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禁之王》 第一章 邻家的知真姐 二十一世纪过去了第一个十年,对于生活在当年的人们来说好像是一眨眼间发生的事。 时入盛夏,日光灼灼,呼呼的热风吹过港口,吹过这座沿海城市的中心,它在大街小巷与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间穿梭,将柏油马路变得像蒸笼那样发烫。 城区内的气温逐渐难熬,路上的行人们一边寻找着屋棚楼檐下的阴影一边慢吞吞前行。到了临近中午的时候,街道上万籁俱静,已经见不着半个人影了。 岑冬生骑着一辆凤凰牌自行车,躲避着头顶落下来的盛烈阳光,左拐八绕地驶入市中心的一座小区,他随手将车推入棚里,挂上锁,拿起车架上的包裹便急匆匆地飞奔上楼。 “咚咚咚!”踩在台阶上的运动鞋扬起尘埃,年轻人的身影迅速的消失在黑黢黢的居民楼入口。 这里是一处十几栋老式居民楼并成的小区,房龄都在二十年以上,每栋楼房都有牌名,譬如“改革楼”“开放楼”“共富楼”等等,岑冬生住的地方则叫小康楼。 小康楼经历过数次改建后,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模样了。它最初的造型是所谓的筒子楼,这是国内特定时期住房分配制度下的产物,原型是苏联的赫鲁晓夫楼,这种楼房的建筑结构,一般是一边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串连着排排单间。 小康楼的体积是小区里最大的,整体呈现回字形的构造,相当于四面都有走廊,“之”字型的楼梯将各楼层连接在一起,中间则是宽敞的天井,不知道是谁种了些花花草草,还有放自行车的棚屋。 当年流行的筒子楼的特征之一,是洗菜刷碗的地方和卫生间都是公用的。每到傍晚时分,家家户户都会出来洗衣做饭,主妇们一边忙活家务事一边聊天,场面十分热闹。 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环境,导致邻里间的关系要比别处更亲近。这种相处模式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是遇到难处时能拜托左右邻居帮忙,不会有人拒绝,比如上班忙的夫妻会把孩子交给邻居家的老人照顾,有几家关系好的,就跟真正的亲人那样密切;坏处则是压根没有隐私可言,哪家哪人出点事,第二天就能传遍整栋楼,平日里免不了闲言碎语。 每一层长长的走廊两端通风,有的地方堆着行李和锅瓦瓢盆,还有人会把湿衣服都晾在走廊中央,本来就不算宽敞的走道因此显得更为逼仄。 随处可见乱糟糟的景象,乍一看会让人觉得无从落足;到了晚上,不拉灯走路经过长廊时,时刻都得注意脚下磕绊。 九十年代到千禧年初,锦江市城区经过改造后,小区里有几栋楼房的居民们开始有了单独的卫生系统;墙体经历过数次粉刷,外观看上去早不再是灰扑扑的鸽子笼,只是住在里头的人们基本没怎么变,所以内部环境还是老样子。 脱了漆的楼梯扶手和脏兮兮的墙壁上到处贴着小广告,从办假证老中医到重金求子,怎么撕都撕不干净,有的甚至直接抹了白油漆写上去的。 刚上大学一年后,岑冬生才搬来的这地方,不过他本人从小出生的福利院环境没好上几分,所以很快就习惯了。 相比室外,小康楼内的气温明显下降了好几度,称得上爽快荫凉。 在经过二楼转角的时候,岑冬生看到几位老头老太正躺在椅子上拿着蒲扇扇风。老人们一见到他便热情打起了招呼,他也停下脚步,有礼貌地一一回应。 岑冬生没用俩月时间,就和楼里的几十户人家全都认识了一圈。谁都知道他是个热情的好小伙,在居委会当志愿者,常常义务照顾老人小孩。 来到303号房门前,他拿钥匙开门。门内的家具陈设朴素中透着家的温馨感,地板墙壁打扫得很整洁,刺眼的阳光穿过玻璃窗户,将整个房间照得明亮通透。 他将包裹扔到桌上,给自己倒了杯冷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后,这才长出一口气,坐到沙发上休息;过了一会儿,他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拿起喷水壶走到阳台,给阴影处的盆栽浇了水。 总之,岑冬生现在的心情有一点点的焦虑,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不安。 虽然是急匆匆地跑回来了,但…… 他抬头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 “现在这个点,会不会还在午睡?我去敲门会不会打扰人家?” 他忍不住这样想,目光又落在了袋子上。 过了一会儿,感到口干舌燥的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后这才起身,拍了拍脸。 “好了,我在纠结啥呢,把东西一送,马上就能回来……去吧!” 岑冬生拎起袋子就想离开屋子。不过,当他快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提起袖子闻了闻自己的体恤。 “……算了,还是洗个澡再去吧。” * 换上新衣服,重新精神抖擞的岑冬生,沿着回字形的走廊,朝着目的地走去。 小康楼每一层有近二十家住户,这些住户不是集中住在一边,比如他要去的“316”,其实正好是在“303”的对面。 他提着袋子来到316门口,敲了敲房门。 “知真姐,你在家吗?我把你上次想看的书从图书馆里借来了。” “是冬生啊,谢谢。你直接进来吧。” 一个年轻又清澈的女声从门内传来。 “门没合上。我提前猜到你要来,所以就提前把门打开了。” 岑冬生心头一跳。 “咦,知真姐是怎么猜到的?” “因为我能占卜,会预言术。” “哪有人会预言这种无聊的事情……” “说得也是。其实,连我自己都搞不懂,就像是一种直觉。算是我和你之间的心有灵犀?” 门内传来的声音变得离他更近了,室内还响起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骗人吧,其实是从窗户那边看到我过来了?” 知真姐总爱说些调侃人的话,他嘟嘟囔囔的同时,将手放在门把手上,然后轻轻一拉—— 门并没有开。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用力转动门锁。 ……纹丝不动。 “果然是在骗人啊!” “呵呵呵。” 房间的那头传来一阵轻笑,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开门的女人约莫二十五岁的年纪,她穿着天蓝色的无肩款衬衣式连衣裙,裸露出来的手臂肌肤在阳光照耀下白得耀眼;裙身在腰部收紧打了个松垮的结扣,勾勒出苗条的腹部曲线,双足则穿着一双露趾凉鞋。 “上当啦?” “不是,你干嘛要撒这种无聊的谎……” 他有些无奈地抱怨。 “让我想想。嗯~可能就是为了看到你这副气鼓鼓的表情?” 听到这理直气壮的回答,岑冬生不禁一时语塞。他看到一副休闲居家打扮的她,和平时正装打扮给人的印象又有所不同,心神微微动摇。 走廊上吹来一阵风,吹拂着门内门外年轻男女的脸,暖洋洋的,带着夏日午后特有的慵懒感。 知真姐的肩膀微微倚靠在门上,一头漆黑长发束成柔顺的两股,顺着脊背曲线披落在身后,眼下方的泪痣平添几分妩媚,她安静伫立在微风中的模样,像池塘上摇曳盛开的一朵水莲。 “别呆站在那儿了,不嫌热?” 那双墨色的眸子仿佛是在仔细打量着他的五官,随后像莲叶底下散开的涟漪那样浮起些微笑意。 知真姐态度自然从岑冬生的手中接过袋子,将拖鞋放在门口后,转身走向房间深处。 “快进来吧,我特地买了冰淇淋。” “真的?太感谢了,最近这天气真是热得慌。”岑冬生换上鞋子就往客厅里走,熟门熟路地朝着冰箱的方向走去。 “啊,两盒你可不要都吃光喔,其中一盒是我的。” “我知道。” “你可以开电视,我昨天还顺路租了几张新的dvd碟片,就放在老地方,自己拿出来看吧。对了,喜欢玩游戏吗?前段时间隔壁的王阿姨把她家孩子的游戏机塞给我了。不过我不太懂这个,要是你喜欢,我可以……” 知真姐絮絮叨叨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 “……你当我是小孩子啊。” “呵呵,你才刚上大学吧?本来就和孩子没差几岁嘛。” 岑冬生叹了口气,蹲下来从电视机柜底下抽出几张放在最上面的dvd碟。 “《哥斯拉》……《回魂夜》……《怪形》……还有好几部恐怖片,知真姐还真是喜欢看这种啊。” 他不禁发出感慨。 …… 知真姐的全名是“安知真”,职业是医生,不过听说是那种呆在实验室里,而少有临床工作的那种。她是锦江市本地人,小康楼的房子是她父母留下的。基本上每年夏天,她都会来这儿住上一段时间。 她比岑冬生更早就成为了小康楼里的“名人”,原因除去令人见之难忘的出色容貌,还因为她时常利用自己的空闲时间帮助小区里的人义务诊疗,有次甚至还现场抢救了一位因为突发重病差点去世的老人。 两人都在社区里当过志愿者。这几个月来,他和知真姐的相处次数逐渐频繁,自从岑冬生某次偶然帮她搬了东西,还去她家里做了一次客后,两人私下里的关系变得熟络起来。 其实由于她的气质过于冷艳,平日里容易给人留下冷淡疏离的第一印象,但等到真正开始相处的时候,才发现她原来是位温柔可亲的大姐姐,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活泼热情,又爱开玩笑…… 岑冬生一边回忆着过去的事情,一边拿起勺子舀着罐子里的冰淇淋,放进嘴巴以后一口气咽下。冰凉甜蜜的刺激感让他不禁眯起了眼睛。 这时,他突然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来自厨房的方向。 “知真姐,你在做什么?” 坐在客厅地板上的岑冬生将身体后仰,望向厨房,看到知真姐苗条的背影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围裙。 “我正在炸鸡腿和薯条,待会儿看电影的时候一起吃……哎哟!” 厨房里传来女人的惊呼,他吓了一跳,赶紧站起身,朝着厨房的方向快步走去。 “知真姐,没事吧?” “……啊,没事。” 知真姐转过身,擦了擦脸上冰凉的水珠,微笑着回答。 “只是不小心溅起水了而已,你回去坐着吧。” 穿上围裙的黑长直发大姐姐,看起来又多了几分温良贤淑的气质,让人情不自禁想要目不转睛地注视她。 “知真姐,我来帮忙打扫一下卫生吧?” 岑冬生的心中有着几分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压力,没办法心安理得坐着享受。 “只是客厅,别的房间我不会去的。” 他连忙又补充了一句。 “嗯,那就拜托了。” 知真姐没有拒绝,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 岑冬生在客厅里忙活,安知真在厨房间里忙碌,就像真正的一家人那样。 知真姐家里本来就整理得很干净,他的工作只剩下掸去那些不容易被察觉到的角角落落里沾染的灰尘,再将桌椅和地板擦干净。 等到洒在地板上的阳光不再猛烈,岑冬生拉上了厚厚的窗帘,再打开桌上的小灯驱散昏暗,屋子里一下子变得荫凉起来。 “你选好了吗?” “选好了,就这部《怪形》,怎么样?” “不错,这片是很好看,我看了好几遍呢。” 知真姐端着炸鸡和薯条从厨房间里出来,放在桌子上,还从冰箱里拿了两瓶玻璃瓶装的橘子汽水,一人一瓶。 她解下围裙,顺势就在岑冬生身边落座。 夏日,冰淇淋与汽水,与邻家姐姐一起躲在凉快的屋内,边吃边聊天,愉快地欣赏电影—— 最美好的假期时光开始了。 “好啦,一起看电影吧。” 电风扇的扇叶“呼啦啦”地吹动着,风在屋内轻盈地流动,窗帘小幅度地摇曳,共同构筑起午后宁谧的氛围。 房间里很安静,只剩下电视机里传来的声音。 知真姐双手怀着膝盖,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 地板上铺着竹席,看电影的时候,她会将鞋子脱下,赤足坐在上面;而岑冬生就在她身边,只要目光稍稍往旁边一瞥,就能看到水蓝色的裙摆底下露出雪白的小腿肌肤,与晶莹可爱的脚趾。 岑冬生每次都会刻意让自己的视线不往那个方向飘。偶尔不小心看到时,就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亏心事一样…… “冬生,你想开空调吗?” 知真姐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坐立不安,小声问道。 小康楼是旧楼改造的,不是每家都有条件装空调。岑冬生家里就没有。为了蹭冷气也算是个理由。 “没事!” 岑冬生的脸有点红,连忙大声回答。 “要是觉得热想开空调的话,记得和我说哦,不用替姐姐省电费。” 她越是关心自己,他就越是心慌意乱。还好,知真姐的注意力很快便转移到正在播放影片的电视屏幕上去了。 岑冬生松了口气。 刚刚进入象牙塔里的大男孩,成熟温柔的邻家姐姐,美好的夏日时光,青涩萌动的氛围中,仿佛有某种暧昧懵懂情绪,正在悄悄酝酿—— …… …… ——开玩笑的。 如果他不是重生者的话,事情或许能简单些。 望了一眼正专注盯着电视机屏幕安知真的侧颊,岑冬生忍不住叹了口气。他低下头,将自己的面部表情藏在阴影里。 那些符合年龄的些微羞涩和紧张并非作伪,他的确对知真姐心怀好感。 如果,如果他不是重生者,如果他不知道这个女人将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物…… 但很遗憾,他的灵魂来自八年后的未来,那个鬼怪横行、恶神作祟,被称为“禁师”的人们统治着现代社会的时代。 第二章 重生者的抱大腿计划 席卷世界、改变全人类命运的巨大浪潮来临之后,让原本只在恐怖故事里能见到的鬼怪们横行于世,它们理所当然地盘踞在各处鬼屋凶地,充满灵异威胁的地点如雨后春笋般涌现。 它们就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入侵者,拥有种种凶恶且不可思议的超自然力量,能轻易操纵心灵和颠覆物理现象,现有的人类科技根本难以应对。 不过,就像是宇宙规律中隐藏着某种阴阳平衡一般,人类群体中同样诞生出了一大批拥有超自然能力的人类,足以对抗、驱除、乃至征服鬼怪,在这个国家被称之为“禁师”或“咒禁师”—— 以炁控制和操纵人或事物,法力高深者能将这一对象扩大到整个超自然的世界,此即“咒禁之术”,虽是古已有之,却从未如今日般强盛过。 社会秩序开始以“禁师与鬼怪”之间这场漫长的对抗为中心运作;于是在这个过程中,禁师们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新社会的特权阶层,他们统治着世界,人与人之间的不平等再一次赤裸裸地摆放在台面上; 再加上虽然在八年后的世界,全球范围内都已经在强大禁师们的强权统治下建立起了相对稳定的秩序,特别是大型城市和社区;但鬼怪的存在依然在阴影中威胁着常人的生活…… 这是个野心家和疯子们崛起的混乱时代;而对于普通人而言,则是更加残酷的世界。 在那个时代,岑冬生虽然侥幸脱离了普通人阶层,但在禁师群体中却只能算是平庸,即使拼了命战斗,也不过勉强够得上“乙等”评级。 往好了说是“中坚阶层”,往坏了说就是“庸碌之辈”。 由于一个人能使用哪个等级的咒禁,和与生俱来的“格”息息相关,此事涉及到比血缘天赋更虚无缥缈的命运,所以未来的世界才显得如此不平等。 不过,自己能重生到这个时代,却正是倚靠着自己的“咒禁”…… 岑冬生下意识抚摸着自己的胸口。 他对自己“如何重生”一事并没有明确的印象,不像他以前看过的网络小说里有所谓“被人背叛或杀害”之类记忆鲜明的经历,岑冬生只觉得自己一恍惚间就来到了这个时代,回过神来后,只剩下胸口残留的些微滚烫感。 但他很快从迷茫中找到了答案:这恐怕是自己的命禁觉醒了。 “命禁”——一种由个人命格升华而成的特殊咒禁,同一个时代只可能有一人持有某种命格。相比起寻常咒禁,命禁的评级都在“甲等”以上,能觉醒命禁的人毫无疑问是时代的宠儿。 但岑冬生具备的命格,就和他的人生一样不上不下。虽然被占卜出有觉醒命禁的可能,他自己也隐约能察觉到体内潜藏着某种很特别的力量,却始终未能触碰到其实体。 事实上,“拥有潜力却未能完成升华”的禁师们占据了多数,他本来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实力这辈子只能停留在中下层次。 “但是,没想到我体内的的无名命禁居然会是最特别的类型……上辈子的我简直是把潜力和气运都用在了这上面。” 他确实有听说过,极少数特殊的天仙系咒禁会涉及时空之力,但能跨越数年时光的则闻所未闻,按照评价标准,毫无疑问是最高层次的“特等”。 只不过在重生以后,岑冬生明确感受到体内潜藏的力量已经消散,换而言之,这是一生只能使用一次的咒禁…… “冬生?怎么了?” 安知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似乎注意到了他的心不在焉。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已经看过的电影会不会厌?要不换张碟?” 岑冬生连忙抬起头,笑着回答道。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任何敷衍。 “没关系,和人一起看是两种感觉。呵呵,我还是头回和别人一起看恐怖片呢。” 岑冬生望着那张露出浅笑的温柔脸庞,心情复杂难明。 或许正是因为亲身经历过那个残酷的时代,即便拥有未来的记忆后,他对自身的能力仍没有太大的信心。 岑冬生想要在这股浪潮中好好地活下去,他需要力量、需要往上爬,难得有重活一辈子的机会,稍微有点野心的人,都不会甘于平庸。 可过去的他只是个平庸的咒禁师,如果触及到过去的自己毫无经验的领域,无疑处处会是凶险…… 所以,他才会来到这里,和安知真见面。 …… 《怪形》这部电影的开头,讲述的是一辆直升机不知为何追着一条狗闯入了美国的南极科考站。科考站的人收留了这条狗,却没想到,那条狗已被一种可怖的外星生物所寄生。 人类的子弹对这种能肆意融合其他有机生命、且能随意分裂躯体的怪物派不上用场,只能利用火焰喷射器的高温。 最可怕的是,这种怪物不仅可以变作寻常动物,甚至连人类的样貌都能取代,而且无论是智力还是人格都没有受到影响,常态下根本看不出来。 在科考站寒冷封闭的环境中,一群人不止要面对怪物,还陷入了对自己同伴的疑神疑鬼之中—— “……有点意思。” 岑冬生渐渐看得有点入神了。 不过他看这片入迷的理由可能和普通观众不一样。 别人是当刺激的虚构故事看,而他则是因为“过去”的真实经历,看得心有戚戚。 利用幻觉对人类进行精神操纵,甚能直接潜伏进人体内进行“附身”……类似的能力在鬼怪中并不罕见;实际在祓除鬼屋的战斗中,“因环境错乱而与队友失散,等再次遇到时队友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队友”这种经典恐怖片展开,岑冬生同样不止一次遇到过。 无论何时都要保持戒备心理,哪怕是对朝夕相处的伙伴——如果没有这份警惕心,他恐怕早就死了。 而且,仔细想想,能像这样静下心来看电影娱乐休闲的时间,对他而言还真是奢侈…… 未来的岑冬生是天南大区统治局的一员,专门负责针对治区内鬼屋凶地等灵异区域的祓除作战,在上级的命令下四处救火,是维持城市和平稳定秩序的螺丝钉,每天过得都很辛苦,几乎没有空闲时间,而且不可避免会在工作中遇到生命威胁。 即使如此,他的生活依然要比连基础咒禁都无法掌握的普通人过得更好,因为后者只能瑟瑟发抖躲在庇护区里,祈祷自己不会被鬼怪或是某些肆无忌惮、堕入魔道的禁师们杀害,完全失去了决定自身命运的自由和权利。 以及……包括像这样力图临摹幻想的电影,在未来的世界已经近乎绝迹,因为相比起人类想象中的外星生物,更真实的怪物们就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随便给鬼屋里的作战经历拍个纪录片,都能记录下恐怖片更恐怖的录像;而高等级禁师之间的战斗,更是比超英片还要超英片,让人忍不住怀疑他们是否还真的是人类。 “看完了。呼~果然很好看,不管看多少遍都很刺激。” 屏幕上的电影开始播放字幕,安知真伸了个懒腰,转过头来笑着对他说道。 “嗯,是啊……还挺真实的。” 岑冬生回答。 “什么?” “我说电影里的怪物,应该是用道具做的吧。” “没错!虽说全都是实体特效,但比现在流行的电脑cg还要酷……冬生你很有品味,以后要不要定期举办观影会?” “啊哈哈……” 岑冬生苦笑了一下。 “我可能不一定有时间,要打工呢。” “是吗……对了,你学习怎么样?大一的时候没有挂科吧?” “嗯?好像挂了。不过这个没必要在意吧,暑假才刚开始啊。” 岑冬生努力回忆了一下这个时间的自己正在做什么。他现在的身份还是象牙塔里的学生,现在想想确实有点恍若隔世。 “我以前高中的老师都说,上了大学就能放松了。” “那是骗你的。高考成绩只是一块敲门砖,对于个人成长而言,等入门内后能学到什么才是最重要的,这是姐姐我身为过来人的经验。” 知真姐竖起一根食指,表情认真地劝说道。 “将来是对学习知识更着迷,还是对能否找到工作挣到钱更在意,在大学生涯里,这个决定越早做越好。” “……这个……” “我听你是报了心理学的?以后要不要转向认知科学和神经科学?你知道,我是精神科的医生,以后还会有自己的实验室,这样我们未来说不定还有机会共事哦。” 她甚至开始推销起自己的专业了,好像是真的很希望某人和她一起进入学术这行当。 对不起,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上心理学纯粹是因为分数线到了…… 岑冬生开始抬头欣赏知真姐家里的天花板,很想当做自己没听见。 毕竟在未来的世界中,这些事情都不再重要了。 但是现在的安知真,应该还不理解这一点…… 不过很快,他想起了自己的来意,赶紧将随身的袋子拿过来。 “对了,我把上次你要的书带来了!” “嗯,谢谢你。” 书是从锦江市图书馆借来的,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远。对于喜欢看书又缺乏其它娱乐的岑冬生来说,从小到大是假期的最好去处。 当然,那是过去的事情。 安知真同样是图书馆的常客,不过每个人的借书证每次能借阅的书数量有上限,所以知真姐之前就拜托岑冬生,借用了一下他的名额。 岑冬生一本一本地拿出来,递给知真姐。对方拿过来之后,就直接开始翻阅。 他在一旁打量着她津津有味翻看书本的模样。借来之后,岑冬生自然是有翻过这些书的,可惜要不是很高深的专业理论书,压根看不懂;要不就是全英文还都是专有名词的大厚本,看得他头皮发麻。 “这是关于什么的?” “啊,这里主要是关于人体结构和神经科学方面的专著。” “咦,知真姐不是已经……” “所以我才感兴趣。”知真姐头也不抬地回答道,“况且,你认为现代医学对人体的探索已经到尽头了吗?倒不如说一切才开始,除去过去发现的复杂难题没有得到解决外,还在不断涌现更多的谜题……” 是啊。 岑冬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他知道,这个世界上难解的谜题还有太多太多。 比如,鬼怪是什么?禁师究竟是如何诞生的?他们所使用的力量源头,被称为“炁”的神秘能量来自何方,那些拥有种种强大效力的咒禁又是如何运作的—— 他突然想起,自己所在的统治局恐怕是在那个时代最重视这方面理论研究的势力,忍不住笑了起来。 “‘知真’……‘知真’……是因为这个名字吗?总觉得很合适您。” 他甚至一不小心用了敬称。 “拿人的名字开玩笑可不好哦?” 知真姐总算从书本中抬起脸了,有些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不过看样子并没有生气。 “我没开玩笑。知真姐你身上,真的有这种气质。” “什么气质?” “嗯……我也说不好,但总感觉……” 岑冬生用一种开玩笑的口吻回答。 “——会成为很厉害的……大人物的气质。” “真会说好话,原来你还会占卜和预言术吗?” “和你学的嘛。” 岑冬生一本正经地把最开始的那个玩笑还了回去,知真姐对此好像很开心。 …… 他们间相处的氛围总是那么融洽,让人心情愉快。虽然有着年龄上的差距,但两人的性格很合得来,就像一对真的姐弟一样。 然而,岑冬生还是忍不住回想起过去,或者说,他不可能不去思考这背后蕴藏的意义。 命禁将他送回了过去,某种意义上可谓是“命中注定”。 时机恰到好处,在未来的八年中,这股改变世界的浪潮被分为三个时期,目前他所处的时间节点,正是“第一波浪潮”即将到来之前…… 当时的他,还只是个对世事很懵懂的大学生。之后的数年里,他经历了由鬼怪引起的足以让城市沦丧的恐怖灾难,当时只是个普通人的他,只能和其他绝大多数民众一样或是逃亡,或是躲起来。 而等他正式接触咒禁、成为禁师群体中的一员,都是国内几个大区在“祖”的统治下逐渐稳定的事情了,因此完全错过了最为汹涌激烈、也是最有希望脱颖而出的“第一波”和“第二波”浪潮。 这一次,他不会再如此狼狈。 无论是鬼怪入侵,还是禁师们在人类社会中的崛起,都有一个过程。 起码在年内,国内局势应该还是能勉强得到维持,“网上流言纷飞,各个城市都出现了种种不可思议的传闻,但大部分没有经历过的民众仍生活在和平中,对一切将信将疑”……这就是他印象中的今年。 但虚假的日常迟早会被打破,变化一旦到来,就会势不可当席卷一切,到那时候再想努力,一切都会显得太迟。 所以,岑冬生在重生之后,思考和制定了计划,试图找到那个关键人物,那条自己说不定真能抱上的大腿—— 统治局的创始人兼总局长,也就是未来自己的大boss,天南大区的统治者,名列“祖”之一的顶级咒禁师…… 安知真。 第三章 理想国之王 重活一次的他拥有了改变自身命运的契机,但要如何改变,仍是个值得深思熟虑的问题。 首先是那些未来站在世界顶峰的“祖”级咒禁师,他们无一例外都拥有特等命禁,这是与生俱来的才能,无法被外力夺走。 这些人的具体觉醒时间没人清楚,但若是真的有人试图提前对他们的下手,就算提前刺激他们觉醒能力而被反杀都不稀奇,毕竟所谓的“祖”都是打破自身命格的存在,可谓时代的主人公。 所以,岑冬生从未想过要大幅度改变未来——他更看重自己的当下,即便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命禁,他现在仍有机会去触碰最高等级(特等)咒禁,只是需要时间和等待。 而在此之前,首先要增强自己的实力,然后是找到有潜力的同伴……不,诚实地讲,应该叫“抱到足够粗的大腿”。 抱大腿同样是一门艺术,一样得有讲究。 岑冬生在未来的身份,注定他接触不到高层禁师们的世界,不清楚大人物们私底下的性格;但“祖”们的影响力实在太大,本来就是各方势力和地区的统治者,“人的名树的影”,他对这群人的行事作风总归是有所了解的。 有人称呼未来属于那个禁师们的世界,是“疯子们和野心家们”的时代,这绝非妄言。 虽然不知道是突然间获得了从天而降的强大力量的人容易变得偏执,还是说偏执的人更容易变强,但强者们的性格的确都很怪异,其中有甚者所坚持的信念,更是与过去的主流道德价值观念背道而驰。 听说一个人拥有的命禁,往往会反应他(她)的性格,越是性格极端的人,越能发挥咒禁的力量,这也是“最糟糕的时代”的一个侧面吧—— 至少岑冬生一直觉得自己就是太普通了,正所谓“性格决定命运”。 他和距离无私的圣人自然有着遥远的差距;但即使经历过残酷的斗争,他仍做不到和自己的部分同僚一样,像个无情机器或是冷血杀手那样心狠手辣。 他喜欢除恶务尽,却始终做不到漠视人性。 “我之所以不够强,或许是因为我脑子不够有病”……岑冬生偶尔也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总而言之,最高等级的咒禁师们中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当老板上司的,更不用说是和他们成为同伴。 而在这群疯子和偏执狂之中,他曾经的大boss——安知真,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任谁来评论,都会觉得她是个冷酷无情的女人。 她曾经牺牲千百人的性命来发动条件苛刻的特等咒禁;面对恶神的入侵,毫不犹豫地割舍受害地区,最后使用大规模热武器和大范围咒禁,将沦陷地区内的所有鬼怪连带着幸存者一齐剿灭; 她利用虚拟网络技术和特殊咒禁建立起了被称为“理想国”的体系,监视着土地上的每一个人,系统覆盖之处,等级森严,每个住民所享有的权限都有着严格的上下级区别。 而通过“理想国”收缴的资源,调配权利尽数集中在她一手,可谓彻头彻尾的独裁者。 这样的她,这样的她在岑冬生眼中…… ——简直太“温柔”了。 好坏总是比较而言,厌恶着理想国之王的人数不知凡几,但现实是,谁都无法否认天南大区拥有着几个大区内最稳定的社会秩序。 它的社会等级制度固然严苛,但赏罚分明,只要付出贡献就能得到提升,每个人都有机会往上爬。 身为统治者的安知真没有肆意胡乱杀人之类的恶习,单论个人品性而言称得上洁身自好,别说为了满足一己私欲胡作非为,她甚至没有恋人或是亲人的传闻,是一位独自坐在王座上的孤独的王。 以及,尽管在“理想国”的基底之下,仍有着种种不知真假的黑暗传闻,但普通市民们的确在这乱世之中得到了庇护,一个冰冷,缺乏人情味,却坚固可靠的庇护所。 也可能是因为岑冬生对她最熟悉,但在考虑“要先找谁”的问题时,他的确第一个想到了安知真。 然后,就在两个月前,岑冬生搬入了小康楼,正式和这个时代的安知真见面了。 时至今日,他的心情是…… “我的确很惊讶。嗯,真的很惊讶。” 岑冬生心想。 就算安知真的风评是“祖”中相对较好的那一位,他还是未曾料到,原来她曾经是这样的性格。 一个爱笑又开朗,待人亲切、又爱照顾人的女性,关系熟络之后,简直称得上温柔可亲——不需要带引号的,真正意义上的温柔。 他本来对自己的沟通能力没抱太大希望。从小还是在福利院长大,性格没变得孤僻内向就算不错了,要让这样的他成为社交达人实在是为难,岑冬生从小到大就是个只会闷头读书的孩子。 而在未来的八年里,岑冬生在这方面同样毫无长进,光是挣扎着活下去就已经很辛苦了,哪还能有其它方面的心思。 之所以他觉得自己有机会能抱上大腿,纯粹是因为安知真一个足够理性的人。在她还尚未觉醒命禁的时候,他作为先知者,在不暴露真相的前提下可以提供一定的指引和情报,相信对方能理解其中的价值。 这是一场有风险的博弈,他很清楚安知真的命禁有何效用,万一触怒对方,有可能彻底丧失人身自由。但他认为值得冒风险去尝试。 无论如何,这其中只有利益交换,岑冬生从未设想过二人可能会发生情感上的纠缠。 然而,正是这样的他和她,在前世地位相差悬殊、毫无关联的两人,却还真就莫名其妙建立起了相当亲密的联系,不但能以“姐弟”相称,如今连到人家里做客,都显得很自然。 好像和他预期的有点不太一样…… 不过,呃,也算是取得阶段性成就了吧? “好,晚上再看。” 安知真好不容移开视线,她放下手中的书本,表情还在恋恋不舍。 “冬生?” 她注意到青年又在发呆,于是挪动身子,稍稍近了些。 女人抬起纤纤素手,贴在他的额头上,一脸担忧地询问道: “冬生,你怎么了?发了好几次呆……会不会是天气太热,中暑了?” 掌心冰凉柔软的触感,让岑冬生打了个激灵,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知真姐那张美艳脸庞已经靠拢得太近,鼻子嗅到了对方身上的淡雅馨香。 “……” 他必须要诚实地面对自己。 未来的经历,彻底改变和塑造了他现在的思维方式。 所以,岑冬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和一位大名鼎鼎的“祖”贴近到这个距离。与其说是在做一场美梦,不如说是一场荒诞离奇、令人惊愕的梦。 虽然在天南地区随处可见的宣传海报和电视节目中,所有人都能清晰看到一位风华绝代的美人,可在组成“安知真”这个人的形象成分中,她的个人样貌恐怕是最不重要的。 毕竟无论她长什么样,都不妨碍她个人的权势地位以及大众对她的印象,“安知真”之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算是她的追随者们,多半也是怀着尊崇敬爱之心,而非男女之情。 但…… 至少在这一刻,知真姐的亲近,竟让岑冬生真有了几分自己仿佛还是那个懵懂未知的大学生的错觉。 是的,就算是重生者,但他偶尔的脸红心跳,最起码有一半不是装出来的,可能是因为他重生前的年纪也不算大……这令他不禁感慨,男人的本能真是可怕。 岑冬生将手放在嘴边,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 “我……我没事。我只是在想,晚上工作的事。” “工作?你又找了一份新兼职?” “对,几站路外的一栋才开业的商厦,我去那里当晚上巡逻的保安。” “真辛苦。” “哈哈,不努力没办法。想要在竞争残酷的社会中生存,就一定得尽快付出行动。” 岑冬生说。他讲这个话自然是发自真心,他口中的“残酷”亦是货真价实的残酷。 “你这个年纪就在考虑这个问题了……是啊,毕竟你从小就是一个人孤零零长大。” 安知真则是因为知道他是福利院出身,于是用一种温柔又怜悯的眼神注视他,似乎会错了意。 “那我就不耽误你了,一个人在外面,注意保护自己。” “好。” * 岑冬生与知真姐告别,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看了场电影后,热腾腾的暑气逐渐散去,阳光不再炽烈,云团锦簇,飘飘忽忽迈向黄昏时刻。 岑冬生盘腿坐下,开始冥想。 过去这么长时间,他几乎已忘记曾经的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娱乐。对他而言,能在战斗和奔波的间歇获得片刻休息,便已知足。 到了预定的时间,他睁开眼睛,活动了一下身体,拿上手机钥匙,准备出门。等走到门口后又转身返回,抽了几张钞票放入口袋。 “差点忘了,这年头还得用真钱。” 与知真姐提到的“兼职”,并非借口,他是真的要去上夜班当保安了。 当然,不是为了钱——对他来说钱只要够生活即可,多了完全是浪费。 这个夏天,他会抓紧时间去很多地方…… 出门之前,岑冬生从口袋拿出一张纸,仔细阅读一遍,并确定已经将上面的内容背得滚瓜烂熟后,用打火机点燃。 在重生以后,他第一时间将有价值的情报与信息,按照发生时间总结成年表记录下来,反复背诵后再把它们销毁。 他用这种方式不断加深记忆,直到情报尽数牢牢烙印在脑内。 这些跨越时代的知识,毫无疑问是“无价之宝”。 只不过,还是那个问题——他毕竟只是个乙等咒禁师,能接触到的信息圈层有限,即使记得一些事情,却往往对内幕真相不了解,这部分只能由他亲身实践去了解。 以及,除去那些震惊全国的大事件以外,他能想起的灵异地点,也主要集中在天南大区。 正好在锦江市就有几处。所以这段时间,岑冬生到处找兼职的主要理由就是踩点。 “阳明山动物园……从六月份开始兼职了两周的饲养员,确定‘人面异变’尚未发生,我自然拿不到那里的咒禁,看来只能押后。明天找个借口请辞了吧。” 他骑上自行车,慢悠悠地出了小区,朝着兼职地点进发。 第一波浪潮才刚刚开始,如他预料,大部分地点尚未出现“鬼屋化现象”,连带着内部藏匿之物同样不会显现,所谓的“踩点”,真的只是提前熟悉了一下环境。 所以,这次他同样未抱太大希望。 …… 中途在路边大排档停车,填饱肚子后,岑冬生继续骑行。 穿过林道木的晚风吹拂在青年的脸上,和煦温暖。随着夜色弥漫,道路两侧的路灯开始盏盏点亮,昏黄的光芒照亮路人们的脸。 自行车铃铛“叮啷叮啷”,轮胎“簌簌”碾过铺成一层的柔软落叶;路过的房屋自窗口透出明亮的光芒,散发着诱人香气的小吃摊,琳琅满目的商店…… 他穿梭在汽车与行人之间,经过街头巷尾,欣赏着久违的人间烟火。 星星点点的城市灯光,像是一座座漂浮在夜色海洋上的灯塔。岑冬生对着迎面而来的光和风,微微眯起了眼睛,一时间心神恍惚: 真是和平的景象,让人怀念。 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呢……? “到了。” 岑冬生抓住刹车,收起纷乱的思绪。 他抬头望向眼前这栋矗立在十字路口附近的商厦。 一座四四方方,造型平平无奇的大楼,层数在十五层以上,有停车场,一层应该不止一个出入口。 大厦内只有底下三层点亮了灯光,剩下的都淹没在黢黢的黑暗里;西侧的墙体被脚手架和外围贴着招商广告的塑料布遮挡住,似乎还未完全竣工。 预定的面试地点就在前头,他没走出几步,就看到那边站着两个人。 一个约莫五十岁,挺着啤酒肚,穿着白衬衫,正在抽烟;另一个年纪在三十五岁上下,身着保安制服,似乎是前者的下属。 两人的表情都有些沉凝,夜风将他们俩的低声讨论送进岑冬生的耳朵: “小秦,夜班招到人了吗?” “还没,上次来的那位才干了三天就跑了,说是在厕所遇见鬼了。”保安服男子苦笑着回答。 “又见鬼?” “对,听说是玻璃镜子里看见女鬼了。” “上次不是个断了腿的男鬼吗?这刚建的楼,哪来那么多孤魂野鬼,这帮小年轻该不会是胡诌吧?” “唉,我也不清楚……但那人连钱都没要,我猜是真的被吓到了。” “加了一千块钱都不行?” “不行,黎叔,来干活的最长都没超过两周……再这样下去,附近找兼职的人都要听说闹鬼的事儿了,他们也有自己的圈子,中介都开始不肯往我们这边推人了。” 听着听着,岑冬生停下脚步,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闹鬼?闹鬼好啊!他就怕不闹呢。 这次啊,说不定真的有戏…… 第四章 闹鬼大厦 “嗯,这样下去可不行啊,说出去不好听。等楼里的商户跑了,那才真叫损失。” “那怎么办?” “先缓一缓吧。要不……最近这段时间,你先顶个班?” “我?” 秦姓保安的脸都皱成一团,连忙摇头拒绝。 “我还要回家照顾老婆孩子呢。” 其实大家心里都门清,就算没亲眼见过,对闹鬼的事情半信半疑,但一般人光是听说有这方面的传闻,就不敢靠近了,更别说要在里头呆上一整晚。 黎叔不好强迫,想着只能暂时缺个岗位。 可万一有小偷摸进来,导致商铺财物失窃,或者晚上没人的时候发生啥意外,这责任他同样担不起。 “你们好。” 黎叔和保安正苦恼的时候,他们突然听到有人在向他们搭话。 扭头一看,一个推着自行车的年轻小伙正笑呵呵地看着他们。 “我是来做兼职的。夜班保安,对吧?” “你是……大学生?” 保安的视线上下打量,有些迟疑。 “嗯,刚上完大一。” 岑冬生笑得很憨厚。 “这会儿不是暑假吗,出来找个兼职。” 黎叔和秦姓保安面面相觑。他们正愁没人呢,这位可真是及时雨。 “刚才两位说的话,我已经听到了。” 岑冬生说。 “啊,听到了?”秦姓保安吃了一惊,“那你……” “没事,我不怕那些神神鬼鬼。”他回答道,“我从小就胆子大。” “行!那太好了!” 黎叔大喜。 “说的也是,你们年轻小伙肯定火气旺,鬼看到你们都得绕着走呢。” 岑冬生只是微笑,没有回答。 的确有这个说法,但很可惜,常人对于鬼怪的理解十有八九是偏见,当不得真。 相比起后世通过科学方法检验总结出来的种种知识,过去的民间传闻只能算得上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年轻人气血旺盛,体内有着象征活体生命的“阳炁”,即使普通人不懂如何炼化运用,依然能在无意识间对最低等级的浮游灵造成损伤;但反过来说,如果遇见的是凶恶的厉鬼,体内天然产生的“阳炁”过于旺盛,只会被当成香馍馍对待。 面试简单聊过几句后,黎叔二话不说就拍板同意了。 “这边夜班补贴很高,肯定不会亏待你。” 黎叔招了招手。 “来,小秦,带他去熟悉一下工作。” “好。” 保安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岑冬生,走过来对他说: “你跟我走。” …… 黎叔走了之后,这位前辈带着他去换衣间领了制服,简单介绍了一遍接下来的工作。 他的工作时间是从晚上十一点商厦关门,到早上七点开始营业,之后会有人来换班。 巡逻的时间间隔为2小时一次,要配备手电筒、对讲机等巡视器材;巡逻结束后要立刻沿路线回到岗亭,在检查财产安全、周边环境情况的同时,还要填写好夜间巡逻日志。 “主要是在店铺关门前检查一下通道门,另外像设备存放地、临时用电电箱和电缆等地方,需要重点巡查。” 秦姓保安带着他把该去的地方都转了一圈。 虽然此时还是白天,但在经过部分没有开灯的走廊路段时,还是能感受到一股阴暗潮湿的气息。有的卫生间平常压根没人来,用木板挡住,旁边随意摆放着建筑材料和油漆桶,门前悬挂着的黯淡的灯泡一闪一闪。 岑冬生随口问了一句,保安回答说是这栋商厦刚装修完,店铺还没有出租完,有的区域没有开放给顾客,也就暂时不收拾了。 在回到岗哨以后,保安秦大哥已经准备下班了。 “小岑,你是真不怕鬼啊?” 在离开之前,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对。” 岑冬生说。 他心里想,真要闹鬼才好,我就是来撞鬼的。 “那好。”秦大哥叹了口气,“有事用对讲机及时联系,监控室和停车场都有别人守着,遇到不懂的还可以打电话问。本来应该是两人一组的,但这边的确人手不足,只能靠你了。” “好,我知道。” * “咔哒。” 墙上的挂钟指向十二点。 商厦内的喧嚣人声渐渐平息。 前来购物逛街的顾客行人们已经散去,家家店铺关上门,走廊、通道里的灯大部分都熄灭了。 偶尔有汽车驶过大楼外的马路,喇叭声打破静静的夜色,随即又恢复沉寂。 十平米大小的保安亭,有一张简易行军床,一把折叠椅,热水瓶和衣柜,桌子上摆着收音机和盆栽,还有一台老旧的小型电视机,雪花屏上跳跃着噪点。 岑冬生再一次从冥想中睁开眼睛。 他戴上帽子,拿起手电筒,迈着稳稳的步伐走出门外。 他的动作雷厉风行,落在某些经验丰富的人眼里,说不定就能看出青年身上有受过专门训练的痕迹。 手电筒的光圈或大或小,有规律地来回晃动,在楼道内的每个角落上方掠过。 落下的卷帘门,空无一人的通道,幽暗空荡的空间,静悄悄的氛围…… 偶尔能听见不知从何处传来水珠滴落的声音,不知道是有水龙头没关紧,还是单纯的幻听。 他保持着舒缓的呼吸节奏,有意识地积蓄着体内的力量。 如果“运气好”,今晚的他恐怕会遇上重生以来的第一次战斗…… 说是战斗,实际上现在的岑冬生还没有掌握任何咒禁,自身掌握的力量处于低潮水平。 好消息是,既然这家商厦从白天到黑夜都在正常营业,他不认为这里有“鬼屋化现象”,所以不算太危险。 在这个年代,真正的鬼屋还比较稀罕,一旦被发现,政府大概率会选择保密。 在鬼怪与人类之间的战争尚未摆到台面上的时代,为了避免引起群众恐慌,上层往往会采取情报封锁的手段。 他在做出四处踩点的决定时,就已经预料到这一点了。 引起“鬼屋化现象”的核心——无论是某种咒禁、某件禁物、还是单纯的强大阴炁,往往会寄宿在鬼屋内部最强大的鬼怪身上,只要击败它就能祓除鬼屋,同时得到相应的战利品。 这套流程对岑冬生来说再熟悉不过。 不过,虽说目前聚集在楼内的阴炁尚不足以歪曲空间,但依然能吸引来低等级的鬼怪,这就说明这栋商厦内部,确实藏着东西。 ……只要“闹鬼”的传闻是真的。 至于鬼怪本身,现在的自己只能说勉强有机会应付。 想要快人一步,总归是要冒点风险。 “踏踏踏。” 脚步声回荡在寂静的走廊上。 这栋大厦的内部地图,在保安带着他转一圈的过程中,就已经被岑冬生强行记在了脑子里。这对他而言是一种被锻炼出来的本能。 因此无论走到哪里,他都能在脑内复盘行动:巡逻路线大概过去了三分之一,目前所在的位置应该是在三楼的东北区域,这里集中的店铺主要是男女时装…… “咔啷。” 一声奇怪的闷响突兀地在耳畔响起,打算了他的思考。 岑冬生立刻停住脚。刹那间,漫长幽深的走廊变得寂静无声。 只剩下伴随着他手中的电筒移动,光圈慢悠悠转到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卷帘门的网格后面是玻璃门,玻璃门后面是服装店,以及…… 假人模型。 半个身体的假人模型没有脸,头上戴着一顶宽沿帽。 “咔啷。” 又是一声熟悉的响动,岑冬生觉得自己没看错,本该矗立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假人……真的晃动了一下。 “咔啷。” 假人的脑袋又一次往旁边晃了一下,幅度轻微,却清晰可见,绝非错觉。 就好像“它”突然有了生命、活了过来,正在“喀啷喀啷”地活动着自己的颈关节。 毫无疑问,这是超越常识的恐怖景象。 而人在突如其来的未知恐惧面前,往往会展现出最真实的一面。 有的人会被吓得僵住呆在原地一动不动,有的人会被吓得一边鬼哭狼嚎一边屁滚尿流地逃跑,有的人会反过来主动采取暴力行为,害怕过了头就会转化为愤怒,直接冲上去试图和对方拼了…… 但岑冬生的反应不属于以上任何一种。 他没有动,却也没有僵住,而是锁起肩膀、微弓起身体,就像站在起点线上的跑步选手。 他的眼睛紧盯着假人的方向,其中有戒备与专注,却没有恐惧,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捕蛇人,在面对一条“嘶嘶”作响恐吓着他人的毒蛇。 这样的僵持过去了数分钟,直到假人的脖子转动了约90度左右,停下不动了。 一个苍白的人影忽地消失在模型后方。 “……呵。“ 岑冬生的嘴角微微上扬,眼角余光仍注意着假人的方向,身体却已经转了回去。 “野猫吗……是我看错了。” 他嘟嘟囔囔着,继续沿着走廊深处走去。 嘴上说着“野猫”,他当然不会真把刚才的那场异变当成是猫干的。 相反,岑冬生几乎已经可以确认,这是鬼怪干的好事;但从这种装神弄怪的做法来看,是比较低级的类型。 和禁师们一样,鬼怪同样根据危险被分为四个等级,即“甲乙丙丁”,再往上的则不会轻易出现在这个时代。 四类鬼怪既是四个等级,亦可看作四个类型: 甲等鬼怪往往是一栋鬼屋的核心,拥有操纵鬼屋内部空间的基础能力,那是重生前的他都不可能独立祓除的超危级怪物; 乙等鬼怪,又称“厉鬼”,这一阶段的鬼怪特征是具备强大的干涉物理世界的能力,制造幻觉、附身人类,对它们来说亦是基础; 丙等鬼怪,又称“孤魂”,特征是具备一定程度的智能,甚至能与人进行交流,样貌常常与亡者生前相近; 最低级的丁等鬼怪,又称“浮游灵”,它们的特征最为统一,几乎都是“白色、散发微光、无面目”的造型,这意味着浮游灵们甚至没有诞生实质意义上的自我,往往根据本能成群结队出现。 “如果真出现凶灵厉鬼等级的鬼怪,我现在就该跑了。幸好没有。” 岑冬生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向前。 * “要说这栋大楼里最可疑的地方,那自然是西区。” 原因无它,那个方向的部分墙体至今还用脚手架和塑料布遮挡着,没有装修完毕,他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 若是他想寻找的“咒禁”藏在已经向顾客开放的区域,那这栋大楼可不会那么安生,受害者也不会局限在仅仅几个夜间巡逻的保安上了。 沿着走廊一路向前,他最终在一处周围都被塑料布尽数遮挡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岑冬生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要发出太大动静,于是换了个方向,走向附近的盥洗室。 这才刚靠近几步,他就听见了从女厕所方向传来的幽幽哭泣声。 细微的,夹杂着呜咽,充满悲伤的啜泣。 怪不得……岑冬生想起了在他之前的那位保安的经历。 这么说来,这人已经算是勇敢,一般人这会儿就该撑不住了,更别说还能鼓起勇气进去查看情况。 岑冬生一边想着,一边毫不犹豫地走入女厕所。 他试图开灯,但头顶的灯泡却只是闪烁了两下,便重又黯淡下去。 他又随手扭开水龙头,洗了把手,低下去搓脸。 等他重新抬起头,觉得精神头清爽了不少。将头发上的水珠甩开后,借助昏暗的光线观察自己的脸。 镜子中的他与自己面面相觑,而就在他背后不远处,一个身穿陈旧白裙的瘦弱女性正静静地伫立在那儿。 长长的干枯头发垂落在她面前,遮挡住了女人的整张脸;身体微微驼背,站在角落里。 而若是此时转过身去,就会发现…… 那个角落里,空无一物。 岑冬生没有说话,也没有喊出声,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她。 时间好像突然一下子慢了下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沉默后,他突然咧开嘴,朝着镜子里的“她”做了个鬼脸。 “……” 好吧,果然没什么反应。 和刚才在假人那边试图吓唬他的,大概率是同一位。 岑冬生关掉龙头,当作没看见似的,大咧咧地从那个白衣女鬼所在的角落里走过。 …… 在两个厕所之间,他注意到了一处坍塌的矮墙,还没有完全被填上,于是他干脆地跨过墙体,钻到了另一边。 双脚才刚落地,岑冬生便感受到了一股子寒意顺着脊背往上爬;同时,因为塑料布的遮挡,外界光亮半点透不进来,周围变成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他就像身处在无边深渊之中。 然而,正是这样的环境,却让岑冬生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找到了。” 他兴奋地低声喃喃。 ——高等级咒禁未经封印处理所散发出来的那股浓烈而特别的“炁”,正清晰地映照在他的感官里。 第五章 一步之遥 “小子,你和我还是同乡啊。” “呃,是的……我来自锦江市。” “你住哪儿?” “我是福利院出身,没有家,平常就呆在大学里。后来去了天海市,八大灾之一的‘阴兵过境’期间,和学校里的一群人一起逃了出来……” “海大?” “对。” “哈哈,那我们不止是同乡,还是学长学弟。放心,我以后会罩着你的。” “……谢谢。” ——岑冬生在刚加入祓除科的时候,某次全体大会结束后和某位前辈偶然相遇过,以上是当时发生的短暂对话。 当然,对方嘴上是这样说,实际上后来两人就没怎么见过面,彼此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 这位前辈是甲等咒禁师,和自己不一样,是足以独自攻略鬼屋的精英,担任着重要的分队长位置。 对方在祓除科中并不是个讨喜的人,岑冬生听同僚们提起过,都说他个性嚣张,喜欢在酒桌上吹嘘自己。 据说他还甚至自称“我距离特等不过一步之遥”,但在等级森严的理想国,你是什么就是什么,这般妄自尊大又毫无根据的说法,只会让人瞧不起。 “但无论如何,能向我提供情报,还是得说声‘谢谢’。” 岑冬生心想。 “他本人的咒禁来自当年在某栋闹鬼大厦里担任保安”的情报,是酒桌上本人喝醉了后亲自提起的。 在禁师的世界里,像这样实诚的人可不多见,绝大部分人有理智的人都会对自己的能力来源都讳莫如深,这方面的情报堪称性命攸关。 “听说是一种‘人仙系’的咒禁。可能正因为如此,他才对自身的情报管理不那么上心。” 人仙系咒禁擅长肉体神魂层面的锤炼强化,虽然缺乏呼风唤雨、回风返火的能力,在对敌声势上看似弱了一筹;但它的优势则在于“可靠”,能让禁师轻松适应任何一种环境,难以被克制。 至于岑冬生自己,他对咒禁是什么类型并不在意,反正那人既然能靠它成为甲等禁师,肯定要比过去自己拥有的能力强上百倍。 他现在严格意义上还是个普通人,对未来踌躇满志,心中却没半点底,亟需迈出第一步。 …… 岑冬生在黑暗中前行,脚下的地面凹凸不平,偶尔还会踢到乱七八糟的建筑材料或是易拉罐,一脚滚出去老远,发出“当啷啷”的声音一路远去。 越是黑暗、越是寂静,唐突响起的声音就越是能让人心惊胆战,生怕有什么危险潜伏在看不到的地方。 但岑冬生却步履不停,脚步迈大,越走越快。 他在捕捉到刚才转瞬即逝的“炁”后,毫不犹豫地朝着那个方向走去,直到被一面墙壁堵住去路,意识到自己已来到尽头。 “啪。” 前方没有路了。 岑冬生打开手电筒,明亮的光柱中有悬浮飘动的尘埃。 他慢慢挪动光柱的位置,伸出手在墙面上一点点摸索。 青年的情绪紧绷而兴奋,却在刻意控制的呼吸间得到有效控制,这让他得以专注地寻找线索。 终于…… 整个人趴到地上的岑冬生,突然注意到手中传来的力道不太对劲,于是一把抓住了某块石砖,用力将它硬生生掰了下来。 这顿时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旁边的砖头纷纷掉落,连带着水泥墙体都垮塌了一角。 烟尘散去后,露出的是墙背后的一处隐藏空间。 “被人浇筑在里面了吗……” 光圈朝着墙壁内侧移动,照出了惊悚一幕。 ——那是一具尸体。 准确地说,是一具骷髅,骨架身上只有残破的片缕衣物。骷髅以蜷缩起全身的姿势,躲在这个狭窄的角落里。 岑冬生有理由猜测,这具骷髅大概率是在施工中途就被人挖出来了,但是白骨化那么严重的尸骸,恐怕很难找到线索;而相关方面的当事人估计是觉得麻烦,所以干脆当做看不见,直接用厚实的水泥把尸骸封死在里面。 但不知为何,封堵过程没能好好结束,尚未装修完毕的商场却已经急急忙忙开业了,这才留下漏洞。 岑冬生闭上眼睛。 转瞬即逝的“炁”,象征着咒禁的力量如潮汐般起伏涨落。 等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确信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在这里。 青年毫不犹豫抬起手,用齿根咬破指尖,屏气凝神,逼出一滴血落下。 蕴藏着他个人生命气息的血液落入尘埃。 面前的空间仿佛有一枚石头落入水面,泛起看不见的涟漪,周围的阴炁顿时沸腾起来。如冷水与热油相遇,活物体内的“阳炁”,与亡者世界的“阴炁”,是两股彼此对立却又彼此纠缠融合的力量,亦能相互转化。 正如同禁师消灭鬼怪后,可以将“阴炁”练为“阳炁”,再进一步炼化为“真炁”提升实力;而对鬼怪来说,这个道理亦相通同的,所以它们才会渴求着活物的血肉。 岑冬生遵循激活咒禁的方法,滴下精血,同时集中注意力后,看到面前有无数蝌蚪状的文字颤抖着,慢慢向上漂浮,由虚转实…… 这就是咒禁了。 正当他准备吸收这些文字入体的时候,却忽然觉得脊背一凉。 咒禁被激活后,周围的阴炁开始像潮水般激烈起伏,将建筑物内部的魑魅魍魉全都吸引了过来。 岑冬生确信自己听到了从背后传来的躁动……就像有一只巨大的蜥蜴正沿着地面飞快爬过来,准备一口把自己的脑袋咬下! 他一转头,果真不是错觉,看到了一个苍白的影子正朝自己飞速逼近。 “那是……” 岑冬生一眼便认出来,对方正是他在盥洗室的镜子里看到的那个女鬼。 乱糟糟的黑色长发遮挡住脸庞,老旧的白色连衣裙,死青的肌肤,她像头怪物一般四脚着地,像头壁虎般趴在墙壁上,随即一跃而下,朝着他扑来。 “明明直到刚才还不想动手……是被咒禁周围鼓荡的阴炁吸引了吗。” 看她的样貌,应该是丙等鬼怪,即“孤魂”,也是人们最容易理解的那种鬼魂。 这个等级的鬼怪已经有能力折磨和害死人了,它们仍会被阳炁所伤,但同时亦能侵蚀生命;它们对活物生灵有着天生的渴望,常人根本没办法对抗,最好的办法就是及时远离。 心思一转,女鬼已经到了和他近在咫尺的地方。 岑冬生终于得以见被乱发遮挡住的面庞:那是一张腐烂了半边的面庞,牙床暴露在外面,狰狞的嘴巴以惊人的幅度咧开,腥臭的味道直冲天灵盖,一排暗黄色的牙齿朝着他的脖子啃来。 而另一边,岑冬生的反应则是…… 早在女鬼逼近之前,他便狠狠深吸了一口气,同时屏住呼吸,让胸膛像青蛙的声囊般高高鼓起; 而等女鬼扑到近处后,他的脸上不见丝毫慌张,猛地张嘴: “呔!” 一声自肺腑深处吐出、音量惊人的呵斥,伴随着自岑冬生口中猛然吐出的气流,如雷鸣般在这处小小的、黑暗的空间内炸响。 女鬼被这道吐息正好击中面庞。 明明是从人嘴巴里吐出来的气,吹打到鬼魂脸上时,却像是一团炽烈的火焰,腐烂的脸庞和乱糟糟的头发竟一起着起火来! 孤魂顿时激烈惨叫起来,整个身躯像虾子般弓起,就像被泼中了硫酸般挣扎扭动,不一会儿功夫,她便慌不择路地倒转爬回,逃也似地离开岑冬生身边。 而直到这时,岑冬生才总算松下一口气,但他的面色却忽地惨白下来,整个人气息颓然,仿佛失去了精气神。 ……是的,他暂时还没有掌握任何咒禁,但这并不意味着就没办法对付低等级的鬼怪。 岑冬生刚刚使用的,其实只是炁体术的入门,一种在未来的世界算是人人都会,最为基础也最为浅显的运炁技巧:将全身真炁聚集在胸口处,同时以雷音吼出。 不过,虽然技巧不高深,但光是要练出这些许微末真炁,就耗费了他整整两个月时间;而此时,伴随着他将这两个月的功夫一口气吐出去,岑冬生更是觉得头昏脑胀,四肢无力。 这就是为何禁师们在历史上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只能装神弄鬼,哪怕有人能从八岁练到八十岁,日日精进不曾有半刻懈怠,一辈子所能炼化得到的真炁量,恐怕都比不上一个最平凡的现代禁师—— 直到第一次浪潮开始时,大量全新咒禁才伴随着鬼怪的活跃一起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而咒禁正是禁师之力的根基,高等级咒禁不但威力强大,还能极大扩张个体的真炁量。 “就是现在……” 随着体内真炁吐出,他整个人头昏脑胀。岑冬生立刻咬破嘴唇,用疼痛刺激精神,努力保持意识清醒,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当下。 直到把那些漂浮在空中的文字全都被吸收入体内,岑冬生摇晃着站起身,立刻沿着来时的路返回。 …… “呼……呼……” 幸运的是,这一路上都没有撞见其它鬼怪,等岑冬生一路跌跌撞撞跑回岗哨的时候,他已经浑身冷汗,气喘不停,随时都有可能晕过去。 不止是因为真炁的消耗,更是因为刚刚吸纳入体内的蝌蚪状文字正在大脑里到处乱撞,脑袋一阵阵的疼。 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一口气解决这两个问题。 岑冬生不敢有片刻放松,回到屋内立刻沉浸心神,盘腿打坐,进入冥想状态。 这是一种让精神处于半梦半醒的奇妙境界,既不会失去对外界的警惕,同时又有利于修炼和休憩,也是一种在未来人人皆知的基础技巧。 脑海中到处乱转的蝌蚪文字,伴随着他注意力的不断集中,开始化作成形的篇章。 奇妙的知识像海水般涌入了精神之中。 “……这就是……甲等咒禁……等等,这是——” 岑冬生察觉到了某个不可思议的秘密,猛地睁开眼睛时,竟看到眼前出现了一头猛虎! 它的皮革漆黑,如同一幅水墨画作,浓密的毛发中缀满银白色的斑点,轮廓看似虚幻,一双瞳孔中有黑白两色流转;然而睥睨之间那择人而噬的凶恶,却又是如此真实,仿佛有着要将整个世界一口吞下的气魄—— 猛虎的身躯几乎塞满了整个房间,它低下头颅,獠牙微张,似是嘲讽,随即朝着岑冬生一头扑来,直直撞入青年的胸膛,消失不见。 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惊人的奇景: 一头体型巨大如山峦、浑身铁青的巨虎,正昂然挺立在天地之间,它的周围风沙走石,狂暴的罡风卷起漩涡,恐怖的风暴让世界的颜色变得模糊,它正朝着头顶的日月怒吼; ——但在这头恶虎之上,分明还有一个更为庞然的身影,正踩在它的头顶,那是一个遮天蔽日的黑影,背后伸出一对羽翼,像夜幕般无尽延伸…… 岑冬生面如白纸、大汗淋漓,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取回身体掌控权。 “竟然……” 他扶住自己的额头,眼神里有着错愕,有着惊喜,有着难以置信。 正所谓谋定而后动,在制定计划的时候,他尽量去考虑种种可能发生的变故;但无论如何,他的目的总归是单纯的: 掌握一种高等级咒禁,为自己的将来打下基础;等正式踏上禁师之路后,再利用先见之明,朝着终极目标冲刺。 所以……他是真的没料到会发生“这种意外”。 岑冬生垂下眼帘,看到自己的双手,还在不断地发着抖。 ——“那个人,竟然不是在说大话……” 前世的那位前辈,曾经在他人面前吹嘘过“我距离特等不过一步之遥”。 所有人都觉得这个人不过是妄自尊大,但直到重活一世的岑冬生抢先一步得到咒禁,这才意识到,对方的话似乎并非单纯的妄言…… 第六章 咒禁·虎魔披身 隐藏在大楼里的咒禁,其名未知,形式残缺,如今只剩下了其中一部分力量,即《咒禁·虎魔披身》。 刚刚出现在岑冬生眼前的幻觉,便是被称为“虎魔”的象征,那具白骨的主人,很可能正是远古时期的成就者,因此尚且残留了一部分极稀少的虎魔之力,被他所吸收。 而根据岑冬生自己的估测,这虎魔咒禁中潜藏的力量远超过去的自己,毫无疑问是甲等。 到这里都还没问题;但问题在于,当他在冥想状态下观想到虎魔的同时,却在同一时间看到了另一个位于虎魔之上,更加庞大的人影…… “他”的面容模糊,威势深不可测;“他”的脚下踩着一头恶虎,还有另两头看不见面目的异形怪物,就像一尊顶天立地的神像。 这种观想得到的结论,往往是冥冥之中的提示。这一未知咒禁是想告诉岑冬生,类似于“虎魔”的力量不止一种,若是能炼化其它两种被称为“魔”的存在,他就能窥见在此之上的境界。 《虎魔披身》不止是一种甲等咒禁,更是通往更高层次的一块拼图—— 想到此处,他的心开始怦怦直跳。 他还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野心增长的感觉,远大目标似乎近在眼前。 岑冬生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后,和人打了电话表示自己要辞掉这份工作。随即挂断,在角落里盘腿坐下。 闭上眼睛,保持着“跏趺坐”姿势的他,伴随着冥想过程,不断将体内原生的阳炁转化为真炁。 渐渐的,青年浑身上下的肌肤开始呈现出一种钢铁一般的青灰色,时而鼓胀,仿佛底下有气流运转。 虎魔之力汲取着身体内的真炁不断壮大,开始改造他的身体…… * 不知不觉间,距离岑冬生获得咒禁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周。 小康楼303号房内,厚厚的窗帘拉拢,房间的主人为了避免被窥视,特地将外界的光亮尽数遮挡在外,房间内光线暗淡。 一片昏暗中,脱去上衣的青年人,正在以一种高难度的姿势进行锻炼,保持着脚上头下的自由倒立姿势,进行着俯卧撑。 自从开始修行“虎魔披身”后,岑冬生发现除去体内的真炁迅速壮大、在短时间内几乎要赶上八年后的自己以外,他的身体素质更是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增强。 这是人仙系咒禁的共有特征;而特别之处在于,体内的虎魔之力对指力、握力的增强尤其恐怖。 最开始的时候,他需要靠两只手才能进行倒立俯卧撑; 过了一天后,他开始减少手指数量,分别用上了左右两只手的三根手指,再然后是两根手指,最后是双手“一指禅”; 又过了两天,他开始分别用左手和右手的大拇指,将自己的身体摇摇晃晃着支撑起来。 到了这个阶段,他所做到的事情,其实已经超出了人类生理极限。 即便是世界级的体操选手或者健身达人,都不可能做到单指倒立,虽然有着一些特殊的运动或表演领域中可能存在例子,但通常都是通过特殊的技巧手段,而不是纯粹依靠人体肌肉实现的。 说到底,人类的身体构造摆在那儿,根本做不到单指维持平衡;但青年人的身躯的确正在逐渐朝着“非人”的领域进发,以一种缓慢却坚定的,不可阻挡的趋势。 再过去一天,他开始用上食指,交替轮换中指,无名指,乃至小拇指。 至于现在…… “呼。” 一下又一下,伴随着臂膀的弯曲,岑冬生的脸时而贴近地板,他将左手放在身后,仅用右手的一根小拇指支撑起全身体重。 他的手掌粗壮宽大,指节根根分明。 动作流畅地完成了五十下后,他又换成了左手的小拇指,如此一百下为一组;等到五组动作练习完毕,岑冬生放下脚,恢复姿势,他的动作像猿猴般灵活。 即便是在连续完成了五百次人类难以想象的高难度动作后,他身上却仅出了一层蒙蒙的微汗。 “只能算是热身运动。” 岑冬生有点遗憾,看来一般的自重锻炼对现在的他已经不起效了。 这才过去一周时间呢…… 他走进浴室,打算冲个凉。 镜子中映照出的男人,和过去的他简直像是两个人。 肌肉精干有力,线条清晰优美,每一块肌肉都以最自然的方式展现其纤细与力量:手臂肌肉如同被内力撑起的帆布,背部肌肉宽广而有力,下背部的肌肉则紧致而灵活,支撑着他做出各种复杂动作时的稳定性;腿部肌肉更是像根深蒂固的古树,大腿和小腿间的肌肉分界清晰,充满了爆发力。 和一般的健美健身选手、乃至各个领域的运动员都不一样,一般的运动只会锻炼到特定区块的肌肉,或是因为过度追求大小与美感而失去运动能力的平衡性,岑冬生全身上下都保持着精悍克制的肌肉量,但每当他握拳,都能感受到恐怖的力量正喷薄欲出。 原来一米八三左右的个头往上蹭了一截,达到了一米八六,但手腿躯干全都保持着平衡,就像是他整个人的骨架粗壮了一整圈。 而这一切改变,都是在短短一周时间内发生的,堪称翻天覆地、改头换面…… 岑冬生用满意的目光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 配合上理短的寸头,镜中的男人光是这个体型、这个肌肉线条,就已经充满压迫感,给人一种极不好惹的感觉,就像一位伫立在黑拳擂台上的格斗高手,或者是身经百战的雇佣兵;而若是在这种状态下使用属于禁师的力量…… 岑冬生心念一动,浑身的真炁调动起来,于全身经脉间流转。 真炁流经之处,肌肉以夸张的姿态鼓胀起来,本就高大的体格仿佛又膨胀了一圈,而最大的变化则在于体表的颜色——他的皮肤上闪烁着青灰色的金属光泽,手掌处青筋暴起,仿佛由钢铁浇筑而成。 他随手抓起放在洗手台上的不锈钢脸盆,微微一发劲便在他手中变成了柔软的面饼,随意搓扁揉圆。 “嗯,这种程度足够了。” …… “看来,计划要做出修正。” 岑冬生一边用冷水冲凉,一边心想。 他原本的打算无非是两个:增强自身实力、抱到足够粗的大腿。 前者的条件已暂时满足,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不再需要为了增强自身实力而到处奔波。 “一个人所掌握的咒禁受限于命格”——这里的命格,其实就是指“天、地、人”三才之数。 简而言之,一个普通禁师只能掌握三种适合自己的咒禁,唯有位于顶点的“祖”级咒禁师,才能打破自身命格,不受三才之数的限制;而以他现在的命格基础,光是承担一个甲等咒禁就很勉强了。 另外,岑冬生的确记得数个与高等级咒禁、禁物相关的记录,其中甚至涉及到疑似特等的事件,但距离当下的时间节点还有一段距离。 严格来说,目前的世界还处于“新手区”的阶段。 所以从提升实力的角度,他真正需要做的是专心提升虎魔之力,以及尽快找到剩下两头所谓的“魔”,看看能否从中窥见特等咒禁的境界。 想来这绝非易事,毕竟祓除科的那位前辈就没能达成愿景,只是停留在了嘴皮子上。 而关于后者的打算…… “我得想想该如何与知真姐做说明了。” 岑冬生关掉淋浴喷头,擦干头发,穿上衣服。镜中的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吓人了,还有点年轻人特有的清爽劲儿。 和安知真的关系已经到达一定程度,他觉得,是时候该再往前一步了。 * 在前往知真姐家的走廊上,他走到半路,发现目标就在路上。 黑长直发的女人正用双手拉着一个行李箱,略显吃力地从房间里拖拽出来。 “这是……” 他抬头看了眼门牌,确定是“310”而不是“316”。 岑冬生走上前,准备帮忙。 “知真姐,我来帮你吧。” “呀……!” 安知真似乎被吓了一跳,她转过头来,看到了岑冬生的脸。 “这间屋子也是知真姐租下的?” 他有些好奇,抬眼想往房门缝隙里头瞧去。里面是一片漆黑,隐约能看到放在桌上的一堆玻璃器皿。 “嗯,是的……房间里面很乱,因为我平常不怎么过来。” 女人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岑冬生又将目光投向她的手拉行李箱,看起来很沉。 “打算到哪儿去?我帮你提吧。” “……不用了,我还是放回去吧。” 安知真试图将行李箱重新拉回房间,结果一时半会儿卡在了门槛。 最后还是岑冬生伸出手,单手轻松地将箱子提起,拉进屋内。 与此同时,他嗅到了从行李箱里传出的气味,连厚厚的箱盖都难以阻挡;另外,房间内部的空气同样散发着刺鼻的味道。 “什么味道?”岑冬生的鼻子微微抽动了一下,有些疑惑,“……是福尔马林?” 很像是医院或者生物实验室里会闻到的那种。 知真姐的肩膀微微晃动了一下,她小声叹了口气,轻声解释道: “这屋子是我很早以前就租下的,平常会存放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实验用品什么的……你可别说出去,万一吓到邻居就不好了。” “是吗。” 岑冬生听到她这样说,再加上福尔马林的气味,便猜到屋子里可能存放着标本,而箱子里的恐怕就是她打算清理掉的东西吧。 考虑到她本人的职业和爱好,这或许不奇怪,只是把居民楼的住房当作储存地点显得奇葩。 “你放心,我胆子可没那么小。”他笑着说道。 他连幽灵鬼怪都不怕,死人也不是头回见。因为鬼怪作祟死的倒霉蛋,有的死相还特别惨烈和扭曲。 只能说习惯了,工作最开始的时候,他还常常做噩梦梦见死人,后来连维持充足睡眠都成了奢望,一有机会休息那睡得真是跟猪一样沉。 “你……不在意?” 安知真抬起墨色如玉的眼眸,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会觉得,我是个怪人?” “当然不会。” 岑冬生摸了摸鼻子。不得不说,平日里以成熟可靠大姐姐形象自居的女人,突然做出这般撒娇举动,他觉得自己有点被萌到…… ……也有一点点被吓到。考虑到对方是那个安知真的话。 见他的态度如此肯定,知真姐似乎能接受了,她松了一小口气,然后随手将行李箱推入房间,将门锁上。 “不用扔了吗?” “嗯,不要紧,暂时放着吧。” 关上门后,安知真转过身来,面带微笑地看着她,然后才注意到这位邻家弟弟的相貌,好像变得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她下意识地倒退一步,仰起脖子,才能勉强让自己的视线和岑冬生平视。 “冬生,你是不是……” 安知真的话头有些迟疑,似乎是觉得不敢置信。 精悍的肌肉线条穿衣不显,何况岑冬生还特地在出门前特地换上了能遮挡住身材的厚长袖;但个头的变化却难以掩盖,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很难不被注意到。 “是不是变高了?还有点……变壮了?” “是有点吧。最近在锻炼,个子涨了也很正常,有的人成长期就是长。” 岑冬生含糊着把话带过去。 只要能找个地方和安知真说明情况,她就能理解了。 没错,所谓的“更往前一步”,简而言之就是……他打算摊牌了! 据他观察,知真姐到目前为止,尚未有觉醒能力的迹象。按照后世的记录,她和她的势力要在一年左右后才会登上世界舞台。 但岑冬生觉得自己完全可以让这个时间提前,以他俩现在的关系,再加上后续引导之功,等安知真建立统治局后,他起码也能混个从龙之臣当当。 当然,这是过去思考所得的保底方案。超乎预期地在“新手期”就得到特等咒禁的线索后,岑冬生的野心也多少开始“膨胀”起来,他得承认,自己确实想要更多。 这条道路异常艰险、希望渺茫,他如今的起点,与安知真这等天生拥有特等命禁的人仍有着相当差距…… 但难得重活一世,若有机会,他还是很想看看顶峰的风景。 但无论如何,就算岑冬生这边有着自己的目的与追求,和安知真交好同样很有必要。 此时,正当他准备约个时间地点摊牌的时候,安知真却率先一步开口。 “你是来找我的?” “嗯?是没错……” “那正好,我们一起走吧。” 说着,她转身离开。 岑冬生有些疑惑地跟在女人后面,走过堆着锅瓦瓢盆和晾晒着湿衣服的逼仄长廊,沿着贴满小广告的楼梯一路向下来到一楼,最后来到一间位于僻静角落的房间。 锈迹斑斑的铁栏杆,木门上到处是油漆剥蚀的痕迹,门梁上挂着干枯的艾草,脱胶的春联有半边耷拉下来。 “林阿婆,我来了。” 安知真很有礼貌地敲了敲门。 在门外耐心等待了一会儿后,一个颤颤巍巍的身影推门出来,戴着老花镜老太太眯起眼睛打量着门前的两人,总算认出安知真的脸,满脸皱纹顿时舒展开来。 “安医生,你来了……实在不好意思,又要麻烦你了。” “没关系的。” 知真姐转过头来,笑着对他说道: “我给阿婆做个身体检查。另外,听说林阿婆这段时间打算搬家,所以我想顺便帮忙收拾一下行李,可以吗?” “……嗯,好啊。” 岑冬生微微颔首。 尽管和他的计划不同,但他并不打算拒绝安知真的请求。 第七章 “你是个好人。” 直到岑冬生帮忙搬行李搬到一半,安知真才从他口中得知,他本来的目的不是来帮忙的。 “对不起!”知真姐双手合十,急急忙忙地道歉,“冬生,我还以为王阿姨那边让你来的……” 王阿姨是居委会的人,岑冬生和她还算挺熟的。小区里志愿者的工作都是她在安排。 他本人绝非热心肠的好人,也对到处跑腿给人免费当苦力毫无兴趣,可若不是主动去当了志愿者,他和安知真还真没啥熟络起来的机会。 岑冬生笑着摇了摇头。 “没关系,我不介意的。来了正好能帮把手。” “嗯……”安知真一脸认真地凝视着岑冬生的脸,过了一会儿,她露出愉快的笑颜,“冬生,你真是个好人。” 今天的知真姐依旧打扮得落落出众,一身纯白色的紧身毛衣勾勒出完美惹火的身材,直筒短裙往下是黑丝裤袜与高帮马丁靴,是符合她成熟大姐姐气质、同时又能衬托出休闲氛围的都市丽人打扮。 “呃,谢谢。但是……” 岑冬生的目光落在她眼角下的泪痣上。面对安知真的赞扬,他的心情有点复杂。 其实照他的观察,这里头真正能算得上好人的,只有她一个。 他心里有数,自己的道德水准和价值观,离“好人”实在差太远了,往好了讲勉强能称得上有当人的底线,不过若是哪天遇到不得不放弃的时候,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放弃。 “别夸我,我会不好意思的。” 回过神来后,他半开玩笑地回答。 “呵呵,我可不会随便夸人,是你对自己的评价太低了。” 知真姐故意用老气横秋的口吻教育道。 “像你这样热心肠的小伙子,这年头可不好找,现在都是各人自扫门前雪的时代啦。” 虽然是在开玩笑,但正因为说这话的人是安知真,岑冬生忍不住又一次浮想联翩。 是啊,时代不同。一个社会的道德观念,每隔十年就有可能发生颠覆性的改变;就像来自八年后的自己,某些想法也会显得与这个时代的普通人格格不入。 “对了,冬生,你既然不是来帮忙的,那就是真的找我有事?” “对。” “什么事?” 岑冬生看了一眼正在卧室里收拾东西的老太太的背影,低声回答道: “等忙活完,我们找个地方再说吧。这话不好被别人听见。” “咦……” 知真姐怔怔看着他,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玉颊上有淡淡的红晕浮现。 “我、我知道了,那就待会儿再说吧。” …… 又过了半小时,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 知真姐在打扫房间,岑冬生把不要的垃圾全塞进一个麻袋里,打算待会儿下楼的时候扔掉。 这个时候,他注意到阿婆还呆在里侧的房间,一直没出来。 他走过去一看,发现老太太正跪在一个蒲团上,手里拿着念珠,闭着眼睛念念有词。 房间内光线黯淡,矮桌上点着两根大红蜡烛,微弱摇曳的火光照亮了桌子上摆放着的陈设:一个正在冒着袅袅青烟的香炉,一张黑白遗像。 安知真走到他身边,和他并肩站在房间前,低声说道。 “林阿婆的爱人前半年去世了,她在葬礼上因为悲痛过度晕过去了,当时就是我把她送进医院的。” “……原来如此。” 等老太太出来后,安知真向她提问: “阿婆,您说要搬家,是打算搬到哪儿去?” “什么?” 阿婆耳朵有点背,问了好几遍后才听清楚问题。 “我是打算去寺院。” “您之前不是说,要等您孙子回来吗?” “是啊,但他已经来过了,说了不打算留在市区内,他和自己的几位朋友正在外地工作。” “来过了?” 安知真眨了眨眼。 “就在一个星期前。我记得当时安医生也在。那时候我忘记介绍了,哈哈,我本来还打算让你们认识一下……” 老太太的目光落在岑冬生的身上,和蔼地笑了。 “现在看来是我这个老太婆在多管闲事,安医生,你别在意啊。” “您在说什么呢。” 知真姐嗔怪道。 …… 总算忙完了,老太太将门上锁,两人帮忙提着行李一起下楼。 岑冬生和安知真两人陪着她走到小区门口,知真姐已经提前叫好了出租车等在那儿,最后目送着步履蹒跚的老人上车离开。 两人并肩伫立的时候,岑冬生看着知真姐的侧颜,她的脸上笑意温柔,看不出在想什么。 他迟疑了一下,说道: “知真姐,你还真是心善……” 哪怕到这一刻,他还是觉得难以相信。 在他印象中冷酷无情的大人物,变成了人美心善、开朗爱笑的邻家姐姐,让人恍惚间会怀疑是否真的为同一人。 但这不可能,毕竟确实是同一张脸,安知真也从未变更过名字。 “怎么?突然轮到你夸我了?我也要学着和你一样自谦一下吗?” 知真姐笑着回答。 “不,我是认真的。能当志愿者就很厉害了。” “你又忘了自己也是了?” ……还真忘了。谁让他完全是出于功利目的,想要去接近安知真呢。 “其实,这算是我的梦想吧。” “梦想?” “对。冬生,你猜我为什么要当医生?” “我不知道。” “其实理由很简单,就是因为小时候身边的亲人去世了,然后,在那个人的人生最后一段日子里,我亲眼看到他是如何被病痛折磨的,自那时起,我就有了想当医生的念头。但我真正的理想,从来都不是这个……” 两人走在回小康楼的路上,经过停放自行车的地点和花坛时,安知真忽然停下脚步。 自天井落下来的阳光,正好洒在位于回字形楼房中央的花圃之上,这里可能是整座小康楼最亮堂的地方,再加上有人精心呵护浇水,坛里的花花草草们都长得欣欣向荣。 知真姐弯下腰,在花坛中随意拔起了一根狗尾巴草,放在手里晃悠。在除去几根杂草后,她扭过头来问道: “你累吗?” 岑冬生摇了摇头。 以他现在怪物般的体质,就算24小时维持常人眼中的“高强度运动”,恐怕都不会有疲惫感。 “我的意思是,我有可能累了。” 知真姐眨了眨眼,露出促狭的微笑。 “你以后要是有机会和女孩子一起出去逛街,可不能总是直来直去的,得学会察言观色。” “是吗。”岑冬生一脸无所谓,“我觉得累了就该直说,毕竟腿长自己身上。” 他最讨厌需要让你猜“背后意思”的行为,特别是当这种指令有时还是来自不负责任上司的时候,让他这种把脑袋挂在腰上的一线人员总是很想揍人。 “也是。那……我累了,我想在这儿休息一下。” 安知真在花坛边上坐下,伸手拍了拍旁边,笑呵呵地邀请道。 “来,你也坐。” 岑冬生依言坐下。 …… 天光正好,暖风吹拂。 仰头望着天井,背后是花草和泥土的气味。 轻盈的微光似蒲公英般落下,照亮了身边明媚的脸庞。 此时正值午后,是小康楼一天中最安静的时候。 一时间,楼内的喧嚣离他们远去,侧耳倾听,耳畔唯余风声。 谁都没有说话。岑冬生和安知真默契地保持了沉默,享受并沉浸在片刻的宁谧中。 偌大天地,在这一刻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直到有人骑着自行车“叮铃铃”地从他们面前驶过,这才打破了这份宁静。 安知真开口说道: “回到刚才那个话题。关于我真正的理想,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学过的一篇课文,上面写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嗯,那是古人心目中的理想社会。” “很美好啊。” “对当时的人很遥远。不过,这对于有着发达生产力和健全社会保障系统的现代社会来说,已经不再是触不可及的目标。” “是啊,因为我们正生活在人类有史以来最好的时代。但是……真的能长久的持续下去吗?” 岑冬生心中一颤。 他忍不住又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身畔的安知真,有些疑神疑鬼。 这话是什么意思? 的确,在未来的某长一段时间内,城市内的现代社会秩序沦陷,大部分人光是为了活命,就已经很辛苦了。 但在他重生之前,在天南地区,统治局确实初步恢复建立起了社会保障系统…… “你想想,万一发生意外,比如发生战争的话,某些我们习以为常的东西,就有可能遭到破坏,无法延续下去。” “嗯,没错……” 未来确实会发生人类与鬼怪之间的全面战争,他想。 “不过,你是不是想得太远了?” “确实呢。” 安知真将双手叠放在膝盖上。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表情看上去还挺认真的。 “简单来说,我从小时候开始,就希望未来能成为改变社会的人。但是,这个时代不需要太过激烈的变革吧?有些事情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做得到的。所以,我才会选择成为医生,如果改变不了很多人,那么哪怕一个人也是好的。” 在未来,你的确改变了社会、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知真姐。 岑冬生暗自喟叹,只要你觉醒了《特等命禁·天魁权首》——有了那种能肆意操纵他人的恐怖能力的话。 “冬生,你听见了吗?有什么想法?” “没有,我觉得挺好的……但是,怎么突然就聊起这个了?” “唉,难得姐姐和你说心里话,你要认真听。” 见岑冬生态度敷衍,安知真撇了撇嘴,却没有停下的意思,反倒是开始絮絮叨叨起来,好像把他当成了树洞。 “不过,万一真的发生了什么,或许谁都有机会……无论如何,都不能是一个人……其实,真正的伙伴不用太多,只需要一个人……人可以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也可以招募一群值得信赖的下属,但值得全身心信赖的对象,只要一个就可以了……那样,在做很多事情的时候,都不至于觉得心中没底……” 安知真可能只是想和他随便聊聊天,抒发一下情绪,包括她的那些话也有点缺乏重心,但听到岑冬生耳中,却让他心头震动。 ——这不就是他的目标吗? 伙伴,没错,他想要的正是能在未来的乱世中相互扶持的伙伴。 这个伙伴自然要无比强大、无比可靠。还有谁,能比看见未来的他更容易分辨这一点呢? “姐姐我啊,有时候觉得没人愿意听我说话,就会很寂寞的。听到了吗,冬生?唉,关于人的理想这种话题,难道真的很无聊吗……” “不,你说得很有道理!” 岑冬生一拍膝盖站起身,面容严肃。 “我愿意支持你,知真姐,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想成为你的伙伴。” “咦?怎么这么突然……” 知真姐瞪大眼睛。看她的表情,明显是被吓了一跳。 “我是认真的。” 岑冬生攥紧拳头,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 “我之前不是说有事找你吗?其实就是为了这件事。” “……你是说,你专门找我,就是为了和我说想和我成为伙伴……?” 女人愕然看着他。 岑冬生突然意识到,两人刚才的对话的确很奇怪,他听到知真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还以为和别人聊理想什么的已经很奇怪了,没想到有人会比我更奇怪……冬生,你还真可爱。” “我是认真的。” 岑冬生再次强调。 他环顾四周,打算把准备好的内容和盘托出——他当然不会说出全部真相,特别是与重生的自己有关的内容,但这不妨碍他利用未来的知识博取信赖。 但在那之前,安知真却再一次打断他的话头。 “好啊,我很看好你。说实话,如果要让我找一个合适的对象,那个人也只能是你……但是,我的要求可是很高的哦?冬生,就算是你,我也不会降低要求。” 她跟着站起身,就像达成了某个目的一样,整个人的气质都显得懒洋洋。 “明天再和你聊,好好准备吧。” “呃,那个……” “我先走了。再见,冬生。” 安知真朝他晃了晃手,随后潇洒地转身离开,一头瀑布般柔顺垂下的黑长直发,在她身后微微摇曳。 …… 岑冬生没有再开口,而是目送着她的背影,眼中有些疑惑。 他一边摸着自己的下巴,一边陷入沉思。 “嗯,未来的事情倒是不着急。但是,这能算更进一步了吗……?” * 这天晚上。 睡梦中的岑冬生猛地惊醒,他立刻睁开眼睛,从床上翻身坐起。 这股“炁”是……?! 他充满戒备地望向窗外,漆黑夜幕笼罩下的小康楼一片寂静。岑冬生默默调整着呼吸、等待,随后听到了一声不知从何而来的凄厉尖叫。 他的神色凝重起来。 第八章 突然变异 安知真与岑冬生分别后,走在回房间的路上。 她在楼梯间附近遇见了一对年轻夫妻,两人手挽着手,看着颇为恩爱。妻子的肚子圆滚滚地隆起,一看就有几个月的孕期,临近生产。 安知真是小区里的名人,不少住户都认识她,也曾经受过她的帮助,其中包括这对夫妻,安知真向他们提供过几次怀孕期间的保养建议。 夫妻俩在电梯旁见着她,态度热情地朝她打着招呼。 “安医生,你好像很开心的样子,最近发生好事了?” 妻子笑呵呵地说道。 “欸,有吗?” “是啊,我看你嘴角一直翘着。” 被提醒的安知真,有点吃惊地抚摸着自己的嘴唇。 ……真的,她在无意识间露出了不受控制的表情。是高兴过头了吗? 那个丈夫转过头笑着对妻子说道: “我看到她和那个小伙子坐在楼下花坛边上,一聊就是一个下午。” “怎么会……没那么夸张吧。” 她嘴上这样说,嘴唇的弧度却未曾收敛。 “我和他还差着几岁呢,不过直到最近我才发现,我们俩还是有不少共同语言的。” “我和亲爱的最开始的时候也是,觉得彼此就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等真的坐下来聊过之后,才觉得对方是自己命中注定。” “你们俩就别在我面前秀恩爱了,真叫我这个单身人士羡慕。” 安知真随手推了一下楼梯间的门,发现推不动。 “您说笑了。以安医生的条件,你要真想找个男人,追你的人得从楼上排到楼下。” “别的女的我可能还会嫉妒,但安医生你……我是真嫉妒不起来。”怀孕的妻子仔细打量着安知真的脸,眼神中有说不出的惊叹,“我要是男的,肯定会对你神魂颠倒。” “我看你是女的也差不多,眼睛都快移不开了。”丈夫在一旁吐槽道。 “哈哈!” 三人正开着玩笑,安知真又推了一下手边的门,但还是打不开。 “怎么回事?锁住了吗?”安知真眨了眨眼,“不太像啊,感觉像是那头有东西堵着,把门卡住了。” “没办法,我记得上次也出过问题,后来还找人来修了。老小区就是容易出这样那样的问题……走吧,亲爱的,我们换边门下。” 夫妻俩离开了。 只留下安知真一个人有些犯愁。 “本来想把310房间的垃圾找个地方丢掉……算了,过两天再说。” …… 天将入夜。 安知真穿着一身雪白色纺纱连衣睡裙,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一手托着下巴,一手翻着书页。 房间里没有开大灯,只有一盏台灯提供着昏黄的光晕,照亮了女人白玉无瑕的脸,和笼罩在轻纱般阴翳下曼妙的体态,静美而迷人,就像一幅油画。 万籁俱寂。唯有书页翕动的“沙沙”声,是寂静夜色中唯一有的响动。 过了一会儿,安知真秀眉微蹙,似乎是遇到难解的困惑,以及…… 被人打扰的烦恼。 “好饿……好饿……好饿啊……” 女人沙哑而又充满幽怨的声音,隔着门板隐隐从走廊的方向传来,一会儿靠近,一会儿远离同一时刻还伴随着来回走动的脚步声,似乎是在她门前的走廊上幽幽徘徊。 安知真叹了口气,放下翻到一半的学术专著,换上拖鞋,朝着门口走去。 防盗门上有扇可以打开的小窗。她打开后,看到门外没有人,便对着外头大声喊道: “周小姐,我早就和你说过了,减肥虽然是要控制饮食,但过分的节食会对身体造成严重的不良影响,除此以外,保证正常的睡眠习惯与时长同样重要,现在是该你上床休息的时候了,你听见了吗?” 蹒跚的脚步停顿了一瞬。随后,脚步声的主人转过身来,快步朝着这边靠近。 那个女人的样貌很快出现在她眼中。 “你是……周小姐?” 安知真的瞳孔微微睁大。 也难怪她差点一眼认不出对方。门外侧对着她的“周小姐”,身上只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睡衣,瘦弱伶仃,和皮包骨头似的,头发干枯蜷曲,手臂青筋暴起。 像是很久没有洗漱过,浑身充满脏乱感,状态看起来十分糟糕。 她记得自己在几周前还和周小姐见过面,当时对方还是体型偏丰腴的类型,这怎么一周过去……整个人都大变样了? “这么晚了,不回家吗?你这样会影响到周围街坊邻居的正常生活作息。” 周小姐没有回答,她动作僵硬而缓慢地扭过头来,脖子就像台生锈的机器,安知真甚至听到了“嘎嘣嘎嘣”的声响。 脏兮兮的头发底下,一双布满血色的惨白眼球凸起,她直勾勾地盯着门后的女人,眼神里蕴藏的情绪里有种说不出的恶毒。 安知真不自觉地往后倒退一步。 “……你看你,饿得体态不正常了。过度节食所产生的饥饿感,会对情绪有影响,容易产生焦虑和抑郁……” 周小姐咧开嘴,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然后整个身子突然扑了上来,一拳砸在门板上,随后又是重重地一拳。 “咚咚咚咚咚咚咚!” 周小姐毫不客气地用拳头狠砸着安知真的家门,一边将脸死死贴到窗户上,玻璃上的脸部表情扭曲变形,瞳孔中的恶毒几乎要冒出火来。 “开门……快给我开门!我好饿……我好饿啊!快开门!” “……就像现在的你,简直变成了一个狂躁症患者。” 安知真立刻关上窗户。 “咚咚咚!咚咚咚!”但敲门声始终没有停止,从一开始的用拳头砸门,到后来用身体撞。 安知真甚至听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骨裂声,门外的女人似乎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变得破破烂烂,硬是想用血肉之躯撞开这扇门。 “快开门,快开门啊啊啊!让我吃,让我吃!” 在她的不懈努力下,防盗门上出现了浅浅的凹陷痕迹。再这样下去,门锁会比门先一步被撞开。 安知真开始考虑是不是要拿柄菜刀防身,于是走向厨房。 …… 周小姐扭曲凄厉的尖叫声响彻深夜,惊动了整个小区的人。 很快,楼道外的灯光接连亮起了好几盏,有被惊醒的邻居推门出来查看情况。 “这大晚上,鬼叫什么?还让不让人睡了?” 离现场最近的是一个拿着手电筒的中年男子,穿着挡不住啤酒肚的白体恤,趿拉着拖鞋,一脸不爽地走过来。 手电筒的光柱照射在周小姐的脸上,女人下意识地拿手遮挡,但她的嘴角却不自觉咧开。 口水不受控制地顺着嘴角流淌下来,证明她现在……真的很饿。 “好饿,好饿啊……好想吃东西……” “喂,你,你这是怎么了……?” 男子察觉到了似乎有哪里不对劲,询问的语气里透着迟疑。 “好饿,好饿……” 周小姐完全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只是喉咙里发出像野兽般的呼噜声,踉踉跄跄朝着男子靠近。 “等……!” 男子还没得及阻止,就见眼前一晃,黑影朝着他脸上迅猛扑来。 他下意识想要伸手去阻挡,然而对方的动作实在太过迅猛——下一刻,男子察觉到手臂上传来一阵剧痛。 “呃啊啊啊?!” 他顿时惨叫起来。 手电筒在慌乱和疼痛中落下,照亮了周小姐惨白的脸。女人就像一条发了疯的狗,张大嘴巴狠狠咬在男子的手上,狰狞的脸上沾满了自伤口中喷溅出来的血液。 男人在痛苦中下意识地用脚去踹她,胳膊甩动,用另一只手狠狠砸她的后脑勺,然而周小姐对此却恍若未觉,继续用力咬着手臂,甚至像真正的猛兽般甩动腮帮子,将手臂上的肉径直撕咬下了一块。 “好痛……?!什、什么鬼……你这女人发疯了吗……” 男人捂着汩汩流血的伤口,看着胳膊上缺了大块肉的牙齿咬痕,混杂着愤怒与惊慌地往后倒退。 周小姐伫立在原地,慢条斯理地将嘴里的人肉吃掉,像品尝珍馐美味那般吞咽进肚中。 她的嘴巴再一次大幅度地咧开,抹去嘴边的鲜血。 望着转过身去,试图逃离这里的中年男子,她的瞳孔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脊背拱起,四肢张开,女人像是蜘蛛般爬上了墙壁,随后迅速扑出,将奔跑的男人压倒在地。 …… 昏暗的长廊淹没在夜色中,仿佛没有尽头地朝着远方延伸。 无边无际的夜幕之下,孤独矗立的小康楼像一座回字形的迷宫,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惨叫,呐喊,痛哭流涕,吞咽与咀嚼……发生在这栋楼房里的声音,像幻影般摇曳着,最终消失在夜风里,无法被外界听见。 * 安知真刚从厨房回到门口,便听到男人充满恐惧的吼叫声。 她迟疑了一下,确定外面没人后,手拿着菜刀,用柄小心翼翼地将门推开了一道缝隙。 然后,她便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周小姐将邻居扑倒在地,直接张大嘴巴往男人的脖子上咬去,简直像是恐怖片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一时间鲜血四溅、血肉横飞,场面惨不忍睹。 被压倒的男人最开始还挣扎了两下,在十几秒钟后彻底丧失了力气,一滩浓厚的血液在他的身下蔓延流淌开来。 “这是……什么情况?” 安知真将门合上,反锁,把沙发推到门边。 她喜欢看恐怖电影,其中自然少不了各种丧尸片,只是没想到会在现实中看到“人吃人”的惊悚场面。 以她作为一个职业医生和生理科学研究者的角度出发,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她好像一直在说‘我好饿’,所以是因为太饿……就开始吃人了?不,这根本说不通。” 安知真站在门后等待了一会儿,没有再听到别的声音。 走廊上又变得静悄悄了。寂静的夜色笼罩着这栋公寓楼,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她刚才亲眼目睹的残忍场面,仿佛一场噩梦。 这条走廊上应该还有别的住户……他们呢?是和自己一样都看到了,觉得害怕,所以躲在房间里不出声? 她打开手机试图报警,发现没有信号。 安知真凝眉思索了片刻,又换了个号码。这次是岑冬生,结果竟然打通了,只是信号相当微弱。 “冬生,我……” 她还没得及往下说,就听到电话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以及年轻人压低嗓音的提醒: “别害怕,知真姐……沙沙……呆在家里,别出去……沙沙……我现在就来救你。” “咦?你来找我……等等,很危险的——” 通讯中断了。 等她再尝试的时候,已经无法再拨通任何一个号码。 安知真呆了一下,连忙往门口走去。 * 周小姐正趴在尸体上“哼哧哼哧”地大快朵颐,突然像是听到了什么似的,警觉地抬起头来。 周围玻璃反射的阴冷光芒微微照亮了一张可怖的脸,她的嘴边沾满了血肉和脑浆。 脚步声在不远处响起,不紧不慢的步伐,朝她靠近。 周小姐猛地抬起头,跳到了一旁的楼梯扶手上,望着黑黢黢的走廊另一头。 …… 自黑暗中走来一个青年。 看他年龄不过二十岁上下,很年轻,留着剃短的寸头,体格高大健壮,有种一望便知“这人很能打”的剽悍气质,神情沉稳得不像是这个年纪的热血青年。 即使看到了躺在地上血肉模糊、不成人型的尸体,他脸上的表情依然没有多少变化,只是低声喃喃了一句: “……附身吗。” 像头猛兽般蹲伏在楼梯扶手上的女人,朝着他龇牙利嘴,像是在威吓。从周小姐的神态动作上,已经看不出半点属于人类的迹象了。 这时,两人后方不远处的一扇门猛地打开,安知真探出头来,急切地朝他大喊: “快回去!不对……快过来,躲到屋子里面!那个女人太危险了,她会吃人!” “嗯,我知道。” 岑冬生只是简短地回答了这么一句。 同一时间,周小姐朝着他猛扑而来,动作凛冽带风,快到不可思议。 然而…… “砰。” 年轻人伸出的手,正好抓住了女人的头颅,凌空扑来的势头为之一滞,双脚离地摇摆。 这一幕看上去,就像是他用一只手抓着周小姐的脑袋,将她抬到了空中。 他的手掌宽厚,指节粗大,五根指头张开,笼罩住了她的脸庞,深深陷入女人的脸部皮肉里。 周小姐还想要张嘴撕咬,可这五根手指却像是钢筋,死死锁住了她的动作。 随后,岑冬生就这样抓着周小姐的脑袋,狠狠地往一旁墙壁上甩去。 “轰!” 墙壁被直接砸出了一个坑,铺着的瓷砖碎片四处飞溅,女人的脑袋一头扎进了蜘蛛网般绽开的裂缝中。 第九章 她的依赖,他的引导 安知真本来担心岑冬生会受伤,只希望他能尽快逃走,结果却亲眼目睹了他暴揍“周小姐”的场面。 而且,还不是那种有来有回的激烈战斗,而是一边倒的施展暴力,岑冬生仅用一击就把“周小姐”砸进了墙里,这一幕看上去就像猫和老鼠动画片里的滑稽场景一样。 但这可不是动画,而是现实世界。正常人的血肉之躯被这样粗暴对待的话…… “她……死了吗?” 安知真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两步,望着脑袋扎进墙中的女人。她的四肢微微抽搐,脖子正朝着一个诡异的角度歪过去。 “快了吧。” 岑冬生随意打量了她一眼。他还能听到自墙体中传出来的微弱呼吸。 “周小姐”挣扎了一下,手脚开始胡乱挥舞,在地板上爬动。明明受伤如此严重,她却像是具备了蟑螂般的生命力,仍然没死。 “小心,冬生……!” “嗯,我知道。” 岑冬生不紧不慢地抬起脚。 “轰!” 朝着“周小姐”的头颅,毫不留情的践踏。 这回,他直接将墙壁踩穿了,女人的身体整个陷入洞中。 烟尘弥漫间,岑冬生看到对方的头部轮廓已经彻底变形,颅骨破碎,内部的脑组织想来已经成了一团浆糊。这回是真的活不了了。 岑冬生朝着安知真走去,他觉得这一幕没必要让她看到。 “走吧,暂时安全了,知真姐。” “冬生……” “回房间说吧。” 知真姐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盯着他的脸,随即又将视线转向不远处,瓷砖碎片与墙体残骸组成了一堆小小的废墟,“周小姐”的尸体就埋在那底下。 “你,你杀了她……没关系吗?” “知真姐,注意到她的手脚了吗?” “……嗯。” 安知真点了点头。可能是因为本职是医生,对人的生理结构比较了解,平常又很喜欢观察他人,所以她在“周小姐”袭击邻居的时候,第一眼时便察觉到了对方身上出现的异样: “周小姐”的手脚反曲着,趾头到后跟的部位上都长有奇怪厚重的凸起,行动方式类似熊或者猿猴,内部骨骼似乎已异化得不属于人类;包括她在门前惊鸿一瞥时,还注意到“周小姐”的口腔内有着一整排尖利的犬齿,非常适合撕咬,这显然非同寻常。 所以,对方才能做出诸如“在墙壁上爬动”或是“跳到栏杆上”的诡异动作。 理论上未经专业锻炼的普通女性,和成年男性之间会存在明显的力量差距,但“周小姐”却能轻松地捕猎人类,是因为她的身躯结构已经很异常了。 “很遗憾,她的肉体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异。”岑冬生平静地诉说着结论,“已经没救了。” 和咒禁师们一样,鬼怪们同样有着不可思议的超自然力量,其中还有一部分属于“共通能力”。 他还在统治局祓除科的时候,最讨厌的鬼怪异能大概是“空间操作”,一种属于屋主级(甲等)鬼怪的高等级共通能力,能将鬼屋内部变成处处杀机的恐怖迷宫。 而“附身”则是一种丙等以上鬼怪拥有的共通异能,但不同等级的鬼怪存在强弱。 譬如,孤魂(丙等)与厉鬼(乙等)附身的区别就在于,前者一旦附身人类就无法脱离血肉之躯,受害者很快就会堕落成只会遵循本能行动的野兽,这种状态又被称为“食人鬼”;而后者则保留了思考能力,甚至能像正常人一样与人交流,潜伏性更强。 “食人鬼症状”的转变是不可逆的。所以某种意义上,被更高等级的鬼怪附身反而是一件好事,若是有禁师愿意出手驱赶,或者鬼怪出于某种理由主动离开的话,受害者就有较小的概率幸存下来。 “是……这样吗。” 安知真叹了口气,似乎暂时接受了这个说法。但她显然还有其他大量困惑与无法理解的问题—— “但你,刚才,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岑冬生不动声色观察着知真姐的神态。 她的表情和眼神看上去还算镇定,但内心恐怕免不了混乱。 目前的知真姐对鬼怪与禁师的情报一无所知,果然是没有觉醒的状态吗?毕竟他来小康楼的时间,比外界猜测安知真获得能力的时间还要早上几个月。 《特等命禁·天魁权首》——安知真最为出名的能力,简而言之,是让“众人”拥护其领袖地位;同时,身为领袖的她亦能集合“众人”之力的咒禁。 听上去似乎有些抽象,而他确实不太清楚这个能力的具体效果,只知道她能轻易操纵其他咒禁师为己所用。“记忆中的他”只是个平凡的,或者说杂鱼等级的乙等咒禁师,连给人当狗的资格都没有,自然不懂其中究竟…… 但他知道,无论如何,如果安知真觉醒了能力,在这个时代无论是鬼怪还是人类都不可能是她的对手,更不用说区区食人鬼。 “……冬生,你知道什么吗?” 安知真微微仰着头,用一种不安混杂着依赖的目光凝视着他,仿佛连一刻都舍不得移开。 岑冬生能理解她的心情。知真姐虽然一无所知,但她的头脑足够聪慧,判断力足够冷静,她恐怕已经察觉到某种前所未有危机的临近。 按照眼下的情况判断,既是关系要好的熟人、又出人意料展现出惊人战斗力的他,的确是她唯一的依靠了。 但即便如此,深知这个世界的未来将如何发展的岑冬生,还是被看得心情复杂,同时还产生了一种微妙的责任感。 让我来培养和引导那个安知真?我吗?真的假的…… 岑冬生深吸一口气,收拾好心情后回答道: “先回你的房间吧,知真姐,我再做说明。” * 室内昏黄朦胧的灯光笼罩下,两人面对面,坐在圆茶几旁。 白天他才来过这个房间,这会儿的气氛又有所不同。独身女性的屋内收拾得干净整洁,家具摆放中透着一股家的温馨,桌上摆放着插花,散发着淡淡的芳香。 安知真披上了件外套,去厨房泡了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一杯放在他面前,然后盘腿坐下。 桌上还放着本翻到一半的厚重书籍,岑冬生似乎能想象得到她独自一人坐在沙发前,一手托着下巴一边慵懒阅读的模样。 很可惜,眼下不是享受氛围的时候。 岑冬生没有任何要隐瞒与鬼怪相关情报的意思,不如说今天下午在谈话的时候,他就已经准备和安知真说明有关超自然的内容了。 但在他了解的情报和档案当中,岑冬生从没有听说过发生在小康楼的这起灵异事件…… 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受身份地位所限,单纯的不知情;还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自己来到小康楼的行动,后续引发了一系列改变所导致。 以及,不同的可能性意味着不同方向于接踵而至的问题: 比方说,安知真的能力会不会提前觉醒?如果没有自己在,她难道会遇到生命危险? “冬生。”安知真双手捧着茶杯,朱唇微抿,她小声叹了口气,“让你看笑话了,我实在是慌到不行,都乱了手脚。” “是吗?我倒是觉得你的表现还挺冷静的。” “我在努力保持镇定,有一半还是装的。如果没有你及时赶到,我恐怕……” “我不是说这个。”岑冬生说,“你毕竟是亲眼看到我杀人了。” “……我相信我的判断。” 知真姐神情认真。 “冬生,我相信你很特别,又拥有那种强大的力量,但你绝对不会滥杀无辜,用力量来做坏事,对不对?我相信你,她是真的没救了。” “嗯,没救了。” 岑冬生点了点头。他喝了口咖啡,用杯沿遮挡住自己的表情。 滥杀无辜?他确实不会,主要是不想浪费精力去那些做无意义的事情。 “周小姐……我和她是邻居,虽然彼此不太熟悉,只有在碰到的时候会聊过几句,但我相信,她肯定不希望自己以那种怪物的姿态活下去。既然那种变化是不可逆转的,能早点解脱总归不是坏事……” “嗯。” “但是,到底是什么东西,让她变成了那个样子……?” 安知真纤细的眉头紧紧蹙起,抓着茶杯的一只手在下意识间用力,指尖微微发白。 “难道是某种病毒吗?就像恐怖电影里演的那样,会让人变成失去理智的吃人怪物的丧失病毒……” “啊,的确和恐怖电影里演得一样。只不过不是‘科幻恐怖片’,而是灵异电影。” 虽说在未来——当人类已经习惯了与鬼怪共存于一个世界的状态时,将其当作外星人或者异次元怪物来对待也未尝不可,但它们的存在形式,的确就是人们认知中的幽灵、鬼魂或怪异。 它们的诞生时间久远到难以追溯源头;它们始终在漫长历史的阴影中陪伴着人类,在各地文明中留下隐秘的存在痕迹,直到21世纪的第一个十年,开始大规模侵入现实。 “灵异片?你是说……‘鬼’吗?” 知真姐迟疑地得出这个结论,看她表情,明显是觉得难以置信。 “没错,鬼。或者说,它们的统称——‘鬼怪’。” 岑冬生侃侃而谈。 “刚才那位周小姐的遭遇,就是被鬼附身了,她体内的冲动和欲望将因此脱缰,彻底失控,成为食人鬼;但除此以外,真正的鬼怪是一种更危险的存在,介于虚幻与现实之间,还能引发种种超自然现象。” “总觉得……” 知真姐欲言又止。 “很难相信?” “……嗯。” 女人微微颔首,一头漆黑的长发伴随着她的动作小幅度摇曳,她将身子往前靠拢,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问道: “而且,照这个说法,冬生就是捉鬼天师啰?和道士和尚一样?” “差不多吧。”岑冬生笑了起来,“准确来说,叫作‘禁师’,或者‘咒禁师’。‘掌教咒禁生,以咒禁祓除邪魅之为厉者’……听说过这个词吗?” 安知真摇了摇头。 “但我觉得,你好像和一般人想象中的……呃,不太一样?不是应该念经做法,用符咒什么的吗?可你刚刚……” 完全用的是纯粹的暴力手段吧——知真姐的眼神明显在说明这个意思。 要是岑冬生自称是隐世的武林高手,或是退役兵王都更像一点。 “对付不同的敌人,自然得用上不同的手段。” 岑冬生微微一笑。 对付被丙等鬼怪附身的食人鬼,用物理手段消灭确实是最方便的,毕竟它们一旦融合就分不开了;在这一领域,旧时代的警察军队依然能起到作用。 可对于庞大的鬼怪种类群体,过去的方式仍显得太局限;若是想对付“鬼怪”本身,只能让适应新时代的禁师们来。 即使不考虑咒禁,单凭禁师们所使用的真炁,这种由人体内的“阳炁”升华而来的能量,天生便是鬼怪们阴炁之躯的克星。 顺便一提,所谓“阳炁”,并非单纯物理学上的热量定义,而是存在于冥冥之中的阴阳平衡中的一极——就算能唤来凛冬、制造极寒的禁师,他所使用的仍然是升华的阳炁。 “鬼怪或是禁师,他们的确拥有着某些领域有着超出现代科学认知的力量……” 在安知真开口回应前,岑冬生举起手阻止。 “我知道,知真姐迄今为止还是对我说的话将信将疑。口说无凭,正好,眼下就有一个重量级证据,摆在我们面前。” 他的手伸出一根指头,指向窗帘。 “知真姐,你注意到了吗?现在……真的很安静。” 两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房间里不再有声音,连墙上挂钟指针走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正因为如此,外界的沉默被衬托得愈加诡异起来。在这个房间之外——走廊,楼梯,乃至整个小康楼,简直像是一座坟墓,没有传出半点声响。 “……是啊,真的很安静。” 安知真微蹙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 “走廊上发生了这种事,都有人死了,周围的邻居们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我本来还以为他们是都躲起来了,看来没有那么简单。” “嗯。知真姐,你听不到人声的理由很简单。” 岑冬生说。 “因为,我和你现在……已经身处于另一个空间了。” “……什么?” “‘鬼屋化’现象——将一部分人从某片地区卷走,隔绝在另一个与原本世界不相交的异空间里。这里,已经不是现实了。” 岑冬生再一次指向窗帘。 “不相信的话,就请打开窗户看看吧。” …… 安知真拉开窗帘,往下俯瞰。 入眼所及之处,司空见惯的景象消失了。她看到的不是夜色笼罩下的楼房与远方的城市,而是“黑”——一种纯粹的,浓烈的黑暗笼罩天与地,宛如宇宙、好似深渊,看不到半点光亮。 城市消失了。不,准确地说,是“现实世界”消失了。 她的表情从惊愕、不可思议,再到恍然,仿佛在短短时间内接受了这一切。 “原来如此,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第十章 鬼屋化现象 “愿意相信了吗?” “……嗯。亲眼见到这样震撼的景象,就算不想相信,也只能不得不承认了吧。” 安知真拉上窗帘,将窗外广袤无垠的黑暗遮挡在外,重新走回到茶几前坐下。 “整座城市都消失了,真是大场面。” 她叹了口气,喝咖啡压压惊。 “准确地说,是我们消失了,而不是城市。鬼屋的力量还没有庞大到这种程度。”岑冬生说。 足以覆盖一整座城市的“鬼屋化现象”,这得是鬼王出世的征兆,起码在如今这个年代,是不可能出现的。 “但这样一来,知真姐也应该能理解了,眼下外界人没办法帮助我们,现代科技难以突破两个世界的藩篱。在世人眼里,我们就是一群人间蒸发的倒霉蛋。”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只能靠我们自己,从内部脱身。” 如果在他生活的未来,在拥有稳定秩序的大区城市内,一旦出现鬼屋化现象,就会立刻被侦查到,情况会在短时间内得以控制。统治机关将集结专业的咒禁师队伍,派遣他们进入鬼屋,剿灭核心,救出幸存者…… 这便是他所在的祓除科的工作。 但在缺乏完善的警报机制与祓除流程的今日,一旦被卷入其中,就只能靠运气了。 这是一种生还率极低的残酷考验,但对于那些天生具备才能的人来说,亦是一种机遇;某次不幸的撞鬼事件,却让某个人从普通人成为咒禁师,从此崛起……在第一次浪潮席卷世界的前两年,类似的例子不胜枚举。 “冬生,你有逃出去的方法?” 安知真眨了眨眼。 “嗯,我有。” 对他来说,这一流程再熟悉不过。 “那……我可以和你一起走吗?” “当然。”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微笑容。“我来,就是为了救你出去。” …… 在行动前,岑冬生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对安知真说道: “先休息一会儿吧,别着急。为了逃生,保留充沛的精力和良好的休息是有必要的。” “……那你呢?” “我是习惯了,而且身为禁师,有自己的休息方式。”他随意摆了摆手,“不用在意。” 见他的表情不像说谎,安知真点点头,起身准备回卧室。 “那我去睡了。” 在关上门前,知真姐又转过身来,她在门沿边只露出小半张脸,语气轻柔: “今天真是谢谢你了……晚安,冬生。” “嗯,晚安。” * 距离早上还有四个小时。 既然身处鬼屋之中,就算到了“第二天”恐怕也不会天亮。不过正因为如此,才要保持相对稳定的作息,紊乱的生物钟可能对作战状态产生影响。 岑冬生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边通过冥想弥补精力,一边思考着接下来的行动策略。 要带上安知真,两人一起离开这个地方。 大腿还没养成,不可能将希望寄托在对方是否会在关键时刻觉醒命禁上,他只能靠自己。 根据他的经验,祓除鬼屋的一般流程主要就是围绕着如何寻找核心,而核心往往会伴随着最强大的那头鬼怪一起出现。 就像打游戏下副本,杀完boss得到奖励(核心),副本就会自动消失。当然,现实中的鬼屋会残留一段时间才会自然消解,具体时间根据自身的强度而定。 问题在于,他不确定对方的等级。 “如果是拥有‘空间操作’能力的甲等鬼怪,那可能真的有点难办了,鬼屋是它们天生的地盘,所以才会有个‘屋主’的别名。” 理论上,一个成熟的、且能力偏向于正面战斗的甲等咒禁师,是有机会独立驱除甲等鬼怪的,但岑冬生的问题在于……他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 距离他得到《虎魔披身》才过去了一周,连“第一重异能”都尚未觉醒,能依靠的只有人仙系强大身体素质,与高等级咒禁带来的充足真炁量,能做到何种程度是个未知数。 “说到底,这次的‘鬼屋化现象’究竟是如何形成的?” 对岑冬生而言,这的确又是一次出乎意料的发展。 鬼屋化现象不会平白无故发生,一般是某地有天然的阴炁堆积,导致出现了强大的鬼怪;或者是某种咒禁和禁物的所在地,产生了能吸引大量阴炁的磁场。 “量变产生质变”,阴炁汇聚之地,会将现实拖拽入另一个世界。 但距离他搬入小康楼,已经过去快两个月,岑冬生毕竟不是普通人,这两个月里,若是真有以上两种情况存在,他觉得自己不至于一点儿发现都没有。 “天然聚阴地的可能性可以排除,剩下的就只有……最近这段时间,有外来的无主禁物进入小康楼吗?” 岑冬生思索片刻,始终得不到答案,只能暂时放在一边。 …… 一夜无话。 “叮铃铃!” 清晨,定好的闹钟响了起来。在尖锐刺耳声音的催促下,卧室方向传来慌慌张张的“砰咚”声。 岑冬生缓缓睁开眼睛,望向那边,沉声开口: “知真姐,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在挑衣服,不小心撞到脚了……” 呃,这又不是出去逛街。他想。 “抱歉,我太紧张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我家过夜……早上一起床,刚想出房间,才想到你还在家里,而我连衣服都没穿好。” 她的声音中透着些许羞涩。 “稍等一下,我会尽快换上适合行动的衣服鞋子。” …… 岑冬生打开客厅里的灯,随后听到卧室的门再度被推开了。 他转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眼前一亮。 正如她自己所说,今天的知真姐换上了一身适合运动的装束,清凉的无袖短衣和勾勒出笔直双腿的白色针织裤,身后一头流丽黑发束成长马尾披在身后。 和平日里都市丽人的气质有所区分,今天的安知真一副活力女孩的打扮,简直称得上青春洋溢,看不出年龄。 “看呆了?” 见他不说话,安知真微微偏了一下脑袋,笑呵呵地问道。 “是有点。” 岑冬生老老实实地点头承认了 “很好,那在挑衣服上我就没算白费功夫。” “嗯,我本来还以为鬼屋里没有太阳……”岑冬生说,“不过看看到知真姐这身打扮,就觉得哪怕不需要太阳,也已经很耀眼了。” “哈哈哈,真会说话,你很擅长讨女孩喜欢嘛,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讨女孩喜欢?讨上司喜欢!他在心里吐槽。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可是社畜的求生之道,一点儿都不夸张。毕竟在强者为尊的咒禁师社会,当老板的是真的有本事把下属脑袋拧下来的。 见她今早起来的情绪状况还不赖,岑冬生忍不住说道: “你对怪事适应得还真快,知真姐。” 从普通人到知情者,在残酷的世界面前,能爽快地接受真相并适应着活下去,这同样是天赋的一部分。 “总不能受人保护还哭哭啼啼的,让人看笑话。我还是想保留一点点属于姐姐的尊严。” 知真姐微笑着回答。 “冬生,带我走吧。” * 走出房门,明明是晨间时分,外头的走廊却还是一片漆黑,这个世界陷入了永恒的深夜。 这边的一排房间里都没有人,是处于另一个世界的倒影。唯有天上的月光,清冷地照亮着小康楼。 他们来到楼梯间,沿着旁边的消防通道往下走。在下了一层后,知真姐似乎注意到了什么,一把拽住了走在前面的岑冬生的袖子。 “等一下……” 她指了指楼梯下方,一脸紧张兮兮地压低嗓音。 “那是什么?是不是要躲过去比较好?” 岑冬生默默注视着这一层的长廊,一个白色的影子轻轻飘了过去,在淡淡的月光下散发着朦胧的光辉。 随后又是一个,再是下一个……白色影子们成群结队,排成行列在走廊上飘过,密密麻麻地挤在狭窄的通道上,就像下班时分的办公楼。 这些白色影子看不清五官,只能从体型上勉强分辨男女老少,有的体型轮廓淡到几乎要分不清,仿佛和周围的同类融合在了一起。 “丁等鬼怪,最低级的浮游灵。” 岑冬生回答道。 “它们往往成群结队出现,受阴炁吸引,同时自身释放气场,被这群东西包围的话,人会很快产生虚弱感,因为它们会不断汲取活物体内的阳炁。” “……最低级吗?” “是的,连自身形象都无法凝聚的它们,其实没有杀人的能力,只要不是一直待在它们的气场中就不会死。见到后早点逃离或者避开就好了。当然,本身气血衰弱的老弱病残撞上了,还是有几率出事的。” “你真了解啊……” 知真姐感慨道。 “嗯,稍微看过爷爷留下来的书籍。昨晚和你说过。” 虽然与知真姐科普鬼怪和禁师的知识时他并未吝啬,但那些涉及到未来的内容,他自然是只字未提。 如此一来,知真姐以后可能会怀疑自己的情报来源……为了防范于未然,岑冬生给自己编造了一个虚假的过去,说自己在福利院的时候,和附近的一个老爷爷关系不错,在对方去世前,他还从老人得到了一本记载着种种知识的古籍。 在“第一次浪潮”方兴未艾之时,有一群继承了古代咒禁师传统的人利用祖辈们流传下来的对付鬼怪的技巧,占据了一定的早期优势;但这种优势在禁师社会中很快消失了。 在天生强大的命格与不断涌现的全新咒禁面前,传统成了笑话;至于对付鬼怪的经验,人们很快就会总结出比古书上的记录更科学有效的系统性方法。 岑冬生编造了这一身份,只是能让自己的“知识”来源更合理。 他望向紧抓着自己袖子不放的女人。 “知真姐,你要不试试和它们接触?” 岑冬生当然可以用真炁轻易摧毁这群挡路的鬼怪,但他觉得还是让知真姐开始习惯鬼怪的存在会比较好。 “不用害怕。就像我说的,它们没有立即夺走或是攻击人类性命的能力,如果有个万一,我会帮忙。” 我是安知真的引路人——这么想的话,总觉得自己有点得意起来了。这可不好。 “……我知道了。” 知真姐显然理解他的用意,没有拒绝。 …… 站在走廊与楼梯间的交界处,女人将手放在胸前,手掌覆盖着的饱满轮廓因呼吸而微微起伏。 安知真盯着前头距离自己不过一米的白色影子,几乎是从她眼皮底下飘过。她克服内心的些微不适感,睁着眼睛,往前踏出一步—— “……” 迎头撞上了白色影子后,安知真的身体直接从浮游灵穿了过去。 在接触的刹那,她觉得自己好像正在走入一场又湿又冷的雾气中,浑身湿漉漉的,肩头沉重。 有种生命力被剥离的感觉……但并不强烈。 “看来,冬生在这方面的知识都相当准确。” 女人心想,再次往前快速走出几步,将白色影子甩在身后,最后重新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安知真回头看去,浮游灵们继续着自己的行进轨道,并没有理睬她。 “哦。” 岑冬生在一旁拍手鼓掌,鼓励道。 “做得很好。你会慢慢开始习惯的。” 女人因他的赞扬露出微笑。她下意识抚摸着自己的马尾辫。 “……其实,我还是觉得心中没底呢。要是我能和冬生你一样,拥有和鬼怪对抗的力量,就不至于紧张了。” “你会有的。” “会吗?” 安知真要是成不了禁师,那可真是天大的玩笑了。 “当然。不过不是现在。” …… 沿着楼梯继续一路往下,他们很快来到了一楼。 “我好像听到了声音……又是鬼吗?” 在即将踏出大门口之前,安知真再一次停下脚步。 “不,是人。” 岑冬生望向天井中央的花坛。 被无止境的夜色笼罩着,那个地方聚集起了十来个人影,嘈杂的响动从那个方向传来。 他没有感觉到阴炁,都是活人。 “看样子,被‘鬼屋’卷进来的不止我们。” 岑冬生微微眯起了眼睛。 第十一章 开端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身穿西装提着公文包的男人正在原地踱步转圈,看起来焦躁得很,一边还在不停地看手上的腕表。 “这都几点了?天还没亮?怕不是日食了。” “哪有这么久的,我们还得上班。” “现在还上什么班啊,”穿着睡衣就跑下来的年轻女性吐槽道,“你们就没发现自己旁边的邻居都不见了吗?这都什么事啊。” “对,是不见了,我还以为都是出去了……你们也是?还有,我电话也打不通了,太奇怪了吧。” 几个人面面相觑,都是一脸迷糊。 他们显然都注意到了如今状况的不同寻常,只是还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 直到有一位老人颤颤巍巍地开口: “你们,你们难道没有注意到那些白色的影子吗……” “什么东西?” “我们也,也看到了,一群白色的影子从我门前飘过去……”一对夫妻中的丈夫开口说道,他脸色煞白,看起来还是惊魂甫定,他身边怀孕的妻子更是腿软到只能坐着了,“我和老婆两个人躲在屋子里,等它们过去好久才敢出来……” “我也看到了!看得很清楚,不是鬼火,是像人又不像人的东西……”又一个人说道,他抓着自己的头发,还是一脸的不敢置信,“那是鬼吧?” …… 岑冬生和安知真站在天井不远处的楼道门口,观察着这群人的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知真姐才开口: “我还以为只有我们俩被卷进来了……” “不,起码最开始的周小姐就同样是受害者。她应该是在小康楼内部开始‘鬼屋化’后不久,被某个鬼怪侵占了身体。” “是吗……” 安知真神色沉重地吐出一口气,她转过头来,轻轻开口: “冬生,我可以帮他们的忙吗?” “嗯,当然。” 不出意料的提问。岑冬生回答得也很干脆利落。 “……不会让你觉得麻烦?” “反正就算想离开鬼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做到的事,我本来就是想下来看看情况。”他耸耸肩,“如果知真姐你能帮我安顿好这些人,对我来说也算免去了一定麻烦。” 他们祓除科行动小队的人,之所以要救出鬼屋中的幸存者,除了出于人道主义考量,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避免现场人员的麻烦。 在凄怨和极端痛苦中死去的人,地点又是在鬼屋这样的阴炁聚集之地,十有八九会成为新的鬼怪;更不用说高等级鬼怪本就有把人类魂魄转变为同类的能力;这些新生鬼怪同样可能成为阻碍。 当然,和一线成员的自身性命安全,以及得到核心祓除鬼屋的目标相比,优先级相对来说较低,只能说是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会救,救不到也只能各安天命了。 “真的吗?我可以帮上你的忙?” 知真姐眼前一亮,她双手合十,露出很高兴的神情。 “我还以为自己只能受你保护,还觉得有一点点沮丧呢。这样看来,我还是能派上用场的。冬生,你想办法解决鬼屋,我把剩下来的人聚集起来,保证他们不会乱跑,来拖你后腿……怎么样?” 岑冬生点点头,“那你打算怎么做?” 安知真思忖片刻,又问道: “你觉得从这里出去需要多长时间?不用太准确,估算一下就好!” “要在小康楼里找到核心鬼怪的下落,在没有线索的情况下只能用最笨的办法,一层层楼,一个个房间排查过去……” 岑冬生没有隐瞒,依照经验估算了一下时间。 “大概五个昼夜到一周之间。” 要是有个“鬼仙系”——擅长侦查感知的咒禁师在场,能大大提升搜索的效率,这就是队伍和伙伴的意义。 很遗憾,他现在只能靠自己。 “我明白了。” 安知真微微颔首,看起来挺有自信。 然后,她独自一人走向人群的方向,一边拍了拍手,一边提高音量开口道: “大家!看这边。” …… “安医生,你来了!” “安医生!原来你也在,太好了……” 聚集在这里的小康楼住户们大都认识她,因为她人缘确实很好,这会儿几个曾受过她帮助的人主动围上来询问。 “安医生,你知道这是什么状况吗?” “天色异常,楼里还有遇到了奇怪的东西,像是闹鬼了……” “我们该怎么做……” 西装男看着被黑暗笼罩的大门,他咬了咬牙。 “不能老是呆在这儿,我想出去看看情况。” “不行。” 安知真的态度超乎寻常的冷静,她开口的瞬间,仿佛就蕴藏着某种镇定人心的力量,让周围人愿意倾听。 “我们暂时出不去了,并且,也不会有人来救我们。” “出不去了?什么情况?” “有人试着去推门吗?” 包括西装男子在内,不信邪的几个人走向门口。 但无论如何他们努力,那扇紧闭的小区铁门都纹丝不动,而透过铁门间的缝隙,他们看到的是—— 宛如深渊般不见底的暗黑。 岑冬生已经警告过她,对于身处鬼屋内部的人来说,其边界是难以逾越的,相当于是两个相位空间的交错处,就像一个深层的漩涡。 普通人一旦踏足其中,可能会发生难以预测的危险……… 不过,具体来说是什么呢? 安知真一边思考着这个问题,一边走到人们附近,她从旁边的草坪上随手捡起一块鹅卵石,然后朝着铁门外丢去。 “……” 没有任何反应或声响,那颗坠入黑暗的鹅卵石,就这样消失了。 “看到了吗?我们已经被关在了这个地方,并且,外界人也不可能来救我……至少普通人不行。” 有人悄悄咽了口唾沫,只能听安知真的声音在他们耳畔中静静响起。 “那该怎么办……” 在安知真继续说下去前,黑暗之中突然起了一阵风声。 哀怨的、仿佛哭泣般的声音,白色的影子从一旁的三楼中飘出,成群结队的浮游灵在空中组成了一道半透明的桥梁。 “那、那是什么?” 之前只有少数几个人见到过鬼魂的存在,他们还怀疑自己的眼睛,但是现在,在场所有人抬起头后,都看见了这诡异的一幕。 人群之中还有小孩和孕妇,接二连三的尖叫声顿时此起彼伏,本来就弥漫在人群之中的慌张情绪一下子被引爆了,有人想要逃跑,有人想要找地方躲藏—— “大家,先冷静一下!” 安知真率先迈步出发,走向不远处飘落下来的白色影子,在人们惊恐的目光注视下,她整个人直接从鬼魂中走过。 “别害怕,看见了吗?只要不靠近,这些鬼就会不伤害人。” 她转过头来,面色不改地向众人做出说明。 ……习惯得还真够快的,抱着双手站在不远处的岑冬生心想。 “没有危险……?” “是的,这些白色的影子的确没有危险。但是,这栋楼房里藏匿着更危险的东西。” 她再一次提高自己的音量。 “一个人躲起来是不行的,万一被发现就糟糕了!我们应该团结起来,一起行动,避免独处。然后,等着专业人士来处理。” “处理……?你,你刚刚不是说……” “是的,外面不会有人来救我们。但我们的运气很好!就在小康楼里,正好有人能解决这起灵异事件。” 知真姐手一挥,指向了不远处的岑冬生。 面对众人的注视,青年态度随意地点了点头。 …… 安知真在恰当时机做出的行动与发言,暂时控制住了局面,即使浮游灵们就在不远处飘荡,但终究还是没人离开,全都下意识聚集在她的身边,听她讲话。 “是,最长的话,大概要等上一周到一周半的时间。” “但、但是……你不是说,这个屋子里还有鬼……” 问话的人满脸紧张。 “所以,我们首先要做的是冷静下来,问题一个个解决。” 虽然同样是第一次被卷入鬼屋事件中的受害者,但在众人面前,知真姐表现得却像是经验丰富,给人以可靠感;她竖起一根手指,有条不紊地说明着接下来的计划。 “第一件事,聚集在这里的人从附近房间把需要的东西搬过来,搭起临时营地。在这一周里,我们都要在这个营地里,集体行动。” “第二件事,组织人手搜查、巡逻和站岗。如果楼里还有剩下的人,就让他们一起到这里来,独自躲藏太危险了。” “第三件事,幸好我们楼里有小卖部,生活物资同样需要集中起来统一管理。不过大家不用担心这一周时间会饿肚子,并不是所有人都被卷入这个地方,物资绰绰有余。” 随后,她将手攥紧成拳,像是在为在场所有人加油鼓气。 “剩下的,就是耐心等待了,只要大家齐心协力,我们就能渡过这场难关。” …… 岑冬生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他本来已经做好准备,如果有人反对知真姐,或是跳出来碍眼……他就会“露一手”,震慑住人。 但知真姐安定人心的语言艺术显然很有用,再加上她过去留给人的好印象,三言两语间就让这群不幸的住户们冷静下来,且已经将她当成了主心骨。 应该说,即使在没有咒禁的情况下,她依然具备着某种特质,身为领导人物的特质。 听说由命格升华而来的命禁,能体现一个人的性格特质,以及能内心深处最大的渴望—— 《天魁权首》吗…… 岑冬生正在低头思索,突然看到一只白生生的手臂在自己眼皮底下晃了晃。 他抬起眼,看到知真姐正盯着自己。 “这样可以吗?” “当然。你做的很好。” 受到表扬后的知真姐顿时露出开心的笑容,看上去很满足。 “太好了,我终于帮上你的忙了。” “嗯。还有,我和你分开的时候,万一遇到危险情况……” 安知真选择把临时营地建在天井区域是个不错的选择。按照小康楼的中心结构,真有事发生他连楼梯都不用,直接蹦下来就好了,无论从哪个方向都能在十秒钟内赶到。 不过,还是不能大意。万一楼内藏匿着不止一个鬼怪,且分头袭击的话,被缠住的他可能脱不开手脚。 “你用这个联系我。” 岑冬生将一台对讲机塞到她手里。 “这是……” “对讲机。信号网络覆盖不到鬼屋内部,所以无法联系外界,这东西能应急。” “谢谢。” 见安知真小心翼翼地将对讲机收起来,岑冬生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开口了。 “还有,最后一件事。”他叹了口气,“对我来说,你的性命是最重要的,所以假如真的遇到紧急情况,请你先考虑自己的安全。”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要和那个以冷酷无情和理性主义出名的大人物说这种话…… 但是,一般人遇到突发危险,光是想着自保就很不容易了,会有人在短时间内想到要救助别人,并且制定出详细的方案吗? 就像他之前所困惑得那样,历史中真正的安知真与他预想中不太一样,有点……好心过头了。 “最重要……嗯!我明白了。” 知真姐笑得更开心了,一双明眸就像弯弯的月牙。 她明明大部分时候看起来都很成熟,偶尔却会在自己面前展露天真的一面。 ……可爱到让他有些心神不宁。 岑冬生摇摇头,转身离开。 “行吧,你心里有数就好。我开始排查了,就从这边的一楼开始吧。有结果再通知你。” “欸,现在就开始吗?不休息一下?” 岑冬生朝身后的她摆了摆手,向着楼梯入口走去,步履不停。 第十二章 陌生的咒禁师 于是,就这样—— 虽然小康楼内部的“鬼屋化”出人意料,但由于岑冬生和安知真两人分工明确,被卷入的住民们全都幸运地活下来了,并且平平安安度过了第一天,第二天,然后是第三天。 岑冬生按照他过往的工作方法,脚踏实地,一步步将排查范围从楼层东面拓展到西面,南面……中途遇到任何有可能伤害到临时营地成员的鬼怪,就会被他随手清理掉。 到现在为止,除了浮游灵以外,他还没遇见过其它鬼怪,这点其实还蛮不同寻常的。 既然聚集而来的阴炁已经足以扭曲空间,鬼屋内自然不可能只有最低级的鬼怪;就算核心鬼怪往往会选择在暗中隐藏自己,理应会有其它鬼怪徘徊,但算上最开始附身周小姐的孤魂,这才一例。 依照他的经验,属于“不正常的稀少”。 这似乎验证了他的猜测:这次鬼屋化的确是短时间内发生的突发事件,是某种“外来物”流入楼内所导致的骤然变化,因此还来不及诞生寄居在此的鬼怪。 再加上知真姐早早将幸存者们都聚集起来,所以他需要对付的,只剩下那个与核心相伴的鬼怪,倒是方便。 而伴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他终于抓住了核心留下的蛛丝马迹。 …… “这间屋子……” 岑冬生站在屋门前,盯着门梁上挂着干枯的艾草,贴在门板上脱胶的春联耷拉半边。 好像有一丝阴炁从门缝内流淌出来。十分微弱,一直靠近到了这个距离,他才隐约有所察觉,甚至还不确定。 鬼屋中的世界无疑是现实的倒影,其中映照出的景象虽说未必都是一比一复刻——可能会出现“映射不完全”的状况,或者受鬼屋内特殊环境影响而产生异变,但两个世界的信息线索仍可互通。 这对从事祓除鬼屋工作的他而言是个很重要的知识点,只要别上了狡诈鬼怪的当就好。 岑冬生将手放在门把手上。 他当然没有钥匙,但这个问题不用细想…… “咔啷。” 手腕稍一使劲,门把手连带着后面的铁门一起被巨大的劲道扭到歪曲,留下漩涡状的伤痕。 岑冬生一脚把门踹开。 “说起来,这地方总觉得有点眼熟啊。” 他偏着头,仔细回忆了一下,然后想起—— 这不就是那位林阿婆的家吗? 在“鬼屋化”之前,他和知真姐来过这个地方,还帮老人家搬了家。 他走入房间,将内侧的木门拉开,在这间黯淡无光的狭隘室内,最显眼的就是那张供桌。他在这张桌上看到了燃烧殆尽的白色蜡烛,和被阴翳覆盖的遗像。 考虑到周围一片漆黑的环境,鬼屋内的天气近乎永夜,这一幕看上去确实挺诡异的。 但岑冬生心中缺乏波动。他唯一在意的是,自己所感受到的那股异样的气息,非常淡,稀薄的空气……就在供桌下面。 岑冬生很有礼貌地向遗像合掌问了个好,然后蹲下来,将手伸进去摸索了一会儿。 “这是……” 他拿出来的东西,似乎是个钱包。 稍微翻了一下,里面除了几张照片,唯一值得在意的是一张合照。 站在中间的青年约莫二十五六岁,留着偏长的分头,一手揽着位比他年纪大上十岁的大叔,两人都是乐呵呵的,可能是因为表情的缘故。一眼看上去就给人觉得“臭味相投”。 而站在边上的女人年纪在三十岁左右,与两位同伴保持了一定距离,她穿着素色的裙子,脸上不施粉黛,然而手上和脖子上却挂满了金银首饰。长相虽然和知真姐那个等级的大美人有着差距,但也还称得上端正耐看,只是面部表情相对寡淡。 三人的背景是在一家摆满了乱七八糟古玩首饰的店铺里。 岑冬生盯着他们的脸看,有种微妙的感觉。 和相似的人打交道多了,偶尔就会产生一种直觉:虽然没有成体系的判断,譬如像福尔摩斯一样靠鞋子上的泥点就判断出一个人的职业,但这种感觉同样值得信赖。 就比如现在,岑冬生就觉得这群人从事的恐怕不是普通人的职业,有种与阳光下的社会格格不入的气质。 换而言之,就是不安定的危险分子,可能是黑帮打手、雇佣兵、杀手或是诈骗集团之类的人。其中,这女的长相还有点眼熟,总觉得哪里见过,但又觉得不像是同一个人…… 他思考了一下,没有得到答案。可能是前世见过的咒禁师,但既然印象不深,就不是值得注意的大人物,甚至大概率不如现在的自己。 但这张照片上的氛围,加之皮夹上残留的气息,说明这很可能是咒禁师的持有物,起码是相关人士。 不过,它为什么会掉落在这里?这里不是林阿婆家吗? 岑冬生回忆起了一件事。 …… “您之前不是说,要等您孙子回来吗?” “是啊……就是因为他来过了,说了不打算在这住,那我也没啥可留恋的。” “来过了?” “就在一个星期前。我记得当时……” …… 原来如此。 岑冬生将照片抽出来,心想,总算有了点线索了。 * “辛苦了,安医生。”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笼罩下,临时搭建起来的帐篷里,星星点点亮着灯光,坐在营房内休息的怀孕的女人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看着正在桌前忙碌计算和安排将近二十人生活物资的安知真。 “我不辛苦。真正辛苦的另有其人。” 女人随口回答。她没有抬头。 “你说得那个人,是岑小哥?”孕妇有些好奇地问道,“他真的能解决异变……啊,别误会,我不是不相信他或者安医生的意思,我是好奇他到底是什么人?道士?和尚?还是说政府派来的?” “不知道呢。” “欸,你和他不是关系很要好嘛,那天我老公还看见你们俩在花坛边上聊天……” “男人嘛,总有秘密的。”安知真轻呼了一口气,将笔放下,似乎工作告一段落了。她笑着望向孕妇,“你回去休息,我记得你的临产期就在最近吧?” “……是的。” 对方再次开始抚摸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眉眼间有说不出的忧愁。 “本来都已经做好准备了,老公连假都请好了。没想到会遇上这种事……” “别太担心,这一周内就会解决。” 安知真正安慰着人,听到营帐外头传来有人喊她。 “安医生,快过来!外面有情况!” …… 和几个住户一起来到门口,望向异变发生的地方,她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这是……” 门外如海洋般静谧、酝酿着的黑暗中,荡起了圈圈涟漪,仿佛正在发生什么变化。 “什么情况,安医生?” 有人担忧地问道。 “我们都不敢靠近了。” “看样子,可能待会儿会有人进来。” 岑冬生和她提起过,被封锁在鬼屋内部的人“按照常理”很难出去;但如果是从外部进入,相对而言没那么困难, 有顺着阴炁聚集处的指引主动进入的方法,也有可能是新的倒霉蛋被卷入其中。 安知真拿出对讲机,向岑冬生报告了一句,随后便静静地观望着。在众目睽睽之下,数秒钟后,黑暗中荡起的涟漪里,走出来两个人。 一个身穿素色长裙的女人,面容冷漠;一个年纪三十五岁上下,双手插兜,头发乱糟糟得像鸟窝,有种不修边幅的感觉,男人视线四下逡巡,看到安知真等人,满脸笑容地朝他们走来。 “你们是住在这里的住户?” 他问道。 “对。你们是……” 男人没有回答,而从她身边走过,在临时营地内转了几圈,一边观察,一边啧啧有声地发出感慨,一点儿没把自己当外人。 “这个营地,还真是有模有样的。”男人转过头来问道,“你们自己自发建的?” “这位先生,你们到底是……” “我们都从外面进来了,这还猜不到啊。” 对方叹了口气,伸手指了指上空。 “你们身处的这地方呢,叫作‘鬼屋’,实际上你们已经不在现实世界了。我不知道你们被关了多久,不过都搭起营地了,应该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出不去……” 注意到面前这群普通人的神情虽然紧张,听到的话却没有露出惊讶或错愕,男人眯起了眼睛。 “……这栋楼里正在不断发生怪事,你们可能已经感觉到了。另外,你们中应该有人有撞鬼的经历吧?怎么样,能和我说说看吗?” 身穿长裙的女人走过来,她的每只手上都配着好几个银镯、脖子上金、银、玉缀连而成的璎珞,行走起来叮铃作响,语气冷淡地接过了男人的话题。 “你的话太多了,先说正事吧。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孔银莲,这位是邓荣,我们是来救各位离开这个地方的。” “你们也是吗?” 有住户忍不住开口。 “‘也是’?哦,这么说,除去我们之外,还有别人?” 邓荣还是一脸笑呵呵的,只是眯起的眼睛中闪过精光。 …… 突然出现的两人引发了一阵小小的混乱,不过在听说他们的来意之后,除了安知真以外的住户们都挺高兴的。 在他们看来,之前是一个人,现在又多了两个,解决灵异事件的概率肯定增加了,这不是好事吗? 邓荣和孔银莲两人在营地转悠了两圈,随意找了个僻静无人的角落说悄悄话。 “怎么办呢,人有点多啊。” 邓荣点了根烟,烟雾缭绕。 “我们只要把核心鬼怪干掉就行了吧。所以,得靠你来找到对方的下落了。” “你还真想救人啊。” 女人漠然的目光透过烟气,盯着自己的同伴。 “哈哈,那当然……不可能。”邓荣笑着回答,“我们是来救同伴的,于文涛那小子,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没音信了。一群普通人,谁管他们死活,就算有倒霉蛋变鬼了,我们能随手解决。” 虽然男人这话已经说得足够冷酷,然而孔银莲的回答却变得更冷淡了。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你根本不关心于文涛的死活,只是想拿到他手里那件禁物罢了。” “哈哈哈,”邓荣一边抽烟一边大笑,随后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别这么说嘛,禁物本来就是我们三人一起拿到的,还在考虑是自己拿着用还是找鬼市商人出手呢。只不过我们俩暂时有事脱不开身,才先让他拿着货回来,现在这小子出意外了,那我们岂不是得想办法收回?物归原主嘛。” “出意外吗……” 她望着矗立在黑夜中,朝着地下的人们投下大片阴翳的居民楼。 “的确有可能。这处鬼屋,说不定就是因为那件禁物诞生的。” 禁物本身是招来阴炁之物,若是被禁师炼化就会失去这种效果。只是那东西效果特别,他们还没想好是自己用还是出手,所以才让它维持着原初状态。 本来有一个禁师看着,不至于产生“鬼屋化”。那人是他们中最年轻的同伴,不知为何在一周前失去了下落,至今联系不上。 “考虑一下吧,银莲。”邓荣将手上的烟蒂弹走,“反正我们想要拿完东西从这儿走人,也得做一样的事情。搜寻核心鬼怪的事,靠你了。” 孔银莲微微颔首,一条蜈蚣样貌的长虫悄悄从裙袖中钻出,攀附在女人的银镯上。 “虫”的体型蜿蜒,密密爬动的数百根肢足让人寒毛倒竖,色彩艳丽,浑身散发着宝石般七彩斑斓的光彩,只是轮廓虚幻。 七彩蜈蚣的甲壳朝两边敞开,如同翅膀。它振翅起飞,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黑夜之中。 “顺便……”孔银莲闭上双眼,沉声说道,“听这群人的说法,可能还有别的禁师在这儿。怎么办?” “先看看情况吧。”邓荣嘿嘿一笑,目光望向了那个站在人群中的女人。 那位有着一头漆黑长发的安医生,如此显眼,气质像水莲般濯清又妖艳,美得不像凡间之人。 她正在某个角落里和身材高大的青年说着悄悄话,两人的脑袋快贴近到了一起,看样子关系亲密。 * “看到了吗?就是他们。” 安知真向岑冬生示意那两个人的方向。 “他们和你一样,是那个……什么‘禁师’吗?” “嗯,大概是吧。” 岑冬生摸了摸上衣口袋,那张合照就放在里头。 他接到了知真姐的通讯后,立马从楼里出来,远远便开始观察两位不速之客。 时机恰当,也真是凑巧。 “那不是好事吗?要是有人拥有着和你一样的力量,对付起小康楼里的鬼怪就更容易了吧。” 知真姐认真观察着他的表情。 “但是,冬生……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 素不相识的禁师们在同一栋鬼屋内探索时相遇,这算是好事吗? 禁师的社会,是弱肉强食的世界; 而鬼屋不止是危险的灵异地带,更是有着让人变强的资源。 所以,几个陌生人之间的关系,完全可能是同一个核心的争夺者——一群互相提防,甚至互相坑害的敌人。 只有在稳定的社会结构中,成为组织或集团中的一员,按照相应规定来分配利益,才能在一定程度上遏制这种竞争。 而在“第一波浪潮”到来之际,这世界上更多存在的,正是维持着残酷原始竞争状态的“三不管地带”。 “不说我,我看知真姐好像也不太高兴。” “啊,我只是……”女人眨了眨眼,“不敢随意对不认识的人放松戒备。我虽然不清楚禁师之间的事,但在最开始的时候,只是因为救了我的那个人是冬生,我才会全盘接受你说的话哦。” “……无论如何,你做得对。” 岑冬生说。 “实际上,这个世界上没有太多天生的好人、天生的坏人,但有的是侥幸得到力量之后放纵欲望、旋即堕落的人。在发现自己能随意操弄普通人的性命后,就会逐渐变得肆无忌惮,这样的例子不罕见,所以,别对咒禁师这个群体放松警惕。” “嗯……‘堕落’,‘肆无忌惮’,是吗。”知真姐若有所思地点头,“很合理,也符合人性。” 她抬起头,问道。 “那,冬生打算怎么做呢?” “先看看吧。”岑冬生说,“我想,他们会专门来到这里,踏足鬼屋,一定是有着不得不这样做的目的。他们会比我更着急,很快就会露出马脚。” …… 那张照片的主人,是林阿婆的孙子于文涛,同时,他大概率是一位咒禁师; 而今天进入鬼屋的两位不速之客……毫无疑问,正是那张照片上的两位同伴。 第十三章 圣人?独裁者? 邓荣和孔银莲……这两位不速之客,出人意料地能忍。 在他们来到鬼屋之后,又过去了整整两个昼夜,距离岑冬生和安知真定下的“一周之约”,只剩下两天。 这两个昼夜当中,这对一男一女的神秘咒禁师搭档,在营地里挑了一处帐篷住下。 女的几乎不和住户们交流,男的倒是偶尔会打听消息凑凑热闹。在大部分时间里,他们和岑冬生一样,沿着某个方向开始探索,寻找着核心鬼怪…… 或者说,他们真正想要的那个东西。 在见过那张照片,再将这两人的同伴与林阿婆的孙子联系起来,岑冬生已经将鬼屋诞生的缘由猜了个大概: 咒禁师于文涛出于不明原因,将某件未经炼化的禁物带到了这栋楼,这才在短时间内吸引了大量阴炁聚集,造成“鬼屋化”现象。邓荣和孔银莲两人,恐怕就是为了拿回这件禁物才来到这里的。 有关于这件“禁物”为何,岑冬生自然挺感兴趣。 禁师的实力组成分为三个部分,炁禁、咒禁、物禁。其一为基础,其二人人皆有,因而禁师又被称为“咒禁师”;但其三——即禁物,相对而言就比较罕见了。 不过,高等级的禁物同样在“三才之数”限制内,即一个禁师不能同时使用超过“3个”咒禁或物禁,所以感兴趣归感兴趣,他倒是没有特别在乎。 他只是好奇这群人的底细。 在这个浪潮刚刚兴起的年代,禁师的数量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大都是一群隐藏身份,暗中行动的人。 岑冬生很清楚,在让观察对方的同时,那两个人亦在观察自己。对那两人来说,和想要得到的禁物呆在同一个地方的陌生禁师,无疑是未知的风险。 他和两人见过几面,彼此态度友好打过招呼,还和那个叫邓荣的男人有过几句言语上的试探。 对面是经验丰富的老江湖,两边都没有漏出马脚。 岑冬生有一个优势,那就是他是重生者。虽然做不到全知全能,但对那些有数的强者,他还是有印象的;总之,好消息是这两人不在其内。 而他的劣势是…… “‘异能’。还是不行吗。” 岑冬生感受着体内真炁流动,微微叹了口气。 所谓的“异能”,即是每个咒禁独有的特殊能力,相比起诸如《虎魔披身》带给他的肉体层面的被动强化,每一种异能都是真正意义上的“神仙力”,是禁师们的底牌。 异能数目同样遵循“三才之数”,一旦学会了三重异能,便意味着对这一咒禁的完全掌握,抵达登堂入室的境界。 青年人的步伐不紧不慢,行走在幽深无人的长廊上。正好遇见前方飘过白色幽灵,他伸出铁铸般的手掌抓住浮游灵的躯壳,真炁鼓荡间,直接将对手捏碎。 浮游灵消散后化为一团流动的白雾,被岑冬生吸收进体内。阴炁一经炼化,体内的真炁流动又强大了几分。 “还是不行,看不到头啊。” 按照岑冬生的个人经验,“第一重异能”的觉醒还是相对容易的,所以他现在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几天里,他几乎已经将整栋鬼屋内的阴炁全都炼化干净了,体内的真炁量倒是实打实地涨了一截,然而却依然摸不着异能觉醒的边。 是因为作为特等咒禁组成部分之一的《虎魔披身》对真炁量的要求过高;还是说,存在某种特别的触发条件呢? 在确认这一点前,岑冬生不想轻启战端。 * 第六天的早上,小康楼的临时营地发生了一件事,让岑冬生的想法有所改变。 “哈啊……啊啊……好疼……!” 痛苦的呻吟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住户们走出帐篷,纷纷围拢过来。 他们看见一位孕妇痛苦地蜷缩起来,看样子已经临盆在即。她的丈夫无助地站在旁边,朝着众人投来求助的目光。 一个身影自人群中走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安医生,安医生,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老婆……” “我知道。” 安知真神色镇定。越是在危急时刻,领导者本人的心态对一个团队能否维持稳定就越重要,她在这方面的表现无可挑剔。 “情况紧急,我需要立即采取行动。但目前手边缺乏工具,只能用方式接生……会有一定风险,但我会尽我全力。” “我……我知道了,拜托你了,安医生。” 男人深深低下头去。 女人微微颔首。 “来,大家帮个忙,帮她抬到桌子上平躺下来。还有空的人,请帮忙准备热水,干净的毛巾和剪刀。” 随后,安知真走入帐篷内。等在外头的人焦急地团团转,听见她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跟随我的节奏,呼,吸,呼,吸,对,慢一点,深呼吸……怎么样?疼痛有缓解吗?别担心,你的身体已经为宝宝的到来做好准备。” 没有适当麻醉的情况下,正确的呼吸技巧是帮助减轻分娩痛苦的关键。 “手电筒给我。” 安知真利用手电筒仔细观察孕妇的宫颈扩张情况,在确认完全扩张后,她小心地引导孕妇用力。 “能感觉到这里的收缩吗?对,跟着我的节奏,慢慢来……” 一点一点地、婴儿慢慢被抱了出来,她用热水消毒一对干净的锋利小剪刀,并谨慎地处理了脐带。 检查婴儿的呼吸道是否通畅,轻轻拍打婴儿的背部以确保宝宝能哭出来,顺便还检查了孕妇是否有任何后续出血或其他并发症,确保母亲的状态稳定,在完成所有必要的初步检查并确认母子俩都安全后,她又拿起了另一条干净、暖和的毛巾将婴儿包裹好…… 不要说替人接生,平常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在实验室里的安知真,连临床手术的机会都没有,依靠的完全是教科书上的知识。 然而,她的动作却很果断,一点儿都看不出新手的紧张。 …… 数十分钟后,安知真从帐篷中走出,将怀中的婴儿递给他的父亲。 营地里传来了人们的欢呼声,新当父亲的男人千恩万谢,差点要给她磕头了;安知真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向他说明接下来要如何照顾自己的妻子和孩子的注意事项。 她的额头上沾满了晶莹的汗水,眼神中亦有疲惫,可更多的还是欣喜与满足。 岑冬生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从手术开始到结束,他都没有离开。 当安知真抱着那个孩子走出来的时候,天色仍是漆黑一片—— 可当周围昏黄的灯光落在她身上的时候,他却仿佛见到了某种神圣的光辉。 在这一刻,岑冬生心中的某块石头松动了。 哪怕和安知真相处了两个月,哪怕关系亲密到了能“姐弟相称”的程度,他仍心存疑虑。 他不相信自己看到的那个温柔可亲的姐姐,就是安知真的真面目,认为她一定有在隐藏着什么,或许是因为曾经的那个高高在上的统治者安知真的形象,对他的影响实在太过强烈…… 但在看到她抱着婴儿走出帐篷的这一幕,他感受到了一种复杂难明,却又十分强烈的情感冲击,简直像是宗教画中描摹的圣人。 他相信了,相信现在的安知真和自己印象中那个未来的她,真的不一样。 像这样尊重他人,热爱生命,深受周围人信赖和爱戴的好人,很难想象她在未来会成为一个冷酷无情的独裁者。 岑冬生的脑海里浮起种种念头,“过去的安知真”与“自己认识的那个安知真”,两种截然不同的印象彼此交错;“八年来的回忆”与“两个月的相处”,一幅幅画面在脑海中闪回。 像浪花来临前涌上无数气泡的海面,一时间,他心思之混乱复杂,只觉得言语贫瘠、难以形容。 * 离开聚拢一起的人群,安知真轻舒了一口气,独自一人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辛苦了。” 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一只手里拿着热腾腾的毛巾,递到她边上。 安知真转过头去,看到青年那张熟悉的脸庞后,露出欣然的微笑。 “谢谢你,冬生。” 她接过毛巾,擦拭着自己脸上的汗水。 “这种时候,只有你会关注到我呢。” “嗯,因为我一直在看着你。” “……” 知真姐脸红了。她干脆用毛巾盖住自己的脸庞,不让他看见,嘴里轻声嘟囔着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话。 “又是这样,突然袭击……真狡猾。” “嗯?你说了什么吗?” “我什么都没说。” 安知真的双手垂落下来,靠在椅背上的脊背往下挪动了半寸。平日里姿态优雅的她,这一刻看起来懒洋洋的,有些没形象,大概是真的累了。 “辛苦了。” 岑冬生在她身边坐下,双手抱着膝盖,望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六天之前,它落下后就再没有升上来。 已经快一周没有出现的黎明时分,想想还有点怀念。 “欸……我有什么好辛苦的?”安知真的声音从毛巾底下闷闷地透出来,“辛苦的是你吧?一直在忙着对付楼里的鬼怪,想办法让大家一起出去。” 不是“大家”,是“我和你”两个人。 但这个时候,这种话已经没必要再重复,彼此心知肚明。他只是平淡地说道。 “心急了吗?我的运气确实不太好,到现在还没有找到‘核心’的位置。不过,未探索过的区域已经所剩无几,想来明天就能……” “我不着急。” 安知真拿下毛巾,认真地看着他。 “就算超过一周也没关系,我会和大家说明的。但真正有危险的人是你,虽然很不甘心,但在这件事上我帮不上忙……你一个人,一定要当心,不要太拼命。” 岑冬生沉默了一下,微微点头。 “嗯,我知道。” * 时值深夜。 安知真抬手看了一下腕表,她的表情中充满忧虑。 按照前几天的惯例,一般说到了这个点,冬生他肯定早就回到营地,准备休息了。 可是今天,他晚了好几个小时还没回来…… 早上两人的对话,再一次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未探索过的区域已经所剩无几,想来明天就能……”他是这样说的。 该不会是因为马上就要到第七天了,为了完成“一周之约”,所以冬生他才决定不休息,打算一口气把剩下的区域全部推进完? “真是的,我不是和他说了‘不要太拼命,一定要当心’了吗……?” 安知真喃喃自语。 可不管如何急切、如何焦虑,只有这件事,她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帮上忙的。 她更不可能回到楼里去找他。万一遇上鬼怪,“身为普通人”的她只会成为冬生的累赘。 女人在营地内原地踱步了好几圈。在叹了口气后,她只能无奈地回到自己的帐篷里去。 …… 这一幕恰巧落在了有心人的眼中。 蹲在角落里的邓荣弹掉手中的烟蒂,脸上露出愉快的笑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后,朝着营地走去。 “你去做什么?” 一旁的孔银莲冷漠地询问道。 “你找到‘核心’了吗?”他笑了笑,反问道。 “找到了。我有九成把握,‘核心’就是我们想找的‘那件东西’。” “那就好,看来我们还是要领先一步。毕竟有你的‘飞天蛊’在嘛。” 邓荣说道。 “不过,既然找到东西了,就得想办法解决那个岑冬生的问题了。我们总不能放着风险不管。” “所以?” “所以,我打算给这边加块筹码——比方说,‘一个人质’。” 男人咧开嘴角,他的嘴部有一瞬间变得尖锐凸起,就像鸟喙。 “你应该注意到了吧?那个人和那位安医生的关系很亲密,两人总是避开别人凑在一块儿。我和人打听过了,两人不是亲人,那男的两个月前才刚搬进来……所以,我猜他们俩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正在搞暧昧呢。” 尽管是卑劣的手段,但身为他同伴的孔银莲显然并不在意。她在乎的是别的事。 “只是这样吗?” “哈哈,要是时间来得及,我可能也想做点别的……银莲,你可别放在心上啊。” “恶心。”孔银莲寒声道,“你和文涛两个人天天鬼混,我不在乎。但要是你因为管不住自己误了事,对计划产生影响,我就杀了你。” “哎哟,真可怕。” 邓荣摆了摆手,转身朝着目的地走去。 …… “安医生,安医生,我来找你了。” 站在帐篷外面,邓荣笑眯眯地说道。 他毫不意外地听到了诧异的惊呼声,和女人充满警惕的回答。 “时间太晚了,邓先生,有事明天早上再说吧。” “哎呀,那可不行,我这边可是有很~紧急的事……” 邓荣正打算拉开帘布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别人的声音。 “你想做什么?那里是安医生的帐篷!” 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朝他靠近,试图阻止。 邓荣的表情一下子冷了下来。 “吵死了。”他甩了甩手,“老子做什么,和你们有关系吗?” 男人的举动看似随意,然而在他手掌挥出的刹那,一股惊人的气流呼啸成形,朝着不远处飞射而去。 前来阻止的住户惨叫一声,整个人往后跌倒,胸口鲜血四溅。 那无形无质的空气经他之手,竟锋利得宛如刀片! 这时,营地里被惊动的其他人也都出来了,看到这一幕后,全都吓得僵在原地,不敢动作。 邓荣轻哼一声。他的脸上再度恢复笑容,转头朝着帐篷里说道: “安医生,安小姐,你的那位小弟弟现在不在吧?正好,我怕他误会,还是先让我们两人好好交流吧。” 他想要迈入那个帐篷——谁都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然而一时间竟没有人敢上前阻止,毕竟前一个试图当英雄的人,下场就在眼前。 …… 邓荣的笑容越发肆意,一把扯开帐篷的帘布。 但映入眼帘的不是想象中面带惊惶的女人,而是—— 呼啸而来的拳头。 大到不可思议的拳,裹挟着恐怖的力道,倒映在邓荣的瞳孔中,仿佛一辆当面疾驰而来的列车。 他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这记重拳就像一枚出膛的炮弹,毫不留情地撞向男人的胸口。 “咔嚓。” 周围的时间恍若变慢了,他清晰地听到了,体内骨骼破裂的清脆裂响。 帐篷中埋伏着的青年缓缓站起身。 昏黄的光亮自对方背后打来,高大强壮的身躯在邓荣的面庞上投落阴影,逼得他不得不仰视。 在那一刻,邓荣看到的是青年黑发之下,冷漠如铁的眼睛。 第十四章 “有的东西永远只属于你” “唉……” 小康楼“鬼屋化”后的第六天夜晚。 安知真一边为尚未回归营地的某人唉声叹气,一边拉开了帐篷。 然后,她看到了一个窝在角落里,黑漆漆的一大团人影。 知真姐起初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大声呼喊,直到帐篷内昏黄的光微微照亮了对方的脸。 那张脸,正是她刚才还在一直惦记挂念着的那个人。 安知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冬生?!你……” “嘘。” 岑冬生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同时将手指放在嘴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青年粗大的手掌贴在湿润的唇瓣上,传来粗糙又炽热的体温。安知真的身躯微微一僵,随后慢慢放松下来。 等岑冬生将手慢慢拿开后,她脸红红地压低声音问道。 “……怎么回事?” “我想设个陷阱,埋伏他们一手。” 岑冬生回答道。 “陷、陷阱?” “嗯。另外,今晚我可能要在这间帐篷里待上一晚。” “……” “整个小康楼内,剩下的探索区域所剩无几,为了带你离开鬼屋,我与核心鬼怪必有一战。但我不放心知真姐你一个人在营地,这地方不止有我一个咒禁师。” 他用一副严肃的口吻询问道: “所以,知真姐,接下来的时间里,和我呆在一起吧。在祓除鬼屋的时候,可能会冒一定风险,你愿意跟我来吗?” 听着他的话,知真姐的脸更红了。 “从、从今晚开始吗?真的有这个必要吗……不,我不是说讨厌,但是……” “知真姐,你不用在意。这个帐篷的面积足够宽敞,”他环顾四周,“我坐着就可以休息,睡觉的时候不会影响到你。” “嗯,嗯……” “另外,关于陷阱,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假如他们没起坏心思的话,我们明天就能顺利离开鬼屋了。” 岑冬生心里想,只是这种可能性不大。 “……坏心思?邓荣和孔银莲吗?” 在他解释之前,安知真似乎已经猜出了答案。她拍了拍手,恍然有所悟。 “啊,我明白了。那两人有可能是想把我当成人质,威胁你吧?他们早就注意到我们的关系很好了。” “……嗯。”岑冬生缓缓点头。 老实说,这点他差点没想到。知真姐的头脑比他更敏锐。 他之所以从一开始就如此戒备,是那个男人的眼神带给他的感觉很熟悉—— “侥幸得到力量后便放纵欲望;意识到自己能随意操纵伤害普通人后,就变得肆无忌惮”……他向知真姐形容过的类型,用来放在那个男人身上,可以说再准确不过; 而他能一眼就看出这点,则纯粹是经验之谈。 在他的回忆里,自己已经是不止一次遇见过这类人。在有了稳定秩序后,他们在各大势力的统治范围内已经成了阴沟里的老鼠,不想人人喊打就得收起尾巴做人;但混乱年代往往会给予他们生存空间。 “其实还有……” “还有?” “知真姐没注意到吗?那个男的一直有在色眯眯地看着你。他对你心怀叵测。” 岑冬生握紧拳头,沉声说道。 “真让人不爽。” “这样啊……” 有些出人意料的是,知真姐对此的反应却很平静。 “你难道没感觉吗?” “当然有。”她说,“女性对于这种眼神是很敏感的。之所以大都情况下看似没有反应,不是因为窥视的人足够隐蔽,而是因为就算当面指出也毫无意义,只会在事后给自己带来麻烦,所以才装作不在意。” 安知真将手叠放在自己的胸口上,轻声说道。 “因为我的长相,总是会成为人群中的焦点。关于这点,我还是心中有数的……所以这样的视线,我从来都不陌生。无非是对方有所掩饰、还是赤裸裸地表现出来。” 她偏着头,安静地注视着他,嘴角微微上扬。 “不过,冬生你的反应倒是很稀奇。难道说,以后你会因为有人看我,就要冲过去一个个把他们都干掉吗?” “那倒不至于。”岑冬生有些无奈,“有些人到底只是看看,还是的确怀着恶意,想要真的动手,我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是吗。”安知真低低笑了起来,“那冬生,你呢?” “……什么?” “你有没有像别人一样,曾用满怀欲望的视线注视过我?” “!” 岑冬生有种受到小小惊吓的感觉。 “这……你在说什么呢,我肯定没有吧……” 这话他说得可真有点心虚。 最开始和安知真见面的时候,他确实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深受八年以来的记忆影响,岑冬生的态度起初还是带着忌惮、仰视甚至畏惧;但在知真姐主动靠近后,这一切隔阂不攻自破。 别说现在还是个大一学生,就算是八年后,他也是个三十岁不到的大小伙子,又没交过女朋友,无论生理还是心理都处于容易热血上头的阶段,面对一位漂亮成熟的邻家姐姐的亲近,自然忍不住心生悸动…… 他本来是觉得自己偶尔偷偷瞥两眼腿儿的表现是不会被发现的,但一听知真姐刚才的说法,顿时有点不确定了。 “坦率说出来吧,姐姐我不会生气的~” 安知真突然靠近了他。帐篷内视野昏淡,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听到她轻柔的、略带沙哑的嗓音宛如心头挠痒,湿润的吐息时而吹拂在他的侧颊和耳垂上。 “其实呢,对我们女生来说,投来这种目光的人不一样,心态自然也会有区别。大都是厌恶的,或是无所谓的,但偶尔……还是会有让人心生欢喜的情况。” 知真姐俯下了身,姿势前倾,双手怀抱过来,仿佛整个人都要扑到他的怀中,却又在中途克制着微妙的距离,两人的身躯最终完全没有贴合在一起,只能感觉到那温软如玉近在咫尺,淡雅的芬芳将他团团包围。 气氛一下子变得暧昧起来,知真姐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不想回答吗?没关系,冬生,你能产生这样的想法,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知真姐,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不太懂,你想让我做什么?” “没什么啦,按照你的想法,好好教训那个人吧,越过分越好,杀掉也无所谓,证明有的东西是属于你的,且永远只属于你。” 证明……什么? 岑冬生心中惊颤。 在这一刻,帐篷内的时间仿佛变得无限漫长。 直到—— 他们听到了夜色中的脚步声,正朝这边靠近。 “……人来了。” 青年扶住她的肩膀,将女人缓缓推开。 安知真老老实实闭上了嘴,离开岑冬生的怀中,只是望向他的眸中,还透着些微狡黠的笑意。 * 近了、更近了。 一旦战斗即将到来,岑冬生立刻调整好心态,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蜷缩起身体,躲在门帘后的一角,同时保证肌肉状态在最适合爆发出手的状态,就像一枚正在缓缓蓄力的弹簧。 假如对方有着感知能力,这种潜伏就毫无用处,但他本就不清楚对手的能力,只是做好自己能做到的所有准备。 听到帐篷外发生冲突时,岑冬生开始深呼吸,集中精力, 知真姐在他身后默默地坐着。即便听到有人惨叫,她依然不动声色,不曾有丝毫动摇,连呼吸都很平稳。 就和他想得那样值得信赖。 真炁在体内如水流动,受他的意志力驱使集中,绷紧的手臂上绽起了根根青筋。 …… 时间回到邓荣掀开帐篷帘布的那一刻。 他的瞳孔里,倒映出了岑冬生的样貌,缓缓站起的青年神色冰冷,朝着他的胸口挥出拳头。 这记重拳就像一枚出膛的炮弹,又像是一辆疾驰而来的列车,直直冲撞在他的胸口上,内脏被震动到颠倒错位,像是整个翻了出来。 力量便是速度,这发拳头沉重大力之余,更是迅如闪电,快过世界上任何一个快拳手,但邓荣毕竟不是普通人,也不是初出茅庐的新手,所以在千钧一发之际—— 最起码来得及抬起双手阻挡。 而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他听到了“咔嚓”一声骨骼破碎的回响,是自己手臂上传来的。 “噗啊!” 邓荣面色狰狞,吐出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片的血浆。 他毫不怀疑,如果没有自己下意识挡了这一下,拳头会直接穿胸而过,把自己锤个对穿。 这……绝对不正常!就算咒禁师的确能在拳脚上灌注真炁来提升威力,但对方的力量已经完全超越了血肉之躯,他觉得自己就像是面对一台起重机。 是……“人仙系”的咒禁吗?!而且等级很高…… 邓荣的双臂软软地垂落下来,但他强行忍耐住剧痛,第一时间选择反击,男人的嘴部膨胀、往前方凸起,同时嘴中生出一排排锋利牙齿,如同鸟喙,猛地往岑冬生的手臂啄去。 “咔吧。” 然而,他的动作却完全在岑冬生的预料之内。 邓荣张开的大嘴,被青年的另一只手捏住,其上青筋暴起,真炁流动,散发着如金属般冷硬的铁灰色。 手掌上传来的桎梏力道同样如生铁浇筑,无论他如何挣扎都纹丝不动。 邓荣还没得及想出下一步动作,青年衣袖包裹着的手臂肌肉线条凸显,猛然发劲。 “撕拉——” 一时间血肉横飞,邓荣的整个下巴,就这样被活生生撕扯下来…… 第十五章 残酷的战士 “呃啊啊啊!” 邓荣捂着嘴巴哀嚎起来,由于整个下巴都被岑冬生毫不留情地撕扯下来,他甚至没办法说出完整的话语,只能含含糊糊地一边喊着什么,一边踉跄倒退。 帘布被掀开,岑冬生如一头下山猛虎,自帐篷中扑出;他的动作不曾有片刻迟疑,右臂挥拳朝着头颅猛挥,弯曲的左臂则朝着对方胸口肘去。 “……!” 岑冬生忽觉右拳打进了一团棉花里,风在这一刻变得有形有质,试图挡住他的拳势。 “‘操控风’……是对方的异能吗?” 心念电转间,岑冬生的凶猛拳头微微一滞,随后立刻突破了风的阻碍。但这一下功夫让邓荣终于有了喘息之机,扭头躲开…… 躲了,但没能完全躲开。 岑冬生的拳头擦着邓荣的脑袋从侧边掠过,带起了一大团混杂着头发头皮的血肉飞了出去,差一点连白森森的颅骨都能看见。 在虎魔之力加持下,岑冬生的一拳一脚,皆如卯足了劲飞转的流星锤,碰之即残、擦之即伤。 邓荣又一次发出痛嚎,他拼了命地躲闪,同时将面前的空气凝聚成柄柄利刃,朝着岑冬生飞射而来。 然而,青年只是顺势抬起手臂挡住自己的脸,连闪避的意思都没有,任凭风刃加身。 虎魔之力强化过后的身体,于全身运炁的状态下宛如钢铁之躯,飞射而来的十几道利刃,划破衣服后在岑冬生的肌肉上溅起一片火花。 “你不错,还算有点本事。”他说。 听闻此言,被打得很惨的邓荣自然是恶狠狠地瞪视着他。 不过,岑冬生自己倒是没有嘲讽的意思。 在如此剧痛之下,居然还能维持意志,发动反击,还真的是老江湖才能做到的反应……而且,咒禁等级和异能锻炼得都不错,在这个时代称得上难得。 倚靠偷袭得手,却未能拿下对手。要是过去的自己,这会儿可能就得想办法撤退了。 至于现在—— 发了狠的邓荣双臂张开,手上长出根根羽毛,劲射而出的风刃的速度和力道更胜一层楼,足以将浑身甲胄的人射成刺猬; 岑冬生却依然维持着不闪不避的状态,手臂上溅起小小的血花,他的脚步不曾有片刻停止,朝着对方闷头撞去。 …… 另一边,邓荣的眼神惊怒,心中更是充满慌张和后悔。 早知如此,他是绝不敢打坏主意的。谁知道那位安医生的守护者,看上去是二十岁不到的小年轻,实际竟是如此可怕? 最起码,他以前的那位同伴——于文涛,虽然能力还算不错,但在性格上差得太远。 动作狠辣,丝毫没有把人命放在心上,面对攻击不闪不避,一定要将自己毙于双拳之下……这就不是普通人能干出来的事。 这股赶尽杀绝的凶恶,到底是从哪里练出来的?! 他失了先手、身受重伤,现在只是勉强闪动求生,他估计自己活不过几分钟,唯一的希望,只剩下自己的同伴能及时出手相助…… …… 此时,营地里的人们全都听到声音出来了,围观的住户们看到这血淋淋的打斗场面,全都噤若寒蝉,有人吓到不敢动弹。 岑冬生再一次往前猛进,出拳打碎了邓荣的肩膀,“咔嚓”的破碎声响异常清脆。 这一顿穷追猛打下来,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对方的身体已经被捶得血肉模糊、破破烂烂,连哀嚎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但在某个瞬间,岑冬生眉头突然皱起,第一次停下脚步。 一道虚幻光影从旁边的灌木丛中飞出,朝他面上扑来;岑冬生毫不犹豫地挥拳迎击。 “轰!” 呼啸的风声中,飞天蜈蚣灵巧地盘旋着,闪过了青年的拳头,朝着邓荣的方向飞去。 “……” 另一位咒禁师吗? 岑冬生转身,看到飞天蜈蚣试图将邓荣带着飞起,但是显然力气不足,摇摇晃晃刚离地。 他大踏步冲去,又见蜈蚣猛地吐出一大团布满星星点点的气团,散发着腥甜气味。 岑冬生警惕地闪开,同时猛力挥拳,用拳风吹散。 这几下交手后,雾气缓缓散开,他看到面色惨白的邓荣左手拇指的指尖轻触中指指尖,其它三指自然抬起。 “fei……lian……!” 含糊不清的话语中,前所未有的狂风从四面八方吹来,这一下对方算是拼上性命了,竟直接连人带虫一起吹上了天空,同时蜈蚣还在不断吐出云雾,挡住他的视线。 “会飞了不起吗。” 岑冬生叹了口气。 他经验丰富,当下立刻做出判断,自己是追不上的。 可惜了。没有异能觉醒,只靠拳脚运炁,确实容易在战斗中受限。 而且,刚才邓荣喊出的那个词,虽然很模糊……但应该是“飞廉”吧? ——飞廉,又作蜚廉,是古代汉族神话传说中的神怪,《楚辞·离骚》中所谓“前望舒使先驱兮,後飞廉使奔属”。 怪不得邓荣在使用咒禁时会显露鸟嘴,因为飞廉在传说中的形象便有鸟头。 飞廉又称“风伯”,即掌管风之神。以飞廉为神相诞生的咒禁不知凡几,虽然等级强度有差异,但大都和“风”有关,且拥有相关力量的咒禁师都以速度见长,很擅长逃跑,这也是正好撞上了。 可若是就这样便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逃了…… 那是在开玩笑。 岑冬生眼神一冷。 他习惯除恶务尽,得罪的仇人要是不第二天就去死或者变成植物人,他今晚恐怕都睡不好觉。 “‘越过分越好’吗……很有道理,敢对知真姐起坏心思的家伙——” 眼看着的那人就要消失在夜空中,岑冬生深吸一口气,一脚踢碎了旁边的椅子。 他迅速弯下腰,捡起一根弯曲的栅栏;随后摆出投掷铁饼的姿势,整个人弯曲如一张上弦的弓。 “想逃?” 瞄准目标,他怒喝一声,使用巧劲让铁栏杆打着旋儿脱手而出,朝着天上即将消失的身影射去。 和岑冬生预料的一样,邓荣光是用飞廉咒禁带着自己飞上空中,就已经耗尽全力,面对他出乎意料的袭击根本毫无抵抗之力。 “——?!” 飞天蜈蚣猛地往上起飞,试图将邓荣拽起;但在那之前,铁栏杆直直命中他的腰部以下,如同高速旋转的螺旋桨,伴随着血花四溅,直接将他整个下半身砸得稀烂,这伤势眼看便是活不成了。 凄厉的惨叫响彻夜空,邓荣的身影在星星点点的云雾中坠落。 …… 岑冬生甩了甩手,转身朝帐篷走去,神态平静地就像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毕竟对他来说,一切都尚未结束,接下来还有最重要的事。 除去打倒核心鬼怪以外,接下来的还有邓荣的同伴,那个叫孔银莲的女人。 以及,也不知道这家伙还有没有亲人和朋友,如果对方不知情的话倒还好,要是知情—— 岑冬生心中转悠着这些于于常人而言称得上“残酷”的念头,看到知真姐从帐篷里钻出来,一路小跑过来迎接。 “你、你没事吧?”她一脸担忧,“你看上去……” 有些话她没有说出来,但他已经懂了。 岑冬生揉了揉自己的脸,好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没那么杀气凛然、没那么吓人。 “我没事。”他回答道。 “那,让我检查一下。” 安知真坚持要看他的身体,岑冬生无奈,只好解开衣领,撸起袖子,露出精悍干练的肌肉线条。 知真姐眼前一亮。 “哦,冬生,冬生,身材不错嘛~”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肌肉、又摸了摸臂膀,嘴里啧啧有声,让人不禁联想起早上去菜市场挑新鲜猪肉的阿姨……看起来,大姐姐对他的身材很满意。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 岑冬生被摸得浑身不自在,脸有点发烫,很担心对方又说怪话,赶紧阻止。 “也是。” 说着,女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抬起来。 “刚才你和他打架的时候,我记得你抬起手来挡了一下……” 岑冬生的臂膀上并未留下她想象中的深可见骨的伤口,反倒是只有几道淡淡的血痕,看上去很快就会复原。 邓荣释放出的风刃锋利程度与刀剑无异,但岑冬生的肌肉在真炁灌注下亦有着钢筋铁骨的强度。 “简直就是超人。” 知真姐惊叹道。 “是那个……你所谓的‘咒禁’带给你的力量吗?” “没错。” “真让人羡慕、好奇……” “别在意,知真姐也会有的。” “嗯,我知道。” “……?” 安知真放下他的手臂,笑着说道: “你之前就和我说过,‘有一天我也能成为咒禁师’,我自然相信你。” 她的眼眸亮晶晶的,水光盈盈。 “冬生需要的是伙伴吧?我也一样。等我成为咒禁师后,我就能帮上你的忙,然后就能一直在一起了,对不对?” 岑冬生的表情严肃起来,他用力点了点头。 * 再次回到自己的帐篷,岑冬生利用冥想调息,半小时后起身,再度开始行动。 那头藏匿起来的鬼怪,总归是要对付的,这对藏起来的孔银莲来说亦是相通的道理。 她离不开这栋鬼屋,所以必须要做和他一样的事,何况所谓的“核心”大概率就是他们想要的禁物。 “鬼屋”是难以逾越的天堑吗?在未来的确算不上,它说到底只是一种空间扭曲现象。 有一类被称为《超观想界》的特等咒禁,就是以鬼屋构成为灵感,能将对手和敌人囚禁在另一个世界;而如果只是想突破鬼屋,都不至于做到这种程度,只要拥有涉及到空间之力的“天仙系”咒禁或异能即可。 这类禁师的数量从总体上来看算是稀有,地位远比岑冬生这样的人来得高,但在各大区都储备有这方面的精英人才,绝对称不上罕见。 当然,放在今日,事情自然不太一样……至少,岑冬生不觉得谁有这本事。 …… 夜色之中,岑冬生一跃而起,像猿猴般迅速爬上了三楼,双手抓住栏杆,脚下的金属微微扭曲。 他眯起眼睛,看着被雾气和黑暗笼罩的一整排房间。 ……就在这里面吗。 这头始终不曾露面的鬼怪,似乎已经不再隐藏自己,强烈的阴炁冲天而起。 又或者,是已经和那个女性咒禁师接触过了,所以才会处于这种随时可能被激活的状态? 这个猜测并非空穴来风,那两人很有可能是比他更早找到了核心鬼怪的所在位置,所以才会迫不及待地动手。 果然和岑冬生一样,他们同样打着排除风险的打算…… “岑先生。” 一个冷漠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 他扭头看去,一只巨大的甲壳虫攀附在门墙之上,背后的斑斓花纹竟是一张人脸,纹路不断扭动,仿佛一个人在开口说话。 “若你是想离开这里,我们有要拿的东西,可以合作。” 岑冬生嗤笑一声。 “笑话。” 声音属于那个叫孔银莲的女性咒禁师。 再联系之前那条能喷雾气的飞天蜈蚣,岑冬生在心中揣测,此人恐怕是鬼仙系中的蛊师。 “天神地人鬼”,原指仙人五种;后逐渐成为对不同类别咒禁的划分方法,虽较为泛泛,却也是最出名的标准。 五类咒禁间没有高低差距,只是性质迥异。 奇诡法门、御鬼驱怪、圆光摄魄、洞幽追冥……此皆为鬼仙一脉。不似人仙系集伟力归于己身,没有地仙系五行遁术呼风唤雨,却以诡秘莫测出名,以对手而言很难缠,若是队友则称得上最佳辅助。 ——但是,她不敢与自己正面为敌。 即使岑冬生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展现出任何异能,她依然不敢。 光是这副装神弄鬼的做派,就让岑冬生对她的实力心中有数。 “你很强,我不想与你为敌。” “晚了,你的那位同伴之前可不这样想。” “我的确和邓荣同行了一段日子,却实在谈不上伙伴。”孔银莲说,“你已经杀了他,我们之间再没有合作的阻碍。” “他的命,是我亲自取的。”他冷冷回答,“与你何干?” “……你真的要固执己见?”女人喟叹道,“要是里头的核心鬼怪被放出来,我们之间又相互提防戒备,事情会变得很棘手,毕竟,这地方还有普通人在。你不怕他们受伤吗?” “……” 岑冬生没说话,只是拧起了眉头,好像真的开始考虑她的条件。 这当然是假的。 他虽然不喜欢滥杀无辜之辈,若能帮到他们逃出生天自然是最好;可若是真有人在关键时刻拿普通人的性命做威胁——他绝不会妥协。 他真心想要保护的人,只有一个。非要说有哪里难办,他可能还觉得知真姐事后会不会为他人的死感到伤心、该怎么安慰才比较难办。 “……哼。” 孔银莲突然冷哼了一声。 “骗子。所谓的咒禁师,果真是一帮冷血之辈。” 岑冬生挑起眉头。 “别装模作样了。你根本不在意别人的死活,可能只有那位安医生是你心头好。” 原来是在试探。 既然话都说开了,岑冬生也就不再隐瞒。 “没错,我们的处境并没有区别……不论对手是鬼怪还是你,我都无所谓。” 他舒展了一下身体,从栏杆上站起,居高临下。 “废话少说。开始吧,让我们手底下见真章。” 岑冬生不再压抑自己的气势,面前的阴炁受旺盛的血气一激,顿时像海潮般翻涌。 “吼——!” 其中一扇房间的门突然被人从内侧撞开,一个浑身是火的焦黑身影嘶吼着扑出。 毫无疑问,正是那头核心鬼怪。 岑冬生严阵以待。 只见它环顾四周,白森森的眼球看到了离它最近的青年,却没有朝他扑来,反而突然扭身,朝着其中一个方向狂奔,在走廊上留下一串焦黑的脚印。 “什么……?!” 不远处的雾气里传来孔银莲的闷哼,一个身穿长裙的女子身影有些狼狈地从一团阴影里钻出,躲过了扑面而来的熊熊烈火。 “呵。” 岑冬生露出微笑。 “看来是这边的运气好些。它先找上那边了。” 核心鬼怪,岑冬生,孔银莲……三者彼此间的角斗,正式开始。 第十六章 “给我滚回来!” 破门而出的身影,个子与体型人类相差无几,浑身都是被严重烧伤的焦黑,看不出一点好肉,体型被烧得只剩骨架般佝偻,唯有一双眼球呈混浊的白色。 怎么看都是一具焦尸,可“它”的动作却仿佛从未受过影响,异常灵活,步伐矫健地在走廊上奔跑。 那就是小康楼内的核心鬼怪。 岑冬生并无畏惧,他已经做好与对方正面冲突的打算。 但这具焦尸恶灵没有看向离得更近的他,而是径直朝着走廊的另一头奔跑。 “嗷嗷嗷——” 恶灵发出了不似人的凄厉吼叫,身上碳化的尸骸还在不断剥落,在水泥地面上留下一串焦黑的脚印。 它的体肤之下,有流动的火光四溅喷射,仿佛一座正在移动、即将喷发的火山。 在即将抵达长廊尽头的时候,焦尸恶灵体内的熊熊烈火像是终于挣脱了束缚,猛烈的火舌吐露出来,朝着角落里的阴影舔舐而去。 一个人影自阴影中脱身,翻身跳出了栏杆。 当被焦尸盯上的目标——那个名为孔银莲的女性咒禁师在慌张之下发出呵斥声后,岑冬生很快就理解了其中原因。 “于文涛!你果然死了……!东西在你身上吧?……可恶,已经没有理智了……死了还在作祟,真是个混账!” 甲虫和飞天蜈蚣同时出现,试图缠住焦尸的动作。 尸体表面迸发出炽热的炎流,两条“蛊虫”被喷了个正着,身影轮廓顿时虚幻起来。 趁此机会,孔银莲翻身跳到了第二层,再度隐匿在阴影之中。 焦尸恶灵茫然四顾,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已经错过了目标,这才把注意力放在了岑冬生身上。 ……原来如此。 看来“它”生前是孔银莲认识的人,也就是那个让小康楼鬼屋化的罪魁祸首,神秘失踪的于文涛。 这焦尸的模样一般人还真认不出来,就算是他曾经的同伴,估计也是根据它操纵火焰的能力猜出来的…… 看来于文涛是真的死了,连带着他身上携带的禁物一起,成为了鬼屋的核心。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还有别的路过的咒禁师杀了他吗?不,也说不定是死在普通人手里,或者死于意外……” 岑冬生正思考间,焦尸恶灵已经扑到了他的面前,它的步伐踉跄,奔跑起来宛如野兽,行动却异常快速。 “啊啊啊……” 近在咫尺的焦尸嘴巴张大,发出瘆人的痛苦吼声,浑身散发着烧焦的气味。 岑冬生眼尖地发现,恶灵的焦黑色表皮底下竟有粉色的新肉如抽芽般生长,同时又有碳化的躯壳不断簌簌抖落,冒出的火苗呲呲作响……它身上的肉体组织,在不断新生和不断被高温烧焦之间循环,难以想象承受了多少痛苦。 “……!” 岑冬生一扭头,躲过了恶灵口中喷吐的烈火,同时敏捷地抓住了它的一只手。 “喝!” 真炁鼓胀,手掌发劲! 他轻而易举地将焦尸的一只手臂扭断,随后更是抬起一脚重重踹在它的身上,手脚再度同时发力,借助着两股相向的巨力拉扯—— “轰!” 岑冬生将焦尸的一条手臂直接拽了下来。 从对方臂膀伤口处迸发出的不是淋漓的血,而是混杂着炭灰的火焰。 被撕扯掉一条胳膊的焦尸身体摇晃了两下,化身鬼怪的它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疼痛,毫不犹豫地朝他再度扑来。 岑冬生将开始凭空燃烧的焦黑手臂扔到一旁,同时往后急退。 他一边躲开恶灵的袭击,一边检查自己的手掌。 岑冬生看到自己的掌心——拽过恶灵手臂的地方,同样留下了一道焦黑的痕迹。碳化的皮肤底下是鲜红色的肌肉,传来被烧灼的痛苦。 某种残留的负面能量正在静静燃烧。 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右脚的鞋子已经烧没了,有股橡胶被高温加热时散发的臭味。 果然……虽说他只是往对方身上踹了一脚,但哪怕只是触碰了一瞬间,这股力量就已经蔓延到身上了。 如果是普通人胆敢触碰焦尸恶灵的身躯,恐怕会在当下熊熊燃烧起来,承受与恶灵对等的浑身烧焦的痛苦;身为咒禁师的他则是能用真炁化解…… 但需要时间。 如果说禁师们的力量来源于“咒禁”,那么鬼怪的力量就是赤裸裸的“诅咒”,性质无比邪恶,天然站在生灵的对立面。 岑冬生稍稍握了一下手掌,又松开。 他与这个级别的鬼怪交战不是一次两次了,自然有着充分经验。 除非是拥有某种侦测能力,禁师与禁师、鬼怪与鬼怪之间的战斗,都不存在“看一眼就知道强弱等级”的通用规则,往往需要个人经验和知识储备来做出判断。 比如,能在鬼屋内部使用“空间操作”的鬼怪,就是甲等;又比如,通过“真炁化解诅咒”消耗的时间长短,可以大概判断出一个鬼怪的等级。 所以这一会儿功夫,他已经明白:眼前这头焦尸恶灵是乙等,即“厉鬼”,不具备屋主等级的空间操作; 特殊之处在于,对方是“由咒禁师死后转化而来的鬼怪”,这种类型的家伙往往会继承部分生前的力量,身上的诅咒则大概率是某种咒禁的变体,的确要比普通人死后的鬼魂更棘手。 而岑冬生呢?他虽然身怀虎魔之力,但唯有完全掌握三重异能的人,才有资格自称甲等咒禁师。 所以,尚未觉醒任何异能的他,实力阶位按后世定义同样是只能算乙等,只是在近身战上有着压倒性的优势,因此一接战就能轻易压制理论上同等级的邓荣。 ……若是能找到机会,与这头厉鬼近身缠斗,似乎勉强还在应付范围内。 得打过才知道。 岑冬生再度一脚传开扑来的焦尸恶灵,身手矫健地跳出楼房。 既然这家伙最开始就往孔银莲的方向去,这点完全可以利用,他可不会傻乎乎地替人当个马前卒。 * 就这样,二人一鬼,在小康楼的回字形楼道里玩起了捉迷藏。 焦尸一路狂奔,他跟在焦尸后面,等着它找到孔银莲;而一旦孔银莲被迫现身,他就会放开手脚,连人带鬼一起暴揍。 由于这头鬼怪是缺乏理智的类型,只是遵循本能在追逐活人;孔银莲又不是他的对手,只能憋屈地到处躲藏,所以岑冬生很快就利用这种策略占了上风。 最后一次短兵接触,焦尸恶灵吞掉了那条蜈蚣,孔银莲顿时面色惨白,显然受了不小的内伤,花费了一段时间的功夫才再度藏身;而焦尸本人则是又被他拔萝卜似地拽掉了一条胳膊。 现如今,没有手臂的焦尸奔跑在前面,岑冬生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跟在它后面。 如此看来,于文涛、邓荣的实力大致都在乙等,孔银莲不清楚,但她明显是那种不擅长正面战斗的类型。 应该说,这个民间组合在实力上还算看得过去,即使放在未来,岑冬生所在的基本祓除小组就这个水平——再往上就是有甲等咒禁师带队,有能力独立攻克鬼屋的精英小组了。 但一眼看得出来,他们之间缺乏基础的信任,只是一群有着共同利益的人勉强凑在了一起,也随时有可能因利益与同伴翻脸。 这样的小队,成员彼此间不拖后腿就算很好的了,根本不用去想配合的事。 岑冬生对这种合作关系深恶痛绝,他之所以对伙伴关系如此渴求,就是因为不想和鬼怪战斗的时候,还要警惕来自背后的刀。 所以,他现在很庆幸自己能和知真姐先培养起了感情……他心中隐隐有所领悟,觉得这份情感本身,可能比能力还要重要。 正思考间,前方的焦尸突然停下脚步。 它茫然四顾,不再往前,而是吐出一口焦烟。 见此情境,岑冬生立刻在心中提高警惕,严阵以待。 别看这头鬼怪被他轻松扯掉两条胳膊,那是因为还没到双方动真格的时候,他觉得“勉强能应付”,是真的有些勉强。 鬼怪不是人,没有血肉之躯,也就舍弃了最大的弱点,根本不是断手断脚打到重伤就能解决的,必须要用真炁彻底消减至虚无才行。 此外,鬼屋内是阴炁聚集之地,鬼怪所能调动的能量规模也往往超过禁师;这六天下来,他稳扎稳打炼化这片空间内的阴炁,也是为了能最大程度削弱它的能力。 但他看得出来,鬼怪真正的力量源头,尚且隐藏在那具焦炭般的尸体内…… “轰!” 站在走廊上的焦尸突然整个燃烧起来,就像一团火炬,熊熊火光照亮了整片无光的黑暗。 炽热的火焰还在蔓延,原本冰冷的建筑楼房,就像一动火灾中摇摇欲坠的房屋,被映上了红彤彤的光亮。 它发现自己找不到孔银莲的下落,于是干脆解放了体内的诅咒之力,燃烧的焰光一跃七、八米高,伴随着黑烟滚滚,仿佛要将整座小康楼点燃。 膨胀的火焰像一条炽热的蛇,迅速扩张体型;这条巨大的火蛇在楼道内快速蜿蜒爬过,从三楼走道、楼梯再到二楼,点亮了一扇扇周围房间的窗户。 阴影无所遁形,想方设法躲藏起来的孔银莲,最终还是被骤然扩张的火焰、烟雾与高温逼了出来。 孔银莲从二楼滚了下来,坠入天井区域。 岑冬生则是及时跳上了更高处躲开扑面而来的火光浪潮,居高临下地俯瞰。即便如此,他身上的衣物仍被点燃,手脚脸上都有焦痕蔓延,只能加快体内真炁流转来抵消。 他看到焦尸的身影自庞大的火光中走出,它的双手已经复原了,完好无损。 狼狈坐在地上的孔银莲面露绝望。 她知道自己不是这头鬼怪的对手,她只是没想到,曾与鬼怪生前是熟人的关系,居然成了自己的索命符。 硬要说两人间有何仇恨,她自认是没有的,虽然关系算不上亲近,但也没发生过背叛互害。 纯粹是因为这头鬼怪属于失去理智的类型,生前残留的些许记忆,反而让过去的伙伴成为它追逐的目标。 一般来说,鬼怪的本能会驱使它们捕猎那些有着强烈生命气息的禁师,再然后是血气旺盛的普通成年人、小孩和老人……存在一个优先级关系,而生前残留的记忆又会影响这一顺序。 她有着藏身的障眼法,本来不太可能在第一时间被盯上。这回只能说是倒霉透顶。 燃烧的火光照亮了女人愈发惨白的脸庞。 …… 三楼处,岑冬生看着这狗咬狗的一幕,忍不住微微一笑。 但他没有放松警惕,而是蹲在栏杆上,摆出了随时可以跃下的姿势,通过深呼吸调整自己体内的力量,蓄势待发。 焦尸已经抵达一楼,燃烧的火光已经逼近临时营地。安知真还在那里,他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还好,按照鬼怪行动的优先级,它在杀完同伴之后肯定会盯上自己,包括知真姐在内的住户们则要排在最后。 他会在焦尸杀死孔银莲之后,抓准时机立刻动手。 只要最后能战胜它,这个漫长夜晚就该落下帷幕了…… “等等。” 岑冬生突然发现,焦尸恶灵的行动轨迹似乎发生了某种微妙的改变。 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它似乎找到了更值得捕猎的对象,在即将扑到女咒禁师跟前时,突然转过身,同时仰天发出咆哮。 “吼——” 恶灵第一次展现出如人类般的情感,大踏步朝着目标奔跑,周身火焰,愈发炽烈…… * “大家,快从营地里出来!” 当焦尸恶灵解放诅咒,原本掩藏在黑夜中的小康楼被点燃后,安知真在不远处看见这一幕,立刻意识到: 这是禁师与鬼怪之间的战斗,而且已经进入最焦灼的阶段! 为了避免普通人受到波及,她立刻叫起了营地里的所有人,及时让住户们集体撤出营地,朝着门的方向后退。 火光茫茫如田野,在楼房间肆意蔓延。 众人望着这场激烈的战斗默不作声,孩子蜷缩在父母怀中,情侣们手拉着手,丈夫妻子彼此依靠,老人颤颤巍巍地坐下。 每个人都心怀强烈的不安、茫然与恐惧,仿佛面对即将到来的末日。 谁能活下来,将决定他们的命运;但无论是谁输谁赢,他们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等待着这场战斗结束…… 安知真站在人群最前方。 她望着宛如篝火般的炽烈光亮,双手下意识交缠在了一起。 她低下头,双手放在胸前,用微弱到听不清楚的喃喃自语,低声祈祷着: “冬生,希望你没事……请一定要赢……” 突然,她听见背后人们正在惊慌失措地大喊:“快逃!”“安医生,小心!”; 她感受到一股灼热的高温扑面而来。 安知真下意识抬起头,瞪大了双眼。 …… 夜色之下,熊熊烈火照耀天穹,横跨小康楼东西两侧,如同一堵高墙,从这头烧到另一头。 一颗被烧焦到看不清面目的漆黑头颅,从这片火光中钻出,与她漠然对视。 这具恐怖的焦尸张大嘴巴,一簇簇火苗从眼睛、嘴巴和耳朵中冒出。 她根本来不及躲避,实际上,也无可躲之处…… 而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又一个身影自火光中冒出。 一只大手从后方牢牢抓住烧焦的脑袋,将它猛地按了回去。 “给我滚回来!” 第十七章 觉醒之日 焦尸恶灵竟朝着营地方向去了—— 一群普通人的性命,诱惑居然比咒禁师……比它生前的熟人还大吗?还是说又触发了某种他并未察觉到的机制?! 鬼怪的行动出乎意料,完全打乱了岑冬生的计划。 他情绪沉重,心态却未受太大影响,毕竟是与超自然力量之间的争斗,他早已习惯“意外”。 来不及思考,岑冬生没有犹豫,双脚一蹬,从高楼坠下,朝着焦尸的方向跳去。 …… “咚!” 双脚落地,发出一声闷响。 如果他还是普通人,这一下直接从三楼跳下,免不了膝盖粉碎,骨头都要折了;唯有经过虎魔之力强化过的肉身,才经得起他这般乱来。 火焰如有意志般主动围绕过来,阻挡他的去路。 岑冬生眯起眼睛,将手放在身前,闷头就往火墙里冲。 这火不是自然界寻常的火,其中还流淌着诅咒之力,不断烧灼着他的全身;纵然真炁高速流转,他的体表已硬逾钢铁,但时间久了,还是免不了被烈火炙烤到皮肉烧焦、剥落。 看到焦尸恶灵走出火海,它前方第一个人就是知真姐,岑冬生立刻加快步伐,朝着它的脑袋伸出手掌。 “给我滚回来!” …… 安知真看着那个浑身燃烧着的青年,下意识想要呼喊他的名字,却看到对方的身影很快回去了,连带着那具恐怖的焦尸一起消失在茫茫的火光之中。 勇烈、决绝的身姿,伴随着扑面而来的灼热气息和照亮面庞的汹汹烈火,将这幅画面牢牢烙印在她的视网膜和脑海里。 安知真的心脏砰砰直跳,像是奔流的血液倒灌入了鼓膜,脑袋连同耳畔一起传来嗡嗡作响。 前所未有的强烈情感,在她心中激荡。 “安医生,你没事吧?” 身后传来有人担心的问话。 “……嗯,没事。” 安知真看都没有看那人是谁,随口敷衍了一句。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岑冬生与恶灵之间的战斗上。 她深吸一口气,一边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一边低声对自己说: “还不是时候,不是现在……” * 岑冬生的手掌死死拽住焦尸的脑袋,将它往后拖拽。 在这个过程中,火海中自四面八方涌来的诅咒之力,终于侵蚀了被真炁保护着的皮肉,开始消解底下的东西。 在失去了外皮后,燃烧的神经让激烈的痛楚开始折磨他的大脑。 岑冬生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丢人的呼喊。不断有鲜血自口腔中溢出,额头上流下的冷汗被周围的高温迅速蒸发。 携带巨力的拳脚划破空气,在轰鸣、在燃烧。 焦尸的手脚反复被扯断,但在下一秒如果接触到周围的火海,就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又开始复原生长。 核心鬼怪……就是这般难缠的存在。 岑冬生忍耐着浑身焦灼的剧痛,将焦尸的脖子扭断,双脚踩住肩膀,攥着脑袋,竟要将它的头颅连带脊椎,生生拔出来。 这一幕可谓残忍无比,在数分钟的来回角力后,浑身漆黑的岑冬生终于占据上风,成功从焦尸之中拔出了一团黑漆漆的玩意儿。 最后,只剩下残骸的鬼怪消失在了火中,周围的光芒黯淡下来。 岑冬生气喘吁吁,一时间无力再追。 但他知道,战斗远还没有结束,诅咒的火海没有消失,它还会再度归来。 这就是和鬼怪间正面战斗时常见的展开——一场漫长、激烈、残酷的缠斗。 如果缺乏一锤定音的咒禁,就只能用真炁不断消磨,直到构成鬼怪的躯壳彻底消失殆尽,留下无法反抗的阴炁,再由咒禁师进行炼化、吸收……这才算是结束。 对抗鬼怪与消灭鬼怪完全是两码事,后者往往需要复数的同等级咒禁师组成小队,才有把握。 他的手脚,包括全身上下都呈现出大片大片烧焦的痕迹,疼到他嘴角抽搐。岑冬生不断深呼吸,试图用这种方式缓解痛苦。 “已经……已经算好的了……” 他努力往好的方面想,《虎魔披身》所带来的力量已经算是超乎预期。 不止是让自己的体格变得坚韧、拥有强大的膂力,更是增强了本源的生命气息,有着超强的持续作战能力。 如果是记忆中的自己,和鬼怪缠斗时往往还要注意不要受伤,稍微擦到碰到就会对战斗产生严重影响,还得想办法撤退躲藏,处理治疗;真炁量同样是个大问题,在激烈战斗中很容易枯竭。 能像现在这样,通过硬碰硬的粗暴手段逼退一个厉鬼,已经算是长足的进步。 只可惜…… 眼下能战斗的只有他一人 等他调整好呼吸,周围的火光再一次炽烈地燃烧起来 重生了大半躯壳的焦尸,又一次试图朝营地方向前进,却被岑冬生再度拽了回去。 “别想了!老老实实和我打吧!” …… 这场战斗开始变得漫长而焦灼。 十几分钟,数十分钟,一个小时—— 岑冬生逐渐开始感到吃力。 虎魔之力大幅度改造了他的身躯,但他终究是血肉之躯而非机械……不,应该说就算是机械,在这种激烈的颤抖中都很容易损坏。 他开始感到力竭。火力比预想中更猛烈,诅咒的难缠程度超乎想象,鬼怪本身又是打不死的小强。 岑冬生已经是第二十三次撕碎踩断焦尸恶灵的四肢乃至全身,但每一次,它都会从火中复活。 他本来还在暗中提防孔银莲,但可能因为战斗太过激烈,担心被卷进去,所以这个女人始终没有出手;而岑冬生这边,也渐渐开始无暇他顾。 一周的时间还是太短了,无论是真炁的积累,还是…… 岑冬生心想。 异能,要是能觉醒第一重异能,还不至于如此狼狈。 他能感觉得到,不管是他、还是焦尸恶灵,力量都在衰弱,已经到了谷底。 他的拳头越来越沉重,脚步就像灌了铅;而焦尸身上的火焰亦不再猛烈,原本那仿佛能将整座小康楼点燃、来势汹汹的滔天火光,如今已经萎缩到了只剩下不到十米的一小圈范围。 等岑冬生第二十四次扭断对方的脖子时,再度从火中复活的焦尸再不能像之前一样毫发无损,它的小半截手臂已经再也长不出来;腿也少了半条,无法奔跑,只能踉跄行走。 他觉得有个好处是,随着战斗的深入,烈火灼烧肉体时所带来的痛苦,渐渐开始没那么疼了。 正当岑冬生这么想的时候,一恍神间,他低头看到了自己的手…… 准确地说,那里已经没有手,皮肉已经烧光了,只剩下被熏黑的骨骼。 岑冬生内心惊愕。 怪不得不疼了,原来是连带着里面的神经全部被烧没了,只剩下骨头,自然感受不到痛楚。 恍惚间,他用骷髅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感粗粝,于是意识到自己的小半张脸庞同样被烧没了; 岑冬生再往下看,发现自己的腹部被烧穿了一个大洞,里头的内脏变成焦炭后不知道散落何处,于是只剩下了空空如也。 他全神贯注地沉浸在战斗之中,没发现自己已经成了这副惨样。 话说回来,“虎魔之力”是不是有点太神奇了,竟然在这种状态下还维持着战斗能力—— 不,不对。这不是他现在该考虑的问题,真正的问题是再这样下去…… 自己,说不定真的会死? 就算没有死在战斗中,以这副身躯的惨烈程度,一旦真炁耗竭,他事后真的能活下来吗……? “砰!” 岑冬生再一次挥拳命中了焦尸的脑袋,将它的头颅敲碎了半边。 只是这一次,他的心中不可避免地产生了迷茫。 * 事实上,青年目前所展现出来的所谓的“战斗本能”,不过是日复一日的训练实战所积累起来的东西,他从未真正思考过,一直在挣扎着活下去。 所以,当岑冬生有机会开始认真思考的时候,忍不住就会想: ——自己才刚刚重生没两个月,然后居然就要去死? 他说是会保护安知真,但并没有预料到自己有可能会牺牲性命。 按照他原先的计划,这座城市的生活前期并没有太危险,加上自己的“先见之明”,完全能躲开那些禁区;而另一方面,只要等安知真觉醒能力,他就能躺平了,未来当个“从龙之臣”,过上人上人的幸福生活云云。 虽然因为提前得到了特等咒禁的一部分,让他的野心有所壮大,但他本人在这方面的计划并没有太大改变。 可是,小康楼出人意料的“鬼屋化”,外来的咒禁师,不明禁物……接踵而至的意外打乱他的准备,一切都来得太仓促了。 这样下去,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第二次、且再没有下一次的重生机会,会在这里结束……?! 渐渐的,他的心开始乱了,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 说到底,岑冬生在重生前就只是个才能平庸的男人。 上一辈子从来没有成功经验的人,凭什么认为自己在这一世,靠着一些先见之明,就一定能获得成功? 身怀甲等咒禁,即使在没有觉醒异能的前提下,依靠底力就能对抗乙等核心鬼怪,这是他按照个人经验做出的判断。 有可能不正确吗? 当然有可能。就像之前所言,他并不是一个成功的男人,也从来没有接触过高等级咒禁,会误判也很正常。 但是,现在只要逃跑还来得及—— 来得及……吗? 自己要放弃安知真……放弃知真姐? 就算逃了,他的这具身体…… ……冷静,冷静。 他看着手上的焦炭簌簌抖落,看着腹部中央被烧开的大洞; 他看着周围的火光开始黯淡下来,恶灵的复原能力渐渐走向尽头。 两边都已经濒临极限。即使不考虑之后的生死,眼下的战斗,他也必须要赌,赌到底谁先撑不住,谁就是败者。 焦尸恶灵慢悠悠地从他身边经过。 无论它被自己拆掉多少次,都没有要理睬他的打算,也不准备报复,而是继续朝着营地的方向迈进。 那里究竟有什么东西?竟能让它如此执着。 他只知道,假如自己不去主动阻止,恶灵不会搭理他,那他就不用赌上性命。 冷静,冷静,他再度对自己说。岑冬生望着手臂处延伸出来一截已经变得光秃秃的骨头,第一次没有立刻冲上去。 …… “结、结束了?” 有人喃喃。 众人心惊胆战地隔着几十米远观望着这场战斗,只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宛如地狱。 但终于,仿佛预示着战斗即将进入尾声,照亮整座居民楼的熊熊火光,渐渐熄灭了。 “谁赢了?” “是谁?” 自黑暗中走出来的人—— 是他? ……不,是它。 浑身烧焦的尸体,正拖拽着残躯,慢慢朝人们靠近,身上的火苗黯淡无光地曳动着。 人们惊恐地看着它的身影,一时间陷入了绝望。 这头鬼怪的确已经虚弱了……但要杀死一群普通人,还是不费力气。 它身上残留的诅咒之力,足以点燃所有人的血肉之躯,让他们在绝望中死去。 恶灵拖着脚,慢慢朝他们靠近,地面上留下一串焦痕足印。 这短短几十米的路,却走了好几分钟,一直到众人跟前。 已经没有退路了。 …… 安知真站在最前方,和恶灵只差了几米的距离。 它正望着自己,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燃烧着余烬般的执着与怒火。 但她并不在意这点。 “冬生,冬生呢?!” 她踮起脚尖张望,可是一片幽深,不见人影。篝火熄灭,周遭环境再度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到处都没有见到人。 安知真的心往下坠落。 按照之前的经验,岑冬生应该早就出来阻止了,可是过了几分钟还是没有出现…… 是死了吗? 还是说,伤势重到无法行动? 还是…… “喂。” 一个疲惫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我只是稍微休息一下,你就这么着急啊。” 黑暗中走出来了第二个身影。 但当后方的人们看到他样子的时候,一时间表现出的时候惊疑,他们已经认不出这个人是谁了。 除了安知真以外,在大家眼中,这个人的样子和那头可怖的焦尸恶灵没有区别,看不出人型。 甚至焦尸还好点,好歹还有身躯可言;第二个身影看上去是只剩下一具骨架高大的骷髅,身上沾满了碳灰。 他伸出只剩骨骼的手,再一次地、牢牢地抓住了恶灵的脑壳,将他往后拖拽。 “冬、冬生……?!” 安知真已经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她正想靠拢,就看到“骷髅”做了个阻止的手势,他停住脚,似乎犹豫了片刻—— 然后,她听到他开口: “别着急,知真姐,这一切很快就能结束了,我去去就来。” 说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 岑冬生刚把焦尸恶灵拖到一半的时候,对方突然开始挣扎。 它浑身剩下的火光“噗嗤”地一声亮起,又熄灭,随后再度亮起。 这本应是对方最虚弱的时候,然而这一刻,却像是回光返照,余烬底下隐藏着炽烈的高温,躯壳内散发出来的诅咒之力,前所未有的猛烈。 “打算拼命了吗?” 岑冬生声音沙哑,他那干枯的喉咙里仿佛要跟着一起冒出火来。 他露出狰狞的微笑。 “太好了,老子也一样。” * 如果想要一直往上爬,直到看见这个世界巅峰的风景,他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岑冬生从未想过自己有迎来这一天的机会,曾经的他没有机会思考,只能凭借自己的认知与智慧得出答案。 譬如,可靠的伙伴,强大的力量。 所以,他主动与安知真接触; 所以,他四处寻找强大的咒禁。 重生月余,二者全都有了不小的收获。 但是,这就真正足够了吗? 直到数分钟前的某一刹那,当他终于从犹豫中清醒过来,下定决心赌上性命,完成自己对知真姐的诺言时,他突然意识到—— 想要成为强者,外在的力量当然至关重要;但与之相匹配的心,同样不可或缺。 成为不平庸的人的前提是,要有一颗不甘平庸的心。 在长达八年的岁月里,在前途渺茫黑暗、全世界陷入前所未有的动荡混乱之中的时代,他为了活下去拼尽全力。 他的确活下来了,却也活得庸庸碌碌、谨小慎微,磨平了心中的锐气。 那些鼎鼎大名的强者们,往往有着与实力相匹配的执念,他也曾经自嘲地想过:“或许就是因为自己太正常、脑子不够有病,才没办法变强。” 但那些人固然真的是神经病;可另一方面,他们都在世人面前展现出了通往前所未有道路的可能性。 每个登临巅峰的人,都在试图让整个世界以自我意志旋转。 如此傲慢、如此狂妄。 如此的……让人向往。 ——他知道自己缺的是什么了。 “我早该注意到的……” 弥漫诅咒的篝火再一次伴随着滚滚黑烟升起。 如浪潮般涌来的汹汹烈焰中,男人身上的皮肉已经彻底不剩了,骨骼被熏得发黑。 没有生物能在这种情况下生存。 但他却还是“活着”;不但活着,他甚至还能继续战斗。 “呵呵……” 岑冬生低沉地笑了起来。 火光的映照中,他的骨骼正闪烁着暗沉的金色光辉,宛如某种贵重金属制品。 ——原来,《虎魔披身》的第一重异能,其实早就在他体内觉醒了。 只是需要一个契机,一个打破外在血肉藩篱的机会,才会被它的主人认知。 正如岑冬生猜测得那样,这个触发条件对于曾经的他而言其实相当“苛刻”;但反过来说,如果他能在刚才的死亡危机中始终保持冷静,应该早就可以注意到。 好在,现在还来得及。 既然已经有了最高峰攀登的野心,曾经平庸的我真正缺乏的…… 正是不畏艰险的勇猛精进之心。 岑冬生伸出双手,将焦尸死死抱紧。 一股浓烈的真炁从暗金骨骼中蔓延出来,与焦尸控制的火焰彼此缠斗,两股能量试图吞噬和消灭对方。 水火不融,彼此浇灭,焦尸的躯壳,终于开始失去原本的轮廓,如飞灰般逐渐消散。 鬼怪开始最后的挣扎,凶猛的火焰从地底钻上、自四面八方涌来,就像在火山岩浆之中,誓要将岑冬生烧得飞灰烟灭—— “呵呵……哈哈……” 他的笑声却止不住。 他从未感觉过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并且还不是被迫面对,而是他主动迎向死亡。 这对曾经的岑冬生而言,自是不可想象之事;但另一方面,他却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一个人能在关键时刻将生死置之度外,便是他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之时。 烈火熊熊之中,他放声大笑。 第十八章 漫长之夜的终结 “啪嗒。” 数十秒钟后,小康楼又一次重新恢复了寂静,被黑暗所笼罩。 岑冬生松开手,焦尸恶灵所剩下的最后一点残骸化作焦炭,散落一地。 鬼怪消亡后,它的躯壳破碎,内部的精纯阴炁便是战利品。 岑冬生一边吸收炼化阴炁,一边蹲下身,从一地的碳灰中捡起一团血红色的小球。 这恐怕就是孔银莲他们想要得到的那件“禁物”,“鬼屋化”的罪魁祸首。 他暂时没心思去考虑它的用处,便随手塞进了自己的骨架里。正好身上“空空如也”。 眼下最重要的是…… 岑冬生仔细观察自己的身躯。 得到阴炁炼化的补充,本已枯竭的真炁开始恢复高速运转,虎魔之力遍布全身。 等待片刻,他看到了粉白色的膜开始包裹骨架,想来之后就会是经脉、血肉、内脏、表皮…… 他顿时长松了一口气。 总算…… 自己不会真的死了。 毕竟勇猛精进是一回事,不要命地横冲直撞又是另一回事……正是因为岑冬生隐约察觉到了自身体内潜藏的能力,才会下定决心和恶灵赌命。 他本就不会死,只是需要直面死亡。 ——《虎魔披身》第一重异能,“不死骨”。 能让咒禁师在肉身遭受绝不可能活下去的重伤情况下——哪怕是血肉、器官、内脏全部不复存在的究极绝境,就算变成骷髅,依然能继续战斗。 异能触发之后,咒禁师的魂魄暂时寄托在“虎骨”之上,虎骨不销,灯熄不灭。 只是,这种状态自然不可能一直维持。岑冬生估摸着算了一下,可能不到五分钟时间。 超过这个范围,附在骨骼上的魂魄消散,魂飞烟灭,那就真的变成了一抔死人骨。 此外,在“不死骨”持续时间结束之后,为了复原肉体还需要大量真炁的补充,若是连休息时间都没有,咒禁师本人过一段时间还是会死。 以及理所当然地,“不死骨”无法在短时间内反复使用,是被逼上绝境的最后一搏。 但这已经是相当夸张的能力。 岑冬生从没听说过哪个甲等咒禁,有着让人拥有不死的功效,而且还是第一异能——无论有多少限制,这终究是逆转生死、阴阳颠倒之伟力。 “与其说是‘甲等’的第一异能,不如说是‘特等’的第一部分……果然,最高位咒禁和‘甲乙丙丁’根本不是一个概念。” 他在心中感慨了一下。 依照禁师世界通行的“三才之数”的规律,再加上初次接触时冥想得到的画面,想要完成掌握这一未知的特等咒禁,果然还需要另外两种“魔”。 前路漫漫,但这是以后要考虑的问题了。 那么,敌人已经亲手杀死,战利品到手,接下来,他自然需要一段时间的休养…… 岑冬生突然听到了脚步声。他抬起眼,看到黑暗中走来两个人影。 孔银莲的脸色冷漠而苍白,显然受了不轻的伤。她的手中拿着一把短刀,架在另外一个人的脖子上。 “冬生……” “知真姐。” 时隔漫长而焦灼的一夜,岑冬生和安知真,终于再一次面对面地说上话了。 * “唉。” 岑冬生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不自觉挠了挠脸,总觉得颊侧发痒,原来是脸上开始长肉了。 一半是暴露的颅骨、一半是新生的肌肉,他如今的模样想来很恐怖,属于小孩子看了晚上会做噩梦的那种。 他本来还有点担心会不会给知真姐留下心理阴影,不过看她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双眸闪闪发亮的模样,神情中看不出一点厌恶或恐惧……看来是没问题。 医生就是不一样,他想。 虽然目前的情况很糟糕,但现在的岑冬生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他,不但不是很紧张,甚至还有闲情逸致胡思乱想。 “岑先生,我们现在可以好好谈谈了吗?” 孔银莲说,她手中的匕首在安知真脖子比划了两下,作为威胁。 岑冬生没搭理他,而是目光直勾勾地看着被她挟持的那个人—— “放心,知真姐,我会救你出来的。” “嗯,我知道。” 知真姐平静地回答道。她对架在脖子上的冰冷利刃视若无睹,朝着岑冬生投来充满信赖的目光。 她很快就被孔银莲再度控制住,双手被压在身后,紧紧地攥住。 可能是觉得自己被两人无视了,孔银莲的语气变得更加冷淡。 “能不能救她出来,就看你的想法了,岑先生。把东西交出来,我把她还给你,我们好聚好散。” “……你倒是挺会抓时机的。” 岑冬生终于将视线转向了她,语气里透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当然,孔银莲会出手这件事本就在预料之中,她就是为了“禁物”才来的。 他原本还担心这家伙会在自己和核心鬼怪激烈战斗的时候插上一脚,起初还在提防;但等打到后来,他已经准备赌上性命,只得放开了心思,完全舍弃顾虑。 不过,哪怕到了最终时刻,孔银莲都没有出现,而是选择了绑架只是普通人的安知真,在战斗结束后试图坐收渔翁之利。 不得不说,她这算盘打得还真不错。 要是眼看着他和鬼怪越打越虚弱,忍不住提前动手的话,焦尸恶灵那鱼死网破的那次最后挣扎,绝对能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我自然不是你的对手。但那件禁物本属于我,为了让其物归原主,只能出此下策。” 岑冬生发出一声嗤笑。 事实上,他现在真的很虚弱,整个人的状态处于谷底。 所有的真炁都用来催动“不死骨”异能修复身体,根本没有抵抗的力气;而一旦他和孔银莲发生冲突,体内脆弱的循环被打破,甚至不需要对方动手杀人,自己就死定了。 可以说,他现在就是根风中芦苇,脆弱到一吹就倒的地步。 但从岑冬生的神态气场上,完全看不出这一点,一副居高临下、满不在乎的神情,仿佛是在告诉对方:“想要拿回东西,那就来。” 孔银莲意识到了这一点,却猜不透男人的状态,她的脸绷紧了。 “我想……你应该还是在乎这位安医生的。你们俩根本没有打算瞒着别人。她是你的女人?” 见识过之前的战斗后,看着他如今以半人半鬼的姿态屹立在那里,孔银莲根本不想和这个可怕的青年发生冲突,只能从人质入手。 岑冬生笑了笑,回答道: “是我的伙伴。” 准确地来讲,是未来能成为大腿的女人,他对知真姐的感情超乎喜爱、近于尊敬。 “……伙伴?” 这个答案似乎有点出乎孔银莲的意料。 她仔细看了一眼正被自己控制的安知真的脸。虽然这个女人在被刀架着脖子的状况下还能保持镇定,的确不像是普通人……但她明显不是咒禁师,在被自己绑架的时候根本无法反抗。 很难想象这种弱小的女人,会是眼前这个男人的同伴。这不等于自己暴露弱点吗? 炼化真炁需要最基本的资质,几乎完全由天分决定,很难说女人能不能成为咒禁师,除非有人能预见未来……这总不可能吧。 孔银莲没有细想,她摇了摇头说道。 “总之,你很在乎她。” “是的,我很在乎。” 岑冬生竖起一根手指,他脸上笑容依旧, “所以,我只给你一个选择,现在把她还给我,然后立刻给我滚,这样我还能放你一马。” “……” “禁物是我的战利品,别想了,你拿不走。” 男人张开双手,态度肆意又张狂。 “老子被烧成骨头都能活,我很想知道,你有没有这本事。” 孔银莲的面色阴沉地要滴下水来。 “不说话?那我自己来。” 他毫不犹豫,朝着两人的方向迈出一步,然后又是一步。 孔银莲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似乎真的对她的威胁毫不在意,面带笑容地漫步靠近,配上那张狰狞的脸,气势迫人。 而另一边,安知真则露出欣然的笑,态度热切地望向朝自己靠近的男人,仿佛随时都要伸出双手去拥抱他。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看自己一眼。 ……这一男一女究竟怎么回事?到底有没有把性命放在心上? 孔银莲咬紧牙关,她当然十分犹豫,眼看着对方靠近,连犹豫的时间都所剩无几,她必须立刻做出决断。 她根本搞不懂这人是不是在虚张声势;如果是,她该现在就出手吗? 可她不敢,一想到要和对方战斗,眼前似乎已经出现了对方一拳轰在自己脸上,把整个脑袋打碎的画面—— 经过一场恶斗之后,他竟然真的一点儿妥协的意思都没有,仿佛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 孔银莲一直在暗中围观。她不得不承认,亲眼见识到这个年轻咒禁师战斗时的场面,给了她极大的冲击。 焦尸恶灵是乙等,但绝对是厉鬼中最强的那一类——如果这不是一座由外物阴炁短时间内成型的鬼屋,想必它很快就能蜕变为更上级的“屋主”。 或者说,焦尸恶灵的强度原本距离甲等就只差了一线。 人类时期就是咒禁师的于文涛,在蜕变为鬼怪后,拥有了远超过去的超强火力。 曾经身为同伴的孔银莲很清楚,于文涛若是不管不顾地发挥全力,或许能做到同等的规模……但失控的咒禁会烧焦自己的肉体,于文涛的求生本能会阻止他这样做,所以他永远都无法发挥全力。 而厉鬼不一样,它不畏惧受伤或是死亡,所以随时都能发挥出巅峰的力量;非但如此,在阴炁耗竭之前,它甚至能反复从火中复活,远比活人更难缠。 就算她、邓荣和于文涛三人结成小队,在状态良好的前提下通力合作,都不是它的对手,只会被这个非同寻常的鬼怪团灭,烧成一具具焦炭。 但是,如此危险的恶灵,竟然被这个男人,仅凭一己之力就打倒了,而且是不落下风地从正面击败。 如果说厉鬼的凶猛火力和复活能力,是让孔银莲感到棘手和畏惧的话;那么,当她看到这个人数十次锲而不舍将恶灵分尸、即使被烧成骷髅都能继续战斗的场面时,唯一的感想就是震撼。 孔银莲从没有见识过这个级别的异能,她根本看不到这个男人的极限,只觉得如果对方还能打,她完全看不出自己能在对方手下逃生的可能性。 她没有复活的能力,也没有打不死的体质,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咒禁师而已。 ……她不敢赌。 孔银莲想明白了,她扔掉匕首,慢慢地往后倒退,同时举起双手。 “我明白了。岑先生,距离鬼屋消失大概还有半天,这段时间我不会出现在二位面前,等空间隔绝消失后,我会立刻从这里离开。” 岑冬生已经懒得搭理她了,他走到安知真跟前,朝她伸出了手。 然后,他的手被女人用力抓住。 孔银莲看着手拉着手的男女,这两人眼中已经完全没有自己了,于是松了口气,立刻转身匆匆离开。 …… 安知真正想开口说话,岑冬生却朝她眨了眨眼,压低声音,语气急促地说道: “我……快撑不住了,需要休息。” 虽然他刚才在态度上藐视对手,但其实从心底很重视孔银莲的一举一动。 他之所以半步不退,就是因为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不能展现出自己的软弱。 若是被看出根底,以某些咒禁师的贪婪本性,恐怕不会拿了东西就走。 实际上,如果对方真的敢赌,输家百分之百是自己,他与知真姐的性命,其实都在孔银莲一念之差。 知真姐点点头,默不作声地用肩膀支撑着青年的体重。 他借助安知真的搀扶站住脚,眯起眼睛望着远方,确定对手已经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 两人走到一个角落里后,岑冬生的身体突然摇晃了一下,随即整个人像是脱力般,软软地倒下去。 “冬生?!” 知真姐混杂着惊讶与担忧的声音传入耳朵。 “我,我没事……” 他靠着墙壁滑落,坐在地上嘟囔着;他的眼皮开始打架,肩膀仿佛有千钧重,跟着一起垂下。 “让我,让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岑冬生的意识正在慢慢远离。 看来,第一次发动“不死骨”带来的消耗,超出了他原本的承受范围,以至于出现了不适应的状况…… 精神稍一放松的功夫,潮水般的疲惫感便从身体各个角落涌上来,将他的意识迅速拖拽入昏睡的海洋。 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岑冬生感受到的是柔软的怀抱。 那感觉温暖如春,将他包裹在让人安心的无边黑暗中。 …… “你做得很好,冬生。” 某条楼道的僻静角落里,只有她和昏迷不醒的青年两人。 安知真将青年的脑袋抱在怀中,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她眼帘低垂,在岑冬生耳边轻声细语。 “真的很好,很好……超出了我的预料,真了不起。” 就像母亲夸奖自己的孩子一般,充满慈爱的语调,纤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 …… 外面,笼罩小康楼上方,仿佛永无止尽的夜幕,开始慢慢散去,有淡淡的天光顺着破碎的空间缝隙流入。 躲在营地内惊慌失措的住户们,看到楼内再没有传来惊人的动静后,开始安下心来,走出帐篷; 而当他们再注意到周遭的世界和天上都亮堂起来的时候,就算这群在这一周时间几乎都在状况外的人们,也逐渐明白过来,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似乎即将宣告结束。 核心被取走,“鬼屋化”所带来的空间隔绝现象开始消散。一切失控的秩序回归正常,他们即将从灵异地带回归人间。 人们的表情不再惶恐和迷茫,为了活下来而高度紧绷的神经得到些许放松。 他们都觉得很累、很困倦,一个个不受控制地阖上了眼睛,有的甚至不顾仪态,直接倒在地上呼呼大睡。 毫无疑问,这将是他们这辈子睡过的最安详的一觉…… 第十九章 “让我成为你的奴隶。” 宽敞干净的卧室,内部环境收拾得很整齐,家具陈设透着一股温馨,显示着主人的细致用心。 轻纱窗帘拉拢了一半,灿烂阳光在红色的实木地板上投射出椭圆形的金色光斑,微风如女人温柔的手,时而拨动着帘布的一角。 清风与阳光,共同营造出明亮舒适的氛围。 虽然能从种种细节处看得出这是一间女生的卧室,但在房间中央那张柔软舒适的大床上,却正静静躺着一个男青年。 年轻人紧闭着双眼,神色安详,正陷入一场漫长的酣眠之中。 又过了一会儿。不知是风声,还是叹气声—— “哈啊……” 岑冬生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陌生的天花板。 担任祓除科专员期间积累下来的经验,让他已经锻炼出来了某种本能,在这种本能驱使下,他清醒过来后第一时间的反应不是思考,而是检查自己的身体状况。 真炁流动……无碍,但身体层面…… 他很快回想起了之前的事,包括自己觉醒“不死骨”和战斗的结束。 头脑略略昏沉,看来后遗症还没过去,不是最佳状态;但经过长时间休憩之后,他再度拥有了战斗能力,这已经足够。 内视之中,真炁流动;脏腑血肉覆盖之下,金刚石般的骨架一览无余。岑冬生有种奇妙的感觉,就只觉得自己好像已非血肉之躯,而是一台终结者机器人。 毫无疑问,他变强了。 岑冬生从床上坐起身,发现自己身上穿了件睡衣,握了握拳,检查自己身上的伤势。 伤口经过细心的处理和消毒,但并没有绑上绷带石膏之类的。 考虑到昏迷前的状况,再加上目前自己身处的房间,帮他处理伤势的人,肯定是知真姐。 她一定是注意到了自己的肉体在休眠过程中正以不正常的速度复原,若是按照普通人受伤的处理方式来反而会抑制生长,所以才会这么做。 “对了,知真姐呢……?” 岑冬生环顾四周,正想下床离开房间去找,随后便发现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 低头一看,他想见的那个人正趴在床边,大概是照看到一半累了,于是干脆就睡着了。 一头浓密的黑色长发盖住了她的脸,灿烂的阳光照在女人的手和脖子上,初雪般白皙的肌肤在晨曦中熠熠生辉,看起来是那么恬静美好。 他松了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 安知真听到了笑声,醒过来了。她肩膀耸动了一下,随即慢慢抬起脸。 被压到的头发,乱糟糟地沾在一张还处于睡懵状态、有些迷糊的脸上。不得不说,很可爱。 安知真第一眼看到了他,视线很快重新有了焦距,落在岑冬生的身上。 女人的双眸澄澈又明媚,宛如一汪秋水,倒映出他的影子,仿佛她的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你醒了,太好了。” 惊喜过后,她和岑冬生一样露出欣然的笑容。 “谢谢你照顾我。” “这是我应该做的。” “身上很干净,衣服也都换掉了……” 他开了个玩笑。 “所以,底下内裤也是知真姐帮忙的吗?” “明知故问,讨厌。”知真姐嗔怪地拍了他的大腿一下,随即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可是医生哦,帮病人照顾一下很正常,你不要想歪。” “你自己都说了比起医生,更像个实验员……其实以前压根没照顾过病人吧?” “真是的,不要拆穿嘛!” …… “对了,我睡了多久?” 开过玩笑后,岑冬生开始询问正题。 “算上那个晚上,一共一天两夜。” 安知真向岑冬生描述了他昏迷后小康楼的状况。 鬼屋消失后,他们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有件事我觉得有些奇怪,就是在集体回归之前,住户们全部睡着了。我一开始还以为是累了,但后来发现居然一个醒着的人都没有……” “哦,这倒是正常现象。” 鬼屋是阴炁聚集之地,对于没有真炁傍身的普通人来说,光是生活在这种地方都是一种负担;如果时间久了没能离开,甚至可能会精气消散而死。 而在鬼屋消失、回归人间的过程中,人体会自动产生应激反应。为了补充精力,一般就是呼呼大睡,醒来后大吃大喝。 “那……他们还会记得吗?” “可能会当作一场噩梦。当然,也有人会记得比较清楚,但这就不是我们该关心了。” 人的潜意识会把灵异事件处理成梦境;但当鬼怪与禁师们的情报浮上水面后,就不会再发生这种情况了,因为那时的人们在潜意识中已经接受了超自然现象的存在,所以能记清楚。 “这么说来,知真姐,你难道都还记得吗?” “……诶?” 不知为何,她似乎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嗯,记得很清楚。” “原来如此。” 岑冬生抱着双臂,微微颔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有什么问题吗?” 她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什么,是好事。” 他笑了笑。 “既然鬼屋内部环境对你的影响没那么大,就说明你的身体正在逐渐适应,说不定马上就能成为咒禁师。” 一般人当然没有容易,即使有炼化真炁的资质,还要得到咒禁才行——不过作为未来的“祖”,知真姐恐怕距离觉醒自己的命运不远了,他在心里补充道。 “真的吗?太好了!” 知真姐一拍双手,很高兴地说道。 “只能看着冬生你战斗,却在一旁帮不上忙的感觉,实在是让人很无力,又恼火。” 岑冬生只是微笑。 想来以后就是我抱你大腿的时候了。 一次保护能换来远大前途,天下没有比这更值得的交易了—— 但是,他还是想把这种关系确定下来。 “知真姐,你还记得一周前,就是‘鬼屋化’发生之前的那个下午,我们在花坛边上的聊天吗?” “嗯!是提到了……需要志同道合的伙伴的事吧?” “我不知道你需要的是哪种‘伙伴’,不过我想以知真姐的聪明才智,应该看得出来,像小康楼内发生的这种事情若是遍地开花,会给人类社会带来怎样巨大的改变。” 知真姐一边听,一边不住点头,显然对他的话很赞同。 “迄今为止,大部分人还被蒙在鼓里;但迟早有一天,纸里会包不住火。到那时候,世界格局天翻地覆……风暴即将来临。” 岑冬生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我希望,未来能和你成为伙伴。” 他说。 既是共同合作的伙伴、也是能并肩战斗的队友,纵然身临绝境,依然能全身心倚靠与信赖的对象。 “一辈子……只有一个的那种吗?” 岑冬生愣了一下,不过在看到知真姐充满期待的目光时,他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那你愿意吗?” “当然愿意!”对方笑呵呵地回答,“不如说,我真是松了口气,以后还能依靠你。” ……真正该感到松口气的人是我。 虽然早有预料,但这一刻的岑冬生,还是觉得心中仿佛落下了一块大石。 终于—— 他终于有了某种实感,忍不住攥紧拳头,仿佛将自己的未来握在了手心。 ——重生以来,改变自身命运、乃至改变整个世界的实感。 他并没有掩饰这份激动之情。看着青年雀跃兴奋的模样,和过去一周里那个表现冷静果敢的战士,简直像是两个人,安知真不禁哑然失笑。 “你看上去比姐姐我还要高兴,真奇怪呢,明明我才是被照顾的那一方。” 她捧着自己的一边脸颊,喃喃细语。 “和我在一起就那么值得开心吗……” 安知真用手挡住发烫的脸。这时,她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拿出一个用手帕抱住的小物件。 “对了!还有这个东西。因为不知道有什么效果,我不敢乱碰,就藏起来了” 她揭开来后,里面躺着一颗红色小球。 “从你身上掉下来的。” “这是……” 是孔银莲和邓荣他们苦苦追求的禁物。 岑冬生将这枚战利品红球放入手中,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会儿。 伴随着真炁流入,这枚禁物顿时有了反应,球体表面绽放细密规整的裂纹,随即分成了数瓣舒展开来,像是一朵小小的莲花,绽放在他的手心。 他的神情顿时古怪起来。 “……竟然是这东西。” 过去的岑冬生连一件属于自己的禁物都没有,当然更不会有“禁物专家”之类的设定,他只是和其他普通人一样,对那些在禁师世界很出名的物品有所耳闻。 但不知道是不是该说一句“无巧不成书”,这玩意儿恰好之一。 其实相比起那些神通广大的特等禁物,它真正出名的并非能力,而是与之有关的逸闻。 此物名为“血契媒”,顾名思义,乃是利用血肉关系建立起人与人之间契约的咒术媒介,是天底下独一无二之物。 “没想到,这一世落到了我的手中……” 契约需双方自愿;建立后双方都无法伤害彼此,但仍有着“主从”之分,使用者为主人,被使用者为奴仆。 虽然主人不能杀害从者,却能下达需绝对遵循的命令,从者有任何不听从,就会受到巨大的折磨。 而众所周知,无论是咒禁还是物禁,皆存在“等级压制”——处于下位的超自然力量,面对上位者,无论本身有何种效果,都会被大大削弱,可以认为是一种“命格”上的差距。 但血契媒的特别之处就在于,它作用于肉体之上,是象征着人类历史上相当古老和原始的“血与灵”关系的仪式,这种“原始”反而给予了它特性。 它曾经的某位持有者,一位乙等咒禁师,对自己的某个情人种下了“血契媒”,而当时这位情人还是个普通人。 此人后来另有奇遇,竟一跃成为“甲三”级别(即完全掌握了三种甲等咒禁)的精英咒禁师,远强于曾经的主人。 但是,血契媒却仍然在发挥作用,并没有因为级别差距而失效,而那个主人又属于性格比较恶劣的类型,在情人飞黄腾达之后,非但没有收敛,反而进一步羞辱对方,为自己有了如此强大好用的奴隶而沾沾自喜,试图将对方压榨干净…… 当然,这位血契媒的奴隶,最后还是杀死了自己的前主人,只不过自身也付出了沉重代价,留下了终身残疾。 由此可见,它和一般的契约类咒禁有所不同,若是一个低等级的咒禁师直接对高等级的咒禁师使用,自然不可能生效;但如果是在后者成长之前就种下,就有机会以弱制强。 甚至……还有人在想,那些特等咒禁师在觉醒命格之前同样是普通人,那血契媒会不会一样能起效——诸如此类的妄想,属于底层咒禁师对那些高高在上者的意淫。 仔细想想全是问题,比如血契媒只有一件,后来只出现在几次不对外公开的私下交易中,根本不是一般咒禁师能触接触到的;比如这一禁物生效的前提还需要“双方自愿”,就算使用者心怀鬼胎,亦只能用诱骗的手段。 而若是真想以弱制强,除非你有着预知未来或是鉴定资质的能力,否则如何实现? 考虑到这玩意儿的稀有度,用在比自己弱小的身上明显是一种浪费,除非是真的很重视的对象——这就往往不是实力上的“重视”,而是出于情感出发,所以血契媒还有个别名,又被称作“情人契”。 至少,除去最开始提到的那个特例之外,情人契后来的几次使用案例都是高等级对低等级,只有这样才能保证绝对不会背叛。 可是谁都不会想到,真的会有人拥有重活一辈子的机会。 因为安知真就在自己面前,“情人契”就在自己手里,他自然而然联想到过去的传闻——岑冬生的表情才会变得这么精彩。 是的,他上辈子当然也是意淫过血契媒效用的人群中的一员。虽然连东西都没见过,但意淫嘛,谁在乎呢。 重生之后倒是从没想过,先不说它有没有这个价值,主要是他压根不知道这玩意儿最开始是在哪里现世。 但世事如此巧合,这件东西到了自己手中,难道真的是冥冥之中有所谓的“命运”在指引…… 他不禁看向床边的女人。安知真睁大眼睛,一双明眸里充满好奇,还在等待他的回答。 在那之中,他看到的是强烈的信赖感。 岑冬生呼吸微微一滞,随即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发笑。 眼前的人,是自己的知真姐,更是未来登临绝顶之人,如果这等人物靠件物品就能控制,未免太看轻了天下人。 血契媒连甲等咒禁师都无法完全控制,而甲等与特等、乃至“祖”之间,更是存在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以及,人人皆有[命格]、可这世上却无[命运],这才是属于咒禁师的常识。 “怎么了?” 知真姐盯着他。 “看你发呆有一会儿时间了,是认识这东西吗?” “……嗯,对。” 岑冬生收敛心神,笑着回答道。 “这个东西叫作‘血契媒’,是用血肉关系建立起的人与人之间咒术契约的禁物。契约需双方自愿,但会有主从之分……” 他毫不隐瞒地介绍了一遍。 “欸,那冬生你可以使用它吗?” “……啥?” 岑冬生顿时呆住了,只见安知真笑眯眯地用手指了指自己。 “——比如,用在我身上,让我成为你的奴隶。” 第二十章 安·知·真 “你,你刚才听清楚我说的话了吗?” 知真姐的话堪称石破天惊,岑冬生瞪大眼睛,还以为刚刚是自己听错了。 “听清楚了啊,冬生的意思是,你只要用了那个,我们就能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了……” 知真姐眨了眨了无辜的大眼睛。 “什么联系?是主仆关系,你会成为我的奴隶,明白吗?” “明白,我不是都说了嘛。前提是自愿的话,那我完全没问题啊。” 她像课堂上回答老师问题的小学生一样,一脸认真。 “……” 岑冬生不知道这个时候该做出什么反应好,他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开始辛苦地叹气,总感觉自己刚才那些脑海内的纠结、烦恼,都成了笑话。 …… 他喜欢知真姐如今的性格,两人这段相处的时光还挺愉快。但在他看来,如果自己真的用诱骗手段,等她意识到后,这种关系肯定就无法维持下去了。 不过,情感问题甚至都可以放在一边,在此之前—— 他已经亲身感受过,最高位的特等咒禁,哪怕只是自己这种不完全的形态,都不是“甲乙丙丁”能碰瓷的。 未来的安知真都不是寻常的特等咒禁师,而是在此之上的“祖”。连“甲三”等级,都能违背契约干掉主人,像这等人物就算付出一定代价,不可能愿意把弱点交给别人吧。 真要干了坏事……到那时候,自己的下场会如何,他都不敢想,恐怕不是死亡这么轻易。 就算他能侥幸活下来,也不希望为了一点利益就给自己的未来挖个大坑,四处逃窜,在一个可怕敌人的阴影下惶惶不可终日。 他已经想了很多、很多,但是…… 他就从来没想过,有个人会压根不这事儿放在心上,就好像完全不在意个人的尊严或是自由会被剥夺。 “……唉。” 他是经过了审慎的思考和决策做出的判断,但安知真的反应却是如此纯粹,让他深受震撼。 就算是笨蛋也轻易说不出这种话。知真姐不是笨蛋,她只是全心全意信赖着自己。 只不过…… 这份情感是不是有点太沉重了?从刚才约定成为伙伴,她说到“一辈子只有一个”的时候,他就觉得有点奇怪了。 一辈子倒是无所谓,但“只有一个”可就不一定了,大腿多抱几根也不是坏事嘛。 岑冬生收敛心神,摇了摇头。 “不要。” “不要吗?我明明觉得是个很好的机会啊……” 知真姐好像是发自内心地在感到遗憾。岑冬生强忍住吐槽的欲望,一本正经地做出说明: “我们是伙伴吧?不是那种随便的关系,怎么可能对你用。” 对方欲言又止,又说道: “好吧,以后我们可以再商量商量……” 你怎么还没完了? “没有以后。” 岑冬生加重语气。 “我认为伙伴关系的基础,是平等。如果一方能完全控制另一方的主从关系,可算不上平等。” “——” 安知真眨了眨眼,她没有立刻回答,反倒是陷入了某种漫长的思考之中。 “平等……平等吗……” “这回轮到你发呆了?” 岑冬生等了一会儿,见她没说话,于是问道。 “嗯,我在想一些事情……” 安知真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不过,她很快就恢复常态,面带笑容地询问。 “那你打算如何处理这件东西?” “我拿着就行。” 岑冬生毫不犹豫地用真炁将其炼化,占为己用。 炼了不代表要用,用了可能还会影响到“三才之数”,在没有突破自己的命格之前,等于提前占了一个位置。 但毕竟是效果奇特,世上仅此一件的稀罕物,说不定哪天就能用上呢。 “欸,不打算对我用,却又收起来……难道是打算留着对别人用吗?” 知真姐的语气怪怪的。 “我可没有那种对象。” 岑冬生随口回答。 这个时候,他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个微妙的念头。 ——说起来,血媒契倒是和《天魁权首》有着相似之处。 只不过从效果上看,它比血媒契强大和霸道不知几倍,可操控和影响的人群规模数量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虽然他并不清楚所谓的《天魁权首》,究竟是怎样一种能力,至少从名字上完全看不出究竟,真让人好奇。 不过,既然现在两人关系都那么亲密了,说不定有一天也能一睹真容……? 他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暂时甩出脑海,现在还不是做这事的时候。 岑冬生开始与知真姐聊起之后的准备工作,大概就是如何炼化真炁,如何打好成为咒禁师的基础,这对她觉醒命格有帮助。 在聊了一会儿天后,安知真见他的脸色有些乏了,于是说道: “你刚醒,身体还没适应,再躺着休息一会儿吧……啊,对了,我还给你煲了汤,待会儿一起拿过来。” “等等,我还有个问题,那个咒禁师孔银莲,她去了哪里?” “欸,不知道哦?我好像没见过她,可能已经离开这里了吧。” “离开了?” 岑冬生皱起眉。 “去了哪?” 他下意识地想要起身,结果浑身的劲一下子泄了,整个人重新靠回床上。 “好啦好啦,你看你,太会操心啦。” 安知真语气温柔地安慰道。 “你还是先休息吧,剩下的就都交给我好了。” 交给你?现在还不是能交给你的时候吧……话虽如此,在知真姐的安抚下,他还是乖乖地躺下了。 * 半小时后,安知真看着岑冬生在床上睡去。 她用手托着下巴,在近处欣赏着青年的睡颜,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 这对她来说,是种人生头一回经历的奇妙体验,光是看着某个人的脸,就觉得心情愉快,即便什么都不做,也会觉得这段时间是有意义的。 每天都会发现生活中的新奇之处,体验过去人生中未曾体会过的情感,人心的微妙之处得以彰显……这也是这个男人带给她的改变。 “好了,我也有事情要做,可不能太沉迷于这种闲暇时光。” 安知真恋恋不舍地起身,在离开这个房间前将汤碗拿走。 中间还经历了给他一勺一勺喂汤的环节,岑冬生本人当然不太愿意,但终究还是拗不过她,只能听话坐在床上等她喂。这一来一去又耗费了半小时。 好在要处理的工作并不麻烦,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一边哼着愉快的小调,一边在盥洗台洗碗,看着冰凉的水流冲刷着水槽。 安知真抬起湿漉漉的手,遮挡从窗户笔直射入的阳光,沾着水珠的手如玉石般莹润,她又忍不住回想起了刚才和岑冬生之前的对话。 “伙伴关系的基础是平等……呵呵,这句话说的真好。” 似乎是某个长久以来一直困惑着她的答案得到解答,她感到心满意足。 “我都差点忘了这回事。尽管,真正的平等并不容易。” 安知真怀着这份高昂的情绪,一路上都有人和她打招呼,她也都一一礼貌地点头微笑回应。 ——直到那两人出现在她面前。 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 孔银莲推着一架盖着白布的轮椅,走到她面前。 * “安……安医生……我们又见面了。” 掀开白布后,宛如侏儒般蜷缩在轮椅上,身体“缩水”了近一半,样貌堪称惨不忍睹的男人声音混浊。 他的双腿消失不见了,上半身裹着绷带,由于整个下巴都被撕裂,说话时候牙床暴露在空气中蠕动,看起来颇为瘆人。 “你居然还活着。” “是的,我还活着……虽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变成这副样子……” 旁边的孔银莲面色苍白,显然伤势还没有休养好。 两人都是极度虚弱的状态,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来了,由此可见他们对那件东西的执着。 安知真蹙起纤细的眉毛,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邓荣先一步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你男人一样在那场战斗中受了重伤……他昏迷了整整一天两夜,不是吗?银莲的性格就是太谨慎了,如果她当时能搞清楚那家伙的真实状况,也不至于让我们灰溜溜地滚蛋后再回来。” 邓荣说话的时候,止不住的血污从他的下半身和脸部流淌出来,被反复浸染过的绷带肮脏不堪,散发着异味。 “你的男人,岑冬生,我知道他的名字了。那个混账……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他起初还能像过去一样,用开玩笑般的口吻说话,但很快他的声音就变得充满怨毒,给人一种歇斯里底的感觉。 “你太激动了。这里是走廊上,还有别人。你会把我们的情报都曝光出去的。” 孔银莲语气冷漠,不愉快地皱眉。 几个人正站在走廊上说话的时候,偶尔有路过的邻居,将好奇地目光投向这边。 若是起了冲突,肯定会有人报警,那就瞒不住了。邓银莲还是不希望引起太多人注意的。 “有什么所谓……!”邓荣死死地抓住轮椅扶手,发出低沉的咆哮,“你以为我这副样子……变成了这副鬼样子,还会在意别人吗?!我恨不得把所有人都杀光……” “安医生,你可以不用搭理他。他已经失去了所有能力,要是做出任何无礼之举,我会阻止的。” 孔银莲说。 “重要的是,我是来和岑先生交涉的。为了那件东西,我们愿意交换,无论金钱,情报,与咒禁有关的物品或自愿,还是别的,都可以商量……” “——不必了。” 安知真的脸上,再度浮现完美的微笑。 “冬生他正在休息,我不想让任何人打扰他。” “你是不是没搞清楚状况?这里是你能说了算吗?” 邓荣再一次开口打断了她的话,整个人都显得狂躁。 “混账……我绝对要报复你们……” 他猛地抬起头,血红色的眼球死死盯着安知真。 “你这该死的女人,一切都是你的错,是你引发的……我要折磨你,把你折磨到生不如死……” 孔银莲有点后悔把邓荣带过来了。 她是在离开之前为了避免后续麻烦,所以在楼里转了一圈,没想到还真遇见了。 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邓荣的下半身被砸烂,还被恶战波及,浑身烧焦,竟还能苟延残喘,这份求生意志堪称顽固……然而,他毕竟没有什么“逆转生死”的强大咒禁或禁物来扭转局面,身上的伤势已不可能复原,很难说还能活多久。 虽然不是不能理解他的情绪,毕竟这家伙就算真的能活下来,下半辈子也只能当个废人,未来的希望可谓渺茫。 可说到底,一切悲剧都是他咎由自取。 只是,这个男人如今已经变成了疯狗,见人就咬。为了避免他引来麻烦,加上本人一直缠着,所以懒得和他争辩的孔银莲,才会把他捡回来后带在身边,眼皮底下好管理。 至于是要处理掉,还是事后找人扔了,那就要看情况了。 早知如此—— 孔银莲面色一冷。 虽然当了一段时间的同伴,但他们之间很难说有任何情感。既然邓荣铁了心要给她找麻烦,那么,就怪不得她……她不留情……情面? qing……mian……? 她的思维突然卡顿了一下。 ……欸? 怎,么,回,事? 她发现自己的思维状态突然变得奇怪,就像接收信号不良的收音机一样,背景嘈杂的噪音,脑海中的念头一个接着一个不受控制跳跃出来,却无法用逻辑连接在一起。 接下来,真正让孔银莲无法理解的事情发生了: 本来正打算进一步威胁对方的邓荣,突然闭上了嘴巴。 他低垂下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泣声,之后开始放声号啕大哭,一时间吸引了周围路过的人们的目光。 当他抬起头时,神色茫然,瞳孔中的愤怒和恶毒消失了,满脸血水和泪水混在一起,哭得像个孩子。 然后,邓银莲听见那个女生正在对自己说话,声音清朗。 “真是的……属于他的试炼已经结束了。你们只不过是临时演员,却还死活赖在台上不肯走,不觉得丢脸吗?” “你在说……说什么……什么‘试炼’?” 孔银莲的大脑逻辑还是无法正常运作,只能勉强复读对方的话语,甚至…… 她惊恐地意识到,自己的语言本能同样在高速退化。再这样下去,很快就将失去所有的知识、智慧,一切“人之所以为人”的知性—— 安知真没有回答问题,只是笑意盈盈地看着面前的一男一女,视线在他们脸上来回逡巡,仿佛在挑拣物品。 “不过,我和冬生一样,本就不打算放过你们,自己主动送上门来正好。我现在心情不错,虽然被一群电灯泡打扰有点烦,但试验品不需要三个……嗯,两个就行?” 三……个……?……什……么……三……个…… 孔银莲呆呆地想。 旁边传来一声闷响,轮椅被打翻了。 邓荣露出残破不堪的身躯,像团烂泥般滑落在地,接着,他吃力地摆出跪伏的姿势。 孔银莲在男人的眼睛里,看到了十字星的烙印,正在闪闪发亮; 而在那片瞳孔的倒影中,她看到自己的眼睛—— 在那里,浮现出了一模一样的十字星。 某种巨大的恐怖之物,正在侵蚀她的意识、灵魂、心灵。 “那物”逐渐从她的精神世界中慢慢浮出水面,由于过于庞然的体积与质量,根本看不清全貌。 她只知道,自己无法抗拒,无法思考,只能一边满头大汗,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绝望地等待着属于自己的一切——那个叫作“孔银莲”的人类人格,被碾碎到渣滓都不剩,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在精神世界中庞然大物的引力下粉碎殆尽,只留下一片空白。 空白、空白、空白。 空白……空白。 唯有空白。 “啊……啊啊……啊……” 孔银莲哭了起来。 这一生的经验,经历,记忆,孔银莲这个人积累下来的所有东西,全都消失了;在这一刻,她变成了一种比婴儿更纯洁、更无知的状态。 这种恐怖,远比死亡更恐怖,比身处地狱更恐怖,比一生囚禁在暗无天日、孤寂一人的水牢中更恐怖。 孔银莲跪伏在地上,不自觉蜷缩起四肢,就像回到了母亲襁褓中的胎儿。 一无所有……一无所有…… 她的心灵变成了无垠的荒野, 然后,她看见了—— 巨大的恒星自荒野的一头冉冉升起。 祂散发着万丈光芒,投下庞然的影子,于是,灵魂的每个角落都被彻底涂抹,以至于再无可容纳他物的空间。 我的视野、我的心灵、我的一切——都被“星”所填满。 …… 孔银莲与邓荣,两人就像虔诚的信徒,五体投地跪拜在崇敬的神灵面前。 与此同时,整条走廊——包括整栋小康楼——变得一片寂静,像坟墓般悄无声息。 除了某个房间里正在酣睡的男人之外,剩余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少,都在这一刻全都停止了手边的动作,停止了话语,停止了行走,连表情都凝固在了脸上。 正在砧板上切菜的妻子,把自己的手指生生剁下; 正端着菜肴走向客厅的丈夫,手里的碗摔碎了一地; 正在骑自行车的人摔倒在地,正在走楼梯的人滚了下来。 他们的瞳孔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十字星。 在这一瞬间,所有人的意识与一人相连、受她操纵。 安知真的瞳孔中同样浮现出了光芒。 但那不是十字星,人们眼中的烙印,不过是精神世界中巨大恒星的倒影—— 身为这份力量的主人,她的眼眸中倒映着的,是另一个世界,来自全人类精神深渊之中的太阳。 它熠熠生辉,那光芒比天上的太阳更加盛烈。 “忘记一周内与我和岑冬生有关的一切;然后从现在开始,忽视我的行动、他们的存在。” 安知真抬起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下一个刹那,人们重新开始恢复正常,进行原本的动作。 “好……好痛啊……” “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轮胎爆气了?” “谁,是谁绊倒我了?” …… 谁都没有察觉到,他们的生活在某一个瞬间被人篡改、操纵,这种微妙的异样潜伏在每个人的日常里,就像生锈后吱嘎作响的齿轮。 就像现在。 无论是谁,当走廊上的人们经过安知真身边的时候,都会目不斜视地从旁边绕过去,如同遇上了一片空气墙。 然而,谁都不会察觉到这种异常。 “所以,我说了……” 女人居高临下地看着跪伏在地,像狗一样蜷缩在地上的男人和女人。 她的语气中透着感慨,又像是怜悯。 “——真正的平等,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啊。” 第二十一章 《天魁权首》 (写完上章感觉总算能开知真姐的人物卡了……顺便球下追读。我对自己写的情节还是有点信心的啦,但责编说我追读成绩冲劲不足,新书榜还剩不到十天了,希望能再往上爬一爬吧。) * 女人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自己不久前似乎做了一场漫长的噩梦。 可是当她努力去回忆的时候,却发现回头之后,那里什么都没有,脑海里唯有一片空白。 大脑深处传来一阵阵令人难以忍受的刺痛。 我……我是谁? 她发现自己竟然记不得自己的名字。 包括她的过去的经历,她的家人,朋友,她的职业、身份、故乡……一件事都想不起来。 记忆、思维,全都变成了一团团漂浮物,当中彼此联结的逻辑断裂开来,只剩下一枚枚残破的短片在空虚的脑海中四处乱转。 女人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婴儿……不,更像一个外星人,第一次来到这颗星球之上。 她茫然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天台。 阳光慷慨地洒落,让女人不自觉眯起了眼睛。 宽敞空旷的空间内静谧,迎面吹来的微风令人心旷神怡……她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然后突然注意到,一团不知道是人还是鬼的奇怪物体,下方流淌出肮脏的血渍。 “它”正趴在角落里微微颤动蠕动着,像个大号的昆虫,看着恶心又可怜。 女人略觉不适,随后将目光转开,望向别的地方。 ——紧接着,她的眼睛就突然转不开了。 天台中央,一个高挑的身影正坐在椅子上,白色针织衫勾勒出美好曲线,裙摆下方包裹在黑色裤袜里的修长双腿交叠,一头流丽的黑长直发在风中轻轻摇曳,眼角下的一滴泪痣魅惑人心。 她正低头翻阅放在大腿上的书籍,一只手拨开耳畔落下的发丝,另一只手翻动书页,一举一动中透着优雅动人。 明明同样身为女性,可失忆的女人却发现自己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对方所吸引,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生效。那个人的美貌,简直要比天上的太阳还要耀眼…… 女人的灵魂深处涌上了尊崇、敬畏、热爱——等等一切正面情绪,炽烈而狂热地指向着那个人,她痴迷地盯着对方看,连眼睛都转不开。 “你醒了。” 在注意到女人醒来后,正在看书的黑发女子抬起脸,露出淡淡的微笑。 “果然不是我的误会,你有这个资质。” “……” 失忆的女人迫不及待想要说话,想要表达内心的情绪。 可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已经忘了怎么说话。她感到焦虑,努力试图抓住脑海里那些不断闪过的念头,却始终难以成功。于是她觉得无地自容,在那个人面前表现得这般丢脸,甚至觉得自己应该早点从天台上跳下去。 “人类从头开始学习语言的过程,或许能成为不错的观察案例。可惜我的时间有点紧张。” 黑发女子将书本放下,打了个响指。 “来,帮你个忙。” 失忆的女人突然呆住了。 她那空虚混沌的大脑,像是被一道骤然闪电照亮;无数个包含记忆与知识的碎片,在一股莫名的引力作用下,重新聚拢。 对……对了! 我是……我叫……孔……银莲……! 孔银莲的瞳孔涣散,浑身颤抖,瞳孔中蕴藏的情绪,从茫然到恐惧,再到深深的不可置信。 十几分钟后,重新将自己的人格勉强拼凑起来的她,终于意识到之前发生了什么。 “洗、洗脑?精、精神操纵……?您……您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她说话还是磕磕绊绊的,大脑深层处传来的剧痛亦未曾消失,捂着额头跪在地上。 “嗯……差不多吧,你可以这样理解。” 安知真只是微笑。 真相其实相距甚远,但她觉得没有和孔银莲这种人解释的必要。 在后世,《天魁权首》被人们认为是“精神干涉”咒禁的顶点,可实际上,所谓的“洗脑”不过是能力的副产物——这点即便是在未来,亦少有人知晓。 天地魁斗、人间权首,“天魁权首”的真正涵义是暗喻安知真的灵魂,在命格觉醒之日,开始朝着一颗巨大的恒星级意识体蜕变。 当它在他人的精神中显现,或是映照在别人的心灵世界时,将展现出压倒性的规模与质量。 如果有人对安知真使用心灵干涉,别说动摇她的意志,反倒是施术者自身的意志会在转瞬间被“庞然的引力”搅碎。 而安知真所展现出来的主动的精神干涉能力,亦是同样的道理,在她规模宏伟如恒星的灵魂面前,脆弱渺小如人类的意识,简直连沧海一粟都算不上,自然会被碾碎成齑粉。 当最后,人的世界观价值观崩溃之后,只剩下一地空白,任由恒星的影子覆盖,留下无法磨灭的痕迹。 这便是《天魁权首》,与人类历史上,出现的任何一种与精神操纵相关的咒术或是超自然能力的运作原理,都不尽相同—— 简而言之,根本不是一个规模。是只可能在这个时代、出现在安知真这个人身上的极端特异现象。 从安知真自己的角度出发,她其实没有“使用能力操纵他人”的概念,而是让自己的意识体显现在他人的心灵世界,她的局限是自己身为人类的大脑。 就算不使用咒禁,安知真拥有的超规格意识体质量,会让所有遇到她的人们,不自觉地向她靠拢,众星捧月般将她当做人群中心,天生的领袖。 这已经不再是人格魅力层面的影响力,而是近乎于永恒真理,一种无法违背的规律——就像太阳东升西落,物质世界的现象遵循着万有引力定律一样。 “你的意识彻底破碎了,这就是你在几分钟前的状态。很遗憾,凭你还抵抗不了我的力量。” 她说。 “不过,的确有极少数人,如果意志坚定又不至于心性偏激,在意识被碾碎了一次之后,剩下的碎片还能在原本惯性的牵引下,重新拼凑起自我。这种人在我看,就是‘有资质’的类型。这与你是否是咒禁师无关,而只和心灵质量有关。” 安知真的目光移向天台一角。 “至于没有资质的人……喏,就会变成那样,变成白痴。” 孔银莲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角落里的那团奇怪生物,就像脱了壳的蜗牛般蠕动着身体,不断地流淌出肮脏的血污。 她现在认得出来,那就是自己曾经的同伴,咒禁师邓荣。 可现在的他,已经根本看不出人形了,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 孔银莲只觉得脊背发凉,止不住的寒意。 她并不喜欢这个男人,但看到他落得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还是感到了难以言喻的惊悚。 “当然啦,你能那么快恢复过来,我也帮了点小忙。要不然以你醒来时的状态,还得当个几年的傻女人,才能慢慢恢复过来,而且还是会留下精神错乱、记忆断裂的后遗症。” “本来,你应该在街头流浪或是被人送进福利院……这倒也挺悠闲的,总比当个害人的咒禁师好吧。”她说。 孔银莲对她的话甘之若饴,甚至产生了喜悦之情,无论那是侮辱还是嘲讽。 直到现在,孔银莲还是跪拜在地的状态,而且一点儿都不觉得屈辱,反而习以为常。 但,即便如此…… 咒禁师拼尽全力压抑着内心涌上的这股古怪的开心,说道。 “所、所以……您的能力还是可以被抵抗……对吗?” “抵抗?” 安知真好像听到了一个有趣的笑话,再度露出愉快的笑颜。 “我命令你,你可以试试看,能不能sha了我。” s……sh……sha…… 孔银莲根本无法理解。 因为这个字和眼前女人之间的联系,已经在她的脑海里消失了。 以及,包括诸如剁,切,刺,砍,削在内……全部带有伤害性的词语,她还记得意思,但只要和安知真联系上,就会立刻断裂。 这种逻辑错乱还带来了无比激烈的痛楚,就像将脑浆一点点用铁勺剜出来……让她的全身疼痛到彻底停摆。 “呼……哈……这是……对、对不起……请饶恕我……我的僭越……请允许我不去思考……” 孔银莲面容扭曲,鼻涕眼泪混在一起,她将脸深深地贴到粗粝的地面上,使劲地摩擦着,直到额头处血肉模糊。 “无法对我产生杀意或者敌意吧?不如说,你现在非常的尊敬和崇拜我。” 安知真站起身,缓步走到孔银莲的面前。 “所以,你已经是我的奴隶了,你对这个事实如何看待?” “我……感到由衷的幸福……和前所未有的喜悦……” “嗯,回答得不错。” 安知真清朗的声音从头顶往下传到孔银莲的耳中,有些模糊,像是来自云层上空的神祇。 无论说话还是行事方式,都是如此自然,就好像从一开始,安知真就习惯了这种俯瞰世间的超然视角。 她在拥有了那等超常规模的意识体后,对于人性自然变得淡漠—— 又或者,正因为她本人天生就是冷漠的性格,这种极端的能力才会出现在她身上。 到底何者为因、何者为果,除了她自己以外,这世上没有人知道答案。 …… “好了,我之前说需要两个实验品,那就是两个。” 安知真拍了拍手,示意孔银莲从地上起来。 “所以祝贺你,孔银莲,你暂时活下来了。” “是,能帮上大人的忙,是我的荣幸。” “那就开始试验吧。” 安知真将一台照相机交给孔银莲。 “好好拍摄,你们也算是同伴一场。” 她转身望向角落里的那团“生物”。 “他生前是渣滓,是社会的害虫。但在价值的天平上,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平等的,都有机会为这个世界创造价值。” “就和他的同伴一样。他在生命最后留下的痕迹,到底能不能为人类的未来做出贡献,就看你的了。” …… 孔银莲沉默着打开摄像机,对焦,将镜头对准邓荣。 “二〇一〇年六月二十五日……第二次异能过度开发实验……三、二、一,开始。” 角落里蠕动的生物突然开始激烈地挣扎,扭动,发出痛苦的喘息声。 她还记得,邓荣的能力介于人仙系和地仙系之间,是源头来自远古风神飞廉力量的咒禁。 人仙系的一面是他的身体部位会变形成近乎鸟类,骨骼中空,适合高速移动乃至飞行,同时会生出利爪和利齿;地仙系的一面则是操纵空气流动,即“风之力”。 在安知真的命令下,邓荣正在拼尽全力地催动真炁、使用咒禁,哪怕失控都在所不惜。 人仙系咒禁往往都能具备一定程度的自愈能力,虽然很难达到“不死骨”这种闻所未闻的程度,但的确会比一般禁师更具优势。 邓荣的咒禁由于具备双重特性,导致两个侧面的力量都不算强,往往只能靠时间积累复原一些皮肉伤,但在这时却很明显出现了超出原本能力范畴的效果。 本来已经身受重创的躯体竟然奇迹般开始支撑起来,畸形的血肉填满了伤口;但与此同时,“他”——或者说“它”,浑身上下开始生长出鸟类的漆黑羽毛,重生出来的肢体不正常地纤细,好几根佝偻地趴在外头。 邓荣……正在变成真正意义上的怪物。 孔银莲抿紧嘴唇。 “继续。” 安知真平静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不知道是在给邓荣下达命令、还是在对自己说。 一般来说,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发生的。 邓荣在还有理智的时候,自然想过用咒禁缓解伤势,想到几乎要发狂;但他还是做不到,就是因为身为人类的本能在阻止他触犯禁忌——即“不加拘束地使用咒禁,改造自己的身躯”。 这是一种根源性的恐怖,人之所以为人、扎根在族群底层记忆中的恐怖,让咒禁师们认为这种过度开发的“滥用”所造成的恶果,比单纯的死亡更恐怖。 但这本应无人触犯的禁忌,却根本没被那个女人放在眼里,她正在用规模更庞大的恐怖碾碎人的本能,操纵着这一切发生。 …… 最终,邓荣变成了一头畸形的怪鸟,浑身覆盖着湿漉漉的鸦羽。它张开生满獠牙的嘴,发出几声凄厉的鸣叫,十几根歪歪扭扭的肢体试图将身体撑起,却纷纷不堪重负地折断。 它倒在地上,怪鸟的脑袋低垂,咒禁的滥用导致过度透支,生命气息迅速衰弱,黑溜溜的眼球睁得很大,逐渐混浊,死不瞑目。 它死了。 “……实验结果,实验体死亡。” 安知真写下最后一行记录后,放下笔,合上手册,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了,把这里处理一下,我们走吧。” 第二十二章 “你总是不肯乖乖听姐姐的话…” 孔银莲将前队友的尸体收拾一下,放进漆黑色的大塑料袋中,随后站在原地,等待着下一个命令。 “我想你已经猜到了,其实还有另外一具死掉的实验体,就存放在这栋楼里。本来是想趁早处理掉的,不过那时的时机不太凑巧,所以就推迟到今天了。” 安知真将书本和实验册都带上,准备离开天台。 跟在后面的孔银莲默默点头。 在两人离开之前,女人似乎想起了某件事,用一种轻描淡写的口吻对她说道: “你很幸运,拥有着我所需要的资质。你的咒禁是某种‘蛊术’吗?能力还算全面,只是上限太低,潜力受限,按照‘甲乙丙丁’的分级方法,恐怕只有‘乙等’吧?不过,在受到《天魁权首》的影响后,你能变得更强。” 孔银莲猛地抬起头,惊讶到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一个咒禁师若是想要得到更强大咒禁,只能倚靠机缘巧合、拼搏努力,牺牲什么来换来什么。 但她的意思,显然没有让自己更换咒禁的意思,而是让“原本的咒禁”变得更强。 真的能做到吗,这种违反常理的事—— ……不,如果是这位大人,的确做得到。 她能将一个人的精神和人格碾碎后再全面重塑,神通广大完全超乎了孔银莲对“咒禁”一道的认知,对这种人而言,打破不同等级咒禁间的藩篱绝非难事。 “以及,我身边正好缺帮手。要是再晚上一段时间,你就没有机会为我工作,这是你遇见的第二个幸运。” “……是。” 孔银莲恭敬地低头。 在自身灵魂都受到对方完全操纵的情况下,还能以利益诱惑…… 虽然对方的目的无非是让自己心甘情愿为己工作,而不是觉得无力反抗而选择摆烂,但能跟上这样一位神秘强大的老板,似乎不算是最坏的事—— 暂时来讲是这样,她心想。 因为直到这一刻为止,孔银莲的心灵深处,仍然没有放弃逃走或是反抗的打算。 “然后,还有一件事。” 女人漆黑的眼眸中倒映着孔银莲此时的表情,她嘴角的弧度又微微上扬了一点 “请您尽管吩咐。” 安知真的笑容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令人如沐春风。 “虽然你已经是我的下属了,过去之事理应一笔揭过,但这是对我而言,你毕竟曾是冬生的敌人,对吧?他还说过要杀了你,轻飘飘放过的话,事后被他知道了,肯定会被抱怨的。” 她的视线在孔银莲的身上逡巡。 “所以,我决定给予你惩罚……不过究竟要如何做,才能显得我公平呢?真让人苦恼。” 黑发女人用手点着下巴,若有所思。 孔银莲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开口: “您……还需要在意他的看法吗?他只不过是你的情人,呃……” 她先前就有这种认知。只不过,那时候的孔银莲觉得是身为咒禁师的岑冬生在养着那位安医生;但现在看来,二者的关系恐怕是颠倒过来的。 仔细想想,他们两人那段时间虽然一直呆在一起,但她却光见着男方的战斗,安知真一直没出手,甚至被人用刀架着脖子的时候,都能装作是柔弱无力的普通姑娘。 以至于到她为了禁物再度回到小康楼之前,都不知道原来这个女人才是罪魁祸首…… 感觉完全被误导了,明明拥有如此可怕的能力,却还是让自己的下属拼命,真是心思深沉。孔银莲这会儿一想到这里,还忍不住在心中感慨。 ——正因为这句话并不带有恶意,发自真心,所以并未触发《天魁权首》所带来的影响。 孔银莲确实不理解两人间的关系,不知道安知真尚未在岑冬生面前暴露过真实的一面。 但在听到这句话后,安知真脸上的笑意却变得更加分明,淡淡的笑意像风中摇曳的水莲那般荡漾开来。 “嗯,决定了。”她说,“你说的话实在不太中听,把我和冬生的关系理解得如此龌龊和廉价,真讨厌。作为惩罚,你以后就一辈子当个哑巴好了。” 黑发女人语气轻快,随手将本来属于对方的匕首丢还给她。 “自己解决吧。” 孔银莲的脸色苍白,僵在了原地。 这是……毫无疑问,就是她曾经用来威胁安知真的那把短刀。 孔银莲的动作颤颤巍巍,将匕首捡起,同时身不由己地吐出舌头,伸出一只手紧紧扯着一边,刀尖慢慢朝着舌尖靠近。 她无法反抗安知真的命令。 冷汗涔涔流淌,背上衣料打湿一片,大脑一片混乱,只能眼睁睁看着锋利的刃尖朝着柔软的舌头靠近,她的舌尖甚至已经能尝到那一丝冰冷金属的味道。 只听到有人叹了口气。 “等一下。” 孔银莲自残的动作到一半又落下,而她的心尚未跟着手一起落下,就听到安知真继续说道: “孔小姐,我说你啊,是不是对自己太宽容了?我是让你变成哑巴,谁和你说是把舌头切掉。给我认真点思考啊。” 安知真把手放在喉咙上,笑眯眯地比了个下切的手势。 “——把脖子切开,再把里面的声带割掉,这才是把自己变成哑巴的正确做法吧?放心,有我在。只要找准位置,不会死的。” 孔银莲觉得自己的眼睫毛都像是有千斤重,额头滴落的汗水不断往下坠,唯有手的动作坚定不移, 安知真的嗓音听上去和她的人一样美好,清澈又不失成熟,然而此刻在孔银莲耳中听来,就像是恶……恶……的低语。 emo。 她根本想不起这个词语, 脑子里和安知真有关的所有污蔑,恶意,攻击的话语,全都被挖掉了。 对孔银莲而言,她就像听到了皇帝的纶音、神明的话语……这可能是最悲哀的事了,明明被扭曲了意志,却连仇恨都做不到,只能甘之如饴地服从。 女人的手臂颤抖着,将刀放到喉咙边上。 …… 如安知真自己所言,她需要的“拥有资质”的人,是在直面《天魁权首》后,依然能重新捡回自我的人;这本身意味着这类人的心智异于常人。 这种做法让她轻易便能从人群中挑选出意志强大者,这些人会在她的能力帮助下自然前途一片光明;但反过来说,想要真正让他们为己所用,亦需要费点心思。 虽然对于安知真而言,这一切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一双深不见底的深黑瞳孔中,仿佛能清晰地映照出对方的一举一动,所思所想。 “咚咚咚。” ——直到敲门声响起。 这双眼睛眨了眨,随后转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通往天台的门只有一扇。现在,它被人敲响了。 “知真姐,你在天台上?” 门对面传来的声音有些模糊,听上去有种大病未愈的虚弱感。 “我在。” 安知真回答道 “你没事吧?” “……为什么这么问?” “我刚才注意到,好像有某种咒禁正在发动……可能是我感觉错了。” “放心,我没事。” 安知真走过去,将门打开。 几层阶梯下方,岑冬生靠在楼道一旁的墙壁上,有些担忧地仰头看着她。 “真的没事?” “真没事。” 安知真原地转了一圈,还对着他主动张开双臂,笑呵呵地说道。 “你要不放心,就来检查吧。” 外头是灿烂的阳光,女人的身影被从背后打来的逆光照亮了半边。岑冬生抬起头,这个高度正好隐约能瞥见裙摆底下被裤袜丝料包裹着的丰腴。 “……又在说奇怪的话。”他觉得自己的视线有些暧昧,虽然是不经意间瞥见的,但还是收回了目光。 “是你先的。” 安知真笑得眉眼弯弯,走下阶梯,主动抱住了他的胳膊。 “好啦,回去吧。以后伤没好之前别出来乱跑,你那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真叫人担心。” …… 在他们离开之后,天台的门被风吹了一阵,缓缓闭拢。 独自一人留下的孔银莲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满头虚汗。 安知真的话在她耳边响起。 “你碰见了‘第三个幸运’……事不过三,孔银莲,你是个受好运眷顾的人。” “当啷”一声,女人手中的匕首掉落在地上。 即使人已经不在场了,她低着头,始终保持着恭敬。 “……是,我是个幸运的人。”她说。 嘴上这样说;孔银莲却打从心底感到了一阵深深的困惑。 她本来以为岑冬生是和自己一样,被《天魁权首》控制的咒禁师,但光是刚刚安知真那不同寻常的亲密举动,就让她意识到自己的猜测大错特错。 岑冬生这个人,明显在安知真心目中有着非同一般的地位,看起来也未受过任何操纵,和自己的遭遇压根不是一码事。 那……为什么过去的安知真不帮忙? 如果她能展现出真正实力,那个青年就不至于被烧成骷髅还要继续战斗了。 孔银莲越想越迷茫,思维开始不着边际地跑偏。 难不成,之前在鬼屋内发生的一切,都是他们某种奇怪y的一环吗? * 岑冬生在安知真的劝说下,拖着疲惫的身体,又回去睡了一觉。 但他始终没有休息好。 一方面是高速生长的肌肉带来的酥酥麻麻感,简直跟有蚂蚁在骨头上爬似的,很难熬…… 最主要还是心情。 总觉得,最近遇到的一系列事件中,有哪里不对劲,岑冬生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才闭上眼睛;刚觉得迷迷糊糊了,又突然一个激灵醒过来。 他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和散发着温馨光芒的吊灯,眉头皱得紧紧。 房间里、床铺上,都弥漫着好闻的味道……与知真姐身上那股淡雅幽香如出一辙。 岑冬生被这股香味包裹,他本以为自己会觉得心静神怡。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因为他对现状产生了怀疑。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鬼屋化”的起因,是尚未经过炼化的禁物——血契媒,被咒禁师于文涛带到了小康楼。 但关键的问题在于,于文涛本人去了哪里? 他本来以为于文涛是后面因故离开了。但没想到后面遇到的核心鬼怪,按照孔银莲的反应来看,正是于文涛本人。换句话说,他很有可能就是死在了小康楼,并在阴炁聚集之后被转化为了鬼怪。 战斗的时候顾不上思考这些,如今尘埃落定,他已经没办法让自己忽视这些不合理的地方…… 岑冬生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再加上,今天他自己分明感觉到了有咒禁师进入这栋小康楼。岑冬生并不擅长探测感知,他都能感觉到,纯粹是因为对方已经动过手了,但问了一圈邻居却没人见着有任何异常现象…… 他觉得自己不能放着不管。 …… 走出知真姐家门,岑冬生看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夜幕沉沉低垂,寂寂暮色从四面八方涌来。 蝉鸣阵阵,微醺的晚风吹拂面庞,令人沉醉。 他呼吸了一会儿新鲜空气,随后沿着走廊前行。在即将经过某个房间的时候,他抬头看了眼门牌,“310”。 有些熟悉。上次经过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 这个念头刚从他脑海中闪过,房间门就被推开了。 走出来的那个人,是个熟人。 孔银莲有些吃力地拖着一个行李箱走出来,正好和他对上了眼。 “你果然在这里。” 不肯放弃那件禁物吗?岑冬生心头微动,身体的本能反应则更快,真炁流转全身,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虽然还没完全康复,但他已经有了用拳头能打烂人脑袋的力气,这便足够。 “你……” 孔银莲看到他的时候,冷漠的脸上同样显露出微微吃惊的表情。 不知为何,她下意识的反应是转头往身后看。 岑冬生毫不犹豫抬脚,将她保护着的行李箱一脚踹开。 “你到底带了什么东西过来?这——” 孔银莲猝不及防间往后躲闪,被踹翻的行李箱摔在地上,发出异常沉重的闷响。 行李箱中装着的不是什么秘密武器,而是又一个熟人。 是真的“熟透了”的那种。 “……” 岑冬生默然无语,看着从箱子里滑出塑料袋的一角,里面包裹着的是尸体,随处可见青白色的肌肤和焦黑的碳化部分。 其中包裹着的脑袋的部分已经烧烂了,而剩下的四肢则有被切割过的痕迹,全部塞进了半透明的裹尸袋中。 这一幕着实有些惊悚。 “你……” 岑冬生眯起眼睛。 “专门跑来这里,毁尸灭迹?” 孔银莲收回手,伫立在门旁,用沉默回应着他的质问。 “……吱呀。” 在岑冬生的盯视下,316的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从背后探出来了一张巧笑倩兮的脸—— 是他心中已有所预料、但等他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想要叹气的那个人。 …… “你总是不肯乖乖听姐姐的话呢,冬生。” 知真姐的双手背在身后,迈着轻巧的步伐走入暮色之中,笑意盈盈地望向他。 “太敏锐的人,有时会过得很辛苦的。不过,要是我选中的人是个笨蛋,也会让人觉得为难……” “这世上,真是从来都没有两全其美的好事呀。” 第二十三章 安知真的“真” 暮色围城。 几点寥落的星辰点缀夜空,一轮弯月清冷高悬。 不远处的马路伢子边上传来汽车的鸣笛声,随即迅速远离,消失在寂寂夏夜之中。 浓郁的夜色弥漫过天井,一盏盏昏黄灯光亮起,像是黑暗大海上的灯塔。 这个时间点,家家户户都在休憩。寂静的走廊之上,一时间只剩下对峙的几人。 岑冬生探询的目光中,蕴藏着复杂难明的情绪,但他没有开口,而是等待对方先说话。 “你先走吧。” 安知真说。 “是。” 孔银莲神态恭敬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岑冬生注意到了她的神情,和之前的冷漠表现完全不像是一个人,说是知真姐的下属……都有点不准确,不如说是仆人和主人的关系。 如果不是她们俩之前就认识,从一开始就是在演自己——那剩下的可能性,就只有“那个”了吧。 说实话,岑冬生在某种角度上,宁愿相信知真姐一直以来都是在欺骗自己。 前者可能会让他感到伤心和愤怒,但后者……不客气地讲,他就该感到恐惧了。 现在的岑冬生光是站在知真姐面前,明明什么都没发生,明明对方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笑意,都觉得紧张兮兮,浑身的肌肉都在绷紧。 ——《天魁权首》。 他尚不清楚这一特等命格的具体运作原理,只知道安知真能凭此操纵他人;以及集合所有受操纵者的力量,以一己之力便能实现规模远超常规的超大型咒禁。 但他知道,被《天魁权首》纳入控制范围内的人,连所思所想都会被安知真所掌控,失去了全部的自由,且直到他重生为止,一个挣脱束缚或是背叛的例子都没听说过。 岑冬生不了解那些人究竟是如何看待自己的,但他是绝对不会愿意受人操纵一生的。 他不想舍弃性命、亦不想失去自由,如果重活一辈子,结果却成了他人的傀儡,还不如不重生呢。 哪怕那个人是知真姐……也不行。 但他并没有转身就逃,还想听知真姐说话,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如果真的慌乱之下选择逃亡,只会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 岑冬生担心归担心,但他并不是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之前提到过,咒禁之间存在严格的等级差距,下位咒禁对上位咒禁的持有者效果会大大削弱,而同等级之间则会存在“抵消”的现象。 《天魁权首》的效果固然可怕,但如果安知真能轻易地操纵其他“祖”和特等咒禁师的话,她在上辈子早早就统一世界了。 统治局局长,被世人称为“哲人王”的她,虽然可以认为是距离世界之王宝座最近的那几个人之一——但终究还是无法排除其他竞争者。 换而言之,持有最高位咒禁的人,是有可能抵抗《天魁权首》控制效果的。 但岑冬生身上的问题在于,他持有的特等咒禁并不完整,能否对抗已经觉醒的特等命禁,说实话,心里是一点儿底气都没有。 如果是过去的自己,在知道安知真早早就觉醒命禁的情况下,是他绝对不可能主动前来接触的。 他害怕死亡,更畏惧失去自由。 但眼下的情况,终究还是不一样了。 岑冬生的心中有了直面至强者的勇气;同时,他更想要确认与知真姐之间的关系和情感。 这两个月来的时间,对他的改变不可谓不大。 …… 一旁的安知真,见青年神色复杂,目光始终落在孔银莲的背影上,于是说道。 “抱歉,还没来得及提前和你说明,孔银莲现在算是我的下属……当然,如果你想报复的话,无论对她做什么事都可以,就算杀了也无所谓。” 已经走到楼梯口的孔银莲打了个趔趄,差点一路摔下去。 “我并不在意。” 岑冬生回过神来,他摇了摇头,说道。 “咦,不在意?” 安知真惊奇地瞪大眼睛。 “那为什么一直盯着她看……啊,难道说喜欢那款的?可是,你们俩的年纪差距太大了哦?虽然孔小姐长得不差,但毕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如果冬生是喜欢年长的女性,我觉得大上六七岁的更合适……” 被她一打岔,本来充满压力的沉重氛围所剩无几,他没好气地回答: “不,别人的事情怎样都好。” “说的也是。” 知真姐一拍双手,将他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笑靥如花。 “对于我们俩来说,‘别人’的事情怎么样都好啦。” “……” 岑冬生终于转过视线,和安知真对视,他表情认真地问道: “刚才孔银莲从屋子里拖出来的那具尸体,是那个失踪的咒禁师于文涛?” “嗯,没错。” 知真姐点点头,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 “……这间屋子,是知真姐租下的吧?” “对,用来存放一些以前的实验材料和仪器。”她坦率回答道,“于文涛的尸体,我就存放在那里。” “……原来如此。” “310”这个房间他有印象,在小康楼发生“鬼屋化现象”的前一天,他在这扇门前遇到了正拉着行李箱打算出门的知真姐。 安知真不想让他看到房间里面的景象,他还嗅到了福尔马林的气味……也就是说,当时的知真姐就是打算去处理尸体的,只不过正好被他撞上,就和今天一样。 真巧。 “在这个房间里,我对于文涛进行了解剖实验。” “哦。” 岑冬生微微颔首,他的态度很平静。 “不问问理由吗?” “于文涛是那位林婆婆的孙子吧?他一周前来到小康楼,还和你见过面。恐怕他当时就对知真姐你起了坏心思吧。” “没错。” 安知真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仿佛在说“看,我很有魅力吧?” “……唉,我明白了,都是知真姐太漂亮的错。”岑冬生很上道地表示感慨。 “你果然很懂。” 知真姐笑呵呵的,看上去对他的表现很满意。 “他和那个邓荣一丘之貉。这种会让社会腐败的渣滓,我怎能允许他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 话虽如此,在现代社会,即便是对身犯重罪的罪犯实行手术、当做试验品,显然是不人道的,只能是私下的保密行为。 但和咒禁师——一位“祖”谈这个,显然毫无意义,岑冬生的道德观亦没有高到那种地步,敢觊觎知真姐的人,只能说该死。如果出现在他面前,他一定会想办法去杀掉对方,就像邓荣那时候一样。 “不可怕吗?” “这有啥可怕的。”岑冬生回答道,“我完全支持你。” “不是说这个,我是说,我作为一位女性……在自己的屋子里进行人体实验,这种跟科学怪人一样的行为,会让人觉得难以接近吗?” ……这不是废话吗,岑冬生用一种“你在说啥”的古怪眼神作为回应。 做一件事对不对、和做的人会不会受到另眼相看,是两码事。安知真的行为显然和“女性魅力”不沾边。 知真姐鼓了鼓腮帮子,这次是在表达不满。不过她还是没有深究这个话题,继续说道。 “……不过,就算是罪人的性命,在价值天平上是平等的。所以,我先是让于文涛承担了过度开发咒禁的后果;接下来,我还想确认咒禁在生理层面的运行机制,他正好是那种肉体层面不会发生变异的咒禁师……” “虽然受环境和仪器条件所限,只能得出初步结论,但我可以确认的是,他在脏腑检测结果与普通人近似。换句话说,咒禁的施行,不是通过某种具体的器官实现的。” 不止是对杀害于文涛和进行人体实验的事情不隐瞒,知真姐对实验结论同样没有对他隐瞒的意思。 见她滔滔不绝,岑冬生忍不住心生感慨。 她提到的某些结论,在未来的禁师社会可以说是人尽皆知的“常识”—— 但所谓的常识,人们对世界的那些习以为常的认知,本就是像安知真这样追求真理的研究者一点点搭建起来的。 安知真身上一直有这种色彩,她不是单纯的统治者和政治家,而兼具是研究者的身份,既是统治局局长,又是技术部门的最高顾问。 在理论家们对未来人类社会形态的种种构想中,其中有一种专家统治(technocracy),又称“技术官僚主义”——科学家们既是真理的探索者,又是人类社会的统治者,这种想法在某种意义上是古希腊哲学家心目中的“哲人王”的延续,天南地区的政治体制运作方式就与之近似…… ……扯远了。 岑冬生重新把自己的思维拉回来,根据知真姐所坦述的内容,某些一直困惑他的问题,终于迎刃而解。 “——然后,被你杀死的于文涛就变成了鬼怪。原来是因为过度使用咒禁……它之所以呈现出焦尸的样貌,就是因为他本人是被自己的咒禁烧死的。” 所谓的“过度开发”,对咒禁师来说是禁忌之一,它会导致一个人的身心出现不可逆转的改变,最终死亡或非人化。 “对。” “这么说来,小康楼之所以‘鬼屋化’,也是因为知真姐你……” “没错。血契媒成为了吸引阴炁的中心,于文涛变成了鬼怪。这同样是一场实验,‘鬼屋化’的过程比我想象中更顺利。” 真相大白。 这十天以来发生的所有事,都是安知真亲手所为,她是一切变故的罪魁祸首。 为什么焦尸恶灵会对安知真如此执着? 以及,他过去的情报可能出了很大的疏漏,但在某些方面又没有—— 小康楼的鬼屋化,在原本历史上的确是不存在的。 假如没有他,于文涛邓荣孔银莲三人组,恐怕在被安知真注意到他的时候,就会被操纵。 岑冬生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 所以,其中不可避免地……存在欺骗与隐瞒。 两人的氛围一时陷入沉默。 “为什么要这么做?” 岑冬生直视着知真姐的双眼。 “你已经猜到了吧,冬生。” 安知真没有回避,与他目光交汇。 “……因为我的那句话?” “是啊。” 她回答道。 “你这样对我说‘我愿意支持你,知真姐。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想成为你的伙伴’,你可能不明白,我听到了这句话后有多高兴……” “然后,我当时是这样回答的:‘我很看好你,如果要让我找一个合适的对象,那个人也只能是你。但是,我的要求可是很高的,好好准备吧’——” “鬼屋化”前,他曾与安知真坐在楼下的花坛聊天,知真姐提起了她的理想,岑冬生想要借此机会实现目标。 那天的话语,和那天她的身影,在耳畔、在眼前,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这是一场试炼,冬生。”她说。 …… 是的,他当然猜到了。 岑冬生是根据后世人们对安知真活跃时间、推测其能力觉醒所得出的时间,来执行计划的。 他在最初的时候并未轻易采纳这个情报,更做过不止一次试探; 但直到今天为止,知真姐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完美扮演着一个对禁师世界一无所知的普通人…… 完美得不像话。 所以,他才会渐渐开始真的相信。 如果说最开始相处的时候,安知真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能力,还能说是谨慎;但在鬼屋化之后还在继续扮演普通人,那就只可能是故意为之—— 一直以来都,她都在观察自己。 岑冬生不知道该怀着怎样一种心情,来对待她口中的“试炼”。 要是放在记忆中的某个时代,在通过一场测试后就能跟随安知真本人,绝大部分人都会欣喜若狂、趋之若鹜,正所谓“能当哲人王的狗是最大的荣幸”…… 至于过程中被隐瞒、被欺骗,那实在是无关紧要的事。 但是,他和安知真如今的关系并非如此,他们是有感情的,彼此间的关系不是上司和下属,而是地位平等的伙伴,这是她本人亲自许下的承诺。 所以,他必须做出回应。 “知真姐,我受伤了。”岑冬生很认真地对她说,“在情感上……很受伤。” “嗯,我知道。都是我的错。” 安知真望向他的双眸在夜色中闪闪发亮,倒映着天上的斑斓星光。 “对不起,我欺骗了你。” 第二十四章 承诺 “知真姐,我受伤了。在情感上,很受伤。” “嗯,我知道,都是我的错。对不起,我欺骗了你。” 安知真的眸中水光盈盈,她张开双臂,神情怜爱。 “若是觉得伤心,就到姐姐怀里来寻求安慰吧。” ——我就是被你骗,又不是被别的女人骗! 不过自己刚才那句话,听上去的确很像是在刻意寻求安慰,有点肉麻……他觉得自己还挺真诚的呢,果然还是不太会说话,这就是缺乏社交能力的表现。 似乎察觉到了岑冬生的尴尬之情,她笑着说道。 “我是在认真和你道歉哦,因为你对待我们之间关系的态度很认真,所以我也很认真!” 岑冬生叹了口气,说道: “那么,现在的知真姐,应该没有需要对我隐瞒的事情了吧?” “当然,毕竟你已经通过试炼了。” 安知真还是保持着双手微微张开的姿势,试图引诱岑冬生投入她的怀抱,然而被不解风情的某人彻底无视了。 他现在可没心情卿卿我我。 “那么……知真姐,你是咒禁师?” “是的。” 她有些遗憾地放下手。 “在遇到我之前就是了吧。具体时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醒能力的?” “唔……” 安知真用手指点了点下巴,露出回忆的表情。 “冬生,你是两个月前来到小康楼的吧?那么算下来,我在成为咒禁师的时间,正好是在百日之前。” 这也太早了吧,岑冬生在心中感慨。 根据安知真活跃的时间点开始推算,外界推测的节点其实已经偏保守了,只是谁都无法料到,这个人会隐藏得如此之深。 而按照知真姐本人表现出的性格,想必在正式登上世界舞台之前,她做出的准备,可能比所有人想象中的更为庞大和复杂—— “你的能力是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他再一次、认真地提出这个问题。 而知真姐也遵守了刚才的承诺,没有隐瞒。 “我的咒禁名为《天魁权首》,简而言之有着操纵他人意志的效果……” 岑冬生一边听,一边感到心情复杂。 他为知真姐没有向自己隐瞒能力感到高兴。说实话,光是这一点,就能让他松了一口气——这是属于他的试探。 涉及到“精神操作”相关的咒禁,在前世就是最受其他咒禁师们厌恶和忌惮的类型。拥有相关能力的咒禁师,在没有大势力庇护或是自身能力不够强的情况下,往往会选择隐瞒这一情报。 虽然这是岑冬生根据自己经验做出的试探,但知真姐一定能意识到相同的问题。 但另一方面,他认清自己内心深处的确存在着忌惮,恐怕再没办法像过去那样,毫无心理负担地、自以为是地与“只是个普通人”的知真姐相处了。 “我还以为你会害怕呢。不觉得我的能力很可怕吗?特别是刚刚才意识到我骗了你的情况下。” ……她果然意识到了。 “就是因为你骗过我了,我才觉得还好。”他回答道,“就算不使用能力,知真姐照样能骗过我,不是吗?” “真是狡猾的回答。” 安知真眉眼弯弯,露出愉快的微笑。 这句话中又是哪里让她觉得开心了呢? 岑冬生有时候会觉得不可思议,不知道是因为他不理解女性的复杂心理,还是更单纯的,只是因为安知真是个很难搞懂的人…… …… 之后的岑冬生在某种程度上完成了自己的心愿:通过知真姐的描述,第一次得知了《天魁权首》的能力本质。 他心中惊叹,位居顶点的咒禁就是不一样。虽然具备一般的精神操纵系能力的特质,但在规格上天差地别。 “希望你能保密哦。” 她将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明白,”岑冬生回答,“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 “当然,也不用太紧张。”安知真说,“等到了该让别人知道的时候,他们自然会知道。” 岑冬生点了点头。 安知真口中的时候,恐怕就是指等待到第一位“祖”诞生,势力平衡、禁师社会诞生且趋近稳定后的时代。 和亲眼见证过未来的自己不一样,现在的知真姐不确定新时代的具体情况,但她似乎预见到了这一日终究会到来。 “我还有最后一个疑惑。” 大部分问题已经懂了,还剩下的就只有…… 岑冬生干咳一声,从口袋里掏出鲜红色小球。 “这是血契媒。知真姐,你其实知道这东西的效果吧?” “嗯,在于文涛死前,我从他口中问出来了。” “……这同样是试炼的一环吗?” 如果他那个时候真的选择了用言语诱骗,试图对安知真种下血契媒,结果会变成什么样呢?光是想想都让人觉得后怕。 “算是吧。” 安知真笑眯眯地回答。 “不过,那个时候试炼都已经快结束了,我其实更愿意相信你……我不是还撺掇你,让你赶紧对我使用这件禁物了嘛。” “……所以,不止是试探,还有一部分是出自真心?” 真心想要成为某人的奴隶,那不是单纯脑子有问题吗?想来答案没有那么简单,岑冬生安静地等对方说出真相。 “你后来说,‘伙伴关系的基础是平等’,这句话真是深得我心。在我看来,如果你愿意对我使用‘血契媒’,我就可以对你使用《天魁权首》,这同样是一种平等。” 知真姐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按在自己丰满的胸口上,往前俯身。女人的话语好似微醺的晚风,语调不知该如何形容——深情抑或暧昧。 她在不知不觉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俏脸近在咫尺,周围的黯淡光芒衬托得颊上晕红愈发鲜艳。 “你的所思所想,我都能感受到,作为交换,我的身体则是属于你的……不觉得这种关系很亲密,很美好吗?” “……” 岑冬生又一次愣住了。 真是超出预料的想法。 我的意识由知真姐控制,知真姐的肉体则由我控制……听起来好像还有点色情。 ——不不不,怎么想都是我比较吃亏吧?! “那……现在呢?” 岑冬生的语气不由变得微妙起来。 “你有没有放弃这个主意?” “我看得出来,冬生你并不情愿。”安知真重新站直身体,有些遗憾地回答道,“那我就不会做。” “……是吗。” “这两天时间,本来我是打算当做缓冲期,觉得应该等你伤好之后,再告诉你全部。但在此之前,你就已经注意到真相了。所以……”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 晚风习习,夜幕笼罩大地,走廊上的两人肩并肩地走了一会儿,最后来到转角处,望着远方的人间灯火,星星点点。 司空见惯的夏夜,一个原本不值得被记住的日子。 安知真将手放在栏杆上,迎面而来的风吹乱了一头她漆黑如夜的长发。 “好了。关于我的事情,该说的话都讲完了。你清楚我的所有。” 女人侧过身来,忽然朝着他伸出手。 岑冬生盯着莹白如玉的手掌,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但他的身体本能却更加诚实,下意识伸手去握住。 “——终于轮到我来问你问题了,冬生。” 从掌心处传来轻微的颤抖,他看到女人的嘴唇紧紧抿起。 “我们之间的承诺……还有效吗?” 知真姐的神态举止都在流露着强烈的不安感,她特地让他握住自己的手,似乎就是为了让他能感受到自己因紧张而频率变快的心跳。 两人的心跳,在夜风中逐渐同步,仿佛融为一体。 ——那么,此时此刻的她,究竟是在表演,还是发自真心? 岑冬生觉得这并不重要。 “我早就答应过你,知真姐。这事儿还是我主动提的。” 无论如何,这就是他两个月以来努力想要抵达的目标,没有任何理由放弃。 就算有这番变故,无非是让他确认了“安知真果然还是那个安知真……”这一点、为自己曾有过“说不定过去的安知真不是这样的人……”的天真想法感到可笑而已。 他和知真姐非亲非故,本是陌路; 是他这边想要更进一步,于是她提供了机会、也提供了测试。 其实还算公平。 “真的?我们要做的一辈子、唯一的伙伴,你真的不会反悔吗?” 不要随便给我加上太沉重的限定词啊。 “真的,都是真的。”岑冬生有些无奈,“难道还要我想办法来证明吗?” “唔……可是你刚开始不是说你心理受伤了,我担心你心里不满呀?” “既然如此,那就补偿我吧。安慰一下我受伤的心灵。” 他随口回答。 “……我知道了。” 安知真沉思片刻,一副经过慎重考虑过的模样,她附过身来,悄悄对他说道: “不过,现在天色晚了,我们还是先回家吧。” “?”岑冬生眨了眨眼,“回什么家?” “当然是……”知真姐的脸又红了,声音变得更轻,她小声说道。“回我家。就算伤快好了,你还是可以继续住下去的……” “……” 这女人,该不会又在打什么奇怪的主意吧? 岑冬生觉得自己不能上当,绝对不能。 所以—— “好,我们回家。”他说。 第二十五章 非同一般的清晨 虽然这一晚上的经历足够让人吃惊,让岑冬生对安知真的态度变得极为复杂,但就以结果而言,这一天的他还是听话地在知真姐的家中睡下休息了。 他身上的伤势尚未完全恢复,“不死骨”异能让青年从一具骷髅重新变回人类耗费了几小时,而剩下的就是自然疗愈的时间。 对岑冬生而言,战斗时只要伤势不影响高强度动作,就等于没受伤;但养伤期间,则需要大吃大喝、大睡特睡,才能养好身体。这是过去的战斗带给他的经验。 所以,哪怕知道自己是在和一个成熟美丽的大姐姐睡在同一个屋檐下,他依然能毫无心理障碍地一沾枕头便大睡特睡。 躺在柔软的席梦思大床上,被熟悉的淡淡芬芳包围,岑冬生晚上倒是的确做了梦,让他辗转反侧了好一会儿。 但很遗憾的,不是令人浮想联翩的春梦,而是一个很可怕的噩梦—— 梦中的他终于控制不住自己一直以来压抑的冲动,早已眼馋许久,将贼手伸向了知真姐那对包裹在裤袜中的丰腴大腿,而对方的反应则是羞涩地低下头,丝毫没有抵抗的意思,色胆包天的他自然是欣喜若狂,大摸特摸了个爽,甚至即将要有更进一步的过分举动…… 但下一秒,他便发现自己已经动弹不得地躺在手术床上,全身的真炁都被咒禁束缚、动弹不得;此时身穿白大褂的知真姐走入门内,手里竟拿着一把手术刀。 她面带一如既往的笑容,说出来的话却叫人心情发寒: “既然有野心成为与我并肩同行的伙伴,又怎能继续保留这种卑劣的欲望……和你的小兄弟说再见吧~冬生。” 岑冬生惊醒了,他猛地从枕头上坐起,满头冷汗,望着空无一人的黑暗房间,气喘吁吁。 他曾遇到过无数妖魔鬼怪,面对种种恐怖场景——无论是真实发生的还是被制造出来的幻觉,都算得上经验丰富,但刚才那个梦给他带来的恐惧感仍是一等一的。 虽然这个梦境的内容要是说起来,会显得挺可笑,但正所谓人的梦境即是其内心潜意识的映射。短短一场梦,其中具体发生的内容却有数个值得注意的细节。 “……” 岑冬生将被汗水浸染的体恤脱掉,随手扔到一旁,他扶着自己的额头,开始皱眉思索。 首先是咒禁。他在梦中毫无抵抗能力,就被安知真所束缚,而事实是—— 他在潜意识中恐惧着与安知真的相处。 “既然冬生你并不情愿,我便不会做”——尽管知真姐对她保证了,他也愿意相信对方会说话算话,昨天晚上的谈话氛围其实很不错…… 但他还是感到忌惮、乃至畏惧,这种暗藏心底的情绪很难在短时间内排遣。 然后是梦中的结局,自己被切了小兄弟……这个嘛,是个男人都会恐惧吧? 更重要的是,现实中的惨烈例子就在他眼前发生,对知真姐起了色心的男人下场都很惨。 两个人都被杀掉后,尸体还被做了解剖实验。于文涛的下场他亲眼见识过,而另一个是连人形都不剩下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以上两点他大概心里有数,问题在于开头的春梦环节。 自己能做出前半截梦境,只能认为他对知真姐的确有着……不足为奇的想法。 就算是个性和能力都恐怖如斯的女人,该起色心还是会起,就是因为以长相论,不对安知真起色心很困难—— 但岑冬生还是有点佩服自己,果然男人都是视觉动物。 他不禁想到了自己平日里的举动。 和知真姐相处的近两个月,对方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而他却是在越发认定安知真还是个普通人后,开始有了些许男女方面的好感,有时候会变得言行无忌。 不至于吧,他只是偷偷看,没上手应该不算吧……? 岑冬生咽了口唾沫,用力摇了摇头 明明是知真姐先干的!昨天晚上谈话的时候还突然抱上来,而且她平日里就缺乏距离感,亲近起来叫人心脏砰砰跳,根本冷静不下来—— 他望着被宁静夜色浸没的房间,轻舒一口气。 “……有梦是好事。” 岑冬生重新仰躺回去,看着天花板发呆。 “还是睡吧。” 一夜无话。 * 今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岑冬生才睁开眼睛,就被安知真从床上拖起来了。 “……我是伤员,让我再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听到声音的岑冬生没有第一时间醒来,而是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直到窗帘被“唰”得一下拉开,暖洋洋的阳光洒落在地板和床铺上,宛如一地碎金。 岑冬生的脸被照得亮堂堂,眉毛也随之拧了起来。 “不行。你只是想睡懒觉吧?” 知真姐的声音从近处传来,还扯了一下他的耳朵。 ……睡懒觉有什么不好,你是周末叫孩子别赖床的老妈么? 岑冬生叹了口气,只能从床上起身,伸了个懒腰。 不得不说,和别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确有种奇妙的感觉……至少在今天之前,他还没享受过被人叫醒的待遇。 清晨的风吹拂在赤裸的皮肤上,带来微微发凉的舒爽体验。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没穿体恤,上半身是裸着的。 “哎呀,哎呀,冬生……原来你有裸睡的习惯。” 安知真纤手轻掩着嘴唇,装模作样地发出惊呼。 “真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呢。” 女人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却丝毫没有要离开房间或是转过头去的意思,大大方方地用视线上下打量着他的身体。 岑冬生这身发达流畅的肌肉线条,会被人欣赏倒是不奇怪。但他总觉得知真姐的视线有点可怕…… 比起热情或欣赏,更多的是好奇,那是属于研究者的眼神。 “对了,下面呢?不会也是光着的吧?” “……你要确认一下吗?” “呵呵。” 安知真轻笑两声,能明白她的心情很愉快。她转身后施施然地离开了卧室,步伐轻盈,像是蹁跹的蝴蝶。 “换好衣服就下来吧。我已经准备好早餐了。” “这女人……” 岑冬生抓了抓头发,有些烦恼。 知真姐的性格如此,她总是能自然而然地掌控与人相处中的主动权。虽然因为个人魅力惊人又具备说话艺术,与之相处往往觉得春风拂面而不太能被注意到,但她其实是性格很强势的那类人。 在鬼屋化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那时候的岑冬生还以为她是普通人,只能依靠作为保护者和引导者的他,自然显得弱势,可惜那个是装出来的,不能算数。 唯一能见到知真姐居于下风时的时机,可能就是她昨晚和自己道歉的时候;而在自己接受之后,这个女人又恢复了常态。 所以……自己这边是不是该强势点? 知真姐还没有抵达“祖”的境界。她是特等,难道我就不是吗?虽然还不完全。 但一想到昨晚那个梦,岑冬生又有种怂怂的感觉。 …… 岑冬生下楼洗漱完毕,就看到桌上已经摆好早餐。 刚从烤箱里端出来热气腾腾的吐司面包、香肠培根和煎得焦黄金灿的鸡蛋,以及一杯牛奶。 知真姐似乎是一大早就起来准备,连妆都已经画好。 今天的她是米白色的针织软衣和灰色半裙的搭配,漆黑色的长发自然柔顺地垂落在身后,配着水晶耳坠,抬手间能看到皓腕上戴有细镯,柔软松弛中又透出一种贵气感。 岑冬生在餐桌旁坐下,一边欣赏着她的美貌,一边毫不客气地开始大吃大喝。 安知真在旁边用手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他。 就这样过了几分钟,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这是个安静的清晨。 阳光明媚、清风正好,男女间的氛围舒适,他们刚在昨晚立下契约,彼此间的默契不言自明,空气中流淌着静谧的美好。 “你不吃吗?” 岑冬生一口将培根和面包一起咬进嘴巴,腮帮子被塞得鼓鼓喃喃。将旁边的牛奶一饮而尽后,他才喘了口气,朝她问道。 “我已经吃过了。” 知真姐说着,突然伸出手指,触碰到了他的嘴唇。 岑冬生心中一惊,结果对方只是帮他把沾在嘴边的面包屑拿了下来。 “……谢谢。” “不客气。”安知真说着,递来一张餐巾纸,“你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吧?待会儿和我一起出趟门。” 岑冬生用纸擦了擦嘴,默默思考了一会儿。 昨天晚上,知真姐说要向自己分享到目前为止的准备工作,而“一切都是为了实现她的梦想”。 虽然还不清楚这个梦想的具体内容,但既然是未来天南大区的统治者所为,其中很有可能潜藏着改变咒禁师社会格局、乃至世界的契机。 直到现在,岑冬生才有种真正的“自己正在参与到传奇故事中”的实感,这与曾经的自己是无缘的。 “看你的表情……”安知真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他的脸上,柳眉弯弯,笑意盎然,“难道说,很期待?” “嗯,很期待。”岑冬生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 两人离开小区,来到停车的地方。安知真的座驾是一辆宝蓝色的轿车,虽然他不太了解车型,但那个宾利车标还是能认出来的。 “开这种车的人,总觉得和小康楼格格不入。” 岑冬生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说起来,知真姐为什么要住在那儿?” 他当初在找人的时候费了不小的功夫。 “其实我今年是打算把这边的房子出售的,后来才觉得自己住也挺好。你觉得会发生这种改变,是因为什么呢?” “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你啦,小笨蛋。” 知真姐语气宠溺。 “呃,这话有点肉麻了。” “呵呵,我是说真的啦。” 上车之后,司机同样是知真姐。岑冬生坐在副驾驶座上,绑上安全带,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这种感觉有点微妙…… 轿车一路行驶到繁华的市中心,在十字路口的一栋写字楼旁停下。他从副驾驶座上下来,在一旁等知真姐下车。这时看到路人们投来的惊异视线,他才有些恍然: ——在旁人眼里,他是不是有点像是被富婆包养了? …… 坐着电梯一路向上,安知真带着岑冬生来到一扇自动门前。隔着门能看到整齐排列的办公桌椅和坐在电脑前的雇员们,看来整个楼层都属于这家公司。 他看了一眼招牌。 “都丰技术服务有限公司”。 坐在柜台前的迎宾人员一见到知真姐,便笑容满面地主动迎上来。 在她的带领下,两人沿着走廊往公司内部走。工作区的方向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感受到了数十人好奇的目光都在往这边看,有的人还低下头去和旁边人讨论。 一见到岑冬生的视线扫过来,他们又赶紧低下头去。 “这里是知真姐的公司?” “是的。” 富婆落落大方地承认了。 “果然很有钱啊。”他感慨道,“你还说自己只是个研究员呢。” “开这家公司只是为了方便。而且,钱对我们来说还有意义吗?” ……她说得没错。 金钱是现代社会衡量和交换个人与团体利益的基础,但如果价值体系更替的话,这种“交换物”自然会跟着一起发生更迭。 岑冬生是亲眼见证过未来,而安知真则是预见到了未来。 而那个未来之所以会变成那个形态,其过程自然离不开她本人的干涉与影响。 这不仅仅是预感,更是因为他深知,知真姐就是新时代的宠儿,最受瞩目的顶级强者。 而现在,那位鼎鼎大名的哲人王,正要亲手为他揭开内幕。 …… “这是……” 宽敞明亮,装潢高档的房间,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能俯瞰到车水马龙的十字街头。这是属于安知真的办公室。 坐在沙发上的岑冬生看着电脑上的网页,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这就是这家公司的主营业务,一个最近新兴的网络社区。认识吗?” 当然认识。 岑冬生盯着网页上那个十字形的logo。 ——天下论坛。 考虑到安知真觉醒命禁的时间远比预计要早,昨天岑冬生还猜测过,“在正式登上世界舞台之前,她做出的准备,可能比所有人想象中的更为庞大和复杂”。 这个猜测已经应验了。 “这个即将成为咒禁师们的最大网上聚集地的论坛,竟然是知真姐一手创办的……” 第二十六章 成为崇高 天下论坛——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在鬼怪浪潮席卷世界、各大区尚未建立的前两到三年时间里,咒禁师社会处于一片混沌与混乱之中。 组织与团体间相互厮杀,争夺控制范围与资源,还有更多的人为了生存和变强苦苦挣扎。 在那个时代,天下论坛可谓红遍了大江南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咒禁师们可以在上面隐藏身份、亦可以公开招募同伴,在论坛上分享情报,发布委托,定期聚会…… 在第一次浪潮期间,天下论坛堪称最重要的网络平台,直到“祖”们开始划分势力范围,建立各自的信息网络渠道之后,它才逐渐衰弱。 最起码在岑冬生那个时代,虽然一直有阴谋论流传,但大部分人还是认为天下论坛是由一群早期觉醒的咒禁师共同建立起来的,所以才能维护中立性——这种“中立”,这正是它受欢迎的理由。 他也遇见过不少前辈,会怀念那个危险混乱,却又处处充满机遇挑战的蛮荒时代,而天下论坛正是这个时代的象征之一。 如今,真正的答案就摆在他面前。 原来被人们当做中立组织的“天下论坛”,从一开始,就是哲人王·安知真的所有物。 这个消息后来并未被大众知晓,恐怕是相关情报在事后被知真姐封锁了。这对《天魁权首》来说再简单不过。 …… 日上当午。窗明几净,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内,逐渐炽烈起来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玻璃,红木地板上映照出光影分割的栅栏。 在城市高楼间穿梭的夏风拂起窗帘,吹动女人的长发微微摇曳。 安知真坐在沙发椅上,双手捧着红茶杯,姿态端正,一如既往的优雅。 她面带微笑地看着坐在电脑前的青年,将他的眼神、表情,下意识间的动作反应,种种细微之处尽收眼底。 安知真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眸,随后,她开口说道: “你好像看得呆住了。有这么着迷吗?” “嗯,因为我就是这家论坛的用户。” 岑冬生的视线没有从网页上挪开,用鼠标往下拖动。 他并没有说谎,虽然是在“八年后”的事情。 那时候,时代已经变了,天下论坛早已没落,不再是咒禁师们最大的网上聚集地。他只是出于好奇心登陆过,并时常能看见论坛上的前辈们追忆往昔。 这种岁月变迁所带来的改变,很容易让人心生感慨……特别是,他还重生到了一切开始的那个节点。 “……是吗,那还真巧。” 安知真低头抿了一口红茶。 “嗯,真巧。” “那我就顺便帮产品经理做个调查吧,你一个大学生,最喜欢看哪个板块?” 岑冬生的视线终于从电脑屏幕重新上离开,他有些无奈地回答道。 “我觉得知真姐其实能猜到吧?顺便一提,这倒是和我是不是大学生没关系。” “哦?” “当然是‘幽山怪谈’了。” 他打开其中一个分板块。从登陆的在线人数上来看,也是天下论坛上最具人气的频道之一。 天下论坛中的内容最开始进入咒禁师们眼帘的,就是幽山怪谈板块。顾名思义,这里就是专门讲鬼故事的地方。 本身并不稀奇,但伴随着“第一波浪潮”的来临,世界各地的诡异事件如雨后春笋般涌现,一些论坛用户在这里分享自己的撞鬼经历,逐渐形成了风潮。 在这个真相尚未浮出水面、一切都还停留在“暗流涌动”阶段的时代,世界的细微改变,从网络的角落便可隐约窥见一斑。 岑冬生扫了一眼论坛上的帖子。 以他的经验,上面内容绝大部分是虚构创作,但在几十个帖子中往往会夹杂一两个很可疑的内容,特别是那些求助贴,有可能是“真货”。 “幽山怪谈”频道在未来的一段日子里,将会成为大量一手情报的源头。普通人要绕着上面提到的可疑地点走; 而一部分有野心想要通过攻克鬼屋、消灭鬼怪变强的咒禁师,则需偏向虎山行。 “你喜欢鬼故事吗?还是说,是在上面收集情报?” “没错。话说回来,知真姐开设论坛的目的,难道不是和我一样吗?” “嗯……”安知真点了点自己的嘴唇,“准确地说,只能算做其中之一。” 两人正交谈的时候,办公室外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 一个端着茶壶茶杯,穿着西装扎着马尾的年轻女生走进来,把托盘在茶几上放下。 “请喝茶。” 岑冬生观察着她的眼神,其中蕴藏着对安知真充满尊敬和崇拜的感情,不似作伪,看来这家公司待遇很不错。 “小敏,最近你的父亲身体状况如何?术后恢复情况还不错吧。” “是……是的!谢谢老板给我们推荐的医院!还有愿意让我呆在公司……如果没有您,那时候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别在意,我只是稍微有点关系,正好用上了。”安知真笑眯眯地回答道,“还有,在照顾父亲的时候,学习成绩最好也别落下。上次你还得了奖学金吧?继续保持。” “没想到老板您还记得这种事……” 对方的情绪激动,脸蛋涨得通红。 “是的,我一定会好好学习,毕业以后努力工作。好报答您的恩情!” ……原来如此。他想,对这个女孩来说,知真姐不止是雇主,更是她的救命恩人。 在对方离开办公室后,安知真转过头来对岑冬生说道。 “她和你一样是大学生,来这里勤工俭学的。” “知真姐,你果然人很好。”岑冬生喝了口茶,说道。 “我还挺喜欢照顾人的呢。” “不止是她。你的下属们都很尊敬你,我看得出来。” “我希望他们都能好好工作,所以公司开出的待遇优渥。当然,这一样不能保证所有人都尽心尽力……” 她轻掩着嘴唇,半开玩笑地说道。 “既然如此,剩下的只能归功于姐姐我的个人魅力了吧。” ……她笑起来的确很有魅力。 青年沉默了一下,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那个问题—— “在这里工作的人,是否有几个……正在被你的能力所操纵?” 这话问出口后,办公室内的氛围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陷入了某种寂静之中。 “你猜?” 但实际上,真正表情凝重的人只有岑冬生自己,知真姐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看来是真的不在意这个问题。 “我猜啊,”岑冬生叹了口气,“我猜,是一个都没有。” “为什么你能这么肯定?” “因为你不需要。” “呵呵。” 安知真捧住了自己的侧颊,她的神态满足,不知道是因为红茶还是青年的回答—— “想要长期操控一个人,对我的能力是一种额外负担,所以要挑选值得这样做的对象;或者事后不想暴露,就只能暗中处理掉,那样做也有些浪费资源。” 笑容满面的女人,从她口中吐露的话语却异常冰冷。 “一群普通人而已,没有值得我这样做的价值。” “……这样啊。” 岑冬生的心情有些复杂。 他决不是因为知真姐的残酷性格而难过,理论上早在两个月前刚重生之时,他下定决心来抱大腿的时候,就早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他只是觉得无法理解安知真这个人,直到现在为止,依然搞不懂她,而且是相处得越久、离这个女人的真面目越近,就越觉得复杂。 就像刚才,在说“喜欢照顾他人”的时候,她的表情就像是发自真心,就连公司里一个临时员工都能如此上心,付出精力,包括她在小康楼帮助邻里,深受周围人们的信赖…… 如果真的是冰冷无情的人,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有人可能会刻意伪装自己,为达目的,在他人面前装成是热心肠的好人。但他不认为安知真是这样的人,因为她根本不需要伪装,倚靠自己的能力,就能得到所有。 然而,在谈论价值的时候,她却又能毫不犹豫地将人的生命,纳入到冰冷的计算当中。 前者是他在两个月相处中认识的那个温柔的知真姐;而后面,则是他熟知的那位理性主义,被人认为缺乏人类感情的哲人王。 岑冬生忍不住又想起了那天,鬼屋迎来了又一个没有太阳的清晨,做完接生手术的安知真抱着婴儿从帐篷中走出。 女人的额头上沾满了晶莹的汗水,眼神中亦有疲惫,可更多的还是欣喜与满足。 天色仍是漆黑一片,可当周围篝火般的昏黄灯光落在人群中的她身上的时候,他仿佛看见了某种神圣的光辉…… 他其实一直没有放松警惕,始终对安知真的表现与自己的印象不符而心存疑虑,直到那一天为止。 换而言之,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他对知真姐的印象,其实就经历了两次颠覆。 探询安知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其实对他们的合作,对岑冬生重生以来的计划并没有影响。 但他就是想知道,很想知道…… 他骗不了自己。他对安知真的感情复杂难明,既有好感与尊敬,又有忌惮与疏离。 就算这个女人的本性是深渊,他亦不得不与深渊同行。 在这样的念头驱使下,岑冬生下意识地问道。 “知真姐很喜欢孩子吗?” “孩子?” “啊,准确地说,是婴儿。” “……欸?是不是太快了点?” 安知真脸红了,然后岑冬生也意识到自己这问题没头没脑,跟着一起脸红。 然而知真姐是装的,她忍着笑意说道: “冬生呀冬生,你是不是太不经逗了?” “……是你老喜欢对人说奇怪的话吧?” “是啊,是很喜欢。只对你一个人哦?” 然后,安知真就毫不意外地在此处欣赏到了大男孩的羞涩一面。 她眯起眼睛,若有深意地说道。 “有时候真搞不懂你,冬生。明明战斗的时候、待人处事的时候,都有种不符合年龄的成熟,感觉经验丰富。但在某些方面又特别青涩,总觉得有点奇怪呢……” 女人挪动椅子朝他靠近,换上了暧昧的姿势,几乎要脸贴着脸。 她抓住了青年的手臂,从肌肉上感受到了僵硬和紧张。安知真轻声问道。 “——你过去是做什么的?不是普通学生吧?” “……我不是说过吗?是一位我认识的老爷爷……” 岑冬生被这个问题打了个措手不及。他确实紧张了,甚至不太敢对上她的眼睛。 “不,不是说你如何咒禁师的事情。而是一个人的性格,是受人的经验所局限的。你在这个年纪,就能表现得像是身经百战的战士,总不能是当过少年兵吧?” 等待一会儿后,安知真没有听到回答,只能听到青年的呼吸愈发沉重。 她轻笑了一声,将手放开。 “算啦,男人嘛,秘密越多,就越有魅力……” 安知真重新挺直脊背,她将双手交叠放在腿上,恢复原本的优雅姿势。 “回到刚才那个问题吧,冬生。你怎么突然说起婴儿的事情了?” “我只是突然想到了那天你给孕妇接生的事。” 岑冬生回想着当时的画面。 “当你走出帐篷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就像亲眼见到了圣人一样,觉得有点感动。” 他笑了笑。 “只是想起来了就随口一问,你别太在意。” 安知真的眼睛睁大了一瞬。 在展露惊讶的同时,她很高兴似地抚掌。 “没想到,我在冬生你的心目中是这般崇高的形象,真叫人开心。” “都说了让你别在意了。”岑冬生叹了口气,“我已经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可不会太尊敬你。” “不,虽然在冬生你面前确实可以不用维持高姿态,否则身为伙伴的我们俩,就没法亲近了嘛。” 安知真一手支撑着自己的下巴,将目光投向落地窗外的城市风景,钢铁森林朝着远方延伸。 在视野的尽头,一轮太阳跃过地平线,于苍穹之上高悬。 她的瞳孔仿佛不畏惧盛烈的阳光,在光中熠熠生辉。 “但你说的话,就是我的梦想。” “嗯?” “我希望……成为崇高。” 第二十七章 “这就是被包养的感觉吗…” 成为崇高…… 岑冬生顺着女人的目光,望向落地窗外,城市尽头的一轮巨日冉冉,橙红耀眼,正在朝着人间播撒万丈光芒。 他下意识眯起了眼睛。 这话是什么意思? “啊,有点听不懂吧?” 安知真一手托腮,姿态闲散,面带微笑。 “不是字面上的意思,而是美学中审美范畴的一种。让人受到震撼,感到庄严,感到敬畏,感到崇拜……这就是‘崇高’。” “还是一样,有点抽象和难懂。” “这么说吧,冬生,如果我问你,你是喜欢人类还是讨厌人类,必须要从这两个里面选一个的话,你的第一反应会是哪边?” 岑冬生默然思索,他觉得自己得不出答案。 这世上,有他喜欢,欣赏,尊敬的人,自然亦会有讨厌,鄙夷,仇恨的人。 他的情感指向只能是具体的人,或者起码是具有部分相同特征的群体和团体—— 而“人类”这个词,实在太过虚无缥缈,太过庞大,大到了毫无意义的程度。 安知真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他的答案。 她并不在意,笑着继续道: “若是有人问我,我可以肯定地回答,我喜欢人类。” “这个世界上生活着的人们,就像花圃中多姿多彩的花朵。尽管脆弱,但当它们盛开的时候,总有与众不同的美好和灿烂;它们向阳生长,努力活下去的冲动,叫人看了感动。” “我还以为你在成为咒禁师后会讨厌人类。” 岑冬生叹了口气。 “我有时候就觉得挺讨厌的,毕竟打交道的人中常常出现自以为是、肆意妄为的混蛋,或者性格扭曲的疯子。就比如我们最近遇到过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哈哈,姐姐我的想法不会因为这些人动摇啦。” 安知真笑呵呵地回答。 “况且,处理掉害虫和杂草,才能让花卉生长得更繁荣。一个受到精心照顾、真正发展健康的花圃,是会让那些美丽的花朵得到更多生存空间的。” “原来如此。”他点点头,“知真姐是把自己当做这个世界的园丁了吗?” “不,我是太阳。” 真是……毫不犹豫。 “……” 荒谬到可笑的回答。但从知真姐口中说出来,不知为何竟一点儿都不觉得出人意料,他忍不住苦笑。 “抱歉呢,冬生,总觉得我又说了些奇怪的话,如果让你对我产生了奇怪的印象,还请谅解。” 安知真小声嘟囔着。 “在你面前,我好像很难掩饰自己的想法。” “……不,多亏你的解释。知真姐。”岑冬生叹了口气,“我好像有点……有点懂你了。” 关于之前的那个疑问、关于他心目中温柔的知真姐、关于记忆中那个理性冷酷的统治者…… 种种复杂多变的形象,开始渐渐重合成一个模糊的轮廓。 他似乎终于明白了一点。 安知真一直没有变,变的人是自己。 “诶,真的?”安知真眼眸发亮,“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冬生是能理解我的人呢。” “总之,知真姐刚刚是在述说自己的理想吧?” 岑冬生抓了抓头发,试探性地回答。 “虽然说得很模糊,但我已经隐约有点猜测了,那恐怕是个很远大、很厉害的梦想。” “是啊,大到如果说出来,会让人觉得我脑子有病的程度。” 没事,刚才那些话本身就挺有病的,他心想。 况且,岑冬生早就知道,安知真是个脑子有病的人—— 她很聪明,很强大,但这和“脑子有病”不冲突。 抵达祖之境界的咒禁师,都是些执念深重的狂人,他们的个性异于常人,最可怕的是他们还往往拥有能实现自己梦想的恐怖力量与惊人的执行力。 在岑冬生这样的普通人眼中,每个“祖”都称得上癫狂。 相较而言,哲人王的理想,至少对于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人们来说,还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那,冬生,该轮到你了吧?” “嗯?” “当然是你的梦想啦。”安知真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的胸口,“现在不是我们俩的交心环节吗?” “……我吗。” 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想要活下去。 在重生之后,岑冬生第一时间感受到的不是欣喜,而是一股沉甸甸的紧迫感,就像身后有某种庞然大物在追逐自己。 那是对未来乱世的忧虑。 他深知自己才能平庸,失去了命禁之后,更是只能靠自己的双手重新争取,他做不到游刃有余,于是才会将希望寄托在了他人身上。 再后来,与知真姐的相处,利用先见之明抵达过去难以触及的境界后,他的念头多少发生了些变化。 他不再甘于平庸、想要一争上流。 若是能做出更多改变,自己说不定有机会一窥顶峰的风景…… 岑冬生沉默半响,他下意识地做出了与安知真一样的行动:望向城市尽头的太阳。 就像从那铺天盖地的光芒中,窥见了一点命运。 “我没有像知真姐那样明确的目标。如果非要说的话……我想变强,只有足够强大的人,才有资格把握自己的未来,践行想要实现的理想。” “哦,很不错。虽然纯粹,却不简单,而且脚踏实地,很符合冬生你的性格。” 安知真用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那就姑且把理想定为‘成为世界最强’吧,如何?” “喂,什么叫姑且……难度一下子提太高了吧?”他忍不住吐槽道。 每次都这么夸张,说伙伴那就得是一辈子的伙伴,说变强就要是世界最强,这思维方式未免有点太极端了—— “你是要和我并肩站立的人啊,冬生。” 知真姐说。 “人的梦想,远大一点不是坏事。” “也许吧……” 岑冬生的回答有些含混不清。 再说了,他最开始的目的只是想抱大腿,又不是自己成为大腿…… “——我认为你能做到。” 女人凝视着他,那双瞳孔在阳光下泛着奇异的紫色,有时候让他联想到澄澈的宝石,有时又像是夕阳映照下的一泓秋水。 就像现在,安知真的双眸因充满对他的期待而闪闪发亮。 “是吗。” 奇怪的地方在于,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岑冬生的心中升起一阵微妙的安心感,竟真觉得有了那么一点点信心…… 连岑冬生自己都觉得他是不是有点太好搞定了。 这恐怕是受未来记忆的影响吧?毕竟,他在人手下干活的时候,从没听说这位大boss有做出过任何错误的判断。 安知真日后最受人诟病的无非是她的冷酷无情;然而历史总能证明,她才是正确的那边。 “说回正题吧。” 岑冬生回过神来后,干咳一声。 “理想的话题已经说完了。好了,接下来该说明你带我来这儿的用意了吧?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接下来,当然是让我们一步步朝着各自的梦想进发。” 安知真指了指电脑屏幕。 “看过这家天下论坛后,你的想法是什么?” 岑冬生依照自己的经验回答道: “我认为是个很有潜力的网络社区。伴随着咒禁师在人群中的规模越来越大,世界各地的灵异事件频发,如果能掌握好机会,这里说不定会成为他们的聚集地。有朝一日,它将能提供庞大的情报网络支撑和人际关系资源。” “说得是。任何网络社区的兴起,关键就是抓住先发优势,以及……社区的运营者,需要为受众,提供一种身份认同,让他们产生归属感。” 知真姐的话可谓一针见血。看来她早就有想法了。 “我打算就在最近,办个线下聚会。” “哦?” “受邀人是我认为可能是禁师的论坛用户,或者确信鬼怪与禁师存在的知情者。这件事已经筹备一段时间了,实际上,有些头脑灵活的用户们早就有过私下接触,我就是在确认这一点后,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了。” “有多少人?” “第一批参加者人数在五十人到八十人之间。” 人数还真不少,岑冬生若有所思。 眼下可不是八年后,有资质的人就能在当地部门或禁师团体的指引下学习如何炼化真炁、觉醒咒禁;在这个野蛮生长的时代,能依靠自身能力觉醒的咒禁师,往往经历过不止一次危险刺激的灵异事件。 他抬起头,望着知真姐脸上完美的微笑,问道: “你打算对他们使用能力吗?” “那就要看情况了吧。”她笑着回答。 “要看这群人是否有这个价值吗。” 并不意外的回答。 “没错。”知真姐点了点头,“另外,我注意到咒禁师对我能力的抵抗,明显要比普通人更强。冬生,按照你的经验,你觉得我需要注意什么事呢?” 我这也算是助纣为虐了吧?居然帮助一位野心勃勃的大魔王……心中这样想,岑冬生却理所当然地开始为安知真出谋划策。 想要与深渊同行,就得放下什么,他已有心理准备。 “首先最重要的一点,就像知真姐你刚才说的那样,咒禁之间存在‘抵消’,虽然大部分咒禁师不是你的对手,但若是正好遇到同等级……也就是最上位的特等咒禁的时候,很可能无法生效。” “‘特等’……是吗。” “不错。完全超越了‘甲乙丙丁’这种过去遗留下来的划分,而是在此之上,扰乱万物规则与自然命运的力量,每一种都有不可莫测的伟力或是难以想象的奇诡效果。” 他神情郑重。 “当然,拥有这种咒禁的人凤毛麟角,所以只是一个提醒,我相信知真姐的谨慎。” 以及,《天魁权首》所谓的操纵人心,其实只是“副产品”,它的真实效果远不仅如此——这点安知真肯定比他更清楚。 “感谢你的信任。” 知真姐笑了笑。 “但如果世间真的存在命运的话,这样的人迟早会相遇吧?就像你我一样。” 岑冬生愣了一下。 也许…… “话说回来,你的确经验很丰富。”她很快换了个话题,“有些事情,我都是从你口中第一次听说的。” “……我的这些知识,可以记录下来给你。” 这原本就是他打算用来和安知真建立起联系的筹码。 “那真是太好了,谢谢你!” 安知真双手合十,笑容满面。 “那么,我也该想办法投桃报李,你有想要的资源和情报,我都会提供。另外……对了,冬生,你有兴趣当个名人吗?” “什么?” “就是成为在咒禁师群体中人尽皆知的高手。”她指了指电脑屏幕上的网页,“有这个论坛在,就能轻松做到。” “如果那样做,我会成为众矢之的吧?” “不喜欢的话——” “无妨,我并不介意。按知真姐你的想法来吧。” “欸,冬生,你还真是纵容我呢……” “毕竟,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岑冬生望向她。 “接下来,知真姐打算离开这座城市,对吧?” “嗯,我的工作关系已经调到天海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会以那里为根据地。” 不出所料,上辈子的安知真就是如此。 “正好,我就在天海大学读书。我们还会在一起……” 他的拳头下意识地攥起。来之不易的机会,一个能改变未来,改变平庸,将命运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机会—— “那当然。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安知真点点头。 她从手提袋里拿出一串钥匙递给他,看她的动作,像是准备已久。 岑冬生微微一怔。 “这是什么?” “钥匙。车钥匙和房子钥匙,我都给你准备好了。车是新买的,你自己去提。房子是在天海市中山路附近的一栋小洋房,房主急着出手,我看中后就买下来了,离天海大学很近哦?” “呃……” “等你到了,我再叫搬家公司帮忙。过段时间,我们俩都安定下来,我会上门做客。” 知真姐自顾自地说了一堆话,也不管他的想法,直接把他的住处安排得明明白白。 岑冬生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低头看着钥匙上的车标,一时间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所以……我这还真是被包养了? 第二十八章 命运眷顾着她 安知真是个奇怪的人。 她自己很清楚这一点,但她从来不认为这是某种缺陷。 这并非生理层面的先天性缺憾,而只是个人认知与社会常识之间出现了一点微妙的偏差而已。 假如社会是架规模庞大、轰隆运作的机械,其中总会有几个齿轮,因尺寸不符或是过度磨损而对不上号。 有人认为这是一种失调和不平衡,因而需要矫正,就像疾病需要治理;但在她眼中,既然常识本身就并非与生俱来的自然状态,而是人为构建出来的,每个时代都有可能移风易俗,那也实在没什么不可冒犯的神圣性可言。 只是,世上的人们终究大都生活在此岸,那些生活在绵羊群的黑羊,为了不被放逐到愚人船上随波逐流,唯有保持沉默。 没有野心的人就此蛰伏,或是被磨去棱角,或是终于控制不住自己而受人远离、排斥,甚至身陷囹圄…… 但她不想这样。 这一切的兆头,是从她的亲人逝去开始的。 安知真从小在一个富裕上流的家庭中长大,父亲是商人,母亲是钢琴家。 两人虽是缺乏感情的联姻,但也算相敬如宾,只是聚少离多,父亲到处跑生意,母亲在世界各地巡演……从小学时候开始,她就一直由身为退休干部的爷爷照顾。 直到她的爷爷因病去世的那一天。 那是安知真第一次在近距离亲眼见证一个人的逝去。 本来健谈的、红光满面的老人,躺在病床上瘦得皮包骨头,佝偻得像具骷髅。眼窝深陷,身上散发着某种奇怪的味道,声音虚弱嘶哑,望向她、呼喊她的名字时,都令年龄幼小的女孩感到恐惧。 无论曾有什么样的财富、地位、名声,无论度过的是如何幸福美满的一生,在这一刻,所有的美好都失去了意义,所有的意义都化为虚无。 小孩子总会因模糊的事物感到害怕,大部分会在长大后逐渐淡忘;而安知真不同,在害怕之后,她想到的是如何克服恐惧。 她希望将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她对生理科学、对医学的兴趣,或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但,个体的力量是如此弱小,而他(她)所面对的世界,又是如此广袤无垠,深不可测。在时代洪流面前,随时可能倾覆。 她想要找到那个梦想。 ——所以,要成为政治家吗? 人类之所以能创造出璀璨文明,在于其组织力;人正是在成为“类”后,才能成为怪兽。可纵然爬到了这头怪兽的脑部,依然无法随心所欲地操纵这头怪兽,不但有被反噬的风险,个体的弱小还是未能改变。 ——所以,要成为科学家吗? 假如真能得到某种颠覆现代工业体系与科学共同体秩序的惊人发现,她或许就能找到那个她想要的答案了。 但是……那样的希望无疑是飘渺的。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安知真意识到了自己性格上的异常之处,她发现自己的那些想法,都是荒诞无稽、天马行空的,在虚构作品里都是那些大反派才会有的思路;而由于大家都是普通人,谁都没有超能力或是魔法,因此妄想永远只会是妄想。 但不知道该说是幸运抑或不幸,安知真除去思维方式迥异他人之外,还很聪明、很早熟,所以一直以来,都能将这份自我和群体之间的矛盾隐藏得很好。 在他人眼中,安知真身上的一切都很完美;出身好,相貌出众,谈吐优雅,性格热情,待人温和,极受欢迎,头脑又好,在学习和艺术上都很有天分,深受老师、家长和同学的信赖,从名牌大学毕业后,走上了学术的道路,一切都是如此顺理成章。 安知真认为,除非某种在宇宙尺度间几乎微渺到不可察觉的概率学效应起了作用,否则,她永远找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所以,这种伪装可能会持续一辈子,哪怕结婚生子,哪怕变老之后——她本已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 直到咒禁之力的降临。 安知真没有遇见和遭遇任何事,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觉醒了,并且第一时间意识到了它的作用。 事到如今,“究竟是天生的性格让《天魁权首》这股可怕的力量寄宿到了她身上”,还是“因为体内与生俱来潜藏着这种操纵他人的能力,才让她的个性变得扭曲”……已经不重要了。 那个亿亿万分之一的概率真的出现了,她发现了答案,本被压抑的野心剧烈膨胀起来—— 世上的人们终究大都生活在此岸,那些生活在绵羊群的黑羊,为了不被放逐到愚人船上随波逐流,只能保持沉默。 但她不想这样。 她更想做的,是将决定对错、决定善恶的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上;她要按照自己的想法,为全世界的人们打造出一艘巨船,再把他们全都赶上船去。唯有再一次面对惊涛骇浪,逐渐停滞发展不前的人类社会,才会重拾冒险精神。 安知真是这样想的,而如今,她有了将野心转变为现实的能力。 只是在这个过程中,她发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她太孤单了。 在安知真原本的计划中,她从未将他人纳入考量,包括自己的亲人,她永远是孤身一人。 这对个人心理健康的影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唯我独尊者,无法了解自己是对是错。 如果想打破这种状态,就必须寻找一个她能放开心思告知自己的秘密与理想,能全身心信赖的人…… 而这样的人要如何挑选呢?连安知真自己都无法构思出一个能令她满意的标准。 直至岑冬生的出现。 一直到现在,安知真都觉得这个人就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最开始的时候,他的表现就是个纯朴热心的好青年,但她很快便敏锐察觉到,他正隐藏着某种秘密接近自己。 于是,她自然而然换上了伪装,两人间的关系逐渐变得熟络、密切…… 直到她能从这份虚假的关系中,体会到甘之如饴的喜悦…… 再然后,安知真决定设下试炼,看着他为了保护自己而战时,心情竟不受控制的雀跃…… “——你做得很好,冬生。” 在那个黎明即将到来前的夜晚,某条楼道的黑暗角落里,只有她和昏迷不醒的青年两人。安知真将青年的脑袋抱在怀中,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她眼帘低垂,在岑冬生耳边轻声细语。 “真的很好,很好……超出了我的预料,真了不起。” 就像母亲夸奖自己的孩子一般,充满慈爱的语调,纤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 可是,你会是那个人吗? 那时的安知真仍然无法下定决心。 直到当他拒绝了血契媒,说出“我认为伙伴关系的基础是平等。如果一方能完全控制另一方的主从关系,可算不上平等”的时候,她才终于确信—— 啊,果然是你。 * “……所以,我这是被包养了吗?” “呵呵,你要这样想,我很欢迎哦。就让姐姐我来养你一辈子吧!” 岑冬生离开之后,安知真站在办公室门口,双眼一眨不眨地目送着青年离开。 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楼道里,她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转身回到办公室。 接下来,她将手机打开。为了避免有人在她和冬生联络感情的时候打扰,安知真在今天早上特地断掉了所有联系方式。 一开机,好几个电话便迫不及待地打了进来。安知真点开短信和邮件,有条不紊地一一回复。 “好,我明白了,明天我会去检查的。你先把研究员们都控制起来……对,想个理由让他们在所里集体留上一天。关键时刻不必客气,我允许你动用安保部门,只要别伤到他们就好。这是研究所成立的第一个月,要把规矩定下来。” “你那边有进展吗?很好,我没看错你,继续努力。为我服务,你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无论是金钱还是名誉……你想成为咒禁师?呵呵,轻而易举。” “联系上了吗?嗯,我会去和那位中间人先生见面的。谈判的准备?情报是必须的,筹码就不必了,那是我最不需要的东西。” …… 放下手机,安知真在办公室内转了一圈,将厚重的窗帘拉上挡住阳光后,房间内的氛围一下子变得静谧。 顺手将黑胶唱片机打开,伴随着悠扬的古典音乐,女人坐在办公椅上阖上双眼,将双手交叠放在大腿上,连休息的姿态都很优雅。 她看起来在闭目养神,实际上大脑正在高速运转。 一个个亟需解决的问题在脑海中浮现,每个问题都是现实而复杂的,并非依赖咒禁就能解决。 一方面是她的能力存在承受上限,目前难以长时间控制大规模人群,另一方面是……有的人放任其自由,发挥的价值或许比愿意听话的人更大。 无数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他们构筑起社会价值的衡量体系。居于上位者的责任,便是让他们适得其所地发挥出自己的能力。 “实验室已经做好了最初的筹备。只是人才储备还远远不足。受过学术教育,拥有足以承担起研究实验工作的知识与经验,同时又对咒禁和鬼怪一事有深入了解,能不抱偏见地从事这份工作……这样的人并不好找,暂时还是需要我来领头。” “和政府与专业机构的接触,已经做好了前期准备……” “对鬼屋化现象的研究刚刚开始。既然涉及到时空结构,说不定会对基础科学有影响……知识进步来源于共享,得想个办法,让固步自封的家伙们认识到这一点。” 安知真今天带着岑冬生参观的公司与网络论坛,虽说是她为了扩张人手计划中的关键一节,但算起来只能算是她全部筹备内容的“冰山一角”。 自从能力觉醒以后,她就像从年幼时开始就始终在思考着这一天到来后要如何行动一般,以极快的脚步,有条不紊地推行着自己的计划。 一个规模庞大的计划,首要目的是为了搭建起属于自己的势力,作为实现她个人野心与梦想的基石。 在那个时机到来之前,一切都是安知真登上世界舞台前的准备时间。 《天魁权首》的能力太方便,太强大,重要的是……如今的世界,还是属于普通人的世界。 无数人在茫然无知中渡过每一天,尚不知在世界的另一面已暗流涌动。 禁师们就算无法抵抗她的力量,却还是有可能察觉到她的存在,但普通人不一样。 官僚、富人、精英……这些如今还能掌握着大量社会资源的人,是最好的切入点,无往而不利。 这个时机是短暂的,在现有社会的权力关系与组织架构遭到颠覆之前,安知真抓住这一先发时机,正在急速扩张属于自己的势力和影响力。 ——以上的一切,她都不打算向岑冬生隐瞒,接下来都会一一展现。 安知真很想要看到岑冬生脸上惊讶的表情,尊敬混杂着信赖的视线,听他喊自己“知真姐”,这一切都会让她感到心满意足。 这就是所谓的情绪价值,而且由于她本人的傲慢个性,想得到的要求还很严苛,只有被她认可的那个人才能带给他。 以及…… 冬生他偶尔也会发表自己的意见,仿佛窥见了未来般的真知灼见,那正是现在的她需要的东西。 思考告一段落,安知真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站起身,举起双手伸了个懒腰,展现出优美的身材曲线。 “哎呀,我还真忙啊……这就是想成为伟大人物的代价吧,” 女人再一次望向太阳,嘴角浮现微笑。 她情不自禁地朝着阳光伸出手,仿佛要将那遥不可及的巨大恒星,握在手心—— “哼哼……呵呵呵……” 想起昨晚的约定,和刚才办公室里的对话,安知真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真是的,‘特等咒禁’……和我一个级别的存在吗?又一次从冬生那里听到了有趣的事情啊。” 不管是身处鬼屋时岑冬生说过的那些话,还是他在言语中展现出的对鬼怪与咒禁的了解,都让她收益颇丰。 决不是那种细枝末节的提醒,那个青年来历神秘,随口说出来的话却仿佛能预知未来,隐藏着巨大价值。 旁人或许难以察觉其中奥秘,但在本就天资纵横的女人听来,却足以为她提供研究的正确方向。 这让安知真确信:选择他成为那个人,果真是命中注定。 这是在觉醒《天魁权首》的能力后,她第二次忍不住产生这样的念头—— 命运竟是如此眷顾她。 “这个世界的未来,真让人期待啊……” 第二十九章 司机的自我修养 数日后的某一天。 夜幕降临。 公司里的人陆续下班,安知真走出办公室,一路上都有员工热情问好,她一一礼貌回应。 来到地下停车场的位置,司机已经等在那里了。 “辛苦了。” 她敲了敲车窗,拉开后排车门。 “……老板,准备去酒店了吗?” 坐在驾驶座上的女人说,她的声音中透着些微紧绷感。 “嗯,开车吧。” 汽车引擎发动,缓缓驶出地下车库门口。平稳行驶在灯红酒绿与车水马龙之间,朝着目标地点前进。 夜幕降临后的城市街道,被商厦店铺里的光亮与街头的路灯光笼罩,入眼所及之处浮光掠影,朝着视野后方抛去。 安知真摇下车窗,迎面而来的夜风吹乱了她的额角鬓发,女人欣赏了一会儿夜景,微笑着开口。 “你的驾驶技巧还不错,银莲。” “感谢您的夸奖。” 坐在驾驶座上的女司机回答道。 “我一个人行事惯了,有些技巧是锻炼出来的。能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哈哈,你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孔银莲的双手握着方向盘,腕上的银镯轻摇,发出“丁琅”的声音。 她抿紧嘴唇,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心中却在想:要是不学会怎么讨好上司,我的喉咙就要被切断了,还得是自己亲手割的。 “最近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我不辛苦……” “我是认真的。” 安知真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有些话只能由你去做,你有些实力,又有经验,的确是最佳人选。这段时间都在麻烦你,当了秘书、司机,还得到处执行任务。不过放心,今晚过后,你的同僚想来会添上几个,你就不用麻烦了。” “……感谢您的体谅。” 孔银莲还是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表情好,她看着后视镜里自己僵硬的脸。 她的心情本就复杂,不知道是该产生兔死狐悲之情,觉得又有他人要遭到操纵,尊严连同自由意志都被剥夺;还是该觉得幸灾乐祸,身后的大魔王总算不用只逮着我一个人使唤了…… “说起来,银莲,你也算是有过当几年雇佣兵的经验,在世界各地都认识些咒禁师,也知道圈里的不少知识和规矩吧?” “只是略懂。”孔银莲回答道,“而且我活动的范围主要局限在港台、内地和日韩地区,别的地方不是很了解……” “好啦好啦,你还真是有够谨慎的。” “……老板若是有任何想知道的事,我都会尽己所能给出回答,如果确实不了解,我会想办法从各方渠道打听。” “真谦虚。对了,既然你认识些人,还能指望他们回答问题,那不如直接介绍给我呗?这些人脉,说不定以后我都能‘用’得上。” “……呃。” 孔银莲被噎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要是岑冬生在场,见到孔银莲这会儿的反应,肯定会心生感慨吧,两人算是遇到了类似的问题,只不过他做出判断的时机可果断多了。 可能是因为某人已经习惯了,毕竟这要放在未来,压根算不上什么选择。若是让一个理想国国民来评价,他肯定会充满嫉羡地说:能给哲人王当狗是你最大的荣幸,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好了,说回正题吧。” 安知真并不在意她的犹豫。 “禁师,鬼怪,咒禁,被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等级,这算是大家相对公认的划分方法,可以这样说吧?” “是的。” 孔银莲回答道。 “是民国以来,在大中华区的禁师群体内,比较主流和普遍的看法。其实包括‘禁师’这个称呼,以及对咒禁‘天神地人鬼’的分法都是如此……” 咒禁一词只是个统称,所谓民俗宗教本就渊薮繁杂,各地文化皆有不同,特别是在最近这段时间,扩张的数量以天生的咒禁师为主,在没有人引导的情况下,还有人还会误以为这是某种超能力,整个圈子的状况都因此变得异常混乱。 但正因为如此,某些大而泛之的划分标准,在这种融合碰撞中反而逐渐成为了人们的常识。 “——那,你有没有听说过‘特等咒禁’这回事?” 孔银莲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道: “……是比‘甲乙丙丁’更强的咒禁?” “是啊,有听说过吗?” “甲乙丙丁的确是个很粗浅的划分,但这个标准的目的,就是为了把自古以来,流传至今的各门各派修炼方法全都囊括在内。如果说非要跳出这个范畴,那只能是神话传说中的仙神之力……” 说到底,古人炼炁修行的目的无非是成仙做神,超脱肉体凡胎。纵然是历史上不乏飞升成道之人的传闻,但传说毕竟是传说。 “若是真能掌握这等神通妙术,那便说是陆地神仙都不为过。……啊。” 孔银莲突然想起来,自己身后不就有个疑似对象吗? 说到“精神操纵”,摄魂夺魄、圆光幻术,此道自古不绝,但这等术法与安知真的力量都无法相提并论。 她体内具备的庞大能量,在孔银莲自己亲身感受前是无法想象的,或许已经超越历史上真实存在过的任何一个咒禁师。 “非要说,这世上,恐怕只有老板您一人……” 孔银莲再次恭维道,但这回倒是发自真心。 “我确实是。” 而安知真的回答则更为直接,她平静地说道。 “那么,难道这是老板您为了让自己与其他咒禁师做出区分,所以特地划分出的等级?” “不是呢,这个词是有人告诉我的。” 对方笑着回答。 “如果我自大到了那种程度,现在就该自称是‘咒禁之王’了。之所以要划分出‘特等’,只能说明掌握这种力量的不止一个人。” 孔银莲闻言,心中惊骇莫名。 “那个人还让我当心,每一种特等咒禁都有着扰乱万物规则与自然命运的力量,不可莫测的伟力……银莲,你听到这些话后,第一反应是什么?” “这、这是真的?不,我不是怀疑您,但这毕竟……” “比起相信我,你可以更相信他。” 女人的语气平静,口吻却透着不容置疑。 “所以,你有什么想法?” 这个问题又被重复了一遍。 “……” 要说孔银莲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那自然是…… 这个世界的未来,着实堪忧。 这种怪物居然不止一个。她毫不怀疑,像安知真这样的人物,每一个都能力掀起席卷全球的巨大破坏和混乱,普通人真的能在这样的世界中存活下来吗? 在这一刻之前,孔银莲从没想过过,自己居然还有那么一点忧国忧民的心思—— “……啊。” 她心中突然一惊。 自己刚刚是不是把老板称呼为“怪物”了? 但是,好像没有受到惩罚…… 孔银莲忍不住望向后视镜,坐在后排的老板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没有生气。 也就是说,这个词语并不在禁止范围内,她不反对被称呼为怪物。 老板对自己的评价,倒是……那个,怎么说,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是……那位岑冬生先生说的吗?” “哦,你猜得到?” “能让老板如此信任的人,恐怕只有他。” “这句话倒是没错。”安知真说,“总之,我的第一个反应是,‘他是怎么知道的’,你也会这样想吧?” “……岑先生在遇到老板之前,就对特等咒禁有所了解。” “没错,甚至他本人就有可能特等咒禁的持有者。” 孔银莲想了想,虽然远不如安知真发动能力时、那种全身心仿佛被一整颗恒星碾碎成齑粉的感觉,带给她的来自灵魂层面的巨大冲击来得恐怖。 但是那个男人在战斗中被烧成骷髅还能复活,确实也挺夸张的,当时的她同样受到了震撼。 而且,也许那还不是他的全力。 “听说只要是掌握特等咒禁的人,就能对我的《天魁权首》产生有效抵抗,所以我其实有办法得到答案……” 安知真叹了口气。 “可惜,我已经答应冬生,不会对他使用能力了。真是,让人有点心痒痒的呢。” 孔银莲沉默不语。 一个两个的都是怪物,大怪物和小怪物,怪物女和怪物男……倒是挺配的。 她已经知道这两人关系很亲密,堪比情人,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能放过她,她已经不想再听老板念叨和那青年有关的话题了。 但孔银莲的心思显然未能传到安知真耳中,女人的问题尚未结束。 “在此基础上,我又想到了一件事。” 女人轻轻叹着气。 “我自认为将能力隐藏得很好,不至于被人注意到。如果冬生是为了我身上的特等咒禁才接近我,他是如何注意到的?如果不是,那他又是为了什么,才刻意接近我呢?” 孔银莲心中一惊。 这,难道老板对岑冬生产生了怀疑? 不是,老板她明明刚才还在说“自己最相信他”了之类的话,怎么突然又翻脸了?我真的完全跟不上这人的节奏…… “老板,您难道对岑先生——” “我早就怀疑他是别有用心。一个月前,我开始调查过冬生的过去,按照他的说法,他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后来偶遇了一位老人,从对方那里学习了咒禁师的知识……这都不算奇怪,但是,我调查过他出生以来的所有资料,把能找到的摄影和照片记录全都检查了一遍,确定他在大学之前,就是个天天呆在学校里念书的孩子。但你见过他的本事,还和他交过手,一定能看出他在战斗方面经验丰富,这根本不是一个学生能做到的吧?” “……” 面对老板的滔滔不绝,孔银莲唯有哑口无言。 好可怕,她都有点开始同情那个青年了……真的要和这种女人一直相处下去吗? “唉,没办法嘛,我本来是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冬生最开始的时候做得太刻意了,他好像没有和女生交往的经验呢,意图暴露得很明显……呵呵,正好你在,就帮我分析一下吧。” 安知真用手托着下巴,笑眯眯地再度抛出问题: “银莲,你怎么想?” ——能别再问我的想法了吗! 孔银莲冷汗都快下来了。 听老板抱怨自己的私生活,还对情人产生了怀疑……简直是世界上最糟糕的话题。 无论自己的回答站在哪边,身为下属的人百分百讨不了好,事后还要被惦记。 她的这份“工作”可真不一般,简直处处杀机。 “怎么,这个问题有这么难回答吗?” 老板还不肯放过她,继续追问。 孔银莲开始觉得这人是不是故意在拿自己取乐…… 当她绞尽脑汁思索自己该如何回应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她差点要亲手割断喉咙的经历—— “把我和冬生的关系理解得如此龌龊和廉价,实在很讨厌,作为惩罚,你以后就一辈子当个哑巴好了。” 她记得老板当时是这样说的,说明她从一开始就不在意岑冬生的刻意接近。而且,孔银莲本人都是亏了那位的福,才能逃过一劫,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才学会了谨言慎行。 “——可能,也许……岑先生只是在遇到老板您后,心生钦慕,一见钟情,并没有那么多原因……” 她干巴巴地回答,头都不敢回。 车内,令人胆战心惊的沉默持续了数秒钟,孔银莲悄悄看着后视镜里的女人,看着她一拍双手,笑靥如花。 “啊!你说得很好,我觉得就是这样!” 安知真很开心地夸奖了她。 “谢谢你的回答,银莲。是我想太多了,冬生他只是因为见到我,一见钟情了,所以才刻意接近吧!这没什么好奇怪的。虽然有点颜控是不太好,说不定见到别的漂亮女人后又会移情别恋……但毕竟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嘛,可以原谅。” 总算…… 总算是混过去了! 孔银莲长舒一口气,抹去额头上的冷汗,完全没心思理睬身后老板的念叨。她恨不得让时间的流逝速度快个十倍百倍,再一脚把油门踩到底。 与孔银莲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坐在后车座的安知真,她正在和人通话——看她脸上的灿烂笑容就知道,电话对面的那个人正是她们刚才谈论的岑冬生。 前方车流涌动,路灯闪烁,孔银莲焦虑地敲打着方向盘,通过目标地点的这条道路,竟是如此漫长…… 第三十章 新时代的序幕 与此同时,数百公里外的另一座城市,天海市。 作为全国最重要的经济中心,亦是一座港口城市、国际知名的大都市,天海市毋庸置疑是一座不夜城。 夜幕之下,人造灯火繁盛耀目,将冰冷的钢铁森林点缀成一座巨大的篝火。 矗立在海边的城市倒影,于漆黑的水面上铺展。 伴随着暗潮涌动,波光荡漾,码头不远处能听见轮船的鸣笛声,在夜色中悠扬远去。 岑冬生乘坐高铁从锦江市到天海市,他没有直接打车前往目的地,而是一边查询网上的情报,一边用地铁和公交,慢悠悠地一路逛过去。 他的家乡是锦江市,而成年后呆得最久的地方则是天海市,他对这两座城市的感情最深。 岑冬生在天海大学念书。后来在“第一次浪潮”末期,这里遭遇了“八大灾”之一的“阴兵过境”,他不得不从这座城市逃离; 在别处兜兜转转,过了一年挣扎求生的时间,在“第二次浪潮”即将结束——也就是“第一祖”诞生差不多的时候,当时的安知真已经正式登上历史舞台,在她的率领下,统治局平定了整个天南大区的秩序,成为世界上最安全的几个地方之一,他这才总算得以回到天海市。 再然后,就是他经过选拔,成为咒禁师行列中的一员,加入了祓除科,在一线工作,直到重生之前,都过着忙碌辛劳、却还算安稳的生活。 …… 岑冬生站在人潮喧涌的十字路口,看着连绵交织成一片的霓虹光芒如海洋,回忆着重生前所经历的一切,不免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对于一座城市的繁华程度,倒是没有多大的感触。沿海城市的经济大体上都比较发达,对曾经的他来说,天海市可能就是大号的锦江市。 但以现在的眼光来看,这座城市不论过去还是未来,都承载了太多、寄托了太多。 “真是,到处都是人啊……” 他正心生感慨之际,忽然接到了来自安知真的电话。 “……是时候该去看看我的新家了。” 岑冬生心想,打开手机后,迎接他的是连珠炮般的问题。 “你到了吗?到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才刚到,怕打扰你。知真姐还得忙工作吧?” “只要是你的电话,我随时都有空……我说真的!” 电话对面的知真姐强调道。 “你一定要记得给我打电话哦?一段时间没收到你的消息,我会担心的,明明之前就约定过的……” “只是说好要定期联络,也不至于每天都要打电话吧。知真姐,你未免太爱操心了,这是真把我当孩子了吗?” “你在我眼里就是孩子。” “那可不行。”岑冬生回答道,“我们是同伴,又不是母子。” “我不管!……一码归一码,总之,我就是要每天都想听到你的声音,我们约好了,就不许反悔。” 知真姐很少见地闹起了别扭。倒不如说现在的她才更像是个孩子。 “好好好,我知道了。”岑冬生有些无奈,“我答应你总行了吧?” 他在放下电话后,忍不住叹了口气。 ……真是个麻烦的女人。 虽然他承认自己在某些方面是有欠缺,但从小在福利院长大也不是没好处。 即便是在未来,他仍是独自一人挣扎求生,没有朋友,没有情侣,孤狼一匹——这听上去是有点惨,可独立生活能力总归是不缺的。 他觉得他能照顾好自己,但这世界上有一种关心,叫作“安知真觉得你无法离开她独自生活”…… 幸好他的接受能力很强、心理预期很低,这种程度的“性格别扭”放在未来的哲人王身上,只能说无伤大雅,甚至还有点小可爱。 又不得不多许下一个“每天都要和她通话”的承诺后,知真姐才心满意足地放过他,两人互诉晚安。 挂断电话,岑冬生也没什么心思继续观光了,顺着知真姐给他的地址,搭车一路来到了他的新家。 “就是这个地方……” 岑冬生站在路灯光下,望着面前的铁栅栏。 栅栏后方是一座三层楼高的洋房,尖尖的屋顶拱起,二楼是水带形阳台,三楼是数个半圆形拱券;外墙为褐红色砖面,有一块面积颇为宽敞的草坪和喷水池,鹅卵石铺成的道路通往内屋大门,整栋建筑物是简约而典雅的装饰主义风格。 虽然时值深夜,还是能看出这是一栋很漂亮的房子;想来白天在阳光下会显得更加美好。 洋房旁边的行道木是一排高大魁梧的梧桐树,看起来栽种得有些年头了,正值夏季,树木枝繁叶茂,连绵成荫,犹如一顶顶巨伞。昏黄的路灯光亮顺着缝隙洒落在柏油马路上,落下一地光斑。 “我未来一段时间就要住在这里了。这就是我的新家吗,看起来真不错。” 面积一看就不小,对他一个人而言显得有些奢侈,起码还可以再住下四五个人。 再考虑到是在天海大学附近,地段偏市中心,这独栋洋房的价格对于普通小市民来说,实在有点不敢想…… 幸好他是被富婆包养了。岑冬生在心底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由于他身为咒禁师的接受能力很强,都不用做心理工作。 他用钥匙打开栅栏门,沿着鹅卵石路面往里走。推开门的时候,屋檐上悬挂的风铃“叮铃当啷”,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仿佛在欢迎新主人的入住。 打开门进来,脚下是红木地板干净锃亮,能倒映出他的脸;地毯一路往里延伸,客厅里有水晶吊灯垂落,家具陈设古典奢华,旋转楼梯一路向上,拐角墙壁挂满错落的古典画框,有风景,有肖像,和一面倒映吊灯的镜子,仿佛随时能见到一位民国电影里的旗袍美人从楼上走下来。 “很好,很好……” 人看到好东西,心情就会舒畅。 看来在他来之前,知真姐就已经安排人打扫整理过了。 岑冬生伸了个懒腰,环顾了一圈周围的家具陈设,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的新生活,就要开始了。” * 同一时刻,另一边的锦江市。 汽车缓缓抵达地点。 孔银莲打开车门,等老板安知真下车后,默默跟随在她身后。 “名单已经看过了?” 安知真说。 “嗯,根据您的意思,我把那些被选中的人们都集中在了一个大厅内。” 她低声回答。 “很好。” 两人在酒店侍者的指引下,前往宴会大厅。 今晚这里包场,即将举行幽山怪谈论坛成员的第一次聚会。 以“线下聚会”的规格而言,似乎有些超过;但无论是举办者还是受邀前来的客人们都很清楚,他们的身份并不一般。 …… 在身为主持人的安知真到来之前,客人们基本都已经到场,被分为几个厅,各自落座。 正如岑冬生所想,在这个时代,成为咒禁师、且拥有这一自觉的人是稀缺的,他们往往有自己的秘密,过去经历个个都不简单,称得上个中翘楚。 一号厅内人数最少,只有十几个。这群人三三两两地坐在桌旁,怀着戒备心理,警惕地彼此打量和观察着其他人。 其中还有认识的人结伴同行,低声交谈,窃窃私语。 他们正在等待,召开这场线下聚会的那位人物登场。 他(她)极有可能是天下论坛幕后之人,对于能主动召集他们这群陌生咒禁师聚集在一起的人,大家自然是好奇的。 天下论坛只给一部分“有共同点的”用户发去了邀请函——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会打听到这一情报。 谁都不清楚这是否是一场鸿门宴,因而愿意来参加的人,都是些艺高人胆大之辈,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 而从现场安排的人手来看,他们个个精干,不像是服务员,更接近于从事安保行业的人,显然主办方同样不一般…… 然后,到时钟的指针指向九点的时候,宴会厅的大门被人推开—— 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安知真缓步走入大厅内。 她没有开口,只是面带微笑,视线四下逡巡,这一沉默的姿态便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这个女人的身上天生就具备某种压倒性的气场,美貌、气质……都是其中一部分组成,但似乎又都不是全部。 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吸引人们以她为中心、向她靠拢,蛊惑人心的魅力。 咒禁师们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厅内的窃窃私语声突然止住了,只剩下一片寂静。 “诸位,晚上好。” 确认完毕在场者的身份与实力后,面对众人的注视,安知真的嘴角轻轻上扬。 她的瞳孔中,犹如恒星般炽烈的光芒,冉冉升起。 “初次见面,我是安知真。” 那光映照着在场每个人的眼睛,留下十字星的深深烙痕。 “我就不多做自我介绍了。因为接下来,你们会用一辈子,牢牢记住这个名字……” 新时代的序幕,就此拉开。 第三十一章 大腿与队友 天海市。 这一日,夏日炎炎,晴空万里。蔚蓝的苍穹浩瀚高远,清朗无云,是个出门的好天气。 岑冬生从出租车上下来,瞥了一眼面前自动门旁悬挂的牌匾。 抬眼能看到好几栋并立的居民楼。小区绿化植被丰富,中央大道两旁是绿意葱茏的灌木丛与树木,隐约还能看见几条蜿蜒小路,朝内延伸。 “金色阳光家园……嗯,就是这里了。” 他走到保安室那儿,在保安有些戒备的目光盯视下做了访客登记,转身沿着道路前行。 一路上遇到了几个小区里的住户,在注意到他靠近后,全都不约而同地做出了和门口保安的反应:警惕中透着点畏惧,其中有个带小孩的妇女,在见到他更是一把拉扯住了自己的孩子,直接绕着他走。 岑冬生心想,看来如今的他对于常人而言过于有压迫感了,有点“古代猛将让小儿止啼”的意思。 他本身就不爱和人打交道,倒是无所谓。 其实咒禁师相对于普通人都会有这种感觉,无论是否有肉体层面的改变,他们在灵魂层面都已经超脱凡俗,自然会有与常人迥然相异的突出气质; 只是身怀虎魔之力的岑冬生,在这方面要更明显……某种程度上甚至与知真姐一样引人瞩目。 他的长相不赖,但不是那种奶油小生的俊美帅气,更像是有着冷峻气质的酷哥;再加之高大强壮的身材,留着寸头,平常总是一副冷漠的表情,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危险分子的形象。 …… 岑冬生走入其中一栋居民楼,乘坐电梯上去。 在狭窄封闭的空间内,这个男人身上所具备的威慑力愈发迫人,如有实质般沉沉压向周围;导致中途上电梯的某位中年大叔下意识站到了角落里,肩膀都缩了起来,看着着实有点可怜。 最后,他来到目标家门口,敲了敲门。 门上的小窗打开,一位身穿家居服,戴着眼镜的年轻女性见到这位沉默伫立在门前的拜访者,表情不出意料得变得畏惧和提防起来,她警惕地朝着岑冬生两侧看了看,小心翼翼地问道: “请问,你是……” “我是‘冬生’。” 他的回答干脆有力。 “我们约好了见面的。” “欸?原来你就是……” 女主人吃了一惊,显然有些没想到。 “嗯。我就是论坛里和你联络的那个人。你是‘珍珠小萝卜’吧?” 岑冬生这次前来,是为了帮人捉鬼的。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天下论坛的幽山怪谈板块,将会伴随着“第一波浪潮”的兴起而愈发热闹。 相比起虚构的鬼故事,真实的灵异体验和求助帖开始在板块中不断涌现,再加上网站本身的刻意引导,这里很快就成为了普通人群与咒禁师们的交流中心。 简单来说,有人遇到了鬼怪无能为力;而一部分需要咒禁和炼化阴炁变强的咒禁师,则在四处捕杀鬼怪,试图提升自己的能力。 两者自然一拍即合,咒禁师那方往往顺便还能得到世俗领域的报酬,可谓一举两得。 早期那些处于秩序阵营的咒禁师,往往都会拥有这样一份兼职,这就是天下论坛的存在价值,有相当一部分人离不开它。 岑冬生如今成了其中一员。 知真姐希望他成为名人、尽快成为在咒禁师群体中人尽皆知的高手。要做到这一点,通过论坛这一媒介同样是最方便的途径。 岑冬生并不反感成名,他又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非要锦衣夜行,不论变得如何强大,还要走到哪儿都被人看不起……那未免太狼狈,他也不喜欢用类似钓鱼的方式证明自己的强大。 至于如何成名,他只需要用行动证明自己,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知真姐。 她善于操纵人心,又是天下论坛的幕后老板,想让某人脱颖而出,再容易不过。 言归正传—— 大学暑假尚未结束,岑冬生搬了新家,来到了天海市,并在接下来的几周时间里,于市区内一口气完成了十几份与灵异事件有关的委托。 有几件是当事人心中有鬼,虚惊一场;而剩下共计十件,则都是“货真价实”的闹鬼。 概率比他预想中还要高一些。虽说知真姐交给他的委托,自然是有专门挑选的,但这个发生频率,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暗流涌动啊。” 岑冬生在完成委托的过程中,对如今世界的发展局势有了更清晰深入的见解。 在此之前,他虽说是有能力“预见未来”,但大部分内容还是在他成为咒禁师后道听途说得来的知识,而有些事情往往只有亲身参与其中,才能了解全貌。 毕竟上辈子的这个时候,他真的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 “有几次是有人在墓园、烂尾楼之类阴炁聚集之地,偶然见到了大批浮游灵路过;剩下都是寄宿在人宅邸中的孤魂。” “虽然没有遇到真正的鬼屋,也没发现哪里有‘鬼屋化’的征兆,但死人魂魄不散,不在阴炁聚集地便能转化为鬼怪,这般异常发生得如此频繁,更能说明天地间阴阳二炁的平衡产生了变化,乃是千年不遇之乾坤变易……” 也就是所谓的“第一次浪潮”。 好在,岑冬生已今非昔比,他自重生以来,遵循计划行事,还有了大大超乎预想的收获——这个姑且不论,光是成功抱到哲人王大腿这一事实,就能让人心中安定。 这是不是已经足够? 岑冬生觉得是。 未来的安知真已然是这世上最粗的几个大腿之一,虽然的确还有几位与她同格的存在,但那些人要不是不好相处,要不是观念与他不符…… 当然,要是放在上辈子,能有幸得入一人门下的机会,他绝不会错过,但那是因为没得选。 况且,就算是当人手下,正所谓“一臣不侍二主”,他肯定也只能有一个选择,否则就是叛徒。 现在也是如此。 虽说他和知真姐不是上下级,而是地位平等的伙伴,但他同样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在两位“祖”等级的咒禁师之间,游刃有余地平衡二者关系。 这是因为“祖”之间往往有着无比激烈的利益冲突与理念矛盾。没有人会喜欢一个左右横跳的人,越亲密就越是不能接受,他对此心知肚明。 “不过,一般来说我也遇不到别的‘祖’了吧?他们都各自有自己的势力范围,最近这段时间我都会呆在天海市,肯定遇不到……” 岑冬生心想。 “若不是这个级别的存在,还是可以的。我知道几位虽然达不到‘祖’的境界,但未来有潜力成为特等咒禁师的人才,这样的人还是可以拉拢的,无论是作为队友还是朋友,都可以提前认识一下……所以嘛,有机会还是要去全国各地转转。” 他觉得自己还是更擅长处理具体的工作。说是游历冒险也好、说是驱鬼降魔也罢,他有在这个时代堪称降维打击的丰富临场战斗经验与知识——这部分内容,岑冬生已经打算总结出来与知真姐共享了。 只是,目前这个阶段,他还是需要队友。 之前在小康楼鬼屋化的战斗中,岑冬生就已经发现独自一人行动的缺点,譬如为了找到隐藏起来的核心,他只能用笨办法地毯式搜过去…… 要是有个擅长感知的队友在,他就不至于那么辛苦。 总不能以后祓除鬼屋的时候,还让知真姐陪着吧? 偶尔叫个场外支援啥的,他相信安知真不会介意,但若是这个女人真是天天跟着他一起战斗、一起冒险上,他自己都会觉得浪费。 她是注定要成为立于亿万人上之人,应该把时间和精力放在如何经营发展自己的势力上。 所以,在找完大腿后,岑冬生觉得自己仍得找到合适的队友。 不过,他现在眼界有点高了,觉得自己的队友当然也得是未来有数的强者,最好还能是未来的特等咒禁师。 只要拥有一种最上位咒禁,就会对其他特等咒禁产生一定抗性,哪怕面对“祖”都不至于无能为力—— 虽然真要打起来肯定还是被碾压,但起码不会一个照面就被秒杀,连挣扎一下都做不到。 由于“祖”的存在过于论外,已经完全不遵守种种世间规则,所以严格来说,他们才是站在咒禁师群体系顶点的强者。 最重要的是,虽说的确有“越是性格极端的人越强大”的说法,在过去很流行,但主要是因为几位“祖”都是这个德行,其实特等咒禁师倒不至于个个都是精神病、偏执狂。 有人说“祖”之间的理念争锋之所以如此激烈,是因为他们在践行自身大道,目的是窥得前无古人的终极境界…… 这就不得而知了。可能要等知真姐真正成为“祖”后,他才有机会一问究竟。 “这样一来,知真姐那边也不至于有意见吧……大概,应该?” 当然,他自己清楚,先不考虑别人的意见,真正的难关还在与如何寻找到合适的队友,就算掌握未来的情报,这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即使在八年后,协会有纪录的在世特等咒禁师不过二十五人,想在十几亿人中找到他们,正如大海捞针。 海外?那他就更不熟了。 岑冬生正在思考着这些有的没的,而门里头的女主人则还在犹豫是不是要开门迎客。 “原来你就是那位冬生。” 女主人看着他,目光中除了畏惧,还多了一份好奇。 顺便一提,岑冬生在论坛上的用户名就是“冬生”——没错,他就是那种会实名上网的人。 “这样啊,我……” 她显然还在犹豫。 “你想不想解决问题?不愿意让我进门,我现在就走。” 岑冬生态度冷漠,他可没有来帮人忙还要看人脸色的好脾气。 “我、我知道了!您请进!” 一听他要走,对方连忙把门打开,态度恭敬地递上了拖鞋。 …… 岑冬生走入房间,往里走的同时,一边观察屋内环境,一边随口问道。 “怎么称呼?” “我姓陈,叫我小陈就好了。” 陈小姐没把门关上,和他保持了一定距离跟在后面,态度有些畏缩。 岑冬生瞥了一眼她的脸,黑眼圈很浓,脸上透着股说不出的疲惫感,似乎有段时间没休息过。 “陈小姐,最近这段时间没睡好?” “……是啊,自从……这间房子开始闹鬼以后,我晚上就睡不着了。” 对方苦笑着回答。 …… 照陈小姐的说法,这间屋子是她租的。房东人不错,地点离上班的公司近,再加上小区附近配套设施也很完善,她本以为自己找到了一间心仪的住所,却没想到才搬进来住了俩月,就发生了这档子事。 “我签了合同,租房没到三个月,押金都退不回来。我说闹鬼的事情,房东那边也不肯信,还觉得我是骗子,差点要报警。” 陈小姐絮絮叨叨地说道。 “本来是打算熬过这两周,我就立刻搬走,但最近实在太闹腾了,我连班都没法好好上了……” 岑冬生若有所思。 陈小姐的话很零碎,这不奇怪,毕竟她是个一无所知的普通人,但像他这样有经验的老手,能很快抓住其中的重点信息。 比方说—— 鬼怪的威胁性。 居然还能想着“过两周再搬走”,而不是立刻逃跑,最大的困扰是“太闹腾”…… 这位陈小姐的神经有些粗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说明潜藏在这间屋子中的鬼怪,没有要杀人的意图。 而且,他看得出来,对方身上除了阳炁不足,并没有太大的异常——这有可能是受到鬼怪的影响,也有可能是单纯没休息好,身体状况下降导致的。 “所以,你就上论坛求助?” “嗯,我听我以前一个同学说的,他就是靠这个论坛上认识的人,才被救了一命……等自己真遇到这种事后,我也没办法不信了。” “我记得你说是在卫生间里?” “是,是的,洗澡的时候……有时会见到,还有就是某次在厨房里做饭,在水槽凹洞底下,也会看见……一双似乎是人的眼睛,在盯着我看。” 说到这里,陈小姐的脸上才露出了恐惧,看来那一幕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很深。 “你这都能坚持不搬走?” “没办法,我一个人在外面,没钱嘛,家里人也帮不上忙……” 陈小姐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还是想着能不能把押金拿回来的……” “明白了。” 岑冬生点点头。 “那就准备开始吧。” “开、开始?这就要开始了吗?” “当然。我先去卫生间转一圈。” 陈小姐不由得瞪大眼睛。 “不需要准备什么吗?” 她看到对方孤身一人前来,什么都没带的时候,就觉得很奇怪了。 按照她的想法,道士带符箓,和尚带木鱼,还要摆坛设法什么的。 她以前在村子里见识过那些巫婆巫师替人叫魂也是,驱鬼总归是要老大阵仗。就算是洋和尚,那也得带个十字架什么的吧? 但对方真就空手来了,还穿得挺休闲。 而现在,这位宣布即将要开始驱鬼的男人,唯一的准备动作就是…… 舒展了一下身体,搓了搓拳头,把自己的指骨压得“嘎巴”响。 这……真的是来捉鬼,而不是打算揍人吗?! 虽说眼前这位青年身上的气质,比起驱魔人,的确更像是黑帮片里的杀手或者退役兵王之类的…… 陈小姐咽了口唾沫,这回她是真的开始考虑要不要从这间屋子里逃出去了。 “准备?不需要。” 青年冷淡地回答道。 “只是个杂鱼而已。” 第三十一章 大腿与队友 天海市。 这一日,夏日炎炎,晴空万里。蔚蓝的苍穹浩瀚高远,清朗无云,是个出门的好天气。 岑冬生从出租车上下来,瞥了一眼面前自动门旁悬挂的牌匾。 抬眼能看到好几栋并立的居民楼。小区绿化植被丰富,中央大道两旁是绿意葱茏的灌木丛与树木,隐约还能看见几条蜿蜒小路,朝内延伸。 “金色阳光家园……嗯,就是这里了。” 他走到保安室那儿,在保安有些戒备的目光盯视下做了访客登记,转身沿着道路前行。 一路上遇到了几个小区里的住户,在注意到他靠近后,全都不约而同地做出了和门口保安的反应:警惕中透着点畏惧,其中有个带小孩的妇女,在见到他更是一把拉扯住了自己的孩子,直接绕着他走。 岑冬生心想,看来如今的他对于常人而言过于有压迫感了,有点“古代猛将让小儿止啼”的意思。 他本身就不爱和人打交道,倒是无所谓。 其实咒禁师相对于普通人都会有这种感觉,无论是否有肉体层面的改变,他们在灵魂层面都已经超脱凡俗,自然会有与常人迥然相异的突出气质; 只是身怀虎魔之力的岑冬生,在这方面要更明显……某种程度上甚至与知真姐一样引人瞩目。 他的长相不赖,但不是那种奶油小生的俊美帅气,更像是有着冷峻气质的酷哥;再加之高大强壮的身材,留着寸头,平常总是一副冷漠的表情,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危险分子的形象。 …… 岑冬生走入其中一栋居民楼,乘坐电梯上去。 在狭窄封闭的空间内,这个男人身上所具备的威慑力愈发迫人,如有实质般沉沉压向周围;导致中途上电梯的某位中年大叔下意识站到了角落里,肩膀都缩了起来,看着着实有点可怜。 最后,他来到目标家门口,敲了敲门。 门上的小窗打开,一位身穿家居服,戴着眼镜的年轻女性见到这位沉默伫立在门前的拜访者,表情不出意料得变得畏惧和提防起来,她警惕地朝着岑冬生两侧看了看,小心翼翼地问道: “请问,你是……” “我是‘冬生’。” 他的回答干脆有力。 “我们约好了见面的。” “欸?原来你就是……” 女主人吃了一惊,显然有些没想到。 “嗯。我就是论坛里和你联络的那个人。你是‘珍珠小萝卜’吧?” 岑冬生这次前来,是为了帮人捉鬼的。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天下论坛的幽山怪谈板块,将会伴随着“第一波浪潮”的兴起而愈发热闹。 相比起虚构的鬼故事,真实的灵异体验和求助帖开始在板块中不断涌现,再加上网站本身的刻意引导,这里很快就成为了普通人群与咒禁师们的交流中心。 简单来说,有人遇到了鬼怪无能为力;而一部分需要咒禁和炼化阴炁变强的咒禁师,则在四处捕杀鬼怪,试图提升自己的能力。 两者自然一拍即合,咒禁师那方往往顺便还能得到世俗领域的报酬,可谓一举两得。 早期那些处于秩序阵营的咒禁师,往往都会拥有这样一份兼职,这就是天下论坛的存在价值,有相当一部分人离不开它。 岑冬生如今成了其中一员。 知真姐希望他成为名人、尽快成为在咒禁师群体中人尽皆知的高手。要做到这一点,通过论坛这一媒介同样是最方便的途径。 岑冬生并不反感成名,他又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非要锦衣夜行,不论变得如何强大,还要走到哪儿都被人看不起……那未免太狼狈,他也不喜欢用类似钓鱼的方式证明自己的强大。 至于如何成名,他只需要用行动证明自己,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知真姐。 她善于操纵人心,又是天下论坛的幕后老板,想让某人脱颖而出,再容易不过。 言归正传—— 大学暑假尚未结束,岑冬生搬了新家,来到了天海市,并在接下来的几周时间里,于市区内一口气完成了十几份与灵异事件有关的委托。 有几件是当事人心中有鬼,虚惊一场;而剩下共计十件,则都是“货真价实”的闹鬼。 概率比他预想中还要高一些。虽说知真姐交给他的委托,自然是有专门挑选的,但这个发生频率,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暗流涌动啊。” 岑冬生在完成委托的过程中,对如今世界的发展局势有了更清晰深入的见解。 在此之前,他虽说是有能力“预见未来”,但大部分内容还是在他成为咒禁师后道听途说得来的知识,而有些事情往往只有亲身参与其中,才能了解全貌。 毕竟上辈子的这个时候,他真的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 “有几次是有人在墓园、烂尾楼之类阴炁聚集之地,偶然见到了大批浮游灵路过;剩下都是寄宿在人宅邸中的孤魂。” “虽然没有遇到真正的鬼屋,也没发现哪里有‘鬼屋化’的征兆,但死人魂魄不散,不在阴炁聚集地便能转化为鬼怪,这般异常发生得如此频繁,更能说明天地间阴阳二炁的平衡产生了变化,乃是千年不遇之乾坤变易……” 也就是所谓的“第一次浪潮”。 好在,岑冬生已今非昔比,他自重生以来,遵循计划行事,还有了大大超乎预想的收获——这个姑且不论,光是成功抱到哲人王大腿这一事实,就能让人心中安定。 这是不是已经足够? 岑冬生觉得是。 未来的安知真已然是这世上最粗的几个大腿之一,虽然的确还有几位与她同格的存在,但那些人要不是不好相处,要不是观念与他不符…… 当然,要是放在上辈子,能有幸得入一人门下的机会,他绝不会错过,但那是因为没得选。 况且,就算是当人手下,正所谓“一臣不侍二主”,他肯定也只能有一个选择,否则就是叛徒。 现在也是如此。 虽说他和知真姐不是上下级,而是地位平等的伙伴,但他同样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在两位“祖”等级的咒禁师之间,游刃有余地平衡二者关系。 这是因为“祖”之间往往有着无比激烈的利益冲突与理念矛盾。没有人会喜欢一个左右横跳的人,越亲密就越是不能接受,他对此心知肚明。 “不过,一般来说我也遇不到别的‘祖’了吧?他们都各自有自己的势力范围,最近这段时间我都会呆在天海市,肯定遇不到……” 岑冬生心想。 “若不是这个级别的存在,还是可以的。我知道几位虽然达不到‘祖’的境界,但未来有潜力成为特等咒禁师的人才,这样的人还是可以拉拢的,无论是作为队友还是朋友,都可以提前认识一下……所以嘛,有机会还是要去全国各地转转。” 他觉得自己还是更擅长处理具体的工作。说是游历冒险也好、说是驱鬼降魔也罢,他有在这个时代堪称降维打击的丰富临场战斗经验与知识——这部分内容,岑冬生已经打算总结出来与知真姐共享了。 只是,目前这个阶段,他还是需要队友。 之前在小康楼鬼屋化的战斗中,岑冬生就已经发现独自一人行动的缺点,譬如为了找到隐藏起来的核心,他只能用笨办法地毯式搜过去…… 要是有个擅长感知的队友在,他就不至于那么辛苦。 总不能以后祓除鬼屋的时候,还让知真姐陪着吧? 偶尔叫个场外支援啥的,他相信安知真不会介意,但若是这个女人真是天天跟着他一起战斗、一起冒险上,他自己都会觉得浪费。 她是注定要成为立于亿万人上之人,应该把时间和精力放在如何经营发展自己的势力上。 所以,在找完大腿后,岑冬生觉得自己仍得找到合适的队友。 不过,他现在眼界有点高了,觉得自己的队友当然也得是未来有数的强者,最好还能是未来的特等咒禁师。 只要拥有一种最上位咒禁,就会对其他特等咒禁产生一定抗性,哪怕面对“祖”都不至于无能为力—— 虽然真要打起来肯定还是被碾压,但起码不会一个照面就被秒杀,连挣扎一下都做不到。 由于“祖”的存在过于论外,已经完全不遵守种种世间规则,所以严格来说,他们才是站在咒禁师群体系顶点的强者。 最重要的是,虽说的确有“越是性格极端的人越强大”的说法,在过去很流行,但主要是因为几位“祖”都是这个德行,其实特等咒禁师倒不至于个个都是精神病、偏执狂。 有人说“祖”之间的理念争锋之所以如此激烈,是因为他们在践行自身大道,目的是窥得前无古人的终极境界…… 这就不得而知了。可能要等知真姐真正成为“祖”后,他才有机会一问究竟。 “这样一来,知真姐那边也不至于有意见吧……大概,应该?” 当然,他自己清楚,先不考虑别人的意见,真正的难关还在与如何寻找到合适的队友,就算掌握未来的情报,这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即使在八年后,协会有纪录的在世特等咒禁师不过二十五人,想在十几亿人中找到他们,正如大海捞针。 海外?那他就更不熟了。 岑冬生正在思考着这些有的没的,而门里头的女主人则还在犹豫是不是要开门迎客。 “原来你就是那位冬生。” 女主人看着他,目光中除了畏惧,还多了一份好奇。 顺便一提,岑冬生在论坛上的用户名就是“冬生”——没错,他就是那种会实名上网的人。 “这样啊,我……” 她显然还在犹豫。 “你想不想解决问题?不愿意让我进门,我现在就走。” 岑冬生态度冷漠,他可没有来帮人忙还要看人脸色的好脾气。 “我、我知道了!您请进!” 一听他要走,对方连忙把门打开,态度恭敬地递上了拖鞋。 …… 岑冬生走入房间,往里走的同时,一边观察屋内环境,一边随口问道。 “怎么称呼?” “我姓陈,叫我小陈就好了。” 陈小姐没把门关上,和他保持了一定距离跟在后面,态度有些畏缩。 岑冬生瞥了一眼她的脸,黑眼圈很浓,脸上透着股说不出的疲惫感,似乎有段时间没休息过。 “陈小姐,最近这段时间没睡好?” “……是啊,自从……这间房子开始闹鬼以后,我晚上就睡不着了。” 对方苦笑着回答。 …… 照陈小姐的说法,这间屋子是她租的。房东人不错,地点离上班的公司近,再加上小区附近配套设施也很完善,她本以为自己找到了一间心仪的住所,却没想到才搬进来住了俩月,就发生了这档子事。 “我签了合同,租房没到三个月,押金都退不回来。我说闹鬼的事情,房东那边也不肯信,还觉得我是骗子,差点要报警。” 陈小姐絮絮叨叨地说道。 “本来是打算熬过这两周,我就立刻搬走,但最近实在太闹腾了,我连班都没法好好上了……” 岑冬生若有所思。 陈小姐的话很零碎,这不奇怪,毕竟她是个一无所知的普通人,但像他这样有经验的老手,能很快抓住其中的重点信息。 比方说—— 鬼怪的威胁性。 居然还能想着“过两周再搬走”,而不是立刻逃跑,最大的困扰是“太闹腾”…… 这位陈小姐的神经有些粗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说明潜藏在这间屋子中的鬼怪,没有要杀人的意图。 而且,他看得出来,对方身上除了阳炁不足,并没有太大的异常——这有可能是受到鬼怪的影响,也有可能是单纯没休息好,身体状况下降导致的。 “所以,你就上论坛求助?” “嗯,我听我以前一个同学说的,他就是靠这个论坛上认识的人,才被救了一命……等自己真遇到这种事后,我也没办法不信了。” “我记得你说是在卫生间里?” “是,是的,洗澡的时候……有时会见到,还有就是某次在厨房里做饭,在水槽凹洞底下,也会看见……一双似乎是人的眼睛,在盯着我看。” 说到这里,陈小姐的脸上才露出了恐惧,看来那一幕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很深。 “你这都能坚持不搬走?” “没办法,我一个人在外面,没钱嘛,家里人也帮不上忙……” 陈小姐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还是想着能不能把押金拿回来的……” “明白了。” 岑冬生点点头。 “那就准备开始吧。” “开、开始?这就要开始了吗?” “当然。我先去卫生间转一圈。” 陈小姐不由得瞪大眼睛。 “不需要准备什么吗?” 她看到对方孤身一人前来,什么都没带的时候,就觉得很奇怪了。 按照她的想法,道士带符箓,和尚带木鱼,还要摆坛设法什么的。 她以前在村子里见识过那些巫婆巫师替人叫魂也是,驱鬼总归是要老大阵仗。就算是洋和尚,那也得带个十字架什么的吧? 但对方真就空手来了,还穿得挺休闲。 而现在,这位宣布即将要开始驱鬼的男人,唯一的准备动作就是…… 舒展了一下身体,搓了搓拳头,把自己的指骨压得“嘎巴”响。 这……真的是来捉鬼,而不是打算揍人吗?! 虽说眼前这位青年身上的气质,比起驱魔人,的确更像是黑帮片里的杀手或者退役兵王之类的…… 陈小姐咽了口唾沫,这回她是真的开始考虑要不要从这间屋子里逃出去了。 “准备?不需要。” 青年冷淡地回答道。 “只是个杂鱼而已。” 第三十二章 浴室里的鬼魂 岑冬生活动了一下筋骨,随后大踏步迈开步伐,打开面前卫生间的门。 “我,我需要避让一下吗……” 幽山怪谈区的论坛用户“珍珠小萝卜”——陈小姐躲在他身后,表情苍白而僵硬,身子微微发抖。 “不必。你什么都不用做,我说了,只是个杂鱼。” 岑冬生回答道。 他顺手关上身后的门,锐利的视线在浴室内四周逡巡一圈,没有看到有任何鬼怪出没活动的踪影。 的确嗅到了一丝阴炁,但是很淡薄。 他的咒禁并非擅长追迹索敌的类型,因此只能感受到存在与否,而无法判断方位。 “……躲着不出来吗?” 岑冬生眯起眼睛。他又想到了刚才陈小姐的描述—— “原来如此,也可能是通过某种触发条件行动的鬼怪。譬如……完全复原场景,才能让它出现?” 他思忖片刻,走出卫生间,发现陈小姐正躲在角落里探头探脑,看到他出来还被吓了一跳。 “你洗澡的时候,都会看到它吗?” “呃……嗯,基本上是。” 陈小姐定了定神,开始回忆。 “最开始的时候,是玻璃门上。我以为是雾气,结果越看越不对劲,感觉就像是个男人的脸,那时还觉得是不是我精神过敏。” “再后来,我洗澡的时候,都能在镜子里看到他的样子了,是一个穿着背心,身材有点发福的中年大叔,只是身体轮廓很虚幻……就像,就像不存在于世界上一样,这才让我确信我是真的撞鬼了。” “后来呢?他每次都会在你洗澡的时候出现?” “我后来都不在家里洗澡了。” 陈小姐苦笑了一下。 “一般是直接去附近的浴场,或者找个便宜的钟点房休息……” “我明白了。” 岑冬生点点头。 “那你就再洗一次吧。” 陈小姐惊愕地瞪大眼睛。 “你,你说什么……?” “我让你再洗一次。就现在。” 他的语气很平淡。 “那个鬼躲起来了,得引它露面。” “啊……” 陈小姐呆住了。 她还从来没听说过这么奇怪的请求……不对,不是请求,看这男人居高临下的态度,根本就是要求她去洗澡。 这下不怀疑都不可能了,比起对方真是煞费苦心为了捉鬼的可能性,她还是忍不住因为这个男人身上那种一看就很危险的气质,浮想联翩—— 难道是为了找借口,把我那啥了? 但当她脑海里浮起这个念头的时候,除了畏惧和害怕之外,竟还有那么一丝丝刺激的感觉。 不得不说,在看到岑冬生的第一眼,她肯定是觉得害怕,普通人都很难接近;但当她刚才鼓起勇气,偷偷观察了他一会儿后,很快便注意到男人的长相不赖,身材更是绝佳,感觉……还是蛮有气质的。 她甚至开始产生了幻想,觉得对方就像女性向网文里那种充满危险气场的禁欲系帅哥。对于某些读者来说,只要脸长得好看,犯罪分子都不是不能接受。 岑冬生见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发呆,表情眼神不停变幻,不知道在想啥。 他自然猜不到对方脑子里此时打转的全是些下头想法,他皱了皱眉,再度开口: “怎么,没听见吗?” “哦,哦……我听到了……” 陈小姐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低下头去。 “我,我真的要洗吗……” 岑冬生眨了眨眼。 他突然想到,这个要求在普通人看来可能有点奇葩。何况对方是独居的女性,自己是刚上门的陌生男人,警惕心稍微高点的人,觉得难以接受才是正常的。 知真姐说得没错,自己确实不太了解这方面,这算是他的弱点。 但话虽如此,他做出的决定不会更改。如果对方不愿意,他就直接走人,不会惯着谁。 “你不用脱衣服,为了避免麻烦,只要把水烧热就好。它一出现,就立刻喊或者制造出点动静。我在门外守着,不会进来。” 岑冬生说。他盯着眼前的女人。 “做不做?给个答复吧。” 陈小姐张大嘴巴,她看起来有点吃惊,过了会儿才讷讷点头。 “我……我知道了……” …… 可能还是求生本能占据了上风,陈小姐最后还是依言照做了,抱着一堆衣服进了浴室门,开始烧水。 岑冬生站在门外,看着门上的玻璃逐渐被水雾覆盖,白色雾气挡住了里面的景色。 他安静地驻足等待,直到—— “呀啊——!” 门内传来一声女人充满惊惶的尖叫。 岑冬生毫不犹豫地抬脚,一下直接踹开了浴室门。 如他所料,门板上传来的反震说明了一件事:本来没有上锁的门,却被一股未知力量所封隔。 这也是鬼怪们常用的干涉现实的方法。 尤其是在鬼屋凶宅里徘徊的那一类,特别喜欢将人类引诱进来,再出其不意地把门窗全部用无形之力锁上,欣赏着血食们面露悔恨,哭喊着疯狂砸门砸窗、拼命挣扎想要出去的狼狈模样,最后在心灰意冷的绝望中死去…… 但低等级鬼怪的把戏,说到底只是这种程度。 无论是利用阴炁还是物质,这种封锁门窗的方式都需要寄托在实际物体的强度上,强度与鬼屋的“空间断隔”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后者才有些麻烦,除了用最上位咒禁暴力破解,就只能让拥有涉及空间干涉能力的咒禁师来。 对于岑冬生来说,即便面前是一扇合金防盗门,都挡不住他踹上一脚的力道。 将门踹开后,现实中的白雾,与弥漫在空间中看不见摸不着的凄厉阴炁同时朝岑冬生脸上扑来。 他眼睛都没眨一下,伸出一只手拎起正抱着脑袋瑟瑟发抖的陈小姐的脖子,直接把她扔出门外,另一只手则是直接抓向了阴炁弥漫的中心。 “——抓住你了。” 岑冬生的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在旁人看来颇为狰狞的笑容。 “见到我来了,就想躲起来吗?看来你在同类里算是智能较高的类型……只可惜,毕竟是个鬼怪,你还是无法抵抗自己的本能。” 他那铁箍般的大手,牢牢抓住了对方的脖子—— 如陈小姐描述的一样,这是个中年大叔样貌的鬼魂,身体轮廓虚幻,但还是能看出打扮和长相,发福,还有点地中海,长相中透着股猥琐的味道。 而现在,他的脖子正被岑冬生牢牢扼住,大叔鬼魂脸上露出了人性化的痛苦,双手双脚都在拼命挣扎,身躯轮廓剧烈波动着,发生奇怪的扭曲现象。 它身上散发的阴炁如有实质般扩散开来,浴室内的瓷砖、洗手台、地面……全都像是经过了十几年、数十年的废弃,颜色开始泛黄,如霉斑的肮脏颜色扩散开来。 这股阴炁似乎具备某种腐蚀能力,岑冬生身上穿着的衣料也开始出现朽烂的迹象。 如果普通人站在这里,会被瞬间夺去体力,浑身阳炁流失,同时身体会像得了重病那般,出现溃烂的迹象。 只不过…… 阴炁腐蚀在触碰到他的体表肌肤后,反而停下了。 被虎魔之力强化过的身躯内部真炁鼓荡,这一状态可谓百邪不侵。 “哼。” 岑冬生冷笑一声,直接抓着对方的喉咙,将他狠狠砸在旁边的墙体上。 “轰!” 激烈的真炁伴随着手上的劲道爆发,一瞬间冲散了弥漫在房间里的阴炁。 “孤魂……”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但他还是叹了口气。 这种程度的鬼怪,即便炼化也很难有收获。话虽如此,毕竟是份委托,总得完成,他对自己的工作还是有那么点责任感的。 “顺手收拾了吧,反正费不了功夫。” …… 陈小姐躲在门外,还在惊魂甫定的时候,随即便听到浴室里传来一声惊人沉重的闷响,吓得她浑身一抖。 朝着那个方向望去,只见墙壁上竟出现了道道裂纹,石灰簌簌抖落。里面的男人,似乎仅仅挥出一拳,就要把整栋房子打垮了似的…… 陈小姐很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心中浮现的唯一念头是: 自己的押金真的能退回来吗?该不会还要倒贴给房东装修钱吧? 但她可不敢阻止,甚至连提个意见都不敢。 只见下一秒,一个虚幻的灵体就从浴室里飞撞在了墙壁上;那个一身煞气的男人,不紧不慢地跟着走出来。 他伸手再度拎起鬼魂,握起沙包大的拳头,狠狠砸向它的脸庞,直接将鬼怪的脑袋砸得凹陷下去。 如果那是个活人,毋庸置疑,这一下就死定了,死得颅骨开裂、脑浆飞溅。 鬼怪没有实体,所以还能苟延残喘,只是身体轮廓变得愈发虚幻起来;但这并非好事,因为这意味着它要承受更多的暴力折磨…… 岑冬生并没有收手,而是朴实无华地再度挥拳、下砸。 就像一柄沉重的大铁锤,一下又一下地砸落,直接把鬼怪的脑袋砸进了脖腔里,如同被敲入墙壁的钉子。 构筑起身躯的阴炁开始涣散,无法支撑起它的轮廓,身体不断变形,直接从人形变成了气团状。 在这疾风暴雨般压倒性的暴力面前,这头孤魂除了发出惨叫,挣扎扭动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身为旁观者的陈小姐面色苍白,浑身僵硬,无法动弹,她觉得那个缠了她数周时间的大叔鬼魂,此刻看着甚至有些可怜…… …… 等鬼怪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不成人形、濒临消散的时候,岑冬生才放开手。 鬼魂滑落在地,在地上像软体动物般蠕动着。 在即将化为虚无前的一刻,它最后的本能,是朝着正坐在地上的陈小姐靠近,像一只扑火的飞蛾。 “有意思。” 见此情景,岑冬生笑了起来。 “这就是你在人世间徘徊,不肯离去的原因吗?” 虽说真正的鬼怪,其特性与普通人认知的鬼魂并不完全相同,但空穴来风,部分特征仍有共同之处。 譬如,会转化为鬼怪的灵魂,除去和当地的阴炁聚集程度有关之外,也的确与“死者的执念”有所关联。 鬼怪们往往遵循本能行动,这种本能既来自于对活人血肉的渴望,也根植于它们自身的执念。 这个中年大叔的鬼魂,甚至能控制住把人类杀死吞食其生命阳炁的冲动,目的就是为了多看几眼女生洗澡的执念……也算是个极品的色鬼了。 只是很遗憾,岑冬生对鬼怪向来不留情。 他慢悠悠地走到已经淡薄得像光晕的鬼魂身前,在陈小姐表情僵硬地注视下,男人抬起脚,正好踩住了它的脖子,用力踏下。 “咔。” 那是地板被这一踏轻易踩出裂痕的声音。 再一次被踩断脖子的鬼魂,就此彻底灰飞烟灭。 “搞定。” 岑冬生收回脚,居高临下地俯瞰着陈小姐。 “已经没事了,陈小姐。” “呃……啊,啊,是的,非常,非常感谢您……” 陈小姐想要从地上站起来,结果由于身体还很僵,到一半的时候差点摔倒。 “嗯。我走了。” 丢下这句话后,他转身离开,走得毫不拖泥带水。 望着他的背影,女人发了一会儿呆,只觉得内心的情绪变得很复杂。 在恐惧与慌乱之后,回过神来的她,从那个男人的身影中看到的,是一种潇洒。 驱鬼结束后,他真的就这样离开了。 “等一下,我还没有给你报酬——” 岑冬生头也不回,只是朝身后招了招手。 “不必。” 他就这样消失在了走廊上…… * 无事一身轻,岑冬生哼着小调,走下楼道。 他顺便握了握拳头,感受了一下刚才将鬼怪炼化完毕后得到的收获。 果然不行。 这种水平的杂鱼鬼怪,再杀几个,他体内的真炁量都不会有太大的增长。 现实毕竟不是电子游戏,打怪就能得到经验,可以积少成多当“十里坡剑神”。 对咒禁师来说,真炁量并非靠反复炼化阴炁,就能一直提升的,每个阶段都会存在上限。 所以,最重要的其实是提升自己的“格”,即打破体内的限制。 与强大的鬼怪战斗,掌握危险的禁物与咒禁,都是提升自我“命格”的方法。 甘于平庸的人,就会一直沦丧平庸下去;修行之路,唯有勇猛精进。 以岑冬生现在的水平,他想要进一步变强,想要继续掌握虎魔之力的第二重乃至第三重异能,就必须要去对付那些凶恶的厉鬼,甚至—— “屋主”级别的甲等鬼怪。 正当他思考的时候,裤兜里有铃声响起。 打开手机,看到屏幕上熟悉的号码,岑冬生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 “说曹操曹操到,希望知真姐这次能带来好消息吧。” 第三十三章 前期准备 现在的岑冬生究竟处于哪个级别? 他毕竟是经验丰富的重生者,过去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因此和当下主流的对未来命运感到迷茫的咒禁师不同,他对自己的实力有深刻的认知,亦有着“如何变强”的清晰思路。 按照主流的从真炁量出发的评判标准,他现在大概是比一般的乙等咒禁师强上一点,但强得有限的水准…… 别误会,《虎魔披身》自然有着媲美乃至超越一般甲等咒禁的水平,但严格意义上,只有达到“登堂入室”水平——即掌握三重异能的人,才能算是甲等咒禁师,在此之前,都只能算是预备役。 所以,以“乙等”这一等级举例说明,其实会有两种情况:一者是完整掌握了乙等咒禁的禁师,一者是未能完全掌握甲等咒禁的禁师。 至于谁更强,那很难说,一般会认为后者赢面更大,但并不存在压倒性的优势。 每个级别都是这种衡量标准。但这种规律,会在一种情况下会有例外—— 那就是命禁。 “有人要拼命修炼破格,而有的人根本不需要努力……” 他微微叹了口气。 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有命禁的爷就是爷,在咒禁师群体中的确是生来的人上人,一觉醒直接解锁完整版。 再拿知真姐举例,天生拥有特等命禁的她,如今其实已经能称得上货真价实的“特等咒禁师”了。 和未来成为“祖”的她相比,现在的安知真在《天魁权首》一道上,无非是真炁量和熟练度的差距——这个差距视个人区别,可能会很悬殊,但她能完整使用《天魁权首》操纵人心的可怕力量,而不需要提升自己的“格”来解锁异能。 所谓命禁,说是一种特殊的咒禁,但更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能力,因此不需要按部就班地修炼,而是一种水到渠成,随着主人使用就会慢慢掌握。 其实岑冬生也是一样,他的重生命禁,在真正被他意识到的那一瞬间,于本能的驱使下当即发动;在此之前,他可从来没有修炼或练习的机会。 除此以外,在“甲乙丙丁”这个普通分级中,命禁在硬实力上就比咒禁更为优越,譬如同样是甲等咒禁师,掌握命禁之人就是要比普通咒禁师更强—— 但一旦上升到特等,情况又会变得不一样。 被评定为“特等”的咒禁,皆是超越了历史与现实界限的禁忌力量,它能扰乱万物规则与自然命运,不可莫测。 既然大家都是号称不讲道理的夸张力量,那谁赢谁输,自然只有碰过才知道。 所以,身怀特等咒禁种子的岑冬生的确有资格抵御《天魁权首》的控制;若是完整版,甚至能正面抗衡。 前提是,那时候的知真姐还只是一个“特等咒禁师”…… “知真姐说希望我的梦想是‘成为世界最强’,不过就我可见的未来,这条道路上最大的挡路虎,其实就是她自己。” 岑冬生心想。 登临世界顶点,绝巅之人。 所谓的“祖”,就是掌握了复数特等咒禁,依靠这些不讲理的力量,打破不讲理的天道束缚,彻底抛弃“命运”、“命格”,从此强得不讲理的人—— 那个概念过于超凡入圣,对于岑冬生而言,实在太遥远了。 “还是先别想这些有的没的,立足当下吧。” 总之,他想要继续变强,明摆在面前的就是两条路: 尽快掌握虎魔之力的第二乃至第三异能,达到登堂入室的境界,成为真正的甲等咒禁师,这需要他去挑战更强大的鬼怪; 然后是凑齐三魔之力,得到完整版的特等咒禁……这个就更看运气了,毕竟被他抢了机缘的那位前辈,肯定也很想实现自己的野心,但直到他重生前,对方都没能做到。 岑冬生大体上知道“魔”是什么,但正因为知道,他才觉得棘手。 “鬼怪”是个统称,禁师们所要面对的超自然威胁,从来不止是人死后化作的“鬼”,还有“怪”,即“怪异、怪诞之物”—— 有的怪异,其诞生缘由压根和人类没关系,是天然诞生的。 “魔”就是“怪”的一种,但这个概念同样很不清晰,有的魔是身为咒禁师的人类堕落而成,有的魔是被一群人想象出来的,因崇拜、信仰乃至恐惧而诞生的虚构之物;还有的时候,它更接近于乡野民间的淫祀之神。 这些玩意儿可不好找,需要大组织的情报支撑才能发现。 幸好,他有值得信赖和依靠的对象。 …… 在离开小区后,岑冬生接到了来自知真姐的电话。他第一时间接起。 “喂,冬生,怎么样,没打扰到你吧?” “嗯,委托刚解决。是个杂鱼。” “不是说强弱的事啦,那种程度的鬼怪,以冬生你的实力肯定是能轻松解决。但是,委托人不是位年轻姑娘嘛?我还找到她的照片了……” “真的假的,你真的在意这种事情?” 岑冬生起初还觉得好笑,听到后半句就觉得惊悚了。 “我当然只是开个玩笑,真没幽默细胞。” 他仿佛能想象得到电话那头的知真姐鼓起腮帮子的模样。 “不觉得会吃你醋的女孩很可爱吗?” “可能吧,但也有人可能会觉得麻烦。顺便一提,你刚才那种就不是麻烦,而是神经质了。” “啊,说话真不客气!”知真姐说着,自己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个人聊一会儿闲话后,对方才提起正事:她邀请岑冬生去一家分子神经科学实验室去参观。 “实验室吗?是知真姐你名下的?” “对。虽然名义上不是啦,当前阶段,我不希望自己在有心人眼中太显眼,但我对那地方有着百分百的掌控权。” 岑冬生并不惊讶。 自从数周前开始,在知真姐亲手向自己揭露了她就是天下论坛的幕后掌控者之后,她又陆续向身为“合作伙伴”的他展示了数个或在筹备阶段、或已有收获的项目。 岑冬生看得出来,有的东西……大概是在安知真觉醒《天魁权首》之前,就已经开始准备了,否则效率不至于如此夸张。 那时候的知真姐,当然不知道自己某一天会获得那种仿佛作弊的恐怖能力,但这不妨碍她为一个虚无缥缈、不知何时会到来的梦投入时间和精力。 有些事情,可能真的是命中注定吧—— 岑冬生最开始的反应是震惊,他没想到安知真已经在幕后准备了那么多;到后来都有点麻木了。 “怎么样,要不要去参观一下?” “当然。”他说,“知真姐正在忙碌什么、热衷于什么,我还是挺关心的。” 他其实没那么有兴趣,但毕竟是那个安知真想要向他分享,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那就请好好期待吧,有些东西会让你觉得吃惊的,以冬生你的眼光,肯定能看出其中价值。” 电话对面的安知真听上去很开心。 “等时间到了,我会让银莲来接你。” 银莲……就是那个孔银莲,会使用多种蛊术的鬼仙系咒禁师。 说起来,他之前第一次见到孔银莲的时候,就觉得她长得有点熟悉,却始终想不起来是谁。 直到最近,在安知真身边看到她几次后,他才意识到: 孔姓的女性咒禁师——不就是统治局秘书处的某位成员嘛。 他虽然因为级别不够,不曾有过接触,但在祓除科的领导办公室门口还是能经常遇到她的,有时会来传达来自局长本人的最高命令。 只不过,未来的她和现在的她造型略有不同,听说是个把自己从脸到脖子全部裹在黑纱里,整天打扮得像是参加丧礼一样的女性;而且似乎是因为喉咙上有个巨大的伤疤,她本人都是靠机械辅助装置发声。 听起来就很有特点。所以第一次见到真人,岑冬生很难联想得到那个人就是她。 她自从摊牌的那天开始,就被知真姐用能力操纵,成为了忠实的跟班。安知真还是专门为此向他做过说明。 岑冬生并不在意。 既然她已经听话了,那就不是敌人。在他看来,孔银莲的确是个合适的对象,未来她的身份亦证明了这一点。 只不过…… “我认为你做得没错。对你而言,带在身边的那个人,最好是女的。”他当时是这样说的。 而安知真对此的反应则是—— “冬生吃醋了?好可爱~” 岑冬生对此感到无奈,他明明是很认真的。 安知真与生俱来的美貌,和《天魁权首》能力的“副作用”相得益彰,让她身上散发的魅力变得危险而迷人,宛如能腐蚀人心,岑冬生自己就深有体会。 就算她拥有操控人心,不惧背叛的力量,这方面的风险还是越低越好。女的,而且性取向是异性恋的话,就不用太担心这个问题。 “好好,没问题,人家答应就是了。” 但不管他如何解释,这个女人就是要往奇怪的方向理解…… 总而言之,由于知真姐经常派她来干活,他和这位孔银莲算是半个熟人了。 “我还以为你会换别的跟班。” 岑冬生说。 “‘幽山怪谈’的第一次论坛成员聚会,办得不是很成功吗?应该有不少合适的手下了吧。” “没办法,我这个人比较念旧嘛。而且,她的能力虽然说不上有多强,却很全面,以前是雇佣兵,有不少圈里的人缘,人还算机灵,还不会多嘴……用起来确实很顺手呢。” “原来如此。辛苦她了。” “哈哈,我觉得她一定很喜欢我这位老板吧?毕竟,连能力都是我帮她提升的。” 那可难说,岑冬生心想。 “然后,来说说你拜托我的事情吧。” 岑冬生闻言,顿时来了精神。 “这么快就有收获了?” “收获……这要看你的想法了,冬生。” 安知真笑意盈盈。 “你最希望的,还是能找到‘魔’的下落吧?” “是的。有关于‘魔’的知识……” “我知道,感谢你的分享。不得不说,这是一种比‘鬼’更离奇的超自然存在,也激起了我强烈的好奇心。” “它们比一般的鬼魂更难寻找。” “但不是无迹可寻。” 安知真分析道。 “如果说鬼存在于论坛上的灵异故事、受害者的求助电话和帖子中,那么‘魔’的存在要更隐秘、更漫长,需要去找寻那些人们口口相传的乡野传说,在某个地方流传几十年的怪异传闻中,可能就隐藏着它们的存在。” 没错。岑冬生心想,专门负责追寻“魔”下落的调查员们,往往需要亲赴当地,翻阅历史档案、早年的新闻报刊和地方志,拜访当地的老人,采访与记录,在故纸堆和童谣中寻找线索—— 有点像是社会学的田野调查,其中多少有点碰运气的成分。 知真姐能想到这一点不奇怪,毕竟是她。但无论如何…… “需要时间和人手。”他说。 “我知道,我已经安排下去了,以后可能会专门成立团体和组织来负责调查。我对‘魔’的存在很感兴趣,还请放心。” 随后,安知真话头一转。 “不过,虽然‘魔’的下落暂时没有线索,但是‘鬼’还是挺常见的。最近这段时间更是愈演愈烈,就像你说得那样,冬生,这个世界即将引来翻天覆地的改变……如今这个时代,正是巨变前的夜晚。” “有目标?” “嗯,有个小麻烦。” 岑冬生本来就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回答,他的神色严肃起来。 “是出现了‘鬼屋’吗?就在市区内?” “疑似鬼屋,还发生在市中心的学校里。消息曝光后,论坛上已经闹翻天了,算是咒禁师们最近在关心的几个话题之一。” 她说。 “而且,还是发生在天海市,不少人都觉得这事儿闹太大后,会不会瞒不住呢。” 竟然严重到了这种程度? 岑冬生蹙起眉头,在他的记忆中,这个时代的天海市没有发生过足以引起普通人恐慌和轰动的大事件……起码到今年结束为之还没有。 是被解决后,事后隐瞒下去了?还是说,又是某种自己不了解的变化? “我待会儿上论坛看看。” “我手上有更详细的第一手情报,我们晚上再聊。” “晚上?” “对呀。……啊,冬生,我前天就说过,今晚要来你家里做客,不会忘记了吧?” 对面女人的语气幽怨起来。 岑冬生的额头上顿时淌下一滴汗。 “当然不会!呃,我记得很清楚,今晚都准备好了!其实我还挺擅长做菜的。” “哎呀,不用那么正式,以我俩的关系,不需要准备啦。不过,没想到能尝到冬生的手艺,真让人期待。” 信你的鬼。 岑冬生听着知真姐的声音一下子变得高昂起来,忍不住暗自叹了口气,心想待会儿回去后恐怕是没时间修炼了…… 真得好好准备一下。 第三十四章 月下美人如画 天下论坛-幽山怪谈 本帖创建于2010-06-28 标题:出大事了!南阳区才新中学闹鬼了! 发布时间:15:30 【文火慢煮】15:32 大家听说了吗? 才新中学那边出事了!学校里闹鬼,已经被封了。好几个人失踪,家长们知道这事儿后,到处闹得沸沸扬扬! 【用户177798cf】15:35 楼主有点大惊小怪了,这年头哪地方没闹鬼? 【文火慢煮】15:36 那不一样,一栋屋子里闹鬼,或者荒郊野岭坟墓边上闹鬼,和学校里闹鬼能一样吗?那里面可都是学生,况且还是在天海市的市中心! 【杨柳先生】15:36 真的假的,那这回还能瞒得住吗? 要是瞒不住,这事儿闹大了,要怎么收场? 【修庙人ac123】15:40 瞒得住又如何,瞒不住又如何? 你太心急了。 【杨柳先生】15:41 未来是我们的时代, 有点脑子的人都看得出来。 起码政府警察都拿灵异事件没办法,只有我们能解决。 【杨柳先生】15:41 你这id……我记得你@【修庙人ac123】 之前那个聚会,你去参加了? 【修庙人ac123】15:45 我去了。你说好来,结果没来。 很可惜,你错过了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杨柳先生】15:48 怎么神神叨叨的?犯病了? 一场聚会而已,哪有这么重要? 【立华奏我老婆】15:55 +1。我认识几个去参加聚会的论坛成员,感觉他们后来都变得怪怪的。 【莲居士】16:00 你们没见过那个人,自然不懂。 【修庙人ac123】16:00 你们没见过那个人,自然不懂。 【用户155566】16:00 你们没见过那个人,自然不懂。 【用户133379a】16:01 你们没见过那个人,自然不懂。 【立华奏我老婆】16:03 上面这是咋了?机器人发帖? 【杨柳先生】16:03 别理他们,魔怔了。 【文火慢煮】16:05 别歪楼啊各位。 有人能猜到这事儿之后会怎么处理吗? 【珍珠小萝卜】16:05 我特意去找了一下,报纸和新闻上都没说,楼主怎么知道的? 【文火慢煮】16:08 @【珍珠小萝卜】,哥自然有自己的渠道,这事儿肯定是真的,假不了。 我是听说论坛里有不少这方面的高手,所以特地来问问,有的人不是很懂嘛,不知道是道士和尚还是巫师之类的,听说还有帮坛里朋友驱鬼的。 【杨柳先生】16:11 与其说有不少高手,不如说这里就是某些人的大本营…… 呵呵,和你们普通人说了也不懂。 【秋生哥】16:12 你真傲慢。 【杨柳先生】16:13 我说的是实话。 【文火慢煮】16:16 我不懂,既然你那么懂,那你知道谁有可能解决吗? 比如那个叫【冬生】的人。 【文火慢煮】16:18 最近几个求助贴都能看到他。虽然基本不怎么发言,每次都只回那么一两句话,但看那几位楼主后来的反应都是千恩万谢,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立华奏我老婆】16:21 对对,我也看到好几个帖子了,有一些还挺棘手的,好几位去了也没声响,他一下子就搞定了。 这大哥的回复真的很有那种高手风范,每次求助贴只回“联系我,我来解决”或者“我去看看”,然后过两天就回个“事情已经解决了”,而且都是说到做到,太叫人向往了。 【文火慢煮】16:21 这要是真的……我有点想认识他真人。 有谁知道他的联系方式吗?我可以提供报酬。 【用户177798cf】16:22 @【冬生】,艾特他本人吧,我也有点想见。 【杨柳先生】16:22 沽名钓誉之辈而已。 【珍珠小萝卜】16:22 对的,我知道他,他很厉害! 【珍珠小萝卜】16:22 他甚至都不要钱!虽然我还是因为房子被砸坏赔了好多…… 【珍珠小萝卜】16:23 @杨柳先生 你在说什么胡话?我看你最没本事了,就知道在这阴阳怪气! 【杨柳先生】16:25 世人最容易受假象蒙蔽。 他每次都出现在论坛里最热门的帖子下面,每次又能在短时间内解决,每个楼主事后都很感激他,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我看过他的注册时间,也就六月份出头的时候。平常又不冒泡,结果这才几周功夫,论坛里的人都知道他了,这里面没点猫腻我都不信。 【文火慢煮】16:26 也许就是他实力强劲呢?那些事件被解决总是真的吧? 【杨柳先生】16:26 谁知道呢,说不定都是些托。 我甚至怀疑是论坛里有人在背后操纵舆论,他不是刚注册就开始帮人干活了吗?正常人会这样? 【珍珠小萝卜】16:27 你才是托,你全家都是托!死光了算了!@【杨柳先生】 【珍珠小萝卜】16:27 傻逼,老娘就是求助过的,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杨柳先生】 【立华奏我老婆】16:27 碰上正主了哦。 【杨柳先生】16:28 遇见明星脑残粉了。 【珍珠小萝卜】16:28 @【杨柳先生】傻逼回话。 【杨柳先生】16:29 匿了。泼妇。 【珍珠小萝卜】16:29 别逃@【杨柳先生】有种来对线!逃了也没用!@【杨柳先生】我发私信骂你! 【珍珠小萝卜】16:30 @【杨柳先生】@【杨柳先生】@【杨柳先生】 【文火慢煮】16:41 妹子消消气,人已经走了。 话说有人回我吗?我都曝光内部消息了,没人能想点办法吗? 听说还有学生留在里面。 【文火慢煮】16:50 没人说话?有人能回答问题吗? 或者真有本事的,能不能打听一下情况? ———— 【文火慢煮】17:37 真没人了? ———— 【冬生】18:50 我去看看。 * 岑冬生在论坛敲出一条简短的回复后,随后合上笔记本电脑屏幕。想了一会儿后,他又重新打开,敲击键盘,开始在网络上检索情报。 包括与此事有关的新闻,和南阳区才新中学相关的资料。 “嗯……原来如此。” 他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陷入了思索。 果然在官媒上没有找到相关报道,但在诸如“天下论坛”这样的网络社区,这已经是一个足以引爆网友们热情的话题了,甚至不止在咒禁师们聚集的幽山怪谈板块,其他板块的用户们也有不少人在讨论这件事。 事情真相众说纷纭,流言纷飞。 另外,他还在国外的社媒检索到了两条疑似有此事相关的记录,账号的主人应该是才新中学学生的朋友或是亲人,发布时间就在最近,但只有几条简短的聊天记录,看不出具体信息。 他刚才阅读的,只是众多有关帖子中,不那么引人瞩目的那个。 在岑冬生看来,如果论坛上发帖的那位【文火慢煮】,他所谓的“有自己的情报渠道”是真话,他的某些话还是值得在意的。 ——比方说,还有不止一位学生被关在校园里面这点。 “如果不好好处理的话,会很棘手吧。不过……” 岑冬生想起了把这件事告诉给他的安知真,忍不住摇头。 “前提是没有知真姐在。” 正所谓纸包不住火,世上没有秘密,前提是没有安知真。 要不然她把谁给脑控了,那真是没处讲理去。只要她愿意,某些秘密真的可以藏在黑暗中,一辈子不被人发现。 只有特等咒禁师,才有可能对抗《天魁权首》的干涉。他知道有一部分“意志足够坚强”的人在受到控制后还能恢复清醒,但往往需要耗费数年的时间。 在这个过程中,只能祈祷安知真没有再盯上那个受害者——否则还是得完蛋,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虽然提醒过知真姐要注意,但他并不认为现阶段有什么人能成为她的威胁…… “所以,这个问题的关键在于,知真姐打算怎么做。也许上辈子我没听说过这事,就是因为被知真姐在暗中解决了。” 岑冬生正在思考,然后听到厨房那边传来高压锅的嗡鸣声。 “哦,肉炖好了。” 他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时钟,发现他与知真姐约定好的时间已经快到了,于是起身朝着厨房走去。 …… 厨房里散发着诱人的肉香味,他将高压锅炖煮过的牛肉端出来,开始点火,准备做菜。 蔬菜已经提前洗过切好,岑冬生动作麻利,调料分量拿捏精准,热锅炒菜颇有几分专业厨师的架势,一看就是经常下厨的类型。 岑冬生说他会做饭,不是骗人的。 毕竟他上辈子一直是单身,平常也没什么会花时间的兴趣爱好,每次出任务结束后回家中为自己做顿好的,犒劳一下肠胃,已经是他人生中难得的享受。 就这么日积月累,他练就了一手好厨艺,只是能享受到的人也就他自己一个。 他本来不想在意这种事,但这么想来,知真姐是他两辈子下来,首位邀请到家中接待的异性。 要说特别,可能还是挺特别的吧……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时,电饭煲跳了;与此同时,外面响起了风铃声。 岑冬生将做好的四菜一汤端上桌,擦了擦手,便去开门。 门外的女人挎着小包,昏黄的路灯光微微照亮二人面庞,她在夜色中亭亭玉立,笑意盈盈。 “知真……姐……” 岑冬生吃了一惊,连话都没能说完整。 尽管两人已经相处好一段时间了,对方经常换发型和打扮,每次都很时髦、也很有气质,在这种情况下,他以为自己已经快习惯知真姐的美貌—— 但在看到今晚的她的第一个刹那,他还是感觉自己的心脏像受了暴击似的,猛烈跳动了一下。 女人沐浴在清凉温柔的月色之中,一头柔顺黑长直发挽成高髻,宝石蓝的长裙在朦胧的光线下优雅动人。长长的裙摆水银一样铺绽在台阶上,腰线收得细,更衬托出她的身材曲线堪称惊心动魄;束腰上勾勒着银白色的花纹,水晶耳坠摇摇晃晃,反射着门前灯光。 安知真肌肤胜雪,眉眼美得近乎虚幻,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 岑冬生在这一刻产生了个念头: 这个女人,就算不用能力的时候,一样有着倾倒众生的魅力吧。 “你这是……来参加宴会吗?” 岑冬生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忍不住说道。 这副惊艳模样,自然是经过精心打扮,这都看不出来的话得是个瞎子了。 “是啊。” 安知真笑得很愉快,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满意。 “我来赴你的宴。” “我的宴吗。” 岑冬生抓抓头发,有些苦恼。 “我记得我当时就是邀请你来我家做客吃饭,这只是一次家庭聚会。你当时也说不用那么正式呢,可现在……” “没办法,和你有关的事情,无论什么在我看来都很重要。” 她拎起裙边,原地转了一圈。宽大裙摆像蝴蝶翅膀般蹁跹,露出下方穿着水晶绑带高跟鞋的雪白秀足一晃而逝。 “刚买来的衣服,还没机会穿,就先穿给你。好看吗?” 安知真微微歪着脑袋,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向他。 “好看。”岑冬生老老实实地回答,“好看得不得了,我刚刚都看呆了。” “真会夸人。” 知真姐笑着,仪态端庄地朝他伸出手。 “就是……不太适合在这种场合穿。这是礼裙吧?” 岑冬生很自觉地握住那柔软的手掌。 他一边领着安知真的脚步走入房间内,一边叹着气说道。 “感觉你真是来参加晚宴的,而我准备的都是些家常菜……” “那太好了!我就喜欢吃热腾腾的。” 知真姐动作优雅地脱下高跟鞋,踏上地毯。她琼鼻微动,嗅到了来自厨房方向的香味,顿时眼前一亮。 “哇,好香的味道!看来冬生你说自己手艺不错,不是在自吹自擂呢。” 岑冬生轻轻抓握着她的手,始终没有松开,生怕她跌倒了。 ……虽然他知道一向注重仪态的知真姐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青年环顾四周,感到整个房间似乎都因为美人的到来熠熠生辉。 他搬进来之后,并没有动里面的家具摆设,只是放了些自己的日常生活用品。 主要是觉得本来就好看。虽然他不懂美,但还是能感觉得出设计师的品味格调,在这栋处处洋溢着古典美感的洋房里,就算真办场小型宴会都挺合适。 要是他一个人住,肯定会选择便宜方便的出租房啥的,那招待今晚这副打扮的知真姐时,就真的显得格格不入了。 不过,仔细想想,这房子也是知真姐买给他的啊…… “你叹什么气?” 安知真注意到了他的犹豫,好奇地问道。 “没有,我是在想……” 他指了指女人身上的华美长裙。 “这礼裙好看是好看,但不适合吃饭,会沾上油渍,不好处理。” “欸,衣服穿完就可以扔了吧?反正它已经尽到自己的责任了。” 安知真的语气很自然。 “呃……” 岑冬生无言以对。 “不过,勤俭节约是好习惯。” 她露出狡黠的笑,将手指点在嘴边,压低了声音靠过来: “——在这栋屋子里,你给我留了房间吧?” “……” 岑冬生默默点头。 虽然知真姐说得很暧昧,但他确实留了。 当然,他真没什么不好的想法,毕竟她之前就说过回来做客,这房子又是她送的,于情于理都得留。 何况,这房子实在有点大,他一个人住一间卧室就够了,不说侧卧,光客房就剩了四间,现在都还空着。 “那就好。” 安知真一拍双手,笑容满面。 “我车上其实带了预备的衣服,待会儿换一下就好。” ……还真是准备充分啊。 第三十五章 家人,姐弟 “哇,真的好香啊!” 换好居家衣服的知真姐从楼上走下来,她的鼻子微微耸动,双眼闪闪发亮,嘴巴像猫咪般翘起。 “快来吃吧,放久了,过会儿就要凉了。” 岑冬生盛了两碗白米饭放好,在餐桌旁坐下,招呼这位客人过来。 “你知道我最喜欢吃的是什么吗?红烧鱼,土豆炖牛肉,番茄鸡蛋汤……啊,没想到你都准备了!我们俩是不是太心有灵犀了?” 岑冬生有些无语地看了她一眼。 “这不是你说要吃的吗……” 那天晚上与知真姐电话聊天,她和他约好今晚要来做客的时候,说了“能尝到冬生的手艺,真让人期待”之类的话,岑冬生觉得自己拒绝的理由,于是就顺便问了她想吃的菜,今天就按着她的话准备了。 当然,知真姐爱吃的都是些最最常见的家常菜,这点稍微出乎了他的意料。 也许是她善解人意,挑了些好做的菜,避免某人万一是吹下海口,到时候可能还要丢脸…… 但这并不重要,她说想要什么,岑冬生就会给什么。 他不擅长猜人心思,也不喜欢打哑迷。 “没错。” 安知真坐下来,望着桌上热气腾腾的菜肴有些出神。 “这些菜,我虽然爱吃,但其实谈不上最喜欢,主要是我很长时间没有吃到了。” “是吗?”岑冬生觉得有点奇怪,“这些不是最家常的菜吗?” “是啊……但我从很久以前,就没机会享受到了。有的时候只有小时候才有机会感受到的,家的味道。” 女人露出微笑。这个笑容比平时更沉静,也似乎更认真了点。 “谢谢你,冬生,给我准备了这些。” “这样啊。” 岑冬生点了点头。 她这么说,自己多少能猜出对方从小的家庭环境如何了。 一看知真姐的样貌气质,就知道她出身非富即贵,小门小户是养不起这样的女孩儿的。 但大小姐出身并不意味着她一定能从小到大过着幸福的生活,也许家人能陪伴在安知真身边的时间,比想象中的更短暂。 每个家庭都会有各自的困难,何为幸福?物质是基础,人心是倚靠。二者缺一不可。 遗憾的是,某人的情感回路确实大条,到这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知真姐的话语中隐藏的真实涵义。 “但我还是不明白,就算家里人不做你烧菜,叫人做不就好了?”他甚至这样问道。 “……冬生,你还真迟钝。”安知真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解释道,“只有家人——和像家人那样亲密的人,才有可能做出‘家的味道’吧。” 岑冬生愣住了。 这话……他的确没想到。 可能是因为他是个孤儿,从来没有感受过家庭温暖和亲情,压根不会朝那个方向想。 生来未曾有过,习惯成自然。他人眼中难以承受的悲剧,在他那儿是种常态。 所以,这又是两辈子以来遇到的第一次—— 第一次有人对他说,“我想成为你的家人。” “冬生,你在发呆哦。啊,是不是被我刚才那句话感动到了?” “……是有点吧。” 岑冬生叹了口气,总觉得心情很复杂。 “真感动的话,就给我表现得更激动点啊。” 知真姐嘟囔道。 “我是真的很感谢你,难得让我回忆起了人生中宝贵的,美好的情感。” “不用谢。而且,我自认为没有做那么夸张的事情……” 岑冬生这下是真的有点不好意思了。 “你不是帮我准备了新家吗?我昏迷的时候也是你在照顾。” 还有,得感谢你今晚让我大饱眼福。 想起月下美人出现在自家门口的画面,岑冬生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很难忘记。 “欸,那都是些随手为之的小事啦。” “替我俩一起做顿饭,同样是小事。”他拿起筷子,“吃饭吧。” …… 从一个人的吃相往往就能看出一个人的生活习惯与行事作风。 岑冬生吃得很快,但咀嚼很细致,雷厉风行,像个军人;而安知真姿态优雅,无论在吃什么都像是在参加一场高档宴会。 两人一起享用完晚餐后,岑冬生洗碗筷,知真姐则帮忙收拾桌子和打扫厨房。 就和之前去知真姐家里做客的时候一样,两人分工,不约而同,谁都没有说话,氛围自然间有种无言的默契。 只是,岑冬生的心境与那时相比,还是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一边洗着碗,一边沿着窗户朝着外头的夜色瞧去。 洋房虽处市中心,却难得矗立在栽满梧桐的僻静巷道内,大都市的喧嚣烦杂离得远远,只见月色清凉如水。 他瞧瞧夜色,目光又转回来瞧瞧知真姐,瞥见她正系上了围裙打扫厨房的样子,好像一眨眼间就从那个贵气的上流社会大小姐,变成了勤快的贤妻良母。 如果两人都不是咒禁师而是普通人,如果安知真的心中不是怀着宏大高远的志向,如果不是他对安知真的看法仍然复杂——只看现在、此时此刻的她,应该是男人们心中最完美的成立家庭的对象吧。 但是,家人吗…… 岑冬生想了想。 尽管知真姐抱怨过他不懂人心,但他还不至于一个女人喜不喜欢自己都看不出来。 她的话语,偶尔间流露的亲密态度,倒是很暧昧,会让他心慌意乱——可是,她真的有那种想法吗? “知真姐。” “嗯?” “关于刚才的话题,我想确认一下。知真姐,你……把我当做家人吗?” “难道不是吗?” 安知真歪了歪头,奇怪地反问道。 “在工作关系上我们是伙伴,在私人关系上是家人……啊,你要是在这个时候否认,我可就真的要伤心了。” “我……” 岑冬生犹豫了一下。 “我觉得是。最开始喊你‘知真姐’的时候,还没这个感觉。但越相处,我就越觉得,你像是我真正的姐姐一样。” “哎呀,真会说话。” 她的嘴角上扬。 “既然确认下来了,那我是不是该改变一下称呼?要继续叫你冬生,还是冬生弟弟?” “四个字也太长了……”岑冬生吐槽道。 “那就直接叫弟弟?” 他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算了,称呼这种事无所谓了,只要我们自己清楚就好。” “也是。” “所以,知真姐,今天晚上的饭菜味道如何?” “很不错,我的弟弟未来能成为一个好丈夫。” 是吗? 岑冬生不置可否,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他觉得继续下去不会再有收获,于是换了个话题。 “那么,接下来呢?” 今晚的拜访,一定还有后续活动吧? “接下来,我们来聊天吧。” 安知真笑容满面地回答。 * 布置温馨的客厅里,宽大的电视屏幕开启着,那头的人演着人间喜剧,变幻着斑斓光彩。 这光彩微微照亮黯淡的房间和两人的脸,姐弟两人只是随意地看着,更重要的还是彼此的对话聊天。 岑冬生聊起了今天驱鬼委托的经历。鬼怪的本能冲动混杂着它们对血肉的天生渴望与生前的执着,但能让后者压过前者的例子还是挺罕见的。 安知真听完后,笑得前仰后合。 “没想到还有那种鬼魂,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的确有些意思……” 岑冬生看着她的脸,问道。 “但知真姐,接下来要说正事了吧?” “欸,冬生~你难道是那种工作狂吗?”她鼓起脸。 “……我只是更好奇,有关于才新中学闹鬼事件的内幕。” 他说。 “今天我看了些帖子,感觉有点可疑的地方。” “嗯,你还在其中一个帖子回话了。” “你知道?” “毕竟弟弟的一举一动我都很关心。” 安知真说到一半,她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啊,这话是不是听起来有点像跟踪狂在监视啊?哈哈。” 岑冬生有点笑不出来。他有些难以置信地反问: “……真的?” “咦,当然是开玩笑啦?” 安知真见他一脸怀疑,于是拿出了手机打开网页,在他面前晃了晃。 “你看,这个帖子现在已经上热门了哦。” 岑冬生一看,发现还真是。 “……为什么?”他回忆了一下,“那个帖子里有提到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因为你啊,冬生。” 她将手机放在桌子上。 “你对自己在论坛里的影响力有些低估了哦。其实这个帖子里本身就有提到,一旦遇到棘手的灵异事件,就会有人想起你。” “……” 岑冬生看着知真姐的脸,眨巴眨巴眼睛,没说话。 “别这样看我。我肯定是幕后推手,但如果没有你在这段时间的努力,没有那些被帮助后真心实意拥护你、把你当做救命恩人的论坛用户,你的名声只会显得名不副实。” 安知真有些感慨。 “我说你是‘工作狂’,还真不是开玩笑。虽然我们是有商量过,让你成为有名人物……但你的速度未免太快了,这才几周功夫,你一共解决了几个灵异事件?而且基本上都是义务劳动,难怪大家都会关注你,就跟看人刷新纪录一样。” 是吗?他倒是习惯了。 未来那个由“祖”们统治的禁师社会,最起码他所在的天南大区的确是个相对平稳安定的时代,但代价就是他们这些统治局的一线成员们在冒着生命威胁日夜辛勤。 所以,岑冬生对这种程度的任务量压根不当做回事,中间究竟救了几个人,也没放在心上。 没有棘手的鬼屋、敌人中没有强大的鬼怪,对他来说实在很轻松。 但像他这样的人,放在这个时代的人们眼中,却是罕见的。 “这符合我们的预期,不是吗?” “是符合。”姐姐叹了口气,“不过,我还是希望你给自己的压力别太大。” “无妨,我不觉得累。” “是吗……算了,这种事你心中有数就好。” 安知真见他的确不像是在强迫自己,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她从挎包里取出一份文件,递给他。 “这是……” 岑冬生粗略翻了几页,发现是一份格式很标准的调查报告,而且内容翔实。 “从警方那里得到的情报。这次是政府那边的委托,算是一次交底吧。” 安知真用手托着下巴,轻描淡写地说出了似乎不得了的信息。 “毕竟不是荒郊野岭,或者是废弃公寓,而是一座学校……一座直到最近还有学生在上课的学校。如果控制不了情况,可能会引发很严重的后果。” “虽然在发生某些征兆的时候,学校就已经停课了,但的确有几位学生和老师……留在了那里。” 岑冬生翻了翻档案,越看越皱眉。 “有点麻烦。” “所以,我这边只问你一个问题。冬生,你要不要参与这件事?” 岑冬生没有立刻回答。 安知真的手机静静放在桌面上,论坛页面上,他的最后一句回复,也是唯一一句话—— “【冬生】18:50 我去看看。” 而此时此刻,这条回帖下面已经跟了上百条回复,甚至还能看到他的拥护者和反对者在对喷…… 岑冬生沉思片刻,最后还是给出了与帖子上的内容一模一样的回答: “我去看看吧,知真姐。” “那,我和你一起……” “不必了。知真姐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吧。” “是有。但和你有关的事情是第一优先级……“ 安知真眨了眨眼,意识到他的态度很坚定。 “……真的不需要?” “当然。” 岑冬生回答。 “在你为我提供试炼的同时,我也在为自己寻找试炼。这样才能快点变强,不是吗?” “……虽然在我说要不以世界最强为目标时,你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但你身上真的有这份潜质。” 她笑了起来。 “姐姐喜欢有拼劲的男生,但如果真的遇到难以战胜的敌人,请不要忘记,我永远是你的依靠。” 岑冬生心想那当然,要不这大腿不白抱了吗。 但他还是为安知真的话语感到心动,轻轻点了点头。 也许……即便没有《天魁权首》,我也早就落入了这个女人的陷阱之中了吧,他想。 第三十六章 晨间暧昧 “好啦,这样就算是……结束了?” 安知真一如既往地微笑着。 房间里没有开灯,屋内的光线略显昏沉、黯淡,因此坐在她身边的他能看得更清楚,女人的双眸闪闪发亮,分明是心怀期待。 “嗯,结束了。” 岑冬生回答。 他有些心虚,因为完全不知道她在期待什么。 知真姐令人费解的一面也是一如既往,谁都猜不到她接下来的举动。 “那接下来就是娱乐时间了吧?” “娱乐……” 岑冬生的表情有点微妙。 “什么娱乐?” “欸,你那是什么反应?难得我来做客,你不会希望这个夜晚就这样结束吧?” 安知真蹙起纤眉。 “我才不要呢。” “是啊。”岑冬生点点头,“你说得对……” 好紧张—— 他现在觉得更紧张了,因为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外界的嘈杂、电视机里的声音,在这一刻像是都在离他远去,屋内静悄悄,昏黄灯光打在浮雕墙壁和红木家具上,一圈圈模糊的光晕,仿佛时间烙印的年轮。 无法照亮整个房间的灯光,为坐在沙发椅上的姐弟二人,更增添了些许暧昧的氛围。 “那说到娱乐,你平常有什么爱好?” “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是啊,因为我对弟弟的一切,都很感兴趣。” 女人用手托着下巴,笑眯眯地回答。 “我……没什么娱乐。” 岑冬生很老实地回答道。 “除了打坐修炼,休息的时候,我一般就看看电视。” “这样啊……” 安知真的语气中透着感慨,就像第一次知道岑冬生是个孤儿一样,她的目光中有着怜悯,还有奇怪的责任感。 “冬生过着和苦行僧一样的生活呢。” “这倒不至于……” 岑冬生抓抓头发。 “我可没觉得苦着自己,有觉睡有饭吃,自我感觉还过得蛮充实的。” 他对受苦受难没兴趣,虽然不会无限制地放纵欲望,却也不会刻意委屈自己。 就好像让岑冬生一个人挑选住处的话,他可能会选择便宜的出租房,但那是因为他对物质条件的需求并不高;可若是有富婆送他一栋舒适又奢华的独栋洋房,他也不会客气矫情。 若是真要砥砺意志,生死之间自有大恐怖,只要作为咒禁师一直战斗下去,就能锻炼自我,毋须外力。 “话是这么说,冬生的确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大学生吧?” 安知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更有活力,有些冲动和莽撞,有使不完的劲和蓬勃向上的活力……总之,就是要更加有青春气息一点。” “青春吗……” 岑冬生心想,这算是我人生中的“第二次青春”了。 “知真姐不是一样?明明才二十五六岁,说话却老气横秋的。” “欸,我总归比你大啊?”安知真笑了起来,“可能是因为在年纪小的人面前,人总爱装成熟吧。” 那照这么说,我的年纪——呃。 岑冬生突然想起来其实就算在重生前,他的年纪也没比现在的安知真大多少,连三十岁都没到,也不能说就有多成熟了…… “总之,爱好是靠开发的。” “的确。”岑冬生点点头,下意识地回答,“知真姐要来开发我吗?” 这话一出,客厅内一下子变得安静了。 到刚才为止还有些暧昧的氛围,都荡然一空,只剩下了某人不小心说错话的尴尬……直到安知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为止。 “咳。” 岑冬生咳嗽一声,试图做出解释。 “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我知道。” 安知真笑呵呵地回答。 “很好的提议,就让我来帮你培养爱好吧。” “……” 如今的岑冬生已经明白了,知真姐要是真想要做什么,他是很难阻止的。既然如此,不如好好享受。 所以,他这会儿还有点小小的兴奋,有那么一点点紧张刺激,一些微不足道的幻想…… ……然后他就看到安知真拿出了一盘盘封装好的棋子。 “这是围棋,这是象棋,这是国际象棋,还有飞行棋……冬生,你那是什么表情?” 他眨了眨眼,表情古怪。 什么啊,就这? “怎么,你有什么不满吗?该不会想到坏坏的事情了吧?” “我可没有——” “真遗憾哪,让你失望了。” 安知真嘟囔道。 “其实姐姐我也没什么很青春的爱好。如果不算各种棋子,剩下就是弹钢琴和书画了,下棋好歹还算是游戏的一种。” “……” 他都差点忘了,眼前的姐姐是被大户人家当做大小姐培养出来的,和自己一样,是从另一个方向上的对娱乐不了解…… …… 然后…… 他和知真姐就真的下了一晚上飞行棋。 没办法,不像知真姐多才多艺,围棋是真不会下,象棋是真的菜,国际象棋更是连规则都不懂。 下五子棋真的有点过分,那只能下“高级”一点的飞行棋。 一边看着电视节目,一边就这么下着下着,岑冬生感觉自己的童心都涨了一截。 等下累了,两人就回各自的房间睡觉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岑冬生甚至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直到他来到走廊,看到知真姐的房间正紧闭着。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敲了敲门。 “知真姐,姐姐,你起床了吗?” “嗯……起来了哦……” 门里传来大姐姐懒洋洋的回答。不知道是不是还没睡醒,比平日更加慵懒和沙哑的声音,简直媚到了骨子里,听得人一阵酥麻。 他心中微微一动,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居然起来了。 岑冬生自己都有点无奈了。 有没有这么夸张啊兄弟…… 虽说是十八九岁阳气过盛的身体,虽说早上的确是你活跃的时间,但光是听到女人的声音就能起来,你是真的行啊。 “冬生,冬生……你不进来吗?” 里头睡在床上的蛊惑人心的魔女自然是完全不懂他的心情,声音愈加懒洋洋,简直像是在勾引他——起码在岑冬生听来是这种感觉。 “别叫了别叫了,我进来就是了。” 岑冬生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推门进去后,就看到知真姐还躺在床上,被子裹得紧紧,却露出雪白的胳膊和脚丫。 女人抓着被沿,挡住上半身的曲线,一头漆黑如夜的长发散开,落在裸露的肌肤之上,在晨曦的照耀下有种冰肌玉骨的惊艳之美,她的眸子里透着笑意,看向走进来的他。 春光乍现,却称不上暴露,但光是这毫不防备的样子,就让青年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喉结上下挪动,悄悄咽了口唾沫,直到对方再度开口问道: “冬生……你怎么了?怎么感觉你好像有点弯着腰,是肚子不舒服吗?” “没、没什么……” 岑冬生注意到她的手指忽地松开了,被子往下滑落一截,雪山般峰峦起伏的丰满轮廓是如此诱人,只要再往下……再往下一点就能瞧见峰顶的绝好风光—— 他好不容易才挪开眼睛。 昨天晚上和知真姐下了一晚上的飞行棋涨起来的童心,这下又彻彻底底回去了。 “你,你连内衣都不穿……” 话说到一半,他就听到知真姐愉快的笑声。 “冬生啊冬生,你对女孩子的事情真是一点都不懂呢,哪有睡觉还穿内衣的,不得勒得慌。” “……这、这样啊。” 岑冬生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从窘迫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所以,叫我进来做什么?” “看看你啊。” 安知真眨了眨眼。她抓着被子把自己裹起来的样子就像个大号的蚕宝宝,看着有点可爱。 “你这是准备一大清早就走了吧?等我醒来,看到你不在家,会容易觉得寂寞,所以才在你离开之前,希望能多看看你的脸。” “行吧,那你现在看完了,我就可以走了?” “欸,真冷淡啊……” 我这正是在控制对你的“热情”呢,岑冬生腹诽道。 他没心思继续和她聊了,敷衍几句后转身就走。 “你还没睡醒,就先休息吧。” …… 快步离开房间,来到楼下,岑冬生对着镜子拿冷水泼了自己的脸,狠狠搓了两下,这才算是清醒过来。 她说好是做客,然后昨天天色太晚了又说要留宿…… 这个女人,不会借此机会,长期住下来吧? 算了,反正知真姐想做什么,他大概是阻止不了的……可能就是每天早上起来都会有点难熬? “那么,是时候了。” 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岑冬生把那些粉红色的旖旎心思抛诸脑后,他就今天还有正事要干呢。 “才新中学,是吗。” 将昨天得到的情报资料在脑内又过了一遍,确定自己已经牢牢记住。 这次去不是为了当下解决问题,而是为了实地勘探情报,但一切皆有可能,为了以防万一,他必须随时做好准备。 “——我来了。” * “咚。” 楼下传来关门声,说明那个大男孩离开了。 安知真望着天花板。她早就不困了,是在装睡,这会儿还不住伸出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还有些发烫。 她当然注意到了岑冬生的异样。就算视线不刻意往那儿飘,“那地方”当时的状况也很引人瞩目,实在很难不发现。 包括他的眼神、呼吸,都透着比过去更胜一筹的炽热……冬生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不会隐藏自己的想法和情感。 “这还真是……本来只是想逗逗他,没想到反应那么激烈,还真是不经逗。” 安知真咬了咬自己的指尖。 “最起码在这方面,还是相当‘朝气蓬勃’的……冬生,我的弟弟虽然平常好像对什么事情都不感兴趣,其实是在装酷吧……” 这种人,就是所谓的闷骚男。 “他的忍耐是有限的,而且这个限度说不定比想象中还有底。要是我逗得太过火,说不定真的会被忍不住的他袭击呢。” 话虽如此,安知真的眼睛闪闪发亮,看上去没有半点不情愿。 女人再度把自己裹成了毛毛虫,然后在床上打了个滚,接着又是一个滚,连呼吸都变得微微急促起来。 直到电话响起,她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来接起。 “喂,是我。……嗯,好,我知道了。” 安知真放下手机后,轻轻叹了口气。 “冬生去看那座学校的情况了,我也要忙起来了。” 新的时代,需要新的人去开创,去引领—— 这是巨大危机将来临的前夜,也是对心怀梦想的人来说,一个充满机遇的时代。 无论是他,还是她,都有自己的执著和事业心,恐怕会变得很忙碌吧。 “不过,既然住在一个屋檐下,总归是有机会的……哼哼。” 安知真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起身。 她望着窗外,朝阳下的城市轮廓如同一张充满活力的剪影,心情突然间变得很好。 “好了,开始工作吧!” 第三十七章 人间凶虎 “才新中学……” 约莫九点钟的时候,头顶阳光正好,岑冬生骑着自行车,一路来到了目标地点附近。 虽然有姐姐送他的车,但那是辆大越野,平常就不开出来了。在天海市这样车流量庞大、城市交通拥堵的国际大都市,还是公共交通和自行车方便。 “就在那里。” 他远远便瞧见了那所高中的模样。栅栏内白砖红墙,耸立的教学楼和宽阔的绿操场。 岑冬生没有靠近,而是龙头一转,朝着旁边的小巷拐去,深入附近街区。 …… 才新中学位于城市中环的老城区内,骑车的这一路上能见到不少还没拆迁的老旧房屋,以及开在道路两侧的低矮店铺。 黑漆漆的柏油路面,本就不算太宽敞的街巷,在摆着新鲜蔬菜水果吆喝叫卖的摊贩们与来来往往的三轮车的挤压下,更显逼仄。 睡眼惺忪打着哈欠出来打水和倒垃圾的人。孩子们奔跑的声音,大人们的呼喊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充满生活气息。 岑冬生骑着车仰起头,便能看见交错成网的黑色管线,尽头是路畔的电线杆,下面则是一排排晾晒起来,随风摇摆的衣物。 顺着骑着自行车电瓶车的大部队汇聚在十字路口,等绿灯亮了再慢悠悠驶过马路,他看到前面一排都是临街屋改的店铺,其中好几家卖豆浆油条烧饼的早餐店。 “……正好出来得急,还没吃过早饭。就这儿吧。” 岑冬生并不着急直接进学校,而是按照他一贯的习惯,决定先在附近转悠几圈,看看能否打听到一些有价值的情报。 目前的事态有点微妙。按照知真姐的推测,才新中学很有可能是发生过“鬼屋化现象”,且的确有几人因此失踪。 一个老师、三个学生,已经在那所学校里失踪了超过24小时。时间是在星期日,当时这几位师生正在一个小型课后补习班里。 但实际上,只有一小部分有相似经历的咒禁师,才会联想到这很可能是一起与“鬼屋作祟”紧密相关的灵异事件—— 在幽山怪谈以外的各路网络社区,这事儿同样闹得挺大,也有人提闹鬼的事情,但普通人并不懂什么是“鬼屋”,只觉得有人光天化日之下集体人间蒸发,这事儿很离奇,因此众说纷纭,离谱的消息漫天飞。 在失踪事件发生前,才新中学就发生过某些不可思议的事情,从十年前——也就是千禧年的时候,再到最近两三年都有发生。 听说甚至有从学生到校长连续惨死的悲剧,经过有心网民们的搜集,几乎要总结出一本短篇灵异小说集出来。 在那师生四人失踪后,警方未能找到下落,只能暂时选择封校。 至于背后缘由,有的说是被鬼害了命,有人说是被外国人拐走,有人说是被犯罪分子割了肾,还有人觉得这师生四人压根没在学校,是出了校门后在哪遭了意外…… 没有人会觉得,他们其实是消失了在所谓的“鬼屋”——与现实世界毗邻的另一个灵异空间里。 究其原因,是因为这所学校,目前看来还很正常。 岑冬生之前围着校门简单转了一圈,发现只是做了简单的封锁措施。住在附近的人们并没有被撤走,看这情况,恐怕连他们的日常生活都没怎么受影响。 这并不奇怪。 事实上,大部分鬼屋的所在地,平常看起来都与现实世界无异,是需要一定条件才会触发的,且未必会影响到所有人。 就像由知真姐一手创造的“小康楼鬼屋化”事件,从头到尾都只有一部分居民被卷进来。 “这次会是偏随机的那种,还是说,需要寻找某种规律才能进入呢……” 一旦有人倒霉踏入其中,又遇到了符合规律的时间、地点或者“人”,周围环境就会眨眼间化作人间鬼域,这是最常见的。 他一边思考,一边踏入早餐店。 “要吃点什么?” 老板打了个招呼。 “来碗豆腐脑,来份大饼卷油条,多放点辣子。” “好嘞,你里面坐。” “好。” 岑冬生环顾四周,店铺内并不大,空调冷风开得挺大,热气腾腾的香味扑鼻。 他随意挑了一张桌子坐下。位置没有坐满,除了他之外,还有几位客人。 岑冬生气质显眼,这会儿自然也吸引了人们的目光。他已经习惯他人的注视,不过这回…… 岑冬生看着坐在最里面的两人。 一个看起来四十几岁,留着山羊胡,身材瘦削,穿着立领盘扣、绣着八卦纹的大蓝色唐装,慢悠悠地喝着豆浆,摇头晃脑地就像在品茗,有些装模作样; 一个年龄相近,体型中等,穿着冲锋衣的男人,一脸笑呵呵的表情。 岑冬生在打量他们,这两人在观察他。 见此情景,他微微点头示意。冲锋衣男也是一点头,唐装男子倒是没什么反应。 谁都没有开口。 等老板把他点的东西上齐,岑冬生一手拿碗,一手拿饼,开始大嚼大咽。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几个年轻的声音。 “我就说了没这事儿!都是外头胡扯的,你真要去啊……?” “你要是打退堂鼓了,可以不跟来,雯雯还在那儿,我不可能放着她不管。” 对话的是一男一女,男的穿着价格不菲、色彩鲜艳的休闲服,看牌子还是范思哲的,发型也经过精心打理;女的不遑多让,穿着一身白裙,戴着施华洛世奇的首饰,身上的香水味已经钻到了正在吃大饼的岑冬生鼻子里,让他微微皱眉。 这两人的年纪都很轻,也就高中生年纪,却已经穿戴一身的奢侈品,再加上长相都不错,一看便知属于学生时代校园里的“风云人物”,会在各种校内晚会里当主持人的那种。 女的叹了口气,仿佛不经意间用手拨了拨垂落到耳边经过烫染的发梢,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加上这个年纪的青春气息,算是小美女级别。若是拍照发到网上,能当个小网红。 当然,和安知真那般风华绝代的美人相比,差距很明显—— 眼光有点被养叼了的岑冬生只是瞥了一眼,便转开视线,专心对付自己的大饼去了。 “杜常龙,我都不知道你那么胆小,亏你还是个男人呢。”女生说。 “谁、谁胆小了!”男的皱起眉,“我是觉得没这个必要……交给警察不就好了?” “还说不胆小。”女的撇了撇嘴,她望向另一位同伴,嘴角微微翘起,“你看,人家王威二话不说就来了,也没你那么多话。” 跟在这俩后面的,还有个身材壮实的男生,看起来和他们是同学,这会儿被女生表扬,脸有点红,露出憨憨的笑。 “嘁。” 杜常龙有点不爽地咋舌。 “行吧,我们约好了,那就一起呗。” “这还差不多。警察们没找到人,老师们也帮不上忙,不是还得靠我们?至少我和雯雯她还比较熟悉。” “那,我们走?” “先吃点东西吧,我肚子饿了。” 三人在外头站了那么久,也不管有没有挡住别的客人,这会儿终于拨开帘子进来。 “要吃点什么?我,我来买……” 王威主动拿出钱包,甚至有种迫不及待的感觉,一看便知想要在同伴们面前表现一下。 “真要这儿吃?”杜常龙看了看周围环境,便忍不住皱眉。“可这地方环境……” 他抹了一下桌子,嫌恶地说道。 “桌子上都是油,乐意坐在这儿吃的都啥人啊。” 这话一出,自然引起了在这吃饭的食客们的不满,连老板都露出不快的表情。 这男生虽对女生殷勤,但从打扮就能看出是个富家小少爷,显然属于鼻子长眼睛上的类型,平常和人说话估计就这么肆无忌惮,面对众人的视线,仍是一派无所谓的态度。 直到—— “安静点。” 岑冬生说。 他的声音响起,这几位高中生才注意到坐在角落里的那位青年。 留着寸头,高大强壮,神色漠然。 岑冬生的语气中并没有愤怒,反而很平淡。 然而,他的气质是如此异样,坐在那儿,仿佛一头盘踞起身体的猛兽,连吃东西的样子,都像是在撕咬猎物。 如果说这人是道上混的大哥,或是以杀人为生的职业杀手,绝不会有人怀疑。 “等……!不好意思……” 女生的脸色有点白了,连忙拿胳膊戳了戳身边的同伴,急促地小声说道。 “你快和人道歉!” 小少爷的脸上混杂着微微的忌惮和不想认怂的表情,咬着牙没说话。 “不、不好意思……大哥,打扰了。” 见此情景,气氛有点僵持,女生赶紧把杜常龙拉着坐下。 “我,我要那个……一份豆浆就行。” “我要……” 杜常龙刚想开口,却突然感到眼前的光线黯淡下来。 坐在那个角落里的那个青年,突然站起了身。 “——!” 这个男人坐着的时候已经够吓人了,可当对方站起来的时候,他才知道什么叫压迫感。 很奇怪。 他家里有保镖,也见过些能打的人,或者身材练得很高大、很强壮的人,但没有一个能像眼前这个男人一样,光是一言不发地走来,就让人想要害怕地蜷缩起来。 这不是错觉,那气势如有实质,竟让杜常龙的脸感觉到了如芒在背的微微刺痛,仿佛在面对一头人立而起的猛虎——根植于人体内的生物本能正在警铃大作,令他浑身僵硬。 男人的动作并不快,步伐不紧不慢,走到了他们桌旁,三个高中生全都屏住了呼吸,甚至不敢抬头。 青年的手看似随意地搭在了他们的桌子上。 杜常龙看着这只手,指节粗壮有力,青筋暴起,他毫不怀疑对方能用一只手把自己的脖子扭断。 他的眼角余光能看到身边的女生面色惨白,战战兢兢,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这时本应是他展现不畏惧的英雄气概,去安慰女伴的时候,可他…… 根本动弹不得。 杜常龙额头冷汗直流,背后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了,却一动不敢动,只听青年对老板说道: “再来一笼包子。” “好……好!” 老板也有点看呆了,听到他的话后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赶紧去拿包子。 …… 自始至终,岑冬生没有说多余的话,或是做多余的动作,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将油条撕成一小块一小块,丢进自己的嘴里。 他的态度倒是随意,但店铺里的其他人却全都悄悄看着他,有两位客人囫囵吞枣般吃完后,就立刻逃也似地离开了。 显然,他刚才放出的气势不止是那几位高中生,在场其他人也受到了影响。 “虎魔之力的一种外在显现吗……大概率和我尚未觉醒的第二重异能有关。” 岑冬生若有所思。 这个时候的他当然已经察觉到了,自己身上那股慑人的威严非同寻常,绝不止是体格与气质带来的,还有咒禁的潜在作用,这点和知真姐的状况有些类似。 在他面前,普通人就像面对食物链顶端的猎杀者一般,会感受到一股源于本能的恐惧。 目前的状况有点不可控,可能要等异能觉醒……麻烦。 “嗯,包子味道不错。” 岑冬生直接把一整个包子塞进嘴里,热腾腾的肉馅和沾了汤汁的面皮都很香。 自从得了虎魔之力以来,他的食量也增加了不少。不是什么坏事,他现在吃嘛嘛香。 …… 等几分钟过去,岑冬生快要享用完自己的早餐的时候,他听到背后传来低声交谈。 “你们几个,是才新中学的学生?打算去学校里面?” “呃,是的,你是谁?” “哈哈,其实我们一样,也想进去。不过呢,那个地方可能会有危险,我看你们几个还是学生……” “什么危险?” 岑冬生将碗里最后一点豆浆喝干净,回头看,发现是那个穿冲锋衣的男人正在和几位高中生搭话。 面对年轻人的问题,他笑呵呵地回答。 “你们来之前没听说过过吗?那座学校,正在闹鬼啊。” 几个学生面面相觑。 “看大叔你一把年纪,居然还信这个啊?” “这世上哪来的鬼啊。” “哎~有的事情,宁可信有不可信其无嘛。”男人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那要真是有鬼,你为什么还要去?” “就是因为有鬼才要去啊。这是警察解决不了的事情,所以才要让真正的‘专业人士’来。” “这么说,大叔你是专门抓鬼的啰?” “不是我。是我身后这位柳老师。” 学生们的目光全都好奇地望向坐在后面那位身穿唐装的男子,这位柳老师手里正盘着一对核桃,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而正在旁观的岑冬生则是嘴角上扬,露出有趣的笑容。 第三十八章 杨柳先生 “柳大师是风水师,名门出身,如今在俗家修行,很有本事,本地的富豪名人要是遇到怪事都会找他,和官方也有合作。” 冲锋衣男人笑呵呵介绍道。 “我是正好遇上了,才有机会和他同行。你们真要去那儿的话,和我们一起走吧,大师能保护你们。” “什么保护不保护的。”杜常龙“嘁”了一声,不屑道,“这货就是个神棍骗子吧?” 他虽然不敢与一看便知凶恶的男人说话,但面对这种骗钱的江湖术士,腰板一下子又直了。 冲锋衣男人的表情顿时僵住。 “张先生,不用和这群毛都没长齐的孩子讲道理。” 坐在后面的柳大师像品茗般喝了口热水,态度悠然,说出来的话却同样不客气。 “傻*!你说谁呢!” 杜常龙猛地站起身,他一旁的王威连忙跟着站起,率先朝着柳大师的方向逼近。 一个人在前,一个在后,两人看配合的熟稔程度便知不是头回干这事儿了,典型富家少爷和跟班。 特别是王威,有着敦实的体育生身材,虽然与真正的狠人没法比,但是暴揍个瘦猴似的老登,也不是什么啥问题。 前提是对面真是个普通人。 那位柳老师只是轻蔑一笑,低头抿了口热水,随即抬起头来,在走在前头王威朝他靠近的时候,猛地朝对方脸上吐去。 柳老师喷出的水雾弥漫在空气中,在灯光照耀下闪烁着点点光芒,竟像雨后的虹桥般绚丽。 “搞、搞什么……杂耍吗?” 杜常龙一惊,下意识往后倒退两步,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点像是惊弓之鸟,在女伴眼里会很丢脸。 正当他恼羞成怒地想要冲上去的时候,却发现面前的王威突然踉跄着往后倒退。 就像目睹了什么异常恐怖的景象,王威猛地瞪大眼睛,露出惊恐之色,“啊啊啊——!”地一边大声喊叫起来,一边跌倒在地,屁股坐在地上拼命往后蹭。 “喂,你、你怎么了……你要去哪儿!” 杜常龙焦急地喊了两声,却见自己的跟班压根没理睬自己,直接转头就跑,从早餐店门口跑出去了。 “你,你对王威他做了什么!” 他猛地扭过头来,瞪着柳老师,色厉内荏。 “哼。” 柳老师放下茶碗,冷笑道。 “你来试试不就知道了?你的朋友都吓到尿裤子了,你要陪他吗一起?” “常龙,常龙,我们还是……” 只剩下那个女生,脸色难看地扯了扯杜常龙的衣服下摆。 “这地方真邪门了……” “……对,你说得对。”杜常龙一咬牙,“我们先走……至少先把王威找回来。” …… 看着高中生们灰溜溜逃走的样子,柳老师显然对自己的技俩颇为满意,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从岑冬生身上掠过。 “哎呀,看来是没法和他们一起走了。” 穿着冲锋衣的男人挠了挠头,露出苦笑。 “不过,这几个学生既然要去才新中学,我们应该能碰到。” “张先生,你还真好心。”柳老师说,“我是答应过要帮你,但没答应过要帮你照顾孩子。” “哎呀,你大人有大量,别和他们计较。他们真要出事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穿着冲锋衣的男人笑了一下,很快把这个话题带过去。 这时店铺里已经没别人了,老板都躲到了外面。估计再闹一会儿都得报警了。 岑冬生在桌上放下钱,准备离开的时候,被人从后面叫住。 “这位先生,你刚才听到了我们的对话?” “听到了。” 他平静地回答,转过头来。 “有事?” 冲锋衣男上下打量这位青年,试探性地问道: “我看小兄弟您气质非凡,莫非,您也是……同道中人?听说过‘禁师’这个词吗?” “是啊。” 岑冬生没有隐瞒。 “我的确会几手驱鬼的手艺。” “真的?那太好了!” 男人大喜过望。 “如果你是为了解决才新中学的事件……” “解决?” 岑冬生闻言,轻轻摇头。 “我是来勘探情报的。至于能不能解决,要看过才知。” “你看着年纪轻轻,倒算是有点胆量,” 坐在后方老神在在的柳老师说,他一边盘着核桃,一边意有所指地说道。 “有人名气挺大,说过要来,等了几天却见不到人影。” 冲锋衣男站在一旁,笑得有些尴尬。他扭过头来问道: “小兄弟,那你听说过天下论坛和‘幽山怪谈’吗?” “听说过。”他的回答依旧简洁。 “那敢情好。其实我们俩都是论坛成员,我的id是‘文火慢煮’,柳老师的id是‘杨柳先生’,都是为了论坛上这两天闹得挺大的才新中学的事情……” 话说到一半,对方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拍脑门说道。 “哈哈,不好意思,明明这边都还没自我介绍呢,怎么就说起网名了。我姓张,单名一个休,这位是柳晓川柳老师。” “我叫岑冬生。” “岑先生,这回我们算是认识了……” 张休笑容满面地伸出手来,想和青年握手,但他很快就注意到另一件事。 “岑冬生?‘冬生’?难不成……” 他收敛起表情,态度谨慎又有些迟疑地问道: “小兄弟,您在论坛上的id莫不是……” “‘冬生’。有印象吗?” “……” 张休和柳晓川的表情一时间全都变得很古怪。 岑冬生记得很清楚,“文火慢煮”、“杨柳先生”——正是他回复过的那个讨论贴里出现过的用户。后者还因为说了他的坏话,而和其他用户发生了冲突。 他朝着两人微一点头,就准备转身离开。 “等等!”对方再一次喊住他,“……岑先生,我们要不要同行?也好当个伴。” * 十几分钟后,他们几人来到了才新中学。 “哎呀,我真是没想到,没想到那位有名的‘冬生’竟然就是您,本人居然那么年轻……” 张休搓了搓手,笑着问道。 “您目前难道还是学生?” “我在上大学。” “果然。还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哈哈!” 这一路上,对方已经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张休,论坛用户“文火慢煮”,是一位私家侦探。 他虽然不是咒禁师,但由于职业原因,了解普通人难以触碰到的秘密。 特别是在最近几年,他接手过的好几个委托,都有现实无法解释的灵异力量的介入,因此不得不相信另一个世界的存在。 后来,张休从别的渠道得知了“幽山怪谈”的存在,开始积极关注起这个论坛和论坛上的人。 至于才新中学的事,则是因为他本人受了其中某位失踪学生的家长的委托;之所以会在论坛上发布那个帖子,其实就是为了寻找帮手。 他和id“杨柳先生”的柳晓川见面,算是提前约好。两人打算一起去那地方一探究竟。 “不好意思啊,岑兄弟,柳老师这个人……可能有点犟。” 他们俩说话的时候,柳晓川已经率先攀过校门,进入校内,中途头都没回过一下。 “但他这人是真本事的。”张休说,“我听说他跟随某位上人学习过,在终南山修行过五年。有好些富豪官员找他帮忙也是真的,我有听说过几个事迹……” “是吗,那挺好。” 岑冬生笑了笑,不做任何评价。 对方毕竟只是个普通人,对咒禁师这个群体的了解并不深入。 在“第一次浪潮”方兴未艾之时,诸如继承了佛道信仰、民间传承等古代咒禁师传统的人们,利用祖辈们流传下来的对付鬼怪的技巧,占据了一定的早发优势;但这种优势,很快在天生强大的命格与不断涌现的全新咒禁面前消失。 岑冬生就曾经编造过类似的身份,当时的目的是为了取信于安知真……虽然就目前来看,姐姐她能相信几分,着实是个未知数。 这位柳晓川柳大师,大概率是其中一员。 有师承、有修行,比一般的野生咒禁师可能更了解鬼怪,但了解得不多。 “之所以会有这种认知偏差,不能说是谁的问题吧。” 岑冬生心生感慨。 除非他这样的重生者,和安知真这般有卓越远见的人,对于世界上的大部分人——哪怕是咒禁师们而言,未来的轮廓都是模糊的。 他们可能隐约察觉到这个世界正在悄悄发生改变,但从没意识到,那会是足以颠覆世界的时代浪潮来临的前兆。 这些传统咒禁师们,以为只是最近冒出来的同行越来越多、鬼怪越来越多,但思考回路可能还在都市异能的水准上打转,从没想过未来会发展成灾难片的规模。 更没想过,等局势逐渐稳定下来后,迎接所有人的,将是一个旧秩序被彻底打碎、在此基础上重建的新社会。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我也很难想象那种听上去很遥远的世界吧。” 岑冬生心想。 “哎,你看你看!” 张休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向不远处的柳晓川,有些兴奋地说道: “柳老师开始工作了!他这是在做什么呢?” 环顾四周,他们三人正身处空荡无人的校园里,周围景象一览无余。 校门前的花坛,教学楼两侧的楼梯,一边分布五个教室的长长走廊,远处的塑胶跑道和操场。 每个人都有过的学生生涯,青葱岁月,相似又不尽相同。 再度身处校园,令人心生怀念,仿佛回想起了那时的美好:教室里坐满了学生,周围同学们摇头晃脑背诵课文,自己则趴在桌上用书本挡住脸睡懒觉,耳畔萦绕读书声朗朗、写字声沙沙。 如今寂寂无人,唯有风声。 三个成年人站在最前方的教学楼下,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一块圆板,时而低头沉思,偶尔伫立不动,他嘴里喃喃有词,脚下踏步,一会儿踏前一会儿向后,似乎遵循着某种方位规律。 “他手里拿的是风水罗盘。” 岑冬生观察了一会儿他的动作,解释道。 “我猜,大概是通过观风水来寻找本地有阴炁残留的地方吧。” “阴、阴炁残留?” “嗯。如果有鬼怪作祟,或浓或淡,总归是会留下痕迹的。若那几人真是被‘鬼屋’卷入而消失,也能循着迹象找到线索,说不定就能发现通往另一处空间的入口。” “这样啊……果然是同行,一看就能懂。” 张休感慨道,他脸上既是羡慕又是尊敬。 “我要是有这本事就好了。” 柳晓川的这套算是古法传承。等以后咒禁师数量变得庞大,人们自然会开发出更现代的方式,利用最新的仪器和技术来实现稳定良好的效果。 但在这个年代,这套东西重要性自然得提上一档,这位柳大师的确有些能力。 当然,若此刻有一位“鬼仙系”禁师在场就更方便了。孔银莲他们当时能直接进入小康楼鬼屋内部,就是靠她的本事。 “你们先在这儿忙吧,我去别处看看情况。” 岑冬生说着,挥挥手后走开。 “欸?岑兄弟,你……” 张休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着还在那儿原地踱步打转的柳晓川,犹豫了一下,脚步没动。 * 岑冬生离开教学楼附近,朝着操场方向走去。 头顶阳光正好,清风徐徐拂面,令人心旷神怡。 年轻的咒禁师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哈,果然还是一个人的时候放松啊。” 他心想。 “那么,是不是今天就要想办法进鬼屋?还是说在外头等等?正好有人想打头阵,我也没那么不识趣,非要抢人风头……” 岑冬生正思考接下来的做法,他的耳朵微微一动,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顺着声音朝那边一看,发现是之前在早餐店遇到的那三个高中生。 两男一女,他们正围着另一个穿校服的身影指指点点。不知道是在说什么,但看表情不是很友好。 被包围起来的那人是个女生,体型纤瘦,头发留得很长,都快盖住眼睛。她始终沉默不语。 “……呵,这几个学生仔,该不会要在我面前表演什么校园暴凌之类的东西吧?” 他朝着这群人的方向走去,嘴角扬起。 “大哥哥我啊,可不会坐视不理。” 第三十九章 怪女孩 “丽婷,丽婷……你走太快了!” 头顶阳光灿烂,校园内寂寂无人,肖丽婷拿手挡着阳光,一个劲地走在前面,杜常龙则在后面紧紧跟着,一边还在不停说着话。 “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不理我?还一个人走那么快……” 为什么?因为天气太热,本小姐脸上的妆都快晒花了,想尽快找个阴凉地方乘凉,干嘛就非得听你叨逼叨个不停了? 夏日炎炎,之前的遭遇又让人很不愉快,再加之杜常龙像个苍蝇一样围着她打转嗡嗡叫,这一切都让肖丽婷的内心充满烦躁,她本就是脾气有点坏、心眼有点小的那种人。 这小子是真烦人,一点眼力见都没有……估计从来都不知道怎么追女孩子吧? 富家小少爷,从小泡在蜜罐里长大,浑身上下透着股被家里人惯坏了的任性。他以前倒是不缺女朋友,但都是因为他出手阔绰,随意撒钱买点东西就钓上了的类型。 那时的杜常龙压根费不了多少心思就能泡到妞,自然也不用学怎么讨人喜欢。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是这种人,看起来交往过好几个女生,实际上的情感经验却一点都不丰富,自己这边才会那么容易上手吧。她只是稍微装腔作势一下,保持一种“若即若离”的“好朋友”关系,这小子很快就上钩了,对自己着迷得不行。 肖丽婷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 虽然她自己还没定下说要和谁交往,更不要讲以后的事,因为她觉得自己还处在青春年华,未来还有大把时光,凭借自己的能力,以后肯定还能遇上更好的……但就眼下来看,杜常龙算是最优质的候选人。 所以,可以任性,但不能对待得太粗暴或太冷漠,毕竟是她的钱包。 “抱歉,常龙,刚刚我只是……有点被吓到了。” 肖丽婷的脸色有点黯淡。这话倒不是完全在说谎,之前在早餐店里的经历,确实让她吓了一跳。 那个像黑帮杀手一样的冷酷男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后来那个看起来很油腻的中年神棍,又是哪儿来的?叫人摸不着头脑。 杜常龙本来脸色还不是很好看,他毕竟是众星捧月的小少爷,从小生活一帆风顺,从没受过委屈,更不用说被人甩脸色看。但这会儿看到喜欢的女生脸色“楚楚可怜”,一下子又有了怜香惜玉之情,连忙安慰道: “别害怕别害怕,是因为之前的事情吧?” “是啊,我是女生,”肖丽婷语气幽怨地说道,“你当时应该保护我才对。” “我,我当然会保护你!当时就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杜常龙的表情有些尴尬,他咳嗽一声,连忙转移目标。 “真要说丢脸的话,还是这小子吧?” 他转头望向跟在两人后面的王威,故意嘲笑道。 “你刚刚居然被吓到屁滚尿流地逃走了,真不知道长那么大个是干啥的……” 王威没有回答,表情愣愣的。看他的表情神游天外,似乎还没回过劲来。 “嘁。” 杜常龙不屑地扭过头去。 肖丽婷不禁蹙起眉头。 她当然不会像杜常龙那样轻视大意,王威这状态非比寻常,他一定是目击到了什么自己没看到的东西。 那个神棍只是往空中喷了一口水,就把他吓成这样。她看不出究竟,不像是变戏法,那难道是有真功夫? 如果这世上存在那些传说中的神通法术,岂不是意味着……还会有妖魔鬼怪? 她完全搞不懂,心中却隐隐有了不安的预感。 特别是,肖丽婷这次还是为了救出自己的好闺蜜才来学校的。 那个人叫孙雯,是相关报道中人间蒸发的“三名学生、一名老师”的其中之一。 说是“好闺蜜”,其实也就是经常呆在一块儿的玩伴。 肖丽婷和孙雯的关系,有点类似于杜常龙和王威。她既享受被男生们追捧的感觉,也享受被女生们当做中心围绕,二者都让她自我感觉良好。 孙雯是那群玩伴里和她关系最亲密的几个人之一,但要说她和孙雯有着深厚的友情,感情好到愿意为对方冒风险去救人,那倒也不至于。 失踪之后,肖丽婷关心雯雯的去向,还为此担惊受怕了一会儿,但这事儿最后还是交给警察,她一个高中生,又做不了什么。 但问题在于…… 孙雯失踪之前,她的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了自己。 肖丽婷能清晰地回忆起那时的场面。 最开始是哭诉。能听得出电话对面的孙雯很害怕、很紧张,慌乱到不知所措,一边啜泣,一边断断续续地重复着“丽婷我好怕”“我想离开这里”“快来救我”之类的话。 当时的肖丽婷自然搞不懂她的意思,惊愕之余,反复问了好几遍,都没能得到答案,就像只有她一个人在说话,而对面听不见似的。 再然后,孙雯的声音,开始变得阴沉下来,像是已经彻底陷入了绝望。非但如此,她甚至开始诅咒起电话对面的朋友。 “你该死!肖丽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什……什么?雯雯,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是不会放过你的……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那个声音变得像是男人。 “你,你别这样,有点吓人……” “——来学校,找到我。否则后果自负。” 最后一句话,简直像是有人趴在她耳边说出来的,如此清晰,近在咫尺,一股阴冷的感觉蔓延到了骨髓。 肖丽婷张大了嘴巴,吓得僵在原地。 而话筒对面,电话被挂断了,只剩下“滴——滴——”的忙音。 话筒从她手中滑落。 …… 在那之后的第二天,肖丽婷听说了那个消息。包括孙雯在内,有四名师生周末在学校补课,结果人间蒸发,谁都找不到他们的踪迹,连警方都没能找到下落。 又过了几日,肖丽婷接连做了好几天的噩梦,每天晚上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这般折磨,终于让肖丽婷下定决心:她打算来学校寻找线索。 当然,她自己一个人肯定是不敢过来的,所以才叫上了杜常龙和他的跟班。 可就目前的状况而言,她觉得自己叫的人是不是太少了?本来是担心被家长老师注意到,觉得有俩男的在也就差不多了,现在看来,这俩男生真是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肖丽婷摸了摸胸口的玉坠。 这是她这回特地带上的,她妈妈信佛,所以花大价钱请回来一尊据说是被大师开过光的玉佛。 她本来当然是不信的,但现在真是不得不信…… …… 翻过护栏进学校后,三人先是去了他们所在的教室,还有几间教师办公室,什么都没有发现。 想想也是,要是这儿能有线索,警察们肯定早就注意到了。 “要不去操场看看?”杜常龙提议。 “操场?” “对。”杜常龙笑着说道,“那边有个能通往校外的地方,墙上有个缺口,从旁边树上能踩过去。我一般都是从那里逃课的,说不定还没大人注意到呢。” “……好吧。” 肖丽婷心中没抱太大希望,但眼下也没别的线索,只能跟着。 …… 结果,他们虽然没能找到失踪者留下的痕迹,却有了意外收获。 “喂,我说,你们看见了吗?” 走到操场边的树荫,杜常龙突然停住脚,指向前方某个身影。 那是个身材纤瘦的女生,阳光曝晒,天气热得像口大蒸笼,她身上却还穿着长袖长裤的春秋季校服。 女生有着一头黑色的长发,长的过头了,感觉已经到会影响行动的程度,乱糟糟的头发将五官面目全部遮挡住。 这副模样一看便知是个让人敬而远之的怪人,如果不是因为她在光天化日下出现,说不定会有人把她当成女鬼。 她摇摇晃晃地走在跑道上,像是随时可能因为中暑晕过去,怀里还抱着什么东西。 三个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这个人的身上。 “那个人不是……” “是三班的那谁吧?” “是那个疯子啊。” 杜常龙皱起眉盯着对方,表情有些厌恶,就像看到了某样晦气的东西。 虽然是同龄人,还是同个学校、同个年级的,但他们和对方没什么接触,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女生的存在。 因为她的名气,某种意义上比他们这些校内的“风云人物”更大,只不过,是往坏的一面。 特立独行,打扮古怪,总是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总之就是让人喜欢不起来……连老师们都觉得这是个古怪的人。还有人看到她深夜不回家,像个幽灵一样在学校里徘徊游荡。 这个女生慢慢朝这边靠近,似乎压根没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直到对方走近了,他们才发现,她的样子恐怕是个正常人都会下意识远离,的确符合大众认知中“疯子”的印象。 校服明显不合身,袖子长到遮住手,一双洗到脱色的老旧运动鞋……和另一边精心打扮过化妆穿着都很时尚的肖丽婷,明明是同龄,却简直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女生的头发像水草般肆意生长着,根本没有修剪过的痕迹,整个人包裹得严实,偶尔露出小片肌肤,苍白得吓人。 “好臭!什么味道!” 等她靠近过来之后,杜常龙还嗅到了一股猛烈的恶臭,忍不住捂住鼻子。 是对方身上传来的吗?不对,也不像是人身上的气味…… “快、快看!她怀里抱着的东西……” 肖丽婷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对方怀里用几层布包裹着的东西,脸色苍白。 他们这时候才看清楚—— 那是一只死猫。 它的皮毛已经烂了,因为天气炎热的缘故,引来了几只蚊虫,围着尸体飞舞。 “啊啊啊——!” 肖丽婷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跑到一旁蹲下来,作势欲呕。 杜常龙也觉得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大吼道: “你、你这是怎么回事?” 女生没有回答。 她四下看了看,似乎终于找到目标,朝着草坪地方向走去。 从角落里拿起铁楸,这个女生开始挖土,很快挖出一个浅浅的坑。 “是,是在帮忙埋葬猫的尸体……?” “怎么可能……这人不可能那么好心……” 肖丽婷脸色苍白,声音尖利。 “这只猫就是她杀的吧,她是为了毁灭证据……不,说不定还要用这猫给人下咒!” 下、下咒?杜常龙觉得同伴有点想象力太丰富了。 不过,这女的脑子不正常也是真的,一般人就算见到了死掉的猫,也会远远绕着走,不用说还要抱着它走一段路再去埋掉了。 “这只猫……是你杀的?” 杜常龙忍不住走过去问道。 女生沉默地挖着土,过了一会儿才开口。 “嗯,是我。” 她的声音倒是意外得清澈干净,甚至会让杜常龙产生“放在这种女的身上有点太浪费”的感慨。 当然,他其实看不到她的长相。不过都这副打扮了,想来也不可能好看到哪里去…… ——等等,她刚刚说的“是我”? 这承认得也太爽快了吧,简直完全没有隐瞒的意思。 “我就说是她吧!” 后面传来肖丽婷的喊叫。 “为什么?” “因为它咬死了自己的同伴。” 女生的回答依然平静,坑已经被挖出来了,她开始把放在一旁猫的尸体埋进去。 “呃,这是什么意思……所以,你是为了它的同伴报复?” 女生摇了摇头,保持沉默,不再回答。 “不用说了!你还在和这种人讲什么道理,杀猫的哪里还有正常人……肯定是精神变态!以后肯定会变成杀人犯!” 肖丽婷还在叫喊,杜常龙往后倒退一步,无意识间瞥见了土壤里的东西,顿时瞪大了眼睛。 稀疏的草丛,在浅坑旁边,隐约能看到轮廓……还有不止一个头颅的痕迹。 ——这里……不止埋了一只死猫! 杜常龙顿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就算夏日炎炎也无法驱散的寒意。 “丽婷,你说得没错……” 他喃喃道。 “这女的就是个疯子……” 长发女生没有理睬他们的反应,就好像他们全都不存在一样,只是默默地将猫的尸体埋好,用铁锹往上面填了几抔土。 在感到难以抑制的恐惧和不理解之后,随之而来的—— 是无端的愤怒。 杜常龙本就脾气暴躁,这一下无法控制自己,抬起一脚,将那个女生踹翻在地。 她一下子扑倒在地,看着有些狼狈。 随后,女生默默地起身,没有说话,也没有要斥责的意思,只是将身上沾着的尘土一点拍去。 她身上的校服不合身、鞋子也很旧,却都洗得很干净,无论抱着猫还是埋猫的时候,动作都很小心,没有沾上脏污……能看出,她其实并非不在乎自己的形象。 但现在,这些努力全都白费了。 等少女起身后,杜常龙,肖丽婷,王威,三个人已经将她围了起来。 她抬起头,看到的是来自同龄人脸上充满厌恶和不理解的情绪。 “……” 她默默垂下了头。 “怎么样?要不要教训一下?” “我是看着有点不爽,但踢几脚算了。这种人,我碰着都嫌脏。” “也是。” 他们正说话的时候,却听到背后传来他人的声音。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杜常龙和肖丽婷吓了一跳,转过头去,发现还是张认识的面孔—— 是早餐店里的那个像黑帮杀手一样的男人。 “是在惩罚不合群的人吗?” 他的表情不像早上那么冷淡了,甚至还在对他们露出微笑。 “你们年纪还小,该怎么教训人,还是让我来教你们吧。” 第四十章 被缠上了 “你,你是——!” 这个男人光是出现在他面前,就给人一种难以呼吸的压迫感。 在这种窒息般的恐惧面前,杜常龙下意识地倒退一步,眼角余光又瞥见旁边的女伴被吓到一屁股坐到地上。 刚才还在趾高气扬地说着要如何教训人,现在却又变得楚楚可怜了。 这毕竟已经不是第一次感受了,杜常龙咬着牙,自觉能承受,又想到刚才和肖丽婷的对话。 对,我是该保护她—— 我们这边可有三个人,还有王威在,我们又不是没打过架,以前还和校外混混拿西瓜刀开过片,干嘛要怕一个人! 一想到这里,杜常龙心中顿时升起了无端的勇气。 如果换做平日,他可能还不至于如此莽撞,但正是因为对方带来的压迫感过强,反而促使他在极端压力下冲动行事。 男生举起拳头,一边发泄般大喊着,一边朝对方冲去。 一旁的王威反应慢了半拍,但还是毫不犹豫地跟着一起朝青年扑去,两人的配合倒的确算是默契。 然而…… “砰。” 清脆的闷响。 那是轻巧的,看不到轨迹的动作。 杜常龙完全意识不到那個人已经动了手,只觉得眼前一晃,像是幻影闪过,随后自己便失去了身体的操控权,连带着重力都一起消失了…… 他身不由己地飞上空中,在空中画过一道优美的弧线,重重摔落在地面上。 激烈的痛楚慢了一步才有所感受,自脸颊一侧传递过来,杜常龙眼前满是金星,他下意识地捧住自己的脸颊,手指颤抖地抚摸着,很怀疑自己的半边脸是不是已经被一拳打到凹陷下去了。 泪水鼻涕不受控制地流淌下来,喉咙里只能发出“啊啊……”的痛苦喘息声。 跟在他后面扑上去的王威,也很快步上后尘。 体育生挥出的拳头,被一只更粗壮的手掌牢牢抓住。 青年只是微笑着,手腕下压,位居下风的王威吃力地伸出双手去支撑,膝盖颤抖着几乎要跪下来。 他想挣脱,却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浇筑在了水泥里,无论如何挣扎,对方的五根手指都纹丝不动;想比拼力量,又觉得对面传递来的力量宛如排山倒海—— 脆弱的平衡被一边倒地击垮。 “嘎嘣”的一声脆香,在场所有人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王威捂着弯折的手臂,在青年面前一脸痛苦地跪了下去。 纯粹的、压倒性的暴力。 岑冬生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 他实际上完全没有使劲,甚至在努力克制自己的力道输出,但即便如此,对于普通人而言仍是无法承受的恐怖。 意识到这点后,男人在关键时刻转了施力方向,那人其实是被自己抛出去的,而不是被打飞,否则就死定了。 和很难一次性消灭,就算被扭断脖子、硬生生连同脑袋和脊椎骨一起拔出都不会死去的鬼怪相比,人类的血肉之躯……实在是太过脆弱。 “不行啊。果然,只有鬼怪才是完美的沙包。” 他一时觉得意兴索然。 “欺负小孩,有点没劲。” 话虽如此,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朝着下一个目标走去。 …… 肖丽婷已经被吓呆了。 这根本不是她印象中的打架…… 就算是世界顶尖的拳击手,都做不到一拳把人打飞出去好几米远这种事情吧?! 太夸张了,简直跟滑稽动画里的角色一样—— 她还没得及反应过来,就觉得眼前一黑,一个高大的身影近在咫尺。 “等、等等……” 肖丽婷勉强露出讨好的笑容。 “对、对不起……大哥,我们……我们不该惹事的……我道歉,我道歉!” 她双膝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请,请原谅我……让我做什么事都可以……” 她的肩膀止不住地颤抖着,蜷缩起来,努力摆出讨好求饶的态度,祈求这个男人有怜香惜玉之情的心思。 青年脸上的微笑不曾有丝毫改变。 “站起来。” 他说。语气很平淡,不像是在威吓或者下命令,甚至能称得上温和。 “好,好……我,我知道了……” 肖丽婷吸了吸鼻子,赶紧听话地站起身。 虽然膝盖还在发软,但她心想,既然对方没有对自己动手,就说明对方还是—— 她还没来得及思考,大脑突然变得空白,就像断了线似的。 青年的拳头无声无息地印上了她的腹部。 肖丽婷又一次软软地倒了下去,像个煮熟的虾子一样蜷缩起身体,胃部翻涌,吐出酸液。 …… 岑冬生看着躺在地上的俩男一女,转头望向那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站在旁边,始终默不作声的长发女生。 “刚才那男的踹了你一下?” “嗯。” 她轻轻点头。 “还有没有别的?其他人呢?以前欺没欺负过你?” 她轻轻摇头。 岑冬生微微颔首,随后对着这群躺在地上“咿咿呀呀”叫唤的青少年说。 “等起来后,就全给我滚吧。” * 岑冬生目送着那三人狼狈离开,将目光重新转回到长发女生身上,看到她又开始默不作声地蹲在那儿填土埋葬猫尸了,就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对她产生任何影响。 女生留着一头长到能遮住脸的头发,似乎刻意不想让别人见到自己的样貌,给人的感觉像个幽灵或者女巫。 ……的确是个奇怪的女生。 岑冬生觉得现在反正没事做,不如找人聊聊天,于是跟着女生一起肩并肩地蹲下来,盯着她的动作 怪人也好、疯子也罢,他早已习以为常。咒禁师群体中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奇葩和怪胎,他都能淡然处之。 女生注意到他蹲在自己身边,似乎有些惊讶。 她从没有遇到过像岑冬生这样的人,除了毫不犹豫地站在自己这边出手相助,还能不在意外表地与自己接触。 她犹豫了一下,将手里的铁楸递过来。 “你……要试试吗?” “试什么?埋尸?那我可能更喜欢埋更大的。” 岑冬生开了个在常人听来可能不太好笑的笑话。 顺便一提,这小姑娘的声音还挺好听,他心想。 “……” 见对方没什么反应,他耸耸肩,接过铁楸,开始帮忙填土。 一边填,他一边随口问道。 “你经常被欺负?” “不是的。”女生摇了摇头,“他们……连靠近我都觉得很脏,只会无视我,不会靠近。” “哦。” “这一次……可能是正好被他们看见了吧,觉得不理解我的做法,所以……” “伱觉得一般人能理解你的做法吗?” 岑冬生把最后的土填上。 仔细想想,把死去的猫埋在这种地方本身就很奇怪。大城市,宠物尸体是有专门处理站的。 不过,看这孩子的样子,就知道她根本没别人可拜托,没法放着猫的尸体不管,只能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处理。 起码不是什么居民区或者靠近水源的地方。 “这只猫,是你杀的吧?你自己刚才承认的。” 岑冬生自认为道德底线不算高。他从来不觉得“会虐猫的人长大后一定会成为变态杀人狂”之类的道理一定是对的,因为他自己就是个该动手时会毫不犹豫的类型。 他也从来无意于用“杀人是不对的”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来指责别人——觉得该杀的人,就得杀。 这么看来,杀小动物的人可能都没那么极端……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有个人真的是个虐猫的家伙,他也的确会打从心底看不起。 这道理就有点像是,就算双方是战场上两军对垒的战士,对手无寸铁的普通人、或是对老弱病残妇孺动手,也会被认为是不耻的行为一样。 将暴戾的情绪发泄在无法反抗的弱小者身上,实在上不得台面。 当然,动物的性命和人终究不是一回事,但从中仍可见生活在和平都市的人们内心中的阴暗一面;至于这样的人被人曝光了、欺负了,欺负的人有没有罪,那好像又是另一码事…… 世间之事总是这般复杂。 幸好岑冬生是拥有力量的那个人。他要是觉得不爽了,可能会选择两边一起揍。 “我并没有……虐待猫。” 这个女生虽然没有在几位同龄人面前解释,但面对救了自己的恩人,她还是变得多话起来。 “嗯。所以,是怎么回事?” “这些猫,全都是流浪猫,是被这里的学生吸引过来的。” 黑发女生低下头,静静地看着土壤里被她埋葬的小生命们。 “最开始是一只,有的女生见到了,觉得可爱,就去买吃的喂它,还叫自己的同伴过来。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附近的流浪猫们都开始在学校附近成群结队地出没了。” “原来如此。这种情况,大学里头也常见。” “……然后,不公平的事情就发生了。” 从刚才那句话的语气里,岑冬生第一次听出了她的情感起伏 “这只猫,是最开始进入学校的那只,后来还成为了流浪猫的领头。因为食物是有限的,人类一时兴起的喂养无法长久,于是猫群之间开始了争夺……它是其中最凶狠的,咬伤抓伤,甚至咬死了自己的同类。一般的猫争夺地盘只要把对方赶走就行了,但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饿久了,地盘意识尤其强烈。” 岑冬生恍然。 “哦,所以埋在这里的其他几只猫的尸体,就是在流浪猫斗争中的牺牲品。” 她轻轻点头。 “所以,你想当流浪猫群的裁决者?” 她轻轻摇头。 “我是人类,不应该掺和到猫的事情里去……我只是觉得,原来就算是猫也一样,只要有不止一个同类存在,就一定会变得像人类社会一样,诞生不平等,彼此争夺、伤害,这是无法改变的规律。” 那只猫虽然赶走了同类,自己却也没能落得好的下场。 在最后一场与流浪猫群的斗争中,受了很严重的伤,当她发现它的时候,浑身皮毛都被咬烂了,身上还有血淋淋的伤口,躺在那里奄奄一息,微弱地喘息着,充满痛苦地活着—— 岑冬生静静地听着她讲述。 少女的声音清澈如泉水,在夏日的风中流淌。 那语气中透着淡淡的哀伤,却又是如此真实,不曾掺杂着半点虚假。 “然后,我觉得不忍心,就结束了它的性命。” 她说。 “果然……只有死亡,只有这个终将到来的结局,对于生命来说,才是唯一的平等。” 岑冬生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突然恍惚了一下。 微醺的夏风吹拂在他的脸上,让人想起了从前。 “人人平等”——这是出于对于生命真正的爱与尊重而被提出来的口号,在后世的现代社会也早已被认为是最受广泛认可的价值观之一。 话虽如此,政治家、思想家们和各国的统治者们,无论如何努力,也只可能创造出靠近这个概念的组织、制度与国家,而永远无法达到真正的“平等”。 它就像是完美的圆,是一个现实中不存在的概念。 所以才会有人说,对人的一生而言,真正的平等其实只有两样东西:“出生”和“死亡”。 但是,这种话一般人说了也就说了,大家都是普通人,打从开始就不会相信什么“绝对平等”到来的那一天。 然后,咒禁师们统治世界的时代来临了—— 那是个力量至上的时代,连现代文明的“平等”外衣都被撕碎,踩烂一地。 而正是在那样的时代里,曾经有一位很可怕的咒禁师,怀有过这种狂人般的想法。 最糟糕的是,这个人有着能将想法转变为现实的恐怖能力。 因为在新世界中,与“力量至上”这一原则相对应的,是越强大的人,越是执著。 这位咒禁师曾经站在与知真姐同等的高度上,作为世界巅峰力量的代表而存在。 就像安知真有着“哲人王”的称号一样,那个人被后世称为“平等王”—— 多么荒唐、多么讽刺的称呼。 “……唉。” 岑冬生叹了口气。 老实说,他光是想起那个人的事,就觉得心有戚戚。 就算在疯子狂徒辈出的顶尖咒禁师中,那个人都是最极端、最癫狂的那位,想想是真他妈吓人啊。 “?” 似乎察觉到了他在叹气,少女混杂着关切与困惑的视线从头发底下投过来。 “你这孩子几岁了?不好好念书,整天思考这种奇怪的问题,怪不得被同学当做怪人排斥。” 岑冬生突然觉得有点没好气,突然伸出手去狠狠揉乱了她的头发,虽然本来就已经很乱了。 “唔……” 少女抱住了自己的脑袋,投过来的目光好像有点不满。 岑冬生则很满意地看着她的头发从海草变成了一团乱麻。 谁让你这孩子“恩将仇报”,居然让我想起了那个人的事情,晚上都要睡不好觉了。 “好了,你自己一个人呆着吧,我先走了。” 岑冬生收拾心神,站起身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后,准备走人。 他还有事要做,得去看看柳大师那边的情况了。 …… 没等岑冬生走出几步,他一扭头,却发现那孩子正站在自己身后。 像幽灵般的少女,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见到他停下脚步,她也跟着停下来。 她抬起头,安静地看着岑冬生,仿佛在好奇他为何要停下。 “我说你啊……” 见此情景,青年的眼皮微微一跳,突然有了种微妙的预感。 我这该不会……是被缠上了吧? 第四十一章 鬼校 岑冬生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往前走。 那个女生默不作声地跟随在后面。 走了一半的路,岑冬生就忍不住停下脚步,他转过头来,上下打量着她。 “你打算跟到我到什么时候?” “我没有跟着你。”她说。 “真的?” “真的。” 听她这样说,岑冬生便不再搭理,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走上教学楼的一节楼梯,来到二楼。 缀在他身后的女生完全没有要隐藏一下自己行踪的意思,跟着一起上来了。 “你这叫不跟是吧……” 岑冬生叹了口气。 他意识到自己的预感生效了,这个奇怪的女高中生,是真的缠上自己了。 “喂,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他站在楼梯口,直接挡住了对方的去路,还故意板下了脸。 岑冬生知道自己目前在旁人眼中的形象。他要是认真起来,气势严肃些,小孩看到他的脸估计都得吓哭。 虽然他刚才帮了这孩子,但完全是一时兴起—— 他不会随便对不认识的家伙产生怜悯之情,也没有心思照顾普通人。 对方要是真的妨碍了他的行动,岑冬生更有可能是采取的做法大概是把她打晕了,然后随便找个地方放着。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问你。” 没想到对方不但没害怕,还挺理直气壮的。 “叔叔是大学生?还是说已经工作了?在休息日特地到这所高中来,这很奇怪。” 女生语气沉静,说出来的话也很有道理,有道理到让人无法反驳。 “而且,学校前两天就封了,老师学生们都不会来……这里本来不会有人。” 他本以为这姑娘是沉默寡言的类型,没想到意外得伶牙俐齿。不过,她的话语中犯下了個严重的错误,那就是—— 岑冬生没好气地回答: “别叫我叔叔,我没比你大几岁。” “……是吗?” 那头仿佛恐怖电影里的女鬼般杂乱的长发底下,投来探询的视线。她试探性地呼喊道: “那就……哥?” “这就随伱了。”岑冬生一派无所谓的态度,随便找了个借口,“总之,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的话,”女生自告奋勇,“那我可以帮忙。” “……哦。” 岑冬生眯起眼睛。 仔细想想,她倒的确是这里的学生,那群小兔崽子们能作证。换句话说,从这孩子口中说不定真能问出什么。 …… 按照先前定下的目的地,岑冬生来到挂着高二(3)班牌子的教室。 路过教师办公室的时候,他还看到放在墙角的饮水机,绿油油的盆栽,从学生那里没收的闲书、篮球和足球一类,全都堆放在了角落里。 不得不说,是有种怀念感。 知真姐交给他的情报中说得很清楚,失踪者就是这个班级的老师和学生,且考虑到他们是在周末补课,失踪地点大概率就是同一个地方。 只不过,眼下自然是看不出什么东西的: 空无一人的教室,整齐摆放的课桌,垒高的书本与颜色各异的文具盒,黑板上还残留着未被擦洗干净的板书痕迹。 盛烈的阳光打在贴着白色瓷砖的墙面与大理石地面上,反射着金灿灿的光泽。 司空见惯的平常景象,任何人都会觉得似曾相识的校园风景。 天色正好,阳光明媚,窗明几净,不会有人觉得这里和所谓的“灵异事件”扯得上边…… 岑冬生琢磨了一下,觉得要是柳大师不行,自己可能得等到晚上。 他干脆拖过来一把椅子,在讲台后边坐下,就像个监考的老师那样抱着胳膊开始等待,还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那样子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 女生起初站在别人教室门口踌躇不前,在犹豫好一会儿后,还是走进来了。 她打开电风扇,选择了一张靠前的桌椅,还帮人把文具收进课桌抽屉里,这才坐下。 女生把双手放在膝盖上,保持正襟危坐的姿态,意外有种认真的感觉。 岑冬生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见她自从坐下来后就一直盯着自己瞧,便开口问道: “说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哥你呢?” 这小姑娘一口一个“哥”地叫着,倒让岑冬生觉得蛮稀奇的。 因为声音好听,所以他觉得还好。在知真姐那边当弟弟当习惯了,被人喊哥哥的感觉还有点稀奇。 “是我先问的吧?” “……” 她突然不说话了。 过了一段时间,长发女生才开口道: “你还是早点离开这里吧。” 由于看不见她的脸,自然也无法窥见她此刻的神情,只能从语气判断,她现在的态度很认真。 “哦?” 岑冬生饶有兴趣地望着她。 “为什么这么说?” “这座学校,可能会有危险。” “是吗。” 青年眯起眼睛。 “这么说,我倒是觉得有些奇怪。你刚才也说了,这所学校已经被封起来了,还说这地方可能会有危险……问题来了,你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我……” 女生的脑袋似乎又低下去了。 “因为不是所有人都相信……所以,我想留在这里提醒那些人。” “相信什么?” 岑冬生说。 “相信这座学校起来被封,其实是因为有些人突然消失了?” “……原来你知道。刚才说来找人,就是来找失踪的人吗?” 岑冬生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往下问: “那你呢?你知道关于他们的事情吗?” “我,我只知道,学校里正在闹鬼。” 对方似乎在小心翼翼地窥探他的反应。 “哥……你愿意相信我吗?” 岑冬生笑了。 闹鬼?闹鬼好啊,他还担心不闹呢,这下总算到正题了。 他正打算开口,却突然觉得脚下一震。 不,不止是脚下…… 岑冬生猛地起身,环顾四周。 地面,墙壁,桌椅,摆放在桌面上的书本文具,讲台上的板擦,全都在这一瞬间微微震动了一下。 幅度非常轻微,普通人压根感觉不到,或者以为是错觉。 但咒禁师不一样。 他虽然是人仙系禁师,不属于灵觉敏锐的类型,但这次是周围空气中蕴藏着的“炁”的整体流动朝向都在发生转变。 即所谓的阴阳平衡被打破,风水格局的更迭。 岑冬生不再犹豫,大踏步走出教室,站在栏杆往下俯瞰,果然看到那位拿着罗盘的柳大师突然停住脚步,随后发出哈哈大笑。 “成了!” 成了……吗? 岑冬生握住栏杆,他闭上眼睛,感受着迎面而来的风。 此刻万里无云,高悬穹顶的太阳放射万丈光,他却仿佛能空气中中嗅到暴风雨即将来临前的味道。 柳晓川的确踩中了那扇门。只是,这鬼屋内部相当于异世界,其规律之错综复杂、千变万化,即便放眼未来,都很难说已被人们掌控。 如今这变化究竟是好是坏,还很难说…… 想到这里,他走回教室,对那个女生说: “你先离开这里。” “哥,我……” “我送你走。” * 同一时间,肖丽婷、杜常龙和王威这两男一女,正在另一间教室里休息。 “你忍着点啊,我把你掰回来。” 脸上抱着纱布的杜常龙抓住王威的一边手臂,后者面色苍白,还在不断倒吸冷气。 “准备好了吗?我要动手了。” “你,你还是别提醒我了,直接来吧……”王威苦着脸回答。 “不用去医院吗?”肖丽婷在一旁问道。 “去啥医院?”杜常龙没好气地回答,“我这样回去,还要被家里人骂。想想还是算了,在这里呆一会儿吧,顺便找找线索。校医室里的东西我们都能用,都是些皮肉伤,没大碍的。” 王威虽然没有说话,但看他的脸色,明显是一样的想法。 而且比起小少爷,他这个做跟班可能要更惨。他们俩的关系,两边家里人都知道,某种意义上相当于主佣,他没尽到责任害得杜常龙受伤,肯定免不了挨骂。 至于那位罪魁祸首,他们心中不是没有愤恨,但彼此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了,就算是脑子不好使,又容易热血上头的年轻人们都能深刻意识到这一点—— 就像去山上野营不幸遇到了老虎或者棕熊,正常人唯一的念头就是见到了远远躲开,而不是去报复、去在这种场合显能耐。 那位青年,用短短数秒钟所带来的刻骨铭心的疼痛,让他们牢牢记住了这一点。 “……感觉那人还算是留手了。” 就像杜常龙自己说的,都是皮肉伤。 谁都不怀疑那人有着把他们脖子拧下来、或是揍到半身不遂的能力,但对方没有那样做,就连朝杜常龙脸上揍的那一拳,也只是留下了淤青,仿佛是在说“不屑与小孩子计较”。 “啊!” 王威惨叫了一声,捂着胳膊坐下了。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劲,闷闷地说道。 “……那人根本不是人,更像是妖怪。” 看剩下两人的表情,显然深以为然。 “对了,关于那个女的。” 杜常龙这时候想起来,要不是肖丽婷突然说要教训那个女生,那男的可能也不会来凑热闹,于是语气里多少带点埋怨。 “你还真欺负过她?” 他完全忘记是自己先被惊到,然后动的手了。 “没有啊……” 肖丽婷的表情有些尴尬。 “嗯,应该算不上欺负吧?就是有次在花坛边上和人聊天的时候,看到她就在附近走来走去,身上又脏兮兮的,我还以为沾了什么呢,怕她靠近……当时正好有水管在旁边,我就拿起来浇了她一下。” 那时候,她和她的朋友都在哈哈大笑,谁都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问题。 “这种程度不算欺负吧……我们平常都是绕着她走的。” “这种疯子,还是别靠近了。唉,真不知道她是怎么进这所学校的……” “每个学校都有这种人了,我以前初中还有个智障呢,天天不上课挖泥巴玩。” 夏日炎炎,晒得人皮肤发烫,他们暂时不想出去,就一直待在阴凉处休息。 伴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浓烈的暑气似乎散去了点。 杜常龙打了个哈欠,突然觉得困意上涌。 “算了,我休息一会儿,待会儿记得叫我。等日头没那么猛了,我们再出去。” “好。” “你睡吧。” 他趴在课桌上,渐渐陷入了梦乡。 …… 皮肤上有凉凉的感觉,又有些发痒,就像整理东西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角落里的蜘蛛网。 一丝阴冷,仿佛要钻入人的骨髓里。 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人在窃窃私语,又像是有人拖着鞋子在走廊上行走。 杜常龙皱了皱眉,本能感受到了一丝不舒服,他慢慢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昏沉沉的教室。近在咫尺的书本,水杯,全都笼罩上了一层暗影般的阴翳。 他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睡眼惺忪,没看清楚的缘故…… 直到他睁大眼睛,却发现自己依然身处在一片黑暗之中。 “怎、怎么回事?” 杜常龙这下惊醒了,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瞪大眼睛,环顾四周。 “这都几点?我一觉睡到晚上了?你们俩为什么不叫醒我——” 话说到一半,杜常龙突然停住嘴。 他发现教室里空荡荡,没有一人。 肖丽婷、王威,他们全都不在。 “怎么了?我,我这是……” 杜常龙扶着额头,觉得自己脑袋还是昏昏涨涨的,于是使劲甩了甩头。 “他们俩这是去哪儿了?为什么不把我叫起来……” 他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两步,还差点被课桌腿绊倒。 就在这时,他突然又听见了窸窣的声音,似乎是有人躲在墙角窃笑。 “是谁?!” 杜常龙猛地扭过头去,却发现角落里什么都没有。 他记得自己睡着的时候,迷迷糊糊地好像听到过类似的声音。 除此以外,杜常龙还听到了别的声音,是来自走廊外面的别的班级教室。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 翻来覆去的文言文,就像念经似的。 “这是在背课文?可是……” 杜常龙的额头上冒出冷汗。 今天是周末,而且学校还被封了……天色那么晚,到底是谁在背书? “……好多人啊。” 他仔细听了一会儿,发现那背诵的声音还不是一个两个人能发出来的,就感觉有好几个班级的人都聚在一起背书,是几十上百个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如果不是时间情景完全不对,他可能以为自己正在上早自习,但现在,他只觉得诡异…… 杜常龙站在原地,一阵寒意涌上心头。 他咽了口唾沫,不敢再往前迈出一步。 “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现在是几点?我……这是在哪里?” 脑海里一片混乱。 他慢慢扭头,望向窗户。 教室外,就是走廊。 窗外的天色是一片浓郁、压抑的黑,时不时有闷雷般的响声在上空滚动,像是随时可能下起滂沱暴雨。 一道炽烈的白光骤然亮起。 照亮了杜常龙透着恐惧的苍白脸庞,照亮了昏沉的走廊。 一个个四肢狭长、体态扭曲的漆黑人影,几乎挤满了整条走廊。它们簇拥着趴在窗户玻璃上,直勾勾地盯着教室里的他。 上架感言 来点大家想看的东西 大家好,我是发条橙之梦。 如标题所言,来点大家(我)想看的东西,这一直以来是我写书的源动力,而本书的卖点一句话概括就是后宫修罗场,然后明天十二点求个首订,结束。 ……但话是这样说,这书还是有些不一样的思路在里头,如果想了解,就请继续往下看吧。 先说说这个故事的起点—— 首先最先确定下来的,当然是两位最重要的女主人公。 有些东西是很难用简介或是一个开头表达出来的,本人写了十年网文,无一例外都是多女主,本身亦是资深的后宫小说爱好者,看过的女主角处于强势地位的作品绝非少数,大部分亦往往会配合设定上的高地位,当皇帝的当总裁的当魔头的当仙子的都有…… 我不是不喜欢这种故事,我是可喜欢了。 但在喜欢之余,看得越多就是越觉得,这些女主角们的“强”与“高贵”,更多时候是设定上的,只是为读者提供征服感的工具,再多就是一個前期性格的引子,或是剧情上提供的抓手。 她的行为与思考,是否真的匹配自己的身份?在她变成恋爱脑之后,又会和别的女性角色存在什么区别?如果只是寻求特别的话,形象从武侠到网文一直源远流长的种种“坏女人”或者“魔女”类型其实已经挺特别了,但这本身似乎和“强”的定义也没什么关系。 而这个问题一旦深入下去,大伙很快就会意识到,设计一个有魅力的强者/大人物/统治者,对创作者来说本身就是个大难题,这已经不单单是后宫文的问题…… 毕竟写网文、看网文的,包括我,大都是些普通人,难免会出现皇帝拿金锄头的情况;而更有可能出现的,是明明照着现实中大人物临摹也不会被理解,觉得你写的是什么傻x的情况。 所以在那之后,我还需要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观——一个唯心有理、辩经有用,顶尖强者人均颠佬颠婆的鬼怪x超能力世界;在此基础上,才能顺理成章出现“哲人王”和“平等王”这两个角色。 从设计角度上,这两位的定位,更像是参考了印象中那种长篇超能力战斗故事里常常会出现的,人气不亚于甚至超越主角方的大反派; 我希望,她们有着绝强的力量、宏大的信念、强硬的手腕、朝目标坚定不移前进的作风,以及一点都不温和的道德观。 遗憾的是,这样的女性角色在虚构故事确实比较罕见,这种角色一般都是让男人来当。 所以,等我写完后,一方面是觉得她们的确有意思,真特别啊,但从另一方面来看,不免还是觉得“你们有点极端了”;再看看我们的男主人公岑冬生的性格定位,就更让人忍俊不禁:碰上这两位,你小子还真是有福了。 当然,我不会真的让岑冬生面临啥道德困境,这点也请放心,本质上还是个她们因爱有所改变的故事……思路本身还是挺传统的,对吧? 总之,她们的故事还只是个开了个头,接下来还得我慢慢讲,尽请期待。 * 然后就有人要问了,你怎么才说俩?不是说好不止了吗? 这个问题主要是有群友帮我在书评和间贴里回过。当然,罪魁祸首还是我,某次在群里谈论新书时,一时口快提过这回不止俩。 是的,的确不止。 但有一点我想坦诚说明,这个故事里的女主角存在两种定位,最起码后面登场的三号女主角就不会像这两位一样针锋相对充满危险,更像是岑冬生的左右手,毕竟也是要称王作祖的人。 ……其实就是第二卷开头,他自个心心念念的可靠队友了。 感觉已经剧透了些东西,那就到此为止吧,剩下的我们上架后根据故事发展再聊。 养书的朋友若是能看到,也请支援个首订,让我能安心些。 本书将于明天7月26号(本周五)十二点后上架,所以会按照平常时间更新,一共三章。 最后,感谢各位一直以来的支持捧场,谢谢! 发条橙之梦,于2024.7.25 第四十二章 暴风雨夜,齐聚一堂(求首订!) “我操……” 杜常龙满头冷汗,躲在桌子后面,努力蜷缩起身体,一动不敢动。 “那……那些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漆黑的人影,怪异的四肢,佝偻的体型…… 它们似乎不会说人话,只能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像是在窃窃私语,像是在虚弱喘息,像是在压抑嘲笑。 声音看似微弱,可重叠起来后,就像是没有信号的电视或广播里发出来的噪音,让人心情烦躁。 成群结队聚集在走廊上的黑色人影,微微扭动着身子,趴在窗户玻璃上,像是一头头放大几十倍的壁虎。 杜常龙不敢出门,但窸窸窣窣的声响近在咫尺,在耳畔萦绕,永无止尽地延续着,始终不曾散去。 宛如成千上万只昆虫在地面上爬动,宛如来自地狱的声音紧紧包围着他…… 他努力压抑着,用手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有冰凉的水滴从额头流到眼睛里,都快分不清楚是汗还是泪。 这种状况,究竟要持续到什么时候?难道我只能一直呆在这间教室里? 还是说,它们其实已经发现了自己,只是在玩弄自己? “轰隆隆!” 炽白色的光亮霎那间照亮了整间教室,震耳欲聋的雷声。 躲在角落里中的他,又一次在惊鸿一瞥间,清晰地看清楚玻璃上映照出的密密麻麻的人影。 那道白光之后,走廊上聚集的黑影们似乎被其他什么东西转移走了注意力,开始慢慢散开。 他还听见了有人在呼喊,奔跑时的脚步声…… 不是循环的念书声,也不是窸窸窣窣的古怪声响,更像是活人。 说不定、说不定是和自己有着一样遭遇的人……! 杜常龙用力锤了一下大腿,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明白自己唯一的出路,就是赶紧从这间教室里出去。 他鼓起勇气,一边偷偷观察窗户玻璃的方向,一边趴在地面上爬行,朝着门口靠近。 不到十米的道路,他的心情却像是在布满地雷和弹坑的战场上爬行一样战战兢兢,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缓慢。 在一点点挪到门口后,杜常龙再次看了一眼走廊,确定离自己最近的黑影都隔着一段距离后,他连滚带爬地起身,拔腿就往走廊另一头奔跑。 他不敢回头,不敢确认那些黑影是不是已经追上来,只是一个劲地往前奔跑。 拼尽全力,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逃离。 在这一过程中,他奔跑经过了其它教室,杜常龙的眼角余光透过窗户玻璃,瞥见了里面的景象: 一片密密麻麻的人形黑影,它们正坐在教室里的座椅上,一个个就像真正的学生似的。 黑影们的轮廓还各有不同,讲台上的黑影就明显更大些;刚才听到的读书声,就是从它们口中发出来的。 如此怪异的景象,让人心中发毛。 杜常龙连忙收回视线,心跳到仿佛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他慌慌张张跑到楼梯口附近,一路往下蹦哒,三步并作两步,差点不小心从台阶上摔下来。 快了……快了! 这栋教学楼离学校门口是最近的,他马上就要逃出这个鬼地方了! 当杜常龙真的跑出教学楼,奔入那片晦暗的夜色之中的时候,身上那宛如雨汽侵入般的阴冷感变得愈发浓烈。 他开始觉得身上有点沉甸甸的。 但杜常龙真正在意的不是这个…… 他突然开始放慢脚步,最终停下了步伐。 这个男生气喘吁吁,一脸茫然地站在茫茫的黑暗中。 在他前方——本应是校门的地方,看不见任何有像“门”或者“出口”的地方。 校门……消失了。 “不……不可能……” 他的心脏被巨大的恐惧所攫取,咬牙继续朝前奔跑。 可那里的确什么都没有,看不到也摸不着,无论朝着哪个方向狂奔,都触碰不到任何阻碍。 不止是学校,仿佛连外面的街道、城市都已经消失了,什么都不剩下,只剩漫无边际的黑夜…… 世界,变成了一片无垠的荒野。 杜常龙就这么像无头苍蝇般到处乱跑,折腾了十几分钟,直到体力耗竭,彻底跑不动为止。 身体像是灌了铅,他往前走了几步后,踉跄着跪下。 望着眼前唯一有微弱光源的地方——那是自己逃出来的教学楼。 跑了也许一两公里,和那栋楼房的距离却一点儿都不见减少。 见此情景,杜常龙终于面露绝望…… * “喝!” 柳晓川怒目圆睁,手里捏着一张黄纸做的符,吐出一团水雾。 那雾气沾到了纸符,顿时熊熊燃烧起来,一团明亮的火光沾到他的手上。 他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烫,那火焰非但不会伤害他,反倒是被他如臂驱使地操纵,越烧越猛烈。 柳晓川仿佛是在炫耀自己的技巧般,手指盘动,让耀眼火光环绕着自己的身体,像一条蛇般灵巧地上下蜿蜒运动着。 “柳大师……!” 站在他后方的张休一脸心惊胆战地看着前方不远处的走廊。 在那里,一群四肢修长,体态扭曲的黑影正在慢慢朝他们逼近,如同连绵成丛的阴影。 “别担心,它们伤不到人。” 柳晓川说。 直到最前方的黑影距离他们不过几步远的距离的时候,他才猛地一甩手。 火蛇在空中迅速膨胀变大,燃烧的巨蟒一口吞掉一个黑影,再是第二个、第三个…… 就这么盘旋一圈,柳晓川扔出的烈火符咒直接将走廊上的黑影一清而空。 “好了,走吧。” 柳晓川轻一甩手,背在身后,神情云淡风轻。 无论何时,宗师气度这块必须得狠狠拿下,要不然没办法让人信服。 他的客户们有的身居高位、有的身家亿万,都是些人精,想从这群人口袋里掏钱,还得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敬重自己……在这方面,柳晓川是有点经验的。 人生在世,三分靠实力,七分靠演绎。 “好、好厉害!大师,你好厉害!” 躲在他背后的女高中生欢呼鼓掌,很给面子。 “雕虫小技而已。” 柳晓川虽然有些得意洋洋,倒也不至于因此失去防备,他目光警惕地在四周逡巡,生怕从哪儿冒出个厉鬼来,给自己来下狠的。 走廊外无边无际的黑暗,偶尔闪烁的电光与雷声,校舍区域内偶尔闪烁的微光……都让人心里发毛。 身旁这群普通人不懂,他自己很清楚,这些黑影看似诡异,其实与人们常常在墓园或废弃工地楼房里见到的那种泛着白光、轮廓模糊的浮游灵是一回事,属于最低等一级的鬼怪。 因此,它们在鬼屋中的数量才会如此庞大。 纵然没有真炁、咒禁傍身的普通人,只要及时离开,都不会有大碍。 但……既然已身处鬼屋,其中活动的鬼怪,绝不可能只有这种级别。 真正危险的,是那些对活人充满恶意和贪婪,且有着种种诡异能力的厉鬼。 “大师,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吧。” 柳晓川眯起眼睛,视线在对面几个楼层的教室和办公室里来回游荡。 其中有几间亮着灯光,不知是否为陷阱。 他再度拿出罗盘,开始测算起来。 …… 听说整起师生失踪事件可能与鬼屋有关,还敢亲身前来,柳晓川还是有底气的,他算得上经验丰富,曾有过不止一次从鬼屋中逃生的经历。 当然,要他独立攻克核心鬼怪,那就有点为难了,唯一一次成功的,还是靠了好几位同行通力协作。 想到这里,柳晓川还有些懊悔,自己还是莽撞。 比起战斗,他更擅长风水易数,只是没想到这地方的阴炁密集程度如此活跃,稍一试探,周围格局就真的出现了改变。 这也就罢了,结果才新中学的“鬼屋现象”响应速度之快,更是完全出乎意料。 他和张休没走出几步远,当看到校门口方向的景象好似沙漠里的海市蜃楼变得模糊起来的时候,柳晓川立刻意识到,他们恐怕没办法及时出去了。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功夫,原本还是烈日高照的午后时分,周围的天色却一下子暗下来,像是中间跳跃了好几个小时,世界陷入黑夜。 再然后,阴炁遍布、鬼怪横行,原本空无一人的教室变得“热闹”起来,整座学校内部都弥漫着诡异的氛围…… 这就是“鬼屋化”,亲眼见过一次的人,都会对这种改天换地的超常现象记忆深刻。 他们实际上已经来到了一片与现实迥异的灵异空间。 “这次只有我一个人。至于那个叫‘冬生’的……就算有些真本事,也很难靠一己之力打败核心鬼怪吧?” 柳晓川心想。 他的认知、他的眼界决定了他的想法。在新时代到来之前,咒禁师们尚未正式登上历史舞台,彼此的交流机会都很稀罕。 所以,像柳晓川这样的人,打从心底不会认为他与别的咒禁师有着巨大差距。 至于在没信心打倒鬼怪的情况下,他的底气又从何而来—— “得找个安全的地方落脚,然后仔细勘探‘八门’,找出‘落宫’的规律,再寻着出口。” 没错,虽然祓除鬼屋往往需要击败核心鬼怪,但如果只是想逃出去,情况就不一样了。 自己有办法激活鬼屋,总有办法出去。 然后…… 柳晓川望向跟在身边的俩高中生,一男一女。 这是早餐店遇到的几个学生仔,两边当时还起过小小的冲突。 不过他们现在还得仰仗自己这位“神棍”,才有可能在这个危机四伏的鬼屋中活下来,自然是横不起来了。 那个女的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试图讨好他。 他抚摸着自己的山羊胡,正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那个叫王威的人突然有些激动地喊起来。 “快,快看!常龙在那!我们去救人吧!” 柳晓川顺着他的目光朝原本是校门的方位看去,见到不远处的一个男生正蜷缩着跪倒在地。 …… 等他的伙伴们把他扶起来后,杜常龙这才回过神来,恐惧而茫然地看着周围人。 “你们,你们……”他看了看肖丽婷,又看了看王威,“你们刚刚在哪里?为什么丢下我不管?” “我们……本来是看到天突然黑了,还以为要下雨,就想出去看看,没想到这座学校里变成这副鬼样子。等想再回来的时候,路上已经被那群奇怪的影子挡住了。” “也就是说,我没睡多久?” “对啊,距离我们离开教室,也就几十分钟。” “那为什么……” 杜常龙望着天空。 “根据大师的说法,这是因为我们已经进入了另一个空间。这里已经不是现实了。” “不是……现实……” 杜常龙还在迷茫,只听柳晓川咳嗽了一声。 “好,人都到齐了。既然大家都没事,就走吧。” “走?要去哪里?” 肖丽婷面色苍白,眼中满是希冀。 “您,您能带我们离开这里吗?” “我会的,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至于现在,得先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柳晓川手中的罗盘飞速转动,过了一会儿,指针慢慢停下。 “那个地方阴炁聚集相对稀缺,我们去那。” 他抬起头,指向与教学楼相对的实验楼,其中有一间教室正在焕发着蒙蒙光亮。 无边无际的黑夜中,如同一盏微弱的烛火。 …… 两个成年人,三个高中生,沿着楼梯一路向上。 在即将抵达目的地之前,他们听到了前方传来人的说话声。 几人全都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柳晓川蹙起眉,仔细辨认着声音,又反复确认了一下罗盘,这才说到: “应该是人。” 等他们走到教室门口,才发现里面聚集的人意外得不少。一个三十几岁,戴着眼镜,相貌温和的男子,和三个同样身穿校服的学生,全都围着一台电暖炉。 他们在楼下见到的微弱光芒,就是从这儿传来的。 “丽婷!你怎么会来这里?” 其中一个短发女生注意到脚步声,扭头看到他们的时候,立刻站起来,一脸惊喜地朝门口跑来。 “雯雯……” 肖丽婷也觉得吃惊,她又看向那个戴着眼镜的男人。 “田老师,你也在这里?” “嗯,是啊。”男人同样起身,脸上既有看到活人的喜悦,也有些许困惑,“丽婷,常龙,王威……你们几个也是被卷进来的吗?” ——那几位人间蒸发的师生,原来就呆在这间教室。 这一切尚未结束。 当外头再度响起雷声,乍然闪烁的耀眼白光照亮所有人脸庞之时,最后两位鬼屋的拜访者抵达此处。 “有意思……没想到这地方鬼不少,活人也挺多。” 黑夜之中,一位高大青年自走廊的另一侧大踏步走来。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长发遮住脸庞的纤瘦女生。 第四十三章 平等王·伊清颜 时间退回到半个小时前。 教室里的岑冬生感受到周围阴炁流动发生了改变,于是来到走廊,正好瞧见“罪魁祸首”在哈哈大笑。 他仰头望着天空,直视穹顶上的烈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从那盛烈的阳光里,他隐约看到了些许阴翳,从模糊到清晰,开始逐渐扩张。 “鬼屋化”要开始了吗…… 比想象中更快,这说明本地阴炁已经聚集到了临界点。 通关鬼屋的难度不容小觑。 现在离开还来得及吗? 岑冬生思考了一下,还是没有急着动身。 “我送你走吧。” 他回到教室,对那个女生说道。 “哥……?” “别废话,我让你走就走。” …… 离开教学楼的路上,岑冬生看着不远处的教室门像海市蜃楼般出现了扭曲,便从裤兜里拿出手机。 这会儿不联系,很快就要没机会了。 “知真姐?我现在正在才新中学,‘鬼屋化’马上就要开始,我打算留在这里。” 他快速将目前状况同步一遍。 “冬生,你要加油啊,自己注意安全。” “好。” 简短的对话完毕,岑冬生正准备挂断,却听到电波对面的女人突然问了一个在他听来有些奇怪的问题。 “这一次,你打算救下谁、保护谁吗?” “……?” 岑冬生感到疑惑。 “我之前和姐姐说过我的行事准则吧?如果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别人的性命能救就救。如果会影响到我的个人安全,那只能说很遗憾了……” 与其说是“行事原则”,不如说是过去职业的工作原则带给他的影响。只不过,这种作风确实最符合他的心意。 “呵呵,如果只是这样,我当然不会担心。” 知真姐的说法,简直像是预见到了什么一样。 “你是说,我可能为了别人而甘冒风险吗?我应该没有善良到那种程度吧。” “我知道。按照普通人的道德标准,你可能不算好人……但你是个重感情的人。换句话说,你可能因为一时热血上头,冲动做出某些事。” “重感情”……是吗。 他叹了口气。 在知真姐面前,这话还真是没法反驳。因为在和鬼怪于文涛打架的时候,他就明显上头了,直到自己被烧成一具骷髅才感觉到了迷茫。 “所以,知真姐是在提醒我?” “不。对你来说,一时的冲动,未必不会带来好的结果。” 的确,如果没有赌命之事,他觉醒异能的时机还会延后……当然,最重要的是可能无法和她建立起如今的关系。 “我很喜欢这点哦,说明你心中的火尚未熄灭。” 女人的声音中透着笑意。 “那就这样,我马上就回过来,很期待你这次又会给我带来什么惊喜。另外,保险起见,如果你在两天内没有出来,我会……” 伴随着“沙沙”的电流声,电话挂断了。 岑冬生放下手机。 这时候,他已经抵达入口附近了。 “校门……不见了……” 女生惊讶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是啊。” 岑冬生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他耸了耸肩,还有心情吓唬小女生: “很遗憾,你已经出不去了。这地方非常危险,说不定会死呢。” * 等天色完全暗下来后,岑冬生开始检查周围环境。 阴炁浩瀚如海,弥漫楼宇之间。 鬼祟横行之地,偶有电闪雷鸣。 他看了一眼阴云如铁,沉沉透不出半点光明的天空。 “雷雨即将来临前的天气吗?这天气还真鲜活……” 一路上遇到几个扭曲的人型黑影,岑冬生不闪不避,上去试了下水准,意识到是浮游灵后,全都一个个清理掉。 途中他还特地观察了一下跟在身后的那个女生的反应。她现在靠得更近了,几乎是亦步亦趋地躲在他身后。 “好,好多鬼……” 她颤颤巍巍地说。 “你不是说自己见过鬼吗?” “我是说过……但,但我只是见到过几次……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小姑娘虽然是个怪人,但看她的反应,那惊愕和恐惧不似作伪,的确是第一次进入鬼屋。 所以,是那种灵感相对敏锐的普通人吧? “哥……你为什么一点儿都不害怕?” “之前你不是猜到了吗,我是来调查那些失踪的人的。”岑冬生随手又扭掉一个黑影的脖子,“会来这种地方,当然是有点本事的。” 在楼道里四处转悠的过程中,岑冬生很快注意到,看似已被黑暗海洋浸没的教学楼中,有几处摇曳的微弱灯火。 “有人?” 他很快打定主意,朝那个方向走去。 就在这时,身后的女生突然扯了扯他的袖子,声音颤抖着问道。 “哥……我总觉得,这天气是不是有点奇怪?” “嗯?你说什么?” “我发现有时候……会先听到雷声,再看到闪电……” 岑冬生笑了起来。 “不错嘛,你还挺敏感的。” “欸?” “夸你呢。” 岑冬生说。 “你可以理解为,我们现在已经不在现实世界里了,所以这片天是虚假的天空,无论发生什么都不用觉得奇怪。” “哦……” 小姑娘点了点头,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 * 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了教学楼对面的实验楼三层,牌子上写着“教室三”。 这一进门,岑冬生就有点惊讶。 这地方人是不是太多了? 早餐店遇见的那俩中年男子,柳晓川和张休;被他教训过的三个高中生,杜常龙,肖丽婷,王威,还有…… “大家还是第一次见面吧?” 戴着眼镜的温和男子朝着他点点头。 “我先来做个自我介绍吧,我是田敬文,是这所学校的老师。” “我叫杨超。” “……卫燕燕。” “孙雯。” “人还真不少……”岑冬生的视线从这群陌生人的脸上一一扫过,“你们就是失踪者?” 一个老师,三个学生。两男两女,一个没死。 再算上他们俩,这间教室里一共聚集了十一个人,四个大人,七个高中生。 “是的。”田敬文回答道,“要不是你们这次进来,其实我们也搞不懂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唉……” 他苦笑起来。 “让家里人担心了。我们也想过很多办法,但实在是找不到出去的路。” “你们在这儿呆了多久?” “我们不确定手机或者钟表的时间是否正确,只能从别的地方来判断,目前大概消耗了超过两天份的食物。” “原来如此。那……” “等一下,岑先生,先不用如此着急吧?”张休笑呵呵地说道,“这些情况可以待会儿再问,大家还都不认识呢。和这几位幸存者一样,先来自我介绍一下吧,好不好?” 他敏锐地注意到,那三个高中生一见到岑冬生出现,就全都露出了恐惧和僵硬的表情,下意识地往后倒退。 张休是个私家侦探,察言观色,注重细节,是他的拿手好戏。 在他看来,这群人当中,他们几个是最符合“迷茫畏惧”印象的,几位之前失踪的师生们表情则有些麻木,可能已经快要放弃了。 最平静,或者说最自信的人,毫无疑问是岑冬生。 就算是柳大师,虽然在人面前表现得从容不迫,但在真正进入鬼屋之后,他还是能看得出对方的言行举止间透露出的紧绷感。 只有这个青年,他明明和所有人一样,身处在这栋电闪雷鸣、鬼影幢幢的学校里,神态却放松得让人感觉他是出来郊游的。 ……哦,对了,还有个跟在岑冬生身后的女生。因为头发太长,根本看不到表情,他最初差点没发现这个人。 …… “自我介绍?行啊,我是岑冬生,懂点驱鬼的功夫,我是来看看能不能解决问题的,你们继续。” 岑冬生随意拉了张椅子坐下,翘起了二郎腿。 就像私家侦探的猜测一样,他确实很淡定。 原因一方面是鬼屋本就是他最习惯的工作环境;另一方面,现在的他,已经比过去的自己更强大。 虽说之前提过,依照真炁量的评定,他还是乙等咒禁师;但在同等级内,只要有机会接近战,岑冬生就有信心压制对方。 小康楼的核心鬼怪是力量失控的禁师死亡后诞生的,论实力已经是仅次于甲等的顶级厉鬼,依然被他凭借一己之,力战而胜之。 就算不使用异能,岑冬生亦是在连续“杀”了二十多次对方后,才开始慢慢陷入绝境。 在此之前,他光靠被真炁强化过的身躯,就能硬抗厉鬼释放出来的诅咒之火,肉体强度相当离谱。 当时若不是为了知真姐,必须想尽办法和厉鬼正面缠斗,他也不至于狼狈到要拼命。 除非这回遇到的是屋主等级的甲等鬼怪,才会让他很可能得依仗“不死骨”的力量,越级斗法……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岑冬生心想。 但就算真遇上了,无非一战而已。 他对于鬼屋中存在的危险十分清楚,因此不曾有迷茫。 岑冬生曾在知真姐面前许下诺言,拒绝了她要一起帮忙的提议。 这个年代的人或鬼,上限就在那里。若是能有幸遇到各种强手,对他而言是一场不至于有生命危险的磨砺。 岑冬生渴望着能让自己变强的挑战…… 此刻的他,充满自信。 …… 在他之后,第二个说话的人是柳大师。 “我是柳晓川。”山羊胡男子整了整领口,慢悠悠地说道,“我是一位风水师。” “我是张休,一名私家侦探。”穿着冲锋衣男人将目光转向孙雯,“我这次是来找你的,孙雯同学,这是你父母的委托。” “真的?”短发女生一直抱着肖丽婷的手不放,这会儿双眼一亮,激动地问道,“那你能带我们出去吗?” “哈哈,那就要看柳大师……还有这位岑先生了,我只是个普通人,处境和你们一样。” 等外头进来的三个高中生依次介绍过之后,侦探刚想继续,却被柳晓川打断了。 “等等,这边还有个人没说话吧。” 他指着坐在岑冬生背后,沉默不语的长发女生。 “这位是谁?看她衣服,也是这里的学生?” “……” 她没有回答。 “你不说话,哑巴了?这副打扮……”柳晓川蹙起眉,他有种自己被无视的感觉,“我一开始还以为是有鬼跟进来了。” “大师也这么觉得吗?我就觉得这人鬼气森森……” 肖丽婷的话说到一半,岑冬生的目光有意无意从她身上扫过,立刻吓到住嘴, 柳晓川却因此盯上了岑冬生。 “岑先生,这姑娘是你带来的吧?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 岑冬生回答得很干脆。 “至于她怎么来的,很简单,她要跟着我,就让她跟了。” 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 柳晓川的眉头没有松开,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而青年显然没有要主动解释的意思。 正当气氛变得有那么一点紧张起来的时候—— “我知道她是谁。” 田敬文咳嗽了一声。 “她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应该也是不小心被卷进来的。” “……是吗,她叫什么名字?” “我记得……是姓‘伊’吧?叫……” “——伊清颜。” 始终没有说话的长发女生,终于用她那清澈好听的声音开口了。 “我叫伊清颜。” …… 当她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恰巧雷声乍响,随之而来的光照亮了岑冬生的脸,照得一片凄白。 “欸,没想到名字还挺好听的……” “是啊,感觉和本人不符。” “别这么说。” “哈哈,对不起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 其他人的说话声,这会儿在岑冬生耳中听来,就像噪音一般被过滤了。 他脑海里唯一剩下的念头就只有—— 伊……清颜? ……那个……伊清颜? 刚才的自信和淡定全都不翼而飞,岑冬生努力绷住了自己的表情,总算是避免被人注意到他的失态。 不,不对—— 应该说不完全一定! 虽然大概好像或许性别年龄都确实对的上…… 但活动地区不一样,那个人最开始出现活跃记录是在沧东大区,和锦江市压根不在一个地方! 所以,岑冬生重生制定计划的时候,只是作为未来可能存在的巨大威胁慎重考虑,初期根本没有计算在内—— 等、等一下。 冷静,冷静,你刚才还打算战天斗地的豪情勇气去哪儿了! 岑冬生心想,事到如今,就算真是那个人,他也没必要心生畏惧…… 没错,根本没必要。 我都已经抱上哲人王大腿了,实在不行舍弃尊严向知真姐求助,我还有啥好怕的—— ……哦,对了。 他忍不住扶了一下额头,想要叹气。 他都差点忘了,现在是他们俩呆在同一个鬼屋里,反而知真姐还在外头—— 就因为他那天晚上拒绝了知真姐的提议,觉得自己一个人肯定能行。 ……不是,一般来说确实能行啊?鬼屋内的威胁顶天了就是甲等鬼怪……这年头的其他咒禁师更是…… 我这遭遇真的合理吗?! “……咳,你的名字听上去不错,意外得挺好听的。” 岑冬生再度绷紧脸,嘴角都快抽抽了,但还是尽量以一派无所谓的口吻问着那个女孩。 “所以,怎么写?” 于是,他便见到她默默用手指写下了那个三个字—— “清是这个清……颜是这个颜。” 伊·清·颜。 年龄和名字全都一致。 这下没办法自欺欺人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目前会在锦江,还是这副形象,害得他完全没意识到…… 但毫无疑问,就是本人。 就是本人……! 伊清颜,这是一个让他永远无法忘却的名字。 明明听上去就是个惹人怜爱的少女名字,本人出道时的年纪也的确算是正值芳华的稚龄少女—— 但真正的伊清颜,是名列“祖”之一的咒禁师,创下“最大规模单人屠杀纪录”的杀人魔王,史上最危险的罪犯,在遍地疯子狂徒的无法社会中,都被认为是最为疯狂、最令人恐惧的那个人。 光是她的存在,就让无数人惶惶不可终日,曾亲手给这个世界留下了无法弥补的创伤—— 最凶最恶之祖,“平等王”,伊清颜。 而对于岑冬生来说,她的存在还有一重特别的意义…… 在他的记忆中,这个人正是他唯一曾亲眼见过的顶尖强者。 第四十四章 杀杀杀杀杀 平等王,神话传说中司掌阿鼻大地狱(又称无间地狱)的地府之神,既是对其能力的描述,同时又隐含了字面上的意思——— 带来平等的王。 她有一个梦想。 不是阶级,不是团体,不是族群,不是民众,不是公民,不是人民,不是人类,而是让世界上的“每一个人”—— 无论种族,性别,美丑,老幼,健康或残缺,聪慧或愚昧,高贵或卑微,富有或贫穷,善良或邪恶,有权或无权……全都得到最终极的平等,其方法只剩下一个。 那就是死亡。 以上,被人们推测很可能是藏在那个人心底的深重执念。 但就算是孩子们都能明白,这种绝对平等什么都无法带来,只会剩下破灭和虚无。 所以,“平等王”一名听上去崇高,却毫无疑问算不上尊称。 就如同“王”与“平等”本就是一对不融洽的词,这个称呼是某些人对那个令他们恐惧又厌恶的对象的讽刺,仿佛是在说: “她在某种意义上的确能带来平等,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在人们眼中,平等王是个毫无理性和知性可言的人。 她杀人完全不在乎利益和局势。就算某个人位高权重,抑或涉及重大利益,是其他大人物的心腹,杀了之后可能会引起别的大势力乃至“祖”的敌视……种种会让其他人不得不慎重考虑的缘由,在平等王面前都毫无意义。 若某个人自以为实力强大,自以为有后台撑腰,便能压迫他人、剥削底层,平等王便会毫不犹豫地对其举起屠刀。 在这条道路上,不论是属下还是保护者,所有试图阻止她的,平等王一概毫不留情,她会让朱门高塔尽数倒塌、让高高在上者的骨血铺满街头。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的出发点是为了维护正义,或是让人们过上更美好的生活; 因为反过来说,即便那人是个愿意维护秩序,缓和社会矛盾的统治者,一旦被杀死了只会导致更大的混乱与破环,但只要他(她)居于人上,就有可能被平等王盯上。 她并不关心自己来过后,事态又会如何变化,只关心当下的平等;又或者说,本质只要她想杀,就会杀,没有人能阻止得了她。 唯一的例外,就只有社会上的弱者,那些在禁师统治之下、等级森严的社会之中,难以好好地活下来,尊严和生存权利都受到剥削的普通人,伊清颜从未主动伤害过他们。 但如果平等王的那个执念是真的…… 或许,伊清颜也只是暂时放过他们,仅仅因为世上有更多值得杀的对象。 若是她能把这世界上的禁师全部杀干净,接下来可能就要轮到普通人了。 毕竟,只要有人在,就会存在不平等,剥削与反抗是永恒的矛盾螺旋。 禁师社会固然比过去的现实社会更加残酷,但就算世上不存在他们,世界也不过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而对于执念深重的“祖”而言,直到抵达心目中那个完美世界之前,直到她亲手杀死自己之前……恐怕都不会停止。 这种会肆无忌惮举起屠刀,没办法讲通道理,思维方式也令人难以理解的人,自然会让人远离和排斥。 若不是伊清颜本人的能力强得和怪物一样,某种意义上称得上无敌,早就死了不知多少次。 但一言以概之,平等王在她还活着时,其处境就已经称得上“举世皆敌”,身边没有盟友、少有同伴,只有眼前数不尽的敌人,与看不到尽头的血路。 甚至……就算是名义上归属她的势力,理论上是她属下的那些人,都未必能在她的屠刀下逃过一劫。 对于平等王来说,她人生中唯一的意义,似乎就只剩下了“杀”—— 杀杀杀杀杀。 杀光这世上所有烦恼,杀平人间一切纷争,杀得一片清净太平。 她的所思所想无人能完全窥得;但她的所作所为,任谁来看都会觉得极端。 就像是一辆朝着破灭的结局超速行驶,绝不回头的疯狂列车。 它会碾碎路上一切试图阻碍的人和事,所以只有彻头彻尾的失心疯,才会想要登上它。 况且,历史已经证明,这辆列车终究不是无人能敌,在驶往终点之前,便已经跌入深渊摔得粉身碎骨…… 没错,平等王最终还是死了。 伊清颜是岑冬生上辈子的记忆中,唯二被确认陨落的“祖”。 她的结局,是在另外三位“祖”的联手围攻下,当场战死。 这一战几乎牵扯了大半个中华大区的禁师势力,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破碎的空间痕迹横跨数万公里的海峡、山脉与十几个东亚及东南亚国家领土,百年内都难以恢复…… 但她最终还是死了。 理所当然,平等王的薨殁,对世界、对全人类而言,都是一件大喜事,在她死去的那一天,无数人为之庆贺。 笼罩在人们心头的阴影,那个让人感到恐惧的不稳定因素,终极祸害,从此消失。 那是在岑冬生成为禁师第四年的时候—— …… 越想越是觉得…… 时间所剩无几。 教室里,他人还在交谈,雷声滚滚,偶有炽白色的光亮,照耀漆黑天幕。 岑冬生刚才神游天外——或者说,自从听到“伊清颜”这个名字后,他的思维就完全和别人不在一个频道上了。 直到这会儿,才算勉强整理好思绪。 岑冬生用一只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他始终绷着脸不说话,倒是没被人注意到异常。 这样一个人,在未来的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一笔的人,给当时的岑冬生留下一生无法磨灭印象的人…… 现在就坐在自己旁边,近在咫尺,不过十几公分的距离。 她甚至还下意识地朝他靠拢得很近,就像在依赖着他一样。岑冬生能感受到她正抓着自己的衣摆。 “哥,你怎么了?” 一直跟在岑冬生旁边的伊清颜,可能是唯一注意到他目前的状态有些不同寻常的人。 甚至……还称呼自己为“哥”。 受此契机的影响,这八年里的记忆,竟一瞬间全都清晰地涌现出来了,连和知真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岑冬生的情绪都没有过如此激烈的起伏。 毕竟,他虽然是天南地区的人,却与当时的安知真有着遥远的距离,相当于两个世界的人,从来没有见过面;而哲人王又是“祖”之中相对最正常的那一位…… 不巧的是,这回遇到的是最不正常的那个。 “……” 岑冬生瞥了身边的她一眼。 “什么都没有。” 我怎么了?我还想问这个世界怎么了呢! 这合理吗?他还以为这个时代的禁师和鬼怪能力都能看得到上限,所以才会信心十足地踏入这座鬼屋……谁知道会碰上终极boss? 伊清颜——如果她真的是那位伊清颜,怎么会出现在锦江市? 但眼下不是深究的时候,得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好的一面是,平等王似乎并未觉醒,不管是真的还是装的,起码表面上,主动权还在他手中。 双手沾满人血的未来大魔王,若是他人重生,肯定会觉得需要提前处理掉这种家伙,才是正途。 但之前就有提到过,那些未来站在世界顶峰的“祖”级咒禁师,他们无一例外都拥有特等命禁。 若是真的有人试图提前对他们下手,就算提前刺激他们觉醒能力然后反杀都不稀奇,在岑冬生看来,这种可能性不是有无的问题,而是肯定会存在。 有一点更重要—— 对于伊清颜这个人,岑冬生的心态总归是复杂的,他不像别人那样,只有畏惧和排斥。 但他同样无法否认,平等王身上的确有着某种疯魔般的气质,很难说会不会被鬼屋内的环境刺激到…… 简直是枚不稳定的炸弹。 岑冬生掐了掐自己的眉头,开始认真思索,并很快就得出结论: 他能做的,就是尽快解决这场灵异事件。拖的越长,就越可能出现意外。 至于从鬼屋出去后,要如何对待伊清颜,他认为自己一个人的思考终究有局限,既然有知真姐这位合作伙伴在,可以考虑是否要借助她的智慧。 所以,第一步—— 划清界限,保持距离。 这是为了保护她,也是为了保护自己。 瞧她刚才那粘人的劲儿,等会儿自己说要去寻找核心鬼怪,伊清颜说不定想方设法跟着; 可这枚不稳定的炸弹……不对,是核弹,万一中途受到刺激,说不定就是大家一起上天的结局。 “你待会儿别跟着我了。” 岑冬生突然开口。 “欸?为什么?” 乱发遮掩下的眼睛似乎惊讶地睁大了。 “很危险。” “没关系!我会躲起来的……” 她把双手放在身前,样子还有点可爱。 这样可不好,我怕会真的把你当成天真的小姑娘了。 ……也许真的是吧?但岑冬生已经不敢确定了。毕竟,他也曾认为安知真是个普通人。 就算现在的她尚未觉醒,但其体内依然潜藏着庞大可怕的能力,即使没有人保护,也不可能会死在这种地方。所以……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青年板起了脸。 “哥……?” ……她的感觉果然很敏锐,在注意到岑冬生望向自己的视线变得严肃起来后,下意识地放开了手,像感到紧张般肩膀蜷缩起来。 “别叫我哥。” 岑冬生说。 “欸?” 小姑娘的声音正在微微颤抖。 “哥……也不行吗?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好呢……” 岑冬生当然看得出来,她在感到恐惧。 这也难怪,毕竟是第一次进入鬼屋,看到如此惊人又诡异的景象,遍地邪祟、危机四伏……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女孩来说,光是维持表面上的冷静都很不容易。 “什么都不用叫。总之,我不是在和你商量,而是通知你。” 他拿手指戳了戳她的脑门。 “别跟过来,待在安全的地方。否则,出了事我绝不会来救你,听懂了吗?” 伊清颜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后,她抱住自己的胳膊,消沉地低下头。 “……对不起。” “我是为你好。” “我,我知道……因为,我,我只是个拖后腿的……” 哎哟,小姑奶奶你可真会说话。 岑冬生叹了口气。 ……不过,能说服她就好,果然得态度强硬点。 第一步完成。 两人毕竟只认识了不到几小时,伊清颜对自己有依赖感很正常,但应该不至于太深。 他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仿佛不打算再关注她。 还是那句话,要是换做别人当重生者,可能真的会想尽办法杀了她,就算有被反杀的风险,但只要使尽手段,还是会觉得处理掉这个人是值得的。 可是,岑冬生曾见过平等王一次,见识过她所做的某些事情,所以才会有和主流大众稍显不同的看法。 ……是的,平等王,这当然是个讽刺的称呼,至少相比起其他受人拥戴的“祖”,伊清颜始终是孤独一人,行走在她那条无人理解的修罗之道上。 但即便如此—— 仍然有些人,是发自真心实意地追随她。 就算随时可能死亡,就算自己可能死在屠刀之下,依然不曾放弃。 其中当然有唯恐天下不乱的疯子;但剩下更多的,却是些走投无路,陷入绝望的人。 他们自身价值稀缺,往往是有过悲惨境遇的普通人,想要复仇却无能为力的弱者。 当然,若是他们前往统治局的所在地,就算是普通人,一样能得到相对安稳的生活,所以天南大区才会成为最繁荣与和平的地区。 但如果…… 这些人不止想要活下去,还心怀仇恨呢? 若是不具备相应的价值,统治局一样不可能出手,毕竟维系社会秩序,需要的是物质基础与稳定。 而仅凭普通人的一己之力,恐怕一辈子都不可能实现心愿。 所以,这些人唯一的指望就只有她。 一个足够强大、足够执着、足够疯狂,追逐着虚幻目标的强者,才可能完全不顾现实利益,去代替他们实现那些同样虚无飘渺、同样不受认可的愿望—— 平等王只是想杀人;而他们想要的,正好也是某些人的死。 这种微妙的关系其实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 伊清颜彻底疯了为止。 一想到她的死……岑冬生忍不住摇了摇头。 收拾好心情,他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 …… 在他身后,伊清颜双手环绕膝盖,蜷缩着坐在椅子上。 她确实没有再跟上去。然而,长发遮掩下的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过那个男人的背影…… * 岑冬生虽然一直没开口,但存在感却始终是教室里最强烈的那个,这会儿突然起身,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岑先生,你这是……” 张休迟疑地问道。 “没事。你们聊你们的,我要开始工作了。” 青年捏了捏拳骨,发出“嘎嘣”的声响,平静地回答道。 第四十五章 狂扁小朋友 “岑兄弟,你要走?现在?” 张休一脸惊讶地抬头。 “我们刚才还在聊田老师他们的遭遇……” “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田敬文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苦笑着说道,“我们也是突然就来到这个地方了。” 据他所说,师生几人的补习课间,到下午的时候中间有一段休息时间,他不知为何迷迷糊糊趴在讲台上睡着了,几个学生也是;等他们醒过来的时候,周围已经变了天。 遍地都是佝偻畸形的漆黑人影,恍惚间还以为自己来到了阴曹地府。 这几人还算机灵,留意到这些漆黑人影本身并没有伤人的本事,只要注意绕着走,一般不会被袭击。 “我们学校是指定避难点,有物资储备。” 田敬文指着教室角落,那边放着好几个睡袋。 “至于电力,有的地方有的地方没有,也没发现什么规律。吃的喝的都是从食堂小卖部那边拿的,一时半会儿倒是不缺。” 师生几人被卷入鬼屋之后,起初还是有想过要寻找出口的,然而始终未有收获,再加上这地方遍地是鬼,他们很快就放弃了。 以他们的状况,就算一时半会儿不会被鬼索命,也迟早会被困死在这个地方。 “为什么留在在这间教室?” “呃……因为我们发现只有这地方,附近鬼怪稀缺,而且是有电力的区域,勉强能算是安全屋……” “你觉得这里真的很安全吗?你们只是运气好,没有遇到孤魂和厉鬼罢了。” 甚至未必是运气好,还有可能是鬼屋的主人在刻意玩弄他们—— 高等鬼怪已经有了相当的智能,某种意义上也便兼具了“人性”,只不过,它们对活人的情感是恶毒而贪婪的。 “但岑兄弟,你看这电闪雷鸣的……”张休望着窗外漆黑的夜幕,“实在不太适合出门。不能等天气好转一些吗?” “不会变好了,鬼屋内的天气都是虚假的。” “……你想怎么做?” “方法只有一个。想要祓除鬼屋,就只有把核心鬼怪找出来,然后打倒它。” “说得倒是轻巧。”柳晓川说,“靠你一个人怎么可能……” “一个人就够了。你就留在这儿吧,保护这群普通人。” 话已足够。 在众人的目送下,岑冬生走出教室,没有再回过头。 “……” 看着他的背影,柳晓川有些震惊。 看这青年的样子,倒真不太像是说大话的人,难道……他真能做到? 这不合常理——他试图否认这个猜测,如果这是真的,那他与我、与我认识的那些咒禁师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 岑冬生走出门外。 他深吸了一口气,发现连空气中都透着湿润的潮意。 黑压压的云层,是风雨欲来的征兆,根据几位幸存师生们的说法,这种状态已经维持了两天三夜。 他很清楚鬼屋内部是一切皆有可能的灵异世界,但当每次遇看到看似是现实的倒映复刻,却又处处透着与现实迥异的诡异感觉的景象时,还是会觉得神奇。 在他经历过的那些鬼屋中,有的与现实建筑物群看似一致,却是过了几十年后的老旧模样;有的破烂不堪,成了残垣断壁的废墟;有的则浮在一片虚空之上。 还有的长满奇怪的蘑菇、布满蛛网;有的看似一模一样,只是一抬头,便能看到天空上悬挂着一轮巨型血月。 像“永远都是夜晚,见不到太阳升起”或是“始终是雷雨天”之类的异常,都算得上小儿科了。 岑冬生独自一人离开,没有带上任何人,也并不担心某人的安全问题。 要是真有鬼或人愚蠢到想伤害她,剩下的人们最该做的,其实就是尽快远离—— 就像他现在一样。 顺便一提,之前提到过平等王最后的陨落,是由于另外三位“祖”的围攻。 但准确地说,那是在统治局局长亲自号召,主动发起的一次联合行动。 由于“祖”几乎没有联手对敌的先例,因此其实更像是各方势力对平等王及其追随者赶尽杀绝的围追堵截。 最后一场对决,就发生在安知真与伊清颜之间。 平等王的脑袋,被哲人王亲手摘了下来;而代价是她本人被开肠破肚,重伤了大半年时间。 是的,伊清颜和安知真—— 这两个人在前世就是死对头。 ……不知为何,岑冬生一旦想到这点,莫名就有种前途暗淡渺茫的感觉。 他来到走廊,这地方到处都是游荡的黑影,见有人靠拢,便慢吞吞地包围过来。 对准其中一个,直接就是一记飞踹。 被踹飞的黑影离地三四米远,像滚地葫芦般和同类滚在了一起,然后被跟上来的岑冬生一脚踩断了脖子。 …… 首先是找到核心鬼怪。 没有队友、没有侦查异能,岑冬生用的仍是最简单粗暴的办法:一路横推过去。 但方法笨不笨终究还是得看人,放在他身上,正好合适。 抛开时间快慢,“笨办法”最大的缺陷无非是对咒禁师的消耗。但在掌握了一重异能之后,岑冬生的体质与真炁量,正好被虎魔之力强化到了一个临界点上—— 若是不碰到那些他需要费点手脚解决的鬼怪,剩下的杂鱼根本谈不上消耗。 炼化而来的阴炁足以弥补真炁损耗,强健的肉体则能为他提供维持超过24小时不眠不休战斗状态的能力。比起活人,全力发动的岑冬生更像是一台终结者机器人。 既然有这种能力,岑冬生自然不会保留,他保持着快走的姿态,从实验室的三楼杀到二楼、一楼,通过走廊来到对面的教学楼,再一路杀上去。 青年拳脚沉重如山,凡是碰到撞着一点,鬼影的轮廓便会消散得无影无踪,根本成不了阻碍。 若是从对面教室的方向望去,在走廊上奔跑的岑冬生,简直像是横版动作游戏里的主人公,一个个鬼魂被揍得起飞,似割草般被杀了一茬又一茬,一号教学楼一到四层的走廊,全都被岑冬生清扫了个干净。 在这些黑影散去后,连原本晦暗阴沉的天,都仿佛亮了一点。 但他知道,这不过是个开始。 鬼屋的范围覆盖了整座才新中学,在走廊上游荡的只是浮游灵。孤魂,厉鬼,乃至核心鬼怪,全都潜伏在别的地方,比如…… 教室里。 岑冬生的目光落在其中一间教室靠走廊的窗户上。 玻璃那头,教室座位上挤满人影,里头传来朗朗读书声。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 集体诵读的声音整齐而又模糊,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岑冬生来到教室门前,一脚踹开门。 当他闯入其中的时候,那像诵经般的念书声音一下子中止了,室内安静得像是坟墓,落针可闻。 站在讲台上扮演老师的黑色人影扭过头来,它的脸上没有五官轮廓,却依然能感受到冰冷邪恶的目光直勾勾地看过来。 岑冬生咧开嘴,笑了。 他足下用力一踏,整个人如下山猛虎,往前冲去。 黑影猛地抬升起来,就像人立而起的软体虫子,足有三米高,肢足蜿蜒向上,脑袋几乎要碰到天花板。 它猛地向前扑去,但在那之前,岑冬生已经逼近它身下。 五指勾起成虎爪,在黑板上一扫而过,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响,留下深深的痕迹。 指尖凝聚的真炁宛如凝固的火焰,一瞬间将黑影抓下去一整团,惨叫着往后倒飞出去。 与此同时,整间教室里的黑影都开始暴动,原本坐在椅子上乖乖读书的学生们全都站立起来,畸形的躯体扭动、膨胀着,像软体动物般舒展,张牙舞爪地朝着突入的青年扑来。 岑冬生一扭头,看到的是像潮水般扑面而来的无数黑影。 他不闪不避,一手护脸,一头朝着黑潮撞去。 “‘学生’是浮游灵,‘老师’是孤魂吗……数量还真惊人……” 黑影们或化作蛇形,或化作虫子的样貌,伸出尖利的牙齿、爪足朝人抓去密密麻麻,令人心中发寒。 被黑潮包裹在内的岑冬生丝毫没有动摇,宛如一块屹立不倒的礁岩。 周围的黑影咬伤一口,他便反过来挥出一拳、踢出一脚作为回礼。 它们没办法伤得了他的筋骨,但他的拳脚却沉重到足以一击毙命,狂野的真炁冲撞撕扯着鬼魂们的身躯,直到魂飞魄散。 如果不是这些“学生”都是没有脸的黑影,那现在的岑冬生简直像是闯进学校大开杀戒的凶恶劫匪。 你来我往之下,数分钟的激烈交战之后,岑冬生上身肌肤布满浅浅的伤痕,衣服裤子破破烂烂,而原本布满一整个教室的黑影,如今则十不存一。 他放下手,朝着“幸存”的鬼怪们露出狰狞微笑的同时,大踏步向前,其速度、力量丝毫未受影响, “全都站好喽,我一个个揍!” 被男人盯上的黑影根本来不及躲闪,只听“砰!”的一声,脑袋就像吹破了的气球般爆炸了。 与此同时,岑冬生突然感到脚下微微颤抖,他警惕地抬起头,看到眼前的整面墙壁都摇晃了一下。 再一转身,对面黑板的墙壁,桌椅,门……全都在颤抖。 头顶的日光灯管小幅度地摇曳着,仿佛随时要坠落。 他立刻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双手交叉护在面前。 ——下一秒,两边的墙壁坍塌了。无数人形黑影虬结成团,每个“团”又很快聚拢成更大的团,像波浪般前赴后继,叠着一层又一层,冲垮了墙体。 是聚集在左右隔壁两个教室的鬼怪! 这些鬼怪之间存在共通的意识。数分钟内爆发的战斗,已经足以让它们意识到,单打独斗、甚至几十个一起上都不是岑冬生的对手。 于是,整个楼层内的鬼怪干脆全都聚拢在了一起,形成了一股浩浩荡荡、势不可当的漆黑潮水,朝着站在中间的男人涌来。 不仅如此,岑冬生正摆出受身的姿势,迎接冲击的时候,原本踩稳地面的他,脚下突然一空,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下坠落。 岑冬生低头俯瞰,不出意料的—— 脚下同时是一间黯淡无光的教室,数十个黑影纠缠在一其,既像起伏不定的湖水,又似遍布毒蛇的深坑,看得人心中发毛。 前后左右,四面八方,他被数不尽的鬼怪包围了,漆黑色涌动的潮水将他一口吞入其中。 * “这,不会出事了吧……” 岑冬生离开之后,教室里面的人们自然没法安心坐着,全都跑出来围观。 他们看到那个青年一路单打独斗,秋风扫落叶似地扫清走廊上的鬼怪,闯入教室,打得乒呤乓啷。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感觉就像是原本惊悚的鬼片画风,一下子变成了粗暴无脑的动作片。 再然后—— 他们就见到,整座教学楼都塌了。 烟尘弥漫,黑夜中传来轰然巨响,就像底下埋了炸药,楼层边缘朝着一侧缓缓倾斜。 从空隙中涌出来的,是数百个人形黑影,它们爬上墙壁,爬上断裂的走廊,远远望去就像一群蚂蚁组成的长龙。 而黑影们的目标,却只是与它们一般大小的人类。 涌现的鬼魂们如潮水,倏忽间淹没了那个青年的人影。 这一幕既壮观又诡谲,看得人心中发寒。 “不会吧,我看见他被吞掉了?” “他会有办法的……” “但,但是,有那么多鬼,光靠一个人,真的打的过吗?” 张休忽然听见了脚步声,转头一看,发现那个叫伊清颜的女生正朝着楼梯口跑去。 她刚才同样站在栏杆边上,目睹了岑冬生被鬼魂们包围的这一幕。 “喂,等等,你要去干嘛?”张休着急大喊,“太危险了,别去!” 他没有得到回应,于是连忙往楼下看。 一会儿功夫,那个女孩的身影出现在夜色中。 不曾有片刻迟疑,她笔直朝着倒塌的教学楼方向跑去。 第四十六章 伴我同行 半小时后。 岑冬生的上身赤裸,露出精壮的肌肉,遍布着血淋淋的伤痕。 他微微喘着气,站在断壁残垣之上,抬头望天。 原本皑皑积压的乌云,在这一刻竟稍微散去了些,云层的缝隙间有淡淡的月光洒落,正好映照在他的身上,如同一幅描绘屹立于战后废墟之上的战士绘画。 在他脚下,是破碎不堪的教学楼残骸,二楼到三楼的大半区域全都在刚才的战斗中塌陷了,简直像是发生过地震一样。 而他的左手,则提着一颗脑袋。 那是一个血肉模糊的人类男性的头颅,嘴角凸起,颧骨高耸,脸上的表情不断地扭曲着,明明没了身体,却还能发出严厉的呵斥声,仿佛在训斥犯错的学生。 “还挺阴险。” 岑冬生将脑袋提起,放在自己面前,凝视着“他”的双眼。 这是一头厉鬼。 藏在那上百个如潮水般涌来的孤魂与浮游灵之中,还有一头阴险的厉鬼,如同壁虎般在角落之间爬行,在阴影与黑潮间藏匿。 咒禁师往往会根据敌人的强度来调整真炁的输出,避免浪费,这本身是一种合理的战斗策略,却有可能被狡诈的高等级鬼怪利用,防不胜防。 刚才若有一个不注意,就会被它偷袭得手。 只可惜……这种把戏,他是身经百战,见得多了。 青年对着正在咒骂个不停的厉鬼微微一笑,五根指头用力,毫不费劲地将它的脑袋像西瓜般捏爆。 阴炁弥散间,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掉落在地上。 他将脱下的外套穿上,弯腰捡起掉落物,发现是一块铭牌,上面写着的是厉鬼的身份: “年级组长。” 岑冬生将那块写着“年级组长”字样的铭牌放在手里抛了抛。 “也是,年级组长的确不是最大的。所以,不会是核心鬼怪。” 还有boss要打,他想。 至于半小时前那令整栋教学楼倒塌,规模惊人的数百个黑影……只能说是看着吓人,实际毫无威胁。 量变的确能产生质变,但前提是能把量集中在一点上。 虽说有几百个孤魂野鬼一齐涌上来,可同一时间内,自己需要面对的依然只是面前的那几个。 打倒一批之后,身上伤口、真炁消耗,短短一个呼吸间就能恢复过来,又能接着揍下一批,这份持久力就是《虎魔披身》带给他的底气。 所以,一旦鬼怪破不了自己的防,数量就没了意义。 杀招大概就是埋伏起来的厉鬼,可惜被自己注意到了。 然后,剩下的问题就是…… 岑冬生扭头走下废墟,将从刚才开始就被自己右边的手臂紧紧搂在怀中的小姑娘放下来。 女高中生的脑袋刚到自己肩膀,身材又瘦,一只手拎起来跟没重量似的。 等对方双脚落地后,岑冬生没好气地瞪向她。 “——你是来干嘛的?” …… 就在他被黑影淹没之后的几分钟里,岑冬生并没有心生慌乱。 这种程度伤不到自己的肉身,他很确信自己的判断。 但是,在岑冬生一口气消灭了几十个黑影后,眼角余光却突然瞥见了一个人影。 距离教学楼不远处的地面上,有个人正在试图靠近这个地方。 是伊清颜。 她怎么还是跟过来了?不是……这是要来做什么?她应该还没觉醒能力才对。 岑冬生吓了一跳。 虽然绝大部分黑影都在集中攻击他,但仍有一部分被自己的同类挤到楼下或者干脆没上来,在注意到那位少女的存在后,便摇摇晃晃地朝她靠近。 在岑冬生眼中,伊清颜的安全自然是要比清理区区一座鬼屋重要百万倍。 她要是真伤到哪儿了,觉醒能力后万一发癫就完了。就是为了预防最坏的可能性,他才选择独自一人行动,还扮了次冷脸…… 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她竟然还是要跟上来。 岑冬生毫不犹豫地抛下眼前对手,一头撞出了包围圈,趁着鬼魂们没有靠近之前,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 面对男人健壮有力的手臂,伊清颜只是下意识颤抖了一下,没有挣扎,没有反抗。 她的身材纤瘦又轻盈,就像易碎的雕像,能感受到像小鸟般跃动着的心跳。 接下来的半小时里,岑冬生不敢放下她,始终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只手保护着怀中的女孩,仅靠着剩下一只手将袭来的黑影们全都摧毁殆尽,然后—— 直到他把厉鬼消灭,入眼所及之处只剩下一片废墟,这才长松了口气。 本来身为动作游戏主人公,只要打得爽、打得帅就够了,路上的小怪全都一路平推横扫,清理干净;但某些时候,设计师恰恰喜欢让主人公在其中一个环节去保护某个柔弱的对象,一旦这个对象死了,游戏便会宣告结束。 于是,再强大的主角都会在关卡中变得束手束脚。 他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虽然他要保护的不是柔弱的女主角,而是一位残暴大魔王的幼年期。 岑冬生瞪着她,语气不太好。 “不回答?” 虽然纵使分去他一半心思,这些黑影依旧远谈不上威胁,但麻烦就是麻烦。 关键是,他完全搞不懂这孩子的意图。 她究竟在想什么? 伊清颜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回答。 “我以为……你有危险,所以就想来救你。” “哈?” 岑冬生又好气又好笑。 长发遮挡住了她的神情,但从她本人似乎不太爱说话的性格来看,可能根本没啥表情。 青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先不说你有没有这个能力,是不是在给我添乱……为什么想救我?不怕死吗?” “因为……你之前帮助过我。” “……是吗。” 青年似乎想到了什么,最后摇了摇头,不再理睬她。 他抬起头,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对面的实验楼,他能看见安全屋里走出来的几个人影,抓着栏杆,朝这边投来关切的目光。 这边动静闹腾得太大,对面不可能听不见。 不过,岑冬生没有理睬他们,而是朝着天空,朝着空无一人茫茫的黑夜大喊: “喂,我说,还准备躲着吗?” 很常见的状况。 核心鬼怪的躲藏并不意味着对鬼屋内的局势失去了控制。咒禁师驱逐内部鬼怪的同时,会削减环境内的阴炁,这点对方不可能察觉不到。 抓准以阴炁赖以为生的鬼怪们的本能,通过这种方式引诱它们从藏身处中出来,亦是咒禁师攻略鬼屋的一种策略。 就比如刚才,岑冬生将一整座教学楼的鬼怪几乎扫荡一空后,连阴沉的天气都有所改变。 但由于高等级鬼怪已拥有一定智能,有的甚至能阴险狡诈来形容,它们一般会选择驱使那些低等级鬼怪来消耗咒禁师们。 这是鬼怪与人类之间的博弈—— 岑冬生有过类似的经历:祓除小组的成员们一边疲于奔命地面对海啸般迎面而来的鬼魂们,一边拼命寻找通往核心鬼怪的道路,过程相当刺激。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而在鬼屋之内、阴炁聚集之地,鬼怪一方自然有着场地优势。 这就是为何一座甲等鬼屋,一般往往需要甲等咒禁师带队才能攻克,毕竟和很难杀死的鬼怪不同,血肉之躯单打独斗很有可能翻车。 但岑冬生是禁师中的例外。他的续航能力极强,且有着堪比鬼怪的复原能力,一般浮游灵、甚至孤魂等级的鬼怪,都会被他三拳两脚撩到,成为补充消耗的小点心。 刚刚那头厉鬼“年级组长”还挺强的,失去这种水准的下属,对于核心鬼怪来说是不可弥补的损失。 岑冬生想看看对方打算如何应对—— 当他转过身去的时候,看到了结果。 校门口的两侧是实验楼和一号教学楼,再往前是二号教学楼,操场,和宿舍楼。 现在,一号教学楼已经倒塌了大半,操场和宿舍楼像是没入了黑暗的沼泽般消失,唯一矗立在他面前的就是二号教学楼。 “砰。” 起初是电火花的声响,位于一层的办公室先是闪烁了两下,随后由暗转明。 “砰砰砰砰砰。” 再然后,是一连串火花的鸣响。 二楼,三楼,四楼…… 每一个楼层,都有一个房间亮起光明。 最后,所有房间的光芒连成了一条通路,像是一座金字塔,其终端通往了上方的黑暗虚空…… 那是不存在的“第五层”。 在晦暗无光的天穹之下,几个房间的光亮是如此鲜艳明亮,如此惹眼。 “呵。” 他一瞬间就明白了对手的意思。 这是邀请。 恐怕每一个亮起的房间内,都藏匿着精心设下的陷阱吧?比如它的手下,某个或某几个厉鬼。 只有把它们全杀了,才能抵达最高处,不存在的那个房间—— 这就是核心鬼怪的企图。 “你这鬼还挺有创意的嘛。” 岑冬生心想。 不断往上爬塔的闯关游戏吗? 顺着鬼怪的心思做事是愚蠢的,但眼下闷头乱闯也没有意义。 “行吧,我接受挑战。” 岑冬生不再犹豫,从废墟上一跃而下,朝着最近的那个房间走去。 …… 伊清颜被留在原地。 她望着那个人潇洒离开的背影,下意识想要跟上,却又努力控制着自己,没有迈出那一步。 他刚才在教室里说过那些话,和那时冷淡的语气,谁都能听得出来男人在刻意疏离自己。 如果我现在又要跟上去,岂不是真的变成累赘了吗? 可是,我…… 少女微低着脑袋,嘴唇紧抿。 “你还愣在那儿做什么?” 岑冬生没有回头,他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欸?” 她吓了一跳,抬起头望向那个人的背影。 “你是想跟我一起走吧?”他说,“如果不是我自作多情,那就过来吧。” …… “嗯!” 伊清颜的嘴角扬起欣然的弧度,她迈开步伐,小跑跟上。 第四十七章 “哥……?” 岑冬生没走几步远,听到细微的脚步声,就知道伊清颜已经跟上来了。 他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往前走,但身后的小姑娘却有些不依不挠。 “哥。” “……” “哥?” “……” 她又开始喊了,语气听上去好像比之前还更亲密,其中还掺杂着惊喜与雀跃。 算了,这种称呼就随她便了。他想。 “哥,哥。” “……” “哥哥,哥!” “我在!”岑冬生揉了揉耳朵,没好气地抱怨道,“在这种地方你声音都敢喊那么大,是想把鬼都喊过来吗?” “……哦,我知道了。” 她缩起肩膀,一下子便老实了。 “所以,喊我有事吗?” “我,我是想问,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什么改变主意?” 岑冬生朝着走廊上唯一那间亮着光芒的教室走去,一边头都不回地敷衍着回答。 伊清颜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 走廊上一片漆黑,她心惊胆战地左顾右盼,总觉得哪个角落都可能蹦出一只凶恶的鬼怪出来,于是下意识抓着前方男人的袖子不肯放开。 “当然是……你在教室里的时候,不是觉得我是累赘,不让我跟来吗?” 女生嘟囔道。 “然后突然又愿意了,我当然会觉得很奇怪啊。” “我说了你又不听……” 他叹了口气。 “说真的,你为什么想要一门心思跟着我?我话说在前头,我是去挑战鬼怪的,不是去玩的,前方只有危险。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伊清颜低声回答道,“我不相信他们。谁都不相信。” “那你愿意相信我?” “嗯,因为你帮了我。” 她再度重复了那句话。 “……” 岑冬生没说话。 眼前这个把自己当做救命稻草的柔弱女高中生,果然与他印象中的那个杀人魔王,有着天壤之别。 虽然可能只会维持短暂的一段时间,等她觉醒能力后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可是,一个人的性格真的会在短时间内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吗? 岑冬生的心中,再度浮现了这个疑问。 和知真姐相处的时候,他就被这个问题困扰过。 他甚至还怀疑过,安知真是否因为有过被人背叛之类的经历,才会从一个温柔的圣人变成冷酷的独裁者。 结果证明,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他得到了答案:知真姐的看似无知,不过是一层伪装。 至于将人命视作可牺牲筹码的冷酷无情,又或者是不吝帮助他人的温柔,并非一种转变,而是她身上同时兼具着“圣人”与“独裁者”的两面性。 那么,伊清颜呢? 她就像个受人排挤的可怜小姑娘,只能依靠自己这个陌生人,给人的感觉是从另一种意义上和“未来的她”截然不同…… 但,这是否也只是一种错觉? 恍惚间,岑冬生又想起了他唯一一次亲眼见证“祖”的经历。 毫无疑问,那是一次令他身心震撼、终身难忘的相遇。 他不禁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提醒自己眼前的才是现实。 “……哥,你刚刚又在发呆了?” 伊清颜的小脸从旁边凑过来,长发遮挡着她的眼眸,但还是能感觉到好奇目光的注视。 “我是在想,你是不是有点太好骗了。” 岑冬生说。 “帮过你一次,你就肯相信我了?那只是顺手为之,不能说明任何事。” “不止是这样。” 她摇了摇头。 那清澈的声音里,有了明显的情感起伏。 “——就在刚才,你不是又救了我一次吗?” “……” 岑冬生哑然。 “明明说了‘出了事绝不会来救你’……但在关键时候,你还是来救我了。” 伊清颜轻声说道。 “我真的很高兴。” 一大一小,一男一女的氛围,暂时安静了下来。 他有段时间没有再说话,直到两人来到那扇门前。 通往核心鬼怪的第一扇门,是一间上了锁的门,居然还是木门。 窗户内部一片漆黑,唯独有一盏昏黄的电灯泡散发着微弱光芒,却无法照亮周围,看不出是教室还是办公室。 “好吧,伊清颜同学,我可以告诉你态度转变的理由,其实和你一样。” 岑冬生转过脸来,他露出和善的笑容,伸出手去抓乱了女生的头发,露出了白皙的下巴。 “教学楼塌掉,我被鬼怪们差点埋住的时候,你不是急着来救我了吗?你肯定是那群人当中,唯一一个会这样做的人。” “所以……你是被感动了吗?” 头发被拨开了一部分,当伊清颜抬起头的时候,这个角度已经能看到粉嫩的嘴唇,唇瓣翕合间露出皎洁贝齿。 在周围昏暗的光线下,少女的肌肤覆盖着轻柔的光芒,呈现出玉石般无暇的美。 毫无疑问,这惊鸿一瞥,足以让人确认这是位美人胚子。 岑冬生并不惊讶。 既然她是那个伊清颜,在那头长发的掩映之下,的确是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虽然不明白现在的她为什么要隐藏自己的容颜…… 以及,与哲人王一样,平等王自然也不是依靠自己的美貌被世人铭记的。 她依靠的是血淋淋的恐怖手腕,是强到近乎无敌的能力,是另一种字面意义上的“倾国倾城”。 “——不,我是被你蠢哭了。” 岑冬生的脸一下子板了下来,又一次揉了揉伊清颜的头发,动作相当粗鲁。 “呜呜……” 伊清颜的脑袋被揉得摇来晃去,一幅快要晕过去的样子。 先不管这姑娘以后有多强多吊多残忍,就说把未来那位“世界最危险的人”当狗头狂搓一顿的感觉爽不爽吧! 反正他是爽了。 爽在当下,爽在一时,不顾后果,那也是爽。 “感觉放着你不管,你会因为这种莽撞的行为,马上就死在路上。” 岑冬生面无表情地说。 然后你就会在危机时刻觉醒; 然后你就会因为控制不住能力而发癫; 然后你就大杀四方,把剩下的所有人连带着整栋鬼屋一起剁了。 这绝不是他在妄加猜测,而是完全有可能成为现实的一种发展。 他本来只想把她留在相对安全的地方,自己尽快解决问题,谁曾想她居然肯冒生命危险来救一个陌生人…… 虽说感觉有不死骨在,他就算被剁了也未必会死,但没有人会想亲身尝试一下被“无间地狱”剁得七零八落的感觉。 “哦……” 伊清颜失落地垂下脸,像霜打的茄子般蔫了。 “好了,我马上准备进去了。” 岑冬生叹了口气,伸出双手,扶住女高中生的肩膀,一脸认真地对她说: “听好了,你要跟就跟。但是,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必须听我的话,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懂了吗?” 伊清颜用力点头。 “嗯,我知道了!” ……希望如此吧。 岑冬生放开手,轻轻叹了口气。 说实话,他并不清楚哪种做法是正确的。 他毕竟还是乙等咒禁师,挑战一个鬼屋里的核心鬼怪不是件容易的差事。 纵然皮糟肉厚能抗打,关键时刻也未必有余力保护别人。 但……伊清颜的忧虑同样不是没有道理,她信不过那个教室里的人,其中有居心叵测的大人,也有欺负过她的同龄人。 鬼屋里不是没有别的威胁,如果真遇到了危险,唯一有能力抵御鬼怪入侵的就只有那个叫柳晓川的风水师。 但若说他会用尽心思保护伊清颜或者其他人,那显然是在开玩笑。 这位仁兄是什么类型的咒禁师,岑冬生一看就有数,未来见得实在太多了。 这么想来,伊清颜选择跟在自己身边,他起码能照看一番,正如少女所言,他可能是这个地方唯一一个愿意保护她的人。 最好的办法,自然趁任何不安因素爆发前解决这座鬼屋,皆大欢喜; 但眼下,伊清颜似乎是真的一门心思缠上了他,这是岑冬生始料未及的……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望向拉扯着自己袖子不放的伊清颜,不再迟疑。 才能平庸,头脑算不上聪明,道德水平一般…… 如今,他终于有了那么一点点野心,却还是很难认为自己和世上的芸芸大众有何区别。 唯一庆幸的是,岑冬生是个有着自知之明的男人。 况且,就算是这样的他,还是得到了那位安知真的认可—— “冬生,按照普通人的道德标准,你可能不算好人……但你是个重感情的人。” 知真姐温柔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我很喜欢这样的你哦。” 重感情的人……我吗? 岑冬生自嘲地笑了笑,将少女挡在身后的同时,推开面前那扇门。 第四十八章 砍头夺目 “大家,大家看见了吗?” 张休站在走廊上没有离开,他亲眼见证了这半小时内发生在对面教学楼里的所有事情。 他这会儿已经盯得双眼发疼,但身上却像是不断地过了一阵阵电流般起了鸡皮疙瘩,眼前的景象让他激动不已,精神振奋,完全感觉不到累。 “嗯,是啊,我看见了……” 田敬文推了推从鼻梁上滑落的镜架,声音有些颤抖。 “他刚才……是把整栋楼都拆掉了吗?那真的是人类能做到的事情吗……” “所以他才要一个人啊……要是别人跟在他旁边,可能还会影响发挥吧。” 岑冬生自称“懂点驱鬼的功夫”,当他说要独自一人去解决鬼屋的时候,他们这些普通人,还有幻想过他要如何驱鬼,但是没人想到会是使用这种纯粹的暴力手段。 他们看到密密麻麻的鬼怪如潮水般朝青年涌去,随后是如骤雨般打斗的回声,整座教学楼在这种激烈的冲突下垮塌…… 最后,是男人屹立在废墟上的身影。 真是不可思议。 相比之下,柳大师念念有词使用符咒对付鬼怪,显然才更符合他们的认知。 “我还以为自己也算半个知情人士了,但直到今天才发现,我对禁师的事情还是一窍不通。” 张休面露感慨,他转过头来笑着对柳晓川说道: “你们禁师真厉害啊。” 不不不不。 柳大师没说话,努力保持着脸上的表情,他的手正在微微颤抖,用力锤了一下自己的膝盖,才勉强恢复过来。 这个男人……根本就是不讲理的存在,和我所知道、所了解的咒禁完全不是一回事。 他突然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师父和他说过,他现在的能力其实已经超过师父,甚至不亚于过去的一些门派祖师。 柳晓川那时受宠若惊,以为这是在夸奖自己天资纵横,可没想到师父却面带忧虑地对自己说: “徒弟啊,乱世就要来了。” 他那时还似懂非懂,可在这一刻,柳晓川却福如心至,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像这等人物都会出现在现实当中……难道说,是整个天地都在发生改变吗? 原本才能平庸的人,能取得比古人们更厉害的成就,是因为全世界的超自然力量都在水涨船高,最近几年之所以灵异事件频发,也是这个原因…… 柳晓川一时间心生茫然。 先不说这些大事,他想起自己之前还起过测试一下对方实力的心思,甚至在论坛上大放厥词,就不免一阵后怕。 希望不是这人不是那种记仇的类型。 “柳大师?柳大师?” 直到别人叫了好几声,柳晓川才回过神来。 “怎么?” “我们是不是要做点什么?” “做点什么?不,我们什么都不用做,也做不了。” 风水师尽量让自己显得淡定些。 “你们全都回教室里来,今晚就别出去了。既然有岑……岑先生替我们解决问题,大家只要想办法保住性命就好。” “难道说,会有危险?” 田敬文问道。 “这地方还是挺安全的,附近都没有鬼怪。我们休息了几天都没事……” 柳晓川眼皮微微一跳,对方越是这样说,他越是有种不安的预感。 这几位普通人还活着,这是事实。但问题就在于,先不说他们是不是巧合发现这个地方的,这地方鬼怪又有什么理由非要搞个安全区? “有可能。” 他起身,从口袋里拿出念珠和符纸。 “帮我拿点清水过来。我先来做个结界,然后找人轮流守夜。” * “醒醒,醒醒,该你了。” 半夜,肖丽婷揉了揉眼睛,从睡袋里坐起身。 刚刚叫醒她的人是那个卫燕燕,失踪者中的一员,隔壁班的,有点不爱说话。她看着这个女生从自己身边蹑手蹑脚地走过,然后钻进自己的睡袋里,不一会儿就没声响了。 肖丽婷叹了口气。虽然觉得很困,但她还是努力挣扎着从睡袋里爬出来。 “嘶……天色倒还是一样的黑,不过有点冷啊。” 她抽签抽到了下半夜,有点倒霉。 其实是很不情愿的,不过她倒还拎得清,眼下不是耍大小姐脾气的时候。 “希望不会出事……” 她摸着怀里的玉佩,心下忐忑。 眼下其他人都在睡袋里,肖丽婷只能听到呼吸声,和天空深处传来的闷雷声。 只有自己一个人醒着,黑暗中的一切都是模糊的,仿佛随时会变幻形状,令她不敢多看。 肖丽婷一时间又有些怨天尤人。 我到底为什么会被困在这种鬼地方…… 突然间,肖丽婷瞥见了一个人影。 ——就在门口。 “?!” 因为实在太安静了,根本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所以直到这一刻她才注意到…… 教室门口站着一个人。 他背对着自己,一动不动。 那个人是…… “轰!” 又一声闷雷骤然炸响,吓得肖丽婷面色苍白,捂住胸口,心脏砰砰直跳。 炽白色的光芒照出了那人背对着自己的轮廓,投落在地面上的阴影一直蔓延到了她身前不远处。 肖丽婷认出了那个背影,忍不住出声: “王,王威,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颤抖的声音淹没在雷声中。 王威依然没有动,也没有理睬她的话,就像一尊雕塑。 肖丽婷咽了口唾沫,她本能地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劲,赶紧伸出手去,戳了戳旁边的睡袋。 “嗯,嗯……” 旁边传来迷迷糊糊的应答声。 “是丽婷啊……怎么了?” “嘘,快起来。” “好……” 肖丽婷听见一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赶紧压低声音,语气急促地催着身边人醒来的同时,还指了指门口的方向。 “你小声点。快看,那人是王威吧?他为什么站在门口不动?很,很奇怪吧?” “……” 窸窸窣窣的声音停止了。 旁边的人不再说话。 教室内又一次安静下来。 而这一回—— 肖丽婷甚至连他人呼吸声都听不到了,自己仿佛身处在一处寂静冰冷的坟墓之中。 她的身体僵住了,脊背上陡然升起寒意,甚至不敢转头去看旁边。 对了…… ——睡在旁边的人,是谁来着? 肖丽婷很快就想起来了。 是……孙雯。 因为两个人是女生,又都是好朋友,所以才安排睡到了一起。 但是…… 肖丽婷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严重错误。 对啊,我怎么会忘记,忘记自己是托了谁的福才来这种鬼地方的—— 就在孙雯失踪之前,肖丽婷接到了一个电话。 那时候,电话中孙雯的声音阴沉,冰冷到陌生。 “我是不会放过你的……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来学校,找到我。否则后果自负。” 她就是被这个人威胁,所以才会来学校的! “咕咚。” 肖丽婷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喉咙里咽下口水的声音。 她的手原本放在旁边的睡袋上,是想要把那人推醒,而现在,她正试图慢慢地,一点点地把手拿回来…… “——丽婷。” 然后,她的手就被身边的人一把攥住了。 抓得很用力、很用力,仿佛是很害怕她离开自己身边。 “丽婷,丽婷。” 孙雯的声音在她耳边幽幽响起。 “别怕,没事的,我就在你身边。” 所以我才怕啊! 肖丽婷不敢回头,也不敢大喊大叫,她的大脑一片混乱。 “……真,真的?” “嗯,真的没事。” “那……” 肖丽婷的脖子僵硬得就像生锈的机器,慢慢朝旁边转去。 “轰隆!” 又一声雷鸣。 光芒照亮了整间教室,让她看清孙雯苍白的面庞。 她的嘴角幅度上扬,绽放笑容,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 随后,肖丽婷听到了“骨碌碌”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掉落下来了,正朝这边滚过来。 她一低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是王威。 他只剩下了一颗脑袋,两颗眼球不翼而飞,留下两个黑窟窿,虚无地望向自己。 死人头的下方,是血淋淋的神经肌肉组织,端口处参差不齐,像是被人一刀、一刀生生剁下来的。 “啊——” 女生的凄厉尖叫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 教室内的所有人都被惊醒了。 当他们打开灯后,看到的是孙雯紧紧将哭泣的肖丽婷抱在怀中。小声安慰的样子。 以及地上淋漓的血迹,从她们脚边的一颗头颅开始,朝着外头延伸,而终点…… 是一具屹立在教室外的无头尸体。 * 张休单膝跪倒在地,用手沾起了一点地面上的粘腻血迹,手指摩挲了一下,放在鼻尖嗅了嗅。 他的眉头慢慢收紧。 “你能看得出什么吗?” 柳晓川站在一旁,怀抱双手。 距离众人被肖丽婷的尖叫声惊醒以来,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的时间。 除了他这个禁师,剩下的都是些普通人,也就张休是私家侦探,以前参与处理过几起涉及凶杀的棘手案件,算是有经验的,说不准还能帮上忙。 至于别人…… 他往后瞧了一眼,老师学生们全都聚拢在一起,一个接着一个好言安慰正在哭泣不停的几位女生。 那颗没了眼睛的死人头已经被收起来,和王威的尸体放在了一起,全都挪到了教室外头。 甚至那个叫杜常龙的小子还想用拖把把血迹处理掉,还理直气壮地说是有女生在,担心她们见到血害怕。 当然,这种破坏现场的行为,肯定是被阻止了。 柳晓川忍不住叹了口气。 别说靠不靠得住了,这些普通人完全是累赘,自己没甩手离开,都算得上是有责任心了。 若真遇上紧急关头,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舍弃掉这群人。 ……总之,先看那个岑冬生能不能解决问题吧,我也得自己想想办法逃出这个地方。 “我检查了一下血迹,从粘稠度来判断,已经不是很新鲜了,感觉是一天前死的,但在睡觉之前,我们都看到他还活着。” “是被环境内的阴炁侵蚀了。” “可能吧,这方面我不了解……另外,就是伤口,看起来是被人用利器一刀剁下来的,但用的不是那种砍刀,也没有找准关节,感觉就是靠蛮力硬切的,所以脖子处的伤口相当狰狞。” “还有一点最重要,也是最奇怪的。” 张休指了指地面上拖延的血迹,从教室一直到门口。 “如果真是一个人的脑袋被砍下来,大动脉都被切断了,现场留下来的血迹不可能就只有这么一点。你看,目前这个男生的尸体和脑袋都不渗血了,这也很奇怪。” “嗯……” 柳晓川看着这颗死人脑袋。 他更在意的,其实是死者的眼球被挖走这点。 到底有什么理由这样做呢? 有些时候,鬼魂的执念就和变态杀人狂的童年一样,会成为某种线索。 “柳大师那边呢?” “我只知道,我的结界没出问题。” 他指了指门框和台阶边沿的地方。 门窗上方每隔一段距离都挂着桃符,靠近边沿的地方用朱砂混杂兽血画了一道横线,将整间教室封锁在内。 说不上是多强力的结界,主要起到一个警醒的作用。他并不信任所谓守夜的人。 只是,柳晓川分明还能感受到门窗附近微弱真炁的循环流动,这说明结界尚未被外力破坏。 “所以,这人是自己走出去,然后在走廊上被杀的。” “我还以为结界已经破了……” 张休笑了起来。 “我以前看过那种恐怖片,不管国外的还是国内的,都有这种桥段,有的是用盐撒成一个圈,恶魔就不敢进来,有的时候用糯米,防止僵尸伤人……但这种片子情节发展到最后,一定会让某人意外把这个圈子破坏之类的。” “怎么会。” 柳晓川嗤之以鼻。 “要是真有那么脆弱的东西,又怎能保护得了里面的人?也就只剩下点象征意义了。” “柳大师,你觉得是谁杀的他?” “是鬼。” 他很确定地回答道。 “而且,不是一般的鬼怪。” 浮游灵就不说了,没这本事;孤魂虽然有轻易夺人性命的能力,但一般死在孤魂手里的人类,在表现上往往类似于某种突发性疾病,因为它们往往是通过阴炁来腐蚀人,干涉现实物理的能力不强。 能把人类的尸体搞成这般惨样…… 大概率是厉鬼。 “那,这鬼去哪儿了?” “这就不得而知了。” 柳晓川正打算说话,张休突然伸手拦在他面前。 “怎么了?” “柳大师,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个人?” 两人同时望向被黑暗淹没的走廊尽头。 乌云中亮起的白光,带来刹那间的光明。 一个人影,一个女人,正踉踉跄跄地朝着这边靠近。 她身上穿着职业装,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发出“踢踏”的声响,在寂静的长廊上尤其惹耳。 柳晓川和张休不约而同地后退回教室内,面面相觑。 “柳大师,这……是人是鬼?” 柳晓川没说话,只是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您也不知道?”张休面露惊讶,“您不是……” “禁师只是对阴炁比较敏感,但在鬼屋内部,这种感知能力就会受到削弱,因为到处都是阴炁。而且,有一部分鬼怪就是有办法伪装自己,连阴炁都能收敛到几近于无……” 柳晓川叹了口气。 “只有擅长通幽窥真之术的咒禁师才能辨认出来。” “这下可难办了啊。” 张休的眉头皱得更紧。 “蹬,噔噔噔。” 高跟鞋的脚步声正在靠近。 柳晓川不确定这女的是不是鬼,但会在这种情况下出现的人类,又实在是很可疑。 “救救……救救我……” 外面传来女人的声音,沙哑得就像是刚刚从沙漠中跋涉走出来,在近乎绝望的语气里,又透着一点点希冀。 “有人……有人在吗……我看到前面有光亮,是不是有人在……” 似乎是看到了亮起的教室,所以才过来的。 “有人来了?” 那个叫杨超的男生,还有卫燕燕,从后面过来。 “等等,先别出去……!” 张休正想阻止,杨超就已经来到走廊上了。在看到不远处那个女人身影的时候,他面露惊喜,高兴地挥了挥手。 “王老师!原来你也在这里!” 高跟鞋的脚步声突然停下了。 “你是……” 女人站在黑暗中,声音有些迟疑。 “不认我了吗?我是你的学生啊。你是不是也是突然到这里来了?别害怕,大家都在呢,这里是安全屋。” “这样啊,大家都在,这样啊……这样啊……” 女人反复念叨着同一句话。 “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因为我的视力下降得很厉害,果然是没看错……” 她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来。 “视力下降?王老师,你,你的眼睛怎么了……” 杨超的话刚说到一半,突然挺住了,身体像筛子般止不住颤抖着。 教室内透出来的微弱光亮,照亮了女老师的脸。 在她的眼睛下方,有着两道泪水般的血痕;眼眶里的眼球就像是硬塞进去似的,大小完全不匹配。 一边眼球像比目鱼般凸起,白而混浊,看不清瞳孔;另一边往下耷拉,从眼眶里慢慢滑落,连结缔组织和肌肉都看得见。 “这双眼睛……不太适合我啊……” 女老师的嘴角朝两侧咧开,露出鲨鱼般尖利的牙齿。 “——你的怎么样?” 第四十九章 披着人皮的鬼 “你的怎么样?” 女教师的声音瞬间变得沙哑恶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双手,一把掐住了男生的脸庞。 “啊啊啊!” 杨超顿时惨叫起来。 “是鬼!” 柳晓川往后倒退一步,手指捏决,一手抽出袖袍里的黄符。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王威的尸体没有眼球…… 恐怕就是被这女鬼挖出来后,安放在自己眼眶里了。 “你去喊人,要走了!” “明白!” 张休的反应很快,在面露惊悚的霎那,立刻转身,朝着教室里的人们大喊: “鬼来了!大家快逃!” 身后的教室顿时变得嘈杂,柳晓川面沉如铁,手中黄符瞬间起火。 他往指尖吐出一口气,符火猛然膨胀,射出一点火星,正好溅落在女教师鬼魂的双臂之上,随后“腾”地燃烧起来。 女鬼尖叫起来,她的双手原本死死抓住男生的脸庞,力气极大,指甲更是嵌入大半,差点直接把男生的眼球像挤荔枝那般挤出来,这会儿终于是松开了一瞬。 杨超双眼流血,捂着脸踉跄往后退,一边痛得大叫,一边摔倒在地。 柳晓川没心思管他,又是一道符咒弹出,这次有电光闪烁,再度将女鬼逼退好几步,随后他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仓促之下和厉鬼硬碰硬,他可不会这么蠢。 这时候,教室里的人们差不多都逃出来了,连头都不敢回,朝着通往下层的走廊狂奔。 那个叫卫燕燕的女生从教室里跑出来,把杨超搀扶着站起,和田老师两个人一起架着杨超往前跑,跟在了最后面。 …… 死了一个王威,走了一个岑冬生,被卷入鬼屋的幸存者队伍,如今还剩下九个人。 走廊上,是纷乱如雨点的脚步声,和人们粗重的喘息声。 “要……要逃到哪里去啊……” “那,那个鬼应该不追了吧……” 可他的话音未落,身后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的声音,便像夺命的鼓点般再度响起。 他们一刻不得休息,只能继续往前奔跑。 柳晓川其貌不扬,一个瘦弱的中年男子,却是其中最轻松的那个。 这便是真炁修行带来的好处,不论咒禁或异能,光是运转真炁,就能拥有种种近似于武侠中神奇内功的效果。 但光逃是没用的,还是得想个办法…… 柳晓川想起那具被摘了眼珠、砍下脑袋的尸体。 他的咒禁乃“符水”,即所谓的符箓法术,传说中可以召神劾鬼,降妖镇魔,治病除灾,妙用无穷。 但毕竟只是乙等咒禁,自然没有那等大神通,主要还是根据环境不同可以使用不同咒禁,手段丰富些;缺点就是需要时间场地准备,不擅长与鬼怪打遭遇战,需要有人配合。 他的身体素质比普通人强不到哪儿去,还是血肉之躯,真要被身后追着的那女鬼逮着了,该被挖眼还是被挖,该被砍头还是被砍。 所以,他才要逃跑,想要拉开距离,找个地方打阵地战。 只是,如果女鬼真就这么一直追下去的话…… 柳晓川眯起眼睛,脑袋里转悠起了些许阴暗念头。 要不,设个绊子看看? 身边不过是些普通人,他要做点手脚再容易不过。 也不知道这鬼杀人规律如何,能不能延缓些时间—— “快看!前面有亮光的地方!” “路上好像看不到那些黑影了……” 前方有一间教室,正在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宛如黑夜中的篝火。就和之前那座“安全屋”一样…… 柳晓川蹙起眉。 女鬼的出现已经说明所谓的安全屋并不安全,只是巧合罢了。 只是见到其他人都在不约而同朝着那个教室拔足狂奔,他也没出声阻止。 但当他们真正踏入房间之内的时候—— “……” “呼,哈,哈哈……好累……” “喂,你们仔细听,后面的声音,是不是不见了?” 真的不见了。 刚才还紧追不舍的脚步声,就这样消失了。 柳晓川面带惊疑之色,往外瞧去。 不止是那个女鬼,甚至连随处可见的黑影都少了。 “不会吧,真的存在安全屋?” 仔细想想,那个女鬼出现归出现,却也没有踏入过那间教室。 他只是觉得自己设下的结界不可能阻挡住一头厉鬼,于是就走人了…… 难道说,不逃反而是正确的? “柳大师,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一旁的张休凑上前来,小声说道。 “王威之所以死在走廊上,是不是因为鬼进不了之前那个教室?” 这么想来,如果女鬼真能进来的话,在杀死王威之后就该对教室里的人下手了,没理由把尸体留着,却放着里面的人不管,一直等到守夜的人发现…… 只是,他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栋鬼屋里,为什么会存在‘安全屋’这种地方?” …… 新的安全屋里,被女鬼折腾了十几分钟的幸存者们,全都疲惫不堪地坐下来休息。 不出意料,这间教室同样有电力。田敬文正在招呼大家把桌椅全都放在一边,整理出来能休息的区域。 肖丽婷蹲在角落里,双手抱着膝盖。 自从看到王威的无头尸体后,她的颤抖就停不下来,脑海里始终盘桓着那张被挖了眼睛的脸。 孙雯陪在她身边,抚摸着她的背安慰道: “别害怕了,丽婷,我们现在安全了。” “安全……真的安全吗?” 肖丽婷低下头,捂着自己的脸,声音微微颤抖着。 她之所以始终无法冷静。在死者和女鬼之外,最大的压力正是来自身边的这位好友。 那通诡异的电话,那个诡异的笑容—— 可她无法对他人提起,因为自己已经被缠上了。 除了一个人瑟瑟发抖之外,她什么都做不到。 背后不断抚摸着自己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欸,原来你已经注意到了吗,丽婷。” 孙雯似乎笑了起来,她的声音有些模糊,像是来自很遥远的地方。 “是啊,这地方根本不是什么安全屋。鬼屋里就不存在那种地方,它就像是一片森林,鬼魂之间有着自己的生态,强大的鬼各自划分地盘和狩猎区域。” “所以,之所以别的鬼都不进来,只有一个原因:这种所谓的安全屋……” “其实都是某个厉鬼的地盘。” 身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孙雯的声音一下子变得近在咫尺。 “——你明白吗?在我们之中,有一个披着人皮的鬼。” “呐,丽婷,你觉得谁比较可疑?” 肖丽婷抱着膝盖,只是一个劲发抖不说话。 谁可疑? 当然是你最可疑! 可她不敢说出来。 她太害怕了,她想活下去,她正值青春,在学校里很受欢迎,未来一定能过上幸福的生活,决不能死在这种地方。 她想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都想活下去…… 孙雯还在旁边说个不停。 “我觉得啊,那个卫燕燕就很可疑。我记得投票结果,她是在你之前守夜的那个吧?” “问题来了,你醒来的时候看见了无头尸体,那为什么她会没有注意到呢?明明就在门口啊,不可能发现不了的。” “王威走出教室,被女鬼杀掉的样子,她也肯定看到了……但她为什么不大喊大叫呢?为何要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接着回去睡觉呢?” “对了!那个杨超也很可疑,因为那个女鬼就是他引过来的。” “你仔细回忆一下,还记得他当时说了什么话吗?他似乎是把对方当成了认识的老师……但是丽婷,你回忆一下,在我们年级,真的有一个叫‘王老师’的人吗?该不是他瞎编出来的吧?” 肖丽婷抿紧嘴巴,听得一脸迷茫。 因为她越听就越是觉得…… 好像对方说的话,是有那么些道理? 肖丽婷的目光落在教室里所有人的身上,卫燕燕,杨超……他们看起来都和自己一样惊魂甫定,表现得就像是个普通人。 可是,谁知道他们是不是伪装的? 肖丽婷感到了一阵毛骨悚然。 她发现眼前的每一个人,都像是隐藏着另一面,随时可能撕下人皮,露出鬼怪的真面目。 “仔细想想,最可疑的当然是那两个从外面来的大人,一个是私家侦探,一个自称风水师,没有人能证明他们的身份……唉,真让人头疼啊,对不对?” 孙雯叹了口气。 “说起来,丽婷,这座学校有那么多鬼,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啊,我不是说那些随处可见的黑影。黑影是游离在学校里的思考和怨念形成的,但那些厉鬼就不一样了,他们个个都是有名有姓,生前有过凄惨的经历,所以才会变成鬼怪。” “——是的,十年前连续发生过好几起惨案,当时闹得还挺大的。” “不巧的是,学校里最近又恰好死过人。有个跳楼的男生,听说是被人污蔑,一时接受不了就上吊自杀了,这种人变成怨鬼也不奇怪……丽婷,这件事,你最清楚不过吧?” 肖丽婷猛地站起。 她脸色苍白,不敢转头去看一直在跟自己说悄悄话的孙雯,而是朝着站在教室门口的柳晓川走去。 “丽婷,丽婷,你怎么了?自从刚才开始,你的状况就不太对……” 一旁的杜常龙看到她的样子有点不太对劲,想要叫住她,但都被她无视了。 肖丽婷满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件事,那就是活下去。 …… 柳晓川正在观察外头的情况,后面突然传来女生颤抖的声音。 “柳大师……你能帮帮我吗?” 风水师转过头去,看到的是抱着胳膊瑟瑟发抖,面色苍白的肖丽婷。 正如孙雯所说,柳晓川同样很可疑…… 但已经没办法了,这个男人,是这群人中最值得依靠的人。 如果那个岑冬生还在就好了。至少那个男人年轻,虽然冷漠了点,但长相不赖,实力明显更强大。 虽然彼此间有过一点不愉快,但她相信凭借自己的魅力,讨好男人的手段,很快就能化解。 可是,他却独自一人离开了,就像完全没把包括自己在内的剩下所有人放在眼里。 至于像那个古怪女生那样不要命似地直接冲到外面去找他……她自然是没这个胆量的。 谁知道会发生什么,说不定那疯子已经死在外面了。 所以……剩下的就只有这位柳大师。他是除岑冬生以外,唯一有能力保护自己,对抗鬼怪的人。 她抬起脸,根据以往的经验,努力摆出最惹人怜爱的模样。 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用一种令人不适的目光注视着她,忽而露出笑容。 “你要我帮什么忙?” “保护我……离开这个鬼地方。” “当然,我会让所有人离开的。” “我当然知道,柳大师是个好人,但我更希望……是柳大师把我放在优先的位置上。” “这话可不好让其他人听见啊。” “是的,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秘密。” 肖丽婷深吸了一口气。 “另外,我还想告诉柳大师一个秘密。” “哦?” “不止是外面……”她的瞳孔中流露出难以抑制的恐惧,“我们之中,可能也有鬼。” 闻言,柳晓川眯起眼睛。 “是吗?” “是,是的,我可以证明……” “不必。” 柳晓川同样压低了声音。 “其实,我早就注意到了。” “真,真的?” 肖丽婷猛地抬起头,面露惊喜。 “到底是谁?啊,我知道,我不该说的……” “没关系。” 柳晓川笑了起来。 “重要的不是谁是鬼,而是我们得想办法逃出去。丽婷,我答应你,会保护你离开这里。但是,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他指了指黑夜弥漫的窗外。 “看见了吗?那个女鬼还在外面游荡,我们想找到出去的门,就得打倒她……我有办法,只要做好充足准备就行,但我还需要一个诱饵。” 风水师咧开嘴角,看似在笑,眼角却透着森然。 “我看你在你的同伴们中,还挺有话语权的,对吧?” 他现在可没心情和小孩子玩过家家,在他眼里,教室里的幸存者们从累赘变成了有价值的东西—— 那是用来驱鬼的“诱饵”。 那个男人的出现,的确让他深受打击。 但在冷静下来后,柳晓川觉得自己同样有机会,他有天分,有才能,绝不会比任何人弱小。 只要打到鬼怪,就能炼化阴炁,甚至得到新的咒禁。他会用尽一切手段,他的崛起之路,将会从这一刻开始…… * 面前就是通往核心鬼怪去处的第一扇门。 岑冬生将少女挡在身后,谨慎地推开它。 …… 那盏悬挂在房间内唯一的昏黄灯泡,之前从窗户玻璃朝内窥视,会发现其散发出来的光芒无法驱散哪怕一点黑暗。 但当岑冬生推开门后,灯泡却以缓慢的速度开始亮堂起来,闪烁的光芒,将整个屋内的角落微微照亮。 “欸?” 身后紧紧抓着他的衣角不放的伊清颜,发出了惊疑的声音。 因为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并非想象中的教室或是办公室,而是…… 一间宿舍。 第五十章 鬼遮眼 面前的宿舍大约十几个平方大小,窗户封死,贴满旧报纸,投不进半点光亮。 墙体有大量风化剥落的痕迹,凹凸不平的水泥地板,四张绿色行军床上下叠放,没有空调,只有电风扇。 从桌子和窗前摆放的化妆品和小置物来看,似乎是间女生宿舍。 房间脏兮兮的,经过了岁月风雨的侵蚀,像是回到了十年前。 “我们为什么会……”他感到自己胳膊上传来的力道用紧了,少女的声音微微颤抖,“我不认识这个地方。” “不用觉得奇怪。”岑冬生说,“鬼屋里,一切皆有可能。” “欸?” “空间错乱现象,外界的时间流逝……在鬼屋内都有可能复制。” 话虽如此,岑冬生的眼神里却带上了一丝沉重 空间操作? 不,目前还不能确定。 可能是核心鬼怪利用阴炁对环境进行了改造。 但如果是空间操作,眼前景象的成因就很简单粗暴了:屋主直接将宿舍的空间与教学楼的空间进行了拼凑铆接,就像搭积木般容易。 这同样意味着,自己要面对的最终对手,是甲等鬼怪。 不太妙的消息。 如果是真的,那他设想的速通鬼屋就已经做不到了。岑冬生觉得自己未必能赢,关键时刻还得靠“不死骨”。 当然,如今伊清颜就在他身边;但正因为如此,想要保护她不受伤……不受刺激,难度会很高。 “这里没有鬼吗?” “没有。” 岑冬生回答。 “核心鬼怪想让我经过四个房间,必有缘由。我就顺便找找线索。”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深处走,开始检查起这间宿舍。 “我来帮忙。” 伊清颜连忙跟了上来。 这时伴随着两人的动作,周围的环境开始发生了微妙的改变,像是身处在投影仪之中,播放键刚被人按下。 场景切换,伴随着好似电影中象征时间流逝的镜头剪辑,泛黄的胶卷在人们面前一点点展开。 在日复一日的岁月流逝中,宿舍的细节有所改变,墙壁上的石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灰、龟裂。 不止一个虚幻的人影出现,看起来是历年生活在这间宿舍的才新中学学生,她们在二人身畔来回徘徊,进出这个房间,行动速度被按下了快进键,加快了几十上百倍,令人应接不暇。 伊清颜瞪大眼睛,惊奇地看着这一幕。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幻影轮廓如流水般从她指尖流逝。 “这里的人穿的校服……应该是才新中学以前的老校服,和现在不一样。” 岑冬生抱着胳膊,保持沉默。 既然进到了这间屋子不用打架,他也乐得轻松。 看得出来,鬼屋正在重新演绎过去宿舍内发生的景象,算是“幻象”的一种,但对人无害。 一段时间后,场景的变幻速度逐渐慢了下来。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其中一个幻影的周身轮廓变得凝实,只是五官神情还是看不清。 有种“女主角”终于登场的感觉。 岑冬生和伊清颜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个人,每天过着相同的生活,从宿舍离开去上课,上课回来在桌前念书,洗漱完上床睡觉,第二天离开宿舍……宛如时间循环。 不过每个高中生的生活都这样过来的,没什么稀奇。 但很显然,这种平凡的日常不会一直持续下去,鬼怪想让他们看到的不可能只是这些,某种变化正在暗中悄然滋生—— “咦,这是什么?” 伊清颜环顾四周,发现原本灰蒙蒙的环境突然亮堂了些,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柔光,不知从何而来。 “我想,是在说明‘主角’的心情发生了一些改变吧。” 岑冬生说。 环境中的柔光越来越明亮,女生的脚步越来越轻盈,明显是遇见了好事。 直到某一天,那个女生没有像以前那样回宿舍,似乎发生了某种不寻常的状况,日复一日的循环就此中断。 门口方向传来“咔哒”一声。 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木门,它缓缓朝外侧敞开,留下一道通往黑暗的浅浅缝隙。 “我们跟上去。” 岑冬生很顺利地推开门,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面前的黑暗被头顶一盏盏依次点亮的灯光驱散,一个个椭圆的光晕从他们脚下一直延伸到远方。 这是一条木质走廊,廊道两侧是弥漫的夜色,尽头是带有温馨感的光芒。 “认得出这里是哪儿吗?” “好像是……女生宿舍楼通往教师宿舍楼的路。” “……我们继续。” 岑冬生往前走了几步,脚下的长廊猛地缩短,像是弹起的蛇。跟在身后的伊清颜发出小小的惊呼。 他们一下子就来到了长廊尽头。 尽头的那扇门同样自动敞开。 在房间深处,站着两个人影,一个是刚才宿舍里的女生,一个略高,似乎是成年男性。 起初是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一个站着在请教问题;一会儿换成了女生坐着,男人在旁边指导学习。 但伴随着时间推移,两个人的距离却变得越来越近。 “……” 岑冬生面无表情看着男人和女生的面庞靠近到了一个危险的距离。 就在这时。 “砰!” 背后的电灯泡碎了,周围一下子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就像戏剧演至中途,演员下台准备。帷幕被拉拢后,观众席上的人们皆保持沉默,静静等着下一幕的到来。 因为紧张,或是畏惧,伊清颜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别怕。” 岑冬生轻声说。 他抓住了少女的手,以示安慰。 那手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后反过来主动握住。 …… 黑暗中出现了一点烛光。 尽管是唯一的光明,那光并不能带来任何安心感,反而透着一股人血般的红,透着难以言喻的诡异。 “对不起,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为什么?为什么?别抛弃我……” “我要结婚了。” 他和她的声音从大幕之后响起,时而高昂,时而低沉,一句又一句,不断交织在一起。 老师,如果我把事情说出去……” “我不会让你这样做的!” 话语的交错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激烈,如同鼓点。 令人不安的红色正在扩散,就像一蓬又一蓬的鲜血,被泼洒在了作为背景的漆黑幕布上。 “啊——” 然后是一声惨烈的嚎叫。 “救命——不要……!” 大幕背后,少女凄惨地呼喊着,伴随着男人的喘息。 黑暗之中,不见他物,却只听见那声音连绵成一片,如同放入大锅中煮沸后浮上水面的杂质,混沌而嘈杂,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急切,最终—— “轰隆!” 首先是炽白色的光亮,刺破无穷无尽的黑暗。 然后是惊人的雷声,在云层中滚滚穿行,淹没了其它一切嘈杂音,所有的背景音归于虚无,只剩下自然界的雷声、风声和雨声。 巨幕再度缓缓拉开。 岑冬生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迎面而来的是淋漓的水汽,像浪潮拍打在他脸上。 他抹了把脸,指尖传来清晰而真实的雨水反馈,湿漉漉的阴冷顺着衣服往里头流,渗入骨髓。 这就是鬼屋……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他们从封闭的学校宿舍,来到了一个暴风雨之夜。 附近环境看样子是一片小树林,丛生的灌木和藤蔓,在朦胧的雨幕中影影绰绰。 远处能看到一个男人的身影,他正穿着黑色雨衣,拿着铁楸,一下又一下地铲起泥土。 他的脚边是大号手电筒,没有关上。 雪白的光柱照亮了黝黑的泥土地面,和躺在浅坑中的年轻女性赤裸的尸体,她的头颅深深地凹陷下去,面部有着巨大的创口,却仍能看出死去时的痛苦。 又是一道电光闪过,映照出男人的面容,他的神情在恐惧、紧张与狰狞中不断变幻。 …… 岑冬生是个合格的观众,所以他一直都只是看着。 不过,他很快注意到旁边的女孩,她正低着脑袋,一手紧紧抓着另一边的手臂,一言不发,纤瘦的身躯却在微微颤抖。 不知道是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夜雨,还是由于亲眼目睹却无能为力,发生在遥远过去的悲剧。 铺天盖地的滂沱雨水打湿了她的长发,让原本就杂乱的头发变得更像水草了。 不知为何,这一幕让岑冬生联想到了被人抛弃在纸箱里的流浪狗……这孩子看着怪可怜的。 他叹了口气,脱下身上有些破烂的外套,盖在了伊清颜的脑袋上。 不论是鬼屋中突变的环境,还是导致鬼怪诞生的种种悲剧,看久了,他早已习惯。 可对于现在还是个普通女高中生的伊清颜来说,答案显然并非如此。 “谢,谢谢哥……” 她抓紧了身上的衣服,小声说。 “不用谢。” ——但她迟早会的。 不止会习惯悲剧,她还会用自己的方式贯彻信念,亲手去改变,亲手去扭转,以及…… 亲手去制造。 但至少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还是没必要太苛刻。 “要结束了。” 岑冬生说。 “欸?” 他话音未落,周围的景象再度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伊清颜用手指拨开了挡住视线的头发,随后惊奇地发现,刚才还噼里啪啦落在自己身上的豆大雨珠,一下子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 呼啸的风雨声倏忽不见,他们又再度回到了那条被昏黄灯光照亮,略显黯淡和温馨的走廊上。 刚才的暴风雨夜,简直像是幻觉一般…… “我们……回来了?” “不,还没结束。” 岑冬生看着走廊尽头,不知何时起又多了一扇门。 “第一个房间并没有鬼。接下来是第二个吗。” 他示意身后的女孩跟上。 …… 门的后面,是一间办公室。 夜色深深,男人和女人正在里面谈话。随后,他们两人一起并肩离开,看起来关系亲密。 路上遇到的学生和老师,都会主动与他们打招呼。 相比起之前那对在私密场合相处的师生,这两人的相处显然要更加堂堂正正,换句话说,他们是众人认可的情侣。抑或夫妻。 场景不断变幻,其中还有男人和女人夹着教案各自从教室里走出来的场景,看来都是这座学校里的老师。 “是……同一个人吗?” “嗯。” 岑冬生一边回答,一边盯着画面中男人模糊的脸。 他总觉得有点眼熟,似乎最近才见过…… 第二个房间内呈现的景象不再局限于这座学校,还出现了街道角落、城市建筑物内和公寓楼里的某个房间。 出现频率最高的是这对夫妻的家。 一会儿是男人在家,一会儿是女人在家,偶尔两个人在家的时候,彼此都保持着一定距离,少有交流,略显冷淡。 和学校里不一样,看来这对夫妻的关系不如他们在人前表现得那样亲密。 然后,场景随着时间推移变幻的速度慢了下来—— 根据上回的经验,两人都明白,这是即将发生恶事的前兆。 他们看到女人打开家门,换上拖鞋,突然愣了一下。 客厅里没有开灯,光线昏暗,倒是有淡淡的烛光从厨房那里传来。 女人抬起头,顺着她的视线,岑冬生看到了一幅小小的红联。 “祝我最亲爱的妻子王xx三十五岁生日快乐!” “砰”的一声,彩条从空中洒落,从厨房的方向传来“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的悦耳八音盒歌声。 女人捂住了嘴巴,包从她手中缓缓滑落。 她被感动了。 尽管因为发生过这样那样的事,夫妻间的关系一时陷入冰点,但在这一刻,她的心中似乎又重燃了爱情。 女人迈开步伐,迫不及待地朝着厨房走去。 尽管男人没有出现,但她当然知道,他会在哪里给自己一个惊喜—— …… 厨房的门被拉开。 没有开灯,里面空无一人。 只有桌子上摆放着一个蛋糕,上面点燃了蜡烛。 烛光幽幽,不知为何,蛋糕已经坍圮了大半,里面影影绰绰的,仿佛还藏着什么。 女人呆立了一会儿,随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慢慢地,慢慢地朝着桌上的蛋糕走去。 然后,当她看清楚桌上的景象时,顿时发出发出一声尖叫,往后倒退两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啊……啊啊……” ——藏在生日蛋糕里的,是丈夫的头颅。 沾染着白色奶油和黄色蛋糕胚,那双死不瞑目的瞳孔,正空虚而茫然地盯着她。 从大喜到大悲,再到无与伦比的恐惧,眼前这充满冲击力的惊悚一幕,彻底击垮了这个女人的心理底线。 她捂住嘴巴,泪水不停地流淌。 她还听到了风声、雨声,鼻尖嗅到了雨水和泥土的气味…… 一个阴森又怨毒的声音,自女人身后响起。 “王老师,你明明是知道的吧?你和他早就订婚了……” “为什么见死不救?” “为什么还要和这个男人在一起?” “告诉我,为什么?还是说……” 一双沾满了湿土的青白色手掌,自女人后脑勺伸出,猛地遮住了她的双眼。 “——你的这双眼睛,已经不需要了?” 第五十一章 悲悯 “反正有了眼睛,还是在当睁眼瞎,这对不需要的东西……我就帮你去了吧。” 厉鬼阴森的笑声在房间内回荡。 “咔。” 伴随着女人凄厉的惨叫,那双覆盖着她双眼的青白色鬼手猛然用力,指头直接刺入了眼皮下方。 “咕噜……咔……” 晶状体被狠狠挤压,血液或别的体液飙射而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响声,就像用双手用力压扁一个塑料瓶。 女人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激烈痛楚,像上了岸的泥鳅般疯狂扭动着身子,嘴巴张得老大。 在撕心裂肺的悲鸣中,一双眼球就这样被厉鬼抠了下来,滑落在地上。 “啪。” 这声轻微的响动过后,一切场景、声音全都消失了。 失去眼睛的女人,只剩下脑袋的男尸,都看不到了。 人也好,鬼也好,倏忽间无影无踪,只剩下空无一人的房间。 那些可怕的声音,索命的话语和凄厉的呼喊,都听不到了,静得落针可闻。 “第二个房间,依然什么都没有。” 岑冬生眯起眼睛。 刚才发生的环境,是过去现实发生过的景象再度上演,其真实性毋庸置疑,远非电影之类虚构作品能相提并论的。 那种惨烈的,血淋淋的真实,普通人见着不说吓呆,起码都得瑟瑟发抖上一会儿,好长一段时间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但还是那句话—— 岑冬生已经习惯。 干了好几年处理灵异事件的一线人员,该吐的都吐过了。 只是……他瞥了一眼身边小姑娘。 她低着脑袋,双手紧紧抓着自己刚才披在她身上的外套不放,身体的颤抖仍未停下,精神状态显然不太好。 ……是吓坏了吧? 这应接不暇、如真似幻的恐怖体验,对于那些心理承受能力不强的人来说,已经足以让他们精神崩溃了。 但遗憾,眼下可不是休息的时候。 岑冬生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率先往前迈出步伐。 在这个房间的角落,突兀地出现了一扇新的房门,微微敞开,内侧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走吧,接下来还有两个房间。” * 第三个房间,看起来像是间办公室。 只是和集体办公的教师办公室不一样,这间办公室更宽敞,采光更好,放着大地球仪作为装饰,墙上挂满合照和锦旗。 看起来是某位校领导的办公室。 一个看着年纪有五十岁左右,身材干瘦的中年女子,坐在办公室中央的椅子上,神色阴沉地翻阅着报纸,书写报告。 她手边的固定电话时不时响起刺耳的铃声,不断有人打过来。 “什么?又有媒体过来采访……我不是说过了吗,叫他们都滚!” “我让你们都别讨论这件事,不听话?我是校长还是你是校长?报告我亲自做,明白了吗?” 中年女子擦去额头上的汗水,瞳孔蕴藏着怒火。 “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色,死了都在给我添麻烦……” “什么‘厉鬼索命’,这话都有人信?太蠢了。” “为了保住这把椅子,我得想想办法……” 她放下笔,起身推开窗户,打算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缓解心中烦闷。 阳光洒进办公室,就在这时,校长突然愣住了。 窗户玻璃上,反射出她背后的景象。 宽敞的办公室中央,就在距离她身后不到几米的距离,站着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身影。 明明外头是晴天,她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浸透了,肌肤是青白色的,沾满脏兮兮的泥土。不断有水珠从她身上滑落,地上有一团湿答答的水渍慢慢扩散开来。 女生的面庞上有个巨大的伤口,创面还在微微蠕动着,看着狰狞可怖,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在这种伤势中活下来。 然而,她却就站在那里,咧开嘴角,朝着自己露出扭曲的笑容—— “你也有罪。” 厉鬼,就这般在光天化日下出现在人面前。 “甚……什么?!” 校长颤抖着,差点没摔倒在地,一脸震惊。 “这世上……居然真的有鬼……这怎么可能?” 她在恐惧中发出喊叫。 “就算真的有鬼……为什么来找我!我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吧!” “就因为这样啊。” 身后女鬼安静地看着她,声音却仿佛是从她心底响起的。 “我是你的学生,你学校里的一份子,怎么会觉得和你没关系呢?” “别开玩笑了,发生这种事,不都是你自己的问题吗……” “是啊,我觉得自己很愚蠢,有些事情只有死后才知道。可是……” 鬼的声音,逐渐变得阴沉恶毒起来。 鼻子仿佛已经能嗅到雨水和泥土的腥味,身后的人影往前靠近了一步,在地板上留下湿漉漉的脚印。 “你为什么要说谎?你在隐瞒什么?我死后,为什么不让人说话?” “我……我……是为了大局,为了让家长们和师生们都能放心……” 校长猛地一回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然而,令她感到绝望的是,地上的确有一滩湿漉漉的痕迹,正在慢慢扩散,并非幻觉。 不知从何时起,除了中央的水渍,旁边还多了两滩,只是颜色更深、更暗沉,比起雨水,更像是……血渍。 校长浑身打着哆嗦,脑袋僵硬地往后转动。 她看得更清楚了,在那个穿着校服女鬼身边,又多了两个身影。 一个脸上没有眼睛,只有两个血窟窿的女人;一个脑袋大半耷拉在脖子上,死相极其凄惨的男人。 “不,不要……救我,谁来救救我!” 校长不敢再看,她绝望地大声呼喊,试图把人喊过来。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地上那滩湿痕旁,一个脚印慢慢浮现,随后是下一个……脚印出现的速度突然变快,就像有一个看不见的人正加快速度,朝她狂奔而来。 “——你也是个没心肝的人啊。” 校长人生中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近在咫尺。 …… “咚!” 十几分钟后,校长办公室的门被撞开了。 闯进来的人们发出惊恐的喊声。他们看到的是流淌一地的粘腻鲜血,校长的尸体就躺在墙边,死不瞑目。 她的腰部和胸口处都留下了狰狞的创口,里面的器官不翼而飞。 * “嗯……还是没有吗?” 岑冬生抓抓头发,望着再度变得空无一人的校长办公室。 他本来还以为是核心鬼怪设下的挑战,让他闯五关斩六将才能见到最终boss,结果这都第三个房间了,还是什么都没遇到。 真奇怪。如果他没想错的话,这几个房间应该的确有厉鬼,相当于各自的巢穴…… 换而言之,就是这些鬼不在这里吧? 除了那个男鬼。 岑冬生觉得幻境中出现的那个堪称罪魁祸首的男老师有点眼熟,很可能就是试图潜伏偷袭,结果被自己干掉,只剩下人头的厉鬼——“年级组长”。 那剩下的呢? 难不成,都去了别的地方? 岑冬生想起剩下的幸存者们全都集中在了一间教室里。假如厉鬼们全都盯上了那里…… 那他们只能自求多福了。 最后一扇房间的门出现在角落里。 只是,没等岑冬生迈步,伊清颜已经率先走过去。 “等等?” 岑冬生有些意外。 她没有在害怕吗?还是说,已经回过神来了? “最后一个房间了。” 伊清颜将手放在门把手上。 “哥,我们已经看过那么多……关于这个学校里曾发生过的悲剧,你有什么想法吗?” 她似乎真的已经平静下来了,语气淡淡的。 “没有。” 岑冬生摊开手,回答道。 “你最好也别放在心上,毕竟是发生在过去的事情,我们什么也改变不了。” 少女陷入沉默。 “发生在过去……什么也无法改变……” 她用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声音重复着这两句话。 “?你在嘀咕啥呢?” “没什么。” 长发的遮掩让人看不清她的容颜,岑冬生只是隐约觉得少女在朝自己展露笑颜。 “哥,谢谢你,愿意一直陪我。” “别说傻话。” 岑冬生走过去,习惯性地搓了搓她的脑袋后,拿开少女的手,自己握住了门把手。 “是我带你过来的。” * 在进入最后一个房间后,他们很快察觉到了环境的不同。 “年代不一样了。” 周围如幻影般来往的人群,他们身上的衣服换成了新校服。学校内的墙壁和操场明显装修过,看起来更现代,也更熟悉…… 或者说,这就是现在的才新中学。 “是最近一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 也就是说,自从由那个女鬼引发的一系列惨案后,又隔了好几年。 这次的主人公,是个住校的男生。 就像第一个故事中的女生,岑冬生和伊清颜在旁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过着平凡的校园生活。 这个男生是个待人热情,很有责任感的人,每次班级内的事务他都积极参与,有谁遇到了麻烦,他总是第一个上前帮忙,哪怕那是个压根不认识的陌生人。 而且,看得出来他是发自内心地去做这些事情。 这样的人在社会上有,但并不多见。重要的是,他们的热情未必会带来回报,迟早有一天会被熄灭。 至于这位男生…… 考虑到目前看到的都是鬼魂们诞生前的悲惨经历,恐怕不止是“没有回报”这么简单。 而事实正如岑冬生所料。 这是一个令人不愉快的故事。 相比起赤裸裸的恶行,这世界上还有一种恶,是微小的、不引人察觉的,隐藏于人群之中,随着气氛随波逐流的恶。 这个男生从没想过,他会因为一次热心助人,而被人误解、污蔑,正如农夫和蛇的故事。 “我、我什么都没做,我是在路边看到她晕倒了,所以才把她扶回来的……” “别恶心人了,还在撒谎!你给她灌酒了吧?还是下了药?” “不是你做的,为什么是你带她回来?” “曝光他!曝光他!” 有尖锐的女生,有义愤填膺的男声,有暗中幸灾乐祸的声音,在无数嘈杂的背景音中,他逐渐变得沉默,身上的颜色变得灰暗,黯淡,直至虚无。 下一刻,他们终于来到了最后一个房间。 准确地说,这里连屋子都不是了,而是一处天台。 那个男生就站在天台边沿,面无表情地朝下俯瞰。 没有丝毫犹豫,耳畔传来了风声。 “砰!” 伴随着头骨开裂的沉闷声响,地上溅起了一朵血花。 手脚都被摔断,那个摔落在花坛中央,四肢扭曲的身影,像濒死的昆虫般颤抖着。 周围传来学生们的尖叫声,或惊恐或讶异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视线变得模糊,世界坠入黑暗—— …… “……” 最后一扇门近在眼前。 这一次,门背后不再是黑暗,而是光芒。 但这次的房间里,不再是空空如也,而是多了五具尸体,整整齐齐地躺在地上。 从左到右,被杀害的女高中生,被厉鬼索命的夫妻教师,被掏空了心肺的校长,自杀的男高中生。 他们全都维持着临死的模样,一动不动,安静地躺在那里。 “嗯……” 岑冬生抚摸着自己的下巴。 故事看完了,接下来就是打boss了吗,只需要推开最后的那扇门? 他的心态倒是波澜不惊。但身边的小姑娘显然不这样想。 “看到这些,觉得难过吗?” 岑冬生问道。 “……嗯。” 她轻轻点了点头。 …… 似乎已经没有下一个房间了。 在确认开战之前,岑冬生不着急向前。 他看着伊清颜慢慢走向那些尸体,像是在安静而专注地俯瞰着他们每一个人或死不瞑目、或凄惨无比的脸。 “喂,不害怕吗?” 他在她背后喊道。 “……有点。” 话是这样说,伊清颜却始终没有转过头。 如果这一刻的岑冬生,真的能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可能会觉得惊讶吧,甚至会怀疑是那个平等王降临在了这个时代。 她望向尸体们的神态,不符合之前给人的印象,更不符合她的年龄。其中没有任何畏惧,有的只是一种奇特的…… 悲悯。 第五十二章 “好久不见,岑冬生。” 岑冬生见伊清颜在那儿盯着几具尸体发呆,决定不去打扰她。 虽说这姑娘目前的表现就是个柔弱的女高中生,似乎尚未觉醒命禁,但她的确是个怪人,某些思路和常人迥异,比如会埋葬死猫之类的。 还有,伊清颜那时无意间说过的话,就已经让他联想到了“平等王”……只是没意识到那就是本人。 毕竟是大魔王的幼年期,能理解、能理解。 岑冬生望着最后一扇门,理论上后面就是通往核心鬼怪的通道。 他没有着急进入,开始自个琢磨起事儿来。 “嗯,某些事情已经搞清楚了。” 之前在网络上搜集资料的时候,他见到过被人整理出来的种种传闻:才新中学从千禧年到最近几年,一直有不可思议的灵异事件在学生们口中流传。 这点已经被幻境证明是事实;另一方面,鬼屋中的天气为何始终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模样,亦得到了解答。 十年前,才新中学的校园内发生过一起惨案,这便是一切的起因。 结局不出意料的凄惨。 男方杀害了女方,并把受害者埋进了树林里,之后导致了一系列惨案发生,包括男方夫妻俩,以及试图隐瞒消息的校长; 而就在最近一两年里,又发生了一起学生跳楼事件,起因是某个男生被污蔑,不堪受辱选择了自杀。 这样算下来,这栋鬼屋里有四组、五个厉鬼。 头一个受害者,那个被埋尸的女生,至今未出现; 第二组是一对夫妻,被第一个受害者的厉鬼索命,全部死亡。 岑冬生拿到了一块年级组长的标牌,大概率是那个被砍下脑袋的丈夫,已经被消灭了。而被挖眼的女老师所化鬼魂,目前没遇到过; 第三个,校长,没出现过; 第四个,被诬陷的男鬼,没出现过。 既然如此,就有可能是找上别人了。 岑冬生想起那群躲在教室里的幸存者们,希望他们能过得好吧。 “第二个问题。在这之中,是否有核心鬼怪呢?” 如果有,那大概率就是最初的那个受害者。 但他总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 说到底,刚才看到的那些幻境都是鬼屋播放给他们看的,虽然未必是假的,但大概率有所隐瞒。 他从来不吝啬以最坏的角度来猜测鬼怪们的意图,小看这群非人类的狡诈恶毒程度,是要吃苦头的。 “很有可能存在一个更加古老,更加可怕的鬼怪,在幕后操控这一切……” 岑冬生盯着那扇门。 “刻意为我指出一条通往它所在处的道路,本身就是陷阱。” 他开始环顾四周。 这个房间和之前都不一样,是个四面白墙,空无一物的地方,只有地板是黑色的。 就在这时—— “哥……!” 伊清颜的方向传来惊愕的呼喊。 岑冬生扭头一看,发现地上的四具尸体正在慢慢下沉 准确地说,是正在被地板“吃进去”。 * 伊清颜踉跄着往后倒退两步,脚下地板正在像踩在海水上的冲浪板般起伏。 她躬下身试图保持平衡,结果还是差点摔倒—— 然后就被身后奔来的青年顺手一抄,揽住腰身抱了起来。 岑冬生一跳几米远的距离,将她护在怀中后,又跳上了旁边的窗台。 少女只是惊讶地发出一声“呀!”的轻呼后,便不再挣扎,看来已经被抱习惯了。 岑冬生像蜘蛛侠般挂在天台与墙壁之间,只不过靠得并非绒毛或者静电吸力,而是更加粗暴——他的五根指头硬生生插入水泥里,固定住两人的体重。 他低头一看,脚下的地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剩下一大片起伏不定的海洋。 其中挪动的每一寸浪头真身,正是鬼屋内随处可见的黑影。 无数人嘈嘈切切的哀嚎声自下方传来,隐约可见扭结在一起的四肢躯干和脑袋轮廓。 原来,那块黑色的地板根本不存在,而是鬼魂们的躯体组成的平面。 “我的灵觉果真差点意思……” 岑冬生轻叹了口气,不再关注这些小喽啰,目光转向房间中央。 之前的战斗已经证明,浮游灵级别的鬼魂再来几个,对他而言都毫无意义,所以关键还是得看袭击他们的厉鬼是谁。 “……是你。” 从漆黑的海洋之中,一个干瘦的人影浮现,她的一只手按着自己的腰,一只手按着胸口,姿势别扭,有些驼背,抬起头来,一双黑洞洞的眼睛里闪烁着黯淡的光芒。 是那个校长的鬼魂。 岑冬生眯起眼睛。 “你来对付我吗?就你一个?” 厉鬼发出诡异的沙哑笑声。 她放下双手,胸口和腰间的巨大创口全都暴露在空气中,连鲜活蠕动的内脏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不断淌出鲜血来。 粘腻的血浆落在地面上,如同在一张宣纸上染出的红色墨水,很快整个房间都被朦胧的红光覆盖。 岑冬生抬起头,发现不过眨眼之间,房间的天花板开始不断抬升,墙壁则朝着四面八方飞速后退。 原本冰冷无机质的白色水泥,被诡异的红光污染了,生长出层层叠叠的血肉薄膜,畸形又怪异。 入眼所及之处,尽是丛生的异变器官与肉瘤,仿佛身处于一头巨型生物的体内。 …… “哈!” 岑冬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在普通人眼中,自然是无比惊人的恐怖景象;但在经验丰富的战士眼中,对方的底细已经暴露无遗。 ——没错,这是一头幻象鬼。 顾名思义,是专精于制造幻觉的鬼魂。 不是说咒禁做不到在转瞬间侵蚀整片空间:阴阳颠倒,生死逆转,血肉禁忌……这世上存在种种不可思议的超自然力量。 但眼前这头厉鬼是乙等,那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不出意料,他们刚才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象鬼创造出来的。 在意识到对手的性质后,尽管厉鬼一上来就开大的做法很果断,但岑冬生心下反而是松了口气。 “你闭上眼睛,别看。” 说着,男人用手遮挡住了伊清颜的双眼。 比起眼前这个家伙,他更担心会不会有其它鬼怪躲在一旁偷袭。 好消息是,岑冬生觉得自己解决这头幻象鬼,不需耗费多少体力。 “哥……你好像一下子就不紧张了呢。” 伊清颜乖乖听话地闭上了眼睛,但还是敏锐地从男人的手掌与心跳中捕捉到了他的情绪。 “那个鬼,很弱吗?” “弱吗?很难讲,对别人来说可能还挺麻烦的。” 岑冬生笑了笑。 “只是这家伙的能力对我起不了太大效果罢了。还有,我刚才很紧张?你怎么发现的?” “那个……其实我感觉得出来,你自从离开教室后,一直都有某种紧迫感。就像在担心……或者说害怕什么事情会马上发生。” 伊清颜闭着眼睛,将双手捧在胸前,轻声说道。 “能和我分享吗?我可以帮哥分担哦。” 和你说有啥用。 我就是在害怕你,怕你突然发癫。 岑冬生没有回答,只是笑眯眯地再次对小姑娘使出“怒搓狗头大法”,这招就是用来发泄紧张的。 “呜……” 伊清颜不得不重新把自己被揉乱的头发整理好,她虽然没有反抗的意思,但看样子多少对某人的“幼稚举动”有些无奈。 “接下来,你抓紧我。” 他说,收紧胳膊的同时,闭上了双眼。 幻象鬼的能力更像是一种“初见杀”,新手咒禁师对“自身已经不算是人类”这点往往没有明确认知,因此会被视觉或嗅觉等感官层面迷惑,落入陷阱。 实际上,面对幻觉最简单的方法,只要封闭五感就好,剩下的只要依靠“灵觉”,或者说普通人口中的第六感。 咒禁师日常修行之一的“冥想”,就能锻炼到这种能力,所以只要掌握其中诀窍,对抗幻觉并不难。 哪怕他之前还吐槽过自己的灵觉“差点意思”,但也完全够用。 倒是普通人几乎不可能抵挡幻象鬼。 一方面是正常人的灵觉更为迟钝,一旦封闭五感就寸步难行;另一方面,第六感与大脑活动息息相关,而没有真炁的保护,思维本身可能会受到干涉。 总之,这类鬼怪善于幻觉,体质则偏弱,对岑冬生这样经验丰富的咒禁师而言,威胁不大。除非精神干涉到达了某种量级,可以突破咒禁师真炁与肉体双重保护极限—— 譬如《天魁权首》,就能做到简单粗暴将人的精神碾压成齑粉。 某种意义上,精神世界之间的对抗,甚至比现实世界更依赖纯粹暴力,强者恒强,没有技巧可言,不存在以弱胜强的可能性。 …… 事情正如他所料。 岑冬生闭上眼睛,很快进入“冥想”状态。 他一手保护伊清颜,一手开路,稳稳迈步朝前。 他并非鬼仙系,灵觉中映照出的事物自然不如用肉眼看得更清晰,但这根本不重要。 只要隐约捕捉到前方有阴炁的轮廓,再卯了劲一拳砸过去。便是 幻象鬼的其它手段甚至破不了他的防,只能眼睁睁看着闭着眼睛的男人一边挥拳,一边一点点逼近过来。 虽然提前开了大,结果被逼入绝境的反而是它自己,慢慢地,慢慢地……退缩入房间的角落。 幻觉只是幻觉,现实中的建筑物大小并未改变。 厉鬼发出了一声焦虑的嘶吼,想要穿墙离开这个房间,却被岑冬生抓住了破绽—— “轰!” 男人举起的拳头上,包裹着熊熊燃烧的无形真炁, 手臂处青筋暴起,肌肉凸显,这一拳如出膛炮弹,将面前的墙体穿透; 伴随着烟尘四起,破碎的水泥砖块倾泻而下,幻象鬼的胸口则是直接被开了个大洞,身躯像是烧着了似地变得虚幻起来。 “嗷——” 受到重创的厉鬼,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声,往后急退。 …… 岑冬生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倒塌的墙壁,墙壁上被自己一拳砸出来的洞,以及洞后方那个蜷缩起来的鬼影。 他正迈开步伐,准备乘胜追击的时候,突然警觉地止住脚。 一条不知从何而来的粗壮藤蔓,仿佛蟒蛇般自窗外窜进来,将幻象鬼紧紧缠住,顺着伤口扎入其体内。 深绿色藤蔓之上覆盖着的经络,仿佛人的血管般蠕动着,将某种物质注入厉鬼身躯之中。 “啊啊啊——!” 厉鬼惨叫着挣扎起来,但它原本虚幻的身躯却开始再度慢慢凝实。 “哦,终于忍不住来了吗。” 岑冬生嘴角勾起,意识到自己猜的没错。 除去在才新中学内发生的一系列惨案中诞生的厉鬼,这块地上还盘踞着一头更加古老的鬼怪。 它才是罪魁祸首,这座鬼屋的核心。 但对方这一动手,反而让他更加放心了。 没有藏着掖着就好,不敢出来露面,反而证明对方在忌惮岑冬生的力量。 “既然想用你的小弟来试探,我很欢迎。” 鬼屋内存储的能量是有限的,想帮这头厉鬼恢复,就一定要分出去部分阴炁。 他不介意在直面核心鬼怪之前,削弱点它的力量。 岑冬生慢悠悠朝着幻象鬼走去,闲庭信步,甚至还有心思发表评论: “我猜……你的下一次攻击,是打算创造出我心中最恐惧的形象,我猜得对吧?”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下,厉鬼的模样就开始发生改变,原地产生了一团蠕动的黑雾,仿佛有某种东西正在变形。 毫不意外,他又猜对了。 没办法,岑冬生来自八年后的版本,这些技俩早就见惯不惯。 这年头的鬼怪还比较朴实,只有这三板斧。 创造出对手心目中最害怕的虚构形象或场景,且具备一定符合认知的能力——这一般就是幻象鬼的最终杀招了。 厉鬼的能力强度虽然无法到达干涉岑冬生思维的程度,但还是能捕捉到大脑活动中些许泄露的信号。 就靠这点东西制造出来的形象,再加上虚构存在无法超越创造者的等级限制,只能说是似是而非的伪物。 当然,不能说这能力完全没用,特别是那些有过糟糕经历导致ptsd的咒禁师,猛地来上一下,还真有可能因精神受到巨大冲击、状态大幅下滑,导致阴沟里翻船。 这样的例子不算稀罕,但还是那句话,这对岑冬生来说是真没用。 他自觉心理状态很健康,不知道自己有啥可怕的,他重生以前遇到过不止一次幻象鬼,就没怵过这招,重生后就更不可能怕了。 事实上,“这种最害怕的事物”往往不是固定的,更和当事人的情境有关。 人在潜水的时候最害怕淹死,爬山的时候最害怕摔死;最近的记忆肯定比过去更深刻。 岑冬生自己都不禁有些好奇了,这个时候的他,心中最畏惧的存在究竟是什么呢? …… 他很快就有了答案。 雾气不再蠕动,而是慢慢散开。 从那黑暗之中,走出来一个人影。 伴随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清澈嗓音,一只沾了血的短靴踩在地板上。 “这是哪儿?……啊,我还记得你。” “那个人”朝他投来目光。 “你是岑冬生,那位‘哲人王’的属下,对吧?” 风吹拂起不染尘埃的垂肩黑发,那位潇洒明媚的年轻女性单手持刀,微笑着站在他的面前。 她的样貌是模糊的,气质却一如他记忆中那般风采照人。 岑冬生脸上的表情僵住了一瞬。 “好久不见。”她说。 尽管他很清楚这是个假货,但…… “……好久不见。”他说。 第五十三章 好久不见,平等王。 我操。 是平等王。 ……虽然是假的。 “是我。” 他下意识地回答了对方的提问,哪怕对方绝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 和现在用头发遮住面容,在旁人看来还是个“丑小鸭”的伊清颜不同,他见过的平等王有着不亚于哲人王的美貌气质,就算看不到五官,仍依稀能感受到那风华。 但人影并没有做出下一步回应,只是微笑。 岑冬生盯着那张模糊的脸庞,然后叹了口气。 “……不会说话吗,也是。” 毕竟他和这人并不熟悉,不了解她的真正性格,也猜不到她会在这种时候会说些什么,只是一面之缘—— 尽管这一面之缘,已经让岑冬生记住了一辈子。 据说,祖的灵魂质量相比起人类时期有着天翻地覆的改变,在他们超脱自然规律和万物法则之后,其“存在”要么变得规模异常庞大、要么性质升华到了另一个次元。 他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所以当岑冬生与那个人相遇的时候,才会感觉到一种全身心的震撼,当时留下的印象深深烙印在心底,再也无法抹去。 以至于无论是在重生之前,还是在重生之后,这份深刻的记忆,始终驻留在他心底深处。 其实在那之后,岑冬生不止一次遭遇过幻象鬼,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大概是因为他对那个人的观感很复杂,并非只有恐惧。 直到无意间和幼年期大魔王相遇以后,这份印象才被激活,被面前的幻象鬼读取到之后,构建出了虚假的她…… 岑冬生想起了很多事情。特别是相遇的那一天,她的一言一行都记忆犹新、历历在目。 过去的记忆纷至沓来,让男人恍惚了一瞬。 真的只因为那个人是“祖”吗? ……或许不是。 毕竟,这一世他已经见过安知真了。 知真姐给他的印象同样很深刻,但如果只论“一面之缘”,还是那个人更特别。 是她的话语、她的行为,让他感到不可理喻,却又隐隐有所共鸣。 放在那个人人视平等王如人间魔王的年代,这种想法本身就已经称得上大逆不道。 但要问岑冬生究竟还想不想再见她一面,答案是“否”。 他不想彻底否定那个人的信念,但更不会否认她所带来的巨大破坏与灾难。 那个人从尸山血海中走来,让一切变得无可挽回,也注定要踏上破灭之路。 “竟然能把这位拉出来,哪怕是假货……你们这些妖魔鬼怪,总是能给我惊喜。” 岑冬生握紧拳头。 想想也是啊。 他现在最害怕的是谁?自从遇到伊清颜之后,他最担心发生的又是什么? 只能说太合理了。 在岑冬生动手之前,身旁的伊清颜开口了。 “哥,她刚才说了什么?你们俩认识吗?” 她盯着那个身影,一脸好奇。 “不,那个是鬼怪制造出来的假货……” 伊清颜并未察觉。虽然两个人的声音有些相似,但她肯定想不到对面那个人会是未来的自己。 “我知道。但那个人是真的存在吧?我看哥的反应就懂了。” 小姑娘仰头看着岑冬生的侧颊,似乎想到了什么,促狭一笑。 “哥的表情好复杂哦,该不会是女朋友……不对,是前女友什么的吧?” 呃…… 岑冬生眨了眨眼。 我总不能说那是你吧。 还好幻象鬼的能力有限,连脸都看不清,不然真有可能露馅。 “你就别管了。”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 “抱紧我,别掉下去,我马上搞定。” “好。” 伊清颜还是很听话的,乖乖收紧了胳膊。 至于那位幻象鬼变成的假货,不知道是不是连性格复刻了原版的一部分,看着两人旁若无人地交流也没有上前打扰的意思,相当有气度,看着都不像是鬼了。 “但……毕竟只是假货。” 他不知道是遗憾,还是庆幸低声说道。 * 岑冬生一脚踏地。 “嗡。” 整个人像是一支笔直射出的箭,落到她的身前,然后挥拳。 这一记左勾拳擦着女人的颊边过去,空气被撕裂的尖锐鸣响。 对方一矮身躲开,脚下滑步往后倒退,随后一跃而起,像个轻盈的燕子般落到了高处,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姿态优美。 “你真要和我动手啊。” 她突然又开口说话了。 “我还以为我们聊得还不错呢。” ……是啊。 岑冬生心想,可能是还不错吧。 他的动作没有停,朝前大步奔跑。 “明知道我是谁,却还是发起了挑战。说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吧——” 她的声音变得低沉,态度认真起来。 “心怀死志之人。” 连这句话也……岑冬生嘴角微微抽搐。 这家伙不说实力,一言一行还真符合原版。 但仔细想想,幻象鬼读的是他的脑电波,这好像是他的问题,是他记得太清楚、太具体。 他妈的,这种时候想象力这么好做甚么了? 当岑冬生再次冲来的时候,女人没有再一次退让,而是举起了手中的刀。 这个动作看似随意,却让岑冬生愣了一下。 不会吧……这不可能—— 他猛地刹车,下意识地往旁边躲开——准确地说,是离开刀尖所指的方向。 刀尖向下。 岑冬生背后“轰隆”作响。 他扭头一看,看到一道十几米长的缝隙乍然出现在水泥墙体之上,迅速蔓延开来,钢筋混泥土的建筑物脆弱得像是蛋糕,被一刀划开。 上半层数米高、十几米宽的墙体伴随着激烈的摩擦响声,朝旁边缓缓滑下,轰然坠落。 烟尘弥漫。 “哇……” 怀中的小姑娘发出惊叹。 对方只是轻描淡写地一划,就砍下了半截楼房,场面蔚为壮观。 将整处空间连带着一路上所有物质一起切除,尽数斩断,无坚不摧无物不破的“刃”—— 平等王的代表性能力。 区区一个厉鬼,就算有核心鬼怪在支援,不可能用得出这种招数…… 没等岑冬生反应过来,女人微笑着,再一次朝他们举起了刀。 男人眼皮一跳。 他真的很想跳开,因为上一世的记忆又开始浮现。 “无间地狱”的破坏力与覆盖范围,都是他亲眼所见,非人力所能阻挡。 更可怕的是,作为高等级天仙系咒禁专属的空间干涉能力,一般人使用起来消耗巨大,唯有平等王能没有限制、没有消耗地肆意扩张与滥用自己的“无间之刃”,据说是其咒禁的运作原理与他人不同。 所以,根本没人能和她打消耗战。 平等王身为祖,正是纯粹暴力的象征,她的活跃让世人们第一次领略到了何为不讲理,何为超脱常识的力量。 就算是全世界的核武器在她身上集中引爆,都无法破开她的防御;反过来说,任何现代科技的产物不可能抵挡她的进攻。 这就是未来社会被禁师们统治的原因。虽然现代热武器仍然有着不可取代的作用,但最高暴力的定义权,已经转让给了个人。 ——但……眼前只是假货而已。 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咬紧牙关,只将怀中女孩推到一旁,自己却没有躲开。 凛冽的风迎面拂来,有刀锋般的痛感。 他留在了原地。 背后再一次传来“轰隆隆”的声响,又有半截被斩下的建筑物往下滑落。 “……呼。” 岑冬生抚摸着自己的胸口。 没有出现划痕,没有伤口…… 如果真的直面“无间地狱”,他现在毫无疑问已经被砍成两截了。 “果然不是……但你学得还真像啊。” 岑冬生在这一刻已经确信,核心鬼怪的等级,是甲等屋主。 刚才那种现象是利用“空间操作”能力,模仿了“无间地狱”对建筑物的破坏效果。 如果是平等王挥出这一刀,定然是整个鬼屋空间都要被劈碎了。屋主的能力则仅局限于操作内部的建筑物,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作为区区一介幻象鬼的模仿而言,未免有点太敬业了,乍一看还真是吓一跳。 “哥?” 被推到一边的伊清颜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瞪大眼睛看向他。 “……没事了。”他说,“我本来是担心有万一的可能,那家伙能有啥特别危险的招式。” “……!” 她看起来好像很感动。 老实讲,这让岑冬生觉得浑身不自在。 特别是现在。 他将目光从伊清颜身上移开,对面那个女人的身影,再度抬起了刀。 只是这次,别说伪造的“无间地狱”,身后那建筑物倒塌的巨响都不复存在了。 周围安静得像是坟墓。 “咦?” 对方歪了歪头,似是疑惑。 岑冬生握紧了拳头。 他能感觉到,幻象鬼身上传来的力量正在迅速衰弱下去,似乎是核心鬼怪中断了支援。 “怪不得砍起来手感怪怪的。” 那张模糊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 “原来我是假的吗……罢了,不给活人添麻烦。” 她直接抛去了手中的刀。 留下这最后一句话后,女人的身影便在他眼中如水面上的泡沫般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幻象鬼的本体。 它还想逃窜,虚弱到半透明的身躯钻入墙体,却被后方的岑冬生三步并作两步赶上,一把抓住。 几个呼吸后,它的身子连带着后方的墙壁,被岑冬生几拳砸烂。 “叫你学。” 主要是学得还真他娘的像,连遗言都很有气度。 他吹了吹拳头的灰尘,望向不远处。 二号教学楼同样倒塌了,天花板和墙壁脱落大半,能看见外面辽阔无垠的夜空。 空间干涉对咒禁师来说消耗极大,对鬼怪亦是如此。 所以眼看着小弟幻化成的人突然开始折腾起这种招数,还压根伤不了人,所以及时收手了吧。 “接下来就是……” 岑冬生来到断裂的走廊地板,低头一看。 下方已经成了幽暗的深渊地带,无数翠绿的藤蔓肆意蔓延,从废墟的各个角落里爬上来。 他抬起头,一眼望去,在像海洋般起伏的黑暗之中,数不尽的黑影正在窸窣蠢动。 “是‘怪’,不是‘鬼’。” 他笃定自己的判断。 鬼与怪之间的区分之前已经提过,鬼为人死后所转化,而怪的来历就丰富了,它们的共同点是使用阴炁,需生灵为血食,都是人类的敌人。 或者用另一个更常见的词,是“妖怪”。 “总算是被逼出真身了。只是这家伙……” 岑冬生有些头疼和意外,没想到才新中学内隐藏的核心鬼怪会是一株藤妖。 天然诞生的大妖怪,在“浪潮”前期属于相当难对付的类型,往往需要组织一大批禁师,相互配合,才能赶尽杀绝。 那些遍布整座校园的藤蔓,就是妖怪的触须,它通过藤蔓暗中操纵着整座校园,本体仍未暴露。 找到核心鬼怪的下一步,是找到核心鬼怪的核心……都有点像是套娃了。 * “先休息一会儿吧。” 岑冬生见身畔伊清颜开始有犯困的迹象,于是找了个相对完好的房间,收拾了一下,劈碎桌椅当柴火,在原地生起火来。 “可以吗?”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长发姑娘揉了揉眼睛,不受克制地打了个哈欠。 自从下午进入鬼屋,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算下来已近深夜,会觉得困倦很正常。 “嗯,不急在一时。” “那,我们待会儿轮流守夜……”她说。 “不必。” 岑冬生摇摇头。 “你只管自己睡好了。我在冥想的时候,一样能感知到外界情况,不需要别人守着。” “……真的可以吗?” 在确定岑冬生所言非虚后,伊清颜终于能放心地在角落里躺下来了。 虽然没有床垫被铺,但她手里还紧紧抓着之前岑冬生给他挡雨的外套,当作被子盖上。 小姑娘侧靠着墙壁,望着不远处盘腿打坐的青年。 摇曳的火光微微照亮了男人的侧脸,勾勒出硬朗的线条,给人以一种可靠又值得信赖的感觉。 “谢谢你,哥哥。” 她双手抓着外套边沿挡住自己的脸,轻声说道。 “虽然之前对我冷淡过,但果然……哥哥对我还是很好的。” “那你还记得我对你冷淡的事?” 岑冬生闭着眼睛说。 “就是因为对我很好,所以,所以我才觉得那时候很奇怪,是不是当时的我做错了什么……” 她蜷缩起纤长的腿,好让整个身子都被外套盖住。 教室内的篝火燃烧着,不时发出“噼啪”声响。女孩渐渐觉得身子暖和起来,夜晚的寒意都被驱散了。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身处危机四伏的鬼屋,这一幕看起来就和野营一样。 万籁俱寂,夜色深沉,睡在这个男人的身边,伊清颜感受到了难得的平静与安宁。 明明两人才刚认识不久呢,她想。 “……哥?” “我在。”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情呢。” “是啊。” “……我能,离得你更近一点吗?” 岑冬生没有回答。 伊清颜就当是他默认了,在地上摩挲着朝他靠拢过来,一直挪动到伸手就能碰到的距离,她才满足地闭上眼睛。 不一会儿,教室内响起了女孩平稳的呼吸声。 盘腿打坐的青年眼帘低垂,纹丝不动,就像一尊守护她安详入眠的神像。 …… 在无人看见的角落,肆意生长、根系触须遍布整座校园的藤蔓,像活着的蟒蛇般攀附上了教学楼废墟,在阴影与夜色之间缓缓移动着。 其中有几条藤蔓表皮裂开,竟绽放出数朵庞大又美丽的花来。 那花美得妖冶,在微风中摇摆,有淡黄色的花粉在空气中扩散。 * 岑冬生做了个梦。 在梦中,他是天南大区统治局祓除科一级专员,永远忙碌和活跃在超自然斗争一线的战士。 有一天,他和他的同僚们前往调查一处据说遭遇了邪术师袭击的城外聚落。 这注定会是非同寻常的一天。 因为,就在那里,他遇到了那位传说中的“最凶最恶之祖”——。 ——平等王,伊清颜。 第五十四章 过去未来 岑冬生很清楚自己在做梦。 他能清晰回想起今天的鬼屋大冒险中碰到的一系列事件,意志十分清明。 之所以会在冥想过程中做这样的梦,是由于自己与那位幻象鬼变成的虚假伊清颜战斗过吗? 因为他此刻回忆起的,正是那天的事。 ……不对,岑冬生心想,很明显是受到了其它因素的影响。 冥想能起到类似于睡眠的缓解疲劳、保全精力的效果;但毕竟不是真的睡着了,不太可能会陷入梦境。 冥想对禁师而言,是修炼中的基本功,要是连这种最基本的警惕心都没有,他就不会在人小妹妹前夸下海口。 ……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岑冬生想要醒来,但他无法控制自己在梦中的行动,连说什么话都无法决定。 眼前的一切,都是对记忆的复现,一切干涉都起不了作用。 他就像藏在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用这个视角再次回顾那一天发生的所有—— * 远方的城市星星点点,人造的灯光遮挡住天上的月光与星芒,不夜之城,宛如一座屹立在海滨的巨大篝火。 那繁荣的景象,与三次“浪潮”席卷全球前并无二致。 经过短暂的混乱与失序后,于统治局的铁腕统治下,短短数年时间,这座城市恢复秩序,发展强盛,再一次成为全世界最安全、最繁荣的国际大都市。 但这仅仅是在人类生存活动的区域。 城市之外,尚未被开拓的蛮荒之地,茫茫的黑夜绵延天际,无数威胁与邪恶,藏匿在哲人王荣光覆盖不到的角落。 非人们并没有被彻底从人间驱除干净,妖魔鬼怪的爪牙在阴影中蠢蠢欲动。 耸立的大山,夜色下连绵起伏的轮廓,如同一个个体型庞然的魔物,盘踞在大地之上。 夜风潇潇,一群由统治局六个执行专员组成的队伍,乘坐两辆吉普车。接到了上级的一个城外调查任务后,他们于深夜时分匆匆赶赴现场。 沿着蜿蜒山路向上,他们很快来到了山坳处。 “已抵达莲花镇,over。”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冯队长和联络员定时汇报情况,他行事雷厉风行,当即推门下车。 从车上下来的统治局祓除科的小队成员,个个身穿黑色制服大衣,腰间配枪。 每个人随身携带的东西,除了必备的材料和工具外,主要就是符纸,念珠,子弹。 前二者是用来对付鬼怪,枪和子弹则是用来节省真炁,对付那些没救了的被附身者,和某些时候不怀好意的人。 以及,每个人脖子上都悬挂着电子项圈。 除去紧急联络和定位功能之外,里面还有一毫克的药剂。只要灌注真炁便能触动机关,将药物扎入血管。 除去执行任务时由冯队长保管的“甲等禁物”之外,这份药剂就是执行专员们全身上下最宝贵的东西。 它被称为“激活药”,效果全面,能在一段时间内有效增强咒禁师的身体素质、自愈能力与真炁量,发挥出超常实力,关键时足以救人一命,且副作用微弱。 这不过一毫克的药物,放在“鬼市”出手,千金难换。只是比起成本,最糟糕的是有被统治局通缉的风险。 和过去那些所谓的禁药、禁术相比,激活药在效果上不落下风,安全可靠性上则远超,在世界范围内都很出名。 它的基础原理,是被称为“过度开发”的特殊现象:即在特定时刻,在强烈意志的催使下发挥出超过咒禁潜力的力量。 这属于禁师们的禁忌,是大部分人宁愿死都不想触碰的东西。 “过度开发”的结果是不可逆的,它会导致人体内的生命潜力被消耗干净,结果往往会比死亡更糟糕。 有的是烧坏大脑变成了植物人;有的甚至肉体畸变,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 将过度开发控制在可控范围内,这就是激活药的运作原理。 原理说来简单,但懂点门道的人都会觉得这种成果不可思议,据说是统治局总局长,“哲人王”安知真亲自指导开发,历时超过五年,才迭代到这个版本。 而在这个过程中,激活药及其一系列相关研究,自然会受到其它势力和咒禁师们的诟病。 因为这份成果,肉眼可见需要相当大量的临床试验案例,而“过度开发”的自然例子又极其罕见,难怪阴谋论会漫天纷飞。 只是世上绝大部分人还是实用主义者,在高价值的成品出来后,些许争议很快就烟消云散,只剩下偶尔用来打嘴炮的用处。 …… 这是一支全副武装、训练有素的执行小队,条件适合的话,甚至有可能越级挑战甲等鬼怪。 但他们的表情却依然严肃。 因为这次挑战任务牵扯到的“水”……很深。 “这次任务没有大队长来吗?” 站在队伍中央的是个留着寸头的青年。 他环顾四周。通往镇中的道路停着两辆吉普,见不到别的人或车辆,有种凄凉感。 目前抵达镇上的,只有己方一队人马。 “有。第七大队的大队长应该就在距离我们十几公里外的地方。他们那边是核心区域,说不定已经和‘九子鬼母’的人交上火了。” 冯队长说。他是个性格豪爽的男人,留着光头,年纪约莫四十五岁。 据说他以前是甲等禁师,和如今的祓除科科长是同届。后来受了重伤,虽然勉强救回一命,境界却跌落了。 尽管如此,他却还是不愿退居后方,至今奋斗在第一线。 “至于这儿,根据总部的情报,莲花镇是相对外围的地方,住的都是些普通人,平常就靠雇佣自由咒禁师保护他们,‘鬼母会’不一定会盯上这种地方。” “……再看看吧。” 岑冬生说。他是队伍里的副领队,主要职责是劝阻队长冷静行事。 他并不认为自己是那种脑筋很聪明、很会分析事态的类型,谁让队里其他人更冲动。 “就靠我们几个,遇上‘鬼母会’的核心成员,还是有风险的。” “你有点看轻自己了。我们好歹是一线的执行成员啊。” 冯队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呵呵地说。 “以我们的配合,就算对手是甲等,都有的打。” 岑冬生的是“乙二”,即完全掌握了两种乙等咒禁的禁师;冯队长是乙三,在队伍中实力最强、资历最深。 一般咒禁师的分级,即“甲乙丙丁”,他们处于中坚阶层。 丁等严格来说算不上正式的咒禁师,在天南大区,一般是见习咒禁科的学生才会被划分入这个等级。他们能对付的鬼怪只有浮游灵,体内的真炁量只够勉强保护自己,仅仅比普通人强些。 从咒禁科毕业后,通过机关部门考验,正式取得评定资格,初次踏入社会的禁师,则为丙等。如果他们在一线部门工作,负责处理的一般是市区内确定作祟鬼怪为孤魂的寻常灵异事件。 像“祓除鬼屋”这种相对核心和重要的任务,他们是没有资格参与的。往往只是在外围进行辅助工作。 而乙等禁师——就是岑冬生他们所在的级别,是大型势力的中坚力量,拥有成规模的乙等禁师部队,是四大区的标志。 能评定为这个等级,就意味着咒禁师有办法单独应付厉鬼,有资格参与祓除鬼屋行动。 乙等禁师本人,包括其家族,都享有统治局提供的特殊待遇,在理想国体系中有着一定权限,对于普通市民来说是值得艳羡的工作。 但在岑冬生眼中,这却是个上不上下不下的平庸位置,他无法完全掌握自己命运,面对时代潮流,唯有随波逐流。 只有到了甲等禁师,才算是真正踏入了“精英”阶层,在统治局的战斗序列中,起步是执行部队的支队长,再往上就是各大队的大队长,包括各部门领导,都是这个级别。 一线的甲等禁师,他们只有在确认是“一级鬼屋”,即核心鬼怪为屋主等级的甲等鬼怪时,才会带队出动。 他们在城内拥有着各项特权,在实力决定一切的禁师社会,跻身上流。 再往上,还有一个级别—— 统治局直属机关部门的部长,以及分管地区的地区长官,他们的称呼是“神通术士”。 虽说在等级划分上还是甲等禁师,但由于掌握“神通力”这一高深技巧,从而拥有了远超前者的战斗力。 他们一般不参与祓除鬼屋的工作,其真正需要面对的敌人,被称为“凶煞”。 这是一种掌握了与禁师“真炁”相对立的“煞炁”能量的鬼怪,已经蜕变成了另一种存在。 凶煞姑且可以理解为能脱离鬼屋自由行动的甲等鬼怪,所能造成的破坏绝不是被局限在于一处灵异空间的“屋主”所能比拟的。 至于特等……特等是例外,特等咒禁师并不会参与禁师社会的等级评定。 “真的有的打吗?我还是希望别遇上。” 岑冬生叹了口气。 “‘九子鬼母’的核心成员很厉害的,他们的对手应该是各位支队长和大队长,我们只需要对付那些被裹挟而来的小喽啰就好了。” “觉得不满?”冯队长笑着和他勾肩搭背,“我们是统治局的人,已经是人上人了,和一群流窜的犯罪分子比啥。” 天南大区在四大区里是势力最庞大、最发达的地区;而除去四大区之外,还有星罗密布的零散小势力。 他们中的大部分都已经被收编了,但仍有一部分因为价值不高或是抵抗较为顽固而被遗漏。 像岑冬生这般经验丰富的一线成员,若是到那种小地方去,完全有资格当个头目。 不过这世道可没有“宁为鸡头不为凤尾”的说法,只有被“祖”统治的地区,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安全区。 在加入统治局之前,岑冬生一直过着普通人的生活,无亲无故,孤家寡人,也没有太大的追求和理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会这么过去。 直到“第一次浪潮”的来临。 他恰巧撞上了“八大灾”之一的“阴兵过境”,原本是个大学生的他被卷入其中,当时他与身边的一些师生全都是受害者,不得不过上颠沛流离的生活。 在这群人当中,他是幸运的—— 幸运之处,恰恰在于他一生下来就是不幸的孤儿,没有挂念的亲朋好友,所以不必像其他人那样,在无可抵挡的灾难席卷生活后,为失去重要的人感到痛彻心扉。 只要有过那样一次经历,任何人都会感受到,“能把握自己的命运”是多么重要。 这也是他为什么在成为统治局一员、过了数年的安定生活后,还是选择孤身一人的原因。 其实像他这般有一定社会地位和实力,又是单身的青年才俊,在婚恋市场上自然是相当抢手的。普通家庭就不用说了,禁师家族之间的联姻更常见,所以时常有人试探和联络。 但对岑冬生而言,除非他确信自己有实力保护自己身边亲近的人、以及未来有可能存在的家庭,否则不会考虑和人深入交往。 又或者,对方本身就强到足够能保护自己…… 纷乱的思绪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这对现在的岑冬生而言,都是很遥远的事情。 “走吧。” 他们已经快要抵达小镇入口,闲聊告一段落。冯队长拍了拍他的肩膀,招呼后面的同事跟上。 …… 沿着镇中央的道路走了一会儿,众人们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 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战士,能从空气中嗅到异样。 镇上空无一人,寂静得可怕。 抵达原定地点后,接风的那组人不见踪影,原地遗落了一台无线电设备和行李袋,看来离开得很匆忙。 远远望去,镇内的光源仿佛被什么东西吞噬干净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的队员捏了捏鼻子,鼻头微微耸动,面容一瞬间变得像是老鼠。 他神色凝重地提醒道: “有尸体的味道。死亡超过两天,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死去,而且……数量庞大。” 第五十五章 鬼子鬼母 来自统治局祓除科的六位小队成员,留一个在路边守着入口处,剩下五人踏入小镇。 他们维持着谨慎的步伐,越往里面走,神情就越严肃。 戴着眼镜的青年手里握着一台机器,上面的绿色波形纹正在跳跃。他一会儿低头看仪器显示,一会儿抬头对照旁边的环境。 这里古代风水易数与现代探测技术结合诞生的产物,远比老祖宗留下的古董好用,不但简单易上手,数据更为精确,且能实时上传到统治局的网络之中。 必要时,总部那边会派人专门负责整理调查这些数据,实时反馈前线成员。 “有‘煞炁’残留的痕迹。” “煞炁?凶煞吗?” 岑冬生皱眉。 “这不是我们能应付的对手,差距太大了。” 凶煞只有达到神通术士等级的咒禁师才能对付,那已经是统治局常规战斗队伍中的第一序列了。 “……不,不像是凶煞。没有那么夸张,而且其中还混杂着人类的真炁。” 对方回答,虽然否认了凶煞的可能性,但他的语气却没有放松的意思。 能同时使用“煞炁”和“真炁”这两种性质上截然对立、如冰与火般不相容的能量,对一般咒禁师来说犹如天方夜谭。 可惜,这世上存在着“祖”这样超脱世间常理的人。 “只可能是那位‘幽冥王’的下属。” 岑冬生语气沉重。 真的存在这样一种秘密传承,能让人类使用煞炁。此道由幽冥王一手开创,却并非所有人都能掌握。 “果然,‘九子鬼母’与幽冥王有联系。” “这个算是世人皆知了。” 冯队长抓了抓头发,难得露出烦恼的一面。 “没想到他们的人已经来过了啊,还是核心成员。” 四位祖分别统治着天南、海北、漠西、沧东四大区,共同管理“绝对中立区”,即协会的所在地大京市;而唯二没有固定地盘,在神州大地上游荡的祖,其中之一便是幽冥王。 与另一位孤家寡人的平等王不同,幽冥王虽然不曾统治大区,但依附于他的势力依然庞大,且鱼龙混杂、根系繁杂。 由于本人行踪诡秘,这让他的核心组织更具隐蔽性,一些看似不属于任何大区的地下组织、民间团体,其背后都有他在幕后操纵的影子。 以“九子鬼母”为领袖的“鬼母会”就是其中之一,鬼母会是典型的邪术师团体,手段酷烈,作风残忍。可能正因为如此,他们没有成为以幽冥王名义行事的核心组织,但还是被人们认为是与祖联系最紧密的那一批人。 在走到莲花镇中段后,队伍里的成员以一棵栽种在这儿的槐树为中心,开始向四面八方搜索。 眼镜青年手中拿着仪器,面部肌肉不正常地颤抖着,时而像变脸一般显露出鬼祟的老鼠般的样貌,嘴部凸起,面部和腮帮子都覆盖着一层黑色短毛。 这就是他的咒禁,鬼仙系的一种,能迎风分辨出人类难以捕捉的种种味道,包括现实中不存在的“炁”的流动,在队伍中负责侦查和感知。 “先从这里开始。” 同伴们呈阵型护在岑冬生两侧,他毫不犹豫一脚踹开其中一栋住宅的前门,明亮的手电筒光柱往里照射。 漆黑的房间内,一股混杂着血腥气的恶臭味扑面而来,蝇虫漫天飞舞。 屋子内的家具陈设遍地散落,有被人破坏过的痕迹,到处可见划痕和凹坑。 发黑血痕四处溅落,能想象得到事件发生之时,场面是何等惨烈。 沿着粘腻的血迹一路往里走,岑冬生来到卫生间门前。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尽管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在看到里面的景象后,岑冬生还是拧紧了眉毛。 如果说屋内是一塌糊涂,那这里头就更是惨不忍睹了,墙上、天花板和地上都是喷洒上去的血痕。 一具干瘪的女尸坐在马桶上,体内的血肉像是全都被抽离干净似的,只剩下了皮包骨头。 她的腹部上有个巨大的创口,腹腔已经空了。 身后的队友们陷入沉默,只剩下呼吸声。 岑冬生拉下备好的防毒面罩。 “再去别处看看吧。” 离开这栋屋子,沿着镇中央的街道一路向前。 莲花镇内的大半住宅都是空置的。大概是在前两次浪潮期间就被波及到,原本的住户们都逃难了,住在这里的居民是后来搬进来的,总共二十几户。 只是现在,已经一个活人都不剩下了。 每进入一栋屋子,众人的表情就变得更加阴沉,每户人家的下场都是惨死,尸体被随意抛弃在了原地。 当他们看到一对夫妻抱在一起死在床上的尸体时,终于有人忍不住怒火,低声骂了一句。 “……这群杂碎。” 邪术师,是堕入邪道的咒禁师们的统称,他们往往是以人的血肉或灵魂为成长的资粮,所以会无缘无故狩猎其他并未产生冲突的咒禁师,受人厌憎。 但居然连普通人不放过,这种人可谓丧心病狂,或者根本是以一种残虐、玩乐的心态在杀人。 毕竟,哪怕是最低等的丁等咒禁师,他(她)体内的真炁量都是常人的几十上百倍,从效率上来说,根本没有必要。 岑冬生眼尖地看见夫妻俩临死之前,手中还紧紧攥着什么。 费力抽出来后,他发现是一张全家福,上面是夫妻俩和一个小女孩的合照,上面沾染了血污。 他沉默了一下,随手塞进口袋。 至少没有在尸体中发现那个孩子……算是唯一的好消息吗。 “这地方已经没有活人了。” 走出街尾最后一栋屋子,冯队长沉沉吐出一口气来。 “稍等。” 那位负责侦查的队员趴在地上,全力发动咒禁,不但面部凸起,整个人都像是蜷缩起尾巴的老鼠。 他仔细分辨了一会儿后,站起身来。 “跟我来。” 镇子后方有一片小林子,踏过没过脚踝深的草丛,七歪八拐来到了一棵大树下。 在灌木丛的掩映下,队员们发现地上一块有腐朽痕迹的木板。 岑冬生拉开之前,冯队长在身后说了一句: “别出手。” 显然已经注意到了底下有人。 木板一拉开,一只握着菜刀的干瘦手臂猛地伸了上来,却被岑冬生轻易地按在地上,刀也被踢掉了。 “你,你们……” “我们是统治局的人。” 岑冬生回答。 当他与那个人对视的瞬间,突然愣了一下。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因绝望、悲痛和疲惫而变得近乎干枯的脸庞,浑身脏兮兮的男子躲在黑暗的地下室里,只有一双眼睛灼灼发光。 那个眼神…… 仿佛闷火在燃烧的眼神,让他觉得眼熟。 在“阴兵过境”后的一年里,岑冬生也认识过几位临时的同伴。失去了家人的他们,瞳孔中时常会流露相似的眼神。 回过神来后,他低头一瞥,意识到地下室里不止他一人。 …… 冯队长将活板门上一张破破烂烂的符纸揭下来。 “是别的咒禁师留下的隐形符。是好东西,怪不得能帮他们掩盖气息,逃过一劫……只不过,这大概是那人唯一能做的事情了,时间一过,效果也在减弱。” 另一位队员从地下室里爬出来,报告道。 “冯队长,里面一共有九个人,五个未成年人,年纪从十一岁到十五岁之间,两个七十岁以上的老人,一个五十岁左右的成年男人,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成年女性,都受了不轻的伤,后者还在昏迷。” “这些……就是莲花镇幸存下来的全部人了。” 岑冬生深吸了一口气。 一群老弱病残,刚才那个试图拿菜刀捅人的男人,虽然身上带伤,却是这群人当中唯一能算得上战斗力的。 擅长感知的眼镜青年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副队长,你看他的上衣口袋。里面有东西。” 岑冬生瞥了一眼,微微点头。 “我知道。” 那个男人虽然在他们表明身份后,没有再做出任何反抗举动,但眼中依然满是警惕,将其他幸存者护在身后,一手很不自然地放在胸前,实在太明显了。 “大概是还藏着符咒吧,可能是那位咒禁师留给他的。” 岑冬生听到冯队长在和幸存者们问话。 “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问了一圈才知道,这些人彼此都不是家人,而是邻居。 莲花镇的住户们来自各地,几乎都是流浪者。他们曾照顾过一位受伤的咒禁师,等他痊愈后,便雇佣他当镇子上的守护者,就这般平安无事地过了一年时间,直到“鬼母会”的成员们来到附近。 那位咒禁师意识到有邪术师集团靠近时,已经来不及带着所有人离开,于是他率先逃走,留下了压箱底的符咒。 他还留言告诉住户们,如果他们这群普通人想一起逃跑是做不到的,很容易被注意到行踪,到时候反而会被集体灭口。不如利用符咒找个地方躲起来,赌一赌那群家伙只是路过,不会费心思检查。 但等住户们紧急聚拢起来,试了一圈才发现,靠着符咒能掩盖踪迹的人数是有限的。最后,每户人家选出人用符咒藏身,剩下的则全靠运气,毕竟不是每个邪术师都会对普通人下手。 结果挑出来的几乎都是家里的老人和孩子,成年人们则几乎都选择留在了镇子上。 幸存者们是在最后一刻逃离的,目击到了咒禁师袭击城镇的样子,所以他们很清楚,自己的家人已经…… “我儿子骗我,说很快就没事了……早知道我就该和他一起,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活头……” 幸存下来的老人,老泪纵横,而另一位看上去对着墙喃喃自语,已经精神失常了。 剩下的人,无论是孩子们还是成年人,全都表情麻木。他们已经在这间地下室里呆了三天两夜没出来过,精神本就在脆弱的边缘,更无法接受家人们都死去的事实。 若是这会儿让他们见到了镇子上的惨状,可能会彻底崩溃。 “该怎么处理?” 回到地上后,岑冬生问道。 “按章程来。让总部派人过来,只要经过审核手续,他们能活得好好的。” 冯队长摸了摸口袋,他有点想抽烟了。 “虽然说这种话不合适,但这里的人如果能早点搬进城里,都不说这里距离天海市不远,其实随便哪个城市都行,只要在统治局的辖区,就不至于发生这种事情。” 岑冬生默默点头。 其实以直线距离而言,他们从市郊出发赶到莲花镇,总共耗费了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而天南大区的势力辐射范围远在此之上。 但问题是,这个时代的地理划分与过去并不一样,人类与鬼怪所生活的区域,泾渭分明地分成了“城市”与“荒野”。 就算是统治局这样首屈一指的巨型势力,也只可能保护自己治理的城市与联通城市的城际道路。想要让那些人迹罕至的山沟沟都能安全,那只有等到将鬼怪彻底驱逐出世界的那一天了。 城市的高墙之内,是人类的世界;而除此之外,鬼魅横行。 星星点点的村、镇等小型聚落,虽然并未完全在地图上消失,但随时可能遭遇倾覆之危,风险是城里人数十倍。 “我们统治局的准入标准已经很低了吧,都不需要有咒禁师带路,只要没有严重的犯罪记录,能安安稳稳工作生活就好……” 冯队长还在那念叨,直到无线电里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交流。 “有人正在靠近!还有五分钟!” 是守在镇口的队员。 岑冬生和冯队长对视一眼,立刻行动起来。 “你们先在这儿躲一会儿。” 暂时没法带幸存者离开,岑冬生对他们低声说了一句后,将门重新合上,再贴上他们身上携带的新符咒。 …… “来者是谁?有几个人?” 小队朝着门口匆匆赶去,岑冬生问道。 “一个人,骑着摩托过来的,等等,我正在查看资料库……似乎是‘魔童’乐少武。” “魔童?我听过这个外号,他是‘鬼子’之一吧?” “对,属于鬼母会的核心成员。” “赶紧和总部汇报。” “明白。” …… 抵达镇口,小队成员集结一处,岑冬生从队员手里拿过望远镜,朝着来者的方向看去。 他突然愣住了。 “……冬生?” 岑冬生深吸了一口气,将望远镜放下。 “那个人……我见过他。” “什么时候?” “‘阴兵过境’的时候。” “那么早?这倒是个新情报,‘阴兵过境’和‘鬼子’之一有关,说不定就和鬼母有关,甚至和幽冥王有关——呃。” 冯队长注意到青年的表情有点不对劲。 “对了,你就是‘阴兵过境’的受害者。你和他……有仇?” 我和他有仇? 岑冬生咧了咧嘴,说道: “每个受害者,都和加害者有仇。” 第五十六章 最凶最恶 岑冬生咧开嘴,笑得有点狰狞。 冯队长见他这副表情,不免担忧起来,立刻抓住他的手臂。 “不要冲动。” “……我不冲动。” 他回答道。 “对方是甲等咒禁师,不是我能打赢的,我不会自寻死路。” 冯队长手上的力道微微松开,正当他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又听到岑冬生继续说道: “但眼下,我们已经走不开了。现在再离开还是会被注意到,冲突无法避免。” “……” “所以,不是我冲不冲动的问题,而是我们得做好战斗的准备。‘以我们的等级和配合,就算对手是甲等,都有的打’……这是队长不久前才说过的话,没忘记吧?” 冯队长有段时间没开口,过了会儿,他才沉声说道: “事情不是这么算的。我们和普通人或者自由咒禁师不同,是统治局的人。这个魔童我有听说过,他身后的鬼母会,不过是一帮流窜各地的逃亡分子,他要是脑子没问题,就不会贸然对我们动手。” “而另一方面……” 他叹了口气。 “这边一样不好主动撕破脸皮,若是影响了势力之间的平衡,那就是在拖累大局。起码我们这个级别不行。” 魔童的身份有些特殊,在鬼母会的核心成员——十一位“鬼子”、“鬼女”之中,他不是最强的那个,却是最受宠爱的那个。 甚至有人认为,他是幽冥王和九子鬼母的私生子。 如果这是真的,那对他动手的后果,这世上没多少人能承担得起。 “……” 同事们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他身上。 沉默半响后,岑冬生轻轻摇头。 “放心吧,各位。我不会贸然行动。” 根据目前已知的情报,“阴兵过境”的起因全貌仍未完全浮出水面,只知道幕后策划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是一个两个人,甚至不止是人。 但既然他亲眼见到过魔童,就说明对方大概率就是其中一员。 岑冬生的心中不可抑制地燃起了厌恶与仇恨。 但要说这份情感有多强烈、多深沉,强烈到足以驱使他冒生命危险,连累队友…… 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信。 毕竟,他并没有因此失去什么家人或者朋友,不过是流浪了一年、吃了些苦头。 只是…… 岑冬生还是忍不住会去思考:如果我真的因为那位魔童失去了重要的人,这一刻的他会被仇恨驱使吗? 还是说,反而会因为恐惧和绝望,懦弱到什么都做不到? 越是这样想,他心中就越是有种空虚感。 因为他知道,这世界上真有这样的人,因为咒禁师们的残忍与任性而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甚至是曾经拥有过的一切—— 属于弱者们的悲痛和愤怒的呐喊,被淹没在汹涌的时代浪潮里。 就比如刚才在地下室里看到的那个男人,他就是靠家人的牺牲才活下来的。 当对方抓住自己的手臂时,岑冬生看到的是一双血红色的眼睛,里面仿佛有闷火在燃烧。 这样眼神有种熟悉感,在流浪期间,岑冬生曾不止一次在身边人眼中见到过。 他们和自己一样是“阴兵过境”的受害者;而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们往往是一家人中侥幸活下来的那个。 这样的人根本体会不到幸福,噩梦将萦绕他们一生,心中伤疤始终血淋淋,难以痊愈;这种折磨让他们逐渐成了麻木的行尸走肉。 想来,诸如魔童之流的邪术师,他们亲手造成过的悲剧绝不止这一件两件,莲花镇上惨死的人们,不过是其中一例。 但就因为他是精英级别的咒禁师,所以对于普通人而言,连报仇都成了奢望;而有实力对付他的人,又往往会忌惮于他背后的势力。 “你能冷静下来就好。” 冯队长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转过身对其他队友说道: “我们已经汇报这边的情况了。只要总局那边来人,就能逮住这个混蛋。到时候,他一定会受到惩罚。” 受到……惩罚吗? 他默默想道。 这种邪术师,百死不足以偿还其罪孽。 但由于他的身份很有价值,总局那边更有可能是将他作为筹码。 这听上去对受害者很不公平,可若是除统治局以外的人来处理,恐怕连抓住魔童的可能性都没有。 …… 所有人保持静默,用符咒掩去身形。 那个人骑着摩托靠近。 他将车停在入口,慢悠悠往里面走,最近距离队伍不到三十米。 资料上没有记录他的灵觉如何,队员们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看着他走过跟前 “只是路过吗……” “不,他都下车了,肯定是冲着这地方来的。” 没等他们松一口气,就发现乐少武正朝着镇后方的森林走去。 看起来,他的目标非常明确。 “他这个方向是……” 队员们面面相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对方是冲着那群幸存者来的! 岑冬生的同事们,之前还能保持沉默,这会儿则是谁都坐不住了。 “这、这是去灭口了?!” “有这个必要吗?只是一群普通人而已……他们鬼母会也太过分了吧?” “我们不能让他这样做!” 有人义愤填膺道。 “是啊,决不能任由他在我们面前乱来。” “他只有一个人,我们……” “队长!” 冯队长抬起一只手,阻止众人发言。 “我知道,你们不用说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他率先站起身来。 “但在做之前,我还是得请示一下……我们的上级。” * “——我不允许。” 通讯对面的人态度坚决地否认了他们的提议。 冯队长阴阳怪气道。 “我说赵大科长,你是不是收了幽冥王的纸钱?” “什……!你他妈才收了钱,烧了给你爹吧!” 对面也是个暴脾气。 “我爹早死了。老赵,你知道的。” 冯队长耸耸肩。 “不止是我,祓除科里有的是人亲戚朋友死在那帮杂种邪术师手上。莲花镇的幸存者里有和我爹一个年级的老人,更有十岁出头的小孩。他们没了家人,却还有希望,说不定还有成为咒禁师的资质。” “这不是关键……冯疯子,你们是我的下属,我得为你们的安全负责。” 电话对面的男人沉声道。 “对手是‘鬼子’之一,你们不是对手。目前已经有两位支队长朝你们那过去了,后续还有增援。事态紧急,别冲动。” “还要多久?” “十分钟……我催催他们,八分钟。” “来不及。” 冯队长很干脆。 他在打电话的同时,小队成员们都已经离开原本位置,朝着魔童的方向赶去。 赵科长显然知道阻止无用,他叹了口气。 “有时候,我总会觉得,是组织把你们保护得太好了。” “……” “这才过去了几年时间,你们一个个都成了老好人、大善人了。别忘记在此之前,我们中的大部分人,都经历过必须要牺牲什么才能存活的残酷境地。” “统治局之所以崛起,依靠的不是我们,而是靠哲人王的一己之伟力,这是不可复制的奇迹。” 冯队长知道他说得没错。 虽然存在个体差异,但统治局的成员,相对而言是咒禁师群体中,对待普通人最友善的一批人。 这背后的原因,正是由于统治局是这世界上最强大的势力之一。 因为强,所以才能保持善良。 “一群蠢蛋,死了就死了吧。” 赵科长冷哼了一声。 “放心,至少你们不会白死。如果真有人敢杀了统治局的专员,说不定能推动上头做出把鬼母会连根拔起的决策。” “那敢情好啊。老赵,记得以后给我上香的时候,也别落下我爹。” “滚吧,傻逼。” 通讯被挂断了,传来一阵忙音。 冯队长放下手机,转过头来对剩下的人说道: “你们都听见了?接下来要是再往前,可能会死。想留下的人去镇口接应。” 他没有得到回答,没有人离开。 冯队长耸耸肩,又转过身来,直面那个自林中走出的男人。 …… “真是,我本来都想当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乐少武看着他们,轻轻叹了口气。 这是个身材矮小的男子,长相称得上英俊,只是气质上有一种偏向女性的阴柔,眼神宛如毒蛇,令人不舒服。 “为什么非要跑出来送死呢?” “你知道我们在?” “当然,镇口停着两辆车,统治局的标志很显眼,就算是蠢货也猜得出来。” 乐少武用手指扶着自己的额头。 “我是来帮我的兄弟姊妹收尾的,你们真打算阻止?” “我觉得、像您这样的人物,没必要和一群普通人过不去吧?” “这是母亲的命令。她希望这次行动能做得漂亮点,别有纰漏。” 他一边回答,手掌张开,一团凝聚的黑雾里,浮现出一张惨叫哀嚎的面庞。 “就像这位,似乎是从这镇上逃走的。我来的路上就顺手收拾了。” “……” 岑冬生沉默地盯着那张脸。 “不过,杀别人和杀统治局的执行专员是两码事,我相信母亲那边会理解的。只要,各位别挡我的路……” “得罪了。” 冯队长突然展开一面沾满血迹的旗帜,打断了他的话头。 说是靠配合能对抗甲等咒禁师,其实他们真正的底牌,是这件在向总局申请后携带的甲等禁物—— “封!” 金色光芒从旗帜上的刺绣浮现,化作金光闪闪的横线在空中弯折回折、交错纵横,编织出一个囚笼从天而降,将魔童关押在内。 罕见的天仙系禁物,拥有干涉空间能力,存在使用限制,范围大小固定。乙三等级的真炁勉强能使用部分力量,仅可维持数分钟。 在这个过程中,使用者只能全神贯注维持结界,无法参与战斗,只能靠剩下的队友。 “找死。” 乐少武冷笑一声,他压根不需要考虑突破结界,只需要站在结界内,把使用者杀了即可。 区区几个乙等禁师,正面为敌,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他双手一拍,幽暗的雾气凭空生成,一阵凌厉的狂风卷过众人身上,如烟气般弥散开来,徘徊不去。这股风竟让人觉得皮肤生疼,连体内的真炁流动都受到了影响。 这便是“煞炁”之威,真炁由阳炁提炼而来,因此能克制阴炁;而煞炁作为阴炁的升华,则能与真炁相互克制。 剩下的队员们不敢停留在煞炁区域内,分散开来,一部分朝着幸存者的方向奔跑,另一部分则留下来拖延乐少武。 他们本就占据劣势,如果不能抓住机会,随时可能被一口气杀光。 …… 但就在这时—— 一个双方都没料到的突变发生了。 有个男人从地下室推开木板门,朝着被困住的乐少武冲去。 “等……?!别过去,会死的!” 岑冬生眼尖瞅见了这一幕,却难以阻止。 被乐少武唤来的煞炁弥漫在方圆二十米的空气中,连有真炁傍身的祓除科专员们都只能选择避开,而这个普通人却试图用血肉之躯突破。 才走出几步远,他的身体就像是被泼了硫酸一样,冒起黑烟,皮肉颜色在强烈腐蚀中变得焦黑。 男人发出惨烈的嚎叫,一只脚被煞炁侵蚀腐烂,摔倒在地。 尽管失去了行动能力,他还在努力试图往前爬行;数秒钟后,他的全身血肉都被烧个干净,不再动弹。 露出半截骨骼的手掌中,还死死捏着一枚符咒,尚未激发,便被煞炁一起烧没。 “蠢材。” 乐少武盯着那个人。 区区一个普通人,竟然试图偷袭我,到底哪来的胆子—— 他还没想清楚这个问题,从地下室里又陆续走出来几个人。 老人,女人,小孩,全都沉默地站成了一排。 所有人都没料到,只见前面的那个老头子,突然手中拿着一柄菜刀闷头朝着乐少武冲去,随后踉跄几步,扑倒在浓烈煞炁之中,再无声息。 和男人一样,他的行动,比起报复……更像是为了寻死。 “……一群疯子。” 乐少武低声说了一句。 有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孩想紧接着跟在后面往前冲,但在那之前—— 岑冬生按下项圈上的按钮,“激活药”加持之下真炁鼓荡,身手亦变快了些,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她抱在怀里,往地上一个翻滚,逃出了煞炁的范围。 被他用手臂挟持的孩子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拼了命地挣扎,被青年一记手刀切在脖子上,暂时昏过去了。 岑冬生的同事们纷纷照做,将剩余的幸存者保护起来。 …… 冯队长的额头上满是汗水,看着这一切变故发生。 “接下来就轮到你们了。” 乐少武露出冷笑。 “这结界还能撑多久?五分钟,还是三分钟?当然,我并不想浪费这点时间……” 他拍了拍手。 “不会真以为我是一个人来的吧?雅,帮我把结界破了!” 只听一声脆响,冯队长手中的旗帜突然悄无声息地变作两截,自手中滑落。 空间中交错纵横的金色线条光芒黯淡,消失殆尽。 乐少武从束缚中挣脱,露出得意的笑容。 “你们来了。” 半响之后,并没有人回应他,更没有人影浮现。 乐少武皱起眉。 “……雅?藤?……你们不在?” 他突然发现,面前那位拿着破旗子的统治局专员,正面带惊愕地看向自己的身后—— 然后,乐少武听到了一个叹息声。 “心怀死志的人啊……” 那声音从每个人的心中响起,似山间清泉般清澈,让人一听到就能想起万般美好。 他猛地回头。 不知何时起,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个女人。 女人有着一头绸缎似的披肩黑发,姿容清雅,淡而朦胧的月芒洒落在她的身上,恍若从天而降的神女。 她俯瞰着地上那具被煞炁侵蚀干净的尸骨,轻声道。 “我听到了你的声音。” …… 从背后看不到女人的脸,乐少武只知道,自己竟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个人的到来。 “不是雅……你到底是谁?” 他立刻收拢阴炁,袖中的杀手锏锋芒毕露,如临大敌地朝对方质问。 “雅和藤他们去了哪里?” “雅,藤……啊,是等在外面那些人吧。不过,你说的到底是哪位呢?” 女人没有回头,只是轻盈抬手。 砰砰砰砰砰—— 一连串圆滚滚的黑影,如瓜熟蒂落,从空中纷纷掉落,发出闷响。 “要不,你自己找?” 摔在地上的,是十几个人头,看面容,性别年龄皆不同,唯一的相似之处,就是他们表情中的茫然。 那神色是如此鲜活,仿佛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 十几个人头从上到下,依次垒在一起,筑起了一座京观。 这是乐少武的同伴,其中亦有他的兄弟姊妹。 尚未凝结的鲜血,顺着人头们的脖颈汩汩流下,在地面上积成一滩血潭;一绺绺头发沾上了血变得粘腻,打成了结。 十几双混浊的眼睛,空虚地望向他。 “……!” 即使是如乐少武这般心狠手辣的邪术师,在这一刻都忍不住发起抖来,瞳孔激烈地跳动着。 那个女人终于转过身来。 她很年轻,确乎有着神女般的容貌。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身上的气质,淡泊宁谧,就像雨后初霁的深山、幽林环绕的湖水; 然而,气质如此清越出尘的女孩,这一刻却,正微笑着站在用血淋淋的头颅叠成的京观边上。 这无与伦比的强烈反差,让在场所有目击这一幕的人,都在当下感受到了眼球上传来的刺痛,一时间无法直视她的存在。 有人强忍着剧痛,喊出了她的身份—— “是……是平等王!” 一些说明 我这边基本上写完第二集了,上来看了几个评论后,觉得还是做个说明比较好。 1、回过头去看了一下,确认第二集都是正文,不存在放在番外更好。特别是最近这几章,讲述过去的岑冬生和大人版伊清颜的邂逅,涉及到紧接着岑冬生对伊清颜展现的态度、他会做的决定,以及后面两人互动的微妙之处,不写根本无法推进。 2、有一点,其实大家可能也明白,本书既然在不是无限流的情况下,采取了“强分卷”的模式,这就已经离水文有点远了……可以说是我在强迫自己必须认真思考、控制节奏。 不过这种写法不是主流,确实可能会影响追读,但各位请不用担心。我不是说追读不重要,只是从我个人角度出发,而是一集结束后回头来看这段剧情是不是有趣、这個角色是不是塑造成功,可能更重要些。 3、我在想,还有一个原因是不是因为读者毕竟没有上帝视角,可能会担心“这部分情节会不会拖太长”、“是不是已经失控了”的问题,那因为我已经写完这集了,所以可以肯定地说没有。 目前第二集的预计长度是40章。大家回头看一下,可以看到第一集是30章。这么算的话,每一集20到50章就是个正常范围,超出或少一点都不算失控。 4、有朋友觉得你更多点不就完事了,一切问题都能解决……这话倒是真的,可惜我真是能力所限,存稿不敢动,都是用来应急的。因为以我个人经验来看,断更导致的后果可能更糟糕。 我是觉得有些话说开就好了,大家坦诚交流,互相理解一下,谢谢。 《咒禁之王》一些说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七章 一个屠夫 “平等王……!” “祖”的称号在世界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论对那几位顶尖强者的情感,是尊敬、向往还是恐惧,都不可能不清楚他们的存在。 而在这个时代“平等王”的名号,又是其中最令人闻风丧胆的一位。 她的行事作为全凭心意,行动轨迹毫无规律可言,人间的天涯海角,对她来说都是一步之遥。平等王心意所至,便能出现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 就像一场人们无法抵御、无法预测的天灾,每到一处便会掀起腥风血雨。 因此,就算死在她手里,也没有人能抱怨。 可……若是生来一条贱命也罢了,像他这般前途远大、肆意妄为惯了的咒禁师,仅仅因为运气不好就得死,这又要如何让人甘心?! “为,为什么会在这里……” 乐少武终于明白了,空间封锁之所以破碎,并不是因为祓除科专员手里的禁物被自己的同伴击毁,而是因为平等王的出现。 众所周知,平等王拥有的特等命禁《无间地狱》,是空间干涉系咒禁的顶点,就像哲人王的《天魁权首》是精神干涉系的顶点一样,所有涉及到这一领域的咒禁,面对它们都会受到压制,难以生效。 他惊恐地睁大眼睛,忽然间觉得呼吸困难。 这并不是因为自己的伙伴都死了,而是在对方转过身来后,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成了一尊水泥雕塑,动弹不得。 和刚才那种小型闭锁结界不同,乐少武意识到自己周围的空间已经凝固了,连肌肤表面的空气都不再流动,他无法呼吸到新鲜氧气,因此才会产生窒息感。 “我为什么不能在?” 对方笑了起来。 “你和你的同伴们做了什么,你比我更清楚。不做亏心事,不怕我来敲门。” “等、等一下……!” 他的舌头、眼球艰难地转动着,就像连人带空气化作一整块琥珀,而他就是那只被包裹在树脂里面的飞虫。 乐少武知道自己要死了,心中充满绝望,努力大喊: “等等……先别杀我!” 平等王居然真的停住了动作。 “嗯,我等着。” 对方用一种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 “你想为自己申辩些什么呢?” 乐少武的大脑在求生欲的驱使下飞速转动,浑身都在冒汗。 “我是……那个……‘九子鬼母’的孩子……最受宠的那个!” 面对打不赢的对手时,他就会搬出后台。这招百试百灵,但这一刻,倒霉的他面对的却是世界最强之一,真的还会有用吗? 对,对了……! 还有别的—— 一位“祖”……自然只有由另一位“祖”来对抗! “还有,我和……我的母亲,与幽冥王有联系——” 他已经顾不上这许多,只能闭着眼睛大喊。 “哦,这是真的?” 平等王停止了靠近。 “哈……哈……” 他发现自己脖子上的束缚减弱了,他终于又一次能呼吸,顿时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他听到平等王的声音轻盈而喜悦。 “要怎么做?” “……我身上埋了蛊虫,一旦受伤就会被‘母亲’察觉到,而‘母亲’那边有与幽冥王联系的方法……” “太好了。” 他见到她笑靥如花。 乐少武愣了一下,突然觉得整个人的半边一轻,简直要漂浮起来似的—— 然后,他的目光往旁边一瞥,便看到自己的半个身体被切了下来。 以天灵盖为中心,沿着一道虚线,从上到下,从头到脚……乐少武整个人被劈成了两半。 “啊啊啊——?!” 乐少武惨叫起来,他感受不到疼痛,一边眼睛甚至能看到旁边一半头颅内装着的大脑,和体腔内蠕动的内脏,这一幕猎奇极了,完全超出了他的心理承受范围。 “抱歉,我不喜欢折磨人。” 平等王态度诚恳地道歉。 “但这是为了杀你全家,所以还请忍耐。” 一团蜷缩起来的小小蠕虫从乐少武的体内飘荡出来,落在平等王的手中,被她捏爆。 平等王闭上了眼睛。 面前的空间出现了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纹,绽放出虚空通道;而通道的另一头,是一个庞大的地下洞穴。 隧道幽深、水网密集,随处可见倒挂下来的微微发光的钟乳石。 平等王举起了手中的短刀,将虚空扩张。 通道尽头进一步延伸,视野自洞穴不断往下,最终来到了一个不见底的深渊。 暗无天日、不见半点光亮的谷底,散发着浓烈的腥臭,铺天盖地的瘴气笼罩着这个地方。 深渊之下,累积着大大小小的尸骨,有属于人类的,有属于飞禽野兽的……无数的尸骸,堆积累叠成了一座深渊。 看不到尽头的黑暗之中,一双冷酷的明黄色眼睛,缓缓睁开。 那是一头潜伏在这白骨深渊之中的巨兽! 鬼母会的核心,传说中与幽冥王有着密切联系,所谓的“九子鬼母”—— 根本就不是人类…… 伴随着如海潮起伏般的恐怖吸气声,深渊中的瘴气迅速消散,被巨兽吞入了腹。 没有了瘴雾的阻隔,来自山谷上方的光芒,让深渊之中再度有了光亮,也照亮了巨兽的全貌。 它自百年的沉睡中苏醒,缓缓支撑起嶙峋的勾足,表皮既像古树又像岩石,尚未完全站起来的时候,其体型就已经有一百层楼那么高; 它有着一对破碎腐朽的羽翼,静静垂落在身躯两旁。 上面悬挂着成百上千具干尸,个个面部扭曲,伴随着巨兽的动作微微摇晃,有的甚至还会像活人一样哀嚎。 然后,它抬起头,看见了那个虚空之中的洞穴。 它感受到空间的另一侧,有一群微不足道的小蚂蚁;它还感受到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它的硕大瞳孔中燃烧起愤怒的火光,遮天蔽日的翅膀一点点张开,顿时风起云涌,整个山谷都在因此颤抖。 它蓄势待飞,去人间大肆胡闹一番,去教训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 “你好呀。” 然后,它看到自己身前,多了一个渺小的身影。 凶戾兽瞳往下俯瞰,它见到那个女人朝自己举起了刀,微笑着说。 “初次见面,大家伙。和这个世界告别吧。” …… 伴随着风暴般恐怖的嘶吼声,与巨物岿然倒地的巨响,虚空之洞消失了。 乐少武还活着。 他虽然半边身体都被砍下来了,但这本应当场死亡的状况,却被平等王的力量所凝固,以至于分开两半的内脏器官还能运作,他甚至……还能思考。 “那个男人呢?” 平等王收起刀,低声问道。 杀死一头自太古时期便横行天地的凶魔“九子鬼母”,对她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她身上依然片尘不染。 然而,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 “……懦夫。” 平等王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之外的表情,她冷冷地说道,就好像那个人就站在自己面前。 “幽冥王没有来。” 她转向乐少武。 他还没得及说些什么,就见到她抬起了手。 鲜血四溅,尸骸倒地。 被砍成两半的脑袋掉了下来,正好落在人头京观的顶上,和他的兄弟姊妹埋在了一起。 * “喂,冬生,你怎么想?” 冯队长低声问道。 “我怎么想?” 岑冬生充满疲倦地叹了口气。 “我在想,我们是不是逃过一劫了。” 他正保护着那个年幼的幸存者。 小姑娘已经醒过来了,这会儿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不远处的那个女人,看得出神。 他本来想该捂住小姑娘的眼睛的,毕竟刚才发生的一系列场景实在太过骇人,对未成年人来说是足以造成终身心理阴影的场面。 ……但结果,是连他自己都看得呆住了,没能反应过来。 先是平等王登场时,随手筑起人头京观的恐怖杀气,逼得人睁不开眼;再然后是将乐少武劈成两半,破碎空间后,连带着将千里之外的大boss“九子鬼母”都给一刀秒杀了。 “是啊,我们对上乐少武本就凶多吉少,是打算拉上幸存者们逃的,没想到他会有同伴。要不是,呃……” 冯队长的表情,有种说不出的复杂。 “多亏了……平等王。” 岑冬生能理解他的心情。 毕竟,平等王的名声并不好。 幽冥王固然遭人痛恨,特别是像统治局这样追求社会秩序,愿意保护普通民众的势力;但平等王对和平社会的威胁绝不亚于前者。 不止是守序方的咒禁师,连那些地下社会的犯罪分子、邪术师们都惧怕着她的存在。 但岑冬生却这样说道: “是的,多亏了她。不止是我们,九子鬼母死后,鬼母会也会分崩离析,这样就救下了更多的人。” “……” 冯队长的神情更精彩了。 岑冬生猜的到他的打算。眼前这个男人,是真的有考虑过牺牲自己来推动统治局上层对鬼母会的制裁。 但说到底,这仅仅是在赌一种可能性;而对于平等王而言,却是件想做就能做到,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去谢谢她吗?” 岑冬生说。 “我……” 冯队长苦笑了一下,他正打算说什么的时候,一旁的同事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等,等一下,事情还没有结束吧?你们……你们难道就不担心被平等王杀了吗?” 他的声音还在发着抖。面对鬼母会的鬼子,实力比己方更强大的邪术师,他尚且还能赌上性命、鼓起勇气反抗;但面对平等王,他光是站着都觉得吃力。 差距实在太大了,可谓是是“人”与“神”的距离。 岑冬生和冯队长面面相觑。 “我想应该不会吧。”冯队长摇了摇头,“如果她真的打算杀人,我们的脑袋这会儿肯定已经不在自己脖子上了。” “不做亏心事,不怕平等王敲门嘛。”岑冬生耸耸肩,“她自己刚才不也说了?” 当然,这会儿谁都没提他们是统治局专员的事情了——傻瓜才会觉得平等王会因为所谓的身份背景来放人一马。 岑冬生甚至觉得,那个魔童要不是多嘴了一句,九子鬼母说不定还能活得好好的。 那可是从上古时代开始存活至今,肆虐人间万年,在鬼怪中仅次于恶神的怪物,这下好了,就因为乐少武习惯性把后台说出来,结果全家带着老妈一起死翘翘。 岑冬生望向那个女人的背影,迈开步伐。 他准备去道谢。 “你给我等等,岑冬生。” 冯队长一把按住他。 “怎么,道谢都不许?” “……道谢是无所谓,但我听你的口吻,该不会是真觉得平等王是为了维护正义,才去杀人的吧?” 他慎重其事地警告道。 “我劝你想清楚点,每位祖的事迹,都是统治局入职后第一个要求背诵的,你很清楚她是谁。” 岑冬生没有回答。 是的,他很清楚。 但…… 岑冬生又忍不住回想起了那双眼睛。 那个一头冲入煞炁中,自寻死路的中年男人; 那几位与自己一同流浪,在“阴兵过境”中失去了家人的伙伴; 那一双双似曾相识的眼睛。 那像闷火般燃烧着的眼神,映照出一个人的心。 遗憾,绝望,仇恨,流淌着血泪的人生—— 魔童乐少武死了,九子鬼母陨落了。假如鬼母会就是制造出“阴兵过境”的罪魁祸首之一…… 他认识的那些身陷地狱之中的人们,若是能得知此事,是否能从中感受到一丝救赎和慰藉呢? 他不知道答案。只是觉得,作为“受害者”的一员,自己无论如何—— “起码对我今天的我,莲花镇的人来说,她就是英雄。” 都要对她说声谢谢。 岑冬生深吸一口气,拉起小女孩的手,朝着那个女人的方向走去。 * 伊清颜的视线,自那人头京观上掠过。 她抬起手,借着月光打量自己的手掌。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毫无疑问,这是一双很好看的手,它可以属于一位艺术家,一个正值稚龄的少女,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唯独,不像是沾满了百万人鲜血的屠夫的手。 伊清颜似是感到厌倦般,发出了只有她一人能听见的叹息。 她准备离开这个地方。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脚步声。有人正在靠近她。 伊清颜转过身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青年男子,他手里还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 “你是……?” 她露出微笑,礼貌地询问道。 “我是岑冬生。” 那个青年说。 “我是来向您道谢的。” 第五十八章 遥如星月 “平等王……” 岑冬生还没说上两句话,就见到对方轻轻摇头。 “叫我伊清颜就好。” 她抬起手指,无形的锋刃在地上画过,认真写下了那个三个字—— “清是这个清……颜是这个颜。” 伊·清·颜。 岑冬生默默记下。 “……伊小姐。” “嗯。” “谢谢你。如果没有你及时出现,我和我的同事们,很可能会死在这个地方。” 伊清颜望向被他拽着手的小姑娘,她在地下室里呆了好几天,身上脏兮兮的,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这样的眼神出现在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孩的双眸里、出现在一座到处是死人的小镇上…… 她已经见过无数次,不必询问都能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伊清颜微笑着,望向岑冬生。 “你们是为了救这里的普通人,才选择挺身而出的。和比自己更强的咒禁师战斗,还做好了有可能死亡的准备,不是吗?” 岑冬生心中打了个突,连忙解释道: “不不不,我们只是打算救了人离开,决定用手上的禁物赌个可能性,还没有到心怀死志的地步……” “哈哈,我当然知道。” 和大部分人心目中的形象不同,平等王伊清颜并不是一个难以交流的对象。 相反,她对不认识的陌生人有礼貌,不会因为地位或实力而对人另眼相看;爱笑,待人温和,气质出众。 若是与不知情的人接触,可能只会觉得她是个长得又漂亮,又好相处的年轻姑娘。 但岑冬生的记忆力还没有差到会忘记几分钟发生的事情, 无论是她将人砍成两截,将空间击碎的惊人画面,还是如今仍萦绕在鼻尖的人头京观的血腥味…… “你来,只是想为了和我说声谢谢?” 她一偏脑袋,看向他的身后。 “但是你的同事们好像没有过来的意思。” “……请您原谅。”岑冬生说。“他们对您心存畏惧。” 伊清颜摇了摇头。 “不,我知道他们的想法。怕我很正常,倒是像你这样会主动凑上来的人很稀奇,你难道就不怕吗?” “因为您帮助了我……我的意思是,您这一次不止救了我和我的同事们,救了这座小镇的幸存者,杀了九子鬼母和鬼母会的人。” 他如实相告。 “我是‘阴兵过境’的受害者,而鬼母会很可能就是那起事件的罪魁祸首,您为当年那些受害者报了仇。” “……” 伊清颜没有再说话,一双纤细的眉毛好看地蹙起弧度,似乎陷入了某种思考之中, 见她突然没回应了,岑冬生只能有些尴尬地站在那儿;当他思考自己是不是该告别离开的时候,她才总算开口。 “等一下。” 岑冬生眨了眨眼。他还没动呢。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是叫……” “岑冬生。冬天的冬,生日的生日。” “岑冬生,岑冬生……嗯,好的,我记住了。” 伊清颜点了点头,她用手指绕了绕垂落在肩膀上的头发,态度迟疑地问道。 “我有问题想请教你,那个……什么‘魔童’,什么‘九子鬼母’,‘鬼母会’……这都是谁来着?” 那位大名鼎鼎的平等王,在这一刻的神情,看上去竟是在感到不好意思。 “抱歉啊,我刚才回忆了一下,还是没能想起来。” 岑冬生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对方居然是在纠结这个,顿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也是啊!毕竟死在她手中的人或鬼怪,实在太多太多,所谓的鬼母会、所谓的太古妖魔,也很难排得上号吧。 不过这种反应,倒是让她的形象鲜活起来,冲淡了他心中的些许紧张和敬畏感。 其实仔细想想,自己刚才也是一时热血上头了,才会想着要主动去和平等王交流…… 感觉光是能鼓起勇气和对方说了这几句话,就值得回去以后和同事大吹特吹一通了。 “其实就是您刚才杀掉的那个人,还有他的同伴。”他解释道。 伊清颜发出“哦”的一声,露出恍然的表情。 “所以,那个藏在洞里的大傻鸟,就是‘九子鬼母’啊。” 大傻鸟……吗。 岑冬生露出苦笑,可能也只有她会这样评价了吧。 “是的,”他说,“既然九子鬼母死了,鬼母会也会分崩离析。所以——” “还不够。” 伊清颜却在这一刻摇了摇头。 “光让他们分崩离析是不够的,渣滓们四散奔逃,只会继续当祸害,鬼母会,是吗……这个名字我记下了。我会赶尽杀绝,一个不留。” 她自从登场一来,始终是云淡风轻的感觉;头回露出认真的表情,不曾想是在这个问题上。 “……谢谢。” 岑冬生不知道这时候该做出什么反应好,只能干巴巴地道谢。 “不必。我只是想找个理由杀人而已。” 伊清颜朝他摆了摆手,她似乎准备离开。 但就在这时,岑冬生手上突然传来一阵拖拽的力道。 “等……!” 小姑娘发狠地将手往外拽,一幅要把自己的手臂脱臼的狠劲,他一时间只能松开,眼睁睁看着她跑向平等王。 “等一下!” “大姐姐,我能跟着你走吗?” 那个小姑娘抓住伊清颜的衣袖,抬起头怯生生地问道。 “哦?为什么?” “我爸妈死了。害死我爸妈的人,他们还有同伴……大姐姐会杀掉他们吗?会的话,我想和大姐姐一起……” 稚嫩的声音里,透露出的是鲜明无比的情感。 生活在小镇里的小姑娘,对“平等王鬼母会云云”不甚了解解,她只知道,眼前这个女人能帮自己复仇。 即使是小孩子,也已经能够明白生死、仇恨之类的话题;悲惨的一夜,更是让她的某些心态很快变得成熟。 岑冬生的手掌不自觉地握紧、又松开,本来想喊那孩子回来的话语,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平等王笑了笑,她似乎并不觉得惊讶,随手抚摸了一下小姑娘的头发。 她站住脚,望向岑冬生。 “你觉得呢?” “……什么?” “岑冬生,是你救下的她。我觉得,你有权利决定她的去留。” 青年没有立刻回答,他望向那个小女孩,而她正哀求般看着自己。 ——让一个十岁出头的普通人小女孩,跟随着一路走来都是尸山血海的平等王去复仇? 只要脑子稍微正常点的人,恐怕都很难认同这种事。 “我……有个问题可能会冒昧,不知道该不该问……” 岑冬生虽然嘴上这样说,眼神却第一次和平等王正面接触了。 这说明现在的他态度很认真,而在此之前,他都刻意避开了伊清颜的视线。 ……没办法,精神压力实在太大了。 “问吧。” 伊清颜的笑容依然温和。 “我知道平等王没有培养势力和下属的意思,但如果这孩子选择跟着你,你会保护她吗?” “当然不会。” 她的回答很干脆。 “和这孩子一样,出于仇恨之类的理由跟随着我的人,我的身边不止一个;而我对他们,从来没有过承诺。” 伊清颜说着,又低头望向那个小女孩。 “你听见了吗,小妹妹?” 那孩子眨了眨眼,一幅似懂非懂的表情。 “你若是想跟着我,这一路上会很辛苦,很危险。我不会保护你,当然同样的,你以后也不需要为我服务,我们只是一条路上的同行者。” 平等王微微俯下了身,看着小姑娘的双眼,一字一顿,很有耐心地解释道。 “当然,跟随我的那些人中,有些和你有着相似经历的人,他们可能出于同情照顾你这个未成年人,我会提前和他们说一声……这就是我唯一会做的事。怎么样,就算这样,你还是要跟我来吗?” “我……” 在小姑娘开口回答之前,岑冬生走过来说道: “再考虑一下吧,小妹妹。如果你和我走,不但能前往这个世界上最繁荣、最安全的城市,统治局还设有专门为因鬼怪、邪术师等超自然灾害而失去父母家人的孤儿提供教育成长环境的福利机构。如果检测出有成为咒禁师的资质,会有老师专门负责培养你;没有也没关系,无论如何,你在那里都会过上比之前更安稳的生活……” 他说得相当详细,甚至可以说是絮叨,尽管男人的嘴巴很笨,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一个失去父母的小姑娘回心转意。 可能因为他是孤儿吧,如果有人说“孤儿是无法理解丧失亲人之痛”的,他只能无言以对。 但岑冬生仍然认真地想要将心情传递给那个孩子,希望她能和自己一起走。 小姑娘盯着他,看着这个在关键时刻救了自己的大哥哥,一时间陷入了犹豫。 “统治局……是吗,你是统治局的人。” 平等王好像有点惊讶。 她陷入思索,脸上的微笑不自觉收敛起来。 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岑冬生突然感受到,周围的氛围一下子变了—— 青年浑身肌肉都在下意识绷紧,神经末梢传来阵阵痛楚,这是人求生本能在遇到危机时被激活的原始反应。 这一刻,连风都停止流动。 耳畔的风声,夜晚的虫鸣,全都消失殆尽,万籁俱寂。 岑冬生僵住了。 这副反应,难道说,她对统治局有意见……?! ……不。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就像冯队长所言,他们都接受过专门的知识培训,了解祖的事迹,而只要听说过平等王的所作所为,就能明白…… 除了那些真的缺乏社会地位的普通人以外,很难想象平等王会对谁没意见。 他不得不做好战斗准备,虽然这毫无意义。 他很清楚自己最有可能的下场,大概是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人头落地…… …… 看着面前如临大敌的青年,伊清颜似乎回过神来,她眨了眨眼。 那气势悄然散去,凝固的风再一次开始流动。 “……抱歉,突然想起了对手的事情,有点认真了。” “‘对手’?” 岑冬生深吸一口气,试探着问道。 “难道您的意思是……总局长?” “‘哲人王’。你们一般都这么叫她,对吧?” “您原来和她认识吗?” “不认识啊。当真要认识了,肯定第一时间就翻脸,打得你死我活啦。这样的话,你们不可能不知道。” “……” 也就是要么不碰面,一碰面就绝对会大打出手,闹得天翻地覆的意思吗? 岑冬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庆幸,这种事至今还没有发生。 但要说这俩人以后一辈子都没有见面的机会,他自己都觉得不现实。 这么看来,如今总体和平的社会状态,简直处在某种岌岌可危的平衡上。 “为什么,您会觉得局长大人是您的对手?” “看她的做法就知道,是和我完全合不来的性格。” 平等王的态度很坦率。 “哲人王是那种傲慢到会自诩为神的人,不是吗?” 他无言以对。 “就是那种会觉得‘因为我高人一等,而你们则弱小、可怜、愚蠢,所以就让我来拯救世人’的类型。这种人啊,我最讨厌了。” “我……从来没见过总局长大人。”岑冬生回答道,“我只知道,如果没有她,我就没有现在的安稳生活。” “这样啊,那等我哪天砍下了她的脑袋,别记恨我。” 平等王微微一笑。 “——但这是不可能的吧。” 岑冬生唯有沉默。 在刚才的交流中,曾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能理解面前这个年龄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女孩在想些什么。 他离平等王很近,近得触手可及。 直到这一刻,他才清楚地意识到,那不过是幻觉。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遥远。这并不是说实力或者地位上的,而是两个人的信念,和看待世界的方法。 真正的平等王,对他这样只想活下去好好过日子的普通人来说,遥远得就像天空中的星星、水中的月亮。 “好了,小妹妹,该你做出决定了。” 她又一次低下头。 “我,我还是想和大姐姐走……”小姑娘对着岑冬生道谢,“对不起,还有……谢谢你救了我,大哥哥。” “怎样?” 平等王朝他挑了挑眉,好像还有点得意。 “……” 岑冬生自然说不出任何阻止的话。 没有告别,没有挽留,她牵起她的手,朝着林子尽头走去。 他怔怔站在原地,目送着那两人的背影离开,很快消失在夜色与薄雾之中…… 第五十九章 大梦一场 等岑冬生回到小镇时,同事们全都一脸好奇地盯着他瞧,很在意他与平等王的交流内容。 两人聊了这么久,显然不是一句“道谢”就能盖过去的。 他们在远处偷偷瞧这对男女聊天的景象,甚至有种觉得这两人“其乐融融”的感觉…… 冯队长摸着下巴,一脸八卦的表情,他正打算开口询问之际,岑冬生摸到了怀里某块坚硬的物体,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打断。 “等等!我还有东西忘记给了。” “啊?” 冯队长惊讶地瞪大眼睛。 “不好意思,我申请再回去一趟。” 岑冬生扭头望向夜色中的森林,心想希望她们不要走得太远。 平等王可能是这个世上最自由的人。但希望她这次动作别太快,能在本地停留一会儿。 “各位请再等一会儿,我马上就会回来。” 他准备离开了。 “等等,再回去一趟?你要去找平等王?” 冯队长有点没绷住,一脸怀疑地叫住他。 “你小子,该不会真的被她迷住了吧……该不会是打算就此投入平等王石榴裙下了吧?” 岑冬生站住脚步,瞪了这老登一眼。 “不好意思,我生是统治局的人,死是哲人王的鬼。” “那就好。” 好赖当过几年队友,不至于这点信任都没有。冯队长看得出他是真有急事,于是说道: “你去吧,我们在老地方等你。追不上就骑摩托,正好那个魔童带来了战利品。” …… 看着青年匆匆远去的背影,冯队长啧啧有声,摇了摇头。 旁边的队友们全都是一脸憋笑的表情。 他们朝着车的方向走去。 “话说回来,之前一直听平等王伊清颜长得很漂亮,而且年纪非常轻,我还以为都是夸张,就好像以前帝王将相出身都会天降异象之类的……” 有人感慨道。 “这次看到真人,才发现传言还说浅了,那气质、那相貌,美得都不像是人了。” “真的?我怎么感觉人出场的时候,你都快吓尿了。” “说得好像你不怕一样……一码归一码好吧,恐怖是恐怖,好看是好看。” “我觉得吧,就是因为一登场时被人吓到够呛,现在回想起来,反而印象更深了。” “说到漂亮,我们的老大不也这样吗?” “也是。难不成实力强,还有美容的作用?” “但就算如此,正常人也不会对平等王产生什么想法吧,岑冬生那小子真是个人才。” “呃,等等,他有吗?” “没有也没事,我们会帮忙宣传的,就说他暗恋平等王,苦苦追求不得,最厉害的是见过一面后,还没被干掉……这种事情说出去,一定能在大队里,不对,是整个局里出名的!” “……你们还真是好同事、好兄弟。” * 岑冬生自然不知道同事们已经一肚子坏水地准备编排自己,他骑着摩托,沿着林中道路疾驰。 前方的雾气开始缓缓散去,他抬起头,望着天际尽头微微熹亮起来,藏青色的苍穹,浮现一抹鱼肚般的白。 太阳尚未升起,夜色已开始淡去。 ……天快亮了。 让他松了一口气的是,等离开森林后,自己很快寻找到了目标。 拉着小女孩手的平等王,正被一群人围在中央。 附近还有营地,支起了一顶顶帐篷,以及几辆旅行车、越野车,中央的篝火熄灭了有一段时间。 这支队伍就像流浪部族,数一数有上百人。 那是平等王的追随者。 按照本人的说法,他们之间并非是和其他祖一样,是统治者与被统治者的关系,而仅仅是走在同一条道路上的旅伴。 尽管地位和实力相差悬殊,但在地位上的确是平等的,谁对谁都没有义务。 岑冬生朝他们走近。 人群中有几个像是咒禁师的人,很快注意到了他的存在,一脸警惕地靠拢。 “等等,那个人是我认识的。” 平等王在这时开口。 …… 人群散去了。 她走过来,微笑着看向岑冬生。 “你还有别的事吗?” “我来给这孩子送样东西。” 在追随者们或好奇或戒备的视线注视下,青年走到小姑娘跟前。 他从怀里拿出一张合照,将上面的血迹擦干净后交给她。 “既然你要走了,就把它当做纪念吧。” 这是他从莲花镇某栋屋子里,一对死在床上的夫妻手中得到的。 他当时没有细想,当做搜集证物收起。直到看到那个小姑娘的时候才意识到,那对夫妻就是她的父母。 小姑娘接过照片,看着合照上面带幸福笑容的一家三口,仿佛时间凝固在了那一天。 她呆在了原地。 半响后,豆大的晶莹泪珠,从她的眼眶中簌簌滑落。 她无声无息地痛哭流涕。 岑冬生不自觉叹了口气。 旁边走过来一位面容和善的中年女性,将小姑娘拉到一旁小声安慰。 …… 平等王看着那个小姑娘的背影,转过身来对他说了声“谢谢”。 “这是代替她说的,未来长大后再由她亲自道谢,”伊清颜说,“如果你们还有再见的机会的话。” “……” 岑冬生只是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如果那孩子愿意跟着她一起去天海市的话,说不定还有希望吧……至于现在,只能说希望渺茫。 两人站在营地中央,看着其余人收拾行李,准备离开。 晨光熹微,他们即将在黎明时分踏上新的旅程。 在那迎面而来的清爽微风中,他突然听见一旁的伊清颜开口询问: “岑冬生,你要不要加入我?” “欸?” 岑冬生惊讶地转过头去看她的侧脸,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态。 “加入?您不是说……” “你就当我一时兴起吧。并不是所有人都是怀着仇恨跟随我。有的人想看我究竟能走到哪里,有的人想亲眼见证我的终点,有的人希望我能创造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伊清颜的视线从眼前的追随者们上移开,朝他眨了眨眼。 “不过嘛,其实都是些自说自话跟上来的怪人,像这样由我这边主动邀请,好像还是头一回。” “……我觉得很荣幸,但像我这种人真的可以吗——” “哈哈,都说了这种事情无关紧要啦,我分不清他人是强是弱,反正都没我强。所以,要不要来?” 岑冬生没有立刻回答。 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 “我还是有问题。” “又有问题吗……欸,你这人是不是有点麻烦?这可是来自平等王的邀请啊。” 伊清颜笑了起来。 “行吧,你问。” “我一直好奇的是,‘平等王’的目标是什么呢?实话讲,我似乎看不到您想要抵达的目的地。” 无论哪位“祖”的外号,都是大众给予的称呼,但正因为祖本人默认,这个称号才能广泛传播开来。 “平等王”亦是如此。尽管大部分人如此称呼她的时候,都更像是对其一种讽刺,但伊清颜还是接受了。 若是她真的厌恶这个称号,这个词只会成为世人的禁忌。 “您真的如他们所说的那样,哪怕要杀光所有人,都要不择手段创造真正意义上的‘人人平等’的世界……” “还真是个好问题,好长一段时间没思考过了呢。” 伊清颜露出有点怀念的神情。 她抬头望着黎明到来前,晴朗澄澈的天空。 “对我来说,杀人只是杀人而已。可就像人的出生和死亡一样,人们总是愿意赋其予意义,尽管这可能只是一种自欺欺人。” “所以……” “不过,我其实一直在想,如果我们身处的真是个人人平等的理想社会,我大概在觉醒能力的时候,就会选择自尽吧。” 她笑着说道。 “——‘平等’和‘王’这两个字是无法共存的,你不这样想吗?” 虽然平等王本人说得轻描淡写,但在他这个唯一的听众而来,却是心头一震。 他正想张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前方传来他人的呼喊声。 “伊小姐,车已经准备好了。” 有人朝他们打招呼。 “来了来了。” 伊清颜伸了个懒腰,然后朝前迈出一步。 她脚步蹁跹、轻盈,双手放在背后,转过身来。 这个动作让平等王的威严褪去,让女孩看上去有一种符合年龄的俏皮可爱。 “好了,你做出决定了吗?” 岑冬生意识到,这就是最后了。 他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抱歉。我还有我的工作。” “嗯,很好。” 虽然被拒绝了,但伊清颜的看起来心情却很好。 “总有人会因为我的行为而会错意,因为我杀了某某某,就觉得我是站在他们一边的正义使者,擅自期待,真让人困扰。” “在我看来,对你、对你们来说,哲人王才是正义的,她保护了人们的生活,和我这种只会带来混乱的人不同。” 她笑了起来。 “之前的话就当作没听见吧。很久没有像这样与别人聊天了,谢谢你,岑冬生。” “……再见。” “嗯,再见。” 告别之后,伊清颜朝着前方走去,追随者们等待着她。 她没有回过头。 车队缓缓驶离森林,踏上遥遥前路。 …… 等平等王和她的追随者们离开之后,这片林中空地只剩下了岑冬生一人。 他认真思考了一下自己该朝哪个方向走。 站在原地吹了一会儿风后,岑冬生坐上摩托,与自己的伙伴们会和。 这就是他与平等王的邂逅—— 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 一年半以后。 岑冬生在统治局值班的某天,他正在阅读报纸上平等王的新闻。 周围同事们的讨论声传入他的耳朵。 自从那次相遇之后,他就一直很关心她的动向。 不止是他,最近这段时间,整个咒禁师社会都在关注—— 因为在人们眼中,平等王·伊清颜,已经成了彻头彻尾的疯子。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从沧东到海北,她消灭了数十个大大小小的咒禁师势力、团体,和统治大区的势力角力,卷起了无数腥风血雨。 听说,在经过一连串的冲突之后,最开始跟随在她身边的跟随者们,都已经死光了,如今一个都没剩下。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平等王的行事风格变得越来越癫狂,最近一周内制造了数起大规模屠杀惨案。 “在最新的‘锦江市屠园事件’中,由平等王亲手造成的死亡人数超过一万人,包括三百余位咒禁师,剩下的则几乎都是平民……” 岑冬生放下报纸,垂下眼帘,心情复杂难明。 锦江市,他的家乡。 虽然他是孤儿,如今认识的人都在天海,没有亲戚朋友在这场灾难性的袭击中死去…… 但那座城市,依然寄托了他的思念、他的过去。 如今却被平等王破坏殆尽,家乡的人们深受苦难。 平等王毁灭了“鬼母会”,为他、为“阴兵过境”的受害者们报了仇,他理应心怀感谢; 平等王破坏了他的故乡,他理应产生仇恨。 但事实是,无论是感激还是恨意,都无法让心中的天平坚决倒向一边。 他既无法像那些追随者一样,为了赌上让平等王为自己报仇的可能性而付出一切; 也无法像这世界上的大部分人一样,对肆意妄为的最凶最恶之祖只剩畏惧和厌恶,纯粹当做大魔王来看待。 孤身一人的岑冬生,无论实力还是地位,按他自己的说法就是“不上不下”的平庸; 甚至连个性,连看待人和事物的方法都是这样。 正因为岑冬生是这样的人,对待那个人的态度,才会如此复杂。 他甚至想过,假如那天接受平等王的邀请,事情是否不会发展地到今天地步…… 那时候的平等王,固然手段过激,杀人无算,但她的身上,还是有着某种让岑冬生共鸣的地方。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觉得,那个人说不定是很了不起的人。 她是那一双双仿佛闷火般燃烧着的眼睛所注视着的背影,是弱者们仅剩的希望。 但岑冬生很快就清醒过来,意识到这个想法有多么愚蠢。 可能只是因为那一日的经历所带来的情感和冲动,让他昏了头吧。 虽然他那天见过的平等王挺好说话,但这大概是因为自己对她而言,是个陌生的局外人。 伊清颜,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靠着仅仅一次的邂逅,岑冬生终究无法得到答案…… 也没有人能得到答案。 没有人能接近她,没有人能理解她。 她就像天上的星星、水中的月亮。 岑冬生思来想去,觉得如果说这世上真的存在改变她的机会,那就是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强大到能与她的杀意相抗衡的力量—— 也就是成为“祖”后,再成为她的同伴,这样就能在发疯之前阻止她。 但这是永远不可能的。那位于顶点的寥寥几人,在平等王眼中、在他们彼此眼中,始终是对手。 岑冬生放下报纸,望着窗户外蔚蓝的天空,他有预感,那列朝着深渊狂飙突进的列车…… 即将迎来终点。 …… 数日后。 统治局总局长,哲人王安知真,正式向平等王宣战,并号召其他大区一同通缉。 一起参与的“祖”,有沧东大区的统治者极乐王,以及本就与平等王有仇的幽冥王。 一场大战,就此拉开帷幕。 这一战几乎牵扯了大半个和夏大区的禁师势力,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最终以平等王的死为落幕。 理所当然,平等王的薨殁,对世界、对全人类而言,都是一件大喜事,在她死去的那一天,无数人为之庆贺。 那是在岑冬生成为禁师第四年的时候—— …… 现在时间。 二〇一〇年的夏天。 夜晚,“鬼屋化”的才新学院。 重生者的睫毛微微颤抖,缓缓睁开。 第六十章 “为什么?” 岑冬生的意识从梦境里挣脱。 他在心中观想一头猛虎。 它自然而然地在意识内浮现,体型庞然,顶天立地,张开大嘴,吐出罡风,口中似有日月旋转。 《虎魔披身》第二重异能,在接受了外界刺激后,距离觉醒不过一步之遥,且效果如他所料,与人的“精神”、“意志”、“气魄”有关。 伴随着心中猛虎的吼叫,他登时神清心明,脑内那一层薄雾般的干扰霎那散去。 他打了个喷嚏,神清气爽,同时睁开了眼睛。 篝火已经熄灭了,教室的角落有藤蔓悄然滋生,好几朵花朵在枝条上盛开,美得妖冶。 空气中漂浮着淡黄色的花粉。刚才一个喷嚏就是把吸入鼻子内的花粉喷出来了。 “做了好一场大梦啊……” 岑冬生没有理睬,而是环顾四周, 果然,伊清颜已经不在了。 他并不意外。 岑冬生起身后,朝着教室外迈步走去,顺便还看了眼表上的时间。 虽然感觉做了个漫长的梦,但在现实中其实过去了不到三分钟。 就像无论是《天魁权首》还是《无间地狱》,理论上都是各自领域的终极咒禁,但实际效果又远远不止局限于一个领域,特等咒禁往往都具备复合效果; 又或者说,它们的本质更像是一种对人精神/肉体的升华,因此不会单纯停留在“某种异能”的层次。 不过,岑冬生猜测就算在特等咒禁之中,他身上寄宿的这种不完整的未知咒禁,可能都是难得的全面。 按照“三才之数”的原则,三种邪魔之力起码会赋予九种异能,这还不算上完整版的力量。 第一项不死骨给予了他强健的肉体,而第二项异能则给予了精神上的强韧;伴随着异能的觉醒,这种“强”将越来越全面,他隐隐觉得,这像是某种人类蜕变凡躯的过程。 教室里蔓延的藤蔓,或者说这栋鬼屋的核心厉鬼,似乎同样没有料到岑冬生会如此快地醒来,像动物般猛地往后缩去。 其中一根最粗壮的触须,被岑冬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 妖冶的花朵不断鼓动着,拼命释放出花粉,很快整个教室都被淡黄色的花粉覆盖。 岑冬生吸了吸鼻子,觉得还挺香的。 这玩意儿甚至不是直接干涉心理世界的精神系,而是利用化学反应促使大脑陷入幻觉,要不然,他可能醒得更快。 但这会儿功夫后,岑冬生的强大体质已经开始慢慢适应。 “你现在该担心的不是我,而是那个孩子。” 青年抓着藤蔓不放,那点反抗的力道不足为惧,就像在拉扯一根登山绳,顺着延伸过来的方向往前走。 那是个一点就炸的核弹……不过反过来说,如今这栋鬼屋还在,就说明情况还好。 …… 数分钟后,岑冬生跳下已成一片废墟的教学楼,很快看到了想要找的目标。 到处是蔓延生长的藤蔓,密密麻麻覆盖着每一寸地面和墙角,如同身处一头巨人体内,随处可见脉动着的绿色血管; 再加上几次打斗后,被毁坏得不成样子的两栋教学楼的废墟,整座鬼屋内部,仿佛变成了人类灭绝后千年的世界。 ——或者说,这才是才新中学内部鬼屋的真面目。 他望着原始森林公园般的绿海,目光集中在正站在绿地中央,明显在感到不知所措的小姑娘身上。 她双手交握在胸口,长长的头发挡住了神情,周围的藤蔓像蛇般在地上蜿蜒爬动,小姑娘明显是被驱赶到这个地方的; 但另一方面,这些藤蔓没有触及到她,相反,简直像是在保护着她一样,一旦有别的黑影试图靠近,就会被地上纵越而起的绿藤凶猛撕碎。 一看到这场面,岑冬生就知道是啥情况了。 伊清颜原地踱步,想要踏出藤蔓的包围,但每次鼓起勇气,一看到脚边这蛇怪般扭动的藤蔓,凶猛可怖,且数量惊人,已经覆盖住了整张地面,无论到了哪里都插翅难逃……她又不得不退了回来。 然后,她抬起头,看到了朝这边走来的岑冬生。 “哥……你来了!我之前叫不醒你……” 她先是惊喜地朝他用力挥手,但很快,她就像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连忙大喊。 “不要过来……哥,这可能是陷阱!” 岑冬生点点头。 之所以只是把小姑娘驱赶到一边,而不伤害她,是专门为了我设计的陷阱吧。 如果他见伊清颜没事,便放松警惕走过去,就会踩中陷阱; 当然,他要是出于谨慎没有先靠近,那妖怪恐怕就会立刻拿已经被包围的伊清颜作为威胁。 不得不说,屋主级别的鬼怪,其狡诈程度完全不亚于人类恶徒…… 但起码这一回,它的确是误打误撞地救了它自个一命,要不然,这会儿可能只剩下废墟了。 “没办法。” 岑冬生叹了口气。 就算明知道是陷阱,他也只能踩上去。 面对小姑娘急切的呼喊,青年的脚步只是停顿了一瞬间,便继续向前,再无动摇。 …… 他一脚踩断了如蛇扭动的藤蔓,张开双臂,将挡住去路的树木枝叶撕扯干净,然后抓住了伊清颜的手。 “哥……!” 她才刚来得及吐出一个字,便感到脚下一空;同时背后有腥风鼓荡,仿佛有某种庞然大物逼近。 岑冬生抬起头,在不受控制的坠落之中,看着自黑暗之中爬行出来的巨大脸庞。 它破开土壤,自地下钻出,速度异常迅猛,显然是蓄谋已久。 那是一头由无数扭动的藤蔓组成的绿色恶魔,它面容扭曲,张开大嘴,将躲闪不及的二人一起吞了下去。 * 周围是看不到尽头的黑暗,和仿佛要把人压缩成罐头里的沙丁鱼的强烈挤压感。 岑冬生将伊清颜搂在怀中,同时双臂用力,做了个类似健美比赛的姿势,将这处空间慢慢撑开。 这一次,他不得不之前搂抱得更紧,姿势亦有所不同,几乎是将整个人覆盖在了她的身上。 如果不是他体格够大,恐怕还不足以保护怀中的女高中生。 “哥……?” 伊清颜好像被吓到了,她被压得动弹不得。 两人贴得很紧,薄薄的夏日衣衫挡不住肌肤相亲时传来的体温和弹性,他们几乎能感受到彼此身体的每一寸轮廓。 “哥……” 伊清颜的呼吸正在变得急促起来,她感到不知所措,和一个异性亲密接触到这种程度,对她来说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结实的胸膛,有力的臂膀,强烈的男性气息包围着他,那滚烫的体温,随着肢体接触传递到了她的脸上—— “以后多吃点,你有点太瘦了。” 岑冬生说。 “哥!” 怀里的小姑娘又羞又气,都变得只会说一个词了。 但岑冬生很快没心思说俏皮话了。 四面八方都在传来挤压的力道,无数条藤蔓在蠕动、缠绕,这些妖怪的触须样子像是活蟒蛇,连杀人的方法都很像,就是把人缠住,让人窒息、挤碎猎物的浑身骨骼。 就像身处在一台压缩机内,为了保证他和他怀中的女孩不被压成肉酱,只能鼓起浑身的力量去抗衡。 但还没有结束。 岑冬生很快感受到,自体表传来的激烈痛楚。 他眨了眨眼,觉得有液体从脸庞上滴落。 不是汗水,更不可能是泪水,那是…… 腐蚀液吗? 伴随着刺鼻的气味,他的表皮乃至肌肉都在被腐蚀。 这里是藤妖体内的胃袋。 这是它的消化器官,亦是最可怕的武器,只要吞下去的猎物,顷刻间便会被压碎浑身骨骼,一身皮肉都被侵蚀成血水,再被妖怪吸收干净。 他深吸一口气,浑身真炁爆发式地增长,浑身如同一团火焰。 周围的收缩力道一下子减轻了,他感受到来自外界的震动,巨型藤妖正在因疼痛打滚颤抖。 咒禁师体内的真炁,对于妖魔鬼怪乃是克星,近距离接触所造成的损害,完全不亚于任何腐蚀液的侵蚀。 但一般来说,被妖怪吞入腹中的咒禁师很难再有力气抵抗,而像他这般燃烧真炁的用法,也只能爆发一时,很快就会耗尽力气而消亡。 藤妖显然清楚这一点,所以在片刻的停顿后,它的“胃袋”的蠕动速度更进一步加快、收缩力道进一步加大,近乎疯狂地分泌出大量腐蚀液,誓要将可恶的小虫子溶化; 但它不清楚的是,对于岑冬生来说,越是身处绝境,他体内的“不死骨”一旦被激活,所能爆发出来的真炁便能越强烈。 所以,这就变成了一场比谁先无法支撑的拉锯战。 这里毕竟是藤妖体内,真炁所带来的伤害直接作用于内部,它撑不了太久;而岑冬生……他对自己的耐力还算有点自信。 考虑到藤妖那个庞大体型,考虑到他从真炁量上来说还是乙等,甚至可以说这种好似孙悟空钻妖怪肚子里的策略,是最快的办法。 就是疼了点、难受了点。 岑冬生嘴角抽搐,忍不住叹了口气。 就因为自己觉醒了这种打不死的异能,难道以后每次打架都要惨成这副德行么…… 某种意义上这话不错,如果不是他有不死骨傍身,也就不会怀着轻松的心态,独自一人踏入鬼屋了。 再说,他单打独斗真未必会沦落到拼命的地步,就和上回小康楼一样,他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不得不保护的对象。 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对伊清颜没什么感情,只是害怕她受伤,害怕她发狂,害怕她像核弹那样被点燃—— …… ……不,不对。 不是这样的,他想。 做过那场梦以后,岑冬生已经看清了自己的想法。 …… 另一边的伊清颜,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焦虑和担忧。 这几分钟的时间过去,虽然彼此看不见对方的脸,但她还是敏锐地从细节的动静里察觉到,那个男人正在为了保护自己而承受巨大的痛苦。 无论是不断绞紧的藤蔓投落下来的影子,青年逐渐粗重的呼吸声,还有……她甚至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听到了像是人的骨骼被一点点压碎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不敢想象,他此刻是否已经承受了无可挽回的重伤。 尽管如此,青年的手臂还是牢牢支撑着这处狭窄的空间,没有让她感受到一丝一毫被压迫的痛苦。 伊清颜颤抖着伸出指尖,想要触碰岑冬生的脸,结果却摸到了粘腻的东西,随即从指尖上传来一阵火辣的疼痛感,她就像被毒虫蛰了似地立马收回; 当她再摩挲手指的时候,发现上面的肌肤已经被腐蚀出了伤口。 只是这短暂的触碰,就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再加上来自四面八方的恐怖压力,冬生哥他的身体现在……究竟疼成什么样了? 伊清颜既惭愧又难过,她这会儿自然顾不上害羞,很想要为对方做什么,但在这种情况下—— “……没关系……”岑冬生咬紧牙关,这些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从他嘴巴里蹦出来,“别怕……我们会出去的……” ——在这种情况下,他还在试图安慰自己。 “哥……” 伊清颜心潮涌动,她只吐出一个字,却又硬生生止住,担心会影响到对方的。 她的双手抓住男人身前的衣领,脸庞紧紧贴着他的胸口,一双被乱发遮挡的明眸之中,晶莹的泪光正在打转。 为什么…… 为什么要为了我—— …… 为什么,你要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承认吧,岑冬生。青年对自己说。 你会保护她,是因为你真的很在意她。 准确地说,你在意的是那位过去曾有过一面之缘,未来即将诞生的那位平等王。 仅仅是因为,过去的岁月里,有那么一瞬间,你和她的想法有了共鸣,你开始理解她的言行。 甚至,你很向往她,向往她与世界为敌的绝强力量,向往她的自由,能尽情践行那些在旁人看来,疯狂而不可理喻的理念。 所以,你绝不希望她死。 事实上,在岑冬生没有下定决心趁早将平等王扼杀的时候,他其实就相当于已经做出了决定—— 不打算站在平等王的对立面,就等于站在她那边。 有些态度、有些立场,本不存在第三条选择。 就算那个人注定要成为站在皑皑白骨之上的杀人魔王,就算你现在的行为,可能会导致未来亿万人在平等王所带来的恐怖阴影下颤抖…… “冬生,按照普通人的道德标准,你可能不算好人,但你是个重感情的人。” 安知真的话语,再一次在他的脑海内响起。 而直到这一刻,岑冬生才真正理解这句话的真正分量。 知真姐……她真是将自己看得很透彻,甚至点出了连他自己都未必察觉到的真实性格。 重感情的人,绝不会是一个好人;莫说是好人,甚至有可能是大罪人。 因为,这种人会将私情置于公理至上,只图一时的痛快、一时的怜悯、一时的共鸣,简直就是混账。 “但我很喜欢这点,这说明你心中的火尚未熄灭。” 岑冬生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等他再度睁开的时候,他的牙齿被咬得嘎嘣作响,正在承受剧烈痛楚的身体,却开始慢慢挪动起来。 既然都已经是这种人了…… 最起码,他还是想把能做的事情要做得漂亮。 “哥……?!” “别说话,抱紧我。” 靠着“不死骨”带来的雄厚真炁与肉体硬抗,让藤妖不堪真炁灼烧,将自己吐出来—— 这还不够。 岑冬生忍耐剧痛,一点点地,朝着藤妖体内的更深处爬去。 第六十一章 决定未来的关键节点 月色之下,废墟之中。 由肆意疯长的绿色藤蔓组成身躯的妖魔,在地上一边打滚、一边挣扎扭动着,身上的一部分枝干藤条像失去了控制般扭动,像蛇般蜿蜒、像鞭子般到处抽打。 碎石飞溅、烟尘四起,整座本就岌岌可危、濒临崩塌的废墟,被暴走的藤妖破坏殆尽。 妖怪比起鬼魂更像是自然界中的生物,相比体表,体内是更脆弱的地方,但在此之前,它想象不到竟然有人类能利用这点。 被当做猎物吞下去后,没有被绞碎、没有被腐蚀成一滩血水,竟然还能继续挣扎,甚至…… 那个小东西,正在它的体内一点点爬动,朝着它真正的“核心”靠近……! 无论它如何挣扎、使劲,那团在体内燃烧着的真炁都在顽强地燃烧着,永不熄灭,愈演愈烈,自内部灼烧着藤妖,躯壳的一部分很快由内到外变得焦黑。 ——它那旺盛到近乎疯狂的生命力,正在以肉眼可见的趋势衰竭下去。 它感受到了恐惧,巨人的面庞因此扭曲。 “吼——” 藤妖对着阴云密布的天空发出无声的咆哮,它直起身来,有着超过三层楼高的庞大体型。 整栋鬼屋的阴炁朝着它用来,以妖怪为中心,阴炁的质量不断积累、堆叠,形成一个沉重的漩涡。 一时间,天色大变,风起云涌,黑压压的天空中有电光涌动;晦暗天光之下,妖魔仰天咆哮,这一幕宛如静止的油画。 * 藤妖浑身的枝条都在朝内收拢,躯体不断地朝内凹陷,誓要将里面的人挤压成一团烂肉;过度分泌的绿色腐蚀液流淌下来,将附近地面腐蚀得坑坑洼洼。 而在藤妖体内,岑冬生正在不断收紧的体腔内,顽强爬行;浑身浸满了腐蚀液,皮肉掉落不成人型,乍一看去,又开始变得像是一具骷髅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记得覆盖住怀中的少女,用真炁护住她不受到伤害。 伊清颜似乎正对他说着什么,但他已经听不见了。 不止是听力、视觉之类的五感,他的精力和注意力都开始涣散,连思考都变得迟钝起来。 激烈的痛楚不断冲击着他的精神,如浪潮般一波一波袭来,不曾止息;最终,它突破了承受的界限——又或者说是浑身的神经系统被烧没了,所以自从刚才开始,就已经感受不到疼痛。 每一次呼吸都是折磨,起初是火辣辣的疼,之后是重逾千钧的沉重感;再到后来,他忘记了呼吸…… 残缺的肉体,迟钝的感官,唯有燃烧着的真炁是如此鲜明,像是以血肉为燃料,越来越旺。 不出所料。 岑冬生意识模糊地想到。 只有在濒临死亡的时候,“不死骨”才会开始被激活的进程。 而在这一过程中,人本身的潜力会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爆发出来,相当于进入了某种类似于“过度开发”的状态。 所以,他越是离死亡越近,就会变得越强。 若是别的咒禁师来上这么一遭,事后活下来不死非残,潜力也会被消耗殆尽;但在此之后,被激活的不死骨将发挥白骨生肉、逆转生死的功效,所以是能在复原过程中,将潜力弥补回来的。 这“临死挣扎”阶段爆发出来的真炁,突破了甲乙之间的等级差距,让屋主级别的妖魔承受重创。 漫长的斗争终于迎来了尾声。 前方不远处,他感受到了最浓郁的阴炁——那是藤妖体内的核心器官,相当于它的心脏; 而与此同时,同样进入了挣扎阶段,满地乱滚的藤妖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惊人力道。 其中数根藤蔓如同巨人的手脚,扭断了他的脖颈骨,更是生猛地将他的脑袋转了好几圈,硬生生拔下大半。 岑冬生猛地睁大眼睛,这一次袭击凶猛狠辣,直接让原本还在苟延残喘的他断了气。 这次是真的死了,一命呜呼。 他不知道怀里的伊清颜有没有看到自个脑袋被掰下来这一幕,要是见着了,可能会成为心理阴影。 不过,正因为如此—— 不死骨被完美激活。 原本衰弱到几近于无的生命力,开始逆转。 不死异能所带来的全方位复苏,为本就燃烧到顶点的真炁再添一把火。 男人逐渐黯淡下来,凝望着虚空的混浊瞳孔,过了数个呼吸时间后,骤然间再度变得明亮。 ——就是现在! 拼死一搏时爆发出来的真炁,再加上不死骨被激活后带来的能量,双重叠加之下,现在的岑冬生,正是理论上能抵达的最强盛状态。 他瞬间挣脱身上沉重的束缚,伸出只剩下骨骼的手,一把抓住了藤妖的心脏。 这头妖怪显然想象不到,在这种双方都进入挣扎阶段的时期,对手居然还能变得更强,体内的“心脏”更是被直接攥住,顿时发出了哀嚎。 那庞大的身躯,终于还是崩溃了。 束缚的力道瞬间消失,周围闭塞的空间一下子变得开阔明朗,天旋地转之间,岑冬生被抛出了藤妖体内。 他的手臂依旧岿然不动,紧紧地抱住她。 * 头顶的乌云消散了,有淡淡的月光洒落。 核心鬼怪遭受重创后,鬼屋内的阴炁流动同样发生了改变,天空不再阴云密布,仿佛一场即将来临的暴雨,在中途就云销雨霁。 “咳……咳咳……” 岑冬生在地上躺成了一个大字,不自觉眯起眼睛,感受着落在脸上的月光。然后,他朝着旁边吐出一团血,里面还有焦黑的内脏碎片。 体内急速新生的骨骼、内脏、血肉,正在将原本已经被挤压与腐蚀成一团烂肉的部分排挤出去。 他的一只手抱着伊清颜,另一只手则紧紧抓着自己的“战利品”—— 藤妖的大半颗心脏。 在他身边,构筑妖魔躯壳的藤蔓散落一地,散落在废墟之上。 在失去妖怪的操纵后,原本像活着的蟒蛇般灵动的它们变回普通的植物,在地上一动不动,成了失去生机的枯枝败叶。 岑冬生放开了自己的手臂。 伊清颜从他的怀中脱身,连忙爬起来,跪在他的身边。 少女柔软的指尖触碰到了他的脸庞,颤抖着从他的额头抚摸到嘴巴。 像是小鸟的轻啄。 他觉得有些痒痒的,没有睁开眼睛,却一把握住她的手。 “别闹,我还没死。” 他明显听到伊清颜长松了一口气,但她接下来的话却是: “嗯,我知道。” “你知道个啥?” 岑冬生失笑。 “我就是知道。” “……随你了,扶我起来吧。” 在伊清颜的搀扶下,岑冬生斜靠在一大块废墟掉落下来的石头上。 他环望四周,这处战场相当惨烈,到处都是妖怪胡闹翻滚过后留下的崩塌痕迹。 藤妖体型庞大,组成其躯壳的又大部分是可随意抛弃的植物,不触及核心的话,很难真正伤害到这头妖怪。 起码以他现在的出力,很难。 这么想来,他误打误撞通过进入藤妖体内的方法破坏其核心,好像还真是找到了打败它的最快方法…… 就是风险很大。 在这个等级,除了他这种怪胎,对一般咒禁师而言,和屋主级别的妖怪比拼生命力,实在是天方夜谭。 在伊清颜惊讶的注视下,他将手中的心脏直接塞进了嘴巴里,似乎在大口大口地嚼碎咽下去。 “不,不用煮一下吗?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卫生……” “吓到了吧。” 岑冬生笑了笑。他摊开手掌,上面空无一物。 实际上,藤妖的心脏并不是真实存在,而同样是高纯度阴炁的聚集物,被他纳入体内后进行炼化。 真炁流动自行加快,在提升他能力的同时,弥补着肉身恢复的消耗。 “……” 他抬头望向天空。 暴风雨已经消散了,变成了清澄的夜晚。 但他们仍然身处鬼屋之中。 “没有彻底崩塌的迹象啊。看来我的感觉没出错。” 藤妖并没有死亡。在最后一刻,它拼尽全力地将自己吐了出来。 只不过,还是难逃大半根源被岑冬生撕扯下来的结果,受到如此重创,可能连屋主等级的都无法保持。 藤妖携带着剩下的一小部分本源遁走;而岑冬生这边,则是暂时无法动用“不死骨”。 不过,他这边并非毫无收获…… 岑冬生深吸一口气,闭目观想。 脑海中那头黑白二色,行云驾雾,如同水墨画作的猛虎,轮廓变得愈发清晰—— 特别是它的双瞳。 就像“画龙点睛”一般,有了这一双炯炯有神的瞳孔后,心中那头猛虎顿时气势暴涨,威风凛凛;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虚室生白,仿佛有“电光”闪烁,一双眼睛已然转变成明黄色的虎瞳。 “第二重异能……终于觉醒了。” 其名为“虎魄”,除去增强精神意志方面的抗性之外,亦能主动使用,释放凛凛威严。 他最近这段时间变得人见人怕,一般人在他身边呆久了甚至会觉得呼吸困难,唯恐避之不及,就是无法控制这种潜在能力的后果。 现在的他终于能主动控制这股摄人气势,可以在需要的时候进行集中释放,对目标造成强烈的精神冲击。 以及,这种能力同样可以作用在鬼怪之上。 通过虎魄之力的威吓,他能将低等级鬼怪转化为受自己操纵的“伥鬼”,即所谓的“为虎作伥”。 “总算有了用拳头殴打以外的其他能力……” 岑冬生还算满意,虽然要是和高等级鬼怪打架,这能力的主要作用可能还是在利用精神冲击控制敌人、提供出手机会上;但有了制造伥鬼和威吓他人的能力,会为其他时候提供便利。 正因为觉醒了新的异能,岑冬生才能放心地坐在原地休息。 此消彼长之下,他与藤妖的强弱对比已经彻底逆转,只要在过上一段时间,等他恢复一定行动力后,就能动身把这家伙揪出来。 鬼屋就这么大,它逃不了。 然后,岑冬生将目光转向跪坐在他身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保持沉默的伊清颜。 “你有话要对我说,对吧?” 看她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岑冬生这般说道。 * “……嗯!” 小姑娘下意识挺直了脊背,她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地说。 “我有一个秘密,想要告诉冬生哥。” “说吧。” “其实,我可能是哥哥一样的……人。” “和我一样?啊,是说咒禁吧。” 岑冬生回答。 “冬生哥,一点都不惊讶吗?” ……其实还挺惊讶的。 但毕竟有知真姐这个例子在前,岑冬生心想。 老实说,他都已经做好了这姑娘其实早就觉醒能力,只不过一直在演他的心理准备了。 虽然这好像不太符合平等王的性格。 “怎么说呢,这本来就一种有可能天然觉醒的能力。” 岑冬生简单和她介绍了一下命禁、咒禁与禁师之间的关系。 “特别是在鬼屋这种环境里,人一旦受到外界刺激后,就更容易觉醒。” “……是这样啊。” “所以,你现在觉醒咒禁了吗?” 岑冬生紧盯着她。 假如她现在已经掌握《无间地狱》,那他一直以来的忧虑就能放下了……一部分,起码她现在的精神状态看起来还很正常,不像是要发疯的样子。 “还没有……本来,我是不希望它觉醒的。” 但伊清颜却摇了摇头。 “为什么?” “因为……” 小姑娘将手放在胸口,语气和神态都很正经。 在旁人眼里,这副作态就像是小孩子在装大人说话,有种别样的可爱;但正因为是岑冬生,所以他才明白,她的话不是在开玩笑,而是非常的有分量。 “我有预感,一旦接受了这份力量,就会有很可怕的事情发生。” “……” 还真是。 “等等,你自己预感到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我有记忆的时候开始。” 伊清颜回答道。 难以置信。 他从来没听说过这种先例。 但仔细想想,这世上有生而知之者,既然这事儿发生在平等王身上,好像又不是那么奇怪。 小姑娘还在继续用那严肃又沉重的态度,述说着自己的心里话。 “……我以为,我会一直这样忍耐下去……但是,我现在越来越觉得,这样做可能是不对的,这种预感可能只是我的错觉,我不应该听从它,如果我早早接受这股力量,之前就能帮上冬生哥的忙,你就不会……” 她放在膝盖上的手,猛然抓紧了。 “你说不定就不会受伤得那么严重……” “我现在很后悔。” 小姑娘抬起头,她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遮掩面容,一头乱发散开,露出一张白玉般的小脸儿,淡淡的月芒洒在明媚盈盈的瞳孔中,只见她抿紧了唇,神色异常认真。 “我在想,自己搞不懂的答案,如果是冬生哥的话说不定知道……你觉得,我该不该接受呢?” 岑冬生盯着伊清颜的面庞。 年纪小小,已有花容月貌,女孩如今的五官尚显青涩,却还是轻易地让他想起了那张萍水相逢,至今仍记忆犹新的面庞——— 听着她的问题,青年一时恍惚。 我是不是来到了一个关键的选择点上? 不止是对她,不止是对我,更是……对这个世界。 第六十二章 新的约定 岑冬生陷入了一阵微妙的沉默之中。 在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后,他才开口道: “首先,要不要救你是我自己的主意,我对自己的实力心中有数,我有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能力;而如果我真的死了,只能说明我判断失误。” “……” 小姑娘好像对这种说法有点不满意,但她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至于你说的‘要不要接受力量’……” 岑冬生想了想,还是决定先确认一下。 “我不是你,不清楚你现在的具体情况。” 他的语气慎重。 “你把这个问题交给我,是打算全听我的?如果我说不行,你难道就一辈子放弃使用吗?” 伊清颜态度坚定,缓缓点了点头。 “冬生哥,你说不行,我就不用。” 真的假的…… 岑冬生突然觉得自己的肩膀变得很沉重。 那这还真是个重大抉择。 要是未来平等王根本不出现,世界的样貌肯定会走向另一个方向,他毫不怀疑这一点。 每一位祖都有着改变世界的力量,或者说,他们已经或明或暗地,数次改变了这个世界的面目。 未来的八年,是狂飙猛进、动荡不安的八年,人类社会从未经历过如此激进的变革时代,短短数年时间便可能翻天覆地,都与处于顶峰的那几人脱不开关系。 平等王亲自参与的重大事件、与她有所关联的大量组织和咒禁师、她的影响力所带来的种种改变,以及最直接的影响:若是没有她在,有相当一批咒禁师都不会死。 伊清颜若是没有成为平等王,这改变实在大过头了。 “但是,‘一辈子’……” 小姑娘歪了歪头,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冬生哥,你难道是打算管我一辈子吗?” “……呃,不好意思,我说错了。” 被某人带歪了! “说错?” 伊清颜好像还是有些难以释怀。 岑冬生有点尴尬,赶紧把这个话题带过去。 “我是说,你打算根据我的想法来决定自己的事情,有这么做的理由吗?” “因为,我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非改变不可的时候,冬生哥在这方面是前辈,比我更清楚这方面的事情,而且,而且……” 小姑娘说到这里,有点脸红,但她还是小声说道。 “……还很可靠。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我相信你会为了我好。” 嗯…… 岑冬生抱着胳膊,陷入沉思。 因为他帮了这姑娘不止一次,连性命都救了几回,所以在短时间内博取了她的信赖,伊清颜这才决定把自己一直以来苦恼的事情和盘托出,希望得到他的建议。 倒是很合理。 要问岑冬生的想法。那当然是…… ——干了! 压根没有犹豫的必要。 经过那一场梦,岑冬生想通了,他看清楚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才会毫不犹豫地去救人。 并且,不止是想要平等王活着,他还想着要改变平等王的命运。 他隐约觉得,平等王的那些“疯狂”行为中,有的可能是她一定会做,有的却未必不能阻止。 也许…… 如果那个时候,有人能站在她的一边,有办法能阻止平等王的某些行径,至少能让她不那么过激,她最后的结局也不至于像列永不回头的脱轨列车那般,将车上的人、所有卷入轨道者,以及她自己都坠入深渊。 其实重生以前就有过这种想法,但那个时候,他只会嘲笑自己是异想天开。 一个小小乙等咒禁师,去考虑这种问题,实在是很荒唐。 但这一世,他已经不同了,还有了未卜先知的能力,一定会有改变的。 …… ……岑冬生很清楚,这只是自己的一个美好愿景。 假如平等王的执念、平等王的疯狂,能被如此轻易改变和阻止的话,她从一开始就不会成为“祖”。 如果他下定决心去改变这一切,就得背负起沉重的因果。 有些事情,即使他重活一世,依然难以判断是对是错,必须靠自己做出选择。 这是因为他注定会改变很多东西,创造出新的未来,一个充满未知数的世界。 “……哥?” 伊清颜的声音将他的思考重新拉回现实。 “冬生哥,你刚才的表情很严肃……” “你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当然要认真对待。” 岑冬生回答。 “我,我不着急得到答案……” 小姑娘事到临头又开始打退堂鼓了。 “我觉得,你应该接受自己。” 最终,他还是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 他希望未来还能看到,自己曾仰慕和向往过的那位平等王,归根结底,只是出于这样自私的想法。 “……可以吗?” 伊清颜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真的……真的可以吗?如果冬生哥你允许的话,我真的会照做的哦?我已经……压抑了十六年的时间……” “当然,而且出去以后,我会教导你该怎么做。” 岑冬生笑了起来,拿大拇指戳了戳自己的胸口。 “你是在担心自己失控吧?但只要想办法掌控,这世界上没有真正危险的力量。” 既然他已经取得了这位幼年期大魔王的信任,再加上这孩子目前表现出来的性格简直可以用“听话乖巧”来形容…… 有希望的,他相信一切都还来得及。 岑冬生已经下定决心,要当伊清颜的引导者。 和哲人王那时是假的,但这回的平等王,却可以是真的。 “可是,我更怕会伤到别人。” “你还没觉醒,就这么有自信?” “对,对不起!我不是不相信冬生哥……” “没事,别放在心上。” 岑冬生摆了摆手。 “我还有帮手。如果我一个人还不够的话,我对那个人很有信心。” “……帮手?” “对,合作伙伴、要好的朋友之类的。她很强,比我更强。” “欸……” 伊清颜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还是不相信?” 总不能说就算你成为顶尖强者以后,最后仍是她砍下了你的脑袋吧。他想,这有点黑色幽默了。 “不,我之前已经说了,我愿意相信冬生哥。” 小姑娘将双手放在胸前,认真回答道。 “既然你相信,我也愿意相信。” “很好。”岑冬生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会负责任把你培养好的,” “负责任……” 她喃喃着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后,绽放出灿烂的笑颜。 “那就约好了,哥。” “嗯,约好了。” 望着对方一副很高兴的神情,连原本阴沉内向的感觉都烟消云散,岑冬生的心情突然放松下来。 虽然第一次意识到对方是平等王的时候,真的有被吓了一跳,中途也一直在胆战心惊,但现在想来,这不都可以是好事嘛。 如果能让未来的平等王没那么疯,有很多人未必会死,那简直是做了件大善事;而对他自己来说,则弥补了上辈子的遗憾,甚至还有机会把她培养成自己想象中的可靠队友。 简直是双赢,大赢特赢! 他怀着这样乐观的想法,跟着伊清颜一起微笑。 然后,就在这时—— 他的脑袋突然被抱住了。 “……呃?” 岑冬生愣了一下。 ——伊清颜忽然张开双臂抱了过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表现得如此主动。之前都是他为了保护她而展开怀抱,而她则一直是被动接受。 不知道是不是他目前状态太虚弱的缘故,他甚至觉得,女孩这双纤细胳膊上传来的力道……有点用力过头了。 “谢谢你,冬生哥,谢谢你。” 又长又浓密的发丝垂落下来,遮挡住了他的视线,岑冬生感受到了衣料包裹下女孩子肢体的柔软,嗅到了从校服上传来的清香。 那是衣服被洗干净阳光晒过后的清爽味道,夹杂着洗发露的香味。 “……不用谢?” 他下意识想要挣脱。但对方却完全没有放开手的意思,这说明现在的伊清颜几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感里。 为了避免使劲过头伤到她,岑冬生只好一动不动,任由她抱着。 “冬生哥……你对我那么好……我,说不定会误会的……” 伊清颜在他耳边低声喃喃,她的声音在微微发抖。 “……” ……这孩子的状态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 岑冬生心中一惊,正打算开口说话的时候,伊清颜适时放开了双手。 坐直身体后,她的脸上还是那副笑意盈盈的神情,比起过去明显开朗了不少。 …… “冬生哥,那接下来呢?” “接下来,当然是要出去了。我们只要把妖怪打倒,鬼屋就会消失。” 岑冬生如此回答道。 “那家伙的核心被我撕下大半,不敢与我正面对抗。等我伤养好了,再把它找出来就行了了。” “它是躲起来吗?” “对,躲起来了。它身上应该还仅存着一点力量——” 正当男人和伊清颜介绍着妖怪与鬼屋的简要情况时,他们突然感受到了一阵剧烈的震动。 岑冬生猛地回头,看到一道裂缝正沿着废墟和地表,朝着这边快速延伸。 伊清颜发出了惊呼,而岑冬生则叹了口气。 “还要继续垂死挣扎吗……” 下一秒,他与伊清颜之间的距离,从原本的咫尺之遥,一下子被分割成了两片区域,就像是两块拼凑不起来的七巧板。 “哥……冬生哥!” 她焦急地朝着这边伸出手,想要跳过来,但彼此间的距离很快就变成了悬崖、天堑,一下子拉开十几米远。 “别过来,我不会有事!” 岑冬生朝她挥了挥手,大声嘱咐到。 “等着,我马上过来找你!” …… 看来,那头妖怪是把最后一点力量,用在了空间操作上。 而它的目的,就是将岑冬生所在的空间转移到别的区域。 当然,屋主级别的空间操作做不到搬山卸岭,更不可能把他踢出鬼屋——毕竟它的能力只在鬼屋范围内才会生效。 所以,无非是拖延他十几分钟的时间,到头来还是会被找到。 且那头妖怪承受重伤之后,本就已经十分虚弱,自此之后,恐怕将彻底丧失伤到岑冬生的能力,还正好给了他恢复的时间。 但岑冬生明白那家伙的打算。 因为在这座鬼屋里,还有一群普通人,其中还有个咒禁师。 即使吃光了他们都不能完全弥补伤势,但对于藤妖而言,这已经是最后的办法了。 与此同时,一群黑色影子正迈着迟缓的步伐,朝着他慢慢靠拢。 ……想用杂兵来干扰吗?可惜,要是放在十分钟前,说不定还有用。 “等着吧,我马上就来找你。” 岑冬生低声说道。 肉体正在高速复原之中,他现在就去打架会影响真炁平衡,所以暂时还不打算起身。 他低下头,闭上了眼睛。 等男人再度抬头睁开的时候,双眼已化为明黄色的兽瞳—— “虎魄!” 空气中仿佛泛起了涟漪,无形的精神冲击扩散开来,数十个黑影全都僵直着站在原地。 岑冬生紧盯着它们,随后下达命令。 “帮个忙,把你们那位老大找出来。” * “……” 伊清颜跌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两人的距离一下子被拉开很远,岑冬生的样子很快看不到了。 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居然又回到了教学楼里的高层—— 目前这栋鬼屋中,唯一还保留完好的建筑物,实验楼。 “……和冬生哥分开了。” 小姑娘有些失落地喃喃。 伊清颜从地上慢悠悠站起来,重新垂落的长发挡住了她的脸,仿佛刚才在那个青年面前展露的笑容都是错觉一般,又回到了那个给人以阴沉印象的状态中去。 她看到前面有亮光。 是教室。 是……那群人。 她迈开步伐,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然后不出意料的,她听见了激烈的争吵声。 即使在这种糟糕的处境中,人们还是免不了会互相猜疑,互相指责,甚至是背叛。 伊清颜这么想着,然后—— 一个念头,一种自打她有自我认知以来,就始终盘桓在心头的迷茫,不受控制地浮上水面。 以前的她做不到,只能默默旁观周围的人或事;而现在的她,已经得到了他人的许可。 这股冲动是突如其来的:她想用自己的力量,去得到那个答案。 “……对不起,冬生哥。” 伊清颜来到门旁,望着窗户后方的人们。 她抬起手放在玻璃上,借着灯光打量自己的手掌。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 毫无疑问,这是一双很好看的手,它属于一位正值稚龄的少女,属于一个将在不久后的将来出落得倾国倾城的美人…… 在这个时代、在这双手上,还尚未曾沾染上任何一人的血。 “我们之间的约定,可能要提前了。” 第六十三章 潜伏 “重要的不是谁是鬼,而是我们得想办法逃出去。丽婷,我答应你,会保护你离开这里。但是,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看见了吗?那个女鬼还在外面游荡,我们想找到出去的门,就得打倒她……我有办法,只要做好充足准备就行,但我还需要一个诱饵。” “诱、诱饵?” 肖丽婷瞪大眼睛。 “对。我看你在你的同伴们中,还挺有话语权的,对吧?” 柳晓川冷笑一声。 如果放在外头,他可能还有心思和人玩过家家,但现在的他只想着击败这栋鬼屋里的厉鬼。 别人能做到的事情,他一样能做到。 “不愿意?” “不,怎么会……” 肖丽婷深吸了一口气。 死道友不死贫道,眼下这种情况,她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 …… “你说什么?” 杜常龙瞪大眼睛,一脸震惊。 “你是要我去当诱饵?让我去送死?” “不,不是诱饵啦,我怎么会希望你死呢。” 肖丽婷露出尴尬的神情,连忙解释道: “我只是希望你能帮柳大师一个忙,把鬼吸引过来,柳大师则在此之前做好充分准备,到那时就能顺利驱除挡在外头的鬼魂了。这样一来,大家都能出去,对你也有好处,不是吗?” 杜常龙冷哼了一声。 “在这种情况下到外面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肖丽婷又被噎了一下。 “可、可是,我们总不能一直呆在这个地方……” 每隔一段时间,窗户外头就会传来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十分惹耳。就算她不会进到这间教室里来,给人的心理压力却很强烈。 谁都能听出来,那个挖眼砍头的女鬼正在外头巡逻。 他们根本不敢离开房间半步。 “那你呢?” “欸?我是女的啊……” 肖丽婷下意识回答。 她没想到杜常龙会如此果断地拒绝自己。 “这种事情要分什么男女?”杜常龙皱起眉,“况且别人也行啊,你来找我是什么意思?这里又不是没有别的男的。” “但,但是我最相信你……” 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试图像以前一样激起对方的保护欲。 “……算了吧。” 杜常龙看着她,明显露出犹豫动摇的神情。 但到最后,他还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王威已经死了,我连个帮手都没有。” 见他转过头去,一副不打算理睬自己的样子,肖丽婷不由咬紧了牙关。 她知道,自己一直以来惯常使用的那些个技巧,这回失败了,起不了效果。 生死攸关,身处在这种危险地区,小少爷也终于变得聪明了些。 如果王威在,说不定还能让他帮忙,他的脑子比杜常龙海不好使,并且肖丽婷看得出来,他实际上迷恋着自己,只不过出于跟班的身份,出于自卑心,压根不敢表露出来。但她只要一招手,王威绝对会屁颠屁颠过来,心甘情愿地替她做事。 可惜了。 还有孙雯,若是之前,她可能还会指示跟班孙雯去。 但是现在…… 肖丽婷怀着恐惧,偷偷瞧了一眼那个女人。 她很确信对方就是隐藏在人群中的一头厉鬼,又怎么敢做这种事呢? “那个,肖丽婷同学,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 就在这时,另一个男生的声音在附近响起。 对方是个看起来有些瘦弱,长相普通的男生,朝这边走过来。 “……杨超,你愿意帮忙?” “嗯。” 他有些腼腆地笑了笑,望向肖丽婷的目光中有着向往,羞涩,和一点点试图隐藏起来的爱慕。 肖丽婷顿时眼睛一亮 她一眼就看出来,这人……就和王威一样! 俩人之前是同班,并不熟悉。实际上,两人根本没说过什么话,因为杨超只是个普通学生,而她是被众人簇拥,众星捧月的校园风云人物。 但肖丽婷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班上有暗恋自己的男生太正常了。 虽然平常时候,她估计正眼都懒得瞧他一眼,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连忙露出热情的笑容,与杨超攀谈起来。 一旁的杜常龙看到了他俩的交流,眉头下意识皱起,脸色阴沉,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发作。 …… 不出肖丽婷所料,她稍微讨好了一下对方,这个叫杨超的男生便心花怒放,喜出望外,没有经过多少犹豫,便答应了她的请求。 在肖丽婷的口中,他将会成为拯救所有人,更是拯救她的英雄。一听到这些话,信以为真的小年轻热血上头,一时间都忘了之前差点连眼睛都被抠下来的恐怖经历。 两人一起离开教室,她准备和柳晓川汇报情况。 “肖丽婷。” 这时,杨超一脸不好意思地叫住了她。 “嗯?” “我,我有话想对你说……” 男生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来,态度扭扭捏捏的,不肯开口。 肖丽婷心中升起烦躁,她的脾气一直都很暴躁,但眼下没他不行,她只能笑着问道: “有事吗,杨同学?” “待会儿,等我回来以后,我,我想和你多聊聊天,多认识一下……” 懒蛤蟆还想吃上天鹅肉了,估计你待会儿是回不来啦。 “当然。”她露出笑容,“我之前从来不知道,你是那么勇敢的男生,我也想多了解一下关于你的事情……我等你。” 说完这句话后,肖丽婷转过身去。 在她的背后,杨超咧开嘴,一脸傻笑。 他似乎真的很高兴,因为太开心的缘故,嘴角的弧度大得夸张,简直像是要裂开来。 “嘎嘣。” 清脆的骨折声。 杨超的脑袋突然朝着一侧垂落,就像没有脊椎骨似地摇摇晃晃,那是人类绝不可能做到的姿势。 与此同时,他的眼角、鼻子,全都有粘腻发黑的血迹正在缓缓渗出。 “哎呀……” 这个男生轻轻叹了口气,用手将脖子扶正。 “杨超?你怎么不过来……不会改变主意了吧?” 前头传来女生的询问。 “我马上来。” 他笑得兴高采烈。 * 教室内。 田敬文望着窗外的夜色,扶了一下自己鼻梁上的镜架,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 虽然他们从那个女教师恶灵的手中逃出生天,暂时又找到了一处安全屋,但眼下的处境并未好转,他们还是被困住了。 算下来,他已经被困了三天往上了。 真的还能出去吗? 正当他忧心忡忡的时候,突然听见了外面传来的“轰隆隆”的声音。 和教室里的其他人一样,他连忙走到窗户门口,朝着走廊外侧望去。 只见原本完好无损的二号教学楼,像被高温融化的蛋糕般开始慢慢垮塌,眼看着就要步前面那栋楼的后尘。 烟尘四起,在他们眼中,整栋楼房都在崩塌边缘。 “又开始了。” “是岑先生!他果然没事!” 大家的语气从一开始的惊讶、错愕,到现在充满兴奋和期待。 眨眼之间—— 一道浅浅的、看不见的白影斩开了夜幕,其中二楼到三楼的大半体积,直接被切了下来,朝着一边滑落,而“轰隆”的声响尚未结束,说明战斗仍在持续。 就和不久前发生在一号教学楼的打斗一样,只有那个叫岑冬生的男人,才可能闹出这般动静。 田敬文眼睁睁地看着,虽然他自己无能为力,但见到这人大打出手,心中免不了又升起了点希望来。 如果说在场所有人中,有谁有能力让他们都离开这座鬼屋的话,可能就只有他了。 那个叫柳晓川的人,虽然一样是咒禁师,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和岑冬生的实力差距明显。 一个独自出发与数百个鬼怪大闹一场,一个面对厉鬼索命时,还得和普通人一样到处逃窜。 只不过,谁都不会说出来。 毕竟,他们才是真正的普通人,柳大师再怎么水,好歹有对付鬼怪的手段,也比他们强上不少。 烟尘渐渐散去,窗外的夜色又重新恢复寂静。 几人发出惊叹,感慨了一会儿后,又各自回到原本的座位上。 这时,那个叫卫燕燕的女生突然贴了上来,对他小声说道。 “田老师……” 她的动作很亲密,一点儿都不像是师生。 田敬文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在教室里转了一圈,确定没有别人注意到这个方向。 眼下所有人都心事重重,担心生死攸关的难题,没心思顾虑他人。 “燕燕,怎么了?” 他揽住女生的肩膀,压低声音,小声说道。 “我来找你啊。” “是吗。这两天你都没私下里和我说话,其实这样挺好的……” 毕竟大家都在一间教室里,他们动作要是表现得亲密点,很容易就被注意到了。 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自从被卷入到鬼屋以来,卫燕燕就再没有找过她。 他本来还担心她会和之前一样粘人…… 没错,他与卫燕燕,虽然是师生,私底下却是情侣关系。 师生间的权力关系是不平等的,老师作为成年人,拥有着很难违背的权威。虽说他们之间算是卫燕燕先主动表达了好意,但田敬文清楚自己理应选择拒绝。 但他没有。 卫燕燕在班上属于不太起眼的类型,可毕竟正值青春年纪,对男人来说有着天然的吸引力,田敬文一时间被欲望冲昏了头脑,眼下只能心虚地维持着这段关系。 “我知道。” 卫燕燕说。 “这段时间,你辛苦了。” 田敬文叹了口气,鼓励她道。 “不过,我们一定能逃出去的。” “嗯。” 卫燕燕用力点了点头。 他正打算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靠近的脚步声。 田敬文微微一惊,发现是孙雯。 “田老师!” 她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是你,呃……”田敬文赶紧收回手,生怕他俩的关系暴露给别人,“那个,肖丽婷同学怎么样?” “她还好啦……老师,你难道只关心她,不关心我吗?” 孙雯有些幽怨,甚至像是在撒娇。 孙雯同学,是这样的人吗? 田敬文感到困惑。 不过,对方的话语很快就解答了他的疑问。 “田老师,我有问题想要请教你,我们真的能出去吗?” 孙雯凑近过来后,一脸担忧地小声说道。 “我感觉那两个外来者奇奇怪怪的,其他男生都没法指望,我能依靠的只有你了,老师。” 原来如此。 相比起不认识的男人、不靠谱的几个高中男生,他这个当老师的,的确是最值得依靠的。 田敬文推了推眼镜,嘴角扬起。 他的确很享受这种感觉。 身份和社会地位都很普通的男人们,很难享受到来自异性的尊敬、崇拜,而教师这个身份,却给了他这种人以光明正大享受的机会。 “别担心,身为大人,身为你们的老师,我会好好保护你们的。” …… 在那之后,他们三人聊起了天。田敬文旁观卫燕燕和孙雯交谈,有种在为自己争风吃醋的感觉,不由得心中暗爽。 只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 当男老师转过头去后,剩下两个女生面面相觑的时候。 “这是我的猎物,不是你该盯上的。” 卫燕燕的脸色骤然间变得青白,她咧开嘴,口中吐出散发着雨水和泥土的腥味。 “当然,当然……” 日光灯管的照耀下,孙雯的脸同样变得像死人般发白,她讪笑着回答。 “不和你抢,大姐。” …… “大家快过来!” 这时,他们听到有人在教室门口呼喊。 “怎么了?” “我们有机会出去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纷纷不自觉地站起。 “真的?” “真的!杨超同学很勇敢,他打算出去后把女鬼引到特定位置,然后柳大师就能出手了!” 教室里剩下的幸存者们全都集中起来,走到门口和窗户附近,朝外观望 他们看到那个叫杨超的男生满脸写着紧张和畏缩,沿着走廊慢慢行走;而在他身后,神情严肃的柳晓川一手捏着令剑法器,另一只手像农民往土壤里播撒种子般在走廊上一路洒下了符水,由烧完的符咒纸灰和清水混合而成。 而高跟鞋踏地的脚步声,就在此时响起。 第六十四章 最后的混乱 所有的幸存者们全都趴在窗户上,观察着这边的情况。 他们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柳晓川身上,如果不能驱逐在走廊上游荡的女鬼,他们迟早会被困死在这个地方。 “成了!” 柳晓川自然清楚这一点。这一刻,他压抑着语调,略带兴奋地自言自语。 当然,他绝不是为了这群普通人才想着驱逐那头厉鬼,而是为了汲取阴炁炼化变强,运气好说不定还能让自身咒禁更上一层楼…… 柳晓川并没有被这种想法冲昏理智,这个过程中一直在利用八门遁甲之术观测离开的方位。 但无论如何,拦在门口的这头女鬼是不得不打倒的。 柳晓川手捻令剑。这是他的武器,勉强能算得上禁物,最低等级的那种,相当于一种施法媒介。 在他脚下,洒落符水蜿蜒穿过整条走廊,连通法阵,只待厉鬼前来。 符水就像导火索,法阵如同炸药桶,而他手中的令剑相当于扳机,稍一动作,就能触发比他平时所使用的那些小手段威力强上数倍有余的法术。 这便是符水之术的强力之处,只要准备充分、场地允许,便能利用天地间的能量,制造超过自身能力的强大攻势。 只不过对柳晓川这个级别的咒禁师来说,安排这一遭,携带资源和真炁消耗都颇大,没有下一次,务必要一击毙命。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踢踢踏踏”的清脆回响,那踉跄的脚步声正在靠近。 …… 走廊尽头的黑暗中,一个人影浮现。 她身穿职业装,上半身白色衬衣下半身短裙高跟鞋,走起来步履蹒跚,双手跟着摇来晃去,就像个喝多了酒的醉汉;露出的牙齿尖利,发出的声音宛如野兽的喘息,充满危险的压迫感。 在注意到走廊上有人的时候,女教师的脚步停顿了一瞬。 随即,她慢慢抬起头来,露出一张青白色的脸庞,原本该是眼睛的地方,两颗眼球不翼而飞,只留下血淋淋的狰狞空洞,样貌可怖。 “嘿嘿……” 女鬼发出阴森的笑声,她的身体本就伏低,这一刻更是像野兽般开始拔足狂奔。 高跟鞋的回响频率迅速加快,逐渐连成一条线。 距离她最近的是杨超,他位于走廊楼梯口到安全屋所在处道路的中段,一见到女鬼出现,便发出一声惊叫,转头就跑。 但即便如此,女鬼的动作远比他更快,明明穿着高跟鞋,速度却迅猛得就像一头猎豹,佝偻的身形在墙壁、栏杆和地面间闪烁,几个纵越间,它便像野兽般扑向男生。 “杨超!” “他没事吧?” 正躲在教室里观战的幸存者们纷纷惊呼起来,担心杨超会不会被厉鬼杀死。 “柳大师,您能救救他吗?” 柳晓川对私家侦探的声音充耳不闻。或者说,幸存者们的任何话语,此刻都无法打扰他的决断。 他双眼紧盯着女鬼,看到她已经进入符水区域,于是立刻急速念诵咒语,摆出手印。 “轰!” 空气中有一团看不到的火焰正在燃烧,后方教室光明大作,照亮夜色。见此情景,人们又是惊呼声一片。 一股由鬼屋阴炁转化而来的精纯真炁,沿着符水留下的路线朝着女鬼方向快速蔓延,径直命中正趴在身上的女鬼。 一瞬间的寂静之后,女教师身上有明晃晃的火光汹涌燃烧。 “啊啊啊啊——!” 厉鬼发出惨叫,再也顾不上其它,开始原地打滚,没一会儿功夫,头发和面目便被烧没了大半,像具焦尸般萎缩。 鬼怪畏惧真炁,这种能量是它们的天敌、与生俱来的克星,就像野兽天生畏惧火焰。 见此情景,柳晓川松了口气。 如他所料,虽说自己作为阵法主人没法动,但只要有人把女鬼引过来,这招就能成。 至于那个叫杨超的男生,如果他能及时逃回来,只能说是侥幸;现实是他没有,那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正好还能替他拖延时间,厉鬼杀个人也要费点功夫。 所谓“诱饵”,就是用来干这个的。 他伸出令剑,继续灌入更多真炁,让女鬼身上的火光愈发炽亮、惨叫更加撕心裂肺。 柳晓川见到大局已定,气度再度恢复了从容不迫,连动作都变得慢条斯理起来。 数分钟后,女鬼的躯壳被灼烧大半,最终烟消云散。 那个叫杨超的学生仔,似乎在中途就逃出来了,脸色苍白,一脸的心有余悸。剩下的人则都聚集在门口附近。 柳晓川原地打坐,默默消化着收获,不一会儿,他睁开眼睛,露出满意的笑容。 “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吧?” 肖丽婷从人群中走出,凑过来后迫不及待地问道。 “嗯,是啊……” 柳晓川斜睨了她一眼,正在考虑是不是要借此机会,多猎杀几个孤魂甚至厉鬼,只需要如法炮制…… 突然间,又是一阵地龙翻身般的剧烈震动,整栋鬼屋都在这地震中摇晃。 “又来?又是岑先生?” “这动静……比以往都要强啊。” 只有柳晓川察觉到了不对劲,周遭环境的阴炁流动远比之前激烈,如同酝酿多时的风暴,在这一刻终于来临。 这种感觉,仿佛是这栋鬼屋揭开了一层面纱,到了此刻才露出真面目—— 他连忙来到走廊边上眺望,映入眼帘的是无数蔓延疯长的藤蔓,眨眼间覆盖了原本的地面和建筑物。 “是……这栋鬼屋里的核心鬼怪?!” 柳晓川神色大变。 未免太大了点吧? 他立刻意识到,这种规模的妖怪,先不说那个岑冬生能不能应付得了,他是真的没有任何手段可以应付。 柳晓川行事果断,当下就决定逃离这栋鬼屋。 可只是耽搁了这么一会儿功夫,那藤蔓已经蔓延到了这栋实验楼…… “走走走,快回去!” 幸存者们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逃回教室。 下一刻,妖怪肆意生长的触须遍布整栋楼房,其中的人胆敢踏出半步,就会被藤蔓当做猎物捕捉消化…… 他们再一次被困住了。 * 数个小时后。 当伊清颜默默走入这间教室的时候,她看到的是氛围压抑而绝望的众人。 “你……你居然还活着……” “你一个回来的?岑先生呢?” “是被抛弃了吧……” 见到她来,他们神色各异,有人说话很刺耳。 伊清颜并不在乎,她一如既往地保持沉默,在教室内找了个远离他人的角落坐下。 眼下最关心她的人,可能是那个叫张休的私家侦探,但他关心的并非伊清颜本人。 “岑兄弟呢?” 他一脸焦急地问道。 “他有没有找到出去的办法?” “冬生哥他打败了核心鬼怪。” “真的?那我们能出去了?” 小姑娘默默摇头。 “那个妖怪后来又躲起来了。” “也是啊。” 张休苦笑了一下。 “我们看到藤蔓了,那就是妖怪的本体吧?太大了,蔓延得到处都是,根本出不去。” “……等等,你说岑……岑先生打败了核心鬼怪?” 柳晓川紧盯着少女,她的神情在长发遮掩下无法看清。 “我出去看看。” 等他再回来之后,脸上重新有了喜色。 “有希望了!这头妖怪受了重伤,连鬼屋中的阴炁都消散了大半,我们能出去的。”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一时间无人回应。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数番大起大落过后,他们中有的人已然麻木。 “只是和之前一样,我还需要一个诱饵。” 柳晓川说着话的同时,他的视线在每个幸存者的脸上逡巡,最后落在了肖丽婷身上。 肖丽婷打了个激灵,露出勉强的笑容。 她望了望杜常龙,望了望杨超,最后,她又望向刚进入教室的伊清颜。 但在她开口之前—— “我来当这个诱饵吧!” 张休咬了咬牙,主动请缨。 他是真的出于好心。之前看到杨超去引诱女鬼的时候,他虽没出声,内心却很愧疚。 张休觉得自己是成年人,理应负起保护孩子们的责任。 柳晓川瞥了他一眼。 其实在这群幸存者们当中,张休算是最有用的那个。。 但…… 柳晓川并不介意是谁来当这个诱饵。 既然这人主动寻死,那就成全他。 “行,那准备一下。” * 伊清颜坐在椅子上。 她其实可以不用来见他们。 如果只是想从鬼屋里出去的话,只要找个角落,等冬生哥解决藤妖,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现在的她,已经和过去的自己不同,不再是孤身一人。 冬生哥和她约好了,他会负起责任,只要出去以后,他就会想办法培养和引导她,让她能安心地接受自己的力量…… 接受她的“另一面”。 伊清颜信赖着他,相信他说的话一定能实现。 所以,她本可以不来。这里的幸存者们,这座学校里的人们,这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只是,她想从他们身上寻求一个“答案”。 …… 伊清颜的目光,从教室中的每个人脸上掠过。 她看到那个老师和那个女生呆在一起,他们的举止间透露出异乎寻常的亲密,隐隐超越了师生间的范畴; 她看到一个男生正在殷勤追求着一位女生,后者看起来好声好气,眼神中却透着不耐烦; 她看到一个与自己一样,正在观察着每个人的女生,一见到她的目光投过来,便露出古怪的讪笑。 伊清颜和冬生哥一起,见识到了曾经发生在才新中学内的一系列惨案;每个案件背后,都有一位或是两位厉鬼诞生。 但他们真正遇到的厉鬼,却只有男老师和校长两位。 所以,此时的伊清颜在意的反而不是妖怪,而是这间教室里的“人”—— 她已经猜到了,这群幸存者当中,隐藏着鬼怪。 直到现在为止,它们还没有暴露真实面目,但伊清颜很清楚,距离这一刻的到来,已经很近了。 她没有提醒任何人,只是默默等待。 * “去吧。” 张休深吸了一口气,他翻越栏杆,沿着蔓延生长到三层楼,覆盖了整面墙壁的藤蔓,一边踩着粗壮枝干,一边往下爬。 柳晓川站在高处,一手拉着绳子,另一头牵在张休腰上,上面裹满了符咒。 等到了一层处,张休从藤蔓上跳下,往前走了几步,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过了一会儿,他又重新回来,一脸惊喜地朝他们大喊: “校门……有门出现了!” 所有人都看见了,一直以来消失不见的校门,居然在这一刻出现,矗立在圈圈透明的波纹之中。 柳晓川立刻意识到,那里就是“生门”。 已经明显到了不用风水算术,直接用肉眼都能观察到的地步,说明整栋鬼屋和核心鬼怪都处于虚弱之中。 但就在这时—— “快,快躲开!” 张休愣了一下,扭头看去,发现一个两米以上的高大身影,正站在自己面前。 它有人型,模样却完全不像是人,浑身由虬结的树根和缠绕的藤蔓组成,面部是一朵绽放的黄色花朵。 张休浑身汗毛直竖,完全没感觉到这家伙究竟是如何出现的,他下意识摘下腰上的绳子扔过去,据柳大师所说是能捆住鬼怪…… 却被对方一手抓住。 绳子上的符纸一张张无风自燃,却又在倏忽间熄灭。 藤蔓人抬起头,望向楼上聚集的人们。 “什么……?!” 一瞬间的慌乱之后,柳晓川很快意识到自己遇到的是最可怕的敌人。 因为连他都没看清楚这怪物的动作,藤蔓人是在所有人眼皮底下,突兀出现的。 是干涉空间的能力! 他有听说过,在最危险的鬼屋中,偶尔会出现拥有这种高层次力量的鬼怪,被称为“屋主”。 柳晓川当即放弃了战斗的打算,不论对手如何虚弱,屋主都不可能是自己能战胜的。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就逃,动作敏捷地像个猴子。 “柳大师……!” 一直在关注着他的肖丽婷见此情景,顿时尖叫起来。 “等等,我还没走啊!” 她没想到自己会被如此轻易地抛下,立刻跟了上去。 “丽婷……!” 杨超紧随其后。 与此同时,覆盖住楼层的藤蔓开始交缠发力,钢筋混泥土结构开始崩解,整栋教学楼摇摇欲坠。 “等等,太危险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田敬文抓着卫燕燕,朝着屋子里跑去,他觉得只有那里是安全的。 聚集起来的幸存者们,终于还是分崩离析。 最后的混乱,开始了。 第六十五章 解开枷锁 肖丽婷紧紧跟在柳晓川后面。 但她很快就发现,凭借自己的体力,根本跟不上对方的脚步。 那个中年人看起来体格瘦弱,行动起来像个猿猴,在藤蔓上借力跳跃,在濒临崩塌的墙体上挪移,丝毫不见影响。 没一会儿功夫,她便看不到那人的背影。 有那么一会儿,她茫然地站住脚,心中充满迷茫和恐慌;但很快,脚下建筑物的倾斜、背后传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吱嘎”断裂声,让她立刻回过神来。 肖丽婷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继续朝着那个方向走,试图追上风水师。 但就在这时,她背后传来男生焦急的呼喊,手还被人用力拉住了。 “丽婷!丽婷,你别走那么快,等等我!” 肖丽婷一扭头,发现果然是杨超。她心中烦躁,想这群男生永远不知道什么叫收敛。 “你忘记了吗?你刚才和我说,会和我单独聊聊的……现在就是个好时候,让我们多多了解彼此吧。” “哈?你开什么玩笑!快放开我!” 她心想这人在说什么胡话,用力一扯。 但下一秒,她便惊恐地睁大眼睛。 ——杨超的手臂被她直接拉脱臼了,整只手不正常地被拉长,就像根面条似的。 不,不对……她根本没用劲! “对,对不起,但这是因为你一直缠着我……” “没关系,我原谅你。” 对方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疼痛,笑着说道。 他的瞳孔和鼻子中,都开始渗透出粘腻的血渍。 那笑容幅度越来越大,几乎覆盖了整张脸,他的人体就像失去了骨骼支撑,像装了骨肉的气球般软软地摇晃着。 肖丽婷顿时汗毛直竖,总算意识到对方压根不是人。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惊恐地尖叫起来,一边用力甩着胳膊一边往前跑,试图挣脱男生的手;然而,他的身躯看似软绵绵,却像口香糖般黏人,无论如何都甩不开。 “杨超”的身体被甩得摇来晃去,只有笑容依旧;他的面孔好似熔化的粘土般变形,露出破碎扭曲的五官,看上去就像抽象画里的人物。 “你忘记我了吗?真让人伤心。” 他的声音开始变得低沉、沙哑。 “也是。像你这种女人,天生就是无可救药的,害了人,只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说话的同时,“杨超”已经瘫软了下去,四肢扭曲地趴在地上。 看到这一幕,肖丽婷瞪大眼睛,脑子里闪过一道电光,意识到了什么,浑身战栗地颤抖。 “是,是是是是你……” 她记得很清楚,那是发生在上学期的事—— 几乎半个楼里的人都看到,那个从天台上跳下来自杀的男生。 他的手脚都被摔断,落在花坛中央,像濒死的昆虫般颤抖着的身影……对她来说简直是心理阴影。 “看来,你记起我了,肖丽婷。” 趴在地上的厉鬼张大嘴巴,露出可怖的笑容。 “那天晚上,我见你喝醉后躺在ktv外头,好心把你送回来;你却因为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是个会买醉的女生,就到处污蔑我,说是我把你灌醉了……” “不,不要啊啊啊!” 肖丽婷面色苍白,猛地甩脱手臂,慌不择路地转身朝着教室的方向奔跑。 厉鬼并不在意。 鬼屋的力量正在削弱,自己说不定马上就会消失了。 但它真正想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那就是报复。 它像条软体动物一般,在地上爬行,不紧不慢地追赶着前方的猎物。 * 田敬文抓着卫燕燕的手,踉跄跑回教室。 他们所处的建筑物在激烈摇晃着,脚下的地面好似踩在海浪上起伏颠簸,随处可见绽放的裂痕。 “没事的,没事的,别怕……” 他抱着卫燕燕,钻到角落里,嘴上像是在安慰女生,其实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整个世界都在分崩离析。他觉得自己马上要死了。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反而有些释然。 “别担心,燕燕,老师和你在一起。” 田敬文语气温柔地说。 “嗯,我没事。和老师在一起,我不害怕。” “那太好……呃。” 他们师生两人紧紧相拥,在世人眼中本该是禁忌的关系,却在这一刻显得浪漫—— 田敬文本是这样想的。 直到他留意到,不知从何时起,自己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冰冷的水汩汩地从卫燕燕身上流淌出来。 那不是泪,而更像是冰冷的雨水…… “你,你没事吧?”田敬文有些结巴,“这是……汗?你,你怎么流了那么多汗,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了,老师。” 怀中一直低着脑袋的“卫燕燕”,终于抬起了脸。 那是一张惨白的面孔,一道狰狞的伤疤从额头贯穿到嘴唇,深到可以看见颅骨。 一股寒意直冲田敬文的脑门,他吓得僵住了,嘴巴张得老大。 “鬼……你是鬼?!” “是啊,我是鬼。” “卫燕燕”咧开了嘴,冰冷的泥水自她的面部伤口、鼻孔和嘴巴里流下,淌个不停。 “卫、卫燕燕呢?!” “她死了。刚进这栋鬼屋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我换上了她的人皮。” 女鬼阴森森地回答。 “会和自己老师谈恋爱的蠢货,死得其所。” 田敬文浑身发冷,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毕竟是老师,比一般学生知道的多些,听过以前学校里发生的故事。 在十年之前,发生过一起惨案,一男一女搞师生恋,结果那个男的因为要和别的女老师结婚,就想甩了女方。女生不乐意,还威胁说要告诉别人,结果男老师就杀了她埋尸。 后来,听说那个男老师和他的老婆一起惨死家中,死因神秘;连校长都没躲过去。直到最后,警方也没能查出什么结果,都说是冤魂索命。 对……对了! 就是这个! 他的脑子高速运转,在紧迫的死亡危机到来前,总算抓住了一线生机。 “我,我知道你是谁!” 田敬文大喊,他努力对着怀里的女鬼挤出笑容。 “你,你是因为被你爱着的那个老师背叛了,所以对师生恋深恶痛绝吧!” “但我们不一样,我和燕燕……是真爱啊!” “……哦?真爱?” 女鬼没有立刻对他动手,只是发出低沉的嘲笑。 “老师和学生间,原本就是不对等的关系,只有强迫、欺骗和一时冲动,哪来的爱情?” 田敬文觉得自己说不定有机会说服她,努力强迫自己面对着那张惨不忍睹的面庞,露出真诚的笑容。 “是,是真的!我本来就打算等她念完书了,我就和她结婚的,我是认真的,不是随便玩玩!” “……你认真的?” 田敬文拼命点头。这种时候,他自然是不认真也得认真了。 “那还真是让人羡慕啊,如果我当初的遇到的是你,说不定就不会死了。” 女鬼似乎叹了口气,露出人性化的感慨。 “我,我对你的遭遇感到遗憾……” “不过,既然你们之间的感情如此深厚——” 对方的嘴角浮现狰狞的弧度。 “卫燕燕死了,你还能在这世上一个人独活吗?” 田敬文呆住了。 “看你的表情,是不想继续和她在一起?难道你刚才说的话,都是骗人的?” “不,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田敬文闭上了嘴,看着女鬼放声大笑,仿佛是嘲笑着自己刚才无谓的挣扎,竟然以为靠嘴巴就能劝说一位怨气深重的厉鬼。 他终于陷入了绝望之中,意识到: 对方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自己…… * 伊清颜一手抓着栏杆,小心翼翼地迈开步伐,在激烈摇晃的走廊上,独自一人前行。 然后—— 一个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 是孙雯。 “……我知道你。你是孙雯,以前是肖丽婷的朋友。” 伊清颜低声说道。 她们俩在此之前有过一面之缘。某次肖丽婷和她的朋友聊天的时候,见到伊清颜路过,就用水管浇了一下她,然后和她的朋友一起哈哈大笑。在她们眼中,那不是欺负,而是在“开玩笑”。 “你是来杀我的吗?” “哦,你猜到了?” “你是鬼。”伊清颜说,“不止是你,卫燕燕、杨超,他们其实都已经死了,被披着人皮的鬼取代。第一次的幸存者里,只有田老师是人,是被刻意留下来,让你们玩弄的。” “而你,孙雯同学,你应该是被这座鬼屋新制造出来的鬼吧?” “没想到你居然那么聪明。” 孙雯好像有些惊讶。 “没错,最后是我活下来了,只有我一个还活着,靠着不断和它们求饶,它们最终决定放过我,让我成为它们中的一员……” “不对,你死了。” 伊清颜摇了摇头。 “你已经不再是原本那个孙雯了,而只是一个怪物。” “总比被吃得一点不剩下要好。我至少还能记起身为人类时的事情……” 孙雯往前走了一步,脸色变得青白。 厉鬼的真实样貌,往往与他(她)的死相息息相关,孙雯是被吸干了阳炁索命而死,因此从表面上区别不大,只是浑身散发出的阴冷气息,与眼中的怨毒,能看出她已并非活人。 “我,想问一个问题。” 伊清颜叹了口气。 “也许问一个鬼,会显得莫名其妙,但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来杀我?我知道了一些曾经发生在学校里的事,那个‘杨超’很可能是是被肖丽婷逼到跳楼的,那个‘卫燕燕’是因为自己就是被老师杀害的,所以会对田老师下手……” “那你呢?我和你没有怨恨吧,只因为鬼就是要吃人吗?” 孙雯的脸上,再一次露出了讪笑。 那是一种古怪的、扭曲的笑。 看起来卑微、像是在讨好谁,但她的瞳孔中,却是压抑的愤怒。 “理由?不需要理由,因为我比你强,所以我就能吃了你。” 孙雯慢慢地,慢慢地靠近她。 “我一直觉得,这个世界很不公平。” “当人的时候,给人当跟班,不论别人说什么都只能唯唯诺诺,在人身边陪笑,跟个傻瓜一样……” “居然连死后做鬼,都被人欺负,连吃个人还要看人脸色,我是不是很没用?” “但我再没用,这世上总会有比我更没用的,更低等的人。就比如……” “你。” 厉鬼朝着伊清颜伸出了手。 少女突然感到呼吸困难,心脏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阴冷的感觉传遍全身。 她蹙起纤眉,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像你这种人,活在这世上根本没人在意,毫无疑问,就是最低等的人。” “就……就因为这个吗……” 伊清颜一脸痛苦地弯下腰,用手支撑着自己。 “是啊吧。这个世界很不公平,很可笑吧?但你得学会接受。” 孙雯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 “对了,我可以放你一马,让你也当鬼,好不好?只要你求我就可以了。” “求……你?” “对,求我。低等的人想活下去,就得靠身居高位的人施舍,这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没什么不对。” 伊清颜捂着喉咙,咳嗽起来。 “……我感谢你……给了我一个答案……” 孙雯没有理睬她的话,径直来到少女跟前,将手伸向伊清颜的胸口。 用这只鬼手穿透她的身体、捏住她的心脏,就能杀了她。 孙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伊清颜,它喜欢欺骗,喜欢人类怀着希望的面庞,一点点被绝望吞噬的样子。 它虽然是厉鬼,但是相比起鬼屋内的其它同类,还很弱小,亟需吃人才能变强。 “去死吧。” 它心想。 然后,孙雯终于看到了伊清颜一直被杂乱长发遮挡住的面庞。 就算它现在已是鬼,但在这一刻,还是有种惊艳感。 怎么……怎么会…… 如此的美? 如果是曾经的自己能拥有这副惊为天人的容貌,早就过上了众星捧月的生活,什么肖丽婷,只配当自己的跟班—— 过去的她为什么要打扮得那么邋遢,那么不显眼? “咳……咳咳!” 在它呆住的时候,伊清颜咳嗽了两声。 然后,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了孙雯的额头上。 厉鬼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听到她小声说道。 “你是第一个。” * 一阵温柔的风吹过长廊,后方崩塌的楼房像是照片中凝固的背景。 一道凄厉的痕迹,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漆黑的天幕中央,来自现实世界的阳光,静静洒落在废墟之上。 伊清颜轻抚着胸口,重新直起身。 ……成功了。 她不断、不断压抑着自己的“能力”,以及与能力相伴、与生俱来的庞大杀意,控制了整整十六年的时间。 以至于这份习惯本身,已经变成了无法解开枷锁,让她在日常生活中真的只能当一个普通的小姑娘。 但要如何从这自我设限的枷锁中解脱出来,其实方法很简单。 伊清颜很容易就想到了:她只要把自己逼上绝路一回就好。 在自己被即将杀死的那一刻,就是解封的时候。 十六年的坚持,一朝间放弃。 她的心情没有想象中复杂,只是觉得有些可惜,没办法让冬生哥当第一个见证人。 “原来……是这样……你那么美……那么的……强……” 阳光下,被劈成两半的怨毒面庞,正在像海面上的泡沫般涣散。 在鬼生的最后一刻,孙雯释然了。 因为她接受“强者就是能随意操纵弱者”的答案,无论是身为人的时候、还是在成为鬼怪以后。 但伊清颜还没有。 她想要从他人口中,听到别的答案。 于是,她迈步向前。 第六十六章 杀人问心 “可恶……!可恶啊!” 杜常龙气喘吁吁地在楼道上奔跑,心中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 “混蛋,为什么追着我不放!” 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回头,却发现那个身影还跟在自己身后。 那是个人型的高大怪物,浑身由虬结的树根和缠绕的藤蔓组成,面部是一朵绽放的黄色花朵。 它的行动速度不算快,而且感官很迟钝,但是…… 杜常龙跑着跑着,突然觉得脚下一空,一根粗壮的藤蔓像章鱼的触须,紧紧缠住了他的脚跟,让他摔了个狗吃屎。 他身后不远处的藤蔓人慢慢放下了手。 这里是它的主场,鬼屋中的每一根藤蔓都受它控制。 “痛……!” 杜常龙摔得眼冒金星,差点没晕过去。 但生死攸关之际,他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耐性,忍着疼痛摇摇晃晃地站起,继续朝前踉跄着奔跑。 然后,他突然看到了一个人影。 那是个纤瘦苗条的女生,杂乱的长发,像幽灵般出现在走廊的尽头。 杜常龙见到她,心中涌现的第一个想法…… “这人是不是能拉来当垫背?” 他以前就有听说过,野外如果遭遇熊之类的危险动物来追你的话,其实不用跑得比熊快,只要跑得比同伴快就行了。 他好歹是个男生,肯定比女生跑得快。如果后面的怪物要吃人,一定先吃它…… 杜常龙前所未有的热情,伸出手朝她打招呼: “我在这里!别怕,我们一起跑吧!” 伊清颜似乎没有注意到他身后的藤蔓人,听到他的招呼后,真的慢悠悠朝他走过来了。 杜常龙心中惊喜,朝她靠近的同时,只见到对方朝自己抬起了一根手指—— “……!” 他的脊背突然收紧,整个人呆在原地。 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 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极其锋利的东西,擦着耳边飞过去了。 某种庞大的恐怖,攫取着他的心灵。 杜常龙僵硬地、慢慢转过头去,看到的是被切成两半的藤蔓人缓缓倒下,变成一团死气沉沉的藤条;远处的屋顶被切开,上半部分的结构朝着下方慢慢滑落。 锋锐的切痕一路朝上,阳光透过乌云,洒落在走廊上。 整个世界正在步入崩溃,再无可挽回的余地。 是……她做的? 怎么可能,怎么会有这种事…… 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 “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连番的遭遇令他震惊和茫然,更是磨去了他心中的全部傲气和勇敢,杜常龙哆哆嗦嗦地跪下来。 “你为什么要道歉?” 他听到那个女孩的脚步声靠近到自己跟前,居高临下地问道。 她的声音依然平淡,听不出有什么情感。 “我,我不该……” 望着眼前那双球鞋,他不敢抬头,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我当时不该踢你的……请原谅我……都,都怪肖丽婷!如果没有她撺掇我……” “原谅?” 伊清颜摇了摇头。 “我从来就没有生气过,谈不上原谅。” 她没有说谎,她是真的没有生气。 如果说这些人的行为让她有什么想法,更多的还是困惑。 但在杜常龙听来,这句话简直就是死神的催命符。 “对、对不起!求求你,能不能……放过我?” 他哭了,泪水和鼻涕稀里哗啦沾了一脸。 “……” 伊清颜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是有那么一点洁癖的。 “你能告诉我,当时的想法吗?” “什、什么想法?”杜常龙抽噎着。 “你明明不认识我吧?为什么会想要动手呢?” “……只要我回答,你……你就肯放过我吗?” “嗯,老实说出来吧。” “因为……” ——当时的他,其实什么都没想。 他只是习以为常。 杜常龙虽然是富家子弟,受家里人溺爱,不过在学校里的名声其实不算坏。 他不怎么欺负同学,顶多有些在他眼里是“开玩笑”的行为;他从来没有打过学校里的人,倒是为了同学出头和外校的人打过架,有的人还觉得他很讲义;因为出手阔绰,喜欢打球,喜欢玩,也有很多一起打球、一起上网吧、一起压马路的哥们。 在杜常龙还是个初中生的时候,他班上有个智力障碍的学生,整天不学习,傻乎乎地笑,就喜欢到操场上的挖泥巴玩,上课的时候把擤下来的鼻涕涂在墙上,整天做这些奇葩又讨人嫌的事儿。 这种人本来最好是送去特殊学校念书,但他的母亲是那种心气很强的人,觉得自己的孩子有希望像普通孩子那样上学,在正常人的环境中长大,和别人交朋友…… 实际上,那个学生因为天生的智力缺陷,根本做不到。 只因为那个人是孩子们中的“异类”,是个讨嫌的家伙。 包括被欺负的那个人,也从来不会生气,只是傻乎乎地笑着,这让杜常龙感受不到任何的罪恶感。 后来,那人的母亲将自己的孩子带走了,他还觉得很可惜,在他的主动提议下,同学们一起去送别他。 那一天,那个人抱大家塞给自己的礼物傻乐,慢吞吞地走出校门,中途还摔了一跤,东西撒了一地;同学们哈哈大笑,感谢他在最后时刻,还给所有人带来了欢笑。 那时的杜常龙,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因为在场的所有人都在笑,只有他的母亲站在一旁,面无表情。 所以在高中时期,听说了伊清颜有着诸如“脑子不正常”之类的传闻后,在他看来,这个女生恐怕是一类人。 “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 杜常龙在说明这些情况的时候,不禁想起了初中的那个人。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做错了……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意识到呢? 他想要忏悔,用力磕着头,一边痛哭流涕一边求饶,比拜神还要虔诚。 “……这样啊。” 女孩微微颔首。 杜常龙没有孙雯那样明确的等级意识,他也不会去思考自己或者周围的人是“强者”还是“弱者”的问题。 因为他过得很顺遂,甚至分辨不出周围人的想法。 “我明白了。谢谢你,给了我一个答案。” 杜常龙抬起头,泪眼朦胧。 “真,真的?可以放过我了吗?” “……别害怕。” 伊清颜怜悯地望着他。 “很快就会结束的。” 她举起了手指。 “为,为什么……!明明你说好了——” 杜常龙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错愕、恐慌,乃至一瞬间的愤怒,让他大喊起来。 “就算、就算我有错,也罪不至死吧?!凭什么,就因为你有能力,就可以胡乱杀人吗!” “罪不至死”……吗。 如果我真的是按照一个人有没有罪、罪孽多少,去决定是不是该杀人的话,岂不是意味着我是人们的裁决者? 伊清颜觉得,那样的想法实在太傲慢了。 杀人只是杀人。她想要的那个答案,不是为了让别人信服,而只是说给自己听。 少女挥下手指。 “噗!” 血柱朝上飙射,血渍溅到了天花板上。 杜常龙的脑袋干脆利落地掉了下来,留下个碗大的疤,气管血管的横截面清晰可见,鲜血如喷泉般涌了出来。 无头尸体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地面、墙壁、天花板,全都被涂抹成了鲜红色,血水积成小潭,缓缓扩散开来。 …… 伊清颜已经离开了尸体边上,朝着走廊继续往前。 这是她亲手杀死的第一个人。 没什么特别的想法。不会觉得难过、伤心、愤怒,不会想要呕吐,看到尸体也不会觉得害怕。 当然,也不会有多高兴、多兴奋,只是一个……稀松平常的开端。 * 柳晓川抱紧全身,蜷缩在角落里,用隐匿符咒遮挡身形气息的同时,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太……太可怕了! 他刚才亲眼见到了那个伊清颜用一根手指划开空间的场面…… 一想起来,他打了个哆嗦,觉得自己简直像是在做梦。 那个小女生,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还以为是岑冬生一直在保护她,而她本人则是一点儿都不起眼…… 结果却是个杀神? 那你之前搁那躲在男人身边装柔弱是做甚么?! 那个叫岑冬生的男人知道吗?如果不知道,是你在演她,如果他知道,就是你们在演所有人…… 可真的有这个必要吗? 剩下的人就算全加起来,都挡不住你手指轻轻一划! 本来,鬼屋里还有个大boss在,拥有空间操纵能力的强大鬼怪…… 但在这个小女生面前,又完全算不上事儿了。 他看得很清楚,伊清颜仅仅是抬了一下手,就将鬼屋的天空“斩”破,让这处异空间走上了濒临破碎的不归路。 想要离开鬼屋,要不是消灭核心鬼怪让鬼屋消失,要不是像他这样找到入口逃出去;可直接从鬼屋内部将空间消减,又算是什么? 哪会有这种荒唐事,柳晓川这辈子听都没听说过,更别说亲眼见识了。 那个女孩本身并不打算离开,她之所以慢悠悠地走过来,难道是因为…… 她想要赶尽杀绝?一个人都不放过? 柳晓川深知凶多吉少,连逃跑都不敢,唯一的希望,就是祈祷对方发现不了自己。 但…… “柳大师,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这终究只是奢望。 柳晓川抬起头,看着走到跟前的伊清颜,勉强挤出讨好的表情,却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想问一个问题。” 她说。 “你身为咒禁师,看不起普通人,这我知道。但你为什么要把人当作诱饵呢?我还以为,你只是想要逃走。” “我,我确实是想逃走……但,我带他们逃出去,我也有承担风险的,他们帮忙一下没问题吧?我并没有强迫任何人,都是他们自己主动提出来的……” “嗯……不对吧?” 伊清颜歪了歪头。 “你难道不是想变强吗?鬼吃人会变强,人炼化鬼也会变强。你是想利用其他人的性命当铺垫,让自己能猎杀厉鬼。本来,你其实是可以早点离开的。” “……” 柳晓川沉默了。 他被彻底地看穿了,无言以对,连狡辩都显得空虚。 “我们咒禁师,不是成为资粮,就是成为他人的资粮……并不是所有人,一出生就是那么强的。” 意识到自己死到临头,他反而平静下来。 “师父告诉我,未来会是乱世,比如今混乱百倍。如果不想尽一切办法变强,迟早成为别人的垫脚石,我只是想在这大鱼吃小鱼的世界里,夺得先机……” 柳晓川抬起头,紧盯着对方。 “我有个疑问,你对那个叫岑冬生的男人怎么看?” “他是个好哥哥。” 伊清颜想也没想地回答。 “这样啊。”柳晓川阴沉地笑了起来,“我不知道他有多强,是靠天生的,还是一点点爬到现在这个位置,但他肯定没有你强。假如有一天,他为了追上你,做了和我一样的事情,你会怎么做?一样要杀他吗?” 毋庸置疑的诛心之言。 但伊清颜不觉得生气,而是很认真地做出回应。 “是个好问题。” 她抬起一根手指。 “谢谢你,你不止给了我答案,还还了我一个问题。我会好好考虑的。” 微芒一闪,人头落地。 从人脖腔内迸发出的鲜血,像冬日的雪花,四处溅落,覆盖着每一寸地面。 …… 伊清颜站起身,望向最后一间教室。 她听见了幸存者们的尖叫和厉鬼们的狞笑。 还剩下最后的人与鬼。 “各位……” 她踏入教室,手指轻弹,无形的锋刃斩断了女鬼的手臂、男鬼的下半身。 两个幸存者刚从惊恐中,尚未理解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呆呆地看着那位站在门口的长发少女。 “我有问题想要请教。” 第六十七章 杀意与真心 岑冬生抬起头,瞧了眼天空。 原本阴云密布的苍穹,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黑夜,已经消失了大半; 天空仿佛一块巨大的幕布,被撕扯得七零八落,云后是现实世界的天空,似已过去了一日,灿烂的阳光洒落在被藤蔓覆盖的废墟之上。 “藤妖没有消亡,鬼屋空间却已经被破坏得所剩无几。” 他当然猜得到这是怎么回事。 “被‘无间之刃’砍断了吗……” 伊清颜—— 幼年期大魔王,尚未成为平等王的那个女孩,最后还是在鬼屋内部觉醒了咒禁。 从她坦诚相告的那些话来看,这可能就是对方一念之间的事情吧。 既然是她给自己设下的枷锁,要脱下来也很正常,他并不觉得意外,也不妨碍他要做的事。 在岑冬生身边,聚集起了数十个黑影,都是受到“虎魄”之力操纵的伥鬼。 在这群“二五仔”的带领下,岑冬生没有动手,很快驱逐了其它黑影,随后在现实的校门附近找到了藤妖的本体。 它变成了一段藤蔓,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中爬行,看上去就像是条小小的虫子,打算就这样悄悄溜出去。 如果说岑冬生对它核心重创,让藤妖不惜使出浑身解数,吸取活人血肉打算做最后一搏;那伊清颜的觉醒,就是给它脑袋上来了一下狠的,彻底耸了。 藤妖很清醒,两边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和被屋主制造出来、受它限制的那些厉鬼不一样,屋主本体是有可能脱离鬼屋生存的。 只可惜…… 岑冬生找到了它,一脚踩住了这根小小的藤蔓。 * “伊清颜……同学?是你吗?” 田敬文和肖丽婷畏缩着躲在角落里,看着自门口出现的长发少女。 田敬文是从一开始就躲在教室里;而肖丽婷则是被厉鬼追逐,在走廊上一路跌跌撞撞地奔逃,最终回到了这个地方。 前者抱着“卫燕燕”,却发现她变成了十年前惨死的女生;后者与“杨超”一起逃跑,结果“杨超”脱下人皮,真身是曾经与她有过牵连的鬼魂,那个男生可以说是被她害死的。 两人本以命悬一线;而如今,就在他们面前,浑身沾着雨水和泥土气味的女性厉鬼被斩断了双手,像橡皮虫般的男性厉鬼,则是被斩断了下半身,只留一截身躯在地上缓缓爬动。 “是你?原来你一直在隐藏自己……” 从惊慌失措中回过神来后,田敬文一脸惊喜地望向伊清颜;相比之下,肖丽婷的脸色就不是很好看了。她显然还没忘记,自己有曾“欺负”过她的举动。 刚才这一幕,让眼前这个纤瘦的身影在他们心目中的印象,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沉默,内向,寡言,这些最开始让人不放在眼里的标签,如今全都成为了她身为强者的证明。 就算是普通人都能看出来,同样是身为咒禁师,如果说岑冬生的风格和柳晓川已经很不一样的话,那伊清颜简直是站在另一个次元,她杀起鬼怪来实在太轻松了,根本看不出她有任何动作。 “你,你是来救我们的?其他人呢。” “其他人都已经死了。” 她的语气淡淡的。 “死……死了?” 田敬文有些吃惊,但她的下一句话,更让他瞠目结舌。 “嗯,被我杀的。” “为、为什么……?!” 相比之下,肖丽婷似乎更早就放弃了。 “……我就说了,这个女人是疯子……”她喃喃自语,有些神经质地笑了起来,“快点吧,想动手就来。” 伊清颜没有理睬两人的反应,她的目光转向厉鬼们。 “人也是,鬼也是。鬼屋已经要崩溃了,你们很快就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不要……不要阻止我!” 厉鬼有着智能,它们与人一样,能看得出彼此间的实力差距。 但不同之处在于,它们往往比人类更执着,受到自己的核心执念所驱使。 就算明知不可能是眼前这个人类的对手,但“卫燕燕”和“杨超”还是不约而同地朝着伊清颜扑去。 而结果,自然是被砍下了更多的“身体零件”,狼狈地摔在地上。 伊清颜没有当下消灭它们的意思,也多亏了它们不是血肉之躯的人类,被砍下四肢或是半截身体后,还能继续维持存在。 “我说了,我有问题想问。” 她跳上讲台,坐着,用手托着下巴,望着眼前瑟瑟发抖的两人。 “无论是想杀人,还是想活下来,我想知道,你们的理由哪边更正确。” “……对的人,能活下来?” “嗯。” 伊清颜很认真地点头。 “虽说杀人只是杀人,但如果能分清谁对谁错的话,我可以选择杀错的那一方……鬼也一样。” 只要说服她,就能活下来。 人在求生欲望面前爆发出了无穷的可能性,包括刚才还一副放弃模样的肖丽婷,开始跪在伊清颜面前,争相说明着自己的苦衷。 每个人都有苦衷,就算是明明做错的人,比如“我和她是真爱”、“我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名声,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那样”等等。 厉鬼在一旁咆哮着,阴森地咒骂着,它们怀着受害者的怨念,却也对杀害无辜之人毫无心理障碍,它们本就以吞食活人为生。但它们同样不想就这样轻易消亡。 伊清颜很耐心地听着。 “……我知道了。” 直到五分钟后,她觉得自己已经得到答案了。 少女的表情似是略微失望,但又像是早有预料, 如果放在八年后,恐怕根本不会有人想着真的在伊清颜面前争辩是非对错。 因为后世的平等王,已经用她的行动践行了自己的理念: 出于道德,性别,种族,阶层……人们总会因为种种不同的身份和利益关系发生矛盾。 而平等王解决矛盾的方法,往往是把两边通通杀光。 以杀止杀。 杀光这世上所有烦恼,杀平人间一切纷争,杀得一片清净太平——这对平等王来说,这不仅是一句口号。 虽说规模完全不是一回事,那个时候的她一般是跳到几大势力最激烈的战场中去,把所有人拉一块揍;而现在的伊清颜只是在寥寥数人面前。 不过,从她接下来的选择中,这种价值观已可见一斑…… “你们谁都不想死,是这么回事吧。” 伊清颜抬起一根手指。 “那就逃吧。试试看,能不能从我手中活下来。” 田敬文和肖丽婷面面相觑,随后,他们一个激灵跳起身,不约而同地朝着教室门口夺命狂奔。 只留下了两个鬼。 “杀了我吧。” 女鬼狰狞地笑着。它身上的伤口正在被阴炁填补,它自己却没有再动了。 男鬼没有说话,只是艰难地、像个人类一样,坐了下来。 她垂下眼帘。 “……这样啊。如果你们还活着,我说不定……” 一瞬间的弹指,厉鬼们烟消云散。 “请帮我……杀了她……杀了他……帮我……帮我们报仇……” 伊清颜没有回答,她跳下讲台,头也不回地离开教室。 …… “距离……扩张……” 来到走廊上,她的瞳孔呈现出深渊般的颜色, 伊清颜抬起的手指,笔直指向前方。 “比想象中更远呢……” 女孩小声喃喃。 她也是十几分钟前才解开能力的枷锁,这份力量比她想象中得更加危险。 物质世界在她清澈的瞳孔中,倒映出水墨画般的黑白二色,只要用手指划出一撇一捺,就能留下不可磨灭的巨大创口。 构筑起世界的根基,竟然是如此的脆弱。 “我……我想活下去!” “让我做什么都行!别杀我,别杀我——” 女生的头飞上了天空。 “老师,老师,我是无辜的……” “你这个疯子!杀人犯!杀人狂——” 男人的头落在了地上。 …… 她望向天空,灿烂的阳光,让女孩不自觉眯起了双眸。 虽然没有刻意想要破坏这个地方,但在她使用了数次无间之刃后,鬼屋空间的根基仍然不可避免地毁坏了。 黑白色的世界里,炁的流动一览无余, 是生是死,一清二楚。 伊清颜很快找到了最后的目标。 就在楼下。 藤妖已经变成了一条小小的“虫”,试图溜走。 她收起能力,跳下平台,然后就看到目标被一只鞋子踩住。 青年就站在她的面前。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 岑冬生踩烂藤妖的表壳,打了个响指,鬼影们在阳光下消散。 “好了,这下就全部搞定了。” 他朝着伊清颜迈出一步。 但不知为何,小姑娘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冬生哥,你、你已经恢复了吗?” 她注意到自己的态度有些微妙,连忙开口。 “嗯,还行吧。” 最后一点阴炁被炼化后,现实中的才新中学即将回归;金灿灿的光芒洒落在两人的身上,照亮了附近的废墟。 男人注意到,两人之间正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 “你觉醒了自己的咒禁?”他问。 “嗯。” “觉醒之后,去做什么了?” “……去杀人了。” 伊清颜低声回答。 “学校里的人,已经全都被我杀光了。”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答复,但在听到后,岑冬生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能问一下理由吗?” “我和冬生哥说过……一旦我接受了这份力量,就会有很可怕的事情发生。” 她抓住自己的一边胳膊,头偏向了一旁,似乎是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脸。 “这就是理由。从现在开始,我已经无法停止杀害他人的行为。” “……” 岑冬生没说话。 “我知道这样不好,所以才一直忍耐,一直忍耐……就算是现在,虽然本身只是想要杀人而已,但我还是想这个行为寻找意义。” “然后,我问了那些人……那些会成为第一批牺牲对象的人问题。如果我的做法真的有意义的话,说不定能从他们口中找到……答案。” “那你找到想要的答案了吗?” “……没有。” 她摇了摇头。 这时,刚才还默不作声的岑冬生突然靠近,他像之前那样伸出手,想要去摸摸她的脑袋—— 伊清颜吃了一惊,慌慌张张地往后退了一步,躲开这次“突然袭击”;但他的手,却顺势将女孩的头发拨开来。 这一次,他看得很清楚。 女孩脸上展露的神情,总算是符合这个年龄的迷茫。 “为什么要躲开?” 岑冬生明知故问。 “冬生哥,你、你听了刚才的话,还不明白吗?” 小姑娘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瞪得溜圆,她抓紧自己的手臂,身体因激动的情绪而微微颤抖起来。 “——我是在担心,会忍不住把你一起杀了!” …… “……” 有很长一段时间内,两人都没有再开口。 头顶阳光明媚,校园内寂寂无声,微风拂过他和她面容后静了下来,这一刻,连远处婆娑的树影都停止了摇晃。 岑冬生看着抱住手臂垂着脑袋,仿佛在压抑着什么的女孩,突然笑了起来。 “我知道。” 他说着,又朝她踏出了一步。 * 岑冬生想起了那个不久前才重温过的旧梦。 在回忆中,平等王曾经说过,她不喜欢他人对她的行为“赋予意义”,因为杀人就只是杀人,结果总有人会因为她的行为而会错意,因为杀了某某某,就觉得她是站在他们一边的正义使者; 而在今天,尚未成为平等王的伊清颜却说,她想为自己的行为寻求意义。 这矛盾吗? 并不矛盾,因为她所要求的意义、她想要说服的人,仅仅只是她自己。 伊清颜在这一刻的态度,终于让他得到了答案。它有关于一个让无数人好奇和困惑的问题: 平等王的真心究竟是什么? 又或者说,她真正的执念,她的命禁所代表的欲求为何物? 众所众知,命禁是一个人内心欲望的体现;同时,亦会反过来刺激一个人的欲求。 所以,每个“祖”看起来都是如此自我,因为他们欣然接受了特等命禁所代表的强烈到近乎执念的欲望。 从平等王的言行出发,大部分人觉得她是为了实现所谓“绝对的平等”,也有人认为,这份欲望象征着一种偏执的正义。 但真相其实比所有人想象得更简单。 《无间地狱》——它代表的欲求,纯粹且可畏。 那就是……“杀人”。 最违背社会秩序,藏在每个人心理阴暗面深处的冲动,即使性格再敦厚、再温顺的人,在他(她)的一生中,也一定会有某个瞬间,对什么人、什么事,产生杀意。 “这家伙/那家伙要是死了就好了”、“我想把他们全杀了”—— 这种想法在和平的日常中会被压抑,但若是遭遇突发事件,在强烈的情绪冲动驱使下就会涌上心头,使人去做出那些残忍的事。 这种欲望潜藏在人类的集体潜意识中,潜移默化地在群体间连锁传染,最终引发大规模的暴力冲突,乃至战争。 若《无间地狱》所象征的,正是人类心底这种混杂着破坏欲与毁灭欲的原始冲动,那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在受到无止尽杀意的影响,竟然还能忍到现在的伊清颜,可能真的是这世上最适合的宿主。 因为最终,她并没有成为单纯的“杀人王”,而是成为了“平等王”—— 是她主动赋予了这份能力、这份欲望以特殊的意义;这,也是未来的伊清颜为自己寻找到的答案。 第六十八章 肩负着命运前进 “事实上,平等王在绝大部分时候,都做得很偏激,特别是在她人生中的最后一段时间,终于到了无人能理解的地步……是因为,当时的伊清颜已经无法控制住这份与生俱来的杀人冲动?” 又或者,平等王对自己寻找的那个答案并不满意,所以才选择了放弃? 岑冬生不知道哪边才是正确的。 但之前就说过,只在如何面对伊清颜这件事上,他已经下定决心—— 他想要平等王能在人间重现荣光;同时,又希望平等王能有所改变。 “话是这么说,但你并没有动手,不是吗?” 他说着,又往前踏出了一步。 “而且,我看得出来,你现在已经能控制住自己了,刚才只是第一次使用咒禁,所以不适应吧?” 伴随着岑冬生的靠近,伊清颜的肩膀再度颤抖了一下, 她似乎又想往后退,不过最后被她自己阻止了。 岑冬生就这么一步、一步地走近,直至来到一个只要伸出手、就能像之前那样揽她入怀的距离,他才停住脚步。 他低头看着女孩,正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伊清颜率先开口了。 “……哥,我是个坏孩子。我欺骗了你。” 她说。 “什么意思?” “其实,我是从一开始,就盯上冬生哥了。” 这句话倒是出乎岑冬生预料,他眯起眼睛。 “因为那时候,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人杀不死。” 伊清颜抓着自己的袖子,小声说道。 “在此之前,我见过的每一个人,在我眼中都脆弱得像是玻璃,就算我还没有接受能力,也一样能感觉得到,只有冬生哥不一样。” “……” 岑冬生愣了一下。 原来如此…… 因为他有“不死骨”,或者说,因为自己是她见过的第一个拥有特等咒禁的人,所以才会被盯上。 想来也是,毕竟按照她以前在学校里的做派,明显是在刻意疏远其他人;但只有对自己的时候,明明两人是第一次见面,却主动跟了上来。 他其实早该发现的。 只不过,最开始的时候是对这个女孩不熟悉;而等他意识到她是未来的平等王之后,过于震惊和充满冲击力的事实,已经让他忽略了这件事。 “……我明白了。” 岑冬生不由地心生感慨,命运还真是奇妙。 前一世的时候没有自己,在此之后的伊清颜也遇到过别的特等咒禁师和命禁拥有者,都有可能让她产生“无法一次性杀死”的想法。 不过,那时候的她已经主动解开了枷锁,早就下定决心独自一人去寻求答案。就算遇到了这类人,也不会心存试探的念头,倒是当做“值得多杀几次”的对象可能性更大。 “就、就这样?” 伊清颜似乎是觉得他的反应过于轻描淡写,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他的双眼 “难道说,冬生哥觉得……我们约定还能继续下去吗?” “当然。” 他微微颔首。 “为什么?我向你隐瞒了很重要的事情哦?” “因为……” 他突然笑了起来。 毕竟她还是个孩子,所以没有察觉到吧。 “清颜,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其实我从一开始,就对你很在意。” “……!” 小姑娘的脸蛋一下子红了。 当然,伊清颜知道岑冬生的意思。在回忆了一会儿后,她缓缓点头。 “好像是……冬生哥最开始的时候,就有点奇怪。” 如果说伊清颜注意到他,是因为岑冬生体内的特等咒禁;那他对女孩另眼相待的理由,显然就更简单了。 他知道那个人会成为平等王,仅此而已。 “其实,我有一种特殊能力……” 岑冬生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故作神秘地说道。 “有时候,听到一个名字,我就能感受到一个人所带来的威胁,知道对方是不是危险人物。” 他不会提自己重生的事情,但某些信息仍然可以提前共享。 用“咒禁”、“异能”之类的说法是最容易的,毕竟这世上的咒禁种类与功能,的确花样繁多。 “这样啊。”小姑娘若有所思,“原来冬生哥也早就知道,我是特别的……” “是的。”他回答,“我多少心里有点数。所以,我也是在有所猜测的基础上,才答应你的。” “……还是超出了你的预期吧?” 这会儿的伊清颜不再抱住自己的手臂,摆出防御和畏缩的姿态,她抬起小脸,露出微笑。 她确实已经能控制自己的冲动了。 “有一点。”他说,“但不妨碍我会继续遵守约定。” “嗯,我知道了。” 终于,她用力点了点头,很高兴地回答。 …… 一边聊天,两人在残垣断壁附近找了面矮墙,肩并肩地坐下。 这一刻尘埃落定,风光明媚,小姑娘向他诉说着烦恼。 “我本来还以为能靠自己找到答案,至少能起个头,结果……根本不行。” 岑冬生点点头。 伊清颜想要的意义,原本就是个观念史上的难题。何者为正义?这是个千年来争论不休的话题;而当世界进入咒禁师们的时代之后,它将变得更加复杂。 当然,普通人去思考这种事,真就蛮扯的,但放在平等王身上却不为过。 “这是肯定的。” “……为什么?” 伊清颜抬起手,遮挡住了自己的脸。不知道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表情,还是不适应太强烈的阳光 “因为这个世界不是黑白分明,是混沌的,每个人有不同的立场,很难分得清对错?” “不,因为你杀的人还太少了。” 伊清颜:“……???” “冬、冬生哥,你在说什么啊……” “我是认真的。” 他摇了摇头。 “你想要的答案,恐怕不是靠杀几个人就能得出来的。” 他相信,未来的平等王杀过无数人,也一定问过无数人问题。 但岑冬生觉得,那时候的她给人的感觉,还是在苦恼。 “世人皆苦”,不止是身处苦海,更是心有困惑。 他不觉得自己是个大人,就能比现在的伊清颜更懂; 相反,他觉得平等王……或者说“祖”们的执念,如同宗教故事里的大宏愿,太过高远。 最起码,是他这个普通人很难接受和理解的。 但他想要改变平等王的心情,真实不虚。 “以后我们一起去找。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找得快。” 岑冬生说。 “你不是觉得杀不死我吗?那不正好。” “但,但就算这样,我还是控制不了……” 坐在废墟上的她摇晃着双脚,小声说道。 “有时候会产生想杀你的念头。这样也没关系吗?” 她可能一次性杀不死他,但目前的不死骨只有一次性使用的机会,持续时间不过五分钟,而无间地狱的力量几乎可以无限制使用,岑冬生不认为自己能一口气挨上好几轮。 “……当然不可能没关系。但……” “但?” 坐在女孩身边的他挠了挠头发,好像烦恼了好一会儿后,这才像放弃了似地说道。 “你可以是例外,这总行了吧?” “咦?” 她瞪大了眼睛,样子很吃惊。过了一会儿,那双明眸慢慢眯成了月牙儿。 岑冬生没有看她,因为连他自己都觉得,这种话有点过头了。 他只听到了传来窸窣的响动,肩膀上微微一沉。 “我果然没有想错。冬生哥对我太好了……” 身畔的女孩一下子软糯了下来,连人和声音一起。 “是啊,好过头了。” “呵呵。所以,那不是我的误会吧……?” “什么?” “就是,你会对我负责的事情。” 她将额头贴在青年的肩膀上,小声说。 “对,我会负起引导、教育你的责任。” 我不希望你走上自我破灭的道路。 岑冬生想了想,觉得上辈子可能也就这么一个人、一件事,让他在意了那么久。 “……一辈子。” “嗯?” “要一辈子。” 肩膀处,传来被人用手攥紧的感觉,不安又雀跃。 他仰起头,听见了风声,一时间有些恍惚。 知真姐也好,伊清颜也好,她们为什么会对“一辈子”这个词汇如此执着呢? 世上没有永恒,对于人而言,“一辈子”便已经是最大的时间尺度,这绝非能轻易许下的诺言。 是因为她们本身就是容易陷入执着的人吗? 一个人杀伐无算,从无数人那里追求着答案和意义;一个人想要成为崇高,想要将人类社会改造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他果然还是很难理解。 ……不过,以后可能必须要学会去接受。 “行行行,你说啥就是啥。” 岑冬生有些无奈举起手,表示自己投降。 “嗯!” 伊清颜心满意足地抱住了他的胳膊。 …… 一大一小,青年与少女,肩并肩地坐在废墟之上,共同渡过了一段难得的静谧时光。 这就算是结束了吧? 但他很清楚,一起事件、一场邂逅的落幕,而真正的命运才刚刚开始。 所谓的“承担起教导伊清颜的责任”,换而言之,就是要肩负起那位平等王的命运。 前路渺茫,会有多少艰难险阻在等待着他? 如果不愿意放弃,如果伊清颜还是不可避免地成为了那个与他印象中相似的平等王…… 那意味着,他迟早也会走上那条与全世界为敌的道路吧。 当然,也有可能,是伊清颜她自己会成为敌人。 岑冬生心头沉重,望见天上骄阳灿烂,全无阴霾。 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温度与重量,渐渐的,他的心情又变得好了些。 世上没有后悔药,如果有,仅存的一粒也已经被他吃下去了。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继续前进。 * 十几分钟后,两人翻墙离开学校。 转了个圈重新来到学校正门,门前停满了警车和救护车。 他们还看到一个昏迷不醒的熟人,被送往了医院—— 虽然伊清颜之前说,她把学校里的人都杀光了,但实际上,其实还有个人还活着。 张休,那个私家侦探。 他可能是从头到尾最局外人的那个。 起初是怀着好心,去当柳晓川的诱饵,结果中途被藤妖袭击,汲取了阳炁后直接晕倒了。 不过,藤妖并没有立刻杀他,而是制造了不止一个分身去袭击其他人;再后来,就是伊清颜主动解开了能力上的枷锁,将校园内的人鬼一起扫荡干净。 昏迷不醒的张休,在阴差阳错间活了下来。 …… 岑冬生和伊清颜站在不远处的角落,观望着警察们的行动,有些路人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全都凑在围栏旁边观望,他们在人群中并不显眼。 他拿出手机,确定了一下日期。从进入鬼屋到鬼屋破灭,用了将近一天的时间。 于是岑冬生首先与安知真打了电话,报了平安,简要说明了一下学校里面的状况。 “有你在,最后还死了那么多人?” 知真姐好像有点意外。 “这个嘛……” 岑冬生犹豫了一下。他其实还没想好,该怎么和知真姐聊有关于伊清颜的事情。 “看来有隐情呢。” 女人笑了起来。 “是的。所以关于我的情报……” “我会处理的,不用担心警察和官方。”知真姐说,“等你回来之后,我们再好好聊聊。” 伊清颜一直保持沉默,直到他打完电话,才好奇地问道: “刚才和冬生哥通电话的人,是你之前说过的……那位‘合作伙伴’、‘要好的朋友’吗?” “哦,是啊,你还记得蛮清楚的嘛。” 岑冬生放下电话。 “放心吧,你们之后肯定会有机会见面的。” 她乖巧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呢,冬生哥,我们还要做些什么?” 岑冬生思忖片刻。 说是要引导伊清颜,但在力量层面,她已经不需要他人帮忙,非要说有哪里帮得上忙,就是自己从未来带回来的经验和知识;还有就是平等王的那件“专属禁物”,还没有到出土的时候…… 但这都不急—— 他觉得,第一步,是加深彼此的了解。 虽然已经立下了约定,他对于未来的平等王也还算了解,但伊清颜这个人,究竟在什么样的环境中长大,她有什么样的亲人和朋友,平时过着怎样的生活…… 岑冬生一概不知。 “可以的话,能去你家吗?” 他问道。 小姑娘似乎有些惊讶,但她很快笑着点了点头。 “好!” 第六十九章 夏日,小屋,少女的回忆 盛夏时节的午后,街道两旁栽种着高大的林道木,茂盛枝叶投下浓密的绿荫,为路过的人们解暑遮阳。 道路空旷,寥寥几个行人,蒸笼般的气温像是能把人的精力一起煮干。连猫猫狗狗都失去了平日里的活力,收拢尾巴躲在了角落的阴影中。 路过店铺里的风扇“呼啦啦”吹个不停,老头老太拿着蒲扇在树荫底下乘凉,躺在摇椅上昏昏欲睡。 伊清颜走在前方,为他引路,偶尔会主动抓住他的袖子,拉着他向前走。 世界变得很安静。 明明不久前才刚从鬼屋里出来,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啊~这天气好热啊。” 伊清颜拿手扇着风,像小狗一样吐了吐舌头, “你头发留太长了吧。” 岑冬生瞥了一眼,从他的角度,能看到晶莹的汗珠沾在女孩白嫩的脖颈上。 “我待会儿带你去理发店修一下。” “欸……” “你想留长发也可以,但也要弄得好看点,起码把脸露出来。” “唔。” 伊清颜好像觉得有些麻烦,不过倒是没有反对。 白色衬衣被汗水浸透,连里头内衣的轮廓都隐约可见。她正用手拎起衣角往里头扇风,露出精致锁骨与初具规模的雪色轮廓。 虽然和知真姐那样身材完美的成熟女性有着一定差距,不过考虑到她才上高中的年纪,发育其实还不赖;特别是她本人的体型偏纤瘦,看起来就更明显了。 ……看来,还得顺便帮她买几件衣服。 衣服和鞋子都很旧了,说不定除了校服之外,她就没几件换洗衣服。 岑冬生不免苦恼起来。他对女性穿着方面的知识可谓一窍不通,看来得在网上找找资料,或者问问别人。 不过,他实际上能咨询的人,也就这么一个。 这时,两人正好路过一间小卖部,他停下脚步进去买了根冰棍,撕开包装递给她。 “谢谢哥哥!” 伊清颜很高兴地接过来。 坐在小卖部里的大叔听见女孩对岑冬生的称呼,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一下他。 青年和少女,在旁人眼中的确不太像是一对兄妹。 …… 继续上路,岑冬生看她一边舔冰棍,一边露出“嘿嘿嘿”傻乎乎的笑容,心想这孩子还挺好应付,很容易满足。 但他要考虑的事情可就多了。 “清颜,你家里有谁在?既然是上门拜访,我想准备点礼物会比较好。” 未来的记忆中,平等王的亲属关系一直是个谜,这点和哲人王类似,她们似乎是从登上世界舞台开始,在人们的印象里就始终是孤身一人。 现在,岑冬生已经从知真姐口中听说了她的家庭状况。 虽然是富贵家庭出身,父母双全,但安知真与家里人的关系较为疏离,感情有些淡漠,双亲全球各地跑,可能一年都不见得能见上几回。 至于伊清颜…… 他唯一能猜到的,就是这孩子的家境恐怕不会太好,从她的穿着打扮来看,经济状况明显很窘迫。 “嗯?” 伊清颜咬掉半截冰渣,眨了眨眼。 “我家里没别人啊,就我一个。” “你是一个人住的?” “嗯!以前我和我奶奶一起住,奶奶去世之后,就只剩下我一人了。” “你的父母……” “爸爸以前是工人。酗酒,急性肝炎死在了医院里,妈妈的话,早就跑啦。” 说这些话的时候,小姑娘的语气没有太大起伏,听不出悲伤的意味。 相比起可能为这个世界、为他人带来破灭和灾难的力量,她自己那不算幸福的童年与人生,早就可以接受了。 只是在岑冬生听来,他觉得命运未免有点太残酷。 他叹了口气,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 伊清颜没有回答,没有反抗,好像已经习惯了。 “没有别的监护人?” “有是有,是我的姑姑……不过,姑姑家里有孩子了,应该也不想多照顾一个人吧。所以当我对他们说我想留在奶奶的房子后,姑姑很爽快地答应了,差不多一个月会来看我一回。” 岑冬生点点头。他差不多理解了。 也好,这样一来,他就不用费心思去说服伊清颜的家里人。 虽然咒禁师对付普通人的办法要多少有多少,哪怕是在这个秩序尚未更迭的时代。 但他总要照顾伊清颜的想法,相比起其它因素,小姑娘的心理状况是最优先的。 …… 十几分钟后,岑冬生跟着伊清颜来到她的家里。 才新中学位于城市中环的老城区内,伊清颜的家距离学校不远,昨天他骑着自行车过来的时候,路上有经过这个地方。 这是一条不算太宽敞的街巷,黑漆漆的柏油路面,抬起头能看见交错成网的电线。 一路上经过数间两侧是用油漆写着“拆迁”二字的老旧房屋,和开在道路两侧的低矮店铺,几栋五层楼的老式居民楼并肩矗立在街道尽头。 楼道内的环境,和小康楼很像,环境有些阴潮,随处可见牛皮糖般的小广告,几个还没上学的小孩跑来跑去,大人们拿着水盆出来倒水。 离家越来越近,岑冬生注意到走在前方的她,脚步正在变得轻盈起来。 打开铁门,伊清颜将门推开,她转过头来,露出一张大大的笑脸。 “欢迎你来我家做客,冬生哥!” “嗯。” 岑冬生脱下鞋子,观察着屋内的情况。 房间不大,一共三十几平的样子。楼道外头,包括整栋楼房都上了年头,给人一种脏乱阴暗的感觉,但这间屋子内,倒是收拾得干净清爽。 屋子朝南,窗纱被风轻轻拂动,几盆得到精心照顾的绿色植物在阳光下舒展枝叶,房间通透明亮。 率先跑进去的伊清颜又跑了回来,将橱柜里的拖鞋递给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抱歉,没怎么收拾,平常也就姑姑会来看望。” 岑冬生走入房间。他本人是孤儿出身,吃惯了苦头,除去层高以他的个头而言有点低以外,他不觉得这屋子有哪儿不好。 “没事,我觉得挺干净的。而且……” 他环顾四周,很快在一台老式cd机上看到一张老人与小女孩的合照,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包括屋子内家具的陈列摆设,颜色样式,都很像是老年人的习惯。 “有种温馨的感觉。” “在奶奶走后,我没有再动过家里摆放的东西。” 伊清颜顺着他的视线,望向那张合照,她脸上露出了怀念的表情,语气温柔。 背负着《无间地狱》出生的孩子,可以想见,性格不可避免会受到影响;加之伊清颜的家庭不幸,她本来更有可能会早早地成长为一个冷血的魔鬼。 但亲情的力量是伟大的。岑冬生没有见过她的奶奶,但他一点都不怀疑,是这位老人改变了伊清颜的一生。 让她即使在意识到自己不可避免要成为杀人魔王的时候,依然不肯放弃身为人的那一面。 “过去是奶奶,现在是冬生哥,我真的很幸运呢。” 他听到伊清颜这样说,觉得肩头的重量似乎又沉了点。 “……能说说你以前的事吗?” “好啊,不过都是很普通的事情……” “没关系,我就是想听这个。” 岑冬生往室内走,听到背后的伊清颜开始讲述自己平日里的生活,从她小学时父亲去世,被奶奶接到家里住,再到上初中、上高中,奶奶在两年前去世后过上独自一人居住的生活。 起初,女孩的讲述断断续续;到后来,她似乎沉浸到了回忆之中,语气分外柔和。 老式cd机和电视机,一张在卧室正中央的床,床上铺着蓝色罩单和蚊帐,床边是桌椅,和收起的折叠床;一个立在角落里的柜子,另一侧的角落里是燃气灶台和一台双开门冰箱,一台电风扇,这个家中的全部家具就这些。 他一边听着女孩的讲述,一边打开冰箱,里面只有一盒鸡蛋;再打开电视,似乎收不到信号,只有雪花屏。 他走到床边,桌上整齐摆放着作业本和文具,和一盏台灯。他仿佛能看到少女平常坐在桌前挑灯夜读,认真学习的样子。 “然后是我念书的学校,冬生哥已经见过了。”伊清颜说,“所以,这里就是全部了。” “……什么?” 听到这句话,他才回过神来,扭过头去。 “学校、家,除此以外,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少女对着岑冬生微笑。 “学校里孤身一人,这间屋子也只有我一个人在住。这就是全部了,我生活的全部。” 岑冬生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 “……清颜,如果我说,我想要你离开这个地方,你会答应吗?” “可以。” 伊清颜的回答没有半点迟疑,就像已经无数次地考虑过这个问题。 “给我点时间,让把想要的东西带上就好。” “嗯,不着急。” “其实,在遇到冬生哥以前,我已经做过心理准备了。我知道,在我决定接受自己能力的那一天起,我的生活注定迎来翻天覆地的改变。” 她将手放在胸前,一脸认真地说。 “但是,那时候的我虽然已经下定决心,却不知道自己会去向何方。现在不一样了,冬生哥会对我负责的吧?” “是是是,我会负责的,不用强调了。” 岑冬生心想“负责任”这个说法果然还是有点奇怪,以后得让她换个词了。 他抓抓头发,经过短暂的思考,他觉得该准备的东西还真不少。 “总之,先让你换个形象,换个学校,和你的姑姑联系一下。然后……” 男人迟疑了一下。 “你要不要来我家看看?” “可以吗?” 伊清颜惊喜地睁大眼睛。 “公平起见,既然你已经带我看过自己的家,接下来是该轮到我了。” “我很期待!” “好。那你收拾一下东西,我们待会儿就走。” 他拍了拍手,如此说道。 …… 之后,岑冬生帮着小姑娘把家里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准备离开。 伊清颜本身要带的东西就不多,一个书包还塞不满,剩下就是些换洗的衣服。 打开衣柜后,不出他所料,除了校服之外,就只有几件季节性的外套,连条漂亮裙子都看不到。 “算了,我直接带你去商场挑几件了。” “欸?会不会太破费了……” “没事。”岑冬生毫不在意,“给你花钱不算钱,这叫提前投资。” “唔……” 况且他花的压根可能不是自己的钱。他摸了摸口袋,里面放着知真姐给的信用卡。 算是富婆请客。 ……呃,好像有点奇怪。 岑冬生突然想到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怪问题:用着一个女人的钱给另一个女人买东西,这算不算很离谱? 幸好他和知真姐是很健全的伙伴关系。 要是让她知道自己的钱能用来投资给未来的平等王,一定会开心的…… 前提是,这钱不会用来资敌。 这会儿,他又想到未来的事情了。 就像平等王自己说的那样,她要是和哲人王撞上了,彼此间存在的理念冲突,肯定会像火星撞地球那样大打出手,闹个天翻地覆,而事实果真如此。 至于她说的“等我哪天砍下了她的脑袋,别记恨我”之类的话,则更像是一则……糟糕的预言。 最后,的确有人掉了脑袋,只不过死的人是她自己。 那这一世,两人注定会提前见面,还会发生争斗吗? 他拿不准主意。 要说她们间的矛盾,在二人尚未成为“祖”的时候,可能不如未来那般激烈,但她们的信念依旧存在天然的冲突,且谁都不可能在这个问题上妥协。 “越想越不安,这可不行……” 岑冬生心想。 他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改变平等王的命运,那其中自然要囊括避免她和安知真之间的冲突。 “冬生哥,你的表情有点怪怪的哦?为什么要站在人家的衣柜前……啊,该不会是在偷看我的内衣吧?” “这就几条破布,有啥好看的。” 小姑娘在旁边探头探脑,被他没好气地伸手推开。 “哥待会儿带你去店里挑几件好的。” “……好像经验很丰富的样子,难道哥哥你经常带女生去逛内衣店吗?” 女孩发出“噫”的一声惊叹。 “对哦,冬生哥是大学生,平常的娱乐生活一定很丰富吧?” “你少废话。” …… 等到外头的太阳光不再像之前那般刺眼的时候,两人离开屋子,再度出发。 第七十章 第一次约会 “总之,先去理发吧。” 阳光稍稍减弱的午后时分,岑冬生带着伊清颜出门。这回他们撑了把伞,用来遮阳。 “那个,如果哥哥是为了想随时看到我的脸,我自己用剪刀修一下就可以了……” 岑冬生打着伞走在靠近马路的一头,伊清颜紧挨在另一侧,抓着他的手臂,她抬头看着男人的侧脸,小声说道。 “那怎么行,重要的是效果得好。” 岑冬生说。 他这会儿想的是伊清颜五年后的样子,那时候的她,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美人了。 虽然穿得不是凸显性感或华丽的衣服,而是很休闲的长衣长裤,但看上去就很适合她。 真正的美人们都有着各自让人夺目难忘的特色,伊清颜的气质就与知真姐那种充满女人味的妩媚截然不同,就像她的名字中都带着个“清”字一样,是一种清越之美。 长大以后的她会有自己的审美,但现在的小姑娘却还是个会刻意把头发留长遮起来的“丑小鸭”,想要让蒙尘的钻石焕发光芒,他这个大老粗不懂,可能得需要专业人士的帮忙。 “欸……” 伊清颜撅起了嘴巴,好像有点不满。 “你天生丽质,长得那么好看,不打扮一下太可惜了。” 不过,当岑冬生随口这么一说后,她脸上的不满便立马烟消云散了。 不论哪个年纪,是大姑娘还是小女生,都不会讨厌他人对自己容貌的赞美。 “我能顺便问一下理由吗,你留长发挡住自己的脸,应该不止是单纯懒得打理吧。” “……奶奶说过,像我这样的小姑娘,很容易被坏人盯上,所以叫我一定要当心。” 岑冬生点点头。出身卑微又长相出众的孩子,的确很容易受到觊觎。 “她当然不知道我体内有能力的事情,但我觉得很有道理。” 伊清颜拨了拨自己的头发。 她当然不会害怕所谓的“坏人”,她只是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无间地狱的力量。 “奶奶去世之后,我为了避免麻烦,干脆没剪了。” “原来如此。” 岑冬生微微颔首。 “那看来时机恰好。你接受了自己的力量,也是时候该迈出改变的第一步了。” …… 离开旧城区,坐有冷气的公交车进入市中心,岑冬生在繁华的商业街边找了家看起来像模像样的理发造型店。 店铺不大,装潢有些格调,里面只有一个店主正在休息。 那是位四十岁左右的大姐,岑冬生看了一眼,觉得她的打扮气质还不错,看到门前贴着的宣传简介里说是有过专门给女明星做造型的经验,于是就带着伊清颜进来了。 “欢迎。请问是哪位需要……” “我带妹妹来看看。” “好。” 店主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两人。 不像是兄妹,气质很特别。 男的体格一看就是练过的,虽然穿得简单休闲,但靠身材气质就能撑起来。至于那个小姑娘…… 头发乱得和水草一样,把脸都给盖住了,看起来就像幽灵。难道是当下年轻人的流行吗? “帮她剪个头发,设计一下造型。我看你这边设计发型,服装搭配,还有化妆都能教?” 聊完价格后,岑冬生把小姑娘按在了理发椅上。 “你要留长发吗?” 店主点点头,走到伊清颜后面,询问着她的意见。 “你觉得怎么好看,就怎么剪……” 伊清颜小声说道。在岑冬生夸过一次后,她也总算是下定了决心,把自身形象的改变当作是迈向全新生活的第一步。 …… 造型师正忙活的时候,岑冬生坐在旁边看杂志,玩手机。 气氛宁谧,夏日时光一分一秒地静静地流逝。 一段时间后,开始有点想要打瞌睡的他,收到了一条短信。 是知真姐发送过来的。 “学校现场目前的情况、受害者的死状,我这边已经拿到初步收集整理过后的报告了。” 岑冬生看了几张和讯息一起发送过来的照片。 像被热刀切下来的黄油般只剩下一半的楼房,切痕无比光滑; 几个受害者的尸体都是被人一刀砍下了脑袋,伤口同样平整得不可思议。 让人忍不住想象,是否存在一柄看不见摸不着、却又大得不可思议的锋利刀刃,将人连通房子一起斩断。 “知真姐的效率还真高。” 岑冬生心想,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正乖乖坐在椅子上剪头发的伊清颜。 “怎么样,很有意思吧?” “看过之后,你有什么想法吗?” 知真姐的话中似有深意。 “这位哥哥,你过来看看吧。” 这时,店主修剪发型的工作告一段落,正招呼岑冬生过去。 “回去之后再和你说,我现在人在外头有事,晚上才能回家。” 岑冬生随手发了条短信回复,就把手机放回去了。等他重新拿起来后,安知真只发给他四个字。 “我很期待。” …… 岑冬生站在理发椅前,看着镜子里的伊清颜,神情中流露出惊叹。 他虽然已经见过她藏在头发底下的五官,但这会儿精心打理过后,给人的感觉还是很不一样,从原本的“丑小鸭”,一下子变得时髦又漂亮。 一旁的造型师更是惊讶于伊清颜的天赋,她虽然专业本领不赖,但造型这事儿归根结底还是得看人的底子,有的人不需要太浓的妆容、太精心的打扮,随性一点就能很好看,这就是所谓的“天生丽质”了。 “小妹妹真美啊,我以前工作的时候经常和电视上大银幕上的明星偶像打交道,她们都没你漂亮呢。” 她看着镜子里的绝美少女,有种亲手雕琢出传世塑像的艺术家般的强烈自豪感。 “谢、谢谢……” 像杂草般的头发剪去后,露出来的是一张稚气无暇的面庞,除了有些缺乏血色和长期见不到太阳的苍白之外,挑不出缺点。 重新经过设计的头发垂落至肩,蓬松兼具空气感,整体感觉轻盈慵懒,微微留长的发尾,给人一种自然随性的凌乱之美,也符合她个人的气质。 “嗯,是真的很好看。” 岑冬生也在一旁搭腔。之前夸过的话,他不介意再多说几次,反正是零成本就能让人开心的话,何乐而不为。 伊清颜望着镜子中的自己,觉得确实挺好看的。 不过,听着身后两位大人在那儿大夸特夸,少女红润的唇角不自觉微微上扬的同时,却也感到了些许羞涩。 她脸颊绯红,忍不住打断道。 “好啦,别夸了,我,我会不好意思的……” “我们俩说的是实话。”岑冬生调侃道,“不信的话,待会儿我带你去旁边的商业街上转一圈就知道了。” 虽然这孩子最开始的时候,还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现在却已经甘之如饴了。还是那句话,没有人不喜欢听到对自己的赞美。 造型师的工作不会到此结束。除去发型以外,她还要帮忙涉及妆容和打扮,于是店主拿了化妆盒过来,直接开始现场讲解。 “你是得教教她,这孩子估计从来不懂这方面的事情,也没学过。” “我懂得。伊小姐,天生丽质也离不开后天的保养,我现在说的话,你都可以记一下,有任何不懂都可以来问。” 店主开始小声说起女性打扮化妆方面的知识来,伊清颜在那儿似懂非懂地听着。 见这位大姐人不错,岑冬生想到了什么,开口询问道。 “对了,待会儿我打算带她去旁边的商场,帮她挑几件衣服,包括内衣,但这方面我一窍不通,能否给些建议?” 店主被他这么一问,最开始那个问题又一次浮上她的心头: ——这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虽然身高体型有差别,但细看便知这两人年龄其实还挺相近的,都很年轻;虽然嘴上说兄妹,可看样子明显不是亲生的。 本身“哥哥”“妹妹”就是男女间暧昧关系的代称,男人帮女人挑内衣,那就更容易惹人遐想了。 但见到岑冬生这话说得坦坦荡荡,反而不像有那个意思。 店主看向一旁的伊清颜,她没有任何表示,眨巴着眼睛,正在等待回答,好像也不觉得让这个男人带自己去挑内衣有任何问题。 ……可能真的是关系比较密切的亲人,表哥或者堂哥之类的吧。 “令妹今年……” “十六岁,上高二。” “那正好是最重要的发育阶段。这方面的标准要看个人,根据乳房大小选择合适的尺码,最重要几个原则,一是尺码要随时做好调整舒适度以及透气性的准备,二是别买成年人那种带钢圈的,可以用那种有简单固定内杯的少女内衣,另外就是最好选择细肩带的,因为给乳房不会有太大的束缚,而且不会影响到正常发育……” 岑冬生一边听,一边认真记录。 店主还告诉他们怎么搭配衣服比较合适,小姑娘长得那么好看,只要不是故意,想丑都比较困难。 “这个年纪也不要穿那些太暴露、太强调性感的衣服,容易有风尘气,反而不适合。” “我懂了。” 岑冬生点点头,看向伊清颜。 “那,我们走。” * 之后,岑冬生又带着伊清颜去了旁边最大的商厦,买好内衣后,又专门挑了几个他都听说过的牌子,让柜姐们帮她搭配,自己在旁边当“参谋”,给出符合他自己审美的评价。 由于他本人展现出的不差钱的气势,再加上小姑娘天生美貌,是难得的衣架子,店员们都相当热情。有位经理还希望能给伊清颜拍张照片当模特,被兄妹二人拒绝。 一个小时后,岑冬生拎着大袋小袋走在前头,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已经换上了新衣服的伊清颜。 上身是深灰色少女领结半袖t恤,下半身是色系相近的深蓝色百褶短裙,露出雪白的长腿,脚上则是黑色小皮鞋,看起来既充满青春活力,又有种符合年纪,不会太超过的时尚感。 和最初打扮得像女鬼幽灵般的她,简直就像是两个人,她以前的同学老师若是撞见了,恐怕没人能认出来。 这一路上,兄妹俩吸引了好些路人们的关注。 岑冬生望着别人看向伊清颜时的惊艳眼神,有的走到一半停下脚步驻足欣赏,转过头来笑着对她说道: “看到了吗?大家都在看你呢,看来这改变的一步迈得很成功。” 伊清颜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抓着他的袖子,不知道是因为阳光太猛烈,还是不太适应周围人群的关注。 她低声回答道: “嗯,是还好……但是,走了这么多家店,好累哦。” “我听说女人逛街压根不怕累。”岑冬生笑着说道,“你倒是例外。” “我是第一次嘛。” 伊清颜站住脚。她抬起小脸,抓住岑冬生的手臂用力摇晃,无师自通般学会了如何和男人撒娇。 “哥,我腿酸了,真的走不动了。” “……行吧。” 岑冬生差点被这撒娇战术闪到眼睛,感觉心都变软了。 焕然一新的伊清颜不止是对别人来说很有魅力,对他的“杀伤力”同样是大大提升,这让他再度感慨,自己果然很容易犯下男人会犯的错误……那就是被美色所误。 说好的看惯了知真姐,对别的女人的美貌就很难提起兴趣——他本来真是这样想的,看来只是因为其他人没有达到他的审美标准。 “反正东西也买得差不多了,就找个地方坐下休息吧。” 岑冬生低头拿手机看了眼时间。 “啊,对了,说起来我们在鬼屋里呆了一天,出来之后还没吃饭……” 他话说到一半,就听到小姑娘的肚子突然“咕咕”叫了一下,只见伊清颜脸红红地垂下头去。 “抱歉,是我的错,完全忘记了。”岑冬生哑然失笑,“我这就带你去吃点好吃的,犒劳一下。” “嗯!” 她抓着男人的手臂,用力点了一下头,又说道。 “我突然想起来了,冬生哥,我们现在这样……就叫‘约会’,对吧?” 岑冬生想了想。 一起出来逛街,理发,买衣服,说是约会也没错。 “算是吧。” “嘿嘿。” 小姑娘满足地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好似月牙。 第七十一章 “最强” 岑冬生找了家附近最高档的餐厅,带着小姑娘过去。经过一家冷饮店,他买了两杯不同口味的冰激凌,在路上吃。 “冬生哥以前经常和朋友一起出来玩吗?……啊,我想试试草莓口味,能给我尝尝吗?” 小姑娘舀了好几口芒果口味的冰激凌放在嘴巴,又甜又冰,舒服到眼睛都眯了起来,很快又盯上了青年手里的冰淇淋。 “不,我没什么朋友,一般都是呆在学校。”岑冬生一边将冰淇淋递过去,一边说道,“和你一样,大学以前是‘家’和‘学校’两点一线,大学是‘宿舍’和‘教室’两点一线。” “那和我一样呢,我也没什么朋友。” 伊清颜尝了一口,小脸满是幸福,又将自己的冰淇淋递过来。 “你也来尝尝我的。” 看来她以前很少有机会吃到冰激凌,更不可能有和别人分享的经验了。 “等等,冬生哥你说宿舍和教室两点一线,那周末和放假的时候呢,你不回家吗?” “也没什么值得回去的。说是‘家’,其实就是个用来休息和放东西的出租屋而已,在哪里不是一样住。” “欸?家里人呢,冬生哥的爸爸妈妈……” “我没有父母。”岑冬生平静地回答,“我从小就是孤儿,是在福利院长大的。” “……” 伊清颜沉默了,一时讷讷无言。 “你别在意,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青年的神情,发现他好像是真的不在意。 “你想想,我都几岁了。”岑冬生笑了笑,“会在意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他实际上比表面年龄还多经历了八年,这八年对他的观念心态影响巨大,更不会在意出身这种事。 “这样啊……” 伊清颜轻抚着自己的胸口,觉得自己离哥哥的距离,好像又近了点。 * 来到了预约的餐馆,两人在服务生的指引下来到座位。 岑冬生是闭着眼睛点菜单的,除了不喝酒,剩下都是能点多贵就多贵。 这边是套餐制,桌子提前布置过,摆放上了花瓶和蜡烛,加上高档餐厅内的装潢,还有专门有人弹钢琴的优雅环境,让小姑娘看得双眼发亮。 “哦……以前只在电视剧里看到,这是大人才会有的‘烛光晚宴’吧?” “没错。” 伊清颜的兴奋并没有持续太久。 服务生送上来几道菜肴后,她的表情明显变得拘谨起来。 坐在她对面的岑冬生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直接用叉子叉起整块牛排塞到嘴里大嚼特嚼。他也尝不出什么好坏,贵的肉便宜的肉,只要有新鲜的肉吃就好。 “怎么了?” 他注意到伊清颜有段时间没有动刀叉了,有些奇怪地问道。 “口味不习惯吗?” “……” 伊清颜轻轻摇头,她小声说道。 “突然有种感觉……总觉得,坐在这里的我,和以前的我像是两个世界的人。这算是变化的一种吗?心情好像不如我想象中那样高兴。” 岑冬生愣了一下。 原来如此。因为是她,所以对“阶层”之类的印象会特别敏感?虽然他是完全搞不懂。 “以后会越来越明显的。” 他说。 “欸?” 伊清颜睁大了眼睛。 “这是事实。如果说以前和现在是把人有没有权力和地位,有没有血缘,有没有钱来分成三六九等的话,以后的社会只会更残酷。” 在她面前,岑冬生的态度很坦白。 “会用有没有咒禁来分类吗……?” 少女道。 “是的。无论是天生觉醒的命禁,还是后天学习咒禁,都需要天赋,普通人没有机遇,就只能一辈子当普通人,与咒禁师社会完全是两个阶级。” 他很肯定地说道,因为这的确是他亲眼所见、未来会发生的事情。 而且,究竟怎样才算“有天赋”,随机性要素比较大,或者说,更取决于飘渺不定的“命运”。 咒禁师间的通婚似乎会增加下一代拥有天赋的概率,但并没有严格的数据统计作为佐证。 毕竟新生的人类社会,才运作了几年的时间……如果不出意外,这种情况只会更固化下去。 “哥哥的说法,就好像亲眼见过一样呢。” “稍微往深处点想,就能得出这个结论。”岑冬生耸耸肩,“就拿你自己举例好了,你觉得以你现在的能力,抛开咒禁之外,这世上有谁能对你真正造成威胁吗?” “……” 伊清颜没有回答,但她的表情已经说明了答案。 “虽然绝大部分咒禁师都达不到你的水平,但这种天生才能上的差距,只要族群数量足够庞大,就足以颠覆过往的社会体系。” 见伊清颜不说话了,他便不再开口,继续吃吃吃。 说实话,在未来的“平等王”面前,他本人也只能当个讲述者,他本人就没有那么庞大的心思,可能真的只有伊清颜或者安知真这样的人,才会去深入思考社会层面的这种问题。 “钱……” 半响后,小姑娘突然又开口了。 “嗯?” 他拿餐巾擦了擦嘴。 “钱,没关系吗?今天我看哥哥好像花了好多钱……” 伊清颜有些担忧地问道。 “没事,我朋友会买单的。我刷的都是她的卡。” 岑冬生说。 “欸?那不是更不好意思了……” “她这个人很大方,没问题的。” 伊清颜发现冬生哥似乎很信任那个至今未曾逢面的“朋友”。 “你说的那个朋友,就是之前提到的‘合作伙伴’吧?” “是啊。” “很强,又很可靠,对吗?” “没错。” 岑冬生打算叫人买单了,这时,他听到伊清颜问了个有些唐突的问题。 “我,我当然不觉得我很可靠……不过,如果说‘强’,究竟是强到什么水准?和我相比呢?” “这个嘛……” 他还真被问住了。 能成为“祖”的咒禁师,这世上不过寥寥几人,他们都在各自领域内拥有着绝强的力量与霸道的作风。 所以,的确不止一些人会好奇,他们如果互相死斗的话,究竟是谁会胜出,更像是一种八卦吧。 就以仅存的实例来看,单个祖之间,想要分出生死很困难。 平等王当年会陨落在哲人王手里,主要还是因为在数日内与另外两位同等级的祖交过手,经过车轮战后消耗严重,即使如此,她还是有能力重创最后一位对手。 至于像“二打一”这种两位祖携手对敌的场面,其实非常罕见,主要是“祖”之间缺乏信任,况且力量发挥到极致时,动辄天地倾覆山崩海裂的局面,也很难互相配合; 倒是有过不止一次“一打一打一”这种混战,但也从来没有“祖”会在这种战斗中陨落。 上一世的伊清颜被安知真砍了脑袋,如果真让她们公平对决,单打独斗的话…… “不好说。” 岑冬生只能这么回答。 “……不好说吗。” 这下,轮到伊清颜惊讶了, 她虽然对咒禁师的了解匮乏,但对自己体内的这份力量,其所蕴含的重量很清楚。 那是与现实空间相对立,深渊般虚无的另一个世界,其名为“无间地狱”。 而利用两个空间之间的重叠、错位乃至冲突所引发的种种效应,对现实世界造成不可磨灭的重创,便是她能力的本质。 冬生哥应该不知道这件事,但他又对自己有种莫名的信赖和了解…… “如果不是哥哥猜错了,那就说明那个人真的很强吧?” 伊清颜心想。 即便如此,她依然充满信心。 “哥哥。” 她突然表情认真地开口了。 “关于我之前说过,想要为自己的力量寻找一个‘答案’。虽然肯定不会那么快找到,但我其实已经有了些想法……我想请你听一听。” 岑冬生并不觉得意外,他点了点头,回答道: “好,我们出去走走。” * 兄妹俩离开商业街的时候,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 二人散步在夕阳的余晖中,沿着楼梯走上了人行道的天桥。 他们站在高处,眺望远方。这座城市依旧繁华的喧嚣,脚下的街道人潮川流不息,花花绿绿的灯光瞬息万变,只有这一刻是安静的。 火红的太阳尚未落山,苍穹尽头就像倒翻了一整桶颜料,半个天空都是橘红色的; 而近处,黄昏中附近建筑物投落下来的影子真切而清晰,距离稍微远些,就容易看不清人的脸。 他和她并肩站在栏杆边上,静静享受着片刻的宁谧。 “可能只是偶然,可能只有我自己会这样想……” 伊清颜低声说道。 “最近遇到的人,都对强弱的事情特别在意。只要成为强大的人,就可以任性地肆意妄为,而弱者只能默默忍受屈辱,他们都认同这件事。” 无论是把普通人当成垫脚石的咒禁师,还是校园这个微缩社会中,就像空气一般无处不在。 “不是你的问题。”他说。 哪怕人们知道并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人人平等”,但在那些国民们没有基本生存压力的现代国家,这种“不平等”在大部分时候,与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时期相比,都显得过于温情脉脉; 但弱肉强食的生存规律并未就此消失,它就像个幽灵飘荡在现代文明之上,人类社会的基石是脆弱的,现存秩序随时可能会被颠覆。 一旦落入窘境,种种状况都会暴露。 “比方说,和一群人不小心被关在鬼屋里,到处都是危机四伏的鬼怪这种情况,人是很容易变得残忍起来的。” 岑冬生说。 “所以,哥哥的意思是,这样的事情……会变得越来越多?” “完全有可能。” 不如说,这就是我亲眼目睹的现实。 “……呵呵。” 伊清颜在沉默片刻后,突然轻声笑了起来。 “哥哥,你每次聊起这种未来的话题的时候,口吻都很确定呢。” 她抓住了栏杆,任凭风吹起自己的头发,俯瞰着脚下的人们,小声说道。 “不过,我喜欢的,我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哥哥。” ……等等,她刚刚是不是—— 岑冬生正想说话,伊清颜已经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如果听不到这种坚定的答复,像我这种优柔寡断的人,有一天肯定会因为不知所措而做错事吧。” 他张了张嘴,结果还是没能开口。 “优柔寡断”……那个平等王吗? 老实说,要是他和伊清颜当中选一个人更婆妈,那个人一定是自己。 毕竟在对待伊清颜的问题上,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能看清自己的内心,直到做了那个梦之后才下定决心。 而平等王呢? 人们心目中的平等王,是个肆无忌惮杀人为乐的恶魔,但未必不是世上最潇洒、最自由的那个人。 当然,岑冬生现在已经不这样想了。 “我有个想法,可能从我嘴里说出来,一点份量都没有,但我真的是这样想的……” 她的眸底倒映着灿烂的晚霞。 “如果这个世界是强者为尊、弱肉强食,那我会用这个世界的规则,来改变它。” …… 她没有听到回答。 伊清颜转过头去,看到青年脸上的表情。他似乎一点儿不觉得吃惊,看起来更像是在……感到怀念。 “这样啊。”他说。 “哥哥不觉得我很奇怪吗?” “不奇怪。” 岑冬生甚至还有心情说笑。 “其实呢,高中生才是会考虑这种问题的时候……” “我,我是认真的!” “开个玩笑,我知道你是认真的。” 他笑了起来。 “无论如何,这都是你自己寻找到的答案,所以,我肯定会支持你。” 岑冬生眼里看着她,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未来的她,两个人的身影在他眼中,慢慢重叠在了一起。 原来如此。 原来就是从这一刻开始,平等王才成为了平等王。 这一世,他是第一个见证者。 “不过你应该清楚,想要做到你说的这句话,最重要的是什么。” …… 嗯,我知道。 伊清颜望着天边日落西沉,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仿佛要将最后一缕光辉紧攥在手心里。 女孩那看似柔弱的身躯里,藏着一整个死寂的世界。 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当她还是个呱呱落地的新生儿的时候,那个世界便在向她低语…… ——接受我吧,你会成为“最强”。 第八十八章 修罗场,中局 这种规模的精神干涉,非人力所能及,不论放在哪个年代都很罕见,就像是在堂堂正正所有人宣告自身的到来,气魄十足。 岑冬生扶住自己的额头,目光有些凝重,望向被白色雾气掩埋的村庄,隐约能看到一道道袅袅升起的青烟。 …… 雾气的另一头,被山魈吃掉的村民鬼魂们,在这场横扫的精神风暴中,连躯壳都无法保持,直接化作了灰尘,与漫天的白色尘埃混在一起。 …… 他的脑袋仍有些隐隐作痛,耳廓内像是有人的呼喊声在远方回荡。 山魈变成了傻子,它往后轰然倒下后,便不再动了。像一尊雕塑,任人宰割。 这场突如其来的精神干涉,不止是威力强劲、扩散范围巨大,更重要的是,他没有在鬼屋空间内发现源头。 换而言之,这次干涉甚至透过“鬼屋”与外界现实世界的空间隔绝,影响到了鬼屋内部。 能做到这种事的,只可能是《天魁权首》。 到底发生了什么?留在山上知真姐遭遇了袭击? 这个时代,还有能让她认真起来的敌人? 这个困惑一闪而逝,因为答案非常明显,很容易就能想到。 “不会吧……” 岑冬生的瞳孔跳动起来。 那真是……他能想象到的最糟糕的展开。 ——安知真和伊清颜正在动手。 他知道两人的个性不对付,关系很紧张,但他没想到糟到了这种程度,他才离开两人不到一小时的时间,居然就已经翻脸打起来了。 ……是不是有点夸张过头了? 所有不安的预感全都实现了,而且,他不曾料到会来得如此之快。 “很遗憾,大块头,这场架只能到此为止了。” 他转身,望向身后躺着的山魈。 因激烈战斗而沸腾起来的热血骤然冷却,岑冬生知道现在的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天魁权首》的余波帮了不小的忙,这时的山魈已经无力反抗。 虽然他对自己的胜利有信心,他还抢得先手,但一人一兽在硬实力上还是有着一段无法弥补的距离,再打下去,估计又得使用“不死骨”。 这下好了,山魈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不死骨”也用不上了,很可能得用在别的更关键的地方。 他跳到山魈头上,盯住要害,挥拳。 无论再如何皮糙肉厚,此时的山魈只是个不能动的靶子。 为了尽快杀死对手,岑冬生的动作有些残忍,他拽出怪兽另一颗眼球,直接跳入黑窟窿的眼眶之中。 山魈在剧痛中苏醒过来,它惊慌失措,挣扎想要起身,但已经来不及。 它失去了双眼,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只能感觉到有东西在无光的视野里晃动。 在惨叫声中,岑冬生举起拳头,凝聚真炁,朝着下方挥落。拳力的冲击与燃烧的无形真炁,穿过颅骨,击中生物体最脆弱的地方—— 那是它的大脑。 “砰!” 血浆乍现。晃动了一下手脚,山魈不动了。 …… 在一命呜呼后,妖怪的身躯有所萎缩,原本坚硬得像是甲胄的皮肤,像失去了支撑物,变得柔软。 现在的它看起来不像是凶魔,而只是一头长得个头有点大的猴子。 妖怪活动的核心是一团精纯阴炁,这点与鬼魂一致。岑冬生取出来后,稍加炼化和控制,引入体内,暂时封印在丹田处。 要研究、要利用这股能量“破格”,需要静坐冥想的时间,眼下不是做这个的时候。 一番恶战中,石楼已是摇摇欲坠,岑冬生跳了出去。 他发现整个村庄都变得空空荡荡。 “……鬼魂全都消散了。” 之前提到《天魁权首》的时候,总是提到它在操纵人心上的可怕之处,受咒禁师们的忌惮,却没有提到对“鬼怪”的影响。 但并不是因为这一咒禁对鬼怪的效果不强,而是因为实在太强了,只要它一出手,鬼怪们都只能仓皇逃窜。 到后来,在人类与鬼怪的战争中,哲人王本人几乎不出手;而她每一次登场,就是要为战局一锤定音的时候。 如果把鬼怪分开来讲的话,有着强韧肉体的大妖怪还能勉强抵抗,没有肉体的鬼魂根本挡不住纯粹灵魂,会在眨眼间灰飞烟灭。 “——!” 又一次强有力的精神冲击,如风暴般席卷。 他的脑袋里又一次响起了充斥着大量噪点的杂音,就像背景中有无数人在吟唱和念诵;眼前闪烁,如同一面坏了的电视机屏幕。 岑冬生捂着额头,真炁涌动间,这种不适感被压制下去。 如果不是虎魄异能傍身,他这会儿应该会和山魈一样,晕过去了。 “快……!” 他朝前奔跑。 而就在这时,又有异变发生—— 身体的本能正在警告他,某种极度危险的东西即将靠近,令他汗毛直竖。 抬起头来,岑冬生看到白色尘埃的暗淡天空上方,出现一道浅浅的痕迹。 他的瞳孔收缩,立刻顺着“痕迹”延伸的方向判断出基线,朝着旁边跳开。 数个呼吸后,他原本所在的地面,被某种巨大而尖锐的无形之物,无声无息地切开,蔓延的长度足有数百米。 这道开口看似浅浅,内部却深到看不见底。 自从“伤口”出现在了天空之上,整个鬼屋世界都出现了崩塌的痕迹。 自现实世界释放的攻击,却能蔓延和扩张到鬼屋,将灵异空间击碎…… 能做到这种事的,这世上同样只有一个人。 岑冬生本来还打算沿着之前狩猎队鬼魂指示的路出去,现在看来是用不着了。 但他可高兴不了半点。 * “唔……” 安知真闭上眼睛。 在她的“视野”里,一轮看不见的太阳高悬在石楼山的上空;“太阳”出现之后,便在无时不刻释放出惊人的力场,风暴降临在地面之上。 下方的山头,就像插着无数蜡烛的巨大烛台,上面燃烧着的烛火有的明亮、有的暗淡,不同生物有着不同的特征,普通人与鬼怪、鬼怪和咒禁师,各有不同。 在太阳风的吹拂下,绝大部分烛火全都暗淡下来,有其中一小部分已经被吹了。 虽然落日之后,绝大部分登山客都下山了,但还是留下了一小部分人,在山顶上扎营;包括住在山上村民们,这会儿可能已经晕了大半。 “看来,我还是修行不足呢。” 她睁开眼睛,看着自己如白玉无瑕的手。 对于自己的行为可能波及到无辜群众的事实,安知真并不介意,她早就有心理准备,牺牲总是难免的。 每个人的生命都有着它自身的独特价值,而个人价值充分得以发挥,为未来全人类的事业添砖加瓦的人,可谓死得其所。 可是,若这是她的不成熟所造成的恶果,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看来,还不是时候啊。 在情况变得不可收拾前,她决定收手。 “我们停手吧。” 安知真说。她将自己的声音送到远方那个女孩的耳中。 …… “……嗯?” 伊清颜抬起头,那张清秀的脸蛋上浮现淡淡的微笑,看着赏心悦目,却不知为何,会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她的语气冰冷,洋溢着杀气。 “安小姐,你是打算认输了,在向我求饶吗?” “我能感觉得到,冬生马上就要从鬼屋里出来了。” “是啊……就像你马上要死了一样。” 伊清颜站在原地,抬起手扶住自己的额头,感受着涔涔流淌的冷汗,脊背上的衣料同样被汗水浸透。 她现在不动,是真的没力气动。 无形的精神风暴横扫整座山头,而爆发的核心就在二人之间;其他人受到的影响,不过是余波。 作为真正直面《天魁权首》袭击的那个人,即使能依靠自身的咒禁抵抗被洗脑或是控制,在精神层面上却难免会受到冲击—— 一阵又一阵钻心的痛楚像浪潮般永无止息地涌来,令她想要发狂地大喊大叫。 但她不想在对手面前露出任何难堪的样子,所以,她选择了忍耐。 忍住、忍住…… 虽然过程很煎熬,可在习惯疼痛之后,并非完全无法忍受。 而一旦能抵挡得住,她确信主动权便已落入了自己手中。 《天魁权首》正在干扰她的思维,必须调动全身的大部分真炁去抵抗;但对于她而言,《无间地狱》的损耗几乎等于不存在,所以战斗力并未受到直接影响。 只要一刀…… 她想。 伊清颜渐渐习惯了这种痛楚,身体不再僵硬。 她慢慢地,慢慢地抬起了一根手指。 眼前的世界变成了黑白二色。 就在不久前,她挥出了一刀,但因为力量无法控制,泄露出来的力量未能击中对手,而是将不远处的鬼屋切了开来; 在僵持过一段时间后,伊清颜已经开始习惯,能将对方锁定。 接下来,只要挥出这一刀,对方躲不开,就死定了。 虽然都是“特等咒禁”,但效果不尽相同。至少,伊清颜并没有从对方身上感受到类似于冬生哥身上那种“无法彻底杀死”的感觉…… “是啊,我认输。”安知真的回答则异常爽快,“我是真身来到这个地方,要是死了就真的死了。” “……哈?” “因为是和冬生在一起,我才愿意暴露自己的弱点。” “这话是什么意思?”少女蹙起纤眉,“在我听来,反正就是没有出全力……对吧?” 见对方没有回答,伊清颜冷笑起来。 “明明是大人,还真会给自己找借口呢。” ……不过,不是没有道理。嘴上在嘲笑,她心里却这样想道。 在哥哥面前,她一样没法“动真格”。 哪怕是现在,因为知道他就在附近、顾忌着他的存在,所以才无法使用全部手段。 以及,就算真的能在这里杀死对方,哥哥在知道真相后,大概率会对自己失望、甚至离开自己,这是伊清颜无法接受的。 说起来,哥哥他……已经从“鬼屋”里面出来了吗? 他一定注意到了吧,我们两个人打起来的事实;而哥哥下意识的反应,肯定是来阻止。 伊清颜很快改变了主意,她知道时间并不充裕。 “好啊,我就给你这个机会好了。但是下一次,不要再拿哥哥当借口了。” “当然,我们提前可以挑选一个远离人群的场所。” “这场战斗没有结束。” “我知道。” “那就挑最近某一天……” 伊清颜沉默了一下,她意识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但是,如果冬生哥特别在意这件事,说不定会想尽办法阻止,那就有可能打不起来了。这次如果不是你主动对我动手,本来不会有矛盾……” “你还是不明白。” “明白什么?” “我之前使用能力,只是为了阻止你去干涉冬生。我希望所有人都能尊重他的决定,无论是身为合作伙伴,还是周围亲近的人。” 女人叹了口气,像是在感到惋惜。 “伊小姐,我想我们不需要再约定时间。如果你不能理解我的话,我和你、乃至你与冬生之间的矛盾,迟早会爆发,这一天不会太遥远。” 而对于安知真的说法,伊清颜的回答是—— “……无聊。” 她说。 * 岑冬生离开了鬼屋。 在核心鬼怪死去后,鬼屋现象本就会慢慢消失,而“无间之刃”的破坏更是加剧了这一进程。 等他出来的时候,背后的灵异空间已经崩溃了。他转过身去,映入眼帘的是现实中的石楼山。 森林重归平静。 ……说起来,这会儿好像突然变得安静下来了? 自从他从鬼屋中脱身以来,让人头晕目眩的精神干涉、危险的空间切割,全都没有再出现过了。 他咽了口唾沫,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沿着脚下道路继续向上。 爬上山顶,岑冬生看到的是远处的帐篷,还安安稳稳地放在哪儿;还有一大一小两位姑娘的身影。 安知真和伊清颜,她们正坐在营地内的篝火边上,似乎是在做饭聊天。 夜色深沉,清风浮动,头顶的天空星星点点。 难得静谧的夜晚,远远望去,两人坐在火旁的一幕,竟让他感到了一丝安心…… 不对,压根不是这么回事。 他很确信,刚才爆发的大规模冲突,绝非自己的幻觉。 所以,她们到底有没有打起来?还是打到一半收手了? 岑冬生心中疑虑重重,他不再犹豫,快步走向她们。 第七十二章 谁更强? “天色已经晚了,我先带你回去吧。” 等太阳完全落山之后,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迎面吹来的夜风里有着一丝夏日难得的凉意。 兄妹两人站在天桥上聊了一会儿天,望着星星点点的光芒从街道的这头亮到那头,又是一个忙碌不休的夜晚。 他们走下天桥,准备打道回府。 “回去?去哪里?” 夜色中,小姑娘的瞳孔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神中似有期待。 岑冬生本来想说“当然是送你回自己家”,后来转念一想,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如把想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明天再说。 “之前说好了,我会带你看看我现在的家。” 他回答道。 “你现在还想去看吗?待会儿可能会很晚。当然,再晚我都会送你回去。” “嗯!” 伊清颜用力点了点头,随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试探般问道。 “不能直接在哥哥家里住下来吗?” “……直接住?” 岑冬生愣了一下。 “我可以睡地板!” 她举起手,生怕他不同意。 “怎么可能让你睡地板……” 岑冬生失笑一阵,他想了想,觉得倒也不是不行。 反正空房间不少,被褥床单枕套都有好几套,随便腾出一间来收拾一下就好。 只不过,这事儿还是要和安知真事先说明。 房子本来是她的,她自个住下没什么可说的,换成别人还是得通知一句。 不过,他觉得没什么问题,知真姐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我想应该可以。我待会儿打个电话问问……”岑冬生拿起手机,想了想后又放下,“算了,待会儿回去后说不定能碰到吧。” “?” 伊清颜歪了歪头,好像在感到困惑。 “走吧。” 他转身朝着车站方向走去,招呼她跟上。 * 天太晚,已经没有公交了。叫了辆出租车回家,坐在车上的岑冬生给知真姐发了条qq。 “我回来了。” 伊清颜一直在关注他的动作,这时突然开口问道: “哥哥,你是在和那位合作伙伴聊天吗?” “嗯。” 岑冬生没有抬头。等了一会儿后,看到知真姐给他回了一句“我在家里等你”,之后还回了个爱心符号。 果然。他心想,自从前天晚上开始,他就有这种预感了。 知真姐很有可能把他家当做常驻地点。 还是那句话,毕竟是她的房子…… “总感觉有点奇怪。” 伊清颜见他一直没有抬头理自己,回答的态度有些敷衍,忍不住鼓起了脸。 “嗯,你指什么?” “一般来讲,和‘合作伙伴’需要那么亲密吗?” 岑冬生抬起头,有些疑惑。 “这是什么话。的确,合作的人不一定关系很好,但我说过,我和她不止是合作伙伴,也是要好的朋友,算是很密切的关系了。” “不,我的意思是……”她小声嘟囔,“就算是朋友,也不用回个家也要和人汇报吧。” 岑冬生眨了眨眼,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仔细想想,还真是。 他主要是被知真姐反复强调过,希望他必须每天及时汇报情况,以至于习惯成自然。 “鬼屋的时候不能算吧。”岑冬生回答这话的时候有些心虚,“我们刚从危险的地方出来,总得和人说一下的。” “……那,我也要。” 伊清颜在沉默片刻后,突然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哥哥说要当我的引导者吧?那我每天都会给你汇报情况,你不要觉得烦哦。” 行,你们俩一个是主动,一个是被动吧。 岑冬生叹了口气。 “也是,有个联系方式是必须的。今天来不及了,明天带你去挑个新手机吧。” …… 总之,岑冬生终于还是带着伊清颜妹妹回到了自己家。 梧桐树下,叶影婆娑。 一条长长的街道,笼罩在寂静的夜色中,明明走出路口就是闹市区,外界嘈杂的声音却传不进这条街内。 每隔一段路,就有一盏路灯散发着朦胧昏黄的光晕,行人走在灯光下,犹如行在画中。 街道两旁都是独栋小洋楼,有的租去开了私房菜馆,没有的也大都无人居住,只是会定期派人打理。到了晚上,只有几户人家亮着灯,更显幽静。 岑冬生和伊清颜走下车,来到三层楼高的洋房铁栅栏门前。 “哇,感觉很有钱的样子。” 伊清颜抬起头,望着尖尖的屋顶拱起,栅栏背后颇为宽敞的草坪和喷水池,以及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不禁发出了惊叹。 岑冬生打开铁门往里头走,见到被照亮的玻璃窗户。虽然帘布拉拢,但还是能看到明晃晃的光线从缝隙中透出来。 已经有人在了。 他一直走到内门,打算推门进去的时候,转头才发现伊清颜站在台阶下,好像还在犹豫。 “对了,哥哥,我还没问过,你的那位朋友……到底是男还是女?” “这个问题放在最后问啊。” 岑冬生觉得正常人对从未见过的陌生人,首先就会想了解其性别。 “还以为你对这事儿不关心呢。” 伊清颜将手放在胸口,她小声说道。 “……放在最后问,才好让我做心理准备。” 你要做什么心理准备? 岑冬生没怎么在意,随口回答了一句“女的”后,将门推开走了进去。 “快点进来吧。” “……” 男人消失在门口。门内雪白的灯光像水银在阶梯上流淌,笼罩着站在门外的少女,将她的脸颊照得半明半暗。 伊清颜长长吐出一口气来,肩膀整个垮了下来。 “……果然。” 她低声喃喃。 * 岑冬生换好拖鞋,走入客厅。 知真姐就坐在沙发上。 她穿着黑色纱裙,腰间软软系着一个丝质蝴蝶结。她手里捧着一本书,姿态优雅地翘起小腿,裙摆刚好没过膝盖,露出光滑白皙的腿部肌肤;长而柔顺的头发披散在肩膀后,于灯光映照下散发着优美的光泽。 岑冬生停住脚步,有段时间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 安知真专心致志阅读着书本的模样,和平日里温柔大姐姐的形象又有不同,有种别样的知性美。 仔细想来,明明是昨天早上才和她告别,他却有种隔了好一段时间才见的感觉。 安知真抬起头来,见到青年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嘴角不禁浮现微笑。 “你傻站在那儿做什么?” “想看看你。” 岑冬生说。 “我们之间心有灵犀呢,我也想看看你。来,走过来让姐姐看看。” 岑冬生走了过去,安知真将书本合上,放在桌上。 “这就是所谓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前约好了是两天,但如果你今天白天没给我发信息,我可能现在已经在鬼屋里面了。” 女人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笑着问道。 “感觉如何?” “还行吧。” “我就知道,这种程度的敌人对冬生来说不算困难。有什么发现吗?” “有。……总之,鬼屋本身的事情暂时放在一边吧。” 岑冬生说,他扭头看向门口,伊清颜正在门口换上鞋子,见他朝这边招了招手,于是朝客厅走来。 “在这次行动中,我遇到了一个人。我把她带回来了。” 安知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伊清颜自阴影中走出。 淡黄色的温馨灯光笼罩着她的面容,经过这一天下来的打扮后,伊清颜在容貌上已展露出自身天生的出色素质,是位初次见面就能给人留下足够惊艳印象的美少女。 只是,她此刻的态度明显与岑冬生单独相处时不一样,脸上没什么表情,显得清冷。 未来的哲人王与平等王,很长一段时间内并列屹立于世界之巅,两位最强的女性咒禁师,在这个时代第一次相遇。 二人视线相交。 要是这一幕被人用照片记录,流传后世,世人们大概会用“历史性的一刻”之类的称呼来形容这个瞬间。 很遗憾,见证者只有一个。 岑冬生在一旁看着,觉得自己好像又一次见证了历史。 不,这一次,他是亲自参与其中了—— 他的心中浮现微妙又复杂的情绪,不知道该说是感动呢,还是感慨…… 这种心情,在这世上恐怕只有重生者一人能体会。 安知真似乎并不觉得惊讶,她脸上笑容未变: “哎呀,是位很年轻的小妹妹呢,长得真漂亮。欢迎来这里做客。” 伊清颜默默点头,没有回答。 安知真又将视线转向岑冬生的脸上。 这一次,她眼帘低垂,瞳孔被睫毛的阴影覆盖。 “我想,冬生应该不会随随便便把无关紧要的人带到这里,我能听听你的理由吗?” 可能在外人眼里,安知真的神情并没有发生太大改变,还是一脸温柔地微笑着,但岑冬生好歹和她相处有一段时间,知道这会儿知真姐的态度已经认真起来了。 他从女人的眼神中感受到了一丝压力,好在…… 他理由充足,问心无愧。 * 夜色渐深。 蝉鸣阵阵,眺望窗外的世界,能看到远方星星点点的灯光,在黑夜的海洋里,像是连绵的灯塔。 岑冬生站在窗户前,悠闲地看了会儿风景,喝了口捧在手心里的热茶。 又等待了一会儿,他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于是转身在厨房里泡了两杯茶,走向客厅。 安知真和伊清颜,两人面对面,一个坐在沙发上,一个坐在茶几对面的椅子上。 “……原来如此。” 他听到安知真一边点头一边在纸上记录着内容,表情认真;而另一边,伊清颜则好像是刚才讲述完鬼屋内的经历,小声喘了口气,默默看着她。 岑冬生端着两杯茶,在一旁围观。 如果放在未来,两位祖像这般正式见面,交谈得只可能是在此之后决定千万人、亿万人前途命运的重大事项。 哪像现在,虽然是头回见面,但气氛还算融洽,就跟聊家常似的。 能见到这般不可思议的景象,重活一辈子真是值了。 曾经的他,在对上“祖”的时候,难免会有心理压力,这是上辈子的记忆太过鲜明,给他的心留下来不可磨灭的印象。 但这种障碍终究是慢慢瓦解了。 他现在甚至有心情用一种开玩笑般的视角看待两人相处的这一幕。 比方说…… 不觉得她们俩的交流方式,很像是老师上门做家访的时候,坐立不安的学生吗?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露出微笑。 “冬生,你在笑什么?” 知真姐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柳眉微蹙,好像是在对某人置身事外的态度感到不快。 他还感受到了来自背后的另一双目光……看来,清颜妹妹对他刚才居然故意离开两人去窗边看风景的“不负责任”表现,同样不是很满意。 “没什么。” 岑冬生装模作样地干咳一声,走过来将茶杯放在茶几上。 “你们聊得有一会儿了,来,喝点水吧。” “……” 安知真和伊清颜几乎是同一时刻朝着两杯茶伸出了手。 两人的目光交错了一瞬,随后各自拿起了离自己更近的那杯。 伊清颜双手捧着茶杯,默不作声地小口抿着,安知真则一边喝茶,一边对他小声抱怨。 “你可真不负责,人是你带回来的吧?” “清颜那边,我该知道的,她都已经和我说过了。”岑冬生说,“我猜测你可能会对她的事情很感兴趣,就让你们先聊一会儿。” “这话倒是没错。虽然我对鬼屋里的屋主,那头‘妖怪’的生态也挺感兴趣的,但和寄宿在清颜她身上的力量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 安知真看了看自从登场开始就给人一种沉默寡言的印象,问一句才肯答上一句的少女,又看了看岑冬生。 “恐怕是特等命禁,对吧?” “没错。” “和我的《天魁权首》一样。” “正是如此。” 安知真正想说些什么,从刚才开始就没主动开过口的伊清颜,第一次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安小姐……和我一样?” 她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嗯?” 安知真侧过脸来,对着她露出温和的笑容,回答道: “某种意义上是的。” “如果是这样,我有个问题很好奇。” “请讲。” “其实我在来的路上,就有问过冬生哥,那就是……” 少女的姿势微微前倾,直视着坐在对面的长发女人,她不再沉默,眼神中有着好胜的锋芒。 “——我和安小姐你,谁更强?” 第七十三章 交个底 “——我想知道,我和安小姐,谁更强。” 伊清颜的这句话出来之后,客厅里的气氛顿时安静下来,就像将一碗热气腾腾的水突然放进了冰箱。 安知真没有立刻回应这个问题,而是转过头去,用一种责怪的眼神盯着“罪魁祸首”的某人。 而岑冬生则回以无辜的视线。 这可真是意想不到,我也不知道这孩子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个了! 现在,反而只有从最开始表现得沉默寡言的伊清颜,还在继续说话。 “‘特等命禁’……这就是对我身上力量的概括吗?” 她说。 “因为我对咒禁师的事情完全不了解,所以还是第一次听说。” “别在意,伊清颜同学。如今这世上的绝大部分咒禁师都和之前的你一样,从来没听说过这个词。” 知真姐若有深意地瞥了岑冬生一眼。 “嗯,我明白的,冬生哥……还有安小姐,你们两位都是前辈,知道的东西远比我多。虽然我觉得我身上的力量足够特别,但我相信二位的判断。” “每一种特等命禁都很特别,这点毋庸置疑。” 岑冬生说。 “……那也就是说,有不止一个特别的人吧?我只是其中之一。” 少女的话,让岑冬生一时陷入沉默。 中华大区幅员辽阔,人杰地灵,咒禁师(在别的国家地区有不同的称呼,总之就是拥有超自然力量的人类)群体,无论是规模还是质量上,都是压倒性的世界第一。 而平等王,便是在这十几亿人中脱颖而出的六个人之一;就算考虑到她现在还只是特等咒禁师,这个数字可能在未来会达到二十个左右,那依然是万里挑一的人中龙凤。 但要说“最”,的确只能在后面加上“之一”。 岑冬生此时的情绪,其实有一点点惊讶。 可能是因为伊清颜在他面前一直以来表现得过于乖巧了吧,没想到在这位女孩的心中有着这种对自身特别性的认知,足以称之为傲慢。 但是,没有这份傲慢才比较奇怪。如果不是深刻认知到自身的“特殊”,觉得自己的存在可能会给全世界带来恶劣的影响,伊清颜不会忍耐无间地狱的力量长达十六年的时间。 这个时候,他忍不住去悄悄观察安知真的表现。 她依旧是面带微笑,让人看不清她的真实想法。 要说“傲慢”,知真姐是一样的吧?试图改变整个世界,以高悬天穹的太阳比拟自身的人,又怎么可能不傲慢呢? 平等王与他邂逅的时候,曾经有过这样的评价:“她是那种傲慢到会自诩为神的人。” 当时的岑冬生,因为很难否认而说不出话;现在的岑冬生更是认同着这个判断。 所以,虽然看起来是伊清颜先主动提起了这一点,但在知真姐心中,是否存在相通的心思呢? 在那温柔的外表下,或许她也有别的考量…… 一想到这里,岑冬生心中一紧。 可不能真的让她们打起来!这才刚开始,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改变二人日后成为生死仇敌的未来。 “没有人觉得,那些认知到自己是特别的人,往往是最想要成为最特别的那一个吗?” 伊清颜见到二人都不说话,轻轻叹了口气。 “你说得没错。” 安知真突然开口,这话差点吓了岑冬生一跳,他赶紧打断。 “但是,在比较谁强谁弱之前,首先应该增进相互了解……” “嗯,冬生的话也对。” 知真姐垂下眼眸,低声笑了起来。 “‘增进了解’……是啊,对我而言,强弱只能代表一时的处境,我追求的并不是这种东西。我不清楚你的想法,伊清颜小姐。” 她不再用“同学”这个称呼,而是换上更正式的说法。 “如果你只是想要和我分个高低,我现在向你认输都可以哦。我不是你的对手,‘天魁权首’不是‘无间地狱’的对手,伊清颜是比安知真更强的咒禁师。” 伊清颜蹙起纤眉,没有回答。 岑冬生则闭上了嘴巴,这话一出,他就知道知真姐有自己的想法。 不过,他作为吃瓜群众,还是有种想要把这句话用录音设备记录下来的冲动。放到后世那就是…… “伊清颜是比安知真更强的咒禁师”——这话可是哲人王自己亲自说的,大家喜闻乐见的顶级咒禁师斗兽终于有了一个答案! “但是,你若是对这个答案好奇,而不是单纯争强好胜的话,我也可以理解,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 知真姐接着说道。 “不觉得好奇吗?刚才我已经透露了自己的秘密,‘天魁权首’就是我的咒禁。你不想知道,除自己以外被评价为‘特等咒禁’的力量,究竟会是何种形态吗?” “至少我就很好奇,我是第一次遇到和我同等级的咒禁师,所以,我对‘无间地狱’的内幕,十分感兴趣。” 25岁的女医生、16岁的女高中生。 尽管这只是表面上的身份区别,但她们的个性、思维方式和人生经历,的确有着天差地别。 两人的视线再一次互相触碰。 这一次,她们都没有避开对方,而是更认真地打量彼此。 “嗯,我想要的是‘答案’,一直以来都是。” 终于,伊清颜微微颔首,轻声回答。 “不过,安小姐,我不会告诉你全部。有的事情,我自己都还没搞清楚。” 伊清颜从出生时就感受到了“无间地狱”的存在,但她接受这份能力却是在一天以前。 “当然,我也一样。那就说你能说的吧。” 安知真将几张洗印出来的照片,摆在茶几上依次排列开来。 “这就是你的能力所带来的改变。看上去……非常的有破坏力呢。” 盯着照片上被破坏的建筑物,和被砍下脑袋的几具尸体,她的嘴角轻轻上扬。 “在你们来之前,我研究了一段时间,并且有了一些猜测,就像在玩解谜游戏一样,很有意思。” 她竖起一根手指。 “我猜,和‘空间’有关,对吗?” 知真姐还是一如既往地敏锐,岑冬生心生感慨,忍不住问道: “你是怎么猜到的?” “很简单的推断。有关于鬼屋空间的知识,还是你教给我的,你说我们一旦进入鬼屋,就相当于与进入了另一个与现实世界隔绝的灵异空间。” 她指了指照片上的教学楼。 “你和伊小姐应该没有随意破坏公物的爱好,之所以会出现这种痕迹,我想只可能是从鬼屋空间内部释放的攻击,突破这层隔绝屏障后,破坏了建筑物,不是吗?” “……原来如此。” 这时,伊清颜突然注意到了某件事,她皱起了眉。 “等一下,这些照片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我和冬生哥今天白天才刚从鬼屋里面出来——” “警方手里。” “警方?安小姐难道是……” “啊……也是,作为前辈,我有理由先分享。” 安知真笑了起来。 “先来说明一下‘天魁权首’的力量吧。虽然实际效果不止如此,但从一般外在表现上看,你可以认为这是一种干涉精神的能力。” “……洗脑?” 伊清颜眨了眨眼,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望向岑冬生。 岑冬生也眨了眨眼,一脸“你看我干啥”的表情。 “对普通人来说能起到无往而不利的效果,除非是同一时间操控的数量超过我的负荷,否则抵御不了这个能力。但对于咒禁师来说,就没那么有效了。” “知真姐是在谦虚。”他干咳了一声,“实际上,除非是特等咒禁或命禁的拥有者,一般咒禁师同样无法抵抗‘天魁权首’的操控。” “我知道了,感谢你的告知。” 伊清颜说。 “那我也来介绍一下我的能力吧。‘无间地狱’……它的本质其实是一处与现实世界相对立的空间,有点像是你们刚才提到的‘鬼屋空间’,只不过规模更庞大。并且,我可以操纵它干涉现实的‘强度’与‘大小’。” 在伊清颜没有使用能力的时候,无间地狱依旧存在,只是与现实世界不存在交叠; 而当她接受这份力量之后,她可以随意操纵其规模以及与现实世界的“交互”方式:从切下一颗脑袋、到切下整栋楼房,“无间地狱”能覆盖的范围远远不止于此,且用法更不仅如此。 岑冬生有未来的经验,他很清楚这一点。 伊清颜说“无间地狱”像是“鬼屋空间”,是从各自都是毗邻现实的“另一处空间”这个角度出发;但无间地狱不仅是“空间”,更是一个本就藏匿着庞大力量的新世界,而她则是那个世界的主人。 “很好,我想知道的就是这个。” 知真姐的双眸闪闪发光,她正在为求知欲得到满足而感到兴奋—— 但她想要的不仅如此。 “况且,既然我们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觉得某人不能继续当个局外人了。” “……是啊。” 伊清颜意识到了什么。看到安知真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少女的嘴角也不自觉跟着扬起,她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还有你,冬生。” “欸?” 岑冬生瞪大了眼睛,看着说话锋一转,突然将矛头指向自己的安知真。 “冬生,你不会以为我没注意到吧?你身上同样寄宿着特等咒禁的力量。” “嗯,我一开始就发现了,‘哥哥很难被杀死’,这是我体内的力量告诉我的。” 面对一大一小两位姑娘不经意间展现出的无言默契、携起手来的步步紧逼,岑冬生只好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行行行,我会说的。今天就当是我们几个彼此交底了。” 他本来也没想过要隐瞒。 “……只是,我没有你们俩那么了不起啦。” 岑冬生原本是有命禁的,但已经消失了。如今依仗的是利用先见之明寻找到的不知名特等咒禁。 在他简单介绍了一遍自己的异能之后,两人分别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三魔之力’……我明白了,这就是你急切希望寻找到下一个‘魔’的理由。” “第一个能力是复活,第二个能力是精神领域,感觉很巧呢。” “是啊,我也觉得……有点巧。” 自此之后,三人间的氛围好像变得融洽了一点。 虽说安知真和伊清颜是初次见面,可仔细想想,他和后者也才认识了一天多;他和知真姐的相处时间稍微长些,但也没超过一个假期的时间。 信赖关系并非要由一朝一夕、一砖一瓦构成,完全可能是一夜之间高楼拔地起; 只是它的维护,仍需要人的留心与长情。 对于从上辈子开始就缺乏社交经验的岑冬生而言,此事任重而道远。 “对了,我之前就留意到一件事……” 安知真双手捧着茶杯,笑呵呵地问道。 “伊小姐称呼你为‘哥哥’,对吧?有什么理由吗?” 在岑冬生回答之前,伊清颜接过了话头。 “因为我们约好了,他会成为我的引导者,对我负责。所以,我想要一个更亲密的词来称呼我们之间的关系。” “‘负责’……是吗。” 知真姐眯起眼睛,不自觉用手摩挲着上面的花纹。 其实在我们约定之前,你就已经“哥”、“哥”叫个不停了吧,岑冬生默默心想。 但他没有讲出口。 伊清颜从小学时开始就与父母再没有见过面了,和奶奶一起住,学校里又没有朋友,感到孤独情有可原。 小姑娘缺爱嘛,叫声哥哥怎么了?现在不愿意在他人面前承认,小姑娘好面子又怎么了? 能理解,都能理解。 正当岑冬生这么想的时候,听到安知真又接着说道。 “不得不说,这世上真是无巧不成书。其实就在前两天,你的冬生哥已经认我为干姐姐了。” 女人笑意温柔。 “所以,伊小姐,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也可以叫我一声姐姐。这样一来,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不好意思,我没这个想法。” 伊清颜摇摇头,毫不客气地拒绝。 刚才那一丝融洽的氛围,仿佛是他的错觉,客厅里的气氛再一次沉寂下来,就像将一碗热气腾腾的水突然放进了冰箱。 岑冬生感受到了一种如坐针毡的尴尬。 “你们渴了吧,我再去……倒杯茶。” 第七十四章 “让姐姐来好好照顾你。” 看着某人略显仓皇的背影,安知真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真是的,这就开始慌了,明明大家都还没认真起来呢。 “算了。” 她叹口气,用手支撑着自己的下巴,整个人的态度显得慵懒起来。 “抱歉,伊小姐,是我唐突了。毕竟我们俩才刚见面,只能算是陌生人。” “……嗯。” 伊清颜微微颔首。 其实谁都知道,这可能是个理由,但绝非最重要的原因。 毕竟岑冬生和伊清颜,才见了不到一天,就能建立起深厚的信赖关系。是否是陌生人,与相处的模式无关。 真正的理由是,安知真和伊清颜两个人,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对对方看不上。 心存芥蒂、态度疏离。 无论是出于个性也好,事先的心理准备也罢,咒禁师出于对彼此能力的忌惮,又或者是因为有那个男人夹在中间…… 甚至,答案可能更单纯—— 有的人就是天生的气场不对付,天生的冤家,性格爱好、思维方式迥异的二人,无论如何都看不顺眼。 总之,想要让她们俩之间的关系变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要是只有安知真和伊清颜两个人在,就算不会打起来,也注定会冷眼相待;就是因为还有岑冬生在场,一大一小两位姑娘还能勉强维持着表面上的客气。 …… 岑冬生站在窗户前,想明白了这个道理,随后去厨房泡了两杯茶,硬着头皮走进客厅。 没办法,拖延点时间就已经是极限了,总不能真的跑路吧。 屋内的氛围还是那般尴尬,这会儿谁都没有开口,沉凝的低气压,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他自个坐在中间,看看这边的安知真,又看看那边的伊清颜。一个又拿起书看了起来,一个则是一言不发,默默喝茶。 在岑冬生看来,两个人第一眼就觉得不对付——虽说相性真的如此糟糕,但其中还是有区别的。 安知真虽然不喜欢伊清颜,但她对强大的人、强大的力量,以及从未见过的东西,都充满好奇的求知欲。这点岑冬生不会看错,这种强欲可能盖过个人的好恶; 但伊清颜那边,可能就只剩下单纯的排斥了。 …… “已经这个点了。今天的谈话就到这里为止吧。” 这个时候,岑冬生清了清嗓子,拍手吸引俩姑娘的注意。 “有事的话接着聊,没事我们就各自回房间休息吧。” “各自回房间……?” 安知真抬起头,露出和善的微笑。 “你的意思是打算让伊小姐在这里留宿?她家里人不会有意见吗?” 在岑冬生回答之前,伊清颜就已经率先开口。 “没问题的。” “哦……” “还有,冬生哥。”小姑娘的视线转向岑冬生,“你别忘记今天约好的事情,明天早上还是得一起走吧。” “哎呀,你们俩真是忙碌……” “是冬生哥答应下来的,说要对我负责到底。” “负责?听上去好沉重。”安知真促狭地笑着,望向岑冬生,“冬生,明明你自己都还是个学生,有信心背负起他人的人生吗?” 我觉得您也挺沉重的。 “要是觉得吃不消了,可以来拜托姐姐我。” “不会有这种事。”伊清颜说,“我对冬生哥有信心。” ……又开始了,简直是针尖对麦芒般的回应。 这种时候,他不想开口都不行,只好主动回答道: “只是一些琐事而已,很快就能解决。” 首先是明天帮清颜买个手机,方便联系;然后就是这孩子的家庭和学校方面,需要处理。 原来那个学校——才新中学,目前已经没必要呆下去了,伊清颜本人对那个地方也没啥留恋。 除此以外,就是伊清颜名义上的监护人,她的姑姑。 虽然只要拜托知真姐,这方面想做手脚很容易,把抚养权转移都不是难事,但主要还是出于对伊清颜本人心情的考虑。 对普通人太过肆无忌惮,会对未来的平等王造成不好的影响,两人的关系都有可能因此产生裂痕。 * 岑冬生来到二楼,这里有好几间客房。 说是“客房”,但无论是用心的装潢还是宽敞的面积,居住环境可能要比普通人家的主卧还要好,就像是五星级酒店的套房。 把被褥枕头帮忙整理出来,就能住了。 “怎么样,还满意吗?” “冬生哥去过我家了,还有问的必要吗?” 伊清颜笑了起来。 “这可能是我住过的条件最好的房间了。” …… 收拾一下以后,将书包放在书桌旁,伊清颜坐在新的床上,略带好奇地打量着屋子里的装饰,主要是书架上摆放的书籍。 “那你先休息吧。二楼有浴室,有热水,洗漱用品都是齐全的,你随便用。” 说着,岑冬生就打算离开。 这时,他突然听到背后少女叫住了自己。 “冬生哥。” “嗯?” “我有问题想问。”他听见伊清颜从床上站起,走到他背后,“你和安小姐,目前是在同居?” “不是。我一个人住。” “那今晚……” “她有时会在这里留宿。” “很常见吗?” 你是不是太敏锐了?小姑娘甚至敏锐到就算他不转身,就能猜到他的想法。她按照自己刚才的观察,做出非常确切的猜测: “我看安小姐的态度很放松,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所以,她其实经常住在这里吧?” “这段时间是这样没错。” “以后呢?” 真是咄咄逼人啊。 岑冬生叹了口气。 “那个,清颜啊,有件事我其实没和你提。” “嗯,我听着。” “——实际上,这房子就是她买给我的。” 此话一出,如他所料,伊清颜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他转过头去,发现…… “冬生哥……原来是被包养了。” 小姑娘一脸的难以置信。 而岑冬生则是一脸无语。 “这比别的女人同居好像还不能接受一点……还是更能接受一点?奇怪,根本搞不懂……” “你在胡思乱想个啥?” 他有点没好气地伸出手,想要像之前那样揉乱她的头发。 结果,伊清颜却反应很快地抱住脑袋,缩起了脖子。 “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她轻哼了一声,表示不满,“女孩子的脑袋怎么能随便乱摸呢?” ……也是。 之前那头和杂草一样乱糟糟的长发,揉乱也就揉乱了;现在的伊清颜小妹妹已经焕然一新,发型都是造型店里精心设计过的,随便乱搓就太浪费了。 于是,他的大手下移,直接掐住了小姑娘的脸蛋。 “痛……!” 伊清颜的脸被拉得两边变形,看着有点滑稽。 肌肤柔滑水润,充满胶原蛋白的年轻脸庞,有着很好的弹性……嗯,手感真不错。 在揉了好一会儿后,岑冬生心满意足地收回手,丢下一句“大人的事情你少管”,转身离开。 “什么‘大人的事’……” 伊清颜捂着自己红彤彤的脸,望着哥哥的背影,有些不满地低声喃喃。 “明明没比我大几岁,也是个学生。” 说到大人…… “那位安小姐,才是真正的‘大人’吧。无论哪方面,看起来都很成熟。” 她轻轻叹了口气。 少女的心思,就像今晚天上的月亮,被淡淡的云所笼罩,朦朦胧胧,看不清晰。 * 岑冬生回自己房间,打了一会儿坐。 真炁流转间,他将重伤妖怪后所获得的收获梳理一遍,确信自己体内的真炁量增涨了三分之一,离甲等的标准还有一步。 掌握同一咒禁的三种异能,就是登堂入室的象征,从此可以自称某一级别的咒禁师了。 接下来,只要掌握虎魔之力的第三重异能,又或者其他魔之力的第一重,都能达到这个标准。 整理完毕之后,他睁开眼睛,起身去浴室洗了个澡。 此时,表盘上的指针刚刚划过深夜十二点。 他站在二楼的走廊上,先是朝伊清颜住的客房方向望去,发现静悄悄的,灯也已经关了,一片漆黑。 早睡早起,是个好孩子。 然后,他又往楼下看去。 大部分的灯关了,只留下一盏客厅的昏黄台灯,散发着温馨的光芒。 岑冬生走下楼去,果不其然,看到了窝在沙发上,聚精会神看书的安知真。 说起来,她平常休息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在看书,偶尔会和他一起看租来的碟片…… 在“小康楼鬼屋事件”还没发生之前,他认识的知真姐就是这个生活习惯,那并非她的伪装。 安知真听到了脚步声,抬起头看着楼梯上的青年。 “冬生?你还不睡吗?” “知真姐不也没睡。我是打算上床了,所以下来看看。” 岑冬生走下楼梯,来到女人面前。 “还在看书啊,熬夜看书对眼睛不好。” 听到这句话,安知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笑得很开心。 “冬生,你知道我成为咒禁师以后,第一个意识到的惊喜是什么吗?” “是什么?” “真炁对人生理活动的调节能力极强,可谓养生法宝,就算熬夜看书,也不会影响视力,或者导致皮肤变差。咒禁师还真方便啊。” 确实很方便。 他刚才只是随口一说。 岑冬生这种类型也就罢了,就算不是人仙系,寻常咒禁师只要没有受过重伤、肢体器官完好,健健康康活个百二十年不是问题。 更不用说那些顶级咒禁师,他们的真炁量浩海无垠,有人猜测他们只要不陨落,就能像古代传说中的神仙人物那样活个几百年。 绝大部分咒禁师,都是死于与鬼怪间的争斗、与咒禁师间的战斗。永无止尽的争斗和战争,才是人们性命被夺走的主要缘由。 此外还有一种:咒禁本身就是一种危险的力量,使用不当就容易遭到反噬,也是发生在咒禁师身上的常见死因。 “被你这么唠叨一下,还蛮有家人的感觉。” “我们就是吧?虽然是从前几天才开始算的。” “也是,我们现在是姐弟呢。” 安知真放下书本,踢掉拖鞋,将裙摆下的双腿蜷缩起来,整个人都窝在沙发上。这个姿势让她身上的气质更显慵懒。 雪白的双足上涂着鲜艳亮丽的趾甲油,岑冬生下意识想要看个仔细,结果只是惊鸿一瞥,便消失在了裙摆底下。 “就算是家人,平常私底下不好好沟通的,终有一天会变得生疏起来。” 安知真微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过来。” 他犹豫了一下,依言照做。 由于只有一盏灯,光线黯淡,他刚才在楼梯上的时候还没有注意到,走近了才发现,此时知真姐身上的裙子……好像有点不太妙。 她刚刚换过衣服,穿上了一条薄纱睡裙。 和平时出门穿的那种长裙最大不同之处就在于,为了更贴身、让人穿得更舒服,这条裙子的材质不但很薄,有的地方甚至近乎于半透明;将女人美妙的身材曲线衬托得淋漓尽致的同时,还能看见底下的肉色。 岑冬生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楼上。 夜色中的楼梯静悄悄。 “喂,还愣在那里做什么?我让你过来呀。” 知真姐的声音变低了些,是那种略带妩媚的沙哑语调。 岑冬生抿了抿嘴唇,觉得喉咙有点发干。 他在知真姐身边坐下,双手放得规规矩矩。 “躺下。” “欸?” “我让你躺下。” 声音传来她的悄悄话。 岑冬生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冰凉柔软的手掌抓住了他,轻轻引导着他往后倒去。 他几乎生不起抵抗的想法,就这样枕在了安知真的大腿上。 脑后勺传来的肌肤触感丰腴美妙,弹性惊人;平日里就能嗅见的幽雅芬芳,在这一刻变得浓郁起来,将他团团包围。 视野只要稍稍往上,就能看到仿佛要撑破睡衣领襟的丰满轮廓,从这个角度往上看,愈发显得份量感十足。 十根纤长的手指分别放在他两边的太阳穴上,轻轻按揉起来。 伴随着女人的动作,它幅度微小却又真实地晃动着。岑冬生很担心自己再看下去,会不小心露出丑态,不由得闭上眼睛。 “累了吧?今天的我,没能好好照顾你。” 安知真柔和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让青年觉得自己仿佛正在堕入一场美好的幻梦中之中。 “就趁现在,躺下休息一会儿吧。” 第七十五章 “冬生,我想杀了她。” 岑冬生闭上眼睛。 他的耳畔传来衣料摩擦的轻微响声。 两边的太阳穴上,都有冰凉柔软的触感传来。知真姐的手指用轻柔的幅度按压着。 “力度还可以吗?” “嗯……感觉还可以再重一点。” 他闭着眼睛说。 于是,从脑袋两侧传来的力道果真变大了些。 世界很安静。 夜晚的客厅,只亮起了一盏灯。灯光昏黄,暗淡,不足以尽数照亮坐在沙发上的两人的脸。 男人躺在女人的大腿上,闭上了眼睛;女人面带柔和的笑容,微微俯下了身,帮他按摩着两边太阳穴,缓解疲劳。 虽然一开始被知真姐的主动吓了一跳,但实际体验下来……这不是很温馨的环节吗? “这一天下来,累了吧?” “还好……” “有些疲劳是会隐藏的,不易察觉,伴随着时间在身体角落里累积。它看似不引人注目,可要是不认真对待,找个时间停下脚步好好休息的话,总有一天会崩溃的。” “是、是吗……” “嗯,就是这样。所以,才需要身边人来提醒,抚慰……” “知真姐……” “别说话,好好享受一下吧。” “……” “不舒服吗?不舒服的话,记得说出来。” “不……很舒服。” 知真姐的声音又轻又温柔,传入他的耳中,渗入他的心底,像轻盈的羽毛飘落,让他的心一起变得痒痒的。 这么说可能有些夸张,但此刻的她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位母亲在照顾襁褓中的孩子。 仿佛是受到了她的影响,岑冬生回答时的声音同样变得轻了。 他真的开始觉得有点累,一股倦意涌了上来。 就像知真姐说的一样,疲劳不会一下子击垮一个人,却是会慢慢累积起来,把人逐渐推到濒临悬崖的危险境地。 所以,他在统治局当执行专员的时候,每次出完任务回来,都要大吃大喝一番,然后呼呼大睡个好几天,算是他个人的休息方法。 就算他的肉体强到了能允许他像一台发动起来的永动机般永无止尽地与鬼怪战斗,但精神上的损耗仍然是不可避免的; 血肉之躯有着堪比终结者机器人的强度,精神和意志层面还是人类。 在过去,就算岑冬生知道这一点,也做不了多少改善,不知道该与谁交流,更不用说被人主动提起…… 他很高兴知真姐能注意到。 没错,尽管女人的行为很突兀,但这只是为了犒劳他一下罢了—— 前提是他不睁开眼睛,否则很难不心生邪念。 纵然是闭着双眼,脑袋后方传来的热度与柔软,鼻尖萦绕的芬芳,还是会让人想入非非。 “放下那些烦心事,让姐姐来好好照顾你。” 知真姐一边为他按摩着太阳穴,一边还在低声哼唱着不成调的旋律,就更有种母亲在为婴儿唱摇篮曲的即视感。 他好像马上就要睡着了—— “咚。” 一声轻微的响动,却让岑冬生迅速惊醒。 躺在女人大腿上的他睁开眼睛,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是楼上。 准确地说,就是二楼,伊清颜住的房间的方向。 这声音过后,楼上又恢复了寂静。 “喂,你在看哪里呀?” 安知真俯下身来,在他耳边说道。 “有我在身边,你的眼睛为何还要看向别处?明明只要一直看着我就行了……” 她的声音是如此的温柔,却又充满了压迫感—— 当然,有压迫感的不止是声音,还有…… 不小心压在他脸上的柔软。 安知真很快直起身,刚才从脸上传来的那令人流留忘返的饱满触感消失了。 “……抱歉。” 他说。 “对我吗?你没什么值得道歉的。” 知真姐笑了起来。她的手从太阳穴旁边挪开,开始抚摸男人的脸。 “我有些好奇,对你而言,那个小姑娘究竟有什么意义。你说要对她负责,是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这个……” “我想,她虽然依赖你,但看上去不像是在说谎,你真的有说过、或者答应过类似的话。” “……是的。” 安知真“嗯~”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犹豫。 “冬生,我以前有说过吧?我觉得你是个很重感情的人。还记得吗?” “当然。” 岑冬生心想,当时要不是想起了这句话,他可能未必会如此轻易下定决心。 “既然如此,我有个问题。” 知真姐的手指停了下来。 “我能理解你做出一些不太理智的行为——可如果你和伊清颜真的是昨天才第一次见面,你对她,又是从哪儿来的感情呢?” ……好犀利的问题。 岑冬生一时只觉得无言以对,总不能说两人是上辈子见过面吧。 “你们俩真的是昨天见的?” 她再度确认。 “是的。” 他硬着头皮回答。 起码这一辈子是。 “顺便一提,我对你的评价可以反过来理解。也就是说,对一个见面不到了十几个小时的人,我很难想象你会真的放在心上。” “……” 这也是实话。 岑冬生一开始觉得很有压力,但他很快想到,也许知真姐不是在质疑,而只是在好奇。 她只是想知道岑冬生的真实想法;或者说,同样是在引导他看清对伊清颜的真实念头。 想到这里,岑冬生一边整理思绪,一边回答道: “我想是因为她的某些想法、某些疑惑,让我产生了共鸣,所以我才想要帮助她。” “哦?” “清颜因为她自身的能力,才产生了这些困惑。其中有的部分,也是我一直以来思考的问题。” 他并没有说谎,虽然这同样是上辈子的事情。 “呵,有意思。不过有能力做出改变的人,往往具备与能力匹配的野心。你也是,我也是,那个叫伊清颜的孩子也是。” “能接受吗?” “当然。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吧?我没有看错你,你也没有说谎。” 知真姐笑眯眯地说。 “说实话,我本来已经替你想好别的解释了。你要是说自己只是单纯看上她的美貌,也一样说得过去,毕竟,你是个身心健康的青年男性。” “啊哈哈……” 这个夜晚,客厅里的冷气开得很足,岑冬生却额头冒汗。 但他的试炼却没有到此结束—— “还有第二个问题。” 安知真继续说道。 “我现在已经知道你帮助她的理由了。那么,能告诉我这种‘重视’究竟到了什么程度吗,冬生?” “为什么要这么问?” “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对那孩子的真实想法?” “……” 其实岑冬生已经隐约察觉到了。 从两人间那种不对付的尴尬氛围,他就明白了一件事。 知真姐是个完美主义者,她在场的时候居然还会变成这样,要么是局面已经不在她掌控范围内,要么就是故意的,又或者……二者兼有。 “我在看到她的第一眼,首先产生的印象就是危险,一种不受控制的危险。而在经过交流之后,这种感觉正在变得具体和鲜明。” “如果让我给出一个对待这种人的合理策略,答案就只能是……” 安知真的面庞又贴近了些,她那深不见底的眼眸被周围投落下来的阴翳所覆盖。 姐姐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 “——冬生,我想杀了她。” 女人在岑冬生耳边轻声说道。 周围的灯光,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 “在一切还来得及之前,在她还没有惹出大麻烦之前,处理掉她。” 刚才的暧昧氛围,刹那间一扫而空。 岑冬生的脑袋还躺在女人的大腿上,身上的肌肉却已经紧绷起来。 “呵呵,瞧你这副紧张的样子。我说想杀她,又不是要对你动手……” 她毫不在意似的,戳了戳男人的脑门。 “还是说,你真的在意她到了这种程度?” “……” 岑冬生无言以对。 …… 房间内的寂静持续了一段时间。 安知真停下动作,抬手捂住嘴巴,打了个哈欠。她说道: “是休息的时候了。冬生,你也早点睡吧。” “等等,关于刚才的问题,我有话要说……” “冬生,你觉得我是不相信你吗?” 她笑了起来。 “会有这种想法,是因为我自认为很难控制伊清颜这个人的存在,但若是你能做得到,那就无妨。” 虽然说了很吓人的话,但安知真的神态还是如此云淡风轻,就这般施施然地离开回了自己的卧室,留下那个男人还在苦恼。 …… 在知真姐离开后,岑冬生躺在沙发上假寐。 看起来是闭上眼睛在休息,可他的大脑却无法停止思考。 他其实很清楚,问题从来没有被解决过。 哲人王都认为自己控制不了的人,是吗…… 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两人在未来是平起平坐的对手关系。 只是,听她这样一说,让男人更深刻地感受到,肩膀上的责任之重。 * 第二天一早。 岑冬生在厨房里准备早餐的时候,看到了梳洗完毕的伊清颜,换上了新的外套,从楼上走下来。 少女穿着休闲小圆领夏季体恤,下半身是牛仔半身裙,头上还戴着一顶遮阳用的贝雷帽,这打扮让人眼前一亮。 他本来还以为,伊清颜刻意伪装自己,当了那么多年的“丑小鸭”,直到昨天才大改形象,等过了一晚上后,会不会不知道该如何打扮和整理自己…… 事实证明是他想多了。 伊清颜的打扮换过一身,气质却还是和昨天一样的青春靓丽,已经完全看不出半点过去的阴沉。这说明她把那位店主教导的知识运用熟练,效果很好。 看来女孩子在这方面确实有天赋。 “安小姐呢?” 岑冬生面露微笑,正想开口打招呼,却听到她率先问出的第一句话,是有关于安知真的。 他的表情有些微妙。 就像安知真在意着伊清颜,在意到甚至想要杀了她一样; 也许……清颜也真的很在意知真姐的存在吧。 “可能在睡懒觉吧。”岑冬生说,“不用管她。” 他已经不寄希望于两个人的关系能好,只要不让她们真的打起来就算胜利。 “你不去叫醒她?” 伊清颜盯着他的脸。 “没事,她自己有数的。” 岑冬生说。他想起上回去叫知真姐醒来——其实也就是前天清晨的时候,那时候的场面…… 他觉得再来一次,又加上还有伊清颜在,那就不是顶不顶得住的问题了,而是可能会炸。 “吃饭吧。” 岑冬生将还热乎的糍饭油条豆腐脑放上来,还加了一颗昨天晚上放高压锅里的茶叶蛋。 “吃完后,过几个小时我们再出发。” “今天是……” “今天我要带你去几所新学校转转,时间已经约好了。” “哥哥速度真快。” 她一边夸赞,一边尝了口豆腐脑,眼睛愉快地眯了起来。 其实是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为止,岑冬生就一直在忙活这事儿。 反正压根睡不着,不知道该说是紧张,还是兴奋,不如来做点别的。 经历过漫长的夜晚,再看到伊清颜的样子,他在恍惚之间,还是有种奇妙的感觉…… 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平等王。 哪怕伸手去掐掐她的脸蛋,也只会惹来几句娇嗔的平等王。 但她也确实是实实在在的平等王。 手段偏激,对杀人毫无顾忌,令人恐惧的怪物。 虽说哪怕在上辈子发疯前的平等王,被她亲手杀死的人都往往有其理由,但在旁人眼里仍然是不可理喻的。 ……哪怕其他的“祖”,手上一样沾满了淋漓的血。 像被杀害的那几个高中生,要是换成别的祖,光是冒犯这一大罪,下场只会是连他全家想死得好看点都不容易;而对伊清颜而言,她也只是一刀剁了那些人脑袋,与杀别人的手段并无区别。 但人们还是更容易理解“冒犯上位者的蠢货被杀了也是活该”这种事,而不是认同平等王的做法。 也许,这就是伊清颜想要改变的东西。 “这可不容易。” 岑冬生心想。 就像安知真想要创造出理想世界并不容易一样。 而我…… 我希望见证的未来是什么? 岑冬生嚼了口饭团,在伊清颜身边坐下。 兄妹俩在晨曦的微光中,迎接着新一天的到来。 成为世界最强,成为真正的“咒禁之王”……吗? 第七十六章 告一段落 “——大概就是这样。” 一家路边的餐厅里,岑冬生坐在伊清颜的姑姑面前,讲着昨天晚上耗费了一堆脑细胞编造出来的故事。 简而言之,就是伊清颜被他所在的事务所看中,打算签约。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里,小姑娘都得跟着他去别的城市。 对面的中年女人看着他,眼中明显存在着不信任。 岑冬生从口袋里拿出一份准备好的文件,放到她面前。 “您不放心的话,可以请律师过来看。或者我这边可以提供咨询。” 伊清颜的姑姑拿来翻了几页,表情变得有些惊讶。 耗费了这么大的精力,搞得像模像样,还专门来找家长问话,不像是骗子。 说实话,如果换个人来,直接把那小姑娘拐走,她可能都得过一俩周才能发现,毕竟连学校里的老师都不怎么管她。 这个时候,岑冬生又拿出了一个厚实的信封,推到中年女人面前,露出和善的笑容。 “这里是签约费,您看看。” 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是问题。 中年女人愣了一下,眉头竖起。 “你这是让我卖——” “不,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岑冬生说,“你是她的长辈,清颜她想感谢这几年来的照顾,所以托我转交给你。这钱就先收着吧。” “……” 中年妇女犹豫了一下,拿起信封,放在手里掂了掂。 “如果让知真姐来劝说,就算不使用能力,肯定也会很轻松吧。”他想。 不过,这件事只能交给他来做。 “岑先生,我还是搞不太懂,您说事务所看中清颜,究竟是看中了她什么地方?”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的工作就是发现璞玉。伊小姐在我眼里,是一颗蒙尘的钻石。” 见她还是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岑冬生心想是时候了。 “伊小姐今天也在这里,我请她过来吧。” 见对方点了点头,岑冬生立刻转头朝着身后招呼,一个从刚才开始就背对着他们坐在不远处的身影。站起来朝着这边靠近。 “来,和你的姑姑说声再见吧。” 伊清颜走到两人身边,摘下了口罩和帽子。 在看到少女真容的一瞬间,姑姑很明显愣了一下。 她抬起头,觉得那张脸既陌生又熟悉,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 “你是……清颜?” “嗯。” 伊清颜轻轻点头。 “对,是你,是你……我想起你小时候的事情了。” 女人喃喃道。 伊清颜的姑姑在她初来天海市那会儿,见过她的样子,那时候的小姑娘就粉雕玉琢,已能看得出来是个美人胚子。 只是渐渐的,随着小姑娘留长头发,她自己又是每隔半个月到一个月才的时间才来见一次,连伊清颜真实的样貌都快忘记了。 “你……确定要走吗?” 伊清颜轻轻点头。 “这是我的决定。” “我……明白了,我同意。” 伊清颜的姑姑心中的疑惑解开了。在沉思片刻后,她将钱收起,在监护人同意书上签了字。 “其实,如果没有你来,过段时间我们也打算搬到别的城市去了,到时候她应该会和我们一起走,毕竟我是她的监护人……我们还没想好这事儿该怎么处理。” 说着,女人似乎松了一口气。 本来伊清颜一个人住在奶奶家,她每隔半个月过来看一次,送点生活费,负担不算特别大。 但如果搬到别的城市,就意味着她家里很可能得接纳一个还在上高中的孩子。多个人就是多张吃饭的嘴巴,照顾起来自然有压力。 “哦?是工作关系的调动吗?” “对,我丈夫的公司需要他离开天海,去别的地方开拓业务。” “打算搬到哪里去?” “宝珠市。” 岑冬生点点头。 果不其然。 恐怕在他上辈子的时候,伊清颜最终还是跟着她的姑姑一家人一起搬走了。 宝珠市,未来会成为“沧东大区”的一部分;而平等王最开始的活动记录,就是从沧东大区开始的。 他最开始遇到伊清颜时心中的那个疑惑,终于有了解答: 为什么平等王会在天海市出现? 实际上,她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十年以上,搬到宝珠市才是后来的事。 …… 目送着女人的背影离开餐厅,岑冬生又将自己的视线转回到身畔的少女身上。 “姑姑她……” 伊清颜看着阳光照耀下的门前阶梯,不一会儿,变得空无一人。 “刚才一直在避开我的视线。” “不习惯吗?” “我知道,有一些人……不喜欢别人这样直直地看着自己。” “是啊。” “我不知道对于姑姑来说,我是不是已经算是陌生人,或者说,是个累赘。她早就想要抛下我,这次才总算有了好借口……” 她小声说。 “也有可能是我多心了。” 岑冬生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 “不论她怎么想,你要是想见,还能再见的。到时候,就算想问个清楚也容易。” “……嗯。” * 下午。 天海大学附属实验中学,岑冬生和伊清颜坐在校长办公室里。 “要转学进来的是这位?” 校长看着打扮得像个清纯偶像的伊清颜,惊叹道。 “真是个漂亮的姑娘。” 他的目光转向坐在她旁边的高大青年。 “你和她的关系是……?” “这是我的妹妹。我现在在天海大学读书。” “那我们还是校友了。” 校长笑呵呵地说道。 “你是打算转进高二一班吧?待会儿让那边的班主任徐老师替你们指一下路。” 伊清颜眨了一下眼睛。 “这样就可以了吗?” “对,档案都转过来了,我已经看过,没问题。” 这小姑娘背后不知道是哪路神仙,特事特办,短短一天的时间里手续都处理完毕。已经有人提前和他打过招呼,他自然不敢怠慢。 “老徐,把你的新学生领走吧。” 等在门口的徐老师走过来,带着他们离开,去校园里的各栋建筑物转了一圈。 他的态度有些过分殷勤,显然明白这对兄妹“身份不凡”。 “这边是食堂,还有小卖部,不用担心课后肚子饿。” “那边是体育馆,体育课一般不是在操场,就是在馆内上。里面还有个很大的游泳池,别地方的中学压根没这条件。” “这边是实验楼……” 岑冬生一路上附和着徐老师的话头,心思主要还是放在了观察身边的伊清颜上,发现她的态度有些心不在焉。 “好了,就先到这里。课本已经发放到座位上了,明天或者一周里,你来学校报个到就行。” 徐老师说。 “不用太紧张,最开始几天主要还是以适应学习节奏为主,遇上什么事和我或者其他老师商量,班上的同学们也挺热心的,都可以问。” “嗯。” 伊清颜只是轻轻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时间不早了,待会儿还有我的课。” 徐老师看出这孩子不太喜欢和人交流,于是识趣地打算结束这场对话。在那之前,他发出了最后的邀请。 “要不要来教室看看?” 兄妹俩面面相觑。 “要不要去见一下你以后的同班同学?算是初次见面了。” 岑冬生轻声问道。 伊清颜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总归会见面的。” 见小姑娘兴致不大,岑冬生也就明白她的意思了,对徐老师说道: “辛苦您了,我们就不跟着去了,在这儿转转就行。” “好的。” …… 徐老师离开之后,他们离开教学楼,来到操场,还是能看到三三两两的学生,不知道是在上体育课还是逃了自习课出来闲逛的。 兄妹俩一边散步,一边欣赏着校园内的设施。 天海大学附属中学是市重点,无论教育质量还是校舍环境,都比伊清颜之前就读的才新中学更好。 当然,说到底还是学校,到处是似曾相识的感受。 “哥哥,我有个问题。” 身边的伊清颜突然开口。 “嗯?” “为什么……我还要上学呢?” “你不愿意?”岑冬生回答道,“要是真觉得不想上了,你当然可以选择不来。” “我没有不愿意,只是想听听哥哥的想法。” “学校里不止是提供知识的,也是提供一个与同龄人相处的环境,这对心理发展有好处。不过,你毕竟不是真的孩子,我肯定要尊重你的想法。” “那,哥哥你是大学生,还会继续上学吗?” “会啊。”他耸了耸肩,“暑假结束,我大概回去大学报个到吧。” “欸……” “你可能理解错了,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身份,对我们来说,‘咒禁师’当然是最重要的;但在你不需要为此苦恼的时候,完全把学校当做一个放松的地方,享受身为普通人的生活。” 岑冬生解释道。 “毕竟,能这么做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他估摸着最多也就一年的时间,世界格局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第一次浪潮末尾的时候,岑冬生所在的学校经历了“阴兵过境”,当时大部分师生都被迫离开校园,他的大学生活自然也就提前结束了。 因为是过来人,岑冬生觉得在此之前的这段时间,某种意义上还挺宝贵的。 当然,还有个最关键的原因,就是在这个时代,他与伊清颜都不需要太忙碌。 伊清颜有最适合她本人的境遇,岑冬生只要关注一下“那件东西”的下落就好;而他自己…… 他要是没有得到“虎魔披身”的时候,可能真的还蛮急的,锦江市和天海市找不到合适的咒禁或禁物,他就得跑去外地寻找了。 但情况比他想象中的好太多。除了几起与特等咒禁/禁物有关的事件还会激起兴趣,现在的岑冬生已经不需要再忙碌,只需在乱世到来之际,想办法打好基础即可。 更何况,他重生以来的“最大抱负”——想要抱大腿的计划,已经完成了,且完成度远远超出他本人的预料。 “我明白了。” 伊清颜点点头。 “我好像有点能理解哥哥的意思了。” 对别的同龄人来说是枯燥乏味的校园生活,对他们而言反而是一种紧张刺激的战斗之外的调剂。 “如果我和哥哥一个岁数、能一起上学的话,那就更好了。” 两人一边散步一边聊天,过了会儿,注意到操场上有不止一人用好奇的目光望向这边。 有几组在跑道上散步的女生,留意到了伊清颜这位没穿校服的陌生女孩,与她们同龄,却打扮得青春靓丽,十分惹眼;以及跟随她身边,像保镖般身材高大的男性。 她们开始小声讨论起这人是谁,有的还在兴奋地猜测是不是有电视剧打算借助学校当场地拍摄。 “看见了吗?我感觉你在新学校会很受欢迎。” 岑冬生露出微笑,和身旁的小姑娘开了个玩笑。 “……” 伊清颜没说话,只是叹了口气。 “我们走吧。” “行,我们……” 说到这里,岑冬生的话头顿了一下。 “这几天你都打算在我家里住下来吗?” “我已经不打算再回家啦。” 伊清颜抬起俏脸,她露出淡淡的笑容,语气略显促狭。 “哥哥要是赶我走,我就没别处可去了哦?” 看来她是真赖上了。 岑冬生本来是觉得无所谓的,家里热闹点挺好,且相比起知真姐,和清颜小妹妹住在一起,他各方面的心理压力都会小点。 但问题是…… “杀了她。在一切还来得及之前,在她还没有惹出麻烦之前——杀了她。” 昨天晚上,知真姐的那句话犹在耳畔回荡。 虽然安知真实际上的意思是“有关伊清颜的事情都交给他”,但岑冬生还是觉得有点吓人。 这话当然不可能和伊清颜分享,否则就真是“火星撞地球”的结局了。 问题是,她们俩目前就在同一个屋檐下,被架在当中的自己,说是坐在火药桶上都不为过—— …… 怀着这般略带紧张的心情,岑冬生和伊清颜回了家。等到晚上知真姐归来,她告诉了他一个等待许久的好消息。 “我这边收到了有‘魔’出没在附近山上的报道。” 第七十七章 三人同行 “我的线人终于得到情报了。” 安知真将打印好的材料放在桌上,她还专门准备了三份,一人一份可供阅读。 “终于……” 拿起这份材料的时候,岑冬生心生感慨。 能否捕猎下一头“魔”,关系到他体内特等咒禁的完整性,可谓重中之重。 在这个时代,快人一步就是快人无数步。 这事儿就算有重生者的记忆都没法帮上忙,因为他可记不得这年头哪里有“魔”出入。 那些会影响时代与世界局势的重大事件他能记住,那些他亲自经历过的灵异事件他能记住,但剩下的大部分案例,除非是专门记录档案的研究员,否则压根不会了解。 现在的他,只能依靠知真姐的关系网。 “是谁找到的?” “我之前有说过,我专门成立了一个团队,用来搜集和整理这方面的材料,包括政府的人,新闻社的人,咒禁师,民间侦探,和网络媒体人。” 虽然知真姐回答的时候语气轻描淡写,但要聚集起这一帮五湖四海各行各业的人来,显然不是一件容易事。 尽管《天魁权首》在收拢势力方面堪称无往而不利,但安知真盘子铺得很大,光是岑冬生知道的,就有好几个项目处于在并行状态。 包括好几家实验室,以及官方与民间的合作机构——被称为“超自然应对工作委员会”的组织,亦在紧锣密鼓地建立之中。 顺便一提,这个组织便是后来“中华禁师协会”的原型。 在这种情况下,安知真还是将这件事的重要性放在了首要位置。 “谢谢你能上心。” “和我客气什么。”知真姐笑了起来,“何况不止是你,我对这个新发现也很期待。” 这是实话。能看得出来,此刻高兴的不止是他,安知真一样心情愉快。 主要是这件事满足了未来哲人王的求知欲。 如果不是岑冬生的提醒,她或许要浪费好长一段时间,才能对鬼怪的分类有所掌握;到那个时候,某些在她眼中有着宝贵研究价值的“材料”,可能已经不复存在了。 在三人之中,唯一全然不知情,显得有些局外人的,就只剩下伊清颜了。 “……‘魔’是什么?” 少女拿起材料翻看了几页,眼中有一丝困惑闪过。 岑冬生替她解释起来。 “你知道,我之前也和你普及过,那些非人的超自然存在,分为‘鬼魂’和‘妖怪’两种吧?” “嗯,所以才统称为鬼怪。” 伊清颜微微颔首。 “其实抛开这二者,这世上还有一类数量更稀缺的超自然存在,很难说是鬼魂还是妖怪,它们是这二者其一,有可能是兼具二者,甚至有可能是在传闻流变中自然而然、凭空形成的。” “‘魔’之中的大部分还往往有民间崇拜和原始信仰,放在古代就属于淫祀之神一类。” “此外,还有那些咒禁失控的咒禁师,他们的这种状态被称为‘入魔’,会变的不人不鬼,最后也属于‘魔’的一种。” 伊清颜歪着脑袋思忖片刻后,说道。 “鬼魂是人死后变成的,妖怪是动植物成精,而魔就是剩下那些不好分类的怪物,对吧?” “可以这么理解。” 岑冬生说。 也正因为“魔”的种类相对稀有,它们的实能力相比起其它同类似乎更强劲,也更诡异;并且,其背后隐藏的东西也会更特别。 当然,对他而言,只是为了补全咒禁的一环。 “先来看看资料吧。” * 就在天海市的郊区,有一座被称为石楼山的地方,早些年是爬山爱好者们的圣地,每到春秋时节,就会有市民们蜂拥来此。 听说当地政府想借助这个机会发展一下旅游经济,修建步行道和景区,结果不知为何受到了当地村民们的强烈排斥,便不了了之。 后来,石楼山发生了好几起怪事,时而就有游客和爬山者失踪的消息。 听说最严重的一次,有一整支爬山队伍,男女包括五人,全都人间蒸发。救援队搜查了三天三夜都未能发现他们的下落。 有的说是他们不慎跌落悬崖,有的说是被山上的野兽吃了。 从此之后,石楼山上开始有了种种灵异传闻,爬山的人夜晚在山上搭帐篷留宿,结果听到了巨大的声音,他出去一看,发现一头在林中蹒跚前进的身影,庞大如山怪,他躲在帐篷里大气都不敢出,等天一亮赶忙跑下了山; 也有人在独自爬山过程中遇到不认识的陌生人,与他一起同行,中途却被对方误导到了别的地方,差点迷路,而那个人则无缘无故地突然消失。幸好救援队来得及时,否则就要饿死在荒郊野岭里…… 渐渐的,在这样的消息传播开来后,爬山爱好者们来得少了,倒是有灵异爱好者时常会过来采风。 “只看这些记录,和最近几年发生的事情,和‘魔’未必能扯上关系……” 岑冬生心想。 但他知道,知真姐不会无的放矢。 放在最上面的材料,记录了最近几年发生在石楼山上的变故,只是个引子。 下面的,则是对石楼山的过去,及其附近村庄聚落历史的一段描述。 “石楼山上的村庄,过去叫作石沟村……当地村民们,崇拜着山神……过去有过祭祀的传统,后来慢慢断绝了。” 只有这么一小段粗略的描述。至于这个“山神”为何,资料上并没有详细说明。 之后是一起发生在1970年的野兽伤人事件,当地猴灾盛行,时常有村民被抓伤挠伤,庄稼受害。本地的石沟村生产大队组织起了一支杀猴小队,人人带着猎枪上山,结果这些村民全都失踪了。直到八十年代的“社改乡”后,再有人上山,才在林子深处发现了疑似是这些人的白骨,遗骸受破坏严重,几乎无法拼凑起一具完整的尸骸。 除此以外,岑冬生还看到了一段记录,是古文上的记载,不知道是虚构的还是传闻记录,名为《山魈》。 所谓的“山魈”,是中国神话传说中是山里的独脚鬼怪,乃是山中的怪物一种,《抱朴子·登涉》里说山精形如小儿,独足向后,夜喜犯人,名曰“魈”。 随着各种传闻的揉杂,山魈在民间传说中的形象,渐渐演变成了身长体黑,力大无穷的怪物,它可以跑的比豹子还快,可徒手撕裂虎豹,乃是山中霸王,且寿命非常长。 “其曾祖肄业于南山柳沟寺……乃拂榻陈卧具,扃扉就枕……万籁俱寂,忽闻风声隆隆,山门豁然作响……一大鬼鞠躬塞入,突立榻前……张巨口如盆……遽拔而斫之,中腹,作石缶声……启扉检照,见有爪痕如箕,五指着处皆穿……” 岑冬生细读一遍,大概看懂究竟在讲什么了。这篇古文某人的曾祖曾经在山中寺院里呆过一段时间,某天夜里突然听到山中风声大作,随后有一头体型庞大的鬼怪闯入屋子里,这人用佩刀砍中,对方却毫发无伤,直到其他人赶到才侥幸活了下来。 “这个山魈……难道就是村民们崇拜的山神?” 伊清颜一边翻阅资料,一边试着自己思考,提出问题。 “这就很难说了,古人的记载不知是真是假。” 岑冬生说。 “但我认为可能是真的,既然传说中山魈的寿命极长,又有刀枪不入的身体,在荒山野岭的村庄里称王称霸,被人们当做神来崇拜……并不稀奇。” “也不一定是寿命极长,也有可能是族群延续,但数量稀少,所以让人误以为是同一头山魈活到了最后,”安知真补充推测道。 她望向岑冬生。 “我们先假定这世上真的有山魈这种妖怪,那么,它会转变成‘魔’吗?” “有可能。要是有人类崇拜它,给它祭祀,吃了血食,吸了香火的妖怪,真的有可能成为‘魔’。” “有意思……” 安知真笑了起来。 “话说回来,冬生你还真了解呢。” “嗯,我爷爷书上写的。” “爷爷?”伊清颜的语气中透着好奇,插入到二人的对话之中,“是哥哥的亲人吗?” “……不,只是以前在附近认识的一个老头子,对咒禁和鬼怪的事情有所了解。” 接下来,三个人根据手上的资料,推测着石楼山上可能发生的情况,你一言我一语,说起正事来大家都挺认真,气氛还不错。 虽说不论山上的魔头成色几何,在她们俩面前都微不足道,但在这个时代,无论哲人王还是平等王,她们都是刚刚成为咒禁师,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即使拥有近乎无敌的力量,也依然充满探索欲。 差不多半个小时后,岑冬生深吸一口气,总结了他们得出的结论。 “总之,看石楼山的情况,这个很可能成了‘魔’的山魈,最近几年又开始活动了?” “是啊,而且已经有不止一人遭了毒手。” “行吧,反正就在城郊,距离很近,等个周末就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 “嗯?” 岑冬生愣了一下。 “知真姐不忙吗?” “我早就说过吧,对我而言,你的事情是放在第一位的。” 安知真朝他眨了眨眼。 但之前才新中学那时候—— 岑冬生正想张口,突然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当时和现在,存在一个决定性的不同。那就是…… “我也要一起去。” 伊清颜在一旁主动举手。 没错,现在他的身边又多了个清颜妹妹。 而和个性成熟的、有着自己事业需要忙碌的知真姐不同的是,她几乎一定以及肯定想要和自己一起行动,缠着他不愿意放手。 “……” 见岑冬生没有立刻回答,伊清颜连忙补充道: “我不怕危险的,不管是妖怪还是魔头,尽管使唤我好了。” 不,他倒不是担心这个问题…… 天下什么魔能挡得住未来的哲人王和平等王联手? 过去不会有,未来也不会有。 他只是在模模糊糊间,察觉到了某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但至少对现在的岑冬生来说,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我明白了。”男人很爽快地点了点头,“我们一起。” “好耶!” 伊清颜举起手欢呼起来。 一旁的安知真笑呵呵地说道。 “难得三人一起出门,就当作是迟来的春游踏青吧,得好好准备一番呢。” “……安小姐,我们是为了帮冬生哥的忙,去办正事的。” “我知道。这不影响,反正最后还是要上山。” 听到“三人一起出门”这句话,小姑娘撇了撇嘴,兴奋的表情变得稍淡了些,但她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 数日后。 清晨,岑冬生的家门前,一辆黑色越野车静静地停在路边。 经历风吹雨打后的梧桐树叶落了一地,车窗上映照出斑斓的阳光。 晴空万里,空气清爽;由于中间隔了一场雨,气温也不会太高,是最近一段时间里适合出行的一日。 岑冬生今天打算开的车,是知真姐之前送给他车钥匙的那辆,今天正好用上了。 伊清颜在镜子面前收拾完毕,整装待发。 现在的她已经学会了如何打扮自己,衣服尽量挑选颜色搭配,能衬托身材又不会太暴露,给人以青春和活力感的衣服;至于妆,她平常完全可以不化,只是对皮肤的保养不能落下。 她看着镜中戴着贝雷帽的美少女,步伐蹁跹地在原地转了一圈,欣赏了一下自己轻盈美妙的身姿后,略显满意地点了点头。 少女背上书包,拿起水杯,就像要参加学校组织的春游的学生那般,哼着轻松的小调,推开房门。 她见到两位成年人已经在车边等着自己。 岑冬生拎着大包小包,站在驾驶座边上,面带微笑地朝她招手; 而陪在他身边的,则是戴着宽檐遮阳帽,一身天蓝色长裙,气质高贵的黑长直发女性。 在看到她的时候,原本轻松的步伐一下子放缓了;即使出门前还对自己的打扮充满信心,但在看到安知真的时候,小姑娘的心底还是充满了压力。 那优雅从容的气质,曼妙丰腴的身材,就算再挑剔的眼光都寻不出毛病,简直是完美的化身;比自己大了近十岁的成熟魅力,这是时间的差距,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企及的。 “清颜?” “我来了!” 听到冬生哥的招呼,伊清颜很快又振作起来,朝着车的方向走去。 这种事总是各有各的好,她想。 年轻当然是优势,青涩也未必不是美好,就看那个人……究竟会更喜欢哪方了。 第七十八章 “封面女郎” 岑冬生坐在驾驶座上,专心开车。 安知真在副驾驶座上,伊清颜则在车后座。 小姑娘一开始对这个座位安排好像有点不满,她更想坐在离岑冬生更近的副驾驶座上。 岑冬生倒是觉得挺自然的,两个大人坐在前面,未成年人坐在后面,很像是一家人出行……他心里隐约存着这个想法,还是没有放弃的念头,希望她们能和平融洽地共处。 反倒是安知真,作为另一个当事人,她似乎从未发表过自己的意见,笑眯眯地看着兄妹俩拉扯。 直到越野车驶上城市道路,驶上高速公路,离开城市,前往郊区。 坐在车后排的伊清颜,一开始饶有兴趣地盯着窗外飞掠而过的风景,虽是平常,但对于罕有外出经验的她而言,一切都是新鲜的; 等再过了一会儿,很快看厌了的小姑娘打起了瞌睡,脑袋一晃一晃,眼看着就要躺倒在一旁。 安知真从上车开始一直保持着安静,正翻看着不知是书籍还是卷宗的资料。 岑冬生安安静静当个司机,车载音响中播放着听上去熟悉,却叫不出名字的抒情歌曲。 车厢内的氛围很宁静,从窗户缝隙中流淌进来的风有些微热,吹拂在人脸上,颇有几分闲逸的舒适。 这时,身旁传来叹息声。 他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看到安知真放下了手中的材料,似是感到了几分满足,盈盈目光落在了他的脸上。 “……?知真姐?” 肩膀上传来一阵沉甸甸的重量,女人将脑袋突然靠了过来。 “看书看累了,让我休息一会儿。” “……我正在开车呢。” “嗯,我知道呀。” 岑冬生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大腿上传来痒痒的感觉,他低头一看,发现知真姐的手指,正在轻轻摩挲他的裤子。 “你这样不好吧……” “没关系,反正就算出车祸了,我们也不会死。” 女人往他耳朵里吹气,湿漉漉的气流吹拂着他的头发。 “……” 岑冬生欲言又止。 这是会不会死的问题吗? 女人的手指正在他的大腿上弹琴,总觉得有些痒痒的,还好忍得住。 他只好一把抓住那只使坏的柔软手掌,放到一边,直接攥在手心里。 这时,身后传来小姑娘迷迷糊糊的声音。 她好像要醒了。 “哥哥……快到了吗?” “嗯,快到了。” 他下意识松开了手。 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岑冬生抬头看了一眼道路交通标志, “石楼山……石沟村……马上就要到指定地点了。” 这年头还不存在好用的地图导航软件,甚至连民用的移动互联网也才刚开始兴起,所以想找到偏僻地方,除了找人带路和看标志,就得靠实体地图。 汽车路过加油站,岑冬生缓缓降下车速。 “等等,我去加个油。” …… 地方偏僻,人烟稀少,加油站里只有他一辆车停着。 工作人员加油的时候,岑冬生走入附近的便利店,在货架上挑选了一番,随意买了几个面包,和两瓶矿泉水。 去柜台结账的时候,他注意到墙壁上挂着一面写有“服务专业效率高,热情真诚可信赖”的锦旗,落款是登山救援队。 他又观察了一番眼前的售货员,男人年纪在四十岁左右,身上穿着迷彩服,因为没什么人来,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坐在收银台懒洋洋地看报纸。 “叔,你以前是救援队的?” 岑冬生主动搭讪。 “嗯。” 那人手里的报纸就没放下过,态度随意地回了一句。 “听说过石楼山的事情吗?” 沉默的男人放下报纸,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青年。 “你是去登山的?” 中年男子的表情很严肃。 “我劝你还是别去了,那里可不是个好地方。” “很危险?” 对方伸头看了一眼窗外,只停着一辆越野车,看不清里面坐着的人。 “就你一个?和家里人一起来的?” “对。” 岑冬生点点头。 听到这话,对方的表情又变得放松了些。 “你们应该就是出门踏个青吧?那倒还好,记得走大路。” “嗯,稍微爬一会儿就下来了。” “不是什么登山队,大学登山社团的人就好,那种人才叫人担心。” “会吗?他们应该比普通人经验更丰富,更懂得怎么爬山吧。” “哼,就是因为他们懂,才不喜欢走正路,喜欢刺激、喜欢冒险,脚程更快,走得也更深入,所以更容易遇到麻烦。我们救援队在附近接到过几次特别困难的任务,几乎都是因为他们。” 岑冬生点点头,所谓“善泳者溺于水”的道理吧。 但他想知道的不是这些。 青年压低声线,故作神秘地说。 “但我听说,石楼山……有鬼?” “哦,你不是来登山的,是来写新闻的?” “对,叔要是肯和我聊聊,我这边有采访费……” “那倒不必了。” 男人摆了摆手。他露出沉思的神情,似是在回忆。 “其实,我是没遇到过什么‘鬼’,只是听以前救下来的人说起过……他说,自己在爬山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是被这个人欺骗,走偏了道路,才会迷路,差点死在荒郊野岭里。” 这个案例,岑冬生在资料里就见到过。 “后来,我们按照他的说法在附近找了好几圈,但是没能发现他口中的那个骗子。我们还找到了他之前驻扎过的帐篷和营地,看里头的痕迹,这里只住过他一个人。” “但看他那么笃定,医生说很有可能是一个人独处太久,产生幻觉了。按照他的说法,虽然他从来没见过那个人,却像是以前见过的老熟人,一下子变成朋友,聊得很好,所以才会这么信任对方;可一旦仔细去回忆,就会觉得有关那人的一切,都很模糊。” “……原来如此。那是几年前的事情?” “我想想,大概两三年前吧?” “谢谢了。” 虽然没有得到新情报,但那石楼山上有古怪,几乎是可以确定的了。 他离开了加油站,回到车上。之后,岑冬生继续行驶,带着三人驶向山脚。 * 等车开到山脚下,找了个停车场放车,岑冬生带着知真姐和清颜妹来到目的地前。 “人意外得还挺多的。” 虽然这座山上有过灵异传闻,过去一些常将这里看作热门地区蜂拥而来的登山者们少了,但一般的踏青客还是有的。 问了几个路过的老太太,听说山上还有寺院,虽然不是什么大寺院,但也有几分香火;此外,还有位于半山腰处的石沟村里的村民们需要上山下山。 “嗯,这么看来,山魈应该不曾威胁到大路和村庄上的人们……至少没有那么频繁出没于人前,否则消息早就曝光了。” 想要找到山魈的下落,还得远离人群,去到这人迹罕至的深山林子里找,若是没有线索像个无头苍蝇般乱转,得是个大工程。 好在他心态很好,不急于一时。 “那么,我们上山吧。” 岑冬生对着身旁的女伴们说道。 “哦!” 伊清颜举起手,她已经戴好了遮阳帽,在车上睡过一觉,醒来后十分精神。 “我们都听你的。” 安知真在来之前就说过,“这次行程全听你的安排”,看样子是真的打算当甩手掌柜了。 …… 头顶落下来的阳光渐渐盛烈,有了几分毒辣的劲头。 茂盛的叶片尽可能挡住了太阳光,却挡不住逐渐升腾起来的温度,因此攀登在山间小路上的人们,还是免不了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不过,岑冬生等人自然没有这个烦恼。 不说身怀虎魔之力的岑冬生,安知真和伊清颜她们身为特等咒禁师,体内真炁如渊如海,即使不使用咒禁,其体质亦早已脱胎换骨、超凡脱俗。 ……老实说,他对“特等咒禁师”的身体结构还是挺好奇的,有人说他们已经不是人类了,而更像是一种升华过后的超自然生命,只是外表上与人相似。 可惜没法上手研究。 算了,想满足这个好奇心,以后也可以研究自己的,或者…… 岑冬生脑袋里转悠着奇怪的念头,不知不觉间三人走到了半山腰。 这里有地势相对平坦的平台,还搭了个亭子,专门供登山者休息的。地上随处可见被人随意丢弃的果皮和垃圾袋。 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这儿休憩,有的坐下来聊天吃喝,有的休息一会儿后继续往上爬,有的则转头往下。 他看了一眼路牌,离那个石沟村不远了。 “哥哥你看!那边的是……” 伊清颜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对远处的某样东西起了好奇心。 岑冬生顺着她的手指眺望,看到了一面岩壁,颜色与旁处不同,明显有人工雕琢过的痕迹。 他和伊清颜两人朝着岩壁走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巨大的石雕壁画,雕刻的内容似乎是一座楼阁,那楼屹立于山巅,白云环绕,线条纷繁复杂,蔚为壮观。 虽说能看出岁月侵蚀过的痕迹,但还是能看出巧匠的精心。 岑冬生在旁边又找到了一张石牌,上面记录着壁画的来历,说是山上本就有座石楼,是古已有之,不知何时、被谁搭建而成的楼阁,而这副壁画,则是附近寺院的僧人请人记录下这仿佛自天外而来的奇妙建筑。 石楼山、石楼山。 原来如此,就是因此而得名吗? 这座神秘的石楼,难道目前还在山上? 他正思考的时候,旁边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吸引了岑冬生的目光。 有年轻的情侣,有带着孩子的夫妻,有老头老太。他的目光从这群人身上随意扫过,然后…… 突然在某人的脸上停住了。 那是张熟悉的面庞。 梳着清爽马尾辫的女孩,大学生的年纪,有着健康的肤色与秀丽的五官,体态高挑,穿着方便行动的白色衬衣和运动裤,给人一种活力四射的感觉。 她背着大包,独自一人站在不远处的山崖边上,拿手搭着帐篷,眺望远方。 “这不是封面女郎吗?” 岑冬生心中一乐,有种见到上辈子熟人的意外惊喜感,虽然两人其实并不认识。 那张脸自然要比他记忆中的更年轻,但他因为频繁地见过,所以一眼就能认出来。 宋雨棠,甲等三阶咒禁师。她可能是未来社会中知名度最高的一位甲等咒禁师。 这倒不是说她很强,而是因为有相当一部分咒禁师,都能定期在电视和杂志见到她的脸。 《综合参考》,由中华禁师协会发行的周刊杂志,还有同名的网络电视节目,是咒禁师社会中最权威的媒体之一。 虽然真正有价值的机密情报不可能在这种公众媒体上看到,但有关重大事件新闻都不会落下,加之杂志发行的辐射范围广,咒禁师们不差钱,绝大部分人都会订阅。 未来的世界由各大势力统治的城市联合体组成,人们生活在抵御妖魔鬼怪的高墙之内。对于那些非高层的人来说,协会的节目是他们接触到其他势力信息的主要渠道。 杂志和节目里除了新闻板块之外,还有偏娱乐休闲的内容,甚至还有诸如“全国最美咒禁师”评选活动之类的。 而宋雨棠,就是某一届评选活动的冠军,后来被禁师协会聘请,为《综合参考》做宣传,因此经常能在电视广告与杂志海报上看到她的脸。 岑冬生之所以心底叫她“封面女郎”,就是这个原因。 当然,要说这所谓的“最美女咒禁师”是不是名不符实,大家心里都有数,主要是还有两位世界最顶点,且同样美貌惊人的女性咒禁师就在那儿…… 问题是,谁敢?谁敢擅自把“祖”当成娱乐人物,评头论足? 这不是哲人王或者平等王是否容许的问题,就算她们自己觉得无所谓,其他人却不会这样想,最好的做法就是碰都不要碰。 实际上,不要说“祖”了,这些涉及到舆论八卦的内容,都不太敢涉及到特等咒禁师…… 这也与禁师协会的地位有关,虽然它名义上是全中华大区咒禁师们的官方管理机构,可实际地位却有些尴尬。 ……当然,这个话题有些扯远了。 岑冬生的眼神从那个女孩的脸上不动声色地移开,就像完全不认识这个人。 “我们继续吧。” 他对伊清颜说。 “嗯。” 小姑娘轻轻点头。 …… 休憩片刻后,三人朝着山顶进发。 这个过程中,岑冬生留意了一下身后,发现宋雨棠正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看来,她的目的地与他们一致。 第七十九章 暴力破解法 岑冬生偶尔会回头瞥一眼。 那位宋雨棠就在身后的不远处。 岑冬生正在思考一个问题:她现在是咒禁师?还是普通人? 如果是前者,那她来这儿的目的值得怀疑。不过在他眼里,还是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无论是哪种可能性,对他而言都谈不上威胁。岑冬生只是想根据这位熟人的现状,来定位某些重大事件发生的时间。 他这个重生者的到来,有可能已经掀起了一部分“蝴蝶效应”。 “宋雨棠是什么咒禁来着?我记得她好像是甲等命禁的持有人,但具体的咒禁原理并不清楚……从我见过的封面来看,大概是地仙系或者人仙系吧。” 在“天神地人鬼”之中,这两种是最普遍的;相比起另外三种,对信息保密的要求度也相对较低。 这也是宋雨棠被选中的理由之一吧。 之前提到,中华禁师协会的地位是有点尴尬的。 这其实很好理解,因为协会虽然在名义上是统领全中华大区的官方组织,但咒禁师社会的真正顶点,是四大区的统治者;再往下是孤身一人的平等王与居无定所的幽冥王,以及他们所代表的势力。 实际上,协会的主要影响力局限在大京市,并且不得不在大事上听命于四大区统治者的命令。 如果顶头上司只有一个还好说,问题是这样的“太上皇”有足足四个(平等王与幽冥王一般不参与协会事务),那他们唯一能做的,只剩下左右逢源了。 当然,协会的软弱只是与“祖”相比。作为最大的官方结构,协会仍有着庞大的势力,协会内部有几位特等咒禁师坐镇,且和一部分中立且无所归属的自由咒禁师势力保持着良好关系。 另外,“祖”之间同样存在着一定默契,他们需要这样一个中立组织存在;作为协会的董事会成员,对协会的独立性保留着一定限度内的尊重。 “祖”与“祖”之间的谈判,往往就是由协会担当中间人。 协会里真正的核心高层,一样不可能抛头露面,所以到最后,才会让一个甲等咒禁师来当代表。 甲等——不能说不强,他们在等级森严的咒禁社会中是毋庸置疑的上层精英人士,在统治局这样的顶尖势力里都能担任部门主管或是执行部队队长的职位,但作为流行杂志的封面人物而言,和统治局辖区内总是能见到哲人王的脸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抛开这点不提,宋雨棠本人的人气倒是还蛮不错的。 “选美比赛的第一”、“杂志的封面女郎”、“友谊交流赛的主持人”……类似的身份本就纯属娱乐,不会有人会当真,当个吉祥物挺好。 据说她本人很亲民,对待其他咒禁师态度很友好,性格热情开朗;另外,她的长相的确很漂亮,不是那种肤白貌美的大家闺秀型,而是腰细腿长的户外健美型,由于在各地都有粉丝,说是全国偶像级的咒禁师一点不为过。 他就见过统治局里有同事是她的粉丝,收集了所有包含她封面的杂志,还有一系列周边海报。记得其中有一张露出腹部马甲线,穿着网球服的写真……确实蛮好看的。 岑冬生回想了一下这人的来历,他记得这姑娘是和自己年龄相仿,但没想到还是天海市的人。 之后的她会从天海搬去大京。 ——那么,要不要想办法拉拢呢? 岑冬生想到的是自己曾经的打算,他觉得知真姐不会每次都陪着自己去冒险,所以最好还是能找到新的同伴。 “就算是在未来,宋雨棠最后的成就停留在了‘甲三’……”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换作以前的他,肯定不会有这样的念头。他的眼界变高还是最近的事。 以及最重要的,如今安知真和伊清颜就在他的身边。 在她们俩眼皮底下和别的陌生人搭讪,岑冬生还不至于做出这种没有眼力见的事儿。 “冬生,你注意到了什么吗?” 他正思考的时候,安知真突然凑近过来,小声问道。 ……知真姐,你要不要这么敏锐啊? 岑冬生很确信自己没有往宋雨棠那边投去太多注意力,尽管如此,他还是被注意到了。 他抬起头,看着走在前头不远处的伊清颜,同样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要怎么做才能找到和山魈有关的下落,整座山很大。” “这个啊……” 安知真眨了眨眼,她的嘴角荡漾起微微的笑意。 “冬生,你介不介意做弊?” “……作弊?” “嗯。你不是说了嘛,你想为了变强去战斗,这些事情对你来说都是试炼,我本来不该插手。但要是冬生允许的话,我可以帮点与战斗无关的忙。” “知真姐能感知到山魈的存在吗?” 岑冬生不免升起了好奇心。他当然知道特等咒禁神通广大,但究竟要如何去实现那些理论上并不在职能覆盖范围内的效果呢? “当然。” 安知真回答道。 “只要用我的能力覆盖整个石楼山上下,看看哪里有东西能在一定程度上抵抗‘天魁权首’的降临,哪里就有咒禁师或者鬼怪。” ……原来如此,暴力破解啊。 “放心,我会控制好强度的。” 知真姐的目光从山上的这群游客们脸上掠过。 “普通人也不至于被烧坏大脑,无非是昏迷一段时间。” “……” 要是她对《天魁权首》的力量掌握再深入些,到达能举重若轻地呼唤那颗精神世界恒星降临的境界,说不定连误伤都不会有,就像未来的哲人王。 岑冬生突然意识到,其实现在的知真姐和自己一样,正在高速成长的路上,只不过她的个性本就成熟,让人容易忽略这一点。 “我也有办法。” 伊清颜在一旁不甘示弱。 你也有计? “呃,什么办法?” 《天魁权首》操纵心神的能力,还是能和情报搜集挂上边的,但《无间地狱》象征着的,就是纯粹的破坏力了。 “提前把人赶走,再把整座山削平,这怪物要是想活命,中途肯定会跳出来的。” “……” 岑冬生有些无力吐槽。 你是听了知真姐的话才想出来的吧? 只能说,我得替大伙谢谢你,还能想到“提前把人赶走”。 以及,“把一座山削平”……这话也就伊清颜能如此平静地说出来。 人类文明就算发展到了21世纪,“移山平海”仍是壮举,所需能量的消耗更是难以估量。像石楼山这种相对高度数百米以上的山头,拉大伊万来都炸不平;但对于几乎无消耗、不间断“削除空间”的无间之刃来说,确实又算不了什么。 “我们是来踏青的,就先别大动干戈了。” 岑冬生叹了口气,拒绝了俩姑娘想要帮助的想法。 他开始怀疑起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否正确。 知真姐那边姑且不论,伊清颜似乎是真的打算一直跟着自己。 假如他始终抱着平等王的大腿不放,那之前的计划都得推倒重来,从此溺死在清颜妹妹的过度保护中…… 可是,他难道要拒绝吗?用什么理由来拒绝? 或者说,真的有人会选择拒绝吗? 这该死的安全感,恐怕是这世上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吧。 “我明白了。嗯,冬生的想法正合我意。” 安知真一拍双手,笑容满面。 她对伊清颜说: “伊小姐,神经不用绷得太紧,我们这次是来玩的。登山、踏青,欣赏风景,晚上说不定还要一起露营。所以,就先放下心来享受吧。” “……一起露营?” 伊清颜眨了眨眼。 “是啊。车上本来就有露营用的设备,待会儿拿上就好。在这种森林里和家人一起露营,点起篝火烧烤,也别有一番风情。” 她好像真的挺感兴趣的。 “我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真让人期待。还是说,你不喜欢?” 少女摇了摇头。 她之所以来,就是打算帮岑冬生早点找到那头隐藏在山林里的“魔”,目的很单纯。 “不,我没意见。只要冬生哥觉得这样好,那就这样吧。” * 背着行李的宋雨棠,独自一人在山上跋涉。 虽然因为天气炎热的缘故,额头上免不了冒出微微一层细腻的汗水,但整体而言还是挺轻松的。 与其他登山客相比起来,她是步履最矫健的那个,一般男生都比不上她。 她平常就有长跑和锻炼的爱好,这种程度小菜一碟。 “今天晚上应该不会有雨……嗯,是个好天气。” 宋雨棠眯起眼睛,打量着头顶茂盛的枝叶,和被叶片分割后散落一地,碎金般的阳光。 她带了露营设备和帐篷,打算在山上呆一宿。 头顶的太阳从最开始的温热,到后来的炎热毒辣,之后又慢慢温和,意味着她从早上开始,已经连续爬了五个钟头。 除了中途在半山腰拿方便食品对付了中餐以外,宋雨棠就没停下来过,眼看着很快就要爬上山顶。 听说那里就有适合露营的地方。 在爬山的过程中,宋雨棠注意到了一个青年男子,以及他的两位女伴。 那个年轻男人与她年纪相仿,体格高大健壮,但更吸引眼球的,还是他身边的那两个人—— 一个约莫二十五岁,充满风韵的成熟美人,一个十六七岁的清丽少女。 宋雨棠的相貌从小就受周围人的艳羡赞美。正因为同是美人,她才更觉得惊讶;夸张点形容的话,在她眼里,那两个人已经美到了“与别人不在同一个图层”的程度。 这不是单靠样貌就能达到的,更是天生的气质引人瞩目。 不仅仅是她,一路上经过的其他人们,目光都有在不知觉间被她们吸引。 宋雨棠下意识会关注这三人,一方面是双方正好是差不多的时间上山;另一方面,他们的目的地也是相同的。 她还留意到,这三人爬山的样子很轻松,就算那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高中生都是一样。 …… 等来到山顶后,宋雨棠放下行李,踱步几圈后,选择好一块坚硬、平坦的地面,当作扎营的地方。 将帐篷内蓬平铺在地,展平并沿底边钉下地钉,支起节杆,套上隔离管,罩上帐篷外套并将拉钉打下,使全部外蓬绷直;最后将防雨小帽套进支杆端,套上抗风拉线。 整个过程轻车熟路,一看便知是老手。 宋雨棠很喜欢独自一人爬山和露营,她享受着旅程中的静谧与自由。 接下来,女孩将背包打开,拿出睡袋铺好,再然后是野餐桌椅、炉具和灯具。包里还有应急用的医疗卫生用品,能量棒、罐头食品等、饮用水,准备充分。 等收拾完毕后,宋雨棠从帐篷里钻出来,伸了个懒腰后,开始环顾四周。 山顶上,和他们一样选择扎营的人还有几处,有的是直接开车上来的。 而在这之中,宋雨棠不出意料看到了那显眼的三人组。 离太阳下山还有段时间,不着急生火。 她拿出小马扎,坐着休息了一会儿,望着天空,想象着夜晚繁星点点的美景,心中产生了些许期待。 “……去林子里捡点柴火吧。” 半响后,她站起身,拿起背包,朝着森林走去。 …… 宋雨棠行走在林间小路上。 周围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虽然随身携带着手电筒,但她不想这么晚了还独自一人在林子里转悠,随意拾了几根干燥的柴火,就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见了一个声音。 像是有人在细碎地说话。 宋雨棠停下脚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就在十几米外,一个矮小瘦弱的身影,正背对着自己,蹲在树荫底下。 看上去,似乎是位老太太。 她嘴巴正在不断念叨着听不清楚的话语,一道细细的青烟,袅袅升起,就像是在祭拜着什么。 无意间瞅见这一幕,宋雨棠觉得心里有点毛毛的。 她发现旁边的道路边上斜斜插着个铁牌,上面写着“禁止通行”,还用两米高的数层铁链拦住了去路;而那个“老太太”,就在那条被封锁起来的道路的另一头,也不知道是怎么翻进去的。 此时夕阳西下,林中更显幽深。 山路上寂寥无人,唯有风声呼啸。 这黄昏时刻渗着凉意的风,吹得宋雨棠打了个哆嗦。 ……得赶紧走。 正当她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连串急匆匆的脚步声。 宋雨棠吓了一跳,下意识转过头去。 她注意到,那个刚才还在树荫底下祭拜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欸……?” 女孩僵住了。 宋雨棠慢慢地将视线转过来。 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突兀出现在了她身后的林间道路上。 她的身体佝偻着,停止了细碎的说话声,就这样沉默地背对着自己。 第八十章 林中惊魂 “怎、怎么回事……” 看着那棵空空如也的大树底下,又看了看跟在身后背对着自己的老太太,宋雨棠的视线在二者之间打转,只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明明中间隔了十几米的距离,还有铁链拦着;可这一眨眼的功夫,她便跨过了所有阻碍…… 这……是不是有点奇怪? 周围的森林一下子安静下来。 “老人”没有再发出那种细碎的咕哝,只是这一刻的无声,更让她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此时的宋雨棠尚且是个对另一个世界懵懂未知的普通人,但人趋利避害、察觉异样的本领却是天生的。 她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而就在她迈开长腿的瞬间—— 背后传来的窸窣声响,一下子放大了。 有什么东西……正在朝自己扑过来! 她只觉得脑后有一阵腥臭阴风袭来,汗毛倒竖的同时,脊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关键时刻,宋雨棠展现出了超出常人一等的反应力,她在千钧一发之际以灵活敏捷的姿态朝前一扑,在地上打了个滚。 背后传来沉闷的声响,是之前听到过的异声。 如果她此刻转头,就会发现那个刚刚背对着自己的身影,就像脚底装了弹簧般从几米远的地方跳了过来; “她”双手撑地,干瘦的身体弓起,嘴里发出“咕咚”声,杂乱干枯的白发下,掩盖着神色狰狞的非人面庞;嘴部凸起,龅牙露在外头。 那根本不是什么老太太,而是一头宛如猿猴般龇牙咧嘴的野兽! 当然,这一刻的宋雨棠不可能敢回头,她在翻滚起身后,毫不犹豫地继续朝前奔跑。 一边跑,一边还能听见“有东西”在身后紧追不舍,脚踩在落叶上的声音匆匆靠近,像是在被一头饥饿的野兽追赶,不似人的古怪吼叫更是让人心中发慌。 最诡异的是,宋雨棠觉得自己身后的“东西”……像是会飞,声音一会儿上一会儿下,在树木与地面间来回穿梭。 那究竟是人是鬼?! 她不知道答案,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狂奔。 …… 天……暗得好快。 明明刚才还能见到阳光,这一会儿功夫过去,稍微离远点的密林深处都看不见了,只留下一片黑黢黢的阴影。 背后的脚步声始终不肯放过她,女孩只能继续往上方奔跑。 跑着跑着,宋雨棠很快发现了又一个异常,那就是脚下这条路,实在长过头了。 她只是为了捡点柴火,散散心,本就没有深入这片森林;从自己扎营的地方到林子的入口,一共就不到十分钟的路程。 可无论她如何奔跑,却始终看不到入口的方向,更不用说山顶处的风景。 是体感时间出了差错吗?感觉过去了很久,实际上还不到几分钟? 宋雨棠的呼吸渐渐变得沉重起来,头脑昏沉,她只是机械摆动着手臂和双脚,不敢有片刻停留,舌尖上渐渐泛起了苦味。 头上无星无月,前方淹没在黑暗之中的山路仿佛永无止尽,让她完全失去了方向感。 就像身处在一座由遮天蔽日的高大树木所组成的迷宫之中,宋雨棠怀疑自己是否永远出不去。 耳畔只剩下“砰砰”的心跳与激烈的喘息声。糟糕的是,即使在这种情况下,背后怪物的声音仍然紧追不舍。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身后的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宋雨棠根本来不及去思考。 这才一眨眼的功夫,乾坤颠倒,自己仿佛已不在人间…… 就在这时,她看见前方的森林里有几道明晃晃的光柱笔直地射出来,在远方摇曳闪烁。 “看到它了!” “快抓住!快抓住!” “别让它逃了!” 宋雨棠听到了人们的呼喊声,前方有脚步声纷至沓来,树木缝隙之间影影绰绰,其中一道光柱扫到了她的眼睛,让她下意识地紧闭。 “砰!”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背后突然炸响,宋雨棠想起了小时候玩过的鞭炮,但威力却完全不是一回事。 她吓了一跳,差点摔倒,踉跄着扶住前方的树木维持身体平衡,宋雨棠猛地转身往回望去。 一个佝偻瘦弱,头发花白的影子——那正是原本紧紧跟随在她身后的怪物,这会儿却扑倒在地,手脚颤抖着,往前蠕动爬行,发出凄厉的哀嚎,一道淡淡的硝烟从它不远处的地面上消散。 起初周围天光暗淡,宋雨棠真的看岔了,包括逃跑前留下的印象,让她真的以为那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但实际并非如此。 她冷静下来,定睛观察,发现那其实是一只猿猴。 手脚蜷曲,头上有一撮杂乱的白发,嘴部凸起,有明显的龅牙。和它的同类相比,它身上的毛发生长颇为怪异,是一层浅浅的绒毛,且身上居然还穿着衣服,简直是“沐猴而冠”这个词的显现。 再加之佝偻干瘦的体型,远远一瞧还真以为是个老太太。 怪不得,怪不得刚刚逃跑的时候,总觉得身后追着她的东西一会儿上、一会儿下,那是猿猴在树木的高低错落间攀爬、纵越,天生的本事。 “这到底……什么鬼?这山上……还有猴子?” 女孩扶着旁边的高大树木,一边努力让自己冷静思考,一边平缓着自己的呼吸。 肾上腺素高速分泌所带来的兴奋感过后,她浑身肌肉都在因过度运动所带来的负荷而酸疼。 猴子又往前爬了几步,它那双瞳孔是血红色的,死死盯着宋雨棠,有着人性化的恶毒和残忍。 她不自觉往后倒退一步,正准备再拉开一段距离的时候,从林子里冲出来好几个男人。 他们有的拿着猎枪,有的拿着柴刀,有的拿着铁楸,围到了猴子附近。 “砰!” 铁楸抬起又落下,狠狠砸在了白毛猴子的脑袋上,这一下用力极猛,直接将颅骨敲得凹陷下去。 猿猴发出凄厉的吼叫,但随之而来的是如雨点般落下的铁楸和柴刀,“砰砰砰”砸落、砍落在它身上,一时间血肉横飞,场面惨不忍睹。 猴子很快就不叫了。 宋雨棠屏住呼吸,就算明知那猴子是刚才追赶自己的野兽,眼前这残忍的一幕,还是惊得她说不出话。 “这位小姐,已经没事了。” 她听见有人对自己说。 宋雨棠抬起头,看到那群人中走来一个男人。 他穿着中山装,头顶戴着软帽,手里抓着一把猎枪。 明晃晃的手电筒灯光从背后照过来,照亮了对方苍白的脸。看起来五六十岁的年纪,脸上堆满皱纹,咧开嘴的时候,露出歪斜泛黄的牙齿。 “已经没事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 宋雨棠没有说话,目光警惕地打量着对方。 这个男人身上的打扮,让她感觉像是从四五十年前穿越过来的。 “已经没事了,小姐。” 男人往她的方向靠近一步。 “天色晚了,去我们村子吧。” “……村子?” 宋雨棠的声音有些沙哑。 她想起来,附近是有个村子,好像是叫……“石沟村”? “对,来我们村子,我们会招待你的。这林子里有野兽,你一个小姑娘,独自一人太危险了。” 他说话的时候,背后的“砰砰砰”的声音停下了,那头白毛猴子已经被砸成了肉酱,男人们终于停下了动作,朝着这边投来目光。 那一张张面庞,有老有少,全都冲着女孩露出和善的笑容。 “来我们村子吧。” “我们会保护你的。” 在宋雨棠眼中,他们每个人的表情都像是一张纸渲染出来的,连嘴角咧开的弧度都一模一样,看得人心中发毛。 她没有回答,只是往后倒退了半步。 “小姐,你不跟我们一起来吗?” 领头的男人朝她靠近。 宋雨棠看着他的脸,心中那股诡异感挥之不去。 脊背上的寒意,非但没有随着那只猴子被杀掉而消失,反而变得越来越浓烈。 到底是哪里有古怪? 不,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我该做什么?报警? 面前的男人又朝这边靠近了一步。 宋雨棠不再犹豫,再一次转身逃跑,将村民们甩在身后。 …… 那群人并没有追赶上来。 在她的身影消失在林子中后,领头村民的面容变得古怪起来。 他的笑容是僵硬的,就像用石膏嵌在了脸上;瞳孔暗黄,像死人般泛着混浊的光泽。 他背后的男人们和他一样,身上散发着水汽和淡淡的臭味。 “不行啊。” “不行。” “她会被山神吃掉的……” * 宋雨棠并不清楚,自己在短时间内已经连续逃过两劫。 她按照原定的想法,继续朝着营地的方向奔跑,但没过一会儿,她便停下脚步。 环顾四周,女孩确信林中再无他人,入眼所及之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唯有幽幽的风声。 “……不对劲。” 还是没有找到入口。 她来的时候,森林明明只有一条出去的路,且这条路的行程绝没有漫长到这个地步。 宋雨棠确信自己要不是迷路了,要不……就是被卷入了比迷路更诡异、更危险的境地之中。 再这样下去,只是浪费时间。 她得另想办法自救,在找到出去的方法前,要保存体力。 幸好自己一直随身带着背包。 宋雨棠打开包,拿出里面的饮用水喝了一口,缓解着喉咙的干燥感,再拿出指南针,眯起眼睛看着方向。 指南针的指针像疯了似的转个不停。 “……” 宋雨棠抿起嘴,随后又拿出手机,试图拨打“110”报警求助。 不知道是不是该说意料之中呢,手机信号显示的是“服务区外”。 明明来的时候完全没有这个问题…… 宋雨棠有些无力地倚靠在背后的树干上,仰望夜空。 没有星月的夜晚,天上阴云密布,仿佛随时都会下起雨。 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她觉得自己堕入了一场噩梦之中。 天色暗下来的速度很不寻常,之后发生的事情更是让她措不及防。 以前看过的恐怖故事里才会有这种开头 身体里的疲惫感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一时间想不到出路,宋雨棠的睫毛微微颤抖,渐渐闭上…… 不知道过去多久,昏昏沉沉的她猛地惊醒,身上仿佛被露水的寒意浸透了。 “不好……在这种地方入睡会着凉。” 她有野外生存方面的知识,知道户外的夜晚,最危险的就是失温。 就算找不到营地,也要找个安全的、能避风的场所。 宋雨棠抱着背包,摇摇晃晃地站起。 还是搞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眼下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她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想办法逃出这片森林。 …… 又往前走了几步路后,她突然看到远处有光亮。 似乎是……车辆的远光灯? 是从山顶上来的?难道自己马上就能出去了? 宋雨棠心中升起些微希望,还是朝着那个方向快步走去。 至少,这次真的能遇到别人,希望不是那些奇怪的村民…… 然后,她就真的看见了一辆车。 “不会吧……” 她还是身处在望不到尽头的森林中,并未看到任何出去的通道。 眼前这辆汽车直接卡在了两棵树当中,任谁都看得出来,这里发生了一场车祸。 挡风玻璃已经碎了,横生的枝杈卡在车门和车窗之间。淡淡的烟雾在夜色中弥漫,断裂的后视镜“咔哒”一声落在地上。 宋雨棠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着汽车的方向走去。 “有、有人吗?” 她顺着车窗往里瞧,看到驾驶座上有个人,俯面倒在方向盘上,不知生死。 “你……还活着吗?” 宋雨棠确信自己听到了呼吸声。 虽然很微弱,但驾驶员……好像还活着。 这时候,报警和拨打“120”都没用。 虽自身尚未寻到出路,但宋雨棠还是决定救出对方。 …… 费劲地折断树木,折腾了好一会儿后,女孩总算把人从驾驶座上抱出来了。 那是个女司机,长发遮面,面部血淋淋。 宋雨棠正准备把她拖到安全的地方,想办法做些应急抢救措施的时候,女司机胸口处微弱的起伏,渐渐停了下来。 她呆了一下,俯身倾听着女人的心跳。 ……已经停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死去,如此轻易、脆弱。 宋雨棠怔怔地看着这具逐渐冰冷下来的尸体,一时间,这个夜晚经历的所有恐惧、不安与迷茫,全都涌了上来。 她鼻子一酸,不由掉下泪来。 第八十一章 英雄救美 宋雨棠坐在原地,呆坐了一会儿。 晶莹的泪水无声无息地沿着面庞往下流淌,眼睫毛簌簌地抖动着。 她感受到的是一种委屈:过去从来没有遇到过的诡异经历,让人措手不及的事态,令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脑海里“说不定,再也没办法从这座森林里出去了……”的绝望念头,像肥皂泡似的抑制不住地往外冒。 几分钟后,宋雨棠回过神来,用手擦去脸上的泪痕,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你是个坚强的人,她在心底对自己说,还有希望,你一定能活着出去的。 身旁传来“噼啪”的响声,扭头一看,是卡在两棵树中央的汽车正在摇摇晃晃。 宋雨棠从座位上抱着受重伤的驾驶员,拖着她离开了有一段路,直到与汽车保持着安全距离。只可惜…… 她低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女司机,尸体的面部像漂白了似的,一块碎玻璃镶嵌在脑门上,脸上到处是摩擦过留下的细小划痕,几道伤口皮开肉绽,有种血淋淋的残忍。 宋雨棠不敢、也是不忍心再看,毕竟是头回见到人的尸体。她匆匆忙忙地站起身来。 “接下来,该往哪边走……” 脚下只有一条路,她该继续吗?可是,走了那么长时间还没寻见出口,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要是回头的话,可能还会撞见那群诡异的村民们…… “啪哒。” 她一边往前走,一边思索,背后传来异响,宋雨棠以为又是汽车处传来的声音,直到—— “呜……呜呜……” 身后传来女人的呜咽声,像是在哭泣,又像是微弱的哀鸣。 宋雨棠转过身,一脸惊讶地看着那具躺在地上的女尸。 难道还活着吗? “呜呜……” 尸体没有动,但那喘息声的确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 不对吧?她刚才已经确认过心跳,这人是真的死了,脑袋受了很严重的伤…… 她有听说过一些较为稀罕的例子,人在停止心跳后几分钟后,重新被人抢救了回来……是这么回事吗?这个女人难道还有救? 宋雨棠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不,不对劲—— 她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哪里“不对”,但她的求生本能正在提醒自己: 自从进入这片森林,准确地说是从见到那头白毛猿猴开始,之后发生的一切都很不对劲…… 周遭的世界,头顶的这片夜色,随处可见的树木,流动的风,叶片互相碰撞的“沙沙”声—— 看似寻常,却又处处透着不安,某种庞大的、邪恶的气场在看不见的地方流动。 当宋雨棠眼睁睁地看着躺在地上的那具女尸,一点点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后,这种不安到达了顶峰。 瘦弱的胳膊往前甩,在车祸中受挤压变形的头颅低垂着……那怎么看都不像是侥幸幸存的生还者,而是一具活死人。 “啪。”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汽车,一个瘦小的影子攀登上来,朝这边投来充满恶意的目光。 乍一看像个白发苍苍、体型萎缩瘦小的老人,实际上是只白毛猿猴。 这样的猿猴不止一只。 一只,两只,三只…… 有的爬上了车,有的攀上了旁边的崖壁,有的站在树梢上。 一眼望去,起码有几十只猿猴。 它们的双眼紧盯不远处的猎物,一双猩红色的眼球里散发着恶毒的光泽; 而在它们中央,女尸以一个诡异歪斜的姿势,慢慢地站起身,在这一过程中,她浑身上下被碾轧过的骨骼都在发出凄厉的响动。 ……不是自己的幻觉。 所有隐约察觉到的“不对劲”,在这一刻积蓄到了高峰,如同即将冲垮堤坝的洪水。 那不是人,而是鬼; 那不是猿猴,而是妖魔。 她知道自己该逃跑了。 宋雨棠没有吓得呆住、没有腿脚发软地倒下。她的确是个坚强的人,在哭过一场以后,就算面对如此恐怖的景象,她的头脑依然能正常运作。 但在另一方面,正因为她还能思考,所以才会感到绝望—— 女孩意识到,自己已经逃不出去了。 那些不安的念头都是真的,她会葬身在这片森林里。 只要她一转身,后面的猿也好、鬼也好,就会一口气扑上来,把自己撕成碎片。 怀着这样令人难过的念头,宋雨棠转身,奔跑。 不出意料的,这个动作打破了寂静的氛围,背后的声音嘈杂急促,一股脑尽数涌了过来。 就算已经清楚自己的下场,她还是想挣扎到最后。 …… 宋雨棠以为这会是自己人生中的最后一刻。 时间在她眼中慢了下来。 宋雨棠并没有跑出去多远,本身体力已经濒临极限;而且在此之前,她就没能跑得过那一头白毛猿猴。 背后的腥臭阴风已经吹拂在了后脑勺上,鼻子都能清晰嗅见的距离;其中一只猿猴张牙舞爪的影子,从树梢跳到了身前,居高临下地朝自己狞笑; 她脚下一个踉跄,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绊倒;低头一看,发现是一根布满血痕的苍白手臂。 是那个死去的女司机,用手抓住了她的脚腕。 ……已经结束了,她心想。 但也正是在这个时候,道路的尽头处,树荫底下,又多出了一个人影。 那是个和她年龄相仿的青年,神色冷峻,他正朝这边投来目光,有些严肃。 宋雨棠认识这个人。 是之前爬山的时候看到过的人,但并不知道名字。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人是鬼?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并不能考虑这么多,而是下意识张大嘴巴,喊了一声“快逃……” 被抓住脚腕的她,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前扑倒,身后的猿猴们一拥而上。 …… 想象中的疼痛感并未来临。 在面部接触到坚硬的地表前,她跌入了一个温暖厚实的怀抱,听见男人对自己说: “没事了。” 这个怀抱并没有持续太久,宋雨棠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被他搀扶着站了起来。 她抓着他的手臂,愣愣地看着那个人冷硬的侧脸。 只见他挥出了拳头,那拳头上裹挟着呼啸的风,像吊车的摆臂,拥有着可怕的质量与动能,一拳将从树上跳下来的白毛猿猴的脑袋砸成了一团浆糊。 不止是被拳头命中的,凡是被手臂擦到碰到的猿猴,全都往后倒飞出去,摔在地上或是撞在树上,她听见了不止一声骨骼断裂的清脆声响,简直像是用电蚊拍杀蚊子般容易。 他还抬起了脚。 刚才抓她脚脖子的女鬼的手臂,被他毫不客气地被一脚踩断;紧接着,他又一脚踹在女鬼的脑袋上,把对方踹成了滚地葫芦。 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男人,只用了三拳两脚,就将刚才包围她的妖也好、鬼也罢,全都打飞出去。 在宋雨棠的眼中,直到这一刻,时间才又恢复了流动。 “你没受伤吧?” 男人松开手臂,侧过脸来问道。 “呃……嗯,没事……” 宋雨棠的手脚还有点发软,但还是能站稳。 只是,她有些没回过神来。 在生死危机的关键时刻,被一个男人救下。这是什么言情里的情节吗? 宋雨棠的心怦怦直跳,不敢抬起头去看对方。 …… 岑冬生并不知道她的想法,如果能听到这一刻女孩的心声,他可能会老实承认。 ——很遗憾,这不是偶然,而是故意的。 其实他早在一旁观察着宋雨棠的挣扎。之所以要故意到最后一刻才出手,只是为了确定一件事: 他想知道,对方有没有觉醒自己的命禁,仅此而已。 * 半个小时前,岑冬生刚把帐篷扎好,睡袋铺好,从帐篷里走出来。 知真姐站在不远处的山崖边上,眺望远方起伏绵延的壮阔山景,一头漆黑如墨的笔直长发在风中摇曳。 她用手拢起耳边散落的乱发,迎面拂来的山风吹起裙角,让衣料紧紧贴在她的身躯上,勾勒出曼妙的轮廓。 灰暗的天色,茫茫的天与浓翠的山,山水画般辽阔寂寥的风景中,伫立着一位长裙女子,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她的身影。 这一幕很容易让旁观者看得着迷。 岑冬生的视线从那里收回,看到呆在营地里的少女。 伊清颜正坐在马扎上,双手抱着膝盖,对着篝火上的烧水壶,认认真真地盯着它有没有冒泡。 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有了一大一小两位女孩的陪伴后,在整趟出行的过程中,他感受到的是过去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奇妙的安心感。 同时,他又有一种难言的隐忧:这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感,或许会消磨人的意志…… 岑冬生在伊清颜面前坐了下来。 “待会儿吃饭?” “嗯。” “一起吃火锅吧。” 伊清颜抬起头,盯着男人的眼睛。 “……没找到山魈,哥哥不着急吗?” “不着急,反正它逃不了。” “那是哥哥变强的契机。” “对。” “我想帮忙……”伊清颜还没来得及把这句话说出口,就在这个时候,他们三人不约而同地都感受到了。 那股邪恶昂然的庞大气息,降临在不远处的森林里,并且像瘴气般迅速扩张开来。 岑冬生站起身来,望向森林的方向。 还真是迫不及待。 当然,这是件好事。 说实话,对现在的他而言,最困难的永远是找到鬼怪,而不是如何打倒。 那头隐藏在山中的“魔”,大概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两个半特等咒禁师找上门吧? 安知真从不远处走过来,她好奇地问道。 “刚刚那是……” “是‘鬼屋化’现象。” 岑冬生很确定地回答。 “原来鬼屋可以不止局限于‘屋子’吗。” “是的,这只是一种对空间异常现象的统称。” 知真姐望着远处弥漫的浓烈阴炁,又拿起地图对照了一下。 “这么说来,这一次的鬼屋占地面積起码有十到十五公顷之间,这个尺寸应该是我目前见过最大的。” “是啊……” 岑冬生虽然不是擅长感知的类型,但光是从外围估测一座鬼屋的覆盖面积,其实一般咒禁师也能做到。 根据他的目测,这一次的“鬼屋化现象”覆盖了从半山腰到山顶处的大片森林。 无论小康楼还是才新中学,显然都达不到这个水准。 “这说明什么?” 他能感受到安知真的目光正若有深意地落在自己身上。 “这说明这里是个怨气深重的地方,并且这股怨气盘桓在这片土地上的时间不短,说不定有几十年和上百年的历史。另外,我要找的那头‘魔’,就在这片森林里。” 岑冬生回答道。 他能理解安知真提问的真正涵义,简而言之就是:他们目前看到的这座鬼屋,与过去的鬼屋是否存在本质上的区别。 而他刚才的回答则在侧面否认了这一点。 以他这个重生者的视角来看,他当然清楚,在“鬼屋”之上,的确还存在着更危险的灵异空间,一般被称呼为“凶地”。 鬼屋和凶地的本质区别,其实就在于核心鬼怪——鬼屋中诞生的最高级鬼怪就是屋主。无论其能力如何危险,屋主仍是被限制在这处空间内的;而凶地之中诞生的,却是已经能脱离灵异空间,入侵现实世界的凶煞。 石楼山上的灵异空间显然还没有达到这个级别,根据他的经验,一处凶地内往往会存在复数的鬼屋。 换句话说,眼下的状况,他能单独一人应付。 “冬生,你是打算现在就过去?” “嗯。” 岑冬生说着,随手拿起背包,毫不犹豫地大踏步朝着那边走去。 “我去去就来。” “欸?” 伊清颜瞪大了眼睛,好像很惊讶。 “那我跟你一起去,哥哥……!” “不必了,你在这儿好好休息吧。” 岑冬生没有回头,朝她摆了摆手。 伊清颜正想要跟上去,却被身后的女人一把拉住。 “……安小姐,你是什么意思?” 她转过脸,眉毛蹙起,质问着试图阻止自己的安知真。 “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吧?” 女人嘴角微扬,噙着平静的微笑。这种好似看穿了一切、成竹在胸的笑容,让她感到有一些讨厌。 “你哥哥的想法,我相信你很清楚。他想要一个人解决这起事件。” 伊清颜没有反驳,只是冷冷地盯着对方。 一時間,谁都没有开口。两人间气氛沉凝,仿佛连风都停止了流动。 第八十二章 修罗场,征兆 “我想去帮助冬生哥……你却要阻止我?” 伊清颜有点生气了,证据就是她那双纤细的眉毛已经拧紧,薄薄的嘴唇抿起,漆黑清亮的墨色瞳孔里,有鲜明的怒气正在渗透出来。 “没错。” 安知真对小姑娘展现的怒气并不在意,她笑着说道。 “如果你真的是为了你的哥哥好,总得顺着他的心意来吧?他的意思是想靠自己的力量独立解决这起事件,我想这点你看得出来。” “如果我不帮哥哥打败那个鬼怪,我又是为了什么才来这里的?” “嗯……为了出来玩?和他一起出来踏青、野营,不是本身就很有趣吗?” 这个人的话之所以令人无法反驳,是因为她将自己的真实意图隐藏在了他人的话语中。 伊清颜垂下眼帘,盯着她正抓住自己腕部的手。 “……放开。” “好。” 安知真爽快地松开手。接着,她朝着少女发出邀请: “来,让我们坐下休息会儿吧,我准备开始做菜了,要是他回来的及时,说不定还能吃上一口热气腾腾的。” 说着,她开始在篝火上架起锅炉,拿出准备好的原料,样子看起来兴致勃勃。 这个女人,好像真的不在意冬生哥即将在不远处的森林里与鬼怪爆发战斗,反而真的心安理得地开始准备起晚饭了。 ……太奇怪了。 安小姐遇到冬生哥的比自己更早,难道他们之前就是这种相处方式吗? 在哥哥战斗的时候,只在别处看着?明明拥有着能改变和阻止一切的力量?就算哥哥有可能在战斗中受伤? 伊清颜无法理解,这只会让她怀疑自己的力量究竟有何意义。 她当然不认为岑冬生会死,连《无间地狱》都不能一次性杀死他,区区鬼怪自然不在话下。 但是,哪怕最后胜利的是哥哥,他在这个过程中还是会受伤,还是会疼痛。 伊清颜想起了数日前与岑冬生的初遇,在她尚未下定决心解开枷锁的时候,冬生哥与那头藤妖大战,为了她不惜被吞入腹中,浑身的皮肉被酸液烧灼,全身的骨骼被缠绕得“噼啪”作响,疼到说不出话,却还是为了保护她,把她紧紧地护在怀里。 如果不是因为发生过这种残酷的事,伊清颜也不会那么快就下定决心了。 所以,她不可能不在意,更不可能置之不理。 “你的饭量怎么样?算了,毕竟是还在长身体的时候,稍微放多一些。” 安知真一边烧水淘米,一边絮絮叨叨。 “不过呢,我平常做菜的机会很有限,虽然都是按照菜谱上的方法,也难免有生疏的地方……总之,肯定是不如你冬生哥的手艺,还请谅解。” 她居然还尝过冬生哥亲手做的饭…… 伊清颜叹了口气,转过身去。 “不必了。” 她说。 “嗯?” “我有自己的做法。” 不打算再理睬这个女人,伊清颜迈开步伐,朝着森林的方向走去。 “请停一下。” 伊清颜并未听话。 “请不要打扰冬生的战斗。” 她的脚步片刻不停。 “听听我的话吧。” 我才不听,她想。 “唉……” 然后,伊清颜听见了一声自耳畔响起的叹息声。 就在这个瞬间,眼前的视野突然抖动了一下。 就像是受到了强烈的信息干扰,或是被剧烈摇晃的电视机屏幕—— 伊清颜捂住了隐隐作痛的额头,她难以置信地,慢慢转过身来。 一片模糊的视野中,那个女人脸上依旧是一副美丽到让人讨厌的笑容。 “——你……竟然对我使用能力?” * 与此同时。 石楼山森林的“鬼屋区域”内。 等到关键时刻才出手的岑冬生,默默打量着面色苍白,惊魂甫定的宋雨棠。 看起来不像是演技。 “确认一下,身上有没有受外伤。” 岑冬生说。 “没、没有……” 对方有些慌张地摇了摇头,望向他的眼神中既有好奇,又有不可思议。 岑冬生点点头。 “那就好。” 他踏步向前。 眼前还剩下几只活着的猿猴,这些牲畜比鬼怪更机灵,见到自己的同类不是支离破碎就是脑浆涂地,这会儿已经停止动作,又跳回了树上或崖壁上,眼瞅着情况不对劲就会随时逃跑。 它们那双赤红色的邪恶瞳孔死死盯着男人,警惕中透着狂躁。 岑冬生没有放过它们的打算。 他以惊人的速度踏地、朝前冲刺,一拳砸烂了离他最近的一只猿猴的脑袋,随后动作毫不停歇地将其尸体举起,用扔垒球的姿势狠狠砸向远方停在车辆顶上的两只,将它们像保龄球般一齐砸飞。 果不其然,剩下几只猿猴见状不妙,立刻仓皇逃窜,但当它们才刚逃出半路,便像中了石化一般滞留在原地,如同一尊尊栩栩若生的雕塑。 岑冬生的双目已转为黄澄澄的虎瞳,猿猴们在这一刻仿佛在内心深处听见了林中山君的仰天长啸,一时间全都被震慑地呆在原地, 趁着这段时间,岑冬生冲上前去,一个个敲爆脑袋或扭断脖子。 随手像丢垃圾般把猴子们的尸体扔到一旁,他转身回到了宋雨棠身边。 …… 之所以要等到最后一刻,他的用意无非是想看看这个女人能不能觉醒命禁。 他回忆起来了,宋雨棠的招牌咒禁是《天雷无妄》,同时兼具人仙系·强化肉体的效果,以及地仙系·操纵雷电的超自然力量,是相当强力和全面的能力。 能天生觉醒甲等命禁的咒禁师,可以说是拥有着仅次于特等咒禁师的天赋。 命禁与寻常咒禁的不同之处之前已经提到过,前者不需要炼化阴炁,一点点修炼“破格”,按部就班地觉醒三重异能,而是只需要时间与反复练习,就能完整掌握。 所以就算是刚觉醒的她,都有机会在鬼屋区域中自保。 不过嘛,现在看来…… “谢谢你刚才救了我,这位大哥,请问您是……?” “岑冬生。用不着叫大哥,我和你岁数差不多。” “好,好的,我姓宋,叫宋雨棠……” 宋雨棠看着一地的猿猴尸体,那份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男人刚才那迅猛如闪电的动作,以她的动态视力几乎只能看到残影闪动,很明显不是正常人类能做到的。 但先是遇到了奇怪的会伤人的猿猴,想逃出去却发现整片森林变成了一整座迷宫,接着又是死后还能爬起来的鬼魂…… 会在这种时候冒出来救了自己的人,自然非同寻常。 她心中已经有了种种猜测,问道: “那个,岑先生,我能请教一下吗?这些猴子到底是什么情况……?” 岑冬生瞥了她一眼。 女孩的表情中有些许紧张,但整体来看还是挺冷静的,没有被吓傻,这说明她素质不错。 稍微解释一下吧。正当他准备开口的时候,宋雨棠突然发出一声惊叫。 “噫……!” 她脑袋后面的马尾辫跳动了一下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岑冬生低头一看,那个刚刚被自己踩断双腿的女性怨灵,不知何时又一次抓住了宋雨棠的脚。 还真执著啊。 他一脚踩断鬼魂手臂的同时,伸出手,一把将宋雨棠拽到自己身后。 看着地上惨烈嚎叫着,像虫子般蜿蜒扭动着身子的“女尸”,身后的女孩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这、这是……鬼吗?” “嗯,是鬼。” 岑冬生随口回答。他一把拽起了女鬼的衣领,将她举到了自己面前,一双明黄色虎眼与鬼魂对视。 下一刻,女鬼的身躯僵住了。 “——告诉我,是谁杀了你?” 他目前的真炁量发动“虎魄”,能将低上一个等级的孤魂转化为受自身意志操纵的伥鬼。 女鬼听话地张嘴,但她的喉咙与语言一样支离破碎,只能含含糊糊地说话,根本听不懂。 “不行,这头灵智磨损太过了。” 岑冬生摇了摇头。 已经没用的家伙,自然只能炼化了。 躲在他身后的宋雨棠,看着这个男人轻描淡写地将女鬼的脖子扼断,随后狠狠摔在地上,再举起拳头朝着女鬼脑袋上砸去。 一拳,两拳、三拳……他的拳速快如雨点,女鬼的面部在这疾风骤雨的猛击中迅速垮塌变形,连带着下方的地面都产生了裂缝。 女鬼的脑袋从凹陷到干瘪,再到整个脑袋都被打得魂飞魄散,最后消散的趋势扩张到全身,化为一缕漆黑的烟气消失不见。 虽然听上去经历了一番过程,但因为男人的动作过于迅猛,其实几秒钟内就结束了。 就在刚才,宋雨棠其实就有过猜测,觉得这位青年很可能是专门驱鬼捉妖的,而且本领高强,否则怎么会这么巧突然出现。 对方本事和她想的一样,的确很厉害,也很有效,只是场面看起来……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我的能力只适合这么驱鬼。” 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岑冬生淡淡回答。 “是、是吗……” 宋雨棠努力尝试着露出笑容,来表示理解对方。 “走吧。” 岑冬生并未在意,他朝前走去,向身后的她招了招手。 “跟我来吧。” “欸?”惊讶归惊讶,宋雨棠还是努力跟上了男人的脚步。 “你想尽快离开这片森林,对吧?” 岑冬生边走边说,他不曾回头。 “我带你出去。” 他打算尽量用简明扼要的言语交流。既然宋雨棠尚未觉醒命禁,有些话自然也没必要多费口舌。 不过,出于对一位熟悉的未来大名人的尊敬,岑冬生不介意做个顺手人情,在与核心鬼怪对决前,把对方送出这片地区。 “……谢谢……” 女孩看着他的背影,将手放在胸口上,小声松了口气。 真是个干脆利落的人啊…… 能想象得到,他一定经历了很多,对眼下这种危机四伏的处境也习以为常了。 虽然救了自己,却没有表现得太热情,有些不冷不热。 不过,就是这种略显冷淡的表现,反而让宋雨棠稍微安下了心,她感觉对方不像是坏人。 * 宋雨棠亦步亦趋地跟随着救命恩人,在森林中跋涉。 她和他说明了“明明觉得这片森林没有那么大,离出口和山顶营地也很近,结果花了好长时间都走不出去”的诡异状况,而对方的回答也很直接: 他们现在已经不在现实世界,而是陷入了一处名为“鬼屋”的灵异空间。 想要出去,依靠现实的空间定位和方向感是无用的,包括她身上的电子通讯设备,以及诸如指南针之类的工具,全都无效;就和宋雨棠自己猜测得那样,她正身处一个诡异的迷宫之中。 当然,这并不代表陷入“鬼屋”内的人就真的一辈子出不去了,此处还是存在着与现实世界联通的出入口,只是普通人依靠自身能力很难发现。 具体的原理她听不太明白,对方只说是他察觉到的“阴炁流动”的薄弱之处,就是入口。 “咒禁师……以前从来没听说过呢。” 宋雨棠心想。 听他的说法,这是个描述范围很宽泛的词语,她所知道的古往今来那些道士和尚方士巫婆,如果不是骗子,而是真正具有超自然能力的特异人士,都可以归纳入这个词语内。 在暂时安全无虞的情境下,宋雨棠之前那些个对未知事物的恐惧与紧张,全都转化成了强烈的好奇心,她在保证不引起对方反感的前提下,努力打听着与超自然有关的知识。。 在这个过程中,她还得知,对方的年纪居然真的和自己同岁,还是大学生。 “没想到和我一个岁数……您真厉害。对了,岑……岑先生,您现在在哪儿上学?是在天海市吗?” “嗯,我在天海大学念书。” “咦?!天海大学?那我们还是校友……同届的同学啊!” 女孩很吃惊的样子。 “是吗。” 岑冬生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态度。 ……他其实还是有些吃惊的,因为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 也就是说,她和自己一样,是“阴兵过境”那个时候被迫离开学校,后来才去了大京市吗?当然,也有可能是在此之前就觉醒了。 没想到自己还有个那么出名的校友。 他正一边思考一边往前走着呢,背后突然传来“噗咚”一声。 岑冬生扭头一看,发现是宋雨棠突然身体瘫软地倒了下去。 他扶着她坐到附近的大树边上,只见女孩眉头紧锁,双目紧闭,却能感觉得到眼皮底下眼球的快速眨动。 这种状态是…… “通灵”? 第八十三章 找老乡问个路 宋雨棠像是突发重疾,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中,身体软软地倒了下来。 岑冬生扶着她,让她轻轻靠在背后的树上,翻开她的眼皮,看到了一双正在激烈颤抖翻白的眼球。 这诡异状态来得又急又快、毫无铺垫,容易让人不知所措,但经验丰富的岑冬生,头一眼就能瞧出名堂。 这是所谓的“通灵状态”,那些拥有成为咒禁师资质,却尚未学会如何炼化真炁、使用咒禁的人,身处在鬼屋这种阴炁较为浓烈的灵异空间内,很容易受到外界干扰。 所谓的“拥有资质”,换种法就是“灵感较强”。这些人即便在尚未拥有咒禁的情形下,也拥有天生的阴阳眼,或是能嗅见、听见不好的东西。 世间万物,信息交流沟通是双向的,这些人拥有着比常人更敏锐的感觉,能捕捉到散逸在空气中无形阴炁的残留;却不像真正的咒禁师那样拥有抵抗侵蚀和遴选有害信息的能力,只能被动地全盘接受。 一旦信息量超过大脑的承受范围,就会让受冲击的人陷入昏迷状态。 他蹲下来,观察着宋雨棠苍白的俏脸,只见她冷汗直流,眉头紧蹙,脑袋微微晃动着,似乎是陷入了一场无法自拔的深沉噩梦之中。 “通灵状态”的好处是能让人知道一些以寻常手段无法了解的信息,他听说某些鬼仙系咒禁,就能让人主动进入类似状态,从而捕捉到清醒状态下难以察觉的残留怨念。 不过,宋雨棠目前还是个普通人,再这样下去,可能会对她的大脑和阳炁造成损伤。 他稍等片刻后,探出一根手指,点在女孩的额头上。 “听我的声音。” 青年的嘴巴蠕动,看似没有发出声音,却是用“真言”的方式,将声音透过女孩的耳膜,渗入她的深层意识中。 这种技巧类似催眠,在话语中灌注入流动的真炁,效果更为显著。 “不去看别的地方,只看光亮处……顺着我的指引,从洞穴里走出来……” 伴随着他的话语,宋雨棠痛苦的表情得以好转,拧紧的眉毛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温柔的手,慢慢抚平。 见她呼吸有所平复,岑冬生低喝一声: “醒来!” 话音未落,宋雨棠迅速睁开了眼睛。 女孩不断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她从噩梦中苏醒,发现自己身上已是汗流浃背,衣裳内的运动背心被汗水浸透。 “岑……岑先生……” 她看着岑冬生的脸,眼神中充满迷茫,散乱的发丝黏在额头上,面色苍白,看起来比平日里更加惹人怜爱。 岑冬生的态度依然镇定,他不是第一次照顾人,顺手从包里拿出矿泉水,扭开瓶盖,放到她干裂的嘴唇边上。 “喝口水冷静一下。” “咕……咕咚……” 宋雨棠没有犹豫太久,尽管被人喂水的感觉像是被当做小孩子对待,但这时的她已顾不得羞涩,连忙将嘴凑了上去,大口啜饮。 她的喉咙蠕动着,一滴滴晶莹的水渍顺着线条优美的脖颈往下流淌,打落在她的衣襟和岑冬生的裤子上。 “慢点喝,小心呛到。” 直到将整瓶矿泉水喝掉大半,宋雨棠才算是慢慢回过神来。 她擦了擦嘴巴,朝岑冬生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冷静下来。 岑冬生将水瓶放回去。 “刚刚那是……” 宋雨棠有些迟疑地问道。 她很担心自己身上会不会出了问题。 诡异和危机接踵而至,身处灵异空间之中,到处是她不了解的谜团,女孩难免会胡思乱想,开始悲观地怀疑自己刚才那种状态是不是所谓的“鬼上身”。 “这叫‘通灵状态’。”他解释道,“受周围阴炁的影响,某些信息会在附近磁场中得到保留,你就是受到它们的影响才会昏迷,可能还会看到一些过去残留下来的影像。” “通、通灵?那我的身体应该……” 她下意识抚摸着自己饱满的胸口,结果摸到了一手粘腻的汗水,有种微妙的害臊感,往后缩了缩身体。 “别担心,是正常现象。”蹲在她跟前的岑冬生安慰道,“只要及时醒过来,就没什么影响。” 听闻此言,宋雨棠长松了口气。 “谢谢你,岑先生,又被你救了一次……” “不客气。以后就别喊先生了,既然在同个学校,又是同年级,直接喊我同学吧。” 他说。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只要在能力范围之内,他不介意帮忙。 小康楼时期是有外敌虎视眈眈,才新中学时期是担心平等王是否会提前觉醒,都存在他不得不独自面对的变数,这回总算是遇上“一般情况”了。 按岑冬生的做法,若是还有无辜的普通人在场,他会让人先在相对安全的地方呆着,自己去解决鬼怪;或是选择先把人带出去,解决后顾之忧后,再去对付核心鬼怪。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石楼山的鬼屋封闭感相对较弱,感觉应该能找到出口。” 岑冬生心想。 另外,就像在宋雨棠被鬼魂和猿猴围攻的时候,他选择在附近旁观了一会儿,没有第一时间出手,目的是观察她是否有觉醒咒禁;其实刚才将对方从“通灵状态”下叫醒的时候,他同样刻意等上了一会儿。根据经验,把这段时间控制在不会对宋雨棠本人造成损伤的限度内。 至于理由…… “宋同学,我有话想问。你在昏迷状态下,应该有看到一些东西吧?” 他想得到更多线索。 通灵状态——他虽然不是第一次见识了,但这种状态还真不是随时都能触发的。 身为正式咒禁师的他,经过锻炼的灵感肯定比还是普通人的宋雨棠强,但并没有感知到任何在现场残留的信息。 岑冬生体内的强盛真炁隔绝了外界入侵,却也断绝了微弱信息传入大脑的可能性;而除非是拥有对应的异能,一般人是没办法主动进入这种状态的。 “是的,我有看见。” 宋雨棠定了定神,开始回忆起来。 “我看到了……自己正在驾驶一辆汽车,沿着道路从山顶往山下的森林开。” “旁边有人吗?” “没,没有,应该是一个人……天色看上去很晚,我开得还算小心。但到了中途的时候,突然有一只猴子冲了上来……它头上长着白毛,佝偻地站在那儿,让我以为是前面是一个老人……” “我想要避开它,结果就在这个时候,附近的树上又跳下来好几只,还用石头把窗户都砸裂开……我的方向盘失去了控制……” 说到这里,宋雨棠下意识捂住自己的额头,仿佛能身临其境地感受到,那个出车祸的司机临死前的痛苦。 “……就是这样。” 女孩抬头望向岑冬生。 “是那辆卡在两棵树之间的车吗?我见到的这份记忆——” “嗯,是来自那个死去的女司机,她是被那群猴子逼上绝路的。” “那些猴子,真的很吓人……它们还是动物吗?” 宋雨棠想起那些白毛猴子的凶戾表现,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岑冬生则看得很清楚。它们当然是猴子,只是身上沾染了阴炁,受某种邪物所控。 其背后隐藏着的,恐怕就是名为“山魈”的魔了。 “那我们现在……” “继续往前,先从这地方出去。” * 夜幕深沉,密林幽深。 这生长在灵异空间内的林木,是现实的倒影,却又有所不同;有的更为高大,有的更为茂盛,有的横生枝节狰狞歪曲、宛如怪兽的爪牙,有的树皮上布满了扭曲的纹路,如同一张张怨恨的人脸簇拥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那没过膝盖深的草丛,那影影绰绰的灌木丛中,总是能听到响声。 有时是脚步声,有时是窸窸窣窣像老鼠群爬动的声音,有时是人低低的啜泣…… 一会儿是磷磷鬼火闪烁,一会儿又有白色鬼影从眼角余光飘过去,黑暗深处,仿佛有无数双邪恶冰冷的眼睛,正看向这边。 事实上,这些动静,绝大部分还真不是错觉。 “鬼屋”嘛,阴炁聚集之地,有浮游灵之类的成群结队出没太正常。 虽然在岑冬生眼里,这些弱小的背景板根本扰动不了他的心境,甚至有种“看起来挺热闹”的别样乐趣;但对于一无所知的普通人来说,想要从这片鬼魅浮生的森林里走过去,显然需要不小的胆量。 宋雨棠紧张兮兮地左顾右盼,到后来,她只能抓着岑冬生的衣服后摆,像小孩抓着自己家长那样亦步亦趋地跟着,生怕自己被落下了。 真是一场噩梦……她想。 如果只有她一个人,恐怕真的一辈子都走不出这鬼地方。想到这里,她对这个从天而降的“岑同学”不免更加心存感激。 就在这时,走在前面的男人突然停下脚步,宋雨棠有些恍惚,差点一头撞上他的背部。 “又来一批。” 她听见青年低声说道。 宋雨棠踮起脚尖张望了一下,几道明晃晃的手电筒光柱从两人的面上扫过。 森林中出现了几个男人,领头的那个人穿着中山装,头顶戴着软帽,手里抓着还一把猎枪,似乎正在附近巡逻。 “我见过他们!” 宋雨棠连忙小声提醒道。 “之前有个猴子在追我们的时候,就是他们出来把猴子杀死了,还邀请我去村庄做客,但……我总觉得有哪里奇怪,就没和他们一起走……” 她一时语塞。 其实,这群人也算是救过自己一命,也和眼前这位岑冬生一样,都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但她为什么会后者就值得信任呢? 宋雨棠并不懂“灵觉”之类的事,所以有些困惑。 “你的做法是正确的。”岑冬生说,“要是你当时跟着去了,我可能就救不了你了。” “岑同学是说,他们也是鬼?” “对。你注意到他们的打扮了吗?” “……我感觉像是上世纪的人,只在以前的老照片里见到过。” “嗯。这说明他们死了有好几十年。” 准确地说,是距今四十年前—— 他已经想起来了,知真姐的情报里就有提到过,一起发生在1970年的野兽伤人事件。 当地的石沟村生产大队为了阻止猴灾,几位男性村民组织起了一支杀猴小队,还都带了武器,结果最后却是集体失踪,过了十几年才发现这群人的遗体,尸骨破烂不堪,难以复原。 自那以后,它们阴魂不散,徘徊在这片森林之中;鬼屋降临之后,便以鬼怪的面目出现。 “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宋雨棠紧张又不安地询问。 岑冬生想了想,回答道: “当然是去找老乡问个路了。” 他说得轻松,身后的女孩不免一呆。 “啊?” “他们不都邀请人去村庄了吗。盛情难却,我当然得去瞧瞧。” “你,你是说我们要去……” “不,村庄那边我一个人去。至于你,我会顺便问条下山的路,然后把你送出去。” “可是……他们不是鬼吗?会回答吗?” 岑冬生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这个笑容称得上“阳光开朗”。 放在几天前,他可能还没办法打保票,毕竟绝大部分鬼都遵循执念行动,不一定畏惧自身的消灭,他最擅长的暴力未必有用。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老乡们,晚上好。我有话想问。” 他让宋雨棠先找个角落躲起来,自己则朝着村民们走去,态度友好地朝他们挥了挥手。 “是活人……” “有活人……” “这次不能让人跑了……” 和宋雨棠那时候相比,这群“老乡”的情绪似乎变得急躁起来,一见到岑冬生出现,便团团包围过来,然后—— “砰!” 有鬼开枪。 硝烟从枪口处袅袅升起。 躲在树后的宋雨棠花容失色,她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望向岑冬生。 …… 岑冬生一低头,看着身上破了个洞的体恤,和肌肤上的血痕。 他抬起头,笑得更开心了。 “老乡们……还真热情。礼尚往来,我就不客气了。” 第八十四章 离开与告别 见挨了一子弹的岑冬生完全没有倒下的迹象,领头男人身后的村民纷纷举起了手中的猎枪。 “砰!” “砰砰砰!” 子弹像暴风雨般射出。 身为鬼魂,他们手中拿着的当然不是现实中的猎枪,而是由阴炁构筑起的枪械,但并不意味着没有威力。 其中有好几枚子弹划过岑冬生身边落到了附近的石头上,在表面留下白色的凹痕,无数碎屑飞溅,触发了一连串小型爆炸。 “?!” 躲在不远处树木背后的宋雨棠瞳孔收缩,看着被打碎后散落各地的石头,再看了看那个站在升腾的硝烟中屹立不倒的男人,一脸不敢置信。 单论物理破坏力,鬼魂们手中的枪明显比老旧猎枪更强,普通的野兽足以一击毙命。 但面对枪林弹雨,那个男人却避也不避,任凭大量子弹击中在身上,衣服碎屑飘散,血液飞溅,留下一道道浅浅伤痕。 岑冬生顶着飞溅的子弹,大踏步向前,他的肌肉因真炁灌注而鼓胀,流转着青色光芒,仿佛由钢铁浇筑而成。 “砰!” 他毫不犹豫地一拳砸在头戴软帽的男人脸上,鬼魂的面庞霎那间像橡皮泥似地凹陷变形。 拿着领头男人当做肉盾,岑冬生势不可当地冲入鬼魂群中。 “砰!” 岑冬生五指并拢,以手作刀,连挥数下,将后方几个村民手中的猎枪劈成两段,同时另一只手仍牢牢捏着领头男人的脖子,往地上狠狠掼去,再一脚踩上,痛打落水狗。 他一眼辨认出来,这些村民鬼魂的等级有区别,只有领头那个是厉鬼。想要用“虎魄”将其转化为伥鬼,以他目前的等级还有点勉强,换句话说…… 他不需要这家伙。 既然是不需要的鬼魂,就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摧毁! 真炁汹涌如烈火,眨眼间撕裂了厉鬼的胸膛,其身躯好似烈阳融雪,逐渐开始消解。 厉鬼惨叫着想要脱身,往后急退,只是半边身体已经留下一道无法复原的巨大创口。 “想逃?” 虎魄异能释放,明黄色的威严瞳孔中,倒映着那几个像被定了身僵在原地不动的鬼怪。 被重创的厉鬼是最先回过神来的,迎接它的是无呼吸的铁拳连打。 虽然只过去了数秒钟的功夫,但对于一场敌我双方的反应速度早已超越人类界限的战斗而言,这几秒已是漫长的天人之隔。 在猛烈的拳头与其上裹挟的真炁摧毁之下,厉鬼失去了原本形态,躯壳萎缩,变得矮小、扭曲,彻底失去了威胁。 “……不赖。” 岑冬生对虎魄的效果还算满意,不止是战斗外的信息获取,战斗中打乱节奏与精神冲击,同样有着奇效。 相比起最开始在小康楼的战斗,与一头厉鬼都要缠斗许久,现在的他却能在短时间内摧毁这一等级鬼怪的外壳。 深入掌握两项异能之后,他的力量相比起寻常乙等已有压倒性的优势,只有甲等级的“屋主”才有可能逼迫他使出全力。 顺势将这只厉鬼的脑袋摘了下来,他望向剩下几个往后倒退、准备逃跑的孤魂,异能再次发动。 …… 没有意外,这几个村民很快被转化成了他的伥鬼。 维持这种关系需要消耗真炁,所以他就不浪费时间了,直接开口询问: “村子在哪儿?” 孤魂们面色僵硬地抬起手,不约而同地指向同一个方向。 “核心鬼怪……我是说,这片森林里最凶的那头鬼,是不是就在村子里?” 孤魂们先是点头,再是摇头。 “不在村子里,但在村子附近?” 孤魂们纷纷点头,开始用手比划起来。 它们虽然能发出人的声音,但其实灵智丧失了大半的鬼魂很难保留下与人类正常交流的语言能力,往往只能重复几句话: “不行啊……” “不行……” “被吃掉……” “会被山神吃掉……” 虽然词不达意,但在反复比划之后,岑冬生还是理解了这群鬼的意思。 “石沟村旁边的山谷吗。” 岑冬生若有所思。 这几十年过去,石沟村的名字没变,估计就算位置有变迁,也不会相差太远;另外,根据现状可以合理推测,那头隐藏在山中的魔尚在蛰伏,并未对当地人动手。 “山魈目前的所在地,很可能是鬼屋内的村庄,而非现实中的。”他想。 “你们刚才提到了山神,对吧?”岑冬生没有遗漏这个细节,“‘被山神吃掉’,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听闻“山神”的名字,这群灵智不全的鬼魂们都露出了混杂着怨毒、仇恨与畏惧的表情。 那不是针对他的,而是对那个将他们杀害的“怪物”—— 意识到这一点后,岑冬生明白,这群村民就是他所要寻找到的那头“魔”的受害者。 怪不得会组团狩,捕杀山神的猴子猴孙。如果不是它们同样无法控制住对活人血肉的渴望,真能算是救了宋雨棠一命。 “我说你们,想让我杀了那个‘山神’吗?” 岑冬生咧开嘴角,露出微笑。 “上山打猎,结果却被吃了,着实可怜。但我能替你们报仇雪恨,也只有我能做得到。” 面对伥鬼们混浊的眼睛,他问道。 “说说看吧,那头怪物,究竟什么来头?” …… 在那之后,好不容易理解了主人意图的伥鬼们踊跃发言。 可惜他们生前都是普通人,并没有真正遇见过超自然存在,只知道自己上山打猴,中途却被怪物杀了,很难给出更具体的细节。 直到对方出现在自己面前,像拍苍蝇那般把他们一个个轻松干掉,再放进嘴巴里大口生吞,这群人死到临头的时候,才想起以前村子里的老人口口相传的故事: 说是这座石楼山上住着山神,生活在这片地区的人们,祖祖辈辈都要给它献上活祭,才能保证村子不被摧毁…… 和岑冬生一样,他们所了解的内容,依然是被岁月风沙掩埋了大半的破碎传闻。 从鬼魂们口中,他能掌握到的主要就是外型,那是一只体型巨大的猿猴,那些白毛猴子,就是受它影响诞生的子代。 “猿猴吗……果然是传说中的‘山魈’。” 此外,还有“力大无穷”、“枪打在皮毛上毫无作用”之类的细节,算是意料之中。 得到核心鬼怪的下落后,男人不再犹豫,下一步就是直接前往村庄,和山魈战个痛快。 当然,在此之前还要将无辜的人送出去。 他目光炯炯地盯着这群孤魂。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知道该怎么从这地方离开吗?” * 问出所有情报以后,岑冬生一个又一个把这群孤魂的脑袋扭断,用真炁将它们炼化。 虎魄只能转化比自身低一个等级的鬼怪。孤魂在他与“魔”对决的决斗场派不上用场,带着它们只是在浪费真炁。 他的行为看似无情,但伥鬼们并未展现出挣扎,似乎知道他要去杀那头山神之后,就接受了消亡的结局。 他这样做,算是超度了。 毕竟这世上不存在人们想象中能惩恶扬善的冥界,也没有让人在死后念念经烧烧香,就能让灵魂去往另一个没有痛苦的纯净彼岸的方便法门。 曾经活生生的人类,如今转化成徘徊在这个世界上的游魂,被生前的执念与对活人血肉的渴求所折磨,结束这一痛苦漫长的过程,的确算是“超度”了。 “可以出来了。” 岑冬生朝着树后面的女孩喊话。 宋雨棠慢慢走了出来,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他。 “您,您身上没事吗……” 她亲眼见到岑冬生被乱枪打中,那子弹的威力也是她亲眼所见,但如今岑冬生的身上完全看不到痕迹,只有衣服破了洞。 本来还有一些伤口,几分钟过去后,连血痕都消失了,说明他具备短时间内的超强复原能力。 这个和自己一个年纪的男人,正在用肌肉和腕力驱鬼—— 要不是亲眼所见,她可能真的不敢相信。 “当然没事。” 岑冬生朝她招了招手。 “来吧,我送你出去。” …… 接下来的路再无波折。 依照村民们的指引,两人果然发现了一条下山的小路。 岑冬生循着自身灵觉,找到了鬼屋空间内的薄弱之处。 “好了,就是前面。你穿过这片雾气就能回到原来的地方。” 宋雨棠看着面前朦胧的山路,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好像变得轻了点,有清新的风在面前不远处流动。 她一点儿都不怀疑岑冬生的说法,所以她也很清楚,接下来就是该分别的时候了。 “……岑同学,你接下来不准备和我一起离开,对吗?” “对。”男人回答得很干脆,“我要打倒这片森林里的‘魔’,否则,这处灵异空间是不会消失的。” “这样啊……”宋雨棠的心中,免不了浮现几分对救命恩人的担忧,“会有危险吗?” “敌人会比我强一点。”岑冬生笑了起来,“不过还在我的应付范围内。最后赢的人一定是我。” 明明“比我强”,却确信“赢的人一定是自己”吗…… 宋雨棠有些无法理解,但当她看到青年脸上的微笑时,却觉得自己好像也被这份没来由的信心所感染。 “祝岑同学马到成功。我想专门找机会向你道谢,请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岑冬生朝她点了点头,就准备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宋雨棠还是忍不住又叫住了他。 “对了,那个……能否请你留一个联系方式?我们以后再……” “有这个必要?” 他转过头来,有些奇怪地看着她。 “呃,没,没有吗……” 对方的回应听上去有些冷淡和疏离,宋雨棠一下子感到了畏缩。 这还是她首次主动去要一个男生的联系方式,平常都是反过来被他人询问,没想到这头一回尝试,就折戟沉沙了。 平常无论在男生还是女生群体里,她都很受欢迎,本人又一直对谈恋爱之类的不感兴趣,所以在这方面难免缺乏经验,一被人拒绝,她只觉得害臊,不敢再多说半句话。 当然,她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也不会觉得难过或是生气,毕竟,对面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说起来…… 她之前留意过他,是因为他的两位女伴,都长得很漂亮,让人印象深刻—— “我们不是同校的吗?” 这时,她又听到岑冬生说道。 “等暑假结束,回了学校,我们想见就能见到。” ……也是啊! 宋雨棠暗自松了口气,原来对方是这个意思。 “那,我们暑假后再见吧!” 她重新露出灿烂的笑容,举起手朝着他用力晃了两下。 “嗯,再见。” 岑冬生也对她点了点头。 两人各自迈步,分道扬镳。 * 与岑冬生分别后,宋雨棠在雾气中走了大约五分钟的路,突然觉得前方的视野变得清晰起来,连天上的星空都变得明亮—— 猛一回神,她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森林通往山顶的入口。 蝉鸣不绝于耳,洒落肩头的月光温柔皎洁,枝头树叶正在夜风中“沙沙”摇摆……一切都是如此鲜活和自然,明明看起来是同一片森林,氛围却大相径庭。 “终于回来了。” 女孩长舒一口气,意识到自己已再回人间。 这时,还没等她收拢心思,突然瞧见不远处站着一个十分眼熟的人影。 “宁洁!你怎么会在这儿?” 宋雨棠既觉得惊讶,又有种惊喜感。 宁洁是她的大学宿舍舍友,算是关系最要好的几个闺蜜之一,也和她一样喜欢爬山和露营,酷爱冒险。 不过,和她稍有不同的是,宋雨棠喜欢独自一人旅行,而宁洁则总是和别人一起出门,她现在是天海大学登山社的成员。 两人并不经常一起出门,这回也是。 “我担心你啊,所以来找你了。” 远处宁洁的脸部轮廓有些模糊,她背着双肩包,朝这边走过来。 “幸好你没事。” “嗯,我是没事……” 虽然对于宁洁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她还是觉得有点奇怪,但这会儿她更想做的,是找人倾诉刚刚发生的一切—— 正当宋雨棠主动迎向好友时,就在这个瞬间,异变突起。 宁洁的脚步突然僵住了。 一道浅浅的痕迹,自她脖颈浮现。 下一秒,宁洁的脑袋飞上了空中,身体则不由自主地朝前扑倒。 在宋雨棠变得惊恐的目光注视下,从好友的尸体背后走出来的,是一个年纪约莫十六岁,气质柔弱清纯的美貌少女。 此刻的她面无表情,一双在夜色中微微发亮的点漆星眸,正直勾勾地盯着女大学生。 第八十五章 修罗场,始动 “啊……” 宋雨棠僵在原地,只能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好友人头落地,被砍下脑袋的身体往前扑倒,面对这残酷的一幕,她的大脑一时间变得空白,完全来不及反应。 先是不小心误入遍地鬼怪的恐怖森林,差点被杀死,之后被人拯救,突然遇到好友,下一秒就见到好友横死在自己面前。 大起大落、大喜大悲,让人身心俱疲。 “宁洁……” 她踉跄着往前跑了几步,看着掉落在地上的好友的脑袋。 ……欸?奇怪,宋雨棠眨了眨眼睛,她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好好看清楚。” 那个从宁洁背后走出来的女高中生,语气淡淡地说道。 “那个,不是‘人’。” 宋雨棠认识这张脸。 是和岑同学一起的同伴,那两个在人群中尤其引人瞩目的女生中,偏年轻的那一个。 她的样貌很容易让人留下深刻印象,所以宋雨棠记得很清楚。 不是人……? 她说的话让人在意,宋雨棠紧盯着“宁洁”的尸身和脑袋。 无论哪边的伤口断面都没有流出血液;连尸体本身的轮廓都变得虚幻起来。 她很快想起来,被岑同学干掉的那些鬼魂,它们消散的结局就和它们一样。 “不是人……是鬼吗?” 宋雨棠喃喃道。 “唔,很快接受了啊。” 少女瞥了她一眼,好像有些惊讶。 “你见过吗?不对,你应该就是刚从鬼屋里面逃出来的吧。” “……是的。” 宋雨棠努力让自己的视线从那颗人头上面挪开。虽然知道不是真的,但看着栩栩如生,还是会让人心生不适。 她主动开口道。 “你是岑同学的伙伴吧?是他救了我,让我从鬼屋里面逃出来了。” “哦……” 伊清颜眯起瞳孔,那眼眸深处闪烁着别样的情感。 宋雨棠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只是看着那个伪装成自己的好友,逐渐消失的鬼魂,感到有些无法接受。 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种鬼,实在太狡猾了…… 而且,还特地趁着自己刚从鬼屋里逃出来,整个人放松下来的时候。 她都不敢想,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毫无意外会上当。虽然隐约察觉到“宁洁”出现在这里的时机有些奇怪,但任谁都想不到自己的朋友已经变成了一头披着人皮的恶鬼。 “这个东西是……” “幻象鬼。” 伊清颜回答。 她和冬生哥在才新中学的鬼屋里,遇到过类似的东西。 据哥哥所说,那个幻象鬼算是高等级的类型,能制造出一个人中最恐惧和害怕的人或场景。 其实,事后的她对此一直觉得很好奇。 总觉得冬生哥那时候的表现……有点奇怪呢。 如果只是单纯的恐惧倒还好理解,每个人都会有自己害怕的东西,哪怕是拥有强大力量和坚强意志的人也不例外,大不了,以后让她这个当妹妹的来排除这一切威胁。 但实际上,冬生哥当时的表现完全不像是在害怕。 望着那个出现在他们面前,面部轮廓模糊的女性身影,他脸上露出的表情有些复杂、有些怀念,就像与一个许久未见的熟人重逢。 伊清颜也想象过,如果是自己,看到的会是什么样的景象, 虽然对现在解除自身能力封印的她来说,这种弱小的鬼怪,只是一个念头就能砍得七零八落,但她还是会幻想。 想来想去,伊清颜觉得自己会看见的,只可能是“另一个自己”—— 是没有遇到哥哥,也没能压抑得了内心的欲望,觉醒能力后不受控制,大开杀戒的自己。 后来,伊清颜从哥哥那里了解到,幻象鬼的能力多种多样,有的不止是反映出人心中最恐惧之物,也有的会变成一个人亲近之人,譬如爱人、朋友、亲人,让人放松戒备,不知不觉受到欺骗和误导。 所谓鬼怪,就是这么狡猾的东西。 就像野生动物为了捕杀猎物,会进化出生存本能和适合狩猎的器官与技巧;天生渴望着活人精气的它们,为了捕猎人类、吞食血肉,同样掌握着诡异莫测的能力。 只是万物相生相克,天地间自有平衡,幻象鬼的能力对普通人而言无往而不利,但在真炁傍身的咒禁师面前却颇受克制。 “幻象鬼……” 宋雨棠喃喃,她看着地上的“朋友”尸体,已经彻底消散了,确信是对方救了自己。 “……谢谢你救了我。那个……你和岑同学救了我好几次,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 “不用谢。” 伊清颜盯着她的表情,观察到她在提到岑冬生的时候,并没有展现出太多异样。 这个人,被冬生哥救了…… 她不需要感谢,她觉得冬生哥也不需要。 “离开这里吧,之后可能会很危险。” “好,我知道了……” 少女的语气冷淡,但听口吻还是出于好意,宋雨棠自然不会不听。 说实话,她现在确实已经精疲力尽,一连串超乎想象的遭遇快让她连吃惊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想着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特别是离开鬼屋之后,宋雨棠感觉整个人就像快淹死的时候被人捞了上来,虽然一下子轻松了,但也能察觉到精力的大量流逝。 女孩觉得这次经历给她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以后还能不能像过去一样,享受独自爬山,享受自由的爱好,实在很难讲……她第一次感受到独自一人的无力。 不过说实在的,自己遇到的这种情况,就算多点人,其实也没啥用吧? 宋雨棠想起以前看过的恐怖片里,角色们都是普通人,就算组团了,最后下场也就是给鬼多送几盘菜。 ……对了,她之前昏迷的时候,岑同学说她是进入了某种被称作“通灵”的状态之中,好像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 说不定,她也有成为那个什么咒禁师的资格呢。 “怎么了?” 对面的少女又一次将目光投过来,这一回,她的眼神像是有了某种“重量”和“锋利度”,让人下意识地不想对视。 “没什么。” 宋雨棠摇摇头。 先不说这事儿有没有可能,现在压根不是思考的时候吧…… 再次与那个小姑娘道谢后,她回营地拿上行李,趁着夜色匆匆下山。 这一回,她的归家路上再没有发生别的意外。 * 看着那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陌生女人离开后,伊清颜总算能将注意力集中在森林上。 “鬼屋……就在前面。” 她自言自语。 她也很清楚,冬生哥就在这处空间内,即将与核心鬼怪——那头被称为“山魈”的魔爆发战斗。 为了补全体内的咒禁,为了变强,这很好,这都很好…… 可是,为什么不肯让我帮忙呢? 少女的心中滋生出些许不足为外人道也的焦躁。 还有,最大的问题不在这里……不在冬生哥身上,他有他的想法,就算她不能完全理解,也能通过交流解决; ——问题是那个安小姐。 她竟然主动对自己使用了能力! 在伊清颜眼里,这就相当于双方已经撕破了脸皮。 《天魁权首》——据说是能强制摧毁他人精神并予以重塑,从而操纵他人的特等咒禁。 身具特等咒禁的她不会被洗脑,但那一刻传来的不适感十分清晰,她的精神的确受到了强烈干涉。 这种听上去就很邪恶的能力,居然就这样被对方无节制地滥用,果然是个糟糕透顶的女人。 伊清颜捧住自己的额头。 “我没有动手,真是看在冬生哥的面子上……刚才主动对我使用能力,这是毫无征兆的偷袭,是你单方面在挑起争斗。” “我只是想让你冷静一下,清颜妹妹。” 伴随着轻微的叹息声,那个女人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却见不到人影。 “想一想,究竟是谁在任性?” “呵,到底是谁呢?” 伊清颜放下手,冷冷地盯着空无一人的虚空。 “还有,我已经说过了,别叫我妹妹。” “真冷淡啊。” 明明是在这种时候,对方却还是在笑,语气还是表情都很温和,真的就像一个年长的大姐姐在对待自己的妹妹。 但正是这种地方——这种无论何时都看上去游刃有余的表现,才是她最讨厌的地方。 她要亲手撕破这层高高在上的伪装。 “别装了,安小姐,其实你也很讨厌我吧?说不定是讨厌到想杀了我的程度。” “……” “我给你这个机会。” 伊清颜抬起瞳孔,眸光如刀锋般锐利。 “——来吧,现在就来。” 第八十六章 鬼村、石楼、山魈 鬼屋空间中的岑冬生尚不清楚外界发生的事情。 他要是看到安知真和伊清颜两人如今剑拔弩张的局面,可能会觉得胃抽搐吧,明明距离三人告别才没过去俩小时的时间,两位未来的“祖”之间脆弱的平衡便已维系不住,濒临崩溃。 正因为他还不知道,所以眼下还能专注于自己要做的事情上。 和宋雨棠分别后,他沿着鬼魂们指出的道路,朝鬼屋空间之中存在的石沟村前进。 约莫二十分钟后,他瞧见了村庄的入口。 “那个就是……” 乍一看建筑风格不似现代社会的村庄,更像是回到了古代社会,古树高低屋,外面是环绕的一带清水,一座石板断桥横跨在丛生的茅草之中。 村内道路青石板铺墁,整齐的瓦房和陈旧的草屋交错杂陈;黄泥的墙,乌黑的瓦,隐约能听到鸡鸣犬吠。 但细看却又能在这古代村子里,寻找到很明显是现代才有的设施物品:公路边缘插着的路牌,角落里的水泥垛,倒下的电线杆…… 似乎是数个时代“石沟村”的杂糅,岑冬生心想。 男人翻过断桥,他的步伐不紧不慢,走入村内。 村落内还挺热闹的,田野,道路,屋檐下,到处可见游荡的人影。 这些人影身上穿着的衣服同样千奇百怪,有的穿着未染色的麻衣,有的穿着粗布衣裳,有的穿着中山装,有的上半身棉衣下半身穿着尿素裤,有的穿着夹克衫和牛仔裤…… 不但男女老少皆有,且很明显是来自不同时代的人,就这么随意聚拢在了一起。 无声无息,也无人说话,好似一具具上了发条的玩偶,四处漫无目的地走动着。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苍白的面庞,泛着幽蓝色的肌肤,和空虚茫然的眼神。 这些游荡的鬼魂,恐怕都是那位“山神大人”的受害者。 走入村庄深处,岑冬生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片片洒落在身上。 他一抹肩膀,在衣服上拈下一缕白色的尘埃。 “这是……” 比起晶莹的雪,更像是纸钱烧过后留下的灰。 岑冬生皱起眉头,手指捻动了一下,将尘土掸走。 这细腻的白色灰尘自灰暗的天穹落下,覆盖村庄内的每一栋房屋、每一处道路,和鬼魂们虚无的面庞。 …… 继续往里走,直到将大半个村落转了一圈,他发现鬼魂们的状况各有不同: 有的气息薄弱,轮廓涣散,离消失已没有太远;有的应该算是“新鲜”的,见到他还想扑过来吃人,被他随手干掉。 大体上,时代越早,鬼魂就越薄弱。 在被转化为鬼怪之后,虽然没有了活人血肉之躯的限制,能在这个世上数十年、数百年如一日的游荡,但灵智却会在这个过程中消磨殆尽,直到彻底消散。 除了被咒禁师炼化的结局,这是鬼怪们自然消亡的另一种下场。 一眼望去,其实岑冬生之前见到的那群拿着猎枪的村民,已经是被山神杀死的人当中气息最强盛的一批,其中领头的还是个厉鬼。 想来也是,同样是受害者,村民们还能有意志反抗山神。虽然敌我差距太大,只能在远离村庄的森林里游荡,杀些山神的猴子猴孙,但灵智保留得相对完整。 岑冬生的脚步不曾停留,继续朝着深处前行。 他很快注意到,就在这条道路的尽头,矗立着一个庞然的影子;天上落下的白色灰尘,如同雾气般遮挡住了前方。 在朦胧的白雾里,有个大到不可思议的轮廓隐隐浮现。 它静默不动,如同一头巨兽,睥睨俯视着脚下的村庄。 岑冬生朝着巨影进发。 …… 走近了,他终于看清楚。 村庄的尽头,那是一座石楼。 像是古代的宫殿,磨圆的石柱和圆盘状的石头一块块垒成了楼房。 他想起在现实世界爬山过程中,那幅由僧人描绘的壁画: 相比起石楼本体,画上面的内容明显有经过想象的加工,并没有琼楼玉宇、雕梁画栋的美感;石柱与石块的铆接等细节处很粗糙,看不出是能工巧匠所做,石楼的墙壁上有一些歪歪扭扭的字符和画,像是小孩子的信手涂鸦。 尽管如此,这一切还是令人震撼。 因为——太巨大了,每一处细节,都像是人类的房屋放大了十几倍,这是一座由巨人居住的宫殿。 岑冬生仰望穹顶,那触碰不到的距离,能让人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他还听到了有节奏的呼吸声,就来自宫殿深处。 巨大、粗重的呼吸,整个石楼内的封闭空间,都在回荡着声响。 脚下的地面微微颤抖,细小的沙砾在上面抖动着;它变成了一面鼓,伴随着沉闷的心跳,有规律地抖动着。 岑冬生面不改色,继续往里。在某处石楼内部的角落里,他看到了一具骸骨。 上面的皮肉毛发已经腐烂殆尽,剩下来的骨架同样十分巨大。他估测了一下,这具骸骨的主人在活着的时候,体长起码在十米以上,比猛犸象都要大。 只有远古时代的地球,才能在陆地上看到这种生物吧。 “我是来到侏罗纪公园了吗……” 而且,从手臂和脚的形状来看,还很可能灵长类,这具骨架要是送出去,让现在的古生物学家们看见了,不知道会在学界掀起什么样的波澜。 但他清楚的是,在未来的八年,在咒禁师的时代,存在着这样一个常识: 这世上的确有着自遥远的古时代存活至今,只在各地的上古神话传说中出现过的凶兽。 这一点儿都不符合生物学定律,但对于到处都充满超自然的世界来说又不算什么,在全球灵气复苏的大背景下,这些凶魔们亦从长眠之中苏醒。 说起来,岑冬生自己就亲眼见到过,一头从沉睡中苏醒的上古凶魔—— ……然后,被某个小姑娘一刀秒了, 不知为何,他想起了和伊清颜在上辈子初遇时发生的事情,岑冬生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这些怪物的确是很可怕的威胁,但冥冥之中自有万物平衡,在这颗星球上,存在着远比上古凶兽更可怕的人类。 …… 又在各个角落里发现了几具骨架之后,岑冬生终于走入石楼深处,直面这一次的敌人。 石楼的上方,有一处宫殿,中央是一张长宽都在十米以上的“石椅”。 一头巨兽正躺在椅子上,体长在十五米左右。 它的头顶是一撮白色的毛发,肌肉发达,四肢修长,面部凸起,比起猿猴,更像是浑身长满了黑色皮毛的巨人。 岑冬生走到石椅下方,仰望着山魈。 光是这把看起来像是王座的椅子,就有三到四层楼高。 一路上听见的呼吸声,突然停了下来,坐在椅子上的巨兽抬起眼皮,猩红色的眼球俯瞰着这个人类。 它的嘴部蠕动着,发出“隆隆”的声音。 “什么什么?” 岑冬生捏了捏耳朵。 不是他的误解,怪兽正在说话,有节奏的音调,那很明显是人类的语言。 但这家伙说话的声音轰隆隆的,导致整个空间都在颤抖,加上它的说话方式本就含糊不清,明显是隔了好久才与人交流,所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总算勉强弄明白。 “活……祭……活祭吗?把我当祭品,或者是搬祭品的人?” 岑冬生叹了口气。 “很遗憾,这里没有祭品。我是来打架的。” “山神大人”从那把椅子上慢慢抬起了庞大的身体,巨大的眼球中流露出居高临下的睥睨,同时又有掩饰不住的饥饿;它抬起手,只用两根指头,朝着岑冬生伸过来。 它想把自己当作猎物吃进肚子。也许一个小不点远远不足以填饱它的胃口,但从漫长的沉睡中苏醒过来后,它已经变得饥不择食。 一个人吃不饱,没关系,接下来它就要开始对整片森林的生物,无论是动物还是人展开狩猎—— …… 岑冬生看到了它的动作,也注意到了它的想法,实在是很明显。 山魈身上邪恶残忍的气息掩盖不住,伴随着巨兽的动作,一股浓烈的腥风扑面而来。 但他本人却兴致勃勃,这还是他重生以来头回与这种体型的鬼怪“打交道”;如果算上单挑性质,那可能真是有生以来第一遭。 放在之前,面对这种庞然大物,他第一时间的选择肯定是逃跑……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想和这家伙硬碰硬,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对决。 面对朝着他伸过来的两根粗壮指头,岑冬生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 趁着山魈对自己这个像蚂蚁一般的人类充满轻视的时机,给它来上一下狠的。 “那么……” 岑冬生活动了一下筋骨,摆出短跑选手起跑的蹲踞姿势,盯紧自己的目标。 只打折两根指头是没用的,对山魈这个体型的怪物来说,这点损伤再严重,也影响不了局势。 所以…… 岑冬生踏步,加速起跑,一跃而上,跳上了手指。 他浑身的真炁开始迅速燃烧起来,没有就此停下脚步,而是沿着覆盖浓密毛发的手臂向上一路狂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两次鬼屋的战斗中,每一次都会被逼到濒死后使用“不死骨”的程度,岑冬生已经渐渐习惯每次都赌上全力的战斗方式。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每次遇见的对手,都是等级比自己高的鬼怪。 这是一种危险的做法,一方面是真炁的使用如同呼吸与运动,使用太多会耗竭不说,还会出现类似于“喘不上气”的情况,在争分夺秒的战斗中会成为致命的破绽;另一方面,咒禁师们情绪过头了就很容易触犯禁忌,也就是“过度滥用”。 但也许这就是特等咒禁的优越之处——哪怕是不完整的部分力量,也能允许让持有者以超乎常理的方式,全力运转真炁而不至于产生副作用。 放在对手眼中,这个青年就像是一口气将自己体内的真炁全部点燃后,以完全不在乎性命的方式冲了上来。 眼睁睁地看着陌生的咒禁师从一簇火苗变成了一团火炬,燃烧在山魈的瞳孔之中。 猩红色的眼球放大了,山魈因为长久沉睡所感受到的倦怠感,一下子不翼而飞,它意识到不是一只自己可以随时碾死的小虫子,而是足以威胁到性命的毒蝎! 但它清醒过来的时机,还是晚了。 那宽阔有力、肌肉的臂膀,为它提供恐怖的膂力,是山魈最致命的武器,能轻易地拔出参天大树当成武器挥舞;浑身长满的坚硬毛发则相当于甲胄上的倒刺,水火不侵。 但在这一刻,这二者却都成了帮凶,那个小人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山魈脑袋奔跑。 这动作令这吃人不眨眼的怪物感到了一丝不寒而栗。 就算是人类,看一只虫子爬上自己的身体,一会儿就不见了,也会觉得恐慌;何况,这是一只它明知有着威胁性命能力的虫子。 宽大的胳膊成了宽阔的道路,就算摇晃手臂想要甩下去,小人只要抓住毛就能轻松站稳。 然后就这样—— 岑冬生跳上了山魈的肩膀。 “喝啊!” 全身的肌肉都在绷紧,真炁灌注到一只手臂,再到延伸的五根并拢的手指,直到蔓延至指尖。然后…… 助跑,下坠。 高高举起的手刀,刺破毛发和表皮的表皮,直达肌肉。 刚刚跳上来抓住刚硬毛发的手感,足以让他意识到山魈的体表有何等厚实,怪不得曾经生活在这山上的人们根本无力与之对抗,别说刀剑弓矢之类的冷兵器,一般的步枪炸药都破不了它的防。 所以这一下没有任何试探,岑冬生卯足全力,确保自己务必要一击造成充分的战果。 他的手臂像正在开足马力的钻头,狠狠往山魈的脖颈内钻去,在突破外层防护后,他的整根手臂都没入其中。 “吼——” 山魈吃痛,发出怒吼,这咆哮让脚下的整座石楼都在摇晃。 它从椅子上跳起,随后朝着一旁的石柱撞去。 伴随着“轰隆声”,一时间碎石纷飞,烟尘四起,山魈抬起另一只手,狠狠朝着肩膀上的小人拍去! 第八十七章 与魔角力 “……不够深!” 岑冬生并拢手刀,直插山魈的脖颈处,却发现这畜牲的肌肉实在太厚实了,深入血肉的指尖只触碰到了纤维组织,而没有重要的血管或是神经之类的要害。 他之所以要跳上胳膊,一路跑到山魈的脑袋附近,理由很单纯,就是冲着脖子内可能存在的动脉来的。 山魈是魔,且是由妖怪转化而来的魔,有着生物性的特征,自然也会有要害,这点与鬼魂不同。 虽然不确定是否与人类或是灵长类相同,但顶着这颗脑袋,这附近肯定埋着能支撑起脑部与身体连接的“桥”吧? 他要找到,就是类似的要害。 这时,脖子上开了个窗,感受到剧痛而被激怒的山魈开始活跃,身下剧烈摇晃着,岑冬生靠手刀牢牢固定住身体,没有掉下去。 “!” 他抬头一看,石楼的一角已经逼近眼前。 岑冬生不闪不避,直接一头撞了上去。 “轰隆!” 烟尘四起,整根石柱被山魈撞塌了。 撞碎岩石对他来说,只能算是“有点疼”的水平 而山魈似乎也很清楚这一点,知道无法靠这种方式让这只“小虫”下来。 所以,它的下一个动作,是举起手,像拍苍蝇似的朝着他爬下来。 岑冬生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一下气流涌动,肆意狂飙,声势不小。他毫不怀疑山魈的这巴掌足以开山裂石,要是打在他身上,起码…… 会碎上几块内脏。至于骨头,倒是还真不一定。 毕竟有“不死骨”傍身,该异能不止有让人死而复生的特殊能力,更是有着强化骨骼的被动效果;或者说,他之所以能复活,就是依托在这具骨架之上。 虎魔之力整体增强了他的肉体,但最夸张的还是内部有着金属般色泽骨骼,连他自己都很难测量这玩意儿究竟硬到了哪种程度,只知道随着他作为咒禁师等级的提升,它的坚硬程度还在上升。 岑冬生连死都不怕,自然更不怕受伤,但这并不意味着要硬吃敌人的每一次攻击。 这里受了伤,肯定会影响到之后的战斗……在思考之前,他的身体已经下意识做出了躲闪的反应。 就在他要拔出手臂的这一刻,一个新的念头涌上脑海。 说起来,人在把蚊子拍死的时候,会出现口器断裂在里面的情况—— 心念电转间,岑冬生硬生生止住了本能,留在原地。 他没有躲闪,反而是手臂再度使劲,在皮肉之上划拉开了一道口子。 “砰!” 这一下拍得结结实实,山魈微微一怔,感受到了从手掌处传来的触感。 什么东西这么傻,宁愿挨上一巴掌都不躲开? 如果是寻常的血肉之躯,这猛烈的一击足以直接将对方拍成肉酱。 但刚才的那一下,比起把人拍扁,更像是……把什么东西拍进了身体里…… 山魈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一阵比之前更激烈数倍的痛楚,从脖颈上传来,且不止停留在局部,而是伴随着神经迅速传遍全身。 它发现自己的半边身体,一边胳膊变得酸软无力,就像瘫痪一样动弹不得;与此同时,脊背前端还在传来异样的扭曲感,那只“虫子”还在往里面钻! 山魈又惊又怒,立刻抬起一只手,朝着自己肩膀上的伤口抓去。 手指深入血泊之中,却没有抓到人。那小人已经一头潜入到了更深处的地方! 山魈顾不上疼痛,发狠用力,将那个部位连皮毛到里面的血肉全部撕扯开来,将整团血肉和里面的神经组织一起挖出来,然后朝着远处的地狠狠掷去。 “砰!” 石楼宫殿的地面上,多了个不浅不深的凹坑,附近是绽放如蜘蛛网般的裂痕。 “呸……呸呸呸!” 浑身沾满血浆的岑冬生,摇摇晃晃地自血肉之中站起身来。 虽然样子很惨,但他的嘴角却往上微微扬起,望向远方的巨兽。 它的一边胳膊垂荡下来,似乎无法用力;同一边的腿也支撑不住,看起来有些一瘸一拐。 初次袭击得手,成效斐然,直接废掉了对方的小半边身体。 前段时间与藤妖的战斗,让他有了与大体型敌人对抗的经验,也有了几分灵感,这些皮糙肉厚的大家伙,弱点总是在体内。 只可惜,就算有山魈那一巴掌相助,他还是挖得不够深,没来得及将它整个运动中枢破坏掉…… 自己也不好受,被狠拍了一下后,又被砸到地上,脑袋都有点晕乎乎。 尽管如此,他还是努力稳住脚尖,像不倒翁似地站在原地,朝着远方的它招了招手。 受了伤的山魈本就狂怒不已,它看懂了小人的挑衅,瞳孔顿时变得赤红,怒吼着朝他扑过来。 这一次,岑冬生仍是不闪不避。 他举起了双手,摆出防御冲击的姿势。 “哈……哈哈……” 人类的身体,与妖魔的拳头相撞。 彼此间的体型有着巨大差异,手与手的大小差距自然更是悬殊。 但他毫不退让,绷紧了肌肉,硬挨了这一拳,同时双脚踏地,仿佛扎根的树木,抵抗着自上而下源源不断的力道。 岑冬生注意到,眼前这头山魈是个很好的靶子,因为它和自己属于同类型。没有藤妖那样制造分身、释放腐蚀液、埋伏地底等等特殊能力,纯靠膂力和坚硬的表皮。 作为同样缺乏变幻,擅长拳脚的咒禁师,他想试试二者之间存在的力量差距。 拳与拳相交的刹那,释放出来的冲击波呼啸着席卷周围,将地面上的烟尘刮起。 半边身体接近瘫痪的山魈,依然称得上力大无穷,但在这个瞬间,当怪兽的拳头砸落的时候,就像是砸向了一枚扎入地面的钉子—— 那个小人并没有被一拳砸飞,而只是一点点地被往后推去,他挡住了这一拳,双脚生生在坚固的地面上留下两道划痕。 山魈惊愕了一瞬,大为光火,浑身披着黑毛的强健肌肉猛地凸起,借助体型的庞大优势,如泰山压顶般往下使劲。 岑冬生立刻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额头冷汗涔涔。 看来,想要与这头妖魔正面角力,似乎稍微差了点。 但对手是甲等的屋主,而他现在还是乙等,且只要打倒眼前这个敌人,他就能变得更强…… 原本人类的优势不在这上面,可身怀特等咒禁的岑冬生却是例外。 他瞅准时机,忽然卸力,蜷缩起身体,朝着侧边滚去。 再不受阻碍的巨大拳头砸向地表,发出惊人的一声“咚”,无数裂缝细密地绽放;一击不成,山魈连环拳落下,之后又换成了巴掌砸地,将整个濒临破碎的地面砸得摇晃起来,但都被男人在千钧一发之际惊险闪开。 “咚!咚!咚!” 整栋石楼在山魈摧枯拉朽的力量下摇摇欲坠;他的双脚踩在地面上,却像是站在一艘于惊涛骇浪之上航行的小船,随时可能倾覆。 岑冬生俯下身,再一次跳上山魈的庞大躯体,正面迎接着怪兽的怒吼与拳打脚踢。 渐渐地,男人忘记了时间、忘却了疼痛,连周围嘈杂破碎的声响,都在慢慢远去,一片寂静。 只剩下心跳与呼吸的回响。 炽烈的鲜血在体内流动着,如同奔涌的岩浆。 他继续奔跑,找机会再一次跳到山魈的身上。 这并不容易,因为经过第一次受伤之后,它已有了防备。 每一次击打它的面庞,就要忍受更加沉重与粗暴的一巴掌。 岑冬生被拍得头晕目眩,浑身骨头嘎嘎作响,吐出一大口混杂着器官碎片的血液后,入眼所及之处天旋地转。 但他还是咬紧了牙关,瞄准它的眼睛—— 挥拳。 原本这一下不可能打中,山魈有着保护要害的意识,但是…… “虎魄!” 男人被粘腻的血与头发挡住的眼睛,刹那间变成了明黄色。 乙等阶段的虎魄异能所释放的精神冲击,是足以操纵孤魂的能力,但放在厉鬼身上就只能造成数秒钟的无意识,而针对屋主释放,效果更是短暂。 但这只是为了夺取某次战斗中的主动权,已是绰绰有余。 在山魈呆滞的瞬间,虎魔之力灌注的铁手轻松穿破了脆弱的眼球。 在那之后,无论山魈如何狂怒,哪怕被血盘大口咬住了一只腿,他也决不松手。 …… “噗通。” 一大块连接着神经的血肉,摔落在了地上。 “呼……呼……” 岑冬生再一次被摔在远处的地面上,他勉力起身,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和脚。 泛着金属光泽的骨骼从肌肉里伸出,尖端锐利。 如果是一般的骨头,在刚才那种等级的激烈碰撞下,早就断成好几截、碾碎作齑粉;但他的骨头十分坚硬。 与之相比,肌肉和皮肤都达不到这种强度,相较而言显得“脆弱”,早已经磨损完了。 于是,岑冬生的骨骼像体内生长的刀剑一般,穿破皮囊,直接凸了出来,在周围微弱的光芒,散发着森冷的光泽。 “嘿……嘿嘿……” 他觉得就好像上辈子看到有的咒禁师能从身体变出刀来,或是肢体被砍断后,接上一把了刀,那种感觉还有点酷。 他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只不过,作为“武器”的,是他的骨骼。 在旁人看来,这一刻的岑冬生简直惨不忍睹,身上遍布伤口,残忍而又血淋淋。 但可能是因为他打得太上头了,根本感受不到疼痛, 岑冬生站在原地,仰望着对面的山魈。 它和自己一样,浑身都是伤口,半边身体不能动,而最显眼的是,它的一边眼眶只剩下窟窿,残存的组织液与鲜血一起流淌下来。 刚才掉在地上的那一大团有神经组织的血肉,就是山魈的眼球,是被男人亲手拽起来后,连根拔起; 而作为代价,他的一只脚不见了,只剩下暗金色的骨骼支撑着地面。 在争斗中,他被山魈的嘴巴咬住,山魈当然想要顺势将整条腿部连带着人一起撕咬下来,但发现一时半会儿竟然咬不动,就像狗嚼骨头似的“嘎嘎”作响。 岑冬生挣脱的时候,大腿骨骼上覆盖的肌肉几乎全都被挤得脱落下来,骨骼上有着大量齿痕、划痕、裂纹,且由于链接处相对脆弱,有小半截腿骨被拽下来了。 说是骨骼有着合金般的强度,但妖魔们的力气同样不小。在岑冬生被藤妖吞进肚子里的时候,已经有过被挤压和碾碎的经历。 无妨,离死还远的很,他想。 山魈正在激烈地喘息着。只剩下一颗瞳孔的怪兽,用一种古怪的、郑重眼神,打量着眼前的小人。 如果第一次的神经重创,是它粗心大意被偷袭,那第二次被挖去眼球,就是实打实的落于下风。 这是它从未遇见过的对手。虽然体型小小,却是足以和自己正面角力,伤害甚至杀死自己的战士。 山魈不再狂怒,可它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却变得更加沉凝和危险。 “继续吧。” 对此乐见其成的男人,愉快地笑了起来。 岑冬生一点儿都不怀疑妖魔的生命力;但他也一样,战斗仍未结束。 …… 不得不说,他真的是在享受这场战斗,每一次输死搏斗后战胜敌人,都让他感到酣畅淋漓。 直到意外的来临—— 某个瞬间,他的大脑像是炸了似地,眼前的世界像布满雪花噪点的电视机屏幕一样激烈地颤抖着,耳畔传来大量的“嗡鸣”声。 虎魄异能不受控制地自动运转,大量真炁都被激烈消耗之中…… 这种异样感,完全不亚于“不死骨”即将被激活的时候—— 他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一看面前的敌人,这头巨兽的情况比自己更夸张,像是傻了似地呆在原地,变成了一尊雕塑。 他有异能傍身,而山魈则没有,区别就在于这里。 相比起伤害敌人,“虎魄”更大的价值果然在于防御精神上的入侵,岑冬生心想。 但刚才那种规模的精神力量…… 青年一时错愕,忍不住扭头望向身后,望着村庄与山的尽头。 “是……《天魁权首》?” 第八十八章 修罗场,中局 这种规模的精神干涉,非人力所能及,不论放在哪个年代都很罕见,就像是在堂堂正正所有人宣告自身的到来,气魄十足。 岑冬生扶住自己的额头,目光有些凝重,望向被白色雾气掩埋的村庄,隐约能看到一道道袅袅升起的青烟。 …… 雾气的另一头,被山魈吃掉的村民鬼魂们,在这场横扫的精神风暴中,连躯壳都无法保持,直接化作了灰尘,与漫天的白色尘埃混在一起。 …… 他的脑袋仍有些隐隐作痛,耳廓内像是有人的呼喊声在远方回荡。 山魈变成了傻子,它往后轰然倒下后,便不再动了。像一尊雕塑,任人宰割。 这场突如其来的精神干涉,不止是威力强劲、扩散范围巨大,更重要的是,他没有在鬼屋空间内发现源头。 换而言之,这次干涉甚至透过“鬼屋”与外界现实世界的空间隔绝,影响到了鬼屋内部。 能做到这种事的,只可能是《天魁权首》。 到底发生了什么?留在山上知真姐遭遇了袭击? 这个时代,还有能让她认真起来的敌人? 这个困惑一闪而逝,因为答案非常明显,很容易就能想到。 “不会吧……” 岑冬生的瞳孔跳动起来。 那真是……他能想象到的最糟糕的展开。 ——安知真和伊清颜正在动手。 他知道两人的个性不对付,关系很紧张,但他没想到糟到了这种程度,他才离开两人不到一小时的时间,居然就已经翻脸打起来了。 ……是不是有点夸张过头了? 所有不安的预感全都实现了,而且,他不曾料到会来得如此之快。 “很遗憾,大块头,这场架只能到此为止了。” 他转身,望向身后躺着的山魈。 因激烈战斗而沸腾起来的热血骤然冷却,岑冬生知道现在的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天魁权首》的余波帮了不小的忙,这时的山魈已经无力反抗。 虽然他对自己的胜利有信心,他还抢得先手,但一人一兽在硬实力上还是有着一段无法弥补的距离,再打下去,估计又得使用“不死骨”。 这下好了,山魈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不死骨”也用不上了,很可能得用在别的更关键的地方。 他跳到山魈头上,盯住要害,挥拳。 无论再如何皮糙肉厚,此时的山魈只是个不能动的靶子。 为了尽快杀死对手,岑冬生的动作有些残忍,他拽出怪兽另一颗眼球,直接跳入黑窟窿的眼眶之中。 山魈在剧痛中苏醒过来,它惊慌失措,挣扎想要起身,但已经来不及。 它失去了双眼,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只能感觉到有东西在无光的视野里晃动。 在惨叫声中,岑冬生举起拳头,凝聚真炁,朝着下方挥落。拳力的冲击与燃烧的无形真炁,穿过颅骨,击中生物体最脆弱的地方—— 那是它的大脑。 “砰!” 血浆乍现。晃动了一下手脚,山魈不动了。 …… 在一命呜呼后,妖怪的身躯有所萎缩,原本坚硬得像是甲胄的皮肤,像失去了支撑物,变得柔软。 现在的它看起来不像是凶魔,而只是一头长得个头有点大的猴子。 妖怪活动的核心是一团精纯阴炁,这点与鬼魂一致。岑冬生取出来后,稍加炼化和控制,引入体内,暂时封印在丹田处。 要研究、要利用这股能量“破格”,需要静坐冥想的时间,眼下不是做这个的时候。 一番恶战中,石楼已是摇摇欲坠,岑冬生跳了出去。 他发现整个村庄都变得空空荡荡。 “……鬼魂全都消散了。” 之前提到《天魁权首》的时候,总是提到它在操纵人心上的可怕之处,受咒禁师们的忌惮,却没有提到对“鬼怪”的影响。 但并不是因为这一咒禁对鬼怪的效果不强,而是因为实在太强了,只要它一出手,鬼怪们都只能仓皇逃窜。 到后来,在人类与鬼怪的战争中,哲人王本人几乎不出手;而她每一次登场,就是要为战局一锤定音的时候。 如果把鬼怪分开来讲的话,有着强韧肉体的大妖怪还能勉强抵抗,没有肉体的鬼魂根本挡不住纯粹灵魂,会在眨眼间灰飞烟灭。 “——!” 又一次强有力的精神冲击,如风暴般席卷。 他的脑袋里又一次响起了充斥着大量噪点的杂音,就像背景中有无数人在吟唱和念诵;眼前闪烁,如同一面坏了的电视机屏幕。 岑冬生捂着额头,真炁涌动间,这种不适感被压制下去。 如果不是虎魄异能傍身,他这会儿应该会和山魈一样,晕过去了。 “快……!” 他朝前奔跑。 而就在这时,又有异变发生—— 身体的本能正在警告他,某种极度危险的东西即将靠近,令他汗毛直竖。 抬起头来,岑冬生看到白色尘埃的暗淡天空上方,出现一道浅浅的痕迹。 他的瞳孔收缩,立刻顺着“痕迹”延伸的方向判断出基线,朝着旁边跳开。 数个呼吸后,他原本所在的地面,被某种巨大而尖锐的无形之物,无声无息地切开,蔓延的长度足有数百米。 这道开口看似浅浅,内部却深到看不见底。 自从“伤口”出现在了天空之上,整个鬼屋世界都出现了崩塌的痕迹。 自现实世界释放的攻击,却能蔓延和扩张到鬼屋,将灵异空间击碎…… 能做到这种事的,这世上同样只有一个人。 岑冬生本来还打算沿着之前狩猎队鬼魂指示的路出去,现在看来是用不着了。 但他可高兴不了半点。 * “唔……” 安知真闭上眼睛。 在她的“视野”里,一轮看不见的太阳高悬在石楼山的上空;“太阳”出现之后,便在无时不刻释放出惊人的力场,风暴降临在地面之上。 下方的山头,就像插着无数蜡烛的巨大烛台,上面燃烧着的烛火有的明亮、有的暗淡,不同生物有着不同的特征,普通人与鬼怪、鬼怪和咒禁师,各有不同。 在太阳风的吹拂下,绝大部分烛火全都暗淡下来,有其中一小部分已经被吹了。 虽然落日之后,绝大部分登山客都下山了,但还是留下了一小部分人,在山顶上扎营;包括住在山上村民们,这会儿可能已经晕了大半。 “看来,我还是修行不足呢。” 她睁开眼睛,看着自己如白玉无瑕的手。 对于自己的行为可能波及到无辜群众的事实,安知真并不介意,她早就有心理准备,牺牲总是难免的。 每个人的生命都有着它自身的独特价值,而个人价值充分得以发挥,为未来全人类的事业添砖加瓦的人,可谓死得其所。 可是,若这是她的不成熟所造成的恶果,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看来,还不是时候啊。 在情况变得不可收拾前,她决定收手。 “我们停手吧。” 安知真说。她将自己的声音送到远方那个女孩的耳中。 …… “……嗯?” 伊清颜抬起头,那张清秀的脸蛋上浮现淡淡的微笑,看着赏心悦目,却不知为何,会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她的语气冰冷,洋溢着杀气。 “安小姐,你是打算认输了,在向我求饶吗?” “我能感觉得到,冬生马上就要从鬼屋里出来了。” “是啊……就像你马上要死了一样。” 伊清颜站在原地,抬起手扶住自己的额头,感受着涔涔流淌的冷汗,脊背上的衣料同样被汗水浸透。 她现在不动,是真的没力气动。 无形的精神风暴横扫整座山头,而爆发的核心就在二人之间;其他人受到的影响,不过是余波。 作为真正直面《天魁权首》袭击的那个人,即使能依靠自身的咒禁抵抗被洗脑或是控制,在精神层面上却难免会受到冲击—— 一阵又一阵钻心的痛楚像浪潮般永无止息地涌来,令她想要发狂地大喊大叫。 但她不想在对手面前露出任何难堪的样子,所以,她选择了忍耐。 忍住、忍住…… 虽然过程很煎熬,可在习惯疼痛之后,并非完全无法忍受。 而一旦能抵挡得住,她确信主动权便已落入了自己手中。 《天魁权首》正在干扰她的思维,必须调动全身的大部分真炁去抵抗;但对于她而言,《无间地狱》的损耗几乎等于不存在,所以战斗力并未受到直接影响。 只要一刀…… 她想。 伊清颜渐渐习惯了这种痛楚,身体不再僵硬。 她慢慢地,慢慢地抬起了一根手指。 眼前的世界变成了黑白二色。 就在不久前,她挥出了一刀,但因为力量无法控制,泄露出来的力量未能击中对手,而是将不远处的鬼屋切了开来; 在僵持过一段时间后,伊清颜已经开始习惯,能将对方锁定。 接下来,只要挥出这一刀,对方躲不开,就死定了。 虽然都是“特等咒禁”,但效果不尽相同。至少,伊清颜并没有从对方身上感受到类似于冬生哥身上那种“无法彻底杀死”的感觉…… “是啊,我认输。”安知真的回答则异常爽快,“我是真身来到这个地方,要是死了就真的死了。” “……哈?” “因为是和冬生在一起,我才愿意暴露自己的弱点。” “这话是什么意思?”少女蹙起纤眉,“在我听来,反正就是没有出全力……对吧?” 见对方没有回答,伊清颜冷笑起来。 “明明是大人,还真会给自己找借口呢。” ……不过,不是没有道理。嘴上在嘲笑,她心里却这样想道。 在哥哥面前,她一样没法“动真格”。 哪怕是现在,因为知道他就在附近、顾忌着他的存在,所以才无法使用全部手段。 以及,就算真的能在这里杀死对方,哥哥在知道真相后,大概率会对自己失望、甚至离开自己,这是伊清颜无法接受的。 说起来,哥哥他……已经从“鬼屋”里面出来了吗? 他一定注意到了吧,我们两个人打起来的事实;而哥哥下意识的反应,肯定是来阻止。 伊清颜很快改变了主意,她知道时间并不充裕。 “好啊,我就给你这个机会好了。但是下一次,不要再拿哥哥当借口了。” “当然,我们提前可以挑选一个远离人群的场所。” “这场战斗没有结束。” “我知道。” “那就挑最近某一天……” 伊清颜沉默了一下,她意识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但是,如果冬生哥特别在意这件事,说不定会想尽办法阻止,那就有可能打不起来了。这次如果不是你主动对我动手,本来不会有矛盾……” “你还是不明白。” “明白什么?” “我之前使用能力,只是为了阻止你去干涉冬生。我希望所有人都能尊重他的决定,无论是身为合作伙伴,还是周围亲近的人。” 女人叹了口气,像是在感到惋惜。 “伊小姐,我想我们不需要再约定时间。如果你不能理解我的话,我和你、乃至你与冬生之间的矛盾,迟早会爆发,这一天不会太遥远。” 而对于安知真的说法,伊清颜的回答是—— “……无聊。” 她说。 * 岑冬生离开了鬼屋。 在核心鬼怪死去后,鬼屋现象本就会慢慢消失,而“无间之刃”的破坏更是加剧了这一进程。 等他出来的时候,背后的灵异空间已经崩溃了。他转过身去,映入眼帘的是现实中的石楼山。 森林重归平静。 ……说起来,这会儿好像突然变得安静下来了? 自从他从鬼屋中脱身以来,让人头晕目眩的精神干涉、危险的空间切割,全都没有再出现过了。 他咽了口唾沫,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沿着脚下道路继续向上。 爬上山顶,岑冬生看到的是远处的帐篷,还安安稳稳地放在哪儿;还有一大一小两位姑娘的身影。 安知真和伊清颜,她们正坐在营地内的篝火边上,似乎是在做饭聊天。 夜色深沉,清风浮动,头顶的天空星星点点。 难得静谧的夜晚,远远望去,两人坐在火旁的一幕,竟让他感到了一丝安心…… 不对,压根不是这么回事。 他很确信,刚才爆发的大规模冲突,绝非自己的幻觉。 所以,她们到底有没有打起来?还是打到一半收手了? 岑冬生心中疑虑重重,他不再犹豫,快步走向她们。 第八十九章 事已至此…… “你回来了。” 安知真看到他朝这边走过来,微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哥哥。” 背对着他的伊清颜转过头来,在看到岑冬生后,小脸上绽放笑容,神情肉眼看见地开心起来。 两人的神态举止,看上去都没什么异常。 岑冬生走到篝火边上,看到一口小锅,正在“咕咚咕咚”地煮着热汤。 “我准备好了火锅。”知真姐将带上山来的速冻食品一包包拿出来,放在旁边,“你来得正好,过会儿马上就能吃了。” 他沉默片刻,说道: “这火锅是刚刚才架上去的吧?” “是呀,因为要等你回来嘛。” 安知真泰然自若。 “那我没回来的时候,你们在做什么?” “聊天,看风景。刚刚还和清颜去森林里溜达了一圈呢。” 说的和真的一样。 相比之下,另一个当事人清颜妹妹就没那么淡定了,她的表情略微变得僵硬,扭过头去,仿佛是不想去看两个人的对话。 “唉。” 岑冬生难得叹气,他拿了个马扎,在篝火边上坐了下来。 “……其实我在鬼屋里面的时候,就已经感受到了。” 他盯着知真姐漆黑的双眸。 “那是‘天魁权首’的能力吧?我当时正在鬼屋里和山魈打架,我和他都被波及了。” “欸?有没有打扰到你的战斗?” 安知真露出抱歉的神情。 “对不起,我对自身能力的控制还没有那么灵活。” “……” 和知真姐认识到现在,如果不是对方想要刻意隐瞒某件事,岑冬生多少还是能分辨她在什么时候是玩笑、什么时候是认真。 就像现在,她是真的在意这回事。 “我倒是没事,但山魈是直接倒下了。所以,知真姐你其实是帮了我的忙,连底牌都没用,我就把对方干掉了。” “那就好。如果能得到锻炼,又能保证自身安全,这是最理想的状况。” 知真姐用手捧着侧颊,篝火的光芒照亮了女人无暇的面庞,她用汤勺搅动着汤锅,开始往里面加入火锅底料。 “说起来,这次最重要的是寻找到‘魔’的下落,替你补完那个特等咒禁……有没有收获?” “嗯。山魈的确是‘魔’,它已经被我打倒,不出意外的话,我今晚就能补全咒禁了。” “太好了,这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她双手合十,面露微笑。 “等先吃完晚饭,你就可以开始补全了。我和清颜就当你的‘护法’,安心在这里冥想修行吧。” “……等一下,知真姐,一码归一码。关于你使用‘天魁权首’的事情,不会打算就这样糊弄过去吧?” 岑冬生看着火锅里的水已经开始沸腾,于是将放在旁边的食物一块块丢进锅里。 “还有,我还亲眼看到了‘无间地狱’的使用迹象,鬼屋空间被劈开了大半。所以不用瞒着我了,我知道你们俩打起来过。” “……” 微微流动的风吹动篝火,流萤般的光芒在人们的瞳孔中微微摇曳,氛围一时陷入到沉默之中。 “我就说了,哥哥他不会当做没看见的。” 伊清颜轻声说道。她的目光从安知真的脸上一掠而过,随后垂下了眼帘。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 知真姐好像有点为难的样子,但见到岑冬生的态度很认真,她最后说: “是的,我们刚刚打过一架……算是切磋?” 如果真是切磋就好了,岑冬生心想,“天魁权首”和“无间地狱”都用出来了,肯定是动了真格,实际上就是冲着把对手打死来的。 他不是没有思考过别的可能性,但他无法忽视最糟糕的那一种,因为知真姐并没有瞒着他,她的杀意,她的态度,都与他坦诚相告过。 “——冬生,我想杀了她。在一切还来得及之前,在她还没有惹出大麻烦之前,处理掉她。” 那个夜晚,她说过的那句话,尚在他的耳畔回响。 “不好意思。” 伊清颜突然站起身来,她给了自己的冬生哥一个歉意的眼神,却没有再看安知真一眼。 “我有点累,就先回去休息了。” “锅里快开了,你不吃点吗?” “不用,我不饿。” 见她这般态度,岑冬生没有再阻止,目送着小姑娘走回了自己的帐篷。 …… 等到伊清颜的身影离开后,安知真才笑着对他说道。 “你看,这个年纪的孩子很难办吧?” “……是啊。” 岑冬生开始调料碗,给安知真递了一碗。 “在这件事上,我本来还想帮你一把,看来是做不到。她只听你的话,也不在意别人的意见。” 知真姐接过来后调侃道 “我发现你还挺有人格魅力的,真让人羡慕。” 岑冬生摇摇头。 “也许只是运气好。” 锅里的丸子开始一个个往上浮,已经熟了。 “……知真姐,刚才你们为什么要说那种没意义的谎?” 岑冬生拿筷子接起来,放到嘴里一咬,热烈的汁水充盈口腔,他含糊不清地问道。 “打起来的事情,肯定瞒不住人。我本来也只是想问问缘由。” “缘由吗,其实就是你能想到的那些。她一直看不惯我,在某些理念上存在冲突。互不相让,矛盾就会随之激化。” 知真姐跟着从锅里夹了一筷子,放到自己的碗里。 “什么理念?” “关于你的鬼屋冒险,还有与‘魔’的战斗。她想参与,想要帮上你的忙,而我则希望你能按照自己的想法,独自一人完成试炼。” “结果还是因为我吗……” “没错。” 安知真用手轻轻拢起耳畔的乱发,低头咬了口丸子,姿态优雅。 当她抬起头的时候,不知是否被火光照耀着的缘故,脸颊泛着红晕,更添了几分艳丽。 “岑冬生呀岑冬生,你可真是个罪孽深重的男人。” 女人的脸上笑意盈盈,语气轻柔。 他一时无言反驳。 “至于为何要撒谎,我是在征得伊小姐的同意后,出于体谅她的考虑,才提出了这个建议……别看清颜妹妹那个样子,她刚才还挺慌张的,担心自己的行为会让你觉得她‘不听话’。” “……” 岑冬生没有再说话了。 他又夹起一颗,在碗里蘸了蘸料汁,大口朵颐。 味道不算太好,毕竟带上来的只能冻货,但在篝火旁、在夜色下、在这温柔的山风中,吃上一顿火锅,算是别有一番滋味。 两人对着“汩汩”作响的小火锅,默契地暂时放下这个话题,随意聊了一会儿天。 不久后,知真姐放下筷子,只留岑冬生还在大快朵颐。 她用一只手支着下巴,看着青年闷头干饭。 之前与伊清颜发生矛盾,差点发生死战,对她来说好像是一件不值得在意的事情。 “冬生,我那天晚上对你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岑冬生的筷子微微一停,他没有抬头,闷声回答。 “……当然记得。实际上,我刚才就一直在回想这件事。” “啊,怪不得你刚刚的脸色那么难看。” 安知真低笑了一声。 “不过还是容我辩解一句,在刚才的冲突里,真正想杀人的,是你的清颜妹妹那边。” “我猜得到。可事到如今,你不会要说那时候的话是在开玩笑,是在吓唬我吧?” “不,当然不是。我一直都是认真的。” ……这回我宁愿你是在骗我。岑冬生一边心想,一边像是在发泄郁闷般又嚼了一大口丸子。 “那时候的我,自认为很难控制伊清颜这个人的存在,今天不过是用实际行动确信了这一点。但我的想法并没有因此而改变……有些事情,我想你能做到,也只有你能做得到。” 安知真的目光从男人的脸上移开,望着静谧的夜色。 “我相信你,也会一直支持你。” …… 女人起身离开后,篝火旁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深夜已至,岑冬生的脸在火光的照耀下忽明忽暗,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半响后,他手中停下的筷子又开始动起来,打算将火锅里的食物一扫而空。 “事已至此,还是先吃饭吧。” * 将东西收拾完毕后,岑冬生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里。 虽说来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但他们还是打算在山上住一晚。 “事情的发展不太理想……” 三人出行,未尝没有拉近关系的想法。 但是,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不论是鬼屋的出现,还是安知真与伊清颜的矛盾。 前脚他自己一个人去打山魈,后脚同伴们就翻脸了,这实在是阻止不了。 ……还是说,他应该趁早摆烂,让两人紧紧陪在自己身边,其它时间他就自己一直看着? 这就涉及到二人观念产生矛盾的起因。在这个问题上,岑冬生自己还是偏向知真姐那一边。 咒禁师想要提升自我,不是光靠炼化阴炁就能实现的。 “破格”与一个人的命运息息相关,是对自身极限的挑战,而最简单的实现方法就是战斗—— 这就是为何绝大部分的咒禁师,都是战中生,战中死。依照前世的经验,现役的一线战斗人员,实力提升速度就是要比退役或后勤人员更快。 所以,只要岑冬生这个男人,还有那么一点点变强的野心,他都不能只依赖两位姑娘的力量。 但清颜的出发点是为了保护自己,可能是才新中学鬼屋时候的事情给她留下了比较深的印象……他自然也说不出错。 算了,到时候就这个问题,与清颜聊一下吧,她会理解的。 岑冬生很快就收敛起了心神。虽说问题棘手,难以解决,但他原本就没抱太大希望。 往好处想,最起码这次来的主要目的是实现了。 将丹田内的山魈阴炁炼化之后,他体内的咒禁补上一部分。 补全并掌握完整的特等咒禁,就是岑冬生为自身定下的第一个大目标,这个过程就算再乐观估计,都得耗费一年以上的时间,直到第二次浪潮的来临。 但若是能实现,他就能取得与两位女孩对等的力量,这说不定就能解决一些问题…… 他当然知道这个目标实现起来不容易,因为那两人不是一般的特等咒禁师,而是祖;在自己变强的同时,她们不会原地踏步,成长速度只会更加不可思议。 但纵使前路漫漫,他总归要踏出第一步。 …… 他沉下心神,集中注意力。 咒禁师的修行方法,即冥想中所需做的事情,说来简单,更像是一种经过千锤百炼之后的本能。 真炁是阳炁之升华,而阳炁又是人呼吸之精;归根溯源,用意来掌握呼吸,便可调动真炁运转,调伏体内这股能量,与天地共鸣。 整个过程可以想象为一团火在体内燃烧,集中意念去做一件事。 在此基础上,凡是用较微弱的意念、柔和的呼吸,就称之“文火”,凡用强烈的意念、急重的呼吸,即为“武火”;文火有温养的作用,武火有发动的作用,二者在冥想修炼之时,需灵活应用、交替运作。 丹田内蕴藏的山魈阴炁被调动起来,汇入循环之中; 同时,他在心中观想那道未知的特等咒禁,脑海中浮现出大量蝌蚪文字,开始化作成篇章。 而当“魔”的力量被吸纳入体内之时,这篇章内顿时涌现出了大量全新的奇妙知识,一股脑涌入他的大脑…… “原来如此。” 岑冬生还记得第一次吸收虎魔之力时观想到的画面: 他先是看到了一头体型巨大如山峦、浑身铁青的巨虎,正昂然挺立在天地之间;随后,在这头恶虎之上,他分明还有一个更为庞然的身影,正踩在它的头顶,那是一个遮天蔽日的黑影,背后伸出一对羽翼,像夜幕般无尽延伸。 这一次,他对这一观想画面的了解变得更为深入: 那个遮天蔽日的黑影,就相当于咒禁主人自身的显化;而其脚下所踩之物,便是镇压之魔。 镇压物一旦朝复数变化,那个黑影的样子正在变得越来越具体。 岑冬生的冥想图景中,出现了无数种“魔”的形象:有豺狼虎豹,鸟雀蛇虫,鲸鲨鳖蚌,更有男女老少的不同人脸……大千世界,应有尽有。 镇压之魔的形象无穷无尽,但只要集齐三种,便可依照“三生万物”的原理,推演出千变万化。 他恍然间有所领悟。 或许在掌握这一特等咒禁的真正力量,让黑影复苏之前,根据自身收集的“魔”属性不同、以及自身的欲求迥异,可能每一代该咒禁的持有者,都会拥有截然不同的能力。 这……还真是奇妙,他想。 比起某种特定的能力,这一咒禁的本质更像是适应,适应持有者的特性与需求。 正思索间,脑海内轮转的冥想图景,已经逐渐慢了下来,最终停留在其中一幅画面上。 那是一只“猿猴”。 第九十章 走火入魔 岑冬生在脑海内观想出的图案,最终在千万种妖魔的形象中,停留在了“猴”之上。 山魈的确与猿猴近似,无论样貌还是习性,现实世界最大的猴在国内就叫山魈……是因为这个吗? 也可能是因为他的潜意识渴望着某些力量,而这些欲求表现出来后,就是猿的形象。 又或者是二者兼有。 暂时不去考虑这个,如今的岑冬生已将山魈阴炁炼化完毕,体内奔涌的真炁壮大数分,汇入脑海内观想出的猿猴形象之中,让它逐渐变得凝实、清晰…… 这一过程持续了好一段时间,当观想过程结束之时,岑冬生若有所感,猛然睁开眼睛。 一时间,虚室生电,狭窄的帐篷似是眨眼间变得宽敞起来,一头体型高大强壮,肌肉发达,一双长臂垂过膝盖的猿猴就站在自己面前。 与虎魔的颜色类似,它的皮革漆黑,如同一幅水墨画作,浓密的毛发中缀满银白色的斑点,轮廓看似虚幻,唯有一双瞳孔如火炼真金,闪闪发亮。 它龇牙咧嘴,面容凶暴,尾巴摇摇晃晃,一幅静不下来的样子,搔首挠头了一会儿,朝着岑冬生猛地扑来。 “……!” 猿魔之力汇入己身。 那幅观想画面,再次出现了变化: 顶天立地的黑影下方,除去那头背生双翅的猛虎之外,又多了一头威武壮硕的猿猴,如同雕像; 与此同时,上方的黑影明显凝实了几分,已能隐约看到些微面部轮廓…… …… “呼。” 岑冬生闭上眼睛,激烈的心跳逐渐平复。 伴随着悠长的呼吸声,两道白色烟气自鼻腔喷吐而出。 观想画面慢慢在脑海内消失,顺利取得猿魔之力的他,开始内视自身,检查真炁流动情况。 一股奇特的沛然能量,正在席卷他的周身上下,改造着他这具本就强韧壮硕的身躯。 这是人仙系咒禁得以增强的特征。 不过,虽然都是全身性的强化,但冥冥之中对应着不同“魔”的性质,这番改造过程的侧重点亦有所不同。 相比起虎魔之力主要集中在骨架,猿魔之力的锻造则主要针对了皮肤之下肌肉筋膜。 他原本拥有的健硕体格和发达肌肉,更像是“不死骨”异能与真炁强盛之后的额外作用,但这一次猿魔所带来的改变,是真的针对这部分在进行增强。 猿魔之力每转一圈,流经的每一根肌肉纤维的质量和韧性,都在发生肉眼可见的增强,不断地在放松与绞紧之间轮转,直至千锤百炼之境。 就算不用睁开眼睛,岑冬生仍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的个子又拔高了几分,滚滚热流在身体上下每个角落流窜。 现在的他,是真正意义上拥有了“钢筋”和“铁骨”,可谓刀枪不入,过去像猎枪的子弹还能在他身上打出伤口,估计现在只会被表层肌肉卡住,连血都不会流。 “变得更耐打、力气更强壮……看来我是真得在这条路上一路向前不回头了。” 他再次检查了一遍周身。 和“不死骨”的激活需要熟练度不同,由于虎魔之力打下的基础,他在刚刚吸收完猿魔之力后,对第一重异能的存在便已经有所感悟。 “‘肌肉若一’吗……有点意思。” 岑冬生毕竟是从八年后重生归来的咒禁师,他在统治局工作的时候恶补过功课,传统领域的知识没太落下。 他听说过这个词,在《黄帝内经》开篇《上古天真论》中就有提到过: “黄帝曰:余闻上古有真人者,提挈天地,把握阴阳,呼吸精气,独立守神,肌肉若一,故能寿敝天地,无有终时,此其道生……” 字面意义上理解一下,应该仍是针对肉体层面的变化。 但这猿魔之力的异能具体是何效果,等冥想结束后,还得再尝试过后才能精通。 异能这事儿不是觉醒后就完事了,特别是人仙系咒禁,需要锻炼、乃至战斗,才能逐渐掌握本领,发挥出全部效果。 第一次习惯虎魔之力就耗费了一周时间,而一重异能“不死骨”,更是在和咒禁师转化成的厉鬼大战几十回合之后才有所领悟。 “话说回来,如果这咒禁的本质是‘适应’,反应的是持有者内心的特性与需求,那难道我打从心底的愿望,就是想当个莽夫……” 岑冬生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这算是误解了吗? 不过,仔细想来,与焦尸恶灵、和藤妖、和山魈这三场架打下来,每次到最后,他都会变得热血上头,把“冷静”之类的词抛诸脑后,完全沉浸在战斗之中。 甚至可以说,他在享受战斗,享受过程中的热血沸腾,孤注一掷赢得胜利的快感。 重生之前是能力不足没机会,等他有能力莽的时候,可能真的会选择莽到底。 有时候,反应内心渴望和欲求的咒禁异能,会比咒禁师本人嘴上说的话更能体现真实想法。 “这才是真实的我啊……” …… 岑冬生收敛心思,打算结束这场冥想。 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了数个小时的时间。如今黎明未至,正是天色最暗的时候。 岑冬生精神抖擞,得到全新力量的兴奋一时吹散了心中的忧虑,更感觉不到半点倦意。 他打算出去打几套拳,按照过去的修炼习惯,活动一下筋骨。 热身完毕后,再尝试新本领,这个过程可以延续到早上,然后再和同伴们一起离开…… 思考的同时,岑冬生睁开眼睛,身体已打算站起,但就在这个刹那—— “……呃?” 他本来保持着跏趺坐的姿态,结果起到一半,身体却又落了回去。 等等,身体好僵硬…… 如果说是普通人,维持着一个姿势太长时间,出现肌肉僵直的情况还好理解,但他的身躯已近乎超人,不可能有这种情况。 “……这种情况是……” 岑冬生拧紧眉毛,额头上冒出冷汗,赶紧再度闭上眼睛,打开“内视”。 这一看不得了,他发现自己全身上下涌动的真炁都出现了异常,奔涌的热流没有像过去那样在经脉内平稳运行,反倒像是变成了岩浆,灼热激烈,由内而外冲撞着身体。 原本不需要集中意念便会自如运转的体内循环,在这一刻躁动起来,当他一放松心态,便会出现失控迹象。 岑冬生再度沉浸心神,集中意念操纵狂暴的真炁,试图让它平复下来。 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思考发生这种异常状况的原因。 当真炁与人的精神意志融和的时候,这种特异能量可以超越身体的局限,在咒禁师的体内流转之际,在平衡的两侧摇摆:一者对内,一者对外;一者为阴,一者为阳。 这个过程,就是“弱呼吸”和“强呼吸”——或者说“文火”与“武火”的相互转换,从而诞生出强大的力量,是真炁运行的奥妙所在。 但在某些情况下,过于旺盛的真炁不受控制,反而可能火承风势,在体内乱窜,严重伤害体内脏腑气机的运作,这就是“走火”; 而在精神方面,异常的内景往往会随之出现,产生幻觉。这种现象在古代修炼者看来,是考验心性的阴魔来临,如果心性修为不坚定,炼者便会在内景中着相,妄念、幻想、癫狂之精神状态浮现,这时就是“入魔”。 二者合一,就是静坐修炼中可能出现的最严峻的状况—— “走火入魔”。 最严重的后果,会让咒禁师失去人性和人形,自身就会蜕变为“魔”的一种,即所谓的“人魔”,非常危险。 好在,男人对这种异常状况还是有所了解的,未来学习过的系统性知识,让他知道采取这种情况下最安全的应对策略。 其实“走火入魔”对于岑冬生这类性格不太激进的咒禁师来说,还是比较稀罕的,但也不是完全没遇见过。 譬如,情绪太过焦躁或是不安——总之就是起伏不稳定的时候,试图强行让自己冥想入定,就有可能遇上。 “目前的状况只是‘走火’,只要将呼吸调整过来,让真炁重新回归正常的循环之中,就能解决……” 正当岑冬生按图索骥,试图恢复让自己体内正常的时候—— 脑海里再度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大量画面,是之前见过的无数种魔头形象,轮转不休,千变万化。 明明自己没有观想,这,这是…… 岑冬生一时愕然。 在百千万种魔头过后,最后一幅画面不受意念操纵,自行浮现,牢牢攫取着他的心神。 那是他已经见过不止一次,象征着他自身的黑影。 在黑影下方,虎魔仍如雕塑般岿然不动,然而那猿魔的形象,却有所改变: 它瞳孔中凶光毕露,本来一动不动的身体正在摇晃,似是不服这种被镇压的形态。 伴随着猿魔的异动,一股躁动之意蔓延开来,让岑冬生没来由地感受到了一种烦躁感。 过去经历过的种种不顺心,最近的烦恼,尽数涌上心头,呈现出一团乱麻的状态,让他只想放弃这一刻的努力,出去狂奔一通来发泄。 但要是这会儿若不能及时用意念控制住暴躁的真炁,就会错过复原的最好时机,实力倒退不说,还可能伤到自身根基。 岑冬生大脑发热,明知情况不对,却还是冷静不下来。 在这股躁动之意的影响下,他眼见连旁边的“虎魔”都受到了影响—— “不妙……” 他知道自己的身心双方都在遭受考验,情况朝着最危险的状况狂奔,亦如一匹脱缰的野马。 也是直到这一刻,岑冬生才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身上寄宿着的这股特等咒禁,是多么危险的力量。 它的原理,是吸收外魔入体,依靠持有者本人的身心,加以镇压、调服,并转化为自己身上的力量。 大概是因为第一头虎魔之力,是他从一位过去的修炼者身上汲取的,时间过去那么久,留存下来的力量本就微弱,魔性涣散,所以才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直到他亲自尝试容纳一头外魔入体。 容纳“魔”之力为己身,本就是极度危险的举动; 而因为力量失控而死,或是堕入魔道,是咒禁师们除去在战斗中死去之外,第二大非自然死亡因素。与危险的力量共存,是每个咒禁师需研究一生的命题…… 如此算下来,岑冬生因为自身咒禁的特殊性,失控概率很可能是其他咒禁师的好几倍。 在他的脑海之中,那幅画面中的猿猴越来越鲜活,某一刻仿佛要从画面中挣脱出来,那股躁动之意已渗透出了画本身。 岑冬生的心中不由浮现出一个词:“心猿”。 正所谓“心猿不定,意马四驰”,指的是修炼之中的心思不专,变化无常,正是他会走火入魔的源头。 “真炁的暴动,也是受到了这股躁动之意的影响……” 是我太心急了吗? 但要是没有这次经历,体内咒禁给他埋的这个雷,可能就要等以后才会发现,到时候只会炸得更大。 特等咒禁的危险性,始终与它的强大并存。 岑冬生微微叹了口气。 这种时候,除了尽己所能之外,好像没有别的办法。 幸运的是,他不是独自一人。 他一边尽力平复,拖延着“走火入魔”到来的时间,一边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勉强调动真炁,“哈!”地一声吐出一口气来,鼓荡的风将整间帐篷吹得“哗啦”响动。 旁边传来两人被惊醒的声音,安知真和伊清颜的身影,几乎是同一时间来到了帐篷前。 看到她们出现的时候,岑冬生心中微微一松,视野已经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他看到女人朝着自己伸出手,发烫的脸上传来冰冷柔软的触感;他听见少女担忧地朝自己呼喊。 “冬生……哥……我……” 清颜具体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太清楚了。 “我,我没事……” 岑冬生喃喃了一句,接着收敛全部心思,不再关注外界的一切,将躁动的意念彻底沉入心湖。 第九十一章 刺猬 岑冬生的双目紧闭,眼球在眼皮底下颤动着,身体则微微放松下来,表情凝重。 他的呼吸还算平稳;或者说,他本人正在有意识地控制呼吸,让那股躁动不安的真炁不至于损伤到经脉。 而与之相对的,他的意识则完全沉浸入心湖之中,集中意念抵抗来自观想深处的那幅画面之中,渗透出来的躁动之意。 走火入魔的源头,是刚刚被吸纳入体内的猿魔之力,岑冬生很清楚这一点,他知道自己的目标。 为此,岑冬生放下戒心,将自己的安全拜托给两位同伴。 从“身体”层面上,这可能是岑冬生自重生……不,是自从成为咒禁师以来,最放松的一次。 人天生就拥有灵觉的基础,即所谓的“第六感”。哪怕在睡得很死的情况下,对于靠近的事物或是危险状况,仍然有着冥冥之中的反应。只是每个人的天资有区别,敏锐程度有高低。 而在成为咒禁师,拥有系统锻炼灵觉的方法之后,这种感觉自然变得更敏锐,以至于无时不刻都处在张开感知的状态下。 另外,绝大部分咒禁师都会像岑冬生一样,选择用冥想取代睡眠,这同样是为了保证神经能处于及时采取行动的兴奋度。 这就是为何长时间的战斗容易消磨精神,因为咒禁师的神经永远是紧绷的,随时随地都在被危机感追逐,不曾有片刻放松。 但这一次,岑冬生有了一个机会,尝试着放下所有对外的戒备。如今的他濒临走火入魔之境,面对外魔的挑战,他不敢有半点松懈,唯有集中全部意念,于是干脆主动放弃了对外的灵觉,全部收拢入体内; 能做到这一点,是因为他的潜意识足够信任安知真和伊清颜。 曾经的他没有朋友,没有恋人,孤身一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而现在,最强的同伴就陪伴在他身边。 这允许他放下一切戒备,自己则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另一场战斗之中。 ……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伊清颜看着躺在安知真怀中,紧闭双眼的青年。 小姑娘本来还有点懊悔,刚才看到坐在床铺上穿着单衣的岑冬生,只因一念之差,她下意识地感到害羞,所以没能及时伸出手,结果只能眼睁睁看着哥哥躺进那个女人的怀中。 不过,她很快就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了。 刚才听到响动出来的时候,伊清颜就已经意识到是青年身上出了问题,而且大概率与他这一次补全咒禁的尝试有关,但她没想到…… 情况好像有点严重。 “哥哥……这是晕过去了吗?” 她担忧地俯视着青年的面庞。 “不,我想是他自己将意识封闭起来了。” 安知真用手指轻柔地拨开怀中男人的头发,抚摸着他有些发烫的脸颊。等他的额头冒汗了,就替他擦去汗水。 她渐渐开始习惯拥抱着他,更有了几分经验:最初是在小康楼鬼屋事件结束之际,她第一次拥抱了岑冬生,后来是某次深夜提供的“膝枕服务”。 和那两次不同的是——第一回是被迫的昏迷,第二回她能看得出来,男人的心态是有些尴尬和不安的。 而只有这一次,他是明显放下了。 这很难得,对岑冬生这个男人来说就更是如此。 尽管从履历上看,他就是个福利院长大,受过九年全日制教育,整日过着“学校-宿舍”两点一线生活的普普通通的大学生; 但他身上那种不同寻常的气质,就像一位身经百战的战士。 实际上,稍微敏锐点的人都能看得出他身上的“特别”,这个男人并不是很擅长伪装自己。 安知真还半开玩笑地说过,“是不是以前当过少年兵”之类的话,而当时岑冬生的反应则有些微妙,见他感到为难,她也不再继续在这个问题上过多深入。 偶尔开开玩笑,让他露出紧张僵硬的神情的感觉是很有趣,但如果认真去探究他人不想暴露的秘密,只会引来反感和疏离,她不会做这种不识趣的事。 但正因为知道对方是个自打一开始,就独自背负着巨大秘密、不愿宣之于人的男子,这一刻,当岑冬生在自己面前彻底放下戒备的时候,才更让她感到欢喜。 就像是一只刺猬乖乖收拢起了身上的刺,朝着信任的人露出柔软肚皮,相当可爱,让人不自觉想要亲近…… 安知真将怀中的男人搂得更紧了些,就像在拥抱心爱的宠物。 “……你用不着抱得那么紧吧?不会勒得慌吗?” 伊清颜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忍不住蹙起纤眉。 “嗯……伊小姐,你嫉妒了?” 安知真毫不介意,笑呵呵地回答。 “没关系。你也有机会的。或者等我抱够了,再借给你。” 虽然不介意小姑娘的恶劣态度,但好不容易能有机会拉近与重视之人的距离,她也想多享受一会儿,没有轻易交给别人的打算。 “……恶心。” 伊清颜的脸有点臭,低声嘀咕了一句。 她是有些羡慕能和冬生哥亲近,但要是贴得太紧、太黏糊了,她又会觉得下流。 没办法,少女青涩的心思,总是如此复杂和多变—— 或许正如安知真所言,这个年纪的孩子就是很难办。 “说正事吧,冬生哥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封闭自己的意识?” “既然是他自己做的……唔,伊小姐,你听说过‘走火入魔’吗?” “走火入魔?那不是武侠里的虚构情节……” “你不觉得我们就像是武侠里的人吗?啊,准确地说是仙侠吧。” 安知真笑了起来。 “咒禁师的传统古已有之,虽然自上古神仙时代断绝之后,古人们没能遇上灵气复苏的背景,大都不如我们强,但一些修炼方法、以及典籍中提到的问题,还是有参考价值的。” 和在觉醒能力前还是个高中生,对咒禁师的世界所知甚少的伊清颜不同,安知真自从掌握《天魁权首》以来,特别是当她知道古代世界同样存在着“咒禁”之后,早已开始研究这方面的历史。 当然,这亦和她本人的性格有关。安知真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她有天生的“研究癖”。 在她眼中,那些典籍上的记载,大都是隐语,又或者逃不开玄而玄之的信仰,但在这之中,依然能挖掘出有价值的东西。 “汲取‘外魔’入体,补全自身的咒禁……我虽然不清楚这咒禁的具体运作方式,但听上去就很危险。冬生他这一回小觑了内在的威胁,恐怕是在吸收力量的过程中出了岔子。” “哦……” 伊清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别的事情她不清楚,但关于“咒禁是一种庞大且危险的力量”这点,却是感同身受。 譬如“无间地狱”,一旦失控,受伤害的不止是自己,还会造成外界生灵涂炭。 冬生哥身上寄宿的力量同样是特等咒禁。换而言之,他很可能和自己一样,时时刻刻需要面对来自体内的威胁。 “那……能解决吗?” 伊清颜的目光始终没有从男人的脸上移开,在思索片刻后,她沮丧地意识到,凭借她自己的能力,是没办法帮上哥哥的忙的。 相性根本对不上,她擅长的只有破坏。 那剩下的就只有……眼前这个女人了。 “以你的能力,那个叫‘天魁权首’的咒禁,应该能做到吧。你能帮冬生哥快点醒来吗?” “咦,伊小姐,你这是在拜托我?” 安知真笑了起来。 “你难道能放心我的‘邪恶能力’,让你的冬生哥任我施为?现在的他,说不定是这辈子最脆弱的时候哦。对我毫无防备,只要我愿意,就能很轻松地将他操纵和洗脑。” “……你话好多。”伊清颜的语气不快,“到底要不要帮?” 在她的心底深处,是有那么一点点担心,这源于对眼前这个女人的天然排斥;但她的理性告诉她,对方不会这么做。 从她主动对自己出手,毫不介意地对普通人滥用能力开始,伊清颜就已经能确定,这个女人的本质是冷酷无情的。 但这正好能说明,冬生哥对她而言确实特别。她如果真的想要洗脑控制的话,早就该这么做了。 虽然男人身上的咒禁即便在不完全的前提下,仍能在一定程度上抵抗那个《天魁权首》,不过冬生哥本人却对她毫无戒心,她要是有心偷袭,办法要多少有多少…… 对伊清颜而言,承认这一点并不容易。 “反正,你的咒禁就是专门用于精神领域的,能做坏事,也能用来做好事吧?” 安知真轻柔的手指在男人的额头上划过,似是感慨。她没有抬眼,而是轻轻摇了摇头。 “你,你不行吗?” 伊清颜见她这副反应,不由得瞪大眼睛。 等等,如果她不行,那还有谁能帮忙? “我的意思是,我不会对他使用能力的。我有答应过他。” “这、这种时候还在考虑这个?现在冬生哥的情况不是很危急吗?都已经走火入魔了,能帮到他的人就只有——” “我说过了吧?如今的我对能力的控制还不完美,万一伤到他就不好了。虽然概率很小,但我不想用冬生来做实验。” 伊清颜眯起双眸,眼神变得危险起来。 “……那,你不是没用了吗?” 安知真脸上笑意未变,她继续说道: “但相比起以上这些,最重要的理由其实是……” 她看向怀中的男人,语气温柔。 “有些事情,只能由他自己来面对,关心也好、着急也罢,我不会干涉他。我能做的,就是在旁边守着,决不让其他人来打扰他。” 女人又瞧向伊清颜。这一次,她的眼神中不再有调笑,而是一种宁静的认真。 “这就是我和你不同的地方。” 伊清颜没有再说话了。二人在观念上存在分歧,她已经不是第一次从对方口中听到类似的话。 她只是这么说道: “如果这一次,冬生哥不能依靠自己的力量醒过来,或者因为你的决定耽误了事,导致他受了无法弥补的伤害……我会很生气,并且,认为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少女的语气中充满着低气压。 “那是不可能的。” 安知真说。 “冬生是我看中的男人,怎么会输给自己呢?” 真搞不懂,她想,这女人那种没来由的信心究竟是从哪儿来的?她可是亲眼见过冬生哥粉身碎骨,差点死了,不,应该说是真的死了,只不过死了后又活过来…… ……对了,说不定,安知真也是见过的。她有听哥哥聊起过以前的事情。 也许,对方是真的长着一副铁石心肠吧。至少对伊清颜而言,她实在很难理解——见到在意的人受到折磨,不会觉得心疼吗?不会想要阻止吗? 果然是个不可理喻的家伙。 如果这时候的哥哥能听见外界她们的对话,会更赞同谁的判断呢? 想到这里,伊清颜下意识地抿起嘴唇。 ……她其实已经隐约知道答案了。 按照她对冬生哥的理解,他的选择很容易猜得到—— * 如果这时候的岑冬生能听见外界她们的对话,他会更赞同谁的判断呢? 虽然对清颜妹妹的关切有点不好意思,但答案只会是一个: 实际上,他原本就是为了挑战心魔,才会让自己的意志彻底浸入心湖。 岑冬生自己是很清楚的。既然咒禁的力量是源于镇压外魔,如果不能依靠自己的意志、而是借助外力勉强渡过这一劫,迟早还偿还代价。 到那时候,意志上的薄弱,将成为他身上的最大弱点。 而现在,虽然“走火入魔”是个令他感到措手不及的严重危机,但这也同时给了他解决后顾之忧的机会。 他第一次以认真探索的态度,望向那个幻想中的黑影,那个象征着“本我”的形象。 就在刚才,当他将意识彻底没入这幅画面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黑影一直在无意识地呼唤自己,并在此时告诉了他关键信息。 他体内的力量,不再是“不知名的特等咒禁”,而是—— 《他化自在》,这就是它的名字。 第九十二章 他化自在天魔 “自在天魔吗……” 传说中六道轮回里的天道,分为欲界六天,而其第六天,便是自在天魔的居住地。 其为天界之顶,居住在此的天众不须自己行乐,而爱下天游戏变化,以他人之乐事而为自在,故曰“他化自在天”。 他化自在天魔,立于天人的顶点,却也是魔的顶点。 岑冬生思索着这个名字的意义,同时在观想之中,屏息凝神,镇守心湖,盘腿坐下。 这里是心灵的世界,思想的宇宙,现实中的时间流逝、空间改变,都不会影响到这里。 眼前的人形黑影,和他脚下的虎魔、猿魔,以彻底沉入心湖后的视角,“仰头”去瞧,只觉得更加栩栩如生,充满着巨物特有的震撼,如同直视一尊庞大的神祇。 岑冬生直面着眼前这幅在观想中出现过无数次的画面,盯着看了一会儿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 过了不知道多久,在他面前,那庞然黑影如同一缕青烟般消散,化作与他一般高低大小的人形,同样盘腿坐下。 一人一影,两道身影同时闭上了眼睛。 …… 岑冬生循着那一点点若有若无的联系感,寻找着二者间的共鸣源头。 他之前就觉得这道矗立在心灵深处的黑影是象征着自己,但从未如此深入地去摸索彼此间的联系。 仔细想想,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几乎是在第一眼,就有所感触…… 伴随着联络的深入,他有所体悟。 那是他的化身、他的意象、咒禁版本显化的他,更是成魔之后,是立于万千魔形之上的他。 想要掌握这一点,就必须真正意义上与他化自在天魔合二为一。 这个过程并不轻松,因为当他刚刚产生了这个想法,立刻便有无数杂乱念头,像水草般蔓延生长开来。 数不清的泡沫自心湖,每一个泡泡都象征着一个念头、每一个念头映照出的情感都是如此真实强烈,那泡泡薄膜上泛起的光彩,是他亲眼所见、亲身经历的景象不断再加工后的产物。 一时间,简直是心魔乱舞,岑冬生的眼前出现了种种幻象。 他过去两辈子那点平淡贫瘠的人生经历,几乎全部全都成了噩梦中的素材。 由于素材太过简单,再如何拼凑都起不了太大效果,所以还是重生后经历的跌宕起伏,以及他的担心隐忧,成为了幻象的主题: 在幻想中的他,不是被知真姐洗脑操纵变成一具没有神魂的人偶,就是被发狂的清颜妹妹大卸八块,人头做成京观…… 不仅如此,他本来沉浸心神就是为了对付刚收容的猿魔所释放出来的躁动之意,而这股尚未被完全镇压住的外魔之力,亦趁此机会开始作乱。 但岑冬生还是咬紧牙关,苦苦坚持下来。 他虽然不打算依仗安知真或者伊清颜的力量,但不可否认的是,光是她们的存在,就已经成为他在心理层面的支撑。 所谓“天塌下来了有高个顶着”,这高个若是自己人,那更是天塌不惊。 他有信心改变自己的人生,这底气就是从他首先改变了“哲人王”的过去开始的。 命运并非不可挑战,以至于现在的岑冬生,甚至企图挑战“平等王”所走的那条肉眼可见的危险道路。 既然如此……在走通那条道路之前,他就更不能输。 另外,岑冬生确信这种做法是有收获的,一切破局的关键就在其中—— 脑海里纷乱的念头像被煮沸的滚烫热水上的泡沫拥挤到了极致,那股燥热之意同样抵达了最高处,上焦下热,令人发狂。 而在某个瞬间后,这份难熬感迅速离他远去了,如同退去的潮水;岑冬生有种渡过劫难、神清气爽的感觉。 最终,画面之中不再是面对面坐着的“两人”,而是变作了“一人”。 当男人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化作一个遮天蔽日的黑影。 他的背后伸出一对羽翼,像夜幕般朝两侧无尽延伸,将大地包围。 这一刻,岑冬生只觉得自己仿佛无所不能。 念头一动,他的身形便立刻缩小,从顶天立地的形象,眨眼化作蜉蝣般轻盈微小的生物,随后又迅速膨胀,变得不再像是人,而是一个巨大的黑球; 他不亦乐乎地玩弄着这惊人的变化之能,就像揉捏橡皮泥玩具的幼童一般,充满天真的好奇心。 不仅是他自身,当他念头一动,将身体延展开来,所有被黑影覆盖到的地方,全都有了相似的特性,能任凭他的意志搓扁揉圆,就像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他手中的玩具…… 岑冬生心情畅快。 其实他早可以这样做了,因为这里是他的精神世界,他是主宰,所以能轻松实现; 但若是他所料不差,等到自己完全掌握了《他化自在》之后,就能在真正使用出这种奇异离谱的强大能力,让观想中的景象成为现实。 以及,只有在化身成天魔之后,岑冬生才意识到,他与被吸收进来的“外魔”之间,原本就存在着紧密联系。 他低头俯瞰,虎魔与猿魔的巨大雕像就在脚下匍匐,能感受到它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掌控之内。 他正通过与它们之间存在着的看不见的通道,一点点将魔躯内的力量抽取出来。 不止是镇压与被镇压,更是供养与被供养的关系—— 汲取外魔的力量,从而塑造出自身。 在觉醒虎魄的时候,岑冬生隐隐有所预感,体内的咒禁仿佛是让自己变成了另一种存在; 事实正是如此,他的身心逐渐蜕变为另一种生命体,等到黑影的轮廓尽数浮现,等到在现实中能转变为那种形态,就是完全掌握特等咒禁的时候—— 即[自在天魔]。 “特等咒禁都存在这般特性。” 他想。 要不是灵魂,要不是肉体,总有一边会升华到另一个次元,或是变得规模极为庞大。 哲人王的灵魂蜕变成了一颗恒星,平等王的体内则是隐藏着另一个位面;还有个更显著的例子,那就是第一祖·枯荣王。 所谓“第一祖”,指的是枯荣王是世界上第一个抵达祖级别的咒禁师。据见过他真容的人说,这位“祖”已经不再保持人形,而是化为了一整棵顶天立地的神树。 这条路走到尽头,岑冬生将注定成魔。只不过,不是走火入魔后蜕变成的人魔,而是传说中的“天魔”,生活在他化自在天顶端的天人,代表死亡、重生与欲望的存在。 “知道这件事,就足够了。” 体内隐藏的力量不再神秘莫测,未来有了成长的明确方向。 接下来,就是处理不安分的虎魔。 利用“自在天魔”的感官,能捕捉到一些过去无法察觉到的信息,那影响着他、差点让他走火入魔的躁动气息,被他轻易地攫取在手心之中。 在理解了天魔与其他魔之间的关系后,原本令人苦恼的“不听话”,解决起来称得上轻而易举。 只是念头一动,岑冬生再度化身巨影,将双手分别放在脚下两头魔的脑袋上,轻轻一抚摸。 “听话。” 虎魔重新安分下来,比宠物还听话,重新变成了雕像。 新来的猿魔龇牙咧嘴,似是还有不服,但岑冬生很快加大了力量抽取,猿魔凶性渐失,天魔黑影重新镇压住。 “呼……” 岑冬生总算松下一口气。 他现在可以确定,修炼《他化自在》之人,就是必须要走火入魔一遭,才能感受到其中奥妙。 这未免太夸张了,简直和“不死骨”异能觉醒之后,必须要死上一次才能知道它的具体效果一样。 如果走火入魔的症状不排除,情况可能比死亡更糟糕,堕落成人魔的咒禁师连人性都无法保持,十分悲惨。 这可能就是力量的代价,知真姐和清颜她们,时刻都在面临着程度相似的威胁…… 尘埃落定之后,岑冬生感到了些许疲惫。 在解决完精神方面的问题后,真炁的暴动将要就此平复,他已经渡过这场难关了。 到此为止吧。 岑冬生从“自在天魔”形态中退出。 那种仿佛无所不能的感觉很好,但他不希望自己太过沉浸。 这里毕竟是他的精神世界,所以才能模仿出《他化自在》大成后的效果,要是痴迷其中,就变成自我封闭的傻子了。 他终究要面对现实世界。 * 岑冬生在醒来之前,首先确认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 没有外伤,体内经脉之中像脱缰野马般奔腾的真炁,这会儿已经平复下来,平缓似大江大河。 他成功在受到内伤之前,阻止了走火入魔。 然后,岑冬生的心思,终于能关注外界了。 奇妙的感觉。 总觉得……现在的他像是小孩子一样,被抱在温暖而狭隘的襁褓之中,有一点点舒服,却又紧得难受。 他睁开眼睛。 垂落下来的黑发落在他的脸庞,有些痒痒的;身体的感官正在恢复,感受到了温暖柔软的触感。 他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女人的怀抱里,于是稍一抬头,便看到了那张明媚无暇的面庞,近在咫尺。 或许是因为刚醒过来,还没如何回过神,明明他应该已经习惯安知真的容貌与平日里的亲近,可这一刻的他还是有种受到“美颜暴击”的感觉,心脏跳动的速度明显加快。 知真姐双眸紧闭,似是入睡了。自帐篷外透进来的些许微光照亮着她的眉眼轮廓,有种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圣洁气息,宛如一尊沉睡神女的雕像。 这个时候的岑冬生,突然想起了重生前的事。 在统治局管辖范围内,往往都会张贴安知真本人的宣传画。 安知真中的称号是哲人王,她也确实是最接近人们想象中哲人王的存在,高不可攀,像太阳般照耀万物。 因此这些宣传画中的她,往往朝着神圣感的方向塑造。纵然面露笑容,也是那种正经的、慈悲的笑。 只是,他重生后与知真姐相处久了,女人平日里巧笑倩兮,妩媚多情的样子,让他逐渐忘记了这一点。 再这样下去……不好。 岑冬生的身体是很诚实的,他决定起身。 但就在这一刻,发现自己的另一边胳膊处传来沉甸甸的、相当有分量的感觉。 转头一看,发现是伊清颜。她正搂住男人的手臂,睡得正香,嘴角有晶莹的痕迹。 左边是知真姐,右边是清颜妹妹,他则被挤在中间,杵着不能动。 ……这下是已经起了,挡都挡不住。 这究竟是过去了多久? 岑冬生望向帐篷外,发现阳光正好。 他走火入魔的时候,正好是处于一天之中夜色最深沉的时候,之后又过去了几个小时,一大一小两位姑娘都陪在他身边、保护着他,结果慢慢都睡着了…… 感受着从两侧传来的柔软,鼻尖同时萦绕着馥郁的香味与青涩的气息,他的身体在僵住片刻后放松下来,很诚实地开始享受。 这就是“齐人之福”吗…… 若是这一刻能永远持续下去,重生了也没白活这一遭——这个想法不由自主地在他脑海中浮现。 但岑冬生很清楚,这只是一个偶然。 让她们和平相处,让自己享受齐人之福—— 仔细想想,若是能做到这一点,和天下无敌也没什么区别了,绝对比他成为真正的特等咒禁师、成为“自在天魔”的目标更虚无。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度落在了知真姐的脸上、鼻上和嘴上。 那颜色似瑰花瓣一样娇嫩、柔软,雪白的贝齿若隐若现,阳光仿佛洒落在最柔软的羽毛上。 ……好诱人的嘴唇。 这个念头才刚从转过,岑冬生便忍不住想道:难道说是走火入魔还未结束,或者是残留的影响? 可是在检查一遍身体后,他确信自己已经回复正常了。 “……我明白了。” 要不就是受到了《他化自在》的影响。肯定是这样。什么自在天魔,一听就邪性,他心想,以后可得注意。 “唔……” 他目不转睛盯着的那双丰润唇瓣,突然轻轻动了一下,漏出声音。 岑冬生心中一惊。 女人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眼看着就要醒过来了。 第九十三章 “我想亲吻你的唇。” 是因为自己的视线太过灼热,引起了注意吗? 话说回来,自己这副左拥右抱样子,在知真姐眼里会是什么德行? 不,知真姐那么大度,应该不会在意……应该不会吧。 在女人醒来之前,岑冬生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要闭上眼睛装睡。 “……” 结果,她并没有醒,似乎只是打了个哈欠。 只是,那张诱人犯罪的面庞,比刚刚更靠近了一点。 与此同时,从岑冬生另一条手臂上传来的力道变得更紧了,他扭头一看,清颜妹妹的脸同样凑得更紧了点。 被一大一小两位灰姑娘当做抱枕,夹在中间动弹不得的岑冬生。一时无言地望向帐篷外面。 阳光透过未完全拉拢的帘布缝隙透进来,在睡袋上洒下斑斓的碎金。 他很快又意识到一点,自己刚才好像很自然地想到了“脚踩两条船”的事情,完全没有任何道德负罪感。 这也是《他化自在》害得吗? ……想想也知道不是。岑冬生叹了口气,算了,还是别把锅都甩在咒禁上了。 无论是什么样的咒禁,它的能力会如何演变,反应的终究是咒禁师本人内心深处的欲求。 这只能证明某人在这方面的道德感比较薄弱,这和他来自一个混乱的时代有关,也与他始终孤身一人、缺乏与他人亲近交往的经验有关。 若对象是普通人的话,有的咒禁师同时拥有好几个伴侣,这并不稀奇,毕竟二者的实力不对等,强势一方自然会占据更多资源;但如果对方是高等级咒禁师,还在妄想这种事……咒禁师要是吃起醋来,那可不是扯扯头发打打架就能解决的。 他们本就比一般人更任性、情感起伏更为激烈,不但会大打出手一决生死,还有可能影响波及到周围人,闹出不小的动静,造成恶劣破坏。 所以,某些势力对这方面的要求还挺严格。譬如统治局里对成员是否“洁身自好”就有一定要求,虽然不会具体管你有几个老公或是几个老婆,但要是家属因为情感纠纷闹起事来,就得接受惩罚, 总而言之,咒禁师社会的和睦家庭关系,是和谐社会的重要一环。 这还只是“普通咒禁师”的范畴。 如果是特等呢?岑冬生只记得有两个特等咒禁师为了抢个女人打起来的事情,结果酿成了数千人死亡、大半个城区毁灭的惨剧,直接导致其中一人被通缉…… 这事儿还挺有名的,相关八卦在那年流传了好一段时间,被人们津津乐道。 至于与祖有关的感情纠纷,那他就真的一次没听说过了。 也许是因为岑冬生的级别不够,没有渠道了解到相关情报;但更有可能的,是因为那群立于世界顶峰的咒禁师,已经渐渐脱离了“人”的范畴—— 不止是身躯或者灵魂,还有思想,他们眼中的情感与关系,与正常人有着鲜明的差距。 比方说,他重生前就知道一个传闻:“鬼母会”与幽冥王之间存在着密切联系,原因其领袖九子鬼母与幽冥王有着暧昧关系,双方诞下过数个孩子。 在岑冬生不知道所谓的“鬼母”究竟是啥玩意儿的时候,他本来没太当回事;直到那一天,与平等王邂逅的那一天,当他亲眼目睹那头“九子鬼母”的真身,竟然是一头平日里潜伏在白骨深渊、巨大翅膀上垂挂着无数干尸的异形巨鸟的时候…… 岑冬生真的大受震撼。 他不是怀疑一个人与一头怪兽要怎么生孩子。对于“祖”来说没有不可能,区区生殖隔离,肯定难不倒能研究出让人类同时使用“真炁”与“煞炁”方法,堪称术道巅峰的幽冥王。 但正因为他能做到,才让人觉得……不可理喻。 不得不承认,幽冥王身上确实有着特别之处,是个厉害到叫人自愧不如的男人,连那幅尊荣都能下得去手。 总之,如果真的有涉及到“祖”的情感纠纷,所谓的规矩,所谓的世间法则,肯定是起不了效的…… 岑冬生收拢思绪,停止了胡思乱想。 “算了算了,我未免想得太遥远。现在连一条船都不算踏上,根本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 他想要说服自己;但当他凝望着知真姐的脸,又再度产生了一种移不开视线的感觉; 与此同时,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在他心中浮现: 要不,踏一下试试? 不怕自个骄傲,岑冬生觉得自己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有可能实现和“祖”谈恋爱这一成就的男人…… 未来的哲人王、未来的平等王,都对他有着相当的好感,而这种好感完全可能转化成男女关系意义上的。 如果连这点都当做看不见,未免有点太过妄自菲薄。 而之所以没有朝着另一边,主要是清颜妹妹现在的年龄,是真的让他有罪恶感……毕竟他是大人,对高中生出手,感觉有点不道德。 知真姐就不一样了,追求这样一位风情万种的成熟美人,是每个男人都会有的渴望。 其实他早就试探过,但当时知真姐的态度有些暧昧,让他看不懂;所以,那时候的岑冬生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停留在家人的关系。 但是…… 也许现在情况会有不同呢? 这个时候,岑冬生免不了为知真姐的个性烦恼起来。她究竟是怎么想的,那笑容底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念头,让他完全搞不懂。 …… 他正苦恼的时候,忽然听到旁边有声音传来。 “冬生……?” 知真姐正在他耳畔喃喃细语。这次,她是真的醒过来了。 见他扭过头来,女人脸上露出一如既往的温柔笑容。 “你醒了啊。身体已经没事了吗?” “嗯,没事了。” 岑冬生说。多亏了之前的胡思乱想,让现在的他变得冷静多了。哪怕是这一大清早(被)美人在怀,他都能保持淡定。 “你之前究竟是怎么了?吓我一跳,我和清颜妹妹都很担心你。” “走火入魔。” “果然。那现在问题解决了?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不会。这次主要是因为吸收了‘外魔’之力,而我又未能完全掌握体内咒禁的奥秘所致。” 他回答道。 尚未镇压完全的‘魔’,再加上形象又是‘猿猴’,与修行中的“心猿”一词对应,本就有着躁动的一面,所以引发了真炁的暴乱。 “但现在不一样了,因祸得福,我对体内咒禁的了解更加深入,以后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这样啊,太好了。” 安知真明显是大大松了口气,她用一只手抚摸着丰满高耸的胸口,另一只手的指尖,从他的脸颊一侧轻柔划过。 “真是叫人不省心啊……” 她的声音略微沙哑。 不知道是因为刚刚醒来,还是因为见到岑冬生恢复,姐姐的态度比平时还要亲近和暧昧。 “……是吗。因为我?” “不止是你,还有清颜妹妹……以及我自己。” “知真姐你自己……?” “是啊。你昏过去之后,清颜整个人都急坏了,还想拜托我把你从昏迷之中救回来。” 岑冬生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听着她继续往下述说。 无论当时的情况如何,他至少知道最后的结果:知真姐并没有答应这个请求。 “其实我自己很清楚的,我不该插手你的事,否则会影响到你的成长,况且,你早就有和我提过这件事。” “是。”他说,“我很感谢姐姐能尊重我的意愿。” “但当时的我,还是差点没有忍住……把你彻底变成我的东西。” 安知真笑呵呵地说着危险的话。 “冬生呀冬生,你比我想象中的更能影响我的心情。” “……” 没等岑冬生回应,知真姐松开了自己的怀抱。 “好了,时间不早,我去洗个脸。” 她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起身站起。 一边的胳膊已经松开了,岑冬生又忍不住瞥了一眼另一边,正搂着胳膊睡得很香的女高中生。 岑冬生本来还以为会不会她是装睡……感觉这种想法有点对不起她 他可以怀疑知真姐是装睡,却不该怀疑清颜是装睡。 因为这孩子表达情感的方式还是比较直接的,没睁开眼睛,说明这会儿是真的睡着了。 在拉开帐篷前,安知真笑着对岑冬生说道: “等洗漱完毕后,我们再出去转转吧。昨天爬上山顶之后,我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这里的景色。” “……好。” 岑冬生一边应答,一边小心翼翼地从少女的怀中抽出胳膊,避免在过程中吵醒她。 *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帐篷,将扎营的用具收拾整齐。 岑冬生洗了把脸,站在山崖边上,望着旭日升起后,天际尽头起伏绵延的山脉轮廓,笼罩着淡淡蒙蒙的光亮之中,他呼吸着迎面而来的新鲜空气。 之后,他们踏上蜿蜒的山路。 这会儿已经有新的爬山客上来了,昨晚幽深的山路变得热闹起来。附近还有卖烤玉米和包子的小摊贩。 一切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但如果昨晚没有他和伊清颜动手,山魈未被打倒、覆盖数公顷土地的鬼屋空间尚未被解除,那迟早会是大新闻,这会儿应该已经封山不允许人进入了。 “要不要带点回去当早饭?” “好啊。” 于是,岑冬生付钱买了几个热腾腾的包子。 “接下来呢?” “去那边逛逛吧。” 女人指着不远处,掩映在葱翠灌木丛中的山间道路。 …… 知真姐似是真的有这份闲情逸致,和他一起逛起了山间道路,把之前因为匆忙没看到的风景欣赏了个遍。 岑冬生尽管有些疑惑,但还是老实跟着。 “放心,我们逛一圈就回去。清颜妹妹还在等着我们呢,不是吗?” “……是啊。” 在即将爬到某个高处的时候,安知真忽然朝他伸出手。 “嗯?” 岑冬生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抓住她,然后将女人拉了上来。 两人并肩站在山岗上。前方是一片开阔的风景,可以俯瞰见山脚下的村庄与道路。 天高地远,山色如黛。头顶湛蓝色的苍穹一望无际,朝着视野尽头延伸。 他与她的手仍然握在一起。 处于某种微妙的默契,谁都没有松开,于是就那般轻轻放着。岑冬生试探着挪动了一下手指,知真姐并没有拒绝,而是顺从他随意摆动自己的手指,然后…… 他与安知真十指相扣。 尽管日常生活中已经历过不止一次暧昧,但这还是他们第一次采用像情侣般亲密的握手方式,这仿佛是在预兆着某种改变的到来。 “感觉……真的很好。” 他站在那高高的山坡上,望着远方无垠的风景,不自觉地发出这样的感慨。 “哦?为什么呢?” “因为,我和姐姐在一起。” “呵呵,你偶尔也能说出这种话呢。” 安知真笑了起来,她反过来抓牢了他的手。 “所以,光是这样就满足了吗?” “……什么?” 男人的心跳微微加速,嘴巴有些发干。 “我还以为,你在经历了走火入魔之后,会变得有勇气点。” 她朝他眨了眨眼,墨玉色的瞳孔泛着湿润的光泽,像一面镜子,映照出有些不知所措的青年的脸。 有些话,平常当做玩笑听过去得了。 但在这一刻,在岑冬生早上才思考过某个重大人生问题后的时刻,一股没来由的冲动涌上了心头—— 男人的目光又落到了女人的嘴唇上。 在一阵沉默后,他觉得自己有了勇气,下定决心。 “知真姐。” “嗯。” 迎面而来的风拂过他们的面颊,知真姐一边侧耳倾听着他的话,一边撩起了垂落耳畔的长发,这个动作尤其能动人心弦。 就像是一幅画,画中的人与画面中的山水,皆是美不胜收的风景。 “……” “怎么突然停下了?你有话要对我说吧。” “是、是的。” 居然结巴了,真丢人。岑冬生这么想着的时候,那句冲动的话已经自顾自跑出了嘴边—— “我想亲你。” 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 …… ……完了。 他心中顿时懊恼起来。 就算岑冬生不了解该怎么和女孩子相处,但也知道这话听上去简直是在骚扰。 他心里确实这么想,但这种源于本能的冲动,应该用更礼貌、更容易让人接受的发言表达出来…… 虽然他暂时还没想明白说辞。 不过,知真姐的表现却不太寻常。她没有生气,也没有像往日里那般对他的失态调笑几句,反而意外地认真起来了。 “亲哪里?” 她问道。 岑冬生张了张嘴,看着知真姐那张平静中又莫名有股压迫感的脸,最终还是顺从自己的心意做出了回答。 “……嘴唇。” 他说。 “我想……亲吻你的嘴唇。” 第九十四章 “我喜欢你,安知真。” “我想亲你。” “亲哪里?” “……嘴唇。” 安知真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的、用一种认真的态度上下仔细打量着他。 她正在等待,等待自己说出接下来的那句话。 两人间的氛围一时陷入寂静,高高的山岗之上,耳畔只剩下了呼啸的风声尚在回荡不休。 男人觉得自己的心跳明显加速了,他看着女人平静的面庞,觉得她真是淡定。 不过,无论如何…… 他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岑冬生挠了挠自己的脸颊,老脸有点发烫,浑身不自在。 感觉还怪害羞的。 没办法,虽然他两世为人的经历加起来,比知真姐还要大上一点。但他的加点都在作为一线成员的战斗经验上了。 别说是和女孩子告白,连要好朋友都没一个的人,在社交能力上肯定是有缺陷的,该如何与关系亲近的人相处都是一件令人头疼的难事。 更不用说主动求爱,绝对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既缺乏这方面的经验,再加上对象又是心目中曾高不可攀的类型,现在的他不可避免地感到了慌乱。 当然,岑冬生不认为两人之间会出现“告白失败就会做不成朋友”之类的展开,他们间不是那种寻常的朋友关系; 但反过来说,如果对方真的没有这方面的意思,他肯定会很失望。 就此一蹶不振?倒也不至于,但平常相处起来就有些尴尬了,毕竟两人目前还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还有呢?” 他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听到她开口问道。 “……?” 知真姐的双眼亮晶晶的,散发着如有实质的温度,正直勾勾地注视着他。 岑冬生被吸引住了。与她对视的霎那,他仿佛连呼吸的感觉都忘却了,将一切抛诸脑后。 他总觉得,女人的眼睛有着一种堪称深渊般的魔力,只要凑近了瞧,免不了被迷住心神;而在这一刻,这种奇妙的魔力散发到了最大,攫取着他的身心,仿佛要将他的灵魂一起吸纳进去。 这和咒禁不咒禁的无关,单纯是她天生的美貌与气场,给了旁人这样一种错觉。 深渊般幽深的瞳孔,一刻都不肯从他脸上移开,女人往前踏出一步,将男人和女人间的距离拉到近在咫尺的程度。 她低声说: “冬生,你知道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不是在开玩笑,对吗?” 比起平日里或调侃或温柔的笑容,这一刻的她,明显是认真了。 这句追问,也让他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重。 “……嗯,我知道。我也没有开玩笑。” 岑冬生振作起来,鼓起勇气与知真姐的双眼对视,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那就是—— 他其实早该下定决心的。 他早就应该料到…… 一直以来,都是知真姐在主动为两人的关系破冰和取得进展,而他一直是在被动接受。 不论有的情况是否是意外,但每一次,安知真都会顺势而为。 这种行为本身,就已经在告诉他答案。 如果是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会主动对异性做出暧昧之举吗? 他心目中高高在上,宛如神明的“哲人王”不可能,他自重生以来认识的那位“知真姐”也不可能。 之前种种,历历在目。 重生以来,不过几个月的回忆,却比过去活过的全部人生,二十余年的岁月份量更重。 ——所以,这回该轮到自己了。 在关键时刻,他理应展现出男人的气魄,再婆妈下去,就算是知真姐,总有一天都会感到失望吧。 ……当然,还是存在自己会错意的可能性的,但最重要的是自己这话都已经说出去了,覆水难收,想反悔都不可能。 无论结果如何,只能硬着头皮上,接下来就由他发起主动进攻的号角。 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按捺着雀跃的心情,说: “我可以……吗?” “可以什么?” “就是……我想和你接吻。” “……我听见了。然后呢?” “我知道,这是恋人才能做的事情。所以,知真姐……” 他深吸一口气。 “——我们能交往吗?” “……” 他没有听到回答,只是见到那双眼睛忽闪忽闪,浓密又漂亮的睫毛,让人联想起蝴蝶扑扇的翅膀。 安知真的目光,又重新透出了平日里的笑意,那种压迫感消失了……岑冬生不自觉松了口气。 这一刻,他确信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呵呵。” 安知真抬手轻掩着嘴唇,忍俊不禁。 “冬生呀~冬生,你不觉得自己的话很奇怪吗?顺序完全错了哟。” 笑意盈盈的眼眸中,映照出某人有些不知所措的脸。 “应该是先和我告白,再索吻才对吧?哪有女孩子还没答应,就说‘想要亲你’这种怪话的……换成别人,只会觉得你在耍流氓。” “抱歉。我是一时冲动……” “所以,如果没有冲动,你就不会开口?” 岑冬生一下子噎住。他想了想后,认真回答道: “……不,我应该还是会说。” “为什么?” 女人的瞳孔中水光盈盈。 “因为,我觉得是时候了。” 他说。 他是真的觉得是时候了,但这个想法没有确切的理由,只是一种直觉,一种突然的征兆,驱使着他告白。 “欸~明明一句‘我想和你交往’都说得磕磕巴巴?” 安知真一副“我不信”的神情。 “而且,你不觉得光这句话明显不够,还少了什么吗?” ……知真姐好像还是在感到不满。 这一刻,岑冬生福至心灵。 他这辈子积攒下来的所有灵光,可能就是为了在听到这句话后的瞬间能反应过来;恋爱直觉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神经,让他能立刻跟上回应—— “我喜欢你。” 他说。 “我喜欢你,知真姐,请和我交往吧。” “不够。” 女人嘟起了嘴。 “……” “我说不够!” “我,我喜欢你,知真姐……” “大声点。” 安知真一把抓住了男人的领口,将他拽到自己身边。 虽然是她主动靠拢过来,这时女人的脸颊却还是不受控制地泛起红霞,美得惊心动魄,红润的嘴唇附到男人耳边,沙哑的嗓音里透着些许兴奋: “我还要,再多说点给我听。” 女人说话时的语气,既像是小女友在撒娇,又像是高高在上的女王大人在下达命令。从唇齿间吐露的淡淡热气与香甜的味道,渗入岑冬生的脑子里,他开始觉得迷迷糊糊。 在彻底沉浸到这股醉人的氛围之前,岑冬生展现出了惊人的意志力,好不容易清醒过来。 他知道该怎么做,于是再度深吸一口气,扭过头去,鼓起浑身力气,丹田运足真炁——他确信自己在和山魈打架的时候,都没有那么拼命过——朝着远方的山谷大喊。 “我喜欢你!” “安知真!我喜欢你!” “安知真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 咒禁师的嗓子就是不一样,这一声如同虎啸山林,惊起了无数飞鸟离开枝头,这一刻连天上的云彩都避让开来,喊出了风起云涌的气势。 岑冬生告白的声音让天空和高山一起听见,高昂透亮的回声在山谷中回荡,久久未曾消散。 她歪着脑袋,像是侧耳倾听了一会儿,这才微微颔首。 “这还像样……我有点原谅你了。” 因为太过用力,岑冬生差点没喘过气来。这会儿正在平复呼吸,听到知真姐的回答后,忍不住苦笑起来。 “只是有点吗?” 他连战斗的时候都没有犯过“差点背过气去”这种错误,刚才是真的有点用力过头了。 ……不,岑冬生转念一想,是他想岔了。 这同样是一场战斗吧,名为“恋爱”的战斗。 对手还是未来的“祖”,是他从未经历过的超高端战场。 不同的战场需要不同的策略,对头回身处这样一片陌生战场上感到不知所措的他而言,这才是一个开始—— “当然。” 女人充满气势地瞪着他。 “明明就这么简单一句话,说得颠三倒四、吞吞吐吐,我能原谅你就不错了!” “……也是啊。” 岑冬生叹了口气。 “我太冲动,是因为满脑子都是那种事,才会狼狈成这副德行。” “……你在这方面倒是挺诚实。冬生,你未来该不会成为罪犯吧?” 不,是你太有魅力了。 他突然觉得,未来的哲人王高高在上,孤身一人坐在王座之上,与所有人保持距离,是件好事。 因为只要是性取向正常的男人,与她相处久了,就一定会受迷惑,就算完全不使用咒禁,迟早也会像自己一样失了智。 ……这份代价,只要他一个人享受就可以了。 “不过,这点我就先暂且原谅了。毕竟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嘛。”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两人不约而同某天早上,冬生去喊安知真起来时的情景。 女人的脸蛋上红润未消,倒是有愈发浓烈的趋势,嘴上却不肯有半点放松。 “……冬生,正因为我是你的姐姐,才会像这样纵容你哦。” “我知道。” 安知真用手抓着男人的衣襟,顺势将脸贴近他的胸口,像是要挡住自己绯红的双颊。 “还有啊,你真是贪心呢。我们明明已经是姐弟了,却还想着要更进一步吗?” 她低声说。 “我觉得……有这个必要。” 岑冬生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揽住女人的肩膀。 漆黑柔顺的发丝从指缝间流过,手感妙不可言。 “你知道吗,在我心目中,伙伴的关系其实本就要比家人或是恋人更加亲密。” “……我知道。但这是知真姐的想法……我有我自己的想法。” 如果一直停留在“家人”的层面,关系固然亲密,知真姐不在意与他有暧昧……可有些事情,他还是不敢踏出雷池半步。 如果一直拖延到那时候,可能就是反复拉扯、长时间没有一个结果。 这种展开,想想就让人心烦意乱。 他不想这样。 虽然从未得到过,但他亲眼见识过得到又失去后的人的表现。出于这种恐惧,他才会想要更确定的关系—— 当然,以上都是说辞。 岑冬生觉得最重要的其实是今天早上被知真姐那么一抱,彼此间的暧昧指数已经突破临界值,一下子冲动就抑制不住了…… “难道不是因为你是个色鬼,不知怎么的突然间热血上脑,想要名正言顺地与我亲热?” 安知真又抬起了脸。 喂,好歹给我留点情面。 岑冬生叹了口气。 知真姐就是太了解自己了、把他看得太透了。 “不过,你说得没错。男女之间的亲近,当然要从真正建立起了亲近关系开始……” 女人说。 “我既然对你我之间的伙伴关系有信心,已经是‘家人’了,那再加一层联系,也未尝不可。” 岑冬生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知真姐,这句话的意思是……” “嗯?” “刚才那句话,我可以按照我的方式理解吗?” 安知真定定地看着他,忽地轻笑一声。 她抬起纤长手指,点在了他的额头上,微微用力。 “——我答应你了。” 女人脸上,那淡淡的红晕始终不曾消散。 直到这一刻,岑冬生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第一次看到安知真流露出如此真切的羞涩。 “那……” 这一刻,他忘却了时间、忘记了其它所有事。 他听到自己说: “我可以……亲你吗?” 又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我还真是执著啊,他想。 但自从这个早上开始……不,或许是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已经被安知真彻底迷住了。 岑冬生的眼睛里,只剩下了她一人。 只见那双红润诱人的嘴唇翘起弧度,话语间露出雪白的贝齿。 “好啊。” 她说。 他张开双臂,将女人拥入拥入怀中。 几乎没有思考的空间,男人的身体反应速度比思考更快,在得到安知真允许之后,稍低脑袋,将脸凑了过去。 “……” 唇与唇触碰的瞬间,知真姐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胳膊,睫毛微微颤抖着,闭上了双眼。 第九十五章 第一次亲密接触 他颤抖着,将自己的嘴贴上女人的朱唇。 二人的唇瓣零距离接触,亲密地贴到了一起,湿润、柔软的触感,像是蜻蜓点水一般。 分开后,知真姐那一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她没有开口,那双眼睛仿佛在对他说: “到这里为止了吗?光是这样,你就觉得足够了吗?” ……当然不可能。 岑冬生深吸一口气,心中悸动不已。 这一刻,他的身体几乎不受理智控制,再度俯下身去,动作比之前更用力、也更深入。 他不可能只满足于蜻蜓点水的触碰,他想尝试更加亲密,更加黏糊,唇齿交缠的热吻…… 结果因为太过用力,两人没能配合上。 在他试图伸出舌头的时候,牙齿和牙齿结结实实碰到了一起。 “痛……!” 女人的眼角溢出泪水。 “不好意思,我是第一次……” 男人感到慌张。 安知真瞪着他,过了会儿却自顾自笑了起来。 “真是个笨蛋,太心急了吧。” “呃……” 他现在确实急得像是猴子了,但安知真却轻轻拉住了他的袖子。 “我也是第一次。” 一直以来都显得成熟温柔的美人,却在这一件事上流露出稍显青涩的一面,尤其动人心弦。 “所以,别着急……冬生,慢慢来吧。” 她轻声说道。 “我们还有很多、很多时间,可以一起练习和进步……” 这一次,安知真稍稍抬起头,由她主动吻上了他的嘴唇。 他们开始互相配合,彼此尝试着对方能接受的强度,慢慢找到舌头,轻轻地碰一下、碰一下……接着再逐步探索不同的角度。若是吻法对了,就会让人不自觉地发出轻哼声,于是默契地继续朝着这个方向试探。 岑冬生的手不自觉地向上挪动,轻轻捧着知真姐的脑袋,让她可以放松身体依靠在自己身上,伴随着亲吻的节奏,用手指拨动耳后头发、轻抚耳朵…… 就像是两条鱼在水中徜徉共舞。 两人的十指缓缓相扣。 喉头滚动的哼声、鼻腔里的呻吟、接吻空档发出的叹息……男人和女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仿佛一首悦耳的交响曲。 “哈啊……” 许久之后,二人的唇齿不舍分离。 岑冬生平复着呼吸,望着怀中女人的脸。 安知真的面颊绯红,和平日里总是一副淡定模样的她完全不一样,就像醉了酒似的; 本就妩媚多情的瞳孔,此时眸光流转盈盈,美得惊人。 那双嘴唇经过唾沫的湿润后变得愈发光泽诱人,再回忆起刚才品尝到的甘美滋润,看得他又一次食指大动。 不过,知真姐似乎有话要说。 她轻轻喘息着,裙襟下饱满的胸口起伏不定,小声问道: “冬生,感觉如何?” “我现在……很幸福。” 岑冬生如实说明了自己的想法。 “那就好。第一次亲密接触……感觉还不赖。” 安知真将脑袋搁在他的怀里,松开两人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十指相扣的手,像撒娇似地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 这个动作似乎让她察觉到了某件事,发出惊疑声后,又拿指头戳了戳他的胸口。 “?怎么了?” 岑冬生有些疑惑。 她抬起脸,面露好奇地观察着他的脸色。 “冬生啊,你是不是变得更强壮了点?” “嗯……好像是吧。” 他想了想,很快明白是怎么回事。 “自从吸收猿魔之后,我的体质又经过了一次增强,目前掌握的第一项异能大概率也是强化身体方向的。” “欸……看来冬生你在‘莽夫’这个方向上一去不复返了。” 安知真调侃道。 “……是啊。” 她的第一反应还真和自己差不多。 “不过,如果是和最开始同个级别的强化……总觉得还好?没有上次那种印象大变的感觉。” 安知真又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个头和身材。 “看起来确实强壮了一点,个头也稍微高了那么一点点,但不是很明显,属于隔个暑假过后还能认得出来的水平。” 确实还好。 岑冬生自己心里有数。 身材姑且不论,可以用衣服遮挡,第一次强化主要是个体猛窜了半截;但第二次强化过后,虽然“猿魔之力”着重血肉之躯,理论上对外型的影响比着重骨骼的虎魔之力更大,但现实效果反而不如第一次明显。 当然,这里仅仅是指“外型”,他的身体强度确实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至于体格为何改变不大,则是因为他个人的成长状态已经趋于稳定。 一个人的身高主要是由于天生基因决定的,两次强化相当于是激发了原本的生长潜力,却不至于真的让他无节制地长高,成为巨人,那就有点太离谱了。 真炁修行追求“性命双修”,指的是唯有身心全面修炼,达到至高完美的境界,二者缺一不可。 所谓的“命”,便是指肉身;而这天底下最适合的身体,肯定是天生属于自己的那具,唯有与灵魂完美契合的肉体,才能达到完美的和谐状态。 这点就算变成了咒禁师也不例外……不,应该说变得更重要了。 “我想以后不会太大的改变了。”他说,“但我的身体的确得到了增强,就算不使用真炁护身的情况下……我相信一般的冷兵器和手枪子弹只能戳破皮肤,打不穿我的肌肉。” 安知真听到这句话,于是抬手又戳了戳他的手臂。 青年有着弹性的温热肌肤,和正常人类并无不同;但只要用力往下戳,就会感受到一股强而有力的反作用力。 打个比方的话,就像是“具有韧性的钢铁”。 “呵呵,很有安全感呢。” 安知真感到满意地点点头。她对冬生样貌如何并不在意,但对方变强了,还是值得高兴的。 “然后呢?” “什么然后?” 女人兴致盎然地问道: “冬生,我们既然已经是恋人了,也有过初吻的经历,你还想做什么?” 岑冬生沉默了一下,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就是刚才的事情……我还没有满足。” “我想也是。” 知真姐捧住自己发烫的侧颊。 “毕竟,你是个贪心的人呢。” “还有,不止是接吻,我还想……” 岑冬生的眼睛不再只停留在知真姐的嘴唇上。 她身上诱人的地方不止一处。不如说,安知真本人就像是欲望一词的化身,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散发着无穷魅力。 当她的位置高高在上时,人们被哲人王的气魄与手段所感染,难以直视这个神明般的女人;可若是她愿意俯下身来主动挑逗男人的欲望,恐怕没有人能抵挡得住这份诱惑。 从动人心弦的泪痣,到朱红的唇,漆黑的长发,雪白的脖颈…… 再往下是如春山脊线般起伏的丰满轮廓,裙襟无法完全遮盖住那呼之欲出的曲线;到了小腹处又惊人地往里收拢,身材曼妙至极。 岑冬生的目光变得更加大胆、或者说,是下流起来。 “……是吗。” “是的。我想……” 岑冬生伸出手,才突然发觉自己的掌心处已经满是汗水,赶紧往自己裤子上面擦了擦。 安知真看到他有些笨拙的动作,笑得很开心。 “我允许了。” 她的语气轻快,却又透着一点点羞涩。 “不过……要温柔一点哦?” “嗯,我会的。” 得到许可的岑冬生迫不及待张开双臂,再一次将安知真拥入怀中,吻住女人艳丽的唇。 他活学活用,将刚刚积累的经验尽数发挥,轻轻啜饮的同时,手掌开始变得不再规矩。 之前的他光是亲吻就感受到巨大的满足,幸福到大脑来不及去思考别的;但是现在,他的大脑稍微冷却下来之后,从下腹传来的感觉却更加热烈,原始本能控制住了身体。 亲吻是情感与欲望的双重享受,而接下来,他的欲望不是单纯的唇齿缠绵便能满足的了。 男人有力的胳膊紧紧拥住女人柔软的身体,从后方抚摸着那头令人爱不释手的柔顺长发,再到脊背和臀部;另一只手则绕到前方,从小腹一直往上,触碰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丰满轮廓。 在触碰到的刹那,他分明听到了怀中女人略带痛楚意味的呻吟声。 但岑冬生并没有停止动作,力气反而不自觉地加大了。 那些微的颤抖与呻吟,火上浇油般点燃了他的全部欲望,除去对美好肉体的天然渴望,还有些微施虐欲。 之前稍微熄灭的火焰再一次汹涌燃烧,且比上一回更加炽烈、澎湃,不受控制…… 高高的山岗之上,两个人的身影,逐渐融合成一道。 *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没有那么久,只是岑冬生发自内心地希望,这一刻能持续到永远。 他们接吻,相互爱抚,沉浸在热烈醉人的氛围之中,直到两人再度分开的时候,怀中的女人气喘吁吁,原本整齐的裙子,已经被男人的手掌揉搓到皱巴巴,乱得不成样子。 当然,最惹眼的可能还是她的嘴唇—— 安知真抚摸着唇角,有些微微发肿。 “你还真过分呢。” 她小声抱怨着。 “……” 岑冬生没有说话,他无言地、深深地看着她,眼神中满是迷恋。 知真姐成为了自己的恋人,成为了他的情侣,他的女人—— 这是现实,不是自己的妄想。 可此时此刻的他,却还是有种“如堕梦中”的感觉。 上辈子的他,恐怕再做上一百场美梦,都想象不到这种展开吧?因为梦的另一个对象,距离自己实在太遥远了。 “怎么了,冬生?一副傻愣愣的样子看着人家……” 安知真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裙摆,抬头一看,发现某人还在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有些怀疑地问道: “你该不会还不满足吧?” 我要说不满足,难道还能继续么—— 正当他这样想的时候,知真姐已经笑眯眯地竖起一根手指,放到了他的嘴边。 “不~行。” ……好吧,其实岑冬生也觉得今天应该到此为止了。 如果换个地方、换个场合和时间,说不定还有机会继续做些更深入的事情;但很遗憾,眼下他们俩是在山上。 话虽如此,但在听到这句话后,他还是显得有些失落,甚至开始垂头丧气。 “你啊你,那是什么表情?简直就和游乐园营业时间结束时的小孩子一样……” 知真姐忍着笑意。虽然自己的恋人身材高大,在旁人看来样子凶恶,但在她眼中,这位青年时常会露出孩子气的单纯一面。 “又不是以后都不做了,不用那么失望啦。循序渐进才比较好吧。” 安知真回想着刚才第二次的亲热,仿佛要将自己整个人吃干抹净的热烈与粗暴的举动,又不得不感慨,有时再单纯的孩子,也会眨眼间变成大灰狼。 她要是现在不叫停,等到了第三次的时候,感觉真的会被彻底“吃掉”…… 那就太过火了。 安知真虽然不介意和对方走到最后,但美味的事物就该放到之后来品尝。即使从培养情感的方向考虑,她也希望能在二人的关系变得更加深入之后,选择一个更有仪式感的时机—— 毕竟,人是不会珍惜唾手可得的事物的。 “我知道,你说得对,知真姐。” 岑冬生平复了一下呼吸,回答道。 “还有啊,我觉得你是该注意一下自己的情绪控制,对待女孩子要温柔,下次可不要和狗熊啃苞米一样了……” “也没那么夸张吧。” 青年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安知真轻笑一声,不再多言,而是换了个话题。 “那么,回去吧。还有人等着我们呢。” 听闻此言,岑冬生愣了一下。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想起,自己这回来不是与知真姐过二人世界的。 “……是不是拖得有点太晚了?” 岑冬生提起之前买来准备带给清颜当早餐的包子,发现已经半热不凉了,心情顿时忐忑起来。 第九十六章 宇宙咒禁学及工程研究所 这一切都发生的很突然,难怪岑冬生会有种“如堕梦中”的感觉,怀疑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自己只是在做一场美梦—— 如果说有哪里让他觉得接受,那就是“梦”本身的情节过于荒诞,过去的他压根想象不出来,所以反而能确定是现实。 岑冬生达成的是上辈子世上无人能达成的成就,他理应为自己感到自豪: 就算是抱大腿吃软饭,当他抱得是世界上最粗的大腿、吃得是最香的软饭时,那也算是在此道“功参造化”了,没人敢瞧不起。 但这整个过程,却让岑冬生措手不及。他在来石楼山之前,不可能料到自己会和知真姐走到这一步;对男女之事不曾想过半分,属于毫无铺垫和计划的展开。 岑冬生仔细回忆了一下之前发生的一切: 当他从走火入魔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一人一边紧紧搂住、夹在中间。 两人都离得很近,同时都充满吸引力……但由于年龄上的问题,比起还是女高中生的清颜妹妹,他偷看知真姐的时候,起码不至于心生犯罪感。 这一早上看的入神,便埋下了伏笔;等到两人一起出去在山上散步的时候,被知真姐稍一诱惑,就上头了…… 结果,出于冲动的告白,竟然还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成为恋人的知真姐,允许更亲热的行径。 那他这还咋忍得住,自然要抱上去大啃特啃——这能忍住就不是男人了。 一来二去,就演变成了这种情况。 “嗯……” 岑冬生抱着胳膊,陷入沉思。 正经的回忆便到此为止了,剩下的都是让人脸红心跳的粉红色泡沫。 故事发展挺顺利,但就是有点不看场合。 毕竟,他们不是两个人来的。 清颜妹妹还在自己帐篷里休息着……不,这会儿大概率是醒过来了吧? 看到两人不在营地里,而且还要等上好一会儿才能看到他们回来,不知道会是什么想法。 “话说在前头,冬生。” 他正思考的时候,知真姐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脖子,漆黑柔顺的发丝落在他的侧颊,有些痒痒的。 女人慵懒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温热的吐息吹拂着他的耳廓。 “之前的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从今天开始,要是见到你和别的女生举止太亲密……我会吃醋的哦?” 虽然她的语气不算太严肃,可岑冬生还是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压迫感。 好、好吓人啊。 但的确是这么回事,毕竟他们现在已经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了,这种程度的独占欲表现非常合理。 岑冬生用力点了点,表示自己明白。 “我知道。” “欸~你真的明白吗?包括你刚认的那个妹妹也不行,就算关系再好,也不能做出越线的举动……” “咳。” 岑冬生干咳了一声,表情有些尴尬,因为他想起早上被一大一小两位姑娘夹在中间时,很自然地产生了“脚踏两条船”的想法…… 但那时是那时,现在是现在。 “我懂的。而且,我本来就对清颜没有那种想法,她还是高中生呢。我只是把她当妹妹看。” “‘当妹妹看啊’……” 安知真笑了起来,她将手臂轻轻松开。 “呵呵,我就当真的听了。” * 十分钟后,岑冬生和安知真从山上重新回到了营地。 果不其然,伊清颜已经醒过来了。 她正坐在椅子上,一手托腮,百无聊赖地望着远处的风景。 听到背后有脚步声响起,她转过身,看到安知真的时候,纤眉微微蹙起,直到看见岑冬生的脸,少女的眉毛才有所舒展。 “你们去哪里了?” 她轻声问道。 “呃……刚才我和知真姐去山上逛了一圈。昨天不是因为时间太紧嘛,没时间观光,今天再补上。” 安知真在一旁笑而不语,完全是一副看戏的表情,只能由岑冬生硬着头皮解释道。 “去了那么久?” “是的,顺路买了早餐……” 岑冬生提起手里袋子,随后又有些尴尬地放了回去。 “不好意思,走得太慢,包子已经凉了。” 伊清颜默然片刻,轻轻摇头,朝着男人伸出手。 “没关系。我正好肚子有点饿了。” 但碰到袋子之前,她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看到岑冬生已经将袋子里的包子拿出来,一口一个直接塞进了嘴巴里,一边吃一边还含含糊糊地说: “饿了是吗?那我们现在就下山,找家餐馆吃。” “是呢。冷掉的肉包口感不好,吃了容易拉肚子。” 安知真在一旁善解人意地解释。 见这两人像夫妻一样有默契地一唱一和,伊清颜的脸色更差了,她站起身朝着帐篷走去,不再理睬他们,自顾自开始收拾起自己的行李,把东西全都一股脑塞进背包。 …… 看着女孩的背影,岑冬生的嘴巴鼓鼓囊囊地动着,将食物全部一口气咽下去,总觉得小姑娘像是在赌气。 他摇了摇头。 自己之所以要提前吃掉包子,真的像知真姐说的那样,是因为包子凉了口感不好外加可能拉肚子啊…… 如果真的肚子饿了,待会儿下山后找家餐馆大吃一顿不就得了。 “别在意,冬生。” 知真姐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是在安慰,可她的表情更像是在某个看热闹的人正在憋笑。 “这个年纪的孩子心思敏感,就是很难对付。” “这话我已经听到过不止一次了……” 岑冬生叹了口气。 难办?难办也要办,毕竟对方虽然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却又并非真的是个“孩子”—— 伊清颜所代表的东西,平等王未来会走向怎样一条道路,这份后果只能由他来承担。 所以,能怎么办呢? “我是不是该看点心理学,好好了解一下这年纪的孩子都在想什么?”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又转向身旁的恋人身上。 说起来,知真姐从事的是脑科学方向,之前有过心理学背景……但他很怀疑有没有效果。 先不说喜欢调戏自己的女人在这方面“使坏”的可能性,之前连她自己都已经承认了,伊清颜是不受她掌控的类型。 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似的,知真姐微笑着朝他眨了眨眼,用口型向他表明: “我可帮不了你,你就自求多福吧。” 行吧行吧,我懂,不想掺和是吧。 ……也是,要是这两人再有接触,待会儿说不定又要打起来,下回还能不能恰到好处地收手就很难说了。 他放弃了不切实际的奢望,打算以后不管是知真姐的事、还是清颜妹妹的事,都得分开处理。 岑冬生开始跟着一起收拾起行李。 “走啦,准备回家了。” 不论如何,这一次出行,他本人的确是收获满满——各种意义上的收获。 * 半小时后,岑冬生一家子坐上车,离开石楼山,朝着城区驶去,就此踏上了归家路途。 这一路上没有横生枝节,偶尔闲聊几句,气氛不算太僵。 直到知真姐收到了一条短信。 她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是孔银莲发来的短信。“打扰了,老板,实验室这边已经有所进展,您若是有空……”云云。 下属的语气倒是恭敬,不过从话语间还是难免透出一点幽怨来。 因为她能力好用,于是就可劲使唤,如今几处产业和机构都是孔银莲在负责联络。 安知真小声叹了口气。 “……真麻烦。我也是很忙的啊。” 她嘀咕道。 在岑冬生眼里,知真姐是个大忙人——实际上,在数月之前确实如此。 她野心庞大,又对展露在自己面前一整个新奇世界有着强烈的好奇心与研究欲,于是着手在暗中建立自己的势力,吸纳横跨不同行业的人才,利用掌控心灵的力量所向披靡。 不过,自从和某个男人相遇以来,她扩张势力的脚步其实放缓了,本人在某栋小居民楼里一呆就是十天半个月不说,还偶有当甩手掌柜的时候。 譬如这两天,更是把所有“正事”全都丢在一边,和男人一起跑出去玩。 ……当然,这并不影响大局。 从安知真的角度来看,她只不过是对重要的事项排出了优先级,而岑冬生就处在第一顺位。 现在,可能还要往后增添第二优先级——也就是伊清颜的存在。 她会想办法通过岑冬生的存在,尽量控制住这个不安定因素。 而若是能在一定程度上——哪怕是间接的——利用《无间地狱》的力量,对未来大业的价值不可估量。 如果在起步阶段拥有这等臂助,她的哲人王之路,只会比岑冬生“预见”的更加顺利…… “今天还是去看看情况……对了,那个项目,说不定可以继续,正好冬生在,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安知真一边心想,一边对岑冬生说: “冬生,之前我带你去过的那个实验室,还记得吗?我现在打算过去一趟。” “行,我直接开车送你。” 岑冬生一打方向盘,驶向目的地。 …… 知真姐建立的实验室在高教园区。在未来,那边的一整片地带都被归纳入统治局下属的“宇宙咒禁学及工程研究所”(又称第555所)管辖,是在世界范围内都很知名的地点。 围绕基地的高度保密组织,使这片地区成为阴谋论的频繁主题和种种禁忌故事、民间传说的核心组成部分,待遇有点像是过去美国的“51号区”,有关该研究所的所有研究事件都是绝密/敏感的隔离信息。 最起码,像他这个级别的统治局成员,是不可能有机会进入555所的,更不能得到相关情报,连相关的保密执行任务都轮不到他,只能从同事前辈那里道听途说到某些内容。 所以,前段时间在安知真本人的亲自指引下,看到大名鼎鼎的宇宙咒禁学及工程研究所的“前身”,或者说是“前身”的前身的时候,他的心情之复杂与兴奋,不言而喻。 尽管这一切都只是个雏形;尽管他很清楚,目前这里的所有东西都不一定与未来的第555所有关联;尽管研究所内的一切,身为莽夫他其实啥都看不懂—— 但他还是很感慨。 看到知真姐,不,是未来哲人王的事业一点点发展起来,亲眼见证历史的发生…… 这种奇妙的体验,这世上只有他一个人能感受到。 “宇宙咒禁学啊……” 岑冬生心想。 虽然这世上有不止一位与哲人王对等力量的领袖,但是愿意把一整套崭新的知识体系归纳入人类原有的世界观图景之中;在对抗人间的妖魔鬼怪之余,重新提醒人类抬头仰望天空—— 在这方面,安知真确实是“第一人”。 所以,当女人向自己诉说梦想的时候,他是真的相信的,因为他亲眼见证过 这就是哲人王,这就是安知真。 她试图将决定对错、决定善恶的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上;她要按照自己的想法,为全世界的人们打造出一艘巨船,再把他们全都赶上船去。 她相信,唯有再一次面对惊涛骇浪,逐渐停滞发展不前的人类社会,才会重拾冒险精神。 …… 很快,岑冬生驾车来到目的地。 看着远处平平无奇的研究所楼房门口,他心潮澎湃。 不过,当安知真再度发出邀请的时候…… “你们要来做客吗?” “不必了。” 坐在车后座的伊清颜毫不犹豫地拒绝。 岑冬生本来想跟着知真姐一起,听她这样说,突然担心起来。 留她一人,感觉随时可能出问题…… 他和安知真交换了一下眼神,最后还是选择留下。 …… 知真姐离开了,车里只剩下兄妹两人。 总觉得,氛围有些尴尬。 岑冬生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不自觉地轻轻敲了两下。他望着后视镜里那张清冷的小脸,干咳一声,说道: “其实我觉得,你可以去看看的……” “抱歉,哥哥,我暂时不感兴趣。” 伊清颜摇了头。 “我现在只好奇一件事。” “……什么?” “——你和安小姐,今天早上做了什么?” 第九十七章 伊清颜的执著 “……” 岑冬生的手指本来不自觉地敲打着方向盘,这会儿却停了下来。 他望着挡风玻璃外不起眼的研究所大楼,敞开的大门与通往地下的电梯,额头上渗出一滴冷汗。 ——“你和安小姐,今天早上做了什么?” ……是啊,做了什么呢? 和未来的哲人王成为恋人,原本这是个值得堂堂正正说出口的成就;但在清颜妹妹面前,他的心中难免有点怂怂的,很难坦率地开口。 因为,就算是神经偏大条的他都能看得出来,清颜妹妹明显对他存在着某种执着…… 也许那不一定是恋爱的感情,可能只是有些朦胧的好感,对于帮助过她、肯定了她,让她下定决心接受体内力量的男人,伊清颜心中有着依赖感,这很正常。 但每个人的情感,归根结底都是纤细而复杂的,平日里很好说话的人,在他心中未必没有他人一触即怒的禁区;人心难测,一句话说出去后会引发什么样的反应,只有到了事后才明白。 他可以不在乎别人,却不能不在乎伊清颜的想法。 万一在这里说出口,小姑娘要只是觉得难过倒还好,可要是她恼羞成怒,生气发飙了,这咋办? 可能性不大,却是不容忽视的危险。只因为任何的问题,放在平等王身上都不会是小问题。 “哥哥?” 车后座的少女,不可能看不出岑冬生此刻的尴尬,但她明显是要刨根问底。 “你为什么不说话?” “……嗒嗒。” 岑冬生的手指又在方向盘上敲打了两下,还是下定了决心。 后视镜里,坐在后面的女高中生神态平静,看起来只是有一点点的好奇。 但在他看来,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要隐瞒吗?这个念头刚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就被他否决了。 纸里包不住火,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瞒得住身边人的,他们三人目前还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而且从本心上来说,他不想欺骗对方。 “今天早上,我和知真姐去山上散步,看了风景。” “嗯。” “在路上,我一下子有点冲动……” “——忍不住一时欲望,把安小姐扑倒了?” 岑冬生眨了眨眼,回答道。 “……倒也没冲动到那个地步。那可是光天化日之下……” “我想也是。哥哥根本没这么大胆子嘛。”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不过见伊清颜还有心情开玩笑,他觉得对方的情绪应该不至于太糟。他尽量用轻松的口吻说道: “我只是……和知真姐告白了。” …… 一时的沉默之后。 “哦~” 伊清颜刻意拉长了语调。 坐在后排的她没有去看哥哥的脸,而是一手托腮,望着车窗外的马路,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我很想说,哥哥你难道就不担心自己被狠狠拒绝吗……不过看你们回来以后的样子就知道了,你的告白,最后被安小姐接受了吧。” “对。” 在听到冬生哥承认的时候,像是一柄锤子重重砸落在了她的心头。 并没有疼的感觉,反而让人觉得尘埃落定了。 只是,伊清颜的心中空落落了一阵,鼻子微微发酸。 但她强忍着没有在男人面前表现出任何异样,因为要是被看出来了,甚至,如果被冬生哥安慰了……她会觉得很丢脸。 可能是因为已经有了预感,她做足了心理准备,所以没有哭泣、没有落泪。 伊清颜抽了抽鼻子,平复了一下呼吸后,小姑娘不再去看岑冬生的脸,开始盯着窗外的公路风景发呆。 “清颜……?你没事吧。” 就算听到了冬生哥关心的询问,她也没有回应。 因为,女孩生怕自己一开口,那颤抖的声线就会暴露她此刻低落的心情。 …… 另一边,岑冬生出声问了一句后,发现小姑娘没有回音,也就不再多嘴了。 他发现伊清颜的神态和刚才相比没有太大变化,只是比平常安静了点。 最糟糕的可能性,终究没有发生。 她应该还是有在伤心的,只是没有发作。是他想岔了,伊清颜对安知真有天然的反感,却不是不讲道理。 但…… 岑冬生暗自叹了口气, 尽管小姑娘已经在尽力掩饰了,但在她扭过头去,那双瞳孔中莹润的水光,还是被他注意到了。 我是不是该安慰她几句? 他在谨慎考虑过后,情商水平超水平发挥,觉得自己还是别说话比较好。 站在他的立场上,只能是越说越错。这种事情,唯有让她本人慢慢接受和习惯。 他能做的,就是在旁边守候和等待。 总之,没事就好,岑冬生不打算再深究下去。等他变得更了解女孩子的敏感心思后,说不定就能游刃有余地处理这些情感问题…… 希望如此吧。 …… 岑冬生坐在驾驶座上一言不发,默默等待了一会儿。 直到伊清颜重新将目光投向他。 她似乎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语气还算淡定地问道: “还有别的吗?关于我的事情。” “没有了。” 岑冬生本来想要扭过头去看她的脸,但到一半就止住了这个动作。他刻意不去看她,或者说,是不让伊清颜意识到自己在观察她,这是身为哥哥的温柔之处。 “我们可没有私底下偷偷说你的坏话哦。” “我才不是问这个。我是说,我和知真姐不是打了一架吗,虽然因为哥哥你的缘故中止了……所以,我和她的矛盾,你怎么想?” “关于这个问题……” 岑冬生想起来了,这件事他的确要和伊清颜说清楚。 “我很感谢你想帮我的忙,我其实也不介意受到别人、特别是身边人的帮助,但是……” 这种接受是有限度的。 无止尽地依赖两位伙伴的强大力量,固然能战胜一切敌人,但时间久了,自己就成了个废人。 “面对那些有把握胜利的战斗,我希望靠自己的力量来打倒敌人。因为只有这样做,我作为咒禁师,才有办法不断‘破格’和变强。” 他沉声说,男人的目光与后视镜中少女的视线相互触碰。男人的表情很认真。 “我希望跟上知真姐和你的步伐,与你们在同一个战场上并肩作战。” 世界巅峰的风景,他想亲眼去瞧瞧。 在时代的大潮重塑社会之后,“祖”之间激烈的明争暗斗,那些影响整个国家乃至世界格局的重大战役,他都想堂堂正正地参与进去。 这一次,他不会再是旁观者,不会是只能在媒体和报刊上呆呆看着风云人物们的精彩人生,心生向往,却无力把握命运的平庸之人。 “……” 伊清颜没有发表意见,只是在他说完之后,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岑冬生对此感到欣慰。 他想,自己的想法果然是没错的,清颜是个好孩子,她能听得进去自己的劝,改变原本的做法。 这给了他信心。 如果往大了、往远了说,若是他能一直陪在她身边,及时劝诫,未来平等王的那些偏执之处,绝不是无法改变的…… 这辈子,她就不至于像脱轨的列车那般撞向自毁的深渊了。 正当他这般思考的时候,却听到小姑娘的小声嘀咕: “……结果,哥哥还是站在了她那一边。” 岑冬生一时无言。 “抱歉,但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 “……我知道。” 伊清颜摇了摇头。 “我以后……会注意的。” …… 在这个话题结束后,车厢内的气氛有所缓和。 但由于没有人开口,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尴尬。 岑冬生正打算有事没事闲扯些啥的时候,手机响了一下。 他拿起来一看,发现是知真姐给他发来的讯息。 “冬生,你有没有安抚好你的‘好妹妹’?要是被欺负了,记得和我说哦?我可以想办法帮你管教她。” 他失笑着摇了摇头,发了一条“我现在过来找你”的回复。 岑冬生思忖片刻,转过头对伊清颜说: “清颜,我们要不要去这实验室里面瞧瞧?” 他再一次发出了邀请。 “嗯?” “我上次去见识过,里面环境还不错……” “你真觉得有意思吗?” 伊清颜的神情有些古怪。 “实验室什么的,我还以为冬生哥的爱好和我一样,对这种事不会感兴趣。” 岑冬生认为,自己还是得诚实点。 “我的确不感兴趣。” “那为什么……” “但我对她的实验室感兴趣。不止是实验室,她现在所做的一切,我都想了解。” “哦~” 小姑娘又一次拖长了语调,语气酸溜溜的。 “在我面前就不要秀恩爱了啦。我又不喜欢那个女人。” 岑冬生笑了起来。 “关注一个人,不一定是因为喜欢她。讨厌她也可以。” “……” “你不想了解安知真这个人吗?” 要说想不想…… 伊清颜思考起这个话题的时候,连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吃惊。 她是想的。 强烈的排斥感——从第一眼瞧见的时候,她和安知真就有种仿佛天生宿敌般的印象。 能力等级与自己一致,思维方式却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若不是有一个搅和到她们俩之间的冬生哥在,肯定一见面就大打出手了。 唯一避免这种可能性的,就是她们这辈子老死不相往来,一次面都不见。 这么说起来,她们俩会相遇也是因为岑冬生;结果不至于彻底翻脸也是因为同一个男人……仔细想想,这点还挺奇妙的。 但伊清颜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的另一面,或许就是一探究竟的好奇心。 哪怕当做未来必须要战胜的敌人对待,为了提前多掌握一些和她有关的情报…… “知真姐是个善于隐藏的人,很多时候让人看不透她的想法,但只要呆在我身边,你总有一天能把她看得清清楚楚。” “嗯……” 伊清颜抱起了双手,似是在沉思。最终,她轻轻点了点头。 “可以啊,反正现在没事做。” “太好了!那我们现在就下车……” “等等,我还没说完呢。作为交换,之后几天,你要多陪陪我。” 小姑娘嘟起了嘴。 “等暑假结束了,我就要被你送去学校了。” “你不是住校的嘛,只要回家里来就能看见我了。” “我不管!你今天不是还单独陪那个女人去山上玩了嘛,难道没有时间陪我?” “……” 他懂了,她果然还是放不下。 “从今天开始,要是见到你和别的女生举止太亲密……我会吃醋的哦?” 知真姐的警告,犹在耳边回荡。 不过,如果只是陪小姑娘玩玩,像上那样买买东西逛逛街之类的,征得知真姐的同意之后,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岑冬生叹了口气,回答道: “暑假不是还没结束吗,要是接下来这段时间有空的话……” “好!我就当你同意啦。” 伊清颜握紧小拳头,神情一下子从冷淡变得高兴起来。 * 岑冬生不知道的是,在他和知真姐交往这件事上,伊清颜其实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打击。 她知道岑冬生认识安知真还在自己之前,而且两人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显得暧昧,她是后来者,没有那么快能赶上。 如果要说有哪里不太爽,主要还是这一天来得太过突然,而且还是在她眼皮底下发生的…… 要知道,他们可是三个人一起上的山,中间还发生了森林鬼屋化、她和安知真打架、冬生哥走火入魔等等一系列事情; 结果,转头到了第二天,这两人就在一起了,有种自己反而成了他们之间“关系催化剂”的憋屈感。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正是因为看着他们俩成为情侣,伊清颜才能安下心来。 因为她发现,自己对于哥哥的执著,那些难以倾诉的想法,并没有随着他与其他女人有了亲密关系而动摇—— 一点点迹象都没有。 这让小姑娘松了口气,确信她与哥哥的感情,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有所改变。 在他人眼中可能很不正常,但对于伊清颜而言,这正是“贯彻自我”的证明。 从今天起,她将不再有迷茫。 第九十八章 孔银莲的忧郁 孔银莲站在实验室内部电梯的门口,静静地等待。 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因为她知道老板不喜欢有太多人在的集会,对那种被下属们簇拥欢迎的热闹场面兴趣不大。 女人心中焦虑,“为什么老板还没来,我快压不住场面了……”面上却没有表露分毫。 要是着急发火能解决问题,她早就干了,然而这毫无意义。 无论是在老板面前,还是在老板的其他下属面前,她始终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态度,问就是已经被磨练出来了。 一句话,慌也没用。 老板那边就不说了,她本人任性自我,常常突发奇想,给下属增添负担,但又通达人性:每次任务的麻烦程度,都能保持在把孔银莲折腾够呛,尽最大可能地榨干净她的价值,同时又恰到好处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的程度……让人有苦说不出。 代价就是孔银莲精神上的压力,变得很沉重、相当的沉重。 而另一边—— 老板的下属们来自各行各业,分散在不同团体,有的是事业才起步,有的还处在与伙伴的磨合阶段,有的是刚刚加入这个势力,有的甚至还没加入,难免会有不服管教和命令的“刺头儿”。 对于孔银莲来说,这些都是需要应付的对象。但她毕竟是个甲等咒禁师,哪怕放在后世都是精英,在这个“第一次浪潮”初临的时代,更是罕有对手。 所以,的确是有一部分人是比较好对付的——最起码,她还有最终极的暴力手段可以用。 问题往往出在那些不能使用暴力的对象身上。 比如,组建实验室的科学家和工程师团队,包括从别的研究所乃至他国高薪挖过来的科研人才。 就连老板自己,都没有对他们使用过能力。 虽然从亲身体验者的角度出发,她可以拍胸脯保证,受到《天魁权首》干涉的人,是能保证正常人思维的,只不过某些想法会受到限制; 但在老板看来,恰恰是那点灵感,那种不受束缚、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是天才之所以天才的象征,有可能会成为打开新世界大门的钥匙,所以并未加以限制。 这就是“特殊待遇”了,对科研人才的大脑的特别待遇,连咒禁师都享受不到。 既然连老板都没动手,她这个当下属的自然更不能擅作主张,只能顺着那群人的毛来。 于是,在种种产业之中,研究所是老板最看重的项目之一,也成了最麻烦的那个。 目前的主要情况是所内群龙无首,几个带队的leader互相看不顺眼,团队之间缺乏合作。到目前为止,急需一个中心人物,将整个项目的成员拧成一股绳。 这件事是孔银莲无法代劳的。毕竟她是咒禁师却不是科学家,对学术研究一窍不通。 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就只有老板一个。 孔银莲一边等待着安知真的到来,一边思考着那个最近令她感到困惑的问题: “说起来……最近这段时间,老板行踪有些神秘,回消息不像往常那般及时了。是在忙着其他重大事项,还是说,又有了新的想法?” 万一是后者—— 光是想想,女人的胃部就有种抽搐感。 除去研究所的项目需要尽快走上正轨之外;与政府机关联络、建立专门负责咒禁师与鬼怪相关事务的超自然部门,同样已经提上了日程,全都需要安知真本人来主持。 ……任孔银莲想破脑袋恐怕都猜不到,她的老板是为了能和男人有时间一起出去玩吧。 顺带一提,虽然在此之前,孔银莲对岑冬生的印象很好,可以说是充满感激,毕竟是因为他自己才能活下来;但最近这段时间,孔银莲却又偷偷惦记上了这个男人。 原因是每次当孔银莲承受不了压榨,向老板委婉表达能否再多找几个“助手”、“秘书”,或者干脆点叫“奴隶”来替代自己——起码不要老是逮着她一个人压迫,反正现在被《天魁权首》操纵的咒禁师已经有不少; 而对这等合理诉求,老板的推辞永远都是—— “很遗憾,冬生和我说过,他不希望我身边有别的异性。别看他看起来呆呆的,实际上很会吃醋,我不想惹他生气……所以,在找到合适的对象之前,只能先辛苦你啦,银莲。” ……你们俩之间的争风吃醋,能别把其他人扯进来么! 孔银莲很想像这样朝着老板大吼大叫发泄一通,可惜她不敢。 十几分钟后,她从监控摄像头里见到一辆越野车停在了研究所的大门之外。 孔银莲很快认出了这辆车是岑冬生的。上次男人来研究所的时候,她就记住了。 这么说来,老板就在这辆车上吧。 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独自下车,孔银莲双眼一亮,连忙走上前去,准备迎接。 * 研究所的占地面积看似不大,只有两栋并列的三层灰色小楼;地处城郊地带的高教园区,车流量稀缺,平日里安静得很,放在市区内不甚起眼。 不过,这栋位于地面上的建筑物其实是“伪装”,研究所真正的主体部分位于地下,面积相当广阔,分为上下三层,还开辟了专门的生活区域。 所内目前只建造了一个雏形,大量区域空白,人员和设备配置尚不完整。虽说如此,光从计划规模,依然能瞧出身为计划主持者的野心。 …… 孔银莲独自一人前来欢迎,在看到安知真的第一眼,她稍稍愣了一下,似是觉得出乎意料。 “怎么了?” 孔银莲试探性地问道: “请问您的衣服……” 安知真低头一瞧,虽然有整理过,但原本整洁的长裙上,还是不可避免地能看出皱巴巴的褶痕。 显然是某个男人的“功劳”,他当时搓揉地太过粗暴用力,留下的痕迹很明显,已经去不掉了。 没办法,某些昂贵的衣物,就和女人的肌肤一样,娇贵得很。且后者还能复原,前者穿过一次,就只能丢了。 “哎呀,我竟然忘了,真失礼。” 安知真捧着自己的侧颊,脸蛋稍微发烫,她想起了早上的经历,不自觉害羞起来。 可她掩饰得很好,或者说是孔银莲没朝这个方向去思考过,女人只是在想这事儿的确稀罕。 自己这位老板,平日里还是挺重视外表打扮的,这才能将她的魅力发挥得淋漓尽致。 “怎么办呢……待会儿还要去见人呢。” 安知真有些苦恼。 “请跟我来,我已经准备好了更衣室和换洗的衣物。” 孔银莲一边说着,一边替她指路。 这就是专业秘书的实力。尽管老板从来没有提过这方面的需求,但作为助手,就能要思他人所不能及。 无论身在何处,时刻保证都要保证老板她光彩照人,就是她能想到、而别人未必会注意到的需求。 “谢谢你,银莲。你很贴心呢。” 安知真很开心地露出微笑。 “你为我工作了那么久,干事次次得力,这很好,我想奖励你。有什么想要的吗?钱,或者提升实力的方法,我都可以提供哦。”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多批一些假期,少一些临时工作…… 孔银莲暗自叹了口气,回答道。 “感谢您的夸奖,我暂时还没有主意。” “没关系,可以等事情告一段落后再提。现在,带我过去吧。” 安知真拍了拍手。 “听你的报告,我觉得有的人已经等不及了。” “是的。”孔银莲态度恭敬地回答道,“所里诸位等得望眼欲穿,期待您莅临指导。” * 半个小时后,岑冬生与伊清颜立下了假期出去玩的约定,之后一起下了车,前往研究所。 他还记得上次进研究所的路,很快找到了那部通往地下设施的内部电梯。 地面上的建筑物内人员稀缺,除去不同方向门口的巡逻保安和负责卫生打扫的阿姨,内部则只有几个联络人员。 但这是假象。就算感知力不算敏锐的岑冬生,都能感受到这地方的每一寸土地,都隐匿着真炁的流动,被大量咒禁所覆盖;除此以外,放在明面上与各个角落隐藏起来的摄像头,建立起了一整个庞大的监视系统,冷冰冰地注视着每一个靠近者,连苍蝇都不放过。 每一道门都有复杂的电子锁和生物识别系统,一般外来访客不可能像岑冬生和伊清颜一样,一路畅通无阻。 而他能做到的理由则很简单:自从上一次安知真亲自陪他来过一趟之后,他手上就有了最高档安保权限。 这一路上,有的人不知道这个看起来陌生的男人是从哪儿来的,见他带着人随意穿行在基地之间,未免困惑;而凡是知情者,全都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总之,没有人不长眼地前来阻拦,他们得以安心欣赏基地内的场景。 他们正走在一条长长的走廊之中,墙壁和天花板都被工业风格的灰色钢板覆盖,只有低矮的白炽灯偶尔投下昏黄的光线。 特定区域的空气内,弥漫着一股微微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沿着走廊向前走,两侧是密闭的实验室和办公室,装有观察窗的地方,通过玻璃可以看到里面的人们身穿防护服,聚精会神地忙碌着 有的房间内空无一人,充斥着复杂的仪器设备,显示屏上闪烁着不明数据;有的房间则摆满了培育皿和试剂瓶,液体在瓶中不断变化着颜色。 沿着道路梯往中心区域进发,这一走就是二十分钟的时间,还没走到头。伊清颜一边转悠,一边面露惊叹。 岑冬生心想,既然她已经看到了研究设施内部,多少应该能感受到一点知真姐的魄力;结果却听到她低声咕哝了一句: “总感觉……很像。” “呃,很像什么?” “很像那种科幻电影里,专门用来做人体实验的实验室;或者是进行某些危险的绝密研究,结果因为意外导致试验品泄露、实验生物外逃,导致所有人都死光光的基地……就是这种感觉。” ……还真有点像。 不过,就从他一个来自未来的人的角度看,这地方大体上还是挺安全的,并没有发生恐怖片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 岑冬生他们很快抵达了目的地。 最显眼的,是位于设施最底层的核心区域,一个巨大的数据中心伫立在中央,成排的服务器正高速运转,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四周的墙壁布满了冷却管道。 他看到了不远处的安知真和孔银莲,围绕在她们身边的是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有男有女,还有外国人。 安知真那边的谈论似乎才刚结束,围着她的人群散开,女人一眼瞧见了兄妹俩,面带微笑地走过来。 “这里是……?” 岑冬生的目光四下逡巡了一圈,发现一路过来,这里是人最少的。 “是数据库。只有3级权限以上的人才能进入这里。有兴趣吗,我可以带你们……” 安知真注意到男人和少女脸上几乎是不约而同露出了相似的表情,心想这俩还真有点兄妹的感觉,某些地方特别合拍。 “看来是没有。” 知真姐善解人意地补充道: “那我提供一个你们兄妹俩可能感兴趣的话题吧。我们这边正在准备进行一个新项目,用来初步测量咒禁师们的能力强度。未来希望能通过包括这项实验在内的综合评估,得到准确的实力评级。” “哦~” 岑冬生眼前一亮。 这种能力等级测验在后世已经相当普及,包括他最初加入统治局的时候,以及申请晋升的时候。 他还记得以前看过的里,主角在加入某某神秘组织的时候,也不乏这种情节……但这一次,他参加的却是这种标准化测验“从何而来、往哪里去”的最初制定过程,不得不说,是种新奇的体验。 “冬生,你不是今天才刚觉醒了新能力吗?不如就在这里试验一下吧。” 安知真朝青年眨了眨眼。 “正有此意。” 岑冬生爽快答应。 第九十九章 男人要学会装傻 岑冬生在休息室内闭目养神。 这地方还挺宽敞,就像是体育比赛开始前的休息场所。 伊清颜坐在他旁边,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保持安静时的她,就是个标准的小淑女。 此时,休息室内只有他们兄妹二人,知真姐去做启动测试前的准备工作了。 她看着岑冬生盘膝而坐,双目紧闭,明显保持着一种松而不弛的状态,身上的肌肉随着呼吸起伏。 皮肤之下,涌动的真炁呈现出金属的颜色,偶尔睁开一道缝隙的眼皮之中,有锐利的金芒闪烁。 很明显,他现在正在运功,而且很认真。 “哥哥,你这是……” 伊清颜将脑袋探过来,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身体,很快又把手缩回去了。 岑冬生没在意她的小动作,睁开眼回答道: “我正在想办法学会使用自己体内的异能,正如知真姐所说,眼下是个好机会。” “异能?” “嗯,在镇压猿魔之力后,觉醒的第一项异能。” “好像比之前快了?” “是的。” 这段时间,伊清颜不能说是闲着,她同样在恶补咒禁师与鬼怪的知识,对一般人掌握异能的流程有了了解。 ……虽然她本人是特等命禁的持有者,完全不能算在“一般人”的范畴内。 “嗯,这倒是好事。不过,是不是太心急了点?冬生哥有什么地方急需增强战斗能力吗?” “不。只是新的异能是‘肉体强化’方向的,所以通过实际运动,让身体逐渐习惯、掌握诀窍,原本就是最方便的方法。” 岑冬生回答道。 “加上知真姐有需要,我当然要满足。” “欸,安小姐的请求,你倒是很上心,马上就照做了。明明替我买个早餐,包子都能放凉……” “……” 岑冬生不说话了。 “算了,能理解,毕竟你们现在是恋人嘛。” 伊清颜的语气又变得酸溜溜起来。 他在犹豫片刻后,还是没能忍住,说道: “你要是有什么需求,我也会尽我所能帮忙。” “哼~” 少女没有回答,只是声音变得轻快了点。 她就是想听这个吧? 车上的时候也是,并不是真的想要他去做什么,或是从他身上得到什么,而是希望她能得到同等的重视与关怀,更像是一种撒娇。 岑冬生也很希望自己能把这碗水端平。 不过,他真的能坚持到底吗?或者说,他应该这样做吗? 岑冬生这一刻的心情,有一点些微的复杂。 其实,按照正常人的道德观念,他现在已经有了知真姐这个恋人,就该与别的异性保持距离,不能再保持太亲密的联系。 但事实是,先不说他自己是不是有“脚踏两条船”的人渣念头(虽然的确有),单从彼此的身份和联系上,他就不可能割舍与伊清颜的联系。 那可是未来的平等王——不论他是否想要抱紧这根大腿,他都没有任何理由放手。 毕竟,若是没有一个曾窥见未来的人在旁边看着,伊清颜是真的有可能走上绝路,造成无数人的死亡之后,再重蹈上辈子的覆辙。 若是那一天还是不可避免会到来,那他作为重生者就太失败了。 之所以刚才在车上,他会向伊清颜坦诚自己与安知真交往,是因为根本瞒不下去。 那时候的岑冬生甚至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那就是对方发飙或是在感到伤心之后,选择离开自己。 如果真的发生那种事,那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想办法把妹妹追回来,没有别的选择。 但事实是,小姑娘没有对他生气,更没有要保持距离的意思,在失落片刻后立即振作起来,能和他态度自然地聊天了。 要说有哪里和过去不一样,那就是……怎么说呢,“攻击性”变得更强了? 这里指的是更会撒娇了。 难道说,这孩子的想法是…… 岑冬生叹了口气,再度闭上眼睛。 不行,这就太快了。 知真姐还在一旁盯着呢,她在警告时的态度,同样是认真的—— 有时候,男人得学会装傻。 于是,岑冬生强迫自己将纷乱的思绪舍弃,专注于当下。 …… 等他彻底闭上眼睛,陷入冥想状态之后,伊清颜的动作变得更加大胆了点。 可能是“走火入魔”那时留下的影响,在安知真或是伊清颜身边,岑冬生的状态相比起过去独自一人时,会不自觉地有所松弛,所以当身旁的女孩们做些小动作的时候,他很难留意到。 就比如,现在。 少女纤长的手指,在他的胳膊上轻轻摩挲,稍微用力,指甲微微嵌入肉中。 “纽扣……没有系好……” 她左顾右盼了一会儿,确定周围没人之后,便伸出手指,大胆地将衣服撩开一点,视线往下飘,看到了男人的人鱼线。 伊清颜注意到,哥哥的身材好像比以前更好看、更强壮了一点。 以前发达的肌肉轮廓就很厉害了,现在更有种古典雕塑般的美感。 为了拯救和保护她,那双胳膊曾经紧紧搂抱过自己。不知道现在抱起来,又会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呢…… “哦……唔……” 在欣赏了片刻后,小姑娘有点脸红,赶紧将衣服重新拉上,扭过头去不看了。 * 这是完全镇压猿魔之力后,岑冬生的第二次冥想。 这一回,他已经能完全把握身体情况,并确认了一件事: 自己的真炁量,已经正式迈入了甲等咒禁师的门槛。 之前就有提到过,将某一等级咒禁掌握到“登堂入室”的境界,才能自称这个级别的咒禁师;而这一境界的象征,就是三重异能的觉醒。 由于补全和掌握《他化自在》的过程像是在收集碎片,所以岑冬生本就有过猜测:是不是只要掌握三种异能,哪怕各自分属不同“魔”之力的范畴,同样可以抵达甲等。 他本来就是这么一想。 同时持有两种甲等咒禁、却一项都没有“登堂入室”的咒禁师,这样的例子罕见,却并非不存在——他听说有几位年轻人“咒二代”就是这种状况,而这种人的实力,一般是远不如真正的甲等咒禁师的。 但事实却是,他体内真炁量比起过去明显上升了一个台阶;如果说觉醒“不死骨”和“虎魄”的时候,他的力量是在稳定提升的话,那这一回,明显有一种突破界限的感觉。 这无疑正是“破格”——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岑冬生倍感惊喜,这就意味着等“魔”之力全部归位之后,他的真炁量将会远远超出寻常咒禁师。 与此同时,他不由心生感慨,这才几个月的功夫,就已经将过去的自己远远甩在身后了;并且放眼这个时代,他的实力绝对能算得上是佼佼者。 ……虽说离目标还是有着遥远的距离,还得继续努力。 “呼……哈。” 岑冬生调整呼吸,开始把注意力集中在对“肌肉合一”异能的使用上。 他很快察觉到一处与过去截然不同的地方: 他的内视,过去只能看到血液、肌肉与骨骼的轮廓,即流动的红色影子、跳动的黄色影子和稳定的白色影子。 如今,这种观察清晰到了微观程度,不止如此,他的掌控力变得极其强大,甚至能操纵纤维,改变肌肉的形态。 在“肌肉合一”的状态下,他的肌肉不止是钢铁合金,更可以拥有强大的柔韧性,就像橡皮泥…… 不,准确地说,是水。 “难怪,明明肌肉维度没有太大改变,但却能感觉到防护性能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他想。 现代步枪弹的破坏力相当强大,在百米射程便能轻松贯穿厘米厚的匀质钢板,但他的肌肉却已经强到能抵御这种自动武器的直射,就像被厚重的甲胄所包裹,这种甲胄又能随时转变为无数柔韧的丝线…… 子弹的破坏力,其实要分成“侵彻力”和“停止力”两个层面: 侵彻力,又被称作贯穿力或者穿透力,是指弹头钻入或穿透物体的能力;而停止力,指的是指弹头命中目标后令其失去活动能力的效力,主要取决于达能效应,以及瞬时空腔和永久空腔对人体造成的伤害。 侵彻力和停止力之间是存在一定矛盾的,因为侵彻力过强的子弹,可能在射中目标后穿透目标身体,并带走大部分能量,而过度追求停止力则可能导致侵彻力下降严重。 而为了阻止子弹的破坏,所谓的“防护性能”同样具备着两面性。 而如今,由于岑冬生能操纵身上的肌纤维形态,使得身上的肌肉可以同时兼具“柔如水”、“刚如铁”两种特征,所以无论是穿透力还是子弹上裹挟着的动能,都能被轻易削弱。 不止是子弹,对由爆炸产生的热能、冲击波等等,全都有着极强的抵抗力;刀剑枪棒之类的冷兵器就更不用说了,无论是切割,刺戳、钝器击打,注定在这合一状态的肌肉面前徒劳无功。 这一刻的他,在生理层面完全超越人类结构,说是终结者机器人一点不为过,甚至可以认为是从t-800“进化”到了液体金属t-1000。 “不止……” 肌肉可不仅仅只有用来保护人的脆弱内脏这一个功能,它还是人体内最庞大、最重要的运动器官,是整个运动系统的主动动力装置。 在肌肉性质发生了如此惊人激烈的改变后,自己的运动性能又增强到了何种程度呢? 岑冬生做了一次深呼吸。 伴随着奔流的真炁,血肉本质都发生了改变。 它沉重如钢铁,奔流如液体,如果要用一个形容,那就是流动的金属……即“水银”的性质。 稍一用力,浑身真炁鼓胀,意念所至,肌肉纤维一根根绞紧,像是体内的角落无数根弹簧在作用,逐渐汇聚成一股可怕的力气。 水为至柔,平日里静静流淌,却在某些时候拥有恐怖的破坏力,而理由便是不断积累的势——只要这势足够庞大,连宽阔宏伟的堤坝都在一瞬间冲垮。 若有一天,万钧之势的“水”积累到了极致,甚至能在喷发的瞬间连性质都转变,化为无坚不摧的“铁”,又能造成什么样的破坏力? 岑冬生按捺住激动的情绪,力气调动的过程中,拳头不自觉握紧,一时找不到发泄的渠道。 他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空空荡荡的休息室,唯一能当做靶子的,似乎只有墙壁。 过去的自己力气庞大,能打碎钢筋混泥土,能踢碎树木;如果是面前这堵面前本身由钢铁构筑称的墙壁,他一拳下去都会留下一个深深的凹陷。 但是现在,他确信己能直接一拳打穿这堵墙。 包括那扇看起来很沉重的防盗门。要是放在以前,可能会被自己几拳砸飞,门板上会出现明显凹陷,由于连接处脱落而飞出去…… 但是现在,他真的能将整扇门轻而易举地打穿,在岑冬生的铁拳面前,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宛如纸糊。 …… 伊清颜在旁边静静地等待着。 她发现男人的气势明显正在发生改变。 额头上冒着白烟,那时水汽被剧烈升高的体温蒸发时产生的现象。 少女毕竟不是当事人,并不知道男人的体质究竟在发生什么样的改变;但是,她有她自己的判断方法。 那就是与生俱来的敏锐直觉。 “不止是一次性杀不死,好像还变得更加难杀了一点点……?” 伊清颜心想。 “唔,哥哥正在快速变强……我也要更加努力才行。” …… 等到实验项目准备妥当,安知真前来通知的时候,岑冬生已经结束打坐,正在原地挥拳。 “呼!呼!呼!” 一声声撕裂空气的尖锐鸣响,男人的刺拳化为看不清的幻影。 若有人拥有足够敏锐的动态视力,会发现男人每挥出一拳,都会推动止不住的气浪涟漪,在拳锋上荡漾开来。 “冬生,场地已经准备好了。” 安知真欣赏了一会儿他打拳时的帅气样子,开口道。 “我们走吧。” 岑冬生停下动作,朝着她微微颔首。 第一百章 五仙法门 “不是每个咒禁师都擅长战斗,而就算是擅长战斗的人,其战斗方式根据自身咒禁擅长的侧面,常有天壤之别。” 兄妹两人走在后面,安知真走在前头,一边向他们介绍思路。 “因此,我们决定首先采用一种大而化之的划分方法,粗略将不同人的咒禁之力分成几个范畴,根据不同范畴制定标准,再结合比重,得出综合评价。” “即‘天神地人鬼’五仙法门……” 其中,天仙系最为稀缺神秘,涉及到时空与命运之力,拥有天仙系咒禁潜能的人,无论在哪个势力都会得到重视,受到精心培养,可谓天之骄子; 神仙系包罗万象,属别庞杂。有的涉及到虚无缥缈的概念,有的奇特怪异到其余几个系别都难以归纳,便会算入这一系; 地仙系,擅长驱使大自然的力量,五行遁术,回风返火,呼风唤雨,五雷神通,种木成林,皆在此列; 人仙系,居伟力于己身,往往初始期就有力大无穷、刀枪不入等异能,炼皮易筋换血锻骨洗髓,逐步深入,铸就不败金身; 鬼仙系,便是种种奇诡法门,御鬼驱怪、圆光摄魄、洞幽追冥,善于此道者可称鬼仙。 并不是所有咒禁都能严格划分,像岑冬生的《他化自在》,“三魔”之力都与肉体有关,呈现出明显的“人仙系”特征,但其中“虎魄”异能又更像是“鬼仙系”; 并且,《他化自在》有着极度适应咒禁师本人欲求的特性,若是换个咒禁师来修炼,汲取的是不同“魔”的形象,有着不同心思,说不定就不会成为肌肉发达的莽夫。 而一旦完整掌握这一特等咒禁,化身自在天魔,身姿变幻无穷,且能将这变化之力覆盖万物,那就又涉及到神仙系的范畴了。 所以,才需要在基础上另建一套综合评估体系。 “借用过往科学体系中对‘单位级别’的测量方法,得出一个‘基础物理量’或‘基本计数基准’,就能建立起一整套测量方法……” 安知真滔滔不绝介绍的同时,还不忘夸奖自己的恋人所做出的贡献。 “能有这么清晰的思路,也是多亏了岑冬生。” “哈哈……” 岑冬生受了这夸赞,心中却有些尴尬。 将未来由安知真统领的统治局,通过日积月累的实践与理论研究得到的知识经验,再转过头去交给安知真本人—— 这种事,实在是没啥可自豪的。 “真的可以测量吗?那我也来试试……” 小姑娘在一旁插嘴,难得对安知真的话产生了兴趣。 你这种级别肯定不行啊——在岑冬生开口前,知真姐便率先出言拒绝。 “不好意思,伊小姐,这地方可撑不住你的能力。” 安知真一脸遗憾,倒不是在装模作样。如果可以的话,她当然希望能掌握记录《无间地狱》的数据。 伊清颜撇撇嘴,倒是没有再说什么。 “以及,天仙系和神仙系的咒禁师较为特殊,需要结合亲眼见证和个人叙述,目前还没有比较普适的办法。” …… 十分钟后,岑冬生独自一人走入一个面积五十平米左右的房间,他环视四周,随后走向位于中央的人形靶子前。 四周空空荡荡,唯有这一个目标。 靶子下方是沉重的基座,带有弹簧和电子管线。周围铺着洁白的吸收冲击力的软垫,覆盖在合金板上,合金板底下同样安装有经过灵敏度测试的压力秤。 房间的上方有防弹玻璃窗,后方是现场的监控人员和研究人员。 在最显眼的地方,悬挂着喇叭和大号指示灯。 他环顾四周,微微点头。 嗯,有点那意思了。 这地方有种怀念感。虽然还是简陋了点,但没想到八年前的等级测验原型,就已经把大致上的氛围确定下来…… “叮。” 一声刺耳响亮的提示音,大号指示灯闪烁起红光。 “喂,冬生,听得见吗?” 知真姐的声音从喇叭里传来。看来这次测验是她亲自主持。 “听得见。” 岑冬生朝玻璃挥了挥手。 “请按下按钮。” 他依言照做,按下人形靶子的开关。 头顶指示灯开始有规律地闪烁,三秒钟过去后,转为绿灯。 靶体的电子显示屏上,浮现出一行文字: “测验开始。” 闻言,他举起了拳头。 …… 玻璃窗户后方,安知真和孔银莲俯瞰着场中的男人,她对自己的下属说道: “银莲,刚才你已经见识过了。这边招募到的人当中,有几位抱着过去的世界观不放的‘老顽固’。” “是的,老板。” “老实说,我对他们僵化的思维感到失望。但我还是决定再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亲眼见证崭新世界的一角……” 除了她们之外,房间里还有其他人。穿着白大褂的研究者们全都盯着那个男人的身影。 不同位置的摄像头从各个角度拍摄着他的模样,显示器上的观测数据都与常人无异。 那个青年体格高大强壮,有着一身漂亮的肌肉,但这并不是他们想要的东西。 他们来到这里,是为了女人口中许诺的,代表着人类社会未来的前进方向、象征着进化入下一阶段的力量。 在亲眼见证这一点之前,有的人瞳孔中时刻有着怀疑和不信任。 “让他们开开眼界吧,冬生。” 她低声说。 如果只是为了让他们信服,用《天魁权首》就能轻易做到; 如果只是想让他们震惊、畏怖,那她就应该同意伊清颜的要求,用《无间地狱》这一完全超越常识,不讲道理的毁灭性力量,就能破坏他们一直以来深信的世界观; 又或者那些诡异凶恶的鬼魂妖怪…… 但以上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要展现的,不是未来世界坏的、混乱一面,因为那实在是摆在所有人眼前,清楚得很;而是“好”的,充满“可能性”的一面,那里有着巨大潜力与珍贵的宝物。 在众目睽睽之下,男人终于动了。 他抬起了拳头。 男人摆出的架势十分专业,像是专业的拳击手;但流畅的动作中却有着一瞬的停滞,似乎是在蓄力。 若是有人能穿透衣服看到那底下的肌肉,就会发现他的肌肉在某一瞬间仿佛变成了水,一圈圈波纹荡开;又像是无数根弹簧被挤压到了极致,虬结的力道顺着扎根地面的脚跟一路向上,沿着每一寸线条,直到尽数灌入那攥紧成拳的五根指头上。 “咚!” 流水化为钢铁。 收音仪器里传来尖啸声,那是拳头撕裂空气的爆鸣。 如同动作电影里常见的慢动作,当男人的拳头击打在靶子上的时候,整个靶子连带着下方的基座一起飞了起来,靶子一瞬间变得面目全非,蜷曲开裂的外壳中,洒下大量金属零件。 被打飞的靶子并未就此掉落,而是成了一团影子,裹挟在尖锐的风声中,朝着远处的墙体飞去。 “咔!” 基座的尖锐处穿透海绵垫和合金板,深深地嵌入到墙体之中。 整个房间仿佛地震了一般,猛烈颤抖了一下,冲击波顺着墙体往上蔓延,即使经过数重防御措施的缓冲稀释,男人的拳劲依旧汹涌猛烈,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纹在钢筋混凝土上绽放。 站在楼上房间里的白大褂们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吓到,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差点一屁股摔倒在地。 但在这一刻,没有人会在乎这种事情。 他们面面相觑,在彼此眼神中看到的是不可思议,震惊……随之而来的,是狂喜。 他们看到了什么? 一个超人,一个以人类的血肉之躯,超越现代科技造物的战士—— “安女士,我能不能询问一下这位先生的联系方式,我想私下和他聊聊……” 其中一个金发碧眼的女性科学家露出狂热的表情,她恭敬地向房间中央的那个黑长直发的女人,她们的老板问话。 对方听到了,却只是眨了眨眼,朝着外国女人露出一个令人有些毛骨悚然的微笑。 这个女科学家很快就被身边的人捂着嘴巴拖下去了。 他们虽然是科研工作者,却不代表都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那个男人他们之前有见过,算上这回总共来了两次,却拥有研究所内的最高等级安全证明。这对男女之间的亲密关系,大家都看在眼里。 只不过,本来有人觉得这个男人只是她的保镖和情人,没想到对方本身就不同寻常。 …… 安知真不在意这群人的想法。 “是个好头。” 女人低笑了一声。 她本就打算找个人仙系的咒禁师过来让人开开眼,但很明显,目前她能找到的人当中,无人能与岑冬生相媲美。 实验室里的人很快就要接触地仙系和鬼仙系,在此之前,还要对鬼怪,对人体内流淌的“真炁”有所认知。 人仙系在场面上“朴实无华”,却又明显超出了正常人类的范畴,这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就算是看似无法理解的领域,人类终究能窥见真理。” 为此,他们需要的是脚踏实地,以及,一个能窥见未来,仰望星空的……“天才”的指引。 …… 岑冬生收回拳头,望着嵌入墙中的靶子,仍是气定神闲的状态,身上一滴汗都没出。 “就到这里为止吧。” 他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扭头看去,是推开安全通道门的知真姐。 “足够了吗?” “嗯。” 她微笑着回应。 岑冬生瞥了一眼上方的窗户。知真姐在开始测验之前,就已经与他商量过,这一次的目的,是为了让某些普通人亲眼见证咒禁师的能力。 所以,他没有留手。 那一瞬间爆发出的力量,足以将战车一拳打爆。再加上自身的防护性能,足以保护他直面炸弹的高温、压力与爆轰冲击波…… 大部分现代热武器对这样的怪物几乎已经失去了作用,能克制他的只有威力更大、覆盖面积更广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但除非他真的傻乎乎地站在原地任人炸,实际上如今人类社会运转中的暴力——警察和军队,已经很难制约他了。 世界的平衡正在倾斜。 如今的人类文明看似璀璨,根基却脆弱得像是海滩上的城堡。 全球化的资本主义使得人类走出孤岛,也让社会运转不得不仰赖于每个人都成为齿轮的大工业体系;城市成为了连通无数经济血管的心脏,而对心脏处的破坏,是足以致命的。 一个生活在城市里、潜伏在人类社会中,体型不过人类大小的个体,若是拥有了举手投足间制造炸弹级破坏力的力量,那他(她)的威胁度,将会是一枚炸弹本身的百倍、千倍。 当这样的个体达到了四位数以上,整个社会的秩序的倾覆,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 这还仅仅是最粗暴的做法。像哲人王这样的存在,会让这种改变来得更加无声无息、理所当然。 “眼下就是让他们忙碌起来的时候了。不出意外,这边将会慢慢走上正轨。” 知真姐说。 “而接下来,我将会为了建立超自然应对工作委员会而努力。” 安知真从不向他隐瞒自己的计划,她笑着询问道。 “实验室的事情,我猜你确实是没兴趣。那委员会呢?还记得我们之前的约定吧,你会成为在咒禁师群体中人尽皆知的高手,成为一个招牌。” 岑冬生没有犹豫,认真点了点头。 “很好。这方面等有了雏形之后,我再与你详细聊。至于现在,我们回家。” 在驱车离开实验室之前,岑冬生最后望了一眼这个地方。 从这个地方总结出来的知识,未来将会散播、普及到社会的每个角落。作为亲眼见证这一切的人,他心怀期待。 * 然后,又是一个新的清晨。 岑冬生从自己的卧室里出来,知真姐一如既往地还在睡懒觉,而伊清颜则已经坐在了客厅里。 她洗漱完毕,换上了新裙子和小挎包,一副正准备出门的样子。 见到男人的身影出现在楼梯上,小姑娘露出文静的笑容。 “冬生哥,你还记得我们约好了,有时间要一起出去玩吗?” 岑冬生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是说那天在车上的约定吧。 “……就今天?” “你答应了?” “行啊,反正没事。” 他打了个哈欠,下楼拿凉水泼了泼脸,就听到少女在他身后说: “看到冬生哥的本领后,我有个想法……我想要尝试一个‘新游戏’。” 嗯?游戏? 他转过头,看着伊清颜脸上的微笑,却看不透她这一刻的想法。 第一百零一章 妹妹的游戏 有那么一瞬间,岑冬生会觉得伊清颜口中的“新游戏”指的是某种既危险又恐怖的东西。 因为她是平等王,提起这个名号,所有人第一时间联想到的就是“杀杀杀”。 自己变强,换个说法就是更擅长杀人了……小妹妹该不会是打算拉他去玩甚么杀人游戏吧—— 这种荒诞的念头一闪而逝,现在的伊清颜还是挺像个女高中生的,虽然某些地方思维迥异,但不至于被人当成疯子。 事实上,小姑娘要拉他玩的,真的只是个游戏,而且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单纯,天真,可爱…… “——哇呼!” 伊清颜朝着迎面而来的猛烈疾风,发出欢快的尖叫声,就像在坐游乐园里的过山车。 她张开双臂,享受着风从指缝间流过,吹起头发的触感。 少女纤长的双腿紧紧夹住男人的脖子,整个人“坐”在他的背上。 而岑冬生呢,他正在奔跑,在某座高楼大厦的天台上疾奔。 就算脚下踩到了天台边沿,下方就是数百米没有任何支撑物的高空,他依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选择迈开大腿,朝着空中纵身一跃—— 这轻轻松松地一跃,就是十五米以上。 这个男人仿佛身处在另一颗星球上,不是地球,而是在重力加速度只有六分之一的月球,摆脱地心引力的束缚,轻飘飘地浮了起来,朝着远处的另一栋摩天大楼“飞”去。 他张开双臂,维持着大鹏展翅的姿势,在空中潇洒滑翔。 要是有别人看见这惊人的一幕,可能会当他是外星人吧。 “咚。” 跨越五十米的直线距离和近二十层楼的高度差,岑冬生双脚落地,激烈的反震足以让人全身骨碎,但他的表现却像是从一处小土包上跳下来那般轻松,流水般的肌肉迅速吸收和缓解冲击,让他继续朝前奔跑。 又是一个幅度极大的跳跃,两人再度在空中猛地拔高、坠落、滑翔。 奔跑,奔跑,就像整座城市成了无垠的荒野,他背着她,在上面自由奔驰。 “哦!” 听着自己背上小姑娘的欢呼尖叫声,岑冬生的嘴角不自觉露出微笑。 在城市的摩天大楼间快速地穿梭,跳跃,感受着迎面而来的风自脸上拂过的舒爽……这是在成为超人之后,才能享受到的自由。 在岑冬生只有虎魔之力的时候,他虽然力气很大,举手投足间破坏力十足,却难以称得上真正意义上的“超人”; 直到拥有了“肌肉合一”异能之后,整个人的运动能力都迎来了不可思议的飞跃,才能实现妹妹的愿望…… “我希望哥哥能带我出去玩。” 至于要怎么玩,那自然是尽情尽兴,将这座城市当做游乐场一般玩耍。 “啪。” 岑冬生落到了其中一栋楼顶,他眯起眼睛,望向不远方被玻璃幕墙覆盖的大楼,在盛烈的阳光下熠熠生辉,突然间有了个主意。 “抓好了。” 他对身后的小姑娘说。 “嗯!” 伊清颜点了点头,揽住男人脖颈的手臂稍稍用力,一脸的兴致盎然,期待着哥哥接下来的行动。 他纵身跃起,像蝙蝠般落向远处的楼房。 玻璃幕墙表面光滑,除非有悬挂的绳索,否则无处借力,但这对岑冬生来说显然不是问题。 在鞋子与玻璃发生摩擦的时候,他伸出双手,十根指头轻而易举地插入幕墙内,就像戳穿奶蛋糕般“抓”着玻璃,牢牢挂住自己的身体。 再一用力,岑冬生朝着上方跃去,宛如蹦跳的壁虎。 每一次跳跃,都会在玻璃上留下指痕。 “哇……” 身后的伊清颜发出惊叹,隔着幕墙,她能俯瞰见大楼里的陈列装饰,和每一层中来来往往,或坐在工位上对着电脑,或端着咖啡休息的内部成员…… 他们只要稍一抬头,朝着外头瞧上一眼,就能瞧见趴在玻璃外墙上的兄妹俩。 岑冬生重复着这个动作,每一个纵跃都能跨过好几层楼的高度。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双手每一次用力,就能像摆脱重力的气球般往上飘一阵;同时双脚踏地,踩住幕墙往上跑。 只要力度控制在一定范畴内,就不会掉下去;起初,这个动作还会在玻璃上留下裂痕,但岑冬生很快就适应了,奔跑的姿态像一苇渡江般轻巧,荡起圈圈涟漪而不溅起半点水花。 他如今的的灵活与身体协调性无与伦比,意识能控制身体每一寸肌肉的活动,任何复杂动作一学就会,不论是武术、舞蹈还是各类运动;就算是人类无法实现的跑酷动作,他亦能在尝试中快速调整,寻找到最合适的发力方式。 到最后,岑冬生慢慢张开双臂,不再用手指攀附; 他在摩天大楼的玻璃外墙上如履平地,垂直九十度地往上狂奔! “哇!” 从刚才开始,背后的小姑娘就一直惊呼不停,咯咯直笑,看来是真的很快乐。 数百米的高度转瞬即逝,岑冬生一个鹞子翻身,飞上天台,稳稳落地。 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之下,他抬起头,直视着万里无云,一片澄澈的天空,笑着问身后的人: “怎么样,你满足了吗?” “……嗯。” 背后的伊清颜平复了一下呼吸,放开手臂,从他背上跳了下来。 落在地上的她,将被风吹乱的头发稍微整理了一下,笑容粲然。 “我本来只是想让你带我出来玩,没想到会那么快乐。哥哥真厉害……” “还好。” 岑冬生同样觉得很开心,这是平等王都做不到的事情,他是可以稍微虚荣一下。 “说起来,刚才……冬生哥不担心会被发现吗?” 伊清颜想起之前哥哥在玻璃幕墙上垂直奔跑、还有在楼与楼之间纵越的情景。感觉肯定会有人注意到。 “发现就发现呗。” 岑冬生一幅无所谓的样子。 他的动作很快,普通人肉眼的动态视力恐怕只能看见残影,这种情况下大部分人只会以为自己只是看错了;就算有人当真,事到如今已经称不上问题了。 “……也是。” 兄妹俩站在天台边沿,往下俯瞰。 岑冬生面朝太阳,对迎面而来的烈烈鼓荡的风,一边深呼吸,一边张开怀抱,似要将整片天地容纳入己心。 登高望远,胸怀壮阔。 伊清颜在旁边盯着他,有样学样地跟着一起张开双臂。 在享受了一会儿强风吹拂后,她突然轻声说道: “我也会。” “什么?” 岑冬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抓住我。” 少女朝自己的哥哥伸出手。 岑冬生下意识地握住了那柔软纤细的手掌。 “……‘此间……乃无间’——” 伊清颜低声念诵出蕴藏力量的真言。 这句话是……! 岑冬生瞪大了眼睛。 下一个瞬间,两人一起跃向高空,却没有坠落,而是消失在了澄澈苍穹之中。 一道漆黑闪电般的裂缝吞没了两人的身影。 …… 刹那之后,在数百米的高空上,手握着手的兄妹俩回归天空,俯瞰着扑面而来的大地。 “哇……哈哈哈!” 伊清颜一边惊呼,一边放声大笑起来。 两人的身影飞速坠落,万有引力拖拽着他们像流星般逼近地标。 在这个视角下,地面上的城市仿佛成了一座座精致的微缩模型,又迅速在视野中扩大。 这是…… “瞬间移动!” 岑冬生很快就认出了这标志性的能力。 由于平等王已经陨落,有关她的情报是所有“祖”中最丰富的,有的几乎是公开的秘密,岑冬生对《无间地狱》是有一定了解的。 根据他所掌握的知识,在尚未成为“祖”之前,伊清颜对这一特等咒禁的使用,主要划分为三个模式: “无间之刃”,即长度、距离乃至覆盖范围,皆由本人随心所欲地控制,消耗极低却又破坏力惊人,无坚不摧的空间斩击; “此间乃无间”,是利用《无间地狱》本质是另一个重叠位面的特性,在现实世界中实现瞬间移动; 以及……据说是将自己的身体,与无间地狱完美融合的“我即无间”,在这个状态下,所有无法干涉空间层面的力量都伤害不到她,是真正意义上的物理无敌。 “无间之刃”、“此间乃无间”、“我即无间”,同一咒禁的三重异能,使得伊清颜集现实世界最强的破坏力、最强的机动力、最强的防御力于一身,全面无死角。 所以,尽管在他重生之前,距离平等王陨落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数年,但在当年的咒禁师们的眼中,伊清颜依然是“世界最强”的有力竞争者。 原因无他,《无间地狱》的力量,就是这般简单粗暴的强大,完美到不讲道理。 “没想到清颜她这个时候,就已经掌握了第二阶段……” 岑冬生不由心生感慨。 距离她第一次觉醒能力,才过去了不到几天时间吧? 《无间地狱》作为命禁,伊清颜不需要“破格”,但掌握异能仍然需要一个渐进过程。 他记得上辈子的时候,伊清颜第一次出现在人们视野中,用“无间之刃”砍碎了一栋鬼屋,再到她首次使用“此间乃无间”的瞬间移动能力,中间间隔有半年以上…… 进步得比上辈子更快吗? 岑冬生不确定,也不清楚如果是真的,这种改变会是从何而来。 是因为自己、还是因为提早和自己的宿敌见面,产生了竞争意识? 再这样下去,未来的“平等王”很可能比他梦中的那位更强……吗? 心念电转间,岑冬生回过神来,却发现他们还在止不住地下坠。 很快,眼前的城市就已经近到能看清晰上面景物的距离,头下脚上的坠落,使得地面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云层那般触手可及。 “……清颜?” 小姑娘的头发被风吹地抖动,她的表情好像有点僵硬,小声回答道。 “不好意思,哥哥,其实我是昨天才发现这个能力的……好像不太习惯……有点时灵时不灵?” 呃,就是说,瞬间移动不一定能安全把他们送下去? 岑冬生先是本能地慌了一下,但他意识到现在自己是个超人,很快就不慌了。 伊清颜当然不可能死在这种乌龙里,“无间之刃”同样能用来缓冲,无非是破坏力可能有点大…… 至于他的身体素质,那更是直接往地上砸个坑,完全不会受伤。 从后果来看,可能还是他来比较好,不至于造成太大破坏,引人瞩目。 “行吧,你来抱紧我。” “哦。” 在凛冽的狂风与头晕目眩的重力中,伊清颜乖乖地凑过来,兄妹俩从双手交握变成了十指相扣。 岑冬生的另一只手揽住少女纤细的腰身。 “呼——” 风声离他们远去。 取而代之的是剧烈的震动,就像飞机起飞时的噪音。 “砰!” 一个黑影穿破树叶和电线的遮挡,狠狠砸落在某条小巷的中央。 伴随着沉重的闷响,烟尘四散、碎石飞溅,两边的墙壁在颤抖中出现了倒塌的迹象。 岑冬生的双脚落在地上的瞬间,水泥被这沉重的质量砸穿,整条狭窄的道路往下凹陷、露出水管,蛛网般的裂纹覆盖了整条路面。 而作为当事人的他只是头晕了一下,很快清醒过来了。 他正打算对怀里的小姑娘说些什么,突然看到烟尘弥漫的另一头有人影晃动,似乎是听到了这边传来的巨响,过来查看。 但见到巷子里这一片狼藉的状况,对方惊叫一声,想也没想地快步逃离了。 他和伊清颜面面相觑,兄妹俩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你还想继续玩吗?” 岑冬生从坑里跳出来,朝着出口走去。 “想。” 伊清颜抓着他的手,毫不犹豫地点头。 …… 整个城市上空都变成了他们的游乐场,兄妹俩乐此不彼地玩闹着,直到喧嚣渐渐止息,天色微凉,火红的夕阳开始晕染天空。 这一天还未结束,从天而降的他们再度落到某条小巷中。 这一回两人都有了经验,表现得很熟练,没有人注意到他们。随着昏黄的路灯光一盏盏点亮,兄妹俩大手拉小手,离开巷口,像普通人一样混入街头熙攘的人群之中…… 第一百零二章 乖巧妹妹变成小鬼了! 落日余晖散去,夜幕沉沉低垂,而这座不夜之城依旧灯火通明,数不尽的人造光映照出忙碌繁华的景象。 岑冬生走出商厦门口,伊清颜拽着他的袖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抬头望去,远处的高架桥上车辆川流不息,车灯如同点点星光,连成了一条流动的绚烂光带;矗立的摩天大楼间,巨大的广告屏幕播放着最新的广告。 夜晚的高楼宛如一位又一位毗邻彼此的沉默巨人,和白天时在楼与楼之间滑翔跳跃时看到的景象又有所不同。 往前方看,街道旁的煎饼果子、烤串和奶茶店前排起了长队,不远处的公园里的树木在昏黄的路灯下投下一片片斑驳的影子,有情侣肩并肩坐在长椅上说着悄悄话,也有人和他一样正在欣赏夜景。 岑冬生呼吸着城市街头喧嚣的空气,对身旁的少女说: “今天还有什么想买的吗?” 已经快要到晚餐的时间了。 说是要一起逛街,但小姑娘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岑冬生明白她的心思,她只是想和自己再多呆上一段时间。 伊清颜不出意料地摇了摇头。 她手里捧着一杯冰淇淋,用舌头轻轻舔着,小口抿着冰凉甜腻,一双明眸满足地眯起。 这就是她唯一想要的东西,还是岑冬生注意到她的眼神在那家冷饮店多停留了一会儿,才主动帮忙买的。 至于衣服之类的,上次逛街时买过一回,她可能就觉得不需要了。和她的哥哥一样,伊清颜的物欲很低。 嗯……那接下来,他们其实该回家了吧? 小姑娘或许会感到恋恋不舍,但他不打算晚归,因为知真姐还在家里等着他一起吃饭。 一直到了下午的时候,岑冬生本来还有过疑虑,有了恋人之后还单独和别的女生一起出门逛街是不是有点不太好,但后来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岑冬生发了条短信给安知真,说“我打算和清颜一起回来。” 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因为他并没有隐瞒自己的行踪,而知真姐又表现得过于纵容。 他很快得到了回复。 “家里有缺的生活用品,你回来的时候带上。” 接着是一长串商品名单,有柴米油盐,家居日用,纸品湿巾,女性护理等等用品。 岑冬生愣了一下。 对了,那栋房子原本是他一个人住,一个单身青年男子,需要的生活日用品自然不多;但现在可是加了一大一小两位女性住户…… 他之前没有注意到这个,实在是经验不足。 当然,他们要是真有东西急缺,其实完全可以让人送上门。 但岑冬生却能理解其中的奥妙所在——因为这些话,不是很像妻子对下班回来的丈夫会说的吗?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放在几日之前,他产生这种想法的时候,可能会顺便嘲笑自己是在自作多情吧。 “……冬生哥?” 伊清颜不自觉抓紧了他的胳膊,总觉得男人的笑容有时候会变得奇奇怪怪,不知道在笑啥…… 可能这就是被狐狸精迷了神的下场。 “没什么。” 岑冬生放下手机,一本正经地回答。 “家里有东西缺了,我去附近超市采购一趟。要一起吗?你也可以自己回车上等……” “当然要一起!” 她的回答毫不犹豫。 …… 兄妹俩很快抵达目的地。 这边据说新开了一家国际连锁超市,来往的顾客不少。 岑冬生随意拿起冷藏柜里的牛肉看了一眼,上面的价格比菜市场要高一倍。性价比是没有的,倒是环境不错,灯明几净,冷气飕飕开得很足。 不过,他已经过了在乎价格的时候。 岑冬生拉着手推车,按照知真姐给出的单子在各个货架之间穿梭,挑选带回去的商品;小姑娘跟在他后面,充满好奇地左顾右盼。 他瞥了一眼伊清颜,忽然意识到,以这孩子的成长经历,恐怕连来大型超市的机会都很稀罕…… “要买点零食回去吗?” 岑冬生拿起旁边货架上的薯片,对她说。 “唔……” 伊清颜犹豫了一下,似乎挺感兴趣的,但她还是摇了摇头。 “算了吧,这种高热量食物,吃了容易胖。” 听闻此言,他不免失笑。 “清颜啊,你才几岁,都还是长身体的年纪,就开始考虑这种问题啦?” “我看网上是这么说的!”小姑娘鼓起脸,“说‘减肥是女人一生的事业’!” “那网上有没有说,你是咒禁师,体内真炁运行旺盛,金身无漏,区区脂肪,稍一运功就能消化?” 伊清颜眨了眨眼,将信将疑。 “……真的?我都没注意到……” “这还能有假。只要保养得当,大部分女性咒禁师的体型以及她们的皮肤,都比正常人要好,这就是真炁这种特异能量带来的好处。除非是咒禁本身就有特殊需求……” 那就往往不是单纯胖瘦或者肤质好与坏的问题了。 岑冬生上辈子就见过例子,可能会变成一个大肉球或者瘦成骷髅,又或者出现皮肤上沾满类似蟾蜍身上的小疙瘩毒腺之类的变异。 “哦,那我要买!” 伊清颜高兴起来,撺掇着他拿了大包小包的膨化食品和饼干之类让人眼馋的零食。 “好了,就这些吧。” 大肆采购一番,岑冬生推着满满当当的小车走向柜台。 …… 在结账的时候,伊清颜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货架上。她似乎注意到了什么,开口问道: “冬生哥,你不买这个吗?” “嗯?” 他有些疑惑,还以为小姑娘是想要口香糖之类的,结果目光转过去一看…… “呃……” 一个个火柴盒大小的盒子,里面装着一片片塑料膜。 就算岑冬生是个初哥,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不至于连这东西都认不出来…… 不是,等等,这孩子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身为哥哥的岑冬生感到十分震惊。 小姑娘没有在意他的僵硬态度,她的双眼亮晶晶的,充满好奇心地问道: “冬生哥,你晚上真的不需要吗?” “啊?” 听到这出乎意料的追问,他疑问的声音不自觉变得更大了些。 旁边的顾客,柜台的收银员,全都听到了这兄妹俩的对话。他们看了看岑冬生,又看了看伊清颜,表情变得很古怪。 虽然能看得出来都是年轻人,严格来说岁数没差上几年……但可能是因为体格差距有点大,他与身材纤细的女高中生站在一起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就很像是在犯罪。 这个时候,岑冬生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她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之前那个虽然思想很奇特,但总体来说还算是乖巧可爱的妹妹,不知为何,变得像是喜欢捉弄人的小鬼头了! “不需要。” 岑冬生硬邦邦地回了一句,很快结完账,拉着伊清颜离开。 “冬生哥……” 清颜妹妹似乎终于注意到自己犯了错,但在她开口解释之前,男人便没好气地搓乱了她的头发。 “对不起,让哥哥被人误会了,我没有坏心思的。” 小姑娘抬起眼看着他,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真的没有……” “是吗?” “是的。其实是因为……我是最近才知道这方面的事情。所以忍不住就……” 喜欢炫耀第一次学到的知识,这点同样挺小鬼头的,他心想。 岑冬生不知道的是,伊清颜口中的“最近”,其实就是在昨天—— 从石楼山和未来的第555号研究所回来后,少女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而“做”的第一步,无疑是“了解”。 于是,她在网上检索了一堆让人脸红心跳的知识。诸如:“男人和女人成为情侣后会做些什么?”、“夫妻生活的注意事项”、“要怎样生小孩?”等等,一口气算是把这块缺的常识都给补上了。 “但我还是觉得好奇……你和安小姐不是恋人吗?你们晚上不会用吗?” 见周围没人,伊清颜又一次追问,一副不得到答案不罢休的态度。 ……没完了? 看着小姑娘闪闪发亮的双眸,他发现对方好像一点儿都不害臊,比自己这个成年男性都要坦然。 可能正是因为伊清颜在此之前,对这方面的事情一无所知,所以才能如此堂堂正正吧。 既然如此,身为家长,身为她的哥哥,岑冬生觉得自己有义务教点好的,替她树立正确理念。 “不,不会用。” “不用?那安小姐不会怀孕?” 好直接!直接过头了吧。 “……我的意思是,目前的阶段还用不到。” 他有些无奈地解释道。 “一般来说,男女间的交往是有一个过程的,会先从约会、牵手、接吻开始,等对彼此的了解更深入,关系更亲密之后,做好准备,才会进行到最后一步。我和知真姐昨天才交往,肯定没这么快的。” “哦~还没到需要用的阶段……” 伊清颜点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毕竟每个人都只有一次初体验,一般人还是会觉得有纪念意义,是宝贵的体验,或者起码希望找个真正心动的对象。” “那些急急忙忙就到最后一步的人,要么真的是天雷地动干柴烈火、一点点都忍耐不下去,要么是对这方面不在乎……但我和知真姐都不喜欢这样。” “原来如此。” 见小姑娘在那认认真真点头,岑冬生突然有了一种当哥哥的实感。 哎呀,没想到能提前体验到当家长的感觉…… …… “岑冬生,你是岑冬生吗?” 兄妹俩正在超市入口附近的偏僻角落说话呢,一句试探般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岑冬生转头一看,是个戴着眼镜的青年,穿着黑色polp衫,与自己岁数相仿。 他盯着自己的脸,反复看了好几遍,好像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记错人了。 岑冬生也觉得他的脸有些眼熟,回忆了一会儿才想起来…… 这不是自己的大学舍友吗! 加上还是同专业的,两人虽然很难称得上是好友,但对于曾经性格孤僻的岑冬生来说,也算是关系最近的几个熟人之一了。 之所以连大学舍友都要想一会儿才记起来,是因为他重生的时间点比较凑巧,正好是临近暑假的时候。 回忆起了“八年后”发生的一切,当时岑冬生的心态可不像现在这样轻松。刚重生的他只觉得茫然,对于未来充满悲观的压力,哪还有什么扮演大学生的心思,当下就和学校请假,当天直接回锦江市了。 再然后就是制定重生计划,与知真姐接触—— 可以说,自从重生以来,他就压根没时间去接触以前还是个普通人时认识的人。 而对方之所以不敢认的理由就更直接了: 虽然这才隔了几个月不到,但岑冬生的样貌气质,明显是有着质的改变。别的不说,这猛窜到近一米九的个子和强壮的体格,就让人有点不太敢认。 “不对,你应该是岑冬生的哥哥吧……” 对方有些迟疑地说。 “不,我就是。” 岑冬生一边回忆着对方的名字和来历,一边回答。 “刘成奎,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真的是你啊?” 刘成奎惊讶地瞪大了眼。 “你这个子……” “这段时间有在健身,可能是二次发育了吧。” 岑冬生随意把这个话题敷衍过去。 “哦……” 震惊没有持续太久,毕竟岑冬生的脸确实没有变,对方笑了起来。 “哪儿的健身房,效果那么明显,介绍我。” “行,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岑冬生看了眼手机,觉得差不多是时候回家了。他敷衍两句,就打算离开。 一旁的伊清颜虽然没说话,但她显然也没什么兴趣和陌生人交流。 但这个时候,刘成奎却主动喊住了他。 “哎,对了冬生,过两天同学间有个聚会,你要不要参加?” ……聚会? 他在大学里,可是从来没参与过什么社团或是集体活动,作为室友的刘成奎也知道以前的“岑冬生”是个什么自闭性格,怎么突然会邀请他去? 面对岑冬生疑惑的眼神,刘成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参加,听说还有别的学校的人要来,我在想要是有人能当个伴,我心里也能踏实一点……” 岑冬生眨了眨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好啊,我答应了。” 他回答道。 第一百零三章 同学聚会 “真的?那太好了!” 刘成奎眼前一亮,很感激地说道。 “那我们先约好了,到时候联系……” 过去的岑冬生,寡言少语,性格内向。虽然长相不坏,但就是不太引人瞩目,别说在学校里,同专业的都没几个记得这个闷葫芦的名字。 但现在的他不一样,压根不需要说话,只要杵在那儿,就没人敢小觑,站在人群中可谓鹤立鸡群。 和这样的人当同伴,无论男女都会觉得充满安全感。 “等等,你还没说明具体情况呢。”岑冬生说,“这聚会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什么人来参加?你是怎么受到邀请的?” “呃,其实就是系里那个谁,隋志勇,你应该知道吧?” ……我不知道,岑冬生摇了摇头。 现在的他就像一个已经大学毕业十年,忙碌于家庭工作,最近才收到同学会邀请的人。除去几个室友还勉强能记起来之外,其他师生的面庞名字,他是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倒是有几个当年在“阴兵过境”期间和他一起逃难的人,他还有点印象,然而都不是同个学院的。 “给我说说他的事。” 刘成奎愣了一下。 对方的话虽然轻描淡写,却有种莫名的威慑力,让他不自觉有种要乖乖听话的想法。他没有太在意,毕竟是请人帮忙,有些话是该说清楚。 “隋志勇……这人就是那种典型富二代吧,在系里,不,是在学校范围内都算有点名气的,我还以为你至少会记得他的名字。” “听起来和我是两个世界的人,我自然记不得。” “也是。我看你平常也很少关心学校里的八卦,还有校内论坛,人人网什么的,我看你也不怎么上吧。” 刘成奎回忆了一下,和他介绍道。 “其实我和他也不怎么熟,这人时常逃课,每次考试都得补习,还好是大一,不然绩点不够都毕不了业……我就记得他上学第一天,是开着法拉利跑车来的,还特地停到宿舍门口,这样一来,师生们全都记住他了。” 一言以概之,就是爱出风头又爱炫耀,唯独不爱学习,简直是刻板印象的富二代。 “平常系里就流传着他的各种八卦,一会儿是和本年级学姐交往的时候劈腿,一会儿又是和其他系女生谈恋爱,还有隔壁音乐学院的炮友之类的。” “听懂了。” 岑冬生点点头。 他之前在才新中学遇到过一个差不多类型的,要是那人还活着、没被清颜妹妹一刀剁了脑袋,等上大学了大概就是这副德行。 “这一次是他生日,大张旗鼓邀请了好多人,还开玩笑说是要帮院里兄弟脱单,就在班级群里发请柬。有校内其它学院的,也有其他学校的……反正很热闹,去的人有不少。” “然后你就报名了?” “……嗯。” 刘成奎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 岑冬生对自己的几位舍友还是有印象的,其实都不是什么社交达人。 当年的他是因为有兼职打工,勤工俭学,所以显得尤其自闭,除了上课,和其他同学压根没机会见面; 但剩下几位也是“卧虎藏龙”,记得有一位是桌子上摆满手办,墙壁贴着二次元海报的阿宅,还有一位是天天戴着耳机闷头打游戏的“电竞高手”。 刘成奎算是比较外向的了,但看他打扮就知道,黑框眼镜,polo衫,就是那种随处可见,不太注重仪表的男大学生的样子,恐怕也少有机会参与社交活动。 这次是因为人多。听他说,几乎半个班级的人都会来。 “我没报名,能去参加吗?” “隋志勇说了,越热闹越好,可以带自己认识的朋友来。反正到时候他会包场。” “在哪里?” “我听说流程先是去ktv或是酒吧玩会儿,然后是去酒店吃饭。具体还等到时候收到通知了再讲,你关注一下班级群里的消息,我也会提醒你的。” 刘成奎笑着说道。 “我其实没怎么参加过这类聚会,上次学生会搞什么圣诞舞会的时候,我也没去。这次有你在,壮壮胆。” “宿舍里别人呢?” “王涛好像会来,其他人就不知道了。” “那我懂了。到时候给我打电话就行。” “好。” 他们站在那儿说话有点久了,伊清颜好像有些厌倦了。 “……哥哥。” 她拉了拉岑冬生的袖子,小声说道。 “你们继续谈,我就先回车上了?” “不,已经结束了。” 直到这个时候,刘成奎才注意到伊清颜的存在。 因为小姑娘一直躲在男人的身后,还低着脑袋,所以刚才他没怎么在意;但等到她抬起头,露出那张脸的时候,刘成奎看呆住了。 “惹人怜爱”,这是任何人在看到她的模样时,都会产生的印象。 冷白色的肌肤,在日光灯管的映照下,让人有种正在焕发光芒的错觉;纤细的身材,优美的脸庞轮廓,轻盈的漆黑发丝落在肩膀上,墨色的瞳孔清澈明媚。 电视上的偶像明星都没这么漂亮,他被惊艳到一时失语。 “这位是……” 刘成奎回过神来后,吃惊地望向岑冬生。 “是我的妹妹。” 岑冬生平淡地回应道。 “是、是吗……” 过去从来没听这位舍友提起过,他还有个妹妹。 而且,这两人长得一点儿也不像啊? “你好,我是你哥哥的朋友。” 他露出笑容,试探性地打了声招呼。 但伊清颜只是瞥了他一眼,完全没有要回应的意思。 这副冷淡的表现,让刘成奎有些尴尬。 按照正常的社交礼仪,清颜妹妹这表现可能不太礼貌,但他可不会向着外人。 岑冬生将手放在清颜妹妹的肩膀上,平静地说道: “你还有别的事吗?” “没……呃,没别的了。” 刘成奎察觉到了兄妹俩的冷淡,只能告别了。 但看他离去时的神情,估计还是在觉得不可思议,岑冬生这个舍友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显然在这一天彻底颠覆了。 …… 看着刘成奎的背影,伊清颜抬起头,看着男人的侧颊,好像在感到困惑。 “冬生哥。” “嗯。” “我还以为你不会答应。” “为什么这么想?” “哥哥不喜欢和无关紧要的人打交道,不是吗?” “……以前的确是这样。” 岑冬生说。 至于答应的理由吗—— “不过,我现在挺放松的,偶尔还想享受一下正常大学生的生活。之前不是和你聊过这个话题么。” “咦?真的假的……” “真的。” “你也可以像我一样,享受高中生活,享受玫瑰色的青春。” “别骗人啦。我又不是没上过学,高中生活有啥好享受的,除了写作业就是考试,和大学生不一样啦。” 还真是。 当然,对岑冬生而言,“享受生活”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原因。真正的理由是,他突然有了个想法。 还是那个“寻找队友”的话题。岑冬生记起来了,这几年的天海大学,虽然不知道是哪一届,但的确有个不简单的人物在。 之前那位协会的封面女郎宋雨棠就不说了,他是最近才知道这人和自己是同校,属于偶然; 但同样是在这几届学生之中,真的有个对他来说值得拉拢的人。虽然和“祖”不能相提并论,但这个人的能力很特别,属于公认有着稀有价值的顶尖人才。 当然,这次聚会不一定能见到对方,但只要人来得足够多,他应该能收集到一些与对方有关的情报。 以及不知为何,岑冬生隐隐有种预感,就是这次可能会遇上事…… 但他一点儿都不怕事,还担心会觉得无聊呢。 “好了,我们先回去吧。” …… “你们回来啦。” 刚到家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身穿围裙的安知真笑眯眯地迎接兄妹俩,她手里还拿着一柄汤勺,柔顺的黑长直发束成马尾沿着胸口一侧垂落,一副贤惠妻子的气质。 岑冬生的眼睛微微发亮。 这副居家打扮,实在是很迷人。 “知真姐,你这是……” “我偶尔也想露一手厨艺,不能一直指望着你呀。” 她说着,忽然俯身上前,朱红的嘴唇贴上来,在男人的嘴边轻轻一吻。 岑冬生有些惊讶,没想到对方会在清颜面前表现得如此亲密,但他当然不可能躲开。他们已经是恋人了,这种事情很平常。 “让让,让让。” 小姑娘和哥哥在外头玩了一整天,本来还挺高兴的,但看到这一幕后顿时陷入了低气压,她踢掉鞋子,嘟着嘴巴就往里面挤,把腻在门口的两人一把推开。 伊清颜光着脚丫,拿着装满零食的袋子“咚咚咚”往楼梯上走,然后“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 岑冬生看着妹妹的背影消失在楼上,又转过头去看安知真,只见女人抬起手,笑容满面地朝他比了个耶。 虽然你陪她玩了一整天,但我只要一个小动作,就能轻易地扳回来—— 这就是身为恋人的从容。 岑冬生叹了口气,他当然不可能指责这点小心机,知真姐对他已经足够宽容。 不过…… “只亲嘴角,这怎么够呢?” 岑冬生嘴角上扬,伸出手臂一把将安知真搂在怀里,低头吻了上去。 怀中的女人发出一声惊呼。 “等……让我放下勺子……呜呜……!” 从魅惑人心的泪痣到湿润诱人的朱唇,再用舌头粗暴地撬开两排贝齿,尽情吮吸起来。 他的手掌同样不老实,隔着衣料抚摸着女人丰满的轮廓,时而搓揉时而轻捻,直到知真姐身上的围裙在不自觉的动作中脱落,直到两个人都变得气喘吁吁…… “真是的,你太粗暴了啦。” 过了会儿,安知真脸红红地推开他的怀抱,小声抱怨道。 “我先回厨房,不然菜都要烧糊了。” “那,晚上再继续?” 他舔了舔嘴唇。 “嗯……” 知真姐瞥了他一眼,却没有拒绝。 岑冬生看着女人遍布红霞的面颊,一时间食指大动。 他现在很饥饿。 看来,今晚会有丰盛的美食,等着自己大快朵颐。 * 数日后。 在姐妹俩陪伴下过了几天快乐暑假生活的岑冬生,接到了来自舍友的电话。 下午,他驱车前往天海大学校门附近,在约定的地方见到了刘成奎。 人潮涌动中,刘成奎有些惊讶地看着不远处那辆朝自己缓缓驶来的越野车。 岑冬生摇下车窗,对呆在那儿的室友打了声招呼。 “走,上车吧。” 刘成奎看了一眼越野车的车标。虽然他不太了解车,但这牌子的价格他还是在网上见过的…… “这车……得几百万吧?” “嗯?哦,好像是吧。” 驾驶座上的青年毫不在意地回答道。 刘成奎打开车门,看着真皮沙发座椅,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真的认识过岑冬生这个人。舍友隔了一个暑假不见,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是越来越陌生了。 …… 岑冬生在等红绿灯的时候,注意到了后排男生拘谨的表情。 他开出来的时候完全没意识到,但对于普通大学生来说,安知真赠送的这辆车确实有点过头。 如今还是普通人的社会,财富在大部分人眼中能与地位划等号,譬如那个富二代开学时开了辆法拉利过来,就能让同年级学生们的津津乐道。 “你这车是……” 刘成奎的表情有些古怪。他记得很清楚,自己这位舍友上学期还在那勤工俭学……难不成是大少爷的怪癖,体验生活来了? “是朋友的车。” 岑冬生回答道。 总不能实话实说是富婆包养的吧。 “朋友啊……” 岑冬生不管他有没有信,随口换了个话题。 “对了,你之所以想参加这次聚会,是有别的想法吧?” “……被你看得出来了。” 刘成奎精神一振,表情则变得不好意思起来。 “其实是我认识的一个女生,我们是同一个社团的,我这次也是想和她多多接触。” “是吗。要兄弟给你当僚机吗?” “哈哈,那倒不用,我就是担心一个人去,万一到时候连个能聊天的人都没有,坐在那儿挺尴尬的。” “也是。” 岑冬生不是很在意室友的感情问题,随口聊了几句天,他打开班级群,发现同学们都在聊聚会的事情,刘成奎之前说有一半人参加,一点儿不夸张。 “地方在哪儿?” “红尘酒吧,就在体育场附近,你开过去就是了,我认识路。” 红尘……酒吧? 岑冬生蹙起眉。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啊。 他记得,好像和平等王的某位追随者有关…… 第一百零四章 红尘酒吧 对曾经的岑冬生来说,在所有“祖”当中,他最关注的无非是两位,一位是哲人王,一位是平等王。 哲人王作为他所在组织的大boss,关注程度不必多言;而他在意平等王的缘由,自然是因为那场邂逅。 此后,由于她已经陨落,曝光的相关情报最为充分,反倒成为他最了解的那个人。 包括她身边的追随者,他基本都记得名字、能力和特征。 其他拥有着大量拥趸和下属的“祖”,其统治地区和势力辐射范围内的群众数量上千万、乃至亿万,旗下往往率领着数量繁多的组织与团体。 少则十几,多则上百,这还是有直接关系的;若是把存在间接关联的算上,关系网络称得上错综复杂,任谁都不敢说有多了解。 相较于他们,平等王身边的人员构成则要清爽许多,因为她本人不需要下属,她身边的人也不会自称属于某个“平等王势力”,而只是她个人的追随者。 后来,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死在长期旅行和围剿之中,剩下的人几乎都销声匿迹。 其中就有个代号“老板娘”的人,是一位甲等咒禁师。 她本身就有着一定名气,有些咒禁师跟随她,成员似乎大都是女性,经营着包括红尘客栈、红尘酒吧等产业,主要面向民间咒禁师。 后来,这位“老板娘”遇到了平等王后,便一直跟随着她,但在遭遇围剿期间,她选择了离开。 至于她的能力和相貌,他就不晓得了。 岑冬生回忆着与平等王邂逅的那一夜,包括那个奇妙的跟随者营地。 据他所见,那地方应该会有个后勤主管之类……也许,当时把小女孩带走的那个中年女人就是老板娘。 “冬生,你看到了吗?就在前头,对对对,往那里左拐就是路。” 车后座传来的声音打断了男人的回忆,室友刘成奎语气兴奋地替他指路。 算了,目前只是名字有点耳熟,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有没有联系,等见着了再说吧。 “你以前常来?” 岑冬生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随口问道。 “怎么可能……我一个人来喝闷酒吗,那也太没意思了。” 刘成奎笑得有点傻乎乎。 “我是昨天来过一趟,踩过点。” 你也太在意这事儿了。 要是是和女生出来约会,前一天出来踩个点啥的勉强还能理解,但看他这样子,估计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你和那个女生是同个社团的?” “对,我们都是羽毛球社的。” “你们俩关系如何?” “如何……应该还行吧?她对我说话还蛮温柔的,有时候忘了球拍会拜托我带,还有和她对练之类的。”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你们俩熟不熟,有没有私下见过面聊过天?” “熟……” 刘成奎犹豫了一下,回答道。 “……算是普通朋友吧。” 好嘞,这下是连朋友都不算了。估计对那女生来说,刘成奎只能是同社团的熟人。 “你们要是朋友,那应该有联系方式吧?平常有没有聊天,知不知道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我没她联系方式。” 这下岑冬生是真没话说了。 “不过没关系!”刘成奎一握拳头,表情很有信心,“我来这次聚会就是为了和她拉近关系。” “可是,你要真想认识她,为啥非要借这个机会。这次人这么多,私下里人少点其实更好……” “哎呀行了行了,就当帮兄弟一马!” 刘成奎说。 “要是这回成了,下次你要是有想追的女生,也可以叫上我,我来替你当僚机。” “……那倒不必了。” 他叹了口气。毕竟有知真姐在了,他已经不再是满眼发绿的单身狗。 作为当了两辈子男大学生的岑冬生,其实还是挺能理解刘成奎急着想要谈恋爱的心情。 但有时候,越是心急,越不能成事,反而容易被人看出破绽,被人利用和欺瞒。 “怎么,一直没遇见喜欢的?” 刘成奎刚想开玩笑,突然想起昨天那个跟在他身后的小姑娘,一下子又没心情笑了。 “对哦……你有那么漂亮的妹妹在,眼界自然高得很。” “那是。”岑冬生随口回答,“起码得和我妹妹一个级别的美女,我才看得上。” “……呵呵,我看是有点难度。” …… 岑冬生按照他指路的方向,将车驶入路口。 他远远瞧见了“红尘酒吧”的招牌,于是放缓车速。 “我和王涛也约好了,他目前应该就在酒吧门口附近……你看见了吗,就在那儿呢!” 岑冬生摇下车窗,看到马路牙子边上站着一个和他们年纪相仿的青年,留着平头皮肤偏黑,穿着体恤和牛仔裤。 一见到有车靠近,他面露惊讶;看到车窗里两张熟悉的脸庞后,他就更惊讶了。 “你们有车?” “对,是冬生的车。” “……是我朋友的。” “对对对,是他朋友的车。” 王涛仿佛第一次认识他那样盯着岑冬生。 “早知道冬生有车,我就和你们一起来了。” 不止是他,这会儿酒吧门前还有好几个人,男男女女皆有,个个穿着休闲服,身上有种青春洋溢的活力,看着都有点眼熟。 都是和他同个教室上课的大学生。 岑冬生将目光投向他们的脸,一点点回忆起这些人的名字,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总觉得青春又回来了。 …… 刘成奎先下车,岑冬生将车找了个地方停好。 等他过来的时候,看到刘成奎王涛他们正在和其他同学打招呼聊天,嘴里谈论的不是别人,正是他。 “没看出来啊,没想到这一届藏龙卧虎,平常都没看出来呀。也是,毕竟是魔都。” “这就叫深藏不露,不是每个富哥都爱现。” 有个平常性格开朗的女生主动走上前来,拿手比划着两人的身高差距,笑嘻嘻地说道: “岑冬生,你是不是长高了?” “对啊,感觉一下子快比我高出一个头了……” 岑冬生笑着朝他们摆摆手,自个先走向酒吧门口了。 “有话我们进去再说吧。” 推开厚重的木门,迎面而来的是偏暗淡的灯光,和悠扬的音乐。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长长的吧台,吧台后的调酒师正在给客人调制着鸡尾酒。五彩斑斓的酒瓶整齐地排列在背后的架子上,在柔和的灯光下闪烁着光芒。 吧台前的高脚凳上坐着几个客人,有的和同伴轻声交谈,有的则独自一人,一边品酒一边欣赏现场演出的音乐。 “哎哟,这氛围还不错嘛,挺优雅的。” 他听到一旁的王涛小声说道。 “你不知道吗?这里是清吧,你想要闹腾的得去夜店。” 刘成奎说。 要是夜店的话,可能愿意来的人就没那么多了。 从角落里的音响中流淌出来的音乐声婉转,旁边的演唱台上,一位女性爵士歌手正在低吟浅唱。 墙壁上的装饰画,天花板上的吊灯散发出柔和的光,与地面的斑斓光影交织在一起,能看得出酒吧老板的审美不差。 靠窗的位置设有几张小桌,通过大大的落地窗能瞧见外面的街道。酒吧的角落里,几张绒面沙发围成小圈,桌子上堆满了各种小吃和饮料,一群人正在说笑。 “大家伙都来了啊。” 看到他们走入酒吧,一个穿着夏威夷衫,额头上挂着一副太阳镜的男人站起身来,笑呵呵地迎接。 这个人就是这场生日聚会的主办者隋志勇。 “坐坐坐,大家别客气,东西随便吃。” 众人纷纷落座,几个人窝在角落里,一边吃一边聊了会儿天后,很快又来了一群大学生。 “人可真多啊。” 坐在身边的刘成奎正在伸着脖子左顾右盼,似乎是在寻找那个据说会来参加聚会的同社团女生。 “到底来了多少人?座位都快不够了。” 岑冬生默不作声地喝着橙汁饮料,观察着来客们的脸。 有的人脸庞能给他带来熟悉感,有的人则完全是陌生的,看来的确有同学把相熟的朋友带来了。 但这时的他,其实并不关心自己的同学们。 岑冬生拿起杯子,遮掩住自己的表情,眼角的余光则放在了吧台边上坐着的几个人。一个穿着大衣,两个戴着帽子,正在默默饮酒。 虽然隔了一段距离,酒吧内的光线偏昏暗,但他还是刻意控制了自己的视线。 ——因为,那很可能是一群咒禁师,或者是携带了某种禁物,说不定就有什么未知的侦查手段。 身上皆有咒禁施展过后残留的气息,颇为张扬。不知是这几人的风格就是如此大张旗鼓,还是没料想到这边还有同类,他们不曾收敛起自己身上的“炁”。 ……有意思。 岑冬生心想。 到底是一次偶然,还是冲着特定目标来的? 不过,他在表面依旧不动声色,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实力在“丙等”下游徘徊,大概率还不如之前遇到的那个风水师柳晓川,在自己手中走不过半招。 他能对这几人的出现心生戒备,就算是小心的体现了。 前来参加聚会的学生数量渐渐有了二三十人,这人一多,闲聊谈笑的声音避免嘈杂起来,酒吧里的其他客人开始用不满的眼神望向这边。 “人比想象中多啊,要不换个地方?” “不是说包场了吗?” “没,这边酒吧的老板我不认识,不好包场……” 隋志勇的表情有些尴尬,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还有人没来吗?要不,我们直接去定好的酒店好了。” “这个点还太早了吧,还是找个别的能玩的地方吧。” 隋志勇和他朋友商量的时候,一个穿着红色长裙的女子朝他们走来。 她的年纪看起来在四十岁以上,皮肤白皙,保养得体,看上去风韵犹存。 “各位朋友,酒吧面积不大,容纳人数有限,不妨换个地方?” “去哪儿?” “ktv,就在附近。”女人微笑了起来,“那里是我名下的产业,我现在就可以为各位提供最好的包间。” 岑冬生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 又是一张前世熟人的脸。 果然,此老板娘,正是彼“老板娘”—— 她身上的气息不如正在喝酒的那几人那般张扬,但岑冬生猜测,对方同样是咒禁师;至于有没有抵达甲等境界,那就不得而知了。 “押金多少?” “押金……就不必了。”老板娘笑着回答,“极光科技的二公子我还是信得过的,想来这点小钱对您来说不是问题。” “哈哈,这话说得没错。但我之前和你预约酒吧包场的时候,倒是被拒绝了。” “很抱歉,这地方有时候会用来招待朋友,一般不接受包场,还请谅解。” 女人歉意地一鞠躬。见她态度这么好,隋志勇倒也不是不讲理的人,点了点头。 “行吧。” 隋志勇对着来参加聚会的同学们抬手一招呼。 “大家,我们去隔壁玩。” …… 年轻人们离开的时候,岑冬生特地走在最后面。 他发现那几个在吧台喝酒的客人,此时跟着起身。 酒吧里的客人是咒禁师,老板是上辈子就听说过的咒禁师…… 这不像是巧合。 “有意思。”岑冬生心想。 他的预感没出错。这回,怕是真的会遇上事。 …… 两拨人一前一后离开后,老板娘的表情阴沉下来。 一个穿着侍者服的女性快步走到她身边。 “刚才吧台那几个人,是冲着我们来的?” 她盯着酒吧外头的街道,低声问道。 “不清楚。” 女侍者微微摇头。 “他们完全没有掩藏身上的‘炁’,所以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但我们不愿打草惊蛇,就没有进行试探。” “嗯,做得对。眼下是多事之秋,别擅作主张。” 老板娘微微颔首,她又问道。 “还有,地下室那边……” “我们一直看着,没发现有人靠近。” “给我24小时盯紧了。” “明白。” 女侍者犹豫了一下,又问道: “那群学生呢?” “他们啊,好像是来参加那位公子哥的生日聚会的。” “人数有点多,但我们没发现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人。” “嗯,应该就是单纯的客人。” * 与此同时。 跟在年轻人们后面走出酒吧的三个男人,拉下兜帽,露出一张张苍白的脸。 这群人的眼神冷酷,脖子、手臂上都有刺青的痕迹,那是密密麻麻的蝌蚪状文字,用衣服遮挡起来。 不止他们,从附近的小巷中,很快又多出了几个相似打扮的身影,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不似人的冰冷气息。 这些人分散开来,一部分前往ktv,剩下的走入酒吧附近的小巷,或是沿着水管、排风扇,像蜥蜴一般动作灵活地爬上了附近房屋的天台…… 第一百零五章 混乱之夜 “红尘知音”ktv。 二楼,vip一号包间。 隔着走廊和厚重的包厢门,依然能隐约听见隔壁传来的隆隆音乐声,悬挂在天花板上的迪斯科灯球旋转发光,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绚烂的光影。 灯光照亮的包厢中间区域有个小型舞池,旁边的桌上摆着丰盛的果盘。 房间内昏暗的光线中,年轻男女们的脸上洋溢着与朋友们一起外出相聚游玩时的兴奋。 “你们要选什么歌?” “自己选,想唱什么就唱什么。” “我们这儿有麦霸吗?先来一首开开嗓子啊。” “笨,这种时候肯定是让寿星先来啊。” “没错没错!” 在身边人的撺掇下,隋志勇满脸笑容地拿起麦克风。 “好,那我就先来一首!” “哦!” …… “冬生,你看见了吗?” 角落里刘成奎的表情有些紧张,又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兴奋,盯着坐在对面沙发上的某个女生。 这个vip包间一共可容纳十二个人,寿星隋志勇和他身边要好的朋友们都在这儿,没剩几个空位。 岑冬生自己当然没有要挤进去的意思,但那个女生却在这个小团体里,于是刘成奎瞅准机会,拉着俩室友在分配包间的时候挤了进来,为了和暗恋的女生拉拢关系,难得展现出了点机灵劲儿。 “哦~就是她啊。” 刘成奎指了好几次,岑冬生才看到那个人。 相比起身边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同龄人,这个女生看着有些不起眼,穿着朴素,骨架偏大,圆脸盘,留着麻花辫。 “你认识她吗?” 岑冬生问身旁另一个室友。 “……不认识。”王涛摇摇头,“倒是她身边那几个女生认识。” “是吗?” “对,这个是金融系的董楚楚,那个是我们心理学系的刘音,还有旁边那位……叫啥来着?姓张,好像是国关学院的。” “你居然对别的系的女生都这么熟悉?” 刘成奎一脸震惊。 “看不出来啊。” 王涛是农村出身,他是他们那儿唯一考上重点大学的,性格就和他相貌一样偏淳朴,室友们都知道这一点,所以这种时候的表现就显得很出人意料的。 “我,我有时候会上bbs看看……” 他有些不好意思。 国内那些建校有些年头的知名大学,都有自己的校内论坛,且论坛氛围浓烈,天海大学自然不例外。 “这和学校论坛有啥关系?难道这几位是啥‘校花’吗,看相貌感觉有点够不上。更何况……”刘成奎说到这儿,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们学校哪来什么校花。” 长得很漂亮的女生是有,在学院乃至其他学院都有名气的学生也有,比如在校庆晚会上的主持人,或者隋志勇这种开学第一天就大张旗鼓开跑车到宿舍楼下的,也有因为相貌出众被人拍了视频传到网上,在网络上有着一定知名度的……但校花排名啥的是真没有。 “不是啊,就是那个帖子!”王涛急切地解释起来,“说是花花公子隋志勇脚踏好几条……” 刘成奎连忙捂住了他的嘴,看向坐在对面的隋志勇,见对方好像并没有注意到这边,这才松了口气。 “傻吧你。”刘成奎没好气地抱怨了一句,“哪有当着人面说这个的。” “不好意思……”王涛自知失言,于是压低了声音说,“就是前段时间bbs上最火的那个,是有个女生写的贴子,说社政学院心理学系大一学弟隋志勇是个脚踏好几条船的人渣,请女生们擦亮眼睛,还把和他有关系的几个女生都说出来的。” “虽然都是化名,但下面跟帖都把真名猜出来了,还有的把照片都贴上了。” 王涛拿出手机,点开论坛网页给室友们看, 刘成奎按捺不住好奇心,直接拿过手机看了一会儿,突然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 “怎么了?” “……至少没有邵佳玉。” “邵佳玉?”王涛恍然地点点头,“哦,就是你暗恋的那个人……” 他没再说话,不过看表情就知道,这家伙想的大概是“人家若真是花花公子,也未必瞧得上她。” 刘成奎看得出来,他并没有生气,只是叹了口气。 “你们不懂。”他的语气深沉起来,“女生不能只能看脸,最重要的是性格。所谓‘娶妻要娶贤’,长的漂不漂亮,只是其次。” 岑冬生和王涛面面相觑。 “不是,你认真的?你知道人家是什么性格的?”这回是岑冬生忍不住吐槽了,“我看你刚才的反应,估计连人家有没有男朋友都不清楚吧。” “我当然知道。” 刘成奎一脸严肃。 “我和她是同个社团的,看她平日里的表现就知道了。有次我打球摔倒的时候,是她扶着我去了医务室,还给我清理伤口,贴了创口贴。” “……所以你就喜欢上人家了?” “没错!别看她个子比普通女生大,实际上却有一颗温柔的心,就像,就像……” “就像?” “——就像喜羊羊与灰太狼里的暖羊羊。” 这下岑冬生是真没绷住,旁边的王涛“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而且,体育学院的女生,自然有她的好处。我从高中时看到那些学长跑的女生就知道,虽然长相都不能说很漂亮,但……” 刘成奎的表情从深沉一下子又变得有些猥琐。 “身材都很健康、很美好,有肌肉,还有一双大长腿……” 岑冬生叹了口气。 运动系当然是好的,最好拥有一定的、不至于太夸张的肌肉曲线,这会让人显得健美。 说起这种类型的女生,他第一个想起的是宋雨棠。 不过,与眼前长得有点“粗枝大叶”的邵佳玉明显不一样,封面女郎不止身材出众,脸蛋也很好看,是符合大众审美的顶级美女,否则也不会被协会挑上。 那可是中华禁师协会,中华大区的门面,单论样貌素质,封面女郎不会输给任何人,要是天海大学真有啥校花评选,她不是第一就是第二。 ……这么说来,宋雨棠在学校里的名气应该还挺大的? 岑冬生摸了摸下巴,他觉得估计随便找这边的几个人问一下,可能就会知道有关她的事情。 但对于宋雨棠选手,岑冬生的态度只能说有点微妙,毕竟他在这这方面的想法还是比较现实的。 宋雨棠身怀甲等命禁,而且是著名的“六十四象”之一,古往今来,拥有此命格之人皆有青史留名之业——其实还挺了不起的,问题就出在现在的岑冬生在接连遇到两位未来的“祖”、加之自身得到特等咒禁之后,眼界变得太高了; 而他需求的队友数量并不多,这点在咒禁师的世界是有惯例的,同样以遵循“三才之数”最为合适,三人组即可发挥全力。 ……当然,就算不成为队友,成为朋友也是好的。 但这就不急着上门了。毕竟他是救人的那边,要是宋雨棠知道知恩图报,应该是那边主动找过来才对。 “你在想啥?” 见他突然沉默了一会儿,刘成奎忍不住问道。 “……我觉得你说得对。” 他回答道。 运动系归运动系,长相又是另一码事。 有的人审美就是与众不同,这不稀奇。但看刘成奎看到伊清颜的反应,他审美还是正常的……大概是觉得追求邵佳玉这种相貌平凡些的女生,机会更大吧。 “行吧,现在目标就在那儿,你打算怎么做?要兄弟们当僚机,可以,总得有个章程吧。” “好!” 刘成奎大喜过望,拍了拍两位舍友的肩膀。 “只要事成了,我当你们一辈子……一学期的儿子!你们指东,我绝不往西!” “我是你爷爷,别乱了辈分。” 岑冬生笑骂了一句。他现在渐渐找回了当大学生时的感觉。 “行行行,都行,你们说啥都行。” 刘成奎的计划很简单,反正每个人都有机会上去点歌,只要等谁唱完后再点一首男女对唱情歌,把麦交给女生那边,他就立刻跟上。 这算是个契机,接下来他们只要能顺利聊上,他就顺势在旁边坐下。这点应该不困难,毕竟邵佳玉那边还是认识他的脸的。 “我昨晚准备了一堆聊天的话题,都是从网上搜的,接下来一定能用上。” 刘成奎一握拳头,自信满满。 …… 岑冬生按照计划上去,用点歌器点了首情歌,再随手将麦克风交给那个邵佳玉的女生,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要他真是个普通的男大学生,说不定还会因为紧张露馅,但他是真的无所谓这种小事,自然表现得很自然。 邵佳玉起初还有些不知所措,看到电视上显示出的是男女对唱情歌,下意识地望向自己这边的男生——隋志勇和他的朋友,但这个时候刘成奎已经拿起了另一个麦克风。 此时,邵佳玉旁边的朋友们当中有人开始起哄,算是无意间帮了忙,两人很快唱了起来。 刘成奎明显是有精心准备过,唱得很认真,岑冬生在一旁捧场地鼓掌,看着他唱完之后,装作不经意地坐到了这边的沙发上。 …… “好像聊得还不错?” 岑冬生回到角落里,看到王涛正盯着自己的朋友看,脸上表情有点羡慕的样子。 “是啊,一架僚机就搞定了,你就不用上了。” 岑冬生开了个玩笑。 “以后你就多了个儿子了。” “……你还挺厉害的,刚才一点不露怯。” “这有啥怕的,不是小事吗?” “我就有点怕,怕在别人面前丢脸。” 岑冬生想了想,说到: “要不,你也试着找个女朋友?”他指了指刘成奎,“就像成奎一样,说不定就能鼓起勇气了。” “谈恋爱……费钱费时间,不适合我。” 王涛苦笑着回答。 “我家里人希望我考上好大学后,能继续努力学习,将来找个好工作。” “也是。前途比较重要。” 岑冬生拍了拍室友的肩膀,以示安慰。 过了会儿,他的手机响起。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后,起身丢下一句“我出去上个卫生间”后,推门离开包间。 …… 走廊两侧的房间内,传来人们的欢声笑语,和隆隆的背景音乐。 隔着厚厚的隔音墙壁,朦胧的歌声听上去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 岑冬生来到盥洗室,打开水龙头,用流淌出来的冷水泼了泼脸。这里很安静,独处的时候望着镜中的自己,就像身处另一个世界。 他擦干净手,打开手机,拨通号码。 “喂,知真姐。” “冬生,和同学玩得怎么样?” 电话里传来女人笑眯眯的声音。 这话听上去好像家长…… “还行吧。” 岑冬生随口回了一句,直入正题。 “如何,有知道些什么吗?” 在红尘酒吧内遇到的异样,他在来的路上就发短信向知真姐汇报了。 这么大一个哲人王放在那儿,遇事不打个小报告啥的太可惜了。 考虑到现在的知真姐已经开始与政府建立合作,告诉她就相当于是给官方打报告;再过个几年,等统治局建立后,她就是货真价实的官方象征。 此外,这也不算麻烦知真姐,因为她本来就很需要与咒禁师或鬼怪有关的情报,这是他们合作的一部分。 “我这边已经查到红尘客栈的相关消息,老板叫郭翠娥,没有与其他已知咒禁师团体或组织交流的记录,但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她大概率就是隐瞒身份的民间咒禁师。” 知真姐的效率还是一如既往的高。 “至于你提到的那些怪人,我就不清楚了,天海市的警方档案里没有与他们有关的情报。照理来说,这种张扬的作风很容易留下痕迹,或许是最近才来到天海市的外来者。” “嗯。目前线索太少了,可能要找个对象试探一下才知道。” 岑冬生回答。 “你小心些,别打草惊蛇了。” “好,我会看情况动手。” “另外,隋志勇的身份,是极光科技创始人的二儿子。不清楚和咒禁师是否有关……” 正说话的时候,岑冬生听到了背后传来的脚步声。 他抬起头,看着镜面里倒映出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身影。 对方摘下了帽子,露出苍白的光头,面部布满狰狞的刺青,那是一种歪歪扭扭的蝌蚪状文字,灰暗的瞳孔中渗透着非人的冰冷光泽。 这个人,就默默站在自己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岑冬生笑了笑,朝电话对面温声说道: “稍等一下,知真姐,我这边有新情报……” 他正说话的时候,那个光头男子猛地举起手,朝着自己的脖子上伸来! 岑冬生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反倒是朝着镜中的他咧开嘴角。 “砰!” 他稳稳拿着手机,手掌没有纹丝晃动,身体却像陀螺一般以肉眼无法捕捉的迅猛动作旋转,一步挪移到了打算偷袭的光头男子身后,两个人的位置就此调换;下个呼吸,光头男身不由己地撞向前面的镜子,碎玻璃与水泥碎片齐飞,整个脑袋被岑冬生一巴掌拍进了墙中。 “……马上和你分享。”他说。 第一百零六章 祝由科与印尼巫术 伴随着“咚!”的一声惊人响动,袭击岑冬生的刺青光头男子的大半个脑袋狠狠扎入面前的墙体里,蜘蛛网般的裂纹蔓延到了上方,男人浑身扎满了掉落下的玻璃碎渣,一下子不动弹了。 “哇哦。” 看到这夸张的场景,岑冬生忍不住惊叹了一声。 从他的角度来看——真的只是轻轻朝那家伙后脑勺拍上一下而已。 岑冬生目前初次踏入甲等咒禁师的境界,真炁雄浑,力气暴涨,还没有完全习惯这具超人的肉体。 在他面前,不管如何坚固的人类造物、现代建筑,都成了豆腐渣工程,举手投足间稍有使劲,就会发现周围的事物像脆弱的玻璃制品那般粉碎。 他得学会习惯这种感觉,若不想影响到日常生活,前提是举重若轻地掌握住体内的这股力量。 岑冬生四下看了看,可能是因为隔音墙的缘故,附近包间里倒是没人出来,但他已经听见了赶来查看情况的保安那急匆匆的脚步声。 “……真没办法。” 令人意外的是,被砸进墙里的光头男子,虽然头颅瘪下去一块,可身体居然还能动,而且手臂挥舞时相当有力气。 这个身躯结实程度和生命力,可不像这个等级的咒禁师能拥有的;就算是人仙系,想将大脑修炼到脱离要害的水平仍属不意。 岑冬生心存疑惑,手上动作却依旧干脆利落,他伸出手掌,直接按住了对方的双手。 “嘎嘣”一声,就像树枝被折断的清脆声音,光头男的两条胳膊垂落下来;接着如法炮制,再“嘎嘣”一声将两条腿对折。 等级差太远,他再如何挣扎,都不是岑冬生的对手。 这家伙的手脚力量,要是用来加害普通人,可能会让人觉得像铁枷一般难以挣脱;但对岑冬生而言,就算这家伙的身躯真是铜浇铁铸,他依然能像对待威化饼干般轻松掰断。 “好了,乖乖跟我来吧。” 岑冬生笑眯眯地拎起四肢被废的男人,朝着旁边的卫生间里一丢。 “发生什么事了……?!” 保安赶到现场,看到原本挂着镜子的墙上破出一个大凹洞,不由面露愕然。 这个时候,他看到了岑冬生。 “你……” 他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话,只见眼前这个高大青年的瞳孔,忽地变成明黄色的兽瞳。 那是山君虎魔的注视。 “吼!” 一声恐怖的虎啸,在保安的心底响起,吓得他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过了几分钟后,他才从这种“石化”状态下解除。而这个时候,男人已经不在那儿了。 那张面庞在巨大的精神冲击下淡忘,保安在惊吓之下,转身不顾一切地逃跑,跟在他后面的同事都没来得及叫住他。 他一路夺命狂奔,直到快出ktv门口的时候才清醒过来,浑身瘫软无力,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恍若身处梦中。 保安身边很快围上了一群同事和看热闹的顾客,七嘴八舌地询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面露茫然,几分钟前的记忆已是一片空白。 …… 在掌握了“虎魄”异能之后,岑冬生已经学会如何收拢自己身上的气势,走在大街上、或者和陌生人呆在电梯里,不至于吓到别人。 敏感点的人可能还是会觉得他很特别,有种异样的气势,但起码不会像被凶猛野兽盯上那般吓得动弹不得。 但这股慑人的气势不是消失了,而是收敛在岑冬生体内,等待集中爆发的时刻。 之前孤魂等级的鬼怪会被“虎魄”彻底操纵,就算是甲等屋主级别鬼怪,都会呆上几秒钟; 而如今他已是正儿八经的甲等咒禁师,“虎魄”异能自然同样迎来了一番大强化,如今说不定连厉鬼等级的乙等鬼怪都能转化为“伥鬼”。 这项异能如今若是全力对普通人使用,足以在瞬间烧坏对方的大脑、变成白痴。 岑冬生天天有哲人王陪在身边的,见识过“精神操纵”的顶点,倒不至于因此自满,但“虎魄”对他的帮助确实很大,不至于事事都要用拳头威胁,有些时候需要善巧方便的法门。 就比如刚才,岑冬生已经尽量收着点用了,他只是担心若精神冲击不太够的话,未必能让这人忘记自己的脸…… 其实就算记得也没什么所谓,岑冬生只是不喜欢麻烦。 …… “……冬生?” “没事。记得我刚刚提到在酒吧里见到了几个怪模怪样的家伙吗,其中一个进到ktv里来,已经被我控制住了。” “你打算怎么做?” “先问问吧。我想探一下这群家伙的底。” 岑冬生一边通话,顺势打开其中某间厕所的门,将俘虏丢了进去。 “说说吧,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居高临下地问道,顺势把手机开了公放,让对面的知真姐能听见两人的交流。 光头男子没有回答,一双冷酷无情的混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嘿……” 岑冬生有些稀奇。 正常人这会儿应该都意识到了彼此间悬殊的实力差距,就算这家伙真的对幕后主使者忠心耿耿,也不至于一句话都不说吧? 是哪个咒禁师势力培养出来的死士? “难道说……” 岑冬生皱起眉头,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他伸出手,抓住光头的腮帮子,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手指稍一用力,直接帮对方把下巴卸下来。 男人的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开。 “舌头倒是还在,但这是……” 对方的舌头上同样有着蝌蚪文的刺青,仔细一看,在口腔深处还有奇怪的灰烬。 像是符纸烧过的纸灰。 而且这个味道—— 他皱起眉,放开了手。 牙齿和口腔都有腐烂的迹象,面色是毫无血色的惨白,以及这熟悉的臭味…… 难不成,这家伙其实早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岑冬生盯着那双没有焦距的暗黄色眼球,测了测光头男子的脉搏,发现已经不跳了,于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些行踪诡秘的家伙,原来都是一群活死人。 竟然是“操尸之术”。 是“祝由科”?还是苗族巫术,湘西地区的赶尸匠?又或者……是从印尼那边来的? 怪不得。他之前就觉得奇怪,这群人身上有很明显的“咒禁”残留的气息,哪怕是他这种并不擅长感知的咒禁师,都能清晰感受到他们身上的“炁”。 一般的敛息方法并不困难,对咒禁师而言近乎于一种本能。虽然瞒不过那些擅长侦测感知的人,但一点儿都不伪装又是另一码事了。 气息不强,倒是很张扬——当时的岑冬生是这样想的。 但他现在已经明白了,这群人不是不收敛,而是无法收敛,因为他们根本不是咒禁师,而是连人都算不上的……行尸走肉。 那股残留的气息,是他人刻意施展咒禁后留下的痕迹,理由很简单:尸体有尸气,若是不封住,恐怕别说咒禁师,连普通人都有可能嗅见这群家伙身上的那股尸臭,这就是属于“两害相较取其轻”了。 “知真姐,这些家伙好像是受人操纵的活尸。” “操尸之术吗……” 知真姐知识渊博,岑冬生那点“先见之明”有大半可能都来自于她未来的整理,自然不需他来介绍。 “嗯。” 要说国内有着操纵死者能力的咒禁,最有名气的无非是两种渊源: 一者是茅山术中的祝由科。“祝由”一词本指古代医术的流派,谓上古之人治病,不必施针服药,只要移易精神、变换气质即可痊愈,是玄学宗教气氛颇浓的精神治疗法;后来发展成各种玄妙诡异的术法,令人“死而复活”便是其中之一。 祝由术从明代开始脱离了国家医学教学体系,这份方术医疗的需求便由道教以及民间信仰来承担,其中以茅山道术最为出名。 另一者则是湘西流传的赶尸之术,也有人认为与苗族巫术有关。在古代,湘西地区瘴气较重,流行恶性疟疾,屡有死者。死者尸体要带回老家的“落叶归根”之传统观念深重,但由于当地山路崎岖,难以用车、担架等运输尸体,因此有赶尸这一方式出现。 有着类似风俗习惯的,还有印尼,两地在历史上皆有浓烈的巫术氛围和传统。 …… “你觉得是哪种情况呢?” 岑冬生拍了几张照片,打算待会儿给知真姐发过去,同时他回答道: “就我目前看到的手段,恐怕是二者皆有。” 这行尸的头上、身上乃至舌头上,都覆盖着密密麻麻的大量刺青,十分诡异。 既然与“操尸之术”有关,据他推测,这大概不是什么蝌蚪文字,而是爪哇字母。如今的爪哇语已经采用拉丁字母来代替,所以在印度尼西亚地区已经濒临失传。 这些字母足以说明这一咒禁与印尼巫术之间的联系。 传说中印尼地区的赶尸风俗,源自数百年前塔纳托拉雅(tanatoraja)地区的西托拉雅和东托拉雅内战,战后双方都把死去的亲人遗体带回家,采用特殊的方式让尸体自己回去。 时至今日,当地依然每年都会专门举办赶尸节,到了时节,托拉雅族人都会将去世亲人的遗体从坟墓中挖出,替他们盛装打扮,带着他们上街巡游。 但与此同时,岑冬生还看到了行尸嘴巴里的符灰,这就又像是祝由科的手法。 “融合后的新型咒禁吗?” “不错,我猜距离这种技术被发明起来,可能就几年的时间。” 要是换成别的传统咒禁师,甚至是对茅山术或赶尸巫术较为熟悉的行内人,都未必能如此快地得出答案,因为传统派之间往往有门户之见,彼此间泾渭分明、不存在交流的机会,更不用说来自不同文明国度的技术。 但放在岑冬生那个时代,不同咒禁间融合诞生新技术,是一种很常见的现象;同时,这世间又不断有前无古人的全新咒禁涌现……像《天魁权首》或是《无间地狱》这种力量,在过去根本不可能诞生。 人终归是实用主义者,在超自然力量式微的时代,选择秘密传承的方式还好理解;但在咒禁师们成为社会的统治者之后,交流融合过往经验,对古代遗留下来的知识利用科学思维和研究方法进行整合,就成了大势所趋。 更何况,背后还有像哲人王这样的存在,推动着这一趋势突飞猛进地发展。 可话又反过来说,如今毕竟是第一次浪潮,能有远见、有能力将不同地区咒禁融合成一门新技术,拥有这份手腕的人,其实还是挺稀罕的。 所以—— 他其实对“操尸之术”的使用者身份及其背景来历,已经隐约有了几分猜测。 恐怕幕后主使者很难相信,会有人能在区区一具尸体上看出他的跟脚吧。 “……冬生?” “我有些想法……”岑冬生沉吟片刻,又摇了摇头,“不过,目前还不确定。” “需要帮忙吗?” “暂时不用。从这群喽啰的水平来看,幕后操纵者还在我的应付范围之内。” 这话是谦虚了。说实话,幕后主使者顶天了是乙等的水平。 他只是有点在意这人的背景。 因为拥有这种融合技术的咒禁师,说不定就与某位“祖”有关。 这只是一个猜测;但如果是的,这事儿的发展无疑会演变得很了不得。 在他这位重生者的干涉下,本来没有见面机会的哲人王和平等王已经见上一面了; 而放在原本历史上,这一回,很可能才是中华大区中两位“祖”第一次产生联系的契机—— 这种可能对未来社会产生重大影响的问题,由不得他不谨慎,岑冬生立刻开始头脑风暴起来。 “从成为祖的时间顺序上来看,将来统治漠西大区的枯荣王是‘第一祖’,统治‘天南大区’的哲人王安知真是‘第二祖’,统治海北大区的降灵王是‘第三祖’,而三人正式登上世界舞台的时间,差不多就是这个顺序……” 平等王是第四祖,历史上的活跃时间还要排在他们三位之后。 既然安知真已经觉醒了第一个特等命禁,伊清颜又是在最近觉醒的(如果依照原本的历史轨迹,还要往后推迟小半年,直到她搬到别的城市,无法控制杀人冲动,才会开始进入觉醒过程)…… “那么,从时间顺序上来看,处在这二位中间的枯荣王,或者降灵王……都有可能?” 第一百二十四章 拉开帷幕 时间推早半个小时。 夜色渐深,蝉鸣声起,矗立在梧桐树掩映着的僻静巷道中那栋白色的独栋洋楼内,安知真坐在客厅沙发上,安静地看着自己的男人拿出青铜虎符,屏息凝神。 一道虚幻光影包裹住他的全身上下,要将他从现实空间中拖拽出去。这便是“英魂擂台”的力量。 见到这一幕,安知真心生遐想,要是有这种能制造秘密空间的手段,有些事情的确会很方便,可惜天仙系的人才实在稀缺。 她当然没忘记身边就有一个位于空间干涉系顶点的特等咒禁师,可那个小姑娘会听话吗?再说,也很难想象“无间地狱”用来邀请人的画面……吓唬人还差不多。 “我去了。” 岑冬生转过头来,对她说。 “嗯,我会在这儿看着的。” 女人微微颔首。 她从不担心岑冬生会输,青年性格谨慎,一直以来都很有自知之明。 况且,就算输了也没什么,万仙朝会要是真想把手伸到这儿来,到时候再果断砍断其爪牙便是。 能决定两方势力斗争胜负的是两位领袖间的对决,而在冬生的帮助下,关键一手早已落在自己手中。 ……这么说来,冬生在陪自己和张是道见了一面后,又要去打架,好像有点辛苦。 和孔银莲这样的属下不同,自家男人累了,她还是会心疼的。 可惜,自己身边只有冬生值得信赖。他能保证赢下这一场,与他人间存在明显的实力差距。 得抓紧时间培养,吸纳本地与别处的咒禁师到麾下。 安知真心想,是未雨绸缪的时候了。 无论是对她还是对冬生自己,正处在高速进步期的男人四处想办法补全特等咒禁才是最重要的,未必每次都能帮忙。 …… 岑冬生消失后,原地留下一团斑斓的光芒,微微抖动。这意味着英魂擂台那边已经开始了战斗。 安知真起身,去书房里拿了本最新的学术期刊,打算用阅读打发这段时光。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她接到了来自下属的通讯,并很快掌握了现场情况。 “……呵呵,原来如此。” 安知真的嘴角不自觉扬起。 红尘酒吧……一个民间咒禁师聚集地,岑冬生希望清颜妹妹能拥有追随者、组建自身势力的想法不曾瞒过她,所以,安知真几乎可以猜到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意识到,这是个机会。 岑冬生想打完这场战斗需要一段时间,他身处另一个异空间,暂时察觉不到外界发生的事。 换而言之,他不会再像上次那样冲入战场,打断她和伊清颜的交流。 “要做个了断”—— 女人相信,对方一定会欣然接受这个提案。 * 安知真驱车来到酒吧附近。 警察们已经抵达现场,她及时让来自超工委的下属们驱散周围人群,包括警察与他们自己在内,全都远离这个地方。 接下来,是属于两个人之间的战争。 正好,这边离她挑选的“地方”很近,想来清颜妹妹不会拒绝自己的邀请。 …… 红尘酒吧的门被推开,少女的身影从中走出,酒吧深处散发着浓烈到挥之不去的腥味,黑暗中流淌着暗沉的鲜红。 伊清颜驻足门前,安知真推开车门,两人的眼睛就此对上。 对峙的二人间,风声呼啸,让这个注定令城市动荡不安的夜晚,透着几分薄薄的凉意。 “这个晚上,过得还愉快吗?” 安知真朝后方挥了挥手,让司机先行一步离开,随后转身面向沉默的小姑娘。 “人全杀光了?” 她稍微感知了一下酒吧里的生命迹象。 “不,似乎还有剩……真了不起,看来你有在努力控制自己呢。” 不远处的伊清颜蹙起纤眉。 在她听来这可不是夸奖,而更像是嘲笑,仿佛是在说她就是没有理性的杀人狂一样。 “……地下室里有一些男性受害者,你可以让人带他们离开。” 她压抑着内心涌动的情绪,语气沉静。 “剩下的咒禁师,全被我杀死了。” “我明白了。” 安知真点了点头。她和自己的下属确认了一下情况,保证周围的居民都在撤离过程中,数公里范围内不再有人,再让人派队伍过来接走酒吧里的人。 伊清颜等待着她做完这一切,又听她说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冬生让你和郭翠娥接触,是希望她能成为你的助力。” “没错。但她和她的下属们做了坏事,我无法容忍,就把她们全杀了。” 伊清颜眯起眼睛。 “顺便一提,她们中有人会使用我最讨厌的,干涉人心的力量……怎么,难道你有意见?” “我相信这群人确实做了需受严惩的恶劣行为,我认为她们如今落得尸首分离的境地是咎由自取……不过,先不论是否罪不至死,咒禁师可是宝贵的资源,若是让我来处理,大概不会直接杀了,而是有别的用处。” 女高中生撇了撇嘴。 这就是自己与这个女人的不同之处。 虽然她从不介意让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但她不会虐待自己的敌人,每一次杀戮都干脆利落,尽量减轻痛苦;而安知真却是那种无论是敌人还是己方,全都压榨干净的类型。 她没有傲慢到认为自己的做法是尊重生命,但眼前这个女人却无疑是这个词的反面。 越和她交流,伊清颜就越无法控制心中的情绪,两人的价值观格格不入、针锋相对。 为了避免又一次发生冲突,让哥哥担心,她才会刻意避开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女人…… “我有我自己的处理方式,用不着你管。” 伊清颜准备离开这个地方,她语气硬邦邦地回答。 “还有事吗?” “嗯……” 安知真拿手指点了点自己的下巴,似是好奇。 “你现在是打算回家?和冬生他见面?” “哈?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伊清颜面露警惕。 她无所谓别的事,唯一担心的是安知真私底下的小动作,譬如对她与哥哥的关系挑拨离间。 “我只是想告诉你,冬生他现在正在参与一场别的战斗,脱不开身。换句话说,在这段时间里,我们无论做什么,他都暂时注意不到。” 安知真的语气若有深意。 伊清颜听着听着,她的眉毛舒展开来,嘴角微微上扬。 “……啊,原来如此,你是这个意思。” 她当然不曾忘却,两人曾经真刀真枪打过一场,只是中途被冬生哥阻止,结局并不痛快—— …… “……我们提前可以挑选一个远离人群的场所。这场战斗没有结束。” “我知道。” “如果你不能理解我的话,我和你、乃至你与冬生之间的矛盾,迟早会爆发,这一天不会太遥远。” …… “所以,你现在是已经下定决心了吗?安知真。” 伊清颜的情绪不再严肃,面对即将爆发的战斗,少女露出淡淡的微笑。她倒是没想到,这件事会由对方主动提起。 正好,我还没痛快杀个够,刚才那场压倒性的屠杀,连热身都算不上。 但安知真不一样,这是个足够份量的对手,也是一直以来都很讨厌的目标,若是能亲手将她开肠破肚—— 伊清颜心情雀跃,似是受情绪影响,她体内“无间地狱”的力量同样变得活跃起来。 “你觉得我和你的矛盾已经到了无法调和的程度吗?太好了,因为我也这样想,我早就准备好砍下你的脑袋了。” 女高中生的语气越来越危险,话语中透着露骨的威胁。 但安知真并不在意。她说: “看来,你还记得我的话。不过我要提醒你,这里面不止是我和你的矛盾,还有你与冬生的矛盾。” “我和哥哥可是一直都在相亲相爱哦?啊,你不会觉得我没听话,所以就会产生矛盾吧?” 伊清颜充满信心。 “不好意思,和你不一样,他能理解我的一切。” “那只是表层。是啊,我相信冬生会容忍这一次的意外,乃至下一次……但你没有听他的命令,本身就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这种‘意外’会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直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安知真低笑一声。 “作为想要守护他一生的恋人,我必须看得更长远,我能容忍你的存在,是因为我相信冬生能控制你。但目前看来,我终究还是不能将所有希望,赌在他对你的信任上。” “安知真,你到底想说什么?” 伊清颜轻轻抚动着手指,“无间之刃”跃跃欲试,她的脸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我这次来,其实带了一个问题,想要确认你的答案……” 女人说。 “——要是你的哥哥岑冬生,某一天顺从自己的欲望而主动行恶,无法容忍的罪行就在你面前发生,你会如何面对?” 伊清颜的手指微微一顿。 “不必急着回答,正好事情还没有处理完,我可以等你。” …… 一群人过来了,又匆匆离开,在这一过程中,他们连头都不敢抬。 直到所有人全部撤离,伊清颜依旧保持沉默。 用“我相信哥哥不会做出这种事”之类的话,是无法正面回答这个问题的,在这种地方不能坦诚相对,在重视的对手面前显得丢脸……所以,她并没有说。 这个时候,她听到耳畔萦绕的夜风中有细碎的微响,好似带来了光年之外的星星的低语。 伊清颜将耳畔的乱发拢起,她抬起头,看到了辽阔广袤的天穹,点点闪烁的星光缀在天鹅绒幕布般的夜幕之上,那里空无一物。 ——原来,那是她自己心中的声音。 好像伊清颜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就有人问过他相似的问题。 这也难怪。当有人知道她是个什么样性格的人,又注意到她与岑冬生之间的亲密关系,看到兄妹俩之间存在深厚信赖时,恐怕都会产生这种疑问。 ……我想,在冬生哥心中,一定也盘桓着这个问题吧? 但他从来没问过我。 而我,则贪恋着这份温柔,当作从未思考过…… 嗯,这是我不好,这件事是要和哥哥说清楚,伊清颜下定决心。 不过,在此之前—— 得把这个烦人的女人处理掉。 “看来,我们已经有答案了。” 安知真微微摇头,神情遗憾。 “唉……所以说,你就是这点不行啊,清颜妹妹。” “我可不觉得自己的想法哪里有问题。” “这个回答——不合格。” 如同一位胜利者,女人用手抚摸着自己的侧颊,完美无瑕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红晕,那表情像是自顾自陷入了遐想。 “我的话呢,就算冬生有一天变得罪孽满身、无可救药,也一定会牢牢抓住他的手不放的。” “……少在那儿自我感动了。在我看来,要是哥哥有一天真的堕落成坏人,罪魁祸首一定是你。” 伊清颜的笑容愈发鲜艳。 她的个性冷淡,其实很少表露如此强烈的情绪。 那笑颜让她身上的氛围都变了,清冷的稚龄美人,如今正散发着百花盛开的美艳,从那灿烂笑颜中绽放的凛冽杀机,让周围的空气近乎冻结。 “所以,为了不让那种伤心事发生,我打算从现在开始,排除他周围的一切不利影响。” “……看起来,我们是没得谈了。” 安知真放下手,她的漆黑长发在风中摇曳,如同夜色的延伸。 和伊清颜正好相反,安知真的语气与神情中,渐渐褪去了她平常一以贯之的温柔笑意,女人将自己的面庞隐没在阴影之下,如同她就是这无止尽黑暗的化身。 “是啊,没得谈。” 对峙的“姐妹”二人之间,呼啸的风声变得越来越响亮,周围世界的图景在这一刻抽离远去,就像她们不在城市之中,而身处于无垠荒野之上。 无论是安知真还是伊清颜,都没有再开口。 当那凛冽的风声逐渐抵达最高点时,突然间像是有某根绷紧的弦断裂了,一切嘈杂重归于无,万籁俱寂。 一道横跨数公里的微渺白光撕裂夜幕,斩破空间的一击将周围十几栋楼房拦腰斩断,轰然崩塌。 未来的哲人王与平等王,她们间的第二次决斗,开始了。 第一百零七章 神树之梦,生旺死绝 “第一祖”枯荣王之事,岑冬生之前就想到过。 据说在他重生前的那个时代,枯荣王早已不具人形,而是化作一棵顶天立地的神树。 他统治的“漠西大区”主要囊括了如今的西北和部分西南地区和一小部分华中地区。 关于枯荣王,最出名的事件大概是“神树之梦”事件: 第二次浪潮临近后期,在某段时间内,不少人——包括普通人和咒禁师——接连梦到了一个相似的怪诞奇异之梦: 他们看到了一棵参天树木,其高度上可接碧穹,繁茂的枝叶编织出庞然的树冠,在地面上投落连绵广阔的阴影,像夜色般吞没入眼所及之处,仿佛光眼前这一棵树木,便足以覆盖住整个天地。 在梦中,他们没有见到现实中的太阳,但头顶处依然有盛烈的光芒洒落;只要抬起头,就能看到一轮圆盘位于树顶大放光明; 可那并非人们习以为常的那颗恒星,而仅仅是一枚高高悬挂在枝头的巨大而灿烂的果实;除去这枚果实之外,还有其它更小、但同样散发着光芒的果实,位于下方的树枝,沉沉下坠,像是围绕在太阳旁边的其它星辰。 它们散发着或清冷或黯淡,强弱不一的光芒,静静地挂在不同的枝梢上,点缀着被树荫遮挡的天穹。 太阳、月亮,漫天的星星,同时出现在了这株顶天立地的神树之上…… 就像神树本身便是整个天空、整个世界、整个银河。 如此壮阔的景象,让做梦的人恍然间以为自己来到了另一个天地。 根据事后的走访统计,从受到“神树之梦”影响的人群口中得出的结论是: 虽然每个人观察到的角度都有细微不同,但他们梦到的毫无疑问都是同一棵树,否则不可能不约而同地说出种种现实中难以想象、却又一致的绚烂奇景。 这个神奇的“集体性梦境”现象延续了整整数月时间,有的只做过一次梦,有的隔了一个月才会做下一场,有的则是一连十晚都能梦见相同的景象; 而最让人惊讶的是,据粗略统计,“神树之梦”的影响人数竟达到数千万之众!甚至是远在异国他乡的人都能跨越大洋,与身在祖国的人做上同一场梦。 “神树之梦”虽然影响面巨大,却并未造成恶劣的负面影响,梦中内容本就算不上噩梦,反倒是有大量统计案例表明这个神奇梦境会让人产生安心感,就像回到了某处并不存在这个世界上的家乡。 除此以外,还有人通过这个梦境中与神树隐秘交流,提前预见到了将来可能遇到的苦难与危机,并因此躲过劫难——类似的案例同样有数百起,这个概率已经不是用“错觉”能解释的了,只能说明梦境的创造者正在通过“神树之梦”,告知某些做梦者未来。 后来发生的事情,就是大家都知道的了: 波及数千万人的“神树之梦”,正是枯荣王的手笔。 并且,就是在这起事件结束的一个月后,枯荣王第一个完全掌握了三种特等级别的力量,突破自身天命,成为了中华大区、同时亦是世界上第一位“祖”。 不是每个祖的能力,都会有公开的情报泄露,但他们往往会选择自身的特等命禁来代表自己,同时亦是其称号的来源。 哲人王安知真是《天魁权首》,平等王伊清颜是《无间地狱》,而枯荣王则是《生旺死绝》—— 这本是研究阴阳五行的易学之中的词汇,指的是以十天干的时令旺衰来说明事物由生长、兴旺到衰亡,再孕育、再生长,如此一个循环不已、生生不息的发展变化过程;而《生旺死绝》的力量正是与人、与天地的命运息息相关。 预见未来,干涉时间与命运,拥有这等伟力的《生旺死衰》是最著名的“天仙系”咒禁之一。 “总之,如果这个幕后咒禁师是与枯荣王有联系的话,倒还好说……” 岑冬生心想。 因为枯荣王及其麾下的势力、追随者与信徒,都并非那种进攻性强烈的类型。 他始终固守一地,让本是荒漠的地区改造成了树海,八年后的西北地区的面貌与如今截然不同。 当然,枯荣王毕竟是祖,他肯定有自己的执念,这种执念很危险,毫无疑问会影响到这个国家乃至全世界人的命运……但无论如何,既然枯荣王有此作风,他在这个时代就与安知真发生冲突的可能性不大。 “如果是‘降灵王’的话就不一样了。” 统治海北地区的降灵王雄心勃勃,是哲人王在夺取霸主地位上最大的竞争者,两个庞然大物彼此间倾轧摩擦的例子不胜枚举。 如果单论势力上来说,手握数百座最广阔、最发达的城市联合体,统治局在世界范围内都是首屈一指,所以长期处于劣势的降灵王往往会联合最后一位大区统治者,沧东大区的极乐王,与哲人王对抗。 可以说,这就是岑冬生所知道的,未来中华大区主要局势的简单概括。 ……不过,目前连统治局都还没影呢,想这些肯定是太遥远了。 岑冬生再度思忖片刻,觉得目前这种状况,只能说未来降灵王的威胁度比未来枯荣王更高,但如今是最好的发展期,只要对方脑子没问题,不太可能现在就打起架来。 “冬生,你沉默了有一段时间呢。是想到什么了吗?” “嗯。我是在想,虽然控制行尸的咒禁师等级不会太高,但他可能与更高级的咒禁师有关系,一般人是没这个手腕将异国巫术与道术融合成一门‘新技术’的。” “不会又是特等咒禁师吧?”电话对面的知真姐笑了起来,“果然,和你在一起总是有好事发生呢。” 喂,你是不是太敏感了点? 岑冬生感觉自己的思维习惯已经被看穿个彻底。 “……有可能。”他叹了口气,“但我觉得未必是好事,知真姐还是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和预防工作吧。” “让我戒备?难道说又是女的?” 为什么会这么问?这上下文搭着吗……岑冬生按捺住吐槽的心情,回答道。 “那倒不至于……” 安心吧,我身边的美少女只有你们两位。 “特等咒禁师又不是大白菜,哪会恰好遇见的人都是女性,还都是美女……” “咦?我只是提了女的,也没说一定是美女啊。” 知真姐好像笑得有点开心。 “冬生你呀,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想法呢。” “……” 岑冬生无言以对,决定不接这茬。 不过,先不论性别的事儿,距他重生才过去短短几个月,就牵扯到那么多与特等咒禁、命禁有关的事件中去,也的确挺离谱的。 他想起知真姐曾经说过的话—— “如果世间真的存在命运的话,这样的人迟早会相遇吧?就像你我一样。” 可能真的是这样,身负强大力量的人,在冥冥之中吸引着彼此。 并且,站在不同的高度和立场,岑冬生看到的风景自然与过去截然不同。 如今的他起点有了很高地点,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迟早会参与到那些重大事件中去—— 他得做好这个心理准备。 就比如这次,他要面对的,很可能就是历史上曾经发生过,暗中影响着未来的社会格局,却从未曝光到台前的重大事件,一场隐藏在历史迷雾中的交锋。 “那时的我地位偏低,有些隐秘之事,就算有重生的记忆都未必能帮上忙,只能靠随机应变了。” 岑冬生心想,对着电话那头,用慎重的口吻说道: “知真姐,我只是猜测。但就像你说的一样,操纵行尸的咒禁师大概率是最近才来天海市的,若是这家伙身后还有别人……这群‘不速之客’,一定有他们的打算。” “好啦,我明白的。在有你提醒的前提下,要是还能吃亏,那是我的问题。” 知真姐的话语中,有着一股风轻云淡的自信, 岑冬生点点头,觉得这话倒是没错。就算没有他,哲人王一直以来都是压着降灵王一头的;再加上他的先见之明,无论如何都不至于得到更差劲的后果。 “那我先回去了,这事儿估计还没完。” 岑冬生看了一眼躺在马桶上的光头男子,他双眼涣散,呈浊黄色,彻底变成了死者的瞳孔。 他被折断的双手双脚本来还在像昆虫般抖动着,现在完全失去了生机,垂荡下来。 行尸口中含着的纸灰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与此同时,那股淡淡萦绕在空气里的尸臭,一下子变得猛烈起来。 “附近游荡着不止一具行尸。我很快就能搞清楚他们的目标。” “自己小心。需要的时候,直接联系我。” “好。” …… 岑冬生走出卫生间,对着破碎的镜子洗了把脸,整理身上的衣服,神清气爽地来到走廊上。 他环顾四周,还是和来时一样安静。 接着,他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迈步走向包厢。 打开包厢门后,看到自己的同学们还在那儿热热闹闹地唱歌、欢笑,要是室友刘成奎够机灵,或者那些从网上摘抄来的泡妞宝典给力,说不定已经能和那个邵佳玉的女生搞熟关系——他本以为会看到这样的情景,这样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告别离开了。 接下来,他想去寻找剩下那群行尸的下落。 但事实并非如此。 当岑冬生推开门的时候,包厢内是一片古怪的寂静。 生日宴会的主持者,那位寿星隋志勇同学,正一脸尴尬地坐在中间,而他的左手边,有个长发女生正用双手掩着面庞,嘤嘤呜咽,旁边她的朋友正在低声安慰。 他的右手边,正是那个邵佳玉。 她的麻花辫散开来,脸上有红痕,像是被人抓出来的,看着有些狼狈,但此时邵佳玉的神情却很神气,就像斗胜了的公鸡,和她之前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至于剩下的人,不论是隋志勇的朋友,还是其他没那么熟的同学……大家脸上的表情都很精彩,就像刚刚看到了一场大戏。 整个场面,像是一张定格的照片, “看来我不在的时候,错过了一场好戏。”他想。 岑冬生望向自己的室友,这会儿刘成奎已经坐回原位,但他的嘴巴还是张得老大,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而一旁的王涛则神情古怪,一副犹豫着要不要说话的态度。 他走向角落,见到岑冬生靠近,王涛连忙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 “你这是去哪儿了?” “厕所啊。” “时间有点久,你都错过事儿了。” 因为目前的气氛有些尴尬,所以王涛没有直说,而是用手机发信息告诉他刚才发生的事情。 据他所言,几首歌下来后,包厢内氛围变得热烈,隋志勇和他身边的朋友都喝了点小酒。事情的起因就是他身边那个叫刘音的女生,没喝几口脸就红了,不知道是醉的还是故意的,就趁着隋志勇和人聊天的时候拿了他的手机。 结果没看一会儿,她就爆发了,突然出手打了邵佳玉一巴掌,两个女生就此撕扯起来。 本来刘音是大概率打不过身为体育生的邵佳玉的,但包厢里不止她们俩,还有好几个男生在,最后当然是把她们分开了。 隋志勇身边的几个女生本就和他有些暧昧,这事儿不止一人知道,连王涛这种局外人都听说过,但没想到的是,其中一个目前真是他的女友——起码隋志勇本人肯定是和刘音这样说的,但因为这事儿没有公开承认,这位女生感到不安心,于是就偷看了隋志勇的手机…… 结果令人意外。 不出所料的地方是,隋志勇果真是个脚踏好几条船的渣男;而出人意料之处在于,他踩的那条船,是那一圈人中长相最普通的那个女生…… 难怪其他人的表情如此精彩。 电视剧中的狗血情节,那是因为观众们看腻了,但发生在现实里要有这个机会凑热闹,大家伙还是很乐意的。 岑冬生摸了摸下巴,他则在思考一个更奇怪的问题: 眼前这幅大学生争风吃醋、渣男出轨、女友小三大打出手的一般都市剧场景,和外头那群被人操纵游荡的行尸走肉的鬼故事…… 这两件事儿看上去是一点儿都不搭界,但偏偏在同一时间发生。 是巧合吗? 还是说,存在某种他尚未察觉的联系? 第一百零八章 袭击 “刘成奎,你没事吧?” 王涛在一旁小声地问着室友。 “我……我没事……” 刘成奎不自觉张大的嘴巴,这会儿倒是闭上了,看来是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了。 但他的脸色还是有些灰败,心情明显不是太好。 这也难怪,毕竟他想追求的那个女生,邵佳玉同学,就是这场狗血八卦戏里的另一个女演员。 刘音是隋志勇的女友,偷看了男友的短信后扇了邵佳玉一巴掌,把她的发辫都扯开了…… 所以,这会儿包厢里的大家都回过味来,邵佳玉就是隋志勇出轨的对象。 之前看bbs帖子的时候,刘成奎还在庆幸那个帖子里没有邵佳玉;甚至,他之所以会生出追求这个女生的念头,估计就是潜意识里觉得她不会和别的男人扯上干系。 邵佳玉的长相不属于难看,而是因为骨架偏大、脸庞轮廓偏硬朗,有点男性化。大部分男生们不会讨厌和这样的女生相处,但一般是当成“女哥们”,往往不会产生恋爱感情。 何况,看隋志勇女友的反应,估计还不是普通的搂搂抱抱、卿卿我我。 “我到底哪里不如她……” 刘音还在哭泣,她用手掩着面庞,看来是被打得有点狠,她的声音都在变形。 “你,我只是……” 隋志勇一脸尴尬,脸上的太阳镜都滑落到了一旁。 在自己的生日宴会上闹出这档子事,特别是还有那么多朋友同学看着,对于像他这样好面子的年轻人来说,实在是有些难堪。 “你喜欢这男人婆什么地方?居然和她上床?我看着照片都觉得……恶心。” 包厢里传来不止一人下意识的抽气声。 这下可真是聊爆了。有好几个同学正在偷偷拿手机打字,有更缺德的已经悄悄打开了录音软件。 隋志勇甚至觉得周围朋友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开始变得古怪起来,因为他不像是缺女人的类型。 而另一边,被别人这样说,邵佳玉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下来。眼下没有人陪在她身边,另一个当事人好歹还有闺蜜陪着,而她却像是完全被孤立了……她伸手试图拉住隋志勇的手,却被刻意保持距离的男人扯开。 “对不起,我当时是……突然冲动了,喝了点小酒,你又不在……” 隋志勇正在朝刘音道歉,他正眼都没瞧邵佳玉一眼,看起来同样很懊恼。 他可能是真的不知道原因,唯一可能的理由就是当时的自己一时间精虫上脑,没能管住裤裆。 …… 岑冬生抱着胳膊在一旁默默看着,心中想道: 嗯,感觉以前看的国产青春电影和改编,也不完全是扯谎,确实有人过着这样的生活。 虽然有相当一部分国人都是一路念书上来的乖乖仔,但就是有人的生活过得很荒唐,艺术毕竟是来源于生活。 ……估计这生日宴会是很难举办下去了。 他觉得呆在这儿没啥名堂,就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 岑冬生的耳朵敏锐捕捉到了外界传来的嘈杂声音。 数堵隔音墙的一头,是女人恐慌的惊叫声,男人的怒骂声。 从隔壁包厢传过来的,而且只要仔细分辨,就能听出那都是一群耳熟的年轻人,是前来参加聚会的其他同学。 紧接着是什么东西往墙上猛地砸去的声音,发出沉闷的“咚!”回响,在突兀而短暂的沉默之后,有人骤然爆发出惨叫声。 这声儿足够响亮,终于引起了这边人的注意。 “什么情况?” 包厢里的人全都慌慌张张地站起来了。 几个人推门出去,发现走廊上已经被人群挤满了,基本全是他们的同学,能看见几位想出去却被堵住路的客人在那儿犯难,窄窄一条通道水泄不通。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是几个戴着兜帽的男人。 他们像是前来收保护费的黑帮,动作粗暴、气势冷酷,守在一间包厢门口边上,他们的同伴则在房间里头,翻腾东西和找人,时不时就有人从里面被推搡出来。 有人不满地嚷嚷着: “喂,你们到底是群什么人啊?” “黑社会?这年头还有黑社会?” “我们已经报警了啊!” 但无论他们说什么,戴着兜帽的男人们都始终是一副冷酷的表情。 这里聚集的是一群容易热血上头的年轻人,突然遇到这群陌生暴徒,见他们的样子不太好惹,一开始忍气吞声;但看到他们如此嚣张,周围又都是同伴,胆子很快大了起来。 “喂,快住手!” 说着,其中一个体格还算强壮的男生,直接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对方。兜帽被一把扯了下来,露出布满刺青的光头,那些鬼画符般的文字在灯光下蜿蜒扭曲,如同一条条活过来的虫子。 男生吃了一惊。 “这是什么鬼打扮?” 男生吃了一惊,见那光头转过头来,看向自己的表情如同看着一个死人,心中不免打起鼓来。 这看着真不像是普通人啊。 这会儿他们旁边还站着一个服务员,战战兢兢地劝阻道。 “这、这位客人,请您不要打扰其他客人……大家冷静,冷静,别吵起来……”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到那个被抓下兜帽的光头男子抬手抓住了男生的胳膊,随意拎起,像扔垒球一般直接朝着远方丢了出去。 “咚!” 男生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抗,他呼啸着撞到墙上,脑袋一歪,直接晕过去了。 刚才在包厢里传来的响动动静,就是这么来的吧。 “啊啊!” 有女生惊恐地喊了起来。 她看得一清二楚,有个光头从口袋里缓缓拿出了一件凶器。他一手持枪,扣下扳机,朝着天花板上开了一枪。 “砰!” 硝烟四起,混乱伊始。 ktv里的尖叫声顿时此起彼伏地响起来,人们争先恐后地转身,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一时间,本就拥挤不堪的走廊变成了沙丁鱼罐头,男男女女乱作一团,眼看着就要演变成踩踏事件。 “糟糕!”隋志勇瞪大眼睛,“这群人是从哪儿来的……” 居然还带着枪,这明显不是一般的凶恶歹徒。 这群刺青光头男距离他们还隔了好几个包厢;但当这个包厢里的人出来后,恶徒们的目光却全都不约而同地转过来,那一双双冰冷的视线,就像毒蛇看到了猎物。 这边被盯上了! “肯定是冲着你啊!” 身边的朋友大叫起来,拽着他的胳膊就往后逃。 一语惊醒梦中人。 “对,对……” 隋志勇连忙点头,他对自己是富二代的身份还是心里有数的,要说他们中有谁拥有这个价值,他觉得自己当仁不让;更何况看这群光头的行动轨迹,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我们快走!快走!” 隋志勇招呼着所有人快逃,自己则狂奔最前面。 包括刘音和邵佳玉,刚才还在扇巴掌,这会儿则一起并肩逃跑。事情发展从都市剧突然成了犯罪剧,她们自然没心思继续争风吃醋。 这个时候,走廊上除了不小心摔倒的,剩下都已经四散奔逃,开有的通过安全通道上楼,有的则是朝着后门奔跑。 他们混在人群之中,只要扭头一看,就能看到那群人正在紧急跟随着他们。 “我已经报警了。” “可,可是,等他们来……来得及吗……” 那群人正在手段粗暴地通过人群,吓得后面的人赶紧拼命往前挤,将前面的人推搡倒下都不姑息。 这个时候,隋志勇大声说道: “别担心,我爸给我派了保镖的,他们就在附近,会接应我们的!到那里就安全了!” “快走,大家一起从ktv后门离开!” …… 十几个学生陆陆续续跑出后门。 ktv后面是一片空地,再往前就是通往外头的小巷。 昏黄的路灯光下,两辆车停靠在灌木丛旁,几个身材剽悍的男子正在抽烟聊天,这时看到一群学生仔慌慌张张地逃出来。 “志勇。” 其中领头的那人注意到了一脸慌张的隋志勇,于是迎上前来。 “二叔!原来是你在……” 对方就像找到了重心骨,很快冲了上来,抓住他的胳膊。 “快,快保护我……后面有人在追杀我们!” 中年男子锐利的眼神从一张张年轻的面庞上划过,越过他们的肩头,很快看到一个男人走出门口,苍白的光头在路灯光下反射着冰冷光芒。 “你们是谁?” 他先是质问了一声,见对方丝毫没有回应的意思,步履不停地朝这边快步走过来,便主动迎了上去,同时朝身后的下属做了个手势,让他们先把隋志勇带走。 至于他自己—— “砰!” 他毫不犹豫地朝着那个男人的脖子挥出一记刺拳,动作迅捷地就像马蜂的尾刺。 漂亮到挑不出毛病的轨迹,力气则有所控制,毕竟是冲着人神经最富集的要害去的,他不想惹麻烦。 这十几年当打手、保镖的丰富经验,让他确信自己有十之八九的概率能打晕对手。 但眼前这个光头却不闪不避,这一拳只是让这家伙的身体摇晃了一下,甚至未能阻止对方往前的步伐。 颈部肌肉十分厚实,从拳头传来的触感,就像砸上了一坨放在冰箱里冻久了的死肉…… 怎么回事?一点反应没有……真是皮太厚了? 男人眯起眼睛,见到光头抬起胳膊,似乎想要掐住他的脖子,于是脚下步伐微动,稍往后一退便轻松躲过。 “罢了,反正就是仗着有点体格就出来混的。” 看动作很僵硬,不像是练家子,估计就是个街头混混, 只是这造型…… 男人直到这个时候,才看到对方脸上密密麻麻的刺青,看着有点瘆人。 见光头男又一次伸手朝着他的脖子掐来,破绽极大,他深吸一口气,决定给对方一个教训。男人欺身上前,稍一动作,便将光头男人的胳膊夹在腋下,一使劲就能夹……夹断…… 怪了,夹不断? 他觉得被自己搂着的胳膊不像是人的血肉之躯,而更像是一块金石之物,一块湿漉漉的阴沉木头。 男人脸色一变,意识到自己好像想错了什么。 光头男子的两条胳膊一动不动,反过来将他困拢在当中,他用力一挣,却觉得自己好像被铁链桎梏住了,完全挣脱不开。 不对劲……! 男人脑门发凉,觉得自己过去几十年来的训练和战斗,这一次全都失去了意义,因为他对付的根本就不像是人类。 这力气,是不是大得有点夸张了?! 下一秒,剧烈的痛楚袭击了他的大脑。 “啊——?!” 他惨叫起来,跪倒在地。 懂关节技的人,能轻易地把人骨节卸下制服对手;但光头男子却不是,他是硬生生将他的胳膊用蛮力折断了! 隋志勇这会儿刚被他的保镖们塞上车,他还算讲义气,这时候还能想到自己的朋友,说着“你们快上车!能走几个是几个”,结果这才刚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就看到自己的“二叔”被那个光头男子凶狠地折断胳膊,跪倒在地。 仅一个照面功夫,原本在他心目中简直和武林高手没什么两样的二叔,就成了一条废狗。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隋志勇顿时惊恐起来,剩下几位保镖见到头领倒下,虽然慌乱,倒也没失去职业素养,连忙将自家少爷强硬地塞进车中,就准备离开了。 但就在这时,又有两个面容冷漠的光头男子从后门走出,二话不说,步履不停地朝他们靠近。 “砰!砰!砰!” 枪声响起。 惊慌失措的人们转头望去,只见数个光头男子从另一边的小巷走过来,呈两面夹击之势。 轮胎上冒起了白烟,汽车已废,所有人一时间都陷入了绝望,还有谁是他们的对手? 几个脑子灵活点的年轻人已经悄悄挪开了脚步,和自己的某位朋友保持了一定距离,因为不管怎么看,这群凶徒都是冲着隋志勇来的。 …… 人群之中,唯有岑冬生微蹙着眉头。 他们真是冲着想绑架这小少爷来的? 咒禁师利用自己的能力牟取金钱,甚至使用绑架勒索之类的恶性犯罪手段,倒是不稀奇。 虽然谈不上格局,但是很现实,有谁不喜欢钱呢?这些人只是没想到,后来的世界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原本的财富失去了意义…… 但他本人却是有点失望的。 是自己猜错了,他遇见的压根不是啥大事,而只是碰巧遇上了一个不入流的咒禁师利用操尸术打劫? 第一百零九章 我们的地盘 岑冬生深知自己并非一个好人。 就像刚才在那个男人被活尸折断胳膊之前,他可以轻而易举地阻止;但岑冬生却压根没有出手的意思,只是站在慌乱的人群中默默看着。 男人的惨叫声,众人紧张的喘息声,身边的男生们僵硬到无法动弹,女生们捂着嘴巴流泪,一副即将崩溃的表情,而唯独他一人的脸色是面无表情。只是在这一刻、在夜色之中,显得不易被人察觉。 包括在救宋雨棠的时候,他一直旁观到最后才出手,在明明可以早点让她从通灵状态下醒来,却还是让她冒着风险说梦话,只是为了搜集情报。 特别是与身边的平等王相比的话,岑冬生的道德观念算是比较缺乏主动感的类型。 当然,他本人并不觉得这有哪里“特别”,毕竟曾经的他是随波逐流的一员,入眼所及之处、所见之人,皆是和他一般的人。 没有野心,缺乏理想,为了活下去,为了变强,单纯得像是动物。 反倒是伊清颜……她才是特别的那个人,她无法容忍眼前的恶事,试图用自己的方式矫正秩序,而后果,就是让社会上的所有人都在畏惧她。 他之所以有这样的感慨,正是因为这一次的同学聚会。 可能是因为心态足够放松,和那些曾经熟悉的同龄人的交流,让他找到了一点当年还是个学生的感觉。 他能和自己的舍友开玩笑,帮熟人当僚机追女朋友,参加年轻人的聚会,这一切听上去多么青春。 仔细想想,他的成长期不过“八年”,也许没有那么大的质变……所以,在找到能建立起亲密关系的对象之后,自己说不定变得更温柔了些—— 也是存在这种可能性的。 但事实证明,他还是那个他,重生者的烙印已经深深刻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嗯……” 不过,知真姐却说他是个重情义的人。 岑冬生同样相信,自己对身边亲近之人的好感是真切的,尤其是在意的人。 无论是安知真还是伊清颜,他对她们都怀着与众不同的特别情感,重生前是如此,重生前更是如此。 “对某些人特别在乎,反过来就会对其他人就会有些淡漠……” 可能只有他是这种人。 “砰砰砰!” 夜色中骤然响起的枪声,将岑冬生的意识拉回现实之中。 真是群弱小又嚣张的家伙。 行尸们全都聚集到了一起,看来操尸之人的确是势在必得。 既然“幕后黑手”不打算出来,或者说他真的猜错了,压根不存在什么幕后黑手—— 那便不用等了。 …… 在所有人都被恐惧攫取了心,被从两边靠拢过来的凶徒们逐渐包围的时候。 “……哎。” 他们清晰地听到了一个叹气声。 …… 岑冬生朝着行尸迈出步伐的时候,他身边的舍友们还没有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呆呆看着他走出人群。 “等一下,你要去哪里?” “太危险了,快回来!” 室友们下意识试图劝阻,但他只是朝着后方摆了摆手。 光头男人注意到了这个不合群的存在,面对着他们的两个人一齐张开双臂,扑了上来。 岑冬生不闪不避,抬手的动作迅猛到肉眼无法看清,“砰!砰!”两声,接连两发拳头像出膛子弹击打在了活尸的脑袋上。 两具活尸轻微摇晃了一下,没有挣扎、没有动静,无声无息地往后倒去。 他们的脊椎骨在激烈的冲击中轻而易举地断裂,脑袋耷拉下来后,在脖子上转了个圈,之后彻底死去。 若是用高速摄像头放慢这一刻的情景,就能看到男人的拳锋撕裂、荡开空气的奇景。 这些活尸尽管行动僵硬,体躯却在咒禁之力的加持下像金铁般难以摧毁,不知痛觉、不知疲惫,有着超人一等的行动能力,然而岑冬生的力量却又远远在此之上。 用更惊人的暴力碾压暴力,用更坚硬的拳头摧毁坚硬的躯壳。 “……” “岑同学……” 大家都很吃惊,看着那个站在在众人面前的男人。 到这里为止,这事儿还是个“过去不起眼的沉默同学是隐藏身份的武林高手”的水平,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变得让人无法理解了: 看到自己的同伴倒下后,活尸们的动作相当果断。 ——他们朝着岑冬生举起了枪。 岑冬生看着那一双双混浊的眼睛,确信他们此刻正在被咒禁师直接操纵,否则反应不会如此迅速。 ……这家伙就在附近,他想。 面对黑洞洞的枪口,岑冬生依旧不闪不避,他不愿浪费时间,大踏步朝前。 “砰!砰!” “小心……” 身后传来迟到的提醒。话音未落,那个青年便来到了开枪的那几个活尸跟前,抬起了蒲扇般的大手。 “啪!啪!” 正手反手两个大巴掌,两个活尸的脑袋被拍得表面凹陷进去,像陀螺般在脖颈上转了一圈后,缓缓地朝后倒去。 近距离的手枪子弹射到岑冬生的身上,穿破衣料,却被强健的身躯挡住,下一秒弹头直接被具有弹性的肌肉弹了出来。 还剩下最后一具活尸。他走过去,抬起脚,一记左正蹬,目标整个飞了起来,飞到离地面七八米的高度,这一幕简直像是滑稽动画里的场景。 “砰!” 尸体撞到远处的墙上,在沉闷的声响中粉身碎骨,身体组织爆散开来,溅落的血肉和脑浆肆意涂抹在墙上。 有几点落在了一个女生的身上和脸上,她面色苍白,差点尖叫起来,但在注意到岑冬生的视线从自己身上掠过的时候,她吓了一激灵,下意识用手捂住了嘴巴。 …… 岑冬生用了数个呼吸的时间扫清了眼前的所有怪物。 千钧一发之际,他的同学们从活尸们的围攻下劫后余生。但没有人在第一时间表达感谢,有些人是还没反应过来,茫然又恐惧地看着地上的尸体;而有些人是反应过来了,但感受到更多的是难以言喻的恐怖。 氛围一时间陷入古怪的沉默之中。 在同学们眼中,这一刻的青年是如此陌生,很难相信他们曾在同一间教室里上过课,一起聊过天……这个人比凶恶的歹徒更令他们感到害怕。 在他们看来,这群突然出现的光头男子并非行尸走肉,而是一群和他们一样的人类。虽说是暴徒,但看着活生生的人类被一个个打爆、支离破碎地死去,还是不免受到了极大的精神冲击。 岑冬生没有放在心上。 他能救人是出于责任感,不准备照顾他人的心情。 青年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在夜色之中逡巡一圈,很快锁定了某个方向。 “岑……岑冬生是吗,这次、这次……真是太感谢你了。” 隋志勇可能是最勇敢的那个,他大着胆子上前搭话,但青年只是轻瞥了他一眼,他便吓得倒退了两步。 “不用谢。” 丢下这句话后,岑冬生跃上高楼,转瞬之间消失在夜色之中。 * 在这群活尸们一个被他打烂脑袋之后,岑冬生总算是捕捉到了“操尸之人”的动向。 气息微弱,说明对方撤离得很果断,但是距离太近了,还是漏出了马脚。 如他所料,控制这个等级活尸的咒禁师,说明其本身实力不会太强,在距离上的限制同样很明显。 以这群活尸的水平,对付普通人绰绰有余,但对于一般咒禁师缺乏威胁,所以才会想到用热武器来弥补吧…… 能使用枪械的活尸确实还挺罕见的,传统僵尸有比这群光头男更坚韧的表皮,甚至身具吸人阳炁的异能,但动作往往更僵硬,缺乏智力,只剩下茹毛饮血的野兽般对血肉的渴望。 能让活尸学会用枪,这大概是融合后的新型咒禁带来的好处。 他轻盈地一跃,跳到高处的屋檐上,动了动鼻子,从下方嗅到了一股消毒水混杂着尸臭的味道。 岑冬生俯瞰着黑暗中空无一人的小巷,等到有人影仓皇冒出时,像蝙蝠般落下,稳稳落地。 “……吓!” 一个穿着白大褂,头发乱噪杂的青年男人瞪着他,尽管努力让自己表现得镇定,但他的眼神中还是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恐惧。 “是你,对吧?” 青年露出淡淡的微笑。 “……” 操尸之人表情僵硬。 在逃亡之前,他看得很清楚,那些受操纵的活尸是怎么死去的:一拳,仅仅是轻描淡写的一拳,那他用药物炮制、精心制作出来的怪物,在他面前像塑料玩偶般脆弱。 绝对是高等级的人仙系咒禁师,自己这小胳膊小腿的,对方若是想杀了自己,就和拍死一只蚊子没区别。 他唯一活下来的机会,就是尽量为别人争取时间。不是一个人来的。 “老大,快来救命啊——” 他心中恐慌得紧,嘴上却不肯放松,近乎色厉内荏地沉声质问: “你难道是保镖?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多管闲事?” 岑冬生失笑。 他也懒得和对方争辩,直接举起了拳头。 无需全力,只要不去刻意控制,他的举手投足间皆是迅猛如疾电,对方根本看不到拳的轨迹——第一拳砸在了他的肚子上,咒禁师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面色惨白,朝地面吐出一口酸水,失去了所有反抗能力; 接踵而至的是第二拳,青年的拳风没有直接打到他的脸上,只是轻轻地从对方的下巴“擦”过一下,操尸之人便觉得天旋地转,脑内有洪钟轰鸣,眼前火星四溅。 “你太闹腾了,这里是我们的地盘。” 岑冬生拿对方的衣领擦了擦拳头,轻声说。 “做出莽撞的事情,就要代价。” 他在统治局第一线工作了数年,这会儿就像是又一次代入了过往的身份—— 这里是哲人王(安知真)的领地,没有人能肆意妄为。 …… “噼啪。” 这时,岑冬生听到了火焰燃烧的声音。 他扭头一看,发现一道烟柱正在袅袅升起。 岑冬生拎着昏迷不醒的那人,走出小巷,看到不远处的红尘酒吧门口冒起烟尘,烈烈光芒汹涌燃烧着,落地窗和玻璃门尽皆映照在红彤彤的光亮中。 不远处传来人惊惶的奔逃和呼喊声,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整条街道陷入了混乱,路人们慌张地逃离这个地方,靠近的车辆行驶中途看到火灾,又想绕开,结果导致附近的十字路口堵了一大片。 停放在街边的几辆车已经被点燃了,成了夜晚的火炬;附近的居民楼里不止一人推开窗户,朝这边眺望,一边拍摄视频。 一个人影戴着高礼帽、穿着风衣,站在熊熊火光之中,屹立于酒吧门口,凝视着被火光包围的内部,仿佛是在欣赏自己亲手打造的杰作。 整条街上只剩下了一个人,这个身影就像是完全不畏惧燃烧和高温,被火光团团包围。 “原来如此……” 岑冬生看了一眼手中提着的人,想起之前在红尘酒吧里见到的活尸,心想这俩大概率是一伙的。 “你们真正的目的,是这座酒吧。” …… 他拎着人的脖子,如同拖拽着一具尸体,朝着街道对面走出一步。 酒吧门口的男人背着手,似乎是听到了他人的脚步声,慢悠悠转过身来。 对方的目光落在了岑冬生的脸上,随即又落在了他手中提着的昏迷不醒的操尸者身上。 “……阁下,你手中那人是我下属。” “哦。” “他固然是个愚蠢浅薄的无用之辈,却仍是我等‘万仙朝会’的手足兄弟,能否请您高抬贵手?” 岑冬生笑了笑。 “想要救人?靠本事来。” “原来如此,这倒是方便。” 话音未落,戴着礼帽的人影已消失在了原地。 “阁下是个爽快人,我喜欢。” 礼帽男子挥出的拳头,被岑冬生牢牢地抓在手中;下一刻,对方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都迸发出炽烈耀目的火光。 “送上门来的架,我也喜欢。” 他说着,刻意释放出雄浑的真炁如同力场包裹住了对方,手中力道猛增数倍,“嘎嘣”一声掰断了对方的胳膊。 第一百一十章 万仙朝会 “好强劲的力道!” 男子的拳头被人用手掌挡住,只觉得自己像是打在了一堵坚实的墙壁之上……不,普通的墙壁可撑不住他那充满爆发性的拳头,他觉得自己面前矗立着的的是整座巍峨厚重的城墙,所有力量全都传递到了墙根处,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礼帽男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他深知自身能力如何,男人体内拥有的第一个咒禁,正是让整座酒吧化为一片火海的罪魁祸首。 那是象征着“大火星”的力量,隶属于二十八宿之东方苍龙七宿,又称商星,是古代殷商信奉的守护星,所谓“后帝不臧,迁阏伯于商丘,主辰,商人是因,故辰为商星”,这颗星辰对古人们而言意义重大。 当然,他所能借到的仅仅是一部分力量;但当体内咒禁与天上星辰遥相呼应时,便会具备“无根之火”的特性,除去肆意地播撒火种、让建筑物在数秒钟内化作一团火炬之外,还能在咒禁师体内收缩能量,足以在短时间内制造出凝固汽油弹的效果。 若是将其完全释放,那爆发的巨大火焰如同恶魔,会吞噬掉周围的一切;可正是这份爆弹般的威力,却在拳与掌相互触碰的刹那,被完全接了下来。 “喝啊啊!” 礼帽男身上的衣服烧了起来,毛发在鼓荡的热风中向上浮动,皮肤呈现出炽热的红,一道道裂缝绽开,底下是熔岩般流淌滚沸之物。 他想要释放体内的大火星之力,然而迸溅的火焰刚触碰到外界,就被一股沛然无形的力量所包裹、收缩限制在体表—— 周围的空气正在扭曲,他起初还以为是由于自身释放的高温,但很快就意识到,那是由于对方所释放出来的真炁。 “不是咒禁,单纯的真炁?!可这未免……” 光是这些刻意释放出来的雄浑真炁,便是他体内力量的数倍之多,礼帽男一时哑然,对方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证明了二人间的等级差距。 青年骨节粗大的五根指头反过来包住了拳头,像铁箍般锁住了他的行动;而对方的另一只手上,仍然提着自己的下属。 “快放开我……!老大,你来救我了……” “我知道,我会救……” 礼帽男的语气有些艰难,但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化成了惨叫。 “呃啊!” 他的手腕被青年硬生生扭断,半截手臂晃晃悠悠地垂荡下来。 礼帽男的脖子猛地膨胀起来,就像一只鸣叫的青蛙,皮肤底下流转的金红色光芒被点亮到了极致,仿佛有某种炽热之物正顺着他的胃部涌上喉咙,即将喷吐出来—— 岑冬生放开手,抬脚一记高踢腿砸向对方的脸。这一击沉重得像是整根承重的水泥柱砸在这家伙的头颅,受力的一侧直接凹瘪下去。 结结实实吃了这一下,礼帽男一边喷吐着岩浆般的灼热液体,一边像风车般旋转着飞向街道一头,坠入尽头的垃圾桶里。 …… 岑冬生放下脚,朝着那个人落下的方向走去,随手把另一个下属丢了过去。 如他所料,施展操尸术的咒禁师并非独自一人,他还有上级。 “打了小的、来的老的”,这是民间孤狼试图与有组织所属的咒禁师对抗时最头疼的问题,特别是那些隶属于祖的直属团体和组织,几乎没多少人敢招惹。 就像曾经的他和队友们在与“魔童”乐少武对抗的时候,明明对方在实力上占尽优势、又是肆意妄为的邪术师,却仍没有立刻动手,就是因为统治局的这张虎皮足够威风。 “万仙朝会……是吗。” 礼帽男口中提到的团体名字,他听得很清楚。这个名号足以证明岑冬生的判断再一次精准命中—— “万仙朝会”的盟主,正是未来的降灵王,同时亦是海北地区规模最大的咒禁师组织,其地位与统治局相当,只是在组织度上有所不如,相对松散。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碰到‘万仙朝会’的人。”岑冬生心想,“那个人原来在这个时代,就已经将这面旗子拉起来了……” 他这会儿应该与知真姐一样,在自己的地盘上苦心经营和积蓄着自身的势力。 “万仙朝会”的核心成员,最早跟随降灵王的一批咒禁师,据说主要是萨满教和民间巫觋为主,其中尤以出马仙,即“灰黄狐白柳”五仙堂口最为出名。 但这一脉的传承,向来就有“仙鬼不过江”、“胡黄不入山海关”的说法,所以后世的历史学家们往往认为,这个时期的降灵王只在北方活跃。 事实证明这个猜测是错误的。眼前这两人的出现,说明早在第一次浪潮之时,降灵王就有在暗中试图将自身的影响力扩散到其它地区…… 如果从这一摆在眼前的答案出发推演,其实会发现这个结果理所当然。毕竟天海市是全国的经济中心,像那般野心勃勃的人,不可能错过。 统治局所占领的地区占据了国内大部分最为发达和繁荣的城市,这点正是降灵王最眼馋的。可惜,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那个人的野心都很难得逞。 岑冬生按了按自己的手骨,发出“嘎嘣”的脆响。 这是为了知真姐、也是为了自己。 …… 礼帽男平复了一下呼吸,好不容易才将自己被打歪的脖子重新转过来。 他体内的第二个咒禁被触发了,所以才没有在第一时间死去。 “糟透了……真没想到才刚到这座城市,就会遇到这个级别的咒禁师……应该说,不愧是‘魔都’吗?但我们还没为盟主立下功劳,决不能在这里放弃……” 充血模糊的视野里,他看到了燃烧的街道与淹没在夜色中的屋子,那个青年正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朝他们走来,他的背后是熊熊火光,映照出高大的背影。 “乙等咒禁,大概是地仙系……另一个,似乎能增强生命力,人仙系……” 对方走到他们跟前,居高临下地问道。 “还有吗?” “……什么?” 礼帽男愣了一下。 “我是指,你们还有别的领导或者队友吗?或者你自己还有别的本事没使出来。” 青年说。 “你刚才提到的‘万仙朝会’,就是你们所属的组织名字?不可能只有你们大猫小猫两三只吧。” 对方的语气很平淡,但正是这种没有情感的话语,让他深刻感受到了被轻视的感觉。 礼帽男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怒气。 虽然万仙朝会的盟主并未大张旗鼓地调动人手,将他们派到这座城市来算是一次试探,但他的下属们姑且不论,他自己可是掌握了三种乙等咒禁的咒禁师,有过不止一次独立祓除鬼屋的战绩,是精英中的精英,可不是什么“大猫小猫”…… 他很快控制住情绪。 没办法,形势比人强,对方真的很厉害。 虽然与盟主大人无法相提并论,但在真炁量上很可能已经达到了甲等。 这在“万仙朝会”中的地位相当于堂主或者护法,数量不过寥寥几人,可以说是仅次于盟主本人的地区领袖级人物,的确不是自己能对抗的。 “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也许,我们与阁下目的并不冲突。” “那就说说看吧,你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青年抱着胳膊,盯着他的眼睛。 “……事情的起因是我们的一位兄弟,落入了其他咒禁师之手,我们追寻着他的下落,才会来到这座城市。” 岑冬生有了猜测,望向火光燃烧的中心。 “你是说那座酒吧?” “没错,酒吧里的那几个女人,才是我们的目标。” 对方小心翼翼地问道。 “您……和她们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 礼帽男似乎松了口气。 “既然如此……” “我说过,这座城市已经有主,你们这些外地来的帮派在这边大吵大闹,是不是太没礼貌了?” 礼帽男心想谁知道啊,他们毕竟是刚来这座城市,结果第一次执行任务就撞上了硬茬……但对方的表情却很认真,所以这话他说不出口。 要是自己能活着回去,确实应该向盟内发出警告,能让甲等咒禁师当打手的团体,的确不一般。 但在心底深处,男人依旧有着底气。 无论青年口中的“城市有主”是不是真的,也不论对方所属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组织,只要一想起盟主大人的存在,他就无所畏惧。 只要亲眼见过盟主力量的人,就会明白,那已经不是人了,而是神,活在这人世间的神。 那种感觉超凡脱俗,超脱了“强”与“弱”的定义,无论是眼前这个男人,亦或是他的顶头上司、堂主,皆不具备相似的特征,包括他亲眼目睹的所有鬼怪…… 盟主大人和他们相比,明显不在一个次元上。 另外,他身上还有“返魂牌位”—— 这原本是一种民间传统习俗,人逝世后其家人都要为其制作牌位,作为逝者灵魂离开肉体之后的安魂之所;而盟主大人亲手制作的牌位,相当于为选中的人们增添一件灵魂绑定物。 一旦有人出门在外身死陨落,牌位便会产生反应,通知总堂的人,且还有着能将陨落之人魂魄收取、保护、容纳的力量。 “返魂”后的灵魂,有施展秘仪后重归阳间的可能。虽然这其中代价颇大,大部分人都排不上号;复活后的人如同一片白纸,无论生前有何等成就都得从头再来……但对于万仙朝会的成员来说,这无疑是一种莫大的希望和荣誉。 况且,不论是否能复活,得了“返魂牌位”的人起码能在死前将讯息传递回去,由同一个堂口的兄弟祭奠报复,不至于死得不明不白。 …… 岑冬生看着对方的眼睛,已经理解了他的想法。 他甚至知道这人眼中仿佛对死亡浑然不惧的底气,究竟从何而来。 毕竟有“返魂牌位”这事儿,算是万仙朝会很出名的专属福利了。他记得要是放在未来,起码得是甲等咒禁师才有这个资格。 当然,时代不同。在岑冬生看来,眼前这个礼帽男只要没死没残,等到八年后,起码是“甲一”起步的水准。 咒禁可以“升华”成更高等级的,亦有可能是替换,在这个阶段能掌握复数乙等咒禁的人,的确算得上是精英了。 “要是简单粗暴点比较,当今与八年之后,整个咒禁师社会的水平可以理解为下了一个档次……不过,差距最大的其实还是咒禁师群体的规模。” 岑冬生心想。 “是……我们的错,但希望您能理解,我等初次前来,并不了解天海市本地的势力……只是无心之过。” 礼帽男咽下苦涩,决定朝眼前这个青年低头。 他不是怕了,只是身负盟主所赐,有任务在身,如果不明不白地死,那就显得自己太过没用。 “阁下究竟想要什么?需要补偿吗?我可以与我的上级联络。” “你如果真想好好谈,就先放弃抵抗的打算。” 岑冬生笑了笑,将他踹倒在地,夺走他手中悄悄攥紧的金箔;同时摘下对方的帽子,将夹层中的一枚玉蝶拿出;剩下衣服裤兜里的手机和通讯器自然不会放过。 金箔和玉蝶都是堂口发下来的紧密通讯方式,全都没收了之后,他唯一能传递信息的方式,就只有等对方杀了自己,将死讯传递回去。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当然不想走到这一步。 问题是这搜身方式,熟练地让男人感到心惊,简直像是俘虏过不止一次…… 岑冬生突然停止了动作,转身望去。 一个人影从火海中走出,看起来有些狼狈,头发和脸上都有被火焰燎熏过的痕迹,这个女人来到岑冬生跟前,恭敬地弯腰鞠躬。 “我是红尘酒吧的老板,感谢先生您仗义相助。” 她看着躺在地上的人,一个神志不清醒,一个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却已失去了反抗之力。 “我有个不情之请,能否请您……” “不行。” 岑冬生连听都懒得听,毫不犹豫地拒绝。他直盯着女人的双眼,看得她心中悚然,下意识倒退了一步。 “你只有一个选择。”他说,“那就是和他一样,放弃抵抗,准备跟我走。” 第一百一十一章 超工委 女人的表情一下子僵住。 过了一会儿,她才勉强自己挤出笑容。 “那个……先生,我不是您的敌人……” 她看向不远处躺倒在地上的礼帽男和他的下属,瞳孔中燃烧着怒火。 “他们才是。无端闯入我们生活的区域,大肆破坏和伤人,真是群不讲道理的混蛋。” 岑冬生能理解她的愤怒从何而来。老板娘的产业,那家酒吧如今被一把火点燃了。 他朝着红尘酒吧的方向眺望,发现熊熊烈火中,红尘酒吧被缭绕的烟雾覆盖看不清晰,但房屋的整体结构似乎并未发生改变,依然屹立不倒。 可能是某种咒禁的力量守护了这栋建筑物。 刺耳的鸣笛声中,红色的消防车已经抵达街道的另一头。 老板娘的话听上去没错。另外,岑冬生还知道她将来会成为平等王的追随者,的确是己方势力。可以拉拢的对象。但…… “我不是为了帮你。现在,照我说的做。” 岑冬生的语气冷硬。他知道该如何和咒禁师交流,特别是陌生的、无法确认态度的人,要怎样才能留下深刻的第一印象,让对方不敢轻举妄动。 他不但有经验,还不止一次见识过上级部门的操作流程。 “等一下,放弃抵抗……是什么意思?” “和他一起蹲那儿。双手举在我能看见的地方,不要有任何动作。” 老板娘的胸脯起伏了两下,面色变得阴沉。 这个时代的咒禁师数量相对稀缺,当他们觉醒自身力量后,很快就会意识到自己与普通人之间存在绝对的格差。 有人会因此放纵,肆意妄为;而就算性格谨慎的人,选择掩盖自身情报,但他们与人相处的时候,一样难掩高高在上的傲慢气质。 就好比若是遇到警察执法者之类的存在,普通人不说害怕畏缩,起码会下意识收敛起性子;但这群人的反应肯定是用自身能力对抗,根本不会把社会秩序当回事。 而岑冬生如今的所作所为,无疑会让他们再一次联想起、那些本已不放在眼里的“执法者”的形象…… 只不过,他不是普通人。老板娘亲眼见识过青年的本领,所以在生了会儿闷气后,还是乖乖照做了。 看来是个识时务的。 岑冬生略显满意地点点头,再一次打开了手机。 “我已经派人过来了。” 电话对面传来知真姐的声音。 “又是孔小姐吗?” “你猜对了。” “……她还真挺忙。” “没办法,现在正是筚路蓝缕、百业待兴的时候,孔小姐身为元老人物自然要忙点。” 安知真笑了起来。 “说起来,今天真是个有纪念意义的日子,天海市的超自然应对工作委员会已正式完成了挂牌。” 岑冬生看了一眼那两位不再反抗,却正在悄悄观察自己的咒禁师,低声说道。 “也就是说……” “嗯。虽然机构人员架构还未完全搭建起来,但是冬生,现在的你无论做什么事,都算是‘师出有名’了。” 居然这么简单。 岑冬生恍惚了一下,意识到知真姐的行动,可能比上辈子还要更快。 超自然工作应对委员会,作为在天海市率先挂牌、象征国家政府与民间咒禁师合作的试点部门,很快会向全国各个城市普及开来,并且在人类社会从分崩离析走向恢复秩序的“诸祖分立”的年代,为统治局的建立奠基。 说是安知真的做法是在鸠占鹊巢……可能不太对,毕竟她一直以来都是超工委建立及各项工作的主要推动者,但哲人王无私心而有野心,早从最开始就埋下了伏笔。 正是因为她的深度参与,原本作为政府机关部门的代表、相当于普通人与咒禁师合作产物的超工委,后来转变为完全以她个人为领袖核心的统治局的这一进程,才会如此顺利。 “这位先生……” 老板娘旁听了一下岑冬生与电话对面那人的谈话,小心翼翼地问道。 “您难道是……政府的人?我,我真的和他不一样,我就是开开酒吧的本地人,没想到会突然被人找上门……我真的是受害者。” “我知道你是本地的,郭翠娥是吧?” 岑冬生轻描淡写地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女人脸色一变,但一想到对方可能的身份,她就不觉得奇怪了。 “是的,我是。请问您是……” “我来自超工委,全称超自然应对工作委员会。” “抱歉,我没听说过。” 岑冬生点点头。 不知道很正常,要是在一〇年七月就听说这个名字,那得是了不得的消息灵通人士了。 毕竟是最新成立的部门,估计各项工作都尚处在紧锣密鼓的准备阶段,更没有机会与其它地区同步,有些草台班子的感觉……不过这不重要,他需要的只是一个身份。 岑冬生再度向知真姐确认了一下这两人的处理方式,接着只要等接头的人来即可。 虽然整个部门从中央与地方、官方与民间的协商联络,组建与挂牌的过程持续了近两个月,但必要手段已经提前准备完成,其中包括对咒禁师的关押措施。 除此以外,第一支特别行动队同样已经组建完成,成员包括安知真的下属,最近吸纳的一部分民间咒禁师,以及从武警部队和公安特警中选拔出来的普通人,虽然还没有正式执行任务的记录,但真刀真枪的演习已经进行过十余次,其中还包括两栋已被祓除的鬼屋。 要不是这次牵扯到的关押对象涉及到“乙三”级别的咒禁师,其实还真未必需要孔银莲来。 说起来,咒禁等级被安知真强行擢升到甲等的孔女士,目前无论在哪个咒禁师势力都能混个高层元老当当……只可惜,她现在已经绑死在某人的车上了。 “总之,你等着就好,我的同事很快就会来,送你们到该去的地方。” 岑冬生指了指躺在地上的礼帽男,又对郭翠娥说道: “他的社会危害较大,引发秩序混乱,造成平民伤亡,待会儿需要控制起来……至于你,只要配合我们的询问调查工作,做一次笔录,之后就能离开。” 看到他不像说谎,老板娘稍微松了口气,只要不对自己或者酒吧里的人做些什么,她的确没有反抗的意思。 只是,郭翠娥心中还是免不了困惑,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遇上政府的咒禁师……但她怎么从未听说过? 她当然不知道,灵气复苏的“第一次浪潮”的到来才不过数月的时间,她和眼前这几人,其实都属于第一批吃螃蟹的人。 而另一边—— 礼帽男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他确认自己没有听说“超工委”的名字。 万仙朝会已经是故乡体量最庞大的咒禁师组织,有着数个堂口和百余位正式成员,还吸纳了大量从事迷信活动与民间宗教组织成员,各地的仙家堂口和神婆巫师。 在时代浪潮来临之际,他们的盟主大人先发制人,自身又拥有极其可怕的能力,根本无人能与他竞争。 现如今,总堂正在与本地政府展开联络,目前还在谨慎的前期沟通阶段…… 并且,身为有资格上返魂牌位的精英成员,礼帽男是知道一些内幕的。 在此之前,其实民间的特异人士与官方一直是有暗中联系和合作,但这种人无论在哪个国家都极其稀缺,还很难配合做研究,大部分人都不相信他们的存在,就算有些异能小道小术,在现代社会也翻不起浪; 但灵气复苏之后,咒禁师群体在数量和力量两个层面都迅速膨胀起来,他们对于如今仍以普通人为主的政府机关的心态,就开始微妙起来 人心浮动,不同利益的团体或个人想法不同,而官方态度向来以稳定为主,行事谨慎,本就不是件容易得出结论的事情。 天海市这边的动作更快,礼帽男还是觉得有可能的,说不定是因为幕后有个核心人物在牵头,虽然不认为比得上盟主……但毕竟这里是魔都,重视程度不同,效率自然不一样。 可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那就是这家伙在唬人,他压根不是代表官方,而是某个民间团体在扯着虎皮当大旗。 无论是哪种,都不想坐以待毙。 看这家伙的表情和刚才的话就知道了,他要是真被带走了,被关押起来,失去了反抗手段,身边又都是他口中的“同事”,说不定一辈子都出不来…… 当然,最大的理由可能还是他身为咒禁师高人一等的自觉。除去自身所在的组织之外,礼帽男根本不愿意接受其它势力的控制,哪怕对方是官方。 默不作声间,他的呼吸变得微弱,礼帽男直接毫不犹豫地进入了冥想之中。 哪怕他知道自己是在对方眼皮底下,很容易就被注意到异常,但他依然固执行事——因为不这样做,他就没有任何胜算。 危机关头,礼帽男心思空明,体内真炁流转无碍,反而有了超水平发挥—— 这就是他的“第三咒禁”,效果最为强大,负面效果亦最为强烈,若不能在数分钟内解决敌人,他将失去所有战斗能力。 一股庞然的、不属于肉体凡胎的能量,自冥冥之中降临,沿着皮肤、骨骼,一路渗透到内脏之中,将他的身体进行着翻天覆地的改造。 “拖刀化为鹅毛,铁尺化为灯草……卷心石头化为水泡,一身化为铜皮铁骨——” 礼帽男嘴唇蠕动,以微弱的声音念诵着真言。 他的异样自然瞒不过身边人,郭翠娥警觉地瞪着这个人,连忙大声打着小报告。 “这位先生,你看他……!” 岑冬生同样看得一清二楚,可他却没有阻止的意思。 “头戴铁帽十二顶,身穿铁甲十二重……铜皮包三转,铁皮包三重……” 面对礼帽男的放手一搏,他只是露出了饶有兴趣的笑容,抱起了胳膊,等对方将真言念诵到最后一刻。 一道从天而降的光芒,自咒禁师体内迸发,由内到外,迅猛异常,以至于皮肉骨骼乃至毛发,都开始闪耀金光。 “您……” 郭翠娥愕然地瞪大眼睛。 “不急,我想瞧瞧他的手段。” 他说。 准确地说,是“万仙朝会”的手段。岑冬生想知道,在二〇一〇年七月这个时间点,他们究竟抵达了哪一步。 郭翠娥的眼神变得古怪。她大概觉得青年现在的形象,就像故事里总是等着主角奋起,错失良机的愚蠢反派一样吧。 但岑冬生是真的不在乎。 以及,他已经辨认出了对方这招的原型…… “——请师公上身!” 礼帽男猛地睁开眼睛,大喝一声,身上那耀目金光愈发猛烈,同时全身上下都在“嘎嘣”作响,成年人本已定型的骨骼猛烈增长,体型像充了气的气球般鼓胀起来。 数秒钟后,他本来偏瘦的体型,变得健美先生一样夸张,肌肉隆起恍若小山,身高更是达到了两米三以上,原本身高近一米九的岑冬生,这会儿只能仰视他。 但在这咒禁催发的强壮身躯之上,安着的那颗脑袋却没有太大改变,与如今的体型对不上号,颇显滑稽。 礼帽男却对自己已被“神明附体”的身躯非常满意,他此时只觉得浑身充满了无穷无尽的恐怖力量,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神打之术本就是能挖掘出人的潜力,让人能越级挑战的秘法;再加上“大火星”之力,就算对方是甲等咒禁师,也—— 下一个刹那,他与青年的双目对视,思维瞬间断片。 视野中的最后一个镜头,他看到那个青年随手拔出路旁的混凝土电线杆,单手拎起,姿态像挥舞一根木棍般轻盈,数吨重的杆头在呼啸的风声中砸向自己的脑门。 …… 而等他再度清醒过来的时候,他本来浑身冒着金光的强壮身躯已经瘪了下去,就像漏了气的玩偶,肌肤呈现青灰色。 那个青年正双手抱胸,居高临下,一脸微笑地俯瞰自己;在他身边,一个三十几岁的女子,面无表情地召唤一条七彩蜈蚣缠住了他的全身。 那蜈蚣在他脖子上轻咬一口,他的视野瞬间变得模糊,刚刚醒来的意识再度抽离出这具身躯…… 在昏迷之前,他只听到了一句话: “好了,带他走吧。” 第一百一十二章 俘虏 郭翠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亲眼看见浑身金光闪闪的礼帽男身上的气势暴涨了一大截。女人不知道这是所谓的“神打之术”,能消耗自身潜力召唤神灵附身——她只知道,如果对方进攻酒吧时就展现出这份力量,她可能早就放弃抵抗了。 但这人的气势仅仅威风了一瞬,突然就僵住不动了;紧接着那位青年暴起,他单手挥舞着电线杆,将礼帽男砸到地上。 男人的脑袋被砸入脖腔,双眼翻白,似是失去了意识;但诡异的是他的身体却还在继续活动,就像除去头脑之外,此人的身躯之上寄宿着另一个“意识”,且拥有比人类更强大的战斗本能。 再一次被电线杆打飞出去十几米远,落在地上的礼帽男一个鹞子翻身,站稳脚步,双手张开,试图接住青年的攻势。 但对手的速度与力度远超他的想象。 “轰!” 水泥柱从上而下劈落,将礼帽男砸入地里,而柱体本身则在二者相撞时产生的巨大的反震作用下断成数截。 青年随手将“武器”扔开,一跃而起,双手抱拳下砸。 神明附体状态下的礼帽男试图躲避,但他刚动念头,猛烈的精神风暴席卷而来,再度陷入大脑空白的状态,身体仍凭本能双手上抬,试图挡住这一击。 “咚!” 他的确勉强挡住了,浑身骨骼都在剧烈的冲击下吱嘎作响;雄浑的真炁自上而下封锁住他的行动,使得男人就像一头被封进金钵里的妖魔,又有鼓槌在外头狂敲猛砸,汹涌的力道在这狭窄空间内来回乱撞,脑子要摇成一锅浆糊。 “轰轰轰——” 岑冬生的进攻没有就此结束,他居高临下、双脚离地,拳掌化作一团幻影不断劈落,就像工地上的打桩机,将对手一点点砸入地底。 礼帽男脚边的凹陷越来越深,双脚从地面到踩地寸许,再到半条腿都已经埋入土中;他体内寄宿的“神明”试图反抗,但根本无法摆脱这狂猛的节奏,只能憋屈挨打。 裂纹不断扩张,直到将整条路面覆盖,大地似海面波浪般起伏,道路附近的建筑物摇摇晃晃,仿佛在承受一场八级地震。 礼帽男身上的金光一点点黯淡,肌肉骨骼一点点萎缩,神明之力一点点消失在空气中…… …… 对方使用出第三项咒禁的时候,岑冬生总算认出了这个人。 他之前在心底评价过,如果这人没有陨落,未来起码是甲等咒禁师;而现在他得承认,是自己小看对方了。 礼帽男未来的成就,完全可以称为一方豪杰,他是地位高于一般甲等的神通术士,有着“神打王五”的赫赫威名,岑冬生这种处于对面阵营的大头兵都听说过这位大人物。 所谓“神打之术”,究其原理,是需要开坛作法、献祭供品,拜祭神明或武艺超群的武魂,请之附身的民间法术。 神打本身并非很高层次的功夫,而是一项师父传授给徒弟用来护身的保命法,入门粗浅,一旦利用不当十分凶险,轻则自损心神,重则身死败亡;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这种术法会消耗人的潜力,对未来修行大为不利。 但王五却另有蹊径,不但将自身原本只有乙等级别的神打之术升华到了甲等,更是开创了一条前无古人之路。 传统的神打之术,往往是请关公大圣之类的有名神仙,或是请祖师分灵下凡;而王五别出心裁,利用此术请到了万仙朝会的盟主——降灵王本尊。 相比起虚无缥缈的香火之神,“祖”级咒禁师堪称真正意义上的人间之神。以此形象为基础,神打发挥出来的功效远超前人。 那时的王五相当于拥有一小部分降灵王力量的分身,靠这手压箱底的本事,闯出了偌大名堂。 但未来尚未来。 降灵王还不是降灵王,王五还只是个乙等咒禁师,无论如何挣扎,都只有被某位前无名小卒暴揍的结局。 这条信息当下的最大价值,就是让岑冬生心底平添了几分快感,总觉得拳头揍上去都变得更有手感了。 ——不愧是“神打王五”,打起来真的梆硬,不像一般人那么容易坏,又不会还手,揍起来跟敲地鼠似的,很爽。 一边想着无所谓的事情,他一边重拳连捶,直到把对方砸到脖子埋入地面为止,对方只露出个脑袋,气息微弱,动弹不得。 “……没气了?” 岑冬生未尽全力,这会儿及时收手,蹲下来敲了敲王五的脑袋,跟敲西瓜似的发出“咚咚”的响声。 对方眼睛紧闭,浑身金光黯淡,那一缕飘渺的神明香火,被青年揍得消散在空气之中。 没有“神明附体”,再打下去就真死了,那未免有点可惜,此人有做俘虏的价值,还是交给知真姐处理。 想到这儿,他又将对方像拔萝卜似的从地里连泥带土地拔出来,随手丢在一旁。 他与王五此前不认识,不管前世今生都不算是同一个阵营,虽然把人揍得很惨,但心中毫无负罪感。 …… 郭翠娥只是看着。身为旁观者的她,这一刻几乎要对自己身为咒禁师的能力失去信心。 她从未目睹高等级咒禁师全力施为的场面。 女人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是破碎的路面、摇摇欲坠的房屋,整个街区都像是被地震与龙卷风等自然灾害袭击过…… 在她眼中,岑冬生与王五其说是“人”,更像是两头披着人皮胡闹的怪兽,虽说一方完全占据了主动权,但另一方被揍得如此凄惨却还能活下来,同样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未来的郭翠娥会成为甲等咒禁师;但在这个时代,她离这一目标很遥远,缺乏相应的知识,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超出了自己的的想象力—— 事实上,世界上绝大部分咒禁师的视野,都与她类似,是在局势不断升级的变故和灾难中扩张开来的;“第一次浪潮”中的灵气复苏现象,其实是一个不断加速的过程。 总之,女人本来还打着趁机离开的主意,现在则赶紧丢掉念头,连躲都不敢躲,乖乖站在原地,等着对方把那人揍到漏气为止。 数分钟后,一辆黑色越野车赶到现场。 车窗摇下来,岑冬生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于是他将两个俘虏拎上车,转过头来对郭翠娥说道: “上车吧。” …… 女人深吸一口气,心中惴惴不安。 她有自己的秘密,这会儿却没功夫去处理。 既然外来入侵者已经被打倒了,酒吧里还有自己的属下在,希望不会有事……她没有选择权,只能听话地坐上这辆车。 * “开车的这位是我的同事。” “不敢当,岑先生……是我们的上级。” 孔银莲可没胆子和岑冬生平起平坐。 但另一方面,她清楚老板没有给自己的情人安排好位置——或者说,是压根没考虑过要给这个男人一个位置。 对老板而言,岑冬生是特别的,超脱她的管辖体系范围内。 孔银莲不敢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深入,将注意力放在俘虏们上。 不过原本只是想转移话题的她,注意到这俩的状况后,不免有几份惊奇。 这段时间陪在老板身边,她已经接触了相当一部分天海市内的民间咒禁师,其中登记入册的三分之二是丁等,实力也就是觉醒个阴阳眼的程度;剩下三分之一是丙等,而乙等咒禁师,目前只有两位。 这个结果不算出人意料,毕竟她曾经所在的全员乙等三人组,在这行已经属于国际高手,孔银莲对咒禁师群体的规模质量心中有数。 但她倒是没料到,岑冬生这一出手就是两个乙等咒禁师,其中一个还是拥有复数乙等,来自其他地区势力的精英。要是真闹腾起来,后果还挺严重,幸好被提前控制住了。 这行动力,该说不愧是老板的情人吗…… “我知道,我会配合各位的工作的。” 郭翠娥表现得很听话。 …… 王五被抓上车的时候醒过一次,被注入毒素又昏了过去;等他再一次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摇晃的车辆与铁栏杆,自己被镣铐囚禁在了座椅上。 这是一辆专门用来关押罪犯的特种车,车窗配置钢丝护网,囚室采用封闭式不锈钢板制作,内部有数个监控摄像头。 王五不屑一笑,这种程度根本关不住他。男人下意识就想使用异能挣脱,然而真炁刚提起几分,他发现自己的经脉异常淤塞,稍一使劲便浑身无力。 王五这才想起来,自己在昏睡之前,好像被一条大蜈蚣注入了毒液。 一般毒素,他光靠超人的新陈代谢就能顶过去;然而那个女人很明显是个咒禁师,那毒有着抑制真炁运转的力量…… 正当他想方设法搞清楚目前状况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还有吗?” 他吓了一跳,抬头发现那个强到可怕的男人就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青年睁开眼睛,微笑地看着王五。 “……什么还有?” “我是在问,你还有没有别的底牌。你的下属刚才把你叫来了,那你呢?应该还有自己的上级吧,你还提到了‘万仙朝会’这个名字,它的领袖是谁?” 王五冷笑一声。 “呵……你要是真有机会见到他,一定会后悔的。” “是吗,我很期待。” * “……我说,你们看见了吗?” “嗯,大家都看见了……” 侥幸逃过一劫后,几位天海大学的学生们彼此面面相觑,觉得自己似乎见识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这个秘密的主人,竟属于曾与他们一起上课,班上不起眼的那个男生。 武林高手还是都市兵王?由于岑冬生的异能不属于一眼看上去就知非常的类型,所以他们会有种种猜测,但这些猜想似乎又都不能覆盖真相的全貌。 “他好像不怕子弹啊……” “真的假的,会不会是没打到啊?刚才发生了啥,天太晚了没看清楚……” 但等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算了先别管这些,我们还是先离开这个地方。” 有人看着地上躺了一圈的尸体,有些害怕地说道。 这时,空气中弥漫起了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令人作呕。 “好臭!” “别说了,快走快走。” 学生们沿着小巷纷纷离开,一直走到人潮涌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才算安下心。 之后,他们看到闪烁彩灯的警车一辆辆驶入巷子里,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各自分别了。 …… 隋志勇在几个保镖的陪同下,走到路边,准备让家里的司机过来接送。 他这会儿还有些惊魂甫定,突然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庞朝这边走来。 “邵佳玉?你怎么在这儿……你没回家?” 女生捂着自己的胸口,面色苍白。 “我,我很害怕,志勇……能不能让我跟你一起走?” 隋志勇不由皱起眉。 要是换个娇小柔弱点的女生,做出这副“西子捧心”的姿势,可能会显得惹人怜爱,但对方是真的不适合。 邵佳玉的长相完全不符合他的审美,他现在真的很怀疑那个晚上究竟是什么情况,要喝多少酒、头昏到什么程度,才会和这样一个女的上床? “还是算了吧,你自己回去比较好。” “不,和我一起……” 邵佳玉抓住了他的手。 隋志勇眉头皱得更紧,懒得和这女的纠缠,于是就对自己身边的保镖说道: “你们快带她离开……” 他的话突然停住。 他发现,自己身边的几个男人全都像是变成了雕塑,双眼无神,呆呆站在那儿。 “怎、怎么回事?” 隋志勇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他想逃,但已经来不及了。 “跟我走吧。” 邵佳玉的声音变得愈发沙哑起来,她的瞳孔转为纯粹的黑色。与她对视的刹那,隋志勇的眼神同样变得恍惚起来。 …… 数分钟后,邵佳玉牵着隋志勇的脖子,就像牵着一条狗,一前一后走在夜色弥漫的小巷里。 他们要去的地方,远远能瞧见一辆停靠在路边的救火车,人却见不着一个。街道上的火焰已经熄灭,建筑物被熏到发黑,但看上去受火灾的损伤意外得少。 正是红尘酒吧。 第一百一十三章 “你不是安知真,你是谁?” 孔银莲驱车一路前行。 天海市规模最大的监狱坐落于农场区,这里位于城郊,地广人稀。 沿着平坦的水泥马路蜿蜒向上,在一处隐蔽山坡,电子门缓缓打开,黑色囚车驶入监狱门口。 下车后,一队全副武装的人员迎上前来,将被捆缚的王五和前来做笔录的郭翠娥带往不同方向,岑冬生留意到他们的胸牌上都有“超自然工作委员会”的图标。 看来是特别行动队的成员。 “做笔录的人都要带到这地方来吗?” “以防万一。咒禁师若是在别处狗急跳墙会有麻烦,在这里的话,制服后当场就能收监。” “也是。” 岑冬生环顾四周,望着四四方方的青灰色建筑物与高大的铁丝网。 他隐约能看见空气中密密麻麻的金色光线覆盖着天空与地面,那是真炁流动的痕迹;虽然防护措施不如“宇宙咒禁学及工程研究所”隐蔽和细致,但在强度上有过之而无不及。 ……终于到了。 岑冬生心中感慨,统治局直辖的各大部门中,最神秘的无非是那几处,“研究所”和“咒禁师监狱”皆在其中,业务都属于一般局内职员接触不到的范畴。 这两天倒是全让他看到原型了。 统治局的监狱管理部门还有个别名,叫作泉台。这个词本来是古代人对墓穴的代指,同时亦有阴间之意。能用“泉台”当外号的,可以想见里面会是怎一番天地。 其它大型组织的监狱在这方面与哲人王的做法相差无几,有叫“九幽”的,更有直接叫“地狱”的。 作为自古以来关押和惩戒凶恶犯人的场所,监狱向来给人阴暗可怖的印象;到了维持几十年和平的现代社会,无论是出于人权还是秩序稳定的考量,监狱内的生活条件普遍得到了极大改善,生活在狱内的犯人们作息合理饮食得当,过得可能是比外头还要健康的生活。 但到了咒禁师时代,这方面又一次开了倒车——监狱再度成为人们印象中幽深恐怖,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 为了管理那些神通广大、能力诡秘的犯罪者,咒禁师时代的狱内环境比过去严苛了无数倍,越狱者往往会受到极刑处理。 一旦监狱起不到囚禁和惩罚之用,那维护城市的稳定和秩序之说不过是一纸空谈。更何况,有的监狱里关押的不止人类咒禁师,还有那些难以祓除,或是出于某些理由没有被消灭的凶恶鬼怪…… “岑先生,您还有其它地方想看看吗?” 孔银莲小心翼翼观察着男人的表情。 “老板还在等您,如果没别的事……” “你带路吧。” 岑冬生摇了摇头,将视线从周边环境中收回来。 他知道这里的实际情况,只会与他想象中的“泉台”天差地别。 这与他见过的“第555所”又有不同——虽然研究所的项目内容与未来不一致,但起码位置没变;而收容咒禁师的监狱,却不可能只靠改造现有监狱。 除去内部措施以外,自然环境同样是重要条件。八年后天海市最有名的两处泉台,一处在距离地面一百公里往下的地幔层,位于滚烫的岩浆世界中;另一处则在外海海底。 …… 在孔银莲的指引下,岑冬生进入建筑物内部,沿着光线昏暗的走廊和楼梯走上顶层,他们很快来到了监狱长的办公室。 “老板就在里面。” 门并没有掩上,从缝隙中,能隐约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岑冬生轻轻推开门。 宽阔的办公室内堆满了档案材料,黑长直发的美艳女人正姿态慵懒地坐在桌旁,手捧一份文件阅读着。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看到岑冬生的脸,她抬起头,玉颊上浮现淡淡的、欣喜的笑容。 房间内的光影黯淡,气氛颇有几分暧昧,女人眼角的一点泪痣在昏黄灯光的映照下,愈发有种勾人心魄的魅力。 孔银莲朝着她恭敬地鞠了一躬,一句话不说,转身告退。 女人知道眼下不是汇报工作的时候,老板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他,这种时候,任何别的事都不会被她放在眼里。 …… 档案室里只剩下了两个人,身后的脚步声远去,消失在了背景音里。 只有他与知真姐二人独处,在这种氛围中,他本应感到放松、欣慰……可不知是受到陌生环境的影响,还是从知真姐的模样中瞧出了异样,岑冬生的心头笼罩着一层阴翳般的不安。 看着那个身影朝自己慢慢靠近,男人的眉头不由自主地蹙起。 那是他的恋人,是他最喜欢的女性,他打从心底地,对安知真感到尊敬、向往与渴望; 如果放在平时,他早就该主动张开双臂、走上前去,将她拥在怀里,他会揽住她纤细的腰身,爱抚她丰腴饱满的身体,在她红润的嘴唇上印下热烈的一吻。 然而—— 在这一刻,当他看着女人迈着猫步来到自己跟前,俏脸浮现红晕,仿佛在期待着什么的时候,岑冬生却只说了一句话: ——“你不是安知真,你是谁?” …… 女人的脚步停了下来, “欸?我不是安知真……冬生,你在说什么呀?” 女人脸上难得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 但在岑冬生眼中,这种反应暴露了更多东西,让他愈发确信自己的猜测。 尽管眼前这个人的气息和知真姐有些相似,但其中明显混杂着别的“异物”,不是本人。 最重要的是—— 岑冬生瞳孔中映照出女人的面庞,根本不是他熟悉的那张脸。 只在看到第一眼之时,他看错了房间中女人的长相。 黯淡的光线笼罩下,他再一次确认,站在自己面前不是那位优雅迷人、妩媚多情的东方美人,而是一位金发碧眼的外国女性。 嗯,长得倒是还不赖,算是个美女……但我还是最喜欢知真姐就是了。 岑冬生不动声色地往后倒退一步,心念电转间已分析出当下的情况。 这情况颇为离奇,他一个人看错就罢了,但离开的孔银莲明显犯了和自己一样的错误,已经足以说明这是某种咒禁的影响。 岑冬生心中升起了戒备;但另一方面,他却有点想笑。 不管对方是谁,入侵哲人王的地盘,甚至敢伪装知真姐,这未免胆子忒大了点,后果可能比字面意义上的“太岁爷头上动土”还要恶劣。 “我不是……不是安知真……?” 女人被他这么一说,陷入了深深的彷徨之中,她抬起手,抚摸着自己的脸庞,眼中一片茫然,而这种情绪很快转变为深沉的恐怖。 那是对自身存在感到不确定的恐惧,人一生中所能面对的最可怕的虚无,莫过于此。 “不,不可能……” 金发女人按压自己脸庞的力气明显变大了,她开始疯狂地搓揉双颊,那力度简直是要将自己这张脸皮撕下来;长长的指甲掐入肉里,细微的伤口处慢慢流出鲜血。 “如果……如果我不是安知真……” 女人喃喃着,语气中逐渐被一股疯狂的意志渗透,眼球布满血丝。 “那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女人的声音变得尖锐而高昂。 岑冬生见对方疯归疯,但好像没有要攻击自己的意思,觉得这个人更有可能是咒禁的受害者,开始考虑是不是要阻止她自残。 她要是死了,线索就断了。 不过,尚不能排除对方当前的表现是某种陷阱…… 就在这时,驻足观察了对方有一会儿的他,突然意识到了某件事。 岑冬生眯起眼睛,觉得这个金发女人的长相眼熟。是在哪里见过呢? 在历遍浏览最近几日的脑内记忆后,他回想起来了—— 这不是在第555所见过的,围绕着知真姐的人群中的一员吗?这个女人是科学家团队中的一员,并且他在进行测验的时候,她就在观察室里。 岑冬生的脑内灵光一闪,很快意识到了一种可能性。 他环顾房间,试探性地开口: “知真姐?你在吗?” 面前的金发女人像抽去发条的人偶般不动了。 她放下手,湛蓝色的瞳孔中有着浓重的怀疑与一丝希冀。 “你……您是在叫我吗?我是……我是安知真,对吧?” 女人的声音颤抖着,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不,不是叫你。” 但岑冬生的回答却相当残酷。 “欸?可、可是……” 在二人对话陷入僵局的一瞬,岑冬生再一次察觉到了周围气氛的微妙改变:就像是有人掀开了幕布,被遮挡的光线洒落,照亮了舞台上真实的景象。 ——不知从何时起,安知真再度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黑长直发的女人静静地伫立在门口,就像刚抵达约会地点的恋人,她的态度依旧和过往一般轻松自在,有着万事尽在掌握的自信。 看到那张脸上绽放的熟悉微笑,令岑冬生松了口气。 “这是怎么回事?” 两人彼此拥抱了一下,青年开口问道。 他现在已经确信,眼前的异常情况是知真姐搞得鬼了,但还不清楚其中动机和原理。 安知真将手指轻轻点了点下巴,笑着回答: “那人是我的‘分身’。” “……分身?” 是利用《天魁权首》实现的吗? “简单来说,就是为某人的大脑创造出一个新人格,认为自己是‘安知真’;接下来,我再将一部分思维方式与知识烙印在这个人的记忆深处,他就能代替我从事一部分工作。怎么样,听上去很方便吧?” 在青年面前,安知真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坦率。 “这……” 岑冬生哑口无言。 虽然知真姐说得轻描淡写,但其中过程肯定没那么容易…… 而且,这效果着实可怕,等于是将一个原本人格独立的人,篡改扭曲成了“自己”的一部分,完全失去了自我存在。 这是过去的他,从来不曾知晓的“哲人王”的另一面。 如此想来,在未来的理想国中,到处都有可能存在哲人王的分身,暗中注视着这个被她统治的世界—— 眼前这个女人是因为接受不了一点,所以才会陷入疯狂吗? “不过,果然瞒不过冬生你呢。” 姐姐大人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说明我们果然是真爱。” 岑冬生这时正拥抱着安知真,心想先不说真爱的事,从这美妙的手感来看,的确是真的知真姐…… “让我先处理一下吧。” 安知真说着,视线转向那个瘫软在地上的金发女人。 …… “好啦,别害怕。你就是你,你是艾莲娜,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对,对了,我是……” 安知真走过去,居高临下地抚摸着女人的头发,就像母亲抚摸着女儿般温柔。 金发女子满头大汗,激烈地呼吸着,迷茫的视线开始集中。 哲人王的声音中仿佛有着某种魔力,伴随着她的话语,那个名为艾莲娜的科学家从疯狂重归冷静,似乎找回了自己的人格。 “我是艾莲娜……我记起来了……” 但与此同时,女科学家望向安知真的表情明显有了质的改变,在在不知不觉中间变得充满信赖和崇拜。 在艾莲娜眼中,将她从自我怀疑的深渊中拯救出来的安知真,毫无疑问是真正的救世主。 唯独岑冬生这个旁观者看来,觉得这事儿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诡异感,令人细思极恐。 知真姐对这个女人明显是有恶意的,要对方只是一般人,她还真不会用闲心这种手段玩弄某人的意志。 这女的究竟怎么惹到知真姐了? 姐姐面上永远是一副温柔可亲的模样,偶尔暴露出来的阴暗面却总是令人不寒而栗……还好岑冬生一直都有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 安知真安抚好这个女人后,将她打发走了。 她伸了个懒腰,笑眯眯地看向青年。 “冬生,我得表扬你,你是个诚实的恋人。” “什么?” “你本来可以当做没发现,把艾莲娜当成我尽情疼爱,不是吗?” “不,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岑冬生吐槽了一句。 总算轮到两人独处,他在椅子上坐下后,知真姐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他的大腿上,挤入他的怀中,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就像一只大号波斯猫般优雅慵懒。 “好了,我们开始说正事吧~” 第一百一十四章 做些“正事” 安知真的双手抱着他的脑袋,坐在他的怀中,一张宜嗔宜喜的无暇俏脸近在咫尺,笑意盈盈,那双闪烁着潋滟水光的明媚瞳孔倒映着他的面庞,似要吸纳男人的灵魂。 “……这样不好说话吧?” 岑冬生得了便宜还卖乖,他怀中搂着身穿礼裙的美人,低下头深深吸了口气,鼻尖闻到了玫瑰般浓郁的芬芳沁入心脾,掌心传来美妙的弹性与温热的体温。 清颜妹妹那种纤瘦体型的大学生,他张开双臂后可以整个搂在怀中,用一种仿佛要吃了对方的气势将女孩的身躯完全覆盖;但想要搂住一位身材高挑的成熟美人,这难度可不是一回事。 幸好岑冬生体格够大,不然这会儿还真有些吃力。 “我可不在乎这种事……你想说就说,不说就算了。” 就像找到了归宿一般,女人将脸贴在他的胸口,似乎是真觉得底下这张“人肉座椅”很舒服。她的声音变得懒洋洋,与躺在床上或是沙发上时的她一样,在岑冬生听来,就像是有人正在用指尖摩挲他的耳廓,心头一阵发痒。 “还有啊,你不会搂不住我,让我滑下去吧?” “不会,我胳膊有力气得很。” “那就快点想办法,让我坐得更舒服点~” 知真姐调皮地翘起脚尖,在他眼皮底下摇晃了两下,小腿绷得笔直,鲜红色的尖头高跟鞋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射着光芒,花纹繁复的圆裙裙摆垂落下来。 岑冬生深吸一口气,双手往下揽,捧起了女人的一双长腿。泛着油光的黑色丝袜包裹着丰腴的腿部肌肤,丝料质量上乘,抚摸上去时手感极佳。 安知真跟着他的动作蜷缩起双腿,顺便还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自己在男人怀中坐得更稳当些。 “知真姐,你,你先别动……嘶……” 她臀部轻轻挪动是为了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但对于坐在她身下的岑冬生而言,则完全是一种折磨。 来自下方炙热而坚硬的触感,就算隔着裙子都能感受到。安知真玉颊悄然绯红,嘴上却没放过自家弟弟,故作困惑地说道: “欸?我只是想坐得离你更近些……怎么了吗?” “……” 岑冬生再次忍不住开始做起深呼吸,他望着天花板,想象自己变成了一尊石像,僵硬着一动不动, 但他的手,还是不自觉搂得更紧了些。 …… “让我闻闻。” 安知真趴在他的身上嗅来嗅去,上半身的裙襟遮挡不住丰满的胸口,在这个姿势下,那堆雪般的诱人弧线清晰可见。 这是在考验我是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吗? 岑冬生只觉得女人的脸庞在脖子附近反复挪动,垂落下来的发丝落在脸上,让他想要打喷嚏。 “……嗯,有点汗味。” 过了好一会儿后,安知真才像是做出了总结,如此评论道。 “因为刚刚打过架,算是热身……直接就来见你了,也没洗过澡。” 岑冬生担心她觉得自己身上的味道不好闻,抬手嗅过之后才略微放下心来。 “……应该还好?” 只能说揍王五的时候场面看似很壮观,之前的岑冬生肯定是造成不了如此惊人的破坏……可即便如此,他依然觉得不是很尽兴。 好处是他身上没出太多汗,甚至连灰尘都没沾上多少。 接连吸收了虎魔与猿魔之力后,岑冬生相当于得到了两种人仙系甲等咒禁的加持,拥有堪比怪物的体质,无论力量还是速度都有着压倒性的优势,水准超乎想象。 “放心,我才不会觉得你身上有不好闻的味道……” 姐姐察觉到了他的不安,笑呵呵地解释道。 “我刚才只是想要吸收一下冬生能量而已。” ……“冬生能量”是什么? “什么‘姐姐能量’?呵……哈哈……有些痒,好啦,放过……放过姐姐我吧。” 安知真一边咯咯直笑,一边用手掌试图阻止男人的肆意妄为,脸上的红润愈发鲜艳,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 调笑一阵后,两人气喘吁吁,却还是舍不得松开彼此拥抱的手。 再这样下去,可能再过几小时都没办法谈论正事……意识到这一点后,暧昧的氛围在急促的呼吸声中升温。 等二人的嘴唇分离后,谁都没有开口,只是静静注视着彼此,空气内残留着芬芳的味道,宁谧的氛围中,发热的头脑稍微降温。 …… “冬生,你有话想问我吧?” 他们总算聊起了正事。 “……是的。” 岑冬生还是有些在意她刚刚展现的那个新能力—— 《天魁权首》进化了,但为什么是现在? 特等咒禁的能力往往具备抽象的特性,会随着咒禁师的欲求和希望拓展出新的形态;反过来说,能力的改变亦意味着人思维方式上的变化。 “因为最近实在太忙碌,”对此,安知真是这样解释的,“我希望能有一群值得信赖、不会背叛的人分担琐碎的工作,这样我本人就可以偷懒了。” 的确是个理由,但岑冬生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还有啊,关于‘分身’这种能力,我觉得最近这段时间可能会用得上。” “……这是什么意思?” 知真姐没有回答问题,反而笑眯眯地说起了另一件看似无关紧要的事。 “冬生,你这段时间最好多关心一下清颜妹妹的心理健康哦?” 是因为她们间的那场战斗吗? 岑冬生叹了口气,明智地决定不再多问。 “接下来谈谈今天发生的事情吧。” 男人拿起放在桌上的材料,这是知真姐出现时携带的,是一份新鲜出炉的“汇报”。 “地区阶段性停电,路面严重损坏……这会儿消防、电网和路政的人都在忙碌。” 加之红尘酒吧的火灾,本来已经有救火车抵达,但在岑冬生与王五发生冲突后,位于现场的消防员收到指令,及时撤离了那个地方。 岑冬生看了一眼报告上的内容。 他把电线杆拆了用来砸人是顺手为之,但就照片上显示的他对附近地面和建筑物造成的破坏效果来看,结果用啥都一样,归根结底是能级问题。 “没问题吗?” “当然,这些都是无可辩驳的证据,谨慎的人从中看到危机,乐观的人从中看到可能性,我需要的正是这两类人。” 知真姐笑了起来。 “我的能力不适合表演给他人看,如果没有你在,我说不定得去拜托清颜妹妹呢。” “那还是免了吧。” 两人不知道维持了多久的拥抱,安知真在他的嘴边轻吻了一下,随后从他的怀中跳下来。 “怎么了?” “我有东西送给你。” 女人从抽屉里拿出来一枚小小的圆形芯片,放到他的手心。 “这是什么?” 岑冬生拈起它,好奇地问道。 “通讯阻断器。把它装进手机里,能在一定程度上保证通话内容的私密性。” “哦……” 他听说过这个名词。在统治局干活的时候,这枚小东西会被安装在大大小小的通讯设备内,属于不可或缺的零件。 “咒禁师们的听力普遍比普通人更强,我正在考虑是否能运用上绕过空气振动传音的新技术。这是研究所那边得到最新成果,尚未大规模应用,你可以帮忙测试一下实用性。” 也就是初代作品吗?熟悉的东西是越来越多了啊。 “还有这个。” 女人又拿出一枚名牌,在岑冬生的胸前挂上。 他低头一看,上面写着“第一顾问”四个大字。 安知真一边为他整理衣襟,一边小声说道。 “这是我为你在组织内部安排的职位。你不需要向他人负责,有权利组建一支非正式小组,独立于其他部门,我会保证你的行动不受官僚系统的影响。” “我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我相信以你的作为,很快就会有人找上门来。冬生一直以来都有寻找队友的想法,不是吗?可惜我和清颜妹妹都不太合适。” 岑冬生抚摸着象征身份的名牌,默默点头。 这就是他和知真姐早就约定好的,为了让他成为在咒禁师群体中拥有卓越影响力的人物而做的准备工作。 的确是时候了,他本人如今的实力抵达甲等阈值,超工委正式挂牌,该有的环境条件都齐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时代车轮滚滚向前,有识之士中流击水,谁都无法阻止巨变的到来。面临着狂飙猛进的未来道路,他无处可躲,唯有向前。 “最后一个话题,关于我这次遇到的两位咒禁师,他们彼此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一方是本地的民间咒禁师,一方来自别的城市,属于一个叫‘万仙朝会’的咒禁师组织……” 先是王五袭击了郭翠娥的地盘,差点将整座酒吧付之一炬;与此同时,王五的下属利用操尸之术,入侵了同样属于郭翠娥产业的ktv。 “我还没来得及与他们接触,你询问前因后果了吗?” “问了。” 王五虽然态度不佳,更相信他口中的“盟主大人”会来救他,不愿意向别的势力低头;但面对岑冬生的询问,他倒是还算老实,背叛是一回事,认怂又是另一码事。 据他所说,大概在半个月前,某位万仙朝会的成员回自己的故乡,中途失踪在天海市。此人的同堂弟兄沿着蛛丝马迹追查他的下落,后在郭翠娥手下的某个女性咒禁师身上嗅到了那个人的气息,于是认为此事与红尘酒吧的一伙人有关,便向总堂发去了求援; 而按照郭翠娥的说法,没有人与她提前沟通,她本人更是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对方却直接选择上门烧房,实在是蛮横不讲理。 “可信度如何?” “既然特地寻了这样一个理由,大概率是确有其事。但从万仙朝会那边的反应来看,主要还是为了进入天海市找个借口。” “我们身为本地的超自然事务管理者,若是能妥善地处理好这起冲突,倒是能为超工委的后续工作做个范例。” 安知真低声笑了起来。 “冬生,你打算怎么做?” “唔……” 岑冬生摸了摸下巴, “在我看来,还是得先解决万仙朝会的事情,王五栽在我手里,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然后顺便搞清楚郭翠娥那边的情况。” “哦,需要分个先后吗?” “我觉得要,因为王五背后的人可能已经盯上我们了。” 虽然只是猜测,但岑冬生估计,这会儿“万仙朝会”的动作已经在路上了—— 可能是支援成员,可能是某种力量的投射。 之所以他会如此肯定,是因为他很清楚降灵王的作风。 这家伙以“护短”出名,对于那些他在意和钟爱的属下,除去“返魂牌位”之类的保障措施,还有施加包括诅咒和“临时神降”之类在内的反制措施。 在他的拥护者们看来,这些举措都是降灵王有情有义的证明,不像其他的祖高高在上,那个男人值得所有人去追随。 不知道这个年代的他,能为自己的下属做到那种地步……要不是哲人王就在身边,岑冬生这会儿估计还会觉得紧张。 …… 要说世事就是这般巧,正当岑冬生谈到“王五背后之人”时,一股来自冥冥之中的压迫感从天而降,就像一位身居青冥、顶天立地的神祇,自云间朝他们投来漠然的一瞥。 岑冬生呼吸一窒,不由地瞪大眼睛,想要开口提醒,却见面前的女人将手指放在唇边,朝自己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嗯~有意思……看来你又猜对了。” 安知真歪了歪头,像是正在倾听那个虚空中的声音。 岑冬生听不到,却从女人的表情中看出些许门道,青年屏住呼吸,静静等待着她的判断。 过了一会儿,姐姐大人的脸上露出饶有兴趣的笑容。 “冬生,你陪我去见那个人。我想做个实验。” 第一百一十五章 降灵王的提议 岑冬生注视着房间内空无一物的角落,在一股让他情不自禁屏住呼吸的慑人压迫感中,他的视线慢慢移向窗户,玻璃映照出他凝重的脸。 在万籁俱寂之中,他听到了某种声音。 那声音细而琐碎,如果是普通人可能根本不会察觉;就算听到了一点,只会怀疑是长时间处于寂静环境中产生的幻听。 令人联想到皓白色的冬季,自松树枝头掉落的雪花,或是白茫茫的雪地之上,枯败的叶片被踩断所发出的一丝脆响。 只有咒禁师敏锐的第六感,或者说久经锻炼的灵觉,才能从那寂静之中,寻找到一丝源于庞然之物的投影,并从中感受到难以言喻的沉重压力和可怖感…… “和我一起走吧。” 知真姐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轻松,她微笑着对他说。 “……好。” 跟随在女人的身后,岑冬生走出房间,来到光线昏暗的走廊。 他拉开窗户,金色的阳光直射着大理石地面;男人看到明朗的天空,澄澈碧蓝的穹顶上镶嵌着几缕白色云彩,并再一次确信“那东西”存在着。 它既是声音又是视线,它来自冥冥之中、青穹之上,是来自千里之外,遥远天神的一瞥。 它几乎无处不在,使得整座监狱都被无形的力量所笼罩。 是的,那声音既是细碎的、又是庞大的,当你认识到它的时候,它便会从一枚细小的螺丝钉,转瞬间膨胀成庞然的巨型构造,变得让人再无法忽视;那构造复杂而潦草,处处透露着矛盾感。 当那雪花坠落枝头的声音过去后,岑冬生恍然间觉得自己听到了响亮的鸣笛声;他想象着一列行驶在无边雪原之上的列车,就从他的面前呼啸着穿过空空荡荡的房间,于无人的走廊上奔驰而过。 那东西真真切切地存在着,修长庞大,却无人能看见真容,只能从耳畔残留的回响中,自行想象它的样子。 声音又消失了,可是那透明的巨大轮廓,就在眼前徜徉,如同水缸里的金鱼,悠闲地晃动尾巴。 大音希声。 “真夸张……” 他心想。 降灵王本人不可能在天海市,这仅仅是对方将力量远程投射过来的结果,考虑到“万仙朝会”的大本营位置,这一直线距离可能超过两千公里。 但即便如此,完全版本的特等咒禁,依然有着超乎寻常的威慑力。 他心中清楚,知真姐能做到类似的事情……若是他有机会直面那颗高悬于精神世界的恒星的话,就能“享受”到被巨物碾轧成齑粉的感觉。 “是有人想见我们吗?” “嗯,只是试探。” 姐弟二人走在长廊之上,轻声交谈。 路过大厅的时候,岑冬生注意到门口的守卫露出茫然的表情;直到安知真靠近的时候,他才像是回过神来般认出女人的脸,有些慌张朝她敬了个礼。 下一个瞬间,他双眼翻白,直接晕了过去。 岑冬生扶着对方靠在墙边,翻开眼皮,确认没有大碍。 无论是迟钝还是敏感,那无形的压迫感如风暴般席卷了这间监狱中的每一个人,暗中夺去了他们的反抗能力。 以降灵王的风格而言,这回做得还算温柔,看来对方不想撕破脸皮。 是试探、也是挑衅。 他抬头看着安知真。 姐姐大人明白他的意思,轻声说道: “现在就驱散这股力量的话,就失去了对话的选择。当然,如果这就是你的决定……” “稍等一下。” 岑冬生思忖片刻,提出自己的建议。 “我们现在就去见那个叫王五的人。对方至少在明面上是为了他来。” 降灵王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下属,这是岑冬生的判断。 此人的护短行为,究竟是不是出于所谓的义气,岑冬生不得而知;但就算是身为统治局的一员、站在阵营对立的立场上,他仍承认某个事实: 那就是降灵王在某种程度上的确算是“最有人情味”的祖。 和其他祖一样的高高在上、一样的肆意妄为,但不同之处在于,降灵王的身上有着过往野心勃勃的人间统治者的色彩,人们看得到他的情感,往往更能理解他的欲求。 岑冬生望着天空,明确“天神的眼睛”正在看着这边。 现役特等咒禁师之间的对抗可不是开玩笑的,天崩地裂的异象对他们而言可能只是个打个招呼的程度,一不小心,整个监狱都会在两种绝强力量对抗的余波中,从地图上被抹去。 “知真姐,我想知道你对此事的判断。” “这个嘛,现在还说不好。” “要根据对方的态度来决定?” “嗯。” 安知真微微颔首。 “与清颜妹妹不一样,我听你的口气,对方是个男人吧?” “……是的,我是从王五口中听说的。”岑冬生回答道,“他们的盟主是个男人。” “这样啊。”女人好像有点遗憾,“面对男人,冬生针对特等咒禁师的魅力自然无处发挥,真可惜。” ……可惜啥,能发挥才可怕吧……不对,这世上哪里会有这种奇怪的魅力存在了! “希望能有个好结果。” “那你觉得是打起来好呢,还是没打起来好?” “现在两边都处于起步发展的阶段,连自个地盘上的事情都没搞明白……要是对方的精神还正常,就不该选择在这种时候撕破脸皮。” “但性格唯我独尊的人,往往会让自己的一时心意凌驾于所谓的‘利益’之上。” “……是啊。” 岑冬生叹了口气。 知真姐是察觉到了吗,那家伙是同级别的对手,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推测。 “喂,干嘛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啊。” 她笑意盈盈地伸出手,轻柔抚摸着他的下巴。 “你也是‘我们’中的一员啊。” ……认真的? 岑冬生心想,再怎么说,我也不可能变得像你们一样任性,就算在未来得到了对等的力量之后…… 绝无可能。 * 门前的守卫们一个个都陷入了茫然失措的状态。还好不止是他们,犯人们有着相同的待遇,因此没有出现大的混乱。 在其中一间囚禁室内,他们见到了被镣铐限制了行动的王五。 “呵呵……呵哈哈……你们感觉到了吗?” 男人面色苍白,满头大汗,对着走入的两人露出得意的笑。 “盟主大人……我的神……他降临了!” 王五的声音中满是崇拜与自豪,但神情中透着隐隐的痛苦,仿佛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折磨。男人表面看上去无碍,深处的五脏六腑却传来了翻转般的痛楚。 降灵王将自身的力量投射到千里之外,为了精准定位需要一个媒介,而王五就扮演了这个角色。 岑冬生心中有了猜测,看来降灵王比他想象中更看重王五,这个男人未来能成为大名鼎鼎的“神打王五”绝非偶然,王五崇拜的盟主大人,恐怕早就盯上了此人身上具备的潜力。 他联想起了知真姐之前所作所为。降灵王没有《天魁权首》这种方便的能力,能有机会将某人制作成足以承载自己力量的“分身”,对他而言是个不容错过的选择。 此外,安知真有办法让孔银莲的咒禁“升华”,降灵王应该也有着类似的手段…… “冬生,‘他’现在就在我们面前。” 知真姐提醒道。 “可请‘他’出来一谈了?” “不错。” 王五听不懂男人与女人的对话,只是按照他自个的想法,他觉得这两人在察觉到那股冥冥之中的可怖注视后,一定已经慌到不行了。 特别是那个把他揍得还不了手的青年,之前的态度如此嚣张,但在见识到真正伟大的力量之后,肯定早就吓得两股战战、六神无主,所以才会主动来寻找自己。 至于青年身边出现的女人,他毫不在意。她美则美矣,却与己无关,王五不在乎女人,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太阳,只愿意为某个男人献上一切。 “你怕了吗?” 王五的态度就像一个狂信徒,充血瞳仁望着两人,哈哈大笑。 “你们想逃脱盟主大人的‘注视’,唯有一种方法,那就是诚惶诚恐地跪下,向那位大人献上忠诚!” 对于这满口妄言的家伙,安知真只是微微一笑。 她什么都没说,甚至看不出使用了咒禁的迹象—— 那凝固空间的威慑,那无形无相的庞然之物,那来自青冥的注视,就像一阵清爽的风,全都吹散了。 若是有那擅长观测精神世界的咒禁师在场,就会看见监狱上空一瞬间升起的煌煌日轮,心灵大地阳光普照,些许阴霾如春雪般消融。 王五虽观测不到精神世界的异变,却能感觉到“盟主大人”力量的流逝,他脸上的狂喜之色慢慢散去,变成了困惑,再之后变成了不可思议。 “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安知真只是笑意盈盈地看着岑冬生,看这态度就知道,是打算让他当代表。 ……眼下的确是他最合适。 “你想谈谈?”岑冬生问。 “什么?不,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岑冬生懒得再费口舌,此人看不清现状,完全是降灵王的狗,没有交流的意义。青年的瞳孔变成了明黄色,声音如惊雷般在对方心中响起。 “我不是在和你说话,让你主子来。” 王五受到激烈的精神冲击后,脑袋猛地往后仰去,双眼翻白。 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慢慢从他肩头浮现,悠然站起。轮廓本身看不清面貌,周身散发着微弱白光,好似幽灵。 岑冬生凝视着“他”。 两世加起来,这是岑冬生头回见到降灵王,亦是他重生以来见到的第三位成祖之人。 “我来见你了。” 那声音自天空而来,在房间内隆隆作响,透着威势与严厉,仿佛冬日里的一道冷光。 岑冬生心头些许的紧张很快被抛诸脑后。自家大腿就在他身边,没甚么可怕的。 青年沉声回答。 “有话直说。” …… 降灵王的确是有话直说,几句话后,岑冬生便已知晓了他的打算。 那幽灵般的影子将一枚青铜令符交予他。 “收好此物。” 岑冬生低头望着令符,上面的图案花纹已很模糊,看造型勉强能分辨出是头老虎;青铜器物摸索起来表面光滑,此物明显历史悠久,是件古董。 “万仙朝会……这种古代传下来的玩意儿还真多哪。” 岑冬生心中感慨。 这世界的灵气潮汐有起有伏,但严格来说,能抵达当今这般复苏旺盛的时期,唯有古籍中记载寥寥,充满幻想色彩,尚在的远古时代;而在剩下来的绝大部分时候,古人们过着的还是偏“唯物”的生活。 话虽如此,这中间毕竟隔着数千年的岁月传承,修行之士如过江之鲫,能人异士、奇才怪才何其之多,还是为后人留下了不少有价值的物件。 这就是历史带来的财富了,旁人羡慕不来。 他心中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稍用真炁刺激,手中令符立刻焕发起光芒。 眼前光影交错,现实的景象如水面上的眼帘般褪去,映入眼帘的是一面插着旗幡,四面空荡的台子。 台下人群熙攘,看不清晰,却能感受到一股狂热的气氛。 “……英魂擂台。” 他心想,又是个久仰大名、今生才有机会见到的场景。 和“返魂牌位”一样,通往“英魂擂台”的令符,亦是万仙朝会独有的物件。 一旦使用,便会让进入一个独特的天仙系咒禁所制造出来的空间,其形象、原理皆来自古时候的“打擂”。 所谓打擂比武,相传在唐宋时已有了习俗;到了明代,民间武术流派林立,让这一比赛方式更为盛行。 英魂擂台的规矩很简单,提前立下誓约的二人进入决斗场地,按照比赛结果执行,如有违反,则会遭到擂台本身的反噬。 而这,就是降灵王的提议。 “好好考虑。” 降灵王惜字如金,留下一句话后,那幽灵般的人影闪动,似要就此消失。 但就在下一瞬间—— 它的身形凝固在原地。 降灵王的目光,终于望向了那个像随从般陪伴在岑冬生身边,始终面露微笑、沉默不语的女人。 “请留步。” 她说。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下马威 降灵王的影子突然不动了。 那处空间仿佛被固定住了,《天魁权首》的力量不似他暴烈,却浩瀚如大海。 女人静静地看着那个影子,神情淡漠。 相比起与自己的下属们相处,与岑冬生相处的时候,安知真的笑容会更真诚些;而现在,岑冬生又见到了她的另一面,女人的脸上没有笑容,无喜无悲。 降灵王展现出了自己身为特等咒禁师的威严,但这里是哲人王地盘,安知真不可能在对手发出挑衅后,还笑脸相迎。 “……” 幽灵身上笼罩的光影微微晃动,泛起波澜。 不知为何,岑冬生看到了这一幕,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因为在他眼里,这就像是在模拟一个人脸色变化的过程。 降灵王自然能感受到之前施加于整座监狱之上的无形力量被人消除,很清楚眼前这个女人是和自己一个级别的咒禁师。 但在刚才的对话中,他始终没有望向安知真。 也许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和女人有着某种默契吧,谁都不想在没有预先准备的情况下翻脸,顾忌事后可能的报复、全面开战的结果,以及各自地盘的下属。 很遗憾,事实并非如此。 在监狱的人们遭到袭击的时候,知真姐就已经在感到生气了,岑冬生看得出来。他知道,接下来就是传统的下马威环节—— “他的话还没完,给我老实听着。” 然后,他听到安知真如此说道。 呃…… 他愣了一下。 我有话要说?我吗? 他忍不住转头去看知真姐的脸,发现她好像是认真的。 “给我好好装逼。” 姐姐大人的视线中透着鼓励的笑意,似乎是在这么说。 在降灵王面前?真的假的…… 他想起以前和同事们私下聊天的时候,也偶尔会谈起那几位立足咒禁师社会顶点的强者——哲人王他们不敢谈论,剩下的人还是可以念叨的。 各位祖行事作风迥异。虽然除去平等王之外,剩下的几人作为大势力领袖都不会允许他人挑衅自己的权威,但在这之中亦存在区别: 枯荣王个性淡泊,守着自己的地盘,向外从不展现侵略性;哲人王对于自己名声的态度是务实主义,鼓励统治局管辖区域内个人威权的发展,并不在乎外人的看法;而幽冥王似乎更在意别人是否对他的存在感到恐惧,这就是他放纵某些邪术师打着他的名头在世界各地制造恐怖袭击与血腥罪案的缘由,不知道是性格使然还是某种咒禁的需求。 在这之中,降灵王是最注重自身招牌的那个。 他要所有人都畏惧他、尊敬他,不论是自己的拥护者,还是对手;他的属下们也时常会以“有人触犯降灵王天威”的缘由对外宣战,哪怕是另外三位大区统治者都不例外…… 要在这种唯我独尊性格的人面前放狠话,感觉这仇恨拉得有点大。 不过没办法,岑冬生轻叹了口气,在下决心去寻找知真姐的那一刻,他早就决定抱住哲人王的大腿一条路走到黑了—— 途中遇到平等王是个意外。嗯。 “让自己的下属出头……是为了绑住有价值的人才吗,真是个缺乏器量。” 但在岑冬生开口之前,那个幽灵般的身影就像放弃了什么似的,再一次从安知真身上移开了视线,反过来劝说他: “来我这里,以你的能力,有资格做我的副手。如今风云变幻、龙蛇起陆,正是我辈英雄大有可为之时,切不可错失良机。” 看来他是对刚才的犹豫会错意了。岑冬生面无表情地拒绝。 “她给我的东西,你给不起。” 对哲人王的向往,是前世就留下来的因缘,谁都无法替代。 “是吗……” 幽灵点点头。 “那我走了。我的提议依旧有效,剩下就当作是赔礼吧。” 对方似乎完全放弃了;而就在下一秒,它的身影就被一双无形的手握住,被粗暴地揉成了一个小小的光团。 …… 岑冬生感觉到,那股慑人的威严已经烟消云散。 “这家伙算是逃走了吧?” “嗯,还挺及时的。” 安知真好像觉得有些遗憾,她张开手,那枚星星点点的光团正静静地躺在掌心。 “我还想着能否通过这个分灵,溯源到他的本体呢。” “……对手很谨慎,也很果断。” 岑冬生说。 如果说成为特等还有可能靠运气,那么成为“祖”,就是性格、时运与头脑缺一不可,就算他的性格再高傲,也不可能犯下这种低级错误。 “算了,靠着这些残骸,我就能解析一部分他的咒禁原理,抓住这个人的马脚……啊,对了,我都忘记问他名字了。” “他叫张是道。” 岑冬生回答道。 降灵王,原名张求道,看这名字就知道,其祖辈家中宗教修行氛围浓厚。包括他本人,在第一次浪潮前前曾在终南山隐居过一段时间。 所以,他其实就是早期传古派咒禁师中最出名的强者,只不过他的强大与成就,与所谓的传统关系不大。 据说张求道十八岁成年之时,某日观想途中忽而有所体悟,对自己身边的人言明“大道求不得……人能弘道,非道弘人。”之后才改名张是道。 “你连名字都知道?” 安知真好像有些惊讶。 “这也是那个叫王五的人和你说的?” “不是。”岑冬生摇了摇头,“是我爷爷以前提起过‘张家麒麟儿’的事……” 因为降灵王有传古派的背景,所以他又能把“爷爷”拉出来了。 “所以,你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有在关注他……” 女人的眸光微微闪烁,语气古怪。 “不至于吧……” 他很快明白女人在想什么,有些哭笑不得,连男人的醋都要吃吗? “我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他可是对你发出邀请了哦?” 知真姐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呃……” 老实说,这点的确出乎他的意料,但降灵王爱惜人才的特点很出名,应该是这会儿身边真的缺帮手,一时见猎心喜了吧。 “放心吧知真姐,我是不会离开你的。也没人能取代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毕竟……你是我的恋人。” 龌龊点讲,能将这个世界上地位最高、最强大的女人搂在怀中,这对任何男人而言都是无法抗拒的诱惑,也是除了安知真……和伊清颜以外,没有人能给他的优越感与征服感。 听闻此言,安知真忍不住松了口气,将纤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语重心长地感慨道: “冬生,你是个异性恋直男,真是太好了。喜欢大姐姐,喜欢女高中生……这些都是很健康的爱好,请继续保持。” ……你在说什么怪话啊! 虽然降灵王和他的追随者们以义气结盟出名,对于他看重的人才,还会结为异姓兄弟乃至父子,但他们可不是那种关系—— …… ……呃,应该不是吧? * 总之,在那之后的十几分钟里,来自青冥深处的天神注视并未再度出现,王五仍然身处昏迷,躺倒在地,一动不动。 看来降灵王是真的离开了。 安知真,将手中的分灵一把捏碎。 “有收获吗?” “嗯。下一次如果张是道真身来此,应该能给他一个惊喜。不过,仅限于‘一次’。” “对于特等咒禁师之间的战斗,这就已经足够了。” 甚至在二人成为“祖”之后,都仍能成为摆在胜负平台上的筹码,这次对方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沉重—— 在自己的属下身上降下分灵的行为,还是过于草率了。 岑冬生觉得这事儿大概率是个巧合,与降灵王试图利用王五的神打之术,将其制作成能承受自身力量的“分身”有关。 但他没想到的是,王五会好倒霉到在这种时候,撞入另一位同等级的咒禁师手中。 这又是岑冬生带来的改变,前世没有他,王五恐怕在烧毁红尘酒吧之后,就会直接离开,也就遇不上安知真了。 “他的赔礼,我这边算是接受了。那你呢,打算如何处理他的‘提议’?” 岑冬生没有回答,他望着手中的令符,却渐渐有了一个与之无关的想法。 第一百一十七章 引导平等王的尝试 “……冬生?” 安知真见他有段时间没声响,开口问道。 “我再进去看一眼。” 岑冬生说。 刚才他已经试过了,只要愿意,他现在就能开启擂台,等着万仙朝会那边派人上来。 按照降灵王的意思,无论谁输谁赢,矛盾都到此为止;但输赢的结果,却无疑会影响两边的态度。 假如没人能替安知真赢下这一场,万仙朝会就会考虑她是否为光杆司令、是否要趁此机会抢占势力真空区,或由张是道本人亲身前来主持大局。 通过打擂决斗来分出胜负,算是降灵王为自己门下立下的重要传统,与哲人王整体沿袭官方机构的作风不同,他与他的追随者们自有一种江湖习气在。 除了处理自家内部事务以外,万仙朝会在对外交流上,同样热衷推行自己的这套规矩。 虽然有以势压人之嫌,但在真正发生冲突的时候,面对万仙朝会这样一头庞然大物,其他势力往往会选择妥协。 道理很简单,那些与万仙朝会有矛盾的咒禁师团体,最担心的事无非是降灵王本人亲自下场;万仙朝会除去“祖”后依然是中华大区最庞大的咒禁师势力之一,但若能把规矩局限在“一对一”的擂台比斗,起码有了赢的希望。 以及,英魂擂台的规矩一直以来都还算公平公开,降灵王厌恶在决斗中使用卑劣手段,就算是自己的直系下属在这方面犯错,一样会受到严酷的惩罚。 擂台的存在,于其它势力而言是从“巨无霸”口中争取利益的机会;而对于万仙朝会这一组织而言,则是成员的定期试炼,避免他们在优越的特权生活中懈怠,沦为组织的蛀虫。 …… 使用令符后,岑冬生慢慢走上擂台。 对面没有敌人登台,他独自一人,正好借此机会好好观察一下这个地方。 他环顾四周,能看到三三两两簇拥在擂台附近的身影,光影变幻,人头攒动。 “他们”都是观众,熙熙攘攘围在台下,随时等待着下一场擂台的到来;以及,这些影子不是被制造出来的,而是对应着一个现实中持有令符的人。 观众们渴望着血脉偾张的战斗,欣赏着残酷激烈、赌上性命的搏杀,他们的存在,进一步扩张了英魂擂台的影响。 这会儿万仙朝会组织草创,降灵王虽然建了这个擂台,但看眼前的观众数量,明显是刚刚出现不久; 而在未来,这位祖会将这种擂台文化在五湖四海传播开来,让每年一度的内部竞赛成为无数人瞩目的赛事。 观众中有其他组织的人,有自由咒禁师,有来自异国他乡的客人……据说在这群观众当中,甚至能见到死去的人,其灵魂盘桓此地,这就是“英魂擂台”这一咒禁名字的来历。 岑冬生眨了眨眼,退下擂台,虚幻光影自他眼中褪去。 他看着手中的令符,这枚青铜虎符的造型有点印象,他记得是万仙朝会向外界客人发放的令符中等级最高级的一种。 青铜虎符的持有者,在得到许可后可随时进入这片空间,且兼具“选手”和“观众”的身份,既可以观看擂台比赛,还可以主动向人发起打擂邀请,在擂台见证下所立的成败条件,同样能得到万仙朝会一方的认可。 剩下的令符都只能让观众当个看客;而除此以外的大部分人,则只能通过其它方式观看打擂,去不了现场。 以前的岑冬生,就只能从《综合参考》之类的电视节目和新闻报刊上了解消息,像这类这类万众瞩目,奋力登上舞台就能被人们狂热追捧的竞赛,向来与他无关。 等他回过神来后,知真姐轻声问道: “如何?我感觉你似乎到了另一处‘空间’之中。” “那里是一处擂台。” 岑冬生简单形容了一下那个地方,并且——虽然现在还没有诞生,但他还是用“猜测”的方式,讲述了英魂擂台将来可能达到的规模,以及实现的效果。 作为拥有先见之明的重生者,他从不吝啬和安知真分享经验。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本就是哲人王率领统治局成员得到的知识,有他在,就能省去重复造轮子的过程。 这些来自未来的帮助,都让这一世的安知真站在更高的基础上…… 他很期待,这一辈子能看到哲人王走到更远的地方。 安知真听着听着,露出饶有兴致的微笑。 虽然是注定要成为对手的人,但对于那些有远见、又有趣的想法,她总是不吝夸奖。 “真是不错的想法,以后有很好的潜力。”她判断道。 社会秩序会有一个从混乱到稳定的过程,但人们对战斗和竞技的渴望却不会消失,最典型的就是各类体育竞赛,有的运动在全球范围内拥有巨大文化影响力,更能在本国内部起到组织团结的效果。 在咒禁师群体成为社会的统治阶层以后,过去的主流运动不可避免受到影响,再加上世界局势风云变幻,在未来的八年时间里,像奥运会这样的世界级赛事几乎都中断了。 就算是非人仙系的咒禁师,其经过真炁强化的躯体都拥有着常人难以望其项背的高度,在这种前提下,作为“普通人”的运动员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咒禁师之间的赌斗、打擂与比赛,成为了更能刺激观众眼球的替代品。 “最重要的是两点,其一是举办方有足够的影响力,能保证赛事稳定地运行下去;其二是合理的规则,维护好声誉。” 岑冬生点了点头。 未来的降灵王在这两点上表现得都不错,但这并不意味擂台的设置没有名堂。 从统计结果来看,万仙朝会人员赢得多数、输得少数;而在那少数赢了的外界咒禁师当中,有相当一部分人在参与过英魂擂台之后不久,就主动加入了万仙朝会。 降灵王是在通过这种方式,虹吸其余势力培养的英才。 这点其实大家都明白,对那些被夺走心血和伙伴的人们而言,他们固然愤怒无奈,却毫无办法。万仙朝会以势压人,用的是堂堂正正的阳谋手段,毕竟人往高处走,是人之常理。 “是个可供参考的主意,但眼下不是时候,等以后再说。我想这位特等咒禁师能做到的程度同样有限。” “对,目前应该局限在万仙朝会内部。” “对方愿意将进入空间的钥匙交给你,说明很看重你。” 安知真朝他眨了眨眼。 “冬生果然还是很有人格魅力啊。” “怎么可能……”他笑了起来,“是看在知真姐的面子上吧。” 降灵王没有明说,可从他将青铜虎符交给自己这个举动来看,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他不希望与同为特等咒禁师的安知真直接动手,打算将两边的冲突规模控制在二人的等级以下。 万仙朝会的理由是与这边咒禁师的冲突,来源于郭翠娥的人把他们的人干了;或许确有其事,但对安知真和岑冬生而言,他们的人不打招呼入侵地盘,“无知者无罪”一词可不能用在这事儿上开脱。 万仙朝会的规矩,大部份人愿意接受是出于无奈,但这规矩可没大到能让谁低头。 如今连降灵王本人都因冒进折了一手,究竟要不要用对方提出的方式来解决问题,还得由知真姐说了算。 “冬生,提到擂台的时候,你在笑哦。是想找机会打上一场吗?” “不,我又不是好战狂……” 的确,他揍“神打王五”的时候有点不过瘾。若是真的再战一场,万仙朝会那边知道他击败过王五,自然会派上更厉害的人,大概率是和他一样的甲等咒禁师。 这个年代的甲等,含金量可不是一般的高,说不定又能揍到几个未来的知名人物了—— 但这种冲动只是隐隐作祟,不足以影响他的判断。 “不急,这事儿可以等会儿再决定。先把红尘酒吧与郭翠娥的事情弄清楚。” “你有点在意那个女人。” “……嗯。” 岑冬生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得诚实。 刚才那位女科学家的下场,让他比平日里更在乎知真姐的态度,她虽然总是笑呵呵的,面上看不出表情,但某些事情如果不说清楚,总觉得会出事。 那郭翠娥徐娘半老,却也算得上风韵犹存,万一知真姐哪天看着不舒服了,笑眯眯地来一句“你该不会喜欢这种上了年纪的女人吧?”,直接将人处理掉…… 虽然他觉得以哲人王的器量不至于如此,但光是有这种可能性,就很可怕。 “我有个想法,和清颜有关。” 岑冬生诉说了自己的想法。 为了不至于让这一世的伊清颜重蹈覆辙,他一直在思考引导她身心健康成长的策略。 他本人缺乏身为教育者的自信,在这方面唯有力求谨慎,由于目前少女只对他一人展现信赖,所以这件事只能由他来做。 他甚至很难向他人询问意见,因为岑冬生对平等王的了解全都来自于上辈子的记忆,不可能向任何人透露;唯一值得他信赖的知真姐,又总是心思难明…… 总之,岑冬生目前想做的尝试,来源于他早前就有过的念头。 平等王与其他祖之间最大的区别在于什么?答案很清晰,她永远是孤身一人。 没有下属、没有组织、没有势力,这与她本人的孤僻个性有关,但更大程度上和她的风评有关联,当伊清颜正式登上世界舞台的时候,她已经展现出了制造血雨腥风的能力,和毫不在乎弄脏自己手的嚣张跋扈—— 她不像安知真或张是道,为了实现理想而有所克制;她的肆无忌惮,会让有理性的人忌讳远离。 这一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生,所以岑冬生认为,不是没有改变的可能性。 至于为何选中了郭翠娥,只有身为重生者的岑冬生知道理由: “老板娘”郭翠娥上辈子就是平等王的跟随者,且伊清颜有让她负责营地的管理,两人的关系……或者说“相性”,总不至于太差劲。 岑冬生不认为他的做法一定有效,但尝试总得开始。 他将借此机会,观察后果、总结经验,以备下一次的尝试。 一切都为了改变平等王的结局,他觉得自己不管付出什么、等待多久,都是有意义的。 岑冬生隐瞒了部分真相,在知真姐面前,他只说希望通过围绕伊清颜为中心组成团体或势力的方式,看看是否能改变她孤僻的个性。 “在那个女孩身上,你的确费了不少心思……”安知真感慨道,“真让人嫉妒。” “她在性格上比较麻烦,而能力又过于强大,我不得不管。” “这种不可控,会不会只是青春期的别扭心思带来的呢?” 女人笑呵呵地说。 “说不定你只要多陪陪她就好了。” “也许吧……” 岑冬生心想,要是你没意见,我说不定真的就先走这条路子了。 “总之,我的做法可能会影响到本地咒禁师人员和势力的格局,所以我要提前和你说明。” “没关系,放手去做。” 未来的哲人王态度开明。 “无论是你、还是伊清颜,只要能让事情朝着良性方向改变,你们的存在,远比我手头上的其它工作有更高的价值。” …… 这件事就这样定下了。 至于郭翠娥本人的意见,没人在乎。 实际上,在与万仙朝会的矛盾上,郭翠娥原本是隐藏身份的民间咒禁师,不是他们的人,本来没有理由要包庇;她若想活命,其实只有一条路可选。 他相信郭翠娥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事实正是如此,女人很识时务,在听完岑冬生的讲述后,她立刻主动提出了加入超工委的请求。 “我向您申请庇护。我和红尘酒吧的所有人,都非常愿意为您效劳……只希望组织上能在‘万仙朝会’一事上,为我们提供庇护。” 坐在身前的郭翠娥,态度恭敬地朝他低头。 第一百一十八章 妹妹养成计划 就这样,郭翠娥与她召集起来的那群民间咒禁师,如今全都挂名在了超工委名下。 这算是临时关系,等到时机合适了,伊清颜打算组建自己势力的时候,老板娘就会成为妹妹的下属。 “有件事我还是挺好奇的。” “您请问。” “万仙朝会那边说,红尘酒吧里的人杀掉了某位他们的外围成员,这事儿是真的吧?” “是的。” 郭翠娥没有犹豫太久,老老实实地承认。 “你清楚过程?我猜不是你的命令,是你的下属,但你选择了包庇。” “……您猜的没错。” “说说理由。” “那孩子是刚成为咒禁师,被人骗了。” “哦,骗了啥?” “被人骗了感情。对方是个渣男,说要和她、还有另外一个女生结合。” “哦……” 青年不动声色地挺直脊背,正襟危坐。 “所以,两位咒禁师产生了冲突?” “嗯,小姑娘是出于一时冲动……结果没能留手。” “是偷袭?那你还包庇她?” “她虽然有错,但——” “说‘欺骗’,难道对方有隐瞒这件事?” “那,那好像没有……” 岑冬生扬起眉毛,神情严肃起来。 “郭女士,你得学会接受一件事,那就是咒禁师的道德与家庭观念比常人更自由。理论上,只要双方彼此间能达成协议,不论私生活在旁人看来何等混乱都不该管;如果达成不了,那就好聚好散。” 最重要的是维持平衡、避免内耗和混乱,每个能独当一面的咒禁师,都是宝贵的财富,因为男女私情死了就太可惜了。 “这……” 郭翠娥皱起眉,显然感到无法接受。 但很遗憾,岑冬生讲的是事实,更是经验之谈,就算现在接受不了,未来的世界还是会按着你的头去接受。 “你既然成为了官方的人,以后若是遇上了类似的事,还是要注意一下。不懂怎么处理,就交给上级。” 女人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下次注意就好。这都是小事,我们既然答应包庇你,就不会再过问具体内容,也不用担心有人会找麻烦。” “感谢您。” 郭翠娥再一次恭敬低头。 “别急着谢,我现在就有任务安排给您。” 岑冬生摆了摆吩咐。 “……您请吩咐。” “我希望,你能和我的妹妹好好相处。” * 混乱的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第二日的清晨,先行醒来的兄妹两人坐在楼下的客厅里聊天。 岑冬生向伊清颜讲述了昨日发生的事情。 “是吗……原来如此。” 伊清颜将双臂抱在胸前,坐在沙发上,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假期临近结束,今天的女高中生在家中依然穿着水手服,有着标志性的大翻领和洁白的上衣,初具规模的胸前轮廓被丝带构成的红色领结遮掩;下半身是藏青色的百褶短裙和黑色的小腿袜。 因为是客厅里,地上铺着柔软的垫子,所以没有穿鞋,尼龙袜包裹着的小脚丫轻轻翘起,在桌子底下面前晃悠着,偶尔会蹭到坐在对面的岑冬生的裤腿。 微微凌乱又不失美感的披肩黑发,美少女的肌肤在日光灯管下散发着白得耀眼的光芒,经典水手服的打扮让她显得清纯可人,又洋溢着青春活力,放在时尚杂志封面上毫不违和,要是手拉手出门去街上逛一圈,保证会吸引一大波眼球。 “哥哥不是说好去参加同学聚会的吗?结果又牵扯到奇怪的事情中去了啊。” 她嘟起红润的嘴唇,正在对只有自己一个人被丢下的情况感到不满。 “呃,我也没想到会正巧撞上这回事……” 男人的心中颇为感慨。 果然地位不一样了,遇到的事情规模完全不同。就算他本人不去主动找事,事情会自觉地一个接一个找上门来。 初期只是偶尔遇见了几个小喽啰,完全不被他放在心上的小事,没想到在最后会演变成未来的哲人王与降灵王的初次会面,令人错愕。 此事可能是隐藏在历史中的秘密、更有可能是上辈子根本没发生过。 由于双方都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最终没能演变成大规模冲突。实际上以当时的情况,就算谈崩了一样打不起来,毕竟降灵王本体还在千里之外的其它城市。 由于体内藏匿有“降灵王分灵”的王五本人被岑冬生制服,并且他在第一时间去找了自己的女友,使得安知真在对方将意识投射过来之后,能及时限制住,成功将这一分灵节流湮灭在自己手中,算是赢了一手。 初次交手,胜过一筹,最终没有撕破脸皮—— 从岑冬生的情感来看,算是能让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收益又能相对满意的结局。 在这个时间点,若是双方的关系就已经变得恶劣到无可挽回,自然会影响后世两个庞然大物之间的关系。 “引导平等王”这等收益巨大且注定改变历史的行为是一码事,但在其它领域,岑冬生不希望自己的行为引发太大的蝴蝶效应,这又是另一码事。 他会尽己所能,将改变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保住自己重生所带来的最大财富。 “可……突然出现的那家伙还是特等咒禁师吧?那个女人,居然直接带你去见那么危险的人……” 伊清颜的表情既是在担忧,又是在表达对知真姐的不满。 “这不是没事嘛。” 岑冬生笑了笑。 “而且,张是道此次是用分灵降临在他人身上,他本人还在别的城市,这点我提前猜到了,我不觉得对方有杀死我的本事。” “那为什么不叫上我呢?” 伊清颜显然无法接受这个答案。 “有我在,不就万无一失了吗?我一定会保护好哥哥的安全的。” 他当然想过是不是要叫上伊清颜——事实上,早在ktv内发现活尸,猜到袭击背后的幕后指使者很可能是其他“祖”的时候,岑冬生就动过这个念头。 如小姑娘所言,如果他真是个惜命到不行、对与别的祖交流充满恐惧的人的话,就应该让安知真和伊清颜都陪在自己身边,这样才算得上是万无一失,没有人能伤害到他。 不过,瞻前顾后到这种程度的,那真是胆小如鼠,男人自觉不至于如此丢人。 以及……伊清颜的出现会引发难以想象的变数,她危险的不止是《无间地狱》破坏性的力量,更是难以受控制的的性格。 “是啊,看哥哥的表情就知道了,对你来说说,我果然是不行的……” 伊清颜漆黑的眼眸中流露出失落的神色,正当岑冬生打算开口安慰的时候,少女眼中的遗憾却已转变成了严厉,刀锋般锐利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他的双眼,看得他心头一震。 “然而,你却第一时间主动联系了安小姐。她就是比我强,对吗?” “……不,是因为这件事和她有关,与知真姐一样,那个叫张是道的男人,同样是一方领袖,我觉得他们都有成为领军人物的潜质……” “这依旧无法解释我不能出现在哥哥身边的理由。” 少女柳叶般的细眉蹙起。 这些问题绝非无理取闹,因为她是真的想不通;而对伊清颜而言,凡事困惑……她都想亲手找出答案。 “你就这么在意她的工作,担心我会坏事?” “……其实,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 岑冬生一脸严肃地迎接她的审视。 这是真心话,他相信伊清颜看得出来。 “在那个时候,我希望你的存在能保密,成为我身边的……秘密武器。” 张是道并不清楚伊清颜的存在;或者说,只要不发生正面对抗,就不可能知道对方是和自己一样的特等咒禁师。 若他当时真的亲眼见到了安知真和伊清颜一起出手的场面,对方会对局势产生什么样的判断,就成为了未知数。 “再说简单点,我是怕把人给吓跑了。” 将王牌全都一口气摊到桌上,非明智之举。 特别是当人们对咒禁师社会的局势越来越关注和了解,“天海市有两位特等咒禁师联手”的消息,容易吸引不必要的关注。 无论是身具天赋的人类,还是那些隐藏在历史阴影中,即将苏醒的鬼怪魔神…… 当然,等到了第二次浪潮结束,进入诸祖并立的时代,他就不用考虑这个问题了,因为祖就是世界顶点,无惧任何威胁。 “哥哥,你的意思是希望我在他人面前隐藏实力?” “不是。” 他摇了摇头,他不会干涉伊清颜平日里的行为。 “你只要和知真姐保持距离,别让人觉得你们俩是一伙的就行。” “没问题。” 她点点头,这回答应得倒是很爽快。 “那就好。” 岑冬生继续说下去。 “既然清颜你认同这一点,那就好说了。要是你当时真的出现在那里,就会让那个特等咒禁师认为你们俩是一伙的,不是吗?” “哦……” 伊清颜的表情似懂非懂,歪了歪头。 “可是,为什么在那里的人一定是她,而不是我呢?” ……怎么又绕回来了! 岑冬生叹了口气,决定转移话题,干脆不聊这个了。 那要说些什么呢?他冥思苦想,搜肠刮肚,突然想起了之前在舍友那儿见到过的网上泡妞宝典…… “我就是觉得她更适合,你不是不太喜欢和人打交道嘛……对了,我差点忘了说,清颜,你今天打扮得很好看。” 他决定自由发挥,虽然这话题转得有点硬,但男人的态度绝对是发自真心。 “是吗……” 伊清颜感受到了来自哥哥充满热度的目光,脸色一红,微微低下了头。 她觉得是很好看,毕竟努力打扮过了,如果这都不能吸引到他的眼神,该感到失落的人就是自己了。 “这是实验中学的校服吗?” 岑冬生见自己的转移话题攻势效果拔群,就准备趁热打铁、聊聊家常,但没想到这下一句就破功了。 小姑娘白了他一眼,不满地嘟囔道: “校服……才没有这么好看,这个是我专门买来的。我是为了穿给哥哥你看,所以才每天努力把自己打得漂漂亮亮,明白吗?” “我知道……谢谢你,清颜。” …… 直到今天为止,伊清颜还是很不习惯为自己挑选和搭配衣服,出门化妆等等在其他女生看来必备的技能。 但没办法,她的对手在这方面实力雄厚,不努力根本追不上。 安知真是富贵人家出身,一生下来就是大小姐,品味和审美都很好,又能买得起奢侈品和昂贵衣服,自然懂得如何装扮自己; 如今的她二十几岁,正是女人一生中最美艳的时刻;成为咒禁师后,更是将这种美固定下来、化为永恒。 虽然伊清颜光靠素颜就能击败这世上九成九的女生,但面对同样天生丽质的美人,比自己成熟、性感,还会打扮,还是感受到了由衷的压力。 现在的伊清颜不会穿不起衣服或者用不起奢侈品了,但相比起安知真,仍然差了经验的积累与近十年的岁月沉淀。 岑冬生对待她俩从来没啥心眼,所以伊清颜旁敲侧击,很快就问出来了某些事: 对这个男人而言,他这辈子感受到过的最惊艳的时刻,就是在某天晚上,他与安知真约好了一起吃饭,出门迎接拜访做客的她,那时映入眼帘的画面—— 月下美人缱绻深情,令岑冬生一辈子都无法忘怀。 她也见过安小姐穿高定礼裙的样子,确实美得惊人,难怪冬生哥会念念不忘。 好在伊清颜深知她自己的优势,另辟蹊径,就有“弯道超车”的可能。 唯独在一件事上,她与安知真的看法还是很一致的: 那就是自己的这位哥哥,虽然看上去正经,但实际却是个闷骚,只要能付出行动、别太害羞,早晚能拿下。 目前不用太激进,偶尔换换衣服,让他双眼发亮……这种程度就好, 她被喜欢的人夸奖了,自然会觉得开心,这本身就是一种奖励,所以才能一直坚持下去。 “还是言归正传吧,今天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她听到哥哥这么说了。 “谁?” “你未来的手下。”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切都在走上正轨……吗? “去见谁?” “郭翠娥。” 岑冬生已将昨天发生的事情复述过一遍,所以伊清颜知道这个人。 “你想让我和别的咒禁师相处?需要我和她搞好关系吗?” “不,是她来讨好你。如果你不反感与她相处,那么迟早有一天,她会成为你的追随者。” 岑冬生对郭翠娥还算放心,是因为她在未来的名声还不错,她会收养被咒禁师之间的战斗波及而失去亲人的孤儿,在咒禁师群体中属于道德水平偏高的那一类。 那年头可不兴作秀,名声只与实力绑定,能主动做好事的,大体上都是发自真心;或许正因为如此,她才能和伊清颜合得来。 另外,郭翠娥给自己列了一份名单,上面都是她暗中召集起来的咒禁师,目前主要集中在红尘酒吧内活动。 从这份成果来看,她还具备一定的领导能力,这点更是稀缺。若她成为伊清颜的助手,想来是能帮上忙的。 岑冬生还注意到,她的追随者都是女性。这是让他拍板决定的最后一枚筹码;可以说是出于他的私心,也可以说是为了将意外因素削减到最少的谨慎…… 而另一方面,他其实对造成这一现象幕后的缘由,感到好奇。 郭翠娥的酒吧里,说不定还藏着别的秘密。 “安小姐不会有意见吗?她已经把这座城市看成是自己的地盘了吧,这算不算是挖她墙根?” 伊清颜一手托着下巴,这话貌似是提醒,但看她闪闪发亮的眼睛就知道,唯有在给安知真添堵一事上,少女充满热情。 “没关系,我已经和知真姐说过了,她大度得很。” 小姑娘瞳孔中的光芒又熄灭了,撇了撇嘴。 ……你的情绪不要太好懂哦。 她说回正题。 “这就是冬生哥引导我的方式吗?你希望我在这方面做出改变?” “是的。会觉得不适应吗?”岑冬生观察着她的表情,“对我而言,这只是一次测试,如果你不愿意,就拒绝吧。” 沉默片刻后,小姑娘缓缓开口。 “不,我觉得……挺好的。” 她用手指绕了绕落在自己肩头的头发,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而且,我本来就无所谓。” “什么?” “哥哥想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听话。” 最重要的是你本人的意志—— 岑冬生想了想,还是把这句话咽下去了。 伊清颜的想法,他其实能猜到一二。 因为她不知道接下来的路如何走,入眼所见皆是迷茫,所以才干脆将选择权交给了信任的自己。 就像投石问路,用石头坠落时尖的那头确定接下来的路,其实都是玄学;这么看来,岑冬生虽然对自己的教育水平不甚自信,但提出来的都是建立在对未来的洞见上,多少靠点谱。 …… 追随者……吗? 伊清颜认真考虑起冬生哥的提议。 正像岑冬生猜得那样,她虽有信念,却不知如何实现,才将选择权交给了她唯一能信赖的人。 顺着这个方向往下想,如果能找到一群志同道合的人,确实不错吧? “冬生哥对我的期待,是像安小姐那样,召集一大批属下,建立起属于自己的组织,统治一个地区……吗?” 岑冬生摇了摇头。 “你不必做到她那种程度……不必学她。” 他从来没有想过让伊清颜代替谁,他心目中的平等王爱憎分明,如风一般自由,不会背负上如此沉重的拘束。 有的人天生就不适合干领袖这行,就比如他自己,人贵有自知之明,人的智慧在于选中合适自己的道路。 身为重生者的他很难想象伊清颜成为统治者的样子。 要是能像幽冥王那样,能有一群忠心耿耿的拥护者,坐拥足以影响世界格局的庞大势力…… ……呃,幽冥王的例子不太好,他出于自身目的肆意散布恐慌,旗下组织过于鱼龙混杂,天生就与哲人王这样的大区统治者不对付,这不是一件好事。 他觉得综合伊清颜本人的性格,大概率会逐渐以她为中心形成一个“少而精”的组织。 “不能像她一样是……冬生哥觉得我做不到?” 岑冬生就猜到她会有这种反应,于是平静回答: “你要是想做,我当然支持。” 归根结底,平等王的势力究竟会成为哪种形态,只能由她本人能决定,岑冬生只是希望能陪在她身边,直到最后。 曾经的平等王身边的追随者们,其中绝大部分人不客气地说就是累赘。这是因为他们之间没有上下级关系,也就没有挑选和准入机制。 可问题是——假如他猜得没错,平等王本人表面看似冷酷,其实内心深处是在意着他们的。 就在伊清颜逐步堕入疯狂深渊的那段时间以前,发生过追随者们遭受咒禁师团体袭击、绝大部分人因此死去的惨烈事件,岑冬生猜测,女人受此事影响很深。 事情的结局是,平等王对当地发动了报复,但死去的人已经不会回来。 她失去牵挂、失去限制,最后孤身一人,与世界为敌。 岑冬生见过平等王一面,当时的她明明是这样说的:“我不需要他们为我服务,我不需要为他们负责”…… ……就算长大了之后,这姑娘还是一般别扭。 平等王保护普通人,允许他们作为复仇者跟随自己,岑冬生不讨厌这点;重要的是如何保护弱者。 若是选择追随平等王的咒禁师数量能有所提升,她身边不止有累赘,还有帮手,有能力保护自己、保护普通人,能为她分忧解难,就像其他祖与下属的关系一样,就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真的?你真的这样想?” “真的。” 见伊清颜有所意动,他替她考虑起未来,表示如果想成为知真姐那样的人,就得更详尽考虑地缘因素。 如今的世界,尚处咒禁师时代的破晓之前,四处都是势力真空,她要是想选个地盘,完全来得及,甚至可以考虑拓展海外版图…… 这样一来,世界格局将会被彻底颠覆吧?但只有能帮到平等王,就算将未来改变得面目全非都无妨。 于是,岑冬生真的和她聊起了哪个地区比较适合当大本营,用来发展势力的话题。 她虽然听不懂,但却能看得出来,哥哥是认真在为她考虑。 “听起来要去别的城市。” “我认为,暂时避开与其他特等咒禁师争锋会比较好。目前正值民间咒禁师组织像雨后春笋般浮现的发展期,以你的能力,想必很快就会吸引一大部分人……如果你担心前期没有帮手,我可以陪你一起走。” “哥哥……” 她没想到冬生哥会愿意为了自己远走他乡。 男人将话说到这个地步,小姑娘的表情终于松懈了,露出柔和的微笑。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要不要发展根据地暂且不说……先从红尘酒吧的那些人开始,尝试组建我的势力吧。” * 到了下午,岑冬生带着妹妹去见郭翠娥。 她已经办理好手续,从泉台离开,准备回红尘酒吧。 “她就是伊清颜。” 郭翠娥看到亭亭玉立的少女,顿时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您就是岑先生的妹妹啊,真是楚楚动人。” 女人发自内心地赞叹。 “嗯。你带她去见人,我就不掺和了。” “我明白。” 郭女士笑着点了点头,她望向伊清颜,表情柔和。 虽然少女在咒禁师世界中的地位明显要高过她,但从年纪来看,似乎还是个需要大人照顾的小姑娘。 “请跟我来。” 伊清颜默默颔首。 …… 在离开之前,兄妹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说了,让郭翠娥照顾她,必须和她搞好关系;也说了,自己的妹妹是一位咒禁师,郭翠娥和她手底下那些人,以后都有可能成为她的下属。 但他却没有说明,伊清颜究竟是什么等级的咒禁师。 从郭翠娥的态度来看,她明显认为伊清颜的实力比岑冬生更弱,是依靠兄长的地位才能成为自己的顶头上司。 这是人之常情。谁能想到在那柔弱纤细的少女外表下,隐藏着毁灭世界的大魔王呢? 不过,没有人开口解释——这种误解正合兄妹俩的心意。 毕竟是妹妹第一个亲自招募的下属,就由清颜通过自己的眼睛观察,等她觉得可以说的时候,再讲也不迟。 …… 郭翠娥开车,伊清颜坐上了副驾驶座。 “郭女士,你的下属们目前都聚集在那个酒吧里吗?” “您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就好。” 郭翠娥一边握着方向盘开车,一边回答道。 “是的,我已经提前通知过她们了。我这边都是女生。” 冬生哥和她说起过这件事。 第一次听到的时候,伊清颜一下子就猜出是男人独占欲在作祟,让她忍不住想要调戏几句;不过冬生哥还说了,郭翠娥的酒吧可能还藏着秘密。 “……我对她们还不熟悉。” “我会让大家先做自我介绍的。有几位很年轻,还是学生,我相信会与您有共同语言的。” 郭翠娥的态度很好。 “伊小姐虽然是年纪最小的,但是别担心,我和姐妹们都会照顾你。” …… 目送着那辆载有伊清颜与郭翠娥两人的汽车远离消失在视野里,岑冬生伸了个懒腰,准备回家。 “好了,接下来就是我这边的工作。” 自家擂台若是被外人踹翻,再加上被剥离了分灵,导致张是道已预定会在下一次与安知真的交手中落入下风……这些不利因素,足以让万仙朝会那边安分一段时间。 他相信张是道目前已经开始与官方组织合作了,那个男人和安知真一样,有着相当的远见与野心。 接下来,两边能发展到哪个程度,就各凭手腕了。 坐拥《天魁权首》,又早就以国际大都市作为根据地,有条不紊地推展工作的安知真,如今已占据了先发优势,他不认为这世上还有谁能胜过姐姐大人。 所以,只要等打完擂台,一切都走上正轨,他就可以过上一段平静的日子了……? “还是别给自己立g了。” 岑冬生摸了摸下巴,心头似是有一层迷雾笼罩,隐隐有种不安感。 他对自己的直觉还是挺信赖的……难道说是擂台上会出问题? 单论实力,在特等与普通甲等之间,其实还存在一个“神通术士”的阶位,但这一群体的出现意味着天地灵气已经浓郁到了某一临界点,这个时代不会有。 若是岑冬生与对手同为甲等咒禁师,彼此间说不定存在相性问题,他未必能占上风;但他有两条命在,除非又从哪儿蹦出个特等咒禁师,否则他想不到输的理由。 伊清颜那边就更不会有问题,他知道红尘酒吧内隐藏着秘密,但无论那是什么秘密,不可能威胁到她。 知真姐那边,一直以来都是稳到不行…… 岑冬生其实已经猜到了那个答案。 要说眼下还能发生值得他担忧的问题,无非就是姐妹二人关系紧张,有再度发生冲突的可能。 上回由于他的极力阻止,战斗中止;但她们的嫌隙并未从此消失。 之后,两人虽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几乎没有碰面的机会。 从岑冬生这个亲历者视角来看,知真姐的想法如何还不好说,但小姑娘明显有在刻意避开对方,说话时的态度很克制,几乎只做必要限度内的交流。 姐姐与妹妹如今“和睦”的关系,是维系在一层脆弱冰壳之上的平衡;而冰面下方,则是火山熔岩般流动的情感,随时等着爆发,将周围的一切毁灭…… 但岑冬生觉得,这两位性格固然极端,却都不是不讲理的,真打起来,总得有个理由吧? 岑冬生之所以最近要尝试让伊清颜培养自己的势力,同样有这方面的考虑:让小姑娘找点事做,再加上有自己在中间斡旋,就算发生什么,也该有缓和的空间…… 唉,为了维系这个与姐姐妹妹相亲相爱的小家庭,我真是操碎了心呀!他不禁感慨。 …… 十分钟后,岑冬生回到家中。 在知真姐的守护下,做好了万足准备的他,再一次使用了令符,打算速战速决。 第一百二十章 地下室的秘密 伊清颜坐上了郭翠娥的车,一路前往城区。 副驾驶座上的她看着车窗外飞掠而过的城市风景。夜幕降临,天色渐渐深沉,家家户户点亮灯火,霓虹灯光下游人如织,笼罩在虚幻浮华中的城市繁忙依旧。 只有眼前的这条街道,因为受损的电力系统尚未恢复的缘故,仍然浸没在夜色的海洋之中。 汽车驶入黑暗,她眼尖地瞧见地面上留有难以填补的裂隙。 “这就是……哥哥和外来咒禁师战斗过后留下的痕迹吧?” 伊清颜心想。 在这条漆黑的街道上,唯有一处闪烁着零星灯光,那个方向,正是红尘酒吧。 酒吧招牌上的挂灯没有亮,但能瞧见内部的灯光隐隐透过玻璃门照射出来,看来是有备用发电机。 郭翠娥在一旁的巷子里停车,领着伊清颜走到酒吧门口,听到了里头传来嘈杂的声音,似乎正在狂欢庆祝着什么,人数还不少。 郭翠娥的脸色有些尴尬,朝伊清颜道歉: “抱歉,能否请您在门外稍等片刻?我去提醒一下里面的人。” “不,这样就好。” “没事的,我马上就会回来……” “——我说,这样就好。” 伊清颜重复了一遍,她抬起头直视着女人的双眼。 “还是说,你觉得里面有不能让我看见的东西?” 少女的语气依旧平静,但郭翠娥却在眼神与对方交会的瞬间,感受到一阵奇妙的战栗感沿着脊背往头脑爬升,连呼吸都暂时停滞。 那清澈如湖的明眸中倒映着她的脸,将她心中的隐秘心思映照。 这……这是自己的错觉吗? 她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高中生年纪的小姑娘吓到,并且对方并不像那个岑冬生一样,展现出令人畏惧的实力…… 是天生的气质,还是—— “我,我知道了。” 郭翠娥的声音不自觉颤抖了一瞬,她连忙控制住,心中却充满了疑惑。 虽然少女的态度从不高高在上,语气里亦不曾有颐指气使的味道,可当她态度认真起来的时候,被她盯住的人,都会下意识按照她的话去做。 这并非某种异能,而是伊清颜的气质所带来的特异现象。 非要解释的话,那是在面对未知的穷凶极恶时,人的生物本能在作祟—— “不这样做就会死!”求生本能在冥冥之中警铃大作,令人不自觉地在这位少女面前屈从。 在觉醒了《无间地狱》,并亲手杀害了数人之后,伊清颜察觉到了自身杀气的存在,自觉地运用在与陌生人的交流中, …… 郭翠娥不再多言,酒吧的门被拉开来。 昏暗的酒吧内,五颜六色的霓虹灯闪烁着扑朔迷离的光彩,背景是节奏感强烈的电子音乐,一群女人喝酒、跳舞,满面通红,潮湿又闷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伊清颜小小地皱了下眉头。 有个还算清醒的女人注意到了开门声,见到是郭翠娥,她开心地笑了,走上前来迎接。 “郭姐姐,你终于回来了,我们正在聚会呢!对了,您身边这位是……” 在看到伊清颜的脸后,她忍不住惊叹起来。 “哎呀,你是新来的?真是位漂亮的小妹妹。” 伊清颜没有回答,对郭翠娥说了一句“我去休息一会儿”,之后自顾自走到角落里的沙发坐下,观察着聚集在酒吧里的女人们。 “她是谁?” 女人见老板娘的眼睛一直望着少女的方向,显然是很在意她,忍不住问道。 郭翠娥回过神来。她犹豫了一下,没有直接说这小姑娘未来会成为顶头上司,毕竟这事儿还没确定下来。 以及……她还有更在意的事情,这两天都没有回酒吧,在别人的地盘上心神不宁。 “地下室没被发现吧?” 郭翠娥小声问道。 “哈哈,没问题的,姐姐……” 对方笑了起来。 “对了,今天还有个新人会加入我们,算上新来的那个小妹妹,应该是双喜临门了。姐姐,我们的力量正在慢慢变得庞大。你不开心吗?” 郭翠娥见到同伴脸上真心的笑容,眉毛渐渐舒展开来。 “……我是挺开心的。在开这间酒吧的时候,我没想到我们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哈哈,所以我们才要庆祝啊。” 她满足地笑了起来,从桌上重新拿了个玻璃杯回来,倒了杯红酒,放在手中晃了晃。 “别玩过头了。”郭翠娥拿过对方递来的酒,“你把人召集起来,我有话对你们说。” “好事还是坏事?” “嗯……算是好事吧。” …… 另一边,伊清颜给自己倒了杯清水,默默地坐在角落中,观察着酒吧里沉浸在欢乐气氛中的女性们。 “人还不少……全员都是咒禁师吗?” 她数了一下,一共有二十二位。 一个酒吧显然装不下这些人,但伊清颜知道,郭翠娥明面上就有两处产业,分别是红尘酒吧与红尘ktv。 所以,今天是这个女人下属的所有咒禁师,全都集中在这个地方庆祝? 她还注意到,这群女人的年纪基本都集中在二十岁到四十岁之间,郭翠娥算是年龄最大的,所以那些女人全都称呼她“郭姐姐”;而除自己以外,年纪最轻的则处于大学生年纪。 “有意思,怪不得冬生哥说她有可能成为我的助手,这个招募人手的本事不错……只不过,她究竟是用什么手段,把这群女的聚拢起来的?” “共同的利益”、“相同的观念”,一群素不相识的人能结成共同体,无非是这两样因素。 当然,如今这世上又多了一种可能性…… 那就是利用自己的咒禁,肆意歪曲人心的邪恶女人。 伊清颜小口抿着冷水,眼神幽幽。 这时,少女突然注意到了一个与欢乐氛围格格不入的人影——就在高台附近。 一个明显是男人的身影,正蜷缩起身体趴在那儿,身子还在微微颤抖。 她歪了歪头,觉得有点奇怪。 这不是有男人吗? …… 另一边,郭翠娥正在对围绕自己的下属们,说明了她们这帮人加入超工委的情况。 “啊,郭姐姐的意思是说,我们现在算是政府的人?” 有人总结道。 “所以,我们这下算是抱到大腿了?” 其中一个女人笑了起来。 “是啊。听说超工委的核心人物,也是一位女性。” 郭翠娥是听人说的,但她还没有见过对方。 “哦~太好了!” 见这群人都在欢呼,没有反对的意思,郭翠娥就准备再提关于伊清颜的事情,同时目光再度朝着伊清颜的方向投去。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了那个小姑娘的视线,也看到了角落里的男人。 郭翠娥的脸色一变,立刻用上了咒禁。 “你们怎么把男人带到这儿来了?” 她充满怒气的声音,在所有下属们的耳朵中响起。 愉快热烈的气氛一下子停滞了,好几个人喝得醉醺醺的,满脸通红,这会儿还没回过神来,一脸懵逼。 “啊……” 其中有个短发女生一脸僵硬,说了声“抱歉”。 “我,我之前把他带出来,因为……因为大家很开心,想找点乐子……我就把我的人带出来了。” 郭翠娥的胸口起伏了两下,表情阴郁。 “只有一个?” “是、是的……” 看了一圈周围人的表情,郭翠娥知道她没有说谎,立刻下达指示。 “那你还不赶紧带回去!” “我知道了……” “别往回带,随便找个地方丢着,懂了吗?” “是!” …… 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伊清颜站起身,朝着那个身影走去。 不过,就在她即将靠近时,另一个身影从旁边快步经过。 “抱歉打扰了,小妹妹。” 短发女性一把将蜷缩在地的男人扶起来,就准备离开。 “这个人是谁?” 伊清颜开口问道。 “我还以为这座酒吧里只有女生。” 短发女性本来不打算回答,在看到她眼睛时,却情不自禁打了个激灵,老实回答道: “那个,他是我的男友……” 对方回过神来后,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没有继续说下去。 “是个普通人?” “对,他、他不知道我们的事情。” 她一手抓住男人的衣领,将他拖拽走,动作有些粗暴,慌慌张张地打算离开。 伊清颜静静观察着她的动作。 在短发女转身的时候,她背上的男人终于抬起了头,样子年轻,却很憔悴。头发已发白,面容干瘦,干枯的嘴巴嗫嚅着,似是说不出话,混浊的眼睛中闪烁着黯淡的光,仿佛在向她求助。 少女看着两人急匆匆离去的背影,一言不发。 “去别处看看吧。” 这么想着,伊清颜先是去和老板娘打了个招呼,说“这里空气太闷,我到外面转转”; 等推门出去后,她的脚步轻盈一转,来到了灯光找不到的某处角落,那个纤细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仿佛被暗影吞没。 …… 郭翠娥心中不免有些慌乱,直到少女说要出去转转,消失在门后,这才松了口气。 这时,有姐妹又拿了一杯红酒过来。 “等等……” 女人下意识拒绝。 “你们别搞得那么乌烟瘴气的,人孩子都出去了……” “哈哈,不都是好事嘛?郭姐姐的表情怎么还那么严肃?” “对啊,来来来,我们先来庆祝,接待新人的事情可以待会儿再说嘛。” “郭姐姐,你看起来很累,先休息一会儿吧?” “……” 昏暗的光线中,灯红酒绿的色彩,让郭翠娥的精神有些松懈。 她确实觉得累了。 这几天被人连番审问,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总算是回来了。 地下室的那扇门上,施加了自己的咒禁,还反复加固过。这是郭翠娥本人最擅长的领域,除去被那种高等级咒禁师找上门的时候她有点慌,那地方其实比银行的金柜门都要安全,拿炸药来都炸不动。 现在稍微放松一下……不会有问题的。 * 下一个刹那,伊清颜的身影出现在酒吧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前。 一个女人正坐在门前守着,专注地听着楼梯上传来的闹腾声音,似有些羡慕。 少女站在角落,默默观察着对方。 和冬生哥一个年纪,梳着土气的麻花辫,体格比寻常女性更粗壮,长相略显男性化。 伊清颜从阴影中走出,来到对方身前。 “你好。” 她说。 女人起初根本没注意到她,等发现的时候,伊清颜已经来到她跟前了,顿时吓了一跳。 “你、是新来的?怎么会在这里?” “我从楼上走下来的,你没发现。” “是,是吗……” 女人很快接受了这个说法,毕竟通往地下的只有一条路,她的前辈们这会儿都在上面庆祝。 她体内虽然有真炁流动,但气息微弱,是最近才成为咒禁师的,所以对这个世界了解不深,根本想不到有谁能在这种情况下无声无息地闯入。 “我是伊清颜。你是?” “我叫邵佳玉。” 在看清楚伊清颜的脸后,女大学生露出惊讶的神情,少女的美貌令她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嫉妒,但很快收敛起来。 “我之前没见过你……你和我一样,是新来的吗?” “是啊,我是今天才来的。” “哦,那我比你早些。”对方笑了起来,“没想到我那么快就能成为‘姐姐’了。” “我看大家都在上面热热闹闹地庆祝,你怎么不去?” “我是新人,所以帮忙在这儿守着。” “哦……” 伊清颜询问道。 “这个地方的上下级关系很森严?” “不是不是,大家关系很好,都是平等的姐妹。我只是因为之前得了帮助,所以想回报姐姐们” 邵佳玉有些慌张地摆了摆手,生怕她误会。看表情不像是在说谎。 “这地方对我们女生来说,真的很好。你既然都已经加入了,应该知道吧?” “嗯,是啊……” 伊清颜点点头,又一次直白地问道: “所以,你获得了什么?” “我得到了我的男朋友,还能让他乖乖听我的话……” 邵佳玉的脸上浮现红晕,似是想到了什么。 “让男人……乖乖听话?” 女人愣了一下,试探性地问道: “原来你不是为了这个来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杀意 “——嗯,我当然是啊。” 伊清颜毫无芥蒂地承认了。 不过,若是岑冬生这会儿在她身边,或许能从表情上看得出来,少女正在感到不耐烦。 要是有那个坏女人的能力,就能让眼前这个人乖乖把所有真相交代出来,方便得很,她想。 《无间地狱》虽然在战斗上很万能,集合最强的破坏力、机动性与防御力于一身;但在杀人之外的地方,效果的就没那么全面。 利用杀气来震慑他人的身心,这还是她最近注意到的用法,且对心性坚定或有心灵相关抗性的咒禁师效果薄弱。 但是没关系,就算不滥用能力也无妨……不,应该说是否滥用这份力量,就是她与那个女人之间最大的区别。 我只是个杀人者—— 杀死我想杀的人,目的是为了解开我心中的疑惑。 体内虚无的世界正在吼叫着让她杀死更多的人,让一切生命重归寂静安宁,但对于忍耐了十六年的少女来说,这种程度的欲望尚且能轻松忍耐下来。 那些微凶恶的情感波动,好似水面上绽放的涟漪,转瞬即逝。 她的目光从眼前这个女人的脖子上移开。 “我有个……无论如何都想要得到的男人。” 伊清颜不擅长说谎。但她此刻的表情,任谁来看,都会觉得这姑娘是认真的。 邵佳玉同样被说服了,她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 “我懂了,你应该是还没来得及用上吧?要是你亲身体验过,就知道这种感觉有多美妙。” 女生似是想起了某种美好体验,脸上浮现病态的红晕。 “以前对你爱搭不理、看不起你的男人,现在只要轻轻一招手,就会心甘情愿跟着你走……” 伊清颜态度随意地点点头。 她猜到邵佳玉口中提到的,是某种精神控制的咒禁,但她不认为这种东西会对冬生哥起效果。 虽然这样说有些残酷,要是岑冬生是那种会被随意操弄的男性,兄妹俩可能一开始就不会有相遇的契机——就像她注意到冬生哥,是因为察觉到他具备不会被轻易杀死的性质,才会产生最初的兴趣。 “听上去很美妙……但不止如此吧?” 伊清颜想起刚才在楼上看到的那个男人,一副精疲力尽,被折腾得很惨的模样。短发女生把他带走的时候,同样称作自己的男友,但看她的态度,可不像是对男人有多上心。 而且,她很清楚一件事—— 在得到能对同类肆意妄为的能力之后,普通人的欲望会膨胀到什么程度,谁都说不好。 即便在没有超自然的力量、没有灵气复苏的世界里,同类相残的现象依然随处可见: 强者倾轧弱者,大众欺凌不合群的少数人,亲人爱人友人、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为了一点利益或矛盾互相戕害……令人厌恶的故事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它遍布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他们甚至不是为了生存,只是为了一时虚伪的快感与满足,就能伤害彼此。 这意味着肆意妄为的火种就埋在每个人的心底,而从天而降的力量,则是点燃了火种的薪柴。 是的,就在这间酒吧里,伊清颜已经嗅到了邪恶的味道。 虽然有点对不住冬生哥对自己的期待,但她体内的杀意正在慢慢临近沸腾的界限。 “这里面还发生过别的事情,对吗?” 少女明白,自己正在接近那个秘密—— 隐藏在红尘酒吧地下室的秘密。 “呃……” 邵佳玉看着伊清颜炯炯发亮的双眸,感到不知所措。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望向身后。 那是一扇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高大铁门,厚实沉重,考虑到这是个酒吧,这扇矗立的门显得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更像是银行里的金柜。 “有东西在那扇门后面?” “对……” 她本来想要否认,可不知为何,肯定的话语再一次从她口中不自觉地吐露。 邵佳玉的脸色变得懊恼。 “反正我迟早会知道的,无所谓吧?” “但、但是,姐姐们要一直都很关注这里,这样……不好,还是等她们和你说了再……” “看来这地方真的很重要,”伊清颜微微颔首,“所以才让人守在这里。” “……” “如果是这样……” 少女藏在袖筒里,轻轻抬起一根手指。 她的动作轻盈,不带丝毫烟火气。 “无间之刃”切开空间的过程是无声的,比一缕微风吹过身边的动静还要渺小。 她能看出,这扇高大的铁门之上施加了重重叠叠的咒禁,真炁丝线密密麻麻交织成网,想象得到有人在每天辛勤地添加着防御措施。 但对伊清颜而言,这一切毫无意义。 小拇指轻轻一划,钢铁门栓、锁钥,全都在眨眼间被切成了截面光滑的两半。 在弹簧合页的牵引下,门自动向内缓缓敞开。 “……你看,那扇门是不是打开了?” 伊清颜说。 邵佳玉的表情僵住了。 她起初还以为对面的小姑娘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但很快,她就听见了背后传来铁门正在摩擦地面,发出“吱呀呀”的响动。 “好像有些不妙呢。” * 酒吧上层。 自从中心人物的郭翠娥喝了酒,精神松懈下来之后,欢乐庆祝的气氛变得越来越浓烈。 醉醺醺的红晕爬上了每个女人的脸,她们的话题开始变得肆无忌惮。 一群年纪平均还算年轻的女性,又是在场合只有志同道合的同性的情况下,还能聊些什么话题呢? 一个女生和自己的好姐妹说笑着,不一会儿把两人一起逗乐,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 过了会儿,她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将自己衣襟上的纽扣扯开,叹了口气。 “好热啊……” “该泄泄火了。” 她身旁的姐妹调笑道。 女人却很认真地点点头,于是将目光望向唯一有将男人带出来的短发女生。 “你要不把他带过来吧?” 短发女愣了一下,望向被自己带到角落里扔着的“男朋友”,看到他正一如既往地躲在角落中瑟瑟发抖,于是摇了摇头。 “还是算了吧,这男的已经快被玩废了……” “你对自己的男人也太不爱惜了。” 有人嘲笑她,短发女孩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还不是都怪你们,一下子搞那么过火,用力过头了……” 她又瞥了男人一眼,看到他枯瘦的脸和发白的头发,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情。 “况且,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他了……我打算到时候找个新的。” “那现在怎么办?我们再从地下室里拉一个出来?” 旁边有人提议道,可此言刚出,剩下几个人全都用紧张的目光瞪向她,她也知道自己一时昏了头脑,连忙闭上嘴。 但是,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句话。 “喂,你刚才在说什么?” 本来有些迷糊的郭翠娥,立刻清醒过来。 她的态度严厉。 “忘了吗?我们这边还有新人。” “没事的,我招来的邵佳玉,她在入伙的时候知道了。” 说话的人约莫三十岁的年纪,穿着职业服,戴着黑框眼镜,她和郭翠娥走得最近,算是红尘酒吧的副手。 “但我带来的那孩子不是。” “只要提到我们的待遇,任谁都肯定心动” “人家还是女高中生,你们的想法别太龌龊……还是说,是我太放纵你们了?” 郭翠娥不可能不担心,只有在亲眼见识过甲等咒禁师的力量后,她才能感受到彼此间的差距。 以及,可怕的不止是人,还有人背后的势力——在郭翠娥眼中,超自然工作委员会是一个正在高速成长中的庞然大物。 最开始的时候,她只是暗中帮助和召集了几位被欺负和背叛的女性,她从这群人身上看到了成为咒禁师的潜力,于是利用自己的经验,教导她们如何学会使用自己的力量。 到最后,她们进行了报复,满足了愿望,但这一切并未停止,无论是她们针对男人的恶意行为,还是红尘酒吧人员的扩张……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这个地方,那些女性正在肆意地利用超自然力量,且无人能惩罚。 到了现在,局面已经骑虎难下,有的人甚至莽撞到去招惹别地的咒禁师组织—— “你后悔了吗?” 身边的人问道。 “……” 后悔吗? 郭翠娥默默喝了口酒,之后摇了摇头。 “我只希望你们加入超工委之后能收敛些,别被有心人注意到。” “这可不一定吧,说不定背靠大树,会有更多人愿意加入我们呢。” 职业装女性说,她身边的姐妹们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她们没有见到过那个男人,所以现在还能那么自信。但很快,她们就会知道错了,郭翠娥心想。 不过,就连老板娘都没有想到的是,在认识到错误之前,她们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 那扇地下室的门终于敞开,伊清颜毫不犹豫地朝内走去。 “等、等一下……” 邵佳玉连忙开口,试图阻止,但小姑娘人已经走进去了,她自然只能跟上。 幽暗的灯光下,宽阔的地下空间中弥漫着淡淡的霉味,以及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两边用简易护栏,隔开了不同的空间,每个隔间里都有男人,有的坐着、有的躺着,共同点是他们的样子都很虚弱,像是失去了精气神。 伊清颜放缓脚步。 她一眼望去,周围有两种男人: 一种大都是适龄青年,相貌基本上都很端正,有几位完全能称得上帅气,衣服妥帖得体,穿着打扮都很干净,只是眼神迷茫,一个个盯着墙壁或是天花板发呆; 但另一种,就有些惨不忍睹了,他们相貌各异,有老有少,被人用铁链锁着,身上布满伤痕,新伤旧伤皆有;接受长时间惩罚的男人们一个个都像皮包骨头,越往深处走,情况就越凄惨。 这就是空气中血腥味的来源。 “……真是令人厌恶。” 伊清颜低声说。 邵佳玉听到了她的话,但似乎是以为她在抱怨环境不干净,于是低声解释道: “我们只要在酒吧的时候,会把人存放在这里,一般是要带回家的。” 她望向淹没在黑暗中的房间深处,瞳孔中流露出一丝畏惧。 “还有一些男人,他们是得罪了姐姐们……所以,一直以来都被囚禁在这个地方。” 伊清颜侧过脸来,轻声问道。 “你的男朋友,也在这里?” “是、是的……” 邵佳玉连忙走到其中一个同龄男生身边,拥抱住他,有些痴迷地抚摸着他的脸,而那个男生对她的动作毫不介意,一脸傻呵呵的表情。 “喂,小妹妹,我们还是快点出去吧。” 她搀扶着自己的男友站起,同时语气急促地提醒道。 邵佳玉虽然不知道这扇门是怎么开的,但她现在觉得很不安,情况明显不同寻常。 “看到这些人的惨样,你就没有任何想法吗?” 伊清颜指着其中一个被关押起来,低垂着头,身形佝偻,宛如骷髅的男人。 “我,我最开始的时候也有点吃惊……但听姐姐们的意思,他们要么是渣男,要么是坏人,做了对不起她们的事,所以……” “那你有没有见过有个短发女生的男朋友?他应该就是从这里被带上去,虽然表面看上去肉体无碍,但明显精神上受过严重的创伤,他有做过任何坏事吗?” “我,我不清楚……” “那,你现在抱着的这个男人呢?他是否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 “呃……?” 邵佳玉瞪大眼睛。 “你用术法操弄他人的意志,这也是一种伤害吧?” 麻花辫女生起初面色茫然,随后开始恼羞成怒,厉声道: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不是也打算这么做吗?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只是一个善意的提醒。” 在昏暗的房间里,面前的少女第一次朝邵佳玉露出笑容。 朱色的嘴唇翕动,雪白的贝齿反射着微芒,纵然尚未成熟,这一刻的伊清颜的身上散发着动人心魄的美。 “恶人就要有行恶的自觉。欺骗自己,跟随大流,浑浑噩噩……这样的人,就算堕入无间地狱之中,也是最低等的存在。” 第一百二十二章 怎么办?唯有杀。 “你……!” 邵佳玉听不懂女孩的话,但她刚刚是真的被吓到了。 伊清颜的表情还是很淡定,可当这个小姑娘微笑起来的时候,邵佳玉仿佛看到了一个庞然无朋的暗影从她背后升起,那影子下方是深不可测的幽潭与囚禁了无数受苦灵魂的地狱。 等邵佳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浑身冒着冷汗,大口喘着粗气,头脑一片空白,因为长时间忘却呼吸所带来的窒息感,让她拼命吸入新鲜空气,像是刚被人救出来的溺水者。 而这个时候,伊清颜早已经走到了更深处的地方。 …… 血腥味变得更浓烈,混杂着腐败朽烂的味道。 后面的地方与其说是隔间,不如是囚牢。像骷髅一般的男人们在这里受苦,他们意志涣散,忘记了如何呼救,唯有茫然的瞳孔中还能透露出些许人性化的悲哀。 他们的手脚都被铁链拷绑住,其中有一个,他的手腕甚至是被铁钉固定在背后墙壁上的,一旦试图挣扎或逃跑,锈迹斑斑的金属会直接摩擦冰冷的金属,带来令人难以承受的痛楚。 “真是残酷。” “他们……都是坏人……” “坏人吗?” 因为是坏人,所以罪有应得? 伊清颜不知道这群男人做了什么,也许他们是无辜的,只是被一群女神经病盯上了,也许真的是群渣滓。 实际上,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意义,因为她从来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做出判断。 一直以来,伊清颜虽然厌恶人性的邪恶与不公,却从未自诩罪孽的审判者。 毕竟,若罪在人眼中有了“轻”和“重”之分,那按照常理,就要根据罪孽轻重,挑选“杀”或者“不杀”。 这是人类社会运行的法则,古往今来任何一个国家的律法皆循此律,甚至连神话传说中的天国和冥府都是如此……或许,这就是秩序。 然而,这约束不了平等王。 一如既往地,她觉得该杀的时候就会杀。 事实上,就算过去的法律尚且能相对完善地约束普通人;但面对新时代,如何处理咒禁师又是一个问题了。 若是咒禁师和普通人犯了同样的罪行,能得到一样的惩罚吗?绝无可能。 到头来,只有在我手中,才能所有人都…… 伊清颜的眸光微闪。 …… 终于,少女走到了这片宽阔地下空间的尽头。 不出所料的,在那里传来微弱的喘息声。 那个蜷缩在里侧的男人……不,用“人”来形容显得过于温柔,长期得不到营养却又在某种超自然力量的作用下无法死亡,现在的他像个侏儒般瘦小,更像是个畸形儿。 那是历经诸般折磨后的惨状,仿佛能从一道道干枯与新鲜交错的血痕伤口中,看到将他囚禁在此处的女人的强烈恨意,非要折磨至死不罢休。 他的瞳孔灰暗,像是被扔到岸上后垂死的鱼,失去了绝大部分视力而混浊不堪,悲哀地看着这个世界。 以这副模样苟延残喘地活在这世上,他的人生已经毫无意义了。 伊清颜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个人心怀死志。 “……原来如此。” 她轻弹了一下手指。 …… 邵佳玉不敢靠近,只是紧紧搂着怀中的“男友”,那个叫隋志勇的男生,他傻乎乎地任凭女人抱着。 她嗅到了令人恐慌的不详气味,甚至不敢亲自去看。 所以,当她听见一声“骨碌碌”的响动,困惑地投去视线,看到一个圆滚滚的影子慢慢滚到边上,她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随之而来的是空气中明显浓郁了好几分的血腥味,一道喷溅的影子映照在墙上,像小型喷泉般飙射,血液似冬日的雪花四处洒落。 洒落的血珠大抔大抔溅落在了墙壁和护栏的帘布上,将脏兮兮的布染成鲜红的颜色。 强烈的不安感如同攫取心脏的魔爪,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地面上不断扩散晕染开来的可怕痕迹,潮湿一直蔓延到了脚边,女人的耳畔像是幻听般,响起了淅淅沥沥、宛如雨点的水声。 “你、你在做什么啊?!” 邵佳玉尖叫起来,她面色惨白,明显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冲击, 她虽然侥幸成了最初级的咒禁师,也遭遇了某些事情,但看到活人被砍掉脑袋,还是超出了前段时间还不过是个普通大学生的她的心理承受范围。 “你不是相信,他是坏人吗?” 伊清颜转过身来。 她歪了歪头,仿佛在为女人过激的反应感到不解。 过了好久,一脸苍白的邵佳玉才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但……但也不至于杀了……” 她又猛盯着眼前这位女高中生,在对方手中看不到刀、看不到任何其它的屠杀工具,完全是赤手空拳。 “你为什么,怎么做到的……” 要是邵佳玉的注意力再敏锐些,可能还会注意到,虽然伊清颜采取的是将人脑袋砍下这种会导致血液从动脉中井喷的方式,按照常理来说在使用这种视觉刺激最为强烈的杀人手段后,杀人者浑身上下就该被血液覆盖…… 然而,如今的少女身上滴血不沾、片尘不染。 某种细微却又坚固庞然的无形之物覆盖在了她的身上,构筑起一片不可侵之领域, 那是如今人类尚无法触及的“异空间”,纵然近在咫尺,伸手却无法触及,宛如天堑。 “他心存死志,我允许了。” “这,这太残忍了……” 残忍? 伊清颜有些奇异地瞥了对方一眼。 普通人想砍下整颗脑袋是需要耗费大力气的,还得有锋利的工具,否则古代不会有专门的刽子手职业;但对于伊清颜来说,人体结构根本不是阻碍,所以她才会如此选择。 她习惯将咒禁师当作对手,而他们的能力丰富多样,对普通人而言的致命部位,放在他们身上却未必还是要害。 若是对方有着连挖掉心脏都未必会死的躯壳,其他增添伤口的攻击只不过是平添痛楚。 伊清颜向所有人展现着自身的意志:她对被杀的人没有仇恨、没有私怨,不希望他们承受痛苦,下决心让“疼”只出现在受害者死前的一瞬间—— 让他们的思考器官与身体分离,是最方便的方法。 无论对方做了何等恶事,都是一刀了事,只有在必要的时候,比如想要得到答案、想要寻求情报的时候,她才会选择不在第一时间杀人。 这是对生命本身的尊重,更是她对自身欲望的控制。 决不能让利用《无间地狱》进行的杀戮,成为享乐,这将会成为这个世界的灾难。 伊清颜一边压抑着思绪,一边朝着门口走去。 “你、你想做什么?!” 邵佳玉吓呆了,但下一秒,她不远处那个男人的脑袋便掉落下来,这一次离得太近,鲜血直接喷洒到了她的身上。 “咿呀——!” 邵佳玉尖叫起来,她和她怀中的男友都被淋漓的鲜血覆盖了。 而伊清颜只是迈着步伐,朝前走去,与对方擦肩而过。 脚步途径之处,被囚禁起来的人们脑袋不约而同地一个个飞起,从天而降的蓬勃血雨,淅淅飒飒落在剩下的那些受到精神操纵而面露迷茫的男人们脸上。 囚笼中的绝大部分人,都不止遭受了肉体折磨。施加咒禁之人本就拥有干涉人心的能力,对于这些被施加报复的对象,自然更不会手软。 干枯的肉体之下,有的只是或空虚或混浊的灵魂,就算能侥幸逃出去受到照顾,后半生亦只能在精神病院中度过; 若说被迷惑的青年们还有醒转的可能,剩下那些真正遭到惩罚的男人们则无药可医,早已经变成了一个个白痴,比起人类更像是残留了意识的肉块。 伊清颜给予了他们最后的自由。 但在旁人看来,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如同地狱图景。 “啊……啊啊……” 邵佳玉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下意识地往后倒退,试图逃离眼前的大片猩红,但她完全忘记自己脚下是一滩滑腻又湿漉漉的血浆,脚下一滑,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再一次尖叫起来,从头顶分散坠落的血水,这回毫不吝啬地覆盖住了他的全身。 …… 伊清颜走出地下室,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朝着楼上走去。 那火热喧嚣的气息,说明上方的庆祝尚未结束,但当她抵达一层的时候,听到了郭翠娥压抑着阴沉愤怒的低吼。 “我听你们说,地下室有人看着……” “对、对啊,我让新来的姐妹……” “但地下室的门已经被打开了!上面封印的咒禁全都被破坏殆尽——” 气氛如同暴风雨来临前般阴沉,而伊清颜踩在地板上的脚步声,就是那云层中的滚滚雷声。 决心要堂堂正正杀人的时候,她便不会隐藏自己的踪迹。 于是,就在热烈的氛围僵住的那一瞬,酒吧内的所有声音都像是被抽离了,变得落针可闻的安静; 在这种情况下,唯有伊清颜的脚步清晰可闻,所有人的目光全都不约而同地望向她。 伊清颜沐浴在她们的视线之中;女人们神情各异,有惊讶、有慌张、有困惑……她感受到了各种各样的情感。 “我看到了地下室,发现了你们想要隐藏的秘密。” 少女的语气平静。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郭翠娥面色阴沉。 她正在考虑要如何解决眼下的情况。女人并没有意识到眼前的少女是何等恐怖的存在,但她至少清楚,她的哥哥是个极为强大的咒禁师,己方根本不是对手。 如果地下室里的事情曝光出去,她们绝对讨不了好。 那么,杀人灭口……? 时机太不凑巧了。就算真这么做,这两人作为关系亲密的兄妹,察觉到不对劲的男人也肯定会立即找上门来。所以必须要立即逃跑,从这座城市逃亡—— 郭翠娥正在疯狂思考着解决方案,但她的副手却一点儿都不紧张,她反而笑呵呵地说: “小妹妹,你和我们一样是女生。” “所以……?” “所以,你应该能理解我们的想法,不如现在就加入吧?姐姐们会教导你如何做,你也可以随意操控和玩弄那些愚蠢的男人。” “你想让我和你们一样行恶?” “这不是行恶,而是为了得到补偿。” 伊清颜眨了眨眼。 “你能确定,你们囚禁、惩罚以及精神干涉过的男人们,全都犯过罪?” “不,不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职业装女性变得一脸严肃,她认为自己在叙述一个真理、一个正确的观念,而眼前这个女高中生,就是最好的“传教对象”。 “——是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男人,都有原罪。” “……” 伊清颜感到困惑,她歪了歪头,仿佛在问“你在说什么?” “还不明白吗?我们女性的地位在历史上就一直受压迫,直到现代都没有得到正确的改善,所以才需要补偿。如今我们终于有了能反抗这种秩序的力量……” …… 这是平等王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 而在未来,她还会不止一次地遇到。 和之前亲手杀死的那些人有所不同,他们临死前念叨的并非是个人的过去,而往往是为了“群体”、为了“观念”、为了“价值”——至少他们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历史,压迫……啊,真是难懂的词。 伊清颜不认为这女人说的是错误的,就像她从不会肯定任何一个人的价值观是正确的。 她只是一点儿都不在乎。 性别、民族、阶级、宗教……世人们永远都有形形色色的身份、复杂的历史因素构成的背景与迥然不同的立场,让斗争永无止尽地延续下去,让事情永远变得更糟、更糟。 现在的伊清颜不懂,未来成长为大人的她,却未必不懂。 但无论懂与不懂,她的做法其实从来没变过—— 只期待此刻的解答。 只回答当下的困惑。 只杀死眼前的恶人。 “这就是你作恶的理由?这还真是……” 有那么点新鲜,有那么点出人意料,但正因为如此,才让伊清颜心生感慨。 竟然只用这种空虚的借口,就能认为自己是正义的一边,说服自己行恶,甚至还能吸引到一群同类…… 是啊,人的本性就是如此脆弱。 “人心多纷扰。” 天下不公喧嚣鼎沸,此间之人犹沦火宅,今生今世永无安宁。 怎么办? 怎么办…… 伊清颜垂下眼帘,将面庞隐藏在阴影里。 明明是稚龄的少女,可若有那丹青妙笔临摹下她在刹那间的轮廓,那画一定会让人联想到庙宇中受香火供奉的神像,看着烦恼的人们,展现那一低头的悲悯。 ——怎么办? 唯有杀。 …… “噗!” 站在二十多位姐妹当中的女人,从没想过自己会死得那么轻易,人头飞起的时候,她的脸上还残留着慷慨激昂。 “……” 片刻的寂静之后。 “啊啊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撕裂了寂静的夜幕,让外面红尘酒吧的招牌,变得更红了些。 第一百二十三章 城市震荡之夜 亲眼看着站在自己身旁的同伴被无声无息地砍掉脑袋,脖子上的巨大创口像喷泉般喷洒出大量血液……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对于红尘酒吧里的女人们来说,她们在这一刻,亲眼见证到恐怖猎奇电影中的场景出现于现实之中。 事实上,她们中的绝大部分甚至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究竟是谁杀的人。 唯有老板娘有过与咒禁师战斗的经历,人生经验最为丰富,在一瞬间的慌乱后,很快意识到这是伊清颜在动手。 郭翠娥扔掉了手中的酒杯,面色阴沉。 “这个小姑娘是杀人犯!一起动手!” 她一手指着不远处的伊清颜,说话的同时,另一只手已经手捻咒印,口中默默念诵真言。 金黄色的光线从角落处的四面八方飞速流淌过来,如同一条条细长、散发着光亮的“蛇”,朝着少女扑去。 这与地下室铁门上所施加的封印术同出一源;但封印的另一面,亦可主动束缚他人,令人失去抵抗能力,束手就擒。 这里是她的大本营,郭翠娥耗费了大量时间在地盘的保护与建设上,此刻终于派上了用场。 那个万仙朝会的王五使用“大炎星”咒禁的时候,整条街道都被汹涌火光所淹没,但红尘酒吧在经受火灾的灼烧之后,如今却依旧好端端的屹立在原地…… 就是因为郭翠娥的咒禁在生效,它能够抵御外界邪魔入侵,而将其反向运用后则可作为武器。 作为乙等咒禁师,她身上还有第二种咒禁,能为被使用者提供源源不断的生机。地下室那群被囚禁的男人们没有死亡,而是苟延残喘,就是拜这种力量所赐。 除此以外,另一个维系这一女性咒禁师团体的咒禁,拥有者是她的副手。那位身穿职业装的女性所使用的“圆光术”,能干涉人的思维和驱散鬼怪。 拥有心灵操纵能力的咒禁师,在这个时代实在是很方便,能很方便地扩充人手。迄今为止,这方面的事务都是这位副手负责。 但是现在,她的脑袋已经没了。 郭翠娥来不及感到悲伤或是愤恨,她只觉得如芒在背,被某种庞然大物盯上的感觉,令人心生寒意;可若是想要去寻找源头,却又找寻不到…… 不,不是找不到,而是无处不在。 静默的、无声的,好似大海、宛如深渊,拥有着近乎无止尽的重量。 她本能地觉得,自己这回是死定了。 但这怎么可能呢?她还没有开始挣扎—— 就连那个男人,那个实力与自己有着压倒性差距的甲等咒禁师,都没能给她带来过这种感觉。 所以,郭翠娥拼尽全力地说服自己,或者说是欺骗自己,要立刻动手。 是的,她没能察觉到对方的动作,见到身边人的脑袋飞起后,不曾察觉到一星半点迹象,但她不会放弃…… 对方一定是采用了某种未知的手段,某种有漏洞、有弊端的咒禁! 在这种情感的驱使下,郭翠娥只能怒吼着,呼唤着剩下的姐妹们。 “动手!” 在那么多人的集体进攻下,对方无论如何都会露出破绽,她只要抓住那一点,就能反败为胜—— …… “噗嗤——!” 一个个人头飞起。 伊清颜毫不留手。她的神情冷淡,望着这群企图反抗自己的愚蠢之人;少女的眉毛都没有抬起过一次,视线看到哪里,哪里就掀起腥风血雨。 “无间之刃”杀人的场面永远是如此干脆利落,浓稠的血浆在体内压力作用下自女人们脖腔中飙射而出,朝周围喷涂着鲜红色的抽象图案。 数个呼吸后,郭翠娥就开始感到后悔了。 这根本不是战斗,这里没有反抗,而只剩下…… 一面倒的屠杀。 * 作为从未受过教育的民间咒禁师,郭翠娥已经算是个中佼佼者。 她性格谨慎,识时务,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私下里召集咒禁师当下属;在意识到情况危急后,立刻试图抱上官方的大腿。 但这已经是她的眼界极限了。 或许,再让她成长一段时间,一切都会变得不同—— 在未来的世界里,郭翠娥成为了甲等咒禁师,哪怕在平等王陨落后,依然成功存活,在人们眼中销声匿迹…… 很遗憾,这辈子的她不再有这个机会。 在郭翠娥的命令下,十几个咒禁师不约而同地动手了,激荡的能量与气流在房间内四处乱窜,酒吧内的墙壁变得坑坑洼洼,玻璃碎片与碎裂的桌椅残骸飞上天空,场面一片混乱。 而下一秒,掉落的人头与四处喷洒的血液,遮蔽了她们的视野。 “啊——” “不要!” 毫无还手之力,女人们像被割断的麦秆般一片片地倒下去,只留下一具具无头尸体。 “救、救命……!” “我不想死——” 剩下几个人四散奔逃,有的朝着门口跑去,有的跳入吧台角落,有的试图躲在她的背后,她们就像没头苍蝇般到处乱转——结果,真的一一成了字面意义上的“无头”。 伊清颜驻足原地。 她就站在那里,站在血泊之中,一动不动。 散发着浓烈腥气的血浆,像写意画的挥毫,从人体内迸发的颜料涂满了天花板和墙壁。 终于—— 等郭翠娥反应过来时,周围只剩下她一个活着的人了。 “啊……啊……” 同样站在血泊之中的女人张着嘴巴,一时间说不出话,内心充满了震惊、恐惧和无法置信。 虽然她的哥哥岑冬生很强,但尚且还在理解范围内,所以给了郭翠娥一种错觉,以为咒禁师的上限就到这里为止。 她想象不到,这世界上还存在着天之骄子,他们身上寄宿着的“特等”,是几近另一个次元的力量。 在这场短暂而惊人的杀戮之中,起初是震惊;等冷静下来后,女人的情绪已经演变成了绝望。 也许,她刚才喊的不是“动手”,而是让大家快逃,说不定还不至于那么凄惨……? 但看到那无形利刃破开人体后,顺势墙壁与天花板上留下的痕迹,以及自身试图阻止对方而使用咒禁,真炁凝结而成的丝线,却在无声无息间消失…… 她看到一个姐妹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转身往后逃跑,但几乎是在肉眼无法察觉的瞬间,立刻没了脑袋…… 看到这样的景象,她又无法确定了。 也许,自从她答应岑冬生,让这个小姑娘跟着过来开始,红尘酒吧中的人们就已经注定走上一条不归路。 “踏。” 鞋子踏在粘腻的血浆上,却没有溅起半点血花。 看着伊清颜朝着自己靠近一步,郭翠娥顿时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来杀你们的人。” “因为……地下室里的那些人?” “当然。” 不是报复,也不是为了别的利益——也就是说,这个小姑娘的出现,只是为了惩罚她们所犯下的罪吗? “我的姐妹们……有的才刚加入,还很年轻……她们不该死的……” 泪水不自觉地从郭翠娥的眼角流淌下来。 “我已经问过那个最新加入你们的人。红尘酒吧里的所有人都是你的帮凶,她们全都使用了那种法术,操控和玩弄过人的意志。” 即便如此,也罪不至死—— 女人想要反驳,可话语只在喉咙里打转,不知为何说不出口。 那个少女站在一片狰狞的血色地狱之中,却依旧纯净,纤尘不染。 这个女高中生的存在,与周围残酷的背景是如此撕裂,像是完全不在一个空间;包括她脸上平静的表情。 郭翠娥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对方根本不是因为看到地下室的惨状,义愤填膺想要问她们找个说法的正义使者;如果真的是个好人,就不会随意大开杀戒。 在看到她那张脸,听到她语气淡然的询问后,女人就愈发确认了这一点。 所以…… 自从对方动了杀机开始,她们就已经没活下去的希望了。 “我后悔吗?” 就在不久前,副手曾经问她过这个问题。当时的郭翠娥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没有后悔; 而现在,副手已经死了,这个问题再度浮上了她的心理。 我……后悔吗……? “罪魁祸首是那个女人……”郭翠娥回忆着自己这一年以来的活动,一直都是死去的副手在牵着她的鼻子往前走,如此喃喃道,“我本来只是想替那些人报复……没有她,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 “但是你纵容了这些事的存在。” 伊清颜说。 “还有,监狱最里面那个男人,也是你做的吧?”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在听到这个人的事情后,郭翠荣打了个激灵,竟连眼前的恐惧和哀伤都忘却得一干二净,表现得怒火中烧。 “他敢背叛我,我囚禁他、惩罚他,这有什么不对吗?!” 女人挺起胸膛,恶狠狠地瞪着少女,仿佛自己又变成了正义的那一边。 但伊清颜不为所动。她轻声说道: “我无意评价对或不对,我只想让你去死。” “等——?!” 郭翠娥本以为自己被留到最后是有什么理由,或者至少要被询问些什么——她没想到的是,伊清颜已自顾自得到了答案。 人头飞起,女人在惊愕与恐惧中,死不瞑目。 …… “啊……呜……” 躲在楼梯口的邵佳玉拼命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豆大泪珠簌簌往下流淌。 被周围的血腥味刺激,再加上刚从地下室里一出来,映入眼帘的就是无比凄惨的景象,她的胃部顿时翻涌起来。 地下室里存活下来的男人们,全都因为不知名的原因陷入了昏迷。 她在慌乱之下,抛下了自己的男友跑到一楼,结果看到的却是地狱绘图。 邵佳玉没有办法,现在的她除了一招别人传授的惑心之法外,与普通人无异;如今酒吧里的其余姐姐们,包括那位强大的老板娘都死在对方手里,她根本提不起反抗的心思。 她脑海里仅存的念头,就只有“逃跑”两个字。 屏住呼吸、趴在地上,慢慢朝着门口爬去。 血腥味呛得她想要咳嗽,但邵佳玉咬住舌头,用疼痛刺激自己忍住;脚边、手掌上都是黏糊糊的血浆,她也只能装作没看见。 邵佳玉拼命地祈祷那个杀人魔不要发现自己,向着每一个记得名字的神明佛祖祈求,这辈子从未如此虔诚过…… 尽管她自己都觉得希望渺茫。 还有一点。 就剩一点…… 她惊喜地发现,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觉间,真的靠近了酒吧大门,甚至能看到外界从门缝中投射进来的光亮。 只要抵达那个地方,我就—— 下一秒,她的视野突然在悄无声息间大幅度歪斜了。 在人生的最后一刻,邵佳玉看到的是自己的身体,和脖颈上光滑的创面,血管与气管,骨骼与肌肉纤维,全都清晰可见。 从中飙射的血液,大量喷洒在玻璃上。 原……来如此…… 我还是……没能…… 女人的瞳孔变得混浊,盯着那扇再也无法抵达,近在咫尺的大门。 …… 终于,红尘酒吧内变得一片寂静,只有血滴落的回响。 伊清颜杀光了酒吧里的所有咒禁师,一个不留,脚下已是血流成河。 她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走向门口。 与此同时,她还听到了远处传来的警笛声。 是有人临死前报了警,还是被路人注意到了? 少女对此并不在意,推门而出。 迎面而来的是令人心旷神怡的舒爽夜色。伊清颜眯起眼睛,静静享受了一会儿拂面的微风。 漫过地面的血液,顺着大门被打开后的缝隙,一点点流淌出来,洇润着水泥地面 一会儿后,她准备离开这个地方。 但就在这时,伊清颜的脸色微微一变,她听到了汽车轮胎驶过路面的声音,朝着自己奔驰而来,于是脚步跟着停下。 从车门中走出来的,是一个熟悉到令人厌恶的身影。 漆黑如夜的长发,魅惑人心的泪痣,那个女人披着一件女款风衣,英姿飒爽,站在不远处。 “伊小姐,晚上好。” 她微笑着朝少女打招呼。 “这个夜晚,过得还愉快吗?” 第一百二十四章 拉开帷幕 时间推早半个小时。 夜色渐深,蝉鸣声起,矗立在梧桐树掩映着的僻静巷道中那栋白色的独栋洋楼内,安知真坐在客厅沙发上,安静地看着自己的男人拿出青铜虎符,屏息凝神。 一道虚幻光影包裹住他的全身上下,要将他从现实空间中拖拽出去。这便是“英魂擂台”的力量。 见到这一幕,安知真心生遐想,要是有这种能制造秘密空间的手段,有些事情的确会很方便,可惜天仙系的人才实在稀缺。 她当然没忘记身边就有一个位于空间干涉系顶点的特等咒禁师,可那个小姑娘会听话吗?再说,也很难想象“无间地狱”用来邀请人的画面……吓唬人还差不多。 “我去了。” 岑冬生转过头来,对她说。 “嗯,我会在这儿看着的。” 女人微微颔首。 她从不担心岑冬生会输,青年性格谨慎,一直以来都很有自知之明。 况且,就算输了也没什么,万仙朝会要是真想把手伸到这儿来,到时候再果断砍断其爪牙便是。 能决定两方势力斗争胜负的是两位领袖间的对决,而在冬生的帮助下,关键一手早已落在自己手中。 ……这么说来,冬生在陪自己和张是道见了一面后,又要去打架,好像有点辛苦。 和孔银莲这样的属下不同,自家男人累了,她还是会心疼的。 可惜,自己身边只有冬生值得信赖。他能保证赢下这一场,与他人间存在明显的实力差距。 得抓紧时间培养,吸纳本地与别处的咒禁师到麾下。 安知真心想,是未雨绸缪的时候了。 无论是对她还是对冬生自己,正处在高速进步期的男人四处想办法补全特等咒禁才是最重要的,未必每次都能帮忙。 …… 岑冬生消失后,原地留下一团斑斓的光芒,微微抖动。这意味着英魂擂台那边已经开始了战斗。 安知真起身,去书房里拿了本最新的学术期刊,打算用阅读打发这段时光。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她接到了来自下属的通讯,并很快掌握了现场情况。 “……呵呵,原来如此。” 安知真的嘴角不自觉扬起。 红尘酒吧……一个民间咒禁师聚集地,岑冬生希望清颜妹妹能拥有追随者、组建自身势力的想法不曾瞒过她,所以,安知真几乎可以猜到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意识到,这是个机会。 岑冬生想打完这场战斗需要一段时间,他身处另一个异空间,暂时察觉不到外界发生的事。 换而言之,他不会再像上次那样冲入战场,打断她和伊清颜的交流。 “要做个了断”—— 女人相信,对方一定会欣然接受这个提案。 * 安知真驱车来到酒吧附近。 警察们已经抵达现场,她及时让来自超工委的下属们驱散周围人群,包括警察与他们自己在内,全都远离这个地方。 接下来,是属于两个人之间的战争。 正好,这边离她挑选的“地方”很近,想来清颜妹妹不会拒绝自己的邀请。 …… 红尘酒吧的门被推开,少女的身影从中走出,酒吧深处散发着浓烈到挥之不去的腥味,黑暗中流淌着暗沉的鲜红。 伊清颜驻足门前,安知真推开车门,两人的眼睛就此对上。 对峙的二人间,风声呼啸,让这个注定令城市动荡不安的夜晚,透着几分薄薄的凉意。 “这个晚上,过得还愉快吗?” 安知真朝后方挥了挥手,让司机先行一步离开,随后转身面向沉默的小姑娘。 “人全杀光了?” 她稍微感知了一下酒吧里的生命迹象。 “不,似乎还有剩……真了不起,看来你有在努力控制自己呢。” 不远处的伊清颜蹙起纤眉。 在她听来这可不是夸奖,而更像是嘲笑,仿佛是在说她就是没有理性的杀人狂一样。 “……地下室里有一些男性受害者,你可以让人带他们离开。” 她压抑着内心涌动的情绪,语气沉静。 “剩下的咒禁师,全被我杀死了。” “我明白了。” 安知真点了点头。她和自己的下属确认了一下情况,保证周围的居民都在撤离过程中,数公里范围内不再有人,再让人派队伍过来接走酒吧里的人。 伊清颜等待着她做完这一切,又听她说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冬生让你和郭翠娥接触,是希望她能成为你的助力。” “没错。但她和她的下属们做了坏事,我无法容忍,就把她们全杀了。” 伊清颜眯起眼睛。 “顺便一提,她们中有人会使用我最讨厌的,干涉人心的力量……怎么,难道你有意见?” “我相信这群人确实做了需受严惩的恶劣行为,我认为她们如今落得尸首分离的境地是咎由自取……不过,先不论是否罪不至死,咒禁师可是宝贵的资源,若是让我来处理,大概不会直接杀了,而是有别的用处。” 女高中生撇了撇嘴。 这就是自己与这个女人的不同之处。 虽然她从不介意让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但她不会虐待自己的敌人,每一次杀戮都干脆利落,尽量减轻痛苦;而安知真却是那种无论是敌人还是己方,全都压榨干净的类型。 她没有傲慢到认为自己的做法是尊重生命,但眼前这个女人却无疑是这个词的反面。 越和她交流,伊清颜就越无法控制心中的情绪,两人的价值观格格不入、针锋相对。 为了避免又一次发生冲突,让哥哥担心,她才会刻意避开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女人…… “我有我自己的处理方式,用不着你管。” 伊清颜准备离开这个地方,她语气硬邦邦地回答。 “还有事吗?” “嗯……” 安知真拿手指点了点自己的下巴,似是好奇。 “你现在是打算回家?和冬生他见面?” “哈?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伊清颜面露警惕。 她无所谓别的事,唯一担心的是安知真私底下的小动作,譬如对她与哥哥的关系挑拨离间。 “我只是想告诉你,冬生他现在正在参与一场别的战斗,脱不开身。换句话说,在这段时间里,我们无论做什么,他都暂时注意不到。” 安知真的语气若有深意。 伊清颜听着听着,她的眉毛舒展开来,嘴角微微上扬。 “……啊,原来如此,你是这个意思。” 她当然不曾忘却,两人曾经真刀真枪打过一场,只是中途被冬生哥阻止,结局并不痛快—— …… “……我们提前可以挑选一个远离人群的场所。这场战斗没有结束。” “我知道。” “如果你不能理解我的话,我和你、乃至你与冬生之间的矛盾,迟早会爆发,这一天不会太遥远。” …… “所以,你现在是已经下定决心了吗?安知真。” 伊清颜的情绪不再严肃,面对即将爆发的战斗,少女露出淡淡的微笑。她倒是没想到,这件事会由对方主动提起。 正好,我还没痛快杀个够,刚才那场压倒性的屠杀,连热身都算不上。 但安知真不一样,这是个足够份量的对手,也是一直以来都很讨厌的目标,若是能亲手将她开肠破肚—— 伊清颜心情雀跃,似是受情绪影响,她体内“无间地狱”的力量同样变得活跃起来。 “你觉得我和你的矛盾已经到了无法调和的程度吗?太好了,因为我也这样想,我早就准备好砍下你的脑袋了。” 女高中生的语气越来越危险,话语中透着露骨的威胁。 但安知真并不在意。她说: “看来,你还记得我的话。不过我要提醒你,这里面不止是我和你的矛盾,还有你与冬生的矛盾。” “我和哥哥可是一直都在相亲相爱哦?啊,你不会觉得我没听话,所以就会产生矛盾吧?” 伊清颜充满信心。 “不好意思,和你不一样,他能理解我的一切。” “那只是表层。是啊,我相信冬生会容忍这一次的意外,乃至下一次……但你没有听他的命令,本身就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这种‘意外’会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直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安知真低笑一声。 “作为想要守护他一生的恋人,我必须看得更长远,我能容忍你的存在,是因为我相信冬生能控制你。但目前看来,我终究还是不能将所有希望,赌在他对你的信任上。” “安知真,你到底想说什么?” 伊清颜轻轻抚动着手指,“无间之刃”跃跃欲试,她的脸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我这次来,其实带了一个问题,想要确认你的答案……” 女人说。 “——要是你的哥哥岑冬生,某一天顺从自己的欲望而主动行恶,无法容忍的罪行就在你面前发生,你会如何面对?” 伊清颜的手指微微一顿。 “不必急着回答,正好事情还没有处理完,我可以等你。” …… 一群人过来了,又匆匆离开,在这一过程中,他们连头都不敢抬。 直到所有人全部撤离,伊清颜依旧保持沉默。 用“我相信哥哥不会做出这种事”之类的话,是无法正面回答这个问题的,在这种地方不能坦诚相对,在重视的对手面前显得丢脸……所以,她并没有说。 这个时候,她听到耳畔萦绕的夜风中有细碎的微响,好似带来了光年之外的星星的低语。 伊清颜将耳畔的乱发拢起,她抬起头,看到了辽阔广袤的天穹,点点闪烁的星光缀在天鹅绒幕布般的夜幕之上,那里空无一物。 ——原来,那是她自己心中的声音。 好像伊清颜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就有人问过他相似的问题。 这也难怪。当有人知道她是个什么样性格的人,又注意到她与岑冬生之间的亲密关系,看到兄妹俩之间存在深厚信赖时,恐怕都会产生这种疑问。 ……我想,在冬生哥心中,一定也盘桓着这个问题吧? 但他从来没问过我。 而我,则贪恋着这份温柔,当作从未思考过…… 嗯,这是我不好,这件事是要和哥哥说清楚,伊清颜下定决心。 不过,在此之前—— 得把这个烦人的女人处理掉。 “看来,我们已经有答案了。” 安知真微微摇头,神情遗憾。 “唉……所以说,你就是这点不行啊,清颜妹妹。” “我可不觉得自己的想法哪里有问题。” “这个回答——不合格。” 如同一位胜利者,女人用手抚摸着自己的侧颊,完美无瑕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红晕,那表情像是自顾自陷入了遐想。 “我的话呢,就算冬生有一天变得罪孽满身、无可救药,也一定会牢牢抓住他的手不放的。” “……少在那儿自我感动了。在我看来,要是哥哥有一天真的堕落成坏人,罪魁祸首一定是你。” 伊清颜的笑容愈发鲜艳。 她的个性冷淡,其实很少表露如此强烈的情绪。 那笑颜让她身上的氛围都变了,清冷的稚龄美人,如今正散发着百花盛开的美艳,从那灿烂笑颜中绽放的凛冽杀机,让周围的空气近乎冻结。 “所以,为了不让那种伤心事发生,我打算从现在开始,排除他周围的一切不利影响。” “……看起来,我们是没得谈了。” 安知真放下手,她的漆黑长发在风中摇曳,如同夜色的延伸。 和伊清颜正好相反,安知真的语气与神情中,渐渐褪去了她平常一以贯之的温柔笑意,女人将自己的面庞隐没在阴影之下,如同她就是这无止尽黑暗的化身。 “是啊,没得谈。” 对峙的“姐妹”二人之间,呼啸的风声变得越来越响亮,周围世界的图景在这一刻抽离远去,就像她们不在城市之中,而身处于无垠荒野之上。 无论是安知真还是伊清颜,都没有再开口。 当那凛冽的风声逐渐抵达最高点时,突然间像是有某根绷紧的弦断裂了,一切嘈杂重归于无,万籁俱寂。 一道横跨数公里的微渺白光撕裂夜幕,斩破空间的一击将周围十几栋楼房拦腰斩断,轰然崩塌。 未来的哲人王与平等王,她们间的第二次决斗,开始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修罗场,再动 红尘酒吧毗邻亟待改造的旧城区,那里正是安知真选中的区域。再加上附近提前撤离的民众,她成功在繁华忙碌的城市中央,开辟出了一个宽阔的战场。 伊清颜弹指一挥,“无间之刃”撕裂前方的空间,微渺的白光迅速扩张,从萦绕在指头的大小,眨眼间扩张到能将前方景象一并吞没的数百米长,再然后又膨胀到数千米—— 倏忽间,像一道微风掠过不远处的十几栋房屋,却造成了规模惊人的破坏。 这些房屋的高度不等,矗立在夜色之中宛如一位位巨人,在这一刻不约而同崩塌,被拦腰斩断后,主体结构朝后方和侧边倒去。 空旷的建筑物表面,出现鲜明的崩裂痕迹,万吨重的建筑结构沿着被斩断的光滑平面缓缓往下滑落,混凝土、石子泥沙,钢筋水泥……内部无数材料像瀑布倒悬,顺着重力坠落。 “瀑布”击落地面,溅起滚滚烟尘,直升十几米的高度,像黄沙漫天的荒漠,遮盖住地面上的人视野,同时发出的闷然巨响,如涟漪般扩散到数公里外。 空间斩的余波撕裂了钢筋混凝土的结构,更深入至下沉的地表,方圆数公里内的路面,随处可见如花瓣般层层绽放的裂纹与爆裂的地下管道喷洒出来的水柱,一击之威至于斯。 伊清颜不是刻意为了炫耀自身的力量才这么做的,无间之刃的范围呈现出放射状圆形,主要目的是确保面前的安知真被自己的射程完全覆盖。 上次是让这个女人先出手,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遭受到了精神控制后无法第一时间发挥力量……这回,她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 …… 四周的烟尘逐渐散去。 “好了,人在哪里呢?” 入眼所及之处不见人影,唯独她孤身一人。 站在原地的伊清颜闭上一只眼睛,她心如深潭、倒映明月,周遭景象在灵觉中被清晰映照出来。 安知真的“存在”,的确在她的感知中消失了。 咒禁师作为新时代的超人类,除了咒禁带来的种种不可思议的异能之外,还包括真炁这种生命能量的精华所带来的被动效果。 其中最重要的两样,是让后世普通人无法抵抗咒禁师的关键:一是真炁对肉身的自然强化,二是对灵觉的增长。 相比于前者,后者所带来的超强第六感,让现代武器在针对咒禁师的局部战争中很难奏效。 以岑冬生这样的人仙系咒禁师为例,他的肉身能抵御炮弹和一般重火力的伤害,是达到甲等咒禁师之后才能做到: 但如果只是以一人之力对抗现代军队为标准,特别是在人口集中的城市这样无法使用大范围轰炸的地区,其实要实现得更早。依靠灵觉与强大的运动性能,子弹乃至炮弹都无法命中他。 而咒禁师等级越强大,这种附带效果就越强,特等咒禁师甚至能在数百公里外感受到威胁的气息。 只要在这种情况下使用异能,就能躲避或是正面对抗来袭的危险,因此在一般情况下,他们不可能受到普通人的偷袭。 除此以外,灵觉在咒禁师之间的博弈与战斗中,同样起着重要作用。 它能分析利弊,感知出招,做出下意识的判断,预测对象的行动轨迹,所谓的“意之先”,能起到近乎于未卜先知的效果。 不同等级的咒禁师之间的差距,不止是真炁量上的区别,在灵觉上亦会被压制;而在同等级的对抗中,这种压制效果就会大大减弱。 诸如“我预见了你的预见”的效果会相互抵消,胜负的关键到最后,还是取决于真炁量的上限与咒禁的相性。 伊清颜不确定对方的灵觉能否逃离自己的捕捉,所以少女很干脆地使用了大范围的广域“无间之刃”,无论那个女人如何闪避,都不可能逃脱这一击。 和自己的《无间地狱》不同,她猜测安知真的《天魁权首》并不擅长对物理世界的干涉。 未必是做不到,而是实现起来更为复杂、消耗更大。 如果想和自己在这方面硬碰硬,最后赢的人一定是自己,因为她使用无间之刃几乎是无消耗的。 但事实是,刚才的攻击并没有受到任何阻碍,轻而易举地斩断面前的一切物体,消失在视野边际的另一头。 “……死了吗?” 伊清颜嘟囔了一下。 她当然知道,安知真不可能那么容易死,所以就显得自己这句话很像是被反击的前兆…… 但她还是很好奇。 她暂时猜不到安知真逃离攻势的方法。 一部分高等级咒禁的能力具备拓展性,决定用法的是想象力,有时候从表现上看起来和其真实能力风马牛不相及,或许是借助了某种融合效果或规律…… 就好像是一场魔术表演,唯有魔术师本人才知道其中原理。 伊清颜很快就会知道这个答案。 “呜……!” 少女突然扶住自己的额头,纤弱的身躯微微摇晃了一瞬,她柳眉紧蹙,大脑内传来刀削斧劈般的痛楚。 又是熟悉的精神干涉,刁钻激烈的痛楚犹如承受钻心挖骨的酷刑。 而这已经是被她的真炁与特等位格削弱过后的效果,一般咒禁师这会儿恐怕已昏死过去了。 经过上一次的折磨,她开始有那么一点习惯,毫不犹豫地抬起手指,指尖迸发出了第二道斩碎空间的利刃。 远处又有楼房倒塌,地表绽放的裂缝愈加密集,空中渐渐有风暴肆虐,那是受到空间错乱影响后形成的激烈湍流。 伊清颜必须速战速决,因为这种痛楚会越来越强烈,这意味着她的心灵受到对方咒禁的影响越来越大,若是沦落到被彻底操纵的地步,输的人就是自己。 伊清颜下意识抬起头。 虽然不是心灵系的咒禁,无法看清全貌,但凭借特等咒禁师的灵觉,她还是能感觉到上方充满威压感的清晰轮廓,一个庞然大物高悬于精神世界的苍穹…… 那颗星辰正散发着恐怖的引力,将附近生物的心灵尽数卷入、化为齑粉。 只有砍下对方的脑袋,停止那个女人的思考,才能结束这一切。 这是个抢时间的游戏,伊清颜认为自己不会输,因为她在正面战场上具备显著的优势。 确认了对方没有死,接下来,就是破解这个魔术的时候了—— “哎,清颜妹妹还真是一点都不留情呢。” 女人的声音在十几米外的不远处响起。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自然是安知真本人。明明已经释放过两次无间之刃,却完全没注意到她在那个方向…… 伊清颜相信自己的灵觉没有那么容易被遮蔽。 难道说,自己从一开始,就已经受到《天魁权首》的心灵干涉了吗?到底是什么时候? 不过,她很快就察觉到了—— 伊清颜捂着额头,唇齿间流出淡淡的喘息声,她死盯着不远处那个看起来有些模糊的人影。 对方并不是瞒过了自己的灵觉,而是起初本就不存在,一直到现在为止,属于“安知真的”存在感,才开始慢慢增长。 无论是肉眼还是灵觉,都像是受到了某种“障眼法”的欺骗。 那个位置先是出现了女人熟悉的气息,而这个时候,还不能说“那个东西”、“那个身影”就是安知真本人,不如说是别的东西混杂入了“安知真”的成分,有种怪异的别扭感; 但伴随着整体存在感上升,在她的感知中,这道身影就真的转化了“安知真”。 伊清颜一边忍耐着袭来的剧痛,一边思考出了谜题的答案。 “这是……有不止一个的意思吗?” “宾果。” 身影模糊的女人一边迈着优雅的步伐朝她靠近,一边打了个响指。 “这是我的替身。” 这个时候,女高中生似乎回忆起了什么,露出恍然的神情。 “你当时休战的时候说过,你是真身来到这个地方,要是死了就真的死了……” “是啊,因为是和冬生在一起,我才愿意暴露自己的弱点。” 听到肯定的答复后,伊清颜的眉毛舒展,微笑起来。 “原来那时候说的是真话。还不错嘛,起码不是在虚张声势。虽然有点后悔那时候就没杀了你……” “唉。” 女人摇了摇头,语气遗憾,又像是居高临下的怜悯。 “随意杀人,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这与野兽何异?这样的你,不配陪在他身边。” “像你这种玩弄性命,把别人当替死鬼的做法,难道就很合适他?” 伊清颜冷笑。 姐姐与妹妹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既有互相看不顺眼的理念之争,也有为了某个男人的争风吃醋,此事稀松平常。 “我拿来当替身的都是犯罪者,这个工作正适合他们。若是能这世上的每个人各归其所,发挥价值,为人类的未来燃烧热度……这就是理想社会。” “别说这种废话了。” 女高中生紧盯着眼前这个人影,心中已有了想法。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能用来承担你存在的‘分身’数量有限,一般的咒禁师未必能达到标准。” 若是她口中的“只用犯罪者来制作替身”是事实,范围会进一步缩小。 “况且,就算这女人把整座城市的咒禁师全部集中在这里,我杀起来不会比现在更麻烦。” 伊清颜心想,她手指一弹,又一个“安知真”在少女面前被拦腰斩断,鲜血四溅,生机断绝,失去全部存在感。 对方没有反抗,似乎只是用来和她说上两句话,和拖延时间用的道具…… 但在杀死对手后,她的头痛并未好转,仍在愈演愈烈。 显然,替身不止一个;而由于替身在生死之间的转换,会直接导致个人存在感的增减改变,所以在破解安知真的咒禁前,根本找不到其余替身如今在何方。 看似束手就擒的绝望处境,但对于伊清颜而言…… 魔术的奥秘已经被揭开,接下来的难题,就能一口气用暴力破解干净。 她不再以手指、视线作为释放“无间之刃”的媒介,而是闭上了眼睛,放任自己的直觉放肆扩张。 “此间……乃无间……” 女高中生在心中默默念诵真言。 这一刻,伊清颜留在原地的身体模糊起来,周围的空间像是被打碎的彩色玻璃,映照出女孩在不同角度的脸,折射着斑斓光彩。 伊清颜使用瞬间移动之时,高悬于天穹上方的精神恒星释放出莫大引力,几乎要让她灵魂出窍; 但下一个瞬间,伊清颜成功挣脱这股恐怖的吸引力,身影出现在了五公里外的市区里。 突兀出现在喧闹街道上的少女,引起了周围路人的注意,经过旁边的人不由地惊叫起来: “欸,怎、怎么回事?” “她什么时候出现的?” “好漂亮……” 伊清颜不在乎他人的视线,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擦去额头流淌下的冷汗,紧盯着战场所在的方向。 觉醒命禁不过两周时间,伊清颜就已经开始掌握《无间地狱》的第二种运用方式——以公里计的远程移动,让她直接脱离了那颗恒星的覆盖范围。 未来的平等王会成长到更夸张的境界,就算敌人身处无底深渊内,对她而言都不过一步之遥。 “呼……呼……” 伊清颜轻轻抚摸着胸口,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如果只是为了逃跑,她现在已经成功了。 但她不可能逃—— 这场战斗的目的,是分出高低胜负,亲手杀死那个女人。 所以,伊清颜的这一次空间转移,只是为了暂时脱离战场,才能更好地看清楚局势。 在路人们惊愕的视线中,少女的身影突兀地消失在原地。 …… 伊清颜的身影闪烁,在小巷、街道、屋顶、天空与楼房内部不断地穿梭,跨越的距离从数十米到数百米不等。 利用空间移动逼近战场的同时,特等咒禁师的灵觉再度扩张释放。 不在《天魁权首》范围内,伊清颜的思维不受精神干涉所造成的剧痛影响,她的灵觉就能捕捉到“安知真”的存在了。 虽然还是分不清哪个是本体,但接下来只要不断重复这个过程,一个个杀死便是。 深潭明月般的意识中,在那片空旷的区域内,倒映出十几个混杂着“安知真”成分的人影。 “这些就是你的傀儡吧……” 少女的嘴角上扬,露出愉快的笑容。 “你已经无处可逃了——!” 结束最后一次瞬间移动后,伊清颜重归战场。 而就在下一个刹那,她身形僵硬,周围的空气凝滞粘稠,仿佛陷入了无边无际泥沼之中。 “呜……!” 比之前激烈十倍以上的精神风暴在伊清颜的脑中肆虐。 细细的血迹从少女的鼻子、眼睛和耳朵里同时流出,那张清纯美丽的面庞,如今因疼痛而扭曲,沾满了鲜血,宛如厉鬼。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天魁权首》真义 伊清颜拥有“此间乃无间”,即瞬间移动的能力,这点岑冬生并没有告诉安知真,伊清颜本人自然更不会说。 但她自有办法,在察觉到伊清颜的离去后,藏身于黑暗之中的女人心中惊叹于特等咒禁之奥妙,面上却不见有丝毫慌张。 尽管伊清颜本人只注重战场上的改变,但在战局之外,安知真从最开始就在方圆十公里内的城区内部,安插了更多棋子。 包括少女在瞬间移动时,一路上经过的人与物,有的是咒禁师的眼睛,有的是摄像头、高速工业相机、狙击镜…… 伊清颜的身影,被这些观察者从不同角度清晰地记录在内,并被安知真读取。 咒禁师的大脑很快就建立起了全新的坐标,找到了身影闪烁间的规律;也正因如此,少女的动向被安知真成功捕捉。 …… 就在伊清颜回归战场的那一刻,无形涟漪扩散开来,精神恒星的辐射范围内,不再局限于战场。 一栋栋居民楼、一条条街道,电力系统受到了波及,夜色中浮动的灯火海洋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抚过,大片大片地黯淡下来,过了一会儿又重新恢复。 不远处空旷的街道上,几辆不受控制的轿车突然连环相撞,有的路人撞到了电线杆上;附近的商店与楼房内传出了嘈杂的声响,入睡的人们纷纷被惊醒。 当是时,大部分人的感觉是心头没来由得一震,一时间心生困惑;还是有些倒霉蛋则因为承受不了冲击,陷入了精神失常之中。 城区一角的秩序陷入了混乱之中。之后不久,指挥中心的接线人员忙得团团转,报警电话的线路一时堵塞。 在这个动荡之夜,光是这刹那间的波及,就有百余人陷入无辜昏迷,影响的民众数量超过数万人。 …… 一片寂静的黑暗之中,安知真扶住了自己的额头,眸光中倒映的星光摇曳。 “唔……果然还是很难控制吗?” 她已经尽力收敛力道。 想让《天魁权首》的力量更进一步降临现世界,其规模已超出她的控制范围,不可避免会误伤到平民; 但若是自缚手脚,就不可能战胜同等级的对手。 看似是天平两边的平衡……但为了留下伊清颜,女人毫不犹豫地使用了目前能勉强控制的最大功率—— * “这是……陷阱!” 伊清颜的口窍鼻窍耳窍,皆在这一刻淌下鲜血。 周围的空气如有实质般凝固,层层叠叠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如一艘孤舟行走于惊涛骇浪之上。 动弹不得,连一根手指都难以伸展,空气好似果冻般涌入鼻子和嘴巴里,流入肺腔之中。 虽然没有窒息感,却有着与窒息同等的痛苦;再这样下去,连体内的血液都会因这股力量停止流动。 伊清颜的眸光如猛烈大风中的灯火般摇曳,在某一刻似要熄灭。 《天魁权首》呼唤而来的巨大恒星在头顶熠熠生辉、威严赫赫,恐怖的吸引力似要将她整个人都吸摄上去。 不久前的战斗中所受到的精神干涉,似乎是安知真刻意控制了力度,目的是让她放松戒备,习惯于这种程度的痛楚;而只有这一次才是动真格的。 她大脑内的思维被凌厉的风暴肆虐,意识濒临分崩瓦解,像是被肢解了,割成了一块又一块,灵魂与肉体都处在近乎分离的状态,半梦半醒。 但这种程度无法击垮她,伊清颜仍保留着足以清醒思考的意志。 “她是怎么做到的?” 精神风暴的量级的确猛升了一个台阶,但效果仍在她理解的《天魁权首》作用范围内。 问题出在周围。 平时流动轻盈的空气,竟能让她一根指头都动不了;此时再配合激烈的精神干涉,才让伊清颜暂时无法使用“此间乃无间”瞬间移动出去,一时间被困在了原地。 现在的她,就像是被黏在树浆里的飞虫,眼看着就要成琥珀了。 伊清颜在意的是,这明显是一种物理干涉,且层级还挺高……虽然远远比不上特等咒禁,不过似乎要比一般的甲等咒禁更强。 足足有两个足球场大小的场地面积内的空气,全都压缩凝结成了另一种形态;周遭的世界变成一个巨大的鱼缸,四周树立起无形的玻璃壁,里面装满了凝胶物质。 在鱼缸之外的空气疯狂涌入其中,已在其它区域形成了大片真空,而身处其中的伊清颜,觉得自己就像一张被塞入压缩机的塑料纸。 要是换个人来,这会儿已经被空气压扁成肉沫。 但伊清颜一点儿都不在乎,只要还没死,她在意的就唯有胜利本身—— 特等咒禁师思维清晰而敏捷,在脑海内列出数种可能性: 是《天魁权首》透过精神世界对物理世界产生的干涉? 不,总觉得有哪里不太一样…… 伊清颜的小拇指尖,以一个极微小的幅度,蜷缩了一下。 她抬起头,仰望苍穹。 在那漆黑世界的深层处,隐藏着另一个世界,一个属于万物生灵的精神世界。 高悬于顶的恒星朝她投下漫长绵延的影子。 《天魁权首》的确很强,强到一旦显现后,连特等咒禁师的灵魂,都只能勉强抵御吸引力;但物质与心灵之间存在不可逾越的壁垒,想要干涉现实物理,就得通过别的媒介。 不过…… 伊清颜想起来,冬生哥曾经和她说过,其实“精神干涉”只是《天魁权首》的副产品。 循着这个思路往下思考,她终于注意到了,在精神世界的天空,除了那颗庞然无朋的恒星之外,不知何时起竟又多了数十点星光。 尽管光芒微弱黯淡如萤火,和中央的星辰完全无法相提并论,但确实是之前都没注意到的盲点。 这些星光在引力的作用下,围绕恒星以恒定的速度旋转,与现实中的天体运动系统一般无二。 在这一刻,伊清颜终于理解了《天魁权首》的本质—— 恐怕那点点星辰,就是被安知真操纵的咒禁师的象征吧? 不止是心灵,这群人连自身存在本身都可能被夺走当作挡刀的替身,体内的咒禁自然跑不了。 换而言之,安知真能使用所有被《天魁权首》干涉和控制后,他者的咒禁。 “原来如此……” 伊清颜心中低语。 不止是小拇指,这一刻,她的眼皮微微眨动了一下。 那女人想杀了自己,说不定还抱着这个想法呢,伊清颜心怀恶意地猜测,若是她能夺走《无间地狱》,就真的无敌于天下了吧。 但是,想得太美了—— 浑身的真炁如同一整座滚烫的岩浆湖,以势不可当的趋势沸腾起来,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将周遭凝固的空气一点点烧熔。 她那张僵硬的脸庞,嘴角慢慢勾起微小的弧度。 * 数分钟前,在伊清颜逼近的同时,安知真正在同时进行两边的准备。 进一步扩大《天魁权首》的降临规模是一方面,想办法施展出新的咒禁则是另一方面。 唯有双管齐下,才有可能控制得了那位少女。 特等咒禁师的运算性能远超普通人的大脑,她端坐于存在感消失的无边黑暗之中,岿然不动,如坐菩提。 女人口中念念有词。 所谓“真言”,指的是咒禁与生俱来的知识所演变成的文字,本身并无意义,不存在必须要咏唱真言才能使用咒禁的规定; 但在咒禁师专心致志调用自身能力的时候,往往会念诵真言来强调,这是一种自我催眠。 不过,从女人檀口中吐出的话语,不单单是真言,更是咒禁本身—— 被《天魁权首》留下烙印的数十位咒禁师们,如今无论身在何方,这一刻全都停下了动作。 他们的瞳孔中闪烁着恒星的倒影,面上流露出虔诚恭敬的神色。 有人这时还在与他人交谈,或是在人群中行走,这会儿匆匆告退,来到附近的无人之处,跪倒在地,朝着同一个方向祈祷,将自身的力量尽数奉上。 精神世界之中,点点星辉升起,围绕着恒星旋转。 “九相……虚空裂影疾风破碎星垂暗夜寂静之刻……” “逆势……雷鸣焚烧光辉烁火幽冥……再压缩·排放·启动……” “风月无形……” “组合,分解,排列……快速排序……再组合。” 大量可能性在脑海中如泡沫般涌现又消失,归寂于无。 根据伊清颜在战斗中的表现,根据她最新展现出来的“此间乃无间”,再结合过去的“无间之刃”,安知真要为她制作一副量身打造的镣铐,捆住这头凶恶的魔王…… 哪怕只能用作一时。 “原来如此,我已经得到答案了。” 通过繁复计算得到的结果,由规律和公式推导出结论。 “逆势x风月无形*2x九相之破碎x砾火x凶火x逆势x再压缩*3x排放……” “——就是这个。” 安知真竖起一根手指,体内庞然真炁流动,刹那间转化为八种不同形态,这八种形态很快又彼此交织融合,朝着全新的样貌演进。 女人不仅仅使用他人的咒禁,还能不断优化组合,融合成新的咒禁。未来,伴随着安知真麾下势力扩张,这份潜力将以近乎无上限的方式得以发挥。 但今时今日,安知真还是头一次将这份能力用于实战之中。 斑斓光辉最终坍缩至于一点,在指尖上微微摇曳,并最终被她弹出。 脱手而出的能量迅速膨胀,如莲花般重叠绽放,膨胀的体积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道道空气涟漪荡漾开来,途径之处的视界在高温高压下扭曲,留下一条蜿蜒扭曲的通道。 新型咒禁释放效果的第一步,就是自动压缩周围空气,将目标困在内部。 下一秒,《天魁权首》的摄魂夺魄之引力降下,与融合咒禁释放的时机巧妙配合。 心灵与物理层面的双重束缚,让伊清颜的身影停滞了数个呼吸的时间。 这短暂的中场休息,不过束缚了她一眨眼的功夫,已经足以让少女推演出安知真能力的真相,更足以让她燃烧真炁,以蛮横之姿势挣脱束缚。 但融合咒禁的演化却并未结束。接下来,原本分属不同的咒禁能量被拘束在一处狭窄空域内来回碰撞,其成分与空气充分混合,产生了类似云雾爆轰的效果—— 只需一点火苗,便能引发一连串的爆炸,蕴藏的威力在极短时间内以指数级上升。 “轰!” 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冲天火光照亮夜空。 爆轰产生的超压和温度场效应,以及高温、高压爆轰产物的冲刷作用,使得本就下陷破碎的地表一层层像蛋糕上的奶油般剥开。 外侧的环状冲击波则一口气推进得更远,将十几座本就坍圮的半截楼房吹得只剩下残垣断壁,光是余波便刮倒了一整片数公里外道路旁栽种的林道木。 状如浓雾的粒子向上升腾,宛如一朵绽开的云团,遮挡住整座战场。 一道红莲火柱贯穿天地之间,迅速膨胀,最终达成覆盖范围超大的巨型火球,炽白色的光芒将其中少女的身影彻底吞没。 堪比亚核武器投放后的破坏现场,恐怖的声音与冲天而起的光芒,将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市民们从睡梦中惊醒。 有人亲眼见证了老城区上空炽烈的光芒,如同坠落的星辰,那是他们这辈子从未曾见过的壮观景象。 …… 火光隐去。 毁灭性的力量消散后,留下的唯有废墟,与空无一物的战场。 当爆炸的云烟散开来,原地留下的是一个深深的大洞,周围是焦炭般漆黑的地表,上面覆盖着细盐般的结晶状物质。 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安知真睁开了眼睛。 伊清颜……在原地消失了。 然而,女人的表情却完全没有开心或是松懈下来的意思。 “真是个顽强的小妹妹。” 她轻叹了口气,随即听到了“声音”—— 那是替身死去后,在心中发出的惨叫声。 一个,两个、三个…… 没有丝毫挣扎和反抗的能力,利用“存在感”实现的障眼法正在被迅猛又纯粹的暴力所摧毁。 隐藏在黑暗中的烛火一个个熄灭,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朝着她这个本体袭来。 第一百二十七章 “是我赢了。” 《天魁权首》的精神干涉无法强有力地影响现实—— 连伊清颜这个外人都能察觉到的缺陷,安知真自然清楚。 虽然无论对手是咒禁师、鬼怪、还是普通人,精神操纵都无往而不利,绝大部分时候叫人察觉不到弱点,但女人不可能视而不见。 事实上,特等咒禁的潜力远不止如此,她有弥补的办法。 利用精神恒星吸引过来的所有咒禁全都成为了融合素材;融合中有两样能达到甲等的潜力,而最终效果如她所料,远比单独释放的威力来得大。 若是要给这份威力给一个评价,安知真会称其为“超甲等”…… 只可惜,不管如何“超过界限”,对于一位特等咒禁师来说,仍然无法起到决定性作用。 普通咒禁与特等之间,存在着不可逾越的差距,和“甲乙丙丁”之间的阶级差完全不是一回事。 “或者是,能用来融合的素材还是太少了。” 安知真心生感慨,其实无论是她,还是对方,都没有将特等咒禁的潜能发挥到极致,甚至没办法完全控制力量。 多少事、从来急,她真的很需要更多的时间—— “……” 安知真眨了眨眼。 就在刚才,她听到了心中传来的嚎叫。 那是替身接连不断死去的证明,凶手的恶意如一股挥之不去的阴寒,透过不同的视角渗透过来。 分身被她安排在战场的各个角落,包括战场外围;而她自己则躲在安全的黑暗深处。 这里的黑暗指的并非视觉上的“黑”,而是指存在感的死角。在替身死光前,这世上无人能察觉到她的存在。 她本来应该感到自己躲在这世上最安全的角落,但对手的杀意如附骨之疽般缠上了上来。 每一次黑暗被照亮,就有一团新的火焰燃起,代替自己存在,可火焰熄灭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并不是被对方找到了某种线索,理由其实更纯粹:因为伊清颜的机动性过于恐怖。 “瞬间移动……看来与那无坚不摧的空间斩一样,清颜小妹妹使用这种异能的消耗非常低。” 所以才能不间断地使用。 被设计、被一时囚禁在陷阱之中,似乎进一步激发了伊清颜的怒气,她被这份狂怒所驱使,打算一口气杀光所有替身。 话说回来,这孩子好像本来就很难控制住自己内心的杀意,所以才要塑造一个目标,以朴素的道德感为基础,确立“杀”与“不杀”的分界线…… 对于伊清颜这样拥有压倒性力量的绝对强者而言,这条界限无疑是脆弱的,轻而易举就能跨越过去。 而在这种本就岌岌可危的情况下,她若是被彻底激怒,之后又会发生什么呢? …… 数个呼吸后,等着替身们一一死去的安知真,终于等到了客人的到来,得以再一次直面伊清颜。 她睁开眼睛,看着突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纤细人影。 少女身上沾满了鲜血,既有她自己的,更有替身的;她的模样似有些狼狈,轻轻喘息着,身上带着硝烟的味道,乱糟糟的头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她的面庞。 可正如安知真预料得那样,如今的伊清颜气势惊人—— 就像撕下了全部伪装,那些过去为了能与喜欢的哥哥相处,而逼迫自己披上的“女高中生”的外皮,在这一刻消失了,剩下的唯有浩浩荡荡、天降魔星般的气焰。 任谁都看得出来,站在这里的已经不是人类,而是显露狰狞面目的魔王。 在那纤弱的、苗条的少女背后,落在地上的影子无止境地扩张,影子里映照出另一个世界:那里是哭嚎的深渊、虚无的地狱。 但若说站立着的少女是天降的魔王,那端坐着的黑发女人就是悟道的圣贤,面对魔焰滔天面不改色。 “你已经输了。” 面对居高临下的伊清颜,女人语气仍然平静。 “是吗?” 伊清颜嗓音沙哑,似是嘲讽。 “挣脱束缚、逃离爆炸,对抗我的精神控制,杀死我的替身……你在同一时间做了太多事情,站在我的面前已是强弩之末,距离转化成我的傀儡,不过一步之遥……” 安知真轻轻叹了口气。 “——所以,你还在等什么?” 鼻血止不住地滴落,伊清颜展现出前所未有的虚弱状态,似乎证明安知真所言非虚,但少女却只是随手抹掉了鲜血,嘴角保持着快乐的弧度。 “我在等你什么时候注意到。安小姐,你不如试试,现在还能干涉我的思维吗?” “你……” 安知真眯起眼睛。 两人正在对话的这个时候,其实《天魁权首》的能力早已抵达了能完全操纵对方的境地;按照之前的进度预估,这时的伊清颜,她的一切思维都该被掌握在自己手中…… 但当她真正使用心灵力量后,对面传来的结果却是毫无反应,甚至比最开始的反应还要稀薄,就像持续至今、接连不断的精神干涉,都从未存在过一般。 至于理由,好像也很简单: 处在面对面对峙的距离,她自然感觉得到,在那颗头颅之下,竟然是“空空如也”的状态。 可是,除非对方是个僵尸,否则不可能在没有大脑的情况下,如此正常地与他人交流—— “做不到了吧。” 伊清颜的笑容愈发肆意。 和安知真一样,她毫不介意揭开自己的“魔术的秘密”—— “单纯的心灵对抗,这世上没人是你的对手……但现在的我已不会再输,因为我将自己的大脑,扔到了另一个世界。” 精神控制归精神控制,但人用来思考的物质器官终究只有一个。 换而言之,只要没有大脑,就不会受到影响。 未来的哲人王与平等王之间的战斗,其根源性的力量是重叠而不相交的两个世界在博弈,决定胜负的关键亦在其中: 只要伊清颜能在时间到来前找到安知真的本体,从肉体上将其斩杀消亡,胜利者就平等王; 反过来说,若是安知真能在此之前,成功将伊清颜控制,或是将其变成一个白痴,那就是哲人王的胜利。 尽管它们在各自领域的力量规模庞大,却只能以各种方式间接和对抗。 但伊清颜的做法,却是从源头上杜绝了对面干涉的可能性。 这可能是重生者岑冬生做梦都想不到的展开: 身为《无间地狱》的觉醒者,在陨落后依然被一些人们认为是“一对一最强”的祖,伊清颜本就有着咒禁师群体中数一数二的战斗天赋。 这份天赋,在“上辈子不存在”的与哲人王的竞争与斗争中,不断活跃化,最终推动着伊清颜超越自我。 如今的她不止是先一步觉醒命禁,对自身力量的掌握速度,更是要远胜于岑冬生记忆中的那个“她”。 不止是第二阶段的“此间即无间”,伊清颜甚至触碰到了“我即无间”的无敌境界—— “所以,是我赢了。” 伊清颜抬起手指,对准安知真的脑袋,做了个开枪的手势。 “砰。” 她的嘴巴做出口型,面前女人的脑袋在同一时间炸开了花,缓缓往后倒去。 * “是我赢了。” 岑冬生轻吐出一口气,看着面前缓缓倒下后,四仰八叉躺在擂台上的中年男子。 这是一位家中供奉着狐仙,借用神怪力量,出身于“五仙堂口”的咒禁师。 就在刚才,他在自己面前展现出了“头戴道巾光灿烂,身穿红袍大法衣”的妖仙形象,这位附在他身上的狐仙,据说有超过千年修为的积累。 这份力量非同小可,可飞天遁地、操纵灵火。 不论是那足以眨眼间将活人烧成白骨的灼灼妖火,还是不亚于一般甲等人仙系咒禁师的身体素质,都称得上个中强手。 但到最后,赢的还是他,而且没用上“不死骨”的底牌就赢了。 ……其实,从岑冬生的眼光来看,对方真的还挺强的,哪怕是按照“八年后”的标准。 只不过,现在的他已经超越了原本那个遥不可及的目标,更不会在这种程度就停下脚步。 岑冬生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 身上被抓出来的伤口深可见骨,内脏连同内脏一起被烧成了焦炭。 他的身躯犹如金铁,本来足以抵抗数百度乃至千度左右的高温,但狐仙所释放出来的妖火却能越过热量的限制。 不过在战斗结束后,这些伤痕都在以超常的速度恢复。 没过一会儿,他就跟没事人一样,赤裸着健壮身躯,站在擂台之上。 岑冬生将破破烂烂的衣服随意搭在肩上,转眼望向围绕在擂台底下的人们。 一群稀稀疏疏的人影们,看不清面庞轮廓,静静看着他。 考虑到现在的英魂擂台基本处于“内部试运行”的阶段,底下坐着的大概都是万仙集会的人,而且大概率级别不低,未来都会是元老人物。 青年嘴角上扬,语气轻松地说道: “怎么,不为胜利者献上掌声吗?” 岑冬生的语气倒是友好,像是在开玩笑,但在底下的这群人听来,还是有些欠扁。毕竟这是别人的地盘,他这属于上门打脸的行为。 但岑冬生的气势很足,毫不畏惧。 以擂台结果决胜负,本来就是他们老大提的建议,他只是接下了这份邀请,还主动到别人的地盘上,可谓诚意满满。 英魂擂台没有限制人离开的能力,更没有跨空间让擂主选手和观众上演全武行的功能,他就算再说些欠话,也不用怕群殴。 除非是擂台的掌握者,未来的降灵王出手阻拦,但岑冬生知道,张是道这个男人的气量不至于如此狭窄。 正当他这样想的时候…… “啪,啪,啪。” 寂静的擂台之上,响起了掌声。 岑冬生朝着那个方向看去,一个端坐在太师椅上的模糊光影出现在上空,其轮廓比起别的观众更为庞大,就像庙里端坐的神像。 无疑,是张是道本人。 见到盟主——他们的老大鼓掌,底下的观众们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连忙跟着一起鼓起了掌。 “恭喜,你是胜利者。” 张是道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高大人影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踏着无形台阶,一步步往下。 在这个过程中,擂台周围的人全都恭敬地低下头。 唯有擂台上的岑冬生站直身体,抬起头,平静地与那个人对视。 “我会遵守约定。以及,作为在万仙朝会的擂台上赢得胜利的第一个外来者,你的荣誉会镌刻在这座擂台之上,你的名字将被后来的所有人瞻仰。” 瞻仰?恐怕是把我当做靶子,用来鞭策他的手下们吧? 看来以后,少不得会遇到那些试图洗刷耻辱,来自万仙朝会之人的挑战…… 岑冬生笑了笑,他倒是无所谓,正好帮自己扬名了。 他重生一遭,本来就没有锦衣夜行的意思,加上知真姐和他商量过了,要让当大名人,有些时候岑冬生根本是在“奉旨装逼”。 “作为胜利者,我可以帮你完成一个愿望。” 张是道的人影走到了他的面前。 “那就不必了。” 岑冬生摆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他当然想要奖励,但更想要的是知真姐的“奖励”。 另外,他现在最想做的,其实是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不知为何,岑冬生的心中始终被不安笼罩。在走上擂台之前就有这种预感;现在架打完了,他更确信这种不安与自己无关。 “这是奖励,也是规矩。” 张是道说。 “我不会违背自己立下的规矩。” “那就先寄存在你们那儿吧,等有需要的时候再说。” 岑冬生态度随意地回答。 未来的降灵王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 “好。” …… 在万仙朝会成员们的注视下,那个男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擂台上。 * 下一秒,重新回到现实的岑冬生松了口气,正准备和知真姐汇报结果的时候,他的脸色却突然变了。 “不会吧……” 安知真并不在家中。 那一瞬间,他意识到自己的不详预感,已经成真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地狱、地狱! 知真姐……不在这里。 在注意到这个事实的瞬间,岑冬生便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姐姐之前说过要等在这里陪他,她在一般情况下不会食言;况且他在擂台上打架所耗费的时间并不长,加起来不超过半小时…… 就这么点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算真是突发事件、是亟待解决的问题,按照知真姐的性格,起码会留个讯息。 而且,在知真姐朝他坦诚说明《天魁权首》可用来制作替身之后,岑冬生对姐姐大人如今的工作状态有了一定了解,一般问题完全可以交由替身完成。 啊…… 想到这里,岑冬生几乎已经确认自己的猜测了。 ——这座城市里发生了一件大事,需要知真姐亲自去解决。 换而言之,对手只有可能是特等咒禁师; 以及,如今的天海市不可能再蹦出另一个不知名的特等了,所以…… 大概率是安知真与伊清颜的矛盾,再一次爆发了。 “怎么会这样……” 岑冬生扶住自己的额头,感到一阵头疼,胃部适宜地传来抽搐感。 是的,关于这两人的争执与战斗,他的确成功阻止过一次,但矛盾并未消失,只是隐没在了二人僵硬的关系下,就像冰山底下的火山…… 他对姐姐大人和清颜妹妹和平共处已不做任何幻象,最近正想方设法拉开两人的距离,还一直刻意盯着;结果这才一会儿没看紧,两人就打起来了。 青年只觉得无奈。他愈发觉得,一个事情如果有变糟的可能性,那它大概率就会真的变得更糟。 命运之河湍流不息,他不过是偶尔冒出脑袋,幸运瞥见了河流的流向;但当他再度没入河水中时,仍有种身不由己的感觉。 “行吧,我得上了。” 岑冬生抬起手搓揉着自己的脸颊,他毕竟不是过去的自己,将些许抱怨甩在脑海,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前方的是战场。 之前在石楼山的时候,他是在鬼屋内确认了情况,所以才急匆匆跑出来;这回他又在英魂擂台里待了好一会儿…… 说不定等岑冬生过去了,架都已经打完了。 所以,得尽快。 “她们现在会在哪里?” 岑冬生回忆了一下,伊清颜今晚应该去红尘酒吧了…… 正在他猜测两人动向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从远方传来。 岑冬生猛地转过头去,望向窗外,看到炽目的光芒熊熊燃烧,犹如流星直击,或者空袭。 光芒照亮了夜色的尽头,一时未曾散去。 那火光就像黑夜中的一座篝火,为他指引了方向。 “这动静……” 看来那两位是真没留手,战斗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岑冬生若有所觉地远眺爆炸传来的方向。 在那里的上空,有东西隐约漂浮着。 他的灵觉在同等级咒禁师中不算敏锐,但还是隐约能捕捉到一点轮廓。 因为那“东西”实在太巨大了,投落下来的影子足以覆盖大地。 毫无疑问,那便是《天魁权首》,波及范围非常大,不知道附近的民众们有无受到影响。 但整座城市的咒禁师,恐怕都注意到了这股恐怖的气息吧。 …… 岑冬生直接跳出了窗户,朝着天上的月亮跳去。 汽车地铁,都不如他直接跑过去快。 夜风呼啸着掠过他的面颊。 肩膀放松,手臂摆动,双腿迈开。 呼吸平稳,背上微微有着汗水,他此刻的状态就和一个普通的夜跑者一样,但在普通人眼里,他们只能看到一阵风、一个黑影,从这栋房屋的屋顶跳到对面,接着又是下一栋。 唯有在他跳起来的时候,在那一轮皎洁明月的照耀下,才能看到跃至半空中的身影。 比起奔跑,岑冬生更像是在飞,宛如夜空中一头展开双翅的巨鸟。 “知真姐……清颜……她们不会有事的。” 岑冬生心想。 这不是自我安慰,他是发自内心地这么相信的。 男人对她们有着坚定而奇妙的信心;或许,连她们自己都比不上。 其实,无论是安知真还是伊清颜,在这个年代,尚未臻至“祖”的无敌境界,一切犹未可知; 但他就是觉得,作为时代的宠儿,顶天立地的大人物,俩姑娘绝不可能死在这种地方,哪怕对手是她们彼此。 不过…… 自己就不一定了。 想被卷入到两位特等咒禁师的战斗中去,还是太勉强了。 但事到如今,她们已经不止是自己想要抱住的大腿,更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放手的重要之人,他不可能坐视不理。 岑冬生咬紧牙关,一脚踏在墙体之上,混泥土墙面碎裂开来,他则借助反作用力,像是一枚出膛的炮弹,朝着目标地点笔直发射。 “就算不会死……也不希望有人受伤……!” * 安知真的脑袋被空间斩搅成碎末,无头女尸朝着后方倒去。 “哈……哈哈……” 伊清颜想要发笑,但没笑几声,她就停下了。 似乎是因为激烈的战斗累了,又或者是杀死这位敌人的感觉,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安知真是个难缠的对手,在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接受了体内这股改变世界的危险力量后,伊清颜本以为可以做到自己想的任何事,结果没想到迎头就撞上了同样能改变世界的女人…… 她其实很清楚,这不过是一个偶然。不管是哥哥的说法,还是她本人的直觉,都确认了一点:拥有特等命禁的天之骄子,世界上屈指可数。 她本不必感到焦虑。 可是,还没有取回全部力量的哥哥姑且不论,这个女人却在各方面都是自己的反面,价值观和人际关系都与她有着不可调和的冲突。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巧合? 简直是孽缘。 所以,伊清颜其实很在意安知真,“眼中钉、肉中刺”般的在意,将女人看成了自己一生的宿敌。 但在这个盛夏末尾的夜晚,她终于还是死在了自己手里。 无间之刃砍下脑袋时所传来的手感,与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安知真要真是自己的宿敌的话,她还以为不会那么轻易地…… 是她的感觉出错了吗? “……” 少女嘴角勾起的弧度,那渗透着狂气和杀意的笑容,慢慢收敛起来。她沉默地放下手。 别去思考什么“宿敌”了,这根本无关紧要。 冷静下来后,她就会想起冬生哥的事情。 就算他再纵容自己、再喜爱自己,愿意容忍她的任性,亲手杀死他的恋人还是另一码事。 她也很清楚,岑冬生对这个女人的感情不亚于对自己……不,考虑到两人认识之前,大概,可能,或许会更超出一些…… 所以,他一定会很生气。 也许,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少女的面庞苍白如纸,下意识捂住了嘴唇,有种想要干呕的感觉。 一旦想象到那样的画面,她的心口就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楚。 难道伊清颜是第一次意识到,她的所作所为,会与岑冬生决裂? 当然不可能。事实是—— 像今时今日这般的展开,与冬生哥反目成仇的画面,过去她已经幻想过无数次了。 特别是最近几日,伴随着体内的杀意越来越浓烈、越来越难以抑制,她所想象出来,最难过、最悲伤的画面,如梦魇般缠绕着她。 她做不到忽视,她阻止不了自己去思考。 裂开来的心不断流淌着鲜血,结痂的伤口反复被挖开,不再像最开始那般钻心剜骨的激烈,却有种消去了自身存在般的钝痛。 是的,这是谁都没有告诉过的秘密……她对冬生哥的真实想法、真实的欲望…… 伊清颜在心底对自己说: 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不是吗? 长痛不如短痛,不如短痛…… “……!” 她突然蹙起眉头。 内心深处传来的悸动感,不是因为受伤,不是因为真炁消耗,而是体内来自地狱的力量正在蠢动。 狂怒的情绪激发了更庞大的力量,但她毕竟还小,并不能完全加以控制。 伊清颜对《无间地狱》的掌握速度,比未来的平等王进度更迅猛;但另一方面,就意味着控制欲求的难度变得更大。 上一辈子的平等王独自一人,过了几年才疯;但这一辈子的她,或许需要更强有力的控制阀门。 “别管了,先离开这个地方……” 伊清颜摇摇晃晃地,往前踏出一步。 霎那间,少女的视野被染上了无边无际的血红,无数死魂灵们正在哀嚎着,从血肉泥泞的土壤中爬出,她觉得自己这一刻正身处地狱最深处…… 但下一秒,她的意识又回到了现实。 “呜……” 伊清颜扶着自己的额头,轻轻喘息着。 她觉得自己的视野正在变得奇怪,灵觉似乎受到了情绪的影响,分辨不出周遭景物的真假。 这不奇怪,伊清颜在不久前受到了强度超高的精神干涉,距离彻底沉沦不过一步之遥,有些后遗症很正常;以及,她目前的思维状态很奇妙,人在一个世界,脑子却在另一个世界,初次使用“我即无间”所带来的错位感,令她感到不适应。 ……真的是这样吗? “不,不对……呵呵……哈哈哈……” 少女捧着额头,一边忍耐着剧痛,一边低声笑了起来。 “精神干涉……还在……那个女人还没死……呵呵呵……” 伊清颜笑得很开心、很畅快,因没来由的疲惫而收敛的杀意,再度升腾。 “结果,刚才杀死的还是替身么……” 她往前踏出第二步,身子摇摇晃晃,如弱柳扶风。 脚下的地面,不断在蔓延的血肉与坚实的水泥地面之间切换。 她渐渐开始分不清现实与幻觉,但伊清颜并不在乎。 魔焰滔天、杀机四溢,在少女脚下,漆黑的影子肆意蔓延生长,比清颜本体庞大数百倍。 这是《无间地狱》的力量逐步滑落深渊的证明。 “你不可能一直躲下去……” 她的大脑被影响得更深入了,因此不止是替身,那个躲起来的女人还能制造幻觉来干扰她。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无所谓……无所谓……” 继续杀下去。 无论是幻觉还是真实,无论是本体还是替身,只要一个不留、全部杀干净就可以了。 尽管压抑不住力量和杀意,但她的头脑其实很冷静, 越是狂怒,伊清颜的思维越是清晰到可怕,她是天生的杀人者。 她深知,这场战斗直到现在,决定胜负的条件仍没有改变。 既然连灵觉和自我意志都不可信了,那就用压倒性规模的“空间斩”,将整个地区变成无人能生存的空白地带。 幻觉一个个浮现,从数十人,到千百人,再到数不清的人影……无间之刃横扫过处,无数颗人头喷溅着血液飞起。 替身起不到阻拦的作用,区区幻觉就更不可能了。 伊清颜瞳孔中的世界不断在“现实”与“血腥地狱”间切换,后者持续的时间正在变得越来越长—— 但这不妨碍她肆意挥洒着力量,直到整个战场变成破碎的空间。 到最后,她的面前,只剩下一个寥寥孤单的身影,正张开双臂,试图挡住自己。 “你又是谁?” 伊清颜眨了眨眼,这会儿她的视力仍未回归现实。 “本体?替身?幻觉?……算了。” 那个女人不可能毫无意义地制造一个幻影来阻拦她,其中似有深意,但她不想继续陪对方玩解谜游戏了。 杀了再说。 人头不出意料地飞起。 只是这一次,那个幻觉中好像有点不太一样,并没有第一时间消失,反而像是按下了按钮,从虚弱一下子变得活跃起来。 就像是复活了一样。 “……修补幻觉?这有什么意义?” 伊清颜不耐烦地再度举起手指。 “无间之刃·集束模式——” 数十道空间斩以超高频率落下,正在复活之中的幻觉身躯傻乎乎地没有躲闪,于是在数分之一秒内被杀死了数十次,这回是真的死透了。 与此同时,整个战场都被空间斩覆盖,伊清颜确信对手已经被逼到了绝路。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她眨了眨眼,视觉从“血肉地狱”的幻觉中,恢复正常。 空空荡荡的地面,尸骸没有堆积成山,绝大部分都是毫无意义的幻觉,只有最后一具还留在原地。 映入眼帘的,是一滩被砍得七零八落,根本看不出原貌的肉酱。 面目全非,可她还是本能地意识到…… ——那是岑冬生。 “啊……” 这依然是幻觉。 我知道的,这不可能是哥哥…… 但,还是很生气,非常、非常的生气。 就像被看穿了心底深处的想法一样,伊清颜心中的怒火再一次昂然激烈地燃烧起来。 “哈哈,啊哈哈……你这女人,你这女人……居然用这种小把戏……” 她颤抖着抬起手指。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 数十道、数百道、成千上万道空间斩融为一体,白茫茫的洪流般吞没前方,面前的世界就像被橡皮擦擦去似地,只剩下天地初创的…… 一片空白。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九章 疯狂的女人们 头顶的寥寥星光拽住了盛夏的尾巴。 墨色的发丝在夜色下起舞。 伊清颜放下手指。 前方空无一物,流经她身边的晚风往前涌动,却连微尘都吹不起来,一切都蒸发成了虚无。 而在此之外的地方,每一寸空间都随处可见白茫茫的裂痕。 这是铺天盖地的捕兽网,步步杀机的陷阱,无人能在这绝境中生存。 …… “无间之刃——” 斩破空间,将一切阻挡之物切断的异能。 除了瞅准时机躲开以外,想要正面对抗“空间斩击”,除非是同样拥有干涉空间的能力,或是就算被杀死不会死、被杀了还会复活之类的能力,才有可能侥幸生还。 但这还不是《无间地狱》最可怕的地方。 作为最上级的天仙系咒禁,它超越其它同类的特性很纯粹,那就是极低的消耗。 干涉空间的天仙系咒禁向来以消耗巨大出名,譬如各大势力的“空间转移法阵”,每使用一次都会抽干大票咒禁师的真炁; 但《无间地狱》却是个例外,它的异能消耗,相较于特等咒禁师的真炁量而言,根本微不足道。 所以,若是伊清颜随手弹出的一枚“无间之刃”还能被人躲过,那她只要在短时间内反复累加使用,就能堆叠起来真正无可阻挡的力量。 基于此原理,在原版“无间之刃”的基础上,伊清颜开发出了两种模式: 在短时间内高频率使用的“集束模式”,用来对付生命力强到不可思议,难缠的鬼怪或是咒禁师;以及扩大攻击范围的“广域模式”,用来针对群体敌人,和那些擅长灵活闪避的家伙们。 但在此之上,其实还一种综合性的使用方法…… 被后世的人们称为“歼灭模式”。 数不清的空间斩击汇聚于一点,从少女指尖射出的白色洪流,摧毁眼前的一切事物,将天地归于虚无。 “祖”等级的平等王能凭借这一击抹平整座城市。 虽然所有的“祖”都能以一己之力攻陷国家,和在短时间内摧毁一座城市的能力,但平等王是最离谱的,是将曾经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人和物,字面意义上的清零抹除,不会留下一点痕迹。 如今的伊清颜尚未抵达这个阶段,但她的破坏力确实触碰到了特等咒禁师的极限—— 这原本不是她在这个时代该掌握的技巧。 面对着被她亲手杀死的“岑冬生”,被愤怒和杀意驱使的伊清颜又一次超越了自己…… 换而言之,就是离彻底失控更进一步。 “哈……哈……” 伊清颜轻轻地喘息着,收回来的手捂着额头和胸口。 “呜……!” 激烈的痛楚,从大脑和心脏处同时传来。 如果说一个人的思维是由情感与理智两个侧面的组成,那现在的伊清颜只觉得无论哪一边都在燃烧和停摆,像两匹脱缰的野马。 来自天穹的强大精神干涉,像一把冰锥,每一次插入都是如此冷酷,透着机密性与残忍,按照某种有规律的节奏,一点点钉入她的大脑。 “还是……没有结束……!” 她捂住一侧面庞,另一只眼睛燃烧着杀意的火光。 眼前尽是猩红地狱与现实景象交织的破碎画面。 “为什么……还没有死……简直跟虫子一样顽强、碍眼!” 但在寂静过去了一会儿后,厌恶和杀机四溢的语调,很快转向歌唱般的高昂和欢快。 “哈哈……不过,就是这样才对……这样才是你……配当我的敌人……真好,真好……” 伊清颜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垂落下来的发丝遮挡住阴影下的面庞。 …… 安知真盘坐在失去存在感的黑暗之中。 她的头发被割下了一缕——那是其中一枚“无间之刃”从自己身边擦过后留下的痕迹。 直到计划来到尾声,真正的她才慢慢睁开眼睛。 她的脸上一如既往的笑容温和,瞳孔中却毫无笑意,其中跳跃的光芒称得上冷酷。 安知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清颜妹妹,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 《天魁权首》的精神干涉,从一开始就不是冲着将伊清颜转化为傀儡去的,因为她很清楚自己做不到。 她想做的,只有一件事。 ——“我要将你……彻底逼疯。” * 今夜的伊清颜会沦落成这副样貌,无疑是安知真在推波助澜。 决定一场战斗胜负的,往往是在战局之外,从姐妹二人矛盾摆到台面上的开始,她就在思考要如何战胜对手。 特等咒禁师之间没有属性上的高低之分:包括灵觉的敏锐程度、覆盖范围,以及真炁量,都很相近,起不到关键作用。 但不同咒禁间的相性,却是存在高低的。 能操纵人心,掌握属下们的力量,不用多少时间就能拉起一支庞大势力的《天魁权首》,在正面战斗就是不如将点数全部加在个体破坏、机动和防御上的《无间地狱》, 这很公平。 实际上,安知真在第一次与伊清颜见面的时候,曾经提到过说过的那句话—— “如果你只是想要和我分个高低,我现在向你认输都可以哦。我不是你的对手,‘天魁权首’不是‘无间地狱’的对手……” 这并非单纯的话术,而是女人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事实;至少,还只是特等咒禁师的她,不是对手。 但安知真依旧毫不犹豫地接下了挑战,不惜与伊清颜正面交战,包括她现在的位置,就处于这片被“空间斩”网络覆盖的危险战场上。 虽然打不过,但安知真要是想要离开或是逃跑的话仍是轻而易举; 以及,在理论上她可以躲在别的地方,远程操纵这场战斗…… 但她没有逃也没有躲,选择亲身来此。 出于自尊,还是对他人的尊重?这个答案除了安知真本人以外,无人知晓。 伊清颜的策略没错,控制“存在感”的把戏已经到了极限,近乎疯狂的少女没有能力抵抗幻觉;但光是幻觉,战胜不了敌人。 所以,如今确实是千钧一发之际—— 魔王的利刃,真的触及到了很近很近的地方……或许就在下一秒,就会将她的脑袋砍落。 但安知真还是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最终时刻的到来。 强弱不代表胜负。 她永远是赢到最后的那个。 …… 互不见面的两人,距离不过一步之遥的时候,伊清颜听到了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 “伊清颜,你已经到失控的边缘了。” “嘿嘿……呵呵……” 此时的伊清颜杀意汹涌,思维冷彻,事到如今无法回头,但安知真埋下的陷阱已如明镜般映照在她的心底。 “这不就是你想要达成的目的吗?是你……把我变成这个样子……呵呵,真了不起,你的确……做到了。”少女一边夸奖,一边大笑。 安知真敏锐地抓住了两人身上的破绽,将胜负导向了另一个“战场”: 那就是,她们两人都是不久前才成为特等咒禁师的。 安知真觉醒《天魁权首》是在三到四个月前,伊清颜觉醒《无间地狱》距今更是不过数周的时间。 简单明了的推断,既然连更早觉醒的她都苦恼于无法完全让力量显现,命禁所带来的欲望使得异能本身变得难以控制;那清颜妹妹身上的问题只会更严重。 除此以外,还有个决定性的因素。 “你听冬生说过的吧?所谓的‘命禁’,其实最能反应一个人内心的欲求。” 在觉醒命禁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这个人最本源的欲求为何,那是强烈而惊人的“控制欲”。 “我不会让自己被命禁所带来的欲望控制。” 安知真慢悠悠地说道。 那是她的力量;既然是她的,就决不允许反客为主,这同样是控制欲的一个侧面。 “但我也并不反感。喜欢的东西就要牢牢攥在手心里,绝不放手,一直以来,我都是这种人。所以,我的选择是接受它、拥抱它,与它共存。” 伊清颜只是沉默地抬起手指。 ……已经到最后一刻了,她想。 “但你不一样吧,清颜妹妹?” 伊清颜的命禁所带来的潜藏的欲求,是原始的杀人冲动,这与从小接受了朴素道德观念的少女心性不符。 因此,她对体内的欲望态度是否定、压抑和对抗,态度更为尖锐。 当然,控制欲望本就是修行,这没有错,只要给她更充分的时间,迟早有一天,伊清颜就能驯服心中的这头野兽。 但目前看起来,安知真不愿意,她更想刨根问底,提前引爆这颗定时炸弹; 而伊清颜自己……似乎更不情愿。 “——杀了那么多人的感觉如何?” 安知真制造的幻觉,成了让她步入深渊的最好诱导剂。 无数的幻觉,让伊清颜完全满足了在人群中大开杀戒的欲望。 幻觉……是的,只是幻觉。但似真似幻的世界,让二者的界限变得模糊,在她眼中,早已分不清了。 “——杀了自己最喜欢的人,感觉如何?” 无数遍幻想过的场景、无数次午夜梦回,被可怖悲惨的梦境惊醒。 在她还小的时候,在噩梦中被自己亲手杀死的人是奶奶;而现在,这个人是岑冬生。 她的这份妄想,同样被安知真的幻觉所满足。 “——如今的你,是在感到悲伤……还是在感到喜悦?” 伊清颜喘息着,她一手遮着面庞,另一边猩红色的瞳孔中,跳动着残忍的火焰,手指反复抬起又放下。 “……坏女人。” 她说,某一个瞬间,少女的情绪似乎完全平复下来,又再度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 但两人都知道,这种状态不会持续太久。 “你把我逼疯了,有什么好处?我杀了你,哥哥会伤心……但你这样对我,哥哥一样会伤心。” 她的声音中透着淡淡的忧伤。 “我们本来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是打上一场、发泄一次,等着冬生哥来阻止……是你一直以来的精神干涉,让我失去了理智。难道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用与我的战斗发泄压力……然后等过段时间,再循环这个过程?我看得懂你真正的心思,我不允许你这样的定时炸弹一直陪伴在岑冬生身边。” 安知真说。 “你从一开始,就对他怀着某种不被允许的欲望。” 伊清颜已经走到她的面前,只要她抬起手指,下一秒自己就会尸首分离。 “战斗已经结束了,伊清颜。你的疯狂已经无可救药,如果你还有一点理智,你就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 在最后一刻,她们的视线终于还是对上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能胜过你……由我来掌控你。” “呵。” 伊清颜只是冷笑。 过了会儿,当杀意即将再度染红她的眼睛时,少女抬起头,声音颤抖着问道: “冬生哥他……马上就要来了吧?” “没错。所以,你该做出决定了。” …… 就在数分钟前,安知真“看到”了岑冬生从擂台回归,二话不说朝这边奔跑而来的景象。 想必,他很快就会抵达城市的这一角落。 对于野心勃勃的她而言,若是能由自己彻底掌握《无间地狱》的力量,无疑是最佳选择。 但她明白自己做不到,更不愿意做。 不愿意和岑冬生产生矛盾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女人很清楚,能降伏魔王的,只有魔王心目中的那个英雄。 她能做的,只是提供机会而已。 “唉,为了维系这个与弟弟……勉强算上个妹妹,相亲相爱的小家庭,我这个姐姐真是操碎了心呀!” 安知真不禁感慨。 “接下来,就要看你的了,冬生。” 唯有将伊清颜逼到这个地步,才能让她对冬生完全敞开心扉;之后,再让这份危险的力量彻底被男人掌控。 正所谓长痛不如短痛。 挽回伊清颜的成功概率十分渺茫,但安知真相信那个男人能做到,他与她会建立起全新的关系性。 比方说,既是“妹妹”,同时还是“宠物”和“奴隶”……她觉得这种感觉就不赖。 ……要是真的失败了呢? “那就失败了吧。” 伊清颜会真正堕落成魔,在那之前,道德感过于强烈的她大概率会选择自尽……也可能不会,那到时候遭殃的就是这座城市。 但她留有后手。付出惨痛代价,为人间提前祛除一绝世凶魔,结果仍是值得的。 安知真的心脏怦怦直跳,寻找到了赌徒的快感。 将自己的性命,将所有的筹码,全都赌在某个人的身上—— 虽然和伊清颜的表现形式不太一样,但在她身上,同样有着让人无法理解的……“疯狂”的一面。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章 最爱的你,是最想?○的你 岑冬生再一次赶到了姐姐与妹妹针锋相对的战场之上。 并且,他很快找到了两人。 …… “这地方……”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外围大量坍圮的房屋和废墟;再往内走,是密密麻麻遍布裂痕的地表,与呈扩散状朝外侧的焦黑炭痕,这大概是之前那场爆炸残留下来的痕迹。 岑冬生环顾四周。 唯一的好消息是,他没有看到什么尸体 应该是知真姐在二人战斗打响前,就让附近的人全都撤离了。 但老实说,他不知道是真的没有受害者,还是说受害者连灰都没剩下…… 岑冬生本来不会有这个疑问,但在看到其中某个方向上,连废墟和建筑物残骸都没有留下,徒留下仿佛被人擦拭掉的、突兀的大片空白,他心里又不确定了。 别人不说,平等王还真有这么一招,可以直接把一个地点从世界上彻底抹除,不留下任何存在痕迹。 “还有,知真姐和清颜都不在……” 难道说,战斗真的已经打完了? 结果如何? 岑冬生来不及去思考这些问题,继续朝着目的地前进,进入了空空荡荡的战场中央—— 这里的空间随处可见白茫茫的痕迹残留,散发着危险气息,常人只要一靠近就会被切成碎块。 “冬生,我在这里。” 他听到了一个虚弱的声音,连忙飞奔过去,瞧见安知真正站在角落的阴影中。 “知真姐!你没有受伤吧?” 岑冬生一把拥住她,将安知真全身上下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直到怀中的女人脸蛋变得红彤彤,这才松了口气。 没有受伤。 不过,细心的他还是注意到了,那头原本快垂落至腰际、漆黑如墨的漂亮长发,分明少了一截。 “怎么回事?” “我没事,”女人说,“只是能力使用有些过度,以及……我很害怕,担心以后再也见不到你。” “害怕?” 岑冬生下意识反问。 他从没想过,这世上还有能让安知真感到害怕的东西。 “是啊,清颜妹妹比我厉害多了,我差点就死在她手里,怎么可能不害怕呢?” 岑冬生望着那张无暇的面庞上有细腻的汗水,扶着女人脊背的手掌,感受到点点湿意。 不说害怕,知真姐的确有在感到紧张。 差点被夺去性命吗……? 他暗自叹了口气,就听到安知真对自己说: “好了,我的事情姑且不论,伊清颜还在等你。你要抓紧这次机会,如果成功,你就能往崩溃的意志中扎下更深的楔子;可要是错过了,想追回来就很难啦。” “什么?难道是你做的——” “是我。” 女人毫不犹豫地承认了。 那一瞬间,岑冬生的脑内闪过复杂的念头。 在之前的冲突之中,清颜她似乎是差点把知真姐杀了;但看起来,这件事本身又是安知真在暗中推波助澜。 到底什么情况?男人深吸一口气,意识到眼下不是评价谁对谁错的时候…… “我马上回来。” * 与安知真告别后,岑冬生最后是在靠近旧城区边缘附近的一条小巷边上,找到的伊清颜。 虽说赢得战斗的人是她,但小姑娘如今的样子却比知真姐更狼狈,浑身沾满鲜血,纷乱的发丝遮挡住了面容,走路摇摇晃晃,仿佛随时可能倒下。 岑冬生刚想靠近,他的浑身肌肉便不自觉地绷紧,步伐下意识停止,倒吸了一口凉气。 凛冽的杀意,像海潮般充塞在角角落落,令人窒息。 “只要靠近,就会死”——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在自觉地发出警告。 说实话,光是站在这里,就有种自己的不死异能要启动的感觉。 男人朝她身下看,注意到她脚下有大片扩张弥漫开来的黑影,如有实质般扭动着,覆盖了整条街道……长度竟一眼望不到头。 这是什么情况? 结合刚才和知真姐的对话,岑冬生隐约有了猜测:是《无间地狱》命禁的力量失控了吗? 伊清颜似乎听到了附近传来的动静,她抬起头来,在看到岑冬生的一瞬间,小姑娘的表情僵硬了一下,随即转身就走,试图甩开他。 岑冬生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 常理来说,他肯定是追不上的——只要伊清颜用出“此间乃无间”的话。 但不知为何,她在利用瞬间移动前,明显犹豫了一瞬,似是尚未下定决心。 于是,她被从后面奔上来的岑冬生,一把搂进了怀中。 “放、放开我……” 怀中纤弱的身躯扭动着,岑冬生牢牢抓住她的腰身,用手指轻柔抚平乱发,俯瞰着她的脸庞。 他看到的是一双猩红色的瞳孔,与神情在痛苦挣扎中不断变幻的清秀脸蛋。 “我不会放开的。” 岑冬生低声说。 “为、为什么……?” “只是一种感觉而已。” 他叹了口气。 “我总觉得如果在这时候放手,你就会跑到很远的地方去……我不喜欢这样,原谅我的任性吧。” “我……” 女孩扭动着胳膊。她明明可以轻易摆脱,却始终没有使用能力,过了会儿后停止挣扎的动作,陷入沉默之中。 看来,她的本意也不想离开。 “是被知真姐欺负了吧?抱歉,我没能陪在你身边。” 岑冬生将嘴巴贴近她的耳朵。那可爱的、圆润如玉珠的耳翼,因男人发烫的吐息,而沾染上了温度。 “不要……说得我好像很弱小,只能被坏女人欺负一样……” 伊清颜语气微弱地抱怨着,却下意识地蜷缩起肩膀,好让自己能更好地贴近青年的胸口。 岑冬生稍微松了口气。 说实话,他本来是有点担心的;包括现在,他的肌肉依旧在周围四溢的杀气中紧绷,但最起码她本人不太抗拒—— 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怀中的少女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再一次挣扎起来,这回的力气明显比之前更强烈。 “不,不行……” 伊清颜仿佛在做噩梦一般,唇齿间吐出梦呓般的喘息。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岑冬生心中一惊。????产生变化的不止是她,周围的异样氛围同样变得沉重而粘稠。 “这是——” 危险的预感愈演愈烈,就像针扎似地刺激着他的脊梁骨。 岑冬生的目光不自觉下移,当他看到脚下阴影的变幻,男人不由愣神: 漆黑如汹涌的潮水般四溢流淌,从那不见底的深渊里,浮现出遍地猩红的地狱画面,死魂灵们在血肉的桎梏中惨叫。 这才是《无间地狱》的真面目……?! 他又连忙看向怀中的她,那双清澈的眼眸中,疯狂与杀意的颜色正在变得越来越鲜明,染红了瞳仁。 但这不是关键—— 伊清颜手指抬起,眼帘低垂。 “此……间……”喘息中夹杂着真言。原本是不必要念诵出来的,但当前状态下的她,显然已经无法如臂驱使地正常使用自己的异能,必须通过话语来强化意志。 她想要逃走! 这个时候的岑冬生,自然已明白她为何想要逃跑。 命禁的力量失控了,清颜不想伤害自己,所以才要远离。 但是…… 知真姐刚才与他说过的话,在脑海内一闪而过。 其实用不着她提醒,岑冬生的本能已经告诉他答案: 若是这个时候没能坚持到底,放开了这双拥抱女孩的手,他将来一定会后悔。 于是…… 心念电转间,一个不知能成与否的主意浮上心头。 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遵循着自己的本能意愿,岑冬生二话不说,毫不犹豫地俯下身。 那一瞬间,伊清颜的瞳孔因震惊而放大,倒映着突然贴近的男人的脸庞。 ——嘴唇与嘴唇,就这般贴合在了一起。 男人亲吻着少女的唇瓣。 “……!” 不知道是单纯因为没反应过来,还是别的缘故……伊清颜不曾躲闪,被亲了个结结实实。 他尽情享受着那嘴唇上传来的幼嫩柔滑的触感,令人着迷。 这个吻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如同蜻蜓点水一般,岑冬生很快主动分开了两人的嘴唇。 炽热而湿润的感觉,仿佛在品尝世上最美味的水果,极近的距离,能听见彼此的心脏怦怦直跳的回响,这种亲密感令男人恋恋不舍。 但他还是抬起了头,眼下不是深入的时候。 猩红色的杀意与疯狂一时从那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中褪去了,只剩下符合少女心性的羞涩与慌张。 俏丽的脸蛋艳若桃李,她结结巴巴地说: “哥哥也是个坏人……为了留下我,居然做出这种事……” 那双像林间小鹿般湿漉漉的黝黑瞳孔,一眨不眨地盯着近在咫尺的他的面庞。 “明明是……我的初吻……” 嘴上虽然在抱怨,但从她的脸上,却看不到任何厌恶和反感的情绪。 …… 见到她这副反应,岑冬生忍不住松了口气。 没错,虽然有耍流氓的嫌疑,但这就是他想到的唯一解。 夺走少女宝贵的初吻,让她在惊愕和羞涩中忘记逃离……目前看来效果还不错。 不过,不是我的初吻就是了,这个时候,岑冬生颇具人渣风格地想道,我的那份早就交给别的女人了。 念头转瞬即逝。这种煞风景的台词在平常还勉强能当做是玩笑说出口,但要是在这种时候讲,感觉绝对完蛋了。 “这就是‘以色娱人’,看来效果还不错。” 他半开玩笑地说。 “什么啊……难道不是哥哥主动想要吗……?” 伊清颜鼓起脸颊,似是在感到不满,岑冬生连忙搂紧了双臂,低声安慰,表明自己的心意: “当然,清颜,这就是我想要的……一直以来,最想要的东西。” 人要有自知之明,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对自己诚实,面对欲望的时候,不可自欺欺人。 他摊牌了,他就是想要左右拥抱,无论是知真姐还是清颜妹妹,他都不会放手。 哪怕对象是哲人王和平等王,想要脚踏两条船的难度高到不可思议;若是还有别人能看见未来,一定会觉得这是比成为“咒禁之王”还要荒谬的痴人说梦…… 但岑冬生仍然下定决心,不想再欺骗自己。 所以,在强硬地夺走少女初吻这件事上,他虽然觉得时机略显唐突、突然袭击的自己有些卑鄙,但对于结果本身,他不会有后悔。 要是放在平时,可能还要考虑个时机和场合,但在刚才那种危急关头,岑冬生自然不会犹豫。 伊清颜偏过脑袋,神情从震惊和羞涩中恢复过来。 她看来确实不在意自己自己的初吻被岑冬生夺走,毕竟是交给了正确的人……小姑娘在乎的是别的事情。 “……就算有哥哥出卖色相,却还是只能维持一段时间。” 她的语气看似调侃,透着些微苦涩的笑意。 “失控状态并没有结束,我马上又会丧失理智的。” “维持一段时间就足够了。”岑冬生沉声说道,“趁此机会,把你想要说的、没来得及告诉我的那些话,全部讲给我听。” 伊清颜又一次陷入沉默,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开口。 “哥哥……我有一个秘密想告诉你。” “嗯,我在听。” “——我爱你。” 这回陷入沉默的是岑冬生,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听到少女的真心告白。 男人没有立刻回应,因为他知道,话还没有结束。 “但是,最近我注意到了一件事……不,其实小时候就有做过和亲人有关的噩梦,但那时候的我还不明白为什么,直到得到哥哥的允许、开始接受自己的另一面后,我才意识到……爱和欲望或许是一体两面的,强烈的爱会在不经意间转变成强烈的欲望——” 伊清颜重新转过脸来,紧盯着岑冬生的双眼,漂亮的双眼覆盖上了一层朦胧的雾气,声音微微颤抖着。 “正因为我喜欢你,把哥哥你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所以我对哥哥的欲望,才会是最强烈的……” 伊清颜最强烈的欲望是什么? 答案不言自明。 尽管她一直以来都在压抑着自我,试图掌握能力、控制欲望,但那藏匿于心底深处的狰狞,却总是时不时会浮出水面。 “哥哥,我早就说过了,我是个坏孩子哦?无可救药的那种……” 伊清颜抓着他的胳膊,将脸深深埋入他的怀中。 胸口处压着的重量、手指传来的紧紧力道,都充分传达着她的眷恋之情;然而从她口中吐露的话语,却令岑冬生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浑身僵硬。 “我一直以来,都好想好想……” “——好想杀了你。”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一章 岑冬生之死 ——我最爱的人,是我最想杀死的人。 这就是伊清颜心中的症结,是少女内心的欲望与情感,既渴求又畏惧的东西混杂在一起,由此诞生的扭曲心愿。 岑冬生不禁沉默。 他忽然明白知真姐为何要策划这起事件,她恐怕早就注意到了伊清颜心底深处这份禁忌的渴望。 对于姐姐大人来说,妹妹心中有着这般念头、还天天赖在自己身边,无疑是件不可接受的事情。 被平等王当成是最想杀的目标,这心理压力可真不是一般的大。 不过嘛…… 怀中的柔软娇躯微微发热,鼻子嗅到美少女身上的淡淡芬芳;可以亲吻、可以拥抱、可以做更亲密的事,而她不会拒绝。 这份惹人怜爱的气质,又让男人受杀意刺激而僵硬的全身慢慢放松下来。 没办法,男人的身体太诚实了,就算明知危险,却还是忍不住去触碰;就像面对一朵带刺的玫瑰,只因那被荆棘包围中的花儿太过美好。 被平等王当作最爱之人的喜悦与满足感,是另一种截然相反的刺激。 ……似乎正好能互相抵消。 岑冬生得以镇定心神,一边思考,一边静静地倾听她继续述说。 “然后,我还意识到一件事。” 伊清颜拿小脸蹭了蹭他的胸口。 “我一直在克制自己的欲望,不让自己成为胡作非为的杀人魔,同时又要找到合理的地方发泄,满足自己的道德目标……但我不清楚这份边界会在哪里。” “可是我发现,只要一直跟在冬生哥身边,我就不会走上歧途。因为假如有一天,我情愿杀死最爱的人,就说明我已经堕落了,我的力量和欲望都不再受控制……” 有道理。 岑冬生不禁点点头。 这么看来,伊清颜在意识到自己的局限之后,反过来利用了心中的复杂情感,将他当成了人性的底线,当作是防止欲望失控的阀门。 “结果,我……利用了哥哥……” “这不是很好吗?” 岑冬生并不介意她如何思考,关键在于她的做法;以及,有件事是他早就答应过的,在他与伊清颜初遇、相识,建立起关系的第一天—— “伊清颜,我会负起引导你、教育你的责任。” 岑冬生慢慢组织着语言,认真地将自己的想法传达给对方。 “这个想法,至今仍未有改变。你要真有想法,我们可以坦诚公开,互相商量。” 怀中的女孩没有回应,他只能听见微弱的啜泣声,对方眉眼间的湿润在衣料上扩散开来。 “我们还约定了时间。你还记得吗?” “嗯……” 晶莹的水光在伊清颜的眼眸中打转,强忍的泪意,终究还是没能抵挡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的感动与愧疚。 “……一辈子……” 她的声音因颤抖而变形。 “没错,是一辈子。” 男人粗厚的手掌,轻柔抚摸着妹妹的头发。 尽管他很清楚,怀中之人看似纤弱,却是体内隐藏着毁灭性力量的魔王,但他还是不自觉用上了对待易碎琉璃般的态度。 “清颜,你后悔了吗?你想要结束这个约定?” 伊清颜娇躯抖动着,拼命摇头。 “我不要……我想和哥哥一辈子在一起……就算死了,也要缠着你……” 呃。 刚刚还在思考感人台词的岑冬生噎了一下。 ……真是够了,怎么还能有比“一辈子”还沉重的话啊! “那就好了吧?”他叹了口气,试图作出总结。 “但、但是……” 没想到,被男人温柔安慰的伊清颜,却在这一刻哭得更加厉害了,那崩溃的情绪并未得到缓和,只是一时间找到了发泄口。 “我真的……真的做了……” “什么?” 岑冬生皱起眉,忍不住问道。 “你做了什么?” “那个女人……为我制造了幻觉……让我亲手杀死了……杀死了哥哥……” * 岑冬生陷入了沉默。 这一刻的他,终于知道此刻的清颜妹妹情绪濒临崩溃的缘由了。 既然她将自己当成是欲望的控制阀门,那在这扇阀门被打开后,自然会大受打击……哪怕是意外、是不小心。 这种展开,岑冬生根本猜不透。 同样只有安知真,她早就看穿了伊清颜对自己的欲望,所以才会埋下这种陷阱吧? 就算明知被杀死的“哥哥”是幻觉,女孩的情绪仍然受到了巨大影响,因为这原本就是她给自己在心理层面设置的限制; 当这层限制被亲手打破的时候,伊清颜破防了。 他忍不住咋舌。 “安知真这女人……真是坏透了。” 虽然是恋人、是姐姐、是伙伴,他还是忍不住这样想; 但另一个方面,他似乎又不是不能理解。自己在成为伊清颜“底线”的同时,也就意味着成为了她的弱点。 连不小心杀死他的幻象都会造成情绪的不稳定,难怪会被利用。 “是啊,她是很坏……但也是我不争气的缘故,要是我忍住的话……” “别担心,清颜,那只是幻觉。我现在不是好端端地在这儿吗?” 岑冬生如此安慰道,但伊清颜显然无法轻易接受。 “其实在今天以前,我已经不止一次地幻想过,哥哥哪一天变成坏人,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杀了你……哪怕没有遇到幻觉,我迟早有一天会做出相同的事情。” 小姑娘松开手臂,从男人的怀中抬起脸,她抹去脸上的泪水,声音微微哽咽,却似已恢复了往日里的平静。 “所以,哥哥,放开我吧。” 她的语气认真,仿佛在告诫般说道。 “放开之后,你打算去哪里?” “……我一个人,打算找个没人的地方呆着。我会努力将失控的情绪挽救回来,驯服自己的命禁;但如果不行的话,我就……”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伊清颜凝望着自己的手掌,发了会儿呆。 岑冬生看得清楚,少女的瞳孔中,正不知不觉间再度浮现赤红的杀意。 她说得没错。岑冬生的存在和出人意料的行动,只能在短时间内让她冷静下来,无法长久维持,疯狂尚未离她远去。 不如说,由于岑冬生本人就是她陷入失控的缘由,所以对伊清颜而言,他既是镇定剂,又是毒药。 “我绝不会……” 话语越是到后面,她的声音就越是微弱,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干脆没有说出来。????但男人知道她想要说的话。 ——若是真的无可挽回,她绝不吝惜自己的性命。 岑冬生感受到了她的决意,心中生出感慨。 是啊,伊清颜有着危险的本性,所以才会被人当作定时炸弹;绝大部分人都将她看成是随时可能发疯的杀人魔王,畏惧和远离。 可倘若平等王真的是那种会放纵自己本性欲望的人,曾经的他就不会那么在意了。 她的心中有着强烈的道德感、纯洁的梦想,与内心黑暗欲望存在激烈矛盾……这些地方,正是让岑冬生惋惜和着迷的地方,甚至为此打算肩负起她的人生。 “让伊清颜独自离开,由她本人来想办法控制欲望”,这听起来是眼下最好的做法,她要是继续呆在自己身边,只会越来越无法忍耐。 但是—— “我不要,我不会放开手。” 岑冬生任性地回答。 刚刚才夺走少女的初吻,这就要他放弃怀中的她……他虽然已经自认渣男,但还不至于渣到这种程度。 伊清颜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瞬。 “哥哥你……是想眼睁睁看着我死在你怀里吗?” 少女的脸上露出凄美的笑。 “或者……是亲手杀了我?如果是哥哥的话,我愿意的……” 岑冬生摇了摇头。 “我可舍不得杀你。” 他思忖片刻,其实某件事他自己都不确定,毕竟从来没试过,但眼下这是唯一的机会。 “其实还有另一种办法。你可能不知道,最近这段时间,我有了自己的苦恼,特别是在知道自己体内特等咒禁的真名之后,某些方面正在产生变化。” “哥、哥哥也想杀人?” 伊清颜吃了一惊。 “不不不,我可没有你和知真姐那么疯。我只是……变得比过去更有野心了。” 准确地说,是他竟然产生了想要与两人争斗的念头,将其看作是一个挑战。 “以及,我注意到你现在的实力增长速度快得非同寻常,想来这与知真姐给你带来的压力脱不开干系。” 关于伊清颜“不正常”的强大,他是看得最清楚的那个,毕竟别人不像他一样,有个基准作为参照物。 “……我不明白。” 伊清颜似是迷茫,她嗫嚅着问道。 “哥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咒禁的力量会根据咒禁师本人对周围环境的适应,而不断地产生改变,越是高等级的咒禁,这种特性就越明显……” 而在他已知的所有咒禁中,在这方面体现的最为夸张的,正是《他化自在》。 这份力量放在不同人身上,会呈现出完全不同的样貌,这在特等咒禁中都是罕见的——它真正的属性,是变幻无穷。 岑冬生认为,自己的特等咒禁是在“适应”和“变化”方面拉满的类型。 这是在发现《他化自在》真名之后,男人才慢慢注意到的一件事: 他觉醒的两种异能,“不死骨”和“虎魄”,正在变得与最开始给人的感觉不同。 要是换成别的使用者,恐怕还不至于引发如此激烈的改变。问题是他身边的两位特等咒禁师、未来之“祖”,正好为这种适应性变化提供了最佳环境: 源于世界顶尖强者的压迫感。 为何最先觉醒的这两种异能,为何又是它们在发生激变呢……事到如今,岑冬生自然猜得到理由。 伊清颜在安知真的压力下,比上辈子的自己更快掌握了异能;而放到岑冬生身上,如今的“不死骨”相比起小康楼事件期间,几乎已经蜕变另一种异能。 “现在的我,和过去已经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他语气平静地开口。 “因为你和知真姐都不了解这一点,你看到的那个幻觉,才会如此轻易地被杀死。” “……” 伊清颜眨了眨眼。 她头脑聪颖,很快就猜到了岑冬生的想法,立刻慌慌张张地摇头。 “不,我不要……”但少女的话头被强硬打断,包括她纤柔的手掌,被男人的大手。一把抓住。 “清颜,你说过你最开始就是因为觉得我不容易被杀死,才会盯上我,不是吗?” 岑冬生说。 “我知道的,只是杀死幻觉,肯定无法让你感到满足的。所以,我决定再给你一个机会……” 岑冬生的手掌包裹着那纤细的五根指头,慢慢摊开来后,将少女柔软的手掌,大胆贴在自己的胸口上。 “来,试着杀了我吧——” 兄妹二人的心跳,仿佛能通过手心的体温彼此传递。 “杀死现实中的我,真正的我。” “不,我不要……!” 伊清颜一边拼命摇头,一边像触电般想要挣脱束缚,但早就猜到她这副反应的岑冬生毫不客气加大手上的力道,牢牢攥住。 岑冬生的语气变得低沉,肃穆。 “这可由不得你。你我都清楚,你马上就要失控了,无论做不做,结果都一样。” “可是……!” “一口气填饱本能的肚子,直到它餍足为止,清颜,这是你唯一有可能重新夺回主动权的机会。” “呼……呼……” 伊清颜喘着粗气,胸口激烈起伏着,少女的眼眸像信号不好的彩色屏幕般闪烁着凄厉的红光,象征着她的意志力正在与杀意、与欲望激烈对抗。 “听话,照我说的做。” 男人居高临下的命令,让深爱着他的少女更感到无法拒绝。 “我……我……” 她的指尖上慢慢凝聚起了一缕缕白茫茫的光,那是足以斩断空间,无坚不摧的“无间之刃”,在不知不觉间蓄势待发。 伊清颜的头脑一片混乱。 “——快!” 岑冬生的最后一声低喝,像是按下了发令枪的扳机。 “……!” 毁灭性的白光喷发,能让世界倒退回“天地初创”状态的时空洪流再度现世。 再健壮强韧、硬逾钢铁的超人体躯,在这恐怖的一击面前全都失去了意义;阻挡在她前方的男人,他的每一根肌肉纤维、每一寸骨骼,全都被密密斩碎呈微粒级的齑粉,消失在空气里。 “啊……啊……” 只留下伊清颜一个人,失去温暖的拥抱与支撑,她茫然地坐在地上,望着眼前一片空白的世界,仿佛失去了言语能力,只能发出“啊……”的声音。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二章 堂堂复活 “啊……” 伊清颜无法用言语描述刚才刹那间所感受到的。 她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亲手杀死哥哥的快感,像海浪般席卷而来,浪花没过沙滩,触碰到了脚尖。 不是幻觉,不是妄想,不是梦境,而是现实,实实在在地杀死了最重要的人。 那个温暖、踏实的怀抱消失了,无间之刃触碰到了男人的躯体,将其粉碎。 她原本已经陷入了半疯狂的状态。理智试图调动起来与欲望交锋,最后却一败涂地;所以才会按捺不住,在岑冬生本人的催促下,真的动用了杀招; 但在真的杀人之后,那猛烈燃烧的欲望,竟将燃料本身燃烧殆尽,积压了许久的本能似开闸的洪水,一泻而空。 “……” 伊清颜低下头,凝视着自己发抖的双手。 不会再发作了。 甚至不需要再用意志力去驯服内心的野兽,不需要想方设法去压抑和控制欲求,困扰着她的恐怖杀意,被安知真激发后的欲望…… 全都烟消云散、消失不见。 无论是大脑的思维、还是内心的情绪,这一刻都变得无比清爽,好似清风与流云。 效果堪称立竿见影。 岑冬生这个男人,既是诱惑她犯错的毒药,同时又是祓除心疾的解药,且药到病除。 如今的伊清颜恢复了正常,重新拾回了理性; 但正因为如此,她才能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哥哥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秒钟。 她起初来不及思考,来不及感到悲伤,一切都是本能在作祟:在茫然的触碰过后,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空虚感。 就像自己的生命缺失了一部分。 然后,当她的大脑重新恢复工作后…… “呜……呜呜……” 伊清颜呆然地掩住自己的脸,心乱如麻。 怎么会……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事? 她竟然真的杀死了最重要的人。 一切都是来得如此措手不及,哥哥他朝自己下达命令时的声音犹在耳畔回荡,连后悔和犹豫的机会都没有给。 “如果这是一场梦……我只希望能尽快醒来……” 伊清颜低下了头,俯瞰地面,下意识用双手抱住自己的肩膀。 盛夏的夜晚,她感受到的却是森森寒意—— 从灵魂深处,一点点由内而外渗透开来的冰冷。 如果冬生哥真的就这样死了,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前方再没有目标,过去的思考全然失去意义…… “呃……” 她没有哭泣,仿佛泪水已经流干了。 比起悲伤,某种更灰暗、更庞大的情绪,将她彻底吞没。 “呃……呜!” 低着头的伊清颜弓起身子,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声音。想要呕吐的冲动,被她强行忍住。 “不会死……哥哥不会死吗?” 少女只能将唯一的希望,寄托在岑冬生没有说谎……也没有估计错自己的力量上。 “——照我说的做。” 哥哥是这么说的。 他当然不是寻死;他说自己的异能发生了某种性质上的改变,由于她和安知真所带来的环境改变,以及《他化自在》本身的适应力,让“不死”异能出现了突变,因此才愿意主动承受她的杀意。 但是,男人在空间斩中灰飞烟灭的场景,也是自己亲眼所见。 这就是她现在能使用出来的,规模最大、威力最具毁灭性的一击,这世上真的有人……在承受这样的攻击后,还能存活下来吗? 总觉得,有些超出想象了。 她知道岑冬生能死而复活,但起码要有一具骨架作为凭依吧? …… 就在伊清颜的思绪即将陷入彻底的灰暗之前,她突然察觉到,周围的气氛发生了些微改变。 风正在朝着某个中心流动,有东西慢慢汇拢。 小姑娘猛地抬起头来。 她惊讶地发现,自己面前凭空生起了一阵小型旋风 原本已经消失于无形、散布在天地之间的“微粒”,在这一刻重新集聚。 首先出现的是骨骼……或者说骨细胞,脊柱、肋骨、四肢的骨架一一显现,从微观层面,被一点点“打印”出来。 这具人骨在风中摇晃,每一次微小的震动,都能听到细微的咔嚓声,那是骨骼与骨骼之间精准契合的声音。 紧接着,半透明的筋膜和肌肉纤维开始覆盖在骨骼表面,逐步填充,每一条青筋和肌束都清晰可见,变得坚实饱满;再然后是血管网络,像细密的藤蔓一样贯穿全身,每一根血管都泛着微红的光泽。 骨骼神经为树干,血肉为养料,最终诞生的器官则似人体内最丰盛的果实:五脏六腑依次成型,心脏开始跳动,内脏器官相继恢复工作,肺部缓缓扩张收缩,交换内外空气;肝脏、肾脏等器官依次归位。 最后,光滑的皮肤如铺展开来的地毯一般,从四肢蔓延至躯干,逐渐覆盖整个身体,形成一层完整的保护膜,毛发、指甲、睫毛……像雨后的草木般生长。 最后出现在她面前的,是男人完好无损的健美身躯。 …… 伊清颜如同目睹神迹,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他。 “妹妹啊……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刚才那一下,算是你目前最厉害的招数吧?” 堂堂复活的岑冬生大摇大摆,双手叉腰。他的皮肤上看不到半点伤痕,如初生婴儿般完美。 高大健美的身材,就像出自名匠之手的古典雕像,浮凸的流线型的肌肉,黄金比例的人体结构,无论在男人还是女人眼中,都充满魅力。 ……唯一和古典时代雕像不太一样的,大约就是过于显眼的下半身了。 夜色撩人,清风吹拂在男人的肌肤上,让岑冬生有种无拘无束的自由爽快感。 伊清颜发了一会儿呆,俏丽小脸上的情绪,从惊讶错愕,到震惊狂喜,整个人像是活了过来;再然后…… 小姑娘的脸蛋“腾”得一下红了起来,连忙举起双手,做贼心虚般捂住自己的脸蛋。 “哥、哥哥……!” 伊清颜一边大喊,一边从指头缝隙中偷偷打量着男人健美的身材。 “你……你没穿衣服……!” 岑冬生愣了一下,低头一看。 ……的确是没穿。 毕竟整个人都被打成灰灰了,重活一次自然是不着片缕。 怪不得那么凉爽。还有种挣脱束缚的自由,从来没体验过…… 呃,虽然有点古怪的爽快,但这种解放感还是过头了。 幸好这儿曾是伊清颜和安知真两人的战场,这地方没有别人,不然肯定会被当做深夜裸奔的变态吧?????岑冬生老脸微微一红,不过毕竟是在妹妹面前,他还是要保证一点点威严的。 “咳。” 他将手放在嘴边,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 “你看,你哥哥我压根没事吧?” * 临死前的岑冬生,其实根本来不及反应。 面对伊清颜的指尖吐出的白光,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控制好自己想要躲闪的本能。 在那毁灭性的一击降临到自己身上之前,岑冬生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每一处皮毛、甚至每一粒细胞都在尖叫着“逃跑!” 实在是很恐怖。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的身体和大脑,都在同一时间被蒸发;所以无论是脊髓反应还是思维,也都是同步消失的。 在死之前,岑冬生只来得及在心里吐槽一句自家妹妹下手真狠。 他当然看得出来,那是平等王未来用来清扫敌人地盘的标志性杀招—— “无间之刃·歼灭模式”。 让她杀了自己,还真是把能用的都用上了…… 面对这大名鼎鼎的必杀技,岑冬生很想担忧一下自己能不能活,不过,已经来不及—— 下一个瞬间,他已灵魂脱壳。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更像是用一种客观视角在看待周围的世界,历历在目,轮廓清晰,会关注到过去不会在乎的细节,于是万事万物都有了崭新的一副样貌。 他尚未来得及习惯这新奇的视角,很快察觉到一股无形漩涡在面前的空间中成型。 令人无法抵御的吸摄力从漩涡中央传来,呼唤着他回家。 “嗯……果然能活吗?” 直到此刻,岑冬生才算松了口气,心底一块大石落地。他感受着自己死而复活、身躯重组的过程: 原本需附着于骨骼上的“不死骨”异能真的进化了,如今成为了近乎于概念意义上的“不死”。 就算岑冬生的身躯被分解成比细胞还要小的微粒,他照样能从死亡中复活。 …… “知道我说得没错了吧?” 岑冬生说着,朝伊清颜走过来。 “知、知道了!” 双手捂着脸蛋的小姑娘,脑门上都快冒蒸汽了。 “哥哥说得都是对的!我以后再也不会怀疑,会好好听话的……所、所以,你快点穿件衣服吧!” 伊清颜一边尖叫,一边蜷缩起小腿,挪动屁股往后蹭。 岑冬生有理由怀疑,自己要再靠近点,这孩子可能会害羞到直接晕过去。 不断逼近的,高大健壮的裸男,和距离他不远处,捂着眼睛跪在地上,摆出防御姿态慌慌张张往后倒退的美少女…… 要是有旁观者在场,只会觉得自己目睹了充满犯罪和变态气息的场面。 “好吧,这附近可没衣服。只能去拜托知真姐了。” 岑冬生说,然后,他不出意外地看到清颜妹妹停止了后退的动作, 少女放下手,露出害羞的小脸来,从修长的脖颈到光洁的脸蛋爬满了红晕。 尽管如此,她还是努力收敛表情,摆出严肃的态度。 他当然知道小姑娘这副表现的理由,摆了摆手解释道。 “我知道你的想法,我只是去见她一面。你可以不用跟着去。” “哥哥要离开吗?” 伊清颜犹豫了一下,轻声询问道。 “不,我们的话还没说完呢。我去拿件衣服就回来,你就在这等着。” * 一路裸奔回到了原来的地方,然后…… “哇哦。” 相比起害羞的女高中生,知真姐的表现明显要更成熟和淡定。 女人亮晶晶的瞳孔中充满探究欲,暧昧的视线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着他,每个地方都没放过,时不时还发出“身材可以”、“不错哟”、“蛮大的”之类的感慨…… 岑冬生有些无语。 “看你的表情,情况还不错吧?” 此时的安知真已经看不出之前的虚弱,恢复了平日里的云淡风轻,但在看到岑冬生时,她的脸上还是发自真心地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想来清颜妹妹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太好了,有些事情,这世上只有你能做得到。” 女人的语调,因心情的愉悦而有了不加掩饰的上扬。 “差不多,但我只是来拿件衣服的,待会儿还得回去。我有话要先对清颜说。” 安知真将自己身上的风衣取下来,递给他。 “当然,这是最优先的事项。衣服的话,我待会儿让人送过来。” 见知真姐一副毫不意外的神情,岑冬生愈发确认,这一切都是她的计划使然。 “……还有,知真姐,你别随便离开这里。” 岑冬生的态度变得强硬起来,指了指地面。 “怎么了?” 安知真笑了起来。 “我是没打算走,起码要看到你们俩平平安安归来,我才能放心。” 她看了一圈周围,楼房坍圮成废墟、废墟粉碎成瓦砾,曾经矗立在旧城区的人造物没有留下半点存在痕迹,唯有夜风在空荡荡的郊野上空呼啸。 这就是两位特等咒禁师激烈战斗后的战场现状。 “而且,待会儿我这边还有别的要做。” 女人打开手机,准备联络各方面,开始收尾工作。 “我打算今晚三人一起回家,这才有种‘尘埃落定、大功告成’的成就感。” “那就好。” 岑冬生点点头。 “等我和清颜交流完毕后,也要和你好好交流一番。” 男人刻意在“交流”两个字上加重了读音。 “我知道,我会等你的。” 安知真似乎并不介意,微笑着颔首。 “快去吧,别让人家小妹妹等急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三章 兄妹誓言 岑冬生重新回到了伊清颜的身边。 小姑娘看了一眼他的打扮,下意识地转过视线,那张清纯的脸蛋还是红彤彤。 “哥哥……从光着屁股的裸奔男变成了只穿一件风衣的暴露狂……” 岑冬生听到她的小声嘀咕,一时间没绷住,只能咳嗽两声后,装模作样地以家中长辈的口吻提醒道。 “以后你要是在路边遇到像我这种打扮的男人,你可千万不要手下留情。” 伊清颜忍着笑,点头答应。 …… “那么,你现在能冷静下来了?” “……嗯。” “还有没有那种克制不住想要杀人的感觉?” 岑冬生进行着最后的确认。 “我就是你最想杀的人吧?我就在你面前,你当前的真实想法是什么?” “我已经能控制自己的欲望了。” 伊清颜说。 “虽然还是有欲望,但是能控制得住,现在的我感受到的……更多的是满足感。” 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小姑娘忽然抬起手,抚摸着男人的面庞,动作小心翼翼,又很温柔。 冰凉柔软的指尖从脸颊上拂过,痒痒的。 “哥哥你……真的还活着啊……” 像是不久前才从噩梦中惊醒,少女那梦呓般的话语中透着难以掩饰的喜悦。 “当然。” 岑冬生笑了笑,反过来握住了伊清颜的手。 “既然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嗯。我想,我以后都不会有问题了……” 小姑娘向他做出保证。 增速的过度成长与安知真的刺激是失控的主要缘由,二者都是预计外因素,若按照上辈子的进程,起码在《无间地狱》一项的控制上,伊清颜不会出问题。 所以,岑冬生相信她的保证,但他很清楚,这只是一个开始。 为了抵达“祖”之境界,伊清颜势必要接触其它特等禁物或者咒禁,想方设法维持新的平衡。 对咒禁师来说,与自己的欲望抗争,是一项终身事业。 ……不过,这些话,就先不在这个让人开心和放松的战后场合说了。 “但是,我要是遇上了该杀的人,还是会杀。” 男人微微颔首。 她仍需要维持自己的道德感、为自己的杀戮填充意义。 这就无所谓了,岑冬生本就支持她这样做。 “那么,我们接下来……” 男人搓了搓躺在掌心的小手。 “是不是该回去了?” 伊清颜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 “在此之前,我要向你道歉,哥哥。一直以来,你都是为了我好,提供了建议和方法,但我没听你的话……” 之后,小姑娘向他讲述了红尘酒吧地下室隐藏的秘密,以及郭翠娥和她那群属下们所做的恶事。 她想要向冬生哥证明,自己并非毫无理由的杀戮,却还是难免心中惴惴。 因为伊清颜自己很清楚,一直以来,她的手段都是过激的。 就像眼前有脏污,人下意识的想法都是想立刻清理干净,而不是放在一边不管,少女无法忍耐让那些罪人们被囚禁起来“等待审判”的过程,而是当场给予干脆利落的死亡; 但这个比方只对伊清颜本人有意义,绝大部分人都不可能理解她的这种心情。 “没想到会有这种事……” 听完之后,岑冬生心生感慨。 本来郭翠娥给他印象还是挺不错的,愿意照顾平等王追随者中的普通人,收养战争孤儿,所行所为皆是是实打实的善举。 她跟随在嫉恶如仇的平等王身边却没有被杀死,只能是过去的秘密从来没有曝光,且之后没有再犯。 他不清楚为何会有这种改变,或许人性就是这般复杂……岑冬生正感慨的时候,他注意到了小姑娘不安的表情。 岑冬生意识到自己该做出表态了。 “杀得好。”他说。 这就是男人的评价。 上辈子的郭翠娥,可能是真的改过自新了吧?但那种事情已经无所谓了。 从利益上考虑,想让伊清颜招募郭翠娥和她的人,原本就是他培养妹妹的一次实验,成功也好、不成功也罢,其实都没什么所谓。 而从情感上,岑冬生更是发自真心地赞同清颜妹妹的举动—— 因为,这就是他心目中的平等王会做的事。 上辈子的郭翠娥可能是为了赎罪才变成一个“好人”。但乐意赎罪是她自己的事,做过就是做过,错了就是错了,该死就是该死,岑冬生不会有任何可惜的感觉。 “杀得……好吗?” 小姑娘红润的嘴巴微张,看起来好像有点吃惊,她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的答案。 但仔细回想一下,好像哥哥之前也说过类似的话,什么“找不到答案是因为杀的人还不够多”之类的…… “没错。我不希望你从此不杀人,也不会告诉你怎样是正确的杀人。这是个人人皆有标准的答案,没有人能保证自己就是对的。所以,只能由你自己来决定。” 岑冬生回答道。 “我想做的,是确保你在为自己选择的道路上,不脱轨,不坠落……这就是我最大的愿望。”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咧开嘴,真心实意地笑了。 “清颜,让我们将这个约定继续下去吧。” “哥哥……” 伊清颜的眼眸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虽然发生了不少事儿,也有相当一部分展开在意料之外,但他还是觉得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未来充满希望。 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失望。真正的平等王有着强烈的道德感,为欲望痛苦,挣扎——正如过去的他想象的那样,值得人们追随和仰慕。 对了,既然提到了“道德感”这件事…… “另外,我还打算给我们俩的约定再加上一条。” 岑冬生说。 “清颜,我会努力不让自己变坏的。” “……欸?” “你说过,你有不止一次幻想过‘哥哥哪一天变成坏人,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杀了我’,对吧?” “那、那是……” 伊清颜一时间无法回答。 ——“假如有一天,他为了追上你,做了和我一样的事情,你会怎么做?一样要杀他吗?” ——“要是你的哥哥岑冬生,某一天顺从自己的欲望而主动行恶,无法容忍的罪行就在你面前发生,你会如何面对?” 记忆犹新的回想,话语浮现在心间。 不同人对她说过相似的话,在她心中平白添了几分烦恼,更为兄妹俩的关系拢上一层阴影。????他人的话只是个契机,问题的根源还在于伊清颜自己的忧虑,所以这些念头才会顺理成章地成为噩梦的素材。 明明哥哥一直以来都对自己很好,她却还是要胡思乱想…… “看你的表情,果然一直有在担心吗?” “……” 妹妹一脸愧疚和不安,岑冬生自己倒是不在意。 伊清颜之所以会盯上他,除了感受到“不死骨”的异能之外,更是因为岑冬生出手帮过她,觉得他是好人。 “没关系,我懂得。” 岑冬生笑了起来,他伸出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接着按住她的脑袋。 让那双有些闪躲的视线直视自己,男人给出了保证: “既然你觉得能控制好自己,我想我也可以。说好了要培养、引导你,我当然也得负起身为‘哥哥’的责任。” 平等王只不喜欢作恶,倒不会叫人刻意为善,毕竟她都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 所以,其实他要做的与过去没什么区别,除非未来的某一日,他因自身强大的力量而膨胀,这个约定才会转变为道德枷锁,让他不至于肆意妄为。 “所以,我只答应你一条,不会用自己的力量欺凌弱小。清颜,你愿意相信我吗……哇!”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小姑娘的猛扑中断了。 “我相信!我相信!” 伊清颜扑在男人的怀中,声音中带着哭腔,感动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她不相信这世上还有别人,愿意对她“纵容”到这个程度。 “谢谢哥哥……一直以来都……谢谢你……” 曾笼罩在她心中淡淡的不安与阴影,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 他一边用手温柔抚摸着怀中女孩的脊背,一边小声安抚着伊清颜的情绪。 岑冬生对自己的反应还算满意,他觉得兄妹俩的关系从此往后,应该能更上一层楼吧。 这么想着,男人心底却突然冒出了个不合时宜的念头: ——说起来,脚踏两条船算干了坏事吗? 他的动作停滞,表情不自觉有些僵硬。 算、算吗?以咒禁师社会的主流风气来说肯定不算吧,和“欺凌弱小”更是搭不上边吧…… 岑冬生在心底安慰着自己,不如说是在想办法说服自己相信。怀里的小姑娘似乎察觉到了哥哥的肌肉僵住了一瞬,好奇地抬起头去瞅他的脸。 “哥哥……?” “我没事……” 岑冬生干咳了一声。 “我想,我们该回去了。” “嗯!我们现在就回家……” “——对了,知真姐说,我们可以一起回去。” 妹妹话语中洋溢的欢喜,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似的,突然停住了。 男人的额头上,流下一滴汗珠。 * “我……不想向那个女人低头认输。” 过了好一会儿,伊清颜才低声说道。 她刚刚被岑冬生为自己立下的誓言感动,这会儿对自家哥哥自然是生不起半点气来,只是提起安知真的时候,语气难免透着幽怨。 “但我听知真姐说,这次战斗是你赢了吧?” 岑冬生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他不是非要在这时试探清颜妹妹的心思,但两人毕竟才真刀真枪地打过一场,火气还在,如果不能确认彼此间的敌意消失——或者,起码不会一回家又打起来——之前,他还是没办法放心回家。 “单论战斗能力,我本来就比她强,所以没什么好自满的……” 伊清颜嘟囔着。 “反倒是我落到了她的陷阱之中。” 男人沉默片刻。 妹妹心中的不满不曾消失,这也难怪,毕竟她是被挑衅的那一方。 他觉得,自己是时候做出判断了—— 想要维持三人关系,就不能一直和稀泥。要是有一方真的做错了,就得指出来,这是身为男人的责任。 “这回的确是知真姐的问题。” 岑冬生叹了口气。 不止是他,连清颜都算计在内。不能再让她继续任性下去。 “那么,你是打算以后报复她吗?” 伊清颜赖在哥哥怀中不肯起来,贪恋着这份温柔,渐渐又觉得,自己好像没那么生气了。 “我有弱点,才会被利用。这部分现在已经被哥哥填补上了,所以……还好。” 她想了想,坦率说出自己此刻的想法。 “我……只是觉得有些丢脸。” “那我们就想个办法惩罚她。你有没有主意?” “惩罚?主意……?” 在岑冬生看不到的地方,男人怀中小姑娘悄悄撇了撇嘴, 你要真想惩罚,只要下定决心离开她,把那个女人抛弃就好了…… 说不定还有机会看到她哭哭啼啼的样子呢。 ……啊,不好,一想到这里,就变得真的想看了。 不过,伊清颜很清楚,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 虽然听冬生哥的意思,他对那个女人这回的乱来同样在感到生气,但是只要对方一撒娇,肯定又会心软,变得想要疼爱她。 男人嘛,会被美色诱惑很正常,何况他们现在还是真的恋人…… 但这的确是个机会。 她还是想过要报一箭之仇的,起码要看到那个女人在自己面前丢脸一回。 既然冬生哥难得动了惩罚对方的想法,自然要好好利用。 想到这里,伊清颜很快有了主意。换作过去,她肯定想不到这种事—— 但在与安知真的竞争中,小姑娘慢慢学会了对手的做法。 简而言之,就是“学坏了”。 没办法,情场如战场,不够卑鄙的人,总是会输。 “冬生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 下定决心后,伊清颜趴在岑冬生耳边,说着悄悄话。 “虽然那女人的实际情况是比我好一些,再加上她努力隐藏起来了,可能别人都看不出来……但实际上,她毕竟是特等咒禁师,某些地方和我一样……” 岑冬生听着听着,嘴角上扬,很快有了主意。 “既然如此,我们就这么做……”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四章 坏弟弟的“逆袭” “真的?” 岑冬生说了一遍自己的想法后,小姑娘的第一反应却是怀疑,她歪了歪头,清亮的目光就没离开过自家哥哥的脸。 “当然是真的……怎么?事到如今,不会是不舍得了吧?” 岑冬生开玩笑地反问。 “我可不知道你们俩关系有变好,难道是刚才那一架打到惺惺相惜了?” “怎么可能。” 伊清颜吁了口气,她将纤瘦的身体蜷缩起来,双手挂在男人的脖子上好能让自己在岑冬生怀中躺得更舒服些。 “我是担心哥哥啦,说不定中途又后悔了。” “不是说好了要相信我的吗?” “其他事情可以相信……” 伊清颜不自觉提高了音量,表示强调。 “但只有这件事,我实在没法放心。” 岑冬生挑了挑眉。 好吧,此前大部分时候,他对知真姐所作所为的态度确实很随意…… 所以才要有所改变吧。 “那我们现在就回去,你就等着瞧。” * 那个女人正站在地势高处,一头长发随着夜风轻轻摇曳。 已经来了几组超工委的人手,附近停放了几辆车,一群人正围在被砸出来的凹陷旁边愁眉苦脸。 安知真俯瞰着大地,从旁人的角度看过去,她的模样有种高高在上的飘渺;而地下工作的人们则更像是脚踏实地地生活着,感觉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岑冬生看着他们忙碌,抓着妹妹的手,从另一边跳到安知真身边。 “你们回来了。” 见到兄妹俩朝着这边靠近,安知真顺势递过来一套衣服。 “哦,没想到连妹妹都肯回来。是被你说服了吗?” “没错。” 岑冬生竖了个大拇指。接过来后,男人就去一旁穿衣服了。 姐妹两人又一次面朝面的对峙,短暂的视线交错。 在安知真眼中,伊清颜的态度当然是冷淡的,但光是“冷淡”就已经很厉害了。 就像是退回了最开始的状态,中间发生了那么多事情,都被轻而易举地跨过。 女人心中感慨,冬生真的很会对付像她这种人。 好羡慕,这也是某种天赋使然吧? 某些本领后天很难习得,或者说就算想要模仿,也是只得其形、不得真意,就像命禁和普通咒禁的关系一样。 女高中生和她一样,俯瞰着下方那群忙碌的人们。 安知真和伊清颜,无论是年龄,气质,还是个性,都有着迥异的差距,但奇妙的是,偶尔某些时候,她们又会给人很相似的感觉。 就比如现在。 “这些人是谁?” 伊清颜轻声询问。 “啊,他们是我喊来估算和统计初步状况的,等对现场的破坏结果和接下来的收尾工作与后续的重建规模有了个基础认知后,就能确定方向了。” “会很麻烦吗?” “不会哦。”安知真眨了眨眼,“对我来说不会,我的能力就擅长做这个嘛。” 比如战斗开始前的撤离人群,要是真的让人组织人手,安排附近的数千民众转移到别的地方,无疑是件耗时耗力的麻烦事儿;但对于安知真来说,不过是一个念头罢了。 安知真轻易操纵了覆盖数公里内的生灵,并在脑海内输入“让他们离开这个地方”的指令,连咒禁师都不是的普通人,操纵起来实在是很容易。 还是那句话,能被精神操纵解决的问题,对她来说就不是问题。 包括接下来的收尾工作,要是换成别人,难免会遭遇来自内外各方的龃龉:诸如推卸责任、沟通不畅、分配不均等等情况,这是人性使然,传统上需用恩威并加的手段解决,消耗执行者的精力与内部资源。 但有《天魁权首》这般的作弊器在,就能绕过问题直接得到答案,安知真已将“魔爪”深入官僚体系内部,让政府组织的内部系统能以她想要的方式高速运转。 不过,目前的状态仍然只是“借用”——她的最终目的是革新体系运转起来后,不再需要外力的维持,这就不能单靠心灵操纵的力量了。咒禁能简单粗暴地解决问题,却无法建立新的东西。 这算是后话。对于目前的状况,安知真只是简单解释了一下流程。 伊清颜听得很认真,这点同样出乎女人的意料,她本来以为小姑娘不会在意这个,起码过去的她肯定不会在乎。 是在和她的哥哥聊过之后,想法发生了某种改变吗? “涉及到经济损失这种物质上的损伤,的确很难弥补……不过,社会机制运转中因个人和小团体利益或一己之私浪费资源,本来就在可接受的‘损耗’范围内。” 安知真轻描淡写间,盖过了这个话题。 伊清颜还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听到背后男人的声音。 “知真姐。” 岑冬生将衣服换上后,走到女人跟前。 “我们有事要和你说。” 安知真点点头。 “可以,不过要等这边的工作结束。” 兄妹俩面面相觑。 “这是借口吧?” 岑冬生毫不客气地开口。 “唔……” 安知真有一丝小小的惊讶,没想到对方的态度会如此积极。 的确是借口。在她眼里,处理工作永远不可能比与岑冬生他们交流更重要。 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平复心情。 “好吧,工作的事情就推到明天,我们一起回去好了。” 安知真心念电转间,很快改了主意。 但兄妹俩想做的显然没有那么简单,他们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创造出“惩罚”对方的空间—— 伊清颜突然朝着女人伸出手。 “别躲。” 说着,她抓住了女人的手腕。 “什么?” 安知真虽然感到疑惑,但还是照做了。????伊清颜一只手始终牵着哥哥的手,另一只手则抓住了安知真。 “……” 安知真眨了眨眼。 这的确是出乎意料的展开,他们俩打算做什么呢? 她莫名地有些期待起来。 一道白光闪烁,三人消失在了原地。 * “哎呀,真让人意外……” 瞬间移动结束后,安知真发现自己正在车上。 她看了一眼窗外,伊清颜正站在车外头; 她又看向身边,岑冬生离自己很近,两人肩靠着肩坐在车后排。 与外界隔绝,狭窄寂静的空间内,彼此的呼吸和心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兄妹俩联起手来,想要作弄我吗?” 安知真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猜。” “打算‘袭击’我的话,没必要挑在这种时候,还要让清颜妹妹帮忙……你想要的话,直接和我说不就行了吗?” “很遗憾,我想要的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 岑冬生将脸贴近过来,借助一点车窗外透进来的光亮,在近在咫尺的距离,紧盯着女人如玉的面庞。 伊清颜的猜测若是没错,他一定能找到蛛丝马迹。 “怎么啦?瞧得那么认真……真是火热的眼神,我都有点害羞了。” 而事实果真如此。 作为安知真的恋人,她身边关系最近的人,这世上只有他能注意到隐藏在温柔笑颜下的细微不同,证明这一刻女人的心境不同寻常。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这一次,就没有下一回了。 “知真姐。” 他大胆地伸出手,搂住安知真的脑袋,将她的身体拉近,虽然车内的狭窄空间对于他的高大体型来说有些难受,但这个角度足以让他仔细欣赏女人的神态。 之前脱掉风衣后,女人身上是一条宛如夜色的黑天鹅绒材质的长礼裙,领口为经典的v字型设计,恰到好处地露出锁骨和颈部线条,完美衬托出性感与妩媚的气质。 就像安知真说得那样,如果只是为了亲热的话,他只要开口或是有相应的动作即可;但这就与平日里没有区别了。重要的是居高临下,表达进攻性的态度。 被男人毫不掩饰的热烈目光注视,安知真没有抵抗他的怀抱,此时却似是有些不适应地转过头去,雪白丰满的胸口在夜色中轮廓鲜明地起伏着。 “你刚才说‘想要的东西不简单’……到底是什么?” “知真姐这么聪明,难道猜不到吗?” “哼嗯?” 女人用鼻音表示自己的不满,以往这种略带调侃的反问,往往都是她的台词。岑冬生低声笑了起来。 “你和清颜战斗的时候,的确是用出全力……或者说,是超出全力。” “当然。若是差上一点,我就死定了。” “我和清颜交流的时候,我发觉她受到了你,以及刚才那场战斗的很大影响,不论是命禁的进化,还是欲望渐渐失控的情况。” 无论是姐姐还是妹妹,她们都是前不久才成为特等咒禁师,对于体内庞大的力量,尚在掌握和理解的过程中。 特等以下的对手,她们能轻易解决,所以命禁所带来的影响不甚明显;但当她们与同等级对手激烈鏖战之后,这种不成熟的情况就会暴露出来。 “……所以?” “所以我明白的,知真姐,你和她面临着相同的处境。只是你的欲望表现不如杀戮欲那样明显,以及……你比清颜更懂得伪装。” “……” 安知真没有说话,只有她的呼吸声正在变得越来越急促,车厢内暧昧的氛围逐渐升温。 “——知真姐,我能嗅到你身上的味道哦?” 女人身上玫瑰般的芬芳,让他觉得自己仿佛身处于花圃之中,心旷神怡。 岑冬生低俯下身,将充满热力的嘴唇贴到安知真耳边。 “——那是……欲求不满的味道。” 要是换成平常时候,这种装模作样的台词只会被大姐姐嘲笑;但换成眼下的氛围却刚刚好,看她这会儿的反应就知道了。 “唔……” 女人说不出反驳的话,只是幽怨地瞪了他一眼,她面颊艳丽如红霞,眸光如水,盈盈地与男人对视。 自从成为恋人以后,安知真就没有拒绝过亲热,除了二人默契地没有深入到最后一步,其它事她总是乐意欣然接受。 但他之所以要换个做法,不是单纯为了享乐,更是为了抓住机会,让二人间的攻守之势在悄然间易形…… 没错,这一次的调情,与过去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如今的主动权在岑冬生手中。 一直以来,都是知真姐在刻意引诱他、扰乱他的心神,女人美艳的气质宛如醉人的美酒,举手投足间魅力超群,轻而易举地就能让人心思荡漾,不知不觉沉迷其中;像岑冬生这样年轻健康的男人,根本抵抗不住这种诱惑,意志力的防线每次都是溃不成军。 但只有这一次,是岑冬生反过来诱惑安知真。 他瞄准的就是这个机会—— 如今,安知真的忍耐已经抵达极限。和未来平等王的战斗,导致她内心的控制欲失去控制,濒临脱轨。 和情况更危险的伊清颜不一样的是,只需要一点时间,完美的姐姐大人就能靠自己的意志力重新驯服欲望;到那时候,她又会重新变得像平日里一样无懈可击,只有她调戏别人的份了。 但岑冬生不会给她时间。 “知真姐,你在别人面前是高高在上的领袖,你想成为崇高,这是你的梦想,我能理解,我很尊重……” “但你也说过,在我面前可以不用维持高姿态,我们是亲密的合作伙伴、更是恋人。在我面前稍微放纵一下,不会有问题的。” “可、可是……” 姐姐大人的态度前所未有的柔弱,平日里游刃有余的气质正一点点从她身上抽离。 是的,她对岑冬生的态度本就和别人不同,但“放纵”……又是另一回事。 就算是自己的恋人,最重要的弟弟,最亲爱的伙伴,安知真还是要下意识地去掌握主动权——这是她的本性使然。 安知真这会儿虽然头脑发热,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岑冬生在试图“翻身做主人”。 “你真是个……坏弟弟,想要反过来操纵自己的姐姐吗?” 女人用手轻抚自己发烫的脸蛋,另一只手推了推男人的胸膛,小声嘟囔。 “这可不行……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青年的心脏怦怦直跳,为姐姐大人此时的别样风姿心动不已,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知道这就是关键时刻。 于是,他投下了最后的筹码—— “可是啊,姐姐,你现在真的快忍耐不住了吧?” “所以……要不要尝试一下,对我使用《天魁权首》?”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三章 高速成长期 “……” 烂肉怪物被闪电高温灼烧成了一团焦炭,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失去了生机。 这就结束了? 宋雨棠喘息着,她是初战,为了能一击制敌,下意识就用出了全力,这会儿陷入过度使用异能的空窗期,额头渗出汗水。 但看到敌人如愿死亡,她还是忍不住露出笑容,转过头来对身后的男人大声说道: 随即,秦逸让藏在暗处的修罗成员出来,悄然将葛寒抬走,押着前往上尊名苑。。 现在的情况也是这样,都是跟着彭震多年的人,谁又会把林枷放在眼里。 在心底无奈的叹了口气,突然发现,原来哪怕是平时沉稳大叔,也是希望能听到这些情话的,这种时刻,我反而觉得应该更坦白些好。 随着萌萌哒进了院子,她高兴的拿着镜子把玩了起来,眼中射出白色的光芒,窥探天遁镜内的一切运用。 勾陈不在乎王子死不死,他只在乎王子把那半部基因给弄丢了,这很可能会害死自己。 晚上的墨邪,所作所为总是带着那么一丝邪气,跟白天那个墨邪最大的区别就在这里,而且晚上的他身子异常冰冷,这种情况让我很不解,也略带一丝不安。 这倒好,下午都过了,夕阳西下,华灯初上,秦笙还没半点影儿。 很显然,这只傲天花纹豹的牙齿也经过现代科技的改进,要不然,不可能轻易的破开红鳞大蟒的鳞片。 我伸手去抓她的手臂,发现她浑身都在颤抖,门外边,秦笙和姚远一直在拍打着门问着里面的情形。 “东瀛会?大日本天皇陛下的神秘近卫军团?”萧枫的心忽然微微顿了一下,他似乎从这话中听出了些什么微妙的东西。 不过赵远也有一点担心,因为对于张哥的不了解,担心他收到什么伤害,毕竟刚刚张远表现出来的实力,是很强悍的,如果张哥因此受到什么伤害的话,那就就得会让自己一辈子良心不安的。 还有一点没有说的是,莫哈山为何提供的金钱刚好是五千亿,他是不是知道的更多,关于邱蕾妮尔狙击计划。 “是不是感觉有些意外?”刘璐似乎看穿了陈哲熙的心思一般,带着几分俏皮笑着说道。 落上天石台,韩月脸上神色渐渐化作冰寒,韩家在这一年内可是受够了洪家的欺压,如果不是洪家,韩家说不得也不会加入那风雷联盟,就算加入也不是现在。 听了戈战辉的话,巫妖也知道了自己的处境跟华夏乾天的这些人差不多,但还是不能在气势上输了他,一招手身后的那些鬼殿囚犯便一拥而上,跟戈子浩手下的华夏乾天战到了一处。 桐灵的现身对燕歌的处境没有产生任何改变,残魂傲无常依然凌然的看着他,不用猜也知道他们彼此对金重石依然是志在必得。 不觉得这么名字很多见么,卡兰德服饰,卡兰德贸易,名叫卡兰德的主人翁等等,甚至还有一个叫卡兰德的国家。 不过好在公子也进阶了!公子迈过的是元婴期的坎,孔海鹏迈过的是元婴初期的坎,虽然此时孔海鹏的境界仍然稳压唐川一筹,不过公子却更有信心了!毕竟元婴期的坎是大坎。 他是一个老兵,知道狙击手的战斗中,在一个地方不动那就是找死的行为。 知府先入为主,便向身边家下人问道:“这是哪里来上访的刁民?竟然爬到旗杆顶上来哗众取宠,莫非是要借着跳旗杆来胁迫官府吗?”?? 第一百三十五章 恋人间的“游戏” “可是啊,姐姐,你现在真的快忍耐不住了吧?” 岑冬生一边说话的时候,一边忍不住舔了舔脖颈上光滑白皙的肌肤,满意地倾听着女人沙哑颤抖的鼻音。 “——所以……要不要尝试一下,对我使用《天魁权首》?” 安知真的身体僵住了,她睁大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岑冬生还是头回见到如此失态的一面出现在姐姐大人的脸上。 …… 在此之前,他的异能确实发生了颠覆性的剧变,这一切都在刚才被伊清颜亲手杀死的尝试中得到验证。 不过很遗憾,肯定不是所有的异能都拥有这个待遇,据他猜测,恐怕只有前两样——“不死骨”和“虎魄”有这个待遇。 这种改变与掌握异能的顺序无关、与源头是哪种魔之力无关,纯粹是在姐妹二人的压力下,结合《他化自在》的超强适应特性所产生的异变。不止需要咒禁本身,还得结合岑冬生独一无二的经历。 如果还想得到这个程度的异变,可能得去和别的特等咒禁师,甚至未来之“祖”交流,并从他们身上感受到死亡,抑或成为傀儡这种级别的人身威胁之后,才有可能。 此外,得到强化的只是异能具备的某一方面的被动效果,譬如“不死骨”对肉身骨骼的强化,和“虎魄”主动释放时的精神冲击……都还是原来的水准,抛开这些被动的特异性质不提,他仍是一介刚抵达“甲一”等级的咒禁师。 但这效果已经够夸张了。 光是连平等王的无间之刃都无法夺去性命的真正意义上的不死,证明无论面对哪个级别的对手,岑冬生都起码有两条命; 以及,若是能抵抗最上位的《天魁权首》,也就说明他能抵抗这世上的任何一种心灵操纵咒禁。 但具体情况,还是得亲身体验过才知道。 有了性质发生突变的“不死”在前,如今的岑冬生,对于“虎魄”的被动效果所具备的性能信心大增。 …… “你,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知真姐用一副不可理喻的表情看着男人。 岑冬生笑了起来,觉得她的神态有种超乎想象的可爱。 “这是没有退路的选择。只要成功一次,以后就算后悔都来不及了……冬生,你是在向我撒娇吗?但我是不会允许你自暴自弃的。” 她的语气很认真。尽管与平常那個完美的她不太一样,但安知真还是那个安知真,她不会因为一时的头脑发热,就做出错误的判断。 关于“一旦尝试后就再没有退路”的事情,岑冬生自己难道不会感到紧张和畏惧吗? ——他当然会。 岑冬生知道自己是在以身弄险,要是从旁观者的角度看,维持现有的状态才是最佳选择。 虽然他有十足把握,但只是为了证明自己就去触碰雷区,这值得吗? ——当然值得。 他对心中的自己说,身为咒禁师的冲动、或者说疯狂,不允许他选择逃避。 是的,就和她们一样。 虽然远远没有命禁所带来的影响那般显著,但在接受了自己的另一面之后,男人的心思在悄然间发生改变。 《他化自在》的性质变幻无穷,若要概括其真谛,那就是“自由”;而唯有无所畏惧、百无禁忌之人,才能享受这种自由。 倘若他继续对自己的能力一无所知地呆在姐妹二人身边,被杀死、被操纵的恐惧,将会一直活在他心底。 这并非妄言,岑冬生曾做过这样的噩梦,他知道自己内心深处潜藏着这份恐惧,就算与安知真建立起了亲密关系后,仍未散去。 他不希望自己再有被人操纵成为傀儡的可能性,而《他化自在》回应了这股欲望。 “来试试嘛,反正你又不亏……” 岑冬生没有停止动作,笑眯眯地说。 “很亏哦。” 安知真被勾引得鼻息咻咻,满面红晕,态度却依旧严肃,在她眼中,自己真的是在作为照顾人的一方,在劝说不听话的弟弟吧。 “要是不小心失去了能平等交谈的伙伴,如果再想寻找就不容易了,剩下的有希望成为候选人的……就只有你妹妹了,但她可不好相处。” 女人摇了摇头。 “又或者,以后永远不会再遇见下一个。” 事到如今,知真姐说的只能是真心话。 岑冬生心中感动,于是笑着道歉。 “好吧,抱歉,知真姐,是我失言了。但我保证不会被你操纵,所以,这只是一个小游戏而已。” 增加恋人间情趣的小游戏,他这么说。 安知真还是无法完全相信他的话;或者说,她是不相信自己。女人挑起眉毛,像是在挑衅。 “伱就这么有自信?” “是啊,很有自信。说起来……‘没有退路’啊。为什么尝试过一次就会没有退路呢。” 他紧盯着在那双仿佛能将人的灵魂卷入其中,在漆黑夜色中显得尤其有魅力的双眸。 “我明白的,知真姐,这是因为只要你尝试操控了我一次、并且成功之后,你肯定就再不愿意放手了吧?” 男人摸了摸像沾了夜露般透着微微湿意的浓密长发,听着女人的呼吸再度变得急促,浑身滚烫,和发烧了一样。 “既然知道,就不要尝试……” “可我很想试试呢。” “真是……讨厌!” 姐姐大人贝齿咬紧嘴唇,似是羞恼。 她颤抖着,抬起手,抚摸着男人的面颊。 “再引诱我,我就不客气了……!” …… 安知真终于还是忍不住要动手了。 这是情理之中的展开。岑冬生看得出来,就和伊清颜把他当成世界最想杀死的那个人一样,在知真姐眼中,自己无疑是她最想控制在手心,当成傀儡般完全掌握的那个人。 是啊,怎么可能忍得住? 至少从岑冬生的角度来看,关系越是亲密的男女,独占欲就越强,越是不情愿放手……这才正常。 他还记得,小康楼鬼屋事件结束的时候,自己得到了“血契媒”,就动过类似的心思。 那时候的他,可真是动摇了一会儿;之所以没做,虽然有对知真姐的重视在,但更重要的理由还是他的自知之明,不觉得靠区区一介禁物就能束缚得了一位未来的特等咒禁师、未来的祖,一时的冲动贪欲只会带来毁灭性的后果。 事实证明他是正确的,知真姐那时候就已经觉醒了特等命禁,要是他真的一时冲动,等待他的结局恐怕不会太美好。 但反过来说,安知真却是真的有机会这样做的。 然而,她克制住了自己的欲望,直到现在……着实是令人敬佩。 正视欲望,接受欲望,控制欲望,乃至于征服它,所以她才能走到最后。但现在的岑冬生,却试图改变这一切。 不是他不信任对方,只是因为其中一方的尊重态度带来的平等,不如用实际的能力来证明;一味被动地接纳,简直像是躲在巢穴中不肯探头的雏鸟,再这样下去,是不可能走到与她们对等的地位上的。 “那就别客气。”他说。 “你,既然把话说到这个地步……” 安知真抿起嘴唇,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的爱人。 “……好。”她说。 * 那一瞬间,他似乎听见了耳畔风暴呼啸的回响。 岑冬生明显地感觉到了,在他原本不算敏锐的感知中,只能隐约感受到有东西漂浮在上空; 现在,他亲眼见证了“那东西”的存在。 如同赤日高悬。 某种巨大的恐怖之物,正在一点点侵蚀自己的意识、灵魂、心灵。 现实世界在岑冬生眼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屏气凝神的恐怖景象。 “那物”逐渐慢慢浮出水面,由于过于庞然的体积与质量,根本看不清全貌。 他的心灵世界,变成了无垠的荒野,然后看见—— 巨大的恒星自荒野的一头冉冉升起。 祂散发着万丈光芒,投下庞然黑暗的影子,于是,灵魂的每个角落都被彻底涂抹…… …… 其他受《天魁权首》操纵的咒禁师们,就是这般落得被彻底打上烙印的结局。 但岑冬生不一样。 在看到那颗恒星的瞬间,他清晰地察觉到自己的意识体像受激了一般,正在发生激烈的性质突变。 要形容一下的话,他觉得自己是变成了一块巨石,与静默荒芜的心灵世界融为一体; 任凭岁月流转,月升星落,石头都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可这种抵抗并不完全,被彻底淹没和吞噬的侵蚀感从四面八方而来,坚固的外壳包裹下仍是柔软的内心,脆弱得像是随时可能崩解。 他感受到了难以忍受的痛苦,撕心裂肺,钻心剜骨,像一根冰锥直入脑髓。 在安知真与伊清颜第一次交手的时候,光是《天魁权首》泄露的一点余波,就叫他头疼不已;此时直面恒星的威胁,所承受的痛楚何止百倍。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光是能像一个真正的特等咒禁师那样抵御心灵干涉这一事实本身,就足以让岑冬生放下心来。 他观想中闭紧双眼的自己,甚至露出了笑容。 酷刑加身,嘴角抽搐,面上的笑容却完全发自真心,证明男人如今的心情相当的清爽自在。 他还想到了另一件事。 清颜她……是承受着相同的痛苦,在和知真姐战斗吧?并且,她最终取得了战斗的胜利。 虽然还做不到后者,但承受着同等的痛苦,让他实实在在地觉得,自己离她更近了些。 …… 这样的状态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等他气喘吁吁地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头晕目眩间,映入眼帘的是车窗外的寂静夜色……与一张似月皎洁的俏脸。 这让岑冬生松了口气,说明时间还在控制范围内。 知真姐的模样比之前明显放松,眼眸如脉脉流水般清亮。 他觉得这个神态很眼熟,然后才想起来自己刚刚才在妹妹脸上见到过。 和伊清颜一样,这说明她刚才已经将难以控制的欲望“发泄”出来来了一部分。 “抱歉……冬生……” 女人的嗓音有些沙哑。 “我不是说了没事吗。” 岑冬生摊开双手,笑着说道。 “你看,果然没事吧?” “……之前就答应过你,不会对你使用能力的,。” “是我害的。” 安知真定定地看着他,过了会儿,她笑出声来。 “的确是你害的。……不过事到如今,我倒是明白你的想法了。” 女人坐直身体,用手托着下巴,她的脸蛋汗意涔涔,发丝粘在额头上的模样略显狼狈,与平日里那个从容不迫的超人女性有着鲜明区别,但如今的安知真已经取回了温柔的笑容,语气中透着感慨。 “是男人的自尊心呀~真可爱呢,冬生弟弟。不过没关系,身为姐姐的我完全理解,也很支持。” “……你要是真能理解,就不必说出来口。” “哈哈。” 安知真的瞳孔在夜色中闪闪发亮。 “但是,真有趣,没想到会变成这种状况。身为咒禁师的我无疑是堕落了,你成了勾引我的毒药。这就是你的想法吗,冬生?你希望我们的关系更近一步,所以才采取了这种做法?” “如果真能更亲密一些的话……” 岑冬生的话还没有说完,她就张开双臂,再度揽住了他的脖颈。 柔软丰满的娇躯热力十足,汗水混杂着馥郁体香,刺激着他的鼻孔。 男人和女人的呼吸都再度变得火热起来。 他知道,她正在等待一句话。 于是,他将那句话说出口了—— “所以,还想再放纵一下吗?姐姐……” * 已经被忘却在脑后的伊清颜,自从半个小时前开始,就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车里的状况,这会儿忍不住再度捂住了眼睛。 她本来是来被拜托来望风的,结果被迫亲眼目睹了恋人间的卿卿我我,中间停顿了一段时间,哥哥面露痛苦,表情中却又混杂着痛快;而另一边,那个女人的神情则妖艳得不像话。 过了一会儿,他们又开始热吻起来,甚至迫不及待地将彼此衣服褪下。 哥哥他……真的是在惩罚那个女人吗? 不知不觉间,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盛夏的夜晚,灼热的时间,不知何时会结束——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六章 理想与计划 有一段时间,小姑娘看得目不转睛,两只手都放下来,变得面红耳赤,但她很快就清醒过来。 “真……真是的……!” 反应过来后,伊清颜又羞又恼。 她不知道该生谁的气。那个女人就不说了,她最不该相信的就是冬生哥在这方面的意志力,根本就是零分。 伊清颜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该用“无间之刃”将车连带里面的人一起切开,还是……瞬间移动到车里面去阻止? …… 安知真的上襟解开来,内衣系带颤巍巍地挂在一边,露出雪白饱满的轮廓。 “等等,不要……在那里……” “真是的……” 安知真一边小声抱怨着,却没有阻止他的意思,男人的手尚未满足…… “唔……!” 她的身体微微僵硬了一瞬,过了会儿才放松下来。 “冷静些,这可不是在车上能做的事情哦?” 安知真有些嗔怪地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听着恋人粗重的喘息声,不愿分离。 她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突然发现,伊清颜还站在车外。 ……呃,小姑娘的表情看起来有点不妙呀?感觉下一秒就要暴走,把车里的狗男女一起劈了…… 好不容易到了和解的阶段,可不能在这种时候翻车。 “喂,冬生,你妹妹还在车外看着呢。” 女人将嘴唇附在趴自己身上的男人耳边低语,岑冬的动作立刻停止,一下子冷静下来了。 过了会儿,他才低声说道: “抱歉,我好像有点热血上头了。” 听起来还怪不好意思的,安知真忍着笑意,调侃道。 “说起来,你没有把握好我给你创造的机会呢,冬生。” “……你在说什么?” 岑冬生眨了眨眼。 “愧疚心理啊。伊清颜没忍住自己的欲望,亲手杀了你,不是幻觉,不是被任何人诱惑和驱使,完全出于她本人的意愿,连责怪他人的余地都没有,那时候的她肯定愧疚到不行吧。” 女人用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说道。 “等你们立下新的约定时,说不定就能一次性解决后顾之忧,比如把她变成你的小狗之类的。这种招数对我没用,是因为我道德底线比较低,但清颜妹妹不一样吧?” 岑冬生有点无语。 这女人,满脑子都是这种事……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想起和妹妹的约定,于是男人俯下身,在她耳边悄声说了一句。 “欸,难道还要继续吗?” 恋人晶莹如玉的耳朵颤抖了一下,红晕渐染。 “当然。” 岑冬生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毕竟我可是答应她了。不拿出点实际的样子出来,清颜还是会生气吧。但我不想强迫你,所以方式就由伱来选了。” 恋人间的游戏尚未结束—— “真是的。那就……” 安知真眸光流转,耳畔垂落下来的发丝被她的牙齿轻轻咬住。 “用最简单,最直接……一眼就能认出你在惩罚我的方式好了。” …… …… 又被这两人的新花样控在原地,好一会儿没回过神的伊清颜,这次终于忍不住了,冲上前去,直接一把拉开了车门。 “你你你你这这是惩罚吗?!” 岑冬生还没说话,躺在他怀中的安知真替他回答了。 “当然是惩罚,我现在屁股可疼得很。” 她抬起水润的眼眸望向少女,懒洋洋地回答。 “你要是不信的话,可以来试试看。” “真是够了!” 伊清颜生气地瞪了他们一眼,不想和这群狗男女废话。 “到此为止了!结束之后……我们就立刻回去!” 说着,她气哼哼地又把车门甩上。 …… “恋奸情热”的两人面面相觑,总算是冷静了点。 “好吧,既然清颜妹妹松口,那我们就回去吧。” 安知真从他的怀中脱身,开始整理起身上的衣裙;岑冬生则在做着深呼吸,好让自己更快平静下来。 “虽然你能承受我们的欲望,让我与她对你的依赖愈发加深,但这不是结束……你明白的吧?” 女人将胸前的纽扣系上,侧过脸来。 他认真点了点头。 看到一脸严肃的青年,又想起他刚才贪婪的模样,安知真忍不住又想戏弄他,言不由衷的表现还挺可爱的。 不过,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无论是身为伙伴,还是身为姐姐,都有义务向他指明——既然他已经下定决心要迈出这一步,就再没有踩刹车的机会了。 “知真姐,我现在有了一个梦想,虽然实现的那一日可能很遥远……” 她听见男人慢慢开口。 “我想成为世界最强。” 上辈子不曾诞生的“咒禁之王”,空置于咒禁师社会之上的世界顶点。 唯有抵达那个境界,才配得上左拥右抱。“这样的话,就算哪天你们俩又发疯了,疯的比今天还厉害,我也能堂堂正正地阻止。” 平等王脱轨的人生;最终死在哲人王手中的结局;以及哲人王要面临的竞争对手和敌人,建立统治局时的挑战…… 这些事关重大的历史问题,都不再遥不可及、与己无关。 “我很期待。”姐姐大人露出一如既的温柔笑容。 这本就是安知真对他的期许。 当时的岑冬生只觉得惊讶,不明白对方为何会如此看重自己。他的态度是含糊的,没有拒绝,没有答应。 那时候的岑冬生才刚得到特等咒禁,又抱紧了未来哲人王的大腿,重生以来的紧迫感随之一松;另一方面,他其实从未好好思考过接下来该做的事情。 ——“梦想”。 上辈子的他没有心力去探求;等他有了资格的时候,难免一时迷茫。 直到这個夜晚为止,岑冬生终于下定决心。 尽管起因可能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轻松镇压姐妹修罗场”这种奇怪的理由,但在这一刻,他心中涌现的雄心壮志,在今后的岁月里,再未熄灭过…… “但请不要忘记,我始终是你的依靠。” 安知真用手轻抚着他的脸颊,怜惜地笑了。 “当然。” 岑冬生握住了那只手。 在成为最强前,该抱的大腿还是得抱,该吃的软饭……还是得吃。 * 在伊清颜的中途阻止后,三人回了家,一路上默默无言。 虽然岑冬生还是有些遗憾,但反正不可能在车上做太过分的事情,他就释然了。 姐姐大人并未拒绝“更进一步”的互动,需要的只是一个恰当的时机。 当然,他最重要的收获还是确认了《他化自在》在受到姐妹二人的影响后,异变的两项被动效果。 他称其为“不死”和“存神”,作为与原本的异能的区分。 …… 在那之后的数日里,安知真与伊清颜私下里聊过一次天,两人的关系似是恢复到了最初的样子。 彼此间的氛围依旧冷淡,居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姐妹俩,关系说是点头之交都勉强,非必要时几乎不会交流。 但这就足够了,起码没有了那种像是压抑着冲动、杀机四伏的感觉。 岑冬生能感觉到,在这个小小的三口之家中,曾经潜藏的暗潮汹涌,的确是消失了。 …… 不知不觉间,天海市的气候变得凉快起来。 不用再开空调,夜晚不再闷热,季节更迭来临之际,也意味着“第一次浪潮”席卷全球的二零一零年,进入了后半叶。 时间的车轮不会停止,对重生者而言亦是如此。 他很庆幸,能在新时期到来前,解决解决家中的隐患。 大一的暑假结束了。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这一天晚上,岑冬生难得没有修炼,而是独自一人坐在卧室的台灯下,面对着一张空白的纸,为自己思考和准备接下来的计划。 想要补全“他化自在”,还需要第三种魔之力;以及,虎魔还剩下一种异能没有掌握,猿魔还剩下两种。 这部分没办法弯道超车,只能按部就班驱鬼修炼,缓缓提升真炁量,促使异能觉醒。 想要实现那个远大约定,就意味着他必须成为“祖”的一员——换句话说,一个特等咒禁尚且不足,需要别的特等咒禁/禁物。 但岑冬生并不着急。 一方面,是目前还没有到他知晓确切信息的特等咒禁/禁物出山的时候,另一方面,他觉得这会儿的自己,大概率是无法接纳下一个“特等”的。 咒禁师能承受的力量上限,称之为“格”,这个词既可以认为是玄之又玄的“命格”,亦可理解为人身心统合之“器量”。 打个比方,如果一个资质平庸、“格”的容量狭隘的普通人,若是侥幸得到了一件特等禁物或是有机会领悟特等咒禁,他(她)下场不会太美好,大概率会死,不是被卷入悲惨的命运之中莫名其妙地死,就是肉身承受不住直接自爆而亡。 为了突破这种限制,试图拓展“格”上限的过程,就是所谓的“破格”。 这一过程包括按部就班地修行、炼化阴炁得来的成长,和最重要的一环:获取更强的、崭新的咒禁。 唯有“破格”,才能掌握更高等级的咒禁;但唯有得到咒禁,才能更好的“破格”—— 这并非矛盾,而是一个循环。 如何达到个中平衡,那就要看个人的把握,正所谓“人贵有自知之明”,咒禁师更是如此。 总之,在没有锻炼到一定程度,就去触碰最上位的超自然力量,代价会很惨痛,他亲眼见证过不少例子。 当然,像安知真和伊清颜这样拥有特等命禁的咒禁师,天生的“格”要远胜于普通咒禁师;所以她们俩只待彻底掌握命禁,就能挑战下一个特等。 而像岑冬生这样后天取得特等咒禁的人,则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的厚积薄发。 “……‘特等咒禁·六道轮回’的消息可能会在今年年末,我得拿到手……‘特等禁物·戒刀杀生’出土时间是在明年,时间上还是没问题的。” 岑冬生咬着笔杆,回忆着目前为止只有他一个人清楚的关键信息。 有两尊大神在身后撑腰,别的资源可以不在乎,但岑冬生知道的那些与最上位超自然力量有关的事物,他不打算留给别人。 既然如此,该考虑下一个阶段的计划了。 提升自己的实力只需按部就班,那他接下来需要集中突破的,是吸纳精英人才,提升周围人的实力,以填补自身的不足。 在成为“祖”之前,每个咒禁师都只能遵循三才律,掌握有限量的咒禁,这就意味着没有人是万能的。 这就是为何要建立势力的缘由,特别是像安知真这般心怀远大梦想之人。 现在的岑冬生已经知道内幕:哲人王势力越强,《天魁权首》的力量就越强,而《天魁权首》本身又极其合适用来发展下属,所以她才是天生的领袖。 岑冬生并不擅统帅他人;当然,如果只是不擅长的话还可以学,但最重要的是,若想要亲身参与到未来的重大事件中去,大动干戈未必见得好事,容易被势力盯上不说,管理成员和下属会分散他的精力。 有了安知真在资源与信息方面的支持,他就不需要另起炉灶,再建立别的组织了。 他真正擅长的领域是冒险,利用先见之明去祓除鬼屋、驱逐鬼怪、夺走机缘,组建一支以自己为中心精英小队才是最理想的模式。 所以,岑冬生需要的是…… “可靠的队友。” 男人将这个原本在脑海内盘桓过数次后仍有些模糊的念头,正式确认为自己重生计划的下一步。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七章 奴隶,狗 “……清颜?” 天色已晚,岑冬生离开自己的卧室,准备洗漱后上床休息,结果看到了意外的人。 一楼的客厅里亮起昏黄的灯光,平日里一般是知真姐坐在沙发上看书,今天她不在,取而代之的是自己的妹妹。 女高中生穿着一身白色为基调雪纺长裙,上半身贴身裁剪,凸显出曼妙纤瘦的线条,无袖的设计让手臂暴露在炽亮灯光下,肌肤白得耀眼;裙子下摆则是一件蓬松的a字敞开,从腰部开始逐渐散开,直到膝盖以下,宛若花瓣轻舞,一排纽扣的水晶散发着盈盈光泽。 ……看起来不像是室内穿着,更像是精心打扮过。平日里素面朝天的纯天然美少女,这会儿画了淡淡的妆,足可见她对这一刻的重视。 伊清颜的双手抓着裙摆,颜色比平常更艳丽些的唇瓣紧紧抿着,手背上隐约可见青色的脉络。 “呃……” 岑冬生正从楼梯上下来,看到妹妹这副正襟危坐的姿态,不免被惊到,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他不知道发生了啥,一时间不敢靠近。 自从那天以来,兄妹俩的关系其实是有些尴尬的。 不过,不是那种会导致关系发生裂痕、或是让其中某一方抬不起头的龃龉,而是小姑娘的薄脸皮和某人的厚脸皮所导致的尴尬。 只需一定时间来冲淡,所以他并不着急。 但今晚的伊清颜,状态明显非同寻常,她正在认真等待。 “你这副打扮,难道是要出门?” 岑冬生试探性地开口。 “要不我陪你?” “不,不是……”女高中生轻轻摇头,“我是有话要对哥哥说。” “哦。” 伊清颜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沙发。 岑冬生感受到了一种无声的魄力,于是顺着少女的指引,在她面前坐下。 “……” 伊清颜盯着他的脸,左看右看,纤眉微蹙,好像有哪里不满意。 “怎么了?” 岑冬生还以为是自己的问题,他低头一瞧。和小姑娘郑重其事的打扮不同,他这是在家里,身上穿着的是款式宽松的睡袍。 他觉得伊清颜大概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对自己说,表情恍然地点头。 “要不要我换件衣服过来?” “不,不是……” 薄薄的唇又一次抿起。伊清颜犹豫了一下,才发出请求: “请哥哥……坐在我身边……” 话说到一半,她的脑袋已经像鸵鸟般低了下去。 “没问题。” 岑冬生倒是坦然,起身后又在对面沙发上坐下。既然女孩要的是“身边”,他自然要满足条件,所以他几乎是挨着对方,男人的手臂贴着少女的手臂,距离近在咫尺。 “……” 他往旁边看,小姑娘的呼吸微微急促,似乎很紧张。 肌肤无意间触碰的霎那,她做出了像是被烫到的反应,将手臂抱紧。 “怎么了这是?” 岑冬生觉得好笑,调侃道。 “感觉我俩就和第一次见面似的,那么有距离感?” 他和伊清颜以兄妹相称,又与安知真以姐弟相称,但与后者不同的是,他和少女的关系一直以来都算健全。 岑冬生最开始称呼安知真为“姐姐”的时候,其实已是一种偏暧昧的态度,更别说两人现在是恋人。 这和伊清颜主动叫他“哥”之后产生的联系不是一回事,他是真的把小姑娘当成妹妹来照顾了。 不过,要说完全没有亲密之举吧,也不太对。起码牵手、拥抱这种,她还是挺适应的。 “哥哥还有脸说我……” 这回,伊清颜终于抬起头来。 她的脸蛋羞红,语气里透着幽怨。 “都怪你,都怪你和那个女人做的那些事情……我现在,一看到你们就会想起那天晚上看到的……” 岑冬生陷入沉默。 他反思。虽然是有试探的理由在内,但这种大人的恶作剧的确不太好,特别对于性格纯洁的小姑娘来说,刺激好像有点太大了。 “……抱歉。”岑冬生说,“不会有下次了。” “哦?”伊清颜的语调变高了,“你是说,以后都不会再和那个女人亲热了?”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可能吧?哥哥肯定忍不住的。” “别说的我和色情狂一样。” 岑冬生叹了口气,揉了揉身边小姑娘的头发。 “我是说不会在你面前。” 和恋人亲热是天理,不可能不做。但考虑到女高中生的心理健康,的确该有所收敛。 正常人要是与自己的恋人和妹妹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会怎么做呢? 岑冬生想了想,很快意识到这是個完全没必要考虑的问题——普通人遇上这种困境,主要原因还是受限于经济条件,但他们不一样,本来家里就大,空置的房间不止一个,实在不行在附近买幢房子就好了;或者包个高层酒店套房专门用来…… “哦~我明白了。” 小姑娘撇了撇嘴。 “就是所谓的‘偷情’吧?哥哥你为了找刺激,还真是什么都想的出来呢。” 一听这话,岑冬生不由打量起小姑娘的脸,她这会儿倒是不害羞了,但话语间有种阴阳怪气。 “什么都想的出来是伱吧?”他忍不住掐了掐她的脸蛋,“你这孩子,怎么啥话都说?” “是你先做的!” 伊清颜鼓着腮帮子抱怨。 “那天在我面前……在我面前那样……不就是为了刺激我吗?” 岑冬生一怔。 他倒是真没这个想法,主要还是为了验证“存神”的特性,顺便让安知真和伊清颜一样发泄欲望,免得出问题。 虽然知真姐大概能在事后自我控制,但他既然能做到,那就做吧——只是出于这般简单纯粹的理由。 男人的情绪有些尴尬,但还是坦率地回答道。 “我真不是故意的,当时单纯就是热血上头,没有控制住自己。” 他抓着妹妹的肩膀,试探性地往回收了收,发现对方没有反抗。 “你能原谅我吗?” “事到如今,我还能说不吗……” 小姑娘顺势将脸埋进他的脖子里,声音闷闷的。 “还有啊,哥哥你明明说过要惩罚她的……” 听到这里,男人忍不住皱眉。 “知真姐难道没和你道歉?还是说态度不好?” 岑冬生和安知真在事后有过交流,这件事需要她主动和妹妹低头,以后保证不会再主动能力影响她的意识。 不论是现在的安知真,还是未来的哲人王,尽管有着冷酷的一面,但她对于承诺是真的很重视,身为上位者不会背叛与下属的约定,所以岑冬生很放心。 若不是出于对性格的这份了解,岑冬生就不会选择她当成第一个抱大腿的对象。 “……她……和我道歉了……” “那——”岑冬生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你是不愿意接受?” “……不,接受了。” 男人感到困惑。 “所以……?” …… 有些事情,岑冬生并不清楚。 那天之后,安知真主动找伊清颜聊了数个小时。 其中内容不止是道歉,还有某个奇怪的提议—— “你想让你的哥哥全心全意地信赖你吗?” 回忆中,那个女人带着笑意的话语,在少女耳边响起。 温柔的背后是高高在上,那种仿佛看穿了一切,高高在上的语气让伊清颜感到厌恶,可她还是不得不听。 因为对方的话语可谓正中靶心—— “现在的你,与他之间隔着一层难以突破的障碍,他只把你当成孩子。” “是啊,只是因为我做不到像你这么……这么的……” “这么不要脸?” 安知真笑了起来。 “男欢女爱,此乃人之常情。” 伊清颜没有回答。因为她知道,这话说得没错。 “不过,你要是无法鼓起勇气更进一步,其实还有个更简单粗暴的办法。只要你愿意,就能从他那里得到远胜过我的信赖与依靠。” 女人说。 “我们是咒禁师,能实现那些颠覆常识与生理规律的结果,你要大胆些,要有想象力。” “……” 伊清颜很想开口反讽她,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她的脑海中灵光一闪,突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从岑冬生口中,她听说了男人在此之前的冒险,那就是他和知真姐一起经历的小康楼鬼屋事件;在那起事件结束后,岑冬生收获了一件迄今为止没用上的禁物—— “血脉相连的密切联系无法割舍,就像天生的亲人,你们会成为真正的兄妹。” “如果真有这种‘好事’,为什么你不做?” “因为他拒绝了。”安知真说,她的神情中难得有了几分遗憾,“是当时提起的时机不太对,我又因为冬生当时说过的话很感动,所以就没做,后来也不好意思再提起……” …… 伊清颜深吸了一口气。是时候该做出决定了。 “哥哥,我想要你身上的一件东西。” “什么?” “血契媒。它还在你手上吧?” “……是。” 岑冬生的困惑没有得到解答,他不知道为何妹妹突然提起这个。 平常时候,这些禁物他都是随身携带的,随手就将一枚红色的发亮圆球取出。 “你知道它的效果,是有想要控制的人吗?其实可以找人帮忙……” 他本来想说,《天魁权首》可比这东西好用一百倍,你要是不想和知真姐帮忙,我可以当中介人……结果在他开口之前,那枚圆球就被伊清颜紧紧抓在手中。 她将血契媒拿起来,红色圆球在灯光的笼罩下,散发着玉般的光芒。 “唔,颜色还挺好看的嘛。” 少女欣赏着它。 “是怎么用的来着……” 岑冬生突然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哥哥,将手拿出来。” 她说。 “你想做什么?”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嘛。” 伊清颜微微一笑,语气坦然。 “——请对我使用‘血契媒’,让我成为哥哥的奴隶吧。” “……” 青年一时间哑口无言。 对于伊清颜某一日在欲望驱动下做出无法理解的疯狂行径,岑冬生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在觉醒“不死”的异能之后,他也有了底气去承受…… 看来事实并非如此,实际上努力在做准备的只是他,但女孩究竟会做出何种反应,始终是他无法预料的。 所谓的“祖”,所谓的平等王,就是这般脱离常识,可以认为她的本性中藏匿着不可理喻的疯狂。 不止是维系异能的“杀戮欲”,她的思维方式从一开始就异于常人。 “没必要做这种事,我们的关系不需要依靠这种东西来维持。” 岑冬生不得不打起精神,决定用说服的方式来解决这起意外。 “知真姐当时有过类似的提议,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因为在我看来,伙伴关系的基础是平等。” 但他的劝说,似乎愈发刺激了她的心。 “已经来不及了,哥哥。” 怀中的女孩笑了起来,似乎早就知道男人会拒绝,她将那枚圆球放在掌心,举在灯光之下,然后…… 她仰起雪白的脖颈,毫不犹豫地将血契媒放入口中。 “咕咚。” 喉咙上下挪动,鸡卵大小的红玉被少女吞了进去。 “你在做什么……?” 岑冬生愕然间,发现自己的手腕正被她紧紧攥着。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一道浅浅的伤口在无声无息间绽放,他甚至没有感受到痛苦。 伊清颜的手上有一道相似的新鲜伤口,两股血液缓缓流淌,混合在了一起。 “等一下,你已经是特等咒禁师了,清颜,这东西不会有用的……” 岑冬生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呆住了。 “咚……咚咚!” 异变突起,他耳畔听到了自己强劲的心跳声,血流奔涌的杂音;与此同时,另一道近在咫尺的心跳正在混入其中,他能感受到某种奇妙的血肉联系正在建立。 这,这是……血契媒正在生效?! “我知道,但只要我不去抵抗这份力量就好了。” 她笑靥灿烂。 “我不想成为你平等的伙伴,哥哥。我想当你的奴隶,我想当一条听话的小狗……从今往后,你我将血脉相连,再也没有人能将我们分开。” “等等,清颜——” “我会好好听你的话,所以……” 明明说着最卑微的话语,行为和态度却强硬到不容许人拒绝,伊清颜清秀的脸颊上浮现病态的红晕,那双墨玉色的瞳孔中,沉淀着深不见底的黑暗。 “——不要背叛我,哥哥。”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八章 未知的未来 “你,你难道是被安知真控制了?!” 岑冬生吃惊不已,下意识地有了疑问。 几乎是同样的话,他只从知真姐嘴里听过。 “为什么会这么想?……啊,我懂了,是她提议过,但冬生哥没有接受吧?” 伊清颜羞涩地笑了起来。 “放心吧,我还是我,她不可能控制得了我。只是,那个女人偶尔也会说些符合我心意的话呢……” “……” 在一时间的震惊过后,岑冬生注视着少女清澈的双眸,确信她没有说谎。 她的意志清醒,且态度十分认真。 老实讲,这比“她不小心被知真姐操纵”的猜测更让人难以接受。 岑冬生看着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伤口愈合后,彼此的鲜血已融为一体。 “哥哥为什么要那么失落呢?你不是一直担心我会乱来吗?只要使用‘血契媒’,在我下次陷入疯狂的时候,你就能控制住我了。” “但……你知道自己要付出的代价吗?” “当然知道。所以我才说,当哥哥的奴隶也不错。” 对话间,血契媒对兄妹二人关系的转变已经临近尾声。 “……” 他叹了口气,知道一切已无法挽回。 只要闭上眼睛,就能感受到她的存在;耳畔同时能听见“主从二人”的心跳,宛如乐器的重奏,和谐完美,仿佛天生就该如此。 他还有另一种奇妙的感觉: 伊清颜的一切都成为了他的延伸,男人能像操纵自己的身体一样,轻而易举地控制对方的肉体。 这种完全掌控他人肉体的感觉,带来了新奇的刺激与征服欲,本能不会说谎,他不讨厌这种感觉。 血契媒的效果再度浮现在岑冬生的大脑里: 契约需双方自愿;建立后双方都无法伤害彼此,但仍有着“主从”之分,使用者为主人,被使用者为奴仆。 虽然主人不能杀害从者,却能下达需绝对遵循的命令,从者有任何不听从,就会受到巨大的折磨。 这就是伊清颜所说的“方法”,禁物的力量镌刻于二者的肉体之上。 血契媒的效果原本只对比主人一方更弱小的人有用,对一位特等咒禁师来说更是毫无意义; 但因为伊清颜本人完全没有抗拒的意思,才让咒术的力量顺利在她的身体中埋下种子。 “效果比我想象中还要好呢。” 伊清颜抱紧自己的胳膊,苍白的小脸上,艳丽的红晕愈发鲜艳,她自言自语,恍若梦呓。 “就算隔着遥远的距离,都能感受到哥哥的存在……” “啊……的确是这样……” 岑冬生跟着喃喃。禁物的效果说明伴随着咒术生效流入大脑,这种遥相呼应的感应能力算是契约成立后的附赠品。 血浓于水,如今的他与伊清颜之间的关系,恐怕比一般的血亲还要浓烈。 “这是我们间约定的证明。” 伊清颜的嘴角弯起愉快的弧度。 “只要约定不被打破,我就永远是你的人,哥哥。” 说着,情难自已的女孩将湿润的嘴唇贴了上来。 “唔……!” 他与伊清颜的第二次接吻。 那是一个生涩的、散发着铁腥味的吻。 因为太过用力的关系,妹妹的牙齿不小心咬破了两人的嘴唇,但她并没有松开彼此,反而继续贪婪地吮吸着伤口,让两人的鲜血再度混合在了一起…… * “——就是这么回事。” 数日后的一次外勤工作,安知真正在目标地点外拨打电话,通讯对面传来恋人的声音,男人的语气听上去心情复杂。 “真遗憾,没想到那东西会被她先用了。” 安知真则完全是一副遗憾的口吻。 “是你提醒的她吧?” “的确,所以我能猜到,只是没想到这孩子的下手速度这么快,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是啊,我也……确实没能反应过来。” “不开心吗?” 岑冬生沉默了。 在他看来,兄妹二人有了新的约定,这就足够了;但小姑娘本人似乎对此并不安心,所以才要主动往自己脖子上再套个项圈、把绳子强硬地塞到他手中。 不过,要说血契媒的存在毫无意义……这也不对,作为名气最大、价值最高的稀有禁物之一,它的确有不错的效果: 就算哪一天平等王不在自己身边,彼此间隔着自然或超自然因素构成的屏障和距离,血契媒的存在能让兄妹二人始终保持联系: 在伊清颜的身体状况出现任何异样的时候,岑冬生都能感觉得到,并能通过激活彼此间的咒术来阻止; 相反,无论他身在何方,只要陷入危机,伊清颜能感受得到;再配合“此间乃无间”的超强机动能力,未来的平等王将成为他独自行动时的最大底牌。 “要是以后再遇到有类似效果的东西,希望你能用在我身上。” 安知真这么说了,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该答应,只好转移话题。 “……说起来,清颜她后来又来找伱了吧?” “没错,她似乎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所以来找我商量。怎么,你有别的想法吗?” “我觉得挺好的。” 男人说。 “她是注定会成为世界顶点的强者。未来的道路,自然由她自己来选择最好。” …… 安知真将开了公放的手机合拢,微笑着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少女。 “听见了吗?你哥哥认可你了哦。” “用不着你来提醒。” 今天的伊清颜身穿夹克短外套和牛仔裤,打扮得英姿飒爽。迎面而来的微风拂过她们的面颊,少女没有看向安知真,始终凝视着前方。 “——现在,无论喜怒哀乐,哥哥的心都与我紧密联系在一起。” 她将手放在胸前,充满信心地回答。 女孩的神情比过去更坦然和放松,她为自己增添了束缚,却也因此放下了一切负担。 人与人之间建立起来的关系,毫无疑问都是一种“诅咒”;友情、亲情、爱情,只存在程度与形式上的区别。在些许甜蜜背后,是漫无止境的折磨。 但人就是这样一种可悲的生物,一生都不可能摆脱这种情感与联系;相反,只有不断地加深、贪婪地索取,往诅咒之上增添新的诅咒,才能感到安心,甘之如饴。 “那么,接下来就该履行你我之间的约定了。” 安知真说。 就在昨天,伊清颜主动寻找到了她,表明自己打算从零开始组建自己的势力,于是前来寻求合作。 就像岑冬生猜测的那样,她对地盘与组织规模的大小并不在意。 但伊清颜仍需要一支作为左右手而存在的团体,维护和践行自身的理想;为此,她将从头组织起一群愿意追随她道路的真正精英。 要达成这个目标,光靠伊清颜一個人的力量是不足的,她只懂得破坏;但也没必要一个人从零开始,她知道哪儿有方便法门。 借用安知真的社会资源、信息渠道、情报网络,投石问路,从感兴趣的候选人中,挑选适合自己的目标。 而作为交换,伊清颜会以外援的身份帮助安知真完成一些任务,用毁灭性的力量摧毁对手。 另一边,有《无间地狱》这把无坚不摧的利刃在前,安知真无疑能更好地隐藏自己的力量。 从这一天开始,伊清颜正式走上了与“上辈子”的平等王截然不同的道路,走向了未知的未来…… …… 二〇一〇年,八月十五日,下午三点二十分。 伊清颜初次参与了超工委的行动。由于是第一次,安知真打算陪着她。 她们驱车来到一处位于高新开发区的独栋民房,附近的道路已经被提前封锁起来。 “目标就在里面,独居,38岁,男性,目前无业,之前与自己的前女友有过情感和经济上的纠纷。” 安知真翻了翻手中的报告。 “据说在得到咒禁后不久,就将自己的前女友囚禁起来了。警方收到了来自前女友家人的报案,但所有试图进入这栋屋子里的人,全都被确认失踪或死亡。侦查员相信这里已经出现了‘鬼屋化’现象……在那之后,又有好几位女性受害者确认被他囚禁在这栋屋子内,这些受害人与他并无关系。” 她望着眼前这栋民房。 阴沉的天色笼罩下,这栋魔屋散发着强烈的阴炁,矗立在街道尽头,覆盖地面的阴影张牙舞爪。 “听上去是个该死的家伙。” 伊清颜说。 “拜托啦,清颜妹妹。”安知真微微一笑,“另外,你需要的咒禁师名单已经整理完毕。” “我看过了,已纳入超工委体系内的人员,以后就不必再给我了。” “担心我会往你身边‘掺沙子’吗?我可以向你保证……” “我不担心。” 伊清颜瞥了她一眼,打断了她的话头。 “我只是不打算和你抢人。” “是吗。” 真是认真啊…… 安知真心中感慨,她果然变得不一样了。 …… 在女高中生离开之前,女人将一枚名牌递交给她。 “对了,这东西忘记交给你。” 少女看着上面的字。 “第二……顾问?” 伊清颜歪了歪头。 “我是总顾问。从职权上说,你不必听从任何人,有权限调动挂靠省级下属单位的侦查队和特别行动队,但在做事前,最好还是事先和我汇报一声。” “……第一顾问是谁?” “是冬生。” “哦,那没事了。” 伊清颜随手将名牌塞进口袋。 “你准备好了吗?” “马上解决。” 她没有回头,朝着后方的女人挥了挥手,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向鬼屋。 …… 一群荷枪实弹的战斗人员,与七个年纪打扮各异的咒禁师,正分散在鬼屋门口周围。 原本这次鬼屋祓除行动是交由他们来执行,但上头临时改了命令,交给了一位“外援”,留他们在现场看守。 据说这位新来的顾问,年仅十六岁,还处在上高中的年纪…… 人们用或好奇,或惊讶的目光,一言不发凝视着这位甫然登场的少女,发现她的表情轻松得像是出来郊游。 这场战斗,他们只是旁观者。 …… “喂,出来。” 伊清颜朝着前方抬起一根手指。 白色微芒一闪而逝,三层楼高的民房上层在悄无声息间被削去了一角。 但这毕竟是一栋已经成型的鬼屋,没有那么轻易被破坏。 霎那间,风云突变,沉沉天空被晦暗的颜色所吞没,被无间之刃破坏的空间绽开道道裂缝,阴冷气息流淌出来,猩红色的闪电如蛇般窜动,仿佛一扇通往幽冥世界的大门正在缓缓打开。 在那扇门背后,传来男人的呐喊,那声音轰隆如雷霆,不似人类,而是某种体躯庞大,盘踞了一整个鬼屋空间的妖魔。 “混账!你们是政府的人吗?别来管我的事!” “如果你只是安安心心宅在家里,不会有人来管你啦。但干了坏事,就得接受惩罚。” 伊清颜微微一笑,又是一弹指,一道随手成型的空间斩顺着缝隙飞入猩红世界之中。 伴随着激烈的吼叫,能听见屋内的咒禁师因疼痛而满地打滚的回响,脚下的路面受到地震般颠簸起伏,声势隆重,围观的人们不得不趴伏下来,个个面露惊色。 连鬼屋外头都能制造出这番动静,若是他们按照之前的命令,进入鬼屋内展开祓除行动,难免损失惨重。 这位咒禁师在寻找到了这栋鬼屋后,将这儿当成了根据地;并且,他似乎是利用了某种特别的咒禁之力,与内部鬼怪融为了一体,力量尤其可怖。 但在伊清颜面前,他所做的一切努力,从一开始就注定是垂死挣扎。 “惩罚?该惩罚的是女人!这天底下的女人都是骗子!欺骗我的感情,欺骗我的钱财!我只不过是报复回去罢了!” 感受到危机的来临,咒禁师愤怒又惶恐地吼叫着。 “唉……” 伊清颜耸耸肩。 “不论男的女的,你们这群家伙的说辞,还真是一个德行呢。” 或许他真的被谁伤害了,可那不是作恶的理由。她没有兴趣了解每一个恶人的心理历程,她不是罪行的审判者,而只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顺便……要是能寻找到心目中的答案就好了。 “杀的人越多,离那个答案就越近——” 伊清颜低声说着无人能理解的话语,将二指并拢。 “无间地狱·广域模式。” 交织的白光从指尖喷发,迅速扩张,化作吞食天地的巨大月牙,将鬼屋空间劈开两半。 一时间风云变色,惊天动地的吼叫声中,眨眼间被砍下头颅的邪魔外道,朝着外界伸出巨掌,试图垂死挣扎。 那个孤单纤薄的身影毫无退让之意,仰头直视着那扑面而来的凛冽妖风,手指轻弹,画面就此定格。 不过一个呼吸的间隔后。 伊清颜将手收回兜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她背后的鬼屋空间轰然塌陷。 一切尘埃落地…… (本章完) 新章在审核 “那就不要担心了,我带了一对双胞胎,不管是容貌还是身材都是数一数二的,不如我们先去乐呵乐呵”陈金的眼神立马就迷离了起来。 模糊的记忆里,似乎在倒下后有人冲过来喊了她的名字,但再想不起其他。沉沉睡去。 “秦风,你我不可被困在这里,必须得冲出去,否则殷峰一死,你我就不是那谭尘的对手!”洛轻尘面色凝重地看向了一旁的秦风。 身体越来越冷,冷到云影连手都抬不动,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开始不断的颤抖起来,但云影仍死死的盯着对方,这根本不是武师领域的手段,单凭他人坐在那儿便令自己这副模样,云影知道,对方若是想杀他那是轻而易举。 “到底什么是虚无?”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现在的云影,在他看来虚无就是寂灭,一切不复存在,可就算一切都不存在了那眼中所见的又是什么?何来化作虚无一说? 唯一不确定的就是那个贾明,这次越清明和李泰康一起吃饭,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是会厚着脸皮一起跟着去。 南天和南姨给了南乔很多很多的爱,在南乔很需要的时候出现,南乔想着,自己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放下他们。 红缨留在这里的目的便就是为了跟齐昊交代几句,如今已经交代完了,便也可以离开这里了。 而此时,原本在雅间里面吃着饭的越清明和李泰康,里面的气氛是分外的轻松,就在越清明觉得现在是时候该和李泰康提起请他帮忙的事情的时候,雅间的门被人推开了。 “戒指?这个不会又是个传承任务吧?”看见戒指妹妹立刻问道。 “哼!我不是和说话,老拆我台。”君兰撇了撇嘴,但一番斗嘴,僵硬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在回家的路上,田甜不由得想起了在他家干活的那段日子,那个家的人还真是不错,待她如亲人一般,真的,完全把她当家人一样尊重和爱戴,这可是难能可贵的。 程长老想了想又说道:“不过,最近我正在研究一些阵法,你能否帮我一些忙,放心不会让你白帮,有你的好处。”说完看着面前眼中似乎闪耀着些许光芒。 看着孟启离去的身影,方菱绫不动声色的弹了弹手指,露出一丝冷笑“哼,最好是不要想着逃跑。”然后也转身走了。 金敏慧起身道:“只要和帮主在一起,我们不会着急的。”见柳晗烟、周清竹等人齐齐地看着自己,情知说得过于直露,脸上一热,又坐了下来。 然而当那雷电击中那由漫天星力包裹成的巨大银球的时候,银球当中竟然是吼出了这样的一声:“我命由我不由天!”然后那银球猛的散开,一道蛟龙身影便是迎面扑上。 他家乡没有官府,一切善恶对错皆由苗寨中的当家人决断。当家人对家境穷困,为人又蛮横的姜楚本没什么怜惜,此次抓到这个大错,自然下力整治他,一心要结果其性命。逼得姜楚无奈,只好弃井离乡,远逃天涯。 作为十二红衣主教的老大,凯龙不但是实力最强的,还因为身兼裁判所的所长,所以也拥有一件神器!光明教廷三件神器的其中一件!而且还是威力最大的一件! 虽说在此之前官声一直不错,也深受怀仁堂那位的赏识和栽培。但是,事实上他也确实替日本人做了很多事,在很大程度上给华夏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二爷你嘴角上还有点心渣,桌子上也有,还不承认!”见喜也对王爷没办法,可是宫里的规矩是这样,不准孩子们吃多了,他也只好随时‘劝诫’。 这像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战斗,因为对付这样手无寸铁的军人,王炫没有什么输的理由。但是周林并没有他本人的轻松,因为怎么说这些都是特种部队里面的精英分子,而且他们早就研究过如何对付各种各类的异能者。 如果不是对方似乎对于枪械不熟悉的话,那两名刑警估计直接就被对方给杀了,连逃过一命的机会都不会有。 “杨戬,你将此事查清报答,眹累了,先回宫了”赵佶经这么一折腾早没了兴致,沮丧地说道。 所有的灯光都开始变得五彩斑斓,舞台上面开始变得明亮,粉丝们一眼‘激’动的望去,发现舞台依然是空空如也。 这片地区,在数百年后,会有一个响亮的名字——科尔沁大草原,科尔沁草原上的那一粒明珠,改变了一个王朝的命运。 为了他自己的话,就证明他知道会有那么一天,元神自爆的那一天。或许不是在雪山之巅,也会在某一个其他的地方,他会为了救她而死在金钟良手里,从而换得她的真心和疯狂。 原本兴高采烈的卫紫,在听到老黑的这个要求后,差点眼前一黑,栽倒下去。 从推门入室起,我等就闻听老钱屋内不断传出咆哮,他似乎在冲击着房门,想要窜出。然而当我们登上二楼,那头忽然变得寂静无声,他消停下来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宿舍里有坟墓的味道 天海大学,暑假开学后的第五天。 夜色渐渐覆盖校园,柔和的月光洒在中央的石板路上,水银般流泻的光辉与路灯的黄橙交相辉映,温柔勾勒出教学楼的轮廓。 图书馆依旧灯火通明;附近的操场旁随处可见三三两两晚饭后出来散步或坐在角落里休息的人们,偶尔还能听见夜跑者热情的吆喝声。 再往远处瞧,校内人工湖的湖水泛着粼粼波光,倒映着天空中稀疏的星辰,这番景象有几分梦幻色彩;河边是几对相互依偎,说着悄悄话的情侣。 …… 宿舍楼前树影婆娑,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好听声响。 宋雨棠独自一人倚靠在窗边,将这夜色笼罩下颇有一番热闹的校园景色尽收眼底,用手撑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她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她目前正在盥洗室内,抱起放在洗衣台上的一盆换洗衣物,从走廊上匆匆走过。 灯火通明的女生宿舍楼走廊,如街巷甬道般狭长,两侧是密集排列的宿舍门。每扇门上都有简单的门牌,标明宿舍号和成员名字。 宋雨棠回到自己宿舍,小心翼翼地跳过室友随意摆放在地上的行李箱和拖鞋,打开玻璃门,来到阳台处,将衣服一件件在绳子上晾起来。 宿舍对面是其他学院的宿舍楼,隔着窗帘,能看到明黄色的灯光打在窗户上,远处人影晃动。 晾完衣服后,宋雨棠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 背后传来室友们热闹的谈话声,偶尔爆发出大笑,隔着一层玻璃,她却感受到了一丝淡淡的寂寞。 宋雨棠刚上大二,去年搬进来的是最新的宿舍楼,所以环境条件还算不错。四人间,除她以外,还有秦诗诗,曹颖,宁悦三位舍友。 其中宋雨棠和宁悦关系最好,在宿舍里最谈得来;而剩下两位,她们之间的关系就比较一般了。 与那幅很受男女欢迎的美丽外表和活泼性格有着一定反差的是,其实宋雨棠本人并不算是特别擅长交际的类型。 准确地说,她是那种在与关系要好的朋友相处的时会表现得很开朗、放得开的类型,但要主动和陌生人或不算亲近的同学搞好关系,那就有些难为她了。 正是因为这种被动的社交性格,所以她虽然能和从小到大关系要好的朋友们保持联系,但在大学里却没能交到几位知心好友。 按照宋雨棠以往的经验,像她和那两位室友,没能在第一年成为朋友,之后就很困难了; 更不幸的是,她唯一的好友宁悦今年还转专业了,宿舍搬到了别处,只留下她孤零零一个人…… 宋雨棠虽然不擅主动交朋友,但她毕竟是女孩子,心思敏感,自然能察觉到人际关系的异样,自从宁悦离开后,她和曹颖还有秦诗诗的日常交往明显隔着距离。 从隔壁宿舍传来喧闹的人声,宋雨棠叹了口气,转身去开门。 结果她的手刚碰到门口,就冒起了电火花,一阵麻痹感从指尖窜到头顶,她吃痛,连忙将手指缩了回来。 “……什么鬼……” 宋雨棠捏着自己的手,一时间疑神疑鬼。 这也是最近这段时间让她心情郁闷的因素之一—— 那就是“静电”,明明还是夏天,却比冬天穿毛衣的时候还容易被电。 要是偶发情况倒也罢了,但最近她身上的静电现象发生得太过频繁,明显已经开始影响日常生活。 “真倒霉……” 这姑娘忍不住低声嘟囔起来。 这种情况,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思来想去,宋雨棠不由地回忆起一个月前的暑假期间,她独自一人爬山踏青时遭遇的惊险经历。 那本是寻常的一天,在山顶扎好营的她打算去山里捡拾几根柴火,结果却意外闯入了一个鬼魅横行的异世界。 死而复活的厉鬼,猿猴样貌的妖怪,手持猎枪的诡异村民……她差点就死在那儿,幸好她遇见了某个本领高强的男生。 那人和她一样就读天海大学,而且还是同個年级,但和自己不同的是,对方虽样子年轻,却是拥有神秘力量的“专家”,在他的帮助下,宋雨棠成功脱身。 事后她想要找人道谢,等开学后拜托认识的校内消息灵通的学姐找了半天,到昨天终于有了收获,拿到了联系方式。 但在真正联系之前,她却又陷入了犹豫。 倒不是怕被人说闲话之类的,虽然那位学姐是拿她开过玩笑。宋雨棠只是……有种奇妙的预感。 对她来说,那个只见过一次面的男生,象征着一扇大门—— 过去的二十年人生,从未想象过和接触过,另一个全新的世界。 她感到新奇和刺激的同时,难免又会对未知事物产生畏惧和紧张,有种秘密摆在面前,自己却不敢伸手去触碰的感觉。 “算了,还是别多想。人家又不一定理你,说不定这次见过面道个谢,以后也就不会再遇到了……” 宋雨棠摇摇头,将过于发散的思维收敛回来。 “你们这是在聊什么?” 女孩面露笑容,尝试着和室友们搭话。但见她走入宿舍,坐在床边聊天的舍友们即刻收敛起了笑容。 曹颖和秦诗诗面面相觑,倒是没有瞒着。留着娃娃头,体型微胖的曹颖端起手里的塑料圆盒,不冷不淡地回答: “喏,面膜霜。最近很流行的,我从学姐那儿拿的。” “听说效果真的巨好,比那些几百块一片的国际大牌还厉害,效果立竿见影。”秦诗诗笑着搭口。 “让我看看……” 宋雨棠检查了一下塑料盒包装。 “我怎么没看到生产日期和标识?不会是三无产品吧?” 曹颖一把将盒子夺了过来。 “听说是草本秘方,市面上不卖的。” 宋雨棠听完,忍不住皱起眉头。 “这……不会有问题吗?质量没保证,万一出了问题……” 她看着脸色明显阴沉下来的室友,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将想说的话说出了口。 “况且,你要保养皮肤的话,最重要的还是少熬夜刷剧,少去小吃街那边买夜宵,那里的食物都是高油高盐的……” 室友曹颖很在乎自己脸上的青春痘,这事儿宋雨棠当然知道,每天早上都能看到她一边照镜子一边对着刚冒出来的痘痘大呼小叫。 但在宋雨棠看来,她脸上长痘这事儿就和她不断发福的体型一样,基本都是她自己作的,刚才提的那些全是对方的不良生活习惯。 天海大学校区和附近居民区中间有一条街道连着,后来渐渐演变成了一条商业街,除了小吃就是钟点房小旅馆,有些管不住嘴的大学生天天去那儿买夜宵。 “你好烦啊,我说的是护肤品的事,扯那么多闲话干嘛?” “算啦算啦,人家理解不了也很正常,宋大小姐天生丽质嘛。” 室友的话语中有几分冷嘲热讽,让宋雨棠抿紧嘴。 她其实知道的,曹颖和秦诗诗看她不爽,除去最开始因为几件鸡毛零碎的小事起了纠纷以外,最根本的缘由……还是嫉妒。宋雨棠从小到大都“享受”着鹤立鸡群的生活,始终被周围的人们关注,对于这种阴暗的心理见惯不惯。 没办法,她这人在同龄人中实在很显眼:高挑苗条的身材、健康性感的体态线条,皮肤虽不是那种如雪的白,却有着丝绸般的细腻光滑,是那种让人一见到她就能联想起夏天,浑身洋溢着青春活力的运动系美人。 “我第一次在宿舍见到你的时候,还以为是走错了门,感觉你比较适合去舞蹈系或者表演学院那种美女扎堆的地方。” 就连她好朋友宁悦都这么说过。 其实宋雨棠小时候还真学过舞蹈,也擅长和喜欢运动,以前高中的时候还拿过高官跑比赛的名次,是二级运动员,也有登山游泳之类的爱好。 至于她为什么没去读什么舞蹈学院或是体校……其实理由很单纯,因为她不止是体育成绩亮眼,读书成绩同样很不错,又是天海市本地人,家里人就压根没考虑过别的路子,纯粹是当爱好发展。 见舍友们一副阴阳怪气的神情,宋雨棠的表情不由地沉了下来。 她是好心,却不可能愿意为了所谓的人际关系去刻意讨好别人。不再理睬这两人,女孩转身准备上床休息。 不过…… “什么味道?” 她想。 自从刚才开始,宋雨棠就觉得宿舍房间内萦绕着一股怪味,很淡,却让她无法忽视,阴潮中带着腐烂的气息,就像淋雨后的…… ——坟墓。 这个莫名其妙的念头,闯入女孩的大脑。 她扭头转了一圈,最终又将目光落回曹颖手中的那盒面膜上。 味道,似乎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你就没发现,我的皮肤变好了吗?” 曹颖这会儿还在和秦诗诗说话,颇有几分得意地转了转自己的脸。 “真的诶?”秦诗诗惊喜道。 宋雨棠眯起眼睛。她也发现了,曹颖脸上的青春痘不翼而飞,连坑坑洼洼的痘印都比过去浅了不少。 这效果的确很厉害,可不知为何,她心里却只有不详的预感。 “可不止是护肤遮瑕,这产品是真的能改变肤质。你知道是谁给我的吗?是大四的李慧珊学姐,伱有听说过吧,她是专门分享美妆技巧的微博红人,网上有好几十万人关注呢,我听说是通过秘密渠道从厂商那儿拿到的,一般人根本没这个机会……” 说到这儿,她还刻意瞥了一眼宋雨棠,仿佛是在炫耀自己的人脉。 “小颖,能不能借我用一下?” “可以啊。对了,干脆我直接带你去找学姐吧?其实不止我们,大三大四也有好些人在用……” 宋雨棠叹了口气,准备上床。就在这时—— 她的手指上忽地闪烁起一道明亮的电弧。 女孩眼睁睁看着这道电流顺着床柱窜到地面上,像有生命的活物似地跃起,正好命中曹颖手中的盒子。 “啊?!” 曹颖尖叫一声,圆盒脱手而出。 等她慌慌张张捡起来后,发现里面原本洁白的内容物已经彻底成了一团焦炭,散发出一股古怪的焦臭味。 “……” 三个女生面面相觑,宿舍内的气氛一时间更尴尬了。 “呃,不好意思,最近身上静电有点厉害……我会赔的。” 宋雨棠叹了口气。她觉得很奇怪,刚才那种现象真的还能叫“静电”吗? 曹颖面无表情地将盒子扔进垃圾桶,挽着秦诗诗,起身就走。 “我们走,现在就去学姐要新的。” …… 这天夜里,宋雨棠辗转反侧。 那种阴潮腐烂的味道,越来越浓稠了。 气味从最开始像一阵轻纱,如今已经变得像是浸泡了水的被子,又冷又沉重的覆盖在她身上,有种窒息感。 就像,她真的躺在了一座坟墓之下…… 睡前宋雨棠问过两位室友,都说没闻到怪味。 虽然三人间的气氛很僵硬,但她还是能看得出来,曹颖和秦诗诗没有在这件事上说谎。 要是她们真的嗅见了,这会儿不可能睡得那么踏实。 听着室友的鼾声,女孩翻腾着被子,头脑昏昏沉沉,半梦半醒之间,她像是做了一场身临其境的噩梦。 “啊……!” 她被电流带来的突然疼痛感惊醒了,猛地从床上坐直身。 来不及埋怨这烦人的静电现象,宋雨棠立刻察觉到了周围氛围的异样—— 坟墓般腐烂的气味,不知何时已将整个寝室填满,浓郁到任何人都不可能忽视。 鼾声消失了,房间内静得可怕,宛如新造的墓室。 “……!” 女孩下意识捂住口鼻,连忙朝着室友的方向看去。 对面床上的曹颖面色惨白,脸庞皱成了一团,双手下意识地抓着喉咙,似是陷入了无法呼吸的梦境。 寝室外的楼道一片漆黑,唯有窗户方向投来的些微亮光,照亮了墙上变幻的人影。 这接下来发生的景象令人毛骨悚然,宋雨棠被惊骇到说不出话: 明明室友还躺在床上,可她却亲眼瞧见墙上的人影,正缓缓坐直身体。 影子的姿态极为僵硬,双手朝着前方平直伸出,就像是一具从棺材中复活的僵尸。 “它”似乎察觉到了不远处投来的视线,慢吞吞地转过脖子。 宋雨棠呼吸一滞,感受到了冥冥之中的诡异注视,身体僵硬,动弹不得。 随之而来的,是冰冷的麻木感自脊背处爬上来,像大量蠕动的蜈蚣,一点点爬上了女孩的发根……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章 [妙神子] 墙上的黑影慢慢坐起,将脑袋一点点侧过来。 被微弱的光亮照亮,那影子轮廓中的两个窟窿,像是一双眼睛,冷幽幽地盯着她。 宋雨棠的呼吸停滞,觉得自己的身心都被脊背升起的寒意所攫取。 她想要挣扎;然而,那种快要被腐烂的味道淹没的感觉,浑身都被湿冷的气息包裹着的窒息感,却让她动弹不得。 她觉得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一具尸体,被人放入棺材,打上钉子,填上泥土…… 从此以后,她将只能在这狭窄阴潮的墓室内,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眼睁睁看着草苗在面上覆盖的黏土中扎根,看着蛆虫在土壤中翻涌,风吹雨淋、春去秋来。 宋雨棠在这一刻恍然。 是这样吗?这就是墙上那个鬼影曾经所感受到的一切…… 这个不知为何从坟墓中破土而出的鬼魂,正通过某种方式,将自己被埋在泥土里的感觉,烙印复制到活人身上。 半死不活的濒死体验。 再这样下去,她就真的要窒息而亡了。 “轰隆!” 宋雨棠想不到任何办法,毕竟现在的她只是个普通人,她甚至没办法大喊呼救,眼看着就要在绝望中死去。就在这时—— 她的耳畔响起了雷声。 宋雨棠触发了这辈子遇到过的最严重的“静电现象”,激烈的靛青色电光从她身上绽放,刺穿寝室内如淤泥般填积的夜色。 就像积蓄已久的电能在这一刻全部倾泻出去,电流窜动过全身上下,留下的触感又麻又疼,浑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抽搐。 女孩张大了嘴巴,发出无声的惨叫,抱住自己的胳膊,像一条被丢上岸的鱼一般,在床铺上扭动起来,浑身是汗,发丝黏在额头上,看上去狼狈不堪。 但这一挣扎,倒是让那包裹全身的沉重又阴冷的粘稠感散去了。 “哈啊……哈……” 宋雨棠终于能呼吸了,但这会儿她想要逃跑是做不到的,只能静静地趴在自己床上,等待着麻痹的不适感一点点散去。 过了大概三、四分钟时间,女孩总算回过神来,连忙坐起身。 墙上的鬼影已经消失了,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 空气中腐朽阴潮的气息,被一瞬间的电火花燃烧殆尽,变得很稀薄。 看起来,一切似乎已尘埃落定,她侥幸活下来了。 宋雨棠抹去额头上的汗水,却完全无法放松。 她隐约意识到,最近这段时间发生频繁的静电现象,其源头其实是她体内,刚才也是为了保护自己才暴走的。 但这股力量却根本无法操纵,再这样下去,她真有可能哪天被自己的“生物电”电死…… 这种残酷到搞笑的死法,宋雨棠觉得自己无福消受。 还有—— 她打了個冷战。 “这寝室,不,是整栋宿舍楼在闹鬼……” 宋雨棠咽了口唾沫,觉得今晚是不用睡了,她立刻决定从宿舍楼逃出去,找个别处休息一晚。 “……不行,不能再等下去了。” 之前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犹豫被抛到九霄云外,她下定决心,明天绝对要联系那个人……不,是一定要和对方见上一面。 她现在只有这个办法,那是她认识的人当中,唯一可能帮到自己的—— * 暑假结束的第六天早晨,是休息日。 岑冬生正在自己的宿舍里整理行李。 在那场印象深刻的灾难袭来之前,还有半年左右的时间,他决定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上辈子浑浑噩噩,当年的记忆已有些模糊;这辈子虽然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惊涛骇浪的时代,但因为有了底气,反倒能安下心来享受生活。 不过,他虽然没放弃大学生的身份,但不至于真的把自己当成普通人,对岑冬生而言,校园生活只是一种放松方式而已。 所以,他没打算住宿舍。能与美丽的恋人,可爱的妹妹同住一个屋檐下,他不会选择别的地方当“家”。 将大一留下的东西收拾完毕后,他就准备离开。 刘成奎和王涛都在场,他们在同学聚会那天看到了岑冬生惊人的另一面,看到青年假期结束一回宿舍,头件事就是收拾行李准备离开,不由地面面相觑,但无论是谁都没有开口搭话,只是安静地瞧着。 如果说最开始是觉得开豪车的室友身上有种陌生感的话,现在则是隐隐感到敬畏了。连持枪暴徒都不怕,这已经不是用一句“能打”能概括的了。 “听说你们去参加隋志勇的生日聚会了?” 门被大大咧咧地撞开,是另一位室友。 看到那人对岑冬生勾肩搭背,暗中旁观的刘成奎和王涛不知为何紧张起来。 “感觉怎么样?去的地方是不是挺高档的?” “你问成奎和王涛吧,我有事就先走了。” 岑冬生态度随意地回答。 室友这才注意到到他正拉着行李箱,愕然地问道: “你这是……” “我之后会搬出去住。” “搬出去?你打算住哪儿?” “外头已经找好房子了。” 其实是被富婆包养了,岑冬生心想。 “啊?这么匆忙?”室友吃了一惊,“那……起码吃顿散伙饭啊,要不聚个餐?” “等过两天吧,有时间了再说。” 岑冬生和自己曾经的室友们干脆利落地告了别,转身离开。 …… 今天阳光正好,清风拂面。 图书馆的玻璃幕墙反射着灿金色的光泽,阶梯教室旁的草甸绿意盎然,校园内骑着自行车的路边的行人们络绎不绝地来往,不止是校内的学生,也能见到校外人士的面孔。 毕竟是国内的顶尖大学,偶尔能看到家长带着高中或初中年纪的孩子来校园里转悠,他能想象得到这些亲子间的对话,全都是大人们望子成龙的衷心期盼。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岑冬生拉着行李箱,站在门卫室旁,等着人群散去,考虑下一步的行动。 ——他打算在校内寻找一个人,假如她真的在这里的话。 但岑冬生不是学生会或者社联成员,连学院内的人都没认全,更不用说其他系院的人,消息完全不灵通。 不过事到如今,还想着用学生手段未免太不识趣,他身边可是有着一位社会机器层面的大杀器。 “从知真姐那儿,很容易能直接从校方那边拿到学生们的情报……但这并不保险。” 岑冬生留在天海大学,不单纯是为了放松。 关于要寻找的可靠队友,他早已经想好了目标—— 作为重生者就是这点方便,知道未来有哪些强者,既然要挑,自然得选择力所范围能及内最厉害的人。 “祖”是不可能了,那就得挑选在“祖”之境界以下,拥有“最强”之名的特等咒禁师。 相比起各大区统治者,宛如地上之神般超凡脱俗的祖,其实这群人才更符合人们想象中咒禁师社会的顶点。 而他想要寻找的这位,更是公认的在能力层面有着仅次于‘祖’价值的顶尖咒禁师;并且,其地位确实称得上“一人之下”—— 她就是未来中华禁师协会的秘书长,自称[妙神子]的特等咒禁师。 身具“无碍六通”之能的妙神子女士,是几位“祖”都在暗中争夺的绝世稀才,若是能提前将其招至麾下,无疑能成为岑冬生的可靠臂助。 “堪称万能的支援者”——这就是妙神子给世人留下的最大印象,其最具代表性的能力被称为《无有障碍》。 这一命格是在历史上有过数次记录的罕见案例,且拥有该命格之人,后来无一例外成为了对时代乃至后世都有着重大影响的思想家和大人物,所以又被称为“天生圣人”。 总之,和《天魁权首》或是《无间地狱》这种只可能在这个灵气复苏的时代才会出现的特殊命格不同,《无有障碍》是有着悠久历史背书的圣贤命格,它代表的是六种超越人间的自由无碍之力,即“无碍六通”。 岑冬生一想到她的能力,就心潮澎湃。 虽然如今的他在特等之下算是很能打的,但异能全都点在了肉体强化层面,要不就是平常战斗中难以发挥效果的被动。 这世上的大半无主机缘都藏在世界各地的鬼屋之中,如果光靠他一个人祓除,虽然进去后不怕输,但很容易找不到其中藏匿的“宝物”,甚至可能会长时间被困在里头…… 这时候就需要队友支援了,随便来一个擅长侦查的鬼仙系咒禁师,就能起到很好的帮助效果。 他以前不过是个乙等咒禁师,但作为统治局的执行专员,他加入了经过理想国系统判定素养与相性后得出的固定配队,有默契的队友搜集情报、侦查危险敌人、寻找有价值的战利品,那感觉很好。 若是这一世有妙神子帮他,那就真的无敌了,有谁能拒绝这样一位神辅助、神队友呢? 只是,想象总是美好的,但他现在连人都没能见着。 “万一找不到的话……” 岑冬生无法舍弃这份忧虑。 “妙神子”无疑是他最看重的队友候选人,在青年脑海内列出来的名单上,优先级将其余人选甩出去很远。 原因无他,就算是在八年后,登记在册且在世的特等咒禁师们不过二十余人,在这之中,他能想起情报的就是最有名的那几位;而在这些人选中,岑冬生要不是个性上觉得不太合适,要不就是能力与自己缺乏互补。 唯有妙神子,自从他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之后,就再也移不开眼睛。 ——“这就是我最想要的那个ssr!” 他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 唯一的问题是,这位女士的过去被她刻意隐藏,太过神秘。 自从成名之后,她就始终以[妙神子]这一代号自称,并将自己过去的档案记录全都封存起来,将存在过的痕迹刻意抹消。 到目前为止,岑冬生只知道对方是与自己岁数相近的年轻女生,很有可能长时间在天海市居住,之后才去了大京市的协会总部。 “据说是读过顶尖大学,再根据年龄与我相仿这点,她现在就读天海大学的概率很大……” 但以上的情报,都是他上辈子从各个渠道听说的,并不能百分百确定。 所谓“年龄相仿的年轻女性”,是曾见过她的人对样貌的模糊形容; 所谓“长时间在天海市居住”,是根据她在协会内的公开履历得出的结论; 所谓“很可能就读过国内顶尖大学”,是某位协会内部成员泄露出去的八卦,此人后来神秘失踪…… 考虑到妙神子本人会刻意抹去自己过去的秘密作风,这些情报中说不定掺杂着用来掩人耳目的虚假谎言。 其实前一世就有人怀疑过,因为就连“祖”都不像她那样在乎自己的过去,妙神子在这方面表现得太过刻意,幕后或有秘密。 要是对方的这种秘密作风,在这个年代就已经初见端倪的话,一时间可能还真的难以寻找其下落。 “世事无常,如果实在找不到合适队友的话……” 对此,岑冬生还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在他掌握的未来情报中,有的特等咒禁或者禁物确实不适合自己,也不适合姐妹俩,毕那么,说不定能用来培养身边的人。 这样一来,队友候选的范围就更大了;而且相比起那些天生的特等咒禁师,无疑更容易操控和收买人心。 当然,这只是个想法,不代表他现在就非要急着去找候选人。 根据对方的性格、服从度和价值,来判断自己是否有必要付出,这会是个长期的过程。 “反正还早得很,享受一段时间校园生活也不错……” 岑冬生拉着行李箱,混在人群中离开校门。就在这时,他接到了一通电话。 是个陌生的号码。 “那个……请问是岑冬生,岑同学吗?” 电波对面传来紧张的女生声音。 “你是?”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岑冬生脑海里浮现出某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孩的脸,对方在未来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名人。 “我是宋雨棠,我一直在找机会,想当面感谢您暑假时的救命之恩……请问,您最近这段时间有空吗?” 第一百四十一章 “师父救我!” 电波对面的姑娘声音不自觉地微微颤抖,他从中听出了紧张和期待,以及,一丝隐藏得不是很好的惊魂甫定。 “我今天就有空。” 岑冬生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如此回答道。 禁师协会最出名的“封面女郎”,未来社会人气最高的女性咒禁师之一——宋雨棠,他在石楼山上救过她一命,之后发现二人都在天海大学念书,对方说等开学以后一定会报答他。 他本来已经把这事儿忘在脑后了,也不在乎宋雨棠会不会记得答谢,反正只是随手为之结个善缘,有更好,没有也无妨; 更何况,虽说距离时间不久,但中途发生了好几件实打实的大事,他实在没心思去留意这种细节…… 但对方既然还记得,就说明心性不算坏。 “真的?太好了” 宋雨棠的声音里透着惊喜,对方的高兴程度出乎意料。 岑冬生很快猜出来,看来她想见自己一面的理由,不止是想要道谢这般简单。 “嗯,你定个地方和时间吧。学校附近的就可以。” “好,好的……欧芙蕾蛋糕房,就在校门口附近,那边还有咖啡和奶茶,我们可以一边喝,一边坐下来聊聊。” …… 岑冬生将东西放好后,又开车回到学校附近。 他走进蛋糕房,就看到坐在落地窗边的女大学生满面笑容地朝自己用力招了招手。 扎起的马尾辫披在身后,还戴着一顶鸭舌帽,上半身是件画有时尚花纹的宽大深色休闲体恤,袖口随意地卷起;下搭一条高腰牛仔裤,裤脚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截脚踝,脚踩一双白色帆布鞋,这打扮很符合女孩的气质,浑身洋溢着青春活力。 岑冬生走到对方身前坐下,桌子上已经摆上了琳琅满目的甜品,从马卡龙泡芙到千层蛋糕,应有尽有,都是年轻人喜欢的类型。 “这地方我经常来,甜品很好吃。” 她热情地介绍道,要是仔细瞧,还能发现她嘴边沾着的蛋糕屑。 “不好意思,我肚子饿,就先吃起来了。你要什么随便点,这里的美式咖啡味道还不错……请别客气,我请客。” “嗯……” 看来这姑娘是真的很喜欢吃甜品。 岑冬生不由地瞄一眼她的肚子。 他想起封面女郎那漂亮的腹部马甲线了。 普通人的话,很难在维持那幅好身材的同时,还能继续享受吃甜品的爱好吧。 不过咒禁师的话不太一样,无论是修炼还是调动,真炁带来运动性能增强的同时,对全身性的能量消耗是巨大的。 再加上她还是《天雷无妄》的持有人,拥有着控制电流的能力,听起来就很适合减肥。 照她说的,岑冬生点了杯咖啡,随后开始品尝起甜品。 “感觉怎么样?” “嗯,挺好吃的。” 宋雨棠似是松了口气,随后,她从自己的随身挎包里拿出一个红纸包。 “那个……” 她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青年的表情,一边将它放到桌上,推到他的面前。 岑冬生看了一眼,里面装着沉甸甸的钞票,不由莞尔。 先不说未来财富贬值,他早已对金钱失去了概念;就算是在这個时代,甲等咒禁师也不是能用钱请动的。不过对方毕竟还是个普通人,不知道答谢的方式,用钱最起码挺实在的。 “我和我爸妈说了,他们邀请你去做客,希望能答谢你。” 宋雨棠话说到一半,连忙补充道。 “我没有提那些鬼怪的事情,我就说我不小心在山上出意外了,是你救的我。” “心意我领了,钱就不必了,做客嘛……以后有机会再说。” 岑冬生咬了一大口面包,轻轻摇头。 …… 橱窗外人来人往,面包房里只有他们两位客人,氛围安静。 宋雨棠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她看起来不太擅长和人打交道,被岑冬生拒绝以后,就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岑冬生品尝完甜食,将咖啡杯放下,拿餐巾纸抹了抹嘴,就准备起身。 “话说完了?那我走了。” 他倒是干脆利落,但宋雨棠的状态显然没那么松弛,连忙扯住了他的袖子。 “等等……!” “我可以等,请你有话直说。” 岑冬生的态度是平静的,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让女孩感受到了一丝压迫感。 上一次遇到岑冬生时,青年给她留下的印象就像是神秘高手或是专家,宋雨棠自然不敢真的把人当成同龄人来对待,所以她的表现很老实。 “那个,关于岑同学之前提到的‘咒禁师’……” 或许是紧张,女孩没有看向他,而只顾着盯着自己的手指, “……我有没有可能是?” “哦?” 总算听到了有意思的话题。 岑冬生的嘴角微微上扬,重新坐了回去。 “说说看吧。” “好。主要就是最近这段时间……” …… 宋雨棠和他提起了最近总是被“电到”的情况,频率越来越过分,之后又将昨晚的遭遇一股脑说了出来。 “我觉得我们寝室……现在正在闹鬼。” 女孩一边说,一边下意识抱住了自己的胳膊,像是身体还在发冷,谈起这事的时候,她的神情流露出疲惫和恐惧。 “昨天晚上我就逃出来了,到现在都没敢回去……” 岑冬生一边听,一边开口问道。 “所以,你是靠着这股电流,挣脱了鬼魂的束缚?” “我想是的。我在想,这是不是因为……我身上潜藏着的能力?” 当然。 岑冬生几乎可以百分百地确认,这是天生拥有命禁之人即将觉醒时的征兆。 据他所知,宋雨棠的命禁是《天雷无妄》,对应的是周易六十四卦之一的无妄卦。 类似的命格有八八六十四种,和号称“天生圣人”的《无有障碍》一样,六十四相不是这个时代才有的命禁,而是有着久远历史的著名命格。 严格来说,如今的他距离这个水平亦相差不远,所以眼前这个人完全有资格成为他的帮手……起码是一段时间内的帮手。 主要是命禁培养起来方便,不需要考虑找鬼怪炼化和破格的事情,只需要一定时间的适应性锻炼,他估计不超过两个月,宋雨棠就能成为一位精锐的甲等咒禁师。 不说固定队友的事情,这样一位人才若是放着不管,着实有点可惜。到时候引荐给知真姐和清颜妹妹也不错,他知道后者正在尝试建立自己的势力,这都是令人欣慰的尝试。 当然,主动权这事儿看个人欲求,现在着急的明显是对方,所以岑冬生没有表现得“求贤若渴”,他不动声色给出了选择—— “所以,你是想成为咒禁师?” 岑冬生的态度很直接。 “欸?” 宋雨棠吃了一惊,在反应过来后,她立刻点头。 “是的,如果有机会的话……” 最起码要学会掌控自己的力量,她说。 “我可以给伱两条路。” 他竖起两根手指。 “第一条,是我给你写份介绍信。你直接去和超工委的人联络……对了,超工委就是国家专门负责相关事务的部门。” “是这样吗,原来……” 宋雨棠屏住呼吸,她意识到,自己的直觉成真了,通往新世界的大门正在缓缓打开。 “另一条,是我来亲自培养你。” “区别在哪里?” “区别在于我个人对你的用心程度。选择第一条路,我不会再管你的事情,你在这方面和未来都由别人来负责。” “而第二个选择,我会成为你的师父,但你得听我的话。我需要尽快培养出能帮得上我忙的人。” …… 宋雨棠没有回答,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有些迷茫。 对她来说,要在一无所知的前提下做出选择,显然不是件容易事。 岑冬生将杯中咖啡一饮而尽。 “至于你说的寝室闹鬼的事情,知道起因吗?” 宋雨棠蹙起眉毛,开始回忆起昨晚的经历。 她先是嗅到了古怪的气味,但室友们却都没有注意到,至于起因—— “好像是一盒面膜?” 她不太确定地回答道。 面膜?现代的人工物? 岑冬生还以为是被无知的普通人带过来的某种阴炁残留之物,吸引了浮游灵呢,这种情况是最常见。 既然不是,就说明这事没那么简单。 有点意思…… “没关系,你很快就会接触到全新的世界,不放心的话,就亲眼去确认吧。” 他将心思收敛,抬起手指。 “先让你感受一下属于咒禁师的视野。” 在宋雨棠反应过来之前,青年轻轻拍击了一下她的前额,精准命中眉头间连线与前正中线之交点处—— “……?!” 她能明显感受到一股无形气流顺着眉心涌入,贯穿天灵。 体内那一直无意识压抑着的暴躁电流,突然不受控制地涌动起来,宋雨棠还没来得及慌张,就发现这股能量并没有像过去那样到处乱窜,就像被河道和堤坝暂时“驯服”了的凶猛河流,顺着预定的轨道奔涌而行。 宋雨棠头一回清晰地感受到了“生物电流”的存在,发现它正迎合岑冬生注入的“气流”,沿着眉心向上。 一内一外、一唱一和,两股气流交汇之间,她觉得自己的整个天灵盖都打开了…… 但女孩没有感受到任何痛楚,反而是疲惫的精神为之一振,思维清爽灵敏,比抹了好几罐风油精还管用。 “这,这是……” 宋雨棠揉了揉眼睛,下意识环顾四周。明明视力没有改变,她却有种“世界变得更清晰”的感觉。 “我刚才用真炁刺激了你的印堂穴。” 岑冬生慢悠悠地解释道。 “印堂,又称‘天目’,自古以来就是口中的‘第三只眼’的象征,这并非单纯的妄言,经解剖学发现,人体在这个位置有退化的视网膜。” “第三只眼……?” “不错,或者可以用你可能更熟悉的称呼:‘阴阳眼’,开启它,算是成为咒禁师的第一步。” 踏入咒禁师道路的大门,需要解开两道人体内的秘藏:一处是丹田,一处则在印堂。 前者是将人体内的阳炁转变为真炁的开端,后者则是修炼灵觉的开端;而“真炁”和“灵觉”,正是一切咒禁师修行的基础。 只不过,炼化真炁需要静坐冥想,需要运转周天,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人掌握的; 灵觉就不一样了,民间自古以来就有阴阳眼的传闻,属于半只脚踏入咒禁师范畴。未能学会真炁运行,就先有了模糊灵觉,算是这类有天赋之人野蛮生长的常态。 “阴阳眼?我现在能看到鬼了?” 女大学生捂着额头,惊讶不已。 “其实,之前的你在特定情况下一样能看到,只是现在更加稳定。不止是鬼,一切由于阴阳不平衡所导致的异常,都能‘观察’到。” 岑冬生敲了敲自己的眼角。 “所以,如果你真的在别处撞鬼了,或者看到不好的东西,用这双眼睛就能瞧见,到时候就赶紧远离吧。” …… “谢谢,谢谢你!” 宋雨棠千恩万谢。 “太感谢你了,岑同学!” 岑冬生对她的态度还算满意,微微颔首。 替人开眼这事儿,对他来说是举手之劳。 不过嘛,卖人情就是这么回事,雪中送炭就是要比锦上添花强。 岑冬生放下杯子,再度起身,这回是真的打算离开了。 “至于要选择哪条路的事情,你就回去以后慢慢考虑吧。” * 宋雨棠最后会选择哪条路,他猜得到。 综合此人的性格,以及她目前的处境,岑冬生觉得自己已有十成的把握,十成。 经过姐妹修罗场的试炼后,岑冬生发现自己为人处世确实变得淡然了,也更加自信。 他现在就是钓鱼的姜太公,愿者上钩。 不过,就算是他也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 就在隔天后的晚上,他又一次接到了来自宋雨棠的电话: “岑,岑同学,你现在在学校吗?能不能请您来我们宿舍一趟,就在东校区的17号楼……” 女孩的声音微微颤抖,混杂着紧张,她似乎正快步行走在走廊上,电话对面能听见嘈杂的背景音,像是有不止一位女生在惊恐地尖叫。 “什么事?” “就是……” 宋雨棠压低了声音,停下脚步。但就在这一瞬间,她像是发现了什么,紧张地大喊起来,声音都变形了。 “——师父救我!” 感觉她像是把“师父”这个词在脑海里念叨了无数遍,于是这会儿才会完全出于下意识的反应,喊出这种话。 ……听起来有点好笑。 第一百四十二章 入侵女寝 宋雨棠打算这几天搬出宿舍住。 女孩本来就是天海市本地人,图个方便和独立生活,才选择在学校里呆着,但从今天开始,她打算打道回府。 就算不是本地人,她恐怕也没办法继续在宿舍里呆下去。那天晚上的经历实在太可怕,至今心有余悸。 只是,像电脑身份证之类的重要隐私物品还放在宿舍,她还想上学,就得回寝室拿一趟。 这天下午上完课,宋雨棠通过宿舍大群确认了一下,没有发生任何异样,包括她的两位室友,都和平常一样过得好好的。 根据她对周围同学的旁敲侧击,得出的结论是,发生闹鬼现象的估计只有她们宿舍,也只有那一晚。 可能是鬼魂只在深夜出没;也可能这事儿本就没那么严重,只是她更敏感,等回宿舍之后,拿完东西立马就走,应该不会有问题。 再加上…… 宋雨棠摸了摸眼眶,心想: “现在,我有了这双眼睛,看到不妙的东西,赶紧离开就行。” …… 这会儿刚放课,宿舍里还是很热闹,随处可见女生们在走廊上来往,去对面寝室串门,这般景象与往日无甚区别。 宋雨棠环顾四周,确认没见到有什么显眼的怪东西。 还有那么多人在呢。 她加快步伐走到自己宿舍前,推开门后,发现两位室友都在。一个坐在床边吃泡面,一个正在对着电脑视频聊天。 宿舍内同样没有任何异常。 宋雨棠来到自己的座位旁,开始整理起自己桌上的东西,将能用上的全塞进行李箱。她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收拾完毕。 在推着行李箱出去之前,她发现室友们正盯着自己,表情颇有几分古怪。 “你这是打算去哪儿?昨天你就没来宿舍吧。”秦诗诗问道。 “回家住几天。” 她说。 宋雨棠想了想,虽然她和室友间关系冷淡,但眼睁睁地看她们被鬼魂害死就是另一码事了,所以还是打算提醒一句。 至于她们信不信,那就是另一码事,她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 “……我和你们已经说过了,那天晚上,我见到鬼了,就在曹颖床上。我现在怀疑和你用的那盒面膜有关。” 宋雨棠语气硬邦邦,而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室友们面面相觑,对她的话自然是半个字都不信,反倒像是寻见了什么机会般,冷嘲热讽起来。 “哈?那不是你做噩梦了吗?” “你这两天怎么神神叨叨的?说这种话吓唬人有意思吗?还什么‘和面膜有关’,从没听说过面膜还能闹鬼的。” 曹颖抚摸着自己这两天变得光滑起来,手感和新剥的鸡蛋般似的,颇有几分自得和傲慢。 “我看,你是盯上了这东西的好处吧?吃不到就说葡萄酸?” 宋雨棠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语气变得低沉。 “你是说我嫉妒伱……?真是笑话,你不如找面镜子照照自己。” 这话有点狠了。 虽然宋姑娘说话向来直率,但毕竟平时还是靠情商收着点的,等她真的想要嘲讽人的时候,威力真不是一般的大。 曹颖的面颊一下子涨得通红,眼角都开始溢出泪花了。 她显然也很清楚,就算皮肤变好了,她的外在条件,无论是五官还是说身材……仍然和宋雨棠完全不在一個级别上。 容貌上限天注定,靠后天的保养、化妆,能追上一点点、却也只有一点点,普通人想要与那些天生丽质的美人比较,结果实在太过残酷。 秦诗诗连忙跑过来,小声安慰自己的闺蜜,同时义愤填膺地瞪着宋雨棠。 “随便你们吧,反正我走了。” 宋雨棠踢开房门,头也不回地拉着行李箱出去。 * 当她经过宿舍走廊的时候,看到夕阳光芒将玻璃涂染成橘红色。 即将踏上归途,看着美不胜收的风景,氛围岁月静好,女孩原本紧绷的神经,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宋雨棠双手拉着行李箱,磕磕绊绊地下楼梯,路上遇到认识的同学和她打招呼,她微笑着回头致意。 “接下来就能回家,和爸妈见面了。” 女孩不自觉又回忆起昨天休息日的时候,与那个男生之间的交流。 “要是真的选择拜岑冬生为师的话,肯定得让家里人知道吧……” 其实,就像岑冬生猜测的那样,宋雨棠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在她眼里,帮过自己的熟人,肯定要比陌生人好。虽说政府部门听起来更靠谱,但从岑冬生当时的神态来看,这个年轻的男人在那个部门里本身就很有影响力,那就完全没必要舍近求远了。 但岑冬生毕竟不太懂普通女生的心思,所以他没猜到,宋雨棠真正纠结的地方在于…… “师父?” 真的要叫一个和自己一样大的男生“师父”吗? 她捧着自己的脸颊,感觉微微发烫;又幻想了一下那场面被认识的人见到的场景,更是一阵害臊。 在别人眼里会不会很奇怪啊……? 宋雨棠倒不是不能理解这种关系本身,正所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者也”,师徒与年龄无关; 而且她也清楚,在传统手艺行业里就流行拜师这一套,因为弟子学的是能当家立命的本事,师父的地位自然很重,说是人生中的第二个父亲都不为过; 咒禁师看起来就是这么个有着悠久历史的行当,若要论有安家立命之能,更是无出其右。 尽管如此,尽管如此…… 她正自我劝说的时候,心情却意外纠结,以至于脑子里满脑子都是“师父”这个词。 …… “咚!” 一声清脆的响声,从宋雨棠背后的阶梯上响起,打断了女孩的沉思。 正如银瓶乍破水浆迸,伴随着尖叫声,她听到有人“踏踏!”的脚步声从顶楼传来,一路朝着这边疯狂靠近。 有人被推搡,有人摔倒,有人在惊慌之下发出尖叫…… 发生什么了? 不安的预感如有实质般粘附上来,脊背升起熟悉的寒意。 宋雨棠甚至没有回头的打算,她毫不犹豫地将沉重的行李箱抛下楼梯,一手攀在旁边的扶手上,顺着坡度往下滑。 她刚刚走到二楼的楼梯转角,再往下一层就是出口。 得亏这姑娘从小就运动神经好,身手灵活,体躯柔韧性十足,一般女生还真做不到她这个动作。 楼梯上经过的、还有一楼走廊上的女生们全都看到了她,一时间呆住。 宋雨棠没有理睬别人的反应,快步朝门口走去。 说实话,女孩并不清楚这地方发生了什么。她只是在内心不安的驱使下,试图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但就在这时—— 一个人影自上方坠落,几乎是擦着她的边,落在了地上。 她的动作比宋雨棠更夸张,是直接从两三层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回响。 此人身穿斑点睡衣,长发披散,如同女鬼,手里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尖刀,一路跑过走廊,径直跳下三楼。 宋雨棠停下脚步。 她很确信,刚刚听到了一声“嘎吱——”从不远处的人体中传来,那是骨头根根碎裂的回响。 “……!” 她下意识地往后倒退了两步,看着那个趴在地上的人影,以诡异的动作爬起来,像人偶般僵硬地挺直身体。 宋雨棠看得清楚,对方那根细长的大腿,根本承受不住三层楼高的重力加速度,正朝着毛骨悚然的方向扭动。 但对方毫不在乎,鲜血顺着衣袍滴落,长发遮脸的她,就这么拖着断腿,来到了那扇通往外界的宿舍楼门前,单手将门合拢,又拿了根不知从哪儿来的铁链挂了上去。 “咔哒。” 穿着睡衣的女人倚靠着背后的铁门,转过身来。 直到这个时候,宋雨棠才听见背后像被炸弹引爆的氛围,高喊此起彼伏。 “啊——?!” “怎、怎么了?” 楼道里的异变,已经吸引了一层楼人的注意,有人逃回自家宿舍,有人茫然地推门出来。 恐慌像病毒般传播,整栋宿舍楼变成了一锅煮沸的粥。 在女生们紧张的注视下,睡衣女一手捂住自己的脸,另一只手颤巍巍地拿起手中的刀,指向走廊上的人群,声音沙哑,撕心裂肺地吼叫着: “你们……你们谁都不准……离开这个地方!” * 宋雨棠咽了口唾沫。 疯子? 世事总是不如人意。正因为她想逃跑的缘故,反而导致这会儿离对方的距离过近,她不动声色地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最重要的是,现在的宋雨棠已经不算是普通人了,她在岑同学的帮助下“开了天眼”。 因此,她能很清楚地看见,那个女人正痛苦地捂着自己的面庞,低下脑袋喘息的同时,粘稠的、蠕动活物般的漆黑烟雾,正从指缝间流淌出来,张牙舞爪; 与此同时,她又嗅到了那股气味,阴潮的,仿佛来自墓地深处的味道…… 眼前的惊变完全超出了宋雨棠之前的预料,没想到这股邪恶力量会直接附身在活人身上,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就算看到了还是逃不走。 “对了,肯定还有别的路……厕所的窗户!这里可是大学,肯定马上就有人过来帮忙了……” 她一边思考。一边往后退,却看到有人从自己身边经过。 “喂,你在干什么!堵着门大家都出不去了,快点让开!” 几个结伴的女生上前与那个疯子对峙,看得宋雨棠是一愣一愣。 不会吧姐姐们?这么勇? 还是说你们其实和岑同学一样,是大隐隐于市的咒禁师……看着也不像啊…… 不过,那个女疯子好像也没有动手的意思,只是用身体挡住了门,朝着对自己发难的人们,发出古怪低沉的笑声。 “我们要报警了啊!” “已经有人报警了,还有人通知宿管了,你还是快走吧!” 一片喧嚣嘈杂的声音中,女生们打开寝室门来到楼道上,或是站在楼梯上看热闹,门口附近人头攒动。 在脱离那个疯子的视线后,宋雨棠稍稍松了口气。 环顾四周,她看到有的女生正踮起脚尖查看情况。虽然与那个疯子保持了一段距离,但比起恐惧,更多的人脸上挂着的表情还是惊讶,甚至是兴奋。 她明白这是为什么。因为人多势众,就会给人心理上的安全感。对方虽然拿着刀,但毕竟也是个女人,刚才还跳下来把自己搞残疾了,危险系数降低了不少。 再加上这会儿已经有不少人报警,在qq群里通知宿管、老师,和班里的同学。 学校保卫处,教师,自告奋勇过来要帮忙的男生们……一个疯子而已,马上就会被制服,起不了风浪。 但宋雨棠的想法却不太一样。她很清楚,那个疯子身上被某种邪恶的超自然力量附体,一定有非同寻常的目的。 顾不上行李,宋雨棠打算找别的出口。 她先是跑到了一楼的盥洗室,看到好几个女生正在这儿洗头,她们显然也听到了外头的动静,见到宋雨棠进来,好奇地询问道: “喂,同学,你听到声音了吗?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个疯子正在拿刀堵门,大家小心点。” 女生们面面相觑,还想继续问,但宋雨棠这会儿没心思理睬她们,她的目光很快落在了那扇通往外界的窗户上,可是…… “喂,你、你在干什么?” 她出声质问,听到自己的声音正在发抖。 一个短发女生,正以古怪的姿势蹲在洗手台上,将那扇狭窄的窗户用力合上,“咔哒”一下反锁住。 听见宋雨棠的质问,那个女生笑呵呵地转过头来。 “我在关窗户……” 盥洗室里的女生们发出惊恐的尖叫,宋雨棠则屏住了呼吸。 前者是因为看到她手里拿着一柄染血的手工锯;而后者则是因为瞧见了她的半张面庞,正在升起漆黑的烟气,散发着阴潮的恶臭…… 与堵门的那个疯子如出一辙的状态。 寒意涌上心头。 宋雨棠意识到,这是最坏的情况—— 在这栋宿舍楼里,被邪恶力量附身的女生不止一个! “你们问我关窗户做什么?” 那个女生拎着锯子,从洗手台上跳下来,自问自答的同时,她歪着脑袋,嘴角绽放出诡异又疯狂的弧度。 “——当然是为了防止你们这群小可爱逃出去啊……” 第一百四十三章 第一堂课 “啊啊啊——!” 看着姿态古怪地跳下洗手台,语气和神态都活像个杀人狂的同学,再看看她手里拎着的那把染血的锯子,盥洗室里的几个女生同时尖叫起来,慌不择路地朝着门口冲去。 宋雨棠跟着跑开。 但她在离开之前,还是转头确认了一下,对方并没有追上来,似乎只是在吓唬她们。 可宋雨棠心底没有半点放松,反而是沉重感愈发下坠。 她现在可以确定,对方的目标就是封锁这栋楼的门窗,挡住对外和对内的出入口,不让任何一个人逃出去。 虽然这个女生没有攻击自己,但若是她想逃走,恐怕就是另一码事了。 那么,她们到底打算做什么? 以及…… 在这栋楼里,被古怪黑烟控制的女生,究竟有几個? …… 与此同时。 宿舍一楼,通往外界的大门口。 被女疯子挡住的门前,人群越聚越多,逐渐变得像市场般热闹。 有人正踮起脚尖,用手机拍照录像,闪光灯的声音“咔嚓咔嚓”,连绵成一片。 “别挤别挤,欸……你干嘛,人家有刀呢!” “后面的人别往前挤啊!很危险的!” 堵在最前面的女生们就是开头和疯子对峙的那几位,这会儿还是和对方保持着一定距离,不敢往前。 话虽如此,这边人的情绪的确是越来越放松了,毕竟对方除了堵门之外,没有做出任何举动。 这会儿已经过去了两、三分钟的时间,该来的人也该来了。 “有人过来了!” 几个想回宿舍的女生,从外头靠近门口,发现门被反锁上,再透过玻璃看见里面熙熙攘攘的人群,意识到情况不对劲,转头立马去找宿管了; 又过了不到半分钟,拿着铁钳,体型五大三粗的宿管阿姨带着她们重新回来,同行的还有一个戴着帽子的中年男子,穿着保安服。 “喂,小姑娘,你快让开!” 阿姨用力拍了拍门,大声喊道。 挡在门前,背对他们的睡衣女一动不动,恍若未觉。 “别理她了阿姨,我们直接把门打开吧!” 有人说。 宿管阿姨将铁钳的一端伸入到缝隙里面,拽了两下没拽动,之后又交给旁边的男人。 “隆隆!” 保安狠命拽了两下,整扇门都在颤抖,铁链往下滑落,他跟着蹲下来。 正当他准备再接再厉的时候,偶然间的一抬头,让男人的表情一下子变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堵在门口的睡衣女转过了身,还低下了头,两人隔着一扇玻璃门面面相觑。 “喂,你再靠近点……” 那是一张苍白的,却面带微笑的脸。 他好像听见这个年轻女孩在对自己说话,但不知道是因为隔着一层玻璃,还是本来声音就不重,那话语轻飘飘地从耳朵旁擦过去,并且越来越轻、越来越轻,就像注入氢气的气球…… “咔啷。” 保安的手抖了一下,眼球不可思议地放大,剧烈的痛楚从脖子上传来,一道细长的血口绽放,一端切开了气管,一端穿过玻璃门间的缝隙。 插在他脖子上的刀柄,握在门后女孩的手中。鲜血止不住地涌出、喷溅,像冬日的雪花,朵朵飘散,粘附在了玻璃门上。 他眼前一黑,身体软软滑落。 那个疯子的嘴角上翘,露出歪曲的弧度。 直到看见保安喉管中的血液喷射,社管和跟在后面的女生们才反应过来,顿时面色煞白,跑了开来。 而门另一头的女生们的反应则还要更晚,迟钝地过了数秒钟后,看到鲜血顺着玻璃门与地面间的缝隙流淌进来,看到那个睡衣女缓缓转身,手中提着的尖刀有血珠滑落…… 恐慌像沸腾水面上的气泡般炸裂,原本堵在门口熙攘拥挤的人群,全都在尖叫声中分崩离析,四处奔逃。 那个女人没有追赶,她只是面带残忍的笑容,一如既往地,静静站在那里。 * 宋雨棠跑到二楼,并且毫不意外地在走廊尽头的窗户边上,看到了一个脸上被黑烟笼罩的女生,正守候在那个地方。 她没有再登上三楼。 已经没必要了,二层楼的高度还能用绳索被单之类的想想办法,三层楼风险太大,得不偿失,不如在原地乖乖等待救援吧…… 慌慌张张的女生们踏上阶梯,穿过走廊,从宋雨棠身边跑过,纷纷关上了宿舍,将门反锁。 女孩有些颓然地倚靠在消防栓边上。就在这时,她又一次听到了尖叫和呐喊——来自楼下,这一回是整条走廊都在沸腾,其中还夹杂着让人不得不在意的话语: “杀人了杀人了!” 宋雨棠连忙打开手机。 宿舍群里,有人上传了照片。 一个看不到具体样貌的男人尸体跪倒在门外,附近的玻璃上溅满血液,那个疯子提着刀站在血泊之中,头部微微向下,视线却凝视着屏幕这边,仿佛正直勾勾盯着拍摄者,嘴角大幅度地咧开。 经典的“库布里克凝视”造型,充满邪恶和不安的意味,凝固在静止的相片中,反而变得更有冲击力,当成恐怖片海报一点问题没有。 问题是,这是现实。 “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看到有人在群里发了这么一句话。 隔着屏幕,似乎能想象得到这个女生惊恐的情绪,手指颤抖打字的样子,她对此感同身受。 是啊,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距离她整理好东西打算离开宿舍,才不到几分钟的时间;若是自己的速度能再快上那么一点—— 不,眼下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自怨自艾毫无意义,就认定自己是个倒霉蛋、大傻瓜好了,问题是接下来……接下来还有没有自己能做的?宋雨棠咬紧嘴唇,努力让自己冷静些。 想来学校里的保卫科和接到报警电话的警察们,这会儿都在来的路上。 已经有人被杀害了,还是在大学校园里,绝对是能上报纸乃至电视上的大新闻,响应速度无须怀疑。 但宋雨棠还是不放心。 和其他人不一样,她知道这事背后隐藏着超越人智的邪恶力量,普通人其实未必能解决问题,说不定还会产生没必要的牺牲。 她深吸了一口气,拿出了手机。 能求助的对象还是只有一个。 就算不能得到及时的援助,至少要让对方知道这边的消息。听他的口吻,那个男生应该和官方部门有着密切联系…… * 岑冬生接到宋雨棠的求救电话时,他正从阶梯教室里走出来。 天色渐渐昏暗,周围学生们嬉笑着三三两两走下台阶,一派和谐景象。 他饶有兴致地享受了一天的大学生活,下课后就准备回家,直到宋雨棠的声音从电波对面传来。 “岑,岑同学,你现在在学校吗?能不能请您来我们宿舍一趟,就在17号楼……师父救我?!” “怎么了?” “宿舍楼里有人脸上冒出了黑烟……还不止一个……她们封住了去路,不让人离开……有人被杀了!” 宋雨棠的话语在慌张情绪促使下有些磕绊,但逻辑还算清晰,经验丰富的岑冬生很容易就听出来发生了什么。 “明白,别担心,我马上就过来。” 很快,他就听到旁边有人惊疑的议论声,这事儿已经通过校园内的种种渠道飞速传播开来。 岑冬生看了一眼班级群,同样有人在热烈讨论,甚至还有人自告奋勇要去那儿看看情况。 呃,年轻人还真是不怕死。 他又拨通了安知真的电话。 就像预测到了岑冬生会打过来一样,对面第一时间接通,主动开口说明状况: “刚才接到了来自你们学校的报警电话,听说有人发疯……啊等等,好像还有人死了。怎么样,和超自然有关吗?” “十有八九。” “那就交给你了。需要我通知清颜妹妹吗?” “不必了。” “也是。你现在和她联系只需动一下念头,比和我联系方便多了。这种亲密的关系,真让人羡慕,明明身为女朋友的我都没享受到呢。” ……好幽怨的语气。 他叹了口气,回答道。 “我的意思是,这种程度的人还不需要麻烦别人。” 通讯结束后,岑冬生收起手机。 他将自己的兜帽拉下后,然后就在下一秒…… 青年开始奔跑。 犹如猎豹般的起跑姿势,强劲肉体一瞬间爆发的速度超越了人的动态势力,昏暗的光线下,只能看到一个黯淡的影子;从旁人身边掠过,只留下令人疑神疑鬼的淡淡风声。 他的身影在路灯、路旁的行道木和房屋上纵越飞掠,朝着目的地前进。 …… 宋雨棠没有回宿舍。 假如那群被附身的家伙打算动手,区区一扇门板没意义,不如在走廊上观察一下她们的情况,起码能为那个人提供点情报…… 女孩心里是这么想的,身子却还是忍不住发抖,双手抱着自己的肩膀,独自躲在角落。 她将头埋进膝盖,手中则紧紧握着那枚象征着希望的手机。 就在这时,机身抖动了一下。 宋雨棠赶紧拿起来,亮白色的屏幕上只有一句话: “你人在哪儿?” 上一句是“我马上来”,下一句是简洁明了的问题,一如那个男生给人的印象,平静、甚至可以说冷淡,却异常可靠。 她赶紧确认了一下周围的情况,那个人还守在窗台,没有动;走廊那边没有人上来…… “就在宿舍二楼的走道中央。” 宋雨棠几乎是刚把讯息发出去后,下一秒回复就来了。 “我到了。” 欸? 宋雨棠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挺直脊背,望向那扇通往外界的窗口。 “砰!” 清凉夜色中,整扇玻璃碎裂成了漫天银花,反射着冷涩的光。 守在窗台边上的女人毫无还手之力,无声无息地倒下。 “嘎吱。” 一双鞋子踩在玻璃碎茬上,熟悉的高大青年就站在那里。 虽然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但可能是因为对方来得速度太快,在亲眼见证之后,宋雨棠的心跳还是下意识加快了。 ——他来救自己了,又一次地…… …… 从窗台翻入的岑冬生,低头瞅了一眼躺在地上昏迷的女人。 与宋雨棠描述的如出一辙,仿佛与肉生长后黏在一起的真菌般的黑烟,笼罩住了一侧面庞。 除此以外,肌体并未发生太大变化,还是普通人,只有大脑部分像是被什么东西扎根了,所以才会失去理智而陷入疯狂……说不定就是从面部肌肤渗透进去的。 典型的“附身”现象,但相比小康楼事件中的第一个受害者周小姐,起码没有发生全身性的变异,只要找到分离黑雾根部与脸庞的方法,也许还有救。 但眼下不是时候,他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向角落里的女孩。 …… “怎么了?看起来没精打采。” 相比起打招呼的岑冬生,宋雨棠的表现显然没那么轻松了,她抬起比平日里苍白了几分的脸,勉强地笑了笑。 “我……我只是觉得,自己很没用……” 伱还不是咒禁师,能有什么用? 总不能又像家中的姐姐和妹妹一样,其实早就觉醒了力量、或者处于想觉醒就觉醒的状态,能随意翻脸。 这世上,天生的怪物才是少数。 岑冬生想了想,虽然算上今天,他们俩加起来就见过两面,但他觉得这姑娘在深层次的方面不说,迄今为止展现出来的性格确实不错,和上辈子的良好传闻相符。 有态度又有潜力的姑娘,值得栽培。 所以,他决定安慰两句。 “你确实没什么用。” “?” 宋雨棠抽了口冷气,感觉她马上就要掉眼泪了。 “但眼下这情况并不是你的问题。没能逃出来,只是因为你太倒霉了。” 哪怕早个几分钟,估计就逃出来了。 况且,就她那个晚上的闹鬼经历,怎么就突然演变成整个宿舍楼的恐怖袭击……就算换成岑冬生是当事人,都未必会想到这种展开。 这绝非自然的演变,而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还有啊,你在电话里对我喊了一声‘师父’吧?” “欸?”女孩睁大眼睛,总算从失落的情绪中挣脱出来,她的脸蛋微微泛红,赶紧解释道,“不好意思,那个时候是……” 在宋雨棠回应前,他率先摆了摆手。 “没逼着你下决心。只不过,既然遇上事儿了,那就再教你一手,这可是难得的实战机会,正好用来作为新人的第一堂课。” 第一百四十四章 先从朋友开始 “……真的可以吗?” “当然。” 岑冬生微微颔首。 过去的他之所以表现得冷淡,不能说是在刻意诱导或是控制对方的精神,但的确存着些许微妙的心思。 人容易受外在样貌与年龄的影响,他要是年纪再大点,可能就不需要了,但谁让他正值青春飞扬的年纪呢。 他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在人前展现高深莫测的一面,给予精神上的压力,就能在交流中轻易占据主动权。 但这也是岑冬生的性格使然,所以谈不上是表演。针对陌生人,和对待他认可的人,他的态度原本就不可能一样。 “就算当不成师父,我们还可以交个朋友。” 岑冬生露出微笑。在女孩眼中,青年的表情比过去的任何时刻都要温和,就像是特地为了安慰此刻不知所措的她。 “总不至于连朋友当不成吧?” “当、当然不会!” 宋雨棠只觉得受宠若惊。在她看来,对方能冒着危险来救自己就很好了,毕竟,除去麻烦对方以外,她自己一个人什么都做不到。 女孩并不清楚自己身上具备着何种价值的潜能。 “而且,往好处想,正是因为你留在这里,这件事才有了解决的可能性。” “……什么意思?” “因为我来了。” 从刚才为止,就一直抱着膝盖,蹲在角落里紧张发抖的女大学生,在这一刻忍不住抬起头,注视着面前的男人。 那种平静而又自信的态度,绝非装模作样,那是掌握力量之人的眼神,他有着十足的底气,摆平这一切。 灯光自背后投落下他的影子,覆盖住她的眼睛,让站在白炽灯光中的他看起来……有些耀眼。 “宋雨棠?” 直到对方又一次开口,她才回过神来,连忙点头。 “我知道了。” “好,那就让我们开始吧。” 青年朝着她伸出手。 …… 回过神来的时候,宋雨棠发现自己已经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抓着对方的手腕,从地上站起身来。 “在教你东西之前……对了,还是先来问问你的想法吧,如果是你,你觉得接下来要怎么做?” “?” 宋雨棠不太理解对方的意思,只能试探性地回答。 “岑同学之前说过,咒禁师为了掌握力量,入门的两条路是‘真炁’和‘灵觉’,所以……” “哦,你是这么想的。不过,头一次炼化真炁还是找个安静点的地方,有人看着比较好。现在的你属于赶鸭子上架,已经来不及了。” “那……” 岑冬生笑了起来,他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成为咒禁师,需要的不仅仅是力量,还有思维方式。” “啊,还要考验智力吗?” 女孩眨了眨眼,有些茫然。 “只有聪明人才能成为咒禁师吗?” “不,只是,脑子里缺根筋的人很容易死。” 没关系,我也不算聪明。岑冬生说。认识到自己不聪明,正是自知之明的第一步。 “咒禁师的敌人是鬼怪,有时还包括周围的环境。你可以将它们看成某种狡猾、邪恶,拥有着种种诡异能力的野兽,我们则是猎人;猎人需要的不是聪明的头脑,而是足够谨慎和机警的神经,足够耐心的追踪与等待,直到对方暴露出弱点的那一刻……” 生存搏杀中的斗争智慧,与智力是两码事。 宋雨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举例说明。” 他竖起一根手指。 “我想有些问题,伱应该早就注意到了。比方说,这种附身女生的邪恶力量源头在哪里?以及被附身者封锁出入口,到底是为了什么?” “……” 这个例子很好。人固然会在危机面前失了神,但只要愿意冷静,有想要解决事件的动机,就能通过思考,一步步对摆在面前的谜团抽丝剥茧……事实是,她的确对此产生过疑惑。 “那我们就得解决这些疑惑。在这個过程中,罪魁祸首会自己暴露出来,那时才是用力量一决胜负的时候。” 岑冬生的语气循循善诱。 “这部分就暂时由我来搞定。在此之前,咒禁师的工作方法和思维方式,才是我要教给你的东西。” “明白了。” 宋雨棠渐渐开始理解。 “所以,你现在有想法了吗?任何想法都可以,不需要证据,相信自己的直觉,甚至可以用上一定的想象力,毕竟,我们不是来查案的警察。” 宋雨棠没有犹豫,那个答案呼之欲出—— “面膜。” 她低声回答。 “我体内的力量对我室友所使用的面膜产生了反应,上面的味道和今天这群疯子身上的气味一模一样……那天晚上遭遇的闹鬼,今天发生在那些女生的异变,大概率都是那盒面膜造成的。” 按照她室友曹颖的说法,面膜是一位名叫李慧珊的大四学姐提供的,那人是美妆博主、网络红人,通过秘密渠道拿到了一批货,护肤效果极为显著,很受欢迎,在宿舍楼的各年级里暗中传播。 如此一来,那些女生被附身的理由就很单纯:她们都是面膜的使用者。 “你打算怎么确认这一点?” 宋雨棠深吸一口气,做出决断。 “岑同学,请你陪我去趟宿舍吧。” * 他们很快抵达宿舍门前, “我就住在这里。”宋雨棠指明方向。 门紧紧合拢,她敲了敲门板。 “我是宋雨棠,把门开一下。” 无人回应,直到她又重复了一遍,才从内侧听到回应。 “别、别过来!” 门后女生的语气古怪,紧张感与畏惧交织。 “我是不会开门的!” “曹颖,你不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吗?有人死了,很吓人的,我想进来躲一躲。” “我知道啊……所以,你,你随便找个别的地方吧,或者去对面宿舍也可以。” 门外的他们面面相觑。 “你在担心什么?现在外面只有我一个人,为什么不开?” “我不管,总之你就是不许进来!” 女孩望向岑冬生,只见他缓缓点头。 “你不开的话无所谓,那我要直接撞门咯?” “不、不行……” 在女生们对话的时候,岑冬生就已经将手贴上了门。 二重异能加持之下,青年可随意操纵自己的肌肉形态,时而如水、时而如钢铁;正如真炁流转,其力道之千变万化,熟稔于心。 两相配合之下,他的招式堪称如意,既有开山裂石、雷霆滚滚之暴烈,又能具备化冻春风、绵绵细雨之温柔。 “啪哒。” 悄无声息间,岑冬生的手掌所贴合的门板位置处,已经出现了凹陷,后方的门锁被震碎后掉落。 不止如此,包括抵靠在门板的木椅、上面放着的书籍,全都在刹那间破碎,化作翩翩蝴蝶。 “吱呀——”一声,门缓缓朝后敞开。 寝室内一片狼藉,书本、文具散落一地,似是经过一番搏斗和争吵,桌椅翻倒倾斜。 宋雨棠看到了坐在地上,一脸震惊的曹颖。 不出意外的,她被如沥青般流动的黑色物质遮挡住了半边脸。 ……以及躺在地上,头破血流,生死不知的秦诗诗。 * “不,不是我干的!等一下,你怎么还带男生进来——” 一看到他们进来,曹颖下意识的反应是惊慌失措的大喊,试图为自己辩解,直到看见了岑冬生,她在惊讶之余立刻出声质问。 这么一看,曹颖似乎还保持着理智;但就在下一秒,她半边面颊上的黑色物质迅速蔓延,如同潮湿地牢内的青苔,曹颖的瞳孔布满血丝,流露出疯狂的神色。 她拿起旁边的美术刀,毫不犹豫地起身,朝着门前的男人和女人冲过来。 宋雨棠想要躲避,结果却不小心被脚下的椅子脚绊倒; 岑冬生不动声色,伸出手扶住她,而另一只手则在抬起后,轻描淡写地做了个“弹指”的动作。 “砰!” 正中目标。 扑到半空中的持刀女子,如同被猎枪命中了的鸿雁般,脑袋往旁一歪,坠落在地上。 “这人和你关系如何?” 男人甚至有闲心转过头来问她一句。 “欸?”被他抓住胳膊的宋雨棠下意识回答道,“不是很好……” “哦,那我就不留手了。” 和那个从三层楼摔下来,仿佛完全不感受到痛的女人一样,曹颖摇摇晃晃地试图站起身。 岑冬生提起脚,正好摆在了对方扑来的轨道上,弹腿凌厉,宛如苍鹰捕食。 若将上一击比作子弹,那他的这一蹬就是炮弹。 被正面击中的曹颖身体,以扑来数倍的速度倒飞出去,重重砸在了墙体上,道道裂纹在她背后绽放,旋即又弹回到地上,瘫软滑落。 附身效果压制了痛觉神经,所以她能在明知受伤的情况下,再度毫不畏惧地冲上来。 但毕竟还是人类,血肉之躯有着天生的生理局限,而岑冬生这一脚所造成的损伤超越了这个限度,女人浑身散架,脑袋一歪,再也不动弹了。 “……” 宋雨棠张大嘴巴,呆呆地看着眼前在电光石火间结束的战斗。 真是毫不留情。 曹颖被打出去的样子,让她想起小时候看的动画片,譬如《猫和老鼠》之类的,里面的角色被揍的时候,都会有夸张的效果。 但……他们可不是动画片里的人物,而是现实啊? “她,她……这是……” 宋雨棠有些结巴。 “你是想问会不会死?” “嗯……” “唔,”岑冬生想了想,回答道,“得看运气吧。” 运气吗…… 宋雨棠看到青年脸上的冷肃表情,突然意识到,距离自己拥有身为咒禁师的思维和心态,可能还需要一段距离。 …… 当然,她不知道的是,其实只有岑冬生的标准比较高,才会采取特定的教育方法。 像她这样的天生咒禁师,原本绝大部分都处于野蛮生长的状况。 那些未受过专门训练的民间人士,要么是毫无作战意志,遇见鬼怪就瑟瑟发抖;要么就是过于狂妄,自以为是。 岑冬生既然有培养宋雨棠的想法,就不会看着她走上歪路。 “那么……” 岑冬生打算先让宋雨棠冷静一下。这会儿她的两个室友皆已昏迷,他想在附近寻找线索。 他很快发现滚落在地上的一盒面膜,并且嗅见了宋雨棠口中“如同坟墓”般的淡淡气息。 而当他捡起来的时候,背后却传来一连串“噼里啪啦”的动静。 身畔女孩发出惊疑的声音。 岑冬生抬起头,看着寝室天花板上悬挂的灯泡炸裂,冒起了电火花。 闪烁数次后,房间陷入黑暗,只有室外的微弱光芒,能隐约照亮物品的轮廓。 整栋宿舍楼跳闸,沉浸在夜色的海洋里。 在女生们惊慌的呼喊声里,从走廊的尽头一瞬间飞驰而来的黑暗,如同一头巨兽般吞没了走道两旁的房屋。 ……这不是形容,宋雨棠浑身战栗,她真的听到了巨大的脚步声与粗重的喘息,就在走廊上! 他们与“它”,只有一墙之隔。 女孩下意识间的反应,就是想要依靠身边的岑冬生,伸出双手抓住了青年的衣袖; 而青年回应了他,伸出强壮的手臂揽住宋雨棠的肩膀,就像担任“老鹰捉小鸡”中母鸡的角色,将她拉拢到后方,庇护在自己身后。 “嘘。” 在宋雨棠出声前,岑冬生侧过脸来,将手指放在嘴边,朝着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于是,她听话地乖乖闭上嘴巴。 黑暗之中,唯有两人相互对视的眼睛闪闪发亮。 青年的声音在近在咫尺的距离响起,带着热气吹拂着她的耳垂,宋雨棠浑身一僵。 “放轻脚步,跟着我走,明白吗?” 宋雨棠捂着嘴唇,用力点头。 女孩面颊红润,只因耳朵是她的敏感部位。她这会儿开始庆幸房间内的灯光提前熄灭了,刚才的过度反应,应该没有被对方看见……吧? …… 宿舍门被轻轻推开。 岑冬生在前、宋雨棠在后,弓着腰悄悄走出了门。 然后,女孩目睹了此生以来,经历的最惊悚的一幕—— 一张苍白的、巨大的女人面庞,正像氢气球般飘荡在走道尽头。 她最初以为那是凭空漂浮在黑暗之中的头颅,可再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面庞后面缀连着的庞大而蜿蜒的身躯,臃肿地占据了整条走廊…… 第一百四十五章 女面蛇 在宿舍楼的异变发生之前,四楼的某间寝室内。 李慧珊正坐在桌前,她的前方摆着一台摄像机,一只手里拿着粉底刷、海绵之类的道具,另一只手则端着粉底盒,对着化妆镜滔滔不绝地讲述。 寝室里只有她一个人。 过了会儿,她吁了口气,按掉摄录按钮,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收拾掉,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再然后,李慧珊打开电脑,熟练地点进视频网站。 这年头还没有兴起直播带货的潮流,像她这样懂得自己拍摄视频来宣传,算得上有远见。如果她能在这条道路上继续发展下去,抓住机遇,以后说不定真能成就一番事业……要是没有灵气复苏这档子事的话。 实际上,李慧珊现在的生活水平已经和周围普通女大学生拉开了差距,经常会有厂商找她合作,给的很大方。 在李慧珊的橱柜里,可以看到各种名牌包包和奢侈品。而且能买到这些不是靠家里,而是靠自己的本事,作为还在上学的学生,她难免有几分优越感。 看着视频底下一条条“好厉害!”“期待新产品!”的评论,李慧珊嘴角满意地上翘。 她推销出去的不是劣质产品,最起码这回推荐的是她自己亲自用过,效果是真的很厉害。 在售卖之前,她已经忍不住先推销给自己身边人,并且都得到了极高的评价。 唯一的问题,可能就是这玩意儿据说是秘密渠道得来的实验产品,注册备案方面的手续还不完全。 起初她还觉得很可疑,一开始是想拒绝的;但事情发展到现在,李慧珊的想法渐渐改变了。 只要效果好不就行了? 李慧珊的鼠标滑轮一路往下,偶尔夹杂着一两条质疑的评论,她就会打上几句子,进行反驳或者回应——这不是给质疑者看的,是给其他人看的,用来表明她的态度。 李慧珊漫不经心地翻阅着,大部分评论,不管是支持者还是反对者,其实都没啥营养。但就在这些话语之中,她突然眼尖地看到了一条有些扎眼的评论。 “博主,那面膜霜的来头恐怕很可疑,这种不正经的东西别宣传给别人,更不要自己用。” 她拨动滑轮的手指停了下来。 无论那面膜的效果有多让人惊喜,但它的来头是真的很奇怪,李慧珊也不是没有怀疑过。 她最大的担心是副作用,最开始都没敢给自己用。后来发现在别人身上效果确实好,这才没忍住。 李慧珊犹豫了一下,干脆切了个小号,在这评论下面回复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博主的面膜哪里有问题?你能看出来?” 焦急等待一会儿后,她真的得到了回应。 “上面施加了巫术,材料很可能是用尸体炼出来的油做的,能看得出来上面怨气很深。” “……?” 因为这回复过于荒诞,所以李慧珊忍不住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又收掉一条短信,这次对方的口吻变得更加严肃: “决不能让这种东西在人群中流传开来,别做散播诅咒的帮凶。” “这人发什么神经……” 李慧珊不再理睬,直接将视频关掉。 “算了,是我多心了吧。” 刚才在qq上接到了一个学妹的通讯,说是再要几份,准备带给家里人。她决定先把东西安排好。 好东西瞒不了多久,到时候肯定要上市的,她也是靠机缘巧合认识了一位医生,通过对方的渠道才能拿到。 因为效果过于神奇,她甚至想过要是不是联系厂商,当个代理啥的…… “咚。” 李慧珊正打开橱柜,准备把面膜拿出来的时候,突然听见里头传来有东西撞在柜门上的动静。 什么鬼? 她心中微微一惊。 该不会是闹老鼠了吧? 李慧珊有些担心,把手伸到里面去摸索。等到深处的时候,突然感到指尖传来粘腻湿润的触感,冰冰凉凉。 是东西倒翻,里面东西流出来了?可能是面膜霜的盖子没扭紧。 李慧珊这么想着,低下身子,将头塞入橱柜,试图看清楚情况。 她鼻尖耸动了一下,嗅到了一股古怪的臭味:淡淡的,带着潮湿感,像是雨后的土腥气。 这时,李慧珊突然有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像是有某种生物盘踞寄宿在这个柜子深处,将这儿变成了它的巢穴,每日发酵,所以才会传出气味——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这柜子她几乎每天都在用啊? 李慧珊眯起眼睛,盯着橱柜内阴影中的物品轮廓。 柜子内放满了她推销过的产品,狭窄逼仄,漆黑幽深的空间,像是一个看不见底的小小迷宫。 这个姿势让她很不舒服,她打算拿个手电筒过来。与此同时,李慧珊听见了嘈杂喧闹的人声,从楼底下传来。 “怎么回事?” 李慧珊想要将脑袋从柜子中拔出来,但她很快就发现…… “卡住了?” 姿态本身别扭,但李慧珊想不到自己动不了的理由,又没有被卡住脖子的感觉,双手扒在外面的木门用力撑了撑,却还是拔不出来。 仿佛橱柜内部有一股无形的吸引力抓住了她,但也不觉得哪儿疼。这种莫名其妙的现象,让她感到好一阵迷惑。 因为没有感受到其它威胁,以为只是姿势不对劲或者哪里夹住了,所以李慧珊在一段时间内没有喊人呼救,只是尝试着自己挣脱;直到她挣扎了好几分钟都没能脱身,才觉得事情诡异。 下方女生们的嘈杂声开始沸腾,她听见有人正在大喊“杀人了杀人了!” 而直到此时,李慧珊才感觉到头发上有粘腻的东西沾了上来,顺着脖子,沿着肌肤一路往下流淌…… 黏糊糊的触感令人作呕,那冰冷刺骨的触感如有实质般往脑壳深处钻。 她终于慌了,还在外头的双手猛地用力,想要靠蛮力将自己拽离; 藏匿在橱柜里的魔物也在此时暴露出残忍的一面:李慧珊的头皮一瞬间被拉扯得生疼,可身体却依然纹丝不动。 “不,不要……!” 李慧珊惊慌失措地大喊起来。 “谁来……救救我……咕咕——” 下一个瞬间,头发和脖子上沾着的粘腻液体,大量地倾泻出来,源头就在那柜子的深处,仿佛熔岩喷发,将女生的整张脸全都覆盖住,顺着人的嘴巴粗暴地涌入喉咙,直接将她求救的声音淹没。 沥青般漆黑的流状物质自柜子中疯狂涌出,将李慧珊整个人的身体包裹在内,如贪婪的野兽般整个吞下。 扭曲,膨胀,变形……怪物在狭窄的空间内舒展自己的肢体,蜷曲起软滑粘腻的身躯。 寝室天花板上悬挂的电灯摇摇晃晃,其中灯泡的光辉闪烁泯灭,映照出一头邪气盎然的魔影,正在缓缓苏醒。 * 整栋宿舍楼在未知力量作用下停电,走廊和寝室内的灯泡纷纷破碎,躲藏在房间里的女生们在短促的尖叫过后,全都因感受到了沉重的威胁来临而纷纷闭上了嘴,不安恐慌的氛围正在传染。 特别是住在二楼的人们。只要是神经稍微敏感的人,都能感觉得到…… 有东西正在走廊上。 将耳朵贴住墙壁,就能听到某种庞然大物缓缓蜿蜒而过的细碎声音。 ——某种非人的怪物,顺着楼道爬行来到了这一层。 生死威胁之下,谁都不敢开口;就算有谁迟钝了点,也会被身边的舍友们一把捂住嘴。 人们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只能静静地听着,祈求“那东西”远离。 它会吗? 或许过一会儿会,但是现在,它需要食物来填补饥肠辘辘。 而躲在寝室里瑟瑟发抖的女生们,她们鲜活年轻的肉体,就是最美味的肉。 在它眼中,这些孱弱的生灵不过是待宰的羔羊,砧板上的鱼…… “嗯,看起来是那种灵觉很迟钝的类型。” 可它并未察觉到,就在走廊的尽头,一个高大的青年正站在阴暗的角落之中。 他没有出声,肌肉绷紧,身体纹丝不动,将心跳声压抑到最缓、最轻的位置,对身体的掌握已臻至化境。 那旺盛如火山、奔流如铅汞般的血气,全都被真炁牢牢封锁在体内,所以哪怕他本人的外貌气势都很瞩目,却依然能潜伏在角落里,像一只灵巧的大猫。 说实话,这种技巧对于咒禁师来说只能算是基础,对于那些拥有探测型咒禁和异能,或者灵觉敏锐的对手,根本瞒不住。 反过来说,就是对方没这些本事。别说是他,就连尚且还是普通人的宋雨棠,都能瞒过它的耳目。 岑冬生眯起眼睛,观察着这头盘踞在走廊上的怪物。 粗壮如树干的躯体,在微弱的光芒中闪烁着蟒蛇鳞片般的光泽,散发着坟土的阴潮气味,正在水泥地面上拖曳。 最显眼的则是位于另一端的女人面庞,表情是凝固的阴冷笑容,足有普通人的五六倍大,焕发着幽灵般的磷火光芒。 由于本身躯体黯淡,若是距离拉远,普通人乍一看可能会将这头怪物误以为是一张漂浮在空中的人脸; 而事实上,它的本质是一条长着苍白人脸的女面巨蛇。 说实话,在岑冬生眼中,这家伙是真的只有个头唬人了,啥水平他一眼有数。 只不过…… 他的一半心思放在了观察宋雨棠的神态举止上。 梳着马尾辫的女孩嘴巴抿得紧紧,瞳孔中盈满紧张,姿势看起来很僵硬。 可岑冬生却能看得出来,她正在努力让自己适应眼前的景象——一种求生本能促使她改变,足以证明她有身为战士的天赋。 证据就是,她的肌肉正在慢慢变软,呼吸开始变得平稳,下意识地在控制自己的心跳。 宋雨棠其实是被他从房间里拖出来的,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能有机会直面鬼怪。 没被吓到,就说明心性不错。 …… 人面蛇很快选中了目标,它扬起蜿蜒的身躯,来到其中一扇宿舍门口。 女面伸出了巨大的舌头,粉红色的柔软物体在门板上轻轻舔舐,留下湿润的痕迹。 走廊上的他们,和寝室里的女生们,全都听到了一个声音: “救救我……让我进去……” 那是个柔弱美好的女声,光是听声音,会让人们浮想联翩,但这声音却是出自一头人面怪蛇口中。 “救救我……外面有怪物……让我进去,好不好?” 女声变得幽怨起来。 以鬼怪的能力,这扇门脆弱得像是纸板,只要脑袋一撞就能直接闯入;但它偏不,非要伪装人类的声音来诱骗,并非受规则约束,而是个性恶劣使然。 这个时候,那间宿舍里的人恐怕都已经能看到外头人立而起的阴影,自然是没人敢出去的。 人面蛇见无人应答,于是又开始伸出足有车盖大小的舌头,一点点舔着门口。 毫无疑问,它正在戏弄自己的猎物。 岑冬生听见身旁女孩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想要救她们吗?” 宋雨棠安静地看着他,她没有回答,但从表情上能看出答案。 青年无声地笑了笑。 “我交给你第一个任务,是基础。” 他说。 “等会儿的动静可能会很大,你去安抚好在场的普通人……在战场上,记得将头放低些,别受伤了。” 女孩的瞳孔在黑暗中亮晶晶地闪烁着,她默不作声,用力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女面蛇已经将门舔开了,伴随着“吱呀——”的声响,可能是亲眼目睹鬼怪模样太过惊悚,那间寝室里终于有人坚持不下去,发出了尖锐的惨叫声。 走廊上与其它寝室鸦雀无声。 人面蛇怪慢条斯理地将脑袋塞入寝室中,一双灯笼大小的漆黑蛇瞳,居高临下地看着一群蜷缩着抱在一起的女生们,目光残忍贪婪。 但就在它准备张开嘴巴,大快朵颐的时候,后面却突然传来一阵猛烈的拉扯力道,那力气大得不可思议,它居然完全无法反抗—— “轰!” 苍白巨大的女人头颅猝不及防间撞上了附近墙壁,直接一头砸穿,顿时碎石飞溅,烟尘四起; 在人面蛇后方,岑冬生单臂攥住它的尾巴,同时像挥动流星锤一般,将那拥堵住整条走廊的庞然身躯,以自身为圆周中心,整个甩动起来! 第一百四十六章 似曾相识的决定 由尸油炼制而成,经由咒禁师之手,制作而成的混杂着强烈怨念与诅咒之力的面膜,通过使用者的面庞侵入大脑,如同真菌般的触须钻入体内,由此控制了寝室楼内一部分有过敷脸经历的女生的意志; 之后,在无人知晓的地方,贮藏在阴暗橱柜中的“面膜”暗中汲取力量,自角落涌现而出,集聚融合,吞下房间内的活人,最终化形为人面蛇身的鬼怪。 这头女面蛇从李慧珊的房间中钻出,爬向人数越多、血肉气息最浓烈的二楼,贪婪而残忍盯上了躲在房间内瑟瑟发抖的人们,诱惑和玩弄着它眼中的猎物。 若是无人阻止,以它饥饿已久的胃口,这个晚上起码有十几条、甚至几十条鲜活的人命,将葬身于鬼怪腹中。 再加上它虽然是新生状态,缺乏敏锐灵觉,亦没有强大异能,但那庞大的身躯绝对称得上皮糙肉厚,一般的手枪和步枪子弹无法伤到内里要害,这就意味着这头怪物绝不是普通人警察能对抗的。 不过,它这回却是恰好撞上了铁板—— 岑冬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单手伸出,抓住女面蛇的尾巴,随即双脚分开,微微呈马步下蹲姿势;手臂上的肌肉急速膨胀。 刹那间的发劲,让一双休闲鞋直直踏入水泥路面之中,沿边呈现出蛛网状的凹陷。 鬼怪陡然遭遇这股雄浑巨力,蛇躯不受控制地往一边晃动,头颅撞碎宿舍的墙壁,差点儿就能舔到猎物的舌头,在空中划过一道湿漉漉的痕迹。 女面蛇扭过头颅,死死盯着身后的青年。苍白硕大的脸庞上原本凝固的表情,在一瞬间像闹鬼的绘画般变得生动而怨毒,喉咙里释放出似人的怒号,似丛林蟒蛇般扭动起来。 一时间楼道内的灰尘簌簌抖落,惊天动地的声响传遍宿舍楼上下。 但面对大型鬼怪那重逾千钧的挣扎,岑冬生却只是微微一笑,双脚生了根一动不动,他先以上臂的力量紧紧夹住腋下的尾巴,如一把金刚枷锁,使其无法挣脱;接着,他自肩至腰开始旋转,重心略微偏移,用核心力量带动整个身体开始发力拖拽巨蛇,势不可当。 女面蛇被往后拉扯的过程中,亦在拼命向前爬行,道道裂缝在一人一鬼的力量比拼中,像树杈枝梢在墙体上肆意蔓延。 这段角力的持续时间极短,很快平衡就被打破,天平两边累加上去的筹码从不对等。 衣服遮掩下,岑冬生背部健硕的肌肉紧绷,凝结成刀刻斧削般的坚毅纹路,自上而下的关节与肌腱组合成为一个严密的整体,男人发力的过程,正如同拉开弓弦。 如此一来,仅仅是身体一扭、手臂一甩,便能产生庞大的离心力,将女面蛇整个举飞起来,又将它往旁边的墙壁上甩去。 又是毫不留情的一砸,整栋楼房都仿佛在经历一场地震,激烈摇晃起来。 女面蛇被撞得眼冒金星,那张怨鬼般的头颅用力摇晃两下,这才慢悠悠地抬起来。 结果,这会儿正好撞见一间寝室的门弹开,几个女生拿着拖把扫帚想要冲出去救人,但当她们看到走廊上的怪物那恐怖狰狞的样貌后,又第一时间边尖叫边缩了回去。 宋雨棠听到了她们的叫喊声。 “怪物!” “咦,不对,这张脸我好像认识……” “是、是大四的李慧珊学姐吗?” 她们似乎认识这头鬼怪前端的脸。 至于岑冬生,他见到有人亲眼目击怪物,倒不是很在意。 总有普通人喜欢作死的,这个没法避免,只能在事后处理上下功夫;若是没这功夫,那就……只能当做啥事没有了。 “记得我说的话,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岑冬生扭头对宋雨棠嘱咐了一句,看到她点头后,手臂又一次发劲,这回更是双手发力,像使用健身房里的战绳一样猛力拽动尾巴。 本就有些晕头转向的女面蛇,再一次被甩动起来,其过程之利落,如同熟练的拉面师傅上下甩面。 巨型女人头一会儿撞到天花板,一会儿又撞到地面,楼道地面像高速行驶的地铁车厢激烈摇晃。 如此反复数次后,岑冬生确信这家伙会头昏脑胀上一段时间,这才踏步向前。 离弦飞箭般的影子“唰”地穿过半程走廊,像卷地毯似地将女面蛇的躯体推成一团;接着“嘿”的一声,整个抬起后使劲抛飞——蜷缩一团的巨型鬼怪撞破走廊尽头的窗户和墙体,跌向窗外。 岑冬生跟着从破口处跳了下去。 …… 宋雨棠刚才虽然点头答应了,但她完全料不到接下来的展开。 原来如此……岑同学的目的是把女面蛇扔出楼房,让战场远离普通人,他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实现了这一点。 她不免为这份果决心生敬佩;此外,人鬼之间压倒性的力量差距同样让人瞠目结舌,体型那么庞大、那么吓人的怪物,在战斗中的表现却完全是被岑冬生玩弄于股掌之上。 宋雨棠走向楼道中央,看着四周开裂的墙壁,和破了大洞的天花板,一时间又陷入苦恼。 说是要安抚普通人……可究竟该怎么做呢?她真是一点主意都没有。 但既然被吩咐,自己又答应了,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女孩烦恼地抓了抓自己的马尾辫,她硬着头皮,开始一个个地敲宿舍门,确认里面人员是否安好…… * 岑冬生大踏步跃向月色,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后落下,在柔软的草甸上稳稳站住; 而人面蛇,正蜷曲着身体摔落在不远处的草坪。 它就像一条冬眠刚醒来的蛇,反应迟钝地缓缓爬动,这表明怪物失去了大半的抵抗能力。 它不太适应自己庞大的身体,大概是因为这家伙刚出生就被自己逮到了,要是再吃点血食,可能会表现得更好。 虽然只要遇上他,结局总归是注定的。 他听到附近传来警车鸣笛声,宿舍楼旁围观的人群喧闹涌动。 连番动静将整座学校的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这注定是个让一些人兴奋、一些人不安的不眠之夜。 岑冬生丢飞盘似地将女面蛇砸向窗户——正好是朝向人工湖的一侧,这边相对而言人迹罕至。 但还是很快会有人注意到的动静,要尽快解决了。 岑冬生一边想着,一边走向躺在那儿的女面蛇。 关于这头鬼怪的来历,他想起了流传古代的一则神鬼怪谈,在近代作家的与课文上同样出现过。 故事的主人公是个志怪里的经典人物——一位赶考书生,他在一间废园子驻足休息。夜晚,他看到了一个美女的脸露在墙头,朝自己打招呼。书生很高兴,就答应了,第二天却有个和尚告诉他,怎么会有美女深更半夜出现,还趴在墙头呢?那其实是个妖魔,会吃掉被叫出名字的人。 这就是“美女蛇”的传说, 女人头、蛇身的吃人怪物,更能口吐人言,迷惑人心……恐怕指的是一类鬼怪。 岑冬生一脚踩住女面蛇下方蟒躯七寸的位置,举起了拳头。 将力量灌注其上,向下挥拳的瞬间,尖锐的风声响起。 青年的拳势如同一架液压打桩机,凶猛的冲击力贯穿女面蛇,让其下方的地面凹陷。 一下,两下,三下—— 一如既往地凶猛高效,最粗暴的驱鬼方法。 在凄厉的哀嚎声中,鬼怪的身躯很快崩溃了,沥青般的液体散落一地,分裂成数滩蠕动的液痕,借着夜色的掩护试图逃离。 而直到这个时候,岑冬生才开始动用真炁。 一般情况下,他消耗真炁是用来增强自身的力量;但由于他没有大规模杀伤性的异能,所以必要时也可选择让纯粹的真炁破体而出,充当压箱底的手段。 只是这招射程范围受限、消耗较大,得抓紧机会,譬如眼下—— 鬼怪的身躯已经崩溃了,剩下的不过是些无法凝聚成型的阴炁,遇见天然克制的真炁,就像撒上了催燃剂,一下子熊熊燃烧起来。 汹汹火光,在漆黑的油面上扩散。 女人头最早发生变幻,她的表情不断在冷酷与痛苦中切换,象征着在疼痛中挣扎; 接着,那颗硕大的、披散着黑发的脑袋,像被针扎了的气球一般,突然瘪了下去。 不是缩短,而是瘫软,原本近似球体的头颅,这会儿成了个扁平的面、成了一滩柔软的小虫。 岑冬生很快炼化了阴炁,意犹未尽, 离觉醒异能还有段距离,这种程度的鬼怪只能算是个点心。 但他并不觉得失望。 不出意外的话,这玩意儿只是被人驱使的“马前卒”,背后还有真正的邪恶力量,是他(她)制作出尸油面膜,在女生们当中肆意传播,并埋下了女面蛇作为后手。 女面蛇的那颗脑袋就是最好的证据,如果他没猜错,这张脸属于那个叫李慧珊的女生,她只是个普通人,却被人利用,被咒术残忍地改造成怪物;在整个过程中,罪魁祸首始终没有露面。 岑冬生看着那滩软体虫,循着本能又一次朝着宿舍楼爬去,他微微一笑。 …… 宋雨棠眼尖地看到岑冬生的身影沿着破口又重新跳回来后,连忙跟了上去。 这会儿已经有人大着胆子从宿舍里出来,注意到了他们并肩而行的样子。之后可能会有八卦流传,但她顾不上这种小事。 “跟着那东西走。” 宋雨棠眯起眼睛,顺着岑冬生指着的方向,看见了一条长相怪诞,数寸长的软体动物,它正卯足劲爬行,速度居然还不慢。 一路跟到四楼,他们走入一间门被撞塌,内部空无一人的宿舍。 地上只有一身残破的衣服,沾着沥青般可疑的泥泞痕迹;而被衣服包裹着的,是一具空荡荡的皮囊。 软体虫爬入衣服,钻进皮囊里,像是回到了巢穴一样不动了。 虫身与皮囊逐渐融为一体;或者说,它们本就是一体,只不过被某种邪恶的咒禁之力强制分开了。 于是,最终留在地面上的,是一具样貌难以言喻的尸体: 全身绝大部分地方都是瘪下去的,只有软体虫变成的头颅中还残留着部分组织,鼓鼓囊囊,但与正常人的脑袋相比,依旧像个破了的气球,容貌五官被摊平了似的变形。 看不到外表破损、瞧不见血肉模糊,光是形态就叫人觉得诡异。 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变成这副鬼样子呢? “这是……” “是你说的那个学姐吧。李慧珊。” 宋雨棠感到一阵不适,挪开了视线。 “我刚才问过楼里面其他人了,那些被附身的人,这会儿好像都昏迷过去了,但是没有死。” “嗯,算个好消息。要是她们运气再好点,说不定以后还能回过正常生活的。” “那,学姐她……” “她已经死透了。你看得出来吧?身体里头的血肉器官骨架全都被吃了个干净,只剩下一张人皮了。” “……” 宋雨棠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再也没提起。 …… 尘埃落定。 从岑冬生动手到驱除女面蛇、只用了不到两分钟的时间,而这时警察才刚刚抵达楼下,凶手和受害者都已停止动作。 剩下的事情就不需要他来考虑了。哪怕是执行专员的时候,“事后处理”这方面都不用他这位一线人员来担心,后续的工作无非是写一份、或者说“编造”一份说得过去的报告。 何况现在的他是草创组织超工委的第一顾问,位高权重,小事自然有别人替他处理。 总体而言,闯入女寝的夜晚,对岑冬生来说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中途为了锻炼宋雨棠拖了几分钟;只是此事幕后似乎还隐藏着更深层次的黑手,这倒是令他提起了几分兴趣。 但对于宋雨棠来说,事情的意义却完全不同。 她意识到,自己无意间一脚踏入的新世界,是一片处处杀机、充满凶险的森林,林中有豺狼虎豹贪婪又冷酷地盯视着,没有丝毫反抗之力的她,则是只误入其中瑟瑟发抖的小白兔。 已经无法逃离了。 她唯一的选择,那就是—— 抱大腿。 第一百四十七章 师徒相传的抱大腿技巧 宿舍楼外围拉起了警戒线。 有人被杀害、有人陷入疯狂,数次传来爆炸的响声,碎石烟尘弥漫在楼道间,接到报警电话后赶来的警察们,迈着谨慎小心的步伐踏入这栋被黑暗笼罩的楼房内。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起事件已经被人提前解决了。 …… 岑冬生坐在远处的人工湖附近的亭台楼阁,宋雨棠扶着栏杆望向远处,熟悉的那栋宿舍楼,如今就跟战火纷飞地区内的建筑物一样,夜色中能看到淡淡的烟尘弥漫。 离塌了的水平距离有点远,但几乎和危房没区别。 她忍不住长叹了口气,李慧珊学姐死去的那张脸,深深地烙印在她脑海里,时不时就在眼前闪回。 比起为关系陌生的同学感到悲伤,她有的更接近于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可能是因为这人的死相太过凄惨,甚至已经到了滑稽的程度。 “你和那个叫李慧珊的人很熟悉?” 背后传来同龄男生平静的问话声。 “不,以前都不认识。” 宋雨棠转过身来,看到他正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 身为容貌身材俱佳的年轻美人,她这辈子最不缺感受的就是“他人的注视”,无论来自同性还是异性,无论是偷偷摸摸地看还是正大光明地瞧,无论其中蕴藏着何种情感,嫉妒抑或情欲—— 但对方的眼神确实不一样,是一种仿佛要将自己的全身剥离干净、看到内里骨架的探究,他偶尔会朝自己露出温和的笑容,可眼睛却像是在看着隔着遥远时空距离的另一个人。 “所以,你现在这副失落的心情,只是第一次看见有人真的死去?” 宋雨棠默默点头。 “那么,你得开始习惯。” 青年的语气不算严肃,话语本身却冷得没有温度。他并不是在提醒她这个世界有多么残酷,而是在告诉她这个世界的真面目本该如此。 你既然已经踏入其中,便再没有回头路——她听着从湖面而来的夜风在耳畔轻吟,一时间恍惚,抓着铁栏杆的手掌不自觉握紧了。 …… 岑冬生观察着她的表情变化,忽觉有些熟悉,想起了从前。 第一次接触鬼怪,是在什么时候?具体经历的情景,已在隔了一世的记忆中变得模糊起来,像是被水浸泡过的老照片。 那时候的自己更凄惨,毫无征兆地,灾难就那么降临了。没能侥幸遇到好心的咒禁师出手保护,他除了躲就是跑,就跟恐怖片里的普通人一样,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无能为力,对未来陷入深深的绝望。 当时镜中照出的那个青年死气沉沉,深陷的眼窝,漆黑的眼圈,胡子拉碴,浑浑噩噩地挣扎求生。 他不像宋雨棠那样,能幸运地发掘出体内潜藏的力量。 一直到统治局出手,让天海市重新恢复安定秩序,他才得以回到城市,之后和别人一起参与咒禁师资格测试,得到了一个不上不下的成绩,加入统治局的一线……这么一来一回,就耗费了一年以上的时光。 “你别觉得我残忍。” 他说。 “不,当然不会。” 宋雨棠将手捏紧了,放在胸口,她已经下定决心,任谁看到那幅死状都不会无动于衷,她绝不希望沦落到那幅德行,也害怕自己的家人、重要的朋友会遇到邪祟的侵袭。 为了改变无力的现状,她只能一条路能选,就是正式跻身咒禁师的一员,然后提升自己的实力。 而在此之上,最重要的是—— “岑同学,我想……拜你为师。” 她要抱紧眼前这根大腿。 …… 夜风飒飒,吹起女孩身后的马尾,轻轻摇曳。 宋雨棠将手放在胸前,神色认真诚恳,瞳孔中透着希冀和恳求。 这姑娘不太擅长掩饰自己的心思,可以说,岑冬生将她的心路历程看在眼里。 虽然早就猜到了她的选择,但能如此快地下定决心,也算是形势所迫。 岑冬生笑了笑,主动权的确落入了自己手中……因为他和对方不一样,一点儿都不急。 在他眼中,宋雨棠其实已经比绝大部分人都要幸运,光是甲等命禁,就能让她顺水乘舟地成长为咒禁师中的精英;更何况,她现在又遇到了自己。 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两月之隔,眼界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岑冬生心中感慨,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成为别人眼中的大腿。 “……岑同学?” 见他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表情肉眼可见地不安起来。 “宋雨棠,你很快就能变得独当一面的。” 他说。 “是,是吗……?” “当然,你有这个天分,所缺的无非是勤学苦练。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宋雨棠双眼一亮,自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他始终没有正面回答,再加上那幅游刃有余的态度,将她的心思完全勾引住了,这一上一下的,让女孩的心脏怦怦直跳。 “这么说,您是答应了?”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还叫我同学吗?” “我知道了……” 宋雨棠深吸一口气,念出了那个称呼—— “师父。” “哎。” 岑冬生点头应下。 意外的还挺有成就感的嘛。 当哲人王的弟弟,当平等王的哥哥,如今是当禁师协会封面女郎的老师…… 不同身份,带来的感觉也有所不同。 只是,看对方的神态,显然还是对称呼不太适应,对彼此间的关系感到害臊。 这一切的结果是他在刻意引导对方,让同龄异性当徒弟,仔细想想好像是有点奇怪,但这就是岑冬生得到的最优解。 现状是,二者在实力上并不对等;目标是,由他引导她成长为独立的咒禁师,而她则成为他的帮手。 他需要把握关系中的精确尺度,让她愿意听自己的话,又能维持密切联系,同时又不是单纯的上下级,而是兼具利益交换与情感联络。 思来想去,唯有师徒关系才能满足。 “那个……是不是需要什么拜师仪式?” 宋雨棠又问道。 她这两天一直在搜索这方面的资料,算是自己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了。 按照传统规矩,一拜祖师、拜保护神;二行拜师礼,一般是师父师母坐上座,徒弟行三叩首之礼,然后跪献投师帖子;三是师父训话,讲讲接下来师徒生活中要注意的事,立下规矩……一般都会有这么个流程。 本来称呼就很古怪了,要是真照着来一套,肯定会变得更奇怪。但宋雨棠已经下定决心,为了抱紧大腿,这种心思早就顾不上了。 “再说吧,我并不在乎这种仪式感。” 岑冬生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宋雨棠用手掩着嘴巴,悄悄松了口气。 “但有些话我还是要说在前头。” “是,您请说。” “你先坐下。” 宋雨棠掸去石凳上的灰尘,在岑冬生面前坐下来,双手规规矩矩地摆在膝盖上,摆出正襟危坐的姿态。 师徒俩双眸对视,明明坐在相同的高度上,但在这一刻,宋雨棠觉得自己平白矮了对面男人一头。 规矩、名堂、称呼…… 她突然有些理解了,这东西被人看重,就是因为它们的存在意味着关系的改变,而非口头上说说。 就像在人名字后面加上一个“老师”,就会莫名地让人觉得值得尊敬,自从将“师父”这个称呼叫出口之后,她就真觉得自己心中存着敬畏。 宋雨棠默默听着师父对自己说: “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听话。” “……是。” 女孩低声说道。 “无论是什么苦,我都愿意……” “吃苦?那倒不至于。” 岑冬生摇摇头。 “但你会去危险的地方,与危险的鬼怪作斗争,这是咒禁师成长的主要途径。” 鬼怪……那头女面蛇吗?一想到自己哪天要冲上去和那种吓人的东西打架,不能说不怕,但她还是朝着师父点头,以表明态度。 “当然,我不会让你去面对那些应付不了的对手。但只要我让你上,你就不能怂。” 岑冬生的测验并未结束。 让她拜自己为师,是觉得她在觉醒力量之前,身为普通人的心性不错;但在成为掌握力量的咒禁师之后,是否还能保持良好性格,又是另一回事,这方面得从日后相处和战斗中一窥究竟。 “我……我明白了……” “我可以先向你透露第一个课题。” 岑冬生双手交叉,叠放在桌上,看着面前低着头,看起来颇有几分乖巧听话氛围的女孩,语气严厉起来。 他心中有了与宋雨棠一模一样的感慨:称呼的变化意味着身份的更迭,而身份的变更意味着心态的改变。 “发生在你们宿舍的这起事件,背后还有他人作祟。能想到利用面膜来传播诅咒,很可能是邪术师。” “邪术师……?” “不错,那些堕入魔道,利用自身力量胡作非为的咒禁师,他们的威胁和能造成的损害,完全不逊色于鬼怪,甚至犹有过之。” 不止是鬼,还有同样掌握超自然力量的人类……宋雨棠的心头愈发沉甸甸,但眼下她除了点头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对手是和他们一样的咒禁师,岑冬生……师父他会赢吗? “就拿这件事,当成你的试炼吧。” “……嗯,我知道了。。” “你倒是能接受。” “我已经被盯上了,他是迟早要面对的敌人。” “说的不错,你有这个觉悟就好。” 岑冬生拍了拍手,态度干脆。 “好了,你现在可以回去了。” “欸?” 没想到逐客令得来如此突然,宋雨棠瞪大了眼睛。 “那……师,师父……” 她的话头吞吞吐吐,一副不太好意思的表情。 “这就结束了?我不是还没有成为咒禁师吗?” “入门得耗费不小精力,你不觉得累吗?明天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不累,我想现在就尝试一下……还是说,有别的要求?” 宋雨棠迫不及待地想要感受到那种拥有力量的踏实感,光是“阴阳眼”满足不了她。今天的遭遇让她意识到,只能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感觉,比看不见的时候还要郁闷。 “……” 岑冬生环顾四周。 夜色之下,柔软的柳丝像是少女的发梢飘荡,如镜明湖镶嵌于静谧绿荫之中,轻风吹起层层波澜。 “这地方还挺适合打坐修行的。” 他评价道。 这座人工湖是天海大学的一大景点,环境养护得不错。据说春天的时候,在这儿还能看到野鸭浮水。 “那,我可不可以……” 面对女孩的恳求,岑冬生摇了摇头。 “——不行。” 他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说出来的话却不留情面。 “师父呢,有自己的生活。听话,回去吧。” * 被岑冬生赶回家去的宋雨棠,在床上辗转反侧,艰难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但这就不是他会考虑的问题了。 …… 回到家中,安知真和伊清颜都在等他,三人一起享用了晚餐。 饭后,岑冬生向知真姐说明了发生在天海大学的事件概况,不过看她的表情,似乎不是太在乎。 这事儿也的确不值得她上心。唯有再提到那位可能存在的幕后黑手的时候,安知真才主动开口了。 “邪术师吗?看来民间藏着的秘密真不少。” “是啊。” “该把它们全都挖出来了。” 岑冬生有些惊疑。 “挖出来?” “没错。所有的秘密,从古流传至今,抑或是从最近才开始……” 女人语气沉静,所述内容却很了不得。 “这片广袤的土地上隐藏了太多玄奇,不将它们清理出来时,这些秘密是威胁,是定时炸弹;等清理出来之后,就是掌握在我等手中的财富与资源。” 岑冬生心想,原来如此,是时候了…… 比上辈子来得早。但考虑到知真姐这段时间的步调,倒也是情理之中。 在官方和数个大规模咒禁师组织的支持下遍及数百座城市与上万个乡镇,其目的是将整个民间受灵气复苏影响的大体状况梳理一遍,最后成果是清理和标记了大量鬼屋地点,发掘出了数不清的秘密与咒禁师人才。 自此之后,超工委将从秘密组织转变为半公开的机构,结构愈发完善,分部快速普及到全国各地,同时也为中华禁师协会的成立奠定了基础。 ——正可谓“一动风雷起,安则天下熄”,这气吞万里的大手笔,就出自眼前的姐姐大人之手。 第一百四十八章 教学环节 如此大手笔,如此气魄,幕后操控者所承担的压力可想而知,但安知真就这么轻巧地在他面前提起了。 “看来,你知道我想要做什么?” 房间内昏黄的灯光营造出温馨的氛围,黑长直发的女人紧挨在岑冬生的身边,肩膀倚靠着他,说着悄悄话。 “是,多少能猜得到。” 岑冬生的大手握着那柔软的手掌,放在姐姐大人真丝睡衣底下的大腿上,轻轻摩挲着,感受着那份丰腴美妙的触感。 “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呢?”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仿佛是在担心打破这一刻的氛围。 “还有一段准备时间。” 知真姐调皮地抓着自己的发梢,挠了挠男人的脸颊,微笑着回答。 岑冬生回忆着过去的经历,在他成为咒禁师的时候,“伐山破庙运动”早已结束,所以有关信息都是他根据历史记录和亲历者他人的讲述得到的。 具体内容他能记得的不是很多,只知道它的结果,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中华大区初期咒禁师社会乃至人类社会的格局。 整个过程中也没出现什么大问题,在尚且能发挥巨大作用的庞大国家机器与几位最强咒禁师的默契联手和合作之下,这场运动可谓势如破竹,犁庭扫闾。 如果还有哪里值得注意的地方…… 岑冬生想了想,那就是这次运动所带来的后果,“第一次浪潮”期间崛起的咒禁师们,几乎都是在这段时间内崭露头角、为人所知的。 因为该运动发掘和联合了一大批有能力的民间咒禁师,只要有出人头地想法的人,都有机会踊跃表现,还有根据不同队伍完成任务指标所建立起来的排名,即所谓的“百人荣誉榜”,这一惯例甚至延续到了他重生前。 在这场运动中,安知真自然扮演着关键角色。 那么,他又究竟需要做些什么呢? 岑冬生转念一想,觉得自己似乎不必考虑太多,需要他的时候,知真姐总会说的,反正他只要记得紧抱大腿即可…… “有些事情,我想拜托你。” 姐姐大人就像能看穿他的想法。 “别的问题我都可以解决,麻烦的地方是强大的咒禁师。” 安知真竖起手指。 “我和清颜妹妹建立起了一定的合作关系,但真正到了使唤她的时候,还得你来。” “我明白。” 安知真戳了戳他的脸颊。 “张是道那边,也希望由你去联系。” “没问题。” 安知真用手指轻轻触碰着他的胸口。 “另外,你的那个美女同学……” “我知道……呃,等等,你说什么?” 岑冬生的话头顿了顿,盯上了姐姐大人的泪痣。 “就是那个梳着马尾辫的美女呀。” 她笑呵呵地回答。 “比你小的你喜欢,比你大的你喜欢,没道理和自己同个年纪的就不喜欢吧?没关系的冬生,我能理解。” 知真姐虽然还在笑,但他的脊背却开始冒冷汗了,那笑容笼罩在昏黄朦胧的灯光中盛开,就像美丽又危险的鲜花。 也是,他这两天和宋雨棠接触的事情,根本不可能瞒得住姐姐大人的目光—— 但这一切在预料之中,岑冬生对此早有准备,之所以要和宋雨棠提拜师的事情,另一个理由就是塑造健全的关系。 “我和宋雨棠不是那种关系,姐姐你误会了。” 岑冬生义正言辞。 “我是收下她当徒弟,准备培养起来当助手。” “师徒吗……” 知真姐托着下巴,语气里透着幽怨。 “先是姐姐,再是妹妹,之后又是徒弟……冬生,你还真是从来不会感到满足呢。” “……” “喜欢角色扮演,是不是一种变态心理呀?” 连反驳的余力都已失去,岑冬生陷入沉默。感觉在姐姐大人面前,自己这辈子的名声都好不了了。 “我能理解哦?毕竟过去的你没有机会享受到家人的温暖,所以才会渴望与不同的女人发展各种各样的亲密关系。” 安知真怜悯地笑了,她张开双臂,灯光映照着那张完美无瑕的脸,散发出圣母般的光辉。 “来吧,让我来好好安慰你。” 感觉要是真的投怀送抱,自己就相当于是承认了,与认输无异。但是…… 有谁能拒绝既是姐姐、又是恋人的女人的请求呢? 他乖乖将脑袋埋在了安知真的膝盖上,任凭她用纤长的手指,宠溺地抚摸着自己的头发。 * 第二日。 今天上午,岑冬生和宋雨棠都没课,于是约好了要见上一面。 宋雨棠这段时间都住在自己家中,和父母在一起。 两人本来打算像之前一样,在学校附近或是直接在学校里见面,但在今天早上:宋雨棠提前打了个电话过来。 “打扰了,师父。” 女孩的语气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了?” “我父母想要和你见上一面……” 她今早要与岑冬生见面的事情,并不打算瞒着自己的家里人。宋雨棠的母亲见她休息时间要出门,就问去了哪里,她只说是要去见上次救过自己一命的同校学生。 “我说了,是要和你学本事。当然,我没有提咒禁师的事情——” 女孩的话头顿了顿。 “我的想法是,以后我们要见面的机会会很频繁,老是找借口,迟早会露馅。所以,我觉得是不是提前说清楚比较好?” “嗯,没错,拜师这种大事,你是该和自己的家里人讲清楚。” “可以吗?那,关于和我父母解释的事情,就麻烦师父了。” “我马上来。” 岑冬生说。他还顺口表扬了一句。 “看来你一直以来是个乖孩子,好好保持。” 他是认真的,愿意听长辈话的人,走上歪路的几率更小。 长大了愿意和家里人分享生活的年轻人不算多,能做到这一点,说明她从小家庭关系和睦,是个乖乖女。 “啊哈哈……” 宋雨棠能听得出来,自己是真的被电话对面的同龄人当做小辈照顾了,心情有种微妙的复杂。 …… 他在小区门口登记,走入内部。 高大的法国梧桐树枝繁叶茂,在阳光下投射出斑驳的影子,四周的住宅楼群错落有致,是那种红砖外墙、经典的老式公寓楼,每栋楼前有花坛、草坪和健身设施。 鹅卵石铺成的道路与幽深的林间小径,随处可见散步遛狗的住户。 来到宋雨棠居住的那栋楼下,岑冬生仰望高层,扪心自问: 除去利益考量,将一个女大学生当成徒弟来培养,真的是因为自己怀着某种不可告人的龌龊心思吗? 岑冬生无法否认,只能用实际行动来证明: 他会当个好师父的。 今天,将是他帮助宋雨棠正式踏上咒禁师之路的第一日。 …… 他走上三楼,敲了敲房门。 “哎,你就是岑冬生吧?没想到这么早来。” 穿着围裙的中年女子似乎对门前青年的身高和体格感到惊讶,但很快就换成了热情的招呼。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标准知识分子长相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桌边看报纸,态度不苟言笑,见到有人上门,只是朝他微微点头。 热情的母亲,严肃的父亲,让岑冬生有种自己第一次上门拜访女朋友家的被审视感,错觉吗? “要不进来坐坐?顺便吃点吧,我正在准备早餐……” “等一下!” 一个苗条身影慌慌张张插入了对话,她已经打扮洗漱完毕,正准备出门。 “待会儿再说吧,我……我先出去跑步了!” “人家都还没进门呢,哪有直接让人离开的,起码要喝口水……” 中年妇女拍了一下女孩的胳膊,用埋怨的口吻说道。 “没关系,我只是来接她的。” 岑冬生笑着摇摇头。 宋雨棠急着要成为咒禁师,他也不打算吊胃口了。至于和她父母的交流,按照电话里的商量,是打算之后再说。 “师,师父都说了没关系……” 宋雨棠勾起脚踝,急急忙忙将运动鞋穿好,然后走出门,对着中年妇女说道: “而且说好了是一起吃中餐!我事先警告,到时候不准瞎扯到别的地方啊!” “你这孩子……” 在宋雨棠态度强硬的要求下,女孩的母亲还是嘟囔着离开了。 她松了口气,将家门合上。 “好了,师父,我们去下面的花园吧。” 转过头来的宋雨棠,一副完成了重大工作的放松表情。 岑冬生的视线上下打量了她一阵。 “你有晨跑的习惯吗?” “嗯,一般在家休息的时候,只要天气好,就会出来跑几圈……” 贴合线条而不至于妨碍行动的长衣,能看到运动内衣的肩带;下半身则是宽松的裤子,脚下的运动鞋,算是标准打扮。 太贴身的裤子诸如瑜伽裤等,虽能衬托出腿部曲线,却会在激烈运动期间过度摩擦肌肤,不适合长跑。 宋雨棠这样的,才能看得出来是有经验的跑者。 …… 沿着楼下的鹅卵石路小跑,宋雨棠一路小跑在前头,岑冬生跟在后面。 女孩那头漆黑顺滑的长发,用一根发绳绑成利落的马尾,伴随着跑步的节奏微微摇晃,显得灵动。 绕过大半个小区,几分钟后,她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掩映在竹林深处的石桌椅。 “喏,就那儿。” 她将红扑扑的脸蛋转过来。 “感觉怎么样?” “哪里都可以。”岑冬生微微颔首,“只要不被人打扰就行。” “这边算是我发现的秘密基地,一般人不会有人过来的。” …… 来到地点后,师徒俩的氛有所改变,宋雨棠的表情中有了几分紧张,悄悄看向身边男生。 “坐下吧。” 岑冬生拍了拍石桌。 “金刚坐,会吗?” “嗯……”女孩点点头,“以前跟着电视节目练过一段时间的瑜伽。” “那就好,开始吧。” 宋雨棠调整好呼吸,爬上石桌,依言照做。 修长的双腿合并在一起,摆出跪坐的姿势,臀部坐于两脚之间,脊柱伸直,这就是瑜伽最基础的体式。 “腰稍稍往上提,肩膀放松,收起下巴……想象自己的心正在沉入湖底。” 男人的声音镇定淡然,女孩不自觉放松下来。 她冥想和瑜伽的基础。因此很快就能适应。石桌上的女孩挺起胸口,雪白脖颈支撑起优美姿态,星眸半闭半睁,很快进入了状态。 一时间,宋雨棠的耳边只剩下风拂竹叶的沙沙声。 “呼……吸……呼……吸……” 在岑冬生的话语指引下,她缓缓调匀呼吸,气息从鼻孔徐徐进入,经过喉咙,来到胸腔。 “和上回开天眼的过程相似,我会给你打入一道真炁,但这一次,你要亲自去感受‘炁’在体内的运行轨迹。” 宋雨棠默默垂首。 下一秒,她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被人拍了一下,一股热力顺着后腰蔓延,随之而来的是酥酥麻麻的感觉。 女孩集中精力,想要捕捉到那在体内经脉流窜,转瞬即逝的“炁”。 “感受到了吗?” “请……再来一下。” 又是一拍。 “……” 宋雨棠抿紧嘴唇。 虽然岑冬生说过好几次“她有天分”,但事到临头仍不免心思纷扰。 万一自己做不到的话…… 身后的他似乎看出了她的紧张,低声说了一句。 “冒昧了。” 男人的大手再一次贴上了她的后腰,但这回没有松开,而是有源源不断的热流涌入,透过衣料、触碰肌肤,酥麻感流遍全身。 宋雨棠的脸微微发烫,不知是羞是愧。 她再一次集中精力,突然注意到,体内原本的“能量”正在被这强而有力的外来力量强行带动。 象征着生命的阳炁受到了吸引,自然而然地沿着任脉向上,经由脐轮、气海、中脘,直至膻中,再从人中穴过渡到督脉;与此同时,背脊涌上的热流——“真炁”,则是顺着督脉一路向上,经过百会,循着天柱,滑向后脑。 二者融为一体的瞬间,象征着经脉贯通、周天轮转。 宋雨棠只觉得浑身一松,被暖洋洋、轻飘飘的热流包裹着,仿佛回到了婴孩阶段,在胎腹中被羊水浸泡,温暖而舒适…… …… 站在一旁的岑冬生,亲眼看到了从宋雨棠身上闪烁起来,流浆般的靛青色电流。 它不再汹涌澎湃,不受控制,像是被降伏的宠物般温顺,在她周身上下流转不定。 看着女孩的头发在电荷作用下无风自动,向上飘起,岑冬生暗自点头。 “成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家庭误会 岑冬生所使用的是促使拥有潜能之人踏上咒禁师的“正法”,实际上就算没有他,以宋雨棠的天分,完全有可能在误打误撞中掌握炼化真炁与使用异能的诀窍。 ——比方说,在被鬼怪逼到绝境的时候。 听宋雨棠的讲述,之前她于寝室里遭遇鬼魂之时,浑身上下爆发出电流,一口气驱散了阴邪。 只不过,这种方式是不可控的,既然有自己这个师父在,当然要为她选择最稳妥的入门坦途。 坐在石桌上的女孩双眸紧闭,浑身“噼里啪啦”地闪烁电光,头发无风自动,若是被路人看见这一幕,肯定会惊掉下巴。 “操控电流,这就是《天雷无妄》的能力……” 从场面上看,可比自己的能力炫酷多了。 岑冬生心想,一边继续用沉稳的口吻命令道。 “感受到自己体内往外散逸的能量了吗?现在,学着收拢它、掌握它,将它容纳入自己的体内……对,没错,就是这样。” 电流的光芒正在慢慢收敛,温柔地隐没入女孩体内。 “试着再用真炁激活它……然后再一次收拢,如此反复……” …… 数分钟后,听见自家师父说了一声“好”,宋雨棠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已能明确感受到真炁在体内的流动,象征着生命气息的阳炁正在源源不断地被转化为真炁,这个过程尚在持续之中,但由于身体状况稳定,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 一直以来“浑身带刺”的感觉消失了。 最近一段时间总是出现、严重影响到她正常生活的“静电现象”的本质,其实就是自身无法控制的能量外泄,而现在,这个问题已被完美解决。 她扭动自己的手指,看着指尖冒出的靛青色电光像一条灵活的小鱼,在指缝间游动,表情欣喜不已。 “谢谢师父!” 岑冬生点点头,又说道。 “试试看威力吧,这就是你的‘异能’。” 宋雨棠依言照做。 如何释放电流,就像是一种本能,无需锻炼和思索,她抬起手,做了个弹指的手势。 电流一瞬间消失;而就在同一时间,不远处草坪上的一丛矮小树木应声被击断,落下来的枝叶蜷曲焦黑,木质截面上留下了雷击的痕迹。 ……有意思,他想。 果然不同人的咒禁,有着不同的特性。若说《天雷无妄》的性质,那就是快—— 电光火石,肉眼无法跟上的速度,就算是以现在的他的动态视力都难以追踪。 当然,丰富的战斗经验还是让岑冬生很快找到了应对方法:既然跟不上电光本身的攻击,那就只用盯着对方的动作看。 可若是没有这份眼力和经验的人,很可能就得被动挨打了。 “哇哦!” 相比之下,宋雨棠本人的反应就很单纯了:她正在为自己释放出闪电而激动不已,就像得到了崭新玩具的大孩子。 岑冬生看着她的反应,忍不住微笑。 “好了,你可以下来了。” 宋雨棠从石桌上跳下来,站在岑冬生身边,态度恭敬地候着。 之后,青年向她说明了一般咒禁与命禁之间的区别。 “这就是我说你有天赋的理由,你在学会炼化真炁之前就释放出了异能,所以我早就猜到你体内有命禁。” “原来如此。” 宋雨棠好奇地问道。 “这么说来,我以后还能得到别的超能力……也就是咒禁?” “当然,还能替换呢。” 岑冬生回答道。 “但对你来说,眼下最重要的是锻炼好与生俱来的天赋,别好高骛远。” “我明白。” 之前提过,命禁不需要炼化阴炁和破格来觉醒异能,只要按部就班熟悉自己体内的能力即可。 但战斗——特别是能激发身体潜力,充满危机与压力的战斗,仍是促进异能觉醒的最佳途径。本来可能需要耗费一年以上时间来掌握的能力,只要有充足的机遇,就能压缩到两个月以内。 时不我待,正值风起云涌、建功立业之际,他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徒弟浪费时光和天赋。 “我记得《天雷无妄》不止是地仙系,还兼具人仙系的特征……” 他想道。 “是能利用电流强化自己的肉体能力吗?或许可以考虑朝这个方向启迪她。” * 今天的教学就算是告一段落,岑冬生叮嘱宋雨棠每天早晚记得打坐冥想,长期坚持养成习惯之后,再进一步发掘身为咒禁师的种种技巧,便是水到渠成之事。 到了吃中饭的时间,两人一起上楼,回到宋雨棠的家中。 宋雨棠的母亲准备好了一顿丰盛大餐,看得人食指大动;只是在他坐下来后,餐桌旁的氛围……有那么一点诡异。 岑冬生确定了,这对中年夫妇的确正在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他; 说得再明白点,宋雨棠的父母是把他当成上门拜访的小男友了。 “小岑啊,你是哪里人?” 面前这位知识分子气质,神色严肃的男人,开口第一句就让人有点绷不住。 “爸,你怎么这么叫人家!” 宋雨棠赶紧去看岑冬生的表情,发现他并没有生气,这才松了口气。 “怎么?我不能叫吗?” 中年男人皱起眉。他刚才一直在观察这对青年男女的互动,在他看来,女儿表现得太卑微了,一副低声下气、言听计从的样子,照这个状态相处,以后难免会被欺负。 他不是不能理解,毕竟这是他家闺女长到这个年纪第一次谈恋爱,人又单纯,自然容易沉浸到初恋所带来的甜蜜之中。 但他们当家长的,难免会担心自家闺女的情感生活,生怕她的这种单纯被渣男利用。 感情这东西是很脆弱的,一旦被欺骗感情伤透了心,以后很难弥补。为了避免女儿走上歪路,必须要看清楚男人的本性…… …… 宋雨棠并不知道她的父母一口气联想到了那么多,但光看表情就知道,他们俩肯定想歪了。 “……你们肯定是误会啦。” 女孩叹了口气,有些头疼地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能有什么误会?” “我说过好几次了,岑……他是我的师父,所以我才要听他的话,我对他……只有尊敬!” 见到父母的眼神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是怀疑的成分变得更加浓郁,宋雨棠忍不住想要趴桌上了,她嘟囔道: “师父他是真的有本事的……” 始终保持沉默,旁观看热闹的岑冬生忍着想笑出声的冲动,直到宋雨棠那混杂着幽怨和希冀的目光朝自己投来,一副“师父你怎么还不开口”的表情,他才清了清嗓子,准备结束这场闹剧。 虽说宋雨棠本人很自觉地保密了有关咒禁师社会和超自然力量的秘密,但岑冬生本人其实并不在意这回事。 他又不是普通咒禁师,天塌下来身边人都能顶住,到他这个身份和地位,保不保密已经无所谓了。 再说时代变迁如此之快,距离普罗大众察觉到这个世界正在分崩离析的时间点,已经不远了。 “两位,雨棠说得没错。” 岑冬生的口吻淡然,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说服力。 “我和她是师徒关系。我授业,她学艺,二位不必多虑,我只将雨棠当晚辈看待。” 若是用上虎魄之力,自然能轻易“说服”,但对方是徒弟的家里人,他还不至于如此丧病。 在上来之前,岑冬生和自家徒弟商量过一番说辞,直接展露超能力可能还是有点过头,宋雨棠打算循序渐进地让家里大人们接受事实。 宋雨棠的父母俩面面相觑。 “学什么?” “学功夫。” 不等他们质疑,宋雨棠起身回到客厅,很快拿了俩铁丸回来,是那种中老年人常常放在手里转动的健身球。 “爸,这东西你不要了吧?” 宋雨棠说着,就将健身球递给岑冬生。 青年的五根指头稍一用力,便在金属球体上面留下了清晰指痕,之后摆放在桌上。 中年男子还没来得及阻止,见到这一幕,顿时面露惊愕。他连忙拿起来观察,无论怎么捏,触感都是坚硬的钢铁,靠人的腕力绝无可能复制…… 他很确信这不是什么魔术或者其它唬人的玩意儿,因为这俩球最近才用过。 “这、这是什么情况?” 宋雨棠的父亲推了推从鼻梁上滑落的眼镜,震惊不已,他本人是在大学里教授理科的副教授,这会儿真有种世界观崩塌的感觉。 “难道……这世上真有功夫?” “没错!师父是传说中的武林高手,我正在和他学习功夫呢。” 至于宋雨棠的母亲,在惊讶过后,就是单纯地为自己闺女感到高兴了。 “没想到……大师您年纪轻轻就这么厉害。” 中年妇女很抱歉地对岑冬生说道,还特地换了个称呼。 “不好意思啊,我还以为什么‘拜师学艺’,是这孩子故意编出来的理由……” “编也要编的像样点啊,哪有人用拜师这种事开玩笑,再说了,我谈不谈恋爱也和你们没关系。” 宋雨棠抱怨道。 “这下知道了吧?以后对我的私生活就别瞎操心啦。” …… 中餐结束后,岑冬生准备离开,宋雨棠跟到门口送别。 看雨棠父亲还在那翻来覆去地看那个球,感觉两位还没有完全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他笑着低声对自己徒弟嘱咐道: “在你成为咒禁师后,可以试着用真炁强化自己的运动能力,在你的父母面前露上两手,这样就能让他们安心了。” “嗯,我明白的。” “这种修行对你掌握自己的咒禁、发展新的异能同样有好处,课余时间自己练习,要是有哪里不懂,及时请教。” 宋雨棠听得很认真,用力点了点头。 “还有啊,雨棠……” “我在。” “你还打算回寝室吗?” 女孩愣了一下,回答道。 “大概吧……不过听说寝室这两天正在装修,到时候可能会换到别的楼里去。” “那群敷过面膜,和李慧珊有过交流的女生,也是一样吧?” “是的。” 话到这里,宋雨棠已经反应过来了,试探性道。 “师父的意思是,让我继续沿着这条线索,深入调查?” “没错,你现在有一定自保能力了,可以试着打探。” 岑冬生说这话的时候,又发现了一个有徒弟的好处,那就是在某些琐事上,他可以当甩手掌柜了。 “不过,我之前说过,这事儿可能与危险的邪术师有关,所以你要有自知之明,懂得调查的分寸。觉得啥时候能联系我了,再打电话。” 宋雨棠紧绷着脸,答应下来。 * 一位出色、卓越的咒禁师,需要的不仅是能力,还有才智与心性,一直以来,岑冬生都秉持着这个观念。 当然,前提是“特等以下”——因为在此之上的,就没法用“出色卓越”之类的词来形容了。 总之,为了能让自己未来的队友和助手成为理想中的那个形象,岑冬生给徒弟安排种种不属于修炼范围内的内容。 结果事态的发展,好得出乎意料—— 岑冬生这才回忆起来,宋雨棠能成为协会的招牌,靠得不仅仅是她那张脸。 据说她完成委托的数量和质量,在针对精英咒禁师进行的综合评价“百人荣誉榜”(该榜单不计入特等咒禁师)上始终名列前茅,有段时间甚至能稳定排在前三。 最关键的是,她习惯一个人战斗。由此可见,宋雨棠绝不是仅靠天生命禁逞能之人。 “师父,我已经找到面膜的提供者了。” 宋雨棠打电话来的时候,是岑冬生从她家离开的第二天。以一介女大学生的行动力而言,不可谓不快。 “你人在哪儿?” “我就在对方工作的地方。” 徒弟说。 “市立第三医院,地址是致远路xxx号……” “你一个人找到的?挺厉害的嘛。” 听到岑冬生的夸奖,电波对面的女孩的兴致颇为高昂。 “那,师父你什么时候……” “有信心一个人解决吗?” “欸?一个人?我……” 可能是刚被表扬过的缘故,宋雨棠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诚实地做出回复: “我觉得不行。” “很好。” 岑冬生对这个回答反而很满意。如他所言,咒禁师的优秀品质是“自知之明”。 “我马上过来。” 第一百五十章 相隔十年的噩梦 天色渐晚,灿烂的霓虹灯光照亮林立的商厦与交错纵横的街巷,十字路口旁街道人潮涌动。 天海市市立第三医院坐落于市中心,拔地而起的高楼矗立在闹市街头,毗邻中央公园,深夜时分依旧有车辆从医院门口进出。 岑冬生和宋雨棠就在中央公园的门口,眺望着街道对面的大门。 穿着休闲服的青年手里还推着一辆自行车,他是悠闲地一路骑车过来的;宋雨棠则是一身体恤和短牛仔裤的打扮,露出修长有力的大腿,头戴鸭舌帽,洋溢着青春活力。 在路过的旁人看来,他们就像是一对出来玩的朋友……或者,登对的大学生情侣。 要是听到女方喊男方为“师父”,可能大部分人都会觉得错愕吧,就算是以情趣y的角度来看,这都很奇怪。 “师父,我先是从李慧珊学姐的室友那边开始问起……” 这会儿宋雨棠正滔滔不绝汇报着自己“寻找线索”的过程。 “……后来,我从学姐那里拿到了一份通讯录名单,一个个问过去,终于发现了一个和她的室友所说对得上号的人,一个市立医院皮肤科的医生,姓贾。” “所以,你就来到了这里。” “是的。我刚才已经进医院去偷看过值班表了,这位贾医生今天有上班。” 女孩的神态紧绷,更多的却还是兴奋。 他能理解宋雨棠的情绪,类似的行动有种犯罪电影里身手高强却隐世埋名的私家侦探或者退休警察,在闹市街头盯梢可疑人物、调查犯罪组织秘密的即视感,还是挺激动人心的。 他小时候就很喜欢这种故事,长大了一样喜欢,后来选择成为统治局的一线成员,或多或少也有内心的这种英雄情结作祟。 当然,在实际职业生涯中,绝大部分调查工作唯有用“枯燥乏味”来形容,真正的危机则往往在瞬息间决出胜负。 与恶人们的斗智斗勇,等待的耐心与抓住时机的敏锐缺一不可。 “做得不错。” 岑冬生给出了评价。 “是次不错的经验吧?” “嗯。” 宋雨棠用力点头,之后好奇询问道。 “那师父,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直接上门。” “欸?” 女孩有些惊讶,只见岑冬生拿出电话,似乎准备联系谁。 但就在这时,宋雨棠的眼角余光察觉到了马路对面不远处某人的踪迹,心中一动,赶紧拍了拍同伴。 “师父师父,你看那边。”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青年看到了一个匆匆的背影。 “……那就是贾医生?” “好像是……他提前下班了?作为医生而言还真难得。” 岑冬生将手机放回口袋。 “来不及找关系了,直接和他本人谈吧。” “现在?他会愿意回答我们问题吗?” “他要是不愿意,看情况可以采取‘强硬’一点的手段。” “呃……这么做真的……” “事急从权嘛。” “那个,万一对方反抗的话……” “你觉得我是谁?你自己又是谁?” 面对岑冬生的反问,宋雨棠瞪大了眼睛。 “难道要对普通人……使用咒禁师的力量吗?” “那个医生很可能是邪术师的同伙,为虎作伥的小人……胆敢妨碍我们调查,让他吃点教训也是应该的。” 岑冬生的口吻轻描淡写。 就算在他还是哲人王门下一介小兵的时候,若有普通人敢在自己面前包庇邪术师,下场一样不会太美好。 统治局的成员有保护普通人的责任,但不代表他们能容忍欺骗。 “不用担心伤及无辜,绝大部分人都是识时务的,特别是那些心中有鬼的人。” 见宋雨棠面露迟疑,他意识到这又是一个“教学关”。 让徒弟接受咒禁师的价值观,不意味着让她学会胡作非为。做不做是一码事,懂不懂又是另一码事。 “如果你还不确定其中门道,就看为师的吧。” “……我明白了。” 马尾姑娘轻轻点头,望向他的双眸中充满期待。这短暂的数日相处,已经让她对岑冬生建立起一定的信任与依赖的心态。 …… 贾医生行色匆匆,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天晚上的气温下降了好几度,迎面吹来的夜风凉飕飕的,他忍不住缩起了脖子。 他的车停在附近的车道边上。上坡时,他发现不远处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样子都很年轻,大学生年纪。 “贾医生,请留步。” 其中那个男的开口道。 “什么?推销的吗?我没兴趣……” 他没心思和人纠缠,拒绝的同时,伸出手去想要开门。 但就在此时,那个男人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动作快到他都没来得及看清。 手指上传来的力道极为有劲,他差点以为自己的手要被捏断了。 “痛……!”贾医生愤怒又惊慌地大喊起来,“你干什么?” 青年的嘴角弯了弯。 “我让你留步,没听见?” “你!” 在医生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这个男人突然抬起脚,将整辆车踹到歪了个方向,只听一声巨响,车头瘪了下去,轮胎发出“吱嘎”的凄厉声响。 “你……你……” 贾医生的嘴唇都在发抖。 “安分点。” 青年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很和善,但他却觉得整个人像是变成了一根桩子,正被一锤又一锤打进泥土里; 而等贾医生看见岑冬生从口袋拿出来的东西后,他僵住的表情变得更加难看了。 “这是你偷偷卖给学生的东西。我们这次来,是想搞清楚这玩意儿的来路。” 躺在岑冬生掌心的,是一盒面膜霜。 贾医生的肩膀垂了下去,干脆放弃了抵抗。 不必他人解释,看到这东西的时候,医生就意识到对方为何会来。这段时间,有关它的秘密,已经成为了无休止缠绕着他的噩梦。 “这,这不是我做的……” 他低着头,面色难看地喃喃自语。 “只是有人逼着我去传播……他……那家伙托梦给我……我实在是被逼得没办法……” “有人托梦?” “对……” 岑冬生与宋雨棠互相对视一眼。 “这附近有咖啡店之类的地方吗?” “有。” 女大学生赶紧回答。 “我来的时候有看到过,就在路口。” “那就让我们请这位贾医生过去坐坐,聊上一会儿。” * 在那之后,贾医生再没有做出反抗的举动。 宋雨棠悄悄观察了一下对方的表情,发现男人脸色苍白,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不知道是因为瞅见了师父展露出的超人力量,意识到自己无处可逃;还是因为内心的纠结。 一直等到咖啡厅内,周围热闹的顾客们与温暖明亮的室内氛围,才让医生的情绪有所稳定。 三人各自点了杯咖啡。 之后,贾医生努力镇定心神,向他们讲述了一个诡异的故事。 …… 大概从一个月前开始,只要他一入睡。就会做一个相似的噩梦。 梦境永远发生在夜深人静的时刻,而他不在家中或是办公室里,而是独自一人留在医院的太平间值夜班。 他的确有过这样的经历。那是他在医院里实习的时候,他曾经有过一段时间的“兼职”。 尽管如此,那时候的他也不会总是一个人…… 总之,在这样一个似是而非的梦境之中,周围的空气冰冷而沉闷,光线昏暗,四周充斥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寂静。 但他是医生,早该习惯了这种环境。 只是,这个梦却让他回想起了某段遥远的记忆,那时发生的事情,让他至今无法释怀。 那一天,和他一起兼职的同学恰好都离开了,当时刚过午夜,只有墙上的时钟发出滴答的声音,他坐在值班室的桌子上打瞌睡,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突然间,一阵刺耳的金属碰撞声从走廊尽头传来,打破了整个夜晚的宁静。那声音沉重而突兀,“吱嘎——”,仿佛有人用力推开了一扇生锈的铁门。 他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猛地站起身来。 ……监控摄像里没有人。走道内空无一物,让他的心跳开始加速。 尽管内心感到恐惧,他还是拿起了手电筒,离开值班室,朝声源方向走去,毕竟这是他的工作。 平日里见惯不惯的走廊,这一刻的氛围却突然变得阴森恐怖。 尽头转角向内的房间,就是存放尸体的地方,而刚才那声诡异的声响,就来自这里。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迈着小心的步伐,踏入其中。 宽敞的房间内开着冷气,两旁整齐排列着冰冷的金属柜,他抗拒着某种不安的想象:每一个柜子都曾封存过大量逝去的灵魂。 当他走到尽头时,他发现其中一个冷藏柜的门居然真的微微敞开了,黑暗中隐约能看见里面的轮廓。 噩梦或者恐怖故事中的场景竟成真了,种种可怕的猜测浮上脑海,让他心脏悸动不已,如同被妖魔缠身。 正当他试图镇定下来,检查附近时,突然间,房间的另一个角落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急促而慌乱。 他急忙转过身,举起手电筒,但光柱所及之处除了空荡荡的走廊,并无其他。 他听到了自己焦躁不安的心跳声,耳膜内汩汩作响,那种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就在这时,背后的冷藏柜门突然传来“啪”的一声——他被吓得猛然转身,手里的手电筒差点掉落在地上——敞开的柜子不知何时已经关上了。 事后回想,当时的他什么都没看见,也许只是自己转身的时候不小心撞上了,但当时的他却根本来不及思考,因为恐惧已经牢牢攥住了心神。 那时候的他头脑一片空白,迅速跑回值班室、锁上门,靠在墙上大口喘气,试图平复心神。 可是,那种寒意却始终挥之不去,他在值班室里呆了整整一宿,都没敢推门出去。 那一日的恐怖,宛如某种烙印,深深地残留在他的身上,直到第二天的黎明到来,直到第三天、第四天……直到兼职结束,实习期完,他正式成为医生,再到能住院医师、主治医师—— 直到现在。 十年之后,熟悉的恐怖又一次降临了,那一晚的记忆从不曾放过他。 在这场难熬的噩梦之中,贾医生发现自己又变成了过去的自己,那天夜里独自在太平间守夜到凌晨的自己。 贾医生感受到熟悉的寒意,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从这鬼地方逃出去。就算是梦境,他也不愿意在这里多呆上一秒。 但不知为何,无论他怎么走,都寻找不到出口,整个梦境中的世界,似乎只剩下了那一条走廊,除此以外他哪里都去不了。 像是掐准了时间,“吱呀——”刺耳的金属碰撞声,再一次从太平间的方向传来。 他不敢从值班室里出去,决定拨打电话给保安,告诉对方这里发生的离奇事件,然而,电话那头传来的却只是嘶哑的杂音和低沉的呢喃声,似是有人在阴暗的角落里低语。 这声音渐渐由远及近,最终变成了一声近在耳畔的惨烈尖叫,他惊恐万分地挂断电话,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十年前的自己没有经历过的……噩梦般的回忆正在继续,那个可怕的夜晚追上了自己。 而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值班室的灯开始忽明忽暗,最后彻底熄灭,他在黑暗中到处慌忙寻找,最终找到了手电筒,靠那一点微弱的光亮照明。 四周漆黑一片,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心跳如擂鼓,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看到了那张自值班室窗户上浮现的面孔。 脸庞苍白如纸,嘴巴黑得像墨水,咧开嘴角,露出开心笑容的……男孩的脸。 …… “梦就到此结束了。” 故事到了尾声,贾医生苍白的面庞上再度被恐惧的阴影所笼罩。 “这个梦,最开始的一周连续做了好几个晚上。而且不知为何,明明不认识对方,我却总觉得那个男孩的脸眼熟。” 他烦躁地用手抓着自己的头发,情绪又肉眼可见地不稳定起来。 “然后,我花费了好几天寻找线索,这才想起来,那是最近送进医院的一具尸体……那个人,是天海大学的学生。” 听到这里,坐在他对面的女大学生的表情难掩惊讶。 “又是天海大学?”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太平间里的“肉” “……又是?” 医生抬起头,望向桌子前的两个年轻人,他的瞳孔底下是疲惫的阴翳。 “对啊,你卖出去的面膜,对象不就是天海大学的学生吗?” 宋雨棠反应过来后,立刻解释道。 贾医生愣了一下。 “对,是的……你说的没错。” 根据医生的描述,他从一个月前开始被纠缠不清的那场噩梦,是以十年前的诡异经历为蓝本塑造的。 十年前的他活了下来,认为那一切不过是幻觉;而在噩梦中,恐惧不断延续,朝着最可怕的方向演变,令他堕入无止尽的地狱之中。 那场梦是如此清晰,就像亲身经历过一样,每次被悸动惊醒之后,他都要耗费好一会儿,才能确认自己是在家里的床上,而不是太平间的值班室;他渐渐开始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他的睡眠状况和精神状态理所当然变得越来越糟糕,家里人和同事都很担心他。他本人就是医生,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的身心迟早要崩溃。 “我不知道,那个梦究竟是某种不详的预兆,还是单纯地用我的记忆作为素材,不停地折磨我……” 贾医生凝视着眼前的陶瓷杯,咖啡喝完后留下的痕迹一圈圈残留在杯壁上。他就像着了魔似的盯着那痕迹不放,瞳孔中流露暗沉。 男人的面庞上仍时不时爬上惊恐的颜色,每到这时,他就会下意识地左顾右盼,用夹杂着狐疑与畏惧的视线窥探着周围每一个人的脸,他的肩膀瑟缩,手臂不受控制地发抖;就像患上了一种突发疾病,譬如……癫痫。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被折腾得够呛。 “你有……看过医生吗?” “看过啊,我去看过我们院的精神科,还拜托熟人找了可靠的心理医生,但他们都没有办法解决。” 贾医生苦笑着回答道。 “然后,你只能自己思考解决办法。” 岑冬生说。 “没错……那场噩梦的最后,我总是能看到同一张男孩的脸时,我并不认识对方,却总觉得有种微妙的熟悉感,后来才发现,那是我某天不小心见到的死者的脸。” 当时的他正准备下班,经过走廊的时候,看到几个护士推着一辆手术推车急匆匆从一旁擦身而过,盖在尸体脸上的白布被不小心撩开了一角,露出一张年轻的、苍白的脸。 和他见过的大部分死者不同,死去的男孩脸上凝固着笑容——是那种和善可亲,仿佛是在讨好眼前人的微笑,令人印象深刻。 其实也就是这么惊鸿一瞥,但不知为何,男孩的笑脸开始反复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最终成了缠着他不放的梦魇。 “我怀疑自己是被鬼魂缠上了……”医生用力抓挠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可这根本没道理,在此之前我压根没见过他,甚至到现在为止,我也就知道一个名字,还是翻档案看到的!” “鬼魂作祟,不讲道理。” 岑冬生慢悠悠喝了口咖啡。 “……也是。” 贾医生放开手,颓然叹了口气。 “总之,我知道了这个死者叫柯俊辰,是天海大学的学生,但光是知道一个名字有什么意义呢?然后我就想,我干脆去找他问个明白。” “……找一个死人?” “那个噩梦中,我不是在太平间的值班室里吗?所以我在想……这是不是这个人在叫我过去的意思。” 贾医生咧开嘴笑了笑,似乎对自己能猜到这一点很自得。 但在对面的青年男女看来,这人的状态已经离疯不远了。 “结果不出所料。” “你是去太平间找的?” “没错。我是医生嘛,很方便。然后,当我拉开那个藏尸柜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自己来对了。” 贾医生的态度神神秘秘的,在聊起“柯俊辰”这个名字后,他的精神状态不知为何变得好了起来,谈话的兴致变浓了,一双黑幽幽的瞳孔镶嵌在被噩梦折磨到消瘦、苍白的面庞上,放射出热情的光。 “里面的尸体,果然不见踪影,并且我问了一圈,都说他家里的亲属没来过。” 被运送到太平间的尸体不明不白地消失,这毋庸置疑是异常事件;但贾医生经历了太久的梦魇,对于一个分不清噩梦与现实的人而言,当他眼睁睁看到可怕的妄想成为现实,不会觉得害怕,反而有种心头大石落地的安心感。 “我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这是我的秘密。等到了那天晚上,我又一次做了那个梦,这回,梦境的结局果然变得不一样了。” 又一次回到了十年前,又一次听到从太平间传来骚动……贾医生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没有那么怕了。 他在值班室里静静地等候着,等着房间内的电灯熄灭,等着那张男孩的笑脸在玻璃窗户后方浮现。 一切都如他预料的那样发展。 每一次噩梦的尾声,都是因为梦中的他目睹死者的面庞,受到过度惊吓后在心脏的悸动中惊醒过来;但这一回,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医生,却有种即将目睹真相的期待感—— 他听到了声音。 男孩正隔着窗户,对他说话。 明明只是隔着一层玻璃,声音却变得很模糊,似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老式通讯设备受到了信号干扰,被嘈杂的背景音淹没了大半。 医生努力地侧耳倾听,最终捕捉到了几个词。 “……叔……叔叔……叔叔……” ——对方正在呼喊,他想要和自己交流。 一旦意识到这点、那回响在耳畔的嘈杂声音,突然一下子变得异常清晰。 “叔叔,叔叔,太好了……” 那苍白的笑容,仿佛一张面具牢牢地黏在了男孩的脸上,窗外鬼魂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这一次,你终于没有逃走了。” 医生明知自己是在梦中,可他还是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你、你到底是谁?” “我叫柯俊辰,叔叔是知道的呀。” “你想要什么?” “我希望叔叔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鬼魂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加开心,嘴角拉伸出夸张的弧度,那开朗的笑,几乎占据整张面庞的一半,嘴巴里隐约可见黑黑的牙齿、黑黑的口腔。 ……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之所以要把这种奇怪的面膜卖给女大学生,是受到了噩梦中鬼魂的指使?” “我知道你们不会相信,但我一开始就是这么说的。” 说完这一切后,贾医生像是卸下了肩上的重担,长舒一口气,整个人“滑”躺在椅子上。 “这就是……全部了。” 岑冬生不动声色,他微笑着敲了敲桌面。 “肚子饿了,我打算去买点吃的填填肚子。贾医生,你需要吗?” “不,你们不用管我。” “行。”他站起身的同时,拍了拍身旁女孩的肩膀,“店里有啥好吃的,我们一起去看看。” …… 师徒俩走到柜台边上,随意点了杯咖啡和蛋糕,等待烘培的时间转身倚靠着墙壁,望着不远处独自一人凝视着壁炉发呆的贾医生。 “师父,这人真的是被鬼魂缠身了吗?” 宋雨棠小声问道。 “感觉也有可能是‘妄想症’。总觉得自从他把十年前的经历与当下的噩梦联系起来之后,就一直在强迫自己去往怪异的方向思考,得到符合自己心意的闹鬼结果之后,反而松了口气……这个人的想法真的好奇怪。” “鬼魂作祟与人噩梦之间的界限,原本就是模糊的。” 岑冬生见怪不怪。 “涉及超自然因素的案件不好办,想要从当事人口中撬出情报,就得忍受颠三倒四的话语、支离破碎的逻辑,种种无法理解、千奇百怪的思维方式,你得学会习惯。” 宋雨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那,我们接下来……” “问话还没结束。” 身后的服务员正在招呼他们,岑冬生转身对点单的人说道。 “麻烦打一下包。” …… 拎着袋子回到贾医生面前,他抬起头,幽幽地看着两人。 “问话已经结束了吧?我可以回去了吗?” “你就不好奇我们是谁吗?” “……是谁都无所谓。”医生的态度冷淡,“反正该说的我都说了。” “等等,还有个很重要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 “什么?” 岑冬生再一次拿出了那盒面膜,将盖子扭开。 在咒禁师的灵觉之中,这盒没有包装、看似普普通通的面膜,却在散发着坟墓般的气味,一缕淡淡的黑烟袅袅升起在空气之中,如果再敏锐点,甚至能从烟雾中看见微小的、号叫扭曲着的人面纹路。 “这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是我制作的,柯俊辰告诉了我制作方法,让我分给大学里的人。” “原料呢?鬼魂还能在梦里给你东西吗?” 岑冬生的目光炯炯有神,居高临下俯瞰着座位上的他。 贾医生沉默片刻,面对毫不客气的逼问,他放弃了最后的挣扎。 “原料……是我自己搜集的。”他有些艰难地喘息着,“就在医院里……够了,放过我吧……” “别心急啊。鬼的话你都愿意听,人的话就不行吗?” 岑冬生笑了起来。 “你带我们去医院一趟,我想亲眼瞧瞧,你是怎么做出这东西的。” “……你说什么?” 贾医生的话几乎是从牙齿缝里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但下一秒,岑冬生的手掌已经不轻不重地按住了他的肩膀,恐怖的力道自上而下镇压,区区一介普通人的他根本动弹不得。 “这就是最后的请求了。”他说,“我想都到这个地步了,医生,你应该不会让我们失望吧?” * “贾医生,这么晚了还没下班啊?” 值班室里的人见到穿着白大褂的贾医生经过走廊,热情地打着招呼。 “嗯,刚从住院楼那边查房回来。” “这两位是……” 保安的视线落在他身后的青年男女。 “我学生。” 贾医生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哦~” 对方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您辛苦。” …… 这会儿已是深夜,太平间位于地下。越靠近底层,人就越少;到后来,无论是病人还是医护人员都看不到一个,寂静幽深的走廊上,只剩下三个人的脚步声回荡。 医生没有从正门走,而是穿过地下停车场,又绕了一大圈,从消防通道上来。这七拐八绕的,要不是医院内部人员肯定得迷路。 见贾医生拿出钥匙打开通往地下一层的门,动作轻车熟路。 “就这么进去?不怕被监控摄像头拍下吗?” “这边的摄像头坏了一个,我故意没上报。平常少有人从这边走,也就没人会注意了。” 推开这扇门,就是停尸房所在地。 贾医生一边往里走,一边向他们介绍。 “这边是尸体冷藏箱和冷冻机房,这边是尸体解剖室和清洗室……” “清洗室?” “对。尸体送入冰柜前都要消毒擦拭,可还是免不了有污水污物。还有的时候,尸体送进来后没有亲属来认领,放过了一天、两天,再是一周?两周……” 他带着两人来到准备室,戴上了消毒手套,还让他们换上衣服。 “你们知道吗?医院以前还干殡葬的活,那时候尸体往往会存放地得更久……可惜啊,现在不让干了。” 贾医生解释道。 “因为太平间是尸源之处,这直接影响火葬场的经营;而太平间的殡仪服务项目,又和殡仪馆那边的服务项目有重复,二者算是互为隐性竞争的关系。” “我们这是来做什么的?” 宋雨棠忍不住问道。 “不是想看我的‘工作流程’吗?” 贾医生瞥了他们一眼,露出有些诡异的笑容。 “我这就给你们看……我每天晚上工作到通宵,到底是在忙碌些什么……” 他喃喃时的语气,仿佛梦呓。 “说起来,也是到了采集‘那东西’的时候了……” …… 他们很快就看到了贾医生口中的‘那东西’。 戴上手套,拿起手术刀和实验器皿的贾医生,带他们来到一处小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台冷柜。 打开柜门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团巨大而丑陋的腐肉,它就生长在角落里,占据了大半空间,表面覆盖着黏稠的液体,散发出淡淡的腥臭味。 更令人作呕的是,这团腐肉正在呼吸着,表面微微颤抖,分明还处于“活着”的状态…… “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跟在岑冬生身后的女孩情不自禁捂住了嘴巴。 “肉啊。” 医生笑著回答。 第一百五十二章 尸萝 起初,这团肉尚且没有如此鲜活。 贾医生带他们进入的是位于机房旁的储藏间,门上积累的尘埃与角落里的小蜘蛛网,证明这地方平日罕有人至。 一台沾染了暗黄色污渍的冰柜,背后漆黑的粗电缆通往插座,用铁链捆着门,看着就很可疑。 医生解开锁链,打开柜门,一团在雾气中的“僵尸肉”映入眼帘,那时的肉颜色与石头无异,所以宋雨棠只是感到困惑,还不觉得难以接受。 直到医生将冰柜后面的电缆拔下来,灯光熄灭,冷藏室里吐出的雾气消散在黑暗的空气之中…… “首先,是解除冷冻程序。” 他说,医生的语气里微妙地透着几分喜悦——那是一种向陌生人分享自己发现和成就的喜悦。 这本不该告诉任何人的秘密,此刻要向两个认识不到几小时的人公开,让医生感到如释重负,有人将与他共享这个黑暗的秘密,他不再是孤单一人。 他打开了储藏室里的灯,昏黄的灯光笼罩着房间内漂浮的灰尘,和寄宿在冰柜里的奇怪肉块,过了数分钟时间,那上面的霜痕慢慢消失……不,更像是被吸收了,颜色变得鲜活起来,甚至开始了活动。 起初是幅度微小的、类似死去青蛙的肌肉搏动,然后是宛如昆虫般的蠕动。从零下十几摄氏度的低温冷冻中苏醒,它展现出了不可思议的生命力,居然真的活了过来。 它的颜色极为不均匀,有些地方呈现病态的灰白色,仿佛死去多时的尸体;有些区域则布满暗红色的血丝,仿若新鲜伤口般令人作呕。 肉的表皮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疙瘩和突起,每一个都像是肿胀的脓包,散发着光泽,能想象得到里面充满腐败的液体;而在某些区域,这些脓包已经破裂开来,流出黄绿色的黏稠黏液,这些黏液顺着太岁的表面缓缓滑落,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宋雨棠捂着嘴巴,脸色苍白。 “长得好恶心。” 岑冬生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还好他有一颗大心脏,都是上辈子或恶心巴拉、或血腥猎奇、或狰狞可怖的东西看多了后锻炼出来的。 而贾医生接下来的行为,更是将这种令人作呕的感觉推到极致: 他不像他们,对这团冰箱里的烂肉充满厌恶,反倒像是见到了树上的果实成熟了那般惊喜,一边喃喃自语着“终于长好了”,一边拿起手里的采集设备,凑上前去。 医生小心翼翼地、专注地进行着手上的动作,将从烂肉囊包里流淌出来的脓液,收集到玻璃试管中后盖紧;紧接着,又用手术刀割下一小块腐烂的组织,放入培养皿之中。 “不会吧……”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能猜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了。 “好了,采集完毕。” 忙活了一阵后,医生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一边,接着再度通电制冷。 “喏,就是这个。”他转过身来,摇晃着手中试剂瓶里摇晃的浊黄色粘稠物,露出怪异的笑。 真相大白。 那群女大学生们所使用的,据说效果极佳的面膜,其制作原料正是从这团长在太平间里的“肉”上采集的。 宋雨棠捂着嘴巴的手始终没有放下来,担心一挪开就会吐出来。 一个念头浮现在她的脑海:要是女生们知道了真相,不知道会做何感想呢…… 也许还是会有人坚持使用吧,毕竟对有些女生来说,相貌真是最重要的,没有这张脸,还不如去死,那也就无所谓原料或成分了。 “它是被你养出来的?” 岑冬生问道。 “对。按照柯俊辰教给我的方法,第一步就是养出‘尸萝’。” “尸萝”——这似乎就是那团烂肉的真名。 “其实尸体里榨出来的油一样可以当原料,但那样就太浪费了,我虽然是医生,但也没渠道接触那么多可供利用的尸体,风险太大了,所以他才让我用培育出来的‘尸萝’代替。” 贾医生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 “最开始的‘种子’,只是从放置数日的尸体中渗透出来的组织液,再加入一些苔藓和草籽,之后切下一小块组织——得是从活人身上取下来的、最好是病变的组织,以这些东西为基底,就能开始培育‘尸萝’。” 岑冬生认真地听着。 无论听上去是邪恶、是令人作呕,知识就是知识,永远有着无法替代的价值。 就比如这“尸萝”的养成法,就算不用来制作哄骗小姑娘的面膜,也能发掘出其它用途。 粪便中能提取出香料,蟑螂亦能制药,这世上没有无价值之物,只有尚未被发掘的秘密。 “等‘尸萝’养成后,就可以源源不断地产出原料,只要定期来收割就好。” 贾医生言无不尽知无不言,末了,他还遗憾道: “效果很神奇,对吧?要是能公开出去的话,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拿到很厉害的学术成就……可惜,柯俊辰对我说过,发生在这里的事情,都是不可告人的秘密。” “警告需要相应的惩罚,才能让人遵守。”岑冬生说,“那个死去的柯俊辰,除了给你托梦,还有别的法子来限制你的行动吗?” “我只是……不想再做噩梦了……” “可你现在已经告诉我们了,看来这场噩梦还会延续下去。” 见医生面色灰败地陷入无言,岑冬生笑着提醒道: “但是,只要你愿意配合,我们说不定能帮你解开。” 对方猛地抬起头,紧盯着两人的眼睛,嗓音沙哑。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们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否做出正确的选择。” 青年脸上依旧是那副游刃有余的神情。 “——将我们引到这个地方,本就是你的打算吧?” …… “欸?” 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的宋雨棠,这会儿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师父他在说什么? “引到这里”——难道有陷阱? 但岑冬生没有解释的意思,继续往下说。 “那个柯俊辰的鬼魂,应该有和你讲过某些事情,比如你的秘密一旦曝光,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看着面前男人的表情急遽变幻,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站在活人一边、还是死人那边,我希望贾医生你能好好想想。” 岑冬生做出最后的提醒。 …… 医生握紧拳头,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宋雨棠看了看师父的侧脸,又看了一眼贾医生,她悄悄活动了一下手腕,自觉地开始调整呼吸,调动起身体那股新生的能量—— 其名为“真炁”,运转周天之时,女孩额前的头发无风自动,悄悄开始往上飘动。 寂静昏暗的空气中,响起了轻微的“嗡嗡”电流声,有靛青色的电火花从宋雨棠的衣服上闪烁。 但贾医生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他只是紧盯着眼前这个带给他莫大压力的男人,突然发起了狠。 “吵死了!” 他大吼道。 “如果不是你……不是你找上门来,事情就不会败露!就算死了也是自找的,别怪我!” 说话的同时,他突然伸出手,将电缆连同贴在冰柜角落上的贴纸撕了下来,整个人往另一个方向扑去。 宋雨棠瞅见他手里捏着的,好像……是一张明黄色的,符纸? “砰!” 医生虽然关上了冰柜的门,却没有将铁链再度绑上;这根铁链的用处,很快就展现在他们面前: 冰柜内部传来激烈的动静,有东西正从里面用力撞击,试图挣脱狭窄逼仄的囚笼。 “咚!” 又一声自内向外的碰撞,柜门上有凸起的轮廓,支撑不住的冰柜缓缓朝前倒下,厚厚一层的尘埃飘散在空气中,发出沉闷的回响。 “咔咔咔——” 冰柜像是获得了生命般颤抖,暗黄色的液体顺着缝隙流淌出来,从中隐约可见畸形的血肉正在膨胀,试图撑开整个柜子的重量。 “尸萝”……那团烂肉般的怪物,从冷冻中苏醒,自从那张符纸被医生揭下来后,它从那种趴在角落里微微蠕动、任人采割的温顺状态,一下子恢复了凶恶的野性,即将脱笼而出! “师父……!” 宋雨棠连忙转过头,却见到岑冬生单手将试图逃脱的贾医生举了起来,那人还想反抗,被他轻松地一抓肩膀,整个人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浑身像脱了骨、散了架,双手双脚垂落。 身材高大的青年拎着身材消瘦的中年人,就像拎着一个小鸡仔。 一个毫无依仗的普通人要是能在他眼皮底下逃走,那才真是见鬼了。 但他这会儿没有要动手的打算。 “你们……你们死定了……尸萝……就要出来了……” 贾医生一边忍耐着疼痛,一边发出断断续续的笑声。 “哦?它会做什么呢?” “还用问吗,它是食肉植物……会吃人!你们都会成为它的养分!” “是吗。” 岑冬生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将视线转回到徒弟身上。 “听见了吧,雨棠,你得努力啊,要不然就是被吃掉的下场哦。” “……” 宋雨棠没有开口。 她知道,这又是师父给予的“试炼”—— 关于她在战斗中能得到的成长,和要面临的风险,师父都和她说得很明白。既然那时候答应下来了,现在就没有借口逃避。 女孩深吸了一口气,全神贯注地盯着地上那台正在晃动不休的冰柜,等待着被称为“尸萝”的怪物从里面出来。 黑暗之中,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她似乎听见了耳畔有表盘指针的声音响起,“嘀嗒”作响;冷静下来后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心跳声。 “咚隆!咚隆!” 冰柜内的挣扎声愈演愈烈,直到整台装置被彻底顶飞,抵达顶点的嘈杂声一下子收归于无。 ……那东西逃出来了。 靛青色的电流从女孩的身上跃动着,光芒伴随着真炁运转而愈发强烈,笼罩她的全身上下,亦照亮了不远处的黑暗角落: 一团烂肉般的怪物,生长出了尖利的触须,正攀附在天花板上,粘腻的痕迹流淌,肉团像在呼吸般蠕动着,居高临下地俯瞰着“猎物”。 这是自己第一次正式战斗,她想,师父就在后面看着,决不能……让他失望。 耀眼的电光猛地窜起,宋雨棠摆开姿势,双脚自然呈现丁字步,马尾辫在她的脑后摇曳,女孩的双目紧盯着天花板上的怪物。 人和怪物对峙,她纹丝不惧,连气势都不弱分毫。 贾医生看到了女大学生身上电光四溢的这一幕,愕然地瞪大了双眼。 就和那团用尸油和腐败物制造出来的怪物一样,这个年轻女孩身上同样寄宿着超出常人理解范畴的……“超自然”的力量! “——?!” 肉团怪物中央猛地张开一个黑色的空洞,那似乎是它的口器,发出一声尖锐的吼叫后,触须根根立起,尸萝朝着下方的新手咒禁师凶狠扑去,速度快到几乎成了一团黑影。 腥风扑面而来。 宋雨棠没有躲闪。她强迫自己睁大眼睛,以她青涩的战斗经验,和尚在起步阶段的运动能力,还不足以看清怪物的行动,但她只要知道……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就行了! 炽目的电光伴随着她的意志集中到了一处,一道靛蓝色的长枪笔直掷出。 无论尸萝的捕猎速度如何之快,都不可能快过闪电,宋雨棠的攻击先发而至,命中了肉团怪物。 “吱——!” 尸萝发出了老鼠般尖锐的惨叫声,那电光仿佛有着天生克制妖魔鬼怪的效果,蠕动的肉团被击坠,浑身表皮焦黑一片,散发出浓烈的烧焦臭味。 面对坠落在地、不再蠕动的怪物,宋雨棠不敢有丝毫留手,抿紧嘴唇,再一次卯足全力。 浑身上下的真炁涌动,积蓄起比上一击更为耀眼的电光,似瀑布般落下,垂直击中了肉团! 一时间,原本昏暗无光的空间内光明大作,唯见靛蓝色的光芒四处奔走,怪物连挣扎都来不及,迅速在灼热高温中化作一团焦炭…… 第一百五十三章 高速成长期 “……” 烂肉怪物被闪电高温灼烧成了一团焦炭,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失去了生机。 这就结束了? 宋雨棠喘息着,她是初战,为了能一击制敌,下意识就用出了全力,这会儿陷入过度使用异能的空窗期,额头渗出汗水。 但看到敌人如愿死亡,她还是忍不住露出笑容,转过头来对身后的男人大声说道: “师父,我成功……” 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见到他拖着贾医生朝自己走过来,然后—— “啪。” 像踩死一只蟑螂,他抬起鞋子,将一小团不知名生物踩成了肉泥。 宋雨棠低头,这才发现被电成焦炭的烂肉中,竟有小团活物借着外壳的保护活下来,从尸萝的本体分离出来,试图逃逸。 与本体不同,这分裂后的小团生物呈现出新生的粉红色,就像刚出生的老鼠,看着……更恶心了。 如果她的注意力能更集中的话,是能发现的,咒禁师与生俱来的灵觉并未被蒙蔽。 但一方面是她刚刚用尽全力,尚未熟练的灵觉慢了半拍;另一方面是她的情绪在战胜对手后一下子松懈下来。要不是师父在场,大概率就真的让这鬼东西逃走。 宋雨棠脸红了。 “不好意思。” “没关系。稍微用力过猛,战斗结束后太快放松戒备,其它还不错。” 岑冬生评价道。 “遇到势均力敌或者强于自己的敌人,自然不能留手;但要是主动权掌握在己方手中,就得学会把部分心思放在周围,避免落入陷阱或是放人逃走……” 这是他的经验之谈。 “当然,做到这一点的前提是你会分辨出对手的强弱,所以不止锻炼真炁和异能,灵觉这方面同样不能落下。” “我明白了!” 徒弟听得很认真。 话是这么说,其实岑冬生这个教人的都不擅长,他觉得最方便的法子还是得找个鬼仙系的队友,或者干脆自己领悟一门鬼仙系的咒禁。 这时,宋雨棠突然注意到了从地面飘起的气流。 阴炁与鬼怪相伴相生,不算稀奇,但这团阴炁明显和一般状态下不同,看着更为凝聚和精纯。 “这是……” 女孩感受到了体内力量涌动,正在隐隐传来某种感觉。很难形容,非要用一个词概括,那就是“渴望”。 “阴炁,是鬼怪们活动和施展异能的源泉,而在它们被彻底击败后,躯壳消散后露出的精纯阴炁,是击败鬼怪后得到的主要战利品之一。” “就像鬼怪通过捕猎活人血肉中的阳炁来变强一样,我们咒禁师祓除鬼怪,能将它们的阴炁炼化成供己所用的真炁,这是最常见的提升自我的方式。” 岑冬生指了指那团阴炁。 “交给你了,这是你初次战斗的战利品。” “师父,那你……” 女孩眨了眨眼。 “我不需要。动作快点,不然待会儿就该消散在天地间,重归阴阳平衡了。” “好。” 宋雨棠不再客气,她一边炼化,一边听师父继续说道: “除了阴炁以外,更有些好东西会寄宿在鬼怪体内,比如‘咒禁’或者‘禁物’。所以我们咒禁师祓除鬼怪,不止是保护别人,更是有实实在在的好处,为了变强。” “……我听懂了。” 闭着眼睛的宋雨棠若有所悟。 “就像打游戏,杀怪会有经验,偶尔还会掉落技能和珍贵的装备之类的吧?” “就是这么回事。” 岑冬生回答得干脆。 这样一来,能教的东西都差不多了,剩下的可能就是和鬼屋内的知识,她还没去过那地方。但他也清楚,并不是所有咒禁师都需要经历鬼屋的试炼。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直到这个时候,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贾医生,终于颤颤巍巍地开口。 他本来以为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年轻人会被自己豢养出来的尸萝捕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局。 而且……贾医生这会儿已经分辨出两人的关系。虽然是同龄人,但女方明显很尊重男方,这两人居然是师徒关系;而在刚才的战斗中,师父甚至还没出手,只靠徒弟就战胜了怪物。 “说了,活人。” 岑冬生耸耸肩。 “我给过你选择,医生。活人、死人,你总得选一边站,很遗憾,你站错队了。” 岑冬生其实猜得到结局。他上辈子见过不少与这家伙状态相似的人,贾医生在谈论噩梦与梦中那个男孩时,眉眼间流露出的疯狂气息,明显是已被鬼怪的意志污染了。 “你……” 事已至此,岑冬生不打算再听他的废话,曲起手指在人脑袋上弹了一下。医生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瞬间晕厥过去。 鬼怪要驱除掉,而邪术师或者包庇邪恶的普通人,一般也是杀了干净;除非是带着不麻烦,才会将活着的俘虏交换给超工委,活人总比死人价值高。 …… 将阴炁炼化完毕的宋雨棠,迈着轻盈的步伐,蹦蹦跳跳来到他身边。 “师父!接下来该怎么做?” 她的状态看上去很兴奋,双眼闪闪亮、脸蛋红扑扑,嘴角翘得老高。岑冬生瞥了她一眼,就知道是什么情况。 刚才第一次战斗、第一次炼化阴炁,让宋雨棠找到了变强的快乐。 任何一个咒禁师,都经历过这种从“身心进化”中获取莫大喜悦的阶段—— 不像普通人锻炼健身那样,需要熬过漫长的时间与痛苦的训练,才能见到成效,咒禁师的力量来源于无止尽的战斗。 在生死搏杀间胜出敌人一筹,幸存下来后肾上腺素飙升的快感;炼化阴炁后全身力量变得充实起来,肉眼可见变强的快感。 从人类成为“超人”,更高的境界触手可及,过程令人欲罢不能。 而身居甲等命禁的她,在这方面更是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提升实力的速度将是一天一个台阶。 岑冬生所做的,不过是替她将大门推开,只要她不夭折,门后的道路自是一片坦途。 今晚过后,宋雨棠会进入实力增长的高速期,就算宅在家里不动都能变强,一直到她体内的真炁量抵达其身体的容纳上限,触碰到“格”为止。 正因为他很清楚这一点,所以—— 接下来师徒俩的相处方式,可不会像之前那般温吞水了。 “接下来?” 岑冬生轻笑一声。 “我们不是从这家伙口中得到了下一步的线索吗。” “柯俊辰……他就是师父说的那个邪术师?” 岑冬生微微颔首。 “可他已经死了呀?” “医生不是没有看到尸体吗,可能他压根没有死,又或者是就算死了依旧阴魂不散,正在想办法卷土归来。” 毕竟,岑冬生自己就有死后重生的能力。 但这位叫柯俊辰的邪术师,肯定做不到像他这样原地复活,否则就不需要装神弄鬼,通过托梦给普通人的方式来为自己做事。 并且…… 岑冬生看着地上那团焦炭,想起它活着时丑恶的模样,不禁摇头。 看这路数,这家伙就算真的能“死后重生”,多半也会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这事儿他见得多了,邪术师群体算是重灾区,那都是一群不把人命当人的货色,久而久之变得连自己都不当人了。 …… 岑冬生和宋雨棠走出地下室,离开被夜色笼罩的医院。他打电话叫过来接应的人,把昏迷的俘虏往对方的车上一丢,关上门,目送着车辆离开。 “那我们是要去学校?” “这么晚了,去学校做什么?”岑冬生奇道,“回家休息吧,你应该累了。” “我还不累……” 话说到一半,宋雨棠意识到了什么,恍然点头。 “我懂了,师父有自己的生活。”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朝他招招手。 “那我就不打扰您了,再见!” …… 岑冬生目送着她马尾飞扬远去的背影,心中默默计算着日子。 * 在那之后,宋雨棠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实力突飞猛进。 岑冬生除了每天过着日常生活,剩下的工作就是监督她修炼,还让知真姐那边转来几份合适的工作。 两周时间过去,师徒二人消灭了五处灵异地点内盘踞的鬼怪,从浮游灵集团,到游魂,再到与孤魂一决高下,最后到在他的看护下,能在厉鬼独自战斗,数分钟内不落下风…… 根据岑冬生的估计,她现在综合来看是接近乙等咒禁师的水平,威力有余,持久力不足。 而就在这两周后的第一天,岑冬生又和宋雨棠在她家小区底下的公园见面,徒弟正在一脸苦恼地对他诉说着最近修炼遇到的难题: 她感觉自己对“电流掌控”的理解出了点问题,除去单纯的放电以外,她还按照以前看过的科幻作品里对超能力的想象,开始试着从“电流”出发,制造磁场和掌控磁力,以及利用电流的热效应来加温,但效果只能说很勉强。 虽然能释放的电流威力越来越大,但和更广泛的运用仍距离遥远,电流的磁效应、热效应都是实际的物理现象,可是一旦脱离电流本身,她发现一切都变成了无根浮萍,完全不受控制。 岑冬生倒是没想到,自家徒弟已经在考虑这个问题了。该说不愧是新时代的年轻人,思维就是活跃。 实际上确实存在这种限制,由于咒禁所掌握的“超自然”力量来源于人体而非自然界,不同领域的咒禁之间看似只有细微的区别,表现却可能大相径庭。 通过掌握电力来间接掌握磁力……只能说想法很好,但如果真的能做到,她的命禁就不叫《天雷无妄》了。 当然,若是觉醒新的异能,那还有希望的,人体使用咒禁的同时,咒禁亦会呼应人的欲求而出现进化。 岑冬生将这方面的原理解释一遍后,宋雨棠倒是没有表现得很失望,她这两周当咒禁师当得不亦乐乎,日子过得很痛快,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 “那么,如果能觉醒下一个异能的话,我希望是通过电流刺激肉体,增强运动性能的类型。” 宋雨棠说。 “为什么?” “因为我还挺擅长运动的,虽然不是体育生……” 宋雨棠装模作样做了个鼓起肱二头肌的姿势,然后被自己逗乐了。 “另外,师父擅长的也是用拳头砸人吧?感觉可以教我。” 岑冬生不以为意。 “这就随你了。还有,和你说件好事吧。” 他提起正题。 “什么好事?” “你的下一个敌人,我已经准备好了。” “真的?这次我们要去那儿?” 宋雨棠确实挺开心的。 她渐渐已经习惯了咒禁师的生活,在城市角落的各个灵异地点穿梭,在普通人浑然不知的另一个世界中,扮演着驱散邪恶的英雄角色……无论男孩女孩,都不可能拒绝这从小到大的梦想。 再说过程就是打怪升级嘛,有谁不喜欢呢? 但岑冬生接下来的话语,却让女孩的表情一下子变了。 “就是我们之前得到过消息的那个邪术师,柯俊辰。” 岑冬生说。 “我把他交给你。去干掉他吧。” “……我?” 徒弟那双明媚的大眼睛瞪得溜圆,她用手指着自己的脸。 “没错。” “可、可是,我都不知道他在哪儿……” “线索就摆在那里。说是交给你,也包括前期的侦查追凶环节。” “……” 宋雨棠陷入了沉默,喜悦之色从她脸上褪去,剩下的是思索和犹疑。 “最开始就和你说过,我需要的是能帮得上忙的助手。之所以收你为徒,是觉得与其四处寻找,不如自己亲手培养出一个。你有这个天分,我才选中了你。” 岑冬生的话很直接。 “我不可能像长辈照看你好几年,直到你‘长大成人’。” “但、但话是这么说,这未免太快了……” 宋雨棠瑟缩了一下,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质疑。 “时不我待。等机遇到来的时候,我希望你能与我并肩作战。找到并战胜那位邪术师,就是你拥有资格的证明。” 岑冬生拍了拍她的肩膀,露出微笑,算是鼓励。 “这是你的结业考试,我不着急,好好准备吧。不过,个人还是希望你能在下一个受害者出现前,解决他。” 第一百五十四章 徒弟的胆子变大了 岑冬生是认真的。 自从那天之后,他就中止了每天晚上陪徒弟到处打怪的生活。 宋雨棠起初感到很不适应,但她毕竟是徒弟,总不能拗着师父的意思来,只能开始尝试自行修炼和搜集情报的过程。 知道“柯俊辰”的名字、知道他是一个月前被送入市立第三医院的死者,知道这些消息,她就有能做的事情。 她拜托了和自己关系不错的学生会学姐(岑冬生的消息就是从对方那里得到的),查出来此人确实是和她、还有师父同个年级的天海大学学生,就在暑假期间意外身亡。 因为不是死在学校里,他的同学和室友们都是在学期开始后才知道这人去世的,所以死因之类的难以从学校这边的渠道入手调查。 但她在校内的bbs上、在和他同个班级的同学乃至舍友们口中,得知了一些关于此君的奇怪传闻。 柯俊辰为人孤僻,性格古怪,人际交往能力恶劣,与周围人的关系搞得很僵;宋雨棠虽然也和自己的两位舍友关系不佳,但她还是能交到朋友的,而柯俊辰就是真的孤身一人了。 听说他是从偏僻小镇考上来的,很不容易;但他并不珍惜这个机会,在班上成绩排名倒数。从未见过他学习,整天沉迷在稀奇古怪的兴趣上。 他不修边幅,这听上去倒是没什么,绝大部分男大学生都没有“打扮”的概念——可一般人起码会把卫生工作搞好,脏兮兮的自己也难受。 但柯俊辰不一样,一套衣服从外套到内裤能穿好几周,哪怕是在炎炎夏日,一动就出汗的季节,他依然会把自己紧紧包裹起来,捂出一身汗,又不肯去洗澡……久而久之,他整个人都在散发发酵的臭味,比起大学生,更像是流浪汉。 油腻的头发,阴沉的面庞,再加上体味,光是这副尊荣就让人敬而远之,只能说他的室友们是真辛苦。 除此以外,据说还有人见到他把动物尸体往寝室里带,喜欢蜈蚣、蜘蛛之类的昆虫,把令人反感的怪癖贯彻到底。 若到此为止,他在班级里“享受”的待遇可能也只是被孤立,毕竟能上重点大学的,大部分年轻人还算有点素质;但问题在于,柯俊辰本人又是自私自利、不在乎他人眼光的狂妄性格,说话尖酸刻薄,还经常向身边人态度神秘地表示自己“有身份”。 但他的室友们早就见过他的父母,怎么看都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这种装模作样的态度自然会在背后被人嘲笑;而当柯俊辰知道此事后,又冲动地与人起了冲突。 听说是他主动找人打架,但一身瘦胳膊瘦腿,根本打不过别人,被揍到牙齿都飞了,从此彻底沦落为笑柄。 最后的结果,就是此君成了孤家寡人,堪称学院中人人皆知、最不受欢迎的“神人”。 所以,学期刚开始的时候,他的同学和室友们听说他去世的消息后,在震惊之余,他们更多的感觉是……想笑。 “咒禁师……不,邪术师,都是那么奇怪的吗?” 在医院里看到的那团活着的烂肉,和脓液被采集起来制作原料的过程,宋雨棠至今记忆犹新;而在看到这些消息后,女孩的心情更是复杂。 作为师父亲自给她指定的对手、作为掌握着邪恶力量的邪术师,本来在宋雨棠的想象中,他可以是个笑面虎,可以是个看似普通的大学生,哪怕是个性格孤僻的“巫师”也很正常…… 但就以目前搜集到的情报来看,柯俊辰这人活着的时候可太失败了。 他的邪术呢?被人嘲笑,还被打断牙齿,他难道就没有想过要报复过吗? “……哎,算了,说不定都是伪装。我还得和人战斗呢,第一印象不能太当真了。” 学校里能通过他人口中收集到的情报到此为止,剩下的都需要她亲自去调查和验证。 传闻中的柯俊辰无疑是个怪人,但没有人意识到他是个死后还能阴魂不散,拥有超自然力量的邪术师,这背后定有蹊跷。 “真正的问题是,师父他不会来,不会替我压阵。” 虽然她确实能感觉到,自己的能力在前两周的扫荡鬼怪过程中得到了充分锻炼和成长,她也能理解师父对自己的期待、相信那个“希望能和他并肩作战”的约定不是作假…… 但宋雨棠的心中还是隐隐有着忧虑—— 不会以后真的不管我了吧? 她觉得自己已经很听话了,但对那个青年来说,光是听话好像没啥用…… 后来,她转念又一想,其实自己和岑冬生并不是单纯的师徒关系,只是因为一直在受到对方的帮助,心中怀着感激和尊敬,这才言听计从; 习惯了之后,一旦给自己下命令的人离开,宋雨棠就会本能感到不适应。 也许……自己可以更大胆、更主动一点? * 第二天下午,岑冬生正在阶梯教室上课,两节课时中间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学生们在底下的座位聊天玩手机,或是到走廊上散步,老师在讲台上喝茶休憩,给前来问问题的学生讲解。 “师父!” 坐在椅子上看书的岑冬生,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他转身一看,穿着卫衣,气质活泼的女孩不知何时正趴在背后的桌子上,一手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是宋雨棠。 她无论神态举止,都透着毫不掩饰的亲热感,加上本人高挑美丽的样貌十分惹眼,教室内不少同学都注意到了她的存在,目不转睛地看向这边,一时间整个教室里的声音都变轻了。 “我们有好几天不见了吧?” 她说。 “……是啊。” 看到自家徒弟突然出现,他还是有点惊讶的。本以为按照宋雨棠的性格,来见自己之前会发个消息啥的。 “师父还真是冷淡。” 宋雨棠叹了口气。 “明明我就很想念你。” “……” 女孩的台词完全像是在撒娇,她自己可能都没注意到,大大咧咧地就说出来了。 但岑冬生在意的是,对方好像……变得更大胆了?她之前可不会对自己说这种话,明明各方面的表现都挺“尊师重道”的。 岑冬生听到了教室里的嘈杂人声,从背景音中分辨出了人们好奇的窃窃私语。 …… “这两人是什么关系?” “那个女生,我好像知道,是宋雨棠吧?有人在论坛上发过她军训时的照片,都说是我们这届最好看的新生。” “宋雨棠和岑冬生以前认识吗?这两人该不会是……” …… “你不在意吗?” 宋雨棠的视线在教室里其他人的脸上扫过一圈,她已经当了大半个月的咒禁师,和岑冬生一样听得见别人的议论。女孩低声回答道: “以前会在意,我现在已经不在意了了。” “因为,你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就能抛下旧世界的烦恼。” “师父真是了解啊。” 岑冬生点点头,他当然懂这份心情,谁都是这么过来的。 只是,马尾姑娘的玉颊微微透着红润,显然对于流言蜚语,并不像她说的那样完全不在乎。 “说来,我过来找您的时候,是没抱太大希望的。” 宋雨棠又说道。 “没想到,师父居然真的会乖乖上课啊。” “你不是一样。” 他笑了笑。 “刚才还觉得自己不是过去的自己,却还是不肯放弃大学生的身份。” “因为当大学生很轻松啊。” 女孩托着下巴,慢悠悠地回答,态度很诚实。 “我觉得,这世上没有比大学生更轻松的群体了吧。当然,努力的人还是会很努力,但这方面我已经有咒禁师的修行了。余下的时间,我只想享受不必用功念书、也不用工作的日子。” 岑冬生失笑。 竟能如此相像。这完全就是他重活一辈子后还要来上大学,背后的真实想法。 也许,这世上真的有缘分这一说吧。他最开始救下宋雨棠完全是偶然,收她当徒弟则是一时兴起,但两人在各方面都挺投缘,也有几处奇妙的相似之处。 “不过,我感觉师父是个大人物,总会比我这个普通学生忙一点吧?有委托或者要处理的公务之类的。” “还好。” 岑冬生摇摇头。 说他是大人物吧,的确是大人物。现在是、以后更会是。可惜都是借了女友和妹妹的光,他自己完全没有身为大人物的自觉。 “那就是……挺闲的?” 宋雨棠双眼一亮,她放下手,立刻打算发出期待已久的邀请,但在此之前,岑冬生又一次开口。 “你呢?我交给你的任务,现在准备得如何了?” “我……” 在岑冬生真的问起后,女孩反而松了口气,这至少说明师父他不打算从此甩手不管,他还是关心自己的。 “我已经掌握了一定情报,正准备做最后的确认。那个人的下落至今还没有找到,但我已经有线索了……请师父放心。” “你加油。” 岑冬生鼓了鼓掌。 “所以,你现在来是有什么事?” “我是来……” 宋雨棠看着教室墙上挂着的时钟,意识到上课铃马上又要响了,她加快自己的语调。 “感谢您的。一直以来都是单方面在接受老师的教导和照顾,所以我也想要有所回报。” “你能完成这场‘结业考试’,有资格成为我的帮手,对我而言就是最大的回报。” 他这话发自真心。 “这我知道,但……总归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帮忙吧?” 她将手放在胸口,同样是一脸认真。 “什么事都可以,我什么都愿意做!” 宋雨棠说出最后半句话的声音稍微大了点,教室里又是一阵低低的骚动。但师徒俩显然并不在乎。 “嗯……” 岑冬生摸了摸下巴,他现在日子过得相当顺心,要说有在意的事情,自然还是找队友这档子事。 培养宋雨棠是一次尝试;而另一边,对“妙神子”尝试性的寻找,始终没有得到准确消息,线索实在太缺乏了。 “对了,雨棠,感觉你消息还蛮灵通的,帮我在学校里找一个人。” 既然徒弟都这么积极了,就让她替自己分点忧吧,虽然他完全不抱希望。 “名字?” 宋雨棠一脸好奇,却只见岑冬生摇了摇头。 “不知道名字吗……那是哪个学院的,几年级?” “实际上,我只知道对方是个女的。” “……” 宋雨棠眨了眨眼。 “这……好像有点难吧?” “是很难,所以你帮我留意一下……嗯,怎么形容呢,学校里特别的人吧。” 岑冬生随口给出了含糊的答案。 “特别的人?” “是啊。一眼就让你觉得与众不同、气质迥异的学生,就像……对了,就像你一样。” 身怀命格之人,往往有种鹤立鸡群的气质。 徒弟的表情变得更为难了。 “和我一样……那是指特别漂亮的?” “为什么会这么想?” 他有些无语。 还有,你是不是有意无意地捧了自己一下……虽然确实没错就是了,可能这就是专属于美人的自信吧。 “你觉得我是因为你漂亮才选你当徒弟的吗,宋雨棠同学?” “呃,不是……”女孩讷讷道,“我想,大概不是。” “什么‘大概’,就真的不是。” “好吧,师父。”她很快换了个话题,“您想找人的要求,我还搞不太懂,但总之先记下来了。” “嗯。” 岑冬生微微颔首。 此事,上课铃已经打响了,但宋雨棠只是乖乖在他身后无人的空座位坐了下来,却没有离开,就像是来旁听的别系学生。 “……你还不走?” “师父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吗……” 女孩的眼神有些幽怨。 “我是在想,待会儿下课了,如果您有空的话,我想请您看看我最近的修炼成果,不可以吗?” “是正事的话,倒不是不行。” 在宋雨棠的双眸变得闪亮起来之前,岑冬生继续说道: “但很遗憾,今天就算了。我没空。” “……又是家事?” “不错,家事。” 想起家人的脸,青年的嘴角不自觉上扬。 “我要去接妹妹放学。” 第一百五十五章 神秘转学生 “接妹妹放学?” 宋雨棠眨了眨眼。 “原来师父有妹妹啊。” “嗯,有一个。现在正在附属实验中念书。” 岑冬生说。 “每天有自己哥哥接送放学,还真幸福呢。” 她感慨道。 “你难道要跟我一起去?” “……不,还是算了。” 宋雨棠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当然,就算她真想,岑冬生也不会答应的。 一个关系密切的陌生女孩出现在他身边,很难说清颜见到了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虽然就和知真姐那时候一样,岑冬生自觉与徒弟的关系光风霁月,经得起审视,但主动带上门又是另一回事。 “哥哥在上大学,妹妹在读高中,哥哥每天都会接妹妹回家……” 宋雨棠一手托着下巴,想象着那样的景色,感觉挺温馨的。 更重要的是,在她鼓起勇气后,宋雨棠发现事实正如她想得那样,两人间的距离并没有那么遥远。 这并不是说岑冬生身上缺乏身为师父的威严,而是说在咒禁师前辈的身份之外,他也一样作为和她同年龄段的学生、作为他人的家人生活着。 “感觉师父的家庭氛围很好。” “现在还可以吧。” “?现在?” 宋雨棠有些疑惑。 “哦,这事儿还没和你说过吧。我是孤儿,没有父母。” 岑冬生的回答轻描淡写,但坐在他后面的女孩显然没那么大的心,她睁大眼睛,无意识地将手臂放下,震惊之余,宋雨棠的脸上难免露出羞愧和不安的神色。 “……不好意思,师父,我完全不知道……” “这不是值得道歉的事情。”岑冬生摇了摇头,“我早就习惯了。” 宋雨棠却没那么容易释怀。 她刚才还在想,也许除去对方最先成为咒禁师以外,她和师父的差距并没有那么大,都是从普通家庭中长大的孩子……结果下一秒就被打脸了。 “所以,师父待会儿要去接的,不是亲妹妹吗?” “嗯,是义妹。” 提到这个,岑冬生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虽然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家庭,但我与家人的关系很亲密,我想不会输给别人。” “……嗯,我想也是。” …… 下课后,宋雨棠怀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 而岑冬生,正如他说的那样,踏上了前往接送妹妹的道路。 * 天海大学附属实验中学,市内有名的重点高中。看名字就知道,这所学校与天海大学有着密切联系,两边的校区也离得近。 读实验中学、考上天海大学……这大概是天海市本地市民普遍对自家孩子学业前途的期许。 相比起大学生,重点高中学生们的日子明显要辛苦,住校生在吃完晚餐后需要自习到十点半,走读的得等到六点半。夏季还好说,如今正值金秋九月,到了这个点,天色已颇为暗淡。 高二一班的伊清颜,正独自一人倚靠栏杆,站在这暗淡的天穹之下,望着下方的校园,她看到陆陆续续有学生们离开教学楼,走上通往校门的道路,门外挤满了前来接送的车辆。 伊清颜就这么看着,昏黄的光偶尔落在她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投落阴影。 放学铃声响起后,走廊上的师生们来往频繁,人流密集。有不少人都在偷偷打量这位少女,但无人敢靠近她。 在人们眼中,伊清颜的表情冷淡,俯瞰众人的模样超然物外,令人见之难忘。 …… 就在伊清颜身后的教室,坐在后排的一个样貌称得上娇小可爱的女生,正暗中窥探着她。 “伊清颜同学……又是在等那个男人来接她吧?” 闻可馨心想。 对方一直以来作风内敛,但作为坐在同间教室里的人,闻可馨自信没有人比她观察得更仔细。 伊清颜同学在她的班级上……不,应该说是在整座学校里,都很显眼。 高二开学时,突然转学入重点班的美少女,她的相貌比电视上的偶像明显更具魅力,身上笼罩着神秘清冷的氛围,无人知晓她的来历。 而她周围的高中生们,很快就注意到了这位转学生的不同寻常: 说是同学,但伊清颜可能有一半时间都没来上课,哪怕是重要的考试,她都会态度随意地缺席,看来她的时间完全是由本人在支配。 而老师们对此的态度则是百分百的放任,哪怕她在上课中途堂而皇之地离开教室,再没回来上课,他们都会视而不见。 大家伙都是高中生了,不是不谙世事的傻瓜,所以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当然,作为天海市最出名的高中,学校里其实有的是出身好的学生,不乏家里人是权贵和富商,其中更有几个胆大的学生试图与相貌出众的转学生拉拢关系,但结果…… 伊清颜的态度与其说是拒绝和人交流,不如说是彻底无视了他们,就像把人当成了空气。 实际上,自从她转学以来,哪怕是班上的同学,绝大部分人和她对话次数都不超过十句。 听说有个不甘心的家伙在碰了钉子后还想要继续搭话,但下一秒就被吓得屁滚尿流,甚至之后都没来上学,谁都不知道理由。 就这样——恐吓了一位家庭背景雄厚的学生后,她依旧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过着特立独行的生活。 自此以后,这位转学不过月的女生,成了无论师生都感到敬畏的对象。 当然,真正让她的知名度在学校里推至高潮的,还得是那群开着挂有“o”字头特权车牌的黑色轿车、身穿作战服、作风神秘气质剽悍的男人们,数次前往教室寻找正在上课的伊清颜,请她去帮忙,态度极为恭敬的名场面。 ——这不是这个年纪的男生们每天晚上做梦才能看到的场景吗? 对高中生们来说,如此充满戏剧性和张扬感的场景,简直美妙极了,足以让全校师生都记住自己的名字,谁要是能享受到这种拉风待遇,少活几年都情愿。 而这一场景的主人公不是别人,正是神秘的美少女转学生,话题度可以说拉满了,无论哪个年级都有人充满兴奋地暗中猜测和分析她究竟是何人、到底什么背景,但至今无人有答案…… 想到这里,闻可馨小声叹了口气。但很快,她就像是发现了什么重大改变,重新绷直身体,悄悄观察着目标的唇角。 她没看错,对方笑了。 因为伊清颜平日里总是一副淡漠的神情,所以在这一刻罕见地露出微笑,那嘴唇翘起的弧度才会如此醒目。 真美啊,闻可馨忍不住心想,简直像是万丈悬崖旁盛开的高岭之花,就连她这个同性,一不小心都会看入迷…… 闻可馨摇了摇头,抓紧了手中的笔杆。 经过这几日的观察,她已经能猜得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因为能让伊清颜同学露出那种表情的人,只有一位。 ——那个男人,马上就要出现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姐妹俩的家庭会议 闻可馨在同一间教室,观察了伊清颜同学一周以上的时间,终于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在大部分时候,哪怕她与大家坐在同一处空间,给人的感觉仍像是身在遥远之地。 比方说,伊清颜的座位其实就在她旁边,但闻可馨却能感觉到,两人间隔着一道天堑,中间是不见底的深渊,无人能越过。 唯有一个例外—— 当放学时,那个男人出现的时候,伊清颜同学的脸上才会浮现生气,像从天上重新回到了人间。 能让伊清颜同学流露出那样的神情,那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闻可馨拿起课桌上的书本,遮挡住自己的脸,视线却还是牢牢黏在伊清颜的身上没有移开,心中充满好奇。 在她心中,那是一朵孤独的崖巅之花。她最开始还以为,伊清颜同学一辈子都会保持着遗世而独立的姿态,令人向往,却永远无人能触及;结果才没过几天,她就发现,对方有着一位别说是触碰、就算是被拥入怀中都心甘心愿的对象。 那个男人来接伊清颜放学的时候,每每走到过高二一班的门口,但不会走进来,所以闻可馨只是惊鸿一瞥。 那是个高大健壮的青年,说是父亲叔叔那一辈,年纪明显不对劲;所以,是哥哥吗……? 但当时的她不敢多看,生怕被两人注意到。 趴在栏杆上的伊清颜看到了前来接自己的人;又过了几分钟,男人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 两人说了会儿话,但因为距离太远,听不清楚,之后一起肩并肩地离开了。 闻可馨放下书本,抓着笔袋的手攥紧又松开,她很快下定决心,随手将桌上的文具课本塞入背包,抓起肩带匆匆忙忙往教室外面跑去。 不能再错过了,她想。 * “你好像一直被人关注着。” 兄妹俩顺着楼梯向下,岑冬生想起刚才在教室里看到那群高中生们的反应。 这一路上也是,经过的师生们在注意到是伊清颜后,全都有意无意地投来好奇的视线,看来自家妹妹已经是校园内一等一的风云人物了。 这没什么不对。 要是他们能在未来的乱世中活下来,知道曾经和自己在同一所高中上学的女孩成为了平等王,恐怕只会剩下荣幸……或者“庆幸”的念头吧。 伊清颜没有回答,她从不在意这种事。 “清颜。” 身为哥哥的岑冬生很在意她的心理状况,主动询问。 “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了。新学校的环境还适应吗,感觉如何?” “挺好的。” “真的?”岑冬生笑了笑,“我看你好像不怎么和人搭话。” 其实不是“好像”,他定期会从学校老师那儿得到伊清颜在校内表现的报告。 “这是两回事。” 伊清颜的语气淡淡的。 “我的确不和人交流,也不觉得自己有交朋友的必要。我会从远处眺望他们,从高处俯瞰他们,在近处观察他们。” “嗯……然后呢?” “然后,我觉得自己稍微能理解哥哥的想法了。” 和自己并肩行走的少女的双眸,在夜色中焕发神采。 那双眼睛中,究竟看到了什么呢? 这些普通人,对未来的平等王就和蝼蚁无异;不要说人类,就连这个世界,在《无间地狱》面前都是脆弱得像是玻璃器皿。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看见了“什么”…… “是吗,那就好。” 岑冬生点点头, 他当然不会真的劝她找个朋友之类的。大象会与蚂蚁成为朋友吗?就算大象没有要踩杀的意图,它的眼睛也看不到那么低的地方。 在这方面,平等王做得已经足够好,她的道德水准超过其他的祖、乃至这世上九成的咒禁师,其中包括他自己,所以岑冬生不觉得他需要指手画脚。 一切都看她本人的心愿,就算不当高中生了,他也会支持,自己能做的只是根据上辈子的记忆给出建议,在关键时刻阻止她的暴走。 “不要只说我的事情了。” 伊清颜抬起脸,观察着岑冬生的侧颊,过了一会儿后,嘴角漾起淡淡的笑意。 “感觉哥哥过得不错。” 她能看得出来,岑冬生如今的心态很放松。哥哥开心,她自然跟着开心。 “是啊,很放松。” 青年伸了个懒腰,笑着说道。 “感觉骨头都松了,哈哈。” “嗯,那样也不坏。” 伊清颜声音变轻了,语气温柔得不像话。 “就算哥哥变成了废柴,还是可以依靠我的哦?” 岑冬生闻言,忍不住苦笑。 “……不,倒不至于退化到那种程度。” 但这段时间,暂时没架打了是真的。 毕竟天海市是哲人王的地盘,是超工委建立起来的地方,她在此地蓄谋已久,将这座国际都市当成王国的基盘,上面生长的毒瘤自然要一点点收拾干净。 上辈子的安知真,为了让统治局从超工委中顺利脱胎,加之谋划让自身登上舞台的时机,所以对普通人所经历的混乱放任了一段时间,之后才以“救世主”般的身份,用雷霆之势彻底掌控了整座城市。 这辈子还会不会发生这种事,他不敢保证,但天海市内的超自然事件发生频率,的确是在相当一段时间内被控制到了低水准;等到“破山伐庙”之后,就算还有新的鬼屋不断诞生,也会被及时纳入到监管之中。 这对渴望和平和安稳生活的普通人而言是好日子,但对于追求自由和变强的部分咒禁师群体,就是另一回事了。 按照岑冬生的打算,在找到队友、结成队伍之后,他就得去别的城市逛逛,那些潜藏着的庞大力量与宝贵财富,正在等待着自己。 …… “哥哥,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伊清颜的话语打断了他的沉思。 “马上学校就要组织春游了,学校说可以有家长陪同。” “春游啊,你们高中还有这个。” “说是‘社会实践’啦。” “去哪儿?” “白景山。” “哦……”和石楼山不一样,那儿是附近的热门景点,山下还有古镇。 岑冬生记得自己的学生生涯,只有小学的时候有春游,初中组织过集体出行,到了高中就是每天关在学校里刷题了。 天海市的高中生待遇真是不一样,他想,当然,可能只是实验中学有这待遇。 “我想让你陪我一起去,可以吗?” “当然。” 这是亲爱妹妹的请求,岑冬生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谢谢哥哥。”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回答,但伊清颜还是朝着男人露出粲然的笑容。 话说到这里,女孩突然转头往身后望去,她纤细的眉毛微微蹙起。 “怎么了?” “……没什么。” 岑冬生同样将视线投向那个方向,瞥见一个矮小的人影慌慌张张地藏起自己。 “那孩子对你说过什么吗?” “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伊清颜低声说道。 “但是……有些烦人。” “哦~” 岑冬生不禁笑了起来。 虽然精神状态正常的平等王,几乎只对犯下罪行的咒禁师出手,但那是因为她觉得咒禁师所造成的破坏更大、更恶劣。 她可没有给自己立过“不杀普通人”之类的规矩,要是真觉得普通人烦人,也会毫不犹豫地施加惩戒,或是干脆杀害。 不过,若只是停留在稍微困扰的程度,伊清颜还不至于痛下杀手……换句话说,就是虽然讨厌,但最终还是会选择无视吧。 这可有点意思,因为一般来说这种情况很难发生,伊清颜身上的杀气可不是闹着玩的,普通人一受刺激就会逃走,应该会选择敬而远之才对。 他起了点试探的心思。 …… 眼睁睁看着承载伊清颜同学的越野车离开校门之后,闻可馨紧绷的心终于放下了。 她躲在巨大的石柱后方,紧握着双手,呼呼地喘着气,脸蛋涨得通红。 “被看到了……” 喃喃自语的同时,闻可馨捂着胸口,感受到心脏正在怦怦直跳。 她一直都在偷看,伊清颜同学想必是知道这点的,但对方并不在乎,因为盯着的人多了去了,伊同学从来都当成空气对待,闻可馨和那些人相比,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但这一次,因为她主动跟了上去,在远处看见了两人的交流,所以才会让伊清颜同学感到不满……吗? 总之,对方第一次有了反应,她将凌厉的视线朝自己望过来。 明明只是被“看”着,闻可馨却觉得好似被一头凶猛的野兽盯上,脖子被武器架住,冰冷刺痛的感觉自皮肤一直渗透到心脏处,她有种忘却了呼吸的错觉。 正常人根本不可能有那种眼神,伊同学果然不是普通人…… 她的膝盖一软,差点要摔在地上,连忙转身倚靠着墙壁,像躲避枪线一眼躲开伊清颜的注视。 而最让人惊讶的是,拥有这种眼神的,其实不止是伊同学。当她身边的那个男人将视线转向这边的时候,闻可馨察觉到了相似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起初还好,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男人的眼睛在某个瞬间下微微闪烁,如同展览会上的宝石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在那之后,那种沉重感陡增,闻可馨感觉自己的脖子正在被人狠狠地掐着。 女孩呼吸困难,面色苍白,在不知不觉间染上了病态的红晕。 怪不得伊清颜只对那个男人展露笑颜,闻可馨抓着自己的脖子,心中想道,是因为只有他们……才是同类。 * 小小跟踪狂的事情只是一个插曲,他们驱车回到了家所在的街道,三层高红白相间的洋楼矗立在夜色中,熟悉的风景。 推开房门,系着围裙的安知真就在玄关处等着他们,笑意温柔的长发女人,浑身散发着贤妻良母的氛围。 “回来啦。” 她主动上前迎接放学的兄妹俩。 “你每周就负责两天晚餐,平常都是哥哥在做饭,就不要装出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了。” 伊清颜秀挺的鼻子里发出一声“哼”。她对安知真是哪儿哪儿看不顺眼。 现在的她知道对方的生活有多忙碌,反过来亦能说明女人对这个小家庭的重视程度——但知道归知道,她就是看不惯对方装模作样, “哎呀。” 姐姐大人对妹妹的坏脾气很包容,她一手托着腮,笑眯眯地提议道。 “既然清颜妹妹如此不满,那下次要不你来吧?” “……我做就我做。” 伊清颜悄悄看了一眼旁边的男人,嘴上可不服输。 “不过是做饭而已,有什么大不了?我和哥哥一样,以前都是一个人生活过来的。” “可是,你能分得清我们家柜子里的调料吗?” “吵死了。” 而这会儿的岑冬生正在神游天外,姐妹俩的拌嘴他已经习惯了。 倒不如说正是这种对话,让三人的关系看上去更像是一家三口:温柔的妻子和正值叛逆期的女儿…… 但清颜妹妹肯定不会承认的。 “好啦,我们先吃饭吧。” …… 享用过晚餐后,是家庭会议的时间。 岑冬生认为,维护家人关系中最重要的工作,是沟通和交流,避免误会的发生。 有的家庭中的成员,哪怕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几十年的至亲,彼此都不了解,宛如陌路人,这在他看来是不合格的。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就算是陷入热恋的情侣,都需要大量的时间去磨合和适应彼此的生活,唯有沟通,能润滑关系中的纽带与齿轮。 两位未来的“祖”,还有自他己,需要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很久、很久,他们的秘密,需要分享。 “我先来吧……咳,我对宋雨棠她已经放手了,并且给了一次结业考试,确定她是否有资格当帮手。” 岑冬生以身作则,收宋雨棠为徒的事情他其实从未向两人隐瞒。可即便如此—— “说来,清颜妹妹你有没有注意到,最近的冬生他好像一直在说徒弟的事情呢。” “是啊,真讨厌。” ——还是会被姐姐大人当成变态、被妹妹冷眼相待。 第一百五十七章 景山人汤 “最近的冬生好像一直在说徒弟的事情呢。我知道你很宠她,但能不能换个话题?我都快听腻了。” 安知真一手托着下巴,桌下交叠的双腿百无聊赖地摇啊摇,踢掉拖鞋的赤裸足尖有意无意地撞着坐在对面男人的膝盖。 “就是说啊。” 伊清颜难得赞同了知真姐的话,望向哥哥的视线冷冷的——或者说,她只可能在这个问题上和讨厌的女人站在统一战线上。 “……只是找个帮手而已。” 岑冬生被暗中踢了好几下,之后又被女人用足尖挑逗般在大腿上蹭了两下,让他很想伸手往下一把抓住正在作弄他的“游鱼”,狠狠地搓揉惩罚。 可惜坐在桌上的不止他们俩,清颜妹妹正在一旁虎视眈眈,他只能当做自己什么都没感觉到。 青年的表情略显异样,他轻咳了一声,说道。 “而且除去她之外,我最近很闲,没别的事情可分享。” “是吗……” 伊清颜有些怀疑地盯着他脸上神态的细微变化。 “当然。”他赶忙转移话题,“清颜那边呢?进展如何?” 未来的平等王正在着手组建自己的团队,这是他上辈子从未听说过的事情,在可预料到的范围内,算是岑冬生这个重生者,为这个时代带来的最重大改变。 “……还行吧。” 伊清颜微微颔首。 岑冬生对妹妹的为人很了解,她不夸耀自己的力量,换个说法就是谦逊过头,她说“还行”,事实肯定不简单。 “应该说办得红红火火,很厉害哦。” 安知真接过话头,她的语气中甚至透着那么一点点的嫉妒。 “有的民间人士明明对超工委这样可靠的国家机关充满警惕,但是对清颜妹妹就能放下戒备呢。” “有可能只是被我吓到了吧。” 伊清颜嘴角弯了弯。她对此的态度不算热衷,但若是能踩安知真一头,想必是心甘情愿。 “好了,那接下来该轮到我了吧?” 姐姐大人一拍双手。 “我这边倒是有个新闻,要与两位分享。” 对待岑冬生提出要定期召开“家庭会议”的建议,她向来十分支持;这会儿更是早有准备,拿出两份文件放在桌上。 文件包括几张照片的复印件,以及访谈格式的记录。 照片上是一家内部空荡无人的店铺,上方悬挂的招牌写着“景山人汤”,但看不出店铺内售卖的东西,里面桌椅随意摆放着,有摆放在货架上的包装食品,又有清一色的印刷书籍。 “……景山人汤?好古怪的名字。”岑冬生眯起眼睛,“该不会是拿人煲汤的地方吧,就像人肉包子铺一样。” “这就不清楚了,但这事儿总体而言,比单纯的杀人事件更奇怪。” 既然知真姐都这么说……他点点头,继续往下看。 照片下面是一位记录员与报案人员的交流,看口吻是出自超工委之手。 “记录员:你是怎么注意到异常的?” “王同学(化名):我最开始留意到这家店,是因为它就开在我们学校边上……起初没什么人知道,大家经过也没当回事,因为这店实在太冷清了。我还真以为是卖汤的,还觉得是不是有个地方叫‘景山’、那边的人特别爱喝汤之类的。” “记录员:后来?” “王同学(化名):后来……就是自从有人不小心误闯进去,后来害怕逃走,把自己看到的东西往论坛上一放后,大家就都知道了……那家店不光是店名,内部布置也非常诡异,店面从来不开,里面有像祭坛的摆设,店门口大屏幕不停播放着各种奇怪的电视节目……我当时去的时候,压根没敢往里走,光站在店门口就感觉不寒而栗。” “记录员:你是说,在‘事件’发生以前,你们学校就有学生闯进去过?” “王同学(化名):对。那帖子我看过,后来被管理员删掉了。这店一般是不接待人的,但那天不知为何没上锁,门开着,那人以为这里是家饭馆,就走进去……结果瞧见里面的怪东西后,一下子不知所措。之后他又听见从阁楼和地下室里传来很多人的说话声,听不清说什么,只觉得和念诵经文或是祷告那样整齐划一,很吓人……于是他转身就逃出去了,之后在bbs上发帖子说明情况,搞得人尽皆知。” “记录员:再然后,就是失踪事件?” “王同学(化名):对,再后来……就是有好些人出于好奇心,去那家店附近转悠。正常人见到店门关着,一般也就算了,但架不住有几个爱搞事的同学,居然把门后的链子剪了进去,他们当时还在论坛上直播呢,还拍了好些照片……但谁都没想到,没想到……(抽冷气)……这几个人就这样消失了……” “记录员:你本人有亲自去过那家店吗?” “王同学(化名):去过一回,后来知道有人在探店过程中失踪,我就没敢靠近了……对了,我当时还问过旁边店铺的老板,老板说这个店已经有了半年,一直有不同的人进入这个店。老板说他们疯了,一直搞不懂隔壁在干嘛,墙壁那头总是传来诵经的声音,而且他发现进去的人明显要比出来的人多,于是猜想他们肯定是忙到深夜时分,一直等他关店以后才走的……我问他有没有报警?他说已经找过警察,但事情一直没有得到解决……” 读到这里。岑冬生暂时抬起头,问道: “采访者是谁?” “天南理工大学的学生。” 大学生吗……又是大学生? 访谈录结束后,又是几张照片复印件。这次,图像上的内容更清晰,明显是出自勘探现场的专业人士之手。 受采访的人说店里“循环播放奇怪的电视节目”、“物品上到处都是宗教文字和画像”,而照片上记录的就是具体内容。 电视屏幕上的画面被好几重文字所覆盖,最底下是节目上的人正在接受采访,告诉对方“首先需要否定自己过去的认知”;而在正常的台词之上,还有密密麻麻的字样: “中华出生岛同归1虫类的圣,农夫只是盘古尺蠖中造桥虫身上的虱子跳蚤虫而已。” ……嗯? 岑冬生面露困惑之色。 这些话可真是……他一个字都看不懂。 妹妹与他有着相同的疑惑,她问道: “这是在说什么?某种谜语吗?” “好问题。根据我的推断,这些话的含义,那就是毫无意义,类似精神病人的呓语。” 安知真回答道。 “尺蠖是一种昆虫的幼虫,造桥虫是一种害虫,盘古你们都知道……不过无论是哪个名词,放在这个地方都产生不了任何实际意义,只是把这些名词进行随机排列组合罢了。” “……” 岑冬生和伊清颜面面相觑。 他又翻看了一下剩下的几页纸。 “我想,你们应该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对吧?” “看访谈的意思,天南理工大学发生了一起人员失踪案件,而这起事件很可能和坐落于学校附近的一家店铺有关。” 既然接到了报案,警方肯定会出动,并在内部人员注意到异常迹象后又通知了超工委的人。 “之后,一支特别行动小组在警方的配合下对这家‘景山人汤’进行了突击检查,结果没有发现任何人,看来这家店的主人和他的同伴们已经提前撤离了这个地方。” “但有一部分材料和资料还是保留下来了,比方说,他们一段时间内都在这家店的地下室内进行人员聚会,他们使用的祭祀道具,他们念诵的经文……从这些证据来看,这群人的确是一帮教徒。根据经文的总结,他们崇拜的对象似乎被称为‘景山人虫’或者‘人师’,但是否是现实中存在的人物,不得而知。” “这些人所使用的经文,正是由‘人师’亲手编纂的。在那些能看得懂的地方,除去显而易见的挪用了佛教元素以外,还缝合了部分基督教内容。” “歪理邪说。”岑冬生评价道。 教义的传播需要土壤,更需要大众的理解。正因为乡土社会本身就有着浓厚的宗教氛围,生长迷信的适合条件,它们这些团体想要在人前混个眼熟,就必须寄宿在其它皮囊之下。 到了这个时候,岑冬生已经能确信这是一起什么性质的事件了。 “真是……没想到在经济发达的天海市也有这种状况。”他心想,“不过,在这个即将迎来翻天覆地改变的时代,人心迷惘,的确很难避免。” 在咒禁师社会真正到来之前,在那个剧变尚未彻底撕裂旧社会的前夜,看似平静的世界底下早已暗流涌动,鬼怪、鬼屋、咒禁师……暧昧不清、真假不明的情报四处纷飞,受到超自然因素的影响,部分地区不可避免陷入混乱,被有野心的人利用,用以组建犯罪团体—— 最典型的就是种种装神弄鬼的教派。毕竟,过去的教主们是利用诈欺手段来蛊惑人心;而现在,他们有可能真的能使用超自然力量来影响普通人。 千禧年以来,本国在宗教管理方面相当严格;即便如此,依然挡不住“第一次浪潮期间”,兴风作浪的新兴宗教们在欠发达地区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地诞生。 听说别的国家地区更是重灾区……岑冬生倒是没有亲眼见过,他只知道自己曾跟随着统治局的行动,下乡捣毁过几个邪教窝点。 “但和普通邪教不太一样,这些家伙使用的经文根本不知所谓,也完全没让人理解的意思。” 伊清颜评价道。 “我觉得是那种容易上当的大爷大妈,都不会加入这种古怪组织里,会主动参与的,只可能是本来精神就不太正常的人。” ……是啊。 岑冬生看了几段所谓经文,就忍不住扶住额头,有种瞎眼感。 “狗刍狗看门狗忠诚……人头宠代理……母做狗当坐骑布局摆阵……景海人查人化基因化解民族……畜牲道蛊毒……” 这还是中文吗?完全是驴头不对马嘴的,都让他看出了“文字恐怖谷”的感觉了。 但岑冬生还是逼迫自己往下瞧,虽说绝大部分不知所谓的疯言疯语,但他还真就从中隐约看出来了些许东西。 “……写出这经文的人,是把神话、宗教中、大而化之的东西,和虫子、狗这类东西放在一起,以此来吸引眼球?” “没错,消解我们每个人都了解的伟大概念,将其与邪恶、卑贱、污秽的东西并称。” 安知真赞同道。 “除此以外,这种破碎的,仿佛精神病人梦呓的文字,本身就会给人一种陌生化的恐惧感。” 若是放在过去,这种难以扩张的团体成不了气候;但现在则要考虑,这起事件背后是否另有秘密;之所以要撰写这种怪异的经文,又是否某种超自然的邪恶力量有关。 “为什么要专门和我们提这个?难道超工委连这种小组织都搞定不了?你们不是已经派小队上把店门封了么。” 伊清颜蹙起纤眉。 “解决一两个人当然很容易,但就像这群奇怪的邪教分子特别喜欢谈论的‘昆虫’一样,这么做容易打草惊蛇。” 知真姐微微一笑,解释道。 “和蟑螂一样,一旦在家里看到一只,就意味着很可能有一窝都在屋子里住下了,所以必须追根溯源、连根拔起,将它的同伴连同巢穴一齐捣毁;若只是摧毁一个窝点,受惊的蟑螂们只会到处乱跑。” “……所以?” “所以,我没有急着动手,而是先撬开了几个外围成员的大脑,结果发现了更有趣的东西,‘景山人汤’事件背后,还隐藏着更庞大的谜团。” 女人的目光转向岑冬生。 “比方说,我发现这群成员曾经见过一个来自天海大学的年轻人,那是个不修边幅,跟流浪汉一样臭烘烘的家伙……” 新章在审核 “那就不要担心了,我带了一对双胞胎,不管是容貌还是身材都是数一数二的,不如我们先去乐呵乐呵”陈金的眼神立马就迷离了起来。 模糊的记忆里,似乎在倒下后有人冲过来喊了她的名字,但再想不起其他。沉沉睡去。 “秦风,你我不可被困在这里,必须得冲出去,否则殷峰一死,你我就不是那谭尘的对手!”洛轻尘面色凝重地看向了一旁的秦风。 身体越来越冷,冷到云影连手都抬不动,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开始不断的颤抖起来,但云影仍死死的盯着对方,这根本不是武师领域的手段,单凭他人坐在那儿便令自己这副模样,云影知道,对方若是想杀他那是轻而易举。 “到底什么是虚无?”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现在的云影,在他看来虚无就是寂灭,一切不复存在,可就算一切都不存在了那眼中所见的又是什么?何来化作虚无一说? 唯一不确定的就是那个贾明,这次越清明和李泰康一起吃饭,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是会厚着脸皮一起跟着去。 南天和南姨给了南乔很多很多的爱,在南乔很需要的时候出现,南乔想着,自己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放下他们。 红缨留在这里的目的便就是为了跟齐昊交代几句,如今已经交代完了,便也可以离开这里了。 而此时,原本在雅间里面吃着饭的越清明和李泰康,里面的气氛是分外的轻松,就在越清明觉得现在是时候该和李泰康提起请他帮忙的事情的时候,雅间的门被人推开了。 “戒指?这个不会又是个传承任务吧?”看见戒指妹妹立刻问道。 “哼!我不是和说话,老拆我台。”君兰撇了撇嘴,但一番斗嘴,僵硬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在回家的路上,田甜不由得想起了在他家干活的那段日子,那个家的人还真是不错,待她如亲人一般,真的,完全把她当家人一样尊重和爱戴,这可是难能可贵的。 程长老想了想又说道:“不过,最近我正在研究一些阵法,你能否帮我一些忙,放心不会让你白帮,有你的好处。”说完看着面前眼中似乎闪耀着些许光芒。 看着孟启离去的身影,方菱绫不动声色的弹了弹手指,露出一丝冷笑“哼,最好是不要想着逃跑。”然后也转身走了。 金敏慧起身道:“只要和帮主在一起,我们不会着急的。”见柳晗烟、周清竹等人齐齐地看着自己,情知说得过于直露,脸上一热,又坐了下来。 然而当那雷电击中那由漫天星力包裹成的巨大银球的时候,银球当中竟然是吼出了这样的一声:“我命由我不由天!”然后那银球猛的散开,一道蛟龙身影便是迎面扑上。 他家乡没有官府,一切善恶对错皆由苗寨中的当家人决断。当家人对家境穷困,为人又蛮横的姜楚本没什么怜惜,此次抓到这个大错,自然下力整治他,一心要结果其性命。逼得姜楚无奈,只好弃井离乡,远逃天涯。 作为十二红衣主教的老大,凯龙不但是实力最强的,还因为身兼裁判所的所长,所以也拥有一件神器!光明教廷三件神器的其中一件!而且还是威力最大的一件! 虽说在此之前官声一直不错,也深受怀仁堂那位的赏识和栽培。但是,事实上他也确实替日本人做了很多事,在很大程度上给华夏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二爷你嘴角上还有点心渣,桌子上也有,还不承认!”见喜也对王爷没办法,可是宫里的规矩是这样,不准孩子们吃多了,他也只好随时‘劝诫’。 这像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战斗,因为对付这样手无寸铁的军人,王炫没有什么输的理由。但是周林并没有他本人的轻松,因为怎么说这些都是特种部队里面的精英分子,而且他们早就研究过如何对付各种各类的异能者。 如果不是对方似乎对于枪械不熟悉的话,那两名刑警估计直接就被对方给杀了,连逃过一命的机会都不会有。 “杨戬,你将此事查清报答,眹累了,先回宫了”赵佶经这么一折腾早没了兴致,沮丧地说道。 所有的灯光都开始变得五彩斑斓,舞台上面开始变得明亮,粉丝们一眼‘激’动的望去,发现舞台依然是空空如也。 这片地区,在数百年后,会有一个响亮的名字——科尔沁大草原,科尔沁草原上的那一粒明珠,改变了一个王朝的命运。 为了他自己的话,就证明他知道会有那么一天,元神自爆的那一天。或许不是在雪山之巅,也会在某一个其他的地方,他会为了救她而死在金钟良手里,从而换得她的真心和疯狂。 原本兴高采烈的卫紫,在听到老黑的这个要求后,差点眼前一黑,栽倒下去。 从推门入室起,我等就闻听老钱屋内不断传出咆哮,他似乎在冲击着房门,想要窜出。然而当我们登上二楼,那头忽然变得寂静无声,他消停下来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逐渐联系起来的阴谋 ……这还真让人意外。 “与我这边的事情有关吗?” 岑冬生连他徒弟的事情都没瞒着,更不会隐瞒其它问题。 包括在高校女生们之中流传的诡异面膜,其提供者和制造者是一位市立医院的医生,他培养出名为尸萝的怪物来获取原料;以及,罪魁祸首是那位变成了鬼魂的邪术师柯俊辰,姐妹俩全知道。 “柯俊辰和那个崇拜‘景山人虫’的组织存在关联?” “虽然没有暴露真名。后来,我想到你打电话过来那天,事件最开始的发生地点,愈发确信二者背后的联系。” “‘最开始’……” 一系列事件的开端,自然是在女寝发生的袭击事件。 这起事件被天海大学校方暂时压下去了,总共死了一个校工,昏迷了好几人被送进医院,失踪了一个大四女生,剩下的学生们大都受到了惊吓。 宋雨棠还和他说过,宿舍楼如今都已开放,只剩被女面蛇破坏的走廊还在装修中。 “记得这家店开在哪儿吗?” “天南理工大学附近……” 话说到这个地步,岑冬生自然明白过来。 “原来如此。” 天南理工大学,算是天海市内仅次于天海大学的重点院校,名气不小。 “有人正在以这些高等院校为目标……?” “恐怕是想在大学生群体中传播什么吧。” 岑冬生这边的事件、与知真姐那边的事件,在冥冥之中联系起来了。 “若是能确定柯俊辰的目的就更好了。” “我会关注。” 岑冬生点点头。 本来只是当做给徒弟练手的任务,没想到背后牵扯甚大,还真就没法当甩手掌柜。 这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雨棠那边还会觉得很开心呢。 这时,岑冬生注意到清颜妹妹的表情中蕴藏着不同寻常的意味,她正在思索。 与自家哥哥对视了一眼后,她慢慢开口。 “这件事,可能与我也有关系。” “哦?” 安知真托着下巴,露出微笑。 “这倒是稀奇。” 伊清颜不理睬她,只是看着岑冬生。 “哥哥,还记得那个之前跟着我的那个女生吗?” “哦,偷偷跟在后面,一直看着你不放那位。” 岑冬生点点头。 “呀,是跟踪狂?”知真姐掩着嘴唇,面露惊奇,“小清颜居然会对这种变态留手吗?” “她……没有怀着恶意。”少女偏过脑袋,“也没有干扰我的生活,和我保持了距离。” “在我看来,那孩子对清颜的态度更像是……狂热的粉丝吧?可能还要好一些,毕竟不会冲上来打扰我们。” 岑冬生说。 “你知道她变成这样的原因,对吧?” 伊清颜似在感到烦恼,“大概是因为,我救过她一命的缘故吧。” 她开始讲述最近的经历。 “我发现最近这段时间,学校的高中生们,特别是女生群体里,在流行一种通灵游戏。” 听到这开头,岑冬生就有点绷不住。 邪教、通灵游戏……太熟悉了,真的太熟悉了,对他这个前统治局行动专员来说,听到这些名词就跟回家了一样熟悉。 时代开始乱起来了,以前人们只能在恐怖电影里看到的情节,以后将会陆陆续续真实地在这个世界上演。 就像在到处遍布可燃物的密闭空间内点燃火苗,过去类似的事情一直屡见不鲜却不至于引发爆炸,是因为空间内缺乏氧气;现在灵气复苏了,将最后一环补上,以至于任何与鬼怪有关的行为,都是在引火烧身。 转学后不到两周时间,就在自己地盘上遭遇了灵异事件,该说不愧是未来的“祖”吗,天生就有身处在事件漩涡之中的素养。 不过话又说回来,幸好这个人是伊清颜,她不止有吸引麻烦的能力,最重要的是,摆平麻烦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不会是狐仙笔仙之类的吧?” 他叹了口气。 “我听说,流程的确和这些游戏没两样,但这群学生们呼唤的鬼魂却不是寻常的狐仙、笔仙,而是有着一个很奇怪的名字……” 伊清颜说。 “叫作‘虫老师’。” “……” 三个人的目光在桌面上交汇到了一起。 “景山人虫”、“人师”,和“虫老师”…… 从这些称呼来看,要是没关系才比较奇怪。 “真巧啊。” 岑冬生喃喃。 之后的事情就比较乏善可陈了。这些作死的女生们不知从哪儿听说的召唤“虫老师”的法子,在放学后的一间空教室里举行了召唤仪式。 结果却一无所获,她们并没有见到任何“东西”出现在面前,失望之余,就各自背着书包离开了;但这群无知的高中生们并不清楚,自己已经被一股邪恶的怨念盯上。 按照预定进程,她们会在这股恶念的侵蚀和压迫下,逐渐变得虚弱和疯狂,直到死去。实际上,这群女生当中最敏感的那个,当天回去就开始发烧、做噩梦和说胡话了。 这群女生真的很幸运,因为她们和未来的平等王生活在同一座学校里。 伊清颜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那间教室里升腾的阴炁。 她自然是不认识那群作死的女生的,但少女还是去那间教室看了看,并且随手一划,将本已成型的诅咒能量打散。 对她而言,这是随手为之,毕竟是上学的地方,她喜欢打扫得干净点。 “然后,正好被那人见到了?” “是啊,那个女生好像有天生的‘阴阳眼’。” 本以为自己什么都没见着,结果一回去后就开始做噩梦,觉得不对劲,第二天拖着虚弱的身体回到学校,注意到了那间教室正在弥漫不详的黑烟。 等她赶到那间教室的时候,就撞见伊清颜随手一划,顿时感到浑身一轻…… 女生立刻意识到,自己是撞上救世主了。 “她忙不迭地向我道谢……” 虽然是个小意外,但伊清颜并没有放在心上,接受谢意后转身离开,结果到了班上才发现。这个女生居然和自己是同班的。 没办法,她是真的一点儿都不关心谁是谁。 “再后来,她说想要认识我,想要找机会和我道谢,都被我拒绝了。” “结果她不愿意放弃,彻底变成了你的迷妹?” “不错。” 说到这里,伊清颜的神情中透着一丝不解。 “最让我想不通的是,我明明用杀气惊吓过她,看她当时的反应也确实被吓到了。但等到第二天,这人又恢复成原本的态度,真搞不懂,她就不怕死吗?” 伊清颜的“杀气”本质是引发人的求生本能,一般咒禁师根本吃不消,如果连杀气都没用……那就已经不是普通人了。 岑冬生见多识广,他其实已经有所猜测。 那个阴阳眼女生听上去有成为咒禁师的潜质,而咒禁师有点人格缺陷很正常…考虑到她在明知世上有鬼的前提下还拉着人玩灵异游戏,说明她很可能是追求刺激、以至于连死亡都不畏惧的类型;简而言之,就是抖m。 纯洁的清颜妹妹大概是理解不了这种变态心理的。 …… “这场会议就先到这里为止。” 能让他们三人一起找到与同一处核心有联系的证据,可见暗流涌动。 但很不幸,不论幕后黑手是谁,既然他(她)的小动作已经被发现了,被连根拔起只是时间问题。 如果能把搞事的地方换成另一座城市,完全有可能发展得很好,偏偏选在这个时代、在这座被他这个重生者改变,集中了哲人王与平等王的城市,注定成不了气候。 …… “对了,我过两天要陪清颜去春游。” 事后,岑冬生帮着知真姐收拾碗筷,顺便提起了这件事。 “她们学校组织的?” “嗯。说是要家长陪着去,只能让我来了。” 伊清颜在世的亲人就只剩下她姑姑一家,并且这会儿人已经搬到别的城市去了,让岑冬生这个监护人当家长是情理之中。 不过,他很清楚自家妹妹真正的想法。她只是想找个机会让他多陪陪她;所以不能是别人,只能是他。 “其实,我可以陪着她去的。” 安知真语气幽幽地说道。 “呃……你平日里工作不是挺忙的吗?” “呵呵。” 知真姐笑了起来,一如既往的温柔,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从笑声中听出了几分阴阳怪气。 “要去几天呢?” “……只可能是一天吧。” “一天的份,要用十倍来换。” 女人歪了一下脑袋,靠在他的胸口上。 “来,好好抱着我。” 岑冬生依言照做。他张开双臂,揽住了那纤细柔韧的腰身,手掌贴在平坦又有弹性的小腹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闻着漆黑柔顺长发上的香波气味,望着窗外的夜色,感受到了上辈子从未有过的满足感,心情渐渐平静…… * 宋雨棠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草甸上。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这位女大学生悄悄溜出家门,经过跨河的桥与桥对面的公园。 她尽量找了个没人的地方,避免影响到周围邻居。 宋雨棠闭上双眼,开始深呼吸,感受着体内真炁的流动,伴随着战斗、炼化与训练,其份量从小溪逐渐壮大为江河。 但真炁强了,代表她体内能调动的能量更庞大,不能完全代表实力的增长。 有储蓄就有释放,如何将真炁切成好几份灵活使用,需要经验。 她谨遵师父的教诲,已慢慢养成每次进攻时懂得留劲、同时注意周围状况的习惯,这样做的意义在于能更快组织下一次进攻。 真炁消耗会伴随着周天流转恢复;但如果一次性消耗过大,就会进入“过负荷”状态,难以正常运炁。这种节奏的中断,在战斗中是致命的。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女孩饱满的胸口随着平缓有力的呼吸起伏。 即使不用眼睛,咒禁师依然有观察周围环境的能力。伴随着“灵觉”的深入,她觉得自己甚至能捕捉到空气中游离的微尘…… 这不是错觉,当宋雨棠的浑身上下开始有靛蓝色的光芒流动,自然形成的电场,吸引着灰尘以她为中心靠拢。 女孩心中有所领悟,她虽然没办法用自身“发电”来间接地操纵磁力——没有那么容易的事情,但她的身心仍深受能力带来的影响,朝着更好的方向改变。 包括让灵觉更敏锐,以及……肌体性能的增强。 宋雨棠发现自己最近的食量明显上升了,而有氧运动量则没有改变,但光是依靠异能使用,就能轻松代谢掉摄入的能量。 生物电流的刺激,高效率地将食物转化为养分,让她的肌肉正在变得更具弹性和韧性。 虽然这种改变还达不到师父口中“觉醒异能”的级别,但她的身体素质,正实打实地赶上乃至超越顶级运动员、格斗高手和训练有素的精英军人。 这些都是题外话。宋雨棠这次来主要是为了测验自己的第一项异能:“放电”的最大极限,这才是她的杀手锏。 ——就是现在。 她睁开眼睛的霎那,瞳孔中有耀眼的青芒流转。 “刺啦——” 宋雨棠的全身大放光明,一时让人无法直视。 那劈开夜色的光,像是从天神抛下来的火炬,青色的火焰在夜色中熊熊燃烧。 电流窜动的声音激烈延续着,光芒汹涌地燃烧着,在河畔点起照亮黑暗的篝火。 那明亮炽烈的光,站在桥头的人、乃至站在对面河岸的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电光如蛇暴走,在地上肆意爬行,草甸开始燃烧,被刺眼的霹雳光芒吞没,方圆数十米内的地面遍布伤疤般的焦痕;周围的空气,正在散发着电离后的刺鼻气味…… …… “呼。” 数分钟后,电光才开始逐渐收敛,回到她的身上;而她所在草坪已经看不出原本的绿意,只留下被山火灼烧过的一片狼藉。 宋雨棠看着自己的手,满意地点头。 “嗯,差不多了。” 就算那头人面蛇再出现,如今的她仍能靠一己之力击败对方。 该开始行动了,她想,决不能让师父失望。 第一百五十九章 窗外的水渍 浓稠的电光散去后,宋雨棠听见不远处突然传来嘈杂人声。 她的目光朝那个方向投去,映入眼帘的是公园对面的街道,伴随着电流“刺啦”作响,几家店铺灯光忽明忽灭,里面的人全都惊慌失措地跑出来查看情况了。 “呃……” 看来她还是小看了自己能力的波及范围。 宋雨棠躲开街道,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河边。 她听到水流的声音在黑暗中奔涌,看见几条泛着白肚皮的鱼儿浮上水面。 隔着十几米却依然没逃过,河里的鱼有不少都被电死了; 女孩再往前眺望,拂面的夜风带来了声音,吹散空气电离后产生的独特气味,咒禁师的超人感官让她捕捉到了对话和他人的动向: 无论是桥上还是路边,都有人瞧见这边公园内落雷的异状,正在赶过来查看情况。 宋雨棠吐了吐舌头。 “哎呀……” 她本来就是为了避免引起注意,才特地从家中跑出来,找了个偏僻无人的地方。但就算对着空气释放,《天雷无妄》的威势依旧惊人。 地仙系的咒禁师本来就以出手声势浩大,她现在光论霎那间的出力,能达到乙等咒禁师的水平,眼前这场面已称得上收敛。 看来在天海市的市中心区域,她是找不到能让自己全力施为的方便场所的。 ……要不找个机会问问师父吧,总觉得他肯定有门路。 见到有人过来,宋雨棠立刻准备逃走,现在的她还没法适应咒禁师的张狂,心脏怦怦直跳,做贼心虚般赶紧逃离了现场。 * 第二天,自觉已经做好万全准备的宋雨棠,来到了柯俊辰曾经住过的寝室楼下方。 她本来已经与那位在学生会担任职务的学姐约好要一起去查看情况,但对方说是临时有事不过来了。 “这次我就不来啦,但你放心,有人对此事很感兴趣,她会派人过来的。” 学姐的语气神神秘秘的。 “谁啊?” “我们的学生会主席,和我一样是大三的。她听说我在打听柯俊辰这个人的消息,就说这事可以交给她。” 宋雨棠听了,只觉得有点惊奇。 “学生会主席……?她为什么会关心这种事情?” “我也不明白呀。她好像是觉得最近学校里有点乱,所以在思考是不是背后有缘由。你们那儿不是还发生过杀人案件吗?据说连楼都被人炸了,还有个叫李慧珊的人失踪。” “……嗯,是的。” “主席她知道这件事后,就开始把这几年发生的学生死亡事件都统合起来调查了一遍,其中就包括柯俊辰的事情,虽然他是在暑假时候死的。” 宋雨棠听着听着,突然觉得学姐对这位学生会主席的感情不一般,有种尊敬甚至崇拜感在里面。 她认识的这位学姐,说得好听是不拘小节、说得难听就是大大咧咧,连对老师学院领导都不当回事,没想到会对某个人如此尊敬。 “因为那个人很厉害,我还没见过像她这么全能的人。” 在宋雨棠提出这个问题后,学姐干脆不掩饰了,她的语气中充满景仰之情,就像是在谈论最近的偶像。 “哎呀,反正到时候你见到真人就知道了。” …… 但到最后,她都没有见到那个人。宋雨棠来到宿舍楼底下后,遇见的是另外两个学生会成员,一男一女。 “你是宋雨棠宋同学吧?” 男的见到她靠近,立马就认出是她,笑着走上前来迎接。 “啊,是我。” 宋雨棠说。 “扎着马尾辫,路过最漂亮的那个……学姐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以为这标准开玩笑呢。” “啊哈哈……” 在关系不是很亲近的人面前,宋雨棠的表情略显僵硬。 “我们一起去看看情况。” 跟在学生会的同学身后,宋雨棠走上宿舍楼,柯俊辰的寝室位于四楼,就是最高层。 他们到时,看见寝室门前不知为何围了好些人,走过去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柯俊辰的父母来学校收拾他的遗物。 宋雨棠见到了那对夫妻的脸。 那是一对让人初次见面就会联想到淳朴”、“老实”等印象词,给人感觉就是来自乡下老实巴交的农民家庭;但细看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对夫妻的年龄不像是抚养出一位大学生的中年人,就算他们平常都在田地里经历风吹日晒,比城里人老得更快,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就像是到了暮年而自然衰老的老人,脸上皱纹极深,眼窝深陷,嘴巴张开的时候,里面一颗牙齿都没有,是漆黑的洞。 她甚至想起了《哈利波特》里的伏地魔……可以用“皮肤皱巴巴的伏地魔”来形容。 宋雨棠不太适应,她并没有从这对夫妻身上察觉到超自然力量,也觉得以貌取人不对,所以扭开了视线,只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他们。 夫妻俩表情沉默,却并不悲伤,看不出是刚丧子的人,其中一人僵硬的嘴唇蠕动着问道。 “俊辰……他的床位和柜子在哪里?” “这里就是……” 死者的室友给他们引路。 打开橱柜门后,一股恶臭弥漫。 柯俊辰的遗物不算多,主要是几件破破烂烂好几个洞的旧衣服,还有一个布包。 将旧衣服掀开后,那恶臭变得更浓郁了——下方藏着老鼠和麻雀做成了标本的尸体,骨架上的腐肉却没有处理干净,有蚂蚁在上面爬来爬去,还有几只干瘪的虫子; 而将另一边布包打开后,寝室里除去老夫妻以外的所有人都下意识捂住口鼻,几欲作呕。 摊开的包袱皮上,他们看到的是整齐摆放着的十几颗牙齿,牙齿参差不齐地歪斜着,呈现暗黄色,齿根处还能看到干涸的血痕。 这明显不可能是正常换牙的结果,那人差不多把自己的整排牙齿都拔光了。 与其说是“遗物”,不如说是留下的诅咒—— 在场的人忍不住这样想道。 “真是……辛苦你们了。” 旁边一位学生会的人小声感慨。 虽然来这里的人,包括宋雨棠和两位学生会成员,大都听说过这位柯俊辰是个常人思维完全无法理解的“神人”,但在亲眼见证后,还是会有种被吓一跳的震撼。 柯俊辰的室友们没说话,全都保持了沉默,毕竟是在人家父母面前;但看他们的表情,明显是心有戚戚。 本来的六人间,现在还住在这间卧室里的只剩下两人。 幸运的是,死者留下来的最后一份诅咒,终于还是被人带走。 老夫妻将东西收拾好后,随意装进麻袋里,看他们的态度,似乎不是很上心…… 在装东西的过程中,两人的眼神在壁橱和床底之类的角落转悠。比起收拾儿子的遗物,他们此行来的目的更像是为了寻找某样下落不明的“东西”。 宋雨棠注意到了他这个细节,于是直接开口询问。 “叔叔阿姨这是在找什么,需要我们来帮忙吗?” 老人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抬起混浊无神的眼珠,盯着女孩的脸。 “没什么。”反应迟缓了半拍后,他慢吞吞回答道。 …… 两位老人很快离开了,顺势带走了柯俊辰橱柜和桌子里的所有可疑物件。 看着老夫妻的背影消失在走廊里,大家都有一种“松口气”的感觉。 “……算是尘埃落定了吧。” 其中一人露出苦笑。 随意聊了几句后,宋雨棠问道: “你们最近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没有啊……” 话到一半,对方似乎想起了什么。 “哦,说起来最近这边天气不知道是返潮了,窗户边上的水渍特别多。” “……水渍?” “对,一开始还以为是半夜下雨了窗户没关,后来发现大太阳天都有,明明昨天和今天都是晴天,今天一大早起来,还是会看到湿漉漉的痕迹……” 室友指了指楼下。 “不止是我们宿舍,隔壁几间宿舍,还有楼下的,全都有类似的痕迹。” 说到这儿,对方指向窗台。 “你直接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宋雨棠依言走到窗台边上,推开窗户往下俯瞰,的确发现了明显的湿痕。 明明不是回南天的季节,肃秋的气候本该清爽干燥。 女孩的眉毛拧紧了。 “有股气味……” 淡淡的臭味,就像是氨水,不像是单纯的水渍。 嗅到这气味后,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远离,将窗户闭拢。 “会不会是有人从楼上往底下倒洗脚水?” “我也这么觉得,但问了一圈,没人愿意承认。”对方叹了口气,“你们学生会的能不能管管这事儿啊?” “哈哈,我们可管不了这个,去找你们宿管吧。” * 从宿舍楼离开后,宋雨棠与两位学生会的同学告别。 学生会的人说,他们回去后会第一时间和主席报告。到时候要是还有别的事情要商量,那就是对方亲自联系她了。 出发的时候是下午,这会儿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但宋雨棠并未离开。 她已经察觉到了,这地方残留下来的阴炁。 从宿舍楼,到楼前的空地,以及通往其它区域的道路,都有痕迹,连起来就是一整条线…… 宋雨棠仿佛能看到漆黑夜色下,有东西摇曳着庞然身躯,从路上蜿蜒爬行过的场面。 这种事自然不能告诉普通人。 出没时间,她估计是在凌晨以后。 “啊……先去买点东西吧。” 宋雨棠打了个哈欠,她准备去附近的小吃街买点能填饱肚子的食物,然后找地方再睡一觉,养足精力。 接下来,就是守株待兔的环节。 …… “嘀嗒,嘀嗒。” 桌面上的闹钟,时针指向了凌晨两点。 寝室内的人睡得很香,呼吸平稳。 窗外是如流水般倾泻流淌的月色,玻璃通透明亮,窗帘上的花纹在地面上投落阴影。 这寂静而美好的景色,未能持续太长时间。 有东西正从窗户底下,慢慢地、慢慢地浮上来……邪恶之物如在水面下涌动。 这里是四楼,却有一张人脸正在像氢气球般缓缓飘上来,最后紧贴着玻璃窗。 那是一张放大了十几倍的脸,布满血丝的硕大眼球跟着放大了十几倍,死死盯着房间里沉睡的人们,如同从金鱼的视角,去看正在盯着缸里的人类。 ——那是“柯俊辰”的脸。 他们早已死去的室友,那张庞大的脸正贴紧寝室的窗户。面色惨白,嘴角是温和的笑容,比活着时候那副愤世嫉俗的忧郁不同,成为鬼魂后的男孩反而更开心、更豁达,他失去了某种束缚; “柯俊辰”的脑袋比半间宿舍还大,足以挤满了整个窗户的视野,透着可怖的庞然感,要是室友们在这时候醒来,目睹这一幕,不知道会被吓成什么样。 …… “……果然。” 宿舍楼外的庭院,一棵树木生长得葱郁茂盛的叶片掩映之下,宋雨棠正蹲伏在枝梢上,望着那个方向。 柯俊辰死后,他的灵魂化作了鬼怪;而且这般样貌,令她感到似曾相识。 那颗硕大头颅连接颈项,脖子下面连着的是苍白臃肿的躯体,像是蛇、又像是巨大的虫子,重叠盘绕,一圈圈向上。 若是舒展开来,无疑是体长数十米的巨物;即便是现在,它都有四层楼高。 这头咧嘴笑着的巨大的鬼魂,没有牙齿的两片嘴唇中间深黑一片;它伸出舌头,一遍遍舔舐着那扇窗户,在墙壁上留下湿漉漉的痕迹,那火炉大小的瞳孔中,闪烁着贪婪又冰冷的火光…… 这一刻,她终于理解了,这就是窗户边上水渍的来历。 宋雨棠深吸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思考着接下来的行动。 对方看起来并没有发现自己…… “这家伙和李慧珊学姐那时的状态很像。” 李慧珊也一样,她整个人都只剩下了脑袋,下半身成了怪异的长虫躯体,自衣服中脱出来,跑到别的楼层去试图吃人。结果被师父阻止,死后尸体也没能变回来,这就是她人间蒸发的真相。 而眼前这头趴在教学楼上的鬼怪,体型明显要更为庞大,差距起码是五倍到七倍之间,就像是成熟期和幼年体的区别…… 能赢吗?她扪心自问。 第一百六十章 姜云湄 “这家伙……” 宋雨棠抓着树梢上的枝叶,双眸紧盯着那条盘踞起身躯攀附在宿舍楼之上的人面巨蛇。 她本来觉得自己就算再一次撞见女面蛇,也能像师父那样获得胜利,这才有了完成任务的信心—— 结果还真撞上了,并且看起来是那条蛇的成熟版本,强不止一星半点。 不过…… 宋雨棠又想起自己在公园里释放电流的景象,那场面天雷滚滚、地火绵延,连她本人都吓了一跳。 “如果能占据优势的话……” 师父说过,能不能全力施为、放手一战,得根据实力来判断,灵觉就是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的。 但很遗憾,如果实力差距特别大,比方说她能轻松压制的敌人、或是完全赢不了的对手,她尚且能感受出来;若是等级相近,就很难辨别了。 眼前这头鬼怪就不巧在这个范围内,看它浑身散发的阴炁,大概率是一头不一般的厉鬼。 宋雨棠没有犹疑太久,她狠狠地一攥拳头。 不管了,打了再说! 再瞻前顾后下去,只会错失良机。 …… 幸运的是,这种人面蛇身的鬼怪个头极大,但灵觉并不敏锐,完全意识不到距离自己十几米外的树上,有个咒禁师正在潜伏蓄势,准备偷袭。 上回遇见的时候,师父就提过人头蛇的“缺点”,她同样牢记在心, 血气沸腾,真炁在体内纵马奔腾,势如燎原,如同被大坝阻挡的洪流即将寻找到出口,迫不及待将要倾泻而出,冲垮一切。 那火热的“意”,从内侧的心烧到外侧的身,浑身都在传来异样的刺痛,混杂着麻痹与灼热感。 自从学会掌控咒禁以来,宋雨棠已经很少会有这种感觉。 在这一刻,她无法留手。 宋雨棠闭上一只眼睛,缓缓举起手,二指并拢,剑指鬼怪。 指上电光跃动。 …… 当茂密的树冠终于掩盖不住咒禁师的身形,夜深人静之时,靛青色的浓烈光芒骤然绽放,刺耳的噪音划破黑夜,人面巨蛇感受到了背后升腾的威胁。 蛇躯之上,那张苍白的脸转过来,脑袋后方的窗户上映照着耀眼的光芒。 鬼怪漆黑的嘴巴张开,迎接它的是刺目的电光洪流。 宋雨棠蹲踞在树干之上,手指瞄准十几米外的巨蛇头颅,浑身的真炁迅速转变为电流,凝聚在指尖,最终凝聚成令人无法直视的光之箭矢—— “——!” 穿破空气,凌厉无声的一击。 利箭的轨迹上,燃烧的气流四处散逸,散发着臭氧的味道。 女孩的头发在风中飘动,脚下的整棵树木抖动和摇晃着,枝叶纷飞,她顺势从树冠上跳下,轻盈落地。 在电光之矢脱手而出之时,宋雨棠猜不到结果; 但当夜色被她身上的电光所照亮的那一刻,女孩却看得很清楚: 鬼怪那张始终温和微笑着的脸庞上,表情迅速转变,变得狰狞可怖。 “柯俊辰”猛地一晃脑袋,试图躲过这次偷袭,但它的身躯实在太庞大了,怪异的躯体不止能带来压迫感和恐吓力,更是让它成了一具难以闪躲的靶子。 电光凝聚成的箭矢轻而易举贯穿了那张漆黑的嘴巴。 突遭重创,人头蛇发出无声的怒吼,顿时腥气四溢。 “……!” 落到地上的宋雨棠微微弯下腰,瞳孔清亮有神,专注盯着对方的动作。 她是运动好手,神经反应速度和观察力本就极佳,成为咒禁师后更是能将这方面的长处发挥到极致,所以才会想要得到强化肉体的异能。 腥风迫人,树冠和枝叶萧瑟低伏,石板缝隙间长出的小草被染上灰暗的颜色,被腐蚀凋零;自鬼怪身上升腾的阴炁,让这片夜色愈发浓郁、阴沉,隐约可听见背景音中狂风呼啸。 人头蛇的喉咙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伤口,没有淌下血液,只有黑雾流动;四周的肌肉蠕动着试图填补缺口,但《天雷无妄》所释放出的攻击有压制鬼怪的特性,让它根本无法靠自力复原。 “柯俊辰”沉默,它盘踞起身体,居高临下地俯瞰着那个渺小的人类; 宋雨棠没有轻举妄动,一边平复呼吸恢复真炁,等待对方出招。 但下一秒—— 人头蛇扬起头颅,扭动着身躯迅速离去,周身黑雾涌动,庞然躯壳像海市蜃楼般溶化在雾气之中。 “等……!” 宋雨棠咬紧牙关,扣住手指,又是一发电流。 光矢穿过黑雾落在地上,火花四溅,碎石迸裂,留下焦黑的凹陷;而包裹着人头蛇的雾气如同一阵狂风,席卷而去。 “逃走了!” 宋雨棠往前追赶,眼见着对方利用某种异能化风离去,意识到靠自己的脚力追不上后,只能停下脚步,眺望着那团黑风消散在远方。 她不知道该松一口气还是失望,手脚有点发酸。 这一下能逼退对手,或许是最好的结果…… 宋雨棠往回走,忽地听见远处道路对面传来汽车引擎发动,轮胎碾过石板路面的响动。 她抬起头,见到两道炽亮的车灯光柱扫过漆黑的路面,一辆流线型的跑车疾驰而去。 ……这个点,出现在这里? 宋雨棠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方向。 * 第二日。 天海大学,学生会办公室。 梳着马尾穿着卫衣的运动系女生来到门前。 “咚咚。” “请进。” 一个柔和的女声回应着敲门声。 宋雨棠推门进入,环顾四周,发现办公室里只有一人。 “今天是休息日,其他同学都不在。请问你是……?” 坐在中央办公桌后面的女生将手边文件放下,用探询的目光打量着这位访客。 “我是计算机科学学院二年级的宋雨棠。” 她做了自我介绍,与桌后方的女生对视。 “宋雨棠……是吗,我听过你的名字。很高兴见到你。” “我也是,学姐。” 坐在桌后的女生有着一头茶色的渐变染短发,微卷的发丝随意披落,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真丝材质的白色女士上衣与深色灯芯绒长裤,有种随心休闲又很成熟的气质,比起大学生,更像是电视节目上的女主持人,和打扮喜好偏向运动系的宋雨棠更是两个风格。 学姐的手腕上戴着细长的金链,水滴状的耳坠闪闪发亮,上衣、长裤、鞋子,包括她随手放在桌上的手提包,仔细一看都是价格不菲的奢侈品。 宋雨棠对一般女性喜好的奢侈品不感兴趣,只是能认出来,虽说她衣柜里的衣服也不便宜,但主要是始祖鸟或者猛犸这样的户外品牌,和对方相比就显得小巫见大巫。 话虽如此,可能是因为对方的品味很好、又或者是相貌气场能撑得住场面的缘故,这些衣服搭配适宜、符合气质,并不会显得刻意堆叠。 总之,第一眼看上去就是个时髦漂亮的人,宋雨棠想道,感觉是大户人家出身。 “学姐,您就是学生会主席吧?” “叫我名字就好。” 对方的声音轻柔而平静。 “我是姜云湄。” …… “宋雨棠……这次来有什么事吗?” 学生会主席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将双手交叉放在桌上。 “我想,我见过你。” 宋雨棠说。 “昨天晚上,就在那幢宿舍楼那边。” 姜云湄没回答,只是做了个手势。 “不必站着说话,请坐。” 宋雨棠坐下后开口。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学生会主席摇摇头。 “这个问题可以反过来问你。凌晨两点,你出现在那个地方,而且还是趴在树上,看着真的很可疑……” 没等宋雨棠回答,她自顾自地笑起来。 “开玩笑的。没错,你见到的那个人就是我。你是怎么找上门来的?” “我记得自己看到的是一辆跑车,虽然没看到车牌,但对车型有印象,那是阿斯顿马丁。我在校园里打听了一圈,没想到是会是学生的座驾。” 她指了指桌面,那里摆放着一串印有阿斯顿马丁车标的车钥匙。 “另外,昨天我和关系要好的学姐提起过你的事情,她说学生会主席对此事感兴趣,之后还让别的成员过来陪我,所以我想,这个人只可能是你。” “不错,行动力很强。” 对方微微颔首,露出欣赏的表情。 “……” 宋雨棠的心情略显复杂。 被表扬了,还是被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女生。 ……算了,我师父还是和我一个年纪呢,宋雨棠当作没听见,继续问道: “那么,你为什么会在那里?” “和你一样的理由。” 学生会主席摘下眼镜放在桌边,抬起手指按揉着太阳穴,看着有些疲惫。宋雨棠听着她一边叹气,一边用平淡的口吻,指出了自己的身份: “宋同学,你是‘咒禁师’,对吧?我有看到你召唤雷电劈中那头鬼怪的场景。” ……她看得见,宋雨棠心想。 “你也是?” 姜云湄摇摇头。 “我家里人和咒禁师有些渊源,接触过也了解过,但我自己只是个普通人。” 她指着自己的眼睛。 “无非是天生能看到些东西,这就是我的极限了。所以,我是不敢像宋同学那样站在怪物面前的,只能远远地瞧,帮不上半点忙,抱歉啊。” “哦,没事……” 宋雨棠表示自己能理解。 “我最开始意识到这座学校正在被一股邪恶力量威胁,是因为李慧珊。当时的她还没有失踪,但因为我的这双眼睛,我注意到她新发布的那款视频中的异常,于是就给她留了言……” “很遗憾,袭击事件就发生在同一天,等我意识到她的那款面膜,其实已经在学院里传播开来有一段时间后,一切都已经晚了。一个校工当场死亡、好几个人昏迷……李慧珊本人则是失踪了。” “我顺藤摸瓜找到了某位医生,又从他口中得知了柯俊辰这个名字。” 原来有人和她一样,在暗中调查这起事件,宋雨棠心想,考虑到她和师父与医生见面后就把对方带走了,说明姜学姐查到真相的时间比自己更早。 姜云湄望向她,用一种确定的口吻问道: “李慧珊已经死了,对吗?” “是的。” “宋同学,你能和我说说当晚发生的事情吗?” 宋雨棠思忖片刻,在没有提及师父的前提下稍作调整,复述了一遍自己的经历: 有好几个女生被面膜控制,校工就是被其中一人杀死的,之后这些人都昏迷不醒;而李慧珊则是变成了人头蛇身的怪物,躯体消散后只剩下了一颗脑袋,在她面前失去了生机。 “果然是被当时在场的宋同学解决的。” 姜云湄说。 “拥有那种斩妖除魔的力量,真让人羡慕。” 她嘴上说着“羡慕”,表情却很平淡,不太能看出来。 “可惜,那头鬼怪最后还是逃走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那当然是找到“柯俊辰”,让它灰飞烟灭。 这是师父交给她的任务,宋雨棠不会轻易放弃。 “我有个提议。” 似乎能看出她心中坚决的信念,姜云湄提议道: “宋同学很想消灭那头鬼怪,对吧?我不会问理由,但我想说的是,我可以帮你。” “……你要怎么帮?难道你知道它的下落?” “嗯。” 姜学姐一脸认真地点头。 “我觉得,它可能住在城市附近的某座山上。” * 又是一天清晨,窗外的天空蒙蒙亮。风光澄澈,秋日明媚。 “就是今天。” 伊清颜按着帽檐,清纯面容上笑意盎然,明显比平日更有活力,肩上披着一件天蓝色的开衫外套,下身牛仔裤和小白鞋的搭配。 因为是准备出游,她还准备了两人份的遮阳帽和太阳镜。 “没错。” 而站在她对面的岑冬生则是背了个大号旅行包,把两人需要的东西都塞里面,好让伊清颜能“轻装上阵”。 “你准备好了吗,哥哥?我们要出发了!” 妹妹心情愉快,举起白皙纤瘦的胳膊,指向门口。 “时刻准备着。” 他一脸严肃地回答。 “目的地是——白景山!” 第一百六十一章 兄妹旅行 天海大学附属实验中学门口,几辆大巴车停靠在路边,正准备载着高二年级的师生们前往春游地点。 “来这边。” 妹妹抓着他的手,在前方引领着他。 他们到的时候,高中生们已经在班级门口集合,陆陆续续下来。于是伊清颜干脆拉着他直接往车门方向走,和师生们一起上车。 自从踏上这条上学路,两人的手就再没有松开过,显眼的兄妹俩经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岑冬生感受着掌心处传来的冰冰凉凉的柔软触感,就像在爱抚一块宝玉,很是舒服。 “哥哥,你要坐窗边吗?” “都行。”他回答,“我看他们的安排,好像是家长和家长坐一车,学生和学生……” “不行,你得陪我一起。”伊清颜理所当然地说,“除了哥哥以外,谁敢和我坐在一起?” “好。” 岑冬生笑了起来。 两人在靠后的座位坐下。 岑冬生个头大,钻进座位后还得缩起手脚,清颜妹妹见到了,干脆一把将他的手拽过来,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她的动作是如此自然,以至于两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白景山啊……” 岑冬生嘴里念叨着目的地,另一只手托着腮帮子,看着窗外的街道风景。 秋日正好,树梢与叶片缝隙间落下的光芒是温暖的橘红色,街道两旁的树荫底下,积起了大片厚厚的枯枝落叶,宛如地毯,行人走上去发出“吱嘎”的声响。 “怎么了?是以前去过不喜欢吗?” 伊清颜有些担心地看着他的侧颜。 若是与己无关,纵然天崩地裂的大事都不会放在心上;而如果涉及到重要的人,即便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也会很在乎。从这点来看,他们不愧是兄妹俩。 “不,我只是……想起了一件事,可能只是偶然。” 岑冬生说。 “还记得我们那天晚上的讨论吗?” “……嗯。” “我是在想,那个叫作‘景山人虫’的东西,会不会和‘白景山’有关呢?” 伊清颜愣了一下,不自觉嘟起嘴。 “哪有这么巧的……” 岑冬生的眼神落在美少女的唇瓣上,那粉嫩饱满、如樱花般美好的颜色,在阳光下反射着湿润的光泽。 “真是的,不要说这种话好不好?” 伊清颜说着,主动将脑袋倚靠在男人的肩膀上,既是在抱怨,又是在撒娇。 “明明都陪我出来玩了,就不要去想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她平日里那副冷淡的表现不知道去了哪里,这一刻的姿态称得上软萌。 伊清颜没有控制声音,她的话语自然也被周围坐着的同班同学听见,熟悉她作风的人们全都露出一副“我见鬼了”的惊愕表情。 岑冬生倒是习惯,毕竟小姑娘私底下和他独处的时候都是这副表现。 “哈哈,我懂了,不会再说了……我相信不会发生什么大事的。” 但当他将二者联想起来后之后,愈发觉得这就是正确答案。 岑冬生当然很愿意与可爱的妹妹一起度过一场放松的、不需要去思考任何琐事的美妙旅行…… 但他自己的运气,想来有不同意见。 再算上未来平等王的“气运”,危机与和平的天平早已不复平衡。 他觉得自己几乎能确定,这次旅程不可能一帆风顺。 “咒禁师和鬼怪、咒禁师和咒禁师,是会相互吸引的;越是强大,这种吸引力就会显得越强。” 这是姐姐大人曾提到过的一种现象。 重生以来的这几个月,岑冬生用亲身经历验证了这一点,如今深以为然。 …… 车窗外,沿途的风景朝着后方飞掠而过,田野、房屋、电线杆……相同的景物反复出现,逐渐成了千篇一律的连环画。 车上的学生们正在兴奋地窃窃私语着,就像蚊子的嗡鸣。 而伊清颜则只觉得百无聊赖,她掩着嘴唇打了个哈欠,没睡饱的她身体开始摇摇摆摆,长长的睫毛颤抖着,慢慢合拢。 “哥哥……让我靠一下……” 结实的胳膊主动伸了过来。 少女一把搂住,顺势将脸贴上男人的胸膛,感受着哥哥那宽厚可靠的怀抱,嘴角不自觉轻轻上扬。 她忍不住嗅了嗅,从干净的体恤上闻到了太阳的味道,有种回到故乡的安心感……伊清颜满意地闭上眼睛,彻底放松下来。 岑冬生一只手捧着本书随意翻阅着,另一只手正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丝绸般漆黑柔顺的发丝从他的指缝间滑落,手感极佳,散发着清新的香味,一时间有种爱不释手的感觉。 伊清颜并不在意被他触碰,相反,她渴望着与哥哥亲近。 别人光是靠近她周围几米的地方,就会让她产生想要将对方切成碎块、斩成齑粉的暴躁冲动,不管是认识的人还是不认识的人;但哥哥不一样,她很喜欢被哥哥摸头,那手掌上的温度和恰到好处的力道,让她想起了小时候午睡的时候,奶奶总是会哼着摇篮曲,轻轻拍打着她,哄她入睡…… 令人怀念的温暖。 少女的意识,渐渐沉入静谧美好的梦乡。 车辆的颠簸摇晃,宛如一首奏响的催眠曲。 岑冬生看了会儿书,低头看到怀中女孩酣睡时的甜美模样,嘴角同样不自觉扬起,再没有放下过。 他用不会惊醒对方的细致动作,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姿势,好让她躺得更舒服些。 …… 悠闲安详的时光一晃而逝。 摇晃的大巴慢慢停下了,路途驶到终点。 车上的师生们陆续下车,岑冬生轻轻摇晃了一下手臂,把妹妹喊醒。 “清颜,我们到了。” “嗯……” 伊清颜慢慢睁开眼睛,有些茫然地与男人对视。 那双黝黑的瞳孔中透着朦胧的睡意,可能是这一觉睡得实在太过放松,少女整个人的表情都软乎乎的,与平日里的冷淡机敏判若两人,让他不禁起了想要逗逗她的冲动。 “喂,怎么?睡懵了?” 想做就做,于是岑冬生笑眯眯地伸出手,掐了掐少女柔嫩的脸蛋,手感和布丁一样好。 “……哥哥,讨厌。” 感受到些微痛楚,伊清颜终于清醒过来,鼓着脸把男人的手拍开了。 “好了,我们下车吧,别让大家等着。” …… 停车场前方,隐约能看到宽阔的行车道,朝着山的方向蜿蜒向上,私家车和游客们来往,看着颇为热闹。 这里就是白景山景区的入口。 负责买票的老师前往窗口,与负责人员交谈;后面的学生家长们排成队伍等候。 兄妹俩站在最后面,和所有人保持着一定距离,正在讨论接下来的活动安排。 “学校发的手册,我先看看……唔,先是去爬山,之后在附近的农家乐吃午饭,再然后去旅馆把行李放下。中午休息到两点半,下午乘车参观古镇,有商业街和名人故居。晚饭之后就是自由活动时间了,可以在旅馆休息,也可以出去玩,但要和随班老师说好。” “然后是明天早上,要一起去陶艺馆。吃完饭后,下午再回学校。” 伊清颜翻看着手册,表情兴致勃勃。 岑冬生看着她的神情,不禁心生感慨。 “其实,只要你愿意,我什么时候都愿意陪你。但作为高中生出去玩,是不是就会觉得有哪里不太一样?” 妹妹微微一怔,她露出思索的表情。 “……的确。虽然只有一点点,但好像真的有……” 这就是当学生的好处了,校园环境给人的感觉是不同的,离开象牙塔的人们总是深有体会。 “有种忙里偷闲的感觉。”岑冬生说。 “有种偷情的感觉。”伊清颜说。 兄妹俩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口的,两人大眼瞪小眼。 “你这是在说啥啊……” 岑冬生有些无奈。 “……呵呵。” 伊清颜的笑声像是在捉弄他。 …… 白景山不算高,胜在风景优美,青山流水,名胜古迹;作为人气旺盛的景区,平整的水泥台阶一路铺到山顶,走起来完全不会累。 当前,这是对年轻气盛的高中生们而言,一部分跟来的成年人就没那么容易了,有的干脆在山下等着了。 高二三班的班主任与一班的班主任走在一起,抓着扶手,气喘吁吁地跟在学生们后面,看着人群中那个显眼的大高个,忍不住问身边的人。 “那人是……伊清颜同学的家长?” “是的。好像是她的哥哥。” 与伊清颜、安知真,以及自家徒弟走在一起的时候,岑冬生往往不会第一时间被人注意到。他的长相当然不坏,却也并非那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美男子,起码和身边女生们在同性中的瞩目程度不在一个级别。 但这是相对而言,岑冬生独自一人时就不一样了,经过虎魔和猿魔两次加成之后,个子逐渐长到了一米九,拥有着能驾驭住这副骨架的发达肌肉,以及黄金比例、修长健硕的体格,就像古希腊神话英雄的雕像活了过来;刀削斧刻般的面容有种别样的魅力,在人群中称得上鹤立鸡群。 只是,就算有人被他吸引,恐怕也不敢主动和他搭话。 就算岑冬生已熟练掌握“虎魄”之力,不至于吓到人。但大部分人见到他时,还是会不自觉放轻声音。 他身上背着一个很大的登山包,东西装得鼓鼓囊囊,换个体格瘦弱点、身高矮点的人,可能会有种被压垮的感觉,但放在他身上就很合适。他用单手挎着包,脚下健步如飞,紧紧跟在伊清颜身后。 “到了!” 爬上山顶,随处可见气喘吁吁的游客,有的坐下来休憩聊天,有的人喝茶拍照。 而对于咒禁师兄妹而言,这种程度连热身都算不上,他们没有停下脚步,手拉着手,走过小吃摊和拥挤的人群,来到白景山的最高处。 迎面而来烈烈的山风。 朝前往眺望,连绵起伏的山脉轮廓一直延伸到高楼林立的城区;往下看,陡峭的悬崖和深邃的峡谷映入眼帘,其间蜿蜒的河流闪烁着粼粼波光。 他们站在山巅,直面秋日,欣赏着辽阔的山河大地,心情一时畅快无比。 陪着清颜妹妹看了会儿风景,岑冬生想起了一件事。 见时间尚早,他决定打个电话。 * 一家麦当劳店里。 被店内嘈杂的声音包围着的女大学生,坐在角落的座位上,望着橱窗外的街道发呆,放在桌上手机铃声响起,她拿起来后,对面传来男人熟悉的声音。 “早上好,雨棠。” “师父!” 宋雨棠很惊喜。 “我刚想打电话给您……” “是吗,那正好。最近在做什么?” “我在追查柯俊辰的下落。” 说着,宋雨棠将自己这两天的经历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遇见能帮到你的人了吗?这听上去是个好消息。”岑冬生说,“既然没抓到,那就继续努力吧。” “……师父,我真的能相信她吗?” 宋雨棠望着不远处正在点单的那个苗条身影,忍不住压低了声音。 “这方面只能交给你自己来判断。在没有线索的前提下,你别无选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也是……” 说话的时候,对方已经拿着餐盘回来了,于是她很快将这个话题带过去。 “正在和家里人打电话?” 对方问道。 “……是和朋友。” 宋雨棠说。 灿烂的阳光从那张透着书卷气的精致面庞上流淌而过,姜云湄放下餐盘,在她对面坐下。 宋雨棠突然想起师父交代她的另一项任务,标准堪称暧昧不清—— 他想在这所学校里,找到一个足够特别的人。 “特别”……吗? 宋雨棠觉得,姜云湄这个人就称得上特别;另外,她长得还很漂亮,感觉很符合师父的标准。 但问题在于,她并非咒禁师;而师父要找的,却是能与他并肩作战的人。 宋雨棠犹豫了一下。出于某种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微妙心思,她没有立刻和岑冬生提起这回事。 还是等和姜云湄相处的时间长一点、确认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后,再和师父他汇报吧,女孩心想。 只听师父又问道: “你说这位学生会主席拉着你出门,是为了找到柯俊辰的下落。所以,你们这是打算去哪儿?” “白景山。” 宋雨棠回答道。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与学姐的旅行 “……白景山啊。” 岑冬生的语气中透着感慨。 宋雨棠觉得奇怪。电话对面师父的态度起初是有些惊讶,但很快就变释然。 “果然会变成这样……” 听到这句喃喃后,宋雨棠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问道: “怎么,师父知道这个地方吗?” “嗯,我现在就在这里。” “欸?!” 她瞪大眼睛。 “难道说,师父早就知道邪术师的下落……” “不,不是的。”电波对面的男人还是没忍住,叹了口气,“我只是去旅游度假的。” “呃……” “我妹妹学校组织春游,我在陪她。” “是、是这样啊……所以,只是偶然?” “咒禁师的世界里,任何偶然和巧合都不容忽视。看来这起事件幕后隐藏的秘密和复杂程度,值得我去认真对待。” “那就是……师父会管这件事的意思了?” 宋雨棠听得似懂非懂,只确信了一件事。 “总觉得……安心了。” “安心?好吧,安心是好事。但话还是要说在前头,我只会去管那些你能力所及范围之外的事。” 男人提醒道。 “我交给你的考验没有变,你捕猎那位邪术师的过程,我是不会插手的。” “我明白。” …… 电话挂断了。 宋雨棠将手机放在胸前,双手合拢。抬眼望着窗外透进来的明媚阳光,她觉得心情开始放松下来。 是,她当然明白,正如师父所说,这是属于她的试炼,师父一定会遵守承诺,不会插手; 不过,光是知道师父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战斗,就让她感到肩头的负担为之一轻—— 况且,万一自己真的打不过,出事了,师父知道后总不能真的不管吧…… 嗯,这种想法好像有点卑鄙了,宋雨棠摇摇头,赶紧甩开了这个念头。 这时,她听见对面女人懒洋洋的声音。 “宋同学,我还在这里呢。” 姜学姐拿起调羹搅动着杯子里的热饮,她嘴角上扬,态度懒散,语气里透着调侃。 “从刚才开始,你就旁若无人地在那感慨、激动和如释重负,我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这毕竟是我的私事。” 宋雨棠挑起眉头,回答的口吻不算客气。 “嗯,也是。” 姜云湄点点头,也没生气。 “那看在我请了你一顿早餐的份上,不如和我说说,对方是谁?” 宋雨棠没有回答,她的视线上下打量着对方。今日学姐的打扮还是和之前一样时髦,只是款式换成了休闲。 不过,她本来还以为对方那么受周围人尊敬,一身的奢侈品明显是出身富贵,又担任天海大学这样的国内顶级学府的学生会主席,会是那种很认真的学生精英性格。 初次见到的姜学姐的确给人这种印象,但结伴同行了不到半天时间,宋雨棠就发现……这人怎么好像还有点八婆呢? “只是朋友而已。” 她语气淡淡地回答。 “呵……朋友啊,让人茶不思饭不想的朋友。” 姜云湄将手中的盘子往前一推,笑眯眯地说。 “来吃点什么吧?炸鸡,汉堡,可乐,罪恶又快乐。” 宋雨棠也没客气,直接拿起来撕开包装就开啃。相比起一般女生,她吃饭时的姿态要更豪迈。 “哎呀,慢点吃,小心发胖。我平常都不敢点这些……” “姜学姐,你难道不知道吗?”宋雨棠随手将软面包撕开,丢进嘴里,“咒禁师不怕胖的。” “咦?真的假的?” 姜云湄的瞳孔微微放大。 “真的。因为真炁的运转本身就会消耗大量能量。” “……好不公平。” 她喃喃道。 “完蛋,这下我是真的有点羡慕了。” 宋雨棠耸耸肩,她拿起一把薯条,蘸了番茄酱后往嘴里塞。 “说起来,学姐你的形象和我想象中的有点不太一样。” “嗯?哪里不一样?” “我认识的那个学姐对你很尊敬,很推崇,她觉得你简直是‘完美超人’。” “然后呢?你觉得真正的我不如你的想象?” “完不完美先放在一边,我感觉……”宋雨棠盯着那张精致的面庞,“你好像活得很累。” 其实她昨天就注意到了,虽然姜学姐有化妆,但还是掩盖不了黑眼圈的痕迹。 “啊,是有点……” 对方揉了揉太阳穴。 “最近在熬夜呢。” “很辛苦吗?学业还是学生会的工作?” “哈哈,这些都还好。主要是家庭环境决定的……‘一点私事’。” 姜云湄摇摇头,没有正面回答。 “嗯,那我就不问了。” 宋雨棠看了一眼手机,时间还有剩。 “我还没问过你,你是怎么知道那头恶灵的下落的?” 经过和师父的这一通电话,她已经不怀疑姜云湄提供的情报,也相信对方确实能帮到自己;但关于本人却还是不了解,宋雨棠决定试探一番。 “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分析……” 姜学姐说着,拿出手机,给了她看了几张照片。 要是岑冬生在场,不需要解释也能认出这些画面所代表的含义: 照片上的内容,包括开在数家大学附近的“景山人汤”店;还有最近在高中生和初中生群体中流行的通灵游戏——只是发生地点不是伊清颜所在的实验高中,而是别的学校。 不论如何,姜云湄提供的信息囊括了岑冬生、安知真与伊清颜三人从各自渠道了解的内容;且这些情报,看起来都是她一个人调查出来的。 宋雨棠并不清楚这件事,她只是认真地阅读和分析上面的内容。 “这是……” 很快,她便满脸疑惑地抬起头。 “一群脑子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邪教徒,以及与之存在某种联系的通灵游戏。” 学姐言简意赅地总结。 “我懂了,你的意思是柯俊辰也是其中一员。这倒不奇怪,但……这和我们要去的地方有什么关系?” “看见这里了吗?” 姜云湄纤长的手指在照片上按了按。 “店名‘景山人汤’……还有这个,经文中他们出现的‘景山人虫’。” “嗯。” “我觉得这个‘景山’,就是白景山。” “……这个判断是否下得太武断了?” 面对宋雨棠的质疑,学姐轻轻摇头。 “你应该已经遇到柯俊辰的父母了,我查过他们的档案,这两人就在白景山地区的农业大棚基地工作。这不像是巧合。” 女孩恍然。 “……的确不像。” “你明白就好。”姜云湄拿起桌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后放下,“好了,我们现在就出发。” * 岑冬生刚放下手机,他的手又被伊清颜抓住了。 妹妹鼓起腮帮子,一脸不满。 “哥哥你刚才又在和你那个徒弟聊天吧?” 他干咳了一声,尽量让自己的回答显得理直气壮。 “我只是交代她一些事情而已。说起来,她好像也会来这里……” “你、你还和她约好了在这儿见面?” 伊清颜瞪大了眼睛,这回比起幽怨或者吃醋,可能震惊的成分还要多一些。 “明明说好了是和我两人一起……” “不,这次真是偶然。而且我也不打算和她见面。” 岑冬生解释了遍来龙去脉。 “原来如此,是出于责任心……” “毕竟,我是她的师父。” “哥哥难道打算一直和对方保持这种关系?” “……我真正要找的是队友。或许等考验结束后,这场短暂的师徒关系就会解除吧。” “我明白了。” 伊清颜小声叹了口气,虽然还是能看出不满,但只要他没有恶意隐瞒,妹妹总体上的态度还算开明。 只不过—— “那么,为了让事情尽快结束,我也会帮忙的。” 她这么说道。 假如平等王也想要加入这场狩猎,结果会变成什么样呢?他的脑海里浮现的是翻天覆地的景象。 第一百八十三章 病人 “姑妈好。” 姜云湄来到贵妇身前,笑眯眯地问好。 “哦,是云湄啊。” 姜慧君止住话头,转头看向女孩,露出温和的笑。 “你是来探望爷爷的?” “我其实是来帮忙的……” “帮忙?那么多人在,要你帮什么忙?” 姜慧君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把病房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但不管哪种说法正确,翁婿失和已经都是铁板钉钉的事实,至少拿破仑已经这样认为。 现在科希丘什科必须考虑一个难题,在玛丽亚公主病危之际,如何让安德鲁。德赛名正言顺的继承华沙大公国的储君之位。 “我这次来是有些战报想要想您汇报的。”纳美人略微有些心虚,但还是把自己想要说的话给说了出来。毕竟他这次是打了一个打败仗。只是这次他的失败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该死的,谁在外面高声喧哗!”心情很是不好的马瓦霍夫斯基直接抢走了上院议长的话语权。 但是,宝剑就好像生根了一般,霍涛寇怎么用力,也是无法从刘炎松的手指中拔出。 大水蟒动了,不过没有离开它的窝,而是换了一种更加舒服的姿势继续晒太阳。 与此同时,一股股强大的力量也是在青木的jing神源当中不停地震动,希望能够与青木产生共鸣。 店员接过钱太太手中的珍珠项链,一脸为难的看向哪位形象设计师,因为这条项链可是这位设计师从专柜中要出来给客户试戴的,她们这些普通店员可没有这个资格决定这条项链的归属。 “不是说让你订丁香花的么?怎么又是订玫瑰的。”皱着眉头,巴卡做事的确没有木晨来的让人放心,不过他也不能去强求什么。木晨可是跟在他身边十年之久,他的喜好早就摸得很清楚,这点巴卡根本就没法相比的。 占中的组织者们又不干了,趁机又开始鼓动集体,到警局面前去示威,要求释放被抓的人。 各路段的监控下,黎曜天终于锁定了目标也就是医院,只是当他去到抢救室一经询问时才知道……之前两人已经去办理了手续,而他们所办理的是病人死亡的后续手续。 这是苏牧最期待的一个技能,因为这个技能是苏牧身上唯一带着真·神·神域三个属性,也是苏牧唯一一个带着神域属性的技能,苏牧特别想知道,这个技能的特效和威力,也算是提前给自己的实力做一个准备。 “我说诸位娘娘们,皇上这就要到了,还请各位早些出来迎驾吧,以免皇上怪罪。”见我们半天没从房间里出来,守候在门外的老太监有些等不及了。 “何方鬼差如此大胆,居然胆敢擅闯我石家祠堂,难道就不怕烈阳殿的仙长降下怒火么?”为首那个身上白光最为浓郁的青年,指着走向祠堂的鬼差,怒声大喝。 照理说,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有个骑士抱着早川百合子出去的话,那么他们可以减少大大的时间。可惜,苏沫看了眼席焱,他似乎没有想做骑士的欲望,所以苏沫还是只能认命地扶着早川百合子往外面移动。 赵云知道是蹇硕来了,连忙迎了上去,只见来人身材颀长,看上去壮硕有力,面白无须,倒也有些威仪。 沙虫发出一声怪异的嘶叫声,身体一扭,长着大嘴的脑袋就转了过来,向着这个能力者噬咬过来。 第一百八十四章 祖宗 “……!” 在耳畔激烈激昂的金属乐背景中,姜云湄却只感到昏昏欲睡。 她已经习惯。最近这段时间都是在这刺耳的乐曲声中度过,相比起那若有若无在脑内回荡的恼人噪音,人造的音乐起码遵循一定范围内的美感和规律,不至于让人心神衰弱。 姜云湄是打算彻底开摆了,反正听三叔的意思是,姜家人已经管不着 根据桑菡提供的地址,他们找到了钱卓民的家。出乎意料,这个声名显赫的金牌矫正师,居然住在父母留下来的老公房里,一室一厅,陈旧破败。 唐熠脸一红,眼角瞄了一下桑菡,有点嘚瑟,又有点忐忑。桑菡勾了勾嘴角,没有说话,视线挪向郑老太太,发现她虽然衣着华美,表情镇定,但脸色十分憔悴,一只手拉着唐熠,另一只手却微微有些发抖。 其实何念念是不想要去休息的,她好不容易和苏亦晴冰释前嫌,自然是有很多话要说的。 她注视着我的眼神是认真的,看来我的确是伤害到她的自尊心了,而且伤的还不轻。 然而刀锋却在每每与丝网接触到的瞬间,都会被一股莫名的吸力粘住,因此每一次下刀、收刀都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灵力。 就在连城染陌的双脚跨离出去的瞬间,还跟在连城染陌身后的流年突然一个上前,随即伸出双手就将已经出了房门的连城染陌再次推了一下,紧接着便关闭了房门。 他说这话时浑然遗忘了自己死磕了几天的物理学,而且还对动动手就做出来题的hermione,在心里羡慕嫉妒恨过。 只是如果你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此刻男人的眼底没有丝毫的笑意。 祁汉淡淡的看着杨志,“我的信仰,就是用你的鲜血洗掉我过往的罪孽和耻辱”。 一众来到崖边,正要下崖登船,只见一股巨浪卷来。那浪足足有十多米高,将崖下的船只高高拱起,推往岩壁,嘭声撞了个支离破碎。 “他是稷下学宫兵院的学子,在兵院年比拿到了魁首。”高?玶直接说了出来。 这些修士虽然没有取宝的机会,但七嘴八舌,讨论的却十分热闹。 听到这话,陈潇抬起了脚,这让滔天大帝立刻起来,当场就跪在了地面上,双手左右开弓,对着自己的脸就毫不留情的抽打起来。 火红的炎阳草星罗棋布点缀在山体石隙之间,燕云城在一株近前的炎阳草上发现了野兽留下的啮齿痕迹,他更加的断定此地有羬羊了,想到“乾坤万灵图鉴”对羬羊美味的描述,他就不断的咽口水。 就在众人朝着燕云城的雕塑围拢的时候,一道嘶哑的声音显得异常的刺耳。 又观察了一段,江寒就发现眼前这只异兽静卧在那里,一动不动,看似在睡觉,实则又没有,好像是进入了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一种状态。 所以萌茵和东,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现实,接受了这个命运,就放弃了挣扎合上了双眼。 在这段时间里,按照唐印的安排,他们几乎要独立面对整个新势力大军。 归元将元宝给拉过来,没看见主子和采薇两人正好吗?你跟过去就像个多余的一样。 尤其是在有合道强者掌控的情况下,你唯一打破王城大阵的方式,便是摧毁整个王城。 沈碧月没搭理他的话,又轻轻踢了下,听声音应该是个盆子,她在床边蹲下,将床底的东西拖出来,发现是个火盆,里头是熄灭的碳,混合着一些没烧干净的纸屑。 如果不是因为他已经先一步从莫嫣儿身上得知了宝藏的秘密,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天魔教的人,有着连吴凡也忌惮的力量,今天的局面一定会反过来。 时间缓缓推移,一刻钟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可却依然没有结果传回来,兰陵神候眼皮微微跳了跳,心底隐约生出了些许不安的情绪。 在遇到她之前,他无苦无乐,也无爱恨,他就像个上天赐予了太多能力的孩子,可是上天却不顾这孩子的意愿,无论他要与不要,硬是将那些塞给他,然后令他的人生,变成了一团空白。 一路之上,无数的凶兽围攻白玉京,可等白玉京踏入了水晶宫,却仿佛瞬间安静了下来,没有任何一只凶兽敢闯入水晶宫的范围。 贺政熙什么都没说,神色如常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显然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之前的食材还放在冰箱里,贺政熙拿出一些,简单的做了一点晚餐。 遗憾的是余艳嘴巴太紧,也太过害臊,在两个闺蜜等了老半天,她都没说那句说了一半的话,撩得水芙蓉又兴致盎然的忘记苍梧在楼上,和贡莉莉热情的讨论开来。 与其去了解这‘血灵芝’的功效,倒不如先猜测坐尸的身份,这才是我好奇的事,于是我便将想法说了出来,让大家都来分析一下。 安洁娜沉吟了片刻,对秋玄说道:“可是珍姐待我不薄,我就这样走了,实在是有点对不起她。”安洁娜也无法拒绝秋玄的条件,如今见到了一个她从未见到的设计境界,就像是嗜酒之人看见了绝世美酒,怎么能够放弃呢? 终于,走到了路的尽头,只见到这里,又是一座巨大的门,但是与上一座不一样,这一次的门上面可是完全没有什么机关,完完全全,看上去就是一座死死的门,但是这里却字迹潦草的刻着一行字。 藏魂养阴?我还是头次听说这个词,就让疤眼解释下什么叫藏魂养阴。 沈天澜和君苍的伏魔塔一行圆满完成任务,于是准备立刻前往炼器系找阎金,他们已经将骨器的炼制之法学得差不多了。 我也知道这样做对不起我爷爷和奶奶,可我要不这样做的话,他们知道我要去调查自己亲生父母的死因,一定会拦着我,自己还得像个蒙在鼓里的傻子一样。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不眠之夜 到时候说不定会闹得天翻地覆…… 岑冬生想象了一下那时会发生的光景:从白景山山顶俯瞰这美不胜收的山水风光,景区内部人群熙攘的热闹景象,全都毁于一旦;山峦崩塌,河流中断,垮塌的房屋,破碎的街道,犹如末日光临后的场景……这一切栩栩如生地在他眼前浮现。 他的想象力原本还没有好到这种程度,但谁让他是重生者,目睹过平等王大闹之后的现场照片呢。 平等王就像一场无可抵御的天灾,风暴或是海啸席卷而过,只留下残垣断壁,看着比战场废墟还要凄惨;而更多的时候,她所到处剩下的唯有字面意义上的——空无一物。 ……嗯,这回有自己在身边,不至于闹到那种地步吧? 不要太过分就好了,岑冬生并不打算阻止她参与。 “你这孩子,每天就知道乱吃飞醋,真没道理。” 男人笑着伸出手,揉乱了小姑娘的头发。 “是哥哥太花心的缘故吧?” 伊清颜撇了撇嘴。 “明明都有安小姐这个女友在了,私底下却还偷偷和别的女孩子打电话……” “哦,你现在愿意承认知真姐是我的恋人了?” 他揶揄道。 “……那就换个说法。” 伊清颜的话头被噎了一下,随后反驳道: “都有我这个妹妹在了,却还要找别的女生!明明我才是最值得你上心和照顾的人啊。” 岑冬生不免失笑。他没有反驳,点头答应。 “清颜,你当然是我最在乎的人。” 这一次,他抚摸对方脑袋的动作变得更加温柔。在感受到了来自男人发自内心的宠溺之后,小姑娘吃醋上头的情绪,终于算是稳定下来了。 * 岑冬生和伊清颜一起下山。 之后去旅馆放下行李,享用完中餐,兄妹俩回到校方提前安排的独自一人的房间,午间小憩完毕后再一同出门。 整个过程中,他们俩完全没和大家一起活动的意思,老师们也不敢管,到最后就变成了单纯的景区逛街。 就这样,岑冬生陪着妹妹度过了一个无所事事却又愉快的下午。当然,他中途也思考过“景山人虫”的事情: 虽然他们已经到了白景山,这个据说是教徒巢穴的地方,但怎么要把潜藏起来的恶徒们一个不留地抓出来,这是一个问题。 唯有一网打尽,才能不打草惊蛇。 思索过后,岑冬生还是打算等徒弟与她的那位临时帮手到了再说。 等宋雨棠出现猎杀邪术师柯俊辰,若是在那之后什么都没发生,就意味着自己的直觉是错的;那也无妨,宋的试炼顺利结束,他则是按照约定陪妹妹玩了一趟。可以等回头再来彻底解决这起事件,到时候说不定就是和知真姐一起来了…… 嗯,姐妹俩一人陪一趟,很公平。 ……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夜幕再度降临。 兄妹俩度过了无人打扰的假期,重新回到旅馆。 “啊,走了那么久,有点累了。” 伊清颜在门口踢掉运动鞋,回到房间后一屁股坐到了床上,穿着白袜的小脚上下摆动着,她仰着小脸,满面笑容地对岑冬生撒娇。 “终于能休息一下啦。” “喂,你从外头刚回来,记得先去洗澡换衣服再躺床上。” 岑冬生叮嘱道。他现在已经习惯当家长了。 “欸~我身上很干净的啦,我是咒禁师,就算在外面运动了一天也不会有臭味……不信你闻闻?” 岑冬生看着美少女在自己面前翘得高高的脚丫,发现确实没什么气味后,心情有些复杂。 咒禁师的体质还真方便啊。 “啊,还是说……” 伊清颜放下腿,露出狡黠的笑容。 “你想看我洗澡的样子?真变态。” “谁会想……等等。” 岑冬生眯起眼睛。 “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他发现小姑娘很可能是在转移话题,刻意引起他的注意力。 意识这一点后,岑冬生反应过来。 “……我怎么会在这个房间里?” 因为来的路上两人一直手拉着手,所以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本来两人都是有独立房间的。 回程路上,伊清颜就像一个年幼的孩子,把他当作了心爱的气球,担心只要不抓着就会立刻飞走,始终没有松开过。如今两人的手掌心都被渗出来的汗水搞得黏黏的。 “都已经到这时候了,还在说这种话……你跟着我走进来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妹妹的手掌猛一用力,拉扯着他在床上坐下。两人肩倚靠着肩,距离极近。 “呃……” “嘘。” 岑冬生正想说话,少女已靠拢过来,将手指贴在他的嘴唇上。 男人的呼吸微微一滞。 那张近在咫尺的俏美脸蛋染上醺红,青涩的眉眼间蕴藏着一丝妩媚。 虽然一直以来,岑冬生都能感受到伊清颜对自己的依恋,但毫无疑问,最近这段时间妹妹对他的“进攻性”变得更强了…… 是从不久前的那次“大战”之后开始的。 也是,毕竟他们彼此许下过一生的承诺。 相比起他,妹妹当时的承诺可谓震撼人心,那是正常人无法理解的强烈情感。 “——好好看着我,不准逃。” 兄妹俩双目对视,感受着鼻尖热腾腾的呼气打在彼此的脸上。 “你和那个女人,进展到哪一步了?” 被妹妹逼问和女友的进度……这是什么羞耻y啊。 “……没有到最后一步。” 岑冬生老实回答。 两人正式成为情侣不过是两周前的事情,这里头发生的“突飞猛进”,甚至还有妹妹的一份功劳。 事到如今,他与知真姐已经完全不在意彼此亲密接触,一切都是水到渠成。恋人间一般来说不会有那么清晰的规划,但由于之前二人相处和谐、颇具默契,就算不用交流,也知道什么时候能更进一步……这种感觉不可多得,他不会火急火燎地去破坏这种和谐。 “哼……” 伊清颜却完全没有高兴的意思,她听得出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也就是说,除了‘最后一步’以外,你们什么都做过了,对吧?” “……也不至于?” 太激烈的事情还没有……尝试过,岑冬生心想。 然而,就在这一刻,她却突然伸出手。 “喂?清颜?” 岑冬生吓了一跳。 “你、你没事吧?” “哥哥……冬生哥……哥哥……” 少女的语气幽幽的。 “——你,被那个女人弄脏了呢。” 这话听得岑冬生心中有些发寒。 还好,伊清颜接下来并没有做出什么太过激的举动,只是将脸轻轻贴在了他的胸口。 “请你好好安慰我。” “呃……” “冬生哥说过,会负起一辈子的责任的吧?”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 他感受着怀中柔软惊人的娇躯,从少女身上传来的芬芳与体温沁入心脾……他相信这世上没有多少男人的自制力会比这一刻的自己更强,说是“坐怀不乱”都不为过。 “不要再装模作样啦,哥哥现在……明明很兴奋哦。” 少女浅浅一笑。 “没关系,别太紧张,我只要……追上那个女人的进度就好了。” * 岑冬生轻抚着少女略微带着湿气的头发,用手掌轻抚着她的脊背,直到她的呼吸开始平复,望着天花板视线从茫然重新恢复焦距。 “第一次……我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伊清颜将脸紧贴着他的胸口,声音有些沙哑,更多的是无法抑制的羞涩,在男人面前,她现在几乎要抬不起头。 “没关系,没关系。” 他小声安慰道。 “这很正常的。” “很、很正常吗……” “当然,我第一次和知真姐卿卿我我的时候,表现得比你还不堪呢。” 伊清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她很快又觉得不对,小小地拍了一下他的胸口,以示不满。 “不对,男性和女性本来就不一样,至少、至少要那安小姐举例吧……” “……她也差不多吧。” 他确实没说谎。毕竟安知真与伊清颜随气质迥异、年龄又有差距,但在遇到他之前也都是未经人事的女孩;或者说,姐姐、弟弟、妹妹,这个小小家庭里的三人都是初哥初姐。 唯一的区别在于大姐姐心性成熟,只会欣然接受快感,而不会觉得不知所措。 “是、是吗……” 怀中的妹妹好像终于放松了些,不觉得自己丢脸了。她定了定神,努力忍耐住羞耻心。 “清颜……?” “哥哥,那像这样……你会觉得舒服吗?” 伊清颜低着头,专注而小声说道。 “我,我有看到哦,有一天早上她在楼梯间……” “……” 岑冬生默不作声,闭上了眼睛。 看来和热恋期的情侣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确实对教育不好。 “呜……” 虽然没有听到回答,但看着男人表情的改变,听见偶尔从唇齿间吐露的叹息,伊清颜已经知道答案了。 她鼓起勇气,干脆紧盯着哥哥的脸,无师自通地通过观察来调整动作,那双如小鹿般湿润的漆黑瞳孔中,流露出害羞、紧张和不服输的复杂情绪。 “……我,我会好好努力学习的………”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四章 “来了!” 窗帘被拉拢,没留下半点缝隙;昏暗的房间内,稀薄光线倒映着二人的影子在墙壁上摇曳。 “唔……好像有点累了。” 伊清颜的额头上冒出细腻的汗水,被微弱的灯光笼罩着,散发着晶莹的光泽。 “怎么……” “嗯……”男人有些尴尬地回答,“可能是因为我习惯了?” “说什么习惯,真恶心……” 她嘟囔了一句,这话可谓毫不客气,却让岑冬生心中微微一动。 “那……怎么办?” “其他办法……的确是有的。” 岑冬生深吸了一口气。 “什么什么?” “……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伊清颜眨了眨眼,她好像有点茫然。 这种懵懂青涩中透着惊人妩媚的神情,让岑冬生食指大动。 “你,你先说说看。” “那就是……” 岑冬生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欸?!” 女高中生瞪大了眼睛,似乎从来没想过会有这种事。 “可以吗?” “呜……” 伊清颜螓首微垂,露出像天鹅般修长雪白的脖颈;她面如赤霞,虽然确实很害羞,但并没有抗拒或者厌恶的意思。 “好、好吧,我知道了……” *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岑冬生盘腿坐在床上,心神宁静,物我两忘,如湖水般波澜不惊。 这会儿,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宾馆外的山景有种凄凉寂静之美;房间内的灯光依旧黑暗,少女似是觉得有些困了,一言不发,任由岑冬生抚摸她的脑袋。 男人粗壮的手指抚摸着她微微渗透汗意的脖颈,和沾着湿气的头发,一点点将自然散落的发丝收拢、抚平。 岑冬生正在考虑是不是要抱着她去浴室洗个澡,突然听到外面闹腾起来。 他抬起头,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能听见门对面走廊有人匆匆踏过的脚步声,与急切不安的交谈声。 一群人从走廊上经过,朝着电梯间方向远去。 这一排的房间都是被实验中学提前预订好的,所以这群人要么是伊清颜的同学老师,要么就是和他一样陪着孩子前来的家长。 “哥哥……?” 伊清颜跟着扬起脖子,她将下巴放到男人的膝盖上,墨玉般的眸子中覆盖着朦胧的水光。 “外面好像有事。” 岑冬生低声说道。 “我出去看看。你在房间里稍微休息一下吧,顺便洗个澡之类的。” 小姑娘面色酡红,却还是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不愿意让他离开。 岑冬生只好柔声劝慰道。 “之前不是和你说过吗?我已经和人约好了。” “那……那我跟你一起去吧!” 伊清颜将落下来的肩带重新拎回去,遮挡住大片无暇雪肌,同时想要起身,却被岑冬生抓住了手。 “你不用去。” “可是,我说过要帮哥哥尽快解决这件事情……” “之前是之前,现在还是算了吧。” 岑冬生语气温柔,态度却很坚定。他望着那如雨后娇花般艳丽的色彩尚未从她的脸上散去,低声说道。 “这副模样,我可舍不得让别人看见。” “……是、是这样吗?” 听到他这样说,伊清颜的态度一下子软化了,完全没有平日里总是固执己见的执拗劲儿。 “嗯。” 见岑冬生点头,她羞涩地低下头去,声音细如蚊讷。 “那,那哥哥也……” “我是男的嘛,方便。换条裤子就是了。” * “出来了。” 将房门关上,岑冬生来到走廊,吐了口气。 没想到会这般顺利。 不过,考虑到接下来平等王就不会参与到这场捕猎之中,白景山景区再无山崩地裂之虞,不用担心无辜者受到波及—— 自己可真是做了件大好事,此时正在这片区域内活动的人们,都应该感谢自己。 “岑先生。” 背后传来声音,有人正在和他打招呼。青年转过身去一看,发现是一位学生家长,年龄在四十五岁左右。 “您这是……” 对方看了眼他身后刚上锁的房门。 “哦,这是我妹妹的房间。” 岑冬生淡定地回答道,脸不红心不跳。 “她今天下午在古镇玩累了,我送她回来休息,帮忙照顾一下。” “哈哈,我也是,刚刚让我家孩子躺下休息。这群学生,平日里被关在学校里久了,一出来就玩得特别疯。” “就是啊。” 岑冬生也算是有几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态度随意地和人聊着天,旁人完全看不出异状。 “那岑先生,您知道刚才发生什么了吗?” “不知道。我听见声音,正准备出来问问情况呢。” “我也是。一起去看看?” “一起。” …… 两位成年人穿过走廊,很快注意到走廊的地毯上坐着一个穿着校服的高中生,他捂着胸口,面露痛苦,气喘吁吁。 “同学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我没事……叔叔,就是有点跑岔气……” 高中生好不容易调整好呼吸,苍白的脸上残留着惊悸之色。 “什么情况?我记得你们不是刚刚吃完饭,还看了古镇上的表演节目回来?那时候不还挺开心的吗?” 身边这位父亲显然认识这个男生,实际上,他的儿子几个小时前还和他们在一起。 “对……对,我们是八点左右回到房间的,因为到睡觉为止是自由时间。我们还打算玩会儿牌,但是……” 男生按着自己的额头,神色痛苦。他用力摇晃了两下。 “我感觉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声音’之后……身体很不舒服……就跑出来了……” “什么声音?” “我,我不知道……” 对方眼神茫然。 这人说话颠三倒四,完全听不出发生了什么。中年男子只好对他说了句“你好好休息”,之后站起身。 “……岑先生?” 他发现高大青年正盯着对方,若有所思。 “我们接下来……” “继续往前。”岑冬生说,“我们很快就能搞清楚缘由了。” …… 这家白景山度假宾馆,是景区内唯一的星级酒店。正门面朝车流如织的公路,而后边则直面山林。每个房间都有小阳台,供客人们晾晒衣服和呼吸新鲜空气。 不仅如此,由于酒店位置毗邻大山,白天站在这里遥望远方,就能看到半个景区,映入眼帘的景色可谓美不胜收,算是住在这种景点酒店的最大好处。 但到了晚上,氛围就有了变化:从阳台处望出去是一大片浸没在漆黑海洋的树林,一直延绵到山上,孤灯的光芒不足以照亮这惊涛骇浪般的黑暗,未免让人心中发慌。 当然,若是一起出来旅游、住旅店的人足够多,事情又会变得不一样。 晚上八点以后是自由时间,这一排阳台都属于参加出游的实验中学的学生们,有的房间里正在聊天打牌,有相邻两个房间的同学在阳台上隔着栏杆聊天;更有甚者大声地与楼上楼下的同学喊话,场面好不热闹。 除了让某些酒店里的其他客人感到不满之外,眼前的景象似乎并无异常。 然而,无人察觉到的异变已随风潜入夜色,悄然滋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房间里的人一个个都走了出去,剩下的见到同伴跑到阳台上看热闹,便也跟了上去。 没过一会儿,每个房间的阳台上都开始挤满了人。并不是所有人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于是就问身边的人“你们怎么都出来了?”楼上的阳台也有人问“什么情况?”、“你听见没?”之类的。 之后有人回答“听到了奇怪的声音”、“那声音还吓人的”、“似乎是从山里那边传过来的。” 仔细倾听,在酒店内传来的嘈杂声之外,确实能听到树林方向传来的声音。 风吹拂过的地方,让枝叶伏低了头,似平静的海绵上起了几分波澜。然后…… “喂——” 在自然界的背景音中,那仿佛是从遥远山谷往这边传来的呐喊,显得格格不入。 “过来——快过来——” “喂——” 阳台上的学生们面面相觑。 “会不会是有人在山上落难了,正在向我们求救?” 有人猜测道。 但在众人耳朵里,那个声音不像是在求救,而更像是在打招呼一样,语气轻快,每隔一段时间就能听见,应该是个男人的声音。 “喂——” 高中生们正是爱玩的时候,更不要说这会儿人都在这儿,只觉得天不怕地不怕。 于是,其中有个调皮的男生便开始回应那个声音,开玩笑似地朝着山林的方向喊道“喂!”。 没过一会儿,对面又传来了“喂——”的声音,那个男生便再度回应道“喂!你倒是过来啊!”,就像一通两边信号不好的电话,男生和他的同学们开着玩笑。 之后又有别的班的男生有模有样地学了起来,朝着黑暗大喊,喊完后就有人哄堂大笑。 就这么互相喊了几次后,突然听到有人说道: “不觉得越来越近了吗?” ……没错,最开始只能极少数人隐隐约约听见的从山谷传来的声音,如今变得非常清晰,所有站在阳台上的人几乎都能听见。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周围的光源只有每个房间内点亮的灯光,就算集合起来,也无法照亮山那头的黑暗,只能看到彼此面面相觑。 “喂——过来——” 开始有人意识到,事情变得不太对劲了。 “别、别喊了!” “不是我!” 一种没来由的恐慌,在人群中飞快扩散,攫取着这群年轻人的身心,大家都开始感到害怕和慌张。 能听见从其他阳台传来的各种声音,有同学逃回房间关上阳台的门,还有同学说“我去叫老师”、“我报警了!”,一时间变得闹哄哄。 但也有一部分人被好奇心战胜了恐惧,选择仍然继续留在阳台上,紧紧盯着树林那边。 “喂——” 就在这时,所有人都听见有个女生朝树林里大吼了一句。 “你想干什么?” 剩下的学生也都像是在等待回答一样,阳台上一下子都安静了。 “过来吧……过来……” 那声音几乎已经近到靠近宾馆楼底下的位置,清晰到让人毛骨悚然;然而,谁都能察觉到那其中不包含感情,就像是某种非人之物在模仿人说话。 那个女生的声音因恐惧而变形颤抖: “你,你到底是谁……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林子就传出了回音。 “快过来快过来快过来快过来快过来——来了!”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五章 人虫深坑 “快过来快过来快过来快过来快过来——” 酒店对面的山林中,不知名的怪物,开始重复这些话,就像卡带的磁盘,受信号干扰的电视……充满诡异的机械感;然后在某个瞬间,那声音骤然停住,变得诡异而森冷。 “——过来。” 声音变得清晰而响亮,传到每个人的耳朵中。 仿佛一颗惊恐的炸弹被点燃,丢进了人群之中。阳台上有人尖叫了一声,之后大家都发疯似地逃回了房间。 “快、快逃!” “告诉老师了吗?” “快报警!” … 等到几位随行的老师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是惊慌失措的学生们在走廊上到处奔逃,好几个女生哭着回到房间躲起来不敢出门。 直到听到有成年人的声音大喊“喂!谁在那里!”,他们这才意识到,是老师来了,一时间有了主心骨。 …… “怎么回事?” 老师们来到侧面的走廊,这地方的窗户方向和附近的房间一致,正对着白景山景区。 “学生说是有东西藏在下方的林子里。” “什么东西?山上的野兽之类的?” “不知道,说是能说话……” “那不就是人吗?肯定是有人在恶作剧……” 望着那浸没在漆黑中的山林,老师们面面相觑,表情不知不觉间变化,似是受到了气氛的影响。冰凉的夜风顺着窗户缝隙流淌进来,吹得人心中发寒。 圆形的光线照向树林,失去方向的光斑在黑暗中四处摇曳,那是老师在拿手电筒来回晃动,他从走廊上伸出身子,往下俯瞰。 “到底是谁?我们报警了!” 手电筒的光柱被深如海的黑暗淹没,在那寂静的夜色中,有苍白、显眼的物体,在枝梢间活动。 “什……什么……” 微弱的光芒无法照出那东西的全貌,异常白而庞大的肢体皮肤,在人们的视野中一闪而逝。 拿着手电筒的老师往后倒退了两步,若不是被后面的同事扶着,这会儿就该瘫软着倒下去了。 “你们,你们看见了吗……” “呃……嗯。” 他左顾右盼,看到同事们的脸与自己一样苍白如纸。 一时间,他几乎要失去了言语能力,完全看不清林中之物的全貌,是因为“那东西”的速度实在太快。 但所有亲眼目睹之人,却都有相似的感觉:那绝对不是人,而是与人近似、又更庞大的恐怖之物。 光是看到了只鳞片羽,就感到毛骨悚然,心中震撼—— “啪。” 这位老师手中的电筒忽地掉了下来,“骨碌碌”滚落到旁边的角落里。 在失去光源后,走廊内突然暗了下来;窗外浸没山林的黑暗化作如有实质、流动的液体,侵入到酒店内部。 走廊上的人们惊慌失措地呼喊起来, “怎么回事?!” “许老师,你还在那儿吗?!” 丢了手电筒的老师只觉得黑暗中有某种冰冷、滑腻的东西,死死捉住了他的手脚,将他猛地往窗户方向拖拽。 就像脱了鳞片的蛇、巨大章鱼的腕足,或是……粗壮的虫子。 这东西的力气大得离谱,以成年人的力量根本无从抵抗,他连挣扎都来不及,直接一头撞上了前方的玻璃。 他的额头冒起青筋,眼球瞪得血红,拼命张大嘴巴,想要呼救,但那冰冷滑腻之物已经一股脑涌入他的喉咙,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砰!” 黑暗之中,传来了撕裂空气的风声。 然后是一声巨响,平地起惊雷,与毛骨悚然的嘶吼。 粗壮的拳,势如炮弹般重重落下,将怪物的触手连同走廊上的玻璃窗户一齐打碎。 “啪——啪啪啪——” 裂纹迅速扩散,十几面窗户一齐破碎,玻璃碴子漫天飞舞,在夜色下反射着晶莹的光泽。 岑冬生抵达现场。 他一眼见到了试图把人拖到窗外山林的白色触手,于是毫不犹豫地——挥拳。 人类无法抵抗的邪恶之物,在咒禁师的拳头面前一下子变得软弱不堪,化作肉沫。 怪物发出了哀嚎。 他的目光盯紧窗户外,白影一晃而逝,缩回自己只剩半截的触手,试图重新退到山林之中。 而这一眨眼的功夫,岑冬生那如鹰隼般锐利的视线,已经牢牢锁定住藏匿在黑暗之中的目标。 “想走?” 他猿臂伸展,大手一抓,以闪电般的速度攥住那怪物肢体的尖端,整个人随之腾空而起。 …… 走廊上的黑暗散去,灯光重新恢复了明亮。 等人们的视野恢复之后,最后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个高大男人的身影跳出破碎的窗户,大衣在风中摆动,如同展翅飞翔。 * 另一边。 距离白景山度假酒店两公里外的一条山间小径上,远光灯的光柱一闪而逝,一辆桑塔纳磕磕绊绊行驶在不太平整的山路上。 宋雨棠抓着扶手,嘴唇抿得紧紧,任凭车辆的颠簸摇来晃去。 车载广播里最开始是电台的抒情歌曲,等上了山后信号变得不稳起来,歌声时有时无,中间还夹杂着“呲啦”的噪音,令人烦躁不已。 她正想去关掉,另一只白皙的手率先伸过去拍掉了按钮。 宋雨棠瞥了一眼自己的同伴,发现她的嘴唇同样抿成了一条薄薄的线条,紧盯着前方。 辽阔夜幕之下,只有车头灯光照亮的那一小片区域能被看见,剩下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汽车行驶在空旷的田野中,有种天地无垠的寂寥感。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直到这份寂静被突然的笑声打破。 “哈哈,终于到了!” 坐在主驾驶座上的姜云湄瞅了眼远方的山路尽头,似乎发现了什么,她一拍方向盘,愉快地大笑。 “肯定是这里没错。” “唉,学姐,你自从三个小时前太阳刚开始下山的时候,就一直在重复这句话……” 宋雨棠的嘴角微微抽搐。 “你放心,这回不会有问题。” 姜云湄指着前方,替同伴指明目标,就在这条坑坑洼洼的道路边上,隐约能见到几个盖着塑料膜的大棚。 “看见了吗?那儿还有房子呢,毫无疑问,就是那群家伙的驻地。” “是吗……” 宋雨棠叹了口气。 “希望如此吧。” …… 说实在的,学姐的导航并不精确。 虽然在来之前,她自信满满,拍胸脯保证自己能帮宋雨棠找到那群崇拜“景山人虫”的邪教徒们;但等汽车行驶到了白景山脚下后,接下来的大半天时间里,她几乎都是在四处绕路,寻找她口中的“巢穴”。 加上搜索地区又是人迹罕至的山中,连个能问路的路人都没有,就这么一直折腾到现在。俩女大学生的晚饭都是在车上吃的,找了家加油站的便利店,买点方便面和面包对付过去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嘛,要具体到某个人的踪迹,可没那么容易,我是按照可能性的大小,在一个个目标中挑选……虽然每次都撞上错误答案是有点倒霉啦。” 姜云湄不知是在抱怨,还是在解释。 过了一会儿,她又突然笑了起来,似是想到了什么好事。 “也不能说我的预测都是错误的吧。” “什么?” “比如,这次我没有把自己的车开来,而是选择租了辆便宜的车,可以随便造,这就很明智。” “……” 宋雨棠有点无语,怎么觉得这位学生会主席有点脱线呢,心说早知道就直接去找师父了。 当然,她不知道的是,岑冬生同样心中没数,男人心中还想着等徒弟到了之后再决定呢。 “不管如何,这回算是找到了。” 姜云湄推开车门,她双手叉腰,望着眼前幽深的山林,面上神色愈发确定。 “柯俊辰……就在这个地方吗?” 宋雨棠跟着下车,看着空无一人的山野,语气迟疑。 “是啊。其它地方都已经排除了,只有这里有可能。” 学姐的表情不像是在说谎。 宋雨棠意识到,原来她之前开车绕圈不是浪费功夫,而真是在排查嫌疑地点。 …… 两位女大学生将车停放在一边,轻装上阵,手电筒的光芒照亮夜色中的崎岖山路。 深山老林,深夜时分,年轻女性行走在乡间小路上,不得不说是个有风险的举动。 前提是她们真的是一般的柔弱女性—— “宋同学,我跟你一起走,待会儿遇到危险了,可要保护我哦?” 姜云湄笑眯眯地说。 她已经见识过这位学妹的本事了,简直就是超人,所以一点儿都不担心。 “我会的。” 宋雨棠一脸认真地回答。 “但关键时刻,我如果让你快逃,你也要听话。” “明白。” 学姐俏皮地敬了个礼。 …… 她们抵达的地方,是一处被废弃的农庄。 外围有十几处农业大棚,看上去都荒废了很长一段时间。 田垦处散落着脏兮兮的塑料地膜和棚膜,生锈的自行车躺在茂盛的草丛里。这地方很久没有人打扫清理,连保温卷帘被撕落大半,像是被野兽光临过。 走近了往里面瞧,原本种有作物的藤蔓枝条尽皆枯萎,土壤成了烂泥;周围野草疯长,气氛荒芜。 经过大棚区,还能看到山坡上矗立着几间三、四层楼高的水泥房屋。里头传不出半点光亮,人去楼空,与鬼屋无异。 “这地方……真的有人吗?” 宋雨棠一边想着,一边往前走了几步。 忽然间,她听到了细碎的声音,在夜风中飘扬,渗入耳膜。 像是密密麻麻的昆虫在蠕动,又像是某种人类无法理解、颠三倒四的话语,通过梦呓的方式从人的嘴巴中吐出。 身旁的姜学姐下意识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宋雨棠转过脸,看到她的表情僵硬,手指传来的力道证明对方的情绪正在感到紧张。 ……她还以为对方真的天不怕地不怕呢。 这一路上,身为普通人的学姐冒着风险与自己一起行动,却表现得比她这个咒禁师都要轻松,还有心情和她开玩笑。 不过,姜学姐真的是普通人吗? 她虽然自称“只是比普通人能看见的东西多一些”,也就是常人所谓的阴阳眼,应该不具备咒禁和异能,但…… 她是怎么确定邪教徒的所在位置的? 从姜云湄需要开车绕路,一个个分辨地点真伪的情况来看,她并不是拥有某种情报渠道,而是依靠自己的力量发现的…… 这个念头在宋雨棠的脑海中浮现,被她暗自记在心里,打算事后和师父分享。女孩小声说道: “放心,学姐,我就在这儿。” “前面有东西在……” 姜云湄的语气微微颤抖,她的眉毛拧紧,视线直勾勾地望向远方。 “不止一个。” “……是吗。” 宋雨棠轻轻点头。 “那,学姐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来。到时候听我信号,再决定是不是要跑。” …… 姜云湄保持安静,站在原地。 过了片刻,宋雨棠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山坡上,她的面色不太好看,朝自己挥了挥手,说道: “过来吧,这里没有人。” 姜云湄犹豫了一下,还是加快脚步跟上她的背影。 细碎的声音在耳畔萦绕,挥之不散。 踏上山坡,映入眼帘的是被挖掘出来的一个巨大坑洞;而洞里,则是一副令人作呕的画面。 姜云湄盯着这光怪陆离、超越现实的怪诞景色,看了好一会儿,女孩的瞳孔被幽暗的微光照得忽明忽暗,喃喃道: “‘景山人虫’……终于能理解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了。” 一旁的宋雨棠深以为然。 …… 夜色之中,一条肥胖臃肿、如虫的苍白躯体正在泥土里奋然蠕动;而它的前端,则是一张凝固的人脸。 毫无疑问,这便是“人虫”。 不止是一条,而是十几条,长度从五六米到十几米不等。长着怪异虫躯和人面的人虫在坑洞里翻滚,没有手足的躯体互相缠绕,只能靠蠕动来迟钝行动,在没有外力的帮助下,它们甚至爬不上这个坑。 人头的部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唯一的共同点是,它们的表情全都凝固在了某一刻,或惊恐、或狂喜、或悲哀、或木然。 没有思维,没有智力,十几条人虫在这个巨大的黑暗坑洞之中,蠢然蠕动着,不知疲倦地发出细碎的声音。 第一百六十六章 人师大道 “这些东西……长得好恶心。” 她感慨道。 格格不入的头颅与躯体,这些怪物没有智慧、没有理性,失去自我与思考能力,仅仅遵循本能,在深坑中蠕动着令人作呕的肥胖身躯,发出细碎的声响,有种异样的瘆人感。 姜云湄还注意到了那一张张活生生的人脸,就像是人在临死前最后一刻露出的表情,被浇筑起来后凝固不动。 如此鲜活、栩栩如生,仿佛能感受到与表情一起被保留下来的情绪…… 她有了个残忍的猜测: “难道说,这些怪物全都是人变成的?” “……嗯。” 宋雨棠表情沉重地点头。 “我亲眼看到的,李慧珊学姐变成了这副模样。被打倒后,整个人就消失了。” “真是……一群可怜的家伙。” 姜云湄轻叹了口气。 坑内人虫的数量,说明至少有十几个牺牲者在邪恶的咒术作用下,蜕变成了怪物。 …… 两位女孩的视线从人虫们身上移开。这些怪物只是长得恶心瘆人,却只顾着纠缠同类与挖掘泥土,丝毫没有理睬外界的意思,对她们而言不是威胁。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姜云湄拿出照相机,将坑洞里面的残忍又可怜的景象全都记录下来,一边问着同伴。 “你的战斗还没有结束吧?” “当然。我全都看过了,柯俊辰的脸不在里面。” 宋雨棠摇了摇头。 “嗯,他不在坑里,而且我们那天晚上见到过他的‘人虫姿态’,体型十分庞大,不是这里的人虫能比的。” 姜云湄将照相机放回随身的提袋里,她说: “你放心,我们约好了,由我帮你找到柯俊辰。既然约定尚未完成,我就会继续陪着你,直到找到那家伙为止。” “……好。” …… 她们暂时丢下人虫们,继续朝着山坡上走,调查周围状况。 用《天雷无妄》自然可以慢慢清理掉这群坑里的怪物,但由于它们并无威胁,宋雨棠决定不去额外消耗真炁。 她的主要目标是柯俊辰,在取得这场战斗的胜利之前,女孩不敢有任何放松。 姜云湄对此表示赞同。她的理由是,目前尚不清楚人虫们被教徒们豢养在这儿的意义,杀了可能会打草惊蛇。 绕过深坑,前方是几栋并列的水泥房屋,看着是那种常见的独栋乡间自建房,只是没有铺上瓷砖、涂上油漆,冷硬的棱线与灰暗的建筑表壳,在夜色中愈发显得鬼气森森。 宋雨棠打开第一间屋子的门的同时,捂住了鼻子,灰尘与发霉的味道一起扑面而来。 映入眼帘的是斑驳的墙壁,墙上的水泥层剥落大半,裸露出里面锈迹斑斑的钢筋;屋顶的角落满是裂缝,有种随时可能崩塌的岌岌可危感,看着不太能遮风挡雨。 天花板上悬挂着几盏被厚厚灰尘覆盖的破旧灯罩,绝大部分内部只剩下一根电线,幸存的灯泡摇摇欲坠地垂挂在那里,但已不可能再度亮起;蜘蛛网密布,尘埃堆积在每一个缝隙中。 几扇窗户破碎不堪,残存的几块玻璃在窗框上颤抖,被夜风吹得发出“叮当”的声响。透过破碎的窗户,能看到外面一片荒芜的黑夜。 “这地方有人住过的痕迹……但起码是好几年前的事情。” 姜云湄掩住口鼻,打开手电,明亮的光柱缓缓移动,一点点勾勒出房间内的全貌。 从一些被遗弃的日常用品中,似乎可窥见过去的景象:一个破旧的椅子倒在地上,椅背断裂,靠垫上布满了灰尘;旁边是一张老旧的桌子,上面散落着几本泛黄的书籍和几支干涸的钢笔;桌角处还躺着一只破损的陶瓷杯,杯身上有几道深深的裂痕. …… 走出这栋房屋,再转入隔壁,内部景象类似,同样是一片颓败、荒废已久;只是多了一些尚未来得及被带走的物品,足以证明姜云湄“此处是邪教徒聚集地”的猜测。 有宗教画样式的人像,上面都是相似的景象:一个怪异的白色影子,脚边是狂热跪拜的人们;而附近找到的书籍封面上,往往写有诸如“景山人师金口玉言”之类的标题。 她们进入第三栋。 这一栋内的物品陈列比前两栋都要多,更重要的是…… 宋雨棠手中电筒的光柱穿过漂浮的尘埃,照射到房间角落,被蛛网覆盖,一具衣衫褴褛、一动不动的影子。 “……” 她的呼吸停滞了一瞬,立刻将手电筒往上抬,看到的是被蜘蛛网紧紧包裹的骷髅头。 几只小蜘蛛从空洞的眼窝中爬出来,再一路爬到下颚,慌慌张张地避开光柱照射。 她们发现了一具死去多年的骸骨。 “稍微让一下。” “学姐……” 身后的姜云湄走向这具骷髅,她不知何时戴上了手套,以一副相当娴熟和专业的姿势,蹲下来开始检查。 这具骷髅蜷缩起身体,背靠着粗糙的水泥墙壁,头骨微微低垂,两臂弯曲,手掌自然地放在膝盖上,腿部保持着一种放松的弯曲,整个姿态显得既僵硬,又有种异常的安详,仿佛与这个角落融为一体。 姜学姐摆动了一下骸骨的脖子和心口处,最后用确认的口吻说道: “是自杀。浑身上下只有脖子上一处伤口。” 手电筒的光芒照亮了骷髅旁边的地面,它手边掉落着一柄短刀,上面曾经残留的血迹已经污黑一片,与锈迹融为一体。 “我明白了。” 宋雨棠听见同伴突然用一种深沉的语调说道。 姜云湄仍然背对着她蹲在那里,没有起身。 “明白什么了?” “我在想,这个邪教不止有教徒,不止你正在追捕的邪术师,其背后应该存在某种更邪恶,更庞大的力量……或许一种超脱人类的超自然生命。” “……不是人虫吗?” 宋雨棠目前看到的鬼怪,只有人虫,无非是体型庞大的成熟体,与更小的幼年期之间的区别。 “人虫没有头脑,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它们是些只有本能的蠢物,而且还是通过咒术将人改造得来。” 姜云湄摇了摇头。 “崇拜这种东西,感觉不太符合教徒们的想法。” “有道理。那你觉得呢?” “我觉得这些人虫,可能只是祭品,是幕后主使者的奴隶,甚至是食物。”姜云湄说,“有某种更可怕的怪物,在暗中操控人们,散播邪恶力量,将活生生的受害者转变成人虫,以供它享用。” …… 听闻此言,宋雨棠不禁陷入沉默,而姜云湄的表情在保持了一段时间的严肃后,很快又放松下来。 “要真是这样,我感觉你应付不过来哦?” “是的,假如这起事件幕后真的有比化身人虫的柯俊辰更强的对手,我的确不是对手。” 她坦率承认。 就连现在的柯俊辰……也是恰到好处的有挑战性,让她不得不感慨师父的眼光毒辣。 “但你好像还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因为,我认识比我更强的人。是他的话,无论是什么鬼怪都不在话下。这个人目前就在白景山附近,必要的时候,我会联系他。” 宋雨棠的语气充满信心,引起了姜云湄的兴趣。 “哦,就是你之前打电话联络的那个人吗?” “……” 学妹没有回答,但在她看来就和默认了差不多。 “嗯……” 姜云湄不知道在思考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因为家庭关系,我其实见过好些咒禁师。宋同学,你的实力在他们之中绝对数一数二,就你那天释放出来的攻击,没多少人能用出来。” 宋雨棠愣了一下。 姜云湄说的当然是实话,要是岑冬生在场,肯定会很赞同这一点—— 尽管她才刚成为咒禁师不到两周的时间,但高速增长的实力,足以让她的战斗力超过这个时代九成以上的同类。 没办法,有命禁就是不一样。 不过,虽然对咒禁师社会的现状称得上一无所知,宋雨棠的脸上还是露出自信笑容。 “我当然算是比较强的。” 宋雨棠不了解其他咒禁师的事情,却牢牢记着岑冬生对她说过的话。 她心想:“师父培养我,就是为了让我能与他并肩作战,要是太弱可就丢人了。” “……但是,你确信那个人肯定比你更强?” “没错。” 姜云湄点点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其实,她本来是打算劝这位学妹小心,必要时可以选择和她一起逃跑,这不丢人;最好是在战胜对手后,就不要再深入调查这起事件了。 而如今的她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是因为看出来宋学妹对“那个人”十分信任和依赖,确信对方能战胜幕后主使者。 姜云湄不可能体会这种信赖感。但不知为何,她心中似乎真的因此生出了点希望…… 由人类蜕变而来的人虫、在幕后操纵一切的鬼神、让人无法反抗的超自然实体——以上这些,并不是她随意做出的判断。 会自然而然产生这种猜测,是因为她对这种邪恶深有体触。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姜云湄暗自叹了口气,她抬起头,对着宋雨棠露出笑容,语气中透着似有似无的好奇。 “我对宋同学如此尊敬的‘那个人’很感兴趣。有空的话,回去以后能安排我们见上一面吗?” 宋雨棠不知为何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对方全身上下,看得姜云湄心里毛毛的。 “……嗯,有机会的话,会的。” 不知为何,她的语气好像一下子变得有点冷淡了。 …… 异变是从她们从第三栋、也是最后一栋房屋离开的时候发生的。 在脚踏出去的瞬间,女孩们的脸色变了。 月色被冲天而起的漆黑烟雾所覆盖,空气中酝酿着异样的沉重感,身体仿佛一点点没入冰冷彻骨的湖水中。 清冷的月光下,只有那个站在山坡下方的男孩轮廓,被照得微微发亮。 突然出现的柯俊辰,正盯着脚边的坑洞,居高临下地看着缠绕在一起,在泥土中蠢动的人虫。 他抬起头,望向如临大敌的宋雨棠和躲在她身后的姜云湄,苍白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浑身散发着强烈的阴炁。 “你们来我家做客啊。” 柯俊辰环顾四周。 “这是我小时候和父母一起住过的地方……可惜,我去上学以后,很久没回来了。” 他又望向那个深坑,用一种仿佛梦呓的口吻说道: “你们看见了吗?隔壁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远房亲戚的堂哥表姐,邻居家的弟弟妹妹……大家本来住在一个村子里,关系却不算好,老是为了一些小事起争执。现在不一样了,有了人师的恩赐,所有人都生活在同一个地洞里,再也不分彼此,过得很快乐……但总有些遗憾无法弥补,听说我大伯拒绝了赏赐,选择自尽,真是搞不懂他啊……” 诡异的话语,与他身后窸窣的声响,共同构筑起令人疯狂的一幕。 “其实,我以前和大伯是最亲近的,我本来也想从这个地方逃走。但死了一次后才发现,这里永远是我的家,没有人能逃脱宿命……人师为我开示,为我找到了归宿……于是,我终于能像现在这样,永远和家人在一起了。” 沐浴在月色下的鬼怪张开双臂,怀抱着自他背后缓缓绕过来的两张脸:两张皱巴巴的老人面庞,头颅下方拖拽着苍白的虫躯。 宋雨棠不言不语,她将姜云湄拽到身后,另一只手抬起来,指尖电流浓缩、集聚,发出飞鸟般的尖锐鸣叫。 靛青色的电光绽放,照亮夜色。 “……你们不是客人。” 柯俊辰敛起笑意,表情变得阴森可怖。 “我是人师最看重的弟子,所以人师才给予了我思考的能力、授予我修炼的法门,好让我将同归一处的大道传播出去……” 他脖子下方连接的身躯轮廓一瞬间扭曲起来,如同被泼了水的油画,颜料迅速在夜色中晕染开来。 那虚幻的光芒轮廓迅速扩张膨胀,化作人头虫身的臃肿巨躯,盘踞环绕,高度超过四层楼,比上次见到的时候还要大上几分。 “你们……全都会变成人师得道的养分!” 鬼怪张开漆黑的嘴巴,发出怒吼,一时间飞沙走石,阴炁盈野。 第一百八十九章 会面 栏杆边上的女人转过脸来,露出一张连同样身为女性的宋雨棠都不禁失神的面庞。 她有着一头漆黑如夜的长发,柔顺飘扬,令人艳羡;眼眸深邃幽深,眼角下的一点泪痣魅惑人心。 宋雨棠从小到大被周围的人追捧和赞扬,虽从不以自己的外貌自傲,但她对自己身为女性的魅力打从心底充满信心;可今日这惊鸿一瞥,却使得 这话,倒是给楚良娆提了醒,不管怎么说,殷华都是和离过的人,而且之前和离的事也闹的沸沸扬扬,想必肖清岚也是知道的。再加上殷华的身份,要让她做妾室那是断然不可能的。 如果不是耶律楚,离歌不会被逼出现。如果不是耶律楚,也许今日离歌不会留在那里与他周旋。肯定是忌惮耶律楚的某些东西,离歌才会留下。 将信点燃放在火盆之中,楚良娆看着那跳跃的火苗暗想:若是云百万不自作聪明,那今天的云姗姗又会是什么命运呢? 花未落总觉得,那只白鹿在转身离开之前,好像用力地白了自己一眼。 “没有!绝对没有,属下怎么敢呢。”夏木连连摇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 因为它除了大点儿尾巴又多了两天之外,根本没有魔兽的野性和力量,温顺极了。 她伸出,把头上的那个桃木簪子给取了下来,她看了看,想要搁在一边,可是心里却又是隐约的舍不得。 轩辕墨纵容洛云中的得意忘形,久而久之便让洛云中放松了警惕。 “主子!”莲儿双膝跪地,将额头抵在地面手心朝上,这乃是拜佛的礼仪,一切尽在不语言中。 “我前儿听村头阿明说再过一个月官粮就会派发到咱们村来,只需再熬过这个月就行了。”这是父亲的声音。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我们有些时候全然不知自己恨的其实只是命运。”“命运?”苏倩伶若有所思地重复道。 等时绵绵换上衣服下了楼,正整理衣服准备出发的时威见了她,看到那头飘逸的七彩头发。 花想容嘴上这么说,还是把香点了,插在窗棂上,让香味飘散出去,我则是捡了床被褥盖在自己身上,闭了眼睡过去。 她听到了那句郭络罗氏,不知这说的是八福晋郭络罗氏还是宜太妃郭络罗氏? “什么?!他去了整整一个月了吧?”苏沐玖刷的一下睁大了眼睛,不满的嘟囔着。 “抱歉,我没收住,太好吃啦,就想多吃点,你们不会怪我吧。”璇玑说道,只不过她已经吃得满脸油渍,汤汁和酱汁都挂在了她的脸上。 “是。”米粮铺的伙计便共同出力,将那一袋又一袋的米搬到了苏沐玖的面前。 后来两人经常一起打游戏,后来,林景也删过邹付言几次,没什么,就因为邹付言游戏里喜欢喷人,林景看不惯,再后来,邹付言和林景打游戏的时候再没有乱喷人,最多啰嗦几句。 帝君从怀中掏什么东西,我便一下子防备起来,捏着砚台谨慎的观察打量。 听老盛说当时的境况,似乎太后笃定公孙孙一不敢杀她,曾多次出言激怒公孙,将公孙半生戎马,为青州立下的汗马功劳通通抹净,直指其狼子野心,早已筹谋半生,路人皆知。 在众人的眼中,面前一片原本浩渺苍茫、冰冷的宇宙星空已经彻底沸腾了,仿佛一团无数气泡翻涌不息的漩涡、空洞,而每一个气泡,却又都是一个崩碎、消解的异度空间。 第一百六十七章 铁拳惩妖邪 岑冬生抓着那白色的尾巴飞到空中,滑翔一段距离后稳稳落地。 男人环顾四周,此处是酒店的后方庭院,前方是围栏,网后是幽暗的森林。 一双比人类眼睛要大上好几倍的鱼眼,在夜色中闪烁着粼粼微光,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岑冬生笑了笑,一脚将围栏踹倒,无论是铁柱还是金属网都在骤然而至的巨力下发出“吱嘎”声响,扭曲变形。 他跨过倒下的围栏,朝着森林中走去。 混浊的鱼眼迅速收回,惨白的皮肤在茂盛枝叶的掩映下一晃而逝。 就像一行列车在他面前疾驰而过,高速移动的躯体与枝干叶片相互摩擦、碰撞,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 “还想逃。” 岑冬生没有看清楚这头鬼怪的全貌,但光听声音就知道,对方的行动速度还要超过自己,一不留神它就会跑远,且一时半会儿还没有追上的办法。 但他的反应极快,耳朵辨清方位,立即双脚蹬地,如同跳水运动员入水时的姿势,朝着前方鱼跃。 “抓住了!” 鬼怪的体型庞大,在这一刻变成了不可忽视的弱点,岑冬生的手掌攥住它尾巴的位置。 然而,那惨白光滑的皮肤,不仅坚韧且具备弹性,还极不容易受力,就算子弹打上去都会被轻松弹开,堪称完美的生物甲胄。 在他抓住的瞬间,男人的手掌便不受控制地往后滑动。 岑冬生并未惊慌,他调动力量,小臂上的肌肉凸起,五根指头如同五柄尖刀轻松插入鬼怪后肢之中。 最开始掌握虎魔之力的时候,岑冬生就注意到,他的全身从筋骨到包裹着的肌肉都被强化一番,但最厉害、最突出的还是“指力”,他擅长将力道灌注在肢体末端——在这种情况下,他挥拳的威力甚至要超过自己的踢腿。 当时的岑冬生能轻松将不锈钢制品掰弯、在钢锭上留下指痕,如今更是手捏金石不在话下,这一刻全力发劲,指头捅入甲胄,牢牢地钉在上面,任它用出什么办法,都不可能再甩开自己。 …… 幽暗的夜色,茂密的树海,暗淡的月光照不亮这枝叶连绵下方幽深的世界。 高速掠过的风声自耳畔掠过。 白色的巨物在林中狂奔,一个男人紧紧缀在它的身后——或者说,是黏在它的身上。 鬼怪上蹿下跳,如蛇的躯体蜿蜒晃动,上下翻飞,一路上撞碎了数不清的树干,在兔起鹘落间摇晃尾部,狠狠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又一个大坑,显然,这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把身上这家伙甩下去。 不一会儿,岑冬生就变得浑身泥土,衣服破破烂烂。 当然,这只是看着狼狈,对他的行动能力毫无影响——他不是各种冒险电影里一个个跟超人似的不怕受伤的主人公,而是实打实的超人;他并非不畏惧受伤,而是压根不会受伤。 浑身脏兮兮的男人蓄势待发,正在寻找一个机会。 “真不错,我的运气很好,没想到出来游玩一趟,就能遇见这种级别的怪物……” 被尘土掩盖的眼睛,闪闪发亮,充满兴奋。 “还是说,是雨棠的运气真的很好,我沾了她的光呢?” 到这个距离,就算他那粗糙的灵觉,多少也能感觉到这家伙的水准。 足以对自己造成生命威胁的深山老鬼,起码是甲等级别的屋主,单论个体实力甚至超过那头在山中沉睡千年的山魈。 然而,他注意到周遭环境并未出现“鬼屋化现象”,说明这头鬼怪是稀少的、没有伴生鬼屋的屋主;又或者是在准备朝着下个阶段——即“凶煞”级别转化,所以才没有老实呆在鬼屋里。 但它身上散发的阴炁固然浓郁,却尚未积蓄升华到“煞炁”的级别,还在自己的应付范围内。 屋主在鬼屋中的生存能力更强,所以出于本能,它们往往会选择呆在巢穴里,靠自己的“伥鬼”将猎物引诱过来。 像这种独自一人在现实世界晃悠的甲等鬼怪,还是挺罕见的。 若是打倒它,这一次炼化就能顺利掌握下一个异能…… 岑冬生心生期待。 咒禁师对待战斗与生存的态度,大抵分为两种,一种是为了活下去,谨小慎微地挣扎;而另一种,则往往是充满自信的战斗狂。 曾经的他是前一种,而重生后的他,开始理解和逐渐成为后一种…… …… 等白色怪物一路狂奔到了森林中央的时候,岑冬生悄然绷紧了身躯,手臂撑起,骤然发力。 他一边拽着尾巴不松手,一边从怪物身上落下,双脚猛地踏地,如同老树扎根,一口气刺入地面。 “刺啦——” 伴随着尖锐的声响,岑冬生被去势不减的鬼怪拖拽着往前,踩入地面的双脚在山路上硬生生拖出两条深深的长辙。 鞋子在一瞬间摩平,甚至冒起了火花。 “嘿!” 岑冬生脚踩大地,这一次是腰腹连带全身跟着用力,额头青筋暴起,源源不断的力量输入手臂,双掌猛地发劲,嘴角上扬,如同钓上了大鱼的钓鱼佬般兴奋。 区区人类的体型,与那巨型怪物一比,好似蚍蜉撼大树;但那抓着后方尾巴的人类,其膂力却可怕至极,硬生生压过了鬼怪,怪物那疾驰列车般的动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慢了下来。 “给我……停下!” 踩入地面的双脚再度下陷寸许,接连踏出十几个深及脚踝的凹陷,岑冬生在这场角力中彻底占据上风,甚至将它往后拖拽了一段距离。 这巨大的拉扯力道,让鬼怪的行动彻底停滞的同时,躯体甚至因惯性作用而出现了瞬间的漂浮。 岑冬生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整个人屈膝、跃起,紧跟着双脚离地。 他的双手还紧紧抱着那粗大的尾巴尖端,如同抱着一整座假山;腰身顺势用力,身体幅度夸张地向后倾倒,举起四五层楼那么高、那么大的怪物后,被他整个甩动…… 做了记漂亮的背摔! “轰!” 烟尘四起,被甩到后方的怪物摔得手脚朝天,一时间动弹不得。 “嘿咻。” 岑冬生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站起,转过身来欣赏着这头怪物的样子。 整体呈白色,浑身都被那柔韧的生物甲胄包裹着,滑不溜手;它有着类似人的躯体和肢体,但长度和比例完全不协调,有着不可思议的柔软度,像是章鱼,生长在下肢一侧大量附肢的特征又像是昆虫。 它有着光溜溜的脑袋,白色、瘦长的手臂支撑着它的躯体,慢慢转过身来,圆形头颅上镶嵌着两颗鱼眼,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岑冬生。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男人笑着问道,态度乍一看还挺和善;但他的双脚正在来回小跳,摆出了拳击的架势,很明显正压抑着内心的兴奋,毫不怀疑他下一秒就会朝着怪物的脑袋挥出一套连拳。 白色怪物的面部没有肌肉,光溜溜的一片,做不出像人类的表情,只是从它沉默不动的姿态来看,岑冬生猜测它正在思考。 半响后,怪物头颅的下半部分“裂开”了——就像食肉植物嗅到了猎物气味绽放,露出血红的内部,里面没有牙齿;黏液的丝线粘连着上下两个部分。 ——它正在试图说话。 从怪物口中吐出的话语,毫无抑扬顿挫,一种不像人的东西,正在模仿人说话。 “你……过来……了……” “是啊,我过来了。你不乐意?” 岑冬生仰着脑袋看着它。 “是你招呼人过来的吧?” “我……找的……不是你……” “那可由不得你。”他说,“所以,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又是一阵沉默后,它的喉腔振动,像是口器般的东西慢慢合拢,又看不出缝隙。 “我是……人师……吾乃……人师……” “哦?” 岑冬生面上笑容更甚。 这个名字听着耳熟。看来那群邪教徒的崇拜对象、包括宋雨棠要打倒的那个邪术师柯俊辰的操纵者,就是眼前这头怪物。 这个级别的鬼怪,的确已经不是普通的山精野怪了,属于能在一片地区内兴风作浪的大妖大鬼,放在古代,成为被人们祭拜的淫祀野神也很正常。 “我来……教你大道……” 怪物重复着毫无感情的机械话语。 “拜我为师……同登……同登……” “你教个屁。” 岑冬生笑着摇摇头。 越是高等级的妖魔鬼怪,其智慧就越高深,估计这家伙是在成型后不知从哪儿看到了某些宗教典籍,然后囫囵吞枣学会了上面的话语,开始用自己的力量迷惑人心,在附近的人群聚落地中建立崇拜,真的当起了所谓的“人师”。 不是人的邪教领袖,选择亲力亲为,这点还挺有趣。 ……也只是有趣而已。 “听完你的背景故事里,来打架吧。” 男人停下碎步,握紧拳头。 白色怪物意识到了刹那间的威胁,瘦长的肢体“嗖”地一声抬起,其前足呈镰刀状并在关节处生长着锋利且多的尖刺,好似螳螂的前肢,从意想不到的诡异角度下插。 但岑冬生的动作比他更快。 鞋子猛地一蹬地面,向上跃起;与此同时,他的前臂弯曲,拳头紧握,沿着腰部位置快速向上,摆臂幅度大到夸张。 力量通过腰部、肩膀,一直传递到拳头——这并非什么格斗技的架势,而是青年突发奇想,利用超人的身体素质,模仿街机游戏中的人物所挥出的升龙拳。 随着身体腾空而起,男人的上身跟着旋转,刹那间撕裂空气、超越音速的拳头,拖曳着气浪,如同一枚出膛的炮弹…… “砰!” 重重砸在了怪物的下颔。 冲击波贯穿头颅,柔韧皮肤上起了一层又一层,前后追赶的波纹重叠在一起,如同海面上的浪花。 锐利如刀,试图贯穿男人的肢体才刚下落一半,怪物就被整个打飞了,像个被拍打的皮球,从地表上弹起—— “——!” 岑冬生的攻势并未到此结束。 打完这发升龙拳的他先行一步落地,如长鲸吸水般猛吸了一口气,健壮的胸口下凹了一瞬,再缓缓平复;在这堪称“漫长”的吐气过程中,足以让岑冬生挥出几百记乃至上千记沉重的拳头。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对着浮空的巨兽,他张开宽阔健硕的胸膛,舒展强劲有力的双臂,拳头如子弹般连绵不绝地挥出。 从坚韧体表上传来的反震力道,让岑冬生的双脚再次开始深陷地面,但他毫无惧意,化身一台开足马力的机械装置,拳速丝毫没有减缓的趋势,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凶猛。 每一次呼吸,他都能听见肺腔传来可怕的回响,仿佛活动的风箱;气血如汞,真炁似滚烫的岩浆奔腾在经脉之中,伴随着暴风雨般落下的拳头,毫无保留地倾泻在鬼怪躯体之上。 纵然鬼怪的甲胄对于冲击力有着天生的削弱作用,能缓解大部分的外来力道,但岑冬生的应对方法永远只有一种—— 重拳、重拳、再是重拳! 若是不能突破眼前的障碍,那就让自己的拳头变得更快、更沉重! 他一点儿都不觉得累,反倒是越打越兴奋,越打越畅快;等同于两种甲等人仙系咒禁强化过的肉身,不但坚韧强壮,更是精力充沛、活力无限。 只可惜最近一段时间,面对的要不是完全打不了的天生怪物,要不是稍一使劲就会破碎的玻璃器皿…… 像这样抗揍的活靶子,可是久违了! 人师被打飞到空中,几个呼吸间便挨了数百上千记拳头,连下来的机会都没有。 它当然想过要反抗,然而无论那五六根肢节如何穿插,站在地上的小人都能轻松闪过去,挥拳的动作不曾有片刻停止。 二者的行动速度和反应速度其实没有那么大的差距,但相较于人师庞然的体躯,咒禁师的目标实在太小。 终于—— 人师那柔韧的体表迎来了极限,只因岑冬生的拳路又稳又准、狠辣无比,沉重铁拳反复击中同一位置千百次,硬生生从这完美壳上打出一道裂缝来! 白色怪兽发出一声尖锐的嚎叫,瘦长肢体收缩起来球状头颅,不再试图反击,而是借力猛然跃起,朝着远方跳去。 “又想逃到哪儿去?” 岑冬生狰狞一笑,毫不犹豫地再度伸手,攥住了人师的尾巴。 “噗嗤!” 大量血液喷溅如雨点,怪兽的尾部被他硬生生撕裂、扯下! 第一百六十八章 神雷驱鬼怪 “轰!” 庞大的虫尾从天而降,将水泥房屋的顶棚压垮,生锈的铁门在一瞬间变形,朝后方弹飞出去。 墙体倾颓,裸露在外的钢筋如同狰狞的兽骨,玻璃破碎一地,室内的累累尘埃在夜空中飞散。 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年轻姑娘自四散的烟尘中鱼跃而出,在地上翻了个滚,身手矫健地躲开了这一次袭击。 她起身后,并未理睬在夜色下耀武扬威的人头虫身的怪物,而是将目光望向远处,一个苗条身影正朝着远方的森林狂奔,离他们远去,看得出来跑得很拼命。 “嗯,没问题,姜学姐已经离开了。” 宋雨棠安下心,这才将视线转向化身鬼怪的邪术师。 就在刚才,她面对柯俊辰将尾巴高高举起、明显要连通房屋将她们俩一起千斤压顶的一击时,并没有立刻闪躲,而是留在原地以身当诱饵。 等到身为普通人的姜云湄逃出屋子后,她才瞅准机会躲开。 若不是最近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能力得到全方位增强,宋雨棠也不敢做出这种事来。 穿着运动鞋的双脚在原地蹦跳两下,长裤底下修长有力的双腿蕴藏着惊人的爆发力。 她的外表看起来只是习惯在健身房里坚持有氧运动的美人,但若是脱下衣服,只要稍微运劲,就能在腹部、小臂等处看到漂亮的肌肉线条,宛如森林中灵动的鹿。 女孩原地活动着自己的身体,双目紧盯着不远处那头巨型人虫的动作,嘴角却在不自觉地上扬。 她是天生的咒禁师,就和她的师父一样,会为充满压力的战斗所带来的刺激,感到情绪高昂。 能躲开,而且比上次更轻松! 这家伙的体型貌似比之前更大了些,变得更危险和更有力,但这对她而言并无影响。 这也是多亏了师父的教导。 当宋雨棠表示自己的第二项异能,希望能发展出与肉体强化相关的能力时,师父便传授给了她经验。 用坚决的意志引导、让身体去不断适应,的确能让命禁在一定程度上依照意愿发展出新能力。 虽说不是每种咒禁都有这种弹性,且发展出来的异能“不得离其宗”,即不可能随心所欲、异想天开,去思考出一个与咒禁根源毫无关联的异能;但只要抓准咒禁的关键因素,因势利导,还是有概率成功的。 特别是命禁,作为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可塑性比一般的咒禁更强;而岑冬生的《他化自在》,更是能将这份性质发挥到极致。 只不过,这个年代的咒禁师们还不具备这种明确的意识,往往是在懵懵懂懂间发展出新异能,多是受到长年累月的经历影响,或者是某次突发遭遇的刺激,而非主动为之。 宋雨棠幸运地接受了拥有未来知识的重生者的教导。 《天雷无妄》,究其根源乃掌控雷霆之力,“雷”之一字可大可小,既是自然界之雷、人工界之雷,亦是人体内之雷,即生物电流——人体无论是肌肉运动,还是神经感受,皆离不开生物电变化。 利用这一重要现象的造物本就在现代社会习以为常,譬如依据生物电变化可以推知生理过程是否处于正常状态的心电图、脑电图之类的检测装置;又或者是反过来,用一定强度、频率的电信号输到特定的组织部位,即可影响人体的生理状态,如“心脏起搏器”等。 原理很好理解,宋雨棠很快就领会了。 岑冬生不担心她会走上歪路或是白费功夫,毕竟他知道未来的“封面女郎”的确发展出了这方面的异能。 但这一次,宋雨棠会将这个过程压缩到觉醒咒禁后的一个月内。 知道原理后,过程同样很简单:强迫自己的身体去熟悉。 最开始的自我训练,宛如一场酷刑。 咒禁濒临觉醒时的她经常会被自己身上泄露的电流扎到,可与这场特训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把那种疼痛放大五倍,持续时间延长二十倍,就是她所体验到的痛苦。 除去日常生活与其它常规训练和打坐冥想,她每天只能用这种方式训练30分钟到45分钟,然后就会精疲力竭,浑身大汗,洗个澡躺到床上倒头就睡。 但宋雨棠的本性中有着寻常人不具备的坚韧,尽管在此之前,她只是个家庭美满,从未吃过大苦头,过着平凡而又幸福生活的女大学生,却依然在意志力与战斗层面展现出了卓越的天赋。 岑冬生并没有在旁边监督她,宋雨棠完全是靠自我督促实现了这一次进步。 经过一周时间后,宋雨棠感受到了肌肉纤维的变化,神经反射速度也有了明显提升,只是距离觉醒新异能,似乎还有着一段不小的距离。 不过,此刻的宋雨棠,心中却隐约有种感觉: 若是自己能在这场激烈的战斗中取胜,说不定—— …… “砰!” 又是从天而降,重逾千钧的一击,宋雨后跳避过,伸出手指朝着对方弹出一道电流。 她的行动速度已经超越人类运动员的极限,疾如风掠,浑身闪耀着电光,在原地留下残影。 人虫没有躲闪,而是吐出一口浓郁的黑烟。 那是高度压缩的阴炁,与电光相触碰后,如同冰雪遇上了火,发出“呲呲”的声响后迅速溶化。 咒禁师的真炁能克制鬼怪的阴炁,但这种克制是有极限的,如果前者质量过大,就会反过来吞没后者——就像现在,由于柯俊辰在阴炁量上占据相当的优势,黑烟被电光击中散去近半,余势未消地朝着咒禁师扑去。 宋雨棠再度躲开,她开始绕着五层楼高的人面虫怪转圈,奔跑速度极快,柯俊辰的视野中只剩下一道幻影。 女孩的双眼在高速行动时闪烁靛青色的电流残影,朝后方摇曳着一线光芒,简直像开了特效。 “看到了!” 宋雨棠的视线穿过黑雾的笼罩,瞅准了那颗硕大人头下方不远处的一处焦黑“孔洞”…… ……伤口还在! 那是她第一次与对方为敌时,曾经用偷袭先手击中的地方。虽然这家伙不知道为何又变强了,但那时自己留下的创伤并未痊愈。 经过特训之后,宋雨棠的反应速度的提升甚至还要超过运动性能。而在这一刻,某种奇妙的变化发生了:在全神贯注的她眼中,时间仿佛放慢了脚步,周遭景象全都清晰地映照在她的瞳孔中: 颊侧飞溅的汗水,怪物嘶吼时缓缓张开的嘴巴,浓稠的黑雾像水中的颜料一点点扩散,夜风中散落的尘土与飞扬的石子…… 在这种视角下,宋雨棠将敌人接下来所能造成的威胁一一看在眼底,确信速度是这边占优。 她心神镇定,伸出自己的手瞄准那处伤口,电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指尖膨胀。 宋雨棠在来之前,就已经思考过战斗策略。 柯俊辰的人虫形态体型庞大,且看着就皮糙肉厚,具备的阴炁量明显要超过自己的真炁量,若是正面对敌打消耗战,输的肯定是自己。 况且她是血肉之躯,这身板挨上怪兽一巴掌,就可能身受重伤。 而她的优势,则在于速度,无论是行动速度还是反应速度;以及,她释放的雷霆似乎对阴炁有着更强的压制作用。 那么策略就很简单了:躲闪鬼怪的进攻,同时找出对方身上寻找弱点,一击必胜。 宋雨棠一开始不清楚这家伙的要害是哪里,所以才要用绕圈跑观察的方式。 但在注意到柯俊辰脖子处的伤口后,女孩灵光一闪:不知道弱点在何处,就干脆制造出来一个。 上回留下的创口还不足以致命,那就在原本的伤口上进一步拓深,让这头不知是虫还是蛇的怪物,开始畏惧自己的“七寸”! …… 电光之矢先发后至,精准命中伤口。 “呲啦——” 正如宋雨棠所料,创伤进一步扩张了。 鬼怪吃痛,盘踞的身躯竖起挡住脖子,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粗壮的尾巴朝着四周乱砸。 宋雨棠在间不容发之际左躲右闪,闪躲过每一次凶狠的捶打。 烟尘四起,地面绽开道道裂纹;女孩那舞蹈般的优美闪躲看似危险,但在反射神经强到能产生近似“时间减缓”现象的她眼中,就和躲避抛球一样轻松。 甚至,在鬼怪的攻势松懈的瞬间,她抓住空当,抬手又是一发闪电,再度命中“要害”。 这一回,宋雨棠甚至能看到后面的空间——整个伤口被打穿了。 …… “吼——” 柯俊辰的头颅高高扬起,连忙缩起全身,用庞大的躯体当作墙壁。 邪术师的鬼魂用一种不可置信的视线,恶狠狠地瞪着她;但在这股凶恶背后,却藏匿着着难以形容的恐惧。 怎么会? 它怎么会……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上次它虽然提前撤走,但那不过是因为遵守了人师的命令。 毕竟它当时出现在宿舍中是突发奇想、为了报复舍友。人师不喜欢它擅作主张,所以遇到咒禁师后才会第一时间选择撤离。 但以当时的状况,真要打下去,赢的人只会是它。 至于那道伤口,它觉得自己是被偷袭了,才会让对方得手;而现在不一样,两边是正面对敌,再加上后来又接受了一次人师的祝福,体型变得更庞大、变得更加粗壮—— 它无论如何想不到自己输的理由, 但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 这个女人动作的太诡异,完全伤不到对方…… 这样下去,它会输,甚至会……死? …… 而另一边,宋雨棠则是越来越兴奋、越打越是欢喜。 “真的领悟了……!” 师父如此建议,而她本人亦有相同的感觉:想要压缩掌握新异能的时间,唯有在战斗中才能掌握诀窍—— 而现在,她真的触碰到那个门槛了。 那种快如闪电的惊人反应力与观察力,让时间放缓的奇妙现象,毫无疑问,就是新异能的象征。 宋雨棠停下奔跑的脚步,看着对方慌张地将伤口包裹起来,一动不动。 女孩吐出一口气,随意放出一道电光,在鬼怪表皮上溅出焦痕,调息片刻后等真炁再度充盈,又是一发闪电,打得柯俊辰嗷嗷嚎叫。 眼下她暂时奈何不了对方,但谁都知道,这种被动挨打的龟缩姿态不可能保持太久。 而它若是敢松开防御,她就会以超人速度再度击中其要害…… “人师,人师,赐予我力量。” 突然间,她听到从盘踞的身躯中发出的狂热声音,这家伙正在向那头所谓的“人师”祈祷。 宋雨棠严阵以待;但过了一会儿,夜色幽幽,远处的森林深沉寂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人师?人师?你在哪里……” 柯俊辰的声音中多了几分彷徨与紧张。 “请倾听我的声音……” “怎么,你的神没空理你?” 宋雨棠笑了起来。 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只是某种直觉,她觉得,这家伙口中的那位“人师”,恐怕是没空来理自己的小弟了。 “该死的!” 遭受嘲讽的鬼怪出离地愤怒,在意识到自己无法得到人师的帮助后,它身上的阴炁汹涌澎湃,狂风呼号,笼罩方圆百米。 ——它决定放手一搏。 “我要……杀了你!” 蜷曲的躯体舒展开来,怪异的巨型虫躯人立而起。 宋雨棠没有错过这次机会,灌注全身力量释放出的电击,化作一柄闪耀着刺目光芒的镰刀穿透黑雾,一击即中。 伴随着鬼怪惨烈的哀嚎和肉体烧焦的气味,这一次攻击几乎要沿着伤口将它的整颗脑袋割下来,最后只留了点皮肉坠连,头颅耷拉到一旁,就此受了重伤; 但它身上爆发的阴炁并未就此消散,反而进一步扩张膨胀,一个小型龙卷成形,将周围的沙土石块全都吸引过来。 从柯俊辰身上释放出来的浓烈黑雾具备某种污染性,坚实地面在这股力量的影响下,变成了漆黑的泥潭…… 宋雨棠的落脚之处,正在慢慢消失,身体不受控制地被龙卷吸摄过去。 第一百六十九章 追风猎魔夜 漆黑阴炁凝聚压缩而成的风暴扩散开来,在数十米的范围内刮起一层泥土,尘埃漫天。 宋雨棠猛地后跳,却发现自己并未能如预料中的那样跳离被阴炁龙卷影响的范围;她的两只鞋子都已深深踩入泥泞之中,一时间难以挣脱。 纤细的眉毛蹙起,宋雨棠抬起头,盯着那头舒展开全身的怪兽。 庞然的吸摄力从那个方向传来,让她的双脚不受控制地缓缓移动,朝着柯俊辰的方向靠近。 “没想到还有这种招数……” 宋雨棠躬下身,以近乎趴伏在地上的姿势,尽量让身体被吸引的速度变慢,但漩涡般的引力与脚下泥泞两重阻碍,让她暂时无法脱离重围。 她自然看得出,对方使用这招的瞬间,已耗尽全身阴炁,完全没有吝啬。只要撑过这一波,柯俊成连构筑防御的能力都会完全消失……或者说,它现在除了那颗脑袋之外,剩下的躯体已经是一堆空有赘肉的空壳了。 宋雨棠想要取胜,本该是轻而易举,但这出乎意料的反击却将两边都拉到了泥沼之中: 从巨型人虫体内迸发而出的阴炁正铺天盖压来,不仅遮蔽灵觉与视线,还能迅速腐蚀人的皮肉骨骼。 在阴炁风暴触及体肤的瞬间,年轻咒禁师的身上如本能般燃烧起了靛青色的电光,马尾辫上的发环随之断裂;于是乎,女孩的一头漆黑长发,开始无风自动地向上飘扬。 她用燃起浑身真炁的方式成功阻挡入侵,却也暂时失去了反击的力气。 风暴沉重如铅铁,又似一群羽翼丰满的黑色乌鸦,无数张开的翅膀连绵在一起遮天蔽日,黑压压地几乎要将宋雨棠吞没,一时间局面逆转,看似轮到她岌岌可危…… 但宋雨棠并没有放弃。 女孩的目光依旧锐利,瞳孔中闪烁着青蓝色的电光,始终牢牢盯着风暴中心的柯俊辰。 师父并没有让她去挑战“完全不可能战胜”的敌人;所以无论如何,二者都处于一个等级(乙等)。 虽然阴炁量是对方占据明显优势,但想要维持这股风暴,其消耗量却又远胜过只需保护自身的宋雨棠,一来一去,这份优势自然消失了。 “你还能维持多久?十分钟?五分钟?” 被拖入拉锯战的局面,虽然非己所愿,但眼下却只有接受。 考验毅力吗?她咬紧牙关,用尽全力压榨体内的真炁,慢慢往后退出一步,对抗着风暴中心的吸引力。 我可不会输。 …… 远方。 姜云湄逃走以后,并没有真的离开,她先是回到之前停放车辆的地方,再把那辆桑塔纳开了过来,等着“万一能用上”的时刻。 女孩还从车里拿出了个望远镜——这也是她提前准备好的——开始远远眺望着咒禁师与鬼怪的战斗。 一边是风云突变,黑云皑皑;一边是电光闪烁,在夜色之下炽目耀眼。 二者泾渭分明,彼此缠斗,让身为旁观者的姜云湄不由地在心中惊叹,感觉自己在看什么大制作的玄幻电影。 同时,她不免心生担忧。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眼下的局面对宋雨棠来说是压倒性的不利—— 瘴气般的漆黑云雾,几乎将宋学妹的整个人都包裹在内。那光芒被遮挡得越发黯淡。 但是担忧还是着急,眼下都没意义,除了等待和相信以外,姜云湄能做的,似乎只有旁观到最后一刻…… 就在这时,她突然察觉到一个异响。 那是来自山那头的声音,起初还很朦胧,显得遥远;但距离很快就拉近了,“轰隆隆”、“轰隆隆”…… 声源追上了山谷内的回音,如同重叠的海浪。 “有东西正在朝这边过来——” 姜云湄惊愕地睁大眼睛,她赶紧拿起望远镜朝着那个方向看去。 月色之下,树林幽暗如海,随风飘摇。 而这片寂静的海洋,却很快被人掀起了惊涛,烟尘甚嚣,扶摇直上,惊醒无数飞鸟。 在连绵成荫的翅膀拍打声中,一个轮廓苍白的巨大影子在密林间一闪而逝。 姜云湄没有看到全貌,只觉得有东西正在靠近这个方向,还是某种很庞大、很庞大的东西,仿佛正在被人追在屁股后面,拼命奔逃……! * “跑得还真挺快。” 岑冬生一边双足发力,在夜色深沉的森林中狂奔,紧紧跟在目标后方,一边有些不爽地龇了龇牙。 这头叫“人师”的怪物,不愧是发展出了高等智慧,还能组建教派诱惑人类的甲等鬼怪,在意识到自己那坚不可摧的体表被咒禁师打出一个洞后,立刻选择了逃跑。 以人师的智力,在出山前应该对现代社会做过调查。它的体表坚韧圆满,就算直面一般重武器的火力都不会受伤,甚至连伤痕都不会留下;而它又没有大张旗鼓地出现在城市里,而是选择藏身在森林里,遥控人类来为自己增加食物,这就不容易引来围剿…… 这种做法称得上谨慎。 但不得不说,鬼怪的眼界还是稍微差了点、运气也差了点。它不知道咒禁师这一群体的存在正是为了克制鬼怪而诞生的,也不清楚天海市如今是谁的地盘,结果正巧撞上了铁板,只能一路仓皇逃窜。 但正如岑冬生最开始预料的那样,它要是选择逃跑……自己一时半会儿还真拿它没啥好办法。 在发现自己把人家尾部揪断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果然,人师趁此机会金蝉脱壳,一路夺命狂奔,眨眼间窜出去好几公里远。 以岑冬生现在超常识的身体素质,真要论奔跑速度,自然是远远超过人类运动员极限,能与高速公路上的汽车赛跑;但他要较量的对手,却是拥有超自然力量加持的鬼怪,他在这方面没有任何优势。 特别是那颗圆滚滚的头颅,还有那七八条和蜘蛛一样瘦长的肢足辅助,使得它体型庞大却擅长奔逃,就像一列高速行驶却脱了轨的列车,在森林中横冲直撞。 岑冬生不打算放弃,能让自己升级的香馍馍,可不能让它逃了。 “打算跑到哪里去?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过你……” 咒禁师比鬼怪还要阴魂不散,毫不气馁地追在人师后方。 有好几次,人师已经放缓脚步,似乎正在寻找什么,但鱼眼立刻瞧见了一个男人拔腿狂奔追上来的景象,吓得它只能继续往前滚。 就算追着人师跑遍这整座山、跑完这个夜晚,他也无所谓,岑冬生在耐力方面一样充满自信,最后肯定能追上—— 无非是这个过程有点不爽。 岑冬生心想,下次……不,这一次打倒人师后得到的异能,给我来个能加快行动速度,或者起码来点远程手段吧! 怀着这股愤怒,他在奔跑的过程中,随手抄起被撞断裂的树木,手臂一抖朝着前方的怪物掷去。 数吨重的树干在岑冬生手中轻得就像根枝叶,回旋镖一样砸中了前方的人师;而足以把人体碾轧成肉酱的树干命中怪物体表后,也是不轻不重地被弹开,留下的凹痕很快复原。 岑冬生的双腿已经跑成了一团残影,风驰电掣,整个人在树林中低空掠过;而人师不敢回头,只是进一步加快了滚动的速度。 这时,岑冬生突然注意到了一件事—— “这家伙,是不是早就有了目标?” 他眯起眼睛,心中起了几分怀疑。 难道是冲着城市去的? ……不,不像。 以一人一鬼的速度,跑直线的话这会儿早就跑出白景山景区了,从一开始,人师就一直带着他在这片深山老林里转圈。 起初,岑冬生以为对方只是为了带自己兜圈子,试图甩开他,现在看来……似乎另有目的? 这么说来,它中途好像停下过几次,仿佛是在附近寻找什么东西,只不过瞅见自己发足狂奔从后面追赶上来后,又吓得赶紧逃走了。 看目前这架势,这家伙意外得也很有耐力,停下来那时不像是累了…… 想到这里,岑冬生的脑海中灵光一现。 接下来,他在追赶的过程中,刻意表现出耐力不足的情况,间断性放缓自己的脚步。 狡猾的怪物并未立即上当,直到岑冬生有几次差点真的错过它,几乎要没跟上时,它才慢慢“上钩”。 “果然,是有目标的……” 岑冬生的注意力愈发集中,二者的距离已经接近一公里,他目前是依靠森林中的动静来确认方位的。 人师放缓速度,一路寻找,不再继续绕圈,最后突然朝着某个方向奔去。 “鱼已上钩”—— 这个念头在岑冬生的脑海中浮现。 之后才是关键! …… “呼——” 时间一晃而逝。 一人、一鬼,即将离开深山老林,前往那条通往外界的山间道路。 前方就是最后的缓坡。 直径超过二十米的巨型白色球体,张牙舞爪、疯魔似地从山上滚落,一路烟尘四起,撞碎无数灌木丛,阻拦的树木像牙签般一棵棵倒下,坎坷不平的道路被轻易碾平,呈现出一条宽阔的下山路来。 下山之后,“球体”经过的地方有一辆车,车边还有个吓到瑟瑟发抖,不知道往哪儿躲的雌性人类。 但人师这会儿可没空搭理凡人,毫无迟疑地从一旁奔驰而过,朝着目标狂奔; 十几秒钟后,又一个人影出现在山坡上。 相比起那颗巨球,他的身影看起来要渺小得多;然而,他的存在感却完全不亚于前者。 四散的尘烟在他背后聚拢,男人以最标准的奔跑姿势,大幅度摆动着双臂双脚,身影如幻影般从坡上追逐到坡下,卷起一阵狂风。 …… 岑冬生看到了那辆车,也看到了那个目瞪口呆,和自己一般年纪的年轻女性,她手里还拿着一副望远镜。 他眺望了一下不远处的人师,想了想,突然一个“急刹车”——双脚朝前直直伸出,脚尖因摩擦开始冒起火花,在地上犁出两道沟壑后才停下。 他一个大跳,直接落回到了那个女性身前,惊得对方浑身一抖。 “你是谁?” 青年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完全看不出刚才他就是那个把怪兽一路狂追到了这里的人,甚至有种镇定人心的力量。 “呃……那个,我……” 年轻女人有些结巴,好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于是,他很快问出下一个问题。 “你和宋雨棠一起来的?” “……对!我是。” 对方用力点头。 “原来你就是……” 岑冬生不听她的话,眼下没空自我介绍,他继续问道: “宋雨棠有没有遇到柯俊辰,和他开战?这里还有没有除此以外的奇怪东西?” “他们俩已经打起来了!正在僵持阶段,雨棠她暂时……暂时处于下风……奇怪的东西……对了!这里有个大坑,里面全是人头虫身的怪物!应该是以前住在附近的村民变的!” 年轻女性一口气说了一大通,差点把自己呛到,末了还给出自己的猜测: “这些怪物没有反抗能力,大概率是他们崇拜的那个叫‘人师’的东西的食物和祭品。” 岑冬生赞许地点了点头。 “不错,反应挺快。” “呃……” 对方刚想开口,就见到青年拍拍自己的肩膀,似乎是在表示安慰。他丢下一句“我走了”,然后头也不回地朝着远处狂奔离去。 …… “嘶……” 姜云湄揉着自己的肩,对方力气太大,刚才那一下差点没把她拍跪在地上。 不过,她这会儿来不及喊疼,心思全被某个震撼出场的男人带走了,直勾勾地盯着那个远去的背影。 “原来,这个人就是……” …… “这算是和徒弟会和了?” 岑冬生心想。一路狂奔,他很快看到了宋雨棠的身影,以及那头正在出释放大量漆黑阴炁,试图困住女孩的怪物。 但他并没有上前帮助—— 她有她的目标,他也有他的。 “居然选择回去偷吃祭品,是想发育完再和我打架吗?有胆量……” 奔跑过程中,岑冬生已经开始摆出蓄力的架势,他的双眼始终没有离开人师半秒,嘴角不自觉露出狞笑。 第一百七十章 师徒共斗恶 姜云湄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很难说这是一个噩梦,还是想象力太丰富的幻梦。 她见到了令人鸡皮疙瘩掉一地的恶心场面,体型庞大、威慑力惊人的怪物,也见到了能毫不退让与邪恶怪兽搏斗的人类。 大大小小的人面虫,从山上滚下来有着章鱼触手的白色圆球,浑身放电的学妹…… 而最后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更是将这个梦境的荒诞推演到了极致。 看到圆球滚下山,怎么看都不像是她们这边的。姜云湄怀疑就是那个邪术师、以及化作人面虫的村民们崇拜的“人师”。 这种幕后大boss都出现了,她正犹豫着是不是要招呼宋师妹风紧扯呼、开车逃走呢,那个人就紧跟在圆球后面登场了。 姜云湄眼中的男人,最开始给人的印象就像是刚从蛮荒时代穿越过来。 他的浑身上下脏兮兮,衣服破破烂烂的没剩两件,露出底下健硕发达的肌肉;虽然关键部位还有遮挡,但他从山头奔跑下来的时候,基本上与裸奔无异。 夜色与山林中的来客简直像个野人。只有那双炯炯有神的瞳孔,仿佛燃烧着的炭火,有种不寒而栗的专注和危险感,让人印象深刻。 她完全没搞懂这家伙是什么来头,还在懵逼中,男人已经以迫人的气势逼近了她,接着是一连串问题。 “你是和宋雨棠一起来的?” 与那副仿佛从荒野中走出来的模样不同,男人的声音很沉稳,透着一种奇妙的知性。 姜云湄很快反应过来对方的身份,并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接着,对方露出满意的笑容,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可怕的力气倒是很符合“野蛮人”的第一印象,差点没把她按趴下。 他转身、纵越,再度摆开双臂与双腿,开始奔跑,背后扬起烟尘,迅速跑远,将她抛在身后,如同一道幻影般远去。 在与男人交流的整个过程中,姜云湄感觉自己完全处于被动境地,就像在一艘行驶于惊涛骇浪之上的小舟,或许是因为对方的存在感过于强烈,远比今晚见到的怪物们更强—— “那个人,就是宋学妹口中‘比她更强,任何鬼怪都不在话下’‘值得依靠的人’……不知道是什么关系呢。” 姜云湄稍微收拾了一下乱七八糟的精神状态,继续拿起望远镜观望着战场,心中想道: “看着年龄倒是和我们差不多。前辈之类的?” 女孩的心情意外放松下来。 因为她意识到,学妹的话完全没在夸张。 就算是她这个外人都看得出来,那个大白球根本是在仓皇逃窜。 “那个人师,是被邪术师和村民们崇拜的对象吧?也能算是邪神之类的存在,居然会被追着跑……” 她从没见到过这种人。 与他的相遇,就像亲眼目睹了一场暴风雨的降临,从未想象过人类能做到这个地步。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正在她眼前缓缓打开…… * 迎面而来的风劲劲吹拂在脸上,岑冬生胸口的火焰越烧越旺。 一路狂奔,他终于追上了人师的影子,同时看到了那座深陷的地坑。 一条条无知蠢动着的人虫,钻凿着地洞,白花花的臃肿身躯纠缠,在昏暗的夜色下愈发显得令人作呕。 人师的弟子与岑冬生的弟子正在交手,但和岑冬生的反应如出一辙,这头怪物完全没有理睬徒弟的意思,一路来到了坑边。 虽然理由不太一样——岑冬生是认为宋雨棠能靠自己的力量赢下,而人师是完全不在乎。 柯俊辰自称是“人师看重的弟子”,但在鬼怪眼中,人类皆是食物和猎物,并无太大的不同。 别说它会不会帮食物打架,就算真有这个心思,眼下正被另一个“猎物”追着揍,也根本没机会。 总之,在“两位老师”的默契下,眼下形成了这样一种局面:两人两鬼都在同一片区域里,但仍是各打各的。 唯有某一方战场中决出胜负,才有可能出现新的变数。 人师混浊的鱼眼俯瞰着坑里的人虫们,瞳孔中闪烁着冰冷无情的光芒,头颅的下半部分迅速“裂开”,宛如食肉植物的绽放,露出血红的内部,黏液大量地分泌出来。 它俯下身,将人虫一个个都吸收进嘴巴里,顺滑无比,就跟吸面条一样…… 在坑中蠕动的“生物”们毫无反抗之力,或者说,它们根本没有反抗的意识。 正如姜云湄的猜测,教徒们之所以会被邪术转化成这副悲惨的模样,单纯就是为了当作食物或者祭品,方便人师享用。 鬼怪就是鬼怪,它当然不可能真的传授人类有价值的知识,一切都是早有预谋的陷阱。 伴随着人虫们落入口中,人师光滑的躯体猛地凸起,就像一瞬间吸纳了大量难以吸收的养分,瘦长的肢节如大力士般膨胀起可怖的肌肉轮廓,支撑起圆球状的头颅。 如同一位发育畸形的巨人,人师重新转过身来,面对着朝自己狂奔而来的男人,抬起巨臂。 这一次,它没有逃。 鱼眼中的光芒变成了猩红色,张开的口器再没有合上,粗壮的手臂猛地抬起,下砸! 面对着从天而降,威势不可同日而语的巨人之拳,他狰狞地笑了起来。 “去死!” 岑冬生一脚蹬地,跃上空中,拳出如龙,来一场毫无避让的硬碰硬! “砰!” 人类的拳,与妖魔的拳。 大小型号完全不成正比的两个拳头,在空中骤然相撞,好似陨石撞地球般发出沉闷的巨响。 冲击波如涟漪般在空气中圈圈扩散,强横的余波将附近的树木刮倒,地面震裂。 对拳的瞬间,画面停滞,如同时间静止,连周遭的风声都安静下来。 但下一个呼吸…… “嘎嘣。” 妖魔的臂膀从当中断开,鲜血如泉涌,四散喷溅。 人师发出了一声惨烈的嚎叫,庞大的躯体往后倒退两步,脚下的地面被震得“咚咚”响,鱼眼死死盯着臂膀上断裂的伤口,终于有了近似于人类的情感——那是“难以置信”。 岑冬生轻盈落地,稍微甩了两下胳膊,就恢复过来了。 “临时靠打药催起来的肌肉,确实不如自然……我的意思是超能力的肌肉来得好使。” 他嘿嘿一笑,嘴角狰狞的弧度就没有放下来过。 “接下来,该轮到你的身体了。” 又是一次蹬地,男人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等他再度出现的时候,蓄势待发的拳头已经挥出,狠狠砸在那球状的白色头颅之上。 “砰!” 巨大球体被打得从地上飞起,破口处伤痕开裂,鲜血疯狂地涌出,流到地面上积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潭。 “砰!砰!砰!” 自从胳膊断掉后,像是泄掉了最后一口气,人师连最引以为傲的天赋——强韧的体表都不复过往,被狂暴的拳势轻易摧毁。 似乎是刚才被追至绝境、不得已吞食大量祭品后的过度发育,对鬼怪原本柔韧完美的体表产生了负面影响,变得坑坑洼洼。 人师试图用过去积累下来的能量,战胜强敌;但事实证明这是个错误的决策,它未能完全吸收养分,而岑冬生又追赶得太紧,仓促之下迎敌,只是让自己的根基变得薄弱。 如今的它,除了哀嚎之外,已经什么都做不到了。 岑冬生的拳头仿佛一枚尖锐坚固的金刚钻头,势不可挡,每一拳都能打出一道巨大的创口,眨眼间将妖魔打得满目疮痍…… * 某个瞬间,宋雨棠觉得自己已濒临极限。 浑身燃烧的真炁,原本能照亮整个夜空的青蓝色电光,开始暗淡下来。 她只能勉强维持处于衣料表面的浅浅一层防御。 举头望去,朦胧的视线中,涌动的漆黑真炁构筑起的风暴,其速度似乎正在变得……微弱? 脚下的泥泞化已经结束了,那股吸力若有若无,证明柯俊辰同样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这是一场考验耐性的战斗,过于激烈的消耗,让看似短暂的拉锯战变成了感官漫长的折磨,两边都已经陷入绝境。 这个时候,宋雨棠似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是学姐的声音? 不,不是…… 那是男人的声音,好像是师父的声音。 师父来看我了?他就在这里? 宋雨棠心中惊愕,又有些慌乱。 不,他说过,这是他交给她的任务,所以不会出手帮忙的。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几乎能确认不是她的幻觉。 纷乱的心思一时梳理不出头绪…… 不,不行。 宋雨棠心想,她现在不觉得开心或者侥幸,只觉得焦虑。 的确,眼下两边都濒临绝境,只要有一点点外力的加入,平衡就会被瞬间打破,更不用说是师父了。 但如果真的有人在在这种时候选择出手相助,她反而觉得……不痛快。 这是她和师父之间的约定,亦是师父对她的信赖,宋雨棠不想辜负。 她是天生的咒禁师,内心深处有着与生俱来的对胜利的渴求,对用战斗来证明自己的渴望—— 想到这里,女孩发现本以为精疲力竭的躯体里,竟又冒出了点新生的能量。 惊喜之余,宋雨棠立刻开始活动起自己的指头, 一根,两根……五根。 好,能动了。 最后一点能量转化为真炁,真炁点燃火花,火花散逸到外界,青蓝色的电流再度于指尖萦绕。 阴云渐渐散去,夜风吹拂在满是汗水的面庞上,发丝散乱的女孩,缓慢而坚定地抬起手指。 鬼怪再无力维持庞然的阴炁,风暴止息,静谧的月光洒落在一人一鬼的身上。 柯俊辰凶恶的双瞳,在这个瞬间变得痴缓。 “就是现在!” 宋雨棠咬紧牙关。 她的眼前一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得往旁边倒下,但压榨身体所积蓄下来的能量,最终还是稳稳释放。 电光似飞鸟,降落在了人面巨虫的脖颈处。 如镰刀般的光辉再度释放,远没有之前明亮,近乎暗淡,却一击制胜,将鬼怪的头颅与躯体的连接处漂亮地切断了。 “骨碌碌。” 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从鬼怪的身躯上掉下,滚落到一旁;而那如虫似蛇、十几米高的躯体,化作黑烟粒子飘散,虚幻的轮廓开始消失在夜色之中…… …… 同一时间。 “咚!咚咚!” 拳头凌厉破空的尖啸声,在夜色中如同一首激昂的乐曲。 酣畅淋漓的残忍连打,终于来到了尾声。 招募信众、传播邪术、供养己身,其力量曾渗透到天海市的数座高校,拥有坚韧外壳与转换之术的强大鬼怪,如今不过是具发泄怒气的玩偶——只是型号大了点。 一脚蹬地,岑冬生挥出了最后一拳,仍以升龙收尾。 自下而上的猛烈冲击,贯穿整个头颅,破碎的肢体与血肉一齐飞上天空。 面前的鬼怪像一具凝固的雕塑,僵直在原地。 持续数秒钟的寂静之后,已经被打得浑身都是破洞的人师躯体,颓然倒下,与地面相撞,发出轰鸣声。 一命呜呼。 …… 战斗的余韵尚未散去,体内的鲜血仍在热烈奔涌。 岑冬生沉默地看着躺在脚边的尸体,轻轻吐出一口气来。他转过头去,望向另一处战场。 该说是巧合还是命中注定呢,他正好目睹了那道森冷电光切下邪术师头颅的场景。 看着宋雨棠力气不支地跪倒在地上,女孩的神态疲惫至极,身上却看不出有伤,似乎只是用力过度。 岑冬生松了口气。他搓搓双颊,收敛起狰狞的笑,取而代之的是温和平静的神情。 师徒两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打倒了各自的对手。 他朝着宋雨棠走去。 …… 山风浩荡,夜色重归寂静。 只见男人走到女孩身边,动作温柔地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师父,我……” 宋雨棠的身体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她将额头倚靠在他的身上,虚弱而小声喘息着。 “……我,我成功了。” “嗯,我看到了。” 他露出笑容。 “干得漂亮。” 第一百七十一章 尘埃落定,新的异能 成功了啊—— 宋雨棠仰望着辽阔漆黑的夜空,点点寥落的星辰,心满意足的同时,手臂无力地瘫软下去,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骨头,只剩下一滩软趴趴的肉体。 但她所倚靠的对象,男人强壮有力的臂膀,宽阔温暖的胸膛,都给予了她最大的支撑,所以她并没有倒下,只是望着深邃的天穹。 打倒邪术师,切下柯俊辰的脑袋的那一刻,她都没有放松心思;直到岑冬生夸奖了她、抱住了他,说她“干得漂亮”的时候,宋雨棠才彻底安心了。 真的……成功了…… 她完成了师父交给她的任务,没有辜负男人的期望。 宋雨棠模糊意识到了一件事:对一个人的称呼,真的能在一段时间内潜移默化地让人不自觉改变对他(她)的态度。 就好比现在。 除了小时候被双亲抱在怀里,在她的印象里,还从来没躺在异性怀中的经验。明明两人年龄相近,这时候她应该感到害羞才对。 但此时此刻,宋雨棠却觉得理所当然,没有产生任何羞涩或是不适的感觉—— 因为是师父,所以当成了可靠的长辈之类的吧。 呃,不过话说回来…… 师父之前还说过什么,这好像是一次结业考试,难不成……是会让自己出师的任务……? …… “你先调息,把力竭的状态渡过去。” 岑冬生的语气温和,将怀中女孩额头上被涔涔汗水浸透的头发拨开,扶着对方肩膀的手掌,源源不断地将温和真炁渡入体内,帮助她梳理体内状况。 “方法就按平日里冥想运行真炁的感觉来,我来替你护法。” “……好。” 宋雨棠听话照做,毫不犹豫地按照他的指示行动。 见她认认真真地调气,呼吸逐渐平和,状态很快稳定下来后,岑冬生松开了手。 “嗯,果然很有天分……” 他微微颔首,对宋雨棠的表现相当满意。 虽然身怀命禁,女孩成为甲等咒禁师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她毕竟才刚刚觉醒,如今只觉醒了一项异能,真炁量又远不足,大概是出力刚刚触碰到乙等咒禁师的标准,尚不稳定的程度; 而柯俊辰则是实打实的厉鬼,背后还有一位屋主在提供支援。 这是一场越级挑战。 类似的事情岑冬生能做到,且他的表现还挺轻松;但问题在于,不是所有人都觉醒了“不死”这种异能。 正因为有不死在身,岑冬生对死亡的恐惧淡化了,还能积极采用大开大合的战斗方式,哪怕在过程中有粗陋和失误,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而对绝大部分咒禁师来说,没有确切把握不出手才是常态,越级挑战无疑是在钢丝上跳舞。一次失误,就有可能导致死亡,这是对能力、对心性的双重考验—— 敢于去做,并且真的做到了的人,是真的了不起。 岑冬生不觉得自己的幸运理所当然,深知他人的不容易。 虽然“收徒”这件事本身只是出于偶然,他有拉拢一位有天分的精英咒禁师的想法,更有施恩于对方的意图。 但对方的能力和态度都超出他的预料,无论天赋还是意志力都可圈可点,而最重要的是听话,换个词则叫做“信赖”—— 岑冬生寻找队友,确实是根据上辈子的能力排名来的,但那是因为没有别的标准,对于不了解的人们,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圈定范围。 他实际上最看重的还是契合度。哪怕是他最看重的“妙神子”,要是经过观察后认为对方的性格不符合要求,那也就是卖个面子、当个朋友算了。 在他看来,伙伴是必须能在要紧关头依托后背的人,不需要质疑的信赖才是这种关系的核心。 至于能力……岑冬生心中有这个底气:哪怕本是庸才,他都能亲手培养成未来的大高手。 所以,“结业考试”一词,并不夸张。 这个时候,他其实已经将宋雨棠当成是自己内定的“队友”,而不止是徒弟了。 …… “师父,我好了。” 宋雨棠慢慢睁开眼睛。 身上的汗水止住了,女孩吐出一口气,忽然惊喜地发现,自己的经脉似乎变得更为通畅,真炁运转速度加快了一筹。 “力竭之后尽快补充真炁,让身体恢复到平衡状态。就有概率突破原本的界限,这就是为何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总能刺激咒禁师成长,一般的训练很难把人逼到那种程度……” 身为过来人,自然能看出徒弟这会儿的想法,岑冬生笑着解释道。 “但这本质是一种‘破坏-再生’的过程,不可长久持续,否则会为未来的修炼留下隐患。” “我明白。” 师徒俩正对话交流咒禁师经验的时候,听见了附近传来的脚步声,不约而同止住话,望向那个人。 “姜学姐。” 躺在男人怀中的宋雨棠朝对方微一点头。 姜云湄在逃走以后没有舍弃自己,这点颇为难得。她对这个人有了些许好感……虽然各方面还是可疑。 “宋同学,你……” 学姐本来似乎打算找她聊天,但她的眼神却不自觉落在两人身上。 浑身是汗,看着刚从虚脱中缓过来的女大学生,以及……身上破破烂烂,基本没剩几寸布料的青年。 “你们俩是不是还有话要聊?” 姜云湄的嘴角微微一动。 “有是有……怎么了?” “啊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一手托着腮,脸颊微微泛红。 “呃,那……我就先回去了,在车上等你们。你们尽管聊吧,我等多久都行,不用理我。” 留下一连串话后,她立刻转身离开。 这奇怪的反应让宋雨棠摸不着头脑。 不过,她很快就明白了。 女孩低头看了看自己,薄薄的体恤被汗水浸透后,勾勒出饱满浑圆的起伏,脱下外套后隐约能瞅见内衣的轮廓。 真是……出了好多汗啊…… 她忍不住嗅了嗅自己身上的气味,还好被夜风吹散了,不算浓烈。 但问题还没有结束,最重要的是师父他…… 刚才灰尘扑扑的还没注意,这会儿离得那么近,她自然不可能察觉不到:除了几处关键部位还保留着衣服,剩下全都等于裸着! 那个给她带来温暖和安全感的怀抱,体温好像一下子上升了好几度,带上了几分暧昧的灼热感,赤裸的肌肤相互贴靠,沾了汗水的柔滑肌肤与粗糙的男人皮肤相互摩擦…… 明明之前还说“不会感到羞涩”,但当这份本来没有放在心上的肢体触碰突然变得敏感起来后,宋雨棠的心境一下子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面颊浮现羞红,双颊火热。 “?” 岑冬生看得出本来还安心躺着的宋雨棠,一下子变得扭扭捏捏起来,但他却不明白理由,脑袋上有个大大的问号。 “师父,你这是……” 宋雨棠故作不在意地从男人怀中坐起身,用手指小心戳了两下他的胸口。 岑冬生低头一看。 ……哦,怪不得,他现在是接近擦菠萝的状态。 “咒禁师之间的战斗,居然会变得那么激烈吗?” 宋雨棠低着脑袋,不敢多看。 “你不用在意这个。只是多保护身上的一层衣服,对真炁的消耗微乎其微。” 岑冬生回答。 “我相信你应该已经注意到了,女性咒禁师会更关注这方面的内容。” “……是啊。” 宋雨棠当然知道。所以,哪怕身陷绝境的时候,她也不至于连身上衣服都保不住——换个说法,要是衣服保不住,她的命也一样保不住。 但按照这个逻辑…… 所以,师父你是故意想要打架打到裸奔吗…… 最终,宋雨棠这吐槽还是没好意思说出来。 …… 师徒俩准备起身离开。 这时候的岑冬生也算是明白过来了。 他当然不是喜欢裸奔的变态,不是被平等王杀过一次裸着复活后就觉醒了啥奇怪的癖好,实际理由仍与他的战斗风格有关。 由于他本身的肉体已千锤百炼、硬逾金铁,更有不死异能傍身,一般咒禁师需要留真炁用于防御时,而他则往往会一口气全用在进攻上,这种狂野的作战方式就容易让衣服变得破烂。 ……但为了维持师父的尊严,岑冬生还是不解释了,真解释就感觉他好像真的在乎这种小事一样…… “好了,接下来该是战利品的时间了。” 岑冬生顺手一招,两团阴炁飘到他手中, 一团属于曾经的邪术师、后来的乙等厉鬼柯俊辰;一团属于自称“人师”的甲等鬼怪。 两人又耗费了一点时间,用来将战利品炼入己身。 等他打完坐后,已经过去了大半小时。 夜色深沉,此时是凌晨,岑冬生眺望远处,那辆桑塔纳还静静地停靠在那里。 这个过程中,姜云湄没有离开,且遵守了约定,没有过来打扰他们。 “你认识的这个帮手还不错嘛。” 岑冬生转过头来表扬道。 “……嗯。” 宋雨棠点点头。 不知为何,她这会儿的表情总觉得微妙……但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岑冬生决定说正事。 “所以,你现在感觉如何?你的第二个异能,应该已经开发出来了吧?” “是的。” 宋雨棠抬起自己的手,张开又收拢。 看似芊芊玉指似精致的艺术品,却蕴藏着惊人的破坏力,正所谓“雷霆之所击、无不摧折者”。 “其实,我在战斗中就已经触碰到了一点那个境界。” 她的语气兴奋起来,毫无保留地向自己的师父介绍了自己的新能力。 “超强的神经反应能力,甚至能产生近乎于‘时间静止’的错觉吗……” 岑冬生有听说过类似的例子。拥有这种技巧的的咒禁师,无一例外不是以速度成名的高手,这些人就像活在另一个与其他人不相交的时间线,对待万事万物的看法都与常人迥异。 “这份力量可以称之为‘超反应’。相比起一般的人仙系咒禁,强化反射神经和思维能力更为稀有……果然能与‘雷电’扯上关系的,最重要的还是速度啊。” 他看着宋雨棠的眼神有所变化。 虽然都是人仙系,但二人的发展方向却截然不同,这让他产生了一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或许,她不止是好徒弟,好伙伴,还能成为……他的好对手。 “师父也有新收获吧?” 宋雨棠被盯得不自在,她显然不理解男人的想法,脸上的红晕就没退下来,这会儿下意识地转移专题。 “当然。” 岑冬生抬起手,一团无形旋风在掌心处浮现。 “这是……” 女孩的目光很快被吸引,一时间忘却了其它事。 岑冬生稍一握拳,一股气流从他指缝间散逸,瞬间扩散。 荒野上刮起了一阵凛冽的大风,将两人的头发吹乱。 虎魔之力最后一重异能·御风,同时亦是他掌握的第四种异能。 能加快行动速度、发动远程攻势—— 《他化自在》不出意外地满足了他之前的欲望。 “我现在,能在一定程度上操纵……周围的‘风’。” 他放开手,相当满意这次收获。 “这……”宋雨棠瞪大眼睛,“按照师父教给我的分类方法,算是‘地仙系’的异能吧?” “不错。” 岑冬生微微颔首。 “那为什么……对了,我还不知道,师父的咒禁与什么‘根源’有关呢。” 她话问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赶紧解释道。 “当然,我不是非要知道……” “没关系。” 岑冬生摇摇头。 “我的咒禁是‘虎’的象征。” “……虎?老虎?” “不错。” 既然已经将对方当成队友候选人,岑冬生没有隐瞒的意思。 “我的腕力、我的肌体,还有我能在一定程度上威慑鬼怪与人的精神,都来自于虎魔之力。” 宋雨棠若有所思地点头。 老虎,号称百兽之王,更有山君之称,以“虎”为根源者拥有强健体魄和凛凛威风,都很好理解。 “但为什么还能操纵风呢?” “同声相应,同气相求……云从龙,风从虎。” 他解释道。 “这在《周易》中是一句比喻,但在咒禁师的世界,象征即为真实,虎出现的时候就会有风相随,此现象暗合万物感应之理。”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夜色静悄悄 岑冬生意念一动,周围的气流迅速朝他靠拢。 但相比实际的气体,他所操纵的更像是抽象出来的“风”概念:流动的,如同精灵一般有着灵性,回应着他的命令。 “范围不大,但是感觉操纵起来消耗很轻,算是某种特性吗……” 其实说是偏向“地仙系”的异能,但咒禁根源是虎魔,和先天干涉自然界的传统地仙系异能仍存在巨大差别。 在他的印象中,未来最强大的御风咒禁,据说能制造出惊天动地的风暴,以人力制造出龙卷风、甚至是海面上的飓风台风,掀起影响数百万人的气候灾难。 一场成熟台风,在一天内可降200亿吨水,光水凝结所释放的热量相当于50万颗原子弹的能量,蕴藏的总动能相当于全球发电量的一半…… 虎魔之力显然做不到那么夸张的事情。 但那些改变天象的术士往往有“消耗极大”的缺陷,需要漫长的时间准备,还要通过召集大量咒禁师参与的仪式来增加威力; 而他却能轻易操纵一定范围内的气流,宛如指尖的延伸。综合起来的威力不算强,却有种周围的风已被慑服的感觉。 “倒是挺适合我。” 岑冬生本来就没有单纯用“御风”来战斗的打算。他希望发展出的全新能力,只是辅助和填补战斗体系空缺的一环。 利用好手头资源,战胜眼前的对手是他需考虑的问题,但具体要如何运用在战斗上,还得再经过熟悉、训练和思考。 无论如何,新异能一看便知拓展性很高,再加上“虎魄”的精神控制,他终于不再是只能靠拳打脚踢的莽夫了。 …… “我送你回去吧。” 岑冬生送自家徒弟来到车边。 “你完成了我交给你的结业任务。祝贺你。” “那接下来……” 宋雨棠重新将披散在肩头的长发拢起,束成马尾,她侧过头来,清亮的瞳孔中透着鲜明的期待。 “我们下一步要去哪里?” “过两天再说吧。我们回大学见。” 岑冬生笑着回答。 “好。” 男人从外头将车门合上。 姜云湄已经启动引擎了,宋雨棠坐上副驾驶座,这才发现岑冬生仍站在车外。 “师父,你不准备和我们一起上车吗?” 她将脑袋探出车窗外。 “车上还有位置的……” “我不介意多带一个。” 桑塔纳的驾驶座上传来女司机的声音。 “你忘了吗?我是陪妹妹来的。” “哦……” 宋雨棠这才想起这茬,不禁感到遗憾。 “那我先回去了。” 轮胎开始缓缓转动,女孩朝着站在路边的男人挥手,看到他朝自己点头并转身离开后,这才有些恋恋不舍地坐回车里。 “再见了,师父!” …… 夜色深沉,月光朦胧,桑塔纳慢悠悠地驶上山路,开往城市。 回程的道路是悠闲的。车载音响里传出男人嗓音低沉,气质悠扬的爵士乐。两个女大学生的表情都很轻松。 姜云湄的手指敲打着方向盘,一边轻声跟唱,宋雨棠则一手托腮望着车窗外,看着空无一人的荒野,心思乘上那迎面而来的夜风,不知道飘去了哪里…… 直到同伴突然开口,将她的思维拉回。 “我看到了。” 姜云湄说。 “嗯?” 宋雨棠侧过脸来。 “他就是你说的那个人吧?确实很厉害。我以前见过的咒禁师,和他根本不在一个水准。” “我就说吧?” 女孩的语气有一瞬间的上扬。只要有人夸奖师父,她就有种与有荣焉的喜悦感。 姜云湄在心中暗自感慨,这位学妹还真是好懂,有种淳朴的可爱……她按捺不住自己的八卦心了。 “所以,你们是什么关系?” 姜云湄暗戳戳地试探。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浮现愉快的弧度,语气中透着调侃。 “看你们俩关系那么近,该不会是正在谈朋友吧?” 知道学姐是在开玩笑,宋雨棠的表情很淡定,她问心无愧,态度镇定地回答道: “你误会了,我们是师徒关系。” “师……师徒?” 虽然姜云湄也不认为这俩是恋人——就算有男女间的好感,那也是明显隔了层障碍那种。 但师徒……这确实是个意想不到的答案。按理来说,前后辈这种才正常。 该不会是什么奇怪的y吧? 好吧,这是她思维太跳跃了,据姜云湄所见,这俩的关系还是挺健全的,打完架只是搂搂抱抱,也没打个啵什么的。 “我看他和你年纪也差不了几岁,是怎么成为你师父的?和你家里有关系吗?” “不……其实我和师父认识还不到一个月。” “欸?!真的假的,快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是不是有点太八卦了?” 宋雨棠斜睨了她一眼。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姜云湄打着哈哈。副驾驶座上的马尾姑娘沉默片刻后,低声开口。 “那,要不来交换吧。” “交换什么?” “我看你对师父很感兴趣,不如这样,我来告诉你有关他的事情,你来讲讲你家里的事情。” “我家里……?” 姜云湄一脸意外。 “怎么样?我看学姐家里好像有不少秘密,不像我,是普通人家出身。” “呃……” “说不出口?秘密太多?” “不,我就是觉得……你的语气突然变得阴森森,怪瘆人的……还是算了吧。” “才没有呢。我就是想多了解学姐你……” 姑娘们的对话飘散在风中,被行驶中的车辆甩在后方。 远方,高楼林立的城市风景从地平线的边缘一跃而上…… * “我回来了。” 岑冬生回到酒店。 这时是凌晨一点,绝大部分客房的灯光熄灭,楼上的一排房间都笼罩在寂静之中。 看来在动乱过后,实验中学的老师家长已把孩子们安抚好了。但想必今晚的遭遇,会让不少人记忆深刻,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做上一场不眠之梦吧。 岑冬生不走寻常路,直接从楼底跳上来。 以前面对高楼大厦,他还要学蜘蛛侠,攀着墙壁爬上来,现在不需要了。 岑冬生心念一动,一股狂风在脚下生起,承载着整个人扶摇直上,顺着窗户迈入走廊。 打开门后,他第一时间听到了来自妹妹幽怨的声音。 “……哥哥,好晚哦。” 岑冬生进屋之前,伊清颜正趴在床上看电视。屏幕的微光照在她的脸上,小姑娘按着遥控器,一副百无聊赖的神情。 直到门锁被打开的声音响起,感应到门外那个熟悉的气息,她才又精神起来,面露欣喜。 “不好意思啊,出门打个怪。” 岑冬生换上鞋子,走向屋内。 “结束了?” “嗯,都搞定了。上次在‘家庭会议’上讨论过的内容,连同幕后黑手一起都被打包带走了。” 岑冬生回答,看着妹妹正懒洋洋赖在床上不肯起来。她穿着轻薄的无袖睡裙,裙摆只到膝盖为止,露出两截雪白的小腿在后面摇摆,一双裸足在半空中晃悠着。 “澡洗好了?” 他想起今晚出门前发生的事情,免不了老脸一红。 妹妹还是高中生啊,自己居然教她做那种事……唉,真是畜牲啊。 岑冬生心想,幸好自己是咒禁师,道德标准比较低,畜牲就畜牲吧。 “嗯,浑身香喷喷的。” 伊清颜从床上爬起来,双腿屈起,摆出了鸭子坐,同时张开双臂,任由岑冬生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她的身材曲线。 暗淡昏黄的光芒笼罩着二人。妹妹的肩带滑落一截,雪色肌肤白得耀眼。受年龄所限,少女的身材还没发育到前凸后翘的程度,此刻却别有种青涩的魅力,轻薄衣料下起伏的曲线,被周围的光影勾勒出暧昧的轮廓。 见青年炽热的视线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好似片刻舍不得分离,美少女保持着诱惑的姿态,红润的唇角微微上扬,露出得意的笑。 经过数个小时前的那次亲密接触后,伊清颜现在已经完全不会怀疑自己的魅力了。 正如她预料的那样,哥哥就是个大闷骚。 他嘴上虽然会用各种理由和借口,来掩盖内心的冲动和欲望,但这种抑制是很薄弱的,稍微主动一下就能轻易摧毁。 而在打破这层限制后,一切都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就比如现在,哥哥已经完全不掩饰自己眼神中的炽热。 接下来,只要她再度做出诱惑的举动,想必哥哥就会又一次忍耐不住,把她扑倒在床上,然后……然后这样那样…… 意识到这点后,伊清颜认为自己要好好利用这次机会,说不定就能实现“弯道超车”呢。 小姑娘握紧拳头,暗暗下定了决心。 等今晚过去,回到三个人的家里,事情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有那个女人在,她肯定会想方设法阻拦自己,或者是和自己争抢与哥哥在一起的时间—— 又要和成熟美艳的坏女人竞争上位了。 当然,这可不是说她怕了,而是伊清颜觉得,自己还没有那么不要脸,日常用肢体诱惑人心不说,甚至、甚至还会主动抓住冬生哥,让他为自己“服务”…… 有时深夜起床上洗手间,或是起早了的时候,就会撞见那两人在客厅或是楼梯间里的举动,可谓糟糕至极。 她还做不到这种事。 用尚且青涩的言语和举动暗示,等着哥哥主动凑上前来,自己忍着羞涩默默接受……这已经是她现在能接受的最大限度。 至于今天晚上,伊清颜能抓住岑冬生的手,主动逼问和邀请——那属于一时间的超常发挥。 况且那时候的她,还不清楚哥哥具体会让自己做什么。 现在回想起来,那、那种事情还是……蛮奇怪的。光是想想,伊清颜的脸蛋就开始不自觉发烫,害羞到恨不得钻地里去。 “香、香喷喷的是吗……嗯,也是啊,毕竟洗过澡……” 伊清颜深吸一口气,她按捺着内心的雀跃和紧张,红着小脸,再度对岑冬生发出邀请: “你要不要过来闻闻?” …… 岑冬生当然不知道妹妹这一会儿功夫,脑海中已是千转百回,听到少女的邀请后,出于男人的本能以及数小时前的美好体验,他免不了心中微动。 但他抬手嗅了一下自己,又打量着镜子里灰尘扑扑的男人,还是遗憾地摇了摇头。 “算了吧,你身上香,我倒是有点臭了。” “什么……?那让我闻闻?” 伊清颜从床上跳下,跑过来靠近,似乎是想要抱住他大嗅特嗅,被岑冬生伸出的手掌按住额头,及时阻止。 “好像是有点……” 少女动了动小鼻子。 “对吧?我先去洗澡出来。” 岑冬生从行李箱中拿出几件换洗衣服,打开热水器。 “那……我来帮你吧。” 他刚把门推开,身后的妹妹就想跟进来,一只脚都已经插入门内了,却再一次被男人“无情”阻止。 “不行。” “我……我可以替你擦背,哥哥你自己擦不到吧?” “不用。” “欸~” 伊清颜拖长语调,好像很不满,很可惜,小姑娘神采奕奕,但他这会儿是真觉得有点累了。 全力的挥拳、全力的殴打,战斗过程中肾上腺素大量分泌,这种感觉十分刺激,但事后难免会感到疲劳。 浴室内雾气朦胧,感受着水龙头里流出来的热水,岑冬生现在只想洗完澡上床休息,好好睡上一觉。 …… 最终,妹妹还是离开了浴室,没有继续打扰他洗澡。 伊清颜终究是脸皮太薄。虽然鼓起勇气后能做出很大胆的事;但在勇气过去后,又会下意识退缩。 算了。 她回到自己的床上,扑了上去,将脸迈入柔软的枕头里。 反正……已经算是跨出一大步了吧?少女暗自心想。 …… 而这会儿浴室里准备脱衣服的岑冬生,在看到梳妆镜前摆放着的女生用品后,才想起来,这里其实是妹妹的房间。 敢情刚才兄妹俩还在闹腾,真是自己的问题,他该回自己房间的。 不过没关系,妹妹的房间就是我的房间,很合理。 岑冬生仰起脸,用热水从头颈浇遍全身,畅快地吐出一口气来。 这个夜晚,静悄悄地过去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与知真姐的单独约会 第二日,兄妹俩被校车载回学校,又一起回了家。 推开门后,是穿着围裙,特地打扮得很有贤妻良母感觉的知真姐前来迎接。 “看来,你们度过了一个开心的假期。” 女人倚靠在门边,她将浓密漆黑的柔顺长发束成大发辫,从侧边垂落,看着颇有几分贤淑气质,对着归来的兄妹俩露出温柔的笑。 “是啊,挺开心的……” 岑冬生回答道。 伊清颜则一如既往,压根没搭理对方的意思,她收敛起和哥哥一路回来时脸上的笑容,自顾自脱掉运动鞋换上拖鞋,像是把安知真当成了空气,眼睛都没抬起,却又刻意从女人身边挤过去。 看着小姑娘走向客厅的骄傲背影,岑冬生叹了口气。 “……根本还是小孩子嘛。” 他揉揉鼻子,对姐姐大人感到有些抱歉。 某种意义上这也算是“特殊对待”了,只有在面对安知真的时候,她才会表现出这种孩子气的一面;在无关紧要的旁人面前则完全不会有。 有种仗着自己年纪小和被岑冬生承认是“妹妹”的身份任性的感觉。 当然还有一点。岑冬生昨天晚上还亲自丈量过妹妹的发育水准,确实……已经不能当作小孩来看待了。 安知真自是不以为意,她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我不在意。” 她早就习惯伊清颜对自己的敌对和冷淡态度。在女人眼里,作为人格不太正常的特等咒禁师,如今清颜妹妹的表现简直能算得上“乖巧可爱”。 有岑冬生这个哥哥在,小姑娘就像无拘束的风筝有了牵绳,变成了比较好操控的类型。 “哈哈,你不在意就好,就好。” 岑冬生笑得尴尬。 “当然不在意。清颜她是要一辈子都和你在一起、重要的妹妹啊。” 这话她发自真心。 “呃,是这样没错……” 只不过—— 安知真眯起眼睛,注意到男人的表情有一点点微妙。 就算不使用精神干涉,她依然有着一双能看穿他人心思的慧眼,心思一转,就猜到发生了什么。 说到底,她在兄妹俩决定出行的那一天就已经猜到会发生的事情,毕竟清颜妹妹从来不屑掩饰自己的心思;她甚至猜得到昨晚的结局一定是不上不下…… “怎么突然在意起这个了?以前你可不会说哦。” 女人的语气里透出几分笑意。 岑冬生回答道,他的心中还是有那么一点愧疚的,毕竟对方才是自己真正的恋人。 “没什么……” “是吗?” 那双睫毛又长又浓,妩媚多情的眼睛,在这一刻忽然泛起盈盈的水光。 安知真张开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臂膀,薄款毛衣束缚不住的饱满胸襟跟着贴了上来。一双湿润的红唇往耳廓里吹着热气,洁白的贝齿在耳垂上轻轻咬了一口,留下浅浅的齿痕,女人的声音诱惑缱绻。 “冬生,今天晚上,我们找个机会好好谈谈吧?” “好,好的。” …… 伊清颜坐在客厅里,打开电视,装作在收看节目,实际上却偷听着两人的对话。 少女的眉眼间有着遗憾。 要说这次和哥哥一起出行开不开心,那还是挺开心的……唯一的不满,就是能单独相处的时间还是太短了。 还有,她在最后时刻没有抓紧机会,结果半途而废,未免后悔;特别是在看到那张熟悉又讨厌的脸后,这种情绪更上一层楼。 但是,没关系。还有下一次机会…… * 又是深夜时分。 一对恋人正坐在沙发上搂搂抱抱,说着悄悄话。 怀中女人的面庞红晕密布,柔嫩的肌肤上可见水光,高耸的胸脯随着呼吸上下起伏,十分诱人,看得他食指大动, 但岑冬生还是强忍着冲动,侧耳倾听着屋内的声音,直到听见卧室里传来女孩平稳的呼吸声,才稍稍松了口气。 自从伊清颜向他自曝,其实她有注意到他们俩私底下在屋子里偷偷做的那些事,他多少有些在意起颜面……虽然也改变不了什么。 他和妹妹之间的灵觉存在等级压制;知真姐她肯定能注意到,但她显然是不在乎。 安知真拢起耳边的乱发,小声说道: “说起来,你是把‘人师’那边的问题都解决了?有收获吗?” “有。” 岑冬生点点头,距离补全《他化自在》又近了一步。 他是头回当特等咒禁师,某些事只能亲身体验后得出结论,很难给保证;虽然身边有两位未来的“祖”,但她们都是天生的特等命禁,也没法给出多少参考。 但粗略地看,只要完整掌握九种异能,就算是凑齐整张拼图了;现在是四种,日程已经临近过半。 “哦,出一趟门就能补全部分,那运气真不错。” “我也这么觉得。” 知真姐一手托着下巴,轻叹了口气。 “像我或者清颜,就算想要从谁那里得到成长,也找不到目标呢。” “以后会有的。” 岑冬生只能这么回答。对这两人而言,目前最方便的就是姐妹俩互相厮杀,但他不可能坐视不理。 “算啦,目前我尚未完全掌握命禁的运用,倒是不心急。” 安知真微微一笑。 过了会儿,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低下头,露出沉思的表情。 “……天海市是一座繁华的国际大都市。” “?” 岑冬生愣了一下,不知道她为啥突然这么来上一句。 “但繁华与庞大的背后,也意味着在看不见的地方,藏污纳垢现象极为严重,肥沃的利益层与千丝万缕的人际网络掩盖了太多东西。” 女人说。 岑冬生摸摸下巴,试着跟上她的思路。 “……也就是说,像‘人师’这种例子,不在少数?” “这是我的猜测。虽然屋主等级的鬼怪还不至于遍地都是,但有资格用来给你当‘升级’的资粮,说不定还真能剩下几个。” “哦……” 男人心热起来。 他当然也很想快点补完咒禁,虽说自重生以来的进度已经不算慢,但为了实现心中那个远大目标,他必须抓住每一次机会,实现力量层次的迅速跃升。 “上次和你提过,超工委的试点期已经过去,接下来将在全国范围内普及,遍地开花。借此机会,我想推动一场能为之后的社会秩序奠定方针方向的普查项目……” “嗯。” 岑冬生点点头。 伐山破庙运动嘛,他当然记得。 顺便一提,就是在这场运动之后,超自然事件的数量如雨后春笋般陡增,“第一次浪潮”从此步入高潮。 当然,二者没啥因果上的联系,纯粹是时候到了。 此事证明了安知真等幕后推动者的远见,超工委顺利在灵气复苏的浪潮到来之前,建立起了全国性质超自然事件应对组织的大体架构,链接绝大多数超自然能力者的网络,由此诞生雏形。 也正因为有这份架构在,以后各地区发生的重大超自然灾害,超工委才能相对及时地响应。 若是想要在这一年半载之后再推行新政策,那难度可就大了去了;诸如“伐山破庙”之类的运动,推行阻力会变得异常大—— 无论是遍地鬼屋和妖魔鬼怪,还是怀有异心的咒禁师,都够相关人员喝上一壶的。 未来某些国家政府就是因为在这方面的反应过于迟钝,结果灵气复苏进入高潮后,完全没有能力阻止社会秩序的崩溃,从此陷入长时间的混乱。 时代浪潮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 唯有智慧与勇气并存之人方能乘风破浪,无法及时接受和做出反应的人,注定被淘汰、毁灭、吞没。 相对而言,如此庞大的国家,从普通人主导过渡到咒禁师主导的社会秩序这一过程,已算得上是顺利。虽然还是有几场不可避免的几场地区性灾难…… 这些心思在岑冬生脑海里一闪而逝。 他不准备独善其身,将能拯救很多人的信息当成只属于自己的宝贝;但也不准备亲自挑起大梁,他属实不是这方面的人才,能在合适的时机将信息交给安知真,就是重生者能为这个世界做的最大贡献了。 “这件事自然要从天海市开始。” 安知真说。 “我们等等看。在消息传播开来后,总会有人迫不及待蹦出来的。” …… 这件事算是他们两人间的口头协定,就这么定下了。 岑冬生不禁再度感慨自己这大腿抱得真值,他想要的东西几乎都实现了,要是换成他一个人单打独斗,在第一次浪潮早期肯定得不到那么多机会。 之后,恋人间的话题转向了更轻松的方向。 “御风啊……” 安知真看着岑冬生表演自己的新能力:男人摊开手掌,制造了一阵清风,将门檐上的风铃吹动,发出清脆的铃铛声。 “真有趣呢。” 她感慨着,眸中微微闪过亮光。 “说起来,冬生……我们很久没有单独出去约会了吧?” 岑冬生一愣。 别说“很久没有”,感觉在成为恋人后,他们俩连出门约会都是头一回。 他不禁觉得,自己真是个不靠谱的男人。毕竟是头回和人交往,缺乏经验……还好知真姐不在意,这回还是她主动提起。 “上次你觉醒了新异能后,带着妹妹出去转了一圈。这次带我,好不好?” 女人抓住了他的手掌,温柔地轻轻摩挲,细致感受着掌心上的纹路。 “当然!” 他欣然答应。 “我很期待哦。”知真姐满足地笑了,“等过两天,安排妥当之后,我们就出门。” * 旅行结束,邪术师、邪教与鬼怪一事,也就此告一段落。 岑冬生又恢复过去的生活习惯。上学,听课,都突出一个自由。 这一日下午,教室里课间休息的的同学们,又一次被不速之客打扰。 还是宋雨棠。 她这回到来没有引起惊讶,但周围的学生们还是免不了用好奇的眼神,偷偷打量着这两人。 “师父,最近忙不忙?自从结业考试后,您好像在没有找过我了。下一次任务呢?有没有定下来要去哪儿?” 女孩和上次一样坐在他的后座,但神态举止要自然得多,丢来一堆问题。 岑冬生叹了口气。 “你别心急。我最近忙,没空。” 今天晚上还有和知真姐的约会。 “哦。” 宋雨棠老老实实点头答应,但她很快又换上一副神秘兮兮的口吻。 “我有件事要向您报告!“ “什么事?” “我感觉,呃,只是感觉啊……毕竟师父您当时给我的要求就很模糊,所以我不确定是不是,如果不是可不要生气……” 怎么吞吞吐吐的……我看起来像是那种会毫不留情狠狠教育徒弟的那种师父吗? 岑冬生觉得好笑。 “你是想说你发现我让你找的人了,对吧?没事,你只要说名字就好,具体情况我会自己确认,找错了也不会你。” “……好。” 宋雨棠点点头。 “我感觉姜学姐,就是上次帮我那个人……很可能就是她。” “姜云湄么……” 岑冬生回忆着那张脸。 上次只是一面之缘,倒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只记得那个女生……长得很漂亮了。 是那种有书卷气的漂亮,气质堪称与众不同。 顶级咒禁师里俊男美女的比例意外得高,所以不是没有可能—— “有证据吗?” “有。就是她有时的表现很奇怪……” 根据宋雨棠的推测,姜学姐能寻找到柯俊辰和邪教徒们的聚集地,全是靠她自己,且不是根据已有情报、而是通过“某种方式搜寻”。 岑冬生一听,觉得此人确实有可能就是“妙神子”,一般咒禁师的灵觉可做不到这种事。 他思忖片刻,问道: “她有说过帮助你的理由吗?” “没有。” “照你的说法,不论姜云湄她是否掌握了某些能力,总之现在是自称普通人的,对吧?” 岑冬生猜测道。 “那么,一个‘普通人’会对类似的事情这么上心吗?她不止给你提供情报,还主动帮忙开车,和你一起行动,背后一定有更深层次的理由。” 第二百一十章 百年荒唐梦 与整栋姜家祖宅和这座宫殿给人的印象不同,坐在宝座上的人,口中说的是最标准的现代普通话。 “你就是姜家祠堂里供奉的那位……” “没错,我是姜奇,姜家的第七代。你们看到的这栋宅邸,还有祠堂,都是我当年亲手建立的。” 宝座上的姜奇望着宫殿上方的盘龙,语气中透着感慨。 “现在想来,我 就在白芨絮絮叨叨的功夫,那三个凝魂境修仙者已经悄悄的站立在元尾和枯桃周围。 “斥!”一声猛喝,天曲力结晶迅速的钻到了开始融化的隐灵丹之中,受到天曲力结晶的冲击,隐灵丹一阵晃动。 感情人家在这里磨蹭了半天,不是没酒,而是自己给的钱根本不够支付之前的酒钱跟木桌钱。 紧闭的双目突然睁开,两道寒光直射紫云,不由的让她打了一个冷颤。 宁儿却只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不给他任何回应。裴樱释此刻已经感觉到肩膀开始酸痛,动作渐渐变得迟缓僵硬。他顿时懊恼起自己没事找事的举动。 山巅之上,剑眉星目的英俊男子唇角含笑看着花缅,而花缅则眸中噙泪回望着他。 惊慌失措的石星月,任由着吕敬天拉着,往回月亮城的方向去了。 “有探子刚刚回报他不在立阳大营,可是去向不明!”手下回复道。 第二天,田甜一起来,就吩咐保姆朱阿姨要把毛夏那个房间重新布置一下,因为,要摆放两张床,可能那个衣柜要挪一挪。 自己的手都扭疼了,也不见吕子祺有反应,还是有些心疼的松了手。 铁诚正处在这种荒芜忧闷的气氛中无以自拔,忽觉丹田一热,细细体会,紧接着直觉一股绵绵密密又无比柔和纯正的气流从背心缓缓注入丹田,显是有人在为自己输送内力。 那男人的背景墙,是一辆蓝色轿车,轿车四周挂满了气球,车前盖上还用花摆了一个大大的心形,心形中间是一张大大的海报贴纸,海报上的人是那男人,还有和他偎依在一起的沈霜琴。 游到冰壁边,伸手取过侧躺在木架上的手机。一片雪白柔腻,若惊鸿一现,又隐于冰寒彻骨的寒潭中。 “或许,他得了什么不可告人的暗疾,才会用这种特殊的方式来见这种特殊的人,其实并没有什么的,只不过旁观的我们太过无聊也太过好奇罢了。”墨朗月说道。 又想到这貂蝉是云长心中最爱之人,心里一阵的酸楚。既然已经醒了,自是不便多留。 黄夔呵呵一笑,接口道:“江湖之中,还能有几个谢璧,当然是剑神谢璧了,剑尊尉迟枫老前辈的得意高徒。”这几句话虽是淡淡说来,但语气甚响,铿锵有力。 姬少风道:“师父,不瞒您说,对于自己目前的修为,说不满意那也是假话!”说到这,姬少风尴尬一笑,还有点呆萌之感。 此时九阶怪物正用自己九个带有独角蛇头不断出击,疯狂吞噬着周围烈阳射手,如同吸尘器一样将周围烈阳射手一扫而空。 程凌芝耳朵微微动了动,眼珠子转着怀疑地看了看他,眼中的怒火稍稍退了一些,但还是冷哼一声,表示她还在生气。 色香味,吃不到闻不到,但是仅仅就一个色字,就让所有眼看到这一幕的人,喉头蠕动,肚子咕噜作响。 就在众强者谈论之时,一道冷艳的白衣骄影,徐徐步入场中,立刻吸引在场的所有目光。 第一百七十四章 师徒切磋 “唔……” 宋雨棠想了想,回答道。 “这个问题……我还从来没问过她。我只是单纯觉得,姜学姐不像是坏人。” “我相信你的直觉。” 岑冬生露出微笑。 他开始期待起来。虽然目前队友已经内定一人,但妙神子毕竟是他最开始瞄准的目标,无论最后会不会邀请她加入,总得见上一面、满足一下好奇心。 没想到不止是越级挑战,连找人的任务都很上心…… 岑冬生越看宋雨棠越觉得满意,觉着她真是个贴心的好徒弟。 他本来没把师徒关系当回事,这就是个临时的主意,既然已经打算招募宋雨棠当自己的队友,这份关系似乎该结束了……但是现在,他又有些舍不得了。 “话说回来,距离你和她第一次见面,已经过了好几天吧?既然你已经注意到了,怎么不早点说?” “呃……” 姑娘噎住了,没能立刻给出回应。 “该不会真的觉得我会因为可能找错人,就责怪你吧。” 岑冬生摇摇头。 “放心,这种事情我当然会自己确认,以后有话直说。” “没、没错……” 宋雨棠下意识抓了抓自己的马尾辫,干笑着承认道。 “啊哈哈,是我搞错了。师父对我一直可好了,不可能那么严厉嘛。” 她抓起放在椅子上的塑料袋。 “对了对了,差点忘记,我是来给师傅你送吃的。” “吃的?” “就是从上次我约你去过的那家欧芙蕾蛋糕房买的,你不是说那的甜品味道还可以嘛。我还顺便带了两杯奶茶,要不要喝点?” …… 甜品在桌上排开之后,岑冬生一边享受着美味,一边抓紧时间和宋雨棠聊天。搞得就跟下午茶似的—— 虽然是在下课时分,但他们俩的举止还是显得过于旁若无人,连讲台上的老师都忍不住往这边投来目光。 师徒俩完全没注意到这点。岑冬生是根本就不在乎,宋雨棠原来还有点寻常大学生的气质,最近这段时间完全被带坏了。 将一块蝴蝶酥丢进嘴里,他问道: “你后来有没有想办法熟悉自己的新异能?就是那个‘超反应’,现在掌握程度如何?” 宋雨棠摇摇头,一脸苦恼。 “我注意到一件事,咒禁师若是不想引人瞩目,是不是很难在大都市里练习自己的能力?城市里到处都是人,稍微闹出点动静就会被注意到。平常想要进行实战训练之类的,难道只能坐车去深山老林……师父,你有没有办法?” “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让你尽情挥洒力量。” 岑冬生不紧不慢地回答。 “和超工委有关?” “你记得还挺清楚。” “是,师父人脉可真厉害。” 宋雨棠赶紧恭维道。 “那地方不止是场地大,不会被人打扰,而且还可以很好地测试你的第二异能,有一群专业人士陪着你,帮忙检测。” “真的?” 除去实战以外,对神经反射能力的测试……总觉得难以想象。 “其实原理很简单。” 岑冬生往喉咙里灌了口奶茶。 “找来几挺机枪,对着你扫射,看你能不能躲开就完事了。” “?” 宋雨棠瞪大了眼。 “这……机枪?” “怎么,没信心?那从突击步枪开始也可以。” “不是这个问题……” “总不会是手枪吧。那有点太看轻你自己了。普通手枪的话,子弹轨迹连我都能看得见、躲得过去。” 岑冬生笑了笑。 “虽然没有躲的必要就是了。” 宋雨棠低头抿了口奶茶,用这种方式来掩饰自己的震惊。 让人去躲开机枪的扫射,这还仅仅是某种能力测验…… 师父用一副轻描淡写的口吻说出了很离谱的事情啊。 她本来还觉得,自己已经开始慢慢习惯咒禁师的世界观了;现在看来,她的修炼还远远不足。 “那地方比起训练,更偏向于测试,能帮助你尽可能掌握自身当下的水平,这点对咒禁师而言同样重要。你决定好了吗?” “……当然。” 宋雨棠收拾好凌乱的心情,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我有这样的需求,师父愿意帮忙,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不用考虑我的面子。” “我知道。只是……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我不想错过。” “行,那就帮你安排。” 这件事就算定下了。 他口中的试炼场所,自然是宇宙咒禁学及工程研究所。 岑冬生有那地方的权限,而且还是最高级的。 唯一的问题是,这等于将小徒弟主动送到知真姐眼皮底下了…… 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岑冬生眯起眼睛,忽地想起一件事,开始打量起女孩的身体。 身材高挑,肌肉线条优美而健康,能看出在运动方面天赋极佳。 女孩手脚修长,没有赘肉,因此不会显得肌肉太发达;但岑冬生却一眼就能看出来,那蕴藏着的爆炸性力量。 某种蠢蠢欲动的感觉涌上心头,他终于按捺不住了。 “说起来,你有没有考虑过通过实战来掌握自身异能?” “诶?下一处要清剿的鬼怪巢穴……您终于决定好了吗?” “不,我是说和咒禁师。虽然不能和鬼怪战斗那样,得到可供炼化的阴炁或是战利品,但这方面的经验还是有必要的。” “和人类啊……” 宋雨棠思考了一下。 “之前和邪术师交过手,但那个人已经变成鬼怪了,所以不能算数吧。我觉得……自己好像是缺乏些经验,就看师父的安排吧。” 她对着男人露出的笑容中,透着深深的信赖。 “师父的话,我都愿意听!” “是吗,那就好。” 岑冬生微笑。 终于,他不再隐瞒,将自己的“真实目的”端了出来—— “那么,雨棠,我们俩要不要找个地方切磋一下?” “……” 宋雨棠一开始完全没反应过来,因为在此之前,她的脑海里根本没有浮现出这种可能性—— “切磋?我我我我……我吗?” 她又一次瞪大眼,声音不自觉放大,引起了周围同学们的注意。 “我打师父?” 宋雨棠指着自己的鼻子,比听说自己要去躲机枪更不可置信。 “你别紧张,其实我们之间的差距没有那么大。” 以异能数量来算,按照咒禁师标准,他现在处于“甲一”与“甲二”之间。 但这个标准完全不能代表他在生死搏斗间的真实水平。 岑冬生体内的力量本质是特等咒禁,且拥有着不可思议的适应性,受安知真与伊清颜姐妹俩影响产生异变的“不死”和“存神”,远远超出了甲等异能的范畴。 但这两样毕竟是被动效果,不被打出来等于不存在。 而另一边,宋雨棠掌握了两项异能,真炁方面算是正式成为了乙等咒禁师——有着强力手段的那种。 “不论如何,你已经有比我强的长处了。” 岑冬生抬起一根手指。 “那就是神经反应速度。” 其重要性完全不亚于基础身体素质或是战斗技巧。 “你也清楚,一个人不需要全方面强过对手才能获取胜利,战斗的关键在于用自己擅长的地方、去打击别人脆弱的环节。” 宋雨棠认真地听着,神情若有所悟。 她想起被自己击败的柯俊辰,单论阴炁量和异能规模要远超过当时的她;但最终获取胜利的人,却是自己。 “你已经掌握了个中诀窍,不是吗?” 岑冬生笑着说。 “将我看作与以前遇见的敌人相似的对象就行了。虽然我肯定比那家伙棘手,但思路是一样的。” “可、可真的有这个必要吗……” 虽然说了“师父的话我都愿意听”,但与岑冬生打架这事儿,还是让宋雨棠颇感抽搐。 “当然有。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 趁热打铁,在上课铃响起前,岑冬生抓着宋雨棠的胳膊起身,与徒弟一起逃课。 …… 女孩纤细的皓腕被男人的大手抓住,粗糙的、带来热意的触感,体温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 宋雨棠脸上的羞涩一闪而逝,女孩很快低下头,将表情收敛起来。 不知为何,最近在看到师父对自己做出亲近的行为、或是说出某些容易让人误会的话时,她总会觉得害羞。 其实害羞很正常。 他们毕竟是异性,又是正值青春,年纪相仿的同龄人,总是在一起私底下行动。 至少在其他同学眼中,早就将他们当成是一对恋人了。 只是,宋雨棠性格比较大大咧咧,再加上岑冬生一开始就把两人的关系定在师徒层面,从未有过逾越之举,所以在一段时间内,女孩都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如今想来,是有种“后知后觉”的感觉。 “走吧。” “……我,我知道了……” 本来还在犹豫是否要答应师父口中的“切磋”,但当岑冬生主动将她的手抓起来,把她从座位上带离的时候,她的态度一下子软化了,乖巧地跟在岑冬生后面,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教室。 …… 走出学校,叫上一辆出租车……整个过程中,宋雨棠就没有抬起头来过。 她一直在思考;而走在前面的岑冬生,也一直没有松开手。 真难办啊,看来师父还没有注意到…… 是不是该提醒一下呢? 但如果是由自己这边主动开口,总觉得眼下的关系就会不复往昔,在她内心深处,未必希望会看到这种变化。 男人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到了。” 宋雨棠跟着师父的背影下车,她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写有“南阳拳馆”四字的招牌,拳馆的外墙漆成了醒目的红色。 拳馆占地面积不小,房屋结构像是青少年宫,训练时的呼喝声喧嚣热闹,沿着窗户能看到里面学员们挥汗如雨的样子。 “这里的人,也是师父认识的……” “不是。”岑冬生摇摇头,“算是我一个熟人的……产业之一吧。我们只比拳脚,这个地方最合适。” 说是这样说,他其实也是头回来,过去只是听安知真提过一嘴。 在觉醒能力后,姐姐大人利用自己的能力收购与发展了部分世俗产业;此外,能利用的还有超工委的合作地点。 这些产业与地点整理成名单后,上面的设施、地点和人力,岑冬生全都可以动用。 两人踏入拳馆,很快就有人来迎接他们。 “两位好,是想来学拳……” 迎接客人的是个年轻小妹,她一脸热情的笑容,在看到岑冬生的时候僵住了一瞬。 男人站在门口,高大的阴影几乎要将她整个人覆盖住,简单衣着难以遮掩其强壮身材,双目灼灼有神。 这个人不像是来上课的,更像是来踢馆的。 “你们馆主在吗?” 他问道。 “在、在……我去叫他。” 迎客小妹转身就走,动作慌张,差点撞到人。 “馆主?” 她一抬头,映入眼帘的是穿着天青色老式马褂的中年男子,个头不算健壮,眼神却很锐利,体型瘦削,颧骨高耸。 中年男人看着访客,似乎已经猜出了身份,一时沉默不语。 岑冬生问道: “你是馆主吗?之前应该有人给你打过电话。” “是。” “那好,请你让里面的人全离开,我们有事,需借用一下你的场地。” 没有预约,冒昧上门,他的请求不算客气,但对方只能听话。 “好。” 馆主神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 约莫十分钟的时间,拳馆内的人全都离开了。虽然有人感到不解,但都算配合。 最后空出了一大片场地。水泥地铺着软垫,旁边有护栏,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还需要准备运动吗?” “……不必了。” 宋雨棠摇了摇头。 “那就上擂台吧。” 岑冬生跳上擂台,转身朝徒弟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好。” 宋雨棠跟着上台。 “你先动手吧。” 女孩微微颔首,悄然握紧拳头。她知道,这并非谦让—— 要是让师父先出手,自己可能真的连一丝机会都没有了。 “呲啦——” 伴随着电光一闪,她的身影消失在原地;下一秒,“砰!”,拳与肉结结实实地相撞!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一把抓住 空气中散发着烧焦的气味。 宋雨棠的身形如同一道幻影,一个踏步消失在原地;等她再度出现的时候,拳头已经砸向了男人的胸口。 长长的马尾辫被惯性拖拽着向后飞起,形成一条迎风飘扬的直线。 “砰!” 迅猛的刺拳与肌肉相互触碰,没有阻隔、没有遮掩,发出擂鼓般沉闷的响动。 战斗开始的时候,岑冬生刚摆出姿势,这会儿他的姿势未变,眼睛都没来得及眨上一下。 所以,他是真的没有反应过来这一拳。 正如岑冬生之前所言,宋雨棠在某方面已经“超越”了他,那就是速度。 他的眼角余光只能捕捉到模糊的影子,宋雨棠的行动速度并没有超过他的动态视力,但那电光火石间的反应让女孩自然而然地做出最狡猾的动作,迅速甩开了视线。 如同一头野兽—— 在战斗方面有着卓越天赋的人,往往具备着这种原始本能,与远古蛮荒时代的祖辈一样为了追求胜利与生存不择手段;这种本能与“超反应”结合起来,能发挥“1+1>2”的效果。 “雨棠的速度很快……但还能更快……” 他心想。 在衡量人仙系咒禁师强弱的各项身体素质中,速度优势是最明显的,在战斗中很占便宜:即便其余方面全部落于下风,仅靠速度就能将对方玩弄于鼓掌间,让敌人陷入只能被动挨打的境地。 她既然有这个天赋,就应该将其发挥到极致。 “至于当前的拳力,也还不错……” 岑冬生的嘴角满意地上扬。 说着“不错”,男人脚上仍纹丝不动,姿势稳如磐石、又如扎根的老树。 他尽情感受着女孩这一拳打在自己身上传来的冲击力,物理层面的力道在表层就被化解了;真正的杀招无疑是拳头上面燃烧的真炁,化作雷霆之意渗入肌体。 拳印在胸口位置,击中的衣料部分迅速焦黑,破碎的布条像枯叶般落了下来,裸露出底下的肌肤。 岑冬生从徒弟的这记拳头上感受到了一阵酥麻感,程度很轻微;但效果不容小觑。 只有他这种身体素质才能不防备地硬抗,且要是再来上几十、上百记拳头,这股停留在体表的雷霆之力聚拢起来,一样会阻碍行动。 …… 而另一边,发动先手进攻的宋雨棠本人的心思却迥然不同,完全轻松不起来。 她知道自己与师父之间的差距,但实际感受过后,女孩的心还是一点点沉了下去,看不到半点希望。 宋雨棠目前的拳力足以一拳轻松打折树干,光看她那副女大学生的外表是完全看不出来的凶猛,就像武林里的角色;但这一拳砸在师父的胸口,却像幼童的拳头击打冰水浸泡过的厚重牛皮般无力…… 这还在预料之中。更可怕的是自己隐藏的“杀手锏”——拳头上缠绕的电光,同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如石沉大海。 将雷霆之力包裹在自己的拳脚之上,这是宋雨棠最近才学会的技巧,在此之前,她只敢释放雷击,不敢在近身战中用上,因为一不小心反而会电到自己。 只是这技巧,对师父效果甚微…… 女孩心念电转,当即沉下心思,对自己说:这结果我不是早就预料到了吗?所以,没有气馁的必要—— 宋雨棠甩开这一点失落的情绪,一击未成,她立刻脱身,飘然远去,重新回到原本的位置上站定。 “你这一下还不错哦,我都没来得及反应。” 岑冬生夸奖道。 “是不是就和我说的一样,战斗方法和你之前领悟的差不多?” 什么叫差不多……宋雨棠抿起嘴唇,好不容易才按捺下吐槽的冲动。 虽然性质可能差不多,但在“质量”上实在天差地别。 如果说鬼怪只是皮糙肉厚的耐打,那眼前的师父根本就是一座拔地而起的山岳,高大险峻,巍然屹立—— 二者间的差距宛如天堑,令人绝望。 岑冬生等了一会儿,见女孩面沉似水,没有回答,一双清澈有神的双眼在自己全身上下转悠,似是在寻找弱点;便知道她之前不情不愿,这会儿其实已经全身心投入进战斗当中,想要抓住那一线的胜机……男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不会看错人,这是天生的战士所具备的禀赋。 “不继续吗?”他说。 宋雨棠调息片刻后,低声回应: “……我来了。” 第一回合的试探结束,她的身影再度消失在原地,如离弦之箭瞬间冲到对方面前。 这会儿岑冬生已经举起了拳,而她则一个低身滑步,快速接近男人怀中,同时右拳猛然推出,直击对手的腹部。 这一拳更凶更劲,男人微微后退一步,将腹部肌肉绷紧,硬生生地承受了这一击,自是毫发无伤;但他的拳头却已落空,从女孩的脑袋上方擦过。 “超反应”全力发动,宋雨棠的瞳孔之中,时间流逝变得缓慢,周遭的一切如同电影中的慢镜头;接下来…… “砰砰砰砰砰砰——” 宋雨棠屏住一口气,连番使出招数。 拳打、肘击、踢腿,如雨点般的攻势落在男人的身上,发出一连串沉闷的回响。 女孩毫无保留,尽出全力。 在这个距离内,对手只要稍一张手臂,就能轻松将自己箍抱在内,她根本没有反抗能力;这自然是极危险的,但唯有在刀尖上跳舞,方能窥见机会—— 她必须击破那防御。 况且,在习惯这种视野之后,其实所谓的“危险”就像是乘坐过山车,刺激却并无难度。 看似擦过脸颊与身体的凶恶攻击,却是她窥见那空隙后精准闪过,主动将机会抓在手中后的结果;师父的每次挥拳,无论是进攻还是阻挡,都比自己要慢上一拍…… ——是节奏。 恍然间,女孩突然明白这种感觉是什么。 踏在节奏上,她就能躲开、就能反击,因为她能清晰预见对手的运动轨迹;只要身体能跟上,就不会有任何意外…… 宋雨棠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打法越发豪放,拳脚之间隐有风雷之声,直到一口气含到尽头,拳势如瀑布倾泻干净,她才再度跳开。 …… 嗯……大概挨了一两百下? 岑冬生被当成靶子揍了近一分钟的时间,却连一下都没碰到对方。 他倒是不在意挨上美女徒弟的拳打脚踢,稍稍转动了一下脖子,果真感受到了几分迟钝,说明雷霆之力确实有效。 现在浑身都酥酥麻麻的,莫名有种舒坦感,跟做了啥活络筋骨的按摩一样…… 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又快裸了,衣服上全是洞,皮肤上布满拳印和脚印,而脚边则是一地焦黑的布料残骸。 岑冬生抬头,看到马尾姑娘正站在擂台一边,扶着围栏气喘吁吁,额头上渗出晶莹的汗珠,看着有点累了,但她的双眼依旧明亮,状态还不错。 “感觉如何?” 他笑着问道。 “好……好硬……” 宋雨棠忍不住吐槽道。 师父他完全不设防备,刚才这一通连打是结结实实打在他身上,累积起来的真炁不仅停留在皮肉层面,足以侵入更深处…… 然而,她要面对的却是远比第一回合更高更厚的障碍:在那坚韧的皮革之下,包裹着的是一具金刚骨架。 宋雨棠很怀疑这世上真的有东西能摧毁它吗?就算丢入岩浆里都不会熔化吧。 “师父当然很硬啦。” 岑冬生笑眯眯地回答。 “毕竟这是我最擅长的地方。所以,你有没有想到打赢我的办法?” “办法……” 宋雨棠将黏在额头上的发丝拨开,她苦笑起来。 能有什么办法呢…… 宋雨棠没有保留,一直是用出全力在战斗,虽然利用“超反应”让自己暂时落于不败之地,但她知道这种状态不可能持久。 “有。” 话虽如此,宋雨棠的回答依旧铿锵有力。 她不想让师父失望。 要说方法,唯有一种: 提升真炁输出,加强雷霆威力,直到抵达那具肉体的承受极限为止……! “呵,看来你已经想明白了。那接下来的事情,就不适合给人看了。” 男人说着,目光落在了旁边的窗户上。 有人正在偷看。 是那位馆主。 馆主是对咒禁师有所了解、却没多少机会亲眼见证的知情者,看到刚才那短暂却激烈,超人般的打斗后,看得目瞪口呆。 这会儿他看到岑冬生扭过头来,两人的目光正好对上。 “吓……!” 馆主浑身僵硬,只觉得一瞬间从对方瞳孔中看到了冷酷的魔境,一头凶恶的野兽人立而起,突兀出现在自己面前,一巴掌往他头上扇过来,整个脑袋像西瓜一样破碎开来,血肉和脑组织像瓜瓤般飞溅…… “啊啊啊——!” 馆主猛地蹦起,连忙往远处逃窜,头脑一片空白,恨不得自己能凭空多长出一条腿。 …… 看着这人狼狈逃开的身影,宋雨棠又将目光收回来,望着眼前的男人。 师父的表情有所变化,他收敛起脸上的微笑,瞳孔中的光芒如同炭火,静静地燃烧着,专注地盯着自己,女孩感到了一阵莫大压力。 “师父……” “既然你已经想到办法了,那就放手做吧。”他说。 宋雨棠心中微微一颤。 师父认真起来了。但眼下没有选择,只有上……! …… “呲啦——” 绑住发辫的发环脱开,马尾辫散落成漆黑的披肩长发,受无形气场牵引向上方飘荡。 女孩双脚分开,摆出突进的架势;在她身后,背景的靛青色电光熊熊燃烧,浑身缠绕的电流发出尖锐的鸣叫,这一幕就跟战斗漫画里的人物一样。 这代表她将要全力以赴。 “轰——” 一道耀眼的电光朝着岑冬生飙射而来。 男人微俯下身,朝着电光张开宽阔的臂膀,似要拥抱对手。 但那电光并没有直冲到底,而是在即将触碰到岑冬生警戒范围的瞬间闪开,拐过一个奇诡的角度,若是从高处往下看就像一个“v”字,从背后的死角处二次突进! “打中了!” 拳头重击男人的侧腰处,手上反馈来的触感让宋雨棠心中一定。 所谓“铜头铁骨豆腐腰”,虽然是形容野兽的,但对于人类而言,柔软的侧腰处同样是要害,重要的脏腑都在这个位置。 “继续!” 女孩毫不犹豫,抬腿又是一记重踢,如铁锤般狠狠砸在男人的腰侧! 与此同时,浑身真炁燃烧,电光如潮水般朝向足尖触及的单点,瞬间爆发—— 霎时间,只见岑冬生浑身上下都被激烈的电流吞没,积蓄到极点的电光刺目耀眼,宛如落在地面上的小小太阳,一时间看不到两人的身影…… …… 电光渐渐散去。 房间内白炽色的光芒淡了下来。 屋内的家具摆设都已在无声无息间被电流摧毁,垮塌的擂台中,站在中央的一男一女,保持着姿势没有动。 岑冬生不说,连宋雨棠都没有动。 或者说……她动不了了。 女孩的瞳孔收缩,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一只脚,正被男人的手掌牢牢握住脚踝处,动弹不得。 怎、怎么会? 她的“超反应”仍在持续当中,速度并没有变慢;另一边,岑冬生的速度更没有变快…… 可是,自己的脚就是被捉住了! 刚才那记重踢结束后,她本来会立即收回,紧接着跟上一连串新的进攻,不断朝着同一处要害进攻,力图穿透肌体防御……但游戏却在这个瞬间结束。 “我抓住你了。” 宋雨棠听到了男人低沉的笑声。 “别小看了咒禁师的战斗本能,纵然眼睛跟不上,但在挨了好几分钟后的打,就能逐渐掌握到对手的战斗习惯。” “拳头和脚的落点,招数间的衔接……记住自己身上的伤口位置,就算不用‘眼睛’看,用大脑,一样能猜到轨迹。” …… “喝……!” 身后的女孩没有放弃抵抗,再度迸发电流,腿上用力,试图挣脱。 岑冬生没有犹豫,他的大手稍一使劲,真炁如势不可挡的潮水,将脚上的鞋袜摧毁,从足底霸道地侵入徒弟的体内。 “啊……” 宋雨棠发出一声惊呼,紧绷的大腿一下子变得软绵绵,整个人失去平衡,被男人单手拎着脚,直接拽到了半空中。 第一百七十六章 师徒间的小尴尬 “哎呀!” 本来还想反抗的宋雨棠,这下是真的慌了神。 她的一只脚踝被人抓着,被岑冬生倒过来提在半空中晃悠,跟个小孩一样。 长马尾辫散开后,柔顺的长发坠地,运动服顺着重力的方向倒卷,露出女孩优美的腹部曲线。 宋雨棠连忙将衣服下摆塞回去,这个姿势就感觉自己好像被当做玩具对待了,心情充满羞耻。 “怎么,被抓住脚就不能反抗了吗?” 这还没完,师父没有把她放下来的打算。仿佛是故意在耍弄她一样,他一边说话,一边微微摇晃着自己的手臂,让她整个人也跟坐在秋千上一样荡来荡去。 男人的声音就像是在调侃,而从宋雨棠那边听起来……已经接近于可恶了。 她还是第一次对师父产生这种气恼的情绪。 当然……能反抗! 只是一只脚被抓住了,她还有一条腿,还有双手呢!连牙齿都能咬人。 姑娘贝齿紧咬,腹部用力,脊背弓起,强劲的腰腹力量让她能轻易做出体操运动员般的高难度动作,整个人在空中荡起,划过一个弧度。 她的双手缠绕上电流,二指并拢,其上真炁凶猛;动作则如同蝎子摆尾,以倒挂着的姿态朝着男人的双眼电射而去。 这一招又快又狠,自下而上,以双脚离地的姿态使出,可谓灵光一现的自创招数,如羚羊挂角,无从捉摸。 指尖电光绽放,如同一柄利剑狠狠戳出。 要是换成别人,这一下不但能让宋雨棠顺利脱身,甚至还可能被她抓住机会戳穿双目、乃至用高压电流煮熟脑浆,直接完成反杀。 但岑冬生却将她的表情变化、动作逻辑,全都看在眼里,对此早有准备。 下一个瞬间…… “啊……!” 宋雨棠的唇齿间泄露出羞耻的喘息声,整张俏丽的脸蛋“腾”得一下红了起来。 她忘记就在之前的冲突之中,脚上的鞋袜已经被真炁烧完了,目前是光着脚的状态; 所以,这会儿抓着她脚踝的男人,只需在脚底板上轻轻一碰,她的脚趾便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似乎被精准按到了什么穴道、受到莫大刺激一样…… 再加上那毫不客气涌入体内的雄浑真炁,让宋雨棠整个人的半边身子都变得酥麻,一时间变得软绵绵。 “师、师父,快放我下来……” 赤足被男人捏着的女孩双手垂落,完全放弃了抵抗,她的瞳孔湿漉漉的,声音正在颤抖。 说好的切磋、打架,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师父他该不会是预料到这种情况,所以才不想让别人看吧? “现在你知道,自己的战斗方式究竟有多么危险了吧?若是能很快拿下的对手倒还好说,一旦久攻不下,就容易让人习惯你的战斗方式、从而抓住破绽。” 岑冬生还在那儿讲道理。 “我、我知道了,所以把我放下来吧,师父……” 女孩的语气中甚至透出了一丝哭腔。 “……” 这个时候,男人才注意到徒弟的表现很不对劲,简直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怎么感觉自己好像做了很不好的事情? 不过是捏捏脚而已,这姑娘是不是有点太敏感了? “呃,不继续了吗?要是真的遇到敌人,被抓住脚就放弃抵抗可不行啊。” 岑冬生还想维系一下身为师父的威严,故作严肃;但女孩投来的视线却异常扎眼。 “……因为我知道对手是师父,所以才没继续反抗,这不对吗?”宋雨棠的语气幽幽的。 岑冬生意识到,再这样惹下去,对方可能真的要生气了。 他不怀疑自己找徒弟切磋有为了好玩的成分,这会儿很难理直气壮地说“自己问心无愧”,只好尴尬地笑了笑。 “也是。” 他放开了手。 宋雨棠用双手撑住地面,用漂亮的翻身动作起身——结果因为中途腿软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 于是,女孩干脆席地坐下,双手抱住自己的膝盖,抬头看着岑冬生。她的眼神依旧幽怨。 在注意到男人的眼神后,她下意识地将赤裸的脚趾缩进了裤脚里。 没办法,刚才那种羞耻感还挥之不去。 “……抱歉。但这次切磋的目的,原本就是想提醒你……” 岑冬生早就注意到,宋雨棠是一位“天生的战士”——这句话的意思是,她具备卓越的运动天赋,对战斗技巧的惊人领悟,以及勇于挑战强敌的心态。 这本身当然是好事,并不是每个咒禁师都能拥有这种天分。 但问题在于,想要成长为真正身经百战的强者,需要经验积累;而战士们正是在初出茅庐的阶段,最容易热血上头。 再加上自己的作战方式大开大合,时常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宋雨棠耳濡目染之下,很可能会把这点学过去,这可不是好事。 这就是指导者的必要性。有人能看出缺陷并及时指出,就能让有天分的年轻英才不至于走上歧途、早早夭折。 这个指导者,身为师父的他自然当仁不让。 “你的进攻手段太单一、太激进,很容易落入陷阱。” “我,我明白了……” 宋雨棠幽怨归幽怨,但师父的教导,她还是很认真地倾听。 虽然不是每个敌人都会有师父这本事,又或者有这个心思……抓住女孩子的脚来戏弄,但毫无疑问,自己的战斗方法的确存在风险和漏洞。 宋雨棠已经亲身感受到,受制于人的感觉是何等恐怖。 回过神来后,她又开始暗自庆幸,幸好刚才的经历是师父为了提前向自己演示情况才做的恶作剧。 她不希望再有下一次、更不希望发生在实际战斗中。 “我该怎么做?” “每个人的答案都不同。” 岑冬生循循善诱。 “要找到最合适你的方法,锻炼才有意义。” 宋雨棠定了定心神,这是师父一如既往的引导,他从不直接给予答案,必须经过自己的思考。 最合适的方法…… 其实在和鬼怪的战斗过程中,她已经隐约捕捉到了门道。 “一击必杀吗……” 宋雨棠喃喃自语。 利用速度优势在敌人的动作范围外行动,仔细观察要害,这样就不会被捕捉到;而若是没有要害,那就干脆不断地击中某处、令其转变为“要害”。 柯俊辰就是这么被她打倒的。 “但,这种方法好像不能对所有人起效,因为师父的身体实在太坚硬了啊,我根本做不到……” 像岑冬生这种敌人,简直就像是老武侠片里常出现的那种修炼金钟罩铁布衫等外功的反派,往往凶暴无比,起初总能以显著优势压着主角打,气势十足,令人觉得毫无还手之力; 而结局呢,若是主角想反败为胜,则一般都得靠敌人身上的“弱点”,比如罩门之类的……很遗憾,这思路对岑冬生不起效,他身上是真的没有弱点。 “呵,你的求胜心还真强烈。不如想得更简单点吧。” 岑冬生笑了起来。 “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 “如果对手身上没有要害,同时又有着凭现有力量无法突破的障碍,那就说明对方是和你相性很差的强敌。” “对。” “那就别靠近了,或者干脆逃走,反正我相信你在速度上肯定是有优势的。” “逃、逃走?” 对宋雨棠而言,这是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当然。逃跑并不可耻,学会审时度势,是咒禁师必须掌握的本领。更何况,你忘了一件事。” 岑冬生指了指自己。 “你不是一个人。我有说过吧?我找你,是为了把你培养成伙伴。” “……所以,假如遇到单靠自己的力量赢不了的敌人,就暂时撤退,或者借助他人之手……”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宋雨棠若有所思地点头,很快接受了这一切。 “总之,无论如何,别放弃你真正的优势,硬干莽来的风格不适合你。” 岑冬生说。 “雨棠,你得成为真正的‘闪电’,无人能抓住和跟上你……这就是我对你最大的期许。” …… 切磋到此结束,师徒俩打算离开。 若还有话想补充,随时都可以,不急着一时半会儿。 “关于测验的事情,我把时间地点给你,你自己去就好了,会有人帮你的行程安排妥当的。” “师父不陪我吗?” “没必要陪。” “……好吧。” 宋雨棠倒也没放在心上,她又不是小女孩了,也不是没了师父就活不下去。 岑冬生招呼人临时买了鞋袜,给徒弟换上。 在穿上的时候,宋雨棠发现自己内心深处被师父捏了脚的羞涩,竟仍有残留,尚未完全散去,不禁抿起嘴唇。 这个时候,恰好岑冬生的目光又朝这边望过来,女孩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转移男人的注意力。 “对、对了!师父待会儿还有空吗?下午和我出去玩吧!” “出去玩?哪里?” 其实这慌不择言的话一出口,宋雨棠就开始后悔了。 自己这话怎么听都是在邀请男人约会…… 本来这段时间在师父身边,她的情绪就已经相当不安定了,加之刚才还发生了那种尴尬事,这种情况下还一起出门,那不是……更不自在了吗! 好在,师父虽然貌似不懂人心,但在某些特定时刻又相当善解人意—— “算了吧,还是等下次有时间再说。” 岑冬生摆摆手,还是拒绝了。 “是之后有别的约定吗?” “嗯,要和家人一起出去玩。” “又是妹妹?” “不。” 岑冬生摇了摇头。 “那是……” 他本来想回答“这次是姐姐”的,但想了想,又觉得在这种问题上没必要隐瞒。 岑冬生很清楚安知真对自己的意义—— 这是他有生以来头一个爱上的女人,亦是头一个被爱上的。无论哪个“第一次”,都是与她一起度过。 “是女朋友。”他说。 “……欸?” 宋雨棠颤抖了一瞬,瞪大的眼眸看起来很是惊讶……她受冲击的程度有些大过头了。 “怎么,我有女朋友很让你吃惊吗?” 岑冬生被她这副呆呆的样子整乐了。 “呃,不,不是这样……” 女孩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我只是头一回听说,所以有点……有点没反应过来。” 她有些结巴。 “尽管还没机会见面,但一定是位很美丽的人吧?” “听到你这话,她大概会很高兴……虽然她的确是。” 岑冬生笑了起来。 “至于见面的机会嘛,以后肯定会有。到时候再正式认识一下吧。” “……嗯。” 宋雨棠轻轻点头。 借这个话题,师徒俩又聊开了日常生活中的经历,包括家庭状况,气氛都因此好转。 只是在无人注意到的角落,他的徒弟眼中闪过了一丝连她本人都未察觉到的落寞…… * “我回来了!” 岑冬生推开门,这次难得来迎接他的是伊清颜。 “哥哥……” 穿着拖鞋的女高中生“啪嗒啪嗒”跑过来,张开双臂抱住了他的腰,很自然地将脑袋贴在他的胸口蹭了起来,充满依恋感的模样娇俏可爱。 青年抚摸着她手感极佳的柔顺头发,感觉就像在安慰宠物。 “欢迎回来。” 她说。 “嗯。”岑冬生一边爱抚妹妹的脑袋,一边已将目光投向楼上。 不用抬头也能猜到岑冬生的表情,怀中的伊清颜语气一下子变得低沉,声音闷闷地说道: “那个女人正在化妆打扮呢。你们待会儿是要出去约会,对不对?” “呃……” 他还没得及想好安慰的话,妹妹就自顾自地说下去了。 “哥哥,你快好好感激我吧,我这次没打算阻止、甚至都没想过要捣乱。说明我的忍耐力提升了呢。” “哦,那还真是了不起。” 岑冬生真心实意地回应。 伊清颜最后蹭了两下,接着她松开手、抬起头,故意装出凶恶的表情,要与他“约法三章”。 “不准忘记我,不准晚上夜不归宿,不准给她比我更好的待遇。否则……否则我会吃醋的。” 少女紧盯着岑冬生的双眼。 “哥哥,能答应我吗?” 第一百七十七章 迎接新时代 “能答应我吗?” 每次聊起知真姐的时候,清颜妹妹总是一脸不情不愿。即便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也只是将对方当成空气那般视若无睹。 虽然听说在伊清颜打算组建自己的团队后,出于利益交换,帮过安知真和超工委几次忙,她们间有合作关系,肯定不至于连话都说不上…… 但在自己面前,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岑冬生正思考着这些有的没的,怀中的妹妹又一次开始拉扯自己的袖子。 他低下头,与少女水盈盈的双眸注视。 刚才那副凶巴巴的口吻都是装出来的,见自家哥哥没有回应,她的气势一下子弱了下来,用撒娇的语气说道: “答应我嘛,好不好?” 明媚瞳孔深处涌现的不安,被岑冬生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 看来,妹妹是真的很担心被知真姐超过进度。 虽然岑冬生觉得这是无法避免的…… 他承认自己是个花心萝卜,即便有了恋人,还是会喜欢上别的女孩子;可如果说“第一次”的对象,只有安知真这一个选择。 “好,我答应你。” 话虽如此,这一刻的岑冬生还是选择点头答应。 数日前,知真姐主动提出单独的约会邀请,他倒是想入非非过;但正如之前所言,他们之间存在着某种默契—— 他可以确定,这次和姐姐大人一起出门,真的只是约会……以及,她可能还有别的话要说。 “不会发生什么的。” 岑冬生觉得好笑,倍感怜爱地抚摸着女孩柔滑的脸蛋。 “我们只是……像家人一样出去玩,维护一下感情。” “嗯!我明白了。” 得到肯定答复后,小姑娘的表情一下子放松了,她转身一路小跑离开,仿佛是在说,剩下的时间就交给他们了。 妹妹真的有在改变,虽然该任性的时候还是很任性,但无疑是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看似缓慢,却在一点点破开冰层;迟早有一天,三人能和睦相处,就像真正的家人一样。 岑冬生开始畅想未来,然后想着想着,思路就有些歪: 说不定,自己有一天真能将姐妹俩一起拥入怀中,尽享齐人之福。 他本来都把这个梦想当成人生的终极目标了,因为这事感觉比回应知真姐的期许,成为“世界最强”都要困难…… 神游天外了好一会儿,他才收回心思,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年轻人好好努力,别做白日梦。” 岑冬生拍拍自己的脸,朝着知真姐的房间走去…… * “呼。” 凛冽的夜风迎面而来。 百米高空之上,寥落的星辰点缀着漆黑厚重的天鹅绒幕布,入眼所及之处是浩荡无垠的夜色,与鸟瞰到如绚烂图画舒展开来的城市风景,岑冬生的头发在空中肆意飘扬。 如此景象,叫人心胸开阔。 他抬起眼,寻找落脚点,最后在某处高楼的边缘落下,将怀中的女人一起放下。 “这个地方如何?” 岑冬生转过头来问道,脚下就是三十层的摩天大厦。 女人稳稳落地,挽着耳边的头发;她往前一步,看着脚下的“悬崖”。 为了今晚这一次约会,安知真特地没有穿上平日里习惯的裙子,而是换上了方便行动的打扮,将头发扎成团子。 夹克外衣下的长款体恤在腰腹处打了个结,愈发凸显丰满高耸的胸口轮廓;牛仔裤包裹着大长腿,相比起平日里美艳的气质,这一刻的她增添了几分英姿飒爽,叫人移不开眼。 与上次抱着清颜妹妹,两个人像蜘蛛侠一般在高楼之间晃荡那样,这回是他用上了最新掌握的“御风”异能,与知真姐夜色相伴、潇潇洒洒。 女人低头看了一会儿之后,摇摇头。 “感觉不太对。” “那我们找下个地方。” 岑冬生说。 “拜托了。” 安知真嘴角的笑容迷人,她张开双臂揽住男人的脖子,将胸脯贴上来,自然而然地躺在他怀中,略带沙哑的嗓音在岑冬生耳畔响起。 “带我……飞吧。” 岑冬生微微颔首,大手一招,将一双长腿搂起,用公主抱的姿势将姐姐大人抱在怀中,然后—— 朝着前方的“悬崖”一步踏过去。 二人脚下一空,而就在他们坠落的瞬间,一股无形气流猛地上涌,如同一级级台阶,支撑着重量。 操控风力,能让他彻底摆脱来自大地重力的束缚,在一段时间内获得飞翔的能力,直到萦绕的风消耗殆尽;然后是呼唤下一轮狂风,再度扶摇直上。 至于抱着一个人飞行,今晚前从没尝试过;但岑冬生毫不怀疑自己能轻易做到。 后来几日的尝试中,这一异能效果如他所料,“御风”在单纯破坏力上与传统地仙系相比范围有限,但操纵却很灵活。 他现在已经学会利用“御风”,将小股气流急速压缩并产生爆炸冲击力的技巧…… 这招眼下是用不到了。 …… 岑冬生抱着安知真飞向夜空,一起俯瞰着脚下的大地。 夜幕降临,繁华的不夜之城被无数璀璨的灯光点缀,这一大片人造的星河,在他们脚下缓缓流动。 “要不要再往高处走?” 安知真欣赏了着城市夜景,之后又仰起脑袋,望着寥落的天空,突发奇想,指着那轮皓月。 她的嘴角噙着微笑,被岑冬生用胳膊架着的一双长腿轻轻摇晃着,颇有几分俏皮感。 “好。” 岑冬生从善如流,他是陪知真姐出来玩的,自然是姐姐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他心念微动,身体宛如羽毛般轻盈地升向高空。 微风在他的脚下逐渐扩张为强劲的气流,将这对恋人稳稳托起。 他的衣衫在风中猎猎作响,犹如鸟类的翅膀。 “高点,再高点……看看你最高能抵达哪里。” 随着高度不断提升,城市的喧嚣渐渐远去,只剩下风的呼啸声在耳畔回荡。 又往高处飞了片刻,“御风”的能力开始减缓,那皎洁庞大的月轮依然悬挂在那儿,没有变化。 “这里怎么样?” 岑冬生说,他凭空悬浮在夜风之中。 “很好,就像这个世界上……只剩下我们俩一样。” 安知真呼吸着凉冰冰的空气,享受着片刻的静谧,直到她又对这份常人难以抵达的寂静感到无聊为止。 “下去吧,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降落方式就……刺激点?” “好呀。” 于是,岑冬生解开了风的束缚,两个人倒栽葱地往下坠落,速度越来越快。 “哈哈……!” 他们就像一起乘坐游乐园过山车的情侣,为新奇刺激的快乐而欢呼。 当坠落到一定高度时,又有狂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如同气垫般制造缓冲、让他们对下落趋势慢慢停止,再度拔升。 二人的身影在城市的高楼大厦间穿梭,霓虹灯闪烁的街道纵横交错,汽车的尾灯光影拖曳而去,在夜色中排成了一条条斑斓的光带;摩天大楼鳞次栉比地矗立在城市中央,它们的玻璃幕墙反射着附近的灯光与天上的星光。 风在他的周围旋转跳跃,顺从地执行咒禁师每一个指令。通过细微的心思,他能轻松调整飞行轨迹,抱着怀中女人,时而急速俯冲、时而快速攀升。 最终,他们选择好了降落歇脚的目的地。 “去天海市的最高处吧。”她说。 ——天海中心大厦。 一共一百二十层,总高度超过六百米,是城内最高的巨型摩天大楼,亦然是国内第一高楼。 大厦整体呈螺旋上升形态,与周围连接在一起数栋裙房结合来看,就像是从地面“破土而出的巨龙”。 夜色之下,大厦的下半部分窗户被灯光映照,仍是金碧辉煌的景象。 大厦顶端,是被称作“天海之巅”的地方,此处在一般情况下不会开放,一片漆黑,空无一人。 但就在这个时间点,却有两人忽地从天而降,全无顾忌地踏足此地。 “哦,感觉还不错嘛。” 岑冬生环顾四周,露出笑容。 “是啊。要不以后就把这地方拿下吧,用来当做会客厅……不,那样太浪费了,还是私人使用比较好,办公室或者休息区都可以,随时都能站在天海的最高处,俯瞰整片城市。” “哈哈哈,听上去是很适合知真姐……” 公权私用这种“小事”,岑冬生就不吐槽了。 …… 他们走到楼顶边缘,高空处狂风呼啸,吹拂起二人的头发。 岑冬生踏上台阶,敞开胸怀,就听到身旁的女人说道。 “——谢谢你。” “谢什么?” “愿意陪我出来,还让我享受到了乘风而行的感觉。难得出来放松一晚,我觉得这段时间很宝贵、很充实。” “有过这样的经历,才会让人想起:飞翔,曾是人类最古老的梦想。” “我也这么想,”岑冬生点点头,“但我的事情就别客气了。知真姐,你这次出来,是有话要对我说吧?” “……看出来了?” “你不是特地还让我找地方降落嘛。” 男人笑了起来。 “我们俩相处了这般久,你当然能轻易看穿我的心思;但我对姐姐的认识,同样有了不小的深入……” “太谦虚了,冬生,你毫无疑问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 安知真将手放在身后,站上和他一样的高度。 “要说这个世界上有谁能注意到我真正的心情,只可能是你。无论是下属,敌人,哪怕是足以当我的对手的人……某些想法一旦暴露就会成为弱点,所以不能让他人看见。” 长长的发丝被风吹乱,遮挡住女人的脸,让这一刻的她身上有种如梦似幻的氛围。 安知真抬起皓腕,将纷乱的发丝拨开,眺望着被辽阔夜色浸没的城市尽头,姐姐大人的视线迷蒙。 “知真姐?” 安知真一时陷入沉默。 岑冬生本来还想问她“要对自己说的话是什么”,却在此刻突然意识到了答案。 “啊……” 他心生恍然。 怪不得。 正如知真姐所说,这世上恐怕只有他一人,能猜到女人此刻的心境;只有一直陪在她身边、从未被隐瞒过的自己才行—— “难不成,是在忧虑吗?” 安知真侧过脸来,她眸光潋滟,却未开口回应。 “……看来是猜对了。” 岑冬生有种奇妙的感觉。 ——真不可思议。 那个哲人王,正在为自己即将执行的第一项会大规模影响和改造这个社会的计划,而感到忧虑,甚至……要向自己身边的人寻求鼓励。 未来恐怕没人会相信这一刻发生的对话,因为那时候的她,早已成为人们眼中的神。 神不会犯错、不会犹豫,所言者必成真,所行者必实现。 统治局的人们都对总局长心怀敬意,哪怕岑冬生怀有的不是那种狂信徒的情绪,但过去的他同样难以想象,自己某一日会从这个女人身上,看到忧虑的一面。 不过,他觉得这就是他重生的意义。 “放心,知真姐,你一定会成功的。” 岑冬生的回答铿锵有力,坚定不移。 这句话与其说是鼓励,不如说是预言。 就算没有他,安知真一样会按照自己的想法执行下去,并最终取得成功;正因为如此,知真姐才是完美的,些微不曾被世人所知的心思,从不会掩盖她的光芒。 但就算是完美之人,亦不代表她只能当个孤家寡人。 “……本来只是想问问你的看法,结果还是和以前一样,你对我的信心比我自己还强呢。” 安知真笑靥如花。 “我还以为,我已经是很自恋的那种人了……” 她好像很满意。 对于安知真来说,听到恋人口中的“你一定会成功”——仅就这一句话足矣,对于接下来要执行的计划再无踌躇。 …… 安知真抓着男人的手,走上高台。她对他说: “我们就要迎来一个翻天覆地的新时代了,和这座城市、这个世界一起。” 岑冬生反过来握紧了哲人王的手,静静欣赏着夜幕之下的天海市,听到那壮阔的话语,心中风平浪静。 “嗯,一起。” 第二百一十五章 不一样的拥抱 黑夜中的魔怪时不时发出怒吼,它的本质是姜奇为自己精心打造的棺材,在被唤醒后,山的行动从迟钝到敏捷,与飞在天上的那位男性咒禁师陷入了僵持苦战。 地面正在颤抖,原本坚硬的岩石如未凝固的水泥般流动,从一头到另一头,弥补被咒禁师打穿的缺口;上方生长的物体符合重力定律地往下摔落,入眼所及之处,山石破碎, 话说被草图家族他们给怼了一次了,怎么可能因为这件事情被怼第二次呢,真以为暗流组织是好欺负的? 古月笙手中的匕首来势汹汹,其中蕴含着主人的本源之力也不弱。 这却不失粱灿极度自信,而是因为在粱灿当日达到升龙境之后,脑海中尽然多出了许多招式,而这些招式在施展出来之后,粱灿震惊的发现这些招式完全是越级杀人的极品招式。 陆云想了想,转身便朝着,之前找寻树枝时发现的新鲜粪便走去。随后又将粪便远离斜排木屋的地方埋入地下,做完了这一切之后,陆云终于松了一口气。 “臭婊/子,老子……”司徒空连骂她的话都没有说完,嘴巴便被一根白丝封住,继而它蔓延向上,将他的身体完全淹没在了层层叠叠的丝线之中。 不过更令所有人侧目的是,金龙卫居然有三名弟子进入十六强!这时他们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金龙卫带队的会是“生死判”这样返璞归真的大高手了。 不一会儿,就有一百人默默走到苍剑离指定的位置。然后苍剑离将有亲属的人又划到一边。 禁制如墙,阵法似波。要想进入禁制中,就得先破开,禁制一开口就有缝隙,绿珠很有可能从缝隙中逃逸。 见萧澈没有理会,那人有些尴尬,但也不再多说什么,放下一些上等伤药便恭敬的退了出去。 不过他虽然疑惑怀疑,但是并没有说出来,现在柳子诚的脾气很古怪,他不想轻易去触霉头。摆事实讲道理,要不是再来之前,白彦给他有交代,他早就单干了。 哪怕被自家四师弟常敬之,打的倒地吐血,可‘嘴强王者’的宗维侠,仍在自不量力的咆哮着。 他懒得和他爹说,他这趟要死要活的,命都要丢了的,结果劫回来的是一个假货。 当然,这次实验让潘安对于迷魂花的新能力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也给潘安有了一些新的启发。 唯有马玉不知在想什么,没有开口参与进去,只是不停推着鼻梁上的镜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楚瑶见过这个男孩子,瘦的跟竹竿一样,没拒绝,反正也传不出什么丧心病狂的闲话。 “我开始学着养你,你一点一点长高,山上的果子熟了三次,你也六岁了,已经很久没有哭过。 他穿着一身红衣,耳畔一粒玛瑙坠子闪闪发光,俊美得不似凡人。 剧痛之下,猪婆龙怒吼一声转头向黑水凼冲去,企图回到水中求一时之安。 这相对缄默的数分钟,让原本心如乱麻的上官嫣儿,仿佛有了归宿。 转念一想,岳父家住的也低调的很,恐怕是特地装成清廉,两袖清风的意图吧。 赵佶点了点,让梁师臣退下,把目光转向了打盹的蔡京,虽说现在他退居二线,但是党羽遍布,说话依然很有分量。 还真不要说,毛清宁整顿猫家,让合涧猫家,从一无是处,改变了作风,从此走向了兴旺之路,它们的家规严厉,只要猫们犯了人类的错误,那就是以家规处置,任何人不得讲情,让猫家长久的立足下来。 也许,她真的不想再与我有任何瓜葛了吧,黛瑾这么想着,虽然感到了无比的遗憾,可是也实在无能为力。 等不了多久,江边开来一艘大船,三辆马车都拉上去后也不拥挤,正是丁家仆人所雇。丁誉已经告诉他父母,林音要等几个朋友,众人便都上了船等待,独林音留在岸边。 吴熙笑呵呵的打心眼里佩服钱振鹏些样的人,认怂都认得这么大气磅礴,但是不认为他有什么不对。 “怎们不打?我都打了几十次电话,但是你的电话总是关机中。”杨月气愤地说道。 白建立这时候说话了,师娘呀,并不是弟子想杀生,可不杀不行呀,我们想要活下去,它们不让我们活下去,那就只能杀死它们,永绝后患了,这次要不杀的它们害怕,那我们就是永远没有安宁日子。 霍光浑身一震,自知霍显那桩事后,霍光的心便整日如同提着一般,生怕刘病已得知什么风声。 这话说的熙云浑身一凉,竟没想到黛瑾有这样的口才和胆量,一下慌乱,大有怒不可遏之势,若不是忌惮楚家的地位,只怕早就要发作。 熊抱过后,典满一脸赞许的后退一步,从怀里拿出一卷卷轴,朝王彦递去,王彦接过卷轴,查验了封口的火漆没有破损,便撕开火漆,展开卷轴,仔细的看了一番。 刘夫人的身子微微的一颤,她虽然极力的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木讷,但叶离却听得出,她的呼吸,比之前急促了。 这个时候,无论金狮子是歪头,侧身还是如何,都无法躲开这道红色刀光。但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刀光肯定会直接冲着他的印堂劈来,届时,无论如何他也会重伤。 “赌什么?”楚天逸没想到当年的事情竟然也是如此的环环相扣。 闻星也是看着这个“学习类”嘴角抽了抽,却还是点开了学习类的这个大门。 “这还没开始走呢,大懒虫。”赵曜嘴上虽然很不愿,但身体却十分诚实,轻轻刮了一下这丫头鼻子后,便直接蹲下以便于她更方便的上“车”。 冷链关系到副食品企业的生产,为哈萨克的食品企业带来成本优势,顺便把制造业给盘活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高层会议 二〇一〇年,十月十日,白天。 秋季的暖阳遍照高楼大厦间的玻璃幕墙,熠熠生辉;城市街头车水马龙,喧嚣熙攘,司空见惯的一日。 天海中心大厦。 大厦坐落于天海最繁华的市中心金融贸易区,加之天海市本身的经济中心、国际大都市的显赫地位,可谓寸土寸金。 而这一座超高层摩天大楼,就从这里拔地而起,它在两年前浇筑封顶,最初只开放了其中几层的博物馆;直到今年工程宣布结束,才开始分步试运营中。 位于八十层的一间环形会议室,如今被超工委暂时租借。有数十人在此聚集,正在商讨关于“伐山破庙”的具体事宜。 参会人员包括超工委内部各部门主管、政府内关系部门的代表,各外界协力组织的成员代表,和民间咒禁师组织代表,由与会者达成共识后,再向各部门传达意见、执行命令。 换而言之,坐在这里的数十人,就是能决定天海市超自然相关大事的权力者,从这场会议上商讨出的结果传到外界,将成为搅动这座城市的风云的重大消息。 姜志峰有幸成为其中一员。 他今年五十岁,是一家上市公司姜氏集团的董事长;但这只是表面上的身份。 在这个身份之外,姜家还是传承了四百年之久的古代咒禁师家族,而他则是这一古老家系现任家主。 姜家自明朝以来,辗转各地,开枝散叶,经历过不少风雨波折,最终幸运地保留了部分与咒禁有关的知识、能力和财富,直至等到了灵气复苏的今日。 古籍记载的远古时代以后,长达数千年的时间里,这个世界都处于灵气低潮期,因此像姜家这般能保留一定传统的门派或家族少之又少,称得上是“活化石”。 绝大部分咒禁传统,本身力量微弱,传个几代就会血脉断绝,彻底沦落为普通人;而民间偶有能力者,多被当做巫师方士,并不受重视,最终湮灭于历史长河中,抑或只剩下个招牌。 可以说,姜志峰是被当成了珍贵的“传统咒禁师”的代表,才能坐到这个位置上。 由于在普通人与咒禁师的社会中都拥有一定地位,姜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担任着“中间人”的职责,也是最早察觉到天地灵气大变的人群之一; 在超工委建立后,姜志峰和姜家积极响应官方,没有被时代浪潮甩下。 姜家人能数百年屹立不倒,在于总能做对每一次事关重大的选择,包括这一代的姜家家主,同样是位识大体的人物。 如今的他,在哪儿都有面子,在哪儿都会受人尊敬—— …… 可是,只有姜志峰自己清楚,光是这样还不够。 老天是不公平的。 所谓“四百年不断”的积累,也不过是让族谱上多了基业名字、仓库里多了些过时的知识与记载,在汹涌到来的新时代之前,这种积累和传承,根本算不上什么。 按照超工委目前的评定标准,姜志峰的实力勉强能达到丙等;而在整个姜家,绝大部分有修炼真炁资质的人,至今都停留在了丁等的入门级。 与生俱来的天赋就是如此残酷,号称是“传承咒禁师”的代表,新生血液却根本不足以支撑起这个家族。 若是放在过去倒还好说,毕竟这几百年也没诞生过什么特别厉害的咒禁师,全国、乃至全世界都是一个样,他们生活在一个普通人主宰的社会…… 但偏偏又遇上了灵气复苏,而姜志峰是个有远见的人,已经隐约能猜到,接下来很可能会进入一个混乱时代。 以史为鉴。越是这种时代,就越讲究弱肉强食,关系、名望,都是虚的,唯有力量才能保障家族的延续。 只不过,过去社会力量的象征是权力;而一旦过渡到咒禁师的社会,力量将会直观的以咒禁强度的方式呈现,强者一人足以定乾坤。 姜志峰思来想去,时常苦恼不已。他早已意识到,眼下能做的只有先找到靠山,这就是姜家积极投身超工委的理由。 他用一种艳羡、尊敬,乃至畏惧的眼神,望向站在头座的那个女人—— …… 女人有着一头浓密柔顺的黑长直发,眼底下一点魅惑人心的泪痣,身穿女士西服,约莫二十五岁的年纪。 她是会议的主持人,纵然是一身正装打扮,依然会给人以美艳动人的印象。 但会议室中的人们不敢用平日里看待异性的眼光打量对方,有些人单纯是出于尊敬,还有几位则是避之如蛇蝎。 姜志峰消息灵通,很清楚这位“安顾问”的能力。 职位看似挂着组织内的顾问虚衔,其实早已大权在握,超工委的成员对她令出惟行。包括本次会议的主题,就是由她一手推动。 身为咒禁师,其能力更是深不见底;没有人真正见过她出手,但敢于触碰秘密、挑衅权威的人,全都已经人间蒸发。 据说组织内部越是高等级的咒禁师、就越是能感受到彼此间的差距,安顾问与别的咒禁师完全不在一个层次,如同一朵盛开在孤山之巅的花—— 无人能触及。 “为了能更好地将这项计划推行下去,我决定先在天海市内展开行动,总结经验,以方便推广至全国。” 安知真清朗的声音在办公室内回荡。 “在这里的诸位都是关系人,希望在各自的领域尽己所能配合。” 这个年代,旧人类与咒禁师之间的矛盾已开始浮出水面;而身在此处的人们,无论是否是咒禁师,无一例外都是倾向于咒禁师阶层的人,此时纷纷点头答应。 “当然没问题。” “我们一定全力支持。” 但也有人提出质疑: “如果是为了试点,是否该选择其他城市?这里毕竟是天海……” “正因为是天海。超工委在这座城市建立,各项规范最先在这里落实,摸底和行动两方面所能得到的支持力度又是最大的,没有比这里更合适的地方。” 女人的语气柔和,话语中却透着不容置喙,质疑者很快就在他人的注视下缩了回去。 …… 会议结束后,与会者散去,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离开了。 最后,这间屋子里还剩下了将近一半的人。 如果说是刚才参与会议的是与超工委联系紧密的领导层的话,那此时剩下来的,就全是安知真的心腹。 几乎全员都具备咒禁师背景,或是试图与咒禁师搭上关系的人。 他们面面相觑,互相打量着彼此。 超工委是一个刚正式成立不到一个月的组织,其背后所代表的关系网络亦是新兴利益集团为主,虽然此刻都听从一个人的命令,但彼此间还不算熟悉。 一个原本守在门口的女性走到安知真身边,低声请示: “可以让人进来了吗?他们正在楼下等候。” “这些人员里,有不止一位是最近两周内才加入的。” “是的。大家都很期待……能再见您一面。” 安知真微微颔首。 “既然如此,就带他们上来吧。” ……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群人乘坐电梯来到这一层,走入办公室,将屋内塞得比之前还要满满当当。 相比起政府部门或是大公司出身的人,他们的穿着随意,有男有女,年龄有中年也有年轻人,最小的甚至感觉是高中生;普遍给人一种自由散漫的印象。 但无论是谁,对于坐在会议首座上的女人,他们的表现都充满尊敬,甚至有些人称得上狂热,简直是宗教徒。 “安顾问,早上好。” “安小姐,我们来了。” “大家坐吧,放松些。” 安知真脸上的笑意比刚才开会的时候浓烈了一些,这似乎能说明彼此关系间的亲疏远近,让信赖的咒禁师感到亲近。 “自从你们加入超工委以后,我还没问过诸位在实际工作中的体验。你们感觉如何?有新奇的想法,或是要直接传达给我的意见,都可以分享。” 咒禁师们面面相觑。 十几个人,几乎都是有成为甲等咒禁师潜质的精英,加入超工委,并成为了安知真的第一批嫡系下属。 老大开口,他们自然要回答。大部分人是在分享最近的经验,或是单纯地表达喜悦,直到有一个青年突然开口: “什么意见都能说吗?” 此言一出,会议室里其他人的目光不由地集中在了他身上。 那是个戴着眼镜,样子斯文的男人,神态举止中能明显感觉出高人一等的气场,只是在人面前特地收敛起来。 “当然。” 安知真微微一笑。 “什么都可以谈,没什么不能提的。” “那我就有话直说了。” 眼镜青年似是受到了鼓励,声音变得大了起来。 “安顾问,有些话我确实是憋在肚子里久了,不吐不快。我对目前超工委的组织架构,特别是人事方面,存在一些小小的意见……” “哦,你是不满我的工作指派?” 感受到同座投来的或责怪或冰冷,或是看好戏的眼神,他赶紧摇头否认。 “您是我们的领袖,我……我当然没有意见!” 除了极少数人以外,没有几个咒禁师了解安知真的能力,哪怕在超工委内部,这依然是个秘密; 但在座的所有人,只要试图追究,全都能感觉到那个女人身上所散发着的强烈压迫感,如渊似海。 特等咒禁师即便不使用异能,也拥有压倒性的真炁量。 更何况,这群咒禁师本身有一部分人已经被她暗中利用精神干涉影响;剩下的稍微机灵点慑于她的权威乖巧听话,只有极少数妄自尊大者,才会想着挑衅她的威严。 而这部分白痴的下场可想而知,他们的灵魂消散,留下的部分也没有浪费,全都送入实验室中去了。 “问题是……那些普通人……仍有部分人处在不适合他们的位置上。” 青年咽了口唾沫,对于自己的“大胆进谏”感到紧张。但他认为,身为忠心耿耿的下属,就该为领导分忧,思领导所需、想领导所不想。 他的神色坚定起来,视线转向他人。 “各位不觉得,这个组织该由咒禁师来掌控主体吗?但目前在行政岗位上,却还有相当数量的普通人在占据位置,而他们根本不了解我们的事情……” 有几位咒禁师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还有人在不自觉地点头赞同,这让他有了信心。 “特别是各位执行外勤的兄弟姐妹们,难道真能一直接受呆在安全大后方里的普通人,对自己的工作指手画脚?” 这是个尖锐的话题。青年的意见放在几年后根本不是问题,但是现在,正是咒禁师群体与普通人之间的矛盾逐渐浮出水面的时候…… 而更重要的是,这里在座的人中,仍有几位并非咒禁师。青年忽视了这一点,以至于这几人的表情全都变得很难看。 “安顾问,请问您是如何看待此事的?是否未来在这方面会有所调整,我记得您一直都对我们说,‘未来是属于咒禁师的时代’……” 安知真颔首。 “当然。我毫不怀疑这一点,未来的时代属于我们,属于在座的各位。身为咒禁师,我们有资格为自己感到骄傲。” 她的语气与生俱来的感染力,像是是赞同了青年的建议,在座的咒禁师们全都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 但下一秒,她话锋一转。 “——而正因为这一切是注定的,所以,试图阻碍这种变化的人,无论是普通人,还是咒禁师……” 安知真的脸上仍是柔和的微笑,可语气却渐渐低了下来。 “都不能放过。” “安顾问,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青年突然没来由地慌张起来,看着女人那双幽深如海的眼睛,他的心脏开始像承受重压般隐隐作痛,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一旦试图让矛盾激化,与如今的社会秩序产生放在台面上的冲突,如今正在蓬勃发展、积蓄力量的咒禁师群体,就会不可避免会受损,离我们取代普通人的时间点就会被推迟……” 安知真朝着对方竖起手指,微笑着说。 “这就是所谓的‘阻碍’,你明白了吗?” 第一百七十九章 猴子论 “这就是所谓的‘阻碍’,你明白了吗?” 安知真话音未落,就听到会议室爆发出一声惨叫,刚才提出质疑的眼镜青年突然从座位上蹦了起来,随即又像煮熟的虾子般蜷缩起身体。 他的眼球忽地朝着外侧凸出,布满血丝,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颤抖地朝着前方伸出,仿佛是在请求宽恕。 “我……” 他抓破了自己的衣服,变得面红耳赤,体内的血液如熔岩般沸腾起来,心脏跳动一瞬间加速到了每分钟五百次以上,内分泌系统好似脱轨的列车,身体不受控制地超负荷运转。 刚刚还慷慨激昂的青年,突然惨叫一声倒下去,周围的咒禁师看着这一幕,顿时噤若寒蝉。 坐在首座上的安知真,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在地上挣扎,没有惊讶,没有表示。 这时,站在她身边的秘书向众人解释道: “请各位不必慌张,这是有理由的。此人在执行最近一次外勤任务期间,因不满后勤部接线员传达的指令,与其起了冲突。因此怀恨在心,就在昨日闯入接线员家中,将后者杀害。他利用自己的手段毁尸灭迹,认为没有人会注意到,甚至大摇大摆参加本次会议……” “而你在他上楼之前,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银莲。” “是……我很抱歉,这是我的失职。” 侍立在安顾问身旁的女人略带惶恐地低下头。 “我只是提醒,别放在心上。下次完善实时联络制度,有任何人员失联超过八小时,就能在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我明白。” 咒禁师们面面相觑。 “原来是这样……” “我就觉得安顾问不可能无缘无故突然翻脸的。” “那就是活该了。” 在议论声中,躺在地上的青年仍在苟延残喘,没有立即死去; 他的面部一下子像是苍老了十几岁,声音嘶哑、气若游丝。 “我只是……杀了一个普通人……为什么……这种替代品,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吗?” 他并不甘心就这样死去,瞳孔死死盯着坐在首座的女人。就算被对方杀死,青年眼里都没有愤恨或怨毒,有的只是无穷尽的困惑。 他发自内心地认同咒禁师高人一等的地位,同时又信服作为“最强”的安知真的领导,他唯一感到不解的,是安顾问为何要为了一个普通人的死,处理掉一个明明价值高上不知几倍的咒禁师…… 直到旁边有人在一旁冷冷开口: “你违背了安顾问的命令,这本身就是在自寻死路。” 青年伸在半空中的手颤抖着放了下去,瞳孔中的光芒暗淡下来。 …… 安知真的视线从眼前这群人的脸上划过,观察着他们的神情。 这群咒禁师中有三分之一人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天魁权首》的精神干涉;之后,只要恰当使用手腕,就能让整个团体服服帖帖。 对她而言,《天魁权首》的使用原理接近于一种成本博弈;用最小的消耗量控制最有价值的人,并以这些人为基点,撬动最大程度的社会性力量、组织起最大规模的关系网络。 若是既有力量、又具权术之人,想驾驭一台庞大的社会机器并不困难;但安知真想做的却不止于此,她要确保自己的意志能清晰传达到巨型组织的每一根触须上。 所以,在需要长期控制的下属们身上,安知真通过计算得出节点,再施加分级操控。有的咒禁师身上被施加的干涉,微弱到了只会涉及到一小部分潜意识、平常生活浑然未觉的程度上。 这套模式会伴随着安知真的势力扩张而不断调整,直到……实现她的理想社会为止。 不过,就算是她,有些事情还是难以完全掌控。 安知真根据观察得出的结论是:咒禁师似乎天生就比普通人更加的……“不安定”。 好的一面来讲是“有着强烈的进取心”、“拥有更大可能性”;坏的一面则是“情绪化”、“过激”和“执拗”。 其中更不乏思维方式异于常人者,乃至“越是执着、越是强大”的现象。 包括安知真自己,就是个中代表。 她记得冬生曾经说过一句话: “咒禁师的脑子大都有问题”,这话的确是有些道理的。 于是,偶尔还是会出现这种不知道是不是疯了的家伙。为了避免以后捅娄子,只能提前处理掉,至于浪费掉的价值……就当无所谓了。 对方有句话没有说错,一个普通人的性命,在安知真眼中并无多少价值。但普通人仍是她的保护对象,是理想社会中的组成之一;而一个不受控的咒禁师,则是对社会的威胁,自然要提前清除。 当然,要是像妹妹那样是特等咒禁师,结局又会有不同—— “处理掉他。”女人说,“让会议继续。” 孔银莲微微点头,叫来人将地上躺着的废人拖走,利索地将门关上。 安知真将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微笑着。 “有些话在你们加入超工委的第一日,我就讲过。我相信咒禁师会取代普通人,成为这个世界的统治阶层,这点毋庸置疑。” “但我希望诸位能明白,取代一群旧猴子的,只会是一群比它们更聪明、更优越的猴子:拥有崭新的天赋,能制造和使用更强大的新武器,让整个族群上升到新的台阶……而不是演变成‘一群有超自然能力的猴子对抗一群拿枪的猴子’这种野蛮无趣的斗争游戏。” “你们是天赋才能的精英,可能力无法取代头脑,学会适应时代,慎重行事,大好未来等着我们,望诸君共勉。” …… 遭受残酷惩罚、最后沦落成废人被拖走的某人,就像是一支微不足道的插曲。 会议室中,同属一个组织的咒禁师们,谈话氛围变得热烈和融洽起来。 一直默默旁观的姜志峰,这回终于能松一口气,和周围认识或不认识的同僚交谈,他不动声色地抹去手心渗出的冷汗。 老实说,姜志峰十分赞同安顾问的意见,她的目光无疑比所有人都看得更远。既有能力又有智慧,超工委在顾问手中发展壮大是板上钉钉的事,前途一片光明。 但在亲眼看到那个冒犯者的结局后,他还是觉得一阵后怕;更可怕的是,其他在座的咒禁师竟真的就这般接受了。 “弱肉强食”——咒禁师社会血淋淋的规则,就摆在他面前。 可能是因为当中间人久了,所以姜志峰总觉得自己还没有完全适应。 另外…… 他的眼神落在了别处。 在场中的人不止有咒禁师,还有普通人;而安顾问虽然惩罚了那个滥杀无辜的咒禁师,谈吐间却又有意无意间忽略了他们的存在。 譬如,坐在左手边第三位的大地控股集团董事长,张元鲁。 大地控股以房地产起家,是全国排名前五的房地产企业,市内著名的开发商,领域涉及实业投资、房地产开发,旅游业和酒店经营等,下辖15家控股子公司,在一零年销售额便达到了惊人的数百亿,纵然在藏龙卧虎的天海市,营业规模能排在大地控股之前的只有国有资源和五大行等寥寥数家,姜氏集团与之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 而现在,这位市内鼎鼎有名的大老板,却一副若坐针毡的表情。 眼见咒禁师间的谈话越发火热,却完全忽视了周围;而作为主持人的长发女人则刚起身,似乎打算离开,张元鲁终于坐不住了。 “等一下,安顾问,我这次来……是有事情想要拜托。” “请讲。” 安知真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 “我最近遇到了一些困难……” 张元鲁犹豫着说道。 “我们可以换个地方聊吗。” “当然。” 安知真微微颔首,转头对下属们说: “各位聊吧,如果有问题想私下询问,就到隔壁办公室来。” 她走出会议室;而紧跟在她身后的秘书则对着张元鲁做了邀请的手势, 张元鲁亦步亦趋地踏入办公室,视线四处逡巡,总觉得周围的气氛有些不一样了。 他感到有人正在窥探自己,可是顺着那“视线”投来的方向看过去,却空无一物。 “钵童,现出身来。在客人面前别太没礼貌。” “是,我明白,安大人。” 一个油滑又讨好,让人联想到戏腔的古怪声音从角落来。 张元鲁眼前一花,突然看到之前空空荡荡的地方,现出瘦小的人影来。 那体型似是孩童,像个猴子似地蜷缩起来,身上穿着油墨重彩的戏服,脸上毛发浓密,尖嘴猴腮。 那人朝他咧了咧嘴,好像在表达友好。 张元鲁没有回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不至于丢脸。 到他这个位置,自然还是见过一些咒禁师的手段的。 安知真在办公桌后姿态优雅地坐下,随手敲了敲桌,一旁的女秘书立刻奉上热茶,放在她手边。 她捧起茶杯,态度悠闲地抿了一口。 “说是要帮忙……是指让你的儿子成为咒禁师吗?我这边可以安排,直接把人送到高教园区。” “其实,还有别的事情。” 张元鲁谨慎地坐下,低声说道。 “最近市里有人盯上了我的产业……在惹我的麻烦。” “听上去是件小事,却需要拜托我来处理吗?” “对方身份不简单,虽然不是咒禁师,但……” 张元鲁没有把话说完,但安知真自然能听明白他的意思。 找些地痞流氓来惹事,算是民间老板的惯用做法,但张元鲁是何地位,能白手起家攒下如此大的基业,自然不可能吃这套;不如说,他本人就是天海市最大的地头蛇之一。 所以,他惹的人不可能是黑道的,那就只能是…… 安知真低声笑了起来。 “张先生你啊,是不是把我们当成你的打手了?” “不敢,我只是担心其中或有误会。我在这方面的关系不算硬,听说超工委与执法部门合作密切,所以想拜托您从中斡旋……” “会被人找上门来,只能是你自己露了底。” “不,我想……” 张元鲁话说到一半,已经意识到对方的意思了。他的语气中有了些微怒气,沉声说道: “安顾问,你别忘记,当时是我投资的你,你开设实验基地那些资金,那些和外国实验室交流的渠道,都是靠的我。知恩图报的道理,我想你不会不懂。” “说得没错,我发自内心地感激你过去的帮助,也觉得一直以来太麻烦张先生,所以……” 安知真将茶杯放下,发出不轻不重的响声。 “我打算以后派人去取,不劳您辛苦。” 张元鲁一时愕然。 他久经商海沉浮,反应极快,这会儿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难不成,那边的人其实是你——” “嘘。” 安知真将手指放在唇边,露出微笑。 “小点声。” 张元鲁的心中越来越恐惧,他下意识地从椅子上站起,想要逃离房间,却忽然觉得有冰凉凉的东西蜿蜒爬上了自己的脖子,吓到一屁股坐下。 “别,等等,不要……!如果我消失了,对你们没好处——” 安知真这会儿已经不在乎他了,女人的视线望向角落里的猴脸。 “你之前提过自己的能力,能夺人皮囊,对吧?” “对,对!” 被称为“钵童”的咒禁师面露喜悦,知道自己能为安大人工作的机会终于来了,以跪拜的姿态恭敬地说道: “请允许在下施展手段!” “试试。你若想投入我门下,就别让我失望。” “是!” 得到命令的猴脸男一跃而起,转身望向被一条蜈蚣麻痹了全身,动弹不得、面露恐惧的张元鲁,那恭敬的表情刹那间换作狞笑。 “流传至今的变脸之术,有所谓‘抹脸’、‘吹脸’、‘扯脸’之分,在下接下来要展示的就是‘扯脸’的功夫,请您鉴赏!” 话音刚落,钵童伸出手来,动作凌厉地张元鲁脸上一抹,竟将他的五官像薄膜般撕扯下来。 …… 看着张元鲁沦落成血肉模糊的惨样,正在给老板倒茶的孔银莲,嘴角不禁浮现出一丝讥讽。 “区区一个普通人,竟然敢独自一人与您谈条件,真是不知所谓。” 别说老板,就连她,都不会将一个普通富商放在眼里,无论对方身价几何。 “咒禁师中有想不明白,看不清楚现实的人,普通人中自然也会有,而且只会更多、更广泛……” 安知真说。 “但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我想他们很快就会想明白的。” 第一百八十章 暗流 跟在安知真身边呆了一段时间的孔银莲,对老板的作风算是有些了解。 她在乎咒禁师与普通人之间的平衡,将冲突控制在台面下方,避免引发全面的敌对,但这只是安知真在大局上的考虑—— 但到了该清理阻碍的时候,还是会果断清干净。 她站在老板边上默默看着,那位名为钵童的咒禁师将手伸出,在张元鲁的脸上轻轻一揭,不需任何工具,干净利索地从脖子处揭下来一张人脸。 奇妙的是,这一次“扯脸”过后,张元鲁不止是脸皮没了,只剩下血肉覆盖着脸骨;在整个人剧烈颤抖了一下,他陷入一种灵魂脱壳的状态,躯壳失去了生机。 钵童将那张人脸轻巧拿起,在空中舒展开来,干干净净不沾半点血迹,薄薄脸皮上残留的恐惧与茫然栩栩如生。 一边展示着自己的战利品,咒禁师的脸上面露骄傲。 “经我之手,人不止会丢了脸、更会丢了三魂六魄。” “原来如此。” 安知真微微颔首。 相传,“变脸”的源头是古代人类在面对凶猛野兽的时候,为了生存而把自己脸部用不同的方式勾画出不同形态,以吓跑入侵的野兽。 虽然本身是戏剧表演的一种艺术形式,但戏剧在起源上本就与超自然的灵性世界息息相关。 譬如,起源于傩舞的傩戏——最初是傩祭中的仪式舞蹈,是一种原始先民的图腾崇拜和原始宗教活动,有着悠久的传承历史与浓烈的神秘氛围。到后来才逐渐发展为娱神兼娱人的民间舞蹈。 从历史上看,戏剧的发展是一种慢慢褪去宗教色彩的过程;而在灵气复苏的时代,这种神秘气质又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复归了。 “还不止这些,您瞧好了。” 钵童嘿嘿一笑,毫不犹豫地将那张人脸贴在自己脸上。 那看似是面具、却是被施加了缚魂之力的脸皮,在与他人的脸皮相触的瞬间,就像血溶于水,同一种物质迅速交融、不分彼此。 钵童的面部被张元鲁的脸皮覆盖,五官轮廓如流水般扭曲变幻,逐渐变得与本人一般无二 不止是面貌,他的整个人都在一股奇特外力的作用下发生变形。 原本张元鲁的身高超过他一个头,于是此刻的钵童佝偻骨架开始“嘎吱嘎吱”生长,肌肉鼓荡膨胀,肚皮积的脂肪凸起,周身毛发缩短,肤色发生转变…… 钵童脸皮底下的面容扭曲,额头流汗,苦苦支撑;最终,又一个张元鲁出现在他们前面。 除了不合身的衣服裤子之外,旁人已经看不出与原主之间的区别了。 “会被我看穿,强度大概是乙等左右。不擅长正面战斗,能力性质很特别,要是老板不打算拿他当试验品,在间谍情报等领域或有奇效……” 一旁围观的孔银莲暗自分析 “说出你的愿望。” “——我想将我的戏法发扬光大,有朝一日让更多、更多的人能看到我的戏……” 虽然手段诡异,视人命如草芥,但在谈起梦想的时候,男人却双眼发光,纯真得像个孩童;在得到这位大人确定的答复后,钵童欣喜若狂,恭敬地低下头来。 …… “银莲,张元鲁带来的人现在……” “正在楼下。” 张元鲁毕竟是国内顶尖的富商,有的是钱,家中请了好几位咒禁师当保镖;但他这次是来参加会议的,安知真及其代表的超工委是他的合作伙伴,于是就没让人跟上来…… 虽说人数在安知真面前毫无意义,但会犯这种错误,说明他习惯了文明社会中那套与人交流的方法,下意识忽略了自己踏入的是以力量为尊的新世界。 纵然是普通人社会中身居高位者,认知依然有局限。 他不是咒禁师,不明白人类与安知真的差距,过去所拥有的成就皆建立在人对社会运转的熟悉与掌握之上;而咒禁师所代表的却是另一套规则,一套凌驾于过往体系的规则,他们的行事方法,在他人眼中堪称野蛮—— 过去各国鱼肉食利的大人物们,将一个个成为崭新的统治阶层餐桌上的无害珍馐,他们所创造的财富、权力和地位,被肢解和分享,转化为新世界的基石。 “我让你调查过的事情……” “张元鲁白手起家,有涉黑背景,手上血债累累,只是时间比较久远,了解内幕的人大都不在世上。” “过段时间把消息公布出去。我们做事,还是要考虑到道德要求较高的‘合作伙伴’的想法。” “我明白。” 孔银莲恭敬点头。 …… 在张元鲁之后,办公室的门二度被敲响,这一次的拜访者是姜志峰。 “张元鲁带来的人,你带着钵童去处理一下。” 女人吩咐道。 “是。” 孔银莲招呼钵童跟上,与走进来的中年男人擦肩而过。 “姜先生。” “好久不见,安顾问。” 姜志峰拘谨地在位置上坐下,尽量不让自己的视线看到别处。 房间内之前发生的事情他不清楚;他只见到张元鲁进去的数分钟后,房间里多了一具被剥去脸皮的尸体;接下来,就是“张元鲁”对着安知真恭敬跪拜,走出办公室的模样…… 对方根本没打算隐瞒。看这现场,姜志峰哪能猜不到发生了何事,只觉得心中发寒。 “有事?” “有的……” 姜志峰抓着自己的膝盖,尽量保持面上的平静。 “一周后,就是我父亲的九十岁大寿,我们不知安顾问是否有空……” “宴会?看情况吧。” 安知真托着侧颊,看样子兴趣缺缺。 “当然,当然,您方便就好。只是,您若愿意拨冗莅临,是我们的荣幸。” “嗯……” 当他与安顾问视线相触的时候,忽地心中一颤。 对方的瞳孔宛如深海漩涡般令人心生敬畏,她正在观察自己,不,与其说是“自己”,不如说是在身体之外的某个人,引起了对方的兴趣—— 姜志峰被这双仿佛能窥见心底的眼睛看到头皮发麻;后来,他甚至希望就算对方是突然一时兴起要杀了自己,起码能给个痛快…… 在窒息的煎熬中度过了沉默的十几秒钟后,对方终于慢悠悠地开口。 “比起宴会……姜先生,您家中有个人,我倒是很感兴趣。” “是、是谁?” 姜志峰愕然。 “您家里有个侄女目前正在念大学,对吧?” “这……您这是何意啊?” …… 姜志峰一脸心事重重,匆匆离开办公室后不久,又正好与之前出去的两人撞上。 三人互相打量了对方一眼,默不作声地互相致意。 走入办公室后,孔银莲的表情还算平静;但另一位脱了张元鲁的皮、扮演成对方的钵童,面色却有些惶恐,不敢抬头去看坐在办公桌后方的女人。 第一次任务就失败了,难免让人惴惴不安。 “张元鲁请来的咒禁师不是一般货色,其中有一人看穿了钵童的人皮伪装,并从我手中逃走了。” 孔银莲向安知真汇报道。 “我怀疑对方就是您要找的人。” 她说出一个名字。 按照安知真的计划,每一座城市的“伐山破庙”运动一般会分为两个阶段推进:第一个阶段被称作“大摸底”,主要为前期的情报探查与筹备工作。 若是城内有不安分的家伙、消息又足够灵通的话,这种时候就该蹦出来阻挠了。 天海市是推行计划的第一站,在超工委刻意放出部分消息后,得到的反应可谓意料之中:邪术师群体、对官方组织不满的民间咒禁师团体或个体,与某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甚至还有非人类的身影…… 他们正在暗中联合,试图拧成一股绳,来对抗超工委给予的压力。 而这正是安知真想要的结果。一份初期名单已经在她手上,张元鲁的某位咒禁师保镖正好是其中一员。 “看来,他投资的不止有超工委,‘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呵,不愧是商人。” 安知真笑了起来,她注意到钵童神色惶恐,便道: “刚才的失败不是你的错,别放在心上。不过,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都得麻烦你扮演一下这位张老板了。” “不麻烦,我很乐意!”钵童赶紧回答,“但我对这个人的事情不是很了解,如果真的要扮演,可能会露馅……” “我会派人辅助你的工作,去找‘情报支援小组’的人。” “明白!” 等钵童离开,孔银莲忍不住问道: “老板,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按照原定计划,还没有到收网的时候吧?” “是啊,好不容易让阴沟里的老鼠都自发聚拢在一起,可不能轻易吓跑。它们是过于胆小的生物,连些许阳光都能吓到它们。” 安知真低声笑了起来。 “收网的时间再往后放放,至于下一步要如何做——” 女人的话头微微一顿,孔银莲屏住呼吸,等着领导发布命令,然后,她就听到一句懒洋洋的抱怨。 “今天的工作时间已经够了,明天再说吧。” “……啊?” 孔银莲还没反应过来,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我今天已经工作完了,打算想回家休息。” 安知真盈盈的目光望向她,语气温和。 “你也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会儿吧,孔小姐,我觉得之前是有些过分依赖你的能力。虽说是‘能者多劳’,但最近超工委的人手增多,总算是有人能替你分担部分工作了。” 安知真小声打了个哈欠,夸奖着任劳任怨的秘书;受到她浑身散发出来的慵懒氛围的影响,连那双仿佛能将人灵魂吸入其中的幽黑双眸,都没有平常看起来那般有威慑力。 “哈、哈哈……谢谢您……” 孔银莲心情复杂。 老板竟然有一天会出于好意打算放她的假,而她心中竟也真的不受控制地升起感激之情…… 真是个让人笑不出来的笑话。 至于“有人分担”之类的,孔银莲就当没听见。 是,超工委的人手是变充裕了,本来实验室刚建立那会儿,孔银莲总是要东跑西跑,什么活都要干,而自从超工委成立以来,她的职责范围逐渐缩窄,成立总顾问大人的专属秘书,过去那些麻烦,现在的她只需要打一通电话让别人去办;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的生活变得更轻松了。相比起俩月前,如今安知真麾下的势力规模,早就容不得有片刻分神,每天都得全力以赴去面对。 “不客气。那我先回家了,拜拜。” 扔下这句话后,安知真从座位上起身,随手拿起外套,真的就这样翩然离开了房间。 相比起继续主持会议或是倾听下属们的意见,她显然更在乎别的事情。 “是和那男人私会去了吧,说什么‘休息’,真是个任性的老板。” 孔银莲按揉着自己的眉心,感到头疼。 “算了,我也的确是时候给自己放个假了……还是先把这边的摊子先收拾完再说,明明人都还没走呢。” * 青年的手,与女孩的手,在空中交击,发出清脆的“啪!”。 “很好,这就算是契约达成了。” 岑冬生满意地点点头,他说: “从今往后,我们就是队友了。只是要组成小队,却还差了一个。你应该还记得我上次告诉你的,‘咒禁师团体’的最基本单位是三人小队,因为要符合‘天地人’三才之数。” “我记得。但……这就好了?” 宋雨棠还有些没回过神。 “我还以为要签个协议,或者合同之类的……结果只是击个掌吗?” “如果不是蕴藏着咒禁力量的契约,这样一张纸,对咒禁师来说又有何约束力可言?” 岑冬生笑着回答。 “想找到稳定可靠的队友,最重要的还是看相性,而不是能力。” “……也是。” 见对方若有所思地点头,他又问道。 “我记得你打电话来时说,这次来还有别的事?” “是……姜云湄,姜学姐的事情。她一直说想再见你一面,就拜托我来转达。” 第一百八十一章 第三人 深秋将至,空气中有了几分料峭的寒意。 位于天海大学附近的欧芙蕾蛋糕房,橱窗里已经换上了应季的装饰:南瓜、干花和各种秋冬时节的物品摆满了角落,客人推开门就能闻到咖啡香气和新鲜烘焙的面包香。 午后的阳光照得窗明几净,被主人家布置得格外温馨,整齐摆放着时尚杂志和大开本的精装书籍。 这地方的环境确实不错,离学校又近,已经成了师徒俩谈话的常驻地点。除了他们俩之外还有几位年轻客人正在喝咖啡聊天,一个个轻声细语,不会打扰到旁人。 “见我?那不是正好,我也想见她一面。” 岑冬生露出微笑。 宋雨棠看着坐在对面的青年一脸期待的表情,心情有些复杂。 其实,她隐约已经猜到了,岑冬生最开始让她去找人的理由——恐怕师父本就是为了这个“神秘人”而来,姜学姐才是他最开始想寻找的目标;而培养她、最后认可自己成为队友,反而是顺手栽培的后果。 不过,只要知道师父不会甩开自己,她就安心了;无论姜云湄那边结果如何,相比起她,自己才是先来的—— 这个念头刚在脑海中浮现,宋雨棠就生出了一种想要抱住自己的脑袋蹲下去的冲动,连忙停止继续往下想。 什么叫“我先来的”,感觉自己好卑微,光是想想都让人觉得羞耻! 女孩鞋子里的脚趾一根根蜷缩在一起,简直要把地面抠出缝来,她装作不在意地努力深呼吸了好几次后,才勉强绷住了表情。 …… 岑冬生自然不知道徒弟脑袋里整天转悠着的都是些啥乱七八糟的念头,只是惊奇地注意到,坐在对面的姑娘脸蛋上浮现了些微红晕,桌底下的双脚不安分地动来动去,一副如坐针毡的模样。 “怎么了,雨棠?” “没、没什么!” 宋雨棠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师父找的是队友,又不是女朋友,别再胡思乱想了—— “想上厕所就去吧。” “没有!” “是吗……” 岑冬生点点头,善解人意地将话题转开。 “接下来,你要和我一起去见她吗?” “嗯,我要去。” 宋雨棠回答。 “师父打算现在就邀请她加入我们的队伍吗?” “不,最重要的还是她本人的意愿,相性合不合适……在此之前,还得确认一下她到底是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要怎么做?” “等着吧,过段时间再看情况。” 其实没什么办法,在锁定目标后,剩下的就是盯着这人。 按照宋雨棠的观察,对方目前应该还不是咒禁师,只能等她的《无有障碍》命禁早日觉醒。 岑冬生喝着咖啡,望着窗外。 该说不说,他的运气还不错。要是她真的觉醒了,说不定这会儿就找不见这个人了。 “……对了,还有件事。” 他想起来后转头又和宋雨棠商量。 “既然我们是队友,你是不是该改一下称呼了?” “?” 宋雨棠迷惑地看向他。 “师父,我没懂你的意思……” “就是说,你可以出师了。” 岑冬生将咖啡杯放下,表情变得稍微认真了点。 “其实在你战胜那个邪术师的时候,就该告诉你的。” “……师父不打算继续教我了?” “不,我当然还会继续教导你,你有任何疑惑都可以第一时间来询问我,发现你哪里有问题也会及时提醒。我的意思是,师徒毕竟有上下级之分,而队友应该是平等的。是不是直接喊名字比较好?” “喊名字吗……也挺好的。不过……” 宋雨棠下意识抓住了咖啡杯,纤长的手指不安分地抚摸着杯壁。 过了一会儿,她才回答道。 “师徒……师徒关系也可以是平等的。所为‘学无先后,达者为师’。” 听上去很勉强。 “所以,你暂时没这个想法?” “……对。” 岑冬生的视线灼灼,似要看穿她的心思。 宋雨棠下意识地垂下头,自己都觉得她如今的心境不太对劲,但在搞清楚真正想法之前,她还是想维持现状。 “哈哈,那就好。我本来是以为你会反感的。你觉得没事,那不改也无所谓,只是个称呼嘛。” “只是个称呼……而已。” 宋雨棠悄然松了口气,为了转换心情,她本来就有改称呼的想法。 “……岑冬生。” 她说。 “嗯?” “叫冬生怎么样?” “还可以。” “冬生哥呢?” “我们是同龄人吧。” 况且,这个称呼他身边已经有人在用了。 “是啊,同龄人。学长,学姐都没法用……等等,我们真是同龄人吗?其实我比别人更晚上小学一年。” 他们俩互相报了生日,结果发现年份是同一年;但论月份,宋雨棠还真就比他大。 “没想到我的年纪比师父还要大。应该叫‘冬生小弟’才对吧?” “那还是别了……” 倒反天罡了属于是。 * 享用完下午茶后,岑冬生和宋雨棠回学校,直接去学生会办公室找姜云湄。 推开门的同时,坐在主桌后面的姜云湄抬起头,看到是熟人的脸,面带笑容地起身迎接了他们。 女孩二十岁出头的年纪,正好是介于安知真那种气质成熟的社会人士与他这般青春有活力的大学生之间,留着茶色的梨花头,发丝微卷,一看便知有经过精心打理。 上回初次见面只是惊鸿一瞥,这会儿岑冬生终于可以好好打量对方的长相了:姜云湄的五官轮廓柔和而清晰,鼻梁上架着的细框眼镜符合她沉静内敛的气质。 乍一看不如活力四射的宋雨棠瞩目,但单论样貌完全不落下风,只是没那般张扬。 “果然,‘妙神子’也是一位大美人……上辈子的情报里倒是有提到过,但她本人从来没有照片泄露到外界。” 岑冬生不禁再次感慨,顶尖咒禁师中的俊男美女数量可真多,要不就是那种气质卓绝或独特的,总之就是丢进人群中一眼会被人辨认出来的程度。 被命运眷顾的人们,就连天生相貌都有优越性,真是不讲理的世道。 还好,现在的我是其中一员。 “你们来了。” 姜云湄来迎接的时候,办公室里还有别的学生,这会儿正迟疑地看向两位访客。 “学姐,你……” “我和朋友有点事要聊,你们先继续忙吧。” …… 三人走到附近的长廊,望着楼下庭院栽种的枫树,树冠已被染成美丽的金黄。 “又见面了,二位。” 姜云湄转过身来,面上是礼貌又不失热情的笑容。 “我和宋学妹算是熟人,最近还聊过天;至于这位岑先生,我们俩这算是第二次见面吧?” “不错。” 岑冬生点点头。 他们俩初次见面,还是上回打架打到最激烈的时候,结果没能说上几句话;聊了几句后,他就送两人离开了。 “不用叫‘先生’。” “嗯,也是,毕竟年纪比我还小些……”姜云湄抬了抬小巧的下巴,,笑容中有了几分调侃,“为了体现亲近点,叫学弟如何?” 岑冬生心想,刚才还正和雨棠讨论过相似的话题。 为什么她们会那么在意称呼的事情呢? “太不尊重了。” 宋雨棠在一旁搭腔,用一种略带责备的口吻说道。 与姜云湄交流的时候,每次提起有关岑冬生的事,她可是都会用很尊敬的态度。 “呵呵,开个玩笑嘛。那……” 姜云湄眨了眨眼。 “‘岑老师’怎么样?尊称上的‘老师’,正好宋学妹一直喊你师父。” “随你的便,我觉得直呼其名就好。” “那我就不客气了。” …… 秋日的午后,他们一起靠在走廊栏杆上聊起了天。 岑冬生询问起她的背景;姜云湄完全没有隐瞒的意思,向师徒俩一一坦白。 她表示自己来自一个咒禁师家族,称得上历史悠久;但时至今日,虽然灵气复苏的大潮已至,她的家中却已经没有能撑得起招牌的人了。 最强的那个人是家主,除此以外,无论是老一辈还是年轻人,就算有成为咒禁师的资质,也不过是堪堪入目的水平。 “说是‘最强’,好像也不太强的样子,没什么威严,和宋学妹还有你,完全没办法相提并论。偶尔邀请过来做客的咒禁师可能还要强上一些……” 说到这里,她没忘记赶紧补上一句: “这是我的看法。” “那你呢?有没有修炼过?” “有。族里一直都有一个规矩,就是让家中每个晚辈到十四岁的时候都要学着修炼入门,看有没有继承家中流传咒禁的资格。以前封建时代是只有男的,上世纪五十年代开始男女都要炼。” “所谓咒禁师的资质,一是灵觉,就是第六感之类的,二是真炁……我相信二位肯定比我了解。” 姜云湄小声叹了口气。 “听长辈的意思是,我前者的资质不错,还挺灵敏的。后者就完全不行了,可能是因为我从小体弱多病的缘故吧。总之,我一辈子都不可能成为……” “那可不一定。” 岑冬生摇了摇头。 “不一定?但……” 古代咒禁师的传统算个啥,和结合了现代科学方法论的“禁师开发理论”相比,效率和准确度根本不在一个水平上。 先不说这姑娘很可能就是“妙神子”本人,就算不是,她未来大概率也能成为正式的咒禁师。 按岑冬生的经验,“灵觉”和“真炁”只要有一项入门,就等于半只脚踩进大门了,甚至都不会影响到未来的发展——一个禁师擅长哪方面,主要还是由将来的咒禁来决定。 “别信他们。我可以教你。” 岑冬生很干脆地说道。 “有我帮忙,你大概率能当上咒禁师。” “欸,真的吗?” 姜云湄笑了。 “我有机会像你们一样,用上那些很炫酷的超能力?” “当然。” “那可太好了。真是惊喜。” 岑冬生倒是察觉到她并不像嘴上说的那般喜悦,似乎另有在意的事。不过他并不在乎,他只是想找个机会拉近关系,能更好地观察对方罢了。 …… 而这个时候,在一旁围观宋雨棠的眉毛已经悄悄蹙成一团了。 师父……就算了,毕竟他最开始救自己、还有后来教她的时候,都是很主动提出来的,他就是这种很积极的性格。 主要问题还是在姜云湄身上。 这段时间交流下来,她对这位学姐的性格、以及平日里的行事作风,是有一定了解的。 虽然她的能力很强,但总给人一种对任何事都不上心的……慵懒感。包括她身边认识的人,无论男女同学,都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但是今天,这人刻意想拉进关系的感觉,实在很明显。 “听说你还有事情找我帮忙?” “是的,算是一场交易……但目前还没有确定下来。”姜云湄主动拿出手机,“我们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另约个时间再好好谈。” “没问题。” 宋雨棠在一旁默默看着,忽然开口: “你找他,是和咒禁师有关?” “没错。” “我不行吗?”宋雨棠一脸认真,“虽然能力上和师父还有距离,但如果真是有事,我觉得我还是可以帮忙的。” 姜云湄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谢谢你的关心……” “你之前帮我找到柯俊辰的下落,我还没好好谢过你。” “嗯,我知道,我本来就打算邀请你的。”姜云湄笑着说道,“只是现在又认识了希望两位能一起来。” …… 师徒俩离开了。 姜云湄驻足原地,静静地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在某个瞬间,她突然蹙起眉头,仿佛听见了难以忍受的噪音,捂住了自己的一边耳朵。 “……好吵。” * 岑冬生拿到联系方式后,便开始耐心等待。 然而,在那之后的一周时间里,姜云湄却一次都没有联络过他,雨棠那边也没有再未见到过她。 他看着手机上的那个号码,喃喃道: “我该不会是被放鸽子了吧?” 他被人从身后抱住,耳边传来知真姐幽幽的声音。 “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告诉我她的名字。” 第一百八十二章 家族 岑冬生正盯着手机自言自语,身后传来知真姐的声音,接着女人的双手从背后伸过来,环绕住了他的脖子。 玫瑰的馥郁芬芳,与柔软丰腴的触感,熟悉的温暖将他团团包围。 岑冬生对此习以为常,他连头都没回,只是晃了晃手机。 “之前有人约好要和我商量些事情,结果一周过去了,音讯全无。我正在怀疑这人是不是失踪了。” “真过分呢。所以,是谁?” “呃……大学里的一个学生,她叫姜云湄。” 岑冬生解释道,他的语速不自觉开始加快。 “我和她连朋友都不算,只能说是熟人,她倒是和雨棠的关系还不错。只是……我怀疑她体内可能隐藏有某种天生的命禁。” “你打算邀请她成为自己的队友?” “无论是队友,还是朋友,都有拉拢的价值。” “那还真巧。” 背后的女人轻咬了一下他的耳垂,语气中透着淡淡的笑意。 “——我知道她的家庭住址哦。” “?” “她要是继续不回复你,你干脆主动去找她好了。” 岑冬生一时没反应过来。 当然,安知真想要知道谁的家庭住址都是件很容易的事;别说她,岑冬生自己就有这个权限。 问题在于—— 她为什么会提前关注姜云湄? “你啥时候开始关注她的?” “就在最近。好了,别扯开话题,你觉得我的提议如何?” “……算了吧。” 岑冬生叹了口气,却听到安知真像鼓励自家弟弟勇敢追求爱情的大姐姐一样循循善诱: “要主动点,你这是在追求人家女孩子,不能只依靠别人倒贴啊。” “我才没追求。” 他很理智地绕开了陷阱。 “什么情况?怎么感觉你在吃什么没道理的飞醋呢?” “才没有吃醋……” “没有吗……?” 背后的女人沉默片刻,随即又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他的耳朵。 “有一点点,但不重要!” 知真姐的声音稍微提高了点,听起来就像在闹别扭。 “我关注这个人,是因为早就猜到你看上她了。虽然你是先和宋雨棠见的面,但真正想找的伙伴是她。” “……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那姑娘是个普通人,你就算见过也不会放在心上,更不用说和她见面了。……所以,她是什么级别的咒禁师,能告诉我吗?” “……” 岑冬生一时无言。 知真姐的话当然都是正确的,一如既往;她猜得到自己的心思,能预测他的行动,这些他都已经习惯了;但此时此刻,他唯一想吐槽的就是…… “除了我之外,你到底监视了多少人?” “你身边出现的所有人,我都有每天盯着。” “真的假的……” 岑冬生捂住自己的额头,嘴角微微抽搐。 就因为和知真姐交往,不止是他,他以后遇到和认识的所有人,都有可能被影响到。 ……真是个麻烦的女人。 “难不成,你其实很闲?不可能吧……” “呵呵。” 安知真愉快轻笑。 “我很忙哦,所以才会做那么闲的事情来放松心情吧。” “……” 岑冬生决定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了。他心想: “既然知真姐刻意提了,姜云湄她真的遇上困难了?” 不是没这种可能性。 之前见面的时候看不出来这点,但那姑娘一看就知道是喜欢藏心思的类型;嘴上说着“有事要拜托”,可关于想拜托的内容,却没有向他人提前泄露分毫。 以及,听雨棠的意思——她和姜云湄的关系是比较熟络了,但对于这个人的真实想法与人际背景仍一无所知。 这个女孩出身大家族,心思本就不可能像在普通家庭中长大的宋雨棠那般单纯…… 岑冬生揉了揉眉心,感到头疼。 他最不擅长应付的就是过于强大的女生,第二不擅长的就是城府深沉、头脑聪明的女生。 “要是她真的改变主意,不打算向我求助……那主动去找还真是唯一的办法,只要我还想拉拢她的话。” 麻烦归麻烦,岑冬生的想法并没有改变。这事儿他早有预料: 按照“妙神子”在极少数外界情报中透露给人的印象,现实中的她就该是这种人设,秉持着极端的神秘主义。 只要没到知真姐那个程度,他还是能接受的。 “这就不清楚了。不过……你知道她的出身吗?” “她和我说过,好像是来自一个历史悠久的咒禁师家族。” “不错。江东姜家,以前只在小范围内流传的咒禁师群体当中,他们还是有些名气的,在世俗界有不小的产业。” 岑冬生回忆了一下,完全没记起这帮人是谁;起码和身为中华禁师协会秘书长的“妙神子”的名气根本无法相提并论,所谓的“传统咒禁师”就是一帮笑话。 但他又转念一想,这个姜家既然在天海市,而他又是统治局员工,要是有这么个大家族在这座城市,他却完全没听说过,好像也没什么道理。 这是否说明…… 在未来的几年里,这个家族消失了? 岑冬生一边思考,一边听安知真介绍有关姜家的情报: “姜家的整体实力偏弱小,只是占了个名头。但根据我目前得到的情报,这个家族最近出现了成员间的内部矛盾,并与某些不安分的咒禁师往来密切。” “……因为‘伐山破庙’?” “我看没有别的理由了。” 安知真笑了起来。 “另外,他们最近正在打算办一场宴会,替他们家的长辈庆祝生日。你代替我去吧,要是发现姜小姐真的遇上麻烦了,你还能顺便狠狠赚上一笔她的好感度。” 岑冬生正想回答,这时手机铃响了,他打开一看,发信人正是姜云湄。 “抱歉,岑先生,最近没有时间联系您。关于上次提到的事,我这边已经解决,您就当作没提过,让您费心了。回学校后我请您和宋学妹喝茶。” “……你说的有道理。”岑冬生将手机放回口袋,“我还是主动去找她吧。” 古有三顾茅庐,他既然知道姜云湄身上可能具备的巨大价值,就不可能放着不管,这不符合他的心意。 重生以来,岑冬生的行动都是在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一切的疑虑和谜团,等他亲身其中,自然会水落石出。 “……真的要去?是不是太讨好了?女孩子是不会喜欢太主动、太热情的男人的。” ……不是你让我主动的吗。 “我自有判断。”他叹了口气。“若是她的能力有那份价值,而我又想要占为己有……” “嗯,也是啊。冬生不会看上普通女人。又是一位特等咒禁师,难怪你会一直心心念念……” 知真姐已经将姜云湄当成未来的特等咒禁师了,显然是从他话语间读出了心思;岑冬生无言反驳。 安知真抚摸着男人的胸口,指甲划过肌肤的感觉痒痒的,她幽幽地说道: “就像不论清颜妹妹如何欺负、无视我,都只能默默忍受,因为她实在太厉害了,我根本惹不起……啊!”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变成了惊叫。 因为岑冬生趁此机会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他有些无奈,最近明明连妹妹都开始听人话了,怎么姐姐这边又开始闹别扭了呢? 对于这种麻烦的女人,岑冬生唯一能做的就只有—— 一把扑上去,狠狠堵住她那张抱怨的嘴。 安知真的语气从幽怨变成惊呼,很快变成了咯咯直笑,到最后变成了妩媚的喘气声。 “等、等一下……太用力了啦……” “冬生,你现在的模样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呢……呵呵,感觉很可爱,好啦,乖乖……” “欸?你说什么时候……是啊,也是时候了呢……你呢,准备好了吗?” * 天海市市立第三医院,住院楼。 特需豪华病房。 姜氏集团的前任董事长、年近九十的姜德昌,在晚辈们眼中是一位身子骨硬朗的老爷子,虽然退休已久,却比年轻人还要有活力。 但就在一周前,他突然病倒,生的是种不知名的怪病,全国名医都被请来看过一遍,却都没能看出啥名堂;只知道老爷子从此一病不起,住了一周时间的院后,身体每况愈下,愈发虚弱,这几日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总是在昏迷中。 病房门前的长廊上人来人往,时不时有人提着慰问品上门看望。 怕打扰姜德昌休息,所以拜访者大都只是进去看了一眼就出来了,和负责接待的姜家人交流。 …… 姜德昌的孙女,姜家第三代的姜云湄,今天还是呆在医院里无所事事。 开始时说要帮忙招待前来探病的人,但家里几位长辈却自顾自接过了这个活,毕竟这是他们疏通人际关系的好机会; 至于病人,那压根用不着她、或是由任何一个姜家人来照顾,有好几位专业护工24小时看护呢。 包括此时那些长辈,那些拖家带口从别的城市来看望老爷子的姜家人……他们只想找个借口围在老人身边,努力展现自己的一片孝心,生怕错过机会。 她百无聊赖地抱着双手,坐在椅子上,头上戴着一顶报童帽,脖子上挂着头戴式耳机。为了避免麻烦,还尽量将自己的脸蛋遮住,免得有人来搭讪。 旁人看她就像在椅子上假寐;而实际上,姜云湄是在观察路人。 病房前聚集的拜访者们聊的大都是些让人提不起感兴趣的话题,没营养的客套话,姜云湄听得昏昏欲睡。 …… 姜德昌孙女不止她一个。把各路侄孙女侄外孙女甥孙女甥外孙女全都算上,都能组个班级了; 在这之中,姜云湄与自己的族人间的关系较为疏离,她的父亲早年与家族有矛盾,和母亲一起搬去了别的城市,她是后来才回到天海的。 有些家族成员知道她的名字,是因为姜云湄是考上了天海大学,还当了学生会主席;但她自己却一直与家族保持距离,各类家族聚会,都是能不参加就不参加。 可在姜德昌倒下后,她还是不得不来,因为她终究是这个家族的一员。 这段时间连大学的课都耽误了……唉。 姜云湄正在心里抱怨,忽然看见一个贵妇打扮的中年女性,与她身边的俩孩子一起走出病房。 女孩看到她们,立刻坐直身体,竖起耳朵,捕捉到了他们的对话。 此人是她的小姑妈,姜德昌最小的女儿,一直以来最受宠。 “爷爷看起来病得真的好严重……” “嘘。” 一身名牌的贵妇连忙拉了拉自家小孩,让她声音轻点。 “到底是什么病?” “谁知道呢,连医生都不懂。” “妈妈,我听说最近家族的生意不是很好……爷爷是不是被气的?” 这时,小姑妈已经拉着自己的孩子走到边上了。俩孩子一男一女,一个还在上高中,一个则只比姜云湄小两岁。 妇人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 “不关你们的事。你们探望完爷爷,就可以回去了,最近这段时间就呆在各自学校别回来了,也别去大宅玩。” “可是……刚才大表哥看到我的时候,还邀请我们去大宅参加宴会啊?” 她的儿子面露疑惑。 “什么?宴会?” “是的,他说就在这周末。” “爸都病倒了,还办什么宴会?” ——不错,这点确实很奇怪。 在不远处偷听的姜云湄,心中暗暗想道。 周末的姜家宴会,原本定的是给老太爷庆祝耄耋之年,声势隆重地让族里让都来参加。 这本来没什么,问题是在姜德昌病倒后,宴会却一点没受影响,还在紧锣密布地布置中。 与其说是给姜德昌祝寿,不如说是这场宴会必须得办,而老人的九十岁寿宴只是名义上的理由—— 正是因为察觉到了不对劲,她才放弃了之前请认识的人来帮忙的打算。 “说是要给爷爷冲喜,大表哥还问我,有没有交女朋友,有的话可以一起带过来参加宴会。” “是啊,也问了我有没有男友。”女儿说,“我说我是高中生,不能早恋,大表哥才不说话了。” “……这种时候,还有心思催起婚来了?” 贵妇眉头微微蹙起。 “这群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第一百八十三章 病人 “姑妈好。” 姜云湄来到贵妇身前,笑眯眯地问好。 “哦,是云湄啊。” 姜慧君止住话头,转头看向女孩,露出温和的笑。 “你是来探望爷爷的?” “我其实是来帮忙的……” “帮忙?那么多人在,要你帮什么忙?” 姜慧君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把病房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的姜家人,很快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没好气地说: “我看啊,是有人见你独自在天海市念书,就觉得你好差遣。老大不小的,使唤起小辈来倒是顺手,真不知害臊。” 她算是家族中的核心成员,却最看不惯这套。 “我帮你去说说他们,你还在念书呢,哪能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上。” “没事的姑妈。”姜云湄笑了笑,“我在这儿敬敬孝心也好。” 她的理由很单纯—— 最近的姜家,实在不太平。 她不是没想过脱身,但只要身处天海、还是姜家人,就不可避免会被家族漩涡吸过去…… 光是逃避没有用。父母在家族中地位边缘,想要了解内幕,只能靠她自己。 姜慧君欲言又止。这时,她口袋里的电话铃声响起来了。 “我去接个电话。”她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来电显示,神色匆匆地往角落走,“小琴、小棋,你们陪姐姐聊会儿吧。” …… “云湄姐。” “云湄姐,我们好久不见了。” “对啊,上次好像还是春节聚会的时候,在大宅见过一面。” 姜琴姜棋的态度都很热情。 姜云湄家早年与族里有矛盾,因此淡出了核心圈子,但与姜慧君一家却保持着良好关系,始终有往来。所以她和兄妹俩的关系不错,算是小辈里要好的。 “天海大学怎么样?我听说云湄姐都是学生会主席了。” 刚上大学的姜棋叹了口气,语气既有些艳羡,又感到失落。 “我去年高考发挥失常没考上,被爸妈狠狠骂了一通。” “还好。其实大学不是最重要的,个人努力才更关键,上了大学不能松懈。我记得你是去了天南理工吧?那不也是好大学吗。” “说是这样说啦……” “没事儿,明年我会代替哥哥去天海大学见云湄姐的,到时候就可以喊你‘学姐’了。” 一旁的姜琴拍拍胸口,表现得自信满满,被身边的哥哥瞪了一眼后,毫不畏惧地瞪了回去。 看着兄妹俩的互动,姜云湄的表情轻松起来,她笑着调侃道: “呵呵,等你考上的时候,我已经毕业了吧。” “欸~云湄姐可以继续读研啊!” 与他们聊了一会儿天后,姜云湄将话题引导向自己感兴趣的方向。 姜慧君一家在姜家圈子里处在核心地位。最近这段时间,他们很可能从家长那儿听说过某些情况。 “你们知道关于这次爷爷的寿辰宴,三叔要我们带朋友过来的事情吗?” “知道啊。最开始是要我们邀请认识的咒禁师朋友吧?” “嗯。” 姜家是担任咒禁师与普通人之间桥梁的“中间人”。本来只是一项流传至今的传统,在天地大变、局势变幻后,姜家人很快意识到这其中的价值,对这方面极为重视。 姜云湄的视线,不自觉飘向其中几位客人的方向。 那自觉高人一等的神态、身上散发的气场,大概率就是咒禁师了。 但姜家的问题是,族人中没有能撑起场面的顶梁柱。晚辈们潜力不大,长辈们都很着急。 “你们找到了?” “嗯。” 兄妹俩一起点头。 比起她,姜棋姜琴和其他咒禁师打交道的机会肯定更频繁。 “云湄姐没找到?我可以帮忙介绍。” “不必了。”姜云湄摇了摇头,“如果说我本来还有一点点想法,现在已经放弃了。” 父母一直对过去的事情耿耿于怀;而她又恰巧在大学里认识了一位很有本事的学妹,所以她真有过这个念头。 她当时主动提出帮宋雨棠的忙,去找那位邪术师的下落,就是为了拉近彼此的关系。 当然,不是强求,她会在商量的时候把一切事情都和朋友提前说清楚。若是能借此机会认识更多咒禁师,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事…… 想将“中间人”这个位置发扬光大,就是姜家长辈们的愿望。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来维持场面,到时候一定会邀请不少人过来。 但在爷爷病倒之后,姜云湄很快就意识到,这场宴会很不对劲,她的家族似已卷入到某种混乱的泥沼之中。 就连她这个游离在家族事务之外的年轻一辈都看得出来,但如三叔和大表哥等掌控家族权力的人却始终不愿意说真话,剩下的成员们只能茫然度日。 以及,在姜云湄眼中,最大的问题是若真发生了意外,姜家人根本无力掌控局面。 “你们猜,三叔他们究竟在想什么?” 她轻声说着,与其说是询问,更像是在确认彼此心中的那个猜测。 “……是打算让我们找咒禁师结合吧?虽然三叔他们帮我介绍过,但给我的感觉就是谁都可以,只要是咒禁师就行。” “那你们怎么想?” “还是算了吧。”姜棋摇了摇头,“相亲的那几位我都拒绝了,我虽然认识几个朋友,但她们……都不符合我的标准。” “都什么年头了,还搞联姻啊,真亏他们想得出来。” 姜琴撅着嘴,语气很不满。 …… 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年轻人,自然不可能接受这种安排。一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只会觉得反感。 “是啊,确实很可笑。根本是拍脑门想出来的……” 姜云湄表示赞同。 “也不知道这些长辈们究竟在急什么。” “对啊,他们其实一点儿都不关心我们,大表哥刚才还说要给我介绍几个男人呢,他甚至不知道我还在念高中。” 兄妹俩纷纷抱怨。 而姜云湄,当她确认姜家的年轻一辈们都遇到相似的困境后,想到的其实是另一回事; 与姜棋、姜琴两个相对天真的年轻人不同,她看到的更多,明白真正高等级咒禁师本质上和人类已经不是一个物种了。 他们是真的能做到肆意妄为而难受惩罚的,因为其背后是世上绝大部分人都承担不起的代价。 如果真有这种人想在姜家“强娶民女/强嫁民男”,不说家族里几个心怀叵测的长辈们愿不愿意,剩下的人们可是想反抗都做不到—— 既然咒禁师的世界是弱肉强食、强者为尊的社会,那些强者又怎么会受到弱者的束缚呢? 家主他们无论有任何谋划,恐怕都不会如愿。作为咒禁师,他们太弱小了。 “这可不行……” 姜云湄心想。 她越思考就越觉得这事不妙。 她帮了宋学妹一次忙,宋学妹之后替她介绍了岑冬生,还答应了参加姜家的宴会…… 如果说到这里为止还能算一场交易,可现在明知姜家有问题还带他们去,那就是害人了。 再说,以他们的实力可以不怕姜家,但这会儿被脑子有坑的长辈们吸引过来的各路牛鬼蛇神可,就不一定了。 姜云湄不再犹豫,她分别编纂了两条短信,给那对师徒发送过去。 收起手机,她打算跑路了。 这时姜慧君回来了,她对自己孩子说道: “小棋,小琴,我们现在走吧。” 姜云湄连忙站起来: “姑妈,我想了想,感觉还是先回学校一趟,我快有一周没回去了。” 姜慧君点点头。 “好,我替你去说。” …… 姜云湄和兄妹俩等在走廊上。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这时,一个五十岁年纪,相貌威严,西装革履的男子,从走廊的另一头接近。 姜慧君停下脚步,皱起眉头,看着周围的姜家人上前热情迎接。 “是三叔?” “他不是说要去大宅吗?又回来了?” 姜云湄心中微微一紧。 这个被称作三叔的男人,就是如今姜家的掌权人。 小姑妈姜慧君不会怕别人,但如果是三叔的话—— ……不对,她心想,我在三叔眼中是个小透明,他不至于为难我吧? “志峰哥,我带孩子们离开了。” “这就准备走了?” “是啊,爸现在的情况……我看不太放心……” 姜慧君的声音低沉下来。 “不去大宅坐坐吗?” “别,谁知道你又请了什么妖魔鬼怪来,我怕吓着孩子。” “他们都是姜家的客人。” “是客人,就不会把我们的家弄得乌烟瘴气。” “别这么说,你知道我都是为了这个家族……慧君,你也是其中一员。” “……” 姜慧君摇摇头。 “家里的事情就这样吧,别把我孩子们扯上。我带他们先回去……对了,还有武哥的女儿。” “他?你是说,云湄……是吗。” 三叔的目光忽地朝这边转过来,在看到姜云湄的脸后,他的表情突然古怪起来。 “我去和她聊两句。” …… “三叔,我已经准备走了。学校里还有事。” 姜云湄现在只想赶紧离开,女孩脸上还在笑,话语中的态度却很坚决。 就算待会儿要撕破脸皮,她都不可能继续留在这里。 “……我知道。你什么时候都可以回去,我管不了你。” 姜志峰望向她的眼神很复杂,有一点看不透的惊讶、忧虑,和……深深的困惑。 姜云湄甚至觉得他在感到畏惧。 畏惧什么?女孩很怀疑是自己看错了,总不会是在畏惧自己吧?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被看上的?” “被看上?什么意思?” 姜云湄眨了眨眼。 “……还是算了吧,你可以不必告诉我缘由。” 姜志峰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决定提醒一句,万一这孩子是真的是什么不知道呢。 “昨天我去参加一场很重要的高层会议,主持会议的某位……‘大人物’,突然和我提起了你的名字,说看上了你,让我们好好照顾,还说过不久会和你见上一面。” “什么?” 惊愕和慌乱涌上心头。 她突然想到了一种不妙的可能性,想要询问清楚,但姜志峰显然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谈。 “你想走就走吧,或者去和爷爷说一声再走。你既然……有这种背景,看不上我们家也很正常,我会提醒别人注意的。” 说完这句话后,姜志峰转身就进病房里了。 …… 姜云湄与小姑妈一家告别,独自一人又坐回那张长椅。 “这下糟了……” 女孩无力地捂着自己的额头,抬头仰望着白色的医院天花板。 她在家族里一直是小透明的状态,也没有成为咒禁师—— 结果还是躲不过吗? 三叔口中的大人物,只能是咒禁师了。 要说现在的她区区一个普通人,还有什么被人盯上的理由,可能就只剩下…… 姜云湄抚摸着自己柔嫩的脸颊。 这不是自恋,而是女孩从小到大受人追捧的经验。和力量或是地位都无关,过人的美貌本就是一笔财富,亦会引起人的觊觎。 但她一时间确实想不到这个人是谁。 是过去参与姜家聚会的时候,被某位咒禁师看上了? 可在意识到这群人的危险性后,姜云湄就一直在维持和家族间距离;察觉到姜家压根不靠谱后,更是再没有参加过任何聚会,她这么做本身就有出于远离风险的考虑。 “对了,会不会是——” 姜云湄的脑海里灵光一闪,又找到了一丝希望。 在她认识的咒禁师中,关系最熟络的就是宋学妹了。她的话……总觉得不太可能,但她身后那个男人还是有可能的。 虽然年龄其实都是大学生,比自己还小两岁,但既然咒禁师的世界实力为尊,说不定就没那么多讲究。 如果是他、如果是他…… ……是他的话,就会有哪里不一样吗? 姜云湄不是很想往坏的方向去想,她对男人的印象是“奇特”、“强大”,也许……所谓的“看上”,指的是培养我,就像培养宋学妹一样。 但话又说回来,宋学妹也长得很漂亮—— 想到这里,姜云湄不禁陷入沉默。 她将摘下的耳机重新戴上,把音量开大。 “……算了,这段时间,我还是老实呆在家里吧……” 第一百八十四章 祖宗 “……!” 在耳畔激烈激昂的金属乐背景中,姜云湄却只感到昏昏欲睡。 她已经习惯。最近这段时间都是在这刺耳的乐曲声中度过,相比起那若有若无在脑内回荡的恼人噪音,人造的音乐起码遵循一定范围内的美感和规律,不至于让人心神衰弱。 姜云湄是打算彻底开摆了,反正听三叔的意思是,姜家人已经管不着她,那她什么时候走都一样。 说起来,看姜志峰那反应,完全是被那个什么大人物吓到了嘛…… 还好她早就知道姜家很不靠谱,这会儿倒也没觉得失望。 就在这时,女孩再度听到了一阵尖锐的噪音—— 像是从耳膜深处传来的疼痛,自内侧翻涌而上、而非外侧感知到。 “……什么鬼,这都挡不住吗?” 姜云湄又一次从半梦半醒中惊起,不得不睁开眼,将耳机摘下。 她警惕地环顾四周。 远处的走廊静悄悄,病房外聚集的姜家人正在和拜访者们聊天。 一切如常。 明媚阳光透过玻璃照射在地面上,洒下斑斓的光斑。 正值白昼,附近都是熟人,看着又热闹,可以说是最让人安心的环境…… 但她却隐约感受到了不安,仿佛有某种邪恶的力量正在逼近这栋楼房、即将降临在医院中。 …… 姜云湄一直以来的人生目标,就是想过上平静悠闲的人生。 普普通通地长大、普普通通地结婚生子,然后普普通通地死去。 但她很久以前就意识到,为了追求顺心如意的日子,总得付出意料之外的努力。 譬如,想要让父母安心,她就得好好念书、考上好大学; 又譬如,不想被卷入姜家的漩涡,首先就得搞清楚会发生什么,所以才必须主动参与。 姜云湄一直有种身不由己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就在刚才——听说了自己被人盯上的消息后——抵达了顶峰。 她发现自己好像无论怎么躲都没有意义,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命运”。 在姜云湄十五岁的时候,从长辈口中得知自己无法成为真正的咒禁师,当时的她在内心深处松了口气。 她不想变得引人瞩目,但与生俱来的东西,总是如影随形: 最近,姜云湄发现自己身上正在发生某种改变。 耳力不知为何增强了。刚才姜慧君一家私底下聊天的时候,坐在十米开外的长椅上的她却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个距离,再加之特需病房附近的嘈杂环境音,以一般人的听力是不可能听见的。 如果只是现实的声音倒也罢了,问题是她总能听到一些诡异怪诞的耳语,根本不像是现实中的人或生物发出来的。 时而幽深,时而哀怨;时而来自遥远的彼岸,时而又毗邻当下。 有时是男人的怒号,有时是女人的哭泣,有时干脆是非人的呐喊—— 就像是收音机中不同频道的切换,旁人只能听见现实中的声音,而她却同时能收听现实·灵界两个世界传来的回音。 自从意识到自己身上具备这种才能之后,姜云湄开始试着去了解和掌握它: 当她“听到”校园内传来的怪声之后,觉得不能放着不管,对此事进行了深入调查,并在此期间与宋雨棠结识。 之后带着学妹四处寻觅邪术师,同样依靠的是她自己的“听觉”。 只是,这种能力的发挥并不稳定,需要在大量嘈杂的背景音中寻找出目标;有时候想听到具体某个声音还得碰运气,于是那天在山中转了好几圈,才找到邪教徒们的聚落。 以及,正是因为有这种能力,她才有信心独自探听到姜家的秘密。 说实话,姜云湄不知道这种奇怪的天赋在最近一段时间内觉醒究竟意味着什么,也没有非要深入探寻的心思。 道理很简单,这种特异能力可以让她发现那些藏匿起来的妖魔鬼怪,却无法保护她,若每次都循着声音探个究竟,相当于给人上门送肉。 所以,姜云湄只在乎发生在身边、不得不解决的问题,其它时候,吵闹就让他们吵去吧。 “……也许,那个大人物就是看上了我的这种能力呢?” 可到目前为止,这还是世界上唯有她一人知道的秘密。 “那,比方说他(她)能预知未来……” 胡思乱想到了这个地步,女孩自己都觉得荒谬,忍不住笑了起来。 姜云湄拍了拍自己的脸蛋,镇定下来。 对未来的担忧就交给未来的自己考虑,现在的她,是时候该脚底抹油了。 …… 就在姜云湄刚起身的时候,她听到病房那边传来一阵骚动,有人正在惊喜地喊道: “醒了,老太爷醒过来了!” “终于醒过来了!” * 十五分钟前。 姜志峰看着病床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老人,心中情绪复杂难明。 姜德昌,他的亲生父亲。 在兄弟姊妹们眼中,姜德昌不是一位合格的父亲,但正是这个人,将家族交给了自己,语重心长地教他如何行使责任。 姜家最开始的继承人不是他,按照顺序轮不到他这个三子当家主;而如今,姜家这一辈里只剩下了他,因为姜志峰之前的两个儿子全都主动或被迫选择了离开。 一个去了别的城市,一个去往异国。 独断专行、精力旺盛,退休了之后依然不肯对家族事务放手…… 姜德昌的后代们对此深恶痛绝;但从姜志峰的角度,他私底下还是挺羡慕父亲的精力的,比年轻小伙还厉害。 他一度怀疑这是否是某种咒禁或禁物的效果,但他又清楚,姜德昌本人与他的孩子一样,只是个丙等咒禁师。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父亲原来真的老了。 姜志峰望着病床上皮包骨头,双目紧闭的干瘦老人,几乎看不出他原来的样貌。 他心绪沉重,为姜家的命运多舛而叹息,将父亲盖在身上的被子往上掖了掖。 忽地,像是被这个动作惊醒了,床上的老人眼皮微微颤抖,一点点张开来。 “是……是谁……?” 沙哑的声音,混浊的眼球,姜德昌醒来后想要动弹,却像是被自己的虚弱所震惊,茫然地看着前方。 “父亲,你醒了?” 姜志峰很惊讶。医生对他说过每天的药物注射有促进睡眠的副作用,再加上病人又上了年纪,很容易一梦不醒。 这个时候醒来反而说明出了状况,他连忙打算招呼护士过来询问情况。 “志峰……是你……你来了……” 如今的他只能勉强转动脖子,甚至连抬起手臂都显得很吃力—— 一只像鸡爪般干枯,慢慢抓住了病床边的护栏。 “嗯,我在。” 这时,姜德昌苏醒的消息已经传到了病房外,等着尽孝心的姜家人陆续涌入病房。 “老太爷,你醒了!” “爷爷,您终于醒了,大伙都很担心你啊!” 姜志峰还没回上两句,已有好些人已经擅自进入房间,将床榻旁围得水泄不通;他的脸上顿时现出怒容。但在他开口前,姜德昌已经做出了激烈的反应。 “你们进来做甚么?!快滚……咳咳,滚出去!” 嘶哑的话语吼到一半,老人激烈地咳嗽起来,状况严重到仿佛要把肺咳出来,看到这一幕的姜家族人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你们快出去,我爸他刚醒,先让他休息一会儿。等医生过来再说。” 姜志峰挥了挥手,把人都赶出去后,重新坐回到父亲身边。 “志峰啊。” “哎,我在。” “咳……咳咳……!” 又是一阵激烈的咳嗽,床上的老人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简直要去了半条命,但他还是努力抬起颤抖的手,将儿子的手腕握住。 “你……你知道,为什么明知姜家境况如此,我却还要坚持我们家的传统吗?” 姜志峰心中一动。 这个问题,恐怕所有姜家人都在好奇。在他之前的两位哥哥会离开,主要就是因为在这方面与父亲有分歧。 大家都不是傻瓜,没实力、没底气,却非要一头掺合到咒禁师的事情中,这有多危险,谁都能看得出来。 然而,姜家的最终决定权不在家主那儿,而在老爷子手里,以至于前后两任家主都被赶走,到最后,只能由他这个三儿子来接担子。 “如果不是您的坚持,我们也看不到今天。” 姜志峰低声回答。 “您一直对我们说,‘天地总有一日将迎来大变’,哥哥们不信,我却是信的。只是……若是为了进一步的地位,我们的准备似乎还不够充分。” “所以,我才让你尽量拉拢旁人。乱世到来之际,首先要招兵买马,笼络人心……” “但他们——那些被召集来的三教九流之辈,只懂拳头大小,根本不会听我们的话。” “呵呵,这就是我今天要找你说的事……志峰,你的那两位哥哥是井底之蛙,分不清好赖,你不一样,这几年的工作让我很欣慰。我觉得……是时候把秘密告诉你了。” 老人混浊的瞳孔中,浮现出了狂热的光。 “我们姜家好歹延续了几百年,历经数个朝代浮浮沉沉,始终没有散,老祖宗也不是什么都没给我们留下……来,你把耳朵附过来。” 姜志峰低下头,听着父亲在他耳边低语。过了一会儿,他重新抬起头,表情难以置信。 “父亲是说,我们还有一位‘祖宗’……活了超过两百年,还在这世上?” “对……咳、咳咳!” 话音刚落,老人又用力咳嗽起来,虚弱地喘息着。 “只是……过去受了重伤,所以才一直没露面……” 姜志峰脸上的表情在惊喜和怀疑中不断变幻,他收拾心神,低声问道: “那,这位祖宗的实力……” “比我这辈子见过的咒禁师加起来都要强。”姜德昌声音低沉地笑了起来,“若是祖宗能把伤养好,没人是他的对手。” “……” 见识过超工委部分高层实力的姜志峰一半信、一半又不信。但无论如何,姜家从此有了支柱……似乎是真的。 “父亲,你还和谁说过这件事?” “我和小浩讲过。最近家族事务都是你们俩在打理,对吧?” “……姜浩?他比我更早知道?” “上次他来的时候,我还醒着,就趁机把这事儿告诉他了。” 姜德昌重新躺回去,才说了这一会儿话,他看上去已是疲惫不堪。 “志峰啊,我是快整不下去了,你和小浩两个人……一定要把姜家好好地传下去……” 姜志峰正想答应,看到父亲又一次捂着胸口坐起,对着地面用力咳嗽。 这次的激烈程度要超过之前的任何一次,让人怀疑老人下一秒是否会直接晕过去。姜志峰连忙上前扶住他,然而…… “噗哇!” 老人张开嘴巴,吐出来的不是血、不是痰液,而是黑水。 腥臭的黑水喷洒了姜志峰一身,让这个中年男子僵硬地呆在原地。 …… 这时,医生和护士匆匆赶到,和焦急等在病房外头的姜家人一起冲进来。 映入眼帘的,是趴在病床上疯狂吐着黑水的老人,那液体仿佛无止尽般从姜德昌的胃和喉咙里涌出来,份量几乎要超过他那佝偻瘦弱的身体;,将床铺浸得湿透,将病房地面染成墨水般的颜色…… 如此超现实的诡异一幕,让众人不由错愕和惊慌起来;在尖叫声中,局面一下子变得混乱不堪。 …… 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姜云湄已经离开走廊、经过楼梯,抵达住院楼门口。 她听见了来自楼上人们的惊呼声;但在那一片嘈杂中夹杂着,却是旁人听不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如同恶魔伸出尖利的指甲,在玻璃上一点点划过,难听到让人想要掀起天灵盖。 正如她预料得那样,某种无形的邪恶力量降临在医院里,如阴影般笼罩住了这栋楼; 通过“听觉”,她甚至能听到那东西是如何推开每一扇走廊上的窗户和门、穿过整条走廊,发出欣喜若狂的叫喊,像风一般萦绕在楼上每个人的身边,贪婪地凝视着他们茫然无知的脸…… 女孩深吸了一口气,再度加快步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姜家这个地方……果然有病。 而且,病得还不轻。 第一百八十五章 闺房之谜 “我最近一段时间都在观察姜学姐,询问过她身边的人。” “她过去一周时间都没来学校;最近几天来倒是来了,但脸上的黑眼圈一天比一天重,感觉正在承受着某种巨大的压力,明显是在感到烦恼,但谁都没能问出究竟,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而据学姐的同班同学所说,她每次一放学就匆忙回家,不见踪影……” 宋雨棠给他发来的短信上,详细记录了这段时间发生在姜云湄身上的异常。 “嗯……” 岑冬生抚摸着下巴,露出思索的神情。 这么看来,姜云湄应该暂时没有遇到人身上的威胁,但的确遇上了棘手的难题—— 他本来在想,她是不是因为遇上了困难,需要请求帮忙;但目前来看,姜云湄更像是在那天之后才遇上无法解决的难题,不希望把别人卷进来,才没有再联络他们。 …… 思考的同时,岑冬生已经驱车抵达那位女孩居住的小区。 在天海市内属于中高档住宅区,不算是最贵的那一类,胜在环境幽静、交通便利。 他沿着花园小径,来到其中一栋下方。 这时,宋雨棠又发来了短信: “师父,你是去做客的,小心不要随便闯入女孩子的闺房哦。” 自从上次聊天之后,宋雨棠就改变了对他的称呼,不会特地使用尊称。而但凡是用上“师父”这个称呼的时候,就莫名会给人一种“她现在很认真”的感觉。 可是……这提醒实在是让人无语。 岑冬生忍不住咂咂嘴。 她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我又不是野人,是懂礼貌的。” “上次师父去我家做客的时候,你还主动提出说要看我的房间……” “你不是答应了?而且,只是帮你调整一下物品方位而已。” 风水学中,通过物品方位摆设、家具的增添调整就能影响一个人的命数——这当然是假的,一个人的命格与生俱来,伴随一个人直至死亡,不可能被如此轻易地改变; 不过,若这个家的主人是一位咒禁师,他(她)在修炼真炁之时,内在气息与外在天地更容易达到小循环与大循环的平衡,让人更能全神专注、心情舒畅……这种程度还是能实现的,依据是现代建筑心理学等复杂的边缘性学科知识。 岑冬生空闲时间在统治局的“提升课程”中上过这方面的课,算是一种小技巧,他与姐妹两人的家都经过他的亲手布置,自然不会把自己的徒弟兼伙伴落下。 “我是没关系,但对于别的不认识的女生来说很冒昧。” “这我当然知道……” 他放下手机。 话说回来,姜云湄的房间会是什么样呢—— 虽然过去的岑冬生一直是条孤狼,但自重生以来,他倒是有幸进入过三个女孩的闺房。 印象里,安知真的卧室更像是书房,里面摆满了大开本精装书籍,还有他不认识的外语原著,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除此以外,布置风格简洁,甚至会让人觉得有些冰冷,看不出她个人穿着打扮的华美风格……或者说,这才真正反应了她本人的内心; 与之相对,伊清颜的房间布置得很有家的温馨感,大概是受到了她奶奶的影响,整体是暖色调,摆设都是她亲手制作的小物件,譬如风铃、风车或是插花; 宋雨棠的房间,则比较接近一般年轻都市女性的印象,有追赶时髦的时尚物件,毛绒绒的大玩偶;由于她本人爱好户外运动,所以还有各类球拍、滑板和鞋盒,墙上贴着运动员的海报。 美人们的性格与气质大相径庭,房间风格自然迥异,从中折射出的是她们爱好与个性的一角。 相比起外在的穿衣打扮,平日里睡觉休息的房间是完全属于私人的生活领域,更能展现出一个人真实的内心。 他和姜云湄不熟悉,自然想象不到她的房间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但以现有的印象,可能会介于知真姐和雨棠之间吧…… 岑冬生摇了摇头,他怎么开始幻想起人家的闺房了?好像真的有点猥琐起来了。 ……都是雨棠的错。他心里吐槽了一句,来到那扇门前,礼貌地敲了敲。 * 今天又是周六。 姜云湄被定时闹铃吵地紧皱眉头,一巴掌把它砸安静,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日历,明天就是姜家大宅举办宴会的日子。 这几天过得浑浑噩噩,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她毫无仪态可言地挠了挠头发,视线从散发着淡淡白亮光的屏幕上移开,拿起充好电的手机。 从昨晚到现在,姜云湄就没打开过手机,处于和外界消息隔离的状态,沉浸在彻底摆烂的快乐之中,只有提示短信的铃声响个不停;现在,她努力振作起精神,开始一条条往下翻阅。 同班同学、学弟学妹、还有老师,察觉到她状态不对劲的熟人们,纷纷发来关心问好的短信, 姜云湄在心中说了声抱歉,随手编辑回复,将这事儿敷衍过去。 也有来自姜家人,内容是邀请她去参加宴会。 姜云湄没有回复,继续往下翻。到最底下,她看见了来自父母的短信。 他们受到了邀请,从另一座城市出发,准备来天海参加宴会,询问女儿什么时候能见上一面。 “真的假的……唉。” 她随手丢掉手机,无力地趴在身后软绵绵的枕头上。 …… 房间内没有开灯,昏暗的光芒只能笼罩卧室内的一小片区域。 桌上放着一瓶已经不再冒气的可乐,散乱着拆开的薯片包装和饼干盒,还有好几本,一看封面都是流行的言情。 电视屏幕上是羞红着脸向屏幕外的玩家告白的二次元美少女,她的表情,被定格在选项之上。 而姜云湄本人……则是倚靠着自己的玩具大熊,整个人毫无形象地四仰八叉躺着,仰望黑暗中的天花板,穿着蕾丝睡裙的她看上去就像一条美人鱼——只不过是上了岸脱水的那种。 如果让认识姜云湄的学生们看到她这邋遢的一幕,恐怕会惊讶到说不出话。 在旁人眼里,姜云湄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女生,成绩优良,认真负责,待人温和得体,相貌美丽,从任何方面都挑不出毛病。 她看上去就像是那种学校宣传片里会出现的学生精英,未来走向社会、商界乃至国际舞台后,同样是出没于上流社会的精英人士。 但如今这个没有梳妆打扮,穿着睡裙的年轻女孩,从她身上看不出半点精明的气场—— 真正的姜云湄,其实是纯度百分百的宅女,人生最大的爱好就是躲在家里打电动吃薯片,如此浑浑噩噩地度过一生…… “唉,不行了,我真放弃了。干脆投降吧……继续烦恼下去根本没意义……” 姜云湄懒洋洋地翻了个滚。 她是因为被人指明“被某位强大的咒禁师盯上”的事实才摆烂的,现在可好,连父母都要被卷进来。 她必须想办法劝阻他们。但姜云湄对父母执拗的性格很了解,一旦阻止不了…… 要不干脆自己送上门吧?起码父母那儿是能保住了。 姜云湄这会儿甚至感到后悔: 她怎么就放不下自己这张脸呢?要是变成不值一提的丑女,说不定就不会被人看上了。 可一旦想着放纵后真的变丑陋的样子,她又打了个寒颤……姜云湄绝不允许自己堕落成那副模样。 她喜欢懒、却讨厌输,人就是这么矛盾。 虽然超喜欢宅在家里的日子,虽然这是她的梦想……但姜云湄知道过度放纵会让自己的身材走形、皮肤变差,所以大部分时候都在努力保养,养成运动习惯,保持身材,早睡早起,保护皮肤,定期护理,直到天生丽质彻底绽放;如此一来,真正得到放松的机会反而变少了。 以及,为了不让家人感到失望,为了不让人觉得自己是漂亮无脑的花瓶,她认真刻苦的学习,在人前扮演可靠形象…… 渐渐的,这一切已经成为了她无法割舍的一部分。别人完全看不出来,甚至连父母都不知道自己私底下的真面目。 “我这种人,说不定被包养还比较轻松……” 但问题又来了,她真有机会被人看上,对方肯定是看中了那张完美的皮;若暴露出真实的一面,肯定会被厌恶,接着就是被抛弃。 以她这种别扭的不服输个性,只会在人前努力扮演出一个完美情人形象,绝不让人失望,说不定比现在还要辛苦呢。 况且,光是成为情人这件事本身,就等于是在对自己的人生认输—— 于是,也只能想想。 姜云湄的双眼渐渐闭上;过了不知多久,在数十次的深呼吸后,等她再度睁开的时候,女孩的瞳孔中闪烁起了些微的亮光。 “……就到此为止吧。” 已经放纵够久了。 虽然也就全心全意当了几天时间的宅女,但可能是自从她成年以来,渡过的最漫长的一段假期。 为了成为她自己和旁人心目中那个“完美”的人,姜云湄已经压抑了太久、太久。 而正是最近那前所未有的压力,一个根本无法战胜的假想敌树立在未来的道路上,让她感到不知所措,一时间涌现的巨大迷茫击溃了过去戴上的假面,反而让她寻找到了原本的真我。 再这样下去,她恐怕就真的能“实现自己一直以来的梦想”;同时,也就意味着对自己的人生彻底不负责—— ……可姜云湄毕竟还没有认输。 是时候了,她必须做点什么。 就算无法真的阻止最坏的事情发生,也不该在这时放弃。 姜云湄打起精神,开始思考接下来该做的事情,同时尝试着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回来。 改变的第一步,是外貌—— 她会用最快的速度,重新变成那个时髦又精致的女大学生;再把房间整理干净,收拾整洁。 看似是外在之物,对人情绪的影响却意外效果显著。 当一个人下定决心要改变自己、改变人生的时候,往往会选择从外表开始;哪怕只是简单地收拾一次房间,都能让心境大不一样。 …… 房间内暂时还是一片昏暗,只有浴室的灯光被打开,女孩正对着镜子贴面膜。 振作起来的姜云湄洗漱到了一半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个意外的声音。 “咚咚咚。” 是敲门声。 “谁?……啊,对了,我之前叫了披萨。” 姜云湄抓起外套披上,面膜还没到摘下来的时间,干脆就这么继续敷着,穿上拖鞋“啪嗒啪嗒”地往门的方向走。 …… 然而,当她推开门后,看到的却是一张出人意料的熟人面庞。 “你好啊,姜同学,我来看你了。” 岑冬生语气爽朗地朝女孩打了声招呼。 “你没事吧?我看雨棠那边也很担心你,你又始终没有正面回复,所以我就直接上门了,希望你别介意……呃。” 他刚把准备好的开场白说完,却突然觉得眼前女孩的形象有那么一点……出乎意料。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岑冬生可不再是那个对异性一窍不通的粗心男人,他对两性间的区别有了一定了解,知道有哪些是值得观察的细节,可以暴露一个女人的真实状态。 毕竟,他要是看不出某位麻烦女人今天哪里打扮用了心思、或是哪里的发型和妆容不一样了,是真的会惹她不高兴的。 正因为被锻炼出了这份眼力,岑冬生才能察觉到微妙的异样: 比方说,这会儿明明已经是下午了,可站在他面前的姜云湄却是一副刚醒来的样子,不止脸上敷着面膜,随意束起的头发也有些干燥,看起来…… 好久没拾掇过自己了。 这与他之前在学生会办公室里看到的那个打扮精致、明媚照人的姑娘,完全不像一个人。 “看来,你最近……过得确实不是很好。” “啪哒。” 而姜云湄那边则是张大了嘴巴,面膜掉在地上,露出一张惊慌失措的脸。 第一百八十六章 真正的姜云湄 站在门外的男人与站在门内的女孩。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岑同学,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姜云湄措手不及,表情在错愕中带着慌张。 她会如此失态的理由很复杂: 一方面,岑冬生本身就是她想要躲避的对象,无论是出于怀疑、还是不想让熟人卷入自己身边的麻烦中; 另一方面,别说是熟人,此时的姜云湄根本不希望有任何人注意到自己。 眼下正好是从摆烂中恢复过来的关键时刻,出于下意识的自尊心,她不想将私底下的形象暴露给任何人…… …… 岑冬生低了一下头,看着地上那张被吓掉的面膜。 “怎么,不欢迎吗?” 他的目光再度落在女孩身上,越过她的肩头,朝着后方的房间看去。 见他这副反应,姜云湄终于反应过来。 “等……等等,等一下!” 她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脸庞,然后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抱歉,岑同学,等我几分钟就好。我……先收拾一下。” 她用力关上了门。 …… 数分钟后,房间门再次被推开。这回映入他眼帘的是穿戴整齐后的姜云湄,她不施粉黛,仍不失丽色,只能说是天赋了。 但是,她能把自己拾掇干净,可是宅了好几天的房间却已经来不及收拾。 当岑冬生受邀请,终于踏入这个房间之内,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 “嗯……” 垃圾桶里能看到扔掉的汽水瓶、薯片包装袋和披萨盒。 看得出来,位于中央的一大片区域都是她享乐区,放着好几个巨大又软绵绵的靠枕。被人抱得久了,上面已经出现微微的人形凹陷;桌子上放着好几个手柄,以及堆成小山的、漫画…… 很舒服的样子。 “不好意思,我家里……有点乱。” 而一旁的姜云湄看着岑冬生在那环顾四周,检查环境,只觉得浑身不自在,羞耻的隐私不幸暴露在了他人眼中。 “没关系。” 岑冬生嘴上说着“没关系”,却回忆起了之前的猜测。 他本来还猜想这位学姐的闺房布置会是介于姐姐大人和宋雨棠之间的风格,那是因为那时印象中的姜云湄还是一位精致时髦的女生…… 但事实是,姜云湄在私底却完全是另一番面目。 人前与人后表现迥异,她们平常休息起居的房间往往才是展现真实自我的地方。 “哦,这个是……” 岑冬生的目光落在了桌前的屏幕上。电视开着机,说明直到刚才为止她都还在打游戏。 姜云湄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二次元美少女羞红着脸向玩家告白的cg,就这般堂堂正正地定格在屏幕上。 “……” 房间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 一旁的女孩如同见证了世界末日,一脸“完蛋了!”的表情。 她急着收拾自己,打扫房间,忙中出错,没想到把最要紧的事情落下了。 “这不是《冬之回忆7》嘛。” 这时,岑冬生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笑了起来。 “咦……咦?岑同学知道这个?” “是啊。”他说,“真让人……” 岑冬生本来想说“怀念”,但还是及时把这个词咽了回去。 “我记得,好像是一款嘎啦……galgame,对不对?这应该是系列最新的一作。” 姜云湄的面部表情绷得紧紧,心中的羞耻感并未完全散去;但在听说岑冬生居然是玩家之后,好像又有点能接受了。 不过,真是很难想象…… 她看着身旁青年,那高大健硕的身材,不怒自威的硬朗相貌,气质和他那超人的实力相符。 没想到私底下竟会有这种宅爱好,比自己的反差还要大。 “岑同学以前玩过吗?” “嗯……” 没玩过。 他之所以感到怀念,是因为曾经的他在统治局所辖的队伍中,有一位戴眼镜的队友。两人是同龄人,平常交流的机会比较频繁。 对方非常喜欢打恋爱游戏和看动画,简而言之,就是典型的宅男;整天听他提起那些虚拟二次元老婆,岑冬生都记住了好几个。 “没玩过,是我朋友很喜欢。” 岑冬生笑了起来。 “整天说这个角色是他的老婆、老婆什么的,明明都不是真人。对了,就是屏幕上的这位……哈哈,真有意思。” “……” 因为岑冬生是背对着姜云湄的,所以没有看到她复杂的表情。 姜云湄努力抿紧嘴唇;而内心深处的她,已经想要抱着脑袋在地上滚来滚去了。 …… 岑冬生将房间内的电灯打开,而姜云湄则是将厚厚的窗帘拉开,打开玻璃门,让阳光和清新的风一齐涌入。 她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心中暗自庆幸起码房间里没有太大气味,因为一直有在用空气清新剂和循环机。要是有味道,连她自己都受不了。 不过,要是堕落放纵的时间再长一点,可就不好说了…… “请坐下来休息吧。” 姜云湄邀请岑冬生坐下。 “好。” 男人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好奇地盯着她看。 “唉,我的形象是彻底完蛋了……” 姜云湄心里转悠着这些念头,身上散发着低气压,尽管她的面部表情还是绷住了,貌似平静,甚至还能对男人露出自然的笑容,在“伪装自己”这方面确实是做到了极致——但岑冬生还是多少能看出来一点言不由衷。 “我真没想到姜同学私底下是这个样子……” 开口就是让姜云湄想捂脸的一句话,但岑冬生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有些惊讶。 “不过,这样一来我放心了。” “……什么?” “我以为你最近不和人联系是出啥事了。结果目前看来,好像还没有?” “……” 姜云湄没想到,两人不过是一面之缘,对方竟会这般关心自己,还为此主动上门。 她说: “抱歉,是我没有说实话。这段时间好几起意外接踵而至,让我很难尽善尽美地处理,觉得颇为头疼。然后……” “然后?” 姜云湄抚摸着自己的额头,她叹了口气,坦率地回答: “然后,我就有点崩溃了。可能是因为我一直以来有些完美主义……或者说过得太顺风顺水了吧。” “在这段时间里,我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隔绝外界的联络。我知道不少人在关心我,但我无法及时一一回应,干脆就当作没看见了……” “我能理解。” 岑冬生点点头。 “每个人的一生中,难免会遇到这种沮丧时刻,甚至都不需要遇见大事,可能只是碰上点小挫折,就会让人精神崩溃。人的心理说到底是很脆弱的构造。你在崩溃之后,选择把自己关在家里休养而不是发泄给别人,相比之下算好的。” “……啊哈哈,谢谢。” 姜云湄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一番话来,心中的歉疚又多了几分。 “不过,这就意味着……在此之前的你,其实始终与大家都保持着距离,对吧?所以,你才没有可以倾诉和分享的朋友。” “……” 女孩有种胸口中了一箭的感觉。 “一般人遇到这种支撑不下去的悲伤时期,都会选择依赖身边重要的人……” 姜云湄无言以对。 她知道,男人说得完全正确,在那副豪迈的强者外表之下,对方有着能看穿他人心思的敏锐眼力。 自从姜云湄压抑本性,过上双面人生开始,就一直在刻意与周围人保持距离;到了现在,恐怕连父母都会觉得她有些陌生, “我觉得你可以试着相信一下他人。” “相信……他人?” “对。比方说我,你究竟遇到了何种困难,能与我分享吗?” 岑冬生观察着她的神态变化,觉得是时候进入正题。 多亏知真姐的锻炼,他如今察言观色的能力强了不少。 不出所料,姜云湄这一回没有再三缄其口,而是很痛快地回答: “……之前,我和你还有宋学妹提过,我来自一个咒禁师家族,我们家平常就与三教九流的咒禁师们有联络来往。” “嗯。” “前几天我爷爷生病住院,我在医院照顾。后来,我的三叔……也就是姜家的现任家主告诉我,我被一位大人物看上了。” “?”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岑冬生忍不住眯起眼睛。 “是谁?” 是谁敢抢我的人? “三叔不想告诉我。” “一点信息都没有?” “我后来问过别人,说是三叔这几天都在市里开会……” 男人的脑海中灵光一闪。 他当然不会忘记,就在前来看望姜云湄之前,安知真曾经缠过他。 在这一刻,岑冬生恍然大悟。 “……” 姜云湄嘴上在说,视线却从来没有从他脸上移开过,所以她注意到了岑冬生的动摇。 “其实我早就想,岑同学,这件事……会不会和你有关?” 女孩紧盯着他的神态,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个‘大人物’就是你吗?” “呃……” 他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你是被我那个喜爱乱吃飞醋的女朋友盯上了,纯属无妄之灾? 算了,说到底还是他的责任。 “虽然当事人不是我,但你如果有疑虑。可以直接让我处理。我不会让你……有麻烦的。” 岑冬生叹息道。 …… ……果然是这样。 可能是因为早有猜测,又或者是在这几天摆烂之后,她已经不知不觉间提前做好了心理预设—— 是熟人,反而安心了些。 不过,女孩的脑海里还是忍不住回忆起不久前的她,想到自己如果不得不成为某人的情人后,会忍不住全心全意扮演这一角色的忧虑…… 姜云湄用力摇了摇头。 她才不可能去当什么情人! 况且,看岑同学的表情,他似乎对这件事根本不知情,有别人出于某种缘由牵扯到了她。 那么,只要他没这个心思,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吧……? “是岑同学的话,我就放心了。” 姜云湄笑了起来,语气变得轻松。 “我还以为会是那种哪天突然蹦出来一个陌生人,对我‘快来成为我的人’之类的展开……哈哈。” 面前的这位青年在沉默片刻后,忽然抬起头望向自己;他的目光灼灼,甚至让姜云湄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觉:自己被盯上的肌肤,就像发烧了一般滚烫。 “怎、怎么了?” “除此以外呢?”岑冬生问道,“除此以外,你还有别的困难吗?” “……没有了。我是说,刚刚那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对吧?” “当然。” 见他不像是在说谎,姜云湄稍微松了口气。 可她还是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刚才某一瞬间,对方的眼神变得过于炙热,她有点被吓到了…… “这就是目前最大的困难,现在已经被岑同学你解决了,我很感谢。如果说除此以外的事情,呃……” “请讲,我很感兴趣。”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姜云湄唯有毫无保留,坦诚相待。 “我其实一直觉得,我们的家族内部存在着重大问题。” …… 之后,姜云湄将家中为老人举办寿宴,却在此之前病重昏迷;期间发生的种种怪事,以及姜家如今聚集了各路牛鬼蛇神的事实,全都毫无保留地介绍了一遍。 岑冬生一边听,一边心想:和知真姐的提醒能对得上,是真的。 “我本来是打算趁早远离他们的,但我的父母好像被忽悠了。” 姜云湄叹了口气。 “这件事我会处理的。岑同学已经替我解开了最大的心忧,剩下与咒禁师无关的事情我能解决,没道理还麻烦别人。” “你打算怎么做?” “我的父母性格顽固的。但哪怕用上欺骗或是强迫的手段,我都会让他们远离漩涡……我已经想到办法了,虽然过程可能有些大逆不道,但我相信这才是最好的‘孝顺’方式。” “是啊,你很孝顺。” 岑冬生点头。 “不过,比起你的家族,我更在意的另一件事。你提到了最近这段时间,一直都能听到奇怪的声音,对吗?” “……是的。” 说的是“毫无保留”,姜云湄对这段时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异常现象同样不做隐瞒。 而岑冬生感兴趣的唯有这一件事。 既然话都说开了,他也就不再隐瞒自己的意图: “我就有话直说了,姜云湄——我认为你身上有很特别的天赋,我想要培养你。” 第一百八十七章 “妙神子”入队 “你想喝什么?可乐,橙汁都有。” “白开水就好。” 姜云湄倒了两杯热水,递给他一杯;自己则在他对面盘腿坐下来。 “……就像宋学妹一样吗?” 她继续刚才那个话题。 “嗯。” 男人微微颔首。 几乎就在对方提及最近身上发生的异常现象的瞬间,岑冬生已经确定,姜云湄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无有障碍》的本质,其实是六种神通的统称。 虽然“妙神子”本人神秘,有关她的信息几乎全部处在保密状态;但与之相对的,《无有障碍》却是人人皆知的特等咒禁,它的效果实在太好猜,根本做不到保密。 因为此咒禁的原型,正是佛家的“六神通”,指的六种超越人间而自由无碍之力。 女孩提到的耳力增强,和捕捉到来自幽冥的声音……以上种种奇妙现象,毫无疑问,是“第一通·天耳通”正在觉醒的征兆,所谓“能听闻三界六道众生苦乐忧喜之语言,及听闻世间一切之音声,无有障碍”。 不过在岑冬生眼中,姜云湄目前的状况还是有那么一点出乎意料的…… 按照后世人的猜测,《无有障碍》是一种命禁,可同样是具备天生命禁之人,知真姐和清颜妹妹都是一步登天,在觉醒后直接成为特等咒禁师; 姜云湄这种一步步解锁的情况,不像是与生俱来的命禁,倒是更像是岑冬生的修炼《他化自在》的过程。 ——虽然《无有障碍》的“特等”级别毋庸置疑,却不是命禁,而是一般咒禁? 考虑到与“妙神子”出身有关的情报稀缺,这不是没有可能……只是不知道,过去只是个普通人的姜云湄,是何时、又是从哪里得到的特等咒禁传承的呢? “那个……我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好事,不是坏事。受到外界环境的影响,你体内过去潜藏的力量正在觉醒。” 岑冬生收敛心思回答。在他看来,来历的问题没那么重要。 “觉醒吗……感觉就和幻想故事一样。” 姜云湄一手托着下巴,露出笑容。 “没想到有一天会发生在我身上。” “是啊。你应该有看过不少类似的作品。” “啊哈哈……” 对方一脸“我们可以不聊这个了吗”的表情。 “我很想控制自己的能力,如果岑同学愿意帮忙,我自然是感激不尽……那么,我也要和宋雨棠一样,认你当师父吗?” “不必。收徒一事本就是一时兴起。后来当我意识到,雨棠身上的潜能超出我的想象之后,就邀请她成为队友,未来与我一起行动。我们的地位是对等的。” 岑冬生说。 “但咒禁师社会存在着一种名为‘三才’的规律,一支最基础的队伍,需要三个人才能发挥优势,光我和她是不够的。我打算在最近这段时间里,聚齐这支小队……” “所以,岑同学计划中的三个人,就是你,宋学妹,还有我吗?” 岑冬生点了点头。 “听起来是不错,我要是哪天成为咒禁师后想要组队,可能也会找宋学妹她还有你帮忙。” “是啊……” 男人早就注意到了一件事。 在未来,宋雨棠成为了中华禁师协会的人气偶像,姜云湄则是成为了秘书长,是整个协会的实权掌握者; 而这辈子的岑冬生又知道了另一个秘密:两人都在天海大学念过书,是学姐妹的关系。 这恐怕不是巧合。 只是这个秘密上辈子无人知晓,以至于外人不了解这种联系。 再往下深入考虑一层,虽然宋雨棠被摆在了明面上,而姜云湄则一直保持神秘主义的作风; 可从出身上看,姜云湄来自“天海顶尖大学”的消息有在外界流通,但宋雨棠那边,明明关于她的生活和经历都有大量媒体曝光,属于活在聚光灯下的人物,偏偏无人知晓她的出身,是岑冬生偶然救过她一回才知道是同校生…… 这恐怕是两人故意为之,通过这种调换,反而让人摸不清彼此间的联系。 以及,既然这两人之间有这种秘密关系,这对搭档在私底下大概率合作过不止一次。 既然岑冬生知道了这一点,他当然不会错过机会: 他会强行插入其中,堂堂正正地让这对搭档变成三人组。 “你怎么想?” 岑冬生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将杯子放下。 “……” 姜云湄没有立刻给出答复,只是表情已经告诉他答案。 她看着放在桌上的玻璃杯,折射出透明的光泽,一时间看得出神。 “……我以前说过,我们家族每到一定岁数,就会在长辈们的带领下,测量有没有咒禁师的资质。” “嗯。但我必须指出,咒禁师的世界日新月异,从过去流传下来的老古董技巧,未必靠谱。” “我明白。”女孩轻轻叹了口气,“只是当时,我被认定为没有资质的时候……我其实是松了口气的。” “岑同学可能已经看出来了。在别人眼中的我,与我真正想要的自己不是一回事,我更喜欢稳定、安详、享受人生的日子。” “但是我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天真。” “想要过上这种生活,背后需要的是强有力的保障。”他说。 “是啊,我一直想要躲开纷扰和斗争,却总是被莫名其妙的事追上,被卷入到麻烦的漩涡之中……单纯是我运气太差了吗?” 岑冬生摇了摇头。 “这不是一个人的问题。在未来,这种事情只会发生得越来越频繁。” 姜云湄眼帘低垂,低声道: “那样……岂不是很残酷?” “是很残酷。普通人将彻底失去掌握自己命运的机会,随波逐流,只能祈求强者的荫庇。” “……岑同学,你的说法就好像亲眼见证过未来一样呢。” “有不止一人这样说过,但这只是我个人基于现实状况出发的预测而已。” 姜云湄闭上双眸,过了好一会儿后,才慢慢睁开。 “我明白了。” * 谈话告一段落后,岑冬生起身走到窗台边,拨打手机,与自家徒弟聊天。 “学姐那边的情况如何?” “她没事。” “……呼。” 电话对面的女孩松了口气。 “另外,我已经和她谈好了。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后,她就会加入我们。” “欸?这就……”宋雨棠有些吃惊,“师父已经确定她就是要找的人了吗?” “可以,反正这件事就先这么定下了。” 聊了一会儿后,宋雨棠说想要再和学姐聊几句,于是他就把手机递给了姜云湄。 …… “姜学姐……我以后不会再用这个称呼了。” 宋雨棠在电话里说。 “哈哈,我明白。我们现在是同伴嘛。” “嗯。” 姜云湄瞧了正站在窗边看风景的男人一眼,压低声音笑着补充道: “还有,我可不会和你抢‘师徒关系’哦,放心好了。” “和这种事无关。” 话筒对面,女孩的声音似是有些羞恼。 …… 在宋雨棠成为知情者后,三人小队在名义上算是正式成立了。 在接受了岑冬生的邀请后,姜云湄很快换了副态度,主动向男人请教起来。 “岑老师,请教导我吧!” 她已经被时不时在耳畔萦绕的噪音困扰许久,此刻只想要第一时间解决。 “没问题。” 岑冬生打了个响指。 …… 咒禁师的两大基础运用——“真炁”与“灵觉”,和咒禁领域本身息息相关。 这就是他如此渴望“妙神子”的缘由,除去特等咒禁本身的优越之外,他是真的很需要一位更擅长灵觉的队友帮忙。 为了能更好地打探情报,他甚至想过是不是要自己修炼一门鬼仙系咒禁;有姜云湄加入,就完全不需要考虑这种事,《无有障碍》的六种神通累加起来的效果,堪称全能辅助。 岑冬生在“灵觉”运用领域上的造诣不深,但给如今只是普通人的姜云湄指条入门捷径,还是没问题的。 “你现在最大的苦恼,是否在于无法控制自己的能力?” “对,老是会听到乱七八糟的声音,晚上都睡不好。而且很难分辨从哪个方向传过来……” “灵觉太过敏锐的话,会有这种问题。” “那是不是只能依靠不断练习来掌握?”姜云湄无奈地叹了口气,“虽然我有这样做……” 岑冬生却摇了摇头。 “练习只是一方面。你目前的状况其实是由于灵魂层面受觉醒咒禁的影响变得太过强大,而肉体凡胎却未经真炁修行的洗礼,难以支撑灵觉的滥用。” 他解释道。 “咒禁师讲究的是身心合一,一旦某一方面失去平衡,就会令人感到痛苦。” “啊……” 姜云湄恍然。 “所以——” “所以,你只要学会真炁修行,正式成为一名咒禁师,这种失控现象就会得到有效缓解。” “……这就是有指导者的好处吗。”女孩感慨道,“要是我一个人,可能一辈子都搞不懂这其中的缘由吧。” “谬赞了。总之,你可以开始了。” “现在?” “我会让你成为咒禁师,这一过程不必拖上太久。” 他抬起手掌,认真说道: “我运输真炁到你体内,帮你运转一遍周天,你顺着这个脉络自行运转,自然而然能掌握个中诀窍。放心,我有经验,不会太困难。” “现在……好吧。” 姜云湄脸色微红,但毕竟她都已经答应下来了,这会儿难以拒绝。她轻轻点头,将上衣下摆卷起,露出白皙柔软的小腹。 虽然没有雨棠那样漂亮的肌肉曲线,但那平坦的腹部、细腻光滑的肌肤,在光线中依旧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见岑冬生似乎愣了一会儿神,女孩贝齿轻咬,抓着衣服的手微微颤抖。 “我记得……真炁运转,是,是要从丹田处开始吧?” 女孩眸光流转,垂下脖颈。 “请您……快一点。” “……” 呃,岑冬生本来想说从后腰开始就好了,也不用把衣服掀起,反正雨棠那时候就是这个路线,他的真炁雄浑,这种程度的消耗根本算不得什么。 没想到她这般主动。 “我知道了,稍微忍耐一下吧。” 不过,人家姑娘都特地露肚皮给他看了,岑冬生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事实上,这种教人运功的手段,的确是直接从丹田开始效果最佳。 …… 男人粗糙的手掌贴在光滑如玉的肌肤上。 这种感觉比姜云湄过去想象中的还要羞耻,陌生滚烫的触感让她的身体颤抖了一瞬,和异性从未有过如此亲密接触,整个人的脊背绷直、脚趾抓地,她感到浑身不适。 宋学妹……雨棠和她师父练功的时候,也是这样子吗?未免有点太,太…… 简直跟小龙女和杨过似的,就是性别换了一下。 姜云湄胡思乱想之时,源源不断的热流已从男人的掌心处渗透入肌体之中; 正如岑冬生所料,女孩本就离正式成为咒禁师不过一步之遥,在外来真炁的刺激下,她体内潜伏的能量立刻做出回应,沿着经脉一路循环,轻而易举打通了一次周天。 “……!” 女孩瞪大眼睛,脑海内的浮想联翩一瞬间消失了,剩下的只有一种从未感受过的…… 陌生又清爽的感觉。 头脑一片澄澈,不久前还困扰着她的隐隐噪音,一瞬间烟消云散。 这效果,简直称得上立竿见影—— “能感觉到吗?” “……什么?” “你意识的一部分,正散落在周围。” “好像是有……但与其说是周围……” 她看到一枚意识碎片已经飘到了遥远的地方,只剩一根看不见的“丝线”尚且在她手中; 而这样的碎片,有数十上百,像被摔得破碎的玻璃器皿,四处都是。 姜云湄一时恍然。 她听到的那些声音,都是从碎片上牵引过来的。 “潜意识的延伸,正是‘灵觉’的本质。过去的你感觉不到自己的灵觉,现在能看到了,就意味着能加以控制。你很快就会掌握个中诀窍,因为那本身就是你意识的一部分……” 女孩紧闭双眸,耳畔最后只剩下了男人的声音。她在这份话语的指导下,一点点将破碎的意识缀连成线、拧紧成一股名为“灵觉”的缆绳。 第一百八十八章 天耳通 ——灵觉是扩散、延展后的意识。 在咒禁尚未完全觉醒之前,女孩那过强的灵觉已不受控制地散逸开来,碎片般洒落在现实世界中。 有的碎片落在周围,有的则是一口气延伸到了数百米、乃至数公里外。 这些碎片过去没有被身为主人的姜云湄察觉到,但它们仍然遵循着灵觉的本能,忠实地工作,不断捕捉着来自周围环境的信息,并将其一股脑反馈到女孩的感知中—— 这就是最近困扰姜云湄许久的“噪音”的来源。 正因为这种捕捉信息的过程不受控制,所以姜云湄听到的内容亦是完全随机的,有时候来自周围,有时候又可能来自几公里外。 直到女孩体内的真炁循环被打通后,她就才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灵觉,并加以控制。 在姜云湄的视界中,原本散落在周围世界的意识碎片闪耀着微光,她心念一动,便让这些碎片“悬浮”起来,拧成一股长绳。 虽然是第一次操纵,但姜云湄却能如身使臂,指挥如意、毫无牵绊,散落的碎片们表现得十分顺从——因为这本就是她意识的一部分。 “成功了!” 姜云湄睁开眼睛,面露惊喜之色。 意识被缀连成线、接着是被编织成网,她在数分钟前才跨入正式的门槛,而这会儿已经能做到绝大部分咒禁师都难以实现的事情—— 灵觉如渔网扩散,细密覆盖住了周围。 “感受到了吗,你的异能?” 男人从女孩的小腹上收回手,还很贴心地帮她把衣服拉下来,遮住肚子。 “异能?原来这叫异能……这就是我的力量……” 姜云湄轻声喃喃,咀嚼着那个在脑海中自然浮现的名字。 “‘天耳通’。” …… 岑冬生让她感受一下目前的身体状况。 “我现在……感觉很好。” 姜云湄摊开手掌,又握紧成拳头,反复了这个动作数次后,满意地点头。 她能感受到一股“能量”如温泉般沿着体内经脉循环往复、永无止息地流动着。 与他人相比,这股真炁流动并不强大,但对于姜云湄来说,它真正的价值在于让她能激活异能、掌控灵觉。 身心——即真炁与灵觉的平衡,二者缺一不可的理由,她现在用身体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 灵觉需要真炁刺激才能苏醒;而没有灵觉,甚至连无法正常调动真炁。 “你刚成为咒禁师,就能顺利掌握异能,说明你很有天分。” 虽然是在他的意料之中的发展,但岑冬生还是不吝夸赞。 姜云湄听了也觉得高兴,她问道: “异能是……?” “你可以理解为咒禁的表现。每种咒禁都有着独特能力,建立在对真炁或是灵觉的运用之上,可以根据咒禁师本人的意愿发展,但数量受到‘三才之数’的限制。” 宋雨棠能操纵雷电、岑冬生强化肉体,本质上都是对“真炁”的运用;而姜云湄能听到来自幽冥的声音,并且范围和精密度远超一般咒禁师的感知,这就是对“灵觉”的运用。 “哦,咒禁相当于天赋树,每棵树上都能点出最多三项技能……” “按你的想法来理解就好。当然,这种‘限制’也会有例外,某些最高级别的咒禁不在其中。” 岑冬生的语气若有深意。 就比如《他化自在》,能解锁九项异能;而《无有障碍》则是六种。 “我和雨棠都属于正面战斗的类型,不擅长灵觉,往后一起结队行动的时候,警戒和搜寻的工作就要交给你了。” “好。” 姜云湄一脸认真地点点头。 虽然她还没参与过与鬼怪的战斗,但在答应岑冬生邀请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还有件事需要确认,你的异能覆盖范围有多大?” 传说中的“天耳通”能听闻三界六道众生苦乐忧喜之语言,及听闻世间一切之音声,目前的她自然远达不到这种程度。 据说特等咒禁师“妙神子”能监听到整个中华大区的声音,至于这是否为真,就不得而知了。 “我试一试。” 姜云湄又一次闭上眼睛,开始感受。 “……有两种模式,一种是平常状态下,可以确保听到以我为中心,半径半公里的球体内的异常‘声响’……” 她轻声喃喃。 穿透头顶建筑水泥和瓷砖,住户们坐在桌旁聊天,宠物猫狗在走廊里奔跑,待考生戴着耳机背单词,床头夫妻的私密聊天……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天上飞过的鸟儿,翅膀拍动的声音,落在电线杆上叽喳的叫声; 小区内散步的老人们,栅栏外的行人们匆匆路过街道,驶入小区的汽车轮胎轧过窨井盖…… 再往下,敏锐的“听觉”一直延伸到土壤之下,老鼠在挖洞,蚯蚓在钻土,一切细碎的、轻微的声音,全都逃不过她的耳朵。 “还有一种模式,是我集中注意力,朝着某个方向主动搜寻……” 姜云湄收摄心神,将灵觉朝着一个方向延伸。 刹那间,世界一下子变得广袤而辽阔,她的眼前仿佛一瞬间闪过了无数清风流云,大量“声音象征的信息”涌入脑海。 她听见了城市街头车水马龙的嘈杂。 如果说平常状态下,天耳通的覆盖范围是一个球体,她现在所做的就是将这球体拍扁揉圆,让延伸的触角朝着某个端点不断拉长。 最终,女孩的听觉定格在了三公里外,某个站在街头的男人手中的电话里传来的声音。 …… 姜云湄睁开双眼表情,稍显疲态。 本身使用异能的消耗量并不大,只是一时间接受了大量外界信息的涌入后,大脑尚且无法接受这种高效率的运作。 这方面就只能反复训练、慢慢习惯了。 “常态下五百米上天入地的警戒范围,以及最远三公里的信息窃听……” 在听完姜云湄的介绍后,岑冬生得到了这个答案。 “……呵呵,很好。” 他很满意。虽然是早有预料,但见到对方起步就是这个级别的灵觉,还是让他有种想要放声大笑的冲动。 能让妙神子担任队友,连未来的那些“祖”都会觉得羡慕吧。 这不是他的臆想,实际上为了争取中华禁师协会的支持,数位祖之间经历过数次明争暗斗,其激烈程度连岑冬生这种小角色都有所耳闻。 作为凌驾于整个咒禁师社会的主宰,协会这个组织本身并没有太大的意义,但秘书长本人却是他们看重的对象。 祖与祖之间的单独打斗难以分出胜负,而其他级别的咒禁师又很难参与到这一层次的战斗中,哪怕是那些擅长斗争的特等咒禁师被卷入其中,都只能勉强保全自身。 但妙神子的意义在于,如果她能成为某一边的支援者,就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巅峰战场上的天平胜负—— 《无有障碍》的效果就是如此强大,因此她才会被人们认为“最有价值的咒禁师”,她比其余二十位特等咒禁师更受看重。 而未来的姜云湄,之所以要采取神秘主义的作风,最大的理由恐怕也是为避免被卷入到争夺的漩涡之中。 她本人要是真的成了某位“祖”的下属,会引发势力格局的变动;个中平衡一旦被打破,这个世界将再次掀起腥风血雨,而她自己亦会沦落为他人实现野心的工具,彻底失去自由。 一直以来,中华禁师协会都在小心处理各位“祖”之间的关系,未来的姜云湄能做到明哲保身,算是走钢丝的高手了。 ……话又说回来,这姑娘刚才还抱怨过,虽然她一直想要过平静的生活,却总是被莫名其妙的事追上、卷入到麻烦中…… 可能这真的就是她的命运吧。 现在的她还不知道,要是任由事态再发展下去,她的能力总有一天会曝光于世。到那时,姜云湄被卷入的麻烦可不就是区区一个家族程度的事态,而是足以影响到世界格局的危险漩涡。 “当然,未来的‘妙神子’已经是我的伙伴了。我会改变这一切,也会保护好她。” 他心中想到,那种熟悉的野心茁壮成长的感觉又一次回来了,岑冬生望向女孩的脸,目光灼灼。 “老师,你的表情有点奇怪哦?” 姜云湄的目光与岑冬生一触即离,似乎是害怕被那视线中的滚烫灼伤,不自在地躲开了。 “……呵,我就是有点太激动了。” 岑冬生微微一笑。 “我早就有预感,你相当的有资质……现在猜想成真了,我很高兴。” “是、是吗?” “当然。” 岑冬生微微颔首, 他不会立刻告诉她,你拥有的是位居世界顶点的超自然力量,那未免太“未卜先知”了点。 等她慢慢再解锁新的异能,并对咒禁师的等级社会有更深入的了解之后,她自己就会逐渐察觉和接受到这一点吧。 “我很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加入。” “……我已经答应你了,我现在就是你的人。” 姜云湄说。 但在说出这句话后,她立刻意识到不太对劲,似乎容易被人误解,脸色微红,很快换了个话题掩盖过去。 和宋雨棠不一样的地方是,这位新伙伴更善于掩饰自己的内心情绪。 “那接下来……你还有别的指示吗?” 岑冬生摇了摇头。 “你自己练习就好,有遇到不理解的问题再问我,以及,如果这段时间你有别的事情想做,那就去做吧。” “我想做的事……” 姜云湄小声叹了口气。 “首先,是阻止我那执拗的父母。” “这很容易。” 岑冬生说。 “你要是不想直接出面,破坏你和父母之间的感情,我可以帮忙。” “欸?” “找个理由就可以了。他们是普通人,在其他城市有工作或是产业,对吧?我打个电话,这件事就能解决。” “啊……” 姜云湄若有所悟,她笑了起来。 “看来宋学妹说得没错,你的社会地位……果然很高呢。” “每个人的地位,都应该与他(她)的力量和贡献相符。” 这是人类社会能平稳运转的原则,因此未来的世界注定会过渡到咒禁师统治的时代。 不过。今年还是二〇一〇年,不是所有人都能提前享受到这种方便……谁让他是安知真的男人呢。 “最关键的问题是,你想不想插手姜家的事。” 岑冬生点明了对方心中真正盘桓着的迟疑。 “云湄,你是我的队友,我的伙伴,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会理解,并且很愿意提供帮助。” 姜云湄深深看了他一眼。 “谢谢,我不知道该如何回报你……” “别在意。” “……我决定了。我明天会去一趟姜家大宅,参与宴会。” 她说。 “请你和我一起去吧,老师。” 岑冬生点头答应。 * 宋雨棠放下手机。 她从师父口中听说了三人小队已经正式结成的事情。 女孩没有不满,师父他是这支队伍的核心,重大事务自然是由他说了算;何况,学姐的加入早在预料之中。 她只是…… 心情有些复杂。 …… 宋雨棠今天前往的是位于高教园区的一家研究所。 它占地面积看似不大,只有两栋并列的三层灰色小楼,但当她按照指引刷卡打开某间办公室的门,却很快意识到这里别有洞天; 而当她乘坐电梯,从地上一层直下十五层,电梯门打开后,亲眼目睹那仿佛科幻电影里才会出现的巨型而复杂的地下构造后,忍不住心生惊叹。 “好厉害……” 她才刚走出电梯,很快就有荷枪实弹的守卫上来引路。 等办理完手续,从安保室里出来后,宋雨棠注意到走廊尽头的栏杆边上,站着一位背对她的高挑人影,正在眺望远处的风景。 “那个人是……” 跟在身旁的守卫低声说道:“安顾问请您去见她。” 尽管宋雨棠心中疑惑,但她还是朝着那个方向走去,此时周围的守卫们正小踏步越过她身边;远处同样有两支队伍赶来,守住了楼梯和入口。 如此严肃的阵仗,不由让人惴惴然。 宋雨棠终于走到了那个女人身后,看到迎面而来的风吹拂起她漆黑如墨的长发,听到她温柔的问好: “宋同学,很高兴能见到你。” 第一百八十九章 会面 栏杆边上的女人转过脸来,露出一张连同样身为女性的宋雨棠都不禁失神的面庞。 她有着一头漆黑如夜的长发,柔顺飘扬,令人艳羡;眼眸深邃幽深,眼角下的一点泪痣魅惑人心。 宋雨棠从小到大被周围的人追捧和赞扬,虽从不以自己的外貌自傲,但她对自己身为女性的魅力打从心底充满信心;可今日这惊鸿一瞥,却使得她头回产生信心不足的感觉…… 就是那个人——她想起来了,第一次去石楼山和师父认识的时候,这个女人就陪伴在他身边。 “宋同学。” 注意到她的表情,女人温柔地笑着,再一次称呼她的名字。 对方并不介意,或者说是早已习惯了陌生人第一次看到自己时陷入惊讶的状况。 “呃……不好意思,您太漂亮了,我有些看呆了。” 宋雨棠反应过来后,立刻坦诚地道歉。 “是我,我是宋雨棠。” 如果是个不认识的陌生女人,她在惊艳过后,心中只会有赞美和欣赏。 顶尖美人们不会是那种流水线和手术刀下诞生的千篇一律的五官,每个人都有截然不同的气质。 所以,宋雨棠原本不会觉得自己是输了或如何,就像见到姜学姐的时候,她只会在心中感慨一下对方的美貌,却不会产生比较心。 但偏偏、偏偏对方不一样。 宋雨棠这时已经隐约猜到了这个女人的身份,她的心理不可避免产生了某些……微妙的变化。 “呵呵,你可真会说话。” 安知真抬起手,轻掩着红润的唇。 宋雨棠的目光被她的一举一动吸引,优雅如斯,挑不出半点毛病,心中升起的挫败感不免又增加了几分。 她的目光好不容易才从对方的脸上移开,环顾四周,观察着周围聚拢过来的人手。 不止是全副武装的士兵,还有咒禁师站在队伍中,面容严肃,一双双冷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盯得女孩浑身不自在。 虽然宋雨棠很清楚,这群人不是为了自己而来,他们只是眼前这个女人的护卫而已。 “我是安知真。” 女人自我介绍。 “很高兴认识你,安小姐。请问……您找我有事吗?” 宋雨棠看得出来,这群人望向安知真时,脸上那种敬畏感,是发自内心的流露。 这个女人是这座实验室中地位最高的人,她想,但就算没有旁人簇拥,依然能感觉到对方的与众不同。 “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想认识一下你,顺便问几个问题。” “您请问。” “呵呵,你看起来有些紧张。放松点,我认识介绍你来的人,我们的关系很要好。” 我知道啊。 宋雨棠暗中叹了口气。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 她看到那个女人拍了拍旁边的栏杆。 “来,和我一起看看风景,聊聊天。” 安知真转过脸去。 迎面而来的风吹起两个女人的发丝,让宋雨棠的视线一瞬间陷入迷蒙。 “这是我最初建立起的地方。”她听见女人慢悠悠地介绍,“当时的我只有一个粗略的构想,直到亲手将这个想法一步步实现……” 宋雨棠抓着栏杆踩上去,学着她的样子,眺望远方。 视野一下子变得辽阔。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真正沉下纷乱的心思,看清楚整个宏伟地下构造的全貌: 头顶的黑暗空间不断朝着尽头延伸,隐约勾勒出天然成型的巨大山中空腔轮廓;而远处的工业区则被闪烁的灯光照亮,一盏盏照射灯投射出冰冷、刺眼的白光,如同一只只眼睛,透着无言的压迫感。 一座座庞大的机械装置引人瞩目,宛如一头头蹲伏在地下的钢铁巨兽,占据了工厂的核心区域。机械装置由无数复杂的齿轮、链条和活塞组成,齿轮间的运动发出低沉且有节奏的轰鸣声,仿佛心脏的跳动,规律而强劲; 在工业区外围,一排排粗大的管道与轨道延伸至工厂的各个角落,它们是整个工业区块的动脉,将能源和物资传送到每一个工作单元,偶尔有蒸汽从管道接缝中泄露出来,在空气中形成一团团白雾,散发出呛人的气味。 “好壮观……那是工厂吗?究竟在制造什么?” 宋雨棠心想。 岑冬生介绍她来这里接受测验和训练的时候,她真的以为只是一处单纯的实验室,根本没想到会进入一个规模如此庞大和惊人的秘密工程。 女孩抬起头,望向更遥远的高处。 整个地下空间内分成数个层级,不同区块之间有着泾渭分明的高度差;工业区之上,耸立着多个高耸的塔状结构,每个塔顶都有着巨大的红色警示灯,时而闪烁光芒。 这些塔状结构中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电缆,如同神经网络一般交织在一起;这些电缆如蛛网般密布,通过的地方能见到大量密布着按钮与旋钮的控制面板和操作台。 交织的远光灯中,人们利用升降梯和轨道在不同平台间移动。 工厂的整体布局犹如一个巨大的迷宫,又像是一头怪兽的腹中:连接着不同的生产区域的通道纵横交错是蜿蜒的肠胃,而墙壁上横生的巨大金属支架则是巨兽的骨骼。 宋雨棠轻声喃喃: “很……厉害。” “谢谢。” 安知真笑了起来。 “我们说正事吧。其实我一直都想和你见上一面。是岑冬生让你来的吗?” “……是的。他是我的师父。他让我来这里测试能力。” “嗯,我知道,我听他不止一次聊起过你的名字。” “啊哈哈,是吗。” 宋雨棠笑得有点尴尬,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高兴。 师父很重视她,这很好;但……在对方面前主动提自己?脑筋搭错了哪根弦啊。 “他一直以来都很关心你,这不免让我升起了好奇心,这才想着要见你一面。今天是个好机会,你不会觉得冒昧吧?” “……啊哈哈,不会不会。” 宋雨棠面上的笑容僵硬,愈发觉得两人间的气氛尴尬。她受不了这种氛围,决定干脆有话直说。 女孩是有几分自己的微妙心思,但本性难移,她始终是那个直爽姑娘。 “安小姐,请问你就是师父……岑冬生的女朋友吗?” “哦,看得出来吗。” 安知真双眸微微一亮。 “我们俩看起来很般配吧?” “……是很般配。” 其实从普通人的视角来看,会觉得师父配不上她吧;但她是师父的徒弟,当然不会这么想。 “有眼光。” 女人的神态变得亲近了些,笑呵呵地说。 “还有,我对冬生和你在一起时的经历很感兴趣,能和我说说吗?” “当然可以。” 宋雨棠点点头,将少数脸红心跳的暧昧时刻省略过去后,没有隐瞒地将师徒俩从认识到相处的过程描述了一遍。 围绕着同一个男人,谈话氛围逐渐破冰和升温。 她见女人的态度中多了几分亲切。 在此之前,虽然安小姐的态度一直很温和,但宋雨棠仍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无言的压力…… 又或者,只是她的错觉? …… 二十分钟后。 “啊,没想到聊了那么久。” 安知真抬起皓腕,看了眼手表,有些遗憾地对她说。 “我有别的工作要处理,可能要先离开一步。接下来,我会安排人手引导你测试和训练,这边的研究人员会为你专门量身定制特训计划,你想在这儿留多久都可以。” 她示意不远处某位恭敬等候的金发女科学家过来。 “谢谢。” “不客气。此外,还有最后一件事。” 女人幽深的瞳孔,静静凝视着她的双眸。 “我和岑冬生是恋人,却都有着各自的理想要实现,有时难免会奔波忙碌。宋小姐,在我不能陪在他身边的时候,就只能拜托你了。” 拜托……我吗? 拜托一个陪在自己男友身边的年轻异性? 这种从容不迫的感觉,还真是…… 宋雨棠心情有些复杂,嘴上却答应得很痛快: “我知道。我会尽我全力,帮上师父的忙。” “我相信你。” 那幽静如林中深泉的瞳孔,在这一刻泛起了笑意的波澜。 * 穿着白大褂,金色短发的外国女性走在前面。 宋雨棠跟在她的身后,通过升降机传送到最上层,接着又是坐电梯,一路来到新的地区,这里有着洁白的走廊与布满玻璃类似实验室的地方。 “这边是……” 她有些疑惑,觉得气氛和刚才看到的地下工厂不太一样;从高度上看,此地位于地下五层左右。 “这里才是一般访客会来的地方。”像是看出了宋雨棠的疑惑,金发女人介绍到,“你刚才去的,属于不对外开放的核心区域。” “可我只是刷了一下通行证,就直接到了地底。” “说明你的通行证权限等级很高,看来安顾问很看中你。” “……” 宋雨棠保持沉默。 她当然知道,那个女人看重的不是自己。 两人穿过数处岗哨,来到一处通道入口。 “我叫艾莲娜。” 金发女科学家用一种奇异的目光打量着她的全身上下,望向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兴趣。 “这边是休息室,你准备一下。……听说你有‘人仙系’的异能?” “是。” “呵呵,我知道你们这类人都拥有超人的运动性能,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 十几分钟后,宋雨棠走出房间,进入实验区域,她深吸了一口气。 空空荡荡五十米平方发房间,高处是装有自动闸门与防弹玻璃的控制室;房间中央是经过改良后的金属基座。 “第一项测试,请对测试器使用全力击打。” 在喇叭里的声音响起的瞬间,宋雨棠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被雷电真炁包裹着的拳头狠狠砸歪了基座。 虽说没有像她的师父那样将基座整个砸飞,但随后爆发的电流却伴随着轰鸣声将机械内的零件全部烧报废了。 …… “……第二项测试,请抓住这两根测试线,测量‘发电’异能的上限。” 这里的测试方法参考了电力工业中常用的办法,使用电压电流互感器测量。原理就是在电力线路上并联(测电压)、串联(测电流)特制的变压器,通过变比搭配,把电力线路上的电压、电流按比例变成比较小的状态。 “嗯。” 宋雨棠屏住呼吸,抓住测试用缆线。 下一秒,她的头发挣脱束缚,向上飘扬,浑身被靛青色的光芒笼罩。 激烈的电光绽放,洞穿空气,照亮整个房间。 …… “接下来是最后一项测验。” 喇叭里再度传来女科学家的声音,这一次她还特地再度确认了一下对方的意见。 “你准备好了吗?确定可以开火了吗?” 望着眼前一排黑洞洞的枪口,宋雨棠的额头上渗出一滴冷汗。 但她还是咬紧嘴唇,点了点头。 “砰砰砰!” 安放在不同方位轨道上的十二把自动步枪同时开火,子弹如雨点般倾泻,交织的火力网覆盖住整个房间,覆盖墙壁的海绵上大片大片密集的弹孔浮现,枪线如死神的镰刀横扫而过。 女孩的瞳孔因高度专注而收拢成尖,世界在她的视野中如生锈的钟表般慢了下来…… …… 一个小时后。 “您真厉害!” 艾莲娜抱着一叠文件,走入休息室,看到刚刚洗完澡换上运动服的宋雨棠正在用毛巾擦着自己的头发,她一遍鼓掌,一遍发出赞叹声。 “我会根据这些数据,为你量身打造特训计划。” “……特训?我还是先问问师父吧……” 女孩“啪”地一声仰躺在椅子上,用毛巾盖住自己的脸庞,发出疲惫的叹息声。 “您口中的师父,是岑冬生先生吗?” “你知道他?” “嗯。训练计划的基础框架,就是根据岑先生的意见搭建的。” 艾莲娜露出自信的笑容。 “和岑先生有关的人和事,在这个地方都有着最高的优先级,如果你受到无法弥补的伤害,身为主持人的我甚至保不住自己的性命。所以,请相信我,我会尽全力帮助你。” “……” 在一阵不长不短的沉默之后—— “好吧,我同意了。” 脑海里浮现出师父的面庞;以及……那个女人的眼睛。 她像是不服输般将手伸向空中,维持这个姿势片刻后,将盖在脸上的毛巾扔到一旁,站起身来。 变强的道路就摆在她面前。对方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她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第一百九十章 盛装美人 这天下午,岑冬生接到来自徒弟的消息,说是与安知真见面了。 不得不承认,在最初看到这个消息时,男人心中动摇了一瞬。 虽然他觉得不会发生什么。知真姐就不说了,雨棠的个性也不是那种会主动和他人起冲突的类型…… 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有所忐忑。 好在从事后讯息来看,两人没有发生矛盾,反而“相谈甚欢”,对彼此的印象还不错。 宋雨棠:“安小姐让人安排了测试和特训计划,我打算这几天尝试一下,看看效果。如果师父有别的安排,我马上赶过来。” “无妨,我目前正在替云湄处理姜家的事情,交给我们俩就好。” 倚靠着越野车车门的岑冬生一手插兜,编辑短信后发送,刚放下手机,就听到背后传来女声。 “老师,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他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盛装打扮过的姜云湄,正朝这边袅袅婷婷地走来。 秋日的夜晚,微风习习,透着几分凉意。林荫遮掩的道路边上,黄铜灯罩的路灯散发着朦胧又温暖的黄色光晕,勾勒出美好的风景: 裁剪完美的晚礼服勾勒出女孩苗条而又曲线优美的身材。礼裙采用深蓝色的绸缎材质,上半身的贴身设计以繁复的刺绣,v字形的领口恰到好处,既展现了她优雅的颈部线条与雪白的肌肤,又不至于显得暴露。 她的妆容精致而不过分浓艳,淡雅的粉底衬托出白皙无暇的肌肤,略微上挑的眼线勾勒出一对灵动的双眸,一双涂抹过的红唇在昏黄灯光的笼罩下显得格外鲜艳,为整体妆容增添了一抹亮色。 茶色的头发被巧妙地盘成发髻,只留一缕卷发垂落在肩头,气质高雅;纤纤素手挎着一个提包,姿态优雅完美。 岑冬生用欣赏美景的目光品鉴了一下姜云湄的容貌。 经过精心打扮后,女孩又变成了那个他第一印象中的精致女生……不,应该说是比平常在大学里时的模样还要明媚照人。 实际上,样式华美的礼裙很适合姜云湄这样出身大户、从小接受过诸如舞蹈或礼仪训练的大小姐,就像知真姐那样。 只是二人的气质有所不同,如果说姐姐大人是盛开至极的美艳玫瑰,云湄就是淡雅的兰花。 “感觉如何?” 姜云湄被岑冬生灼灼的视线盯得有些羞涩,但她在表面上却不曾显露分毫,很好控制了自己的表情,嘴角浮现自信的笑容,甚至还伸手拎起自己的裙角,姿态轻盈地原地转了一圈,好让男人能看清自己的全身。 礼裙下摆从腰际处自然垂下,逐渐扩展开来,形成一道优美的弧度。轻纱与薄绸层层叠叠,随着她的步伐微微荡漾,仿佛温柔的波浪在海面上涌动;裙边还点缀着细腻的蕾丝花边,如花卉般的最下方惊鸿一瞥,是一双小巧而精致的高跟鞋。 “很漂亮。” 岑冬生赞叹道。 “谢谢。” 女孩玉颊上的笑意又浓了几分,她矜持地点了点下巴。 对姜云湄来说,参加宴会不是一次两次了,毕竟姜家是个宾客往来频繁、成员开枝散叶的大家族; 直到等她大了几岁后,开始独立生活后,就再没有参与过家族里举办的那些会招待外来客人的大型宴会…… 话虽如此,她还不至于忘记如何打扮自己。 姜云湄还记得,在她还是高中生的时候,每次在聚会上登场,都能吸引全场人的眼球。 若说对这种受人追捧的境况,她心中没有几分骄傲是不可能的;但相比起沉浸在自己美貌引人瞩目的得意,姜云湄更想谨慎地活下去。 她一直以来都很担心这份不受保护的魅力会引来觊觎,所以等上大学之后,姜云湄每次接到邀请都会婉拒。 不过嘛……今天不一样。 有岑冬生在身边,姜云湄可以尽全力打扮,努力将自己的魅力发挥得淋漓尽致。 姜云湄刚才在照镜子的时候——虽然这样说显得她很自恋——差点看自己的脸看着迷了; 而从岑冬生的反应来看,效果的确令人满意 “看来,我辛苦打扮的功夫没有白费。” 姜云湄轻声说道,她挺直脊背,保持着迷人笑容;那高雅的姿态,已经完全看不出昨日毫无形象趴在枕头上吃薯片打游戏的宅女模样,简直像是切换了一副人格。 “是啊……不过,正所谓‘天生丽质难自弃’,有些人无论如何打扮都很漂亮。” 岑冬生笑着说道,语气中有了几分调侃, “就像你昨天在家里那副完全放松的表现,其实别有另一番可爱。” “……讨厌。” 女孩气质高贵的脸颊一瞬间浮现红晕,她贝齿轻咬,差点破功。 “现、现在就别说这个了……” “行。” 距离宴会开始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岑冬生没有继续逗她,发出邀请: “我们走吧?” “嗯。” 男人替女孩打开侧边车门,姜云湄拎起裙摆,坐上副驾驶座。 …… 岑冬生发动引擎,越野车朝着目的地行驶。 过了一会儿后,他听到身边女孩轻声说了一句: “谢谢。” “谢什么?” “我父母的事情……我刚刚打过电话,知道你已经替我处理好了。” “我早就说过,我们是伙伴,彼此间不需要客气。” “嗯。” 两人间的安静持续了一段时间,这回是岑冬生率先打破沉默。 “姜家那边呢?” “我和他们说过了,您目前的身份是我在学校里偶然发现并认识的‘乙等咒禁师’。” 岑冬生点点头。 “这就好。” 姜家人参加宴会的时候,往往会将结交的咒禁师引荐给家族,算是一种经过提倡后逐渐形成的习俗。 这一惯例,正好可以让岑冬生顺理成章地成为一位受邀请的客人,姜家是不会拒绝一位咒禁师的加入的。 至于身份具体如何设定,他与姜云湄讨论的结果是;要是丙等或者丁等的客人,不容易触碰到家族内的秘密,而如果来的是甲等咒禁师,那就该轮到姜家人怀疑是真是假,或者是否别有目的。 姜家人根本不敢接触这个级别的强者,一个甲等咒禁师足以轻易将他们覆灭个数十次。 乙等则属于恰到好处的贵客,是他们必须耗费心思、花大力气拉拢的对象。 “我听说家族目前拉拢了好几位乙等咒禁师,他们都会在此次宴会上露面。” “哦,那还挺厉害的嘛。” 他上辈子就是乙等,算得上是咒禁师社会中的中坚阶层;放在这个年代更是毋庸置疑的高手。 “……在我看来,和比自己强的咒禁师打交道,无异于与虎谋皮。” 姜云湄轻轻叹了口气。 之后,两人没有再交流。车内寂静,她一手托腮,望着窗外飞掠而过的城市夜景。 某次在等红绿灯的时候,岑冬生偶尔瞥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姜云湄,恰好落到她的大腿上时,一下子被吸引住了: 分开的礼裙裙摆顺着重力垂落,缝隙中透出一抹惹眼的雪色。车座位几乎要放不下那对穿着高跟鞋的大长腿,只能交叠在一起,这个姿势让他联想起了童话中的美人鱼…… 青年觉得自己的心思有点龌龊,不得不强行让自己的目光转开,最后却又落回到女孩的脸上。 街道上的霓虹光彩一路掠过,明灭不定的光影似涟漪般在她的面颊上流淌荡漾,透着几分忧郁的色彩。 她正在沉思。 她究竟在想什么呢? “……老师?” 察觉到了某人的目光,姜云湄有些疑惑地侧过脸来。 “没什么。” 他将视线重新转回面前的车玻璃上。 “哦……”女孩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裙摆遮住大腿肌肤,“说起来,我还以为雨棠这次会跟我们一起来呢。” “她正在特训。” 岑冬生回答道。 “我给她介绍了一家实验室,那地方有专门测量咒禁师等级与出力的地方,那边的人还会根据结果,帮忙制定特训方案。” “特训吗……” “你想去吗?其实我有参与这部分的框架设计,你可以不用担心效果的问题。” “欸?老师还是学者吗……真厉害啊。” “只是和那群科学家分享了一下经验罢了。” 所谓的特训,其实就是未来的“第555所”,对咒禁师群体经过长年累月的研究后总结出的一套面向新手的综合性训练计划……的雏形。 宋雨棠大概是这个世界上第一批享受到这部分理论成果的咒禁师。 这套计划在未来还会不断修改、完成,浓缩成能在三个月内让初入门槛的新人咒禁师迅速成长起来的课程,每个新加入的统治局成员都会参与特训,大大降低了他们在任务执行中的阵亡率。 正因为有这份经验,岑冬生才能为研究者们提供相当一部分高屋建瓴的意见,毕竟他是亲身感受过未来的完善版本的。 “有些兴趣。”姜云湄思虑片刻后回答道,“不过,还是等我家这边的事情结束之后吧。” …… 越野车在夜色下一路穿过城区。 拐过某个弯,目的地跃入二人的视野。 这是一栋位于繁华都市边缘,远离喧嚣的豪华宅邸。 宅邸外围是一圈高大的围墙,栅栏内是整齐修剪的绿篱,入口处竖立着大理石门柱,两扇镶嵌着细腻浮雕的铁艺大门,在夜色中闪烁着幽暗的光芒。 “我们到了。” 姜云湄说。 “这里就是……” “对,是姜家大宅。姜家人逢年过节聚会的地方。” …… 将邀请函交给门卫后,铁门缓缓敞开。 一条平坦开阔的中央道路直通大宅门口,旁边则是花圃、喷泉、和鹅卵石铺成的道路。 岑冬生将车停好。在此之前,这处空地上已经放了数十辆豪车跑车。 他牵着姜云湄的手避免她摔倒,在门童的指引下,走向大宅。 玻璃上映照出房屋内的灯火辉煌,在夜色中明亮如熊熊燃烧的篝火。 大门打开,两人踏入其中,听见背景乐缓缓流淌,大厅内衣香鬓影,侍者们穿梭其间。 水晶吊灯从天花板中央垂下,宛如璀璨的星河,将整个大厅照得通亮。散发出温暖而柔和的光芒,四周墙壁上挂着油画与相框; 地面上铺设着厚重的波斯地毯,繁复的图案与艳丽的色彩交织在一起,在大厅中央,一张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各种美食佳肴,金边陶瓷盘与银质餐具整齐排列,餐桌两端还点缀着烛台,蜡烛的火焰在其间微微跳动。 简直是电影里会出现的“上流社会”的场景。 “还挺像样子的。” 岑冬生低声说道,语气中透着几分笑意。 “是啊。虽然姜家底子其实没那么厚,但排场还是尽量做足的。” 姜云湄说,她回答的口吻仿佛是在讨论一群与己无关的人们。 “能理解。” 姜家自诩“中间人”,试图从牵线搭桥上牟利,自然得让受到招待的客人们觉得自己来的是个上档次的地方。 …… 两人的出现,吸引了相当一部分客人的目光。 陪伴在岑冬生身边盛装打扮过的美人自不必多说,甫一登场就收获了大量惊艳目光;而岑冬生今天换上了知真姐以前为他准备的剪裁得体的高级西装,配合他那高大健硕的身材,在气势上丝毫不落下风。 有不少客人开始关注他们,惊讶地与身边同伴低声讨论,想知道这对青年男女的来历。 姜云湄并不在乎这些人的眼神,她的目光四下逡巡,很快找到了该去的地方: 在宴会的一侧,还有一片供宾客休息的小型花园,通过玻璃门可以直接通往。花园里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卉,夜晚的微风为客人们带来阵阵花香,灯光在绿叶与花朵间若隐若现。 几组舒适的沙发与座椅被布置在花园中,是专门为部分宾客提供的安静闲聊的私密空间,有几个人影已经坐在那里了。 女孩轻轻拍了拍同伴的手臂,示意男人跟着自己走。 而就在这时,一个穿着休闲西装的男子面带笑容地走上来迎接。 第一百九十一章 夜宴 男人三十岁上下的年纪,相貌称得上英俊,身上披着休闲西装,领结松开露出底下的花色衬衣,和周围严谨正装打扮的男性客人们形成鲜明对比,有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气质。 “这不是表妹嘛,你终于肯来参加家族宴会了。上次见到你时,你还在上高中吧?听说你考上了天海大学,大家想帮你庆祝都找不到人,可是等得望眼欲穿了。” 男人态度热情地打着招呼,走过来的同时张开双臂,似是要和她拥抱。 姜云湄瞥了他一眼,却只是抓住了身边男人的胳膊,懒得搭理。 “这是谁?” 岑冬生低声问道。 “姜子豪,我的表哥,年纪在我们这一辈是最大的。” “啊,我记得你说起过……” “对,就是那个大表哥。” 在来之前,姜云湄向他介绍过当前姜家的状况,大表哥姜子豪和三叔姜志峰,是目前整个家族的代表。 姜志峰是家主和姜氏集团的董事长,而姜子豪是集团旗下一个合伙公司的总裁,在家族内主要负责对外沟通——所谓的“外”,主要就是指吸引来的咒禁师们。 如今聚拢在姜家宅邸的三教九流之辈,起码有一半都是姜子豪拉来的,对于想要坐稳“中间人”位置的姜家而言,此人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怎么了,难道已经不认识我了?” “认识,但我和你好像没那么熟悉吧?” 姜云湄态度冷淡疏离,对家中长辈她可能还要讲几分礼貌,但和姜子豪是同辈,话语中自然不会有半点客气。 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但在女孩的印象里,对方在人前这副热情好客的样子,只是伪装;平日里在姜家人、特别是他们这一辈的年轻人面前,姜子豪的态度称得上眼高于顶。 他真正在乎的,只有咒禁师们的力量。 别的男人可能还会因为容貌之类的原因搭讪她;而对姜子豪来说,本身不是咒禁师、又不愿意替家族拉拢咒禁师的姜云湄,是个根本不值得在意的透明人。 至于他今晚这副表现…… “好吧,我只是有点太激动了。” 姜子豪并不在意,他将双手放下,目光随即转向她身边的岑冬生。 “你好,是岑先生,对吧?” 他又朝着岑冬生伸出手,态度表现得明显更为热切殷勤,可见此人真正在乎的人并非自己的亲戚。 “姜云湄带了一位乙等咒禁师回来”——这个消息在族中传开来后,事情才变得不一样了。 “是我。晚上好,姜子豪先生。” 岑冬生语气平淡地回答,同样没有伸出手。 “看来表妹已经帮我介绍过了。” 姜子豪哈哈一笑,毫不尴尬地将手收回。 “我就不多说了。我是来招待你们去别处的,当然,若是两位想继续留在这里……” 姜子豪的目光从宴客厅衣冠楚楚的宾客们脸上掠过,透着一股轻蔑。 “有没有见到熟人,或是想认识的人?这里的人,有的是富商权贵,有的是咒禁师……但他们都太弱小了,配不上两位。” 姜子豪又重新将目光转回两人身上。 “与同级别的人交流,对您来说会更好吧?不瞒两位,我们有大事商量,亟需高手相助。” 这人倒是直接。 岑冬生与姜云湄交换了一下眼神。 这边突然冒出来一个不知从哪儿来的乙等咒禁师,他本来还觉得是否会引起姜家人的怀疑; 但姜云湄更了解这帮人的作风,他们压根没考虑过筛选,把姜家大宅变成了鱼龙混杂的聚义堂,只要你强就有道理,这种粗暴的做法已导致了一部分家族成员的远离。 遇见像岑冬生这般初次见面的陌生咒禁师,负责接待的姜子豪别说对他的来历刨根问底,甚至没考虑过测试过身份的真实性。 宽松到这种程度,反倒让人心生疑虑:可以不追究客人们的跟脚,但是不是对方嘴上说的“乙等咒禁师”,总得确认一下吧? “我随意。” 岑冬生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姜云湄则在旁边默默点头。 “太好了,那请跟我来。” 姜子豪走在前面。 …… 岑冬生看着男人的背影,低声问着身边的女孩。 “你能听得到吗?” “很清楚。” 姜云湄轻轻点头。早在踏入宴客厅的时候,她的耳力就已经从聚集在大宅的上百个声音中捕捉到了令人在意的对话。 “但都是些客套话,没人提到所谓的‘大事’。看来他们的打算是得等人到齐了再说。” …… 在姜子豪的带领下,两人前往那处毗邻宴客厅的花园。 当他们走入的时候,交谈甚欢的人们陷入寂静,用试探的目光打量着这对青年男女。 “加上岑先生您在内,一共有五位咒禁师客人。” 姜子豪在旁边笑着说道。 五位乙等咒禁师,再加上四位在场介绍人,一共九人。 “三叔不在,他正医院里照顾老爷子。这位就是三叔邀请来的咒禁师……” 岑冬生的目光顺着那个方向看去,是一个头发花白,样貌平凡的老人,独自在角落里饮酒。他的手边放着一柄用铜钱浇筑成的短剑。 “别喊我什么‘咒禁师’,道士就是道士,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出这些个听不懂的称呼来。” 听到姜子豪的话后,老人冷哼一声,将酒樽“砰”地往桌上一放,看得出来脾气暴躁。 “……王先生是一位还俗的道士,以前在天门山凌云院修行,如今已入世修行三十年了。” 姜子豪并不在意老人的态度,继续往下说。 “然后,这位是……” “云湄姐,你来了!” 这时,一位看着与岑冬生岁数相近的年轻人面带喜悦地站起来,插入他们的对话之中。 “姜棋?前几天在医院的时候我们聊过,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我是说我还没到找对象的时候……但这一次不一样,我请了一个朋友过来。” 姜棋向两人介绍了朋友的身份。 一个坐在左后方的卷毛青年朝着他们挥挥手,笑得很不好意思,态度看着有几分内向。 “他叫施志尚,和我念同个大学的。我们是在游泳队认识的。” 姜棋嘴上没个把门,遇到熟人很高兴,一股脑把两人的事儿全都倒给别人听。 “你猜我和他怎么认识的?我以前就觉得奇怪,这小子看着也不算健壮,游泳速度却快得惊人,某次我看到他私底下训练,那速度直接把世界第一都甩出去了!结果我一试探就露底呢,原来这小子一直是用自己的能力作弊呢。” “别,别说了……” 施志尚脸色涨红,还偷偷看了一眼姜云湄,他觉得自己在美女面前丢了面子。 “哈哈,这有什么关系。” 姜棋大笑起来,看来他和施志尚的关系确实不错。 “话又说回来,我觉得云湄姐会来参加这场聚会,更让人吃惊些。”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岑冬生,眼神里充满好奇。 “这位是……?” “我和他也是在大学认识的。他算是……我的学弟吧。” “哦,学弟啊……” 姜棋拖长了语调。云湄姐嘴上是一个说法,但他已经注意到两人的距离挨得很近,不免心中暗笑。 异性间对所谓的“社交距离”是很敏感的,就算表面上看似没有亲密举止,但云湄姐能允许男人凑这么近,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他态度大大咧咧地朝高大青年伸出手。 “初次见面。” 而这一次,岑冬生没有拒绝。 …… “待会儿要是翻脸了,要保这小子一手吗?我看你们俩关系不错。” 落座的时候,两人用手机聊天。岑冬生朝姜云湄眨眨眼。 “我们两家交情好……说起来,老师已经开始考虑打架的事情了吗?” 姜云湄起初还很惊讶,转念一想又觉得释然。由于这段时间对方表现得太过知性平和,她几乎要忘记两人初次见面的时候,男人给她留下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战斗狂印象。 “你觉得有可能避免战斗吗?或者说,值不值得我们去想办法避免。” 女孩沉默片刻后,发来回复。 “他若是与姜家所谋划的‘大事’无关,还请您手下留情。” …… “岑先生,王老先生,施先生,各位这就算认识过了,接下来要介绍的是这位,我的女朋友。” 大表哥姜子豪揽住一位女性咒禁师,在主座上坐下。这是一位皮肤暗黄的女子,被男友揽住肩膀后,露出略带羞涩的笑容。 “我是卓静。” 她说。 “静静擅长的是诅咒之术,别的涉及私密,我就不多说了。” 有一位远比自己强的咒禁师做女友,姜子豪看起来似乎很得意。 岑冬生听见身旁传来一声轻声细语的讽刺。 “不就是吃软饭吗,得意个啥。” 姜棋双手抱着脑袋,正在和自己的朋友聊天,看他一副不屑的表情,和自家大表哥似是早有矛盾。 “……” 姜云湄这会儿还在悄悄观察着身旁的男人,发现岑冬生面无表情。 “岑老师?” 她放下手机,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我答应了。” “那就好。” 女孩松了口气,她环顾四周,发现花园里的椅子都已经被客人们坐满了。 “我,姜子豪,姜棋,还有没来的姜志峰……还剩下最后一位介绍人,和他带来的咒禁师。” “嗯。” 岑冬生的目光落在最后两人身上,坐在副座上一身富贵相的中年男人,与站在他身边的青年。 “还没有没介绍完的客人吧?” 他提高了音量。 “他们不是姜家邀请来的客人。”姜子豪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就请两位自我介绍一下。” “我是张元鲁。” 男人笑呵呵地回答道。 “张元鲁?好像在哪儿听说过……” “你大概在报纸或者新闻上见过这个名字,这位是鼎鼎大名的大地控股集团的董事长。张先生与我们姜家以前有过约定,这次选择站在我们这边。当然,还有他身边这位……” 从刚才开始,就始终沉默地伫立在张元鲁身边的短发男子一动不动,面容冷肃,直到这时才开口: “我来自超工委。” 说完这句话后,他就闭上嘴,看来是个惜字如金的人。 “哦……” 岑冬生眯起眼睛。 姜子豪似乎是会错意了,连忙介绍道。 “岑先生,您可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超工委的全称是‘超自然工作委员会’,表面上是政府与民间合作的群团组织,其实就是官方……” “也就是说,这位是官方的人咯?” 岑冬生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个人。 自称超工委成员的人面容冷漠,无视了他人探寻的目光;那个张元鲁倒是露出友善的笑容,朝岑冬生点头。 …… “好了,人算是到齐了吧。” 聊了一会儿天后,有侍者拿了吃食和红酒过来,退出去前将通往宴客厅的门关上,避免别的客人打扰;主座上的姜子豪拍了拍手,吸引人们的注意,他先是举起酒杯说道: “来,让我们为彼此见面干上一杯。” 等在座的客人们将酒杯放下后,姜子豪终于宣布了这次夜宴的主题。 “之所以特地请张先生和他的同伴来,其实就是为了一件事。” 他收敛起脸上玩世不恭的笑。 “各位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过,‘伐山破庙’计划?” 听到这个词,有人一脸迷惑,有人面无表情,姜子豪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接着,他的脸上流露出怒气,声音低沉地说道: “最近这两天,此事在天海市的咒禁师社会中闹得沸沸扬扬,你们在‘天下论坛’之类的地方,可能已经见过相关传闻了。而我可以告诉各位:此事千真万确。” “超工委打算从本市着手,把民间咒禁师团体全都一网打尽,将全体民间咒禁师集体编册在案,好让大伙替高层们干活……这就是官方组织打的主意,他们打算剥夺我们如今的地位与自由。” ……原来如此。 岑冬生绷着脸,避免自己露出古怪的表情。 这帮人,想造知真姐的反啊。 第一百九十二章 夜宴Ⅱ “你们没有听错,这就是那群家伙打的主意。以前是普通人社会,掌握组织权力的人尚能作威作福;如今我们咒禁师才是掌握力量的人,他们畏惧我们、又想利用我们,所以才想出这么个主意,试图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姜子豪的表情义愤填膺,在座的客人们一时陷入寂静。 包括姜云湄,女孩蹙起纤眉,似乎是在考虑这段话的真实性。 至于陪她来的男人…… ——这家伙在危言耸听。 岑冬生抱着双手,心中很确信这一点。 超工委根本没这个意思,他们不会施行这种完全不切实际的计划。 组织的力量在特等咒禁面前脆弱不堪,像知真姐这样认为官方身份有利可图而加入的人姑且不论,万一遇到的是未来的通灵王张是道呢? 人家就是愿意自己拉帮加派,你难道要因为别人不加入,就要和这等强者翻脸吗? 超工委能做的,只能尽量拉拢与合作这等天生的怪物。 要是换成别人,可能还会被嘲讽“你懂上头在想什么”,但岑冬生是真懂,因为他就在计划施行者者身边。 当然,不能说姜子豪提供消息全是虚构。 “伐山破庙”的确是官方层面的大动作,要行过去从未有过之举:譬如对民间咒禁师群体的“编册在案”,譬如某些在城市阴暗角落中藏污纳垢的邪术师团体,都要借此机会一举剿灭。 为了筹备这次行动,整个组织高速运转,这般动作不可能不引起他人的注意,难免有消息走漏…… 这种半假半真的话术,才是最有煽动力的。 可话又说回来…… 岑冬生的目光落在了一个始终表情冷酷的人影身上。 在座的其他人不在部门内,不了解其中究竟,这位自称超工委下属的人,难道还会不明白吗? 他打量对方一眼,默默联系了一个人。 …… “你说的是真的?” 沉默过后,王道人将手中的酒杯放下,一双混浊的眼睛狐疑得眯起。 “张先生身边这位,就是证人。”姜子豪解释道,“他可以算是……‘弃暗投明’吧。” 冷漠青年没有回答,只是默默颔首,算是赞同了他的话。 “这事儿已经传播开来了吗。我在天下论坛上看到过,我还以为只是谣言……” 姜棋瞥了眼通往宴客厅的那扇门。 “门外那些人都知道?你和大家都说过了?” “还有相当一部分咒禁师站在他们那边,为了避免我们的同胞进一步分化,我们不想这个时候就跳出来,做主动挑事的那方。” 姜子豪回答道。 “但超工委的行动已是箭在弦上,在座的各位是有能力参与和改变局势的人,所以我才特地邀请了各位,希望能达成共识。我与卓静、还有张先生和他的同伴,都是知情者,至于剩下的诸位……” “等等,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施志尚略显迷茫。 “你是说官方想要收编我们,我觉得……这不一定是坏事吧?” 这一次回答他的人不是姜子豪,而是王道人,他一边把玩着手中的酒杯,露出讽刺的笑容。 “小子,你该听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话吧?力量当然要掌握在自己手里,不然何来‘胡作非为’的自由?” “我,我从来没想过胡作非为……” “没有?刚刚小棋不就说了,你在比赛中用能力作弊了,不是没?” “这,这不算吧……只是一场比赛而已。” “哼,那你觉得这对你其他辛苦训练的运动员公平吗?” 施志尚噎住了。 “你之所以不觉得这是‘胡作非为’,是因为决定权在你手里,要是被人管起来,可就没这份余裕咯。” “王老说得很好……”姜子豪在旁边笑呵呵地捧场。 “但话说在前头,我是不赞成你们闹起来的。” 王道人话锋一转。 “管天管地的货色我看不顺眼,但那种欺压普通人的咒禁师,我同样看不顺眼。” “我们当然不会做这种事……那是邪术师的行径。” “我和姜老三是老熟人了,以前姜家可没那么乱。门外那群人,有几个我一看就知道是混地下社会的,这会儿身上还背着通缉吧?” 看起来,这位早年与姜家保持良好关系的咒禁师,对如今家族内的状况很不满。 “王老……”姜子豪叹了口气。“这段时间确实是我忙于招募人手,有所疏忽,但我保证,姜家不会沦落到与恶人们沆瀣一气。” “要是超工委的目的只是对付那些邪术师,我们根本不会着急。但现在的局面是,官方想要控制我们,而我们则想反抗,自然得尽可能拉拢各方力量。王老您闲云野鹤惯了,肯定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还有,施先生。” 姜子豪的目光转向施志尚。他看出此人还是个热血小年轻,尚处在对自己的力量感到迷茫的阶段,换上一副教诲的口吻。 “我理解你的想法,但不是我们没有社会责任心,非要与官方对着干;问题是你如何确保我们加入官方之后,所做的工作真的能帮助到大众、而不是成了特权阶层的打手?” “如今,这份选择权还掌握在我们手里,总不能随意拱手让人,您说对吗?” 他张开双手,语气诚恳。 “我的想法很单纯,只是想确认各位的态度,如果真不愿意和超工委作对的人,现在就可以选择离开;而若是大家都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同胞们的权利受到限制,我们就能有下一步的打算……” 见客人们中还有人面露迷茫,一时半会儿不像是能做出决定的样子,姜子豪识趣地表示先将话题暂时搁置。有人选择在花园中休息喝酒,有人则起身回到了主宴会场。 …… 岑冬生从餐桌上拿了一盘奶油焗龙虾,走向坐在宴会厅角落中的女孩。 “云湄,你听了刚才那些话后,有什么想法?” 男人一边大快朵颐,一边问道。 “我唯一的想法是……” 姜云湄抿了口酒杯里的鲜红酒液,看着岑冬生啃龙虾的样子,有些感慨男人这种时候还能放开胃口; 一直以来,从这个男人身上流露出的,是种令女孩心生羡慕的从容不迫。或许从见到他第一面开始,她的目光就被吸引了。 “——这群家伙,说得和真的一样。” 姜云湄心情复杂,嘴上却没忘记毒舌吐槽。 “实际上,天海市的咒禁师社会将要如何如何,根本就不是区区一个姜家、和今晚聚集在这里的几个人能影响的。” “这倒是。” 岑冬生将啃完的虾钳放在盘子上,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止是人数问题,就连实力也处于一种不上不下的尴尬。 都不用说知真姐出手,超工委派一支特别行动队过来就能把整个家族夷为平地。 “我明白岑老师为何生起打架的心思了,感觉确实是最容易解决的方法……” “和他们打,我得让一只手。” 岑冬生语气的淡定程度,和这句话本身的傲慢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姜云湄明白他是认真的。 她亲眼见识过过那天晚上与岑冬生打架的怪物,有着高楼大厦般的庞然体型与冲天邪气。 她不觉得靠姜家的实力能应付那个级别的鬼怪,就算把如今在场的这群人全都压上,都不是对手;而身边这个男人,却能堂堂正正地将其击败。 “我想,超工委那边也不会把姜家放在心上;以及……” 姜云湄轻叹了口气 “我觉得老师肯定会选择站在超工委那边。” “你猜对了。” 岑冬生很快又回去拿了份焗龙虾回来,接上女孩的话头——看来他对姜家请来的主厨手艺还挺满意。 “我就是所谓的‘既得利益者’,自然不可能站在姜家这一边。” 他毫不犹豫地承认了这一点。 “嗯,是啊,毕竟我看岑老师的人际关系很厉害,所以早就隐约猜到这一点了。” “那你对此有任何想法吗?” “当然有。” 姜云湄一脸严肃地回答。 “那就是……我为自己抱到的大腿出乎意料的粗壮而感到惊喜和雀跃。” 说到这里,她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 岑冬生跟着露出微笑,心中却颇有几分感慨。 大腿啊…… 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能成为他人心目中的大腿。 感觉还不坏。 “总之,以他们现在的实力,无论如何闹腾都是群跳梁小丑……要是你的大表哥脑袋还没坏掉,就不可能真的将‘反抗超工委’当成目的。” “老师是觉得,他们可能只是披了一张虎皮?” 岑冬生一边嚼着龙虾,一边摇了摇头。 “要是没有那个来自超工委的人,我或许会有这种误解。” “啊……的确。” 姜云湄点点头。 “这个人肯定知道内情,而且他竟然会选择背叛官方,肯定不会是因为姜家,说明幕后还有秘密……不过,首先还是要确认这人的来历吧,他到底是不是超工委的人?” “别急,我们很快就知道了。” 岑冬生从旁边路过的侍者那儿端起一杯香槟豪饮而尽,一边用丝巾擦了擦嘴,一边慢悠悠地回答。 他的话音未落,口袋里的铃声响起来了。 岑冬生打开手机,仔细翻阅信息内容后,给出结论。 “那个人的确是超工委的人,是个叛徒。” 吃饱喝足后,男人决定先想好今晚要做的事情,把顺序一条条理清楚。 “第一件事,我得替我的朋友清理门户。” “第二件事是,天下论坛上有关‘伐山破庙’的消息,我确认过了,是她主动放出去的。” “最后一件事是,超工委其实已经注意到了姜家最近这段时间的动静,还派了人过来调查情况,这个人就潜伏在宴会里。” 他将手机重新放回口袋,已有判断。 …… 岑冬生捧着酒杯在宴席上转了两圈,再次遇到了正在和客人们聊天的姜子豪。 他见到岑冬生出现,立刻向身边人告退,面带热情地走过来。 岑冬生猜得到对方的来意。在刚才的短会上,只有他一直没有反应,姜子豪是想要说服他。 “说起来,您是叫岑冬生吗?” 此人上来就开始套近乎。 “我刚才就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您是不是天下论坛里那位……” “我是。” “哈哈!我有听说过,早就知道您是一位能祓除鬼屋的大高手,真没想到有机会能碰见真人。” 姜子豪的态度更热情了。 岑冬生随口敷衍着。两人从论坛的话题开始聊了起来。 “天下论坛居然连这种官方内部的消息都会泄露出去,背后估计是和我们一样的自由咒禁师吧。” 天下论坛……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被认为是“中立”的,一直到它衰弱为止,还有咒禁师们怀念它的存在。 但实际上—— 它不过是某个女人手中的鱼竿。 “我也这么想。” 姜子豪毫不怀疑地点头赞同。 ……原来如此,岑冬生心想,他突然能理解为何历史上的“伐山破庙”行动会进展得如此顺利,因为就连某些心怀鬼胎的人,都不曾对他们的情报来源有所怀疑。 “我过段时间还打算在论坛上召集人手。” 姜子豪坦诚道。 “对超工委感到不满的人,绝不仅仅只有我们。” “是啊,咒禁师是最自由的群体,岂能对普通人俯首称臣?” 岑冬生对这群人的心理了如指掌,说出来的话深得人心,一时间姜子豪看他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还有,关于你刚才说的那些事情,我其实都很赞同……” “您同意加入我们了?” 姜子豪颇为激动,一副相见恨晚的表情。 而岑冬生的态度同样很干脆,他摇了摇头。 “但你这人不老实,没和我们说实话。” “……什么?” 姜子豪一脸错愕。 “就凭你们姜家,还有我们这些人,绝不可能是官方的对手。不是谁都对超工委的实力一无所知的,我相信就算你不懂,那个跟在张老板身边的人也该清楚。” 他毫不客气地说。 “我要立刻看到戏肉,明白吗?” 第一百九十三章 “时候到了。” “总得告诉我,你们究竟想做什么,这才能考虑是不是要跟着你干。” 剩下的几人不都是些傻瓜,特别是那个王道人,看起来是老江湖。 “不是我看不起你,就姜家这点小身板,想要阻拦超工委做事,简直是螳臂挡车。” 姜子豪尴尬地笑了起来。 “我们不一定是打架,可能只是想要与超工委谈判,所以才要联系各方面的力量。” “一个意思。” 岑冬生摇摇头。 “还是说,你觉得靠我们几个,就有资格和超工委坐在同一张谈判桌上了?” 青年的话语虽然直白,完全没给大伙留面子,但他总是把自己算进去,因而显得情真意切—— 他正在把自己代入到这群人的心态中去。 假如他要造姐姐大人的反,对抗她如今已有的大势,究竟该如何做呢? 答案当然是……什么都做不到,除非随身带一个平等王可以随时掀桌子,否则他完全想不到赢的可能性。 但把《天魁权首》的事情先放在一边,以当今咒禁师们的眼界是想象不出特等咒禁师这种怪物般存在的,他们眼中的超工委领袖只是一个神秘强大的咒禁师。 从这个角度出发,他能提出看似合理的建议。 姜子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您真是心急。” “这要放在古代,可是把脑袋绑裤腰带上的活计。” “我懂,所以还请莫要焦虑,接下来我会引荐各位去见几位真正有能力决定的大人物。” 他朝着岑冬生点头致意,之后放下酒杯,匆匆离开。 …… 之前就一直观望着这边的姜云湄,曼步走到他身边。 “他好像被岑老师说服了。” “我只是希望他别再浪费大家的时间。” 岑冬生耸耸肩。 以前他还会担心打草惊蛇,现在嘛…… “云湄,帮我盯着他。” 他根本不必担心得不到情报。 “他去了哪里、打算和谁交流,我希望得到最具体的内容。” “是。” 姜云湄答应下来,目光专注地望向姜子豪离开的地方。 …… 岑冬生看得分明,这群被召集起来的咒禁师中,除去卓静从一开始就对自己的男友言听计从,以及那个超工委的人之外,剩下的人都是民间人士。 这群人从个性上而言并不是坏人,但他们与如今的普通人社会格格不入,一旦被有心之人利用,就会成为现有秩序的敌人。 姜子豪——无论他心底打着何种主意,至少嘴上一直都是为了“咒禁师同胞”,就像那个本来还不赞同和官方作对、却被“同类”打了感情牌的年轻人施志尚,慢慢有了被说动的迹象。 “的确是这个时代会发生的事情……这场宴会还是真是来对了。” 岑冬生心想。 这世上的绝大部分咒禁师都是第一次成为“特权阶层”,而社会秩序尚未完成适应性转变。 岑冬生相信有人能正确引导舆论;但对“这场架估计是非打不可”的预测,却越来越确信。 因为他明白一个道理:越是正确的道理,就越需要靠力量来保证让人好好坐下来听。 岑冬生转着手中的酒杯,注意到女孩的目光正不自觉地朝楼上看去, “在上面吗?” * 姜子豪走到更为幽静的二楼,这里连一个侍者都没有,见到卓静刚刚走出那个房间。 “贵客们已经到了吗?” 见女友暗黄的脸色似乎受到惊吓般有了几分苍白,他关切地问道。 “刚到。” 卓静担心地握住他的手。 “你,你要小心,要不还是我来……” “他们是姜家的客人,必须得由我来接待。” 姜子豪摇了摇头。 “在这两位大人面前,乙等咒禁师的力量算不了什么,有祖宗的力量护佑着我,我比你更安全。” 等女友离开后,姜子豪深吸了一口气,做足心理准备,将门推开。 …… 鲜红色装潢、奢侈豪华的房间中,一个身材瘦削的外国中年男子正坐在椅子上晃悠着手中的酒杯。他的皮肤不正常的苍白,简直如同传说中的吸血鬼。 他看着杯中液体在吊灯的照耀下散发着猩红的颜色,一脸陶醉;而在他的脚边,躺着一具赤裸的身躯,肌肤颜色新鲜,却毫无血色,像是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干了,房间里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 另一个站在角落里的人影,看不清男女,浑身笼罩在一身黑袍之中,灯光下隐约能看到无数正在细微起伏的轮廓。 “姜家小子,你来了。” 吸血鬼样貌的中年男子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一对三角状的眼眸中闪烁着邪恶的光芒。 “说起来,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姜子豪刚想报上名字,就听到对方说道“算了,这不重要”,连忙又低下头去,闭上嘴巴。 他很清楚对方的德行,不是长得像吸血鬼,根本就是,且是恐怖故事中才会出现“吸血鬼”—— 只有表面上看着还有人样,实际上根本是一头茹毛饮血的野兽,每天都要汲取活人的血肉为生,有着人类的头脑、用着人类的语言,却将人类视作食物,自认为是高人一等的非人存在。 但他的力量太过邪恶和强大,整个姜家无人能与之对抗。 “这次来的乙等咒禁师一共五人,对吧?” 吸血鬼伸出瘦长的指节,在旁边的尸体上戳了一下,那团冰冷的软肉迅速变得焦黑,如同被烧过的遗骸,化作飞灰。 “太好了,我迫不及待想要品尝到他们的血了。” 他舔了舔嘴唇,鲜红的长舌在灯光下一闪而逝 “我心爱的宠物们同样需要咒禁师的血食。” 这时,那个黑袍人影同样开口了,分辨不出男女的嗓音沙哑而怪异,就像是无数昆虫的窸窣声汇拢在了一起,令人毛骨悚然。 姜子豪曾“有幸”亲眼见证过黑袍下的样貌,被密密麻麻的飞虫覆盖,如同腐烂的尸体……从可怖程度上来说,比吸血鬼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时候,他会很怀疑这两位客人是否真的还是咒禁师,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与鬼怪之流又有何区别? 但无论样貌何等丑陋,他们身为甲等咒禁师的实力却是实打实的。 姜子豪得罪不起这两位客人,只能顺从地闭上嘴巴,听他们的命令。 ——是的,刚才在小花园里他激情谈话、诚恳邀请来的那几人,根本就不是客人。 姜家真正要接待的客人只有两位;被家族成员们拉拢过来的那些咒禁师,其实是被精心挑选出来的祭品。 包括如今聚集在宴会厅上的那几十人,在两人眼中都不过是储备的零嘴。 只是越强大的咒禁师,在邪术师眼中的“营养价值”就越高,所以才第一时间盯上了那五个人。 “你还不走,是有话要说?” 吸血鬼冰冷的视线,让姜子豪打了个哆嗦,他连忙跪下来,额头紧贴着地面,大声解释道: “这五人之中有一人是从超工委中背叛出来的人,他还有重要情报没分享,还请两位高抬贵手……” “哦,那就留着吧。” 吸血鬼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感谢两位大人的宽容大量……” “不过,你倒是不准备替你的女友求情啊。” “我……” 姜子豪不敢抬头,身上冷汗直冒。 “……我不敢。” “哈哈,真是冷酷。”吸血鬼大笑起来。“不愧是那个老不死的后代。” 在王道人面前,姜子豪做出保证“姜家绝不会沦落到和恶人们沆瀣一气的”—— 这话当然是胡扯。 譬如这两位所谓“真正的客人”,无一例外是邪术师。 但王道人搞错了一件事,家族并不是在他手中变得堕落如斯,而是从一开始就与某种恐怖的邪恶力量分不开。 ——整个姜家,都是邪术师的后裔。 “好了,你继续去招待你的客人吧,别让他们起疑心了。” “是……是。” …… 姜子豪走后,吸血鬼打了个响指,让房间内的灯熄灭。 “那么,是时候该我们俩聊聊了。” 黑袍人声音嘶哑地回答道: “人还没到齐。” “他们来不了了。老不死的还没从自家祖坟里爬出来,人师躲在荒山僻岭里,好不容易召集了一批教徒,还没做成事就被超工委的人端掉巢穴,更是不敢冒头。” 吸血鬼怪笑起来。他一副外国人的长相,汉语却很流利,还带着本地人特有的口音。 “都是没用的废物,能派上用场的只有我们哥俩。” “……倒是没错。”黑袍人说,“姜家人愿意听话,可惜就是太弱了,要对付官方,这点人派不上用场。” “恐怕是有人把自家后代的养分都吸光了。” 开过同伙的恶毒玩笑之后,吸血鬼声音低沉地说道。 “我认识的家伙们全都蠢蠢欲动,却没有一个敢跳出来打头阵,都是些眼界浅薄、担心被别人占了便宜的蠢货。” 吸血鬼并不在意自己同样在“蠢货”范围内,他当然知道所谓的“邪术师”这一群体,究竟是什么德行。 “不论是逃还是战,都得尽快做出决断。等官方真正行动起来后想再反抗,可就太被动了。” 黑袍人说。 “……但如果我们真的要阻止‘伐山破庙’,就得想办法对付那个安顾问。” 与乙等咒禁师们不同,两位邪术师的眼光显然更高,他们对超工委的整体实力心中有数,更听说过超工委的boss之名。 被称为“安顾问”的神秘女人—— 高深莫测,无人知晓她的能力。 但即便是姜家招过来的那个叛徒,一眼便知个性冷血无情的男人,在听到这个名字,都会忍不住颤抖。 邪术师们单论规模远不如超工委的特别行动队,何况他们人心不齐,互相提防,若是与官方正面交战,定然会一触即溃。 但他们是邪术师,不是军人。身为甲等咒禁师的吸血鬼与黑袍人,实力强大到足以在战场上来去自如,就算超工委那边有同等级的咒禁师,也留不下他们。 因此,他们唯一担心的问题是,这世上是否真的有远远超出“甲等”的咒禁师存在? 要是她出手,他们还能有活下来的机会吗? “我是有听说过‘安顾问’,只知道是一位女性。” 吸血鬼的语气中充满质疑。 “她真的有那么厉害?我听说,谁都没亲眼见过她出手。” “但事实是,有不止一位甲等咒禁师折在他手里,还有人心甘情愿当了她的狗。” 黑袍人幽幽叹息。 “如今天地大变,正是龙蛇起陆,英雄崛起之时……我活了两百年,见识过那些受天命眷顾之人,绝不可力敌,若是还想再多活几年,就不能不信。” “要是这女人真的强得离谱,我们又要如何对抗?去别的城市搬救兵?我倒是听说北边有个叫‘万仙集会’的大型势力,虽是民间团体,威势却超过本地官方……可那和缩起尾巴、乖乖逃走也没什么区别。” “我听说,在天海市就存在一位能与安顾问对抗的咒禁师。若是她能出手,我们就不必舍弃在天海市的苦心经营。” 吸血鬼不由地眯起眼睛。 对方的情报倒是一如既往地灵通,只是真实度值得怀疑。 “你说的是谁?不会是亲爱的‘老不死’吧,天天吹嘘自己没受伤前的能力,等他先从墓里活过来再说。” “不,听说……”黑袍人语气慎重,“是一位女高中生,曾在半个月前和安顾问打过一架,结局是势均力敌。” “女高中生?又是女的?什么天地大变,我看是阴盛阳衰了。” 吸血鬼尖刻地评价道。 “恐怕只是流言。” 黑袍人还想说些什么,房间内的灯光却在这时忽然亮起。 “——时候到了。” 中年男子站起身,獠牙迫不及待地从嘴唇中暴起。 “烦心事等飨宴再商量不迟。如何,要与我一起享用吗?” * “——他们是这么说的。” 姜云湄睁开眼睛,一边用千里耳偷听的时候,一边将谈话内容复述了一遍,她紧张地望向岑冬生。 “岑老师,那,那两人马上要来了……” “别紧张。” 岑冬生咧开嘴角,洁白的牙齿在灯光下闪烁微光。 接着,他将酒杯放在桌上,解开自己的领结,将外套脱下,递给姜云湄,露出白色衬衣难以遮掩的一身腱子肉。 “替我拿着。” “岑老师……” “时候到了。” 男人活动着自己的手腕,时不时发出“嘎嘣”脆响,笑得一脸开朗。 第一百九十四章 战! 有时候,岑冬生会觉得自己和这个时代的普通咒禁师打架,就像在欺负原始人;如果没有明显的等级差距,利用经验技巧便能战胜对手。 这也难怪,某些在男人眼中是“常识”的手段,对这个时代来说却是先进经验。 就比如楼上两位客人。听他们谈话的口吻,实力上档次,还很可能是活了两百年往上的老妖怪,阅历丰富…… 但他们之间的密谈却无防备意识,被姜云湄听得一清二楚。 云湄是最近才掌握的异能,甲等咒禁师利用灵觉刻意掩饰自己,情报本不会如此简单地泄露;但他们忽视了一点,那就是“声音”。 人们可能会在意房间内的窃听器,却不会考虑会被咒禁窃听到,只因为他们没有意识到,这世上还存在天耳通这种咒禁异能,以至于姜云湄能一字不差地把他们的对话转述过来,将情报和底细都透个精光。 岑冬生觉得他能及时将未来的妙神子拉入队伍,实在是明智之举。 要是独自一人前来,可能得花上一段时间才能注意到邪术师的存在;而若是进一步想从他们口中知道情报,又会是一番折腾。 “两个与人类脱轨的妖人……” 岑冬生在心中构建出他们的形象。 甲等咒禁师吗……他们之间发生的对话,听上去的确比刚才那个会议像样点。 但就凭这两人想造知真姐的反,仍无半点可能。说到底还是藏身在阴沟里的老鼠,只是大号了点。 岑冬生从他们的对话中提取出有用的内容: 譬如两位邪术师之所以会和姜家有联系,是因为姜家有一位祖宗,被邪术师称为“老不死”的存在,实力匪浅,但在很久以前受过重伤,目前还躺在坟墓里; 譬如,这群妖魔鬼怪的临时同盟总共有四人,其中还有一位老熟人——“人师。” 正是岑冬生在不久前击败的那头脱离鬼屋独立行动的甲等鬼怪。 这四人(鬼)各怀鬼胎,皆是冷酷无情的妖邪,能平等相处,说明实力上相近,这让他对姜家的两位客人实力有了预判。 若是单对单打斗,他不担心自己会输。 …… 姜云湄抱着他脱下来的外套,语气中仍有几分忧虑。 “岑老师,您这是……” “这是重要的人替我定制的衣服,我不想随意弄坏。” 岑冬生说。 “另外,你得赶紧离开这个地方,我会尽量把战场拉远,但真打起来后很难保证旁观者的安全。” “……我明白。” 姜云湄环顾四周,宴会厅上的人们仍沉浸在宴会的觥筹交错中,对即将发生的一切浑然未知。 她迅速做出判断:自己不可能救出这些人,待会儿在打起来之前能喊上一句,就算得上仁至义尽了。 “……抱歉,我先走一步。” “别在意,你已经替我做了足够多的事情。” 岑冬生咧开嘴,已是迫不及待。 “接下来,就是我的工作了。” * 岑冬生穿过身穿礼服的人群,大踏步朝着二楼的方向走去。 而这个时候,姜子豪正好从楼梯上下来,看到他朝这边靠近,连忙挤出热情的笑容迎上来。 “岑先生……” 他才吐出一句话,就再也开不了口。 男人已经见到了戏肉,这会儿自然没心情和他继续虚与委蛇,他毫不犹豫地张开大手,五根粗壮指头分开,深深嵌入到面部肌肤之中,将姜子豪整个人从地上提起。 “啊……啊……” 对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从喉咙里挤出苍白无力的哀嚎。 如此肆无忌惮的举动,自然引起了周围宾客们的注意,所有或惊讶、或恐慌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有人想要阻止,但最先动作的人是王道人。 “喂,小子,你要做什么!” 王道人不愧是姜家的老朋友,这时毫不犹豫地出手,一手捏诀,一柄铜钱剑窜上半空,在他周身飕飕环绕;老人三步两步踏入空中,居高临下对着岑冬生怒目圆睁。 “把姜子豪放开!否则休怪老夫无情,一剑取你项上人头!” 岑冬生并未动怒,当然更不可能放开抓着姜子豪面庞的手掌,男人只是笑着说道: “姜家打算把你们当成献给两位甲等邪术师的血食,姜子豪在其中牵线搭桥,你说他该不该死?” 他的解释简洁,语气轻描淡写,在王道人耳中听来却宛如一声惊雷。 “什么?!” 老人的胡须颤抖了一瞬,瞳孔瞪得像铜铃。 “快逃吧,接下来的战斗不是你能插手的。” 男人虽然站在地上仰望着他,可那说话的态度却称得上高高在上;王道人心中震惊,却也没有完全相信。 宴会厅人声鼎沸,普通人惊叫着试图远离,咒禁师们神色各异地围观……王道人觉得无论如何要先将眼前的局势安定下来。 飞剑如残影般飞掠,速度又快又凶,如同猛禽扑击,斩向岑冬生的手腕,试图逼他放下。 然后,在老人惊愕的注视下,铜钱剑劈中了男人的手后径直弹开,只留下一道浅浅白痕,好似劈中的不是血肉之躯,而是百炼神铁。 王道人悚然一惊,正想将飞剑收回,却只见岑冬生伸出手,像拍蚊子似地将铜钱剑抓在手中;飞剑一阵颤抖,根本挣脱不开,只能被牢牢攥着。 “噗哇!” 与炼化飞剑心神一体的王道人,没等到岑冬生动手就受了内伤,朝着地上吐出一大口血浆,面上皱纹似又老了几分。 下一秒,岑冬生毫无尊老爱幼之心地抬腿一记飞踹,正中王道人胸口,将他整个人踢上半空,划过一道弧线,重重落在门前台阶上。 “我说了,让你快逃。” 男人的声音远远落入老人的耳中,被强而有力的手劲捏变形了的铜钱剑,“当啷”一声落在他身边。 岑冬生留了大半力气,但他要是下次还敢再扑上来…… 王道人呆滞了一瞬,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身,捡起铜钱剑,转身头也不回地从门口逃跑。 …… “给我……放开他!” 又一个声音从上方传来,这次是个年轻女性的声音。 岑冬生抬头,只见一个面色蜡黄的女人像壁虎般攀附在天花板上,恶狠狠地瞪着他。 是姜子豪的女友,那个叫卓静的女性咒禁师。 正被男人抓着脸,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姜子豪,听到她的声音之后,像是再度有了活着的希望,拼命挣扎扭动。 “我刚才说了,这家伙想把邀请来的客人都当成供养给邪术师的血食……” “我知道!” “哦,原来你是共犯。”岑冬生的语气中透着一丝怜悯,“那你知道,他打算把你也一起献给‘贵客’吗?” 卓静暗黄色的面庞上煞白了一瞬,但很快就化为厉色。 “那又如何?!快给我放开,否则我杀了你!” “那又如何……” 岑冬生失笑。 “原来如此,你已经疯了。” “够了!你只要放开,我就……” 女人还想威胁,却听男人淡淡地回答道: “我不放,那又如何?” 没等卓静再开口,岑冬生的手指发力,姜子豪的颅骨一点点变形,发出毛骨悚然的脆响,他的身体像上了岸的活鱼般弹动着,却无法喊出自己的疼痛。 “——我便是杀了他,你又待如何?” 岑冬生毫不留情,下一个刹那,姜子豪的颧骨颔骨一起破碎,内部的脑组织在巨大的外力作用下,如同豆腐渣般被捏成浆糊。 “咔蹦。” 伴随着一声轻响,姜子豪眼球凸出,血液和脑浆一起从鼻腔里流淌下来,身体瘫软,就此一命呜呼。 男人随手将整颗脑袋变形的尸体扔到一旁。 “啊——?!” 卓静目眦欲裂,发出尖锐的吼叫,面上的表情混杂着不可置信、悲伤与狂怒。 而岑冬生并不在乎,他只是伸手甩了甩,将手指上粘上的液体甩干净。 他知道,这个女人完全不是能交流的对象,死不足惜。 “你——死——定——了!” 女咒禁师的皮肤上浮现出病态的漆黑纹路,犹如恶鬼,一双瞳孔中的仇恨火光择人而噬。 而岑冬生只是微笑,静静等着对方出手。 一秒、两秒、三秒…… 卓静头上脚下地钉在原地没有动,只有那双眼睛中流露出的浓浓怨恨依旧鲜明。 岑冬生正感到疑惑,忽觉内脏一阵绞痛,他掩住嘴巴,吐出一小口血来。 再抬头一看,卓静的嘴角扬起,露出狰狞的弧度。 “原来如此,‘诅咒’……有点意思。” 岑冬生盯着那滩小小的血迹,体内的旺盛真炁迅速流动暴涨,将如毒藤般缠绕在脏腑内的邪恶力量,一点点抹平。 诅咒确实是由内而外打破肌体防御的好手段,但岑冬生可不是一无所知的普通人,他懂得如何提防各类阴毒手段的。 诅咒效力看似强大,可若真要让它起效,条件却极为苛刻,他不记得自己有和卓静接触过。 岑冬生很快就知道答案了。 “我在子豪体内施加了二十种以上的咒毒,一旦他因别人受到伤害,接触到他的血液会以媒介触发咒术,长年累月叠加下来,就能发挥出超过乙等的效果……” 给自己男人身上施加诅咒吗,岑冬生心想,真不知道这种执着的爱于对方而言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你可以去死了,混账!” 卓静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仰着脑袋大笑起来。 “死?” 岑冬生感到好笑,摇了摇头。 “看来你对你我之间的差距,一无所知。” 绝大部分咒毒在他浑然未觉的情况下被强韧的体躯阻挡,剩下那点咒毒根本不足以侵蚀旺盛蓬勃的生机,被他的真炁一冲刷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同咒禁之间的确有一定的相性克制,但前提是二者在同一等级,在咒禁师的世界里,阶位的优势无法抹平。 卓静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她的表情僵住了一瞬,凝重而又难以置信地喃喃道: “你,你难不成是甲等……不,不可能……” 岑冬生懒得再听,见识一番手段后,剩下便是杀了了事。他脚下轻轻一跃,整个人如火箭般窜起,抬手一巴掌朝卓静扇了过去。 “咔嚓!” 如同拍蚊子般清脆的响声,女咒禁师闪躲不及,整个镶嵌进墙体中;她的肉身根本无法承受这轰然重力,脑袋转了好几圈,自脖颈上倒挂下来,临死前表情凝固在脸上,与自家男友团圆。 …… “踏。” 岑冬生步伐轻盈地落回地面。 这个时候,周围已变得空空荡荡。 连杀两人、击伤一人,宴会上的人们惊慌失措,纷纷逃窜,连咒禁师都不例外。 因为他们意识到这个突然翻脸的男人,有着足以覆灭在场所有人的实力。 谁都不清楚姜家为何会惹到这种级别的强敌,但显然没有人打算留下来为姜家出一分力,全都逃之夭夭了。 数分钟短暂的混乱之后,宴会厅里已是空无一人。 直到这个时候,楼上的两位“贵客”终于姗姗来迟。 …… 皮肤苍白的外国男子,面色阴沉地扫视了一圈,看到姜子豪两人的尸体,沉声道: “没礼貌的小子,姜家为我们准备的‘食物’,如今死的死、逃的逃,你要如何赔偿?” 跟在他身后的黑袍人默不作声,有大量蚂蚁般细小的黑色虫子自他脚底蔓延开来,如同一张颜色浓烈的地毯缓缓摊开。 “姜家请来的客人,不是还留着一个吗。” 岑冬生张开双臂,面对两位同等级的对手,面带微笑,毫无惧意。 “哼,你要用你自己的血肉来偿还吗?” 吸血鬼伸出长舌,三角眼闪烁着阴冷的光芒。 “那就得看你的本事了。” 二人放完狠话,对峙一瞬,下一秒…… “轰!” 激烈的风声响起,咒禁师们同时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于大厅中央碰撞在一起—— 准确地说,是岑冬生的拳头,狠狠砸在了吸血鬼男子的面庞上,拳上裹挟着的冲击波贯穿头颅,让他的整张面颊激烈颤抖起来。 第一百九十五章 背叛者的价值 五分钟前,宴会厅旁的花园里,姜棋正在与自己的朋友施志尚聊天,他突然接到了短信。 他打开手机一看,是表姐姜云湄发来的。 “你和你的朋友,现在立刻离开大宅。我不是在开玩笑,尽快行动。” 姜棋愣了一下,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什么。 但他很清楚表姐的性格,冷静又靠谱的女人,不是会拿大事开玩笑的性格。 所以…… 姜棋心中忐忑,神情严肃地收起手机,站起身来,对朋友说道。 “志尚,我们走吧。” “什……什么?!” 施志尚拿着酒杯,一脸茫然。 “你别管,跟我走就是了。” 恐怕马上就要有大事发生。 五分钟后,当他和施志尚来到庄园外,准备驱车离开的时候,听见从宴会厅传来的仿佛爆炸般的轰鸣,看到客人们慌不择路地四散奔逃,寂静的夜色一时间沸腾起来……不由感到庆幸。 多亏了表姐的提醒,也幸好自己愿意听话。 * 来自超工委,如今投靠了姜家——确切地说是某个邪术师集团的青年,行色匆匆地走入盥洗室,打开水龙头,用冰凉的液体刺激冲刷着自己的面庞。 他抬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面容肃穆、眼神严峻,眉毛始终保持着拧紧的状态,如同岩石上刻削出的纹路,凝固在额头上。 他努力掩盖内心的担惊受怕。背叛超工委,选择投靠一群不靠谱的家伙,完全是无奈之举…… 这里是暂时的栖息之地,因为去别处会被超工委的眼线注意到,或者被试图讨好官方的其他咒禁师交出去; 而关于归宿,他另有想法。 接下来,青年将离开天海市,前往被其他大型咒禁师势力统治的地方,比如受“万仙朝会”统治的东北地区,甚至考虑离开这个国家。 他在超工委内部工作,了解的情报规模与真实度远超一般咒禁师,对各方新兴势力更了解,眼界更宽广。 有在超工委的经历,积累下来的情报……青年相信一定会有人愿意接纳他。 这时,背后响起了脚步声。青年抬起头,看到镜子中出现的那个人影。 张元鲁,一身西装、大腹便便的大地控股集团董事长。 “哈哈,原来你在这儿啊。” 张元鲁笑呵呵的,态度很和善。 “有事吗?” 青年低声问道。他气质冷酷,因而常人难以判断他的想法;但他的心态与一般咒禁师并无不同。 掌握着超人力量的他看不起普通人,哪怕对方是达官显贵,在他眼中不过是能随时取走性命的靶子。 “有事,有事,没事的话不会来找你了。” “……那两位客人来了?稍等片刻,我马上过去。” 张元鲁身为姜家的合作伙伴,和他一样,早就知道邪术师的事情。 超工委这等庞然大物,只有甲等咒禁师才有资格顶在前面。 “不是,不是。” 张元鲁摇头,朝着他靠近,面上温和的笑容不变,很快走到了他的身后。 两人的距离被拉近到一个触手可及的程度,青年蹙起眉头,嗅到了一丝古怪,但还是没能完全提起防备,他的潜意识里就没把一个普通人当成威胁。 “你想做什么……” 青年的话语说到一半便停住了,变成了痛苦的喘息声,镜子中的他一脸不可置信,嘴角止不住地淌下鲜血。 一道冰冷的刀锋悄无声息地从后心处插入胸口,贯穿心脏。 足以抵抗子弹的肌肉与真炁防护都没有起到效果,整个身体瘫软下去。 “哈哈,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取走你的性命。” 张元鲁的笑容不变,手腕慢慢扭动,将手中的刀柄转动一圈,青年的胸前鲜血汩汩流淌,被撕裂开血肉蠕动的空洞,大半个心脏已经被搅碎成肉泥。 “叛徒,安顾问向你问好。” 张元鲁在青年身边低声说道。 “等,等一下……” 青年的嘴角一边溢出血液,一边颤抖着回答。 承受如此重创,身怀咒禁青年依旧没有当死去,他很快注意到身后中年男子面部轮廓的异样:在脸颊一侧,半透明的皮肤组织微微蜷曲,像是没有完全揭下的塑料薄膜。 能洞穿他身体的兵器,同样是咒禁师才能使用……对方用某种方法伪装成了张元鲁! “我还有……还有……” 他的面庞逐渐爬上了绝望的死灰颜色,却还是努力试图向身后的男人证明自己的价值。 准确地说,是他背后的那个人—— 他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活命机会。 “你还有什么?情报?” “张元鲁”笑了起来。 “你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她想让你知道的,不然你以为自己能这么容易脱身?” 青年的瞳孔开始涣散。 他想起来,他之所以会做出背叛的决定,就是因为他隐约察觉到了那个女人能力的本质。 “精神干涉”。 在意识到自己被人当作傀儡操纵后,青年第一个产生的念头就是逃跑,逃到天涯海角,不会被那个怪物般的女人追上的地方—— 他从未想过报复,甚至不敢和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他以为是安顾问的疏忽,施加在自己身上的能力失效了,才让自己获得了一时的自由,摆脱精神上的沉重枷锁。 但仔细回想一下…… 那真的是疏忽吗? 他到底为什么会觉得……自己逃出了安知真的手掌心呢? 青年的瞳孔最终被灰暗的颜色吞没,如同沾满灰尘的玻璃球,生机断绝。 “任务完成了。” “张元鲁”伸手将脸上的面皮撕扯下来,整个人的体型也在发生急剧变化。 变脸异能的效果解除,他恢复成本体。 确认目标死亡后,钵童面露喜色,手脚麻利地顺势把尸体一起处理干净,轻松地吐了口气。 对于那位大人而言,处理掉叛徒只是顺手为之。其实无论活着还是死去,都对计划没有影响,他的意义从叛逃后将消息传播出去的那一刻为止,就已经结束了; 但对于钵童这样的实际执行者来说,却是展现价值的好机会,所以必须拼尽全力去表现。 “真是愚蠢,只要认清自己的地位就不会想着逃走。被当成筹码和棋子,又有什么不好呢?明明只要安大人的愿望能实现,我们的理想也能跟着一起实现……” 钵童很清楚,自己被精神控制了。 但他是心甘情愿的,正是为了实现梦想,他才会选择跟随超工委。 他甚至会感到庆幸,安顾问对他使用了精神干涉,正说明她认为自己的能力有必要被监管起来,这是对他能力价值的肯定。 钵童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听到了“轰隆隆”的声音,从宴客厅的方向隐约传来。 “那是……” 安知真的属下们都知道岑冬生这个名字,清楚他在计划中的核心地位,甚至隐约都能猜到这个男人与安顾问的关系。 怎么说呢…… 仿佛看到了一位能和哥斯拉谈恋爱的男人,大家的心中只有敬畏。 那“轰隆隆——”的声响迅速逼近,听到那建筑结构正在濒临崩塌的回响,钵童顿时面色一变。 “不好,我可不能被卷进去!” 他又赶紧给自己换上了一副新脸,浑身上下的骨骼“哗啦”颤抖,又像是换了个人,脚底抹油朝着远处奔跑。 在他离开后不久,盥洗室墙体上的裂纹迅速蔓延、爬升,最终崩塌,烟尘四起,一个高大青年如同暴龙般撞塌屋梁,冲出墙壁,一只手抓着中年人的脖颈,将他狠狠掷摔在地上,二人的脚下地面如同惊涛骇浪般颤抖,碎裂的砖石飞上半空。 * 姜云湄倚靠在越野车边,背后传来火山喷发般的激烈声响,证明战斗在极短时间内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不愧是岑老师,打架的效率还真高。”她心想。 这时,女孩看到姜棋和他的朋友的车辆从不远处的马路对面驶过。对方同样注意到了她,连忙踩住刹车。 “云湄姐,你不走吗?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姜棋朝她喊道。 “不必了。” 姜云湄抱着双手,摇了摇头。 “天耳通”的状态能保持24小时全天候运转,要是有出乎意料的危险靠近,她自然会一脚踩下油门,尽快脱离。 所以,现在—— “我的同伴还在战斗,我会在附近等他回来。” 女孩轻声说道。 虽然她对岑冬生的能力有信心,包括他自己也是一副充满自信的样子,不过…… 远处,那震撼人心的回响,在她耳中变得愈发清晰。 宴客厅的建筑结构缓缓倒塌,时而有人影裹挟着冲击波,穿过墙壁和天花板被打飞到夜空中去,接着又很快跳回来。 从岑冬生与邪术师之间的对话开始,到他们拳脚相交,宴客厅内的桌椅摆设或是在气浪中破碎、或是飞上空中;肉体被洞穿、骨骼被碾轧…… 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只有在幻想作品里才能看到的,超人间的战斗。 她还听到了岑冬生的呼吸声。依旧平稳,从中能感受到旺盛的气血流动;她能想象得到那具身躯是何等强韧,如千锤百炼的陨铁…… 可即便如此,姜云湄还是会觉得担心。 这就是伙伴,比起陪着你谈心的朋友,更多了一重“并肩作战”的意义。 想到这里,女孩想要留下来的愿望就越强烈了。 姜云湄是第一次正式踏上这片战场,不清楚还能为他做些什么,所以她觉得起码应该守望这片战场,直到最后一刻。 “哦~” 姜棋恍然点头。 他不清楚姜云湄与岑冬生的关系,但光是能让云湄姐主动邀请参加家族聚会,就说明两人的关系有多么密切。 “我明白了。云湄姐,你也要加油啊。” * 与吸血鬼男子的第一个照面,岑冬生的拳头就已经命中了对方的面庞,从接触点迸发的力量贯穿头颅,若是换个弱点的人来,这一拳足以把整颗头颅像西瓜一样打爆。 但吸血鬼只是晕眩了一瞬,便立刻反应过来,怒吼着再度扑上来。 看到对方以超人速度行动,岑冬生就已经意识到—— 敌人有着人仙系的基础。 他不讨厌和自己一个类型的敌人,因为赢的只会是自己。 即便肉体层面的强度差距不大,岑冬生依然能通过压倒性的技巧,捕捉到对方的行动轨迹。 别看对方岁数活得长,但单论战斗经验,定然是他胜过一筹。 …… 吸血鬼显然同样注意到了这一点,因为当他试图反击的时候,青年的拳头如同蜇人的蜂刺,以巧妙轨迹格住他的拳头,另一只手则狠狠击中他的喉咙,正好卡在他出手的刹那,打得他胸口一堵,身不由己连连后退,将背后的厚实墙体砸出一个洞来,郁闷不已。 “可恶……!这小子……” 这一拳足以砸穿几十厘米厚的合金板,却砸不烂他变异后的身躯;但那沉重的力道与凶猛的真炁,还是对他造成了伤害。 吸血鬼暗自咋舌。 要说人类的武术,他活了那么久,自然是接触过的。 但随着身为“咒禁师”的一面越来越强大,凡人的技艺已经变得越来越缺乏意义,二者间的差距宛如蚂蚁和大象。 吸血鬼还发现,所谓的武术是建立在人类极限上的经验总结,根本不适合他学习。 比如各大流派中威力强大的关节技,或是注重要害的杀人拳,对于拥有着超人肉体的咒禁师,根本不起作用。 可对方不一样,这个青年所使用的,恰好是“超人”的战斗技巧,看似朴实无华,却能一点点削弱着他体内的真炁。 “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技术……难道这世上真有天纵之才?” 吸血鬼心中烦躁,想要打破被动挨打的局面,看来只能动用自己的“异能”了。 但使用的时机很关键—— 他的脸上又挨了几记狠的,眼角浮现乌青,目光却有意无意地瞥向不远处。 在他与青年战斗的过程中,黑袍人没有闲着,释放出了数量远远超出他人体规模的漆黑虫潮,淹没了整个地面。 不知何时起,姜家宅邸开始摇摇欲坠,其中只有一小部分因素是两位甲等咒禁师间的肉搏战,更多的则因为建筑结构的根基,正在被蚂蚁般的虫海吞食…… 第一百九十六章 领悟 被黑袍人释放出来的爬虫,以一种令人战栗的默契行动着,它们沿墙壁攀爬,钻入每一个细缝和裂隙中,噬咬着水泥、木材和一切材料。 宴客厅的外表似乎完好无损,但内部却早已千疮百孔。 若是此刻有人用高倍放大镜观察这些昆虫,就会看到它们狰狞细致的面目,有着不亚于合金之坚硬的尖锐獠牙,专为啃噬万物而生。 那原本坚固的梁柱和墙体,在利齿下逐渐变得脆弱不堪、一触即溃,如同一丛丛干枯树枝堆叠而成。 侵蚀的过程悄无声息,却又无比迅猛,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在这股黑色洪流之下逐渐瓦解;门框开始摇晃,地板发出了不祥的咯吱声,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崩塌……就像海啸过后的滩涂,一切都被这无止境的侵蚀所吞噬。 当岑冬生再一次拿拳头砸中吸血鬼的面庞,将他打飞出去十几米远,看着敌人的身躯穿破好几面墙壁,头顶的天花板连同周围的墙体一起崩塌的时候,不由微微一怔。 但他很快明白过来。 这不止是因为自己的力气过大,更是因为房屋本身就已摇摇欲坠。 男人抬起头,看着头顶墙面上绽放如蛛网般细密的裂纹,看着一顶吊灯朝着他坠落—— 岑冬生随手一挥,将水晶吊灯拍到旁边,任凭它摔个粉碎,脚下一踏,不管不顾地继续追打目标。 …… “我们两人联手,竟然拿不下他!” 吸血鬼被当成皮球般在崩塌的空间中拍来拍去,勉强抵挡着进攻,根本无力反抗,只能在暴风雨般的拳脚中勉强支撑。 对于心高气傲的他来说,这种憋屈的感觉实在是让人火大。 而他想要的机会也始终没有出现,他的同伴还在布置战场,那点小虫影响不了两个超人。 他知道黑袍人同样在等待机会,但……吸血鬼心中的愤怒如闷火般燃烧,已是忍耐不住。 果然还是不能指望别人,机会应该由他自己来创造。 吸血鬼的一双瞳孔如赤月般睁开,锁定着朝他扑来的身影。 ——就是现在! 他引以为傲的力量,正如他本人毫不遮掩表露的一样,是西洋传说中最知名的魔物:吸血鬼。 以汲取生命、特别是人类的血液为生,拥有着可怕的耐力与恢复能力,超人的速度和敏捷性,在黑夜中尤其强大,而且到了他这个等级,已经不再惧怕阳光或是银器,几乎克服了所有缺陷。 在这些能力中,还包括蛊惑人心、精神控制之术。 他的手掌燃烧起血红色的真炁,尖锐的指甲猛地暴涨数寸,如同一柄柄自体内生出的匕首; 与此同时,吸血鬼施展精神控制,冷不丁地在近身战中控制对手的动作,这招屡试不爽,足以一击制敌! 但就在这个瞬间…… 当吸血鬼与青年对视的瞬间,却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嘲讽。 迷惑人心的力量才刚触碰到对方的心灵,就被瞬间反制,汹涌澎湃的浪潮反过来吞没了他的心智。 “什……?!” 这是他从未预料过的展开。 …… 岑冬生的嘴角,嘲讽般弯起。 他事先并不知晓眼前这头吸血鬼拥有精神控制能力,但正如他所说,二者的差距在于“经验的缺失”—— 未来的咒禁师,是绝不敢大大咧咧地对不知底细的人使用精神干涉的。 在不确定对方是否藏了一手的情况下,精神干涉被反制的后果相当严重。 眼前这头吸血鬼可能觉得自己的能力无往不利,但很遗憾,岑冬生的异能——由“虎魄”变异而来的“存神”,是连“天魁权首”都足以抵抗的特性。 “呃……?!” 吸血鬼只觉得自己的精神触碰到了一座岿然不动大山;下一刻,岑冬生主动使用异能反击。 猛虎怒吼,心神俱震,吸血鬼一时间呆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存神”是被动、“虎魄”是主动,前者虽然在“他化自在”的影响下被提升到了不可思议的境界,但后者仍是原本的水平。 原本想要干涉同等级的咒禁师很困难,岑冬生只是将它当成制造短暂空档的手段,谁知对方竟主动将要害呈上来。 岑冬生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不紧不慢地提起拳头,蓄势待发,如同一把上了弦的弩弓—— “呼……” 青年吐出一口浊气,散逸的气流刮起了周围的烟尘碎屑。 这个过程持续了整整三秒钟,直到吸血鬼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迎接他的是一记全力以赴的拳头。 “噗!” 岑冬生的手臂穿胸而过。 这一次,吸血鬼没来得及做出任何抵抗动作,浑身的真炁都因一时间的精神松懈而失去控制,强韧的身躯再无法阻挡沉重的铁拳…… 吸血鬼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口处被撕裂的巨大创口,岑冬生将手抽了出来,带起大蓬鲜血,如同漫天雨点。 青年的手掌上握着一颗硕大乌红的心脏,大量血管还连在主人的身体上,正在强有力地跳动着。 “等……!” 吸血鬼在恐惧中睁大了眼睛,但就在下一秒,岑冬生毫不犹豫地攥紧五指! “噗哇!” 伴随着吸血鬼绝望地大口吐出的血沫,他的心脏被捏爆了。 …… “这个蠢货……!” 黑袍人远远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心中大骂起来。 局势一下子急转直下。 在此之前,吸血鬼虽然一直被压着打,看着憋屈了点,但两人明显是处在同个等级、同个类型的对手,同样皮糙肉厚、同样体力充沛,胜负天平不会很快压向另一侧,连续打上几天几夜都有可能。 他又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只要坚持一段时间,二人配合,胜利迟早是他们的。 可令他所料不及的是,吸血鬼一个照面就被夺了心脏。眼下虽还在苦苦支撑,形势却危如累卵。 虽然黑袍人没看清楚二人间的争斗细节,但他对这家伙的作风却很了解。 傲慢,冷漠,利用咒禁的力量肆意妄为。别说对那些普通人,就算是对他这样的同伴都一副眼高于顶的态度…… 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大意被抓了空档! “没办法,只能硬上了……!” 黑袍人对自己的同伴实在是轻蔑厌恶至极,但还是不得不救。他知道这家伙还有再生异能,只要能及时脱身,还有机会活。 他本没有如此好心,可眼下情况危急,吸血鬼一旦陨落,下一个顶上的就是自己,而他在近身战方面绝不可能是这位青年的对手。 黑袍人的控虫术威力惊人,真正能发挥的场所是阵地战,连现代技术的合金与混凝土都能啃噬的黑虫,足以让一切战场工事变得毫无意义。 虫海一旦繁衍起来,能在十几分钟内悄无声息地攻陷一座城镇,从水泥砖瓦到生灵活物,鸡犬不留。 但如果目标只是一个人—— …… 岑冬生甩了甩手中的血迹,面带微笑地俯瞰着眼前喘息的目标。 心脏被消灭的吸血鬼仍没有死去,展现出人仙系咒禁师特有的惊人生命力;但在失去了最重要的循环器官后,对方的身体素质已经衰弱到了极点。 双眼涨红的吸血鬼手脚乱舞,想要反抗,却被青年抓住,毫不留情地依次掰断、扯下。 鲜血肆意喷溅,把对方身上的“零件”拆光成了一具人棍,岑冬生乘胜追击,一手抓住吸血鬼的喉咙,一手攥住头发。 双手猛然发力,眼看着就要把这家伙的脑袋揪下来。 岑冬生想知道,这人心脏没了还能动弹,生命力确实顽强;若是心脏和脑袋都没了,是否还能继续行动呢? 但就在这一刹那—— “啊啊啊!” 吸血鬼突然吼叫起来,紧接着“砰!”的一声,整个人原地爆炸,漫天血肉飞散向各处。 岑冬生眉头一皱。 他当然不觉得这家伙就这样死了,因为这家伙自爆后的残骸几乎都是尺寸相同的肉块,分散成了十几个部分,随即化作蝙蝠形状的魔物散开。 除此以外,还有更微小的肉沫,这部分上的阴炁正在慢慢挥发,看来只有变形成蝙蝠的的身体组织有机会活下来。 他念头一动,从远处招来狂风,蝙蝠们以惊人的速度掠向高空,挥动着翅膀在猛烈的风中摇晃,却没有坠落的迹象。 ……真是难杀,岑冬生心想。 这家伙的种种能力几乎可以视为他的低配版本,抛开“他化自在”受到外界刺激、回应岑冬生意愿而产生的异变不提,两人其实很相似。 他忽觉脚下一空,低头看去,宴客厅的地板中央出现了巨大的空洞,海浪般的黑色小虫已经将支撑地表的土壤吞食干净,从四面八方朝着他涌来。 从这群虫子们刚才的表现来看,岑冬生不怀疑它们牙齿的锋利,真的一起爬上来,是足以啃穿皮肉的威胁。 要是换成一周前,他这会儿只能在落下后等待机会向上跳出陷阱,但是现在…… 岑冬生的腮帮子猛然鼓起,“呼”的一声再度吹起狂风。 身为昆虫的它们无力反抗自然界的力量,被刮起的旋风卷上空中,漆黑的海洋中央出现了一片空白地带; 而与此同时,岑冬生则顺势乘风而起。 …… “这家伙的咒禁到底是什么情况?” 虽说异能的显露过程不拘于形,但此人的跨度未免太大了,不像是基于同一种咒禁上发展出来的能力。 “不止一种甲等咒禁吗……” 黑袍人神色凝重,看着飞上天空的青年。 见对方还在朝吸血鬼的残骸穷追猛打,黑袍人深知下一个人就是自己。 只剩下一条路了—— 心念一动,虫师身上的袍子落了下来,被周围密密麻麻的黑虫在不足一个呼吸的时间内吃了干净; 而与此同时,他真正的身躯,则已经融入这片漆黑的海洋之中…… “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逃!” * 整个姜家大宅在弥漫的烟尘中缓缓垮塌,岑冬生飞上天空,俯视脚下的环境。 头顶夜色辽阔,脚下风起云涌,站在这居高临下的视角,他立刻注意到,除去化身蝙蝠飞开的吸血鬼之外,那个黑袍人同样在打算逃窜。 黑压压的虫潮自地下喷发,像泉水般朝着周围扩散。 如果说前者还有可能一一跟上去消灭,后者这规模和数量…… 很明显就是瞧见自己是靠肉体近身打架的人仙系,所以刻意闹出这番动静,目的就是为了分散注意力。 岑冬生打了个响指,周围的风聚拢过来,凭空生出的旋风发出呼啸的声音,朝着地面猛烈吹拂。 由虫子聚拢而成的黑色潮水被吹散了一部分,却很快被后来源源不绝的浪头补上。 “换成雨棠来说不定都比我更希望……” 正如他所料,目前的“御风”异能杀伤力有限。单论强度貌似不差,受他操纵的狂风,足以把射来的弩箭乃至手枪子弹吹飞;能把树木吹折。 但想要杀伤甲等咒禁师释放出来的妖物,就差点意思了,与真正的地仙系咒禁存在距离。 想和同等级的咒禁师较量,他真正依靠的还是拳头…… “拳头。” 岑冬生抬起手,盯着自己粗壮的指骨。 “拳头,御风。” 拳脚的威力足够大,但鞭长莫及;御风好用,是范围大的远程攻击,但威力稍显不足。 所以,有没有一种方法—— 将二者的长处结合起来? 这个念头并非凭空冒出来的,在觉醒“御风”后不久,他就隐约有所感悟,因为这一异能有意思的地方不在于强度,而在于能如臂驱使的灵活度。 “‘虎魔’之力的最后一项异能,很可能是通往更高阶级的关键。” 普通甲等咒禁师再往上一层,便是“神通术士”,和特等咒禁师仍有距离,却已经是常人能爬到的最高境界。 而想要达到这个级别,从原理说来很朴素—— 那就是对复数甲等咒禁融会贯通地运用。 “我体内的复数力量,本质其实是同一种特等咒禁的延伸;照理来说,我会比一般的甲等咒禁师更容易触碰到这个境界。” 岑冬生没有犹豫太久,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举起拳头。 又是一阵凛冽狂风自四面八方受邀而来,这一回没有用来直接攻击,而是引领着气流聚拢在指缝间…… 第一百九十七章 神通力 气流在他的意志驱使下不断压缩,包裹拳头,流动的风在指缝间穿梭,被他攥在手中,如同握住驾驭狂风的缰绳。 光是这样还不足够,想要让“御风”异能的力量真正达到他拳脚的破坏力,需要更深一步的融合。 他试着将体内的两股“魔”之力融入到被呼唤而来的自然界的风中。 岑冬生觉得,既然御风异能的优势是让他能顺心如意地操纵这股气流,说不定他能比他人更轻松地做到这一点。 但当体内的真炁试图融入外界的刹那间,原本顺从的风立刻失去控制,迅速溃散开来。 ……没有成功。 岑冬生稍显遗憾地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和那个境界有距离啊…… 之前的他从没有尝试,是因为据岑冬生所知,晋升“神通术士”是一项需要时间积累,水到渠成的工作。 第一位神通术士的出现,时间节点处于第一次浪潮与第二次浪潮之间,距今还有半年左右。 这个时候,部分“甲三”级别的咒禁师将自身实力提升到了极限,功力日渐深厚,在咒禁师群体中声名鹊起,成为人们心目中的强者代名词; 但同样在这一时期,绝大部分人已经知晓,世界上还存在名为特等咒禁的最上位咒禁,其力量鬼神莫测,是真正意义上足以颠覆人类社会的神威权能。 已经抵达普通咒禁师极限的“甲三”级咒禁师们,深知自己与真正位居顶点的顶级强者有着不可弥补的差距,又对特等咒禁求而不可得…… 为了追上这份差距,他们能做的只有对现有的能力整合,试图用融合不同咒禁、异能的方式,创造出崭新的力量。 而结果是,这群人虽然直到最后,都未能抵达梦寐以求的特等咒禁师的境界;但他们充满创造力与勇气的尝试,却为咒禁师们开辟了新的道路;这条路通往有史以来从未诞生的全新境界。 ——这就是神通术士的诞生。 以及,他们所使用的不再是普通咒禁师的“真炁”,而是被称为“神通力”的存在。 岑冬生觉得现在的自己做不到很正常,毕竟前提条件还不满足,他如今的实力按正常划分,算是“甲一”到“甲二”之间。 ……没办法,退而求其次吧。 岑冬生心念电转,再度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敌人。 他有能力正面对抗两位同等级咒禁师联手、占据上风,但若是想要彻底消灭对方,确实还差了些手段。 和人师打架的时候,也是你追我逃,足足耗费了半个晚上。 岑冬生再度发动御风异能,用上之前就已经领悟的技巧:将小股气流极速压缩,一瞬间的释放会产生爆炸般的冲击力。 他将其用于背后的肩胛两侧、和脚底同时释放,用来辅助快速行动,男人像火箭般“嗖”地一声朝着地面飞去。 “轰!” 从天而降的一拳瞬间将某只蝙蝠砸成肉泥,掀起尘土,将墙体与地面上爬行的无数黑虫吹飞。 岑冬生坠落在地后,脚下一蹬,借着反震之力高高跃起,冲向下一只慌忙逃窜的蝙蝠。 * 姜云湄闭上双眼,仔细倾听着战场方向传来的声音。 听起来,岑老师占据了绝对上风。虽然理论上是和敌人同等级的咒禁师,但他的实力毋庸置疑的强大。 另一个“声音”起初还能和岑老师正面较量纠缠,但男人不知是通过何种方式令对方的行动停滞了数秒钟,抓住这一机会重伤对手—— 似乎是把体内的脏腑直接掏出来后,捏爆了。 姜云湄听着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咕噜”声,不由地咽了口唾沫。 ……不愧是岑老师,战斗起来狂暴得像是野蛮人,感觉场面会很血腥。 在此之后,局面呈现出一边倒的趋势,令她松了口气。 岑老师正占尽上风,岑老师正赶尽杀绝,岑老师马上就要取得胜利—— 就在这时,有异样的杂音顺着夜风,流淌入她的耳中。 很细微,隔着一段距离,但还是被“天耳通”捕捉到了。 女孩眉毛微蹙,立刻改变异能的运作模式,将感官能力进一步扩张,延伸到五百米、一公里…… 一点五公里之外,她听见厚重的汽车轮胎碾过路面的声音,听见车上乘坐着的荷枪实弹的人们之间的对话。 对话语言有中文、有英语。姜云湄的成绩很好,因此能分辨出对话的内容。听这群人的交流,这群人居然是姜家从外国邀请来的职业佣兵。 “真的假的……” 姜云湄不敢置信。 “真是乱来。” 她都不知道,姜家居然还在海外有这种关系。 虽说这群人似乎以普通士兵为主,但既然会奔赴到这个战场上,说明不是没有针对咒禁师的手段…… 果然,当姜云湄按捺住心思倾听了片刻后,有士兵在谈话中交代了真相: 正是因为他们有在别国战场上刺杀咒禁师的先例,才会有人雇佣他们。 为了逃过追踪,早在一个月前就开始分批将人运送入港; 最近数日不知为何风声不断,本地监管有所放松,借助这一时机,再加上某些地下组织和咒禁师团体的帮助潜入城内。 对抗超自然人士,他们似乎有着丰富经验。 “必须提醒岑老师……” 姜云湄心中焦虑起来。 但那个男人正在战斗,身上不会携带通讯设备。想要通知,就必须自己亲自前往……吗? 姜云湄从战斗打响的那一刻开始,就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噪音;本身微不足道,然而一旦数量累加起来,却汇聚成好似大江大河般奔流不息的巨响。 女孩为了避免自己的思维受到影响,尽量无视了这古怪又庞大的巨大噪音,现在听来,那地方起码聚集着数以亿计的爬虫…… 就算开着车,一样无法穿越虫潮。 她听到了整个姜家宅邸被这黑色小虫啃噬崩塌的回响,说明这种昆虫有着能吞食金石的利齿;而她不像岑老师或者雨棠,没有能保护自身的能力,不足以突破阻拦。 就算自己真的固执己见,冒风险去通知岑老师,到头来也只会帮倒忙。 可是,她能就这样放弃,什么都不做吗? 若是不知道还好说,明明知道有新的威胁逼近,却无法通知他,万一岑老师真的遭遇了什么—— 自己一定会后悔不已,她心想。 姜云湄本质上是个过于有责任感的人,所以哪怕心中的真实愿望是当个一辈子窝在家里过着闲散生活的宅女,外界和周围人的期望却令她总是不能如愿。 ——想要让那个人听见……!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车辆在靠近到一定距离后停下,车上的士兵们纷纷跳下车,开始原地搭建工事,架起手中的枪械。 女孩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和伙伴同在一个战场上,想要通知信息,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令她难以静下心。 “有人过来了,你要当心……!” 焦急的话语不自觉从她的唇齿间泄露出来—— 刹那间,姜云湄似乎捕捉到了某种一闪而逝的灵感,体内的真炁微微异动,那是源于咒禁的回响。 “……云湄?” 在这之后,她的耳中清晰听到了男人困惑的话语。 “你是在和我说话?” “等等,你,你为什么会……听得到我的说话声……” 姜云湄猛地睁开眼睛,对这突发状况感到惊讶;但她的反应极快,迅速理解状况。 总而言之,就是天耳通的另一种使用法吧? 不止是将远方和他人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亦能将自己的话语传递给远方的人—— 姜云湄拼尽全力地抓住脑海中一闪而逝的灵感闪光,声音不自觉大了起来。 “有雇佣兵朝你这边过来,他们打算从远处——” * “雇佣兵?” 岑冬生刚刚捏死了一只蝙蝠,望着还剩下三只飞得最远的蝙蝠,心里估算了一下,觉得勉强能赶上,却在这时意外听到了姜云湄的声音。 还来不及为“天耳通”展现出的新功能感到惊喜,就听到女孩通过这种奇妙的通讯方式,焦急地提醒着自己。 “普通人?在咒禁师的战场上,一群士兵有什么用?” “——他们以前杀过别的咒禁师,说是打算从远处用狙击枪……啊!” 耳畔的话音未落,岑冬生就感到侧颊传来一阵掌掴般的冲击—— “……” 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岑、岑老师?!” “我没事……妈的,打得还挺准。” 岑冬生蹙起眉,抹去从破开的太阳穴中流淌下来的鲜血。 “放心,就算是反器材步枪的子弹,一样只能蹭破个皮。” 他将手指捅入伤口,就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疼痛那样,将子弹连同血肉一起挖出来。 别说要击碎头骨伤到要害,子弹才刚击穿皮肤,在浅层肌肉处便已经失去了动能。 有“虎骨”和“猿肌”两层防护,对岑冬生而言,绝大部分现代热武器已经失去了威胁。 “你还能听见他们的反应吗?” “呃……他们好像注意到你没死,所以吓坏了……” “就这啊。” 岑冬生摇摇头。 狙击枪对于低等级的咒禁师确实是最有威胁的热武器,可能正是因为有现实的例子,这群普通人才敢于踏上这片战场吧。 但他们完全理解错了,只要抵达乙等,想要对抗现代军队,咒禁师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 人仙系咒禁师靠皮糙肉厚硬抗,鬼仙系咒禁师能在遥远的距离感受到杀意和威胁,地仙系咒禁师能在自身周围布置屏障…… “砰!” 又有子弹射中了他。 但岑冬生已经对这群不知所谓的雇佣兵失去了兴趣。 他紧盯着黑夜中的蝙蝠,看着它忽然坠入黑色的虫海之中,一下子被淹没,消失在视野里。 这头吸血鬼学聪明了,这回选择和同伴一起逃窜…… 之前没这么做,是担心“同伴”万一翻脸,把自己仅存的残骸吃了么? 化为蝙蝠与化为虫海的两位甲等咒禁师,全都逃窜到了远方,入眼所及之处只剩下灾难般的黑色海洋。 虽然远处那帮放冷枪的支援们伤不到他,但这耽搁的几秒钟,却又给他追杀添了麻烦,最后很可能连一个人都留不下…… 岑冬生心中升起了想要呼唤某位终极兵器,将整片地区在空间层面抹成一片空白的想法。 但为了不让自己产生依赖感,所以不到关键时刻,他不想呼唤那个人。 况且,他的实力其实完全足够应付眼下的局面,只是单纯的相性不足,让他拿这些选择逃窜的敌人没办法…… 要是自己能掌握大规模歼灭的异能就好了。 最新的“御风”异能本身就是呼应他“想要追上人师”的念头而诞生的,说不定下一次就能回应他“消灭大范围敌人”的愿望。 岑冬生吐出一口浊气,像是泄愤般朝着空气处猛挥了一拳。 …… 一刹那间,他似乎捕捉到了某种一闪而逝的灵感,真炁出现异常的流动,体内的咒禁仿佛正在呼应自己的心愿。 强烈的情绪和渴望,会让咒禁师更快地掌握自己的能力,刚才姜云湄就是通过这种原理领悟了天耳通的新用法。 但岑冬生此刻感觉到的变化,明显不是这个级别的领悟。 那拳头竟带起了流动的风—— 不是拳速过快引起的物理现象,而是被自然而然聚拢过来的风,是御风异能发动的体现。 这是体内异能……正在融合的特征。 岑冬生眯起眼睛。 “我现在就触碰到了神通力的境界?竟有这么简单?” 他刚才还在想,“甲一”到“甲二”这个级别积累不足,肯定无法抵达神通术士的境界。 但问题是…… “我的确不是真的甲等咒禁师,不能真的按前世的标准来看待。” 岑冬生其实是尚在发育阶段的特等咒禁师。 所谓的“甲一”、“甲二”,是他对自己实力的总体评价,他目前所使用的所有异能,本质上都是一种模拟,并不遵循普通咒禁师的规则。 以及,虽说岑冬生体内的特等咒禁尚在沉睡中,但它偶尔依然会发挥不得了的作用。 它有着极强的适应性,能回应他的心愿,让异能产生异变。 就比如现在—— 《他化自在》在他渴望着新力量的时刻,又一次发动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虎咆 世界还真是不公平啊。 虽然这话由岑冬生自己来说显得奇怪,但正因为他是重生者,是未来改变的亲身经历者与见证者,所以他很清楚,那些用自己的身体做实验的人们,是耗费了多少心血和牺牲,才为咒禁师们开辟的全新境界。 有人爆体而亡,有人因咒禁失控而堕落得没有人形,有人损失惨重跌落境界—— 这才有了第一批神通术士的出现。 但《他化自在》却轻而易举地模仿出了这一现象,为他打通前往那个境界的捷径。 “适应力到这个级别,简直像是‘心想事成’……” 当然,岑冬生只是在心中感慨一下,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即便费尽心思成为神通术士,他们仍然无法抵御“特等咒禁”的权能,咒禁师的世界本就没有公平可言。 …… 在那一闪即逝的灵感后,体内的不同异能出现了融合的迹象。 要试试吗? 岑冬生没有犹豫,反正目前确实没有能保证杀掉敌人的手段,眼下不尝试可就浪费机会了, 他再一次用御风飞上高空,居高临下地俯瞰夜色中的庄园。 “岑老师……” 男人的耳畔传来姜云湄的声音。 “我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完全被虫海的噪音覆盖住了。” “果然。”意料之中的答案。 只靠听力,在侦查维度上还是有局限,等姜云湄觉醒第二项异能——“天眼通”,这些妖魔鬼魅的戏法就会无所遁形,他对“妙神子”的能力充满信心。 “我们接下来……” “我来想办法,你先不要靠近这片区域,在远处观望情况。” “……嗯,我知道。我出现在战场上,只会给人拖后腿。” “不,我只是想确保你的安全。”岑冬生摇摇头,“你已经帮了很大的忙,别妄自菲薄。” “谢谢……岑老师,你究竟打算做什么呢?” “我就在刚才领悟了一种新技巧,说不定能一口气把我的敌人都收拾了。” 他看着脚下密密麻麻浪潮涌动的虫害,产生了跃跃欲试的兴奋感,就像拿到了大玩具的孩子。 “欸?怎么突然就……” “就像你刚才察觉到天耳通新的用法一样。因为是突如其来的灵感,此前从来没有尝试过,还不清楚效果如何。” “‘战斗中突然领悟’……难道说这种事情很常见吗?” “这个嘛,”岑冬生若有深意地回答道。“对于我们俩来说,可能会很常见吧。” 特等咒禁的力量不止是奥妙复杂、威力惊人,更有着丰富的延展性。 以身边的女孩们为例,知真姐和清颜妹妹曾经打过一场,在这个过程中,二人原本就强得可怕的力量更上一层楼,对自身咒禁的掌握更加深入和完整,开发出了全新的技巧。 所以临阵突破这种事情,对于他们而言并不罕见。 …… 高空之中,狂风呼荡。 岑冬生闭上双眼,顺着那一点灵感,将自己的力量扭结成绳。 这一次,他“看”得更加深入,《他化自在》冥想时的画面再度清晰地浮现:脚下踏着两头庞然魔影,双翼遮蔽天空的巨人,那正是他自己在心灵世界中的化身。 在这股意志强有力地介入下,虎魔与猿魔之力开始了水乳交融的过程。 前者更为完整,作为基底; 后者则如同燃料,熊熊燃烧。 “原来如此,这就是……‘神通力’。” 不同属性间的异能看似大相径庭,但究其本质仍是生命能源的象征,是真炁的外露显化。 将人体内天生的“阳炁”精炼成“真炁”,是普通人迈入咒禁师的第一道门槛,亦是人类超凡脱俗的第一步; 而将真炁分化为异能后的种种属性再度融合,回归本源,相当于利用外在的自然界完成了第二次精炼,由此诞生的更高级别的“真炁”—— 这就是“神通力”的真面目。 无论前生还是今世,岑冬生都是第一次尝试,但毫无意外地成功了。 男人猛地睁开眼睛,瞳孔中精光一闪,整个人倒栽葱般从天上坠落,面朝地面。 他像过去千百次挥拳那样,朝着前方伸出拳头。 千锤百炼,熟稔入心的动作。 但这一次,拳头不止划破空气,还唤来了狂风相助。 相比起单纯的“御风”异能,要强烈十倍以上的狂风,像大海上看不见的波涛,层层重叠的浪头汹涌澎湃地朝着目标推进。 聚拢而来的风,在顺利融入了“魔”之力之后,仿佛突然之间有了自己的生命…… 这不是错觉,周围的夜空中真的凭空出现了淡淡的白色纹路,那在物理层面上是空气被高度压缩后产生的现象,按咒禁师的传统该称之为“罡风”—— 而奇妙的地方在于,这些由罡气组成的白色纹路,最终竟然真的能拼凑出栩栩如生的虚像,它的轮廓舒展肢体,朝着夜晚呐喊。 那是一头巨大的猛兽,其貌似虎,背插双翼,抬起利爪,自夜空深处猛然落下。 “轰——” 一瞬间的寂静后,是惊人的爆炸声,像巨兽的怒吼。 如一枚深水炸弹落入夜色的海洋。 冲击波似万匹不羁的野马,骤然间从爆炸中心释放出来,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和力量向四面八方扩散。它所经之处,空气被瞬间压缩,形成强烈的高压区,紧接着又在强大的反作用力下迅速膨胀,产生难以抵挡的破坏力。 原本就已经残破不堪的建筑物,彻底被夷为平地,好似刚经历了一场八级地震。残骸在巨大的压力下应声而碎,细小的废墟碎片像是被抛掷的子弹,四散飞溅;地面开始扭曲变形,砖石在轰鸣声中崩裂脱落,反重力地被吸上夜空,周围的林木同样殃及池鱼,成排倒塌,树干被拦腰折断、连根拔起的景象触目惊心。 在这狂暴的一击之下,规模惊人的虫海自然是没能逃出去,一起卷入了这惊涛骇浪之中,落入破碎的大地裂缝里…… …… 夜幕之下,以姜家大宅为中心,冲击波在摧毁了废墟后,白色气浪继续一路朝着四方涌去,门外停放着还来不及开走的车辆被掀翻滚动,金属车体似脆弱的纸张般被轻易撕裂,机械零部件散落着被卷上空中; 气浪穿过庭院、森林、道路,一直蔓延到开阔地带。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烟雾,视野一片模糊,耳边充斥着尖锐的呼啸声与随之而来的寂静,耳膜被震得生疼。 而与这巨响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战场上令人窒息的沉默,好像世界在这一刻停止了呼吸…… 第一百九十九章 告一段落 若是有人从高空往下看,就能见到那夜幕之下,巨大的冲击波如同绽放的莲花,烟尘升腾,涌起的白色气浪似海面上汹涌的浪头,层层叠叠,扑向周围。 这一招的破坏力超乎岑冬生的想象,仅仅一拳,便让高度压缩的罡气瞬间爆炸,产生的冲击波掀起了巨大的气浪,将废墟夷为平地、又将地面打沉,余势未消地掩埋附近的庭院和道路。 有着拳头的威力、又有御风异能的破坏范围,岑冬生灌注了“神通力”之后使出的招数,相当于将他全力挥出的拳头,化作了百倍大小的更庞大的“拳头”。 这从天而降、宛如天神般的一拳,摧枯拉朽地粉碎了眼前的一切。两位被追杀的甲等咒禁师根本无法预料到对手还藏着这等招式,几只蝙蝠瞬间成了肉泥,看似密密麻麻的虫海亦尽数落入地面破碎后形成的空洞之中。 …… 萦绕在周身的风散去了,当空坠落的岑冬生姿态有些狼狈地落下来,双脚深深地陷入地面,摔出一个大坑。 挥出这一拳之后的数个呼吸内,“御风”异能像是消失了,再无力支撑他的滑翔与飞行。 好在他皮糙肉厚,就算从飞机上往下跳都死不了。 “呼……威力真不错,即便是甲等的地仙系咒禁师,想要造成这等规模的破坏力,也得耗费上一段时间来准备。” 但普通咒禁师可没有他这样的近身作战能力、坚韧的体格与顽强的生命力。 夜风浩荡,寥落星空之下,映入眼帘的是地面上巨大的缝隙和空洞,空空荡荡。 岑冬生环顾四周,看着几乎被夷为平地的废墟,对这一拳的威力感到惊喜。 绝大部分咒禁师都有擅长或不擅长的领域、有所谓相性之分;而现在的岑冬生则补上了自己目前最缺的一环。 身为一个战士,如今的他在进攻端与防守端都已经臻至完美,唯一的缺陷可能就是敏锐度不足——而这方面将会由他的队友补上。 姜云湄将成为他的“耳朵”,未来还会成为他的“眼睛”。 “唔……不过这招的消耗一样很惊人,” 岑冬生举起自己的拳头,看着发红发烫的肌肤,像是刚从锅里捞出来的煮熟的螃蟹,正在冒着白烟。 这可不是普通人的手,而是经过二重异能强化过的手臂;而他的手指竟在微微颤抖。 在正式抵达甲等境界后,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了深深的疲劳,是肌肉过度承担负荷所产生的现象。 要知道,强劲的恢复力与惊人的耐性同样是岑冬生的特长,在留有余地的前提下,他就算挥拳战斗数日数夜都不会感到疲惫; 反过来说,只有他这个体格才能强行使出这种招数;要是没有强韧如金铁的躯体做支撑,恐怕在挥出拳头的瞬间,整条手都会不堪重负地爆掉吧。 “再加上用出这一招后,‘御风’异能同样会失控一段时间,看来短时间内不能连续释放呢……” 这说明使用神通力的消耗其实要超出他现有的能力范围。 岑冬生想了想,犹自感到不满足。 既然体内的特等咒禁能心想事成地回应愿望,让自己超出常理地提早触碰到“神通力”的境界,那是否可以在现有基础上,让他更进一步呢? ——《他化自在》,还有什么本事没使出来么?让我看看这份力量的极限! 没想到的是,当这个念头浮现后,他的内心世界里竟然真的传来了回应。 “基础的力量不足,所以无法攀升到更高的境界……吗?也是。毕竟就连构筑起特等咒禁的基础部分也才走过了‘九分之四’。” 总而言之,岑冬生并没有真正抵达神通术士的境界,还无法自如地使用神通力,只是掌握了能称得上“神通”的招式,可以认为是所谓的“必杀技”。 “必杀技啊……” 岑冬生呲了呲牙。 说实话,他很高兴。 重生以来,时至今日,他终于摆脱了面对鬼怪只能拳打脚踢的局面,掌握了威力十足的招式,情绪十分高昂。 “按照惯例,首先得取个名字吧?” 岑冬生的脑海里自然而然地回忆起了在空中自无尽罡风中诞生成型的凶兽,那是自然界的风融入“神通力”后诞生的形象—— “这招,就叫‘虎咆’好了。” * 远方。 停靠在道路边上的越野车旁。 在“虎咆”击坠地面,掀起冲击波之时,姜云湄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天耳通本质上仍是一种处理信息反馈的灵觉,不是真的“听到”了声音,所以她不用担心自己被震聋。 但女孩还是有种身心都被震慑的感觉,即便隔着遥远的距离,都能感受到那拂面而来的强劲的风。 仿佛亲眼见证了一场海啸,巨浪滔天过后,剩下的只有一片空白。 这就……结束了吗? 女孩惊骇莫名,她心目中的岑冬生自然是大高手,毫无疑问是她见过最强的咒禁师…… 但现在看来,她还是小觑了“咒禁师”这三个字所代表的意义;只有亲眼见识过同类制造出那般惊天动地的动静,才能深刻意识到,那的确是足以颠覆现有秩序的力量。 姜云湄从震惊中醒转,定了定神。 她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于是将注意力集中到周围。 那曾经由亿万只黑虫汇聚成浪涛的“窸窸窣窣”的响声,如今被更庞大的浪花所吞没,一下子变得轻微; 剩下来的少数虫子失去了自己的主人后,有一部分干脆不动了,像是陷入了长久的休眠状态,或者无头苍蝇般到处乱转,再不复之前的凶猛。 至于吸血鬼化身的蝙蝠,自然是被彻底蒸发干净。 这是……都死了吗? 岑老师得到了最终的胜利,将压倒性的优势维持到了最后—— 不再有东西阻拦她的去路,姜云湄立刻坐上车,再度驶入已经只剩残垣断壁的姜家庄园。 …… “哟,你来了。” 等她抵达中心区域,夜色之下,一个高大健壮的身影坐在地洞旁边休息,看到队友来了,便笑着朝这边挥手。 * 岑冬生披上姜云湄递来的外套,正准备坐上驾驶座,就被身后的女孩拉住了手臂。 “我有驾驶证,我开车送你。” 姜云湄说。 “你刚刚大战过一场,应该累了。” “呃,其实还好……” 要不是用上了“神通力”,他可能现在就跟没事人一样跑回家了。 “但……你的手在颤抖。” 姜云湄戳了戳他发红的胳膊,就听到男人“嘶”了一声。 “抱歉,很疼吗?” 女孩一脸担忧。 “要不要现在去医院……” “医院可没办法处理我的身体。” 岑冬生笑了笑,晃了晃手臂。 “没事,以我的自愈能力,过会儿就能恢复正常了。……对了,之后还有别人过来吗?” “嗯,有的,就在刚才,我听见有人从庄园的另一边过来了,有十几个人。” 从这群人的口中,姜云湄听到了熟悉的名词: 超工委。 虽然她此前对这一概念尚且一无所知,但不论是岑老师、还是姜家人,全都有提及这个名字,所以女孩很快反应过来,这群人是官方组织的成员。 他们抵达现场后,第一时间就把那群来自海外的雇佣兵抓了起来,在训练有素的咒禁师部队面前,普通人根本无力反抗。 从声音来看,这支队伍动作迅捷,在确保不会出现意外的情况下,第一时间解除了对方的武装、限制了所有人的行动,看起来很有专业素养, 但问题是—— “是超工委的人。可他们来得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姜云湄还是没忍住吐槽道。 “简直像是犯罪电影里的警察……” “别怪他们。” 岑冬生笑了起来。 “卡了个时间点,他们算是故意晚来的。” “啊?原来是这样……” 背后的理由很单纯,单纯是知真姐不希望有人抢他的经验和名声。 “有我亲自处理这件事,别人就不必来凑这个热闹了。” 姜云湄回想了一下刚才那惊天动地的场面,感觉场上有没有帮手好像区别不大。 “也是……感觉岑老师的确不需要支援。” “帮手还是有必要的。”他摇摇头,“只不过我真正需要的人,已经由我自己亲手找到了。” 听着他坦率直白的话语,姜云湄有些不好意思地转移话题。 “那、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现在就各回各家吧,好好回去休息,收拾残局的事情就让专业人士来。” 岑冬生伸了个懒腰。 “对了,有件事还是得提醒你一句。今晚的事情是告一段落了,但姜家的故事还不算结束,你当时听得很清楚,还有一位‘祖宗’隐藏在幕后,操控着这个家族迄今为止的作为,他才是罪魁祸首。 “我明白。” 姜云湄轻轻颔首。 并且这个人,至今只存在于他人的话语中,始终没有露过面。 虽然对方是所谓的祖宗,是自身血脉的源头,但老实说,姜云湄完全感受不到他的所作所为中有任何温情可言,只觉得素未谋面的祖先陌生又恐怖,是一头沉睡在坟墓里的怪物,子孙们不过是他肆意滥用的道具。 姜家人已经被与生俱来的血脉诅咒了,只有将源头消灭,这个家族才有可能重获新生。她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解决家族事务,就必须鼓起勇气去面对。 “今晚之后,超工委就由正当理由介入此次事件了,有人会对姜家进行全方位的调查,当然,我会让他们不影响到……等调查结果出来后,我再联系你。” …… 姜云湄坚持要由她开车,送两人回家,岑冬生也就随她去了。 他突然发现,自己这位队友好像有着喜欢照顾人的一面,这想起来,姜云湄其实比他年纪还要大上几岁,是他的学姐。 和两个甲等咒禁师打上一场,又领悟了新招数,他这会儿就算身体不累,精神上也有些疲了。 岑冬生打了个哈欠,双手抱着后脑勺,靠在车座椅的枕头上,闭上双眼,渐渐有了几分困意。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车厢内响起了轻微而平稳的鼾声。 远处的天际渐渐浮起了鱼肚白。姜云湄握着方向盘,沿着高速公路驶向城市,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身边的青年面庞上,看着他安详的睡颜。 那个战场上凶猛强大的战士,在这一刻睡得像个孩子,只因为她陪在身边。 姜云湄从这种无声的表现里,感受到了对方深重的信赖。 这种信赖本身意味着责任感,意味着她可能再无法逃离某种亲密关系的束缚……尽管如此,她的嘴角还是不自觉地向上扬起。 * 市立第三医院,特许豪华病房。 病床上佝偻的老人气息微弱,似在假寐,姜云湄的三叔姜志峰正在指挥姜家人帮忙清理病房内残留的痕迹。 “子豪,子豪……!” 老人突然睁开眼睛,哀嚎起来,仿佛哭泣,又似悲鸣。 “子豪啊……”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姜志峰蹙起眉头,以为父亲是做噩梦,正想过来安慰,却看到老人突然坐起身来,像僵尸般动作诡异地爬到床边,一双混浊无神的眼球布满血丝,死死盯着他。 “志峰,志峰啊……你赶紧回祖宅……一定要让祖宗复活……” “……什么?” 姜志峰正茫然的时候,老人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他吃了一惊。父亲的手指上传来了惊人的力气,几乎要掐断他的手腕,完全不像是一个重病在床的九十岁老人。 “您先冷静点……” “答应我!” 老人发出野兽般低沉的吼叫。 “好……好,我答应您……” 姜志峰还想说话,老人的手却已经松开了,脑袋和胳膊一起垂落,佝偻干瘦的身躯往前跪倒。 “父亲?!” “老太爷!” 病房里惊叫声此起彼伏;重症监护仪的平面上,起伏的心电线条变成了平面,象征着病人生命体征衰竭…… 第二百章 预兆 “快、快叫医生过来!” “老太爷他怎么了……” 医生赶到病房检查后,很快宣布了姜德昌的死亡。 …… 姜志峰看着躺在床上失去性命的父亲,揉着自己的手腕,低头看到上面还残留着指痕状的淤青。 “刚才那力气,是回光返照吗……” 虽然没想到父亲会这么唐突地死去,但姜志峰心中没有多少悲伤的情绪。在漫长的家业争夺中,当他的兄弟都被赶得远走他乡,亲人们离心离德的时候,父子俩情感早就淡了。 尽管他是被父亲扶起来的家主,但很难说父子俩的关系比其他人更好,倒是互相利用的成分更高。 在父亲眼里,他恐怕只是个听话的傀儡,替代品要多少有多少。 譬如那个姜子豪,比他小了一辈,却因为被父亲指定负责和咒禁师交流这一至关重要的工作,如今在姜家地位已经不下于他了。 “说起姜子豪,父亲刚才好像在喊他的名字。” 他最先感到的是困惑。 死亡来得突然,父亲虽然重病在床,身体虚弱,但根据医生最新一次检查结果,起码再撑个一年半载是没问题的。 姜志峰并不怀疑医生的话,因为相似的变故,已经是第二次降临在这个老人身上了。 就在两周前,姜德昌在子女们心中的形象还是那个活力充沛到令人讨厌的老头。老头本人是咒禁师,虽然阶位不高,但寿命无疑是比普通人更长的,结果一眨眼就进了医院,毫无征兆地重病昏迷,虚弱得不成人样,宛如骷髅; 简直像是他身上的生命力……被人强行取走了一般。 一想到这里,姜志峰的心被阴云笼罩。 刚才那骤然的死亡,是因为剩下半条苟延残喘的性命,都被毫不留情夺去了吗? …… “三叔,你怎么了?为什么从刚才开始一直不说话?” 有人在旁边问道。对方看起来很困惑,脸上还有泪痕,不知道是真的哭了,还是演戏演到自己都信了。 “没什么……” 姜志峰随口敷衍。 他很清楚这帮人的心思,无非是想趁着老爷子病倒的时候围在病榻旁讨好。 过去姜德昌那霸道的作风深入人心。就算退休已久,在姜家产业和公司中依然有着权威,有他撑腰,就能很快成为家族中炙手可热的人物,所以才会尽力地表演。 谁都没想过姜德昌真的会病死。最让人意想不到的展开发生后,他们慌乱不已。 姜志峰一直觉得这很可笑。看着这群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就觉得自己变成了去参加动物园参观的游客们中的,隔着玻璃墙望着对面的动物们滑稽表演。 ……但他也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清楚在某些人眼里,自己才是被观看的那一方。 “我是不是该休息一段时间了……” 姜志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感到了几分疲惫。 父亲死了,他成为了家族中地位最高的那个人,但他却完全高兴不起来,只产生了想要逃离的冲动。 也许,自己的性格就不适合当这所谓的家主吧。 哭泣慌乱的人群中,姜志峰默默地坐在角落里,当他闭着眼睛的时候,却听到了病房内恼人的尖叫声。 他睁开眼睛。 令所有人感到恐惧和不知所措的事情发生了。 “老太爷……老太爷的身体正在……” 刚才询问他的姜家族人,声音颤抖。 “正在……溶解?” 眼前这一幕,“溶解”可能是最接近的形容。刚刚死去的老者躺在床上,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浮尸,不断有液体从他的身体内流淌出来,渗透衣料与下方的床单—— 那不是水,而是某种沥青状的漆黑液体,黏稠地流动着。 与此同时,老人身体的轮廓像是变得“虚幻”起来,渐渐消失。 “等等,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赶来的医生显然有点这违反科学的诡异一幕吓到。 之前姜德昌醒来后狂吐黑水,把整个病房弄得一团糟后,就有人拿残留的体液去检查过,但最终并没能得出什么结论。 看着这一幕的姜志峰面色愈发阴沉,他站起身来,推开挡路的族人们,自己走出走廊。 “真他妈见鬼了。”他想,“我得离开这个地方,不,说不定……我最应该做的事可能是逃跑。” 姜志峰开始认真思索起这个在旁人来看略显疯狂的念头,只因为他从中嗅到了很不好的气味;而这个时候的他还没有意识到,其实他早已经没有退路。 …… “三叔,刚才有电话过来。” 姜志峰刚走出病房,就有个拿着电话的人走上来迎接,看来已经等了一段时间。 此人是族中最支持自己的几位后辈之一,算是他的副手,一直以来都很自觉听话。 “是谁?” 姜志峰一边接过电话,一边问道。 “说是超工委的人。” “……行吧。” 姜志峰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心中升腾起的强烈不安。 但超工委的电话,不是他想不接就能无视的,他没有选择,只能拨通号码打回去。 “你好,我是姜志峰。” 话筒对面,超工委的工作人员态度礼貌,语气温和,但从对方口中吐露的话语却让姜志峰震惊不已。 “……什么?” 他知道自己这边在照顾老太爷的时候,姜家庄园那边正在举办宴会,他也知道这宴会不简单,幕后有连他都不甚清楚的密谋,但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宴会场所被卷入突如其来的战斗,客人们纷纷逃离,甚至还有外籍雇佣兵被卷入其中。 另外,姜子豪和他的女友一起死了,死在了这起事件的最开端。 他忽然想起父亲临死前还喊着他的名字…… 在姜志峰思考这其中的联系之前,电话对面抛来了更令人震惊的消息。 如果姜家只是单纯的受害者就罢了,但听对面的意思,其实姜家人早就与战斗中的一方——两位邪术师勾结,试图反抗超工委,还与海外势力早有勾连。 姜志峰对家族内发生的阴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主要的原因他觉得自己既然无力阻止,还不如顺其自然。 但他若是事先知道事情会糟糕到这种程度…… 然而,现在已经来不及后悔。 和超工委那样的庞然大物作对?开什么玩笑,他野心再大的时候,都不会做这种不切实际的梦。 父亲曾经说过的话,提起的那位据说能为他们撑腰,很厉害的神秘祖宗,浮现在他的脑海。 原来如此……姜志峰突然明白,这一开始就是老头子的想法。 但他只觉得真是疯了,家族的支柱这东西能有当然好,但理应做好最坏的打算,决不能放弃姜家一贯以来在夹缝中求生存的道路。 他现在发自内心地理解了兄长们之所以要离开这个家族的理由…… 不幸中的万幸,父亲本人已经死了,而他是家主,得想办法从漩涡中脱身。 面对惊涛骇浪般袭来的事态,姜志峰努力保持镇定,思考解决方案。 “姜先生,您现在是我们能联系到的姜家的主事人,所以我们想确认一下您的态度和意见。” “我当然会配合调查——” 这句话刚说到一半,他忽然闭上嘴。 手机被人夺走了。 是那个刚刚把手机交给自己的后辈,对方朝着自己面露微笑。 “你在做什么?还给我……” “三叔,我只是希望你能再好好想想。你真的要站在外人那一边吗?” “……” 姜志峰看着对方的笑容,额头上冒出冷汗。 起初,他只是为对方突然一改之前的恭敬态度感到惊讶,但当他注意到对方眼角的漆黑痕迹时,一股阴森的寒意从脊背上涌现。 他没有看错,那是……“黑水”留下的痕迹。 当时从父亲最终疯狂喷涌而出的黑水,和他死后整个人仿佛溶解般的诡异现象,让姜志峰印象深刻。 “我们是血脉相连的亲人,生是姜家的人,死是姜家的鬼,和家族站在一起,才是正确的选择,对吧?” 对方表情热切地抓住他的手腕。 但姜志峰却偏偏留意到了这个人的指尖缝隙,不知是否用力过度,不断地有黑水从肉体的缝隙中被挤出来。 “我……我再想想……” 但留给姜志峰思考的时间不算太多,对方已经态度强硬地拉着他往前走,声音宛如梦呓。 “来这边,快去……” “有话好好说!” 姜志峰又惊又怒,立刻甩开对方的手,就见到对方摇晃了两下后,转过身来,对自己露出诡异的笑。 “三叔,那我先去了。” 说着,他大踏步冲向旁边的窗户,动作利落地翻了出去。 这一切变化来得太快,根本没人来得及阻止,走廊上的人们看到这一幕,有人惊叫起来,医院底楼传来“噗通”一声沉闷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动静,就像把一枚石子掷入深井之中的回响。 姜志峰呆呆地伫立在原地。 周围的嘈杂,哄闹…… 在姜志峰的视野里,这些近在咫尺的景象,就像是隔了一层毛玻璃,模模糊糊、看不清晰。 额头的冷汗落到了眉毛上,他下意识地抬手抹干净,可当他摊开手后,映入眼帘的却是墨水般的漆黑残痕,散发着淡淡的腥味。 “哈……” 回过神来的姜志峰露出苦笑。 他突然意识到,所有发生在自己面前的异状,既是对未来的提醒,又是对他的警告—— 眼下,他其实已经没有第二条路了。 “要去哪里?” “姜家祖宅……是吗。” 姜志峰用手撑着额头,自言自语。 “看样子,我好像是非去不可了。” * 两天后,岑冬生的家中。 “现在姜家那边情况如何?” 刚刚运动完的岑冬生正在品尝茶水和小点心,这是最近知真姐迷上的小爱好。 她声称自己想当贤妻良母,但发现自己的做菜手艺还不如岑冬生,以至于这个家中若是想品尝美味佳肴,几乎都是交给男人处理,于是选择另辟蹊径。 岑冬生咬了块烤好的黄油饼干。 嗯……有点烤焦了,但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姜家人现在都在接受调查,除了你的那位队友之外。” 知真姐将茶水和饼干放下后,坐在他对面的摇椅上。耀眼的阳光照得她身上的白裙子微微透明,就像个捧着书本享受午后慵懒时光的文艺女青年。 岑冬生锻炼,安知真看书,两人偶尔闲聊两句,绝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做着自己的事情。就算是恋人也不会给对方太大的压力,只要能看见彼此就好,维持着这种悠然的氛围。 “我知道了,就这么和她说吧。” 他放下茶杯,顺手编辑了一份短信给队友发送过去,随后又问道。 “那你的计划呢?我记得‘伐山破庙’前的第一步……是引蛇出洞吧?” 牛鬼蛇神只有让它们出笼,才好歼灭他们。 知真姐用手拢起耳畔垂落的发丝,微笑着回答道。 “成效斐然。超工委那边才展开行动,就有一大帮人坐不住了。” “说明他们一直在关注超工委的动向,某些事情早有预谋……” 岑冬生说。 “但我没想到,这件事居然还和海外势力有关。” 他说“没想到”,是真的没料到——上辈子的公开资料都未曾提及的,藏匿于历史幕后的斗争。 “我早有预感,这次只是确认了而已。” “具体是哪里?” “恐怕是大洋彼岸的那个国家。” “哦~” 岑冬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倒是不担心,中华大区本来就代表着咒禁师文明的最高水准。所以,安知真不止是全中华大区的至强者,更可以说立于世界巅峰的人。 他只是想起了一件事—— 据说哲人王安知真在成为“祖”之前与某个海外秘密结社发生过冲突,她的第二项特等咒禁就是那个时候取得的。 “‘来而不往非礼也’,等事态稳定下来后,我打算主动教他们这个道理。” 安知真露出娴静美丽的笑容。 “到时候,你要陪我一起吗?” 第二百零一章 通往“祖”的境界 “当然。” 岑冬生点点头。 以前的他从来没机会接触,这辈子只想见识到更广阔的风景。 “对了,还有一件事。” 安知真的目光终于从书本中抬起来了,她态度轻松地问道: “我看到现场照片了,你好像领悟了破坏力很强的招数,之前从来没用过的那种。” “是的。” 岑冬生没有隐瞒,将“虎咆”招式的个中原理描述了一遍,同时还提起了“神通力”的事情。 “哦,在自然界对真炁进行的‘二次提炼’……居然还有这种事。” 这一次,她将书本放下了,清澈漆黑的双眸闪闪发亮,显然很感兴趣。 “真有意思。如果将每个人体内的阳炁炼化为真炁,看作是普通人迈入‘咒禁师’的第一步门槛;那所谓将单人体内的真炁与外界结合,再度炼化为‘神通力’的过程,完全可以认为是迈入‘高等咒禁师’的第二步门槛。” “是吗。” 岑冬生回答得很随意。 神通术士无一例外身居高位,要说高等,那确实高;但数量稀缺,难以形成成规模的阶层,并且有相当一部分人只是将他们当成是“更强的甲等咒禁师”。 不止岑冬生会这样想,其实大部分和他一样的普通咒禁师,都会觉得“神通术士”的存在略显尴尬。 或许这只是一种偏见…… 尽管对他们来说,神通术士的地位已是高不可攀,但偏偏又没有强到能追上特等咒禁师的程度;他们毋庸置疑是精英中的精英,但到底不曾脱离自己的阶层。 总之,在如今的岑冬生眼中,神通术士就是个夹在普通甲等咒禁师与特等咒禁师之间的位阶,不代表任何任何意义。 但知真姐的答案并没有如此单纯。 “将真炁炼化为‘神通力’的过程很有趣,要是按照古人的说法就是‘天人合一’的境界。” 她竖起一根手指,向男人解释道。 “咒禁师们消耗真炁、使用异能的行为仅仅局限在个人体内,而一个人体内的真炁终究是有极限的;但神通力却能让自身的真炁影响到外界,构成大循环。” “……的确。” 岑冬生若有所思地点头。 他最开始的愿望不过是想要获得“大范围歼灭”的能力;为了实现这一点,最初的念头就是将自己的拳头与御风结合起来,由此联想到神通力的存在。 尝试的结果不负众望,他用拳头挥出去的“虎咆”摧毁了整座庄园,仿佛他的拳头放大了百倍。 “冬生,这种做法难道也是你那位爷爷告诉你的吗?” 知真姐笑容满面地问道,她的表情带着点捉弄的意味。 “这世上不可能有这种爷爷吧?” “……也是。” 之前就有提过,神通术士是前无古人的崭新境界,是在千载难逢的灵气复苏时代,被这个时代的先行者们发明出来的,过去不会有类似的传承。 话说回来,关于所谓的“给他传授咒禁相关知识的爷爷”,以及他那些仿佛未卜先知的预见,岑冬生觉得知真姐定是早已看出异样…… 她的猜测就算有所出入,亦不远矣,毕竟是那个安知真。不过,他们之间有不揭开这个秘密的默契。 “好吧,我摊牌了。”岑冬生耸耸肩,回答道,“我是绝世天才,所以才能开发出这种超厉害的技巧。” “哈哈,冬生是天才这种事,我早就知道了。” 安知真笑得很愉快,将这个话题带过。 “那么,就由你来教导我吧。我很感兴趣。” 虽然知真姐常常向他询问建议,但是用上“教导”一词还是很难得。 没想到有一天能教育哲人王啊,我可真是出息了,他想。 “对了,要不要顺便再改个称呼呢?” 知真姐笑眯眯地说道。 “——岑老师~” 这个称呼猛一听有点耳熟,岑冬生很快意识到这是在模仿谁,有些尴尬地微笑。 “啊哈哈……” …… 知真姐指出“神通力”的本质是天人合一,这事儿岑冬生来说也是头回听说,可能上辈子是高等级咒禁师的普遍认知,而那时的他接触不到。 但岑冬生可以确信,“神通”一词的意义远不止于一个新的阶位。 通过“融合咒禁”的方式来触碰更高的境界,这个想法才是真正的影响深远,彻底改变了咒禁师社会的权力结构形态与这个世界的未来。 道理很简单:当人们意识到甲等咒禁间的碰撞融合能诞生出全新的力量,被认为是“最上位咒禁”的特等咒禁,又是否有突破极限的可能性呢? 很长一段时间里,特等咒禁师一直被认为是咒禁师世界的顶点,但当“第二次浪潮”结束、第一祖诞生的时候,人们意识到,原来天外还有天。 特等之下与特等之间存在着鸿沟;而特等与祖的距离,则将这条鸿沟扩张为天堑,划分出“人与神”的分界。 这个话题对曾经的岑冬生来说太遥远了,但如今却成了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不说他有着迟早要尝试迈过这条人神界限的野心,就说眼前,要确保安知真与伊清颜都能走上那条路,他总得有相应的认知…… 可惜,在这个问题上,重生者的经验难以派上大用,他只能根据手上掌握的情报进行推测。 大而化之地讲,“祖”的诞生的确与神通术士的诞生有着相似之处,但特等咒禁终究是不被人理解的高层次产物,无法与普通咒禁等而视之。 比起人们理解的神通术法,特等咒禁更像是某种神威权能,更有人认为它的本质是这世界的原初规则,天地秩序的一部分。 这个理论同时还能解释“为何会发生‘三次浪潮’影响全球的灵气复苏”——正是因为原有的秩序崩坏,碎片落入人间,这才有了翻天覆地的剧变。 而如果按照这个理论继续往下推演,从特等咒禁师到成为祖的过程,相当于将几种破碎的自然规则通过某种方式组合,从而锻造出属于他们个人的“道”。 这就是他们能成为“人间之神”的原理……吗? 岑冬生不敢保证。 他只是觉得这种推论最接近他猜测中的真相,但具体情况如何,就得看特等咒禁师的自我实践——他会作为距离最近的那个人,亲眼见证这一切的发生。 …… “我学会了。” 约莫一个小时后,安知真睁开眼睛。 “会了吗……” “嗯,很有意思,让我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更深了一步。” 女人的眼眸泛着亮光,看得出来是真的很高兴。 “对《天魁权首》有帮助吗?” 对方摇了摇头。 “与生俱来的‘异能’没有受到影响,但是,我能使用那些被我干涉的人的能力,所以不能说没用。” ……果然。 和他想的一样,因为特等咒禁的效果太过霸道和特殊,用真炁推动还是用神通力推动并无区别。 此外,他还确认了一件事。 普通咒禁师必须要抵达“甲三”境界,即“掌握三种甲等咒禁”才能成为神通术士,而特等咒禁师却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来模拟神通力,特别是像姐姐大人这样本就天资聪颖的人,只需弄清楚原理就能加以复刻。 “谢谢你,冬生……” 知真姐柔软如玉的手掌握住了他的双手。 “说的什么话,我们之间还那么客气做甚么。” 他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想起了自己的妹妹。 可不能厚此薄彼。 虽然眼下姐妹两人的关系不算紧张,但要维持平衡仍是一件难事,他只能尽力去实现。 而在平衡的种种形式中,“实力上的对等”显然是最关键的,虽然二人将来都有着成为“祖”的命运,但时间前后仍有差距。 以及,就以目前状况来看,安知真和伊清颜的实力成长速度都比原本历史中的她们更快;新时代的一切都在加速……他难免会产生未来不再受掌控的忧虑。 “我不是说这个。” “嗯?” “我是在想,遇到好事,你还能第一个想起我,我觉得很高兴……” 安知真低下了头,长长的发丝掩住了她的眼眸,语气幽深。 “呃。” 老实说,他真的拿不准姐姐大人到底真的是在吃醋幽怨,还是在拿自己开玩笑。 但直到刚才还在想着别的女人的他,好像确实有点对不起眼前的女友…… ……不对,明明是对方在感谢自己吧!怎么变成我要惭愧了!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知真姐啊……” “嗯?” “其实,你如果想要感谢我,可以用更实际点的方式报答我的。” “比如呢?” 安知真继续抚摸着他的手,声音变得更轻,渐有妩媚;岑冬生将脑袋凑了过去,眼神中有了热度。 “比如说……” “砰!” 房门被撞开了,伊清颜气呼呼地拉着书包走入屋子,一副“幸好我回来得早!”的表情。 * 虽然被打断了好事,他倒也不生气,觉得妹妹来得正好。 他拉着清颜妹妹到自己房间里去,很快将神通力的事情复述了一遍。而和知真姐不同,小姑娘的关注点显然……有些与众不同。 “所以,哥哥是要教我这招吗?” 伊清颜一进房间就自顾自坐到了他的床上,她将拖鞋踢掉,双腿分开,小腿和脚掌并在大腿外侧,支撑着臀部。 “没错。”他半开玩笑地说,“你可以喊我师父了。” “师父,又要让女孩子喊你师父。”像无师自通般领悟了“鸭子坐”的伊清颜鼓起了嘴,“哥哥你……就这么做色色的事情吗?”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但是,年轻的异性师徒,不就是……肯定会变成那种关系的意思吗?” “这是什么误解?” “电视上看的!武侠片里都是这么写的。” 小姑娘挺起胸口,回答得理直气壮。 “是,我现在找的两位队友一个叫我师父,一个叫我老师……” 他这么说着,就见到少女的表情已经变成了鄙夷。 “……但我们的关系健全得很。” “哼,那也只是现在……” 小姑娘还在碎碎叨叨的时候,岑冬生主动伸出手,揽住了少女的肩膀,跟着一起坐上了床。 伊清颜扭动了两下身体,算是小小地反抗了一下,但还是很快乖顺地躺在了男人的怀中。 “怎么突然又开始闹别扭了呢?” 明明最近已经听话很多了,他感到奇怪。 “……你遇到敌人的时候,没有喊我。明明有过约定了……” 伊清颜是藏不住心思的类型,所以她很快就吐露了内心的真实念头。 “你是我的王牌,那种小喽啰,根本用不着你出手。” “但是……我想和你一起……” 妹妹将脸贴在他的胸口上,小声抱怨着。 “况且,哥哥要什么队友嘛,明明只要有我陪着就足够了。” 岑冬生沉默了。 他当然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咒禁师天生有着战斗的宿命,依赖他人的力量成长起来的人,是不可能成为强者的,他当年见识过某些耗费资源培养起来的“咒二代”,这群人的结局大多不是很好…… 但岑冬生没有试着说服对方。 因为,妹妹她只是担心寂寞而已。说那些大道理又有什么用呢?她不需要听这些。 “以后我有空就会喊你。” 岑冬生很快做出了决定,他沉声说道。 “虽然不会喊你来帮忙战斗,但当我想要见到你的时候,或者你想要见我的时候,就用‘血契媒’呼唤我,到时候我们直接见面……我觉得这样更好。” 伊清颜明白他的意思。要是只在能帮得上忙的时候才呼唤她,会显得哥哥把她当成了方便的工具。 虽然她不介意,只要能与他见面,哪怕是借口也无所谓……但哥哥确实是会考虑这种问题的人,所以宁愿反其道而行之。 男人的手掌粗砺而温柔,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怎么样,你能接受吗?” 伊清颜的手紧紧抓住哥哥的衣领,在片刻的安静后,她的身体悄无声息地软了下来。 第二百零二章 扭曲关系 俩人坐在床上,岑冬生轻抚着怀中少女的头发,感觉自己像在安慰一只炸毛的猫咪。 伊清颜嘴上没有回答,但她的身体反应却很诚实,当感受到她躺在自己怀抱中的姿态明显变得更温顺与柔和之后,岑冬生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那……说说‘神通力’的事情吧。这是一种在真炁基础上进一步凝练的技巧。” 岑冬生说。 “……” 小姑娘没回应,只是微微颔首,脑袋轻轻磨蹭着他的下巴。 “我事先说明,你刚才不在的时候,已经和知真姐说过这件事了。” “……哦。” 清颜闷闷地回了一句,她好像有点不高兴……但又没有到很不高兴的程度。 “她现在已经学会了。” “这么快?” “是啊。对于特等咒禁师来说,这不是难事。” 岑冬生调整着抚摸的动作,觉得自己有点摸上瘾了。触感美妙的柔顺黑发从指缝间倾泻而下的感觉,实在让人爱不释手。 “你要不要试一下?” “要。” 伊清颜这一次的回答更加坚决。 “冬生哥哥让我学的东西,还是那个女人学会的东西……我决不能被落下。” 她挣脱岑冬生的怀抱,在床上坐直身体,看来是认真起来了。 “安知真用了多久?我肯定学得比她更快。” 她虽然如此信誓旦旦,但当岑冬生解说了一遍原理后,小姑娘的脸上却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伊清颜不像岑冬生那样有重生者的学识,不像知真姐那样就算抛开咒禁师的身份,依然有着超凡的见识与头脑—— 她按照岑冬生的说法,尝试着将真炁融入到自然界中,却一时摸不到入门的路径,额头上冒出了汗珠。 “等等,我不会学不会吧……” 小姑娘有些慌张起来,担心地望向他。 看她不知所措的反应,岑冬生觉得有点好笑。 “不可能,放轻松,你肯定会学得会。”岑冬生说,“而且,掌不掌握‘神通力’对特等咒禁师来说没有太大影响,不用放在心上。” “可我不想被那个女人甩下——” “嗯,我知道,所以别担心,我会一点点教导你的。” 岑冬再度将少女拥入怀中。 他考虑到伊清颜对于咒禁师方面的知识并不完善,所以决定临时补课。 在讲解完知识后,岑冬生又主动将手掌贴在她的腰背和小腹处,帮助她体内运炁。 小姑娘的肚子软乎乎的,摸起来同样很舒服。 在对宋雨棠或者姜云湄做这事儿的时候,他多少有点束手束脚;对她就没什么顾忌了。 整个过程中,伊清颜只是脸蛋变得愈发红润,却始终默不作声,没有反对。 “……可以了吗?” “嗯……好像,有点会了……” 少女的声音正在微微颤抖。 卧室内的氛围逐渐有了变化,岑冬生意识到,自己一不留神做得有些过分了。 他咳嗽了一声,连忙解释道: “不好意思,我是不小心的……” “……我不介意。” 她抬起头,双眸水光盈盈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的脸。 “现在的我,只希望能早点学会‘神通力’。” “那你现在……” “嗯,感觉开始掌握了,谢谢你……冬生哥哥。” 温度在不知不觉中上升。 “那、那就好。” 他的喉咙有些发干,尽量让自己不动声色地做出回应,同时松开了双臂,想要从床上起身。 “接下来,你一个人修炼就好……” 但就在他打算离开前,他的手腕被女孩的手掌紧紧抓住。她小声说道: “我还没有‘感谢’呢。刚才说的那些是……很宝贵的知识吧?” 伊清颜原本气质清纯的面容,在这一刻沾染上了眼波流转间的嫣红妩媚,配合她手上的利落动作,让岑冬生的动作停滞,僵在原地。 “嘶……” 岑冬生倒吸了一口凉气。 “明明刚才还在向那个女人索取‘更实际’的报酬,为什么就不向我索要呢?” 少女低垂臻首,口中喃喃自语。 “因为,因为我……” “因为你更喜欢我?不要骗人了,除非……” 伊清颜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等等,知真姐还在楼下,她会听见的……” 岑冬生想要捧住她的脸颊,阻止她的动作,却没想到在听见这句话后,小姑娘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是更强硬了几分。 “……!” 这样下去好像不太妙,他想。 无论是伊清颜还是他,都会越来越习惯这种事。 “清颜,我们不该这样做……” 岑冬生深吸了一口气,手指微微颤抖着抚摸过漆黑柔顺的头发。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这一刻少女的发丝都像是沾染上了几分湿气…… “事到如今,还在想扮演好哥哥吗?” 伊清颜抬起头来,艳丽的红晕从清丽的脸颊蔓延到雪白的脖颈,连带着肩膀微微染上了一丝粉色,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模样楚楚动人,说明少女并不是没有羞耻心;然而,她的语气中却证明了她的决心,所以才会表现得如此主动。 她抓住了男人正在抚摸自己脑袋的手,小声说道。 “冬生哥哥,你不是我最开始想象中的好人……” 伊清颜的口吻幽幽的。 “可我已经没办法离开你了,所以……我只能选择接受这一切。” 岑冬生心想,清颜其实也变了,不再天真单纯。 但这说到底是他的错,以及,还有一小部分……可能是知真姐的错。 …… …… ……结果还是做了。 十几分钟后,岑冬生捂着脸,长叹了口气。 过程中的体验实在是……过于美好。除了最开始念叨两声以外,岑冬生几乎没有任何抵抗能力,很快缴械投降了。 又一次犯了错,他想,并且如果有下一次,他还会再犯…… “我开始修炼了哦?” 替冬生哥哥处理完欲望后,伊清颜倒是气定神闲,不过,她的脸上仍残留着淡淡的粉色,像是清晨的霞光染上了天边,神态温柔而羞涩。 “我马上就会学会的,哥冬生哥,请耐心等待上一段时间。” * 岑冬生心情复杂地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他来到客厅,看到安知真又回到阳台上看书了,白裙下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窗外的清风吹起裙摆,勾勒出衣料下丰腴美好的身材曲线。 女人姿态悠闲,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在见到那张神态娴静的美丽脸庞后,岑冬生却不可避免地感到了心虚。 刚才的声音……刚才在房间里发生的一切,不可能瞒得住吧。 岑冬生叹了口气,从旁边拉了张椅子过来。 他一边默默欣赏着窗边美人的风景,一边等着内心的尴尬慢慢散去,等到他觉得自己能再度厚起脸皮,这才开口搭话。 “我知道最近清颜那边势力发展得不错。你有听说吗?” “你想知道这方面的事情,直接问本人不就好了。” 安知真将手上的书翻过一页。 “她正在修炼,可能还要过段时间。” 这倒不是岑冬生没话找话。托姜云湄的能力之便,岑冬生将两个邪术师之间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除了始终没登场的那位姜家祖宗,他最关注的信息其实是—— “本地的邪术师们似乎听说了伊清颜的消息。” “嗯,清颜妹妹最近已经没有特地隐藏自己了,而她站到台面上的时机……也的确引人瞩目。” 姐妹二人曾经大打出手过一次,虽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但破坏的规模、破坏的痕迹都十分惊人,被“无间地狱·广域歼灭模式”抹平成一片空白的地区,一切物质从微观层面被粉碎和分解……这种现象瞒不过咒禁师们的眼睛。 至于这场战争本身,别说咒禁师,天海市普通市民都能知道蛛丝马迹,算是最近一段时间流传在网络论坛和各种八卦媒体里的热门传闻,甚至成为了从九十年代至今最著名的都市传说。 再加上最近几年,各地的灵异事件本就呈井喷之势,难免会引起大众的好奇。据说这段时间,那个曾是破旧厂区和废弃建筑的地方,成了探灵冒险的热门地点。 普通人不知道这是两位顶尖咒禁师之间发生的斗争,但在对比那一日前后,看到这片被纯粹暴力毁灭过的“空白地区”,越是了解内幕的人,就越是不可避免地感到惊骇。 斗争的双方,其中一边是超工委的领袖,而另一边自然被认为是能与之对抗的某位神秘强者,对超工委和安知真的行为感到不满的人们,如同找到了主心骨。 ……从某种意义上,这种理解也确实没错。 “有相当一部分超工委不满的人,开始选择与清颜的团体接触,难怪她的势力膨胀速度会如此之快。” “清颜妹妹挑选的标准比我还要严格。我这边最糟糕的结果只是拒绝加入,她那边连报名者的命都可能丢掉,要是真的有邪术师以为她是依靠的话……” 安知真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淡淡的笑容,显然这点也在她的预料之中。 上辈子的平等王甚至会拒绝他人的跟随,始终孤身一人;而这辈子的伊清颜,在岑冬生的影响下才开始有了组建自己势力的行动,但与实用主义的知真姐不同,她仍更看重个人的信念和道德观念。 要是真遇到不明真相,行事风格与伊清颜大相径庭的邪术师敢找上门来,她肯定不介意顺手杀掉这些渣滓。 “但我在乎的不是邪术师。” 岑冬生说。 不是只有邪术师群体才会讨厌超工委这样的官方组织、以及安知真这般行事风格强势的领导人。 咒禁师们热爱自由、贯彻自我,这是大部分人的底色。 “我之前和你提过,清颜妹妹虽然在超工委内有‘第二顾问’的身份,但那是为了便宜行事。她替我做的几份工作,我全都替她隐藏了身份,这也是她的想法……我想,你能猜到我这样做的理由。” “……” “我和清颜妹妹将享用干净这片地区的人才资源,不会再有浪费,天下英雄尽入我与她两人彀中。” 伴随着超工委的组织扩张、安知真麾下人数的增加,其影响力辐射范围内的地区,反对她的咒禁师规模也会进一步增长;而这些人都有可能成为伊清颜的拥趸。 从一开始,这就是安知真的打算。 “两个从理念到人员都贯彻矛盾与敌对的组织……” 然而,身为旁观者的岑冬生却只想叹气。 第二百零三章 凶地凶煞 由安知真率领象征着官方、拥护秩序的咒禁师群体,而伊清颜则成为与之有着截然不同理念的人们心目中的精神领袖。 这似乎是姐姐大人从一开始就有的打算。当她与伊清颜相遇,意识到那位少女体内有着庞然不亚于自身的危险力量时,这个念头便初具雏形。 所以,后来岑冬生进行让平等王走上与前世不同道路的种种探索时,她表现得十分欢迎,过程中不吝支持。 但问题也就在这里。 两个在观念上天然对立的集团之间,哪怕它们的领袖最开始是好友,最后都难免会因理念不合分道扬镳; 何况姐妹二人本就有矛盾,她们在前世是生死仇敌,这一世同样曾毫不留情地大打出手过。 “看样子,将来的分歧和对立注定无法避免……” 岑冬生不自觉地叹气。 在他面前的安知真用手托腮,笑意盈盈。 “你认为我会输吗?” “等等,我还没说你们俩一定会打起来呢。” “呵呵,真可爱。连逃避现实的样子都是……” 女人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冬生呀,你应该很清楚,我和清颜妹妹本来就不是一路人,只是因为认识了某个男人,如今才会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 岑冬生只是沉默。 “我们又不打算变更自己的观念,那么,彼此间的矛盾一定会随着时间积累越来越大,直到平衡崩溃的那一刻。” “……” 他知道知真姐是对的。 她们俩过去的争斗看似告一段落,但某些最根本的东西未曾改变。 纵然有着岑冬生这个抑制阀当缓冲,姐妹俩之间的观念始终水火不容,意见的分歧如同不断扩张的裂缝,用人际关系和情感的胶水是粘不住的。 下一次、再有下一次…… 恐怕就不只是两人间的斗争,而是会将城市、势力与大量咒禁师牵扯进来,惊天动地的大战。 这一天的到来或许不会太快,但若真的来临了,注定会一发不可收拾。 “你想明白了吗?” “……我明白。” 岑冬生说,他其实心里清楚得很。 只不过在那天拼上性命阻止修罗场之后,男人到现在仍然心有余悸,下意识地不愿意去面对这个答案。 “那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 “当然是问你到时候打算站在哪一边了。虽然不着急现在就给出答案,但我觉得你还是得好好想想。” 她步步紧逼,不留喘息之机。 “从冬生你的角度考虑,我觉得还是站在姐姐我这边比较好哦?” 女人用一种调侃般的口吻,说着真实到残酷的话语。 “要是最后胜利的人是我,我肯定舍不得杀掉那孩子,只会把她洗脑后交给你,让她继续当你的乖妹妹。但要是清颜赢了,我能不能保住性命可就不一定了。” 安知真没有打感情牌,完全是出于利益最大化的理性考虑,所以听上去十分的有道理。 但…… 有关这个问题,岑冬生早就心意已决 “……我哪边都不会站。”他说。“我会尽全力阻止你们。” 安知真笑容不变,微微颔首,显然对这个回答同样早有预料。 “那就需要你能拥有足够的力量。所以——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变得更强吧,冬生。” “我正在努力。但我最近在担心,光靠我一人的力量,是否会有所不足……” “你不需要势力,有队友就足矣。” 安知真重新拿起了书本,感慨道。 “她们的事情,我只了解了冰山一角,但……真让人羡慕。既然入了你的眼,她们一定会成长为很厉害的人吧。” “那是当然。” “看人的眼光”——这大概是岑冬生觉得自己唯一能胜过对方的人,哪怕只论对局势的远见,姐姐大人都未必会输给自己这个重生者。 不过,是啊…… 对于自己的做法,他渐渐坚定起信念。 有她们在,岑冬生就不需要再考虑帮手的事情。 就算他不去刻意培养势力,若是能将两位队友培养成合格的特等咒禁师,哪怕只有三个人的小队,都会拥有不输给任何一个大型组织的“势力”。 岑冬生将她们看成是自己力量的一部分,说来可能是一种自私,但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尽心尽力,负起责任来。 * 这天晚上,安知真将下属的调查情报交给岑冬生,他随后给姜云湄打了电话。 “这段时间过得如何?” “我最近向学校请了几天假,呆在家中休息,感谢您的关心。” “哦,窝在家中打了两天游戏是吧?”岑冬生调侃道。 “是、是这样没错……” 看来对方还是有在为自己的宅女身份感到羞耻,应答的语气中增添了几分羞恼。 岑冬生不免觉得好笑,虽然他觉得姜云湄完全不需要在乎别人的眼神,不过这属于个人意愿问题,他不会强迫。 他很快直入主题,聊起正事。 “姜家人目前都在超工委的监视之中。但他们大都对‘祖宗’之事所知甚少,剩下唯一的知情者是家主姜志峰。他不知借助了何种力量,超工委的眼皮底下逃走了。” “三叔吗……” 姜云湄沉默片刻后,回答道。 “既然和所谓的‘祖宗’有关,他去的地方很可能姜家祖宅,那里位于偏僻的乡下,姜家人一般都搬到城里来住了,很少会有人回去,但听说族谱、祖坟之类的还在那里……” “不错,这也是超工委经过调查后得出的最终结论。” 那么,这就是他们下一步要去的地方。 不出意外,有关于这个家族所有黑暗的秘密,都会在那里揭开和落幕。 “有没有觉得紧张?” “是有点。” 姜云湄轻轻叹了口气。 “更多的还是释然。我和家族的关系一直若即若离,但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们……若是彻底解决这起事件,大家就都能向前迈出新的一步了。” “你有这个决心就好。” 岑冬生说。 “另外,这将会是我们小队的第一次正式行动,好好准备吧。” “小队行动?这就是说……” “嗯,这一次,雨棠也会加入我们。” “真好,我很期待。” 姜云湄好像很高兴。 …… 电话挂断后,岑冬生起身,房间里踱步两圈,目光落在放置于书桌上的调查报告。 “姜家祖宅……” 他喃喃自语。 要是真的有一位邪术师、或者干脆是一头强大的鬼怪,经年累月地住在同一片区域,肯定会让那个地方变成“龙潭虎穴”。 准确地说,那里大概率是已经成型的灵异空间。 “雨棠的战斗经验更丰富,但无论是她还是云湄,鬼屋内的环境对她们来说还很陌生……” 但为了岑冬生小队将来的冒险,她们必须了解“这边”的常识。 男人想要得到的咒禁与禁物,有好几件都藏在未来某栋鬼屋的深处。 “作为初次行动的目标,难度似乎偏高。但……” 岑冬生用手托着下巴。 “还是先问一下她们的意见吧。” …… 第二天,岑冬生与自己的另一位队友宋雨棠约定见面,她昨晚才刚从第555号实验基地回来。 两人的约会地点还是在老地方。 “雨棠,特训的结果如何?” 这一次先到的是岑冬生,他为徒弟点了满满一桌的甜品。 “很累,但很有收获……我现在已经掌握‘超反应’了,感觉能在实战中较为稳定地运用出来。” 宋雨棠也没跟师父客气,嘴巴里鼓鼓囊囊塞着蛋糕,就着红茶一口吞下,同时,女孩望向他的目光有那么一点点古怪。 “虽然我没想到,训练的主要内容居然真的是要我在机枪阵地的火力网扫射中躲来躲去……这该不会是师父你指定的方案吧?” 岑冬生打了个哈哈。 负责雨棠训练计划的是那个叫艾莲娜的女人,她的确有询问过自己的意见,他只是根据重生者的经验提出了几个“小小”的建议而已。 “另外,姜家的事情我也已经听说了,我知道姜学姐现在已经是你的人了。” “是我的……”岑冬生止住嘴,“你这说法好像很奇怪啊……” “不奇怪。” 宋雨棠露出淡淡的笑容,轻轻摇头。 “你是队长,又是我与她在咒禁师的引路人,我们当然算是你的人。” ……总觉得小徒弟的话语中有些带刺,错觉吗? “总之,接下来我们就要去挑战鬼屋了。那里是由灵异力量构筑起的空间,我们小队之后会经常遇到,所以得提前习惯起来。” “……嗯。” 说到正题,女孩的表情严肃起来。 “有需要我注意的地方吗?” “基础知识的部分我会集结成册,到时候你们俩自己学习,一些具体的经验和技巧,我会一起分享;而除去这些以外,每栋鬼屋内的环境都有着自己的规则,所以得等进去了之后,才能知道鬼屋内的全貌。” 岑冬生说。 “此外,鬼屋中最厉害的一种,是有着‘屋主’坐镇的类型。” “屋主?” “不错。位阶达到甲等的鬼怪往往会成为某栋鬼屋的核心,拥有着操纵一整片灵异空间的力量,这就叫作‘屋主’。” “……原来如此。” 宋雨棠沉思片刻,她提前做过功课,所以这时提出了一个她觉得困惑的问题: “为什么会把鬼怪居住的灵异空间,叫作‘鬼屋’呢?” “因为最开始的时候,这类灵异空间大都以各式各样的房屋呈现,虽然内部面积可能会很广阔,但干涉现实的范围却相当有限。往大了说,也就是一座医院、一座学校,一座公寓楼之类的。” “……有没有可能面积更大的鬼屋?” “如果灵异空间进一步扩张,内部由数栋鬼屋区域融合而成,形成足以吞没现实中的一整座村庄或是乡镇的区域,咒禁师们称之为‘凶地’,是比‘鬼屋’更高一级的灵异空间。” 岑冬生沉声回答道。 “而从这种地方诞生的核心鬼怪,大概率就不是普通的甲等屋主了,而是更加危险的怪物。” 它们被称作凶煞,其实力与咒禁师中的神通术士相当。 凶煞与一般鬼怪有两个不同之处: 其一,凶煞作为屋主的上级存在,虽然同样有操纵某处灵异空间的力量,但其本身却并不依赖空间,它们就算在现实世界、光天化日之下行动,实力不会有太大的削弱; 其二,凶煞使用的是被称作“煞炁”的死亡能量,可以认为是更高级别的“阴炁”。 所谓“咒禁师是鬼怪的天敌”,最重要的原因是绝大部分现实中的科技武器很难对鬼怪造成有效损害——它们的身躯本质上是由能量构成的,而这种能量正好被咒禁师的“真炁”克制。 可到了凶煞阶段,就会出现鬼怪所使用的能量反过来克制咒禁师的现象。 凶煞级别的鬼怪最初现世的时候,曾造成过大量伤亡。本来人们只将它们当成是普通的甲等鬼怪,却没想到凶煞随时随地都能从鬼屋里跑出来,更没想到,用真炁护身、或是用真炁燃烧阴炁之类最常用的对付鬼怪的手段,都会反过来被凶煞利用。 煞炁能腐蚀真炁,以至于普通咒禁师遇上凶煞,最好的办法就是逃走—— 除非是能使用“神通力”的神通术士。一直到这个阶段,咒禁师与鬼怪的克制关系又会重新逆转回来。 当然,特等咒禁师也能靠纯粹暴力的权能将凶煞们碾碎,但这就是另一码事了。 听完了岑冬生对“凶地”和“凶煞”的介绍,宋雨棠微微蹙起眉头。 “师父之所以说得这么详细,是因为……” “嗯。”岑冬生点点头,“我不否认这种可能性。姜家的那位祖宗,假如他是咒禁师还好说,但如果是鬼怪,或许已经能触碰到凶煞的境界。” 即便是在所谓的“重伤休眠”期,依然能与甲等咒禁师和人师这个级别的鬼怪平起平坐;要是在全盛时期,其实力大概率会超过岑冬生过往遇见的其它敌人……这是一种顺理成章的猜测。 第二百零四章 第一顾问特别行动小队 “既然那么危险……”女孩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师父觉得没问题吗?” “问题不大。”岑冬生回答道,“那位姜家祖宗在坟墓里呆了不知多少年,还不肯出来,说明他自知威胁有限。姜家人一直以来的目标就是为了复活它,但这边能打乱的计划都被破坏殆尽,我想我们最终应付的,仍是不完全状态下最虚弱的‘它’,不如说眼下就是最好的时机。” 就算有万一,他也并不畏惧 无论发生什么,岑冬生都有信心保护好两个队友,因为他的手上还有着一张随时能掀翻棋盘的王牌,纵然阴阳两隔,都不能阻挡无间的主人降临到他身边。 “是吗……”宋雨棠若有所思,她很快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师父有信心,我就愿意相信。” “很好,那我们今晚再见上一面,顺便和云湄一起吃顿饭。” …… 时间又过去数小时,直至夜幕降临。 岑冬生按照自己的经验,将邀约地点选在了一家私房菜馆。 准确地说是根据他与女友约会后积攒下来的经验,要是换成以往的他,可能就会随便选一家火锅店之类的,按照和同宿舍男生一起出去吃饭的习惯来;但现在的他知道,有的女孩子不喜欢重油重辣的食物,也有的女孩子因为精心打扮过所以不希望衣服上沾染气味……这都是经验之谈。 岑冬生等待片刻,就见到两位打扮青春靓丽的年轻姑娘推开门走进来,她们一路上收获了客人们的视线,几道艳羡的目光随之落在他身上;三人对此习以为常,落座后打了声招呼。 “我们终于又见面了,雨棠!” “……是啊,又见面了。” 姜云湄的态度很热情,就像遇到了好姐妹一样,相比之下,宋雨棠的神态就显得有些不冷不热。 脱下外套放在一边,女孩儿各自们向岑冬生问好后,开始点菜。 三人闲聊了几句学校里的琐碎事情,他们现在都属于课有上没上、且老师不会管的类型,毕竟本职是咒禁师。 等服务员开始上菜,岑冬生为三人倒了低度数的果酒,率先举起手中的杯子,对坐在对面的两位女孩说道: “那么从今天开始,我们这支小队就算是正式成立了,我们仨从此将肩并肩、心连心,共同迎接敌人和挑战。我想借这杯酒,表达我对大家的信任和期许,我相信我们的关系与默契会在每一次行动中变得更加深厚……至于现在,先为我们的团队,为我们共同的未来,干杯吧。” “哦,岑老师很会说嘛,干杯!” “干杯。” 三人同时饮下果酒。 酒杯反射着来自头顶的灯光,斑斓光影流淌而过,在某个瞬间映照出男人感慨万千的眼神。 在这一刻,他又一次回忆起了从前。包括刚才的祝酒辞,其实就是以往在超工委当执行专员的时候,他成为小队副队长后曾向自己的队员们说过的话。 当时算是在鬼屋内临危受命,在原本的副小队牺牲后,他不得不临时顶上;那时更没有坐下来悠闲吃饭的时间,大家喝口酒壮壮胆就得再度出发,为了临时能编出这么一段鼓舞人的话,他紧张得脑门发汗……至今记忆犹新。 说是“副队长”,其实岑冬生在连基层干部都算不上,第一线的行动小队上面是战场指挥小组,小组上面是中队,中队上面是大队和各直属部门分科; 能管的人手也就那么几个,又必须遵循三才律,一个小队基础是三人,按照三的倍数,算上后勤人员的上限是九人;小队之间有上下级的关系,却没什么地位隔阂,是战场上互相托付后背的战友…… 有些遗憾的是,那时候的他封闭自我,虽然有信赖的队友,私底下却还是没能交到朋友。 岑冬生心中感慨了一下,他这辈子大概不会和曾经的队友再见面了;如果能遇到,他会暗中帮把手,但不会再有缘分。 他已经选择了一条过去的自己想都不敢想的路,成为了曾经高不可攀的人,连队员都换成了两位年轻美人。 ……说起来在民间还真流行这种小队,就是那种一个稍强的咒禁师带着两个弱小美貌的异性,目的单纯是为了迎合三才律。但这种队伍的战斗力可想而知,纯粹是贪图欲望的家伙往自己身上挂了两个拖油瓶,属于见到了就会被人嘲笑的类型。 不过,岑冬生身边的两位队友可都是经过他精心挑选,有着十足潜力的未来高手,可不是只有一张脸好看的累赘。 “对了,我们要不要给这个队伍想个名字呢?” 他听见对面的姜云湄笑呵呵地提出建议。 “就叫‘岑冬生小队’就行了吧。” 宋雨棠则在一旁回答。 “欸~那不是很无聊吗?我玩co……我是说军事间谍片里,那种主角待着的小队,都有一听就让人感觉很厉害的代号。” “不,代号又不能当饭吃……” 徒弟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这时,岑冬生像是想起了什么,他转动着手中的酒杯,说道: “其实是有的。” “什么?” 俩姑娘的视线同时落在了他的身上。 “呃,我是说,我在超工委那边其实有个职务。你们既然名义上是我的属下,小队可以借用一下那个名头,反正平时也用不上。” “是什么职务。” “我看看……”岑冬生从怀里拿出了名牌,“叫作‘第一顾问’。” 宋雨棠和姜云湄面面相觑。 “欸,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姜云湄发出惊叹。 确实很厉害,按照知真姐的说法,名牌本身有着调动超工委在本地驻扎的行动队,以及让当地政府部门协助配合的权力,在指挥体制中级别很高,只是岑冬生从来没用过……或者说还来不及用。 “那按您的意思,应该叫作‘第一顾问特别行动小队’,对吗?”宋雨棠则态度认真地进行确认。 岑冬生微微颔首。 “嗯,就这么定下来吧。我们在行动过程,难免会遇到要和超工委和政府部门打交道的时候,就把这个当成对外的名头吧。” …… 确认完名字,三人一边闲聊一边夹菜,借着餐桌氛围升温之际,姜云湄才又提起了正题。 “对了,岑老师,有件事还没有向您确认过。姜家的事情我已经听说得很详细了。但关于那两位邪术师的下场,我好像还……” “等等,这事儿不好在这里说吧。” 宋雨棠自然是知道这件事的,连忙出言阻止。毕竟他们还在公众场所,周围都是普通人。 姜云湄一愣,这才想起来还有件事没和学妹通过气。 “说都到这儿了,你就先给雨棠露一手吧。” “明白。” 姜云湄满面笑容地回答。 “——以后聊这方面的事情,我会直接用‘天耳通’进行通话。” 这句话如同趴在耳边发出的轻声细语,挠得耳膜微微发痒。他已经习惯这种感觉了,但宋雨棠还是头回经历,不由面露惊疑之色。 姜云湄很快解释了一遍自己的异能。天耳通带来的敏锐“听觉”,不止能让她捕捉到来自或遥远或隐秘处的声音,同时还能将自己的声音传递到远方人的耳中。 并且,只要是在姜云湄发动异能期间,她身边宋雨棠和岑冬生一样可以主动发起通话,相当于二人的灵觉同时接入了一个由云湄本人灵觉作为基础构建成的通讯网络。 “怎么样,学姐我还是很有用的吧?虽然确实不擅长战斗。”姜云湄拿手肘戳了戳身边的女孩,笑眯眯地说,“所以别再对我那么冷淡啦。” “……我从来没觉得你没用过。” 宋雨棠叹了口气。 毕竟是被师父如此看重的人——这句话被她埋在了心底。 …… 话归正题,岑冬生回答了姜云湄的疑问: 两个甲等邪术师是死了——起码那个吸血鬼是死定了,而剩下那个能呼唤虫海的邪术师,由于他提前将自己的身躯融入虫群之中,所以在打扫战场的时候没能发现他的尸骸,只知道剩下来的虫子们都已停止运作,大概是因为操纵者的意志消失了吧。 即便岑冬生亲手杀了他们,最终也并没有得到任何战利品,这点与鬼怪不一样。 毕竟,就算是邪术师,他们使用的依然是真炁,只有鬼怪才需要炼化活人体内的阳炁和真炁,或者……是某些修炼特定邪术的人。 以及,未来的幽冥王会开发出让部分人类驾驭“阴炁”乃至“煞炁”的方法,但那也是今后的事情。 当然,若是他们身上携带禁物,倒是能当作战利品,遗憾的是并没有发现。 “死了啊……没想到岑老师以一敌二都能取得胜利,真是太厉害了。” 姜云湄对自己抱着的大腿不吝赞美。 “谢谢。” 宋雨棠在一旁说道。 “如果是一般的甲等鬼怪,肯定不会是我们的对手吧?” “嗯……” 岑冬生不会说得那么绝对,但他还是轻轻点头。他确实想不到能有什么甲等鬼怪会成为他们的阻碍;或者这个问题应该反过来问:有哪些鬼怪或人能从他们这支小队中存活? “也别太大意了,感觉像在立g。” “g……什么意思?” 宋雨棠眨了眨眼,热爱户外运动的女大学生不懂阿宅们爱用的词。 “就是……游戏或者电影动画里经常出现的给配角铺垫悲剧的台词,比如大战前说想要回去看望家人的人,之后上了战场后往往会牺牲之类的。” “听起来只是一种迷信。”宋雨棠评价道,“会在乎这种事,只能说明对自己的信心不足。” “……宋学妹啊,你还真是……” 姜云湄叹了口气,随后绽放出美丽的笑容。 “真是可爱!符合我对冷淡角色的印象。” “……我可不是什么冷淡角色。”宋雨棠吐槽道,这话倒是没错,她本应是性格活泼的运动系女孩。 “难道是只对我冷淡的意思?”姜云湄瞪大眼睛,看起来倒是没有不高兴。 “……那你知道原因吗?” “为什么?” “因为学姐最近这段时间的表现,和我印象中的你实在差别太大了。明明我认识的其他人都很崇拜你……” 宋雨棠表情复杂。和师生们心目中那个完美的学生精英不同,在师徒俩面前,姜云湄正在一点点暴露出内心深处的“废人”本性…… “没办法,这才是我的真实性格,还请两位多多包涵啦。” 姜云湄笑呵呵地回答,而宋雨棠则在一旁叹气。 岑冬生在旁边品尝果酒,只是看着俩队友互动,没有开口。 虽然姜云湄嘴上说自己是个废人,但这只是因为她没有找到目标而已。 他早就看出来,这姑娘是个相当有责任感的人,会因为他人对自己的期望而不自觉地付诸行动;换而言之,就是有着很高的可塑性。 比方说,姜云湄之所以会成为人人心目中的“好学生”,就是为了迎合周围人——从父母到师生们的期待。 只要与姜云湄处好关系,就能将她往别的方向培养;她是否能成才,考验的是引导者和栽培者的水平。 岑冬生对她的未来十分期待。 …… “那么,我们什么时候走?” “第一顾问特别行动小队”的第一次聚餐临近尾声的时候,宋雨棠询问道。 “我觉得越快越好,否则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我相信岑老师早就做好打算,对吗?” “当然。” 岑冬生微微颔首。 “大家回去准备好行李,我们明天早上就出发。” “我明白了。” “真是雷厉风行……我喜欢。” 女孩们纷纷点头答应。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青翠欲滴的田野上,晶莹的露珠闪烁着明亮的光芒。村落依山傍水而建,错落有致地分布在起伏的丘陵间,远远望去,宛如一幅宁静和谐的画卷。 当朝阳升起时,一辆越野车出现在道路尽头,朝着村庄缓缓驶来。 第二百零五章 宗祠 二〇一〇年,十月二十五日。 由岑冬生、宋雨棠和姜云湄组成的第一顾问特别小队,驱车前往姜家祖宅所在的姜屯村。 姜屯村距离天海市市中心约两百公里,三人先是乘坐高铁,之后又在车站附近换乘有关部门替他们准备好的车辆,驱车前往村落。一切前期协调工作已经准备就绪,当地会有人接待他们。 关于姜屯村的情报,三人提前做过功课。村落虽地处偏僻,却地处江南水乡,经济发展不算落后,只是人口相对稀少,总共不过百来户人家。 村落依山傍水,景色优美,听说偶尔会有游客驴友来这边踏青。从千禧年至今,不要说什么与鬼怪、咒禁师有关的超自然事件,连一般的恶性犯罪都罕有听闻,有种与世隔绝的宁静感。 住在这里的大都是姜氏一族及其远亲。但随着家族发展兴旺,族人们几乎都搬去了经济繁荣的天海市、锦江市等大城市,剩下的只有几位故土难离的老人,和与姜家没什么关系,最近几十年才搬入的外人。 …… 三人昨天聚完餐,回家收拾好行李,今天一大早就出发了。 倒不是岑冬生不近人情或者喜欢压榨属下,只不过一方面,姜家老太爷姜德昌不明不白死在医院里,家主姜志峰至今下落不明,那位躺在坟墓里的“祖宗”其所谓复活计划虽被打断,但背后明显有内幕,为避免夜长梦多,他只能加快进度; 另一方面…… 岑冬生昨晚聚餐的时候意识到,这俩姑娘对第一次共同任务其实还挺兴奋的,也就不打算压抑她们的积极性。 姜云湄就不说了,她算是当事人,曾经在他面前表露过信念:她想要让自己的家族从血脉的诅咒中解放。 而宋雨棠……则单纯是出于对挑战和对手的热情,她身上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美。 岑冬生早就看出来,这姑娘是与自己一个类型的人,即所谓的“战斗狂”:越是艰难险阻就越想闯一闯,越是危险强大的敌人就越想挑战一番。 从某种意义上说,宋雨棠甚至比他更像是天生的战士。因为岑冬生是这辈子在得到《他化自在》、走上人仙系道路之后,才慢慢开始找到战斗的乐趣; 而宋雨棠拥有的是命禁,证明她天性如此。女孩之所以过去会如此热爱户外运动,很可能就是这种人格本质的显露,只是在和平年代难以表现。 不论如何,这种积极性是值得鼓励的;但起得早了,难免有些犯困,特别是某个热爱打游戏打到深夜的宅女。 “哈啊……” 就像现在。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女孩抬起素手轻掩着嘴唇,轻声打了个哈欠。 今天的姜云湄打扮得很认真,浅灰色的高领毛衣,领口微微卷起,露出纤细的脖颈和一条精致的银色锁骨链;精心打理过的微卷茶发,配上一副圆框眼镜,整个人散发着知性与率真的魅力。 光看外表,完全想象不到这姑娘在私底下会有那样邋遢的一面,要是没人管着她,很有可能就自暴自弃了。 岑冬生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坐在车后排的宋雨棠,她正抱着胳膊,安静地欣赏着车窗外掠过的风景。女孩上身白色体恤和军旅设计的夹克衫,下身是修身的牛仔长裤与黑色短靴,看起来有种飒爽利落的帅气。 “困了?困了可以再休息一会儿。” 岑冬生扶着方向盘说道。 “呃,算了……反正我看马上就到了。” 姜云湄看着车窗外的风景从繁忙小镇到公路,再到青山绿水,小溪潺潺;再瞧道路尽头,炊烟袅袅,阡陌交错,知道他们即将将抵达目的地。 “我想,师父的意思是你可以在车上休息,不必去搭理琐事,一直到需要你的时候再说。” “没事,我还挺想见一见我们老家的。” “你以前住在这里吗?” “不,我从来没来过,只从长辈那儿听说过。”姜云湄摇摇头,“从我父母那一辈就搬到别的城市去住了。” 以前因为族谱留在村子里,所以族中大会的时候还会选择在姜屯村举行;后来大伙实在觉得不方便,再加上改革开放后姜家产业发展迅猛,有了钱,于是就在天海市郊区新建了一栋庄园。 “对了岑老师,这一次会有别的咒禁师帮忙吗?” “不会,一方面是超工委那边没有精力,他们正在展开清剿工作……” 岑冬生随口一说,冷不丁就抛出了个重磅新闻。 “欸?是这样吗?” 姜云湄露出惊讶的表情。 “是的。” 大概就是在他们出发后的一个小时内,这一上午的功夫,估计市内已经闹翻天了。 某种意义上,这才是“伐山破庙”计划正式施行的第一步,一出手便是雷霆之势,迅速到没有人能反应过来。 民间人士们大都以为此事还在商讨推进过程中,不曾想官方部门早已蓄势待发,大量邪术师与和邪术师勾结的地下组织被连根拔起,超工委与军警部门联合行动,荡涤清朗。 这一次不会有任何意外,混乱会在短时间内停息,岑冬生估计等他们处理完姜家祖宅的事情,回到天海市后,一切都该尘埃落定了。 他之所以如此有信心,理由很单纯—— 因为这一回,姐姐大人本人会亲自出手。 引蛇出洞之后,下一步自然是雷霆扫穴、剿清一切牛鬼蛇神。 这招固然好用,但若是不具备在关键时刻压制意乱的暴力,那后果很可能就是乱上加乱,一个不小心让局势糜烂至不可收拾的地步。 而在这个时代,在一位……不,是两位特等咒禁师治理下的城市,自然不会存在这个问题。 “我让他们不要管,交给我的队伍。” “嗯……原来如此,老师的意思是,我们不需要支援,对吧?” “若是遇到了危机时刻,还是会有的。” 岑冬生在这点上含糊其辞。 “另外,在天海市,或者说目前超工委势力范围内,我们的行动都能得到最大程度的配合。” 宋雨棠隔着窗户,看着窗外掠过的青山绿水的风景,她从车驶上后就表现得沉默,似乎正在考虑某件事,直到这个时候才开口: “之前师父和我们说过‘凶地’和普通鬼屋的区别,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对现实世界的覆盖范围,对吗?” “没错。” “假如我们见到的这个村庄没有被灵异空间覆盖,还是正常的现实世界,那就说明姜屯村不是‘凶地’,以此类推,那个祖宗也不曾触及到‘凶煞’的标准。” “……虽然不能百分百肯定,但这确实是个法子。” 岑冬生眯起眼睛,望着远处那座安静祥和的村庄,从表面上看不出有任何诡异凶险的氛围。 …… 下车前,他们就看到村口有人正在朝他们招手。 那是一个穿着军绿色大衣,戴着宽檐帽的中年男子。车来之前,他一直在路口踱步转圈。 岑冬生他们将车停好,一起走过去。 “三位领导早上好,我是姜大福。” 中年男人一脸客气地打了声招呼,略显紧张地搓了搓手。 “‘领导’就不必了。我们几个还是学生,想去村子里看看。” 背着书包的年轻人们跟着姜大福走向姜屯村,看着真的就只是几位出来踏青采风的普通大学生。 村口是一条蜿蜒的小河,铺着鹅卵石的河水清澈见底,缓缓流淌;两岸垂柳依依,枝条随着微风轻轻摇曳。 偶尔还能看见白鹭优雅地站在浅滩上,低头觅食,不时发出悦耳的鸣叫声。小河上的石拱桥有些年岁,石板被无数双脚印磨得光滑。 经过石桥就是村庄入口,粉墙黛瓦的民居沿着起伏的山势密集排列着,几家墙壁上爬满绿意盎然的藤蔓,几户人家之间夹着盘旋向上的羊肠小道。 “景色很好啊。” 一路上他问、姜大福答,伴随着话题的深入,对方脸上的紧张渐渐缓和下来。 “呵呵,小地方好处就是没有污染,环境好。” 姜大福偶尔看向岑冬生等人的视线有些好奇和疑惑。虽说是接到了上级的命令,知道这几位是来调查的,但具体调查什么却不得而知,只觉得他们的年纪实在太轻…… “对了,我身边这位正好是姜家的人。” 岑冬生简单介绍了一下姜云湄的来历。 “我们也算是远房亲戚。” 站在他身旁的姜云湄适时露出亲和力满点的微笑。 “我听说姜家的祠堂和祖宅都在这里,所以就想着先去看看,可以吗?” “……姜家人?这两天……” 姜大福愣了一下,直到姜云湄又问了一遍后,他才连忙回答道。 “当然,没问题,你们跟我来吧。” “外人也可以进?” “没关系,反正就是这么个地方,进去看看,别乱拜就是了。” …… 他们先去的是姜家宗祠。 姜屯村依山而建,而宗祠就在山坡最高处。 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小路蜿蜒而至,两旁是颜色葱郁的竹林。正值秋日,地上铺着柔软的叶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的草木香气。 宗祠的建筑风格古色古香,雕梁画栋间透露着翻新过的痕迹。大门口挂着红色的对联,上书“家风世泽”、“忠孝传家”等字样,金色的字体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嚯,造得还真讲究,和寺庙一样。”岑冬生感慨道。 “哈哈,因为是姜家人出钱造的,他们可是真有钱。” 姜大福嘴上说着“姜家人”,显然不认为两边是同族。 虽然一样姓“姜”,但从他的口吻中能听出来,他属于血脉隔了不知多少代的远房亲戚,和如今盘根在天海市的姜家关系疏远。 “这地方光请人设计就花了大几十万呢,我让姜家人出钱替村子造个石板桥倒是一点不情愿……” 中年男子抱怨了两句,似乎觉得在外人面前说这个不太好,就停住了嘴。他在祠堂外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的圆门。 “从那里进去就是姜氏宗祠了。” “你不进去吗?” “我就算了。”姜大福摇了摇头,“你们去瞧吧。” 进入祠堂,入眼可见宽敞的庭院,院内种植着几株桂花树。金秋十月,花开时节,香气扑鼻,沁人心脾。中央摆放着一个大香炉,烟雾缭绕,显得格外肃穆。几位年长的老人正在祠堂前烧香祭拜,他们动作虔诚,嘴里念念有词。 宗祠内就一个正殿,里头供奉祖先牌位的地方。牌位整齐地排列在木制的神龛上,龛前常年点燃着红烛,照亮整个殿堂。正中的祖先牌位前,摆放着水果糕点等供品。 正如岑冬生所言,这地方造得和寺庙一般庄严,而且看起来平常都有专人在打扫维护。 虽说古代祖上做过皇帝或王、侯的家族祠堂,本就有着“家庙”这样的称呼,但事到如今还能维持这个规格的宗祠实在稀缺,可见姜家人就算搬离附近后,仍然很看重他们的“根”。 听到年轻人们大大咧咧的脚步声后,几位烧香的老人朝他们看过来。 有人一脸木然,有人则露出不满的神情,似乎觉得有外人打扰祖先清净不是件好事,但也没有开口阻拦。 岑冬生等人自然是无所谓的,虽然尊敬别人家的祖辈是一种礼貌,可谁让他们这次来的目的,就是要把人家的祖宗连带坟墓一起扬了的呢。 “喂,你看,那边正殿好像有塑像。这里拜的应该就是姜家以前的祖先吧?” 宋雨棠在一旁小声说道。 岑冬生瞅了一眼,只见一尊雕像慈眉善目端坐殿中,前方笼罩着明黄色绸布,面目看不清晰。 “会不会就是我们要找的目标?” 这一次,她的声音是从耳畔直接响起的。 岑冬生缓缓点头。 “有这个可能,我去和那几位老人聊天,你们进去瞧瞧。” “好。” …… 姜云湄才刚踏入正殿门口,忽觉一阵森冷阴风扑面而来,吹得人浑身一僵;而几乎在同一时间,她身边的宋雨棠身上猛然闪烁起了耀眼的电火花,将原本昏暗的祠堂内部照得通透明亮。 第二百零六章 阴风阵阵 “嘶……” 森冷的阴风扑面而来,身旁的女孩则像皮卡丘似地浑身闪耀起电火花。 察觉到异常的那一瞬间,姜云湄忍不住屏住呼吸。 但在那之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咦,什么情况……” 女孩喃喃自语,她还是觉得浑身僵硬,头皮发凉,像针扎般疼;而就在这时,宋雨棠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外界温暖的能量涌入躯体,经脉中的冰雪消融。 等姜云湄说到“没事”后,身畔女孩才吐了口气,语气变得轻松起来。 “放心,不是大问题,肉体强韧度和真炁不足的咒禁师,在初入门时,容易因受外界阴炁刺激而过激,尤其是你擅长灵觉,感官更为‘敏锐’,这种反应可能会更敏感……这种时候,只要有人帮忙传输一点真炁就好,不会留下后遗症的。” 姜云湄听她说得如数家珍,一脸惊奇。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师父告诉我的。他在你入队以后,就告诉了我注意事项。”宋雨棠回答道,“好让我能在关键时刻照看到你。” “欸~真是个细致的男人,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来。” 姜云湄笑了起来。 “……是啊,而且能看得出经验丰富。”宋雨棠轻声说道,“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师父总说‘传统咒禁师与这个时代的人相比并无多少优势’,但要是没有从小接受身为咒禁师的战斗训练,很难相信他和我们是一个年纪的人。” 宋雨棠也好、姜云湄也好,在两人还是新手的时候,全盘接受了岑冬生的指引与教导,于懵懂中成长,不会觉得有哪里奇怪;但当她们对咒禁师这一行当,以及这个全新世界的认知逐渐深入后,迟早会意识到,这个男人身上隐藏着令人倍感好奇的秘密。 “……不过,我这种情况是不是有点糟糕?感觉变成累赘了。” 姜云湄还是觉得心有余悸,她仰头看着覆盖在黄布中的塑像,宗祠主殿内部似乎是由一处山洞改造而来,光线幽暗、氛围阴冷,只有供桌上几点红色的烛火摇曳,大白天进来都会让人觉得汗毛直竖。 “你别随便乱走就好,只要与身为‘人仙系’的我或者师父一起行动的,就不会有问题,我们会保护好你。” 宋雨棠松开了两人的手。 “伴随着实力提升,有充足的真炁傍身后,这种情况应该会好转。或者……我想,师父之后应该会为你想别的办法,补足缺点。” …… 宗祠内供奉的祖先雕像不止一座,一共左中右三人,每座雕像下面都有石牌介绍他们的生平。 这三位显然就是姜家几百年历史中最杰出的代表了。 中间一座是姜家最早的几代祖宗之一,明朝人,会试状元,还入了内阁,官职最高;右边则是一位身穿盔甲一手按剑的将军。 这两位都是距今年代久远的古人,真正引起她们注意的是左边的那位。 光看雕像的打扮,就知道此人生前并非帝王将相,他的身上穿着布衣,头戴方巾,手拿罗盘,面容清瘦,笑容温和,有几分仙风道骨。 “看着像是道人……或是风水先生。” 这位姜家祖宗活跃的时间离现在最近,是晚清时期。 正值风起云涌、天下大乱之际,此人天资聪颖却不爱念书,少时野狐授书,长大后四海流浪,曾拜入数个门派修行过,只是每次都学不长久;当过僧当过道,剃过发授过箓,还与传教士交往密切,会种种奇特术法,其中以“观落阴”之法最为出名,据说还曾经是某位总督的座上宾。 某一日,此人突然察悟自身寿数。天命至此,他觉得是叶落归根的时候了,于是告辞返乡。 回到故乡后,他也没放下手艺,以风水先生为职,替人堪舆卜卦,看相择日,多有灵验;偶尔还会兼任一下神婆巫师,替小孩叫魂或是帮人驱鬼,深受乡亲们信赖。 这位风水先生终生没有婚配、没有后代,在归乡十年后。于自家宅邸中安然死去,享年五十。在他死后,要求简装下葬,且墓址与历代祖坟都不同。 据说,这位祖先认为自己当这一行有损阴德,不入祖坟试是担心破坏风水,影响到子孙后代。 “雨棠,你看这里。” 姜云湄眼尖,指出重点。 从以上的生平介绍中,其实很难看出他为何受人看重,有与另外两位先祖并排摆在一起的资格;但这石牌上的寥寥一句话,却点出了此人在姜家的真实地位: “姜家祖宅,就是这位祖先设计建立的,包括这间祠堂最开始也是由他主持,甚至包括祖坟的迁移……” * 岑冬生自然留意到了那一阵从厅堂内涌出的阴风。 他一眼就瞧出来是某种邪术的残留,倒是不会对人造成多大影响。 但这也足以证明,这间祠堂的确不同寻常。 “老先生们是村子里的人吗?” 岑冬生自来熟地凑到几位正在烧香的老人面前,笑呵呵地提问。 “你是……” “我们从天海市来,也是姜家人。” “哦,是主家那边的……” 老人们见他态度友好,也不反感和他交流。 岑冬生从对话中得知,他们有的是从锦江来的,有的是从隔壁市来,没有一个是姜屯村本地人或来自天海市的主家。 看这样子就知道,姜家支系庞杂,所以岑冬生扮演起来毫无难度,完全不担心会被看穿。 “小伙子,你是头回来?” “对,真是第一次来,我们父母那一辈都不来了。” 他煞有其事地回答。 “但我觉得,姜家的‘根’还在这里,所以就趁着放假过来看看。” “你还在上学?” “对,我是天海大学的。” “哦,那你成绩很好。” 岑冬生态度热情,再加上还是名校的高材生,很快就与这几位老人有说有笑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才话入正题: “各位是定期会来宗祠吗?我看今天也不是什么黄道吉日,我们几个是偶然过来的,没想到还能碰见几位老先生。” “……” 老人们的表情有所变化。沉默过后,其中一人低声说道: “……是托梦。” 嗯? “这是什么意思?” “这段时间,我们都做了一个相同的梦,梦见了我们的祖先。”又有一人回答,“我一看那人头戴方巾,穿着布衣布鞋,拿着风水罗盘,还留着山羊胡,我一下子就想起来是谁了。” 这位祖宗的形象,他们可以说是从小看到大。尽管此人活跃在清朝晚期,上世纪初的民国时代就走了,但老人们还能模糊记得,小时候听长辈说起过这位传奇人物时脸上流露的尊敬。 “都说他能辨阴阳、通鬼神,是了不起的人物,没想到……” 一位老人叹了口气。 “但我们问过周围一群人,也就几个老家伙被托梦了,和别人说了也没用。” “诸位知道理由吗?” “可能就是嫌我们几个长久没过来看望,祖宗生气了呗。” 老人们长吁短叹。 “没想到啊,过了这么多年,只有这位长辈还一直记着我们。” 岑冬生保持微笑,听着他们缅怀起过去。 看来对老人而言,“托梦”的涵义很单纯,并未伴随着其它诡异事件发生,否则这会儿不可能这般淡定。 但事情一定没那么简单…… * 与老人们告别后,岑冬生与俩姑娘结伴离开宗祠,路上开着“天耳通”简单交流了一下情报。 除了确认某位姜家祖宗极为可疑以外,没有别的收获。 “下一步是要去祖宅吗?” “祖坟,祖宅,和那位风水先生有关的地方,都得去瞧瞧。” 岑冬生说。 “包括他本人的墓址。听他那两位邪术师同伴的口吻,此人现在还在‘坟墓’里……他与姜家历代祖先葬的不是一个地方,这点很可疑。” …… 走出宗祠大门,他们正好和回来的村书记姜大福撞见。 “我已经替各位安排好住处了。” 对方笑呵呵地说道。 “镇子上的招待所离这里有点远,我收拾了空房间出来,若是三位不嫌弃,今晚就在村子里住下来吧。” 岑冬生一口答应。 “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姜大福摆摆手,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你们跟我来吧。” …… 三位年轻人的出现,给这个平静如湖面般的小村庄,掀起了几分涟漪。 这一路上,有好些村民注意到了他们,不论是坐在河边洗衣服的,骑着三轮车路过的,在自家院子聊天晒谷子的…… 岑冬生一行人的外在样貌太过惹眼,时髦漂亮的年轻女郎,高大健壮的青年,一看就知是从大城市来的年轻人;还有人注意到正在给他们引路的是村书记,这待遇非同寻常。 “一路上你都‘听’见了吧,感觉如何?” 岑冬生问道。 有姜云湄在,想收集情报就不需要这般麻烦了。 哪怕是在八年后,他们执行专员干活的时候,也往往离不开走访调查,甚至统治局在选拔一线成员和对他们进行考核的时候,都会将与平民和民间咒禁师的沟通能力纳入其中,刚才岑冬生没聊几句就能和前来烧香的老人们搭上线,就是靠那时候的经历锻炼出来的。 但“天耳通”的存在,却能大大压缩这个过程。 “嗯。村民们聊得都是些家长里短,听不出有哪里不对劲……倒是有人聊起我们,猜测我们可能是记者之类的。” “所以,这个村子真的没问题咯?”宋雨棠说,“这里没有凶地,没有凶煞,我们只需要找到那个祖宗藏身的位置即可。” 姜云湄蹙起纤眉,没有立刻回应。 她的队友们都耐心地等待着,半响后,女孩才喃喃道。 “……不。我就是觉得这个村子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说不好是哪里,更像是一种氛围……” 虽然没有觉醒下一项异能,但姜云湄的灵觉仍然称得上敏锐。起码比他和雨棠两人强,岑冬生可不会忽略她的“直觉”。 “源头是哪里呢……” 姜云湄的目光四处张望,在旁人看来是在看风景,只有她的伙伴知道缘由。 “别在意,我们不着急。” 岑冬生安慰道。 “要是这地方真的有鬼,那位祖宗有动作的时候,村子里不可能没有反应。” “……好吧。” 姜云湄的目光从村落移到了天空,似乎在女孩眼中,连天上飘过的阴云都有了几分可疑,一脸的难以释怀。 对于她的这幅表现,岑冬生倒是很习惯,甚至有种安心感。 他以前在执行联合任务时遇到过的擅长灵觉的鬼仙系优秀同僚们,几乎都是这种走到哪儿都一副疑神疑鬼的类型;而到最后事实往往证明,队伍里的其他人能活下来,全靠这种看似过头的谨慎。 “那师父,我们下一步是要去……” “盛情难却,我们就先在村子里落脚。放完行李后看还有没有时间,再去探索祖坟。” * 三人将车上的行李拿过来,跟着姜大福来到了村子东边角落的一间白墙红瓦的民房,分内外两进。 “这里以前开着小卖部,后来那户人家走了,房子留给村委,平常就是放放杂物之类的。”姜大福介绍道,“有床有褥子,家具都挺齐全,我都让人收拾打扫过了,你们看行不。” “嗯,里头挺干净的。” 姜云湄走入房间,转了一圈后又出来了,笑眯眯地回答。 “那就好。几位是城里人,小地方条件不好,我怕各位住不惯……不过我说实话,镇里的招待所也就这个条件,卫生还很难保证。” “没事,我们能习惯。” “那我走了,行李的话……” “我们自己搬,不麻烦别人。您有事就先去忙吧。” …… 等到姜大福离开后,年轻人们面面相觑,直到宋雨棠有些迟疑地开口: “我看这房子不大,里面有几间房……” “只有一间卧室哦,床倒是有两张。” 姜云湄将双手背在身后,面上笑容不变。 “——看来,我们首先得决定一下床位的分配呢。” 第二百零七章 静静的秋夜 本就狭窄的房屋,再加上高大健壮的岑冬生,两位女生又都是身材高挑的类型,在视觉上看起来就更狭隘了。 小小一个房间,连行李都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被塞得满满当当;两个人站在门口,剩下一个就得侧身挤过去。 岑冬生就是这样做的。在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嗅到了女孩们头发上不同品牌的香波气味。 “……只有一间卧室?” 低着头又重新钻回来的男人,表情有些古怪。 至于里面的床…… 其中位于屋那一张倒是挺大的,柔软双人大床,看着就很舒服,大红色绣着金色龙凤的床褥,颇有种喜庆的氛围; 剩下一张却明显偏小,感觉是给小孩睡的。 是典型的夫妻房设计,可惜,问题在于…… 他们有三个人。 “那位村书记,办事有点不周全啊。” 岑冬生叹了口气。 “可能是忘了吧,或者干脆是对我们之间的关系有误解。” 姜云湄抱着胳膊,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里头打扫得倒是挺干净,家具和被子上有阳光的味道。今晚感觉可以睡个好觉。啊对了,我们中有人认床吗?没有?那打呼噜呢?我以前可讨厌大学舍友打呼噜,后来搬出去了自己住才好些。听说男人比女人更容易有打呼噜的情况……” 谁都没有回答她。 又是一阵沉默后,姜云湄面上笑意不改,提出了一个建议: “要不……雨棠,你和师父今晚就一起睡那张大床吧?感觉很有洞房的氛——” 此言一出,师徒俩像利箭般的目光同时射在了她的身上。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看你是欠打了。” 岑冬生和宋雨棠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开口。 因为这两人反驳的态度太认真,反倒是让姜云湄有种吓一跳的感觉。 “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女孩耸耸肩。 “不过,房间里确实只有两张床。” “打个地铺就行。” 宋雨棠的回答很干脆。 “我对住的方面无所谓,实在不行在外头搭个帐篷,反正我已经习惯独自野营了……” “这怎么行?执行任务的时候,我们三个人还是呆在一起比较好吧。” “或者去镇上的招待所。车开过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环境没那么差。” “别想东想西啦。唉,没办法,男女授受不亲,只能我和雨棠睡一张床了。” 姜云湄搂住了宋雨棠的胳膊,同时笑眯眯地望向岑冬生。 “至于岑老师你,就给我睡小孩那张……” 岑冬生叹了口气,伸手敲了一下姜云湄的脑袋,在对方“你居然敢敲学姐的头,没大没小”的抱怨声中,做出决定。 “你有句话说得对,我们三个应该呆在一起,遇到事情后才能及时反应,特别是云湄你,记得跟紧我们;雨棠也是,你在这次行动中最关键的任务时保护好伙伴,其它的都可以放在一边。” 见姑娘们全都点头答应,岑冬生这才将手边的行李拿起来。 “至于说去镇上招待所,那就太远了,村子里要是发生什么很难及时赶回来,今晚还是留在这儿吧,不必思考得那么多,你们俩睡屋里,我去车上躺一晚。” “师父……”宋雨棠还想说话,却被干脆地打断。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他摆摆手,单手背着包走出去了,“有事电话……啊不对,用云湄的‘天耳通’联系就行。” * 他们出门得早,来时还是早上,收拾完临近中午,时间还很充裕。 姜大福离开前还邀请他们去吃饭,但被岑冬生他们拒绝了。 虽然咒禁师们的肠胃和器官代谢能力都很好,但显然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一般都会自己携带干粮,或者带个有能力“分辨”出食物是否有害的队友。 享用完午餐后,这一次,他们没有去找那位村书记,而是顺着村中四通八达的小路将整个姜屯村走了一遍,还找到了一处能俯瞰见整个村落的高处山崖。 一路上看到村民,有问题就问。从他们口中,岑冬生得知姜家祖坟在村落背靠这座山的更深处,而祖宅则位于村子西边的低处角落,正好和姜大福给他们安排的房子处在对角。 至于那位风水先生给自己选择的墓址,一路问过来无人知晓,就算听说过的人,也都以为姜家先祖全都埋葬在祖坟里……也算是预料之中。 将祖坟的事情放在一边,岑冬生他们打算先去姜家祖宅一探究竟。 但等他们才靠近这个地方,立刻觉得情况不太妙: 祖宅所在的那条小巷,草木深深,四处疯长的野草与墙上的藤蔓,仿佛要将那栋位于深处的宅邸彻底淹没。 “哇……” 身旁的女孩发出惊叹。他们跋涉过足以没过小腿的草丛,涂了漆的木门颜色斑驳,门上的铜制门环锈迹斑斑。门楣上方的雕花匾额,字体因风雨侵蚀而模糊不清,只能隐约辨认出“姜”字。 岑冬生伸手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踏入院中,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庭院里的石板路面已被青苔覆盖,园圃内曾经盛开的花卉们凋零成泥;角落里有一口古井,井沿同样布满青苔,里头的井水早已干涸。 祖宅的主体建筑就是那种经典的清朝时期的江南四合院的布局,墙壁的青砖多有剥落,灰瓦覆顶的屋檐处处可见龟裂;一盏破破烂烂的红色灯笼挂在檐下,在风中“呜呜”地摇晃。 “简直就是鬼片取景地嘛。” “是啊。我记得小时候看《山村老尸》,里面就有类似的场景……” 他们穿过荒芜的庭院来到正厅和两侧厢房,每个房间内的家具都蒙上了厚厚的灰尘,红木桌椅和雕花屏风上布满蛛网。 再往里面走,后院还有一座占地面积不小的小园林,但同样几乎要被茂盛的杂草淹没,假山池塘干涸后只剩下光秃秃的池底,裸露出龟裂的泥土;荷叶枯萎成了一片片黑褐色的残骸。 池塘中央,那座石阶尽头的小凉亭木梁腐朽,整个顶盖歪斜着,随时可能坍塌。 这里已经无人居住多年,除去老鼠、蚊虫和荒草,再没有别的住户。 “看样子是找不到线索了。”宋雨棠叹了口气,“也没看出最近有人过来的迹象。” “那个风水先生是在近百年前主持了这栋祖屋的设计,在这百年时光里,这地方肯定不止翻修过一次;而现在,风水先生的数代后人们都已经抛弃了这个地方……” …… 大半天的时间一无所获,俩姑娘难免有些丧气,岑冬生倒是表现得很坦然,他安慰道 “别太沮丧,这种事情很常见。而且,我们还有一处没去呢。” “常见……吗?” “依照我的经验,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线索往往不是找出来的,而是等时机成熟后,主动浮现在我们面前。” “……不能按图索骥,去主动找到真相?” “那样做可能会耗费更长时间。” 岑冬生笑了笑。 “我们毕竟不是来破案的,而是来上门找麻烦的。既然对方是躲起来了,我们就反其道而行之,逼它浮出水面……不,说不定都用不着我们来考虑手段,只要躺在坟墓里的家伙不是真的两眼一抹黑,它现在应该已经知晓我们的到来,再耐心等上一晚吧。” 之后,三人又去附近的镇上打探了情报,顺便吃了晚饭。 回到住处后休息,时间很快来到了晚上…… * 夜幕西沉。 炊烟被广袤的黑色吞没,鸡鸣狗吠与孩童们的声音渐渐寂静,家家户户关上了门,有的屋中点起明黄色的灯光,有的已主动沉浸在黑暗中。 寂静的秋夜,朦胧月色为村庄披上柔和的银纱。 暮色四合后,天空中的星星一颗接一颗,零星亮起,如同点缀在黑天鹅绒幕布上的碎钻;乡下的夜空比城市更加清澈,因而人们眼中的星星要清晰和明亮好几倍。 村口有一株大榕树,叶片在风中轻轻摇曳。树影婆娑,微风拂过树梢,发出“沙沙”声响;树荫下是溪水潺潺,蜿蜒绕过村庄边沿,水面在月光下波光粼粼。 “是个放假的好地方。” 站在窗前欣赏夜景的女孩,呼吸着新鲜空气,暂时抛却了白日的烦恼。 虽说是出门执行任务,但在没有爆发战斗前,当作一场放松心态的出游亦未尝不可。 “这种乡下村庄的风景都一样,全国各地随处可见。” 背后传来姜云湄的声音。 “最近几年,我想有在慢慢变少……” “因为经济在发展嘛。” 宋雨棠解开了脑后的马尾辫,任由漆黑柔顺的中长发披散在肩头,然后伸了个懒腰,从背后打来的灯光勾勒出健美的身材曲线。 她穿着轻薄的睡衣,脱掉长裤和鞋袜后,露出修长光滑的双腿,笔直而曲线完美,并拢在一起后不见缝隙。 姜云湄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就充满赞叹,狠狠表扬了一番自己这位学妹有着一双艺术品级别的美腿,让宋雨棠有点哭笑不得。 …… 临时住处,两位女孩只点着一盏昏黄的灯光,宋雨棠伸过懒腰后,转过身来,看到姜云湄正背对着她。 和自己不同,学姐身上是一件毛茸茸的睡衣,她似乎是有点怕冷。 不像宋雨棠这样的人仙系咒禁师,已经修炼到不惧寒暑的境界,气血旺盛的就算寒冬腊月穿着睡衣在外面奔跑都不会觉得冷。 观察了一会儿同伴的反应,宋雨棠觉得她好像陷入了某种沉思之中,而且持续的时间有点长,从她开始站在窗前看风景的时候,就一直保持着这副姿势…… 今天一天下来,说是没有收获,但姜云湄的态度却有些奇怪,时而紧锁眉头,时而望向别处,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师父说,这对于擅长灵觉的咒禁师来说是正常现象。 人们常说的“第六感”,其实就是尚未蜕变的“灵觉”。对于姜云湄这样的人来说,她总是能接收到一些常人无从知晓的隐秘信息。 说不定,现在也是。 “……你在看什么?” 她没能忍住自己的好奇心,搬来椅子在姜云湄身边坐下,沿着同伴的目光望向房间角落。 屋子本就不大,角落里只够放下一个小木架,上面摆放着大量杂物。 “我在思考一件事。” 姜云湄伸手指着木架下方。 “那个地方,有点奇怪。” “嗯?哪里?” “木架脚与附近的墙面,有一块剐蹭痕迹和别的地方不一样,明显是最近才添上去的。” 循着她指出的地方仔细观察一会儿后,宋雨棠瞪大眼睛。 “真的欸。” 在成为咒禁师后,她的眼力自然大大增强,理论上观察力应该远比过去的自己更强; 但事实是,人的大脑运作模式就是会让人将注意力集中在一块区域,还是很容易忽略外物。 姜云湄用手托着下巴,沉吟道: “接下来,你就会发现,这整堵墙的漆颜色都分成了两种。不像是房屋翻新,因为新漆层明显更厚,说明是没有铲去原本的漆层直接覆盖上去的;形状也很粗糙,感觉不像是请专业泥水师傅干的,所以我猜测……” 她做出判断。 “——墙后面很可能有被人刻意掩盖起来的东西。” “学姐你好厉害。”宋雨棠忍不住感慨,“跟推理里的侦探一样。” “这段时间以来,我还是第一次听你如此尊敬地喊我学姐。” 姜云湄笑了起来。 * 两位女孩正在谈论新发现的线索,而准备在车中休息一晚的岑冬生,则在和家中的姐妹俩报平安。 过了许久,他轻吐出一口气,放下手机,抬头望向车窗外。 四周的山峦轮廓如同沉睡的巨兽,在黑暗中隐约可见;而村庄的小道则像一条蜿蜒的蛇,静静地延伸向远方。 …… 而没过多久,村后的山头上,忽然燃起了红光。 那并不是像朝霞或是山火那样热烈的光,而是一种静静燃烧着的,像流动的鲜血一般,妖异的光芒…… 第二百零八章 墙中音 漫山遍野流淌燃烧的妖艳红光,如同盛开的彼岸花海,令人想要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夜幕下,所有异样的发生都是静悄悄的,无人能听到声音,黑暗笼罩下的山林朝着村庄投下摇曳幽深的影子,风吹动篱笆门。 村子中依然安静如常,只有几栋房屋内亮着灯,剩下的大部分屋子都是漆黑一片。没有人听到后山的动静,或是走出来欣赏眼前这片妖异的风景,不知道是这会儿都已经睡下了没有看见,还是说……习以为常? “果然来了。” 男人面色不改,安静望着山头那绚烂的光彩。 岑冬生扭开保温瓶,里面是姐姐大人特地给他准备的茶包。他喝了口仍温热的枸杞茶,心中想道。 他不觉得紧张,反而有种看到线索愿意主动冒头后如释重负的感慨。 不怕人作怪,就怕好东西一直藏着掖着,不肯出来。 岑冬生甚至还有心情拿出拍立得,给眼前这副景象拍张照片,就像真的是来看风景的游客。 …… 等了约莫十分钟后,那烧遍山头的红光慢慢淡了下去。 片刻之后,一切重归寂静。 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又好像…… 某种翻天覆地的改变,已经在悄然间完成。 纵然他的灵觉不算敏锐,此时亦有所感受。 “村子的氛围变得不一样了。” 岑冬生眯起眼睛,望着远处的村落。 “不是我的错觉。” * 另一边。 十分钟前,都已经换上睡衣的宋雨棠和姜云湄,却始终没有要上床休息的意思。 她们在墙角前排排坐,饶有兴趣地望着面前的墙壁,都不急着动手;在真相揭开以前,想象着那背后隐藏着何种秘密,反而是一种乐趣。 “哈啊……” 姜云湄打了个哈欠,抱住了自己的肩膀。 “感觉有点发冷。等等,我去换件外套披上……” 她起身的时候,听见同伴冷不丁说了一句: “我建议你把裙子和鞋袜都换上。” “?” 姜云湄一脸困惑地转过头来。 “我们这是要出去吗?” “只是一种直觉罢了。” 宋雨棠说。 “我觉得今天晚上,我们不会过得太安生。这都还没来得及上床休息,学姐你就已经注意到异样了,不知道接下来还会有什么的东西在等待我们。” “……真是的,你这就叫乌鸦嘴啦。” 话虽如此,姜云湄还是听话地穿戴整齐后再回来。 她有自知之明,虽然相信她的异能会为这支小队提供很大的帮助,但作为战斗力最弱小的花瓶队员,很容易成为弱点。 那么,至少要确保自己足够谨慎,不至于太拖后腿。 “所以,开不开?” 姜云湄整理好裙摆,正襟危坐的样子感觉充满期待。 “……学姐好像很兴奋?你已经猜到里面是什么了吗?” “不知道。”她一脸笑呵呵地摇头,“就是因为不知道才会兴奋,这种感觉就和打游戏时开启未知宝箱的一样。” “是吗……” 宋雨棠不太能理解她的比喻,但女孩同样期待着墙后的秘密曝光。而她的理由单纯是希望事件能取得进展。 毕竟是小队的第一次正式行动,宋雨棠不希望师父失望。 “那我就不客气了。” 虽然能直接一拳击碎这面墙,但她还是谨慎地使用了远程攻击——纯粹的真炁如利矢从手指尖迸射飞出,女孩手指轻弹,就将面前被人用新漆涂抹过的墙壁打碎。 那里头果然是空心的,被人专门挖出了一个孔洞…… 一股腐臭味夹杂着潮湿泥土的气息扑鼻而来,几欲作呕。伴随着沉闷的声响,砖块掉落后,露出了内里骇人的景象: 墙体内部赫然如石膏雕塑般凝固着三具尸体,两大一小,大的两具紧紧相拥,小的则是被夹在当中。 早已干瘪的皮肤紧贴在骨架上,呈现出“木乃伊化”;尸体空洞的眼窝深陷,表情极度扭曲,张开的嘴巴似乎在无声地尖叫,定格在生前最后一刻的绝望中;其中一具尸体的指节苍白如蜡,僵硬地伸展着,仿佛仍在挣扎着抓住什么,或是试图抓挠开周围的水泥,逃离这可怖的囚禁…… 女孩们没有被吓到,但她们的表情都有些难看。 毕竟差点就要在这间屋子里睡觉,与被砌在墙中的死人们当室友了;况且,初出茅庐的她们尚未习惯亲眼目睹活人的惨状。 “这看上去是一家三口。”纤细如柳叶的眉毛拧紧,宋雨棠的瞳孔中酝酿出些许怒意,“真是残忍的手段。” “你还记得那个姜大福向我们介绍这间屋子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吗?这里原本是村里的小卖部,后来那户人家走了,将房子留给村委……结果不是搬到别的地方去了,而是被杀害了吗。” 姜云湄叹了口气。 “死后居然还被人砌在了自家屋子里,简直跟我小时候看的讲述各种离奇犯罪的节目一样。”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总不能是报警吧。” 她开了个不太好笑的玩笑。 “你是想问,这起案件和我们的目标有何关联?” 女孩沉吟道。 “起码现在能确认,这个村子不像表面上的那般和平,这里并非从未发生过恶性犯罪的世外桃源;相反,一家三口、包括小孩在内的三条性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这个村子里。” 宋雨棠接上话头。 “还有那个村书记姜大福。是他介绍我们住在这里,到底对墙中的尸体知不知情?假设他是知情者,那是希望我们来调查和揭穿真相,还是说……” “我们已经落入了某种陷阱中,却无从知晓。” 房间内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沉默。半响后,姜云湄又说道: “其实,我之所以能发现他们,是因为我听到了声音。自从进入这间屋子开始,就一直在我耳畔‘窸窸窣窣’地响,但内容相当的破碎和模糊;直到刚才,我才意识到它是企图与我这个活人交流。” “死者的声音吗……” 宋雨棠喃喃。 灵气复苏后,这个世界上出现的种种与人类敌对的超自然存在,被统称为“鬼怪”;而其中所谓的“鬼”,其实就是传统意义上的鬼魂,生灵死后的意念残留。 从最低级懵懵懂懂、只会群聚行动的浮游灵,到能独立行动、拥有智慧,已经与生灵无异,更像是“另一种生命存在形式”的屋主和凶煞。 当然,还有些意念甚至比浮游灵的级别更微弱,它们还不足以聚拢阴炁成型,而是以一种讯息的方式,像一段模糊不稳定的电波,微弱而顽固地残留在这个世上…… 正常来说,连人均阴阳眼的咒禁师都未必能察觉到它们的存在,只有足够敏锐的人,才能察觉到迹象。 “原来你是直接听到了。” 宋雨棠这才想起学姐刚才的反应,忍不住吐槽道。 “那你还装什么摇椅侦探。” “你不如说每个像我一样擅长灵觉的咒禁师,都是天生的侦探。” 姜云湄笑了起来。 “……总之,既然出现死人了,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我要好好质问一下那家伙,特地把这种发生过凶杀案的房子安排给我们,究竟有何目的。” 说做就做,宋雨棠性格风风火火,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自家师父雷厉风行的影响,她可不打算等到明天,站起身来就准备出发。 “等等,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姜云湄抓住她的胳膊。 “忘了我刚才的话吗?最开始的时候,我可没分辨出来这个声音,是后来才慢慢发现的。我直到半小时前都在留意这个声音,并且确认了一件事……” 她沉声道: “死者的声音,实际上正在慢慢放大。可惜直到现在,我还是听不懂它们的话,看来这部分的‘记忆’的确找不回来,不然就能知道真相了。” 宋雨棠一怔。 “什么意思?” “我不确定,但以我浅薄的见识猜测,感觉像是……空气中的‘阴炁’含量正在增长。” 女孩们并没有注意到那漫山遍野燃烧起来的红光,但姜云湄就在这里。 所以,当姜屯村的氛围出现改变的时候,她才是首先注意到的那个人。 “而现在,我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自己的猜测了。” 姜云湄走到窗户边上,将玻璃窗拉开后,熟悉的阴风涌入,她转过身来询问同伴: “能感觉出来吗?” 阴冷的气息透着不属于这个季节的寒意,村庄的样貌,在悄然间有所变化…… 窗外的图景,乍一看没有哪里有显著的改变,但就是处处让人有种不安的感觉: 树木在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低语不为人知的隐秘;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对面屋子里的窗户后面透出微弱的烛光,然而那光芒却不是常见的明黄色,而是红色。 如同成群结队的幽灵从村庄的石板路上经过,被人踩得“吱嘎”作响的的脚步声时而回荡在空旷的街道上;偶尔从村庄角落里传来的几声狗吠,显得分外刺耳。 再往远处,在姑娘们看不到的地方—— …… 村中祠堂那仿古的建筑在月光下显得阴森而威严。上午来烧香的人们这会儿自然都离开了,但祠堂前摆放的香炉里那残留的香灰却还在在冒着细细的青烟,若隐若现的火焰,仿佛是连接阴阳两界的桥梁。 …… 被爬山虎和茂盛杂草包围的姜家祖宅,牌匾上的颜色从饱经风霜剥蚀后的暗淡模糊到重新鲜亮起来,在风中“呜呜”摇晃的红色灯笼中,竟重新生出了点烛火般的光芒; 空无一人的正厅、厢房与后方的园林,破败的花圃,干涸的池塘,坍圮的凉亭……不多时,这个原本荒败无人的地方,逐渐有了热闹喧嚣的人声,模糊的人影在其间走动,似乎正在举行一场觥筹交错的宴会。 这一切,就像时光倒流了百年—— …… 诡异的气氛扩散到整个姜屯村,而至今似乎没有任何一个村民察觉到异状,没有传出半点人声,更不见有人走出来,就像所有人都把自己关在了门内。 “啊……啊啊……” 当从窗户缝隙中流淌而入的阴冷气息弥漫到屋内,触及被宋雨棠用真炁打碎的墙壁内空间,那三具在墙中封印着的凄惨尸骨中的一具,竟开始轻轻动了起来。 他们曾经是可怜的受害者;而现在则是因怨念被强行留在这个世界上的阴魂,那双腐烂的眼球中,透露着对生灵的恶意。 “原本只是一段残留的意念,却在环境的影响下慢慢朝着真正的‘鬼怪’蜕变……” 宋雨棠叹了口气。 “你说得没错,从刚才开始,空气中阴炁含量好像正在急遽上升。总之,先让老师他过来吧。” “嗯。” 姜云湄答应下来的同时,两具干枯的尸骸们都开始“复活”,连被死去的夫妻俩抱在中间的那个小孩的手指,都开始微微颤抖。 宋雨棠的手上缠绕起了靛青色的电光。 “请你们安详地长眠。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残杀了你们……” 女孩自言自语,再次手指轻弹,炽热的电流划破空气,阴浊的气息被一扫而空,墙内的尸骸彻底不动了。 处理完这部分后,她看向姜云湄,发现队友正拿着手机,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我刚才试了一下用手机联系岑老师。你猜怎么着?打不通。” 通讯信号断绝…… 虽然未曾亲身经历过,但作为进入灵异空间最著名的几个特征,岑冬生自然有向她们介绍。 “我已经用‘天耳通’通知岑老师了,他马上过来。另外……” 接下来,岑冬生的话语在她们耳中响起。 “你们留在原地,雨棠,你保护好云湄。我们现在很可能已经被卷入到‘鬼屋’之中了。” “明白。” 宋雨棠答应一声,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你在高兴什么?” “……我只是在想,铺垫了一整天,终于能活动身体了。” 听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姜云湄不禁摇了摇头。 “你们俩,果然是师徒啊。” 第二百零九章 移山有术 岑冬生接到“天耳通”的通知,推开屋门进来后,第一眼看到的是坍圮出大洞的墙壁,墙壁里则是焦黑的尸体。这种诡异场景没有在他的心中引起丝毫波澜; 男人的目光落在了房间里的两位姑娘身上,他真正在意的只有队友们。 一个是穿戴整齐的姜学姐; 以及……只穿着轻薄睡裙的徒弟,裙子下摆只遮到大腿。 那光滑笔直、修长健美的双腿,让见惯了美人的岑冬生都不由得多瞧了几眼。 宋雨棠觉得男人的视线很古怪,起初还有些懵懂,直到身旁的姜云湄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这才反应过来。 “啊……” 女孩的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起来。 “对、对不起,师父!我光顾着提醒别人,忘记换衣服了……那个,能不能请您……” …… 宋雨棠在里屋换衣服,岑冬生和姜云湄在外头说着闲话。 “没想到宋学妹还有天然呆的一面呢。” 姜云湄笑嘻嘻地调侃道。 “让你占到便宜了哦,岑老师。” “只是看到而已,不算太暴露。” “看到大腿还不够啊?你还想趁机上手摸不成。”女孩故意用惊讶的口吻提高了自己的音量,“您还真是贪心呢。” 内屋女孩换衣服时窸窸窣窣的声音,有那么一瞬间突然停了下来,让气氛变得更为尴尬。 岑冬生叹了口气。 “……云湄,你是在开玩笑,对吧?” 姜云湄抱住了自己的脑袋,防止被敲,嘴角的弧度却没有放下来过。 * 穿戴整齐,收拾好行李后,他们离开屋子后,迎面涌来的阵阵阴风让人遍体发寒,普通人在这种环境下支撑不了多久,就会被夺去体内的全部生机。 不知何时起,村庄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笼罩,只能听见妖风呼号,凛冽的气流自耳畔刮过。 “你们看月亮!” 姜云湄抬起头,密布的阴云遮住天穹,看不到半颗星星,唯有那轮满月仍高悬于顶——然而,那月色已不复皎洁白亮,而是一种朦胧的、不详的红。 岑冬生环顾四周,见街道空无一人,寂静无声,便随意找了家村民的房屋,态度粗暴地一脚把铁门踹飞。 “?” 宋雨棠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连忙跑过去,只听男人低声道: “果然。” 女孩往那屋里一看,漆黑一片,没有点灯。不要说光亮,半个人影都没有。 “这是……” 姜云湄走到师徒俩身边,出言提醒。 “大概就在半分钟前,我已经听不到村子里人的声音了。” “什么意思?” “就是人睡觉时的打鼾声,说话声,还有呼吸声……全都不见了。在我能感知到的范围内,除了我们三个以外,已经没有别的活人了。” 宋雨棠望向师父。 “这难道就是……?” 岑冬生缓缓点头。 “没错,我想这地方已经变成了鬼屋。” 这里就是……鬼屋。 宋雨棠一时间心潮涌动。 她来之前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师父更是不止一次地提醒过她们;但毫无疑问,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考验。 终于要挑战传闻中的敌人,自从听说“灵异空间”的事情后,她就一直充满期待—— “总算是要下副本了……话说回来,我能不能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在后面当支援呢?” “嗯,我就是这样想的。”师父回答道,“只要你的‘天耳通’能覆盖到就行,你不需要上前线。” “您还真是体贴。” “不过,只有你一个人我不放心,让雨棠陪着你吧。” 嗯……? 宋雨棠抿紧嘴唇,她没有出言反对,但却有种内心的兴奋被强行压制下去的感觉。 “等等,那不是又变成只有岑老师你一个人去打架了吗?” “你们是第一次来鬼屋,本来就是先以适应和学习为主。” 岑冬生解释道。 “你目前的自保能力不足,所以才需要人保护;但这只是暂时的,我会想办法帮你补上这个弱点,到那时候雨棠就能来当我的帮手,我们三人可以一起上前线。” 在沉默良久后,姜云湄低声回答。 “我其实一直在想,难道说我的能力除去帮忙搜集情报之外,真的没办法在战斗中帮上你的忙吗?” 这个嘛……岑冬生确实没想出来。但他知道接下来的每一种异能效果都很厉害,天耳通只是个开始,却又不能明言,于是只能安慰道; “别放在心上。你的咒禁很特别,以后还会觉醒新的异能。” “未来的事情没有人能确定,岑老师不也说过,咒禁会呼应人的心愿而发生改变。如果我真的想要有一天能帮到您:不应该更加积极地——” 姜云湄的声音微微高昂,但很快硬生生止住。 “抱歉,是我任性了。岑老师说得对,我现在还太弱小了,有风险的尝试还是等以后再说吧。” 默默旁听的宋雨棠,在这一瞬间,对这位学姐产生了共鸣心理。 既然是队友,自然希望能并肩作战,而不是被甩在一边。 “……算了。”岑冬生考虑片刻后,改变了想法,“你们一起跟来吧。” “……可以吗?” “嗯。我觉得你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我也有信心保护好你。最重要的是,现在还不能确定哪里才是安全的,我们先出去转转,再做决定。” …… 他们很快意识到,或许整个村庄都不存在安全的地方。 姜屯村背靠大山,道路与房屋绕山建立;而现在,那座山似乎突然间有了生命。 起初他们没有察觉到这一点,直到姜云湄听到了来自上方的声音,注意到那座山投落下来的影子,正在街道上变形、扭曲…… 于是发现整座山都在慢慢活动,宛如黑暗中休眠万年的巨人,终于在这一刻苏醒。 “好大!” 姜云湄抬起头,望着那高耸漆黑的轮廓,发自内心地感慨。 过于庞大的事物,天生就有着慑人的威严,即使它只是沉默屹立,一言不发,都有种令人胆寒的气势。 面对这惊人的意象,初来乍到的两位咒禁师一时失语。 辽阔无垠的黑夜之下,她们看不清“山”的面貌,却能感受到那居高临下的视线。 “居然能让一座山……动起来吗?这是什么咒禁?” “没那么夸张。我提醒过你们,鬼屋的主人有着能操纵空间的力量,这里与现实世界的法则不同。” 话虽如此,他的表情还是严肃起来了。 虽然操纵灵异空间是屋主的本能,但这种力量是有极限的—— 比如他和伊清颜在学校里遭遇到的那种状况,藤妖屋主制造出来的分身,有着近乎于瞬间移动的能力,但有着冷却时间。 若是真能让一座山“活”过来,这其中的消耗难以想象……哪怕抽干整个灵异空间的阴炁,都未必能做到。 而且老实说,这并没有太大的实际意义。因为—— “可是,要怎么和这种敌人打架呢……” 姜云湄喃喃道。 “其实很简单。” 相比起她,宋雨棠的战斗经验明显要丰富,她除去最开始被后山“活动”起来时那展现出来的惊人气势吓了一跳,过一会儿就冷静下来了。 “这种大家伙打不到人,如果只是‘活过来’的石头,那么以师父和我的能力能轻易打破。” “说得没错。” 的确有顶尖的地仙系咒禁师掌握着字面意义上的“搬山之术”,但这种能力对于咒禁师而言意义不大,倒是能让如今的社会惊恐不已。 在咒禁师们崛起的初期,还有以普通人为主的权贵们本能地试图抵抗和利用他们,但当他们亲眼见识到那简直不像是属于这颗星球的个人伟力之后,很快就选择了屈服,选择接受来自咒禁师阶层的统治。 当然,除此以外,地仙系咒禁还开发出了大量战斗之外的用途。在咒禁师社会与人类世界融合得更为紧密的未来时代,矿山开采、路基开挖、隧道掘进等工程不必只依靠精密的爆破工程,只要施坛做法就好…… 这就是题外话了。 “大体型boss看起来威严满满,有时候反而会很弱呢。” “是的。而且我想幕后操纵这一切的那家伙,只是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而已。” 岑冬生说。 “鬼屋的主人的确已经发现我们了。云湄,看看哪边有动静,我们直接赶过去。” 姜云湄很快指了个方向。 “那边。” 他们居住房屋的对角线……是姜家祖宅。 但还没等他们走出几步远,对方竟主动派人过来迎接了。 朦胧泛红的诡异月光之下,空荡荡的青石板路面上,出现了两个摇晃的人影,朝着这边靠近。 他们踮着脚尖,步伐怪异而又整齐划一地,与其说是“走”过来,不如说是“跳”;他们身上穿着旗袍马褂,脑后留着辫子,像是清朝人,面色惨白而僵硬,让人联想到僵尸。 他们手中还提着灯笼,只是散发出来的光芒不是温暖的黄色,而是惨绿色。 “不是活人,我没有听见心跳。” 姜云湄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与此同时,僵尸们用嘶哑的声音说道: “主子请几位贵客前去一叙。” …… 在两位鬼魂的指引下,他们再一次来到了姜家祖宅。 和白天来时不同,没过膝盖的茂盛的荒草和爬山虎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路上正门大开,两边阶下一色朱红大高烛,点的两条金龙一般,朝着上方延伸。 厅堂内宾酬交错,高朋满座,似乎正在举行宴会,内里人声喧嚣鼎沸。只是从楼底下往上瞧,有些看不真切。 “……到了。” 僵尸们再次用嘶哑的声音回答,和磨砂纸似地。 岑冬生听得难受,顺手捏碎了那两个替他们带路的鬼魂的头颅。 “我们去看看吧,这家伙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他毫不犹豫地大踏步走入宅邸门口。 …… 当他们三人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内厅里原本喧闹的声音,全都在同一时间消失。 圆桌旁坐着刚才还在热闹聊天的客人们,或是在桌与桌之间来往的侍者们,他们有的脑袋被砍得只剩半截,有的缺了手脚,有的穿膛破肚,肠子落在外头,一个个死相凄惨。 气氛降至冰点,谁都没有开口,数十道冷幽幽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这群不速之客的身上,散发着瘆人的气场。 这些人都是鬼魂,且全都怨气十足。 虽然对岑冬生来说不算威胁,但能容纳下这个数量的怨灵,这地方已经不是鬼屋,而是“鬼镇”了。 但要说有没有达到凶地的级别…… 他思考了一下,还是觉得很难说,得看见正主能否使用煞炁,才能确定。 虽然才重生几个月,但岑冬生面临的敌人早就超越了上辈子的眼界和经验,以前他只能隔着很遥远的地方,看着统治局的神通术士与威胁城市的凶煞战斗,可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有机会直面这种级别的鬼怪。 “感觉自己像是穿越到了古装电视剧里一样。” 姜云湄感慨道。 除了仿佛从百年前穿越过来的宅邸之外,鬼魂们的穿着打扮同样时代混杂,有的是清朝人,有的来自民国。 咒禁师与鬼魂们面面相觑。 “看什么呢。” 正当宋雨棠的手上缠绕电光,打算请教岑冬生的示意,把鬼魂们一口气全部消灭的时候—— “你们要讲礼数,别盯着远道而来的客人不放。” 一个声音从不远处幽幽传来。 …… 在怨灵侍者的指引下,岑冬生踏入正厅。 与现实中的姜家祖宅相比,这间正厅的内部面积扩大了十倍以上,宽阔而空旷;内部的装饰风格会让人联想到中国古代的宫殿,有着高大的蟠龙金柱,屋檐下有着密集的斗栱。 大厅中央,高高在上的座位,坐着一个人。 “终于能见面了,各位。” 此人白面无须,笑容温和,张开双臂,像是在迎接他们的到来。 他的相貌虽然年轻,却与今天在姜家宗祠中看到的那位风水师祖宗神似,然而身上的打扮却不是朴素的风水服,而是一身绣着金线的华贵玄袍。 “欢迎来到亡灵的国度。” 第二百一十章 百年荒唐梦 与整栋姜家祖宅和这座宫殿给人的印象不同,坐在宝座上的人,口中说的是最标准的现代普通话。 “你就是姜家祠堂里供奉的那位……” “没错,我是姜奇,姜家的第七代。你们看到的这栋宅邸,还有祠堂,都是我当年亲手建立的。” 宝座上的姜奇望着宫殿上方的盘龙,语气中透着感慨。 “现在想来,我 就在白芨絮絮叨叨的功夫,那三个凝魂境修仙者已经悄悄的站立在元尾和枯桃周围。 “斥!”一声猛喝,天曲力结晶迅速的钻到了开始融化的隐灵丹之中,受到天曲力结晶的冲击,隐灵丹一阵晃动。 感情人家在这里磨蹭了半天,不是没酒,而是自己给的钱根本不够支付之前的酒钱跟木桌钱。 紧闭的双目突然睁开,两道寒光直射紫云,不由的让她打了一个冷颤。 宁儿却只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不给他任何回应。裴樱释此刻已经感觉到肩膀开始酸痛,动作渐渐变得迟缓僵硬。他顿时懊恼起自己没事找事的举动。 山巅之上,剑眉星目的英俊男子唇角含笑看着花缅,而花缅则眸中噙泪回望着他。 惊慌失措的石星月,任由着吕敬天拉着,往回月亮城的方向去了。 “有探子刚刚回报他不在立阳大营,可是去向不明!”手下回复道。 第二天,田甜一起来,就吩咐保姆朱阿姨要把毛夏那个房间重新布置一下,因为,要摆放两张床,可能那个衣柜要挪一挪。 自己的手都扭疼了,也不见吕子祺有反应,还是有些心疼的松了手。 铁诚正处在这种荒芜忧闷的气氛中无以自拔,忽觉丹田一热,细细体会,紧接着直觉一股绵绵密密又无比柔和纯正的气流从背心缓缓注入丹田,显是有人在为自己输送内力。 那男人的背景墙,是一辆蓝色轿车,轿车四周挂满了气球,车前盖上还用花摆了一个大大的心形,心形中间是一张大大的海报贴纸,海报上的人是那男人,还有和他偎依在一起的沈霜琴。 游到冰壁边,伸手取过侧躺在木架上的手机。一片雪白柔腻,若惊鸿一现,又隐于冰寒彻骨的寒潭中。 “或许,他得了什么不可告人的暗疾,才会用这种特殊的方式来见这种特殊的人,其实并没有什么的,只不过旁观的我们太过无聊也太过好奇罢了。”墨朗月说道。 又想到这貂蝉是云长心中最爱之人,心里一阵的酸楚。既然已经醒了,自是不便多留。 黄夔呵呵一笑,接口道:“江湖之中,还能有几个谢璧,当然是剑神谢璧了,剑尊尉迟枫老前辈的得意高徒。”这几句话虽是淡淡说来,但语气甚响,铿锵有力。 姬少风道:“师父,不瞒您说,对于自己目前的修为,说不满意那也是假话!”说到这,姬少风尴尬一笑,还有点呆萌之感。 此时九阶怪物正用自己九个带有独角蛇头不断出击,疯狂吞噬着周围烈阳射手,如同吸尘器一样将周围烈阳射手一扫而空。 程凌芝耳朵微微动了动,眼珠子转着怀疑地看了看他,眼中的怒火稍稍退了一些,但还是冷哼一声,表示她还在生气。 色香味,吃不到闻不到,但是仅仅就一个色字,就让所有眼看到这一幕的人,喉头蠕动,肚子咕噜作响。 就在众强者谈论之时,一道冷艳的白衣骄影,徐徐步入场中,立刻吸引在场的所有目光。 第二百一十一章 山不来就我 但想要打倒鬼屋的主人,就得找出对方的本体才行。 岑冬生最开始经历的那座小康楼鬼屋,他独自一人转了好几圈才发现核心鬼怪在哪儿。 好在这回他身边有了姜云湄,女孩很快就发现了线索。 当三人准备离开,姜云湄耳朵微动,听到了一个让人在意的熟悉声音,她的目光朝着幽灵宴会的方向看去。 按姜 她凭的是挂在腰间的那个“乾坤储物袋”用来装载随身物品,看到眼前这一幕幕,易白莲终于在杨瑛嘴里打听到她们的“灵光纳物佩”全是张铭所赠。 许多百姓不信,依旧躲在家中不敢外出,直到天蒙蒙亮,他们从窗户瞄向外边,才发现在街道上来来回回巡逻的,依旧是他们所熟悉的兄弟会民兵。 看来法学院学生的素质确实越来越低了,她在心里为地中海的院长鞠了一把辛酸泪,他真的是太辛苦了。 姜凡一愣,没想到这两人还真是欢迎他们的。于是他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两人,还真如相传的那样,这两人非常年轻,说话的人也就二十岁出头,而他身边的才是个七八的孩子。 听到“峰不二子”这个名字,姐妹三人也都或多或少地露出吃惊的神情。峰不二子在圈内也算是赫赫有名了,金田一零子怎么会和她见面呢,这次见面是为了什么? 转身带着上官幽兰乘坐酒店观光电梯,来到智能停车场,乘坐他那辆宝蓝色磁悬浮飞车,离地而起,赶往“帝豪华庭”西区联排四层复式楼别墅019房”。 更别说山东各县基于陈太师命令而新训练出来的那些县军,这些人的实力怕是连泰山贼都不如。 “把地上的食神细胞全都收好。”黑豹指挥完黑熊,转身看向了邾总等人。 不过更重要的是,班里除了顾灵南确实再挑不出几个有顾灵南数学好的了。 只见峰不二子手上拿着一个电击棒,很显然,在刚才他们两人夹攻基德的时候,她趁机将这电击棒捅在了鲁邦的身上。 韩朝准备在自己空下来的时候,抽个时间去京城看看夏玥,加深一下彼此的感情。 “别感慨了,张扬过来了!”姜筱筑看着裹着外套缩着头出了宿舍楼大门一眼的老张说道。 “等一下,我们要把马车上的一些东西也放到屋子里面。”云清寒指着马车上的一些日常用品。 “此事不可,天下方定未兴,岂可再起事端?”李世民长袖一挥,断然的拒绝了蔡聪的请求。 “我的心也是这样的。”陆清薇贴着顾洲的胸口,倾听着顾洲的心跳,道。 然而,谁也想不到的,危险还是发生了,而且偏偏发生在兰登的固定行程发生了一些改变的时候。 “容彦,你怎么比我还坐不住呢!原来怎么安排的还怎么安排吧!不是说舅舅带我们吃早饭吗?我现在就去换衣服!”穆伊一说着跳了下来,然后回自己房间换衣服。 刚一停下,他立刻一个挺身跃起,身上看不出新的伤痕,然而一张嘴,却是喷出了一大口夹杂着碎末的鲜血。 “好的,那么兵力不是问题,到时候我也会给你配过来的。”黑衣人说着。 “谢谢。”三下五除二的吃完牛排,宋初音迫不及待就想走了,她感觉跟顾席予在一起,好压抑,这个男人气场真的很强大。 开辟一座道宫的紫府修士,哪怕苏牧此刻受了道伤,那也能轻易一只手吊打一片。 第二百一十二章 我便去就山 “……还有你自己。” 徒弟欣然一笑。 “当然,遇到打不过的我就立刻逃跑。” …… 与队友们分开之后,岑冬生独自一人走出小巷门口。 迎面而来的是数张狰狞的面孔,虚幻的幽灵躯壳散发着粼粼鬼火,仍保留着临死前的狰狞样貌。 它们张开手臂,瞳孔中燃烧着怨恨的火光,试图索命, 艾希莉也是一脸头大的表情,扯着嗓子的喊声,更是叫某个同样深夜归寝的路过男生侧目不止,就是没人注意他有没有撞到电线杆上了。 杨勇漂浮在水面上一动不动,任由海浪把自己一点一点的送到海滩上,要不是杨勇时不时的回忆一下手臂,海岸救援人员甚至可以判断杨勇已经溺水打算施救了。 冯云山不由头大,不答应吧,老兄弟找上来,而且还是两只主力军。答应吧,给谁呢?目前洋枪太少,一分散的话,就发挥不了洋枪火力集中的威力了。 朱诚继续考核着王岩的vb高级篇,不停的点头,很扎实!满意的点了点头,科锐官网的各项工作可以交接给王岩负责了,这项工作的主要负责人是启明星。但是朱诚在其中的作用也是非常大。 “什么叫改变外表,但长相还不变,你不觉得这句话有语病吗?”张潮吐槽道。 朱诚轻轻一挥手,无数的“罗恩”向320生化所前进,而朱诚却穿上了防化服,以防万一,慢慢踱步走在曾经待过的生化所。 皮特明白杨勇所说的意思,所以十分感动,皮特自己已经开始慢慢适应私人律师的该有的状态,正在往这个方向发展。 长州藩士高杉春树一身疲惫地回到家中。长子高杉晋作迎了上来,懂事地和父亲以及车夫搬运马车载着的这个月的俸禄,5匹支那布和5石粮食。 比如赫兹发现了光电效应,而黑体公式给经典力学的大树上,咬出一个大洞。而普朗克的假设给了‘异端’革新物理学的口号,才让爱因斯坦的光量子假设诞生,成为第一个进攻经典的急先锋。 实际上,恶魔团跟净化组昨天晚上所占的戏份只能说微乎其微,毕竟只是民间团体组织,还达不到军事层面的高度。 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能说什么。最终只能选择保持沉默。 “对对对,是本色,本来色嘛!”张家良不擅长红酒,所以喝的很少一点,开车还是没问题的。 在蓬莱学院,他的光辉会被其他天才掩盖,但在缥缈,他必将越来越耀眼,他争夺宋家少当家位置的筹码也会不断的增多。 自己好几次放下身段主动和欧廷打招呼,换来的确实欧廷的不冷不热。 由于纪委、督察加入,再加上民警间的监督这次竞争能最大限度杜绝猫腻的发生。 就像是霍禾元说的,如果皇权真的落到六皇子手中,让六皇子成了皇后和她身后外戚手中的傀儡,到时候宗蜀当真便有亡国之危。 素意在空中停车坪转乘了市内悬浮车,一路直接停在了福利院门口,那儿已经旌旗招展,人头涌动。 此时李易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端详着自己手中的深海之心宝石,然而他并不知道手中的宝石根本就是一个一百块钱都不到的假货。 今天出宫的时候,元成帝对于姜庆平和陈王处置的旨意虽然还没下来,但是姜云卿知道,这二人必死无疑。 第二百一十三章 女孩们的新本领 姜云湄抱着双手,看着宋学妹浑身电力四射“噼里啪啦”的样子,一脸犹豫。 “呃……你是打算背我上去?” “当然。不然你打算怎么做?自己爬上去吗?” 宋雨棠摆出背人的姿势,一脸认真。 “可……我会不会被电到啊?” “用真炁稍微护一下体就好,快,别浪费时间了。” “好吧, 隐凰诧异的拿了过来,将衣服打开,见这衣服很是怪异,前面一只大狐狸,后面一只大狐狸,看起来衣不蔽体,松松的软软的,对比前后,后面还多了一只大尾巴。 呵呵,原来这画轴便是线索呢,如果有另一个耳室,那就应该能让这婴孩的另一只眼睛睁开。 “虽说上次的事儿算完了,我们也算是共患难的交情,但是我仙灵儿说话一向算话,现在你已经有了王阶修为,我约你一战,不过分吧?”仙灵儿笑呵呵的看着柳毅说道。 不过,这次她并没离开,没想到平日里那么骄傲的人,也会有这么孩子的一面。虽然她看不到他遮在手背下的表情,她却知,今天的他似乎与往日大有不同。 “当然是真的,我或许有事瞒你,但从来不骗你。”洛南淡淡地说。 白玉堂放下我的手腕,用一双魅惑的桃花眼打量我,我好笑的冲他做了一个鬼脸,弄得他哭笑不得。 “把她丢出山庄,让她自生自灭。”方偌笙摆手,不耐烦的说道。 这一次,他们太过注重于对方,洪真盈一直想着牵制洪星远,老实说,到最后等发现这些散人威胁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我好怕怕,你是公主唉,我哪敢不敬?”敖月拍着高耸的胸口满脸委屈之色。 “这样!真的好吗?会不会引起那些冒险者对我们进行攻击?”纳兰智宸问道。 叶浩轩知道仙王之境可不是那么容易达到的,不过有了这龙息果,再经炼药师将其炼成丹药,对于境界的提升肯定大有助益。 “呃……他说他握手握的手疼,一大早上医馆看大夫去了。”有情有些尴尬的回答道。 毕竟这些贵族骑士们来自帝国的各个不同地区,他们大都是因为其过人的能力和不错的潜力才会被威廉挑选出来配属给理查德的,但到底谁的能力更强,这一点并没有人知晓。 大黑狗逃离之后,躲到了一条通道之中,蓦然间发出了一连串的大笑。 “杨爱严,最近有和家里打电话么?”甘敬在开工前随口问了问一旁摆弄dv的杨爱严。 “这整个枪机结构我将它装置在枪身右侧,同时我还用一个整个铜片来保护脆弱的枪机结构,相应的引火孔也移到了枪管的右侧面。 一般的火精力量也就是相当炼纹神纹者而已,不过眼前的火精数量众多,而且这里也不是每一个种族之人的力量都能达到相当于凡轮脉轮天宫神纹者的力量程度,所以有时候往往是几名甚至十几名人员捕捉一只火精。 “罗素伯爵,你可知道这次挪威和丹麦出兵的具体情况,他们的军队数量和构成,以及他们的目标是哪里?”威廉看向罗素伯爵询问道。 林风回了控制室,正好看到一只大鹰张开利嘴,随着它张开利嘴,淡青色的光芒在它嘴边汇聚,一道风刃激射而出,撞击在飞船的力场上,随后消散。 第二百一十四章 棺山巨人 雷声滚滚,霹雳天罚,照亮漆黑的山头。 矗立在山峰的棺材板被一击打飞,连同里面凝聚的阴炁,都被耀目的电光燃烧殆尽;黑风怪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宋雨棠饱满的胸口急速起伏,深呼吸了好几次后才慢慢平复。 她将脑后散落的头发稍微整理,用发带重新绑住,潇洒转身,走向自己的同伴。 在街道的边上延伸出去4个区域,每个区域的建筑风格和类型都有不同,显然拥有着各自不同的用途,当然,4个区域建筑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朴实、整齐,看着非常舒服。 魔术和马刺的总决赛即将开打,魔术常规赛61胜,马刺常规赛58胜,所以总决赛第一场是在奥兰多的主场进行。 一路急追,飞了约莫一盏茶工夫,陆为便见大片红点飞了回来,同时脑中也出现项进所在位置。 迷迷糊糊的颜落夕,靠在厉安的身上,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焦躁的心一下子平复下來,感觉天塌下來都不害怕了。 刚一停下,他立刻一个挺身跃起,身上看不出新的伤痕,然而一张嘴,却是喷出了一大口夹杂着碎末的鲜血。 打击无牌无证的欺诈馆所,加大学校培育力度,规范宗教制度,大力整合国内的修炼秩序。 叶楠用力的点点头,见楚狄没什么反应,生怕楚狄不同意,于是他开始像条活鱼似的挣扎着,想要自己跑回去。 “昆仑……本王说过……一定会灭杀……”那影子的声音没有特意扩大,却依旧让山下之人清楚地听到其所说内容。 劣质的店铺专修,吹破天的广告宣传,就连商品的实体图都缺乏诚意。 屋里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楚谦益都精神奕奕,没有任何异状。 林杰可不是傻子,要是连身体控制权都被拿走了,那岂不是直接成了行尸走肉?还不如直接死掉呢,鬼知道这破系统会拿他的身体做些什么。 就如老张的表弟一样,胆气被惊散,一时半会儿难以聚集,就连最寻常的事情,也会感觉到畏惧。 看到这一幕,梁辰猛地一刀将血魑定在地面,并用力用刀尖直接将那血魑的肚子刺了个透心凉。 张天不知道那些狮子是什么魔兽,但这种灰豹张天是知道的,至少有着六阶魔兽的实力,如此强大的人兽组合令张天心中一阵阵心惊。 正常情况下,几乎是根本就没有人能够有办法反应过来,也没有人能够有办法阻止的。 此时看到对方兵器转换,竟然是精通各种兵器,而自己却连一套完整的剑法都不会,自己从感应拳法中悟出来的那套剑法,此时一紧张,根本无法应用到实战中。 那道火柱在高空中猛然爆裂,顿时分化出数不尽的火球四散飞去,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巨大的爆破声。 江峰拍了拍石欣红色秀发,应声道“好,明天中午,就在此地,你我一战”。 原本应该以鞭腿占据了绝对优势的奥克拉,此时竟是被林杰后发先至的拳头,狠狠的砸在了膝盖骨的位置。 “扯淡,既然他不出来,我进去见他。”东方倩拉着紫皇便往里冲。 “什么?为什么你们始终不肯相信我呢?”沈剑南惊骇,即而叹道。 沙漠的夜真的好冷,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云依的身上多了一张羊毛毯子;但是云依还是能感觉到寒气的冰冷刺骨。 第二百一十五章 不一样的拥抱 黑夜中的魔怪时不时发出怒吼,它的本质是姜奇为自己精心打造的棺材,在被唤醒后,山的行动从迟钝到敏捷,与飞在天上的那位男性咒禁师陷入了僵持苦战。 地面正在颤抖,原本坚硬的岩石如未凝固的水泥般流动,从一头到另一头,弥补被咒禁师打穿的缺口;上方生长的物体符合重力定律地往下摔落,入眼所及之处,山石破碎, 话说被草图家族他们给怼了一次了,怎么可能因为这件事情被怼第二次呢,真以为暗流组织是好欺负的? 古月笙手中的匕首来势汹汹,其中蕴含着主人的本源之力也不弱。 这却不失粱灿极度自信,而是因为在粱灿当日达到升龙境之后,脑海中尽然多出了许多招式,而这些招式在施展出来之后,粱灿震惊的发现这些招式完全是越级杀人的极品招式。 陆云想了想,转身便朝着,之前找寻树枝时发现的新鲜粪便走去。随后又将粪便远离斜排木屋的地方埋入地下,做完了这一切之后,陆云终于松了一口气。 “臭婊/子,老子……”司徒空连骂她的话都没有说完,嘴巴便被一根白丝封住,继而它蔓延向上,将他的身体完全淹没在了层层叠叠的丝线之中。 不过更令所有人侧目的是,金龙卫居然有三名弟子进入十六强!这时他们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金龙卫带队的会是“生死判”这样返璞归真的大高手了。 不一会儿,就有一百人默默走到苍剑离指定的位置。然后苍剑离将有亲属的人又划到一边。 禁制如墙,阵法似波。要想进入禁制中,就得先破开,禁制一开口就有缝隙,绿珠很有可能从缝隙中逃逸。 见萧澈没有理会,那人有些尴尬,但也不再多说什么,放下一些上等伤药便恭敬的退了出去。 不过他虽然疑惑怀疑,但是并没有说出来,现在柳子诚的脾气很古怪,他不想轻易去触霉头。摆事实讲道理,要不是再来之前,白彦给他有交代,他早就单干了。 哪怕被自家四师弟常敬之,打的倒地吐血,可‘嘴强王者’的宗维侠,仍在自不量力的咆哮着。 他懒得和他爹说,他这趟要死要活的,命都要丢了的,结果劫回来的是一个假货。 当然,这次实验让潘安对于迷魂花的新能力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也给潘安有了一些新的启发。 唯有马玉不知在想什么,没有开口参与进去,只是不停推着鼻梁上的镜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楚瑶见过这个男孩子,瘦的跟竹竿一样,没拒绝,反正也传不出什么丧心病狂的闲话。 “我开始学着养你,你一点一点长高,山上的果子熟了三次,你也六岁了,已经很久没有哭过。 他穿着一身红衣,耳畔一粒玛瑙坠子闪闪发光,俊美得不似凡人。 剧痛之下,猪婆龙怒吼一声转头向黑水凼冲去,企图回到水中求一时之安。 这相对缄默的数分钟,让原本心如乱麻的上官嫣儿,仿佛有了归宿。 转念一想,岳父家住的也低调的很,恐怕是特地装成清廉,两袖清风的意图吧。 赵佶点了点,让梁师臣退下,把目光转向了打盹的蔡京,虽说现在他退居二线,但是党羽遍布,说话依然很有分量。 还真不要说,毛清宁整顿猫家,让合涧猫家,从一无是处,改变了作风,从此走向了兴旺之路,它们的家规严厉,只要猫们犯了人类的错误,那就是以家规处置,任何人不得讲情,让猫家长久的立足下来。 也许,她真的不想再与我有任何瓜葛了吧,黛瑾这么想着,虽然感到了无比的遗憾,可是也实在无能为力。 等不了多久,江边开来一艘大船,三辆马车都拉上去后也不拥挤,正是丁家仆人所雇。丁誉已经告诉他父母,林音要等几个朋友,众人便都上了船等待,独林音留在岸边。 吴熙笑呵呵的打心眼里佩服钱振鹏些样的人,认怂都认得这么大气磅礴,但是不认为他有什么不对。 “怎们不打?我都打了几十次电话,但是你的电话总是关机中。”杨月气愤地说道。 白建立这时候说话了,师娘呀,并不是弟子想杀生,可不杀不行呀,我们想要活下去,它们不让我们活下去,那就只能杀死它们,永绝后患了,这次要不杀的它们害怕,那我们就是永远没有安宁日子。 霍光浑身一震,自知霍显那桩事后,霍光的心便整日如同提着一般,生怕刘病已得知什么风声。 这话说的熙云浑身一凉,竟没想到黛瑾有这样的口才和胆量,一下慌乱,大有怒不可遏之势,若不是忌惮楚家的地位,只怕早就要发作。 熊抱过后,典满一脸赞许的后退一步,从怀里拿出一卷卷轴,朝王彦递去,王彦接过卷轴,查验了封口的火漆没有破损,便撕开火漆,展开卷轴,仔细的看了一番。 刘夫人的身子微微的一颤,她虽然极力的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木讷,但叶离却听得出,她的呼吸,比之前急促了。 这个时候,无论金狮子是歪头,侧身还是如何,都无法躲开这道红色刀光。但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刀光肯定会直接冲着他的印堂劈来,届时,无论如何他也会重伤。 “赌什么?”楚天逸没想到当年的事情竟然也是如此的环环相扣。 闻星也是看着这个“学习类”嘴角抽了抽,却还是点开了学习类的这个大门。 “这还没开始走呢,大懒虫。”赵曜嘴上虽然很不愿,但身体却十分诚实,轻轻刮了一下这丫头鼻子后,便直接蹲下以便于她更方便的上“车”。 冷链关系到副食品企业的生产,为哈萨克的食品企业带来成本优势,顺便把制造业给盘活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收获 在挥出这一拳之前,岑冬生在转瞬即逝的时间内思考。 “之前‘虎咆’的方式适合对付大群敌人,若是想要更深入地打穿这座山的外壳,需要更精密地操纵冲击波的方向,以及压缩……再压缩!” 男人拳锋所至之处,掀起了巨大的气浪,前方的空间荡漾起了圈圈痕迹,伴随着超音速的尖啸声,气柱般的冲击波先发后至,追 “刀哥是吧,既然这么不愿意配合,你就自己可以试一试一旦这样做了你连复活的机会都没有,就真的彻底死去。”莫凡对着他最后一次说道。 两人功德圆满,第二日,苏风澈便带着沈月梅一起回到了京城,向皇上复命。在他们回京之前,就已经有人向皇上禀报了。 “好呀,这几天大雷就让达超看,他事情不多了。”高静怡笑着说到。 就算隔着老远,城市里的人也能看的一清二楚,不到10分钟的时间,虫子把四座山给吃的一干二净。 要是今有证据的话,就能直接把宁老三给送去枪毙的话,那姑娘们也不用提心吊胆的了。 弯了弯眼角,归墟便从对方棋翁里取出一枚黑子,行云流水一般放到棋盘上。 李军更是一马当先,当他按下去的时候,太刀真如他的手臂一般。更重要的是,太刀所有功能全部输入到了他的脑中。 没想到这个时候,白月儿竟然出现了,而且还是匆匆赶来的,非常着急的样子,见了白月儿这个样子,沈玥梅自然有些疑惑,不知道这人现在匆匆忙忙的赶过来是为了什么。 半天也不见里面有什么声响,沈玥梅不禁皱眉,“苏风澈?我进来咯!”没等到回应,她便忍不住推开门,进了房间。 这个购物广场一二层生意很火,因为那都是日用品和普通时装地方,便宜质量又好,这样地方只要是开在有人居住地方生意就会红火。 微微一笑,林智骁收回双臂,笑眯眯地瞅着杜展拉着羞答答的杨黛娜直奔卧室而去。 走进厨房,林智骁吩咐无智和无光留下陪着方芳母子先吃晚餐,其他人随他一起到外面去。 转瞬她收回那份怅然,因为看见冲她走来的景容。月华似练,照映在他那精致无暇的脸上,霞姿月韵,玉映芝兰,美好的让人移不开眼。 唐果越想越觉得心里面过意不去,夏蓉吃完了药她赶忙帮忙把水杯接过来。 “切!”听他这么一说,唐果再也忍不住,毫不掩饰的翻了一个大白眼。 这样的结构,即便是如今的战斗之中也能看见了,毕竟自我资源经营就是一种很古老的概念了,就像是个体户,但上升到一些技能领域上,就是将一种能力特长自我发展,和运用技巧经验辅助,到达一种圈子内的顶尖程度了。 长老纷纷想要进攻,可是突然发现自己体内似乎被打入了什么东西。 虽然梦子圣与众人相隔百丈,但是声音却清晰传到众人耳中,丝毫不觉勉强,可见其修为不俗。 “这个是人家还咱们的人情。”游团长见自己的爱人很高兴,就微微提醒了一下。 即便是王国,甚至是魔法王国和科技王国这样的强大国家,十阶天仙也就是顶尖强者了。 电话的两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林刚知道,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不会天上掉馅饼,反正宁家老爷子许诺了这么大的好处,一定是要他做什么事情,可是他现在想不起有什么事情连宁家都搞不定的,需要他来搞定。 第二百一十七章 姐姐大人的奖励 岑冬生等人打算从此离开村庄。 在此之前,他们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处理。 “去见见那位村书记吧。” …… 他们主动上门拜访,姜大福睡眼惺忪地出门来迎接。 “几位老师,有事吗?” 他好像觉得很惊讶,很困惑,仔细打量着他们的脸。 “我们房子里死过人。” 宋雨棠的 陆清泉口口声声说,叶元浩让他娶叶素素,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把陆清泉弄出平江的,也只有叶元浩了。 可是谁人想过,细菌也只是在寄生的生物中生存,如果没有了寄生的身体,它们什么都不是,甚至没有能力活下去。 梅峰,崔建军看到棋子的位置,激动的对视着,这个位置没有被任何人休息,因为他的位置太不明显了,而且推测不出来,如果棋子下这里会有什么用处,但是没想到,这里竟然直接阻挡了许寒的攻击。 陆墨走进了厢房,青纱帐,素棉被,除了床便,只剩一桌一椅,十分简陋。 黑夜这话说是承认也行,这就等于是说不能承认陈乐是王的孩子,虽然陈乐是王的儿子,但因为怕被人追杀,所以故意隐瞒身份,不能承认。 “现在也许是时候将燚斌和他的妹妹接到皇城来了,他们现在的处境应该很困难吧,毕竟住在皇城的条件要好很多,还可以缓解两国的关系。”皇帝淡淡的说道。 不过余希可不是普通人,再怎么说他的身体也有基础的,搬那么多粮食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对不起殿下,王子现在不想见你。您如果这么不配合的话,我也就没办法了。”说完就退了出去。 星语老师美若天仙,气质出尘,说出的话虽然玄妙动听,却具有极大的讽刺意味。 看到自己的几名学生一脸匆忙的样子,樊统摆出老师的架子,一脸严肃。 他那本来黑白分明的左眼,居然变成了纯白色,磅礴的生机朝着四面八方涌去。 他们结成战阵,将萧琪死死护在中央,略显戒备的看着那个黑衣刺客。 想起了新法中颁布的军功授爵制度,铁牛脸上就露出了悠然神往的表情。 以桓常的武功,其实完全有能力将那位村民震开,可是想到那些倒在血泊中的村民尸体以后,终究还是没有那么做。 光头青年的拳头,坚固如铁一般,死死地抓住大汉拳头,任由大汉如何用力,他的身子都没有移动丝毫……只是目光冷漠的看着大汉。 数分钟后,邱阳登台演唱,他走出来的瞬间,现场观众席的前排,李婉瑜顿时眯了眯眼,这【水中花】的衣服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你是魔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要这么个情报是用来干什么吗!”毛达成一屁股跌坐在酒店的椅子上,额头上的冷汗仿佛不要钱一样直接往外冒,自己的身体也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收到领航飞机的无线电通话后,轰战机飞行员低头看了一眼底下的城市,此时他们身处日战区绝对不假,但是自己作战地图上明明标注的两个目标点却根本没有出现在地面。 “他们十有八九,如你猜测一般,去了楚城!”南霸天在一旁说道。 要说华国票房破亿电影,那绝对是米国电影才能够打破,因而夏子鸿和宁秋山的出现,算是为华国电影界挽回了一丝颜面,或者是保留了对抗米国电影的一丝希望。 第二百一十八章 恋心的萌芽 第555号实验所·地下实验基地。 “嘿……呼咻!” “哒哒哒哒哒!” 又是试验场、又是机枪塔。 只是这一次,由凶猛重火力编织而成的网络不再留下任何漏洞,就像铺天盖地的倾盆暴雨。 用单纯的“超直觉”已经不可能尽数躲过去,因为根据控制装置的精密计算,不间断的射击不曾留下足以 方林自惭形秽,不好意思上前打招呼,正打算偷偷避开,侯大勇已经看到了他,热情的迎了上来。 “记住,地球上看到的一切都不能外传。”孙悟本又吩咐道,毕竟孙悟本是出身地球的事能隐藏就最好隐藏。 在程韵家的客厅里将食物解决掉,凝雪和凝月愉悦的仰躺在沙发上,看着在墙边走来走去的团子。 “鄢儿,我说的,是真的。”慕景南忽然悠悠开口,目光分外坚定的落在了云鄢身上。 治疗的效果比想象中更好,半个月后,沈玉荷情况也好转许多,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但幸运的是,当时伤得不重。 这里面没有任何情欲的东西,就是很单纯的长辈向晚辈表达关爱的一种方式,很单纯,也很温馨。 “若是在平常也不能说明什么,可是这个面巾上面有着奇特的香味,若奴才没有记错,是云海部落特有的香料所制。”说到这里他顿了下来,看向了云墨成。 那是一种霸世无敌的霸气,单单是看一眼就有种让人臣服的感觉。 之前顾行曾经遭遇过一次,那是神佑的那个叫奥尔的黑人以及“梦魇之王”克鲁两人的夹击。 “总之,看在他救了你的份上,这次就算了,下次你一定要注意,不要被他给迷惑了,如果他要你去他家里,千万别去!”于红花以过来人的身份向爱徒传授经验。 老李头的话还未说完,就已经发现身体被冻住了不能动弹了,这才知道,不管他是不是留下来,能不能为主子尽忠都不由他做主。 队长当然清楚狱长的意思,她纵然是不愿与别人分享男人,可没了狱长的关系,这事儿还真办不成,说不准自己的工作都保不住,只能沉默。 卢万天在教授孙丰照时,就提过一次,他自己在年轻修炼到一定阶段后的一次出门历练。 雪十三双臂一振,上方虚空忽然有无数道雷蛇电舞,万古时空都在震裂。 雪十三忽然听到若有若无的哭泣声从身后传来,在这黑暗中是如此的令人悚然。 在凝神境强者的攻击中,都能不死,他们从李逍遥的身上,看见了危险。 从国夫叹了口气,似乎很惋惜很爱才地说:“我还是不忍心杀你,你应该知道我是多么看重你!”他强行压制住怒火,无论如何想要留下秋冥的一条命的真实原因,自然是不能说给秋冥听了。 “既然这样,我们就更不能走了,要和你一起去里面看一看情况!”孙长老说道。 我正自出神感叹,忽觉腰间一暖,保元从后面揽住我,我不禁回神侧首,笑容在面上泛开。 她心不在焉地把自己的花灯放进了湖水里,任由着自己的花灯孤零零地飘走。 “苏老师,我过来请你吃饭吧,大概三十分钟后到。?”庄天逸打断了她。 她被楚晨曦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了一大跳,心脏咚咚咚地加速转动。 赵起知道晟凌云是色心又起了,只得在心里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第二百一十九章 人生的重量 锦江市第三中学。 两人坐在车上,眺望着寂静的校园。 “欸,这里就是冬生曾经念书的地方。” 安知真一手托腮,凝视远方,她仿佛是在想象着男友年轻时的样子,双眸闪闪发亮。 “看起来与清颜妹妹念书的地方没什么不同呢。” “你到底有什么特别的期待啊。”岑冬生叹了口气,“高中不都一 “本宫将欲登基,钦天监,看看最近可有什么好日子。”朱有孝淡淡的看着钦天监说道。 冷月有些好笑的看着他,刚才还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现在就开始担心起来了。 “还有什么?”火神哽了哽喉,对于那人说的话,他似乎早有心理准备。 欧阳苪在听到‘冷月姑娘’四个字时,心里的怒火就更旺了,要不是因这个恶夫,她又怎么会得罪冷月。 “缘起缘灭,法海前辈,你终究逃不过天之命轮。”神无道叹息道。 普通正道人士,见到自己不是吓得不敢动弹,就是强行鼓起勇气拼命杀来。 “储凝!我真是惨!刚脱离了老师的迫害,又落入院长妈妈的魔爪了,看来我这辈子都没人身自由了。”方维珍一席话又逗乐了在场的每一位。 鸿俊知道飞星算筹乃是汉时方士用以测算所谓“四时”“天命”的法术,但早已失传了。袁昆走向他们,面朝两人盘膝坐下,此时他以魂体状态出现,眼上的黑布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眼中闪耀的星辰。 佳瑜摸摸额头不知所措的抬起头,想要看看到底是谁,可是,抬起头看到的却是凯杨那张如王子般高傲而冷漠的脸,气场强大到可以吞噬掉周围的一切,深邃的眸子紧紧的看着佳瑜。 佳瑜睁大眼睛,怔怔的看着手里这一叠莫名其妙的相片,疲惫的双眼看到这些照片的时候变得格外的明亮,更多的是充满着无限的惊恐。 可是气势却完全不输于任何人。甚至,因为他的一席话,一众海外大学的代表不敢说话了。 这会儿,听到陈娇娇说,买方可能是男人,陆伊一惊得眨了眨眼睛,与乔恩熙互换了一道眼神…如此说,好像真是。 她狠狠地盯着楠西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中,双手紧握成拳在车门上一锤,真是得不尝失。 这是一份体面的工作,工资一个月近一万,而且见识的全都是有钱人。 泰风皇子将龙威注入深蓝之匙之后,深吸了一口气,立即命令道。 他长发飞扬脑后,侧目间,再一掌击在剑虺身上,六剑剑劲瞬间化解,如枯叶残蝶,零零飞舞,渐渐飘散。 据深市网友爆料,今日,地球集团空降深市机场。目的让人扑朔迷离。 “没什么。”申矢眼底滑过柔和的笑意,与刚刚那一瞬间的冷鸷截然相反。 想到这,他双手结印,瞬间化为一道白光没入云霄。随即有五柄光剑自云端落下,精准插在古纳支身旁的地面,围了一个剑圈。 而便在方圆万里目光都凝聚在此地之时,千余里之外,一处破败山脉,异象涌动。 她自己戴上,将黑布缠在了脸颊,一圈接一圈,牢牢裹紧,只露出清亮如水的美眸,云轩有样学样,也遮住脸庞,露出一双贼兮兮的眼睛。 苏联的坦克炮口径普遍比西方坦克大,重量也比西方重,但是各项指标却全面低于西方,一方面是材料不如西方,另一方面就是买不到奥地利的径向精锻机。 第二百二十章 见父母 父母…… 安知真的亲人? 就像把两个司空见惯的词放在一起,得出来的结果却怪异得让人陌生,岑冬生现在就是这个心情。 “嗯?你怎么这副表情?” “不,没什么……” 原来您有父母的吗——这种听上去很失礼的猜测,他自然没法说出口。 也难怪岑冬生会有这种困惑。有关哲人王的家 将所有的智慧生命都综合起来,数量绝对超过九百兆,接近一千兆,能同时处理这么多的信息,通幽之术的耗能也是巨大的,得亏是石碑无私的奉献,这才让玄御如此大胆的想法得以实现。 裸露的指甲肉看上去更是骇人,若是稍不留神,被突出的指甲给伤到的话,恐怕就会落得和彼得所说,受到感染,进入潜伏期的异狂化状态的结果。 “妈,你就躺着吧,坐起来干什么。”肖旋妙有些嗔怒,她假意责罚自己的妈妈,却是配合着妈妈~的动作将她扶了起来。 在回警局的路上,邵老接到了技术室打来的电话,经过技术人员的再三确定,得出了一个令人为之振奋的消息,他们确定了这张钞票中夹杂了一些细微的花粉,而这种花,龙城市只有在百兴区以及德望区才有种植。 眼看着在集团里实在没什么其他的事情,时间也是到了傍晚,他也就开车回去了。 “我靠,修士界平时出门都用这样大面额的金票?”庄剑震惊的说道。 天魔语毕,一道不可捉摸其轨迹的金色闪电从莫名处拐出,狠狠的敲在他的额头,乍一看好像开了第三只天眼似得。 他和龙公子是一点都不紧张,啸天可是晋级到了先天,下面不过是个后天,人类对上妖兽本就差了半级,再加上先天后天之间的天堑,还有啸天萌蠢带来的隐蔽性,就是那家伙突然发难,也只会招来沉重的打击。 林若雪听到苏晨的话,顿时就诧异了起来,买几束花她理解,但是穿黑色礼服就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露娜刚到达水晶灵船内的大殿,发现谷雨幽兰的倩影与雪玲也一起向着赶来。 这学堂为了晚上学生若是身体不适,可以交请假条,特意请了外面的人看守。 叮叮当当的声音传来,刘正经连忙用手挡住眼睛,还是晚了许多,几个闪光弹在他身侧爆闪。 就连国教院的大门,都是相当的奢华,这座大门只有一个拱门,宽五丈高三丈,竟然是由玉石雕塑而成的,据说只用了五块玉石,可想而知每一块玉石的分量,而且这种玉石内刚外柔,且不易碎,普通的刀剑也无法刮伤。 阮老夫人和云嬷嬷听了俩人神色严肃起来,按理说下人决计没胆子敢冒领三房的份例,可是不管没拿走还是被拿走,追究起来陈婉玉这当家大夫人可脱不了干系。 “怎么,这点问题就将你问住了?”杨玄的眉头紧颦,声音响彻了整个大厅当中。 因为怕跟得太紧反而被沈桓的人发现,所以她是第二天在消息被撤下后才知道的,但那个时候已经无法探听到更具体的消息了。 想起如今不比以前,再说阮祈最看重礼数,周芸宁这才轻轻颔首。 城墙之内一片空地上露出了数百个黑洞洞的井口,一枚枚导弹探了出来。 “我在第三名?”陆臻言有些惊讶,不过也没有太多意外,这次的考题应是昨日言院长结合了一些新的观点出的,确实有些难度,而自己也恰好对这方面有些研究,所以成绩应该不会太差,但第三名还是让陆臻言欢喜。 新章审核中 “切,真敷衍。我知道你有了男人就不要姐妹了,我能理解。”唐岚岚装作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暗二也不想说,可想想王爷又想想王妃,还是觉得得罪萧王的后果更严重一点,这才‘叛变’了。 三张病床,右边临诊所药房窗户的的尤平,发出打呼噜声,中间雪惠看着天花板发呆,靠墙位置尤任歪头一直盯着雪惠。 他不敢再看那份试卷了,因为他怕自己忍不住尖叫起来,怕自已太过于激动而影响其他的同学。 并且猜测想墨楠北所说的这个好康的不会是等自己上前时候给自己一个大逼斗吧? “蛋糕店,不会可以去学。”面无表情的司凛,云淡风轻地说着似乎无关紧要的话,却好像特别的重要,应该是有些什么东西被她遗漏了,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这话一出口,边商只觉得一股莫名的自豪感油然而生,遂而连带翻译的声音都是高亢了不少。 他们跳着多斯拉克人的舞蹈,看样子是想闹个通宵,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摔跤,打架。 近百只鬼头蚊终于将那颗果实啃食干净,除了一地的石皮外,连残浆都不剩,然后又瞪着那血红的眼睛冲向楚风。 但这并非是圣母婊,他不喜言辞,却一直默默付出,守护身边的人。 贪污腐败什么的跟陆山一点关系都没有,陆山也一点都不在意,反正和陆山没有什么关系。 他们这些外宇宙人,来到蓝星的时候,本来就如同皮球一般,被人踹了出去。 所以,为了后半生着想,他这个时候选择装傻充愣,婉拒美人意。 他不敢相信的擦擦眼睛,可那还在随风摆动的篮网,证实了事情是真的。 这合欢铃乃是一件奇宝,攻守兼备,威力无穷,最为主要是这合欢铃存入主人的一丝魂魄,若是主人死亡,便可以依靠着魂魄重新复活,乃是一件保命神器。 回到住所后,罗天巩固修为,修炼秘术雷符,剑法天狱灭雷剑,以及飞行遁法天鸿诀。 “那你以后要怎么办?难道要一辈子地困在地府里,超度众生清空地狱吗?”叶玄有些着急的说道。 在劫就好像导游般,在一旁不断的给叶玄介绍着永恒国度飞船里的东西。 说着,顿时附近的一些人脸上露出一副唏嘘的神色,毕竟叶玄实在是太变态了,年纪轻轻便修炼到太极玄清道上清境,修为直逼各脉的首座,这让和他同一辈的弟子心中,一个个心中戚戚。 早些时候看着他放弃的光环是一位大师的光环,一个scarface认为是一个容易攻击目标的人。在确定对手比他弱的时候,刺客跳了过来,手里拿着刀,眼睛像冰一样冰冷。 “呼那么上吧。”薇薇欧举起了自己那包覆着金色魔力的拳头然后便是一个蹬步往前冲。 嫦羲前世为太阴仙子,自是貌美出众,经过轮回转世相貌竟更胜前世三分,成为人族有名的美人,无数贵族闻风而来,想娶嫦羲为妻,不过皆被嫦羲拒绝。 见此,火榕双目精光一闪,不由大喝一声,道:“灵火锻体,阴阳显化,五行出!”随着话音响起,先天灵火、太阴真火、太阳真火直冲天际,将根须再次包裹在内,又引下一道道混沌灵气炼入其中。 相通之后,天玄子只恢复了一部分的功力便开始寻找起来,直到在那黄土地上绕了一圈,他也没有感受道那种独特的感觉。 他将这几份分别注入到了自己的身体内,然后用时间宝石的力量催化其分解。 天玄子拿起玉简,神念探入,只见里面写道:吾乃此玄冰村的长老武宣,有缘人,如若你看到这个玉简,至少也已过了百年。 那一双眉毛又黑有浓,映衬得下面的眼睛是如此深邃,只看上一眼,就叫人心中剧烈跳动。 看王慎不动,手下欲劝,却知道自家大帅的性子,都是一脸的焦急。 只有爵爷才有资格建造城堡,人家列夫骑士是继承的,羡慕不来的,而且一路上杨毅看到列夫领地的土地非常肥沃,比洛克郡不知道要肥沃多少,还有大片的草场,里面圈养着高大的骏马。 既然不能在最可能短的时间里拿下蕲春,他只能做长期围困,徐徐图之的打算了。 为什么每次看到这个恶魔,她总会莫名其妙的心跳加速,甚至是不敢抬起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凌安风说着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面都是充满着精光的,好像真的很喜欢那个地方呢。 说这话还真不是人家的生意冷清,因为现在刚刚日上三竿,正是人们吃罢了早饭空闲的时候,所以楼上根本就是空着的。 宋铮抬头一看,只见正中一桌上,摆满了桶子鸡、五香风干兔肉、黄焖鱼等珍馐,扑鼻的香气四溢开来,让人胃口大开。 在几人高声开口时,高子俊便脸色苍白而难看,此时看到几人飞身而起,欲杀出重围,高子俊心中怒火腾起的同时,也下意识的退到一旁,准备趁着众人与凶兽厮杀而逃开。 “为什么?你应该知道,你在这个世界上每停留一秒钟就会消耗我一分的精神力,要是一直让你留在这里,我岂不是要消耗很多精神力吗?”凌云皱起眉头,眼神里闪烁出警惕的光芒。 第二百二十一章 重生者的自白 海风自耳畔呼啸而过,声音愈发嘹亮,背景板中的噪音被一点点涂抹成空白。 无声处起惊雷。 岑冬生做出坦白这一决定的时机固然突兀;可若论动机的萌芽,其实是很久以前的事。 虽然事到如今,好像没有再解释的必要,但再小的石头还是石头。或许人不一定要去追求某种毫无杂质的关系,但…… 当岑冬 她知道帝星魂会带着她去莲花池,所以,她就安安静静的跟着帝星魂前往莲花池。 因为蛇人天生好战,从未有屈服之人,所以基本都战死,蛇人可以被毁灭,但不可以被打败。 相比之下,反倒是其他商贾,显得有些为富不仁,北运省出现数以万计的战争流民,他们好像一斗米也没拿出来。 “现在算是夸奖,如果离开这个遗迹之后,你们还是这样,那就是藐视了。”楚城笑道。 现在的他,知道怕了,竟然还自信就凭他的身份,叶良虽然说过勿谓言之不预,但是,他也不信叶良会真的敢杀了他。 浩气门的掌门,不愧雄主实力,即使遭受仙技反弹的重创,此刻,他也已经腾空而起,冷笑着看向叶良。 青龙回头望了一眼众人,那几人全是一副同情加鼓励的眼神,他狠狠的瞪了身后的几人,又回过头来,眼巴巴的望着帝星魂。 天穹都被那手掌染成金色,仰视视角,齐天大圣立在原地昂扬面对。 挂断电话,刘天南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最近遇到的麻烦,实在是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当遇到叶良实力强悍时,却有遵行起了好汉不吃眼前亏的讲究,这就是欺弱怕强。 午饭还是在酒店餐厅里解决的,填饱肚子以后,赵诚点了杯咖啡,一边看报纸一边听其他住客闲聊。 虽然是转移话题,但柳依还真得挺好奇的,若依平时可是一直在睡觉好吧,今天居然起来这么早,怪了。 可生活就是如此有戏剧性,总是那么猝不及防的,就给你安排了很多意外,然后一点点的打乱,你原来的那些自以为。 靳轩说有办法,可谁知道真假,可如今四处城门全部封锁,也确实不好出城。 日向太郎皱了皱眉头说道:你也赞成这么做,好吧,马上你是新社长我可以退休了,既然大家都在这里就干脆把继任大会办了。 世界上最伟大的魔法师跪在地上抬头绝望的大喊,他只是想去死而已。 “裂天,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真的,我看到了,我相信总有一天,你可以自己控制体内的天狼血咒”。 而现在孙策在挥动自己手中的长枪后,便是略微甩了甩臂膀,毕竟就算是训练,可是为了保证自己的战力,甚至是为了提升,这样的训练,孙策都倾注百分百的实力。 “点点繁星似明珠,镶嵌天幕现柔光,美哉。”君逸宸仰头看望夜空。 巴洛特是路西法手下第一强悍的恶魔,此时已经被他召唤了出来,身高三四米,一身赤红色的肌肉,一手炼狱战斧,一手火焰长剑,当真是威风凛凛。 朱达意识不到,可李和知道的很清楚,倒是周青云被朱达影响对这个看得不太重,当然,他们两个本就有生死与共的经历,又有师兄弟的关系,自然不同。 外面响起了一阵尖叫声。邢天宇却是完全没有理会,只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第二百二十二章 阎罗会 “窸窸窣窣。” 在无人看见的墙缝和砖瓦下方,漆黑的蚂蚁群落啃噬着土壤与水泥,无声无息地潜伏和移动,如同一条流淌的地下河流; 而在地面之上,一个身穿黑袍的人影正匆匆经过。 穿越这条僻静小巷之时,人影充满戒备地往后望去,“他”看到的是熙攘的人群,和平城市的一角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许相梦想都没想就直接跳下大榕树,躲开了夜央,挥开他的手臂,只想凭她自己之力,既然能攀上着大树,又如何会下不了? 赤血妖娆本来还尚存着几分理智,可是现在这几丝理智也被这脾气给压制了下来。 许相梦隐隐接受到夜央眼中不同寻常的情与意,但她并没有心思和时间做出任何反应。夜央全身的温热燎上许相梦冰凉欠缺暖色的双唇,用唇舌的缠绵传递给她漫溢无休止的温热。 梦醒睁开,人在陪客床上,天已微亮,有些陪客已经起床,正往洗手间洗漱。 毕竟陶宇凡是男子,吃的必定是比她还多,所以她还是再买多了一份。 青雀着急地低头去捡拾,永琪也弯腰要帮忙,两人竟一头撞在一起,幸好下人们上来了,很自然地将他们分开,青雀捂着额头抬头看了眼五阿哥,等她的手往下滑到脸颊时,被自己唬了一跳,不知几时她的脸竟这么烫手了。 要知道,无论是在地球,修真界,还是仙界,姜辰始终能够听到“郑扬”这个名字,始终能够遇到一个叫做“郑扬”的人,而现在来到了仙界,姜辰再次听到了这个名字。 若说,在阿卿的面前儿他是一个臭不要脸的流氓。整日吊儿郎当,一点儿也不正经。 他们早就已经串通好了冰原仙帝,估计支开了摩宇仙帝,就是为了撇清楚自己的关系,好让天风仙帝来击杀自己。恐怕那所谓的混元仙帝传承秘境也只不过是假的。 寻常时候见到潘元他也敢肆无忌惮的调侃两句,但是潘元从来都是笑嘻嘻的,满脸盈笑,从来都不红脸,但是今天这是怎么了? 如果客观的讲,我还是稍微有一点敬佩张木的,最起码他所做的动作是我不敢触碰的。我不可能用匕首刀去刺自己的心,以后会不会出现我不知道,但是最起码现在我没有这个勇气。 伙计惊魂未定,还在大口喘气,他下意识地往外张望,刚才明明看到那位客人出了门,怎么转眼就不见了? 虽然没听过这么响的雷,好像连地面跟着一起震动起来,但是下雨之前不是还刮了一场大到邪乎的妖风吗? “好!”老三是个愣头,只会听老大的话,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猛的扑上去。 静禅公寓的价格,稍微贵一点,其实是可以理解的。因为,静禅公寓的房屋户型更好一些,前后通透的结构,每一层只有四户的低密度,价格方面确实应该高一点。 墨鲤越走越慢,眉宇间的神情愈发严峻,他忽然返身往土地庙掠去。 还来不及多想什么时候学校遛进来了一条龙,就又听到几声陆续的吼声从高空传来。 寒泽予蹙眉,她这样子还叫没事吗,那张绝美的脸蛋儿透明地像张白纸,没有半点血色,他必需将南锦叫来,看看她究竟是哪里还有问题。将她打横抱起,寒泽予沉着脸,大步往青玄苑走去。 第二百二十三章 那短暂而又漫长的道路,车头灯的光芒时而照亮斑马线,时而是路标,时而是昏暗的甬道; 穿过山体隧道时从车窗外涌入呼啸的风声,红绿灯的光芒掠过挤得像是沙丁鱼罐头一般的车辆,道路两侧一座座建筑物被覆盖上了灰暗的滤镜,没有生命的铁灰色楼房好似卧着的铁轨铺向城市的尽头…… 他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看 “该死!一时还真是难以找到降服这星脉的办法,镇君,你可有什么办法?”薛昊不禁问道。 不死血境虽然关闭了,可很多人并没有离开,依旧呆呆的站在原地,这一切宛如梦幻,太不真实了。 东方晓大笑一声,他并不畏惧这魔兽的攻击,庞大的血气之力如同沸腾一般在他的身上翻涌着,强大的力量从四肢百胲不断的涌来,东方晓讲千年玄铁剑随手一掷,竟然打算徒手空拳对付眼前的这头魔牛。 也就是,雷树就是雷源风暴本身衍生出来的,或者二者早已融为一体,斩断雷丝,雷树就会毁灭,雷源风暴也可能受到影响,爆发出力量轰击。 不晓得她从哪里得来未卜先知的能力,令陶超然一颗心惴惴落不到底。 再看那些出现的身影,在一个高个的带领下隐在暗影中顺着墙根在材料堆之间缓缓前行,摸到大厦南边靠墙停了下来。 王长老吃了一惊,看来王越此次前来必是有备而来,不然脸上也不会出现轻松的样子。 白家果然提出要在山西开益膳斋的分号,英国公府这头出药膳方子和厨子;白家则和英国公府一道开票号,白家挑选掌柜和伙计。 董云磊闻言心道:难道叫“龙哥”的人说话都这么头头是道嘛?!董云磊收回视线随手摸出电话打给唐枫,唐枫没多问,让放人。 “韩大哥,含薇姐说你还欠她一顿饭呢!是不是呀?”吃早餐的时候,正看着手机的林子幽忽然笑了一声。 我给张静轩发了一句:“我在饭堂二楼等你。到了闪我电话。”随后,我就径直的朝饭堂走去。 这日阿婆拉了我单独谈话,她跟我讲妈妈和他的故事,跟我讲关于我的故事。听完后,我沉默了,自妈妈回来后,就自动换了称呼,可是从没有人告诉我,我真的是妈妈和他的儿子,亲生的。 按说枪声很响才对,可我一点这方面的感觉都没有,还觉得这枪声很温柔,听着很舒服。 在没见到他前,我百思不得其解,而在看到刚才那个黑衣蝙蝠图腾后,我赫然明白,这个与我相关的原因与那座魂城有关。以为离开了魂城,离开了那片沙漠,也就脱离了蝙蝠王黑暗魔神的魔咒,原来不是,魔咒从未消除。 好在,当我看到你们的那一刻,真的觉得,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 “你也是跟他修神的?”敦煌手中的摇金扇遥指青帝,在这几界能够修神的人不多,而他又是青帝一伙的,他才会有这种想法。 如果,安暖已经作好跟他一直走下去的决定,他想,她会懂他的。 反正我们讨论半天也没个统一的结果,河坝边上风大,温度又低,我们一合计,只留下相关人员检查现场,其他人全先一步回了警局。 “黄君豪!”连宏宇张了张嘴,有些艰难的说出了名字,这时候,他眼神也开始慢慢的浑浊起来。 第二百二十四章 嫉妒与贪婪 酣战正在持续之中。 互相拥有了第一次的男人与女人,化身为两头象征着爱与欲的野兽, 情意绵绵的纠缠,忽而变成贪婪的撕咬,再然后是毫无留情的相互侵占与注入…… 寻常恋人们之间的第一次大抵是做不到这个程度的,他们往往会相互试探,青涩地学习与尝试。 在最开始的时候,岑冬生与他的知真姐亦是如此,但他们是咒禁师,体质异于常人,在心中的火焰尚未熄灭、越烧越旺的情况下,他们继续顺着本能探索更高峰的体验,青涩感很快在这种反复尝试中消失。 一方是真炁浩如烟海,作为“人类”各方面的素质都已登峰造极的特等咒禁师,一方则是全靠强横肉身力量的神通术士,潜在的特等咒禁师,两人的身体素质与普通人不可同日而语。 而在这场激烈的交合之中,岑冬生渐渐占据了上风。 毕竟这是他最擅长的领域,如果说特等咒禁师的身体是“完人”,那他就是超人,即使是未来的哲人王,亦不可能在这一领域和他相提并论,整个过程中他自然还是收着力气的,不可能在床上展现自己的真实力量。 但姐姐大人却有自己的应对方法,她以那夹杂着魔性与母性的温柔拥抱,接受着男人的一切,让他感觉自己渐渐变成了一滩泉水,融化在她的身体里…… 无与伦比的甘美体验麻痹了男人的大脑,如同捕食者一般,令他不愿意去反抗。 岑冬生咬紧牙关,深知唯有克制欲望,才能掌握主控权,以狂风暴雨般的攻势冲击。 …… “咚咚!” 不多时,下方突然传来“砰”的一声震动。 两人的动作微微一滞,原来是客厅里悬挂在天花板上的灯掉下来了。 “你真的……好用力呢。” 知真姐语气沙哑,似是调侃。 岑冬生面露尴尬,他正想爬起来,却在下一刻被缠住了手臂,身下的女人再一次发出邀请: “要继续吗?” 和刚才相似的问题。 岑冬生俯瞰着她的双眸,漆黑幽深,如清晨的山中湖泊,笼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他充满怜爱地抚摸着那被汗水浸湿的面颊,将散乱的发丝拨开。他的回答不言自明: “当然。” * 半小时后,黑压压的云层覆盖天穹,暴风雨真的来临了。 滂沱的大雨,以摧枯拉朽之势冲刷整座城市,将角角落落清洗干净,雷霆在云层中编织出银紫色的光网,雨帘模糊了天与地的界限。 窗外传来嘈杂的声响,被窗户玻璃阻挡在外;这处昏暗的房间,仿佛与世隔绝。 伴随着雨点落下,那肉体碰撞间的激烈响动消逝在了溅落屋檐的水花中。 躺在床上的男女主角仍然保持着肢体交缠的姿势,只是幅度不再剧烈,而是像蛇一般缓缓挪动,却仍不肯放开彼此,如同共生的藤蔓。 床单被水浸得湿透,残留的汗水蒸腾。女人修长的指节泛白,男人健硕的身躯上留下了不止一道新鲜的抓痕,之前安知真端来的高脚杯滚落在床边,空气中残留着香槟酒液的酸甜气味,与伤口处微不可察的血腥味交织。 漆黑的长发如鸦羽般散开,像一张被垫在身下的毯子。 他们躺在床上,彼此注视,充满爱意地凝望;他们的呼吸频率在雷声间隙间逐渐同步,心跳、呼吸与脖颈处跳动的脉搏,成为连接彼此的隐秘通道。 除湿机的嗡鸣与雨滴叩窗的节奏恰到好处成了背景,在这寂静的世界里,唯一能听见的是对方的声音,唯一能感受到的是对方身上的温度…… 直到岑冬生觉得身上余韵正在渐渐散去,身下潮湿而皱巴巴的床单开始让人觉得不舒服。 “滴滴,滴滴。” 床头电子钟闹腾起来,显示屏上的时间是19:00。 这个点以往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三人一起共度晚餐的时间。 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和安知真一整天都在外面转悠,回来之后情动难耐互相奉献了第一次…… 这其中没有“第三个人”可供插足的空间。 中途与妹妹碰见,然后无可避免地产生矛盾冲突……并没有发生那种残忍的事情。 就和岑冬生与安知真之间有着某种默契一样,他们俩的关系进展一直被伊清颜默默看在眼里,因此她与他们同样存在着某种默契。 伊清颜选择了主动避让。于是,她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出现过。 “……该起床了。” 在高潮过后,贤者时间状态下的岑冬生总算想起了自己的妹妹,心情难免有些复杂。 从黑暗中坐起身来,他望着被窗帘遮挡住的玻璃,听那水滴溅落在屋檐上的声音,铺天盖地大雨还在不断地下着。 “是啊……” 女人的声音像是在叹息,跟着坐起,她赤裸着身体,羊脂玉般白皙润滑的肌肤闪烁着微光,如同一尊巧夺天工的女神像。 “我们……” 岑冬生张开双臂,将潮湿的床单卷起来,裹住两人。他的吐息从汗湿的肩胛拂过,激起细微的鸡皮疙瘩;他将手臂横在她腰间,轻轻摩挲腹部,感受着温软的触感。 这个时候,男人的手掌被轻轻抓住了。 “喂,你不会还想要继续吧……?” “别说得我好像色情狂一样。” “你不是吗?” 女人的语气中透着笑意。 饱含情意的话语于舌尖融化,安知真将纤长的手指一点点缠绕上男人粗壮有力的指节,变换着交握的姿势,两人的指尖相触时仿佛有细微电流窜过。 他低头俯瞰着女人的面庞,精致的眼睫毛微微颤抖,投下的阴影好似蝴蝶的翅膀。 “冬生,我想看看雨。” “……好,我去拉开。” 帘布被拉开,光明透过缝隙,照亮了两个人汗涔涔的面庞。 玻璃窗上雨水蜿蜒而过的痕迹,如同湿麻袋一般沉甸甸坠下来,将房间封成茧。 雷声在云层深处翻滚,隆隆作响。 他们就这么彼此拥抱着,一边倾听着彼此间胸腔的共鸣,一边安静地看着窗外的大雨,房间内的空气中弥漫着潮湿气息。 “咕咕。” 他们维持这个亲密的姿势过了好一段时间,直到男人的腹部传来饥饿的嗡鸣声。 “……啊。” 岑冬生说。 “运动消耗过度,有点饿了。” 怀中的女人“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干嘛一本正经地说这种事。” 姐姐大人转过头来,宠溺地抚摸着他的面孔。 “好啦,我去给你做饭。” “我来帮忙。” 从下午痴缠到了深夜的男女终于恋恋不舍地分离,从床上下来。 “要不先去洗个澡?床单也得收拾一下。” 男人看了眼一眼狼藉的床铺。 “当然啦,我马上就收拾好。” 安知真打开衣柜,拿了干净的内衣和睡裙出来,她抱着衣服转过身,就见到岑冬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很快猜到了他的想法,有些好笑地问道: “你不会还想要跟我一起进浴室吧?” “……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我只是担心你又会忍不住……那得很晚才能吃上饭了。” “啊哈哈……” * 暴风雨一直持续到了深夜,雨水敲打着玻璃,节奏密集清脆,宛如一支大自然的奏鸣曲,偶尔可见如天神长刀般的闪电划破漆黑的夜幕。 书屋的木制窗柩在风雨中震颤,窗帘被渗透进来的雨水染出深色的水痕。堆满了书籍的会客厅内,一盏台灯投下暖橘色的光晕。 伊清颜就坐在那书籍堆成的小山上,这里是她专属的座位,能居高临下地看到所有人,少女一手支撑着下颔,靠在堆叠的书本上,包裹在黑色棉袜里的小腿轻轻摇晃。 “这就是我难过的理由,听明白了吗?” 嘴上说着“难过”,实际上的她却是一副百无聊赖的神情,似乎对一切早有预料。 “什么……?” 傅千兰一脸惊愕,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会长让她滚去工作的时候,女人并没有真的离开。 她知道会长是什么性格,虽然杀人的时候毫不手软,但平日里对待下属称得上“温和”——并不是那种放在表面上的柔和,而是不在乎的随意。 傅千兰打从心底尊敬着对方;但另一方面,未尝没有将她看成值得关心与爱护的后辈的想法…… “为什么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不是你想知道的吗?” “不,可是……” 女人蹙起眉头。 她当然不是觉得伊清颜不会谈恋爱。男欢女爱、人之常情,若是会长的年龄如她的外貌一样是正值花龄的女高中生,会对爱情有憧憬也是理所当然,甚至喜欢上有女友的男人这件事本身都不算超乎预料…… 但这是在与其他女生争风吃醋,会长的表现实在太卑微了点。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嗯?” 伊清颜露出笑容,但那是毫无温度的,似是嘲讽的刻薄微笑。 “岂敢。” 傅千兰连忙低下头去。 “好了,这就是你想知道的答案,你满意了吗?满意的话就走吧。” 伊清颜再一次下达了逐客令。 “……我或许可以帮上忙。” 女人轻声说道。 “哦,你能帮到什么?” “我可以……” 傅千兰依照自己的经验,试图为她提供建议,但话却说得磕磕绊绊,明显本人并不擅长,伊清颜听了半天,自顾自笑了起来。 “真是个喋喋不休的家伙啊。有你这样的下属,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抬起头,望着被雨水肆意覆盖的窗户,似有预感。 “不和你聊天啦,天色很晚了,我要回家一趟。” 说着,没有再继续听下属的唠叨,少女纤弱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 岑冬生正在喝水的时候,突然听见背后传来轻微落下的脚步声。 他扭头一看,发现小姑娘正将双手背在身后,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瞧。 她的姿态看似俏生生,却莫名有种料峭的寒意。 “哥哥,今天过得很开心吗?一直在不自觉地发笑呢。” “呃……” 岑冬生拿着杯子的手停在空中,一时间尬住没有说话。这时,男人注意到少女的头发上透着些微湿气。 “回来的时候被雨淋到了?” 他赶紧拿了条毛巾过来,盖在清颜妹妹的头上,像是给猫咪搓脑袋。 “没事,只是不小心……还没有掌握长距离空间转移精准定位的方法……” 小姑娘还在嘀嘀咕咕,岑冬生已经动作麻利地将她的头发擦干,顺手将毛巾丢在一边。 “清颜,你回来了。” 他叹了口气。 “是啊,回来了,特地卡准时间回来的。” 伊清颜抬起双眸,言语间阴阳怪气。 “没有打扰到哥哥姐姐的夜间活动吧?” “……已经结束了。” “……” 岑冬生一脸坦诚,而伊清颜则是一把抓住男人的袖子,将他拉近,把鼻子凑到他的脖颈处,用力嗅了嗅。 “我已经洗过澡了。” “是吗?可我还是闻到了好浓烈的气味,真让人……不舒服。” 少女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手。 “哼,我回去睡觉了,别来打扰我。晚上要是太吵闹,我就要动手了。” 丢下这句话后,她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上楼。 …… 凝视着少女的背影,岑冬生轻舒了一口气。 虽然清颜妹妹的态度不是很友好,但她总算还是回家了…… 他的心跟着放了下去,忍不住打了声哈欠。 本来还想和知真姐去道一声晚安,却发现平常这个时候一般都在书房里念书的女人,此时正趴在桌子上陷入沉睡。和平日里优雅的姿态相比,有种慵懒的、不设防的可爱。 ……看来“消耗过度”的不止他一人。 他将女人抱起,放在已收拾干净的床上,再细心地将被子掖好,重新回到自己房间。 …… 今晚,岑冬生睡了个好觉、做了场好梦。 他梦见了与知真姐再一次的颠鸾倒凤,梦见了和清颜妹妹初尝禁果,甚至梦到了大被同眠…… 等到第二天醒来后,连他自己都对自己的厚颜无耻、异想天开,而感到无言。 人的贪欲,果然是没有极限的啊。 第二百二十五章 新时代的钟声 新的时代,来临了—— 当发生在天海市的“伐山破庙”运动迎来尾声的时候,所有人都预感到,那航行于时代巨浪前尖的巨轮已然在汽笛的嗡鸣声中启航。 国内、乃至世界上第一起由某个咒禁师组织发起的大规模社会运动,尽管尚未令“普通人的世界”颠覆,令所有人知晓秘密,但重大的改变已在悄然中发生,为第一次浪潮到来而准备的全新社会模式,由这场运动奠定基础。 而它的变迁速度是如此之快,势若雷霆,不动则已、一动惊人,以摧枯拉朽之势,一举定乾坤。 无论是生活在这座城市的知情者,还是在别的城市,观望这场运动从揭幕到落幕的人们; 无论是隶属超工委的咒禁师,与官方组织有着密切联系的关系人,还是尚未加入民间咒禁师、甚至是侥幸逃得一劫的邪术师们,所有人全都明白,一切已成定局。 天海市,成为了超工委的地盘,成为咒禁师社会逐渐接管普通人世界的一个范例; 而以此次行动为经验,“伐山破庙”会将这野火燎原之势,拓展到全国各地…… …… 主导这场新时代变革的组织核心—— 超自然应对工作委员会-总部,矗立于天海市西城区的市区街道。 不算市中心,但也不是高教园区或是新开发区之类人烟僻静的地方,对于一座国际大都市而言,此处依旧繁华热闹。 而作为负责处理超自然威胁的对策部门,超工委在此地建成总部却不至于引发本地居民的注意,是借助大规模咒禁·障眼法实现的。 从表面上看,这里只是一家由数栋灰色楼房组成,氛围冷清不起眼的政府机关部门,而实际上却是容纳了包括地上三层与地下五层的巨型建筑物。 只要推开那扇看似寻常的门,就能见识到超工委的真面目,见证一个稳健地走在时代脉搏之上,逐渐蜕变为庞然大物组织欣欣向荣的新气象。 入门大厅的第一层,是负责处理大量日常繁琐事务的巨型开放式办公区,分为上下两层的圆环状结构,有负责对普通人与咒禁师接洽的不同入口,看似在同一个空间内,实则被自动运行的阵法机关分隔在不同领域,彼此互不干涉。 头顶的日光灯管,干净明亮的大理石走廊,摆放着电脑的办公桌椅,文件柜,传真机……看似现代感十足的装潢,内部同样暗藏玄机。 那延伸百米的巨大天花板内侧,每隔一段距离,都会在排风扇与中央空调设施之间装上特制线路:由悬挂着的108枚驱魔铜钱组成的“天罗地网阵”,每枚铜钱还内置微型电磁干扰器,由此组成能针对建筑物内外、同时反制科技与咒禁双重信息窥测手段的第一重禁制。 同时,办公区的角落内随处可见的绿植栽培,并非随意购买来的装饰品,而是由风水师专门设计方位,配合内部阵法放置;盆栽内亦是另有乾坤,根部触须缠绕着辟邪石,土壤中埋设监测“地气”的压电陶瓷传感器等等。 其间伏案工作、专心敲打电脑,或在走廊上匆匆走过的文职成员们平常处理公务的样子,倒是与普通事业机关和大公司内的职员们相差仿佛,然而若有外人能倾听他们的对话,只会觉得光怪陆离。 虽然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处理一线事务的咒禁师,或是热爱、擅长战斗,但在拥有“阴阳眼”的资质之后,一样可以成为超工委的正式成员,负责幕后工作。 “最近又开始忙起来了啊。” “嗯,毕竟‘伐山破庙’才刚告一段落,有一大堆收尾工作需要处理,还有大量被发现的民间咒禁师和组织、团体需要编册……” “不过,环境算是安全起来了,以后能放心让我家里人出门。前段时间那些邪术师闹的,还说什么‘要联合起来反抗超工委’……听到这样的传闻后,我都不敢离开单位了。” “结果呢,传闻就是传闻,雷声大雨点小,压根没这回事。” “听说是几个领头的被我们这儿的高手一个个提前处理掉了,所以才没闹出大动静。” “原来如此,怪不得。” “不管怎么说,和其它城市相比,我们生活在天海市算是幸运的了,听说老家那边最近一直在发生失踪案,当地警察查不出名堂,搞得人心惶惶……普通人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我们还能不知道吗。我最近已经打算把家里人都接到天海市来了。” 两个休憩的文员在餐厅一边喝咖啡一边聊天,交流生活和工作上的琐事,简单交流过后,他们抱着各自的文件回到工位上。 其中一位来到一台看似普普通通的传真机前,将文件塞进入口。 “这份祖上据说出过尸解仙的家族户籍档案,需要的是……我看看,三级加密。” 一边根据工作手册上的要求,一边按照电脑上的输入指示,文员盯着传真机上放着的饕餮造型的小型摆件。 而实际上,那并不是“装饰品”—— “噗。” 一团散发着艾草味道的烟雾凝而不散,从文件上流淌而过,随即将文件上的墨字痕迹尽数融化。 确认文件上的字迹尽数消失、只剩一张白纸后,文员这才松了口气,将已经废弃的文件丢入旁边的碎纸机,这份工作算是到此告一段落。 不过,就在他离开之前,背后的大屏幕却忽然亮了起来。 一位有着黑长直发,相貌美丽的年轻女子出现在银幕上,她端坐在办公椅上,笑容恬静温和;而超工委的人们在她身上看到的,则是属于上位者的威严。 “诸位好,我是安知真。” 附近正在办公的人们纷纷放下手头的工作,不约而同地朝这边聚拢过来。 …… 厚重的防辐射门在身后闭合,这支咒禁师小队目前所在的位置是超工委天海市总部地下五层——即最深处的青铜收容区。 每个人的鼻腔里充斥着若有若无的铜锈味,像是有人把博物馆里收藏的青铜鼎碾成了粉末洒在空气中。 站在队伍最前方的咒禁师腰间挂着用枣木改造的电磁脉冲枪,枪柄上雕刻的北斗七星纹路在应急灯下泛着暗红,这是由第555试验所的装备部所研发出来的最新成果,据说能同时干扰鬼怪行动与电子设备运作。 他们跟随着前方巡检员的脚步,走入收容区内部,准备将某件在“伐山破庙”行动期间,从邪术师集团手中夺来的诅咒道具放在安全的保管处。 类似的手续理应在数日前完成,然而因为一些……“队伍内部矛盾”,他们错过了时机,只能选择另辟蹊径。 甬道两侧的青铜墙壁,每隔五米的墙壁上就嵌着一块八卦镜,镜面不是寻常的黄铜,而是某种泛着蓝光的晶体;晶体所照射处,便是贮藏柜。 “……丙字储藏柜温度超标0.3度,可能液氮循环泵第三节点压力异常……毕竟是新投入生产序列的实验设备,有些瑕疵很正常。” 裹着防寒服的巡检员喃喃自语的同时,手里还拿着一本记录册,另一只手则拿着激光笔,光斑扫过贮藏柜上粘附着的冰霜。 “待会儿记得后勤组,带捆新的桃木绳来做临时加封……” 见他时停时走的脚步,嘴里还在不停碎碎念,有的队员开始不耐烦了。 “喂,我说你,能不能走快点?” “别用这种态度,是我们请他帮忙。他是巡检员,这事儿本来不归他管。” 队长一挥手,态度沉稳;接着,他对巡检员说道。 “后勤组那边我们出去替你说,先处理我们这边的任务。” “哦,好好好,没问题。” 巡检员笑呵呵地收起记录册。 他找到对应编号的贮藏柜后,用电子密码打开。他身后的队长态度慎重地端上了一个木匣,打开盖子后,里面放着一团似是属于女人的黑发,正散发着肉眼可见的浓烈怨气。 “哇,这阴炁量……起码得是百年以上的厉鬼了吧?” “是的,我们在回收的时候‘它’尚未苏醒,但……” “这个危险级别的收容物,的确应该在第一时间保管起来。” 轮到正事,巡检员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动作果断麻利,迅速将诅咒物收入贮藏柜里。在他关上门的瞬间,那原本死气沉沉的头发突然像“活”了过来,如蛇一般蜿蜒,撞上了柜门,吓了众人一跳。 “砰!” 一声闷响过后,八卦镜内的蓝色晶体泛起了涟漪,贮藏柜则纹丝不动。 “放心,它出不来的。” 巡检员笑呵呵地安慰道。 这时,他们佩戴的耳机中响起了同一个声音。 “有公开通话。” 确认手边没有其它事务后,所有人谨慎打开频道。 “是谁?” “所有部门全都收到了……” “是安顾问。” 安顾问——这个称呼仿佛有着某种魔力,让众人安静下来,面面相觑。 “安顾问的演讲,可不能错过。别都傻站着了,我们出去再听。” …… 地下二层,符箓部。 眼前的一幕无论是让科学家来,还是让正宗道士来看,可能都会瞠目结舌;但只要是在超工委,或是在第555研究所工作过的人们,全都对将现代科技与玄学咒禁融合的类似场景司空见惯,早已脱敏: 散发着明亮白光的密封房间内,摆放着一台复杂精密的装置,机械臂握持开光狼毫,墨槽盛放着鸡血墨,符纸则为石墨材料,笔走龙蛇,以最精密的笔法高效批量地生产符箓。 “用新材料绘制的五雷符能量衰减太快,成品在示波器的图像显示极不稳定。” 穿着白衣研究员站在房间外,一边对着全息屏上跳动着扭曲的符纹光谱记录,一边对同僚向某家研究所表达不满。 “555所的人太不讲道理了,天天把不可靠的产品往这边扔,真把我们当给他们打下手的了?” “没办法,谁让人家有成绩有资源呢。我们这儿要是能做出好东西来,引起上头的重视……” “哼,那不是没资源吗,没资源哪来的成果。” “没成功哪来的资源。” “唉,这话倒也没错……” 这时,两位研究员旁边放着的平板突然亮了起来,看了一眼讯息后,刚才还在抱怨的那人立马激动起来。 “是安顾问的演讲!快快快,把机器先停一下。” “来了来了,大家都停一停啊,准备听演讲了。” …… “安顾问,直播流已经准备完成,请问……” 负责直播的人员小心翼翼地问道,然而在那语气深处,却隐藏着狂热。 “开始吧。” 一个沉静的声音从房间里响起。 数个呼吸后。 “安顾问”——安知真的脸,出现在了超工委成员们身边随处可见的每一块屏幕之上。 …… 安知真演讲的时候,她的秘书孔银莲,是极少数有幸陪在附近的成员。 她正盯着这个女人无瑕的面容,似是在焕发光彩,一时间有些出神。 可能因为是在近在咫尺的距离,所以孔银莲甚至有种呼吸困难的感觉…… 老板平常就已经美得不像话了,但今天的她简直过分,那近乎魔性的魅惑力,就连自己这样的甲等咒禁师,看到了之后都会恍惚一瞬。 为了避免超工委的成员们被这场直播干涉到魂不守舍,她不得不在仪器上加符咒,让老板的魅力出现在屏幕上时,能暂时被抑制平常的范围内。 安知真并没有特地去动用《天魁权首》的力量,但当她体内的特等命禁觉醒之时,女人的精神就已经出现了异变——不再是普通人的灵魂,而是高悬于精神世界的“太阳”。 即使什么都不做,庞然恒星所带来的引力都会不自觉吸引着众人向她靠拢,由此产生压倒性的领袖魅力。 当然,在大部分时候,老板总能将这股无形的引力控制得很好,而这两天为何会改变,恐怕是因为…… “这两天休息得不错。” 对方如此回答。 ……但孔银莲却暗自猜测,这是因为这位大人的心态出现了某种变化,很可能是遇见了会让人生进入下一个阶段的“重大事件”—— …… 安知真面露微笑,无人能窥见她的心思。 女人轻声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 “诸位,新时代的钟声,已由我们亲手敲响……” 下集预告 随着“伐山破庙”运动以天海市为中心拓展,选择以自身为中心建立势力的数位特等咒禁师之间,不可避免地因地区利益分配产生矛盾,一时间全国上下的咒禁师社会风云涌动,形势剑拔弩张; 另一边,岑冬生小队暂时离开天海,前往位于山阴城的“鬼市”。在男人的前世记忆中,这里是最著名的地下黑市,他打算在这里为姜云湄寻找某件禁物。 本以为只是场短期旅行,却不曾想卷入本地错综复杂的势力斗争之中。地师会,天机坊,纸扎匠与阴戏班,三教九流轮番登台,他的好徒弟还因此有了不得了的新收获;与此同时,即使身处他乡,他依然不得不肩负起与姐妹两人轮流约会的责任…… 岑冬生意识到,自己的这一生注定纷争不断、忙碌无休。 正所谓: 阴风起,鬼门开,孤城又起风云; 龙抬头,煞冲天,谁能斩煞破局? 且看下集,《鬼市》。 《咒禁之王》下集预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六章 十字路口烧纸钱的老人 深秋已过,天气愈加冰冷,路上行人们的衣服变得愈发厚实,人们用手攥着自己的衣领,避免冷风“嗖嗖”地灌入,行色匆匆走在人行道上。 夜风萧瑟,从路边栽种的梧桐树上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落在凸起的明黄色盲道上,路灯洒下一轮轮光晕。 又过了几小时,直到路上已不见人影,每隔数分钟才能见到车辆呼啸急驰而过。 路旁便利店里的钟表指针指向最上方,现在是凌晨十二点。 这里的地点是山阴市,永宁站。 站点距离市中心还有段距离,路旁的店铺都已经早早关门,只有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还开着,一家银行旁的自助取款机散发着白色的亮光,有个流浪汉正铺着旧报纸睡在里头。 这座城市地处南北交界,是国内四大古都之一,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深厚。作为交通枢纽与省会城市,虽然经济发展与沿海城市相比尚有不如,但稳中有进,是华北地区重要的城市。 只是在最近一段时间,山阴市内莫名流传起了相当数量的怪诞传闻,有的是从建国前流传下来的山野怪谈,有的是网络时代才兴起的都市怪谈,在三流小报、网络社区与市民们的口口相传中传递。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座城市历史太久远,诡异传说的“厚度”与时代传承的长度往往成正比,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灵异怪谈如病毒感染般爆发式地传播; 也有人说,是这座城市的地理环境的原因。正如其名,山阴市,位于山之阴面,本身就阴气十足,整座城市就是个聚阴盆,因而容易吸引不祥之物与鬼怪们靠拢…… 后一种说法自然遭受人们的驳斥,因为按照这个理论,山阴市早多少年前就该被古时候迷信的人们抛弃,可它还是当了好几个封建王朝的国都,还被帝王将相当做“龙兴之地”,什么时候又成了“聚阴盆”? 而在部分知情者眼里,山阴市的确是一座不一般的城市,与地理风水、文化传统、历史渊源可能都有些关系,但又都算不上决定性因素。 有的时候,一切的开端只是偶然;而事后的发展,正如那铁轨上的列车,一去不回头,直到后来人人都遵循着那轨迹,直到成为不必诉诸于口,存在于潜意识中的规律…… …… 自动门开合时,发出“吱嘎——”的刺耳声响,像是上油不足的齿轮相互摩擦时发出的响动。 坐在收银台后打瞌睡的年轻人听见响动,连忙抬起头,却发现只有门敞开着,不见人影。 他倒也没觉得意外,嘀咕了一声“这破门不知道什么时候修好,怪吓人的……” 察觉到一阵寒风顺着这个间隙涌入,小陈缩了缩脖子,把制服的立领又往上扯了半寸。玻璃柜台上的关东煮咕嘟冒着泡,蒸腾的热气在冷空气里凝成白雾,散发着香味,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 “老张,你觉不觉得今晚特别冷?“ 他搓了搓手,目光扫过门外空荡荡的街道,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开始和自己的同事搭话。 老张没接话,只能听见翻箱倒柜的时候,他正蹲在货架后面清点库存。 直到他又重复了一遍,那人才回应道。 “我们这都开着空调,能冷到哪里去?” “也是。” 年轻人又问道。 “要不要来吃点啥?我想煮点年糕吃。” “你要是不怕明早被店长注意少了东西……” 老张终于将脑袋从货架后面抬起来,他抱着一箱啤酒,略显吃力地整理着。 突然间,中年男人的动作停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某个方向。 年轻的店员见他这副样子,便忍不住发笑。 “你又想吓唬人了。” 老张这人可不像表面上那样严肃,实际上是个混不吝,否则他也不会态度随意地开玩笑,偶尔偷吃偷拿不怕对方打小报告,因为对方的手脚更不干净。 此人还很爱炫耀过去的资历,爱聊天,特别是还很爱讲鬼故事,这两天年轻人从对方那儿听了好些山阴城本地流传多年的怪谈。他自个是从外地考来这儿上大学的,正在便利店做兼职,所以听听还觉得蛮有趣。 据老张本人所说,这是他年轻时为了泡妞锻炼出来的,很灵验。可惜这招对现在的人效果堪忧,大伙在网上都见多识广,而一个人脑子里的点子总是有限的。 “这次又是啥?深更半夜上门的客人?还是鬼出租?” 然而,老张并没有回应他。 年轻人这才觉得不对劲,顺着他的视线朝外看去,看到了一个佝偻瘦小的身影。 那是位老太太,她步履蹒跚,不知在马路牙子那儿忙些什么;过了会儿,见到一团火光蹭地朝着夜空燃烧,才明白老人是在祭拜。 她头也不回,哆哆嗦嗦拿出了纸钱和金元宝,不断地往火盆里丢。 这场面小陈不是头回见,在十字路口烧纸钱本就是老辈人的习俗,目的方便鬼差东奔西走,把衣包送达诸位先人手上,其中还有人鬼殊途各走各路,万勿与烧纸者纠缠不清的意思,正所谓“十字路口四方连,东南西北路享通;各种亡人此地过,领取纸钱也轻松。” 深更半夜见到是瘆人了点,但也不能说有什么问题。 “人家祭拜祖先呢,别盯着看了。” “什么‘拜祖宗’,要是普通烧个纸钱,我会那么在意吗?” 老张瞪了他一眼,很快又重新把视线转回去,眯起眼睛,继续盯着蹲在路口的佝偻身影。 “我视力不好,小陈你帮我看看,那老太太身上穿着的……是不是件寿衣?” 此言一出,年轻店员先是愣住了,随即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你,你别吓唬人啊……” 他只觉得无论是关东煮的热量还是空调的热气,此刻都驱散不了心中的寒意,脖子僵硬得像是石头,“嘎嘣”往一旁转动,看着十字路口的老太太。 夜色黢黑,那个身影只顾着烧纸,小陈勉强能看清老人身上穿着的是类似唐装的衣服。 这时,年轻人突然想起一件事。他以前有参加过家里老人的葬礼,也见过逝者身上的衣服。 “你说那是寿衣?可我记得寿衣不就是传统服装……你怎么就觉得一定是死人穿的?” “当然认得出来!你没看见上面的‘寿字纹’吗?!” 老张似是已经魔怔了,语气高昂,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 “我记得很清楚,和我母亲当时去世时候穿着的是同一件款式,还是我亲自挑的。不如说,不如说……” 他的话语突然停住,过了片刻,才用一种艰涩的、古怪的语调缓缓说道。 “……这个老太太,很像是我的母亲。” 年轻的店员一时无言。 怪不得,要是他深更半夜见到疑似逝去长辈的身影出现在街道彷徨,可能也会觉得很难接受。但这肯定不是真的,一般人不会把自己的至亲看错,可这回或许是长得太像了。 说到相像…… 小陈的表情越来越奇怪,和自己的同事一样,他仿佛也跟着了魔似的,盯着十字路口猛瞧,陷入回忆之中。 “是老张你的……母亲?真的吗?我怎么感觉……更像是我去世的奶奶?” “……” 两位店员交换了眼神,看到了彼此目光中的惊惧。 没一会儿功夫,他们就注意到又一个诡异之处,愈发确认了心中那个可怕的猜测: ——那个正在烧纸钱的老太太,身后没有影子。 明亮的路灯光落在她身上,却总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连火盆里的光亮都像是在变幻颜色,时而如幽绿色的磷磷鬼火。 “假、假的吧?这又不是中元节……” “中元节也不能这样啊。我们这真是……”老张喃喃。 “……见鬼了?”年轻人声音颤颤巍巍补上了后半句。 他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逃跑。 这会儿他们可没功夫去想“死去的亲人会不会害他们”这种问题。何况现在还不知道这鬼东西的真面目是什么,一会儿像谁的母亲、一会儿又像谁的奶奶,说不定是变幻出来的。 “那,那我们怎么办?现在走?可是,人就堵在门口……” “报警?” “别说笑,谁信啊。” “不,先打了再说,”老张深吸一口气,“至于我们,先看能不能从后门离开……” 年轻人的目光被夜色牢牢的吸引住,路灯的光晕里飘着细碎的灰烬,不知是烧纸钱的余烬还是别的什么,他只听见耳畔传来牙齿正“咔咔”打颤的回响。 下个瞬间,他的瞳孔在颤抖中睁得更大,灯光下的影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散落的灰尘。 “不、不见了!她不见——” 惊恐到变形的喊叫戛然而止,只因为那佝偻的身影再度出现。 就像播放的录像中出现了“跳帧”、老太太从路口直接移动到了斑马线上,中间的移动过程简单粗暴地被剪去了。 这一次,老人不再背对他们,而是直勾勾地“望”过来,但她没有眼睛,有的只是一张模糊的面容,像是旧报纸上被处理过的照片。 这下他们坐不住了,小陈再一次尖叫起来,从凳子上弹射起步,慌不择路地想要冲向后门。 老张满脑门是冷汗,想要开门,却发现根本转不开把手。 门没有上锁,单纯是……推不开了。 “咚!” 二人汗流浃背地忙活着,却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 “咚咚咚!” 有东西正在有节奏地敲打着自动门,如同象征不祥的乌鸦不停啄着窗户,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恶。 年轻人不敢动弹,然而他的视线却被一种莫名的引力吸摄,缓缓地、僵硬地转动,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个佝偻的老太太,已经来到了便利店门前。 那张模糊的、变形的面庞,正紧紧地贴在上面,布满皱纹的干瘦手臂扒住门,试图进入店内,尽管看不出表情,却能从那怪异之物的动作中感受到深沉的恶意。 店内的气温一下子降低了好几度,夜色的漆黑与凉意渗透进来。 与此同时,头顶的白炽灯光忽明忽灭,发出“噼里啪啦”的电流声;地面如遭遇地震般抖动,货架晃动间发出“乒呤乓啷”的噪音,架子上摆放整齐的瓶瓶罐罐掉了一地。 其中有瓶玻璃瓶装的番茄汁,沿着轨道滚出边缘,顺着重力掉落,眼看着就要落在地上摔成一滩——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的手掌伸过来,有力地抓住。 颤抖的灯光,夜色的深寒,如淤泥般积蓄在这家便利店内的邪恶气场,眨眼间如幻觉般一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与氛围格格不入的男人的声音,他似乎很高兴。 “哦,没想到这个点还有店开着。” 那只手拿着番茄汁,走到收银台前,将东西放下。 “还好来得及时,东西看来没摔坏。” …… “……什……什么情况?” 两位店员这会儿全都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后门被无形力量封锁,正面又被诡异的老太太堵门,他们根本不敢抬头,只能像鸵鸟一样把自己的脑袋塞进沙子里当看不见,所以哪怕状况恢复正常,他们都没能反应过来。 直到那只手的主人——高大的青年将货架拉开,出现在他们面前。 “起来吧。” 他手里提着大袋小袋,里面装着方便面、自热米饭和打算加热的便当,还有薯片蛋糕之类的零食。 “刚才,刚才……” 老张话都说不利索,怔怔仰望着他。 “刚才你们见鬼了,是的没错,就是‘鬼’。” 男人的语气轻描淡写。 “帮我结一下账。对了,再来三份关东煮。” * 岑冬生提着塑料袋与买好的夜宵,回到自己车上。 车后座伸来两只属于不同女主人的手掌,试图帮他拿东西;在半空中停住后,又很默契地分别取走不同的袋子。 他拿好自己的那份,关上车门,顺势坐上驾驶座,喝了一口热汤后,对着自己的队友们发出感慨: “这座城市,看起来不太平啊。” 第二百二十七章 山阴鬼市 天海市的局面稳定下来后,姐姐大人亲手锻造出来的秩序,有了受广泛认可的基础,挟“伐山破庙”运动初战告捷之势,超工委的拓展如滚雪球般发展起来,在附近数个城市皆是经济发展优良、人口众多的沿海城市设立分部,辐射范围逐步扩张。 但岑冬生深知,这种改变迟早会遇到强大的阻力。 作为最符合“地大物博”一词的国家,特等咒禁师的数量亦是全球翘楚,哪怕在第一次浪潮期间,诞生这个级别咒禁师的几率低到亿万分之一,仍然会诞生复数人选。 而能走到这一步的咒禁师,也无一例外,皆是野心勃勃、志向高远之辈。 譬如未来的降灵王张是道,他已经建立起了仅次于官方的最大型民间咒禁师团体,被称为“万仙朝会”的组织。 他就曾经指使下属入侵天海市,试图在这座全国的经济中心埋下钉子。但不巧这里已有了主人,万仙朝会吃了一次暗亏,暂时选择退让,算是彼此有了一定默契,在整起“伐山破庙”运动期间,张是道选择观望。 但谁都说不好,这种默契何时会被打破,只是暂时还没有遇到需要争锋相对的时候。 掌握力量的野心家在这一期间往往选择积蓄力量,吞并地盘,扩张自己的影响力,前期“滚雪球”的过程在特等咒禁的伟力之下会很顺利;但等“扩张”到了一定阶段,就会发生边界摩擦。 只要有一位特等咒禁师在,即可认为双方是“对等”的;这些对等的团体或势力,也许就在明日,会发生更为广泛、更为激烈的碰撞与矛盾。 在这种随时有可能剑拔弩张的局势下,时间来到了十二月份。 好不容易被姐姐大人从家里放出来,岑冬生准备前往山阴市一趟,他的目的是被称为“鬼市”的民间最大地下黑市,据说入口在某家废弃的地铁站。 他打算为目前刚刚开发出“天眼通”,尚未拥有自保能力的姜云湄,购买一件护身用的禁物。 类似的鬼市在全国各地都有不少,规模不定,有的不过是村落赶集的水准,有的据说能在地底开辟出一座小城市,而“山阴鬼市”正是其中最大的一座。 本来从知真姐的超工委或是清颜妹妹的阎罗会,岑冬生都有渠道入手强力禁物,而这次之所以特地要出趟远门,还有打探情报之用意,毕竟目前的势力视野目前局限在长三角一带。 岑冬生从来没去过山阴市,无论是重生前还是重生后;但哪怕是在八年后,这个地方依然保持着活力,在数位祖的控制地盘之间,于夹缝中求得生存。 山阴鬼市既是三教九流、各方势力云集的混乱之地,又是不受管辖与拘束自由之地,背后得到了大量独立咒禁师们的支持。 能历经三次浪潮而不倒,在民间混得“最大”、“最久”之名的地下集市,这地方想来是有点底蕴在的。 他还听说,这里一般是由数个咒禁师组织共同管辖,其中难免会有类似“天下论坛”那种看似是中立、其实背地里不过是某个势力白手套的情况,所以“城头变幻大王旗”之举时有发生。在眼下这个草创的时代,一切皆有可能。 而等到这场鬼市之行结束后,岑冬生还有更重要的目标:在明年一月,会有一场咒禁师界的重大聚会,是重生者的已知情报中,首个有可能获得新的特等咒禁的机遇,不容错过。 如果不是提前得到了《他化自在》,那才是岑冬生预定的第一目标。 这件事他和姐妹两人都通过气,但人有命格、世有机遇,据说那玩意儿有着一定程度的自我灵智,会躲着强者跑,选择自己中意的“命中注定”的目标,上辈子它选择的是一个曾位于底层的咒禁师。 别说哲人王和平等王,他这个神通术士去都未必能找到,所以这事儿还不能只靠抱大腿。 无论人或物,想要从她们那里逃走本不是一件容易事,但特等咒禁的影响往往会让周围卷入到更大的漩涡中去,譬如中途突然冒出别的特等咒禁师来争夺,让事态走上与记忆中完全不符的道路……都是有可能的。 如果是岑冬生本人去,一样有概率会被躲避———假如那玩意儿寻找的命定之人一定得是个弱者的话。毕竟,现在的他已是特等之下第一档的战力。 但万事总得尝试。有《他化自在》保底,对于过去定下的目标,他倒是不太心急。 话说回来,那未完成的特等咒禁,居然就藏在闹市之中,被他如此轻易地得到,岑冬生现在都还觉得不可思议…… 乐观点想,或许他这个重生之人,在一定程度上能免疫这种与命运息息相关的作用? “若是能和‘第一祖’碰上一面,可能会得到答案吧。” 他的《生旺死绝》号称最强的干涉命运之伟力,说不定能看出他身上的变化。 只是,要真在这个时间点与未来的枯荣王见面,这究竟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还很难说…… …… 时间回到现在。 岑冬生一边思考着复杂的问题,一边三两口将夜宵吃完。 他的队友—— 宋雨棠与姜云湄,正坐在车后座,手里捧着关东煮,一边悄悄打量着坐在前排的男人,一边面面相觑。 他从车后镜看到了这一幕,有些奇怪地问道。 “你们不吃吗?东西要冷了。还是说不饿?那你刚才让我去便利店是……” “饿,当然饿。我肚子都快咕咕叫了。” “那就是有心事?” 姜云湄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 “没有心事,就是想表达一下对你的关心,岑老师,你最近几日好像变得不一样了,雨棠她很想知道原因……” “别听她胡说八道。”宋雨棠拿手肘杵了杵身旁同伴的腰身,态度坚决地打断了她的话,“师父,我只是想再确认一下来这里的目标。” “我们来鬼市收购一件护身用的禁物。” “需要专门跑到山阴市吗?” “顺便还有打探情报的目的,有的事得出门走走才能了解情况。” 岑冬生说。 “其实我和云湄来就够了。毕竟这只是一次短期旅行。” “……既然是小队,当然得一起行动。” “哎呀,这就是岑老师你不懂女人心了。” 姜云湄眉开眼笑,哪怕学妹在一旁猛戳她腰间软肉,都阻止不了她出言调侃。 “人家是担心进度会被落下啦。” “什么进度……” “什么都不是!” 宋雨棠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我只是,只是有种预感……如果放任你们离开,恐怕没那么快回来。” “哦?预感吗。” 岑冬生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咒禁师的预感,有时完全能当成线索,不好就这么随随便便忽略。 拥有甲等命禁的雨棠,可是比他本人更有咒禁师资质的。 当然,要如果是“妙神子”产生了某种预感,他甚至会当成严肃课题来研究;而如果是姐姐大人或者妹妹的预感……某种意义上可以当成是对未来的预言了。 “我感觉师父还是挺容易卷入麻烦中的,刚才去便利店买个东西都能碰见别人撞鬼。” “那只是单纯的偶然吧?” 虽然只是个随手一捏就处理掉的弱小恶灵,但听徒弟这么一说,他觉得的确未必是这座城市的问题——据说高等级咒禁师是比常人更容易碰上麻烦,算是某种幸福的烦恼了。 “闲聊就先到这里结束吧。把夜宵解决了,我们马上就要抵达目的地了。” …… 将车停在路边,青年男女们披上外套,走入地铁站。 这个点列车已停止运作,站内没有乘客了。岑冬生从手里拿出不知何时准备好的一枚罗盘,根据方向一路七歪八拐,经过售票处、人行天桥、站台和消防通道,越走越偏,最后进入了某条冷清幽黑的隧道尽头。 前方完全不像是有路的样子,但这对咒禁师来说不成问题。 男人正从怀中拿出令符,见身旁女孩的瞳孔中散发着不寻常的光彩,笑着问道: “能看见前方的路吗?” “当然。” “不用鬼市中人分发的凭证,你能‘开门’?” “不难。” 姜云湄的回答充满自信,她伸出纤手,在空中搅动,泛起了淡淡的涟漪。 “……厉害。” 岑冬生赞扬道,起码他是做不到在不被引起戒备的前提下进入其中,他和雨棠只会用最粗暴的力量破坏结界,而姜云湄却能看穿并利用结界的弱点。 数个呼吸后,眼前已是别有洞天,空空荡荡的广场内,一盏盏冰冷的白炽灯光亮起,驱散黑暗,朝着远处蔓延。 女孩们面露惊叹,环顾四周。 “这里是……” “是旧的永宁站。” 岑冬生回答。 他望向远处的售票处,正睡着一个穿藏蓝制服的售票员。 青年大踏步走近,敲了敲玻璃。 “喂,醒醒,我们要上车。” 售票员抬起头来,露出的却不是活人的脸。 “生人免近,冥币通行。” 那张惨白的脸上画着夸张的腮红,纸糊的帽子下露出半截竹骨支架。它机械地转动脖子,空洞的眼窝对准他们。 这玩意儿活动起来的模样极为诡异,普通人见着,恐怕得被吓到魂飞魄散。 “这又是什么……” 这一路上,姑娘们见到那些其它咒禁师施展出来的手段,总是一脸新奇。 虽然实力飞速增长,但两人正式成为咒禁师不过月余,岑冬生带队友们出来,多少有想让她们见见世面的想法。 “是纸扎匠做的纸人。” 岑冬生回答道。 旧时人们认为,人死后进入冥国,需要有随葬器物供死者在间使用,于是便有了冥(明)器一说;其中以纸扎最为普遍,效果自然是越栩栩如生越好。 纸人纸马、金山银山,乃至飞禽走兽,发展至今已经算是一门艺术。 纸扎匠作为民间手工艺人的一支,隶属三教九流之一,亦有从中诞生出的咒禁体系与咒禁师团体,据说有着赋予死物以生命的能力。 只是这群人的行踪相当神秘,山阴鬼市算是少数外界人能见到他们的地方了。 岑冬生抽出一沓特制冥币,塞进纸人检票员胸前的豁口,从中涌出粘稠的黑血,将黄表纸染透。 纸人的嘴角撕裂到耳根,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铜线,再度发出古怪的沙哑声音: “甲等厢,三人。” …… 风衣下摆扫过断裂的警戒线,男人站在站台边缘驻足,女孩们一左一右陪在他身边。 森冷的月光像把生锈的刀,落在头顶不远处的“永宁站”三个剥落的鎏金大字上;三人手中都捏着一张纸,上头的朱砂符咒在月光下泛着诡谲的猩红。 现代人乘坐地铁习惯了交通卡,其实早期的地铁票就和车票一样,是纸质凭证。 “己卯年造,地府通行。” 他低声念着边缘的一拍小篆,指尖拂过凹凸的阴刻纹路。 “……做得还挺用心。” 旧的永宁车站,依旧保留着废弃时的模样。 闸机的感应区积着层黏腻的污垢,将车票贴上去的瞬间,黑暗中突然响起婴儿刺耳的啼哭。那哭声忽远忽近,夹杂着指甲抓挠金属的刺响,似是从机械内部传来;上头的朱砂咒文开始蠕动,字迹像无数条赤蛇钻入屏幕的缝隙之中,随即燃烧起来,化作飞灰。 “喀嗒。” 生锈的齿轮发出垂死之人般的呻吟,闸门洞开,一阵阴风裹着纸灰扑面而来。 隧道深处,传来铁轨的震颤。 不是现代地铁的轰鸣,而是近乎于老式蒸汽机车的喘息,夹杂着铁链拖拽的哗啦声。岑冬生的瞳孔中倒映着远方的影子——他看到轨道尽头亮起两点幽绿的光,像是巨兽缓缓睁开的眼睛。 那列车缓缓驶到他们面前。 车厢门开启的瞬间,他们闻到了浓烈的檀香味道,十二盏白纸灯笼悬在车顶,其中跳动的烛火却是诡异的青色;车窗上贴满褪色的剪纸,龙凤呈祥的图案却在青光中扭曲,好似狰狞的鬼面。沙哑的吟唱从车厢内传来…… “走,我们上车。” 第二百二十八章 午夜地铁 荒废破旧的车站内,月色凄厉,锈迹斑斑的建筑结构,被脏污与灰尘所覆盖。 如同怪兽般趴伏在轨道上的列车,最前方射出两道强光,射向无法驱散的黑暗深处;悬挂在上空散发着幽幽青光的白纸灯笼;以及从车厢内隐约传来的,女人幽怨哀戚的唱戏声…… 这一切定格在客人们的眼中,如同一幅诡谲可怖的月下之画,刻意引导着人们想象走上这架列车后将遭遇的厄运。 “看着怪瘆人的。” 姜云湄蹙起纤眉,觉得不适应。 “是啊,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怕把人赶跑吗?” 宋雨棠抱着胳膊,有些不解地盯着这辆车。 “师父不是说,这里是个集市吗?感觉根本不像是欢迎外人来的样子。” “我倒是觉得挺有意思的……” 岑冬生的审美已经“咒禁师”化了,当然也可能是他本人的问题——总之,他完全是用一种看待艺术的目光,在欣赏这辆车的造型,包括整个旧·永宁站的装潢布置。 怎么说呢,有种很精致的cosy的感觉。 大伙都是咒禁师,除非你能实打实地拉出够分量的鬼怪来,否则光这副做派是吓不到人的,但这就叫做“气氛”。 “像模像样,说明鬼市这帮人设定的很认真,就和一个大型游乐园……大型鬼屋一样。” 岑冬生饶有兴趣地评价道。 “还有令符、冥币,和车票,都制作得很精巧。” 他身上携带着进入这扇大门的令符,以及大约十万份额的‘新冥币’——后者是山阴鬼市里的一种交易用的流通货币。 拿到的方法很简单。有超工委与阎罗会的支援,这世上他想得到什么东西都不困难。姐姐大人知道要去一趟山阴鬼市之后,就替他安排好了全部。 “……能有这种想法,师父还真厉害。” “这就叫作‘喜怒不形于色’,岑老师有大人物的气度。” 女孩们给出了截然不同的评价。前者倒是发自真心实意,然而在旁人听起来就像是在嘲讽;而后者……单纯就是嘲讽。 岑冬生不以为意地耸耸肩。 “你们最好还是习惯一下。咒禁师们的人格大都有些问题,喜欢搞‘鬼屋cosy’这种我觉得已经算程度轻微了。” …… 他们闲聊完毕,正准备上车,这时姜云湄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声音,朝着车站入口的方向看去。 “有别人吗?” “嗯。” “是别的咒禁师?” “不太像。” 姜云湄的瞳孔中泛起了奇异的光泽——那双漆黑的眸子,在这一刻变成了澄澈如清朗天空的湛蓝,美得令人惊叹。 这是她正在发动《无有障碍》第二异能·天眼通的征兆。 与第一异能·天耳通有所不同,可能是因为刚觉醒的缘故,姜云湄目前还无法做到长时间保持开启的状态,必须主动用意识去控制开关,且过程中真炁消耗的速度会很快。 与之相对的,“天眼通”在侦查感知方面近乎全能,障眼法、幻术或隐蔽术会被她一眼看穿,结界或是存在物质实体的阻碍则会被迅速找到弱点,哪怕是鬼怪和咒禁师都不例外。 不过,此时的姜云湄很快停止了发动。 她摇摇头,转过头来对同伴说道: “是一群普通人。” …… 不到一分钟后,透明的墙壁上泛起圈圈涟漪。就像是为了验证姜云湄的说法,他们很快听见了一群人正在那儿大呼小叫的喧闹。 “这地方是什么鬼?!” “我们这是到哪儿了?” “真的有鬼……居然真的有鬼……” 一群年轻人正在那儿大呼小叫,左顾右盼,看着荒废的车站,他们一脸的不可思议,眼神中混杂着震惊与恐惧。 其中有个胆子大的,已经忍不住从登山包里拿出摄像机,手指颤抖地按下按钮,开始将周围的景象记录下来。 岑冬与他的队友们面面相觑,这个时间点,居然会有一群普通人误入旧永宁站。 明明存在结界阻挡,还会发生这种事? “喂,你们快看,那边还有别人……!” “真的……” “还有一辆地铁?‘午夜地铁’的传说居然是真的……” “哇,看见了没,那辆列车上飘着鬼火……” 岑冬生听见身旁的女孩叹息了一声,似是感到厌烦。 “所以,我们接下来要管他们的死活吗?” “我去问问。” …… 高大青年的出现,让这群人下意识压低了嗓音。 一共六人,年纪很轻,看着就像是群喜欢夜晚压马路、上街飙鬼火的精神小伙和小妹。 相比起这群普通人,岑冬生等人无论样貌还是气质都有着莫名的压迫感,简直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所以一时间居然没人敢和他搭话。 岑冬生没有客气,直接使用异能,从他们口中得到了答案。 不出所料,这群年轻人是出来试胆的,不知从哪儿听到了传闻,说是凌晨十二点通过永宁站,能抵达早已停运的旧车站,并登上一列前往幽冥地府的火车。 “这个传闻大体上没错……” “嗯,应该是之前有别的咒禁师想要通过旧永宁站进入鬼市,被普通人注意到了吧。” 他们正交流的时候,姜云湄的声音在伙伴们的耳畔响起。 “这次是有咒禁师来了。” 对方没有藏着掖着、隐匿行踪的意思,所以岑冬生只是摆出了基本的戒备态度,面对着那个从列车上走下来的人。 那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身上穿着与售票员相似的蓝色制服,正步履蹒跚地朝他们走过来。 老人身上最引人瞩目的特征,是他的左腿——一条青铜义肢从大腿根处接驳,表面浮凸着复杂纹路,仔细一看似是天上星宿;关节处嵌着钉子,钉帽上缠有褪色的红绳,绳结浸满陈年血垢,随步伐晃动时发出细碎的响动。 而在义肢之上,残存的部分萎缩如枯枝,裤管空荡荡垂着;驼背将制服撑出畸形的弧度,后颈皮肤上烙着鲜红色的螺旋云状痕迹,花白乱发间隐约可见半截断角,不似人类。右手缩在袖中,只露出半截手指,指尖漆黑如焦炭。 老人的左眼是浑浊的灰白色,瞳孔扩散如死鱼;右眼则嵌着颗琥珀色的假眼,当他凝视某人时,右眼会不自然地顺时针转动,看着极不灵活。 这副尊容非同寻常,明显过去受过很严重的伤,且至今仍被一股强劲的力量束缚着。简直像是刚从监狱里被囚禁了无数年,刚刚逃脱出来的老魔头。 “晚上好,尊贵的先生,女士们。这件事能否交给我来处理?” 瘸腿老者的嗓音像是生锈的齿轮碾过砂纸,每个字都带着“嘶嘶”声。 然而,与那狂放的外表与嘶哑的嗓音形成鲜明反差的是,老人话语恭敬礼貌,态度温和,宛如一位老绅士。 “你是谁?” “我是‘山阴鬼市联合运营’的‘瘸老七’,忝居‘幽冥列车’司机一职,诸位尊贵的客人,称呼我为‘老七’就好。” “这边有普通人误闯,看来你们的防御措施做得不太到位。” “是的,您批评得对。” 瘸老七笑了,一道刀疤从他的嘴角撕裂到耳根,说话时伤口像蜈蚣般蠕动。 “我就是来解决这个问题的。诸位大可不必去管这些琐事,这群倒霉的凡人就由在下处理,尊贵的客人们还请上车。” “你呢?” “处理结界的漏洞,需要点时间。” “司机不在车上,那这车……” 岑冬生看了一眼很有气势的列车。 瘸老七呵呵一笑。 “幽冥列车在设计之初就是自律运行,不需要司机。我这职位,更像是为了处理一些机械管不着的意外,弥补流程之外的漏洞。” “原来如此。”男人微微颔首,“既然票都已经交了,这车自然要上,不上就是浪费。但在离开前,我有问题想请教。” 他指向那群被“虎魄”震慑过后,仍处在大脑一片空白中的年轻人。 “这种事很常见?” “既是‘漏洞’,自然是不太常见的。” “我们几位是从外地来的,对这座城市的现状不了解。但光是今天,我就碰到了两起‘普通人被卷入都市怪谈’的事,这在我看来很不寻常,老先生若是本地人,能否告知真相:最近这段时间的山阴市,似乎不太安稳?” “是,我是本地人。”瘸老七眯起那半只假眼,“至于您的问题,我想理由无非是‘天地大变,灵气复苏’,大伙都知道的巨大浪潮,山阴市不曾幸免,还有……” “还有?” “还有,山阴市乃是‘龙脉聚集之所’,对这天地间的变化要更敏感些。” “龙脉”…… 这个说法岑冬生倒是头回听说。 但他知道龙脉一说确有其事,只是不知它与山阴市有联系。 “受教了。” “……以及,虽然客人您身上有着贵客才有的信物,但您身边这位女士还是选择使用自己的方法把结界打开,这同样成了程序上出现漏洞的诱因。” 瘸老七回答后,拍了拍那群年轻人之中一位的肩膀,他们一个个像是被操作的木偶般开始行动,跟着老人不紧不慢的步伐,慢悠悠地往出口处走。 * 岑冬生和他的同伴们上了车。 又一个穿着制服的纸人过来迎接他们,面色惨白,侧颊覆着腮红,“皮肤”底下能见着竹骨支架,举手投足间却看不出僵硬。 和售票厅那具有些破烂的纸人相比,列车上的服务员明显要精致,行为话语都很接近人类,但正因为很像,才愈发令人不适。 在服务员的指引下,他们在车厢中央最尊贵的“甲字厢”落座。中途未遇见旁的活人客人,只见一群纸人们在走廊与房间穿梭。 …… 这甲字厢不愧是招待上等贵客的房间,内部面积宽敞,别说三人,再容纳下十人都绰绰有余,更像是酒店套房;内部装饰奢华不失格调,富贵堂皇,随处可见古代传统艺术雕琢过的痕迹,不复这辆幽冥列车外表的阴沉可怖。 但相比起车厢内,岑冬生他们想要亲眼看看的,是窗外的风景—— 那可真是一幅令人印象深刻的奇幻画卷。 在他们上车后不久,幽冥列车开始缓缓加速,车窗外的风景向后加速飞掠。 离开站头后,列车穿过黑暗逼仄的隧道,眼前的景象乍然由窄变宽,一头驶入了广袤的地下空间,随处可见的地裂如巨兽獠牙,向下延展出倒锥形深渊,又有地下河流淌。 起初,他们见到的还是地下世界的自然景观,实属平常;但当人的活动痕迹开始出现的时候,整个地下世界的样貌奇峰突起。 如同有一场千年前的地震将整座古城吞入地腹,废弃了不知多少年的飞檐斗拱斜插在钟乳石林间,青砖缝隙里钻出散发着淡淡荧光的苔藓;抬头望向上空,能从一片模糊的雾气之中,见到条条铁索吊桥横贯虚空的奇特景象。 列车继续往前奔弛,附近的洞窟萤草幽蓝、油灯昏黄,潺潺流淌的地下暗河泛着铜绿色;水面上还漂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纸钱与祭品,顺着坡度往下。 平缓开阔的地下河之上,还能见到撑着筏子的摆渡人,一个、两个、三个……于朦胧雾气之中如同孤独的影子,篙尖挑着的灯笼里中燃烧着幽幽火光。 溶洞之中,一群群蝙蝠掠过时的振翅声如裂帛,隔着玻璃都能听见,暗河深处偶尔传来铁链拽动声,似有庞然巨物被锁在渊底。 随处可见地下世界的瑰丽奇观,构筑起规模庞大的幽冥国度,只在神话传说中能寻见只鳞片羽,普通人便是做梦都难以想象出这般壮阔景象。 “我突然有点能理解岑老师的说法了。” 趴在窗户上的姜云湄,将这一路上的风景尽收眼底,她转过脸来,面露惊叹,漂亮的双眸闪闪发亮。 “这里确实很像是主题公园……一座人造的大型鬼屋。” 第二百二十九章 列车上的杀人案 “是啊,能在城市的地下空间中开辟出这一块地方可不容易,建造者用心了。” 岑冬生很赞同。 “这地方是古代就有,还是后来造的?” “我猜是二者兼有。” 可能最开始只是古人留下的遗迹,被后人在此基础上扩建。 即便有着发达的现代科技,要造出如此庞大的景观仍会是个浩大的工程,耗费经费堪称天文数字……换句话说,不是做不到,但很不现实。 可若是有大伟力的咒禁师来做,就是另一码事了。 宋雨棠将目光从窗户上收回,收敛起惊讶。 “师父,关于刚才那个‘瘸老七’说的事情……” “哦,对了。”姜云湄用手指着自己,好奇地问道,“那真是我的错吗?我还以为自己复原得很好。” “那老头肯定不老实。” 岑冬生回答道。 “别的不说,我能确定一件事,这座城市最近真不太平。” “普通人混入鬼市入口”——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咒禁师眼中,一群普通人的性命不算什么,但这种征兆本身就意味着异变。 那群人明明有结界拦着,却还是误打误闯了进来,说明两个世界的平衡正在崩溃。 “他还提到‘龙脉’的事情,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词……” “感兴趣?” 岑冬生笑了起来,难得有机会再做一次师父该做的事,就和最开始担任宋雨棠的引路人时那样,聊起了咒禁师的通识课。 所谓的龙脉,在古代其实是指起伏的山脉。因山脉在形态上多方面与传说中龙相似,故风水学将山脉比喻做龙;通过对形态的辨认,审定山脉的长远与走向,从而辨认寻找风水宝地、测量地区兴衰。 “不过,这只是普通人能看见的部分。” 岑冬生拿手指敲了敲自己的眉心。 “在那些精通风水一道的咒禁师眼中,真正的龙脉位于地下,那是某种庞大的能量,是大自然中运行的内在动力及其规律性的抽象总结。” “这种说法有道理吗?” “有些道理。地核有能量,地底亦有,还能影响到上方的自然景观。部分咒禁师甚至可以借用地脉能量。” 譬如目前在天海市的超工委总部,据他所知,就是在当地风水师们的努力下建立在了某条地脉流经之处。 “另外,对于地仙系咒禁师们而言,辨认和利用龙脉算是一门必修课。” 本身借助咒禁的力量,由体内的“小世界”催动干涉外部的“大世界”,从而制造远超控制能力范围内的自然现象,就是地仙系咒禁师们的长处,利用龙脉亦是手段之一。 正因如此,有一部分组织团体会反过来选择将基地建在远离龙脉的地方,避免被人炸上天。 “可以看成是天然的核发电厂,既有清洁庞大的能量,同时危险度颇高……” “这个比喻还凑合。” 之前提到过各大咒禁师团体会为了地区利益发生矛盾,龙脉便是其中之一;数个势力曾经对龙脉聚集地展开过一段时间的争夺。 岑冬生不记得超工委有没有加入这种斗争,但他知道万仙朝会有参与过。 至于这场争夺战中最出名的,却是一家叫作地师会的咒禁师组织的领袖—— 此人自称“屠龙师”,是第一次浪潮期间名头最响亮的特等咒禁师,甚至在一段时间内比安知真或张是道更为人所知。 不过,这人并没有成为“祖”,而是在第二次浪潮到来前身死道消。关于龙脉的争夺,在他死后落下帷幕,被几大势力默契分光。 以及,在八年之后,龙脉已经谈不上是需去争抢的重要资源;它的所谓“威胁性”,在严密监测下也不再是危险的定时炸弹。 “山阴市这边有‘龙脉不稳’……突然得到的这份情报不知是真是假,会不会和与之后的龙脉争夺战有关?” 信息不足,岑冬生暂时得不出答案。 对于早期咒禁师社会的演变,他毕竟不是亲身经历者,除去知道几个重要人物和节点以外,对细节一无所知。 “师父你说,那位老人明明对我们有隐瞒,但又特地提到了‘龙脉’这个词,他是否在暗示着什么?” “有这种可能。” “瘸老七”……岑冬生默默将这个名字记在心底。 …… 众人欣赏了片刻风景。 列车在这规模庞大的幽冥之国中穿梭,看这穿行方向,应该是围着地下河绕了一大圈。 “按照车票上的记录,还有十分钟到站。” 这个时候,他们听到一声尖叫,从走廊上传来。 简直像是惊悚片里第一个受害者那般的惨叫声,中间还夹杂着纸人服务员“请勿慌张”的机械回答。 “你能看见吗?” “嗯。有人在列车中段发现了尸体。” 有姜云湄在,他们纵使足不出户,仍能将情报尽收“耳底”。不过,既然事件都主动找上门来了,岑冬生没有退缩之意。 …… 他主动推门出去,看见纸人们组成一支诡异的队伍,排着队往前走,将走廊堵得水泄不通,车厢连接处再度传来凄厉尖叫。 岑冬生随手将纸人们拨开,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他瞧见窗户边沿站着一对男女,男的四十岁左右,相貌平凡,有啤酒肚;而女人则很年轻,身材妖娆,趴在男人怀中哭得梨花带雨,有几分惹人怜惜的姿色,刚才发出尖叫声的就是她。 “别叫嚷了,听着烦心得很。” 男人拍了拍女人的肩膀,皱起眉头说。 “但……但是……” 女人抬起头来,这时,一群纸人们从后面扑过来,嘴上说着“由我们来处理”“各位客人请放心”,但它们簇拥着动起来的样子却让人头皮发麻,她看到这一幕后,忍不住又闭上眼睛尖叫起来。 这女的……是个普通人?若不是,那就是身为咒禁师的水平过于低微,在男人的感知中就和水黾一样。 岑冬生不再理睬,继续向前。 “怎么办怎么办”“死人了死人了”“赶紧通知管事”,纸人们像失灵的机械般原地打转,像一支跳着滑稽舞蹈的舞团。 堵在前方的纸人试图伸出手阻拦,但它们挡不住男人坚实的脚步;再往前两步,他终于见到了死者。 列车玻璃碎了个大洞,来自湖面上的寒风“呼呼”涌入,一具尸体横卧在过道中央,死相凄惨。 死者太阳穴插着半截犀角梳,梳齿间缠绕着浸血的头发,尸体呈跪拜状,双手被反绑。 此人年纪在三十岁左右,长相称得上俊秀;如今浑身鲜血,伤口淋漓,明显在死前受过折磨,身上穿着一件现代人不常见的长袍。 岑冬生刚检查完伤口,就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像捏着嗓子般尖刻的声音。 “小心别沾上地上的血,教人以为你是凶手,到时候可有麻烦。” 穿貂皮马褂的中年男子,面相宽厚,沉默寡言,肩头蹲着一头双目赤红的黄鼠狼,神态之中有种活灵活现的狡黠。 奇妙的是,刚才说话的人不是人类,而正是他肩膀上趴着的这只黄皮子。 “你认识受害者?” 岑冬生指着地上尸体。 “看衣服就知道了,这人是地师会的执事。” 黄鼠狼捧着小小的双手,姿势像是人类双手叉腰一般神气,覆着皮毛的嘴角微微咧开,面有黑斑,胡须一动一动。 地师会? 岑冬生心中一动。 不知是否巧合,他刚才正好想起过这个名字;话虽如此,男人的脸上表现出的却是恰到好处的迷惑。 “地师会是……?” “你知道‘山阴鬼市联合运营’罢?” “顾名思义,就是这地方管事的。” “不错,而在这运营方之中,分量最重的就是地师会,据说是由一群风水师聚集起来的组织。” 黄鼠狼的介绍可谓言简意赅,它那小小的爪子指向死者身上的袍子。 “看见这符号没?这就是地师会的标志。” 岑冬生仔细一瞅,见那袍服上有个鲜红色的螺旋云状印记。 这个纹路在哪里见过……男人心念电转,很快回忆起来,他记得瘸老七的脖子上有个一模一样的符印。 那位自称幽冥列车司机的成员,亦是地师会的一员? 这时,不远处那位搂着女人的中年男子,听到了他们俩的对话,朝这边过来主动搭话。 “照您的意思,地师会的成员是死在自家地盘上?这岂不是很糟糕,这地方太不安全了。” 中年男子眉头紧蹙。 “我还打算来这里做笔生意呢,凶手会是谁?” 他看着窗上那破洞。 “湖上来的?” 站在马褂上的黄鼠狼斜睨了此人一眼,嗤笑一声,拍拍屁股坐在人肩膀上。 “是很糟糕。不过比起这人被谁谋杀了这种‘小事’,更糟糕的事还在当下。” “你是说,我们会被怀疑?” “——凭什么?” 中年男子的嗓音提高了。 “我们是付了钱上车的客人,受了惊吓,应该是他们向我们赔礼!” “那地师会可是地头蛇,为了找出自家属下受害的真相,总归要找人盘问。” “他们又不是警察……咒禁师界还有警察这一说吗?” “没有警察,但总归有秩序。”黄鼠狼回答,“只是这秩序要执行下去,靠得是能镇得住场子的手腕。” “真让人失望。” 岑冬生笑了起来。 “在自家地盘上,保护不了自己的属下不说,连门口的结界都没守住。” “……哦?此话何意?” “我亲眼所见,永宁站入口让一群普通人混进来了。” 黄鼠狼像个老头子那般抚摸着胡须,过了会儿后,发出冷笑声。 “哼,这还真是……” 谁都没有再说话,但答案已经明朗。 本地管事的组织接连出现这种疏忽和异状,实在不像话。这山阴黑市,明显处在暗流涌动的“非常时期”。 列车上的几位乘客正面面相觑,忽然注意到走廊上的纸人们不再像无头苍蝇般到处乱转,嘈杂的声音一下子收住,它们整齐地分开两列,静默不动,正在等待着谁;不多时,只听见一个沉稳的脚步声靠近。 来者与死者一样,穿着地师会的袍服,年纪稍长,留着一头长发,他在见到跪在地上、死相凄惨的尸体时,目光微凝,随即又望向岑冬生等人。 此人深深鞠躬,表达歉意。 “诸位尊贵的客人,冒昧打扰,在下地师会执事周瑞安。很遗憾,这车上出了点‘意外’,为保障安全,我们打算先将列车停运进行搜查,还请诸位贵客先行挪步。” “我们还打算去鬼市呢,你们不会把我们丢下吧?” “当然不会,我等运营会竭尽全力保障诸位的鬼市之行一帆风顺。” 周瑞安抬手,指向轨道附近不远处的地下河面上,一艘乌篷船的轮廓,在雾气缭绕的漆黑中若隐若现。 “我就是坐船来的,待会儿还会安排摆渡人过来护航。接下来,请诸位前往船上一叙,我等备了几两好茶,好解一解这车上的血腥气。” “这么说,你们早就知道有人死在这车上了?” “……不瞒各位,我等地师会成员身上都有护身符,成员若是在岗位上出了意外,会通知本部。我就是接到了通讯之后才赶过来的。” 周瑞安叹了口气,望着自己死去的同僚,神色沉重。 “只是不知是何人,竟会下此毒手……” “——不就是冲着你们地师会来的吗?” 黄鼠狼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头。 “老实说,我现在很担心鬼市那地方能不能保证客人的安全,毕竟管事的连自己人都保不住……还是说,我们不跟你走会比较好,免得被凶手盯上?” 周瑞安并不生气,面上恭敬的笑容不改,唯见那双瞳孔中的神光亮了些许,他慢慢收回了手。 “这可不行,此地凶险,诸位贵客不方便擅自行动,还请照着我说得做。” “我若是不肯呢?” “那就……” 自窗户破洞中流淌进来的风声呼号凛冽,主客间的氛围紧绷,剑拔弩张。 “……有些不识好歹了。” 第二百三十章 初至幽冥之国 从远方幽暗的地下河刮来的风,渗透着刻骨的凌厉,将玻璃窗户吹得如人的肌肤一般瑟瑟发抖。气氛紧绷,似要在船上翻脸动手。 三位远道而来拜访鬼市的客人,一位地师会的执事,四位咒禁师彼此对峙,除了那个躺在中年男子怀里瑟瑟发抖的女人状况外,剩下的就是一点即燃的炸药。 岑冬生是真的觉得无所谓,只要不碰到特等咒禁师,现在的他不可能会输,就算这群不知深浅的人全都一起上,结局都一样。 但哪怕没他这种底气的咒禁师,在没有听闻对方的名声之前,在没有实际交手见到差距之前,也往往都是刺头儿。 纸人们团团聚集起来,将他们围在中间,一双双点了漆红的瞳孔盯着他们。 岑冬生耳边传来姜云湄的询问,问他是否要帮忙,男人让她们稍安勿躁,静观其变。 这列车上还有别的客人,只是这会儿都没有出来。车厢里的他人已经注意到了冲突,但都不打算插手。 “我便是不识好歹了,你又待如何?” 待在马褂上口吐人言的黄鼠狼十分神气,捋了捋胡须,摆出副不屑一顾的大爷姿态。 周瑞安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却没有再与黄鼠狼交流,目光直勾勾望向寡言不语的男子,掬起手,微一躬身。 “这位客人,看您的路数,是东北‘出马仙’一脉的。” “算你小子有眼力……” “您不是一般乡间野社的神婆巫师,而是‘万仙朝会’的一员,我猜得可对?” 说在猜测,周瑞安的语气却是笃定。 黄鼠狼眯起了眼睛。 “这么说,您是那边派来查看鬼市情况的。涉及两大组织间的交易,本该是上层大人物考虑的话题……我身为执事,不好阻拦。” 他做了个手势。 “之后的事,您请便。” 众人寂静,对方嘴上刚放完狠话,回头竟是第一时间选择了认怂。 “至于这位,我见到您是甲字厢出来的客人。能买甲字厢车票的客人,一年半载的未必有一位,可谓是贵客中的贵客。” 周瑞安望向岑冬生,长长舒了口气。 “让您见到这惨案现场,已经是我们照顾不周到,又岂能错上加错。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们会尽力提供方便,安排人手引导和护卫,如果您不愿意,我们会立刻撤下全部人手,保证不打扰到您和您的同伴。” 相比起对待万仙朝会的人,他对岑冬生的态度明显要更为恭敬。 随后…… 地师会的执事将目光转向了最后一人,沉默不语。 “你,你想做什么?” 中年男子警惕地回望着他。 周瑞安锐利地目光上下打量,仿佛是在评估他的身份与能力,许久后开口: “这位客人啊,您来这只属于咒禁师的交易场所,身边竟还带着一位普通人,未免不讲究。不如交给我们来照顾?” 而这一回,他的态度不再客气。 “顺便,我们来聊聊这列车上发生的事情吧。我看你是死者现场的第一发现人?” 中年男子顿时气笑了。对面这前倨后恭、毫不掩饰看人下碟的做法,激怒人的效果实在太好。 “哈,就因为我不是你们所谓的‘贵客’,也不是来自什么‘大势力’,所以就要被你们欺负?” 周瑞安没有回答,身边的纸人们却上前一步,抓住女人的肩膀。 “你想拿她来威胁我?” 中年男子脸皮上的青筋直跳。 “不,不要,亲爱的……” 原本抓着他手的年轻女性被粗暴地扯开了,用哀求的视线看着男人。 “帮帮我……!” 她眼含泪水,高声疾呼。 “混账!你们怎么敢?!” 自家女人被抢走还能忍的就不叫男人了,中年男子怒吼一声,浑身血煞之气爆发,附上那白纸后迅速燃烧起来,将周围的纸人尽数烧成灰烬。 他伸出手去,想要救回自己的女人,却在中途被周瑞安释放出的色泽呈蓝色的真炁挡住。 一边血焰滔天,一边水光潋滟,拳脚相交,几个回合下来,中年男子迅速落入下风。 岑冬生与那个来自万仙朝会的咒禁师,抱着胳膊在一旁围观。 这两位放在外面的江湖上都是好手,完全有资格成为大型组织中的核心成员,不过在他眼里,两人都是能随意打发的乙等咒禁师。 而就算是乙等,“乙一”和“乙二”之间的实力差距鲜明,譬如现在,中年男子苦苦支撑,周瑞安却能在轻易压制对手的前提下,用别的咒禁圈住二人的战场,将余波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不至于影响到旁边看客和列车。 “够了!到此为止。” 周瑞安说着,右手一抓,蓝色真炁自掌心喷涌而出,如漩涡龙卷,散发出强大的引力,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女人被他一把抓来。 “卑鄙!” “哼,束手就擒吧,我不会对二位动粗。” 这位地师会的执事本就实力占优,如今还毫无廉耻之心地捏着人质在手,眼看着中年男人投降不过是时间问题…… 但就在这个刹那,异变突起。 被周瑞安抓来的女人,身体忽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扁”了下去。 这显然不是周瑞安捏的,他正愣神的刹那,中年男子猛地跳出圈子束缚,身上燃烧的血红真炁猛地上跳数寸,比之前要强出一截。 “二位,能否帮把手?日后必有重谢!” 他的目光转向在旁边看戏的两人,似乎把希望寄托在了外人身上,但无论是岑冬生还是出马仙,此刻都无动于衷。 见此情景,中年男子长叹一声,手中猛地丢出一枚梳子——岑冬生眼尖地瞅见,这梳子与死者头发上缠着的那柄一模一样。 “果然是你!” 周瑞安低喝一声,他的身体却僵住了,像是被钉子钉在了原地,头发根根竖起,被半空中的梳子吸引。 与此同时,那个本来哭嚎惨叫的女人变得扁平、像一张摊开来的毯子,朝着周瑞安卷去。 那女人原来根本不是活人,怪不得生命气息如此弱小,“她”就只剩下了一张人皮,是中年男子练出来的,却能哭能笑能发声。 女人皮将周瑞安整个裹住,表面凹凸不平地蠕动着,如同怪兽的胃袋,要将里面的人直接消化、吞噬。 如果不出意外,跪在地上的死者就是被这招杀害的,中年男子杀了人后,又往人皮充气,伪装成活人的样貌…… 但周瑞安自称执事,无论地位还是实力,都比死者要高上太多。 人皮束缚不了他,只见那蠕动的表皮上有道道裂缝绽放,湖蓝色的光亮从中透出。 中年男子见此情景,不再犹豫,手一招将禁器梳子收回,同时整个人团身跃起,往旁边一撞,只听“啪”一声,本就破出大洞的窗户层层碎裂,他的身影如蜻蜓点水,消失在幽暗的地下河面。 数个呼吸后,没有主人操纵的人皮支撑不住,发出一声哀嚎后化作漫天碎片。 周瑞安跳下,目光锁定目标。 “两位抱歉,我先走一步!” 他跟着从窗户跃出去,过程中双手结印,迅速让湖面上泛起波澜,他单脚乘着那被唤起的波浪,飞也似地追去了。 …… 二人全部消失后,剩下的两位咒禁师面面相觑,黄鼠狼呲着牙,似是想要大笑。 但就在它开口前,那颗小脑袋被人抓住。 一直保持沉默的那个人,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沉稳,评价道: “一场闹剧。” 岑冬生看了他一眼,说道。 “你觉得这位地师会执事的做法如何?” “欺软怕硬,不成气候。只是……有几分像是故意装出来,做给我们看的,却不明白演这一场戏的理由为何。 “剩下那位呢?” “杀人凶手,诡计多端,实力欠佳,不足为惧。” 岑冬生点了点头。 他的看法大体相似,他们似乎被卷入到两方势力的角力中去了,一边是地师会,一边是专门设陷阱杀地师会成员的人。 他虽然不怕事,但也没闲到非要惹事,刚才的战斗中也就没有插手。 况且,相比起那两人,岑冬生还更在意这位修炼出马仙的咒禁师,或者说,是他背后的那个人—— “你是张是道派来的?” 岑冬生毫不掩饰,开门见山,直入主题。 “……盟主大人让我们来与地师会达成合作,现在看来,这事儿得往后推。” 对方没有隐瞒。 “我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认识我。” “……是的,我认识你。”他沉声回答,“你是……英魂擂台的冠军。万仙朝会的人,全都渴望着某一天打败你,洗刷被外人踩在脚下的耻辱。” “那你要试试吗?” 岑冬生笑了起来。 “在此地与您开战,非我所愿,况且,我不是你的对手。” 男人微微低头,选择退让。 “也行。你要没事,我就先走一步了。” “您请。” …… 直到那位高大青年的身影消失有一段时间后,他像是终于放下心来,将捂着黄鼠狼的嘴拿开,主动道歉: “仙家,请原谅我的冒昧。我怕您说话惹到对方。” “哼,臭小子真没礼貌……我又不是傻,惹那种怪物有啥好处?” * 岑冬生他们登上乌篷小船。 船上无人,在他们上船后自动开始飘荡,朝着目的地驶去,撑着竹篙的几位摆渡人游荡到附近,像是护卫又像是导游,态度恭敬保持着一定距离。 他与队友们聊了会儿刚才发生的事情,暂时没讨论出结果。 之后没有发生别的意外,他们很快来到了这山阴鬼市的核心区,弃船登岸。 又有几位自称来自“鬼市运营”方的人簇拥过来,说是能为他们这几位贵客提供导游和保镖的服务,但都被岑冬生谢绝,他只从对方手里要了一张鬼市内交易区域的分布图。 “让我看看,这边应该是叫……” 他抬起头,望着前方阴森森的街巷。 “阴器巷,又称‘暗街’,是鬼市内部最大的自由交易区域,摊贩全是交了证的咒禁师,除去不许杀人抢劫外,没有规矩,坑蒙拐骗运营方一概不管,也不收手续费。这地方鱼龙混杂,西贝货居多,考验的是眼力。” 几排腐朽的货架斜插在钟乳石间,摊贩旁往往会有一根木桩,上头钉着褪色的牌子,歪歪扭扭写着店名,有的干脆啥都没写;千张黄符串成的经幡在上方的穹顶交织成网。 几条幽深的巷弄蜿蜒复杂,其间人影穿梭、鬼影幢幢,完全称得上“热闹”两字。 “除了暗街之外,还有‘天宝阁’,是由运营方开设的规模最大的商铺,这两处加起来集中了山阴鬼市九成以上的贸易,我打算先去天宝阁看看情况,你们打算呢?” “其实我早就想说了……” 姜云湄“嘿嘿”笑了起来。这笑声虽是怪里怪气,但放在她这个级别的美人身上自然而然变得另有一番可爱。 “岑老师,你带我来鬼市的这段经历,真的很像是我以前看过的网络里的情节。” “呃,是吗……?” “——所以,接下来就是‘主角捡漏’环节了,对吧!” 她双手一拍,双眸闪闪发亮。 “我们去赶紧去找家无人光顾的店铺,那里看似遍地都是垃圾,其实却隐藏着只有我才能看穿的神器灵宝……” “……学姐是在做梦么。” 宋雨棠露出怜悯的表情。 岑冬生很想跟着吐槽,但他很快意识到,说不定真有这种可能。 咒禁、禁物千奇八怪,有“神物自晦”的类型不罕见,有的甚至还会专门避着人跑呢。 而要说在他认识的人当中,有谁可能看出隐藏的名堂,舍拥有“天眼通”的姜云湄其谁? “我也这么觉得!” 当岑冬生把这话一说出口,就见到姜云湄兴奋点头,一把抓起了身边伙伴的手腕,朝着暗街走去。 “听见没?岑老师都觉得我能行,走吧,我们去那边看看!” “师父,你……” “去吧,长长见识也好。” 第二百三十一章 头号通缉犯 除了那张甲字厢的车票之外,岑冬生身上还携带着十万新冥币,他首先要评估一下这种货币的购买力。 虽然建立起山阴鬼市的这群家伙喜欢cosy,把自家货币称作“冥币”,但山阴鬼市的运营方显然不打算真的让它和普通人祭祀祖先的冥币那样光速膨胀,交易价格还是得控制。 穿过暗街,岑冬生来到天宝阁。 这是一座传统建筑风格的古塔,七层八角拔地而起,屋顶是“攒尖”的样式,塔身以青砖砌筑,砖面阴刻山脉河流的风水图案;门前塔檐垂落铃铛,正门处悬挂着“天宝阁”三字的鎏金匾。 内部开放五层,商品价格根据层数提升,每一层内嵌有夜明珠,装饰金碧辉煌。 岑冬生在里头看了一圈,发现基本没有商品标价超过五万的。他在心中估算了一下这座鬼市的物价,确认自己身上携带的是一笔不菲的金额。 毕竟是姐姐大人出手,不可能小气。 但话又说回来,禁物这东西从来都是有价无市,没那么简单就能买到称心如意的物品 虽然有甲等禁物出售,但就算在这号称最大的“鬼市”内的核心市场,仍然只在货架上放了两件当做镇馆之宝,且效果和类型都不符合岑冬生的需求。 还有的是别的咒禁师放在此处寄卖的,想要见到真品,得先联系对方,再商量价格;有人不接受货币结算,只能以物易物。 岑冬生虽有些遗憾,却也觉得在预料之中。 禁物比咒禁还要稀缺。同样作为构成咒禁师阶位的一环,一个人只要能完整地动用一件甲等禁物内,就能顺理成章成为甲等咒禁师,放在哪儿都可以当高层精英了。 更低一级的倒是有,但没必要在这里购买。 岑冬生当然希望队友能用上最好的禁物,但假如真的收不到好货,就只能指望超工委的渠道,先拿到防御用的乙等禁物,以后再替换。 “如果您急需,我们这里还会定期举办拍卖会,新一届的拍卖会就在大后天。” 天宝阁的工作人员为他这位客人介绍商品,从一楼介绍到五楼,面上不见有任何不耐烦,恭敬如初。 他一边介绍,一边笑着指了指上方。 “两天后,楼上就会开放。” “拍卖会上会有?” “四面八方有头有脸的人寄卖的货物,再加上有我们的鉴定师做保障,客人得到想要的商品,概率总归比去暗街撞运气更大。” “嗯,有道理。帮我拿份拍卖清单过来。” “没问题。您要是想要参加,可以联系执事,或者我们的阁主……” …… 另一边,鱼龙混杂的暗街。 宋雨棠和姜云湄两人都披着外套,将兜帽戴上,遮住惹人注目的美丽面庞后,顺利融入人群之中。 姜云湄倾听和分辨着周围人的对话,扶了扶鼻梁上架着的一副墨镜,镜片下的美丽瞳孔闪耀着宝石般的蔚蓝光泽,环顾四周。 这一路走走停停,不过百米的距离,女孩额头上却开始冒出汗水,长时间维持“天眼通”对她来说,消耗不小。 “学姐,你好认真。” 宋雨棠一直在观察她,这时忍不住发出感慨。 “我当然很认真啦,毕竟涉及到我自己的禁物,我很期待的。” “其实,就算你不用那么努力也……师父在超工委那边很有地位,想弄到禁物不难的。” “但他看上去对于结果不满意,才会来这地方,不是吗?” 姜云湄笑了笑,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 “而且,就算不是我能用上的东西,只要我能发现有任何隐藏起来,没有被注意到的‘宝贝’,都算是帮上忙了。” “……” 宋雨棠陷入沉默, 和自己不一样,学姐的能力是真的能在战斗之外的地方帮上忙的。 她拿出暗街地图,默默地替姜云湄将去过的地方划掉。这时,她听见了身边女孩略带惊讶的喃喃自语。 “居然真的有。” “什么?” “岑老师刚才说,‘神物自晦’。有一部分禁物和咒禁甚至能诞生自己的灵智,躲避咒禁师的寻找……当然,我们要找的东西大概率没那般玄乎,一般是上面被施加了某种封印,气息才没有泄露出去。” 就算是灵觉敏锐的咒禁师,在封印未解除之前,该发现不了还是发现不了。 所以,姜云湄用“天眼通”看的实际上是“存在类似封印痕迹”的物品,而不是单纯用灵觉来感知。 来这条暗街上淘货的客人们都会准备探测手段,但感知是会被“欺骗”的。 之前女孩们就注意到,若是释放灵觉出去,粗略地感受一下起码三分之一摊位都是“珠光宝气”的状态;但在经过天眼通鉴定后,却发现这些物品往往是只有表面一层涂着粉,或者摊主干脆在摊位底下做了手脚。 “这就找到了?” 宋雨棠有些惊讶。 “只是找到了貌似被封印起来的东西,很难说底下是何物。” 姜云湄笑呵呵地回答。 “不过嘛,还是先拿到手再说啦。” …… 她们俩慢悠悠走到目标处,这地方相比起别处明显要更冷清,只有寥寥几位客人,匆匆阅览过一遍后就离开了,摊主冷淡麻木的死人脸,同样起到了劝退的作用。 “这几件是……” 姜云湄看似随意地将几件物品放到一起。 “上面还沾着泥土。” 她抬起头,朝着摊主笑问道: “是刚出土的明器吧?” “怎么,死人东西用不惯?” 摊主冷哼一声。 “那倒不至于,就是觉得有些缺德。” “那就别买。” “哎,先让我问问出处嘛。我看这些东西都是出自同一个地方的?” 对方态度生硬回答道: “不关你事。” “不关我的事,还是你不知道?” 姜云湄不依不饶,摊主最终还是松口了。 “……我从一群土夫子那儿收的。” 土夫子,就是盗墓贼的别称。这个答案不出她所料。 “嗯,我明白了……” “你要是能认出这些东西的来源,或者和墓主人有关系,别来找我麻烦。” “当然,当然。” 姜云湄手一挥,态度豪迈。 “这些我全要了。” 岑冬生在离开前分给她们三万新冥币。对比物价之类的事女孩们一样做过,知道手上的钱就算把整个摊位买下来都绰绰有余。 在这些明器中,姜云湄真正看重的,是一枚沾了泥土的钉子。 说是钉子,从尺寸上相比一般的水泥钉像是放大了好几倍,完全可以当成匕首之类的凶器。 摊在掌心处仔细打量,便可发现上面被淤泥覆盖着的纹路繁杂精致,掂在手中颇为沉重,不知是何材料打造,但绝非凡品。 “看起来不像是防御性质的禁物。” 她想。 “倒像是用来封印什么的……” 姜云湄翻手将钉子收起,站起身来。 就在这时,人们脚下的地面忽然摇晃起来,整条街巷在视野中晃动,宛如一条漆黑的蜈蚣。 无论是摊主还是客人,这时都警惕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没有大呼小叫的慌乱,他们毕竟是拥有着超凡力量的咒禁师,有几个身影飞上天空,从高处俯瞰,环顾四周,想要找到这股莫名震动的来源。 但这震动来得快、去得也快,数秒钟后就平息下来,只留下一脸困惑的人们。 而在无人窥见的角落,一个身影借助这股震动潜入暗街内。 此人的身体被一块人皮严严实实地包裹,宛如一个“茧”,正是岑冬生等人在船上见到的中年男子。 炼化和操纵人皮是他最拿手的本事,练出来的皮不但能伪装成人类那样说话行动,当作武器更有种种妙用: 裹在他人身上,能束缚行动、使人窒息,乃至如蟒蛇般将人绞杀得筋骨俱碎。 而若是裹在自己身上,则既能当做甲胄,又能当成伪装,能让人的体躯涨大缩小,像是传说中的缩骨功,潜入和躲藏在原本无法进入的空间内。 中年男子正是用了这份手段,才从周瑞安和其余地师会成员的围追堵截中逃出生天。 裹在人皮里的男子在屋檐投落的阴影间移动,似虫又似蛇,爬过下水道和瓦片屋顶,硬是在没人注意到的前提下潜行过了半条街;随后,藏身于一个瓦罐中的他拿出罗盘,仔细瞅准方向,很快发现了目标。 “地师会遗失的‘镇龙钉’,他们自己未曾找着,却被一群土夫子盗走了……瘸老七果然没有说谎,没想到最后还是流入了暗街。” 他想要拿到手的东西,如今正被一个戴着兜帽的女人握在手里端详,她身边还站着另一个女人,应该是同伴。 中年男子并不担心。 若论潜行藏身的能力,在组织里就连那些甲等咒禁师都比不上他、更发现不了他。 除非他主动出手—— 而他只需要一个瞬间,将东西夺下后,即可逃之夭夭。 “把那东西给我!” 一声怒吼响起,街道上的人们惊愕地看过来。 在真正动手前,他还利用人皮发声,从旁处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而本人则从另一个方向,朝那个兜帽女子扑去。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兜帽女仿佛未卜先知一般抬起了头,朝他露出微笑。 那双目光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方向……自己被发现了! 为、为什么? 一个错愕的功夫,他的耳畔传来了清脆的呵斥声,与电流狂涌的“吱嘎”作响。 “滚!” 突然出现在空中的高挑身影,踢出一记高抬腿,凶猛的力道伴随着靛青色的电流,毫不留情地击中了男人的脑袋。 * 姐姐大人不止为他们准备了巨款,那几张进入山阴鬼市的贵宾票所带来的影响力,也比岑冬生想得还要大。 地师会执事周瑞安曾提起过,幽冥列车的“甲字厢”一年半载都未必有上一回客人;这一路上享受的种种特权待遇,吸引来过不少人惊讶的目光。 很显然,咒禁师间的尊重,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譬如现在,在听说岑冬生要参与拍卖会之后,出来登记的就不是一般的侍者,而是天宝阁的阁主—— “在下岳思翰,很高兴认识您。” 一个穿着马褂戴着西瓜帽,好似古装片里掌柜形象的圆润男子上来迎接,他满脸堆笑,态度热情。 “不知贵客如何称呼?” “我姓岑。” “岑先生!您能来此地消费,真是让鄙社蓬荜生辉……” “我还没说要买。” “当然,您随意看,您的名字已经在客人名单上了,到时候会有人来通知的。” 岳思翰笑道。 “不知这一路上,贵客对我们的服务有何意见?” “意见?那自然是有的。” 对方既然都开口了,岑冬生不会客气。正好借此机会刺探一番。毕竟,整个鬼市都找不出几个比眼前这位更了解局势的人。 “我听说您不止是天宝阁的阁主,更是‘山阴鬼市’运营一方的代表?” “虚职罢了,我就是被选出来当个门面,还得靠大家齐心协力……” “这不重要。我作为一个外来者,只知道你们这儿最近很不太平,莫说客人,连自家人的性命都难以保全。” “这……” 岳思翰那张胖脸面露难色,岑冬生扳着手指,开始一件件数落起来,哪知他才讲了个开头,这胖子的脸色就突然变了。 “瘸老七……?!” 他吃惊到嗓子都变尖了。 “贵客的意思是,您,您找到了瘸老七?他在哪里?” “……” 岑冬生眉头一挑。 “看来这人不寻常。” 没想到最开始碰到的就是关键人物,不知道是不是该感慨一下自己的直觉果然敏锐。 亏那老头子在他们面前能脸不红心不跳地伪装成普通列车司机。 “是……很不寻常。” 岳思翰深吸了一口气。 “他是地师会和山阴鬼市运营方通缉的头号罪犯,只因他窃走了埋在地底的十二根‘镇龙钉’,导致地气紊乱、龙脉不稳,让整座鬼市都面临覆灭的风险……” 第二百三十二章 前尘旧事 “但他怎么敢……怎么敢出现在那个地方?就在鬼市门口?明明我们都对他发了通缉令——” 岳思翰的表情从最开始的惊愕和慌乱,逐渐变成了愤怒和不敢置信,他握紧拳头,牙齿咬得嘎嘣作响。 “这混蛋真是嚣张,为什么没有人发现?” 事件的规模突然一下子扩大到了“整座山阴鬼市”,而且还是“倾覆之灾”。 岑冬生没想到的是,他才刚来这地方就能听到这种新闻。 他面带微笑,眼含深意地打量着眼前正在不停擦汗,表情变化相当丰富的胖子。 自从他来到山阴市后,怪事一件接着一件。他们究竟是单纯不小心被卷入进去了,还是有被人利用的可能性? 这时岑冬生想起来,自己确实曾从那位瘸老七口中听到过“龙脉”这个词…… “抱歉,客人,我有些失态了。” “没关系。这件事能与我具体说说吗?” “这……”对方面露迟疑。 “话都放在这里,你不会要收回去吧。” “您说得不错,这回真是丢大人了。” 岳思翰长叹一口气。 “我长话短说,这位瘸老七以前是地师会的核心成员,后来年纪大了,就从一线退下来,我们给他安排了在幽冥列车当司机的工作。但就在三个月前,他擅离职守,突然出现在地底……一处核心区域,打伤了一批他以前的同僚,还抢走了‘镇龙钉’。” “这镇龙钉又是何物?” “山阴鬼市底下,是一条龙脉流经汇聚之地,当初建立鬼市的时候,先辈们想到了利用龙脉能量的法子,所以才能造出规模空前庞大的地下建筑物,且地下能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往后再做扩张,亦是绰绰有余……只是,这龙脉是把双面刃,一旦周围地气紊乱,就会引发地震,这就是所谓的‘地龙翻身’。” “鬼市本就在地下洞窟,若是真让龙脉发起狂来,后果不堪设想。地师会想出用‘镇龙钉’降伏龙脉的办法,保证地气影响不到它,这样一来,我们就能与这狂暴的地脉能量和平共处。” “嗯……” 岑冬生没听出毛病。 “那现在呢?这镇龙钉没了,这座地下城市的倾覆岂不是在一朝之间?” “的确有这个风险。” 岳思翰苦笑一声。 “十二根镇龙钉被偷走了三根,以剩下的九根为根基,经过地师会的紧急修补后,总算是勉强支撑住了,再加上最近一段时间地气还算稳定,没有引发龙脉的连锁反应……我们目前正在紧急寻找那三根的下落。” “只靠他一个人,就能做到这种大事?你们这防御漏洞有些大。” “……客人真是慧目如炬。” 岳思翰长叹了口气。 “他一个退休老头,手上没权没利,能做到这个地步,是因为与那‘制皮匠’一脉合流了。” “这又是哪路人马?” “岑先生,您知道这座鬼市最初是由哪些人建立的吗?” “我只听说‘地师会’。” “地师会自然是这座城市的核心,他们在鬼市地位崇高,之前提到的利用‘镇龙钉’镇压龙脉,以及在地底建造城市,都是地师会的前辈的功劳。” 岳思翰说。 “不过,想要运营这座能吸引全国各地的咒禁师前来交易的地下城市,光靠他们还不够,地师会吸收了民间‘三教九流’中的好几支成员,一起打造了鬼市最初的雏形。” “你们天宝阁就是其中一员?” “不错,我的爷爷是游商,后来和地师会的人相识,靠行脚商人的人脉在各地吸纳人手,将名声传播出去,在这鬼市内部成立了‘天宝阁’。” 说到这儿,对方那张胖脸上有了几分自豪, “除了我们之外,当年还来了纸扎匠,阴戏班,和制皮匠一脉。这些成员是第一批开拓者。客人若是在这鬼市呆上几天,大概率会听说他们的名字,如今的鬼市,仍处处可见前辈们留下的痕迹。” 岑冬生若有所思地点头。 地师会和天宝阁的人他已经见过了,剩下有迹可循的,就是入口处的售票员和列车上那帮乘务员。它们全都是可活动的纸人,鬼市内部也能见到这群异物的身影,恐怕就是出自纸扎匠的手笔。 “既然特地提起‘制皮匠’,说明你们后来分道扬镳了?” “不错。制皮匠中有一批邪术师,私底下干着活剥人皮,贩卖人畜的勾当,他们中有成员把来到鬼市的客人迷走后剥皮,只为了一己之私,完成自己的术法……这样的案子出现了几次,超出了我等的容忍范围。残害客人是在挖这座鬼市的根基,我的父辈们不允许类似的情况再发生,于是联合起来杀了他们一批人,把剩下的赶出了这座鬼市。” 岳思翰语气沉重。 “那是发生在二十年前的事情。如今天地大变,灵气复苏,邪术师们的集体实力有所上涨,以前不能用的手段渐渐都有了用武之处,这群余孽的心思又活跃起来了,他们还记着当年的仇,试图反攻倒算。制皮匠一脉当初参与过城市的建设,了解某些秘密,譬如通往核心区域的密道,最近又加上了瘸老七这个叛徒,实在棘手……” …… 说完这些前尘旧事,岳思翰对别的事情闭口不谈。 岑冬生见此状况便不再多问,准备离开,岳思翰极有礼貌地将他送出门。 然后,他第一时间与姜云湄通过天耳通“传音入密”的方式联系。 “刚才的战斗如何了?” 就在他与岳思翰说话中途,暗街方向传来震动,随后有人出手偷袭了她们。 岑冬生第一时间得到这个消息,本来想要赶回来,但姜云湄认为对方实力平平,她与宋雨棠能轻松应付,就让他先静观其变。 在姜云湄掌握了第二异能之后,天耳通的覆盖范围变得更大,三人看似是分头行动,实际上处在同一个即时且隐秘的通讯范围内。 以两边的速度,他们随时都能汇合一处;要紧关头,还可从不同方向配合包抄。 …… “已经被宋雨棠击退了。” 姜云湄一边回答,一边抬起头,看着站在屋檐上的学妹,她正环顾四周,寻找着偷袭者的下落。 这边的喧闹引起了一部分人的注意——仅仅是一部分,剩下大部分人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只有刚才那个卖她物品的摊贩,似乎是怕惹上麻烦,匆匆收拾东西走了。 女孩回忆着刚才的经历:有她在,自然提前注意到那个躲起来散发恶意的家伙,并且通知了宋雨棠。 姑娘们的配合十分默契,在恰当时机做出反击,宋雨棠的踢腿在那一瞬间化为电光,抽向袭击者的脑袋。 但那家伙的反应速度同样极快,就好像“金蝉脱壳”一般,与人皮换了个位置,被发现后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原本打算,转身逃跑。 “而且能在一瞬间逃出去很远,应该是使用了某种禁物。” “要是我能在来之前学会全身元素化……” 宋雨棠的声音插入二人的对话之中。 其实她的反应和行动速度已经很快了,只是还达不到对自己的要求。 “不必懊恼,我们有办法能追上他。” “我马上过来。” …… 岑冬生和队友汇合之后,朝着当地的旅店走去。 一路上,他简单概括与岳思翰的谈话:地师会与“三教九流”中的四支势力联手,共同建立起了这座山阴鬼市;后来,制皮匠一脉被赶走,地师会内部出现叛徒,正是他们在入口处见到的那位老人。 “……制皮匠。” 姜云湄好像明白了什么。 “怎么?” “我和雨棠遇到的那个偷袭者,就是利用人皮来攻击和逃跑的,那大概就是制皮匠一脉的能力吧?”她回答道,“还有,岑老师在列车上见过的那个杀了地师会的凶手,后来被周瑞安追杀,我‘听’到过声音,可以确认就是同一个人。” “原来如此……” “另外,岑老师你看这个。” 女孩翻手拿出一枚物品。 “制皮匠袭击我们的理由,就是想抢夺它。我猜这东西就是镇龙钉。” 岑冬生拿在手心里端详。 “我在那边的摊贩手里买来的,本来只是察觉到这上面有封印,就先拿下。没想到这背后还另有一番缘由……” “呵。” 男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消息要是被岳思翰知道,可能又要大吃一惊了——不管是真的还是演的。 “这东西都到我们手上了?” “是啊,不像是巧合。” “简直就像是任务道具,被人强行塞到背包里了。” “……我们,正在被有心人利用。” “的确如此。” “师父,你不生气吗?” “没有可生气的。” 他不以为意地回答道。 “不管你情不情愿,总归有人会来利用你。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快把幕后黑手揪出来解决,中途遇到了陷阱或者是谜题,去堂堂正正地解开即可。” “您看得还真开啊……” “前提是我们有踏平阴谋的实力,所以才毋须畏惧。” 岑冬生说的都是真心话。 一个人的价值越高,被人利用的可能性就更高,除非他(她)的力量强到了令人畏惧和敬而远之的程度。 但即便如此,哪怕是面对祖,依然时而有胆大妄为之人试着去借他们的“势”,结果万劫不复的案例出现——咒禁师就是这样一个疯子妄徒辈出的群体。 “此外,‘利用’这种关系本就是相互的,我们也可以想想参与到这起事件中,会有什么好处……当然,也可以选择现在离开山阴鬼市,拍拍屁股走人,没人能拦得住我们。” 岑冬生摸摸下巴的胡茬。 “只不过,这其中还有谜团未解开,让我有些在意。” 按照天宝阁阁主的说法,这镇龙钉是瘸老七联合制皮匠一脉从鬼市核心区偷走的。若此言非虚,钉子理应就在这群人手中; 为何它会出现在暗街,而制皮匠的人又为何要去抢夺呢? 这中间发生了其它变故,还是有人在撒谎,有人在表演? “我有个想法。” 姜云湄笑眯眯地提出建议。 “就是那个卖我镇龙钉的摊位老板。据他本人所说,是从一伙盗墓贼那里获得的。不论是真是假,我想都能通过他找到通往真相的蛛丝马迹。” “那人在我和制皮匠打起来的时候,偷偷溜走了……” “我已经盯上他啦,这家伙逃不掉的。我们现在就去找他?” “很好。” 岑冬生满意颔首。 要是只有他一个人,就算能不惧阴谋诡计所带来的威胁,但想要通过只鳞片羽的信息寻找到事件背后的真相脉络,还是很困难。 结成队伍,果然是有必要的。 …… 不过在动身之前,岑冬生还遇到了一件意想不到的“小意外”。 他接到了一封来自姐姐大人的通讯。 “‘我明天会来山阴鬼市出差一趟’……呃,出差?” 他可从没听说过,超工委的老大自己还要出门工作的。所以…… “‘——我来见你了’,这句话才是知真姐的意思吧。” 岑冬生将手机盖合上,放入口袋,然后就见到俩姑娘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怎么了?” “这话应该由我们来问你吧。岑老师您刚才看手机时候的表情可复杂了,让我想想该怎么形容……” 姜云湄故意装出思考良久的表情,一本正经地说道: “就跟出门和情人幽会结果不小心被正宫抓到了一样——” “——别胡说八道。” 师徒俩异口同声地回答。 “师父的女友我见过,是个……嗯,温柔又美丽的人,而且很有领袖气质,很厉害。” 宋雨棠说着,又望向岑冬生。 “安小姐她什么时候会来?” “就在明天。” “那好,等今天的事情结束后,师父你就去见她吧,鬼市这边的调查就先交给我们来处理。” 宋雨棠干脆利落地做出决定,同时态度强硬地挽住了姜云湄的胳膊,为了避免学姐乱说话还捂住了她的嘴巴。 “……就这么办。” 第二百三十三章 食髓知味的姐姐大人 姜云湄的双眸变成了宛如天空般的湛蓝色,聚精会神地盯着某一处。 “我一直在盯着他。” 她神态自信。 “所以我很清楚他正在朝哪个方向走。” “天眼通”汇聚“勘破幻术”、“千里眼”与“透视”为一身,堪称全能。 在有意识的观察与追踪下,他们保持一段距离跟踪在那个摊主的身后,很快找到了此人的去处。 “停下来了。是到他的落脚处了吗?” 目的地的终点,矗立着一栋仿古建筑,就像是武侠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那种客栈,一如既往地将cosy进行到底。 岑冬生等人居住的地方有着相似的风格。当然作为贵客,山阴鬼市运营方替他们准备的住处要更为豪奢。 在三人慢慢接近目标地点的同时,姜云湄忽地脸色微变。 “不对劲,此人的气场正在发生改变。” “有人袭击?” “不……生命气息是慢慢淡下去的。” 对话间,岑冬生和宋雨棠几乎是在同时开始行动,他们原地高高地跃起,跳上房檐。 男人一拳将窗户打碎,翻身进入,随后看到那个摊贩踉踉跄跄地推门进来,他捂着喉咙,面色青紫,神情痛苦;看到岑冬生时,他的眼神中充斥着困惑,像求救般,下意识朝人伸出手来…… “噗咚。” 他俯面跪倒在地,再无声息。 宋雨棠紧跟在岑冬生后面翻窗进入,看着地上趴着不动的男人,耳畔响起同伴的声音: “死了。” “死了呢……” 岑冬生拿起一旁的白床单裹在手上,将死者翻个面,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 青紫色的脉络,仿佛从体内浮凸的血管,从脖颈一直延伸到面颊处,让这具尸体面目可憎。 青紫色蔓延渗透入床单布料,试图往岑冬生身上爬。 “……是咒毒。” 这点微弱毒素对于抵达神通术士境界的男人而言毫无作用,在表皮层面就被抵挡住了。 “在我们跟踪他的中途,有遇到别人吗?” 岑冬生低声问道。 “不,我一直盯着他,没有看见任何人靠近。” “那么,偷袭那个时候也是一样……所以,此人是在袭击发生前、在遇到你们之前,乃至在暗街摆摊前就中了毒。” “换而言之,他是被用完即扔的诱饵。” “不错。” “毒素的发作是定时发生的?” “嗯,恐怕就是以袭击为节点固定触发,这个时间点相对好控制。” 在简短的讨论结束后,宋雨棠忍不住叹了口气。 “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就这么断了?幕后黑手的准备功夫可做得真充分。” “意料之中。别人定是思虑了许多、准备了许多,才有信心将我们这群不受控的外人拉入到事件的漩涡中去,搅乱这片浑水。我们只是在按部就班地解决对手安排的问题,想要现在就掀翻棋盘可不容易。” 岑冬生笑了起来。 “别着急,即便是只剩下尸体,依然有它的用处。既然用咒禁杀了人,不可能不留下蛛丝马迹。” 他看着尸体面颊上浮现的诡异色彩。 “我认不出,有人认得出;在聚集了最庞大咒禁师群体数量与质量的超工委中,一定有人知晓答案。” 这就需要调人过来,超工委的影响力尚未触及到北方的山阴市,本地没有能方便召集人手的分部,但这对岑冬生来说不是问题。 只是,这需要时间。 * 第二天一早,岑冬生推开棂窗,呼吸着迎面而来的新鲜空气。 他安静地欣赏着远方的风景,见到地渊穹顶大片的钟乳石被光晕笼罩,上方的颜色不知何时起呈现出月白色,如今又开始转成橙红色,模拟出破晓时分的天光。 这种做法不但巧妙,且配合上那浩荡宏伟的场景与远方蜿蜒流淌的地下河,景色称得上壮阔,地师会为了搭建起这座地下城市,的确是费了不小的心思。 街道上的店铺收起森森白幡,改挂起青旗,不知是何缘由。 欣赏完晨间风景,岑冬生回房间洗漱完毕,拾掇了一下自己的穿衣打扮,走下楼梯踏出大门。 这时,他听到上面有人正在朝自己打招呼。 男人抬起头,看到身穿睡裙,托着胳膊倚靠在房间窗户边的姜云湄。她正睡眼惺忪地朝下面挥手;而宋雨棠则站在她身边,双手环抱,神情微妙,似在沉思,不知道两人刚才聊了什么。 “早上好啊,岑老师。” “早上好。” “你这么早就要过去了?” “嗯,已经约好时间了。” “原来如此……那,请努力吧。”姜云湄笑眯眯地说,“我会在远方为你加油鼓劲的。” 加油……什么?你知道我今天是去和女朋友约会吧。 岑冬生按捺住了吐槽的心思。 这时,徒弟的目光又一次落到了他的身上,英气的柳眉微微扬起。 “等一下,师父。” “嗯?” 宋雨棠似乎眼见注意到了什么。比起用嘴巴说明,她可能觉得直接用实际行动会比较快,于是女孩一撑栏杆,直接从房间里跳了下来。 “怎么?” “师父你太着急出门了。瞧瞧,连衣服领子都没有翻好,这样邋里邋遢地去见女朋友可不行。” 宋雨棠主动伸出手,态度自然地为他整理起衣服来。 “……忘了。” 岑冬生低头一瞧,女孩纤长的手指灵活地在领结和纽扣间移动。 那是一双能操纵雷霆、抓住子弹的手;当然,也能细致地为男人整理衣装。 “好了,去见她吧。” 整理完毕后,徒弟拍了一下他的胸口。 “那我走了。” “再见。” “嗯,待会儿见。” 宋雨棠挥了挥手,又跳回自己房间。 走出一段距离后,岑冬生忍不住又转头看,就见到姜云湄一脸促狭说着话,像是又在开着同伴的玩笑;而宋雨棠则脸色微红,过了一会儿后,她似乎生气了,直接用“暴力手段”打断同伴的胡闹。 岑冬生摇摇头,转身离开。 * 作为一方大势力的领袖,安知真出行不会是孤身一人。 如果是正式出访,目标地点提前五天到一周就会得到消息,接到超工委通知的山阴鬼市运营方高层集体出门迎接——这才是正常流程。 但安知真虽是领袖,却也是任性的王;所以,在大张旗鼓地拜访山阴鬼市之前,女人决定先抽出一段时间与自己的男人独处,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进行只有两人的约会。 按照约定,岑冬生来到了一处僻静的码头,静静等待着姐姐大人的到来。 说来,她应该是注意到了吧…… 岑冬生心中微动,想起自己这回出门之前,知真姐曾缠过自己好一会儿,而且没有任何理由——这种像孩子一般的任性和过度的索取,极少出现在成熟可靠的她身上。 不知道该说是“食髓知味”,还是有别的什么缘故,自从姐弟二人发生关系以来,他们的日常生活在某段时间过得很是荒唐,兴致来了就会搂搂抱抱,然后滚到床上,昏天黑地大干一场……往往是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浪费了一整天。 因为家中还有清颜妹妹在,不太方便,所以他们时常会出去约会,在高级酒店的套房内过夜。 这回岑冬生出门,可是费了不小的功夫才征得女友的同意。 他从各个方向都找了理由,包括为了增强自己小队的实力,为了打探其它势力的情报,为超工委未来的扩张做准备,为了有可能存在的特等咒禁师……等等与实际利益挂钩的理由讲了一堆,这才让安知真松口。 这就是他接到姐姐大人发来的讯息后,一瞬间流露出复杂表情的缘故。 ……这才过去两天,怎么觉得她已经忍不住了呢? 岑冬生不知道未来的安知真会不会控制一下自己的欲望,但最近的姐姐大人实在太不“收敛”——这种想法没有别的缘由,他并不讨厌对方的热情,二人正值情热,鱼水之欢确实令人身心愉快,他单纯是担心会影响到正事。 他觉得自己的事倒是无所谓,但有时候会忧虑安知真本人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存在而堕落,走上与上辈子不同的道路…… 说来实在是不可思议。上辈子的人们,包括他自己,若是哪天听闻哲人王会被区区一个男人影响到这种程度,肯定会觉得是天方夜谭。 在岑冬生印象里,安知真无疑是一个理性、冷酷的人;然而,她在床第之事上所展现出的那种热情超出预料,每一次都像是要将他吞入身体,或是由要求他来融为一体。 情感炽热又温柔如水,如同一张慢慢张开的蛛网,将猎物黏住后再一点点注入麻痹的消化液,甜蜜到令人毛骨悚然。 实际上,性事只是一方面不过是恋人之间感情升华后的表现,其幕后的本质是…… 姐姐大人的确越来越缠人了。 真是幸福的烦恼,岑冬生心想。 他当然有想过,自己干脆投降了算了,天天和安知真腻歪在一起不好吗?当个不思进取的傻瓜,说不定只会让过去的努力变得更像是傻瓜。 而且,纵使他维持现在的实力不变,以后世咒禁师的标准来看他也已经足够强了;至于那个遥远的梦想,存在于天堑的另一头……还是早点放弃比较好。 ——在一段时间内,类似懒惰和堕落的念头频繁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看来过度荒淫的生活真的会消磨一个人的意志,正所谓美色是刮骨钢刀,恋人越是迷人,想要挣脱这种魅惑就越需要定力。 在挣扎一番后,他总算是挣脱出来了,没有丢人地溺死在姐姐大人的爱中。 这其中,清颜妹妹的存在起了最关键的作用,她就像是一面无形中敲响的警钟,让岑冬生很快清醒过来。 想到还有她在,他便知道自己还没到放弃努力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该让自己的妹妹失望。 以及,除了妹妹之外,岑冬生想起自己对宋雨棠、对姜云湄亦有过承诺,他希望能遵守到最后。 最起码,要让徒弟成为比上辈子更厉害、更优秀,能独当一面的强者,让姜云湄顺利走上“妙神子”的道路…… 而他自己,还要继续补全自己的咒禁;若是以通往至高境界为目标,意味着他要开始考虑下一个特等咒禁了。 正因为心怀责任,才能及时从温柔乡中脱身。 ……只是,这才刚分离片刻,那沉重的温柔乡又主动找上门来,仿佛不溺死他不肯罢休。 岑冬生正在思考着那些有的没的,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独自一人出现在不远处的船上。 她莲步轻移,踏足岸边,举手投足间有万般风情,然而周围的人们却像是完全看不见她,刻意忽略了如此美好的存在,一双双瞳孔中映照不出女人的影子。 安知真讨厌与心爱的人交流时被他人打扰,于是随手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遮蔽,走到岑冬生的面前,水光潋滟的明眸直视着他。 一时间,这世界上仿佛只剩下了这对彼此安静注视的男女。 明知会有再度沉迷其中的风险,但他最终还是没等抵挡住诱惑,岑冬生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她的脸颊;姐姐大人则顺势抓住他的手,轻轻蹭了蹭。 如今的安知真春风满面,本就美绝人寰的面庞更平添了几分娇艳之色,如同一朵沾着露珠,迎着朝阳绽放的玫瑰。 处于魅力全开状态的她,一上来就是劲爆发言: “你难道已经对我的身体厌倦了吗,冬生……” 她语气幽怨地说。 “怎么可能。”岑冬生的回答干脆利落,“就算再抱上千回万回,我都不会腻。” “那就是撑不住了?需要补补营养……” “每次到最后撑不住的人都是你吧。” 在这种事情上,是男人就绝不会认输。 “已经和你说过了,我来是有想要处理的正事。” 岑冬生叹了口气。 “我也是为了正事来的。” 安知真笑意盈盈。 “但在那之前……陪我在一起,让姐姐我感到开心,同样是很重要的事情吧?” “当然。” “很好。” 女人牵住了他的大手。 “陪我一起逛逛街吧。” 第二百三十四章 “红颜祸水” 岑冬生和安知真手拉着手,慢悠悠走过鬼市的街道。 卯时刚过,晨间残留的雾气从地缝中漫出,像一匹半透的绡纱,笼住青石铺就曲折幽静的小巷。 夜市的磷火已熄,取而代之的照明是从洞壁落下的橘红色光芒,以及大街小巷的琉璃灯盏——灯罩里养着萤虫大小的精魄,翅尖拖曳出极淡的蓝晕,将飞檐翘角染成冷玉色。 披着黑袍或是兜帽、着种种伪装打扮,远道而来的客人们,在街巷间行走,聚集在一处处开业的店铺旁,与老板讨价还价。 作为一方“集市”,山阴鬼市有着相当不一般的气质。 若是从上空往下俯瞰,能看到人群熙攘、颇具活力的景象,与寻常集市无异;然而若是用耳朵去听,却会发现鬼市是静谧的,在清晨朦胧的雾中只见人影绰绰,就像一幅电影画面抽去了背景音。 或许是因为主客双方都是咒禁师,手握力量之人相比起普通人有着更高的地位与自尊心,不愿意为了一点纠纷争论不休、大呼小叫; 又或者是地师会的功劳。他们尽心尽力去打造了这座地下城市,尽管种种铺陈,本质上是cosy出古人们的志异文学中山野怪谈的氛围,但人说到底是一种随大众、喜爱流连于事物表面的生物,一旦“氛围”形成了,就不愿意去打破。 实话说,岑冬生很享受笼罩在寂静之中的人群熙攘,他觉得这种气氛很有意思。 他拉着恋人柔软的手掌,左顾右盼,时而停下来看看店铺里售卖的物品。 昨天和队友们来的时候,种种意外接踵而至,因而没能好好欣赏这个地方,今天是个好机会。 一家家店铺看过去,他们发现这座鬼市似有“早市”和“夜市”之分。 地底世界黯淡无光,但地师会却硬生生用人造的环境光划分出了昼夜。 有的店铺会通宵达旦地营业,清晨到来后,纸扎铺竹骨撑起的素白灯笼正在慢慢褪色,其中的灯火渐次转作朱红;屋檐棱角滴落的晨露,在石板上洇出梅瓣似的痕; 隔壁茶坊的幌子无风自动,青瓷壶嘴腾起袅袅白烟,茶香里掺着松针与沉香的苦味,混入潮湿的雾气中,有几位客人正坐在白幌下品茶,悠闲自得。 沿街的槐木货架蒙着薄霜,只在夜市开门的店铺摊贩皆已覆上素绸;檐角栖着铜制的鸟雀,那雀儿是机关所制,定期翅翼开合,会洒落清理地面的水花,落在青苔斑驳的砖缝里,恍若星屑坠地。 地下暗河的水声比夜间清浅许多。一艘艘无人的乌篷船泊在石阶下,船头悬的纸灯笼尚未摘下,灯面绘着的墨竹被水汽晕开;水面在雾中缓缓舒展,被钟乳石丛上散发的“晨光”一照,波光粼粼。 最奇妙的是那些横跨在空中的铁索浮桥,年代古老的锁链覆满铜绿,此刻却爬满莹白的藤花。花盏只有指甲盖大小,随风散落时,像一场倒着飘向天际的细雪。 除去售卖咒禁师们所需的店铺之外,倒也有几家普通人用得上的铺面,零星夹在错综复杂的巷弄内,生意大多冷清。 安知真就看上了其中一家卖首饰的地方,她拉着岑冬生踏入店铺内,挑挑拣拣了一番,指着其中一枚镶嵌着碎钻的蝴蝶发夹,问老板。 “这东西怎么卖?” 老板抬头瞥了她一眼,回答。 “这东西不值钱,是送人的。” 现在的安知真不再像刚登岸时那样,让自己完全处于从人们的注意力中消失的“隐身”状态。 但为了避免两人的约会被不知所谓的家伙打扰,她还是在两人身上施加了降低存在感的能力,如今他们在旁人眼里就是一对普通的情侣。 要是姐姐大人以真实的样貌出现,估计对方会直接看傻,甚至可能会引发骚动。 以前的安知真还没有这般夸张,可自从和他发生关系以来,那与生俱来的魅力淋漓尽致地发挥,产生了近乎魔性的效果。 按照知真姐本人的说法,是她的《天魁权首》受到自身情绪影响后发生了些微异变,导致现在的她无意之间会向周围散发出庞然的引力。 不知道现在的姐姐大人有没有控制,但在他面前,她从来没有掩饰过真实的自己。 是觉得自己能抗住吗?是不是有点太信任他了…… “行吧,那就这件、那件,全都打包,再加上这个作为赠品。” 岑冬生不言不语,只是一味地掏钱付款。 这么看起来,他就像是台提款机……只不过,他身上的钱其实都是女人塞给他的。 离开店铺后,安知真将蝴蝶发夹放在自己的脑后,她转过身时,漆黑柔顺的长发从他的面庞上拂过。 女人笑意盈盈地问道。 “怎么样,这个适合我吗?” 岑冬生看了一眼,诚实地摇了摇头。 “不适合。” 这枚发夹感觉更适合相貌可爱或者清秀的女孩子,与姐姐大人的气质不符。 安知真没有生气,反倒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说得不错。” 她将东西塞到了他的手里。 “这不是买给我自己的,是让你带回去的。” “我?” “不错。你该不会是想双手空空地回去见清颜妹妹吧,起码带上纪念品。” “哦……” 岑冬生点了点头,看他一幅呆呆的样子,姐姐大人笑得很开心,态度亲昵地摸了摸他的脸颊,接着将手下移,再度握住了男人宽大的手掌。 “好了,走吧。” 逛到了某个位置后,前方是闹市区显得拥挤,为了让这趟手拉手地旅行顺利地进行下去,安知真不再掩饰,开始肆无忌惮地使用自己的能力。 某个瞬间后,周围的人们自动分开了,让出宽敞的空间,如同海中开辟出的道路。 他们都是咒禁师;然而在《天魁权首》面前毫无抵抗能力,甚至没能察觉到任何异常,只能成为在台面上任意操纵的木偶。 一旦一个人连自己被人施加了精神影响都不知道,意味着人生中永远失去了这片刻的时间。 岑冬生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产生了奇妙的想法。 这种感觉该如何形容呢…… 在他眼里,这群人生活在虚假的、如同泡沫般一戳就破的世界,而她和他所在之处,才是真实的世界。 这就是压倒性的力量所带来的视野差异,在天生站在顶端的人眼中,位于山下的一切,都不过是脆弱的海市蜃楼。 “这样一来,大家都看不见我们了呢。” 因为握手的时间很长,掌心处已有了几分微微的汗意。 “是啊,谁都看不到我们,无论做什么都……” 话说到这里,岑冬生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荒唐的念头,姐姐大人的能力一直都很适合来做坏事呢。 安知真一眼看穿了他龌龊的浮想联翩,轻哼了一声。 “哼~我还没有饥渴到这种程度。” “不,我就是胡思乱想一下……” “宁愿胡思乱想,却不肯动手动脚?给我说实话吧。” 安知真用力捏了捏他的手。 “你说对我没有厌倦,可实际表现却不是这样,你明明想要躲着我、疏远我。” “……知真姐,你要明白,我可是一直按捺着欲望和你对话,如果真的厌倦了,就不可能有这种心情……前段时间每次见到你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那种事,花了好长时间才能像现在这样,在你面前维持理智。” 他很老实地回答。 “是吗。” 安知真低头看了他一眼。不需要特地去做什么,岑冬生只要放松戒备,看着姐姐大人那张完美无暇的脸,等她抬起头来后,瞳孔中泛起水润的光芒,更是看得他心中发颤。 “好像是真的,你可真辛苦。” “……是很辛苦,好不容易才将欲望的野兽挂上缰绳,重新控制住。” 安知真抚着自己的侧脸,好像有些开心、又有些困惑。 “为什么不能乖乖接受自己的欲望呢?男欢女爱,本就是天经地义。不需要去抗拒它。” “的确是这个道理,可……” 岑冬生叹了口气。 “最近这段时间,我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会不会浪费时间,耽误了正事。” 岑冬生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 连最大的秘密都已经共享,他们之间不再有别的秘密。 虽然有“就算再亲密的恋人,一样需要秘密空间”这种说法,放在他和安知真的关系上明显不适用。 姐姐大人追求的是真正的亲密无间,这亦是受她沉重性格的影响 若是她想知道,就能轻而易举地撬开这世上任何一人心中的秘密;但正因为如此,她真正喜爱的,是有人愿意主动敞开内心。 岑冬生没觉得有哪里不好,如果说这就是和她在一起的代价的话。 “你可是超工委的领袖,你对我说过你的理想,你想为未来注定陷入动荡的世界带来全新的秩序。你能成为照耀所有人,被所有人崇敬的神……有着那样伟大的目标,如今沉迷在这种男女之事上可不行。” “噗。” 姐姐大人听着听着,忍不住笑出声来。 “想笑就笑吧,我也觉得这些话很奇怪。” “的确出乎意料,原来你是会在乎这种事情的人。” 他们并肩站在人群之中,安知真轻轻玩弄着他的手指。痒痒的,似在挠着心底……就算没有敏感的身体接触,她光用些小动作都能让他心神荡漾。 “而且总觉得,我们的位置好像反了。这种话一般不是女人对男人说的吗?” “与男女无关。因为你是天生的领袖,是注定要站在人上之人,比我更适合去带领人们改变这个世界。” “按照你的意思,我要是皇帝的话,你就是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了吧?” “……” 老实说,他还真是这样想的,要是换个能“看见”未来的人了解现在的他与安知真的关系,也会得出相同的结论。 说得再直白点,要是因为他,姐姐大人轻视了自己的事业……他都会觉得自己是个祸水。 前世的岑冬生当了好几年的统治局成员,今日的岑冬生又受到她的照顾;别说安知真对他,他对安知真的情感同样很沉重。 安知真一定要成为他心目中的哲人王,这对他而言、对这个世界而言,都非常重要。 祖的境界是通往“世界最强”的入场券,谁赢谁输姑且没有定论;但如果要在这之中寻找一个最适合统治世界的人,岑冬生其实早有答案。 听到这些话,姐姐大人了然点头。 “看来,我好像吓到你了。你不曾想到心目中的偶像,会有看起来纵情于欲望的时候……真有趣,重生前的你其实是我的崇拜者吧。” “是的,但这种感情已经转变成对姐姐单纯的敬爱,所以我不会觉得失望,只是很震惊。” “那除此以外,不会觉得开心吗?我还以为男人都会为异性的迷恋感到开心呢。” “……是很开心,但知真姐的意义对我而言太过沉重,我无法只用那种目光去看待你。” 安知真的美貌众所周知,然而,她在人们心目中留下深刻印象的却从来不是美丽,而是除此以外的身份—— 王的一面,英雄的一面,绝世强者的一面,独裁者的一面。 同一个屋檐下近半年的相处,越来越亲密的关系,让他有幸看到她身为女性的一面,那是唯独属于他一人的宝物。 这当然很重要,是他想要伸手去拥抱,绝不愿意松开的东西;但在此之前的每一重身份,都同样重要。 “那么,我只要让你放心就好了吧?我不会因为与你在一起就耽误正事,如你所言,我有我的理想,还有与你之间的约定。” 姐姐大人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 “你和我说过的,想要得到的特等咒禁,还有其他值得在意的特等咒禁师,我全都放在心上,我这次主动来访,就与后者有关。超工委事先得到情报,万仙朝会出于某种缘由盯上这个地方,再加上你说在地师会背后很可能站着某位特等咒禁师,如此一来……” 她竖起三根手指,又慢慢竖起第四根。 “要是算上你,就是四个疑似‘特等’,盯上了这块地方。” 第二百三十五章 蝴蝶风暴 知真姐的表情有所改变。 仿佛是为了证明她所言非虚,现在的女人明显处于谈论正事的工作状态。 不过,容貌无可挑剔的美人,无论露出哪种神态都不损害她的美,表情严肃时亦别有一番魅力。 哪天让姐姐大人换上ol制服,或是女士西装黑丝袜那种打扮,想想就激动不已,他还挺喜欢那种职场精英女性的感觉。 或者干脆让她扮演一次霸道女总裁,姐姐大人一定能轻而易举地拿捏,不如说这就是本色扮演…… 浮想联翩之余,岑冬生满脑子都是乱糟糟的念头,这些浮躁思绪甚至会以他脑海中鲜明深刻的记忆作为基底材料,加工成尽管没有发生、却依然充满现实感的生动画面。 他刚才的话可不是在找借口,安知真根本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她出现在他面前,岑冬生就要耗费心力才能保证理性,不然就只会像暴走的火车头那样横冲直撞。 “冬生?” “没、没什么……呃,我正在认真回忆。” 不不不,不行,谈正事儿呢,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岑冬生收敛起有的没的心思,集中注意力思考她刚才的话。 四位特等咒禁师…… 是的,四位。姐姐大人将他算入其中这点姑且不论,但剩下有两位不明意图的特等咒禁师,其含金量是实打实的。 这是个沉重的话题,沉重到只要这其中的任何一位想要大闹一场、或是有几方大打出手,这偌大的地下城市都会在片刻间倾覆。 相比起天宝阁阁主口中所谓的“镇龙钉十二去三、龙脉再不受控制”所导致的灾难,这是更加危险、更不可控的威胁。 前者属于能被这座城市的咒禁师们群策群力解决的问题; 而后者……发起狂来的特等咒禁师,简直是无人能抵御的天灾。 一旦超工委的手想要伸到这座鬼市里来,不可避免地会与本地人产生利益上的冲突。 如今的鬼市看似与过往无异,内部却早已暗流涌动,种种风险扎堆出现,就像坐在炸药堆成的山上。 “我知道万仙朝会的人来了。我在路上遇见过他们中的一员,对方还认出我了。” 男人抚摸着下巴。 “根据我们的线人回报,你在万仙朝会内部的确很出名,算是他们眼中最知名的‘外人’了吧。” 姐姐大人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容。 “不止是超工委内部,你在别处一样很受尊敬呢。” “尊敬”?是恨不得把我大卸八块吧。岑冬生忍不住咂嘴。 降灵王同样属于人格魅力很强的那类领袖,万仙朝会内部是典型的人情社会,内部很有凝聚力,成员们十分看重荣誉。 岑冬生看似只是在英魂擂台上代表超工委一方出战并获得胜利,但考虑到那场战役是张是道本人亲自看着,他的做法就是在打万仙朝会所有人的脸。 这份热血日复一日累积起来可不得了,那群人正卯足劲想办法有朝一日挑战他。 岑冬生是没去受万仙朝会控制的地区,不然应该能轻而易举地过上像少年漫画主角那样“精彩纷呈”的刺激生活。 “万仙朝会的盟主会亲自参与吗?” “目前还不清楚,超工委的分析员们认为他这个时间点派人过来,应该只是想做初步试探。” “我同意。但这里面有个问题,当姐姐你出现在山阴鬼市的消息传出去后,会引起各方的注意,张是道很可能会改变主意,我们得考虑这种变数……” “那就做好最极端的打算,就当他一定会来,且做好了不惜打破我们与他之间默契的打算。” 安知真的答案干脆利落。 “我和张是道交过手,对他的底细心中有数。在我看来,问题更大的是地师会幕后的那个人。” ——“屠龙师”,只在第一次浪潮和第二次浪潮期间活跃,在成为“祖”之前就死去的特等咒禁师。 “很遗憾,我对他不算熟悉。” 岑冬生叹了口气。 “我只知道他是龙脉争夺战最重要的参与者,是地师会的幕后操纵者,以及,他大概率是一位地仙系咒禁师。咒禁具体效果未知,但能猜想到拥有着巨大的破坏力。” “可能正是这个缘故,在我所知的历史记载中,他出手次数极少,只能从此人十分看重龙脉这点,推测他的力量或许与地脉能量有关,毕竟连他的代号都用了‘屠龙’一词。” 咒禁师世界的“称呼”、“代号”不会随便取,像诸位祖的称号,往往反应着一个人的志趣和意愿。 人很难对自己的真我说谎,而强者们更不屑掩饰自我。 种种例子更是表明,顶尖咒禁师的名字本身就蕴藏着神秘的力量。能用在某些祭祀仪式中,宛如真正的神明,更有甚者还会得到感知他人提起自己名字的特异能力…… “这就足够了。” 安知真赞扬道。 “超工委所掌握的情报中没有此人的存在,说明这个时间点的他选择谨慎隐藏起能力,潜伏在暗中。敌暗我明,这本是一场不公平的战斗,是你提供的信息将他重新拉到了舞台之上。” 不知不觉间,谈话的两人已经走出了暗街。 前方是客人们休息的旅店,以及天宝阁的所在地。除去制皮匠一脉,建立鬼市的元祖成员们都在这里有驻地。 昨天他就带着队友们逛过一圈,譬如会定期上台表演祭神傩戏的阴戏班,贩卖出租纸人的纸扎匠,和地师会的总部,换言之,这里是属于“鬼市官方”的地盘。 “在明天面见鬼市高层的会上,我打算向他们提出一个要求:让超工委在这里设立一处办事点。” 恋人们手拉着手,站在街道中央,周围人群涌动,在无意识间避开他们俩,像是滚滚浪潮中矗立的礁岩。 “你打算争取山阴鬼市的管理权?” “这是我对‘屠龙师’的试探。在你重生到这个时代以前,这座鬼市仍然存在,说明他看重这个地方。只要我这个能毁掉一切的不可控因素亲自出马,他就一定会有所反应。” 我所要的,就是“打草惊蛇”的效果,她说。 “……原来如此。” 真是激进的做法。照这个思路推演,特等咒禁师围绕这地方的冲突,还真就变成了很难避免的问题。 假如一件事有变坏的可能,它大概率会变得更坏。 “……我有个问题,姐姐。” 岑冬生整理了一下思绪。 “超工委、或者说你,真的有插手鬼市内部事务的必要吗?” 只考虑对手、而不考虑己方的需求,显然不理智。 历史上的屠龙师是中道崩殂的……且死得不算惊天动地,不明缘由。 在这种前提下,如果让他来选,大概会选择“静观其变”吧。 岑冬生将龙脉之争和地师会的知识与姐姐大人共享后,她的行动速度明显比上辈子更快;但在他的印象里,安知真不是那种喜欢肆意扩张地盘或者渴望战争的类型。 哲人王既然决定认真参与到某项事务中,只能认为这背后有庞大的利益驱动,或是更长远的目标。 “我觉得有尝试的价值。” 姐姐大人说。 “如今的咒禁师社会,处于各个势力‘割据’和‘扩张’的初期阶段。我预见到了这一点,却对此后的发展并无把握,而你的到来告诉了我答案:即使在未来,这种局面依然维持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 不存在“我之上”的人,但有好几位“平起平坐”的对手。 “基于这一前提,我决定对过去规划做出方向性调整。只属于我的统治局迟早要建立起来,但现在的超工委明面上仍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官方组织。大义尚在我手,自然要好好利用。” “……” 岑冬生若有所思地点头。 他意识到,这辈子的姐姐大人是打算更早地登上舞台。 在没有重生者信息的支援下,上辈子的安知真选择的是更谨慎的道路;而从岑冬生口中得知未来的发展大势后,她不会沿袭过去的思路,更不可能只做到上辈子的成就便心满意足。 自己这个重生者带来的改变,如同一场注定来临的风暴,将借他身边人之手影响到这个国家、乃至世界…… “在没有你的时候,我能做到的程度,在有了你之后,我会做得更好。是一定会。” 女人的语气笃定。 “姐姐你心中有数就好。” 岑冬生觉得自己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谨慎与守成是两回事,精确计算手上的资源,谋取更庞大的利益,如果没有这种气魄,就无法立足人上。 “在必要的时候,我会让清颜来帮忙,所以哪怕是最坏的情况,会是2vs2的境地。” “还有你。” 姐姐大人紧握着他的手掌。 “我嘛……”岑冬生笑了笑,“要是真的打起来,只能给你们打打下手了。” 现在的他还很难参与到特等咒禁师的战场上;但要欺负一下除此以外的咒禁师,又很轻松。 岑冬生目前这“半个神通术士”的实力上不去、下不来,但这种定位也有好处,特等咒禁师往往相互忌惮,又是各方势力的头领,真要动手,可就没有挽回余地了。 …… 恋人们手拉着手,逛过天宝阁,看过琳琅满目的商品,接着又走入阴戏班的驻地。 最显眼之处,便是那座宽阔的戏台。 戏台下方的支柱浸在暗河支流中,台柱缠满褪色的布帘,河水染出粉晕,呈现出胭脂般的艳丽色泽。河面上漂浮着琉璃灯,烛火透过彩绘在刻有阴纹的青砖上投出鬼影幢幢。 这会儿还没有表演,舞台上空无一人,只有几个小僮打扮的人正在休息,为前来观光或订戏的客人们介绍服务。 见到有对情侣联袂入内,立刻有人热情地上来介绍业务。 “要不要听听看?我还从来没听过戏。” “这地方都是给死人听的吧。” “哎,这就是客人的误解了。” 小僮解释道。 “如今我们戏班的业务可广,阴阳两道的业务都能接,是人是鬼是神都能听,只看客人您的需求。” 安知真抿嘴一笑。 “我们想尝试一下。” “若只是想尝个鲜,我们有定期表演,且看这边的节目单子……” …… 从戏台这边出来后,对面是纸扎匠的驻扎地。 色彩艳丽的纸人排排伫立,廊檐处挂着风铃,穿堂风一吹,配合那背景音乐,就是个活脱脱的葬礼现场;四面墙糊满未点睛的仙佛画像,中央供桌上是一台纸轿,一位老人正在挥毫上色,几位匠人正在旁边学习,旁边挂着“游人止步”的牌子。 旁边的文书懒洋洋地问道。 “有需要的自己填单子。本店产品全都怕火,防火程序要另外加钱。” …… 最后,他们踏入了地师会的地盘。 相比起阴气森森的两家,地师会的驻地建筑总算看着像活人呆的地方,踏入正厅,墙壁上是气魄十足的大画,画得是山河图卷、九州龙脉,中间放着巨大的青铜鼎,球体沿预设沟渠滚动,隆隆作响。 可惜里面连接待游客的人都没有,估计这会儿都忙着抓叛徒和搜寻镇龙钉的下落。 …… 终于,前方的道路再一次来到尽头,鬼市已经被他们逛了个遍。 “谢谢,冬生,我今天很开心。” “是吗,感觉都是在聊正经事吧。” “呵呵,不是只有谈情说爱才能加深彼此的感情,志同道合,谈论理想也一样重要……对了,还有件事要拜托你。” 姐姐大人将双手放在背后,转过身来,嘴角翘起俏皮的弧度。 “我想去见见你的同伴,那位宋同学有段时间没见了。还有另一位姜同学,我还从来没见过面呢。” 岑冬生愣了一下。 “看你这表情……做贼心虚?” “怎么会。” 男人干咳一声。 “也是,该见就见。过两天可能会很忙,我们未必还有时间见面。” “是啊,正式拜访会在明天,只剩今晚还有时间。” 安知真的声音变得很轻,轻到若有若无,被风一吹就散。 “不过呢,距离入夜还有一段时间。冬生,接下来……你还打算带我去哪里?” 第二百三十六章 谁在上面很重要 不知何时起,鬼市刮起了风。 远处店铺旁竖立着的白幌微微晃动,地下河流淌的声音潺潺作响。 周围行走的人们对于他们而言,仅仅是一幅背景板。 岑冬生看着女人的侧脸,看着她用手指拢起耳畔飞舞的发丝,看着她氤氲着水汽幽暗如湖的瞳孔。 “接下来,你打算带我去哪里?” 安知真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下一个瞬间就会被风吹走—— 却被他用力抓在手心,不再松手。 “……” 岑冬生没有回答。 他不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而是明白眼下不需要说话。 男人张开双手,拥抱住了面前的女人。 他低下头,大胆嗅闻着她身上的味道,如玫瑰般的馥郁芬芳;宽大的手掌抓着丰腴处。 “……又产生无法控制的欲望了吗?” 安知真没有任何反抗。在肢体触碰的瞬间,岑冬生就已经,于是女人调侃道: “你真是一头野兽呢。” “这话该我来说。安知真,你真是个喂不饱的女人。” 既是炽烈的情话,又是宣战布告。 “是啊,只要是与你有关的事情,我永远都不会满足……” 女人轻轻叹着气,话语中透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你会讨厌吗?” “我刚才就说过了。只要是和你有关的事情,我永远不会厌倦,保证奉陪到底。” “呵呵,看来我们真的很适合在一起。” 岑冬生深吸了一口气,将怀中女性搂得更紧。 …… 两人紧密相拥,走入一间古色古香的巨大旅馆。 “呃,这里是……” 通过无人的后门,穿过旅馆内错综复杂的道路。他环顾四周,看着内部低调奢华、不失格调的装饰,一时愕然。 因为岑冬生的脑子某个瞬间像是煮沸了一般,完全无法正常思考;等他稍微冷静下来后,很快反应过来:这地方很熟悉。 ——这不就是他昨晚休息的地方吗?就是进来的方向不同。 “这里就是你和你的队友们住的地方。”女人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一般,话语中透着笑意,“整座鬼市只有这一家上档次的旅店,专门用来招待贵客。” 安知真柔弱的肩膀被男人紧紧搂着,她几乎是凑在男人耳畔说话。 “怎么,担心被发现?” “胡说,这有什么好怕的。” “放心,我看她们俩不在。” 按照约定,这两人是出去探查情报了吧…… 岑冬生嘴上说不担心,其实心底还是稍微松了口气。 倒不是真的做贼心虚,而是要是撞见了有种尴尬的感觉,毕竟他处在热血上头的状态,不太雅观。 和同事一起出差,结果女友找上门,两人在和同事下榻的酒店开房,万一被同事知道,难免会被调侃两句……只是这么回事罢了。 安知真的房间位于旅店最高层,等推开门,看到这房间内的布置后,岑冬生更感到惊奇。 里面去除了大量无意义的奢华装饰,取而代之的是整齐堆叠了大量书籍,家具都是新的,颜色素雅。 看得出来,很符合姐姐大人的审美,他觉得大概率是超工委的人布置的,譬如那位女秘书孔。 岑冬生注意到桌子上放着一本《生物学信息算法》,折了页角,是女人最近才翻阅过的;桌上还放着杯喝到一半的红茶,已经凉了。 “原来你早就已经来了……?” “是啊,昨晚就到了。” “那你之前……” “毕竟是我们第一次在外地见面,所以我特地设计了一下相会的场面,有种千里迢迢来相会的感觉会更感人吧?” 安知真笑呵呵地回答。 “顺便一提,我还瞧见了你徒弟给你整理衣领的场景。” “呃……?” 这冷不丁冒出来一句还蛮吓人的。 “还好啦,我没吃醋。就是感慨一下,虽说宋同学看上去就是那种活力十足的姑娘,没想到身上还蛮有贤妻良母气质的。” “贤妻良母”……好像这是姐姐大人角色扮演时会用的词。 “总之,这个房间是山阴鬼市的人知道我要亲自前来之后,特意安排出来的空间,以前没有住过人。内部装潢都是全新的,银莲她放了些从我办公室里拿来的书,用来打发时间。” 安知真慢慢挣开他的手臂,她走到卧室中央,转过身来,向他展示那张铺着席梦思和崭新枕被,看起来很柔软的大床。 “毕竟我比较喜欢‘第一次’,别人用惯的我可不习惯呢。” 岑冬生总觉得她话中若有深意……看她翘起的嘴角,甚至能看出几分得意。 算了,这个话题还是别深究下去比较好。 他试探着问道: “那我们就开始?要不要先一起洗个澡?” “你真的能忍住吗?” “当然……不能。” 回答的同时,岑冬生开始解开自己外套的领结,随手扔到旁边的椅子上,朝着站在床边的女人走去。 姐姐大人注视着他迫不及待的动作,眼底含着笑意。 “冬生,说好了奉陪到底,你可不能中途反悔哦?要是不能让我满意,我就会一直缠着你。” “少说废话。” 他动作利索地将裤子脱完,活动了一下手指,准备开始脱女人的衣服。 “准备好好服侍我吧。” “哼哼,对自家姐姐说这种下流话,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 覆盖整座地下城市穹顶的倒悬的钟乳石丛,象征着“太阳”的亿万光芒来到了高处,笼罩鬼市雾气渐渐消散。 光芒从窗帘的缝隙间斜斜切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金线。瓷杯中的红茶早已凉透,杯沿残留的唇印被遗忘在茶几边缘。那本翻到第一半的书本仍摊开着,书页被穿堂风掀起又落下,像某种无声的倒计时。 室内传来的震动,时而激烈,时而舒缓,像是一首和谐的奏鸣曲。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铜制座钟的钟摆在玻璃罩后规律摆动,秒针碾过罗马数字时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当分针与时重合的刹那,严实遮挡住垂落的纱帘突然剧烈摇晃起来,惊飞了窗棂外面梳理羽毛的鸟儿。 一只纤细的手臂从被窝中伸出,接着是汗水淋漓的雪白脊背,和披散着漆黑长发的艳丽面庞……结果她的指尖刚刚触碰到窗帘,就被一股力量强硬地拉回床上,女人发出了一声惊呼。 “姐姐,你是想要逃跑吗?” 男人的声音嘶哑,带着笑意地调侃道。 “哼,我只是想喝口水而已,你,你可别太过分了……等等,你先别……” “不会吧,放了‘不能让我满意就一直缠着你’这种狠话,姐姐却打算就这么认输了?” “才没有认输。但我们不是说好了,待会儿还要一起用餐吗?你看,时间已经到了。” “谁让你早上就来邀请我,我现在可没兴趣把时间浪费在吃饭上……白天消耗太大,晚上再吃顿大餐补回来好了。” “等、等等……” …… 时间到了正午,穹顶的光芒亮到最盛,把庭院石阶晒得发白,周围的树影缩成小小一团。 房间内,深灰色的男士休闲外套与素色丝质长裙交叠着滑落椅背。 铜钟的钟摆仍在摇晃,嵌着红宝石的指针再度转向下一个时间节点。偶尔被冲击撞到的床头柜,深琥珀色的液体伴随着节奏在红茶杯内晃动。 从鬼市吹来的风,透过之前被女人手臂拉开了一道小小缝隙的窗帘,闯入沉重的空间,却吹不散空气里凝结的沉香与炽烈的体温。 两个交错的影子烙印在床边的雕花屏风上,像两株伴生的藤蔓,开出旖旎的花。 当不成言语的言语成为主旋律,连时间都仿佛被忘却在脑后。 …… 从早晨到中午、再到午后。 纵情相欢,迎接着狂风暴雨,直到彻底满足为止;云销雨霁后,躺在同一个被窝里,说着悄悄话。 岑冬生抚摸着如绸缎般柔顺的发丝,女人漆黑如夜的长发透着湿气,睡莲般在床垫上铺展开来。 女人酡红的面庞,半闭半睁的星眸,媚意十足。激情过后,她连呼吸都在微微颤抖,于是他确信这次“战斗”的结果要比过去更分明。 或许是因为他的技巧变得更熟练了的缘故,但这不是全部。 相比起姐姐大人,岑冬生的体力确实更充沛,更占优势;但床第之事的消耗,男女间本来就有差异,再加上安知真亦非常人,她所展现出的那股包容、或者说贪婪到要将一切融化掉的魅力,连身怀人仙系特等咒禁的他都会感到有些吃不消,所以过往的差距从不至于如此悬殊。 若是要他找出原因,只能是今天的安知真情绪有些微妙的变化,导致她做出了冲动的抉择。 比如,今天的姐姐大人总是要求在上面,仿佛要驾驭一切那样,试图从上方不停地操纵他、“欺负”他。 他本来挺喜欢这种感觉,自己不用动,尽情享受着鱼水之欢时,还能尽情享受这世上最美妙的风景…… 但时间长了就不对劲了,姿势单调不说,必须得有翻身做主人的时候,男人的尊严不允许他一直在下面。 每当这个时候,为了争夺主动权,男人和女人就会为了展开一场别开生面的“贴身搏斗”。 而结果显而易见,不硬拼体力的话,女人还有胜算;只要正面战斗,她注定不是耐力十足低沉岑冬生的对手。 “今天怎么了?感觉姐姐你好像很认真啊。”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调侃道。 “就那么想要赢吗?连这种事都……” “你还问我。” 女人轻哼一声。 “我当然要赢,居然让我产生了‘你会不会厌烦我’这种担忧……虽然只有一点点,但真是个不听话的弟弟,必须得受到教育。” 岑冬生差点笑出声,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 他与安知真赤裸相拥,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过了一段时间,两人懒洋洋的没有动作,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享受着激情过后的片刻静谧。 等到要起身洗漱的时候,他们才从床上爬下来。 …… 从浴室出来,重新换上干净的衣服,又是一个小时后的事情。 姐姐大人还在吹头发,无事一身轻的岑冬生看了眼铜制座钟,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对了,姐姐,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嗯,什么事?” 岑冬生将昨日发生的事情简单描述了一遍。 “听上去又是一条线索。没想到你一来鬼市,就被卷入到这种事件中去,看来某些人天生就有惹麻烦的能力。” “我想你听得出来,我们是被人当成工具利用了。” 岑冬生笑了笑。 “姐姐,你比我们都聪明、能不能帮我出谋划策?” “按照你们现在的思路往下走就好,你若是有要用的帮手,我现在就从天海市调过来。” “那还剩下一个问题。我不确定这条线索能否与‘屠龙师’联系上……整座鬼市,值得我们在意的只有他。” “这事儿发生在他眼皮底下,他要是毫不知情,我反而要小觑他几分。” 安知真一边说着,一边从浴室中走出,她身上披着浴袍,领口处是深邃的沟壑。宽松的下摆遮挡不住曼妙曲线与雪白美肌,美人出浴后散发着水汽的模样,如出水芙蓉般娇艳。 看到岑冬生正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女人用手轻轻遮挡了一下,幽怨地瞪了他一眼。 “你难道还不满足吗?不能再继续了哦。” “……我还没有饥渴到这种程度。” 连岑冬生都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干咳了一声,连忙转移话题。 “那接下来……” “接下来,就去见见你的两位队友吧,正好约一起吃个晚饭。地点已经发给她们了吧?” “……我现在就发。” 他打开了手机,看着女人的神情,却不知为何又有了几分犹豫。 “我很期待哦。” 姐姐大人笑眯眯地说道。 第二百三十七章 想要的东西就去拿到手 “好,我明白了师父。要准备什么吗?” “不必,就当作与新朋友见面就好……当然,对你来说不是第一次。” “是的。” “我把地点告诉你们,记得按时来。” 电波对面的岑冬生一边说话,宋雨棠一边微笑着倾听,时而轻轻颔首。 等女孩将手机放下后,她脸上的笑容却在慢慢消失。 站在她旁边的姜云湄一脸古怪。 “哎呀,岑老师真是的,明明有我在,还特地用手机联络我们。” “可能是因为距离太远了吧。” “明明我们都知道,他现在就在旅店里?” 是的,就和安知真提前来到山阴鬼市,坐在房间里静静俯瞰着岑冬生和自己的队友们互动一样;其实宋雨棠和姜云湄亲眼目睹了她们的队长与女友约会的场面。 虽然两人最开始是按照约定出门寻找线索了,但这一路上并无收获,倒是回旅馆的途中,目击到两人相拥着从后门去往最高层的景象。 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的,只有某个欲火上头的男子。 “这个……” 宋雨棠轻轻叹了口气。 “……可能是因为还有别人在旁边,想要让这个人听见。” “就是这么回事吧。哎呀,没想到队长人高马大的,还是个妻管严呢。” 和她的学妹不同的是,姜云湄毫无心理负担,能态度随意地出言调侃岑冬生的男女关系。 “所以,你怎么想?” 宋雨棠就没那么轻松了,女孩纤细的眉毛微微蹙起,似有几分忧愁。 “我觉着是鸿门宴。” 姜云湄坦率地回答道。 “就算是,我们还是得去,因为没有理由拒绝。” 高马尾女孩发出叹息。姜云湄自然注意到了她神态中的异样,对此她有着自己的猜测,但不必在这种时候说出口。 “你别太担心,我肯定站在你这边。” 她首先明确立场,随后将矛头指向某个罪魁祸首: “我明白你的担忧。都怪岑老师,非要找两个异性队友,还都是美女,人家女朋友肯定会多想的。” “……我觉得师父他应该没有刻意去找女队友。还有,你倒是一点儿都不谦虚,哪有自己说自己是美女的。” “这是事实,况且我不是还把你拉上了。” 姜云湄笑了笑。 “开个玩笑而已。不过……” 她的目光上下逡巡,仔细打量着伙伴的表情,试探着询问道。 “总觉得对你来说,好像不是玩笑?” 宋雨棠深深看了她一眼。 “……当然是玩笑。” * 这天晚上。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岑冬生与安知真离开旅店,先行一步来到订好位置的酒楼,等待他的两位队友前来赴约。 酒楼地处这座地下城市内相对海拔最高处,而他们吃饭的地方又位于酒楼最顶层,因此能俯瞰到山阴鬼市的全貌。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正是集市最繁忙的时候,街道上人影幢幢,星星点点的灯火在夜色的“河面”上流淌;远处穹顶散发着朦胧清辉的钟乳石,照亮地下广袤的夜空。 岑冬生环顾四周的摆设装潢,感慨道: “这地方倒是富丽堂皇,一点看不出鬼市别处的阴沉模样。” “毕竟是他们用来招待贵客的地方。” 酒楼的整体结构是一座高塔,天花板嵌百千枚夜明珠,按周天星斗排布,如同整片虚幻的天空;中央的水晶吊灯闪烁光澜,倾泻在两侧垂落下来缠枝莲纹的云锦幔帐上,根根高大的盘龙柱撑起塔楼。 西面,是整面白玉雕成的《群仙赴宴图》,其上神仙人物衣袂飘飘,面容生动,如真似幻,将宴厅照得宝气冲天;东面,是浮雕《八仙过海》的红木屏风,桌角蹲踞的青铜辟邪香炉吐着龙涎雾,久久不散,朦胧烟气萦绕厅堂,好似仙家幻境。 地面铺整块青玉板,板下是活水渠,用假山分隔开厅堂楼阁;宴席间内,从桌椅到案几,皆是上档次的名贵木材。 “想要吃点什么吗?” 安知真坐在他的对面,一手托腮,神态悠然,略显调皮地用高跟鞋的鞋尖轻轻踢了踢他的膝盖。 从早上持续到午后的那场激烈运动所带来的影响,似乎还残留在女人身上,她的姿态明显比平常更慵懒,说话时的语气轻声细语,令人联想到故事中的“侍儿扶起娇无力”一句。 只有那张面庞容光焕发,好似被浇灌过的花卉,明媚鲜艳。 “……我还好。” 岑冬生不像她这般懒洋洋的,他正襟危坐,神态看似平静,瞳孔深处却仍几分掩饰得很好的紧张。 “你不是说消耗太大,晚上要大吃一顿好好补回来吗?我们连午饭都还没吃呢。” “那是……” 岑冬生欲言又止。 “床上说的话不能当真?” “……虽然不一定是假的,但肯定会有……一点点夸张。” 他们可是咒禁师,吐纳天地精华这种古代练气士的修行手到擒来,就算是十天半个月不吃饭不喝水都不会死,甚至还能维持战斗力。 “——呵呵,比如你抱着我,喊我‘妈妈’的时候?” 安知真笑意盈盈,话语内容却十分劲爆。 “咳咳!” 岑冬生本来还在品茗,姐姐大人此言一出,差点没把嘴巴里的茶水全部喷出来。 幸好旁边没有别人……不,这种话当然只能是恋人间私底下的悄悄话。 “……我才没有做这种丢人的事情,我只是……” 男人下意识地想要反驳,结果话说到一半就自己闭上了嘴。 我只是觉得你那种慈爱的一面很有母性而已……但这种话,听上去好像一样很变态。 “那你不是还喊我‘哥哥’吗?幸好清颜不在,不然她得把我们俩都劈了……” 岑冬生试图用别的方式反驳,结果又被踢了一下膝盖。 “严肃点,我们待会儿还要见人呢。” 姐姐大人脸颊绯红。 这就叫做“倒打一耙”吧。 总之,这类涉及床第之事的情话,只能在她们来之前说。当别人的脚步声响起时,两人恢复表面上的正经,看起来就是一对优雅恩爱的年轻情侣。 不错,“优雅”——在被姐姐大人调教这么长时间后,岑冬生掌握了礼仪方面的内容。 他的样貌虽称不上风流倜傥,却也是仪容堂堂的英挺男子,在有意识学习进步过后,与安知真站在一起时,已经不会让人觉得不相配了。 “请问客人,我们能上菜了吗?” “再等一会儿,人还没到齐。” 侍者恭敬点头,又道: “有几样菜需要时间慢煮,是否……” “那就先上。” 那人答应后,轻轻拍手。 侍者们依次走上前来,他们个个相貌端庄,身穿广袖袍,托着鎏金错银的食盒缓步行走在烟气之中。 食盒摆在桌上,盒启时溢出霞光,隐约可见其中盛着晶莹剔透的芙蓉盏与煨在火中的鱼,不知用了何种把戏,鱼鳍仍保持着鲜活的跃动姿态。 比起美味佳肴,更像是一桌艺术品。 他们随意瞥过一眼,等人离开后,继续聊着闲话。 “我想问问冬生你在这场鬼市之旅后,接下来的打算。” 安知真的表情认真起来,再度说起了正事。 “比起鬼市,我更在意你上回提到的‘特等咒禁’。” 如果说超工委插手鬼市事务,是安知真计划的一部分,用来确立咒禁师社会中的领袖地位,为的是“名”;那重生者记得信息的那些咒禁、禁物便是能实实在在拿到手的“利”。 但从价值上来说,恐怕一整座鬼市都抵不过一项未知的特等咒禁。 “这对于重生者来说来说,仍然是极难得的机会。” “……是啊,因为大部分特等出世的秘密都被隐藏起来,或者干脆是与生俱来的命禁。” 岑冬生说。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根本没想过能如此幸运地在早期就能接触到特等咒禁,所以知真姐提起的,才是男人的第一目标。 “我所记得的,都是在未来引发了一时轰动、诞生了风云人物的大事件。譬如我们现在谈论的‘东西’。” “我还记得你说过,此事同样会聚集起数位特等咒禁师。” “不错,因为那‘东西’就放在极乐王的轮船上。但就连他本人都没有预料到之后发生的事情……” 天地大变,这是强者辈出的年代。风起云涌,谁都难以把握未来。 即使贵如特等咒禁师,一时的英雄豪杰,仍避免不了身死道消的结局,譬如接下来或要打交道的“屠龙师”。 与之相对,亦有人选择隐藏实力,图谋甚大,在最后一次浪潮中异军突起,登临巅峰,譬如幽冥王就属于这一类。 当然,还有人能领一时风骚、始终在时代大潮中屹立不倒,祖中大都是这类人。 一位是安知真、一位是伊清颜、一位是张是道;剩下那位,正是未来统治沧东大区的极乐王。 “是吗,看来我们很快就能将所有的‘祖’见上一面。” 安知真笑着说道。 “虽然不是一心要与他们为敌,但特等咒禁是我们必须拿到手的东西,有为此不惜引发战争的价值。” “我赞同,但这种事情光靠决心不一定有用。” 岑冬生叹了口气。 “按照我听到的说法……根据船上亲历整起事件的当事人回忆,‘那东西’会躲着咒禁师跑。” 最后的赢家是一个很平凡、很弱小的咒禁师,原本在船上担任侍者,在众人眼中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却仅仅因撞了大运,鲤鱼跃龙门,成为“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 对于相当一部分平庸,看不到未来希望的咒禁师群体而言,这个案例曾经是他们最好的意淫素材。 但事到如今,岑冬生本人已不再平庸。站的高度不同,看待事物的角度亦有区别,他觉得这种“奇遇”所需的不止是单纯的运气,而是某种无人知晓的关键条件在幕后起作用。 姐姐大人显然也这么想,她现在想要做的就是找到那个关键。 “如果说‘弱小’才是先决条件的话,有办法通过人数来增加概率。” 安知真提出的方案很直白。 “虽然一旦有人获得特等咒禁后,就有可能抵御《天魁权首》的精神控制,但我即使不使用咒禁,让几个人效忠还是没问题的。” “恐怕没那么简单。” 岑冬生说。 “那东西有着灵智,能分辨出人的想法。我想它挑选那位宿主,是出于某种很特别的理由。” “不是命禁,听上去却依然有种命中注定的味道……” “是啊,很麻烦。” “那么,你还想要吗?” “……什么?” 岑冬生愣了一下。 “想要的东西,就去拿到手,不要让给任何人。” 安知真露出笑容。 “我会尽全力支持你,去实现自己的欲望和野心。” 男人闻言,缓缓点头。 “当然。” …… 聊了一会儿天后,岑冬生觉得嘴巴有些淡了,于是伸出筷子从那芙蓉状的盛菜器皿中夹了两片鱼肉放入嘴巴。这时,他的耳朵微微一动。 耳畔传来姜云湄的声音: “岑老师,我们到了!” 安知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嘴角微微扬起一丝弧度。 …… 数分钟后,岑冬生的两位女队友联袂登场。 “抱歉,我们俩来晚了。” 虽然说过“不必准备”,但俩姑娘明显都有精心梳妆打扮过,将自身的独特气质发挥得淋漓尽致,一个青春活力,一个时髦靓丽, “虽然早就有所耳闻,但两位的美丽还是令我吃惊……这真让人羡慕啊,冬生,能和这样的漂亮女生共事。” 安知真看到她们出现后,便转过头来,笑眯眯地岑冬生说道。 “你们先坐吧。” 岑冬生当作没听见,起身迎接。 礼貌地打完招呼后,女孩们分别落座。 在安知真盛赞两人美貌的同时,姜云湄也在私底下对学妹说着悄悄话。 “我说,岑老师的女友是不是太漂亮了点?” “……嗯,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也很惊讶。” “我要是个男人,都要觉得酸了。”姜云湄幽幽叹了口气,“肯定会想:这小子哪来的狗运。” 第二百三十八章 宋雨棠的忧郁 “没想到阴森森的鬼市还能有这种好风景。” “是啊,这地方夜景很漂亮。” “这鱼肉的口感很不错。” “是啊,看上去就很高级。” “就是味道太寡淡了。” “没错,类似的高档场所都有这个缺点,为了照顾客人们的胃口,做菜口味往往偏清淡。” “感觉不如街边卖的炸鸡。” “你不是大小姐吗?” “我哪算得上啦,姜家是挺大的,但我们家的地位一直很边缘,更像是那种破产大小姐吧。当然,就算是真的大小姐,一样可能觉得炸鸡更好吃啊。” “说的是啊,哈哈。” “呵呵。” “哈哈哈。” “……” “……” 在两人无聊的对话与做作的笑声过后,饭桌上一时陷入了寂静。 刚才还算热闹的氛围,转变为眨眼间的无人应答,反而让气氛显得更为尴尬。 而最重要的是…… 这张桌子上有四个人;但在你来我往对话的,却只有岑冬生和姜云湄两人。 餐桌上放置的精致缭绕着白雾,像是在遮挡桌旁每个人的表情。 …… 男人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嘴角的肌肉都快要因为强行挤出的笑容抽搐了;结果他一抬头,就看到姜学姐正在不停眨眼,朝他偷偷使了个眼神。 无疑,那是“爱莫能助”的神情。 岑冬生叹了口气。 明明是与三位气质各具特色,但同样花容月貌的美人相聚一堂,一起共享晚餐的机会…… 这在外人看来如此美好,就连远处的侍者们都时不时用好奇或是羡慕的目光朝这边看过来。 但只有身为当事人的岑冬生自己,才能感受到这是何等折磨,坐在这张餐桌旁吃饭,简直是如坐针毡。 在客人们到来之后,安知真施施然坐到了自家男友身边;而从刚才开始,除了最开始打招呼之外,她就没有再说过话。 以姐姐大人洞察人心的社交手腕,本不至于让氛围如此尴尬,但女人纯粹是一种看好戏的态度在那旁观,所以才没有开口。 当然,安知真没有坏心眼到主动让自家男人陷入窘迫境况。对于岑冬生而言,他感到莫名压力的来源,其实是从刚才开始,同样没说过半句话的宋雨棠。 相比起姐姐大人的淡定笑容,宋雨棠的这种沉默更像是陷入了某种漫长的思考与自我纠结,女孩身上散发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阴沉氛围。 要说他和从前的自己相比,是不是变得更懂人心了些,岑冬生觉得答案是肯定的;但要说自己是不是从此就变成了能搞懂女孩复杂心思的情场高手…… 他觉得自己还是喜欢直来直往,坦诚相待。 岑冬生不再犹豫,直接询问本人。 “雨棠。” 没有得到回应。 “雨棠?” 岑冬生又重复了一遍,直到这时,坐在他对面的女孩才像是如梦初醒般抬起头来。 “呃,不好意思,我的注意力不太集中……大家说到哪里了?” 寂静,又是尴尬的寂静。 宋雨棠环顾四周,看着岑冬生和姜云湄关心困惑的目光,看着那个女人仿佛看到了有趣事物那般带着笑意的探询视线,她的表情僵住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问你今晚是不是有点不在状态。” 岑冬生叹了口气。 “看来,我已经不需要问了。” 宋雨棠微微低下头去,光洁的面庞有一半隐藏在了阴影里。 “……抱歉,师父。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没有精神。” 她的声音听上去确实有些没精打采。 “生病了?” ……当然不可能,这姑娘可是人仙系咒禁师。到她这种级别,不要说一般的病毒疾病,就连化学毒素都能做到百毒不侵。 宋雨棠摇了摇头。 “不是,可能就是昨晚没休息好吧。” “啊哈哈,没想到学妹你还认床。” 姜云湄在一旁调侃,岑冬生试探着提议道: “嗯……那要不要去外面吹吹风?” 女孩点点头。 “抱歉,影响到大家的心情了。” “没事,你去休息吧。” …… 宋雨棠起身离开,拒绝了侍者们的引路,独自一人来到塔楼外。 迎面而来的清凉夜风吹散了内心的些许郁结。女孩双手抓着栏杆,登上高处,俯瞰着星火点点的夜市,重重吐出一口气来。 “真是的……” 宋雨棠用轻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自语。 “我可能真的‘生病’了。” 这“病”的征兆很早就有,她其实早已经注意到。只是没想到,在她尚未想好要如何解决的时候,它就会没有任何道理地……突然选择在这个时间点爆发。 女孩深深地意识到,人的情感是何等不可控之物 所谓“征兆”,具体而言便是从宋雨棠意识到自己对师父有着男女关系意义上的好感开始。 宋雨棠很清楚这种情感是错误的,因为师父已经有了恋人,而且她们俩还见过面……她不认为自己能赢,更是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抢别人的男人。 所以,这种情感任由它发展下去不会有好结果—— 然而,宋雨棠没能思考出解决方案,她又不打算退出队伍,鬼市之行在即,所以女孩原本的想法是走一步看一步。 当时的宋雨棠觉得,她虽然喜欢师父,但终究是那种刚开始露出个苗头的淡淡好感,还不至于到你侬我侬,没能得到对方的爱就得死去活来的地步。 可她没想到,这种“病”的“恶化”速度竟然是如此之快。 或许是因为初恋的意义就是如此重大,或许是连她都没有真正看清楚过自己的内心—— 要是那个女人没有在这次旅途出现的话,宋雨棠还能当作没看见、不知道,心里有了疙瘩,就尽量视若无睹…… 但这世上没有如果。 她亲眼目睹师父和女人一起亲热地逛街,一起开房,在里面呆了整整大半天…… 说来可笑,宋雨棠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维,脑海里开始不自觉地想象这两人是如何颠鸾倒凤。 明明不曾亲眼目睹,胸口处却还是传来沉重的闷痛,如此真切。类似的想法根本就是自己在折磨自己。 宋雨棠很不满。对如今的现状不满,更是对自己不满。 她鄙视自己那可笑的思维方式,因为这种念头实在太阴暗了,完全不像是自己的性格。 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想法,因为她还刻意隐瞒了这种情绪。 一个人伤心、一个人难过,她觉得自己就像个小丑,毫无道理可言。 但如果这世上的任何一种感情都讲道理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那么多情感纠纷。 而且,正所谓心病难医,除了她自己以外,旁人很难帮得上忙。 被风吹了一会儿后,宋雨棠的思维变得冷静了些。 望着夜色下辽阔的地下城,心中浮现无数念头。 “……要对谁诉说吗?要从谁那里寻求答案吗?还是说……我现在终于该下定决心,和师父他们保持距离?” 她一字一顿,轻声细语,扪心自问。 最后得到的答案,其实与之前没有区别,仍然是否、否、否。 既然如此…… “我应该思考点更积极的问题。” …… 岑冬生看不到她的背影,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她回来。男人不了解徒弟现在的状态,不免心生担忧。 “我要不要过去看看?” 这喃喃自语才刚出口,就被餐桌旁剩下的两个女人异口同声地阻止。 “我觉得你还是别去比较好哦。” “岑老师,你还是别做额外的事了……” 安知真与姜云湄几乎是在同时开口,两人的目光在这一刻交汇在一起。 相比起精神状态不是很好的宋雨棠,姜云湄对待这位岑冬生恋人的态度明显要更友善和自然,这两人聊起天来不至于把气氛搞僵。 不过,她就像是从坐在对面的那个女人身上看到了刺眼的光芒一样,下意识偏过头去。 “这位就是姜云湄同学,对吧?” 互相观察过后,率先开口的是姐姐大人。 “哈哈,是我。说来我还没有正经地自我介绍过,我和雨棠还有岑老师一样,都是天海大学的学生。” “这么说,你比冬生的年纪还要大?” “嗯,大上两岁左右。” “那你还叫他老师?” “‘达者为师’嘛,呵呵……” 姜云湄打着哈哈,却注意到对方不知为何正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她不禁咽了口唾沫,感到了几分紧张。 “我有个提议……不,应该说是请求。” 女人无论是态度还是语气都很温和,采用的是一种商量的口吻,但姜云湄却始终有种莫名的心虚感。 “——你们在吃饭之前,有在与冬生说悄悄话吧?” 安知真说。 “我想,是通过某种咒禁实现的‘私密通话’,旁人难以察觉。就连我的灵觉都没有感受到,还是靠肉眼观察出来的。” ……这支队伍内部的小秘密,被发现了。 姜云湄忍不住望向岑冬生。 “呃,我忘了,之前没来得及和你说,这是云湄她前段时间刚掌握的异能用法……” 男人赶紧解释道。 “不,没关系。你不必多想,我只是觉得这种能力很方便,真令人羡慕。如果超工委的每支战斗小队都能存在这样一个作为指挥塔、控制中枢与信息交换中心的人物在,成功率和生还率都能得到极大提升。” “这……恐怕很困难。” 岑冬生叹了口气。 “‘天耳通’的来源是云湄本人的咒禁……” “我知道高等级咒禁的价值无可替代。但我们可以想办法研究出替代的方法,我的目标暂时是先将‘鬼屋空间中无法使用现代电子设备通讯’这个障碍跨越过去,如此一来,在辖区内清除鬼屋的计划就可以慢慢开始推进下去,这会是很大的优势。” 姜云湄看着这两人突然一下子聊起了貌似严肃的正事,愣神的功夫,就听到安知真对又对自己说道: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加入你们,亲身感受一下这种联系。” “拜托你了,云湄。”岑冬生说。 就算没有你搭腔,我难道还能拒绝吗?岑老师真是的……姜云湄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当然没问题。”。 * “哦,这就是‘心灵通讯’的感觉啊。” 安知真缓缓张开幽深的双眸,若有所思。 “这感觉真是……亲密又便利。” “没到那种程度。” 但很快就能实现了,岑冬生心想,耐心等姜云湄的《无碍六通》发展到下一个阶段的“他心通”便是。 “更像是武侠里的传音入密。” “可是,这种会在人耳朵内侧响起的通讯方式,真的很容易拉拢彼此间的距离。每天听到身边亲近之人那悦耳的嗓音,仿佛是在给大脑做按摩一样,你难道不会感到心动吗?” “这、这个嘛……” 姜云湄看着那女人语气幽幽,岑老师则在那里抓耳挠腮,看着两人从讨论严肃正事无缝转到争风吃醋,丝滑到吓人…… 她觉得这对情侣的脑回路着实不简单。 不能继续呆在这里了,不然指不定会把战火燃烧过来,本小姐得赶紧跑。 “抱歉,岑老师,安小姐,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雨棠,所以我想先去看看……” 姜云湄保持笑容,起身告退。 “好,你去吧。” …… 两人离开后,陪在岑冬生身边的,又只剩下了安知真一人。 “今天这餐晚饭,这算是不欢而散?” 姐姐大人露出微笑。 “会影响到你们接下来的行动吗?” “我相信她们都是识大体的人,不会将个人情感置于工作之上。”岑冬生回答道,“不过,宋雨棠今天晚上的情况确实有些奇怪,我会找个机会和她好好聊聊。” “嗯,你心中有数就好。还有,你别忘记,我们的约会还没有结束。” “……没有结束?” “是啊,不可能只是见上一面就足够吧?接下来就都是正事,明天我的属下们就会来这座城市,既然你正好在这里,就与我一起去见见他们吧。” “我知道了。” 岑冬生思忖片刻后,点头答应。 第二百三十九章 安知真的嫉妒 “我觉得挺遗憾的。” 又到了他们二人独处的时候,姐姐大人凝望着楼台亭阁之外,笼罩着城市的浓郁夜色。 “我本来以为我们能好好相处,看来还不到时候。” “好好相处……?” 岑冬生感到困惑。 “你有什么理由要特意考虑这种事?” “‘好好相处’当然很重要……啊,难道说你更希望我们之间撕破脸皮,为了你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怎么可能?什么人会有这种想法……” 岑冬生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当然,最重要的是两边根本打不起来。和他一样作为“特等咒禁师候补”的云湄那边可能还有点希望,现在的雨棠是不可能有机会抵御《天魁权首》的。 “我的意思是,她们是我的队友和同事,今天吃饭不就是为了认识她们吗?怎么从你的话语中听起来,还有别的用意?” “因为是你看中的人。” 安知真托着自己的下巴,轻声回答。 “本来我就一直觉得你看人的眼光特别好,后来知道了这背后的真正缘由……” 女人的话头微微一顿。 “可能你会觉得奇怪吧,其实我有些嫉妒你。” “嫉妒……我?” 这下岑冬生是真的感到吃惊了。 很难想象以姐姐大人的成就和地位,她还会产生嫉妒这种情绪。 毕竟“嫉妒”的前提是自我感觉上的卑微感,而以女人的骄傲,和与骄傲相符的力量、手腕,她真的会觉得有哪方面低人一等吗? “不错。我嫉妒着你能预见未来,通过自己的方式,早早将未来注定成为风云人物的人们聚集在身边,建立起深厚的信赖关系。到现在,我看着你和你的两位队友,有种难以插足的感觉。” 姐姐大人的声音幽幽,看来是发自真情实感。 “要是换成别人胆敢表现得如此显眼,我肯定会当成威胁,在对方成为我心中的一根刺之前拔除……但因为这个人是你,所以我连敌对的想法都没有。这样一来,会产生嫉妒很正常吧?” “哈哈……” 岑冬生忍不住笑了起来。 因为以前就做过心理准备,所以听起来还算能理解。 就与他想的那样,安知真身上有着身为统治者和野心家的一面,亦有着身为女性的一面,这些复杂的人格侧面毫不冲突地同时存在。 “你与我聊起过这两人的事情,我越听就越想要,她们是我的下属就好了。” 岑冬生只简单提了一下“妙神子”与宋雨棠两人未来的成就,具体的能力原理并没有提。 虽然共享了身为重生者的秘密,但哪些信息可以分享,主动权仍掌握在他手里。 但安知真通过观察,似乎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 “都是很出众的人才。当然,在这之中,最令我嫉妒的还是清颜妹妹,那已经是另一个维度的问题。她几乎只听你一个人的话,有她全心全意的保护,没有人能伤害到你……相比之下,我只能选择成为她的对手,她的敌人。” 这么说来,我确实是值得嫉妒的男人啊,岑冬生忍不住在心中感慨。 别人的评论他可以一笑置之,但姐姐大人的话他是会信的,这么一通解释过后,岑冬生都开始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了。 但转念一想…… “真要说的话,上辈子没有我在,你可是连和她们熟悉起来的机会都没有,都是陌路人。” 甚至是有的你死我活的敌人,有断头之仇的那种。 岑冬生笑呵呵地说。 “从利益上说,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是啊。所以我才说要‘搞好关系’,我现在是求贤若渴,但想要的人才都已经被你打包带走了。” 绕了一圈,原来是这么个道理。 “她们可是我的人,只听我这个队长的话。”男人大言不惭地说,“我才不会交给你。” “讨厌,独占欲真强。” 安知真嘟着嘴抱怨,但很快又变成了无奈的笑容。 “不过,我今晚的想法又有些改变了。” “什么?” “我意识到,在另一方面,我又在嫉妒她们……这个理由就更单纯了,借助各种身份和我的男人卿卿我我、密切相处,是个女人都会觉得嫉妒。” “听起来你是谁都在嫉妒。” “是啊,自从遇到你之后,我才发现自己还挺小心眼的。” 安知真微微一笑。 情人间的对话告一段落,姐姐大人这边没有他值得担忧的事,岑冬生便打算去看看自家徒弟的情况。 “明天要陪我去工作哦。” “嗯,旅馆里见。” “旅馆见。” 安知真刚起身,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眯起眼睛,狐疑地看着男人。 “……冬生,你今晚打算和我睡一间房?” “那当然。”岑冬生理所当然地回答道,“既然你都来了,我就不用独守空房了吧。” “你该不会……?” “放心吧,我可不是那种色情狂。我只想抱着你好好休息。” 岑冬生实话实说,姐姐大人抱起来那手感真是……光洁如玉,柔滑如丝绸,丰腴饱满处手感极佳,还有着如玫瑰般馥郁的天然体香,一切都是这么恰到好处,仿佛世间所有美好形容词的集合体。 这能忍住不抱紧的压根不是人,哪怕不是为了欲望,他也想相拥着她直到天荒地老。 “哼~” 姐姐大人轻哼一声。 “好好去安慰你的队友吧,明天我会让你忙碌到没空去关注别人。” * 岑冬生在“天耳通”的私密通讯中询问了姜云湄现在的状况,顺着指引走到塔楼外。 他在入口处看到了姜云湄,女孩正抱着双手,眼角余光正望向不远处的那个梳着长马尾的苗条身影。 见到他来,姜云湄低声说了一句: “学妹她好像没事了。” “所以,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不知道。” 姜云湄摇摇头。 “但她既然冷静下来了,还是拜托你去安慰一下她吧。” 说着,时髦女生朝着他露出促狭的笑容。 “——你这个罪魁祸首。” “我怎么就一定是罪魁祸首了?” 岑冬生失笑道。 “我不清楚,但雨棠她变成这样肯定和你有关。” “真不讲道理啊……” 虽然他也这么觉得。 …… 走到宋雨棠身边后,他发现女孩正在看风景,从神情来看确实没那么沉重了。 “冷静一点了吗?” 岑冬生与她并肩站立。 “是师父啊……抱歉,我今天……” 宋雨棠扭过头来,她的双眸在微暗的夜色中闪闪发亮,让岑冬生觉得她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 到底是什么决定呢? “明明说好了要一起吃饭的,我的表现却很丢人,还是在安小姐面前……” “没关系,每个人都会有心情低落的时候。” 岑冬生说。 他在来前打好了腹稿,接下来的话全是他的肺腑之言。 “其实该道歉的是我。知真姐让我邀请你们的时候,我只是打电话通知了一嘴,却忘了询问你们俩的意见,所以显得有点强迫的意思……这不是我的本意,以后有任何不舒服的时候,你完全可以选择拒绝。” 他以前排斥着与人交往、与人建立社会关系,如今虽然这方面有了长足的进步,却依然不喜人情世故。 由己推人,岑冬生不想给自己的下属这方面的压力,哪怕是只是领导一支三人小队,也要注意人际关系的融洽。 “我虽然是你的队长、你的师父,需要你服从我的命令,但只与战斗、任务一类的工作有关,其它事你都可以不用在意,感到了压力就坦白告诉我,我会改。像今天因为想让你们见见我的女友就开口邀请,是我有些‘公私不分’了。” 对重生之前获取的信息保密,亦是出于他个人的原则。 “……我并没有觉得不舒服。” 沉默片刻后,宋雨棠开口道,她定定地看着他,黑暗中那双瞳孔愈发明亮,像是点燃的星火。 “那你……” “我的意思是,我没有因为师父的邀请不舒服。这是亲近的表现,我其实挺高兴的……总之,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有些事情没想明白。” 岑冬生在旁边的栏杆上坐下,侧对着她。 “要不和我说说看吧?我看能不能帮你解决。” “嗯……” 宋雨棠将手指放在嘴边轻轻敲了两下,似是思索。很少在她身上看到这种小动作,颇有少女的俏皮感。 女孩的嘴角微微扬起,缓缓开口道: “不告诉你,这是秘密~” 这一刻,岑冬生确信雨棠的心态是真的好转了,在她身上已经看不出丝毫阴沉的氛围。 她想明白了什么,且已下定决心。 就算陷入忧伤和迷茫,也能很快靠自己的意志力恢复过来。不需要他人的帮助,能独自调整好心态,是这个女孩身上的闪光点。 作为师父,岑冬生觉得自己其实没能帮上多少忙。 如今虽尚未知晓她突然陷入忧郁的理由,但好像已经不再重要…… “好吧。” 岑冬生不会强求。说好了不会给予压力,他会信守承诺。 “还有……‘知真姐’啊。” 宋雨棠的语气中有着几分好笑。 “你原来会叫自己的女友姐姐,果然师父是更喜欢更成熟的女生吗?” 呃,这和现在的事情有关吗?这姑娘怎么突然八卦起来了…… “……她以前是我认识的邻居,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叫姐,叫习惯也就没改口了。” 宋雨棠点点头,又问了一个和刚才对话毫无关联的问题。 “师父,你有梦想吗?” “好唐突。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了?”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 岑冬生突然想起来,他和安知真好像有过类似的对话,就在“小康楼鬼屋事件”发生的前一天,也是女人下定决心摊牌的那一日。 知真姐借用花坛的比喻,向他诉说了自己的梦想;而当时的岑冬生虽然了解“哲人王”,却并不了解“安知真”,所以并没有意识到。 至于问那时的他有何梦想,那纯属开玩笑—— 当时的他一门心思只想着摆脱上辈子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憋屈人生,改变命运,抱紧大腿,再远大的事情是一点没思考过。 “我想要变强。” 但现在不一样了。 “变强?我还以为师父已经很强了……” “暂时来说是如此,在这个国家,目前能说一定比我强的,我猜不超过十个人。” 虽然和前几名差距很大,但岑冬生勉强算是迈入顶尖层次的选手了。 但这还不够,身为重生者的他很清楚,接下来就是灵异浪潮与咒禁师群体数量、质量迎来大爆炸的时代;这八年的历史中,光有记录的特等咒禁师就有二十位。 百舸争流、不进则退。 “我的目标……” 男人竖起一根手指,缓缓指向天空。 “是世界巅峰。” “哇哦,真厉害,好远大……” 宋雨棠面露惊讶。 “惭愧,也是在别人提醒下才意识到的。” 这个梦想不是他自己发现,而是被姐姐大人“挖掘”出来的。 他想掌握命运,不再随波逐流,于是安知真对他说:唯有成为最强,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紧握住了命运的缰绳。 尽管是从别人那里借来的梦想,却丝毫不损其价值。 “你呢?” “我正想说呢。最开始的时候,我只是为了能帮上师父的忙,因为你帮了我很多,我想要报答,所以成为同伴、加入队伍,一切都是顺理成章。” 宋雨棠说。 “但现在想来,光是这样还不足够吧?只是在无目的地随波逐流。我觉得,我应该有件发自内心想要去做的事情。” 岑冬生听了,顿时眼前一亮。 咒禁师是一类相当唯心的群体,他(她)的能力是真的可能随着心态起伏而变化的。 若是这姑娘能找到自己坚守的信念,无疑是个好的改变。 “那你找到了吗?” “目前还没有。” 女孩轻声笑了起来,她微抬着脸,双眼一眨不眨,直勾勾地看着他。 “所以,师父能陪着我……直到我找到为止吗?” 第二百四十章 心理建设 “当然。” 岑冬生毫不犹豫地点头。 “我是你师父。” “是啊,既然是师父,就请好好引导我到最后吧。” 地下城市特有的夜色中,梳着长马尾辫的女孩背过双手,朝自己露出粲然的笑容。 那双星火般闪耀的瞳孔在黑暗中熠熠生辉,令人印象深刻。 看着这美丽的笑容,岑冬生的心情不自觉变得愉快起来。 看来刚才所展露的短暂忧郁不过是过往云烟,遮盖不了她的成长与改变。 “你很快就会变强的,雨棠。” 他说。 女孩微微一笑,不再回答。 * “我们先回去吧,云湄还在等我们。” “嗯。” 两人重新回到厅堂,就看到姜云湄一幅百无聊赖的样子,正坐在椅子上玩手机,看到他们来了,女孩故作无奈地重重叹了口气。 “唉,你们俩终于肯回来了。” “让你久等了。” 宋雨棠说。而岑冬生则随口吐槽一句: “也没有花很长时间吧?” “但我总觉得,你们好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过来的。” “……?我们刚才不就在门外面?” “我说的是心理层面上的。” 姜云湄站起身来,装出很难过的表情。 “你们俩之间的关系一定拉近了不少,却把我丢下了……呜呜,明明是三个人的队伍,却有一个人始终没有姓名,天底下最悲伤的事情莫过于此。” “哦,那你要加入吗?” 宋雨棠有些好笑地反问道。 对方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岑冬生的脸,连连摇头。 “还是算了吧。” “……” 岑冬生眨眨眼。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好像被鄙视了。 “姜学姐,既然你这么讨厌我,要不就在这儿告别吧?” 他对徒弟说。 “雨棠,我们走。” “好。” 师徒俩配合默契,说着,两人真的干脆地转身离开了。 “哎,等等等等——等我一下啊,太无情了吧!” …… “真是的,你们师徒俩都属于开不起玩笑的类型。” 三人回旅馆的路上,姜云湄小声抱怨道。 “我告诉你们,只有心里有鬼的人,才会特地避嫌。你们俩要是真的问心无愧、清清白白,被我开玩笑的时候就不会急。” “你这种话就属于强词夺理。” 她故意用了惹人想法的暧昧说法,但师徒俩对这家伙的玩笑话习惯了。宋雨棠只用一句轻飘飘的话,就让她哑口无言: “刚才安小姐在的时候,你可不敢买开这种玩笑呢。” “呃……” 姜云湄噎了一下。 “是啊,我总感觉姜学姐有种被吓到的感觉。” 岑冬生也跟着调侃。 “我女朋友有那么吓人吗?” “那都不是吓人不吓人的问题……” 姜云湄喃喃道。 “说不定,真正在感到做贼心虚的人是她。” 宋雨棠在旁边慢条斯理地说。 “真是……胡说八道。” …… 三人回到了旅馆门前,准备休息。 “我还有别的工作要处理,明天得和知真姐一起见见超工委的人。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在分岔路上,岑冬生对两位队友说: “关于那批盗墓贼和寻找镇龙钉来源的事,我会让专业人士来帮忙。” “好。” “那我先走一步。” 宋雨棠看着男人前往的方向,面露疑惑。 “等等,那边是……” “怎么了?” 岑冬生转过身来。 这时,宋雨棠身旁的女孩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说着“走啦走啦”的时候,她这才反应过来,心想自己果然还是很迟钝。 她朝着男人露出笑容。 “没什么。晚安,师父。” …… 姑娘们回到房间。 宋雨棠收拾好自己背包里的换洗衣物,她正准备去浴室,就看到姜云湄正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注视着自己。 对方没有开灯,昏暗一片的房间之中,发动“天眼通”的双眸是澄澈如晴朗天空的颜色,像宝石般美丽。 “怎么了,学姐?” 宋雨棠感到奇怪。 “我正在观察你。” 姜云湄慢吞吞开口。 “看出来了。所以,为什么?” “……雨棠,你真的没问题吗?” “你难道看不出来,我现在的情绪很轻松吗。” 她有些好笑。 “你觉得我是在师父面前强撑?”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姜云湄叹了口气,“但目前看来不是。” “谢谢你的担心,我已经想通了。” “不,问题就在这里。” 姜云湄坐直身体,在队友们面前难得展现出认真的一面。 “你要是真想开了,我反而更担心了。” “?” 宋雨棠歪了歪头,显然没听明白, 但姜云湄已经下定决心。 她没有试探、没有迂回,直接说出结论。 “——雨棠,你喜欢岑冬生,对吧?” 听起来是疑问,语气却更像是毋庸置疑的确信。 “……” 宋雨棠张了张嘴,忽然觉得心跳加速。 ……被看穿了。 这也没办法,毕竟两人已经当了一段时间队友,不止是伙伴,更是朋友,关系密切又朝夕相处,以学姐的细致心思和敏锐目光,察觉到她潜藏的恋心并不奇怪。 她努力平复了一下呼吸,让心跳恢复正常。 嗯,没问题,她想。 要是放在之前,宋雨棠可能会慌慌张张地下意识选择否认,但现在不一样了,只是犹豫片刻后,女孩缓缓点头。 “是的,有些好感。” 说着,那张俏丽活泼的脸蛋上,不自觉浮现淡淡的红晕。 “学姐,请你暂时不要和师父说。相比能看得出我想法的你,他还不知道这件事。我……没有做好坦诚相告的心理准备。” “他确实不知道,我也可以答应你,不会对任何人提起。” 姜云湄轻轻叹了口气。 “但这不是问题的重点。” “……不是重点?” “没错,抢有女友的男人听上去是很不道德,但对我来说,那位安小姐是我不熟悉的人,而岑老师和你都是我的同伴,所以我不会指责你,反而只会祝福你们……但现在,我的想法已经变了,你还是别和那个女人竞争比较好。” 姜云湄的嗓音渐渐冷了下来。 “我知道你是因为岑老师他们间的亲密关系感到焦虑和沮丧,我本来不想直接开口,只是,我现在更担心你会受到更严重的伤害。” “我不明白,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你……没忘记我的眼睛吧。” 她敲打着自己的太阳穴。 “岑老师说,我这个‘天眼通’很厉害,单论观察力,是在咒禁师社会中数一数二的异能……虽然我是不知道他为何能如此确信,但就当是真的。所以刚才吃饭的时候,我就拿这双眼睛‘看’了一下对方。” “结论很糟糕。我完全看不到你赢的希望,从存在感的规模上就不是一个级别,那个人就像天上悬挂着的恒星,刺眼到无法直视;相比之下,生活在地上的人类是在过于孱弱。” 宋雨棠静静听她说完,接着轻声笑了起来。 “你刚才的话听起来像是在谈论情场上的成败,怎么突然又转变成战斗上的胜负了呢?”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有时候大脑一发热,确实可能做出将感情置于物质利益上的选择,那是因为他们手上的牌原本就不多。” 姜云湄一脸认真地回应。 “但我们咒禁师不一样,想要的东西会习惯性地用力量去夺取,而若是有人敢来抢,更是直接用拳头说话,绝不会讲公平道义。” “真冷酷。” 宋雨棠说。但看她的神情,显然对这个判断并无异议。 “可能是我从小接受的教育,让我更容易接受这种事。” 姜云湄叹了口气。 “门当户对、利益交换,都是理所当然……实力不足的人,别说去争取,甚至保不住自己的东西。” 她的意思很明确。 情场似战场。要是真的撕破脸皮,将情感矛盾摆到明面上,结果就是很可能演变成咒禁师之间的斗法; 而一旦两边的差距大到了某方完全看不到赢的希望的程度,这种争论将不再有意义。 “谢谢你的关心。” 宋雨棠的神情依旧淡定,朝同伴露出淡淡的微笑。 “……” “我看你的表情,完全没有动摇啊,看来我是白讲了。” “不,只是你的前提错了。”女孩摇摇头,“我根本没想过要和人争什么。” “……没想过?明明你喜欢——” “只是有一点点心动而已啦,控制起来起来很容易的。” “……” 对方说得轻描淡写,姜云湄却只觉得半信半疑。 虽然她也是个雏,在情感之事上一窍不通,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她当学生会主席的时候,可是见识过不少年轻男女间为爱生恨,甚至大打出手…… “你还是不肯信?那你就去告诉师父吧,让他来处理,干脆让他把我踢出队伍。” “唉,你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 她还能怎么做,唯有相信了。能提醒到这个地步,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算了,你心中有数就好。” 姜云湄大大叹了口气,仰躺在床上,觉得今天真是累惨了。 身体上的疲惫不说,主要是情绪上的压力,感觉稍有处理不当这支队伍就会解散。 男女关系果然是最麻烦的,是万恶之源。 她不禁在心底抱怨起那个作为罪魁祸首的男人—— 虽然那家伙对身边的暗流涌动浑然未知,责怪他貌似不太公平,但有时候,无知就是错。 “我得让岑老师赔我点精神损失费……”她想。 见她这副摆烂的样子,宋雨棠轻笑一声,步伐轻盈地前去浴室洗漱了。 * 第二日,岑冬生从柔软的床上醒过来。 他眯起眼,望向窗外,看着天上不亚于太阳的“光芒”,照亮整座城市。 不知为何,好像比前两天还亮。 岑冬生发现自己起晚了。 当然,不是因为昨晚干了坏事的缘故——他这次是真的按照约定,只是抱着安知真香香软软的身子睡了一整晚。 虽然硬邦邦的有点难受,但除此以外都是享受。 只是不知为何,在他临睡之前,姜云湄发了好些阴阳怪气的内容过来,例如“岑老师,你睡着了吗?我睡不着……”或者“岑老师,我觉得你对队员心理建设太不上心了,难道只有我在意队伍的稳定性吗?” 这些话让岑冬生摸不着头脑,就和昨晚吃饭的时候宋雨棠陷入突如其来的那种忧郁状态一样。 怎么你们俩都那么容易积攒压力?我和你们天天一起行动,我怎么就没感觉到压力呢……难道这就是男女有别? “醒了?” 岑冬生正在沉思的时候,姐姐大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笑意温柔地说。 “一起吃饭吧,早餐已经送上来了。” …… 岑冬生爬下床,换好衣服。 今天的早餐是鲜贝粥和粤式茶楼点心,做得很漂亮,就是不怎么填肚子。 坐在对面的女人默不作声,微笑着欣赏男人狼吞虎咽的模样。 “说起来,这次和你的下属们见面、需要准备什么吗?” 岑冬生询问道。 “不是‘我的’,是‘我们的’。” 安知真首先纠正了他的说法,思忖片刻后,她说: “嗯……有些认知方面可能存在分岔的地方,我得提前和你同步。你知道吗,在超工委内部工作的一部分人,认为你才是第一高手。” 岑冬生感到惊讶。 “怎么会……” 但他很快想明白了,因为安知真明面上在人前动手的次数很少;而之前规模最大、最为人所知的“伐山破庙”运动中,那几个刺头邪术师又都是被他打倒的。 女人目前并不打算公开能力,她的形象不可避免笼罩上了一层神秘面纱。 此外,这里面还有个关键:像岑冬生这样的甲等咒禁师,已经是人们认知中的顶尖高手。 包括一部分咒禁师在内,不是知情者的人们,很难想象在此之上的特等咒禁是何等震撼人心的存在,中间隔着一道难以跨越的天堑。 “你不常露面,大家只能听到你的传闻。”安知真说,“我是超工委的领袖,而你被外界认为是‘最强的战士’,我们一起出现会让某些人感到安心。” 第二百四十一章 睁只眼闭只眼 “这么看来,我们当初的约定,其实已经做到了。” 岑冬生感慨道。 他和知真姐有过一个约定,女人想让他从这个时代脱颖而出,成为拥有赫赫名声的强者。 虽然岑冬生自己没啥实感,但这个要求却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达成。 “但我认为,人们的误解很快就会结束。” 男人说。 “如今的特等咒禁师们都选择暗自积蓄和发育势力,那是因为大家都不是傻子。但这种状况只是暂时的,早晚会有人捅破这层窗户纸。” 而且这种改变很快就会到来。 就在龙脉争夺战这段时间以内,数位特等咒禁师都有出手,于是几乎整个咒禁师社会都会了解到“特等咒禁”的存在,意识到他们是无法用人力战胜的存在,开始有人恐惧或崇拜他们。 “没错,但对你而言,真的是误解吗?” 姐姐大人笑了起来。 “……我心中有数,离那个标准还差的远呢。” 现在的他,拼尽全力只能做到无法在第一时间被特等咒禁师杀死。 虽说在“精神”和“肉体”两个层面都有异能傍身,但只要他无法对特等咒禁师造成有效阻碍,对方只要有耐心守他尸,还是能让他真炁耗竭、挫骨扬灰。 “光你自己还不算,但你有杀手锏,能立于不败之地。” “清……颜的事还是另外再说吧。” “哦?没想到你有这种大男子主义啊,还是说,是身为哥哥的自尊呢?” “都不是。” 岑冬生摇了摇头。 “只不过她出现,那就意味着局面就没有任何挽回余地了。” 当他被逼迫到被迫不得不召唤她的地步时,那她就是来杀人的,而且注定是大开杀戒、大杀特杀。 “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 岑冬生想起了一件事。 “我来山阴鬼市前,以为这地方肯定很阴森。直到实际来过之后,发现这地方还是挺有意思的,建造者在设计上很有心,就像是主题公园,挺适合出来玩一趟,开开眼界。” “所以?” 姐姐大人一手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所以,等闲下来后,我会邀请她来玩。” 男人回答道。 “不是为了请她帮忙,而是为了和她一起逛街看风景。” “你是个好哥哥呢。” “这点程度算不了什么,谈不上‘好’……我觉得自己还差得远,各种意义上看都是如此。” “那么,你和我说说这个事是希望我能为你们俩的约会提供建议?” “嗯?不不不,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他还不至于没眼力到这个程度。 “我只是向你报备一下。那个,毕竟我们现在正在交往。” 安知真眨了眨眼,瞳孔中流露出些微笑意。只是这笑容不似平日般温柔,反而透着点无奈。 “……我说错什么了吗?” “冬生啊,”姐姐大人长叹了一声,“你对女人的心思还是不够了解,我是否该加强这方面的教育呢。” “呃……” “你仔细想想,假如我是个普通女人,会因为你主动坦白要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好妹妹’出去一起逛街,就放你一马吗?这可不是用‘诚实’就能解决的问题哦。” 安知真用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说道。 的确。 “那么,这时候应该选择撒谎?或者干脆不提起这件事……” 岑冬生虚心求教。 姐姐大人摇摇头。 “前提是你确定自己的谎言永远不会被揭穿、隐瞒永远不败露。你能做到吗?” “不可能。” 最起码,当他的女友是安知真的时候,这一行为就没有任何可行度。 “那就别做。” 安知真说。 “一旦被人揭穿,带来的后果只会更严重,会让人感到生气,非常、非常的生气。” 说“生气”的时候,女人的声音如残霜断雪一般透着森森寒意,看来她确实很不喜欢他人的欺骗。 “那岂不是没办法了?” 岑冬生说。 但仔细想想,这件事本来就没有任何办法。 清颜妹妹对知真姐的行为很不满,姐姐大人亦未必完全放弃了将伊清颜变成听话傀儡的打算。 只不过,在进行过上次的大打出手,再加上岑冬生的干涉,这两人的矛盾暂时偃旗息鼓,陷入了某种默契的长期冷战。 但性格上的冲突,立场上的迥异,令矛盾只是消停,却从不曾消失;恐怕未来也没有任何办法,能让它自然而然地停息。 据姐姐大人所言,岑冬生要是想达成“姐妹双飞”的结局,就得用力量威慑和压服两人;换而言之,是得实现他的最终理想——“成为咒禁之王”之后,才能享受到的终极奖励。 这话是不是安知真对他的激励暂且不说,反正他现在的确是无能为力。 “前提是我是普通女人……但你知道,我并不‘普通’。” 安知真低声笑了起来。 “如果我是个独占欲强烈的人,在你和伊清颜最开始结识的时候,就会立刻想办法结束你们之间的关系。” “……是啊,但那不是因为那时候的我们——” “因为你还没有向我告白?那么,假如你先碰到的是清颜妹妹,就算没有成为男女朋友,以她的性子,会允许你去主动接近别的女人吗?” 姐姐大人的话语直指核心。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了。其实当你从外面带回来女生的时候,我的第一想法就是阻止;但当我意识到清颜妹妹的价值时,我很快又改变了主意。” “从那个时候起,我开始认为你有着吸引稀世人才的魅力,所以只要你看上的对象有那份价值,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岑冬生一时无言。 还是那个问题—— 他能理解,因为安知真是个复杂的人。 所以,她之所以会做出这种决定,是统治者注重利益的理性一面,盖过了她身为女性的那一面; 如果换成岑冬生,是绝不可能接受的,但这就是他与知真姐最大的不同吧。 “但反过来说,要是没有这份价值的女人想爬上你的床,后果会很严重。” 安知真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面孔,亲昵地警告: “不止是那个人会遭受惩罚,你的眼光也会让我怀疑,所以要当心哦?” “……这种话就不必说了,我不会做的。” 岑冬生叹了口气。 “只是小小的提醒而已。” 姐姐大人微微一笑。 “好了,我们走吧。” * 半个小时后。 岑冬生和安知真并肩站在鬼市门口的栈桥上,静静地等待。 已经有专人将这条暗街收拾整理过,空出了一大片空白区域。 鬼市运营的代表一方,穿着颜色各异的制式服装,分成泾渭分明的四个“部分”。 地师会、天宝阁、阴戏班和纸扎匠,曾共同建立起这座地下城市的咒禁师势力,在此齐聚一堂。 他们正在等待着谁。 附近的客人与摊主们察觉到了氛围的改变,正饶有兴致地站在远处观望。 没过多久,湖面上飘来了船只。 外来的客人们想要进入城市,大抵是通过幽冥列车和摆渡两条路;但今天的情况有所区别,一齐出现的乌篷船足有二十余艘。 整个地下湖上的摆渡人们,全都集中起来了。 …… 一群人陆续上岸,他们倒是没有穿制服,但从行走等细节气质与寻常咒禁师迥异。 等待的人们立刻上前迎接,站在队伍首列的四人迎上前来。 “我们是山阴鬼市联合运营,欢迎超工委各位来访。我是这里代表,天宝阁的岳思翰。” “我是地师会的周瑞安。” “纸扎匠的灵犀翁近日身体不适,托我来此迎接诸位……” “在下阴戏班的二班主,见过超工委的各位……” 另一边从湖对岸上来的人群,领头的是个神色冷峻的女子,她的视线在这群人身上环顾一圈,随即蹙起眉头。 “有话说在前头,见谅。我们来此地之前,有调查过鬼市内所有值得在意的人物情报,所以诸位的脸面我都在照片上见过。” 女人说,她的声音像铁一般冷硬、利器一般尖锐。 “除了被鬼市驱逐的制皮匠一脉,剩下几支的核心人物都健在。譬如这位草芥子是灵犀翁的大徒弟,这位二班主李蕊珠是阴戏班的二号人物,这位岳思翰先生更是天宝阁的阁主,只有地师会……派了个执事来欢迎我们。怎么,是看不起超工委吗?” 鬼市一方的人们面面相觑。 他们没想到,对方这刚一开口就是下马威,完全不给面子,且矛头直指山阴鬼市地盘上最强的势力,同时是整个鬼市的建立者——地师会。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虽然超工委目前是全国咒禁师势力的唯一代表,但山阴鬼市苦心经营数十年,背后也不是没有人在…… 很难相信超工委派来的人会如此激进,对方似乎根本不介意发生矛盾。 “……抱歉,是我们失了礼数。” 地师会的代表周瑞安露出苦笑,接着干脆地诚恳道歉。 在其它方势力全都选择派了二号人物乃至领袖亲自过来迎接的前提下,地师会的态度似乎是有些漫不经心了,这是前提; 当然更重要的是,周瑞安深知自己只是个顶锅的,硬着头皮不得不来,身为普通执事的他没资格代表地师会撕破脸皮,为了保全自身,只能低声下气地道歉。 “最近一段时间我们的领袖正在忙于别的紧急事务,将大部分人手都带走了,整个地师会都处于人力紧张的状态。” 这也是事实,且算不得泄露组织情报,毕竟稍微调查一下就知道。 女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是很失礼。你说你们忙,是在忙着抓叛徒?” “……不错。” “明白了,情有可原,那这件事就先放在一边。” 这时,天宝阁的岳思翰态度热情,脸上堆着笑容,询问道: “请问,您就是安知真,安顾问吗?” 女人摇摇头。 “安顾问早就到了,你们不是已经准备好房间了吗?” “是、是吗……可我们……” 没有理会这群人的惊讶,女人的目光望向他们身后的人群。 “老板,我们人到齐了。” 她换了副面庞,恭敬地说道。 “接下来……” “辛苦,这边就由我和冬生来吧。” 另一位女性温和的话语在人群中响起。 她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人们看到的是一位留着漆黑长发的美艳女郎。 任谁来看,都会觉得那是位引人瞩目的存在,无论是相貌还是气质都如此出挑,只要登场,能在第一时间夺去所有人的目光; 但直到这个时候,围观的人们才惊讶地发现这个人就在人群之中,纷纷面露疑惑。 不是瞬间移动,而像是从一开始就站在那里—— 但在此之前,硬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咒禁师们超人一等的感知力,像是全都失去了作用,一个个成了睁眼瞎。 几位有见识的鬼市咒禁师悚然一惊。 他们不清楚这个女人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但这种诡异莫测、深不可测的感觉,令这群人想到了另一个人。 …… “知真姐?” 岑冬生用无人听闻的声音问道。 “别在意。” 姐姐大人轻轻一笑。 “我是客人,当然得打个招呼。” 男人点了点头。 他是觉得有些奇怪,为何安知真要在人前无端使用自己的能力。 女人自然是不曾将这些人当回事的,只有那位屠龙师是她的对手。 “安顾问,原来您早就来了。” 岳思翰搓了搓手,保持笑容,额头上却已经渗出了冷汗。 “很抱歉,我们不知道这一点,没能及时为您提供服务……” “别在意,我本来就不想让自己的约会被打扰。” 安知真伸手挽住了身边的高大青年,微笑着回答。 “这地方的景色挺漂亮的,我男人说他很满意。” “约、约会?” 岳思翰这才注意到安知真身边还站着男人,而且还是个熟人。 “你好,岳阁主,我们又见面了。” 岑冬生很有礼貌地朝一脸震惊的岳思翰点头示意。 第二百四十二章 龙庭之所 “您就是孔秘书吧?” 岳思翰在人群中左顾右盼,发现了那个人。他胖乎乎的脸上留有困惑之色,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知道我?” 孔银莲瞥了他一眼。 “哈哈,山阴鬼市虽然是小地方,但超工委的几位核心人物还是有听说过的。对了,我想请教安顾问身边的那个男人是……” “他的名字是岑冬生,以前有没有听说过?” 岳阁主恍然大悟。 “原来是他!我之前就听了个姓氏,还有过猜测呢,没想到真是本人。听说他几乎不在人前露面,但这次……” …… “我就说,你已经变得很有名了吧?” 人群之中,姐姐大人带着笑意的声音在他耳中响起。 除去他之外,没有人能听见的窃窃私语——不错,与“天耳通”异能的效果相似。 在知真姐亲身感受过后,通过自己的方式模仿,实现了更进一步的“浅层心灵通讯”,即使是没有被她控制的人,只要不抗拒就能听见。 “只要将全名报出来,就会有人刮目相看,正所谓‘天下谁人不识君’,迟早有一天,全世界的人都会记住你的名字。” “……” 其实岑冬生不在乎这群这些,他更在意的是超工委的人,他上辈子高不可攀的领导同事们。 除去孔银莲以外,剩下的男男女女都是生面孔。他确实罕有机会和这群名义上的下属们接触,男人更习惯以小队形式战斗。 而正如姐姐大人所言,这群人望向他的目光以好奇和尊敬为主。其中有人在征得同意后,鼓起勇气上前搭话。 “岑先生,终于见到你真人了,没想到您真的这么年轻!” 那是个与他岁数相近的年轻人。 “我一直有在关注您在论坛上的动向,在知道您是超工委的一员后,我真的很高兴!我们这些一线成员,都受过您事迹的鼓舞!” “……” 岑冬生知道自己不善言辞,于是在人前就保持着话语简短、沉默寡言的形象,默默点头。 即使如此,那人好像也觉得满足了,退回人群之后,兴奋地与自己身边的同伴们聊起天来;之后又有数人走来与岑冬生攀谈,甚至有人要了与他的合照,态度热情得像是见了偶像。 在他们心目中,地位仅次于“总顾问”的“第一顾问”岑冬生是,天海市的“伐山破庙”运动顺利落幕的最大功臣,亦极有可能超工委最强的战士。 而对于部分很早就在关注天下论坛的人来说,行踪神秘、总是雷厉风行解决一起起棘手灵异事件的岑冬生,更是众人亲眼看着一步步在咒禁师世界打响知名度的传奇人物。 岑冬生不讨厌这种错误。 只是要是换成过去的自己,被这群人尊敬崇拜,难免会轻飘飘;但现在的岑冬生,多少有了几分身为大人物的自觉,喜怒不形于色。 “你可以尽情为自己感到高兴,这是你这半年以来的努力所收获的成果。” 姐姐大人的声音再度在他耳边响起。 “他们可不是我安排的托哦?” “……嗯,我知道。” …… “我们为各位准备好了去处,各位跟我们来吧。” 等超工委的队伍全员到齐之后,摆渡人们依次离开。山阴鬼市一方中有人发出邀请,但迎接他们的却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因为那位安知真完全没有理睬他们的意思,而她不走,超工委的人自然不会动身。 “安顾问……” 身为代表的岳思翰只能再次硬着头皮上前恭敬问话。 “别在意。” 女人笑着说。 “我们只是在等一个人。” 岳思翰与身边同伴面面相觑, “我们该来的人都来了,除了地师会正在忙着处理家务事……” “来归来,但你们做不了主。” 岑冬生的回答干脆利落。 “无论我们要谈什么,你们都决定不了是否能接受,对不对?” 对方哑口无言。 “我想你们打着的是拖延时间的主意。但很遗憾,安顾问的时间很宝贵,没空和你们扯皮。” 意图被揭穿后,有人紧皱眉头,一时陷入沉默。 “去找真正能替这座城市命运做主的人来与我们谈,他若不来,我们就在这里等。” “这……” 两边交流的人话音未落,就听到一个声音从地下湖的方向响起。 巨大的漩涡在水面上成型,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之中,一头鳄鱼造型,浑身漆黑的远古怪兽浮上水面,它的脑袋上站着一人。 “——好,我来了。” 那人行走在湖面之上,如履平地,很快走到众人跟前。 那是位相貌严峻的中年男子,身披玄色大氅,束腰、长靴,头戴冠冕,气质不怒自威,好似从古代穿越而来的大人物。 侧颊至脖颈蜿蜒着暗金色宛如鳞片般的纹路,双瞳熠熠生辉,如有神光,眉心竖疤形似断剑;垂下来的双手覆满老茧,指甲呈玄铁色, 男子的头发漆黑油亮,看着正值壮年之龄;却又有两缕白发自额边落下,给予人沧桑的印象,分不清年龄。 看此人相貌便知绝非常人,岑冬生不由得在心中感慨,果然特等咒禁师都有着这等充满压迫感的气势—— 此人正是屠龙师。 尽管算上两辈子的时间,他们从不曾见过一面,但岑冬生的第一感觉是如此鲜明,确信这就是答案。 咒禁师纵然没有命禁,他们的命运依然与天上的星辰、地上的风水息息相关;实力增强的同时,咒禁师的命格亦会随之改变,起初是凡骨,迟早一日能成为人中之龙。 “会长大人,您怎么会……?!” 周瑞安赶紧上前迎接。 “今日有贵客盈门,我怎能不来?” 中年男子神色淡然地望向客人们。 正主终于登场,岑冬生心想,他主动开口。 “这位先生,如何称呼?” “我没有名字,叫我‘屠龙师’就好。” 对方沉声回答。 “以超工委的耳目,该听说过这个称号。” 岑冬生观察着这个人。 他发现屠龙师周围的光线正在扭曲;一旦视线试图穿过他的身后,就会发现此人周遭环境的轮廓都看不清晰…… 不是错觉。 男人的样貌会令人联想到矗立着的山岳,可见凝聚的山川河脉的虚影出现在他背后,有着高度浓缩后的存在感。 他说话的时候,周围的水面会随话音有节奏地荡出环形波纹,脚下的地面像是获得了生命一般,开始“呼吸”。 这感觉是如此真实,偏偏他又是个人类,身材再高大,都不可能与自然界的宏伟造物相提并论;这种奇异的错位感,令人隐隐中生出不安,产生对“世界是否真实存在”的质疑,令人作呕。 岑冬生倒是还好,但周围级别相对较低的咒禁师们,不论超工委还是山阴鬼市的人,全都露出了难受的神情。 屠龙师这回来得匆忙,此时注意到他人的异样,立刻收敛起气魄,才让眼下的氛围恢复正常。 “初次见面,安顾问。” 屠龙师朝着女人微一颔首,接着将目光转向男人脸上。 “……还有你,岑冬生。二位大名鼎鼎,就连我这种山野鄙人都有所耳闻。此次上门拜访,有何要紧事?” “我们坐下来聊?” “好,坐下来聊。” …… 屠龙师也是个雷厉风行之人,在安排好的工作处落座后,他问明超工委的来历后,思忖片刻,便果断做出回应: “你们想要在鬼市内建立分部?没问题,我同意了。” “大人……” 周瑞安似乎想说什么来提醒,但屠龙师只是斜睨了一眼,他立刻满头冷汗地闭上了嘴。 “哦?没想到您如此爽快,我还以为要讨价还价一会儿呢。” 对方轻哼一声。 “在这种事上纠缠,未免小家子气。我们都是做大事的,如你们所言,时间宝贵得很。” 屠龙师的目光望向远方的城市,似有几分感慨。 “……何况,这就是我的做法。所处的地下空间由我一人开辟,城市原型由我一人搭建的,但能变成如今这般样貌,吸引全天下的咒禁师来此,却不是靠我一个人做到的。” 愿意留下来帮忙的,皆是我的同伴。男人说着,目光转向在座的“山阴市联合运营”的代表们,他们可以算得上是继承了祖辈事业的第二代。 “别忘记,你的师父灵犀翁,你们那位大当家,还有思翰的父亲……曾经都是其中一员。人多力量大,建设鬼市的人越多越好。” 坐在主座上的屠龙师是唯一有资格拍板的那个人,此言一出,事情就算是定下了。 剩下的代表们固然有位置坐,此刻却唯有沉默,当个看客,没有他们反驳的余地。 “好气魄。” 安知真赞叹一声,转头吩咐孔银莲去处理超工委在本地建设分部的具体事宜。 屠龙师注视着女人的一举一动,沉声开口: “但照我看,你们似乎还有别的来意?” 男人与女人间交换了个眼神。 在来之前,他们根据屠龙师可能表现出的态度做过几套方案,如今能派上用场了。 “我看您是个爽气人,我有话就直说了吧。” 岑冬生率先开口。 “超工委作为官方组织,目前摆脱草创期,在全国各地铺开分部。我们愿意尊重原生咒禁师势力在本地的地位,但在这一过程之中,难免遇上早已有过冲突的团体。” “比如?” “比如……万仙朝会。” 男人叹了口气。 “您应该听说过他们,而我在来的路上,也和万仙朝会的人碰过一面,他坦白是受他们会长的指示,来到了本地,我对此感到有些疑虑……如果涉及到诸位的秘密,我们可以当作没看见。只是,我们既然打算在这座城市扎根,有些话还是开诚布公地谈谈比较好。” “我和万仙朝会的领袖发生过矛盾。”安知真的话则更为直接,“虽然尚未敌对,但我们之间的关系有点紧张。” 此言一出,如风吹起湖面的波澜,气氛似乎起了几分微妙的改变。 “……这事儿我还是头回听说。” 屠龙师眯起眼睛。 “如你所言,我们现在是伙伴,有些话就不瞒着了。他们与你们一样,是来谈合作的。” “他们打算在山阴市开设分部?万仙朝会的手未免伸得太远……” “不,他们是打算与我谈谈这地下的龙脉开发利用权。” 屠龙师回答道。 ——来了,岑冬生心想。 他很清楚,接下来的对话,很有可能会揭开这一世龙脉争夺战的序幕,那场让数位特等咒禁师走上舞台,为人所熟知的重要战争。 他正在亲眼见证历史,亲身参与、乃至……创造历史。 “龙脉……” 岑冬生喃喃。 “对于超工委来说,这是个陌生的词语吗?” 屠龙师一边询问,一边注视着男人的神态。 中年男子的瞳孔是金色的,散发着令人屏息的威严;当屠龙师看向某人时,这种上位者的气魄足以压倒心智。 岑冬生显然不在此列,对于这种“小小试探”的结果,他心知肚明。 有“虎魄”变异而来的“存神”傍身,即便《天魁权首》都无法扭转他的意志。 他只当做清风拂面,毫无威胁,神色如常地回答: “我们知晓龙脉的存在,但不清楚万仙朝会争夺它的目的。” “因为那边的人觉得,我手头上掌握了能有效利用龙脉能源、实现区域性自给自足,建立‘国中之国’的可能。” “这是误解?” “不,我的确掌握了这种技术。” 屠龙师用一种确信无疑的口吻回答。 “那您是答应了?” “我拒绝了。若他们只是想要一条两条龙脉,那还有得谈。但这里不行。” 屠龙师伸出手指,指了指地面。 “是我好不容易寻觅到的群龙汇聚之所,我将之称为‘龙庭’。在这偏广袤而古老的土地上,历史上不过有三、四处龙庭,且过去的都已随着时代流逝,精华皆散、龙气衰竭……” “除了这里。在这座山阴鬼市的底下,新龙应时代潮流蓬勃萌发,或跃在渊。” 他竟像是毫无隐瞒一般,将此处的秘密和盘托出。 第二百四十三章 屠龙师的目的 将龙脉转变为能量的技术; 以及,由复数龙脉汇聚而来的“龙庭”。按照屠龙师的说法,这个年代恐怕只有这一处活跃地点—— 这都是上辈子的岑冬生未曾听闻过的消息。 “这个所谓‘国中之国’的想法,可以和我们说说吗?” 微笑在安知真的面庞上消失,她神色郑重地询问。 “简单来讲,就是能在于外界封闭的情况下继续享受现代技术的便利,利用却不受工业体系的制约捆绑,用龙脉能量替代其它能量的方法。” “……竟还能做到这种事。总觉得这其中的原理为何,还挺有科研价值的,或许能解决某些能源短缺问题。” “很遗憾,目前只有我们咒禁师能理解这回事。” “而且毕竟不是永动机,龙脉迟早会耗竭……”岑冬生说。 “哈哈。” 屠龙师大笑起来。 “的确如此。但想要耗尽这份能量,起码要一亿人花上百年的时间,对他们而言算是绰绰有余了。” “这可不行。” 安知真断言道。 “我们超工委不会承认。有这种想法的危险人物,必须提前阻止。” “这点我赞同。打这种主意,真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虽然未来实质上是被数位“祖”级统治者瓜分的情况,但他们都承认身处同一个国家,亦有名义上的最高机构“中华禁师协会”,这点与已经分裂,强者们纷纷选择裂土为邦的的另外几个世界大国不同。 或许降灵王只是想为他的统治区域和属下民众们的未来做个保障,但这种思考本身就很危险。 出于某种理由,屠龙师同样反感这项提议,因此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万仙朝会的邀请。 “如果你们是想问,我在超工委与万仙朝会之间要选哪边站……我刚才的话就是答案,实质上我已经做出了选择。” 屠龙师说。他的话语铿锵有力,自有一番令人信服的气魄。 “我站在你们这边。” “这很好。” 安知真笑着说。 “我们很高兴能迎来你这样一位……实力出众的强者,成为我们的合作伙伴。” 屠龙师点点头。 “那么,你们没别的问题了?我还有要紧事需要处理,有任何需求就和他们提,接纳超工委成为鬼市一员的具体流程,将由我们这边的年轻人们来负责。” 男人凛凛的目光扫视一周,直到鬼市一方的代表们全都恭敬称是,这才站起身。 “有我们能帮忙的吗?我听说最近地师会有内乱,还有过去被这座城市赶走的邪术师团体,如今又回来兴风作浪了。” “你们倒是清楚……” 屠龙师打量着青年的脸。 比起与自己身处在同一个级别的安知真,他似乎更在意刚才抵御住试探的岑冬生……这点倒是和那位未来的通灵王如出一辙。 “但我不在乎这些,疥癣之疾,不足为虑。旁观也好、插手也罢,随你们的便。” 说罢,屠龙师转身匆匆离开,在他踏出厅堂的瞬间,那高大的身影在扭曲的世界中晃动了一瞬,消失在原地,如同从来没出现过…… …… “会长大人离开了吗……?” “嗯,刚才那是大人的‘缩地成寸’,我小时候有幸感受过一次。” 几位代表简单交流了一番,又重新集中到岑冬生与安知真身上。 屠龙师已走,但尊贵的客人们还在这儿,领袖将任务交给他们,不得不打起一万分精神。 “你们刚才很紧张。”岑冬生笑着说,“甚至紧张到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说实话,在两位面前,我现在一样很紧张。” 岳思翰苦笑着回答。 “只不过,屠龙师是我们的领袖。我们这一辈是看着他的身影、听着他的传说长大的,在我们心目中,他的地位无人可以比拟。” 似乎在这个世界迎来灵气复苏之前,屠龙师就已经拥有了极强的力量。岑冬生心想,这还真是……罕见。 “那么,他刚才说的都是真话?” “岑先生,您真是为难我们了。我想您看得出来,即便是假的,我们也绝无可能承认。” 这次回答的人,是之前在列车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周瑞安。 “但会长大人句句所言属实,至于您是否愿意相信……” “准确地说,那位大人不屑于说谎。屠龙师是个不拘小节、重视实际的人。包括我们赶走制皮匠一脉的时候,如果他本人愿意出手,这群人根本逃不走,早就灰飞烟灭了。” 岳思翰叹了口气,以往事作为例子。 “后来,大人对我们的作为颇有微词。他并不在乎制皮匠杀了多少人,只觉得他们走了之后,建设和维护鬼市运营的人手会显得不足。我们向他保证一定能填补上这个空缺后,他才允许我们继续管理……” * 岑冬生和安知真离开会议。 具体事务自然不需要两人负责。他们正在讨论的,亦是唯一值得他们在意的,就只有屠龙师此人。 “知真姐,你觉得这人的态度中,有几分真、几分假?” “都是真的。但有些话没有说明白,是在刻意隐瞒。” “嗯,我也这么想。但……总归不是最坏的结局。” 他的态度就是鬼市的态度,能大大方方地在超工委与万仙朝会之间选边站,已是难得。 “与此同时,对方还展现了自己的‘逆鳞’,便是鬼市这片土地,我们脚下隐藏着的‘龙庭之所’。” 岑冬生询问道: “知真姐,你还要坚持参与龙脉的争夺吗?” “不必了,可以邀请他与我们共享技术。看他的口吻,分出去一两条龙脉不在话下,此人看重的只有山阴的龙庭。” 安知真决意参与争夺有自己的理由,但既然已经知道了对方的想法与意图,强行去得罪一位特等咒禁师,就显得愚蠢了。 反正若是想掀起波澜,可供利用的矛盾远不止一处。 “不过……‘龙庭之所’吗。有关此事的秘密,我们还是得有所了解。” 女人眨了眨眼,似是想到了什么,露出微笑。 “冬生,当每个像我一样的人,意识到这世上还有能和自己比肩之人时,你猜浮现在他们脑海中的第一个想法是什么?” “……绝对不允许有人和我一样强,必须要超过他们?” “对,这就是所谓的‘同类相斥’吧。我相信每个特等咒禁师都在寻求更高的境界,如果说有比自家地盘都快被内鬼渗透成筛子还重要的事情,那就只有‘让自己变得更强’了。” “我是幸运的,有你在,我对于该如何抵达下个境界有了具体猜测,而其他人就需要摸索自己的道路。” 像伊清颜那样对追随者和地盘无欲无求的人是例外,剩下的有几分野心的特等咒禁师,是不可能允许一群弱者在自己领地上四处乱窜,随意挑衅的;即使不考虑利益受损的问题,他们脸面上过不去。 但屠龙师却真的当了甩手掌柜,不耐烦地将所有活计丢给了自己的下属。对此,安知真提出了自己的猜测: “我有种感觉,这位屠龙师就是出于这种目的,才会利用那所谓的‘龙庭之所’。只是不知道这其中的具体原理。” “有证据吗?” “没有,只是‘感觉’。” 姐姐大人笑了起来。 “老实说,这种不负责任的判断,这世上我只能与你商量。你觉得呢?” “唔……” 既然是未来哲人王的“直觉”,自然不可轻视。岑冬生心想。 “知真姐对鬼市开始干涉的时间点,应该和上辈子相近,换而言之,我的重生对于屠龙师的目的理应没有任何影响、从他们的表现来看,此人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在谋划鬼市底下的东西了。” “无论屠龙师打着何种目的,就是因为没能成功,才会不声不响地陨落……” 岑冬生的眉毛微微拧紧。 “但我们不能因此放松。万一他这辈子成功了呢?” “——那可不行。” 男人和女人的声音在心底异口同声地响起。 “我或者你,清颜妹妹也可以,哪怕是所谓的‘第一祖’,让他继续拿下这份荣誉,但他……不行。” 岑冬生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按照上辈子的顺序,安知真是第二位成为“祖”的特等咒禁师。 对姐姐大人来说,她口中的前三位都是自己人,而如果“第一祖”还是枯荣王,说明这个世界仍遵循着原本的发展轨迹; 但要是让屠龙师成了,意味着历史被大幅度地改变。这对男人和女人而言,是值得亲手排除的不利因素。 虽然刚刚才成了合作伙伴,但他们之间尚未建立起信赖关系,就算翻脸也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事关天下大势之争,谁都不会留情。 “接下来要做的,是在尽量不撕破脸皮的前提下,搞清楚屠龙师的计划,再考虑应对策略……”岑冬生摸了摸下巴,“我还是不懂,虽然屠龙师自己不在意,但那个瘸老七与制皮匠的联手入侵,真的和‘龙庭之所’的存在无关吗?” 岑冬生再度回想起伪装成列车司机的瘸老七对他说过的话—— “……我想理由无非是‘天地大变,灵气复苏’,大伙都知道的巨大浪潮,山阴市不曾幸免,还有……山阴市乃是‘龙脉聚集之所’,对这天地间的变化要更敏感些。” 龙脉、龙脉。 这一切争夺与变故的源头,瘸老七从最开始就将答案告诉他;而“龙脉聚集之所”一词,恐怕不是随便说说。 那老头看似只是个衰老的咒禁师,拉到的帮手不过是群十年前被赶出鬼市的丧家犬,不可能拥有和特等咒禁师掰手腕的筹码,但他想方设法引自己入局的理由是什么? 在情报不足的前提下,谁都得不到答案,只能按原本思路,走一步看一步。 “说起来,冬生,你接下来还有一场拍卖会要参加吧?” “你要一起去吗?” “超工委还是在外面看着比较好。” 姐姐大人笑眯眯地回答。 “还有,总得留几分时间让你和你的队友们相处,不能全占了。” …… 半小时后,与超工委派来的工作人员一起调查完毕后的岑冬生小队成员们,在约定的街道口重逢。 “师父!” 宋雨棠远远见到他,就高兴地朝这边招手,步履轻快地走过来,等注意到安知真的存在后,她低头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安小姐,早上好。” “你好。” 安知真面带笑容,微微颔首,接着转过头来对岑冬生说道: “那我就先走了。” 女人亲热地倾过身来,香风盈盈地在男人的侧颊上亲吻一口,留下淡淡的唇印。 “拜拜。” 她优雅地招了招手,转身离开。 “晚上见。” 宋雨棠默不作声,目送着女人的背影离开,直到身旁的姜云湄悄悄扯了一下她的袖子,女孩才反应过来。 “师父,我们找个别的地方谈谈吧。” …… 岑冬生将他们与屠龙师的谈判简单描述了一遍。 对此,姜云湄的第一反应是—— “是不是意味着没有我们的事了?” “嗯……” 岑冬生一时间没有反驳。 “有安小姐带领的超工委在,感觉事情都可以交给他们啊。” 女孩扳着手指。 “假如真的有特等咒禁师之间大打出手的场面,肯定是安小姐亲自上阵;而剩下的事情,则全都可以由超工委的大部队来做。” “确实是这么回事。” 他想了想,如此回答道。 当然,岑冬生本人特别的实力定位,以及他与伊清颜的联系,若是到了关键时刻,估计还是得亲自登场;但对于他的队友们来说,继续参与这次鬼市之行的意义确实没剩下多少…… 等等。 岑冬生突然意识到,是一系列的意外变故让他的思维走偏了,其实最开始他就是为了队友才来的! “说来说去,我们这次来鬼市的最初目的还没有达成呢,岑老师,您该不会已经忘记了吧?” 就像是看穿了他刚才的想法,姜云湄有些不满地鼓起了腮帮子。 “……怎么会。” 岑冬生笑了起来。 “走,我这就带你去取。” 第二百四十四章 拍卖会 “哦……这就是拍卖会内部。” 姜云湄环顾四周奢华的装潢,三人在侍者的引领下行走在贵宾通道,站在楼梯旁能俯瞰见涌动的人群。 环形的广场下方,每个人的脸上,全都佩戴着虎狼猪狗等动物面具,默不作声安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加之场地内朦胧昏暗的灯光,就像是在参加某种邪恶隐秘的地下聚会。 岑冬生等 郑昊和秦冰冰都愣住了,老万?这么说郑昊的生父姓万?会不会跟万兴集团的已故董事长万友豪?万友豪可是万光集团的创始人,前几年的时候,由于身患重病,已经亡故了。郑昊真要是万友豪的儿子,那可就牛了掰了。 不过,好在这次无名道教表现的略微大方,在划分地域的时候承担的多些,这才让这些人的心中有了那么一丁点的舒服。 林风脑海里莫名的冒出了这个成语,形容现在这情况在合适不过了。 同时,他还看到了另一张熟悉而俊俏的脸,那是蒋宇晗,发现郑昊醒了,脸上也荡漾着幸福的笑容。 西哈努克和珍妮对林凡千恩万谢,林凡在北欧n国的地位更加尊崇。 李白将合同拿在手上,看的非常仔细。大约看了将近十分钟还没有看好。 接着,郑昊又提出了第二个议题,这就是如何做好电影投资问题。 楚年乍一听到琦铃儿话差点昏过去,他想到裴悠悠等人还不知道如何担心自己,心中十分焦急。 他们顿时就露出了喜悦的笑容,不对,这算是劫后余生的感觉了。 本来他想去和李白道个歉,可是那句道歉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跟在林茹身后,林晨也返回大厅,因为他已经看到远处的荒岛了。 就这样,爱丽他们终于又走到了一处废弃的车间。这里摆着一些陈旧的机器跟货物,空气中有一股煤油的味道。 即便是正常的增长也差不多有十来倍,更不用说千艺集团这溢价百分之三百的收购,直接让三儿的投资增长了近三十倍。 不过现在对李逍来说,这却是个不错的主意。盖因为如今的酒基本上是米酒,酿造后剩下的酒糟用处不大,并没有人懂得拿酒糟二次发酵再来蒸白酒的办法。 可对徐海宝而言,他更清楚一座岛想悬浮于空中,势必有大阵支撑。早前吸入蓝洞的海水,或许就是阵法的动力所在。岛屿现身,必然有其诱因。 “那里!”张灵道的五感比这个世界上的人要好上许多,他的鼻子也能分辨出其他许多人根本分辨不出来的东西,当这股幽香偷偷钻入他的鼻腔中时,她也早已找到了这股幽香的来历。 突然的被袭击让郭飞措手不及,本能的反抗了一下之后,发现对方的力气很大,等到被按在床上以后,郭飞从声音里判断袭击自己的人有好几个。 车子一直开往闻闻住的别墅方向,到闻闻的别墅那里车子其实已经不多了,但是飞却又看到了那辆黑色的轿车出现在自己车子的后面,看车标是一辆别克,飞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个车子。 没有那么多课桌,便由庄上的汉子们找了些木头直接打了几张木桌,原木纯木色,配上同样原木的长凳。 “副本结算?大爆?”贾念对着郭大胖询问,心中暗自留意这些消息。 “对了,我想到一个方法。不过,你问这个干吗?”北冥战突然说道。 第二百四十五章 特等咒禁师候选人 十分钟前。 “他们确实努力隐蔽了行踪、包括他们的通讯方式……” 在前往拍卖会后台的路上,姜云湄略显得意地说道。 “但是瞒不过我的耳朵和眼睛。” 这个答案自然在岑冬生的预料之中,但宋雨棠却想要了解得更深入。 “他们是用哪种方式隐藏的?某种现代科技设备,还是……” “ “她最后的残魂也完全消散了,时间倒是和我预料的差不多。只可惜,她是注定无法转世轮回了,也就不可能去到所谓的‘另一个世界’。”茉莉淡淡的道。 青莲娇容狠狠一变,自然发现了他一脸狂热的模样,内心无端涌起一股不甘和嫉妒。 难民潮中时不时响起绝望的哭泣声,接受了绝望等于接受了死亡。 “妹妹,你真能变形?给我们演示下?”夜云空眨眼。对此他特别好奇。 等我回过,却发现江休亭不知何时醒来,此时正双眸含笑的看着我。 不是吧!取消她的学习时间和跟苏辰过二人世界的时间来参加他们的订婚日子?看他们虐狗? “主人,我想吃。”蛊雕看着树上的果子,跃跃欲试,在楚悦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跳上去了,嘴里叼着一颗果子。 不过,他们各自灼灼的眼眸中所散发而出的锐芒,已经彻底暴露了他们心中的兴奋和疑惑。 为了买下陆三娘,他将父母给的田地卖了,花了比青楼还贵了十两银子买断了她与陆家的关系,然后将手头的五两银子全部拿出来与她在镇子里的饭店成亲,只想让她更特别一些。 助理回过头,转过身,只听苏辰说:“帮我点两份外卖。”现在估计是去不了外面吃了。 当整首诗或者说是整首歌来到中间部分的时候,全场跟唱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大,甚至不少老师也被感染的跟唱起来。 正在前行的许拾一行人,好像也被这股力量感应到了,他腰间的灵花开始摇晃起来。 此时此刻,叶倾不会想到,柳疏影也不会想到,更不会有任何人能想到,叶倾昨夜花的22万人民币将会在未来为他带来一名综合价值超过22亿美元的世界一流律师。 负一层的多功能厅挺大的,它不仅可以坐着按摩椅看全息投影,还可以当成唱歌房,因为它的隔音效果是最好的。 凌云的冷笑让五位检察院的使者目光都是一凝,不禁看向这个年轻的不像话的少年。 他的话让在场的人如梦初醒,随既陷入一片沉思中,所有人都知道青木龙藤族早在万年前,已然进入地底世界。 在那些人离开了之后,张春生看着那正在冒烟的办公室就是一阵的无奈。 马林树并未退走,抬手就对着百步穿杨放了毒,也不等伤害飘起,麻溜的转身就逃。 对于钱数她倒没有多在意,因为亢币是他们亢联国的通用货币,她也没觉得一个位面交易平台上的钱是亢币有多奇怪,可能是为了照顾她只能算明白亢币的价值吧。 因为秦风他的实力在这,所以根本就没有用多久的时间,就来到了不周山的地下。 “别,我可不是什么院长,王姐,咱们还是各自论各自的吧!”想归想,说出来还是不行的。 她的话语自带回音在空中盘旋,语气里是骇人的冷意。就在水长老暗叫一声不好的时候,一股强大的水流从空中而来,汹涌万千。 但是现在恐洊所表现出来的实力,令它们都感到诧异跟震惊,这还是那个只能靠着同归于尽而存活的恐鸦暗羽族,是不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两人争锋相对斗着嘴,出了黄钰家,直到上车,顾忌着黄钰父亲在旁边,这才算是暂时休战了。 而且这块玻璃种帝王绿翡翠叫之前解出的那块玻璃种紫罗兰的块头比起来,明显要大出不少,价值至少要多出将近一半的价格。 云箫突然就玩味了起来,服用了圆金丹的元曦对上了实力八级巅峰的慕晨,不知道会擦出什么样的火花,到时候一定会十分的精彩。 “嘿嘿,我给他打电话了,这就回来了!”老张头儿陪着笑,还算听话。 “老胡,弟妹,春瑶,你们先别在那里难受了,还是先让叶老弟给春瑶查过病情再说,永军你知道的,当初永军的孩子嘟嘟那种怪病叶老弟就能给治好,我相信春瑶的病,叶老弟肯定也会有办法的。”刘锋叹了口气安慰道。 凰冰凤不明白鬼蝶这样做的原因,这个孩子害得她和蝶这么惨,鬼蝶还要放过他。 吃过饭之后他们并没有走,除了是几人还要聊天之外,而且阿尔瓦他们都还没有吃饭,所以李商也让他们点了一些吃的,吃过之后再走。 秘境东方地域,森海域,一处平原中,一众穿着万道宗弟子服的队伍缓缓行进,领头人正是罗源。 我也没想到,原本只是简简单单的抓鬼,引出来这么多沉重的经历。 她俩一点醒过来的迹象都没有。不会睡得这么深吧?我又捅捅床单罩着的那位,他也一点动静都没有。 那阴森森的寒意在这炎炎夏日里,居然让所过之处本来绿意盎然的植物顷刻间凋零枯败。 荒古域处,一片唏嘘,没想到号称同阶无敌的林殊也有被人压制的时候,尤其是血龙顿时感觉出了一口闷气,元婴期无敌又如何,还不是连人家一招都过不去? 随后,秦浩赶紧又回到原地,变回自己原来样貌,回到直播间,跟大家互动。 总算是换完了,她把换下来的绷带拿走,靠近我面前的时候我看了一眼她的胸牌上的名字,我突然吓了一跳。 此话一出,众弟子顿时眼睛红了起来,罗源背负在身后的手掌猛然握紧。 其他三位导师也没有再继续说什么,他们都知道这个学员肯定就归叶寻莫属了。 张欣云这一段时间感觉简直是糟糕透了,自从上次在警察局和张扬发生的事情后,似乎之后不管她做什么事情,都没有什么状态。 第二百四十六章 想象力 “轰!” 从侧边传来的爆炸声,一时间吸引后台正在挣扎反抗的工作人员们的注意,导致局面进一步失控。 那帮袭击者早就清楚会发生这种事,动作完全没受到影响,手段狠辣激进,且毫不顾惜自己的性命。 数量上不占优势,但他们依靠凶狠与袭击的突然性,一口气杀死了十几个天宝阁员工,渐渐占据上风。 这不是赤羽瞳提出的,想想也能知晓,能这般不要脸,除了太阴神族那些老不死谁能想出来。 陈老师松开我的手“走吧,走吧,你也要保护好自己。”说完陈老师转身离去。 他们就算是在有钱在有势,但是也绝对没有叶蓉那么的阴狠毒辣,起码他们不敢随随便便杀人。 林淑娟刚刚那话并不是问,而是打招呼罢了。因为她话一落,就亲热地拉着袁晓芸往桌子旁边走去了。 老伯点点头,我带着老伯的魂识进了那阵眼之后,对于八卦我是非常的熟悉的,这个阵法在八卦阵法中算是很简单的一个,只不过得需要老伯的魂识才能解开。 他口中的谭老鬼,就是烈火帮的老大,上京第五大帮派的首领谭四,绰号谭老鬼。而之前被秦若一剑斩下头颅的那人,就是在天上仙闹事的那个男子,谭四的弟弟谭东。 张莹莹这丫头虽然把公司管理的游刃有余,但她在人才管理上面的能力还不是很强。 那只厉鬼看到我抽出轩璃剑后猛的停下身子,一脸惊恐的看着我手中的剑“你,你,是你!”说完转身就跑,一转眼的功夫消失不见。 “好了,我去范觉民那看看总成了吧!要是可以的话,让秦会之保个大媒。”王秀一阵撇嘴,也就妥协了。 赵云、典韦,以及陷阵营的到来,使得袁军脸上都露出了怯意。他们纷纷聚拢到受伤的纪灵身旁,不敢再去冲击营寨门口。 不得不说,此刻的左落真的很英俊,很非凡,一头黑发披散,肤色白皙如玉,剑眉倒竖,星眸灿烂,称得上丰神如玉。 两人肉身强度差不多,各有惊天手段,战到现在,即将分出胜数,上千次的大礓撞,大长老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他觉得双臂发麻,有些持不住金翼剑了。 “朱大侠,还请开门,让在下等一知究竟!”这是那白衣公子的声音。 澄天指着幽州城笑道:“大家看,这里就是通天河,上面是我的幽州城。而通天河以北这一大块区域都是我们大唐的领地,但人烟相对稀少,一直以来都受到突厥骚扰。 才把酒水喝到嘴里,她忽然想到了朱偌。连忙转头向他看去,这一看,不由怒火中烧。只见一个艳丽丰满的侍子,正好整以暇的坐在冰雕猪的怀抱中,一手搂着他的颈项一个劲的娇笑着向他劲酒。 他俯冲而下,一对拳头砸向青甲少年,有一种一往无前,舍我其谁的气势,眼眸亮的惊人。 利之所在,他们从商业角度考虑,当然不愿意了,王秀已有了杀伐果断的威名,他们轻易不敢撩虎须,恰巧蔡耕道来了,纷纷围住知州大人诉苦,让蔡耕道哭笑不得。 因为机关已经关闭,所以第二层到第三层之间被阻断的台阶也都复了位,农民他们也都顺利走了上来。 九龙神火殿一阵剧烈的摇晃,几乎是在这道星光之下,无法彻底的平衡住。 蓝头雨精左翅轻摇,空中一旋,一片蓝雾升起,随后出现了一位老态龙钟的老头儿。 这就是自己的新房子么?紫月君站在世外桃源前,有些呆了。经过半个月的修葺,那整个山谷已经是大半了样,那别墅也已经开始打了地基。 这,这怎么回事?简欣雨答应去黑山村?现在是下午了,如果她晚上也留在黑山村的话,自己岂不是有机会吗? 远处传来一道大骂声,紧接着一名胖子带着十几名手下走了过来。 这老者,除了镇守洗灵池之外,还有部分也是要查看进入乾坤学院之内的这些弟子,不管是拉拢还是等到他们出去之后,若是对大周皇朝有威胁,直接抹杀,或者是让他们在学院之内不被任何人杀死。 “这还差不多…”木颖将心放回了肚中,忽又大怒,五指并拢,一掌拍在了陈澈多灾多难的鼻子上。 这人是上京城裴家的太子爷,身份尊贵无比,傅家也是和裴家有点生意往来,前半年裴司来海城游玩,是傅家招待的。 “你别跑,老方,你等着,我会查清你的来历的。”陈澈追到院中,看着方毕无视警告,不管不顾的跳上房顶,消失了身影。 只是,看着胡三,君芷却是淡淡开口,“那我动手好了。”话音未落,下一瞬,君子的身影竟是如闪电一般飞出,蕴含着无尽神力的一脚踹出。 妖血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了温度,虽然比正常人的差距有些大,但是比以前好很多了。 中间那个经纪人又打电话来催了好几次,很急切的样子,这更让蒋叶锦更加怀疑,打定主意,这次可不能再上当受骗,越是说得天花乱坠就越是骗子。 厉封爵见唐子萱一副很怕他,却又不得不掩饰的样子,看的他心头无名火起。 “还行”她抬起头来,当对上柳如玥的视线时,不禁又害羞起来,头一次主动的、且真实的想要躲避他的视线。 到了这时候,白凤娇还有什么好怕了,而且人就是奇怪,当无所牵挂的时候被逼到一定极限,就会无所畏惧。 终于,轰!的一声,所有的地牢中的囚犯,似一窝蜂一般,哗!的冲出了地牢,从三人的两侧,哗啦啦的涌了出去。 “不甘心又如何,现在还不是时候,如果现在就和他们正面冲突,她毁灭之主的身份就会直接暴露,成为整个世界的敌人,以我们的力量,你以为当真能保护得了她? 第二百四十七章 禁龙法 咒禁师的社会就是如此,强者为尊、实力至上,即便是所谓的“官方”,若是表现得软弱无能,他们的话就不会有人愿意听。 这还仅仅是一个开始。 如果这种印象不被纠正过来,整座山阴鬼市很快就会被藏在暗处中的豺狼们盯上。 “天命无常,有德者居之”,而咒禁师所谓的“德行”,就是足够强。 山阴 余玉玉依旧是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收好了这颗糖,回屋给三个孩子做饭去。 “我倒不信了?是姑姑嫌弃我?还是妹妹你嫌弃我?”一边说一边过去咯吱安淑。 视野里冒出无数白气,这些白气好像云雾,弥漫在意识可以感觉到每一个角落。一个身影缥缥缈缈隐藏在这雾气之后,追逐,始终追逐不上。不追,距离总保持不离不弃的状态。 这是她来到这个时代之后第一次挣这么多的钱,实在是来之不易。 对林苏,褚宁学恨之入骨。可他却不想亲自动手了,他要留给黎川,看他如何处置。 “想,不过我还是跟着李潇,看他的想法!”说完方盛目光转向了李潇。 在下午大约四点钟的时候,赵秦就给我打电话了,告诉了我一个地点,要我过去接她。 然后不等李家老大开口,鞭子就像雨点子似的往下掉,任凭他怎么躲都躲不过去。 湘西华宫,和洪州莲花宫最大的区别,湘西华宫背山而建,宫苑西北,山脉延绵。肖静虹和蓝凤儿的约战,就约在一处山谷。这儿,距离众人休憩地比较远。秦筝的摄魂曲和笛子的摄魂曲,彼此较量,影响不到其他人。 “冒昧的问一句,你有多少个儿子?”李大光头问出了最想问的。 若论智谋,放眼天下,张良也能位列前三,别人无法解决的难题,却未必能难得住他。 听到杨老的话,白泽没有任何的疑惑,来自前世二十一世纪的青年,怎么可能对于这点东西还犹犹豫豫的?更何况现在白泽他们是为了治疗她,白泽直接一把就将凌波鲁斯上身的衣物撕开了。 至于最终发展成什么样,还得看他们自己的能力,我也只能给他们提供武力保护,或者精神上的支持。 “总算是安静了。”王哲松了一口气,继续疗伤中,之前经过一系列的伤害,已经剩下半条命了,还有及时服用十粒圣疗丹保住了性命,现在丹药还在身体里残留着,必须继续炼化,否则拖下去对身体有益无害。 王离亲自登上瞭望塔看向了远处的诸侯军,一排排一列列很是整齐,关键是他们走路的声音也很整齐,而且还隐约能听见什么一二之类的喊声。 项羽虽然看在眼里,倒也没太在意,方孝肯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想回去。 到了柳树村,高鸿飞下车和人打招呼,可路过他身边的村民却板着个脸。高鸿飞有些郁闷,这才几天不见,不认识了? 顾嘉南知道了他的意思,青杀堂本就十分擅长易容,一祭更是其中的行家,她见过一祭伪装成东门岛主的样子,几乎是毫无破绽,不仅仅是易容丹的问题,一祭当时连身高体型都和真正的东门岛主一模一样。 城主府另一个地方,胖官将贾佘艳带到了正殿,正殿里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密室,已经有其他人在正殿那里等候,从胖官身边接过了贾佘艳。 再说,不过就是守城而已,普通百姓登城给攻城方带来的杀伤力都是不可忽视的,新军自然不会更差。 如果左蛛是范哲的人,这一切的一切就可以解释了。左蛛奉命行事,来cz市整合,然后一步一步的把所有人都圈在里面,然后把该除掉的都除掉,然后给范哲留出一个势力让他来这里落脚。 顾念喝下那半杯的咖啡,没有加糖的黑咖啡太苦,苦得她舌尖尽是苦味。 有老兵们控制的机枪摔先发起了反击,而其他新兵们慢慢的缓过神,朝下方射击。 乾为天,坤为地,震为雷,巽为风,坎为水,离为火,昆为山,兑为泽。这八大元素,在千千万万年中衍化成了构造人界灵气平衡的精魂,乃是上古圣物。 后面传来激烈的战斗声,方正回头看去,只见光芒四射,可听见一阵阵铁甲破碎的声音。 若今年这一批弟子水平都较低,那么天外府本着宁缺毋滥的准则将一概不选,将名额空出留置下一届比法。 “对不起!我没有办法!”狗头说完对着李昂肩膀就是一下,随后对着另外一个肩膀也来了一下,打完后把枪扔到了地上。 “对,方树说的没错,家主,我倒有个提议,不如让他和咱们比比,他若能够接住我们的挑战,我们便认同他!”马脸旁边一个瘦得更猴似的少年道。 灵兵也分品级,他的刀只不过是最低的黄阶一品灵兵,而方正的剑能够一下子将他的刀砍出缺口,说明他的剑最少也是黄阶二品的。 一路走来,陆彦鸿都心事重重,想着陆恺还在家里,待会顾念要过来,上午的时候他就想找个机会跟儿子好好谈谈,但陆恺把他卧室的门反锁不让进,他是敲门也没人搭理。 张青叶抱住吕乾风,你虽然是个糊人,可也没有对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样,反而是一些君子们,对我们一直打主意,你要走了,我们还能生活下去么,你就不能停几年在走么。 其实景承更多的是埋怨自己,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明明知道没有希望,明明知道自己的心愿是死路一条,可是就是再三再四的想要劝说自己放弃,也终究是做不到。 领头的黑衣人敏感的察觉到了危机!回一刀挡在身子左侧,挡住了腰间要害处。 当他远远的望见一巨大石门,石门顶上,刻着三个大子‘枯墓宫’时,才松了口气,知道要找的地方到了。 月长老缓缓进入,身上带着几分雨丝的冷意。他还是那身月‘色’的长袍,衬得人像是月光一样的柔和,也似月光一样带着几分难以接近的冷淡光华。 第二百四十八章 龙虎斗 如今的岑冬生与特等咒禁师之间存在着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但又与等级在他之下的奇遇咒禁师差距明显。 所以,他本以为如今的自己放眼天下都找不到几个合适的、能让他战个痛快的对手—— 直到此时此刻。 岑冬生意识到,自己还是小觑了天下人。 这世上的咒禁师如过江之鲫,各具特色的咒法技艺何其 但是汽车的方向盘感觉比摩托车灵敏好多,叶南开起来还是歪歪扭扭的。 我急忙说够,够了,我牙齿都在打颤了,瞬间感觉到了东北的冬天一样,浑身骨头都是冷的。 郭亮的双手和双腿的腿骨都被叶南打断,但是现在却已经固定好了骨头,被人用轮椅推了过来。 远处的林雪初和关潼吓了一跳,聂航也瞪大了眼睛,赶紧给聂冰发消息。 可是等知道二皇子被处置,而太子这里还是御医环绕的时候,江玉妍的心便放回去了不少。 会客厅门口,黑烟的中心处,被困在中心的方老几人也是大惊失色,特别是方泽建这个二代弟子。 “三百年的抱石灵芝?”叶南不由自主地重复一遍,似乎是不敢确认。 教室里人虽然不多但是还是不想太引人注意的,何浅雪甜蜜的起身给叶译峰让了个座位。 叶译峰打开网络然后就开始制作一种全新的程序,这下足足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才弄完,不是他不行,而是他有点生疏,另外就是——现在的网络实在是太太慢了。 他带着欲望褪去的清明和慵懒,听得施妙鱼下意识叹息。这人的声音,当真是会勾引人的。 “大哥,现在我们原路返回么?”易水寒开口问道。“已经过了两天两夜了,以迪斯尼乐园的实力,上面的洞口应该已经被封掉了,我们要另想办法了。”龙雨凝重的说道。 凌潇微微笑了笑,蓝妖所要求的这些人,凌潇的队伍之中不都有么? 李东来也全然没有大老板的气派和偶像包袱,他在这些综艺节目里完全放开手脚,丝毫没有之前传说的大牌傲娇情绪,每次都让现场玩到疯癫。 “我这就看。”雅儿强装自然的说道,将眼泪逼回眼睛,轻轻的抚摸了一下红莲的背部,龙雨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只是一个劲的紧盯着红莲,却完全没有看到雅儿的异样,查看了一番,雅儿叹了口气。 说着,将目光扫向所有地工作人员,凡是他们身上可以利用的道具都被他借了来。 这次秦锋问的问题,明显超出了燕破岳的知识理解范畴,迎着秦锋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他聪明的选择了闭紧嘴巴,而不是想当然的随口乱扯。 如果项伯能够直接回到寿chun,向熊心、昭通等入说明他在安丰看到的情况他们怕是就不会这样想了。可是项伯他怕了,面对数万如同般的玄武军,他没有选择回到寿chun,而是直接打算渡过淮河去找项梁了。 具体来说,灵心散的功效很简单,就是能够让武者吸纳更多的元气,让体内的内气变得更加一些,主要还是在平时修炼的时候有着一定的好处,并不算是很大,但是对于那些实力比较弱的武者来说,还是极为强力的丹药。 林青虹感知到两人身上的气息,脸色大变,手持玉剑,蓄力待发。 达雅他们带了不少的野菜回来,是这段时间收获最好的一次,他们煮成野菜粥,蓉蓉几人也采了不少药回来,但按照部落现在的用药量也坚持不了多久。 解雨辰一直站在甲板上,死死的盯着船舱的门,只等张海燕出来。 难受得摇开折扇,扇扇眼眶里不存在的泪水。行了,知道你夫君比较有实力了。 孙萋萋悬着的一颗心落回原处,看来云喜师姐和她们说的也不一样嘛,至少还是很好说话的。 “江大娘,刚刚你说你那边还有菌菇是不是?能不能也卖我一些,我可以出一样的价钱!”金掌柜有些急切。 各国权贵最是惜命,但恰巧域堂并不惧怕权贵,又要银钱足够,它都敢接。 所以此刻内心被堕落所填满的干瘦男子,感觉自己只想躺平,连美味都不想吃了。 艾琳娜忍着疼痛,捡起地上的石子,在骷髅的无名墓碑之上,熟练地刻下了“老壁灯”三个字。 能排在第二的应该是仙主,虽然没有见过仙主动手,但是光凭着给人的感觉和散发的威势还有那漂浮不定的面容,在自己心中可以排个第二。 这个时代的粤菜还没有后世粤菜那么花样繁多,这个饭馆主打的正是后世风靡大江南北的鸳鸯火锅,这个由无耻朱宏三剽窃后世川菜发明的新菜品,当然因为是在广东出现的,所以也被分为粤菜。 看到王婉儿紧咬牙关朱宏三呵呵冷笑道:“怎么不说了?”说完反手把王婉儿拽入怀中,强行发生关系。 好不容易看到三味的身影,飘雪发出一声愉悦的嘶鸣,然后如一道闪电冲向了三味。 第二百四十九章 人皮魔 入眼所及的一切都在崩塌,破碎的水泥与砂砾像瀑布般倾泻而下,支撑着脚下的地面自水平变为倾斜,裂缝与洞穴肆意蔓延,视野不安定地摇晃着,幸存的数人不得不寻找下一个立足点。 在升起的烟雾中,却有耀眼的光芒闪烁,从炽亮转为不详的猩红。 “什么……?” 宋雨棠眯起双眼,观察着对方的动作,看见刺 “你说认真的?!”莫瑾萱听了林逸的话脸色一遍,眼里倏地一下升起怒火。 夏柳撑着下巴然后看着楼下,顾老爷子说完这些话时,孙夫人一脸满意和开心。 正当辛迪换好衣服准备出门的时候,超市的店门从外侧打开了,推门而入的正是刚刚放学回来的麦琪。 被灯侠哈尔喊话的巨大星球,一名星球绿灯侠——莫戈,在接收到自己地核中灯戒传达给自己的话语,其表面的灯戒标志有意识的亮起了光芒,用这样的方式,来回答灯侠。 的确肉眼所见之处,除了枯木就是魔气,什么法宝法器都没有,就连应潮生醒来之后粉碎外袍,此时都看不到一点痕迹。 而且画的一个比一个大,街上时不时就能看到几乎能填满整个额头的花朵。 现场一片黑暗,镜头给了挥动着荧光棒的现场。灯光海洋下一场安静,似乎也在疑惑为什么舞台没声,也没影了。 顾轻言此时显然还是没有醒酒,说话做事就像是被顾轻歌操控的傀儡一般。听了顾轻歌的话,脚下一点,直直往客栈跃去。 弹幕经过短暂的延迟,一瞬间,电脑或者手机的屏幕右侧犹如破开的堤坝,弹幕喷涌而出。 她真的很害怕,害怕妈妈会突然离开她,如果是那样,她真的会承受不了。 “嫂子是我们的,谁也抢不走!”麒麒拉着薛莹莹的胳膊叫道,手上冰激凌的奶油都蹭到了薛莹莹的衣服上。 “老大,你终于睡醒了。”郑凯说道,他知道为了不引起其他人的误会,于是顺着夏浩然的话题说道。 十六夜和银都露出了鄙夷的神情,嚼在嘴里的棒棒糖撅向了一边。 之后,一行人看似很随意地往登机口而去,此时,正有一架从洛杉矶飞往上海市的飞机准备起飞。 看着朴明秀在那边耍着傲气,龙至言顿觉丢脸的低下头笑起来,郑秀妍也撇过头去,偷偷笑。 轻轻勾动的手臂挂在了龙至言的脖子上,生疏的接吻只将她的双唇紧紧的印着龙至言,贝齿轻轻开启,却不接下去该办。但那紧贴的双唇却已经将空气全部抽出,世界像是黏连。 林韦博在多瑙河畔遇伏击一事,在双方有心人的掩饰下,并没有弄得举世皆知。 烟雨也陪着坐下,吃了些东西,穆青青从不讲就这个,总拉着她一起吃饭。 “真人他老人家不想被这红尘中的俗事打扰太多。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尽量的保守秘密。我可不想因为孙家的事,惹恼了真人,到时候你我两家可都是得吃不了兜着走的。”刘晓宇故作严肃地说道。 火热的唇从她的额头上开始慢慢的摩挲,眉眼,鼻子,唇,气息交织在一起,最后停在了她唇上,细细的舔弄,力道不轻也不重,酥酥麻麻的感觉自心底蔓延开来。 若是需要办宴席或者是酒店之类的,也会因为自己拿的货比较多,所以跟他们杀杀价。 第二百五十章 一拳打爆 那妖魔身高四米以上,浑身染着血丝,头生双角,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燃烧着炭火般的红,恶狠狠地盯着他。 建筑物崩塌坍圮后升腾起的烟雾渐渐散去,本就岌岌可危的结界已被三次连续“虎咆”余波摧毁。 “光之门户”散去后,在外界聚拢的咒禁师们全都看到了门背后的景象。 “拍卖会……倒塌了?!” 之前瑞恩在客串托尼·斯塔克的保镖的时候,和他当过一段时间的同事,一开始因为有些不满意突然冒出来的同行,所以哈皮主动向瑞恩提出了练练手的想法。 这就是为什么罗贝尔克会被用来维系家族姻亲,而布达家族除了族长其余的拥有贤者头衔的成员,迟迟没有消息的原因。 前者出道于巅峰三星白,曾担任队内指挥,斩获过ogn一冠一亚的傲人战绩。 ‘你看,我说对了吧,那么接下来,应该就是一连串的试炼了吧。’王明轩心里说道。 你看你生的如花似玉,又正值风华妙龄,可不能一味的将光阴放在修炼上,知道吗? 如果这一幕被记者用无人机给拍下来,很有可能就是继麦田怪圈之后的另一个未解之谜。 特蕾沙想了一下把自己想说出口的欲望抹去,似乎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她还是静观其变好了。 身后又有几辆跑车,轰轰轰的跟了上来,最后才是霍权郗的车,相比于跑车,他的明显低调了几分。 叶菲和叶暖长的只有三分像,偏偏这认错低头的模样,最像叶暖。 谁都知道,瑞恩的决定有点猜测的成分,但偏偏人家每次在这种时候就能够猜对。 肖煜辰拔起脚下的望龙双月向着还有些许余气的哈登一步步走了过去去,他的眼神阴冷而无情。 背部吃痛,伊玛彻底被激怒了,“哈!”的大喝一声,一拳带着飞沙走石的斗气挥出,当真是当者披靡,石破天惊。不是何明灵巧,这一拳起码要折几根骨头。 诗雅挑了挑眉,打开电脑的手一顿,她突然想起之前seth问过她的一个问题,其实她不是会忘记,而是一直记得。 甚至,比克提尼还想让方缘组织固拉多、盖欧卡一起去打裂空座。 顾芷听见这声音,当即站起身将简之语护在身后,一脸防备的瞅着来人。 这只水晶灯火灵……很有可能是通过未知暗之石进化,然后又燃烧了无数同类乃至其他幽灵系精灵的灵魂成长起来的。 乌鸦头头落在她身边,也让铃木悠子注意到她,转过头,铃木悠子再次感激起来了娜塔莉。 赵有为拿出手铐将黎平紧紧的捆住,更是用枪口贴紧黎平的太阳穴才押着黎平往外走去。 日夜担心的就是这个江问,可怨这天薄于自己,无法与主公饮马黄河,醉酒高歌。 闻言他们三人赶紧和神兽通过那条宽大的通道,一路前行,避开埋伏的钳虫,走出了生死之间。 麻衣的话也有道理,你说你一点也不管吧!人家到都你家门口来闹事了,你都不管,那以后别人怎么看待? 这也是对付瞬移的一个办法。直接攻击范围超过他的瞬移范围,他能跑出去? “神的使徒,你可以这么认为。”星爵知道怎么应付火箭浣熊,只要别说任何有内涵的词语就行了。 “没关系的,这里是网球场,我不会冲到对面去和对手玩搏击的啦。”鸣人故意用夸张的肢体动作来增加说服力。 第二百五十一章 隐秘历史,特等之上 狭长的巷弄分割开源自穹顶钟乳石所散发出来的黯淡光亮,阴暗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佝偻狼狈的身影。 此地空无一人,那一人一魔的打斗声惊天动地,耳朵稍微尖点的咒禁师,这会儿要不艺高人胆大地去凑热闹,要不早早选择撤离。 流经附近的地下河,传来静谧的潺潺流水声;“轰隆!”的巨响从远方传来,脚下的地面正 医务室中,楚欣然得知萧峰这货,竟然废了吴天宏后,美目中不禁流露出了几丝不满神色。 更新慢?我想?剧情在五十章的时候就已经崩溃了,所以更新才慢。 “做生意要图吉利,无论说什么话都要往好了说。一会儿我到外面敲锣招揽客人,客栈里必定会人满为患。”福掌柜在往好说,让自己的客栈红红火火。 方逸不是没有眼力见,这赵雪莹和那简老爷子身份都不一般,龙组本身是许多人不知道的神秘组织,但他们却知道,由此可见,在这天京,他们的身份不同寻常。 白洁俏脸上浮现尴尬之色,略有些不好意思,也不说话,有意无意的看了围成一圈,不知道在讨论什么的郑少阳等人一眼。 “……”黛素儿说得没错,真正喜欢对方的人应该是相互信任的,但是我却一再地追问黛素儿刚刚那句玩笑话的真假,这显然只证明了一点,我的心不在黛素儿的身上。 “弟子莫叶,带犯了宗规的弟子项昊前来,接收惩罚。”莫叶恭敬的对着黑色大殿行了一礼。 沈碧楠微微皱眉,但也没有惧怕,方逸走了过去,直接就挨着沈碧楠坐了下去,这厮坐下去的时候极为用力,而这沙发也极有弹性,让沈碧楠的娇躯也之上下晃动,胸前的两座山峰明显也跟着抖动了几下。 “什么诛神剑阵?很厉害吗?”项昊很诧异,同时也好奇起来,敢取名为诛神剑阵,想必不会简单。 尤其帕莎公主,更是忍不住回想起了,与萧峰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 当时……苏琪一心想把他们两个搅和在一起,就是因为林家的实力。 寂静的街道上只有马车滚滚的车轮声,李璋觉得有些无聊,当下想要打开窗子向外张望,至少他想要搞清楚自己要去哪里,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车窗竟然被钉死了,而当他想推开车门时,却发现外面车夫把车门也锁死了。 作为一只妖,她并不擅长这些东西。她甚至有时候还不明白,人类为什么好好的见个面却要用那么多奇怪的词汇说那么多完全没有用的话。 “那可太好了,李兄远来是客,在下身为永城人,自然要尽地主之宜,今日着实有些仓促了,不如明日我在家中设宴,为李兄接风如何,也让李兄品尝一下我们当地的美食!”李植这时再次提议道。 两口子把包子什么的放到暖气片上,这样可以凉的慢一些,然后开始洗漱。刚刚洗漱完,就看见樱子穿着一身很卡通的睡衣轻手轻脚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说的时候,我尽量控制着没有表情,生怕暴露自己想要知道重庆真正身份意图。 徐漠嘻嘻笑道:“没事,我又没醉,哪里会掉下去。”“骗傻子呢,酒气那么熏人还没醉。臭死了,一边去!”姜沅君一边说一边嫌恶地推徐漠。 他们算是争吵,一番番一句句都犹如千里之外,但温如玉这一句话把我拽回身体里。 第二百五十二章 触碰那片天 “对了。” 岑冬生打了个响指,又补充道。 “制皮匠一脉的人死得差不多了。那头凶煞由他们的老大与下属们结合而成,剩下带来的人不是成了牺牲品,就是被卷入到战斗中,被余波炸得粉碎。” “什么?这是真的?” 岳思翰眼前一亮。 如果说凶煞一事他是似懂非懂、不敢全信,但制皮匠全灭就 “竟然还有同伙!”看守冷声,抬起手,手指轻轻弹出一个白色的印记。 萨米兰送李桐去机场后,已经等不及打电话给公司的公关,让他们去处理一下,当然水军也是要一大批的。 青山之所以是青山那便是四处都是青山绿水,这水十分清凉从石壁青苔处流下,偶尔还有溶洞五颜六色。 在七道天狐幻影贴近的那一刻,那狮王大嘴一张,七道天狐幻影竟然被吞了进去。 被自己人暴露的周建面不改色的说道:“好好好你们随便玩去。”他是铁了心要顾义被狠揍一顿。 只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孩子太过于不正常,杜菀儿能够自己喂就自己喂。 “是,整片死海所有的灵气聚集在此,这里有着最美好的生命。”雪乔微笑着感慨。 人刀都是在反叛和仇恨之中成长起来的,最终变成了他们手中的棋子,成为了工具。 良岫依旧在喝茶,不用眼睛看就知道,太后现在是一副怎样的嘴脸。 笨重的高档奔驰车子停在了一家并不大的洗车装潢店面前面,打开车门,柳如溪从车子里面走了下来,摘掉了宽大的墨镜,露出了她那一双冰冷的双眸,环视着四周。 他只想在离任之前扫平所有黑帮,怎么有如此多乱七八糟的事呢? 一颗颗子弹从林风的身边擦肩而过,可是林风并没有一丝的害怕,南宫冰与古月,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辱到自己的头上,老虎不发威,他们真把林风当成了病猫。 王华接到何炯的报告后立即召集了在校的人员,带上燧发枪就上了街。 “范老爷要多少有多少。”范秋明说出了当年孙天昊和李爽说的那句话。 蒋超见一名长枪门的弟子向杨行密奔了过来,连忙取出白虹剑,一个“马踏飞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先一步,白光一闪,削去那名弟子的头颅,他怕杨行密有什么闪失,又跳了回去,护在杨行密的身边。 “如此侮辱我们慕家,还想安然无恙的离开?”慕晨云冷哼一声道。 这时候天已经亮了起来,两人也无心睡眠,便起来准备出发,可掌柜的拦在门口,说店里的客人都不能走,要等官差来了才能放行,否则就是走在路上也会被官差追回来。 “还在等什么!”火影有些不耐烦地说道。然后,日统领从背后袭击匈统领。 多次攻击失败后,自来也暂时撤退思考对策,最终成功使用计策,击败了三个佩恩,再用带有封印的武器刺穿了三人的心脏。 一路颠簸,昼夜不停。这条路它是没有走过的。白初仲也是如此。但他的心里却更加的感伤。 看着几乎自闭的燕柒,步凡也很为难,他拉着步凡来到练武场,将手在他面前晃悠了一下。 “老师那边我也已经打过招呼了,按理说应该没人敢欺负你,不过,以防万一,你要是在学校被人欺负了,就去找你姐姐,她在高一a班,你是初一a班。”海宫亮开口道。 第二百五十三章 谈心 “……岑老师,你可不要乱来哦。” 姜云湄眨眨眼。 “这屏障能挡下雨棠的攻击,却大概挡不住你的拳头。” “你在想什么。” 岑冬生失笑。 “我只是……稍微测验一下这东西的强度罢了。” 他曲起手指,在那透明的屏障之上轻轻一弹,荡起了圈圈涟漪。 在姜云湄将《无有障碍 无奈的是,她虽然活下来了,却无法去当面向君不遇解释清楚这一切。 对了,那个虎面妖怪?李寺还没有忘记那个差点把他吃了的虎面妖,就算他现在伤口全部恢复了,但他依旧没有信心能和那妖怪周旋,甚至能不能逃出他的手掌心还很难说。 睁开眼睛的方离一看到阿诺,就知道自己已经回来了,心情大好,果然是定位传送,还准点准时。不过对于阿诺没能一起被转移,也是感到奇怪的很,忍不住就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我当然懂得四合院了。顾名思义,四围而合,就是四合院嘛。世代而居,几世同堂,宗族聚集,合为大家。方先生,是这样的吧。”中川荣一颇为自信、自得地说。 没有人觉得这样分配有什么不公平,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拳头硬!便是硬道理。 阿诺就坐在布鲁斯的旁边,歪着脑袋好奇的看着方离,一会又回过头来看看布鲁斯弄的吃食,一副颇为不舍的馋样子,大脑袋两边晃悠,居然也显得有几分忙碌。 李寺的眼神中带着寒芒,此时的他可以说是极为的愤怒,眼神中更是带着冰冷,怎么都没想到这个价钱会在这个时候选择这条路。 就在切嗣打算让舞弥继续监视这个peop1e时,久宇舞弥的语气突然变得慌张了起来。 对荒北部落足够衷心,对权利又没有太多的渴望,为的只是完成老族长的遗愿,帮助万钧统治整个无尽海域!可惜…这万钧,实在是有些让人生气,若是老族长还在,真不知道会如何教训万钧。 易笑回道,她就觉得这个很奇怪,就算大部分出力的时间是林玄,可这才一晚上的睡眠恢复时间,韩念珍就生龙活虎了,有点反常吧。 “那我便听上几日几夜。”少年双眼望着前方,全身都是松着的,一进到这空间,他身子丹田处就被一股灵气护住,将他身子都舒展了。 当初的黎生比王大人,现在还要狼狈上好几倍,然后他卑微的求着王大人,可是王太仁却没有心慈手软的放过他跟他的妻子,还将凌辱他的妻子那一幕给他看。 白苏大约明白了,无脸人成了阶下囚,他是有脸皮的,大概还有什么一技之长,所以成了特殊之人。 这里同样是一片丛林,但是跟之前外表看到的那一样,普普通通的丛林不一样的是这里的树木都异常的高大,而且周围有一种难以言明的灵气,光是呼吸一口林天就感觉一阵神清气爽。 “正要回去呢!这不是担心你不好好吃饭,我才来看看你的!这可把我腿都跑断了!”妈妈说着就坐在椅子上翘起腿开始捶腿。 但是让林天有些难以理解的是,蓝樱好像真的在和维克托的实力估计方面和林风有很大的差距。 怎么样才能既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又能安全地把货物运回千机城呢? “好,一起吃点吧。”她松了一口气,这时脸色微微的好转了一些,看向陆善时,也没有那么的明显了。 没有新娘的婚礼,让马家和傅家同时成为笑柄,傅振行直接被气得进了医院。 终于,他又看见了另一些东西,那是一些毛发,那些毛发有些分散,从白大褂右侧的玻璃后露了出来。 房门一开,两人悚然一惊,寻声看去,见是陈渊,绷紧的心弦略微一松。 点点冰晶在剑身上显现,前飞之势放缓,与冰冷灵光在半空中僵持,自身的轮廓一时分明起来。 张欣然答应了一声,随后就离开了店里,她本来也挺想跟贾俊清多相处一会的。 他们似乎根本不知道恐惧是何物,根本不知道害怕,只知道去执行任务。 “我们收购了一家游戏公司,以及影视周边的生产厂家也联系上了,并且会通过企鹅的渠道届时全国性的售卖。”徐嘉说道。 副驾驶的同事,朝后车座的同事伸出手,和他要了今天偷拍到的照片。 他并不打算跟沐融继续纠缠个没完,沐融已经表达出了自己坚定不移的立场,那么,纵然是自己这边再用些什么手段,去不断地有所牵扯,估计也无法去动摇沐融的根本心思。 他们只听到狐死了,但不知道它具体是怎么死的,现在听到秦司牧这么一说,下意识就把狐的死跟孙闲联系起来。 安排好一切之后,林璐颜将贴在林氏打面馆外面的“暂停营业”纸条撕下,搬了个木头椅子,在门边坐好。 陈渊等人一进来,就见着这大殿两边摆着一张张蒲团,但无人落座,反而有不少人分散在殿中各处。但他的目光没在这些人身上停留,转而看向大殿的中央。 王家村里住的人都是沾亲带故的,家家户户都认识,院门不关都行。 从不喜欢得罪人,擅长拍摄悬疑片,因为不争不抢的性格,这么多年,事业虽难及巅峰,但是人缘却非常不错,圈内许多知名演员都受过他的恩惠。 再说明澜,几乎是被府里的姐妹拥着回了流霜苑,尤其是顾雪澜,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不停,她脑袋都转不开了。 “好,速战速决。”上官魄一听到冷潇潇这么一说,就知道她是想要动用逆天魔神刀了。 淳于丞说完果真不动了,一双手也安安分分的搭在她身上,并没有乱摸。 “听说佳艺几个月前交到了梁子容手里……”后面的话,陆沁没说出来,她一瞬间瞪大了眼睛看着聂瑶。 唐锦正坐在车里百无聊赖的玩手机,就看到一袭红裙的白冰走了出来。 这种一对一的教程,好处在于能够更清楚的知道,叠豆腐块的被子,力道和对线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第二百五十四章 纷至沓来 尚不清楚这种和平安宁的状况,还能持续多久。 人前失踪的屠龙师、暂时无人能找到的瘸老七,山阴鬼市的本地势力,以及试图插上一手的超工委和万仙朝会……想来还会有一场龙争虎斗。 一想到这里,岑冬生心中有了几分紧迫感,觉得要趁早抓住机会约妹妹过来。 眼前的和平是虚假的,只能维持一时。 叶辰赶紧收拾一番,把被子、大米,和一些东西全部丢进乾坤袋,直奔雷打坡。 天城都活了几百年了,这并不代表他到现在才成立修炼者同盟这种东西,很有可能就是在几百年前的时候,天城就已经成立了类似于修炼者同盟的机构,只不过到了现在,在改组成为现在的修炼者同盟。 墓珠?难道是清单上寻了许久都无果的古墓珠?这古墓珠仅次于熔光琉璃盏之后,还特意写了使用详情和重要用途,多多益善。 如果真是这样,人家都已经能控制体内灵力了,这完全就不是在一个阶层上。 沈瀚辰正要说话,不料马车突然一颠簸,沈瀚辰只觉得自己的嘴唇覆上了一个柔软湿润的东西。 “放了予芙,其他都好说。”杨劭一瞬不瞬盯着爱人,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银票远远扔向天上。 看着祭坛一侧,正在乐师的指挥下放声吟唱的唱诗童子,在场众人的稍一对视,便将目光齐齐注视在了祭坛后,仍安然端坐于吕雉身后的天子刘盈身上。 尤其是叶辰,更是抓起一块石头,想要干掉一个,带回去改善改善生活。 用元宝的话来说,它带朋友回老家看望,还被同伴欺负,那不是丢它面子? 裙子向后翻开,露出那雪白的大腿,还有那半透明的蕾丝花边,看的叶辰瞪大了眼睛。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车子摇摇晃晃的停在山涧边缘。 吕粒把眼睛眯起来,按着林寂说的瞧过去,隐隐约约是能看见一处房子。 现在谁都看得出来,武扬非常受槿君傲的看重,只要他不死,未来在八皇子的府邸中,肯定会受到重用,说不定还会成为自己的顶头上司。 林寂替他接下去,“也说明,我的身体状况并不好。”他说着,扬起手指虚指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我给你时间考虑,你随时可以,改变主意。”这个时候,萧辰突然站起来,关掉灯光。 左娜背对着吕粒站在警戒线边上,应该是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她转头看过来,看清楚是吕粒后,开口叫了声吕粒姐。 她在昏迷前的最后看见的就是周天瞬移的场景,她也是心思玲珑之人,猜的出来自己的昏迷应该是周毅和秦帝两人中的一个动的手脚,所以她才会问周天有没有事。 听到这里,张萌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她算是听出来了,这位舒首长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要她送符纸给那支除鬼队伍了。 因为只有大宗门出身的天才弟子,才能够不受修士联盟的死规定,可以自由选择进入魔域巢的时间。 他们可以确定,这个被道音所赏赐之人,必定是自己眼前的公子,虽然由于眼界不知道这“道”的强大,却阻止不了众人对夜白的崇拜。 帝洛巴有心放过这宋将,没想到他还敢继续上前纠缠自己,心中暗恼,催动时轮密续心法内时轮,使出大手法印“一味上式”。 第二百五十五章 妹妹兴致高昂 岑冬生离开山阴鬼市,返回地上,前往当地的车站。 天色稍早,晨雾尚未散去,车站内人群熙攘,列车进站时的鸣笛声,令他有种切实的“从幽冥世界重返人间”之感。 他看了一眼时间,列车已经抵达,清颜妹妹却还没出现。 虽然少女可以直接用能力跨越空间,无论他在天涯海角都能一步跨越…… 不过, 毕竟下一场与周无情的战斗,才是叶南现在最在意的。早一些打败吴路庸,他也能多些时间,调息自身的状况。 虽说如此,但他心里也有点后悔,早知道就定秋日祭了,平白多花600块。 过了将近半个时辰,叶南脸上露出如释负重的神情,旋即直接昏了过去。 果然,就在赛尔斯刚刚要后撤的时候,挡在罗兰胸前的巨剑猛的一磕,将长剑磕飞,随后顺势横扫。不过早有准备赛尔斯接着一磕之力,依然成功顺势后撤。 他就在那静静地等着木实此人将法力耗尽到极限。到时候怎么炮制对方的尸体他都想好了。 长时间的鏖战之后,隐藏在石岛深处熔岩之下的古家三老也明显地感觉到了压力。 典韦等人眼见赤兔性烈竟是驮着刘天浩窜了出去,左冲右突往草原驰去,顿时都是脸色一变! 道恩运用枯荣规则的力量,将泰亚格勒尸体上的伤口全部恢复,这让泰亚格勒看起来如同熟睡一般。 “等你什么时候能够破开我在这个游戏机上的设下的屏障,这个游戏机就归你了。”凌云说道。 万一在这里他得罪了什么人,对方以后也别到翠玉宫找叫勾诛的,请去玉州鎏金派找穆远就行了。穆远一定会用那一手威力无穷的“生水流银”好生相待。 别看叶家拿的最多,但也才三千亩田地,李岩早就派人调查过了,叶家有良田万顷,那就是十几万亩。 完颜氏抓着十五阿哥袖口请求,但是又害喜害的赶忙捂住嘴巴,犯呕。 表面上来看,这就是一个很正常的梦,不过是时间跨度长了一些,也过于逼真了一些,但既然能让我妈沉睡一整夜,怎么都叫不醒,就必然有它的蹊跷之处。 “欧阳晨?奇怪的话?”林芝听了这话有些惊讶,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开始回想,只是那天欧阳晨说了不少话,一时间,她没有想清楚。 他们也没有很在意,正打算说下去,却听到楼层里传出来一声尖叫。 “是吗……十二年了,最后就等到这样的消息吗……”露露的眼泪悄无声息的滑落。 事实上林素曦的已经好多了,这是林素曦专门叫寻芸拿胭脂作假,看上去嘴巴还肿着。 “我在雪原山脉这边听说有几株十四级的冰魄花,但是有几头十四级宇兽在守护,根据逃回来的那几个生灵说在靠近冰魄花的地方还有一股更恐怖的气息,估计有一头十五级宇兽。 伊丽丝称霸千环山脉多年什么时候有过这种屈辱,所以她很生气。 然而世事难料,哪怕在丁香精密的算计之下,丁大依然受了伤,如若不是昨晚他们发现的早,估计丁大早就撒手人寰了。 “殿下,潼关哥舒翰大败,二十万大军损失殆尽,这是李光弼将军命人加急送来的战报。”高适一进门,便将一封加急的信件送到了李瑁的手中。 当得知山东被契丹耶律部给洗劫一空,有大量百姓被抓走,于是我大着胆子问皇帝要了这个山东都督的官职。 第二百五十六章 妹妹的假日 时间飞快流逝,眨眼间,鬼市建立的纪念日已经到来。 岑冬生今天一起床,拉开窗帘,俯瞰街道,就能感受到今日鬼市的氛围相较于前日有所不同,处处张灯结彩。 它现在一点儿都不像是乡野怪谈中的“鬼市”了,热闹得更像是人间的集市,那总是被雾气笼罩的街道,如今被钟乳石的光芒照得通透明亮,人群熙攘。 “甚至,有很多古神座下的上位道神境弟子,全军覆没了。”纯灭阳声音低沉,感慨道。 他恨不能让天下人都知道,月灵正眼看他了,还与他交谈,勉励他修炼了。 脑海中的画面就此停止,我的眼睛就像是进了沙子,眼泪无法遏制的顺着眼角滑落,我眯着眼睛看着窗外,心底却不停发出一段懊悔的叹息声。 当天晚上,我们打算就住在柳木寨里,而且烧尸刻不容缓,我们得加夜班将他们烧完。之后的时间里,我们都充当了一次赶尸匠,亦或者用搬尸匠来形容更加贴切一些。 他看到那名殿主身上立即涌起了一阵黑雾,将他笼罩在了里面,然后他十分谨慎地走到那玉简前,打量了好半响后,才伸手将玉简拿在了手中。 这个恐怖的老魔,当年有个震惊整个永恒世界的尊号,名为噬天魔祖。当时的永恒世界,尚没有至尊存在,是以因其修为越了当时最强的元尊,又被人尊位噬天至尊。 “哼,我天羿在远古时期,可以杀敌于千里之外,又岂是那么容易可以躲开的,给我去死吧!”天羿怒吼道。 一边是有惊,但注定无险,所有人都能平安无事,渡过难关的完美结局。一边是无数艰难险阻,意外和不确定性,甚至最后真正毁灭世界,所有人都玩儿完的疯狂冒险。相信正常人都知道这个时候该如何抉择。 她说:“好了,可以出发了,你还有什么别的事没?”我没好气的说有!她显然有点不解,问什么? 所以在加你到赤炎天骄彻底展现修为了以后,他们才会如此的震惊。 这个家伙真是太难缠了,那飘逸的身份,绝佳的时机掌控能力和对危险的感知能力,无不是上上之选。而其攻击的手段也是阴狠毒辣,自己每次都要费很大的心神才能化解对方的攻势,有好几次自己都被他逼得有些手足无措。 “周萍自甘堕落总有一天你会受到天谴的!”袁帅咬紧牙关额头上布满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但他还是顽强的与周萍对视着。 念头闪过,谷琴正要再开口,却听穆婉秋说道,“……事涉黎家的红利分配,怕是谷大师也做不了主。”心如沸水煮茶,翻腾不息,穆婉秋脸上却沉静如水。 戈林的秘密警察将这些言语都一字不漏地报告给希特勒,那么一切条件都构成了,冲锋队的命运也被注定。 昨日采买的东西一样没少,甚至揣在衣兜里的十几两碎银都还在,很显然,对方就是奔那百万两银票来的。 隔夜,痛彻心扉的段无为,终于“醒悟”了过来,也不知道关在房中说了多久,反正直到如意进门的时候,夫人眼睛都是湿的。 偏偏这样的苦楚还不能为外人道,只能自己心里翻江倒海的,时不时的还要把这苦楚反刍几回。 恋竹是好心,自然不会办了坏事,于是在这挑选衣料上头可算得足足是花费了全部的心血了。 “你说什么呢?古风毕竟是我们的大师兄,不要再乱说了,要是被师傅听到,一定饶不了你。”周世兴闻言连忙瞪了他一眼。 翻过前面的坡倒是有两个盒子,但只能干看着,不敢去舔,这个位置可是完全暴露在陈某人的枪线下的,谁去谁死。 哪怕别人问及,一句‘世界冠军都拿了,没追求了’,也能保住最后的颜面,专心搞直播也够过日子的。 “回禀上使,主帅亲自带兵去夜袭敌军了!”侍卫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说道。 这边沈凡在这里谋划未来军队的结构的时候,被沈凡给坑惨过的两个难兄难弟也在谋划,只不过沈凡谋划的是自己领地的事而这两位谋划的则是如何对付别人的领地,这里说的别人的领地自然就是沈凡的领地了。 “咳,那么,接下来开始投票,同意制裁鲁道夫的人,请举手!”内普尔顿无视了玛丽安那几乎要杀人的眼神,朗声对着长老们征求着早已注定的意见。 经过最初的慌乱,这一家六口对于浩然府中的震动已经见怪不怪了,该吃吃,该睡睡,管他天翻地覆。 sg的几名队员此时正在组排打训练赛,还是非常容易让人自闭的萨诺地图,一阵嘈杂的嬉笑和打闹声在楼道里由远及近又渐渐由近及远,消失不见,让训练室内也的气氛也凝滞了几分。 看着远处黑压压的敌军,孙坚也不禁涌出了一丝绝望,敌军五十万,城内守军满打满算十万出头,五比一的人数比可不只是说说,更何况,富春城也只是一座县城,想要防守住五十万大军的进攻难度可想而知。 每天除了吃就是在浩然府里疯玩,闲了再磕点猫薄荷,只有再想睡觉的时候它们才会磕点丹药,边睡边修炼,猫生安逸的不得了。 李香心中又是一动,看着岳隆天,依然还是什么都没说,但是脑子里已经开始在想最近发生的事了。 “你这个混蛋,我又怎么会对你投怀送抱?”咬碎银牙的苏美眉恨不能将这个无耻之徒狠狠的痛扁一顿,这是明显的污蔑,可是抓不到人又让她无计可施,只好站在那里磨牙霍霍,玩玩“用眼光杀死你”的游戏。 “什么?你不是这影月楼的老大吗?怎么连这个组织为什么改名都不知道?”,赫连诺闻言诧异,身为影月背后老大的公孙让居然对这个组织了解的模模糊糊,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知道就好,不知道,我就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了。”牧牧面无表情地离开。 第二百五十七章 抢小弟 为了专门接待贵客而画上了浓妆、穿上了艳丽的戏服,平常在自家戏班成员们与外人们眼中都显得雍容大气的李花珠,此时整个人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跪坐在座椅上,瞳孔中竟有泪光闪烁。 看着年纪在三十岁左右、实际年龄已经超过六十的年长女性,却在一位正值花龄的女高中生面前,表现得像是孩童般软弱无力。 这、 说着说着,凌云和司徒云一行人便进入了宫殿范围,来到了宫殿央的广场之上,在那里有着一座巨大的传送阵。 要是不知道的人还不知道会想歪到哪里去呢?毕竟,慕容菲儿的问话,实在是太有歧义了。 “妈,妈你还在吗?妈你现在在哪?”迟迟没有听到宋秋的声音,林心遥着急的对着手机喊着。 他曾把过她的脉,脉相微弱,若不是武功已经达到深不可测的地步,便是真正的没有武功。莫非江湖上对她的传闻都是假的?莫非她驯服红鬃列马真的只是侥幸? 纯阳门一方的实力本不至于如此,但是年轻一派的凌杀和独孤鹜都在外寻找焰火精华,跟大部队分开了,秦逸和牧剑的实力在年轻一派之中也是精英,分别有着灵玄八重和灵玄七重的修为,但是对上了灵王,却是毫无办法。 蓝雨脸色缓和下来,微微点头,知道卓一凡说的是对的。抬头看看海眼中的碧萧,只见他双手合十,闭目沉思,身上的黑袍如乌云般翻滚,脚下三层黑色莲花放出黑色的雾气,说不出的诡秘怪异。 “大师,你可知道囚禁安布鲁特的地点?”趁着下坠的时候,凌云突然问道。 照理说蔷薇本是仙,当然怀有异能,所以她不怕凡间的公主自然也有她自己的道理。可在这种场合,不用说是这位公主,就连刘重也都觉得,蔷薇这是以下犯上。 见此,那男子不禁耸了耸肩,‘露’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只是眼底深处不经意间闪过一丝‘阴’霾。 所有人都疑惑,这头发假的不成,还重新长出头发,长出一根头发,谁能看出来? 通过初迢的表现来看,他不觉得那是自己的幻听,他很清楚自己,精神状况一切都正常。 任九歌直接逼问道,说话间,手中的灵力,更加繁盛。那股剧痛,不断刺向常景洲。 反正这件事怎么算都不亏,只要在这一年里,好好的巴结一下这个神丹帝,最后就算交不上足够的成品丹药,他应该也不会把我逐出宗门才对。 白叶心里也十分震惊,这益气丹和清心丹虽然说对练气期有用,可对于炼气九层突破到筑基的修士来说,效果几近于无,必须要用筑基丹才能增加突破成功的概率。 没人知晓,任九歌的布局有多大。他需要的,不是几个精英弟子,而是需要能独当一面的精英门派。 他们去遮天梧桐那边做什么?难道是去,树干里面?不过,里面的天硕太岁和阆苑灵泉,全都没有了。里面空无一物,他们就算进去了,也是一无所获。 樊芜心中有些气恼许家族人的无能,同时又为自己没有考虑周全而烦躁。 旁听的景阳婉儿,还有黑丫头,都不禁听呆了。她们也从未听过,如此的论道讲授。 钱钟海和景阳婉儿,都是一震,不可思议地看向云振生。丹药也好,法宝也好,相对的成本,都是很透明的。 他之前通过空间裂缝的时候,被忽然出现的空间风暴袭击受了重伤,到现在都还没恢复实力的十分之二,这种传送阵是有空间波动的,再加上他刚刚才伤上加伤,昏迷也很正常。 没人管这其中艾克拉伯爵是不是有冤枉的地方,在辛德莱尔的角度来看,只要我们认定了,那么,你就是有罪的。 宠物随主人,那是什么人养什么样的宠物,这是林语的三只宠物发现自己错过了两次丰盛的烤肉之后,生气了。 看着已经恢复过来,但消耗大量体力半昏迷的金刚狼,瘦弱的日本士兵的眼中闪烁着感激以及一丝隐藏极深的贪婪。 这一次阿拉卡死可没有再次出手的机会,甚至说野蛮人一方所有的强者都没有出手的机会,因为他们已经有了对手。 秦和平等人使出基因力量,将雕梁画栋的豪华餐厅从头拆砸了起来。 作为格蕾琴的爸爸,蓝泽早就给格蕾琴铺好了道路,因为有蓝泽,所以格蕾琴什么都不需要担心,只要按部就班的成长,就足以拥有很可怕的力量,这就是背后有靠山的好处。 而且,戴恩还隐隐感觉得到,克格尔肯定是打不过他们四个的联手。别说四个了,只要戴恩和伊格尼尔一起联手,克格尔就肯定不是对手。 如果他们的实力不能代表特种精英部队的话,那就没有人能够代表了。 “相信我。”林语在这一刻使用了精神异能,对莱尔进行了诱惑,在加上莱尔本来的好感,林语成功了,两人转头向着出口行进。 “谢谢。”短暂的几秒拥抱后上官独舞的心情似乎已经平静下来,主动脱离徐翔说道。 谁这么大胆,两次三番的在太岁头上动土?他正狐疑的考虑着究竟是窃贼受第一次甜头诱惑而进行的二次冒险行为,还是熟悉他的人有意为之,正想的没有头绪时,家里的电话机突然悦耳的响起来。 三名黑衣人心中大骇,互相对视了一下,心中暗暗叫苦,没想到过来趟了这样一滩浑水,说不定今天三人的老命都得搭在这里了,心里当下对葛亮无比怨恨。 难受归难受,通过正常渠道递送上来的报告,必须要批复,要么同意,要么驳回,董晓辉没有驳回的理由,于是征求李向阳意见。 第二百五十八章 风暴已至 兄妹俩在街道上闲逛一会儿,看着天上的日头移至正中央,已是晌午时分。 在享用午餐的时候,岑冬生收到了一份来自姐姐大人的讯息。 意识到时机来了,男人抬起头,望着眼前的妹妹。 “今天的约会就到这里为止吧。” 他说。 “……” 伊清颜放下手边的筷子。 “特等咒禁师们 与此同时,胡天明陪老母出来买菜,胡老夫人怕把儿子身上弄脏,叫他去打发会儿时间再来接她。 怪物在变异进化的过程中,被朗辰他们歪打正着的撞见,一部分身体还没有完全脱离这团腐肉。此刻不断挣扎,在那团腐肉中,一双巨爪,正慢慢剥离出来。 “射击预备!”阵线上的泰兰德和她的弓箭手们拉满了弓,其他势力的法师、喷火兵也都如此。 钱曦沉默的点了点头,随后郑重的再度抬起头,凝视着有些漆黑的前方。 “没来?你们为什么不一起来?那我去找母后要懿旨,宣她进宫,无论如何我都要见到她!”无视柳辰阳的问题,凝香公主武断的决定。 落地的希尔瓦纳斯没做任何的停留,直奔会议室,李察他们都在等待她的侦查报告。 一路上接触下来,宛缨也不再处处为难胡天明。虽不说对他有多熟络,但其实胡天明还是个很有用的人的。就日常起居不讲,往近的说,至少暂时让她没花多少银子……哈哈哈哈!省了不少钱呢!宛缨心里偷笑。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在进入丛林后,纷纷发出了非常吃惊…或者害怕的声音?? “我们要不要去提醒王影呢?我看这人不错。”陆洋道。眼睁睁的看着他被坑,确实有些于心不忍。 只是,陈勃浑身上下裹带着妖异的狐火,在通路出现的一瞬,三条狐尾猛的一甩,将其直接甩出通路外。 慕容复犹豫了一刻钟,终于还是妥协了。他生命操于林安之之手,没有任何筹码与他讨价还价。 “虽然没有解决元辰道人,但是坏了灭世黑莲,也不算无功而返。”原始天魔自言自语道,之后,他又恢复了满脸的邪意。 当然,这种事也不能轻轻放过,海伦-赫尔曼不在这里,马修懒得在这种烂事上纠缠,干脆交给了剧组的执行制片人跟酒店交涉。 慢慢地,她们脸上的神色越来越惊讶,盯着那张纸的目光也越来越震惊。 主标题上清晰地写着:让图伯特不再与世隔绝,蚂蚁公益千万资金援助贫困儿童。 清晨,我与徐若男坐一起用早餐,由于不能生火,早餐也甚是简单,一锅昨夜煮好的凉粥,一碟菜叶子,就一个火烧。我吃得极慢,每一口都细嚼慢咽,徐若男看出我的心不在焉,问道,有事? 按照邢鹰传授的经验,他们朝着各种比较危险和不同寻常的地方找去,最后在经历一系列凶险后,终于找到了出口。 抱了这样的打算的太子妃跪在明黄的诏谕跟前,心中是无限的雀跃,像是看到了新生活的希望。 相比其他的别墅,都是仿西洋建筑,国内的部分设计师盛行拿来主义,还学的不像,怎么看都带着一种山寨气。 当然现在那些联合同盟的国家不可以太过得寸进尺,毕竟此前他们破坏过沃飞尔市,抛弃了不少平民,同时还让这个国家承担病毒爆发的风险,在此基础上联合同盟的国家便接受了那样的提议。 第二百五十九章 深入 今天从一大早开始,当姜云湄刚睁开眼睛,看着晨光洒落在房间阳台上的时候,就感到有哪里不对劲; 后来,她与学妹见面,又去找岑老师问好。学妹的邀请没有成功,于是她们俩一起出门,在街道上闲逛;因为是纪念日,鬼市最近又涌入了一大批人,变得颇为热闹…… 整个过程中,女孩始终觉得不舒服。 她还以 沐熙南实在过分,明明知道他不喜欢吃甜的,还把这么甜的桃子放上来。 就在沐熙南打算合上日记本时,身后的门口传来了沐香巧的声音。 被叫到的人愣了一下,一脸不情愿出去了,不一会儿,张政折返回来,手上多了一套暗灰色的防护服。 唐微微早就知道,杨京和徐长荣走得很近,只是她始终不相信,魏媛的人,会背叛。 张政一脸信心受挫地交出照片,魏远把两张照片都接过来,放到左右两只手里,进行比对。 张政嗤之以鼻:“你对医院那帮家伙倒相信的很。”对他们反而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张清也知道,云海山间是什么地方,她想不明白,徐长安为什么要来这里。 “人比人,气死人。”一直默不作声、埋头吃菜的宋浩民突然冒出了这一句,一下子将一家人都逗乐了。 “你特么一大早跑哪儿去了?一句话不说,我还以为凶手把你绑票了!”我瞪着他,虽然知道自己多虑了,但是面子坚决不能丢。 叶寒眸光冰寒,这些家伙平日里仗着是他的狗腿子可没少给身上捞钱。 随后在荆南争夺战的时候,甘宁只是依靠形势威慑就逼退了关羽,根本没花多大力气。 “走吧,我们的时间不多,一会儿,我要去仙界一会儿。”林下帆也是掌握了这个世界的法则,才使用法则的力量,让这个世界给他打开了一条时光通道。 英雄兑换和技能兑换,在他看来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别,而且英雄兑换所需要的积分,实在是太多了。 听到这里,郭大路心中一动,好似冥冥中某些线索陡然接上了头。 将邀请函递给了守在第十层入口的护卫后,两人挽着手,踏进了举办晚宴的大厅。 当年的那段岁月,是祖国最为艰辛的年代,全国的百姓们拧成一股绳子,共同努力才创造了华夏的工业基础,后面才能够全面的进行展,基础打了,往后的展就要轻松很多。 不管什么地方,不管什么工作职位都有它们的重要性,就拿看果园的村民来说。有一些旅客,想摘取多一点的榴莲,山竹什么的,他们只能悄悄塞一点钱在村民手里,那么就可以多摘几公斤了。 一个派系事项最杂乱,最容易出现纠缠的部门,就是财政部门,每天来福威办公室找福威拿主意的,十有八九都是影手社团的人。 正是这六人牺牲了自己的生命,人族才能在最终一战中取得胜利,成为神州大陆的霸主。 “要是您这话被朱音姐听到了,按她的性子肯定少不了要发飙吧?因为从来都只有她能蔑视别人,却不准别人也这么做。”他似乎有些伤脑筋的说道。 程娉婷脸皮极薄,这么一枚大帅哥亲自给她上药,她会脸红很正常,不过她死活都不愿意说这个理由,夜千寻一定会笑话她。 凯特这话说的很实在。星龙剑传人,不只星月被人这么称呼时,就连喊出这称呼的人,也能感受到这称呼,让人瞬间充满的力量。 第二百六十章 手底下见真章 那深邃而漆黑的湖水,就像是深渊的入口,张开大嘴,等待着猎物上门;在那“深渊”的下方,却是大大小小看不见的漩涡。 若是有人见到波澜不起的水面,便以为这湖很平静,恐怕就要深入的过程中被那些漩涡撕碎、吞入肚中, 当然,再残酷的异境都挡不住咒禁师的步伐。瘸老七身上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游龙法” 此时,天还不是很亮,黑压压的人从房间里涌了出来,急匆匆地聚在一起,哨声结束时,已经在军营空地上排成了几个整齐的阵列。紧接着随着一声吆喝,队伍在军营里跑了起来。 吕阳没吱声了,他不知道他还能说什么,他对伊依有责任,对伊雅有责任,他想对柳慧说,他对她……没有责任,可他说不出口。 然而,在听到唐瑾是从天庭来的,特别是雷部两个字的时候,两名金剑山弟子又如同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从头顶一直凉到脚底,不自觉的就打了一个哆嗦,刚刚的怒火自然也是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熄灭的无影无踪了。 洪云秀听到这话,心里更是担心起了红义大师此去,可是又不便再向红真大师说出自己的更不放心了。 “你试试!”周凌一双手握拳,身上黑光喷射而出,以他为中心,地面灰尘荡开三米。 江辰认识这个家伙,这个奶圣是曾经在黑翼谷中扛过boss的那个暴血牧师。 现在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晚了几天,显然莱纳斯上将是耽搁了,不过货物还是成功上岸。 到了第五天,一切工作还是在进行,不过没什么需要苍浩亲自做的了,于是苍浩去了公司上班。 走到了三楼,拐向右边的走廊,从右边数第三个房间,就是临崇晚报的主编室。 “那咱们就开始吧。”好在青鸾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下去,过了这一关的林青瑶,觉得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下了。 李谦和西野异口同声地问道,这还是田利成第一次透露自己对于录歌的看法。 受老毛持久战的影响,或者说前世经验表明,任何事件多经历防守、僵持到战略反击阶段。 因为明显的意识到李荩忱有心事,所以乐昌她们没有少劝酒,最后李荩忱越喝越多,一直到失去了知觉,换句话说就是喝断片了。更重要的是李荩忱晚上喝醉酒之后,倒在床上一觉不醒。 “我封暗杠,三个血宠全部死亡对方伤害位上的剑v扇漂香,八蛋和花圈一起破血他,云给花圈上个野兽之力,光仔和两个法宠一起秒暗杠。”二狗指挥道。 你说我们这边已经要将这个空间的黑山老妖包括树妖给干死了,结果你来了一个惊天大浪潮,不但将树妖给救了,而且还差点将我们给弄死,虽然说你和火德星君是死对头,但是也不比要这么整吧? 杜克本来心里面就有点不爽,结果这家伙撞到枪口上了,自然也不会客气。 这话一出,满堂寂静,忽的,呲唥一声拔刀声起,“拔赤,你想背叛可汗去做唐军的奴隶吗?”一名千夫长一脸怒色,拔刀直指着最先开口的那名千夫长。 “做种族的人多才好呢,早点收够了东西,早点开始养孩子。”真不知道光仔怎么突然对生孩子这种事情特别的上心。 首先,不能什么钱都往自己手里搂,搂再多钱,他也花不了多少,必须下面部分子民富起来,消费力才能提上去,大明的经济才能形成良性循环。 请假 按照我的理解,翼王石达开的魂魄能够出现在石垭子村,一定跟石垭子村对他的供奉脱不了关系。所以,要为翼王超度,第一步就是先找到他的牌位或者坟墓。 宋家别墅,万俟千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发现是外婆,犹豫了一下,然后走到阳台上,接通了电话。 他逼得老十二不得不自焚,他自己却最终也落得个自焚而亡的下场? 苏晨点点头,挥手驱散了它们,然后飞身而起,巡视这一片神国世界。 异种尖啸一声,一阵剧烈的晃动过后,飞船内唯一的光源消失了。 “所以,你去挖宝这么大的事都不找我?你发达后又把我忘掉?这就是你的借口?”程飞冷笑。 程飞是做粗活的粗人,哪里懂其中的含义呢?但他在哥们面前没有隐瞒自己那点低觉悟,厚着脸皮不耻下问了。 后来随着镇西武靖王卜纳剌降明之后,其即于明洪武五年,以藏族地区故元藏族最高宫长之身份,首亢归顺明朝,并遣使入贡。 雪山四姑还没抱过瘾,又一副花痴模样,朝白少爷抱过去,吓得白少爷连连后退。 过了一会儿,就见他拎着十几个鸡蛋过来,手上还提着一只麻母鸡。 七大家族中其他的家族显然不可能任由林家自己享受净化的能力,虽然那么不是他们的,但是他们还是有办法让林云帮助。 但是,当她抬头看了一眼宋年年身上的连衣裙和高跟鞋之后,觉得自己是穿得朴素了一点。 还未待晨露从震惊中反应过来,随着紫玉再一次清响,晨露顿时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再次睁开眼时,赫然看到夫易四人正惊骇无比的看着她,这才反应过来,此时她终于逃脱那个奇异的空间,回到了现实世界。 大剑刚刚没听太清卤蛋说了什么,但他看见卤蛋指头的动作,以他对卤蛋的了解,顿时就明白卤蛋绝对没有说什么好话。 “少爷,我们现在只有700多万两白银了,你一次提出500万两,我们很有可能周转不开呀!”听到这句话,福叔的眉头皱了起来,并且将其中的厉害跟李宁宇道出。 眼前的人儿伤痕累累,周身几处血肉向外翻蜷着,分外骇人。额间的火焰退去了往日的鲜红,换做丁香花瓣的淡雅洁白。脸颊处那道醒目的划伤已经结痂,显然并非新伤。 南宫鸿虽然看得出机关所在,但一时也没有应对的方法,皱眉沉思。 “呀!”一声长啸响起,离采莲浑身的仙力汪洋大海一样疯狂地运转起来,她双手在空中留下一道又一道的残影来,瞬间已经捏了无数个印诀。六十四把飞剑嗡得一声颤动了起来,闪电一样地向着萧让射了过去。 白色巨狼低着脑袋,冲着邪无道一声低吼着,邪无道却是听不明白,白色巨狼说的什么?不过他却是还有能够和它战斗的战灵,若是白色巨狼真的轻举妄动的话,邪无道会控制着第七极,将它射成一个马蜂窝的。 “弄丢了?”我哑然失笑,要不是摄像头时刻在监控着我们的话我早就大笑起来了,我敢肯定金髓还在我体内,从龙城吞噬紫色脑核时我就确定了,否则那个瓶子大神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灵魂空间里? 已经吃完盒饭的秦孑,抽了张纸巾,擦着嘴,掀起眼皮,瞥了一眼唐久。 岳祺泽不由想起两人睡觉时,他喜欢吃大蒜的事情,那才是苦不堪言。 躺在地上的大溜子已经咽了气,一双眼睛还直勾勾的看着某个方向,当真是死不瞑目。 余慈没想到北方的魔门会牵扯到这里,但有点奇怪。这真的是魔门。为什么这么偷偷摸摸? 一道闪光升上天空,直如利剑,划破蓝天。看到它的前端已经缥缈如丝,九霄云外,突然传来雷鸣般的声音,紧接着是金光。金光过后,一扇大门打开了。 吸收了那生命精华之后不管是他的武魂还是魂环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蜕变,否则根本难以承受那股可怕的火焰。 “前将军,纪某对你当年的所为很是承情,也佩服你这些年来对朝廷的忠贞和百姓的恩德。但纪某身为主公麾下第一大将,主公视我为兄弟股肱,于我也有知遇之恩。 这东西给劈开了,癞子九就更加肯定不是什么死人头,他干脆蹲下去,用弯刀扒拉着仔细瞧着。 不破不立,饶是顾清寒心里头觉得可惜了这阵法,可毕竟人命更为重要。 冲了凉出来,顾轻舟习惯性地拿起手机,发现多了条短信,点进去一看,发件人:岑锦开。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愤怒这么大的事两个孩子竟然不告诉自己,就自己去面对了,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不过讲真,偶尔也会被其中的真情触动,神王意识到这一点,立刻斩断这种情绪,同时运起仙力将随之产生的那一点点身体异变成分,彻底消磨掉。 “你以为人人都如你一般四肢发达……”向煜仍是忍不住想要刺一刺齐元褚,却在看见林琛的一瞬间又停下了话语,安静地靠在车边望向窗外,躲开林琛的视线。 第二百六十一章 《山河骨相》VS《神而明之》 整座山阴鬼市都矗立在沉睡的巨人身上;而现在,“巨人”醒过来了。 以湖水做飘带,以森林为披挂,以穹顶为头颅,断崖沟壑凝成形似双瞳的纹路,巨人冷冷地望向天上; 与此同时,地上那个被刺目光芒笼罩的人影,化作一道光箭笔直射向空中,回归本体。 漂浮萦绕的云气,被金色光芒照得通透瑰丽,呈现出一 “虎哥,我没有想坑你的。不过我确实有些把握干掉那只鲤鱼精,若是你坚决不愿意的话,我也不会为难你的。”被当事人道破心中的想法,李白虽然有些微的尴尬,却也不会遮掩,他从来都是很洒脱。 房家上下都被杜大夫叹的那两口气给吓到了,一齐跟到了外间,只等着杜大夫给解释。 对于这些特殊的地点,血溅千里等人也都知道了,段尘这个家伙自己有特殊的办法,往往都能够找到这样的地点。 “哪能人人都像我和姐姐这样好命”乐清抓着切好的萝卜条儿‘嘎唧’咬了一口,脆甜的嚼着。要是她生在安红那样的家里,不如干脆一头撞死算了。 我拨通了林希的电话,心中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我们好似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联系了,曾经这个熟悉的号码,吃饭、工作、上卫生间,我一天至少打三次,只是短暂绞缠的火焰,转眼已熄灭,却未能别有洞天。 说这鬼话也不怕脸红赵王氏顿时心头火起,她就是再病病歪歪,也知道一个常识,家里遭了贼是不能乱翻东西的,要不到时弄得乱七八糟了,还让人来查什么? 不过,有利也有弊,虽然灵药的生长速度提升了,但消耗的药灵也整整增加了一倍,过去的时候,维持四百株灵药正常生长,一天只需要五个药灵,可现在,却需要十个药灵。 八月以后,天气就渐渐地不那么热了,婚期也一天一天地临近。温玉除了有时候会觉得有些慨然,大多时候倒也没怎么样,反倒是宋懿行日渐紧张起来。 面前的青环蟒妖看上去就雄壮异常,令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尤其是其一双血红色的目光,更是带着一抹暴怒和疯狂。 就是不知这吴晴蕊经历此番之后,到底会是如何。不过不管如何,吴晴蕊都是再无翻身的余地了。这件事情,她并不会再收回成命。 王藏锋笑了,既然死不掉,那他就不死了,他倒要看看这个假仁假义的摄政王是否真的胸怀宽广到,能容忍一个费尽心机刺杀自己并且差点成功的刺客活下去,并且放虎归山,真的放这个刺客去战场上杀敌立功。 今年才十二岁的周洪,个子不高,但在青岛港学习一年,已经算是开了世面。行事做派,也很有几分军人风范。 “所有人立刻回防!绝对不能让四域盟的人突入到城池之后!”说罢他直接抽身而出,也不再这和木景尊者等人纠缠着。 话都说的这么明显了,君无邪觉得这种猜测真的不用动什么脑子。 不管千寄瑶的请帖怎么来的,可被当众打了脸这是事实,还要说,还嫌丢的人不够吗? 杨凤溪那头,杨云溪又叫兰笙去跑了一趟。不过兰笙回来的时候,却是带回来了一封信。 “魔君大人……”虚弱到声息微弱屠玲珑此刻已经趴在地上,见到魔君大人高大威风的模样若遇到救星,费劲气力的呼唤着。 第二百六十二章 惊世之战 这个世界上是真的存在神的,对张是道来说,这是事实,而非信念。 他的眼睛很早就能看见那藏匿在万事万物背后徘徊的影子,窥探那毗邻现实的非凡世界。 神灵、神明,即一切具备非凡能力,受人类的思维与崇拜影响,被古人们看作是种种难以解释的自然现象化身的超然实体。 但在“他们”之中,不存在主流宗 “好一个调虎离山之计,我在皇宫之时竟没有在他身上感受到一丝邪气,好生奇怪!”太阴看着城墙上的将领,言语中开始慢慢显露出杀意。 “切!定海门就在对面,要不行咱就回去。”另一个弟子不屑的说道。 “少公子如此真诚,又这么直爽,我看南虎阿,你就学学古人,恭敬不如从命吧!”秦宇从旁帮腔。 高然暴喝之时,右手五指箕张,猛然成爪,心念转动间,丹田中的纯浓的乳白真气,潮水般涌来。 青尘现在可是西京城里的大名人了,走在路上一般行人看到他都会暗地里议论纷纷。 “那我告诉你一个消息,我明天要宣布入股陈钻,问下罗专家的意见,如何?”珩思量后告知。 “哎哎哎,你们知道佟组长在哪儿吗?请问佟恬她今天是不是没上班阿?”王英珊屁颠屁颠地上下财务部和拓展部五层满头大汗地边跑边找人问。 焦急地秦明看到珩少走了出来,马不停蹄地跑过来,一把拉住珩少走到车里。 “呼!进去吧!门主在等着呢!”待到守门的弟子看过召见令,昌湟便是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说道。 他随即问道:“可以说,大葱户外已经起飞了,下面就等积攒人气引起官方签约。四哥、老牛,你们是正式归队,还是继续编外?”他本质上是希望两人正式加入的,这样就能干一些大项目。 司马方林继续打坐修炼,同时开始消化天道传下来的那些信息,这些信息非常的庞大,除了很多隐秘之外,还有天道执行者的任务和特权,甚至还有功法,而且还是非常适合司马方林修炼的功法。 听到冯玉婷的经历,商易云只能用狗血两个字来形容,不过面对这种情况,他也没有好的办法,只能通过言语来安慰对方。 王熙凤羞愤不已,抬脚踢了贾宝玉一脚,没中,又见后面还有许多丫鬟们注视着,因此也不好再出招,只得瞪了贾宝玉一眼,转身往荣庆堂走。 毕竟,杜君淑可是飞云集团的新任董事长,还拥有如此美貌,万一被人认出来,事情肯定少不了。 鹰风看到如此状况,破口大骂这些都是愚民。他的人越来越少,虽然相对于王室,鹰风的战斗力仍处在上风,可鹰风却是不敢懈怠。 宫羽面露难色,炼药师最难的便是控火之法,所为控火,实则是控灵,控制灵气经过炼丹炉内形成灵火来炼制灵材。 “很好,你们雷火府也是时候从第三世界消失了。”凌步月浑身散发着杀气说道。 袁虎就不一样了,他可以转移伤害,把雷电带来的破坏转移出去。 会展中心宽敞明亮,选手们被带到选手休息室,终审的选手只有十人。 刚开始还没什么,只是聊聊天,然后发展到牵牵手,最后也只是纯粹的抱抱。 对怪力乱神的东西,我没有概念,只得信任左胖子,赶紧捂住自己的口鼻,学着他趴在屋顶瓦上。 第二百六十三章 旁观者 数分钟前。 当张是道和屠龙师之间的大战即将爆发的时候,笼罩在整座山阴鬼市上空的氛围,已沉闷到了顶点。 会议室如战栗般颤抖,天花板上簌簌地落下尘埃,他们脚下的地面像一艘小小的舢板,随着海浪起伏。 三方势力齐聚,无论是超工委的队员,万仙朝会的随从,还是鬼市运营方的侍者们,在这一刻都面露 最大的问题依然存在,修真者在仙界没办法修练,可以说在这里待多久修为就耽误多久。莫江南没在乎这个。他不是来修练的,以他地性格也不太在乎自己的修为,真元有没有长进他并不重视。 “帝国赛事即将举行,为了维持撒加利亚城正常次序,没有特殊权力者不能随意乘坐驯兽进城,必须经过城门的排检!”其中一名龙骑士高声对众人说道。 他完全呆住了。罗迪可是三阶高级魔法师,而且是弥撒学院前五十的强者,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眼前这个事实,罗迪居然盖亚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吉利甚至连盖亚如何破去罗迪的坚冰之盾都没有看见。 前殿是没有天顶的,数十根巨大的龙柱屹立在一片宽敞的青石板地面上,只有长老们知道,这些龙柱上都布置着强大的禁制,因此构成的大阵使这一片无比坚固,这本就是大殿防御的一部分。 感受到陆青花的反应,苏牧心里好笑,便一不做二不休,将陆青花拉入了自己的怀中,让她坐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起来,都起来,说说这祖师爷是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地老了这么多。莫江南当然得要个说法。 接下来出现的奇观是漫天地剑雨,比流星雨还要壮观。天空布满了光迹。 谁能理解修真家族地辛酸,这些辛酸又都集中到了这些家主的身上。 作为这一次新景军的临时教官,宋柏宇知道自己迟早得跟这些参加新景军选拔的市局同事打交道,他觉得自己早点跟这些同事接触,多了解他们一下也是好事,所以毫不犹豫地上了车。 在无数次的谋斗过程中,他曾不止一次的胜过对手,可是这一次的对手却是自己。 纵观人族历史,只有那么几个黑暗的年代,但黑暗年代过去,总有一些势力崛起,成为巨擘。 所以平民身份的李茶现在的确拥有了拜访十大种族首领的资格,只是资格毕竟是资格,例如他想见艾兰帝国的国王陛下,不是那么简单的。 至于蓝血神灵一族,却有些麻烦,蓝血神灵一族可以同化人的特性,让人颇有些脑袋疼,但他的手下都是系统召唤出来的,如果有人被蓝血神灵一族控制,他能够第一时间发现,也算是蓝血神灵一族的克星。 “爱卿你来了,实在太好了”玉帝看到谭晨后很开心拉着谭晨的说道。 但在这一刻他发现,在他的体内还有许多与那些穴窍一样,却处于封闭状态的穴窍。 让项尚也不由诧异,就算她还没开始修炼武道,但只凭剑法,一般的炼体境两三重武者都不是她的对手。 鬼煞魔帝趁着陈涛等人斩杀妖皇之时,竟然爆发全部实力,掉头逃跑了。 “属下飞鹰,见过大王!”听到琵琶精的话后,飞鹰便单膝跪下说道。 可是,对方是一个脸蛋比黄娘娘还要美上几分,身段比钟娘娘还有苗条数筹的娘娘腔。 更新延后 他知道,现在,情况已经变得相当的紧急起来了。不过,这对于他来说,却也是一个十分不错的机会!而这样的一个机会,也正是在危险重重之中,体现出来的。 而一旦谷幽兰的这一座基地被摧毁掉的话,那么,他究竟还可以到哪里讨饭吃呢?毕竟,就算是他现在掌握着一定的技能,可是,那每个月八千块的佣金,也确确实实并不算少了!对此,刘剑飞的心里自然也是十分的清楚的。 是刚准备着,给这个丫头擦完脚,然后,就,结束这一段折磨的旅程,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这才刚把这个丫头的脚给洗干净,我就看见不远处许茹和沈佳欣那两个丫头是朝着我这边走了过来。 “我们的赌约依然有效,只要你有需要,召唤一声我保证会到。”玉丰道长愿赌服输,不想赖账。 “这是啥?”见到突然冒出来的这两个半透明怪物,李刚一脑袋问号。不管这是什么,总之应该是这个白衣人进化能力搞出来的,打就对了。 不过,看样子,对方剩下的那两辆重坦还是具有着相当的战斗力的。它们既然能够将自己的一辆重坦给干掉,那么,它们也肯定能够将另外的那两辆干掉!而如果自己再失去一辆重坦的话,那可就真的麻烦了。 “傲凝,你你不要这样,我和有以柔真的都是为了你好,你……”安妮还是不死心的劝说着沈傲凝。 “吗蛋,你有种再说一遍?”一个靠他比较近的队员受不了了,撸起袖子就准备朝着年轻人走过去,结果却被一旁的兄弟拉住了。 “那就好。”大白说完这三个子便闭上了眼睛,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感袭来,他昏睡了过去。 铜人依旧在不断的靠近,但是戴安柳已经给张邵苧拖延了足够的时间,现在,张邵苧已经彻底摸清了脚下奇门各个宫位的方向以及通过这个奇门的布置他彻底确定了心里的想法。 赵皓等人从空间之门中走了出来,人数足有两千之多,不过即便如此,也无法同负面体的万人相比。 没想到,对方在吐祥镇这个地方,竟然有了七八十间的地皮。算的上是一个隐形的富豪了,而且家里的人都是在不错的位置工作。 “你们!”石昊心中异常激动,他看着这些熟悉的身影,极为激动。 仙域是一片破败的仙域,这里并没有传说中的繁华,反而像是经历了残酷的大战一般。 他是处在犹豫之中,众军士却是越追越有精神,一口气也就追到洛阳西门来了。 “距离太阳落山还有好几个时辰,足够我们施展了。”高飞嘿嘿笑道。 看灵镜显示的距离,再和之前走过的路程相比较,大概还有两公里就会到上边显示的雷索的位置。 散酒这个东西,价格太高了就不会有人买的。随着时间溜过,这个可以装下千斤左右的大酒坛里面也是已经有了一半左右的酒的时候。 叶窈窕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自己这一进门,就一连犯了了几个错误,这是丢脸丢死了。 “那你休息吧,你大伯已经没事了,医生说只是劳累过度,精神支撑不住,与你无关,这些日子事情太多,也很混乱,想芸那孩子似乎对你有微词,说了很多你的疑点,我应该相信你,抱歉!”父亲有些惭愧的道。 自从出了古阳城,萧阳就让赤焰用狐惑将他的实力伪装成一阶灵士,难怪岳凝依和徐牧会是那种表情。 “上位不朽十名,中位不朽二十三名,二十位下位不朽……”君子闻如实相报。 被蓝麟风拖着走了很久,却又似乎没那么久,总之是不会被听到的范围。 清兵大溃,丢下武器逃跑,民兵精锐大队会和从城墙上下来的野战旅的士兵从各条街开始往府衙打。 这下我真是晕了,我确信我和师父可能都被李桂芝给耍了,那婆娘绝对没有对我们说实话。 叶老板没有钱,薛夫人便向他提出这个建议,万般无奈之下,叶老板只好答应帮忙。 皮肉落地,血肉现出,之前还嚣张不可一世的之光老人瞬间血肉淋漓,情状恐怖到了极点。 这么一想之下,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变得清楚了,不得不说,这是一连串微妙而又离奇的事情,我们不好评论这个事情里到底谁对谁错,只能说时也命也运也了。 洛无笙摇着手中的纸扇,慢慢悠悠的向着能够租到马车的地方走去,顺道她也准备细细的欣赏欣赏这个时代百姓的生活是怎样,与现代是否一样。 曳戈和凉红妆到长生宗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下午,相比乘仙道拜师的那人山人海的场面,这里门可罗雀。 第二百六十四章 昆吾拔剑 姜云湄听闻此言,不由震惊地瞪大了眼。 “什么?你怎么知道?” 明明她都没有察觉到。 “我,我所释放的隐身力场还好好的哦?” 女孩连忙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能力,并没有发现问题。 这时,女孩却听到自己的同伴轻轻叹了口气。她说。 “因为我们没有及时离开,连山六爻鉴护住了我们,没让我们掉下去,还没让我们受伤。” 宋雨棠望向天空正在打架的天神与巨人,又看了一眼脚下的无底深渊。 “在咒禁师的世界里,学姐的能力优先级很高。但这份能力的本质并不是让我们真的彻底消失,而是从人们的‘观察’中消失……所以,我们现在其实很显眼,只要细心点就能发现。” 漂浮在空中,一小片完好的区域,从天而降的冰雹、雷霆与岩浆,全都在触碰的瞬间化为无形。 “!” 姜云湄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我居然没有注意到……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应该早点撤退到后方。” 她懊恼地叹了口气。 虽然还是有对方打急眼了没有注意到的可能性,但她们显然不可能把希望赌在这上面。 “没关系,我也有些看呆了。” 宋雨棠说。 “值得庆幸的是,他们中无论是谁,目前没有打算对我们动手。不知道是真的侥幸没发现,还是不在乎。” “因为这两人正在打架嘛。我们俩对他们来说,就是小蚂蚁,打架时的余波都有可能吹走……” 两人陷入沉默,在果断撤退到一定距离后,又停了下来。 “我们现在可以通知师父了吧。” “嗯,事到如今……” 说话的同时,姜云湄继续抬头仰望着那片天空。 “岑老师,你在吗?” 她的声音在“天耳通”的通讯之中响起,然后很快收到了男人的回应。 “你们现在在哪里?刚才为何联系不上?” 岑冬生声音沉稳,一连串的提问却证明了他此刻内心的急切。 姜云湄的嘴角不自觉向上扬起,露出安心的笑容,语气轻快地将刚才发生的事情总结了一遍。她自个没有注意到的表现,却被旁边的伙伴尽数看在眼底。 “……你们运气还真好。” 岑冬生听着她们的经历,不由感慨道。 “居然没被发现?” “之前不一定,但现在我用了能力,大概率已经被捕捉到了。” 天上那张正在喷吐雷霆与冰霜的巨脸,表情如真人般活灵活现,在这一刻似乎有意无意地将目光朝这个方向投来。 “张是道的灵觉很强,我一开始能捕捉和逃过完全是出于偶然。” “别在意,你已经很厉害了。” 岑冬生笑了起来,毕竟连知真姐都没有注意到和他们对话的人是张是道的分身,看来《神而明之》的确有些门道。 但“有门道”归“有门道”,安知真仍然认为他对自身的威胁不如伊清颜的《无间地狱》;而同样的,姜云湄的《无有障碍》——哪怕是尚未真正成为特等的阶段,都能窥见它的真形、甚至在某种条件限制下遮蔽它的感知。 都是特等咒禁,在不同的领域存在高低之分是理所当然的。 “而且,你们还提供了情报。” 在听过姜云湄的描述后,一些猜测已经能被证实。 譬如,他在意的那位老人果然身处于这场漩涡的中央,为了向屠龙师复仇,与张是道联手,挑战自己的师兄。 就目前局势来看,他没有发挥任何作用……可他要真是个没用人,很难相信张是道会愿意帮助他。 “别担心,我已经在来的路上了。随时保持联络,如果有中断,我就立刻用‘别的方法’。” …… 以岑老师的速度,大概只要一两分钟就能赶到他们身边吧。姜云湄终于能松一口气,她甚至能出言调侃: “有时候,我觉得你真的挺厉害的。” “什么?” “在看到张是道和屠龙师打架之后,你难道就没有任何感受吗?” “有啊,我很吃惊,觉得他们挺厉害的,心想‘原来那就是咒禁师的顶点’啊之类的。” “我不是说这个。你要知道你的竞争对手就是这个级别的,以前是没有感觉,就算我把那个人描述成天上的太阳,你一样淡定。那现在呢?有没有觉得后怕?” “……都什么时候了,你有这种心思说这个。” 宋雨棠有些无语。 她在心中默默倒数着,专心计算着师父到来的时间,还剩不到一分钟。 说起来,师父他不是真的特等咒禁师,不过她和姜学姐却都相信他能应付眼下的局面,光是听到他会来,就安下了心。 而师父本人好像也有这种自信,还真是奇妙。 想着想着,宋雨棠的心情变得轻松起来。 ——直到她突然听见一声撕裂苍穹的“铿锵”声。 对她而言,这声音只是尖锐了点、响亮了点,但身边的伙伴却突然晕了过去。 “学姐!云湄!姜云湄!” 宋雨棠抓住她的手臂,看到她双眸紧闭、眉毛紧蹙,抚摸着她的额头只觉得一片火热,摇晃了两下后不见醒来,女孩惊慌之下却未失措,连忙带着她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姜云湄勉强睁开了眼。 从那微微敞开的缝隙中,她的眼眸宛如一对湛蓝色的宝石,那澄澈的光泽,意味着她已将咒禁运转到极致;她的额头冷汗直冒,却拼尽全力抓住了伙伴的手。 “再一次……!” 天眼通与天耳通超负荷的运转,让宋雨棠的身影再一次消失在了人类的观察之中。 …… 最后的十秒钟。 宋雨棠这一次抓着彻底昏迷过去的伙伴急奔,脊背上汗毛直竖,就像被人用剑架在了脖子上,无论往哪个方向逃,这种迫在眉睫的死亡危机却始终如影随形。 散发着庞然锋锐之意的茫茫白光,在她们身后喷涌而出,破开地表,直冲苍穹。 * 与别的天生命禁的“同类”不同,在成为特等咒禁师后,真正令屠龙师感受到惊讶的,是真炁量层面的提升。 他的“魂归天地之术”晋升为特等咒禁后,性质发生了升华,对于他这样一位研究者而言,这一点有迹可循、心中有数; 但体内的真炁仿佛突破了某层界限,从潺潺溪流一瞬间转变为大江大河,这点却超出了他本人的预料。 虽然一直在寻找通往‘更高境界’的道路,但在他真正抵达之前,对于境界本身的内容还是有着种种猜测。 他不曾想答案会如此单纯—— “特等咒禁师的强,其根源来自于最基础的真炁量的强大”。 这就是屠龙师得出的结论。 抵达这个阶段后,哪怕咒禁师最开始掌握的只是最简单、最朴素的放火,在浩瀚如渊的真炁量支持下,一样能逐步掌握更深层次,譬如对温度的掌握,乃至对微观粒子运动的操纵。 不过,现实往往是反过来的,只有在拥有这个级别的咒禁后,才能拥有与之相匹配的真炁量…… 这其中的理由还未研究明白,或许与灵气复苏,天地大变的根源有关。 总之,龙师没有停止往“更高境界”迈去的步伐。正因为察觉到了“特等咒禁”的本质,所以当他试图寻找比自身更强大的力量时,第一个想法,理所当然就是—— 提升体内的能量等级。 此外,屠龙师还想过另一条很明确的路,那就是掌握别的特等咒禁。 但这个目标看似虚无缥缈、难度很高,《山河骨相》已是毕生所学,更依靠了古代流传下来的秘录与和师门研究作为基底,想要再寻他物,似乎只能靠运气。 像他这样的男人,自然不会将希望寄托在时运之上;相比之下,关于提升真炁量,屠龙师一直以来都有着自己的打算—— 他是风水师,立刻联想到,要利用自然能量。 事实上,屠龙师在尚未晋升特等咒禁师之前就有所打算,他寻找龙庭之所,拉拢三教九流,建立山阴鬼市,从一开始就盯上了龙脉。 他谋之在远、所图甚大,本来是打算作为“灵气复苏时代万一没有到来”的后手;而如今的屠龙师有了特等咒禁师的力量,不再担心寿数将尽的问题后,却再度盯上了这一目标。 至于管理这座城市本身,则是为了遮掩他的真实意图,“过家家”似的行为,随时都可以抛弃。 …… 瘸老七经过了一段漫长的观察,终于大致摸清楚了师兄的目的,但他苦于无法触及核心,什么都做不了。 今天就是他唯一的机会,又或者将希望寄托在他请来的援军能杀死师兄…… 老人觉得可能性渺茫。作为一个有理智的大势力统治者,不可能与无怨无仇的同等级对手争个你死我活。 关键是,他不希望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在这方面,他们师兄弟很相似。 尽管相比起那两人,老人的力量微弱如风中烛火,他却有着自己的倚靠。 “为什么师兄专门要让我来设计阵法?还特地跑到这座阵法中央来吸收……不,炼化龙脉?” 这既是疑问,又是答案。 若不是为了戏耍自己,冷酷且利益至上的师兄会邀请他的理由,只剩下一个—— “有件事……非我不可。” 老人又一次伸手摸了摸后颈,他的皮肤上烙着鲜红色的螺旋云状痕迹,花白乱发间隐约可见半截断角,不似人类。 是的,瘸老七身上有着“龙”的特征,就与师兄脖子上的金色鳞片一样。 这是接受过那本秘录“山河堪舆图”和“魂归天地之术”传承的象征。 瘸老七是最晚入门的弟子,起初没来得及接受过传承。而当他从师父那里得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后不久,惨剧就发生了—— 在师兄成为特等咒禁师、成为“屠龙师”之后,他从来没有收回他身上的秘录,尽管这对他而言易如反掌,所以瘸老七以为自己身上的那部分传承,对他已经没用了…… 思考着,靠近着,老人在那大阵的中央,看到静静矗立着一柄剑。 那剑刃身晦暗,布满青锈,黯淡无光。 阵法的主基调未变,只在剑身附近增添了一层纹路,其涵义太过清晰,对于瘸老七这等阵法大事而言,一眼便能认出其作用。 “用‘人血’……不,是‘龙血’……开刃。” 这把剑,简直像是在等待着自己,一直静默地,在黑暗中悄然等待…… 老人心中一沉,隐约觉得自己上了当。 然而,他的步伐却无法停止。 无法抑制的心情,驱使着老人做出不理智的行为—— 或者说,在无数次地认识到彼此间令人绝望的差距后,他的真实目的已不再是报仇,而是早早死在这条路上。 …… “……” 在刚才那恐怖的正面冲撞之中,数十枚未被击落的球状闪电命中山河巨人,灵它的庞大躯体崩塌了大半。 是张是道胜了一局。但他未能伤害到屠龙师的本体。 男人正想再度吸取旁边的土地填补缺口,却在此时,第一次露出了讶异之情。 “阵法……被启动了。” 但这份讶异的心情很快平复,因为这种可能性本就在屠龙师的预料之中,只不过,从时机上看,他没想到对方会毫不犹豫,飞蛾扑火。 ——那当然是个陷阱。 可师兄弟俩都清楚,那更是复仇唯一的机会。 “很好,真不容易,不愧是我的师弟。” 在这刹那间,屠龙师难得回想起了过去师门的经历。 “若论决断与才华,连师父都比不上你吧。” 他淡淡地笑了起来。 这个人同样怀念过那段时光,对他而言,是跌宕起伏的一生中,难得有机会驻足休憩的平静岁月。 只可惜,这一点点怀旧感,与他的野心相比不值一提。 …… “轰!” 老人消失在原地。 血肉、骨髓,尽化于虚无,而在吸收他的魂魄之后,围绕着剑的大阵开始不受控制地运转,散发出惊人的光芒。 炽烈而锋锐的光芒刺破了幽暗。 剑柄“咯咯”作响,青灰色的龙鳞在剑格处翕张,宛如洞开的眼睛。 “[昆吾]!” 远方的屠龙师高喊着由他亲手锻造的神兵之名,一道炽亮白光如万里长虹,飞入他的手中。 玄袍男子牢牢握住了那剑,就像是将世界握入手中。 第二百六十五章 大混战 中年男子额边的两缕白发朝着空中飞扬。 他那双不怒自威的瞳孔本就熠熠生辉,如今更呈现出纯粹的金色,像是一汪滚烫的钢水。 屠龙师抬起手,尖锐如兽类的指甲轻轻一划。虎口渗出一连串血珠,在风中倒卷,在触及剑脊时化作游动的赤螭,顺着螭纹没入刃口。 屠龙师握住剑柄的刹那,利用《山河骨相》与周围自然融为一体的他,感受到城市的骨骼在掌心处震颤。 …… 昆吾,亦作“锟铻”,它既是山的名字,又是山中之铁,和用这铁锻造出来的剑的名字。这与屠龙师以龙脉铸剑的原理隐隐相通,故而以此上古神剑的典故命名。 当“昆吾”被拔出的刹那,天地突发异象,像是世界为这复数龙脉凝聚扭曲而成的兵器悲戚。 …… 山阴市十数个地铁隧道深处传来金属悲鸣,已经经历过一次地震的隧道开始彻底坍塌,拱顶的水泥簌簌剥落,露出下方的土层。 上方的路面,空无一人的道路在巨力之下扭曲,如同活过来的蛇;混凝土裂隙中游走的暗金色纹路,它们正沿着钢筋脉络向着地底中心汇聚。 市民们在恐惧与惊慌中看着周围的一切。 楼房外,倒映着天空景色的玻璃幕墙上流动的光芒扭曲成青焰;而脚下,地底传来古钟轰鸣般的震动,十字路口的沥青如蜕皮般在激烈的颤抖中龟裂。 再往上,是天空。 一道道紫电迸发,劈开了笼罩穹顶的积雨云,裂缝中垂落的不是雨,而是无数青铜剑穗般的流火。 气旋组成了龙卷,将卷入其中的残骸绞成混沌。 …… 已被破坏殆尽的地下城市。 当那个人的剑尖指向被尘埃与灰霾笼罩的天空时,所有震动突兀地静止下来。 “哦……” 云中巨脸停下了喷吐等离子球的攻势,露出十分生动的“感到有趣”的表情。 “这就是你用了整个‘龙庭之所’炼制出来的兵器吗。” 一处地界,以现代城市的规模来看,一般会两到三条龙脉流经;而龙庭之所却可能汇聚十几条、数十条,占据全国总数的三分之一以上。 类似的地方,在几十上百年、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可能出现过一两次;从风水学上说有概率成为一个长寿王朝的龙兴之地, 当然,现代社会不讲究这个,咒禁师们只是将龙脉看成单纯的能源。若是有十几条龙脉融为一体,的确足以与一位特等咒禁师的真炁量相媲美、乃至超越。 ……这种比较,不知道该说是龙脉的价值高,还是能以一己之力与大自然抗衡的特等咒禁更太夸张。 “但那只是一件死物。” 张是道说。 “特等咒禁是寄宿在我们人类身上的力量……” “告诉你吧。” 屠龙师平静开口,述说着他通过研究与比较得到的事实。 “特等咒禁之所以强大,正因为它能让宿主的真炁产生突破性的增长。换而言之,只要能抵达这一阶段,那种种神异将自行显现。” 以自然能量形式在地面之下流通的时候,龙脉只是龙脉;但当以人工的方式将其扭曲和凝聚之后,诞生的便是规模堪比特等咒禁的“能量结晶”,屠龙师用阵法将这团结晶束缚在器物之上。 张是道观察着这柄剑,云中脸的巨大瞳孔中跳动着电光。 “说个题外话,刚才在我们正在战斗的时候,我发现有人在窥探这边。我猜是安顾问的人。” “不必,我知道她们,是那个岑冬生身边的人。” “‘蚌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故事,想必前辈有所耳闻。” “等我拔出剑的时候,你才知道错了?” 屠龙师的话语中透着讽刺。 张是道并没有露出任何不高兴的表情。因为在看到这柄剑后他的心态发生了转变,这是事实。 对方抽取龙脉、深度破坏自然的做法违背他的信念,张是道在战斗中产生过赶尽杀绝的想法,亦在战斗中取得一时上风; 但是昆吾剑被拔出后……虽然还不清楚此物究竟有何神威,可那剑上凝聚着光本身质量便足以让周围的空间产生扭曲的能量,再算上屠龙师自己,胜负之势已然逆转。 在来之前,张是道听说此人在打龙脉的主意后,第一时间想到对方是要将龙脉与自身融合为一。 那时的他只是将屠龙师看成了先行者,却不认可这种做法,相比起提升真炁量,寻找新的特等咒禁明显要更合适。 但是现在…… 张是道发自真心地感慨。 “真了不起,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是第三条路。 利用外物来承载特等规模的力量,那把昆吾剑,可以被认为是“特等禁物”了。 对万仙朝会的盟主而言,禁物当然不稀罕,但能与他体内力量相媲美的物件,别说亲眼见,甚至是第一次听说;而且,还是由别人亲手铸造出来的“人工物”。 对于“更上一层”的境界,他们各有各的想法与猜测,但作为稳健的统治者,眼前的不同道路都要去尝试,这是情理之中。 譬如万仙朝会就有面临“最高等禁物”方向的研究——他猜测超工委那边一定会有类似的研究——这项研究的进度极为缓慢,相比起“从灵异空间中发掘出特等咒禁”的实例,迄今为止,没有人亲眼见证过特等禁物的存在。 有人认为在远古时代,即“上一次”灵气复苏时代的遗迹中会有留存,但相关的考古发掘工作还在开展之中。 也有人猜测,特等禁物其实是不存在于这个世上的,这种力量只能寄宿在活体之上…… 活体。 说到“活体”,张是道的脑海中浮现疑问。 刚才瘸老七的死,他是亲眼目睹;这个受他庇护,试图向自己的师兄发起挑战,一门心思想着复仇的老人,却无声无息地死在了那柄剑前。 在那之后,屠龙师就能拔剑了,这显然不是偶然。 然而,恨屠龙师恨之入骨的男人,最后却牺牲了自己,让剑铸成?这又是什么道理?还是说…… “继续吧。” 屠龙师没有让他继续思考下去,淡淡地说。 “好吧,既然你真心想打……” 只是胜算降低了,张是道并不打算灰溜溜地走。 “杀了你之后,再谈别人。” 屠龙师高举起剑。 有件事他说了谎,这是他头一回拔剑。即便现在他是剑主,一样不了解这把剑的效果。 无妨,他想,既然剑是特等级别能量压缩后的结晶,即使不考虑特殊能力,照样有合适的用法。 “首先是……‘增幅。’” 《山河骨相》的力量运转,周围的大气一瞬间被抽干净,只留下了虚空般的漆黑。 但由此诞生而来的成果极为惊人,深渊再度往下垮塌了数百米,而消失的土地、岩石,在短短一个呼吸间组成了新的巨人,一只巨手从深渊中伸上来。 规模比他本人动用咒禁时更大,关键是速度,快到令他本人都感到震惊。 在“昆吾”的帮助下,他使用咒禁的强度与效率都如同装上了火箭发射器一般迅猛。 这就是为何屠龙师不选择亲身融合这股能量的理由。他尝试过,但在尝试的一瞬间,便意识到它的规模超过自身负荷,只能寻求外物。 云中巨脸的反应亦称得上迅速,它张开嘴巴,其间有炽烈的光芒闪动。 张是道再一次故技重施,以超低温环境与雷霆制造出数百枚球状闪电,尽数喷吐。威力极其惊人,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抵挡得住这仿佛来自外星人军团的攻势。 而对此,屠龙师却仅仅是转动了一下剑柄。 “……‘投射’。” 巨人举起了手。 大自然的伟力,流动的水,巍峨的山,呼啸的风……无数杂音汇聚在一起,最终形成了一声“铿锵”。 一道锋锐、蓬勃的白色光芒,以山河巨人的手臂为鞘、出剑。 如果说张是道的能力还是一种符合科学规律的变化,那在“昆吾”加持之下的《山河骨相》,更像是触及到了世界的底层规律,以纯粹的气势将从天而降的等离子球尽数抹去,只剩下一片白茫茫。 “自然伟力”。 地震,海啸,雷霆、台风……纵然是在这个科技昌明的时代,人类想要模仿大自然的忿怒,有的难如登天,有的仍是天方夜谭。 这并不是因为人们不清楚原理,而纯粹是量级难以抵达。 作为特等咒禁,《山河骨相》已触及到物质界最深层次的秘密。就算是屠龙师自己,想要运用起来都不轻松,一般情况下光是与“自然”融为一体,驱使那些表面上的灾害,便已经足够。 但有了“昆吾”的加持后就不一样了,它本就是龙脉所化,与这份力量相得益彰。 天上那张怪脸被纯粹的力量抹除,屠龙师的眉头却未舒展开来。 他没有杀死对手的实感。 一个特等咒禁师不可能如此轻易死去…… 忽然地—— 当他正打算寻找对手的下落之时,他手中的剑刃上却传来了嗡鸣声。 他还没有动,“昆吾”却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在某个瞬间,由他亲手铸造的剑,萌发了新生的意志…… * 岑冬生赶到现场后,立刻发现了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姜学姐。 她被安放在相对靠后的位置,周围有连山六爻鉴保护,看起来很安全。 问题是,他却没有看见另一个人——他徒弟宋雨棠的身影。 就在男人走过来的刹那,好像有个一直陪在姜云湄身边的人,从他面前走过了。 他嗅见了熟悉的香味,以及马尾辫的发丝从脸上拂过的触感,但这似乎只是一种错觉。 他不由蹙起了眉毛。 他已经用了全力拔腿狂奔,距离姜云湄昏迷、通讯中断,应该不到十秒钟的功夫…… 人会在哪里? 岑冬生心生忧虑。 如今事态严峻,由不得犹豫,他知道是是用杀手锏的时候了。 “就是现在。” 岑冬生在心中默默对自己说,然后发动了血契媒。 滚烫又灼热的链接,仿佛某种爆发的情感。男人充分感受到了兄妹间的羁绊,他们始终被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无论身处天涯海角…… 他甚至来不及眨眼,那个纤细的少女身影,已经出现在他的眼前。 她轻巧落地,在原地转了一圈,步伐翩跹,俏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 “哥哥!” 少女的脸上洋溢着愉快的笑容。 “我来见你了。” “……嗯。” 岑冬生的心情却一时间高兴不起来,他看着远处那两个对峙的身影。 脚下直径十几公里的深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就是这两位特等咒禁师火星撞地球般正面碰撞过后产生的结果。 “要让我加入吗?那可这就要变成史无前例的大混战了哦。” 而清颜妹妹,就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样,用轻飘飘的声音说道。 “事到如今……” 岑冬生叹了口气,将躺在地上的姜云湄扶了起来。 …… 伊清颜的目光停留在男人身上。 虽然觉得这个躺在哥哥怀里的女人有些碍眼,以及,远方某处投过来的窥伺般的视线,更加令人不爽。 但时机真的到了。 少女的嘴角微微上扬。 没错,就是这样。 既能听从哥哥的命令,帮上他的忙;又能有机会亲手杀害“特等咒禁师”,这世上最强的人之一…… 天底下哪有这样好的机会? 老实说,她早就看那天上的两人不爽了。 伊清颜虽然对特等咒禁师们之间争夺的利益和所谓的“道路”不感兴趣,但她的本能、她那清晰笔直的思维方式,总能准确地抓住事件的本质: 这两个人,都是不把人命放在心上的混账,这就足以点燃她心中的杀意。 她听见哥哥对自己说: “这场战争,将会定义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咒禁师世界的格局。如果直接参与了战斗,你的名字将因此被无数人知晓……你认为此时此刻,就是登上世界舞台的最佳时机吗?” “当然。” 她毫不犹豫地回答。 第二百六十六章 夺剑 “唔……!” 屠龙师的眉毛拧紧了。 昆吾剑上传来的震动十分激烈,新生的意识迅速茁壮成长,就像早有准备一样,毫无迷茫地开始反抗它的主人。 “铿锵——” 剑格再度发出一声清鸣,微微敞开的缝隙如同睁开的眼瞳。 屠龙师的手掌被剑首处的尖锐部分刺破,鲜血自伤口处溢出,汩汩流动。 特等咒禁师的血液融入其中,剑脊处游动的赤螭再度涌现,昆吾剑周身散发出妖异的红光。 相比起最开始拔出剑时那仿佛滴血认主般的仪式,这一次,昆吾剑就像变成了一株吸血植物,展现出可怖的贪婪,没有尽头地拼命汲取着屠龙师身上的血液,非要将他抽干不可。 屠龙师感受到体内大量真炁的流逝。 对于咒禁师而言,真炁不但是他们的傍身之力,更是他们的生命之源,因为真炁来源于阳炁,而阳炁则是精气的提炼,一旦真炁耗尽,他们就离死不远了。 特等咒禁师体内的真炁浩如烟海,恢复速度又极快,原本没有耗竭的可能;但昆吾剑显然是例外,它本身的规模就相当于另一个特等咒禁师,抽取速度和容量都堪称惊人。 他手指一颤,下意识地想要甩开这妖物,但昆吾剑却死死黏在了他的手上。 突遭异变,惊讶只在最初。屠龙师立刻镇定下来,不再试图挣脱,反倒是张开手掌,牢牢抓住了柄,嘴角浮现冷笑。 “原来如此……” 他低声喃喃,明白了这一切发生的缘由。 孱弱的反抗,在预期之中。 …… 天上被一击打散的云絮,开始慢慢聚拢,幕后的眼睛再度张开。 张是道的《神而明之》有着赋予死物以灵智的效果。依照“泛神论”的世界观,从物体中诞生的不是普通的魂灵,而是神明灵。 不止是山川河流、草木禽兽,连更抽象的文字符号都囊括在生效的范围内。号称“万事万物”可能显得夸张,但目标之适用广泛绝非寻常咒禁能比。 这其中自然包括人,以及人的身体部位。 例如道教中就有“五脏之神”的说法,所谓“天地间有神宝,随五行为色,随四时之气兴衰为天地使,人人腹中为五藏神”,张是道只要一个念头,就能让某人体内的器官产生自我意识。 这不是他常用的手段,主要用途是惩戒别人。 原本完整的身体突然破碎成数个载体,体内的内脏,手足,肌肉……全都有了自我意识,就像是体内变成了怪物的巢穴,那种感觉堪称毛骨悚然,没有几个人能承受。 但在之前的战斗中,他从未尝试对屠龙师本人使用。 理由很简单,特等咒禁师身体内部那庞然的真炁,本身就具备对任何咒禁的强韧抗性。除非是能在长时间斗争中将其消耗殆尽,否则难以生效; 而反过来说,若是到了咒禁效果能干涉五脏六腑的程度,那对手本就离死不远,用哪种手段都一样。 屠龙师手中的那柄“昆吾”本该具备相同性质,毕竟它是特等规模的能量结晶,但在张是道针对它使用能力的时候,这柄剑放开全部防护,简直像是在欢迎着它,内藏的意识一瞬间活跃起来。 张是道验证了自己的猜测。他之所以会用这招,就是因为提前猜到了答案—— 瘸老七以身铸剑,那死去的魂灵仍然附着其上,目的是为了接近他的仇人。 舍去血肉、舍去身心,只留下一丝残魂。除此以外,他没有任何办法,能威胁到身为特等咒禁师的师兄。 “真是个疯子。” 张是道评价道,不知道是在惊讶还是在称赞。 ……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前辈,你明白这个道理了吗?” 云中巨脸再度浮现,不急着发动攻势,而是在不远处徘徊,时而释放雷霆或冻气骚扰,等待时机。 “……” 屠龙师只是冷笑。 昆吾剑毫不留情地汲取着屠龙师体内的真炁,但他依然牢牢抓着那剑,《山河骨相》全力运作,抵挡对手的进攻。 他调动意志镇压着剑上的魂魄,与他死去的师弟在灵魂的世界厮杀。 只要能降伏昆吾,屠龙师就能拥有超越特咒禁师一线的破坏力,无惧任何外人挑战; 可倘若不能及时挣脱剑的束缚,再过十几分钟,他就要被抽干血髓,这个过程中更无法调动昆吾来反击。 这是个取舍平衡的过程,但在这个男人的心中,从一开始就没有“舍”的选项—— …… 屠龙师的眼前升起了一片血海。 他与昆吾剑以血脉相连、灵魂沟通。 他看到了夜色下僻静的村庄,正在火光中燃烧的宅院,鼻尖嗅到了浓郁的血腥气味。 那是萦绕着某人一生的噩梦。背叛师门的屠杀之夜,一草一木,如此鲜活。 对屠龙师而言,这同样是有几分熟悉的画面。那时,他曾与“老七”在同一个老风水师门下学习。 以施害者的身份,去观看受害者的经历,两边都是事件的当事人,这种体验还真是……稀奇。 屠龙师的意识迈步向前,眼前的景象一晃而逝,坍圮的房屋中躺着一具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不是被人烧杀,而是面部轮廓本身变成了一团模糊。 看到这一幕,他确信眼前的场景是属于师弟的记忆。 瘸老七对过往念念不忘,但他实际上已忘却他那些死去的师兄弟们和师父的长相; 而他这个仇人,虽然压根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但成为特等咒禁师后突飞猛进的脑力,反而令他回想起这群人的脸。 有些讽刺。 “大师兄”抬起头,看着身在火海之中,唯一伫立着的身影,“小师弟”浑身缠绕着血气,面部漆黑,已然彻底失去神智。 它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声,朝他逼近。 不得不承认,师弟已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若不是将自己当成祭品,那连靠近他的机会都没有。 只是…… 屠龙师露出刻薄的笑容。 “既然要拿你血祭,我早有准备。” 他的意识陷入昆吾剑中,却依然能操纵外界的身体。 手捏启动法诀,禁龙法大阵再度运作,却是以与过去截然迥异的规则;十二枚镇龙钉重归其位,散发着幽幽的光辉。 虽然大阵由瘸老七亲手布置,但剩下的材料、地点皆由他指定, 只需改变几个节点,原本用来镇压自然能量的禁龙法,就会迅速转变为镇压魂魄的阵法,镇龙钉亦能作为镇魂钉来使用。 一切早已注定。 那时的师弟,根本不可能猜到他的想法。 师弟的聪慧与天分不下于他,但两人身处位置不同,眼界天差地别,注定要失败。 阵法再度被激发,层层无形锁链缠绕上来,绑住了现实中的昆吾剑;下一秒,屠龙师眼前的幻觉开始激烈颤抖。 瘸老七的冤魂发出不甘的吼叫,尝朝他扑来;然而,男人的意识却渐渐清醒,耳畔属于死者的哀嚎淡去…… * 注意到屠龙师采取守势之后,云中巨脸的表情有所改变。 猜到答案的同时,亦猜到了对手的状态。 从未现世的特等禁物就在眼前,而它的主人正陷入僵局—— 昆吾剑,是值得他去不顾颜面争夺的宝物。 巨脸喷吐雷霆,动用全力。 “轰!” 若不能聚精会神地与他作战,屠龙师的落败不过是时间问题。 …… 屠龙师的瞳孔从涣散中回归。 回过神来后,他立刻感受到体躯上传来的麻痹与剧痛。 过度耗竭的真炁再难以应对同等级的咒禁师,失神时设下的防御岌岌可危,而对手却瞅准时机,发动最为迅猛的进攻,眼见着已能触及他的本体。 自从成为特等咒禁师来,被人伤到本体,还是第一次…… 但他却露出笑容。 张是道没有从一开始就全力进攻,是他的失算。 只要再过一分钟,昆吾剑就能镇压完成。只要运用剑的力量,他就能全轻易取胜…… 在此之前,就算这具身体受了重伤又如何? “轰!” 心念电转间,异变突生,他的胸口皮囊猛地破开,露出畸形的内脏,增生的组织如同一只小小的手,这只新生的“手”有着自己的意志,朝着手掌抓来。 冲着昆吾剑来的吗? 屠龙师厉色闪动,毫不犹豫地调压榨体内逐渐缩减的真炁,将自己的内脏破坏。 他吐出一大口血后,成功逼退了敌人。 “山河骨相!” 他的身形涣散,融入周围流动的风中。 与天地融为一体的咒禁。虽然在刚才的战斗中,张是道已展现出了能将环境破坏至虚无、逼迫他现身的实力,但只要这招能再拖延一下时间,胜利就将属于他。 屠龙师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昆吾”之上,他握剑的手掌是如此坚决,灌注其上的庞大真炁竟令周围的空间扭曲,谁都不可能在这一刻从他的手上夺走神剑。 所以…… “噗嗤。” “什……?!” 鲜血四溅。 伤口处留下平整光滑的切面。 一条断臂,连带着他紧握的昆吾剑,旋转着飞上空中。 …… 屠龙师那始终镇定自若的态度,第一次被愕然打破,瞳孔中露出不可置信。 新出现的对手,无论实力还是登场时机,都远超他的预料。 男人奋力扭头,迎接他的是破碎空间的划痕,微渺白光透着恐怖的气息直逼眼前,宛如死神挥下的镰刀。 * 数分钟前,当伊清颜宣布自己要参战后,并没有急着动手。她第一时间的选择是跳到了十几公里外,远处眺望着两人间的战局。 这个距离对她而言是一步之遥,所以她不着急。 杀人一事,急不来。 正如前文所言,少女有着抓住事件核心的敏锐直觉。 因此,尽管她的思维方式直率,与“深谋远虑”一词相差甚远,却罕有人能欺瞒她;面对复杂的谜团,她往往是第一个注意到真相的人。 这回也一样,伊清颜很快注意到了两位特等咒禁师争夺的目标。 “呵。” 她的嘴角轻轻扬起。 伊清颜对那柄剑毫无兴趣,却从中看到了设下陷阱的可能。 …… 现在。 伊清颜结束空间跳跃、现出身形,而远方的屠龙师在千钧一发之际狼狈闪过“空间斩击”,捂着伤口,凶狠地盯着她。 “别着急啊。” 她笑了,弹指又是数道空间斩,目标是那个飞在空中的断手。 屠龙师吃过那锋锐无当的空间斩的亏,一时面露警惕,但在看到昆吾剑落下的方位后,他只能朝着伊清颜指定的方向飞去,试图将剑取回,结果身上又添了好几道伤口,飙射出血液。 “这位……远道而来的朋友。” 张是道的语气里充满惊奇。 正值关键时刻,他没时间询问眼前这位少女的来历,只能从对方身上散发的气息来判断她的实力。 刚才的偷袭时机把握之精妙、攻势之危险,令旁观的他都感到汗毛直竖。 ——又是一位不下于自己的顶尖强者。 第三位……不,第四位特等咒禁师,小小一座地下城,真是藏龙卧虎。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们先联手将眼前的敌人处理掉,如何?” 伊清颜回以礼貌的微笑。 “好啊。” “一言为定。” 云中巨脸朝着屠龙师飞去,再一次召唤出天地异象,配合着周围纵横交错、危险锋利的微渺白光,让对手的活动范围一点点缩小。 在他身后,伊清颜微微眯起了眼睛。 …… 张是道一挥手,万道雷霆落下;屠龙师再度化身成风,对他而言这招已经很熟悉了,能轻易躲开。 两人争夺的目标依旧明确—— 那柄剑。 特等咒禁师间的战斗凶险万分,何况如今的局面又变成了“二打一”,但屠龙师并未放弃。 胜负是一回事,生死又是另一回事。 别看屠龙师此时狼狈,暂时落入下风,但想要彻底杀死与自然界融为一体的他,就算是两位同等级的怪物联手,短时间内都很难做到。 恐怖的破坏力,神异的超能力,浩如烟海的真炁量,以及几乎人人都有办法实现“不死之身”的难缠程度…… 特等咒禁师的种种可怕之处,正在屠龙师身上一点点揭晓。 对他而言,真正重要的是“昆吾”。 只要剑再度回到他的手里,屠龙师会立刻撤退,之后随时都可以卷土重来。 屠龙师想要取回自己的剑,张是道想要夺走那柄剑,而伊清颜则以剑为陷阱,打算杀死这两个人。 但谁都没有预料得到,或者说,谁都没有“感觉”到,那藏匿在张是道所释放的万道电光中的影子…… 那道身影被降低存在感的异能所笼罩,拥有着就连特等咒禁师都无法轻易捕捉到的优先级;而最关键的是—— 身影自身已经变幻成了一道电光,完全融入到电光之中。 转瞬即逝的空隙。 电光中的“眼睛”,同样盯上了那柄剑。 …… “我真是疯了。” 宋雨棠心想。 第二百六十七章 赌命 宋雨棠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她竟潜藏在三位特等咒禁师交战的核心区域内,试图抢下他们正在争夺的“宝物”—— 她一直在暗中旁观,再加上有姜学姐的提醒,所以看得很清楚,屠龙师这几年的潜伏就是为了能铸造出那柄“昆吾”,而张是道之所以来山阴鬼市,同样是为了它。 两人都盯得很紧,为此大打出手,她区区一个甲等咒禁师竟然敢火中取粟…… 这都不是走钢丝了,根本是自寻死路。 而最令宋雨棠感到惊讶的,是那个突兀登场的少女。 她堂堂正正出现在战场上,看似纤弱,却拥有着粉碎空间的可怕力量,有着一张熟悉的面庞。 ——师父口中的妹妹,居然是一位特等咒禁师……?! 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为何师父这几天都选择与她呆在一起;包括师父过去表现的自信,曾令她感到困惑的问题,统统迎刃而解。 宋雨棠忍不住苦笑。 与提前准备了底牌的师父相比,她真是冲动,又感情用事。 话说回来,既然师父的义妹和女友都是特等咒禁师,那她们之间的关系感觉会很复杂,肯定互相不愿意承认吧…… 这事姑且不论,宋雨棠不可能在这时跳出去请求庇护和帮忙,所以伊清颜的出现并没有让情况好转,反而让战场上的场面愈发混乱。 除去四处乱窜的天地异象之外,她还必须在不被发现的前提下,躲开那些能切断万物万象的白色光线。 某个瞬间,微渺的白光从女孩的头顶擦过,将束成马尾的部分发丝斩断,令她心中发寒。 宋雨棠脑海内的思绪纷杂混乱,行为上却始终保持着冷静。 她不动声色,在《无有障碍》的帮助下,潜伏于躁动的天地异象中,惊险刺激地躲过一场场宏伟余波,安静等待着时机,不曾露出马脚。 宋雨棠本该远离危险,但她在关键时刻,选择了最困难、最疯狂的那条道路,因为在她的内心深处,对于变强的渴望不会输给任何人。 理智告诉女孩,她不该赌上自己的性命。 她的命不止属于她一个人,女孩有要照顾的家人,还有同一支队伍的伙伴,不能因一己之私让师父,学姐担忧—— 然而,就像一个人信念的毁灭只需通过反复的怀疑,再坚固的堤坝都逃不了崩塌的下场;反过来说,要建立一个能让人甘愿赴死的信念,需要的不过是巧合的迭加。 咒禁师的世界是如此残酷,过去的宋雨棠没能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她现在明白了,在天分与命运面前,老生常谈的时间积累与努力都缺乏意义,唯有走在通往“特等”之路上的人,才有资格站在那两个人身边。 虽然她在人前表现淡然,好像很看得开,还反过来说服姜学姐别在意……但在她的心中的真实想法又是如何呢? 积淀下来的不甘心,成为了她任由着冒险情绪主宰行动的心态基础。 然后是姜学姐的能力。她证明了自己的咒禁足以遮蔽特等咒禁师的灵觉,能让两人在张是道与屠龙师的眼皮底下活动,令宋雨棠心中一动,这是第一个巧合; 第二个巧合,是她发现两位特等咒禁师的战争陷入白热化,完全没功夫搭理别人。 第三个巧合,成为了最后一根稻草—— 当昆吾神剑被拔出,天地再生异象之时,宋雨棠抓着姜云湄逃跑,情急之下,她突破境界,实现了久久没有动静的“全身元素化”,终于能以电光一闪的速度奔跑。 从此之后,宋雨棠拥有化身闪电的异能,这一刻象征着她完全掌握了自己的命禁《天雷无妄》。 这当然是件值得庆祝的事情。但她还来不及高兴,就被某种冲动所控制—— 宋雨棠看着头顶,云中巨脸释放出的万道雷霆,与屠龙师交错而过。 雷电,作为最具破坏力的天象,正好是张是道最爱用的手段,他无时不刻不在释放闪电去攻击对手。 这难道不是某种命运的暗示吗? 她恍然意识到,这恐怕是个千载难逢的时机;一旦错过,今后的人生中未必会有下一次。 所有条件都已经准备完毕。尽管摆在她面前的,是一条万分凶险之路,但扭转人生的筹码就在道路尽头—— 在那个当下。 只有她,能为自己做出决断。 …… 伊清颜加入战场后不久,岑冬生怀中的女孩悠悠醒转。 姜云湄紧蹙着眉,身体紧绷;直到张开双眸,看见男人的面庞后,她才长出一口气,放松下来。 “你醒了。身体感觉如何?” “……还好。” 男人扶着她站起来。姜云湄捂着自己的耳朵,苦笑道: “那柄‘昆吾剑’威力惊人,在拔出来后,不但影响了周围的自然天象,还干涉了我的观察,一时不察被吓到了。” “……‘昆吾’,这就是他们正在争夺的那件禁物的名字啊。” 岑冬生盯着战场,这时正好看到清颜妹妹将屠龙师握着剑的那条胳膊砍断…… 嘶,真是凶狠。他很能感同身受。 “雨棠呢?” 男人将注意力重新转回到姜云湄身上。 问归问,他其实已经隐约猜到答案了。 “她对我说想要夺剑,我当时都已经快要晕过去了,又担心她乱来。只能对她先使用能力……” 姜云湄长叹一口气。 “我真是疯了,竟然真的答应了她。” 由于天耳通的存在,两位特等咒禁师之间的争夺,师兄弟间长达数十年的仇怨,以及屠龙师将龙庭之所内的龙脉尽数炼化铸成昆吾剑等等信息,她听得一清二楚,此刻转述给他听。 岑冬生听完后点了点头,心想这可是自从“第一次浪潮以来”,现世的第一件特等禁物,怪不得会引起争夺。 “岑老师,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女孩和他一起,担忧地望向天空。 “我,我是想过是不是要叫她回来,但她现在至少没被注意到,若是我的话万一影响到了她的状态……我很担心,却拿不住主意……” 姜云湄将岑冬生当成了主心骨,手掌颤抖着,下意识抓住男人的领口,想要从他口中询问出一个答案。 未来的她能成长为长袖善舞的政治家,在数位“祖”之间巧妙周旋,将中华禁师协会经营成全国招牌,自然不缺乏果敢品质;但目前的姜学姐却做不到,她只能依靠眼前最信赖的人。 “你觉得那是你的问题?” 岑冬生叹了口气,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女孩柔软的手掌。 姜云湄面色一惊,纤长的白嫩手指蜷缩起来。这个时候她顾不上害羞,也明白男人不是那个意思—— “这不是你的问题。” 他沉声说道。 “其实,你和雨棠的想法是一样的,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能让她夺得特等禁物的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和她一起在近距离目睹形势发展,做出相同的判断。” “所、所以,我们俩都搞错了,不是吗……?” 岑冬生摇了摇头。 在结局尘埃落定前,宋雨棠这不顾性命的冒险,究竟是不切实际、妄自尊大的愚蠢妄想,还是她果决如斯,真的抓住了那个改变自身命运的机会,没有人知晓答案。 “这说不定……也是‘命’。” 他想。 不是那种只能逆来顺受的宿命,而是在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的前提下,顺应形势的积极行动。 屠龙师炼剑、张是道夺剑,他们的欲求与雨棠并无分别,女孩与他们在实力上相差悬殊,却是站在同一个战场上,公平竞争的对手。 至于和两位特等咒禁师之间差了不知几倍的胜算差距,就由他来想办法补上。 “深呼吸,尽快平复自己的心态,云湄。我们要准备接下来的工作了。” 岑冬生说。 宋雨棠将性命赌上,胜算依旧渺茫。若是失败,结局大概率是身亡,在特等咒禁师面前,就算有“化身闪电”的本事,照样挣扎不了几个回合。 他不可能坐视不理,既然如此,不如把动静闹得更大些。 “如果那是妄想,我们就让它成为现实。” 若不是宋雨棠出人意料的爆发,以岑冬生的求稳性格,可能会选择坐山观虎斗,而不是主动去抢夺神剑。 对岑冬生,乃至安知真而言,这何尝又不是一个机会呢? “接下来,你要成为我们这边特等咒禁师的通讯枢纽。” “和,和您的妹妹吗……” 有着天眼通的姜云湄,此时已经认出站在天上那位女孩的长相。 她虽然觉得吃惊,但仔细想想,能光明正大地挑衅超工委的领袖,有这份本事才正常。 “不。” 岑冬生摇了摇头。 “你得负责两个人。” * 屠龙师的心中燃起了一团忿怒、焦躁的火。 以他的心性,罕有急到这个份上的时候。 这也难怪。“昆吾剑”的炼制耗费了他大量心血,最重要的是,错过这一回,真的没有下一回了—— “龙庭之所”在百年内至多诞生那么一两处,这个时代的地点已经被他本人霍霍完了。 屠龙师对自己说:好事多磨。 在神剑即将炼造完毕的要紧关头,这个地方被他的“同类”盯上了。 若只是与一个特等咒禁师为敌,他还能有几分信心,但是现在…… 除去张是道,这个奇怪的年轻女生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对方信手一弹,便能释放出斩碎空间的攻击,在躲过的刹那,他隐约感觉到“一整个世界”从身边擦过去。 单论对个体的杀伤力,完全超越了他与张是道。 在《山河骨相》发动到极致后,屠龙师一样能让周围的时空产生扭曲现象,这种程度倒是足以抵抗空间斩。 但正面抗衡太不划算,对方的咒禁明显是操纵空间的专长,消耗很低;而与之相比,他每次发动消耗量大不说,本身的真炁又一直在被昆吾剑消耗,此消彼长之下…… 屠龙师阴沉着脸,捂住断臂处的伤口,为了躲避空间斩,只能选择再度融入到周围的环境之中。 但这就又轮到张是道的领域了,这位老对手没打算放过他。 战局陷入白热化,又突然冒出来个强力帮手,张是道对此心有疑虑,有一半心思倒放在了观察那个年轻女孩上; 但他也清楚,若是想留下屠龙师,眼下就是最好的机会。 于是,他全力发动《神而明之》,赋予随处可见的事物以“灵性”,诸如流动的空气,水分,灰尘……竟在眨眼间于制造出了数百个特色迥异的新生神明。 那一幕缤纷绚烂,同时在物质与精神两个世界掀起波澜,难以用言语来描述,新生意志的集中喷发,让眼前的景色突然“活”了过来。 它们中有的像是幽灵,只有模糊的轮廓;有的则是仿照创造主的样子,化作人形。 有的原本只可能是微不足道的尘埃,然而特等咒禁的伟力却改变了这一切—— 这群新生的神灵们,为它们诞生时所感受到的那种伟大力量战栗与赞叹;为赐予它们灵魂的主宰高唱赞歌。 它们冲动、好奇,它们手拉着手,在空中跳起了舞蹈,洋溢着原始野性的律动,令人不自觉联想到远古时代遗留下来的洞窟壁画。 伴随着狂乱的神明之舞,无形的涟漪荡漾开来。 不知不觉间,这里已经不存在“野生的自然环境”,全都被拥有自身意志、且听从张是道命令的“活的自然”所取代。 屠龙师再无立足之地,很快就被逼出来。 “够了!” 他怒吼一声,将真炁全都收拢,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以肉身相撞,一头突破了空间斩的重重包围。 血肉飞溅,屠龙师身上绽放开十几道伤口,有的深可见骨,有的可见蠕动的内脏。为了突破重围,他竟不惜让自己承受重伤。 被“禁龙法”大阵束缚住的昆吾剑,就悬浮在不远处。 屠龙师想得明白,若是他不愿意逃,剩下能扭转局势的方法只有一个:夺回昆吾。 …… 而就在他的手指伸向剑的那一刻—— 一道闪电突兀地闪过眼前。 “……?!” 第四个争夺者出现。 若论实力,这道闪电的强度远远不如几位特等咒禁师,哪怕如今看似狼狈的屠龙师,想将其抹除,仍易如反掌。 然而,窥伺时机已久的“闪电”,却占据了先手优势—— 在这个刹那,比屠龙师、比张是道,更先一步触碰到了昆吾的剑柄。 第二百六十八章 群殴 风雨雷霆,冰霜烈焰,处处是天地异象;白光呼啸而来,交错纵横,无物可挡。 在三位特等咒禁师的激烈战场当中,伊清颜是最悠闲惬意的那个。 张是道和屠龙师都想争夺昆吾剑;而她对宝物并无兴趣,毫无留恋之心,她只需阻止有人拿到就好,这远比去主动夺得宝物容易。 此外,《无间地狱》所释放的空间斩效 混沌海亦是少见的,修士占据了绝大多数的界域。哪怕是凡人,也都是修者繁衍来,却无修道资质的后代。 这山谷幽静地很,村里的猎户又太少,来这的土著也不多,长时间的积累下,许多蛇都缠绕在一起。 比赛接下来的进程就像玩机器说的一样,c9完全被这套战术打晕了。 南溪荌听完系统的两个选项,不由自主地又多翻两个白眼,气急败坏道。 “呵呵,说什么拜托,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吧,只要我能做到。”林承豪爽的道。 一会等姑娘醒了,定要劝她早些离开这里,最好用过午饭之后便启程赶路。 以往周凡认证时都是慢的很,他惯性地认为周凡要积蓄力量,或者等待临场突破。 但是这里的建筑风格却是颇为奇特,有很多的房子直接就是在树上搭建的,潮湿的环境中这么搭建房屋是用来防止潮湿的,可是这里虽然被冰雪覆盖,但也不用这样建房子吧,而且这样的房子还占大部分,倒也是别具风景。 对于她的话,李木子是没有在意的,因为知道自己也是过分了,所以恩静很生气,然后说出这种话吓吓自己而已。 “大人是并不在意吃什么的人,都是桌上有什么就吃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东西不合胃口。而且就是不合胃口,大人也从来都没有做过给人带饭的这种事。”请缨的目光落在一桌子的菜上。 尽管饿死诡还有重启时间的能力,但是杨间拿到了棺材钉,通过诡域远程狙击的方式关押了饿死诡。 一想到以后可能就是这种“昏暗无光”的日子,林露眼前就一阵阵发黑。 重生的感觉真好,这次自己要养精蓄锐,于是整整三天黎清欢都在卧室里面吃着佣人送的食物和水。 静以修身:你别管了,又不是说不让他在这边打,就跟我们一样两边玩玩呗。 魏肇目不转睛地看着林露,这一刻外在的环境与人通通褪色化为虚无,只有林露是充满色彩与芳香的,她的一举一动都是鲜活的。 空城点点头,的确有些样子了,只有抱抱你还是一如既往的稳定发挥。 张杰欲言又止,却还是领命下去,不多时远处就传来哀号声,在这安静的夜里显得越加凄惨。 武强的声音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在了刘烨的身上。 他将自己的那份晚餐放到了一旁,随即拿起了筷子,夹了一道菜,递到了夏初薇的唇边。 然而,鸣人仿佛已经听不到鸡哥呼喊。他眼睛里的石制篮球,仿佛有着无穷的吸引力。 到底是金木水火土四个基础系的延伸系,冰系属于水系异能的延伸,但却是两个不同的异能,威力自然是不能比的。 阿波菲斯甚至来不及思考,他实在是太愤怒了,他发誓一定要揪出魔界的叛徒,也是时候让自己这个魔界的老大维护一下魔界的秩序和信仰了。 “周雄,就是他把你赶出去的?”康永还没说话,那拿剑青年先说到。 第二百六十九章 差一点抱憾终身 数分钟前,正当宋雨棠以闪电姿态,小心翼翼潜伏在万道雷霆之中的时候,男人沉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我来帮你。” 女孩愣了一下,差点没破功。幸好在那之前,岑冬生就提醒道: “别着急,耐心等着。你现在做得很好,没有人发现你。” “师父……!” 宋雨棠心中的感激与欣喜难以言喻 “你先坐,我就长话短说了。”夏暖燕示意紫涵坐下,并倒一杯热茶推给她。 “怎么会毫无意义呢?西陵的敬王不是说了,要和我们联盟,等他事成登基之后,与我们东陵结为邦交,永不相犯吗?”玄天道。 不知为何,虽然慕云脸上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但无忧却看到了一丝难明的苦涩,忽然想起了年幼时凤千寻在与闺蜜聊天时发的牢骚,当时不懂,现在却隐隐有些明白了。 吴姐对刚回到大厅的东哥使了个眼色,东哥便走到叶威的面前,做了个朝外请的姿势,叶威摇了摇头,无奈的走了。 黑衣老者点点头,吩咐机长出发后,就背靠在飞行器上闭目养神起来。 “木渊长老,我们真的要把生命之心交给他们吗?”一个怯懦的声音响起,精灵少年耷拉着脑袋跟在木渊身后。 袁美美的世界突然天旋地转,眼泪涌出,吧嗒吧嗒地滴落在地上。 难道那个坐在l4肩头的东西,就是他们猜测中的智慧型僵尸?不然的话l4型将是根本就没有必要躲避!常乐在和李冬来对视的时候,眼神里都不禁流露出了警惕的神色。 夏侯幻赞同的点头,像伊云时这种人很少能拿捏到他的把柄,因为太无赖。现在,他就要让这位常胜大将军尝到一些他从来没有尝到过的滋味。 李天佑嘴角流露出苦涩的笑容,如今终于攻破了四平城,但是却遭到了四平城内国军纵深巷战的负隅顽抗,哪怕是自己一个营打一个街,一师还是发来了前方战事的噩耗,万毅不由得担忧看向李天佑道。 云沁妍不甘示弱的指了指嘴旁,林宇笑了笑吻了过去,羡煞了旁人。 在林泽宇等人心里,他们对林楠已经不仅仅是爱戴,更多的是崇敬。 现在虽然是冬天,但也还没有冷到结冰的地步,可是这里却被冰封了。 河边正三听完竹内宽的话会心一笑,犹如遇上了知己,一个大将,一个司令官最庆幸的事情就是能有一批懂自己心思的将领,于是欣慰地看向竹内宽道。 一辆宝马车停在了林宇面前,林宇看了过去,脸色一变,走过去正要发怒。 “该死,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要是我三笑被困死在此处,那可真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苟三笑愤愤道。 谢天听完也是十分得踌躇,不过一想到,自己等人的位置马上就要暴露,如今大敌将至,还是迎接大敌,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于是看向林可歆说道。 因为他对付陆凡几次都失败了,这次他打算玩迂回的路线,通过打击陆凡身边的人,让陆凡难过。等到陆凡出现了松懈的迹象,他会让帕甲再次出手。 要知道,真正出名的驯兽师可不是动物园那些满世界跑,风餐露宿的那些,他们的出场费用每一次都是天价,姚军现在虽然没有什么名气,但是他有这种能力,如果朝着这条路上走下去,迟早有一天,能够享誉国际的。 第二百七十章 投降 事态如岑冬生预料的那样发展。 本来,若是伊清颜和安知真一起光明正大地出现,难免会引起另外两位特等咒禁师的戒心,张是道与屠龙师会产生“这两人早就认识”之类的猜测,在这种外部压力下,他们可能真的会选择联手。 那就是岑冬生心中的“最糟糕的状况”,大战开幕后2vs2。 说是“糟糕”,其实还 “人呐,总要有梦想才行。万一实现了呢?看看人家张角,不正在实现梦想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么? 我无奈的笑了笑,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思和我扯皮。我转头看了看王阳。 围攻一众人这才全部回过神来,一时间也顾不上搭理夫易,连忙各持手中兵器,再次合围凶兽。 这特么一来一回变成二手货,就算打个九折,这钱都够我几辈子还了。 鹿浩然建立学堂,教化世人,收授弟子,传道受业解惑,起初学堂学子不过十数人,但随着鹿浩然声名远播,来学堂求学的人越来越多,最多时竟然达到了万人。 “这救援的速度真够慢的。”因为莫澜明显也感觉到了异常,那狮虎兽突然身体变得巨大,双目要滴血出来。 “与之相对的,艾伯特院长的好胜心却很强烈。皇后分院的转院生大部分都转到国王分院去了。 幻藤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不过还提醒明新布置一个隔离阵法,怕这两个家伙毁了自己好不容易寻来的新家,这里如此的漂亮,灵气如此的充裕,怎么能轻易被毁了。 终于瞅到一个空当,葛天师一记空翻退出战团,同时大吼一声道。 汉仁堂雇佣的护卫们赶紧跑过去阻拦,华汶带着几个少年一边朝被鸡蛋砸中的客人赔罪,一边清扫地面。 托尔大喊一声,手臂上的机械装置开始绽发出雷光,伴随着绝强的力道,直接一拳击打向前。 但是在其他眼里,他第一步就冲错了方向,和原路线偏离了十五度角,结果导致他冲到一半时已经偏离了一米的距离,被教官当场刷个低分。 和上一世一样,牡丹市水利施工公司承接的标段出现了重大问题,因为地基处理不好,已经浇筑好的混凝土板,因为不均匀沉降,出现大面积断裂。 别说农民工的工资了,他们自己公司的管理人员工资都没办法按月发放。 晶莹圆润,折射着光。孟即墨被猝不及防抬起脸,还愣怔了一下,一回神,便对上百里妙音的讽笑的目光。 格兰利威突然消失让柯南很疑惑。像他这样沉着理性的人,不可能不告而别,私自离开。一定有什么别的隐情才对。 陆离虽然不明白百里妙音的用意,但是看到她脸上浮现的喜色,也知道她大概是发现了什么。 秦浩感受到了来自他背后的气息,这道气息分明与之前主动攻击他的人10分相近。 这使得他一下子便盯上了那人,直到这半个月之后,才跟随着那人来到了此处,在此那人给杀死。 当然,老管家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他想着这两年之后,如果宫健能够考下个举人的功名的话。他就可以和老东家说一说,让两个孩子先定亲。 不过刘能却成功劝降了俘虏的西贼将领贺九仪,并经过审讯之后刘能竟然想出一个打下九江的计策,便匆匆忙忙报给陈越请他定夺。 第二百七十一章 屠龙师之死,战争落幕 一道微渺的白光从天际浮现,起初只是一点不起眼的光亮,犹如薄暮淡辉,却在刹那间扩张为横跨千米的巨大斩击。 张是道差点也要被腰斩,幸好他准备的分身充裕,又为他挡住一次致命突袭,只能再度灰溜溜地回到神明们组成的防御圈之中。 这下他看懂了。 那个少女根本不像是能用人话交流的对象,怪不得说翻 “在下虚岁二十一。”景翼暮谦虚地回答,教养很好,不亏是王爷。 “除非你把手机留下吧,要不然你就得跟着我……”周林说着,又检查着自己的伤口。 唐猛说的不错,这家包子铺包的包子确实好吃,皮薄馅大不说,而且灌汤多汁,咬一口满嘴都是油,好吃得很。 陈长生没想到还没见过林揽月先就遇到了个拦路的母老虎,心中苦笑,顺手已经将系在腰间的铭牌递了过去,将自己的身份和来历细说了一遍。 风纪委177支部中,支部部长固法美伟正坐在电脑前,凝重的盯着电脑上不断刷新的画面。 他们在哪里不开心,我却感到一阵轻松。灭哈哈哈哈,必须是处子才能解毒,诸葛爷爷,您老真是太又才了!这下我就不用成亲了,这下我就解脱了,我可以继续去找琉璃珠了。 “要什么印泥,你咬破手指用血按一个。”熠彤嗔了我一眼,似乎是嫌弃我要求太多。 原本犹豫不决,不肯轻易表态的卫紫,在听了叶子的话后,眼睛瞪得的大大的看着叶子。 在卫紫撤掉手上力道的时候,陈雪峰微微一讶,紧接着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之色,也将手上的力道撤掉。 “不成!到了慕风濯的地头上了,自然是住他的王府了,我可不住客栈。”死妖孽,怎么说这次也好好好宰你一下。 听她这么一说,张超心中不禁微微一沉,他的确对属下没有信心。 只不过,若是晓梦只是接着收徒之名,用师徒名分拿住他,让他办事,甚至逼他投降胡人,他却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这种能力,简直就像是道士的符纸一样,道士的符纸也可以召唤火焰、闪电、水流等物,甚至能做到更多。 “娘子,跟我回家吧!家里还有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七岁幼儿,你怎么就舍得抛弃我们和这个男人私奔了呢。”白羽被眼前的一切弄蒙了,这个男人是从哪里跑出来的,为猫搂着自己不放,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他娘子。 在慧觉思忖之际,业力不断的加深,渐渐的慧觉周身纠缠着的业力,甚至已经化作了一层漆黑的业障。 一边唱着,章克力的心里面却是恶狠狠地坚定要将既定的求爱计划继续下去,他也要让林烨尝尝,当众看到董婉清被自己感动和亲吻的滋味。 邓茂本来听着张超说到难处,也是觉得为难,可听他竟然还想从幽州再调走两万大军,顿时就直接跳了起来。 让人有些难以置信的,在这般天寒地冻的雪天里面,她们身上只是穿着薄薄的轻衫。 但这个时候,慧觉似乎根本已经不在意他们的目光了,他只是走着,吃着,哭着。 “碧落黄泉”是几十年前很出名的一对侠侣,可惜早已隐退多年,只留侠名在人间。 虽然他之前是截教门徒,但由于是在万仙阵临场叛变,加上入佛门之后与以前的那些阐教入佛者交好,关系倒也算得上融洽。 第二百七十二章 战后收获 战争虽已落幕,要处理的事情却还有很多。 相比起与特等咒禁师为敌,的确都是些琐事:诸如安排山阴鬼市的未来势力规划,以及如何督促万仙朝会执行协议等等。 但正是这些琐事才最耗费精力的。身为领袖,身为执棋的决策者,激动人心与人对弈所带来的刺激只是一时的,处理日常琐事、维护庞大组织运转的繁琐而机械 “那妈咪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不是怕她是什么?”恺恺睁大了双眼,看着冷焱。 “你们去干掉他们。”巫毅看着后面的唐辅他们说道。这正是看的出來,他们是不是真的是对于他忠心,如果他们出去告诉那两人,他们也就是假意而已。而且,如果他们把那两人杀了,现在这八人也就只能站在他们这边了。 在牙帅近乎疯狂的指挥之下,那个连续失去都督、元帅、健帅的曹帅也不得不打马出阵,带着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心情,照例跟我一个照面,就被我生擒活捉。 不过当楚歌來到望天涯下时。被看守的弟子拦住。告知楚歌逆魂天正在闭死关。让楚歌不要打扰。 各路诸侯都到齐后,袁绍说,今早华雄带着两万铁骑以杀到虎牢关外,在关外叫阵,可有人出战斩了华雄。 第一次来尝尝那种感觉,于庆浪是又激动又紧张,脸色表情一会一个样,生动无比。 由于“飞龙国”选址在海中,所以成为一个岛国,都城“飞龙城”及附属领地都是港口领地。 甘莹把孩子递给了李哲,李哲又接过放在孙尚香的旁边,此时的孙尚香身体动不了,只能侧着头,看着枕边的孩子。 食尸鬼已经喝蜂后有过接触,并且没有明显的迹象表明那里已经暴漏,所以,对乔和米安娜而言,那里,将会是暂时的安全屋。 我释放冥火,用手掌充当火把,把地‘洞’照的一片通明。只见那地‘洞’中的墙壁上似乎刻着很多壁画,由于时间久了,壁画腐蚀的厉害,已经看不出原貌了。 “告诉…老大…袋鼠…袋鼠…,”袋鼠最终还是没说完,一双眼睛大大的睁着,抓住陈浩冉衣服的手也掉了下来。 这样的战斗又持续了一年,这个天组织面对这么多的势力攻击,居然奇迹般的生存了下来,而且势力不光没被削弱,反而越战越强大,大有与山口组平起平坐的架势。 啪……“飞你个头,满脑子不想好事……”卓南话音刚落,蓝倩一巴掌就拍到了他的脑袋上。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又能料到这世间的因果报应,坎坷轮回呢。 算了,问也是白问,继续找吧,没办法,谁让这主城搞的这么大呢!可这么找下去也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我何不试一下用神识查看。于是我闭起眼睛,用意念控制神识,将神识扩散出去,开始进行“地毯式”排查。 “杜兄,不要客气,我也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放心只要我还在这里一天,他们就算再派人来我能帮你挡下来,只是万一我调房间了,那麻烦就大了。”卓南是故意这么说的。 自从秦力山宣布起义后,时常有人穿着便衣来找秦力山,公韧一看就知道这些人是行伍出身。 伸手摸了摸唇边,因为他笨拙的技术,还微微有一些痛。什么嘛,平时装的那么拽,连接吻都不会,把人家痛得要命。之前喝醉了胡乱的‘啃’她就算了,刚刚明明很正常的时候,技术还是这么烂。 第二百七十三章 阴谋与恶神 “说来,屠龙师在最后一刻,是将自己转变为鬼怪了吧?” 岑冬生回想起了当时的情景。 “是的,我看得很清楚。” 安知真回答道。 “而且,他的状态很奇怪,身上还缠绕着其它鬼怪。之所以做出自投罗网的莽撞举动,大概率就是受到了这些鬼魂的意志干扰。我不知‘特等咒禁师转变而来的鬼怪’有何特 还好意思说电影拍摄进度慢,自己什么演技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陈战一想也是,莫名城北上是花钢城,过去是姫荒城,再过去就是京城,想想还真有可能,看来得罪了程占同学是错误的。 林芸梦上前,将匕首拔起,献血如注般喷洒而出,林芸梦头一偏,没有一滴献血沾到她身上,她将匕首上的献血在男人衣服上擦拭干净后,才收鞘。 三月虽然咸鱼,但只是在工作的时候摸鱼,该出勤还是出勤的,因此区区烈火眼,他早就已经获得多时,并且修炼有成。 孔雀王朝的制度虽然都是糟糠,可是种姓制度十分对帝国有参考价值。 “虽然我拥有主角光环,但色字头上一把刀,顿时觉得命不久矣!”温尔梵有些苦恼的扶额感叹。 房间里,杨太医,李太医和着几位大夫看着药方正商量着剂量的问题。 这本该粗鲁无比的动作却偏是行云流水般的流畅潇洒,自有一股优雅从骨子里泄露。 唐山从口袋中拿出税务票据看了看,不是做梦,唐山趴在门缝观看,“老大你真的没死”? 得到了赔偿金,还有父母留下的房子,本以为可以坚持到长大,可谁知道,一场大火却烧掉了她们姐妹仅有的一切。 芊笑开始做菜,老吴帮着煎药,虽然有些疑惑她母亲要跟说什么样的话语,但我还是没什么犹豫的。 许兰舟的脸上表情情真意切,难得的是格外郑重,她握着琳茵的手,不断地传过来阵阵的温暖,身上清爽的香气,也让琳茵一个妹子觉得有些迷醉。 心头传出一道急促的回复,莫白眼神炯炯,即刻化作一道黑光极速冲向土豆的方向。 刻利惊讶地望着桑徕皮,仍旧没有制止他,直到桑徕皮端掉了通讯,并且抹除掉了自己的通讯记录。 “这里的灵石矿脉,您也看到了,虽然不知道到底是多大的范围,但是,我想着,这里的灵石以后出来的三成,我给掌门您留着。”三代掌门如此说道。 在大屏幕上,类似于王者农药、斗地主都游戏都是以列表的形式展现,打开列表后,上面有该项任务开发商,简介等内容的详细介绍。 白仲褀也有些发愣了,他原本还想用些什么借口说服这人。毕竟对方可是没有至高指令这样有说服力的证据可以采信的,可是他居然仅看了自己一眼,就立马跪倒向自己行礼。 白仲祺又跟许兰舟交待了几句,这个时候自己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对许兰舟点点头,许兰舟知机地退下了。 从这上面可以看出来,无论是大筒木的分家还是宗家,都是灭亡的比较早,纵然此时的时间段有些早,但是月球上面大概也没什么敌人。 于淼淼心里正想着,只见恋生杀从怀里取出张符来,在指间化为火焰,燃烧过后的灰烬飘落在地面上,渐渐的,自地面升腾起一个虚幻的影像。 第二百七十四章 他心通觉醒 安知真决定先将秘术封存起来,等到能用上的时候再说。 可以将它当成是沉睡的恶神在人间投下的诱饵,但目前还只是男人的猜测;况且,诱饵本身就是线索。 总之,岑冬生赞同这种处理方式。 有了庞大的收获、又遇见了全新的挑战,未知的敌人仍隐藏在历史的迷雾中。男人重生了大半年以来,首次有种“故事掀 这种状态当然瞒不过水蝶兰,她低哼一声,凑了上来,贴着他的耳朵。 林清婉开门进来,也只有林爷爷笑眯眯的起来迎他,其他人都只扫了一眼招呼一声就着急的打着自己的游戏。 虞翠『花』说,砖块舍不得扔去,以前堆在二楼就是为了防贼的,不想今日要用上。 随后简耽还是像丢了魂一样往外走去,她要去找太史云山和路易斯,他们一定有办法,这里是他们的地盘。 肆无忌惮地爆破行动之后,药厂的地下室里还发现了在战争前被各国明令禁止的改造人制造设备,包括了基因改造人以及克隆设备,一应俱全。 叶枫死活不进去,干脆坐在地上耍赖,最后,在张翔威逼+暴力的手段下,才强把他拉进里面。 易寒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礼物,虽然开口了,但万炎宗迟迟不答应,这事就暂时拖下来了。 在德罗巴踉跄着将近在咫尺的门前补射直接推出底线,主裁判吹响了比赛结束的哨声,拉齐奥队本赛季七连胜就此作古。 殷盈是系里出了名的炮仗,占理时很少有人能说得过她的,骂人从不带脏字,却能把人说得火起,想要一死了之。 这次莫雨绮变换的瑜伽姿势是蛇式,她身体平趴地面,双手手掌平放地面与双肩齐,头部伸直,随后缓慢吸气,同时头部和‘胸’部向上抬起,腰身下弯,翘‘臀’高高翘起,双‘腿’并直着。 其实周楚很不乐意搞这种仗势欺人的事儿,他也没少打抱不平,给被欺负的人出头,但是临了,自己还是要用这种方式,想想也颇为无奈。 恰好这个时候,露丝匆匆走了进来,周楚有些奇怪,露丝一贯给人的印象,就是冷静而理智。但是现在,露丝的表情明显遇到了什么大事儿。 百花盟,一花为一宝,百花争艳,百宝生辉,这是天宝城中赫赫有名的一家超级商铺。 “其实,把水一直含在嘴里也挺辛苦的。”兰斯听过了制成药材的价格之后忍着笑评语道。 “钱长老我问你个事。”李大牛冲台下摆完手扭头冲旁边的钱升说道。 “奴婢给太后请安!”惊慌的翠梅直接跪倒地上匍匐着给太后请安。 龙扬从怀里拿出一包东西递给清舞,清舞打开一看,竟是自己爱吃的林记桂花糕,心情大好,从床榻起身,拉着龙扬和自己一块吃起了糕点。 “霆王殿下,我与你已经再无任何瓜葛了。”清舞冷冷的声音随风飘起。 交城易守难攻,城墙更是固若金汤,想要直接破门而入那是不可能的。 太后看着冷玉眼眶深深的凹下,手指也都已经红肿不堪,看来这十几天内她是没天没夜的在抄写着。 这些回复,极大的出乎了东昌云的预料,更是让东昌云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 这人心眼儿真是坏得流油,指不定又在想着怎么训练自己跟凤源。 “时念,辞哥是真的很在意你,你别放弃他,给他一个机会吧?”陆辰南道。 第二百七十五章 告白 “哇,学姐你,你在哭啊?” 宋雨棠瞪大了眼睛。 “但是……师父刚才的话里有哪里值得你那么感动?” 岑冬生看了一眼后视镜,发现姜云湄的眼角边上真的残留着泪痕。 他感到摸不着头脑,怀疑自己是不是在话里加了洋葱。 “俩笨蛋,这才不是感动。” 姜云湄放下捂着额头的手,一脸 但路旭东显然不为所动,我听到他冷冷地说了句“滚”,随即就是一声非常大声的关门声。 临近九点的时候,顾西西按照那个面试官教的方法煮好了咖啡,放在了主编办公室的办公桌上。 这是我一直都想知道的事情,冯彦博到底为什么这么与我们过不去,为什么一次次的想要陷害我。 涵涵今晚不在家:玉斐哥哥,你吃完把保温盒放在门卫大叔那儿就可以了,我下班后去拿就好。 我乖乖地靠在他身上,很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抱住了他的腰身。 我看见他似乎是发了一条短信出去,也不知道是发给谁的,总之他脸上的笑容笑的特别贼,特别不怀好意。 见秦正旬一直坐在一旁不说话,对陈寂然的突然出现也并无惊讶,似乎早在预料之中。 纵然是世尊摩严,也对浩白刮目相看,很是关注,甚至面上露出了百年难得一见的笑容。 前几年老人去世后就留下一套房子,浩白靠着把几间多余的房子出租出去,才有点收入。 他倒是知道唐裳是被黄三盛和江儒揍的,可是他敢吼这俩老爷子吗? 白天行瞄了一眼,发现是一只元婴大妖,还是那种血脉不错的那种。 以苏梦瑶对表哥龙鳞飞的了解,那个贱人越是这样,表哥的心里越会惦记着她!表哥向来不喜欢欠人人情,尤其是救命之恩。 可是搬山道人就有办法?他苦笑不已,这真的是高看自己了,自己哪里有什么办法? 回忆起过去的事情,扶摇子就将目光投向远方,那是一道绝对邪恶的气息,有些像是天魔。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某天走在路上,在路边见到一名衣着破烂的路人,想要随便施舍点钱,结果发现这路人竟是身价百亿的大富豪。 说到这里,赵涵禁不住闭上眼睛开始细细的感受起口中茶叶的味道,神情之间尽是享受的神色。 以单宏伟为首的【乐阳派系】,都尉级别以上的将领只有王坤一人。 第三条就是关于凉州大马的归属问题,这一条属于战胜北齐之后刮分战利品的条款,最终定为凉州五年之内的马匹出产,要分出六成交付启国。 然而水柔冰此刻却依旧静静的坐在马背之上,但是在她的周遭一股极度的森寒之意却迅速的弥漫开来。 四人回家顺路,不过,因为莫嵩、叶好俊是骑单车,而何燕琪、洛婷是乘坐公共汽车的关系,最初的预想是四人在校门口分别,两队两人一同回家。 一个魔法学徒的魔力,对魔戒来说自然微不足道,可哈利波特的魔力,却是遗传下来的。 他用时光回溯看过,易茶泽从出生到现在,除了一场战斗外,并没有跟吞天兽接触过。 所以,鸣人能够提高他们的查克拉容量,光是这一手,便值得所有人臣服,更何况,鸣人的实力也足以镇压所有人。 帐内诸将也都议论纷纷,有人听得此消息,跟是当场就向皇甫嵩建议,应该立即挥军南下,阻挡此贼北上。如若此贼北上只是幌子,到时挥军向西,直奔洛阳,那他们这些官军就万死莫辞了。 “你!”湘岚指着生鱼片,想要开骂,但见周围人统统用恶毒的眼神瞪着他,便将一堆脏话吞进肚子里了。 所以即便视线还有些看不清,可场下的每一个观众却依然瞪大了眼睛望着擂台,直到自己的视线逐渐恢复,逐渐看清了擂台上的状况。 见这鬼子大队长还在战战兢兢慢慢吞吞的爬起来,这些慢动作更加剧了他的愤怒。 刹那间,漩涡鸣人的脸色就浮上一层苦青,胃中呕吐的感觉一涌而上。 看向西方,张飞也感觉了出来,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强烈了,马儿都有些不受控制起来。 魔法宠物店老板听埃德这样说,觉得也是个办法,立即点头同意。 周围数十个佣兵急忙出手,但是都无法在一瞬间之内去保护孟霸天。 这个同学就是一开始提起古剑的那个,只不过他现在恨不得把聊天记录全部给删了。 “今天先放过你,如果再敢有下次,我绝不轻饶。”尹东龙冷着脸道。 “像废掉我,就凭你?”施成功咬着牙,这时他身体周围的灵气开始波动起来。 张浩可不知道吴天对自己的评价那么高,坐在飞机上正想美事呢。 就在手印即将砸中苍鹰的时候,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看你修炼到这么强的力量也不容易,今天就不把你的异兽给击散,留你一命!”说完,人影手指轻轻一划,空间都被撕开,人影钻进空间裂缝中消失不见。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杜镇长颤着声音问道,心里庆幸还好他刚刚没有往上冲,要不然垃圾堆上就有他一员。 到了下午,离岛上场,不过这个时候一名长相颇为英俊的男性魂导师出现了,看上去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一头黑色的长发简单的束在脑后,脸上看上去有些不健康的苍白。 要知道,平日里,在农村这种地方,他们就算再辛苦,也赚不到什么钱,村里有人到大城市打工的,一个月最多也就能拿个几千块钱,赚钱之难,可想而知。 不回俱乐部无所谓,但是钱必须到位!这乌烟瘴气的地方,她才不稀罕来呢,还不如外面自由。 当下,墨天河想了想,便使出自己最强的一击,也是他几年的历练中最大的收获。 第二百七十六章 “胆小鬼。” 二零一一年,元旦过后的第三天。 位于天海市郊区的第555号研究所,地下实验设施。 设施内看不出半点新年的热闹氛围,全副武装、身着蓝色制服的守卫们兢兢业业地站岗,身穿白大褂的研究人员们匆匆来往,每个人都在忙碌自己的事。 如今的第555号研究所部,无论在设施还是在人员架构上都日趋完善, 老者凌厉的目光一怔,嗅着空气中的清香,看向这时候正以看神经病看着他的许牧,老脸不禁一红。 只是,事情的发展却完全打乱了吴明的计划。不等他等到地痞混混出现,前面街道上突然传来一阵打斗声。远远看去,两拨年龄均不超过二十岁的年轻人手中都拿着刀棍之类的武器,大有电影和电视剧中黑恶势力火拼的镜头。 原来是拓跋明宇的系统发布了一个任务,这个任务描述的很简单。 寒冰密室之中,一道身影静静地躺着。他虽然脸色苍白,但气息还是在一点点恢复。沐阳随手一挥,密室之中气场变化,看着白袍老者的样子,沐阳眉头紧锁。 咻!锵!轰隆!心念一动,一股气劲直接将岳天尊扔出去,撞击在那巨大的坑洞之中。而且四周出现一道屏障,将岳天尊团团包裹,根本没有半点退路。 夹杂在郭明宇和中草堂中间的真是郭明宇原公会皇者星尊,皇者星尊在偷boss和碧海无波撞到后一时不知道接下来的战略布置,干脆就分散开来谁打boss就打谁了。 也许无知、断刃也是这样技巧的人,可惜他俩战力实在高端,几乎出手一刀就取人性命,很少能看到与他们周旋的人,所以未能窥探他二人实力一直都是穆丰心中的遗憾。 所以,大多时候都是吴明为了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而没话找话,东一句西一句地说一些与工作无关的事情。 “翻了十倍?”原本坐在宝座上的瘦高个身影陡然模糊,留下一串残影穿过十余丈距离。 “你什么意思!我们中草堂和皇者星尊的人还没出来呢!”中草堂的人当然也不满意了。 完全可以炼制一个无人魔法飞行器,在规定的地域内自己定时起飞,施放水魔法浇灌。 张浩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现在最主要的事情是想办法医好爷爷,是的,一定要医好爷爷,张浩用力揉揉脸颊,打起精神静思适合爷爷的药方。 杨婵看着吴阳的离开的背影,伸了伸手,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吴阳随着被轰爆的墙壁碎体,一同从五楼摔落了下去,重重的砸在了地面上。 众人回头一看,才发现那是一个妹子,是来这里露营的那帮大学生中的人。 这些人,在景区做事,当然听吴经理的话。乌斯的话,谁也不会听。在他们眼里,乌斯就是个学生。想骗钱的学生,让他背锅最好不过。 琳琳知道,阿妈并没有用全力,而那个张十三刀,似乎总是还有后招。那么,现在悬浮在他身边的两柄刀,是最后的底牌吗? 路青主要想摸索的,还是指定抽取这个功能,毕竟这个功能可以进行主动控制,不会出什么意外。 其实,如果去龙之大陆不是要打仗的话,她还是想去龙之大陆看看的。既然不能去龙之大陆,那可以去其他世界玩呀。 第二百七十七章 “不介意当情人的话。” 寂静的走廊之上。 男人与女人双目相对,一时沉默无言。 他粗壮的手掌抓着她纤细的皓腕,像两尊雕塑停止了动作,若是有旁人在,可能会觉得他们在演言情剧。 因为这个动作,宋雨棠被拉拢过来,两人间的距离变得很近,近到衬衫底下浑圆的胸部轮廓身不由己地贴上他的身体,挤压间产生微微的形变。 投石机再次发射,二十颗石弹飞舞,这次效果不错,数颗石弹击中寨墙,有一颗还飞到了寨墙里面,把藏在下面的士卒下了一个大跳。 “不管了!只有奋力一搏了!”想到这里,龙行身上突然爆发出强烈的碧光。 所以说,也到了回报的时候了,何必做出一副受害者的悲惨表情。 不但如此,滚滚碧光穿透翠绿和黑气纠缠的鬼气清晰的投了出来。所有人都认的出来,那就是龙行和祥公子二人争斗时爆发的元气。 就在这时,龙行那里终于有了动静。此时,在龙行的面前,漂浮着三张符箓,这三张符箓之间连接着无数道印法。而这无数的印法就好似一条条无形的线将这三张符箓不断的拉近,不断的靠拢。 此刻江玉燕身负一身武功,随时有离开的能力。天下之大,断无她去不了的地方,心里不再如同先前一般自怨自艾。 融魂需要极高的道魂契合度和道魂掌握度,且融魂的程度越大,所需要的道魂契合度、掌握度越高。 而王象之所以能迎娶晋阳公主,成为大启的驸马,其中也少不了赵长恭的撮合。 【贾复】此人,刘德并不了解,不过贾复在云台二十八将中位列第三,相比较同为云台二十八位列的二十八的刘植,能力应该强上不少。 正当他陷入沉思,该如何才能破解这死局之时,肩膀便被人拍了拍,耳边传来了恭喜之声。 这里的每家每户,都透着阴郁的鬼气,让芸怜不自觉地腿软了起来,蹭了几步蹭到百里越的身边,他此刻正美美地照着镜子,哪里知道这城里的古怪。 王名扬却一副明了的表情,在他看来,男人多情好‘色’可算不得什么,只要你有足够的资本。宋毅年少多金,又仪表堂堂,绝对有这个资本。 楚芸怜从梦中惊醒,满头大汗,心里哽咽得十分难受,像是千万根针扎在心上一般,疼得她眼泪直流,像是笼罩在巨大的悲伤中,手腕上的玄玉也紧紧地缠住了她,忽冷忽热,难受得她不知如何是好。 在这一刻,王玄处总算是明白,为什么他的这些弟子,一个个都是如丧考妣的表情了。估计他们和自己一样,修为尽失了。 上面简单地记录了“翠花胡同”的郭培基、刘桂仙,是如何东奔西走,才领到了临时营业执照和特殊粮油本的过程。 “你没有见过她吗?我说皇后,你如果看看应该不至于这么多年还不好吧?”楚芸怜也很疑惑,二十多年前她都没出世呢,这些东西一点都不了解。 同样是从船底用钢索提拉,唐韵的网状底部钢索就要比普通的钢索更能增加沉船在水下的稳定性,不至于使沉船发生偏斜和移位。 “你说的没错,我们接下来要去总统府吗?要有鲜花,香槟,军人和欢呼声才行。”听到总统的就职仪式,恩东-米查又忍不住兴奋起来。 这铁安看似身材高大,但陈执窥灵眼一看之下,便发现这大汉绝对不是炼体修士,这冲过来,完全是虚张声势罢了。 只不过,有得必有失。在他们将身份,转变为强盗的那一刻后,就注定了他们,将随时遭到军队的围剿。 毕竟,那种法器对他们这种程度的修为来说,太过于强大,短时间内能让他们越级战斗,但是消耗起来也是很大的。 与长生谷势力不同的是,幽冥宗的武者则兴奋不已,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不久前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伊长老被杀害,自己却无能为力,感觉非常郁闷。 于是此刻的房间,在一片沉默之中;只有烟斗冒出的淡淡烟雾,慢慢弥散至整个房间。 天空中十二轮骄阳笼罩的冥界,而正中原本只有在无尽森中央的冥山处才能看见的血色骄阳,此时,却在缓缓浮现。 树叶飞射而出,空中便化作壁垒的光流涌入了空间裂缝之中,而那裂缝也好似兴奋起来,急速的扩大着。 四贞的话犹如一道道利箭,直刺乌云珠的心口,刺得她那已经因为悲伤变得麻木的心隐隐感觉到痛。 谢思云从厕所里出来的时候,眼就看见了那两道黑色身影,吃了一惊。 然后袁天就跳了回去,又进入了修炼状态里,虽然这些黄蜂的数量颇多,但袁天知道能够找到人的几率很低,但现在袁天没有多余的人手,也只能是靠它们了,希望会有所收获吧。 帝心难测,就算皇上如今喜爱阿贞,待一朝花去红颜老,又会如何呢? 时间荏冉,一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李府里丫环婆子们都满脸喜庆忙得不可开交,只听得管事的幺喝声,婆子们的应喝声,丫环的嘻笑声,每条门窗上都贴上了大红喜字,庭院厅房里处处是花团锦簇,一派喜气洋洋。 第二百七十八章 心脏砰砰跳 这一切来的突然,决定的突然,最后貌似尘埃落定一样很突然,就像是发生在梦中。 在宋雨棠离开后,岑冬生起初是怀着轻松的心情走上归家路,但越靠近家,他的心开始慢慢往下沉,心口上方悬浮着一块巨石。 尽管一个人还没见着,却还是感受到了一股莫名压力。 以及,在此之前…… 他还有几分后悔。 夏侯渊震了震,忘了刚才老太爷的话,一旁的夏侯雪更是一口细牙咬的吱吱响。 之后他们就陆陆续续出去了,让我好好休养着,至于他们出去说了些什么,有些什么计划,我也就不得而知了。 所以,为了报复夏侯轻衣,为了报复瞎了眼的夏侯渊,她在祖庙熬着日子,终于是在夏侯阖府来祖庙祭祖的时候,找了一个机会,向夏侯老太爷认了错,才又重新回到了夏侯府。 我不明白邹先生是在说什么,只觉得这句话很莫名,好像知道了什么一样,而还不等我问,他就已经率先到了院门口,然后既没有向里面喊一声,也没有敲门,就这样进去了。 知不知道远远看见林嫣飞奔而来,吓得六安侯和宗韵凡心提到了嗓子眼。 差点被拆解的机甲忽然动了起来,直接便将风早神人的剑折断,下一秒,巨大的机械手臂挥动起来,砸向了风早神人的腰部。 之后,谢加图开始又屈指轻弹,然后是一件件的往托盘上面加东西。 帕克听不太懂花开院秋玄说的名词,不过看起来好像有点本事,也就不再埋怨什么,而是似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霞飞路这一带属于城中村拆迁改造,早先前已经拆迁完毕了,现在被房地产中标后,到处都在施工盖新房。 嗜血蝠妖在空中旋转了一圈,突然定住了一般,全身红如血球,血色不断流向它的一只前爪。紧接着,一道血色的光芒带着一股血腥味的血液从它的前爪射出。 “不不不。”我急忙摇头,从地上站起来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听到地元尊的话,都千劫的心神巨震,人类竟然是土辰星的闯入者? “那关于找你们来的目的,崔大人告诉你们没有?”魏希孟还是笑着问道。 万一迈国真的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庞大的研发经费,没准会榨干迈国最后一丝潜力,重现前毛熊的解体,也不是不可能。 “呃——”若离打了个长长的饱嗝,摸着圆鼓鼓的肚子走出了客栈,她可是第一次来人间,自然是要好好尝尝这里的东西了,即使是五碗素面,于她而言,都是绝鼎美食。 但别人可没有这么样大路,何况武功讲究的本是招式的变化和技巧,不到万不得已时,谁肯和对方硬拆硬碰? “叫人砸门,另外再叫人准备好柱子,没有答应后,立即撞开大门。”英国公张维贤吩咐道。他现在已经对府里有没有人产生怀疑了,因此直接让人准备好柱子,好随时准备撞门。 “参见九王爷。”她毕恭毕敬,不见丝毫怠慢,眉目清淡,浑身一股陌生的疏离与淡漠。 她坐了起来,巡视了一圈发现他不在屋里,心念一动,想来他又是去给他准备吃的了。 弋川娥眉微蹙,收起了悲伤的神情,聪明如她,自然是知晓泽言不想知道那个花魂的下落所为何因了。 “今天你们一个都别想跑!”安志强扭曲了面容,爆吼声响彻了整个空间。 第二百七十九章 真家伙 身为恋人的男女两人,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岑冬生一边开着车,一边心想距离上次和姐姐大人单独出门,究竟隔了多少时候呢,而在经过认真回忆后他才意识到,其实一次都没有。 往往都是哪儿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一起行动。 有时候是重生者追名逐利,有时候是女人为了工作,包括这次也一样。 “不不,其实我是北海道人…刚来东京,今天是我第一次来秋叶原”未来解释了一下。 钱爱国家就在黄道舟户口所在地“黄陈居委会”办公大院旁边的巷子里。 但李启修炼时候不存在这个问题,郑伯对这门武功并不陌生,因为当年参与研发过这门武学,所以那时对李启指导不存在任何出差可能性。 随着李启所指方向,只见里面是一条石砌的地道,各人听闻也是如此,迅速弯腰而行,走了片刻,地道渐高,到了一条在然生成的隧道之中。 除了三大佛国,十二佛脉外,位于雍州中心驻扎在斟帝都内的吕成西军,自然也是密切关注其动向。 易城倒是执行了皇上和靳青的命令,从始至终,无论张浪怎么打,他都紧紧的闭着嘴,死不松口。 “除了看手相,也要摸一下骨,都是必要的。”青竹义正言辞的说。 曾与御天五龙合作过的枫岫主人,不仅仅是飞仙渡三式,就连李启的刀龙之眼,他都清楚如何修炼,是模拟训练最佳人选。 夏知强忍笑意,把已经略微上扬的嘴角强行憋了回去,装作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这个表情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做的特别多,已经很熟练了。 冰霜柠檬随手打出破天一击,野牛发出哀号的“哞~”叫,庞大的身体倒下。 不过陈志宁总有办法,在最后期限到来之前,将材料上交。太上广德真法天尊也决不食言,只要陈志宁能够按时上交材料,他一定会赐下相应的仙丹和仙器。 “等一下大人。”陈志宁一抬手先拦住他,晋伯言更恼火,竟然还敢打断本官? 剑伤开始带着2o名剑士开始轮番的冲锋,胖子友亮在一旁看着,见到暗金石像鬼眩晕,变牛气哄哄的轮着恶鬼之锤,使了劲的往暗金石像鬼的脚丫子砸去。 将梅花鹿一口吞了之后,这一条金黄色的超级巨蛇还不满足,用它那冰冷无情的竖瞳来回巡视,似乎是在寻找新的猎物。 和尘枫老爸说了一通话后,集体也就问你家里地址和老爸老妈干什么的,最后加了好友,他便下线工作去了。 “滕导,晚上我跟你一起去秦市长家,当面向他道歉,并表达谢意。今天的事责任全在我,我这个臭脾气是要收敛收敛了。”老毕诚恳地说道。 “我,我是听阿爹说的。”吕香儿总算找到了一个理由,暗自出了一口气。怎么说吕泰已经不在人世了,吕二娘就是想问,也问不到了。要是吕二娘再想追问什么,吕香儿也好找到理由,圆这个谎。 秦风跟着耿乐等人聚在他们在长城饭店的房间里喝了会茶,闲聊一会,因为中午喝了酒,大家都有点困,各自找地方休息了一会儿。秦风刚眯瞪了一会,大舅妈万芳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别看追日对柳依依是毕恭毕敬,但是除了柳依依之外,任何人他都不放在眼里,所以柳依依才会有此一说。 第二百八十章 恶神楼迦 月色清辉的笼罩之下,荒芜漆黑的墓园就像一处寂静的厅堂。 头戴山茶花的白裙少女好似从天宫来的仙子,不染尘埃的雪白足丫悬浮在空中,在空中一荡一荡,摇晃出顽皮的弧度,“叮当~叮当~”脚踝上系着的银铃声悦耳动听。 她自称上古时代存活至今的,这话听上去简直是天方夜谭;但配合上那惊人的美貌与神秘 全新的教材刚刚出现在课本上没有多久,还没有大规模印刷成为所有适龄学生的课本呢,新联盟的那些势力就几乎是每个势力都拿到了一份就可以知道这其中的意义。 三日之后,赵国的王位禅让如期进行,天刚蒙蒙亮,赵王就找到了北辰,神色凝重的对他说了一句话:“今日为战国千年来的先河,怕是难以平静的渡过。 “可以,好歹我也是个荣誉副会长,总得带头干点什么。”李勋点头同意,两人一起往公会传送员走去。 “哎,何必呢,何苦呢,咱俩又没仇,世界这么美好,你非得盯着我不放这是为什么呀。”灶王爷心情是崩溃的。 “林总,戈布败了。”余敏参谋长也没想到戈布二打一会输,当然也没想到怪兽会这么强,不过戈布可是tpc的,林冲应该会很伤心吧。 正常来讲,如果双方大军同样精锐的话,那张角每次出手承受的都是卢植承受的冲击反噬的八倍强度,八倍是什么概念,那就是说对你来说可能是不痛不痒的打击,但对别人来说,翻了八倍之后,已经足以一击要他命了。 林迪还从来没有“删”的这么爽过,这款游戏被林迪直接删掉了好的坏的一大堆内容。连游戏的主要玩法,体力副本都完全删除了。 这篇帖子有理有据,我到是成为那种为了爱情抛弃亲情的罪人了,坐在办公室锅从天上来,我也没有想不到会有人写这种故意人身攻击的帖子。 吴用一时间骇然无比,但是他修仙多年也算是见多识广,强忍住心中惊骇跟着张志平继续前行。 瑾娘就磨磨蹭蹭的吃饭洗漱,稍后又处理了些府里的事情,这才起身去鹤延堂。 在画消失的瞬间,老头一阵呆楞,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顿时暴怒异常,不断破口大骂。 现在的日向日足不是第一次切磋时会出现大意状况的日向日足了。 “我自然不会忘,每年今日你我姐妹在此相聚,只是这次家里出了一些变故,所以来晚了点。”丽儿开口回答。 老人家的睡眠质量本来就不好,再加上今天发生的事情,让他迟迟没有入睡,听到管家的报告之后,他也决定出来看看。 那一刻,他脑子剧烈疼痛起来,过往的画面不断闪过,不断重复。 而有些超级人类,拥有很强大的思维强度,但身体强度显然跟不上其他破冰人,也无法达到二次进化。 新娘头上的那个发簪,好漂亮,她和他上次逛街时,就很想买,但怕他误会什么,终究是看了几眼。 他走在黑暗中,却也走在光明中,他左边是黑暗,右边……是光明。 又不是真的苦海深仇,指不定哪天大家被谁凑到一波,一起拿钱一起为那个出钱的人做事了。 藤田也不想开枪,因为开枪之后,日本军队就会赶到,到时候他很难解释。 顾臻一个眼神扫过去,那些还在说闲话的人立马乖乖地闭了嘴,安静了下来。 第二百八十二章 微嗔风情 “让我们一起享受快乐吧。” 少女的脸庞像发烧般红了起来,声音颤抖不休,但她还是坚持着将话说完整。 “哥哥是不会嫌脏的,对吗?” * 数小时后。 寂静的冬夜,室内温暖如春。玻璃隔绝外界的冰冷,舒适的暖气吹在窗户上,留下蒙蒙水渍。 墙上的机械钟,指针朝向十二点。 没换来季清妩的一个眼神,她也不恼,只是离开的时候关门的声响大了些,昭示着她的气不顺。 还有一种情况,有可能是云婴道子信息有误,他们遇到了不确定的敌人,而且听说的事十分诡异,便将此定为妖人。 走入营房,火影身着红色戎装,腰梁挺直地坐在一张简易轮椅上,脸上带了一张面罩,双眼闪亮看了过来。 林长生也不着急进入大阵,先在外面专研了起来,等专研到入门便可通过面板简化将其刷到圆满,到时候对此阵精通再进入其中便不会有任何危险。 冷星霜是冷杉唯一的孙辈,她才那么骄傲,如果冒出来个私生子,她还能骄傲得起来吗? 白天,他们根据鲍勃给的华彩城内部地形图和防卫图制定行动计划。 易亭先将侦查的情况做了分享,再让大家将吴向前和楚雄安猎杀的几只野兔做了处理,还有一些土人参、黄花菜、野山薯、蕨菜等可食用野生植物也清洗干净,按比试要求是不能携带任何干粮的。 看清那张脸,虞若欢瞳孔骤缩,几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好吧,原来连这个环节,你都已经想到了。”苏凝霜嘴角一抽说道。 万剑归宗最大的难点就是要同时控制成千上万把飞剑,对意志和灵魂的要求非常高,至少也要化神期才能施展。 “好啦,没什么大事,再说了他一直都跟在身后。我肚子没大问题,我们先去医院检查下吧。”苏黎忙拽着杨兔说道。 从张牧的一拳上,宁浩然就能感觉出来。张牧的底子很硬,不像在拳场打出来的人。 他这具临时的躯体实在是太弱了,根本禁不起多大的冲击,稍微遭到冲击就破碎了。 豪车一停在学校外面,就引来无数的目光,再看见冥辰抱着孟瑶下来,那些学生的目光就更复杂了。 玛纳霏的蛋他得自己拿着,按着海图指引将它送到海之神殿亚克夏。 “妈的!老子和你说话,你不知道吗?”天牛哥见张云顶和张牧都走了过去,朝着两人破骂道。 唔…申矢这人一向没有搞惊喜的习惯,难得惊喜一回,总是碰不上陆伊一。 第一次五影会谈之后,五大国展开合作,忍界正处于一种歌舞升平的繁荣中,格外美好。 苏程打断慕毓的话语,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那就是想我来了。”不正经的语气着实找打。 应该是那个帅哥喜欢,然后这位姐姐陪着来的,毕竟看气质也是那位爱打游戏。 洛央央心里不止一个疑问,但等着尤尤讲下去的她,见尤尤停了下来就不讲了,不由得有些急。 “海之国得了神兽会如虎添翼,到时候会成为我们赤焰国最大的威胁。二皇姐与他们做交易根本就是与虎谋皮。她想得太简单了。”冷潇潇说道。 郑秀儿听着煞鬼劝说的话,觉得是有些道理,脸色才好一点,没有之前那么的阴沉。 关于删改章节 281还没放出来,然后从昨天到今天已经提交了七次了(每提交一次要等两个小时才能提下一次),还耽误了今天的工作和写作,真的很烦躁。 我也算有经验了,这次都是先咨询后台哪里有问题我才开始改的,本来我是想删掉暧昧情节尽量保证逻辑畅通,起码让读者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结果不行。 好,那我就把有问题的段落整个删掉,结果还是被打回来了。 然后我才意识到,可能审核那边觉得有问题的段落和后台咨询给我指出的段落压根不是一个……那你让我去人工通道咨询个寂寞啊?不能直接让审核本人直接给我反馈哪里有问题吗?让写手一次次修改做无用功很有意思吗? 反正就是,没这功能,后台只会发“通过”和“不通过”两种通知。我不想骂脏,起点的事情就吐槽到这里。 接下来是关于删改章节的说明: 一,群在简介页、简介页!起点是有一键加群功能(有粉丝值门槛),这个问题我不想老是再重复了…… 二,起点目前的审核分为ai自动和人工两层,触发敏感词后(我不知道具体是啥算法)直接锁章节,然后让审核来看有没有问题。这个过程本身就要耗几个小时,所以有时候大家晚了好几个小时才看到的章节未必是经过修改的。 然后,如果审核觉得有问题真的打回来了,那就是肯定要改了,我会第一时间将未删改传到群文件夹里的,自己看一下有没有就是了,同样,我也不希望老重复回答这个问题,主要是加群的朋友都还在反复问,我是真的不太理解…… 最后,这事儿希望大伙不要理解成“进群看福利章节”之类吸引读者进群的手段,我写这种情节纯粹就是时候到了,男欢女爱乃人之常情,我不会刻意拿这个当噱头,更不会刻意回避,我只是不想每次都花时间和审核斗智斗勇…… 反正我个人觉得现在的审核流程是真的有问题,不说ai和人工两道流程的间隔,就说你每次打回来后起码给我标一下哪里有问题吧,哪怕我不想改全删了呢,这样反复修改的无用功真的纯折磨。 第二百八十三章 九龙码头 一月八号,时间来到了极乐盛宴正式召开的前一天。 “时间马上要到了!” 站在车站前,拎着包的姜云湄举起双手欢呼,看起来很高兴。 她今天的打扮一如既往经过精心准备:连帽卫衣罩着高领针织内搭,加绒直筒裤垂落盖住厚底靴,手边斜挎着帆布包,脖子上绕着两圈浅咖色羊绒围巾,既有温度又有美感,颜色款式搭配得当时髦,就像是时尚杂志上的冬装模特。 “要不要我替你拿包?” 岑冬生见她还拎着包,于是主动伸过手来。 “不。”姜云湄避开后,轻咳一声,“看来岑老师对女性服装的搭配还是不太了解,其实这个包是我今天这身搭配的一环,拿掉之后颜色就不平衡了。” “哦……” 岑冬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比方说像现在这样,我想看个时间……” 为了解释清楚,姜云湄还专门演示了一下。 她眼睑低垂,看着手上的腕表,伴随着这个动作,她女孩袖口微微翻起,露出半截白皙手腕,今天的学姐没有上彩甲,指甲盖透着自然的淡粉色。 “怎么样,在旁人眼中是不是有种优雅的感觉?就像电影里的女主角一样。” 姜云湄笑眯眯地说道。 “……好像是有点。” 男人恍然。 “所以就算有手机,还是要戴腕表吗。” “没错!其实是装饰品啦。” “看来你很有研究。” “哈哈,一般般、一般般啦。” 学姐故作平静地说道,但上扬的嘴角已体现出本人掩饰不住的得意。 “以前在家里当宅女的时候,看了一堆时尚杂志,但休息日都是关在家里,学校里又没必要穿得太好看,结果都变成了在镜子面前换来换去,把自己当成换装游戏的主人公,孤芳自赏……最近这段时间终于能用上了,呵呵。” 她好像一不小心就自爆了。 不过对现在的姜云湄来说,应该已经无所谓了吧…… “‘孤芳自赏’……噗。” 云湄身边一直没说话的另一位女孩,这个时候突然笑了起来。 似乎是因为姜学姐刚才的描述太过活灵活现,她很轻松地想象出了那副画面 “不准笑!” 姜云湄气鼓鼓地拍了一下同伴的手,看来还是没有完全摆脱羞耻心。 “已经十一点了,准备出发。” 女孩举起手,期待的目光望向岑冬生。 “出发。” 旁边的宋学妹跟着举起了手,露出欣然的笑容。 “嗯,我们走。” …… 这一次的目的地是九龙。 九龙城是沧东大区最重要的几个大城市之一,对外贸易发达,主要以金融、旅游等服务业为主,有着复杂的历史文化背景,是国际知名的大都市。 另外,这地方有着丰富的民俗积累,再加上经历过土洋结合的时代,这里的咒禁师门派传承盛行,颇有门道,在整个中华大区都称得上独树一帜。 城内更有着至今未拆除的大片城中村,当地称之为“城寨”,是一块维持了数十年无政府状态的飞地。据说里头藏匿势力的错综复杂程度,不亚于山阴鬼市。 岑冬生上辈子就常常听闻有关于这座城市的传闻,只是一直忙碌于工作,没时间出门旅游,现在还挺感兴趣的。 遗憾的是,他们的这一次九龙之行注定只能观赏到浮光掠影,难以深入了解这座城市的内幕。 九龙城是一处中转站,岑冬生等人真正要去的是城市滨海的码头,通过接驳船,前往停泊于海面之上的的海市蜃楼号。 列车头等座上,姜云湄使用能力隔绝外界窃听后,三人讨论着这次的任务。 “我们就直接拿着请柬过去吗?” 学姐问道。 “岑老师的目的是得到轮船上面的特等咒禁,据说连游轮的主人都不知情?” “没错。” 男人微微颔首。 “那要是中途暴露了,可能会起冲突吧?” 姜云湄有些担忧。 “听说游轮的主人和安小姐一样,是特等咒禁师。” “没错,所以我们这回同样是在虎口夺食。” 岑冬生回答。 “我本来想过是否要隐瞒身份上船。但这样做毫无意义,一旦曝光,只会更容易让人产生怀疑。” “这倒没错……” “而且师父这张脸,现在已经很有名气了吧。” 宋雨棠笑呵呵地说。 “算是各大势力都关注的名单上的人。” “不止是我。”岑冬生摇摇头,“一直用能力隐藏的云湄那边姑且不论,在经过鬼市一战后,你的名字估计也被他们记住了。” “这是我的荣幸。” 宋雨棠倒是很坦然。相比岑冬生的谨慎,她的胆子更大,也更有进取心。 如果说安知真是大名人,那师徒俩就算是“不大不小”的那一类——这还是对同样有特等咒禁师坐镇的寥寥几个大型势力而言,在普通咒禁师群体中,他们已经属于如雷贯耳的知名大人物了。 “具体来说,我们该做些什么呢?” “这次盛会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咒禁师参与,我们先搜集情报。虽然大部分人都不可能是我们的对手,但还是要留意其中值得关注的对象,他们或许与我们这次的目标有关。” “谁?” “嗯……比方说,氛围比较特别的人,表面上实力弱小,但总能卷入到重大事件中去。” “又是这种含糊的要求啊。” 岑冬生叹了口气。 没办法,因为他掌握的情报实在寥寥无几—— …… “所以,前世得到《六道轮回》的人,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知真姐早就询问过他,而男人的回答是: “我不知道。”岑冬生说,“只知道是个年轻人,我甚至不确定是男是女。” 寻找《六道轮回》,和寻找被《六道轮回》挑上的幸运儿,假如命运没有因为自己的到来而产生变数,二者其实是一回事。 “那……这个人的结局呢?” 安知真眯起眼睛。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在风云齐聚的宴会之上夺得特等咒禁,成为船上的风云人物——这个听起来励志的传奇故事,总该有个尾声吧?” “消失了。” “……人间蒸发?” “只能说,确定不是被人杀了,或是被极乐王扣留了。此人在船上大闹一场后离开,最开始还有人关注他(她)的下落,但毕竟此人是特等咒禁师候选人,所以很快甩开了所有跟踪者。之后就再没有人知道《六道轮回》后来的去向,一般认为他(她)是找个地方隐居起来了。” “这……” 就连知真姐都感到吃惊。 “明明波澜壮阔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却选择了退出?我不是很能理解这种人的想法。” “是啊。我想绝大部分人都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前途无量的幸运儿,会如此干脆地选择离开咒禁师的世界。” 岑冬生说。 “哪怕后来的时代变得越来越混乱和热闹,到了咒禁师们真正统治社会的阶段,这个人都没有重出江湖过,像是真的消失在了历史上。” “……原来如此,怪不得情报如此稀缺。发迹前是小人物,短暂发迹后又是第一时间选择隐姓埋名的怪人……” 话说到一半,安知真意识到了什么。 “我想是船上发生过什么,才让此人产生了这种改变的想法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 岑冬生点点头。 “所以我们能做的,暂时只有观察和等待。” …… 岑冬生收回心思,面对队友们的疑问,他笑着回答道: “‘特等咒禁’的消息不一定是真的,船上的形势又如此复杂,就算有机会营造出与上回近似的局面,未必还能得手。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你们别太放在心上,先当作旅游吧。” 岑冬生说这话真心实意。 他当然很想要《六道轮回》,否则就不会把姐姐妹妹一起拉过来了;但另一方面,能参与、乃至亲手创造那些原本只能通过历史记录了解到的大事件,向来是深受他这位重生者看中的人生乐趣。 如极乐盛宴这般具有传奇色彩的热闹场面,他就更不会错过。并且,某些时候,岑冬生更希望自己是个旁观者。 冒险故事里的主角总是打生打死,而在旁边观战的神秘高手就不一样了,往往负责帅气和说谜语。 当然,看戏的前提是有强大的实力作为依仗,现在的岑冬生……算是有了这份基础。 “极乐宴会可是难得的大场面,我们可以开拓眼界,见见世面。” “我记得上次去鬼市的时候,岑老师也是这么轻描淡写,说是替我在鬼市里搞到一件防身用的禁物后就离开,结果后来发生了一个又一个意外,让人目不暇接,后来还演变成了特等咒禁师之间的旷世大战……” “我觉得挺好的。” 宋雨棠一本正经地替自家男人说话。 “这说明我们的任务不是被安排好的,这才有冒险和探索的乐趣。” “好好好,反正你就是觉得岑老师说啥都是对、做啥都是好。” 姜云湄吐槽火力全开,连学妹都不放过。 “你都还没进人家门呢,先别学着夫唱妇随了。” “……” “……” 岑冬生和宋雨棠面面相觑,不约而同露出微笑,十分默契地没有回答。 以前某人就爱开这种玩笑,岑冬生觉得无奈,而宋雨棠则是羞恼——可惜如今玩笑话已经成真了,那在当事人耳中听来的效果就完全不同了。 姜云湄见二人的反应如此平静,自然意识到了这点。她突然有种自讨没趣的感觉,只好尴尬地闭上眼,选择假寐。 …… ——“你只要和以前一样就可以了。” ——“这怎么能一样?被你们情侣俩夹在中间,我不就成电灯泡了?” …… 姜云湄还记得她当时是如何向岑冬生抱怨的。 她当时是随口一说,但现在看来…… 该不会一语成谶了吧? * 十几个小时后,夜幕降临,他们抵达了目的地。 码头上,悬着锈蚀锚链的系缆桩间,浮动着海浪。一波又一波席卷而来,潮声涌动,苍白的路灯光在青石地面上洇开光晕。 路灯的影子落在附近的水面上,随着潮水涨落忽长忽短。冬夜的寒风掠过不远处工厂仓库区的铁皮棚顶和集装箱缝隙,发出“呜呜”的声响,不见人影。 “好冷清。” 宋雨棠环顾四周,发出感慨。 “因为是专门给我们几个人准备的通道。” 岑冬生解释道。 “今晚是极乐盛宴开幕前夜,别的咒禁师要明天才能上船,我们可以提前预约,让船上的人来接我们。” “那个……” 姜云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嗯?怎么了?” “岑老师,我之前都不知道……” 女孩无奈的声音在男人的耳中响起。 “原来安小姐会和我们一起上船。” 说着,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正眺望海洋的女人身上。 夜风拂起漆黑长发,光看她的背影都觉得风姿绰约。但在姜云湄眼中,这位安小姐美则美矣,真要相处起来,只让人压力很大。 “这是为了以防万一。这次任务,有可能遇上必须要出手抢夺咒禁、甚至要与那位主办者交手的场合,我得做好万全的准备。” “万全准备……看来您的妹妹也会来。” 姜云湄又将目光落在学妹身上,小声问道。 “那你呢?你是不是太淡定了?” 宋雨棠只是微笑,并不回应。从她的眼神中,只能看到对男人的深厚信赖。 “‘大妇见小三’的场面如此平静……难道说,岑老师真的已经搞定了?不,不可能,我不信!”姜云湄心想,“脚踏好几条船的渣男,就该给我好好翻车呀!” …… 远处传来船只乘风破浪的声音。 那是一艘接驳船。迎着呼啸的寒风,切开墨色的浪涌,在即将靠近的时候,水下射灯骤然亮起,将整艘船化作浮动的光茧。 站在船头穿橙衣的水手抛出蛇形缆,铁钩咬住舷梯后,将船靠岸。 船上陆续下来一队人马,分开两边,整齐排列。其中一人快步走到岑冬生和安知真面前,态度极恭敬地躬身邀请。 “诸位贵客,请上船。” 第二百八十四章 偶遇幽冥王 岑冬生等人一起走上接驳船。 伴随着引擎轰鸣,他们在夜色中朝着大海深处进发。 天空浩荡,海面茫茫。 黑夜笼罩下,仍能看见海暗蓝海面被船头划开细碎的银纹,舷灯在浪沫间投下摇晃的光柱。 岑冬生伸手扶住冰凉的铁栏杆,眺望远方,掌心感受到冰冷的潮气。 涌起的白色浪花托着接驳船忽高忽低,桅杆尖上的白灯在墨色天幕中划出断续的弧线。 寂静。 在这个时刻,大海是安静的,只有作为背景音的涛声。 船上同样很安静。岑冬生和他的伙伴们正在欣赏风景,极乐王派来的人没有擅自打扰客人们的胆子。 十几分钟后,姜云湄忽然轻声说了一句: “要到了。” 天眼通早早看到了“海市蜃楼号”。 “感觉如何?” 岑冬生有些好奇,他以前只在网页资料上见过极乐王的“海上行宫”,这艘鼎鼎大名的豪华游轮。 “别急嘛,马上就能看到了。” 姜云湄笑了起来。 海市蜃楼号尚未出现,而这个时候,接驳船上的人们已经能听到声音了—— 庞然大物倾轧而来的“隆隆”巨响,由远及近,在静谧的大海上显得尤其突出。 轰鸣声惊起一片夜晚栖息的海鸟,船上所有人的视线都不自觉转向远方的海平线。 数分钟后,他们看到的是钢铁山脉的顶端缓缓抬升,随后整个轰然倾入海平面的壮观场面。 如漆黑绸缎般的水面,被尖锐的黄金三角缓缓刺破,汽笛声萦绕半空,船头碾碎起伏的海浪,撞出一片碎银。 十八层甲板就像一栋矗立的高楼,同样的高度在海面上看,远比在陆地上看更有气势,而且是又长又宽;每一层的舷窗都是灯火通明,将整艘邮轮浇铸成倒悬的金字塔,于深夜的海上行驶时宛如燃烧的巨大火炬,场面蔚为壮观。 那就是…… “海市蜃楼”号。 …… 接驳船靠拢海市蜃楼号,在这等庞然大物的对比下,就像个微不足道的蚂蚁。 穿过黑暗的海,船只即将接舷,远远能看到通道入口已缓缓开启。 与此同时,岑冬生还注意到不止有一艘接驳船正从另一个方向靠近。 “……有意思。” 没想到这就遇上“值得注意”的对象了,他想。 这个时间点能提前上船,说明对方和安知真还有他一样,是值得孟化凡看重、专门派人去接待的人。 只可能是咒禁师,一位足够强大的咒禁师。 就得想办法打探情报了。这对岑冬生来说并不麻烦,因为《无有障碍》就在他身边。 “云湄,帮我看看那艘船上的人。” “好。” 姜云湄乖巧点头,她的瞳孔悄然转变为天空的湛蓝,越过深暗的夜幕。 而只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女孩的神情就变得严肃起来,她的声音在岑冬生耳畔响起: “是个厉害角色,身上散发的‘炁’规模惊人的庞大。” “是吗。” 岑冬生使用灵觉,却只能感觉到模模糊糊的轮廓,连方位都很难确定。 普通咒禁师就是很难发现更高级别的踪迹,但有姜云湄在就不一样了,就算是特等咒禁师,都难以在姜云湄的感知中保持伪装。 “大到哪种程度?” “我感觉……”云湄迟疑了一下,“说不定和安小姐是一个级别。” 嚯。 岑冬生心想,那还真了不得,可以确定来客是特等咒禁师了。 在岑冬生重生之前,中华大区内有出现记录的特等咒禁师一共二十位,但这是在六位祖依次诞生,灵气复苏第三次浪潮后的事情。 放在这个年代,就算往大了估计,岑冬生觉得全部加起来都不可能超过十位…… 这艘船上的人,说不定就是将来的某位祖。 在交流重要情报的时候,姜云湄是一直保持着“心灵通讯”状态的,所以安知真听得清楚。 姐姐大人在这时拍了拍他的手。 岑冬生点点头,他默默感受着体内的血契媒。若是情况不妙,发生冲突,就立刻激活这件禁物。 血契媒,这本身是一件稀罕却算不上强大的禁物,但由于此刻它的对面还与某位女高中生血脉相连,于是一跃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大杀器。 除非岑冬生在第一时间就被猝不及防地秒杀,但有姐姐大人在身边,这是不可能的,况且还有他自己的“不死”作为依仗。 男人吐出一口气,镇定下来。 没错,就算对方是世界顶尖强者,他都没有任何理由感到紧张。 人为何要追求力量呢?过去的岑冬生一定会这样说:是为了追求安心感,为了无论在何时都能牢牢抓住命运,不至于随波逐流。 现在的他,终于有了这份资格。 岑冬生又问道: “你能看出对方的能力性质吗?” “我试试。” 姜云湄观察了一会儿后,蹙起眉头。 “我本来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又或者是对方的伪装,现在看来……” “怎么了?” “我觉得此人的气息比起活人,更接近于‘鬼怪’。” “……是吗。” 听到这话,岑冬生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虽然只有这一处特征相似,但假如真的是那位…… …… 这时,那位最开始欢迎他们的船员代表走过来,他先是深深鞠了一躬表达歉意,随后低声说道: “抱歉,因为两位客人挑选的时间点较为相近,所以在顺序上……” 船员露出为难的表情,将头低了下来。 “销魂窟”的人们有能力为客人们准备各自的独立码头,享受贵宾专属通道,但他们却无法干涉客人约好的时间。 明明是从不同港口出发,上船的时间却还是能撞上,只能说是冥冥中注定的巧合。 “无妨。” 岑冬生看到对方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一副颤颤巍巍的模样。他能理解对方的想法。 这对他来说自然是无所谓的小事;但对于中层管理和下层的执行人来说,却是大事,因为有的高等咒禁师确实很在乎颜面问题。 考虑到不同领袖有不同作风,手底下的咒禁师们一旦犯了错,可不是简单丢掉工作就能了事的,视情况严重性,甚至可能丢了性命;另一方面,和他们打交道的又是外界强者,若是不慎惹恼了招待对象,下场同样会很凄惨。 岑冬生是过来人,没有欺负弱小的癖好,自然不会刻意为难对方。 “我不在乎先后顺序,让那边先走吧。” “是……是!感谢您的宽宏大量。” 船员点头哈腰地道谢,正准备离开,又被岑冬生叫住。 “对了,那位既然是孟化凡的贵客,想必来头不小,我很好奇,待会儿能否替我引荐?” “……明白了,请稍等片刻。” …… 漆黑无垠的大海之上。 相对数百米外的另一艘接驳船上,站着一群身穿黑袍,笼罩在神秘诡异氛围中的人影。 他们有高有矮,有男有女,每个人的面容都看不清晰。 这不是因为夜色,而是从最开始,那本该是人脸的位置,就只剩下了一团旋转不休的黑雾。 最奇妙的是,这群人的数量都无法分辨。在船员们眼中,这群“贵客”一会儿有八个人,一会儿有五个,一会儿又是七个。 起初还有人以为是中途有人落下或是离开,惊慌过一阵;等察觉到这群人身上的不对劲后,他们不敢再多看一眼。 “原来还有和我们‘一样’的人啊。” 其中一个兜帽下来传来轻快明亮的女声,说话的同时,“她”面孔上黑雾的旋转速度微微加快。 她口中的“一样”若有深意,显然不单纯是指他们同样是受孟化凡亲自邀请,又姗姗来迟的贵客。 “抱,抱歉!各位客人们!” 这艘船上的主管跑过来。相比起另一条船上的同僚,他们的待遇明显要惨上几分。 主管本人的咒禁师等级是船员中最高的,稍一靠近就能感受到客人们身上弥漫的侵蚀骨肉的死气,冻得他直打哆嗦,但这个时候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前来解释。 “那边的客人挑选的上船时间与诸位很相近,所以在先后顺序上……” “可以。” 冷漠的声音从领头的人影口中响起,斗篷之下,笼罩着的似乎是个高大的男子。 “我对谁先谁后这种小事不感兴趣。” “不好意思,十分感谢!” 这位船员离开后不久又跑了回来。 “登船手续已经替各位安排好了。那个……” 他搓了搓手,尴尬又小心地问道: “那边的客人说想要和您见上一面,认识一下,不知您意下如何?” …… 两艘接驳船靠在一起,驶入停泊处。 岑冬生站在船头。这个距离,就算是普通人都能用肉眼观察到彼此。 站在对面,领头的是个身穿黑衣,不见面貌的高大身影。 这一刻,双方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片刻的沉默之后,岑冬生主动向对方搭话: “你好啊,没想到有和我们一样晚到的客人。” 受孟化凡本人邀请而来的特殊嘉宾,在一周前就已经收到请柬,那时候就可以上船;而这两队人马,却不约而同地选择赶在宴会开幕前一日抵达。 “如果只是为了玩耍,我们没必要来这种地方。” 对方语气平淡而生硬。 …… 岑冬生的眼神微微闪烁 他现在心中有八分确定,对方就是“幽冥王”。 六祖之一,和平等王一样居无定所,没有固定的根据地;不一样之处在于,他仍有着庞大的势力作为基础,与他有关联的咒禁师组织遍布世界各地,其中不乏邪术师团体,是地下世界的无冕之王。 和极乐王的区别在于,前者已经“上岸”,而后者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始终没有划分范围——对于一位祖而言,这本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 但幽冥王又是个相当活跃的怪物,可能正因为他不受统治者身份的束缚,所以才能到处煽风点火。 令岑冬生印象深刻的是,后世某些发生在其它祖地盘上的混乱和破坏,几次规模庞大的著名恶性事件,经深入调查后,往往都能找到与他相关的蛛丝马迹。 这能理解,毕竟其他人不敢去捋各位祖的虎须,只有身为“同类”的幽冥王有这个资本和胆量,只是到最后,都没有人能明白他的真正企图,难道只是为了散播混乱? 总之,幽冥王堪称咒禁师世界的头号恐怖分子,四处拉到的仇恨不亚于平等王。 但相比起孤身一人的平等王,此人明显要更为狡猾,难以寻觅其踪迹;至于他手下那帮错综复杂的势力网络,则往往活跃在地下世界的暗面,即便在数次围剿中屡屡遭遇重大损失,只要蛇头不灭,隔段时间又能卷土重来。 以及,普通咒禁师对他的印象,除去怪诞恐怖的形象之外,可能还有与九子鬼母发生关系还诞下孩子之类的八卦。 但对于岑冬生来说,这个名字只意味着一件事; 改变了他命运的事件,将在三个月后的未来发生——“八大灾”之一的“阴兵过境”。前世的他就知道,幽冥王在其中扮演着关键角色,甚至很可能就是幕后主使者。 事到如今,岑冬生对他谈不上有恨意,但不可能没有敌意。 安知真察觉到了男人情绪中的微妙起伏。 “你认出是谁了吗?” “……我猜是幽冥王。” “有可能。” 安知真对重生者掌握的情报基本知晓,她轻轻点头,又说道: “——那,你打算现在就杀了他吗?” 岑冬生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张口,女人却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可以吗?” “这有什么不行的。” 姐姐大人露出柔和的笑容。 “我只考虑你的意见,你说可以,我现在就动手。我和清颜妹妹二对一,还是有胜算的。” 末了,她又补充道: “我之前听你对幽冥王的描述,感觉这是个唯恐天下不乱,且所图甚大的家伙。无论对我的理想,还是对你的道路而言,都是强大的对手。现在果断点下手处理掉,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 岑冬生为知真姐的信赖感动,但在真正动手之前,他决定再询问另一个人的意见。 第二百八十五章 海市蜃楼号 “云湄,再帮我个忙。” 岑冬生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 他要询问的不是别人,正是姜云湄。 清颜妹妹嘛,就不提了,她肯定会说听哥哥的话。况且真让她来拿主意,答案最后肯定只剩下一个“杀”字;雨棠的话,她的能力暂时派不上用场。 姜云湄是眼下唯一能在特等咒禁师的领域之外,提供帮助的人。 “我们打算杀了他。知真姐和清颜会一起出手,你觉得我们的机会大吗?我们是否有别的需要注意的地方?” 听见这句话后,姜云湄的瞳孔微微放大。 “在这里动手?岑老师认识他,和这个人有仇吗?” 不得不说,在处理正事上,姜学姐还是个值得信赖的可靠的人。尽管内心很震惊,但她脸上却看不出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展现出游刃有余的表情控制能力。 “没有。” 岑冬生回答。 是这辈子还来不及有。 “那……” “但我知道这家伙是个坏蛋。” “……” “别误会,我可不是见到人就想杀了对方的疯子。你应该知道我不是这种人吧?” “是、是吗……” 岑冬生有点搞不懂她的“是吗”是在质疑哪个方面。 话虽如此,姜云湄没有疑虑、没有询问,老老实实地朝着对方再度使用能力。 刚才是担心被对方注意到,平白无故得罪一个危险又强大的陌生咒禁师显然并无必要,所以姜云湄收敛了自己的能力。 但岑老师既然都想杀人了,那这种程度的“冒犯”自然不再是问题。 按照“六神通”的进度,姜云湄已经将自己的咒禁掌握程度超过一半,她的目光最终成功地穿过那缭绕的黑雾,窥见了幽冥王那份庞大、诡异力量的冰山一角。 “……我感觉,还是不要在这里开战比较好。” 最后,女孩做出谨慎的判断。 “哦?为什么?” “因为目前来的可能不是本人。那船上看上去有好几位,身上的气息都很相似。我刚才感受到的那股庞大的‘炁’,其实是这些人气场统合在一起的结果,但……” “……” 岑冬生眯起眼睛。 他的确在船上看到了不止一个人影,这群人的样貌、体型都在不知不觉间发生着细微的变幻,甚至连数量都一会儿一个样,让人怀疑是不是产生了错觉。 “——我觉得他们其实只有一个人。” “果然。” 岑冬生叹了口气。 大概和幽冥王的特等咒禁有关…… 于是,他只能暂时按捺住杀死对方的念头。 若是寻不到这份特异的根源,光是杀了船上这群人没有任何意义;现在翻脸,除去让幽冥王的本体产生戒备和恶意之外,也不会有收获。 这其实在他的预料之中,抵达某个境界之后,无论人还是鬼怪,就是很难杀。 恶神们一个个都是活了上万年的老祸害,无比谨慎,没有取回苏醒的力量之前全都窝在不知名的角落;而祖们一般都有着“无法被杀死”或“无数次死而复活”或“无敌防御”之类的能力,这点往往在他们还是咒禁师的时候就已经初现端倪。 可能只有平等王那种性格的人,才会被人抓到空隙,那还是在被数位祖的围攻之下才陨落。 不过,如果两边不是同等级的对手…… 岑冬生思考着可能性最高的方案。 安知真或伊清颜,她们中有哪位率先成为祖,将尚未成祖的幽冥王当成猎物,或许就能提前结束他罪恶的一生。 …… 思虑间,两艘并列的接驳船已经驶达入口。 站在船头,青年又一次主动开口搭话。 “认识一下吧,我是岑冬生。不知道阁下如何称呼?” “岑冬生……我听说过这个名字。” 黑袍男子微微颔首,目光望向站在岑冬生身边的长发女性。 “那你身边这位,就是超工委的领袖了吧?久仰两位大名,我姓万。” 他的态度冷淡而礼貌。 岑冬生知道。“万独古”,这就是幽冥王的全名。 “我注意到,刚才有人正在窥探我,不知是否与诸位有关。” “抱歉,这是我最新掌握的能力。”岑冬生哈哈笑了起来,表情尴尬,“有点不受控制,莫怪莫怪。” 万独古冷漠的视线注视着对面的男人。 “……无妨。” 就算是幽冥王都不可能知道,就在一分钟前,眼前这位青年还十分认真地考虑过是否要挑选在这个时间点杀了他。 在不知情者看来,岑冬生怀着的某种没有理由、因而显得更为可怕的杀意。 “有机会的话,我们船上好好交流。” 青年笑得很阳光,看不出半点敌意。 演个只喜欢用肌肉不爱用大脑的人,对他而言没有任何难度,因为他的性格中本就有这样一面。 “会有这个机会的。”万独古是个比想象中更健谈的人,他主动提及了另一位人物,“你知道孟化凡邀请我们来,是做什么吗?” “……当他的嘉宾,替他撑场面?他想把场面办得更热闹些,这种想法我并不讨厌。”岑冬生说,“全世界各地的咒禁师们齐聚一堂,我喜欢这种氛围。” “那就先在船上住几天,你的想法或许会有所改变。到那时,我们可以再见一面。” 万独古丢下这句话后,没有停留,他与和他一样几位身穿黑袍的身影,自船上下来,像群幽灵般飘过通道入口。 …… “没想到这人还是能打交道的,我还以为是那种鬼头鬼脸不说人话的家伙呢。” 他上辈子从来没渠道接触幽冥王本人,有关于对方的一切都只是道听途说。而从目前来看,万独古只是态度冷淡了点——要不是岑冬生知道这家伙后来的行事风格,未必会对这种人产生恶感。 当然说实话,一个知真姐杵在这儿,只要人脑筋还正常,不想与一位特等咒禁师闹翻,态度想不好都不可能; 以及,比起单纯的好恶,岑冬生更在意的是,万独古明显是有话要和他说,只是选择将这次谈话推延,希望他能在这艘海市蜃楼号上转悠几天。好像这样做,就能看到不一样的真相…… “我当然知道极乐王举办宴会的目的不单纯,可惜我已经盯上你了。” 岑冬生心想。 说起来,幽冥王此行的目的究竟会是什么呢? 他上辈子到处煽风点火,又是出于何种目的? 曾经的他没这个机会去了解,而现在,通往连重生者都不曾知晓的、隐藏于历史背后真相的秘密大门,正在由他亲手缓缓打开。 …… 登船后,岑冬生一行人享受到了无微不至的贵宾级服务。在服务人员的指引下,他们来到海市蜃楼号的最高一层甲板。 站在属于他们的房间前,抓着黄铜门把扭动,推开的瞬间,便有雪松木香漫出来。 客间面积宽敞,最引人注目的是正对着他们一面巨大的落地窗。放眼望去,月光正把海面锻成起伏的银箔,丝绒窗帘自动收卷,“簌簌声”融入起伏的潮声里。 一眼就能看到一望无际大海的海景房,可以说是整艘邮轮上最好的房间,没有之一。 嵌在橡木墙里的老式留声机正在播放肖邦的夜曲;脚下是手工编织的柔软地毯,墙上镶嵌着名画真迹。 “环境真不赖。” 岑冬生环顾四周,说道。 “是啊,不赖。” 他扭头一看,发现知真姐已不在他身边,而是去了浴室。 岑冬生跟过去一瞧,除了惊叹于浴室的宽阔和装饰的奢华之外,他发现姐姐大人正在试浴缸中的水,她的手指摩挲过光滑的大理石纹路,抬起来时,指尖凝着水珠。 女人转过脸来,朝着他露出温柔的笑容。 “冬生~?” 语尾微微上挑,简简单单两个字,却蕴藏了丰富的韵味。 “呃……” 岑冬生的表情有些微妙。 他还以为结束了呢,看来前几天的荒唐功夫,还是未能满足知真姐的胃口…… “你今晚……” “没问题!” 男人一本正经地回答。 “保证完成任务。” 姐姐大人“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那我就好好期待一下了。” * 一夜无话。 今天早上,安知真收拾起慵懒的姿态,比他更早起床,去和第二天抵达的超工委成员,和她的下属们见面。 而岑冬生起身的时候,两位同伴还没有洗漱好,所以他决定到处逛逛。 …… 走出房间,穿过长廊,越过栏杆,就能看到中央大厅。 挑高的水晶穹顶悬着沉重的琉璃吊灯,白色的螺旋楼梯缠绕着整面香槟色大理石墙上升,一直延伸到他脚下。 这里空无一人,大概是到时候让极乐王本人向诸位客人发言用的场所。 岑冬生决定先绕路去吃个早餐。 餐厅里同样只有寥寥几人,但桌上依然摆满了精心准备过的美味佳肴。 侍者托着放满餐食的银盘穿过,小牛皮沙发上的两位客人正在面对面地谈话小酌。不远处,开放式厨房里戴着白帽的厨师们正在玻璃后方忙碌。 看到又有人过来后,两位客人的目光朝这边投过来。 其中一人似乎已经认出了青年的身份,从一开始的警惕转变为惊讶,连忙拉扯了一下同伴的袖子,低声提醒。 岑冬生没有理睬他们,走到桌边准备取餐。 黑松露与焦糖鹅肝的香气,混着现开香槟的泡沫,还有一排排的鲟鱼子酱罐头。不算合胃口,但男人还是大快朵颐了一番。 餐厅旁同样是巨大的落地玻璃,深蓝海面被金色阳光照得流转着金色光斑,荡起圈圈灿烂的涟漪。 …… 享用过早餐后,岑冬生又去了附近的酒吧,那里有配套的恒温酒窖,像蜂巢般嵌着百年份干邑,背景墙倒悬的水晶杯阵列随海浪节奏轻轻摇晃,吧台后面是闲得没事做的调酒师,同样没有客人。 从餐厅出去就是顶层甲板,有一个巨大的泳池,泛起的碧波几乎与海平线融为一体,池底的马赛克瓷砖在阳光下荧荧发亮,泳池旁是与一排排雪白的日光浴床。 “上流。” 岑冬生早就跟着知真姐开过眼界。海市蜃楼号上的环境的确极尽豪华奢侈之能事,但都在预料之中,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 真正让他感到惊讶的,是之后看到非受邀贵宾的咒禁师们前来参与极乐盛宴的场景。 今天是上船日,行李箱轱辘在金属舷梯上碾出密集的蜂鸣,海腥味在和缓的风中发酵。制服笔挺的工作人员举着扩音喇叭,声音像在被挤扁的铝罐回荡,断断续续地喊着“请勿滞留通道”。 前来观光的咒禁师们可谓人潮汹涌,将整条通道挤得水泄不通。 来这里的可不是普通游客,全都是咒禁师,若是随便扔到世界哪个角落,说不定都是不大不小的名人,但在这里,他们全都褪去了平日里的外衣;好奇地望着四周,第一次感受到这世界上竟还有如此庞大的“同类”群体。 顺便一提,后来者们就算有资格登船,却不代表他们能去船上的任何地方。而头一批贵客不止是能提前一周到,更是能独享最豪华的区域——上三层是只有高等咒禁师才能进入的居所。 不知道这种摆在明面上的赤裸裸的歧视,后续是否会引起一番波澜。 但不论如何,身为贵宾一员的他,能像现在这样站在高处,悠然自得地俯瞰着比自己弱小的同类们彼此拥挤的样子。 此情此景,构成巧妙的心理暗示,难免会让人产生高高在上之感。 ……不过,岑冬生这次来不是为了享受这种快感,虽然他现在的确是大人物的一员,但他现在想要寻找的,反而极有可能是一位小人物。 于是,男人朝着通往通道的方向,大踏步走去。 …… 没过多久,岑冬生很快真的遇到了一场令人在意的突发事件。 他在底层甲板发现一处喧嚣拥挤的场所,包括船上的护卫和看热闹的咒禁师,将这地方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岑先生!” 正打算过去瞧瞧情况,却听到有人在身后叫嚷。岑冬生扭头望去,发现是一位熟人。 对方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满脸堆笑。 “那边是什么情况?” 岑冬生指着那个方向。 “哈哈,没什么大事,就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几位偷渡客……” 第二百八十六章 奇妙的偷渡客 岑冬生目前所在的区域,是海市蜃楼号的下层甲板。 这里连普通咒禁师都不会经过,氛围与他居住的贵客云集的上层甲板更是有着天壤之别。 倒也谈不上破旧,毕竟是海市蜃楼号是孟化凡看重的“行宫”,平日里不缺保养,只是相对而言显得朴素,氛围压抑: 涂着红色油漆上的铁壁挂着防滑警示牌,日光灯管在低矮天花板下嗡嗡作响。空气里漂浮着机油的刺鼻气味,八个并排的救生艇箱占满过道。 平常这里是只有船员们才会来的地方,且大部分来往者都不是纯正的人类,只有寥寥几个咒禁师在此地值班。 剩下的要不是傀儡,要不是像岑冬生之前见过一面的髓烛僧那样,已经接受过孟化凡某种的改造,比起活人,更像是任劳任怨的机器。 和上层的奢侈悠扬,中层的拥挤热闹相比,下层甲板本该是寂静的,然而现在…… 一群看热闹的咒禁师,一群身为守卫的髓烛僧,以及被他们包围在其中的三个人。 “我……我是有请柬的!你们凭什么拦着我?” 不远处的人群之中,传来一位女性的声音,正在高声斥责阻拦他的人,但任谁都能听出她话语中的色厉内荏。 髓烛僧只是沉默,没有反应。 “我妹妹在船上……她被你们囚禁了!快点让我过去!” 与女性一样被守卫包围的,是个咬紧牙关的少年。他满脸愤怒,大着胆子朝面前的髓烛僧挥出一拳,却像是打在了一堵墙壁上,经过改造后高大强韧的身躯纹丝不动。 “各位大爷能不能行行好,我知道我已经被赶出来了,但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的行李……” 一个身材瘦弱的中年男子面露卑微,试图向守卫求情,但见到一脸冷漠的髓烛僧,意识到这群披着人皮的怪物根本没有任何感情,最后只能无奈地默默闭上了嘴。 还有旁边正在凑热闹的咒禁师们,有的面露嘲讽,有的则在摇头叹息。 男人的目光从这群人的面庞上依次扫过,内心涌上的第一个念头是: 他们实在是过于弱小,甚至没有一人达到他重生前的境界。 虽然那时候的岑冬生自称平庸,但毕竟是超工委的一员,在这个全世界规模最大、最强的咒禁师组织里不起眼,若是到了别处,完全能称得上精英。 …… 岑冬生重新将目光收回。 “偷渡客?” 听到对方的话语,男人面露好奇。 “这船上居然会有偷渡的人?他是怎么瞒过你们的?” 这位船员代表忍不住在心底咋舌,真不知道眼前这位大人物不在上层甲板享受,怎么突然就有心思到这地方闲逛了。 看起来是一时兴起。但他不敢不认真对待,在嘴上更不会表露半点不满,低声下气地解释道。 “这是我们的工作失误,没想到傀儡们会被小把戏骗过去,那群髓烛僧又没办法自己思考,最主要是下层甲板的人手稀缺,才让几个小角色钻了破绽。” 说着,他又赶紧补充道: “不过您请放心,这楼上他们是上不来的,所以本来就只是一件小事,总管才让我一个人处理,不值得您在意。” 中层和上层咒禁师们聚集的地方,守卫的严密程度随甲板高度依次上升,初衷是担心不同的势力间发生矛盾,和担心贵客们心生不满。 下方的轮机舱和动力室,虽然对于普通轮船而言至关重要,但对于“海市蜃楼号”来说却不是。 人才是最要紧的,譬如这艘船的主人,还有楼上的几位贵客,只要他们在,就算这船像泰坦尼克号那样不幸撞上冰山,都能装作无事发生安安稳稳浮在水面上;相反,要是这些大人物心情不好,可能某人一个念头过后,大伙就都要掉进水里和鱼做伴。 以及,据他所知,为整艘海市蜃楼号提供动力源的核心,本身就“不正常”,是非常具有咒禁师特色的设计,根本不用担心会有人入侵。 在这艘船上,真正该保护起来的地方,从来不缺“锁”。 “我明白了。” 岑冬生点点头。 话虽如此,他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倒兴致盎然地朝着争吵的方向走去。 “……” 船员面色一僵,只能老老实实地跟上。 …… 那几位偷渡客中,是否就有他想寻找的目标呢? 岑冬生想到,若论他们的出现,的确算是不寻常;虽然实力微不足道,倒也符合那个人的身份。 如今的船上强者云集,咒禁师群体规模庞大,他本来觉得目标会在中层甲板,或是船员中的某人,没想到还能遇上这种“意外之喜”,不免产生好奇心。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遇到的人,则令他感到意外,原本只是转瞬即逝的念头,在悄然间转变为某种确信…… 这群偷渡客身上,隐藏着秘密。 不知不觉,就在岑冬生靠近前,原本还在喧嚣吵闹的人们,全都沉默了。 不远处看热闹的几人直冒冷汗,就像被天敌盯上的猎物;但他们却对自身这种反应感到不明所以,茫然四顾。 在场的人中,只有岑冬生能不受这股气势的影响,并且认出了对方的来历。 那侵入血肉、蚀人骨髓的死气,毫不掩饰,冲天而起。 身披黑色兜帽的男人,从转角处浮现,慢慢走向这边。 岑冬生叹了口气,对他说: “太巧了,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能再见面,还是在这种地方。” “一场偶遇。” 万独古言简意赅。 至于岑冬生身后被派来处理偷渡客的船员,这会儿已经快要吓晕过去,这个人为何会出现在下层甲板?他已经没心情去思考背后的缘由,只想着事后该如何汇报,还有……他有没有这条命去汇报。 …… 未来的幽冥王没有再说话,他的目光在偷渡客们身上逡巡。 岑冬生则望向了他的来处。 “轮机舱……” 通往船底动力区域的合金门板上出现了一个人形轮廓的空洞,是刚才被破坏的。 岑冬生出现在下层甲板还能说是随处闲逛,万独古却直接去了这船的核心区域,并且毫不掩饰自己的破坏行径,把这里当成了敌人的地盘。 岑冬生几乎能确定,这艘船上,一定有对方想要的东西,他从第一天开始就在肆无忌惮地寻找其下落。 同样是寻找,这家伙比他要“肆无忌惮”…… 不知道万独古此时有没有得手,但岑冬生已经在心中提高警惕,立刻呼喊了场外援助。 …… “你们是偷渡客?” 万独古冷厉的目光仿佛能看穿人的心思,这几位弱小的偷渡客都有着各自的秘密,打了个寒颤,心神在特等咒禁师的威压下摇摇欲坠。 “都有必须上船的理由?” 三人面面相觑,又突然意识到,对方不但没有要伤害他们的意思,反而想要帮上一把。 这种看一眼就知不简单的大人物愿意出手相助,无论出于何种目的,对他们而言都是难得的机会。 “是……是的……” 中年男子哆哆嗦嗦地回答。 “好,你们和我一起来。” 黑衣男子雷厉风行,就准备将这群偷渡客带走。但…… “万兄,你是打定主意,要和这船的主人作对吗?” “不过是几个小喽啰而已,我想孟先生是不会介意的。” 岑冬生盯着他的面庞,慢慢收敛起了笑容,抬起一根手指。 “无论你打算做什么,我都得要分一杯羹。” 万独古失笑。 “太心急了朋友。你真的觉得秘密会在他们身上?” 岑冬生不置可否。 他们俩正在旁若无人地交流,这时从远处下层甲板的入口,又传来一阵喧嚣声,有十几个人正在接近。 站在最前面的是身穿制服的男子,正恭敬地与尊贵的客人说话,一抬头却见到了混乱的人群。 “……抱歉,这里好像出了点意外。” 他在慌乱之下匆匆告退,跑过来抓住船员的衣领,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教训。 “总,总管……” “怎么回事?就让你处理几个偷渡客,到现在都搞不定?!” “不,不是这样的……” 怒火上头的总管扭头一看,看到了岑冬生和万独古的脸,像是浇了盆冷水,陷入呆滞。 “好,那我就只带一个人走。” 万独古没有理睬这些人,他微微颔首,答应岑冬生的要求。 “你请。” 岑冬生做了个手势。 黑袍人阴冷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干瘦中年男子身上。 “你刚才说,有东西留在这艘船上了?” “是,是的……” “说实话,什么东西?” 中年男子没有沉默太久,他的身体在恐惧中抖似筛糠,一股脑说出了真相: “我的一个肾,半片肺,还有,还有……” 他咬了咬牙。 “我的下面……全都被扣押在了‘皮肉赌坊’里!没有这些东西,我以后,以后还怎么有脸活下去?!我必须拿回来……” 原来是条赌狗。 岑冬生心想,不愧是咒禁师世界的赌博,连压上的赌注都非同凡响。 至于这“皮肉赌坊”,应该是海市蜃楼号上的某处娱乐场所吧?得留心注意一下…… “跟我走。” 万独古扔下这句话,转身朝着入口走去。 “我带你赢回来。” 中年赌徒呆了一下,面露狂喜,连忙起身跟上,那两位船员自然是没这个胆子拦路的。 一路上步履不停,万独古只与站在入口处的女人对视了一眼,便和她擦肩而过;中年赌徒刚想抬头,结果在看到女人的一瞬间,就像是不小心直视了太阳,捂住眼睛,慌忙低下头去。 …… 刚刚抵达的安知真,从岑冬生那里听说了之前发生的事情,于是在经过的时候,随意往中年赌徒的心中种下了“种子”。 一旦被《天魁权首》留下阴影,就意味着其身心沦落、成为她手中傀儡不过是时间问题。 至于万独古会不会注意到,她并不在乎。无论是谁,想要拔除这份影响,都势必要有一番斗法,到时候正好试探底细。 安知真注意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本体很可能不在此处,又或者他本人就是这种性格,这位未来的幽冥王行事嚣张,给人的感觉就是来上门踢馆的。 他的入侵行径应该已经传入孟化凡的耳朵了,不知主人家会作何反应。 “请问,请问……!”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奋力突破髓烛僧和守卫们的阻拦,跌跌撞撞跑到安知真身前。 女人身后的秘书正想动手,却被她阻止。安知真露出温和的笑,俯瞰着跪在脚下的人,轻声问道: “你要找我?” “是的!请问,您是……您就是安知真,安顾问,对吗?” 对方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可憎的脸:半边似是刚被泼过硫酸,腐烂焦黑的肌肉微微颤抖着,剩下半边依稀可见原本的姣好面庞,但如今只剩下了惨不忍睹。 “你知道我?” “我……我上船的时候听人说起过……” 被毁容的女人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足勇气: “您,您是官方的代表,我,我要向您揭发!” “哦?” “这艘船的主人……根本就是个魔王!他麾下的无相宗和红粉狱……一直以来都在草菅人命,拿人做实验!我现在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就是他们搞的!说是什么‘不听话’的惩罚……” 嗯,人体实验啊。 安知真心想,那可真是凑巧。 当然,在她眼里,为了人类的认知进步,以罪人的性命为代价进行实验;与为了一己私欲,二者性质截然不同。 安知真从不认为自己是错误的,所以她能坦然安慰道: “他们对你实行的,无疑是令人不齿的邪恶行径。” “是的,就是这样!但他们的势力实在太过庞大,只凭我一个人无力对抗……” “我对你的话很感兴趣。要和我走吗?” “……!” 对方的瞳孔中燃起了希冀的光芒,拼命点头。 …… “冬生,我这边就先拿下一个了。” 女人的声音在岑冬生脑海中响起。男人点点头,接着将目光望向最后一位偷渡客身上。 第二百八十七章 少年的秘密 三位偷渡客中只剩下最后一位。 那是个面容秀气的少年,刚才试图对髓烛僧出手,结果被打翻在地,狼狈地跪在那里。他的面庞上残留着愤懑,但更多的还是茫然。 岑冬生观察着这个人的样貌,高中生左右的年纪。 万独古带着那位赌徒离开,那个毁容女投靠安知真后,超工委的人一样走得很干脆; 之前聚拢过来看热闹的咒禁师们见情况不妙,早在之前就逃之夭夭,只剩下两位船员和一群髓烛僧,正满脸紧张地盯着岑冬生瞧。 “你小子呢?” 青年终于笑着开口。 “那两位是你的临时同伴吧?他们抱到大腿,却把你抛下了。” “他们都有自己的目的,我们只是眼前目标相同,才暂时当了伙伴……” 少年低声说道。 等他发了一会儿呆,满心失落之余,忽然注意到男人并没有离开,这才“啊!”的一声反应过来。 相比起毁容女与赌徒,他的反应显然要天真、迟钝许多,不知是性格使然,还是社会经验缺乏的缘故。 “这位先生,不知道您是否愿意出手相助……”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包括眼下想要请人帮忙的感觉也是,明显有种拉不下脸的感觉。与他的两位临时同伴能毫不犹豫跪下来乞求他人的样子,产生了鲜明对比。 年轻人啊,岑冬生心中感慨。 他倒是不讨厌这种人,毕竟他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因为缺乏社交能力的缘故,吃过不少苦头、走过不少弯路。 “你先等等。” 岑冬生伸出手,止住他的话。 “来,说说看吧,你是为什么想要登上这艘船、以及来这艘船之前又做过什么,根据你的回答,我再决定要不要帮你。” 少年点了点头,开始磕磕绊绊地讲述起自己的故事。 据他所言,他本人只是个从小生长在渔村的乡下少年,父母早亡,他与妹妹两人相依为命。 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的妹妹就展现出了非凡的能力,她能帮人避祸就福,效果十分灵验;渐渐的在几座城镇里有了名气,附近的渔民们在出海之前,都会来找她祈求庇护。 当地渔民们的生活风俗中,本就有堪称繁盛的民间迷信活动,甚至有人将他的妹妹当成是妈祖娘娘转世来崇拜。 少年虽然不相信妹妹是所谓的神明转世,但正是倚靠她的能力,他们这对无依无靠的兄妹才能过上相对宽裕的日子,所以他对这份来之不易的天赋,唯有感激之情。 后来,少年发现自己身上同样有着某种特异能力。虽然不如妹妹那么明显,但他拥有着与体型和年龄不相符的身体素质与运动能力,能轻松应付好几位普通成年人,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和妹妹很可能是继承了某种血脉。 某一日,兄妹俩原本还算稳定,平静中透着温馨的生活,突然急转直下。 那段时间,孟化凡手底下的人四处搜罗与吸纳咒禁师,具体原因不明,总之过程手段堪称粗暴。 结果,兄妹俩被当地的“无相门”成员盯上了。那时候的少年渐渐掌与生俱来的本领。但以他的能力,保护妹妹不受当地地痞流氓欺负绰绰有余,想要和真正的咒禁师部队抗衡,只能说是异想天开。 少年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才开始真正触及到咒禁师的世界。 为了夺回妹妹,他背井离乡,四处打听妹妹的下落;他渐渐认识到了“销魂窟”的存在,接触到了“无相门”与“红粉狱”,知道指使手下抓走妹妹的人是咒禁师世界的顶尖强者,更从他人口中得知,此人行事不择手段,是地下世界的霸主,极度危险…… 身为初出茅庐的弱小咒禁师,就要与这等庞然大物作对,他不是没有产生过畏惧心理;但相比之下,距离被裹挟走的那日,已超过一年时间没见过面的妹妹的现状,才更令少年感到忧心忡忡。 一个除了些许特异之外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小姑娘,落到那种人手里,再乐观的人都不可能觉得是好事,加之兄妹俩从小相依为命,感情甚笃,对于妹妹的担忧早就盖过了他对自己性命的顾虑。 听说孟化凡要召开极乐盛宴,邀请全世界各地的咒禁师到游轮上做客时,苦苦寻求线索未果的少年,立刻意识到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平常时候的他别说靠近孟化凡,就连想加入他下属的那些组织都不容易。 而且,若真有那么多人上船,局势定然错综复杂,他说不定就有机会浑水摸鱼,救出自己的妹妹。 少年想得很好,可惜光是如何拿到请柬,就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摆在他的面前。 但他没有放弃,赌上性命争取机会,做到了好几件以他的等级而言实属难得的成就;中间又历经波折,明明自身实力好不容易达到邀请的最低标准,又托关系找到了有渠道拿到请柬的人…… 结果,中介人却突然去世。 功亏一篑,时间所剩无几,他已经没有拿到下一封请柬的机会了。 但少年始终不愿认输,最终想到了从底层甲板偷渡的主意。 至于后来遇到那个中年赌徒和被毁容的女人,就属于纯粹的巧合了,他没想到会有别人敢和他一样打着“偷渡”的主意。 出于好心,少年用自己的能力,帮两人上了这条贼船…… …… 岑冬生听完之后的第一感想是: ——这小子好像主角。 这回该不会真的有戏吧? 实力弱小确实不算问题,倒不如说这才该是苦大仇深热血系主角的标配,假如他就是那个最后能得到《六道轮回》的人…… 岑冬生心中微微一动,想起之前曾经浮现在脑海里的念头: 有时候,他希望自己是个旁观者,因为冒险故事里的主角总是打生打死,而他更想当这种故事里深不可测的神秘强者。 当时的他只是这么随意一想,但要是顺利的话,这次说不定真有机会来场角色扮演。 “正好我有个妹妹,能理解你心疼她,想要保护她的心情。” 岑冬生说。 实际上压根理解不了一点,因为他的妹妹压根不可能被任何人绑架,反过来绑架自己倒是有可能…… 但不妨碍他嘴上体贴。 “真的吗?” “是啊,虽然我们之间没有血缘……” 岑冬生话说到一半,停住了。 没有血缘关系,真的没有吗? 虽然他和伊清颜不是亲生兄妹,但因为血契媒的存在,还真就那个血脉相连了,从角度上来说比一般亲兄妹还要血乳交融…… 男人干咳一声,又说道: “她是我的干妹妹,但我一直把她当亲妹妹看……” 这话到一半又停住了。 真要是把伊清颜当亲妹妹看待的话,他居然还能起邪心,还要和她卿卿我我、搂搂抱抱,还能在引诱之下做出那种龌龊事——那简直连人渣都不如了。 岑冬生这话说得尴尬归尴尬,但只有寥寥几个身边人知道内幕,所以少年并没有怀疑,他反而松了口气,为能从眼前这位唯一可能出手相助的神秘强者身上找到共同点,而产生安心感。 “最后一个问题。你是怎么上来的?听你刚才的口吻,那两人能偷渡到船上,其实是依靠了你的力量,没错吧?” 这三位偷渡客的力量实在是很弱小,随便派个船员来就能打发,难怪船上的人不上心。 海市蜃楼号对此处的监视并不严密,但他们能成功登上船,这肯定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少年天赋异禀、又历经波澜,过着主角一般惊险刺激的人生,实力增长迅猛,是偷渡客中的最强的,但他再强不过是丙等咒禁师,就算是不受重视的底层甲板,也不至于连这种小角色都挡不下来。 听到这个问题,少年犹豫了一会儿,抬头望向不远处还在小心翼翼观察他们的船员们。 岑冬生知道他的意思,于是开口提醒: “两位,能否请你们离开片刻?” “好,好……客人您随意。至于这位小兄弟……” “我来决定,你们不必操心。” …… 少年看到那两人唯唯诺诺告退的模样,不禁心生感慨。 试图驱赶偷渡客的那个船员,他努努力说不定还能赢,但那个总管实力远胜自己,很可能是“乙三”级别以上的咒禁师,对于现在的自己而言,称得上高不可攀。 况且在少年的认知里,这种水平的咒禁师已经能在一座城市里称得上高手,能和大哥们一起坐下来谈事儿的那种;但在这艘游轮之上,却只能当个底层甲板的小小总管,于真正的强者面前卑躬屈膝。 这就是世界的参差。 在普通人的社会中;虽然既得利益者们一样享受着旁人无法企及的特权,光是出生就能决定一个人一辈子的命运,但对于经历了风风雨雨的少年而言,他过去所体验到的弱肉强食、丛林法则,都没有进入咒禁师世界这短短一年内的遭遇这般赤裸裸,令人印象深刻。 “好了,该你来露一手了。” 听到青年的催促,少年没有再迟疑。 他即将展示,是他身上隐藏着的最大秘密。 那份寄宿在他身上的神秘咒禁,远远超过他自身的承载能力,结果多次导致失控;过去少年见过的任何咒禁师,都不曾展露出这个级别的力量。 但现在的他,只能动用其中不到十万分之一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支撑他走到最后;而眼前这个男人,又是他唯一能见到妹妹的机会—— 所以,没有再隐瞒下去的意义。 下定决心后,少年伸出手臂,只见掌背处浮现出猩红色的纹章,纹路复杂华美,像是密宗中的曼荼罗图案,有着能显现其所见之宇宙真实的象征意义。 一道光芒凭空闪耀,同时照亮了少年与青年的瞳孔。 “我……并没有用别的手段,只是我拼尽全力,把拦路的守卫全部打倒了。但我身上的这种力量用起来有次数限制,一旦超出负荷,就有可能失去理智……” 他一边说,一边谨慎观察着对方的神情,见到眼前的青年忽然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就是这个啊……” 岑冬生感慨一声。 …… 在来的路上,他就已经做好“得之我命、失之我幸”的心理准备,因为《六道轮回》的出现,与它为何挑选一介无名之辈的理由,全部笼罩在历史的迷雾之中。 所以,他能做的打算,无非是“见到任何可能性都去尝试一番”的笨办法。 但命运果真难以预测…… 少年身上寄宿的这份力量狂暴汹涌,如今的岑冬生见多识广,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属于最上位咒禁的气息。 准确来说,是特等咒禁的一部分—— 不像是岑冬生或者姜云湄那样“尚未苏醒的完整版本”,它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咒禁被拆成了好几个部分,且这枚纹章既然适时得出现在这艘船上,那它只能是《六道轮回》的碎片。 碎片在这位少年上船之前,就寄宿在了他身上;所以若是他最后获得了完整版本的咒禁,绝不是单纯的运气或偶然,是只有碎片的寄宿者才拥有资格…… 岑冬生的脑海里闪过一连串念头。 其中有大半都是猜测,但男人觉得这大概率就是答案。 少年小心翼翼地问道: “怎么了,先生?您……难道认识这东西?” “算是认识吧。” 岑冬生笑着回答。 “我想,这枚碎片应该与你刚才所说的‘和妹妹一样从小拥有的天赋’无关,而是后来从别处寻得的吧?” 少年点了点头。 “您说得没错。” 既然被看出来了,少年干脆不再保留,将真相全都一股脑地说出口。 “我当时受人所托,在一座古墓里头寻找宝物。后来,我与雇佣我的人发生冲突,不得已和对方决裂……最终,它落到了我的手中。” 还有奇遇和夺宝环节,他想,这回还真就遇上主角了。 “我明白了。” 岑冬生说。 “我会救出你的妹妹。” 第二百八十八章 泳装女郎 偷渡客少年身上隐藏着《六道轮回》的碎片之一,假如他就是上一世得到完整咒禁的那个人,那就都说得通了。 没有偶然,一切是冥冥之中的必然。 但问题是,少年身上的碎片只有一份,明显没有收集完全;考虑到最终《六道轮回》的宿主是在这艘船上成为特等咒禁师候选人…… 岑冬生的脑海中慢慢浮现出了一个答案: 恐怕不止是眼前少年身上的力量,《六道轮回》剩下的碎片,如今全都聚集在了这艘位于东海深处的豪华游轮之上,等待着唯一宿主的诞生。 这可真是难以想象。一般的“因缘巧合”可说不过去。 但既然是特等咒禁,就是可能有这种非凡的特性:在某个特定的时间点,散落各地的所有碎片,全都不由自主地开始朝着同一个地方移动。 照这个思路继续往下推论,每个碎片说不定现在都找到了各自的宿主。在这艘海市蜃楼号上,即将发生一场决定下一个特等咒禁师候选人的大逃杀比赛,参赛者就是碎片的持有者…… 岑冬生又想到刚才发生的事。 难道说那两个临时同伴,同样是持有者? 率先提出要带走这群偷渡客的万独古,又是否了解《六道轮回》的事? 摆在男人面前的疑问数不胜数,还需从头一个个地解决,拨开历史的迷雾。 “我会救出你的妹妹。” 岑冬生很快做出了决定。 “这就是你上船的目的,对吧?” “真、真的吗?!” 少年的瞳孔顿时亮了起来,洋溢着希望与惊喜的光彩。 绝处逢生、雪中送炭,他没想到岑冬生会答应得如此干脆,若是有这等高手相助,想要救回妹妹就不再是空想—— “丑话说在前头,我有个条件。” 利用归利用,他却没有要隐瞒动机的打算。 对方若是不愿意给,岑冬生不会放过,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直接动手;可倘若自己装成不求回报的好人,实际上却有所欺瞒,这就显得太过虚伪,他不喜欢。 “您需要什么?我……那个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必,我只要你身上的这件东西。”岑冬生指了一下他的手掌,“还有之后可能得到的,全都归类。” “之后?” “没错,你身上的只是某种庞然力量的其中一部分。” “这……” 少年抚摸着自己的手。 他倒不是犹豫要不要拿这份力量当做报酬,如果是为了妹妹,他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吝啬。 在他说出真相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做好舍弃的准备。 问题是,少年自认为身上唯一有价值的宝物,如果现在就给了,那之后万一翻脸…… 在这一年多的时光里,他已经经历过太多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越是身处底层,竞争就越残酷,虽然还是摆脱不了天真,但少年已经无法轻易相信一个初次见面的人。 …… 看来他清楚自己身上力量的价值。 不打算等对方想明白,岑冬生的态度相当强硬,他低声说道: “交出来。” 少年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忽然出现了幻觉—— 世界消散了。 轮船,大海,男人……全都不见,眼前只剩下了一头朝着自己猛扑而来的黑影。 凶恶,可怖,怪兽无形无相,所有“看见”它的人都会觉得自己正在被一生中最大的天敌盯上,脊背疯狂涌出冷汗,头脑一片空白。 他吓傻了。 …… 少年露出痴呆的表情,双眼翻白。 这招“虎魄”虐菜是真的爽,只要级别有差距,下位者在他面前根本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岑冬生抓住他的手腕,真炁狂涌而入,迅速捕捉到了寄宿在他掌心处的力量,直接将这枚碎片拉扯出来。 如果是完整的特等咒禁,他肯定做不到这种事。但按照少年的说法,碎片本身就是他从别处得到后,再安到自己身上的;再加上之后大概率会发生碎片持有者之间的内战,把全部碎片集中到一人身上…… 换而言之,他认为《六道轮回》在未完整前,都处于某种“物质化”的状态,有被剥离的可能。 事实正是如此。 …… 数分钟后,等到少年被拂面而来的海风吹得打了个哆嗦,从震慑中苏醒过来的时候,感受到自己体内变得空空荡荡,他赖以为底牌的“力量”正安静地躺在男人的手中,失去了原本颜色,就像一块朴素的石头,顿时面色惨白。 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杀人灭口了,再也救不了妹妹…… 结果对方只是翻来覆去看了两眼,随后便将手里的碎片又丢了回来。 慌慌张张地接过后,少年陷入呆滞之中, “怎么,怀疑我会直接杀人越货?” 男人笑了笑。 “我说过,我会救出你的妹妹。我没有完成承诺,就不会从你身上拿。只要愿意听我的话,你们兄妹俩都能平平安安地离开这艘船。” 少年瞪大眼睛,对方的态度是如此自然,再加上刚才的所作所为…… 他不得不相信男人所言都是认真的,于是长出了一口气。 压倒性的实力,随时能从自己身上直接夺走宝物,却仍愿意出手相助,令他反倒为自己的犹豫感到愧疚。 “抱歉,我……没有第一时间相信您……” “别放在心上,这就是个交易。如何,肯答应了吗?” “当然!” 岑冬生不是单纯的好心。 除去要在最短时间内在少年面前树立起可信的形象之外,最重要的是,他认为只有《六道轮回》的宿主才能吸引彼此,可以说,少年就是诱饵。 此外,刚才取下碎片的过程倒是不困难。但在他手中,碎片并没有像少年使用能力时散发光芒,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块沉寂的石头。 还是存在某种限制吗…… “好,一言为定。你跟我来。” 他起身,少年亦步亦趋地跟上,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是偷渡的……” “这有什么,我让人替你安排一个新房间就行了。” 在中层甲板随便找个地方就能住,以他的身份,这种程度的特权还是轻轻松松的。 “太感谢您了。” 少年在一旁忙不迭地反复道谢,直到岑冬生伸手阻止他。 “我们还没自我介绍过吧。我姓岑,我叫岑冬生。” “我该称呼您……岑先生?” “就这么叫吧。你呢?” “我叫陈远,耳朵陈,远方的远。我的妹妹叫作陈久。” “‘久远’吗……” “是的。我还记得父亲曾经和我们说过,我和妹妹是双胞胎,我只比她早出生一点点,所以她是‘久’,我是‘远’。” “我有几句话要交代。” “您说,我保证照做。” 少年用力点头。 “今天晚上,那个孟化凡会亲自露面,主持一场欢迎客人的大会。我呢,会作为嘉宾登场,你的话就想办法挤进观众当中去,见见你一直以来想见的人,再留意是否有与你妹妹相关的消息。” “是!” 陈远的眼睛亮了起来,充满期待。 “还有,你说你的妹妹是当时和好些人一起被带走的,这里头大概另有秘密,我会替你留意的。” “谢谢您……” 岑冬生摆摆手。 “谢谢就不必了,等有情报了,我们再做下一步打算。去吧,我们晚上见。” * “就是这么回事。” 半个小时后,与终于能以客人身份堂堂正正进入中层甲板,千恩万谢的陈远告别,岑冬生回到了贵宾层,和自己的队友们见面了。 “所以,你现在真是在扮演引领主角的神秘高手了。” 本来躺在椅子上晒阳光浴的姜云湄,忍不住想要叹气,感觉因为某个人的异想天开,她们可能又要麻烦起来。 “构想总是能实现,你一定很开心吧?” “哈哈,角色扮演的确挺有意思的,但最重要的是,特等咒禁如今已经有六分之一到我们手中了。” 岑冬生又问道。 “你观察过他了吗?” 在陈远离开之前,他特地和姜云湄传递信息,让她在暗中瞧上一眼。 “是的。” 这一看,不止是天眼通,她还用上了他心通,将对方的底细、特别是手上寄宿着的碎片本质,看得一清二楚。 “我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个浑身包裹在蓝光之中、三头六臂的人影,这大概就是力量的真身……它似乎能让咒禁师拥有超越现有等级的实力,并掌握惊人的战斗本能,陈远依靠它数次从险境中逃生。但有时候,这份力量会反过来带来危险,因为它会让人失去理智。” 能越级挑战的底牌,但代价是发疯……相当适合“冒险故事主人公”的能力。 岑冬生抚摸着下巴,暗自思忖道。 从性质上来看,可能是《六道轮回》之中的阿修罗道吧。 “好。另外知真姐那边还有个可疑人选,到时候帮我看看。” “嗯,我知道……” “平常时候,你也记得多用用自己的眼睛,帮我留意一下附近有没有漏网之鱼。” 岑冬生的心思已经安定。起码没有来的时候那般充满不确定。 无论陈远是不是最后的胜利者,《六道咒禁》想要完成,就一定需要他身上的碎片,所以只要他还在自己手中,就有机会去争一争输赢…… 男人正思考着,突然感觉姜学姐的视线变得锐利,“嗖嗖”地戳过来。 “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任劳任怨的苦力了?老是瞪着眼睛很累的,而且又是这种模糊的要求,岑老师,你可不要成为下属最讨厌的老板类型哦。” 岑冬生失笑。 “行吧,那你自己看着办。或者你有啥需要的,我可以犒劳一下你的辛勤工作。” “……不必了。” 姜云湄继续闭上眼睛养神。 她的抱怨不是没有道理,长时间使用能力确实会导致眼睛疲劳,平日里休憩的次数明显增多。 “离晚上的宴会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刚才还在和雨棠讨论该怎么打发时间呢。岑老师既然主动来找我们,有没有主意?” “我哪里会有……” “——我有。” 一直没说话的宋雨棠,在这一刻开口。 “我想……去游泳。” 她露出羞涩的微笑。 “游泳吗?我看下面是有个游泳池。” “不,我不是说去那里,我喜欢……安静点的地方。” 女孩的脸蛋变得愈发红润。 她们所在的贵宾楼层,是有独立的阳光浴、桑拿房与游泳池的。 “我有特地专门带泳装过来……啊,不是!” 仿佛是担心他误解,她慌慌张张地立刻补充道: “我的意思是,我早就听说这种豪华游轮上会有泳池,正好最近又想要游泳了,所以就带过来了。” 然而这种发言,只会更让男人想入非非。 “是吗……” 岑冬生忽然想起,宋雨棠曾经作为中华禁师协会的封面女郎,特别是有一张网球服的造型,美到令人念念不忘,他还特地剪下来收藏过。 当然,作为官方组织的门面人物,有姜学姐暗中支持,她不可能以色娱人,所以无论哪个造型,穿着都并不暴露,主要体现的是健康活力、积极向上的美好形象。 即便如此,那迎风飞舞的漆黑长马尾,那凹凸有致的曼妙身材,网球裙下那对修长健美的双腿,扑面而来的活力,还是让人印象深刻。 那样的好身材,若是再换上泳装…… 迎着宋雨棠充满期待的眼神,岑冬生突然觉得口干舌燥。 …… 而在一旁的闭目养神的姜云湄,在这一刻却下意识蹙紧眉头。 最近他心通的能力又有长进,就算不直接观察,都能感受到别人强烈的情绪波动,包括宋学妹刻意在这个时候提起“想要去游泳”的用意。 那想要讨好喜欢男人的意思太过明显,在看到岑老师明显意动后,更是心情雀跃,春光灿烂。 岑老师肯定会很高兴吧,宋学妹自己甘之如饴。这种关系本该无可指摘,但对于这支队伍的第三者来说,“郎情妾意”的氛围只会让人觉得格格不入,尴尬到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第二百八十九章 美人鱼的嬉戏 “好,我们去游泳。” 看着羞涩低头的女大学生,与她刚才令人浮想联翩的邀请,岑冬生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按捺住内心涌动起伏的情绪。 要两边只是熟人,他还能保证自己不胡思乱想;可一旦建立起建立起亲密关系,看到美丽的女孩儿们围绕在自己身边,他的脑子起码有一半都被色色的念头占据。 “呃,那……我们走?去你的房间,还是我的……” 岑冬生的动作和表情都有些僵硬。 “去我们那里就好。” 宋雨棠低下头,声音都跟着变低。那雪白的脖颈让人联想到优雅凫水的天鹅,此时正不受控制地被羞涩的红晕渐染。 “去你那边……可能会被别人抓到吧?” 她小声说道。 她说的“别人”当然不是陌生人,而是那对随时有可能突入查房的姐妹。 太善解人意了雨棠,你真的……岑冬生的内心充满感动。 这两人正在含情脉脉地相互注视,仿佛已经完全忘记了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姜云湄如果不是正在闭目养神,这会儿白眼估计要翻到天上去。 你这个情人是不是当得太自觉了点,居然还有心思主动去帮男人躲避修罗场……狗男女赶紧自爆吧! “好,那就这么定了。我们现在就去?” “嗯,现在……就去。” 见岑冬生毫不犹豫地答应,望向自己的眼神逐渐变得炽热,她羞不可抑,瞳孔中却流露出欢喜之意。 如果换成别的男人用这种垂涎欲滴的目光看向自己,她只会觉得厌恶,忍不住就干脆直接上手揍了;但要是喜欢的人,在意识到自己的外貌与身材正深深吸引着对方时,她却会为此感到自豪。 “不过,我和云湄是住一个套间里的,所以……” 宋雨棠的脑袋稍稍冷静了点,她没有真的忘记自己还有个同伴,于是望向正躺在椅子上,从刚才开始就始终保持沉默,没有开过口的姜云湄。 岑冬生同样注意到了她的视线。男人干咳一声,主动向第三者询问: “云湄,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岑老师,你该不会是想让我穿泳装给你看吧?” 姜云湄睁开眼睛,反应相当敏锐,证明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偷听两人的对话。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那个,我只是想问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玩。” 岑冬生差点被口水呛到。 “我,我可不是为了能看泳装才……” “哼,口是心非。” 她再一次闭上双眼,轻哼一声。 “随你们去哪儿,反正我拦不住。” “是吗,那太可惜了。” “不可惜,一点儿都不、可、惜。” 她咬牙切齿,让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男人赶紧滚蛋。 …… 见姜云湄同意了,岑冬生与宋雨棠相视一笑。 男人伸出大手,抓住了女孩柔软的手掌,一起走上电梯。 * 岑冬生换好泳裤后过来。 宋雨棠独自一人打开套间的房门,抱着从行李袋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泳衣,走向浴室。 在下水之前,宋雨棠很认真地做好了热身运动,让身体保持在微微发汗的程度。 虽然她身为特等咒禁师候选人,体质早已经被强化到了无惧寒暑、百病不生的境界,但这是她早已养成的运动习惯。 虽说刚才主动提议和岑冬生一起游泳,是找了个想要和他亲近起来的借口;宋雨棠心里更是清楚,自己的邀请中有毫不掩饰的卖弄性感的意味…但她的确很喜欢游泳。 包括她现在准备的泳衣,不是为了美观或者性感而专门买的新款式。在制定计划之际,宋雨棠的确有考虑过;但她最后还是选择了平日里游泳就在穿的水蓝色的竞速泳衣,证明这才是真正的自己。 女孩反手扯开运动外套拉链时,肩胛骨像收拢的鹤翼般耸起,将速干t恤贴着腰线卷到胸口,露出平坦健康的小腹和诱人的马甲线。 这是宋雨棠平常就习惯的穿搭,方便运动。 她最近开始学着如何化妆和搭配外套,但里面的内衣还是喜欢运动款式。 宋雨棠以前还会担心,自己这种做派是不是会显得缺乏女性魅力,相比起那位安小姐,还有身边的姜学姐……但从岑冬生的反应来看,她完全不用担心这种事。 活力四射的她,有着只属于她一人的独特魅力,所以她觉得很高兴。 对着镜中的自己,女孩解开运动内衣搭扣的动作干脆利落,她单脚蹬开运动鞋,接着将泳衣摊开、换上。 抬起的小腿肌肉拉出弓弦般的弧度,深蓝泳衣布料弹上肌肤,腰侧浮起被压迫的淡粉色波纹。 穿上之后,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扭了扭身子,绷紧的股直肌在灯光下鼓起两弯新月,女孩的指尖勾着臀侧弹力带慢慢调整,最后把马尾辫散开,长发披肩。 宋雨棠离开浴室,拉开玻璃门,迎接盛大的阳光,走向室外。 前面就是独立的泳池,中间有人工沙滩。 晒成淡粉色的脚后跟踩在金黄色的砂砾上,站在泳池边上的她深吸一口气,以标准而优雅的姿势,跃入水中。 …… 岑冬推开房间门,没有看到宋雨棠的身影。他听到从室外传来的响声,于是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经过小小的沙滩,从头顶劈头盖脸落下的灿烂阳光,令他的眼睛不自觉眯起。 晴空万里,海风徐来。走到清澈碧蓝的泳池边上,他看到水波荡漾间,一个水蓝色的修长影子灵活矫健地游动着,姿态间洋溢着美感。 阳光穿透水流,勾勒出颀长优美的剪影,就像童话故事里的美人鱼。 岑冬生站在泳池边上,安静欣赏。 过了一会儿,正在游泳的宋雨棠注意到她一直等待的男人已经到来,于是自水中起身,朝他走来。 …… 岑冬生之所以没有开口打扰,其实是因为心中隐隐有着期待,想要亲眼见证这一幕: 女孩从水中起身的模样。 海风拂过凝脂般的肌肤,运动型的高腰泳装勾勒出健美的身体曲线,腹部流畅优美的肌肉线条随着呼吸起伏,泛着诱人的光泽。 她将湿漉漉的头发随手向后一捋,落下来的金灿灿的阳光在结实的腰臀处投下金色水痕。 岑冬生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这一刻的女孩,令人联想到电视节目里的模特……不,就算是在电视上,在电影里,他都没有见过如此性感的景象;哪怕做梦的时候,都很难想象到这份美好。 宋雨棠站在水中,露出开心的笑容,朝着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下水。 岑冬生接受邀请,跃入水中。 …… 两人像两条白色的大鱼,一大一小,一雄一雌,在水中游动徘徊。 时而并肩,时而分离,很快又游到一起,以泳池为中心转着圈,动作默契无言。 身材健美苗条的女性和强壮高大的男性,两人游泳的姿态都很标准,加之背景的碧水蓝天、豪华游轮,像是mv的拍摄现场。 半响后,岑冬生停了下来,抹掉眼前遮挡视野的水花,倚靠着泳池墙壁休憩。 男人看到远处冒起的水花,朝那边招手,示意让女孩过来。 他舔了舔嘴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运动过的缘故,心脏正在砰砰地跳动,越来越激烈,像是期待着什么。 明明是在冰凉舒畅的泳池中游泳,享受悠闲时光,他却觉得浑身燥热,连带着开始口干舌燥。 在来之前,男人还特地换上了款式宽松的泳裤;现在却还是感受到了紧绷感。 宋雨棠果然过来了。 她在岑冬生面前停下,接着起身。 在这个距离下,岑冬生能更加清晰地观察她那让人只想目不转睛,恨不得瞧上一辈子的美好身材。 深蓝色泳衣紧贴着流畅的肌肉线条,胸口v型剪裁恰好卡在锁骨凹陷处,交叉绑带从后腰攀上肩头,衬得下方饱满的胸部曲线那如同熟透果实垂坠的弧度;再往下,弹力十足的腰际布料收窄成两指宽的细带,在雪白皮肤上压出月牙形红痕。 女孩的湿发黏在后颈,脖颈处的肌肤正泛着运动后特有的珊瑚色潮红,她轻轻喘息着,微笑着看向自己。 晶莹水珠顺着人鱼线滚入腰际、折射出冰棱似的碎光;亦有发梢水滴落在锁骨凹处,恍若晨露凝在汉白玉雕像的颈间。 “那个……” 被男人那毫不掩饰、充满欲望的目光上上下下看了个清楚,宋雨棠感到身上火辣辣的,羞红着脸想要说话,但在她开口之前,岑冬生便已经伸出手,强硬地将她拉入自己的怀中。 宋雨棠惊呼一声,饱满的胸口贴上了男人赤裸强健的胸膛,充满弹性的轮廓一瞬间被挤压变形。 在最初的惊慌过去后,女孩反倒是笑了起来。 “你还真心急呀。” “嗯……” 岑冬生的呼吸愈发加重,他称赞道: “你刚才的样子,真的很美。” “谢谢。” 宋雨棠露齿一笑,接着她扬起脑袋,主动向心爱的男人献上了吻。 自从上一次大着胆子献出初吻过后,虽然彼此间的关系确认下来,宋雨棠也已经做好了要当情人的心理准备,但两人之间并没有很快发生些什么。 岑男人耐心地等待她调整好心态,直到今天。 宋雨棠率先发出了邀请,就意味着她已经在某些事情上做好了心理准备—— 就像这一次,在感受男人那炽热的亲吻时,女孩主动将嘴唇张开,露出里面粉嫩舌头,与他纠缠。 不再是青涩的初吻,而是热烈的、充满大人欲望的深吻。 岑冬生专心致志地探索着,为她的主动而惊喜,就像看到贝壳张开后,里面是光彩夺目的珍珠。 不仅如此,他的手开始不老实起来,隔着那泳衣布料,感受着湿滑细腻的肌肤。 在安知真和伊清颜身上已经使用惯了的技巧,在这一刻同样不自觉地用在了怀中女孩的身上。 宋雨棠的脸蛋变得更红,气息咻咻,但她没有阻止,于是男人接下来的动作变得更加大胆。 大手时而轻柔爱抚,传来令女孩欲罢不能的酥麻感;时而又毫不客气地用力揉捏,但在她感到这种痛楚太过刺激难以接受时,他又会很快以老练温柔的动作安抚平复。 如此反复后,她感到浑身的骨头都在软下来,整个人失去力气,不得不倚靠在他怀中,将全身的体重交给男人来支撑,才能勉强维持平衡。 女孩默默闭上了眼睛,享受着这旖旎的一刻。 * 美好的时光总是一晃而逝。 到了正午时分,姜云湄回到套房,敲了敲门,确定岑冬生已经离开了,这才走入房间。 她看到宋学妹换上了一身体恤的休闲打扮,正趴在床上懒洋洋地看着电视,俏丽面庞上残留着满足的红润。 姜云湄看了一眼外头。 那碧波荡漾的泳池,她其实昨晚刚一来就看上了,想着明天要找个机会好好玩耍。只可惜…… 不,没什么可惜的。姜云湄转念一想,现在人都不在了,自己不是正好可以独自享受嘛。 女孩走到外头,看着清澈的泳池,脱下了自己脚上的高跟鞋。 “你们……没有在这泳池里做坏事吧?” “什、什么坏事……” 躺在床上的宋雨棠想起几十分钟前的事,忍不住抱着枕头挡住脸。 如果说接吻是她很期待的事情的话,那男人的所作所为之中比较过分的,可能就是全身上下都被揉捏、爱抚乃至舔舐过。 不过,这方面她其实同样做过心理准备,所以还算能接受。 “别误会了,我不是说一般动手动脚那种程度。你都这样主动贴上去了,他要是不动你,我反而要怀疑岑老师下面是不是出问题了,或者是被姐妹俩榨干,没精力应付你……” 她探出赤裸足尖,小心翼翼地触碰着泳池,雪白的玉趾在睡眠上轻轻一触,荡起了圈圈涟漪。 “我是说,他有没有在这个泳池里释放过。” “……?” 宋雨棠放下枕头,瞪大眼睛。 “???” “以前就听说过男子在泳池里自渎,结果导致后来游泳的好几个女生怀孕之类的猎奇新闻。虽然证明都是谣言了,因为精子到水里很快就会在渗透压下死亡和失活。但岑老师毕竟是咒禁师,体质非凡,可能那方面比普通男人更厉害……” 说着说着,姜云湄蹙起纤眉,证明她真的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 宋雨棠呆住了。 没想到会从学姐口中听到如此劲爆的台词…… 下一秒,反应过来的她涨红了脸,高声尖叫起来: “没有!没有——怎么可能啊!” 第二百九十章 同居生活中的小尴尬 “胡说八道什么呢——” 躺在床上的女大学生将手里的枕头朝旁边一扔,高声尖叫,这时候她可顾不上害羞了,更多的是不敢置信。 这这这,这是能说的吗?! 可能是因为宋雨棠性格保守,学校里又缺朋友的缘故,生活中没有人会和她聊这种话题,所以就算是好友、是闺蜜,她都觉得有些过头了。 “别喊那么大声……” 相比之下,姜云湄就要淡定很多。 “嗯,总之没有是吧,没有就好,我就放心下水了。” 她收回正在踩水的足尖,重新穿上拖鞋,转身回到房间里。 在床上鸭子坐的宋雨棠正恶狠狠地瞪她,但姜云湄却只当做没看见。 …… 姜云湄蹲下身,从柜子里拖出自己的行李箱,拿出准备好的泳装。 没错,她其实和宋雨棠一样,在来之前就带上了自己的泳装——但她的目的更为单纯,就是来享受豪华游轮提供的奢侈环境的。 虽然嘴上爱抱怨,总说“明明是旅游,岑老师却总有办法把我们拖入麻烦之中”之类的话,但女孩打从心底享受着与伙伴们一起游玩的旅途。 无论是出门开拓眼界的“旅游”,还是真正刺激的“冒险”,二者她都很喜欢,是她摆脱过往身份,重获自由的的象征。 冒险不能忘,旅游也不能。 前者只要听岑老师的安排就好了,至于后者……她觉得自己想要在青年和女孩你侬我侬的情人关系之中,以大号电灯泡的身份感受旅途的美好,办法只能由她自己来想。 就算和伙伴格格不入,她还可以自己一个人享受嘛! 姜云湄来之前就查过“海市蜃楼号”的资料,在它成为销魂窟之主专属的海上行宫后,罕有消息透露;但在这艘游轮正式被取名之前,它还是有迹可循的。 这艘船第一次出现在人们视野中,是一条崭新的、刚刚从船坞中出发的大船,当时还登过报,“来自东方的神秘富豪斥巨资买下顶级游轮”;船坞的归属地是意大利的芬坎蒂尼集团,欧洲最大的造船厂。 于是她就特地查了查和这艘邮轮同序列的“兄弟姊妹”,发现确实不得了,不是光靠有钱就行。当然,海市蜃楼号的主人是特等咒禁师,作为人间权势的顶点,他有无数种办法能拿下。 总之,姜云湄在查清楚底细后,就一直很期待这次极乐盛宴之旅。 海市蜃楼号在出厂后还会经过主人的一番改造,只要那个孟化凡的审美没有差劲,或者说特立独行到惊世骇俗的地步,船上的环境就不可能不好。 就算她出身大城市的上流阶层,过去也不是时常有机会能到这种地方玩的。 而真正抵达之后,船上环境的确很符合她的期待,所以姜云湄很高兴,很激动,刚来房间就想着要下水玩了…… 但是,穿上泳装,还主动去邀请男人一起嬉戏这种事,她可做不来。 “对了,你要不要一起?” 姜云湄拿着泳装走到浴室旁边,扭过头来问着室友。 “不了,我……” “嗯,我懂我懂,已经玩腻了是吧?还是说,是被玩坏了呢?” 姜云湄的语气微微上扬,语气似有深意,完全是在明着调侃。 “谁、谁被玩坏了啊!” “欸?我没说谁啊,我是说你的泳装。岑老师力气那么大,要是情绪太激动,一不小心把哪里扯坏了,也是情有可原。” “你……真讨厌……” 宋雨棠又羞又气,却拿她没办法,只能看着她在那边神色自得地踏入浴室,接着换好泳装,再施施然地从浴室里出来。 …… 姜云湄为自己准备了一件她最喜欢、最漂亮的款式,泳衣造型中有着相当性感的高腰与系带设计:藏青色的弹力布料从锁骨v字延伸到肚脐,侧面腰线收窄成交叉细绳。 女孩脱下外套,将腰间的金属扣放下,双腿交错着褪下裙子,动作利索地换上泳衣。 贴身的布料随着女孩收腹挺胸的动作自然滑落,包裹住份量不小的胸廓,在腰臀间勾出饱满的弧线。 她扬起下巴,在一点点对着镜子中的泳装女郎调整系带,能看到雪白颈部拉出纤长的曲线,肩胛骨像收拢的蝶翼向中线挤压,尚未系紧的带子垂在脊椎沟里轻轻摇晃。 等全部调整完毕后,姜云湄看着镜中的自己,满意地点了点头,在原地翩跹轻盈地转了个圈,伸出手臂,摆出芭蕾舞中的动作。 无瑕肌肤在日光灯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诱人而美好。 嗯,我的身材还是不错的嘛。 虽然肯定不如宋学妹那样爱运动的女孩子那般健美,但她好练过芭蕾和舞蹈,锻炼出来的形体更为纤瘦和苗条,是另一种美感。 在姜云湄意识到自己是个废柴宅女的本质之后,为了颜面,哪怕成天瘫在家里那段时间,她还是努力维持住了身材; 再后来,她成了咒禁师,皮肤保养和保持体重都变得更加容易,天生的美貌进一步光芒四射,无可阻挡。 可惜,这份美好是孤芳自赏—— 这个自恋的念头才刚刚浮现,就被姜云湄的意识在脑海里一顿“拳打脚踢”,强行挤到了遗忘的角落里。 有我一个人欣赏就够了! 姜云湄朝着镜子轻啐了一口,不知是在向谁表达不满。 …… 走到游泳池边,做了几个热身动作,女孩再一次小心翼翼地探出足尖。 池水微凉,天上阳光正好,因此温度刚好适宜。 姜云湄跳入水中,感受着冰凉湿润的感觉从四面八方流动过来,沁润着肌肤,她舒服地叹了口气。 她懒洋洋地在水中漂浮着,偶尔划动一下手脚,很快就站住不动了,只有半张脸露在外面,“咕噜噜”吹着泡泡。 没一会儿,她听到旁边传来脚步声。 姜云湄刚往旁边看去,脸上忽然一凉,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走过来宋雨棠脱掉鞋子,光着脚踢起水花,命中了她的脸。 “我可没有这种爱好,你去找岑老师玩这种花样吧。” 姜云湄撇撇嘴,游动到了远方,继续悠闲地享受阳光泳池。 不远处的宋雨棠抱着膝盖蹲在泳池边沿,学妹没说话,只是瞪着自己。 “你到底在不满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她发现自己就算闭上双眼都能感受到那凌厉的注视,姜云湄叹了口气,说道: “我难道说错了?你不就是为了和他亲热才提议来游泳的?你都这样主动了,他又不是柳下惠,你俩擦枪走火很正常,我认为我的质疑是合理的。” 女孩吐出一口水,幽幽道。 “我可不是他的小情人,只是他的同事,关系非常纯洁,当然要担心会不会出事,毕竟……男女授受不亲。” 要说不爽,现在最不爽的人肯定是她,没有人喜欢夹在情侣间当电灯泡。 “师父……冬生他才不会这么急色呢。” “是吗?你有证据?” “……就比如说之前,虽然我答应他要当情人了,但我们在一段时间内都没有发生什么。他……一直在等着我做好准备。” “你是说,你现在还没有做好献身的打算,岑老师清楚这一点,你们之间有这个默契,所以他不可能会在征得你同意之前,去做更深入的事情?” “是。” 宋雨棠还以为学姐又要冷嘲热讽,没想到对方犹豫了一下,却赞同地点了点头。 “岑老师在尊重女孩子意愿这点上确实做得不错,哪怕在他身为强者、我们都无力反抗的时候,都没有强迫我们要求做什么。” “……对吧?” “嗯。在我眼里,大概是从人渣降到了半个人渣的级别。” 姜云湄“啪嗒啪嗒”拍起了水,就像在闹脾气时朝着某人身上扇巴掌。 宋雨棠只能苦笑。看来姜学姐对师父的偏见一时半会儿是消除不了的。 ……虽然有的地方确实不算偏见。 “还有一种可能。” 姜云湄停下动作,若有所思地说道。 “就是他压根强势不起来,只喜欢被人强势,这家伙已经被那对恐怖姐妹调教好了。” “……” 宋雨棠抿起嘴唇,默不作声。 她决定不再继续理睬这个人,于是闷闷地起身,准备回房间了。 “生气了?难过了?” 姜云湄在她身后发出巫婆般的怪笑。 “这就是你抛下我的下场。” “不想被抛下的话,你就自己跟上来吧。” 宋雨棠丢下这句话后离开。 …… “……谁要跟上来啊。” 姜云湄嘟囔着,又把头埋入水里去了。 * 岑冬生回到自己房间。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瞳孔中泛着血丝,要是被胆子小的女生看见了可能会被当成犯罪者。 ……有些激动过头了。 男人叹了口气,又调整了一下裤子,实在是很不舒服。 正如宋雨棠所言,他清楚女孩还没有做到最后一步的心理准备——毕竟她几天前才和自己告白,他们刚向彼此袒露心声,建立起亲密关系,速度太快会把人吓到的。 但…… 对于已经尝过味的男人来说,想要在最后时刻到来之前,踩住刹车,克制住那洪水般汹涌的欲望,还真是需要莫大的毅力。 关键是,宋雨棠实在是个令人无法抵御的尤物,她身上有种青春张扬的性感,散发着无穷魅力。 他咂了咂嘴,还在怀念着刚才的体验,仿佛口腔里还残留着味道。 两人泡在水里,自然是没有味道的,非要说的话只有消毒水的气味。 但是女孩娇羞难抑的神情,紧闭双眸、呼吸急促的模样,和唇齿间无法克制泄露的娇喘,对于亲眼见证这一切的男人来说,已经是很值得大快朵颐的美味珍馐。 …… 沉浸在激情的余韵之中,岑冬生用力甩了甩脑袋,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 光是怀念没有意义,除非现在立马转头回去,找她来上一遍。 那估计真的会把人吓到,再说姜学姐大概率已经回来了。 而且,就算真的再来一轮加时赛,又能如何呢?岑冬生觉得自己的情况很难得到解决,反而会有副作用,让他更加难以控制欲望的阀门、更加“易燃易爆炸”。 怔怔地发了会儿呆,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平复下来,岑冬生突然感到一丝后悔。 他之前太主动了,因为知道云湄马上回来,离开得又太匆忙:应该抽空教一下她。对于纯洁的姑娘来说,这刚上来用别的肯定接受不了,但用手大概,应该,没问题…… 下次一定,他对自己说。 然而,远水解不了近渴,实在不行,他也只能靠自己解决。上辈子当了快三十年的单身汉,祖传的老手艺没那么容易丢掉。 唯一的问题是…… 明明已经是有两个恋人外加一个情人的人生赢家了,居然还要做这种事,岑冬生的心情有种微妙的尴尬。 他知道,如果自己现在向知真姐和清颜妹妹发出邀请,她们都不会拒绝,只会欣然接受。 但问题是,这火却是被另一个女生挑起来的…… 要让她们注意到自己是“替代品”—— 岑冬生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虽然他没这个意思,但那对姐妹可不是那种心甘情愿会让人占便宜的卑微女性。 况且,他扪心自问,觉得确实干不出这种事来,想想实在太人渣了一点…… 算了,自己解决就自己解决,反正只有一个人,没啥丢脸的。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好了抽纸,万事俱备之时,却突然听到了敲门声。 下一秒,门就被推开了。 会态度如此自然地进入这个房间的,当然只有另一位房客,他的正牌女友—— …… 安知真走入房间,正好瞧见了自家男人准备动手的场景。 此情此景,就算是城府深沉的她,都免不了露出错愕之情。 “那个,姐姐,你不是说要开会……” “会已经开完了。但……冬生,你是认真的?” 男人和女人面面相觑,房间内的氛围一度有些尴尬。 第二百九十一章 怀疑人生 这可能是有生以来,安知真第一次对自己身为女性的魅力产生了怀疑。 热恋期的男女,又不是撞上了生理期或是有安全期上的考虑,其中一方居然要靠手艺活来解决问题,还给恋人当场抓住了,这自然会让人怀疑人生。 不过,安知真毕竟是安知真,她思绪一转,很快猜出了他为何会这样做,为何宁愿自己解决问题都不肯来找她…… 她重新换上了平日里那难以捉摸的微笑,袅袅婷婷地走向坐在床边的男人。 “等,等一下……” 岑冬生正慌慌张张地想要穿上裤子。 “哎哟,你还害羞啦?” 姐姐大人在他身边坐下,伸出纤纤素手覆盖上去,玉指轻轻收拢。 岑冬生倒吸一口凉气,要害被拿捏,他顿时不敢动了。 安知真将嘴唇凑过来,在他耳边轻声问道: “——你那个小情人,把你伺候得还满意吗?” 男人的身体僵住了。 仅仅这一句话,他感觉自己体内熊熊燃烧的火焰,一下子被人浇灭了大半,满腔欲望瞬间冻结。 “看来我没猜错。你是个识相的男人,这点我很喜欢……假如让我知道,你是被别的女人勾起了火来才找我发泄,我确实会很讨厌。” 安知真一边咬着他的耳朵,一边用掌心轻轻磨蹭,动作温柔中透着熟练,毕竟这种事不是第一次替他做。 看着恋人一边深呼吸故作镇定,一边浑身发着抖的样子,女人艳丽面庞上的笑容更甚。 “不过,看你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想必一直忍着,很不好受吧?” 安知真小声说道。 “我毕竟是你的姐姐,就算觉得生气,还是要照顾一下……你要这样继续呢,还是换个别的方法?” 见姐姐大人没有真的生气,岑冬生安下心来,闭上了眼睛。 男人的身体渐渐放松,他回答道: “我全都要!” “呵呵,真是个喂不饱的男人……” …… 安知真洗完手漱完口,重新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修长大腿上的丝袜已经褪去,裙底下的肌肤白得晃眼。 她已经习惯成自然。 虽然有时候还是会为岑冬生那仿佛无底洞般的精力和贪婪感到吃惊,但毕竟是主要能力都放在强化自身肉体上的咒禁师,倒不是不能理解。 “满足了吗?” 尽管女人脸颊微醺,语气却很淡定;而坐在床上的岑冬生总算得以冷静下来。 他的脸可能比知真姐还要红,心里暗下决心,这种尴尬的事情不想再发生第二次了。 “……谢谢。” “行啦,我们之间就别客气了,而且还是为这种事道谢,真的很奇怪。” 安知真在他身边施施然地坐下,双腿交迭,姿态优雅。 “我是来和你说正事的。” “嗯,正事,正事,我明白。” 男人心里更加愧疚。 看看,姐姐大人一直在忙碌着正经事,只有他在贪图享乐…… “你还记得我带走的那个偷渡客吗?” 女人很快切入正题 “那个毁容的女人?” 岑冬生努力回想着她的样子。 “我记得,她说自己和孟化凡手下的人有仇,对吧?还专门提到了‘红粉狱’和‘无相门’的事情,看来是有的放矢。” 红粉狱涉及娱乐产业,而无相门则涉足医疗、生物,以及与前者相挂钩的医美行业。咒禁师主导下的组织没有任何道德感可言,私底下会做出什么荒唐事都不奇怪。 他约定好要出手相助的那个陈远,同样与孟化凡有仇,对方的妹妹被其下属带走了,而少年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回妹妹。 听这两人的讲述,和过去搜集到的情报结合来看,孟化凡的作风向来霸道。他深耕地下世界,下属成员鱼龙混杂,从事产业往往与犯罪和灰色地带脱不开干系,与人结怨实在再正常不过。 “是的。不过遗憾的是,你那边挑到的是个有价值的人选,我这边就不一样了。” 安知真说。 “姜小姐来的路上,我就已经让她检查过,此人并非《六道轮回》碎片的宿主。” “是吗……” 岑冬生倒是没有太失落,要是能如此简单地凑齐,他反而会担心是否有别人插手,才会诞生这些巧合—— 比方说,带走了另一位偷渡客的幽冥王。 “但她的仇恨心,可以为我提供一个借口。我是官方组织的门面,我能光明正大地处理。” 安知真毫不掩饰自己的打算。 “我认为孟化凡的人行事过于嚣张,不符合超工委提倡的‘咒禁师与普通人和谐相处’基调,有必要进行调查。” 咒禁师与普通人能否和睦相处——这个答案,就算不是岑冬生这样能洞察未来的重生者,稍微眼界的人都能猜得出结果;但现在的安知真有资格用这种借口,因为社会阶层的变革尚未完成。 这个年代的咒禁师们向往自由,这是从“普通人”向“超人”转变时油然而生的叛逆感,他们不愿意受任何组织或机构管辖,但这群人就会意识到,世界的剧变不止影响他们。 他们可能成为了特权阶层、统治阶层,然而统治阶层仍有着它的统治者,想要享受稳定的生活,就不得不挑选一个强者去服从。 在这种前提下,超工委代表官方的身份,又最容易成为众望所归的那一个。安知真决定调查孟化凡,不会让人觉得“多管闲事”,这就是虚名的意义。 当然,真正的关键,还是在于是否要为此得罪一位特等咒禁师—— “首先,我们确立此行最重要的目标。” 姐姐大人竖起一根手指。 “那就是根据你身为重生者的提示,得到完整的《六道轮回》。” 在特等咒禁面前,其它利益都是虚的,一个特等咒禁师,足以颠覆原本的势力格局;而每一个特等咒禁师候选人,都代表着通往世界顶点的可能性。 安知真对此看得很清楚。 自从遇到了岑冬生,她手上的王牌正在一点点积攒起来,足以令她确信如今这条道路的正确性。 与男人口中“六祖”之一的那个人相比,她认为现在的优势要远胜之。 让平等王这样的人才死去,实在是一种遗憾,她一点儿都不在乎平等王会杀死多少人,只要能为她所用,这个女孩就会是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刃。 想来即便是亲手摘下平等王脑袋的那个孤身一人的自己,也会赞同她的判断吧。 总之,岑冬生曾经向她描述过的未来图景,那些她曾经没有完成的事,尚未得到的版图,尚未弥补的遗憾,尚未改变的秩序——这一次,都将由她亲手实现。 “嗯。” 岑冬生点点头。姐姐大人已经强调过好几回了,而且确实有道理。 “那么,围绕实现这一目标为中心,再考虑接下来实际行动的优先级:首先是利用陈远,去得到剩下的碎片;其次,就是注意别的特等咒禁师插手,如果说我们的行动中出现了无法掌握的变故,起因只能是他们。” “他们”—— 未来的幽冥王万独古,与未来的极乐王孟化凡。 人数与之前在鬼市的局面相近。当时若不是先有张是道与屠龙师的战斗,他们也不可能占尽好处。 与两位特等咒禁师为敌,有姐妹俩作为实力平衡,再加上三位特等咒禁师候选人组成的小队辅助,从场面上看似乎是他们占据优势…… 但现实是,对手就算打不赢,想要离开、以及在离开前破坏己方的谋划,仍然很容易。 只要不是死犟,在祖尚未诞生的年代,特等咒禁师很难被杀死。 屠龙师是因为他的晋升本身背后就有恶神的影子,力量有隐患,在复活后的最后一刻失去了理智;但这两位可是未来能成祖的,显然很难复刻鬼市之旅的成功经验。 “……最好不要与万独古和孟化凡两边同时开战;就算真的要与他们为敌,还是要确保他们不能破坏我们的计划,如果两边都不知情,那就是最好的情况。” 岑冬生经过审慎思考后,得出结论。 “没错。” 姐姐大人赞许地点头。 “这样一来,我们要面临的问题就被分解到最后一步。我们仍需做两件事:其一,想办法确保我方与他们之间的矛盾不超过三方平衡的容忍范围,其二,让他们注意不到《六道轮回》的碎片。” 如果从前世发展历程来看,孟化凡是真的不知情,哪怕《六道轮回》挑选宿主的选拔战其实就在他的船上发生的;至于万独古…… 他的表现很可疑,可他若是知情者,很难想象上辈子的幽冥王会不对特等咒禁动心。 “这艘船上目前一共出现了三位特等咒禁师,为维持平衡,我们需谨慎处理关系,又不能什么都不做。前期可以做一试探,万独古的行为和我手上的这个女人,正好能作为借口。” 安知真露出微笑。 “我打算去一趟这艘船的底层甲板,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 岑冬生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一趟预计花费的时间不会太长,他们会在晚上的迎宾大会之前回来,姐姐大人和他还要当嘉宾呢。 同行者除去安知真和他以外,还有那个毁容的女性,以及被他拉过来的姜云湄。 至于宋雨棠,她决定在贵宾层待命。 以姜云湄如今的“天耳通”范围,完全能保证彼此间的信息畅通,不会被任何已知的科技或是咒禁阻碍。 如果真的能被干涉,只能是特等咒禁师出手。如果需要雨棠的帮助,她有能力在第一时间参战。 宋雨棠是这颗星球上速度最快的生命,哪怕特等咒禁师,在不使用直接干涉“时空”的能力,都不可能赶上她化身闪电时的全力奔跑。 女孩的极限爆发能在一个呼吸——几乎就是在一秒钟内,绕地球赤道一圈,是现代科技无法想象的“极速者”。 和清颜妹妹一样,物质世界的距离对她而言已经没有意义,天涯海角,不过一步之遥。 想想还真是奇特。这样的女超人,竟然会被他肆意玩弄,穿着泳衣在他怀中娇喘连连,亲吻他、讨好他…… ……不好,稍微浮想联翩一下,就又起反应了。 岑冬生干咳一声,努力将乱糟糟的念头甩出脑海,这会儿姐姐大人还在他身边呢。 还有姜学姐。 在安知真面前,她明显表现得老实了,但还是会时不时用一种复杂中混杂着鄙夷的眼神望过来。 …… 他们抵达底层甲板,专门挑选被万独古打出来的那个洞作为入口,找到电梯沉降到底层。 舱门滑开的声响被厚重的钢铁吞没。 笔直的走廊向黑暗深处延伸,被一盏盏炽白色的灯光切割成一段段冷硬的方格;空气里浮动着机油的金属腥气,混合着制冷剂干燥的寒意。 一路经过走廊,舱门或闭拢、或虚掩。门缝里渗出低沉的嗡鸣,通风管道里传来阵阵气流呼啸,海水冲击船壳的回响……这些声音汇聚在一起,最终融合成某种近乎心跳的、规律的震颤,从船体的最深处传来。 和别的轮船相比,海市蜃楼号的底层甲板最特别之处在于,这里看不到忙碌的船员们来往的身影。 “那个,安小姐,请问这位是……” 亦步亦趋跟在他们后面,保持一段距离的,是一个用面具遮住了半张脸的女性。她的眼神好奇中带着点紧张,时不时观察着与安知真并肩行走,关系亲密的岑冬生。 “岑冬生,我的男友。” 姐姐大人态度自然地回答。 “啊!我,我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女人说,她的脸上露出尊敬与神往; 接着,她的目光又望向最后一个不认识的人。 “那这位是……” 奶白色的针织开衫松垮,裙摆垂落至小腿处;女孩的头发则是精心打理过的栗子色卷发,蓬松地堆在肩头,发尾微微翘起,带着点漫不经心的俏皮,俏丽的面庞上戴着一副细框眼镜,看起来就是个时髦漂亮的年轻女郎。 “我啊……” 对方漫不经心地回答。 “我是岑先生的小秘,别在意我。” 第二百九十二章 船底魔境 “小,小秘?” 女人惊愕地瞪大了眼。 “对。怎么,不知道这个词什么意思吗?” 女孩抬起手,掩着嘴唇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说道。 “就是秘书了。负责处理琐事,解决麻烦,替老板分忧,还有就是听他的话到处跑来跑去,被强加各种任务,一刻都不得清闲。” “……” 女人愣了一下,看向年轻女孩那副一派无所谓的表情,忍不住又悄悄观察起走在前面的那对男女。 虽然都有着让同性感到自愧不如的美貌,但安顾问是那种高高在上,不食烟火,会让人觉得距离遥远的美感;而自称小秘的女孩则纯粹是年轻漂亮,感觉就是个时髦的女大学生,甚至整个人的气质都和咒禁师的世界格格不入。 “……” 在安顾问已经表明岑冬生是他恋人的情况下,突然蹦出来一个自称“小秘”的女性…… 不敢想,不敢想。 她立刻眼观鼻口观心,不再开口。 …… 安知真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对话,于是用自己的心灵通讯,悄悄对岑冬生说: “姜小姐好像对你很不满,这也难怪,她是觉得被你和宋同学甩下了吧。” 女人的语气里透着淡淡的笑意。 “队伍之间的友好融洽可是很重要的,你可要注意点哦。如果冬生狠不下心教育的话,我可以帮忙。” “……帮忙?” 岑冬生心说这话要是你当着姜学姐的面说,肯定会把她吓坏。 不过正因为如此,知真姐才会单独与他开口吧。 “放心,不是那种会把你重要的伙伴变成傀儡,那未免太浪费了。要相信姐姐我的手腕呀~” “不,不必了,还是交给我吧。” 岑冬生叹了口气。 …… 自我介绍环节里没有毁容女的戏份,但从姐姐大人那里,他已经得知此人的身份。 女人名叫马婧,今年三十五岁,实力阶位为“丙三”等,目前是无所属的自由咒禁师。 据马婧本人所言,她的本职工作是一位普通的公司文员。在察觉到自身拥有的特殊能力后,并没有向外人伸张。 后来,轰轰烈烈的“伐山破庙”运动在全国各地推广开来,马婧所在的城市新建立了超自然工作委员会的分部。 她还主动去登记了身份。虽然没有选择加入,但她一直作为普通市民,过着安分守己的生活。 可就在最近两个月,发生了一件令她的人生轨迹偏移的重大事件—— “我很久以前就有给自己整容的计划。后来我成了咒禁师,觉得同类的手段总归比普通人厉害,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私人医生。听那人的说法,他有着能让人肉体变形的咒禁,无论是改造身体和变幻样貌都很轻松,几分钟就能搞定。” 但那是个陷阱—— 这位医生竟是从地下黑市来的。他的确拥有着非凡能力,相比起普通的整容医生需要精密复杂的器材、手术来不断微调人的五官,在此人手下,人的面庞仿佛变成了一团橡皮泥,能被他随意搓扁揉圆——是字面意义上的“橡皮泥”,只有亲眼见识过的人才能理解。 马婧对于咒禁师们的肆无忌惮缺乏了解,原以为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手术失败变成丑八怪——这是她身为“普通人”的认知局限。 她不曾料到对方的能力如此诡异,能将头颅当成玩具的同时,连同里面的大脑都能转变为操控之物。 一个丙等咒禁师,可没有“大脑坏掉后还能复活”的能力,根本不可能挣脱这种束缚。 为了保全性命和理智,马婧只能对这位咒禁师言听计从,不敢与任何人透露信息。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才知道黑市医生的身份:他来自无相门,听命于一位叫做孟化凡的大人物,私底下进行着种种非法实验。 像她一样上当受骗的人不止一个两个,还有更倒霉的甚至是被强制做了“头颅改造手术”,他们最后全都沦落为“无相门”的奴隶。 要是无相门只是让奴隶们去杀人放火,说不定都不会有那么多不情愿;但作为研究者,需求可没有如此简单。 由于受害者大都是低等咒禁师,无相门不要他们当打手,他们遭受的是惨无人道的折辱: 在实验室里当小白鼠,任由对方对自己的身体进行实验;在彻底失去价值后,还会被像丢垃圾一般被扔出去,用来换取世俗界的金钱和资源。 “买家绝大部分都是普通人,有的是社会地位高,有的是单纯有钱,还有的是从国外来的。他们的消息灵通,所以早就和咒禁师界搭上关系了。” 这些曾经的既得利益者阶层中不乏聪明人,他们当然能注意到咒禁师群体所拥有的庞大力量,以及正在高速扩张的群体规模。 这意味着他们自身即将从高阶层上滑落,未来的世界不再由权力与资本支配、不再由血缘与姻亲相联系,而是更为纯粹的暴力,和更加不可捉摸的命运。 如果只是一个、两个“超人”,这些人类社会过去的统治者们可能还有办法应付,但他们要面对的却是一整个全新阶层的快速崛起。 作为掌握着代表人类未来的前进方向,掌握着更高一级暴力与智识的新人类,咒禁师取代旧人类不过是时间问题。时代大潮浩浩荡荡,逆之则亡,在弱肉强食、实力至上主义的新世界,普通人几代积累下来的资源,很快就会被吃干抹净。 正因为他们深知这一切,面对着翻天覆地的倒计时,由此诞生的无可阻抗的恐慌与畏惧,很快就会转变为仇恨。 岑冬生上辈子听说过这一段混乱时期,还有某些不甘心失去地位的所谓大人物,妄图在普通人群体中煽动仇恨,甚至调动军队,但他们很快就被咒禁师组织强势镇压,没有翻起风浪。 可能总共就闹了一两年的时间,所以岑冬生的印象不是很深,特别是他生活在哲人王治下,从世俗政府到咒禁师政府的过渡相当顺利,离这种事情就更遥远了。 总之,在压倒性的实力差距面前,最终绝大部分普通人都接受了被统治的身份,这点不会有任何改变。 但在统一的大潮中,自然还是会有暗潮与逆流。 “他们拿高等级咒禁师没办法,但是通过无相门,可以把那些缺乏价值的低等咒禁师买回去,当成花瓶或是玩物……对于这些普通人而言,这是个很好的发泄渠道。” “哦……” 听完对方的讲述,岑冬生感到了残酷与新奇—— 这是他从未接触过的,世界的另一面。 过去的经历和眼界,要不是已经进入平稳发展时期的上辈子,要不是是局限于高层和顶层的这辈子;但他尚从未了解过这个时代普通咒禁师们的生活。 在缺乏秩序的混乱年代,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不过,孟化凡的人就干这种下流勾当?” 比起惊讶或者痛恨,男人的真实想法就是—— 实在太low了。 本就是些下三滥的交易,还有拿咒禁师去讨好普通人的嫌疑,放在未来,这种事情如果曝光出去,对于组织的声誉是个不小的打击,难怪后世的极乐王急着上岸,要将以前干的勾当统统抹消。 “听起来就跟某些奇幻作品里人类贵族购买精灵奴隶一样。” 这是来自姜学姐的充满本人特色的评价。 “不好意思,我完全听不懂。”岑冬生在心底很诚实地问道,“能和我解释一下吗?” “……听不懂就算了。” “那是什么奇幻作品呢?我也想看。” “你不准看。” “我们可以找个机会一起看,你来介绍。” “……岑老师,你是在故意拿我开涮,对不对?” 外表是时髦女大、内里其实是个废柴宅女的某人,正用冷飕飕的视线看向他。 “怎么会……” 岑冬生觉得很冤枉,认为姜云湄对他充满误解。 …… 马婧在讲述自己过去两个月的经历时,眼神与表情都很黯淡。 “那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男人听完,不免对这个问题感到好奇。 “我,我没有逃出来……是那个黑市被人取缔了。” 马婧说,她不经意间望向了安知真,瞳孔中闪过一丝狂热。 “是我们本地的超工委分部出手,摧毁了无相门的分部。” “哦……” 岑冬生点点头、原来问题已经被处理了。 “我对超工委,还有安顾问都充满感激。但是……” 马婧抚摸着自己的脸庞,像是触了电似地又很快收回去,语气里充斥着痛恨与恐惧。 “我这张脸,还有那个医生给我留下的痛苦,我这辈子都无法忘记。他是个很狡猾的人,在清剿活动中毫发无伤地逃走了。” “所以,你是来找他报仇的?” 岑冬生的怀疑毫不客气。 “就凭你?” “……不,不是的,我虽然恨他,但更希望一辈子都见不着他。” 女人苦笑着回答。 “可是,我的脑部尚未恢复,如果再这样下去,我迟早还是会死……所以,我只能抱一线希望来找他。我到处打听消息,得知他在这艘船上……” …… “我已经派人去确认她所言的真实性。” 姐姐大人在他心底悄声说道。 “虽然她只是我的一个借口,但不代表可以蒙蔽我。” “……这个说法,是你已经察觉到她在撒谎了吗?” 岑冬生忍不住拧起了眉毛。 区区一个丙等咒禁师,怎么敢在他们面前说谎? “起码没有说全实话。就算不用能力,别人有没有事瞒着我,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安知真回答道。 “而且,越是熟悉的人就越容易。” 姐姐大人的话似有深意…… 岑冬生干咳了一声。 “我明白了。” * 闲聊间,他们已经穿过底层甲板的长廊,越过大半距离。 一路上空荡无人,都是冰冷而缺乏生气的金属机械,景色千篇一律;但从某一段路开始,他们眼前的景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空气中开始蒸腾七彩的霓雾,不锈钢的金属墙壁有了生机,通体泛着珍珠母的光泽,色彩绚丽,会令人联想到神话传说中的龙宫。 ——通往最深处的螺旋阶梯正在像冰激凌般融化,上面则被一层绒毛般的组织所覆盖。 现代工业所构筑起的世界,被奇异瑰丽的“魔境”所替换;而越往里面走,这种变异程度就越深。 岑冬生等人艺高人胆大,面不改色地继续前进,而马婧则是颤颤巍巍,疑神疑鬼,四处张望,若不是大佬们在前面领路,她恐怕早就已经转身逃跑。 但是现在,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 金属扶手生出细密的肉芽,阶梯表面渗出胶状的荧光黏液,每一步都像踩进一头巨兽的喉管之中,空气里漂浮着龙涎香的腥甜,越往下越浓稠。 直到来到这条路的尽头,同时是整艘海市蜃楼号的核心。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水母伞膜般的巨大结界—— 高度有数十米,半透明的结界轮廓内,能隐约看到仿佛不属于人间,怪异诡谲的荒诞奇观: 暗红肉柱撑起的空间之下,原本的轮机舱已被这座魔界蚀化成活体腔室,镀金管道尽数被活物纤维覆盖,如同一根根搏动的血管;而上面的阀门成了一个个镶嵌上去的眼球。 最深处的燃料舱是一颗颗半透明的胞囊,虹光绚烂的海水在其中翻涌;地板上的铆钉则变异成了一根根尖牙,让整个空间看上去都像是身处在深海巨兽的嘴中。 最引人瞩目的,是中央负责提供全船动力的巨型引擎,被替换成一颗硕大的赭色肉瘤,表面布满伴随着呼吸张合的鳃裂;其中喷出的不是蒸汽,而是裹着磷粉的蜉蝣群。 四个戴鸟嘴面具的身影正在忙碌,给人的感觉像是在为锅炉“添煤”。 他们从一处处黑陶罐里捧出仍在抽搐的心脏,喂食这肉瘤,这些青蓝色的异变器官一接触肉瘤便化作液态,顺着鳃裂渗入深处。 整艘海市蜃楼号的核心便是眼前的魔境。它看似是现代造船科技的产物,实际却是依靠着这种诡异仪式,航行于这片大海之上…… 第二百九十三章 蜃主 “……这是什么东西?” 岑冬生虽然早就知道这艘轮船底下有秘密,连他之前遇见的那个船员都隐约能感觉到,但他没想到会是这等规模。 巨大的肉瘤,像是从一头巨兽体躯内取出来的心脏,藏身于水母屏障下方,它蜷缩成一团,银灰色的触须通往下方的游轮龙骨,缠绕、黏附,仿佛原本就为一体; 它体内流动着 陈栋何馨等人也纷纷怒目而视。在他们看来,和岭南基地战斗是自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来指手画脚了。 在这样忙而有序的生活中过了一周,他意外收到了封学长帮忙转达的口信。 张平最近时常与老顽童待在一起,不知不觉间,也沾染了一些孩子气。 “刀是死的,人是活的,一幅画,仅仅是一幅画。”张平淡淡的答道。 “好的,那是在骑士之城的南方,我追寻着皇兄的去向,无意中在骑士之城外面的一个山谷中发现了一座庞大的地下迷宫,抱着好奇心走了进去,但是没想到在里面遇见了几个实力强大的血族……”二公主点点头,缓缓说道。 这样几个条件叠加起来,就让弗莱娅,对于那个时代的奥托公爵格外的怀念,甚至说……爱慕。 另外一边,月夕早就知晓这一切的真相,早就从韩靖那里得到了一切的计划,所以现在传声将那两名带头“闹事者”的真正身份告知了自己一方的所有人。 “那好吧,我们走吧!”凌木看了看时间,还有一会才到午饭点,而且舞倾城她们太忙估计还要延后一点,所以打算先去看看情况。 “叶儿姐姐,你知道念雨姐姐,要嫁人了么?”扶摇声音顿了顿,才低着嗓音问了一句。 谁又能保证主控者不会特意执行某些特殊信息流来验证人狼的伪装身份呢? 方泽取下三人的纳戒,将纳戒中的灵晶全部取出,加在一起也不到两万灵晶。又找了找,发现也没有什么像样的丹药。不过却找出了一个地图,这对方泽是很有帮助的。 这是一种可以伪装成树叶的变异蜜蜂,只是体积要比普通蜜蜂大许多,差不多有成年人两只拳头加一起那么大,蜜蜂依靠吸食植物的汁液生存,从远处看,一棵树上似乎生长着几个很巨大的翠绿的树叶,很好辨认。 冷自泉像是宣战一样,说出了这句话之后,身子挺立着,等待着答覆,可是他所看到的情形,却使他感到了一股寒意。 畲族多是钟、蓝、雷姓,怎么没听说过楚姓也属畲族,但疑问归疑问,倒不会无聊去查问。 结果也不知是她没控制好力道,还是时绥没控制好重心,男人摔在了柔软的大床上,眼神无辜地看着她。 相宜盛了第二碗和第三碗粥,端给了镜头后面的李建宇和摄影师。 上半场补时三分钟,崔源权刚要把球分给右边路的朴智星,李伊唯的魔脚再次伸出,把球断下。 相宜哪里忍得住,端着粥坐在了时绥身边,用无声的陪伴,以示对三哥“封建暴政”的抗议。 目中的最后一丝光芒彻底散去,艾希惊恐地看着手里的尸体,心头危机感却没有灭去,反而愈加强烈。 这河流正是巫山往外的渠道之一,水流挺急,豆兵落水,瞬间就消失不见。 “同学?我想你们之间的关系,应该不止同学那么简单吧?”闻言,唐凡感到一阵好奇。 第二百九十四章 红玫瑰与白蔷薇 马婧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自从踏入这片魔境以来,她始终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胸口仿佛被垒上了一块沉重的巨石。 因为她实在太弱小了,根本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 之后,她遇到那个被另一股庞然意识附身的髓烛僧。就算是她都看得出来,拦住他们去路的,正是那个传闻中的孟化凡。 这艘轮船的主人, 这十年下来,虽然自己勤奋苦修,但是距离金丹初期的顶峰,还相差不少。 “一切弄好之后,就带着你的人离开吧。”叶云吩咐了一声,便转身离去,想要在大街上打车。 自己这边算是拖延时间也创造机会,李绩果然是不负众望,没有辜负一代名将的称号,成功将薛延陀人阻击。 如玥微微扬起下巴,目光划过丽贵人的面庞:“方才当着皇上的面儿,本宫有些话也未能名言。这会儿皇上摆驾回了养心殿,咱们姐妹之间倒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为好。”见伶牙俐齿的丽贵人缄口不言,如玥心头有些疑惑。 “万一念远大师……”陈脩皱眉道,南宫公子的手段太粗暴,万一念远翻脸他们也不好难。 “是,公爷。”两个侍卫上前,一左一右拉起郑氏往外走去,南宫姝被卫君陌吓得不轻,又挨了一掌内伤委实不轻,也没有什么力气挣扎,只能任由丫头将自己带走了。 白羽通体白光道道,通体神力运转到了极致,如一道璀璨的惊鸿,从远方急速而来。同时那双白色羽翅,变得流光溢彩起来,有着神性气息流淌,挥动之间,空间被轻松切割开来,化为了虚无。 苏韵的心都化了,搂着他的腰不撒手,一想起自己这来得不是时候的姨妈,就笑得肝疼肚子疼。 待得叶云离开之后,周兴志终于再也忍受不住,直接瘫倒在沙发上,呼呼喘着粗气,汗衫早已湿透。 面对仙尊,别说楚天阔,就是在加上他也显得势单力薄,根本无法反抗仙尊的意志。 “嗖嗖!”在疾风即将拔出剑的那一刻,几枚手里剑飞出了烟雾,射向疾风。 临安“日盛庄”粮店的东家孟少堂卖了一辈子的稻米面粉,在他的执掌下,日盛庄也成了临安有数的大粮店,分店开了足足有六家,因此,当他得知“保兴”的崛起之后,怀着一腔疑问,亲自前往“保兴”打探看虚实。 “巴尔泽,放弃吧。父亲说过,毕竟你帮他看守地狱七层多年。他会留你一条活路。”格蕾西娅说。 “年轻人!你确定是白玉光芒吗?能不能说的详细一点,还有没有别的线索和痕迹?”大祭司再次看着丁战。 第五场,齐终南对林冷兵,林冷兵的实力也不算多强,齐终南胜定了,齐终南看向古超,他的眼神中的意思很明显,你这一回算好运,如果碰到我,你就完了。古超自然是不甘示弱的回扫回来,这年头,谁怕谁。 不过他根本不把上位神放在眼里,他所做的一切都在为晋升超神继续力量。在神界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早就明白,只有成为超神才真正有话语权,否则永远被超神原住民压一头。 当然怀疑归怀疑。对于这样的资助。杨乐天是来不拒。但是有时候人敬我一尺我并不需要反敬人家一丈。尤其是这种来意不明的时候。于是杨乐天只是不动声色拿出高姿态的模式。寒暄几句之后不置可否的接纳了下来。 剩下的游侠果断的后退,其中一个想要去拉那个慢吞吞的法师,不过在那之前寂寞流离手中的长弓已经开始吱嘎作响,两箭将那个法师钉到了地上。 太雷幽谷明明是丁战虚构的地方,怎么会突然存在?丁战听到这个消息后,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不过现在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如果他想象中的人确实还没有死的话,那么这副面具就可以起到很大的作用了。 因为这爆炸声是来自地底,一开始这些人还以为是煤气管道炸了什么的,这种错误的判断给了李强他们不少的时间——那些人还是在挨家挨户的敲门询问。 厉子霆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闻言,没有说话,脸色淡漠而冰冷。 “呃!”胡大发狠狠的打了一个酒嗝,冲着两米外的齐瑞兰喷了过去,这股酒气,即便没有42度,至少也得38度,浓厚纯烈,噎得齐瑞兰直接向后挪了一尺椅子,双手急速的在身前挥舞着。 “先生,不玩两把?”一个黑人走了过来,对着谢东涯开口,但却是居然说着一口十分流利的华夏语,看来这黑人也知道在华夏人经常出没的地方,会说一口流利的华夏语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综合考虑以上因素,我觉得,现在的楼市、房市,暂时不是投资理财重点关注的地方,我们应该把眼光看得更远一些,看向哪里----”导师笑着向台下的众人挥舞着手中的麦克风。 始元帝止住笑意,审视的目光从李青慕的脸到脖子再到敞开的宫装一一扫了下去。 诛仙剑划过一道绚丽的弧线,这一剑竟是生生地在天空之上划出一道黑色鸿沟。 有了自己老朋友的保证,j立马就把车速降下来了,确定后面那两辆车也慢下来之后,她从包里掏出烟来扔给李强一根,给自己也点上了之后,摇下车窗惬意的把肺里的烟雾吐到外面。 谢东涯的几次突破都是那道白气帮忙,但之前谢东涯并不敢肯定那道白气是从哪里来的。现在裴正刚在他的身边,他应该很清楚的看到那道白气是从哪里飘出来的。 萧羽伸手,握住了苏婉晴的双手,发现这妮子的手心里,有着细微的汗珠。 “到底生了什么事?!”卡西尔等人得知喧闹也立即赶来。只见到满地的伤员,大多数是脚部、腹部受伤比较严重的人。 “老夫就算是死也要阻止你们!”宰相怒喝道,恐怖的力量瞬间爆发出来,八星武圣的力量可谓十分恐怖。 只不过当时,楚凌并不敢保证能够将这缕异魔残魂逼迫出来。毕竟楚凌还要从其身上得到关于乾天奴下落的线索。一旦失败,他可没办法再找出一缕异魔残魂出来。 两道巨响响起,两人的身体也被神天打飞出五丈之外,两人也是口吐鲜血,如今只剩下太少云一人了,只见,神天一脸冷淡的表情看着太少云,而后就一步一步的走向太少云。 第二百九十五章 宴会开幕 岑冬生摇了摇头,明明刚才还沉浸在姐姐大人妩媚动人的气质中,现在又不自觉痴迷于清颜妹妹的美貌。 他发现自己果真是个花心的男人,渣得相当纯粹,连自我欺骗都做不到,完全是见一个爱一个。 怀着如此复杂的心情,他抱着怀中礼服美少女的双手,却在下意识间收紧。 礼服材质柔滑,手感美妙,贴合着苗条 吴莹莹和刘局长几人说着,面包车已经从山中开进了夜城市区,跟着就直接开进了国安局的大院。 与此同时,青冥却在心中暗想,玄远主持,对不起了,明年今日就是你的祭日。 “干脆我现在问他一下,看看他有没有时间,如果有时间叫他一起来吧。”石伟看着花精说道。 王晴雪娇羞的嗔他一个白眼,而颜伊若则是一脸深有意味的笑容给他使眼色。 随之这残狼展示出了恐怖的速度,身子移形换影间,无数的铁爪影遍布叶洛全身,出手无比的凶残嗜血。 万淼冷笑着回答道:“您放心吧,我正等着她呢!”他话音刚落,房门响了两声,俞静提着一个纸袋推门走了进来。 要不是还能看到床榻前那端坐着的模糊身影,杨媚儿都差点以为刚刚那一切都是幻觉,在心神稳固之后,才惊疑不定的道,言语之中带着些许羞愤。 虽然看不到,但是杨媚儿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个时候两人的姿势会是多么的羞人。 听到苍龙的话后幽龙便好奇的看着正昏迷的神天,幽龙越看越惊奇,发现以自己道墟后期的境界竟然看不起此人的根基,这让幽龙心中十分的大惊。 “他的话,肯定不要紧的。”看到艾克皱眉担心他人的样子,凯鲁稍有意外解释道。 所以,如今见到妖尊阎罗竟然会亲自朝凌峰道歉,他们险些惊得掉落眼珠子。 他的手不知不觉的从芙薇丽纤腰上滑了下来,第一次他感到了心灵的无力。 这一次之所以只抓杨嗣德来开刀,是因为沐天波好歹也是个老臣,朱骏不忍心责备他,而杨嗣德这个家伙也跟着瞎起哄,他的品级又高,自然拿他来杀鸡吓猴。 那长枪带着呜呜风声,冲着傅肜的头部就砸了过来。听这风声有异,傅肜有心避开,但是他又害怕自己的战马躲不过去,干脆双手持着长枪,提足力气往上猛地一架。 “你这次怎么没有参加紫云山庄的财富论坛?”韩韵奇怪今天的李凌锋绝对有资格成为这次财富论坛的主角之一,不过幸好他没有参加,否则她和那几个李凌锋的死对头还真不好堂而皇之的见面聊天。 走进新房,项如还没来得及和慕容洁莹说话,便被人拉出去喝酒去了。 一艘艘巨舰如海底巨一鲸般出现在了莱依特的边境要是有人看到这个场景肯定会震惊的无以复加因为地球第三、四五舰队的完整形态也同时出现在这里。 “我们好像穿越了星系中心的黑洞,即将到达一个未知的领域。”现在想想,之前的经历似乎确实在一个一直下坠的通道中。 民族大义,血海深仇,在他的心里可想而知是多么的矛盾,郑成功打着南明的旗号,割据金厦,代表的就是民族大义,而施琅要想报仇,就已经将自己推到了民族大义的对立面,这个结果,是施琅绝对没有想到的。 第二百九十六章 螺女 红礼服的女人笑里藏刀; 白礼服的少女淡漠如冰。 夹在当中的姜云湄在心里痛骂岑老师不当人。但就以结果而言,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在感到不适,身旁的宋学妹在她旁边咬耳朵,说着悄悄话,内容都很单纯。 “礼服果然很漂亮哇,可惜我这次来没有准备。” 宋雨棠用一副遗憾的口吻说道。 “我只 自人族纪元伊始,界这个宽泛无定的地域概念,就很少出现在地名中。那是因为人族对自己所掌控的地域,都会起一个简单明晰的名称。 意识模糊中,赵寒耳边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像是一溜儿百灵鸟在唱歌,让他一时间头疼不已。 “出发。”夜天寻一声令下,万余名天军便排成一个个纵队,整齐飞入日月神殿。 当伍习前后收到伍粱告急信,心急如焚。吕布对待作奸犯科的人,下场如何,伍习不知道,但他知道他不是吕布的亲信,一旦让司隶校尉抓住到蛛丝马迹,等着他家族的命运,不用算命先生给他推算,他也知道。 “倒是每一次见到你,你总会给人带来惊讶,真不知你是怎么修炼的?”欣晨反倒觉得明轩难以捉摸。 这些东西的具体价值林尘不清楚,但不用想也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是断然不及九转还魂丹的。 “十五亿金币!”为了节省时间并立威,古清直接加了两个亿的价。 吕布回到长安,直奔进牙城。这些时间以来,吕布无时无刻不担心着妻室,严琳经武关之事后,胎儿受震,虽有华佗医治,吕布还是不大放心。 不知道阮红菱这样一个享尽荣华的美人是怎么放下身段在那里住下去的,只能说是她那无私的母爱吧,但是既然他已经知道了情况,那么阮红菱住在贫民区也只会成为历史了。 “你很诚实,我喜欢!你说的那个毒宗异宝,我知道是何物,也知道它在何处!我让你帮的忙很简单,只要帮我送一个信到天机岛就行了!”天机老人说道。 你品味的是情怀,感受的是一份内心想念的味道,却在旁人眼中成为了特立独行,如果在这四个字的前面加上你是一个无比成功被人仰望的人,那就会变成你与众不同,你做着普通人无法理解的前瞻之事。 然而,项彦却没给我机会,不由分说扯着我便往箫墨离开的方向走去。 实际上他是不想给张若风心理压力,免得他胡思乱想影响战斗力。 叶窈窕终于安静了下来,她半倚在椅座上,闭上眼睛开始睡觉,不一会儿,就发出轻微的鼾声。 是不是作秀,有的是媒体愿意对这件事报道,都别说是一个一首歌唱红全世界的歌手,就算是个普通人,出了这件事,都值得各个国家的主流新闻媒体报道一番,至不济也是各个国家的网络媒体给予详细的报道。 其实现在可能想要认识林世瑾的人也不多了,但是蒋威心里面就是觉得不圆满。 秦浩道,他可不傻,自己基本上把幽铭天所有的宝物都打劫一空,一旦他恢复自由,肯定会找自己的麻烦。 薛夫人被吓了一跳,抬眼一看,这才发现,在她的车子周围,竟围着很多辆警车,此刻齐齐亮起车灯,雪白的光柱照亮了整个院子,看起来如同白昼。 “自然是等我们的人,端木公子已经派了两百名手下与我们会和,一道送你回去。”黄烁与众人立在一旁恭敬道。 第二百九十七章 阿修罗 海市蜃楼号,贵宾层。 当那个身穿酒红色礼裙的女人出现在楼上的时候,下方的咒禁师们议论纷纷,发出一阵规模不小的惊叹;之后是那位月白色长裙的少女,这位能认出的人就少了,直到某几位咒禁师交头接耳了一番后,“伊清颜”这个名字才被传播开来。 “那两位就是……” “嗯,真是倾国倾城的美人。” 于是每当工作的时候,林幕安就只能买那些功能饮料。后来功能饮料又不行了林幕安只能嘴里嚼着槟榔抽着一根又一根的浓烟。 为什么要去那个地方?”邵老知道江河是看出了什么,但是邵老不明白江河是从什么地方看出来的。 “修为竟然是融合后期!”高瘦修士一感受到宋征菲比寻常的灵压之后,便失声惊呼了出来。 虽说修罗王的模样也很不清楚,但是修罗王额头上的犄角,却被卫星拍了个清清楚楚。 上台与杨帆对峙的人面红耳赤,知道自己这一冲动,他的公司肯定成为第一个被巨头们当做游戏第一个对象,连回公司暗中转移财产,让公司变成空壳公司的机会都没有。 大熊这时候也凑了上来,摸着脑袋想了半天,然后说了一句,“我大熊也是中国的!”说完,直接一脚踹在刘裕华的肋骨上。 “哥尔赞已经出现了,接下来是美尔巴了吧。”周明凝望着tpc总部自言自语道。 不过无奈这下子秦羽就又不知道要干什么了,后退这就再一次坐回到了床边,无聊的打了个哈哈。 如果客栈知道这件事,那么,客栈会立刻将她,以及她其他的天使姐妹处决掉。 紧接着苏辰一拳砸在了左侧一个想要近身攻击他的卫队成员腹部,让其痛的宛如一个虾米一般蜷缩在了一块。 根本原因是因为泸州与东洲之间有一道山脉屏障,山脉中有着灵兽一族的高手青山君。 我在伦敦是一名学者科学家。虽然不是正式的魔术师,但我擅长调配灵药。 躺在病床上的方元不知道从哪弄来一块平板电脑,架在腿上津津有味地看剧。 继续和将死的奥丁在这里纠缠,柯伦或许还有机会得到阿萨神族的血统,但机会无疑非常渺茫。 那些被奴役和男丁们,相互帮助,来极力挽救走卫青大人地空间内,确在野没有了黑骏马余地了地。 【拉姆】:哈哈哈哈,琥珀今天一整天都在念叨你呢,你们怎么又吵架了? 古德里安想到那位与自己在柏林有过一面之缘的青年,默默在心中推翻自己的猜测。 课余时候,在厕所里抽烟的时候,陈大炮突然神秘兮兮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黑蓝色的盒子,递了过来。 这次没有了主动送信,楚皓轩为了能够按时出兵攻打蛮荒,一定会去和颜国商议这件事的。 一拳,骨碎声在办公室内响起,让那些刚刚赶过来的保安们目瞪口呆。 燕真本身也是练气期九重的法力,现加上用了一种特殊的秘法爆发本身的法力,使得本身十成的法力可以发挥出十成五的效果,所以,对爆法力当然是燕真胜。 无邪飞地半空,端木飘身浮立、背扣双手闭眼沉凝,脑后十环神魂如高挂炎阳,四周围流转复杂道纹,散放涟漪时有炎火星芒,貌似元始天尊牛逼得一塌糊涂,就是不知道在干嘛。 “轰!”一记大爆,在林逸身前,这团令虚空扭曲的强力却为之一阻。 第二百九十八章 陈久 陈远咬紧牙关,捅入敌人头颅的尖刀转动,毫不留情地将里面脑浆搅了个稀巴烂;接着少年又将手臂一扭,锋利的骨刀划过漂亮弧线,恶鬼的头颅坠落在地。 一扑一闪、兔起鹘落,在一眨眼不到的功夫内决出胜负,看似轻巧,但对他而言却绝不轻松。 全力激活碎片后进入的阿修罗战士状态,对他而言本就是一种巨大的负担 云杉从后面“袭击”他,假装两指点穴,等他转身,她笑嘻嘻投入他的怀抱。 每一年都会有一个迎接新生的开学典礼交流会,作为林园的一份子,冷殿宸为安若然准备了一套礼服,这让众人又是一阵哗然。 可是让韩狼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禁地中居然能够遇到鬼道玄魁,而且禁地的最深处,居然还是魔道修罗的行宫。 舞台上的尖叫声一直没有断,音乐嘈杂,大多数歌词杜箬都听不明白,不过无所谓,反正她就当来这里散散心。 才来到铁匠铺的门口,没想到几天不见铁匠就认出了我,还跟我热情的打招呼。 直等过四、五个时辰,好不容易沈世韵传令召见,李亦杰前一刻还在捶腰蹬腿,此时就如同得聆福音。丝毫也不耽搁,举步奔了进去。 他不能使出全力,不然黑袍人一定会察觉不对劲的。他现在使出的力量,只是和衡秋旗鼓相当。 知道死亡祭坛的来历,让韩狼咋舌不已,没有想到这里居然是死亡森林之主留下的传承之地。 我下台的时候,见班主任满脸怒火的朝我走过来,把我给吓得直接就跑,班主任穿高跟鞋,追不上我,我就溜到初二那边躲了起来一直到校庆结束。 “呵呵,承蒙诸位,还记得我这个去而复返的云清派掌门人!”对面的青年抬起头来,咧嘴对郭翔东等人露出一丝邪邪的冷笑。 南宫那月刚刚想到了些什么,她的身体便是再一次不受控制的自己动了起来,高高抬起的双手环过男人的脖子,穿着高跟鞋的双脚努力的踮起来。 早起的蒋遇见赵果果来了,也不好意思让连昕继续睡下去,上楼去把她叫了起来。 冷月闻到香味,顿感饥肠辘辘,双手有些费力的端着瓷碗轻轻嘬着,水眸不停上下撩动的看着水无忧。 锦流年从来不喜欢给自己的后路堵死,这次在森林中遇到的危险,他虽然有足够的自保能力,但也根本想不到凌素会触发机关,导致他们掉到了这个地方。 许州城在齐国也是大城,距离汴梁只有两百里路。大牛两人一早来到大街被眼前景象惊住,街道上人头攒动,好不热闹。许州城人口众多,宵禁时街道无人,可到了白天人们自然都出来活动。 艾雷西亚精灵学院的课程采学分制,学生只要符合必须条件,就可以自由选择喜欢的课。 岳云一行人共有十七人,加上慕公子就是十八人了,而这桌子最多也只能坐十二人。 几十名亲卫会意,从厅外鱼贯而入,还没等两名将领反应过来,就用刀剑将其杀害。 叶天羽坐在后座位置,而被他带着的老大坐在他的身边,虽然有些鼻青脸肿,但并没有任何绳索之类的。 商婷露大眼睛瞪得溜圆儿,仰面亮晶晶的看着江风,邀功道:“还不错吧”。 ……他到了神宫的时候,其他黄金圣斗士已经等候多时,等他来了之后,雅典娜正是开始说明情况。 第二百九十九章 极乐王的“女儿”们 躺在地上的陈远瞪大了眼睛,惊愕又绝望。 “你,你难道忘记我了吗,我是你哥哥,阿远……” 螺女没有再理睬他,她转过身,跟着孟化凡的步伐离开,走上二楼。 少年的双眼死死盯着妹妹远去的背影,他想要声嘶力竭地大喊,意识却在慢慢涣散,瞳孔失神黯淡,额间那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猩红色瞳孔,跟着闭上。 “三卷地阶下品斗技,一卷地阶上品斗技,你看如何?”此刻的药尘亦是在心中考量,到底要给些什么东西,既不能是能够暴露身份,又不能够太过次品让对方看不上的东西。 在陈大哥击杀了那一只激进派的狼人之后,所有狼人的眼中也泛起了一抹红光,很显然的,在这些狼人的眼中,这位陈大哥已经是一块炙手可热的大肥肉了。 最后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季洁,顾潇潇也不管后面她安排了什么事情,直接离开了房间。 “好好好,下次一定和你说一声可以了吧?”宫熠寒无奈的摇了摇头,跟上她的步伐把她拉到自己怀里,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子。 季洁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感觉到自己手背一阵火烧似的疼,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宿主这个问题有些过于敏感,我并不能全权回答。”良久,系统才回应道。。 过了三分钟,晏子都才在顾潇潇氧气即将耗尽的前一秒放开了她。 她知道做事,要做到一个什么度,才能不让人族联合起来,剿灭她美杜莎一族。 几乎就是一个念头的时间,敖寒就将他所知灵魂的神秘涌入了纵横无忌的思想。 苏无恙脸色略微发白,嘴唇也微微哆嗦:“五年前,他一直受许清昙指使。”她承认,她在找理由,在找借口,她想继续当驼鸟,可现实面前,她该怎么抉择?哪怕一点点的线索,她都必须紧紧抓住。 “好的,先生尽管放心跟我去看,绝对包君满意。”周老三笑着答应下来,然后高喊了一声:“孩子他娘,出来照看一下铺子,我带客人去看下房。”然后就领着夏阳,往杂货铺后面走去。 俗语有云,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而这句话反过来,则是前人惹麻烦,后人擦屁股。 够资格进入宴会厅、参与接下来这场重量级私人拍卖会的,只有二十几位顶级收藏家,以及帮他们掌眼的一些顶级古董艺术品鉴定专家。 “……又不,唉!”是姜彦明声音,李绾一颗心‘呼’一声提了上去,这是说谁呢?怪不得院子里没人,李绾忙掂着脚尖往后退了半步,挥手示意随行大丫头悄声后退,自己躲窗户旁,支着耳朵听话。 王凯对黛西说道,但是戈登的脸上露出的微微不屑让王凯不爽,随手丢出一颗气功弹扔到海面上,炸出了一个巨大的浪花。 这一通体面让登姜家门给姜艳莹提亲人家大增,可李丹若和程老太太挑来挑去,一家合适也没能挑出来。 这片沼泽的范围不大,呈不规则的圆形,最宽处不过七八米,窄的地方只有三米左右,而且向下凹陷,夹在一圈参天大树和茂密的灌木中间。 凌阳心肝俱颤地走过第二座吊桥后,脚下踏上了坚实的地面,刚刚吊桥的木板上,传来一阵吱呀的响声,和凛冽山风中剧烈的摇晃,还是在凌阳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惊悸。 第三百章 “一”、“二”、“三” “你觉得我们在底层甲板遇到的那个髓烛僧体内的意识,与这次我们在宴会上看到的孟化凡是同一个人吗?” 岑冬生在沉思良久后,向姜学姐提出这个问题。 他从孟化凡的真身登场开始,从一开始就很怀疑这一点,总感觉与之前见面时的印象不符。 不是形容形貌上的差别,而是气质与性格上。 “我只知道 不管讨论的结果是什么,这孩子要么就死路一条,要么就他们谁家养着。 “痕,打破了规定想想后果?想想汝实力。”幽稳重些关心以常大重。 千禾再旁看得胃里也是一阵翻腾,觉得对这个蛮横无理的欧巴桑报复得差不多了,便示意下人们可以上前帮忙,将鸡内金、鱼肚和老鼠肝肺一锅煮了,端给阿香吃即可。 在欧阳星被打翻在地的那一瞬间,几乎所有的人都震惊了起来,甚至还有的人被吓了一大跳,眼皮子不停的跳动着。 如果这位牛有德是扮猪吃老虎,本来就是半仙修为,他恢复实力,并不需要从三星攀升到四星然后五星这样的过程。 就一个,她提出的要求,必须赞同,也必须完成,这是死命令,哪怕你死了也得完成这个命令。 就在这个时候,一抹青衣冉冉,手中飞鸿剑翻转的俊少年出现在她的眼前,意气风发,满眼夹着善良的精明。 冷菲雪她并没有抬起头来,语气也是十分温柔,同时也充满了对于欧阳羽的信任,完全不担心欧阳羽此时会趁人之危。 一道恐怖的拳头砸在身躯上的声音,四代目雷影直接被主世界的艾砸飞了。 随着比蒙双爪挥动,埃德蒙身上那些坚硬的火红色岩石就像豆腐一样轻松被划破,大量岩石从它身上掉落。 此消彼涨之下,各大npc势力虽然在不断战斗,但因为占据地盘扩大,并且还调入了大量新的部队,所以实力变得比一个月之前还要强。 看见此人,韩信顿时有眼中泛光之感。因为逍遥子外在的气质,着实有让人折服之感。 林若兮看着这一片神秘的空间说道,她想把这里变成她和英俊的第二个家。 就目前而言,他们似乎只有这样的办法,所以其他三人不会不同意。 而因为这次事件办的极为干净利落,对洛阳的老百姓几乎没有造成什么影响,所以用不了多少日子,这个城市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而随着黄巾之乱的平定,整个社会好似恢复了一些生机,看来开百废待兴的样子。 说实话,蓝湖哪怕不进去,就是从旁边路过,那风景也是绝顶的。 这件事后,董祀感念妻子的恩德,在感情上有了很大的转变,夫妻双双也看透了世事,隐居去吧,溯洛水而上,居住在林木繁茂的山麓。 杨雪愕然,一脸愤怒,差点忍不住地拔枪,然后忍不住怒意看向组长吴安邦。 已经因缘巧合知晓倾颜过往的紫葵忍住伤痛,突然地点住沈煜景的穴道,将自己所知道的关于倾颜的一切尽数传给沈煜景。 他知道龙渊之所以和他合作,无非是看中了他身后的那支队伍。但那是爹爹和他仅剩下的心血,他还依仗那支队伍东山再起,又怎么会轻易让他找到调令军队的证物。 就在这个时候,顾萌的手机响了起来。顾萌看着手机上的备注“祸水男”三个字,那眼神微眯了起来。 第三百零一章 皮肉赌坊 安知真那张美绝人寰的脸倚靠在岑冬生的肩膀上,嘴角噙着妩媚的微笑,透着一股风雨滋润过后的慵懒风情。 有经验的人一看就知道刚才房间里发生了什么:男人和女人正在胡天黑地地厮混;而就算是看不出来的人,也能从氛围上感受到一丝异样。 螺女看到她出现的模样,瞪大眼睛,表现得十分震惊,再次低下了头,就像 她抬头看向四周,不见一人,但是她可以肯定的是有人在暗中保护夏轻萧!是谁?究竟是谁在暗中保护夏轻萧?她的面色猛地剧烈变化,莫非是燕王?她听说过燕王身边的暗卫个个神通广大。 “对,我不太放心我学生的情况。”冯美兰简单打了个招呼,没有再逗留,急促地离开了。 “阿柔阿柔!我在这里,我在这里!”随着声音,一团肉球滚滚而来。 田光光见势不妙,对着宋刚又连续地劈了几刀,也跟着跑了下去。 “其他事情或许可以帮忙,但是这件事情不可以。”夏卫东态度更加坚决。 晗月心中暗暗腹腓:明明都答应让她离去了,还让她过来倒酒,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回到家里后,我妈立马从沙发上凑了过来问我今天相得怎么样了。 我无力地坐在地上,眼泪无声地流下来,从此以后我终于可以自由了终于可以跟骆安歌在一起,终于可以不去面对那些威胁了,可是我为什么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为什么我会哭呢? 公寓显得格外的空荡,大红色的结婚证被她扔在茶几上,仿佛是烫手的山芋一般,她看着就觉得刺痛了双眼。 只要我们分为三路,抓到他们的人后,再逼问出其他人的住处,然后再一一的去收拾掉,此时到了外面,我们就立马分开了。 这的确是最让人注意的,天庭本该是一片仙气氤氲的仙境,变得比幽冥地府还惨。 大家今晚都喝了不少啤酒,原因就是因为高兴,打心底里为韩峰高兴。 空间一阵激荡,蓦然飞出两人,来人正是从费雷卓赶回来的盖伦和天使彦。 这些日本兵的耳边传来声音,身体一颤之下,刚要转身举枪射击,只觉得后脑勺一疼,眼前天旋地转,而后便陷入到无穷无尽的黑暗中。 凛既心疼,又心酸,还有点心塞。总感觉,无论做什么,都没有尽到作为一个个哥哥的全部责任。很无力,不甘心。 巨蟒这次的波动,确实是惊动了赵家的长老们,这也是巨蟒眼看着李志成逃离,而潜入水潭的最重要原因。 原本气焰嚣张地松下立本再也没脸在体育馆里待下去了,灰溜溜地溜之大吉了。 “此事,我会插手的。”王逸动对蓉城军区的少将道,这种事情他不可能坐视不理。 六爷爷已经失去了笑脸,恐怕也猜到了些上面··只是摇着蒲扇不说话。 让他意外的事,伊兰像往常一样来看望他,好像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 具体的内容还要和编辑确认一下……然后魔王也可以露个半张脸了。 想到这里,我猛地打了一个寒战,然后就听见了急促敲门的声音,也不知道是谁在敲我家的院门,像是很紧急一样。 “既然这样,大家同心协力事情一定成功,眼下夜色已晚咱们这就早些歇息,养好精神也好在明日多赶些路程。”丁一明说罢抱拳一礼。 选择的自由的,但是,作出选择之后,还有没有自由,剑灵就不知道了。 上一次酒后失控,知道自己这个身体酒量太差,她早抽时间向慕容博要了一个醒酒的方子,练了许多醒酒丹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你有什么,请说吧。”教宗看起来非常的和善,一点也没有刚刚的严肃样子。 黄铭百忙之中转过身来一剑刺出之后,赶紧收回来,不过眼看他的目的是的确达到了。 王凯被他这瘆人的脸色吓得心里一阵发怵,跟了靳枫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靳枫心情如此不好的时候,连忙发动引擎转动方向盘驱车离开。 输了就是丢大了脸,林二公子还只是丢脸,身为许家的工具,只要输了,赵恪丢掉的更多。牵扯到的东西太多,每一样都可以很大程度的影响到自己。在这样的紧要关头,赵恪自然没办法全身心地投入到这场比试中。 天不怕地不怕,为了钱,不惜去拼命。严朗航就是这样的人,为了赚钱,跑到林阳来购买大批货物。 不过梅雪凌却不这么认为,她虽然对大房的人了解的不是太透彻,却也知道苏氏和梅玉润绝不会就这么算了,还是要多多防着才行。 “不会吧?所谓商不与官斗,林战非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商人,得罪政界大佬还了得?”洛千帆有些懵圈的问道。 梅雪凌摇了摇头,八妹高兴的太早了,父亲怎么可能答应她嫁进丞相府。 面对一重接一重的麻烦,洛千帆感到了从所未有的压力,自己的敌人越来越强大,自己也该让他们长长记性了。 在前几天的一次袭击之中,蒙古骑兵冲毁了观州人马的辎重,并且烧掉了他们携带的粮食,虽然现如今各户家里自己还随身携带着些许粮米,但是也只够一月之用,必须要省着点吃。 安良弼坐在椅子上,气的双颊一鼓一鼓的,像青蛙一样,让人看着莫名喜感。 “蠢货!”高俊勃然大怒,一脚踹倒这个军兵,右手忍不住按到直刀上。 “雁湖?”苏十七这次是真的有些震惊,那个地方,就连她,也不是那么容易申请下来的,不过震惊过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先是恍然,后来则是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 第三百零二章 山茶花女孩 第一轮竞赛很快就要开始了,岑冬生望着下方疯狂的赌徒们,他对赌博并无兴趣,更没有兴趣欣赏人们陷入深渊时的疯狂模样,决定离开。 他与“壹”重新回到了那扇门内。 贵宾通道内空无一人,只有一位身穿墨绿色长裙的身影,她正眺望着远方甲板上灿烂的阳光,面庞被忧郁的阴影所笼罩。 “那位是……” 躲在角落里的张楚也听的清清楚楚,只是当他听到了这句话的时候,心里酸酸的,有些难受。 抢占先机之下,裴潇御隐隐感觉到了一丝胜利的希望,哪里会顾及星剑宫弟子的死活? 要不是华佗听闻刘备性情温和,厚德足以载物,怕不是当场就晕过去了。 有了之前的前车之鉴,沈诺第一时间就看向了关素,后者明显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 他们的年岁比少年也大不了几岁,可一路走来,有意无意地,他们俱是将少年护在了中间,就连那校尉,也是如此做的。 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认可王定的话还是无意识的行动,萧漠起身穿戴好自己的盔甲。身上的荒帝战甲不全,不过好在用暗钢锻造的其他部件相当不错,萧漠也就穿着一身拼凑的甲胄了。 他是懂怎么戳傅初霁的心窝子的,这话一说完,傅初霁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 可是如今二皇子竟然选择对战在玄天宗不被看重的叶冰,那岂不意味着空出了红红? “老大人,鲜于部落愿意投靠萧镇,在下越吉,想要从军。”越吉上前一步说道。这可是表忠心的时候,越吉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让他治理地方,那还是算了吧。打仗的话,多少还是有些蛮力的。 看见他的神色,林雅香到了嘴边的指责都没能说出来,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 瞬间,擂台周围下饺子似的,所有人都以晋王为中心,全部向空中飞去,而他的衣襟都被没打到分毫。 可他将我的手腕攥得越来越紧,生疼从那里直直抽出来,若鞭子狠狠落在我心上。“这就是我心里所想。长宁,她不该活着。”他说。 湘湘当时想,倘若静姝想去看看皇帝,她必然成全,可静姝却冷漠地对宫人道:“下一回,等他死了你们再来告诉我。 段十一靠在付太师房里的软榻上,手里拨弄着琴,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安。 沉钰,姑奶奶我除了想去找六师兄蹭吃蹭喝,还真是不想干别的。 可是……可是黎墨凡已经知道了乐乐的身份,他知道他有一个亲生儿子,以他的脾气性格,他难道会无动于衷,就那么将儿子让给她吗? 养伤的这一个月,我擎吃擎喝睡懒觉晒太阳之余,也抱个蒲团,拐个马扎,调个色彩,将大梵音殿那些佛画一一补画了一番。 “那公主急急忙忙约了在下出来,可是想在下了?”段十一挑眉,眼角眉梢都是柔情,专注地盯着人看,能把人溺死在他的眼神里。 摆在架子上的花,早上才刚从花园里摘下来的,到了下午,花瓣就焉了。 颜无味正被水呛得直咳嗽,就觉得面前吹过来一阵风。抬头一看,旁边的人不见了。 “二弟不用多礼,交给宫人们做就是了。你我兄弟,好久都没亲热,今天特来看看你。对了,讹藏母妃不在么?哥哥还想亲自拜见呢。”成遇笑道。 那些新晋弟到底是站在萧问这边,马上就全反应过来,开始真心地为萧问叫好。 不过眼下刚换了绝影靴,这种契合度便又得从头开始磨起,萧问现在可以做的,便是磨和绝影之间的契合度。 独孤一方虽然老奸巨猾,雄霸,又何尝不是深谋远虑?后着惊人? 但进入āo作房间不受此限制,只要左手掌掌心的梅花变成淡红sè就行,他就可以随时出入并进行两个时空的物资交换āo作。 番狗向旁退开,正中现出一条魁梧大汉,看他持身端坐,双手抱胸,满头黑发如水银泻地,洒到了肩膀上,极是威武气派。 “印度?总理,您是担心托洛茨基潜逃去了印度?”张国焘追问一句。 对于李御兵不血刃地收下将近两郡之地,数十座城池。赵王丹可是激动不已。看到那些贵族老臣们无话可说的尴尬嘴脸,赵王丹心里舒爽至极。他已经想着过个两年就将李御召回,担任相国之位。 “可是,至少,我们也该坚持与他同去,他此去实太凶险。”聂风斜瞥神母。 萧问当即不动声sè地随便进了一家仙材铺,先是随意看了一会,直到那个跟踪的家伙也进了铺里,萧问才有意无意地和铺里的伙计攀谈起来。 尖沙咀,海运戏院。这是位于海运大厦地下的一家戏院,可以容纳1000名观众。属于嘉禾院线中规模比较大的戏院。 就在这样的时候,曾经在著名的美国贝尔实验室工作过的中国留学生吴鹰看到了切入的商机,他把一项由日本人明的叫移动市话无线技术引入了中国。 还没等燕姐明白是怎么事情,一双温柔的大手已经把她拉了起来。等燕姐睁开眼睛的时候,刘镒华那暖暖的外衣已经围了过来,把春光外泄的燕姐保护得严严实实。 一些清军把大炮卸下了船,在江岸边扯掉炮衣,露出黑乎乎的炮口,果然是几门炮。 核心规则分为,武学设定、地理设定、历史设定、人物设定等等一系列的规则。 她很想知道自己亲手做的兔子到底是什么味道,所以她在喂刘镒华的同时,肚子已经咕咕叫了。 马腾入皇宫拜见天子,又去骠骑大将军府拜见吕布,吕布以伏波将军马援忠于大汉朝廷的例子以抚慰,只要马腾没有割据一方对抗朝廷的意思,他们马家早晚有一天都能重新恢复伏波将军马援那时的荣光。 第三百零三章 试探 岑冬生回去后,第一时间回了房间,向姐姐大人一五一十地讲述了发生的事情,并且对于螺女壹那奇妙的增长速度飞快的针对自己的好感,他表示很不解。 一方面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无辜,另一方面,他是真的没搞懂。 “这难道是孟化凡下的命令吗?总感觉他好像对我有误解。” 此时距离岑冬生出门不过半个小时, 朱盈盈觉着奇怪,但也没说破。只是依然跟在她身后向前走着,但手却悄悄地摸出了一颗珠子扣在了手心。 透过窗外看着漆黑的夜空,想着姐姐,想着羽哥哥和翼德,也惦记着吕布。居然不知不觉想起了孟德。 要搁在以前,这种情况下,云长恐怕没心情跟胖子扯皮,但现在由于子义跟大家一队,就觉得特别有安全感,怎么也出不了大事,因此就放松了警惕,结果出事了。 昕溪有些担忧,现在这些人已经发现抓错人了,凌芝那边应该没问题吧? 程凌芝眨眨眼,忍不住戳穿他,“十几天前我帮你做了手术……”所以这个很久是指多久?十几天? “我们是异世界的来客。”燕雅看不下去了,感觉就像是自己在丢脸一般。 英俊迷迷糊糊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听到去采矿区去看看他的眼睛立刻就是一亮:“采矿区,那不就是钻石矿吗,好叻三哥我这就来。”经过昨天晚上的大吃大喝,英俊和龙三的关系又好了很多,现在英俊叫龙三也变成三哥了。 “你又没生病,找我做什么?”靳柔真心不想和一个黑社会分子有瓜葛。 事情终于顺利解决,程凌芝心情不错,于是叮叮当当就弄了一桌好吃的。 谢璧没有回答,他已用不着回答,因为他付诸了行动。他忽然捏起鼻子,作呕吐状。 “这么算下来,三个月少说也得烧出去十几万,值得吗?”王四峰很清醒,不由出言提醒道。 虽然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瞒不住,但知道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怎么样?”很明显,曹山也听说了昨天王鸽被患者家属打了的事情,关心的问道。 随手拿起玉简,放入口中,缓缓地咀嚼起来,不出片刻,整个玉简便如同饼干一般被易风完全吃了下去。 刚才糖豆儿在车上已经睡着了,琳娜抱他下车,糖豆儿就开始一直哭泣,直到王宠用汤匙给他喂汤为止。 现在大家都从酷寒的夜晚中过来,才知道这样的温暖有多么的珍贵。 如果说之前她还对他们俩抱有一丝希望的话,现在的她已经对这个男人不抱任何希望了。 现场的所有人纷纷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而那对门的中年男人却开了口。 再看龙腾娱乐一路走来,捧红了多少明星艺人。所以,如果能和张凡打好关系,那么以后在华夏娱乐圈混将变得容易很多。甚至能够让自己的名气在上一层楼。 随着法印的融入,孔雀大明王和鲲鹏两人均是停止了抵抗,面色虔诚地望着佛祖。 李麟和元殊坐在下面,李麟平日里很少看这种东西,元殊只在皇宫看过,第一次来草台班子。 想到这里,借着身体后退的工夫,一把揽住白静,同时从裤脚处摸出匕首,抵在她的脖子下面。 几日之后,程悔带着叶知秋,程笑笑,程乐乐跟着卓翊和者彤一起离开的凤鸣院,向着回峰谷而去。 第三百零四章 提议与答复 ……果然。 如果没有姐姐大人的提醒,他这会儿可能还挺惊讶的。但是现在,他心中反而有种大石落下的稳定感,既然确定了是哪种可能性,剩下的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看来岑先生早就有预料。” 万独古察觉到了他的反应。 “天上不会掉馅饼。” 岑冬生回答。 “我在得到 本就是秦代最为妖孽的顶级谋士之一,如今又跟着秦始皇征战寰宇积累下了丰富的星际作战经验,这要是能够被糊弄到身边来提供帮助,鱼寒再想收拾完颜雍等地球上的对手那还不就是跟闹着玩差不多? 白轩画工谦逊的笑道,这位尘世少有的谦谦君子,满身的油墨彩粉都遮不住他身上的高贵之气。 至于敌军会在此时选择就地展开防守这事,在耶律也室看纯属正常,毕竟土贼们如果不想被大金国勇士无情掩杀唯一正确的做法就是迅速收拢残兵负隅顽抗。 陆老二的话刚落陆老爷子还没有来得及说陆家老大陆守义便嚷嚷了起来。 在天澜大陆所得到的那先天法宝的宫殿,还有隐藏在宫殿之中的东西,凭借离殇现在的能力还是没有办法得到。 有了这些,庄不凡的心声全都在炉子上,他一点点的操控灵力,让武器从炉子里出现。 率先收起防御仙器的冥悌,连忙双手抱拳依礼向魑魅作晚辈装,只是在手掌挡住手指的地方,储物戒指已发出微弱光芒。 冥悌的话语已经没有用了,一个含有暴烈能量的光球已经从触蜈神嘴里吐出,将冥悌的话语打断,向着还准备解释一番的二人袭来。 “到了这个时候,爹爹还要故作镇定么?”一切的骄傲都被孝宗皇帝用漠视化解于无形,这让已经掌握了主动权的李凤娘感到无比愤怒,以至于她都开始忍不住要提高声调向对方做出警醒。 帝宫里,也一改往日肃静,各大总管和统领们都表示今天随便大伙怎么折腾,只要不太过分,可任意胡闹,于是就都不干活了,扎堆结伴高歌起舞,唯独数千名神佑军还坚守在岗位,不敢懈怠。 “苗长老,你知道苗妙是怎么死的吗?”楼汐云淡风轻的看着他,突然换了一个话题。 这些时日,皇上并未召见她,也再未提起她与孟璟玄的婚期,只是任由着她这般无名无分地住在别苑中。 烨麟等人打起十二分精神,加强了巡逻和防守的力度,为了提防执法团的偷袭,神风城的防御几乎犹如铁桶一般。 他原本以为战车提升形态,只要能量条到达百分之百就可以,没想到这只是其中的要求之一,另外还需要能量金属才能真正完成提升。 自己被扣上重犯帽子的事情柳辰不关心,但是和那位超强进化者有关的东西,柳辰却不得不提高警惕。 所以从那以后,金乌的凶暴就更加变本加厉,稳稳地确定了龙苑中头号龙母的地位,而她银月,只能屈居其次。 吴冕毕竟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什么时候见到过这样的画面,先前热血上头,根本没想那么多,一鼓作气就上了楼,现在冷静下来,看到这一幕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 “奴婢月丫。”月丫长相憨厚,笑起来两颗兔牙露出,倒是喜庆的很。 “怎么了,陈诺你这是要对葫哥的妈妈毒舌吗?“金腥这是没事在旁边煽风点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