回了凰都。
音歌怔怔地盯着那龙玉匣看。
在长沙的时候,师清漪和众人就曾在墨砚斋里分析过龙玉匣和那三张绢帛地图,得到了不少惊人的推断信息。但当时音歌和夜并不在,这次师清漪就大概将前因后果说了下,方便音歌和夜了解情况。
尤其龙玉匣和音歌渊源极深,其中又和音歌的哥哥,章台柳息息相关。
石兰受章台柳所托,在凤凰的贵寿村照料再度溯童了的音歌,后来在古楼为了保护音歌而死,临死之前又将龙玉托付给了师清漪。而从贵寿村出来后,音歌在医院接触到龙玉的时候,整个人有了一些恍惚的反应,不但喃喃着叫了一声「哥哥」,当时龙玉还隐约有了些发光的感觉,这说明龙玉对音歌是有反应的。
师清漪将那三张绢帛地图挪过来了些,放在龙玉匣边上,对音歌说:「阿音,这三张绢帛地图其实就是从龙玉匣里出来的。这龙玉匣底部有机关,藏着一张绢帛地图,而且这张地图有一定的厚度,我们将它做了分离,最终得到了三张绢帛地图。」
发现龙玉匣秘密的那个夜晚,师清漪也是毕生难忘。
那一晚洛神穿了白衣和她缠绵,期间一直开着灯,等真正累得要入睡的时候才将灯熄了。夜里师清漪口渴醒转,看见龙玉匣隐约有光晕浮现,机缘巧合之下
发现了底部的夜光石机关,进而打开机关,匣子底部就躺着那张绢帛地图。
「我们都觉得龙玉和阿音你有什么紧密联系,它以前在你手里也有反应。」师清漪见音歌的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那三张绢帛地图看,就问她:「你原本知道这龙玉匣里藏着这三张绢帛地图么?」
音歌缓缓摇头:「……我不知道。」
师清漪仔细观察她的神情。
音歌的神色有些迷惘,像是的确不清楚,但她却又像是被这三张绢帛吸引住了,很仔细地在那看,脸色看上去也有点古怪。
洛神看了师清漪一眼,示意。
师清漪明白洛神的意思,试图引导音歌,先拿出前面两张绢帛地图:「这两张地图现在看上去像是没什么,但当初我们在墨砚斋里使用了热显法,发现它上面会显示出更多的内容图案,它是两张加密地图。」
她的手指过去,牵着音歌的目光:「比如第一张,这里标注了「五溪苗蛮」,也就是现在的凤凰,你也是我们从凤凰的贵寿村里接出来的。而第二张,它标注的是「白利摸徒」,就是我们如今的甘孜,我们也去过甘孜的神之海。除此以外,标注的位置同时做了很多不同的记录,分别是历史上不同时期凤凰和甘孜曾叫过的名字,或者有什么别的变化,也都在上面做了注解,凤凰那张图上甚至还做了古楼的图案。」
洛神接道:「五溪苗蛮为战国之前才有的称呼,古时地图测绘很是局限,只有身在当时当地之人才能绘制出如此详细的地图。而能在地图之上标注出五溪苗蛮,当初做这第一张地图之人,必然是战国之前就存在之人。」
音歌的目光在地图上游走。
「是。」师清漪向音歌道:「这个战国前就存在的人,甚至还一路活了下来。时代一直变迁,很多地方都在发生变化,地图一成不变其实是没用的,所以这个人在对照着历史的变迁,不断修正所绘制的地图,以确保地图的可用性。至少这个人在明朝修建凤凰的那座古楼的时候,肯定还活着,毕竟上面也有古楼图案的标注。」
千芊说:「反正我们当时得出的结论是,要么这个战国之前的人是怕自己哪一天会不记得,所以不断随着时间流逝去修正地图,以便自己失忆了以后,还能循着地图上的线索去这些地方。要么就是这个人想要为另一个重要的人留下线索,又怕自己有什么不测,于是一直记录这些地图上的历史变迁,等自己不在了,而另一个人需要的时候,另一个人至少还可以比对地图,前去追寻。」
音歌似乎有些恍惚起来。
「第三张地图虽然是空白的,但上面肯定记载了什么,只是我们还没找到显示的正确办法。」师清漪见音歌看上去有所触动,知道有戏,继续引导:「阿音,这三张地图被藏在了龙玉匣子里,龙玉和你关联又那么大,而且你又有那么多东西不记得,那这三张地图有没有可能是……为你准备的?」
音歌蓦地抬起眼睛,看向师清漪。
「你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出生的人吗?」师清漪柔声问:「你有没有可能,在战国之前就……」
她在确认,音歌是否就是那个画地图的战国之前的人——「主角甲」。
溯童看上去会对记忆和智商产生很大影响,尤其音歌似乎是多次被溯童,而当音歌恢复为大人时,她就清醒很多,也会想起一些事情。假设音歌真的是那个「主角甲」,怕自己总是因为溯童而失忆,于是在自己正常的时候为自己标注地图,提醒自己那些位置的准确所在,似乎也说得过去。
如果音歌不是,那师清漪就只剩下一个答案了,那个答案简直呼之欲出。
「我……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出生的,但是我总觉得自己活了很久很久,应该
和哥哥一样久。」音歌盯着地图上那些标注的图案和文字。
过了一会,她的指尖移到地图上,说:「地图上这些标注的字迹,和哥哥的字迹很像。」
她话音落下,现场一片安静。果然她们当初所讨论的那个「主角甲」,是章台柳。
雨霖婞愕然:「还真是章台柳画的?这些地图,是他为音歌而准备的?」
「看来是这样的。」师清漪心中豁然开朗,感觉一切骤然清晰起来,说:「音歌因为溯童的缘故,会容易忘掉很多东西,我想章台柳是为了她而画的这些地图,并不断修正,这样有朝一日,音歌想起来了,就能依照地图去找到标注的位置。章台柳知道这些位置放了什么,他希望音歌也能知道。」
洛神道:「皆放了「它」,鬼眼。」
「对,鬼眼。」师清漪沉声说:「鬼主一直都在追寻鬼眼。并散播「它」的传闻。鬼眼能够制造战斗力强大的般若,还是无限制制造,甚至和……魂堕有关,它的力量太深不可测了,以至于刘伯温为了能够实现朱元璋建功立业的野心,被鬼主蛊惑,与鬼主合作。之后章台柳,巫寐,和阮都加入了进来,逐渐形成了青头鬼组织,而他们四个人为了行事方便,还打着刘伯温弟子的旗号,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对于鬼眼的渴求。」
「凤凰古楼的舍利佛尸身体里,确实是有一个鬼眼,我们拿到了。」千芊说:「但是我们去的甘孜神之海,并没有任何鬼眼的踪迹,不过鬼主在神之海问鱼浅鬼眼的下落,看来神之海的确有鬼眼存在过,章台柳的地图没有标注错。」
鱼浅痛声道:「我不知鬼眼何在。应是姆娘晓得,鬼主才那般……那般逼迫折磨姆娘。」
她看向濯川,濯川依旧还是闭眼不语。
「白鲛一族古老,鬼眼有没有可能在你们南海的什么隐秘之地藏着?」师清漪说:「章台柳既然会标注神之海,这只能说明鬼眼曾经是在那里的,也许就是被白鲛族保管。鬼主从明朝时就在寻找这个鬼眼,当年才会对南海发动攻击。」
「我不清楚。」鱼浅黯然:「姆娘未曾告知我鬼眼的秘密。就算当年是白鲛族保管了其中一个鬼眼,如今也毫无线索,或许到时得回南海再寻一寻。」
「有个地方我觉得有点不对劲。」雨霖婞琢磨了下,说:「章台柳既然是战国之前的人,在地图上标注了「五溪苗蛮」,那就说明凤凰古楼的那只鬼眼,是在战国之前就在凤凰某个位置的,可是之前我们不是讨论过,古楼这只鬼眼原本在鬼主手里,因为受了污染,才送去古楼的舍利佛尸里净化的吗?」
洛神道:「原本那只鬼眼确然一直在凤凰,至少章台柳标注之前,一直存在。应是后来被鬼主寻到了,落到鬼主之手,只是却又受到污染,便在凤凰建造古楼,用以净化鬼眼。古楼为明朝青头鬼组织主持修建,刘伯温参与其中,想必章台柳在这古楼的修建中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如此想来,古楼修筑地点,应是当初鬼眼原本所在之地,未曾变过,这般章台柳的地图便仍有效用。」
「你哥厉害啊。」雨霖婞盯着音歌,感叹:「他要是战国之前的人,我一点都不意外。」
音歌说:「哥哥是我心中第二厉害的人。」
「第二厉害?」雨霖婞觉得音歌的措辞有点奇怪:「那谁是你心中第一厉害的人?」
音歌蓦地一愣。
过了片刻,她神情像是凝固在了那,眼中竟然泛起潮湿。
师清漪瞥见她的模样,也十分惊讶。音歌一向淡漠,不关心别的,只有在章台柳在雨林梦场离开那次,才哭了,可是这一次,她看上去竟然比那一次还要悲伤。
没有眼泪落下,那种伤却像是在内心最深处挖开一道血淋
淋的口子。
「我不知道……第一厉害的人是谁,我只是知道,我心里有一个第一厉害的人。」音歌的声音居然不自觉地有了颤抖,这还是师清漪头一回看见她这么激烈的情绪反应:「我想不起来了,我应该……我应该要想起来才对,我为什么会忘了的。」
她这惨然模样被师清漪看在眼里,更是心疼不已。
师清漪完全可以感同身受。
明明心里有那么一个最重要的存在,为什么……会想不起她的模样。这是多么大的罪过,可是却又没有任何办法。
师清漪瞥向洛神。
洛神也看着她。
「不断地溯童,会影响你的记忆。」师清漪在心底叹了口气,只得安慰音歌:「你慢慢来,说不定以后就能想起来。」
「也许我会……再度溯童。」音歌却低下头去:「永远也记不起来了。」
长生盯着音歌看了片刻,大概是头一回看到音歌这么伤心,她犹豫了下,走过去在音歌面前放了几块模样可爱的糕点:「给你吃。」
音歌侧过脸去,看着她。
「我原本是让阿瑾专门做给我吃的,她晓得我爱吃这个。」长生道:「这个好吃,你吃了好吃的食物,许是难过少一些。」
音歌沉默了半晌,拿起一块糕点尝了尝。
「好吃么?」长生问她。
「好吃。」音歌点头。
长生如实道:「我本想自个留着吃,舍不得给你,你若觉得好吃,便都吃了罢。」
夜开会的时候不怎么说话,听到长生说这句,就看了长生一眼。
师清漪蓦地有了种微妙的家长看见小孩和睦相处的欣慰感。
音歌却又冷不丁地说:「阿姐为什么不专门做给我吃呢?」
师清漪:「……」
「对啊!」雨霖婞顿时也起哄,笑着拍桌子:「师师,为什么只有长生有专门的零食吃,我们都没有专门的!」
千芊也装得痛心疾首:「没错。看来专门这个词,离我们太远了。」
师清漪:「……」
「……不是。」师清漪连忙解释:「是长生来找我,让我特地做给她吃的,你们要是想吃什么,也可以来找我的。」
「别狡辩了。」雨霖婞继续煽风点火:「你就是心偏到了天边去了,你就只疼心肝宝贝,可惜啊,我们都不是心肝宝贝,那能怎么办啊?」
长生低着头笑。
桌旁一时乱糟糟的,热闹不已。
师清漪在这起哄中觉得头疼,这时她听到一声杯盏轻轻磕在桌子上的响动。
「说正事。」洛神淡道。
简单的一句话,瞬间又安静了下来。z.br>
师清漪顿时松了一口气。
洛神替师清漪起了个头,道:「鬼眼一共有六个。当年鬼主最少曾拥有过三个鬼眼,送去凤凰古楼那个如今为我们所得,师家地下那个也在我们之手,我们还差四个鬼眼。除了神之海白鲛保管的那个,鬼主一直未曾获得过之外,剩下三个如今不知是否在鬼主手中。」
师清漪终于能够继续顺利地接话下去:「章台柳画的地图,就是在给音歌指引鬼眼的位置。凤凰古楼一个,神之海一个,而那剩下的第三张地图,我想肯定也指引了一个,就是可惜现在第三张地图怎么都显示不出来,是空白的。」
热显法,光显法,等等能想到的破解地图的手段以前都用过了,还是一无所获。
「这凑齐了六个鬼眼,到底能干什么呢?」雨霖婞困惑不已。
「鬼主这么执着鬼眼,肯定对她有非同一般的意义。」师
清漪目光冰冷:「我想并不是简单地为了制造般若大军那么简单,般若固然对她非常重要,是她取之不尽的得力助手,但她看上去对她造出的那些般若也没有那么在意,应该还有别的更为强烈的目的。」
「不管目的是什么,不能让鬼主得到所有的鬼眼。」千芊说:「否则总感觉会出大事。」
「现在那两个鬼眼放在雨霖婞家里,太不安全了,我怕鬼主抢走。」师清漪忧心忡忡的:「目前只有幻阵保护的凰都是唯一安全的地方,过段时间我们就得离开凰都,再把那两个鬼眼带回来保管。」
「可是师师,你和她表姐,还有养蛇的三个不能接近鬼眼。」雨霖婞着急起来:「这要怎么带回来。还放在凰都,会不会对你们有影响?」
师清漪想了想,说:「鬼眼会被污染,之前我从师家拿回鬼郎刨出来的那个鬼眼,被泥裹着以后,我就没那么难受了,或许我们可以先给鬼眼裹一些泥之类的脏东西,再装在盒子里带回来。反正放在雨家有大隐患,鬼主随时可以得到。」
众人一合计,发现也只有这条路可以走。
之后眼看着讨论得差不多了,各自起身准备离开,师清漪和洛神在收拾桌子,音歌盯着龙玉匣子看了片刻,走过去打开了匣盖,将龙玉取了出来。
她手中捧着龙玉,细细端详。
师清漪正在将绢帛地图折叠好,抬眼一眼,发现那龙玉被音歌一碰,又发光了。
比起之前在医院的时候的微弱光芒,这次越发明亮,犹如手中捧了一轮月亮。
师清漪盯着那发光的龙玉,说:「阿音,是不是你现在不是溯童状态,力量逐渐在恢复,龙玉的反应才会这么强烈?」
「……有可能。」音歌点点头。
洛神也看向那龙玉的光华,凝眉不语。
「开会到此结束!」雨霖婞摆了摆手:「师师,下次开会的时候记得给每个人都准备点心,不能再偏心心肝宝贝了。」
师清漪:「……」
洛神这时候走到音歌身边,对音歌道:「你捧着龙玉,过来。」
音歌听话地跟着她,来到桌旁。
洛神从师清漪手里取出第三张空白的绢帛地图,铺在桌子上,道:「你握着龙玉,将龙玉悬空了,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仔细沿着这张图的每一个角落照过去。」
师清漪蓦地明白了洛神的意思。
她怎么没想到,这个办法的确还没试过。
光显法里面,她们照了紫外线等各种光线形式,却从来没有试过龙玉。龙玉匣子底部有发光石,龙玉本身其实也是能够发光的,不然之前不会在音歌手中显露些许光芒,只是似乎只能音歌接触了龙玉才能发光,她们之前并没有这个机会。
雨霖婞本来都要走了,这下看出了蹊跷,也赶紧回来。
音歌开始用发光的龙玉慢慢地照第三张地图。
众人围在她身边,屏气凝神。
过了一段时间,第三张地图逐渐浮现出了图案和标注的文字,也是密密麻麻的。
「这玩意还真能行?」雨霖婞激动了:「快看看,第三张图显示的是哪个地方。」
师清漪感叹:「果然章台柳为了给音歌地图提示,煞费苦心。只有音歌能让龙玉发光,这第三张图,除了音歌本人以外,谁也没办法破解。」
洛神指向地图:「这第三张地图上,不断修正标注的所在,却是两处。」
「意思是第三张图显示了两个鬼眼的位置?」雨霖婞凑过去,说:「这是哪儿来着?这是十分古老的地图,跟现在差别也太大了,就算章台柳一直在修正标注,鬼知道标注的那两个位置在哪。」
「看标注,它是根据时间推移而变化的,也许就有我们如今熟悉的说法,就知道对应了。」师清漪仔细分辨那些层叠的标记,说:「你们看左下角这个指示位置,有个标记是叫做「太子」,而且这一块显然是山脉的笔势,应该就是指曾经被称作太子的山脉。」
「我记得叫太子山的挺多的啊,甘肃,安徽,南京都有,到底哪一座?」雨霖婞嘀咕。
「这些山脉是指雪山。」音歌说:「哥哥画雪山的时候,就是这么画的,上面有一层,是表示雪的意思。」
洛神沉吟道:「既是雪山,太子山众多,可雪山太子却只有一座。」
师清漪双眼亮晶晶的,说:「没错,这个太子的意思是指雪山太子,这片山脉是云南的梅里雪山,雪山太子就是梅里雪山的别称。」
「那还有一个呢?」雨霖婞问:「这第三张图和前面两张不同,可是有两个指示位置的。」
师清漪仔细看向章台柳在地图上标记的另一个位置,看了许久,发现那些标记都很隐晦,也没有名字,不过其中有个图案瞬间攫住了她的注意力。
那是……一朵奇形怪状的花,模样诡异森然,像爪子一样,还是红色的。
这朵花的图案,师清漪再熟悉也不过。
雨霖婞也皱眉:「这花……我好像在哪见过。」
「……洛神。」师清漪低声看向洛神。
洛神也发觉了,神色同样有些微妙。
半晌,师清漪说:「是魍魉城。」
周围一下又寂静了。
这里熟悉魍魉城的,只有师清漪一个人,众人都看向了她。
「这朵红花是魍魉城的标志,只有战鬼所在的魍魉城才有。」师清漪声音有些低:「可是我对魍魉城怎么去已经十分模糊,我只知道这地方是魍魉城,不知道沧海桑田的变迁之下,魍魉城到底应该怎么进入。」
千芊问她:「那你能不能大概估一下,魍魉城如果从地理位置来看,位于我们如今的哪个省?」
「云南省。」师清漪十分明确地说:「图上章台柳指示了两个位置,一个是魍魉城,还有一个是梅里雪山,这两个都在云南,第三张图从比例尺来看,应该就是云南境内了,两个位置还离得很远,一个在最北,一个在最南。最北那个是梅里雪山,那就是德钦县的管辖范围内,如果要最南,从章台柳给的这个红花标记来看,魍魉城位置的落点应该是在……」
师清漪比了下地图,手指往下滑:「应该是在如今的西双版纳境内。但西双版纳太大了,无法确定具体所在位置。」
「我知道。」音歌却说:「就在我以前去过的雨林。」
只有国内的云南西双版纳,才能拥有那么庞大面积的雨林。
她看向雨霖婞:「当年你也去过的。」
雨霖婞脸色一沉。
音歌这回对师清漪说:「阿姐,我在那座雨林里看到过你说的这种红花标记。或许你说的魍魉城,的确就藏在那座雨林里,但是我没进去过,不知道在哪。」
「很久以前我去的时候,魍魉城外面是没有雨林的,反倒有很多奇奇怪怪的石头。」师清漪叹了一声:「这变迁太大了,估计是雨林不断随着时间而扩张,藏匿了它的存在。」
「章台柳指示的位置,都意味着有过鬼眼。」洛神道:「从先前魍魉城的梦场来看,魍魉城的鬼洞中,确然曾有鬼眼存在。」
「雨霖婞的父母当年去雨林,难道也是为了找鬼眼么?」师清漪琢磨说:「还有那个上海简家的简荪,也去了雨林,十几年前还从黄梁和灰白毛他们手里买走了装音歌的小棺材,带去了雨林,如果简荪也要找鬼眼,为什么还需要
那个小棺材?」
而更大的疑惑却是,为什么音歌和洛神当年都同在落雁山古墓里,到底是被谁安排的。
如果音歌不被黄梁他们发现,从落雁山盗洞里带走,或许音歌就会一直在落雁山古墓里沉睡,也就不会再度溯童,辗转去贵寿村,进而与她们相识了。
缘分和命运,总是这样不可捉摸。
雨霖婞有些恍惚:「换做之前,我是不太清楚我父母到底在雨林里找什么。但是你现在说那朵红花是魍魉城的标记,那我知道他们找什么了,当年在雨林宿营的时候,我看见他们有一本记录本,上面有一页是画了那种红花,刚我看到那地图上的红花标记,我就觉得好像在哪看过,就是在我爸妈那。我爸妈可能真的是在找魍魉城,如果魍魉城的鬼洞里真有鬼眼,他们或许就是直接在找鬼洞的所在。」
「他们怎么会知道……魍魉城,甚至是鬼洞?」师清漪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这应该是很深的秘密了,一般人不会知道战鬼的存在。」
「难道是……」师清漪蓦地抬眸,瞥向夜:「难道是椼操控了他们,暗示他们去的?否则他们怎么可能知道。」
毕竟雨家当年都是在椼的操纵之下,雨家那个向姨,就是椼的仆从。
夜点了点头:「神,也想要鬼眼。」
「他们只是普通的凡人而已啊。」雨霖婞恨得双眼通红:「神想要什么,为什么要让人去送死。」
夜垂下了眼睛,没有吭声。
「既然雨林里有魍魉城,鬼洞里曾藏了一个鬼眼。」千芊说:「那梅里雪山呢,难道也有一个吗?那里有什么神秘的存在?」
师清漪心里浮现些许异样:「我好像记得我曾经去过梅里雪山,但是我不知道我去哪里干什么。」
她试图回想一些片段,却脑海里仿佛撕裂一般,骤然溃垮,比雪山崩塌还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清漪。」洛神发现了师清漪神色不对劲,忙轻声道:「莫要强行回想。」
师清漪笑了笑,说:「……好。别担心,我会顺其自然的。」
洛神沉默不语。
眼看师清漪不太舒服,众人简单就着得来的线索商量了下,就各自离开。
师清漪和洛神并肩同行,长生喜欢黏着她们两,又担心师清漪身体不适,时不时看看师清漪的神色,生怕她累着。夜也不吭声,跟随长生一块走。
「多亏了音歌,这次收获很大。」师清漪边走边说:「就是不知道雨林鬼洞里的鬼眼,有没有被拿走。」
「那里必须神凰与战鬼的双活血才能开启。」洛神道:「即便寻到了鬼洞,料想也进不去的。」
「希望是这样。」师清漪叹了口气:「虽然我不知道鬼眼到底有什么用,但我一点都不想鬼主和古神得手,否则他们指不定要作什么妖。」
四个人走了一段路,夜的房间先到。长生看着夜,心里有点舍不得,脸上笑着与她告别。
夜对长生说:「你到我房里去。」
长生蓦地一愣。
夜没有起伏地说:「我房间里有好吃的。你喜欢吃。」
长生又惊又喜:「你让我去你房里吃东西么?」
「嗯。」夜再度点头:「之前你把那些糕点分了我一部分,我没有吃,给你留着了。今天你的糕点都送出去了,去我那里吃吧。」
师清漪与洛神对视一眼,师清漪唇边勾起弧度,拍了长生肩头一下:「你去吃,我和洛神回去了。」
「好。」长生眼中含了些许羞涩,更多的却是灌满的喜悦。
她和夜走进房里,师清漪和洛神也离开了。
这样平静
无波地过了几天,凰殿里最心灵手巧的一位女神官过来给师清漪送了一身衣服。
以往师清漪的许多衣衫都是由她专门准备,她躬身道:「殿下,你先前吩咐臣下做的这套衣衫,已然妥当,殿下试穿一下,可合身么?」
师清漪去寝殿里头试了下,十分贴合,笑着说:「非常好,辛苦你了,谢谢。」
「殿下如此客气,折煞臣下了。」女神官忙道:「只是这衣衫是仿了当年洛水十宫的衣着,款式与衣纹配饰我都尽可能做到别无二致,但这颜色,倘若眼尖之人瞧来,还是会有些许差别。时间太久,臣下无法完全还原那般染色。」
「没事,我觉得非常像,看不出来的。」师清漪喜滋滋地将这衣衫折叠起来,妥帖地收在自己的背包里。
她心情都像是飘了起来,又对那女神官说:「对了,麻烦你让人去外面给我买两串糖葫芦过来,要最甜的。我还有事要准备,有点走不开。」
「是,殿下。」女神官道:「殿下吩咐我们便是,莫要事事亲力亲为。尤其是这等小事。」
「这不是小事。」师清漪笑意盈盈:「是大事,天大的事。」
那女神官一听是天大的事,赶紧去办。
等到师清漪收到了糖葫芦,她也把糖葫芦包好放在背包里,只是在凰殿里溜达了一圈,也没看到洛神的踪影。
直到有个神官来报,才知道洛神又去了「小洛水十宫」。
这个「小洛水十宫」处在凰都的桃花林里,并不是真的洛水十宫。
只是当年师清漪和洛神在凰都大婚之后,师清漪看洛神思念故乡的家人,可往昔却再也回不去了,特地派遣了许多神官,去洛水十宫将洛神当年用过的家具,物什等等,一一搬了过来。
甚至连洛神最喜欢的藏书阁都搬空了,书全到了凰都。
师清漪仿着洛水十宫的房间布局,给她修了个十分小型的洛水十宫,里面只有洛神的房间,以及她父母和姐姐的房间,还有几个洛神以往经常用到的去处。另带一个有鲤鱼池的小院,精巧雅致,更是充满了家的氛围,里头种种细节,和洛水十宫十分相似。
再就是在边上修了个和洛水十宫里头一模一样的藏书阁,书全摆进去,方便洛神阅看。
就为这事,司函气得半死,整整骂了师清漪一个月。认为她如果哪一天登上揽风凰台,成为了新的神凰王,必然是昏聩无边,宠溺妖后,祸国殃民。
师清漪当年听着这些词,憋得想笑,道:「姑姑,你这是偷看了我哪一本话本子,只是修了一栋房子罢了,又并非洛水十宫那般庞大之地,何至于此?」
然后再用她那让人如沐春风的语气接一句:「凰都有姑姑你便够了,我只是想当个闲散之人而已。」
然后又被司函骂了一个月。
来报的神官道:「殿下,洛大人让你收拾好了再去洛水十宫寻她。」
收拾好?
还是去小洛水十宫见她?
师清漪顿时对这意思心领神会,她等这一天可等了太久,洛神总算不别扭了,难得主动相邀,不枉她准备了这么多天。
本来她还打算如果今天洛神还不说,她就使个手段诓她进去,反正衣衫和糖葫芦都准备好了,她再等不了。
师清漪特地去细致地梳洗打扮了下,毕竟是要去见洛神的家人,她得拾掇得更精神一些。对着镜子看了又看,这才背着背包直奔桃花林。
进了「小洛水十宫」,还是没见洛神的人。
这里只有她和洛神会来,现在格外寂静,只有周围桃花吹拂的沙沙声。她在里面转了转,最终在书房里看到地上放着一个已经释放的梦核,书桌上摆着
间隙锥,还有一张纸。
纸上是洛神娟秀的字:「进去后,切不可捉弄我。否则。」
「否则怎么样?」师清漪挽唇一笑,换上女神官给她做的那身新衣服,迫不及待地用间隙锥进了梦场。
不过她也猜到洛神不愿意和她一块,肯定会先进去,否则洛神就会当着她的面变小,这种尴尬洛神可承受不住。
眼前白光散去,师清漪发觉自己正站在一个花园里。花园景致清雅,错落有致,还能看见几个和她衣着一模一样的女人略低了头,身姿端正地走过去。
师清漪观察了一下她们的神态和身姿,也学着她们走路,走得十分规矩。
眼睛却四处看。
心里寻思着也不知道洛神在哪。但是她当年去洛水十宫「搬家」,对洛水十宫的部分布局还是熟悉的,尤其知道洛神所在的院落在哪里,直奔洛神的住处而去。
终于来到了洛神的院落外,师清漪再度整理了下衣着和发型,又在边上的鲤鱼池里照了照,这才再度低眉顺眼地往里头走。
她现在穿的是特地让神官仿造的洛水十宫的婢女服装。
洛水十宫守卫森严,除了进去当个婢女,她很可能三分钟内就会因为外人的衣着而被抓起来。
反正听洛神的意思,洛水十宫仆从的衣着款式在每一任家主手中,都是不会改变的,除非等到下任家主下令重新设计。
但洛神当年并没有改变她爹爹制定的衣着款式,师清漪去洛水十宫搬家的时候见过,每一个职务的人都有不同的衣着,她还各带了一身回来,放在桃花林里备着,权当给洛神一个纪念。
没想到这次居然排上了用场。毕竟她进去就是梦客,也不能凭空造,又不能进去偷抢,这也太跌份了,要是被洛神的父母发现,更是没脸见人。
还是先行准备妥当再进去最好。
师清漪正走着,后面响起一个稚气的声音:「你站住。」
师清漪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去。
眼前站着一个年纪看上去很小的少女,穿着的衣着和她不一样,是最亲信的婢女才能穿的款式。
师清漪认出这少女的模样,这不是朱萸么?
好在这里的朱萸幻影并不认识她,不至于叫她狐狸精。
但她不知道以她现在的身份,应该称呼朱萸什么,按理说朱萸是从小就待在洛神身边的婢女,地位肯定比别的要高。
朱萸看上去似乎匆忙,没等她说话,就给她递过去一个托盘,上面是一盏茶:「你赶紧先给小小姐送茶去,莫要渴了她,我这边有个极紧要的事要办,一会才能过去。」
师清漪听了,顿时眉开眼笑。
小小姐?
洛水十宫的人,这时候都叫年少的洛神……小小姐?
这是什么可爱的称呼,她还一直以为叫少宫主。反正这种事,洛神也从来没和她说过,估计是觉得丢脸。
「好。」师清漪听话地应着。
朱萸急匆匆地走了。她一向对洛神忠心耿耿,送茶一般都是她亲自送才对,师清漪也不知道朱萸到底遇到什么了,这么匆忙。
师清漪先藏好背包,之后端着托盘在院落里寻了寻,洛神的院落很大,却没几个人,估计是洛神喜欢安静,没让多少人进来。
直到她终于看到一名白衣少女坐在树下,手中捧了一册书卷在那看,她心中既紧张又窃喜,快步往树下走。
不远处有两个侍从打扮的人在打扫落叶。
洛神倚着树,脊背挺直,书卷遮了下面半边脸,师清漪只能看见她的额头和双眸。
眉心并没有那一点勾人心魄的红,现在洛
神这么小的年纪,她还没有点朱砂。一双眸子也没有成年后那么深邃,反倒又清又亮,盈了水,睫毛又长又软。
不过眼中神色看上去仍是淡淡的,裹了冰雪。
师清漪看不到洛神下半张脸,心里却已经对她这小模样暗自偷笑起来。
「小小姐。」师清漪垂头,小心翼翼地靠近,奉上茶盏:「请喝茶。」
洛神略微抬了眸,打量着她。
书还是没有放下来。
「小小姐。」师清漪再度道:「请喝茶。」
洛神这时候的眼睛比她成熟时要大一些,加上长睫毛,其实是年少青涩的,听了师清漪的话,这才微眯了眯,有了隐约几分幽然的味道。
「拿下。」洛神淡道。
「是,小小姐!」那边打扫的两个侍从立刻闪电般蹿过来,押住了师清漪。
师清漪:「???」
为什么和她想象的不一样。
为什么她刚来就被洛神抓起来了?
「……小小姐。」师清漪心里卷过惊涛骇浪,脸上装得惊吓不已:「我……我做错了什么,为何要拿我。」
她虽然不太熟悉,但也曾经从洛神那里听说过洛家的人对下人十分亲和,并不需要下人们卑称什么奴婢之类的,于是就直接用的我。
「你身上的衣衫从何而来。」洛神眼睛这回都没抬,继续看书:「是假的。」
师清漪:「……」这眼神到底是怎么练的,怎么从小就这么锐利?
洛神道:「你非我洛水十宫之人。」
师清漪听了,心里哼了一声。我是你的人,你是洛水十宫的人,我怎么就不是你洛水十宫的人了。
旁边的侍从道:「小小姐,此女混入洛水十宫,不知意欲何为。我们这便拿了她去见主母。」
「爹爹这几日在外,事务皆由娘亲定夺,很是辛苦,这等小事不必劳烦娘亲了。」洛神道:「我来审她。」
侍从忙道:「是,小小姐,可要先将她捆起来?我看她其心可诛,必定是大女干细。」
师清漪:「……」
我哪其心可诛了?
我要逗一下你们小小姐,这就其心可诛了?
她十分委屈。
洛神淡然道:「嗯,捆了。」
643 影儿
第六百四十章——审妻
师清漪面上的神色骤然凝住,身子也僵在了那。
她实在没想到,洛神居然真的要捆她。
那两个侍从得了令,一个仍在原地看押着师清漪,另一个立即快步去取了绳索回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洛神院落里的侍从们行事风格受到洛神影响,都雷厉风行,二话不说,立即将师清漪捆了,并且一圈又一圈绕得结结实实,这架势显然是奔着五花大绑去的。
师清漪双手被绞在身后,那绳子绕了她身子好几圈,最后又牵过去捆缚住了她的手腕。
本来那两个侍从根本就不可能是她的对手,她也不是那种任由别人拿住的人,只是这是在洛水十宫,她可舍不得闹出什么动静来,若是给洛神身边的人,尤其是父母姐姐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更是不得了,于是乖乖束手就擒。
师清漪无法为自己辩解什么,只能在心里嘀嘀咕咕。
洛神之前到她年少蜀地的梦场时,她请洛神回家休息,说洛神是好人,豆子饭帮着盛,好吃的零食殷勤地给,连沐浴时最喜欢的竹篾小鸭子也送给洛神。魍魉城梦场,更是第一眼就觉得洛神亲切,在洛神和流韶对战时,扑过去求流韶手下留情,还给洛神捶腿,舒缓和流韶打架过后的疲累,等等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她对于洛神的爱意是根深蒂固的,深到入了骨,即便她在梦场里是小时候的模样,被梦场所蒙蔽,不记得洛神,但当她看见洛神时,还是会有种隐约的熟悉感,潜意识里百般地对洛神好。
现在洛神也回到了小时候的状态,不认识她,但难道洛神面对她时,连一点潜意识里的好意和不忍心都没有吗?
反正以她对洛神的了解,她不相信。
师清漪越想越委屈,可是却又对洛神抱有期盼,她那双眼睛含着水泽,就在这被捆的过程中,瞬也不瞬地盯着洛神看。
目光甚至颇有那么几分小小的含嗔带怨。
虽然没吭声,眼睛里的每一处眸光却仿佛是在质问洛神:「你居然舍得捆我?」
洛神的半边脸被书遮着,看起来像是在看书,实际上眼睛还是在往师清漪身上打量。师清漪投过来的目光,她自然也看见了。
过了片刻,她将书搁在一旁,从树底下缓缓站了起来。
师清漪终于瞧清楚了她。
师清漪以往看见的都是洛神成熟的模样,一身冷骨傲霜,脸容似冰刀裁刻,那种清冷的美一瞬间就能惑人心神。
而现在洛神尚且年少,千年的岁月沉淀在此时此刻被青葱水灵所取代,肌肤跟剥了壳似的蛋白一样细嫩,双目清冽,长睫忽闪着,分明就是个雪雕玉琢,捏出来的小雪人儿。
师清漪见了,心里软得快要冒泡,瞬间就原谅她一上来就捆了自己这件事。
洛神走到师清漪面前。
虽然这时候还没有点朱砂,不过她的脑后仍是束着银色发带,又是一身皎洁白衣,师清漪还是看得一阵恍然。
洛神端详着她,眼中也有了些许迟疑,像是觉得她有点眼熟似的。
师清漪这下知道有戏,她在洛神面前装娇还是拿手的,何况现在洛神还在小时候,就算再聪慧,也及不上长大后的精明才对,师清漪装乖卖巧起来就更加游刃有余。
她见洛神在看她,嘴里发出几声被捆疼了似的轻哼。
「……唔嗯。」师清漪双眉微蹙,似乎疼得有点厉害,楚楚可怜的。
洛神立刻也蹙了眉,瞥向那两个侍从。
「捆那么紧作甚。」洛神冷道。
那两个侍从感觉到洛神话语里的不悦,吓了一跳,忙解释道:「小小姐,
此女冒充洛水十宫之人,形迹可疑,定是图谋不轨,若是不捆得严实些,怕是容易逃脱。」
「我……我没有。」师清漪双目有些朦胧,轻声说:「我承认我是穿了假的婢女衣着,的确并非洛水十宫之人,但我有苦衷。请小小姐明鉴。」
其实她哪有什么苦衷。
只有个梨花带雨的苦肉计。
洛神道:「将她身上的绳索拆了,只捆手便是。」
两位侍从对洛神的吩咐似乎从不质疑,立刻依言松开了师清漪,改为捆住了她的双手。
师清漪身上轻松不少,心底更是轻飘飘的。这下她算是试出来了,就算洛神现在不认得她,潜意识里对她还是顾念的,知道这一点以后,她就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在洛神面前周旋。
再缜密滴水不漏的逻辑说辞,都抵不过一个「舍不得」。
「你们退下罢。」洛神看向那两名侍从:「我单独审她。」
「是,小小姐。」那两名侍从躬身做了个揖,走开了。
洛神在树底下拾起书,瞥了师清漪一眼:「跟我过来。」
师清漪迈开步伐,乖乖跟在她身后。
洛神步履轻捷地在前面走,师清漪从后面看过去,发现洛神走路时也跟个小大人似的,越发想笑,又怕被洛神听到,憋笑憋得辛苦。
等跟着洛神进了书房,她环顾一番,就见一排一排的檀色架上书卷众多,摆得整整齐齐,桌上更是收拾得一丝不苟。
洛神转过身来,站在师清漪面前,抬头审视她。
师清漪双手背在身后,被绳索束缚着,这样近距离地和洛神对视,就更清晰直观地感受到一点事实。
那就是,洛神现在比她矮。
她竟然可以低头去看洛神,这实在是破天荒的一遭。
师清漪一时没忍住,眼睛里浮起笑来。
「笑什么。」洛神拧眉。
「小小姐,我笑了么?」师清漪一脸无辜。
她觉得小小姐这个称呼实在可爱,几乎都是将这个称呼含在舌尖上轻砸细摸的,时不时就要抓住机会这么叫洛神几声。
但是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洛水十宫里的人都是称呼洛神为小小姐,这不像是洛神会愿意听到的称呼,但洛神居然默许了。
洛神板着脸道:「你唤做何名?」
「小小姐这便开始审我了么?」师清漪不疾不徐地应着。
洛神越是这样不大高兴,她反倒越手痒到想去捏一捏她的小脸,只可惜现在手被捆着。
洛神微眯了眯眼睛,这才让她看起来有了一种和年龄不大相符的冷冽。
「唤做何名。」洛神再度重复,语气更冷了些。
师清漪眼珠滴溜转了下,逗她说:「我叫师清漪。小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洛神的眸子蓦地睁大了些,似乎隐有些愕然:「……」
师清漪见她这反应像是潜意识里渗出来的,蓦地心中又是一疼,感觉自己实在坏死了,就算要逗洛神,怎么会鬼使神差地选这一句。
洛神对这句问话估计都有心理阴影了。
她心中后悔不迭,忙说:「对不起,小小姐。」
「为何道歉。」洛神绷着脸。
师清漪给自己找了个说辞,低着眉眼,一番话说得花里胡哨:「我是外头来的,其实并不知洛水十宫详细之事。只是听先前有个婢女称呼你为小小姐,让我给你送茶,我才也这般学着称呼。我只晓得小小姐你姓洛,并不知小小姐你的名。可我方才这般直接问你名字,却是对小小姐你的不敬,毕竟我这等外来身份,又哪有资格过问小小姐你的名讳,还请小
小姐原谅我的失礼。」
洛神道:「哼。」
还好师清漪低着头,笑意被遮了些。
她心想怎么哼的时候都这么可爱,平常可是不容易听到的。
洛神问过了她的名字,接着问:「多少岁?」
师清漪说:「很多很多岁。」
「我在审你。」洛神漠然道:「你且仔细想一想,你该如何回答。」
师清漪心说,她也没说谎,真的很多很多岁了。
「二十七岁。」面对洛神幽冷的目光,她只好改口,将去年她和洛神重逢时,自己报的年纪又说了一遍。
洛神听了,眼眸略垂了垂,似是若有所思。
「对了。」师清漪双手一直背在身后捆着,其实是有些不太舒服,不过她看着洛神这模样,就心情好,连这种不适都像是忘却了,微笑着说:「小小姐,你要不要再审一审我,比如我家里几口人,种了几亩地,地里几头牛,牛能卖多少钱?」
洛神:「……」
师清漪唇角微翘。
等你长大成了老妖精,黑心肝了我奈何不了你,趁着你小时候墨水还没喝满,我还治不了你小时候?
师清漪主动自报家门,继续说:「不劳小小姐费心来审,我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叫师清漪,今年二十七,家住在离洛水十宫很远的地方,家里一共四口人,我和我的心上人,姑姑,还有堂姐。如果堂姐得偿所愿,那以后或许就有五口人,另外还有几位生死与共的好朋友。家里很多地,但是没有牛,不过养了一只狼,一只猫,还有一只不知是什么确切物种的九条尾巴。」
洛神:「……」
师清漪看洛神又是一脸愣住的神色,越发想笑。
如果洛神真的与她不认识,她其实并不敢在洛神面前这样随意,毕竟洛神现在年纪虽小,却心思缜密,又有手段,她一旦被拿下,很难过得了洛神这一关。
但她现在知道洛神潜意识里对她是有熟悉感的,那么就不需要再费心去想什么天衣无缝的理由来混入洛水十宫了,就算她真的逗洛神,她也自信洛神并不会对她怎么样。
别人是恃美行凶,她是仗宠胡说。
只要她顺利留在洛神身边,就能自由在洛水十宫行走了。
洛神蹙眉道:「你造了件洛水十宫的假衣衫,伪装成婢女混入洛水十宫,是何目的?你方才说你有苦衷,且说清楚。」
「一定要说这个目的么?」师清漪有些「为难」地问。
「不然呢。」洛神冷笑。
「如果我不说,小小姐会对我严刑逼供么?」师清漪可怜兮兮的:「要怎么逼我?鞭子抽,还是水牢浸?」
「你不必装模作样。」洛神大概是意识到自己不够师清漪的高度,甚至下意识将自己的身子越发站直了些,以便增加那么一星半点的身高,气势冷然道:「你言谈古怪,说什么苦衷,也不过是在装可怜。」
「那……小小姐觉得我可怜么?」师清漪眼中水波轻晃。
洛神后退了一步,闷不吭声。
「这么说,小小姐的确觉得我可怜了?」师清漪弯下腰,凑近了些,盯着她看。
「住口。」洛神再度往后退了一步,皱眉。
师清漪说:「小小姐你凶巴巴的,拧着眉,都不可爱了。」
洛神白皙的脸颊蓦地似泛了些红,眉越发蹙得深:「我可不可爱,与你有何干系?僭越。」
师清漪噗嗤笑出声来。
你以前「僭越」我那么多次,我就不能「僭越」你了?
「我是外头来的,并不是你真正的婢女,哪里僭越?」师清漪回得
有理有据,眨了眨眼:「不过小小姐却说我僭越,莫非已然将我当做你的婢女了?倘若真是这样,那实在是我莫大的荣幸。」
洛神这下眉拧得更紧。
师清漪向她以示「忠心」:「我虽然穿着假的婢女衣服,在小小姐面前,却是一颗真的婢女之心呐。」
还好司函躺在千凰亘古没听到,不然还能再起来骂她一个月。堂堂殿下不做,净想着做个婢女。
洛神的面色幽然了些许,道:「你若再不交待清楚,我便拿你去见我娘亲。若是见了我娘亲,你还能似这般胡言乱语么?」
师清漪蓦地安静了些。
倒也不是她怕娘亲。
从未谋面,但她听以前洛神的形容,娘亲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
只不过洛神的娘亲却又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墨缸。从洛神现在这句话来揣摩,估计是娘亲对付她这样外来的人,有许多手段才是。
如果她以这样一个可疑的身份去见娘亲,只会留下一个坏印象。
师清漪想到这,明白只有让洛神相信她,并且真的成为洛神的婢女,她才有可能在拜见娘亲的时候有一个合理存在的身份。
「小小姐,我说。」师清漪神色假装认真了些,声音更是柔了不少:「我进入洛水十宫的目的,是为了寻找我的妻子。」
「……妻子?」洛神这下似乎是惊到了。
「小小姐莫不是觉得,我是一个女人,不能有妻子的么?」师清漪笑着问。
「……你有无妻子,与我何干。」洛神面色很快冷淡下来,平静道。
师清漪说话的时候,声音轻柔,极具感染力,情绪恰到好处地敛在里面,偏偏她还能将这三分真七分假,说得像是十分真,声音微颤:「我的妻子是一个黑心肝,有一天,她却突然不见了,我找了许久许久,可怎么找都找她不到。」
也许是这句话给洛神带来的潜意识冲击太大了,她几乎有些失了神,薄唇微动,似乎是梦呓似的喃喃着:「许久许久,怎么都……找不到。」
师清漪蓦地也涌上些许心酸,不过还是继续信口胡诌:「直到我打听到了,她最后出现的地方,听说是在洛水十宫。可是洛水十宫守卫森严,我无法进来,只能造假了一件婢女的衣衫,混入打探。但我没有什么别的目的,只是想打探我妻子的下落。」
「你妻子又如何能进洛水十宫来?」洛神哪是那么好糊弄的,立即质问。
「她以前本就是洛水十宫的人。」师清漪说:「当然可以自由出入。」
「你的妻子唤做何名?」洛神道:「十宫诸人,皆有名册在录。」
意思是让师清漪别说谎,她会去查。
「她也姓洛。」师清漪眼中盈盈的:「名字叫绛曲,小小姐,你听过么?」
「没有。」洛神听了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狐疑,目光上下打量她:「不过我会着人去查看名册,倘若你所言之名并不存在,你晓得后果。」
「这我其实也不能保证。」师清漪却又说得可怜:「她是个骗人的祖宗,如果她这名字也是骗我的,那怎么办呢?我岂不是冤枉。」
洛神并不理会她,只是肃然道:「她既是你妻子,自当待你好,怎会连名字都欺瞒你。」
师清漪似模似样地叹了口气,说:「就算她是我的妻子,也会骗我的。小小姐,你年纪太小了,没有成过亲,不懂这些,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我为何要明白。」洛神冷着脸:「我不成亲。」
「你长大以后不成亲么?」师清漪觉得小时候的洛神所想的东西,是出乎她的意料。
「不。」洛神似有不悦,果断道:「我不
会离开我的娘亲。」
师清漪顿时明白了,原来洛神是怕长大以后成家了,要和她的娘亲分开,就说:「即使你成亲了,也可以不离开你的娘亲,继续生活在一起。」
「不需要。」洛神道。
「那要是你以后长大了有喜欢的人,也不成亲么?」师清漪再问。
「我不会有欢喜之人。」洛神冷冷道。
师清漪似乎也有点不高兴,哼了一声:「行吧,没有就没有。」
洛神却再度盯着她:「是我审你,还是你审我?」
师清漪:「……」
正在两人相互对视的时候,书房的门突然就被推开了,一个人影似风一样轻盈地刮了进来,嘴里笑嘻嘻道:「洛儿!」
洛神下意识往前几步,将师清漪挡在身后。
来人生得极是妩媚,眼角眉梢更是明丽勾人,似香风推开层叠花瓣一样,身段更是窈窕修长。她比洛神要大上几岁,看上去已经是个大人了,瞥见洛神身后的师清漪,对洛神笑道:「你怎地还藏了个人在身后?她比你高,你哪能藏得住?」
「洛影,你来做什么。」洛神话语里有些警惕。
师清漪看着洛影,神色恍惚了起来。
她曾见过这个女人真切的面容,不过是在棺中永远沉睡的模样。现在于梦场中得见洛影这么鲜活妍丽的存在,除了漫溯时光,师清漪几乎有种跨越生死的不真实感。
或许,这才是梦场的魔力。
「怎么这么对阿姐我说话,又直呼我名字。」洛影看上去没有半点不高兴,洛神越冷,她反倒越要凑过去:「我自然是来瞧瞧闷洛儿你了,还能做什么。」
「不用你瞧。」洛神道。
「啧啧,还在为昨日我捉弄你一事生气么?」洛影向她讨饶,却没有半点认错的诚心,还是笑眯眯的:「阿姐错了,阿姐下回再也不会了。」
洛神道:「你让鲤鱼池里的鲤鱼开口说句话,说你再也不会了,我便信你。」
洛影:「……」
「瞧你说的。」洛影也不恼:「欺负你阿姐。」
师清漪听着这两姐妹的对话,轻轻一笑。
洛影听见了师清漪的轻笑声,目光瞥过去,眼睛发了些亮,走到师清漪身边端详了她一番,眸中满是欣赏之色,跟着伸出手去,就要在师清漪脸颊上摸一把。
还好师清漪反应快,往后一避。
洛神也带着师清漪往后走,伸手挡着她。
洛影手里摸了个空,有些可惜,看着师清漪,笑道:「美人儿,你可真好看。以往未曾见过你,你是新来的婢女么,这般好看,去我屋里服侍我如何?」
师清漪:「……」
这……什么情况?
洛神压低声音,道:「莫要被她花言巧语欺骗了。你生得好看,她只是馋你的脸,要取你的脸模罢了。」
洛影一向醉心易容,师清漪顿时明白过来,她站在洛神身后,凑近了些,在洛神耳边道:「小小姐,你觉得我生得好看么?」
洛神:「……」
洛影笑了两声,道:「闷洛儿,我看她是个婢女,去我那里又有何妨?我正缺个端茶送水的。」
她这一双媚眼犹如游丝缠人,又向师清漪笑道:「美人儿,你去我那里,我肯定不会薄待了你。」
洛神冷着一张脸,斩钉截铁地拒绝:「她是我的婢女。洛影,你休想。」
644 主母
第六百四十一章——祖传
「你的婢女?」洛影这下看上去似是越发感兴趣了,在洛神和师清漪面前慢慢踱起步子来:「我瞧她面生,以往从未在你身边出现过,还以为她是个新来的,只负责外头的杂务,临时过来你这里办什么差事罢了。」
洛神的手仍挡着师清漪,目光警惕地跟着洛影的步伐移动。
明明她现在比师清漪矮上不少,却颇有那么几分要将师清漪护在身后的意味。
师清漪低头看着她这近在眼前的认真背影,唇角含着笑。
「怪事。」洛影那双风流眼也看出了端倪,笑道:「闷洛儿,你怎将这新来的婢女护得这般紧?这般面生的婢女,依你的性子,又怎会让她做你的婢女?这里头……」
说到这,洛影凑近了一些,眼神像带了钩子,又像散了满眼眸的迷花:「怕是有什么猫腻?」
这个年岁的洛神,似乎对着洛影的时候总是没辙,也不解释什么,只是强自道:「她便是我的婢女。旁的不用你管。」
师清漪在后面听着,心里也有些讶异。原来小时候的洛神说不过洛影的时候,竟然还会说出「不用你管」这种任性话来。
她以往都是对着成熟洛神那副淡然自若的黑心肝,从来没想到洛神年少时曾经还有这么一面。
「啧啧。」洛影眼尖,瞥见了师清漪背在身后的双手,发现她居然还被捆着,故作惊讶:「这是怎地了?这美人儿竟还被捆起来了,谁干的,闷洛儿,不会是你罢?」
洛神:「……」
洛影痛心疾首道:「你既说美人儿是你的婢女,怎么还要捆着她呢?她这是犯了什么大错,惹闷洛儿你生气了,竟至捆她这般地步?」
洛神不吭声,只是盯着洛影。
师清漪随机应变,联系以前洛神和她说过的拆结课业,低眉顺眼地解释起来:「是小小姐新学了一种结,想试试如何快速拆解,便拿绳子将我的双手捆起来,再行解开。小小姐不过是在拿我做拆结练习罢了。」
她刚来,也不确定到底应该怎么称呼洛影,也就没有带称呼,免得露馅。
洛神立即转过脸去,看向师清漪,眸光有些怔,似乎是在疑惑为什么师清漪这样一个外面来的人,会知道她这件事。
「原是如此。」洛影笑起来,但看她那模样,也不确定她到底信没信,她又道:「这么说来,娘亲又教了闷洛儿你一个新结了。」
洛影一口一个闷洛儿,洛神听了,那剔透的小脸也是真的闷。
师清漪心里憋着笑,碍于洛影在这,她怕多说多错,一时十分谨慎,如果没有必要,就不开口。
「这美人儿就算是你的婢女,却也不像阿萸那般,自小就跟在你身边,阿姐向你讨要,你当真舍不得给?」洛影看来是惦记上了师清漪那张脸的脸模,不死心,又笑着打商量道。
「不给。」洛神道:「她是我的。」
她顿了顿,立即接道:「……婢女。」
这断句完全是无意识的,师清漪听着,心尖顿时清甜,双眼都弯了。
「好罢。」洛影这回似乎不再强求了,妥协道:「你竟愿意让她与你一同练习拆结,这还是头一遭,平素你都是寻娘亲去练习的。看来你是真的喜欢你这个婢女,那阿姐不与你抢了。」
洛神淡道:「你也抢不到。」
洛影捂住心口,装模作样:「你怎这般刺激你阿姐?阿姐心好痛。」
洛神道:「痛就吃药。」
洛影越发可怜:「阿姐要痛死了。」
洛神道:「死就埋了。」
洛影呜呜嘤嘤的:「我要去告诉娘亲。」
洛神道:「你且快去。」
洛影迎面接了三道冰刀,却也没有半点生气,脸上更是恢复了笑靥如花,仿佛洛神越不高兴,她越觉得闷洛儿可爱,也不知道她是个什么趣味。
「既然闷洛儿你赶我走,那我走了。」洛影凑到洛神跟前,目光瞥到师清漪脸上,笑意勾人:「美人儿,我会再来看你的。」
师清漪:「……」
洛影说走就走,很快就迈步离开了书房。
师清漪低头一看,发现洛神双肩微微往下沉了沉,仿佛是洛神在松了一口气。
「小小姐。」师清漪弯下腰,贴着洛神耳边说:「你紧张么,是怕我被抢走?」
洛神大概是感觉到了她吐息的温热,几乎是一个激灵,躲避似的快步往前走了几步,这才转过身来,眉微拧着。
师清漪看着她笑:「小小姐方才说我是你的婢女,可是意味着从此刻起,我便是你真正的婢女了,可以随侍在小小姐你身边?」
洛神看了她半晌,才道:「即便你不是,却也要是了。」
师清漪感觉她说这句话有些严肃,疑惑地问了句:「小小姐为何这般说?」
洛神走到她的身后,替她拆起了捆缚双手的绳索,道:「我阿姐既来了这一遭,定会迫不及待将所见告知我娘亲,我娘亲便会晓得你的存在。且阿姐定然会添油加醋,说我如何欢喜你,护着你,不让她抢走你。我娘亲那般聪明,虽不会听信阿姐的一面之词,却也会很快过来眼见为实。即便你现下走,也走不出洛水十宫,她会先派暗卫盯住了你,调查你的底细。而倘若你这一走,她更觉得可疑,会将你抓起来盘问,除非你继续如我方才对我阿姐所言,当我的婢女,她才不会拿你。」
师清漪听了洛神这些话,心里感叹不愧是娘亲,这样的心思深沉,实在让人难以望其项背。
不过她半点都不觉得紧张,反倒高兴:「欢喜我,护着我,不让你阿姐抢走我,这些种种,小小姐难道只是觉得是你阿姐添油加醋的一面之词么?我以为小小姐你也是这般想来着。」
洛神:「……」
她皱眉:「你言谈古怪,说什么来洛水十宫寻你妻子,也没有确凿证据。我根本就不相信你,又怎会是什么护着你,怕我阿姐抢走你?你莫要胡言乱语。我方才那般形容,只是因着我阿姐会那般对我娘亲说而已。」
师清漪听洛神这话里压藏了有那么几分不自在,知道这是因为现在的洛神无法理解潜意识里对她的熟悉感,正嘴硬呢,她轻飘飘地笑着说:「哦,那看来是我想太多了。」
洛神拆开了捆缚住她手腕的绳索,道:「哼。」
师清漪的双手终于得以松泛了,她心说又哼了,恨不得能多听洛神哼几声,但洛神却没再搭理她。
师清漪双眼转了转,抬起双手,轻软衣袖沿着她的精致的小臂线条往下滑落,那手腕上的红痕正好露了出来,不动声色地晃在洛神面前。
「……好疼。」师清漪低低「唔」了下,娇声嘀咕:「这绳索束得太紧,都破皮了。」
洛神一听破了皮,立即抬起头,快步走过来,竟然有几分紧张地看向她抬起的手腕。
师清漪唇角一翘。
等洛神看清楚了,才冷道:「你不必虚张声势,没有破皮,只是红了些而已。」
「是么?」师清漪委屈:「我实在是很疼,还以为破了皮的。听说这般勒痕,若是吹一吹,便不那么疼了。」
洛神眉蹙得更深,像是听到了什么让她震惊的话,几乎是瞪着她。
师清漪挑了下眼角:「小小姐,你做什么这般看着我?我没说让你来吹,我只是要自己吹一吹罢了。
」
洛神:「……」
师清漪对着自己手腕上的红痕轻轻吹着气,眼角余光在洛神脸上上下逡巡,一副活脱脱的狐狸精惑人模样,更是楚楚动人。
洛神立即转过了身去。
师清漪心里快笑死了,暗想自己不能逗得太厉害,得拿捏着分寸,不然等洛神觉醒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收拾她。
洛神从架子上取下来一个黑色箱子,搁在书桌上,道:「过来。」
师清漪走到书桌旁,定睛看去,发现那箱子已经被洛神打开了,里面弥漫着一股药味,放了一些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还有包扎伤口用的布条等。
洛神从里头拿出一个小白瓶,递给师清漪:「你用它擦拭,便不那么疼了。」
「多谢小小姐。」师清漪笑盈盈地接过来。
她站在书桌旁,拿着小白瓶准备给自己上药。等她将小白瓶的瓶口侧过来,正要取药出来,手却又哆嗦了一下,手中的小白瓶差点就跌了下去。
她慌忙稳住了,手腕轻颤,道:「对不住,小小姐,许是我手腕一直捆着,伤得深了,差点拿不住你这药瓶。小小姐这药瓶想必很是贵重,这若是跌了,我实在赔不起,还好,还好。」
洛神的目光落到她手腕上。
师清漪的手腕抖得更厉害,她这演技在这一瞬间淋漓尽致。
洛神似乎是无奈地叹了一声,走过来接过她手中的小白瓶,道:「手伸过来。」
师清漪得偿所愿,笑着将双手伸到洛神面前。
洛神从小白瓶里取出些许膏药,轻轻抹在师清漪的手腕上,在那肌肤上轻轻搓揉起来。
师清漪略弯下腰来,与她说话:「小小姐,你上药的手法这般娴熟,莫非经常这般上药么?」
然后她的话语戛然而止,似乎是愣住了。
没错……洛神的手法真的非常熟练。
唯一的可能就是,洛神经常要给自己上药。她会在书房准备一大箱子的药瓶和包扎用的布条,想必是她经常要用到,才会准备这么充分。
师清漪的目光扫过去,鼻息轻嗅,闻到洛神身上也有一股子淡淡的膏药味。那闻上去不像是因为现在给师清漪上药而染上的,而是本来就萦绕在洛神身侧,从洛神身上的衣衫深处散出来。
「小小姐。」师清漪猜到了什么,轻声说:「你受伤了?」
「没有。」洛神漠然,继续给她上药。
师清漪的目光在洛神身上仔细打量,洛神正低着头,她能看到洛神那一截雪白的颈子掩在黑发下,隐约露出些许肩部,那上面泛了些红。
洛神身上,的确是有伤痕。
师清漪顿时沉默起来,心里抽疼。
她知道原因是什么。
洛神在洛水十宫身份格外尊贵,娘亲又那么疼她,不可能有人会伤到她。但洛神身上却经常有伤,唯一的可能就是洛神在练功的时候,经常会受伤。
她曾经听洛神说过她的童年,就是在无尽的课业和练功中度过的。爹爹对她寄予厚望,将她当成下一任宫主继承人培养,自然要求极其严格,她小时候鲜少有玩耍的机会,要么读书,要么习武。
诚然,洛神天资聪颖。
但她只是一个凡人,一路走来,却能达到如今这样登峰造极的造诣,甚至以凡人之躯,去和最强大的鬼神斗。可想她从小到大所吃过的苦,流过的血汗,受过的伤,究竟是在她单薄的身上留下了多少难以数清楚的时间烙印。
师清漪深呼吸了下,等洛神给她上完药,准备收起箱子,她立即拦住洛神:「小小姐,你脖颈那里的伤没有处理,我帮你上药。」
洛神将长发拨了下,遮住自己的脖颈,道:「我没有伤。」
师清漪拿了药瓶,在她面前单膝跪地,目光无比温柔地看着她,话语更是柔得滴了水:「你既说我是你的婢女,请让我服侍你。」
洛神脸色一沉,立即脱口而出:「你不是婢女。」
她似乎是看不得师清漪在她面前跪下,甚至双手来扶:「起来。」
「我不是婢女。」师清漪问她:「那是什么?」
「反正你不能是……婢女。」洛神喃喃道。
「你说我是你的婢女,又说我不是你的婢女,我都糊涂了。」师清漪明白洛神潜意识里在想什么,她是舍不得自己以婢女的身份服侍她,被梦场蒙蔽,却又不知道缘由。
师清漪又轻轻笑道:「那我,对小小姐而言,到底是什么?」
洛神没有再吭声,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不过她朝师清漪走近了一些,主动拨开自己肩头的长发,露出脖颈来,并将后衣领往下扯了扯。
她等着师清漪给她上药。
师清漪微微一笑,手中动作,取了药在洛神肩部的伤痕处轻揉起来。
「小小姐,这般力道,会疼么?」师清漪问。
「……不疼。」洛神闷声道。
师清漪替她上药,只觉得她又可爱,又可怜,想去抱一抱她,哄一哄她,却又怕这个时候的洛神生气。
毕竟这时候的洛神还不认她。
过了一阵,洛神又蹙眉:「你要快些上完药,再立即将这身衣衫换下来,换一身真的。我娘亲许是很快过来,若是瞧见了你,定然一眼看出你穿了造假的衣衫,断定你并非洛水十宫之人。」
洛神拆结的手法都是娘亲教的,那么多复杂的结,既考验眼力又考验手巧,师清漪拆都拆得快要吐血,但听洛神那时候的形容,娘亲却是游刃有余。
可想娘亲的眼力有多好。
「好。」师清漪不敢怠慢,手中快了些,又道:「小小姐,我是外头来寻我妻子的,对洛水十宫不甚了解,我要如何称呼你的娘亲,还有你的阿姐?小小姐得多告诉我一些宫中之事,待你娘亲到来,方不至于被她发觉破绽。」
洛神道:「你要唤我娘亲为主母,十宫之人十分敬她,都是这般称她。」
「那阿姐呢?」
「大小姐。」
「她是大小姐,你是小小姐,这称呼实在有趣。」师清漪心思转得快,似乎明白了洛水十宫里的人称呼洛神为小小姐的缘由,听这叫法,多半是洛影撺掇的结果,否则以洛神的性格,肯定并不愿意别人这么叫她。
果然洛神不太高兴,声音又有点闷:「我不欢喜这称呼。只是我出生之前,我阿姐便让宫中诸人这般唤我,等我记事了,周遭之人全都这般唤我,我来不及说不。」
「你出生之前?」师清漪又好奇又觉得好笑:「你阿姐怎会晓得她有一个妹妹?你还没降世,她便让人唤上了。」
「她不晓得。」洛神道:「她只是想要一个妹妹。」
「看来你阿姐很疼你。」
洛神又冷哼了一声。
师清漪打量着她这小模样,说:「小小姐现下这般相信我么?我向你打探什么,你便回答什么。」
洛神:「……」
「不过我不是坏人。」师清漪含笑:「小小姐尽管相信我便是。」
洛神再度沉默。
两人继续上着药,过了一阵,师清漪感觉到了什么,侧目看向门口。
门口又进来一个人。
来人身姿款款,行动之间优雅之极,衣着的颜色柔和得像春风拂过细柳,而每一层衣衽却都
规矩而整齐地压叠着,没有乱哪怕一丝一毫。
师清漪上药的动作顿住,几乎屏住了呼吸,看向那人的脸。
那人容貌完全当得起倾城两字,这样的美貌太过出挑,会有种灼人眼眸的震慑感,可她的眉眼却又是温婉的,将这种逼人的美丽衬得柔和了许多,举头投足之间,尽显端雅。
虽然这是师清漪第一次见到进来的人,但她立即就知道那人应该是谁。
来的人,是洛神的娘亲,虞子书。
洛神很少和她说起娘亲的事情,很多时候,她心中对于虞子书的印象就只有虞子书的名字,还有她的温柔,以及那堪称墨缸的满肚子手段。
现在见到洛神在梦场里构建的虞子书幻影,师清漪整个人都恍惚了,虞子书的模样骤然生动起来,一颦一笑都在她面前晃。
洛神看见虞子书进来,先是一愣,跟着将自己的衣领拉上去,快步走到虞子书面前,轻声道:「娘亲。」
虞子书弯下腰来,揉了揉洛神的脑袋,笑道:「洛儿。」
她虽然笑,眼角的光却滑向师清漪,似有玩味。
师清漪连忙过去见礼:「拜见主母。」
她心里却有些慌乱,虞子书来得这样快,肯定是从洛影那里听到了风声,立即赶来了。她刚才忙着给洛神上药,没有来得及更换婢女的衣物,也不知道虞子书刚才看她的那一眼,是不是已经看穿了。
「嗯。」虞子书没有任何主母的架子,笑着向师清漪点了点头,又柔声对洛神道:「练功又伤到了么?来,让娘亲瞧瞧。」
洛神这下和之前在师清漪面前扭捏着,不肯给她看伤痕不同,迅速扯下衣领,给虞子书看她的肩。
「定然很疼罢。」虞子书轻轻皱眉,将洛神抱了起来,走到书桌旁坐下:「娘亲帮你上药。」
「……是有些疼。」洛神低声道:「但……不是很疼。娘亲不必担心。」
师清漪看洛神坐在虞子书腿上,年少的身子依偎在虞子书怀里,竟然有那么几分向虞子书撒娇和依赖的意味。
这还是她破天荒看到洛神这副模样,几乎有些目不转睛,只顾着盯着洛神看。
洛神感觉到师清漪的目光,这才像是醒过神,慌忙从虞子书腿上跳了下来,站直了身子。
「洛儿?」虞子书奇道:「怎么了?」
「……没怎么。」洛神道:「娘亲,我站着也能上药。」
当着虞子书的面,师清漪脸上不敢有什么表示,心里却差点笑喷了。
这下潜意识里知道要脸了吗,晚了。
反正她全程都看光了。
虞子书察觉到洛神和师清漪对视的目光,抬眸看了师清漪一眼,没有说什么,而是边给洛神上药,边轻声道:「你爹爹这几日不在,练功倒是不必练得这般勤,歇息几日,他看不出来。你看这些伤……」
她美眸中满是不忍,叹息一声。
「练功若有一丝懈怠,便会退步。」洛神道:「娘亲,我不能退步。」
虞子书凝望着她,道:「有时我也不知,你爹爹将你选作下一任宫主继承人,是好还是不好。你确然是宫主的不二人选,比影儿要适合多了,洛水十宫往后交到你手中,爹爹娘亲很是放心,但你……你自个却要付出多少代价。」
「娘亲,我愿意的。」洛神认真道。
虞子书伸出手,抚在洛神脸颊上,又抱了她一下:「洛儿乖。」
洛神双手攀着虞子书,也紧紧抱着她。
潜意识里她似乎是感觉到虞子书早就离她而去,于是舍不得放开这幻影,几乎用尽了她的力气。
师清漪感觉到洛
神这个怀抱的意义,心里一酸。
虞子书替洛神上完药,目光这才落到师清漪身上,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师清漪第一次拜见娘亲,心里紧张,连忙接话:「回主母,我名唤师清漪。」
虞子书上下打量她,眼神让人捉摸不透,语气却让人如沐春风:「影儿告诉我,洛儿这新来了一个婢女,我便来瞧瞧。我头一回见你,你先前在宫里何处当差,还是近几日新选进来的?」
师清漪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才算滴水不漏。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虞子书已经看穿了她,无论她回答什么,其实都没用。
没等师清漪说话,洛神立即道:「娘亲,她是新选进来的。她今日过来送茶,我见她手脚利索,便让她留在我这。」
「往常不是阿萸给你奉茶么?」虞子书笑道。
「想必是阿萸有急事,便让她过来送了。」洛神虽然当时没看到,却也猜到了。
虞子书意味深长的:「难得洛儿你只喝了一次她奉的茶,便让她留在你身边,想必……她定有与众不同之处罢?」
师清漪听得心尖都在跳。
虞子书肯定是怀疑她,也不知道听了她的名字,会不会回去就去查名册。等虞子书一看名册上根本没有她的登记,她就彻底露馅了。
洛神有心让师清漪留下,就算她知道虞子书在疑她,也还是在虞子书面前一直说好话,试图让虞子书答应,语气也有了几分央求的味道:「娘亲,她是与别个不同,我才留下的。」
「好。」虞子书又笑:「只要洛儿欢喜,莫说是奉一次茶,便是瞧一眼就留下,那也是成的。」
师清漪一声不吭。
虞子书与洛神说了会话,站起身来,再度看向师清漪:「你随我来。」
「是,主母。」师清漪忙跟过去。
洛神也要跟上,虞子书回头道:「洛儿,你留在此处,我有些差事要嘱咐她。」
洛神抿了抿唇,停下脚步。
师清漪一路跟着虞子书出去,虽然虞子书看上去温温柔柔的,而且师清漪注意听她的吐息,能判断出虞子书没有半点内力,也没有武艺傍身,但她就是被虞子书身上那股子看似柔和实则深不可测的气质给震慑住,大气都不敢出。
她曾听洛神说过,虞子书娘亲学识渊博,通晓古今,只是身体文弱,不懂功夫。
师清漪侧耳静听,还能听到附近有脚步声。
虞子书身边有人在跟着,应该就是洛神说的暗卫。
等虞子书走进一间房,两道黑影转瞬来到她身边,一左一右站着。
师清漪迈步走进房中。
虞子书在里头桌旁坐下,向她招了招手:「过来。」
师清漪忙走了过去,低着眉。
之前虞子书走进洛神的书房时,身边并没有暗卫,现在两个暗卫高手却站在她身旁,她已经明白虞子书在怀疑她,否则不会让暗卫出现。
虞子书低声对其中一个暗卫说了句什么,那暗卫躬身称是,立刻出去了,等回来的时候,手中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整齐地叠放着三套婢女衣衫。
虞子书将那三套婢女衣衫放在桌上,笑着对师清漪道:「你将这三身衣衫带回去,将你身上那身假的换了。」
师清漪:「……」
虞子书从怀里摸出一个瓶子,从里头倒出一颗乳白色的圆球,对师清漪道:「你过来,吃了它。」
师清漪:「……」
她盯着那乳白色圆球,心中无比警惕。
「糖。」虞子书笑眯眯的:「很甜的。」
师清漪:「……」
这肯定不是糖。
梦场遵循着现实逻辑,如果她在梦场里吃了毒药,就会真的死去。
虞子书突然给她一颗糖,她不得不多想。但她又觉得洛神以往的形容中,虞子书那么温婉柔和,又怎么会对人用毒药,还是说虞子书只是对家里人温柔,对任何有可能威胁到她家人的外人,就不一样了?
可她总觉得毒药这种东西,和虞子书应该离得远才对。
「要我喂你?」虞子书笑着问她。
「主母。」师清漪说:「我……我想斗胆请问,这是……什么糖?」
虞子书的笑意就没下来过,暗示她:「是一种,好人吃了就没事,坏人吃了就肚子疼的糖。」
师清漪:「……」
她后背开始浮起冷汗。
虞子书在……警告她。
「你过来吃了。」虞子书说:「我看你肚子可会疼?」
师清漪忙道:「主母明察,我对小小姐绝无异心。」
虞子书和颜悦色的:「我自然相信你。不过么,糖还是要吃的。」
师清漪:「……」z.br>
她心念电转,总觉得虞子书绝不会是这样的人,虞子书应该是在吓唬她,让她对着洛神的时候,不要生出什么不利心思,这颗糖并不是真的毒。毕竟在虞子书眼中,她就是一个混入洛水十宫的人,又留在洛神身边,也难怪虞子书不放心她。
师清漪深呼吸了下,缓步向虞子书走去。
虞子书捏白色小圆球的手往她面前递了递。
师清漪伸出双手,恭敬地接了过来,喉间往下一滑。
虞子书眯了眯眼,细致地打量她。
师清漪捏着白色小圆球,缓缓抬起手。
虞子书笑道:「你的衣衫是假的,我不知你的底细。但洛儿欢喜你,否则以她性子,她不会留下你,你且吃了这糖。只要你乖乖听话,待在洛儿身边,哄洛儿开心,便无事的,好不好?」
师清漪:「……」
她想,她应该要相信娘亲。
师清漪额边都是汗,低声说:「请主母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小小姐,也请主母明鉴我这诚心真意。」
她说着,就要将那白色小圆球送到嘴里。
这时候门立刻被推开了,洛神转瞬掠进来,接过师清漪手中的白色小圆球,自己吃了下去。
「洛……小小姐!」师清漪大惊失色。
洛神将那「糖」吞咽了下去,看着师清漪,道:「你莫要怕,是真的糖。」
虞子书笑着叹口气,又似有无奈地摇了摇头。
洛神在虞子书面前跪下来,承认道:「娘亲。她确然是外头来的,过来洛水十宫寻人,虽不知底细,但我信她不会伤害我,请娘亲让她留在我身边,做一个……婢女。待她寻到了她想要找的人,便会离开的。」
虞子书走过去,将洛神抱了起来,道:「洛儿既这般信她,娘亲纵然不信,却也会听洛儿的。洛儿不会看错人。」
「多谢娘亲。」洛神低低道。
「多谢主母。」师清漪赶紧说。
虞子书脾气看着极好,就算是经过刚才那种暗潮汹涌的风波,她现在看着师清漪,也还是眉目含笑。叮嘱了师清漪几句,她这才和暗卫们离开。
洛神领着师清漪回到了书房。
「小小姐。」师清漪问洛神:「你方才可是一直在外头听?」
「嗯。」洛神点头。
「你不放心我?」师清漪笑:「怕我在主母面前吃亏么?」
「我怕
你被娘亲骗到。」洛神迟疑了下,才认真道:「娘亲身上没有毒药,只有糖,她在吓唬你。她不是用毒之人。她只是怕你来历不明,我却又执意要留你在身边,她不想伤我的心,便拿来糖来吓唬你,让你以为是毒药,令你安分守己一些,好生服侍我。」
师清漪噗嗤一笑:「我明白,这伎俩祖传的,没有怕。」
「什么?」洛神似有疑惑。
「没什么。」师清漪眨了眨眼,又笑:「小小姐,那我应该从何处,开始好生服侍你呢?」
洛神:「……」
她立即皱眉:「是娘亲和阿姐她们觉得你要作为婢女好生服侍我,我并无这般想法。如今娘亲留下了你,你便能在洛水十宫随意走动了,你随意便好,我不需要你服侍。」
「那怎么成。」师清漪说。
「你不是要寻你妻子么?」洛神眉越发蹙得深:「不必总在我跟前打转,自去寻便是。不过夜里你要到我寝间住下,切莫要一人住。」
「为什么?」师清漪笑着问。
「不为何。」洛神眼神有异,似乎在警惕什么危险。
「那我要和小小姐你睡在一处?」师清漪眸光轻柔。
洛神顿时变了脸色,冷道:「僭越!只是睡在我寝间外头。」
「好吧。」师清漪心情好,欣然应允:「外头也行。」
645 兔子包
第六百四十二章——狐狸
洛神盯着师清漪那双含笑的眸子看了片刻,道:「你出去罢,我要研习课业了。」
说着,她不再搭理师清漪,径自在书桌旁坐下,翻开桌上书卷,并在旁边铺开了空白的绢帛,身子坐得笔直,提笔书写起来。
师清漪十分殷勤地走过去:「小小姐,我给你研墨。」
洛神眼皮都没抬,目光落在绢帛上:「不必。」
没有得到允许,师清漪并没有拿取墨条,不过她声音放得实在软:「小小姐今日在主母面前力保我,说信我,我才能得以留在洛水十宫,留在小小姐身边。对于小小姐这般的大恩大德,除了好生服侍你以外,我实在无以为报。」
「我方才已说了,你自去寻你妻子,我不用你服侍。」洛神话语虽淡,但眼角余光却瞥她一眼,似乎被她这温声软语吸引走了些许注意力。
师清漪垂下眸,里面是潋滟却又有些可怜的光,轻声说:「我知小小姐你不愿我服侍你。只是我心中感念小小姐好意,若不回报,于心难安,夜里都难睡得着。」
她言辞更加恳切,是个求人求到让人难以拒绝的一把好手:「还望小小姐成全我这微不足道的一个心愿,让我还了这人情罢,我实不愿欠人的。」
洛神手中的毛笔略有顿住,笔尖空悬在绢帛上。
师清漪仔细观察洛神的神色,知道差不多了,又抓住时机补了一句:「而且实不相瞒,小小姐,我服侍你其实也有我的私心。如今我在洛水十宫人生地不熟,即便能以婢女身份行走,旁的人也不认得我,怕是对面生的我多有提防,影响我寻人。倘若我能在小小姐身边服侍一段时间,旁人见了,自会以为小小姐这是看重我,信任我,才会让我留在身边侍奉。如此一来,他们想必也会对我有所放心,更有助于我顺利寻到我的妻子。」
她知道洛神冷淡,并不是那种轻易能被打动的人,而是看重逻辑和道理。现在洛神能听得松动了,也不过是因为洛神尚未被梦场蒙蔽的那点潜意识里对她的宠溺,她才能这样得寸进尺。
现在她除了动之以情,还得用上一套听上去还算坦荡得当的逻辑,才有可能真正得到洛神的允许。
果然洛神看上去迟疑了下,笔尖上的墨滴下来,落在绢帛上,晕开了些墨晕。
师清漪忙说:「小小姐,我去帮你换一张。」
洛神移开毛笔,看向她,淡道:「不必换了,你给我磨墨。」
师清漪听到洛神这是答应了自己的服侍,轻轻一笑,立即取了墨条,站在书桌旁替洛神研起墨来。
她微欠了身,唇上又抹了蜜似的,笑着夸赞:「小小姐小小年纪,字写得真好看。」
洛神端着面色,继续书写。
师清漪也不再影响她的功课,安静地立在边上。
不过她心里还是有所警觉,虽然有洛神潜意识护着,阿姐洛影和娘亲虞子书那两关算是勉强过了,却还剩下个朱萸。
以朱萸那小爆脾气,要是知道她现在待在洛神身边侍奉,肯定要跟点了炮仗似的。
果不其然,她想着想着,朱萸就来了。
朱萸走进书房的时候,还端了一盏茶水,面色匆忙。可等她进来看见师清漪站在书桌边上,顿时有些愣住。
不过洛神在眼前,她也不敢明着有什么表示,而是先上前奉上茶盏,向洛神道:「小小姐,我先前有急事,又怕你渴着,便让你边上这位代我过来送一趟茶。」
现在师清漪已经停下磨墨,在一旁看洛神写字,朱萸一时半会也没想那么远,话语中更多的是好奇:「不过她怎地还在此处?可是她有何不妥当之处,小小姐留她问话么?」
朱萸从小就跟在洛神身边,被洛神当妹妹看待,虽然身份是婢女,却也不用那样小心翼翼,与洛神说话的时候,其实没有多少拘束。
师清漪笑盈盈地先接话:「是小小姐觉得我妥当,让我留下,做她的贴身婢女。」.z.br>
这「贴身」两个字,被她说出来,有那么几分含在唇舌上咂摸的甜意,甚至还拖长了些。
洛神又看她一眼,却也没有否认。
朱萸大惊失色,几乎不敢置信:「什……什么?」
她现在年纪比洛神还要小,个子看上去也是小小的,一脸被雷劈了的神色,向洛神确认:「小小姐,她……她怎敢在你面前那般说?实在太过僭越。」
洛神淡道:「阿萸。这几日的琐事你不必挂心,让她来便是,她也需要多做些事,方能熟悉如何服侍我。你得空多歇息下。」
洛神这番话说下来,朱萸就算再不明白也得明白了。
她站在原地呆愣了半晌,跟着扁了扁嘴,眼中泛起些许委屈。
很快这种委屈就又转变成对师清漪的极度不悦,朱萸眼光瞥过去,拧着眉上下看了师清漪几眼,对洛神道:「……小小姐,她是个新来的,面生得紧,不晓得小小姐你的习惯,又怎好在你身边侍奉。若是主母得知此事,定会担心的,怕是不允。」
洛神道:「娘亲方才来过,同意了。」
朱萸:「……」
在这洛水十宫里,真正最具权威的人并不是宫主洛无樇,而是主母虞子书。洛无樇疼惜自家夫人虞子书,许多事以虞子书的意愿为准,再加上虞子书知识渊博,行事有度,十宫诸人无不敬重她。
既然主母都点了头,朱萸这下再也没有办法。
朱萸躬身道:「……既是主母的意思,阿萸晓得了。」
洛神对着朱萸的时候,语气柔和一些:「这几日你也不必在我寝间外头的房间里当值。那房间让她住罢。」
本来今晚上就是朱萸当值的,朱萸一听,脸色更是白得厉害:「……小小姐。」
师清漪没有吭声,心想看朱萸那神色,估计心里现在恨死她了。
洛神向朱萸招手:「阿萸,你过来。」
朱萸忍着眼泪,吸了吸鼻子,走到洛神面前。
洛神安慰她道:「你不必觉得难过,她只是在我边上待上几日,后面我有要紧事安排她。这几日里,你好生与她相处,晓得么?」
「……是,小小姐。」洛神都这样嘱咐了,朱萸面上哪敢不愿意,赶紧点头。
临走的时候,朱萸狠狠地剜了师清漪一眼,装着一肚子气出去了。
师清漪憋着笑,神色自若。
反正她一向不受朱萸待见,早就习惯了,当年是这样,从神之海出来遇到朱萸和叶仁心时,也是这样,如今到了梦场,还是一个样。
洛神抬起眸,看着师清漪:「阿萸只是一个小孩,有些小脾气,你不必在意。我已交待了她,她不会如何。」
师清漪弯下腰来,与洛神对视,轻轻笑了:「小小姐,你也是个小孩。」
洛神立即蹙眉,不太高兴似的。
师清漪笑眯眯地改口:「我说错了。你是个小大人,早已能独当一面,能替爹爹娘亲分忧,对不对?」
洛神冷哼了一声,不再理她。
师清漪一直在书房陪着洛神,洛神倒也没有再赶她出去。时间流逝,师清漪怕洛神一直在看书,也不休息,肚子会饿,就寻思着去做点心过来。
她摸到了厨房去忙活,生火,揉面,捏形,上屉,轻车熟路的,忙完了热盘,又去做冷糕点。等都妥当了,她打开笼
屉,在那白气缭绕中分装到点心盒里。
「喂。」身后传来不悦的女孩声音。
师清漪笑着回过头,正对上朱萸气鼓鼓的一张脸,说:「我不是什么喂,师清漪是我的名字,你可以叫我师姐姐。」
「我叫你个大头鬼。」朱萸私底下在她面前,和在洛神面前那种乖巧的模样大相径庭,不满直接暴露了出来,道:「你到底是使了什么手段,骗得小小姐让你服侍的?」
师清漪一脸无辜:「哪里是骗呢。只是小小姐见我服侍得太好,才留下我的。」
「你!」朱萸大骂:「你不要脸!早晓得会这般,之前便不该让你送茶,倒让你这不要脸的狐狸精钻了空子!」
师清漪听得越发想笑:「嗯,你不叫我狐狸精,我还不习惯呢。」
朱萸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她,又将自己站成了一把冒热气的小茶壶,那热气比笼屉里冒出的还足,气道:「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师清漪手里还端着点心盒,热气混着点心香气萦绕而来,催魂似的在朱萸鼻子底下打转。
朱萸吸了吸鼻子,目光盯着师清漪手里的各色点心,瞬也不瞬的。
「想吃啊?」师清漪逗她。
「我吃你个头!」朱萸吞咽了下唾沫,磕巴道:「我……我也会做,做得比你好多了!你不会以为你做的这些就能讨小小姐欢心罢?」
师清漪捏起一块点心,塞进朱萸嘴里。
朱萸蓦地被点心堵住了,瞪圆了眼。
「好不好吃啊?」师清漪仍是笑。
朱萸小腮帮子鼓着,看上去「勉为其难」地咀嚼了几下,道:「……难……难吃死了。」
「这样啊。」师清漪叹了一声,眨着眼睛说:「那看来我还得再努力了。」
朱萸向她伸出手,脸颊通红:「再给我……两个。」
「不是说难吃吗?」师清漪这下眼眸微一阖,不过还是将两块点心放在朱萸手上。
「这么难吃,我……拿给我讨厌的人吃,气死对方,不可以么?」朱萸嘴里还含着点心,接过两块点心,强词夺理了几声,快步跑出了厨房。
师清漪看着她跑远的背影,轻笑。
到底是个小孩,嘴馋。
也不知道小小姐……这个小孩,馋不馋?
师清漪心里高兴,步履轻快地往书房走去。
到了书房,师清漪将冷盘和热盘摆在洛神边上,柔声说:「小小姐,学了一下午,歇息一下,就着茶水吃些点心。」
洛神停了笔,瞥了一眼。
冷盘里装的是几种浅淡颜色的精致糕点,看上去温软细腻,上面还裹了一层细细的甜粉。
热盘里则还冒着热气,上面摆放了两只兔子形状的小包子,挨在一起。那兔子有着白圆剔透的小脸,头顶两只耳朵更是做得惟妙惟肖,红眼睛是点了两枚红豆,甜软可爱。
「你尝尝这兔子包。」师清漪递了筷子过去:「趁热吃才好吃。」
「为何……包子非要做成兔子模样?」洛神蹙眉,像是第一次见这种形式的包子。
师清漪笑道:「小孩不都喜欢这般形状的包子么?多可爱。」
「幼稚。」洛神冷道:「都说我不是小孩。」
「你这年岁,本就是小孩。」师清漪知道洛神为什么不愿意别人将她看成小孩,却还是逗她说。
洛神道:「莫要将我当做什么小孩看待,你们大人能做的,我一样能做。」
师清漪明白她从小就将洛水十宫的重担扛在肩上,从没有拥有过一个真正小孩子该有的童年。她曾听洛神说过,洛神小时候没接触过什么玩
具,连拨浪鼓都没玩过,只在练功和读书中锤锻自身。
雨霖婞开玩笑说洛神从小就是学霸,武神。
可这玩笑背后的真相,该有多心酸。
师清漪弯下腰,轻声说:「我希望你能喜欢吃兔子包。」
「不吃。」洛神蹙眉:「你不必逗小孩一般给我这等点心。」
「那就随小小姐心意了。」师清漪笑着往外走:「我厨房还没收拾好,先回去收拾,小小姐不喜欢吃,就将这兔子包放在一旁,尝尝别的点心吧。」
很快师清漪就走出书房,将房门带上了。
但她并没走,而是敛着气息,站在门缝边上,往里窥看。
书桌旁的洛神自顾自写了几个字,目光瞥向盘中的兔子包。兔子包浑身雪白软糯,那双红彤彤的眼睛正盯着她看。
洛神放下毛笔,也看向那双红豆点的红眼睛。
过了一会,她去里间洗了手出来,重新坐回书桌。跟着缓缓伸出手,手指指尖点在那红眼睛上,眼中这才像是遇到了什么惊喜,浮起一层些微的笑意来。
指尖辗转,又戳到兔子包的脸蛋上,轻轻按了按。
兔子包富有弹性,按下去,又弹回来,贴着洛神的指腹。
师清漪站在门外,看得双眼都弯成了月牙。当初洛神玩拨浪鼓还得躲起来才能看得到,她当然知道兔子包也是这个道理了。
洛神捏了兔子包几下,这才用手拿起它,送到嘴边。
她仔细端详着兔子包,看上去有些苦恼,似乎是觉得这兔子包太可爱,一时之间不知道从哪里下口。权衡再三,她才含着耳朵,咬了一口。
将兔子耳朵咬了一个缺,之后慢慢吃掉了一个兔子耳朵。
「小小姐!」师清漪这时候推门而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说:「我差点忘了一件大事,小小姐你晚上想吃些什么,我先去准备食材。」
洛神浑身一凛,下意识将手里的兔子包放回盘中,身子坐直了,端正书写。
她嘴上道:「……我晚上和娘亲还有阿姐用饭,你不必备我的饭菜。」
「这样么?」师清漪佯装失望,走到洛神边上。
盘中的兔子包缺了一个耳朵,看上去竟越发生动了。
洛神眼观鼻,鼻观心,淡道:「对了,你夜里用饭的时候,也不必和阿萸她们一起。你一个人吃罢,你现下与她们不熟,多有不便。」
「多谢小小姐体贴。」师清漪笑着说:「我不会被排挤的。不过既然小小姐这般说了,那我一人在小小姐的住处吃,可以么?」
「嗯。」洛神应了一声。
师清漪目光似有似无地飘到盘中:「小小姐,真奇怪,这兔子包的耳朵缺了一只。我记得我都做得完整了,莫非是小小姐你……」
「胡言!」洛神耳根微红,立即道:「……我没有吃。想是你做的时候便缺了一只兔子耳朵。」
「那看来是我记性不好。」师清漪弯腰凑过去,装起了可怜:「只是我辛辛苦苦做了这么久,也不好给别人吃,难道要扔掉么?真的很可惜。」
「你自个吃。」洛神道。
「我在厨房吃了好几个,吃撑了。」
洛神:「……」
「我做这兔子包的时候,都烫到了手。」师清漪说。
洛神赶紧看向她。
「小小姐不用担心,我没事。」师清漪笑了笑:「只是如果有人能将这兔子包吃了,我这手烫得也值当了。」
沉默了一阵,洛神才垂眼道:「你莫要扔掉。我……吃。」
师清漪收起在背后晃来晃去的狐狸尾巴,这才满意了。
到了晚饭时间,洛神离开她的院落,去虞子书那边吃饭。师清漪去外面找回了自己藏起来的背包,又自己下厨炒了两个小菜,给自己盛了一碗饭,坐在洛神寝间外面的房间里用餐。
房间里十分安静,灯火摇曳,她独自一人的影子投照在房间地面上。
师清漪正吃着,门却轻轻开了,进来个一身白衣的小身影。
「小小姐?」师清漪讶然。
洛神走过来,坐在她桌旁。
「不是去和主母用饭么?」师清漪问她:「怎地这般快就回来了?」
「……厨房今日做的饭菜不合口味。」洛神道:「我吃了些许,便回来了。」
她说着,看向师清漪桌上那两碟菜。
「没吃多少,那岂不是夜里容易饿。」师清漪听了她的话,赶紧说:「小小姐要不要与我一起再吃一些,还有饭。」
洛神颔首:「……嗯。」
师清漪替她盛好饭,两人在桌旁一起用餐。
洛神小口咀嚼着师清漪做的菜,像是觉得这口味熟悉,眸中有些怔住,跟着略有几分怅惘之色,吃得认真起来。
「早知道小小姐你这么早回来,我应该多炒几个菜才是。」师清漪笑着说。
「这样便好。」洛神道:「我吃不了多少。」
师清漪一手托腮,翻涌的眸光在她雪白的衣上打转:「小小姐,是不是觉得我一个人吃饭太孤单了,特地回来陪我的呢?」
洛神手中的筷子一顿。
过了片刻,她才冷道:「哼。你不必想太多。」
师清漪只是继续扶着下巴,斜倚了身子,有些媚懒地看着她笑。
洛神催她:「快吃。」
「是,小小姐。」师清漪赶紧听话地坐端正了。
很快又入了夜,师清漪沐浴完,走进洛神的寝间。
她的长发散落在肩上,比起白天束发的模样更添几分柔美。
洛神穿着里衣,坐在床边上,拧眉盯着她看,也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小小姐自从入了夜,似总有些紧张?」师清漪问她:「莫非是有心事么?」
「没有。」洛神躺在床上,双手端庄地交叠着搁在身上,闭眼道:「我睡了,灭灯。」
师清漪替她落下床榻的帷幔,陆续吹熄了寝间的灯火,柔声嘱咐:「小小姐,我就在你外头歇着,你夜里有何需要,唤我便是。」
「嗯。」洛神在朦胧的轻纱帷幔里应她。
师清漪轻手轻脚走出去,正要关门,洛神道:「门不必关得严实。留一道空隙。」
「怎么了?」师清漪大概猜到了什么,还是佯作不知。
洛神道:「……我怕夜里有事唤你,你听不见。」
「好。」师清漪在黑暗中回答:「我不关紧了,这样小小姐就能放心听见我的动静。」
她故意反着说,但洛神并没有再吭声。
师清漪暗自笑了下,走到自己床边,躺了下来。
夜色更深了,寝间内外一片幽然寂静。师清漪的呼吸放得很轻,她知道今天晚上会面临什么,心情依旧十分平静,过了一段时间,闭眼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师清漪在朦胧中听到了些许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人悄悄打开最外面的门,走了进来。
师清漪装作不知情,一动不动,继续睡。
很快,她感觉到有人站在了她床榻边上。
师清漪微微睁开眼,在昏暗中看见床边上站了一道高挑的影子,那人身上有些惑人的幽香绕过来,却和洛神身上的冷香不同,更为张扬。
那人身侧挂着个箱子,凑近了来,手中捏了一小块什么东西。那东西香气扑鼻,师清漪感觉到这种香气的与众不同,像是要在一瞬间让自己的意识涣散起来,她心中谨慎,意识到不对劲,立即屏住了呼吸。
那人捏着这东西放在她鼻下,放了好一阵,师清漪就跟随闭气了这么久的时间。
等那人像是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就从随身携带的箱子里拿取了一些类似工具的物事,再度弯下腰,就要朝她的脸凑过来。
就在这时候,寝间的门被拉开了些,一道小身影掠了出来,直逼床边那身影而来。
床边那人见状,赶紧将工具收回箱子,身子往后轻飘飘避让。
小身影快步掠上,与那人过起招来。她的个子比那人要矮上不少,分明是差了好几岁的年纪,可动起手来却丝毫也没露怯。
那人回身,她就滑步到那人身后,那人抬脚,她就一脚勾住,将那人膝盖压得往下跪去,那人一手抓来,谁知这小身影的手带起的劲风更为凌厉,一手如勾,直取那人肩膀。
那人这才慌了,知道这里面的厉害,讨饶大叫:「洛儿,你个小没良心的,竟向我用缚鬼手!阿姐不理你了!」
师清漪点燃了灯火,火光晕霭开去,落在缠斗在一起的一高一矮身影上。
洛影背着一个箱子,往后退去,笑盈盈扫了师清漪一眼:「美人儿,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师清漪早知道洛影会来,却还是故作惊恐,一脸的梨花带雨:「大……大小姐,为……为何是你?你想要对我做什么?」
洛影见她眼角泛红,实在是个楚楚娇弱的好模样,不免心疼道:「美人儿别怕,只是见你实在太好看,心中想得紧,想取一个你的脸模琢磨罢了。」
师清漪瘫坐在床边,假装有气无力:「我为何……头脑昏得厉害?」
洛神冷道:「她怕你睡着时会惊醒,影响她取你脸模,对你用了眠香,你若是睡梦之中闻到这股子香气,便难以醒转,任她作为。」
师清漪「讶然」:「大小姐,你……你何至于此。」
洛影干笑两声,歉意道:「美人儿,我错了,不过你不必担心,这眠香只是令你想睡,不会对你身子产生半点旁的不良影响。我这也是没有法子,若我不对你用香,你要是醒来,见了我发出叫喊,惊醒了洛儿可如何是好?」
说到这,她又笑道:「不过我想错了。洛儿对你实在护得太着紧,让你睡在她寝间外头不说,夜里还一直在里头等着我过来的动静。不管我用不用眠香,她都会晓得的,我失算了。」
「闭嘴!」洛神再度朝洛影掠过去。
洛影身影翩翩,犹如暗夜之舞蝶,打开门潇洒地隐入夜色中,向师清漪眨眼送个秋波:「万望美人儿原谅我今夜唐突!我先回去睡了,明日向你谢罪!这等大罪过,便是让我以身相许,也要弥补的!勿怪,勿怪!」
师清漪:「……」
她见过骚的,却没见过这么骚的。这等段位,就是千芊也比不上。
洛神快步追了出去。
远处传来洛影幸灾乐祸的声音:「洛儿你追不上我的!」
「你且试试!」洛神的声音也从夜色中传来。
两姐妹的声音在风中逐渐远去了。
「一点都不可爱!总和阿姐打架,还追着不放,爹爹教你轻功是让你来对付我的么!」
「我不需可爱。」
「阿姐不对你好了!」
「你何时对我好过。」
「你有话好说,虽说你那缚鬼手尚在修炼中,拿不到我,可这架势也忒凶了些!你凶死了!阿姐这颗心都被
你吓凉了!我要去告诉娘亲!」
「你且去说,看今夜谁占理。」
师清漪听着她们的对话,轻轻一笑,安静地坐在床榻边上等待。
等了好一阵,她听到了洛神回来的响动,连忙侧躺在床榻上,身子蜷缩起来,一副昏沉模样。
洛神进来关好门,快步走到她身边坐下,盯着她看。
师清漪抬了抬眼皮,又阖上,轻声说:「……小小姐。我有些难受。」
洛神伸出手来,看上去是想抱她,不过很快又收回来,低声道:「你不必担心。只是眠香而已,我阿姐说不会伤人,她未曾骗你,待香效过去,你便会好的。」
「可我……真的很难受。」师清漪声音有些颤抖。
「难受应是不至于的。」洛神蹙眉,眸中有些犹疑:「只是想睡而已。我看你方才还能起身点灯,应是未曾大量吸入,好转会更快一些。」
「那我怎么这么……难受?」师清漪心里偷笑,嘴上说。
洛神道:「许是你受了惊吓。」
师清漪勉强抬起手,又放下:「我没什么力气。」
洛神低低叹了一声,道:「你睡罢,睡醒便好了。」
师清漪缓缓动了下身子,双手抱着洛神的胳膊,低声说:「小小姐,我……好害怕。」
「我阿姐不是坏人。」洛神眸光微柔和了些,声音更轻了:「她只是实在太欢喜你这张脸,她醉心易容,已到痴的地步,一向是想收集一些她觉得好的脸模,对你并无半点恶意。我方才与她过招,她往后不会再取你脸模了,你莫怕。」
「我晓得大小姐不会伤害我。」师清漪说:「可我还是好怕。我怕一人睡在这里,又做噩梦了,梦到有人似方才那般站在我床边上。小小姐,我可不可以……」
洛神听她那意思,就知道她要说什么,面无表情道:「……不可以。」
「这……」师清漪只好说:「我只是……只是想进你的寝间打个地铺,睡在地上而已。小小姐这般身份,我怎会僭越,与你睡在一处,给我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的。」
洛神眼中古怪,看了她片刻,道:「……地铺,可以。」
师清漪软声说:「多谢小小姐。有小小姐在边上,我再不怕了。」
她在洛神面前是装作吸了眠香,也不能很快动,又说:「小小姐你去睡吧,待会我能动了,就自己去收拾被子进去。」
洛神站起身来,再度看她一眼,真的进去了。
等师清漪休息好一阵,盘算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抱着被子往洛神的寝间走。只是等她进去一看,这才有些愣住,洛神躺在床上,早已闭上了眼,可地上的地铺已经替她铺好了,还铺了好几层被褥。
「多谢小小姐贴心。」师清漪笑着吹了灯火,躺在洛神床边不远处的地铺上。
洛神没有回答她。
师清漪就算睡在地上,都已经心满意足,心情飘然犹如怀里裹了棉花糖,也安静地阖上了眼。
原本她以为这个夜晚能平静地过去,谁知道她迷迷糊糊中又听到了别的声音。
这次声音是从洛神嘴里发出来的。
师清漪侧耳静听,感觉洛神好像是在说梦话。
「娘亲……爹爹。」洛神的声音有些含糊:「……阿姐。」
这几声实在有些可怜的意味,像是亲人都离她远去,怎么都回不来的悲哀。
师清漪听着洛神这几声低唤,心里陡然一酸。
谁知道这时候洛神却又醒转了,缓缓在床榻上坐起身来。她的小身影掩在帷幔中,似在一片夜色中投下了更为寂寥的剪影。
过
了一会,洛神轻轻下了床榻,穿衣着靴。
师清漪闭着眼,没有动。
洛神经过她身边,低头看了她一阵,这才推门出去了。
师清漪赶紧起来穿好衣服,悄然跟过去。
她一路跟着洛神,穿过洛水十宫的夜色,为了防止洛神察觉,她步履轻极了,连呼吸都不敢太明显,距离也拉得有些远。
洛神先到了虞子书的寝间外面,里面一团漆黑。
外面值夜的婢女还醒着,发现了洛神,忙迎过来:「小小姐,这么晚,怎地还不睡,可是有急事要寻主母么?」
「没有什么事。」洛神低声道:「只是想来看看,娘亲是否在寝间。」
婢女觉得奇怪,忙道:「主母自是在寝间的。」
「那便好。」洛神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又道:「娘亲可有同你说,爹爹到底何时回来么?」
婢女道:「主母与我提过的,应是明日便回了。」
「嗯。」洛神点了点头:「你歇着罢。」
「小小姐,慢走。」
洛神往外走了一段距离,回头看向虞子书的寝间,又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去。
师清漪小心翼翼地跟上。
洛神这回到了洛影的住处外面。
洛影的房间里还亮着灯火,估计还在琢磨她那些易容的玩意。
洛神站在外面看了那灯火许久,夜色栖息在她素白的肩上,风将发带与乌发轻轻拂动,那股子寂寥与孤独更深了些。
师清漪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一时酸涩难忍。
潜意识里洛神是知道她的爹娘和阿姐离开了的,睡梦中醒来,还要特地出来看看他们是不是还在。
洛神在原地站了许久,师清漪见她有了转身的意思,连忙后退几步,先行往回赶。
一路匆忙回去,师清漪赶紧脱了靴子和衣物,仔细摆好以后,才躺进了被子里。
不多时洛神也回来了,脚步十分的轻,似乎是怕吵醒她。
洛神坐在床榻旁边,目光落在地上的师清漪身上。
师清漪能听见她轻轻叹了一声。
这声轻叹落在了师清漪的心尖上。
洛神再度躺下了。
师清漪思索片刻,突然咳嗽了起来。
洛神顿时又起了身,盯着她看。
师清漪低低咳嗽了几声,蜷了身子,又安静下来,同时将被子裹得更紧了些。夜里寒气重,尤其睡在地上,更是容易引寒意入体,这一点师清漪相信洛神会明白。
虽然她一点都不觉得冷,毕竟洛神底下给她铺了好几层,但戏还是要做足。
洛神下了床,走到她身边,蹲了下来。
师清漪又咳了两下,吸了下鼻息。
洛神犹豫片刻,终究还是试探地伸出手,在她额头上摸了下,发觉并没有什么热度,双肩这才微往下沉了沉。
师清漪在「昏沉」中睁开眼,睡意惺忪地说:「小小姐……你怎么还不睡呢?」
「你……冷么?」洛神问她。
「还好。」师清漪故意说:「虽说睡在地上,是很容易着凉的,但是小小姐对我好,铺了这么多层被褥,能够挡住地面的寒气,我不冷的。」
「……你。」洛神迟疑片刻,道:「起来。」
师清漪听话地起了身:「小小姐有什么吩咐,我马上去办。」
洛神站起来,往床榻上走,道:「到……床上来睡。」
师清漪这只俏狐狸藏了这么久的大尾巴,装了这么久的可怜,终于等到她开口说这句,心里喜滋滋的,嘴上还要拒绝:「小小姐何
等尊贵,我一个婢女,怎能上小小姐的床睡觉,这怕是不妥当的。」
洛神道:「过来。」
师清漪这才「勉为其难」:「是,我听小小姐的安排。小小姐让我睡地上,我就睡地上,让我睡床上,我就睡床上,让我睡月亮上,我爬断腿也要爬到月亮上去。」
洛神本来已经快躺下了,立即坐着斥她:「闭嘴,没让你爬月亮。」
师清漪连声说是,掀开帷幔爬了上去。
洛神用手与她划分了楚河汉界:「你睡里面去。莫要挨着我。」
师清漪依言睡到最里面,身子规规矩矩的:「小小姐怎么知道我怕黑怕鬼怕打雷?我的确是喜欢睡里面,因为我害怕。」
洛神堵了她:「睡觉。」
「好。」师清漪眼中含了蜜,说:「晚安,小小姐。」
「什么是……晚安?」
师清漪笑道:「就是祝小小姐好梦的意思。」
「嗯。」洛神应她一声,不再开口。
帷幔落下来,夜色温柔又安静。
师清漪这回终于安心地睡了过去。
如今洛神不认得她。
她倒也并不是一定要与她睡在一处,如果她不愿意,她不强求,睡在地上也行。
她只是怕她太孤单。
第二日清晨,洛神第一个醒转了。她每日起床的时间极有规律,下床更衣后,她感觉到寝间外面有人,走过去开门一看,朱萸正在外头等着,眼睛死死盯着外面空荡荡的床榻。
「阿萸。」洛神道:「何事。」
朱萸忙道:「小小姐,我本想过来待你醒来,伺候你梳洗,却瞧见这床榻上睡的那个师清漪不见了,外面寻了人问,也都说也不见她的影子。这么一大早,她这是去了何处?小小姐,我早觉得她不是什么好人,莫不是心中有鬼,连夜逃走了?」
洛神面色微有些绷着,没说话。
寝间床榻的帷幔里恰巧咳嗽了几声。
朱萸吓了一跳,连忙走过去,目光往寝间里望去。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搭在帷幔缝隙处,轻轻一掀,帷幔轻纱在外头吹进来的晨风中微动着,跟着犹抱琵琶半遮面地露了一个女人的些许身子出来。
师清漪刚睡醒,长发有些凌乱地缠在她的身上,乌黑发丝底下是白如牛乳的肩部肌肤。
她眼角有些慵懒地微微挑了,在远处的床榻上看向朱萸,轻媚藏在骨中,轻轻一笑:「你说,是谁……连夜逃走了啊?」
646 藏经
第六百四十三章——年少
朱萸瞥见这一幕,蓦地瞪圆了双眼。
她这把经常在师清漪面前表现得气呼呼的小茶壶哪里见过这等场面,震得往后退了几步,嘴里更是张得似能塞下个鸭蛋。
半晌,她指着师清漪,哆嗦地出了声,道:「好大的胆子,你怎敢……怎敢睡在小小姐的榻上!」
师清漪并没有及时穿戴整齐,而只是掀开帷幔,先披了件衣衫下了床,施施然地说:「是小小姐让我睡的。」
朱萸不敢置信:「不可能!你信口雌黄!除了主母以外,小小姐从不会与旁人同榻而眠!更何况是你这般生面孔!你这狐狸精,定然是妖言惑众诓骗了小小姐!」
师清漪又听得想笑,瞥眼朝洛神看去。
看来洛神小时候,真的很黏娘亲。
「小小姐,我好冤枉。」师清漪轻笑起来。
洛神与师清漪的双眸对视,过了片刻,道:「地上冷,我才让她睡榻上的。」
「阿萸姑娘你看,我没有说谎的。」师清漪面色无辜。
朱萸似是没想到洛神会替师清漪说话,一时有些愣了愣,之后赶紧又急道:「小小姐,你莫要听这个师清漪……花言巧语。」
洛神淡道:「阿萸,我要梳洗了。」
朱萸从小就是她的婢女,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性子,一听洛神这话里的意思,再看她面色,就明白洛神不愿再继续说这事了。
小小姐分明在护着这个……狐狸精。
朱萸心里既奇怪,又有些愤愤然,却也只能到此为止,道:「是,小小姐。」
洛神瞥了师清漪一眼:「更衣。」
之后径自出去了,朱萸连忙跟在她后面。
随着朱萸这小茶壶的离开,寝间终于安静下来,师清漪站在原地看着洛神离去的背影,唇边含了笑,慢条斯理地换起了衣服。
有了婢女这层身份的掩护,再加上洛神暗里维护她,有眼力见的婢女和侍从们都知道师清漪现在很得小小姐的信任,对她十分客气。
师清漪得以在洛水十宫里畅行无阻。
渐渐的,她也对洛水十宫里的一切越发了解起来。
主母虞子书,师清漪不怎么能见到。
自从虞子书笑着让师清漪吃糖那件事之后,师清漪对娘亲是既敬重又紧张,虞子书当时明说了她不信师清漪,但因为她的洛儿信师清漪,她就会听洛儿的。师清漪在心底感叹她城府深沉,却又胸襟开阔,更有运筹帷幄的那份气定神闲。
不需要与虞子书正面打交道,这让师清漪稍微松了一口气,毕竟面对娘亲的时候,她总觉得有股温柔的威压笼着她。
有时候她和洛神待在一块,也能瞥见虞子书站在远处,朝她们望过来,暗卫在虞子书的不远处隐匿。
但虞子书自有分寸,并不会过来打扰她们,看了一会,就会走开。
至于洛影,成天不是琢磨她的易容术,就是捣鼓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师清漪看着看着,总觉得洛影要是在现代社会,那就是个发明家了,只是这发明家的心思偏偏不用在正经事。
师清漪还发现洛影的机关术造诣奇高,却总放在一些捉弄人的把戏上,而且洛影折腾那些玩意时,最喜欢的就是拿洛神或者洛神身边的人试水。
朱萸首当其冲,成为最显眼的靶子,只能脸色青白地找洛神诉苦:「小小姐,大小姐她又坑我了。」
「你瞧见她,便躲远点。」洛神道。
朱萸声音哀哀的:「我已躲得很远了,但架不住大小姐她……她「神通广大」。」
洛神面色幽冷地起了身,准备离开。
「小小姐,你去做什么?」师清漪忙问。
「揍我阿姐。」洛神留下一句。
师清漪:「……」
师清漪昨夜就见识过洛神和洛影「打架」的场面,忙不迭地跟了过去。她以往也曾听洛神提过,洛影打不过年纪小的洛神。
结果还没过几个回合的招,洛影就哭唧唧地求饶:「洛儿,你好狠的心,竟将阿姐打得这般的疼。你瞧,都将阿姐的手臂打出淤青了。」
她一把捞起衣袖,露出雪白嫩生的手臂,上面一丝青痕都没有,眼里也无半点眼泪,只是可怜兮兮地干哭:「……疼,洛儿得帮阿姐叫廖大夫过来了。」
洛神嘴上说揍她,实际上也只是做做样子,又怎会真的伤她哪怕分毫。
师清漪笑着在旁看热闹。
洛神退回身子,放开了洛影,面无表情地道:「嗯,你是该去廖大夫那里瞧瞧你这无中生有的眼睛,顺便治治你这没句实话的嘴。」
洛影捂住心口,装模作样:「我最该让廖大夫诊诊我这心,都碎成一地了,被洛儿你伤得拼都拼不起来。」
洛神冷哼了一声,转身欲走。
洛影朝师清漪眨眼:「美人儿,你能去帮我请廖大夫过来么?」
还未等师清漪答话,洛神回头道:「不能。」
师清漪就也行了个礼,含笑说:「大小姐,小小姐说不能,我是小小姐的人,得听小小姐的吩咐。」
洛影委屈道:「美人儿你好伶牙利嘴,莫不是还在怪我昨夜对你做了那等事?」
「自然不会。」师清漪说。
「你不怪我便好。」洛影道:「但我这罪还是要赔的,不如这样,我张罗一桌赔罪宴,美人儿你晚饭去我那里用。」
师清漪得体地回答:「多谢大小姐,不过我只是个婢女,怎能与大小姐你一起用饭,这实在不合规矩。」
洛影笑意极深:「可你和洛儿同桌用饭,倒是合规矩了。」
洛神淡道:「不合你的规矩,但合我的规矩。」
「护得真紧,阿姐都嫉妒了。」洛影啧啧笑了笑。
洛神不再搭理她,看向师清漪:「过来。」
师清漪与洛影告辞,跟着洛神往回走。回到洛神的院落,洛神自去书房看书,师清漪在里头安静地陪了一段时间,寻思着这是个机会,就从藏起来的背包里取出糖葫芦,想拿去逗洛神吃。还好如今天气寒凉,糖葫芦保存得十分妥当。
结果她拿了糖葫芦回去,洛神并不在。
师清漪觉得奇怪,出了书房一看,院落里空无一人。
她不知道洛神去了哪里,一路去找,路上也都是空荡荡的,半个人影都瞧不见。昨天她刚到花园的时候,好歹还能看见几个行走的婢女,洛神院落里那时也有人,而现在,连问洛神的行踪都无处可问。
不过这种空寂情况反倒让师清漪寻找的方向更为明确。
如果没有幻影,则表示身为梦主的洛神并不在附近,她就可以换别的方向去找。
她在偌大的洛水十宫里寻了寻,最终寻到了藏书阁附近,远远地看见洛神站在那,正在与洛影说些什么。
两姐妹的身影一高一矮,洛影笑着拍了拍洛神的肩,交给她两件东西,走开了。
一件东西看着像是卷起来的绢帛,至于另一物件太小了,师清漪也没能看清那到底是什么。
师清漪赶紧将糖葫芦藏在身后,走到洛神身畔,说:「小小姐,原来你到藏书阁来了,可让我好找。」
洛神手里抱着几份绢帛册子,另带一卷书简,里头夹着洛影给她的绢帛,向师清漪道:「你寻我有要
紧事么?」
「没什么要紧事。」师清漪略弯下腰,和洛神说话:「只是我走开了一阵,回书房却发现小小姐你不在,心中着急。」
洛神听出她话语里的担心,面色这才有了些微的局促,垂眸道:「我只是过来藏书阁取些书回去翻阅,用不了多少功夫就会回去,便未曾知会你。」
她顿了顿,道:「下回我去何处,便都告知你。」
师清漪轻柔笑说:「谢谢小小姐这般顾着我。只是小小姐你不必特地告知我,你去哪里,我都能知道的。」
洛神蹙眉:「什么?」
师清漪说:「就像是现在这样,我能找到小小姐你。」
「为何?」洛神眉蹙得更深。
「因为我和小小姐心有灵犀,小小姐去哪里,我都能猜出来。」师清漪这说谎不打草稿,笑意更是明媚地写在脸上:「而小小姐对我多有在意,还总会留下线索给我。」
「胡言乱语。」洛神斥她。
师清漪双手背在后面,手里拿着糖葫芦,只是笑。
不过她这谎还是有几分道理在的,毕竟她真的能根据线索找到洛神。
「小小姐如果不在意我。」师清漪慢吞吞地解释:「为什么昨天我刚到花园的时候,你就暗地里悄悄看我?」
洛神:「……」
师清漪弯了眉眼。
洛神绷着脸,一言不发。
「让我猜猜看。」师清漪说:「从地势分析,小小姐看我的地方,应该是在小小姐院落里的四艺楼。四艺楼最高,花园又在你院落附近,你站在顶楼远望,花园中的一切才能尽收眼底。」
洛神作为梦主,只有她目光所及的地方,幻影才会出现。昨天师清漪刚进梦场时,周围是花园场景,她居然能看见几个婢女,这就足以说明她当时其实正在被洛神注视着。
她看见那些幻影,还以为洛神在附近,特地目光到处打量,却没发现洛神。她当时不知道洛神到底在哪里,之后往洛神的院落走,路上遇到了阿萸的幻影,就更确信洛神在附近盯着她。
她在树下给洛神奉茶的时候,其实并不是洛神和她在梦场的初见。
洛神的潜意识被梦场蒙蔽。
可在高处看到她的第一眼,目光就跟随了她。
即使不知道她是谁。
她仍一直看她。
「小小姐在四艺楼高处,就注意到我了,对不对?」师清漪娓娓道来:「见我从阿萸手中接过茶盏,你就快速去了树下,拿着书在那看。不过那时你怀疑我,又看出我身上那造了假的婢女衣衫,竟将我捆了起来。」
洛神听了师清漪这些分析,脸色越发紧绷。
「昨天我在厨房做兔子包,小小姐其实也在厨房门外看我吧?」师清漪继续笑着说:「你很了解阿萸,怕阿萸和我不对付,会跟着我去厨房找我的麻烦,就悄悄跟在后面,躲在厨房外偷看。」
当时洛神明明没在厨房,朱萸的幻影却出现了,她就知道洛神肯定在外面看她,只是她当时并未拆穿。
「确认阿萸没闹出什么事,你再快步回到书房,做出继续写字的端正模样,在那等着我过来。」师清漪凑她更近了些,身后的糖葫芦晃啊晃的:「小小姐,你还说,你不在意我么?」
洛神:「……」
「小小姐对我这么好,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想给小小姐送一个礼物。」师清漪眼中含着光,将背后藏着的糖葫芦亮出来,递到洛神面前。
她弯下腰来,笑容无比纯善:「小小姐,糖葫芦,很甜。」
洛神面色没有任何起伏,转身就走。
师清漪:「…
…」
她锲而不舍地追过去:「小小姐你应该很喜欢糖葫芦才对,为什么不要?」
「不喜欢。」洛神停下来,道:「小孩子吃的,甜且幼稚。」
师清漪无奈叹了口气,只能将糖葫芦收起来,笑着哄她说:「好好好,小小姐虽然还在小孩子的年纪,却早已不是小孩子了,是个小大人。」
明明后来变成了成熟的大人了,也还是吃糖葫芦的。
洛神见师清漪收起了糖葫芦,瞥她一眼,目光又扫向不远处藏书阁的顶层,将怀里的那些书卷绢帛搂紧了些。
藏书阁是洛水十宫最高的建筑,一共有十二层,飞檐翘出,门廊栏杆都精雕细琢。
「小小姐是忘了什么东西在藏书阁顶上么?」师清漪心细如尘,注意到她的目光。洛神用这样的目光看向藏书阁顶层,这就意味着洛神十分在意。
「没有。」洛神道。
「那小小姐你是想去顶层,又觉得藏书阁太高了,不想再爬楼么?」师清漪笑道:「这好办,小小姐,我抱你飞上去,很快的。」
洛神面色顿时有些古怪起来:「……飞?」
师清漪神神秘秘的:「对,飞。小小姐既然不愿意接受我的糖葫芦做礼物,那我送小小姐另外一件礼物好不好?不过你要先闭上眼睛。」
洛神仍然犹疑,上下打量她。
「小小姐,你就帮我一个小小的忙。」师清漪竖起食指,软声求她:「闭一下眼,我就要一下。」
洛神凝眉看了她好一会,终于还是闭上了眼睛。
片刻之后,洛神听见师清漪说了一声「可以睁开了」,缓缓启开眸子。
那双眸子瞬间睁大,里面似落了世上最为璀璨的光。
师清漪身后十六翼光羽在顷刻之间层叠展开,光华流转,那如梦似幻的光晕也落在师清漪含笑的眼中。
洛神下意识后退几步,薄唇微微有些抖。
师清漪忙说:「小小姐,你别担心,我不是怪物,我族只是有翼而已。」
她在外面谨言慎行,绝不会将光翼露于旁人,但梦场这里只有她和洛神两人,她不需要忌惮什么,随性而为。
就算洛神想要去藏书阁顶层摘星星,她也飞上去摘给她。
「……若繇。」洛神喃喃道。
「准确地来说,不是若繇。」师清漪笑着解释:「而是神凰。不过小小姐平常在藏书阁看的书里面,如果记载了若繇,那也是外界对我族的泛称,其实并不准确,我们分东西两都,东都神凰有翼,西都若繇无翼。」
洛神从小博闻强识,求知若渴,照理说看见这种情况,必然仔细端详,但她看上去并没有那么在意师清漪的解释,反倒神色凝重地催促:「快收起来。」
「怎么了?」师清漪知道她担心什么,明知故问。
洛神道:「这世上许多坏人对若繇心有不轨,你怎敢将你有翼一事现于人前?」
「周围又没有人。」师清漪笑着说:「再说,你是好人,我就只给小小姐你一个人看,带小小姐你一个人飞。」
「我不是好人。」洛神不悦道:「收起。」
「我看小小姐你似很想去顶层,我带你飞上去不好么?」
洛神看了师清漪一眼,将手里的物事全都递到师清漪手中。
师清漪一时看不穿她想做什么,有些疑惑地替她抱着。
洛神朝藏书阁走去,跟着几步轻跃,犹如白鹤掠影,踩着藏书阁的墙壁一路踏过一层又一层的栏杆,转眼之间,她就立在最顶层的栏杆之上,在风中自上而下地睥睨。
师清漪抬目看去:「……」什么情况,
这时候轻功居然已经这么好了?
洛神再度掠下,看着师清漪:「收起来。」
师清漪顿觉自己十六翼在洛神面前连飞的脸面都没了,心碎一地,委屈又悻悻地将光翼收了。
「回去。」洛神迈开步子。
师清漪快步跟在她身边,言语试探:「本想送小小姐礼物以示感激,小小姐却并不需要我。」
「我没有不需要你。」洛神立即看过来。
师清漪眉开眼笑,眸中尽是潋滟水波。
洛神:「……」
师清漪这下虽然糖葫芦没能送出去,光翼也无用武之地,心情却还是轻飘飘的,一路好心情。
时光惬意流逝,等到了下午,师清漪却发现洛神又不见了。
从藏书阁回来后,师清漪就觉得洛神有点反常,时不时翻出洛影给她的那张绢帛细看,也不知道在研究什么,而在那一瞥之间,师清漪也终于看见了洛影交给她的第二件东西。
看上去像是一个钥匙,不知道开哪里的。
这下发现洛神又不在了,师清漪心思电转一番,顿时明白了什么,连忙快步奔着藏书阁而去。
她没有藏书阁最底部大门的钥匙,无法通过藏书阁内部的楼梯上去,只能从外面入手,以轻功踏上顶层。藏书阁犹如高耸宝塔,每一层都有环绕的走廊,师清漪沿着走廊绕过去,绕到了最顶层那扇大门旁,发现大门已经被打开了。
她想起了她在村里酒醉那一夜,洛神没有向她说完的那段往事。
这段往事,关乎洛神对于自行车的阴影真相,她那时候醉得只听了个开头,就昏沉了,只知道是因为洛影坑了洛神的缘故,不知道细节。后来她借着这个由头,要去洛神的小时候的梦场里眼见为实,这才有了这次洛水十宫之行。
当时洛神对她说的那几句话还言犹在耳。
——年少之时,有一日,我从藏书阁出来,路上遇上了我阿姐。我阿姐瞧上去很是欢喜,她问我可曾去过藏书阁的最顶层。
——我不晓得她为何这般问,便告诉她,并不曾去过。最顶层大门常年紧闭,若没有钥匙,一向是不允进入。
只是这几句,戛然而止。
但师清漪明白,看来她已经接近了这几句话背后的往事。
洛神虽然不好意思让她见到这段往事,但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师清漪相信她在选定梦场的场景和时间时,必然会选在这段往事前后的时间段里,这样师清漪才能真正看见。
师清漪蓦地有些紧张,穿过顶层大门,往里走去。
难怪之前洛影会在路上和洛神说话,并给了她钥匙,看来就是对应了洛神当初与她讲述的那一段。虽然她不知道两姐妹到底说了什么,但她也能大概猜到,洛影借着这次机会,用钥匙和绢帛将洛神引去了藏书阁顶层,然后顶层里应该发生了些事,才最终造成了洛神的阴影。
洛神应该是一直以来都很好奇最顶层里面的情况,再加上年纪终究太小,就算再警惕,也被洛影诓过来了。
也不知道洛影到底给洛神准备了什么坑。
师清漪心底着急,步履加快了。
走了一段路,所见都是空旷的,师清漪感觉自己并没有进入顶层的核心部分,但她能看到顶层遍布着无数机关,在穹顶纵横交错,更有无数硕大的齿轮镶嵌,犹如无数月盘高悬,被精妙的轴承连接,又像是天上北斗星辰连成一片。
师清漪抬头看去,浑身几乎是有种置身于星辰宇宙的震撼。
虽然这是在十分遥远的时光之中,但那种机关之术的精妙,实在是让师清漪叹为观止。
尤其是那些齿轮和
轴承,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打造的,神秘又古老,可看上去却和现代社会的很多齿轮轴承有种异曲同工之妙。现代的机械自动化,和古时候的机关之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本就是同源。
师清漪边走边想,这些机关到底是谁布置的。
是虞子书娘亲吗?
看来藏书阁顶层实在是个不得了的地方,难怪常年封闭。
只是师清漪看着看着,又有种不祥的预感。当初她猜想洛神为什么抗拒自行车,就曾暗自分析过,自行车的轮子和链条,从某种角度来看是和古代的那种齿轮轴承机关颇为相似。如果洛神是因为吃了这种类型机关的亏,才造成心理阴影,那眼前藏书阁那些机关运转起来,的确是有些许像。
但也只是些许而已,和自行车的结构相比,师清漪觉得还是差得有些远。
师清漪边琢磨边快步走,直到她看到一个雪白的身影站在一个机关装置旁,这才停下脚步。
洛神手里展开了绢帛,看几眼绢帛,又看几眼那个机关,似乎是在仔细对照研究。
而那个机关装置在一瞬之间惊到了师清漪。
那机关装置就在一扇紧闭小门旁,整体由两个大齿轮组成,边沿又接了几个小齿轮,除此以外更有许多紧密的机构将这些连接在一起,而中间有个狭窄的小台子,小台子前面左右两边各伸出两个机关把手,而台子底下也伸出了两个。
师清漪:「……」
这机关装置造型实在是古古怪怪,但乍一看,真的有点像立在那里的一辆自行车,上面两个机关把手像车把,底下那两个机关把手分明像踏板。
怎么这里会有一个这样稀奇古怪的机关?
风格和顶层那些精妙绝伦的大型机关相比,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像是被人强行造在这里的,十分突兀。
洛神似乎对绢帛上的东西十分犹疑,绕着那机关装置转了几圈,一直在犹豫。
不过最终她还是下定决心似的,居然跨坐在了那个小台子上,双手去拨弄眼前的把手。她再度看一眼绢帛,试探地将那把手旋了一下,那把手跟着动,而底下的小齿轮也有了转动的趋势。
那绢帛似乎在指引她的操作。
洛神见小齿轮动了,又将脚踩在底下的把手上,勾着它动。
慢慢的,大齿轮也转了起来。
这个画面在师清漪看来十分匪夷所思,她瞬间就明白洛神为什么对自行车有这么严重的心理阴影。这个奇形怪状的机关装置,某些部分实在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现代的自行车,难怪洛神在现代醒来后,见了自行车避之唯恐不及。
可此刻的洛神浑然不觉,还在认真研究,并且依照绢帛上的说法转动把手。
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洛神就很可能会依照当年记忆里的发展,遇到造成她一生阴影的危险。
「小小姐!」师清漪连忙出声阻止,飞奔过去:「快停下!」
洛神听见她的声音,立即停下动作。
师清漪心惊胆战,走过去,二话不说就将洛神一把兜住,从那装置上抱了下来。
洛神面色有些凝住,道:「做什么?」
「小小姐。」师清漪看向她手里的绢帛,说:「你给我看看。」
洛神犹豫了一下,递给她。
师清漪看了那绢帛,上面画着机关装置的分解图,同时还标了注释,要怎么坐上去,怎么转动上下把手,诸如此类,说明十分详尽,而且正经。
上面说只要操作得当,边上的门就会打开。
师清漪问:「这是你阿姐给你的?」
「嗯。」洛神道。
「她给了
你藏书阁顶层的钥匙,让你到顶层来,再让你运转这个……这个机关?」
洛神点头。
「你很想打开这扇门吗?」师清漪再问。
洛神面色有些认真起来:「阿姐说这扇门打开后,便能触及到藏书阁最好的藏书,我想看看那些是什么书。」
师清漪有些失笑:「小小姐,你是书呆子么?」
洛神顿时不太高兴了。
师清漪蹲在她面前,笑着哄她:「我逗你的呢。你爱读书,这是好事,但是也不能被你阿姐骗了,这扇门的确是由这个……这个奇奇怪怪的机关控制,但是我觉得这扇门放在这里,有点突兀。」
她指向那扇门:「小小姐你看,四周都是墙壁,只有这里凸出了一个小房间的轮廓,门紧闭着,门口有个机关装置,你刚看见的时候,是很容易以为只要打开这扇门,就能深入顶层内部的秘密,毕竟这里也没别的门了。」
洛神目不转睛地看着。
师清漪话锋一转:「可是我觉得这个小房间,反倒像是后来谁在墙壁边上造出来的,不然不会凸出来,也就是说,这个房间和这个机关,原本是不属于顶层里面的东西。」
洛神眸光立即冷了下来,瞥眼过来看了几眼,脸色越发往下沉。
看来是明白了。
师清漪见她这么认真,反倒更觉得她可爱,虽然这个时候的洛神是很聪明,但毕竟年纪太小,又实在很想看看藏书阁顶层所谓的秘密藏书,这才会被洛影那一番鬼话欺骗。
洛影擅长机关术,尤其是常人想不到的古怪机关,眼前这后修的房间,门扉,门口的机关装置,甚至是那看上去能唬住人的绢帛说明书,放在洛影身上,就完全顺理成章了。
这是只有洛影才能干出来的无聊事,难怪这个地方的风格和顶层风格大相径庭。
不过师清漪的出现,中断了洛神被洛影诓骗的事实逻辑,但这个发展逻辑是在梦场里的,实际上洛神的阴影早已形成,当年她没有师清漪在身边,肯定是吃了大亏。
到底是什么大亏呢?
看来得真正运转了机关,才能知道。
师清漪眼珠转了转,对洛神道:「小小姐,你守在门口,我来运转机关。」
「不行。」洛神拒绝:「既是我阿姐所为,定然有诈。」
「小小姐,你担心我?」师清漪笑。
洛神:「……」
「没事的,我会很小心,你注意那扇门,我是觉得关键还是在门里面的东西。」师清漪坐上那个古怪的机关装置,依照绢帛上的说明转动起来,从容不迫地说:「你看这个门对着我,而且非常近,如果门打开了,倘若里面有什么惊吓的东西,在机关上的人必然会被吓一跳。」
洛神似乎生怕她遇到什么危险,紧紧盯着她。
「小小姐,你看门,别看我。」师清漪低声笑道:「如果门后面有东西,你帮我收拾。」
洛神这才转过脸去:「……好。」
把手的旋转只是给了一个驱动力,过了一阵,机关的齿轮运转越来越快,师清漪不再动了,那齿轮也没有停歇,虽然洛影的这个机关造型实在是……一言难尽,但仔细琢磨一下,就能看出里面的精妙。
咔嚓咔嚓,机关运转之声响了起来。
洛神的目光锁着那扇门。
只听一声沉闷响动,门应声而开,从里面跳出一个黑乎乎的身影,直向师清漪扑去,嘴里发出凄厉的嗷呜鬼叫。
师清漪离得近,迎面与那身影对上。
那东西面目狰狞,完全是恶鬼的模样,双眼是个血淋淋窟窿,留下两行血泪来,一只眼球半裂,悬在眼眶
底下,嘴边龇出尖利的牙齿,半边脸上糊了血肉,半边脸却露出骨头。
这模样比墓里的粽子要骇人万分,尤其是在一瞬之间扑入视野,这冲击力实在太大,师清漪不怕粽子,却最怕那种虚无缥缈的鬼魅,吓得半死,惊呼出声。
洛神却在同一时间冲过去,将那身影的一只手臂绞住,往后一折。
那身影猝不及防,惨叫一声:「啊!」
发出的竟然是洛影的声音。
师清漪:「……」
「疼疼疼疼!」洛影这下是真的吃痛了,带着哭腔:「好洛儿,不是鬼,是阿姐,是阿姐啊!」
洛神松开了她。
洛影穿着个黑斗篷,那张脸实在是触目惊心,师清漪从机关装置上下来,不敢看她,目光往旁边飘。
「美人儿你莫要怕,我不是要吓你,我以为外头是洛儿。」洛影见她脸色实在苍白,连忙出声安慰。
洛神冷声道:「好好的人不做,偏要做鬼。」
洛影自知理亏,好声好气地求她说:「我这是新研习了一个易容术,易容成鬼魅,这可比易容成旁人要难多了,你可知阿姐这面妆废了多少功夫才做出来。」
「你……你怎么能这样吓你妹妹。」师清漪一颗心还在哆嗦:「她会被你吓出心理阴影的。」
「不会罢?」洛影蓦地心虚起来,道:「她都看了那般多鬼故事,不怕的。」
洛神面色异样。
师清漪顿时知道她还是怕的。这个时候的洛神,不但墨水没喝足,还远远没有修成即便遇到鬼魅也能波澜不惊的境界。
纵然装得再像大人,她现在也只是个小孩子而已。
难怪她后来看见自行车就不太敢动,原来那时候还是吓出了心理阴影,看见那自行车的结构,就想起她阿姐当年的这个机关装置。这种心理阴影一旦形成,很难消失,就算洛神不怕别的,但那一瞬间留在她年少记忆里的画面,会像是烙印一样存在。
甚至当时洛神很可能还因为惊吓过度,从机关上摔了下来,受了伤。
洛影察言观色,发现洛神没说话,赶紧将自己身上的斗篷摘了,胡乱摸了几把妆面。
她又将那块掉下来的假眼珠子丢开,用斗篷擦了脸,等好歹没那么吓人,才向洛神歉意道:「……洛儿,阿姐错了。是阿姐捉弄你,不知分寸,我以为你不会那么怕鬼,才想这般吓一吓。」
洛神撑着神色,嘴硬道:「……我本就不怕。」
「别说气话了。」洛影继续讨饶:「阿姐保证,以后再不扮鬼吓你。」
洛神冷哼。
「阿姐去鲤鱼池罚站,一个时辰。」洛影这下知道自己是真的犯了大错,主动请罚。
「两个时辰。」这时候,一个冰冷的男人声音响起。
洛影听见那人说话,蓦地缩了缩脖子,别说不敢动弹,就连呼吸都不敢了。
师清漪缓缓转过身去,看向来人。
「……爹爹。」洛神竟然也有些紧张,低喃出声。
师清漪屏住气息,看向面前丰神俊朗,却一脸冷漠冰霜的高大男人,洛水十宫宫主,洛无樇。
洛无樇两只手背在身后,双眼似刀,落到师清漪身上。
师清漪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何人?」洛无樇浑身冷压笼盖,言简意赅,没有半点废话。
师清漪正想着怎么才能万无一失地应对洛无樇的盘问,洛神却先开口了,话语有些小心翼翼:「爹爹,她是我的……婢女。」
「阿萸何在?」洛无樇冷道。
「她是我……新留下的婢女。」洛神垂着眉眼
,不敢看洛无樇。
师清漪还是第一次看到洛神这副模样,她知道洛神畏惧严厉的洛无樇,但现在亲眼所见,她才真切感觉到洛神那种年少时的窒息。
「你身边怎可留生人。」洛无樇道。
洛神这下微抬了头,怯生生道:「……娘亲应允了的,让她陪在我身边。」z.br>
洛无樇一愣。
过了片刻,面色稍微有些不易察觉的柔和,只是道:「既是子书应允,那便留下。」
师清漪顿时松了一口气。这来一趟梦场拜见爹娘,简直过五关斩六将。
洛神双肩也微沉了些。
洛无樇冷眸瞥向洛影:「去站。」
「是,爹爹。」洛影灰溜溜地走了。
洛无樇再度看向洛神:「被你阿姐扮鬼吓到了?」
「……不曾。」洛神道。
洛无樇肃然道:「你身为洛水十宫下任宫主,怎可轻易被鬼吓到。那般虚无缥缈之物,世上并不存在,无稽之谈。」
「……是。」洛神道。
师清漪心底蓦地有些抽疼。
她小时候明明是怕鬼的,怕到要在枕头底下放一把匕首,防止鬼来找她。或许就是为了洛无樇的这些要求,这些要成为宫主的要求,她强迫自己看了一卷又一卷的鬼故事,最终看到连自己都麻木,才不怕了。
师清漪早已习惯了她的强大。
却不知她当年,也曾这样惊惶。只有在看见自行车的时候,才会想起,她曾有那么一段害怕的经历。
她也曾是,小孩。
洛神身量笔直,沉声道:「……我不怕。」
洛无樇没有说什么,往洛神那边走了几步。
洛神站得更直了。
洛无樇低头看她一会,一直背在身后的手动了动,伸到洛神面前。
他手里捏了一串糖葫芦。
洛神抬头,愕然地看向他:「……爹爹。」
「外头瞧见了,给你带的。」
洛无樇递给她糖葫芦,转身走了。
洛神怔怔地看着洛无樇远去,这才收回目光,盯着这串红艳艳的糖葫芦看了片刻,送进嘴里咬了一口。
师清漪看她白皙的小腮帮子鼓着,在那轻动,说:「小小姐,你不是说你不喜欢吃糖葫芦么?」
洛神:「……」
师清漪看着洛神,笑了。
她自知无法真正回到洛神年少的时候,眼前一切,不过虚无。
但这一刻,她能看到洛神像个真正的小孩,不必撑着那沉重如山的重担,踽踽独行。
这就已经足够。
647 白藤
第六百四十四章——点朱
师清漪和洛神沿着藏书阁的台阶慢慢走下去,洛神手里还剩下半串糖葫芦。
师清漪边走,边冷不丁道:「小小姐,这糖葫芦甜么?」
洛神得了洛无樇的糖葫芦,整个人正处在隐约的喜悦中,随口应道:「甜。」
师清漪逮住机会,打趣她:「小小姐,你说糖葫芦是小孩子吃的,甜且幼稚,才不吃我的糖葫芦。那你爹爹给的糖葫芦,难道不该是不同于此,不甜才对么?否则你又怎会吃的。」
洛神:「……」
师清漪轻飘飘地往下踏了一步,眉眼含笑。
她背着双手,并没有看洛神,步态轻盈似风,说:「能看到小小姐这小孩子的一面,我很高兴。也许你的爹爹希望你早日成年,似大人一样担起重担,可我希望小小姐能够最少有那么一刻,像个真正的小孩。」
「吃小小姐喜欢吃的,看小小姐喜欢看的,做小小姐喜欢做的。」师清漪笑道:「那样的自由自在,不必拘束。」
他人盼她早些成熟担责。
她只愿她曾经年少无忧。
洛神的脚步蓦地顿住。
她身子微微抖了抖,垂下的眸看向往下走去的师清漪,跟着眸中温柔逐渐聚了起来,只是站在原地,一直凝望着师清漪的背影。
师清漪感觉到洛神并没有跟过来,这才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她:「小小姐,怎么了?」
「无事。」洛神淡道。
她快步跟了过去,和师清漪并肩而行,一高一矮。
路上洛神特地绕路,去了洛影罚站的鲤鱼池旁。
大概这是洛无樇当面下的惩罚,洛影也不敢糊弄,在那站得笔直,等她看见洛神朝她走过去,这才笑嘻嘻地道:「洛儿,阿姐在这站得好生辛苦,又饿得紧,你手头那剩下半串糖葫芦给阿姐吃了罢?」
师清漪以为洛神并不会给,毕竟她刚还在洛影那吃了大亏,造成往后挥之不去的阴影。
不过洛神并没有任何犹豫,将糖葫芦递到洛影面前:「给。」
连洛影自己都不敢相信她这个妹妹会将糖葫芦给她,本就是抱着逗弄的心态说说玩的,这下见洛神的糖葫芦递过来,洛影反倒愣了,没有去接。
洛神将糖葫芦塞到洛影的手中,眸中有些化不开的悲。
她在洛影边上停留了一段时间,洛影故意逗她,她也并不回嘴,只是默默听着。
师清漪则在一旁端详着洛神,有些若有所思。
之后洛神去了虞子书和洛无樇那里,不多时就有一个侍从出来,跑到鲤鱼池那里传话,洛影的处罚提早结束,不需要再站了。师清漪虽然没有跟随进去,却也猜到是洛神向虞子书求了情,虞子书一向疼爱洛神,洛神开了口,她自然应允,而洛无樇又是听虞子书的。
等洛神出来的时候,师清漪发现洛神手里拿着一个精致匣子,看起来像个妆奁。
师清漪觉得奇怪:「小小姐,你不描妆,这妆奁哪里来的,拿来做什么?」
「我向我娘亲讨要的。」洛神瞥她一眼,道:「我们回去。」
两人回到洛神院落的寝间,洛神在师清漪面前打开了那个妆奁,里头露出一盒凝乳般雪白的盒子,另有一支花钿笔。
说起古时女人的妆容,额间的花钿有许多种形状,有繁有简,而师清漪拿起这支花钿笔,看了下笔尖形状,顿时明白了洛神的意思。
洛神端坐在师清漪面前,抬头凝望着她:「你来帮我,点朱砂。」
「小小姐为什么要……现在点朱砂?」师清漪不知道洛神进了她爹娘的住处后,究竟说了些什么,但
洛神突然做出这样的选择,定然是有原因的,她赶紧说:「小小姐你现在还小,没到点朱砂的年纪。」
她以前听洛神提过。
洛神眉间的那点朱砂,是当年洛神成年礼时才点上去的,这是她长大成人,能够担当洛水十宫宫主大任的标志。每一任宫主,眉间都有朱砂。
洛神对师清漪明明是个外来的,却这么了解洛水十宫的事情看上去并不在意,只是道:「我长大了,不想做小孩。我想让爹爹娘亲放心将洛水十宫交给我。」
师清漪这下彻底明白了过来。
朱砂,某种意义上,就是长大的标志。虽然洛神现在年纪没到那个份上,但她还是想点上朱砂,让她爹娘看看。
「好。」师清漪微微一笑:「我帮你点。」
洛神瞬也不瞬地将她望着。
师清漪揭开白色盒子,露出里面一片凝红。这片红不同于一般的花钿染料,是洛水十宫特制的,一旦点上,就不会再消去。
她拿起这支能够点出朱砂形状的花钿笔,在那片红里沾了些许,弯下腰来。
洛神长睫轻颤,眸光似栖息了梦。
师清漪抬起花钿笔,在她眉间白雪,轻轻一点。
一点殷红落下,在这雪中绽出红梅。
师清漪从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然有机会帮洛神点朱砂。千年历史长河滚滚而过,她本不可能回溯时光,可在梦场里,她竟然能做到,即使只是虚的那么短暂一段。
「小小姐,我点的朱砂,你还满意么?」师清漪取了镜子,照在洛神面前,问她。
「……嗯。」洛神答得含糊。
师清漪看着她笑。
暮色降临,很快天色就黯了下来,师清漪趁着下午的时间,做了许多小灯笼。这些小灯笼是用纸糊的,大小和柿子差不多,里面放着短烛,师清漪将这些小灯笼悬挂在树上,一一点亮了,昏黄的光散出来,在寂静的夜色之中,树上像是挂满了黄澄澄的柿子。
师清漪将背包拿出来,藏在树后面,暗自等待。
过了一阵,洛神朝她走了过来。
师清漪坐在树下,朝洛神挥手:「小小姐,你快过来。」
洛神走到树下,盯着她看:「这是何意?」
「这是我挂起来给小小姐你赏玩的。」师清漪毫不遮掩地说:「小小姐,你过来坐。」
洛神不吭声,准备在她身旁坐下。
「坐我腿上,小小姐。」师清漪又笑。
洛神瞥她一眼,师清漪伸出手,一下将她的身子兜住,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洛神先是有些微愣,不过并没有推拒,只是沉着脸坐得端正。
师清漪单手伸过去,从打开的背包里拿出糖葫芦,递给洛神:「小小姐,再不吃的话,糖葫芦要撑不住了,没有人吃,它很委屈的。」
洛神这回倒是乖觉,一声不吭地剥开糖葫芦外的包装,低头咬了一口。
「甜不甜?」师清漪说。
「酸。」洛神道。
师清漪凑近她,笑:「酸么?小小姐,我也要吃一颗。」
「酸你还吃。」洛神嘴上说着,却还是将糖葫芦递给师清漪。
「我看挺甜的,不过我有时候也喜欢吃酸。」师清漪咬了口,眼中笑得都似含了蜜,又从背包里取出手机,问道:「小小姐,机会难得,我们一起拍一张照吧?」
洛神蓦地绷住脸:「僭越。」
师清漪与她一向心照不宣,笑着将她搂住,说:「确切来说是什么时候醒的,是不是在藏书阁的楼梯那里,你当时在那停了好一阵。」
「嗯。」洛神淡道。
师清漪一手抱着她,另外一只手将手机递到两人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自拍了一张。
洛神:「……」
师清漪这下十分满足,将手机收起来:「别想删,我要做纪念的,小小姐。」
洛神身子动了动,小身子几乎是窝在她怀里,由着她闹了一阵。沉默半晌,洛神道:「与爹爹娘亲用过晚饭,便回去罢。」
「这么快?」师清漪有些惊讶:「你不想……多陪她们一段时间么?」
「想。」洛神面色看上去平静,嗓音却隐约有些颤:「但我早已不是什么小孩子,我不该沉溺虚影。」
「……好。」师清漪最能明白这种难以放下,却又不得不取舍的痛苦,依她说:「我陪你。」
这注定是不寻常的一顿晚饭。
师清漪坐在席间,看着面前坐着的虞子书和洛无樇。洛神坐在她左侧,洛影在她右侧,朱萸也是破天荒入了席,整个人哆哆嗦嗦的,根本不敢看洛无樇。
当小小姐说让她也一起吃的时候,朱萸整个人都是懵的。
然后她发现师清漪居然也入了席。
虞子书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让朱萸和师清漪不要拘束,朱萸低着眉眼道:「……主母,我……我惶恐。承蒙宫主和主母厚爱,可我一个婢女,怎能……入席坐下。」
虞子书道:「是洛儿让你们两过来一起吃的,不妨事。」
「阿萸。」洛神看向朱萸:「不必紧张。」
宫主和主母虽然对婢女和侍从宽宥,但宫里该有的规矩还是有的,婢女绝不可能入席与他们一起用饭,不过是因为这是洛神的要求,而虞子书宠溺洛神,这才没了原则。洛无樇心里再不乐意,为了虞子书,也会放任这样的荒唐。
朱萸勉强坐下来,但还是有些如坐针毡。
倒是师清漪神色自然,有洛神保她,她其实并不担心,甚至还大着胆子向虞子书和洛无樇,洛影敬酒。虞子书和洛影欣然喝了,洛无樇虽然脸如冰霜,也并没有拒绝。
虞子书看着洛神眉间朱砂,笑道:「今日也不知刮的什么风,你非要缠着娘亲要了这点朱砂的妆奁去。不过如今点上了,的确有些小大人的意味。」
洛神沉声道:「娘亲,爹爹,我……长大了。你们放心,不必再挂怀我。」
洛影在旁笑她:「我的傻妹妹,说什么胡话,谁说点了成年礼的朱砂,你就成年了?」
洛神眼中微黯,没有接话。
一顿饭吃了许久,师清漪心想,也许是洛神故意吃得这么慢。这是她和她的家人们,能够拥有的最后一次相聚。
直到离开的时间来临。
洛神道:「我先回去了。」
「好。」虞子书笑着她摸了摸她的脑袋。
洛神仰着头,看向虞子书,脑袋有些轻微地蹭了蹭,那样轻软地蹭在了虞子书手心。
师清漪心酸地瞥开目光。
「晚安。」洛神轻声道:「娘亲,爹爹,阿姐。」
「洛儿,何谓……晚安?」虞子书难得有不解的地方,笑道。
「……就是祝你们好梦的意思。」洛神道。
「晚安,我的闷洛儿。」洛影听得糊里糊涂,却不管那么多,现学现用地抱了洛神一下。
洛神没有躲开。
「晚安,洛儿。」虞子书也道。
洛无樇没有说什么,目光却落在洛神身上。
看似平静的告别结束,洛神转身离去,她的步伐挪得缓慢,甚至有点踉跄,却终究没有再回头,师清漪一路陪伴她,两人走入外面的夜色深处。
——
晚安。
师清漪在夜色中喃喃着,与整个洛水十宫告别。
与小小姐的过去告别。
等师清漪从梦场出来,再度回到了桃林的小洛水十宫。周围的景致布局明明是那么相似,可虞子书,洛无樇,洛影的幻影却不在这,他们留在了那个永远的洛水十宫。
洛神恢复了身量高挑的模样,背对着师清漪站着。
「……洛神。」师清漪喃喃着,准备向她走去。
「……清漪,先莫要过来。」洛神的声音里带了些许压抑的哆嗦,双肩也跟着抖,道。
师清漪明白她,站在原地不动。
等了一段时间,洛神才转过身来,眼角泛着红,长睫分明有些湿润的痕迹。
师清漪几乎是怔怔地看着她。
这次梦场,洛神看上去表现得很平静,平静得有些小心翼翼,就连泪水都是藏起来的。可师清漪看着她,却感觉像是有钝刀子在缓缓切割,割出的伤口更深,更痛。
「我不会再回去了。」洛神看着师清漪,道:「……不会了。」
师清漪张开双臂,抱住了她。
「……我也回不去了。」洛神道。
「我们不需要回去。」师清漪与她拥抱,轻轻呢喃。
虽然洛神没说,但师清漪很清楚这次洛水十宫之行让洛神心底元气大伤,她需要给洛神时间慢慢恢复。
好在凰都安宁,伤痕能够得到更熨帖的抚平。在夜的治疗之下,千芊的身体状况更是有了更为可喜的进展,如今每天都可以从血湖里出来,依照夜的意思,过不了几天就能彻底根治。
直到一天晚上,师清漪的寝殿大门被长生推开,长生背上背着一个人,惊惶喊道:「阿瑾,阿洛!你们快来看看夜!」
师清漪和洛神正在饮茶,一听这声音,立即起身奔过去。
两人从长生背上将夜搀扶下来,夜眼眸微垂,唇边一片殷红的血,连衣襟都被染红了,呼吸起起伏伏的。三人赶紧将夜先放在床榻上躺下,夜没有吭声,脑袋偏过来,目光盯着长生看。
「这是怎么回事?」这时师清漪急忙问。
长生看上去有些衣衫不整,胸.口衣襟都歪了一些,露出雪白肌肤,她却根本顾不上似的,急道:「我也不知为何。我方才在自个寝殿换衣衫,夜走了进来,我当时吓了一跳。没想到她瞧见我,突然就吐了血,眼下千芊还在血湖中,可夜这模样,血湖一时半会也难以打开,我只能将她先背到你们这里来。」
洛神走过去,将长生的衣衫整理妥帖。
「她看见你换衣服,就吐血了?」师清漪皱眉,试图理解这里面的前因后果。
长生那双迷蒙的眼眸泛了红:「正是,除此以外,也没有旁的什么。」
「……退开。」这时候夜低低出了声。她听上去气息微弱,可声音还是没有多少起伏。
说话之间,她的手指勾了起来,手背上青细的血管浮起,似乎在极力压制什么。师清漪赶紧让长生往后退,她站在前面仔细观察夜。
只见夜的身边的空气中裂开一道血口子。
那是血湖的入口。
师清漪看了一眼夜的神色,立即明白过来,跑到一旁拿了春雪和巨阙过来,冷声说:「这入口不是夜打开的!」
洛神接过师清漪抛过来的巨阙,目光紧紧锁着夜。
几道黑色的藤蔓从入口里骤然冒了出来,它们犹如闪电般的蛇,速度快得骇然,转瞬之间就朝夜掠了过去。
「夜!」长生快步上前,立即凝了金弓和金箭在手,三箭齐发。
金箭穿透了几道藤蔓,那藤蔓吃了大亏,
立即缩了回去,而师清漪的春雪和洛神的巨阙也紧随而至,几道藤蔓被斩断,纷纷落下。
这时候从入口里又钻出三道白色藤蔓,眨眼之间就一左一右,犹如行刑的钩子似的,从两边的肩胛骨生生地扯过去,最后一条直接从胸口穿透而过,顿时穿出了三道血窟窿,床榻上鲜血淋漓。
长生脸色煞白。
「……唔。」夜身子颤了颤,徒手抓在身上其中两道白色藤蔓上,猛地一扯,将那两道藤蔓攥住了。
只听尖利的诡异叫声响起,白色藤蔓被夜扯断,断下的那部分落下来,夜又去扯断了第三根。剩下的残藤迅速往后退,血湖口子瞬间闭合。
夜的胸口被藤蔓穿透,等藤蔓离开了,只留下一个空空的洞。
里面如她所说,空空如也。
她没有心。
可血还是不间断地流。
长生扑到床榻边上,眼中满是泪水,浑身发抖。
夜抬起满是鲜血的手,似乎要去安慰她,又怕手脏了她的脸,放了下来,说:「别哭。很快……就会……就会好。」
洛神走到床榻边上,毫不犹豫地张开手指,红线朝夜心口的洞游进去,在里面穿梭,仿佛有无形物质的气息在那里摇曳,就连空气都起伏起来。
师清漪一颗心提起来,一会看看洛神,一会看看夜。
洛神冷声道:「我的红线先前吸收了椼大部分的觉,你靠觉而养,这些觉会让你的伤口恢复得快一些。」
「……不必。」夜说:「你会……痛苦。是神在惩罚我,这是轻的,我……习惯了。」
648 祖宗
第六百四十五章——下池
「……这是轻的?」长生声音带着哆嗦,喃喃着:「还……还习惯了?」
她的眼泪掉得更厉害了,断了线似的,怎么都止不住。
夜似乎有些愣住,看着长生往下坠落的眼泪。
夜不懂什么叫遮掩,总是实话实说。如果她真的有朝一日能懂了,是否会后悔在长生面前说出这样残酷的真相。
洛神没有吭声,继续使用红线里的觉为夜修复伤口。
师清漪只能屏住呼吸,紧紧盯着洛神的动作。
等洛神最终收回手,师清漪立即快步走到洛神身边,搀着她的身子,让她在床榻边上坐下来。洛神低着头,心口压抑地起伏着,搁在腿上的手一直在抖,师清漪瞥见了,这个节骨眼上又不好说什么,只能忍着,嘴唇被她咬出淡淡的一道血痕。
夜得到了红线里的觉,情况逐渐有所好转。
「不必回去了,就在这里歇息罢。」洛神看向夜,道。
夜点了点头。
古神的惩罚太过残忍,夜失血过多,闭上眼,慢慢睡了过去。长生一直守在边上,寸步不敢离开。
怕夜的情况有变,师清漪和洛神也没有离开寝殿,寝殿里除了她们两的床榻,还有一张窄些的软榻,师清漪赶紧将洛神带到软榻那里休息。
洛神躺了下来,面色有些苍白,师清漪弯腰给她盖好被子,柔声说:「你也睡。」
「待长生睡着了,你将她抱到榻上歇息。」洛神道。
师清漪知道洛神用了红线,必然疼痛难忍,只不过是在自己硬撑着而已。她没有点破,更舍不得再和洛神多说什么,免得洛神疲累,只是道了一声:「放心,有我在。」
「嗯。」洛神轻轻应她。
不多时,洛神也闭上了眼。
后面不知道过去多久,长生趴在了床榻边上,师清漪轻手轻脚走过去,将长生拦腰抱起,悄然放在夜的身畔,替她们两都掖好了被子。
妥帖安排好,师清漪才坐回了洛神身边。
偌大的寝殿里,格外幽寂,只有师清漪一个人醒着,眉目凝重地琢磨着什么。
第二天清晨,洛神醒得最早,师清漪正低垂着脑袋,坐在她身边打盹,察觉到她的动静,立即惊醒了,转过脸去看着洛神。
「一夜没睡?」洛神坐起身来,蹙眉。
「怎么可能。」师清漪笑着说:「我睡了挺久的。」
长生和夜还在睡,两人交谈的声音放得极轻。
洛神盯着她看了片刻,和她出去洗漱。
夜醒的时候,长生正窝在她身边,脑袋偏在她的肩头。夜感觉到肩膀处的温热呼吸,还有发丝蹭动时的轻痒,慢慢转过脸去,目光落在长生纯净的睡颜上。
只是长生的眉蹙得紧,睫毛隐约地抖,似乎睡得并不安稳,手还露在被子外。
夜抬起手,将长生的手臂再度放回到被子里,长生嘴里含糊地嗯了一声,身子像只大兔子似的蜷缩了下,越发往她身上蹭。
夜安静地看着长生。
过了一会,她缓缓抬起手,手指悬在长生的脸颊上,将落未落。
那里肌肤似雪,几乎有种吹弹可破的娇嫩。
夜的手指这样悬了好一会,这才终于落下去,贴着长生的脸颊,轻缓地摩挲了下。
长生感觉到了什么,睡眼惺忪地睁开眼。
夜的手收了回来。
等长生看清楚夜正睡在她身边,昨晚上血淋淋的那一幕瞬间就闯入她的脑海,她整个人立刻从被子里弹坐起来,身子往下俯着,一手捏着被子,焦急地想去看看夜
的伤势。
「没事。」夜侧过身子,主动对她说:「洛神用觉为我修复了,我好得会比以前要快很多。」
「我可以瞧瞧你胸口么?」长生还没将被子掀开,先小心翼翼地问。
「可以。」夜说。
长生越发轻柔地揭开被子,目光朝夜的胸口扫去。那里的衣料上破了个大洞,血迹早已经干涸了,底下一个虚空的血洞,血肉模糊,不过比起昨天晚上要小很多,是胸腔里的觉正在替她修复的缘故。
长生看着看着,眼圈又泛了红。
「觉得可怕吗?」夜问她:「这么大一个洞,还没有心。」
长生摇头:「不可怕,就是……难受。」
「难受?」夜愣了下。
「我很难受。」长生哽咽着,如实道:「你定然疼得不成了,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更无法替你分担这份痛楚。」
「你的眼睛肿了。」夜端详着她的模样:「昨晚上掉了很多眼泪,不要再哭了,会更肿的。」
长生心中恋慕她,难免会在她面前顾及自己的形象。一听她说自己眼睛肿,有些不好意思,拘束道:「眼睛肿了便会难看的,你莫要盯着我瞧。」
「不难看。」夜说:「你的眼睛一向是很漂亮的。」
这回换长生怔住了。
夜撑着身子,缓缓坐了起来,长生赶紧过去搀着她,夜也没有半点避讳,十分自然地倚靠在长生身上,说:「我过不了多久就会恢复,你别难受。等我好了,我就去千凰亘古,尽量将神引出来。」
长生担忧道:「古神迟早是要引出来。但现如今你身子有些虚,莫要急于一时。」
夜摇了摇头:「我很急。」
长生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很急?是……急什么?」
在她的印象中,夜总是从容不迫的,夜连感情都不太明白,更何谈什么匆忙的感受。可她又知道夜不会说谎,夜既然说了自己很急,那应该就是着急的才对。
夜说:「你哭了,我很急,你不要哭。神极为谨慎,很有可能无法全部引出,可即使只能引出神的一部分,也是好的,断了神的一部分力量,神就会需要休息。等神自顾不暇,我暂时不会被惩罚得那么严重,你也就不用再难受了。」
她的话语依然十分平静,只是气息微有些乱。
长生先是愕然一阵,之后声音微颤道:「你这般着急想将古神引出来,便是让我不必难受?」
「是。」夜点头。
长生眸中浮起些许水雾,眉眼却弯了起来,含笑说:「……你别急,我不难受了。你要快些好起来。」
「好。」夜静静地看着她。
等师清漪和洛神回到寝殿的时候,带了早餐进来。夜已经和长生洗漱过了,四人围坐在桌旁吃早餐,师清漪看夜的神色如常,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了些许。
用餐时,夜将自己前往千凰亘古引古神出来的想法告知了师清漪和洛神。
师清漪沉吟片刻,说:「我也有仔细想过这件事,古神多存在一天,夜你就要多受一天苦,是应该要早做决断才对。神栖之地封闭,我们无法进入,只能利用千凰亘古深处的神息让古神按捺不住,将古神引出。不过古神就算如今残废了,实力依然强大,没那么好对付,我们必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她面色沉了沉:「只是这里面最麻烦的一点,反倒是千凰亘古的本身。」
「怎么?」夜并不了解千凰亘古的秘密,问她。
师清漪说:「千凰亘古总共分为七境,姑姑在第三境沉睡,我们之前去看过。而我以往最多也只去到第四境,至于从第五境开始,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我完全不清楚。这里面充满了未知性,但如果要引古神出来,必须要到深处,否则神息浓度不够。」
「你从没有去过第五境,乃至更深处的地方,是因为什么?」夜说:「是难以进入,还是说有规定不能前往?」
师清漪回答:「进去的话,的确说难也难,每一境的入口其实都是千变万化的,非常容易迷失在里面。不过就算我没去过第五境和深处,也能找到,我体内有千凰亘古的神息存在,它总会指引我前往神息浓重的地方,我可以以神息为向导,带你们一境一境地深入过去,这点不要紧。」
她缓声解释:「老祖宗也并没有留下规矩,说不能前往深处。千凰亘古的入口只有我们之前见过的那么一个门,里面就是各种幻阵通道,走对了通道,就能分别前往前面四境。可是从第五境开始,是无法从千凰亘古那道主门进行自由选择的,必须从第四境才能过去,同理,要去第六境,也必须得通过第五境。只是如果要去第五境,就必须进入其中一位老祖宗沉睡的池子,那位老祖宗的池子,是界池,第五境的入口就在第四境的界池里。」
洛神道:「凰都一贯敬重老祖宗,倘若没有非进去不可的理由,绝不会去界池打扰。是以这么多年,无论是清漪,还是姑姑,都从未踏足千凰亘古第五境以上之境。」
「是这么回事。」师清漪说:「所以我们谁也不知道第五境和更深处到底存在着什么,这种未知会让我们的准备难度大大增加。再加上要在里面和古神动手,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夜蹙眉沉思。
「但深处是一定要去的,否则古神出不来。」师清漪慢条斯理地尝了一口点心,说:「只是我们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好好盘算一番,人也要多去一些,我会到各神官脉里点一些精锐过去。」
夜点头:「神一旦出来,人少的话,是难以招架。」
师清漪下意识有些紧张起来,说:「毕竟是众神时代留下的古神,那么多古神都湮灭了,连……我们的神主当年震慑蛮荒,却也不例外,只在昆仑之丘剩下残存的神识。可这位古神竟然能留存下来,可见肯定有特别之处。」
夜下定了决心,就再也没有顾虑:「我会告诉你们神的一些情况。以前我有难处,没办法说,现如今要和神动手了,你们多了解一些神,对局势更有利。」
「现下不必。」洛神温言道:「你每多透露一分古神的秘密,古神震怒,你的痛苦便增多一分。」
长生想起之前在凰都大门口,夜在揭露古神的神触秘密时,被冥冥中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得跪在地上,吐了许多血,顿时着急不已:「阿洛说得对,夜,你莫要说。纵然不晓得古神,我们也要对付。」
夜摇头:「说肯定是要说的。不过可以等到了千凰亘古以后,再慢慢说,我说得越多,神就会知道,很可能会像昨晚上那样,从血湖中放出藤蔓惩罚我。这些藤蔓都是从神栖之地那道门里出来的,与神相连,一旦藤蔓出来,又浸在神息里,神或许会更难忍住,引出来的几率也会大大增加。」
「……你这是在拿自己当饵。」师清漪的心都纠成一团。
她能感觉到夜的焦急,不惜将自己当成诱饵,只为激怒古神,让古神早点在千凰亘古现身。夜越是这样,她就越能看出夜和以往相比,有了许多变化,不但出现些许感情的波动,更有了自我。
夜曾是古神的仆从,如今却要彻底斩断这种从属关系,挑战神的权威,这对于夜而言,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我没事。」夜的眸光隐有几分决然。
前往千凰亘古深处这件事非同小可,师清漪特地花了好几天来谋划。趁着这段时间,夜进行了休养,千芊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师清漪
除了和同伴们讨论了一番,该交待的都交待清楚以外,还召了各脉的脉主过来商议。
每一脉各派遣了一批神官,虽然对千凰亘古深处的情况一无所知,师清漪依然制定了详细的作战图,每批神官到时各司其职。
只是她向来顾看族民,尤其各脉的神官对于凰都守备至关重要,在安排时,她都是让神官们留在后方支援,不要冲到前面去,以免到时候被古神伤到。
「我只有一个要求。」临行之前,师清漪看向众位神官:「我要你们每一个人,都必须要活着出来,听见了么?」
十四站在神官们之前,领着众人道:「是,殿下!」
前往千凰亘古那天,凰都起了大风,乌泱泱的一群人站在千凰亘古大门之外,衣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师清漪领着他们穿过大门,一路辗转,最终进入了第四境。
第四境的布局和第三境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区别,只是面积更大,这里睡着的都是比司函的存在还要久远的神凰先祖。每个人所在的沉睡之殿也更为宏伟敞阔,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金色,神息犹如轻风,在其中穿梭。
等众人来到界池,师清漪抬头望向上方高耸的新月台,沿着台阶缓步往上去。
很快,她就站在了界池旁。
界池比司函所在的池子要大得多,与其说是一个池子,不如说是个小型湖泊。最中央的水中悬浮着一个长发女人,穿了一身轻纱衣,轻纱缓带在神息缭绕的池水中轻轻摇曳。她闭着眼,身下铺开硕大无匹的金翼,层层叠叠的,一共是十六翼,那池水恍如高空,让这金翼翱展。
「师师,这是你们哪位老祖宗啊?」雨霖婞背着背包和狙.击枪,低声说。
师清漪摇头:「我不清楚,姑姑也不知道。从第四境开始,就少有人来,而且许多老祖宗的年岁因为太过古老,名字都已经不得而知了,当年沉睡时,他们也不会留下名字。」
「她看起来好厉害的样子。」雨霖婞有些可惜:「怎么就沉睡了呢。」
师清漪豁达地笑了笑:「再厉害的,也会睡的。」
洛神瞥了她一眼,眸光微黯。
师清漪在界池边跪了下来,十四和神官们连忙跟随跪下。
「因有不得已的要事,晚辈们这次必须要进入千凰亘古深处。今天从界池中过,实在多有打扰,还请老祖宗恕罪。」
师清漪说着,叩首了三下,这才站起来,对众人说:「下池。」
一行人跟随师清漪,进入界池中。
界池中看上去水波摇曳,却又并不是真正的水,衣服进去也不会沾湿。师清漪在水中划游,目光逡巡,寻找前往第五境的入口。
洛神拍了拍师清漪的肩,指向那十六翼老祖宗身下的一个金羽图案。
那图案雕琢在一扇门上,并不显眼。
界池和水下不同,彼此能够自由出声,师清漪说:「门在老祖宗底下,我们小心过去。」
众人往入口游去,千芊和音歌游到前面,却突然顿住了,千芊回头,脸上古怪地说:「前面有什么挡住了,过不去。」
音歌伸出手,往前面摸索了下:「像是神息阻隔了,不让我们靠近。」
师清漪观察了一下那十六翼老祖宗的四周,注意到她衣摆轻动,似被神息托着,说:「这位老祖宗虽然是沉睡了,但还拥有潜意识,这些神息汹涌,是她用来保护自身的,你们不要强行突破,免得触怒了她。我先过去看看。」
众人待在原地不动,看着师清漪朝那十六翼老祖宗游去。
随着师清漪的靠近,她也很快感觉到了神息的阻力,眼前看似空无一物,可是每靠近一寸,都能
感觉到一种窒息的倾轧感。每一个十六翼体内都有千凰亘古的神息,就看各自的操控能力,师清漪抬手凝聚,界池里的水波开始抖动起来,淡金色的光裹着水流,朝师清漪而来。
师清漪手中水流轻绕,往前一推,用自己的神息去与老祖宗的神息接触。
她小心翼翼的,两种神息轻轻撞在一起,就像是师清漪在用神息轻叩门扉。
过了一会,师清漪感觉到了老祖宗的神息逐渐散开,与此同时,底下的门发出一声沉闷响动,打开了,露出一片金灿灿的光华。
师清漪眼中顿时有了喜色,连忙招呼说:「可以了,你们慢慢过来。」
一行人终于得以成功来到那扇门旁。这回长生打头,第一个进去了,夜跟随在长生身边,雨霖婞,千芊,音歌接着进入,鱼浅揽着闭眼的濯川,也消失在了金色的光中。
再之后,就是十四和众位神官相继鱼贯而入。
师清漪要控制神息,生怕门关上了,只能继续待在老祖宗身边。
洛神则在门边等着她。
等入口只剩下洛神一人,师清漪忙说:「你先进去,我马上就来。」
洛神没有动。
师清漪笑了下,正要往洛神那边游去,谁知道身旁那十六翼女人的手突然动了一下,攥住了师清漪的手腕。
师清漪只觉得手腕似触电般,浑身更是一凛。
洛神见了,脸色微沉,立即往上去。
师清漪缓缓侧过脸,往那十六翼女人的面上看去。
那女人面容沉静,并没有睁眼,可她的手却还是死死攥着师清漪的手,似乎并不想让她离开。
「清漪。」洛神很快到了师清漪身边,瞥向师清漪被那女人控住的手腕。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师清漪心跳得有些厉害,声音也放轻了许多,说:「老祖宗好像有点不高兴。」
洛神端详片刻,道:「她并未醒。」
师清漪眸中红色潋滟,说:「这应该是她潜意识里的举动,她可能是感觉到了什么,把我当成敌人了。」
649 苒苒
第六百四十六章——折夭
洛神看着师清漪的眼睛,低声道:「可是因着你的战鬼之血?」
「有……这个可能。」师清漪凝眉琢磨了下,呼吸越发轻缓起来,生怕更加令身边这位沉睡的老祖宗不悦:「神凰和战鬼自古就是世仇,虽然当年同在神主座下效力,但水火不相容。而且时间越往前回溯,其实这种仇恨反倒更深,后面随着时间的逐渐推移,神凰和战鬼在不同的地方定居,相隔万里,彼此之间的接触越来越少,那种恨意反倒没有神主在的那个时代那么明显。尤其……」
她声音温柔不少,几乎有些叹惋的意味:「尤其我爹爹和娘亲当年成亲,虽然并没有化去凰都和魍魉城之间的深重嫌隙,但也算成为了神凰和战鬼之间的一道桥梁,至少有了一些关联。我年少时也跟着娘亲去过不少次魍魉城,比起我们这些晚辈,老祖宗们对于战鬼的恨,应该是刻在骨子里的,才会有这样潜意识的反应。」
「那这位……」洛神目光瞥向老祖宗攥住师清漪的那只手,语气隐约压藏了几分波澜。
「你别担心。」师清漪轻声安慰她:「老祖宗现在也只是扣住我,并没有对我怎么样,我们再等一等。」
洛神沉默地点了点头,守在师清漪身边观察形势。
师清漪不敢妄动,只是低声与洛神交谈着,借此压着内心的紧张感:「这位老祖宗在第四境的界池之中沉睡,但是实际上,原本以她的身份,应该是要至少沉睡在第六境才对。」
洛神道:「你并不知她的身份,如何晓得她原本至少该在第六境?」
师清漪的情绪更为平稳了:「我是不清楚,但是我知道界池非常重要。从第四境开始,之后的第五境和第六境都有界池,界池是进入深处下一境的必经之地,相当于门,而会在界池中沉睡的老祖宗,必然也担当着守护通往下一境的界池的重任。能守卫界池的,都是站在顶端的强者,这样的强者,最少也该沉睡在第六境。」
洛神听着,面色微微一凉。
师清漪看着她笑:「怎么,老祖宗太强了,你怕她一手捏死我吗?」
「你还有心情说笑,我又怎会怕。」洛神看着她,眼中的笑意也浮了些许上来,无奈地摇了摇头。
两人在界池里低声说着话,过了一会,老祖宗的手指略微松了松,从师清漪的手腕上挪了下来。
师清漪顿时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半点不敢耽搁,一把牵过洛神的手,赶紧朝门的方向游去。
洛神被她牵着,低声道:「怎么,逃这么快,你怕她一手捏死你?」
师清漪:「……」
她支支吾吾的:「我确实有点怕。太强了。」
洛神没再说什么,而是轻柔地兜着她的腰,仿佛庇护她的浩瀚深海,带着师清漪一路穿过界池的门,隐入那片金灿灿的光芒之中。
眼前的金色光芒逐渐黯淡下去,门后到处都是或浓或淡的雾,将淡金色的神息裹了起来。
众人之前在里面等了许久,等得有些着急,正要再出去看看,这时候洛神和师清漪从门外进来,众人隔着雾气瞥见了她们两人的轮廓,连忙迎了上去。
长生急道:「阿瑾,阿洛,怎地这般久?」
师清漪轻声说:「有点事耽搁了。」
「这的雾气太大了,稍微远一点就根本看不清。」雨霖婞皱眉,环顾四周:「也不知道应该走哪个方向。师师,你有主意吗?」
师清漪面色有些凝重地摇头:「从第五境开始,就全都是未知世界了。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大家挨近一些,千万不要走散了。」
洛神淡道:「不管往哪个方向走,我们在
第五境的最终目的,便是要寻到界池。有了界池,才能进入下一境。第六境,同理。」
师清漪往前走了几步,抬眼望去,看见不远处隐约有一座高台。
她朝高台指了指:「我们就先往那边的高台方向走,那是我们进入第五境入口后,所能看到的第一座高台。」
师清漪的这个提议得到了众人的认同,一行人穿行在大雾中,朝那座高台靠近。
「这里的可见范围有限,谁也不知道雾气里藏着什么,会不会有危险?」雨霖婞下地经验丰富,到了这种雾气缭乱的地方,潜意识里难免带着警惕。
只是这里毕竟是神秘古老的千凰亘古,她觉得是庄严到不容亵渎的圣地,又犹疑着说:「但是这里都是凰都的老祖宗们,个个身份高贵,应该不至于?」
师清漪边走,想起之前那位攥住她的老祖宗,边神色微妙:「这可难说。」
「不会吧?」雨霖婞嘀嘀咕咕:「他们都是不得了的人物,还会跟我们这些小了不知道多少代的后辈一般见识吗?」
「你们应该不会有事的。」师清漪笑了笑:「我就不一定了。」
「什么意思?」雨霖婞奇怪不已。
「老祖宗们可能不会欢迎我身上的另一半血。」师清漪把自己刚才在第四境界池里遇到的阻碍说了一遍。
「阿瑾,这……」长生忧心道:「老祖宗们一向对战鬼深恶痛绝,倘若你被哪位老祖宗潜意识里放出的神息伤到,这可如何是好。」
「没关系。」师清漪叮嘱:「如果之后我遇到什么事,你们不要着急,更不要强行动手。这里是族中墓地,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千万不要惊扰。」
她的红眸冷冽了些:「而且,就算老祖宗沉睡了,我们也是不可能抵挡他们身上的神息的。」
她虽然忌惮老祖宗对她身上战鬼之血所施加的威压,更怕的却是同伴们担心她之下,一旦在老祖宗们的面前动手,无异于以卵击石。
长生皱着眉,叹了口气。
一边是凰都至高无上的先祖们,一边是师清漪,如果真的彼此发生冲突,到时候的局面实在是难以想象。考虑到这点,一行人面上都不约而同的凝重起来。
在雾气中走了一段时间,终于来到了第一座新月高台之下。这高台巍峨高耸,在雾气中伫立,几乎犹如一座小型城池,周身雪白,像是由某种白玉石堆砌而成,雾气和淡金色融合着,悄然掠过玉石细腻的表面。
「这座高台怎么这么气派?」雨霖婞站在底下,赞叹不已:「差点让人误以为这就是界池了。」
「误以为?」千芊笑她:「你这还没上去呢,看都没看,怎么就断定这里不是界池?」
雨霖婞鄙夷道:「养蛇的你是不是傻?这里的界池可是通向第六境关键,这么重要的地方,怎么会修建在第五境的入口,让人一眼就看到?这不就相当于把你家保险箱摆在你家大门口吗?」
「我家保险箱摆在大门口,也要看别人敢不敢偷走啊?」千芊回敬。
雨霖婞堵她:「你家保险箱不会都是蛊虫和蛇吧?」
「还真让你猜对了。」千芊耸了耸肩。
洛神第一个沿着高台的白玉台阶拾级而上,她的目光淡淡地扫过台阶。
每一层台阶,一左一右各有一道并不显眼的纹路。左边台阶尽头是神凰独有的羽纹,右边尽头却不是,而像是排列紧密的鳞片。
师清漪也注意到了这两种不同的纹路,仔细看了看,没有吭声。
濯川背着捉妖箱,走到台阶右边最尽头,缓缓地蹲下来。她虽然闭着眼,却像是面朝着右边台阶上的白色鳞片纹路看了片刻似的,伸出手,在上
面轻轻摩挲。
「阿川。」鱼浅走到她身边,笑道:「你可是觉得它们看上去像我的鳞片么?」
濯川没有回答。
鱼浅明知道她不会有任何回应,却还是言笑晏晏地与她说话。
师清漪听见了鱼浅的话,若有所思,她看见洛神已经快到高台顶部了,忙跟上去,说:「这座高台上雕琢的纹路和我以前在千凰亘古见过的那些都不一样,以前的只有凰羽,这里却开始有鳞片了。」
她顿了顿,说:「鱼浅说得没错,很像是白鲛鳞,加上台阶是白玉石的颜色,也就更像了。」
洛神瞥她一眼,道:「你可还记得当年洪武六年冬日,鱼浅翻过墙来到墨砚斋,对你说过一句话。她说姆娘曾告诉她,世上唯青鸟可托付信任,她才会来寻你求助。可想当年神凰与白鲛之间,定然有极深的渊源。」
师清漪点头:「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千凰亘古十分古老,这座高台上还特地做了白鲛鱼鳞的装饰,而神之海的海城里面开启机关后,也有老祖宗的幻影和一个白鲛雕像出现,当时老祖宗的幻影还在那白鲛雕像手上放了个什么东西。神凰和白鲛之间的关系,必然可以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了。」
她脚步轻盈起来,走得更快一些,迫不及待地想看看池子里的景象:「只是不知道这座池子里睡着哪一位老祖宗,说不定会有线索。」
两人登上高台顶部。
师清漪站在池边往里看去,里面却是空的。
偌大的池子里,只有起伏的神息,池底清澈可见。
「怎么会没有?」师清漪看向洛神,愕然。
众人跟随上来,也发现了这池子里的蹊跷,都有些面面相觑。
雨霖婞问:「第五境难道会有空池子吗?」
长生摇了摇头:「不晓得。第五境太深了,一切都不得而知。」
「那一到四境这种能了解到的呢,有没有空池子?」雨霖婞在池子边沿探了探身,继续说。
「那自然是有的。」长生眼中黯然,道:「有许多空池,是为往后需要沉睡的人而准备。」z.br>
雨霖婞听着,心里蓦地冒出一个很不恰当的比方,就像是以前老一辈的一些风俗,在世的时候,很早之前就给自己准备好了棺材,等着死去那天用到。
只是在这种地方,她当然不会说出口,心情有些沉闷起来。
洛神眼角的余光瞥向长生,扫了一眼,道:「我下池瞧瞧。」
然后洛神思忖片刻,又向鱼浅道:「鱼浅,你也一起。」
「好。」鱼浅笑着应允。
师清漪总有操不完的心,对剩下的众人说:「你们先待在岸上,等我们上来就好,目前岸上还是很安全的。」
说完,她不再耽搁,和洛神还有鱼浅一并进入池中。刚下去,鱼浅就听见了响动,回头一看,濯川闭着眼跟了下来。
四个人往池底游去。
这池子比之前第四境的界池还要大上不少,师清漪特地观察了一番,发现池壁上的纹路也是凰羽和白鳞。等她们一直游到底部,就见底部有个门的轮廓,门分成两半,不出所料也是凰羽在左,白鳞在右。
「一般只有界池里才有门。」师清漪这下更奇怪了。
「若说这池子规模,完全能称得上界池。」洛神道。
「它的确比之前那个界池还要华美敞阔。」师清漪总觉得这池子十分蹊跷,说:「但是界池里一定会有一位沉睡的老祖宗守着,而且实力是第六境以上的才对,这里什么都没有,怎么会有一道门存在?」
濯川独自游到那道门外,她的脸颊面向着那道门,从左到右,从
上到下,似有目光游走。
师清漪,洛神,鱼浅三人不吭声了,看向濯川。
濯川如今是留息之体,虽然眼睛还睁不开,但是她是有自己特别的视觉的,这种视觉甚至更为敏锐,能发现很多肉眼看不到的隐藏东西。
濯川伸出手,贴在右边那半门扉的一个位置上,手又摩挲了几下。
只见她指尖仿佛有白光散逸出来,不一会功夫,她的手所在的位置浮现出一片簇拥的白色鳞片图案,像是簇了一丛洁白的浪花。
门朝两边缓缓打开了,里面是一片金色的光。
隐隐约约的,师清漪耳边听到了些许声音。那声音极为动听,恰似天籁,先是似游丝一样绕到她耳边,再缓缓浸润了她的脑海似的,慢慢的,那声音逐渐清晰起来,听上去像是女人的歌声。
师清漪恍惚了下,步伐往前走去,抬手与那片金色的光接触。
整个人像是在瞬间被吸了进去。
师清漪眼前浮光涌动,而耳边的歌声也越来越像是勾魂蚀骨的一味香气,牵着她不由自主地往前走。饶是她再清醒,这一刻也散去了所有警惕,仿佛身子在水中不断下坠,最终沉沦海中。
「折夭。」有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来。
师清漪定了定心神,目光重新聚焦了。
「折夭,折夭。」那女人将这个名字含在舌尖上,轻品慢念,言语之中隐约有着几分不悦的嗔意:「汝为何偏要唤这般名字?」
师清漪看见眼前站着一个模糊的白影,像是一个女人的轮廓,身段窈窕,虽然面容不太清楚,但还是能看出这女人的长发犹如海藻一样,覆在她身上,却是满头银发。
那白影面向着她。
师清漪觉得奇怪,以为这白影在和她说话,但很快她就发现不对,缓缓回过头去。
她身后原来还站着另外一个女人的身影,也是模糊一片,比那银发白影还要更高一些。那白影只不过是在和这个女人说话而已。
师清漪分明站在两人中间,可那两个身影却像是并没有感觉到她,仿佛她是一个并不存在的局外人。
师清漪立即走到一旁,看向那两个相对的身影。
是虚影吗?
如果是千凰亘古里的虚影,那距离如今十分古老了。
「汝不该唤这般名字,折夭,反过来便是夭折,好不吉利。」那白影语气里带了些许威严,像是习惯了命令,道:「夭折便是短命,汝改一个。」
那被叫做折夭的女人笑道:「此乃吾先祖赐下的姓,改不了,名则为吾母亲所赐,同样不便更改。」
师清漪仔细观察那折夭的身影,顿时明白了这位老祖宗,还是一位王族。
神凰王族只有四个姓,司,苍,靖,折。王族出生后,每四代一个姓的轮替,后面三代,都是跟着第一代姓,而四代过后,就得前往千凰亘古重新赐姓了。
当年师清漪的父亲,苍擘,姑姑司函,伯父靖炎,伯母折枝,正好是处在四代的一个新的轮替,于是分赐了神凰四姓。师清漪和长生并没有到需要轮替赐姓的那代,于是各自还是跟着父亲姓。
这位老祖宗姓折,又说是由先祖赐姓,想必是古老的那一批四代轮替中的一位。
师清漪从没听说有位叫折夭的老祖宗,时代太久远,早已经被时光的斑驳掩埋得差不多了,就连司函都可能不知道。
「吾不便改名。」折夭的声音听上去很温润稳当,对面前那白影道:「汝可给吾取一个,只让汝唤。」
那白影道:「取名麻烦得紧,吾不愿。」
「汝随意取一个。」折夭并不在意。
「随意取?」
白影更不高兴了:「取得难听了,吾也不愿唤。」
折夭轻轻笑了起来,她的身影像是一团光,看不分明,师清漪站在边上,也不知道这样的虚影是怎么形成的,或许是千凰亘古深处的玄妙超乎她的想象,或许是因为别的原因,形成了这样的幻象。
「苒苒。」折夭模糊的身影到白影面前,道。
「在此妄言!」那白影顿时有些慌乱,冷怒道:「吾乃鲛域的王,汝胆敢这般称呼于吾?」
折夭道:「为何吾之兄长当初在世时,可以这般唤汝?偏偏吾便不可?」
650 飞鸟
第六百四十七章——鱼苒
那白影听了折夭的问话,语气转而有些哀凉的意味,低声道:「吾与汝之兄长靖殊,两人自有婚约,吾乃靖殊之妻,他唤吾苒苒,有何不可?」
「……妻?」虽然模模糊糊的,看不清面容,但折夭的声音听上去有了些明显的怔住,她恍然道:「汝虽与兄长有婚约,却并未与兄长完婚,心中便认定已是兄长之妻么?」
白影肃然道:「吾与靖殊之婚约,便是双方之诺,吾乃鲛域域主,婚约岂是儿戏?纵吾最终未曾与靖殊成礼,他亦是吾夫君,此事断不可更改。」
折夭几乎是有些痴痴地问她:「抛去婚约一说,汝心中可有吾兄长?还是……因着此乃婚约之诺,汝言既出,必遵之?」
白影沉默了,并未回答。
折夭说到她的兄长靖殊,似乎十分敬重,又敛着几分悲,低声道:「……也是。兄长待汝情意深重,若兄长当初并未在那一战中身负重伤,最终神息溃散,汝便会毫不犹豫,如期与他完婚,成为吾之……长嫂。是么?」
长嫂这两个字,被折夭说出来,听上去是那样的沉甸甸,更像是在她面前划开了一道怎么都无法跨越的鸿沟。
「是。」白影道:「靖殊当初不远万里,将一枚癭目送至鲛域,解下南海穷桑壁垒衰竭之困,之后更是助吾良多。吾感激于他。若他还在世,吾自会践行婚诺,而纵他身死,吾亦为他的妻。」
折夭话语更轻,像是只想求一个确切的答案,问白影道:「汝是因感激兄长,才答允他的求亲,与他定下婚约,还是当真爱他?鱼苒,汝可知,何为爱?」
她终于没有如同之前那样亲昵地叫苒苒了,仿佛终于认清了现实,只是称呼白影的名字。
「爱是可笑之物。」鱼苒语气有些僵硬:「责任与允诺,方为正理。吾既允诺,必守终生。」
「在汝心中,汝便终生是吾长嫂?」折夭声音微抖。
白影略低了低头,半晌道:「……是。」
师清漪虽然知道这些只是幻影,自己根本不会被发觉,却还是在边上安静听着,不敢出声。
之后折夭和鱼苒两人的身影越发模糊了起来,两人的交谈声音也逐渐散去,最终化为一片虚无的光。
师清漪站在原地,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
千凰亘古是族内最玄秘的地方,本来无论出现什么异象,师清漪都不会觉得太奇怪。但这次折夭和鱼苒的幻影却给她带来了极大的震撼,老祖宗们所处的年代太久远了,她以前从来没有听过老祖宗折夭,还有她的哥哥,靖殊的名字,更不知道鱼苒到底是鲛域什么时期在位的王。
可她从两人的对话中听到了些许让她觉得不得了的信息。
她听鱼苒提到什么……癭目。
还有穷桑。
当初她们前往神之海的时候,潜入水中,在神之海的南海海底见到了一大片参天巨木形成的森林。那片森林,就是穷桑林,当时洛神说,准确的形容应该是穷桑亚种。
她们一行人在海底讨论了穷桑林亚种,还有传说中那一位与穷桑林亚种的形成有着密不可分关系的域主。z.br>
真正的穷桑巨木,高可遮天,只有独一无二的一棵,而且是长在蛮荒时期的西海之滨,不可能在南海。那个时期,正是神主等众神还没有湮灭的古老岁月,而那时候的南海无限鲛域域主,就是鱼渊。
鱼渊的实力,和神主一样,是处在巅峰的古神,当时古神数量寥寥,屈指可数。但鱼渊生性温和,厌倦了众神之间相互倾轧的争端,就去西海请了真正的穷桑果实回去,种植在南海,最终铸造了一片无穷无尽的穷桑亚种壁垒,防止外族的
进犯。
古神鱼渊最擅长的就是防御,他在南海铸造的结界,曾经没有任何外族能够进去,海底海阵发动时的威力更是毁天灭地。只是后来南海结界放开了些许权限,特定的部族可以出入结界,其中就包括人类,所以鬼主和姜仇只能利用师夜然和师轻寒她们这样的人类前去神之海,深入南海探索。而当时姜仇伪装成桑吉,和师清漪她们同行,身体上出现了很多虚弱的迹象,也成为了暴露他身份的一个关键点。
师清漪进入海底后也没有任何不适,可想曾经白鲛和神凰交好,白鲛的南海结界对于神凰一族是没有任何伤害的。
至于那个什么「癭目」,师清漪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她想着要是鱼浅在边上就好了,鱼苒毕竟是白鲛的老祖宗,或许身为后人的鱼浅会听说过什么线索也不一定。
可惜她进入那道门之后,就和洛神,鱼浅,濯川三人走散了,周围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不过师清漪并没有半点慌乱,而是在这片金色浮动的光中慢慢行走,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走散,都习惯了,更何况这是自家的千凰亘古,她相对还是放心的。
师清漪走着走着,耳边又响起了女人的歌声。之前她刚进入门的时候,就被这抹歌声所蛊惑,不自觉地往浮光的深处走,现在她听着听着,感觉四肢百骸又像是浸在水中,漂浮了起来。
这难道是……白鲛的歌声吗?
师清漪曾听过鱼浅唱歌,与这种歌声有相似的感觉。白鲛擅长致幻,尤其是用歌声来诱导。
可是千凰亘古里,怎么会存在白鲛的歌声?可是第五境入口的那个池子上,分明又有着白鲛鳞片的纹路。
师清漪正恍恍惚惚着,却见眼前又出现了那两个模糊的身影。
这一回,折夭的虚影倚靠在一棵同样虚浮摇曳的树影下坐着,而鱼苒的白影走近了她,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下来。
折夭抬头看着鱼苒。
鱼苒有些冷淡地问她:「整日躲在吾这鲛域饮酒,凰都来人,让汝回凰都继任神凰王,汝却屡次避之。」
折夭怀中抱着酒坛,笑了笑:「那非吾之位。是吾之兄长的。」
鱼苒道:「靖殊早已不在,且他从未登揽风凰台继任,汝为何要认定那是靖殊之位?」
折夭望着她,醉意朦胧道:「凰都王位空悬已久,兄长他神息浩浩,登临顶端,为王不二之选。吾等皆为神主座下三青鸟之后,兄长之神息,甚至可逼老祖宗青鸟之境,古往今来,唯他一人强至如斯,若当年那一战非他出手,那人又得虐杀多少凰都族人与他族。兄长虽未继位,却是族人心中众望所归之王,那本是属于他的。」
师清漪听到这,心里蓦地警惕起来。
那人?
是指……谁?
之前她就听折夭幻影说起她的哥哥靖殊,是经过那一战之后,受了重伤,最终才神息溃散死去的。而现在所说的虐杀凰都族人和其他族的人,难道就是在那一战中和靖殊交手的人?
从折夭的描述来看,靖殊无比强大,可以说是古往今来神凰第一强者,甚至能够和当初的老祖宗三青鸟相提并论。这样一个令人震慑的存在,完全有资格睡在千凰亘古最深处的第七境,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将靖殊打成重伤,最终造成他的死亡?
但是看当年那一战的结果,对方似乎也被靖殊狠狠收拾了,无法再兴风作浪。
师清漪屏住呼吸,走近了些,继续看。
那边鱼苒叹息一声,弯下腰来,想要拿走折夭怀里的酒坛。
折夭却丢开怀中酒坛,伸手将她一扯,鱼苒猝不及防,身子往下倒去,被折夭伸手兜住,抱在怀
中。
「放开吾!」鱼苒根本没料到折夭会这样对她,又惊又怒。
折夭醉了,扣着她的身子不肯松手,鱼苒抬手一个巴掌扇过去,只听「啪」的一声,折夭被她扇得侧过脸去,蓦地不动了。
鱼苒陷在她怀里,身子也同时凝住。
「长嫂,是吾……僭越。」折夭这才被打得回过神来,松开手,将鱼苒轻轻推开了些,自己往树的一侧蜷缩了下,颤声道。
鱼苒顿了片刻,从折夭怀里站起来,胸口气息起起伏伏的,有些局促地伸手整理起自己微乱的衣衫。
折夭避开鱼苒投过来的目光,只是嗫嚅道:「王位为兄长所属,不属于吾。兄长诸般一切,皆……不可属于吾。王位,吾不想,旁的,吾亦……不敢妄想。」
鱼苒沉默一会,道:「靖殊曾与吾言,他永不可为凰都之王。王位,便是他留给汝之位。他亦料定汝不愿登王,便嘱咐吾,倘若这一日到来,便将他之秘密告知于汝。」
折夭这才抬起头,朝鱼苒看过来,道:「……何种秘密?」
鱼苒走近了些,在折夭身边端坐了,也倚着树道:「靖殊,乃是神凰与战鬼之后。」
折夭显然受到了惊吓,身子几乎有些不稳,道:「……兄长,战鬼?」
师清漪这一听,大为震惊,呼吸也差点停滞。
老祖宗靖殊,和她一样,居然也是神凰和战鬼双血脉?
师清漪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冰冷了起来。
她想起魍魉城梦场里的那个鬼洞里的血机关,就是神凰和战鬼双血脉机关,当时她还百思不得其解。双血机关的设置,必须要先浸润本就是双血的血引,才能成功。
这意味着当年肯定有一个身负神凰和战鬼双血脉的人,在那里设了机关,可那又怎么可能呢?毕竟战鬼和神凰从神主那个时代开始,就是宿敌,又怎么可能相互结合,诞下后代。
越是时代古老,神凰和战鬼就斗得越狠。她身上这双血脉,还是在多年之后神凰和战鬼长期势同水火的关系稍微缓和了,她爹爹和娘亲相互倾慕,才得到的例外结果。
没想到老祖宗靖殊,居然……居然也和她一样?
折夭也惊得根本说不出话来。
鱼苒向她道:「汝本就知晓,汝与靖殊的母亲,并非同一位。」
折夭这才恍然点头:「吾父在迎娶母亲之前,确然曾与一女有情。那女子为他生下兄长,便故去了,后来吾父才与母亲成婚,有了吾。」
她声音发起抖来:「若真如汝所言,那女子便是……战鬼?」
「正是。」鱼苒道:「神凰战鬼互不相容,靖殊不敢对外提,只得死守这般秘密。他神息浩瀚,便以神息压制战鬼之血,不至在人前现出红眸,这么多年来,才未曾有任何一人知晓他身有一半战鬼之血。临终之际,他才将此事告知于吾。」
「……难怪。」折夭这才后知后觉,道:「兄长战力,强至前所未有之境,他与旁的族人大有不同。」
鱼苒侧过脸去,端详着折夭,道:「靖殊有一半战鬼之血,念及战鬼与神凰积怨,自觉愧对王座,这才迟迟不肯登揽风凰台,以至王位长久空悬。他一直有意将王位交于汝之手,汝若当真敬他,便莫要令他失望。」
折夭缓缓从树下站起身来,虽然看不清面容,但师清漪感觉她没有之前那么颓废了,像是释然一般,也变得精神了些。
「吾自然敬重他。」折夭道。
鱼苒也站起来。
「吾登揽风凰台之日,汝会来么?」折夭问她。
「不会。」鱼苒道。
「好。」折夭轻轻一笑,又道:
「……好。」
两人的身影又在一片光中散去了。
师清漪一颗心怦怦直跳,只恨不得多看到一些这样的虚影,她在光中快步奔走,呼吸急促。四周像是一个缥缈古老的梦境,她穿梭在里面,只想看看还有没有更多古老的碎片留下。
直到歌声又绕到她的耳边。
她远远望去,不远处一片晃动的人群,全都是缥缈似烟雾,而在那些人影的前面,有一道高耸入云的高台,一条台阶延绵而上,上面站着一个模糊人影。
这高台虽然看不清,但她再熟悉不过,就是凰都的揽风凰台。
师清漪快步走入人群,往上看去。
她现在已经能凭借身影认出那就是折夭。
折夭一步一步,沿着台阶往上走。
周围人群十分安静,师清漪感觉像是刮起了大风,发丝吹到了她眼睫处,她眯了眯眼,转头看去,看到了人群中的那道白影。
折夭的王服在风中被吹得摇曳,她终于走完最后一道台阶,在最高处转过身,低着头,睥睨而下。
鱼苒一身白色织绡,站在人群中,抬头看着她。
人群纷纷朝折夭跪了下来:「吾王!」
只剩下师清漪和鱼苒还站在原地。
折夭和鱼苒,一个在高台之上,一个在底下,似乎隔着横亘的天幕和海浪的距离,相互对望。
最终虚影消散。
师清漪深呼吸了下,继续走。虽然她不知道这些虚影究竟是怎么形成的,但她已经摸清楚了规律,必须要听到那个女人吟唱的歌声,那些虚影才会出现。
走着走着,歌声又绕了过来。
这一回,师清漪感觉自己的身体都站不稳了,如同身在晃荡的水中,四周水雾蒙蒙,却像是骤然起了狂风暴雨。
不远处躺着一个白影,几乎有些奄奄一息,师清漪心里咯噔了一下,连忙快步跑过去。
鱼苒身上雪白华美的织绡被鲜血染红,胸口剧烈起伏。她微抬着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高空。
师清漪循着她的目光抬头看去,就见天空的雨幕中缠斗着两道人影,一道是折夭的,另外一道模模糊糊,师清漪也认不出来,只能看出那是一道黑影。
雨点纷纷砸落,又被飓风卷起,天幕中两人打得天昏地暗,那种力量的巅峰对决是师清漪从来就不敢想象的。而折夭十六翼翱展,雨雾在她光羽之上抖落下来,像是什么都听不见了,所有的打斗声都被卷到了空中。
他们在高处,师清漪眼花缭乱,也看不清,下意识展开十六光翼,朝空中飞去。
天幕中神息激荡,几乎没有喘息的空隙,师清漪找了空子掠过去,看了一眼和折夭斗在一起的那道黑影。只是这一眼,就让她浑身发了抖。
那道黑影浑身黑气缭绕,将那人整个裹了起来,散发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鬼魅气息。
师清漪认出那些黑气,它们竟然和自己凝了金箭以后,身上萦绕的那些黑气一模一样,一时之间只觉得头皮发炸。
这个黑影……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黑影的声音听上去是个女人,有些癫狂道:「鲛域那一枚癭目在何处!靖殊当年将它交给鱼苒了,它究竟在何处!」
折夭岔了气息,朝黑影袭去,也几乎是杀疯了,厉声道:「兄长当初未曾了断祸根,竟令你卷土重来,血洗鲛域!汝胆敢勾结黑鲛侵入海城,灭尽白鲛,又伤她至此!」
「靖殊早亡,鲛域海城业已陷落,汝千辛万苦为她奔赴而来又有何用,不自量力!」黑影冷笑。
眼前两道身影越斗越狠,快如疾风闪电,空中更是电闪雷鸣,整个天空都在风
中剧烈地抖动起来。师清漪看折夭处于下风,心里着急,想着要帮老祖宗,一时半会却也忘记这只是和她不同时代的虚影碎片,立即凝了几支金箭在手,朝那黑影扫去。
金箭穿过黑影的身体,却像是穿过了空气。
师清漪顿时醒过神来,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看见上面又萦了黑气出来,像黑色毒蛇似的缠着她,再看了看那黑影身上的黑气,两相对比,她更觉得心尖骤跳。
黑影突然又避开折夭,朝底下俯冲而去。
她的速度太快,只见她扬手一抬,无数黑气犹如长蛇,朝地上躺着的鱼苒裹挟而去。
「苒苒!」折夭大惊,立即飞身回护。
折夭在半空中张开十六翼,挡在鱼苒面前,那些黑气顿时绕到折夭双臂。师清漪在那瞬间仿佛听到了无数邪音低语的声音,它们撕扯的,攀咬着,纷纷往折夭那里去,跟着那些黑气拧住折夭双臂,猛地一扯。
与此同时,折夭用尽神息,顿时天幕之中漫天灼然金箭,那些金箭擦着风雨,朝黑影铺天盖地压了过去。
黑影凄厉地叫了一声,被金箭乱雨压制,身影消失在天幕中。
只听一声闷哼,天空中洒落无数血雨,折夭的两条手臂竟然生生地被那些可怕的黑气拧了下来,肩膀处的断口血肉模糊,而那两条手臂也被黑气吞噬殆尽,最终化为一片血雾。
折夭从天幕的风雨中往下坠落。
世界在这一刻像是寂静了。
直到师清漪听到了身体落地的声音。
折夭重重地砸在地上,到处都是她的血迹,断掉的双臂所落下的血雨浇在她身上。
鱼苒就躺在她不远处,看见她从天空中落下来,嗓子都哭得哑了,根本喊不出声,可眼中却也没有任何眼泪,只能匍匐在地上朝她不断爬过去。
师清漪飞身降落,扑到折夭身边,也浑身发抖,可是等她的双手碰到折夭的身体,却发现自己的双手穿了过去。
她……只是一个旁观者。
什么都做不了。
她们听不到她的声音,看不到她,更接触不到她。
鱼苒终于爬到了折夭身边,她身上的织绡被自己和折夭的血染得通红,她皎若白雪,此刻却如同披了一身刺目的红衣。
「折夭……折夭。」鱼苒沙哑着嗓子,抱住了折夭。
折夭的金翼已经无法自如地收起,就那样凌乱地铺开在地上,雨水混了血水,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滑落。
「苒苒,那人……那人虽逃,却元气大伤,汝莫要怕。」折夭气息微弱,她断了双臂,断口处的鲜血一直在不断涌出来。
鱼苒的身体浮出一片白色的鳞片,她浑身哆嗦着将这片鳞片按到折夭体内。
「初鳞……对吾无用。」折夭道:「汝……留着自愈。」
鱼苒已经破碎得说不出半个字来。
「兄长……令吾护鲛域,吾……未能做到。」折夭凄然一笑:「令吾护汝,吾亦未能做到。吾与兄长之间,天差地别,若兄长还在,断不至于让汝……被欺至此。」
鱼苒长睫颤抖,泪水从她幽蓝的美眸中滚落,变成晶莹的珍珠,洒在血水之中。
折夭一怔。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想要去揽住鱼苒安慰,可她已经彻底失去双臂,再也无法拥抱,只得焦急道:「苒苒,莫哭。」
鱼苒抱着她,在飘摇的风雨中痛哭起来,珍珠在满地光羽上轻轻滚动。
「苒苒,吾很是困倦。该睡了。」折夭的声音低了下去。
「……不许睡!不许睡!」鱼苒哭道。
「可吾……实在困得很。」
折夭气息微弱,笑道:「吾要在千凰亘古之中,做一个长久之梦,汝可愿入吾梦中?」
「愿意,愿意!」鱼苒抱着她,双肩颤抖。
「甚好,那定然是好梦。」
折夭的脑袋缓缓垂下去:「吾……舍不得醒。」
两人的身影随着鱼苒哭声的变小,最终消散了。
四周血雨纷纷。
师清漪站在这漫天风雨中,衣服却没有半点湿润,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这古老的幻象碎片化为一片虚无。
最终,她四周又只剩下一片灼然的光。
师清漪整个人面容恍惚,在这片光中行走,直到前面隐隐约约出现一道门,门外是什么她也看不分明,耳边的歌声却又响起来了,轻柔地推搡着她往前走。
师清漪穿过门去,眼前浮光散去,等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手被一只手轻轻牵住了。
师清漪的目光再度聚焦,看着面前凑近来的女人面容。
「清漪?」洛神见她眼圈通红,看上去似乎并没有惊讶,而是道:「你可是也瞧见了什么景象?」
「……也?」师清漪忙说:「我看见了两个女人,一个是神凰的老祖宗,一个是白鲛的老祖宗。」
「可是唤做折夭和鱼苒?」
「对。」师清漪感觉不可置信:「你看见的和我看见的难道是一样的?」
洛神的面色有些凝重,道:「应当是的。」
651 双人
第六百四十八章——同赴
师清漪赶紧将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些虚影碎片都与洛神细致地说了一遍。
结果这一对比,发现洛神所见的虚影细节和她的一模一样,就连出现的先后顺序也一致,并且也听见了女人的歌声。
「你是什么时候到达现在这道门的?」师清漪琢磨了下,再度向洛神确认。
「方才。」洛神道:「只比你早了些许,穿过这道门。」
「那之前你看见那些虚影的时候,四周除了虚影以外呢,是个什么环境?」
「四周敞阔,一片空白,只有浮光。」洛神回答。
师清漪点点头,说:「我这一路过来,周围也是一片浮光。我们之前应该是在同一个环境里,一前一后过来的,只是可能因为某种幻象的蒙蔽,导致我们彼此看不见对方。」
「鱼浅与濯川想必也是这般。」洛神往旁边走了几步,道:「我们在此等待一阵,看她们可会从这门中走出来。」
「嗯。」师清漪跟随走到洛神身边。
门这边还是雾气浓重,远一点的地方就看不清了,只有隐约的轮廓,像是有几个高台。
与洛神会合以后,师清漪整个人彻底放松了下来,站在雾气之中,低声与洛神交谈:「千凰亘古里的老祖宗们只是沉睡,各自神识其实都很完整,而千凰亘古里的神息更是有凝聚神识的作用,如果这些神识里有一些曾经深入潜意识里,毕生难以忘却的刻骨记忆,是有可能以虚影的形式将当年经历过的一些碎片浮现出来。」
她话锋不紧不慢地转了转:「但如果只是单纯这个原因的话,我们四个应该能彼此同时看见的,不至于分散。除了神识的记忆碎片浮现,肯定还有某种导致幻觉的原因存在,估计就是那个女人的歌声,每次歌声响起来,那些虚影才会出现。」
「这些都是折夭和鱼苒两人的记忆,只能来自她们二人神识。」洛神道:「鱼苒乃是白鲛,白鲛之歌擅致幻。而虚影碎片皆为歌声所控,料想并非源自折夭之神识,而是鱼苒之神识。」
「刚进来的这个池子的确是和别的池子不同,上面有一半都是白鲛的纹路标志。」师清漪微敛着眉,沉吟:「这里或许真的存在着鱼苒的神识。像这样的老祖宗,神识都极其强大,只凭借神识来驱动歌声进行致幻,也是很有可能的。」
鱼苒当年必然来过千凰亘古的第五境,否则她没办法在这里留下她的神识。而且留下神识的时间,肯定要在她和折夭,还有黑影之间的那场惨烈大战之后,不然无法浮现相关虚影。
从折夭的话来看,她用尽了神息,要在千凰亘古中沉睡。而那个池子里一半凰羽,一半白鲛鳞片,恰恰也正说明了她与鱼苒之间的牵绊。
那个池子,就是折夭沉睡的池子才对。
可为什么里面却是空的呢?
师清漪总觉得自己还有几个点没有想明白。
「折夭当时就已经睡了过去,而那时候鱼苒还活着,那么之后的安排,都应该是由鱼苒来进行才对。」师清漪看向洛神,说:「千凰亘古里神息浓重,对于沉睡的神凰而言,肯定是有好处的。以鱼苒和折夭之间的关系,如果折夭沉睡了,她若为了折夭好,不可能不把折夭送入千凰亘古吧?」
她越想,越是奇怪:「尤其折夭在她面前说了,要睡在千凰亘古之中,做一个长久之梦。那就意味着折夭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当时的伤势不至于让她身亡,只是让她陷入沉睡,既然是折夭的话,鱼苒应该会依照她所说的去做才对。而且这里留存着鱼苒的神识,也说明鱼苒后面的确来过这里,那折夭老祖宗为什么不在自己的池子里?」
洛神道:「此处确有蹊跷。」
她眉蹙得更深,端详了师清漪半晌,道:「不过,更蹊跷的是那黑影身上的黑气。清漪,你……」
师清漪苦笑了下:「我也不知道那些黑气到底是什么回事。」
洛神眸中的担忧之色毫不隐藏,道:「切莫再凝金箭。」
师清漪叹了口气:「刚才我看那些虚影的时候,不小心又凝了一次,有时候完全是下意识的,尤其是当我觉得遭遇了危险,更难以拿捏这个分寸。」中文網
两人正说着话,旁边的门走出一个闭着双眼,背着捉妖箱的年轻女人。
「濯川。」师清漪终于等到她出来,欣喜地走过去。
看来猜得没错,接下来只要等鱼浅出来就可以了。
濯川面容肃然,身为留息之体的她没办法给出什么反应,但师清漪却发现她似乎是在下意识在门口缓缓打转,一会看看门,一会又看看四周,像是在找什么。
师清漪忙安慰她:「别担心,鱼浅应该很快就会出来,你等一等。」
濯川还是没有任何回应,但已经不再寻找,只是安静地站在门口,定定地看着这扇门。
她明明从没睁开过眼睛,这一刻却等得有点眼巴巴的可怜味道,像是待在家里的狗崽一直蹲在家门口守着,盼着主人回来似的。
过了一会,又有个满头银发,身披织绡的女人从门中走出。
濯川快步走过去,站在鱼浅面前。
「阿川。」鱼浅又惊又喜。
濯川只是望着她。
鱼浅朝濯川笑了笑,转而看向师清漪和洛神,松了口气:「还好,出来便能与你们重逢。」
师清漪观察了下鱼浅的神色,感觉她眼圈也微微泛着红,不用说也知道鱼浅同样看到了之前的那些虚影。鱼苒是鱼浅的老祖宗,鱼浅共情之下,很容易会受到触动。
鱼浅从师清漪那里得知了她和洛神的所见,面色有些恍然,道:「鱼苒老祖宗,我曾在姆娘那里听闻过只言片语,但也所知寥寥。姆娘言说,当年鱼苒老祖宗为鲛域域主时,因着有极其强大的外族勾结黑鲛入侵,白鲛差点灭族,好在还有少数族人留存,更留下大量鲛卵,才得以延续。我出生时,鲛域海城早已陷落。不过当时经过多年休养生息,白鲛逐渐恢复元气,虽然还留下一些当年陷落时的残垣断壁,但大部分海城都已重新修复,族民得以安然度日。」
「那个勾结黑鲛的外族,就是我们在虚影碎片里看到的黑影。」师清漪脸色沉沉的,回想起那黑影身上缠绕的黑气,她手心甚至有些发凉:「那个黑影……的确强大到超乎我们的认知。」
而听鱼浅说起当年海城陷落的往事,她更是心酸不已。
明明白鲛一族当年在鱼苒在位期间,已经被那个黑影虐杀过一次,等到明朝洪武七年,身为现任族姬的鱼浅随濯川离开墨砚斋,回到南海,竟然又再度被鬼主勾结黑鲛入侵。
海城第二次被血洗,鱼浅重伤昏迷。濯川为了救回被鬼主掳走的姆娘,孤身前往,最终和姆娘一起葬身神之海。
白鲛一族,从那么久远的时期开始,就这样多灾多难。
鱼浅黯然道:「折夭的虚影说靖殊当年未曾彻底了断那黑影,这才让那黑影得以卷土重来。黑影曾与靖殊一战,乃是当年令靖殊身亡的罪魁祸首,后来那黑影又与折夭交手,以靖殊和折夭两位神凰老祖宗的先后之力,竟都无法将那黑影彻底诛灭,也不知那黑影是何种可怖存在。」
「那黑影想要靖殊曾送到鲛域的那枚瘿目,看来瘿目对她至关重要。」师清漪拧着眉,分析说:「虽然是第一次听说瘿目,但是总觉得……这个诡异说法,听着很像是鬼眼的古时称呼。而鬼主一直想从你们白鲛那里
得到鬼眼,这说明她认为至少有一枚鬼眼是由白鲛保管的,可能就是当年靖殊为了帮鱼苒解决穷桑林壁垒衰竭的困境,送过来的那枚,那枚鬼眼后面估计就一直在白鲛族里藏着了。」
鱼浅疑惑:「我实不知那枚鬼眼在何处。」
她眉眼又低下来:「想是只有……姆娘晓得。只可惜……」
「如果瘿目真的就是鬼眼,以鬼主对于鬼眼的疯狂执着,还有她勾结黑鲛入侵海城的手法那么熟练,我总觉得她……就是那个和靖殊还有折夭交手的黑影。」师清漪眼底发冷,心中更是打了个冷战。
鬼主曾经虚弱过,被迫蛰伏,甚至还需要躲在师家老宅底下的阴阳阙修复自己的身体。如果这种虚弱,是因为曾经先被靖殊重创,又被折夭用尽神息打退,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长期养着,那一切就对得上了。
可是如今的鬼主,已经恢复了她的巅峰状态。
师清漪曾经猜测过鬼主的各种可能,却实在没想到,鬼主居然很可能是与靖殊,折夭,鱼苒这样的老祖宗一样古老的存在。
连强大到直逼三青鸟的靖殊都奈何不了当年的她,现在的鬼主又哪里有敌手?
难怪她在凰都大门口,是那样的气定神闲,仿佛一切都不放在眼里,都在她股掌之中拿捏。
鱼浅听了师清漪的分析,眸中也划过寒意,难得的凛然道:「倘若鬼主当真是黑影,那她两次折磨鲛域,屠尽我族,更对姆娘和阿川下手,我与她之间,非死不足以清算。」
师清漪没再吭声,心情却无比沉重。
洛神往远处的雾气深处望去,道:「我们先去寻找界池的位置,再知会霖婞她们。」
这的确是当务之急,师清漪不再耽搁,四个人往远处的那几个高台走去。
来到距离最近的一座高台,师清漪沿着台阶拾级而上,屏气凝神往高台上的池子里一看,发现池子里躺着一位金翼展开的神凰男子,而池底则有着一道门的轮廓。
「居然这也有门?」师清漪觉得奇怪:「通常来说,界池才有门的。之前折夭的池子里有道进来的门,这里也有,门会不会出现得太频繁了点?」
「去别处高台瞧瞧。」洛神淡道。
四个人又将附近的几个高台都去了一个遍,结果让师清漪出乎意料。
每一个池子里,都有一个老祖宗沉睡,这当然正常,但不正常的却是每个池子里都有一道门。
「不对……这不对。」师清漪环顾四周翻涌的浓雾,四周寂静极了,像是一切的声音都被隐入这片浓雾之中。
她说:「这些门看着都一个样,没有什么特殊的。如果是为了迷惑界池的位置,而造出这么多门,那我们根本无法确定选择哪一个。而且……」
她能想到另外一种更可怕的可能:「万一我们穿过了其中一道门,到时候却无法原路返回,那就更麻烦了。」
「只能先任意选一道门,你们在此等候。」洛神就在她们现在所处的这个池子边上站定,道:「我去试试。」
「不行。」师清漪生怕再和她走散,慌忙说:「太危险了,万一……回不来怎么办?」
「莫怕。」洛神在雾气里安静地看着她,手指微张,一道细小的红线从她手中绕了出来。
那红线在雾气中游走,最终栖息在师清漪无名指的那枚红线「戒指」上,与她的红线相连。
师清漪怔怔地看着自己手指上的红线,顿时明白了洛神的打算。
「我会回来。」洛神转过身去,利落地下了池。
师清漪赶紧走过去,在池子边沿蹲下来,神色紧张地看着洛神往池底的门游去。随着洛神离她越来越远,她和洛神之间
牵扯的红线也随之越放越长,在池中轻轻晃动,淡金色的神息萦绕在红线周围。
很快洛神就打开了那道门的机关,穿过去,身影消失在了池底。
而洛神的红线还留着,夹在门缝中,一路从池中牵过来,连着师清漪手中的红线「戒指」。只要师清漪一直保持在原地不动,洛神就能重新顺着红线,再度回到她的身边。
师清漪和鱼浅,濯川三人在池边坐了许久,这个期间,师清漪除了等待什么也做不了,她只能不断地去看自己的手表。
往日轻盈走动的秒针如今都变得那样沉重,每动一下,都像是栖息着难捱与焦急。
「师师,莫要……担心。」鱼浅看上去其实也等得有些紧张,却还是在边上安慰师清漪道:「洛神一向一诺千金,她说会回来,便会做到的。」
师清漪神色恍惚地点点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师清漪试图去用手指挑动了下悬空的红线,红线却没有半点反应。
师清漪立即在池边站了起来,下唇被她咬出苍白的一道痕迹。
正在她心慌之际,从她身后又绕过来一道红线的线头,那线头从她肩膀擦过去,快速到了她捏紧了拳头的手边上。师清漪看得一怔,手下意识松开了,那新的一道红线就在她手指旁边游走。
而之前那条与她戒指相连的红线松开了她,被扯入门缝中,消失了。
师清漪心里咯噔一下,之后赶紧循着新绕来的那条红线的方向,回头看去。
身后就是高台的台阶,红线从底下的雾气中来,她垂眸一看,就见那雾气分开了些,一道似雪的高挑身影穿过迷雾,正一步一步往台阶上走。
「洛神!」师清漪再也按捺不住,快步往下跑去。
她和洛神在台阶的中间位置碰上,洛神看着她面上还留着几分尚未散去的紧张神色,声音低柔道:「我回来了。」
师清漪下意识攥住了她的红线,既开心,又觉得有些古怪:「如果你要顺着之前和我连接的红线回来,不是应该要从池子里的门原路出来才对吗,怎么会从高台底下出来?」
洛神一边和她往上走,一边道:「我穿过门后,里头与此处一般,亦到处是雾气,且又有几座高台,每座高台的池中同样有门。我不敢贸然再选择门,便循着红线,回到了最初我进入的这道门处,想原路返回。但等我开门出来,却发觉自个是从另外一座高台池中的门里出来的。」
洛神说着,朝远处雾气指去。
她所指的那座高台,在雾气中显得那样渺远,连轮廓都在摇曳似的。
「怎么会这样?」师清漪看那高台实在离得有点远,无比讶然:「你就是从这个池子的门里过去的,回到这池子的门后,不应该要从池子里出来吗,怎么会瞬间位移到那么远的地方?」
「不是位移。」洛神道:「似是池子门与门之间的空间传送。我穿过这道门,会被传到另外池子的门处,很是诡秘。」
她神色肃穆了些,低声道:「清漪,此处不似现实世界。空间已然扭曲了。」
「你是说……」师清漪顿时明白了什么。
「我们仍身处幻象之中。」洛神道:「你仔细听。」
师清漪这下凝了神,侧耳静听。她之前太担心了,以至于无法沉下心来观察四周的情况,现在屏息听了听,终于在那雾气深处听到了十分细微的女人歌声,似有似无,一段一段的。
「我们难道还是处在鱼苒神识的影响中?」师清漪蹙眉:「这神识也太强大了,如果只是她当年留下的部分神识,应该不至于有这么强烈的影响吧?难道……」
她轻轻说了个让她有些呼吸发紧的猜想:「鱼苒
本人就在我们附近?」
「鱼苒是否身在附近,难以妄断。」洛神凉声道:「但我们确在她神识覆盖之下,一直未曾走出去。无论是先前的虚影,还是现下这片雾气中的高台,皆为她神识影响。」
鱼浅也快步跑了下来,濯川跟在后面。
师清漪赶紧将自己和洛神的发现告知了鱼浅,并拿出了身上的次鳞,对鱼浅说:「可是如果是幻象,次鳞应该会发光的,现在却没有任何反应。」
鱼浅认真道:「倘若是鱼苒老祖宗所设的幻象,次鳞不发光亦正常。我与老祖宗之间,定然存在差异,若鱼苒幻术已臻化境,我的次鳞是难以察觉的。」
师清漪顿时觉得有点棘手:「如果次鳞无法发光,岂不是难以带我们走出这个幻象。」
鱼浅道:「眼前这幻象太过强大,仅凭次鳞自发察觉,是无法做到的。但我可以初鳞催动次鳞,增强它的破幻能力,便有可能显露真相。」
她说着,身体里浮出一枚泛着白光的鳞片,上面纹路华美细腻。她抬了手,将初鳞和次鳞缓缓靠近,两片鳞片最终在半空中贴近了,紧密地合在了一起。
而两片鳞片光芒大盛,将她们四周萦绕的雾气都照亮了,并在前方的雾气中照出一条白光幽幽的通道来。
「跟着鳞片走。」鱼浅嘱咐。
两片鳞片在前面引路,四人跟在后面,从高台上一路往下,沿着那条泛白的通道往前走去。
雾气里的那几座高台看着像是在烟雾中一样,轮廓开始形变,虚虚浮浮的。
鱼浅边走边轻声道:「鱼苒老祖宗的这个幻象虽然强大,却很温柔,并未有任何杀机。这应当并非她刻意操控,而是她神识潜意识里的布防,我想是因着我们先前穿过了那个一半凰羽一半白鳞的门,触发了此等幻术布防,这才会陷入其中。」
师清漪点点头,步伐轻松了不少。还好有鱼浅这个幻术高手在,不然还不知道要怎么找到真正的出口。
跟着两片鳞片走了一阵,雾气逐渐变淡了,在那泛白的通道尽头出现了一道门,左边门扉刻着金色凰羽,右边门扉刻着皎洁鲛鳞,看着十分眼熟。
四个人相继穿过了这道门。
一从门里过去,师清漪整个身子顿时悬浮了起来,像是被某种水波托着,四周金光浮动,她抬眼朝上看去,就见雨霖婞她们一行人正站在池子边沿,焦急地往下看。
她们终于又回到了之前那个空池子。
「哎,出来了!都出来了!」雨霖婞眼尖,看见了她们,赶紧喊道。
长生直接跃入池中,迎了过来。
师清漪快速游动,在池子里攀住了她的手臂,看着她笑。
长生满眼忧色,道:「门后头究竟是什么去处,怎地去了这般久?」
「这后面很复杂,不过有很大的收获。」师清漪带着长生向上游去,说:「我们上去说。」
几个人陆续从池子中冒出头来,上了岸。岸上的一行人看着是等得着急了,纷纷凑近了来,问师清漪她们的情况。
鱼浅的初鳞和次鳞没有收起,而是悬在池子上方。
她盯着池中看。
「鱼浅,有何发现?」洛神看出她的异样,道。
鱼浅凝眉道:「池中有初鳞的气息,与我的初鳞有所应和。」
洛神面色微变。
师清漪也听见了,赶紧停止交谈,和众人来到鱼浅身边。
洛神道:「先前池中空着,乃是蒙蔽的幻象。」
鱼浅抬起手,将两片鳞片控制着,往池中去。那两片鳞片来到池子中央,光芒比之前更亮了,白光和神息的淡金色相互交融,整
个池水光波潋滟,犹如华梦起伏。
鱼浅再度一挥手。
她的两片鳞片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将整个池水笼盖,过了片刻,白光散去,师清漪定睛看向池中的景象,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原本看着空空如也的池中,浮现了两个女人的身影。
一个身着金色王服,长发在水波中轻轻起伏,另一个身着白色织绡,满头银发犹如海浪,乌黑的发丝和银发在水中交缠。
那身着王服的女人身子悬在池中,银发女人身下则露出一尾雪白鱼尾,鳞片泛着光,微蜷在那金翼女人的怀中,双手抱着那金翼女人。而那女人的十六金色光翼一半展开,另一半却层叠地垂落下来,犹如无边天幕庇护,轻轻将那鱼尾女人的身子轻裹在其中。
两个人都眉目安然地闭着眼,在池中相拥,仿佛同赴一个亘古梦境。
再不复醒。
师清漪看着两人交叠的身影,感觉世界都变得寂静了,就连那么轻的一个呼吸,都怕要惊扰眼前池中的两人。
她没有想到,鱼苒当年竟然会在送折夭进入千凰亘古后,与折夭在同一个池中永远沉睡了。
难怪鱼苒的神识在幻象之中影响那么大。
鱼苒真的就在这里。
652 混沌
第六百四十九章——凛压
池中真相跨越了古老的时间,展现在了众人眼前。
师清漪,洛神,鱼浅在神识覆盖的幻象中看清了前因后果,目光落在池中相拥的那两人身上,眸中不同程度地敛了悲色。濯川虽然也见了,却也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而岸上的其他人没有进去过,更多的还是诧异。
「……这池子里,到底是……怎么回事?」雨霖婞喃喃着。
师清漪将自己之前穿过池底那道□□半鳞的门之后,所见的一切都与她们说了一遍,她们这才明白过来,最终只剩一声叹息。
只有音歌垂下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长生恍然大悟,低声道:「难怪鲛域海城祭殿中那个幻影,虽然瞧着似老祖宗们,却又与老祖宗们有些许不同,原来他便是身负双血脉的靖殊老祖宗。」
师清漪想了想,说:「靖殊当年可能最少手上有两枚瘿目,也就是鬼眼。其中一枚瘿目已经很清晰了,当初被他送到了白鲛鲛域,解救穷桑林之困,白鲛为了感激他,就特地在鲛域祭殿里祭祀他当年留下的一抹神识碎片形成的幻影。而还有一枚,我怀疑是……被他送去了鬼洞。」
洛神颔首:「有此番可能。鬼洞浮现瘿目图案之处,设了神凰与战鬼双血机关。他应是不想让任何旁人得到此枚瘿目,便用双血为机关引,做了一个他自认十分稳妥的防护隔绝。」
师清漪脸色微凝:「在那个时代,神凰和战鬼是根本不可能结合的,靖殊把自己的出生当做一个例外。他觉得永远不会再有人和他一样了,造了这个双血机关后,随着他的死去,瘿目的存在就会变为死局。」
雨霖婞也无比唏嘘:「他是怎么都不会想到,在不知道多少年以后,师师你会和他一样。」
「师师你以前应该去了魍魉城的鬼洞,触发过那个双血机关吧?」千芊说:「不然你的魍魉城梦场里,不可能出现双血机关的开启方法。」
师清漪拧着眉,有些头疼起来:「我曾经肯定是去过的,否则梦场里细节对不上。但是关于这个部分我没有多少印象,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去的,更不知道当年去了鬼洞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除非我们再度找到魍魉城鬼洞的所在,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线索。」
千芊点点头:「看来魍魉城所在的西双版纳的那个雨林,还是得去一趟。」中文網
雨霖婞想起她的父母葬身那座雨林,眼中黯淡。
这时候,音歌突然喃喃了一声:「我以前好像……听过瘿目,感觉很熟悉。」
「很熟悉?」师清漪忙走到音歌身边,轻声问:「阿音,你有想起一点什么来吗?」
音歌缓缓摇头:「只是熟悉而已。不过当年雨林里有人在挖瘿太岁,这个瘿太岁的瘿,和瘿目的瘿是一样的。」
师清漪说:「我并不太了解瘿太岁究竟是怎么形成的,但是如果它的形成和瘿目有关,也有可能。那种传闻中的名字,在流传下来的时候,不会空穴来风。或许是瘿目存在的附近,会形成瘿太岁,那些找瘿太岁的人,其实也是在定位鬼洞瘿目的位置?」
她越想越觉得简荪当时在雨林的举动带着很大的指向性。
音歌曾和洛神同在落雁山古墓沉睡,后来音歌连同自己所在的小棺材,被简荪买走以后带去雨林,而瘿太岁也是简荪说要找的,难道简荪知道一些她们不得而知的秘密?简荪在上海的古玩界赫赫有名,熟悉无数暗地里的走货链,如果他通过某些途径探听到了什么,也是有可能的。
师清漪心思起起伏伏。
她寻思着如果在去西双版纳的雨林之前,能够找个机会,从简荪那边入手,或许能发现更多和雨林还
有鬼洞相关的端倪。
「夜。」这时候,长生有些焦急道:「你脸色怎地……这般差?」
「我没事。」夜往池子边沿走了几步,盯着池子里相拥沉睡的鱼苒和折夭,平静地说:「我只是感觉神的异动。这个池子里应该是有更高浓度的神息渗出来了,对神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刺激。」
洛神目光在池中逡巡,淡道:「此处应该便是我们要寻的界池才是。第五境界池与第六境相连,而第六境神息高于第五境,若是门开了,是有可能神息渗出。」
千芊用手肘碰了下雨霖婞,笑盈盈的:「听到没,这还真就是界池。怎么样,保险箱真的放在家门口了吧?」
雨霖婞没好气地啐她一口:「你也就瞎猫碰上死耗子,运气好让你给蒙对了一回。「
「可以啊,进步挺大。」千芊仍是笑:「现在都能这么自然地说出带猫字的歇后语了,可惜月瞳没跟进来。」
雨霖婞:「……」
「鱼浅。」洛神唤道:「真正的界池门应是也被鱼苒的神识用幻术隐藏起来了,你能以双鳞之力寻到么?」
「我试试。」鱼浅说完,再度催动叠在一起的初鳞和次鳞。
她屏气凝神,仔细探寻,过了一会果然发现了一道暗藏的门。在双鳞的幻术破除下,那道真正的界池门缓缓在池底浮现,就在鱼苒和折夭相贴的身子底下。
一行人不再耽搁,更不好再打扰这两位老祖宗的沉睡,相继下了池,往界池门去。
穿过门的那刹那,留到最后的师清漪回头望去,鱼苒和折夭的身影悬在潋滟的光中,逐渐又被幻术隐藏了起来,她赶紧拧了身子往里面游,身后的界池门也随即散去。
游着游着,师清漪感觉眼前淡金色的神息光芒又黯淡了,四周还是雾气缭绕,但是和之前鱼苒的缥缈幻象不同,这些雾气泛着一层妖冶的红色。
她们的身体一开始似被托在半空中,跟着身体缓缓往下降落,各自落在了地面上。
师清漪低头一看,地面上铺了一层红色的物质,看上去很粘稠,有点像血凝了之后形成的。师清漪弯下腰去闻了闻,却又没有闻到血腥气。
「看出这些红色的是什么了么?地上到处都是。」师清漪低声问她身边的洛神。
洛神道:「不曾。」
「这有点不对劲。」师清漪抚了抚自己的一只手臂,神色微妙地说:「我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洛神看了她一眼,走过去,默默地替她揉起了手臂。
随着队伍的不断往里推进,师清漪越发感觉到一种无处不在的诡异。
对……诡异。
虽然她很不愿意用这个词来形容肃穆庄严的千凰亘古,但这个她从未踏足的第六境给她带来的感受,却给她带来一种铺天盖地的窒息感。
像是被紧紧锁住喉咙,又如同是有什么蚁虫噬咬,每一缕红雾向她绕来,她的心尖就猛地往下扯一次。心惊胆战的,像是有什么东西也在拖拽着她,怎么都不肯放手。
甚至,她还有些想吐。
走着走着,师清漪脖颈上已都是冷汗。
她环顾一下四周,想看看身边同伴们的反应,却发现众人神色如常,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里面也只有夜因为随着境的深入,古神会按捺不住,这才显得有几分步伐沉重,但远远没有师清漪表现得那么不适。
师清漪呼吸的气息听上去越来越明显,也越来越灼热。
洛神第一个察觉到了,牵住师清漪的手扯了扯,略微蹙眉,看着她。
师清漪额头上都是汗,如实交代:「洛神……我……我不太舒服。」
她脚步踉跄了
下,低低改口:「是……很不舒服,我快没办法呼吸了。」
洛神伸手兜着师清漪的身子,轻声道:「靠着我歇息会。」
她又看向长生:「长生,从背包里取水过来。」
长生听了,立刻快步跑了过来,取出水袋拧开了,递给洛神,站在一旁焦急地望着。洛神一手揽着师清漪,一手用水袋给她喂水喝。
谁知道才喝了一口,师清漪根本就吞咽不下去,直接吐了出来。
师清漪剧烈地咳嗽着。
众人没想到师清漪进入第六境之后,反应会这么大,尤其其他人都没事,只有师清漪一个人在吃苦头似的,又是诧异又是担忧。
「师师,怎么回事啊?」雨霖婞忙说。
夜走到师清漪边上,细细查看了一番,向洛神摇头:「她现在气息很乱。」
师清漪几乎喘不过气来,她闭上眼,喘息深重,过了一会,竟然像是被什么难以抗拒的力量按着,双腿不支地往下一弯,跪在了地上。
她喉中一甜,猛地吐出一口血。
「……清漪。」洛神眸中一沉,连忙在她身边弯下腰来,想要伸手抱着她的身子,让她能以一个相对比较舒适的姿势靠在自己怀里休息。
谁知道洛神的手刚碰过去,师清漪的手就挡住了她。
「……别过来。」师清漪低着头,唇边的血缓缓滴在地上,声音有种克制不住的颤抖:「我感觉有什么……看不见的……在压着我。」
四周的红雾似乎在翻动起来,越来越浓了,向师清漪涌去。
师清漪感觉耳边响起了无数撕扯叫嚣的声音,那声音最终汇聚成一个混混沌沌的压迫低语:「杀光……尽数杀光……汝自身亦不能放过。」
653 古池
第六百五十章——十王
师清漪耳膜都似被那混沌低哑的声音按压着,震得嗡嗡作响,那声音犹如邪音穿透过去,转瞬充斥在了师清漪的整个脑海,在里面横冲直撞,掀起无数惊涛骇浪。
师清漪头痛欲裂,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抱着头,压抑地喘息:「……唔。」
「……清漪!」洛神见她竟然痛苦到了这种地步,声音微抖地出了声,立即凑近她。
师清漪感觉到洛神的靠近,手下意识地一抬,抬手之间力道仿佛也不受自己控制,带着迫人的劲气,还好师清漪反应快,又将那力道压住了,否则洛神就会被她狠狠地推开。
「……绝对不……不可以靠近我。」师清漪将手收回来,撑在地上,勉强哆嗦着回答:「我……我觉得自己……不太对。」
她都这么决然地说了,洛神只得依她,蹙着眉,目光紧紧锁着她的一举一动。
「……你们也……别过来。」师清漪叮嘱向她聚拢过来的众人。
很快她的喉咙就像是被扼住了似的,再难以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喘息声更重了,眼前更是红影摇晃。
世界在她眼前被撕裂,又重组起来,变成一片又一片的扭曲形态。
她明知道洛神就在她身边,洛神的模样她却逐渐看不分明了,似被裹了一层模模糊糊的红雾,耳边同伴们关切又紧张的问话也听不清楚,似乎全都离她远去。
她的五感也开始变得混乱,总觉得四周有时死寂到了骨子里。
时而又疯狂地喧闹起来。
与此同时,那种低语在她脑海里越来越响,似带着蛊惑的引导。
——杀光!
——尽数杀光!
师清漪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双目血红,无神地往前方的红雾深处走去。
洛神和众人赶紧快步跟上。之前师清漪叮嘱过,她们也不能靠太近,而师清漪现在走动时显得恍恍惚惚的,她们只得亦步亦趋地跟着。
洛神的呼吸和步伐也有些乱了,目光胶着在前方的师清漪背影上,半点都不敢挪开。
「师师……她这是在往哪走?」雨霖婞低声问洛神。
洛神眉目凝重,看着师清漪,回道:「……不晓得。不过越往前走,越有一种冥冥之中的无尽压迫之感。此乃第六境,身处其中的老祖宗们,个个神识强大,我们许是正一步步走入他们的神识笼盖之中。」
雨霖婞打了个冷战:「……好像也是。之前还不觉得有什么,跟着往里面走了一阵,我觉得呼吸都有点困难了。」
但她还是觉得很奇怪:「可是这里的神识怎么都这么有压迫感,神凰老祖宗们就算神识再强,沉睡的时候,神识不应该要放松的吗,怎么弄得像是……随时都要开战一样,特别紧张?」
洛神沉声道:「第六境,有异样。」
「阿瑾这般,要如何是好?」长生担忧不已。
洛神缓缓摇了摇头,道:「……现下先依她,莫要太过靠近。打起精神,警惕四周。」
她们在身后说着话,师清漪像是没听见似的,一味地往前走去。
师清漪的目光在翻涌的红雾中逡巡,脑海里浑浑噩噩,过了一会,她原本近乎失去光泽的红眸中这才有了些许反应。
红雾里出现了两道身影,看上去像是一男一女。
师清漪浑身一凛,几乎在那瞬间进入备战状态,但是很快她就发现那两道身影只是缓缓地往前走,似乎是在交谈什么,也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前面有两个人。」雨霖婞压低声音,进入一级戒备。
洛神道:「先观察。」
这两道身影她们都能看见,可那两道身影显然对她们置若罔闻。
那男人身形高大,步履沉健,女人则高挑纤细,虽然看上去像是之前鱼苒和折夭那样的虚影,模模糊糊的,但还是能隐约从轮廓看出她穿了一身高雅的曳地长裙,长发格外的长,几乎到了脚踝。
行走之间,那女人步态款款,举手投足之间的高贵自然流泻,不可方物。
音歌歪了下头,盯着那女人看,脸色先是有些奇怪,之后又恍惚了起来似的。
师清漪在前面越走越匆忙,队伍的速度也加快了,不一会功夫已经来到了那一男一女身后不远处。
这个距离足以听见他们两的交谈声。
男人声音清朗,只是听上去有些忧心:「汝此番纵之,日后必成大患。」
那女人的声音格外温柔,似能包容这天地万物,有些无奈道:「靖殊,本是吾欠下的,罢了。」
长生听到那女人称呼那男人为靖殊,眸中一怔。
她实在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看见靖殊老祖宗的虚影,而通常如果神识强大,又曾对某些经历带有深刻的印象,的确是很可能在千凰亘古中以虚影碎片的形式浮现出来。那个女人对她而言十分陌生,她只能想到这些虚影很可能是来自靖殊的神识。
靖殊道:「汝纵其一次,断不可纵其第二次。否则若其得势,瘿目之祸便再也无从断绝。」
那女人说话间带了几分叹息歉疚的意味:「汝本事外之人,然瘿目之力,非寻常所能承受,除了汝,吾再也寻不到合适之人。只是将汝卷入这祸乱漩涡之中,吾心中有愧。」
靖殊豁达笑道:「哪里话来,汝为吾之至交,吾来相助于汝,天经地义。再者,倘若汝不一早谋划,恐怕如今吾等族人已被倾轧吞噬殆尽。」
那女人听了,似乎心情更加沉重,喃喃道:「虽祸乱已废,然吾此番谋划,亦是……过错。」
靖殊道:「汝便是因着这份愧疚,才如此纵之?」
女人叹道:「是吾利用在先,其如此恨吾,亦是必然。」
靖殊越发担忧:「其恨意已这般深,扬言要将汝挫骨扬灰,汝却如此纵容,只恐往后要为此付出极大代价。」
女人没有再吭声,与靖殊并肩前行。
音歌脚步快了不少,追随着那女人的背影。
女人和靖殊的虚影逐渐隐入红雾之中,消散了。
音歌的手往前伸了伸,在那女人身后抓了一把,只是抓了一把虚空。她更加怔住了,看着那女人的虚影消失的位置,一直看了许久,才低下头来,端详着自己的手。
师清漪转过身来,眼底依然无神,看了音歌一眼。
洛神一直盯着师清漪,这下也将音歌这有些古怪的反应尽收眼底。
音歌平常就没什么话,在那发了会愣,又没事人似的走了回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但神色却是恍恍惚惚的,似犯了癔症。
师清漪往前走。
洛神也没说什么,继续和众人跟着。
长生向洛神道:「阿洛,靖殊老祖宗的虚影既然浮现,可是当年他来过这第六境,留下了部分自己的神识?」
洛神看着独自一人在前面的师清漪,声音微凉:「……嗯,也有可能如鱼苒一般,他本人身在此处。」
「可是……靖殊老祖宗当年是身死,并非沉睡,按照惯例,身死是不得入千凰亘古的。」长生听了,蓦地有点犹疑。
「你确定么?」洛神道:「没有例外?」
长生老实道:「没有例外,姑姑是这般同我说的。」
洛神的目光投得更远了一些,穿过红雾,只是问了长生一
个问题:「棺椁,是用来做什么的?」
长生不假思索地接话:「自然是装死者的。」
洛神的话语更凉了些:「若千凰亘古之中不允许身死者进入,那为何……前面会有一具棺椁?」
随着这声幽幽的话落下,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往前面看去。
一具巨大的黑色棺椁停在红雾之中,地面上铺满了红色的物质,这具棺椁就像是从鲜血中冒出来的,泛着一股极具威慑力的森然之感。
师清漪定定地看着这具棺椁。
棺椁上缠满了红色的锁链,将棺椁整个捆得严严实实的,另外棺椁上的锁链分成了十条,往空中扯去,也不知道是和什么地方相连。
雨霖婞顺着那十条锁链抬头往上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上面是什么东西?像不像……之前那些老祖宗沉睡的池子?怎么全都飞到天上去了。」
「的确是老祖宗们的沉睡池。」长生抬头端详了一会,道。
「这什么意思啊?」雨霖婞百思不得其解,她仔细数了数空中悬浮的池子数量:「一共十个池子,每个池子上牵出一根锁链,捆着底下这具棺椁,这棺椁里装着什么,值得摆出这么大一个阵仗?」
「这十个,都是……古王池。」这时候,许久不吭声的师清漪终于开了口:「每一个王池里,都有一个神凰的王,而且是十分久远的王。」
她眼底的红有些晦暗不明,冰凉极了。
「……清漪。」洛神见师清漪终于有了回应,道:「我能过来么?」
从师清漪说不让她靠近开始,她就依言照做,但目光就没离开过师清漪,现在师清漪好不容易有了反应,饶是她再沉得住气,现在也终究是忍不住问出了口,甚至有些小心翼翼。
师清漪近乎僵硬地摇了摇头,低声说:「……不行,你要离我再远一点。」
洛神敛眉。
千芊说:「师师,你怎么知道这十个都是古王池?古王池的话,有什么特别的可以判断的地方吗?」
「不会是能悬在空中的就是古王池吧?」雨霖婞嘀咕。
「我原本也不知道什么是古王池。」师清漪眼中空洞,说:「这是我第一次……见到。」
「那你怎么一眼就看出这是古王池?」雨霖婞抬头又看了看上方,那十个悬浮的古王池被红雾笼罩,十根锁链寒气森森。
「我没看出。」师清漪眼中的红有些妖冶,声音幽幽的:「是有人告诉我的。」
洛神呼吸起伏不定,看着师清漪的眼睛,薄唇微动了下。
雨霖婞更奇怪了:「谁告诉你的?」
师清漪缓缓转过身,用手指着那具巨大的棺椁,轻轻一笑:「当然是……他啊。」
这一刻,她的笑纯善得让人心底发抖。
而她身后似笼盖了一层更为浓郁的红雾,隐隐约约的,聚出了个高大的人形模样。
654 锁魂
第六百五十一章——响棺
见了那隐匿在师清漪身后红雾中的高大身影,在场所有的人,脸色骤变。
那身影看上去十分古怪,像是并没有固定的一个形体似的,如同烟雾在那缭绕着,摇曳着,时而往里聚,时而往外散开。可是它却又和之前那种由残存神识所展现出的往昔虚影碎片不一样,比起那种程度的虚无缥缈,它更像是一种切实的存在。
且,存在得那样的诡异。
师清漪就站在它的前面,唇边挂着看似纯善,实则幽冷的笑意。
洛神的目光胶着在师清漪的身上,没有吭声,但胸口的明显起伏已经昭示了她此时此刻的紧张。
而这一刻,横亘在她和师清漪之间的距离竟是前所未有的远。
「……清漪。」洛神脚下轻动,缓缓朝师清漪那边走了一步。
师清漪略微歪了下头,冷红的眸子一滑,似有警惕地盯着洛神的脚步。
洛神立即停下,不再动了。
「阿洛。」长生急道:「阿瑾她,很是不对劲。」
洛神的声音有些压抑的轻颤,低声嘱咐:「都先莫要靠近她。」
众人纵然再替师清漪焦急,现在也都不敢轻举妄动。
现场的氛围几乎凝重得无法呼吸。
夜瞥了一眼那红雾中的古怪身影,又看向不远处被重重锁链困锁的黑色棺椁。
「她表姐,师师现在身后的那个……到底是什么鬼东西?」雨霖婞只看得毛骨悚然,压着声音说:「看上去……怎么像是个子很高的男人影子?」
「不晓得。」洛神盯着师清漪,道:「只能确定那并非神识,更不是实际的人,而是某种……我们目前尚不可知的存在。」
她顿了顿,凉声接了句:「清漪她现下正被这种存在影响。」
「她应该是被它蛊惑了。」夜说。
夜的判断和洛神的不谋而合。
洛神蹙眉道:「……嗯,清漪想必是潜意识里能听见什么声音,那声音试图与她对谈,并迷惑她的心智。她说古王池是棺中之人告知她的,她身后的那般身影存在,与棺中人想必脱不了干系。」
她正说着,师清漪身后那个影子的脑袋突然动了下。
似乎是在看那具黑色棺材。
于是师清漪竟然也跟着侧过脸去,瞥向棺材。
身后的高大影子慢慢地往棺材所在的方向走去。
师清漪迈开步伐,往棺材那边走。
鱼浅最熟悉幻术,面色冷道:「师师确然是被身后那影子控制了。但那并非致幻之术,那影子的控制影响,似乎也只作用于师师身上。」
洛神见师清漪已经走动起来,步子微不可觉地动了下。
但师清漪仿佛身后长了眼睛似的,感觉到了她的动静,立即又转过头来,幽幽地盯着洛神。
洛神只好又停下了。
师清漪观察了洛神好一会,确认洛神没有跟过来的任何端倪,这才再度转过身去,继续走向棺材。
洛神攥紧了手心,站在原地,看着师清漪的背影。
随着师清漪的步伐越来越逼近那具棺材,四周的红雾似乎又涌动得更厉害了,它们在师清漪周围聚拢,穿梭,过了一会,竟然又浮现出两个模模糊糊的虚影出来。
这又是之前那种神识浮现的虚影。
这两个虚影在场的人之前都曾经见过,这下也都能认出来,一个是靖殊,另一个是折夭。
靖殊的模糊虚影躺在地上,已经是气息奄奄的状态。
折夭抱着他,焦急中带着破碎的哭腔:「兄长!兄长!」
靖殊的声音温和又清朗,这种时候了都有种温暖人心的安慰力量,低声笑道:「现下哭什么?阿夭,待兄长彻底断气了,再哭……不迟。」
「汝之神息都在……散去。」折夭哽咽道:「吾要如何将吾之神息给汝!」
「莫要……说痴话。」靖殊豁达笑道:「吾之神息注定要溃散,已是无力回天。」
「那人竟将汝害至这般地步,汝当初便不该对她手下留情!汝分明能胜过她,为何却要遵照什么至交之诺,不彻底断她性命,结果竟遭她阴毒暗算!」折夭流着眼泪,已经是恨得咬牙切齿,面对着弥留之际的靖殊,却都是徒劳。
「罢了。汝听着,为兄……有要事交待,汝定要办好。」靖殊哆嗦了起来,艰难道:「吾……身之将死,但汝要将吾送至……千凰亘古。吾知……此举不合先祖规矩,身死之人……不可入千凰亘古,但汝定要为吾……办到。」
「什么规矩,吾不在乎!」折夭这下是什么都愿意答应,道:「吾……答允。」
「好……好。」靖殊这才又笑了起来,道:「吾知此事交由汝去办,最是……妥当。不过此事秘密进行,断不可让族人知晓,这确然不合规矩。」
「吾……晓得。」折夭声音越来越嘶哑。
靖殊缓缓交待:「汝要将吾之遗体以最坚固的棺椁封之,送入第六境十王古池之下。棺椁之上捆缚十条束神链,每一条束神链由一位古王所掌。听……清楚了么?」
「为何……为何要如此?」折夭痛苦之下,更是不解。
「个中缘由,汝……不必知晓。吾自有不得已的苦衷。」靖殊道:「此乃兄长遗愿,汝应下便是。」
「……是。」都这种时候了,折夭自然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
「阿夭。」靖殊笑了笑:「兄长要走了,汝要护佑凰都。」
「吾当万死,以保族人无恙。」折夭忙道。
靖殊却又声音温柔道:「汝也要……护佑鲛域,护佑……苒苒。」
折夭蓦地有些怔住。
跟着她连连点头,哭得更厉害了:「……是。」
靖殊和折夭的虚影在红雾翻涌中又消散了。
师清漪行走在红雾中,脚步却没有半点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越走越快,不一会功夫,她就走到了那具巨大的黑色棺椁边上。
她嘴唇轻动,似乎在说着什么呓语。
她身后的影子抬手。
于是她也跟着抬起手,攥住了其中一条锁链,猛地一扯。
随着她这一突如其然的举动,被她扯动的那条锁链剧烈地抖动起来,与此同时,另外九条锁链仿佛受到了感应,纷纷抖得厉害,锁链甚至如同长蛇一样缠在棺椁上,开始了移动,发出寒心彻骨的摩擦声。
整个红雾弥漫的世界中顿时充斥着锁链的巨大响动。
悬在半空中的那十个池子,被这些动来动去的锁链牵扯着,也有了动静。它们犹如岛屿,浮在红雾漂浮的海中,往棺椁的方向去。
师清漪目光空洞,对这一切的异常浑然不觉,她眼中的红晃得快要泣血了,白皙手背上青色血管交错,几乎是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握住了那条锁链。
洛神没有半点迟疑,在这混乱中掠向师清漪。
她翩然的白色掠影晃去,不过转瞬之间。
世界却仿佛在这一刻放慢了步调。
师清漪扯住锁链,又是一扯。
这一下力道实在可怖,她周围的红雾仿佛都被她身上那股萦绕的冷厉之气震开,那巨大的棺椁竟然生生被她这锁链的扯动带动着一个翻转,棺椁立即倒向一侧。
只听砰
的一声巨响,棺椁翻倒在地上,棺椁盖与棺身分出了一道缝隙。
洛神来到了师清漪身边,扣住师清漪的身子,准备将她带回去。
师清漪眸子瞥去,身影犹如鬼魅一般从洛神怀里快速脱身,轻飘飘往后退去。
她站在一片似染了血的红色地上,直勾勾地盯着洛神看。
洛神声音放轻柔了,哄她道:「清漪,随我回去。」中文網
师清漪没有接话,眼中空得好像失去了焦点。
她身后的影子散开了些,又再度凝聚。
师清漪眼里冷冰冰的,嘴上却像是在拼尽所有冲破挣扎和束缚,低声又说了句:「……快……走开。别……靠近我……危险。」
洛神并没有退。
这时候,只听咚的一声,棺椁响了。
雨霖婞脸色煞白。
响棺的声音,对她这种摸金熟手而言,意味着什么,再清楚不过了。
「既然是千凰亘古的棺椁,里面躺着的肯定是……神吧?」雨霖婞吞咽了下唾沫,艰难出声:「人……起尸了,叫粽子,那神起尸了……叫什么?」
四周一片死寂。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
但所有人的手中,都已经取出了武器,迎接那在窒息的红雾深处探出来的危险獠牙。
咚!
紧接着,又是一声棺椁碰撞的巨响。
而这个时候,半空中悬浮的十个池子,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棺椁上方。它们不知不觉中已经挨近了,拼接形成了一个更为巨大的岛屿似的,阴影投下来,笼盖着底下那具棺椁。
师清漪置身于这阴影之下,她的手轻轻搭在一根锁链上,独自站在那,眼底已经彻底没有了光。
十条锁链同时震颤起来。
半空中的池子里相继发出窃窃私语,那些私语犹如漫天神音,从空中灌下来,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咚!
咚
棺椁的响动也更加的剧烈,和着那十个池子里的低语,糅杂成了铺天盖地的撕扯之感。
655 戾气
第六百五十二章——审判
这种棺椁的大动静,是众人以往从未遇过的。
尤其还有半空中那种低语的神音相和,就更将此刻这第六境的声音衬得前所未有的诡谲。它既带着棺椁异动的森然可怖,却又有着神祇的庄重圣洁,仿佛在一片尸横遍野的哀鸣惨境中诵念无尽梵音,个中对比实在强烈得让人心神剧震。
而少有人能抵得了这种声音给耳膜带来的巨大负担。
雨霖婞只觉得耳朵发麻,嗡嗡作响,下一秒感觉自己的耳朵被压制得快要爆血了,她赶紧死死捂住了耳朵,提醒说:「都别听!会聋掉的!」
她的声音瞬间就被那些响动卷走,吞噬干净了。
除了师清漪和洛神,众人纷纷捂耳。
师清漪的手扣着身边那一条锁链,一脸漠然地站在红雾中,像是对这种程度的声音摧残充耳不闻。
洛神却是没有什么捂耳朵的心思,这种紧要关头,她的眸光尽数胶着在师清漪身上,呼吸比之前更为明显。握住巨阙剑柄的手微微地抖。
四周的红雾变得更浓了,犹如海浪翻涌,这里明明是没有风的,那些红雾却像是被大风卷着肆意起伏,置身其中,几乎有些站立不住。
雨霖婞的身体被红雾推搡得摇摇晃晃的,心里焦急,却又没有任何办法。她不敢松手,只要松了手,她完全能够预料到自己耳朵的下场,恐怕不只是聋掉那么简单,而是脑内血管爆开,死路一条。
这也是她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最强的神和凡人的区别。
这种横亘的悬殊无论如何都是无法跨越的。
一路走来,遇到过那么多危险,她们都能通力协作,逢凶化吉。
可眼下这一战,她们根本没法应对,也腾不出手来。
长生看见洛神没有对那种压迫的声音采取任何措施,顿时慌了,捂着耳朵快步跑到洛神身边。四周声音实在太折磨了,洛神应该难以听见,但洛神是能看出她的唇语的,于是她急得挡在洛神面前,向洛神喊道:「阿洛!护耳!」
洛神看向师清漪的目光被阻隔,这才回过神来,盯着长生看。
跟着洛神抬手搭在长生的脑袋上,轻轻摸了下,似在安抚长生道:「好。」
与此同时,洛神的指尖放出红线,红线游到她的耳边,开始缠绕和形变,往洛神的耳中聚集而去,堵在她耳畔。上回在梦场中与那只金色品阶的诡物对峙,那诡物的叫声震耳欲聋,她也是靠红线编织来护住自己的听力,像是为自己塞了一副耳塞。
长生见她再度动用红线,既有些放心,又忍不住担忧起来。
红线是一柄双刃剑,长生不知道这对于洛神是怎样的负担,但如果没有红线的保护,洛神在这种巨大声音的摧残中,根本无法自由行动。
洛神领着长生走到夜的身边。
夜点了点头,示意洛神放心。
洛神这才转过身去,看向不远处的师清漪。
棺椁里面撞击的响动更为剧烈,那棺椁本就体积庞大,每一次从里面发出的撞击咚咚声,犹如惊雷震耳,连带着地面都震颤不已。再加上那些捆缚在棺椁上面的锁链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动了起来,棺椁动静越大,锁链为了困住它,捆得也更疯狂。
棺椁在地面上翻腾,一会侧向这边,一会倒向那边。
十条锁链的一端没入上方的十个古王池里,每一条的另一端将棺椁捆得严严实实的,棺椁在地上翻滚,锁链就也带着半空中的那些古王池飘来浮去,不断改变着位置。
可无论棺椁怎么挣扎,那些锁链犹如天罗地网,让它无处可逃。
在棺椁和锁链的相缠中,师清漪
身后的那个高大影子再度抬起手。
师清漪整个人像是脱离了自我的意识,双目无神地跟着那影子的动作,朝那些纵横交错的锁链快速掠去。
她起身飞踏,落到了棺椁上。
趁着棺椁还没开始下一次动静之前,她空洞的目光在棺椁上快速逡巡,分析那些锁链的布局,很快她就看出了门道,选中了其中一条锁链,扯着它跳下了棺椁。
师清漪扯住的这条锁链是最外层捆住棺椁的那条,又没有和剩下的那九条锁链纠缠在一起,这一扯,它就被师清漪拖着,从棺椁上分离了出来,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动。
原本十链困锁的局势被师清漪所打破,仿佛长久以为对峙的平衡终于消失了,那么沉重的一个棺椁竟然在这一瞬间腾空而起,下一刻,又重重地砸在地面上。
地面剧烈地摇晃起来,洛神连忙将巨阙插在地上,稳住身子。
轰隆好几声,棺椁在猛砸之下,这下彻底四分五裂了。
而棺椁是指最外层的棺套,实际上里面肯定是还有棺材的,根据葬制的不同,里面的棺材层数也没有定数。随着眼前这巨大棺椁的碎裂,从里面滚落出了一个全身赤红的棺材。
完全看不出这棺材到底是个什么材质,只能瞧见上面布满了细细密密的古老文字,像是某种铭文。
这棺材缝中,正缓缓地往外渗出些许红色的液体。
看上去就像是……血。
而随着这红棺材的放出,师清漪身后的模糊影子似乎比之前凝聚得更明显一些,没有再往外扩散,看起来也更像个人形,就连个头也增加了一倍,甚至变为了红影,如同落满了一身的凶戾血色。
红棺材比棺椁的体积要小上许多,原本那些锁链都是牢牢地困在棺椁上,现在棺椁碎了,那十条锁链纷纷落了地,并没有来得及束缚住里头的红棺材。
很快那些锁链就反应过来,再度朝红棺材缠去。
师清漪身后的高大红影又一抬手,那红棺材竟然隔空控物似的被这男人体型的红影抬了起来,浮在半空,避开了那些锁链。
那些锁链扑了个空,似乎终于有些怒不可遏。八条锁链又不依不饶地涌向红棺材,剩下的两条竟然朝师清漪扫去。
「清漪!」洛神面色幽冷,提起巨阙飞踏而去。
空中的十个古王池里的窃窃私语清晰起来,变得更为洪亮,甚至还带着怒气。
「战鬼女娃!」其中一个古王池里的声音道:「释了棺中罪人,汝亦罪无可恕!」
其他九个池子里也道:「罪无可恕!」
那两条锁链来到师清漪身边,锁链上裹着晃眼的金色神息,师清漪没来得及有任何的反应,那两条锁链就捆住了她的双臂。
一左一右拉扯之下,师清漪双手被迫张开,被扯到了空中,犹如被捆到了无形的行刑架上,身子悬在上面。
洛神紧随而至,踏到其中一条锁链上,抬起巨阙劈砍。
可这锁链是之前靖殊虚影所说的束神链,又有浩浩神息加持,又哪里是什么寻常锁链可比,巨阙砍了许多下,都没有在上面留下半点痕迹,最多是砍得那锁链摇晃起来。
「凡人?」上面古王池的声音注意到了洛神,无悲无喜道:「安敢造次,速速离去。」
这声音看上去并没有打算对洛神出手,仿佛并没有将凡人这样的尘埃放在眼中。也许这样的尘埃轻轻一吹,就能被这种凌驾万物的神吹走,但高傲如他们,甚至都懒得去吹那一口气。
洛神没有理会,继续砍。
「凡人之躯,不自量力。」古王池里的声音道。
还没等古王池里有下一步举动,
只听又是一声古怪响动,之前那八条要去捆缚红棺材的锁链骤然又扑了个空,那红棺材在地面上翻了几下,避开了那些锁链,最终在血红的地面上停驻了。
师清漪被半空中剩下的锁链悬空捆住,低垂着头,眼底没有半点光彩。
洛神手中的红线游到巨阙剑身上,轻轻缠缚,过了片刻,巨阙的剑刃仿佛饮了血,红光流转。
而洛神眸中冰冷的幽蓝之色一晃而过。
巨阙再度切到锁链上,这一次竟然将那锁链砍出了一道深深的剑痕。
整个锁链仿佛吃痛了似的,颤抖了起来。
师清漪缓缓侧过脸去,嘴里梦呓似地喃喃着:「……洛神。」
这下古王池里的声音此起彼伏的,仿佛是洛神触到了他们的逆鳞。而就在这时候,那红棺材的整个棺身像是被里面什么可怕的力量挤压,不断膨胀着。
等膨胀到了一个极端点,红棺材爆开了。
碎片飞得到处都是,而随着那些棺材碎片的散落,一个男人的身形显现了出来。
脱离了棺材,他看上去十分平静地躺在地上,可是双手却保持着反手握住剑柄的姿势。他手中攥着两柄血红的利剑,全部都没入了自身,而从他的动作来看,很显然是他自己将这两柄剑刺向自己。
而他的双手,双脚,也都插满了血刃碎片。
师清漪像是被什么冥冥之中的呼唤引导,空空如也的目光朝那男人扫去。
——汝自身亦不能放过。
随着这声混沌低语,新凝出的虚影在那躺着的棺中男人身边浮现了。
又是靖殊的虚影。
而这一回,只有靖殊一个人。他模糊的影子就这样孤零零地躺在一个巨大密闭的长方形空间里,不用说也能看出那就是装他的棺材,而这虚影就是他当年入殓之后的景象。
靖殊的虚影在棺材里挣扎,发出痛苦的低声嘶吼。
在折夭将他送入千凰亘古第六境之后,棺中的他看上去竟然还没有真正死去。而他似乎也早就料到了这一点,一面痛楚地承受什么,一面双手分别握住他的两柄剑,一柄毫不犹豫地刺入自己的心口,另一柄贯穿了自己的胸膛。
虚影就此散去。
而平躺着的男人躯体,也在这一刻坐了起来。
师清漪身后的那个男人红影和这棺材男人躯体的体型几乎一模一样,从轮廓来看,发型也很类似,就像是那棺中男人的某种特殊形式的存在似的。而就在那棺中男人坐起来的那瞬,那红影仿佛终于突破了什么束缚,身影骤然再度暴涨数倍。
红色的巨影犹如鬼魅,红雾缭绕,在师清漪身后如暗夜降临。
而半空中那十个古王池也剧烈地震动,金色神息翻涌,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十道金色的人形巨影出现在了古王池之后,以一种让人窒息的姿态俯瞰下来。
与这十道金影,一道红影相比,半空中的师清漪和洛神两人,渺小犹如蜉蝣,似在被他们审判。
师清漪闭了下眼,又再度缓缓睁开。
「女娃。」师清漪身后那道巨大红影欺压下来,和靖殊虚影的声音别无二致,只是当年靖殊的声音十分温柔,这红影却带着凌厉不可抗拒的压迫感:「杀光他们。」
师清漪双眸血色越发浓郁,五指如勾,攥住了捆住自己的两道锁链。
十王的巨影再度发出窃窃低语:「罪无可恕!」
师清漪呼吸起起伏伏的,眼中流下血泪。
她手背上浮起青筋,在半空中一扯,那两道捆住她的锁链被她扯动,半空中的古王池不得不变换了位置。
「杀光他们。」靖殊的红影冷飕飕道。
「谁也……谁也不能命令我。」师清漪咬着牙,吸着冷气:「老祖宗……也不行。」
她再度猛地用力,只见红雾汹涌,她身上的戾戾气息在此刻凝聚,汇在她的身后,凝出一道模糊的女人红影。
那红影的身形和师清漪形似,仿佛她的某种气息投影,只是身量竟然和靖殊一样暴涨,在身后形成了一道暗红色的巨大影子。
师清漪的红影缓缓抬起头。
在十王和靖殊的巨影环绕之中,她竟占得一席之位。
「清漪……不要!」洛神站在锁链上,凄声喊道。
师清漪的身子现在还在被锁链锁住,而她身后模糊的女人红影伸手,握住了锁链。
只听崩坏之声响起,两道锁链应声而碎。
师清漪没有下坠,浮在半空。
她身后形似她的女人红影注意到了洛神的叫喊,转了下头。
她的红影朝着洛神的方向,缓缓再度抬了手。
洛神的身子被她的红影扼住了似的,往上提。明明没有任何接触,但那红影就是能隔空控住洛神,洛神整个人被她压制,毫无还手之力,呼吸都快破碎了。
在红影女人的掌心,她似一个精致漂亮的宠物一样,无处可逃。
「……洛神?」那女人红影声音和师清漪一模一样,语气却带着一种苍白的咂摸之感。
「……清漪。」洛神下意识低唤,不过很快咳嗽起来,道:「不,你……不是清漪。」
师清漪的红影低笑起来:「我当然是她,不过,我只是她的一半。和靖殊老祖宗一样,我是她的……战鬼戾气凝结而成。」
师清漪则闭着眼,浮在那,没有反应。
洛神被红影的那股隔空凛压轻松拿捏了,咳嗽更为剧烈。
「洛神,你真是……可爱。」师清漪的红影朦朦胧胧的,看不清面目,她看着掌中的洛神,话语中带着赏玩意味的笑,几分怜惜,几分病态:「可爱到想要捏死你,但是她……怎么都不肯啊。」
师清漪还是没有睁开眼,可面色似蒙上一层冷霜。
656 听话
第六百五十三章——尽毁
师清漪那模糊的红影存在无疑让人骇然得浑身发抖,可洛神被她的手掌控着,并没有半点恐惧,眸中只有无尽的凄然。
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不会害怕她。
师清漪一个人浮在半空,眼睛始终闭得紧紧的,垂落的长睫却在轻轻地颤。
洛神在桎梏中吃力地缓缓转过头去,凝望着师清漪。
而与此同时,靖殊庞然的红影,十王的金色巨影,此刻正以凌驾于世间万物之上的姿态矗立在红雾之中。
整个第六境在这一瞬间寂静了下来,仿佛就连声音都被这种压盖下来的神相威仪所震慑,吞噬。
下一秒,整个第六境骤然又震颤起来。
眼见靖殊的战鬼戾气被释放出来,凝为红影,十王巨影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靖殊的巨影上。只听空中轰鸣之声响起,无数翻涌的金色神息卷起红雾,将整个半空搅动,站在地面上的长生迎着四周刮起的飓风,勉强抬头看去,就见靖殊的红影和十王巨影在疯卷的神息和红雾遮掩下,变得更加模糊起来,最终几乎看不见了。
长生捂住双耳,几乎是屏住了呼吸。
她明白上空那些巨影难以分辨,并不是因为他们消失了,反倒是因为他们各自的力量已经到达了极致巅峰,并且正在上层相斗。
这是真正属于神之间的战争。
且个个都是强者,激斗之间,肆虐开来的神识远远超过肉眼所能承载的一切,早已经变得无法窥看。别说如今基本上没人有这个能力看见古老的神斗过程,就算是能看到那么一丁点,如果强行去看,也只会给自己的精神造成不可逆转的摧残。
神音,不可去听。
神相,也不能见。
夜瞥见了长生抬头,立即松了捂耳的手,伸手搭在长生的脑后,将她的脑袋轻轻往自己的这个方向偏了偏。
长生看向了夜,怔了怔,跟着发现夜并没有在保护听力,立即焦急起来,就要准备松了手帮她捂。
夜立即再度捂住,并朝她摇了摇头,说:「自己捂好。别看。」
长生读懂了她的唇语,乖乖捂好,赶紧点头。
可纵然她能不去看神斗,却无法避免地要去看师清漪和洛神的情况,尤其在她发觉师清漪也凝出战鬼红影之后,更是惴惴不安,生怕师清漪的红影将洛神给捏碎了。
好在师清漪的红影并未加入战局,虽然这样的巨大存在让人觉得灵魂都被这红影扼住了,但战力没有激发,倒也不至于到窥看不了的地步。
长生抬眼,避开最上层激荡翻涌的红雾,将目光锁定在半空中的师清漪和洛神身上。
「……清漪。」洛神只是看着闭目的师清漪,咳嗽着道:「醒醒。」
师清漪像是没有听见。
「……清漪!」洛神勉强提高了声音。
红雾在半空中席卷,吹起她的长发,被红影拿捏后,她的声音在风中听上去是那样虚弱,似乎就要被风吹散了。z.br>
师清漪依旧没有回应。
「嗯?」师清漪那巨大的戾气红影反倒觉得有趣,轻笑起来,手稍微那么动了一动。
明明对那红影而言只是微不可觉的那么一丁点动弹,被她隔空扼住的洛神立即像是受不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下一声「清漪」被困在喉间,只能被迫喘.息出声:「……唔……唔嗯。」
师清漪双肩微抖了下。
「……嗯……清漪。」洛神破碎不堪的声音却仍不放弃,在半空中挣扎了几下,终于继续呼唤她:「快……醒来。」
「你觉得这样叫,她就会醒吗?」师清漪的戾
气红影不紧不慢地继续把玩她,犹如把玩掌中之宠。
洛神蓦地无法呼吸:「……唔!」
师清漪的戾气红影又微松了松手。
洛神的呼吸这才终于又能缓和些许。
师清漪的戾气红影低笑起来,仿佛觉得这样十分好玩。
师清漪双手攥紧了,青色血管几乎要在白皙的肌肤上爆出来。过了片刻,她的眸缓缓地睁开了,双眸血红,而四周的红雾更是将她笼盖上了一层晦暗冰冷。
她瞥向洛神,低声说:「……洛神。」
洛神见她终于醒了,唇边浮起苍白笑意,只是师清漪的戾气红影仍然控着她,她这下无法再接话。
「放开她。」师清漪冷冷地盯着她自己凝出来的戾气红影。
「你在命令我?」戾气红影带了些许嗤笑:「你觉得……你能吗?」
「你是我的一半,我不能吗?」师清漪反问。
戾气红影笑得更明显了:「可是你至今都无法好好控制我啊。你要命令我,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那你可以试试。」师清漪的话语一字一顿的。
「那我们就试试?」戾气红影欣然应允。
她说着,手中却再度用力,洛神这下被她攥得生疼,呻.吟出声。
「你别伤害她!」师清漪吼道。
她正要朝洛神掠过去,浑身却突然一震,自己的半边身子像是突然麻木了,如果不是她在半空中稳住身形,只怕会即刻往下坠落。
「我现在只是你戾气凝结的化形,真正的我,还在你身体里啊。」戾气红影说:「你既然还控制不了我,那不如就让我来控制你?」
师清漪呼吸起起伏伏的,似乎在和体内某中肆虐冲撞的力量对抗,浑身发抖。
「反正……」戾气红影话锋轻轻转了,笑道:「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又有什么区别呢?我来控制你,你就能变成一个真正的战鬼。」
师清漪红眸蓦地冷戾起来。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
——我就是你。
女人的声音再度在她脑海里渗透开来,于记忆中沉浮。
「你不想变得和娘亲一样强大吗?」戾气红影的声音带着无尽蛊惑:「像娘亲那样的战鬼,她的战力是没有顶峰限制的。你是娘亲的女儿,只要你愿意,你就会和娘亲她一样,越战越强。」
「……我是想变得更强。」师清漪压着声音,低声说:「强到能随时保护我身边的人。」
「那你就需要我。」戾气红影笑着说:「当年你就是太需要我,我才会再度出现的。曾经你用化血珠将戾气化去,但娘亲给你的血脉,化不去,永远都在那,只要你濒临绝境,那样强烈地需要我,我就会出来保护你。我和你,本就不可分割,你永远也无法真正将我舍弃。」
「我是需要你。」师清漪直言不讳地承认了:「但……我需要的是一个听话的你。」
「听话?」戾气红影像听到了什么最好笑的事,笑出声来:「我说过了,你没有办法让我听你的话,只要你稍微激动一些,就压不住我。」
巨大的戾气红影往下俯了俯,她本就只是个凝出来的虚无影子,面目模糊,但从她的举动来看,应该是在低头看着洛神,说:「尤其是……你那么喜欢她,你就无能为力。」
洛神听到这,眼中恍惚起来。
「你身为战鬼,怎么配拥有情爱呢?」戾气红影说着说着,声音里似压藏着无奈和怨恨:「看看娘亲的结局。她最终承受不住过于浓烈的情爱,自戕而亡,你也想步她后尘?」
师清漪咬着牙,不吭声。
「你是我,我是你。当你越喜欢她……」戾气红影这下将洛神攥得更紧了,声音带了些许痴迷的哆嗦:「我就也不可避免地越喜欢她,却又越想摧毁她。你爱她爱得要死,我就好想杀了她啊。」
「……哈……嗯。」洛神已经无法喘气了。
师清漪脸色陡变。
「好想让她死在我手中。」师清漪的戾气红影越发颤抖起来,嘴里带着笑,话语急促,几乎是迫不及待:「我现在就捏死她,你说好不好?」
师清漪几乎快疯了,想要冲过去,可半边身子根本使不上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洛神在她戾气红影的掌中摇摇欲坠。
「我需要你,是为了保护她!而不是让你伤害她!」师清漪拼尽所有,艰难地在半空中挣扎,红着眼睛嘶哑地道:「如果你的存在会毁了她,那我就毁了你!」
也许是师清漪正在勉力压制,戾气红影又将松开了些,她的手指轻拢慢捻地拿捏洛神,笑着说:「毁了我?可以啊。」
她语气森然:「要毁了我,就得杀了你自己。」
洛神面色煞白,当初在蜀地暴雪夜的一切历历在目,颤抖道:「……清漪,不。」
师清漪的戾气红影捏着洛神,看向师清漪:「到底是毁了我,还是杀了她。你现在自己做决定。」
上方正在神斗,红雾越卷越汹涌,靖殊的红影虽然看不见了,但散发出的戾气充斥着整个第六境,它们犹如暗夜哭嚎,发出磨人的邪音,如果不是十王的神息将这些戾气困住,只怕要全部散到下方来。
但那些戾气已经开始对师清漪造成影响,越发让她的戾气红影凝聚。
「靖殊老祖宗告诉了你,他也是自戕而亡的。」师清漪的红影说:「他为了大义,怕毁掉整个凰都,选择自戕,将自己的神识和躯体一同困锁第六境。娘亲为了爹爹,也做到了,害了她自己!你呢?你怕毁掉洛神,能不能做到?」
「……不可。」洛神眼角通红,泪水凝在眸中,水光潋滟。
「你那么喜欢她,肯定可以做到的啊。」师清漪的红影越说越兴奋。
师清漪整个人仿佛也在逐渐被戾气吞噬,目光毫无温度。
「我们……我们一起死吧。」师清漪的红影声音骤然森冷起来:「一起死!」
靖殊红影之前对她低语那句「汝自身亦不能放过」的蛊惑,也似重叠地响了起来。
师清漪的手一抬,春雪浮在她眼前,被她拔出了冰冷的雪锋。
那雪白纤细的冷刃调转过来,对着她自己的心口。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了我好久,明明没有吓人的地方,却写得我直发抖……我快窒息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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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7 神识
春雪并没有像平常一样被抓握住,而是悬在那,被师清漪隔空控着。
刃尖一点一点地逼近了师清漪的心口。
而师清漪眼中空洞极了,像是被什么思维最深处的蛊惑之音驱使着,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她手背的青色血管浮现得越来越明显,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突出得厉害,手臂颤抖起来,呼吸更是前所未有的重。
她此刻无法左右自己。
却又在与自己对抗。
春雪比师清漪颤抖得更厉害,也在竭力抗拒,又无法摆脱师清漪的控制,只能继续缓缓地缩短与那颗跃动心脏的距离。
「……清漪!」洛神在师清漪红影的掌握之下,勉力将脸颊朝向师清漪,眸光欲碎,近乎绝望地喊道:「住手!」
师清漪充耳不闻。
那红影和师清漪本就是一体,师清漪正在自戕的边缘,她那巨大红影沉浸在这种疯狂与兴奋交融的状态中,似乎也在那诡异的红雾中哆嗦起来,甚至一会模糊,一会又凝聚,存在变得极度的不稳定。
洛神终于得以在这一刹那中得到片刻的缓和,她勉强抬起手,迅速放出红线。这回放出的红线是数量最多的一回,那些红线快速游走到春雪边上,纷纷裹缠住了春雪的雪刃。
红线另一端,汇聚在洛神手中。
洛神扯住红线,将春雪猛地一扯。
只是师清漪对于春雪的控制又哪是那么轻易就能撼动的,洛神这一扯,虽然将春雪扯动了,却也只是让它偏离了轨道。而师清漪察觉到了干扰,眼中血色更浓烈,手指如勾,再度将春雪勾了回来。
两人各自控着春雪,僵持不下。
春雪在半空中上下剧烈地起伏,一时被扯向洛神那个方向,一时又被拖向师清漪的面前。
从师清漪准备自戕,到洛神与师清漪之间争夺春雪控制权的拉锯战,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功夫,底下众人看见这一幕,早已惊吓得脸色骤变。
只是上方靖殊红影和十王金影神斗的声音还在肆虐,她们想要松开捂耳朵的手去帮助师清漪,却又立即被震耳欲聋的响动碾压了耳膜,不得不在狂风席卷的红雾中再度捂住耳朵。
洛神唇色苍白,冷汗打湿了耳畔的发丝,再度用力。
红线对她而言是一柄锋利的双刃剑,所以每一次的红线使用,她都尽可能地拿捏着一个度,让这种红线的力量处在她能承受的范围内。
可这一次,她决不能眼睁睁看着师清漪在她面前,再度重蹈萱华轩暴雪夜的覆辙。
为了挽回师清漪,她倾尽了她的所有。
随着红线持续的使用,洛神眼中浮起幽蓝,逐渐冰冷了起来。
过了片刻,上方神斗所带起的飓风不知道怎么的,似乎变小了些许,响动也像是隔得远了些,夜察觉到了,第一个松开了捂耳的手。
她动作十分迅速,立即抬手朝上方的春雪位置一甩,几枚针擦着空气迅速掠到春雪边上,与春雪的刃身相互撞击,虽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但春雪被这几枚细小得几乎看不见的针撞得往一侧偏去。
原本洛神和师清漪之间的拉锯终于被夜打破,夜给了一个助推力,春雪终于得以被洛神的红线扯过去了些。
「……我们一起死,不好吗?」师清漪的红影却又开口了,梦呓似地喃喃着:「洛神,你不要来……阻止。」
红影的手隔空一捏,洛神顿时被一股无形的骇然力量再度拿捏,闷声出声。
而
洛神被红影攥住的时候,师清漪浑身一颤。
只听上方轰鸣之声越来越远,像是十王金影和靖殊红影相斗的位置距离她们越来越高,这第六境如同是一个高不见顶的存在,上方全部被红雾遮住,除此以外,什么也看不见。
而就在这时候,上方的红雾深处突然传出一声碎裂之声。
像是玻璃之类的东西,裂开了道缝。
咔嚓。
神斗的响动竟然也在这一瞬间消散了,就连各自的呼吸声都仿佛被吞入了另外一个空间之中,现在整个世界只能听到这种裂开的响声,它分明那么的低,却又无处不在似的。
咔嚓。
那红雾上方无法窥看的缝隙似乎又裂开了些。
而红雾却越发翻腾起来,犹如一片窒息的海底深处涌起巨浪,过了一会,红雾看上去变得明亮了起来,像是最上层有什么温暖的光晕逐渐往下渗透。这些光都是金色的,而且比之前在千凰亘古中见过的金色光华还要至纯至粹。
世界一片沉寂。
只有那金色的光洒落下来,它们犹如轻风穿梭,迷梦一般无所依托。
那些光披在了师清漪身上,师清漪浑身颤抖得更厉害,她双眼紧闭,一只手控着春雪,另外一只手缓缓抬起,将些许光晕托在自己的掌心。
那些光融入了师清漪掌心的肌肤。
接下来漂浮的那些金色光晕像是在迷茫中找到了一个明确去处,纷纷朝师清漪所在的位置涌去,师清漪的身体犹如一个磁场,将它们不断吸纳。
趁着现在神斗的声音莫名消失,底下众人终于不用再捂住耳朵了,长生赶紧凝箭搭弓,三支金箭并发,朝春雪射去,夜的针,鱼浅的初鳞都已来到春雪边上,将春雪往旁推了推。z.br>
而洛神的眼中被风雪彻底吞噬,她手中红线牵扯游曳,春雪终于得以脱离了师清漪的控制,往洛神那里去。
众人看见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师清漪闭着眼睛,在那些金色光华不断涌入她的身体以后,她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平和了不少,可她越是这样平静,她身后那巨大的红影就越像是激动得扭曲了,在金色光华的笼盖下,那红影摇曳犹如烟尘,变得捉摸不定起来。
「那是……是神息?」长生看着那些漫天流转的金色光晕,像是从没见过这样的架势,几乎看呆了,愕然道:「发生何事了,第六境怎会突然之间有……如此多的神息涌出来?」
「这些神息是在最上面裂开了什么之后突然出现的。」雨霖婞呼吸急促。
鱼浅犹疑道:「好似是……上头碎了什么东西,将这些神息放出来的?」
千芊问长生:「……上面到底是什么,你知道吗?」
长生摇头:「我从未来过第六境,不知上头境况。现下靖殊老祖宗和十王老祖宗神斗之音消失,不知是否和上头异变有关。」
音歌一言不发。
正在众人对上面的动静迷惘的时候,那些金色的神息裹住师清漪的身子,源源不断地被她纳入体内。
顷刻之间,她的身后金色光华凝聚,凝出了一道模糊的金色巨影,矗立在师清漪的红影身边。
那金色巨影的轮廓,和那红影,和师清漪本人,如出一辙。
「怎么回事?」雨霖婞吓了一跳:「怎么又有一个师师的影子出来了?」
长生看得眼睛都不敢眨,低声道:「……阿瑾是神凰战鬼双血脉,先前那红影是阿瑾的戾气凝结而成,
这金影,想必便是她的神息所凝。」
雨霖婞越想越觉得震惊:「那师师不就和养蛇的差不多,这红影和金影是她的另外的人格?她这人格还比养蛇的多一种?」
「不是。」夜立即否认说:「她是独立的,就只有她唯一的独立人格。只不过红影是她的戾气投射,同样的,金影也是她的神息投射。千凰亘古这里都是沉睡的神,每一位都无法真正自由活动,可刚才十王的金影却同时出现,还能和靖殊的红影神斗,这就说明这些金影也好,红影也罢,都只能是他们留在千凰亘古的神识。神识和人格无关,就只是本身的一部分力量投射而已。」
夜看向那并立在红雾中的两道巨影:「她的神识在这里得以具象化了,形成化形,她是双血脉,拥有两股神识。」
「……神识。」雨霖婞后知后觉:「师师?」
也许是师清漪身上有着太多的人间烟火气息,她在人世间行走,喜怒哀乐,自在由她。
她活得太像一个人了。
以至于经常让人忘却,她其实是一个神。
师清漪双目闭着,手轻轻动了动。
她身后的金色巨影伸出手去,将半空中被红影扼住的洛神轻轻一兜,捞在掌中。此刻金影的存在比红影更为夺目粲然,将洛神捞过去后,那红影却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这反倒衬托那红影突然乖觉了不少。
师清漪的金影将洛神托着,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地上,洛神双眸没有什么波澜,只是觑着金影,不过她在落地的时候踉跄了下,金影那光晕朦胧的手连忙将她轻轻裹着,在她身侧温柔地挡了挡。
洛神站定了,那金影才收回了手。
而师清漪的金影浸在神息之中,身边光华萦绕,跟着金影伸出手,将红影抱住了。
「你要听话一点。」金影的声音稳当且轻柔,语气说是命令,倒不如是对红影的嘱咐。
红影没有吭声。
金影和红影拥抱在一起,两道巨影本就看不清楚的轮廓变得更加的缥缈了起来,拥抱的界限也越来越模糊,像是两者逐渐融合在了一起。
最终,两道影子在红雾中消散了。
洛神抬起头,看着半空中的师清漪。
师清漪的双眸缓缓睁开,金色浮光在她红眸之中流淌,温暖和妖冶同在。
她落下来,跟着快步跑到洛神面前。
洛神只是目不转睛看着她,神色没有多少起伏。
「……洛神。」经历过之前的变故,师清漪焦急不已,生怕洛神之前被扼在半空中时被伤到了哪里,就要去查看洛神身上的伤势。
洛神却轻轻扣住她的手腕,眼中微微的凉。
师清漪蹙眉,感觉到有点不对劲。
她觉得洛神在这一瞬间对她格外有种疏离感,这是她以往从未遇到过的。
「……唔。」这时候,随着四周那些金色的神息将红雾照得越来越亮,夜身子猛地一个哆嗦,竟吐出一口血来。
「夜!」长生连忙搀住夜,急道。
夜虽然吐血,却像是早已有所准备,低声说:「这里神息浓度突然之间增加了太多,神……已经按捺不住。」
洛神缓缓朝夜看了过去。
夜拭去唇边血迹,这是她头一回将古神真实的名讳说得这样细致,仿佛是为了更加激怒古神的存在,她压着起伏的呼吸,说:「……巢主,就要出来了。」
658 成了
夜的声音很低,却在周遭的死寂之中显得那样明显,裹着深重寒意。
众人赶紧朝夜所在的位置聚集了过去。
「……巢主?」师清漪有些愕然,喃喃着。
碍于古神的无尽威压,夜以前有太多的不得已,只能对古神的一切守口如瓶。后来她自我意识觉醒,不再对古神保持缄默,可每回只要透露出一点那位古神的信息,就会被古神以极其残忍的手段进行惩罚,次次血肉模糊。
透露的信息越要紧,夜得到的惩罚也就越重。
这是师清漪头一回从夜的口中听到那位古神的.名讳。
神之名,至为重要。
师清漪对「巢主」这个名讳并不了解,可对于「巢」这个字眼却印象深刻。
夜住的那个山林附近的城中,有一个十分独特的「拜巢」风俗,师清漪在长生梦场的时候,还再度和洛神她们重温了一番当年曾经历过的拜巢盛会。
那座城中的人没有谁能准确地说清楚这个「拜巢」的来历,众说纷纭。其中就流传了一种说法,这个巢是蛮荒众神凋零之前,实力最强的一个神的居住之地,城中每年举行的拜巢盛会,其实就是在祭祀巢背后所代表的神。
那时候师清漪只不过是将这些说法当做有趣的传闻来听,现在回想起来,她只觉得浑身毛孔都灌满了寒气。实力最强的一个神吗?
古神存在的时代早已湮灭,师清漪对此几乎一无所知,而那种「不知」所带来的威慑,就如同面对不见底的深渊一样,谁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就算有,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模样。
师清漪深呼吸了下,看向面前的洛神。
洛神还扣着她的手腕,没有放下来。
而洛神此刻的眼神,也犹如深渊一样幽邃,一时竟让师清漪望不见底。
「看来就是……拜巢的那个巢。」师清漪心里没来由地有点慌,试图和洛神说话:「难怪夜当年会在那附近居住。」
洛神「嗯」了一声,以示听到了似的,手缓缓放了下来。
指尖在师清漪手腕的肌肤掠过去,师清漪被洛神冷得打了个哆嗦。
「你……有没有伤到哪里?」师清漪见洛神刚才扣了她的手,看起来不愿意自己帮她检查伤势,只好改为问询。
洛神摇了摇头:「没有。」
淡淡说完,洛神面上的寒意似乎更盛了些,她瞥了师清漪一眼,之后一声不吭地走到夜的身边,站在那不动了,盯着夜看。
师清漪怔怔地望着洛神。
她从没这么心慌过。
眼下夜吐血,师清漪也只得暂时压下心中的那股子不安,前去查看夜的情况。
巢主和夜存在着不可断绝的联系,夜这是打定主意故意透露巢主的信息,以便让巢主震怒,这种吐血是无法避免的,也没办法替夜疗伤。师清漪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巢主出来之前部署好每一步,以便应对接下来的厮杀局面,不让夜的这份痛苦代价付诸东流。
「现在能估计……巢主出来的时间吗?」师清漪压低声音,问夜。
夜靠在长生的怀里,说:「……不能,只是我的血湖一直在剧烈动荡。」
长生搀扶着夜,眼圈通红,紧紧咬着下唇,却只能看着夜在自己的怀里受苦。
除了等待巢主出来,一行人此刻没有别的选择。
「这些神息全都是从上面渗下来的,虽然不知道上面是个什么情况,但神息只会越来越多。」师清漪抬头看了眼上头笼盖的红雾,在神息的萦绕下,那些
红雾逐渐变薄了些,可还是看不清。
靖殊和十王的神识巨影也诡异地消失不见,像被上面什么空间吞噬了。
师清漪的目光扫向十四和身后列队的神官们,蹙眉接着说:「这里的神息已经浓到巢主快无法忍住的程度了,大家做好动手准备。」
十四严阵以待:「是,殿下!」
「我会……加快巢主的出现。」夜咳嗽了几声,说:「接下来……我说得越多,巢主只会越生气,最先出现的位置必然是在我身边的血湖口子,你们必须散开,离我尽可能的远。」
长生哪里肯依,急道:「其他人分散部署便是,我要在此陪你。」
「不行。」夜说。
她以往几乎从未向长生说过「不」字,这次罕见地拒绝得斩钉截铁。
「让我在此陪你。」长生声音放软了些:「你不舒服,我可让你靠着。」
「不行。」夜再度重复。
夜既然决定了一件事,就断然没有更改的可能,长生一时之间进退两难,她想听夜的话,更不愿意给大局添麻烦,可心里又怎么能放得下。
「你必须走。」夜唇边渗血,却还在继续透露巢主的动向:「巢主就算如今无法自由活动,它的一部分也能依靠它的神触,也就是那些藤蔓出现。那些藤蔓有很大的攻击范围,你们以我这个位置为圆心,各自往后退,围成一个圈,先远距离包围,如果到时候真的有藤蔓往四周扩散,就率先解决那些藤蔓。」
长生一听,面色陡然苍白:「你曾说过巢主的触亦无法自行行动,必须要埋在一个受巢主的觉直接供养的躯体之中,才能降临,之前椼便是成了这般埋触的躯体,那巢主要在此降临,岂不是……」
夜以往对长生有问必答,这次却没有回答长生这个问题。
长生见夜竟然避开了这个问题,顿时明白了什么,浑身发起抖来。
「鱼浅,长生交给你了,不要让她靠近这里。」形势紧急,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师清漪赶紧叮嘱:「我和洛神会在这里陪着夜。」
鱼浅点了点头,道:「长生,随我来。」
「随鱼浅去。」洛神面色没有多少起伏,觑着长生。
「……阿洛。」长生欲言又止。
夜呼吸深重,说:「快走。」
长生低着头,犹豫再三,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勉强将夜松开了。
这下换成师清漪上前抱着夜。
长生跟着鱼浅,一行人往四周散开,走到远处的红雾中,这才停下来,盯着最中心的师清漪,洛神,夜。
这个距离可以大概看到她们三人的情况,也能听到些许声音,如果巢主真的出来,既能窥看巢主的动静,又能避免被那些藤蔓第一时间偷袭。
师清漪心里压着快要蹿出的怒火,低声向夜说:「巢主……也在你身体里埋触了?」
眼见长生走远了,夜才尽可能详细地说:「……是。椼当初被埋了触,但她没有血湖,只有我才有,巢主如果要从椼身边出来,只能通过椼的身体降临,神触也自带一个血湖,等神触降临后,可随时通过这个血湖回到神栖之地,血湖就是连接巢主神栖之地的枢纽。」
越往下说,夜的身体又颤抖了下,似乎在忍受什么极端的摧残。
师清漪明白夜这是在增加巢主的怒意,闭了闭眼,默默听着。
洛神握着巨阙,一脸冰霜。
夜挣扎了下,从师清漪的怀里起身,说:「而我有血湖,巢主其实也可以通过我的血湖降临,但是
如果它现在已经怒不可遏,改了主意……从我身上降临,也……极有可能。」
师清漪怕她摔了,赶紧伸手去扶,夜却避开了,师清漪扶了个空。
「从我身上降临,会比从血湖中更危险,你们也要和我保持一定的距离。」夜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距离师清漪和洛神大概一米左右,这才站定了,说:「切记,不能接触我的身体,不然神触降临的时候,你们也会被……穿透。」
师清漪看着她,心中充斥着莫大的悲哀和愤怒。
这种等待让她无法扼制内心的怒火,恨不得立刻将巢主撕碎了,可现在她还是只能通过这种方式,眼睁睁地看着夜以自身作为诱饵,通过不断透露巢主的动向来刺激巢主,来等待巢主的出现。
四周金色的神息沉沉浮浮的,光芒越来越亮了起来。
「……唔……唔嗯……」夜的呼吸更重了,话语开始变得破碎:「神触为巢主的一部分,那些藤蔓的出现,还只是……只是一个开头而已。巢主如今虽然残废了,不能行动,但……但它曾是……曾是最强的神,就算是仅剩的这些残存力量,也……也远非我们所能……所能抗衡。这一点……这一点……你们要清楚。」
「最强的……」师清漪呼吸发紧。
拜巢的传说,是……真的。
洛神听了,眼中看上去却并没有什么波澜。
「我没有父母……和别的执行者,监视者一样,都只是巢主的一个造物而已。」夜弯下腰来,几乎快要跪下来,却还是勉强撑在那:「我的那些仆从,也是……巢主的造物,我们全都没有心,靠巢主的觉而活着。」
师清漪心如刀绞,不忍问任何一句话。
而最可悲的是,就算她不问,夜在这个决定性的关头,也会主动说出来。
远处的长生看到夜佝偻着背的模样,立即往前走了好几步,鱼浅从后面攥着她的手,长生这才停下,可目光还是跟随着夜。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造出来的……等我有意识的时候,巢主早已经……已经因为受到巨大的重创,困在神栖之地,无法行动,我们遵从巢主的命令,供它差遣,甚至只要巢主有需要,就得用自己的身体,供它的神触降临……」夜说到这,再度吐出一大口血。
鲜血喷在地上,夜的身体像是承受着无法形容的冷压,往下弯去。
长生眼睛里含着泪花,拳头攥得紧紧的。
「虽然是巢主的造物,但是我们……从来没见过巢主的真身,只见过它的神触。」夜双腿打着哆嗦,却还是不跪:「听过它的……声音。它的确切名字,就是……巢,但我们全都不知道巢……到底是什么,只是称它为巢主,它是一个无法形容的存在,只要……只要它的力量足够强大,它可以将这整个世界,都纳入它的……它的域。」
「……域?」师清漪浑身一凛。
她知道这世上是有很多域存在的,之前她们去过的那棵大榕树,就存在着离奇的域。
域是极度虚无的,诡异的空间,有大有小,千奇百怪,变幻万千。它们藏在一些常人难以企及的角落里,一旦不小心踏入域,就很难逃脱。
那些都是自然存在的域。
可是夜却说,巢能自行施展它的域。
如今的巢只是个残废,倘若是在它巅峰之时,它的域能吞噬整个世界,那该是一种怎样骇人的地步,师清漪简直无法想象。在那个众神相互倾轧的时代,一个拥有这种可怖力量的神,又会怎么对待其他的神?
而更重要的是,这样的一个可怕存在,又
是怎么残废的?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血湖是……是巢的域的一部分。」夜这下彻底撑不住,跪了下来,她的背部耸动着,只听嗤的血肉撕裂的声音,两道藤蔓在她背部破体而出。
师清漪这下简直气疯了,提了春雪就要冲过去,想将那两道藤蔓砍断。
「……还没有彻底出来!」夜弓着背阻止她:「再……再等等。」
师清漪红眸翻滚似岩浆,内里满是泪水,却也只能忍住,春雪被她攥得雪刃抖得厉害。
洛神眼中冷锐稍纵即逝,她已经很久没有开口了,这下张开手,放出红线,用红线里吸收过的椼的觉来给夜缓解痛苦。
「夜!」长生看到夜身体里的藤蔓冒出来,在远处哭喊道:「……够了!够了!」
「巢要降临,但它知道我们在等着……等着它,必然会张开它的域。」夜嘴里全是血,话语已经有些含混不清:「域就是它的主场……在它的域里,我们很被动,它可在域里造物,造各种虚无空间,我们几乎任由它宰割。」
又是道藤蔓穿透了夜的身体。
夜身边血湖的口子也骤然裂开了,里面一片森冷的红。
夜已经成为一个血人,还在继续:「只是……只是如今它力量衰竭,如果要张开域,也只能以我的血湖……为基础……」
「别……别说了!」长生被鱼浅死死抱住,身体不断挣扎着,泪如雨下喊道:「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师清漪手背上全都是浮起的青筋,双肩剧烈地耸动。
洛神低着头,只能看到她手中给夜输觉的红线越来越多,看不到她的表情。
长生撕心裂肺的哭腔伴随着藤蔓破体的撕扯声,在红雾中响起来。
「她哭了……可这是我唯一的机会。」夜喘息着,头已经抬不起来,整个身体快要跪趴在地上,神触破体的疼痛似乎开始让她意识涣散,连说话都是喃喃的:「这是我……唯一的机会。如果……如果这次我输了,她以后只会看着我,哭得更多……」
「只要我……一天没有自由,这样的场景,她以后还会……频繁见到。」夜咳嗽着,每咳一口,都是血淋淋的:「谁也……谁也不能是我的主人……」
她浑身颤抖起来,几滴清澈的液体从眼底滑落,落在她的血泊之中,将那浓郁的红化开了些。
夜怔怔地看着自己落在血中的泪,似乎也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愣。
她曾无情无心。
这是她这造物的一生,落下的第一次泪。
长生的哭喊似乎已经远去了。
血湖的口子越裂越开。
顷刻之间,以夜为中心点,一片血红在第六境中不断扩散,往四周去,渐渐的,师清漪眼前所见尽数被这漫天的红色倾倒。
天幕之上一轮血红的月,那是夜的血湖之上常年挂着的月亮。
洛神踩踏在一片殷红的血水之中,跃步上前,巨阙手起剑落,夜背上冒出的那些藤蔓被她一瞬之间斩落了。而埋在夜体内的那部分藤蔓见冒出来的部分被斩断,竟然缩在里面,一时之间没有妄动。
洛神手指轻动,红线钻入夜背上破开的伤口,缠住了那几条神触。
夜双手撑在地上,颤抖喘息声被她压在喉中:「……洛神,不要用红线接触它们!它们一直在等你,会转移到你身体里!」
「洛神!」师清漪心猛地往下沉,提了春雪上前阻止。
但洛神充耳不闻,她眼底冰冷,似乎早就知道了用红线接触的结果,只是特意要将这些神触从夜
的身体里转移出来,以便彻底结束夜的痛苦。
不知道从哪里响起了窸窸窣窣的低语声,那种声音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它无关性别,无关年纪,这世上所有的声音特点,都无法在它身上体现。
它无处不在。
却又像是从未有过这样的存在。
但却能从语气中听出它的那么一丁点病态的喜悦。
它仿佛终于等来了觊觎的目标,在那神经质地反复说着:「主人,主人,魂堕之体,是你要的魂堕之体。她已经成了,她终于已经成了。」
659 无情
第六百五十六章降临中
魂堕之体……已经成了?
在听到那个声音的瞬间,一股子难以形容的巨大战栗感从师清漪的内心深处蹿出来,迅速碾碎了她的四肢百骸似的。
四周一片还在逐步扩开的血红。
她的世界仿佛在此刻坠落,崩碎了。
师清漪嘴唇发着抖,看向了洛神。
可洛神并没有看她,只是目光格外寒凉地盯着被红线缠缚住的那几条神触。
自从得知了魂堕的存在,这个词一直以来都在折磨着师清漪的心绪,她很怕终有一日,洛神将会彻底魂堕。就算她费尽心血,可对于魂堕的了解还是十分的浅,她并不知道彻底的魂堕会是什么样的。
而现在,师清漪看着洛神的模样,似乎明白了一些。
这种紧急关头,师清漪的行动比思绪来得更快,她快步上前,手中的春雪雪刃一挑,朝那几条神触挥去。
潜意识里她很清楚,决不能让这些神触转移到洛神身上,古神本就在觊觎洛神这世间唯一的魂堕之体,一旦神触和洛神联结,后果师清漪根本无法想象。
春雪锋锐冷冽,顷刻将那几条神触斩断。
神触残体脱离了红线,落在地上。
可那些神触在斩断的刹那,竟然又再度长出了新的触体,而且新的触体更为疯狂地舞动起来,触体的另一端是从夜背部的血口子里冒出的,饶是夜对痛感格外迟钝,也受不住这样的折磨,弓着背发着抖,痛楚地呻.吟着。
师清漪见夜更疼了,心里一慌,一时半会进退两难,不敢再挥春雪。
「……洛神。」师清漪盯着洛神的脸,喃喃着。
洛神还是没有理会,她眼神冷,手底控制红线的动作更是凌厉,没有半点迟疑,就这么猛地一扯,夜身体里埋着的神触被她越发扯得出来了些。
那些神触原本在夜的体内生了根一般,可在察觉到洛神的红线过来,它们像是有了自己的神智,纷纷兴奋地开始逐步离开夜的身体,顺着洛神牵扯红线的方向,往洛神身上缠。
师清漪心乱如麻,脚下生风似的快,朝那些神触抓去。
洛神身子翩然,往后一退,竟然避开了师清漪。
师清漪蓦地愣住,眼睁睁地看着洛神带着神触离自己远了些。
她没料到洛神会……避她。
随着洛神和夜之间的距离拉开,神触被洛神彻底引出来了。
师清漪目光瞥去,就见神触的另一端从夜的背部嗤地猛扯出来,尽头是血淋淋的细小的类似根须一样的东西,根须末端又坠着椭圆形的小疙瘩,有点像什么种子。
神触离体,夜整个匍匐在地上,双手抓在地上,闷哼出声。
「夜!」远处长生再也受不住了,挣脱鱼浅,朝夜所在的位置跑去。
长生抱住了夜,早已经是满脸泪水,夜的身体破开了一个大洞,血正不间断地往外流。长生一手揽着夜,另外一只手在夜的后背上悬空着,抖得厉害,那血洞太大了,她想要按着帮夜止血都不可能。
夜浑身哆嗦,说不出话来。
那些神触已经缠在洛神的手臂上,一端抬起,如同长蛇似的,像是在伺机窥探,等待合适的时机。
洛神瞥向抱着夜痛哭的长生,过了片刻,才道:「神触已彻底脱离她的身体,从今往后,古神无法再从她身上降临,她亦不会再受古神藤蔓穿体之苦。」
她这话的出发点像是在宽慰长生,可声音听上去实在没有什么起伏。
师清漪的心几乎沉到了深渊里。
她感觉不到洛神说话时的温度,心里慌得不行。
「……阿洛。」长生哭着看向洛神:「那你如何是好!你快丢开那些神触!」
「我须得去远一些的地方丢了它们。」洛神用红线缠住神触,阻止它们的进一步肆虐,道:「丢在此处,很是危险。」
她说着,深深地看向了长生,道:「……长生,你要乖。」
长生蓦地怔住。
虽然这句话已经没有了她家阿洛以往对她的宠溺和温柔,而是毫无波澜,可她还是能听得出来,阿洛放不下她。
就像即将远行之前的叮嘱。
洛神说完,缓缓转头,目光落到师清漪面上。
师清漪呼吸深重,嘴唇颤了下。
「……清漪。」洛神声音是冷的,可是很轻,恍若暗夜里轻盈落下的雪花,在低唤她的名字。
「你也……要乖。」洛神道。
还没等师清漪回应,洛神已经身影翩然,往远处掠去。
师清漪想都没想,快步追了过去。
地面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弥漫了一层浅水,就像是血湖里的水一样,四周围是一片空寂孤独的红,头顶则是一轮血红之月,如同怪兽的巨眼往下俯瞰,而金色的神息就在这片冷冽的红中穿梭。
血湖的空间已经越扩越大,似乎正在和第六境融合,一时分不清这里到底是血湖,还是第六境。
夜说血湖是古神的域的一个部分,古神的域能扩散和吞噬,从现在的景象来看,是血湖正在向第六境入侵,两个空间出现了交叠。
可这些师清漪都顾不上了,她眼前只有那道白影。
血湖的水在她踩踏之下,四处飞溅,将她的衣摆溅得透湿。
洛神的身影在她面前忽远忽近,那样的飘忽,她有时候觉得自己靠近了,有时候又觉得怎么都触不到洛神。她整个人都恍惚起来,像是犯了癔症,感觉自己是在追逐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洛神!」师清漪喘息着,在后面呼喊。
洛神没有应她。
直到洛神来到血湖的最中心,才停了下来,那里是最接近天幕血月的位置。
师清漪也停下步伐。
两人隔了一段距离,相互对望,湖风吹过来,吹动两人的长发和水中的血色倒影。
天地之间静得可怕,师清漪甚至觉得自己没有了呼吸。
「再唤一次。」洛神目光幽邃,觑着她的道:「我的名字。」
师清漪吞咽了下,温柔地唤:「……洛神。」
往常师清漪这么叫,洛神总会眉目含笑地看过来。
但现在,洛神脸上并没有任何笑意存在。
像是……她已经不会笑了。
「好。」洛神微微垂眸,似乎是想将这声温柔刻在脑海中:「如此甚好。」
那些神触被她的红线控着,在她手臂上舞动,几乎有种狂乱之感,可她本身却是那样静谧,与身上那些神触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我怕下一次你唤我,我已感觉不到你了。」洛神道:「此番让我……多听几次。」
「怎么会!」师清漪颤声说:「我知道古神马上就要降临了,但是我们还有时间和机会,我也已经做了部署,它跑不了的!」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试图安抚:「洛神,你不要再动,我过来……过来帮你解决身上那些神触。一旦那些神触转移到了你的体内,后果不堪设想,夜现在已经没事了,你把神触交给我,你相信我,我可以解决它们。」
「它是跑不了。」洛神话语里寒气森然:「可……我也跑不了。」
「……什么?」师清漪一颗心猛地往下坠。
「我已是彻底的魂堕之体。」洛神看着她,道:「你可知,何谓魂堕之体?」
师清漪肩膀止不住地哆嗦起来,艰难地摇了摇头。
「以往我也不知晓,现下,我晓得了。现下我还尚有些许时间,我想告知你。」洛神呼吸平稳,如同冰水浸润的冷霜:「往后,你我将如同陌路,我恐怕告知你都没有机会。」
「……陌路?」师清漪眼圈泛红,以为自己幻听了:「你在说什么?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你现在跟我说……跟我说陌路?」
「我知你无法接受。」洛神道:「但这已是事实。」
洛神说这些话的时候,看上去那样平静,平静得让师清漪感到绝望。一方面她在洛神的冰冷覆盖下难以呼吸,可另一方面,她却能感觉到洛神这最后残存的温柔。
她在拼尽一切告诉她真相,让她在迎接血淋淋的残酷时,不至于过于彷徨无措。
「我已无法再似以往待你。」洛神凝望着师清漪的双眸:「这非我所能控制。很快,魂堕将会尽数吞噬我对你的认知,我识得你,却无法再爱你。」
师清漪的唇被她咬出血来,她感觉整个世界都放空了,只有洛神的声音,一句一字,都似不得已的刀。
「你是说……你会变得没有……没有感情?」师清漪脑海里乱糟糟的,浮现起洛神最近这段时间的种种异样。
难怪……洛神有时候会不自觉地流露出对自己的冰冷,尤其是在长生的梦场,她当时看到洛神在浴桶中沐浴时,抬眸看她时的那一瞬间的漠然,冷得让她浑身打颤。
可那都是稍纵即逝的。
现在师清漪才深切地体会到,它已不是短暂的闪现,而是最终成为了不可改变的事实。
从第六境的什么时候起,洛神已经没有对她笑过了,甚至于鲜少回应。
不是洛神不愿,她又怎么可能不愿,而是她……做不到了。
「我曾问你,没有感觉,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洛神并没有正面回答师清漪的问话,而是淡道:「现下,我已知晓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师清漪来不及说什么,眼泪却比语言早一步滚落下来,与血湖中的水混在一起。
「你这是在……和我道别吗?」师清漪哽咽着,轻声问。
洛神蹙眉,大概是手臂上的神触过于不安分,她冷眼瞥过去,将那些红线收紧了些,这才道:「是,我怕我往后来不及与你好生道别,便会将你当做陌路人了。」
师清漪稳住身子,尽量撑着,不让自己摇摇欲坠。
「……陌路人。」师清漪心如刀绞,已经不知道怎么思考,洛神现在太过冷静,她也只能撑着那最后一层单薄的理智和逻辑,不至于在洛神面前崩溃,只是呢喃着:「等我……等我把古神杀了,魂堕之体能解吗?」
「不能。」
师清漪脸部有些僵硬地动了动,看着洛神。
「……魂堕之体……魂堕之体……」四周又响起了神经质的声音,是那样兴奋:「成了,终于成了。」
刚才那种低语着「魂堕之体」的声音越来越响,数量也变得越来越多,可周围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道这些声音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仿佛是来自一个虚无,暂不可见的空间。
师清漪原本在洛神面前努力压抑的情绪一瞬之间被这些声音刺激得冲垮了,她的血眸几乎快要爆开,吼道:「住口!滚开!」
她抬手一挥,神息带着猎猎凛压卷去,那些声音被卷走。
四周再度清净了。
师清漪双肩剧烈地抖动着,吸着气,看向洛神。
洛神却如同幽冷深潭中的水,毫无起伏。
一声诡异的细响起来。
头顶的红月裂开了一道缝隙,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出来了。
「清漪。」洛神幽幽道:「再会。」
她话音刚落,她手臂上缠绕着那些神触似乎感觉到了血月中出来的东西,突然之间躁动起来,往血湖里疯狂蔓延。
「我爱你。」洛神的声音散在风中:「无论我变成如何,都要记得。」
这三个字,往常师清漪极少有机会能听到,师清漪总是嗔怪洛神不愿意说这样的话,使出浑身的解数放娇,才只可能哄到一两次。
可这一次,师清漪宁愿不听。
这也是洛神唯一一次,这样毫无起伏地说出这句情话。
她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师清漪疯了似的往洛神那里冲去。
不管发生什么,即使与死亡相拥,她仍义无反顾地要奔赴她。
无数藤蔓从血湖中钻出来,而那些神触也像是在血湖中扎根了,扩散出更多的枝条,它们以洛神为中心,将她裹缠起来,遮住她的身子,并往四面八方纵横散去。
咔啦,咔啦。
扭曲的藤蔓蔓延响声充斥了整个世界。
藤蔓和枝条肆虐的速度快得无比骇然,顷刻之间,师清漪已经被一片巨大的幽邃深林包围。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是整个探虚陵世界的最大剧情转折点,也是最大的感情转折点。
其实这一章我写的时候是痛苦和平静共存,可能是因为阿洛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平静,可却又暗藏痛苦的原因,我也并不觉得这一章是什么虐或者不虐的定义,这或许实在过于浅了,这更应该是一种客观的剧情发展,她们的人生在我眼前早已经是活的,悲欢离合都有其轨,早已不是什么虐不虐的定义了,我能做的就是完整地展现她们。
多年前我定下大纲时,我就知道我会写到这一章,只是花了很多年才写到。因为之前我已经为这一章铺了很多细节伏笔,我相信很多人早就知道魂堕的最终结果,就是不受自我控制,堕为无情无感无觉,我曾多次描写那种冷漠的瞬间,就是在为这一章铺路。
大家早已习惯了师师和洛神一路相爱,从未分开,而如今,这一章过去后,将会步入另一个剧情的全新阶段轨道。而以洛神的性子,在她确认自己即将堕为无情之前,她必会和师师告别,让师师知道这个真相。
「她已无法再爱她,但她依然如往昔,深爱她。」
660 感觉
第六百五十七章降临下
这片深林扎根在血湖之中,不断往四周急速蔓延,血湖看上去本就无边无际,深林也变得越发没有了尽头。
血红的水浸润了那些枝干的底部,在水面上倒映出更为扭曲的影子,寂寂深林和猩红之色交融,那种孤独却又癫狂的气息转瞬涌入。
疯长的藤蔓和枝叶铺天盖地压来,不断推挤和压迫着,树与树之间的间隙越来越小,师清漪身边几乎都没有可以容身的空间了,那些藤蔓在靠近她以后,甚至还试图缠绕她的身体,她这时候都快疯了,完全是出自本能地挥动手中的春雪。
她急火攻心,春雪被她砍得杂乱无章,无数藤蔓枝条狰狞着过来,又被她立即砍断,辟出一个供她前进的通道。
「洛神……洛神!」师清漪吸着冷气,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砍了多少,只是一边砍,一边近乎崩溃地在这片窒息的林中呼喊洛神.的名字。
没有人回应她。
只有深林不断扩张的响动。
这深林像是活的,甚至还有呼吸声似的,师清漪每砍一次,那些藤蔓枝条都会发出一种古怪的凄厉惨叫,仿佛是由血肉凝结而成。被切断的口子血淋淋的,颤抖起来,之后不断鼓起,又收缩,同时伴随着「咕噜咕噜」的血肉挤压声音。
渐渐的,那些断口却又自行愈合起来。
师清漪哪里顾得上这些,只是不断往前奔走,可四周深林压抑,哪里又有洛神的身影。
她被绝望和悲愤推搡着,脑海里嗡嗡的,都快忘记了自己的存在是什么,无数叫嚣的低语又从茂密的枝叶里响起来,絮叨着什么「魂堕之体」的说辞,刺激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她烦躁之下,抬手扬起的神息似风一般卷向那些枝叶,那些低语就消失了,可很快却又在另一个区域的枝叶丛里再度响起。
师清漪的眼睛越来越红,胸口剧烈起伏,整个人陷在无尽的疯狂中,身体滚烫,像是灼热的血液要从她的每一个毛孔里涌出来。
洛神!
洛神!
在哪里?
在哪里!
要杀了古神!她一定要屠尽古神所有!
眼前树影缭乱,她眼中也愈发癫狂,春雪势不可挡,整棵整棵的大树陆续被春雪的雪刃拦腰劈断,遍地残骸。
眼前又是一棵活着的树,枝条张牙舞爪向师清漪袭来,师清漪正要碾碎了它,谁知道手臂猛地一顿,竟然是被一道雪白的长条状东西缠住了,她以为又是藤蔓,正要抬手扯断,看到上面精美细腻的鳞片纹路,蓦地怔住。
这是一条白色的长鞭。
她手中下意识有了个短暂的停顿,那长鞭卷着她的手臂,将她往后一扯,师清漪随着长鞭的力道往后退了几步,回过头来,对上身后鱼浅焦急的目光。
而之前拦路的大树被另一道冷锐剑光砍断,倒在地上,濯川收回手中长剑的走势,站定了,闭着眼睛,一言不发地朝向师清漪和鱼浅所在的方向。
「……师师!师师!」鱼浅收了千鳞鞭,双手扣着师清漪的双臂,轻摇着她道:「快些醒醒!莫要被那些低语狂乱了心智!」
鱼浅说着,身上的次鳞发起光来,她将次鳞取了,放在师清漪手中。
师清漪眼前逐渐恢复了清明,呼吸平缓了些许,看向鱼浅,嘴唇微动了动,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四周的藤蔓依然肆无忌惮地挥舞,但是很快又被濯川利落地解决了。
师清漪这下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颤抖地喃喃道:「洛神她……彻底魂堕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
鱼浅先是一怔,之后马上道:「你现下都如此
了,我也料想洛神她处境必然危急。这突然出现的林子古怪得很,极容易迷乱心绪,你快些平复一下,方能寻到洛神。」
她说着,目光落到护在她们旁边的濯川身上,叮嘱道:「阿川为留息之体,不会受此林子的迷乱影响,且双目能感知到旁的一些我们不可见的细节,我和阿川会陪着你去寻。冷静,慢慢呼吸。」
次鳞替师清漪挡去了不少四周低语的折磨,师清漪调整了下呼吸,勉强压抑着心中的焦急,低声说:「……好。」
她想到了什么,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一道细细的红色痕迹如同戒指一样缠绕在她的无名指上。
那是洛神留给她的红线主命线标记。
师清漪眼前浮起雾气,浑身发着抖,下唇被她咬出血来。
洛神当时究竟是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情给她留下这截主命线的?回想当时洛神在她面前的誓词,她已经心尖锐痛到无法想象。
那个时候,洛神就已经考虑到这种可能的发生吗,即使预感即将堕为无情,无感,无觉,洛神内心深处还是希望她能顺利找到她。
她许她指引,让她不至于再像是曾经那样苦苦追寻,却毫无下落。
师清漪的手指哆嗦着抬了抬,那截主命线仿佛也感知到了她的意图,在她手指上动了动,之后那一段线头犹如细细红雾凝聚,逐渐成形,一端越来越长,在空中摇曳。
过了片刻,那主命线的一端往深林某个方向延伸而去。
「……跟着这条红线走!」师清漪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连忙跟随红线的牵引,快步过去。
鱼浅叫了一声濯川,她和濯川跟了上去。
整个第六境看上去几乎和入侵的血湖融合在了一起,深林广袤,枝干虬结扭曲,缠绕在一起,仿佛形成了一个由藤蔓和树干组成的庞然巢穴。
这巢穴,正在不断吞噬一切。
师清漪眼前的树影层叠狰狞,又被春雪清理干净,她步法转瞬踏去,眼中只有那细细的红线。
可红线的指引却也像是没有尽头,一直跑了许久,还是没有任何洛神的痕迹。.z.br>
直到师清漪在一棵树下看到了一大片淋漓的血迹。
主命线立即有了反应,朝血迹去。师清漪身子一凛,快速跑到那血迹边上,就见那血迹凝聚成了一滩,还很新鲜,像是刚落下来不久,似乎是有个重伤的人曾在这里倚靠着树休息过。
师清漪伸出手去,在那血上摸了一把。
血是冰冷的。
她呼吸抖了起来。
这么大的流血量,像是被什么极度锐利的武器贯.穿了身体,她甚至都能想象那些血沿着冰冷的锋刃流淌下来时,血的主人的痛楚喘息。
主命线轻轻掠过那一大片的血渍,在血旁边徘徊。
「……洛神。」师清漪的呢喃哽在喉中。
血迹的去路已经很明显,沿着树木之间的狭窄通道往远处延伸,她不敢再耽搁,沿着那些触目惊心的血迹往前奔去,任何胆敢拦她道路的藤蔓和枝条,都被她手起春雪落,斩了个毫不留情。
快步奔走了一段时间,师清漪发觉前面的血迹和另外一个方向来的血迹交汇了,前面这片血迹出血量骇人,主命线对这片血迹也反应明显,而另外一道血迹则是稀疏的,像是这个人的伤口正在恢复中,只在赶路中断续地淌落了血。
两道血迹最终去往了同一个方向。
师清漪对另一道血迹有了个大概的判断,越发心急如焚,追着这两道血迹往前去。
跑着跑着,前面树影交错的地方出现了三道身影,长生在左边,搀扶着中间的夜,右边则是宁凝,扶着
夜的另外一侧手臂。
夜咳嗽了几声,她走过的地方,滴落了血迹。
「……夜。」长生赶紧停下:「我们歇一会。」
「主人!」宁凝也焦急不已。
血湖巨变,原本住在血湖的宁凝也遭受了严重的波及。
「没事。」夜低低说:「跟着洛神的血迹走。」
她十分笃定,蔓延过去的那大片血迹都是洛神留下的。
长生眼圈顿时红了,一边是不知道下落还鲜血淋漓了一路的洛神,一边是伤重的夜,她家阿瑾现在又也看不见,队伍里的其他人又都被这深林分开来,长生几乎有种无法呼吸的感觉,却还是打起精神,阻挡那些藤蔓的侵袭,护着夜往前走。
师清漪转瞬到了她们身侧,鱼浅和濯川也掠了过去。
长生看到她们,悲喜交加,嗫嚅道:「……阿瑾,阿洛她……」
师清漪心里酸涩不已,却还是安慰长生说:「她的主命线会带我找到她,你和夜还有鱼浅,濯川,宁凝她们待在一起,千万不要散开,这林子十分复杂,一旦落了单,后果不堪设想。等我找到洛神,再去找其他人会合,濯川能在这林子里感知到不一样的气息,她会给我们引路的,你不要担心。」
「好,好。」长生连连点头。
主命线继续往前延伸,队伍快速移动起来,夜抬手按着心口,边走边抬头说:「前面……就快到神栖之地的入口了,你们看到……看到天上的红色月亮了吗,上面那道裂开的缝隙就是入口所在。入口正在打开,但是……月亮在天上,我们……就算到了正底下,也够不着。」
师清漪仰头看了一眼,红月在视觉上看着越来越大了,显然是离她们越来越近,如同一个硕大的血盘子挂在那些密集的大树顶端。
长生忙道:「我和阿瑾……飞上去。」
夜摇了摇头:「神的域变幻莫测,就算展翼,也只会看着不断靠近,实则永远也无法到达。」
「那要怎么进去?」师清漪脚步不敢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停顿,她心里有着强烈的不安预感,觉得洛神正在前往神栖之地。
「靠……坠落。」夜回答。
「坠落?」师清漪赶路时气息很乱。
「……是。」夜说:「血湖虽然是神给我的,但我也用了这么多年,就算现在是神在控着血湖的域,我也能尝试着去改变这个域。域千变万化,只要我改变它的位置,我们就会有一次坠落的机会。」
师清漪还是不太清楚到底什么是坠落,她没有亲眼所见,但夜既然说了可以,想必夜会做到。
「只是在神控制域的情况下,坠落……很难。」夜在又一滩血迹前停下来:「我需要……时间。」
她看着那血迹,一动不动,跟着目光缓缓移了起来,落到前面遮挡得严严实实的枝叶上。
枝叶上蹭了好大一片的血,鲜红正不断沿着叶尖往下滴落。
主命线反应格外强烈,在染血的树叶周围打转。
师清漪呼吸蓦地也紧了。
其余人都紧紧盯着那片血。
师清漪喉间轻轻滑动一下,脚步如同灌满了铅,她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
呼吸和脚步一样沉重,一下,接着一下。
她能听到树叶丛里隐约有了些呼吸声,那呼吸声那样轻,却又听着那样的痛苦。她抬了手,猛地拨开那片血淋淋的树叶,看了过去。
树叶被拨开,一个白衣女人弓着背,背对着她站着。
不,那已经不能算是白衣了。
早已被鲜血从上到下,染成了一片撕心裂肺的红。它们红得那样刺目,几乎灼伤了师清漪的眼
睛,而那些血甚至还沿着血衣的衣摆,往下滴着。
那女人双手握着巨阙的剑柄,而巨阙锐利的剑身,已经贯.穿了那血衣女人的身体。
师清漪整个人僵在那,仿佛天旋地转。
她能想象无数可能,却无法想象洛神正在用巨阙自……自伤到这样的地步。
之前那一路的血,都是洛神不断用巨阙刺向自身的证明。
洛神没有丝毫犹豫,猛地将身体中的巨阙拔.了出来,她连哼都没哼一声,无情得像是这并不是她自己的身体。
她握着淌血的巨阙,缓缓转过身来,看向师清漪。
眸中一片幽冷的冰蓝。
师清漪也看着她,与此同时,眼泪瞬间就那么滚落了下来。
林中死寂。
无数红线正在洛神那几乎快要破碎的躯体上缝补,穿梭,忙着将她这世间无双的华美武器修复到她最好的状态。
长生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哭出了声,连「阿洛」两个字都喊不出来了,夜皱着眉,鱼浅也面露悲色。
而洛神只是目光冰冷地看着她们。
也看着师清漪脸上的泪。
无数窸窸窣窣的响动在此刻响起,伴随着病态的一叠声的低语絮叨:「魂堕之体,为什么到现在你还要负隅顽抗!你妄图自残身体,趁着命线分散精力来修复你的时候,减缓命线对你的控制,又能坚持多久?不过没关系,很快你就会没了反抗这种感觉的!」
「没了这种感觉,嘻嘻……嘻嘻。」另外一些尖利的声音在附和:「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师清漪一抬手,神息碾压了那些突如其来的声音。
她发着抖,踏着地上的血迹,缓缓朝洛神走去。
四周的枝叶剧烈地抖动起来,没有风,可那些树枝仿佛感觉到了不得了的凛压,在对什么俯首帖耳。巨大的血月上的缝隙越开越大,像是裂开的嘴。
一种无法形容的诡异声音从血月之上传来,先是低低的,模糊不已,之后逐渐清晰了些。
洛神漠然地往前走了几步,迎向师清漪,除了身上那些修复的红线,另有不少红线在空中游走。部分红线游得很低,当洛神抬起血迹斑斑的白靴时,那些红线自发地游到她脚下,将她托了起来,向她称臣。
红线由低到高,在空中铺设了一道倾斜往上的网。
而洛神步履翩然,沿着那些红线缓缓往上走。
她走到半空中,在树木之间的血月下站定了,垂下眸,看着底下的师清漪。
师清漪抬起头,看向高处的洛神。
红月就在洛神的身后,鲜血的颜色为洛神冷如霜的面容勾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魂堕之体。」血月里的声音再度响起。
这声音覆盖了整个血湖,每一个字眼听到耳中,都仿佛是来自最远古的呼唤,寻常身躯几乎无法承受这种声音。
「为吾容器。」
那声音说。
洛神抬起手,无数红线骤然在空中铺开,而她踩在空中的红线之上,一身血衣,垂下寂然的双眸,往下俯看。
她,已如神祇降临。
作者有话要说:古神为什么需要洛神,为什么要让椼控制宁凝在神之海救下洛神,前面其实也写得很明显了
古神残废了,无法自由,它需要一个最好的容器,只有魂堕之体可以做到。
具体的很多细节大家可以回看前面,我每次都会解释得很清楚,串一下就明白了
661 倒悬
第六百五十八章坠落
师清漪站在这片深林密布的血湖浅水中,衣摆透湿,目光瞬也不瞬地往上看。
滴答。
她衣摆上的水坠落在殷红色的湖中,连同她脸颊滑落的泪珠。
洛神的乌黑长发倾泻而下,被半空中那不知名的气息吹拂着,在她血衣身后晃荡。眼底毫无波澜,目光却始终落在师清漪身上。
她的衣摆则有血滴落下来,就落在师清漪的面前,在水面上溅出细小的水花。
两人一上一下,目光交汇。
四周死寂得可怕。
直到师清漪颤抖的呼吸骤然加重,除了那血和水滴落的响动,这个虚无的血湖域里才似乎又有了一点别的声音存在。呼吸声音太轻了,轻得似是根本无法承受此刻难以形容的痛楚,可它却又那么的重,重得几乎要将师清漪的魂魄压到窒息。
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师清漪就那么抬头看着,只偶尔嘴唇动了动。
痛苦的极致,或许是已经痛到伤口都麻木了。明明正在一刀一刀地在心尖上反复切割,可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也感觉不到流血,只是耳边嗡嗡的,忘却了行动和言语。
而洛神,却是真的感觉不到,就只是这么自上而下地觑着她。
恍惚之中,师清漪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泪水,握春雪的手攥出前所未有的狠劲,指节捏握的响动打破了这凝滞的沉默。
这一秒,她已下定决心。
那轮巨大的血月越靠越近,上面裂开的口子在增大时,发出咔啦咔啦的诡异响动,像是有什么体积很大的东西从口子里飘了下来似的,却又看不见它。
师清漪的双眸转为炫瞳,就见那从血月口子里降落的东西看上去十分轻盈,几乎是薄薄的一层,如同空气似的,如果只是寻常肉眼,根本无从分辨。但它有着隐约的模糊形态,像是无数散开的根须,一条一条的,时而聚拢,时而分开。
这些根须在血月的映衬下,虽然看不清楚,却在每个人脸上都投落了阴影。
它像是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捕猎这个世界。
「那是何物?」长生眼睁睁地看着洛神站在半空的红线上,嗓子压着哭泣过后的喑哑,喃喃出声。
「是巢的……神识。」夜呼吸不稳,说:「巢曾受了重创,无法行动,需要一个容器作为身体,才能重新焕发生机。」
她抬手按着身体破开的血洞止血,在水中艰难地踉跄了两步:「寻常……躯体容器,都会因为承受不住如此强大的神识,而化为灰烬,只有完美的魂堕之体才能承载得了巢的无尽神识。这样的身体没有感觉,不知疼痛,会被红线快速修复,更重要的是……没有感情,不会有和巢争夺身体自***的风险。」
「竟这般对……阿洛。」长生听着,一向纯粹的双眸在此刻涌起恨意,呼吸也哆嗦起来,一手搀扶住夜,另外一只手立刻凝了金箭在手。
师清漪没有半点犹豫,十六翼翱展,飞到那红线纵横交错的半空中。
她悬空在那,双脚并没有接触洛神的红线,比洛神踩踏的位置要高一些。
洛神的视线缓缓上挪,再度看向她。
即使洛神的眼中已经没有往昔的半点情绪留存,师清漪仍话语温柔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洛神。」
洛神没有反应。
师清漪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只是目光黯然地垂了垂眸,这才警惕地观察洛神上方那片几乎看不清楚的根须,试图寻找弱点所在。
「这只是巢的……部分神识。」夜抬头看着那根须的影子缓缓降落,距离洛神已经越来越近了,勉强提高了声音,以便众人都能听见:「主要的神识
还是留在神栖之地,不过一旦这部分神识成功降临,神栖之地的主神识会立即涌入,那时洛神就……再也回不去了。神识降临的时候是最为脆弱的……」
她说到这,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攥住了,闷声吐出血来,却还是不管不顾地继续说着:「对血湖域的掌控程度也会相应变弱。这个时候,是我唯一有可能改变血湖的机会,也是坠落的唯一机会。」
师清漪压抑着心绪等待时机,面上沉寂地听着。
只有通过「坠落」,才能前往上方血月裂口里的神栖之地,她必须得给夜创造这样的机会。
「夜。」血月里的声音没有性别的区分,无悲无喜,却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每一个人的耳膜:「汝乃吾之造物,区区造物,竟敢叛吾。」
四周那些神经质的声音又喧嚣地附和起来,没有半点自我思维,可悲到连话都要学:「主人说得是啊!夜你好大的胆子!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背叛主人!」
夜血流不止,却没有半点骇然,将这所谓的大胆贯彻得彻彻底底:「魂堕之体……刚成,最适合成为容器,巢按捺不住,绝不会放过这次时机,这次一定会降临。即使巢知道我们会利用它降临时的虚弱,也不会改变,你们只要在降临时进行攻击,分散它对域的掌控,我就可以负责坠落。」
那些声音一听,更癫狂了:「夜你是不是疯了!竟然当着主人的面,和你的同伴们商量怎么对付主人!你把主人放在什么位置!你不要太狂妄了!」
长生二话不说,瞄准某个声音的位置利落地弯弓搭箭,三箭齐发,那个位置的声音顿时消失无踪。
「我没有主人。」夜蹭去唇边血,淡淡说。中文網
师清漪仔细判断那些声音的来处,这次终于捕捉到了它们的所在,浩浩神息以师清漪微中心,大范围地碾压过去,那些声音尖利地叫喊起来,在金色神息的覆盖下终于无处遁形。
它们也没有实际形体,像是某种缥缈的声音介质,凝结成一团又一团的烟雾,四处逃窜。
「给我闭嘴。」师清漪隔空控着那一团团在林中飘来荡去的烟雾,一瞬之间将它们捏散了,声音冷到了幽谷里。
血月里的声音说:「双血之体,汝与靖殊相似,却又大有不同。」
师清漪蹙眉。
血月里的声音又说了句没头没尾的:「双血之体靖殊已去,不想世上竟还有汝这般双血之体。汝确然比靖殊更适合,难怪她让汝活到现下,未曾当真动汝性命。」
「她是谁?」师清漪眸光往下压,一字一顿问。
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汝不必知晓。」那声音说:「吾容器已成,待吾降临,自会寻她好生叙旧,让吾之苦痛百倍奉还。」
听到这里,师清漪更加了确认了这个答案的准确度。
这个她,必然是鬼主。
从鬼主之前的言谈来推断,她对巢的态度非常傲慢,而且开口闭口就是那个残废,而鬼主的存在已经被证实那么古老了,可想是处在巢的时代,并且和巢有过交集,甚至是过节。
而巢这次的话,更验证了巢和鬼主当年的针锋相对。
在师清漪和巢对话时,洛神全程只是站在那,似山巅的雪。
那片根须的影子往下落时,气息更加翻涌地吹着她,她一动不动。
师清漪瞥了洛神一眼,抬头看向血月:「你不会有降临的机会,我会到神栖之地去找你,做个了结。」
她的目光再度垂落,凝望着洛神幽邃的眸。
洛神一言不发。
「是么?吾拭目以待。」血月里的声音明明没有情绪,听上去却格外有一种傲慢感,明
知道她们的所有计划,却半点都不放在心上。
或许这就是神一贯习惯的俯瞰姿态。
巢说:「夜,吾且看汝如何坠落?」
血月里的声音话音刚落,夜浑身剧烈地颤抖了下,差点双膝跪在地上。
宁凝和长生吓得赶紧去扶,夜的双腿哆嗦了一会,终究还是没跪下去,而是垂着头,一点一点地将腰身直了起来。
而那根须的影,已经来到洛神的正上方,如同噩梦降临。
洛神看上去没有任何躲闪的想法,只是冰雕似的立在那,闭上了眼。
师清漪提了春雪,往洛神所在的方向快速掠去:「洛神!快走开!」
「她乃魂堕之体。」巢即使知道她们的目的,却还是不疾不徐的:「无感,无觉,唯容器耳,又怎会听汝所言。」
师清漪红着眼,春雪的雪刃扫去几道劲气,往那根须的阴影上甩过去:「她不是容器,永远都只会是她自己!」
洛神双眸安静地闭着,长睫在那激荡的气息中微微地颤,她自身岿然不动。
长生的金箭也紧随而至,来到根须的阴影面前。
夜伸出血淋淋的手,手背朝上,缓缓上抬。
师清漪感觉到脚下有了变化,低头一看,血湖的浅水开始摇晃起来,并且摇晃得越来越剧烈,无数殷红的水花汇聚成一道又一道的水波,如同一条条的血色长蛇,往半空中去。
长生的金箭穿过阴影,将阴影撕裂开来,师清漪那几道春雪的劲气又将那片阴影切成了好几个部分,不一会儿功夫,那片阴影又再度聚合。
那些神识无形,无所捉摸,继续往洛神身上去。
师清漪一咬牙,双手握住春雪,只听一声幽冷的低鸣响动,春雪那雪白的薄薄雪刃竟然在师清漪手中一分为二,成为了两把更薄的刃。
根须的阴影笼盖在洛神的头顶,无数根须聚拢,往下钻,似乎即将要渗入这个华美的躯体。
师清漪一左一右将两把春雪薄刃提在手中,随着春雪的分体,四周的温度顿时低得可怕,像是空气都结冰了,师清漪身影比风还要快,掠到洛神身边。
「魂堕之体。」巢的声音在血月里传来:「成为吾,乃汝毕生殊荣。」
洛神睫毛颤了下,在这一刻睁开了双眼。
她手中无数红线作了网,将那即将要入侵的根须影子转瞬捆缚。
「我是我。」洛神眼中的幽蓝深不见底:「你,也配?」
不知道从哪里响起的窸窸窣窣声音顿时又炸了起来,那些声音简直不敢置信:「主人!她这样的容器,怎么会有自己的意识!」
师清漪看到洛神,惊喜不已,跟着双春雪左右一插,将那捆住的根须影子贯穿。
那片无形无质的神识顿时蒙上一层冰霜,像是被春雪冻住了。
但洛神冷冰冰的,只是用红线捆住那片凝住的神识,并没有看师清漪。
这个时候,夜抬起的手背开始翻转。
师清漪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侧了过来,很快她就意识到不是她身体的问题,而是整个血湖展开的域开始侧翻。
那些之前往上涌起的血湖水流也在半空中改变了方向,犹如时钟的指针,往下走。
这个小世界如同魔方里的某一个方块,天地倾斜,被夜逐渐翻转。
所有人的身体跟随这个颠倒的域倒悬了过来,头朝下,血湖成为了天,那轮硕大的红月落在了下方,裂口森然,就在她们身体底下。
作者有话要说:很抱歉本来是昨天更新的,但是因为这章部分地方我重新写了一遍,耽误了更新时间,未能如约发布新章,这
里向大家致歉。
鬼主和巢的关系脉络其实我也铺好了,联系前文就能明白,更详细的交待后面会更一目了然
洛神就是洛神,只是她自己,即使已经魂堕了,这一点也不会改变
她的傲骨,永不变。
662 巨木
第六百五十九章神栖
随着世界彻底上下颠倒,师清漪感觉自己的身体漂浮了起来。
她原本就在空中自由停留,可眼下这种漂浮的悬空感并不是她的光翼给她带来的,而像是置身于真空之中,几乎有种宇宙的失重错觉。
世界也仿佛在此刻失去了声音,死寂非常。
师清漪余光瞥去,就见不远处空中突然浮起了乌压压的一堆人,他们大部分脑袋朝下,猝不及防的失重让他们很不适应,双手挥动,试图保持平稳。
那些都是师清漪带进来的神官们,十四也在里头。好在神官们习惯了空中展翼,很快就平衡好了。
先前师清漪还以为他们离得远,原来他们早已追上,只是因为血湖里丛生的深林过于诡谲茂密,导致根本看不到的行踪。这下夜将血湖的域翻转过来后,深林到了上方,他们就如同从口袋里被倒了出来,终于脱离了深林的遮掩,悬在了半空。
除此以外,雨霖婞,音歌,千芊也同时从林中被甩出。
她们三个紧挨着,雨霖婞显然被倒腾了个猝不及防,能听到她大骂了一声:「该死!什么鬼东西,我……我怎么飘了!」
音歌第一个稳住自己的身形,一手揽着雨霖婞的腰,一手扣着千芊的背,将她们两稳好,语气从容不迫:「没什么,只是域倒过来了。」
在失重状态下要维持身体的自如活动其实会很艰难,雨霖婞紧抓着音歌的手臂:「这走也不能走,上不去下不来的,就只能这么原地飘着……」
说话间,她目光环视一番,瞧见了师清漪她们,蓦地又惊又喜,连忙叫了几声她们。
师清漪那边的几个人都朝雨霖婞看了过来。
唯独洛神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用手中的红线捆着那块被春雪暂时凝结住的部分神识,目光寡淡地垂着。
她比寒冰更冷。
雨霖婞隔了段距离,也能感觉到有些古怪,喊道:「师师!她表姐怎么了,她好像……不理我啊!」
「……没什么!」师清漪的心又被尖锐地剜了下,这种紧要关头,却也只能压着心底那片淋漓的血,果断安排起来:「你们不要动,我和夜将你们拉过来!」
巢现在放出来的神识只是很小的一部分,而且现在被红线和春雪两面夹击,暂时没了反应,巢本身这时候更是没有进一步的举动,这是最好的机会,她必须要抓紧时间坠落。
「夜。」师清漪示意。
夜点了点头,抬起手来。
倒转后,血湖到了上方,之前被夜掀动的无数水波在空中犹如血龙舞动,等待着她的差遣。这个域此刻在她掌控之下,她的手一动,那半空中的一部分血色水波顿时绕住了雨霖婞三人的身子,将她们带着往这边来,另一部分则前往更远处的神官们位置。
师清漪松开了左边春雪的柄。
洛神的眸光落在她离开的春雪柄上,没有抬头。
师清漪手指轻动,这个域中浮动的金色神息霎时间似清风缭绕,为她所控,跟着汇聚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川流,神息将神官们缠着,将他们轻轻裹挟了过来。
一群人最终在半空中汇聚了。
夜用血湖的水波将众人聚得更拢了些,说:「从底下血月的入口进去,就是神栖之地,当我开始进行真正坠落的时候,你们失重的感觉会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极大的冲击力,撞到哪里的话很容易粉身碎骨。不过我会用血湖的水给你们缓冲,不会有事。」
她现在伤痕累累,气息有些乱,但是话语里满是让人放心的稳当。
长生生怕她被压制得再吐血,目光根本不敢从她身上挪开。
「夜。」沉
寂些许时间后,血月里的声音又起来了:「汝甚好。」
巢的语气依旧听不出半点情绪。
夜没有理会,只是对众人提醒:「准备好。」
师清漪的目光幽凉地往下看去。
天幕已经到了她们下方,这里原本是第六境,现在和血湖融合在一起后,底下雾气朦胧,又被血色调和,呈现一片混沌感。
师清漪眯了眯眼,看到底下那片雾气在翻涌,有时候会动荡得厉害,像是最底下有什么无比骇然的力量正在与之碰撞。
之前靖殊和十王在第六境上方神斗,无法窥探,现在世界倒了过来,靖殊和十王神斗的位置,必然也倒转了才是。
师清漪冷冽如红玉的眼珠轻轻一转,一手拔出其中一半的春雪,猛地朝底下雾气甩去,而另外一只手则凌厉地将另一半的春雪旋转。
她两只手同时反应,最底下的雾气被半边春雪的劲气破开,像是什么屏障被打碎,雾气翻涌得更厉害了,甚至还能隐约听到靖殊暴怒时的嘶吼和十王们的巍巍神音。
而那片冻住的部分神识受到春雪极大的刺激,如同冰块上咔嚓咔嚓地出现裂纹。
那一小片神识仿佛能感觉到疼痛,剧烈地扭动起来。
一切都来得太快,洛神低着头,一手收紧了手中网缚的红线,让那片神识无法逃脱,而巨阙也在同一时间贯.穿了那片神识。
巨阙这一进,师清漪再将神识上的另一半春雪猛地旋出,那片神识蓦地在这两种势不可挡的切割中崩碎了,化为齑粉往下散落。.z.br>
整个域跟随剧烈地摇晃起来,像是巢在开始震怒。
「它的一部分神识散了,正是它虚弱的时候,夜,快坠落!」师清漪充耳不闻,只是赶紧冷喝。
她调动四周的神息,将之前另一半破开底下雾气屏障的春雪缠了回来,重新将两半春雪合并。
夜压抑地喘.息着,手往下一沉。
只听四周风声呼啸起来,原本浮空的虚无感瞬间被抽离,一行人仿佛被卷进了扭曲的旋风之中,身体完全由不得自己控制,猛地往下甩去。
血月的裂口正对着她们,如同张开的巨兽大口。
随着这种急速坠落,裂口吞噬了他们。
血月的口子里四周一片漆黑,像是坠落进了一个不见底的深渊里,能听到无数低语在耳边叫嚣。
「夜,你这个疯子,疯子!竟然敢和主人争夺域的控制权!」
「血湖是主人施舍给你的,你看看你现在都做了什么!」
「主人!杀!杀光他们!杀光他们!」
「有这么多血肉进来了!正好!正好给我们养料!」
黑暗中一堆疯狂的声音不断拥挤着,如果声音也有形态,那此刻那些声音就像是缠绕在一起嘶嘶作响的毒蛇。它们像是有种别样的诡异魔力,每多听一句,脑海里都仿佛被折磨得打一个哆嗦,丧失冷静思考的能力。
看不见的漆黑会增加惶然感,师清漪在身体飞速下坠的同时,牵引了神息过来。
四周这才像是点起了温润的光晕,能看到血湖的水波被夜控着,在四周建起柔软的屏障,裹着他们。
师清漪牵着的神息也汇到了他们身体底下,如同轻风托着他们。
这种飞速的坠落过程大概持续了三分钟左右,这才变得缓了起来,师清漪的神息和夜的水波两相配合,尽可能地给与了众人缓冲。
直到众人的脚步接触到了地面,神息和水波这才松开了来。
师清漪的神息唯独没有从洛神身边抽走,而是一直萦绕在洛神身边,甚至在洛神轻盈落地的时候,还将她温柔
地托了托。
洛神面色毫无起伏,只是背影萧然地站在那。
师清漪看着她的背。
夜以一人之力反控巢的域,消耗实在太大,落地时有些站不稳,长生连忙从后面将她托住,焦急地抱住了她。
「……没事的。」夜回头看她。
长生咬着唇,点了点头,又去看洛神和师清漪。
洛神依然没有回头。
师清漪闭了下眼,长睫抖了抖,目光缓缓从洛神身上偏开来,开始打量起了四周。
她想过神栖之地有无数种可能的景象,却唯独没想过,它竟然是空荡荡的。
世界像是被一片无边死寂笼罩,连之前坠落时候那些烦人的声音都消失得一干二净,除了黑暗,这里什么都没有。
却能感觉有什么目光一直在注视着她。
她不知道那种目光从哪里来,也许来自四面八方的窥视,她置身在这片目光中,内心浮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幽凉。
巢现在正在看她。
但是,她不知道巢在哪里。
又或者,巢身处每一个角落,毕竟这里已经是神的居所了。
「你想要的千凰亘古神息,我给你带来了。」师清漪没有时间和它捉迷藏,手指动了动,被她引下来的神息开始游走。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平静的蛊惑:「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半晌,仍是寂然。
直到黑暗中响起了一种血肉撕扯的声音,师清漪转过头去,借着四周浮动的神息光晕,她看到空气中出现了一道裂缝,跟着那裂缝越来越大,裂缝是白色的,上面布满纵横交错的脉络,中间一颗血红的球状东西,在随着裂缝的增大,而咕噜咕噜地扭动。
那像是一只巨大的眼睛。
过了一会,那只眼睛闭上了。
眼前黑暗骤然褪去,变成一片苍白。
世界由黑转为刺目的白,众人放眼望去,就见眼前世界变幻莫测,一时如同无边无际没有终点,一时却又像是能看到尽头似的。
而那尽头有一棵枝叶扭曲的参天大树。
隔得远,可是他们还是能感觉到那棵巨木的窒息。
它的枝叶在天幕张开,如同巨大的蜘蛛网布满整个天空,根须和枝叶毫无规律地四处扩张,甚至深深扎入白惨惨泛着光的地面。
这个世界被这通天彻地的树填满了,仿佛天地之间,只有它是唯一的主宰。
雨霖婞看着看着,呼吸加重了不少。
「这棵树……我好像见过。」她像是犯了臆症,喃喃出声。
「就是你们雨家铜壶滴漏上刻的那棵树,那个向姨一直给这个铜壶滴漏校正时间。」师清漪幽幽地回答:「那个时间很特别,和我们不一样,看来记录的是巢的时间。」
雨霖婞面色煞白。
师清漪往前走了几步,盯着那疯长的参天巨木:「你想要什么时间?一直让你的仆从进行记录。之前铜壶滴漏那道红线已经很近了,那就是你需要等待的降临时间,是吗?」
音歌看着那棵巨木一言不发,目光却满是犹疑。她默默地打量着那棵树,眉微微皱着。
「你这么着急,如果你过了那个铜壶滴漏记录的时间,还降临不了,你是不是就彻底废了?」师清漪话语里毫无温度。
「双血之体。」古老的声音响起来:「汝比之当年靖殊,更为张狂。」
「我是来让你死的。」师清漪的声音回荡在这天地里,冷到了极致:「你还指望我对你客气吗。」
「靖殊当年也是这般说。」那声音仍旧无悲无喜:「但是最终死的,是他。
他死后神息溃散,压不住体内戾气,更是不得安生。」
「汝死后,又当如何?」巢说:「想是也要步靖殊后尘。」
作者有话要说:雨家前后的线基本上都给大家串起来解释清楚了,铜壶滴漏部分在前面
我现在在囤稿,但是速度还是很慢,需要给大家理顺很多东西,如果觉得我速度难以等待,可以明年再来阅看,不好意思,的确是越到后面越难写,我有时候对着电脑枯坐几个小时都可能难以下笔,脑海里有无数线索,我要怎么给你们完整又清晰地串起来,还要兼顾人物,场景等,这是最耗费我脑力的地方,这么庞大的信息量,还不能逻辑出错,已经让我心力交瘁
归根结底,还是我个人能力不足,大家不必对我如此过高期望,把它看成一个简单普通的故事吧,或许等完结那一天的时候,还会惊喜很多。
有些期望太沉重,我走了很多年,我很怕有一天,我难以支撑,所以我如今也不敢如当年那样意气风发地承诺什么,我很害怕我辜负你们的期望。
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完整地写完它,交待好一切前因后果,这个是我能保证做到的。
663 第六百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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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过来时,她就看见老杨那张写满担忧表情的脸,眉头皱成一个深深的川字。作为墨砚斋伙计的陈栋穿着一件黑色t恤,右手托着下巴,脑袋一点一点,正在白色的病床旁边打盹。
「师师。」老杨看见苏醒过来的师清漪,一直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上头老祖宗保佑,睡了一天一夜,你这孩子总算是醒了。」
陈栋也抬起头,头发乱糟糟的,像个鸟窝,迷糊地打招呼:「哎,老板。」
「杨叔,陈栋。」病房里光线很明亮,白晃晃的,师清漪穿着蓝白相间条纹的病号服,想拿手去揉眼睛,右边肩膀却隐隐作痛。
她这才想起,自己之前在古墓里被董哥开了一枪,打在肩头,受了重伤。跟着被一个从水晶棺里爬起来的白衣女人给救下,再之后,那女人说要去给她找水喝,留她独自一人,晕了过去。
是了。那个古代的白衣女人。
自己现在被人送来了医院照料,那个白衣女人呢,她又在哪里。
师清漪昏沉中,神志不清,曾一度以为对方是只起尸的粽子。
现在躺在病房里,她已经变得十分清醒。
可以肯定,那个女人,绝对不是什么粽子,而是一个大活人。
当时,自己被对方抱在怀里,能真切地感受到她的体温。她呼出的气息温软,还有她身上那一抹淡淡的,很好闻的女人体香。
师清漪垂下眼睛,拿左手去撩耳朵旁的发丝这是她思考问题时,不经意养成的一个小习惯。
如果是粽子,是没有温度的。更何况,对方还会开口说话。
参照以上这些一考虑,师清漪只能得出一个合理的结论:对方,应该是一个突然来到现代的古代人。
不,准确的来说,是因为对方在古墓里沉睡了很久,地底下的古墓几百年如一日,时间相当于静止,外面变化却日新月异。今朝醒来,她的古人身份没有变,变化的只是那外面的世界。
作为沐浴在爱因斯坦相对论,马克思以及唯物主义等各种科学思想洗礼下的大好文艺青年,师清漪要打从心底接受这个结论,还真是费了一点时间。
不过她胆子很大,敢于猜测,遇事讲求眼见为实,既然亲眼目睹和耳闻了对方种种,她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
只是,这里面还有一个疑问存在。
普通人,能在古墓里过那么多年吗?为什么时间没有在那女人身上,留下丝毫痕迹。
接过老杨递来的水,师清漪故作随意地问:「杨叔,你见多识广,我问你件事。这世上,有没有那种能一昏睡,就睡上几百年,不吃也不喝,然后再醒过来,容貌一如沉睡之前的人?」
老杨想不到师清漪才刚醒,就突然问出这么奇怪的问题,苍老的脸上是藏不住的疑惑:「师师,你怎么突然问起杨叔这个来了?」
「我好奇。」师清漪微笑,不着痕迹地扯谎,「上次上网,我在bbs里看到了一个关于睡莲的帖子。上面说有一种睡莲的种子外壳十分坚硬,埋在淤泥里,需要休眠很久。等到几百年之后,睡莲种子的休眠才被打破,会重新开出花来,而这花,就算是几百年前的了。你说这人,有没有这种可能呢?」
「如果我告诉你,很有可能。」老杨表情很严肃,「你会不会信?」
「怎么说?」师清漪抿了口水。
「药物作用,或者龟息之术。」
师清漪来了兴趣:「哦?」
「其实古时炼丹之术盛行,有各种神奇的丹药,而且还有纷杂的秘术邪术,降头蛊毒,奇异诡谲,博大精深,那种神奇
的高度,根本就不是我们这些现代都市人能够理解的。这些东西,大多数都已经失传,淹没在历史的洪流里,就算有少部分流传下来,也藏得非常的隐秘,被极少一部分人掌握着。我们现代的人呐,虽然有网络手机电视电脑汽车飞机等各种高科技,实际上对于古人的某些思想行为和秘密,了解也只在沧海一粟的范围里。」
师清漪沉默地听着。
老杨咳了声,接着说:「关于师师你刚才的这个问题,我想如果一个人服用某种丹药,或者主动甚至被动地接受了龟息之术等秘术,身体的新陈代谢就会随即停止,封存起来,处于一种沉睡的状态。只要外界有大刺激,或者当药力和秘术失去效力,这个人就会再度醒来,身体机能重新恢复,能说能走,成为一个正常人。这个,和你刚说的那个睡莲种子休眠几百年的例子,是一样的道理。」
老杨相当于师清漪的半个严师慈父,很多时候都能提点到师清漪。听了他的话,师清漪心思变得更加通透了:「换句话说,这样的人,在沉睡期间,时间在她身上,就相当于停止了,对不?」
「对。」杨叔点头。
原来如此。师清漪心里想,那个古墓里醒转的白衣女人,还真是个神秘人物。也许,她和那些所谓的丹药秘术,有什么紧密的联系也不一定。
有意思。
看见师清漪抿着唇笑,老杨有点不放心:「师师啊,你刚醒,就问我这个,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师清漪眼睛里藏着盈盈的光:「没问题。我就是好奇,杨叔你也知道,我就对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感兴趣。」
师清漪一直都受老杨照顾,两人虽然年龄相差了好几十岁,但非常谈得来,是忘年交。每次和老杨说话,她都挺开心舒坦。
「对了。」和老杨说了这一会话,师清漪又想起了一件重要事情,「杨叔,是谁把我送医院来的?」
是墓里面那个白衣女人吗?她一个古代人,还知道医院?
「几个爬山的人送你过来的。傍晚时分,有几个登山爱好者,爬完长沙旁边那座落雁山,看见你一个人躺在草丛里,受了伤,就打电话报了警,又喊了120,几个人抬着你下山,边走盘山道边等救护车过来,之后送你去了医院。医院的人发现你身上的钱包,里头有你的身份证,还有一张墨砚斋的进货清单,上面印着墨砚斋的座机和我的手机号码,我一接到医院的电话,立马就和阿栋赶过来了。」z.br>
老杨给师清漪削苹果皮,又关切地说:「你放心,他们已经帮你做了手术,做了消毒和包扎处理,没什么大问题。你失血过多,要注意多休息,回头让阿栋这小子给你炖点当归老母鸡汤补一补。」
陈栋连忙拍着胸口说:「老板,我做的汤很好喝的,包你满意。」
师清漪眉眼弯弯:「很好,加油煮汤,以后老板给你涨工资。」
陈栋在病房陪师清漪坐了一阵,就真去超市买老母鸡给师清漪炖汤去了。
等陈栋一走,老杨的脸色变得有点沉,把削好的苹果拿给师清漪:「医生之前把我叫过去,说检查出你其实是肩膀中了枪,但是子弹却取了出来,还被人简单地包扎了。这好好的,怎么就会中枪了呢?」
师清漪说:「这事有点复杂,我刚打算等陈栋走后,再告诉你。」
老杨点头:「我知道这事蹊跷,也是看见阿栋走了,才问的。你不知道,之前都快把你杨叔给急死了。下午看你过了这么久,都没回墨砚斋,可你之前说过会回去,我就打你手机问你,谁知道你手机突然关机了,打你家里电话,也没人接,就觉得不大对劲。让阿栋暂时看着店,我开车出来,后面找到芙蓉巷那里,看见你的车停在那,轮胎旁边掉着这个东
西。」
说着,老杨把手里的圆形东西递过来,那东西是一枚细小的白色玉指环,上面雕琢着一朵剔透的莲花。
师清漪把玉指环接住,放到手心里。
「幸好这东西小,没被人看见拣走,不然这玩意这么值钱,可赔死了。我就盘算着这是你小姨还在世时送你的生日礼物,你宝贝得不得了,怎么会到处乱扔,原来还真是出了事。」老杨直叹气。
「当时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我也是为了赌一把。就是因为它贵重,我才把它留下当信物的,别人不认得,杨叔你还是认得的。我当时就希望着它别被人拣走了才好,其实把它丢在车轮附近,心里特别舍不得。」
师清漪摸着那枚玉指环,眼神温柔,同时跟老杨把之前自己被绑架的事,简单地交待了一下。
但她修改了真相,只是说自己被人绑架到市郊的落雁山上,连绑架她的人是谁都没看清楚,后面混乱中,她糊里糊涂地中了一枪,仅此而已。至于那个古墓,那批盗墓团伙,还有那个白衣女人,她根本就没有提及。
这件事牵涉非常复杂,里面的水估计很深,她不想老杨担心。
以老杨的性格,要是知道自己被盗墓团伙绑架到了山上古墓里,一定会追究到底。而且,他一定会告诉那个人。
到时候,恐怕就要世界大乱了。
「你说你被绑架,是长沙哪个场子的混蛋做的?」老杨的脸色特别难看,「敢动师氏的人,他们这是不要命了?」
那男人抬头,看着师清漪的脸,突然就一愣:「你亲戚。你们家基因都这么好?」
师清漪没理他,走过去,对着那和白衣女人交涉的交警,抱歉地说:「不好意思,这是我表姐,她之前刚从市立精神病医院跑出来,脑子这里不太好使,而且有事没事就喜欢sy。家里人现在都在找她,快给急死了,警察先生你不要怪她,我马上带我表姐回家。」
说着,做个手势,指了指自己的头。
那交警一听,火气也歇了:「精神病sy?原来是这样。那你赶紧把她领回去,看看,你看看,这都给堵成什么样了,上头要是知道,非得办了我。既然是精神方面有问题,我也不开罚单了,赶紧带走,我要疏散路段了。我跟你讲啊小姐,以后管好你家表姐,不要让她出来乱晃荡了,你说这都什么事儿。」
师清漪连连点头。
那交警又说:「赶紧给她换身衣服,穿成这样,成什么样子,又不是在这拍戏。」
师清漪在心里说,我要是告诉你,她是个古墓里苏醒的明朝女人,你还不得吓死。
朝那白衣女人走过去,师清漪微笑,伸出手来:「表姐,来,跟我回家吧。」
阳光洒下来,衬得师清漪脸上的笑容十分朦胧。天气炎热,能看到她鼻尖上沁出细密晶莹的汗珠。
白衣女人慢慢走近她,将手放到了师清漪的手心里。
两人对视。
白衣女人淡淡一笑,轻声回答师清漪:「好。」
人群散去,道路在交警的指挥下,开始渐渐恢复秩序。
师清漪把白衣女人带上车,让她在副驾驶席上坐好。
女人漂亮的眼睛紧紧盯着车里的一切,方向盘,车载电视,变速杆,油门刹车等等,一一清晰地映在了她的眼里。
她只是盯着它们看,眸光之中浮现微微几丝涟漪。眼前与身下这些古怪物事,却是什么?莫非与之前古墓里那高大男人拿的所谓「手枪」一般,又是某种奇异罕见的机括暗器么。
掐指算来,她来到此地,已逾两日半。
第一日她还尚在山上露宿,后面才下得山来,来到此地,谁晓得眼前
景致陡变。
昔日琼楼玉宇变做了高耸入云的方匣状楼宇,瞧上去十分冷硬,毫无以往风姿美感。道路上已无香车骏马,而是由无数铁甲制作的四轮匣子取代,在道路上奔走不息,速度快至骇人。街上行人衣着甚是古怪,尤其是街上这许多的女子,光天化日之下,衣着分外暴露,竟大胆地现出手臂与腿际的肌肤来。
如此种种,令她不解。岁月安静流逝,自她从墓中醒来,出去观望,才发觉外面已然换上一个完全陌生的朝代。
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终究还有身边人那张温柔娇媚的容颜,不曾改变。
不过,对方明显,已经不记得自己了。
师清漪看见女人坐直腰身,一动不动,就好心提醒她:「系上安全带。」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给大家把很多内容又梳理了一遍,还把古代篇的时间轴也给大家串了下,会清晰很多,前面也都能找到各自对应的地方,该解释对应的地方我一个也没漏
然后第六卷马上就完结啦,就进入最终卷
664 开觉
因为之前拍了那么多场落水戏,又加上大姨妈来了的缘故,尽管医生开了药,方橙第二天还是感冒了。
终于她在第九千九百一十层阶梯前看到了一道雪白的身影,出尘飘逸、冷俊严谨,正是独孤钰。即便此时他如此狼狈,依然让人觉得惊艳。
“你……”罗玮敏真没料到,以往总碍着面子不肯点破说破的苏胭云,居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讥讽她。
????十多倍常人的灵魂力让叶雪城游刃有余,他一边计算着移动轨迹,一边操纵着诛邪剑攻向虚名。
就在这时,萧郁沉的电话响起,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他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去,眼里仿佛酝酿着冰雪风暴。
毕竟任何一种空间系力量的修炼,在他所掌握的种种力量当中,最为艰难,若非有无极剑经,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会领悟到极点规则,也许,几百年都不可能。
他知道凤月璃是在计划着什么,所以在给她还有那些长老一个机会指证他。
意图想要通过这样的强硬方式来真正夺取守备主导权的冈城莲司。
它化身成为了所谓的空间,寄生在人类的身上,不断的吞噬吸收能量。
四大宗门的强横,别说是区区帝国,就是上国,疆国,在他们眼中也不算什么。
他不确定,到底是真实世界的帝皇碑跑到自己的神宫里了,还是它只是真实世界帝皇碑的一道投影。
内门弟子有着四次挑战机会,足以让叶白没有了真传弟子的身份。
“这家伙。”就连差点死在林天玄剑下吴凡,都不由的被林天玄的风姿所折服,淡忘了那些事。
“当然是皇室,难道你想殷忠贤这乱臣贼子篡位吗!”,儒生装扮的青年一脸正气的道。
太律真人严肃的面皮抽了抽,饶是他修行多年也是止不住的怒意涌上心头,看着丹鼎派中几人的目光就越发带上几分锐利,令马无季都差点承受不住威压。
后面的话,在石爷爷连续瞪眼下终究没说下去,只是胡婆婆面上犹自不平。
这样的层层深入分析,把目前面临的一个难题解决了,可见出了这‘入微’修炼法的重要性。
“很抱歉,在这种事上造成这种误会。”周瑜很诚恳的道歉,看他现在的态度,就连刚刚替沈从出头的人也都慢慢平静了下来。
唰!身影一个不可思议的扭动,云凡突兀的现身在丈许高的狂暴猿猴面前,他拳头一拧,金芒狂涌,一道璀璨金拳砸向狂暴猿猴的面部。
对于出其不意的攻击,袁丰心中凛然,手掌间衍化出一道黑色劲气,将妖力抵御下来。
方易昕困惑的看着他的背影,感觉自己越发不明白姜喜晨跟顾望辞之间的关系了。
孟悦悦明白过来后,心神一下子放松了许多,紧绷的身体也随之舒展开来,曼妙当人的曲线顿时展现出来。
阮大江刘桂兰长年在外打工,家里的存折存单都是李玉莲在保管。
即便是到今天为止,神宫寺月也没有为当年的事情,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些朋友在酒店安顿好之后,他也都邀请到了家里,又邀请了华盛顿湖畔的一些富豪,在家里举办了盛大的派对。
“连你主子都不敢对我怎么样,你又能奈我何?”陈尘不以为意。
“那还是算了,毕竟是一个学校出的,四中还联合了一中。”张超也觉得不太好。
果不其然,大概三分钟之后,这枪和刀都消失了,立马就有人起身去上厕所。
就在这时,苏语突然接到一个电话。于是她起身,跟大家打了个招呼,然后便到一边去接了。
王撕葱其实是被李博楠的一个电话给打过来的,说张让找上门来骂街。
还没来得及上去的玩家就这么静静盯着莫名其妙就下楼的玩家,打量了好久,都没瞧出些什么不对。
刚才那个暴露狂被丢到了这边,他瑟瑟发抖地看着周围,然后拔腿就跑。
一路往外走,叶迦南都没再说话,只用手虚虚地扶在她肩膀,并没有碰到。
这一次,大家似乎打算进一座山中,需要集体出动,等入了山里大家再各自狩猎,返回时一起返回。
就在上千艘联盟战舰的众目睽睽之下,一道宛若漩涡状的白色光芒闪过,这支伤痕累累的铁驭舰队,就这么没了。
“不会吧,上城这么大的规模,谁敢打你主意!”徐枫略显意外道。
甘露前脚收走了那只粉彩的瓶子,转身又拿了一件黄玉牡丹摆上,色泽温润颜色饱满,雕工精美绝伦,一摆出来就吸引了屋子里所有的目光,见大家都稀罕,老太太很是得意。
“霍子真,霍子真。”云浮笙坐下画符,青邪剑直接化作人形跑到霍子真的面前。
最后一天的深夜,她刚吐完躺回床上,睁着眼睛干熬的时候,接到了陆行知的电话。
梦宋人早已被吓坏了,紧紧的抱着杨欢的胳膊不松手,他终究还是一个半大的孩子,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没有当场吐出来已经难能可贵了。
可一想到拓跋紫如今连鬼都不看的模样,又觉得惋惜,和下不了手。
董辞逊又低下头看像自己的宝贝,他的宝贝睁开大大的眼睛看向自己,董辞逊的眼泪立马出来。
他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只是外伤好了大半,不影响身体行动而已。
665 破心
狂暴狼王翻起身来,死死的盯着江天辰,无比愤怒的爆吼了一声。
“这个我要现钱,回到塔塔岛我就要!”西娅也清楚,记在账上的钱,应该是讨要不回来的。
这个甄乾心里当然清楚,能和秦家和平相处自然双方获益,实在不行自己也不可能束手待毙。
炎翎若是遭遇了什么危机,林正和北冥灵风二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事情在大家一头雾水的情况下,暂时缓和下来,这种局势的发展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可以说是皆大欢喜。
片刻之后,它们的脚下又一次出现了坍塌。公爵躲开了,布兰德利也躲开了;落下的地方,公爵又一次躲开了,而布兰德利也躲开了。
老人手脚和头部还能活动,眼睛也是半睁半合着,也听得到方若华说话,但也只能尽力的睁开了眼睛看着方若华,嘴里呜噜呜噜的,说不出话来。
“气管切开吧,不然撑不到医院。”刘崖马上下了判断,与田雨晴一起准备气管切开术。
待何瑶从震惊中回过神时,沈逸和乔八已经上了车,黑色的奔驰缓缓离去。
顾年华也站了起来,心思细腻如他,又怎会看不出莫以天动作里的霸道绂。
她洗漱好下楼的时候在客厅里见到正在喝茶的莫以天和另外一个他不认识的男人。
“曼曼,你是不是得罪了霍先生?”邵安琪看着简曼有点苍白的脸,迟疑了很久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我被看得烦躁,偶尔低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越过了石碑,走到封台前拱桥上了。冷汗瞬间飙满额头,脑海嗡嗡作响,根本无法思考自己咋就傻不愣登地撵上来了呢?
薄唇依依不舍的离开她的脖颈,在她的耳边轻轻的说着喜欢,清晨男人的声音带着一点点还没有完全清醒的睡意,暗哑而性感。
宁城的商业圈大都已经知道了莫以天前阵子在洛城制造的满城风雨。
随着她不断地投入那些白色的结晶并搅拌,没过一会儿,那盆水就冒出了丝丝凉气。
他们这时遇见了梁新的儿子,都愿成就好事,将他父亲当年的借条手迹给了他,给梁山伯留作纪念。
刘铁、刘软仰头对着常山甜甜笑着叫“阿姑”,乖巧的模样和下午那调皮刁蛮样完全不同。
“他也可能自己流尽血液才变成这样……”温弹指着尸体上的伤口,突然说道。
端起酒杯,慢慢的抿了一口,瞬间一股带着干洌酒气充满自己的口腔,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带着果香味的甘甜,和一股悠悠的冷意,不用说这就是水果和蜜蜂以及酿酒用的寒潭的水的神秘味道。
“三十万?行!余哥你报个户头,我先给你打十万,算作订金。”苏原石满不在乎地说道,仿佛对他而言,三十万就跟三十块一样。
而且这件事情林雷能够想到也就是张金虎,作为宁城黑白两道都有人的大头头,在距离宁城不远的云城估计也有着自己的触手,而这种事情求张金虎帮忙实在是最合适不过了。
“对呀,那老将军我都多年未见了,把缅甸当局的骂得跟个孙子似的,太牛气了。”伍微一脸崇拜。
因为林地内部光线过暗的原因,细微的光亮就可以照射很远,而我又不用过分深入那黑暗的核心部分。
李植皱了皱眉头,暗道这靖一善恃才放旷,倒是不能重用。郑晖为了得到满意的水利工程,竟能忍受手下如此桀骜,当真是全心全意扑在新竹的建设上。李植琢磨了一会,对郑晖的评价又高了一分。
不过很显然这些人早就被盯上了,怎么可能跑的了,要是跑了,罗永国这张老脸估计都会羞愧的不知道放在哪了。
这一幕,和开局时如出一辙,只不过角色对换,曾经被追杀的一方,变成了追杀的一方。
“灵魂传播者!”莱昂看着在不远处稳住身形的蓝色身影,低喝一声。
“不忙,咱们有的是时间,现在这里人多,咱们还是等到他们到了僻静的地方再动手。”帕特里阴阴的说道。
它们都是没有其他任何特殊属性的物品,严格来讲只不过是为玩家提供基本的属性强度,无法针对某种特定路线,总之对于现在的姬青来说完全没用。
白得得感觉自己有些无力了,只能破罐子破摔地想,等你以后遇到个伤透你心的姑娘就好了,她最好能狠一点儿,这样你就能感激她一辈子了。
所以大家没看到玉怡出来,居然一个问的人都没有,要不是申豹跳出来告状,谁都没注意到死了个玉怡。
就见黑店跑来南海打擂台的的消息,已经迅速攀升到前十的位置。
何宇东也是吃惊看着林末,这脑回路,他第一次觉得有点跟不上。
钱钩月此话一出,观战的人就开始议论了起来。也亏得老头子脸皮厚,依旧含笑抚须,丝毫不为所动。
和几人激战之中,王启思绪急转,正在思考脱身之策,凌空惊闻头顶呼啸,心知不好,怒斩上挑,也不管来者是谁,就要迫开对手。
所以,极境爆发不能动用,除非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这柄双刃剑能不用就不用。
这两个手下根本没有一点还手之力,半跪在地上疼得呲牙咧嘴,只能大声谩骂。
杜浩看了一眼那块绿松石,神色平淡的将自己的第二块石头摆到了切割师傅面前。
不过中国自古就有一招,叫做温水煮青蛙,将青蛙放在冷水里面不断的加热,青蛙并不会反抗,最后突然就会死了。
于是乎……等到三天后团体赛的时候,洛浅浅看到的观战老师比之前多了好几倍。
可那种浓厚的危机感,却一直压在自己的心头,好像随时都会有灭顶之灾,让林天感到异常的不安,心灵中不断传来阵阵警钟,提醒着自己远离这星空战场。
666 痛感
傅世瑾闻言蹙起俊眉,“因为有客观原因,所以你就任由生意下滑?”声音清淡,却不怒自威。
一般这种短时作画需要的是心力凝聚以及速度延伸,但我这次在黑暗中分了心。
剑灵一直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直到天际边正泛起鱼肚白,卧室的门才被凌夜枫打开。
大量慕至君和丁叮在医院亲密接触的照片被搬到各大论坛热搜,一时间又是各种猜测不断,众说纷纭。
师兄平时很少抽烟的,只有在旁边看我泡汤时才会抽上那么一管,平时基本上是不抽的。
两人在一起也有段时间,简以筠对他又岂能不了解,他的绅士那都是一次性的,给你一回机会不珍惜,你就别再指望能在他这儿看到好脸色,虽然不至于发脾气,但光周身的气温也能将你冻僵。
看着万俟陇西那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的模样,说的话,却是透着关心,苏尘心口微微颤了下,紧接着,便是疼。
林佳佳忍不住拉起了他的手掌,他的手掌颇大,手指修长,纹路清析,指节分明。
虽然没有脚步声,但却有阴气向这边传来,凌夜枫知道,这是剑灵和楚墨。
“我的决定谁也不能改变。赶紧交接,别再让我说第二遍!不想干就离开鼎盛!”贺显明一听屈晓妍要去采购部,立马脸色变得阴沉,看向赵丽丽,厉声道。
监狱生活依然继续,自从潘若琳死了之后,比起之前,施雨竹更加沉默了,对于别人的侮辱没有丝毫的反抗,如同行尸走肉一样。
别看释延禹体态宽硕,这一路奔过来,没见他有丝毫喘气如牛的状态。到底是练武的底子,除了脸红了些外,完全不像个胖子。
“刚才怎么不直接就同我说?”明明有更好的机会,刚才就把这事说了,她回头也不用再同白玲解释太多,真是浪费大好时机。
张哲转了下眼睛,乖乖从手提袋里拿出她的kindle交给她。陈晨接在手里没有再说话。张哲却有点坐不住了,她好像不太爱搭理自己。翻来覆去找不出可以聊天的话题,张哲无奈的靠在座位上偷偷瞄她。
三人在早就等待在俱乐部一层的烈的带领下,坐在专属电梯,来到了顶层。进门前,被保镖依次的搜了身,才放行。
一个陈长的吻,持续了很久才结束。而他们却没有离开彼此的嘴唇,依然似有若无的贴合在一起。
苏擎等人不知道花沐儿把什么送给了苏老爷子,但是光是看那表情,就知道这东西足以抵得上他们所有的损失,甚至过之而无不及。
施雨竹看着对于她来说算很高的屋顶,咬了咬牙,将一边的梯子放在了墙上,鼓了鼓劲,脚踏了上去。
我对面的姑娘也开始自己解自己的衣服,她的盖头低垂,应该是害羞得低下头去,哭声也因为恐惧和害羞变得细若游丝。
可胡第兰听完却愣愣的注视着别龙马,然后笑容从虚假逐渐转向真实,接着重重的点了点头。
而此时郭嘉和戏志才的脸色也不好看,他们两个和刘青同样,想到了世家大族的后患。
早就知道鲍鸿和杨烈虽然被赶出洛阳,坐镇长安的呼厨泉,根本没有犹豫,直接下令,撤军,和郭援会合以后,再说。
岁月无情,又是二十年岁月,匆匆的从人间走过。云舒和林兰的生活,有了很大的改变。
一股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悟道失败,恐惧,让他错过了这次机缘。
林春花不喜欢吴玥,对柱子更是喜欢不起来,她第一眼见到南瓜,就觉得有缘分,看他难过的样子,心里也疼。
“对,就是不给她,气死她!”王春花拍了拍桌子,气愤的说,完全没想过这是杨晶晶的语言陷阱。
晚上光头十四人五花大绑的躺在病床上,清醒过来时看着自己在病床上,身体无法挪动。
盖亚不忍,于是显现人间,将世间的一切厄运吸收在身,随后更是一语结束巨人族之间的战争。
“走你!”就在这时,一袋盐从天而降,莹白可爱的颗粒散落在地面上,围绕着任佳璐画成了一个保护圈。
根据记忆,暗界同样有人类一样的社会结构,有城池,有领主,有势力,城池是魔族聚居的地方,而城池之外更多的深山密林,则是魔兽的领地,两者共生共存,就像人类与灵兽一样。
这句当头棒喝,振聋发聩,协助张角的那些道心坚定亲传弟子们,一时间心神摇曳,甚至义愤填膺,忍不住产生师父大逆不道的忤逆念头。
667 影胎
只见以庭院为中心,四面八方都有身影在高空奔驰而来,只一倏忽间,原本还在远方的细微墨影就已经来到了近前。
“你这个二愣子,终于停下了,差点累死本姑娘,你知不知道,实在是可恶。”晨霞坐在一块石头上,揉捏着一双玉足,口中颇有怨言。
不过,丝线似乎真的很是“软趴趴”的,在艾琳娜锋利的长剑之下,这犹如牢狱般的封锁线竟然不是其一合之敌,纷纷被艾琳娜斩下马来,“残肢断臂”了一地,根本就没有一点儿卵用。
“天哥哥……”姚夕月委屈地拉着陈舜天,刚要说出拒绝的话,被识海中的声音打断。
不知不觉,哪怕是曾经有过误会,现在的金珉硕在泰妍这里,却是得到了更多的信任。
此时的子安惶恐至极,这一辈子,自己什么都没怕过,可是现在却有些不由自主地害怕了。
这话落下,“血衣少年”微微蹙眉,他万没想到值此之时,楚陆两人居然不立即反身逃跑,还口气淡然地和自己说起了话?
通过对墙壁上故事时间的分析,洛云峰确定了一件事:这只龙虾,就是一百多年前离开金银岛那只。
灵山巫族的医术虽享誉盛名,可是从来没有人真正地见识过,只是在典籍上有些零星的记载,更添了其神秘色彩。
看着在自己面前变身的迪迦巨人,叶浩然心中感慨,伽古拉眼里满是羡慕。
放在下午五点举行,则避开了全天最炎热的时段,介时宜人的温度也有利于双方球员的发挥。
皇马青年队从球员到教练,都认为恒远没有任何研究的价值,随便踢都能赢,也不用特意安排什么战术。
无论林远的呼声有多高,这个大厨也知道,只要有那12个评委在,自己这场比赛,就算是把米饭给炒糊掉,也依旧能赢。
老岳想着,这孩子剑术造诣精湛,钻营于此,必会答以剑法为本。
“不行,你去参加这种大型活动,都得提前给你安排好!否则很难保证你的安全!今天有点太突然了,也来不及安排。既然你这么想去,那就等到全国总决赛吧!到时候我会给你提前安排好位置。”林远解释说。
看到对面基地水晶破碎,秦时和兮夜击了一下掌,同时发出一声感叹。
真是难得他会说这样的话,可是一个巴掌拍不响这话没错吧,如果林温熙没有插足进来,他这渣男本质或许还没有暴露呢。
血色剑气轰在石棺主人身上,竟是犹如鸡蛋碰石头一般,非但没有伤到石棺主人,反而被反震力震得粉碎。
“没错,这就没错了!”赵庆眼里擒着泪水,情绪波动的十分厉害。
原本她是想着以后不再和这种人有接触了,但还是抵不过内心的好奇心,尤其是有关于剑主前辈的事情,她一切都想了解。
哥伦布即使没有看到想象中的富庶景象,也要向西班牙和世人宣布,他发现的是“印渡”。
谢太妃已经从宫中的静心斋里搬了出来,定居在肃王府里头,这次赵显得了个儿子,她老人家自然很是开心,也跟着阿绣她们几个丫头里外忙活,这场满月酒派出去的红鸡蛋,这位谢太妃大多都亲自经手过。
刀光诡异的向上一拐,掠过博日格德的颈侧,鲜血如喷泉一样射出。
刘德思忖片刻,却是道:“现如今张、黄两位将军已经占据敌军要害之处,如果咱们大军撤回,张、黄两位将军是否要撤回?撤,则将大好优势拱手于敌,不撤,张、黄两位将军便是孤军在敌境之内,有全军覆没之危。
李云鹏怒哼一声,抓住瘦弱汉子的手微一用力手腕骨发出“喀喇”一声脆响,立马让他杀猪一般喊了起来,在李云鹏的用力下手腕骨被捏断了。
后背处一股巨力传来,我只感觉后背一痛,原来变异电鳗推着我撞击到了海底的礁石上,这一下不知撞断了我几根骨头,痛得我差点就昏死过去,而剧痛让我神智一松,几口海水灌倒了口鼻里。
章荥阳虽然没说话,可当他看到这团橘色火焰的时候,脸上也带有了一份惊讶、凝重,甚至是担心。
现在猛然间见到了传说中的“大人物”突然间出现在自己面前,心里的紧张、震惊、惊喜、害怕那是可想而知的,甚至,张铁柱被江陵投过来的善意微笑给吓的一哆嗦。
“十多年了,那时我还在家族培训基地练功,有一次妈妈病重,我回去探望的时候,看见吴妈也在。”杜梦晴回忆道。
一场嫉妒引发的悲剧,一场好友之间产生误会却没能开诚布公导致的惨剧,一场因暗藏心中之鬼而延续了三年之久的纠葛,终于在此时柳暗花明了。
魏征打开圣旨一看,原来玉帝调查了此事,所以命令魏征,处斩泾河老龙,以儆效尤,以正天规。
吴德入衙,亦不能随意落泪,与尤县令同,必须痛抽耳光方可泪出,故其泪与尤县令换班用之。不出几日,二人脸被抽肿,痛之极,寝食不能安也。
668 血髓
洛晟宇疼得哇哇叫,他扶着腰站起来,一脸懵逼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她的身体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了,她之所以还能有一丝意识,是因为风霆撤了烈焰。
只有他们是怎么知道的,比赛规则可没有说不能够带通讯器。他们半魔人之间虽然竞争激烈,但是在比赛的时候,还是一致对外的。
至于这个世界的生灵,凌寒天现在也是极为头疼和郁闷,杀也杀不得,只能避开他们。
所有人都在羡慕她,嫁了一个洁身自好的丈夫,却不知道她的丈夫心从来都不在自己的身上。
周围观战的数万弟子,都觉得风霆的连胜就要到头来。余力的战斗力非常惊人,许多瀚海高阶,都不是余力的对手。
此时,阿奴双手结印,体内阿修罗剧毒爆发而出,凝聚成一条数十丈长的巨蟒,巨蟒吞吐蛇信,冲向守护者。
所以他发泄似的在街上飙车,今天是除夕,街上不管是行人还是车辆都比往日少得多,这也更加方便了他。
管家看看赵之宸,被燕捷打的鼻青眼肿,再看看燕捷,呼吸很沉重,也伤的不轻。
几天过去了,章嘉泽的微博热度不减。当然,随着事件的持续发酵,章嘉泽也陆陆续续收到了不少骂声,不过在总体来说,依旧是少数。
众人一看,马蹄距离石柱不到半尺,一个个心内后怕,又惊诧于此人的骑术非凡。
这种长枪队不适合战场冲杀,只适合结阵防守,若想击垮北宫伯玉,只怕赵逸还需要另想办法。
这一点赵逸自然早就想到了,若是朝廷的审批下来,赵逸还可以推脱新郡事情繁忙,下官只能先让一名官员暂时代理郡守的职责。此话一说出,料想朝廷众人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月上竹梢,当竹屋里的烛火已经燃烧一大截,云诗玹才迟迟的归来。
“专家们将位置锁定下来了,老孔让我去找宋队长,大家一起合计合计!!!”刘天师直接说明了自己的意图。
萧炎眉头一震,随即冷哼一声,一个死去万载的天兽,还想侵蚀自己的意志。
萧炎也尝试着用灵魂力量去触碰紫金色碎片,却犹如石沉大海般,没有丝毫的回响,尝试了片刻后也只能不得不放弃。
终于离开了虚无空间,重新返归有地心引力的世界,缪可蒂和鹿晗倒还真有些不适应。
这一丝微妙的神情并没有逃过施盛德的眼睛,那张略显老态的面容露出得逞的笑意。
黑与白的对色,让原本的虚无之地在一瞬间化作了灵堂……顾行简是灵堂中悬挂在正中央的遗像,他离去前对李一说了这样一句话,却没有再给季礼说些什么。
飞剑因为裹挟陈九血肉与太多武运,一时之间竟然无法被白止意念操控。
“现在驶来的是坦克部队的代表。”伴随着临时客串解说员的古伊娜的介绍声。
到了后来陈国朝廷覆灭,钱青石和萧时也都在人族联盟议会的消息传来。
这时,卢聪干脆舍弃马匹,将一块木板绑在脚底,纵身跃上沼泽泥浆上面。
悟道境终于还是没有抗下两面夹击,加上各方面都因素,他被擒了。
最后那把飞剑颤动一下,天地间的灵气似乎也跟随着颤动,停搁半晌。
当然,他收了钱,办事大家觉得是应该的,感谢也只是感谢云雩。
当地几个家族也因为经济危机受到重创,实力严重受损,正在找接盘侠。
毕竟,努力是简单的事,但是长久以来,坚持努力做一件事情却很难。
“旋寻,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切莫为了一匹马再触怒皇上了。”师若眉禁不住心里的担忧,一边劝说一边将她推搡着拉走。
玉旋寻见知夜在着急的苦思冥想,正准备偷偷告诉她谜底之际,林辛絮胸有成竹的将手里的谜底交了上去,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还是答错了。
“尊上,设备都运到了岛上,已经开始在山体内部开始建设。”艾琳汇报道。
虽然明玉说过,不一定真个是剑谷之人出手,但豆儿一口咬定,并且还说的言之凿凿。
“四只鬼?!”牢画眼中的怒火更盛。开什么玩笑?结婚这么大的事情,接亲就安排四个鬼?连个鬼差都没安排?就算是侧妃也不至于这么寒碜吧?
乔艾若看着范薇拉这一脸欣慰,深深恶寒,正要反驳,被闯进来的声音打断了。
薛鼎持球,费尔南德斯拉开卡斯比到了左边底线,朱万?霍华德提到了罚球线,让内线不那么拥挤。
此时不只是这一座太古神山,在整片东荒,甚至东荒之外,相当广袤的大地上,所有的生物,无论是凶兽或是人类,都情不自禁叩拜下去,心神深处早已受到了那种无处不在的至高气息的影响。
669 年华
“是太子派你来的吧?”猫妖嘴角浮起一丝邪意,目光死死盯着薛义。
反正问来问去也不会问到一个确切的结果,只不过是希望能够让他们更加的了解一些情况心里担心而已。
毒岛冴子从天而降,银光落刃!!而在龙狼看清楚情况,并且重新爬起来之前,一把武士刀就斩下他的头颅。
“杰明。”屋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是警备长官富勒,于卫父关系很好。
“我明白了。”凌絮儿眼里划过一丝诡异,匆匆便起身往丞相府而去。
本想扭头再去看看台阶下的那人,可是怎么都使不上力气,这个让我又爱又恨的人,最后一眼居然沒有力气去看了。
这娃到底还是被荼毒了吧?原本就跟普通的大家闺秀不一样,经过乡村原生态生活的熏陶,果然越发野蛮生长了,说不准从此以后就一条道上走到黑。
这年头的机关术已经极其没落,秀暖莹是她见过实力最强的机关术士,可按照她之前无意间泄露的话来看,她的师兄师姐似乎比她更厉害。若真是这样,她的师兄师姐会籍籍无名?
容锦轩背着沐冰,与沐希并肩而行,月光下,两人影子长长的拉长,周围一片寂静,鲜少有人,只有一些还在摆摊做生意,准备收摊的百姓。
到底是世子在为她遮风挡雨,还是世子本身在给她引来了狂风暴雨?
由于开启了里鬼剑术,唐易的攻击速度提升了十倍,变得无比的迅捷。
陈家只有她一个主子,每到饭时,她也只是简单地弄出一荤一素,吃了了事,睡觉的时候,也不像王家人一样非要睡在宽大的帐蓬中,而是卧于马车里。
不过,现在显然已经不能够继续等下去了,因为远方一道道隐晦的波动传来,更多的异族终于向这里突进,一举将这里包围。
“臭老头,你终于来了,你不是说只是平常较技,今天这事你不给我个解释,我马上退出。”一见院长走进去,叶凡顿时怒心火攻心,情不自禁的怒吼了出来。
此时古辰很是仔细。因为这可是关乎自己生命的大事儿。一点儿都马虎不得。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那样岂不是很冤。
江城策凝视金素妍的眼神中略显歉意,因为他知道,金素妍是因为自己持续冷落疏远她,而负气寻上门了。
半年的时间虽然不长,可是却让24岁的林怡体验到了世态炎凉。
得到嘱咐的陈容,不但闭门不出,还下令众仆不得喧嚣,不得大点灯火,整个院落中安静得死寂。
江皓拦下了哪吒,右手一张,噬邪陡然出现,暗色光芒微微闪烁,轻轻颤抖起来,好似是在兴奋一般。
他们本就是刀口舔血的杀手,如今被人欺负到这种地步,要说他们心中不窝火那是绝不可能的。
被拉开的铁丝网足有十米宽大,这也是标准的捕鱼网,只不过对于二狗子这种身材来说太大了。
待得徐铮松开手,她转过身来,轻轻将徐铮抱住。这拥抱稍纵即逝,陈夕走得是那般坚决。
陈玄奘还待说些什么,但远处的哭喊之声越发的凄厉,他不敢再耽搁,化作一道金光朝着那边飞了过去。
不看还好,一眼过去,他吓得脸色惨白,当即忍不住干呕了几声。
徐铮心中再次忍不住呸了一声,他是宁愿和猪做朋友也不愿意和倭寇做朋友。
禺狨王嘴巴张了张,没有再说话,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除了猕猴王所说的时间问题之外,更重要的是此消彼长之下,牛魔王能不能顺利击败这金翅大鹏雕都是个问题。
以天道老祖的修为,一动一念之间已经隐隐与天地想合,对于一些未来之事模模糊糊有了一些预知,秦凡之事最终还是揭过,不过天道宫仍旧下了追杀令。
固然无法理解李逍遥为何如此之强,其战斗力比与姜熊相战时更强,但他们心中认定,李逍遥定然是施展了什么秘法。
话说简短,这六个同学的病对于齐锐来说很好治,他们就是阳气泄露的太多,导致身体虚弱。
这个诸葛玲晴就是武修,而且十九岁就和自己一样是绝顶高手,想来一定也是个天才,到时候天骄榜她肯定也会参加的吧。
这几日,莫妮卡带着摩尔多回美国,因为近期spom公司会开始公开招标,那可是六亿美金的大项目,不管能不能成功,白烨都想去试试。
齐锐终于睡了个好觉,这是两个多月来第一次,他醒来之后就听到外面齐岚和韩楠说话声。
之前躲起来的鬼婴,此刻扒在顾瑾年的身上,嘤嘤的哭着,看起来甚是可怜。
那一刻我早已经忘记了外面潜在的危险,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胡其琛不能出事。
路建平脑子都有点当机了,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事情竟然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咱们不是一直提前入场吗?”正要往前走的江妮可回头疑问的看他。
吴忠国没说话,只是横批着衣服,随手把刚抽过的烟头丢到了地上,又摸出一支烟,吴邪连忙给他点上。
午后,喝上一杯咖啡,在安安静静的享受午后的阳光,其实这就是人生的一种享受了。
妞妞的注意力全在福多多手中的糕点上,遂而对于她的问话仿若不知,只是一直叫嚷着要吃糕点。
而且,如果最终连排名战都没杀进去,那以后就真的有些尴尬了。
夜离欢本打算同月梦心一起去的,奈何三皇子惨死之事,让他分身无术。
670 时葭
而落到地上的猫咪直接在地上一滚,把肚皮露出来,两只猫爪放在嘴边作可爱状。
凡人再怎么厉害,也终究是凡人想要对付他们,我有一千种方法。
不是罗恩不想分给自己的手下们,只是irs毕竟是严肃的执法部门,加征犯罪税之后,面对的对像又主要都是各种凶神恶煞的犯罪分子们。
两个办法,都是让其没有燃烧必需的空气,这样的一个原理进行灭火。
可如此仙气飘渺的道宫之上,却有一颗表面不停凹凸变化的红色瞳孔,幽幽地探查整条尸锈街。
到了现在,其实早就对于胡彪等人嘴里的说法,再也没有了任何的一丝怀疑。
眼前的拉面师傅虽说是满头白发,但却梳成整整齐齐的分头,这发量远不像一个老者。而且他的脸看上去也没有什么的皱纹,一对粗壮的双臂,着让他看上去根本就像是个染白了头发的中年男人。
夏弥催动着无尘之地,覆盖在康斯坦丁的体表,却不是为了保护祂。
并没有深究的乔迁,阴冷的笑了笑,摸了摸他自己的头发,转身朝着大殿的方向离开了。
翡翠军团和绯色军团的军团长驱直入,直逼暗夜军团核心区域的新钨矿星球。
至于生活上那些非常琐碎的事情,比如上个月吃了什么大餐、买了哪个牌子的衣服,几号买的,转脸就忘了,因为这些太过碎片化了,根本不可能一一记住。
很显然,通过远程攻击来击败钢索虽然是一种可行的办法,但绝对不符合这些巨狰狞战队一向以来的战斗风格,所以这个利爪队长要当着双方所有手下的面,从正面把钢索给打败。
要是天鳄真和比比东有什么不同的意见,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管是身为二供奉的天鳄,还是教皇比比东,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存在。
饶动作,语言可以骗过别人,可是意识海中的一切却没有骗过别人。
面对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丁硕充耳不闻,弯腰去捡自己的手机。
怎奈,人心不足蛇吞象,遇到了侯府世子,就嫌弃汪展鹏太老,想着另攀高枝。
只是,鱼虾虽好,却不能大量进食,否则过犹不及,反而损害自己的身体。
南昭恍然大悟,话说这风系异能者算不上是特别厉害的攻击异能,但是论逃跑的能力,风系异能称第二,其他异能根本谈不上第一,想来阿亮可能说的是实话。
这里面的复杂问题,云苏一时间是搞不懂的,也不可能去问别人,包括鸿钧老祖。
他打量一下沈远和章立,见他们身上都有一丝灵气缭绕,虽然显露的修为不高,但明显是修行者。
从没这么穿过的崔万植,满脸的羞涩拘谨,路人关注的目光令他不知所措。
他想到了自己,看到房间黑黝黝的诡异感觉,想到那双红色的眼睛。
这倒是让方昊非常的新奇,不知不觉陷入进入了,完全忘记了时间。
昨日,城中轰传,景元观中有一位绝世高手,其性情冷淡,不喜打扰,连长公主拜见都被回绝。
像老鼠这种动物,对于气味信息的感应是很灵敏的,哪怕眼镜王蛇走了,但是下水道当中,依旧残留着它那狂暴的气息。
随后我们几人只得背起背包,徒步前行。那三头巨狼,头也不回的狂奔而去,不一会便消失在漫天雪花之中。
叶枫的雷系异能强吗?真不算强,只能算是中规中矩。毕竟,他的真实境界才只是二阶巅峰,单纯的雷系异能威力,自然强不到哪里去。
居然是一个刚刚被魔族入侵的世界,浓郁的魔力结界让鹦鹉螺号根本不敢靠近。
“嗨,我的朋友们,看起来一切都很好!”安蜜笑着打了个招呼。
张夜逃跑之后,王思琪深深一吸,气归于海,睁开了神采非凡的眼睛。
当排长宣布完这个科目时,我们12人都相互张望,因为流浪丛林我们是第一次听说,也从来没有训练过。
既然古乐情况特殊,而且古天也相信鬼婆这种极其迷信的人物,那么我的情况他应该也能理解吧?说起来,古乐的情况比我的还要特殊,古天应该没理由不能接受我的情况。
管卫没想到我会说出这么一番话,而我在管卫回答之前,便伸手从管卫的口袋里掏出了他的手机,在他的手机里记下我的电话号码之后,我转身便也离开了。
被汪老板说的姜老板和黄老板也连忙点头应声,然后挣扎着想要朝前走去。
听到这话的保安部长,也冷哼了一声,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到现在他不用看视频都能猜个大概了,还真的是死鸭子嘴硬。
还好李天之前在给李棋儿打电话的时候,李天有问到李棋儿在那里吃饭,李天现在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找李棋儿,就全速往那家饭店开去。
华贵的包厢里,烛光亮起,那些我根本说不出来的名贵装饰让我看起来很像一个有品位的人。或许哪一天我该去大城市里,然后和上流社会的人共处,顺便多了解一些关于上流社会的知识。
她就那样一口一口仔细的吃着那淡蓝色的灶火,就像一个饿坏了但却仍然优雅的公主。
671 无泪
“哼!你怎么知道老人家的心脏不是在左‘胸’腔,而是在中间?”李时光冷哼了一声,一副很不相信的样子。
张大全虽然惊讶柳逸风的表现,却一点也不畏惧,体技虽然稀少,但他同柳逸风的修为差距不是一重,而是两重。
他们仅仅稍作调息之后,立即睁开了眼睛,目光关切的望向远方天际。
林毅眼神微微一凛,身体微躬,全身蓄力,想要冲上去唤醒陷入疯狂的石彪。平心而论,他对这个直爽的大个子很欣赏。
“习老好,林老好,大家好。”王羽上去给众人都打了个招呼,不卑不亢,自然有一股雍容华贵的气度。
诚然沈氏南人门户,把持东南一地军政之权,实在可虑。但是王家呢?太保已经稳居中枢,王舒居于江州,眼下又要给王彬谋任会稽,这是打算重复王敦那时的局面?
其人话音未落,帐下便冲出数名虎狼壮卒,直接将这个尹保提出帐外,不旋踵军帐外便响起了年轻人凄厉的惨叫并告饶声。
绿洲之内,聚集了大量在这里休息的修士强者,其中更是有各大宗门和各大家族。
此刻月夜正浓,一缕缕月光映照在大殿之前,墙壁之上挂着腾龙大画,石柱上刻着各种各样的异兽,无一不彰显着华贵。
“看不看我这把老骨头倒无所谓,锤法你可别忘记练习。”周老爷子淡淡一笑。
在几个亲卫兵的拥簇下一路前行,将身后此起彼伏的恭维讨好声尽数甩在身后。
马如龙听到惊讶了一声,但随后又点了点头,在史莱克学院众人懵逼的神情中跳下了擂台。
吕行世他并不是离开人造秘境,而是直接从人造秘境里掉落出来。
什么样的板不会开,什么样的板是在下套,这些都是有迹可循的,只不过即便是最顶尖的高手,也没有那么细。
既然拒绝不了,都塞到手机了,虽然最后没喝到咖啡,汪斐还是相当跟林宇一起配合一波打了广告。
他感觉姜半夏认出来都够呛,而自己老爹看一个背影就这么笃定地喊了出来。
姜半夏总不至于找借口吧?人家可是世界首富,但凡真有点什么,能忍住?
汪恒惊愕瞠眼,僵立成木桩子,满眼难以置信,差点以为自己的喝醉了。
盛擎诧异的盯着洛婉将自己吃过的丸子,毫不嫌弃的放进自己的嘴里,嘴角微微的翘起。
许清秋和霍云泽这会儿也正好过来,夫妻俩也凑到镜头前,和二儿子打招呼。
慕轻歌不知道白矖的肯定来自于什么,但是听到她的回答后,眼中难掩失望。
陈白起倏忽抓住他的手,面容逼近,眸色冽凛而深邃,唇部的菱形也勾勒出淡漠冷峻的嘴角弧度。
同的,他垂眸闷闷应了声,接过母亲喂来的鸡汤,只是原本可口的鸡汤在舌尖却有些苦。
这个族老便是从保德派潜入疢蝼的一支集权部队,他加入了当地的楼烦分支,使其逐渐从零散变成有了一定的规模军,与疢蝼当地的林胡分支、山戎分支孤竹、巴靼族等亦有了力敌抗衡之势。
写了一段,在他写到关于他们要去的遗址的时候,安泽一卡住了。
“这是风吹日晒造成的,等回去后多吃点黑芝麻补补就好了。”见顾永良的目光老是在自己的脸上、特别是头发上流连,顾青云忙安慰他。
这样的人,莫说一国世子,即使说是一个普通良家子都无人愿相信。
萧玉兰身子晃了晃,失魂落魄的坐在那儿,眼里没了焦距,温暖想宽慰点什么,可此刻,任何话语都是苍白无力的,这份痛楚的打击只能她自己来化解。
“阿姊。”陆言看着陆希,心中百味杂陈,她很想大声的质问陆希,为什么她要传出有关阿娘的流言,就为了汝南长公主能跟父亲合葬吗?可是话到嘴边,她又咽了下去,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她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与一个刚刚见过不到几面的男人占有自己的身体,这种事情在她看来会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甚至有点恶心。
因为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母亲,谁也不希望给自己母亲的脸上抹烟。
拉维-霍金斯稍微冷静了点,但他虽然从自己的话题中摆脱了出来,却也没有回答索兰的问题,而像是察觉到了一条惊天秘闻似的,很狡黠地笑了。
长公主轻轻掀开帐幔,只见太后依在床榻上,穿着明黄色的中衣,灰白的头发上别了根金藕莲花簪,脸上依旧毫无气色。见到她来淡然的笑着。
他一嗓子嘶吼,伤痛带起的仇恨和忿怒全部融入了他的气势中,成为它熊熊“燃烧”的“材料”。
雪莉的耳根都泛红了,天知道她究竟有没有想过公主抱的问题。但不管其他原因,她好歹也是个警察,如果这会儿真的要求抱……脖子都开始泛红了,雪莉打心底里发誓,那自己就真可以辞职退休回家颐养天年了。
王怒此时的身份完全变了,如果他是左丘圣的儿子,那就是维持整个青鸾剑门次序的后备力量。
此时无声胜有声,索索-王早已蹿到了一边,现场无需她再掺和什么,坐等看戏便可,不论这将会上演的究竟是场什么剧目。
可惜曹川光没有动手动脚,要不然赵幽月正好活学活用一下自己的剑道,先在肉体上给予他巨大的痛苦。
唐莉见到此幕后眉头一皱,陈沐真的相信段牧宏的话了?这段牧宏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自己等会儿可要多多提醒一下陈沐。
电梯上到半路,恰逢一个身宽体胖的黑人厨师进入,观光电梯顿时被占了一半的空间,厨师很体贴地侧身而立,亏得此时一共只有两人。
“飞行术!”对于尼夫这样在刀口舔血的九级魔法师来说,飞行术这个咒语已经是熟练无比了,然后尼夫就慢慢的漂浮起来,然后化作一道流光就冲出了城墙。
672 看你
德拉维接球,就向前冲,然后一个急停跳投,篮球在篮筐上跳了两下,没有落进篮筐。
若不是魔擎天的那支长枪,恐怕自己的九霄剑现在也不可能这么厉害不是?
顾安星无奈扶额,不过内心对于豚豚的同情心更加重了,他居然有个那样的二叔。
张扬说得头头是道,可是薛振东也不是傻子,听完张扬的话之后,薛振东好好分析了一下,觉得张扬说的这不还是因为自己搞了他妹妹么,只不过话让他用另外一种方式说出来罢了。
何必呢,还不如当一个纨绔,花花钱、泡泡妞,整天潇洒潇洒,生活美滋滋。
“夫人,你叫六爷回来吧。”佣人说完之后就对着顾安星跪下了。
“怎么了?很难说吗?”苏染染的眸子里面布满不安,可是表面上,还是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时一样的平静。
万众瞩目下,丹尊神子收了折扇,不屑的瞥了一眼对面叶辰,便抬手祭出了一口银色丹炉,也是一尊恐怖的圣兵法器。
有被淹没的岛,也有新露出海面的岛,即便一个个排除法的搜寻,恐怕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找得到的。
但是余哥还没碰到卢雅璇的身体,就感觉一股空前的力量,朝着他的心口撞击了过来。
“从古至今都没有用这种药材制成丹药的配方,因此陛下直接吃下就可。”素问说道。
赵祯今日难得留出久违的笑颜,还破例留林员外郎在宫中用午膳。
“筑基后期就敢自称本王,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即便是前世那些自称妖王的家伙,修为折合到这个世界的修炼体系中,也是元婴期的存在。
“始乱终弃那种会让人误会的词语不适合在这种场合下说出来吧。”黑十三撇过头,这个锅太重,自己不背。虽然是自己的恶作剧,但是那是知道后果才那样做的。
“这…你是…”艾如月眼睛睁大,她怎么也不会相信她心中的猜测!不会是真的吧!而在看到南宫云微微点头的动作以及她的举止投足时,让她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猜想。
现在的所有人都抱着乐观态度,特别是那些灭龙魔导士,三爷在这里面也听到了意外的情报,露西和纳兹等人竟然是去了城堡那里?不知道到底干什么去了,不过应该跟这场战斗有关。
张余进屋之后,也没停留,像平时一样,直接走向了自己的座位。
同行的四人已各自散去,分头去找那些消失的村民了。这寂静的街道之上,只余下妹红与辉夜二人。
【我三岁就不再咬手指了,你可真是越活越年轻呐!】这句嘲讽,显而易懂。
就在布里夫博士双目通红的准备展开攻击之时,布尔玛从背后一扳手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晚饭席间,温佑恒跟简以筠把江州那边的情况说了一下,大致就是已经了了,让她放心。
凭什么他认错她就一定要原谅?她又不是他妈,干嘛非得惯着他不可?
“这婚你别想离,我就不信我治不了你!”秦守诚怒目圆瞪,说着又朝秦烨扬起手来,秦烨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孬样看得人想发笑。
他妈跟姚兰吵起来的时候,他的咬肌动了好几下,最终谁也没帮。
杜若看着贾仁,心里涌起一股怪异的感觉,可是还没反应过来,杀机四起,然后一掌拍了过来。杜若被推飞在地,肩胛处传来一阵剧痛。
看着那枚挺拨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林佳佳心头涌起了密集的疼意。
不过好在这并不会引起旁人的猜疑,这几天往临安府来的商船官船无数,船上载满了东西,穿行速度缓慢都是正常现象。
“没事,你们注意安全就行了。”我没有说我要干什么,只是表明到我有事。
冥王抱着怀里的可人儿跟上鬼医的步伐离开冥王宫,心细如尘的冥王心中并不是没有想过鬼医为何会如此刁难与他,让他在地魂和王雨瑶之间选择一个,这个王雨瑶她与鬼医之间是否有着什么关系呢?
所以在秦辅愤然而离而古羲“铁青”着脸上车后,我在他掌上写了一个字。
这是一个身着一袭白袍的老者,他的身材颇为瘦削,与场中的肉身修炼者们,截然不同,在他飞过来的过程中,他的身上,散发着一股元力波动,姿态也是给人一种飘逸、洒脱的感觉。
章楚涵有事找谁呢?她总是找田川,她觉得田川是最有智谋的人。
凌长风也不是好吓唬人的人,不然灵力一放,一掌拍在桌上,还不吓得这伙计招出来?
“老张,不用去了。”拿着手机的中年男人轻声说道,眼里满上敬佩。
肖月也看出了安安娘的不自在,当然她也知道自家没有空房子,而安安娘他们是要长住的,毕竟明年的房子还不知道什么才能盖起来。
告诉明静是考虑良久过后的决定,九儿的想法也很简单,空间异能者本就存在,她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晚上,他照常从家里上网,段林给他打电话,说要到家里来看看他。
用筷子去夹时,根本还没有夹动,仙灵水母草那轻盈的模样,便飘飞起来,让凌长风一阵手忙脚乱,用手轻轻将它捧住之后,才不再乱舞。
673 谓神
李江的强大已经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再这么斗下去,谁也取不到好处,更何况帝都上空还有支持李江的大军驻扎在此。
“六禅上人,六禅上人,六禅上人,流产伤人?”吕玄念了几句六禅上人,竟然叫他想到别的地方去了。
夏建找过遥控板,便打开了电视,然后才和陈霞慢慢的吃了起来。他们一边吃着菜,一边喝着酒,眼睛还时不时的扫一眼电视上的新闻联播。
龙洛心道,我唠叨吗,不过想到自己面前是两位大人物龙洛也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了。
秦不凡知道素衣是要去帮钟熊,但是仅凭素衣一人也很难起什么作用。
龙洛道:“你伤我师姐跟朋友。以我两族的立场我本应取你性命,但我偏偏放你一马,我看你何日能赶上我”。
菊兰发现王有财的眼睛有点肆无忌惮,她都有点躲闪不及。一着急,她便把头低了下去。
大家心中都各有所想,不过这是朱简修的大婚之日,他们就是有再多的疑虑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相问。
吕玄从未到过重磬,更不知道那里的风土人情,电视的桥段并不能说明什么。
子弹的炸子是一种特殊的制造方法,铁皮里面灌注了铅和适量的炸药。
总统勉强爬起,随即胸前几处要穴,华盖,膻中,巨阙……接连中弹,然后又颓然坐倒在地,水寒一支枪指到了他头顶,这个时候总统内息泱散,若是开枪,是真的能打死他了。
三天里,秦焱一直没有出关,而大长老的气息,也是与往常一样萎靡。而由三长老亲自坐镇的后殿,也自然没有人敢来。
众人点了点头,他们从易水寒的表情中看到他对这部电视剧的看重。
徐虎看着茶叔他们的马车消失在视线中,这才走回车厢内休息,他决定在这里等待风千归来。
而易水寒带着陆成逛了一圈工作室介绍过之后,便和他一同来到办公室就坐。
这时候。张贺在最后扯脖子喊道:“不行。我们的一起使劲。不然都掉到河里了。”处在最后的他看得一清二楚。虽然现在十分不明显。可是岸上的三人正以非常缓慢的速度被拉进河水中。
这一幕,所发生的实在是太过突然了,即便是一众仙道学院的长老们,也都是有些茫然。
三级巅峰沼泽玄龟,风千感到无比强大的压力,这种近乎真人初期实力的灵兽,风千还是第一次遇见。
这年头,人越多,某种程度来说,也就意味着实力强,存活的概率更大。不过四号据点离他们不近,足足开了三天的车才来到附近。
伴随着一道炽盛金光在蜥蜴身上闪耀起来,蜥蜴的身形顿时猛地一震。
一众官员脑子翻转,脑子却偏偏一团浆糊一般,找不到任何危机处理的方法。
观察了下,杰克就直接低着头,一脸不在意的样子,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未来是什么样子。
曲婆婆念头闪过,瞪了一眼苍茫道人,这老货,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砰……”那司马手中狼牙棒重重的砸在董平双枪之上,发出震天巨响,闪耀点点星花。
“主公哥哥,走!……现在就走!”李逵早已是环眼圆瞪,枯黄须发怒张,主公的事就是他李逵的事,他怎么忍耐得住。
“不用,我自去找你家掌柜便是……”史进爽朗而笑,带着陈达杨春踩着楼梯就往二楼上去。
这里俱是残瓦断壁,焦土白炭。不待宋时江叫唤,大家焦急的搬移清运着如山灰烬土石残瓦,却看见下面有一方残破的土炕,土炕下隐隐有声音传了出来。
以后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多的去了,这一套头面应该可以换不少银子呢。
“萧婉现在出了院,要不您还是找她说一说吧!”卫寒悠又开始劝起左锦瑜来。
邢影不想伤害她,可是他此刻已经没有了退路,尤其是她哭得越凶,他越兴奋,就像是体内的残暴欲被激发,让他这一刻,哪怕是死,也要得到那无比美好的东西。
渐渐的,那方圆数十里的大地之上,魔气消融,那原本红的花、绿的树、蓝的天,也在这缓缓的清亮之中显现了出来。
我其实也没想干什么,这大清早的也不能干什么,但是昨晚的计划被破坏之后,我的心情一直就有点压抑,我怎么也要要点利息吧,实在不行,吓唬一下这丫头也是好的嘛。
可郑屠子已然杀到,朴刀一展,搅动雾气,旋风也似的把她圈了回去。
因为如果两人真的是因为沙尘暴出事,那么和上次的地震,又或者是泥石泥的情况也差不多。
刚走到车头的位置,前面拿着砍刀的混混,伸手推着我就按在了车上。
但熟识的都晓得,她的妆奁里藏着一身漂亮的行头和一张上好的古琴,这是她多年变卖财物支撑慈幼院以来仅剩的物件。
“来吧,让我尝尝吧。”苗诀杨轻蔑的说着,不是苗诀杨自负,这种对手苗诀杨现在闭着眼就能干掉。
674 醒来
现[嘀嗒fo]在的它,已经不需要存在武器当中了,是一个独立体了,这就是进化后超越了一个等级的好处。
“呵呵,各位前辈太高看我了,我的医术是跟着一位民间师父学的,之前就有人误会我是川东市中医世家叶家的那个叶冷风,但我只是跟他同名字而已!”叶冷风笑着认真地说道。
“先祖,您怎么看?”星尘的神色有些凝重,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可能性。
洪海军,这么一说,李枫只有苦笑的份,不过,一些记者可等不及,立即写稿子连带照片发送出去。
“而且什么,照实说!”张良娣听到太子去了佛舍,内心已经燃起了怒火。
装模装样的挖了几条蚯蚓,蹲在池塘边钓起鱼来,池塘这边连通大河,或许是李枫浇灌花草的超级肥水经常流入池塘吧,吸引了不少上水域,池塘里鱼虾密度可比大河多多了。
现在靠着李枫养胃药膳搭配着暖胃料包,调理不到一个星期明显好多了,这竹酒就没啥用处了。
万青并没有推辞,因为他对于这温馨的一幕,很是喜欢。对他的心还隐隐有些触动。
在联想到几年后黄蜂破产,保罗差一点就去了洛杉矶湖人,黄雨似乎明白了点什么,不过知道事情结果的黄雨当然不能说,你别费劲了保罗没可能加入湖人的?
而爵士陷入了不中怪圈,一直到本节打了近3分钟后才首次得分,双方进入拉锯战,两队几度战成平手,爵士由科弗斯投中压哨球,以83-80领先结束本节。
杨俊拿了一块腰牌出来,是风之袭之前给陈子勋的,他的就是希望他们能够顺利的逃脱出去。
第二天一早,李岩带着十个护兵,和李班头三人一同出发,向开封赶去。
此时周围的士兵和民壮都惊愕的向他们看过来,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而杨守备家的田庄里的佃户们,在流贼来了之后,就把田庄的管事还有四个家丁捆绑起来,开门欢迎流贼的到来。这些佃户早就受够了杨守备的盘剥,于是全部加入了流贼的队伍,强烈要求攻打县城。
王风没有回答他们,而是对着他们伸出了自己的手掌。然后随着手掌向上缓缓的扬起,那些被王风认为不需要的人员都飘离了地面。
然后,姚亚耀给万径踪徐徐讲解了,当初和夏理工打战背后的“猫腻操作过程”。
客厅里脆弱的木门,被爆破而开,“咔啦”的拉着长枪保险栓的声音,齐齐地响起。
“听你这话的意思是我以前就特别碍眼了?”林夕不由的娇嗔了一句。
科技大世界中心,科技城之中,科技大世界之主,被人尊称为科技之主的哆啦日天此时正满脸迷醉的享受着众生的膜拜,享受着那数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信仰。
萧凌取了二千五百块,因为殡仪馆那里还得去补交两千块,赵瑞他们又都是烟民,得买条便宜的烟,等仪式结束,再请大家吃顿饭,这点钱也就差不多了。
“若是,若是他日官家要哥哥与嫣然为敌,哥哥当如何处置?”宿嫣然拂袖驱散了身边的蝴蝶,柳眉微皱着问程昱。
“断刀客冷三刀?”张断崖一眼瞥见对方腰间的断刀,不由微惊道。
这,这种气息,这种无形之中伤人的招式,难道,是传说之中的那种人?
而伴随着蛟陵渐渐变为一个老者之后,他周身的灵力波动,随之发生了变化,达到了那媲美上等巅峰武灵帝之境的程度。
难怪能够作为林家传承剑法,光是这等难度,就让人望而生畏了。
“你瞎说什么,我哪里有吃醋!”被汪修这么一搞,华心瞬间脸色通红,但是她自然不可能承认了。
三味真火,那可是传说中的存在,就连叶凤,也只是听说过,却从未遇到过,不过,哪怕没有遇到过,她现在可以完全确定,莫云儿凝聚的就是三味真火,绝对不会有错。
本来异国护卫是不允许进入皇宫大殿的,但两国帝皇陛下亲自来了,为了使得两国帝皇放心,天魔皇只能放宽要求。
“你是何人!”巫马修望着已经卸下易容的苏逸,眼睛之中满是机警。
“知秋,你先下去安排一下门内弟子的伤势情况,处理好事物,我跟你几位师叔商议一下,有什么办法处理眼前的困境”范鹰想了想,又是说道。
看着苏薇离开,周媚儿终是心里不安,在屋子里转着圈,最后拿出手机,拨打110,还未接通,她又挂了。
宋强的电脑被忽然插入了公司外的视频肯定是被犯罪集团黑了。而且还是很高级的黑客,一般的黑客突破不了公司的防火墙。
众人听见声响,张无忌、白眉鹰王、俞岱岩等人都来了,杨逍、韦一笑,以及武当派众多弟子都是环绕了过来。
675 大破
对他来说,只要拿到兽王骨粉,他就能通过加长度来增加总量,因此继续参赛只为了多拿二钱骨粉完全没必要。
秦聿宸想扇自己两巴掌,自己就不应该管这事,这不,白子苓反悔了,还为渣男哭了,说不定等下还要责怪他下手太狠。
之前是波风水门纠缠住飞段,禁止飞段自残,给自来也带来更多的伤害。
吴秀秀没有敲门,就直接进了宋简初的屋子,走进,这才发现宋简初的耳朵堵着棉花。
秋启寒大喜,这个年龄足以当白子苓父亲的男人,在政界顶起半边天的男人,此时眼眶微红,满是感激。
甚至都不能给这辆车留下一点点伤痕,整个车厢完全是密闭着的状态。
正出神着,忽然感觉到脸上冰冰凉凉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竟莫名其妙的哭了,一抬头便看到冥青封无奈的在给我擦眼泪。
寒复没有表态,他面色凝重手放在鼻下来回抚动,一对浓眉紧紧皱着。
外面的天也越来越黑,月光也不知道死哪去了,仿佛一切都在预示着今晚会有不太平的事发生。
孙景林说道:“那招叫花郎斩,是新罗国一名八品武者所创,属于中品战法,五品以上武者才有能力修炼。
窗帘是拉着的,只有少许的阳光,能从缝隙之间透进来,地面一片斑驳的光流。
现场无数人看到了自己的内心,他们开始正视从来不敢正视的问题。
听着自己叔叔的解释,易云是被震惊到了,他没想到自己叔叔对自己竟然这么的有信心。
“这个废才来干什么?”露琪娅柳眉倒竖,若不是凌子在旁,她当场要把他赶出去。
寒秋月猛地从温暖的舒畅中清醒过来,挣扎着起身,抬腿照着楚浩的老二就是一脚。
一笑是能通过见闻色霸气感知到别人说话时的情绪,从而判断他们是不是在说谎。
狼妖的皮毛可以制作符箓,骨骼、牙齿和爪子都可以炼制一阶法器,这对张家来说,都是不可多得的宝贝,能够稍微改善一下张家的经济。
怪不得,今天见到胡爷后,胡爷就一脸不高兴,可能是因为自己给老周之前说的事情,让胡爷觉得自己不求上进,不过规矩定的实在有些太高了,自己根本就完不成。
而眼前的面具人无论是身体部位还是声音听起来可不像一个残年余力的老人。
说罢,那一条白骨龙亦是变化着手中的印诀,身上的真元之力凝聚于一点,汇聚成了青色的火光冒动而出,瞬间便是将空间给烧融了去。
樱一抿了抿唇,一股必须压抑住的辛酸突然间冲上了鼻头,双眼也隐隐有了模糊的感觉,轻敛了一下,转头看向左边的那些餐馆。然而,除了那家中国菜馆之外,全都熄了灯,关了门。
从这个角度来说,将来洛凡脱困神仙岛,她高兰也是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的。
苏林一看来电显示,发现竟然韩笑笑打来的,不由的按了接听键。
付二冲扭头看向了任来风。总司令在此,他就算再想动手,也得听总司令的命令。
随着几人的离开,昏黄的阳光便透露了进来,带着淡淡微凉的气息,风,悄然在耳边徜徉着流淌,余晖的洒落,染上了几分静谧和寂寥,却不会令人感到一丝的悲凉和惆怅。
李战国没出声,但是脸上阴郁的表情也能看出他此刻的心情很不好。
“谢王叔教诲,不知王叔可要一同离去?”太子恭敬的行了一礼。
而肆竹此刻在丞相府的庭院里,喂鱼。他似乎很喜欢这个水池,也很喜欢里边的鱼,天还未亮他便呆在这里了。直到天空被重重乌云笼罩,他也依旧坐在池边,静静地看着鱼儿们吃鱼食。
原峰大长老步伐一个踉跄,直接被迎面飞来的蛮兽压倒在地,虽然勉强以术法将蛮兽击退,但胸口还是留下了深可见骨的伤痕。
温言留在这里,陪着罗静美,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希望能够从罗静美的口中,得到有用的线索。他们想要确定,是不是真的有人,故意引诱罗静美做出一些她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潜意识的行为。
许飒心中松了口气,心想幸好刚才没有带着苏桐过来,不然的话事情就乱了,只是不知道现在苏桐和陈辉那边调查的怎么样了,他总觉得死者在死前的举动有些异常。
刀疤大汉露出狰狞的笑容,顺手从腰间掏出了一把砍刀对着骷髅鬼李四的手砍了下去,下一刻,鲜血四溢,刺骨的疼痛瞬间让骷髅鬼李四凄惨哀嚎,在地上痛苦的不断翻滚。
但余笙终归是什么也没说,目前肖薇对她很好,况且这句话也没什么毛病,她不想把事情做的太绝了。
二级中单进化者,二十岁?一般人没有二岁不会觉醒的,意思就是说八年从一级低等跳到二级中等?
刘欣林走到半路,阴风阵阵,墓穴里安静的可怕,她此时才发现,后面没有脚步声。
因为炎鼎只脱离了器皿对丹道的限制,其目的,还是在五道火结成的“界”内,提纯药性,凝成丹丸,用以救人。
可惜送礼与攀人情之类的法子,是绝对没有后门可走的,因为离炎极天,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城主。
“有区别吗?我不带走,在这里她也迟早是要被安葬的。”曳影语气冷冷说。
王彪在天堂又待了两个月之后,似乎有点厌烦这种生活了,想要去外面走走。只不过这却被安吉拉给阻止了。她警告王彪,现在不得离开天堂半步。
676 输赢
“有你这么个二百五的妈妈,还指望他能有多大的出息!”厉昊南抱着着孩子,冷哼的躲开她的魔爪。
“哼!”龙王没有说话,而是陷入了沉默之中!毕竟龙王可是王者,自然不会像是一个无赖一样,而且这几个龙人,在他的眼中也算不了什么。
而几位贵妃和皇后皇帝都波澜不惊,她们是看着北斗长大的,虽不能说完全了解,但是也明白她并不是一个软脚虾,反而北斗刚刚的话让她们几位的欣慰,那简短的几句便可以看出这人的气魄和才智,以大局为重,是非分明。
“哈哈路西法,你就待在这里吧现在,你哪里也去不了。刚才你不是非常的狂妄吗?现在,我就要让你看看,堕落天使一族是怎么样灭亡的”yin欲主神阿斯蒙蒂斯疯狂的大笑着。
邵子华也不在乎他们走不走,他和陈爽斗了这么久,已经深谙此道,根本不在乎是不是多两个帮手。
梁栋笑而不语,神‘色’中却充满了自信,要说努力他自信不比任何人差,取得这样的成绩没有侥幸,每一次的突破都是以死亡的威胁为代价的,所以看似运气的背后却充满了无限的杀机。
光明神系接连损失两位强悍的主神,整个战局,急转直下,光明神界似乎已经没有了获胜的希望了。
王彪心中忍不住哀叹可惜。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对于美好的事物的追求,总是难免的。
纷‘乱’陈杂的叫喊声响起,但是林峰却‘阴’沉着脸,笑了笑抬手朝天打了一枪。“嘭!”的一声巨响,压过了一切声音,这些人都安静了下来,愣愣的看着林峰。
随着廖云和菲力丁越走越近,一股咸严的气势如同一座大山般压想许哲等人,让他们忍不住地后退着,每退一步,在地面就留下一道脚印。
“连克天?那是谁?”慕容辰微微偏头,对于大汉所说的名字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两方人马立刻开始了对峙,而剑圣和雄霸也从众人之中走了出来,按照惯例,双方开打之前自然也少不了一顿嘴炮。只不过,两人毕竟都是一方霸主级别的江湖豪杰,自然不可能像政/府工作报告一样的长篇大论。
不过这时想起了一个特例,于蓝,这个家伙来到这里决定没有问题的,一个半夜吹风看鬼片都能无聊到睡着的人,怎么会害怕这个。
“我是说了交给我,但是我说的是我能拖住它,但是没说杀死它呀。”身边泽拉图捂着左臂从暗影中冒出,略显疲惫的解释道。
“兄长为何不随天子入宫??”对于姜麒突然撤退,童飞很是疑惑,此刻又见其凝视,故问道。
第二天,天还没亮,安然就被丁长赫拎了起来,洗漱完就上了外面的马车。
安然也承认,自从丁长赫到她这儿来之后,她的生活改善了很多,最起码银子没那么短缺了。
点击了一下屏幕,轮盘开始转起,凭着自己的感觉,闭眼等待着那种天将般的感觉,静静等待,突然间一种非同凡响的感觉出现,我猛然睁眼戳了下去。
方德贵听到方思以这么一说,倒是有些吃惊,他平时虽然跟她没什么接触。
“大家先认真看看吧。”当务之急,还是确认他们事实上能否看懂。
这个时候突然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了十几个黑袍人悬浮在擂台上空。
五只异兽来到了那朱果旁,情绪十分激动。木子云顿觉不对,因为他从那山上感受到了一股恶意,果然,那五只异兽争前恐后地去摘果之时,身形突然被吸入了朱果之中。
一想到这儿,众人的第一反应不是惊讶,而是火热!一个拥有了灵智,甚至有神通的万年野人参!其药效绝对堪称恐怖。
人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是神奇的生物,思维意识会主动将同类去划分出各个等级,然后区分对待。
刘鼎天有些疑惑的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话还没说完,两只弩箭一上一下飞射而来,正是金刀与金俊,这个时机抓的真是无可挑剔,正是刘鼎天有些分神的时候。
这喊声太可怕了,好像是老鼠被人踩了发出的哀嚎声,又好像是猛鬼出笼后发出的凄厉长鸣。
“哟,奥尼尔胯下运球,看看能不能过掉阿泰斯特。”张卫平惊疑了一声,随即笑了起来,因为奥尼尔运球的姿势太滑稽了,他那庞大的身躯根本不适合做这种动作。
方天慕朝地面打出气刃,让气浪将自己推到了天空。下落之时,刀鞘上的火珠停止转头,伸出一条火丝继续与黑刀联系,接着迅速浮到了方天慕火体状态的右眼处。方天慕见过木子云使过,但要自己做起来,就难多了。
马刺队进攻,孙卓故意将传给吉诺比利的球拍出界外,吉诺比利顺势拿起球在界外发球。
“我想问问这一趟,谁带的路?”周鹜天丝毫没有理会这几人,而是问道。
677 落幕(终)
这里早就是我的地盘了,看管这里的保安也都是非凡娱乐的兄弟,所以开好房之后,整个楼层的兄弟都撤到别处守护去了。
林三叔晚上回到家时,看到自己三弟一家在蒙头大睡,心中冰凉。
贺常捏了捏拳头,道:如果就这样带着他走,未免太便宜他妈了,像他妈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
屋内早已经熄灯吹蜡,只有些许戚戚促促的声响,只有一阵阵狗吠,打破了村子里的宁静。
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可是,举止间的气势,当是自然流露的,乌拉长老在寨中,向来是威严不减。
李修成的脾气最像何氏,凡事都只有一个心眼的人,一条路要走到黑。
我从飞机上下来,远远的就看到了这帮家伙儿,我都告诉叶晗要低调,结果这家伙儿还是忍不住装逼,冲锋枪都给我带出来了。
后花园里面,我凭着梦中的记忆,在离秋千三四米之远的地方,果然找到了一口被杂草覆盖的井,井口很低,人从上往下看,那口井深不见底,井壁周围长满了青苔。
回到家我趁热跟楚若澜视频撸了一发,当然,她全然不知我为什么突然就要跟她对视频,懵懵懂懂的还跟我聊了好一会,最后因为要敷美容面膜她给挂了。
“好!成交!”穆大少想也没想便答应了这次买卖,脸上有着毫不掩饰的兴奋之色。毕竟,三十颗圣愈丹对穆大少来说,也就是十几天的事情。
馨儿闻言,立马闭紧了嘴,用手指轻轻指了指门外,示意萧洵,奴婢出去准备早膳了。
“一南,我没有开车,就搭你的车回去吧。宇豪,我跟你一起回去好不好?”林夕迅速打断了弟弟的话。
韩如风突然感到事情比想象的还要严重急忙从兜里掏出两张破字符攥在手里。
姜东阳心里一阵黯然,眼前的她真是变了很多,眼神里的那种冷冷的气息不见了,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是一种俏皮的柔和。
童恩缓缓回头,一双美丽的眼睛定定地望着钟岳,这是今晚她第一次直视钟岳的眼睛,不再回避,不再躲闪,她心底饱含着期待,眼睛因心底的期待而明亮。钟岳,给我一些信心和力量吧,让我有勇气继续和命运抗争。
后来,锦慧终于透露了她的心事。她喜欢姜东阳,从一进这个学校就开始了。
“绪儿,还有一个多月便要县试了,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得了名次更好,得不了的话,三年之后再来一次便是……”张父走近之后,看着张绪的面容似是有些紧绷,以为他因为县试在即,有些紧张所致。
李凤兰千恩万谢的收起了丹药,微微一笑,道:“想来前辈应该是其他星球过来的。此星名为飞龙星。此地就是飞龙大陆的凶兽林,走出凶兽林就可以到达飞龙国的外围了。”李凤兰说着,腾身而起,为穆西风带路。
长此以往终究不是办法,犹豫再三,我还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找黄欣问个明白。
“好吧,谢谢款待了。”丹尼耸耸肩,头都没抬起来正眼看他一眼。
罗毅毕竟是伊露丽邀请来的,虽然,罗毅看上去很普通,但老者总不能取消了他进入隐藏地下城的资格吧,这伊露丽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这位极有可能成为坚定者的信徒,可是云落城教会的宝贝。
火车况且况且的开着,躺在卧铺上的周白顾不上观赏车窗外走过的风景,此时的他满身疲惫,在吵嚷的车厢里,睡的很熟,那些无关紧要的景色,就让它溜走吧,睡眠更吸引归途的游子。
片刻后,戴璐的母亲倒好了两杯茶,一杯留给戴璐,一杯递给了游子诗。
“我也是。”对于奥尔简单的回答,白雪很是懊恼。她担心白羽会生气,可是白羽视乎并没有什么反应。
不知不觉,电影已经拍摄了一个多月,周公子跟周白的磨合也越来越好,电影也逐渐接近杀青,只剩下几场重头戏没有拍完。
一伙人在平阳养了几日伤,见到苏凌筱能行动了,才开始回返,这时候苏凌筱不能露面,杨旭也怕被何崇涣盯上,买了几辆马车悄悄的返回乡宁。
“吴凡,你可要听姐的话,下次碰到了,你得想办法将她面纱摘下来,你肯定就看到了洛诗。”绿儿道。
这会儿剧组演员正在聚餐呢,来到滨城,哪能不把当地特色美食享受一遍。
恐怖的吸力传出,附近的生机,能量,几乎被吞吸一空,翡翠大地,都被吞吸了好一层,形成一个天坑。
唐夫人的身子亏损很大,想要怀孕是件极其不容易的事情,不过,好好调养还是有机会怀上孩子,那些名贵药材对于唐家应该不成问题。
比较不开心地发现之前三年也没觉得有多漫长,如今不过消失三四个月,就有些度日如年了。
白开就耳语告诉我,要我去准备一个包,什么材料样式都可以,但有一点,不能透光。里头装几把刀子。几卷宽胶带纸,最好还有绳子一类的,反正就按照去绑票的标配来。带进屋里后,要把包藏在身后头,不要引人注意。
678 思念
然而不等莫南爵走出几步,身后的洛萧忽然上前,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光速寒冰导弹,堪比光速,自带冰冻效果,减缓敌人的行动速度。
突然间,却听得一声“吱嘎”的门响,竟是青歌儿的房门被缓缓打开了。
见月色如此美妙,子妤和茗月又并无琐事缠身,两人又继续在庭院里,披着薄棉披风,一边赏月一边说话。
但杨凌更清楚,得到箭袋,就必然得罪射日剑派。而射日剑派,也是卫道盟一员。这让他顿时为难起来,难道去借?但问题是,射日仙尊怎么可以随便把箭袋借出?
陆猴儿被岳峰的话给弄得莫名其妙,但却没敢问个究竟,只好灿灿的点了点头,将拿出来的酒抱着怀里,就欲下山去。
慕睫恨得牙根痒痒,这些臭大妈,看不出来我是那个著名主持人吗?
肢体的必然相碰,眼神的偶然相交,原本那个英姿飒爽的“花木兰”在此时突然变得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了,片刻的柔软就像一根针刺入了“韩士祺”的眼底,也植下了一抹疑惑在心底。
薛丽娘抽出被他握住的手,静静的转过了头,在月光下脸庞更美的如虚幻。纯净的黑色眸子忽闪忽闪地。长长的睫毛下是一双比天上的星星还要璀璨的眼睛。
在威压挤进来的一瞬间,武清璇就惊呼一声,向后一仰倒在地上,面露痛苦之色。
大大方方的背着柴禾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绕过一颗粗壮的树木,眼前赫然也是一名背着柴禾的樵夫。
他激灵一下,打了个冷战,头脑立刻清醒了几分,连忙寻找起黑色塔楼。
lc县长申屠也是前日刚刚看到这条驿报,没曾想刚得到消息没几日,这名风头正劲的长安君便来到了自己辖区。
结果叶飞还是晚了一步,随着一声清脆入体声一响起。那金黄的光芒如肉钻一样钻进了对面的毒奴身体内。
如今,药草对自己或许没什么用处。但是将来就不一定了。再说,一株灵草所卖的价钱可不低,仅仅一枚低等的灵草便能卖上几十上百灵石,至于眼前这些生长在灵潭边缘的灵草,少说都是上百枚灵石以上。
“老臣敖春有要事禀报,求见陛下。”敖春浑厚高亢的声音在院子外面远远传来,敖春毕竟是个外臣,院子是龙云风的私有辖地,身为臣属自然不能不禁允许的就进去。
“看来,你是不给我面子了?”叶飞淡淡一笑,这些人居然跟自己比邪恶,真是笑话。你鬼堡说邪恶,那只是江湖中的邪恶势力。可自己呢?一个从邪恶修仙门派中走出来的。
就当吴岩为这名蒙面修士感到担心的时候,吴岩就看到这名修士不停的用法器击落空中的黑蝶蚁,这些黑蝶蚁如下雨一般,被蒙面修士击杀在地上。
晓青点点头,李艳阳再次讲题,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李艳阳自然是以点带面,把自己的数学心得倾囊相授。
这么大的夏侯家,本来一直呼风唤雨,现在呢?一下子成了这样子。蜀中他运营了多久?后来倒了,又重新运营。十几年的时间本来已经恢复的够强大了,但在夏元这里,一大耳刮子直接打懵了。
“你怎能让她修无情道,我这么信你,把她留在这里,你却和我说这些!”江东羽一把抓住林放歌的衣服。
她或许是紫魅的克星吧,不管是它的躯体还是它的精魄,都是因为她,该受伤的受伤,该消失的消失。
唐门集团第三轮融资,将五十亿作为一个门槛,这么高的门槛,谁敢投?这么高额的资金,说实话都是拼命玩了。
李艳阳突然想到一个词,心中有鬼,此刻的贾天才是被心鬼吓到了。
忽然一道曼妙光影冲杨浩闪来,后者猛然感到脸上两片火热,明心趁着他不注意给他来一个香吻袭击,随后他便看到明心红着耳根子跑开了。
兽影巨大的前蹄与杨浩的雷神之锤生猛的撞在一起,惊人的力道在周围的空间荡起一丝丝涟漪。
自食其力?江东羽有点懵,自食其力的意思可不是一定要自己给自己做饭吃吧。
本以为失去了人生色彩的夜里,湘妃竟然摸黑走了进来,白逞立马噤声。
陈阳很少插手公司的事,所以他一旦下达指令,黄世华不敢有任何迟疑,立马就安排了。
“我输尼玛,我是冠军,我怎么会输给你这个无名之辈。”车太贤红着眼,急了,再次朝陈阳攻过去,拳脚越加凶猛。
“反正留你在身边也没什么用,既然你喜欢,那你就跟着去吧!”说完,哈里伸手揉了揉凯萨琳的头发,满眼的溺爱。
赵瑞芳原本想要和梁天福做出同样的决定,而且这个决定是他们知道秦锋的说的那番话之后便被董天波喊过来商量好的,他们谁都不承认。
“别废话,让你怎么做就怎么做,别等我们对你不客气才老实”苏云飞瞪着眼睛道。
为了能够骗到秦峰手中那40多个亿,让他多等上30分钟他还是愿意的,但是如果等的时间长的话,他担心会节外生枝。
679 点菜
在这种恍若与世隔绝的环境里,根本没有任何周边景物作为参照,一切感官和心理都被放大,很容易产生迷失于其间的错觉,让人无法判断究竟走了多远、身处何方。
江璐的眼神闪了闪,她没想到肖琳居然隐隐的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她现在该怎么做?沉默?还是选择退出?
这让威廉觉得很好笑……好吧,佛罗里达他想要的,但是对北方,布立吞人的殖民地他却没有心思。至少目前,他与维多利亚仍旧是合作多于对抗。短时间内,他不想要与布立吞人开战。
若干年前。当袁绍带着厚礼走进他家的时候。他一眼就看中了眼前这位出自大汉名门的人。觉得此人能礼贤下士、言语得体。更为重要的是。袁绍很是欣赏他的才华。
盖茨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显然已经考虑得非常清楚,作为典型的军方强硬派,这一刻他的态度之坚决也算前所未有。
于是张曼成怀疑栾奕是不是在前方设下了伏兵,下令不再追击,折返回营,等来日天明视线清晰再与栾奕一决雌雄。
粮价恢复正常,百姓们的生活也就有了希望。无不感念圣母教大恩大德,盛赞栾奕仁德。
许东把脏脏的血衣服挑了出来丢在旁边,他也并没有马上就去观察“它”,而是伸了树枝又到草丛里继续拨弄。
如果说刘备对待圣母教徒的态度偏于怀柔的话,那么袁绍的举动则应当归于暴虐一类。
从上面下来,真正踩到地上的时候,这位保姆阿姨神色才恢复回来。
果毅都尉在大唐朝为军府的副长官,与长官折冲都尉共掌本府府兵,是折冲都尉的左右手。上府的果毅都尉官职为从五品下,中府果毅为正六品上,下府果毅为从六品下。
安明回身瞧了一眼,这才记得昨晚后来是抱着矮子直接进的她的房间,喔,失策了,下意识又抬眼瞧了瞧楼上。
见火龙如此,雪星然也有些担心自己的“老伙计”。虽然只是器物,但那火龙的思想可不能以常理度之。万一它趁机将自己的刀丢尽岩浆湖内,那自己的一身实力必然要大打折扣。
却见男人在床脚停住,而后修长的手一伸,将圆桌上的手机拿上才往她身上飘去。
“数量不是很大,但质量要求绝对没有遗漏。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可以自己选择。这是草药的目录。陆璇递给何家生一张手写纸。
殷茵突然开始明白替补的作用,以前总听人说,板凳的深度决定一个战队能走多远。这会儿看疯子的操作,终于懂得。那些在赛场上坐板凳的更多的其实是一种无声的应援和后盾。
想要让地球上的召唤规则真正的完善起来,那么至少也要有一件已经烙印了召唤规则的至宝,只有把这样的宝物掠夺了回去,如此才能镇压整个规则,并且使得地球的召唤规则在这件宝物的基础上演化完善起来。
人,就是这样,突遇变故,面对平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也会变得糊涂起来。
这种武器就是能够聚集众人之力可以用来越级杀敌的强大超级神器。
如果时光停在那一刻就好了,如果后面没有发生那些事情就好了,如果她在那个时候留下来的话,也许一切就会不一样吧!她的脑海中不禁出现这样的想法。
带着滨边美波来到了客厅,就看见了就像和家长告状的凑崎纱夏还有孩子受欺负了来为她出面的凑崎母亲。
顾西西独自一人被关在这里已经一天一夜了,从绑匪离开那一刻,就在没有人管她。
顾东玦迅速捡起地上的衣服给她穿上,苏瑕的眼底依旧是在冒火,只不过这次不是欲火,而是怒火。
乔医生又哈哈笑了两声方才渐渐收住了笑,但面上依旧笑意未减,径自来到病床边看到顾西西的脚腕。
这让少林众弟子开始议论纷纷,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可是接下来少林众人都知道那纸上所说的意义。
解决完一桩心事以后,二人的话题自然而然的转移到了这次名额之争上面来,谈及到此事,楚老爷子的面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呵呵……”陈凡笑了笑,他没有想到陆壹竟然故意装作不认识他。
耳边传来某人咬牙切齿的声音,意识到危险系数飙升的顾西西鸵鸟般的缩了缩身子,恨不得钻到车座下面,紧靠着车门想逃跑。
顾母突然盖上这么一顶高帽子给她,苏瑕觉得自己再拒绝下去就太‘大逆不道’了。
我淡笑不语,现在的情况,季流年还需要他们保护呢,我岂能让他们挂彩?
他知道,曹操不会害怕这一项,极为危险的任务,他了解曹操,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认为的,在这种大事上,这个曹孟德,绝不会含糊。
她想到的是,叶星辰能有如今的炼丹造诣,一定是他身后的那位神秘丹道师父,传授给叶星辰的炼丹本领。
无数圣光之影接连爆炸,照亮周围,卢锡安发反击,猛然出击,星形圣光往伊芙琳洒去,威势十足。
毕竟他也活了很久,懂得的道理很多,现在被一个年轻人如此的说教,自然觉得有些尴尬的。
“我刚才不是说了来这里是做任务的吗?这是上面交代下来的任务。”胡同说道。
种植园可以调节环境状况,能够制造出特殊的环境,以让一些对生长环境要就高的药材很好生长。
680 妻子
陈清有些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周倩是他的情人,他怎么可能因为一个攀上曾家的屌丝,去开除周倩呢?
好在跟萨勒曼落实一下合作的事情,对方应该还要在帝都待一些时间,剩下的时间就让杜永超跟娄天明招待吧。
下午郑成华那边已经租到了房子,租的附近的公寓,明天准备正式上班了。
王轩抬头望过去,透过玻璃窗,只见马奇诺餐厅内一片热闹非凡的场景。
张云山也顾不得婉婉,往前一看,确实不对,一朵桃花都看不见,奇了怪了,桃花山去哪里了?
老李先是因为她学国画惊讶了一下,又听见她这拐着弯的自夸,哑然失笑。
但是现在,一传十,十传百,信息传播的速度,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这是他精神力暴涨之后,对这个世界看的或者听的更加细致。
他们倒是很理解祁淮的做法,祁淮一贯高冷,从未传出过绯闻,楚婷晚靠着当初合作拉关系又何尝不是踩了祁淮的雷区?
玉罗冕掌管蓝电霸王龙家族经济,作为商人逢人说人话的本事自然一流,一下就将老杰克的距离拉近了。
靠过去顾祎把她给搂在怀里了,亲了一下肩膀才睡得觉,一睡着就是第二天早上了。
“他霸占了本该属于我的天子之位,我要让他死!”,微子木然的脸上居然多了几分狰狞之意,咬牙切齿地说道。
躺卧在阴暗告解室外面的杜宾犬,听到里面的动静,很是不满的嘟嘟囔囔的在那低声吼叫起来,而在厅室的穹顶之上,几双莹绿的眼睛,互相交换着彼此间的眼神。
“啪!”重重砸在地面上的夜叉王意识开始变得模糊,呕出一口鲜血来之后,暗骂了一句,只得缩在墙角处背对着吹来的飓风,用后背挡着飓风吹来的碎石和腐液蜈蚣的躯体。
“我能把你恢复成这副模样,当然也有其他办法让你回去之后变成从前的样子。”谢根源撒谎。
只是,事后俩人细细调查过原因,方才知道帝乙要杀西伯侯的来龙去脉,得知西伯侯可能会造反。
“莫哥!”直直地从半空中落下来,白兮烟早已被这突来的巨变吓傻,望着楚莫腹上那把带血的匕首,她一时之间竟然懵在了那里。
两个家伙也意识到大首领不善的语气,却也乖巧的配合着站起了身子接受大家的致谢。
“李寂?”一听,张凡也顿然懵了,怎么又是宇清宫?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跟宇清宫离不开似的,自己在仙界遇到的第一件麻烦事就直接与宇清宫扯上了关系,才导致现在成了要成为试验品的下场。
“是辰辰无意中发现的。”唐心回到他身边抱着他的手臂,主动与他十指交握。
天知道当他看到那样子的唐心时,他有多恨自己,竟然让她出了这样的事,受了那么可怕的伤害。
他们不知道昨天的冲突,但是隐约也猜到了有问题,但是既然没有说,那就没有必要仔细去了解了。
不过她相信顾先生不会干什伤天害理的事情,她知道这个男人内心很柔软。
边说边向这边步步靠近,古萧有些畏惧地蜷缩起身子:“你来干嘛?”猛的往后退缩着。直接从地上往后挪。
许多个夜里,他更是会对着她的字迹描摹,这些年练下来,他已能模仿她的字迹。
黄剑锋顿时觉得这事儿不对,马上他就托人查了下去,得到的消息却是根本就没报上来。
连音对两位大人说的那番话,并不只是口上说说的那么简单。
苏龄玉护短的基因开始作祟,酒酒声音并不大,细细软软的,不过是没能让苏曼玉的声音听起来流畅,她居然敢嫌弃?
本来萧明没有打算生事,但是现在忽然听到眼前这个痞子是宏盛和的人,萧明正愁找不到宏盛和呢,“你说你们是什么人?”萧明又问一遍确认下。
顿时,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竟然被这雾中的寒气强行压制了下去,两人也感觉周身一阵舒凉之感。
锦卿闻言,先看向了师父,汪祁昌点了点头,锦卿这才轻手轻脚的出了东屋,转身关上了房门。
别愣着了!这特殊武器只能让它失去能力三十秒,赶紧动手做了它!高塔的吼叫声通过内线频道穿了进来。
“该死的!”火线上,一名帝国军的百夫长奋力地用短剑将一杆差点刺中自己的长矛前端砍断,一边神色无比愤怒地咒骂着,因为就在刚才的两军对撞中,他瞬间至少失去了十几名部下。
咔哒一声轻响,下降了数十米,进入更深一层的大长老整了整衣衫,迈下了磁浮梯,信步踏上了不知何时停放在一侧的悬浮车。
如果熊启知道此刻年轻舰长的想法,肯定会将其干掉:我都这么穷了,竟然还想从我口袋里面往外掏钱?
在门迎的引导下,萧明来到了郝飞他们这张桌子,“飞哥。”萧明给郝飞打了一个招呼,“这位是?”萧明第一眼看见张局,就从他的坐姿和气势发现这个50来岁的中年人不简单,这是一种长期身居高位才会有的气势。
袁应全身后跟的两个管事赶紧狗腿的上来,往院里推搡着徐斌,想趁乱让袁应全闯进来。
“你不守信用!”陆可儿何等聪明,立刻听出来暗龙这是要灭口,陆可儿立刻变得紧张起来,“暗龙,你不能杀她!”萧明忽然说道。
681 邃古
张大年也是吃了苍蝇一样的感觉,脸色顿时黑了下来,但是还是将心中的猜测说了出来。
黛玉闻言笑了笑,轻轻的看了贾琮一眼,垂下眼帘,抿了抿薄唇。
天应的机甲是七套黄金级机甲之一,具有敌我识别功能,所以非天应本人不能使用。但好在我们还抓获了天应的手下,他们的机甲都是青铜级机甲,并无自我辨别功能,所以我们还是可以利用的。
但是三组这边尹建忠架着机枪,与俞雪婧、汪军和孙景辉隐蔽在金钢藤树枝叶中,二组四人一出现他们就马上描准了,尹建忠的机枪,准备用点射,其他三人打算用描准镜打单发。
此时此刻,阿毅的心中还是怒气冲天。他直接甩手走到了阿雪的身边。
风里裹着的那种气味,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清,似乎有河里那种水草的腥味。并且还加杂着人们常用的雪花膏的一点点味道,不过也不全是,还有一种霉变的冲味。我太熟识这种味了,我不由的警觉起来。
两条蛇不再交流什么,回头看着坟头上的乌鸦,乌鸦依旧那么自由洒脱,地上天上飞来飞去无拘无束。
“他懂的也多,你知道的。他还常常给我们讲当年冯蒋阎大战时,因差一个字,就改写历史的故事呢!”我信口开河的夸着旺财。关于一字之差的故事,是这样的。一九三0冯玉祥与阎锡山动用百万军队,联手讨伐蒋介石。
“钥匙给我。”许辉南对阔伸手。阔什么都没有掏出钥匙放到他手上。
琳琳的螺旋钻精准的打中了黑衣人的胸口处,那正好是我先前用落雪掌攻击到的部位。那个部位,在被我的落雪掌攻击到了之后,成为了黑衣人全身上下防御力最薄弱的一个部分。所以琳琳自然而然要攻击黑衣人的胸口处。
苏牧不在掩饰,身上的气息如同宽阔的大江奔涌而来一般,直直的轰打在了那师爷的身上。
原本该亲人重缝的日子,二爷拒绝了,只说要抓出背后之人,江义明白二爷话里指的人是南阳郡主,向来从不吃亏的二爷,为了二夫人而低头,却又被骗,二爷何时吃过这样的亏。
一记戮天剑诀,竖直斩向对方,眼看着封天攻势如此迅猛,范凝也没了之前的狂傲。
想不到区区一个先天武者,竟然硬是能把一个坐拥万里江山,麾下百万大军和无数高手的九五之尊逼得变相低头认输,也是没谁了。
陆琛不置可否,依旧逆光而立,抬首望着西边的一处天。火烧云染红了西边半边天,橙红交织的暖色,给秋日带来些许暖意。
原本林霖还想还嘴,可腰间的疼痛让她开始剧烈的咳嗽,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是这事,注定没有结果,待表少爷一走,长玉的心思也就能收了回来,曼云这才没有去劝。
冬去春来,已经过去整整半年光景,在这半年内纪辰和夏龄依旧没有半分突破的痕迹,他们就好像彻底死亡了一般。
只是他的信送出去没多久,江义那边就得到了信,也不是江义盯着大公子这边,而是自从顾府出事之后,府里所有人的动静都被暗卫盯着。
“大哥哥!”看到封天过来,绿儿赶紧行礼,反观冉冉,竟然直接跳了起来,向着他的怀中便扑了过来。
虽然木岚坚信程若薇是那个与他对视的人,但是木岚却现这段路程似乎还很远,程若薇根本不理会他,对于他的殷勤,程若薇都是冷冷的回绝。
贪生怕死本是俗人共性,倒也怪不得他们。试问天底下有多少为执禀公义真理而能抛却一切,举身赴死的勇士在?怕不多吧?
然后与那颜栗一对应,更是确定了魔门的行动绝对是有预谋的,可是说起宗门上层的反应却是完全一样,对于这点四人都是疑惑非常。
早就猜到爱德华会把自己分开,所以在爱德华真的把他分开的时候,他很淡然的接受了。
听到陈放说起此事,孟启连忙聚精会神,连一旁的陈青鸾都是一副好奇的样子,倒是那简凡,依旧是一副木讷的样子。
可尘子现在可没时间与心思来伤感这些,他朝四处张望,满眼的枯树,地上落满了一地黄叶。踩在地上发出一阵阵簌簌的声响。
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这一天不知为什么,银若雪的神智突然清明片刻,听童牛儿问起那夜是谁害了他们的孩儿,突然咧嘴哭起来,哽咽着吐出两个字:方威。
听到查克丝的话后,年轻的唐风再次问道,而塔塔木几个也都是一脸疑惑的竖起了耳朵。而肖章斯几个老佣兵听到查克丝的话后却是一副了然的样子。这就更让唐风不明白了,于是,问题又出现了。
周健的死亡已然是无法再逃避,也正是因为如此,周健也就懒得逃了,这人虽然才三十几岁,可这如今死到临头,那勉强也可以称为一辈子了吧?
而听到唐风的问题,水殇明显的愣住了。然后便一脸不相信的盯着唐风。
辛气节觉得脑海中昏昏沉沉,狂风骤雨般的元气,如潮水般将他给吞没。他觉得全身冰冷凛冽,身躯仿佛被冻僵,元气流淌得缓慢起来,不断有潮水冲入他的身体之中,他的身躯仿佛要被撕裂而开般。
682 我在
徐夫人审视了此人一瞬,未察觉出不妥,宫里传召,就算是品易,现在还是那饱经磨难的大太监,好奇一二也太所难免。
”对,早上吃坏了肚子,要不然的话,我早一拳把你给打晕在地上了。”陈笑老爸哼声说道。
泰桑看见猴子的时候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开始回忆自己昏迷前的事情。
有些妖气的同归于尽,沈清冥就不死,天昏地暗打的人、妖都害怕。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车上另外两个警察都慌了神,随着“刺啦——”一声,警车停下。
大妖、也有躲在青原的人类灵尊灵圣等,对于几个蝼蚁都不在意,猴城的禁地不好闯。
他无语的同时又万分佩服她的胆量。那样一个危局,全身而退已是不易,王妃自保的同时竟还能腾出手来算计别人的尸人,算计别人手中的极品万年灵药。他摇头捋须轻叹,他到底还是低估了王妃的本事。
林峰就在旁边安静的听着公共频道内的男人们,丝毫没有发现有人在监听他们,而是有的没的彼此闲聊的。
白嫣多数时候都是闭着眼睛的,偶尔睁开一下,就能看到方玄正往自己这边看,唇边忍不住漫开了一抹笑容。
姬笑笑这回要还手了,倒知道先保持表情不动声色了,只在两个魔法甩到临头的时候回了两个反弹术。
突然,狼宏翔想到了狂禹那一爪的时候,那种主宰天地的力量就是这种气息,只是这些风刃还没有那么强大,仅仅拥有一丝气息而已。
“老……含笑,看来找姬青锋的那人是j国人,依此估计,姬青锋应该是在j国人那里。而青蛟帮的所有行动都是他经过电话下达的命令。”徐纤儿道。
官军的士兵听到休息的命令,都深深喘了口气。有的倒在地上再也不想动,有的坐在地上拿起自己的水“咕咚咕咚!”大口的喝着,各式各样的人露出了自己劳累的一面。
那是一柄粉白色的羽扇,长长的羽毛飘摇翻飞,像丝丝晶莹的霞光,溢出一层层七彩的雾霞,并有淡淡的花香从中溢出,使人神迷智昏,生出朦胧的迷幻。
听到了这个名字,队员们表情既兴奋,又疑惑。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在他们的脑海中没有太多的概念。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是一支深入敌后,狠狠的插入敌人心脏那把尖刀的刀尖。
拍卖会无疑是最容易打出名气的手段,到时候让人看到了他们的实力,那些术魂师还不是很容易聘请?
周雨的哭声未曾停歇,想要找到他们并不难,我弯着腰,远远地跟在后面。
“林飞舞,你干什么?”亚东心中大骇,他早就想过林飞舞就算不杀了自己,也很可能会剥了自己一层皮肉。但此时林飞舞真的对自己动手,他还是感觉到非常的意外。
“公子,我带你上去吧。”娜娜突然拉下头,泪眼汪汪的望着他。
知音想好了,等上满搓沙,粉刷白涂料后,还得装上几个像样儿的灯饰,就像电视里播放城市里人那样儿的。
眉头轻皱了一下,心中倒是有些无语,关于先前的事情,原本自己是打算放弃的,五百万的价格,对于现在的自己身家而言,完全是无能为力,放弃是最好的选择。
这并不是吴师爷不想了解的缘故,而是哑巴不愿意说,毕竟有些记忆,是他这辈子最不愿意回忆的过去。
“妈咪,对不起,吓到您了,您知道的,我也是关心您。”洛凌一副认错的姿势。
后者好勇斗狠,脾气有些暴躁,可他有脑子,不像是那些炮筒子一样会到处惹是生非。
他们五位长老本来就是没有恶念的人,此时一旦说明白了实情的缘由,自然立即化干戈为玉帛了。
李逍逸这下给章鱼带来巨大的伤害,只见它在原地来回摆动,嘴中也是不停地吐出气泡,似乎在惨嚎,虽然听不见声音,但从它表情中也知道多么疼痛,而且猎物被夺走,剧痛之下更多的却是愤怒。
这样的情况发生,大会的主办方迅速的出来维持大局,最终,还是以联盟高层的命令镇压住了所有的人,战斗依照凌霄的提议结束,而且火焰鸟和急冻鸟也可以自由去留。
她望向悬挂在廊柱上的影像神镜?帝君告诉过她?这是可以窥视天域的神镜?可惜?普天之下?只有帝君一人有此本能?媚儿能看到的?只是镜子内涌动着的一团团白雾。
后来又有几次相遇,出乎我意料的是何连成看似玩世不恭,实际上在某些时候还挺正人君子,比如说帮我挡酒等等。
没有害周波。如果有害周波的传出的话,巨大的异界之月怕是早就将宇智波斑打成了粉末。
杨鸿喜在被杨晚伊喊来之前,就听儿子杨晚霄说过,心里已经有些准备,但是关于要不要入股,他还是有些摇摆。
苏萌疑惑道:“我看你回来的时候,车也没开,那车去哪里了?先前我还是迷迷糊糊的,现在可清醒的很。
赵无极深吸一口气,嘴唇念动咒语,随后左手一摊,掌心中静静地躺着三枚黑色灵针。
“对了,今天你怎么来王府井了?谈生意?喝多了?”为了不尴尬,周雪音找了一个可以聊很久的话题。
伴随着云岚口中一阵低吼,一座宝塔突然出现在云岚的身前,随即向着东方求败砸了过去。
683 此刻
其一,因雁门军伤亡惨重继续休整,吕布安排“六健将”中的成廉、侯成二将率领所部兵马两万人接替原雁门军镇守的瓮城,同时急调亲近骁将李邹、刘何二将带领五千人马及谋士王楷随同协助。
在充满雪huā白点的屏幕之上,那一个身穿白衣军装的féi胖少校带着圆框的眼睛,笑容诡异,眼神疯狂。
“放心吧,没事的!也许,这一次是你韵儿姐姐的一次机缘也不定!”转眼看着鹤韵儿,李明柔声道。
没有继续释放强悍的陨石法术,魔导士看向叶飘的眼神里突然充满了一些不知明的东西。
因为最后一轮联赛,所有的比赛都是同时开球,而曼联和切尔西算起来夺冠的概率差不多,但是,因为切尔西还排名第一,因此,摆在斯坦福桥的是奖杯的正品,而老特拉福德球场是复制品。
看到这一幕,念无生微微摇了摇头,道了一声:“告辞!”而后直接往归一剑宗所在的方向而去。
当然这也是相辅相成的,如果姜华没有彪悍的战绩,他相信,这些球员们也不会对他俯首帖耳。
那些家伙中有很多是曾经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态,所以能大肆的挥霍时间,在天网中有着一个个响当当名号的“精英”。
曼城球迷消息来源广泛,他们早就知道了姜华与拉涅利之间的恩怨,虽然是陈年旧事了,可是,现在姜华不爽,那就是曼城的球迷不爽。
‘怎么了?’身后的叶天一奇怪地问道,他一脸紧张地看着周围,但是并没有看出有什么危险的地方。
主帅战死,这对于一只大军的打击几乎是致命的,当逍遥帝国的将士,在看到凌空而立的马军之时,一个个就像是打了鸡血,战力瞬间飙升了数倍。
莺煞力气拼不过,想要后撤,却发现刚走一步,姬子鸣便进一步,如同粘着狗皮膏药一般甩都甩不掉。
所以,整个华夏帝国,都在进行着紧急备战。本来今年就能前进的脚步,硬是因为老九的存在,被硬生生的拉曼了一年。这让华夏的物资,以及经济,都有点跟不上了脚步。
它慌忙释放魔法,岩石刺一道一道刺破地面,但这些岩石刺只是把网顶开,并不能刺破大网。它挣扎着要跑,却被网越缠越紧,最终将它紧紧勒住,动弹不得。岩石刺乱插,直到消耗完自己的魔力,也无法脱身。
“上面那么多化妆水,我们该选哪一个?是要跟那些尸体一样,化妆成鬼魂吗?”慕怡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化妆品,征询她们两人的意见。
距离风波过去将近一个月,步千怀也在广袤的树林过着有些清闲的生活。
抖并不是恐惧,也不是兴奋,而是身体对阿犬发出警号。要是她再强行挥刀下去,她的身体就要垮了。
这一声的铿锵让阿犬回过神来,左手拉住了缰绳,将差点就要掉下马的自己给拉住。
锡龙吃痛,但度拉夫再想追击时,李斯特已经拔枪遁入物质边界,下一刻从另一个方向显出身形。
“不过,就怕这少年不依不饶,说出什么胡话来……”王家老太太心中还有着担忧。
她知道,星星平时与人为善,所以都笑嘻嘻的,看上去无害,但严肃起来的时候,态度是很强硬的。
六道仙人的离去,郑建并没有阻住,他知道六道仙人再也没有一战之力了。
更何况修真界等级门户极严,各家心法口诀根本不会外传。修真之人向来及其自负,总觉得自己心法不比别人的差因此不屑于去学。
此行的主角不是我吗?我不禁捏了拳头,亦或者,寺岛一郎这是在吊我的胃口?
经常在玄武城里跑的玩家,基本都把那些固定位置的npc记住了。
“清雅,你没事吧!”李清雅关掉直播后,一旁的张欣率先开口问道。
伴随着这局比赛的结束,也宣告着本次柳江大学校园吃鸡大赛拉上了帷幕。
更何况,被孟惊天神罚术杀死的玩家才是倒了大霉,一下被削10%属性,基本跟死一次掉了四五级没差别。
一路上易云也了解道眼前的青年男子叫二牛,是山脚下刘家村的村民。而他口中的太爷爷正是当年亲眼看到那座铁石道观的人,只不过当时并没有人相信,而且他的太爷爷也因此而成为大家口中的笑柄,终于郁郁而终。
原本贴了创可贴的地方,被他手掌用力磨蹭,直接将我结痂的伤口重新弄破,鲜血流的到处都是。
夏氏在血战战场上局势紧张,张中蜀掩饰身份孤身前来,就是不想节外生枝,惊动他人。
他一说出这句话,我哪里还敢继续质疑。不是我不信他,主要是当时江阳说漏嘴时的表情实在不像是诳人。
大悲之后不流泪,大彻大悟之后不说出口,大喜大悦之后不笑出声,乃境界,机缘既然到来,何必画蛇添足,该是你的就是你的。
“叔,感情的事情勉强不来,应该是没感情了才分的。”我在桌下拍拍包媛媛的腿,希望她能说点什么。可她无神地看了我一眼后,又继续低头发愣了。
陆四摇着扇子坐在主位,陆五坐在他的下首,被他摇扇子摇的烦躁,一把抢了他的扇子扔到桌子上。
这一拳,已经极尽升华,冥冥之中,携带了混蒙开辟,天地初开的奥秘,在这一拳下,天,都要被平,都要被开。
佳佳妈,被这个声音所震醒,她愣神的看着四周,不是去她家吗?怎么会还在楼下?
可这种极品的人级兵器可遇不可求,错过了这一次,下一次想要遇到就不知道要等哪年哪月了。
684 永乐
陈不凡简直是要压抑着自己的脾气,要不是看在对方是公职人员的份上,他早就生气了,还好他的车也没什么损伤。
其他的几个窗户也是用相同的方式,那些符咒上面的字体在瞬间亮了,之后恢复如常。
这嬴城要是说出什么恶语,倒是看看他的这位姐姐,还有没有脸面继续待在丞相府。
当下这种原始生产方法所得的青霉素,最关键一个,依旧在于是否能够长期有效存放。
设计师的意思是,那副耳环是香江福盛珠宝的,设计和工艺都不是一般珠宝店可以比的,一千六应该是底价,要是真去实体店买,我估摸着要两千多。
这是允许的,也是因为这些人没有再作乱的能力,故此赦免让天下之人感受到朝廷的宽仁。
他很信任罗伊,而且罗伊上次已经说了,他掌握了解封自己母亲的钥匙了。
想阴白的江荐像是攻克了某一学术的难题般有些兴奋,就连话也多了起来。
罗伊不经意的给自己打了一波广告,直接将药剂送入了自己的嘴里。
廷尉官署,刚刚经历了一场庙堂激烈辩论的李瞻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猛然起身。
维心走去了何星月的房间,见额娘躺在了病床上,相国在旁边着急。
“真的假的?”辛格有些不信,这么牛逼的人物,他怎么可能一点都没听说过?
而且,在处里这么久,张强并没有表现的多么的突出,出任务也一般,实话说,确实是把处里的后勤管理的不错,可是这个也不能成为他一步登天的理由。
冷儒点点头,朝武石行了一礼,直起身子便冲了过来,挥起右手,一拳头结结实实的锤在武石的胸膛上。
当初,夜天纵和是对于夜天隐青眼有加,想来当初被封印在天魔宗后山石壁当中的日子里,没少指点夜天隐。
沈衣雪的心头,掠过一抹说不出的哀伤,那,应该是自己的生父,遗留给这世间,遗留给自己,最后的痕迹了吧?
众人一齐看向韩卓,想听听看他有什么好办法,只见韩卓挥手轻轻向上一指,那口锅面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圆形的黑洞,将熔岩通通给挡住了。
历劫运转了全身的真气,护住了他和沈衣雪,却无法护住离得较远的轩辕昰,轩辕昰自觉再无生还的的道理,将心一横,索性不管不顾,战天剑在海水中就是一顿乱砍乱刺,搅得海水都翻腾起来。
提到武道境界,韩卓才想起来,昨天简佑臣似乎有心事没说出来,简薇也说家里有急事,只把自己送到别墅区就急忙回去了。
只是,在得到历劫肯定的回答之后,沈衣雪总算是完全地安静下来。
秦思雨的脸颊瞬间就红了,石凝雅说别人的事时口无遮拦,她早就习惯了,可是,她是怎么知道焦翼起反应了的?
毕竟在往日里,他可是受人爱戴的门派大师兄,何时收到过别人如此的敷衍?按照他的想法,那就是自己问出对方名字,那是给了对方极大的脸面,应该好生珍惜才是。
洗完澡后,三人便结伴出行,京城果然不愧为大华最为繁华富庶之地,无论从建筑规模还是商品经济都是凌驾于其他几个古城。
夕食许三郎倒是提着肉菜,带着大牛上门。给王二花送上些许自家在西域买的货物,还有一匹布和侄子的零嘴。
看过自家存粮,霍香梅想做南瓜饼。菜园子的南瓜已经收获了九只,现在还剩下七只,每只估计有四五斤重。菜田的南瓜也开始陆续收获,霍香梅特意去数过拳头大以上的南瓜已经有五六十只。
可能空青施展了佛家的静心咒一类的法术,空青的声音让莫天的怒火平息了不少,随着莫天杀意的减少,天空上的佛印也慢慢变淡,最后完全消失不见,四大金刚的佛像也停止发出嗡嗡声。
李明诚酒气上来了,他人又高高壮壮的,蛮力极大,几个同事差点没拉住。
床很大,此刻,南黎优和苏半月之间隔开着一个距离,在苏半月说话后,她就像毛毛虫一样朝着他挪了挪。
着脑海中的信息,林羽感觉十分兴奋,仿佛打开了一新世界的大门。
石潭阳知道,自己如果一味地软弱,一味地求饶,反而会让对方得寸进尺。
“我只是希望手上掌握着的权利更大,做起一些事情来的时候也能够得心应手些。”江城丢开杯子,抬眸看了眼客厅里挂着的巨大摆钟。
“去去去,一边去。”一边说着他直接把我赶到另外一个地方,自己坐在了我刚才的位置。
“真的吗?”苏桐一脸期待地望向苏璃,苏璃伸手宠溺地刮了下苏桐的鼻子。
要是被屠远收购,别说五亿,可能真是五千万都没有,甚至连债务都不会帮他们还,这肯定是要把他们给逼上绝路的。
火云邪神正要话,元老王一把拉住火云邪神的手臂,运转体内全部功力帮火云邪神延续筋脉。
季烟点头答应就上楼换衣服了,等她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差不多五点左右,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去,路上亮着昏黄的路灯。
我没让他说完。“行了,如果是这件事情,我看咱们还是不要继续聊了比较好。”我的心里千回百转,终于缓缓吐出了这几个字。
685 有人
“好,没想到常剑师兄领悟的大龙变,居然能化出青龙神兽!”紫衣长老看着满脸兴奋的表情。
崩玉本身力量就是将人内心的希望按照自己心中所想的发展,但条件是需要拥有实现这个愿望的实力。
飞机继续平稳的在空中飞翔,米多继续得瑟的一个接一个的往外摸着水果,又摸了一个橘子出来,米多一边剥皮一边考虑要不要分给虞寒几瓣,然而橘子还没剥完,米多突然捂住面色苍白的捂住胸口。
牵着手,两人再次进入熟悉又陌生的玄武基地,于此同时,一直浑身艳红的蜻蜓摇摇晃晃地飞进了一栋别墅的窗户。
树林边的亲友团们都在焦急地等待着,期盼着自家的候选人能够第一个走出树林。
我向来喜欢干这种玉成良缘的好事,权当积德行善。刁晨能被如斯美眷瞅上,也不知道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是、是!客官,您里面请!”反应过来的郑虎赶忙起身,擦擦手,开始殷勤地介绍后面还空着的院落和房间。
进入隐身状态之后的陆清宇并沒有轻举妄动,而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着面具人做出反应。
“时间很长吗?你要是常练习,也能达到这么长时间。”吴总故意装做无所谓的样子。
而沈云听了那老者的话语后,面上也不禁露出“果然不出所料”的表情,只是,看其双目光芒隐隐,仍盯着那一对镯子打量不停,不知再在些什么。
绵绵阴雨中,道路越发泥泞难行,一辆似乎是逃难的马车艰难的在湿软的泥土中穿行着。
“嗨,哥,你瞧你,怎么说生气就生气了,咱们这不是闲聊天嘛。”纪凯吐吐舌头,不敢再多说。
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奴隶们成堆聚在一起烤火,有的睡了,有的咕咕噜噜闲聊着什么。
在这短暂交手中,张霄就动用了三件紫级装备技能,而安格鲁也至少用了两件。
沈云将三人送出洞府之外后,三人架起白云,便向着“青木峰”外飞去。
楼瑞傻眼了,他这个位高权重又性子怪癖的二叔向来不怎么热心这些事儿,今儿怎么就松口同意了?
看着新衣服,清清开心的笑出了声,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在这个朝代自立更生的新希望。
顾雨菲顿时有些下不来台,可是想到刚刚梁景锐的话,对乔语也失去了几分忌惮,冷哼了一声,没有逗留多久,便扭身离开。
“你确定?”田倩倩觉得学校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得罪那个有黑道背景的学生父亲吧?
至于黄斐,假如猜的不错的话,是为了追逐自己成为天才设计师的梦想,老家的环境显然不具备这个条件。
原本在另外一个屋子里聊天的郑含和吕长乐,惊讶地看到这些后,也默然地走了过来。
“刘老板,咱们今天就明人不说暗话了。我的意思,相信九哥也说清楚了。我今天来,就是抱着一个解决的心态来的。各位兄弟,也算是做生意吃饭。
“莉可,你淡定一点,又不是没见过男人。”烈火对于莉可的颜值控表示十分的无奈。
“那不知各位是否见到洗魂池了?”齐震眼神放光道,其他人也全望向了他。
今晚大相径庭的一切完全毁了他的人生观价值观!这位年轻人就是个奇葩,冲个场子都与别人不一样,别人蒙头盖脸,这人光明正大;雀爷可是青辅镇道上响当当的人物,可他,“老东西”都喊上了。
“想不到紫羽家纺的内斗这么严重,根本不需要把它放在心上么,在这么都下去,几年就自己垮掉了!”潘明一多么玲珑剔透的人物,和徐兵也有些交情,再结合紫羽家纺的现状,还原出整件事的原委不是难事。
于是,一场猜拳就开始了。那场面可真是混乱,烈火和索尼娅成了最积极的,凡是没有醉倒的,抓着你就要和你来。一杯一杯的酒被她们两个灌下了肚,弄得我们脑子晕乎乎的倒在了地上。
“还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你,那就是我今天刚刚突破七级了,哈哈,你就等着晚上陪我睡觉吧。”余泽再次大笑起来,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
韦封楚一双深邃的眼眸一直看着我将那缕断发狠狠地甩在了地上,我眼中的决绝让他明亮的双眼闪了闪。
至于那些污染严重的相关企业和工厂,在君山市环保局的直接干预下,也都已经紧急停产整顿至今年年底了,等待着雷中开发区新上任领导前来解决这个无比棘手的问题了。
“少夫人,这家武馆让应龙管吧,我想去黑鬼训练营!”鱼头开口道。
罗如龙随着居太正进入密室,这个密室很坚固,至少,他见到门是由钢铸成的,厚达一尺,他用意识探视了一下,四周的墙壁竟也镶着尺厚的钢板。
他问明了情况后,也是吓得全身不由得出了一身的冷汗,毕竟还有不到半个月新兵连就结束了,谁也不想功亏一旦。但是意外事件还是发生了,虽然最后的结局是美好的。
686 大火
承引看了看自己加入手中的卡,他放出一个“还算满意”的笑容看着游建。
“游……游建……”沉静还是很不放心,她轻轻的叫了一声游建的名字想先确认一下。
所有弟子忍不住激动,一个个大声应答道,摩拳擦掌,满面通红。
见齐瑜没说话,众人心中一喜,以为他是同意,然而下一刻,齐瑜跟宗白露自己从他们中间走了过去,没有一点停留的意思,众人一愣,还想上去,但被齐瑜冰冷的眼神一瞥,全部停下了脚步,看着他们消散在林子中。
“召唤了会怎么样?”胜明也听说过相应的故事,他现在只是想进一步知道真实的情况是什么样子。
她不可能明白,眼前这个男子,到底在说什么,又想要表达什么。
不解,这个时候的秦俊熙他十分的不解胡八一他这个时候到底是怎么样了。
“常欣,你做的非常好!这段舞真是太美,真不敢相信你是零基础学的舞。”男子有些激动,目光落在常欣脸上,怎么也移不开。这目光并无恶意,只是单纯地欣赏。
柳羿走上前,目光闪烁了两下,随即,伸手按向了那个二级速度。
随着晚上的慢慢来临,客人们一个个的来了,因为林洛溪最后的放松,林万里一家也来了,虽然林雨欣的父母对于当初的事情还是耿耿于怀,但是面对林洛溪的邀请却也是不能不来的。
12月25日圣诞节,这绝逼是年轻人最爱的节日之一,天还没黑呢,顾暖等人已经找上了人,而且人手一套红底白边儿的圣诞老人萌服。
以前在屯子里住过的王老栓、柳绍林、贺震光这些人,每天早早的就起来,在村子里溜达,跟左右邻居谈天说地,而那些他们带来的年轻人,就绕着村子跑步,或者在雍家老宅门前的空地上打拳练功。
“请弘基兄指点!”李旭正色以应。与刘弘基突然从朋友变成了利害相连的同僚关系,他也觉得非常惋惜。想做一些事情弥补,一时间却找不到可以弥补的途径。
之后刘勇便带着陈钞票等人来到了一处荒凉僻静的巷子,就在sc旁边。
这是天界剑道的三大奇才,被誉为万年难得一见天才人物,有着成为剑神潜力的三位青年绝世强者。
姬玄月执着于这个问题,而清岩始终把她当作了自己的爱人,对于这个问题就觉得好笑,这还用说吗?
当森木一郎被带走之后,森木家主也是知道这一件事情,他立即通知森木苍子,马上带着那50个忍者去找森木一郎。毕竟当时那些人只是说木国自卫队的,具体是谁把森木一郎抓走,他们是不知道的。
莎娜丽娃有些惊恐地看着长廊尽头,仿佛醒悟过来什么,奋力向那个方向跑去。
“龙力草吗?”许恒收回吐息,望着自己的手,他能感觉得到,这磅礴的气力还只是最基础的变化。
不知火玄间伸出手,摇了十几秒的抽签箱,然后伸出了手,拿起一张纸条。
刚想下令弄死门外丫鬟的太子,突然想起前世的一桩事,便阴沉沉的不语,吓得立在身后的徐寅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按照原作之中的剧情,百足和第七班的穿越时间不同,他有所提前。
万道宗丹堂独据一座山头,整座山峰常年弥漫着浓郁的丹香、药香,只是闻着香味就会有种飘飘然仿佛羽化登仙的感觉。
李医生懂的话,我想和他合作,药材我出,他帮忙炮制然后按配方配成各种药包。
之前的太子,满心放在伏怜滢身上,对宫里的情况根本就不了解。
正在诸葛白还在为好好舒展了一下身体高兴时,两只手同时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并且一把把他拉向一边。
仔细一想,余好好也回过神来,苏奕博种植五星植物,一直是在实验室,这事情又怎么可能瞒得过两人。
刚才给老妈发信息了,田曼梅还在照顾自己姥姥,还得待个十天半个月的。
但可惜的是,她根本就不理我,不和我说话,让我没有机会去深入的了解。
接着,他就钻进了自己门牌号是301的房间,检查完毕后,反锁房门,拉上窗帘。
这让旁边的陈钧颇为哑然,杨帆平时在班里,最不敢招惹的人就是梁魁。
双方谁都没有说话,代表蓝方的队伍,众人顿住脚步,瞅着陈钧他们。
云冰目光清澈地看着他们,一副等他们主动开口的模样,倒是让他们有些难为情。
洪滨家里条件也不好,母亲肝癌复发了两次,最后实在被逼的没办法了,洪滨干了一件上了法制节目的大事儿。
解剖室的味道很冲鼻,空气里除了陈旧的灰尘味之外还透露着一股隐隐的福尔马林的味道。
687 往昔脉
而那个中山装的老人不是别人,正是宋子游。他查到叶晨今天和南宫飞龙吃饭去了,就去找叶晨,叫他做事低调一点,可没想到,人没找,他直接又给帝都来了一个惊天动地的轰炸。
阎虎一听,双眼一黯,他知道傅羲已经是手下留情了,真要是谷主在场,只怕他的儿子早就被废了武功扔出谷外了。
朱天蓬的模样并不是原天蓬元帅,水军将士基本上都不认识他。但灵智生物对肢体语言的超强理解能力,让他们都停下了叫嚷。
他看向高空之中的那个生灵,虽然目前来说是处于优势,但是,心里却隐隐担心。
陈云衣、沁儿等不知玉帝找孤独是什么事,在那里呆得一会,说了些话,便都皆回了。
这下可吧他吓坏了,八年前人人唾弃、嫌弃、讨厌的人,甚至连一个最低等家族都可以随便欺负他的人,居然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杀神!一个拥有着超强力量的巅峰强者。
后来感觉下身凉飕飕的,才发现自己身无寸缕,急忙把如意战甲化成着装,穿在身上。
果然,深海飞碟剧烈地挣扎着,想要逃离捕捉光圈,朝着海面上飞去,然而捕捉光圈仅仅晃动了几下,根本无法挣脱。
身后大殿中鬼川藏服的仆人看着离去的两人,眼中不禁流露朝了几丝讥讽冷笑。
“时菲,忽然高烧,现在正在医务室里面。”祁夜回答,叶甜听到时菲两个字,眼中有些疑惑。
以如今的情形看来,一旦无名老僧败亡于普风的凶威之下,则己方恐有不战自溃的危机。
“怎么可能?”萧瑟有些心虚的回答道。其实他自己心中也没底,按照他萧某人的性格,这事还真不是没可能,遇见年轻时期的柳二龙后,即使不喜欢对方,也会想办法改变她的悲剧。
在纸片上,详细记录了帮派的首脑和大概人数,以及在哪几条街活动。
凌晓见她久久不说话,并没有赶她走的意思,但洛柠还没来,便看着她端来的咖啡,说:去换个杯子吧,我不想喝咖啡。
他陆地神仙境就可以杀死祖宗境的大能者了,震慑天空之主不敢造次,何况他现在已经是传说中才存在的大船境界的修炼者了。
好吧,是他们两口子错了,掉以轻心了,以为两岁的娃啥都不懂。
虽然家长都喜欢给孩子多抱几个班学习多点知识,所以笑笑妈妈才答应儿子让儿子跟风来学习打乒乓球。然而,对于教练来说,更希望的是孩子学习某项爱好时不要一心二用三心两意,这样会让学习效果大打折扣的。
为了压制何皇后势头,董太后先提拔了侄儿董重为卫将军,执掌雒阳兵权,又将丧母的皇子刘协收养在身边,时常鼓动当皇帝的儿子刘宏立其为太子。
现在听见苏锦是在治玉大会上将体会玉石的事情车体办好,他骤然有种后悔莫及的感觉。
还好自己聪明,及时逃了出来,要不然自己的一世英名就要毁了。
张威听到畅哥他爸的名字明显的身体震了一下,接着笑了笑,对畅他爸摆了摆手。
刘国利震惊的不得了,他从未想过,张笑笑会拒绝的如此彻底,而且语气如此的傲慢。
本来就是稳赢的情况,可是谁知道蒲世章居然侧身躲过班子怡的攻击,然后伸手顺势一推,让班子怡加大速度往前冲去。
你绝对不会有强大的感觉,你只有惶恐不安,还有对生活的绝望,不知道自己路在哪里,不知道自己的方向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明天该怎样去生活。
可随后就有一道道惨叫声响起,那名大汉脸色一变,连忙忘了过去,就看到一个个属下被冰链锁住,最后化成了冰雕。
后来,我发现自己记那些道法并不难,看一两遍就可以全部记住。
不管她等来的契机如何,如果是对无辜生灵造成不好的结果,她都尽她所能地弥补,比如那千万亡魂,比如重生后的祥国梁,那个最适合天帝之位的人。
这次出门,苏锦没有坐着马车,而是悠然的走了过去,脸上满是看戏的神色。
迟华一人横刀立马,面对扑过来的藏獒大刀舞动,刀声中风雷再起,一刀一条狗命。李晓飞和路子牛分别护住迟华身后左右两翼。
陈缘一口气说完,大家都不再说话,一路之上,只有‘哒哒’的马蹄声,一时之间气氛相当压抑。
“王叔,这是何故,怎么连酒杯都拿不稳,难道也是被林将军和隐娘的配合所吸引?!”李承乾面色一凝,声音好似调笑,眼神却收束了起来,狠狠地瞪了李元昌一眼。
反正这雨也下不了多久,找个能躲雨的地方就行了,也就不嫌弃这草庙有多破旧了。
——那就,用尽全力地活着。死啦死啦最终还是死了,方法依旧怪诞不经。
“不惜任何代价,杀死属地之内任何妖族之人,平定外部叛乱,等待下一步指示。”中年人面无表情,威严地下达了命令。
晶莹的酒杯映射出一丝丝紫红色的光,透在王总那张阴沉的脸上,不时,王总脸上的横肉,突然抖了抖。
强如张三李四乔然方硕,照样大脑轰鸣,七窍流血,体内气血沸腾,几乎要溢出体外,身子摇晃不止,险些跌出船外,而夜阳更是不堪当场便哇一口鲜血喷出,昏迷不醒。
“弟弟,弟弟,你怎么样了,你没事吧?”凰惜陌看见血滴一下冲入夜阳的眉心,他就静止不动了,吓得大叫起来,急忙摇晃着夜阳的身体。
688 治疗
虽然自己以前也曾多次遭遇诡异事件的侵蚀,也曾有过危险感知,但是一直以来都在自己和其他人的努力下,一一克服了过去。
“你认识烂橙?”高大威武的汪武,一听烂橙这个称呼,上前一步,情绪有些激动。
听到这话,江心盈和李可心瞬间瞪大了美目,心中更是恶心了起来,连忙到一旁吐了起来。
不管如何,有些东西是活在饶回忆里,也有可能是刻骨铭心,也许不是。
“如果我去了天堂,我会祈求玉皇大帝,把最美好的祝福带给你;如果我去了地狱,我会让阎王把你所有的伤痛都转化给我;如果我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我会飘荡在繁华的都市间,为你遮风避雨。
李智慧和朴安娜出奇的勇敢,他们虽然用不着亲身接触丧尸,但还是拿出钢管,警觉性的朝丧尸的方向刺去。那些丧尸,哪里还能靠近他们,在接触外围的防御时,早就已经死透了。
陈勃猛的站了起来,手中的瓷杯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和他的心一样碎成八瓣。
就在他两身后,几乎同时传来了一声脆响,听上去像是有人踩在了根无比松脆的骨头上。
“你个蠢货自己想去,实在不行就忍着,反正我们只要把钱拿到手就远走高飞,管他那么多干嘛。”绑匪头子有些不满,但也不好发作,直接把他骂了出去,这个时候,绑匪头子的电话响了起来。
他的话刚落,马三就感觉到四周的人影了,知道人家早就准备了一个不错的圈套,就是让自己过来的,但是呢,现在有其他的办法吗?
龙在天根本不认为武浩是凭正规手段杀死火无极的,在他看来,后者定是耍了什么阴谋诡计,火无极大意轻敌之下,这才着了对方的道,落得个身陨的下场。
李昀辉将老太太的事情,简单的对着梦瑶说了一遍,之后李昀辉嘱咐梦瑶,没有事情不要去地下室,也要让外面的人随便来家里。
姜德来到段景住搭建的营寨中,在段景住的指引下四处巡视,仿佛是一只狮王在巡视自己新的领地一般。
张元昊之前在清幽泽水府的演武场内试过演练,吸纳了两种由灵木催生而出的灵焰,所爆发出来的威力堪比一等假丹,那已经让他倍感惊异了。
佛门之地染血,乃是对菩萨的大不敬,此时不光大殿里的僧人恼怒,就连峨眉山的一些凡人都怒目直视叶晨。
苍蓝眼中的寒光四溢,气势已提,已经做好了随时准备动手的可能。
直到午时以后,钟会看到吴兵全都倦怠,锐气已堕,大部分都下马坐息,于是将红旗招展,鼓角齐鸣,喊杀声大震,黄忠一马当先冲下山去,犹如天崩地塌之势。
这句话说出口,只听的慕云峰骨头都酥了,陶醉之余,也生出一抹羡嫉,为什么这话不是对自己说的呢?
思朵也是求之不得,即刻答应下来。又拉上孟优,三人当即结拜。
数十万年的时间里,这片宇宙没有一点吞天大帝的消息,地球上的修士都当他坐化在了岁月中。
现在,刘安没有放过这一个地方,终于看到了活生生一个他想杀死的人出现在他的面前。
在七曜宗,每个外门弟子都可以服用三次筑基丹,如果三次还不成功筑基,等待的就只有被逐出门派了。
林阳昊这下倒是对这个叫萧霸的家伙刮目相看了,如此说来,他还算是良知未泯。
忍术、体术、幻术、血继限界等应有尽有,这个自然不出乎众人的意料,毕竟这是张蓝的看家本领。
想着想着,她忍不住鼻子一酸,忍不住流下了眼泪,这是十九岁的她第一次动心,却第一次就绝望了。
赶在清河县张家堡毁灭的消息传入贝州之前,武松和潘金莲顺利地进了贝州城。
落予重的修为高了她九十重,动动手指也比她拼死拼活要有用的多。
“你说什么?”宁奕凑过头,表示泰妍声如蚊呐的音量他实在是听不清。
看着台上热闹的满场乱绕的八个已经癫狂了的轰子,宁奕好笑的坐在了身后的台子上,无处安放的大长腿随意的乱晃着,摇头晃脑着跟着台上的歌声手舞足蹈着,宁奕尽情享受着此时演唱会嗨皮的氛围。
可是已经迟了,本以为山顶的堡垒只是一座空城的夜魔,太湖之光还有她毫无防备的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曲怡然进宫之后,看到齐泷看她的眼神,她就明白自己的转机到了。
“衡其,我们没发现枪手在哪里,这家伙隐藏得太深了”谢可和龙运鹏向衡其报告道。
“也就是说酸酸的是好猪肉,不酸的是‘人猪肉’?天哪,历史怎么每次都重演?”所有的人都冲向了卫生间拼命地呕吐……。。
“太可恶了,不给你们点厉害,看来你们不知道马王爷长着三只眼!”众“虚拟人”一齐咬牙切齿道。
“别、别、别”黄跑跑猛扑过来,一把推开了李寿生的枪口,李寿生的一串子弹全部都打向了天空。
“下一把,投篮之星大赛,你赌哪只队伍赢!我就不信还赢不了你!”艾弗森咬了咬下嘴唇说道,要想从艾弗森嘴里掏出一句什么服软的话,估计比杀了他还要难。
只见杰四邦的蛐蛐咬住对方不放,使劲地摆头,而徐真青的蛐蛐在努力针扎,最后徐真青的蛐蛐被甩翻,脖子流血,杰四邦的蛐蛐欢悦起来,不停地叫唤,彰显自己。
郁无命走进食堂里间的军官食堂,这里占地还挺大的,怎么看都不象一个营级单位的野战食堂。郁无命暗暗咋舌,没想到,这些人的后勤做的如此到位。
689 红棺材
贫民们这下不淡定了,如此多的船只,一下就是千人,已经够震撼了,如今,高高在上的步先生还如此的恭敬,这就仿佛泰山压顶一般。
然而命运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还真的不太会迁就你的想法。廉颇入了夕城,就想着去找点劳力活做。
董仙灵把那粒药丸吃到嘴里面以后,那粒药丸化成一道甜丝丝的津液,散发着香甜的味道,经过董仙灵的食道,到了她的胃里面。
这样鲍家山寨的八旗子弟,都能解决温饱问题,过上当下还算体面的日子。
曹性看人有独到的“见解”,曹军上下都是见识过了,因此,对其推崇士燮,还是保留几分相信的。
范易阳再三交代董仙灵,灵力要细,细的就好像一根针一样,打的时候,还要打准,打不到孔里面,就会被封印反噬。
她双脚刚落地,话一说完就愣了一下,只见着在烛火下,宫佑端坐着看着棋盘,手上握着一枚棋子,正在思索着该如何落子,而他的对面坐着穿着黑袍的男子,男子面上带着一张银色的面具。
那天之后,方微雨渐渐开始清醒了,她似乎是真的放下了与燕飞飞八年的感情,她拒绝了爸爸给的公司的职务,而是选择自己去找工作,她就从递简历开始干了起来,时间不长就找到了一份工作。
杨逸凡以杨颖倩的身份从董仙灵的房间里面一飞冲天,在天空中停留片刻,便飞到了自己租房的地方。
“喜将军,开船吧!现在也该开始这鬼界堡的大决战了。”说实话,这一路走来,属这鬼界堡费事呢。
顾筱宁的事,他为什么要告诉崔若雅呢?他自己都尚且痛的缓不过来,实在不愿意和无关紧要的人提起。
他是越来越喜欢她身上的味道,但是,让他很是不解的是,每晚有她在身侧,他的柔柔就再不曾出现过。
这边王建飘然回了浣花苑,看见雪芙和父母岳父都聚在花厅急的团团转。
这凤灵公主和慕芷婷则更加不是什么好东西,尤其凤灵这只皇室狗,仗着自己的身份,就想横插一足,抢她烈焰的男人,哼!往后的日子,必然会让她过得十分精彩。
上次离开,乃是夜间,并没有被人发现。本来这次回来,飞得也够高,不应该被发现的。可是杨磊如今,实在是太过扎眼,发着五彩光芒,惹人眼球。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一晃便到了八月二十,聚缘楼各就各位正式开门开张开始营业,应了东方雁的要求头三天做什么‘开业大酬宾’,常子良也是不懂这样新颖的词汇,自然也是和鬼精灵的东方雁学过来的。
“有什么事情你们就说吧?”戈壁青看她们欲言又止的样子直接问道。
眼中黑糊糊的一片,举目无光,如同瞎子,四周围听不到声音,感受到环境是怎么样的,也没有一点味道。
而后呢,饕餮兽的那条红色的长舌头就从红漆棺材里面席卷而出。
他凶狠起来,气场确实是吓人,俞桑婉缩了缩脖子,气鼓鼓的瞪着他。
因此,如今的南诏国与大理国,其实原本就同出一脉,根本就是一家人。
龙乾钰皱了皱眉,没来吗?他的属下说,看见迦若尊上的护卫就在外面,还以为他来了这里。
至于原因,自然是因为,叶枫突然又感觉到,有一种冥冥之中的吸引力。
龙珠猛的一亮,发出耀眼的光芒,孙猴子如中电击,从权杖上跌落下来,白法海立即上去接着孙猴子,两人一起摔倒在地上。
表面懦弱实则坚刚的韩昭侯先行发难,他感到欣喜,对赵种的呼应他却感到腻歪。
咕咕还是高傲的昂着脑袋,用鼻孔看着三人,在它那单纯的脑子里,它的师傅是无敌的存在,有师傅在,没有摆不平的事。
拴好马儿之后,车夫掀开马车的门帘,扶着脸色惨白的秦照堂慢吞吞的下车。
“抱歉老婆,我还有事情要做。”王冷的事情王辰还要去处一下。
只剩下一些灵气,比天地间的灵气浓郁几倍,却凑合保持着,不再消退。
他先用秘术,让赵宏恢复了正常,当然,这个正常只是相对于以前。
要达成以上三点要求,那结果只有一个,就是尹照京真的认为自己手里的东西有可能练成神功。而其他解释都说不通。
“我们带来了!可以放了我们了吧!”两个修士在这个时候看向了凡驭的目光略有些躲躲闪闪的,似乎不敢正视凡驭一样。凡驭在这个时候露出了一副邪魅的笑容。
“有人状告云瑶杀人弃尸,临到皇后娘娘生辰,竟然出了这么不吉利的事情,本宫不能坐视不理,来人呐,把云瑶抓起来,送到慎刑司严办——”杨美人看着周围的一圈人,然后再看看趴在井边的云瑶,直接开口吩咐着。
老人看着妖皇慢慢地说道,似乎他早就知道妖皇的实力不如他。老人说着就伸出了手去,似乎要把凡驭抓起来,可是他将凡驭抓住拉到自己身边不足一米就被一道巨大的拉扯力拉住。
慕蓁本人当场抓住,心里自然是心虚的要命,私藏兵器在天渊国可是死罪一条,若是被皇上知道了,就算他是王爷,是皇上的亲生儿子,皇上也不见得会保他了。
此时太古遗种与人类强者已经交上了手,太古遗种虽然数量少,但面对两倍于它们的人类强者,毫不怯场,气势上反而隐隐占据上风。
经过三个月来不断的研究,还是让李逸发现了一丝异常。那就是封魔钟在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吸收着李逸的那三种属性丹元力。
没错,他也享受了和那些保安们一样的待遇,被柳飞直接给踹飞了。
690 洛师番外明朝篇(十)
这个男人怎么在这里?谁允许他来的?难道这个男人这几天一直都在医院?
“该死的,辱我清白,今天本姑娘要杀了你。”占灵咬牙切齿的说道。
这才是大家,没有想到的事情。希尔在被冰冻术动了不久后,冰就消融了!看见了雪月的脸,而且自己还是在空中。
“不许动!举起手来!”十多个警察已经将宗政烨包围了,他们手中的枪都对准了他。
柏莎夫人瞪了他一眼,摇下车窗要说什么,安东尼摆摆手,转身上了阶梯。
要想通向须弥大陆,还要找到时空之钥,开启两个大陆的时空之门。
千云璃在景琛的怀里打盹,突然,感觉自己的身子腾空坠落,下意识的紧紧的圈住了景琛的脖子,紧紧的趴在他的怀里,愤怒的眸子都要喷出火来了。
我心里莫名有些唏嘘,想到我和路旭东居然需要靠这种方式来结束冷战,颇不是滋味,拿起酒杯又抿了一口,然后才趴在吧台上做忧郁状。
卓行准备了一下,趁着夜色离开了藏身之地。卓行没有去城墙的方位,而是奔着皇宫方向悄悄潜了过去。临走之前,他要兑现自己的承诺,给朱天降送一份‘厚礼’。
又来了!说来说去,都是钱!钱!!钱!!!贺天华知道自己再呆下去也换不来一刻钟的清静,他转身走向玄关。
永佳虽然待人不太亲近,但是对待其他妾室却大度得紧,并没有拈酸吃醋的事。
就在山峰裂开的一霎那,红衣剑客看到了盘旋直上的叶剑,对方朝他微微一笑,右手伸出,屈指一弹。
为了对抗基因压制四方公爵决定摧毁帝都,当然前提是把人先救出来,否则的话没有明面上的理由,会被宇宙联合会制裁的,毕竟是下克上一个名正言顺的大义名分还是要的。
“不是什么修炼功法么?”苏羽最初以为,应该是某种强大的修炼功法。
“哼哼,你以为我会怕你吗?”火云上人也不想让,恐怕的气息直接爆发,当即,大殿中两股气势对抗起来。
他所称的“王大人”,正是王行宜,既是窦家的姻亲,又是新娘子名义上的外祖父。
沈举人转到沈瑞院子里,看着厢房上的三把锁,只觉得碍眼无比,差点就要叫人立时将锁砸开。
智脑给出的武器装备的设计非常详尽,任何一个工匠都能轻易看懂。
不过瞧着沈瑞神态温煦,可看上冬喜、柳芽两个的目光并无淫邪,郝妈妈不由心中唏嘘。
为了供应神圣之盾的法力消耗而产生的回蓝技能。由于副作用极大,一般都是高手用。低手都是使用仇恨能力不太高的智慧圣印或直接磕蓝瓶。
那些怒火油然而生,让人根本没有任何办法,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他虽然愤怒但是也不至于会有这么生气,但是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这些怒火是有意被点燃了。
黄圣婷付钱以后便离开了,心里充满着兴奋,咬着香唇走在街边,仿佛阵阵的寒风根本无法渗透到她火热的内心中去。
夏泉也是心里咽不下这口气,不就是一个局长吗,前两任局长谁不给自己面子呀,别说经费的事情一律开绿灯,喝酒自己也可以和局长平起平坐,夏泉可没受过这种窝囊气。
特别是李天衣,一条腿已经折了。现在继续下跪,恐怕都要落一个残疾了。
可他们并不知道,这件事远没有结束。皇帝派出的那些耳目们,正在京城的各个角落里潜伏着,日日夜夜地监视着所有可疑的人。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消息立马就会传到皇帝耳中。
因此,那些大神通者建立传送阵,表面上看起来是利民之举,实际上就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有机会进入通天之柱,也就能获得更多的税收。
“老余你咋这么拧呢?你要是不走,老大非整死我不可!”刘强不管他,背起来就走。
“不是,是下面一个乡里的干部写的,里面有一些很好的观点。”林卫东道。
唐卓真不好说下面的话,这栋大楼可是整个万康县的枢纽,自己真敢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变卖成现金吗。
“雷傲,我雾明真人也先告辞了。”雾明真人也很是傲然地一甩袖,转身便要离开。
“谢谢叔,我知道了。”李向东恶狠狠的看了一眼院子里面,骑着摩托就回家。
叶白突然间窥到了一个取胜的好机会,就一膝盖朝尘高起的命根子上撞去,就在这个时候,叶白感觉到自己的后心一凉,身体里的鲜血和气流都朝那个地方疯狂的涌去,迸出了体外。
当然最后还是塞给对方一百块之后,让这个交易愈发稳固了,这人虽然是脑袋不太灵光,可既然收了钱,肯定就不会不办事,这点让我格外放心。
691 洛师番外明朝篇(十一)
这时大家才想起这次来不仅是为了无生门的宝藏,而且要肩负着要为赵子龙寻找无生丸的任务,于是大家打起精神,准备紧跟着子义前行。
高逸轩淡淡笑,“经验谈不上……”只是情商比你高那么点而已。
很明显,他爸爸想说的话,并不想让艾嘉听到。邹占强看了艾嘉一眼,马上跟着他爸爸和妈妈走到了一边。
门轻开一人不慌不忙的走了进来,一身黑衣,脸色有如寒冰,脸上的刀疤在烛光的映照下发着可怖的青光,浑身散发着凶气!
任问仇更是将无上内功心法“大力神通”提到了顶层,刀风中竟隐隐有了愤怒的雷声,一时间,天地都为之色变。
皇甫逸轩喝着茶,装作漫不经心的等待着,对面的欧阳兴不着痕迹打量他,心下连连点赞,不光是因为皇甫逸轩出色外表,更是因为他庞大的家事。
“可是现在他指名要求你,他的身份摆在那里,我也没办法!”说到这里,院长一脸愧疚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当然,这样的画面也只是想想而已!而且现在的情况看来,东皇太一与黑衣人的交战也并非不可能!
另一边的云啸看着自己那一个个惨叫着,或被一拳砸飞,或者被一脚踢飞的属下,他并没有立刻出手攻击英俊,而是继续观察,他发现就是现在英俊动手了他还是无法看清楚他的实力如何。
“古老的武道修行者吗?我曾听教授无意中提起过,在世界另一边有许多这样的古老传承,没想到居然会亲眼见到其中的一员。”当听到张太白的自我介绍后,伊芙蕾雅兴致勃勃的说。
就在帕奇满意的打量着四周的时候,科尔森的声音又再次在他耳旁响起。
“老江你干嘛呀,拨我一身菜,弄什么玩意?”沈茵抖着衣服,掉下来的全是菜。
可是帕奇接下来说出的话却不禁又让刚刚放下防备的两人一虎瞬间对他开始戒备了起来。
“你二十分钟后到楼下来,我来找你。”他说完,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
“不喊你名字,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唐雅头低了下来,不知道为何脸红了一下,声音也低的像蚊子一样。
曾经她也知道有些人为了寻找刺激,喜欢看地下拳场的比赛,没想到今天真的见到了。
邱明经历过自己渡劫,经历过丹劫,但是这是第一次经历器劫,没想到度过器劫,居然还能提升宝物的灵性。
突然,左边一辆车的车灯大开,刺眼的灯光让我心里一慌,愣在了原地。灯光之强烈让我根本看不清坐在车里的人是谁,只见车朝着我开了过来,我的本能告诉我要赶紧闪躲,可是因为过于害怕却依然愣在了原地。
宫千竹垂下眼眸,是了,姐姐一生下来便不能触碰任何花草,只要一碰到便会像刚才的花瓣那样化为灰烬,就像是被整个世界遗弃了一般。
而即便是那些船长们,也皆是露出了十分艰难的神情,甚至抬头看一眼都十分艰难。
各个手机厂商都是根据自己的需要,去掏钱拿到授权或者自己研发出一套系统来,供自己的手机使用。
随着慕白的灵魂摄出体外,邱远岐的灵魂也随之而出,向着慕白靠近,张着大口,仿佛要将之吞噬。
这也正常,奚琪这样的容貌身材,就如同黑夜里的一盏明灯,在哪里都能吸引男人的目光。
曾经的六皇子,如今的新皇稳坐龙椅,望着朝堂之下的百官,眼中更是思绪万千。
直到顾昇满了十岁,郡王妃才第一次踏足儿子所在的院子,时隔十年第一次再度看到自己唯一的儿子。
它将把许多神圣的方法与神圣的心和技能结合起来,创造一些新的战术。
这位武道高手参加过天龙榜武道大会,见识过周陆手段,排位在五十强末位,而周陆是天龙榜王者。
“这凌珂将军果真是厉害的,竟然身子如此轻盈。”有御兽师笑着说道。
从那天起师傅没有在她身上试药,他兑现了对她的承诺,开始教她医术、毒术,而大师兄对她的态度变了,像二师兄一样对她好。
大家只是确定,欧阳逸便是昔日的秦广王,是十殿阎王的老大,是幽冥王。
安苒顿时有些无语,她就是埋伏这些人了,也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怎么就成了偷鸡摸狗了了呢?
要知道家长可是学校的上帝,一旦他们发怒的话,到时候引起的效果是非常不好的。
商量好一切,我拿出了一沓符,是将军符,专门镇压僵尸用的。另一只手那些的是锁魂链,这两个是制服僵尸最好的法器。
692 洛师番外明朝篇(十二)
“奴婢看的出来您很喜欢陛下,陛下也很喜欢您,奴婢只愿姑娘心想事成,无论您做任何决定,奴婢都会陪着一道。”在竹苓心中,她将姑娘视作家人一般,只希望姑娘过的好。
原本的剑胎通体漆黑,钝拙且臃肿,看起来不像是剑,反倒像是一把大号的烧火棍。
“队长,这种地方一般都会有元幽的。”那位魁梧黑束发带的男子说道。
正好,家里面目前食物单一,把这些红头锦鸡抓回去饲养也算是丰富了食物来源。
四名入道强者犹如鬼魅般,瞬息出现在江旭的身旁,将其团团包围,不给任何逃跑的空间和机会。
若是不想去学习拙峰的自然之道,那么她唯一的选择只有那一门传说中的仙术了。
她是第一次用这力量救将死之人,一个不查让力量外泄,竟是融入了周围那些死去多时的兽人族身上。
乌蒙抬起右手,用食指与拇指分别捏了捏单片眼镜的上下边缘,走到窗户看着萧萌离去的背影,缓缓翘起嘴角,勾勒笑容。
梦神机皱了皱眉头,将他所知道的有关独孤博的消息全都告诉了他们,但对他们的求助委婉地表示了拒绝。
威英武心念一动,将灵力注入巨剑内,随即释放出一道看似普通的剑气。
“依我看,愿赌服输是假,伺机摧毁我落霞基石是真吧。”长天直言问道。
“桀桀!收获成果的时候到了!”大陆撕裂,一个黑暗的影子从撕开的空间中钻出来,迫不及待的冲向林飞的身体。
“若那二人立伪帝,自会遭世人唾弃,彼时再兴兵讨之,可谓名正言顺。此时长曹二人,皆反董英杰,勤王义士,焉能妄断擅行哉?”刘贤也反驳道。
“他是?”冷绝和金袍总管对视一眼,他们均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深深的震惊。
而且这里仙兽无数,修士亦是随处可见,不过他们的实力普遍要比圣界的修士高上一些,这里被称之为大界。
从苏醒到现在的18个夜晚,璎珞每晚都梦到那个身影,每晚都让泪水打湿了枕头……璎珞想知道他是谁,他是什么样子,自己到底和他有什么关系?
大家心里其实都有杆秤,你们既然都要硬抢别人了,还不许别人报复或者惩罚?哪来的这种道理,家里长辈惯坏了吧???
“伯珪,此时当退兵,即便在此击败胡轸,于讨董大业,亦无益处。”陶谦说道。
现在维克托发现了死气中被包裹的其他东西,说不定找到某种规律后,他也能顺势发现血池里的宝贝。
“什么机缘,都没有你重要。”见到叶柔没事,叶无双方才松一口气。
从车里下来的秦予跟迎面而来的人点头示意,对方脸色严肃并伸手指了指手腕上的表,指尖在金属的表面上着重点了点,秦予心领神会,点头表示明白。
会议室里一阵死寂,捂着鼻子的唐大少眼睛撑到了极限,鼻子也一歪。
镜子里的自己,脸上流淌着水珠,浇了好几遍了,两颊依然是粉扑扑的。
云海国皇帝听到这话,就更高兴了,尤其是在看到萧琅已经沉了下去的脸色时。
“报告!我军大获全胜,还活捉了对方指挥官!”一名士兵兴奋的报告道。
凌风皱着眉头在想着歹徒的那些话,月亮的力量,血月?再次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半月,凌风的脑海中渐渐的有了些眉目。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无数的虫蚁在她身上爬过,她的身体一个劲地躲开。
“真的吗?也许是那家伙出血过多,加上累了,倒在地上休息呢!像我这般。”逍遥子还是有些不信。
“我、我其实也喜欢你的!”叶枫想了想,也把自己心里话说了出来,平原湘子不由惊讶的看着叶枫,完全不敢相信:“真、真的嘛!”平原湘子嘻嘻笑着,要不是因为有桌子的阻挡,只怕现在已经扑到叶枫的怀里面。
“别出声!继续看。”逍遥子将手指在嘴巴前一竖,阻止了灵蛇毒龙继续说下去,并向天霓裳指了指。
“在阿淇的面前,我要让伽蓝十倍的奉还当年他对阿淇造成的痛苦!”力奥咬牙切齿地说道。
“球进了?”守门员傻傻地看着赵政策跑来跑去,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甚至彻底一点的说,他现在除了多件事一些增长自己的底蕴,认识多一些人,反而比捡漏更重要,以他的本事,要捡漏不难,但是想认识一些大师级人物,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什么”?高鸿廉紧皱眉头追问了一句,同时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手表,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
次年,赵匡胤慌称北俱芦洲辽国入侵,引大军而北征,路过开封陈桥驿时,动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取周而自立,改国号为宋,改元建隆,赵匡胤是为宋太祖。
正是当初聚集元神时的星辰朔形幡,如今两幡在手,虽然不如霹雳穿云梭那般威力巨大,但拿来对付几人,也能勉强不败。
眼下既要迫出它的元神,又要保证不能损坏到肉身。这施法时的威力自然是要控制的分毫不差。
693 洛师番外明朝篇(十三)
楚峰没发现,就连他目光从九莲木身上移开的时候,尤其是假装没看到的时候,九莲木心中也松口气。
这件事当时在玄学界引起轩然大波,玄学协会也专门召集众人开了会,但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龙霸天已经消失在张浩的肩头,钻进了张浩的怀里,倒是很会保护自己,一点出手帮助的意思都没有,用龙霸天的说法,这是磨练,这是考验,只能自己一往无前向前冲。
看着嚣张的皮特,张浩嘴角升起冷笑,他敢下车,敢动手揍人,自然会有依仗,会怕几把手枪吗?脚尖用力在地上一尖,身子拔地而起,向是子弹似的冲向持枪的老外。
七皇子认定郝帅夺他储君之位,对郝帅恨之入骨,自然也连带着对楚峰不满。
“不行,父亲,烟儿要陪你一起死!”柳烟已经哭成一个泪人,抱着柳钟的胳膊不动一下。
尤其是当看到蜈蚣头顶上,那巨大的金冠时,瞬间毛骨悚然,脸色惨白。
周瑞倒也豁达,既然这位极品美人跟自己没多大关系,索性就好好跟秦宇缕一缕他那所谓的人体分解技术。
秦凯一番抱怨,引发一屋子单身汉的严重共鸣。大家纷纷开始讲述起自己被迫相亲的种种离奇遭遇,各种往事不堪回首。
然而失态此时已经不受他控制了,佟绒拉着赵青萝和林宛的手,从艾利的旁边走了过去。
海蒂尔微笑着望着帕尔塔飞速离去的背影,在她的眼中似乎看了自己和姐姐出入影魔之道时的情景,一样的青涩,一样的稚嫩,真的好想回去。
这个大火鸡副本也差不多。必须得有七个玩家,才可以开启游戏。但傅闻夺根本没有触发支线任务,他没必要主动进入游戏。
“想好了?”韩卓厉轻声问道,一双黑眸里温柔的盛满了她的模样。
这世间,无论实力强到了什么地步,无论是谁,一辈子那么长,总会有留有遗的。
两名海人族,一蓝尾,一黑尾,头顶两条触角的颜色和他们的长尾相同。
“别叫了”,胡诗诗打断了它,“那个榷场叫塞门榷场,是此地世族大家,丁家开办的,其间确实热闹,但是一会儿咱们不去,今儿个既然出来了我就带你去德济堂开办的丹药坊看看,看看有没有能帮助你突破瓶颈的丹药”。
大卫和皮特想杀了他,傅闻夺刚才也问了如何杀死他。大卫不能死,傅闻夺也不能死。皮特有大卫保护,谁也不能杀他。
“我在你房间外面跟你这么纠缠着,让人看见可不好看。这儿可不只是节目组的人,还有普通的住客。让人看见了,风言风语可少不了。”郑学新威胁道。
:“老先生的身体已经差到这种程度了?”赵羽箐看着这个将自己最风光的年华都奉献的老人语气似有似无的全是担心。
“皇上,如今皇后膝下唯有太子一子,您的后宫空虚,微臣以为应该选秀充盈后宫。”以为礼部官员道。
第二天,等罗恩早上起来,洛林已经离开宿舍区工作了,罗恩吃了点洛林留下的早餐,随后跳出窗户,钻进了树丛。
再度端起了咖啡,看戏般的眸光淡淡审视地扫过两姐妹,轻轻翻搅了下,简封侯未置可否。
她勉强保持镇静,她不能慌,她得想办法分散长宁大长公主的注意。
知道自己安全以后,一直紧绷着的夏南星终于放松下来,腿一软,就朝着地上倒去。
:“生死两茫茫不思量。”千凡尘嘴唇微动,那大阵竟然瞬间轰杀出黑白射线在光芒之中狠狠砸像了宁血仇,宁血仇及时的召唤沙盾将自己笼罩住,同时那苍茫的沙阵在此时又是降临而下。
他看到夏紫云向自己冲了过来,顿时意识到不妙,急忙转身就跑。
第一次,沐一景感到无比的孤独与寂寞。以前的日子虽然不圆满,但她至少有钱有个房子,现在在哪儿都是看人眼色、寄人篱下的感觉,真让人恼火!若不是无计可施,她也断然不会走到这般。
他其实也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酸涩,但是身为男人,又怎么能够这样轻易的掉眼泪?所以他一直忍耐着,并没有让自己表达出来。
江东水师终于靠近了对方的大舰,他们纷纷抛出铁锚,挂了船舷,士兵争着攀登,要进行近战。
谁将棋局摆在茶几年的?是死者周伟良,还是凶手?这人是怎么知道那盘残局的摆法的?
两人只是一怔,遂明白了过来。看向叶子洛的眼光更是不一样了,眼前这个年轻人已经得到了真正的创世神的首肯,成为这三千大世界的管理者和制裁者,这身份,可说是高贵无比了。
袁谭的亲卫队原本一直沉寂,此刻在侍卫长彭安的带领下欢呼起来。
梅氏变了脸色,燕皎皎却不愿再搭理她,只是对寇熙朝道:“阿朝,纳妾也要纳个不太差的吧?你的眼光怎么怎么差?
694 洛师番外明朝篇(十四)
如果要一个没有学过围棋的人,去战胜一个专业九段高手,那基本是不可能的事。
本来被积雪覆盖的大山,那积雪少说也有数百米之深,积雪下面更是厚厚的冰层,但愣是被他硬生生的砸出了黑漆漆的土地。
打开一看,发来的是一段视频,画面有些模糊,但一眼就能看到一个一身血色长衫的年轻人,恣意飞扬的在一片山谷中修炼。
只见武魂之剑似乎感受到了唐易的意思,顿时浑身微微一颤,发出一声剑鸣来。
总有一天,他会去到港岛,会一会这个黄半仙是不是有真材实料。
天星宗的长老便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看了邵逸天一眼后,然后就离去了。
当八歧大蛇只剩下一颗头的时候,四个老人都停了下来,没有再将八歧大蛇这最后一颗脑袋给砍下来。
玄无邪说着,看向传功长老,只见传功长老听到自己这话,脸色微微一变。
但是他身上灼热的火灵发力还没有完全消散,没有升级的雅塔怎么经得起这样一抱,立刻,雅塔像一只烤熟的虾米一样蹦跳起来,把薄翼拓甩出老远。
“到处都是腐烂的东西。”他一边给树神汇报,一边拿出一颗月光石。
办公室里,老师们看着叶飞挤进大榜前50,老师们都闭了嘴,也不再说临时抱佛脚的言论了,在他们眼里,叶飞就是个异类。
这是前所未有的巨大突破,办事处总经理欢欣鼓舞,激动的情绪很是亢奋,特别是从会议厅出来的时候,他激动的差点语无伦次。
随着他话语出口,整座客栈都弥漫上了一层无形杀气,所有人都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家长的散播速度之广,范围之大,在县城传得沸沸扬扬,居然还被县里记者给注意到了,警察局医院两头跑,说是要采访被害人,当县新闻播报这个新闻后,派出所因为舆论压力,也没法善始善终。
这时卜九州重新回来,告诉两人三家那边已经同意了,但是要注意安全。
“不好,封印要破了”蟒袍武圣大吼一声,手掌一翻,一道强横的灵力注入下方的封印。另外九个武圣也是不怠慢,连忙出手,动用强大的灵力向封印内注入力量。
我点点头,任由李毅忙前忙后把我带到他家,如果是以前的我一定会坚持不要这么大费周章麻烦别人,觉得在自己家里住一样没有什么,可是现在我是真的怕了。
走进里面,迎面而来一排排铁架子,上面摆满了清洗干净的生肉,与新鲜欲滴的蔬菜,五颜六色的分外夺目。
刚跳跃出虫洞,在他们眼前出现的是一颗巨大气态星球,在这星球的大气层中充满了闪电风暴,明显不像是能够让生命存在的星球。
有图纸和没有图纸的不同之处就在于核心内容的存在与否,好比每个高中生都知道核弹的理论依据是爱因斯坦的质能方程,但是让他们真的去做的话,他们是做不出来核弹的。
外面的天色与她刚被救上来时一般无二,只有风轻轻吹着船头的棋子。
艾慕听得唏嘘,却也心中暗跳,原来他们都不知道霍俊哲的情况。
“可是物证到哪里去弄呢?”岳鸣显然很焦急,他现在等不了,他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岳阳这个真正的凶手,除了逍遥法外,还霸占了“岳式集团”,他必须要有所行动,予以回击。
最后还是格洛莉娅有办法,既然没有足够大的室内场地,那么就把晚宴的地点放在露天的草坪上,这样别说800人,就算人数再多一倍也没问题。
她朝法堂而去,推开高门,里面点着无数青灯,周围壁画色彩鲜艳,入目生动。
柏毅并没有表现出失望,更准确的说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答复,自从得知冒牌李景琳的真实身份后,两人的联系一直就没中断过,只不过李景琳的名字却经常改变,以至于骤然看到“李景琳”柏毅都不知道该叫什么。
魏仁武的话点醒了岳鸣,老实讲,在全开出现在魏仁武的病房外时,岳鸣脑子是闪过这样的一个念头的,但仅仅只是闪过,后来便没有多想。
手伸在半空,有些僵硬。何愁缓缓地低头看下去,就见大殿里所有人慌成一团,妃嫔们哭喊着,大臣们也都发着抖。
“你是认真的?”爱德华·杰弗里简直难以置信,李牧这么做,等于是送给爱德华·杰弗里一个天梯,有了这个光环,爱德华·杰弗里甚至都可以去竞选美国总统了。
司君昊嘴角上挑,笑得有些无奈又很是宠溺,是他把她累坏的,宠宠她也是应该。
他在关键时刻为了留住目标不惜破坏了船引擎,而他也被敌人的子弹击中。
“你给我闭嘴!”林墨良怒目圆睁,恶狠狠的瞪着她,抬起手一怒之下险些给了她一巴掌。
除了各需要集齐10份碎片的蒸汽机和通讯电报机这种相当于爆金的图纸外,还有一些三合一可以便可以凑成实物的零散碎片,而那张燕京地契和玻璃制造工艺已经有两张了。
秦母刘芳正捧着个簸箕从外边走来,一见父子俩扭打一块心急如焚,慌忙放下簸箕就要去劝架。
周折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一旦这样提议,定然会引起韩经纬的巨大反应。
只是这种心思常人都只会放在心上,彼此心照不宣,不会说于外人听。
慌乱之下,巴巴里金狮再度挥出狮王金刚掌,就在巨大的狮爪伴随着呼啸的风声即将落下的那一瞬间噬元兽踩着金狮的鼻子再度跃起,成功躲过了这一击,而巴巴里金狮来不及收爪猛地拍在自己脸上,发出一声痛吼。
695 洛师番外明朝篇(十五)
而一旦要是改变了洪荒修士的基因,从而使其与恶魔齐平,甚至更加强大,那么自然就不会被恶魔强大的基因碾压。
“上车,听说最近南山很是壮观,咱们去那里兜兜风怎样?”刘佳笑道。
任务说明:万丈高楼平地起,一个强盛的宗门的兴起,并非一朝一夕能够促成,除了需要找到足够多的良才美玉,薪火传承,还需要招揽足够多的强者,壮大基业,有足够的时间,蓄精养锐,提高自身修为,培养弟子成长。
“就是,不过是浪费时间而已,到头来受苦的还是你这弟子,姜师弟,还是作罢!”旁边一席白袍的妙华峰首座,亦是劝说。
而这个蓝色光圈,明显就过了他们迄今为止所测量的所有危险指数的峰值,也就代表着这一招不好接。
手臂的剧让他惨叫出声,但是也醒了这一泡马尿,大汗淋漓的脑袋看清了是李如月是满脸骇然,而看到了那正襟危坐的秦铮时,更是煞白的犹如白纸。
在他们出发的同时,两个满编的野战大队、一支铁路守备大队,也正在以急行军的态势,一路包抄而来。
“看来这线索就在这太阳与月亮里了。”云飞羽看着那月亮说道。
中州机场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周围的鬼子部队、汉奸部队,肯定正在疯狂的向这里增援而来。
不过它能做的也就是如此了,眼看藤条如鞭子般在地上一抽,借势弹起飞地向它卷至,再想躲避已经是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五道赤发青面的鬼脸大门凭空而出。犹如包箱子一般,将独孤舒琴罩在了里面。
“不行!你还怀着孩子呢!可不能冻着了!听话,夫君跟你回去,好吗?”刘范自然是不答应。
子翔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还是被发现了,这次惨了!“那个,我,我不是故意的!”子翔低着头不敢直视子月。
他下意识觉得那是被媚术利用而产生的幻觉,但是仅仅在一瞬间,心里那股悸动便无上限地奔涌,那边似乎有着什么像着魔一般吸引着他,那股感觉却无比真实,但却紧紧地卡在了嗓子眼上,堵得他心头一阵烦闷。
南京路上来往的行人看着大渝商会门前门庭若市,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场面红火喜庆一时间都议论纷纷。
蓝诺莱斯就坐在冰树林最外围的其中一棵冰树的树干上,冰树的树干上自然十分寒冷,但这点寒冷,对一个冰系精灵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看看议事堂里华贵雍容的陈设,背后张贴的巨大的大汉地图,堂外夕阳西下,余晖慢慢变温,仿佛天下早已尽在手中。人生也不过如此吧!刘范心中感慨万千。
“里面的人听着。我现在派大夫过去。顺便给你送点吃的过去,你们也饿了吧。”米兰说。
从刚进帐篷,长平公主一开口,王华就听出来了,这位独臂千岁,是来刺探自己的。
视频中出现的野怪,苏叶差不多都认识,只是重山和暗夜两人最后遇到的那只,只是根据部分特征,还真的不知道那是什么。
达发抬头看了眼从自己身上飘出来的伤害值,又低头看了眼苏叶手中地匕首弯刀,神情不在意的说道。
玄十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但是皇命难违,更何况还有二十三和二十五在旁边看着,他更不能放开李初一。
他们不仅仅会将树木砍伐一空,还会放火将根蔓烧的干干净净,最后再将沼泽抽干,平整成为平原,种上庄稼,修上城堡。
因为高中部的午休时间比初中部的时间短,所以杜佑家和金泰妍没有跟允儿聊上两句便匆匆告辞向班级赶,杜佑家临走时还不忘跟允儿嘱咐明天记得在树下等她和金泰妍,只是还未说完便被金泰妍拉走了。
与此同时,苏叶也是借助系统,查看了一下“夜王子”的详细信息。
龙尘点了点头,迅速和云轻雪几人上交了总计两百万枚紫玉级玄武石。
否则,虽然可以将龙尘镇杀,但那代价,几乎要耗费整个势力的力量。
为了彻底离开的这一天,宋绯早与钟衍麟做了交易,可真到这一天了,她又心里钝钝地痛。
而另一边,地下拳场内,陈峰打赢了刘东之后,也是跳下了台,没有再比赛。
他到底隐藏了多少实力。韩雪不敢相信,这个看起来有些不谙世事、天真无邪的人,居然会是一个实力如此高强的人。
有一个男人有些不耐烦,心想,讲了半天能不能直达主题?絮絮叨叨的讲了半天,和他身份有什么关系?
徐湘湘情况也差不多,她比吕素稍稍强上一丝,但大胡子更强,同样没法分神。
“我不要。她凭什么不是我姑姑,要怪就怪你跟爸一天到晚赌钱,赌钱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事情,她为什么要借你们钱?”龚轩有些气愤的冲着宁枫嚷道。
柳白声音如同带着疾风,横扫过整个广场,就连火光都是显而易见的灭了一灭。
这一刻,温蕴寒的心中没有了对四大古老王族的忌惮,有的只是愤怒。
听着耳边的轻吟,这门刀法的要义随着那身影的演示,一一刻印在脑海里。
不知不觉间,周围疾速流转的黑色力量越来越淡,而“无相冥灵”的嘶吼声也是变得越来越弱。
“哼,他们竟然进了元磁灵木大阵,难道那鸿鹏竟然有办法闯过去?!”冷凤脸色有些难看。
之后他直接去往妖族所在的南疆,将据守天江南岸的重任交给杜丽娘,而是没有按部就班让唐帝国大军进入江南,从天江沿岸一路向南疆推进。
“为什么?每次你都知道……”索斯巴赫五官溢出幽绿色的血迹。
看着局势不断朝着火焰城堡的方向倾斜过去,魅惑领主脸色不变。这意味着她拥有一举扭转战局的能力。
696 洛师番外明朝篇(十六)
从那洪戏天发现夜阳的存在开始直到今日,一句话都未曾说过的夜冥终于还是出手了,在将洪戏天一掌拍飞的同时一头不知为何为的武灵从其背后出现抵挡住了夜阳的御雷刀。
令人吃惊的是,每次各科的综合考试,无论期中还是期末,她都奇迹般地位列班级前三,有时还拿个第一来让老师在班里表扬一番,虽然表扬的时候她常常不在,但却震撼了班里和年级里除她以外的其他同学。
听到生意两个字蔡聪立刻活了过来,把方元骂了一句,才陪着笑脸的看着各位大佬。
被影煊一把紧紧揽入怀中的澜雨并没有胡乱挣扎,只是望向影煊时眼圈微红、眸光颤动,显的楚楚动人,就连脸颊上也染上一抹粉淡。
“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叶尘双手抱拳,也豪爽笑道。
秦瓦凡颇有感触地说道,他想到了家里那蹒跚学步的秦鸣和咿咿呀呀的秦腾,看来,对这两孩子,要多培养他们的品质了,至于升学,只要能上一个本科,至于是否是名校,就看他们自己的努力,不必强求了。
蔡聪比完以后就笑了,有些人居然将全身绷紧,一会就有他们好受的。
与其说锦兰这是劝慰王氏,不如说她这是在煽风点火,句句话指责锦然成了郡主却丝毫不顾亲戚情分。
三根皱纹诧异地盯着他,没想到,这人还真厉害,连这都算出来了。
从手掌之后,叶尘的全身,每一寸肌肤,每一根白骨,都在重复着这样的行为。
就在等待之时,七月传来了一个消息,顿时让人惊讶了!当然对很多人来说是惊讶不敢相信的事,可对于张必武来说,却是属于正常不过的。
“好了,既然你已经掌握了,那就好好修炼吧!”天拍水呵呵一笑,闪身窜入虚壶空间,继续去照看青鸟。
尹伊在娱乐圈金主眼里俨然成了锦鲤,合约适合的产品不论什么都往新希望商务部投,这也导致商务部的工作人员比其它部门繁忙。
尽管知道敏儿暗恋自己,那么他也不能乱来,现在是关键时期,不然可能会毁了他的一生也说不定。
“刚才是谁报的警?”马脸警察平息了一下心情,问道。
“哥,来两个?”陈冷默拿着球,对自己名义上的堂哥发出了挑战。
苏阳莫名的一阵唏嘘,以他的修为或许还能够活上万年,可是万年以后呢?或许自己也不过是一杯黄土,再过一个万年谁还能够记着他的传说?
山贼还是不在意!包括他们的大王熊霸天也是一样,还在喝酒吃肉。他们似乎认为官军不过是吓唬人的,以前官军也是这样,空打雷不下雨!这么多次如此了,难道这一次还会例外吗?
所以,他才会在手机上套了一个防摔的,这样给孩子们玩的时候,就不怕那么容易摔坏了。
“谁。”叶碧煌愣了,在这儿还有人能找到,还有人敢擅自闯岛,看本大爷不弄死你。
猛然间,一处一百多人的地方下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涡流,随后冲天而起,形成了一道巨大的龙卷风,刚好将所有人卷在其中。
“你总把所有事情都想的太复杂。很明显,他想要夺舍李贤,取而代之。”吕风起看安伯尘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白痴。
众人一片静默,仰望虚空中那轰隆搅动的漫天杀机白芒,有人惋惜,有人幸灾乐祸,更有人暗骂死得好,人生百态、世事炎凉由此可见一斑。
安雨则骑马随后。三虎仍是驻守桃村。退婚一事太多蹊跷,桃村有三虎与张年四人的身手。也算放心。
天漠闻言,不禁侧目看了妖狐几眼,随后目光落在杜浚身上,眸光闪动,他虽然心中知晓妖狐的用意,但是在这佛山上,当着众人被妖狐挤兑,却事出杜浚,难免对杜浚生出几分不满。
那个专家被噎了一下,喃喃说道:“不知所谓,不知所谓!”便不再说话。
直撄黄仙人神念一击,安伯尘不慌不忙,依旧向从前无数次战斗那样,取枪迎上。
“大哥,龙战死了!哈哈,挨千刀的不知道招惹了哪路高人,哈哈!”狂澜与龙吟之间的仇恨已是极度深化,如今见到龙战身死,血凌大呼过瘾。
陆贤重重点头,他明白现在的局势,也知道宋修雷如果要闹出一些乱子来,那事情到底有多严重。而且以他现在的实力,他根本就不惧对方,如果再加上莫怜雪与董破天,绝对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这一顿饭,将会是六城中最丰盛的一顿,一进院,就听到梅子那边炒菜的声音,真是无比动听,香飘四溢。
也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阵零乱的脚步声传来,只见陈贵步子有点踉跄的走了进来。他当村干部时的精神劲,现在在他的身上可以说是荡然无存。
此时,在一处擂台上,马剑锋持剑和一个学员正战斗到最激烈的时候。
眼睛虽然闭着,但是能说话了,这说明吕玄醒过来了,钱多多的泪水不要钱的流下。
那里是不是真的有神存在,在那更广阔的天地之中,究竟又有什么未知的存在。
697 洛师番外明朝篇(十七)
不少在场的修炼者都听说过彭家的名头,纷纷议论了起来,至于狂狮门的铁霄,在听到彭冬的话后,直接沉默了下去,没有再开口说话,似乎对这所谓的彭家忌惮至极。
不过陈浮生表露出来的修为还是让他多少有些忌惮,顺理成章地,他已经猜到之前那片火烧云就是陈浮生的杰作。
然后花青林又从族人口里面听到了他们离开之后发生的事情,没想到还是因为司徒君辽,救了他们一命。
半月形斧芒被空间之力卷住后,无二手中的枯木拐杖一阵扭曲变化,居然化为了一柄透明如水晶般的长剑,伴随着无二手持长剑猛地一劈,这一次直接劈出了数十道无形透明的剑气,全都落在了半月形斧芒之上。
没有光源,他们根本看不清四周有什么东西,更不要说寻找出路。
所以,不管双龙在追寻什么,兰斯都必须在它们找到之前,消灭它们。须知,没进化的双龙都如此厉害了,若是进化成功,这片大陆上又将多出两个变态的怪物。
巨牛内丹被毁已然气绝,眼睛却是睁的老大,直接映出了云若颜和卓义峰的身影。
“不是配不配的问题,是合不合的问题,”乐韵笑了笑:“西方位属金,金生水,以五行来说西方位与水族银蛟是相生的,只是,银蛟是海生的妖兽,不是陆地上的蛟,主水的北方位更适合银蛟。
我安慰了一阵刘阿姨,让刘阿姨想办法把仔仔哄睡,随后我下了楼。
所以最后一步他迟迟不敢进行,不过好在现在林月眉已经没有了生命的危险,就算没有了寒冰床,依然能够以昏睡的状态生存。
“你到底要干什么!?”王大拿火气有些大了,他不明白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看来这招也不怎么地嘛!这狼妖一叫唤就给弄没了!”我扣着鼻孔说道。
“笑话,不知道在哪里弄出了一个骗鬼的眼睛之后就开始膨胀,连自己几斤几两都不知道了,忘了你刚才的狼狈之象了,要是忘了看看你自己的满身伤痕吧。”齐吉尔出言嘲弄到。
东子这个念头一起,突然又觉得好像抓住了什么一般,但是这个念头仅仅是一闪而逝,到底是什么,东子也说不清。
“难为你了。”南风说道,这些粗活儿应该男人来做的,偏偏他瞎了眼,只能委屈元安宁。
众人只觉得眼前大花,空中只有一道道残影,根本看不清蒙面男子的身形。
“唉!闹心!你不是要回去么?走吧?算命馆都好久没开张了!我回去忽悠忽悠人或许心情会好点!”李长青提起地上的东西说。
“真是精彩……”五年来高强度的研究,信天不但没有丝毫的疲惫,相反,眼中还充满了浓浓的期待,对自己这具分身未来成就的期待。
南风去到林云观的时候,林云观的道人正在山下伐木,为开春垦荒做准备,见他到来,天木老道的师弟便负责出面接待。
将八爷推进屋里,老白也到了,胖子拿了扫帚给老白扫去身上积雪,将其送进隔壁房间,这才和南风回屋。
尹无言更不用说,连灵源都还没到,方林估计两三拳就可以将其活活打死。
“哼!”王萌冷哼一声,收了枪,从背包里拿出急救包开始补血。刚才堪堪还有十几点血她就要倒了,得亏陈杰把对面爆了头。
沐皓晨活动了下手脚,发现大长老释放的威压虽大,但是却在他们的承受范围之内,也就没那么担心了。
这时,看到银蛟负伤,白蛇顿时惊怒交加的大吼一声,随即身影一晃,便挥动手中的上品灵器银色长剑,狠狠斩向了秃鹫。
“什么无所谓,有肉就行。”百里战的声音明显比刚才轻松了一些。
约莫四五分钟,王诩原地站起,冲我们挥了挥手,然后当先而去,大家早已学乖,不等交代也一步不差的跟着王诩,刚刚走出十步不到,身后啵的一声,转头之时,原先站立之地竟然冒出一个五米方圆的大气泡。
之前见识过老方的赚钱方式,现在我忽然觉得这莫老哈更狠,简直没有什么能比他赚的更多了。
寒水城距离黑牛山有点距离,倒也及其繁华,其中最大的家族就是唐家了,掌管了许多的城内生意。
这一幕的呈现,不仅是让周围的客人看呆了眼,同时也是让那些打手看呆了眼,一个个全都没反应过来。
霎时,蔡权与林松对目相视,眼里摆明了掺杂着谁也看谁不爽的意蕴。
“你脖子上围着的丝巾,上面绣了两个字母,应该是苏绣吧?”莫黎风伸手指了指陈漾脖子上的月白色丝巾。
他的属下立刻在许黎家搜了一圈,什么也没有找到。许奕将人带走,什么也没留下,想来是匆忙离开的。
斛律湛朝着地上啐了一口,笑容放大,眼睛骤亮,就像是野兽锁定了苟延残喘的猎物。
他很清楚,像毕竟不是,让他愧疚怀念的是乌云珠,不是绿珠,对绿珠的留意不过是一点心理上的寄托罢了。
凌霄露出了一抹笑意,转身下了楼,并不打算在这里与他计较,毕竟入门考核才是最关键的。
南宫璃看向七哥,回一抹不失礼貌的淡笑道:“让七哥笑话了,虽然不是什么很厉害的办法,但是目前为止,我能想到的就是这个办法了。
周深将手一伸,一把揽过许黎,以后背朝地摔去。就一瞬的功夫,许黎竟然就和他换了位置,他活生生给她做了人肉靠垫。
“看样子,复旦大学中路的水晶也不保了!三路全光,看来这一次光头剃到了复旦大学的头上!”九玫道。
在一位皇者的眼中,在燕白楼的眼中,凡是大燕帝国疆域里的存在,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无论是天上的还是水中的,只要在他大燕帝国赤字大旗插满的疆土之内,都是他需要考虑的内容。
698 洛师番外明朝篇(十八)
刘端本来还指望她能有什么办法,现在想来是自己病急乱投医,指望错了人。但杨氏呆了半晌之后,还真是想到了办法。
“你!”云华强忍怒火,刚想发作,却被后面的一阵笑声打断了。
也不知是术法属性的原因还是什么,火焰长刀落在光罩之上,竟然松松地滑过了光罩,半分都未曾伤及里面的紫金电光鼠,而那只紫金电光鼠则趁机射出了一道蓄力已久的电弧,当当正正击在了曲无奢的手腕之上。
只见宁修的身形一阵膨胀,在他身后,一头气血凝聚而成的血色龙影浮现而出,散发恐怖的压迫感。
萧无心走上前又是一顿暴揍,打得拓跋大臧浑身都是血,最后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
宁修感觉体内真气一顿勐增,真气液化的程度也越来越深,顷刻之间便突破到了化液七重境。
却见万峰轻轻点头,然后离开了那块暖玉所在的架子,看向了其他东西。
次日,天斗帝国,和谈使团,乘坐天斗帝国飞舟,赶到神武皇都。
而火麟剑真魂可以捕捉麒麟气息,也为宁修指明了一些方向,几乎没用几天时间,便找到了那血麒麟的所在,只见对方此刻正趴在一座山岳之上。
周围的一些人自然是注意到了这一幕,其实从我们进来开始,就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此时见我们进入了包厢,一些人都是窃窃私语起来。
“除了你头内的智能生物外,他还跟我说了你的身世。”含瑶低脸吃粥。
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她见多了,因为她自己的男人就是这样的货、色,可这一言不合送钱的,她绝对是第一次遇到,而且一送还是四千万,有了这四千万,她的人生都会发生翻地幅度的变化。
“这样吧!寿公,我们只要一千块,只要你给我们,我们也不会再为难你!我们要寿糕也确实不得已而为之,还请寿公成全。”旧梦推门进来开口说道。
至于周公子拍了娄业的戏之后……好吧,我们还是说说今天要看的这话剧吧。
“沐老,我的这支部队还需要你安排一下了,我先赶回公司!”微笑着冲着沐云风开口说道,看着他敬畏的神情,心中也是不由得微微一叹。
命运与缘分究竟是什么,慕容兰始终也不明白,她对曾经伸手搭救自己的拓跋杰,至情至爱,而后在半梦半醒的人生中,与拓跋杰始终继续情缘,然而,一切却未如她所希望的那样美好。
第二天正好是清明节,叶窈窕和韩少勋用轮椅推着林厅长来到了南山公墓,打算祭拜一下叶窈窕的母亲。
紧接着,张若风再度遭遇提前包夹,在极具侵略性的防守下,张若风这次甚至连挡拆掩护都没有叫。
在前面,正打算去寻找上官荁儿的林逸,身子就空一顿,转身看去。
要是刚才的事情自己可以给他抹去记忆多好,这样他就不会记得自己那个无耻的问題,白杫一边穿鞋,一边天马行空的想着。
其中另外一层意思就是:如果以后他们对上眼了,想要在一起,就可和他没有关系了,那个时候你也拦不住了。
“因为妖刀和臣融合后,封印了臣所有生机,直至二十年前,灵魂完全融合后,妖刀才释放臣的灵魂,身体才再次拥有生机。”妖无情解释道。
“那……那我回去了……”云曦突然不敢看穆青城的脸,有种见家长的怪怪的感觉。
说罢,云曦从怀中掏出橙色晶石铭牌,鉴宝堂立即就有侍者过来为他们二人领路,一般缴纳灵髓入场的人,可没有这样的待遇。
“三十亿?不够,不够!斗君境界以上的一共有多少?”杨晨询问道。
“各位,同喜同喜。”妖天殇激动的说道,这下,整个妖族便要落入我的掌控之中。
云湘头顶的珠子吸纳了足够的灵气,然后才没入了云湘的体内。云湘的额头顿时红光闪现,全身都开始散发出惊人的气势,他体内的灵气甚至开始从毛孔中溢出来,整个身体宝光流转,宛如神人。
整个淮高路两旁都种着梧桐树,骑着车子压过飘落的树叶,驶出黄昏下的校园,再配合着东海岸吹来湿润海风,充斥着青春和恋爱的味道。
虽然这圣旨很多话都是无用的修饰语句,但是一直以来的“学习”还是有些用处的,至少薛明一眼就看明白了那钦赐上面的开封府通判几个字。
但是他们还是来迟了,行云已经带在欧阳颜出了名城,消失在天际,没有人知道他们逃往哪里。
“说吧!你想怎么办?”白优桨大大方方地问,一点也不怕秦岩。
而三代雷影,已经被魔王干掉了。所以,一手骚包的手里剑之术,在焱心里,还是很有市场的。
额?这个时候嫣然他们去那边有做什么,那边出了有一些别墅庄园外就什么也没有的,袁丽梅心中想不明嫣然和师妃暄去沿海一带的目的是什么。
只见熊人口中吐出一口带着内脏的鲜血,身体腾空而起,飞起了数米。倒在地上,滚了几滚,便不动了。
使用说明:贴在使用者身上,可对范围直径十米的指定任意物体进行牵引。
闻言后,神天就笑道:“这也是本尊当初没有想那么多,现在本尊就给你们一部法决,修炼你们能努力的修炼,”说完神天便分别朝着王林四人穿了一个可以修炼到始界的法决。
其实孟国平自己也觉得有些不要脸的欺负人了,不过他宁可不要这个老脸,也不想看着中央电视台就此没落,再无生机。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便直接自己伸手将自己的那杯奶茶拿了出来。
他向四方看台挥手,然后跟队友一起列队,进入唱美国国歌环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