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航飞翔》 引子 1990年夏日的一个下午,晴空万里。宽阔操场的电线杆上,架着一只硕大的喇叭,义勇军进行曲正在校园里回荡。 学生们穿着白色的上衣,围成一个个方阵。远处一个俊朗的小男孩伸着腿,脚上的白网鞋有节奏地左右摆动,当他失望地发现没有人注意他崭新的球鞋时,他轻轻地掸了掸鞋上的灰,收回了脚,托着下巴,无聊地望着旗台。 高瘦的中年男子,清了清嗓子,拿着几张纸,对着话筒大声地念着学生的名字。 “李晓光、王宏伟、周洁……” 学生们被招魂,一个个依次走上旗台,台下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中年男子抑扬顿挫地宣布:“以上几位同学,是本届毕业班的优秀学生代表,在此全校表扬。希望再接再厉,在即将到来的高中学习生活中,学出精彩,为母校争光!” 小男孩对着旗台下的黑白照相机镜头,冷漠地举着奖状。 台下一微胖女老师喊道:“李晓光,微笑!”小男孩顿悟似地露出机械的笑容。 “哐”的一声,面带稚气、脸上挂着僵硬微笑的几位学生被定格为一张黑白的照片。 坠落1 高二三班的教室里人头攒动。“李晓光!” “到”我从后面挤了出来。“你就坐第二排吧!”戴着眼镜的班主任指了指墙边。一胖一瘦的同学被班主任安排坐到了前面,看着身边空着的座位,我期待地环顾周围,似乎所有人都分好了座位。 “各位同学,我姓姜,是姜子牙的姜,各位即将开始的文科班生活,就由我这个老船长来领航了。”姜主任说完,眨着眼,感觉良好地笑。 “那阳光、沙滩、海浪、仙人掌在哪呢?”一个个高,头发稀少的同学接话后立即捂住嘴。大家都一齐看着班主任,忍住不笑,姜主任恶狠狠地盯住他,扶正眼镜,继续说:“弹指一挥间,大家高二了!我教大家历史,现在强调一下我们文科班新学期的要求!” 外面和风阵阵,几缕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桌上,我扬起头,在一道道炫目的光晕下眯缝着眼,突然闻到了空气中散发的花香,开始自我陶醉。 “哇”后排的几个男生突然发出了一阵嘘声,教室门口站着一个高、长发的女生,她歪着脑袋,眼神迷离,与身份不符的紧身低胸黑衣吸引了大部分的男生的目光,一些女生们的脸上则挂着惊讶和鄙夷的表情。 “进来吧”姜主任用手坚定地指了指我旁边空着的座位。女生步伐轻快,全班的视线全部聚焦在我的身旁,我突然紧张起来。 姜主任干咳了一下,似觉尴尬,但马上又仰头眨眼,继续介绍班规。 “有纸吗?”女孩低着头问。我紧张地抬头,无意中瞥到她高耸的胸部,耳根迅速发烫。 “非礼勿视!”我内心激荡,但此刻也只能装作若如无其事,从书包拿出一张纸,递给她。 “纸卷放桌上!一起用?”女生扬眉,身子故意靠拢,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这香气让我心慌。 我竟然不自觉地偷看她的脸,就像受到女儿国国王诱惑的唐僧。身旁的女孩让“丹凤眼、清秀、美艳”若干词汇立体丰满起来。 “我问你话呢!愿不愿嘛?”女孩拿着纸在我面前晃动。 “舍不得?你看看你!还爷们呢?细皮嫩肉的,就象一娘们!”说完似有生气地把纸扔还给我。 “好,大家先自我介绍一下。”姜主任大声说,同学们一个个站了起来,几个文采好的同学,洋洋洒洒地发挥了一大段。轮到我,还沉浸在女孩的香味中,脑袋发蒙,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有猛地站起来,言简意赅地说:“我是李晓光,请多关照!” 同桌女生噗哧一笑,用手掩住嘴,眼睛眯成了一轮弯月,把嘴贴近我的耳朵,小声地说:“难怪小气,你呀就一日本人。” 我生气地坐下,女孩慢吞吞地站起来,无精打采地说:“王琴”说完很干脆地坐下。 我笑了:“就俩字?你也不大方啊,日本女人!” “我乐意,我就日本女人,你管得着吗?”她用眼光向我挑逗,我慌了神,低下头,耳根继续发热。王琴脸上带着胜利的笑容,拿书往桌上放,时不时地停下来,扯了扯紧身的内衣,天啊,我内心一阵狂跳,手脚开始发凉。以前一直都是男生同桌,今天来了位女生,还是鼻血型,自己完全不适应! “发什么呆啊!班主任叫你呢!”王琴用手指使劲地点了点我的腰。 “你干嘛!”我有点生气王琴的随意侵犯。 “你来当我们文科班的学习委员。”姜主任在一旁,丝毫未觉察我对王琴的不悦。 我犹豫地点了点头。 王琴双手托着脑袋,傻傻地盯着我看。 我躲避不了,急问:“看什么?” “上帝对你太好,人长得帅,学习成绩还好!小心会有很多女生找你哦!”王琴花枝招展地笑。 我心里又一阵发慌,脸上红晕连连,心想:完了,这不是聊斋里的美艳女鬼吗?怕是勾了我的魂,夺了我的命,难道她就是我前世的冤家?此生来前来讨债?下课铃声响起了,我来不及多想,急忙装着找书,不理王琴。 坠落2 上课、作业、复习、考试。高中的生活千篇一律,日子更迭得仿若录放机里的快进,我一心学习,在班上表现优异,几乎科任老师每次赞扬都必谈“李晓光”,我也开始习惯,习惯于自己的优秀和出类拔萃。 一个周四的晚上,江县一中的教室里灯如白昼。 我认真地叠着一张白纸,白纸上用正楷写了一个大大的“梦”字。我低着头,拿着封面是变形金刚的铁皮文具盒,把正方形白纸贴在文具盒里。王琴看见了,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 “忍字哪去了?不忍了?开始梦了?”王琴睁大眼睛开始奚落。 我不理王琴。 “信佛的人,都希望来世。你说有多傻!谁知道来世是什么?说不定变成猪了!”王琴调皮似地挤眉弄眼。 “晓光同学,你的梦想就是来世,知道不!傻,特傻,你应该学我,当下成仙,走道教的路子!” 我无奈地看了看王琴:“我不信佛,但告诉你,我的梦会在今世实现!” 王琴觉得我的回答异常坚定,自觉无趣,转身向尾排两个高个子同学招手:“兄弟,走,跟姐修炼去!” 我摇头,潜意识里,和王琴,各自为阵,犹如两条平行线般,永不交集。 一会王琴从外面折返到座位,神秘地说:“晓光同学,你知道姐的眼睛有多大吗?”王琴睁大眼睛,默默地注视着我。 “你在我这里处于无视状态!”我低头庆幸对王琴的调戏拥有了免疫,居然开始了对攻! “下周三,是我生日,你给我买个礼物嘛!”王琴娇滴滴地说。 “无聊!”我严肃得象一位政治老师。 自习课,数学王老师开始赶课,他背对着学生,在黑板上飞速地演算着。一块干净的黑板,瞬间布满了各式各样的数学符号和公式定理。王老师语速快得连呼吸都连贯不了,他停下来,深深地咽了口气,班上同学早已习惯,心里对王老师的思绪如飞都仰慕至极。 “站起来!”王老师突然停住了讲课,脸上一幅鲜有的愤怒表情。全班把视线集中在爬在桌上慵懒的王琴。 我心里暗自疑惑,王老师教学有方,人也和善。但班上就王琴爱跟他抬杠,不是不交作业,就是上课发神,这几天特别严重,别的课还好好的,一上数学课,就象抽了鸦片。 王老师见王琴无动于衷,将手上的粉笔轻轻地扔了过去,粉笔在空中漂亮地划了个抛物线,准确地着陆在王琴的头上,王琴嘴角泛着笑,没等王老师开口,拿着书,轻松而又愉悦地一阵小跳到后面站着。 王老师情绪大受影响,讲课中出现了好几处错误,幸好都一一更正,同学们都心照不宣地看了看王琴,发现王琴斜靠在墙上,一双大眼夸张地瞪着,似要把手中的数学书看穿,但却全然不知手中的数学书拿反了。 下课铃响,全班视线不自觉地投向王老师。“王琴,办公室!”王老师关上了数学书,拍了拍全是粉笔灰的手,大步走出了教室,王琴迈着小碎步,慢吞吞地跟过去。 班上几个爱嘀咕的女孩瞬间聚在了一起,小声地议论着,我依稀听到“留级”的只言片语。 第二节自习课,王琴和姜主任一起走进了教室,姜主任扶了扶眼镜,又习惯性地眨眼。 “今天,王琴违反了班规,现宣布对她处理如下:一是向王老师写出书面检讨。二是李晓光这周的清洁值日轮到下周,王琴罚扫教室一周。”全班哑然。 王琴坐了回来,带着无谓的笑,从桌上拿了本书,漫无目的地翻了几页。突然转过头,耸肩吐舌,继而说:“晓光同学,这周本该是你清洁值日,本大人帮你轮到下周了,你定要知恩图报,今天你要帮我扫地哦!” “你当我真傻啊?”我心生厌恶,眼前妖艳的王琴仿似因留级沦为了被采摘过的花朵,不再新鲜。 王琴故作神秘,向我靠近,身上的香气向我袭来,细长的手指,似妖女般地向我滑来。 我躲过王琴,用正义凛然的眼神向她抗议,并用手庄重地示意桌上虚无的三八线。 “要说大声说,有什么不能让别人听见的!”我突然发现周围的同学异样的目光,红着脸开始嘟哝以掩饰内心的慌乱。 王琴撅起嘴,抛开我按在三八线上的手,贴近耳朵,小声地说:“我来例假了,你懂吗?!”我彻底傻了,对王琴如此男女不分、狂放不羁,无语面对。 下午放学后,王琴一个人站在讲台上,昂首挺胸,神气十足。 “晓光同学,你扫地怎么能这样呢?这么大的灰,对身体多不好!去,先撒水,再扫地!” 我被彻底激怒,“你老费心了!”说着收拾书包准备离去。 王琴突然捂住肚子,脸上呈痛苦状“等会,我去下厕所!痛!你懂的!” 我一个人站在教室里,面对王琴的过分纠缠显得准备不够,应对不足。最终竟鬼使神差地拿起了扫帚。 王琴回到教室时,发现一切干净如洗。 “回了!”我拿起了书包往外走。 “darling!你太可爱了!”王琴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挡住我的去路,倾斜着身体45度,在我脸上使劲地吻了一下,笑眯眯地说“这是我的初吻,奖励给你!” 坠落3 犹如被闪电击中一般,我已连续几天游离于半梦半醒之间。王琴的吻象一剂助剂,在我原本只有书本的的心里发生了剧烈的化学反应,燃烧后腾出了一片空地。我后遗症似地爱上了听歌,在beyond的《喜欢你》旋律下,不断回味着王琴的吻,被吻的左脸居然也有文物保护特权的感觉,不容自己随意抹杀,导致连续几天洗脸时都有意无意地绕开被吻的地方。 自习课,教学楼里一如既往地灯火通明,静得能听得见写字的声音。 这几日吻的折磨,让我感到恐惧,因为对学习第一次失去了掌控感。我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心里大声地对自己呐喊:李晓光,北大冲冲冲!加油!书中自有颜如玉……我停下来,傻笑一阵,又狠狠地掐了下自己,鄙视自己内心深处还有“颜如玉”。我开始闭上眼,继续呐喊:加油!勿忘梦想!犹如打鸡血般地拿出英语习题,双手使劲地绑好了头上幻想写着忍字的带子,开始对着一道道难题开火发狠。 “真爱学习!再这样学下去,肚子会不会被知识撑破啊?”王琴咬着笔,鬼魅地微笑,芊芊细手在我的肚子上摸了一把。 我内心打了一个寒颤,感觉王琴的手带电,让自己鸡皮疙瘩泛滥。我自卫地往左边挪了挪,继续一脸冷漠地看书。 “书呆子,美女找你说话啊!”王琴把身体几乎贴近了我,一股熟悉的香气弥散开来。 我忍无可忍,恼怒地一把推开王琴,“烦不烦啊?王琴,我是来学习的,不想希望象你一样留……”我停住了,硬生生地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留级对吧?我是留了级啊,但不是为了学习。”王琴低下头,煞有介事,又耸了耸肩,轻描淡写地说。 我感觉击中了王琴的要害,试探地问:“你为什么复读?”王琴低下头,长发顺肩滑落,眼里闪过一丝忧郁,她却释然一笑,“书呆子,不耽搁你了,你学吧!争取早日成佛!” 下课了,我揉了揉眼,伸了个懒腰。居然一节课把半本书的习题都完成了,自己仿若一块掉进水里的海绵,这种饱饱的成就感让自己高兴。我慢慢地抬起头,发现王琴神秘地笑。 “你要干什么?”我警惕地问,害怕鬼灵精怪的她又有什么让自己难堪的事。 她咧开嘴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一个红红的苹果拿在手上,向我炫耀。 “吃苹果吗?”她冲我嘟嘴。 “让我吃?”我继续警惕地反问。 “削皮会吗?”王琴故意有节奏地点头。 “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自来熟?我为什么给你削?”我有点生气地推开了苹果。 “因为我是你的……你的内人嘛!”王琴夸张地回答,这句话如闪电,飞速地震撼着我,连同前日吻的余味,一起燃烧着我的脸。 后排的几个同学大声朝嚷道:“什么时候成内人呢?兄弟你这地下党的工作可够隐秘哦!”我无语,任凭同学的嘲笑,体内荷尔蒙任意飞扬。 坠落4 同学们的嘲笑,让我冷静下来进行检讨,我始终认为将自己和王琴联系在一起是不恰当的,就仿若将两个不同类的东西硬生生地归为了一类,用刚学的成语就是指鹿为马。 我开始有意回避王琴,只要王琴在身边,就异常小心谨慎。王琴也觉察到我的变化,肆无忌惮的玩笑已经引不起我幽默地调侃了,她开始无趣地收敛。造化弄人,命运似乎偏要硬生生地将我和王琴连成一线,课堂上不是为了捡地上掉的书本碰了头,就是我小心地拿她文具盒里尺子时,碰到她纤细的手。最难受的莫过于,上课时不经意地侧头,发现王琴傻乎乎的凝视,那凝视让我又立体地明白了一个词语“含情脉脉”。我好像受到了化学反应,开始转变,从对王琴的不理睬到和颜悦色、以礼相待。王琴对应的举止又像极了生物进化论,从先前的一枚女汉子,进化得温柔含蓄,在老师和同学的眼中,我们突然变得互相礼让,相敬如宾。 几天后的自习课上,姜主任走了进来,面目严肃。“李晓光,来一下。” 我走进了办公室,几位任课教师都用一种哀怨的眼神看着我,语文老师老张,走了过来,怜悯似的摸了摸我的头,叹了口气又走了出去。 “晓光啊,这次叫你来,不兜圈子,有同学反映你和王琴关系过密。”姜主任面无表情。 我反而觉着这话似乎符合历史趋势,早就该来,心里倒多了份坦荡,因此大声地问“谁说的?” “不管谁说的,我要你的解释?”姜主任表情有点难堪。 “有病!”我开始激动,昂起头,作不屈不挠状,面前的姜主任尴尬地看着我。 “你说谁?”姜主任正准备发作。 “说诬陷我的人!真无聊!”姜老师立刻又恢复了平和,“晓光啊,要知道你可是我们班的苗子啊,老师都为你着想,你们这个年龄,打打预防针总是应该的!” 我无语,无声地望着窗外。 “下来你和旁边张艳换换位置,王琴和张艳坐,你和李横坐。” “我们之间又没什么,为什么换?”我据理力争。 姜主任不高兴了,斩钉截铁地说“叫你换你就换,这是为你好!” 王琴不知道跑哪去了,我气呼呼地把书一本本收了起来,搬到了旁边,后排的李勇一边忙着递书一边笑嘻嘻地说:“兄弟,要分了?老姜让分的?你真和小琴……”我放下书,一把抓过李勇的领口,“再说一句,试试!”凝固的笑容渐渐扭曲。 “丫横什么?”李勇一把推开我的手,和我扭在了一起。班长陈田田立刻跑了过来,大声叫停,见没有罢手的意思,瞅准机会,挡在中间,怒火中烧的我看见中间焦急得快哭了的陈田田,逐渐恢复了理智。 李勇停住了手,恨着我,边退边抱怨:“还他妈兄弟,就一重色轻友的主!” 我喘着粗气,摸着勒红了的手颈发神,感觉自己今天有点凌乱。 “你们这是干什么?”陈田田擦了擦眼眶里的泪,埋怨着把我推到一边。 我继续搬书,王琴红着眼圈走了进来,静静地坐在座位上。 “让一让,我要过去。”我轻轻地拍了拍王琴的肩,王琴忽地站了起来,静静地注视着我,这眼神让我发毛,她突然一把推掉我手中的书,眼泪似泄洪般夺眶而出,放声大哭。 旁边几个女生小心翼翼地问:“这是怎么呢?” “棒打鸳鸯!”黄大嘴刚说完,面带恐惧,后悔似的蒙住了嘴。 坠落5 我刚刚微澜的生活又被繁重的学习拉回到平静,王琴似乎和我决裂了,远远地躲着我,就连下楼梯发现要和我同步了,也找理由回教室躲避。我心里竟泛起怪怪的酸味,几次想和王琴来一次至少是目光的相遇,但发现迎接的只有冷漠和无视。 “现在公布本学月的考试成绩”姜主任站在讲台上,清了清嗓子“班上总分第一,同时又是全年级第一的是李晓光同学,特别要表扬的是:在月考试题偏难的情况下,李晓光同学的语文138分、外语145分,主科两科全年级第一!“ 全班一阵热烈的掌声,我无神地注视着姜主任闪着光的双眼,一旁的李横冲着我竖起大拇指:“哥们,牛啊!北大的校门你跨了一半”我强颜欢笑,因为成绩并不能让自己高兴,成绩的取得是水到渠成,自己努力了,自然就有了,但现在心里忐忑的是前日留下的心灵空地住进了谁?我无意地转头,发现了王琴傻乎乎地盯着我,我若磁铁般回盯王琴,王琴发现,避开目光,若无其事地看着黑板。政治老师老李目睹了这戏剧性的一幕,不禁笑了起来,失态后,又立即大声地讲课,予以掩饰。 下课时,我徘徊在走廊里,不时地看了看坐在教室里的王琴,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形成泛着黄色光晕边缘的侧影,异常美丽。我不断以正方和反方的方式同自己辩论,大脑不自觉演电影似的,播放着与王琴所动情的片段。心开始跳得要闹革命,终于!鼓足勇气,走到了王琴身边,悄悄地说:“放学后,你等我。”王琴假装出一脸惊讶,“什么事啊?”我紧张地点了点头。 第四节的英语课上,一大黑板英语句子。 “anybodyknows?”何sir洋枪洋调地问,目光象探照灯般四处扫射。我正撑着脑袋想着自己对王琴的发言稿,对何sir的目光全然不觉。 何sir的热情遭遇了冰雹,鼻孔出的冷气就成了附属品。“李晓光!you are beside yourself!”我回过神来,尴尬地站了起来说,匆忙地说:“sorry”。 班主任终于宣布放学,同学们作鸟兽般散。 王琴一个人静静地站在教室里,我紧张地走了过去。 “说吧,什么事?不会是想我了吧?”王琴睁大双眼,吐舌作俏皮状。 我本打算吐露思念,但突然被王琴的调侃抓获现形,虚伪一时浮出水面,脑子里开始乱成一团,双手紧握,再不动作,估计自己就会发抖了,因此嘴巴开始独立行动,以填充尴尬:“我希望你认真学习!”说完我真后悔,行动快于思考注定悲剧!内心里,我已为这句无厘头的开头语打了自己若干耳光。 王琴睁大双眼,象发现了新大陆,“成熟了呵?把自己当谁了吧?开始管我了。” 紧张的我被王琴的数落乱了阵脚,心中千字成文的腹稿打开了又找不到头,一时不能按计划进行,索性就只有接着刚才起的话题自由发挥。 “听说你原来成绩挺好的,现在呢?倒数啊!你不感觉到难受吗?你这样对得起你爸妈吗?我是当你是朋友才说得这么直接!”说完,我开始怀疑自己的智商,如此的说教,实属不该,后悔得想从楼上跳下去。 王琴走到了窗边,挡住了窗外投进的阳光。转过脸,苦笑着“我是毒药!象你这样的才子,最好离我远点,我也说得直接点——不要理我,更不要象个家长管教我,讨厌!”她冲出了教室。 我象泄了气的皮球,瘫在那里。变化总是大于计划,心里的腹稿没有说出来,哽在心里消化不了,十分难受。 坠落6 晚上,我开始辗转反侧,不能入睡,时间已经是深夜两点了,我径直坐了起来,口干舌燥,脑子里总是王琴的各种片段。我摇着头自我安慰:“茶喝多了吧!和那傻丫头没关系!睡吧!”我躺下,嘴里数着羊,脑里不断地浮现王琴的身影,渐渐地,疲倦弥漫过来,我终于入睡,做了一个梦,梦见王琴,她依然灿烂地对我笑着,软绵绵地依偎在我怀里,我如释重负,紧紧地抱着,心里一阵暖流,嘴里不断重复着:我好想你!今天是我自己太虚伪! 王琴的座位空了两天了,这越发让我魂不守色了。上课时,不是望望教室门就是望望她的座位,心里期盼着王琴的出现,一时间对诸如“望穿秋水”、“肝肠寸断”的词语理解深刻。几个任课老师都发现了我的心不在焉,给班主任打了小报告,姜主任严肃地将我定性为骄傲自满情绪严重,并警告再这样就得请家长了。 我感觉自己临近崩溃,越是拒绝越是无力。自己就是一匹脱缰野马,又如被发现的盗贼,无路可退成了宿命。我蓦然发现自己的境遇和《喜欢你》的歌词如此契合,不禁感伤:不知是成熟了,还是堕落了。王琴离开的原因不断浮想脑海,几次冲动着想询问姜老师,但担心被批评,还是忍住了。 “李晓光,你来一下。”放学时,陈田田在教室后面叫我。 “什么事?”陈田田的马尾辫在后面自由摆动。 “这些天,你老被老师批评,是不是因为王琴?”陈田田贴近我,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我顷刻感觉自己已全身裸露,仿若被她看穿,难堪地说“不是,你怎么这么说?”说完,我以一个自认为潇洒的摆头来补充自己的肯定。 “直觉啊,王琴她留了两级都是因为和同学恋爱,所以你……”陈田田微笑着,嘴角边的小酒窝若隐若现。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也微笑着耸肩,无所谓地反问她。 “反正你得注意啊,你这样下去成绩会下降的!”陈田田眉头皱了起来。 我勉强地笑了笑“谢谢班长关心!我知道了!”心里希望早点结束这无聊的对话。 陈田田用手指着我说:“努力!我的竞争对手就是你,我会超过你的!” “你肯定会的!”我迫不及待地准备下楼。 “对了,王琴她病了,可能……下学期转学!”陈田田的声音从上面传来,我头也不回地跑下了楼。 回到家里,我把箱子里的衣服都翻了出来。 “你在找什么,晓光?”妈妈疑惑地看着一地的衣服。 “没什么,一道数学题的答案。” “哦,慢慢找,找完了记得把衣服放好。”妈妈轻声关门离去。 我擦了擦头上的汗水,“mygod!”展开了一张小纸条,纸条上歪歪斜斜地写着一个电话号码,这是和王琴同桌时,晚自习王琴塞给我的。 我快速走出了门,向街边的公用电话走去。 坠落7 天空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寒风肆虐着人群。街上的行人纷纷跑开,留下一条干净、闪着黄晕的柏油马路。 小卖部门口,我拿出电话号码,慢慢地拨打,当拨打到最后一个数字,我又犹豫地挂断了电话。小卖部老板不耐烦地看着我:“要打不?后面排着队呢!” 我犹如被推向前线的战士,或者说是已点燃导火线的炸药,已没有退路可言,我毅然地拿起电话,迅速地拨打了所有数字号码。 “喂,找谁?”电话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不说话,我挂了。”熟悉的声音继续延续。 “王琴在吗?”我低声小心地问,声音小得象地下党接头。 “你是……李晓光?”电话那头的声音显得有点兴奋。 “啊?你……”我惊恐得差点扔掉电话,象正在行窃的小偷被抓了个现行。 “过来吧,桑园大街146号”电话里异常熟悉的声音让我惊魂不断。 桑园大街离这不远,我慢吞吞地走在路上,极力搜寻熟悉的影像,渴望与电话里的声音匹配,但最终都是徒劳。 很快就到了,一群老年人在平坝前跳着秧歌舞,稍远处的楼房了有点年代了,爬山虎茂盛缠绕,看去象一座绿色的碉堡。 我犹豫地敲响了146号的门。 “来了?”门迅速打开,王老师站在门后,不大自然地笑着。 “王老师……”我已被几个大大的问号压得说不出话。 “坐!喝茶不?随便点,这不是学校,你就把我当一朋友就行。”说着,他从包里拿出一包烟,给自己点上,忽然又记起了什么,递给我一支。 我被逗笑了,眼前的王老师已没了老师的架子,象一个异常亲切的长辈。“王老师,我不吸烟。” 客厅很乱,沙发上放着王老师平时穿的几件衣服,电视旁边放着一张相框,里面王琴在王老师的怀里甜甜的笑着。 “王老师,王琴是你的……”我恍然大悟,指着相片问。 王老师吐出的烟圈,随风飘向阳台。“是我女儿,不争气,没你懂事。”他停下来,喝了口茶,“开学安排跟你坐一起,是我的意思,你是入学成绩第一名,就想让你带带她,没想把你也拖累了。”王老师叹了气,眼睛盯着手中茶杯里漂浮的茶叶。 面对老师,我依旧没有放松,努力调整了下坐姿,“王老师,王琴她现在在哪?” 楼下传来迪斯科的音乐声,王老师站起身把阳台门关掉,音乐声一下小了许多,“都是些老教师,晚上没事练练舞,挺吵的。” 接着他又坐了下来,狠狠地抽了几口烟,“晓光,你是好孩子,老师就跟你说实话,王琴她妈妈去世早,再加上我工作忙,这孩子脾气变倔了。前些天姜主任说她把你连累了,我说了她几句,她就……”王老师停下了,叹气摇头,接着扔掉了烟头。 我很惊讶,没想到王琴的缺席与自己相关,我异常想知道个中缘由,渴望地看着眼前这个略带忧愁与一丝苍老的王老师。 “自杀……还好安眠药没有过量,现在在中心医院,这事你得保密,等她好了,你帮我劝劝她。”王老师一字一顿地挤出的话,把我震住,我突然感觉透不过气,窒息一般地傻在那里。 “你怎么了?”王老师看了我,补充道:“脸色怎么突然这么差?” 所有的这一切,犹如海啸,扑面而来,我无力应对,无法反抗。我勉强站了起来,感觉头重脚轻,我定了定神说:“王老师,我想去看王琴。” 坠落8 101病房,白色的床上躺着一个身形瘦小的人。我站在窗外,忧郁地看着她。这孱弱的身体承载了多少难过绝望的往事,才能有勇气去结束这短暂的生命?我可以想象她转过来的脸,那张精致而诗意的脸,让我挂念,让我夜不能寐,也让我难以理解。 王老师朝我指了指房间,我慢慢地推开门,看清了王琴的背影,一袭黑发在白色床单的映衬下格外耀眼。王老师轻轻地走了过去,把保温饭盒放在床头柜上,“小琴,吃饭了。”她慢慢地翻过身,看见了我,一刹那,泪水充盈了眼眶。 房间里的空气冷了几度,大家都没有言语,仿若被定格的画面。王琴仰面看着天花板,尽力抑制要突破眼眶的泪水。王老师尴尬地坐在床旁,轻轻地翻动着床头的抽屉。我傻傻地站在门口,脑里一片空白,唯有悲伤在心里弥漫。 “你为什么叫他来?”王琴打破了沉默,向王老师叫嚷,王老师尴尬地望着我摇头。 “是我自己来的,你别怪王老师。”我迅速走近,坐在了床边的凳子上。 “他跟你什么都说了吧?”王琴苍白的脸上闪现着愤怒“你们都走吧!都走!” 王老师依然沉默,此时既不像老师,也不象爸爸,就象与己无关的路人甲,他叹着气打开门离去。 王老师走远,病房里只剩下我和王琴,在我看来,王琴变了,变得神秘,犹如一块大大的磁铁,深深地把我吸引。 我架起了二郎腿,向王琴点头,王琴停住了哭泣。 “王琴,我来是出于同学的关心!”我搜遍了肚里的句子,终于找到了这句台词聊以安慰,就象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河上飘来的木头。 王琴认真地看着我,婉儿一阵苦笑:“别和我搅在一起,你是局外人,不会懂的!”她低下了头,开始呜咽。 王老师突然出现在窗口,我惊讶地看着他,他笑着对我指了指饭盒,我会意地点了点头。 再次确定王老师离去后,我认真地看着王琴“你怎么啦?怎么会这样做……要知道……王老师会很担心的!”我感觉自己是王老师灵魂附体。 王琴泪如雨下,从枕下拿出手绢拭去泪水。“你走吧!”她双唇开始蠕动。 “我很好奇为什么对你爸爸是这种态度?”我试图弄清事实的真相。 王琴抬头看了看我,苦笑着。“你走吧,有些事,你不会明白的。”王琴暗淡的表情,象经历了几个世纪的沧桑。 我知道,今天是无法得知王琴苦难的历史,权当我来为我这几日的相思还愿吧。我坐直了身体,强挤笑容:“好了,不说了,先把身体恢复好,没你在班上,我还不习惯啊!” 王琴眼里闪过了一道光,但又迅速阴暗起来,眼泪又占领了眼眶。 我起身拿起了饭盒,小心翼翼地用勺递给王琴一勺饭,“吃吧!王老师费心做了很久的!” 王琴犹如一尊木偶。 “吃吧,要冷了!”我有点着急。 王琴忽然无声地打落我手中的勺子,勺中的饭四散而去。 “你……”我诧异地看着王琴,正想发气又被王琴的孱弱病态压制下去。 “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怒吼后一阵强烈的咳嗽。 我摇了摇头,自己思念的热情没想到遭遇了王琴的冷漠,让我把自己和王琴划分开来,我开始怀疑我是否仍然是王琴世界里的陌生人?心里难受,我选择离去。 坠落9 夜色来得急,没到六点,就随着风铺天盖地的蔓延过来,天边的一丝亮也被吞没,留下机会给街灯炫耀光彩。萧瑟的风,已将暴雨的味道在街道上散布,街上几个水果摊贩们早早地收拾家什准备回家。 我如木鸡般站在校门口。一个个表情机械的同学们从校门鱼贯而入,仿若一群鲜活的生命进入了罐头自动加工厂,一个个模样近似,标签统一的罐头将会生产、装箱、下肚。远处传来上课铃声,将我从嘲讽的思绪里唤醒,我开始思考是否去做一个冷冰冰的罐头,还是选择另一种让自己心动的活法,诸如:走近王琴。王琴的冷漠,在我看来,源自那个属于迷雾的事实。此时,我仿若做了一道选择题,毅然地转身走向街边,伸手停住一辆车,消失在越见浓黑的夜色里。 医院楼道的尽头处几个青年围成一圈。我慢慢走近,个个凶相突兀,站在最前面的,脸上有一道很深的刀疤。圈里的小青年都叼着烟,有个个子较小的,吐着烟圈,一个烟圈接一个,绕在一起,形似平面的陀螺。我开始小心起来,其中一个黄头发青年,抬起头,斜着眼,将口中的烟气吐向我。 我走进了病房,王琴不在房中,我迅速走出房门,四处张望,寻找王琴。 “你让我过去。”王琴站在刚才的那群人中叫喊。 “不认识了?琴妹妹,涛哥哥可没忘记你哦!”黄头发青年笑着,脸上的肌肉呈痉挛状。 “小琴,是我啊!我回来了!听说你自杀了?这怎么可以啊?你看看,这脸上的疤,是为你留下的!你若没了,我这可就没有意义了!”刀疤脸把脸凑近,几乎贴住了王琴的脸。 “你离我远点!你再这样,我要叫人了。”王琴生气地推开刀疤脸。 “叫啊!涛哥哥就喜欢你叫!”一群人肆无忌惮地笑。 我机械地走进人群,拉住王琴就往外走。这动作像排练过似的,熟练而稳重,仿若在梦里,或是穿越在一部黑帮影片里。 “站住!”刀疤脸冷冷地说。 我继续拉着王琴往外走,一群人围了过来。 “丫谁啊?就你这细皮嫩肉的,也想英雄救美?”黄头发上前用手轻轻地在我的胸前拍了拍。 “是……是什么来着?”刀疤脸摸着头思考“对,姓李,对吧?听说了,刚认识咱小琴妹妹。” 刀疤脸转过头,“琴妹妹,今天哥哥刚从里面出来了,就想来看看你!”一群人猥琐地笑。 “你回去吧,上夜自习去,这事跟你无关!”王琴使劲地推着我,异常焦急地说。 我转了过去,冷漠地看着刀疤脸,“她是我同学,你们要闹事,我就叫保安了。” “叫你妈!”黄头发冲了上去一脚踢了过来,我肚子一阵剧痛,其余的几个围了上来一阵拳脚,我本能地抱住了的头,躺在地上,感受到一阵阵刺痛和眩晕。 王琴向刀疤脸冲了过去,一记响亮的耳光。“叫他们停手!” 刀疤脸摸了摸脸,叫住了凶神恶煞的黄头发。“别打了,打他掉价。” 护士瞧见了动静,匆匆地向保安室跑去,几个保安神色慌张地提着警棍跑来。 “什么事啊?”保安警惕地看着刀疤脸。 我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已分不清哪里痛,只能用手擦了擦嘴边溢出的血。 黄头发一脸无辜,“没什么啊?这位小朋友不小心摔在地上了。” 带头的保安,走近刀疤脸,一脸严肃:“徐涛?刚出来就到王叔叔这闹事啊?!” 刀疤脸一愣,笑了笑,“是王叔啊,误会,来看看朋友。这就走,改天请你喝酒。”说着招了招手,一群人向外走去。刀疤脸突然回过头,“小琴,保重!”走了一步,又退回来,“李兄,咱哥俩后会有期!” 保安拍了拍我的肩“小伙子,有事吗?” 我的世界开始旋转,肚子和后背上的疼痛阵阵袭来。 王琴紧张地看着我,用冰冷的手摸了摸我淤血的嘴唇“疼吗?” 王琴发现我异样的目光,严肃起来:“以后就别再来了,也别跟我爸说徐涛来过,你走吧!谢谢你!”王琴哭出了声。 外面下起了大雨,我一个人麻木地在雨中缓行,让我疼痛的不是受伤的全身,而是王琴。王琴象海一样,触不及防地把我淹没,留给我的只有惊慌和溺水者临死前的恐惧。 坠落10 我紧张地站在家门外,嘴角发烫,疼痛难忍,轻轻地触摸,发现已经红肿。打架的事实无法掩盖,正如赤裸裸的真理一样,父母肯定会发现,我不知道怎样搪塞,感觉自己就是正在上绞架的罪犯,无路可逃、无力改变,唯有随机应变。 客厅一反常态地灯火通明。我轻轻地打开门,发现父母一脸严肃地端坐在沙发上,此时应该是老爷子最喜欢的电视剧《人在旅途》热播时,可电视没有开,从厨房出来的小猫看到我娇气地叫了一声。 “爸、妈,我回来了。”我慢慢地走,尽量不让父母看出受伤的腿。 “晓光,你坐下!”母亲看着我。 父亲从包里掏出烟,点了一支,狠狠地吸了几口,客厅里一时烟雾缭绕。 “晓光,今晚自习老师讲的什么?”母亲严肃地问。 我一怔,感觉父母似乎知道了什么。 “没……没讲,都在自习。”我匆忙地回答,声音异常地小。 “在自习……”母亲话没说完,父亲一把扔掉了烟头,“别跟他兜圈子了,说实话,今晚到哪去了?你自己照照镜子!都不成人样了!” 母亲走近,轻轻地抚摸着我红肿的嘴角,“打架了吗?” “没,我自己摔了一跤。”我低下了头,继续抵抗。 “好好,不管你摔也好,打也好,你告诉我,你今晚逃课去哪了?”父亲象被激怒的狮子一样向我怒吼。 母亲在一旁替我紧张,赶紧插话:“晓光,班主任姜老师打电话来,说你最近老逃课,成绩下滑厉害。” 我心里一阵坦然,因为这原因里并没有王琴。 “上游戏厅去了!”我大脑飞速地运转,希望如是回答会是最佳答案。 “游戏厅?晓光,你这么多年,什么时候给爸爸撒过谎?现在到底是怎么了?真被那个姓王的把魂钩住了?”说着伸手把茶几的茶杯重重地摔在地上,茶杯应声四碎。 “老李,有话好好说嘛!晓光,你爸爸也是为你好,你还小,大学才是最重要的!你们班陈田田就懂事,知道你这样下去非跨下去不可!” 我一阵怒火,心里埋怨这个虚伪的长舌妇! “你说说,你跟那姓王的是怎么回事?”父亲喘着气问。 “没什么,就同学关系!”父母兜出了底牌,我开始不紧张了,试着反击。 父亲眼瞪着我,“你过来!” 我已很久没有看见父亲这样生气,母亲在一旁皱着眉,惊慌失措。 “过来!”父亲说完,跑了过来,一记响亮的耳光。“同学关系?同学关系你还替她打架?” 母亲冲上过来,对着父亲一阵怒骂,拉着我,心疼地擦着从嘴角溢出的血,我麻木地失魂看着父亲。 “晓光!你记住,这是从小学以后,爸爸第一次打你!你想想吧!”父亲站起身,使劲地关上门,冲了出去。 母亲再也忍不住了,哭出了声,“晓光,你真打架了?陈田田告诉我们说她爸爸在中心医院值班时有人打架,真是你?” 我捂住脸,无声地哭了起来。 第二天办公室里,姜主任站在桌旁,不停地眨眼,坐在对面的父母无声地看着我。 “晓光,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老师、父母对你的期望都很高,你不能辜负啊!”姜主任语重心长。 “说话!你心里是怎么想的?”父亲用高八度的声音叫嚷。 办公室所有的眼光都在我的脸上扫荡。 “没什么想法!”我一字一顿地说。 “你跟那个姓王的,怎么打算的?”父亲硬着脖子问。 “我们又没什么。”我直腰驳斥,像一名外交官在发表演说。 “没什么,那你跟别人争风吃醋打架?”父亲脸上又燃烧着怒火。 姜主任看了看父亲,摇了摇头,示意停住。 “晓光,你也算成年人了,有些事情应该能正确对待!”姜主任端起了茶杯,喝了口茶,喝进嘴的茶渣随即吐了出来。 “我这里跟你掏掏心,昨天打你的人是王琴高一的同学徐涛,就因为和王琴谈朋友,青春期冲动,朋友没谈成,徐涛还进了少管所,人就这样被毁了。我们是不想让你走同样的路啊!”姜主任用手拍了拍晓光的肩。 “那徐涛脸上的疤痕是怎么回事?”我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 “你管这干嘛!把自己管好!”父亲用手指着我,仿似稍不留神,就会激发一阳指神功。 “具体就不要再问了,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精力集中到学习上去,别去招惹徐涛了!王琴她现在已经向学校提出了转学申请。” 坠落11 母亲攀着我的肩走出了教学楼,父亲的怒气如潮水般退却,退却的原因应该是是姜主任对父亲鼓吹的“北大风”,父亲认识到我在老师心里仍是北大的火苗,未曾熄灭,因而脸上自然地浮现出笑容。他背着手,略显轻松地跟在后面。 校门口,站着三个染发少年。我发现站在中间的黄毛小子就是那天在医院出现的徐涛。 “同学,放学了啊?”徐涛把烟圈吐向地面,象朋友一样向我点头。我心里开始紧张起来,装着没听见,继续前行。 母亲打量着徐涛,“他是谁啊?”母亲看到了徐涛脸上的刀疤,表情似乎有点警觉。 “不认识。”我故意加快了脚步,徐涛几个人围了过来。 父亲跟了上来,不经意地看了看徐涛脸上的疤痕,又看了看我,发现了我的紧张,父亲走向徐涛。 “你是徐涛?”父亲问。 “是啊,这位叔叔是?”徐涛有点惊讶。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 “我是李晓光的爸爸,你以后离我儿子远点!”父亲咬着牙,用手指着徐涛的脑袋叫嚷。 徐涛傻住了,愣在原地,摸着被扇痛的脸,似乎很害怕。周围两个黄毛忽然围了过来,手伸向了裤兜。 “爸,小心!”我大声地叫了一声。 父亲一个踢腿,一个黄毛应声倒地,另一个手上拿着亮闪闪的弹簧刀站在原地,准备冲过来。 学校两个门卫闻声拿着警棍冲了出来。 “走!”徐涛睡醒般地叫了一声,三个人一齐跑向了街对面,消失在人群中。 母亲惊魂未定,紧张地看着父亲,父亲转过身,拍了拍我的肩膀:“没事,有爸在,别怕这群小流氓。”父亲眼神坚定,魁梧的身体挡住了耀眼的阳光,我仿若婴儿般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心里第一次涌动着一阵难以名状的温暖和感动。 姜主任闻讯赶了过来,几位科任老师也跑步来到事发现场。姜主任一脸紧张,嘴里不停地自言自语:“太不像话了!太没王法啊!” 语文老师老张跑过来抱住我,紧张地问:“没伤到哪里吧?” 我摇了摇头,低声说:“没事。” 老张回过头,认真严肃地说:“这事必须报案!” 母亲眼里闪着惶恐,试探地问父亲:“老李,这学校还能呆吗?” 父亲没有回答,姜主任被母亲的话击中要害,事实证明,姜还是主任辣!姜主任立即用肯定的口吻安慰:“没事,不会有下次了,我们会让警察来处理,学校也会加派人手的。晓光,你就认真地学习吧!” 父母犹豫地向姜主任点头,副校长也赶了过来,拍着胸口说:“放心,门卫马上增加人手;放学路上我们也将采取路队制,派老师护送。” 母亲急忙摇头:“放学就不用了,我们来接送就行了。我们才能放心!” 姜主任此时才放松下来,若释重负,脸色浮现出满意的神色。我环顾着这眼前的这些人,第一次强烈地意识到自己的重要性,甚至有点受宠若惊。 坠落12 在我的坚持下,父母坚定了对姜主任的表态,不让我转校。只是待我象低年级的小朋友一般,每天都来接送。校方也加大了门卫执勤力度,增派了人员,并将徐涛的事向派出所作了备案。高中生活似乎又迅速地恢复了原状,一尘不变,一切安好。 月考前一天的晚自习,我正在埋头征服难题,教室外突然一阵骚动。 “王琴,你转哪去了?”门口几个女生八卦式的问。 我仿若被刺痛了神经,敏感地转过头。 王琴在楼道上,甜甜地笑着,她长发披肩,一身果绿色的装束像极了童话里清纯的公主。王琴看见了我,居然远远地招了招手,我象被施了魔法,抑或是被绣球砸中的幸运儿,身体不觉自主地向王琴走去。 “你怎么来呢?”我冒失地问。 “不欢迎吗?不能来看看你啊?”王琴瞪着大大的眼睛,调皮地回答。 “我有什么好看的?”我低下头,感叹自己的无能,满脸通红再度令我难堪。 王琴不再微笑,一板一眼地说:“我回来拿书的。” 半晌,我们没有言语。“你……”王琴试着开口,但却卡住。 我急忙接茬:“你……”紧张的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们傻傻地站着,任风吹着。眼前这一幕仿似当下热映的《大话西游》里城楼上的武士和紫霞,我异常渴望我的尊神能吹口仙气,让我象武士一样紧紧地抱住紫霞。 王琴用手指了指操场,轻声问:“走一走?” 我急忙点头。 潜意识里,今晚有事发生,因为沉寂良久的悸动,此时已被唤醒。突然想到古人常拿月亮说事,现在看来实属本能!此时自己和王琴就是古诗里的才子佳人,赋比兴的表达将成就一段传奇佳话。 我跟王琴毫无目的在校园里并肩散步。晚风徐徐、月光皎洁、校园的夜来香也来凑热闹,将芬芳挑逗开来。我和王琴始终无语,一圈又一圈地走着。期间好几次冲动,想向王琴倾诉思念,但最终却选择沉默。 走着走着,王琴的手突然碰地我的手,我触电般地后退,又磁铁般地往回收。王琴低头,一切都那么言不由衷,在月光下,我犹如动画片里的希曼,吸收月光能量,鼓起勇气,终于稳稳地握住了她的手。王琴不再躲避,静静地偷笑着。黑暗、汗水、心跳、惬意,我想这就是恋爱的感觉吧! 上课铃响起了,温柔被击碎,我慌乱起来。 “你去上课吧!”王琴把我推向教学楼。 我慢吞吞地迈步,转头发现月光下的王琴,想起了星期天看过的金庸小说《神雕侠侣》中对小龙女的描述——美若天仙,我想王琴应该有过之而无不及。 理智战胜不了月夜的暧昧,我摇了摇头,再次紧紧地握住王琴的手,在她耳边低语:“去你家?” 王琴触电般摇头:“快回去学习!” 我急忙补充:“你家老王,今晚3节自习。我想和你谈谈。” 坠落13 到了王琴家,我俩如特务一般,蹑手蹑脚地潜行,怕被别人发现。王琴终于轻轻地关上了门,朝我胜利似的微笑。 “干嘛不开灯啊?”我紧紧握住王琴的手,仿若怕走失的小孩。 “隔壁赵老师看见了,会打小报告的!”王琴轻声轻语,一字一顿。 我点了点头,突然感觉到压抑,自己犹如第一次入室行窃的盗贼,心虚而又刺激。我们坐在沙发上,王琴深情地看着我,我心如鹿撞,她微微一笑,头深深地埋进了我的怀里,王琴抬起头,笑着说:“你这么紧张?我都听见了你的心跳了!” 我不敢回答,散发着王琴淡淡香气的长发在嘴角滑动,我感到眩晕,坐了起来,以抑制冲动,我看到了电视机说:“要不,看看电视?” 王琴含蓄地笑、迎合地点头。 我径直打开了电源,长虹彩电和松下录像机的电源灯瞬间亮起。 电视里先是抖动地闪现了几个外国人名。 “我爸爱看录像!应该是美国枪战吧!”王琴动了下头,头发丝掠过我的鼻子,让我想打喷嚏。 电视里男女主角开始拥抱,我和王琴对视微笑以稀释尴尬。王琴依偎在我怀里,我自然地抱紧王琴,一时对“温柔乡”理解透彻。王琴仰望着我,电视里男主角开始亲吻女主角,我居然也开始同步,脸贴向王琴,王琴有点犹豫,最终闭上了眼。 一切归于沉寂,我抱着王琴,试探地问:“你和徐涛的事,能告诉我吗?” 王琴起身打开了台灯,伸手摸向沙发,从沙发的夹缝里拿出了一支烟,给自己点上。 “他怎么会纠缠你?”我从王琴嘴中夺过香烟,心想自己已经堕落,索性就沉到湖底。我猛地吸了一口,一阵猛烈的咳嗽让我皱着眉把烟还给王琴。 “徐涛在医院说他脸上的疤是你给的?”我提示地问。 “是他纠缠到我家,我爸情急之下用砍的!”王琴淡淡地说。 “王老师?”感觉这明显是张冠李戴。 王琴掐灭了烟头,一脸的忧愁。“别提老王!” 我轻摸着王琴的长发,试探地说:“他毕竟是你爸啊!” 王琴不回答,把剩下的香烟熄灭,用纸包了起来。 王琴忽然停住,盯着墙上母亲的照片,转头对我说:“我妈跳楼,是因为我爸要离婚!” 我彻底无语,如被一场触不及防的惊雷给镇住,机械地抱着王琴,眼前浮现的是跳楼的景象,仿若跳楼的是自己,今天自己经历了一场炼狱,现在赤身的我,不知是佛教的涅盘还是基督教的恶魔附体。 坠落14 夜里,房间亮起了灯,小猫顺着亮光,轻轻地走到我身边卧下,懒洋洋地叫了几声。我望着天花板,王琴身影挥之不去,体内的兴奋仿若决了堤的河流,一发不可收拾。我起身端起杯子去客厅盛了杯冷水一饮而尽,墙上的时钟定格在凌晨一点。 不得不承认,自己又失眠了,这次又是因为王琴。我走到阳台,仰望星空,此时,万籁俱寂,只有风的声音。月光下,熟悉的街道空无一人,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感叹这就是思念的滋味吧! 课堂上撑着头发呆的我,回想着因早上晚起被父亲的责斥而不断叹气,讲台上激情澎湃的王老师对我来说,犹如一场无声电影,脑里只是不断地闪现着周红的跳楼与王琴的缠绵。上午的四节课一分钟都没有呆在课堂上,姜主任在历史课上对一问三不知的我只能无奈地摇头。我已无法控制自己,犹如失去划桨的船,方向全失,任水漂流。 我焦急地看着手表,心里默念着放学时的倒计时。下课铃声终于响起,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逃离教室,想以最快的速度去到王琴昨晚约定的地方。校门口警卫突然拦住了我,递给一张纸条,纸条上母亲歪歪斜斜的字写着“父亲出事,速到医院。” 一阵寒流从背部袭来,我发疯似的冲向大街,拦住一辆的士向医院驶去。 手术室的指示灯亮着,母亲无助地看着我,我紧紧地抱着母亲,“妈,爸怎么了?” 母亲泪眼婆娑,我已预感事态严重,双手在头上一阵乱抓,鼻内一阵酸楚,眼泪挣扎着往外流。 手术门打开了,医生跑了出来,“家属赶快验血,病人失血过多,医院储备血不够!” “爸!”我撕心裂肺地叫着,冲向手术室。医生一把拦住“你是谁?不能进!” “我是他儿子,我要看看我爸!”我拼命地往里面挤。 “去验血,赶快!不然来不及了!”医生向我大吼! “一定会没事的!”我躺在白色病床上,看身边戴着氧气罩的父亲,使劲地握住了拳头,自己的血液正一滴一滴地进入父亲的体内。医生们忙碌着,我感觉到疲倦,视线渐渐模糊了,耳边响起了父亲的斥责,脑子里突然闪现了父亲慈爱的笑容,一段段小时侯的照片瞬间被激活回放。视线忽然开始变得黑暗,耳边响起父亲呼唤我的声音,我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猛地醒了过来,发现自己仍然躺在病床上,护士正在加液体,我一股劲地坐了起来,一阵头晕目眩。我挣扎着问:“我爸呢?” 护士惊恐地转了过来,一把扶住:“你最好睡下,是学习太紧张了吧,早知道你身体这样虚弱,我们就不会让你献血了。” 护士转身不理我,门开了,母亲慢慢地走了进来,哭红的眼里全是血丝。 “妈……”我虚弱地呼唤。 母亲蜷下身子,泣不成声,我似乎明白了全部,神经质地嚎哭,狂怒似地一拳砸向旁边的桌子,手上脱针后的血液喷涌而出,护士急忙跑过来拉住我,忙着止血。 “我要看我爸”,我推开护士,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好不容易打开门,两个身着警服的人挡住了去路。 “我们是公安局的,你就是李富胜的儿子李晓光吧?”一个个子高的警察问。 我浑身无力,只能微微地点头。 “你爸在回家路上被歹徒持刀行凶,据目击者称其中一个歹徒脸上有刀疤。你能为我们提供什么线索吗?”高个子警察拿出一个笔记本准备记录。 “徐涛!”我气急攻心,手上感觉发凉,吊针再次脱落,血已汇集成流,高个子警察急忙向护士招手,“赶快止血!”我再次晕厥过去,警察摇头对护士说:“他醒了给我打电话!”高个子警察向同伴挥手,一起走了出去。 坠落15 病房的天花板俨然电影院的幕布,父亲的片段在反复播映,眼前的一切总感觉太突然,不真实,因为父亲的话、父亲的拥抱就在昨天! “老李,你怎么就走呢?”母亲自言自语地走进病房。 我大口地吐气以抑制住快要决堤的眼泪,但一切都是徒劳,我变得敏感、脆弱,滚烫的眼泪悄然顺着脸庞滴落在母亲的手背上。我开始怨恨自己,是自己让父亲与徐涛联系在一起!让父亲无辜地离去!我拼命地用拳头打向自己,嘴里发疯似地乱嚷。母亲回过神来,一把拉住我的手,责备地问“你这是干什么?” “是我害了我爸!”我爬在母亲的肩上无助地哭,象个做错事的小孩。 护士走了进来,轻轻地拍了拍母亲的肩膀“节哀吧,你们得准备一下后事了。” 花圈一个接一个被送了进来,厂里的同事陆续前来悼念,陈厂长离别时,攀住我的肩,语重心长地说:“你爸是厂里的能人,也是我的好友。今年厂里高薪派他去深圳驻点,他放心不下你,没有去,就是要留在你身边等你考上好大学,我想这是他最大的遗愿吧!你不能辜负!”我象渗水的船只一样,即将沉没。陈厂长拍了拍我的肩,“努力吧,成才就是对你父亲最好的告慰!有什么困难,尽管找我!” 厂里人走完了,大姨从门口跑了进来,爬在父亲的身上嚎哭起来。 “弟,你怎么就这样走了啊?”母亲在旁边看着,静静地用手绢抹眼泪。 大姨抬起头,愤怒地盯着我。“晓光,你好好想想吧!不是你,你父亲会这样吗?”母亲捏住大姨的手,摇了摇头,示意不要说下去,大姨一把甩开母亲的手。 “这么大个人呢,早该懂事了!天天就和社会上的混在一起,会有好结果吗?那叫什么什么琴的,狐狸精!扫把星!呸!你要再不懂事,看我怎么替你爸收拾你!”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大姨如此愤怒。 我无声地离开,站在人来车往的街上,看着过往的车辆,陷入沉思。 晚上吃饭时,我不时地给母亲夹菜,母亲心疼地看着我,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吃完饭,我把母亲推开,坚持要洗碗,洗完碗又将客厅和母亲的卧室打扫干净。这其实是我第一次做家务,母亲把这理解为父亲走后的警醒,而这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我的10分钟前街头计划的一部分。 母亲疼爱地一把抱住我“这些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懂事!好好学习!” 我背起书包,留恋地看着母亲,深深地向她鞠了一躬。这一鞠,是一万个歉意,是百万个不舍!我惊讶于自己的自制力,我居然忍住了哭,看来的确造化弄人,现在的磨难让我已经发生改变,起码有一点变化已经明朗:我可以为了目的,迅速入戏,去饰演自己安排的角色。母亲似乎有点不安,但又象很快打消了顾虑一样,对我强装笑颜。 坠落16 出了门,我迅速地钻进了一辆的士。 “去哪?”胖司机看着后视镜问。 我从后视镜里发现了眼里明显的杀气,“黑马台球厅”我故作微笑。 一路上,我头脑里不断地推演着自己设计的计划,这计划关乎父亲,关乎自己,计划不能失败!我不时地把怀里的书包打开端详又迅速关上。 下了车,我钻进了黑马台球厅的厕所,过了一会,我戴着事先准备好的墨镜走了出来,新换的上衣背后写着“友达印染厂”。 台球厅生意火爆,桌子全部满客,一群群男男女女站在旁边观战等候。我站在中央,一支手背在后背,一支手捂住嘴四处张望。背光的角落里,一个染着绿发的青年正和两个穿着暴露的女人调笑。我庆幸地吐了口气:计划顺利!我挺起胸,急速走了过去。 “徐涛”我轻轻地叫了声。 那绿发青年转过身来打量,脸上的疤痕异常耀眼。“你谁啊?什么事?” 我不紧不慢地说“李富胜是你砍的?”墨镜及头上的大帽子隐藏了我脸上的峥嵘。 “你他妈小声点,老子正在躲风头,你是王三的人吧?王三呢?”徐涛满不在乎,转过身去继续跟旁边的女孩调笑:“你自己玩!” 我摘下了墨镜,右手一把西瓜刀在灯下闪着寒光。徐涛警觉地发现了,一把推开旁边的女孩,撒腿就跑,女孩醒悟过来,一阵尖叫,四散逃去,全台球厅的人都顺声张望聚在一起,犹如观戏的路人。 我手里的西瓜刀不时地向前面的徐涛砍去,明晃晃的西瓜刀在日光灯下,不时闪现着寒光,但每次都被徐涛机敏地躲过。我发现我显得异常冷静与老练,犹如一个专业的杀手一般。我追到台球厅门外,徐涛一溜烟钻进了一座废弃的地下室。 地下室一片漆黑,我放慢脚步,紧紧地握住手里的刀。寻了一会,依旧没有徐涛的踪迹,我开始变得狂躁起来:“徐涛,孬种!你这样和缩头乌龟有区别吗?难道你怕了?”地下室除了回音,一片死寂。我继续大步地向前走,停在一个柱子旁。突然,我的颈部被一双强悍的手勒住,手里的刀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徐涛喘着粗气,“我怕,我徐涛提着脑袋玩的人,怕谁?”说完一记拳头扑面盖来,我的鼻子一阵剧痛,鲜血急速流出。“你不就是有刀吗?就是给你一支枪,你也是一盘菜!”说完又是一脚,我倒在了地上不能动弹。徐涛走近,露出一张刀疤脸,“老实告诉你,你得感谢我,要不是我留了一手,你能给你老爸送终?”老爸的字眼在徐涛嘴里蹦出,让我怒火中烧!我一跃而起,向徐涛挥拳,嘴里大声地喊:“不准提我爸!你这个垃圾!”徐涛却冷静地一把握住拳头,一甩脚,我应声落地。 “你爸菜,你更菜,报仇,凭什么?凭你的小白脸?”徐涛一阵乱脚,我在地下打滚呻吟。 徐涛停住了,从包里摸出一支烟,火光亮起,奄奄一息的我隐隐地看到了落在角落的西瓜刀。 “说吧,让你涛哥怎么处置你?是让你见老爹呢还是见你老妈?”徐涛的烟火在空气里闪烁。 “不准说我爸,你的嘴太脏!”我仰卧着,手里刚刚握住的西瓜刀狠狠砍向徐涛,徐涛下意识地用手一挡,忽地一声,顺着刀势,徐涛的几根手指散落地上,徐涛痛苦地倒在地上,杀猪似的惨叫。 我拼命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徐涛的面前“到下面了,记住跟我爸道歉!”说完我发疯似地向徐涛身上一阵乱砍,徐涛一动不动,蜷缩在地下,惨叫声慢慢减弱。 我正欲砍向徐涛脑袋时,看到地上四溅的鲜血,猛然苏醒,我一个踉跄后退,远离徐涛。最后瘫坐地上,染满鲜血的西瓜刀被扔在了一边。杀人了?我不敢伸手去探徐涛的呼吸,只是远远地看见徐涛已开始抽搐。我用手擦了擦脸上的血,努力地站起来,朝着人声鼎沸的地下室门口跑去去。 挣扎1 黑马台球厅背后的小巷里,我站在厕所的外墙边,四处张望,确认无人后,踮起脚,伸手从窗台拿出了背包,转身狂奔向了郊外的河边。 现在已是汛期,河水激荡东流。我厌恶似地脱掉身上带血的外衣,狠狠地扔进河里,接着把书包里的外衣拿了出来穿上。这一切都和预先的计划严丝合缝,计划进行得异乎寻常的顺利。此时,疲惫、惊恐和伤痛接踵而至,我无力地瘫坐在河边的一块巨石上,望着对岸林立的高楼,我知道:这座熟悉的城市已不再属于自己,接下来的日子将是漫无边际的逃亡。母亲,犹如一块横亘在心里的山峰,难以翻越、无能为力,我不敢想象母亲在看到她枕边的离别信时,会是怎样一个景象。 提着鱼竿的两位老人从远处走来,我急忙背起书包,翻出上衣口袋里的火车票,仔细看了看,又稳稳地放了回去。 “开往b城的第424次列车马上就要到站了,请上车的旅客做好准备,在检票口检票”广播里的女声普通话不太标准。 检票口,几个警察站在一旁,我有点担心,小心地偷看,和一个高个子的目光对碰后,急忙低下头从包里拿出车票,高个子警察打量了下我,把目光又投向了远处。 进站后,人群犹如行尸走肉,僵硬地站成几列,一群人表情各异、探头探脑地张望。手上的火车票是三天前用积攒了多年的压岁钱买的,我发神地看着车票,不知道b城在哪?自己去b城干什么? 列车终于进站,我钻进了车里,机械地顺着前面的人群前行,走到第五个窗口停下,坐在了靠窗的位置。对面一位长发的姑娘,流着眼泪,手紧握着从窗外伸来颤颤兢兢的手。 “小心身体,妈这边你不担心,好好学……”窗外泪流满面的老人,银发随风飘荡。 我鼻子一酸,想到了母亲,眼泪簇拥着往外流,又急忙拧了拧鼻子掩饰。对面的姑娘看了一眼,又接着和她母亲说话。 列车启动了,轰隆轰隆的铁轨声告诉自己正远离这座熟悉的城市,远离原本平静的生活。我疲惫地爬在列车桌上,努力地闭上眼,拼命地回避着母亲身影的出现,但都是徒劳,冰冷的眼泪顺着脸庞滑落。 隐约地感觉眼前有东西在晃动,睁开眼,是对面姑娘递过来的手绢。 我坐起来,用手擦掉泪,摆了摆手。 “第一次出来?在哪上学?”姑娘红肿的眼,认真地看着我问。 “谢谢”我捏了捏鼻子,把视线投向窗外。 “我叫王舒”姑娘仍盯着我看。 我回过头,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姑娘,感觉和班上陈田田长得挺像,只是年龄大了些。 “你好!”我不想说话,尽量用冷漠来减少对话的发生。 “想家?第一次出来都这样,男生也一样。”王舒对我笑。 我礼节性地回笑了一下,接着报以沉默,王舒不再发话,倚着头养神。窗外的田野、树木都在飞速后退,远处的夕阳留下了一抹血红。 “盒饭,5元一盒”餐车推了过来。我瞧了瞧上衣口袋里两张揉成一团的十元,这是多年压岁钱的余额了。 “给我一盒”王舒再次看着我“你要吗?”我闭上眼摇头。 “我要一盒”王舒拿了一盒,放在了桌上。 “面包,谁要面包”一个老头大声吆喝。 我睁开眼,招了招手,“多少钱一个?” “1元” “给我一个”说着递给了老头一张十元,老头麻利地找完钱又接着吆喝。 “有烦心事?”王舒笑眯眯地问。 我心里厌烦,继续摇头。 “你叫什么?”王舒依然不放弃提问。 “别人不理你,想聊天,哥陪你!”王舒旁边的瘦小男人猥琐地笑。我身旁的胖大嫂白了王舒一眼。 “叫我阳光吧”我坐直,报以微笑。 瘦小男人见王舒不理他,打开背包,拿出一包花生和一瓶二锅头吃了起来。 挣扎2 夜里,车箱内灯火暗淡,王舒爬在桌上,昏昏入睡。随着火车的抖动,头不自觉地靠在了瘦小男人身上。瘦小男人猛地从假寐中抬头,脸上浮现出一丝窃喜,立即又假装睡觉,把头紧紧地贴在王舒的脸旁。 我无法入睡,满脑子都是砍杀徐涛的景象,惊恐的背后始终会出现母亲慈祥的面容,那微笑让我落泪。我竟开始思考到自己的这么多年的亲情享受,对于回报,无从谈起,现在也无法谈起。 “你干什么呢?臭流氓!”王舒瞪着大眼,用手挡住胸口,对着瘦小男人骂。 “你怎么说话了?大妹子?我睡我的觉怎么就成流氓呢?”瘦小男人眼珠打着转,大声辩驳。 “你睡觉?你的手往哪放?”王舒怒目而视。 “不是睡着了吗,我怎么知道他放哪去了?”瘦小男人脸上的表情挤成一团,显得格外怪异。 “你……”王舒被气得无语,眼里泛着泪花。 我怒火中烧,但碍于先前砍杀的负罪感,我开始理智,站了起来,镇定地对王舒说:“你坐我这吧。” 王舒擦了擦眼泪,无可奈何地坐了过来。 瘦小男人撑了撑懒腰,恶狠狠地向地上吐了口痰,接着把脚放在了桌上,嘴里开始哼着小曲。王舒气愤地转头望向窗外。 我一再压抑,强化理智,终于不紧不慢地说:“大叔,你这脚能不能放下来?” “关节炎,脚不这样放,会肿痛的!”瘦小男人煞有介事,慢吞吞地回答,说着把身子往下挪,将我拼命地往外挤。 “你能不能过去点,这座不是你一个人的”我继续据理力争。 “小朋友,闲挤就换回来啊,要不换张卧铺也行!”瘦小男人打了酒咯,一股臭味扑鼻而来。 对面的胖大嫂被吵醒,睁眼看了看,打了个呵欠,闭上眼,又接着睡。王舒紧张地看了看瘦子又看了看我,此时,我内心早已沸腾,但表情却很冷静,我想这也许是杀人后的变化吧!自己此时仿若一只随时会发起攻击的野狼。 通道上的车灯熄灭了,瘦子起身上厕所,我立即站起来,跟了过去,瘦子回头看了看我。 到了厕所门前,里面有人,瘦子使劲地敲着门:“还要多久?这外面在排队哦!”。 门开了,臭气熏天,里面的中年妇女朝着瘦子抱怨:“急着投胎啊!” 瘦子吹了下口哨,继续挡在门口。 “你不进去啊?”我盯着瘦子问。 “这么臭,你先去?”瘦子捂着鼻子向我瞪眼。 我环顾四周,发现只有我和瘦子,我一把将他推了进去,呯的一声关上了门。碰撞声、叫喊声隐隐约约传出,但都迅速地吞没在轰鸣的列车声中。 一缕阳光照进了车窗,王舒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她发现瘦子蜷着身子被我挤到一边,两个乌黑红肿眼圈、嘴角一条淤血的口子让王舒明白了什么。 随后的路程中,瘦子变得沉默不语,对我和王舒恭敬有加。王舒什么也没问,只是每天执拗地和我聊天,从地理到天文、从时尚到游戏、但只字不提家庭,因为王舒已经意识到那是我不能触及的伤痛。两天过去,我和王舒这对旅行中的陌生人已经增添了几许信任和了解,我也能忘记家庭、忘记暴力,脸上的浅笑暂时地释解了心中许多的悲痛。 挣扎3 列车停在b城站台,一张张陌生的脸浮动在车窗前,向车内投来搜索的目光。我执意帮着王舒提行李,王舒小跑着跟在后面。 “再见!”我放下行李,向这个熟悉的陌生人微笑。 王舒递上一张纸条,“这是我宿舍的电话,有事,你找我。”我接过纸条,迅速地放进裤兜,转身挤进了出站的人群中。 走了一会,我不经意回头,发现王舒仍在原地,出神地望着我。 已是初冬的夜晚,站在宽阔的广场上,来来往往的陌生人、川流不息的车辆、闪着耀眼光芒的街灯,让我感觉到既新鲜又迷惘,一条条道路,伸向远方,不知去向。计划到此结束,接下来,处于无计划中,自己犹如已蹚入沙漠一般,无法回头,唯有前行,头脑里象机器人一般开始思考并罗列出:找个地方住下! 一块小木板上,歪歪斜斜地用毛笔写着住宿两个字,我走进一看,狭窄的房间里,一个中年胖子坐在接待台后。 “老板,最便宜的单人间多少钱?” 胖老板抬起头,喜笑颜开“哥们,你可找对了地儿!这就是这里最便宜的星级旅店!一个字‘值’” “多少钱?”我有点兴奋。 “15元一天,10元一夜”,老板说完,探照灯似地看我。 “这就是最便宜的?”我有点失望。 “兄弟,那你说说最便宜应该是多少钱?” “5元一晚,行吗?”我略带焦急地问。 胖老板收起了机械的笑容“得了,我给你5元,你给我找一旅馆住?” “老板,我帮你干活,你就让我5元住一晚,行吗?”我央求着。 “爷,我这池子可经不起龙翻腾,实话告诉你,我这不缺干活的,你要是一女的还可以当一床垫。”胖子说完,邪恶地笑。 我无奈地走出门外,外面下起了小雨,冷风此时也越发肆虐了。这已是我询问的第8家旅店了,就这家条件最差,但价钱却没能少多少,我明白,住旅店肯定是不行的。此时,胖老板跑了出来“爷,我给你指一地儿不要钱,往前走五十米有一桥,桥下有一洞。要快,没准就被丐帮老爷给占了!” 我冷冷地看着他,不紧不慢地说“谢了” 胖子一愣,自言自语“长江前浪推后浪啊!” 雨点越来越大,我加快步伐,在墨黑的夜色里,浮现出一座桥的影子,在桥墩和侧墙的交叉处果然有一个洞。我不顾一切钻了进去,风小了,一股腥臭扑鼻而来。我试着用手里的打火机查看了桥洞,空无一人,阴暗潮湿。在这种境况下,这样的桥洞也是我目前最好的栖身之所,造化弄人,如果没有徐涛,此时的我,兴许正在白色的台灯下,挑灯夜读啊! 我找了块相对干净的地坐下,打开背包取出毛衣,披在身上。洞里的空寂让思绪又回到了母亲身上,不知家乡是否下雨?母亲是否入睡?天堂里的父亲会安息吗?一个个问题接踵而至,收缩了我的心,泪水再次决堤而出,痛哭声淹没在洞外的大雨声中。 一束强光照得我睁不开眼,一个人影走了过来抱住我,力量很大,我感觉呼吸困难,想呼喊,但却张不开嘴。洞里进水了,顷刻间将我淹没,那条健壮的手臂仍拽着我。“放开我!”我终于喊出了声。手松开了,但我开始下沉,不断地下沉,“救我!”四周一片汪洋,绝望开始蔓延,一只手伸了过来,“上来!”我仿若抓住了救命稻草,迅速上升,快到水面了。看清了那张脸,是父亲。正要开口,脸灰飞烟灭又迅速融合,是母亲?“妈……我对不起你”我泪如泉涌。“是你杀了我!”徐涛满脸是血站在上面,“我要报仇!”他慢慢地松开了手。 我猛地从梦魇中惊醒,浑身发冷,感觉自己额头发烫,洞外大雨依旧,我用手擦掉了脸上的泪水,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雪花纷纷扬扬地弥散在b城的郊区。 我摸着额头,感觉发烫,头晕目眩是表达此时状况最贴切的词语。现在很是后悔在先前的计划中,忽略了天气,自己从家里只带了一件薄薄的毛衣。我紧缩着身躯,逆着风,歪歪斜斜地走到了家煎饼果子摊前。 “小兄弟,要煎饼果子吗?”大妈热情地招呼。 “来一张”我有气无力。 “小兄弟,大冷天的,穿这么少?感冒了吧?”大妈上下打量着我。 我无力地点头,拿起煎饼就吃,一阵狼吞虎咽,煎饼瞬间消失。我擦了擦油腻的手,裤袋里掉落了一张张纸条,弯腰去捡,发现是王舒的地址,我苦笑,路人用得着留地址吗?我想把纸条扔掉。 此时正是上班时,路上行人匆匆。一阵冷风吹进嘴里,忽然胃里酸气翻涌,把持不住,急忙跑到街边的树旁,痛苦地呕吐,行人捂住鼻子,纷纷闪开,一中年妇女大声叫嚷“小心,别吐我身上,真他妈晦气!” 我使劲地用手撑住树,想用手上的纸条擦嘴,忽然感觉身上一阵恶寒,眼前发黑,手臂渐渐无力,慢慢地,身体滑落在冰冷的地上,耳旁隐约听到“哟,这小伙子晕了。” 挣扎4 醒来已是白色的病房里,浓烈的消毒水味道在房间里大肆弥漫。我揉了揉眼,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面前。我试图坐起来,但浑身无力、头重千斤,输液瓶一阵晃动。 “别动”熟悉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王琴?”我迷惑地低声呼唤。 “谁是王琴?”王舒睁大眼眼奇怪地看着我。 我看清了王舒,摇了摇头,想说话却感觉呼吸困难,头依然沉重,额头烫得难受。 “别乱动,好好休息,医生说你这是重感冒。”王舒起身认真地把被子给我盖好,“你是运气好,幸亏你裤兜里有我宿舍的电话,晕倒后,卖煎饼的老板娘给打的电话。” 我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熟悉人,感觉上苍似乎正在为先前对我的不公而补救。好人好运居然全让我遇见了!王舒有点不自然了,捋了捋头发“有什么不对吗?你这样看我?” 我费尽力气、孱弱地说了声谢谢。 我舒认真地看着我,“在火车上就把你当成我弟弟了,你以后就叫我姐吧!”她麻利地从床柜里拿出一个青苹果,熟练地用小刀削皮,顷刻间,苹果已全身裸露。 “对了,你在哪读书?”王舒突然问了句,感觉有点唐突,窘迫地看着我。 我转头看了看输液瓶,回避说:“王舒,这液还要输多久啊?” “不是让你叫我姐吗?”王舒皱起眉头,一双大眼明亮透彻。 “姐”我低声叫道,让若自言自语。 “这就对了,还有一瓶呢,等输完了液,带你去吃饭。对了,你住哪?”王舒瞪着大眼问,好奇的表情仿若一位不谙世事的小孩。 我仿若再次被子弹击中,低下头,尴尬地说:“不用了。” “说什么呢!我现在不是你姐嘛!你告诉我你住哪,我送你回去。”王舒一副豪迈状。 我无言以对,自己的杀人潜逃是绝对不能外露。王舒看着我的表情,若有所悟,慢吞吞、一字一顿地问:“没……地……方住?” 我和王舒走出了医院,街上寒风刺骨,头重脚轻的病态,让我走路歪歪倒到,像极了一名醉汉。王舒一把扶住我,带我走进小饭馆里。饭馆里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个客人,老板坐在最外面,不停地招呼路人进屋吃饭。 我和王舒选了一个角落里坐下,墙壁画上的几个工人小哥,斗志昂扬地跨手望远,服务小妹熟练地记录着王舒点的菜,一会几盘热气腾腾的菜摆在了桌上。 “能给我说说,你来这里干什么?”王舒紧张地看着我。 我不敢抬头,怕自己的表情出卖了自己,继续安静地吃饭。 “不方便说吗?难道你是离家……”王舒像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抬起头,“姐,你是个好人。你给我医病的钱,我一定还给你。” “说什么啊,以后再这样跟我计较,我真要生气了。”王舒狠狠地夹了口菜给我,“对了,你没地方住,等会姐给你找一地先住下来。” “不用了”我内心象打翻了五味瓶,鼻里酸酸的。 “那是我宿舍姐妹租的,主要是周末用用,平时不用的!再说,你这样虚弱,需要休息!你先暂时住那。”王舒坚定地看着我,手里递给我一张纸巾。病情加上因恐惧未痊愈的伤口,让我无法拒绝。 出租车把我们带到了一个四合院的门口,王舒下车,舒展了下四肢对我说:“就这了! 王舒有点兴奋,拿着我的包就往里走,“咦?你快点啊?还没劲吗?” 我一阵眩晕,慢腾腾跟在后面,眼睛无力地打量着这陌生的地方,害怕和犹豫的情绪令我畏畏缩缩。王舒一跨步,走在我身旁,“来,姐扶你。” 我挣脱了王舒的手,埋怨地说:“我能走。” 进了四合院,房东老头,颤颤巍巍地杵着拐棍在房门上张望。 “小舒啊,这位谁啊?” “张爷,她是小丽的弟弟,刚从家乡过来玩几天。”王舒对房东咧着牙,灿烂地笑。 房东张爷,走了过来。“哟!这小伙子面色可不太好,病了吧!” “张爷,这都能看出来?他刚患了重感冒!”王舒用手圈着嘴,大声地说,怕老头听不见。 老头大笑后一阵咳嗽,“咱祖上可是御医,小伙子,有什么病啊,张爷帮你号号。” “谢谢!”我努力地向老头点头。 “张爷,你帮谁号病啊?”院门外走进了来一位姑娘,黑黑的马尾辫格外的长。 “你弟弟啊!”张爷慢吞吞地说。 王舒急忙跑了过去,把手伸向马尾辫的背后,掐了掐,挤了挤眼。“快扶你弟弟进屋!刚输完液,再受风寒可不好。” 马尾辫恍悟般地看着王舒,对张爷笑着说,“谢了,张爷,这我弟。” “弟,咱进屋吧!”马尾辫转身扶着我的手,诡异地说,一阵浓浓的香气,扑鼻而来。 挣扎5 “说吧,这帅哥是怎么回事?”马尾辫端坐在客厅沙发上,一本正经地问。王舒看着我笑,转头说:“是我表弟,暂时在这住一下,我说是你弟弟,是怕房东张爷不高兴。” 马尾辫认真地打量着我,眼中闪烁着不信任。我抬起头“姐,我还是自己找地方住吧” 马尾辫瞪大眼睛,“帅哥,我可没赶你走,我是怕舒舒引狼入室,既然你是她表弟,你就安心住这吧!”说完起身走进卧室,关上了门。 “李丽是个直性子,说话你别介意,对了,里面那间屋你住。”王舒指着里屋说。 李丽忽然打开门,探头挤眼作好色状:“舒舒,真的是表弟吗?这么帅!小心被我吃了哦!”李丽俏皮地舔了舔舌头。 在王舒的安排下,我在屋里连续宅了三天,这三天王舒每天都来给我洗衣做饭,象是刚加工资的月嫂,不仅做事麻利,还特别主动,每每想拒绝时,都被王舒以姐姐的身份,以我身体不好的理由将照顾进行到底。我把这一切都归因于上天待我不公后的补偿,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我甚至迷信起来:我的余生将不会再有比先前更苦难的事发生! 第四天早上起床,我隐约感觉恢复了往日的体力,振作起精神,计划再次涌上心头,我异常坚定:不能在王舒的臂膀下讨生活!在王舒买早饭之前,我悄悄地走出了房门。 屋外阳光明媚,车水马龙,我步履艰难,前些日子的发烧,掏空了身体。我强打精神,因为流浪的生活才刚刚开始,为了活下去,我不能等!我开始放下脸面,放下羞涩,开始在街上挨着店铺询问需不需要帮工,忙碌了一上午,没有一家愿意让我这样一个既无身份证、又看来有点稚嫩的小伙子来帮工。 到了中午,阳光炙热起来,我头上冒汗,肚里虚空。掏出了包里仅存的钱看了看,往前方走去,停在了“麻辣小吃店”前。 “你们这有担担面卖不?”我试着用家乡话问。 点菜的小姑娘没听明白,傻傻地看着我,象是在招待一位外国友人。“能说普通话吗?” 一个高个子秃顶中年人从厨房走了出来,用家乡话问“你哪的?” 我激动不已,他乡遇故知啊!脸上会心一笑地说:“江县,高个子坐在我旁边,淡定地说:“啊!我也是江县的,小兄弟到这里来读书的吧?” 眼前这个秃顶的中年人认真看起来并不老,远远看去,像个早熟的少年。 我尴尬地摇了摇头,“不是读书,是打工来了。” 高个子五官挤在了一起,点着头:“佩服啊,我是三十岁才到这里闯荡,现在也就开了这家小饭店养家糊口,小兄弟年轻有为啊!” 我不禁感叹,人们光鲜的表面下通常都会隐藏着许多不能示人的伤口!这感悟让我心脏收缩,鼻子酸楚。 我苦笑着:“来碗担担面吧!辣一点!” 高个子走进了厨房,不一会一碗热气腾腾、红油飘香的面摆在了我面前。 仿若又回到了故乡,我迫不及待地拌面,久违的味道再次回到嘴里,只是桌的对面空无一人。我开始狼吞虎咽,在喝完最后一滴面汤时,意犹未尽地对厨房说“地道!巴适!” 高个子走了出来,“小老乡,常来啊!”唯一的几缕头发在风中飞扬。 我鸡啄米地点头,一边伸手掏钱,一边问旁边的小姑娘“多少钱?” “你面里加了蛋,一共6元。” “6元?”我慌乱地看着包里的4元钱,尴尬地低头,后悔没先问价钱。 高个子看到了我的窘迫,“都是老乡,蛋就不收钱了,就5元吧。” 我极不情愿地摊开了手里的钱:“老乡啊,我包里就4元。” 高个子皱起了眉头,思考了会“小兄弟,还没找到工作?” 我点了点头。高个子大气地挥了挥手“小兄弟,出来闯都很困难啊,这面钱就不收了,就当交个朋友。” 我缓过神“那怎么行?”说着就把钱塞进了小姑娘手中,“对了,你这里需不需要帮工的?” “小兄弟,我这店小,没实力请帮工!”高个子指着小姑娘“小唐是我亲戚,是帮忙来的。” “那我也来帮忙,不要钱,就管吃管住就行!”我充满希望地说。 高个子摸着头傻笑,“这……哎,行吧,钱还是要给的,一个月就200元吧,住嘛,得等等我媳妇回来商量。” 我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善良而耿直的陌生人,就是自己命里的贵人,急忙跑了过去,紧紧握住高个子的手,连声说“谢谢你!” 高个子看着我眼里泛着的泪光:“都是老乡,没什么的啊,你也是在帮我啊,对了,我姓杨,你叫我老杨就行。” 挣扎6 打开门,客厅一片漆黑,顺着墙,我慢慢地摸索到灯的开关。王舒卧在沙发上,背对着我,肩膀有节奏地起伏。我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把沙发上的一件毛衣披在王舒身上。我不经意地看了看熟睡的王舒,心里涌动着一种莫名的亲切感。潜意识里,我不敢与王舒交际太深,我怕身为逃犯的我还不起,我真的在怀疑她收留我的动机,不知是她的善良还是我太幸运!不管怎样,我庆幸自己今天找到了工作,现在我起码我还能自由地选择离去。 王舒醒了,揉着朦胧的睡眼,懒洋洋地问:“你到哪去了?等了你一下午。” 我在王舒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找工作去了”我勉强地笑。 王舒眼里闪过了一丝失望:“找到了吗?” “找到了,在一家饭店打工,能养活自己!”感觉自己象日本人一样,一说话就点头。 王舒叹了口气,张开嘴想问什么,但又停住了。 “姐,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等饭店那边安排好了,我就搬出去。”我似乎有一种解脱的感觉。王舒麻木地看着我,仿若还未从迷梦中挣脱出来。 门哐当一声打开了,李丽跌撞撞地进来。 王舒立即扶住李丽,李丽一把推开“别装,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李丽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上,我急忙扶住她,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李丽瞪大双眼,立即逼近我,象是野兽发现了猎物:“帅哥,想不想得到我?” 李丽一个酒嗝,泛酸的酒气再次扑鼻而来,我恶心地转头,捏住鼻子,屏住呼吸。 李丽踉跄到客厅中央,此时我才看发现李丽的变化:马尾辫被摩斯定型成了小脏辫,平素天然的学生脸已被浓妆艳抹所掩盖,身上原本朴实的衣服此刻也换成了塑身超短裙。这就是站街女的装束!让我心生厌恶,急忙走到客厅的另一边,远远地躲着李丽。 李丽低着头,猎狗般地追到我身边,一把将我推到沙发上。我此时才发现喝醉的女人力气惊人,想逃,但被李丽的动作吓住了——只见李丽麻溜地脱掉上衣,使劲地压住我,我清晰地看到了李丽身上一道道瘀痕。 “啪”一声响亮的耳光,王舒挥着巴掌,站在旁边,怒目而视。 “你看看你都成什么了!”说着将一旁的浴巾围住李丽的身体。 李丽似乎被打醒,慌忙从我身上下来。边走边哭“臭男人,没一个好的。谷浪,我要杀了你!” 竭斯底里的叫喊声隐没在关门后的卧室里,留下我一个人在沙发上发呆。 一会儿,王舒从李丽房间里走了出来。 我茫然地看着王舒,“她怎么了?” 王舒坐在我的身旁,表情依然愤怒:“私事,你最好别问。” 王舒从衣袋里掏出几张大团结,递给我“这是姐的一点心意,你刚工作,需要它,用完了,给姐说。” 我一把推开了王舒的手,“姐,这钱我不能要,我已经欠你太多了,我怕还不完。” 王舒魂不守舍地说:“是姐欠你的。” “欠我的?你什么时候欠我的?”我疑惑地看着王舒。 王舒一阵傻笑,不再言语。把一叠钱放在了茶几上,拿起茶壶,一饮而尽。 客厅突然响起了钟声,李丽的房间零星传出几声叫骂声。我和王舒静静地坐在客厅里,一动不动。 挣扎7 离开王舒的住所,意味着我正式进入流亡生活。我如释重负,自我多情地感觉避免了被王舒圈养的可能。我开始迅速地融入到小饭馆的工作中,跑堂洗碗,扫地擦桌,虽然疲惫,但却很充实,自我固执地认为:这是用自己的勤劳来换取生活的苟且,心安理得、天经地义。踏实的努力终会有回报,或多或少。老板娘的眼神由先前的不信任,到现在的满意。杨老板更像捡到了宝,几次当着客人的面,夸奖我吃苦能干。我却始终没有表情,麻木地旁观,我内心不断地告诫我,不能得意,更不能快乐,因为快乐不属于逃犯,逃犯的命运只能是担惊受怕、苟延残喘。几个月的打拼,让我成为工作狂人,小饭馆的生意也似乎也受到了影响,渐渐有了起色。 弄堂里的小唐端着面碗,神色紧张地穿梭在客人中。大厅的客人很多,一个个不耐烦地向厨房张望。 “我的二两面呢?”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人用筷子敲着碗叫嚷。 “马上就来,已经下锅了”我哈着腰,陪着笑,象电视剧里的汉奸。 “那我的呢?我的二两水饺可等15分钟了,我是你们的老主顾!”一个鹤发老人对我进行“仙人指路”。 “我去催催”我擦了擦头上蹦出的汗,急急忙忙跑进了厨房。 厨房里,杨老板满头大汗,机械式地捞面下菜,一旁的老板娘正猫着腰,在橱柜下面找酒杯。 “杨老板,二两水饺下锅了吗?外面的大爷可等了老大一会了”我着急地问。 杨老板果断地摇头,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汗,“下了,都下了一锅,都不知道谁是谁的呢?” “你说这晓光一来,人怎么都赶着趟地来啊!”杨老板边抱怨边用勺搅动锅里的饺子。 老板娘站直身,“你傻啊,开店嫌人多啊?” 杨老板憨厚地笑了笑:“晓光,快去招呼招呼客人,那小唐你可催着点,她反应慢。”小唐在外听着,向着杨老板翻白眼。 下午2点,最后一个客人离去,小饭馆终于安静下来,我一脸疲倦地瘫坐在凳子上。 老板娘走了过来,轻轻地在我肩上拍了拍:“累坏了吧?咱马上开饭。” 我扭扭腰,晃晃头,喘了口粗气。“老板娘,生意是忙了,可我们有点乱了。” 杨老板端着一大锅饺子放在桌上。“有什么办法,客人太多了,咱饭馆人太少啊!” 四个人围着桌子坐下,杨老板打开一瓶白酒给自己倒上一杯“晓光,来一口?” 我摇了摇头,一阵傻笑,突然联想到了王老师,不知道此时的王老师在和王琴说些什么,王琴知道我杀人离家又会是怎样的感受? 老板娘一把推开了杨老板倒酒的手,“他这么小,喝什么酒!你不是成心害人么?” 杨老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是他这么大,早就酒醒不知身何处了哦!” “今天好多客人都等不及走了哦”小唐向杨老板嘟嘴。 我低着头,手里筷子中的饺子悬在空中定住了。 “晓光,快吃啊,想什么呢?”老板娘给我碗里又夹了几个饺子。 我抬起头,眼睛发亮:“杨老板,我想到一个办法。” 杨老板端起的酒杯正往嘴里送,忽然停了下来:“什么办法?” “首先,咱饭馆的每张桌子都编上号。你看啊,我们饭店共10张桌子,就从1号编到10号,并张贴出来。”老板饶有兴致地看着我:“继续!” “第二呢,我和小张就专门负责端菜送酒,我负责1-5号桌,小张负责6-10号桌。” 杨老板点头“有点意思,然后呢?” “给我和小张每人发个小本,一支笔,将客人点的东西,标明桌号,写在纸上,交给老板娘。”杨老板索性把酒杯放在桌上,专心地听。 “最后呢,老板娘就按先来后到的顺序,把单子交给你,同时也负责客人买单交钱。” 杨老板静静地看着我,一拍脑门,眼神里充满了钦佩。老板娘和小唐面面相觑,露出惊讶的表情。 “好啊,我们怎么就没想到!这估计行,就按晓光说的做!”杨老板仿似刚得道的高僧,兴奋而大声地说。 翌日,阳光灿烂,人来人往,小饭馆里坐满了人。 “1号的二两面来了”我边走边得意地吆喝。 老板娘站在厨房门口冲我会意地笑。 “怪了,今天这面来得快啊!”长得象弥勒佛的胖子笑着说。 “小唐,6号桌快收拾一下。”老板娘瞪大双眼,大声地催促。 小唐正弯着腰,收拾5号桌客人留下的空碗筷,着急地说:“好,马上就去。” 我步伐轻盈地走到6号桌,麻利地拾碗擦桌,一会桌面干干净净。 挣扎8 小饭馆的生意彻底火了,就在我对饭馆管理流程进行了规范改造后。很显然,这成绩自然就会被老板一家归功于我。老板娘现在是一有机会就会对我大加赞赏,誉称赛诸葛,就差用神龛供奉了;杨老板则异常豪迈,不时地拍着胸脯要给我许诺涨工资,并立即加封我为“大堂经理”。我每每想微笑时,都被逃犯的身份剥夺,杨老板归因为我太拘谨,不苟言笑。我则内心坚定:不管怎样,都拼命地让自己忙碌起来,唯有这样,才能让思家的情绪无隙生长。 夜里,月亮隐没在云层里,我披着衣服站在屋外,万籁俱寂,唯有草丛里的蟋蟀不停地鸣叫,我凝望着月亮发神。 “晓光啊,外面风大,进屋看电视。”杨老板远远地对我喊。 屋里,坐在床上的老板娘正熟练地织着毛衣。小唐坐在缝纫机的旁边,全神贯注地欣赏着热播的《卞卡》。 “现在播报一条通缉令”电视剧中断,闪现出通缉令的字幕。 我乍惊,紧张地祈祷,担心是自己的事情败露,警察已经追了过来。 “我市恒顺小区昨天发生凶杀案,杀人凶手已经确认是王……” 我大大地喘了口气,徐涛的案子,家乡的公安应该开始通缉了吧,被捕只是早晚的事,躲一天是一天吧!我一时间感觉自己英雄迟暮、风烛残年、命运不公! 看着电视里离自己遥远而精彩的生活,我心里难受,走出了房门,鼻子一阵酸楚,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想家了?”杨老板站在面前,“等元旦节,放你假,你回家看看,是带薪放假哦!”杨老板豪迈无比。 “谢谢,不用了。”我偷偷地抹掉眼泪。 “还没问过你家里的情况呢?”杨老板关切地问,“有什么难处吗?” “家里就我一个人了。”我发现自己有说谎的天赋,回答如此自然。 “哦……对了,下个月派出所要查流动人口情况,要查身份证的”杨老板,边说边跑进里屋,他喜爱的《便衣警察》开始了。我怔在了原地,因为身份证是不敢拿出来的,当然也无法作假。我感觉自己这段新奇而又充实的逃亡生活第一阶段应该到此结束了。 清秋的中午,饭馆客人也随季节凋零,老板娘抄着手斜倚在门边。 “怪了,这些天客人到哪去了?”杨老板站在门口张望。 “是啊,以往这个时候正忙啊”小唐补充说。 晚上收工时,杨老板象泄了气的皮球爬在桌上,老板娘站在一旁,生气地数着钱,“今天只卖了这些!这样下去,店铺就得关门!” 杨老板白了老板娘一眼,想发作,但却无力。接下来的几天生意依旧清淡,老板和老板娘开始变得暴躁起来,时不时制造一些事端,以招惹吵闹来发泄情绪。 月末的中午,饭馆里依旧稀稀拉拉坐着几个客人。 “晓光到哪去了?”老板娘面带怒色问杨老板。 “刚才还在这的啊,小唐,你看到没有?”小唐懒散地摇头。 “生意本身就差,当小工的也没规矩,应该辞了他!”老板娘白着眼说。 “你说什么了,生意好的时候可是全靠了人家晓光”杨老板义正言辞,仿若外交部答记者问。 “那你就养着他吧,看你把他护得,跟你儿子一样”老板娘继续挤兑。 “你怎么说话了,怎么护他了?说实话,我们不能……”杨老板话没说完,我走进了饭馆。 “你去哪去了?人少你也不能走啊?再说,你跟我们打招呼了吗?”老板娘眼睛看着门外,无情地说。 “对不起,老板娘,我知道为什么没客人了!”我急忙回答。 老板娘急忙跑向我,焦急地问“为什么?” 挣扎9 饭馆里,杨老板象热锅上的蚂蚁,背着手,在大厅来回地走动,一旁的老板娘焦急地看着他。 “临街开了间大饭店……”杨老板边说边用手摸自己的脑袋,“怎么会影响到我们啊?怎么会啊?” 我端坐在桌旁,眼珠随杨老板移动,“别人的店大,菜品全,最重要的是同样的面食比我们便宜,而且份量也……”我象相声里的捧哏。 “大浪淘沙,大浪淘沙啊,我们这前浪就要死在沙滩上了啊……”杨老板苦笑。 “别光抱怨,赶紧想办法,别人能便宜,我们比他们更便宜不行么?”老板娘眼睛满不在乎地说。 “便宜?别人财大气粗,资金厚。我们这个小本生意跟他比降价?只能亏死自己。”我在一旁默许地点头。 下午,杨老板被老板娘叫进了屋里。透过窗户,杨老板连说带比划地给老板娘示威,老板娘夸张的叫嚷,把杨老板推倒在床上,转身摔门冲了出去。 杨老板神情黯然,头发蓬乱,蔫茄子似的走了出来。“晓光,你来一下。” 杨老板哀怜地看着我,有气无力。 “杨老板,是准备辞退我吗?”我主动打破沉默。 “晓光啊,你看这店的生意是一天不如一天,我们店小,比不过别人,刚才我老婆的意思是想把店关了,回老家去。”杨老板叹了口气,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拍了拍。 “关了?”我失望地问。 “你去收拾收拾,明天就不用上班了。”杨老板又叹了口气。我心有不甘,潜意识地认为饭馆肯定能起死回生,但怎么做,得思考思考。 清晨,气温骤降,阴霾的天空里积聚了大片的乌云,仿若末世。我走到了杨老板卧室的门口,想敲门,又犹豫,手悬在空中停住。门此时却开了,老板把手指放在嘴前,神秘地向后看了看,回过头指了指旁边,我会意地地走到了一旁。 老板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神秘兮兮地递给我。“这是我的心意,这半年你很辛苦,你还小,用钱的地还多,这里面的钱你就拿着。” 我象拿住一个烫手的山芋,惊愕地把信封塞还给杨老板,“无功不受禄!我不能要!” “你不是让饭馆火过吗?”杨老板坚定地说。 “我真不能拿,但我有一个办法!”说着,我从自己裤包里掏出一叠信纸,“杨老板,你要是真相信我的话,就看看我写的这个办法,我估计能让小店起死回生。”我似乎在给杨老板进行着思想动员。 杨老板看着信纸,诧异地问“这么厚,你什么时候写的?” “昨晚,你先看看吧。”我打了个呵欠。 杨老板犹豫地走进了里屋。 我无所事事,跟着墙上的时钟数数。数着数着,疲倦袭来,爬在桌上沉睡过去。朦胧中又回到了家乡、看到了母亲,看到了王琴,王琴鬼魅地笑着,我们紧紧相拥,忽然,我发现怀里居然是徐涛,徐涛满脸是血地狞笑着。 “晓光,醒醒!”杨老板的几缕头发在风中飘荡。 我猛地站了起来“徐涛,你……” “你在这睡觉会感冒的!”杨老板有点埋怨地说。他从包里拿出刚才的信纸,“我看了,有几处,得问问。” “你问吧。”我揉了揉眼睛。 “你的第一条,装修店面。你知道现在装修得花多少钱吗?再说,我们本来就是小本买卖,弄这么大的排场,不是大炮打蚊子,跟钱过不去吗?”杨老板有点不屑。 “这我想过了,杨老板,你看,照你原来的经营模式肯定是不行的,穷则思变,我们得改变啊,装修门面是必须的,目的就是树立店铺形象和提高店铺品位。你只需出材料和工具钱,装修由我和你来进行,这样就省了人工费,争取用小钱办大事。”杨老板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杨老板,你可不是半途而废的人,你打拼这么多年,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放弃了吧!”我打鸡血似的连珠炮。杨老板似乎被击中了要害,安静下来。 “那你说的套餐策略,是怎么回事?”杨老板在我对面坐下。 “哦,我是这样想的,刚开的那家有实力,规模大,咱这再怎么弄也是小铺面,所以我们得有自己的特色啊,我们的特色就是——小而精。”我直着腰,铿锵有力地说,象是个领导在作报告。 “小而精?”杨老板用手摸着头。 “对啊,我们就弄米线、水饺、鹌鹑卤蛋、皮蛋瘦肉粥等组成不同的套餐,就一个意思,让消费者花小钱吃遍所有小吃” “有点意思。”杨老板微笑着点头,老板娘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旁边。 “你什么时候站这的?怎么无声无息的?”杨老板低头不敢看老板娘。 “怕鬼啊,你心里才有鬼!”老板娘拿出招牌式的白眼动作。“废话少说,晓光高中还没毕业,也没有当老板的经验,就单凭他制定了一套管理办法,让我们饭馆火过,你就完全相信他?还装修、套餐呢!”老板娘的眼神似乎要把杨老板勒死。 “你怎么说话了,晓光也不是为了这个店铺啊”杨老板大声回应,眼睛却看向地面。 “反正就一句话:关店回老家。你要是按晓光的瞎折腾,我就走。”老板娘声音高八度。 “嘿,来劲了!”杨老板看着我说:“别以为我让着你就是怕你了,我就按晓光说的做,怎么了?我一家之主还不能做主了?”杨老板的面子开始燃烧,失去了理智。 “杨圣贤,你好啊,你当家做主了,我就让你做主,自己跟自己过去吧,这些年我受够了,说是出来给我找幸福来了,结果是让我吃苦受罪来了。我这就走!”说完冲进卧室,开始收拾衣服。 我异常尴尬,手足无措,为难地说:“杨老板,还是算了吧……” “别说了,咱就这么做了,马上就去取钱,我还不信了……”杨老板挽着袖子,面上怒气冲冲,眼里却异常胆怯,只远远地地看着老板娘。 挣扎10 我扭扭捏捏,心情沉重,认为是自己点燃了杨老板夫妇战争的导火索。自己彻底被老板娘嫌弃,心里多了一份自责。杨老板则不然,刚才在众人面前已难得倔强,尘封多年的大男子主义,终于起义革命。他大声地指责老板娘没看到自己生意的未来,是头发长见识短。在小事上避让太多,大事上就应该坚持原则,这是底线,无关面子。 杨老板早早来到了建材市场,面对即将开始的店铺升级还是有怀疑的,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决定赌一把,将自己前半生的积蓄压在了我这个毛头小伙的创意上,他鼓了口气,硬着头皮走进了一间建材店铺。 “这细木工板多少钱一张?”杨老板站在一堆木板上,用手摸着最上面的一块木板问。 “老板,这选木工板不用摸的,关键要看。”店小二对杨老板点头。“我这的木工板,你放一百个心。” 杨老板弯下腰,用手指敲了敲木板,耳朵侧下来认真地听。“这种木工板多少钱一张?” 店小二一个箭步跑了过来,眯缝着眼说:“看老板也是老顾客了,我就卖你老价钱130元吧” 我按计划从外面走了进来,在杨老板耳旁低语。杨老板转过去对店小二说,“你也忒不厚道了吧,这板你也要130?” 店小二看了看我,似乎有所顾忌,结巴着说:“这价钱很公道了。” “你这是几层板啊?”我盯着店小二说。 店小二眼睛转了一圈,笑着说“三层板啊,绝对的三层板,我做生意最讲究诚信,你们放心,三层的绝对不会冒充五层的。” 我鼻子里哼出一股冷气,“机拼的还是手拼的?” 店小二一阵脸红,“手拼的,看来小哥是内行啊。” 我指着对面的店铺,“同样的板,人家叫价才90” 店小二脸上堆起笑,“谈生意,生意就是要靠谈嘛。” 杨老板斩钉截铁地说:“给个底价,多少你卖?” 店小二转头看着木板,“你说个价吧,看我能不能接受。” “50!”我象点燃了一个炸弹,等待引爆。 “小哥啊,你这价也忒离谱了,我话说这里,你要是能找到50元1张的,你卖给我。”店小二有点恼怒。 “前面第三家,给我的价是55元。”我得意洋洋。 店小二似乎被子弹击中,沉默不语。 “50元,卖不卖吧?”杨老板搬起其中一块板细看。 店小二环顾了四周,“你说的那种55的,我也有!你刚才说的第三家那老板坑蒙拐骗啊!”店小二从里面抽出一张木板,“实话告诉你,这板夹的是糟木,他黄富贵能卖给你55,我就能卖给你50,赔本我也卖,什么东西!”店小二开始骂骂咧咧。 回店的路上,杨老板登着装满层板的三轮车,象打赢胜仗的士兵,趾高气扬,他笑着问我:“你怎么知道这间店木板便宜?还要我在这间店等你。” 我手扶着木板,“昨天,我就挨家问了一遍,第三家的黄富贵特热情,我知道他和今天这家有过节,水火不容,所以也就来了个借刀杀价了。” “高啊!晓光啊,你很有做生意的天赋啊。”杨老板眼里闪现着钦佩。 小店的门开了一半,从里面传来齿轮锯木头的声音。小店的地面横七竖八地堆放着装修的材料,我拿着图纸站在前面,杨老板叉着腰,边看图纸边用手指划着。 “晓光啊,你不读书真是太浪费了。你给我铺设计的形象可够专业啊。店铺装修你学过?”杨老板眨巴着眼睛,表情象个小孩。 “上周末到网吧里找的。”我继续瞄着一块快要成型的层板看。 “难怪你上周下班就不知道去哪了?去网吧了!网吧也搞店铺装修?”杨老板诧异地问。 “不是,互联网,从网上找的资料,自己设计的。” “哦,那什么网,我知道,电脑安一根电话线,就能走遍全世界。”杨老板认真地说。 “是啊,”我忍住了笑:“按照这个图纸,成本最低,效果也是最好。” 老板娘已经走了几天了,我很是操心,每次问到杨老板,他都大声辩解:大丈夫不能有妇人之仁,他老婆纯粹就是妇人之见,干不了大事。寻找幸福的担子最终还是要由敢作敢为的男人来挑!他媳妇心疼自己,钱也在她身上,关键她的去处肯定是她闺蜜那里,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自己也难得去碰壁,娇惯她的傲气。 两周后,店铺装修终于成型。我站在店铺对面,远远地看着。感叹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装修的效果和先前的设计一样。杨老板兴高采烈地拿着广告公司制作的店铺名往正墙上贴。“晓光啊,你这设计不错,还带店徽的。正规,上档次。”边说边往上贴。 “再左边点,再上点”,我在下面边铺桌布边用眼瞄。 杨老板海拔不够,踮起脚往上贴,一不留神,踩翻板凳,身体重重地跌在地上。我急忙跑了过去,杨老板躺在地上痛得直叫唤。 红色的跌打油洒在杨老板的发乌的腿上,杨老板用手使劲地来回揉搓。“晓光啊,这次多亏了你,店铺装修得这么快。” 我坐在旁边,担心杨老板的伤势,忽然想到一件事,忙说:“杨老板,这雇工的广告还没贴了。” 杨老板来回摩擦的手停了下来,红色的跌打油顺着手掌往下滴淌。“雇工?什么雇工? 挣扎11 装璜一新的小饭店里,灯光明亮。杨老板身上的西服明显不合身,皱巴巴地捆在身上,松开的颈口悬挂着一条大红色的领带。他表情严肃地拿出一张纸,清清了嗓子。“明天我们川香小吃,就要开业了。现在把我们店的分工宣读一下。” “小唐、晓光你们俩负责传菜。”杨老板向我点头。“小张,你是我们店刚雇佣的,唯一有厨师证的,你就负责做菜做饭”杨老板侧着头寻找小孙,小孙从小张旁边探出了脑袋,“小孙,你就负责洗菜和洗碗。” 杨老板宣布完毕,手摸着鼻子做沉思状,我用手指了指胸口,提示杨老板。 “哦,对了,从明天起,上班都要带胸卡。”杨老板的手放进了后面桌上的口袋里。 站成一排的店员面面相觑,“小唐”杨老板点名,小唐庄严地向前迈了一步“怎么感觉像入队仪式?” “什么入队仪式?”杨老板想把胸卡给小唐带上,但想到了什么,手停在小唐胸前。 “舅舅,是少先队入队仪式。”小唐俏皮地说,下面一阵哄笑。 杨老板把胸牌最终放到了小唐的手上。“上班时间,严肃一点。以后你得叫我杨经理。” “下一个,晓光……” 深夜,繁星点点。杨老板静静地坐在院中,口中吐出的烟雾随风飘散。 “杨老板,睡不着吗?想老板娘还是担心明天的生意?”我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问,俨如诸葛亮。 杨老板躲开我的眼神,“这么大的地,怎么找她?她自己会回来的!至于生意,我们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啊。”他猛吸了两口烟,突然说“晓光,我们生意肯定会火起来的。” 我一时分不清是疑问句还是肯定句,只能默默地点头。 “你老板娘到时自己就会回来的……”杨老板喃喃自语,微笑从嘴角绽放,一直扩散到眼角。 五点不到,杨老板就把大伙叫了起来,店员们脸上挂着睡意,机械地忙碌着。杨老板不时地看看手表,向门外投出期待的眼光。 八点,一个瘦高个走进了店门,杨老板一溜烟跑到了旁边,“要吃点什么?”瘦高个不理杨老板,抬起头仔细地把店面打量了一遍。 “先生,请问你要吃点什么?”杨老板再次问。 瘦高个停下来看着杨老板,一字一顿地问“有煎饼果子卖吗?” 小唐在旁边白眼“没有,我们这有面条、有小吃套餐。” “套餐?”瘦高个嘟噜着往外走。 “别走啊,尝尝啊,味道不错的!”杨老板没喊完,瘦高个已经消失在外面的雾色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临近正午,杨老板头上不断地冒汗,最后软绵绵地瘫坐在凳子上。忽然,他站了起来,走到门边。门外走来了四五个小学生,小学生们一个个好奇地打量着店铺,其中一个胖小子高兴地问:“你们这是快餐吧?” 杨老板愣了一下,我急忙接话“对啊,有套餐。” 小学生们一个个坐了下来,其中几个边笑边相互推挤着。 胖小子拍了拍桌子。杨老板堆着一脸僵硬的笑容“小同学,要吃点什么?” “菜单呢?” 杨老板醒悟过来,向小唐招手,小唐小跑着递来了菜单。 胖小子手端着脑袋,斜着眼对旁边吵闹的同学叫嚷。“别闹,今天我做东,我点菜了哈。” 突然胖小子把手上的菜单翻了过去,又翻了过来。 杨老板在一旁问:“小同学,你要吃什么,直接说。” 胖小子眼珠转了一圈,眨着眼“有汉堡堡吗?” 杨老板一怔“没有。” “有炸鸡腿吗?” 杨老板失望地摇头。 “可乐呢?”胖小子着急地问。 “这有套餐,特好吃,同学们都尝尝?”我慌忙插话,在旁边试图挽救。 小学生们一骨碌都站了起来,边走边说,“装修得跟肯德基一样,结果是麻辣套餐!” “别走啊,同学们,都尝尝啊。”杨老板绝望地叫嚷。 几个同学加快步子,“不尝,不尝,辣椒,受不了。” 杨老板近乎崩溃,咬牙切齿“不要钱,吃不吃啊?” 挣扎12 已经连续三天没有什么客人,大多数进店的都是一看装潢现代的店铺卖的是什么,当得知是四川快餐时,全部摇头否定,我在一旁静静地观察,发现很多人都将快餐等同于肯德基,问的多是肯德基的菜品,在他们看来,这里的四川快餐陌生、不合口味且不划算。 周日的晚上,杨老板铁青着脸,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我坐在对面,不断反思着自己的这次策略是否得当。 “舅舅,别喝了。”小唐的脸,象被幼儿园小朋友蛮横地涂鸦,两道眉生硬地皱在一起。 杨老板用布满血丝的双眼迷离地望着小唐,“舅舅没本事啊,这店是越开越赔。”说完一杯酒果断下肚,一个酒嗝直冲上来。 “杨老板,我们还没输。”我双眼看着地面,怯弱地说。 “输了,已经输了!”杨老板摆了摆手,突然爬在桌上哭泣。 “舅舅!”小唐含着眼泪喊。 “舅舅没用,对不起你舅妈,对不起你啊。”杨老板抬起头,眼泪肆意横流。 “杨老板,我……”我想安慰,被杨老板挥手打断。 “晓光,这不怪你,怪我自己没本事。”他用袖子抹掉眼泪,“没有金刚钻,偏揽这瓷器活。” 杨老板抬起头,强忍住眼泪。“晓光,我们的新店开张到现在已经亏了我几年的积蓄啊,输了,我认输!”说完从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我。 “这钱你得拿着,明天这店就关了吧。晓光啊,我看好你,你是金子,到哪里都能发光!”杨老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颇具江湖豪气。 我心里隐约作痛,此时自己就是悲剧的根源,但内心却有一万个不甘,大脑高速飞转,找寻问题的答案,仿若一堆干柴找寻着火星,想把自己点燃。突然,就像日本动画片里的一休哥一样,我拍了下脑袋,果断地接过了杨老板悬在空中的钱,匆匆地走出了门外。 中午,烈日当空。杨老板的寝室门紧闭,店员们一个个无所事事地围坐着。 我一头大汗地从外面跑了进来,轻轻地敲敲了门,杨老板没有回应。我又使劲地敲了敲,杨老板还是没有回应,我有点着急,用拳头开始砸门。 “谁啊?能不能让我安静会儿?”杨老板打开门,面色苍白。 “杨老板,我有事给你说。”我有点兴奋。 杨老板斜着眼看我,“不是让你走了吗?其他的店员我下午就让他们走。” “杨老板,你再相信我一次,给我两天时间。”我恳求地说。 “什么两天?”杨老板擦掉眼角的眼屎。 “再开业两天!”我在空中用手伸出了两个指头。 “晓光啊,我说过了,这不怪你。再开多少天都是赔,我总得留点回家的路费啊。”杨老板有点生气。 “杨老板,你不觉得这样提前认输不值得?对不起你的投资啊。”我似乎成了老师,开始对杨老板进行训诫。 “愿赌服输!不开了,下午就关。”杨老板果断地转身关门。 我一把撑住门,“杨老板,就两天,就算亏也亏不了多少啊。求你了。” 杨老板眼神迷惘地看着我,“我无所谓啊,你得问问大家,最后两天不算工钱哦。” 我渴望地看着大家。 小张抡着大勺,无所谓地说:“没事,反正这两天又不能立即找到工作,闲着也是闲着。” 其他人都跟着点头附和,我笑了。 挣扎13 杨老板很是奇怪我为什么会要求再开业2天,他对老板娘的辜负和不安,是与日俱增。原本死水的脾气,居然开始涌动涟漪,时不时地对手下小工开火怒怼。 已是中午,杨老板拿着苍蝇拍,在店里四处转悠,店铺里一个人也没有。 “老板,都冬天了,有苍蝇吗?”小孙小声地问。 杨老板停了下来,冲坐在桌旁发神的小唐大声地问:“晓光到哪去了?” “他早上来的时候你在睡觉,他就出去了。”小唐一脸无辜。 “哎……两天……”杨老板边说边摇头。 翌日清晨,下起了雪。杨老板伸着懒腰站在小店的门口。我钻了进来,一身白雪,不停地咳嗽。 “晓光啊,我要说你了,你叫我们开业,结果这两天你却不见了,你干什么去了?”杨老板怒目而视。 我抖了抖身上的雪,呵着气暖手。张开嘴想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杨老板见状,忙从厨房端出一碗热豆浆,“赶紧喝,喝完回屋加件衣裳。” “老板娘。”几个伙计异口同声地说。 杨老板紧张地看过去,老板娘叉着腰、横着眉站在门口。 老板娘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目光从店员的脸上移到了店铺的装潢,最后利剑似地刺向了杨老板的眼。 “你回来了……”杨老板捏摸着自己的手,尴尬地笑。 老板娘不予理睬,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翘起二郎腿,无声地看着杨老板。 杨老板试着和老板娘对视,最终把持不住,避过眼神,转向旁边一脸焦虑的小唐。 “小唐,给你舅妈来碗豆浆。”杨老板终于找到说话的由头,脸色也稍显平和。 小唐如梦初醒,快步跑进了厨房。 我坐在桌旁,浑身仍不自觉地抖动。 “晓光,进屋去加件衣服。”杨老板赶紧向我挤眉弄眼递眼色。 老板娘瞥了我一眼,冷冷的眼神把气温骤降两度。 “都别走,我有话说。”老板娘终于开口,象慈宁宫的皇太后发话。 杨老板脸色一沉,恭顺地站好。 “杨圣贤,杨老板,这些日子,赚大钱了吧?”老板娘歪着嘴,斜着眼笑。 杨老板叹了口气,低头不语。 “你倒是说话啊,你都当家做主了,这家好当吧?”老板娘的眼神里喷射着怒火。 “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别在这绕弯子。”杨老板声音很大,但底气不足,最后三个字小得只有自己听得见。 小唐将一碗热气腾腾的豆浆放在了老板娘面前:“舅妈,趁热喝。” 老板娘挥了挥手,“杨圣贤,我有什么话要说,我还能说什么?”老板娘的脸变得扭曲,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 杨老板抬起头,发现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一起,仿若要将自己点燃融化。 “有事你就说,我这的情况……你都知道了?”杨老板挺胸抬头,视死如归。 老板娘噌地一声站了起来,挥动右手将面前的豆浆推下桌去,瓷碗四碎,豆浆横流,店员们个个面色惊恐。 “杨圣贤,咱们几十年的夫妻,我出去这么久,你找过我吗?”老板娘嚎哭起来,眼泪鼻涕瞬间涌出。“咱们十多年的积蓄啊……”老板娘边说边从裤包里掏出了手绢,“就这么被糟蹋了。”说完,目光停留在我身上。 “李晓光啊李晓光,我们是上辈子欠你的,好心好意地帮助你,你呢?给点阳光就灿烂,高中都没毕业,愣把自己当诸葛亮,搞什么套餐、装修!我呸!”老板娘向地下猛吐口水,接着用手绢将眼泪鼻涕一网打尽。 “你知道吗?你这是祸害我们啊,我们辛辛苦苦十多年的积蓄啊。你知道吗?杨圣贤家里还有一个生病的母亲啊。你知道吗?她要靠我们养活,靠我们!”声音变得锐利,仿若要割破我的耳朵。 杨老板被彻底击溃,蹲在了地上,眼里流出了泪:“别说了!求你了,这事不怪晓光啊。” “是不怪晓光,怪就怪人面猪脑的杨圣贤!自己老大一个人,没主见,跟着一个小屁孩学办家家。”老板娘坐了下来,肩膀随着呼吸抽搐着。 我麻木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敞开的大门,让屋外的寒风将自己冰冻。我僵硬地站了起来,慢慢地向老板和老板娘弯腰敬礼。 “杨老板、老板娘,谢谢你们这些天对我的关心照顾,我无力偿还你们,是我对不起你们了!”我失魂落魄地向门外走去。 杨老板泪眼婆娑地看着我,想拉住我,但看见旁边发怒的老板娘,只能在原地唉声叹气。 屋外飞舞的雪花笼罩着我,我停住脚步,依恋地看了看大家。“杨老板,我们没有输。” 杨老板无奈地摇了摇头,老板娘站了起来,怒目而视:“滚!快滚!败家子……白眼狼!”声音如海啸,回荡在这个寒冷的早上。 挣扎14 一路上,我心情沉重,压慢了我的步伐,约到晚上,我才回到了王舒的住所,我一边咳嗽一边敲门,门开了,王舒头发蓬乱,睡意朦胧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我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端起茶几上的茶杯就喝,茶杯里空无一物,我端起空茶杯转身走进了厨房。 “晓光,我们可是忙活了几天给你的小店发广告单。你倒好,今天不在店里呆着,跑我这干什么?”王舒使劲地伸了个懒腰,接着又捂着嘴打呵欠。 厨房里传来倒水声,过了一会,我吹着从杯里飘出的热气走了出来。 “问你话了。”王舒睁大眼睛看着我。 我喝下一口热水,勉强地微笑。“没事。” “什么话啊?这结果还不知道了。今天你就该在店铺里呆着。我可告诉你,我是动用了学校的所有人脉,这广告单是中文系的才子帮忙写的,我看了都想去吃!还有发传单是学生会全部干事,还包括部长。你就等着杨老板给你加工资吧。”王舒甩了甩头,手掌交叉着做活动筋骨的动作。 我喝下一大口热水,抬起头看着天花板发神。 “你有事?”王舒觉察到我的不对。 “没……,这钟了慢了”我看着墙上的钟回答。 “你准有事,快给你姐说说!”王舒脸上浮现出一丝焦虑的神色。 “真没事。”我继续摇头,起身往屋里走。 “你有事,快说,不然我生气了。”王舒转身在我身旁坐下。 我放弃起身,低着头,右手的无名指有节奏地敲打着左手。 “晓光!”王舒蹬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 “姐,我把店里的工作给辞了。”我轻描淡写地说。 “什么?”王舒一脸狐疑,“辞了?为什么啊?你这些天冒严寒,不分日月的站街头、发传单就是为了辞职?” “不为什么,有点累了,想休息休息,姐,我先暂时在你这住两天。”我有点无奈。 “累了?你是怕累得人吗?”王舒质问。 我赶紧起身走进了里屋,以掩饰快要崩溃的表情。王舒站了起来,跟着又坐了下来。我无力地倒下,昏天黑地地睡去。 半夜,我感觉有人倒在我的身边,我紧张地打开灯一看是李丽。心里暗暗叫苦,一准喝醉了酒,找不到自己的房!我一边使劲地摇一边轻声地叫。李丽睁开眼,看着我傻笑。“晓光,你是晓光?你怎么跑我床上来了?” 我气愤地摇头,“轻点声,这是我的卧室。你走错了。” 李丽坐了起来,摇晃着脑袋四处看。“胡说,这明明是我的卧室,你这个伪君子!你这个大色狼!” 我一把捂住李丽的嘴,“回你卧室睡去,钥匙呢?我帮你开门。” 突然感到一阵疼痛,我收回手,手掌上一个圆圆的牙印。 “让你们这些臭男人欺负我!”李丽亮着牙笑,我在一旁手足无措。 忽然李丽一把抱住我,将我压倒在床上。“今天就让你欺负我一回。” 我想坐起来,却被李丽一把推了下去。李丽妩媚地向我笑,我感觉自己正被推向深渊,脑里王琴的身影被瞬间激活。 “晓光,你喜欢我吗?”王琴的脸如幻影一样浮现着。 “晓光,我是毒药。”一段段对白在我耳边回放。 挣扎15 高中的王琴,让我对女人有了免疫力,女人和我犹如磁铁相互排斥的两级,永远不会聚在一起。我开始怀疑眼前半身赤裸的李丽,是上帝故意安排,等我上套,以揭我快要愈合的伤疤。此时,窗户突然被打开,冷风急速向屋里倾泻。我猛地推开李丽,李丽一个踉跄坐在地上,瞪着醉眼“丫有病啊?” “滚……”我竭斯底里。 李丽慢慢地站了起来,脸上浮现着一丝轻蔑,慢慢地从我的屋里走了出来。 王舒穿着睡衣,静静地站在客厅中央,我开始庆幸,理智让我保住了体面。 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柔和地照在我脸上,我感觉异常温暖,翻过身看了看闹钟,时针已指向了10点,很久没有睡到自然醒了。 “晓光,李晓光。”门外传来了王舒的叫声。 “来了。”我翻身下床,经过李丽的寝室,瞥了一眼,李丽头发散乱地横躺在床上,鼾声不断。打开门,王舒一脸兴奋地喘气。 “什么事啊?你急成这样。”我转身走进客厅。 “别问了,快穿衣服,跟我走。”王舒一阵小跑。 “走哪去啊?昨晚我可没睡好。”我走进寝室,倒在床上。 王舒双手使劲地拽着我,居然地把我拉了起来。 “跟我走,不然,你会后悔的。”王舒神秘地说。 “我还没洗脸了……”话没说完,就被王舒拉扯出了门。 出租车停在了“川香小吃”门口。门口一条排队的长龙。我疑惑地看着王舒。 “走吧,进去看看。”王舒从背后推着我。 走进店门,店铺里坐满了人,过道上也站着的顾客,焦虑地看着旁边要吃结束的顾客。 “晓光,你回来了。”小唐一脸兴奋,边说边往厨房里跑去。 杨经理跟着小唐从厨房里跑了出来。见到我使劲地握手,“晓光,我找了你好几天了。” “这……”我正想发问,被杨老板打断:“多亏了你,你发的广告太有作用了。特别是大学的学生,来了很多。” 杨老板激动地抱住晓光,“那广告钱是你自己垫上的吧,我马上给你。你快回来,我这忙得不可开交了。” 一旁的王舒得意地看着我。 杨老板目光停在了王舒脸上。“姑娘,是你把晓光带回来了,我可要谢谢你。” “不谢,晓光是我弟弟”王舒坦然地耸了耸肩。 “应该谢,也是你给我带来的客人,一水的大学生啊,本店的荣幸啊”杨老板抱着拳作揖。 “谢谢你,姐”我微笑着说。 “什么话,又来了,再说我跟你急。”王舒脸上也含着笑。 “你们姐弟感情好啊,晓光,我怎么没听你说你有这样一个好姐姐啊?长得真像。”杨老板诚恳地说。 我和王舒目光交汇,自然地笑。 老板娘从店门外走了进来,表情有点尴尬。 “晓光,你来了。”老板娘轻声地说。 我看着老板娘,释然一笑。 “晓光,那天我那样说你,不是故意的,是在气头上,都怪老杨。”老板娘继续低着头说。 “没事,老板娘,我应该的!”我诚恳地说。 一句话融化了老板娘僵硬的脸,老板娘点着头用手在我肩上拍了拍,“回来吧,我们这店需要你。” 一老太太,戴着红袖套,慢吞吞地走进店门。 “杨圣贤在吧?” 杨老板迎了过去,“在,我就是。” 老太太把挂在胸口的眼镜戴上,认真地端详。“你就是杨圣贤,你这店可开出名了,三环内都出名了哦” “你有事吗?”杨老板谨慎地问。 “我是这个居委会新上任的干事,今天下午,片警就要查暂住人口情况,你们店铺里的所有人员都要准备好身份证、暂住证哦。”老太打量着我。 “好,大妈,我一定准备好。”杨老板急忙点头。 老太太取下眼镜,转身向外走,突然又转了回来。 “听说你们这的套餐好吃,我这老太婆吃不吃得动?” “吃得动,我们这有专门的老人套餐。马上就给你来一份?”杨老板把目光递给了小唐,小唐木讷地站在原地。 老太太环视了四周,发现没有座位。 老板娘急忙指着里屋对小唐说“把大妈带到里屋去,里面有座位。” 老太太跟着小唐进了里屋。 我犹如一个正要被猎人发现的野兽,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杨老板,我在外面找到了工作,这里我就不能来了。”怕被查身份,我急速编了一个理由以离开这里。 “不能来?你找到了什么工作了?”杨老板有点着急。 我转身看了看一旁疑惑的王舒:“我姐给我找的。这里我就不来了,等我休息的时候,我来帮忙。” “晓光啊,我们这店铺可全靠你,你杨叔还指望你给他出主意,挣大钱哦。”老板娘在一旁帮腔。 “我真不能来,我那边已经说好了,不能毁约啊。”我说完看着王舒,“对不,姐?” 王舒愣了一下,明白过来,急忙补充:“是得去,托了好几个人情。” 杨老板急忙问:“肯定是好工作,是干什么啊?” 王舒用手摸了摸头发,停顿了一会说:“一个大厂,待遇挺好的。” 挣扎16 看着墙上的日历,我发现自己居然呆在屋里呆了20天了,每天除了睡觉就是看电视,自己的斗志在王舒的呵护下蚕食解体,我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去,能干什么,在自己的潜意识里,感觉王舒喜欢自己闲着,闲着陪她聊天,闲着陪她逛街,有几次我都在猜度王舒是不是喜欢上自己,但从王舒透着爱护的眼神中,我坚定地把“姐弟”当做标杆,自己和王舒绝对不能逾越,哪怕是一闪念的想法。 李丽始终浸泡在酒精里,一周能有2天清醒就算奇迹,我一直对李丽醉酒后口中的古浪很好奇,我知道,李丽和古浪的经历估计会和琼瑶的小说情节相当,要不然李丽不可能受伤太深。我对李丽的方针是“保持距离,点头之交”,特别是在李丽喝醉的情况下,会采取敌进我退的策略:李丽醉酒回家,我就会到街边的网吧呆到半夜。 这天夜里,李丽又摇摇晃晃地走进了房内,我起身走到门口。 “李晓光” 我回头,李丽站得笔直。 “今天,我没醉,你不用躲我。”李丽一脸严肃。 我犹豫了下,“不是,我还有事,等会回来。” 王舒拿着遥控板,随意地拨动着频道。 “哦,我有事告诉你。我等你回来”李丽坐在沙发上,端起茶杯,将一杯白开水喝掉了一半。 我迅速躲进了我常去的网吧,无聊地玩着cs,短短几天时间,就从1枪被秒的菜鸟玩到了1枪爆头的高手。偶尔也能从游戏中找到些许的满足感,但这感觉只是短暂的,下线的瞬间,我就会回到无穷无尽的惆怅中。 今天网吧的人特别多,大多数是下了自习的学生。我玩到高兴处,突然听到了远处角落里一阵响亮的耳光声,一个初中学生模样的男孩捂着脸站在一边,旁边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挽着袖子对着小孩叫骂。网吧老板慢慢地走了过去,中年妇女瞪大双眼,指着老板鼻子骂“丫只知道赚钱,我说了多少回了,你当耳边风?”老板用食指抽了抽眼镜,红着耳根在一边解释。一个服务员装束,染着红发的女孩走了过来:“你讲不讲道理?自家孩子管不好,还怪人?”中年妇女将冷眼投向服务员“我管不好?你们自己看看,他浏览的什么网站?你们这不是害人么?”中年妇女将显示器转了过来,荧屏上几对人做着不堪入目的动作。服务员没了声音,老板忙着关掉显示器的电源。一个中年男子从门口冲了进来,不由分说一个蹬腿就把小男孩踢到在地。“我白养你了,不争气的东西。” 老板上来拦住“别打,自己孩子,干嘛出手这么重。” 中年男子回过神,一把推倒老板“你也是不什么好东西!” 几个男伙计围了上来,和中年男子推搡起来。网吧里乱成了一团。 我叫了几次结账都没人搭理,只有悻悻地走出了门外。 打开门,屋里漆黑一片。我庆幸李丽已入睡。 打开灯,吓了一跳。李丽在沙发上坐得直直地,双眼泪光涟涟。 我咳嗽了一下,“姐呢?” “睡了。”李丽向我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我疑惑地看着李丽。 “放心,我没醉,我有正事找你。刚才我都给你姐讲了,你姐是同意的。”李丽一字一句地说,毫无醉意。 我在李丽对面坐下,心里居然不安起来,小心地问“什么事?” 李丽从挎包里拿出一个纸条交给晓光,上面写着一个电话号码。 我捏了捏鼻子,“这谁的电话啊?” “我二舅的” “二舅?你给我他电话干嘛?”我更加疑惑了。 “我二舅现在在东达印染厂当业务经理,他们厂现在缺业务员,你去试试。”李丽有点得意。 “印染厂?这么巧合?”我点着头,一瞬间,我回想到父亲,父亲若不是因为自己的过失去世的话,现在估计也在深圳高薪驻点卖印染布了。 “怎么样?去不去,给个话。”李丽有点不耐烦。 “今天刚给杨老板说到厂,今晚就让我到印染厂,这不是巧了吗?有什么条件吗?我对印染一无所知啊。你知道,我只是高中……”我开始不自信起来。 “只要你愿意,你就能去。我二舅跟我没得说,这个忙肯定要帮的。”李丽肯定地看着我。 “我没身份证。”我犹豫地说,自己感觉正被剥落地体无完肤。 李丽轻蔑地笑了起来,“平常感觉你挺老成的,现在怎么象个小孩?没证,你去派出所补办一个不就行了。” 我不敢将自己报复杀人的事实讲给眼前这个慢慢要熟悉的人听,我知道,在我脑海里,根深蒂固地给自己的定位是“在逃杀人犯”。 “去不去?爽快点。要去的话直接打这个电话就行。对了,这个厂是港资的,你干好了待遇不会差的!”李丽的眼神追着我。 我点了点头。 “对了,记住一点,进去后你必须帮我办一件事。”李丽神秘地说。 “什么事?” “等你进去3个月后,我就会告诉你。如果你不答应帮我,你就别去了。好好考虑吧。”李丽起身走进了卧室。 征途1 公交车驰骋在宽广的郊区路上,我的头倚着车窗,若有所思。我不确信自己去印染厂的决定是否正确,只知道自己不能再在王舒的臂膀下讨生活,自己必须得找个工作,让自己忙碌起来,好让正在逐步蔓延的慵懒和固步自封无隙可钻。 下了车,看着写着“东达印染”和拼音文字的厂牌,一时对港资的描述有点失望。门卫在房间里昏头大睡,我在没有任何阻拦的情况下就顺利地进厂。破旧的厂房右边,一大片荒芜的空地杂草重生,远处唯一的假山景观也因年久缺水而成为垃圾杂物堆放处,面对眼前的一切,我开始疑惑在这样衰败的厂里自己能呆多久。我向左边走去,因为左边的这座二层矮楼相对来说要整洁一点,估计是行政办公的地方。 推开玻璃大门,右手供奉的财神爷塑像前正烟雾缭绕。大厅正中,三个桌子围一块,从天花板悬吊的“行政处”的牌子摇摇欲坠。一个戴着眼镜的,看起来很小的姑娘正在网上斗地主。 “请问杨经理办公室在哪?”我谨慎地问。 小姑娘似乎没有听见,继续饶有兴致地斗地主。 我直了直腰,大声问:“请问杨经理办公室在哪?” 小姑娘停住鼠标,抬起头给了一个白眼“这么大声干嘛?没看见我正忙吗?” 小姑娘的斗地主的电脑荧屏瞬间变成了一个写着各种颜色数字的统计表格。 我一时无语,小姑娘用手指了指楼上,半天从嘴里挤出三个字“第四间” 上了楼,楼上横七竖八地摆放着很多桌子,每张桌都坐着一个人,或坐着发呆或爬着睡觉,有的几个人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肆意玩笑。我走到一个叼着烟,玩电脑游戏的中年男子桌前,“请问杨经理在哪间办公室?”中年男子吐了口烟,很认真地站了起来“兄台找杨经理贵干?下单吗?” 我窘迫地摇了摇头,“我来应聘的。” 中年男子推挤的笑容崩塌,眼神迅速从我身上转移到电脑上,过了会,漫不经心地把烟叼在嘴上,用嘴带烟撸向了对面。 我气愤得想立刻离去,但面对近在咫尺,眼看到手的工作又不愿丢弃。门前徘徊了良久才与自己妥协,鼓足勇气敲响了门。 杨经理没有架子,样子很淳朴。不是在办公室见到,真还把他与外面的小市民划上等号。在得知是李丽的推荐,杨经理更为热情,一阵掺茶递烟让我受宠若惊。杨经理让我坐在沙发上,他点上香烟,语重心长说:“你对染厂还不熟悉,说实话,你别介意啊!象你这种条件是不能当业务员的。”杨经理边说边用眼光扫射我。“但是,李丽推荐的肯定是不会错的。当然,任何工作都是从不熟悉到熟悉,从生手到能手的,我就是这样的,原来也是门外汉嘛!李丽估计都给你说了?” 我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杨经理深吸了口烟,烟雾徐徐从鼻孔喷了出来,“李晓光,别的就不多说,今天你就上班,先到车间实习3个月,了解印染的每个流程。3个月后给你考试,合格了,就是业务员,不合格,就安排到我们厂其他岗位上班,你看这样安排行吗?” 我一阵紧张,“谢谢,我完全服从你的安排。” 杨经理拿起桌上的电话,“小张,你来一下。” 放下电话,杨经理认真地说:“这厂人际关系复杂……你专心工作,少说话多做事!” 一个身体丰硕的女人走了进来,妩媚地对杨经理点头,继而转头对我说:“我现在帮你办一下入厂手续,你的身份证?” 我犹豫地拿出了身份证递了过去,一会小张回来,递给了我身份证和一张打印盖章的纸,转头对杨经理微笑:”经理,入厂手续办好了!” “明天来上班哦,8点准时到,不要迟到哦!”杨经理看了看我手里的身份证“不是大小的小??” “拂晓朔风悲的晓!”我不经思索,顺口溜地联想到自己喜爱古诗,此时担心杨经理误会我是在卖弄。 “蓬惊雁不飞,小兄也知道长孙佐辅《关山月》啊!”杨经理看着我会心地笑。 我如释重负,在我看来,厂里并未发现这个身份证是街边办证伪造的。“略懂一点,刚联想到。对了,我户口本里是拂晓的晓,我的身份证里却是是大小的小,懒得改了!”我继续补充说。 征途2 第一个月在质检车间上班,我热情高涨,心里异常渴望在这陌生的环境中打拼出自己的未来,尽管厂里的人文环境并不是那么尽如人意。 说是质检车间,实际就是一张烂桌子,两个老女人。女人一个姓张,一个姓王,两个居然都是家乡人,再加上我热情的“张姐、王姐”称谓,家乡长家乡短地套近乎,很快就和老女人们谈笑风生,打成一片。上班的第三天,我就缠着车间主任张姐给讲解质检指标。每次张姐说到重要的技术指标,比如坯布的疵点判断,美国四分制、中国国标等技术时,我都拿出笔记本认真记录,并把每样的疵点坯布剪成小块,贴在笔记本上。两个老女人打小都生活在别人崇高的阴影里,没想到今天翻身农奴成教书匠,心里的满足感被我的虚心求教激发得淋漓尽致,再加上我只是实习,不会抢饭碗,因此就少了技术打工者留一手的心态,索性就竹筒倒豆子,穷尽毕生所会。教无所教时,恨不得把自己家常小炒也教给我充数。 我学得主动,学得快乐,上班也就干劲十足。每天最早上班,最晚下班,打扫工作室,端茶递水也就成了份内之事。周六下午,临近下班。厂里来了一批坯布,一个瘦竹棍的男人做贼式地把四周扫视了一遍,贴在张主任耳边密语,张主任不停地点头,并不断向我投来戒备的眼光。 “徒弟,这是远宏坯布厂的何总,你去办公室领袋茶叶。给何总泡杯茶”张姐和颜悦色地说。 我似有领悟,点了点头,飞速地向办公室跑去。 “慢点,别急!”张主任在背后叮嘱。 我很疑惑张主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和何总似乎有秘密,我不敢一探究竟,因为我知道张姐是得罪不得的。 我一个人在车间闲逛,尽管耳闻厂里一直亏损,但却发现眼前总是一片繁忙的景象。我走到成品车间门口,正准备往里走时,一个戴眼镜的,头发有点少的中年男子叫住了我。 “你干什么的?”中年男恶狠狠地问。 我停下来,大脑高速运转的结果就是据实回答:“张主任叫我拿茶叶。” “什么张主任?你脑子进水了?茶叶是到成品车间来拿?”中年男子一幅鄙夷的样子。 我忍住气,“我才来,还不熟悉。但请你注意你的用词。” “用词?这车间是谁想来就能来的吗?我说你脑子进水了,是对你客气了,你知道不?”中年男子愤怒地说。 我转身离开,中年男子在背后抱怨:“这是什么厂,什么都能来。” 我停住了,想发作,回想到杨经理的提醒,加快脚步,向厂行政部走去。 磨蹭了快半个小时,我拿着茶回到了质检车间,何总早已不知去向,张主任拿过茶叶什么也没说,转身看了看表,“啊,快下班了。徒弟啊,今天我和小王有事就先走了。” 我向急匆匆远去的两个老女人挥手,刚才无端的挨骂,肚子里的气还没散去,便将所有怨气集中在脚上,发泄在一旁的坯布上,坯布散落一地,我慢慢地捡起,发现布的光泽度很好,我挪了一捆在验布桌上,摊开看了看,凭借这些天的学习,我知道这些布都是好布。 我心里纳闷“这张主任也真是的,这么好的布为什么还要支开我?” 我把布放回了原处,发现旁边还有很多打着“远宏坯布”字样的布包,顺手拨开了一捆,发黄、水渍、散着霉气的坯布静静地展现眼前,我急速地翻动着,惊诧的同时又打开了好几包布,都是次品。我终于明白了张主任支开我的原因!这是厂里的经销布,坯布质量直接影响着厂里面成品布的质量,这样的坯布染色是要出问题的! 我迅速地把包恢复原样,我明白,要呆下去,现在不是出头时。 忽然,一阵铁门撞击声,我爬在坯布堆上往外望去,成品车间门口,一个黑影正费力地抱着一捆布,向墙边走去。 一声口哨声,墙头上出现一个人影,下面的黑影迅速地把布扔了上去。 征途3 我看清了黑影的脸,就是下午骂人的那个家伙,一时怒气翻涌,心想报仇的机会这么快就来了,立刻向门卫室飞奔。 门卫老康是地道的农民,人很朴实但由于干门卫时间太长,职业倦怠,职业优势没形成,还养成爱睡觉的毛病,不管早晚,不管上下班,一不留神就能睡去。我进门就看见老康抱着膀子,歪着头,嘴角流着口水在桌边呼呼大睡。 “老康,醒醒,有人偷布!”我边喊边摇老康。 老康条件反射式地蹦起来,抓起身边的警棍,转着头到处找:“哪?哪啊?” “成品车间旁”我着急地说。 老康揉了揉眼睛,紧张的神经松弛下来,“哦” “有人偷布,你快点啊。”我火急火燎。 “你看错了吧,是成品车间出货吧!”老康慢悠悠地坐下。 “哎呦咧,我的乖乖,你快点,出货有往墙外扔布的吗?”我脸涨得通红。 老康摇了摇头,看着地面,仿若在自言自语“别瞎说!” 我诧异地摇头,悻悻地走出了门卫室。下午的怒气还没有散去,现在又平添了更多的怨气。 “小李,什么事这么不高兴?”杨经理站在车旁正准备离去,手里拿着车钥匙问我。 我抬起头,满脸通红地打招呼:“杨经理。” “有事吗?”杨经理打量着我。 “有事!杨经理,成品车间旁有人偷布!”我心中太过压抑,血压高涨已不能让自己当和事佬,说完我大大地吐了口气,似乎将肚里所有的怨气全部吐散。 “老康带上警棍跟我走!快!”杨经理把车钥匙放进了口袋,冲着门卫喊。 老康象部队里的士兵听到了集合令,瞬间就穿戴整齐,提着警棍跑了出来。 “王涛,你在干什么?”杨经理大声喝斥正弓着腰,往墙外扔布的家伙。 “杨经理……”王涛停住了动作,表情怪异地站在那里。 “扔了多少出去了?”杨经理向墙头上望去,上面的人早已不见了。 “这……”王涛把目光从杨经理身上移到了老康脸上,老康表情不自然地低下了头。 “快说!别逼我问第二次,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杨经理镇定地说。 “三卷。”王涛用狠毒的眼神和我碰撞,我气定神闲,甚至有点洋洋得意。 杨经理转头对老康说;“布卷你找不回来,就回家吧!” 老康似乎不服气,站在原地不动。 “老康,我是代表董事会在给你说话,你这是渎职!责任在你!就是你侄子来了,也保不住你!”杨经理用手指着老康。 老康象刚睡醒,急忙点了点头,忽然撒丫子往外跑去。 杨经理又指向王涛,“还等我说啊?把布抱回仓库,你这是监守自盗,不用我再说什么了吧!” 王涛抱着布边走边瞄着我看。 等王涛把仓库钥匙交给杨经理时,杨经理用手指点了点王涛的胸,“我已经通知了人事科长,你去找他。记住:错在你!在公司看来,这位小兄弟是完全正确的,我和董事会,包括全厂职工都会维护他的!明白吗?给他找麻烦就是给你自己找麻烦!就是与我、董事会和全厂职工为敌!” 王涛走远了,杨经理转头给我一个笑脸,“小李,你做得好!这害群之马早就该治了,你这枪打对了地方,以前我们都是瞎子!现在多亏了你,你就是我们的眼睛啊!” 我想不出话对答,只能一个劲地点头。 杨经理上了车,打开车窗说“以后有什么困难,找我!” ** 第二天一早,王姐老远就冲我招手。我的眼神停留在王姐跨在腰间的米黄色的包。 “王姐,你这包可真漂亮!” 王姐表情僵硬地点头。 “lv的包品质就是不一样!”我伸手摸了摸,看到了包内崭新的标牌,牌子上显示的价格,连续的n个零,让我一时无法计量。 王姐急忙地把包放进了工作衣柜里,转动着眼珠说:“什么lv啊,我老公在城边买的山寨货。” “有这么逼真的山寨货吗?我去买一个。”我故意打趣着说。 张主任从门口进来,一个劲地恨着王姐。 “小王,你来一下。”张主任把王姐领到一旁。 我听不到她们说什么,从王姐的表情看得出来是张主任在训斥她。 “晓光,你来一下。”张主任向我招手。 张主任从包里神秘地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我,“这是昨天远宏坯布的何总给你的见面礼。” 我正在犹豫,张主任一把塞到我手上,“徒弟啊,这是我们的习俗,你要接受,不然何总要怨我的!” “师傅,这钱我不能收!”我不紧不慢地说,张主任脸上的笑容发生化学反应,渐渐凝固。 征途4 我注意到了张主任脸上的阴晴圆缺,话锋一转:“这钱就当我是孝敬你二位师傅的。”张主任临近消散的笑容慢慢复原,“这一码归一码。”说着还是把钱往我手里塞。 我心里愤恨虚伪,但脸上却装作真诚,一惊一乍地说:“你二位师傅教了我这么多,都没喝拜师酒的,这钱应该借花献佛!应该的。” 张主任被我语气诚恳的马屁拍昏了头,居然又自我崇高起来,只见她收回钱,用手指在我的额上一点:“我这徒弟可没白收!今天师傅就再给你传授传授。”说着把我拉到一旁,拿出报表,讲解起报表的填写规范,王姐站在一旁附和地傻笑。 门卫老康自从偷布失职事件后,就对我格外敬重。在他近几十年的门卫官场哲学看来,这面貌稚嫩的小青年的后台就是杨经理,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更何况杨经理是他自己后台——小侄子的顶头上司,自己后台上司的嫡系是万万得罪不得的。 我推脱了赃款,心里一阵轻松,对自己的为人处事规则很是推崇,感觉自己是出淤泥而不染。正准备到外面的小饭馆里实现“一瓶啤酒、一个鸡腿、一碗拉面”三个一个慰问工程,走到门口就被老康拦住了。 “什么事啊?” 老康缩手缩脚地笑:“上次偷布的事,我没尽职,现在我可认真较劲了,你可以看的,我这几天上班都没睡觉了。” 我莫名其妙,疑惑地看着老康。 “你有时间给杨经理说说,现在年底了,别因为这事影响到我年终奖金。”老康害羞似地低头。 我差点笑出了声,努力地抑制住了,慢慢地说:“老康,我很少时间见杨经理的,大家都是打工的,我们只要尽自己所能,我们的工作,领导就会知道!就会认同!” 老康崇拜似地看着我:“你前途无量啊。象领导!象领导!” 我笑了笑往外走,老康追了过来。 “对了,差点忘了,今天下午有一个姑娘来找你,说是你李姐。”老康看着我说。 “李姐?什么李姐?”我努力回想。 “你知道厂里上班时间是不能见家属朋友的,她等了一会,就走了。”老康迅速地在来访本上找寻登记的信息。 “她没说什么吗?”我慢吞吞地问。 “对了,叫你下班赶快到她家去。”老康拍这脑袋,仿若记起了一件大事。 我一直在猜想这李姐是谁?在这里熟识的人里,只有李丽姓李,这么久没见王舒了,不知道她怎么样,正好明天休息,去王舒住所看看。我一个箭步跑向了对面刚刚停站的公交车。 我在水果店里替王舒精心选了几种她喜欢吃的水果,兴高采烈地敲响了王舒的房门,敲了半天没人开门,我试着推了推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屋里黑洞洞的,我熟练地在黑暗中找到了电源开关,打开开关却发现没电。 大门忽然被打开了,一个女子拿着点亮的蜡烛站在门口大声问:“谁?谁在客厅?” 我听出了李丽的声音,“我,晓光。” 李丽大声地叹了口气,“吓了我一大跳,我刚出去买蜡烛,难道屋里就进贼了?” 蜡烛靠拢我,我看到一张天然去雕琢,清秀俊朗的脸。 李丽发现我在看她,“没见过美女啊?” 我满不在乎地说,“不是,你今天没化妆?” 没等我说完,李丽一把把我拉到沙发上坐下。“下午我去找你了,你们厂门卫换人了。” “换人了?你对我们厂很熟悉?你怎么不找杨经理啊?”我好奇地看着李丽。 李丽摇着头,严肃地地说:“我没事是不会找你的。” “哦,你是说我答应你三个月后帮你做的事?”我下意识地接话。 “不是,那事以后再说。王舒病了!”李丽看了看里屋。 我脸部神经瞬间绷紧,不太确信地问:“舒姐病了?” “病1周多了,她不让我告诉你。这不,明天我有要事回家,所以必须有人照顾王舒。”王舒为难地看着我。 我紧张地站了起来,轻轻地叫了声舒姐。 李丽指了指卧室。 我拿着蜡烛慢慢地走了过去,烛光中,王舒散着头发,面部发白,四肢无力地睡在那里,这一幕犹如高中时生病的王琴。 征途5 王舒一个晚上都在高烧,嘴里还不停叫嚷着王勇的名字,我几次都想背起王舒到医院,但已是深夜,加上李丽临走时不要送医院的叮嘱,只有不住地往王舒额头上贴冷毛巾。王舒也偶尔醒过几次,但都无力说话,转过头就昏睡过去。我在烛光中看着王舒憔悴的脸,心中冉冉升起怜香惜玉的酸楚感,几次想伸手抚摸王舒的脸,但都抑制住了,因为我很难分清此时的心态,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欢上王舒,也不容许自己喜欢,我只是坚信,必须无条件地报答王舒。 第二天清晨,窗外的欢愉的鸟叫把熟睡中的我叫醒。一旁的王舒靠在床头上,微笑地看着我。 “姐,你醒了?”我急切地伸手摸了摸王舒的额头。 “不烧了,太好了!昨晚可把我吓坏了。”我连珠炮似的自言自语。 王舒眼神不太自然地避开了我。 “姐,你现在好些了吗?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我凝视着王舒。 王舒一阵咳嗽,缓过神似地说:“不想吃。对了,是李丽叫你来的?” 我点头,站起身,动作麻利地倒水、拧毛巾。 王舒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动手。我不由分说,轻轻地给王舒擦脸擦手,王舒脸上慢慢发红。 “姐,你脸怎么发烫啊?奇怪,额头又不烫啊。”我眨着眼睛,天真地象个孩子。 “你该上班了!去上班,我现在没事了。”王舒恢复镇定。 “今天星期天,我休息啊,这么久也没来陪你了!一来,谁知道你又病了,病了也好,给我一个照顾你的机会。”我边说边咧着嘴笑。 “讨厌!你希望我病啊?”王舒也笑着埋怨。 “姐,真的!我希望你好。我希望我能为你做些事!”我一脸的诚恳。 王舒止住了轻笑,仿若被我施了法,定了身,唯有一种异样的眼神,向我扩散。 我被王舒的眼神看得发慌,突然紧张起来,结结巴巴地说:“姐,我去给你买豆浆吧。” ** 中午,我在厨房里挽着袖子切菜、洗菜、炒菜,动作麻利专业。 王舒穿着睡衣,眼神暧昧地看着我“没想到还找了个会做菜的弟弟。” 我捂着鼻子、对着菜板上的洋葱留泪,“姐,我也是赶鸭子上架、摸着石头过河,味道上不不敢保证,但我这些手法都是在餐馆打工时学的,学得形似而神不似。” 王舒愉快地笑:“看来到厂里上班,你是选择对了。现在话也多了,人也不闷了。” 我眨着眼,“姐,敢情我在你心中的印象就是闷啊?” “不是,我是觉得你非池中之物,你会成就一个大事业的。”王舒也学着我打岔。 我停住了切菜,想了一会:“我也觉得我和刘邦、李世民是一个层次的,生下来就是为了建功立业、治国安邦!放心!舒姐!我会让你过得舒舒服服的!” 王舒摇着头笑。 “怎么样?味道怎么样?”我急切地问。 王舒的嘴慢慢蠕动,脸上一阵痛苦。 “难吃吗?”我赶紧尝了一口。 “傻啊!你这么容易就被我骗了啊?好吃着了!”王舒笑出了声。 “舒姐会骗我?就算被骗!我也是心甘情愿的。”王舒又被定在那里。 我感觉今天气氛完全不对,无心的一句话、无意的一个眼神都将我和王舒的关系推向深处,我害怕自己失去最后的防线,所以在王舒叫我喝酒时,我坚决拒绝了,并且话语也少了起来。王舒似有觉察,也停住了话语,我们两人都低着头,默默地吃着。 “好香啊!谁做的饭菜?”李丽站在门口,用鼻子陶醉似地深呼吸。 征途6 李丽把盘子里的菜都尝了一口,用余光瞄着我和王舒,拍手抿嘴。 “瞧你那样,好吃吧?”王舒在旁边乐。 李丽眼睛忽然瞪大,神经质地把嘴靠向我:“我要是做了你的老婆肯定幸福!” 王舒扑哧一笑,含在嘴里的饭喷了一地。 “看你,有必要这么紧张吗?”李丽夸张地恼怒。 “你这头老牛就别想着嫩草了,晓光还是小孩,别把他带坏了!”王舒俨然一位老师。 李丽哼着冷气,淡漠地笑:“瞧他那样,早就不是小孩了吧!啊,晓光?” 我头脑里条件反射地闪现出王琴的身影,居然不知所措地点头。 “我说是吧,你看他点头了!跟谁了?谁有这么大的魅力啊?不是王舒姐姐吧?”李丽一脸的夸张的怀疑。 王舒一把捂住李丽的嘴,“你怎么老不正经啊!” 李丽挣脱王舒,嘴巴横在王舒的食指上,挤出了几个字:“下个月春节,我带你到我家见丈母娘。” ** 我走在厂里的过道上,疲于应付跟我打招呼的人。短短的一个多月,我似乎很会适应,早就和厂里的工人熟识了一大半。张主任和王姐远远地站成一排,似乎在等待检阅。 “张主任,今天有领导要来啊?”我环顾了四周。 “说什么啊,接厂办通知,今天你不在我们这上班了!”张主任郑重地说。 “不会吧,张主任,我没犯错啊?”我有点紧张。 “看你,是你表现好,厂里领导决定让你到打样室去学习。”张主任替我骄傲地说。 “打样室?”我瞪大眼睛。 “晓光啊,我可要告诉你,你是我们厂迄今为止唯一一个到打样室学习的,那地方可是技术含量高的地方,一般人都不准进的。”张主任神秘地说。 “对了,你可要做好准备,那地方的人都保守,他们是不会象我们这样教你的。”王姐在旁边补充。 ** 我走进打样室,感觉到了高中化学实验室,摆满了玻璃瓶罐的石桌,闪着蓝色光焰的酒精灯,不知名的金属机器让我新奇百倍。 “喂!你看什么啊?”一个戴着袖套,手里拿着长方形白布的小男孩向我指了指门的正上方。 “闲人免进?”我一字一顿地读出声,然后对着小男孩耸了耸肩。 “你出去啊,看见了还进来。”小男孩有点生气了。 “对不起啊,小兄弟,我不是闲人。”我径直往前走。 “你这人怎么不听话啊?”小男孩拦住了我。 我挥了挥手,向小男孩指了指主任办公室。 办公室门开了,一个剪着男士头的中年女人走了出来。 “什么事啊?你找谁啊?”中年女人不耐烦地问。 “我是李晓光,厂部今天派我……”我话没说完,中年妇女就将目光移开。 “哦,我知道了,你什么学校毕业的啊?”中年女人和缓地问。 “高中毕业,没有印染方面专业知识,所以过来学习。”我异常诚恳地说,稍显不自信。 “学习?”中年女人甩了个白眼。 我沉默不语,中年女人往外了走了几步,大声叫;“小胡,你来下。” 刚才怒气冲冲的小男孩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我。 “这是厂办派过来学习的,你教教他。”中年女人迅速把目光移到一旁的小姑娘手上。“红色多了,这还看不出吗?这么久,白学了啊?” “我教?丁主任,算了吧,我不教。”小男孩为难地插话。 “这不是商量!”丁主任转身对我说;“今天你就跟小丁学。对了,你叫什么?” “李晓光”中年女人沉默不语,转过身去,小声地自言自语:“高中毕业,瞎搞!” 我尾随着小男孩,小男孩把气用在了布上,使劲地揉搓布。 “师傅,揉布干吗?印染吗?”我无知地问。 “别叫我师傅!”小男孩背过身。 我嬉皮笑脸;“那我叫你什么?” 小男孩转过头生硬地说:“叫我小胡。” “小胡师傅,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师傅了,有什么要徒弟效劳的情尽管说。”说完哈哈地笑。 “好笑吗?”小胡拔掉手套,扔在地上,走出门外。 “小胡师傅到哪去?”我依然保持着微笑。 丁主任走了出来,冲我说;“小王啊,下班了。” “我姓李。”我跟在丁主任后面补充道。 征途7 不知不觉在打样室实习已3个月了,今天厂部通知我,杨经理召见! 宽敞的办公室里,窗明几净。我坐在松软的沙发上左顾右盼,一会站起来向窗外张望,一会坐下来大拇指随意地饶动着玩。 门开了,杨经理冲着我点头,示意坐下。“等久了啊,刚开完会。” 我生硬地坐下,不自然地来回挪动了下位置。 “晓光啊,这次叫你来,是告诉你下个月20日对你考试,准备得怎么样?”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嘴张开却没有话。 杨经理点了支烟,“晓光,你在下面的表现不错,他们都告诉我了。” 我抬起头看了看杨经理,西装革履,今天梳了个大背头,显得格外精神。 “其实,我对你的操作不担心,但就在这个星期,应该是星期三吧,厂里王总决定提升员工素质,把好员工入口关。”杨经理透过升腾的烟雾,看了我一眼。 我似乎有点紧张,把身子往后挪了挪,架起了二郎腿。 “当然,你的情况我也跟王总汇报了,你知道,王总是董事长,大事他做决定,但我的话他还是要听的,他主要担心你的知识水平,就提了一点,考试必须加考理论。”说完,杨经理掐断了香烟。 我默不作声,低着头看地面。 “这个不是针对你一个人,以后进我们厂的都要执行这条。我知道你没学过印染,所以担心你的印染知识啊。” 我抬起头,“笔试和操作的分值比重是多少?” 杨经理用手摸着下巴的短胡子,慢慢地说:“7:3”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两人的视线集中在门上,一个身材苗条的,面貌清秀的年轻女子推门而入。 “你怎么回事?怎么就进来了?没规矩!”杨经理严肃地批评。 年轻女子对杨经理说:“急事。” 杨经理紧绷的脸慢慢松弛。 年轻女子坐在我旁边,我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香水味。 “日本客人刚才来电话,为了考察我们厂的技术实力,他将派人来我们厂的打样间,要现场出题考试。”年轻女子的声音并不小。 “日本人!他们凭什么考试?谁给他们权利?奇了怪了,把我们厂当自己的吧?还想殖民?”杨经理一脸愤慨。 “杨经理,收起你狭隘的民族主义精神吧,此日本人非彼日本人,你要记住,他们就是合川会社,意向合同年订单量是100万米”年轻女子老成地说。 “什么时候来?”杨经理关切地问。 “20分钟后。”年轻女子转身离去。 打样室里气氛严肃,一个胖胖的,脸有点方的中年人站在最前面。 杨经理松了松领带,大声地说;“下面请王总讲话。” 站成一排的打样技工,掌声凌乱。 “好了,长话短说,一会日本人就要来了。”王总声音洪亮。 “鬼子进村了?”小胡师傅在下面低声地说。 王总没有听见,只是看到下面员工脸上浮现的笑容,“严肃!这关系到我们厂的形象,是到我们厂扭亏为盈的转折点,大家一是要注意言行,二是要表现出自己的高水平。等会,日本人是随意抽,打样室的每个人都要做好准备。” 丁主任走到王总身边,一阵耳语。王总四处搜寻,把目光停到角落边的我身上。 “你是李晓光?”王总走了过来。 “是。”我自然地站直。 杨经理小跑着跟了过来,王总看了看杨经理,“他在打样室多久了?” “3个月吧!”我抢先回答了。 王总点头点头,“一会日本人来,你就回避一下。小丁,你把他的名字要从名单里除掉。” “来了!” 一群长相很日本的西装男人,前促簇后拥地走进了打样室。 征途8 为首的日本人对王总敬了一个90度的弯腰礼,接着一阵叽里呱啦地说道。王总愣了一下,忙叫来身边的女秘书。 “小许,他说什么?”王总有点慌乱。 女秘书涨红了脸,“王总,我是学英语的。” 杨经理跑了过来,恨了一眼小许,“你二外不是学的日语吗?” 王总不耐烦地说:“英语就英语,用英语问问他们!” 小许慢吞吞地走到日本人面前,一字一顿地说:“who”“english?“ 日本人面面相觑,为首的向后排有点瘦的男人招了招手。 瘦男人对小许笑了笑,“good afternoon!,i can speak english”一股地道的日本腔。 王总对瘦男人微笑,用眼神的余光问小许:“他说什么?” 小许头上冒出汗来,说话的声音有点颤抖:“好像是说下午好,他会英语。” “什么叫好像?你到底会不会?不会早点说,别坏了我的生意。”王总语气生硬地问,眼神冷得吓人。 小许眼睛看着地,泪眼朦胧。 “老杨!看你给我找的翻译秘书!”王总生气地说完,脸上仍对着日本人保持微笑。 杨经理一把拉过小许;“你英语到底怎么样?能不能应付,不能的话,我们马上找人。” 小许开始哭泣:“学了这么久英语,今天第一次用,我也不知道行不行。” 王总推了推杨经理;“赶快给我找人!”说完又对小许指了指:“让他们等一会,你总会说吧!” 小许跑了过去:“please wait a moment.”日本人听了直皱眉。 我见局面沉闷,就走出了打样室,打算到厕所抽烟。这些天熬更守夜地学印染知识,香烟倒成了衍生品,烟瘾不大,但凡心里有事的时候居然特别怀恋。我刚走几步,后面有人在拍我的肩膀。回头一看,是刚才那个会英语的日本人,神情慌张地比划着圆圈。 刚才在打样间时,我嘴里的英语就想蹦出来跳舞,活动筋骨。遇此情景,就象触动了机关,一句地道的美国腔脱口而出:“may i help you,sir?”日本人一愣,眼睛开始放光,喜笑颜开地说:“you can speak english? can you tell me where the restroom is?”我点了点头,自信地用英语告诉日本人我也去厕所,我给他带路。日本人手舞足蹈地夸我英语地道,我则暗自庆自己幸闲暇时间没有放弃英语,对自己对答如流的英语佩服不已。 我被日本人推着进了打样室,日本人对着自己的老大一阵日语,老大不住地点头。最后日本人把我拉到了中间站好。王总和杨经理莫名其妙,杨经理早就因小许的表现担心在王总面前的形象,此时见我又半路杀出,心里连连叫苦,生意砸了不要紧,最怕的就是我再惹出祸事,会毁掉自己在公司里前程。 日本老大几句日语,瘦男人就几句英语,我则熟练地翻译给王总听,王总听后瞪大双眼,喜出望外地点头。杨经理悬在半空的心落了一半,另一半则担心我后面应付不过来。日本老大越说越快,瘦男人的英语也越说越快,并夹杂着浓烈的日本音,我则不慌不忙地翻译,有几处不清楚地地方都让对方放慢语速。尽管在翻译过程中,我将订单翻译成定制命令,打样翻译成测试颜色,但最后王总知道了:合川会社旗下的一个玩具厂要推出新的产品布娃娃,其中染色布的订单准备放在厂里,因为他们知道厂里唯一的优势就是印染的价格比同类的要低很多。但他们担心印染布的颜色质量,所以他们想测试一下厂里生产工艺如何。等一会将点两个人,在十分钟内完成打样。如果效果好,马上就付定金。 “多亏了你,要不今天我就砸在这里了。”杨经理走了过去,在我身旁耳语。 我连连摇头,一口接一口地吐气:“没什么,只是我刚才有点紧张。” 杨经理拍了拍我的肩,点着头看着一旁尴尬的小许。 “杨经理,没什么事,我先回了。”我准备离开。 “别回,厂里的另一个翻译今天请假了,你必须完成今天的翻译工作,对了,今天有奖金的!”杨经理笑着对我说。 我走到角落的椅子上坐下。 日本老大拿着名册看了半天,手指在名册上点了点,所有的打样技工都紧张起来。瘦日本人拿出样布,向我招了招手,用英语叫我让下面两位立即打样。我定定神,清了清嗓叫:“请下面两位同志在10分钟内完成样布的打样工作。” 下面的人都期待地张望。 “胡豆豆” 人群中一片哗然,小胡师傅摇着头说:“运气好,今天该买彩票。”边说边无所谓地走了出去。 “还有呢?”王总焦虑地问。 我停在那里,慢慢地抬起头,一脸地无辜:“李晓光。” “啊!”下面的人异口同声。 王总咬牙切齿地指着丁主任,丁主任心有不甘地抱怨:“怎么来得及,你刚说去掉他,他们就来了啊,怪谁呢?” 征途9 我居然被点名打样了,这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此时,我犹如暴露在聚光灯下的演员,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我。 王总把丁主任叫到身边,神色慌张地问:“晓光这些天学的怎么样?” 丁主任翻了个白眼:“王总,我可讲实话哦,他高中毕业,印染上什么都不懂,他能打样?瞎搞嘛!” 王总一跺脚,想发气。但转眼看到日本客户疑惑的目光又抑制住自己的冲动,微笑地向我招手。 “晓光,你跟他们讲,你是来实习的。换个人。”王总压抑情绪,低声低语,但却内藏杀机。 我走了过去,跟瘦男人说了几句英语,瘦男人脸上一副无奈的表情,转头给后面的老大翻译。日本客户老大听了连连摇头。 “王总,他们不同意换人,他们说既然名单上有,就是这里的员工,他们就要考察,不然他们就换厂了!”我失望地说。 “完了,完了,今天这生意算泡汤了!”王总急出了一头的汗,盯着杨经理的眼神,仿若要让杨玉君退回到地缝里去。 杨经理突然冷静下来,无所谓地问:“晓光,你能试试吗?” “瞎搞!老杨!今天这帐可要记在你的头上!”王总恶狠狠地说,准备起身离去。 “王总,死马当成活马医,让晓光试试!”杨经理象似在赌博。 “试试?”王总鼻子哼出了冷气,“试吧,等会客人走了,到我办公室来!”说完,王总怒气冲冲地离开。 杨经理立即向客人赔笑,用手示意让我开始。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摇着头等着看笑话。我不慌不忙地拿起了样布,看了看,然后疾步走进了电脑室。 “他跑电脑室里去干嘛?”下面打样工老李问。 旁边胖胖的小何冷冷地说:“该不会去弄那台电脑验色仪吧?” “怎么可能,那机器坏了好几年了。”老李探着头向屋里张望。 “还别说,李晓光这几个周末,都在里面捣腾,我们都觉着奇怪。”小何点头神秘地说。 小胡按部就班,不慌不忙地比对着样布,调色。一会我从里面走了出来,快步走向颜料台,看着手上的纸,开始配色。下面技工们纷纷议论。杨经理松了松领带,一头大汗。 我以极快的速度配好了颜料,开始对坯布染色。旁边的小胡轻蔑地看了一眼。 “速度还挺快的嘛,就是不知道配的颜色是什么哦!”小何在下面讽刺。 杨经理生气地看着小何,小何慌张地向后退了一步,用手遮住嘴对着杨经理傻笑。 老李在一旁感叹:“这小伙子没来打样室几天,这打样的动作挺熟练啊!他不是高中毕业吗?怎么像个老手,奇了怪了!” 杨经理一听,立即站了起来,推开技工们,紧张地向里面张望。 “嘿!这小子,居然把颜色打出来了!”当我拿出烘干的样布,和样布比对时,老李大声地说。 “不可能!”丁主任边说边往里面走。 “我还不知道,一看就知道颜色基本上准了,稍微绿了一点。”老李小声地抱怨。 丁主任嘴半张开着,慢慢地把吃惊的眼神传递给杨经理,杨经理象被丁主任的眼神点燃,脸上红润起来。 我拿着样布看了看,倒掉了原配颜料,又开始配色打样。 下面的技工们开始交头接耳地议论,有议论我本身是学印染的,只是深藏不露;有说我是运气好,碰巧了,但大多数都对我心存怀疑,杨经理开始焦急地来回奔走。 日本瘦男人走到了场地中央,将手中的表按住,大声地叫到:“time''s up” 杨经理回过头着急地问:“怎么样啊?” “时间到了”我大声地翻译。 征途10 “进来!”王总坐在老板椅上抽闷烟。杨经理手上拿着一个文件兴冲冲地走了进去。 王总黑着脸说:“老杨,你自己看看,你给我的找的翻译不会英语,你给我招的工人纯粹就是门外汉,这怎么行!厂迟早要垮掉的!”王总边说边把目光投向窗外被风摇曳的树枝。 杨经理很沉稳地走了过去,把文件放在桌上。 王总没听见杨经理辩解,疑惑地转过头,发现了文件:“这是什么?” 杨经理有节奏地点点头,是笑非笑,向王总指了指文件。 王总把烟斗放在烟缸上,烟雾随风飘散。王总一页一页地翻阅,慢慢地,僵硬的脸上变得柔和,最后竟出现了几丝笑意。 杨经理走了过去,在王总桌上的木制烟盒里拿出了一支雪茄点上。 “这……这是怎么回事?”王总的眼睛瞪得象一个问号。 杨经理深深地吸了口雪茄,雪茄燃烧的味道顷刻弥漫了整个办公室。 “多亏了我给你招的这门外汉!”杨经理用大拇指轻轻地弹了弹雪茄,雪茄的烟灰散落在透明的烟灰缸上。 “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王总从座位上弹了起来,笑意盈盈地问。 杨经理把聚焦在地板上的眼神慢慢地移动到王总脸上,随即一个饱满的笑容浮现在脸上。 “客户对我们厂的打样结果很满意,特别是李晓光用电脑配色打出的样深得赞许,他们认为我们厂的科技含量较高。所以立即就签下了合同,定金下午到账。”杨经理有点得意的说。 “这李晓光你不是说是高中才毕业吗?那台配色仪不是坏了吗?”王总一连串疑问。 杨经理点头:“高中毕业确实不假,但这小伙子聪明、实干。刚才门卫老康给我说,每个周末、节假日,这小伙子都在厂里打样室打样,这验色仪就是他修好的!今天这样的结果不是偶然的啊!” 王总听了高兴地点头,突然又紧缩眉头:“老杨啊,这李晓光节假日怎么能进入打样室的,我们明文规定不准啊。” 杨经理一愣,无言应答:“这怎么说了,不管怎样,结果好就行了。” “不行,制度必行!你把丁主任叫来,该好好敲打敲打这些中层干部了。”王总斩钉截铁地说。 “对了,晓光也要批评,但也要表扬和嘉奖!”王总不断地点头赞许。 305寝室里弥漫着一股袜子的臭味,高低床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晓光的工友。 一头黄发的王亮对我说:“你小子,这下可成了厂里的红人了。” 没等说完,一旁耳朵上打着六颗耳钉的周强抢话说:“乖乖,这一下就签成了上百万的合同,厂里也忒抠门了吧,才给奖励2000元。” 坐在对面,一口娘娘腔的温小鱼在周强脑门上戳了一指头:“死相!2000不少了。你什么时候你也能一次性挣个2000啊!”温小鱼转头看着我;“对了,光光,你得请客哦!” 睡在上铺的老杨,慢慢地探出身:“我说丫几个都别在那矫情了!别人晓光挣钱是因为自己努力!你们节假日都有谁在加班?” 门被推开了,丁主任捂住鼻子站在门口说:“晓光,王总找你。” 寝室顷刻安静下来,大家都以一种羡慕的眼光看着我。 丁主任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回过头说:“老杨,你这室长也该检讨检讨了,这房间都成什么味道了!” 周强蔑了丁主任一眼:“丁主任,什么味道,当然是男人味道。” 丁主任板起脸,生气地嘟哝:“没素质!小赤佬!” 征途11 办公室里烟雾缭绕,丁主任一阵咳嗽。王总下意识地掐灭了烟头,拱手作揖道:“对不住!实在对不住!烟瘾太大,不好控制!”说完连连摇头。 “王总,我在家就被我老公熏够了!没事的!”丁主任说完感觉说法欠妥,但却无法收回,只有保持住灿烂的笑容,以稀释尴尬的气氛。 王总收起笑容,严肃地对丁主任说:“丁主任啊,尽管李晓光这次立了大功,但却破坏了厂规。” 丁主任连忙点头,抢话道:“我知道,王总,但这个是小胡私下把钥匙交给晓光的,我事先是不知道的啊!” 王总的胖手微微地向下压,示意停住。 “丁主任啊,不管怎么说,你是负责的!出了问题当然找你!”王总说完,看了看在一旁沉默的我。 “把你们叫上来,也不是兴师问罪,主要是惩前毖后,下不为例!丁主任,你要加强管理,强化责任!李晓光,你要戒骄戒躁、按厂规办事!” 丁主任不敢再强辩,只有对着地面点头,我思前想后,站了起来说:“王总,这些都是我的错,你不要怪丁主任。” 王总认真地看着我,“你还没弄懂我的意思啊!我是强调管理,只有管理才能出效益。懂吗?” 丁主任用感谢的眼神看着我。 王总站了起来,走到我身旁拍着肩说:“你这小伙子还挺用心的,说说,你是怎么把电脑验色仪修好的?” 我被王总的忽刚忽柔的问话弄得心神不宁,结结巴巴地说:“也没怎么修,反正就好了。” 王总瞪大双眼,象个小孩一样顽皮地对着丁主任笑:“难道晓光能变魔术?废置了七八年的机器,没怎么修就好了?” 丁主任也附和着笑:“晓光他是不肯表功,他在刚到我们打样室就问我要了打样仪的说明书,王总,你是知道的,那机器是花了10多万,直接从国外买回来的,说明全是英文,我拿着也没用,就交给晓光了。” 王总将身子倚在办公桌前,侧着头看我。 我腼腆地一笑,略显轻松地坐下:“我看了说明,不是机器坏了,是机器内没有颜色数据库,我就按照说明,一条一条地把颜色数据库完善了。” 王总又变得严肃起来:“丁主任,技术部王工打来的报告是说机器零件坏了,得花费5、6万修复啊!” 丁主任不敢看王总,仍对着地面说:“报告是技术部打的,我是不懂的。” 王总点了支烟,狠狠地吸了几口,若有所悟地说:“问题还很多啊!” 我和丁主任都静静地坐着,等着王总发话。 忽然响起了敲门声,杨经理走了进来。 王总恢复了常态:“对了,差点把重要的给忘了。” 杨经理从皮包里拿出两个信封,一个递给了丁主任、一个递给了晓光。 “前天,给你们两位发的2000元是作为工作态度奖励,今天经董事会研究,结合此次合同签订的利润估算,给予丁主任元、李晓光8000元的业务奖励。”王总吐出烟圈说。 丁主任喜笑颜开,我则异常紧张地说:“王总,这是我应该做的,这奖励我不能要。” 杨经理瞪了我一眼:“骄傲了不是?闲钱少啊?这是董事会的决定,红包性质,明白不?” 王总指了指杨经理:“杨经理也因为晓光你,获得了伯乐奖励哦!” 王总坐下,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对了,还有一条董事会决定,晓光,明天你就到营销部上班,不用考试了!你合格了!” 杨经理点点头:“是啊,你的这一单生意,是我们营销部原来半年的单量了” 我慢慢地站起来,怯生生地问:“王总、杨经理、我能不能不去营销部?” 征途12 我不想去营销部是因为想多一些时间了解车间染色过程,我言辞恳切地请求王总再给1个月的时间呆在车间,王总和杨经理都感叹我用心,赞许我能吃苦耐劳。我下楼后就去了车间报到,在一号染色车间实习,三班倒。 一号染色车间的班长姓王,见我是王总亲自安排,特别照顾,称兄道弟,丝毫没有领导的架子。随着认识的深入,我感觉到所有人都对王总有一种莫名的畏惧感,我仿若变成了王总安插在一线工厂里的线人,几天来被大家撇在一边,仿似贵宾,除了当看客,基本上什么也没学着。 我无所事事地东张西望,忽然染色车旁的一个青春艳丽的女孩背影浮现眼前,紧身牛仔裤、红色t恤再加上一条长长的马尾辫,如此魅影让我不断地猜度要怎样一张美丽的脸才能映衬。女孩转过了脸,目光碰撞,一刹那我被凝固。在轰鸣的车间,竟有如此清秀的女子,我搜肠刮肚,勉强找到了形容她的词语:百合花。我竟忘了礼貌,傻傻地盯着女孩。女孩莞尔一笑,露出调皮的神色,向我走来。 “你是李晓光。”女孩用标准的普通话问。 我回过神,发现了刚才的失态,尴尬地点头。 “你好啊,你现在是厂里的名人了。”女孩调皮地笑。 “名人?”我眼神还停留在女孩的脸上。 “好了,我该工作了。”小姑娘转身要走。 “等等,你做什么工作的?” 女孩停下脚步,给我出示手上的玻璃试管。 我摇头表示不懂。 “测试染色溶液的ph值,很简单的,你这么聪明,一学就会。”女孩一本正经地说。 我寻思在染色车间估计暂时是学不到什么东西了,就把希望寄托在女孩身上。 “你能不能教教我?”我诚恳地问。 女孩手半遮着嘴笑:“可简单了,就怕你不想学。” “你太谦虚了,我该称你什么师傅?”我恢复了镇静。 “别师傅长师傅短的,把我喊老了,就叫我小慧吧!”女孩甜甜地笑。 王班长远远地走了过来,手指着小慧笑。 “笑什么?老冬瓜!”小慧给了王班长一个白眼。 “见到帅哥了就失神,晓光同志可是我们的希望之星。不要带坏了他!”王班长一副猥琐的样子。 小慧转身不语,走了几步又转了过来:“我的办公室在打样室旁”。 王班长疑惑地看着我:“怎么?你们认识?” “对了,班长,我想到小慧那里学点东西。”我急忙补充。 “小慧那有什么学的,怎么我们染色车间就学不到了么?”王班长有点生气。 “不是,班长,我是想全面了解印染知识。” 王班长色迷迷地看了看小慧,想要发作,突然想起了我的特殊身份,笑容满面地说:“也行,检验室也属于我们染色车间,你就学吧。” 我回到寝室,直挺挺地瘫睡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神。 温小鱼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袋水果。 “光光,发什么神啊?想美女了?来吃水果。” 我背向温小鱼挥了挥手:“鱼哥,我累。” “累啊,我会按摩,来,哥哥给你按按。”温小鱼放下水果。 周强从门外跑了进来:“小鱼,又想占我们晓光兄弟的便宜?” “怎么说话了,我一个爷们占男人便宜?” 周强斜着眼笑:“爷们?丫爷们这么久怎么没见交一个女朋友?别说女朋友,丫连班里那些女同志都躲得远远地。” 温小鱼歪着头喘粗气。 “鱼哥,别介,强哥给你说笑了。”我忙打圆场。 “对了晓光,刚才我在外面看到一个寻人启事。名字就叫李晓光,照片太模糊,不是你吧?” “什么?在哪?”我如弹簧般坐了起来。 解脱1 一声长的气响,车门打开,公交车停在了站台旁。从车上涌下了的人发散而去,车下等待的一堆人神色紧张地向上挤。售票员不紧不慢地提醒:“先下后上,请从后门上车”,人群骚动依然,一个小伙子破口大骂:“孙子,你往哪踩啊?你踩我脚了。” 我站在站台上,不慌不忙地四处张望。等公交车将站台上的人一网打尽,扬长而去时,我迅速到站台的每个柱头寻找。在站台车次表的背后,我看到了《寻人启事》。 此时心跳异常,我拼命为自己降温,努力说服自己,是巧合,不可能有人将我的寻人启事张贴到这里,我紧闭的双眼张开,象一个赌客在看底牌。模糊的字迹变得清晰,启事上公公正正地写着“李晓光,男” 我的血液拼命地冲上脑门,一阵眩晕,定神继续看下去,发现启事后面的字迹被雨水冲刷的只能看见模糊的墨迹,后面的内容无从查询。我试着将字迹与自己熟识人的字迹比对,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却很难与具体的人联系起来。 我感到一种恐慌、更感到一种莫名的难过。《寻人启事》里简单的四个字,牵动出过去以为愈合的伤口,将我深埋在记忆深处的父亲、母亲、徐涛、王琴一个个无情地连根拔起。我失魂落魄地往厂里宿舍走去。 夜色渐黑,冷风徐吹。我感觉自己仿若行尸走肉,又好像上足了发条的机器人,这些日子的生活,是梦魇。 远处街灯下,一个衣着暴露的小姐站在街灯旁看着我。我脑里不断地浮现着过去的一幕一幕,我突然停住了,竭斯底里地大叫一声。 小姐走近了,“发什么疯?要找乐吗?” 我猛地抬起头看,眼前是一张浓妆艳抹的脸,一阵厌恶。 我继续无声地向前走去。 小姐小跑到面前,拦住我。 “你有事吗?”我象丢了魂魄的人一样。 “崩装,刚才都要崩溃了,现在又玩深沉了。” 我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 “小兄弟,找乐吗?我会让你快乐哦。”小姐拉低了衣服坏笑着。 我明白了什么,挥了挥手。“快乐不属于我!谢谢。” 小姐一把拉住我的手,“就在前面,不远,安全,价钱嘛,你看着给嘛。” 我想挣脱,发现小姐抓得很牢。 小屋里,一张桌子、一张床。 小姐点燃了一支檀香,将桌子上的灯关小,橘红色的灯光和着香味将暧昧扩散。 王琴的身影再次出现,我知道伤口已经揭开,索性将血痂拔掉,让心里的鲜血四溢。 檀香味道太浓,让我沉醉,我象个醉汉,疯狂地扑向小姐,小姐开始惊恐,她牟然发现我的脸上布满泪水。 小姐拼命地推开我,“给钱吧,你丫有病。” 我象被唤醒般,悔意浮现,苦笑着递给小姐一百元。 小姐惊恐地眼神变成了愤怒,鄙视地看着我。 “不够?”我冷漠地问。 “真把我当站街女了?你打听一下,我可是在校大学生。”小姐瞪大眼睛。 “大学生?”我开始笑出声。 “给不给吧?”小姐吐着烟圈问。 我垂下头沉默,小姐无奈地拍了拍手。 从门外进来了两个光头胖子。 解脱2 我下意识地一个蹬腿,最前面的胖子轰然倒地。后面的胖子从身后操出一根铁棒,猛地朝我挥来。我一个箭步冲出门外,俩胖子一前一后的跟来。 从四面围来的人群,把我、胖子和小姐围了一个圈。 “小子,你也不打听打听,这是你吃白食的地么?”胖子愤愤不平。 我恢复了理性:“咱有事好好说。” “好好说?!你看我二大爷挨的这一脚。”胖子握紧铁棒,朝我走去,人圈立即发散变大。 “三子,别打。”李丽从人群中冲出来。 胖子停下看着李丽:“小丽,他……你认识?” 李丽走到我身旁,手攀住我:“我兄弟。” 我吃惊地看着李丽,突然人群中发现了王舒,王舒紧张地看着我,旁边一个戴墨镜的男子搂着王舒。 “小丽,不是哥不给你面子,你也知道规矩,这小子吃霸王餐还打了二子,这教训是肯定要给的。”胖子不紧不慢地说。 “三子,这不是面子不面子的,今天这事就到此。”李丽有点生气地说。 胖子狞笑着:“小丽,二子是我兄弟,他受伤了,我必须给他个说法。” 二胖子接话:“哥,不用你给说法,我跟他单玩。你就别管了。” 王舒和墨镜男走了进来:“怎么不给我小丽面子?” 胖子看了一眼墨镜男:“你谁啊?” 墨镜男摘下眼镜:“贵人多忘事啊,这么快就把我忘了。” 三子脸上失色:“哎呦,杨哥,大水冲了龙王庙,不敢不敢。” 二胖也附和着笑:“不是,杨哥,都是误会。” 杨经理轻蔑地一笑,转身拍了拍我的肩膀:“没事吧?” 我还没回过神,麻木地傻站在那里。 “晓光,你怎么在这?”王舒关切地问。 我醒悟一般地回答:“没事。” 杨经理笑了笑,弯了腰悄声对说:“年轻人,我理解,你快回去,这里没事了。” 李丽推着我,也悄声说:“管好你自己,别什么都好奇!” 王舒和杨经理是什么关系?李丽怎么又跟这些垃圾熟识?这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搅得我一夜难眠。 清晨,北方的冬日冉冉升起,寒风中的阳光透着一股温暖的信号。 我早早地来到了车间,跟着小慧忙碌。 “你是大学生吧?”小慧举着量杯摇晃。 “不是。”我尴尬地笑。 “看你什么都懂,真佩服你。”小慧甜甜地笑。 我看着轰鸣的机车,问小慧:“我们厂产量还可以,这质量怎么样啊?” 小慧眉头紧锁,摇着头说:“不知道。” “你搞技术的,应该知道的。”我肯定地说。 小慧朝晓光笑了笑:“我这个不是技术活,要问技术,你得问班头。” “我听说,厂里这段时间又赔钱了。”我试探地追问。 小慧环顾了四周,神秘地说:“赔了,赔大了。” “为什么啊?不应该啊?”我沉思。 小慧释然一笑:“你想知道,你就得上夜班。” 我转身离去。 “去哪?我们这还没测量出结果了。”小惠露出天真的表情。 我回过头,笑对小慧说:“我找班头去,从今天开始,我上夜班。” 解脱3 昏暗的灯光下,我精神百倍地穿梭在轰鸣的染色机旁。今天是第四天的夜班,我已经知道了小惠话里的玄机。厂里接连的亏损是因为厂里上至中层干部,下到基层工人都在偷奸耍滑。夜班一到1点后,染色车基本就歇了,也不是全停,运行的速度算得上是龟速。 王班长此时已鼾声四起,墙上的时针停在了2点,我无事可做,心里烦忧起厂里的前途,这样下去只能倒闭。令我更为为难的是夜班的情况告不告诉杨经理。上夜班的第一天,王班长就旁敲侧击要我保守秘密,站成一条线,用王班长的原话就是要保持住工人阶级的觉悟。 我走出了厂房外,北方的夜冷得透彻。仰望夜空,几点寒星,闪烁着落寞。杨经理和王舒的关系让我压抑,我想到了杨经理的热情,想到了自己对王舒亲人一般的感觉。忽然两个黑影从墙边显露,我走近喊:“谁?”我认出其中一个是同寝室的王亮。 “晓光,别嚷!”王亮作了个沉默的手势。 我抬头看见墙头上一个人影。 “我哥们,最近手头紧!”王亮小声地说。 墙上的人跳了下来,个子挺高的,长发飘逸。 “亮子,这人你认识?” “我同寝室的!都是自己人。对吧,晓光?”王亮盯着我看。 我看清了高个子手上拿着卷墨绿色的布。 “你们偷布?”我吃惊地问。 “别一惊一乍的,这厂里没几个不偷布的。上周,库房老李给顺了10卷好布,10卷啊” 我惊诧地说不出话来,半天吐出一个字:“哪?” 王亮拍了拍我的肩,“兄弟,这厂里管理太松散,你看,库房最右边的那个窗子是关不住的。我当你是兄弟才告诉你哦。” 高个子推了推王亮:“废那么多话干嘛?赶紧啊!“ 王亮跑到边上,吃力地抱出4卷布。 “王亮,你不能这样。”我终于镇定地说。 高个子逼近我:“小子,管好你自己,你乱说,我弄死你!” 亮子摆了摆手,“晓光,我知道你想为这个厂好,但出来打工的,谁不是为了自己,为了钱?”亮子和高个子两人使劲地一甩,一卷布飞出了墙外。墙外传出一个声音:”快,还有多少?” 高个子愤愤地骂道:”猴急什么,赶紧把车发动起来。“墙外传来了车里的马达声,王亮看着我问:“要不要一起干?”我默默地转身地走进了车间。 大雨倾盆,整个车间笼罩在雨水的雾气之中。我在杨经理的办公室门外徘徊。秘书小张打开了门,嗲声嗲气地对杨经理说:“杨经理,下午的会安排在2点钟。” 杨经理点了点头,抬头瞥见了门外的我。大声说:“晓光,你在门外干嘛?找我有事吗?” 我表情沉重,若有所思地点头,但脚步却停在原地。 杨经理看出了异常,走了出来,拉着我往办公室走。 我慢慢走着,突然又停了下来。 “晓光,你有事?”杨经理关切地问。 “没事,我上来找老王的。”我打算退却。 杨经理上下打量着我,一字一顿地说:“你骗不了我,你有事。” 我沉默地看着杨经理,杨经理用力拉着我进了办公室,办公室的门紧紧关闭。 解脱4 杨经理默默地等着我开口。 我很是矛盾是否将一切真相告诉杨经理,顾虑的关键在于揭示真相将让我让我彻底地选择杨经理,而对于偷奸耍滑的班头们、盗布的王亮们,将成为敌人,水火不容。我眼神沉在地板上,下齿不时地咬住上唇。 “你不会是想问王舒的事吧?”杨经理笑着问。 我抬起了头,尽管早就想知道,但面对选边,还是要沉住了气,低头不语。 “说话啊,晓光,难道你不相信我?”杨经理有点气恼,从包里掏出一包短嘴雪茄,拿出一支点上。 “给我一支。”我烦躁地说。 杨经理始料不及,犹豫了一下:“你抽烟?” “心烦!就想抽抽!”我接过烟说。 杨经理给我点上,一时烟雾升腾。 “杨……经理”我忍住咳嗽“我要向你说件事。” 杨经理哑然失笑:“说吧,就等你说啊。” “这件事估计会让我离开这个厂。”我严肃地说。 杨经理恍然大悟地点头:“我知道了,我还以为你要问我王舒的事。” 我惊讶地看着王经理说:“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杨经理点头:“八九不离十,是关于厂里的事吧?” 我惊讶于杨经理的这种平缓的语气,难道是小题大做了?在我看来异常严重的事,到他嘴里却是无所谓了。 “你当真知道我要说的事?”我再次确认。 杨经理看着晓光笑:“晓光,你还太年轻。两个字——单纯。你提出上夜班,我就知道你想摸清厂里亏损的原因,你的这种热情和对工作的责任感让我很欣慰。”杨经理掐掉了烟头。 “我知道你要说的是夜班的事,还有库房的事,对吧?”杨经理说完以一种自信的眼神看着我。 我无语了,感觉自己是被蒙蔽的小孩,自信感瞬间在杨经理的问话中崩塌。 “晓光,夜班的情况我们知道,但你知道王班长为什么敢肆意妄为吗?库房管理有缺陷,但你知道库房总管是谁任命的吗?”杨经理象个长者似的发问。 “厂里关系错综复杂,名义上是个私营厂,其实呢?”杨经理说完摇了摇头。 “你能给我讲清楚吗?”我低声地问。 “晓光,记住我们都是打工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算我给你的忠告吧。” 我笑了,笑自己真的太单纯,在我看来,作为厂里正义凌然的杨经理也说出和王亮一样的话。 杨经理坐在椅子上,旋转起来。 “晓光,这厂是不会长久的,不过你放心,王舒给我说过,让我带着你。” 我一下释怀了,我的猜测与杨经理的话语严丝合缝,杨经理这样重视我是因为王舒。 “晓光啊,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你会明白的!”杨经理俨然一位老师在教授一位脑袋不灵光的学生。 我躺在寝室的床上,杨经理的话语,如冷雨湿透着我的心。我感到沮丧,原以为自己站在山峰的最高处,没想到自己却在底谷如井底之蛙。原以为凭着自己的热情和吃苦,能在厂里打拼出一番事业,但这些都如幻梦。一切的一切都变得那么不真实。现在只有一点是真实的,那就是王舒对我的关心,但这关心经过杨经理后似乎打了折,心里竟对王舒有了一丝埋怨。 “李晓光,滚出来。”寝室外传来王亮的声音。 我不知所措地站了起来,门砰地一声被踢开:“滚出来!”王亮站在门口红着脖子叫嚷。 解脱5 王亮双手紧紧地拽着我的衣领,脖子的青筋蔓延到太阳穴。 “小人!”王亮发怒的音调跳跃着。 “什么事?亮子,有话好好说。”我一脸的无辜。 “还什么事?你今天上午到杨玉君的办公室去了?”王亮拽紧了我的衣领。 “对啊。”我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 “砰……”一记重重的拳头落在脸上,我被拳势打到在地上,摸着脸,痛苦地说:“我去杨经理办公室怎么着你了?” “怎么了?”王亮冲上前,举起拳头。被后面赶来的温小鱼一把抱住。 “干啥啊?一个寝室的兄弟,怎么动起手来了?”温小鱼语气激动地说。 王亮看着我脸上的淤血冷静了下来,“兄弟?他把我们当兄弟了吗?” 我站了起来,走向王亮:“亮子,你这话可要说清楚。” “说清楚?”王亮冷笑:“你就装孙子吧!” 王亮起身,拿出旅行包,开始收拾衣物。 “亮子,你干嘛呢?”温小鱼问。 王亮不说话,门外传来叫骂声。一袭长发的瘦高个站在门口:“那谁?李晓光在哪?” 王亮转头看见了高个,走上前去拦住。 我认清了高个就是昨晚和王亮一起偷布的。我似乎明白了什么,正要说话,被高个的叫骂声拦住了。 “孙子,我弄死你!”高个子面容狰狞。 温小鱼怒了:“都干嘛?你谁啊?弄死谁?” 王亮向高个子挥了挥手,示意闭嘴。 高个子向前一步:“我是古浪,弄死那个打小报告,让我兄弟被炒鱿鱼的小人!” 我听见了古浪两个字,迅速地和李丽的爱情伤痛连在一起,坦率点讲,高个子很俊朗,难怪好色的李丽被伤得这么重。 忽然听到了“炒鱿鱼”,我不自觉地问:“亮子,你被炒了?” “装吧!”亮子一边把白色的衬衣揉进旅行箱一边冷笑地摇头。 “你是个爷们吗?自己做了什么,你还不承认?”古浪冷冷地问。 我一屁股坐在床边:“亮子,我今天上午是到杨经理那去了。但我没有说你们的事啊!” 我诚恳地看着王亮,王亮又一阵冷笑。 古浪走向我,被温小鱼拦住。 “告诉你,那姓杨的花花公子可不是什么好鸟,我这一辈子都更他耗上了!对了,是他亲口告诉亮子是你检举的,所以要开除亮子。” 我一脸无辜:“是吗?” “是又怎么样?李晓光,你别怕,你所做的都是正确的。”杨经理带着几个保安出现在门口。 我看见了杨经理,正要问话。杨经理手一挥:“把这个不是厂里的人带出去!” 保安走向了古浪,古浪双手一摆:“我自己走,对了,杨玉君,我可告诉你,我忍够你了!” 杨经理全然不理:“王亮,你偷盗厂里的布,现在居然还出手打人,限你3分钟内收拾东西走人!” 古浪回过头:“杨领导,你丫也不自己撒泡尿照照自己,你是怎么人模狗样的,你自己清楚。” 杨经理瞪了保安一眼,两保安推着古浪走出了宿舍。 “晓光,你等会到我办公室来。”杨经理转身离开。 解脱6 我气呼呼地走进了杨经理办公室,杨经理慢条斯理地点烟就座。 “你怎么能说是我告的密?”我急切地问。 杨经理脸上泛起一丝得意的笑,慢慢地把手中的雪茄放在烟灰缸上,雪茄白色稀薄的烟雾袅袅升起。 “晓光啊,你先坐。”杨经理指了指墙边的沙发。 我果断地摇了摇头:“说吧,我等着你的辩解” “辩解?”杨经理歪着脑袋冷笑:“我需要辩解吗?” “你不能拿我当炮灰!我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被利用。”我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声音有一些颤抖。 杨经理微笑的面容慢慢消失了:“晓光,你冷静点,好好思考一下。你的这些话现在可以收回。” “我收回?难道我连知道真相的权利都没有了?”我手放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 “李晓光,你这是什么态度?”杨经理欲言又止。 “我气愤,你拿我当挡箭牌!”我不依不饶。 “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你什么东西你还不知道?给点阳光就灿烂?不是我,你能呆在这厂里?不是我,你能在厂里风生水起?不看在王舒的面上,你连给我提鞋的资格都没有,还炮灰?挡箭牌?”杨经理连珠炮的责斥后一阵冷笑。 原本道理十足,理直气壮的我被杨经理豪无情面的数落变得有点恍惚了,心里乱作一团,理不出一个头绪来,无言以对地沉默。 杨经理将手中的手机啪的一声扔在办公室桌上,自己坐在老板椅上生气。 “杨经理,我承认能到这个厂里上班和我现在的境遇,是拜你所赐。但我不觉着这就能成为让我当挡箭牌的理由。”我恢复了平静,一字一句地说。 杨经理转动着座椅,不出声。 “我真的想不出你这样做的理由!”我补充说。 杨经理停住了转动,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李晓光,别这么孩子气。”说完一阵冷笑:“好吧,我就跟你孩子气地理论吧。你上午到我办公室来干什么?” 我一时语塞,想了会,小声地回答:“但我没有告诉你是王亮偷布啊” “可笑吧?你当时想告诉我的时候,是我为了避免尴尬,没让你说,你还纳闷我怎么知道的,对吗?”杨经理又走回了椅子坐下。 “好吧,看到王舒的面子上,我把你当自己人。这个厂,现在有四个派系。派系懂吗?王亮所在的染色第二车间是张经理的势力范围,张经理又是王总的女婿。他们干的那些事都是公开的秘密。”杨经理拿起了烟灰缸上雪茄,鼻子紧吸一口,烟雾从鼻孔里慢慢喷出。 “那你为什么要说是我告的密?”我依然倔强地问。 “近两年连续亏损,香港总部已对我们失去了信心。下个月,香港老总要来厂里,研究破产事宜。” 我坐了下来。杨经理递上一支雪茄。 “这个厂是你我发展的平台,没有了这个平台,我们还发展什么?鉴于张经理和王总的关系,总不能由我来揭发他吧?” “所以你选择了我?”我问。 “一根筋,什么选择不选择,是你自己找上来的。退一步讲,就算是我选择了你,你也要记住,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利用你是因为你还有利用的价值。”杨经理说完,脸上闪现出一丝阴森怪异的表情。 解脱7 王亮的事对我是一种打击,他让我感觉到现实的骨感,或者说是再次把我拉回了残酷的现实。我近一个星期都闷在寝室里,杨玉君把我当剑使的事是不能释怀的,非但不能放下,还形成了一座五指山,压在心里,积淀成疾。连续几天夜里他都梦见血淋淋的徐涛和赤裸的王琴,母亲往往是梦里最后出现的,因为她的出现将诱发我眼里的洪流,将我从恶梦中唤醒。 “晓光,你这么久怎么不找我?”王舒慢慢地推开寝室门。 温小鱼从床上跃起:“美女啊,我们的光光他这些天心累……” 老杨干咳了一声,打断了温小鱼的话,狠狠地瞪了一眼:“喷水壶,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说完又向温小鱼挤眉弄眼。 温小鱼一时云里雾里,难分究竟,闭口不说话。 我懒洋洋地向王舒点头:“你怎么来了?” 王舒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忽然鼻子带动眉头皱了起来,同时又不自觉地用手在鼻前挥了挥。 “对不起,王小姐,我们寝室条件差。老杨从上铺跳了下来,推了推我:“王小姐找你,你们外边去谈吧!” 我慢腾腾地摇了摇头:“你还是回去吧!别臭着你了!” 王舒看着我,突然噌道:“怎么着?撵姐走?” 我倒下,闭目养神。王舒上前,连拉带拽:“我有话给你说,你出来。” 我任凭王舒推拉,始终沉默。 我们坐在厂门口的一个冷饮店,我嘴里含着吸管面无表情地四处张望。王舒透过咖啡散出的热气,冷冷地看着我。 “晓光,姐有什么没做对吗?”王舒试探地问。 我没有回答。 “问你话!”王舒有点恼了。 “没有”我看着远处的细雨,挤出了两个字。 “没有,你怎么对我爱理不理?”王舒的声音有点颤抖。 我抬起了头,看着面无粉黛的王舒,轻轻问:“我是谁?” “李晓光啊?你傻啊?”王舒睁大眼睛。 “李晓光是谁?”语气里带着嘲讽。 “我弟弟啊。”王舒认真地回答。 “你弟?我长得象你弟吧?”我苦笑着摇头。 弟弟的字眼勾起了王舒的回忆,她愣在那里。 我嘴里发出冷笑声:“王舒,也许我真长得象你弟,但我是李晓光,你懂吗?” 王舒缓过神:“你怎么知道你象我弟弟?” “我不傻,当你梦里把我抱着叫王勇时,我就猜到了。”我狠狠地把眼前一大杯果汁喝光。 “老板,再来一杯。”我转头叫嚷。 “晓光,我们现在谈论的不是你像不像我弟,而是你为什么对我爱理不理。”王舒特别认真。 “我知道我们要谈论什么,王舒,请你不要对我这样!我不值!”我有点激动。 “怎样哪?你发烧啊?”王舒天真地伸手去摸我的前额,被我厌恶地推开。 “请不要因为我象你弟,就事事关心、小心呵护!我是李晓光!一个流浪汉!一个杀人犯!”我有点失态地叫嚷,店里一对情侣闻声诧异地看了过来。 “杀人犯?”王舒疑惑地问。 我恢复了理智,急忙补充:“我太激动了,总之,请不要对我这么好,行不行?特别是工作上,请不要让你那个杨经理呵护我!我不想因为裙带关系而衣食无忧!” 王舒静了下来,眼里闪动着泪光,嘴唇也开始颤动起来。 “对不起,我的语气也许……”我一时心软,想缓和气氛。 忽然,王舒站起了身,迟疑了一会,快步地向外面下着小雨的街上跑去。 解脱8 王舒静静地立在雨中,眼光冷冷地看着前面抱着一位浓妆艳抹的女人、打着黑伞的杨经理。杨经理傻愣在雨中,旁边的美女敲敲了杨经理,不耐烦地问:“她又是谁啊?你可真花,这事今天碰两回了!” 杨经理象刚被唤醒,瞪了美女一眼,松开手把伞伸向王舒。 王舒怒目圆瞪,一挥手把伞打在地上。 美女暴露在大雨中,慌张地将提包放在头上,骂道:“杨玉君,你刚才对我的温柔跑哪去?” 雨点将美女脸上的粉饰一一稀释,流出一条泛着眼影色的痕迹。 “滚!”杨玉君指着美女骂。 “好,杨玉君,我滚,你记着,别以为天下就你一个有钱,老娘后面一个排在等着了。” 美女撒腿跑向远处,与跑来看究竟的我撞了满怀,美女怒骂:“小赤佬,没长眼啊!” 我不予理会,继续跑了过去。 “王舒,我和她玩玩而已,你是知道的啊!”杨经理慌张地说。 王舒的双唇不停地颤动,泪光在眼里凝聚。 “王舒,别这样!”杨经理伸手去拉王舒。 王舒挥着手,突然竭斯底里地大叫:“你是人吗?你对得起我吗?你说的话算数吗?” 一连串的问话将我定在雨里。 “姐……”我轻声呼唤。 王舒没有理会我,跑上前去一阵怒拳。 杨经理不顾一切地一把抱住王舒:“原谅我,行吗?” 王舒忽然停住,冷笑,傻笑继而大笑。 “姐,你怎么了?”我紧张地扶住王舒。 “我们分手”王舒冷冰冰地说。 “什么?”杨经理脸上肌肉出现扭曲。 “分手!”王舒怒嚎后开始抽泣。 杨经理恢复了常态,慢慢地问:“真的?” 王舒转身离去。 “王舒,等等。”我问你句话。杨经理拾起地上的伞。 王舒静静地站住。 “你离开我,你爸的病怎么办?”杨经理的表情变得阴暗。 王舒转过来,脸上出现一种恐怖的表情,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你走了,后面一大群美女等着我,知道吗?因为我有钱!”杨玉君满脸得意。 我走了上去:“你就这样对我姐?” 杨经理轻蔑地看着我:“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话?” “晓光,我们走。”王舒有气无力。 “走吧,走了就别后悔!”杨经理点着头说:“晓光,你放心,你的工作还是有的。” 我转头,嘲讽地看着杨经理:“你不觉得你说这话很弱智吗?杨玉君!别以为你有几个臭钱就能为所欲为了!” “你敢这么和你上司说话?你不怕丢工作?还有你那姐,也就那样,和刚才那些婊子差不多,我欠她的就是一个被她打掉的孩子!” 我一怔,转头发疯似地扑向杨玉君,一记重重的直拳,将杨玉君击倒在地上。 解脱9 王舒和杨玉君的狗血剧情,让我难受,仿若吃进了一大口苍蝇。王舒这样清纯的女大学生居然和杨玉君这样的市井之徒混在一起,这完全让我无法接受!王舒在我心中的地位沦为了傍大款的社会女青年?!这就是现实,血淋淋的现实!不容我质疑! 王舒蜷在沙发上哭泣,我开始有意地坐远点,想安慰,却找不到恰当的词语,只能轻声地叫了声“姐……” 王舒停住了哭泣,坐了起来,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弟,你不生你姐的气了吧?” 我开始变得冷静而现实,心中的王舒已经逝去,眼前的王舒却仍需要我回报,因为她毕竟帮过我。我回过神,忙说:“我错了,不该生你的气,杨玉君,不是你拦着,我今天非……”我一时恍惚,挥刀砍向徐涛的情景脑中再现。 “错不在他,错在我,是我自找的。”王舒表情坦然,眼神却无助。 “姐,你和杨玉君在一起多久?”我结结巴巴地问。 “3年了,大一就开始了……”王舒神情黯然却异常坚定地回答。 我不再做声,拿起茶几上的水杯一饮而尽。 “姐,他说得孩子……上次你卧床生病……?”我紧张地问。 王舒面露难色,没有回答。 “姐,我去为你讨回公道。”我冷冷地说,徐涛在地下室惨叫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不准去,不能为了我的事,丢了工作!”王舒一时紧张起来。 “还提那工作干嘛,你认为我会继续留在厂里任他摆布?”我生气地摇头。 “弟,你斗不过他的!他的背景太强大了!”王舒话里透着凄凉和无助。 “斗不过?辞职不是斗争,是我的权利!”我恢复了冷静。 厂门口的露天小炒,早已聚集了几波顾客。伙计们端着各色菜品,匆忙穿梭在饭桌间。 我面前摆着五六个空着的啤酒瓶。 “请问这有人吗?”一个穿着白衬衣的小伙子用普通话礼貌地问。 我抬起泛着酒晕的红脸,摇了摇头。 白衣小伙子用普通话大声对伙计说:“来碗汤圆吧!” 我一口气喝光了杯中的啤酒,摇了摇右手旁的空酒瓶,大声叫嚷:“老板,再来瓶啤酒。” “你干嘛自己一个喝这么多酒啊?遇到烦心的事啊。”白衣小伙微笑着问。 我微微抬起了头:“你外地来的吧?” “对啊,我来这是想做一点染色布的生意。”小伙子仍保持着的微笑。 “请问对面的染厂怎么样?”小伙子继续礼貌地问。 “对面的?”我立即象抽风一样滴摇头。 “实话告诉你吧,我就是对面厂的。给你一句话,最好别去。”我坐正了说。 “这么巧?为什么不去你们厂做生意?”白衣小伙诚恳地问。 我看着眼前这张无辜的脸说:“好吧,我告诉你,今天我就要去辞职。” “辞职?”白衣小伙不理解地追问。 “对,辞职,这厂不是人呆的地,里面全是一群令人恶心的领导!蛀虫!” 我的声音有些大,引来的旁边几桌诧异的目光。 “告诉你,这厂硬件上没什么问题,关键就在这软件上!”我打了酒嗝。 “软件?”小伙子饶有兴致地问。 “对,管理上存在太大的问题”我又一口喝光了杯里的酒。 “你能具体谈谈吗?”小伙子表情开始严肃起来。 我夹了一大夹多宝鱼放进嘴里,若有所思。 “不想谈?” 我醉意阑珊地从后面凳子上的背包里拿出几张纸:“这是我写的辞职书,里面有我对厂里存在的问题的看法,出于对你钞票负责的态度,让你看看。” 我递了过去,忽然又接着说:“自己知道就行,别到处声张!” 解脱10 一辆白色的卡迪拉克停在了厂门口,门卫老康小跑着打开了铁门,点头哈腰地向车里人傻笑。 我打着酒嗝,用手撑着下巴望着厂门口,自言自语:“这是谁啊?不会是哪个冤大头又要到厂里订货吧?” 白衣衬衣男子的眼神从手里的辞职信里转了出来,回头张望。 我用手指遮住嘴,故作神秘地说:“谁来谁倒霉,就一个字——赔” 白衣衬衣男子专注地说:“有这么严重吗?”普通话里居然冒出港味。 我一惊一乍地说:“敢情兄弟是香港同胞啊?咱中国人不骗中国人,我在这厂里呆了1年多,什么技术没学到,偷工减料、以次充好这些个倒是见得多了去了。” 我手没端住,酒杯硬生生地放在了桌上,啤酒泡赶趟儿地往上冒。我和啤酒来了个对视,又一个酒嗝后拧着脖子喝了个底朝天。 “他们这样搞,客户不都走光了吧?我看这厂还有很多客户啊”白衣衬衣男子追问。 我一阵笑,脸上的啤酒红晕越发明显了,“你只看到了表象,没有看到本质。客户不是傻子,这里的老客户来厂里做单,价格基本上就不怎么谈。”我将最后一点啤酒倒进了酒杯。 “他们的目的不是那单的生意,他们的目的是这单生意背后超利润的赔偿。”我象算命先生一样道破玄机。 白衣男子脸色沉重:“赔偿?” “对啊,你问问厂里的人,都知道,大客户的单基本上80%都赔。” “赔本的生意也做啊?”白衣男子有点自言自语了。 “傻啊你?这些大客户都是销售经理的回扣提款机,而销售经理就是他们设在厂里的赔款机。这叫双赢。懂吗?” “赔钱不怕被开掉吗?”白衣男问。 “从大老总到小头头,都坑壑一气,你说能开吗?”我将手里的酒杯摇动着,看着上冒的啤酒泡说:“这里见不得人的东西太多了,你……”没说完,白衣衬衣男子跑向了厂区。 我大声的叫嚷:“我的辞职信,你还给我。” 白衣男子已经消失在厂门里。正在厨房里掌勺的老板闻声也跑了出来跟着叫嚷:“钱,钱还没给啊!” 啤酒的酒精已经麻痹了我的思维,我异常豪迈地拍着胸口说:“他的钱,我给。” 我跌跌撞撞地走到厂门口,老康冷眼看着他:“你小子,不想要工作了?厂里不准上班时间喝酒。” 我没理他,继续迈着醉步前进。 “说你呢,小子,赶紧到边上冲冲凉水,这酒气,我闻着都恶心。”老康掩着鼻子抱怨。 “你丫给我闭嘴,我喝酒怎么了?我乐意!我今天就是不想要工作了,怎么着吧?”我冲老康骂。 “德行,喝二两酒装一斤醉的主我见多了。”老康愤愤地走进了屋里。 杨经理的办公室空无一人,我坐在沙发上,响亮地向地上吐了口痰。 “你干嘛呢?谁让你坐进来的?还吐痰。”杨经理的小秘从门口斜了半个身子问。 “我是来辞职的,那孙子到哪去了?”我瞪着眼。 “哟,喝高了,小子,你别飘,飘高了摔死你!你还骂人了!” “滚一边去,把杨玉君那孙子叫出来。”我开始吼叫。 “没人话的东西,杨经理开董事会去了。” 我点了点头,身子缩成一团。突然说:“对了,泡杯龙井来。” “呵呵,还龙井,你就等杨经理回来收拾你吧!”小秘嗔怒道。 “废那么多话干嘛?赶紧的,要不然我把你跟那孙子干的事说出来?”我坏笑着说。 小秘大惊失色地说:“看你喝醉了,不跟你一般见识。我去泡。”转身扭着腰走了出去。 我摇了摇头:“没想到随意的一诈,这狗男女果真有事!” 解脱11 安静的会议室里弥漫着一种严肃的气氛,东达印染四个字的正墙下,正襟危坐着一个胡子花白,着唐装的老者。老者的桌前整齐地放着一堆文件资料。王总不时地用手巾擦拭着脸上并不存在的汗水,一旁的办公室刘主任疑惑地看着没有通电的空调。杨经理笔直地坐着,若无其事地玩弄着手上的钢笔。 会议室门打开了,白衬衣男子跑了进来。 老者抱怨似的眼神看着白衬衣男子,半响才说:“骏雄,你到哪去了?会议的时间是1:30,你自己看看时间。” 白衬衣男子点着头,用一口地道的美式英语说:“sorry,the terrible trafic.” 老者一听,怒气上涌,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下,改口说:“好吧,都到齐了,现在开会。” 白衬衣男子紧紧了领带,用一口生硬的普通话说:“这次会议的目的,一是摸清迄今为止,东达印染厂的亏损情况;二是根据亏损情况决定东达印染厂的运营。” 白衬衣男子环顾了四周,继续说:“先从财务部门开始吧。” 财务总监黄总的光头在会议室的灯光映照下宛如一盏白炽灯,他畏畏缩缩地翻着面前堆积如山的账本。半分钟后仍在账本中寻找什么。 “你是财务部的?”白衬衣男子问。 光头黄总紧张地点头:“我是黄浩天,财务总监。” “既然是财务总监,对公司的账目应该很清楚,况且这次会议事关重大,在一周前我们香港总部就给公司发了会议传真,你不会没有准备吧?” 黄总站了起来,面色惶恐地说:“财务报告一周前就弄好了,今天早上……” “怎么呢?”白衬衣男子眼中飘过了一丝轻蔑。 “报告是我让财务部小张放在这堆文件里了啊,怎么找不到呢?” “黄总监,你这玩笑开大了!”白衬衣男子大声斥责。 王总在一旁紧张地擦汗,责备地说:“赶紧从电脑里打印三份,老刘,办公室应该在会前把这些准备好!”办公室刘主任低下头看地板,脸上浮现着一丝难以觉察的笑,黄浩天狠狠地恨了他一眼,走出会议室。 老者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等了一会,慢慢地说:“在报告书出来之前,生产部和营销部就先作年度报告吧。” 白衬衣男子点头说:“先从生产部开始。” 一个瘦小的中年男子站了起来。 “坐下说。”白衬衣男子补充道。 “我是生产部肖必恒。”说完就从桌上拿出准备好的汇报材料开始念:“在厂里党委的正确领导下,在香港总部的大力支持下……” 老者挥了挥手,示意停下。“补充一点,除了财务报告,其余部门的汇报请采取脱稿汇报,时间5分钟内完成。” 肖总一听急出了汗,来回翻阅着手上厚厚的汇报材料。 “请脱稿汇报,汇报主要存在的问题就行,成绩就不用汇报了。”白衬衣男子补充地说。 肖总宛如一个被发现的没完成作业的小学生,愣在那里。 王总咳嗽了一声,肖总盯着王总看。 “赶快汇报!”王总生气地催促。 “这一年来,我们生产车间存在的问题……”肖总摸了摸脑袋发神:“设备上老化了”肖总边说边偷偷地看着王总。 王总避开眼光,在笔记本上假装记录。 “一线工人工资太低,积极性差。”肖总若有所思地说。“管理干部也太少了。” “就这三条?”白衬衣男子问。 “对,就三条。”肖总如释重负。 白衬衣男子把眼神投向老者,老者低头不语。 “好吧,下一个营销部,对了,营销部经理是姓杨?”白衬衣男子的眼神在下面的座位中找寻。 解脱12 杨经理站了起来,向白衬衣男子点头,身子向下弯曲45度,貌似蹩脚马戏团小丑的谢幕鞠躬。“罗总你好,我是杨玉君,销售部经理。”杨玉君自认为得体,一字一顿地说。 白衬衣男子打量着杨玉君:“汇报吧。” 白衬衣男子从包里掏出一张纸,迅速地浏览,接着补充:“另外你也重点汇报一下,你认为销售部存在的问题,比如次品赔偿的问题。” 杨玉君仿若被闪电击中了大脑,鼻子里喘出烧焦的味道,心中早已烂熟于胸的说辞,一时已忘得一干二净,只有用“嗯,啊”等语气助词,掩饰失控的心理。 门哐当一声被打开,我迷离着双眼向室内扫射。 刘主任本能地站了起来,挡在前面:“你干嘛呢?我们正在开会呢!小惠!小惠呢?” 杨玉君的小蜜,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手上拿着一支掉跟的高跟鞋:“刘主任,我在,我没拦住他,他非得要找杨经理。” “胡闹!通知保安处,把他带走。”刘主任脸色铁青地说。 我猛地一挥手,把脸贴近刘主任:“知道吗?领导,我是来辞职的,杨玉君在吗?”说完一个酒嗝逼得刘主任捂住鼻子。 王总站了起来,紧张地看着目无表情的老者。 “晓光,别胡闹,有事等会再说。你先回去。”王总自信地看着我。 我站直了身,整理了衣服,一脸微笑地说“辞职信被人拿走了,我就一句话,今天辞职了。” 杨玉君走了过来,贴在我耳边低声说:“别闹,理智一点,有事下来再说。” 我晃动着脑袋:“你也配跟我说理智?听清楚了,杨玉君,我辞职不干了,你也别纠缠我姐了。” 说完转身要走,忽然又转过身说:“工资必须结到这个月。”我不经意的一瞥,看见了白衬衣男子,径直走向了白衬衣男子,周围的人立马紧张地围了过来,挡住我。 “没事,我们认识。”白衬衣男子神态自若地说。 我瞪大双眼,一种委屈夸张的表情说:“认识?当然认识,你刚才的饭钱还是我给的。” 白衬衣男子一拍脑袋:“看把我忙得,刚才饭钱是多少?” 我豪气地摆手:“饭钱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辞职信你得还给我。” 白衬衣男子从包里掏出100元港币给我。 我接过看了看说:”呵呵,真的是香港同胞?” 我边说边看着室内的人,这白衣男子的身份特殊,一种不安油然而生。在我看来,把反映厂里问题的辞职信交给这个年轻的香港人完全是一种错误。 “没这么多钱,再说,我不收港币。”我把钱递给了白衬衣男子。 “我叫罗骏雄,很高兴认识你。”罗骏雄向声旁的一个中年人递了个眼神,中年人迅速从包里掏出一叠人民币出来。 我摇着头说:“好吧,50元。” 接过人民币,我追问:“我的辞职信了?” 罗骏雄耸了耸肩:“辞职信暂时放我这里,目前公司不接受你的辞职。” 王总和杨玉君一时云山雾罩,面面相觑,因为他们隐隐感觉这看似无依无靠的穷小子兴许跟香港罗俊雄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解脱13 我一身轻松地从厂门走出,虽然没有辞职成功,但醉闹会议室还是让自己出了一口气。我决定步行到王舒住处,尽管三站的路程要花费半个小时。 体内的酒精此时差不多也挥发殆尽了,突然一种酸楚感慢慢地占领了神经。我想哭,莫名地哭,但我强忍着,因为在我的人生哲学里,哭泣就意味着懦弱,就是向生活投降。我慢慢地细数身上的伤处,我明白,横在心中的伤痕是自己的歉意!我发现自己欠了太多的人情:父母的亲情、王舒的感情这些都是还不了的。自己身无分文,无依无靠,仿若秋风中的落叶,随风飘荡。何处才是归宿?我站住了脚,停止了思考,因为比起面对现实来说,我宁愿选择躲在黑暗中逃避,或者说是宁愿让自己象个上足了发条的木偶,或者是被恶魔掏空了的行尸走肉。 我推开了门,王舒躺在沙发上睡着了。看到了王舒脸上两条风干的泪痕,我坐了下来,静静地盯着王舒,这位熟悉的陌生人,居然也能无私地帮助他、呵护他,我忽然感觉冥冥中是父亲的在天之灵让王舒这样做的。我累了,带着残留的一丝醉意和无限的内疚,慢慢地入睡了。 “晓光,起床了,你怎么也睡在这啊?什么时候回来的?”王舒边梳头边问。 我伸了个懒腰,回头看了看客厅的时钟:“哟,要迟到了,我得赶紧。” 王舒停了下来,疑惑地问晓光:“你不是昨天辞职了吗?你到哪去?” 我迅速地走进了厨房,端着一杯热腾腾的奶茶:“没有辞掉,今天还得去。” “没有辞掉?”王舒走到我的面前。 “对啊,姐,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我想把昨天的事告诉王舒,但话到嘴边又咽下。 “你不会有什么事瞒着我吧?”王舒小心地问。 “哪能啊,你是我姐,我瞒谁也不能瞒你啊。”我双手放在王舒的肩上。 王舒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我立即收回双手。 “对了,姐,你今天不去学校?”我走到门口转头问。 王舒象是记起了什么,拍了拍脑门说:“今天上午没课,下午去。对了,李丽告诉我,路口的电灯柱上贴了个寻人启事。名字写的是你。” 我定格在那里,深藏在心中的记忆又被连根拔起。 “你……不会?”王舒小心翼翼,因为她知道寻人启事或许就是我的过去。 我回过了伸,点了点头,嘴里似是而非地嗯一声就关上门离去。 一路上坐在公车上的我都在灵魂出窍,今天已是第二次有人提及涉及我的寻人启事,不会是母亲真的找到这里来了吧?我闭上眼,脑子里虚幻着母亲出现的场面,我会义无反顾地扑向母亲的怀中,象个婴儿一般地依偎在母亲的怀中。 “小伙子,你的座位能不能让给这个老奶奶坐。” 我抬头,蓦然发现面前站着一位警察,他下意识地后缩了一下,以为被警察抓住的时间来到了。 “小伙子,你没事吧?”男警察弯着身子问。 我回过神的时候,车停在了一个公交招呼站上,我站了起来迅速地下车,跑向了远方。 警察示意老奶奶坐下,回头看着奔跑的我,皱着眉陷入了沉思。 解脱14 我刚跨进厂门时,老康从门卫室跳了出来,对我傻笑。 “干啥呢?捡到金子呢?还是离婚找到第二春呢?”我上下打量着老康。 老康脸上保持着笑容,靠近我,用双手拍着我赞叹:“深藏不露啊!” 我推开了老康,漠然地说:“干嘛?啥深藏不露啊?” 老康笑容融化,接着神秘地问:“你是香港老板的外甥?” 我瞪大双眼,吃惊地望着老康,伸出手摸了摸老康的额头:“没发烧吧?” 老康有点生气了,一把挥掉我搭在额头的手:“没必要隐藏吧,我又不会巴结你。” 我冷笑了一声,走向办公大楼。车间张主任刚从里面往外走,见到我停住。 “师傅,干嘛这样看着我?”我有点紧张。 张主任一记粉拳打在我的胸前:“没想到啊!我居然收了你这么一个香港高徒啊。” 我疑惑万千:“师傅,高徒?没给你丢脸就算不错了,怎么还成了香港高徒呢?” 张主任干笑着说:“还跟师傅保密?厂里都知道了,你不是香港来的,英语能那么牛吗?”张主任看了看手上的表接着说:“晓光啊,发达了可要记住师傅啊,有空了你就找师傅喝茶!” 我皱着眉苦笑着,看到小惠从身边走过。 “小惠,你到哪去?”我轻松地问。 小惠转身冷漠地看了看:“李少爷,欢迎回厂视察工作。”说完转身就走,留下我郁闷地发呆。 办公楼几乎所有的人都对我行注目礼,杨玉君的小蜜一见到我,脸笑得几乎扭曲。 “李……李老板,杨经理吩咐了,请你稍等一下,他现在正和王总商量事情,马上就来。” 我惊魂未定地坐在杨玉君办公室里的沙发上,思考着眼前反常的一切。 我突然想到了昨天的醉酒,会议室里的香港人兴许就是这个厂的香港老板?兴许昨天的闹腾让厂里人都认为我是香港的亲戚?我想到这不禁一笑,感觉眼前的世界太荒谬、也太势力。辞职信在香港人那里,必须要拿到,因为我的准则里,即将离开的我与这个厂里的一切都会一刀两断,辞职信也最好不要成为了断关系的旁枝末节。 杨玉君走了进来,有点尴尬地看着我。 “我今天来是想向香港人要回我的东西。”我以平静的语气低声地说。 “这个,我知道,罗副总已经回美国了。”杨玉军坐在椅子上点头。 “美国?那我的东西呢?”我急切地追问。 “临走时,罗副总交代过,说那是你和他之间的秘密,要求我们必须让你留下。在他下次到厂的时候。”杨玉君又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坐下。 “可笑,我凭什么要等他”我有点气恼。 “你听我说,晓光,你现在辞职不是你个人的事情,是关系到全厂存亡的大事!”杨玉君认真地看着我。 我一阵傻笑:“今天怎么呢?都有病不是?我辞职怎么就关系存亡呢?” 杨玉君低着头思考了会说:“晓光,不管你和香港老板有怎样的关系,但我必须告诉你,昨天的会议本来总部的意见是想关掉这个厂,但没想到你的搅局改变了他们的意见,他们以让你留下为条件,给了我们现在这个领导班子半年的时间,半年内亏损率必须低于总部的指标,否则厂里就over了。” 杨玉君的小秘走了进来,递给我一杯热气腾腾的龙井茶,茶香四处飘逸。 我的思绪有点乱了,感觉自己有点受宠若惊。 “你走了,结果难以预料,厂里百来号人就可能面临下岗,包括我和王总。”杨玉军严肃地看着我。 解脱15 我慢慢地喝了口茶,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让我激动的心获得了些许平静。 “杨玉君,我实话告诉你,我和香港老板没有任何关系。我的留下不会给任何人带来实惠。” 杨玉君面露难堪之色,此时,王总推门走了进来。 王总拍了拍我的肩膀:“小伙子,我想香港老总让你留下,肯定是有他们的考虑。坦白地讲,你在车间实习时的表现和前段时间合川会社的大订单的签订,应该也能说明你的价值了。现在的问题在于,你的辞职关系全厂的命运,我相信你能识大体,顾大局的。”王总用诚恳的眼神看着我。 “再说,罗副总下次来的时间是半年后,时间不会太久,那时你走就是你的自由了。”杨玉君在一旁紧张的补充。 “待遇问题,你不用担心,我和杨经理商量过了,准备让你当经理助手。” 我若有所思地站了起来,走到门口,转头说:“等我考虑一下,明天给你们答复。” 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按计划,我从汽车站下车,竖起衣领向东南方向走去。 一路上我都在留意电线杠,随着城市现代化的进程,电线杆已经很少了。 我发现了前面一个电线杠上贴着什么东西,我紧张地走上前去,怕看到的真是关于自己的寻人启事,因为在亲人团聚的后面,警察也会找到我,以杀害徐涛的罪名逮捕正法。 我松了口气,电线杠上张贴的是医治性病的广告。 我继续前行,远远地他看见一个裹着头巾,戴着口罩的老大妈正在往声旁的电线杠上张贴东西。 我走到大妈的背后,望着正在张贴的东西。依稀看见了“寻人启事”几个字。 大妈踮起脚费劲地往电线杆上张贴,脚没站稳,纸飘落在地上,我伸手捡了起来:“非得要贴得这么高吗?” 大妈扶着腰喘气:“必须贴高点,昨天贴的都被人撕掉了。”大妈转头向我点头致谢。 我听着声音熟悉,毛孔乍立,心跳猛烈。 没等我将声音与身份对应起来,老大妈一把抱住了我痛哭了起来。 我晕天转向,鼓起了勇气认真打量着眼前的老大妈。 “不,她不是母亲,她是?”我的思绪在大脑里奔腾。 “你是?”我试探着问。 老大妈推开我,一记响亮的耳光引来周围行人的驻足。 大妈撕心裂肺地嚎哭着:“李晓光,你这畜生东西,找你找得我们好辛苦啊。” 我懵在那里,近在耳边的声音如此熟悉,自己却一时不能记起是谁。 大妈使劲地用手捶打着我:“你这不孝子,你妈找你都找病了。”说完一阵眼泪滚趟下来。 一旁一个中年男子站住了,看着大妈如此猛烈地捶打,停住自行车说:“大妈,有事好好说啊。”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如脱缰之马奔腾而出。哭到伤心之处,不再掩饰,大声地哭,猛烈地挥打着自己的头。 中年男子莫名其妙地说:“这是干啥?” 老大妈推开我,摘下口罩。 我停住了哭,终于记起,吃惊地大叫:“大姨?” “畜生东西,你还认得我!”说完冲上前去,又是一阵竭斯底里的捶打。 中年男子冲着人群摇了摇头:“清官都难断家务事,咱还是该干嘛干嘛去。”说完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解脱16 一条悠长的水泥小道,道的两旁是红砖堆砌的墙体。我紧随着大姨向前走着,每走一步,脑里就闪现着与母亲生活的林林总总。心里埋藏已久的一种感觉以一种异常狂放的姿态脱茧而出,迅速蔓延,我知道事态已定,再无逃避的可能。大姨边走边撒着眼泪,嘴里对我的咒骂已变成了一种哭诉,一路上我神情恍惚,半梦半醒之间只听到大姨说母亲卧病在床,我听后感情犹如被点燃,眼泪稀里哗啦地往外掉。 路人都驻足观望,一个小孩拉着旁边的母亲问:“这个叔叔做错了什么事?” 母亲拉住小孩往前走,边走边说:“叔叔淘气,惹他妈妈生气了。” 大姨快速地跨过一道门槛,走进了一个四合小院。 我立在门前向院内张望,院子空无一人,四周的窗户破烂不堪,地上堆积着一层层厚厚的法国梧桐树叶。 “你不准备进来?”大姨以一种凌厉的眼光看着我。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用手擦掉脸上的泪痕走了进来。 大姨径直走向对面一间破旧的小瓦房,敲了敲门。 半响没人回应,大姨开始着急地在衣袋里找钥匙:“大姐今天怎么不开门了?我这钥匙放在哪了?” 我走近屋门,用手推了推,试图向里张望,却看不到一丝光线。 “快帮我找找钥匙啊!大姐,你开门啊。”大姨手脚无措地说。 “大姨,别慌,你仔细找找你的钥匙,看看裤兜”我边说边敲门。 大姨突然停下,猛地一怕脑门:“看把急成这样!”转身走到旁边堆放杂物的地方,一弯腰,在一个铁皮盒里拿出一把钥匙。 “今天早上出门出得早,把钥匙放盒里了。” 吱丫一声,门打开了,一股潮湿的木头腐烂味道扑鼻而来。 大姨打开灯,屋里依旧昏暗。 朦胧中,晓光看到对面的床上躺着一个人。 “大姐,你怎么了?你醒醒。”大姨的声音颤抖着。 我条件反射式的跑到床前。 面前白发苍苍、双眼紧闭的就是母亲,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母亲,还是那么熟悉,那么真实,只是没有了记忆中的微笑。 “妈!”我绝望似的喊了一声,扑通一声跪在地下,泣不成声。 “你妈出来就病了,这几个月特别严重,昨天夜里呼吸很急促!”大姨摇着如沉睡中的母亲哭泣。 我突然站了起来,跑到母亲面前,伸手摸了摸母亲的额头,发现烫得厉害,母亲嘴里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 “大姨,快拿水给妈喝,必须到医院,我先出去找个车。” 大姨转身去倒水,我发疯似地跑了出去。 一路上,我都在对自己反复说一句话:“我已经失去了父亲,我不能再失去母亲,我将用我的生命来扞卫母亲!” 出租车停在小巷的外面,我背着披着军大衣的母亲,快步走向出租,大姨在后面小跑着喘气。 出租车司机看了看我:“兄弟,你慢点放,不急这一会,我路上给快点就行了。” 我没有看司机,小心地放下母亲:“谢谢你了,师傅,带我们到这里最好的医院吧。” 解脱17 泛着苏打水味道的急症室,医生正全神贯注地诊断着母亲,我半跪,双手紧握着母亲向下垂落冰冷的手。 医生取下听诊器问:“你们谁是家属?” 我和大姨异口同声紧张地说:“我是!” 医生把听诊器绕成一团:“病人需要立即入院,赶快办理入院手续。据我初步诊断,问题较严重。” 我立即站了起来:“手续在哪办?” 医生上下打量了下我:“恕我直言,我们这是私立医院,收费比较贵,所以你们必须有足够的经济实力。” 大姨面露难色,我则斩钉截铁地说:“能,说要多少钱吧?” 医生微微一笑,脸上一种不信任的表情:“先交5万元押金吧。” 我跑到医院门口时,被身后追来的大姨叫住了。 “你妈妈为了找你,把家里的房子卖掉了。出来3年了,现在还剩下这些了。”大姨眼里闪现着泪花,我被定在那里。 “你听见了吗?先用剩下的钱支付吧!”大姨望着我“要不,换家医院也行。” 我被唤醒,一滴晶莹饱满的眼泪滴落下来,紧接着鼻子一阵抽动,泪水决堤而出,断断续续地说:“大姨,不换……我出来这些年攒了些钱。” 大姨叹了口气,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存折:“中国银行,你赶紧去吧。” 药液一滴一滴地从输液器里进入母亲的身体、呼吸机上下起伏、心电图滴答滴答地响个不停。 我坐在母亲身边,凝视这个朝思夜想的母亲,鼻子的酸味随儿时的记忆逐渐变浓,最后化作泪水将悔意和歉意一泻千里。 白衣大夫疾步走了进来:“22床家属,你们来一个人,到我办公室。” 我机械式地弹了起来,跑进了办公室。 “你是病人的……?”医生扶着眼镜,看晓光。 “我是……她儿子。” “儿子?你怎么回事?母亲病成这样怎么不提前就医?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讲。”医生从桌旁拿住几张化验单据。 “我……我妈妈病得严重吗?有什么情况,你直接对我讲!”我犹如被推到了悬崖。 “化验结果显示你母亲得了肺衰竭。”医生面无表情地说。 “什么?衰竭?”我的心跌落到万丈深渊,眼睛紧闭,泪水又再次夺眶而出。 “小伙子,别悲观。你母亲的这种病是劳累引发的,这种病并不象癌症那样可怕,关键在与营养和休息。当然现阶段,呼吸机是必备的。” 我睁开眼,泪眼朦胧地看着医生。 “真的?” “当然是真的,小伙子,你得跟你家人商量下,现阶段不论哪家医院都必须用呼吸机,等情况稳定了,你可以自己购买家用呼吸机。” 我恢复了常态,深深地叹了口气:“你可把我吓坏了。” “当然,你也得有病情恶化的准备。” “恶化?该怎样治疗?”我又紧张起来。 “一般来说,都是呼吸畅通疗法,步骤是鼻导管不行就面罩,面罩不行就无创,无创不行可能就需要有创。目前医保的患者鼻导管吸氧应该是最便宜的,就算是自己家里买一个氧气瓶可能花费也不是很高,但是如果单纯吸氧也不能解决问题的话,可能就需要无创辅助通气的机器了,那种机器自己买比较贵,一直在医院的话可能也要花费一定的金钱。有创就更花钱了。” “那要准备多少钱?”我问得有点犹豫。 吴医生抬起头,无奈地摇头:“现阶段至少要准备10万元。” 我点了点头,凝望着远方说:“知道了,关键是钱,吴医生,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的!” 解脱18 我犹如上足发条的机器,不知无疲倦地四处奔走借钱,厂里几乎能打上招呼的人都问遍了,得到的只是各种精巧的借口。我已来不及感叹世态炎凉,只能拼命地思考着能借钱的人。王舒几次出现在脑海里,都被立刻否定了,因为我知道向王舒借钱就是向杨玉君借钱,这无疑是一种耻辱的妥协或者说是一种彻底的投降。 我回到病房,大姨没在,母亲仍旧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沉睡。我坐下,看着熟睡的母亲发神。我习惯性地用手向后梳理头发,进而捂住脸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母亲的手突然动了起来,双眼缓缓的睁开。 我胆怯地走近,母亲坐了起来,激动地拉着我的手,半饷才发出了声音:“晓光?” 我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你真是晓光?” 我点头,泪水滴落在床沿。 母亲努力地坐了起来,一把抱住我:“晓光啊,我终于找到你了……” 母亲泪如雨下,护士走了进来,大声斥责:“你干什么!病人不能激动!” 母亲向护士摆了摆手,捧住我的脸,认真地看:“长大了!我的儿啊!这些年在干什么啊?” 护士欲言又止,最后将手中的体温计递给我:“15分钟后,我来拿”转身离开病房。 我接过体温计,放入母亲的腋下。 母亲泪眼婆娑:“你为什么离家出走啊?” 一句话将我从悔恨和歉意中清醒出来,难道自己杀死徐涛的案子在家乡还没家喻户晓? 我站了起来,确认四周无人,突然跪下。 “你这是干什么?”母亲一阵咳嗽。 “妈,我离家出走是因为我替父亲还了一个公道”。我准备将杀死徐涛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母亲。 “徐涛在你离家前因黑社会火并,被砍成了残疾。”母亲疑惑地说:“这与你有关吗?” 我神经质地问:“徐涛没死?” “没有啊,他被砍成残疾后,高位截肢。不过这反倒避开了公安局的严打。” 我无语,心里感叹世事弄人,自己几年来的颠沛流离,诚惶诚恐居然是无源之水。 “儿啊,徐涛不会是你……”母亲犹豫地问。 我正要回答,大姨拿着水瓶走了进来。 大姨看着晓光,露出了笑脸,点了点头:“钱的事解决了没?” 护士跟着走了进来,伸手拿出母亲腋下的体温计,边看边填写手中的表格。 我对大姨摇了摇头,尴尬地说:“还差一点点。” 大姨放下水瓶:“要不,我回趟家去想想办法?” 母亲对大姨摇头:“我没事的,今天就出院。” 护士不解地看着大家:“你就耐心地住院吧,你住院的钱已经交了,够用的。” 所有人都诧异地看着护士,我追问道:“交了?谁交的?” “一个男的交的,交了20万现金,还问我们够不够,这个病其实10万差不多就能出院了。”护士微笑着说。 大姨一个劲地催促:“你去看看是谁啊!” 我如梦初醒,向医院交费处跑去。 拜师1 我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步伐匆匆地走进厂区。一路上,厂里各种各样的人,认识的、不认识的,都频频向我客套问好。 走进办公室,杨玉君正埋头看文件,我轻轻地哼了声,杨玉君抬头,脸上微微一笑:“来了?”我点头,杨玉君又低头继续看文件。 “杨玉君,感谢你为我母亲支付的医药费,我来是给你打借条的。”我坐在了杨玉君的对面。 “打借条?”杨玉君鼻孔里冒出冷气,眼睛仍停留在文件上,右手不停地来回翻着文件。 “李晓光,我不需要你的什么借条,实话实说,20万是笔大数目,但我愿意借,要注意,钱不是借给你的,是借给王舒的,她愿意给你花,那是你和她的事。”杨玉君扔下文件,掏出雪茄点燃。 “你知道现在我需要你干什么,但这与钱无关。”杨玉君大口地吐着烟,眼睛看向窗外。 “杨玉君,我知道,不管怎么说,这钱我来还。”我坚定地说。 杨玉君不耐烦起来:“要还你还给王舒。” “关于我辞职的事,我也决定了。”杨玉君似乎有点紧张地抬头看我。 “我留下,当然不是因为你借给我钱。”我看着窗外。 杨玉君微笑地说:“你做了个正确的决定,为此我倍感欣慰。” 我表情严肃地说:“杨玉君,你能对王舒好一点吗!” 杨玉君瞪大眼睛,表情夸张地问:“这算你不辞职的条件吗?” “这是私事,ok?与我工作无关。”我站了起来。 “晓光,你还年轻,历练太少,等你到我这个境遇的时候,你会明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杨玉君绕过桌子,走近我。 “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上班?你可以把你母亲那边安排好了,再来上班。我们这边的经理助理,我会马上安排她到其他岗位的。”杨玉君把雪茄放在烟灰缸上。 “哦,我不打算当什么经理助理,我还是新手,我想在营销部当个普通的业务员,行吗?” 杨玉君摸着下巴稀疏的胡子:“香港老总想把你留下,就是想让你为我们献计献策,当助理是最好不过的。” “杨玉君,你应该清楚,在印染这个行业中,我还是新手,让新手指手画脚不是好事,等我将印染这个行当摸清楚时,再说助理的事吧。” 杨玉君仿若自言自语:“时间不等人啊,香港总部给的时间不多了啊!” “行,我立即上班,不行,我就走人。” 我被安排进了营销部,营销部的李部长在热情洋溢的谈话中,大部分时间都在向我阐述与杨玉君的亲密和忠心,剩下时间就是赞扬我的机智能干,顺带又把与会社签单的事大肆赞扬了一番,表示营销部能得我这员虎将真是自己烧了高香。李部长最后以长者的姿态拍着我的肩膀说:“好好干,将来营销部长肯定是你的。” 我一听,政治敏锐感自发而出,连连摇头,表示高层们没有这个打算,自己也没有这个意愿。 李部长一阵做作地笑,拿起电话:“小王,给我们新来的李兄弟安排一间单独的办公室。” 我继续摇头,诚恳地请求李部长将自己安排到与普通业务员坐在一起。 李部长赞许似地点头:“严格要求自己,我相信你会很快融入到我们营销部,我们都姓李,以后就把我当兄长就行。” 我微笑地问:“李总,我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呢?” 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走了进来:“李总,悦达公司的账还没有打过来,他们老总来电话了,他在出差,明天回来。” “他们老总是不是王天明?”李总问。 老张点头。 李总叹了口气:“这钱恐怕不好要啊,我听说他刚在外贸单上亏了不少钱。”李总摸着脑袋,转身看我。 “哦,对了,老张,这是杨总安排到我们营销部的小李,你带带他。”老张对我微笑,脸色的肉挤在了一起。 李总回过眼神,对晓光说:“你的第一个工作任务就是把王天明的帐给要回来。” 晓光点头问:“多少钱?” 李总一愣,老张慌忙补充:“总共30万” “你就先要5万回来吧”李总露出一副大减价的表情。 拜师2 胖胖的张姐象一尊弥勒佛坐在我的对面,手里的五根手指象五条火腿肠一样握住一面圆圆的镜子,我坐直后才发现张姐手里的镜子。 “张姐,你挺会保养的。” 张姐抬起头:“你是夸我还是骂我啊?” “骂你可不敢,张姐,真的,你看起来挺年轻的。”我故作紧张地说。 “有多年轻?”张姐瞪大眼睛,我才发现黑豆般的眼睛周围厚厚的紫色眼影。 “说不出来了吧?拿张姐开涮?”张姐有点恼了。 我陪笑说:“张姐,真的,你看起来充其量也就一70后。” 张姐绽开笑颜:“还算你靠谱,我68年的。好了,别贫了,李总安排你去收账,你自己去,我还要和一个客户谈一单生意。”张姐伸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名片:“这个王天明的名片,上面有他的地址,你自己打车去,回来报路费。” 我接过名片,名片设计得很精美,镀金的王天明三个字用行楷书写得很大气,背后是英文版,我仔细一看,发现这王天明光公司就好几个,还有几个顾问头衔。 “这王总挺牛的嘛?”我拿着名片问。 “小子,张姐教你第一招:看什么别看名片,名片就是‘明骗’,摆明了骗你,帐要回来才是硬道理。” 我坐在出租车上回想着张姐临行时“要帐不要策略,单刀直入就行”的叮嘱,在我的逻辑思维里,这无异于一种笨拙的做法,其结果只会有一个,无功而返。这是自己在营销部的第一个工作任务,自己必须想方设法把任务完成好。 车停在了一个别墅群里。我付了车费后,忘了要发票,硬是以百米赛跑的速度把车子给叫了回来,司机摇头说:“到这个别墅群里要发票的,你是第一个。”说完带着鄙视的态度,撕下发票的递给我。 我看着远去的车影,愤愤地说:“到别墅群的都是富翁?你还不知道住别墅的,还有欠账的!” 路边一个秃顶的中年男子忽然向我招手,我疑惑地指了指自己,中年男子点了点头,继续招手。 “有什么事?我们认识吗?”我打量着秃顶男子,花衬衣配搭花领带,就象马戏团里的小丑。 “小伙子,你看到门口穿蓝色衣服的女人没有?”中年男子将手指向正在四处张望的一个打扮时髦的女人。 “看到了啊,我又不认识。”我说完转身欲走。 中年男子一把拉住我,递给100元钞票:“帮我个忙,去跟她说你也是来找四区peter的。” “我为什么骗她?”我推开钞票。 中年男子又从包里掏出100元:“千万帮我个忙,我不想见到她,她老对我……你懂得哈?” “我懂什么啊?” “兄弟,你真得帮我,算积善行德,会保佑你全家的。” 一句话将我对母亲病情的牵挂带了出来:“好吧,我说我是找peter的,又怎么能让她离开?” “简单,你就说peter欠你100万,今天非得等他回来。”中年男子笑着说。 “她真是喜欢你的钱?” “你懂的!” 我将钱塞回中年男子的裤子口袋里,转身离去,中年男子无奈地叹气。 我径直走向门卫,大声地问门卫:“四区的peter在吗?” 门卫疑惑地看着我:“peter?四区的?” “他欠了我们公司100万啊,今天我非得等到他回来!” 时髦女摘下墨镜看着我:“小兄弟,你说peter欠你们公司多少钱?” “100万,还不算零头!” 时髦女同情地看着我,耸了耸肩:“你先吧!” “什么我先?”我问 时髦女边走边说:“你们大债主先,我们小债主就排后边。” 我向远处街边的绿化带里看去,秃顶男子正悄悄地向他竖起大拇指。 拜师3 秃头男人做贼似地跑了过来,双手搭在我的肩上喘气。门卫瞪大眼睛,吃惊地看着秃头男,刚想开口就被秃头男一个闭嘴的姿势给压了下去。 “恩人呢,这钱你得收着,你可帮了大忙了。”秃头男把200元钱往我的裤兜里塞。 “老实说,我帮你,是看你可怜。”我同情地看着秃头男:“女人为钱把你逼成这样,我看不下去。” 秃头男一阵傻笑:“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你这兄弟我交定了。” 说着拉着我往别墅群里走。 “我还有事,你拉我去哪?”我吃惊地问。 “小兄弟,我不耽搁你做事,到我家薄酒一杯,以表谢意。再说,看你样子是生意人,多一个朋友多一条道,我甘愿做你的道,让你畅快着跑。”说完秃头男一个抱拳的姿势,语调里透着京腔。 我哑然一笑:“好吧,就5分钟。” 门卫摇着头走开,我跟着秃头男走进了拐角的一个别墅。打开门,富丽堂皇,宛若宫殿。我有点惊讶。 秃头男很洒脱地挥了挥手:“别脱鞋,当自己家就行。” 脱西服、松领带,走到酒柜前,从最上面一排全是外文的酒瓶中拿出了一瓶标着“xo”的酒瓶。 色泽金黄的酒液倾倒在两个透明的矮脚杯里,秃头男从冰柜里拿出一个冰盒,给一个杯子夹进了几个冰块,转头问停在客厅中央发神的我:“要冰吗?” 我仍在欣赏着房间的华丽,心不在焉地问:“什么?” 秃头男夹了几块冰,放进了杯子,端了过来,递给我。 “坐,兄弟。” 我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回过神说:“我不喝酒。” “兄弟,我是从农村来到这里的,跑过江湖卖过艺,吞过铁球卖过艺。苦日子里熬过来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地就接过了酒杯。 “坐,坐下谈。边喝边谈。” 我坐下,发现沙发特别地舒适柔软。秃头男发现了我的表情,微微一笑。 “兄弟,实话告诉你,这沙发可是意大利的,也就8万多吧。” 我轻轻地挪挪了屁股,不自觉地喝了口手中透着凉气的酒。 “味道还不错吧?路易十三,我自己都没舍得喝。” 我的舌在嘴里找滋味,就只找到甜的味道。 “兄弟现在在哪发财啊?” 我平日的底气在此刻居然化作乌有,眼前这个先前可怜的破产男人,此刻居然变成了富翁,炫富的话语中居然也有一丝威严。 “没。” “没什么啊?我可当你是兄弟,看你年纪轻轻,做事挺机灵的。我想拉你一把。”秃头男品了一口酒,脸色呈现满足的神情。 “拉我一把?怎么拉?”我笑着说。 “说吧,你在哪家公司任职?生意场上的事,我是xo!” “xo?”我无知地问。 “就你手中酒的名字,比喻,比喻懂吗?我是”秃头男放下空的酒杯,从茶几上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我。 “我这人信佛,信缘,你我很投缘!来,来碰一杯,碰杯后你就是我兄弟,我就是你的大哥,你有什么难处支吾一声就行。”秃头男伸过酒杯等待。 我斜眼瞥了一眼手中的名片,名片上镀金的王天明三个字分外耀眼。 拜师4 我的思维在跳跃,心中暗自庆幸眼前的秃头就是自己的债主王天明。 “怎么?我给你当哥寒碜你呢?”王天明一脸的不高兴。 “不是,是我当你弟弟寒碜了你。我就一穷命,不敢高攀。”我开始欲擒故纵。 王天明拉着我的手“什么穷不穷,富不富的,老实说,我还欠了一屁股账了。记住了,兄弟是什么?兄弟就是在你穷的时候,不离不弃,跟你丫喝白开水,插荤打科的那个人。” “可我们现在喝的是路易十三啊?我可不敢保证在你穷的时候跟你喝白开水。”我笑着说。 “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就一个,看人准。我知道你是为了义气跟命运较劲的主。”王天明使劲地用杯子跟我碰杯。 “好吧,你就是我哥,当弟的有什么难处你可要帮衬着哦。”我将杯子放在嘴边说。 王天明仰头一口喝干了杯子的酒,一个冰块顺着滑进了嘴,他慢吞吞地咀嚼着说:“我是你哥,你跟哥客气什么。” 我也仰头一口喝干了杯子的酒,他立刻感到一阵眩晕,左手衬着头,右手从包里掏出一叠纸。 “这什么啊?”王天明疑惑地问。 “这路易十三太来劲,我有点晕。”我没有理会,轻轻地晃动着脑袋。 王天明接过纸张看了看,嘴张得老大,面颊一阵痉挛,接着微笑又慢慢浮现。 “哥,当弟弟的是来向你讨债的。”我晕晕乎乎地说。 “我说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染料味,原来你在那个叫什么来着?”王天明摸着头上仅存的几缕头发:“反正就是西郊的那个染厂。” “对。”我一个酒嗝打了上来:“你还说你看人准,没看出我是来要账的吧?” “弟呢,我王天明说过的话从来都是跟我这人的头一样,没弯过。”王天明仰头向天,唯一的几缕头发顺势滑落。 “哥,这可是弟在营销部上班后的第一个任务,你可要帮我。”我浑身发软,斜躺在沙发上。 “营销部?那李文明是你们部长吧?” “对啊。”我点头:“哥,我头晕。” “丫怎么这酒性啊?在生意场上混,没点酒量你怎么做生意?”王天明抱怨着,转身从酒柜旁拿来一杯苏打水递给我。 “是李文明让你来的吧”王天明追问。 “对啊,他特大方,你欠公司几十万,他只要我先问你要5万。他说你外贸单亏了,是吗?”我喝了口水,坐了起来。 “什么玩意,还有脸要账?”王天明怒气冲天。 “你骂谁?”我酒意消退。 “弟,没骂你,我骂李文明,他就是个流氓,还有脸来要钱。”王天明又倒下一杯酒一饮而尽。 “他就没安好心,成心为难你,这钱换成天王老子也要不回来!”王天明俨然一个说书先生。 “哥,怎么回事啊?你这么说,我没法交差了?”我开始着急。 王天明从茶几上拿出一支雪茄点上:“弟,我跟你交个底,做这单生意之前我给李文明拿了10万元。” “10万?那货不是30多万吗?”我天真地问, “所以说你还年轻,那是回扣,合同上,他必须低价卖给我。” 我坐直了身,认真地看着王天明。 “交货时,李文明给我说,香港总公司到厂里查账,不敢按那个价钱给我。要用厂里的原价。” “所以你欠他它货款?”我开始顺着逻辑推理。 “他欠我,你说我傻啊?白给他10万?他还有脸要账!”王天明鼻子里冒粗气。 “那我这任务怎么办?”我无辜地看着王天明。 “你是我弟,我帮你。”王天明说完走进了里屋。 拜师5 王天明拉着我走出了小区大门,伸手拦住了一辆出租。 “你带我到哪去啊?”我感觉王天明神神叨叨。 王天明连推带拉,我坐进了出租。 “老弟啊,实话告诉你,你在那破厂是没有出路的。哥带你见一高人。”王天明转头对出租司机说:“回龙观。” “回龙观?不打表哦,你得给50元”司机老练地说。 “师傅,咱是地道的本地人,这地段去得多,每次都是30元”王天明一脸不屑。 “大哥,跑这么远的地方,要是在城区,我都跑5趟了,挣得多了去了。” “哥们,钱挣得完么?算了,算了,你就放心地开吧。”王天明在司机肩上拍了一下。 一路上,繁华街景都在飞速倒退,平房小院渐渐浮现,一股乡村泥土味道扑鼻而来。车子停在了一个四合院的门口。 我酒差不多醒了,边走边埋怨王天明耽误我的时间,王天明淡淡地问:“你的任务还想完成吗?” “你是在威胁我吗?”我淡淡地问。 “扯淡,我是在帮你,这是你祖上修来的福分,让我给你引路。”王天明委屈地回应。 眼前是一间破旧的小木屋,残缺的窗户里漏出零星的灯光。 “今天运气不错,他在家。”王天明一副中大奖的表情。 我云里雾里地跟着王天明往前走。 “老侯?在家啊?开门啊。”王天明眼里放着光,有点兴奋地说。 “他谁啊?”我刚开口问,就被王天明挥动的手给压住。 “记住了,我叫你说话,你才说。别的什么也别问。”王天明轻轻地敲了敲门。 门嘎吱一声打开了,一个面容枯槁的老头出现在门口。 老头脸向着里屋,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老侯啊,我找你半天了,你都到哪去修炼了?”王天明熟练地进屋。 老头坐在一把破损的藤椅上,旁边凳子上的收音机里播放着的京剧,悠哉乐哉地点头附和。 “老侯,把你的大灯打开,这屋太黑。”王天明在屋里打转,寻找开关。 “打开干嘛?你知道我的习惯的。”老头冷冷地说。 “我知道,但今天特殊啊。”王天明打鸡血地回答。 “特殊什么?”老头伸手把收音机关掉。 “你把灯打开就知道了。” 一盏白炽灯发散着耀眼的光芒,我看清了屋里的陈设,屋里除了一张大床外,就剩下老头坐的椅子和放收音机的凳子。我暗自猜度王天明给我引荐的这位老头究竟有什么不同,眼前这个平凡的老头,无异于街边的乞丐,还真猜不出王天明引荐的道理。 “他谁啊?”老头认真打量着我。 “我叫你开灯的原因就在于此,你看看。”王天明瞪着眼,期待地说。 “我看什么啊?”老头不耐烦。 “你没发现,眼前的这位俊才就是未来叱咤风云的商业大亨吗?”王天明像个滑稽演员。 老头乐了,笑着说:“王总啊,你这是第三个带给我看的商业大亨吧?” “是第三个,前两个不是跟你性格不搭吗?但他们现在都混得人模狗样的。”王天明讪笑着。 “王总啊,我们就不赌这个气了,我上次都告诉你了,你的眼光是不错的,我佩服了,还不行么?”老头接连摇头。 “老侯,这次可真不是赌气,这小孩本事大着了。”王天明卸掉了微笑。 我猜不出王天明壶里卖的什么药,只有沉默。 “他在东郊的印染厂上班,上半年,就是他让合川会社签约的。”王天明提高了音量。 我疑惑地看着王天明,心里猜想兴许是李文明告诉他的,签约的这件事,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哪又说明了什么?“老头把灯关掉,京剧声又回荡在屋内。 “老侯,老规矩,你带带他,如果你不满意,咱再说。”王天明祈求道。 “不用找了,我现在没那心思了。”老头叹了口。 拜师6 “老侯,这是最后一次,行吗?”王天明面露哀求之色。 我在一旁发呆,我完全不明白,富贵在身的王总,居然会对一个穷老头求情。 老头闭起了双眼,轻轻地摇了摇头。 “侯天乐,我告诉你,你今天不收也得收,不为什么,就为了我死去的姐姐!”王天明语气里带着愤怒,双眼噙着泪水。 我越发迷惑了,眼前这个邋遢、甚至有几分猥琐的老头,居然跟王天明的姐姐有什么牵挂,他不会是王天明的某个亲戚?王天明姐姐的死又与老头有什么关系? 老头起身走向了床边,从枕下取出一个檀木相框。仿若自言自语地说:“你会原谅我和天明的,对吗?”老头黯然神伤,抬起头,以一种幽怨的目光看着晓光。 “你叫什么?” 我没回个神,被身边的王天明拍了下脑袋:“想什么了?侯老师,问你话。” 我恍然大悟地说:“我叫李晓光。” “你真愿意跟我学吗?”老头的手在相片上温柔地抚摸。 “学什么?”我没弄明白。 王天明在一旁赶紧接话:“傻啊,这个就是我介绍给你的师傅。” “师傅?”我懵了。 “对,师傅。赶紧行礼啊,这师傅可不是随意收徒的。”王天明硬生生地将我往地上按,示意跪下。 老头摆了摆手:“我还没答应收徒了,还是先看看再说吧。” 王天明在一旁喜笑颜开:“你可算想通了,好啊,我们会有再出头的那一天的。老弟,好好表现,老哥的恩怨情仇就靠你一个人化解了!” “王总,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没弄明白。”我苦笑。 “什么王总,记住叫我哥。你是我弟。有什么不明白的,侯师傅将考验你的头脑,过关了,他就是你师傅。”王天明笑着用手在我的脸上揪了一下。 老头将照片放在枕下,点头说:“明天下午5点,你过来吧。” 王天明笑着点头:“刚好,老弟,你下班就过来,要准时。” 我急匆匆地赶到了医院,母亲病情稳定了许多,大姨的情绪也好了起来,一个劲地询问这些年的行踪,我一五一十地从自己追杀徐涛到逃跑到打工的种种境遇都告诉了大姨和母亲,母亲无法言语,只是在一旁默默地流泪。我想到了王琴,但没有对母亲提及一个字,尽管在我的逻辑里面,王琴是打破自己平静生活的石头,但不得不承认,与王琴的缠绵,赋予了我和王琴某种特定的关系,这种关系让我牵挂。 “李晓光”我回过头,李丽气喘吁吁地出现在病房门前。 “李丽?你怎么来了?”我站了起来。 李丽跑了进来,一把拉住我:“快走,王舒出事了!” “姐?出什么事了?”我试探着,确认似地问。 母亲和大姨看着眼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李丽,面面相觑。 “别问了,快。跟我走。”李丽急得踏脚。 我回过头,看见了母亲和大姨异样的目光:“妈,大姨,我这边的认识的一个姐姐,她有点事,我要出去一下。” 大姨继续打量着李丽,母亲微微地点了下头。 我和李丽两个人一起快速地向医院门口跑去。 拜师7 一路上我都在询问李丽发生了什么,李丽只是一个劲地哭,什么也没说。我心急如焚,王舒这个在异乡第一个照顾、呵护我的陌生人,让我感动,在我的潜意识里,王舒如果发生意外,就象失去了亲人一样难过。 “究竟你带我到哪?”我坐在出租里问李丽。 李丽粉饰的脸已经被泪水洗掉了大半,她无助地看着我,声音低沉地说:“马上就到了,第四医院。” “什么?在医院?” 我跟着李丽飞奔,为了躲闪路上一个杵着拐杖的老人,我差点跌掉。监护室里,王舒静静地躺在了病床上,氧气罩、心电图都暗示着王舒此次病情严重。我不知所措地坐了下来,从门外走进了一个男医生和两名护士。医生打开病历夹,看着晓光和李丽问:“你们谁是她的亲属?” “我是”李丽抢先答道。 “病人吞服了大量的安眠药,我们已经给她洗胃了,但需要住院治疗。”医生冷漠地说。 我猛地站了起来:“什么?安眠药?” 医生继续对李丽说:“病人的右部肋骨骨折,身上多处软组织损伤,这些都必须等病人病情稳定了,才能实施医治。目前我们只能给她一些镇痛和消炎的药。” 我吃惊地看着李丽,转身走过去拉住王舒地手,大声地问:“姐,是谁对你这样?” “你别嚷嚷啊,我们在液体里加了镇静药,病人需要安静和休息。”护士瞪圆双眼说。 李丽伸手去拉我,发现我的脸上挂着泪水。 “你告诉我,姐这是怎么了?” 李丽转身走到王舒的床边坐下,我跟了过来:“我问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男医生发火了,大声地斥责:“你怎么不听啊?你这样嚷嚷对你姐的病情有好处吗?有什么事,麻烦你们出去说!” 医生转身对两个护士说:“等会液体里加上贝美格时,记住静滴时不可太快。” 医生边走边抱怨:“这都怎么了?自杀一个接一个,还都是小年轻,哎……” 我把李丽从病房里拉倒了走道,压低声音问:“李丽,你必须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李丽痛哭流涕:“我……” 我狠狠地将走道上一个可乐瓶踢翻。 “等王舒醒来了,就告诉你,好吗?”李丽哀求着说。“你马上回家去拿一件厚的衣服,晚上你在这里守一下,我今天晚上不能来。” 我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等我意识到已经走到家时,发现王天明正倚在一辆奔驰车旁。 “你到哪去了?我等你老半天了。”王天明抱怨道。 我没有回答,无力地摇了摇头。 “我说老弟啊,你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你这精气神都到哪去了?” 我仍不回答,默默地注视着王天明。 “老弟,有什么难处,告诉哥!”说着,伸手拿出一部崭新的手机递给我。 “这是干嘛?”我无力地问。 “拿着,哥送给你的,好跟你联系,明天可记住了,下午5点准时去侯师傅那里。” “我不要。”我将手机还给王天明。 “见外了不是?这手机也是别人送我的,放那里不用,还不如给老弟用。对了,电话费你得自己交哦,再说,以后做生意没手机怎么行?” 我接过了电话放进了衣包,王天明笑着钻进了奔驰里,扬长而去。 我拿着棉大衣,轻轻地走到了病房外。 “小丽,我的事,你不能告诉晓光。”王舒用微弱的声音说。 “可晓光要追问啊!再说也瞒不了的,放心吧,晓光不会去找杨玉君的!” 我手中的大衣落在了地上。 拜师8 我知道王舒没有入睡,她在掩饰,她怕我追问。此时头脑里浮现着拿刀追逐徐涛的情景,徐涛捂住断指,痛苦地哀号,这梦魇似的回忆,让我沉重,我承认自己太年轻,事情做得太缺理智,甚至此刻对徐涛竟有了一种深深的愧疚。 王舒服药自杀和身体被多处打伤肯定与杨玉君有关,我开始感叹命运多舛:从母亲病重住院到王舒向杨玉君借到了20万付清了医疗费再到王舒此刻躺在病床上,这一切似乎都是命运的捉弄。一种如火般得怒气冉冉在体内升起,这怒气不再象先前刺激我失去理智,而是督促我站了起来,用一种强者的姿态,面对命运对他的各种考验。我知道明天会去找杨玉军,但不是复仇,而是一种理智的对话。 办公室里,人来人往。职工们像上足发条的木偶,机械地表演给正在过道上上班的各种领导,有的甚至假装小跑,假装跌倒,假装打电话以此来赢取老板对自己工作努力的认同。我目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荒唐!可笑!我不愿去鄙视这些虚伪的人,只是知道自己不能再同流合污。 “小李啊,你进来一下。”李部长从办公室探出脑袋。 我走了进去,把一封信交给了李部长。 李部长诧异地看着我问:“这是什么?” “你叫我进来是问王天明5万元欠账的事?” 李部长一愣,缓缓地纠正:“小李啊,是20多万啊,我是考虑到你才到,所以先叫你熟悉一下情况,只要5万元回来,这不难吧?”李部长期望地看着我。 “不难啊。”我微笑着。 “你要回来啦?”李部长怀疑地看着放在桌子上的信封。 他侧着头吃惊地看着我问:“是支票?” “我不知道是什么,我没看,王天明说过了,这封信里有你要的现金。”我一脸随意。 “不可能。”李部长自言自语。 他慢慢地打开了信封,我看到是几张照片,李部长脸色大变,慌忙地把照片放进了抽屉,结巴地问:“是王天明给你的?” “对啊?有什么不对吗?”我眼光停留在李部长手上王天明的留言条。 李部长气喘吁吁:“流氓!” 我紧张地问:“不是支票?难不成他骗了我?” 李部长把手中的留言条揉成了一团,喘了口气说:“你和王天明很熟?” 我耸着肩说:“我们不认识,我到他那后,他非得认我作兄弟。” 李部长用手抚平了脸上的表情:“晓光啊,你做得很好,圆满地完成了任务。我要求的5万元,你给要回来了20万。要嘉奖,要表扬!” 我偷笑着走下了楼,心里佩服王天明的能力,尽管我不知道王天明信封里装的是什么,但这封信的确验证了王天明给的承诺:李部长会不再提他欠款的事情,甚至还会嘉奖。 杨玉君从正面走了过来,一眼瞥见了我,尴尬地低着头走过去。 “杨玉君,我有事给你说,你能到外面来一下吗?”我冷冷地说。 杨玉君抬起头,假装诧异:“哦,晓光啊!看我忙得,都没看到你在这。有事?到我办公室说。” “私事,到外面说方便。”我异常坚定。 杨玉君神色慌张地转身,缓缓地跟在我的身后。 “什么事?你说吧。”杨玉君有点紧张。 “你知道。”我不紧不慢。 “我知道什么啊?晓光,赶紧啊,有事说事,我还有个会要开。”他开始不耐烦起来。 “别装。除了王舒,我们之间有私事吗?”我冷笑。 杨玉君沉默不语,眼睛盯着远处的厂房发神。 “你不说吗?是怕啊?还是内疚啊?”我走到他的面前。 “怕?实话告诉你,王舒和我的事,是我的私事,你没权过问。懂吗?”他开始咆哮,象一只被激怒的野兽。 “你的私事?我是王舒的弟弟,我有权为我姐姐讨个公道。”我向前走了一步。 “公道?晓光,你知道现在是个什么世界吗?有公道吗?记住了,公道是强者玩的。”杨玉君往后退了一步。 “你是强者?”我轻蔑地看着他。 杨玉君推了我一下:“离我远点,你姐的事,我已经做得仁至义尽了。” “仁至义尽了?我姐住院了,你知道吗?”我脸上闪现着愤怒。 杨玉君脸上浮现出一丝狰狞,仿若自言自语:“你知道,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别人威胁我。特别是我爱的人更不能威胁我!她应该的!” 我一把抓住杨玉君的领口:“我姐……是你打成那样的?” 拜师9 手机铃声从衣袋传出,我刚被激发的冲动顷刻就被理智压制,我松开了杨玉君的衣领,向后面退了几步。杨玉君双手整理着被弄乱的衣领,紧张地环顾了四周。 杨玉君看着我退却,知道自己不会挨揍,一时又得意起来:“李晓光,你别得寸进尺,我一个小指头就能让你倒下”。 我笑出了声,眼前的杨玉君瞬间缩小为一个被欺负的小孩:“没想到你还这么幼稚?!” 杨玉君呆在原地,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轻蔑:“我有钱,有钱就是爷,你没钱,你姐还欠我20万,你能还吗?象你这种穷命,你一辈子都别想还完!” 连珠炮的讲话,让杨玉君成为一个被激怒的野兽,开始大声嚎叫:“对了,我还告诉你,你去告诉王舒,我改变主意了,20万,今年必须给我还过来!就今年!不然法庭见!” “你就狂吧,我告诉你,你没凭没证的,你拿什么去告?”我试探地问。 杨玉君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你是没有打借条,可王舒打了借条的,明确一年内还清。” “卑鄙!”我担心的事始终还是发生了,我开始有点乱了。 “借债还钱天经地义,我怎么就卑鄙呢?”杨玉君用手指着我说。 我也指着杨玉君说:“你放心,我姐的钱我还!我还告诉你,你欠我姐的账,也要还!” 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厂门,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手机里传来王天明的声音:“老弟啊,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啊?” “刚才有点事。”我压低了声音,以掩饰内心的澎湃。 “你看看时间都4点半了,你怎么还没来啊?”王天明的声音透着焦急。 “你在等我?这事对你很重要么?再说能从老头那里学到什么啊?”我不耐烦地问。 “老头?我说青年人,你不会看人啊,明白吗?他是你的贵人,能让你改变命运。”王天明神神秘秘。 “他谁啊?”我心里极为烦躁,感觉王天明在耽误我还钱的时间。 “他?你去打听打听,谁不知道90年代的金融风云人物——侯啸天。” “侯啸天?怎么不叫郭啸天?整得跟武林高手一样?他会什么?”我继续挖苦讽刺。 “小子,别废话,有时间了,咱慢慢给你说他的故事,你现在是泥菩萨都在引你过河呢,你还问菩萨在哪?赶紧去!我在大门那里等你。”王天明话语里透着一种坚定。 “谁是泥菩萨?”我继续不信任地调侃。 “我啊,你大哥啊!”王天明无厘头地说着,像个跑龙套的演员。 我跟着王天明上车,王天明一路都在催促出租车师傅,出租车师傅果断地踩住了刹车,才让王天明闭嘴。 我跟着王天明小跑着,进了房内,屋里一片漆黑,听不到一丝响动。 “侯师傅。”我在王天明的示意下,机械地叫。 “你来了,还算准时。老王就在外面候着吧。”一位老者浑厚的声音。 我突然想发笑,感觉挺象电视剧演的宫廷戏。 “你坐下吧。”老头的声音低沉有力。 我疑惑地看着漆黑的四周,不假思索地问:“板凳在哪?” 老头默不作声,我只有在黑暗中摸索,嘭的一声,撞在了一个桌子上。 “怎么有个桌子啊?上次来就没有啊”我有点抱怨。 “还算你有心,桌子是我昨天搬进来的。凳子在门后。”老头慢吞吞地讲。 我顺利地把凳子拿了出来,坐下:“侯师傅,怎么不开灯啊?” “开灯干什么?这世界本身就是黑的。”老头抑扬顿挫,话语间哲理深厚。 老头将座椅移动了下,我看清了老头的脸,似乎比上次要年轻了许多。 “你现在知道你来学什么了吧?”老头问。 “不知道。”我搜肠刮肚,憋了半天,挤出了三个字。 “蠢东西,我就是让你学会在现实这个黑暗世界不再碰壁!”老头一句,似乎道破天机。 我想笑,但只能装恍然大悟:“你能教我?” “我能,是因为我知道这个黑暗世界里东西在哪,或说是我碰够了,有经验了!”老头站起来,面对窗外,有所感悟地说。 拜师10 窗外的城市被夜点亮,我和老头站在房间里,先前的陌生关系,被王天明强绕在一起,我不知道这个老头能带给我什么,我只是隐隐感觉,或许他就是我算命先生口中的“贵人”吧!老头沉默了会,转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我不明就里地小跑着跟了上去:“侯师傅,我们去哪?” 老头看了我一眼,摇头不语。 大顺副食店的金字招牌出现眼前。老头停住脚,背着手对我说:“你去给我买包5元的大前门,记住了,要让老板送一盒火柴。”老头递给我一张5元钞票:“必须要有一盒火柴。” 我困窘地接过钱,心想送一盒火柴,这样的一件小事,值得特别提醒吗!我饶有轻松地走进副食店。 副食店里人来人往:“小伙子,你要买什么?”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问。 “我买包烟。”我向货柜上眺望,扬起手中的钞票:“5元的……” 男老板看了我手上的钱,熟练地拿出一包大前门递给来:“是这个吧?只有这烟刚好5元。” 我不好意思地笑:“能送一盒火柴吗?” 男老板也笑了起来:“小伙子,我们这是微利经营,不能送的。见谅啊。” 我似乎被将了一军,心有不甘地继续央求道:“我后面多照顾你几次好吗?我没多带钱,这不,没火柴没法解烟瘾啊。” 男老板收住了笑脸:“小伙子,真不能送了,麻烦你退一下,后面顾客要结账。” 我犹如被刺破的气球,蔫茄子似地往外走,对没要到火柴的结果失望。 老头看见了我手里烟盒,摇了摇头,叹息道:“你在这里看着。” 老头走了进去,我赶紧走到门口观望。 “有火柴吗?”老头轻描淡写地问。 “有啊,1角钱”老板没有抬头,麻利地递给老头一盒火柴。 老头又问:“想戒烟,戒不掉啊,再买包大前门吧!” 老板眼睛一亮,抬起头,站起来,迅速递上一包大前门:“一共5元1角。” 老头一摸包,故意露出窘迫状:“遗憾啊,天命让我戒严啊,只带了5元钱出门,少1角钱。” 老头把烟似有不舍地递回给老板。 老板手悬在空中:“要不,收你5元吧,火柴送你!” 老头坏笑着:“哎,是你让我戒不了烟!” 老板收过钱,迎合着笑:“我知道戒烟的痛苦!” 老头走了出来,什么也没说,拿出火柴点燃了一支烟。 走在街上,我不禁佩服起眼前这个有几分憔悴的老头,他熟练老成的“表演”,让我现在相信:他的确火过! 老头坐在了广场的凳子上,看着来来往往地人群,吐出一个烟圈问:“小伙子,你对刚才我的做法有什么看法?” “不错,达到了送火柴的效果,比我没要到火柴强多了!”我心悦诚服地回答。 “老板为什么不给你火柴,要给我火柴呢?”老头侧着脸,认真地问我。 “因为你会找借口。”我点着头思索。 “这不是借口,结果的不同最根本的原因是我的做法让老板权衡利弊,老板只完成了1角的销售,他肯定不能因1角钱失去5元的潜在销售。而你,老板已完成了5元的销售,1角的销售可有可无。” 老头站了起来,拍着我的肩膀,深沉地说:“小伙子!改善心智模式和思维方式是很重要!” 我陷入了沉思,老头突然问:“你现在在染色厂里干什么?” “营销部,营销员。”我微笑着回答。 拜师11 从侯啸天那里回来,我就马不停蹄地赶到医院。大姨把李丽当成了我的女朋友,一个劲地追问;不能说话的母亲,眼中闪现的焦虑让我揪心。我没有解释,只是向身旁的医生询问母亲的病情,在得知病情稳定后,我又立即赶到了第四医院,王舒正斜坐着吃李丽递给她的糖水罐头。 王舒看见了我,立即放下罐头,慢慢地试着躺下,李丽立刻伸手扶住王舒,无奈地看着我摇头。 “别装了。我跟杨玉君已经谈过了。”我在王舒耳边轻语。 王舒立即紧张地试图坐起来,脸上呈现出一阵痛苦的表情。李丽在一旁抱怨:“你忘了医生的话?自己不能坐,不能坐!要坐我得扶着你!” 李丽左手使劲地将王舒扶住,右手用枕头快速地垫起王舒的背。 “你们……”半天,王舒嘴里挤出了两个字。 “放心,我不会动手,怕脏了我的手。他还真狠心啊!”我咬牙切齿。 王舒两行眼泪瞬间流淌出来,肩膀开始抽搐。 “李晓光,医生说了,不能让王舒情绪激动,对病情恢复不利,你不说话,行吗?”李丽瞠目。 我叹了口气:“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今晚,你回去吧,我在这守王舒。”李丽转身把我的大衣递过来。 “你留着用,再说我后面还要来守舒姐的。”我边走边说。 我累了,伸手拦住一辆的士。坐在后座上,看着一盏盏霓虹飞速地后退,感觉这个世界是虚幻的,不真实的,眼前的一切仿佛由一丝丝斑驳的光线组成的幻象。慢慢地,我看到了母亲灿烂的笑容,我躺在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上,眼里全是蓝天。王舒在远处戴着白色的帽子快乐地飞奔。忽然,杨玉君鬼魅地出现,恶毒地推倒了王舒,又向我跑来,脸上居然流淌着血,慢慢地,看清了,这张脸变成徐涛的。 “小伙子,到了,到了,醒醒!累了,早点回家睡觉,别整天猫在外面。就二里路,你一上车就打呼噜。”司机埋怨。 我感叹自己真的累了,赶忙向司机道歉付钱。 翌日,晴空万里。我一到公司就看见杨玉君在营销部李部长的办公室门口向我招手。 “有事?”我冷漠地问。 “当然有事,进来。”杨玉君怒气冲冲。 我走进办公室,发现李部长神情紧张。 “什么事?”我沉稳地问。 “你还问我什么事?”杨玉君把手中的一叠文件重重地摔在桌上。 “李部长让你去收账,你收了多少回来?”杨玉君话里带着讽刺的意味。 我看着低头的李部长,微微一笑:“这件事啊?你问李部长不就知道了。” “我在问你,请注意,李晓光,营销部是我分管,我有权过问营销部的一切事宜,更有权向普通职员询问业务上的事!”杨玉君近似咆哮。 “李部长不是说我要回来20万吗?还要嘉奖我。”我向李部长微笑,他尴尬地低下头。 “20万?嘉奖?你脑子进水了?谁说的这话?李部长?”杨玉君愤怒地盯着李部长。 李部长慌忙回答:“那天我没注意,支票是假的。” “假的?”我哭笑不得。 杨玉君指着我的鼻子:“李晓光,不要以为香港总部要你留下,你就有优越感了。我告诉你,营销部的营销员如果连5万元都要不回来,或者是要了一张假支票的话,最好趁早卷铺盖滚蛋!” “有话好好说,别出口成脏,这不符合你经理的身份。再说,是你们非得让我留下。如果你们认为我能力不够,我可以离开。”我继续镇定自若。 “离开?威胁我?李晓光,你别忘了,你欠我的,作为债主,我有权对我的债权负责。”杨玉君脸上浮现着几丝得意。 李部长疑惑地看着杨玉君,杨玉君向李部长挥了挥手,示意离开。 “李晓光,换个角度,你扪心自问,在营销部近1个月,你卖了多少米布?看看外面忙碌的同事,你不觉得有愧吗?”杨玉君仿若占领了制高点,官僚做派十足。 我继续微笑:“报告经理,我是严格按照李部长的安排做事,至于卖布,经理可能忘合川会社的事吧?” 杨玉君站了起来,发现李部长没走,呆在原地,好奇地观察着一切,他瞪了李部长一眼,李部长赶紧转身关门离开。 “我就知道你会拿这个说事,要让别人知道那次你不是偶然,或者是运气的话。你就必须证明给大家看!”杨玉君一本正经。 “证明?”我开始疑惑。 杨玉军扔了一叠文件:“这个是本市最大服装厂用布询价书,他们发给了很多染色厂,竞争很大,能不能选择我们厂,就考验你的真本事了!” “我能不能辞职?”我冷冷地说。 杨玉君摇了摇头,靠近我,低声说:“记住,20万,王舒差我20万,年内付清,不然法庭见。你不会希望她去里面度余生吧?这单生意做成了,你至少能还一点,我高兴的话,全免也是有可能的。” 拜师12 我已很难入睡,一大早就起床。按照王天明的要求,今天一早得到侯师傅家。我早早出了门,在一家小吃店吃了碗豆腐脑和一个煎饼后,一路轻松向侯师傅家走去。此时空气清新,阳光温暖,我不禁感叹,单纯地生活该多好,只有阳光,不见风雨。 吱呀一声,我推开侯啸天的房门。“今天很早啊,有进步!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候啸天踱着方步,穿着一身唐装,远远看去,很有一种飘逸洒脱的感觉。 “侯师傅,今天我来,是因为有件事要请教你,你这么丰富的阅历和经验,你得帮我这个忙。”我异常诚恳。 侯师傅上下打量了下我:“你小子,适应得挺快啊,知道方圆之道了啊。”侯师傅坐下,从桌上端起一个紫砂茶壶,斜仰45度,嘴里发出啧啧之声。 我递给侯师傅一个棕色的文件夹,侯师傅疑惑地边打开边问:“这演的是哪一出啊?” 我默不作声,保持微笑。 侯师傅觉得字太小,站起来放下紫砂壶,打开灯念道:“询价书?” “侯师傅,公司现在要考查我的商业运作能力,给我下了个死命令,非得签约。你知道,这个服装厂可在这里可是个响当当的主,竞争太大啊。”我把桌上的紫砂壶递给候啸天。 老侯推开茶壶,一脸严肃:“晓光,我不会帮你这个忙,你要知道,这不是我想要教的内容。” “侯师傅,可这是燃眉之急啊!”我有点着急。 老侯端起茶壶,边摇头边品茶:“你还未入门啊。” “侯师傅,跟你直说了吧,这个合同关系到我一个朋友的命运。”我开诚布公。 老侯静静地看着我,看得我有点发怵。 “朋友?命运?呵呵,你的确还年轻啊。你能帮助朋友改变命运?你自己的命运的呢?” “侯师傅,求你了。”我象个小孩。 老侯挥了挥手:“记住,今天再教你一件事:求个这个字,不要轻易说出口,这世上能帮助你的只能是你自己!” 我开始失望,老侯拍着我的肩膀:“我个性使然,这事我绝对不做,但我给你指条道” 我兴奋地抬起头。 “找王天明”候啸天神秘地说。 我出门后,使劲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签约这样的俗事,怎能让侯师傅费心,他是仙界人,不染凡尘事! “你在哪?怎么还不来?”王天明对着手机叫嚷。 “什么,才出门,打的,马上,对,立刻!你这不是成心让生意谈不成嘛!”王天明边嚷边斜着眼看从身边走过的一个丰满少妇。 过了会,一辆蓝色的出租停在了王天明的身边。 王天明指着下车的我责怪:“你小子,不想谈生意?你要让客户等你啊?” 我边给钱边回答:“还有15分钟啊” “15分钟?这种请客吃饭的事,你得至少提前半小时。”王天明骂骂咧咧。 王天明快速地往前走,突然回过身说:“张总,我可是费了老大功夫才把人家约出来,等会,你机灵点,主动点,看着眼色行事。懂吗?” 我有点扭捏:“这阵势忒大点了吧?” 王天明大笑:“老侯给你推荐我,是你的福分啊,这方面你太嫩了。” “侯师傅,他?”我没问完,就被王天明抢话:“你还不怎么了解他,他是属于干大事的,就是那个什么来着?”王天明手摸着发光的秃头思考。 “三国的,特神!”王天明仿似发现了真理。 “诸葛亮?”我想发笑。 “对!比诸葛亮还神!”王天明异常肯定。 拜师13 富丽堂皇的包厅里,一个圆桶身形,带黑色墨镜的中年男人从门口挤了进来。王天明一阵大笑:“张总啊,今天总算见到你了,你可是贵人事多啊,见你就是见佛啊” 圆桶男人傲慢地环视了四周,耸了耸鼻头,矫情地咳嗽。 “张总,实在对不住,本打算让你去香格里拉,但……”王天明话没说完,被圆桶男挥手止住。 “开始吧,我后面还有两个酒局。”圆桶男看着手上金灿灿的手表。 王天明灿烂的笑容发生了痉挛,僵硬地挂在脸上。 “张总,这位小兄弟就是香港东达印染厂的李晓光。也是鄙人的兄弟。”王天明卑微地鞠躬。 圆桶男抬起头,用黑黑的墨镜盯住我,半响才点了点头:“知道,你就是和合川会社签订单的那个小年轻?” 张总的体型与我心里的预期形象严重不符,坐在对面带着几分高傲的胖子分明就是贩肉屠夫。我心里发笑,对张总的提问全然不知。 王天明生气地用脚撞了撞我,大声地说:“张总问你话,你要站起来回答!” 王天明接着对张总一阵嬉笑:“年轻人,才出来,还不知道规矩。” 圆桶男打了个响指,后面戴墨镜的随从立刻递过来一支雪茄,点燃。 “你也来支?”圆桶男透过墨镜,用眼睛盯着我问。 王天明在一旁尴尬回答:“我这兄弟不抽烟。” 圆桶男摇了摇头:“这是昨天刚从古巴空运回来的。”圆桶男一挥手,随从象机器人一样迅速地塞给了我一支,同时也塞给王天明一支。 一时间房内烟雾缭绕,我瞪着双眼,如木鸡一般。 王天明把我手上的雪茄拿下来,放在我的嘴里,用手里的打火机迅速点燃。 我立即被烟雾呛得猛烈咳嗽。 王天明在一旁傻笑,圆桶男微微点头。 菜品陆续上了上来,王天明开始大段大段地讲荤笑话,逗得圆桶男后面的两个随从不能矜持。圆桶男始终保持着45度坐姿,话语不多,偶尔点头。当服务员把白酒打开时,王天明向我递了个眼色,我会意地上前把酒瓶拿起。 “你干嘛?”圆桶男一把握住酒瓶问我。 我傻在原地,王天明急忙说:“我这兄弟,想给张总倒酒。” 圆桶男连连摇头:“倒酒有服务员,老王啊,今天你既然点了白酒,我这人,白酒怎么喝你还不知道吗?” “知道,知道”王天明连连点头说。 王天明转头对服务员说:“把小酒杯收掉,给我们来三个大汤碗。五粮液先开2瓶” 我被眼前的阵势给震住了,王天明用脚俏俏地踢了踢我,捂住嘴轻轻低说:“主动点,关系到你的合同!” 圆桶男看着服务员用惊讶的眼神倒完两瓶酒后,对服务员挥了挥手,服务员退了出去。 “老王,我们都是老熟人了,就不玩虚的,老实说,我知道你把我请来是为了那个500万的订单。但你要知道这个订单至少有10家染厂在竞争。”圆桶男挑剔地挑了夹菜放在嘴里,慢慢地咀嚼。 我和王天明面面相觑,期待着张总发话。 圆桶男慢慢地放下筷子:“10家染厂,算上你们,我吃了不下15顿饭局,都腻了。坦白地讲,你们东达印染厂的声誉是最差的。” 我犹如堕入冰窖,无助地看着王天明。 只见王天明站了起来,端起盛酒的汤碗:“张总,晓光是我的小兄弟,望王总看在我的薄面上,给小兄弟一个机会。” 张总靠在椅子上,夹在手指间的雪茄冒着袅袅白烟。 “老王,我来一是看你的面子,二是这位小兄弟能让日本人服气,也让我好奇。” 王天明笑容再次出现:“对啊,张总,合川会社的单子也是大单啊,东达印染都能接下来,有实力啊!” “对啊,我们厂大单上质量是有保证的,有香港总部监督的。”我慌不择话,急忙补充说。 拜师14 张总对站着的王天明挥手示意坐下:“老张,我们都是老江湖了,如今的江湖要看小年轻了。张总站了起来,拿过王天明手中的酒碗,笑着递给我,这笑容很假,感觉像是用ps套上去的:“年轻人,我们以前打拼的时候,是没有人会帮衬的,你幸运,赶上了。” 张总坐下:“但你要学会感恩,老王当你是兄弟,你就要有兄弟的表现!再说,你们厂和其他厂相比肯定不止这三碗酒的差距。” 王天明有点迟钝地看着圆桶男:“老张,此话怎讲?” 张总嘴角微翘:“简单,你的酒,这位李兄弟帮你喝一半。怎么样?我的酒可是要自己喝,够意思吧?” 我感觉自己象案板上的鱼,“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句子顺其自然地闪现在脑海里。 平时没喝过白酒的我,别说半碗,就是一口也能让我晕菜。如今能救自己的只能寄希望与王天明了。 王天明看着我,微笑地点头附和:“好啊,晓光,张总看得起你,你可要努力,别给当哥的丢脸。” 我失去王天明的庇护,像裸露在野兽面前的小鸡,面露难色,欲哭无泪。 张总有点不悦:“不想喝?年轻人,你这个年龄的时候,我可是酒神!” 我机械地站了起来,我知道只有自己能帮到自己:“张总,承蒙高抬,小兄弟不胜荣幸!”说完拿起酒碗,仰天长饮。 嘭的一声,空碗放在桌上。王天明紧张地看着我,抱怨道:“你这小子,人家张总没说一口气喝完啊。” 我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感觉除了嗓子火辣,脸部发烫外,一切还好,感谢上苍,没有让我倒下,我气定神闲地坐下,犹如刚和段誉比酒的乔峰。 张总缓慢地拍手:“好,好,颇有我当年的风采,我喜欢!” 半碗酒彻底打破了饭局的沉闷,一时间杯光交错,话语轩昂,喝到尽情之处,我居然攀着王天明称兄道弟。我渐渐感到碗中的不再是酒,是水。我的舌头在嘴里打卷,周围的事物逐渐的梦境化,围着桌子转的脚也开始蹒跚。 张总和王天明抱在一起,互诉衷肠,时而高亢激语、时而痛哭流涕,我恍惚听到了他们说的都是30年前的历史,什么前门楼子,后门猴子,期间张总偶尔拍了几下我的肩膀,大声地称赞我是个人才,定能出人头地,我已经失去了阿谀奉承的能力,嘴巴开始罢工,自己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发神。 这时,我恍惚看见王天明从后门椅子上的皮包里拿出一个鼓鼓的信封递给张总,张总眯缝着眼推开,兄弟长,哥们短地给老张念叨,王天明使劲地将信封再次塞给张总:“我兄弟的事,你要费心哦” 我这才发现喝了这么多酒的王天明居然这么清醒。 张总接过信封,大声地说:“我帮他!但不是因为这个,是因为老王,是因为李兄弟有才!” 王天明迅速地结了账,扶着张总往外走,我仍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王天明生气地叫喊:“老弟,走,哥带去你见识一下城市的夜生活!” 张总拍着王天明的肩膀,会意地笑,转过头对我说:“小兄弟,你记住--莫使金樽空对月!走,咱一起去享受人生。” 张总脚有点发软,一个踉跄后,转头对老王说:“我要天上人间的小英!小英,记住了没?” 王天明急忙点头:“知道,知道。” 拜师15 几声鸟鸣后,我看见眼前投来一缕阳光,王琴在眼前甜甜地笑着,接着又以往一般,王琴美丽的脸惯性地变成了徐涛带血的面容,我猛地从沉睡中惊醒,飞速地坐起来,发现头昏昏沉沉,鼻孔里呼出的酒气让胃里一阵阵翻涌。 “这是哪?”我暗自寻思,朦胧的睡眼打量着四周,一个的女人竟然睡在身旁。 我赶紧看了看自己,下意识地把被子卷在身上,退缩到床的远角。 女人醒了,打着呵欠说:“哥,你这么早就醒了?” 我犹豫地问:“这是哪?” 女人下床,光溜溜地走向厕所。 我努力地回想,思维始终停留在昨天酒店的情景。 过了会,女人回到床边,直勾勾地看着我,放肆地笑:“还没看够啊?你就让我休息一下吧!” 我感觉到自己遭受了世界上最大的狼狈,疯狂地找到了床边的衣裤,以最大速度穿戴整齐。 打开门,又停下来,手伸向自己的衣包。 “小哥,你的钱,昨晚王总已经付过了。”女人手托着头妩媚地说。 我赶紧关上门向外走去,我开始怒骂自己,怪自己沉沦太快,同流合污,没有底线,最终造成了今天的地狱般堕落。但另一个自己又浮出水面,道貌岸然地开始为自己申辩,自己的行为完全是形势所迫,生活使然。 “晓光”王天明坐在大厅的沙发上轻声地叫。 我慌乱地挨着王天明坐下,前言不搭后语地说:“昨晚……” 王天明摆了摆手,讳莫如深:“别说,有些事是用来做的,不是拿来说的。” 我胃里一阵难受,一股酸水涌了上来。 “昨晚,你还算可以,没给我丢脸。”王天明重重地拍了拍我。 我不敢说话,怕胃里的东西越境逃跑。 “张总,张总,这边。”王天明用力地挥手。 张总昂首挺胸地走了过来:“谢了,兄弟。” “咱俩谁跟谁啊,你见外了啊!”王天明点头哈腰。 “这位小兄弟也是性情中人,我喜欢!”张总的手又在我的背上重重地拍了一下,我立即感觉胃里革命份子,蜂拥而出,赶紧捂住嘴,跑向门外。 王天明急忙走到张总身旁:“我这小兄弟才出道,订单的事,就烦你费心了。” 张总坐在了奔驰车上,缓慢地放下车窗:“合同,我下午就安排人带过来,你们签字盖章就行了。” 王天明拱手作揖:“替小兄弟谢谢你了。” 张总环顾四周:“小兄弟哪去了?” 我急忙从绿化带跑了出来,远远地向张总挥手。 张总向我勾了勾手指,我赶忙用纸巾擦拭嘴角,小跑到距张总1米处停下。 张总白了我一眼:“年轻人,看你很用心,这次我们就合作一次看看,不要让我失望!” “你放心,张总,我尽全力让你满意。”我强装出精致地微笑。 看着远去的奔驰,我对王天明关切地说:“昨晚一共花费了多少钱?我回去还你。” 王天明怒目而视:“还?你用什么还?” 我急忙问:“多啊?那我分期,行吗?” 王天明气得一屁股坐在旁边的花坛上:“李晓光,你想气死我啊?” “难道是兄弟……”我慢吞吞,打探地问。 “还算你有良心啊。”王天明会心地点了点头。 “但你是商人啊,商人是无利不起早的。”我冷静地调侃。 王天明无奈地笑:“商人,利益?也算吧,这么说吧,你是我这辈子唯一尽心尽力帮助的人。” “为什么?”我追问。 “我帮你是有目的,但目的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王天明麻利地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海啸1 我已基本熟悉了营销部的日常业务,但苦于人脉范围狭小,一时又碍于世俗,不肯同流合污,避免沦落到打业务麻将、陪伴风月。因此,几个月来,毫无单量,自己无所事事,居然心灰意冷起来,整天在办公室早九晚五,消磨时光。 “哪位是李晓光?”一个戴着墨镜,穿着西装的男子,站在营销部大厅问。我立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什么事?” “你就是?”西装男走近,取下墨镜,象考古教授一般地端详。 “如假包换,什么事啊?”我给西装男让座。 “这么年轻?”西装男用眼睛四处扫射“够神的啊,你一个小小的营销员能和张总谈生意?”西装男指着我的座牌问。 “张总,哦,你是?”我急忙在饮水机旁沏茶。 “别瞎忙活了,我马上就走。”说完,西装男从手提包里取出一叠文件递给我。“赶快签吧,一式两份,要盖章。” “合同?”我兴奋地转头问。 “恩,我是通目服装集团公司的,张总吩咐我来递合同。”西装男高傲地说。 “你好,你好。”我急忙将热腾腾的茶递给他。 “我是营销部的李晓光,还请以后多多关照。”我双手恭敬地递上一张名片。 西装男犹豫了会接过名片,瞥了一眼,随手将名片又放在桌上。 “抓紧时间,我马上要走。”西装男不耐烦地向窗外张望。 “好的,你稍等,你喝茶。”我拿过合同,开始仔细阅读。 西装男喝了一口茶,扑哧一声,吐在地上:“你公司也忒小气了,这茶也待客啊?” 我不再做声,低头看合同。 “你这么个看法,要看多久啊?赶快吧!”西装男大声地说。 我冷静地看着他:“这位老总,你要喝龙井,请到总经理室,要不我让我们王总来接待你?至于合同我是必须要认真看的,因为这就是我的职责,请理解!”我有礼有节地说。 西装男立即笑脸相迎:“没别的意思,主要是因为我还有事,你稍微快点就行。” 我不紧不慢地将合同的每个细节,与事先熬夜贮备的合同知识相比对,发现合同条件不但苛刻,最关键的是单价廉价的象天方夜谭,这着实让我刚才中大奖的心态崩裂。 “这合同你张总过目没有?”我指着合同的单价问。 西装男面色严肃地说:“这合同本身就是我们张总拟定的,条件是你们先前谈好了的啊。” 我冷笑道:“谈好的?这价钱做下来,不得亏死啊?你们张总这玩笑也开得忒大了吧?” 西装男嗖地一声站了起来:“你小子,怎么说话啊?不是你死皮赖脸求张总,张总会把合同拿给你们签吗?” “你去打听打听,这价钱哪个染厂要能做下来,我跟他签100万米的合同。你张总也太不把这事当事了吧!”我愤愤不平。 “小子,别给脸不要脸,你有资格批评张总吗?要签就签,不签就拉倒!”西装男一脸的痞性。 “没法签,你们张总太没诚意了。”我把座位挪了过来坐下“麻烦你,把合同带回去。” 西装男生气地收回合同,装进手提包,转身欲走。 “三子,你怎么在这?”杨玉君从办公室门口探出脑袋问。 “杨哥,你在这啊?”西装男走过去,一把握住杨玉君的手:“这么几十年你到哪去了?” 杨玉君向我挥了挥手:“李晓光,你进来一下。” 海啸2 杨玉君跟西装男在办公室磨叽了半天,我变成了透明人,没人搭理,几次想告退,但都忍住了,我明白,杨玉君手里有一张牌——20万的欠款,会在任何不愉快的情况下打下来,让我体会渺小与无助。杨玉君一阵大笑后,转头发现我正饶有兴致地盯着墙上字画发神。 “晓光,不错啊,不辱使命。通目集团公司的单可不是一般人能签下来的。”杨玉君脸上愉悦的表情不那么自然。 “杨经理,你仔细看看他们的合同单价,这个价钱,我们赔不起啊。”我低头玩弄着手指,眼睛瞥向了西装男。 杨玉君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晓光,这个价格是低,但你听过薄利多销吗?”杨玉君似长者般地在我的肩上拍了拍。 “杨经理,这价钱是没有薄利的啊,是巨亏啊!”我把杨玉君的手从肩上推开。 西装男一脸的鄙夷,正要发话,被杨玉君抢话:“通目集团公司总单量的10%,就够我们厂忙一年的。这次40万米的单,是试单,后面满意了,我们就按正价交易。”杨玉君斩钉截铁地说。 我陷入沉思,过了会说:“杨经理,可这价钱实在太低啊,公司会亏一半的。” 西装男站了起来,不耐烦地说:“别了,杨哥,这搞得好像我们在求你们公司一样,不签就不强求了,张总吩咐过,后面10多家排队的,出的价可比这个价低了去了。” 我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笑什么?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西装男恼羞成怒。 我收起笑容,开始反击:“阳春白雪兄,如果有做成这个价钱的染厂,你告诉我一声,好让我这个乡巴佬见识见识。” 杨玉君轻轻地咳嗽了声:“李晓光,你拿出一点专业素养来,你这个态度是对待客户的态度吗?废话少说,马上把合同拿到办公室盖章。” 接过合同,我看了看:“杨经理,你还没签字啊?” 西装男从包里掏出一个文件,递给杨玉君:“杨哥,这个你看看。” 杨玉君转头瞪了我一眼:“先去盖章,我这忙,字后面补签!” 我第一次遇见此情况,此时,徐总也不在办公室,我犹豫着站起来。“快点,顺带把这个报价单章也盖了。” 我慢吞吞地走向办公室,我始终不明白,这明摆着亏损的巨单,杨经理为什么会同意,也许只能寄希望通目集团拿10%的单量给厂里,才能弥补今天的损失。自己如果拒绝,怕是再次与杨玉君纠缠不清,因此只能按领导意愿办事。 打开办公室门,一股熏鼻的香水味令晓光难受,我努力地屏住呼吸。 正在染粉红色指甲油的小王看着递过来的合同说:“你可真行啊,通目集团的单子都签下来了。” 我别扭地微笑,不小心将眼神停留在小王鼓鼓的胸部。 小王敏锐地发现我的眼神,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慢慢地站了起来,向我无限靠拢:“你可是中了头奖哦,要请客,今晚我刚好有空。” 我紧张地退了一步,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王姐,我感冒了,请客就改天吧。” 小王蔑了晓光一眼,冷漠地说:“你这合同,杨经理还没签字啊。” “杨经理现在很忙,他让我转告你,后面补签。”我似传话筒。 小王二话不说,拿出印章,迅速地盖上:“你的名字要签上。” “我的名字?”我疑惑地看着小王。 “对啊,不然出了问题,我找谁啊?”小王低头,找出签字笔递给我。 我犹豫地在合同上签上了名字:“签合同的流程我不太了解,别人也可以先盖章后签字吗?” 小王的脸上一阵红晕:“经常的事!” 小王突然正襟危坐:“这不,刚才王总的合同就是这样操作的!” 她递给我一个未签字却盖了章的合同。 海啸3 一颗炮弹呼啸而来,我立即卧倒在战壕里,爆炸激起的泥土溅在了身上。我暗自庆幸自己命大,握紧手中的枪,向敌人的碉堡匍匐前进。突然,发现了身后的徐涛,他机械地向我微笑,仿若队友般地匍匐前行,我正在困惑徐涛是谁?徐涛站了起来,大叫:“向我开炮”。瞬间,一枚炮弹击中我。 我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很久都没有梦到徐涛了!我放松地伸了个懒腰,兴许是自己的即将生产的大单给自己造成的压力吧。 走进厂门,我感觉到异样。一个个熟识的工友形同路人,自己主动招呼的门卫老康,也装着没听见,低着头在抽屉里找东西。 走到厂计划部,我微笑着拍了拍生产计划员小张的肩膀:“张兄,我的单子生产计划出来了没?” 小张一脸敌意地说:“谁是你张兄?你还好意思问,我们算被你害死了。” 我笑着推了推小张:“今天又不是愚人节,没必要开这么严重的玩笑吧,你过了哦” 小张的敌意愈发浓烈:“警告你,别动手动脚哦。” 我微笑的脸凝固了,吞吞吐吐地问:“到底有什么事?” 小张一挥手:“别跟我装,你马上给我消失,我不想见到你。” 丁主任从门口走了进来,远远地视我为空气,只对小张说:“d523单的样已经打好了。” 我忐忑地看丁主任,丁主任走到门口停下来对我讲:“年轻人啊!你毁的不仅仅是你自己,还包括我们厂所有员工啊。” 我摇着头叹息:“莫名其妙啊!” 丁主任走远,小张坐在桌旁,鼻子喘着粗气。 我回到了办公室,自己的办公桌被移到了一旁,凳子放在桌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能告诉我啊?”我大声地向四周沉默且充满敌意的同事叫喊。 “你小子瞎嚷嚷什么?杨经理正在和香港老板开会,你的事会找你谈。”对面小李冷漠地说。 “我有什么事啊?奇了怪啊?”我无奈地耸肩问。 “一边凉快去,要演戏,你去跟老总演。”小李有点愤怒:“我们营销部人员工作好说,苦了下面百来十号工人啊。” 我发现所有人都心存敌意,我开始沉默不语。 我走到自己桌旁,放下凳子坐下思考:“难道与我的单子有关?”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我如坐针毡,不时站起来远远地望着亮着灯的会议室,尽管看不到什么,但我隐约感觉到了沉重,我知道这件事情关乎重大,难道是自己和通目集团的单子出了问题?我不能确定,脑子一阵空白,看着身边冷漠的同事,我感到孤独和绝望正在走近。 会议室门打开了,一群人发散而出,走在最前面的是依然西装革履的罗俊雄,罗俊雄看见了我,停下来,想说什么,但还是摇了摇头离开。杨玉君和王总急促地向前走,边走边嘀咕,王总经过我身边,眼里投放的怒火烧得我目光胆怯。 我定了定神,鼓起勇气,走了上去:“王总、杨经理……” 杨玉君没有停步,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一个小时后,到总经理办公室!” 海啸4 我面色惶恐地走进了杨玉君的办公室,王总和杨玉君并排坐着。 “王总、杨经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对杨玉君示意坐下的手势视而不见。 “坐下说。”杨玉君再次示意我坐在他们的对面。 我坐下后,一种被审讯的感觉油然而生。 “什么事?你胆子够大啊!”杨玉君一脸的愤怒,王总表情冷漠地从包里掏出一支雪茄点上。 “有什么事,你直说,我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及时调整了忐忑的心理,平静地说。 “李晓光,我还真不知道你是这种人!”杨玉君异常激动。 王总从嘴上卸下雪茄:“老杨,你直接说事!” 杨玉君尴尬地看着王总,点了点头,急忙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扔给我:“自己看!” 我接过文件,发现是和通目集团的合同。 “这是合同啊,有什么问题吗?”我一脸无辜。 “问题?你没长脑子?自己看单价!”杨玉君瞪着眼说。 “杨玉君,你什么意思?这合同你看过了啊!”我急忙辩驳。 “我是看过了,你给我看的合同单价可不是这个价!”杨玉君不敢看我。 我恍然大悟,哑然失笑:“杨玉君,你装什么孙子?什么叫我给你看的不是这个价?” “李晓光,你到染厂时间也不短了,这个单价做下来,不得赔死!你不会连这个常识都没有吧?”杨玉君的表情异常夸张,不做演员真是白费了! 我激动地站起来:“杨玉君,不带这样抵赖的!当时我不签,叫他们把合同拿回去,是你叫我签下来,我提醒过你,这个价钱赔不起,你说后面有大单来弥补!你不会连这个也记不起来吧!” “哈哈!你这种瞎话也能编!你什么时候给我说过?”杨玉君说完眼光立即转向了别处。 我的身体开始颤动,向杨玉君走近。 王总站了起来,以一种威严的姿态说:“别激动!坐下!”我站在原地喘粗气。 “这个合同你自己看,杨经理是没有签字的!你知道没有经理的签字是不能盖章的!”王总补充道。 “当时我叫杨玉君签字,他说他忙,后面补签。办公室小王也知道这事啊!”我的音量自然拔高,仿若要把真理唤醒。 “把办公室小王叫过来!”王总转头给杨玉君说。 小王红着眼,低着头站在办公室门口。 王总叫小王进来坐下,办公室气氛越发紧张。 “当时,这个合同怎么就盖章了?”王总厉声问。 小王开始抽搐哭泣。 “哭什么!问你话!好好回答!”杨玉君在一旁发怒。 “当时我给李晓光说过,没经理签字不能盖章!李晓光说他签了就行!”小王断断续续地说。 我无力辩驳,感觉俗事凶险,稍不留意就会被盘剥得体无完肤。我一屁股坐下,彻底明白了眼前的一切都是杨玉君精心设计的。 小王哭着走出了办公室。 我摆了摆手拒绝了王总递过来的雪茄,王总叹了口气:“晓光啊,现在事情是这样的:第一,你未经经理允许签了合同。第二,这个合同的价格太低,做下来,我们厂会亏损巨大。第三,现在不做这个单的话,但根据合同规定,我们要向对方支付巨额的赔偿金。” 我出离愤怒:“王总,这个责任我负不起!合同从始至终杨玉君都知道,他这是典型的栽赃陷害!” 杨玉君正要说话,被王总止住:“不管怎么说,合同上只有你的签字,做什么事,我都要讲证据,对吗?” “他是官,他说的,我能不做吗?”我冷笑。 王总看了杨玉君一眼,杨玉君低头不语。王总走了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问题的严重性不仅仅在于刚才我所说的,更重要的是香港总部已经对我们丧失了信心!”王总狠狠地抽了口雪茄。 “刚才开会,香港唐总在会上很气愤,要求彻查此事,追究责任!”王总一把掐掉雪茄。 “责任?”我自言自语。 “会上研究,此合同做下来的亏损要比巨额赔偿金多得多,所以香港总部准备按合同赔偿通目集团违约金。但我们厂……”王总从桌上端起茶喝了一口。“我们厂将宣布破产倒闭!” 海啸5 我犹如浮在空气中的纸人,心事沉重地前行。王总要求明天必须到厂等待处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自己觉得很无辜、很无助,并痛恨自己没有将签合同的原则坚持到底,现在沦为杨玉君的刀下替死鬼。心中几次冒出的武力报复杨玉君的计划很快就被徐涛的影子彻底打消。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对于我来说,20万的赔偿和王舒20万的借款,彻底将自己沦陷,长大到现在,终于明白了无能为力的含义。 “晓光,你怎么又不接电话?”王天明一脸大汗地出现在面前。 我没有回答,继续无力地前行。 “兄弟,哥可要说你了,杀人不够头点地,你鸟大个事,犯得着这样吗?”王天明一把拦住我。 “20万的赔偿和20万的借款,你帮我还?”我低着头,有气无力地说。 “这事不怪你,就怪杨玉君……”没等王天明说完,我推开王天明的手。 “废话!现在的问题是钱!钱!”我近乎失态地咆哮。 “啪”一声,王天明给了一个响亮的耳光。我捂住脸,傻呆呆地看着王天明。 “真想打死你!这么点挫折就把你给弄趴下了?车到山前必有路!你要是遇上当年你王哥打天下时受的磨难,那还不得寻死?”王天明怒气冲冲。他狠狠地将嘴里的烟卷吐在地上,踩了几脚:“走,找老侯!” 四合院内恬淡静谧,一缕悠光从老侯的窗户洒落出来。王天明小心翼翼地敲了敲房门,我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 “老侯,今天这事你非帮不可。”王天明火急火燎地向正听着《苏三起解》,手里把玩着着紫砂茶壶的老侯说。 老侯仿似没有听见,继续随着戏曲的曲调点头附和,不时还吟唱几句。 王天明在一旁急得要爆炸,径直走过去,关掉收音机。 “老侯!你……”王天明面红耳赤。 老侯放下茶壶,背起双手,在屋里来回踱起了方步。 “你到底是说话啊!”王天明盯着老侯。 “说什么?”老侯有点生气地问。 王天明调整了呼吸,声音有点颤动地说:“我知道,是我一厢情愿!但老侯别忘了,我姐走的时候是怎么跟你说的!” 老侯象被点中了穴位,呆在屋子中央。 “晓光现在被杨玉君陷害,公司赔违约金20万肯定要承担,关键他还欠杨玉军20万母亲住院的医疗费,我们不帮他,他哪有能力还?难道眼看着他死?”王天明气呼呼地说。 “40万?你认为我们有这个能力帮他还?”老侯瞪大双眼。 王天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将桌上的茶一饮而尽。 “有没有能力,关键看你是否用心帮!”王天明仿若自言自语。 老侯释然一笑:“承蒙王总抬举,晓光,把通目集团的合同拿给我,明天早上先到我这里!” 王天明一跃而起,握住老侯的手兴奋得象个孩子。 我麻木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感觉莫名其妙。 海啸6 第二天天微亮,我就起床梳洗。我很是怀疑老侯到底能用什么办法解决难题,我知道自己是不能抱有任何希望的,因为万分之一的概率,对予穷困潦倒的我是不可触及其身的。 磨磨蹭蹭好几时,我漫步到老侯的四合院外,略微弯身,向院内看去:老侯的房门紧锁,没有任何光亮。此时的心越发阴沉了,我只能大大地吐气以缓解心中的压力。 “小伙子,大清早怎么唉声叹气的?”我循声望去,一个西装笔挺的长者在远处向我挥手。 我一时想不起是谁,等长者走近时,发现居然是老侯。 “侯师傅?”我的瞳孔变成了问号。 “怎么了?不认识了?”老侯边向里屋走,边示意进来。 “没见过你穿过西装。你的发型也变了?”我指着老侯的头说。 “没规矩!”老侯转身拿起合同递给我:“合同拿好,我都看过了,对了,你吃了没?” 没等回答,老侯又急忙说:“没吃也先饿着,你得先跟我到湖海大酒店去。” “湖海大酒店?去干嘛?”我犹如一个小孩好奇地问。 老侯站直了身,一种威严发散开来。 “救你!”老侯眼神坚定地看着我。 湖海大酒店,流光溢彩,富丽堂皇,一盏硕大的吊灯让我凝视良久。 “你在大厅等,我上去一下,等我电话。”老侯边走边说。 一个纤细身段的女服务员走了过来,细声细语地问:“先生,请问要用早餐吗?” 我摇了摇头:“我在等人,我不是你们的房客。” “先生,我们李总吩咐过,侯总的朋友必须好好款待,你在酒店所有的消费,都是免费的。”女服务员轻声细语。 “李总?谁是李总?”我诧异地问。 “刚才上去的候总是我们酒店李总的老师。”服务员神秘地说。 我点头:“谢谢,我吃过了。” 女服务员继续嗲声嗲气地说:“先生,有事请尽管吩咐。” 我对老侯的信心指数直线飙升,我开始相信嘴里跑火车王天明的话:老侯曾经的确火过! 五星级的环境让我在不知不觉中度过了半个多小时,我忽然想到,老侯没有电话,怎么跟自己联系?我正在犹豫是否上楼时,刚才那位女服务员小跑过来说:“先生,候总叫你到405。” 我伸手触摸到电梯的按钮,感觉这按钮都有五星级的味道。电梯飞速安静地上升,不一会就到了四楼,我没有理睬电梯旁服务员小姐的问话,疾步前行,开始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寻找405。找了半天,才发现走错了方向,约莫5分钟,我看到一个敞开的房门,房内传来老侯和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我一时难以记起声音的主人,犹豫了片刻,在门上轻轻地敲打了两下。 “晓光吧!怎么这么久?快进来吧”熟悉的声音说。 我来不及细想,径直走进了房内。 宽大的房间内,装饰豪华。罗俊雄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向我点头,旁边老侯倚在沙发上,沉稳地向我微笑。 海啸7 我尴尬地坐在松软的沙发上,罗俊雄起身给晓光倒了杯纯净水。 “喝水。”罗俊雄的港腔普通话冒了出来。 我接过水杯时,眼睛不敢看罗俊雄。气氛有点沉闷,我开始不停地喝水,一杯水瞬间变成半杯。 罗俊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老侯,老侯斜倚在沙发上,轻微地转动着头,活动着颈椎。 “李晓光,这次合同的事,你可是犯了大错!”罗俊雄平声平调地说。 “对不起,是我的错,但……”我没说完,罗俊雄就摆了摆手:“no excuse!”英文惯性地蹦了出来,罗俊雄马上又收了回去:“没有借口,只看结果。” “i see,but he set me up!”我也随意地蹦出了英语。 “你英语发音不错哦!”罗俊雄露出赞赏的目光。 “你要知道,总公司早就对这个染厂失去了信心,现在又发生了这种事,总部的本意要你负全责并赔偿,染厂宣布破产倒闭。”罗俊雄皱了皱眉。 “我知道。”我沉重地说。 “但我对你有信心!”罗俊雄突然说。 我抬起头,疑惑地看着罗俊雄。 “上次你辞职信中的列举的问题,我派人调查了,问题属实。”罗俊雄微笑着点头。 老侯也附和着点了点头。 “候总今天也为你说了些好话。”罗俊雄转头看了看老侯,目光相遇,会心地笑。 “但作为生意人,你必须保证我利益的最大化。”罗俊雄向我走近,手搭在我的肩上。 “候总告诉我,你和通目集团公司的单能做,不会亏。”罗俊雄神气十足。 我惊讶地站了起来:“怎么会?” 老侯自信地点头:“是我说的!” “不可能,这种合同条件,换成任何厂都会亏死的!”我有点竭斯底里。 “我和候总达成了协议:他来负责这个单的生产!前提条件,不亏!”罗俊雄和老侯会心地笑。 “真的?”我向老侯投出疑惑的目光。 “是真的!晓光,你知道吗?老侯是我们染厂的元老人物。他能回来,是我们的荣幸!”罗俊雄向老侯点头赞许。 “侯师傅,你是厂里的?”我转头问。 “是的,晓光,候总是厂里的元老,是因为一个事故,离开厂里的!”罗俊雄转身走向衣柜,拿出白色的衬衣。 “我们马上回厂。”罗俊雄迅速地穿上衬衣,套上西装。 “这么急?”我一脸狐疑。 “作为我们协议的第二点内容:我必须马上宣布人事任命。” “人事任命?”我愣在了原地。 罗俊雄看着我,忍俊不住:“别疑惑了,这样吧,我言简意赅点——炒掉现任领导班子,宣布新的领导班子。” “你是说炒掉杨玉君?”我如梦游般恍惚。 “还包括王总!”罗俊雄冷冷地说,接着向门厅走去,老侯紧跟在后面。 罗俊雄转头说:“对了,我和候总的协议里,老侯顶替杨玉君” “杨玉君?那王总的位置不是空了吗?没有主管生产的老总,厂里怎么运转?”我飞速地追问。 “这些都是我们到厂里开的第一个行政会议的内容,年轻的李总!你可不要让我和候总失望哦!”罗俊雄转过身,双手在我肩上拍了拍。 海啸8 侯笑天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笔直地端坐。我抬起头忐忑地看着他:“侯师傅……” “傻小子,叫我候总。”侯总端坐转椅上,威严十足。 “候总师傅,我怕……”我畏畏缩缩。 “怕什么,不是有师傅在么?”侯笑天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支雪茄点上。 “你也吸烟?”我诧异地问。 “都当老总了。怎么全问傻话?”侯笑天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支雪茄,递给我。 “点上,以后烦心的事就靠它帮你解决了。”侯笑天笑着说。 我点着雪茄,慢慢地吞云吐雾,忽然感觉到雪茄味道很纯,烟雾被自己吸进去又从鼻孔里吐出来的感觉让自己放松。 “你小子,学东西就是快,不错,不错。”侯笑天看着我鼻孔里冒出的烟气笑着说。 我抖了抖烟灰:“师傅,这工厂,你会有什么打算?” 侯笑天摇了摇头,从西服包里递给晓光一把钥匙。 “这是干嘛?”我拿着钥匙发傻。 “一个月时间,把驾照弄到手,这车你来开。”候笑天指了指窗外。 我看了看车钥匙上坠饰:“这不是杨玉君的车钥匙吗?” “是啊。”侯笑天得意地点头。 “可这车是杨玉君自己的私车啊,他怎么会交给你?”我又开始好奇。 “你不觉得杨玉君他们就这样和工厂两清,是太便宜他们呢?”侯笑天露出鄙视的目光。 “你是说他把车当给我们厂了?”我恍然大悟。 “当然”侯笑天又从包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我。 我展开纸看到:“今收到晓光还款20万元……” “师傅,你把我的欠款还了?”我泪眼朦胧,开始激动。 侯笑天静静地看着我,一句话也不说,看得我心里发毛。 “师傅,你倒是说话啊。”我开始央求。 “你还是太单纯啊,这张纸和车加起来的总价值和杨玉君在厂里搞的坑蒙拐骗,差远了。这是在便宜他!”侯师傅摇着头在我肩上拍了下。 “什么都别说了,一个月后,把车开到厂里,我带你去见客户。我的老命可是交给你了哦,今天累了,咱各回各家吧!”侯师傅云淡风轻地说。 走在去医院的路上,微风轻抚脸庞,自己突然感觉到轻松,空气此刻也分外清新,我似乎闻到了新春的味道。 还没走进病房,陈医生站在走廊上叫住我,“你母亲这病要靠养,小伙子,你可得多赚钱啊。”陈医生在我的肩膀上拍了拍。“实话实说,你母亲住院现在其实没什么意义了,再观察一周后就出院吧。” 我感激地看着陈医生,使劲地握住他的手上下晃动。 “对了,收费处今天说你们的钱还够2周,我建议你们一周后出院。”陈医生笑着抽出了手。 我感觉幸运之神正在眷顾自己,自己当上了副总不说,杨玉军20万的欠款今天也还完了,母亲的病现在也稳定了,冥冥中觉得是父亲在天堂保佑自己,自己将在父亲的“照顾下”开始崭新的生活。 大姨在得知我的境遇后,不断地点头称赞我有出息,能在大城市立足。当说到死去父亲会含笑九泉时,大姨眼里泪光连连。母亲不能说话,静坐在床上点头,一行行热泪悄然而下。 大姨忽然对出院后母亲的住所开始担忧,积蓄已被母亲的病折腾得一分不剩,租住的房子下周就要到期。我也开始担心起来,自己的钱也一分不剩,出院后的母亲的安置是个大问题。正待愁眉不展时,我的手机响了,我看着手机显示的名字:李丽,忽然有点兴高采烈了。 海啸9 我的家人顺利地搬进了李丽的住所,王舒和李丽加上大姨的轮番照顾母亲,让我放心。在驾校的日子里,凭借我出色的领悟力和公关力,迅速地学会了开车,并成功搞定了驾校鬼见愁教练,同时被驾校一致公认为历史上学习进步最快的学员。一些刚入学的生手都以一种莫名的仰慕,向我请教驾驶秘籍,我也利用此机会,迅速地跟银行的张主任、辉腾投资有限公司杜总、和兴证券陈总套近,在一次次豪饮后,几位身经百战地江湖老手都把我引为知己,称兄道弟。 日子如流水般地飞逝,我的顺利在不断延续,我越来越喜欢自己的生活,在一个雨夜的零点,我给自己了一个规划:年底挣到50万,让母亲住进高楼,真正享受城市生活! 车忽地一声停在了厂门口,差点撞到在一旁等人的候总,候总转头正想斥责,发现我从车上下来的。 “学会了?”候总一脸疑惑。 我淡然地笑了笑,递给候总一个驾驶证。 “这还没到1月啊,你小子,不可能啊?”候总接连摇头。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驾照,要不?我们出去兜兜风?”我一脸得意。 “候总”办公室小陈小跑到候总身旁耳语。 侯笑天笑着的脸僵硬起来。 “有什么事?”我也停住了笑,焦急地问。 侯笑天看了看我,眼光中飘过了一丝忧虑。 “小陈,你带李总到厂部办公室去。具体情况,你给李总说一下。”侯总面色凝重。 小陈礼貌地叫了一声“李总”,眼神里的一丝怀疑被我捕捉到。 “你什么时候进的厂?”我抬起了头,理了理笔直的西装,恢复了常态。 “上周一,还请老总多多指教。”小陈用手示意左转。 “指教谈不上,出了什么事?”我和小陈快步前行。 “通目集团的单子还差1万米就要结束了,可昨天机器出了故障。”小陈有点跟不上步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机器坏了?”我停下脚步。 小陈扶了扶黑色边框的眼镜:“这个不是问题,问题是厂里的机修组前天提出长薪的要求,被候总拒绝后,今天开始罢工了,机器没有维修无法运转。” 我迟疑地点了点头,走进了厂部办公室。 办公室挤满了机修工人,坐在桌旁的四五个工人,兴高采烈地打着扑克。江小鱼一眼瞥见了我,立即站了起来,用手指捅了捅打扑克的陈主任。 陈主任抬起头,迟疑了会:“李晓光,你来了?” 江小鱼显得有点尴尬。 “大家好,都请坐吧。”我的手示意坐下,这个姿势很自然,和西装笔挺的我相互辉映,形成一种优雅的姿态。 机修工人陆续地坐了下来。陈主任一脸的不屑,傲慢地说:“小李,候总今天怎么不来了?”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我坐下,双手作揖:“陈主任好,大家好,今天候总有事,委托我来跟大家谈谈心。” 陈主任鼻孔里一阵冷气乱涌:“小李啊,你现在可是候总身旁的大红人啊,对了!我该叫你李总,对不?” 海啸10 “陈主任。”我降低语速,不紧不慢地说:“我看了下,你们这里都是厂里的老员工了啊。” 陈主任感觉被挖苦,脸色一变,低下头。 “现在厂里正是困难时期,这个时候出现这种情况好像不妥吧,说白了,这是雪上加霜!落井下石!”我愤慨地说。 陈主任似被戳中要害,眉头紧锁,低头不敢看我,慌忙提高声音:“丫别他妈的假高尚,现在厂里这种情况是谁造成的?” 这问题太过深沉,思绪如飞的我,也难以马上回答。 “再说了,你都知道我们厂里的元老,待遇呢?你一个刚进厂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现在都骑到我们头上了,是老总级人物了,老总级待遇了,我们呢?!你丫别站着说话不腰疼!”陈主任声音越发洪亮,到最高居然开始趾高气昂。 我承认自己经验不足,被这一阵数落,慌了阵脚,无言以对,我感觉到所有人滚烫的眼神。 “陈主任,你是厂里的老大哥,如果你觉得我没有能力当老总,你可以对我说或者向厂部提意见,但前提是不影响厂里的正常运营。”我终于镇定了下来。 陈主任也发现了自己有了小人得势的张狂,恢复了常态:“这事是为我们维修部所有员工,不是因为你,也不会因为你。你当你的老总,我维护我们的权利,井水不犯河水!” “陈大哥,但现在情况是你们已经影响了厂里的正常运营,如果不及时恢复生产,这个厂只有倒闭!”我开始逻辑运算,希望这些话能撼动他们的心。 “我只知道我们现在很穷,买不起房,吃不好饭。”陈主任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难道,你对厂没有感情吗?”我开始有点愤怒了。 “感情?感情是双方的,再说了,别他妈的假高尚,我们都是打工的,都是向钱看。”陈主任恍如一个市井狂徒。 陈主任又站了起来,转身对大家说:“公司既然没有解决的诚意,我们继续我们的维权吧,大家走,明天再来!” 所有人站起来欲走,我慌忙大着嗓门说:“大家听我说……” “说个毛线!涨钱就行!”一个小伙子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江小鱼低头叹气,不敢看我,我只能无奈地看着人群散去。 夜里办公室,候总和我静静地坐着。 “候总,干脆给他们涨工资吧!”我试探地问。 侯啸天吐了一口烟圈,凝望着天花板发神。 “候总!你说话啊!”我急躁不堪。 “晓光啊,事情没这么简单,你先回去吧。”侯总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我走出了办公室,远远地望着黑暗中唯一亮着光的办公室叹了口气,感叹命运多舛。 “李晓光”一声熟悉的呼唤。 “谁啊?”我转头,看着前方不远处一个模糊的身影。 我忙向前走去,昏暗的路灯下,显现出一张俊秀的脸。 “找我?”我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姑娘,忐忑地问。 “你不认识我了吗?难道真是当了贵人就开始忘事了?”姑娘有点生气。 我认真地打量,努力地回忆,我夸张的张开了嘴:“小惠?” 姑娘含笑不语。 “你变了啊。”我惊讶地看着她的脸。 姑娘扑哧一笑,“我怎么就变了?变丑了还是变胖了?” “不,挺美的。”我恨自己回答太快,没有过脑的称赞让自己心里所想暴露无疑。 姑娘脸色一红:“你当了老总才变了呢!” 海啸11 昏暗的街道,街旁的梧桐树迎风摇曳,散落的枯叶,洒落一地。我和小惠并肩漫步。这感觉很怪,鼻子里总闻到一种淡淡的香味,这让我猛地想到了和王琴的校园漫步,我有点害怕,怕自己心动,尽量远远地走在前面。 “晓光……你怎么走得这么快?”小惠迷惘地看着我,这更让我难受,小惠的眼里的清澈,就是几年前的王琴。 “怎么呢?”我不敢抬头,看着落满树叶的地,眼睛却不听使唤,悄悄地停留在小惠那张精致的脸上。 小惠发现了异样,也尴尬地低下头说“我该叫你李总吧?” 我回过神,发现了自己的失态:“什么李总啊!严格意义上讲,你是我的师傅啊。印染的外环境技术指标是在你这里学的!”我高高在上,刻意让自己谈话像个长者,以拉开自己和小惠的心理距离。 “什么啊,我这里都是皮毛。我可没本事当你的师傅,你就别叫我师傅了,我也不叫你李总了。”小惠微笑着,眼睛眯成了两轮弯月,俏皮可爱,让我放下生硬的架子。 “好啊,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我不禁凑近小惠。 小惠忽然眉头紧锁,这前后的差别,让我更觉她的可爱。 “有什么难事吗?我能帮你什么吗?”我关切地问。 “厂里维修部罢工的事。”小惠嘟哝着嘴,慢吞吞地说。 “哦?”我点了点头,大失所望,还以为她是为了分月和我漫步,没想还是为了公事,一时感叹自己实在多情。 小惠低下头:“真对不起,领头的陈主任是我叔叔。” 我停下了脚步,口是心非地反问:“你叔叔?” “对啊,我叔叔最近家里出了点事,急需用钱,所以才……”小惠偷偷地看我。 “哦,那你今天来……”我恍然大悟地点头。 小惠继续往前走,路旁的街灯把小惠映照得格外娇小。小惠也停下脚步,转头对我说:“今天我来一是替我叔叔道歉,请你不要记恨他。二来嘛……” 我发现自己已经离小惠很远,迅速迈开步子,回到小惠身旁。 “二来我是想对你说,我叔叔是厂里的元老,他的号召力极强,只要把我叔叔的工作做通了,维修部的事情就解决了。” “谢谢了,我正为这事烦心啊,你这是雪中送炭啊!”我有点兴高采烈:“可怎么做才行啊?今天我跟你叔叔对过话了……” “你最好到他家里去吧,没有工友,好多话交流会更顺畅!”小惠突然变得陌生而世故,在我看来,此女只能天上有,凡尘俗世不能与她关联。 小惠长长的秀发,继续散发出一阵清爽的味道,我的眼睛又不自觉地看着小惠的眼。 小惠发现我的痴态,不自觉地掩嘴而笑。 我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今天连连的失态让自己无奈,不得不承认,今晚的小惠让我迷失。 “明天下午下班后我来找你。”小惠说完,转头离去,留下我一个人在灯光下发神。我害怕的对王琴的感觉又再度袭来。 翌日,阳光明媚,陈主任照例带着维修部一帮人坐在办公室打牌休息。厂里多半人都因机器无法运转闲着无事,聚在一起开天南海北地开起了新闻发布会。小惠给的建议还没实施,我如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询问着候总解决的办法,可候总却始终保持沉默,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抽烟发神。我忽然感觉到空前的无助,甚至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在急需解决的困难面前,手足无措充分证明了自己的这个老总当得窝囊。 忽然,手机声响起,我迅速地接了电话,匆忙地向厂门口跑去。 海啸12 王天明站在街道对面,火急火燎地向我招手。 “什么事这么急?怎么不进去谈啊?候总在办公室。”我一路小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王天明从包里拿出手绢,擦掉头上的汗:“能不急吗?下个月不是要交货了吗?” 我似被点中了哑穴,一肚子的苦处无法倾诉,叹了口长气:“厂里的事,你都知道呢?” “能不知道吗?我是谁啊?现在这厂就是我的命根子。”王天明环顾了下四周,向我勾了勾手指头。 我厌恶地摇头:“有事你直说啊。” 王天明瞪了我一眼:“过来说,这事不能被别人听见。” 我无奈地把耳朵凑拢:“维修部罢工的事只能你去处理!侯笑天跟陈洪明积怨太深。” 我若有所悟地点头,低声说:“陈主任?难怪候总现在对这事不闻不问。” 王天明探头探脑,象个汉奸似地张望后接着说:“个中缘由以后再表,你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做好陈洪明的思想工作。” 我鄙视地看着王天明,你这秘密不是明摆着嘛! “晓光啊,我和候总都看好你,现在是生死存亡之际,你要尝试挑大梁啊。”王天明向我比划着拳头作激励状。他忽然好像又记起了什么,用拳头轻轻地在我的胸前击打了下:“要象个爷们!” 办公室墙上的时钟敲打了6下,我疾步向厂门走去。下班的工人一个个鱼贯而出,我站在门的转角处,四处张望,等待着昨日让自己意乱情迷的身影出现。冷风开始肆虐,时间慢慢消逝,暗黑的天空开始下雨,雨点细小而密集,不一会儿,雨雾开始朦胧起来。 厂门口的人们纷纷跑开,留下我一个人在雨中淋浴。我看了看手中的表,时间已经超过了约定时间半小时了,我开始失望起来,从裤包里拿出一个纸条,上面是王天明用行草书写的陈洪明家的地址,我慢慢地伸出了手,拦住了一辆疾驰而来的出租。 高楼开始隐退,荒凉开始更替。我坐在出租上,开始感叹:来到这里已是多年,可感觉仍是陌生,就是找不到归属感。出租车司机打开了收音机,收音机里传出了不知道谁唱的歌曲,我被歌者声嘶力竭的呐喊震撼了,看着窗外的繁华与荒凉,居然有了一丝悲凉,鼻子开始酸楚。 “师傅,能关掉收音机吗?”我为了阻止即将落下的眼泪仓皇地说。 司机转个头瞥了我一眼,默默地关掉了收音机。 车停在了一个荒凉的郊区,远处几盏灯光在夜色里闪烁。 我迈开步子,在泥泞的地上前行。忽然,发现停在前方的一辆宝马车。我开始疑惑在这个地方怎么会有这样的车出现。 我走到了陈主任的房前,房子年久失修,一扇窗户的玻璃已经掉了一半,我走了过去,透过窗户开始向屋里张望,我怔住了,杨玉君正微笑地看着对面坐着的陈主任。 陈主任和杨玉君说话的声音很小,我侧着耳努力地听。 “老陈啊,你现在打退堂鼓可不地道啊!”杨玉君开始冷笑。 “杨玉君,这事我真不想再干下去了,我在这厂里呆了快15年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它因为我垮掉啊。” 杨玉君脸上浮现着轻蔑:“老陈啊,当初你是答应了的啊,不能出尔反尔!” “不!我不干!”老陈开始激动起来。 “别给脸不要脸,20万白给了?你老伴的命还要不要啊?”杨玉君的脸熟悉地扭曲。 “杨玉君,我就不明白了,把厂搞垮掉,对你有什么好处?”老陈痛苦地问。 海啸13 “嘭”的一声门开了,我冷静地站在门口。 “李晓光?”杨玉君和老陈异口同声地惊呼。 我向老陈点头,把冷冷的目光投放在杨玉君的脸上。杨玉君一阵慌张,犹如被抓了现形的盗贼,避过目光,犹豫地坐下。 “杨玉君,你太卑劣了”我转头对老陈说:“他之所以让你让你罢工,是因为这单合同不止20万的回扣。” 杨玉君贼眉鼠眼地低下头。老陈疑惑地问:“真的?” “老陈,我知道你是厂里的老员工了,你肯定不会让厂垮掉,对吗?”我真诚地看着老陈。 冷风从窗外吹了进来,悬着的吊灯一阵晃动,灯光在老陈脸上不断地移动,我看见老陈的双眼开始湿润。 杨玉君站了起来,原形毕露地说:“老陈,废话不多讲,只是你别忘了你老伴的命还拽在你手里!” 老陈颤动着,仿若着魔,自言自语地说:“是啊,我老伴的病需要钱啊!” “叔叔!”小惠一头湿发地跑了进来。 “小惠!”我不自觉地喊道。 小惠礼貌性地向我点头:“叔叔,我早就给你说了很多遍,婶娘不希望厂倒闭!婶娘也是这个厂的老员工啊,你们一起工作的车间,一起吃饭的食堂,她给我讲过很多发生在这里的故事!” 老陈仰着头,沉默了良久,忽然一阵嚎哭,哭声惨绝凄凉。 “叔叔!今天晓光是我叫来的,你不能让这个厂垮掉啊!”小惠拉着老陈的衣角,眼里充满了渴望。 杨玉君走到了门口:“我不想做无聊的事情,我只想提醒:一个人是不能忘掉自己的承诺!” 杨玉君走到了门外又转过头,一脸阴暗:“老陈,阿姨的病可要坚持治疗哦!” 发动声响起,杨玉君的宝马消失在夜色中。我走向老陈,准备进行新一轮的思想攻势,老陈低着头,向我连连摆手。 “陈主任……”我轻声轻语。 “别说了,你们都走吧!”老陈徐徐地抬起头,望向漆黑的窗外。 小惠走到老陈的身旁,小心翼翼地用手搭在老陈的肩上:“叔叔,你对这个厂是有感情的!” 老陈愣了一下,用一种哀怨的眼神看着小惠说:“你也走吧!”老陈摇着头转身走进了里面的卧室。 屋外大雨倾盆,雨点打落在泥泞的地上泛起了水花。 “小惠,我先走了,等你叔叔冷静一下,有事明天再说吧。”我接过小惠递过来的伞:“这伞我明天还给你。” “我不住这里,我的家在就在前面。”小惠望着前方,眼神迷离。 “那一起走吧。”我眼里闪过了一丝兴奋。 小惠情绪低落、一路沉默。我心里堆积的一个个问号,却不知从何问起。 天上一声闷雷,小惠紧张地向我靠近,我一阵莫名地冲动,想用手抱住眼前这个美丽但陌生的姑娘。 “小惠,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前面一个黑影挡住了去路。 我停下来认真一看:一袭飘逸的长发,一副似曾相似俊朗面孔。这男子是谁? 小惠跑向男子,挽住男子的手冲我微笑:“介绍一下……” 没等我开口,男子打断了小惠,嘴里轻轻地哼了一声:“认识,杨玉君的狗腿子!” 小惠生气地揪了男子一下:“怎么说话呢?” 我这才记起,拍着脑袋说:“你是周强的哥们,古浪?” “伤我哥们伤得重了吧,所以才记得?”古浪阴阳怪气地问。 小惠生气地推开古浪:“这是我们厂的李总,现在正为杨玉君鼓动我叔叔罢工发愁呢!你怎么能这样说呢!” 我向古浪伸出手:“握个手吧!为了曾经熟悉的人,比如:周强、小惠还有李丽。” 海啸14 “李丽是谁?”小惠似有警觉地问。 “别扯远了,小惠是我女朋友。”古浪慌慌张张拉着小惠的手,明显地顾左右而言其他。 “我在问你话呢!李丽是谁?”小惠小女人似执着地追问。 “哦?是,是周强的女朋友啊。你怎么这么磨叽啊?”古浪眼睛不敢正视。 我失望地看着小惠,心里开始痛恨古浪:一个已经让李丽疯疯癫癫的阴影,如今又笼罩在了这位如百合花般清纯的姑娘身上。 “小惠,古浪说得对。”我讥讽地看了古浪一眼,冷冷地说:“是周强的女朋友,刻骨铭心的女朋友!” 古浪脸上保持着平静,鼓起的腮帮将内心的激动暴露无遗。 “握个手吧,古浪?我希望多一个象小惠一样的朋友!”我用眼神逼视着古浪。古浪慢吞吞地伸出了手。 我回到了李丽家,先前杂乱的房间被王舒收拾得干净整洁,空气中的烟味、霉味变成了一股清新的茉莉花香。熟睡的母亲身旁,王舒斜倚着。从她瘦削起伏的双肩,我知道,王舒已经睡着了。我感激地看着王舒,回想着王舒的好,清新地意识到一种浓浓地亲情正在我迷惘的内心中悄悄生长。 我在沙发上躺下,桌旁摆放着一瓶茉莉花空气清新剂。电视开着,体育频道正播放着国安对阿森纳的比赛,“吕军进球了!”电视里宋世雄的声音激情洋溢。我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挥舞着拳头,尽管自己的激动有点牵强,但我想尽情地放松,忘掉了一切,彻底地留住快乐。 李丽手上提着水果,从门外走了进来:“呵,李晓光,没想到你也偷着乐啊!你什么时候成了球迷呢?” 我不理李丽,继续附和着电视里的欢呼声,疯狂地挥舞着拳头。 “说正事,你没事多陪陪王舒,这些天她照顾你母亲挺累的。”李丽放下水果,一屁股坐在我身旁。 我关掉电视,半天不说话。 “呵,玩深沉啊?”李丽点了支烟。 “你最初让我到染厂是出于什么目的?”我避开李丽吐出的烟圈。 “目的?”李丽睁大眼睛。 “对啊,我记得你说过,我到染厂3个月后,要我为你办件事。”我挥了挥手,打散积聚在鼻前的烟雾。 “哦,我当什么事啊,其实是我瞎编的,就是想帮你找个好工作。这不,你现在都当上老总了,你总得感谢我吧?”李丽一副无赖相。 “你是为了某个人吧?”我镇定地看着李丽。 李丽的笑容慢慢枯萎:“你想说什么?” 我架着的二郎腿有节奏地晃动:“是因为古浪吗?” 李丽脸上最后的一丝笑容被风化,慢慢地一种凝重出现在脸上。 “是吗?”我下唇抿着上唇继续问。 李丽转身走进了厕所,我在外面说:“我等你。” 我不知道这样逼问李丽是否正确,只知道古浪这样对待李丽,或者说是对待小惠太不地道,他搂着小惠的印象让我心里隐隐作痛,这感觉犹如因蜷曲而麻木的四肢,到伸直了血脉流通,就觉得刺痛。所以我潜意识里认为必须把古浪与李丽的故事弄清楚,这样才能让自己感觉好受一些。 海啸15 李丽从厕所里走了出来,若无其事地说:“好吧,的确是因为一个人,当初我以为他还在染厂,所以才让你帮我。” “帮你什么?”我继续追问。 李丽苦涩地一笑:“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呢?” “我只知道古浪。”我期待地看着李丽。 李丽象正在放映的录像被暂停定格,我轻轻的几个字,让她面目全非。 “能告诉我,你和他的事吗?”我小声地问。 李丽瘫坐在沙发上,低头不语。 “你到底是说话啊!”我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眼前浮现的是古浪搂着小惠的影子。我觉得自己心中有气,需要宣泄,这无名之气或许是因为李丽,或许是因为小惠。 王舒揉着惺忪的睡眼,慢慢地走过来问:“你们在干嘛?” 李丽抬起头,满脸泪水地说:“没事,讲故事呢!” 王舒睁大了双眼,半讥讽半疑惑地说:“晓光长进了啊,讲故事都讲得够煽情啊!” 半夜,我开始做梦,梦里异常忙碌:刚从某地下飞机,就暮然地坐在一个装潢豪华的会议室里开会。会议上,他用流利的英语讲话,大家报以热烈地掌声,我开始微笑,绅士地点头。忽然,会议室着火了,参会人员瞬间消失,我紧张地寻找出路,但每到路口时都被大火挡了回来。绝望之时,他转头发现了一个亮着白色光晕的出路,但徐涛满脸鲜血地挡在路口,得意地狂笑,一根火柱向我压了过来。我一头汗水地坐在床上喘粗气,此时他才发现原以为放下的往事,其实早已渗透到血液,不容自己抹杀。我象虚脱的病人一样再次倒下,昏天黑地地睡了过去。 我醒得早,心情莫名地沉重,懒洋洋地蜷缩在被窝里发呆。时间才6点,我决定起床,不开车上班。走在路上,看着红日、道路和行人,突然发现这里的早晨其实很美,心情也开始愉快起来,此时他才觉得“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古训,自己这个俗人是做不到的”。呼吸着清新的空气,看着远处冉冉升起的太阳,我接着感悟道:这些年的生活让我盲目,让我无奈。我必须整理心情,认真享受每一天。 没进厂门,门卫老康就在站在门口,恭敬地向我敬礼,尽管姿势很滑稽,但我还是礼貌性地点了点头。一路上,来来往往的工人频频向我问好,先前的沉重此时已烟消云散,我抬头看见远处空地的树上,几只喜鹊正欢快地歌唱,心情大好,昂起头,快速走进了办公楼。 “你来的正好!快到会议室,我们开个短会。”老侯埋着头,快速从我身边走过。 站在会议室门外的中干们异口同声地说:“李总早!” 我有点懵了,隐约地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来临。 王总拍了拍我的肩:“大家在问你好啊!” 我醒悟过来,仓促地回答:“大家好!”中干们微笑着点头。 会议室气氛愉悦,中干们围着候总和我坐成一圈。 “长话短说,此次机修部的复工,是我们李总的功劳,大家掌声欢迎!”候总有点眉飞色舞。 “怎么……”我正要发问。 候总站了起来:“陈主任昨晚跟我通了电话,今天早上他们复工了。”候总向我点了点头。 “这其实……”我想解释。 “没时间谦虚了,陈主任说复工是给你这位年轻李总的面子!” 候总转头叫了声:“小陈,把计划书拿来。” 小陈小跑着进了会议室,迅速地将计划书放在了每个人的面前。 “现在复工问题解决了,但单量还有1万米,交货期就4天,所以昨晚我做了个计划书,从现在开始,所以中干不能休假,驻扎督办,确保合同按计划完成。”候总叉着腰,比划着手势,颇有指点江山的架势。 海啸16 车间里机器轰鸣,我象驾临战场的士官一样,高度警觉,认真巡视。已是深夜2点,所有工人都干劲十足,尤其陈主任,面色凝重,专业而又熟练地指挥着,对于我的巡访丝毫未予觉察。车间王班长看到了我,向我点头致意后又迅速地翻看着从染色机里徐徐吐现的染色布。我心里一阵感动:按照这样的工作激情、这样的工作效率,这个厂还有救! 我漫步走向成品车间,瞥见了技术室亮着的灯光。 “小惠会不会在里面?”,这疑问如离弦之箭,又如火山喷发,容不得我反驳,强硬地冒了出来。 “小惠。”我如愿地看见了她,她抬起头,手里不断地晃动着一个装着绿色溶剂的玻璃瓶,头也没回地说:“李总,你好!” “不是跟你说过吗,你叫我名字就行,别李总李总的。”我故作生气状。 “不敢,你本来就是李总,我要是叫你名字,车间主任还不得把我吃了!”说完,小惠俏皮地笑。 灯光下,小惠的脸犹如精雕细琢的工艺品,精致美丽。我匆忙地收起愈渐迷离的眼神。 “你每天都上夜班?”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我未经思考匆忙地问。 小惠淡淡一笑:“老总,每天上,谁受得了啊。我和王静一个班,我们隔一天上一次夜班。” 我似是而非地点头:“辛苦你了。” “来点实际的吧,要不给我加工资?”小惠调皮地吐了下舌头。 我继续点头:“放心,等厂里难关过了,大家的工资会涨的!” “所以我说你是李总啊!年纪轻轻,挺有能力的。”小惠低着头继续捣弄着手中的玻璃瓶。 “对了,感谢你!感谢让你陈主任复工。”我象恢复了记忆的老人,诚恳地说。 “怎么感谢我啊,是你的功劳,我叔叔说了,他干了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只为工厂不为自己的老总。”小惠认真地看着我,眼神里满是赞许。 我暗自高兴:“还是你的功劳,不是你主动找我,我能到你叔叔家去吗?要不,我请你吃饭?”我小心地试探。 小惠怔了一下:“行啊,你什么时候有空,你叫我吧,我每天都有空。” 没想到小惠会这么顺意地答应,心里掩饰不住地激动,连忙确认:“真的?” 小惠又笑了,用蓄满一泓秋水的眼睛看着我:“你请我吃饭,我为什么不去?” 我此时才发现,在男女感情上,自己还太稚嫩,我现在就象打了鸡血一样,情绪高涨,先前的一丝睡意也全然消逝,我忽然不自觉地开始将小惠与高中的王琴作对比,此时的心境和抱住王琴的感觉明显不同。我傻笑着,心里涌动着一丝无奈和不安,面前神圣的小惠,不容自己随意定义,因为有古浪这个情圣挡在我和她之间。 我走出了厂房,仰望夜空,繁星点点,深邃空灵,我此时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意识到自己还真实地活着。前段时间的生活,自己犹如上满发条的机器人,囫囵浑噩地度过了一个个模糊的夜晚,而今晚的夜太真实,我象一个刚睡醒的人,伸了伸懒腰,打了一个真实的哈欠。 忽然一个黑影挡在前面,我急忙厉声问:“谁?” 残酷1 “别紧张,我是来恭贺你的。”穿着黑色大衣的杨玉君,在月光下犹如一个鬼魅。 我回头看了看门卫室,老康正躺在椅子上仰头大睡。 “有什么话你快说。”冷月下,我冷冷地看着杨玉君,似乎要将他冰冻。 杨玉君递过来一支烟。 “对不起,你知道的,厂区不准吸烟。”我正义凛然。。 杨玉君冷笑着收回了香烟,慢慢地把嘴上的香烟点燃。 “李晓光,你知道吗?你让我很难过!”杨玉君一字一顿,慢条斯理地说。 “是吗?”我显得饶有兴致。 “你知道你是怎么进厂的?你知道你是怎么当上业务员的?你还记得我是怎么帮你你才有了今天的?”杨玉君的音调和疑问句的数量成正比。 我不慌不忙地点头:“我承认,你说的这些都是事实,你当初的确帮过我。” 杨玉君没有料想到我会这么顺着说,心中层层递进的计划无处可施,一时竟然无语。 我笑了,笑容里隐含着嘲弄,笑得杨玉君不自在起来。 “说吧,你究竟想我干什么?今天来,不仅仅是念旧吧!”我继续嘲讽。 杨玉君酝酿已久的信心,在我的嘲讽下犹如被针刺了洞的气球,开始泄气。 “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杨玉君的语气陡然变近似哀求。 我摊开双手,耸了耸双肩:“说!” “这余下的1万米单,不能按时交货!”杨玉君显得异常焦虑。 我扑哧一声笑了:“我没想错,你还是要让厂倒闭!” 杨玉君尴尬地看着我:“你放心,事成后,我会给你这个数。”杨玉君伸出了五根指头。 “5万?”我疑惑地问。 “50万!”杨玉君一副得意的表情。 “50万就把这个厂卖了?50万就把我李晓光卖了?”我也学着杨玉君的发问,音调渐高。 杨玉君拍了拍我的肩膀:“兄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我都是打工的,凡事要为自己着想啊。” 我冷静地看着杨玉君:“说说,厂里倒闭,你为了自己赚了多少?” 我的问话犹如一根鱼刺卡在杨玉君的嘴里,让他无法言语。 “我帮你算吧,你跟通目集团张总私下合同的价格不止50万吧!光我们厂的赔偿额就是百万以上!” 杨玉君象被剥掉羊皮的狼,原形毕露。 “好吧,你说吧,你要多少?60万够吗?”杨玉君露出大甩卖的神情。 我边笑边摇头:“杨玉君,你知道你错在哪吗?你错就错在一切都以金钱来衡量。” 杨玉君象被激怒的野兽,开始嚎叫:“少他妈地跟我装孙子,这世界上有钱买不到的东西吗?” “有,肯定有,比如我的良知。无论你给我多少钱,你都买不到。”我掷地有声地说。 “好好,李晓光,你清高也好,你傻也好,我就问你一句,你这次到底帮我不帮我?”杨玉君面目开始有点扭曲。 “你对我的好,我以后会还的,但不是这次!”我也一字一顿地说。 “李晓光,你知道吗?这次你不帮我,我会死的!”杨玉君欲哭无泪。 “是吗?”我继续冷眼旁观。 “通目集体私下的合同是双向的,达成后好说,达不成,我就要给通目集体赔偿千万啊!” 我沉默了一会,叹息着说:“送你一句话: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杨玉君仰天长叹,无奈地摇头:“你这次真不帮我?” 我坚定地摇头。 “好,情至义尽,你我到今天到此结束,以后皆为路人。记住,李晓光,是你逼我的!”杨玉君恢复了常态,整理了下衣领。 我苦笑着说:“没人逼你,是你自己!” 杨玉君默默地看着我,点着头冷笑,转身走向厂门,消失在浓浓的夜色里。 残酷2 我疾步走进门卫室,门卫老康迅速地把头侧向里面,顷刻鼾声四起。我忍不住大笑:“老康,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 老康畏畏缩缩地站了起来,象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 “老康啊,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分内之事必须做好!” 老康满脸堆笑:“李总,不瞒你说,我开始是拦了杨玉君的!但他说找你有急事,我就……我就放过去了。” 我叹了口气:“你回去吧!” 老康连连点头,忽然睡醒似地问:“回去?回哪?” “门卫这个职责对你来说,太不适合了,你回家安享晚年吧。” “你要辞退我?”老康有点急了。 我边走边打电话:“王部长,门卫老康以后不用上班了,人员你们重新安排,明天必须到岗。” 老康青筋突兀:“李晓光,你他妈地凭什么开除我?我老康在厂里可是老臣了!这么多年,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我冷冷地看了老康一眼:“老臣?这么多年,你对得起这家工厂吗?”,说完,我扬长而去,老康失神落魄地坐在椅子上。 回到办公室,我看着墙上的时钟发神。再过4小时,全部单量的完成将意味着工厂的起死回生。我暗自高兴,心里提前庆祝自己,嘴里哼唱的“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将欢喜表露无遗。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电话筒里传来李丽焦急的声音:“李晓光,你快回来,家里……家里出事了。”李丽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呜咽。 我的心忽地一沉,脸上的笑容瞬间崩塌:“你……你说什么?别急,慢慢说。喂……” “你……你快回来啊!”李丽在电话里哭了起来。 “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说话啊!喂……”没等我问完,李丽挂断了电话。 此时的我甚是犹豫,因为在工作安排会上,是自己下的死命令:无论什么情况,每个人必须坚守岗位。而此时李丽的电话犹如平静湖面的一颗巨石,落得我的心里波涛汹涌。 “晓光,我要回家一趟。”侯总满头大汗地跑进晓光的办公室。 “什么事啊?”我急切地问。 候总神色慌张地说:“我先回了,具体情况后面谈。” 我正寻思向候总请假,但候总已跑出门外。 电话铃声再次响起又立即消停,我猜想肯定是李丽打的,我已确信家里出了事,或是关于母亲,或是关于王舒。我心里七上八下,在办公室里不断地踱步,汗水开始顺着脸颊往下流。过了一会,我打开办公室门,走进对面的房间:“小陈,我回家一下,有什么事,跟我电话联系。” 小陈看着声色慌张的我,急忙问:“李总,有什么事吗?” 我摇了摇手说:“没事,我回家一趟,一会就回来。” 我刚走了几步,又转身回来对小陈说:“你到门卫守一守,不要让无关的人进厂区!” 小陈疑惑道:“门卫老康呢?” “我把他开了,我怕他半夜翘班,你去守一下,稳妥点!”我边说边走。 小陈自言自语:“是该开,但是否该明天宣布?好吧,我去守!” 残酷3 我心急火燎地一路上猛踩油门,无奈正是车辆通行高峰期,塞车犹如瘟疫正大幅蔓延。汗水开始不自觉地不下滴,好不容易等到车辆通行,却又跟红灯较上劲,连续4个红灯只能让我望红兴叹。在无奈的等待中,打开了车内的收音机,一阵急昂的音乐声后,一个男中音铿锵有力地开始播报:温馨提示,华盛街由于居民楼火灾,造成交通拥挤,请大家绕道而行。我心一紧,因为李丽的住所正在华盛街。我开始自我安慰:不会的,就算是华盛街,也不会是李丽家,更无关我李晓光半毛钱的关系。 汽车慢慢地停了下来,我的手不自觉地握住胸口,仿若这样就能抑制内心的狂跳。走了几步,记起了自己忘记关掉车门,但潜意识仍旧让我继续前行,慢慢地开始感觉到头晕目眩,呼吸也变得急促困难,脚步也踉跄起来。 面前的景象如若梦境:红色的消防车,穿黄色衣服的消防队员,一群表情各异的围观群众,耳边不断响起的对讲机声音。我摇了摇头,下意识地拧了自己一下手臂,感觉到一阵刺痛。我开始接受现实:三楼李丽的房屋火柱狂突、浓烟大冒。恢复意识的我发疯似地要往楼上跑,被一旁的消防员抱住:“对不起,闲杂人不得入内!” 我用近似悲怆的声音哭诉:“闲杂人?我的母亲和朋友在楼上!” 消防员向一旁拿着对讲机的高个子递了个眼色,高个子上下打量着我:“你母亲她们住几楼啊?” “三楼!就是正在燃烧的那一楼啊……”没等说完,我使劲地想挣脱消防员的手臂。 “小伙子,请你放心,我们正在全力营救,目前已经上去两名骨干级消防员,火势太大,我们正在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你让我进去,我必须进去!我母亲在上面!”我心里不断重复着,我失去了父亲,不能再失去母亲!手在消防员手臂上一阵猛抓,顷刻消防员手上出现了几道血印。 高个子走上前去,一把抱住我的肩膀:“小伙子,我理解你的感受,但现在让你去,无异于让你自杀,这是我们的责任,请理解我们!” 我跪在了地上,脸上的泪水连成一片,抽搐着肩膀半天说不出话来。 忽然,一阵巨响,我抬头看去,三楼的火如出洞之蛇,猛地向外喷发。楼下人群一阵尖叫散开。 “快跑,小伙子,楼上东西掉下来了!”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声叫了一声。 我依旧麻木而绝望地跪在原地,仰望着红红的火舌,陷入无尽的迷茫之中。忽然,听到了头上一声闷响,头开始变得沉重起来,慢慢地一阵凉意四散开来,感觉有水一样的东西从头上流淌下来,我的眼睛开始迷离,恍惚中依稀看到了母亲慢慢地向我走来,依然如儿时一般的向我慈爱地笑。我微笑着伸出了手,想握住面前母亲那双曾经温暖的手…… 残酷4 一条深邃的过道,看不到尽头。脚下的路,泥泞不堪,我小心翼翼地缓行。忽然过道的那头,出现了一头猛虎。老虎怒目而视,我寒颤不禁。忽然,背后一只硕大的手蒙住了嘴,另一只手拿着一柄寒锋毕露的匕首,缓缓地向我刺来。我想大声呼喊,却了然无声;想要拼命挣扎,却浑身无力。刀尖一点一点地下落,我清晰地意识到:生命即将终结。 “晓光,晓光”一双手在我脸上刨来刨去。 “小子,快醒醒。”说着一只手在我脸上啪啪地扇了起来。 一旁的护士嗔目而言:“他是病人,有这样服侍病人的吗?” 王天明头顶上几缕长发随风飘荡,样子滑稽而可笑:“服侍?老子这辈子自己的亲爹都没这么服侍过!” 说完,王天明眼里飘过一丝忧郁,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命苦啊,苦命啊!”仿若自言自语。 天花板上的日光灯格外耀眼,我慢慢地睁开了眼,床的周围是白色的一片,输液瓶随我晃动,这情景似曾相识。我挣扎地坐了起来,感觉到头一阵眩晕,头顶上一阵刺痛。 “啊哟,我的仙人,你可醒了。”王天明眼里闪着亮光。 记忆渐渐复原,我眼神空洞,脑海里浮现着烈火。母亲这一沉如泰山的石块,如今又再次压上心头,自己本能地回避,回避与母亲相关的一切,但都是徒劳。 我咬着牙,坐了起来,脸上一阵痛苦:“老王……我母亲…….” 我期冀着能从王天明的嘴里得到宽慰,但恐惧和绝望随即而至,迅速占据了心理,我太怕了,怕失去父亲的感觉再度袭来! “你都这样了,先好好养病,病好了,咱慢慢说。”王天明眼神有点闪避。 我忽然一股劲地坐了起来,手不自觉地摸着胀痛的头。 “啊哟,我的好兄弟啊,你可悠着点,医生可说了,让你别用劲,伤口会开裂的。” 我感到头顶的剧痛处,一阵凉意流出。头上的绷带边缘透出一股血色。 中年护士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让我平躺。转身对一旁发呆的年轻护士说:“快叫,张医生,病人伤口开裂了。” 我感到乏力,困倦瞬间袭来,睁着的眼睛开始慢慢地闭合。 漆黑的一片,只听见滴答滴答的钟声,我感觉是在自己的家里,爸妈的房门关得很紧。我心里着急,拼命敲门。门开了,爸爸微笑着走了出来,忽然一个耳光打在脸上。“不争气的东西,你害死了我,还害死了你的母亲。”我的眼泪如决堤之海,泪光婆娑中看到:母亲有气无力地从房内走来,一言不发,身上燃烧着熊熊烈火。我猛地睁开眼,发现一切皆是幻梦! “嘿,嘿,说你好多次了,别在病房里抽烟。”中年护士向王天明怒目而视。 王天明惊恐地扔掉处在我手上的烟蒂:“不好意思,太困了。”他打了呵欠,眼泪从眼里流了出来。 残酷5 “不行!”王天明伸长脖子,手挡在门口,象处在战斗中的公鸡一样。 “同志,你必须支持我们,我们这是在执行公务!”戴着公安帽,一脸无奈的年轻警察礼貌地说。 “不行就是不行,病人病情不稳定,你们不能纠缠他!有个三长两短的话,你们负不起这个责!”王天明情绪激动地说。 “我们问过主治医生,病人没有任何生命危险,况且我们只是问几个问题就走。”年轻警察上前迈了一步。 王天明正想阻止,张医生走了过来:“你这人,毛病!人家公安同志要了解一下情况,你阻止干什么?” “不是病人还在昏迷中吗?”王天明一脸怒气。 “昏迷什么!你再用烟头去烫一下就不昏迷了!”张医生面带讽刺。 “我不是睡着了吗?不小心!”王天明挺着的胸膛,慢慢地低垂下来,象一个正在泄气的皮球。 两个公安一前一后地走进了病房。 我朦胧的双眼渐渐看清,心一阵收紧,又再次沉底。10年前,同样是病房,警察的到来得知了父亲的离世。今天,再见警察,联想到记忆深处的火灾,我痛不欲生。 “你就是李晓光吧!”一脸倦容的老警察问。 我慢慢地坐了起来:“什么事?”说完心脏开始一阵猛烈地收缩。 老警察看出了我的激动:“别着急,小伙子,我们是来了解情况的,你要稳定一下你的情绪。” 我似乎从老警察的安慰中找到了自己潜意识最不想得到的答案:“我妈……” 老警察从一旁拿来一个凳子坐下:“来这里多久了?” 我把枕头垫在背上,斜靠着说:“我妈到底怎么了?” “你也是成年人,要学会面对!”老警察说完,眼里闪过一丝悲伤。 我双手抱住缠着绷带的头,呼吸开始急促,此时的脑子已乱成一团,找不到头绪。唯感觉鼻子的深处一种酸意汹涌而来,我开始无声地哭泣。 一旁的王天明猴急似地叫嚷:“哎呦,我的警察同志了,你把话说完,别让我伤心的兄弟雪上加霜!” 我立马坐直,从王天明的话里看到了希望。老警察拍了拍我的背:“消防官兵抢救及时,你妈妈和女孩安然无恙!一切都会过去的!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还事实以真相。” 王天明欲言又止:“什么叫安然无恙……你妈妈……” 我象被判死刑的囚徒,希望破灭,继续痛哭,忽然猛烈地拍打着自己的脑袋,顷刻,白色的绷带又再次渗出了红色。 “你冷静一点!”老警察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我的双唇开始无意识地颤抖,肩膀随着胸腔发出的哀泣不断地起伏。 老警察给年轻警察一个眼色。 年轻警察走上前说:“火灾的原因还在进一步调查,目前已经有了初步结论。”年轻警察顿了顿,又接着说:“你妈妈、你大姨、还有一个叫王舒的,被消防员救了,你妈妈由于吸入过量浓烟,目前还在抢救中……” 我忽然用手掩住脸,半响没有声音。 “振作吧,火灾原因很可疑,初步结论是他人纵火,最可疑的是火灾发生前3分钟,消防警察接到了火灾报警!”老警察语重心长。 “我们今天来,是想了解一下,在你的生活中、工作中,特别是工作中最近有没有什么纠纷或者仇人?” 我慢慢地抬起头,眼里充满了怒气。 “对了,因为不仅是你母亲的住所失火,你的工厂还有你们厂的侯笑天住所都同时起火!” 残酷6 我犹如一尊木乃伊,灵魂早已被掏空,剩下的只是一副即将溃烂的躯壳。 王天明不时地在我身旁手舞足蹈,大骂无能,认为这些许的困难就被消沉意志,沉沦到底,实属不该!护士和医生也全部失语,面对王天明的高音叫嚣,也听之任之,因为他们明白,脸上无谓的王天明其实内心苦痛,他们几次都看见,愤怒的王天明转身后,总是偷偷地擦拭即将流出的泪滴。 静坐、走动、愤怒、无声,时间犹如快进中的电影,很快被更迭到次日的下午。王天明软成一团,有气无力地说:“李晓光,你再不说话,我真走了,等你自生自灭去!” 静得只能听见秒针声音的病房里,我眼神空洞地看着日光灯。脑子里不断地浮现着死去的父亲和徐涛,以及正在病危中的母亲,所有的剪影都把我引向自责的轨道,是自己害了他们,自己是罪不可恕,现在的自己完全可以脱离人世,下地狱也许都不能弥补自己的过失。 王天明起身开始收拾衣物:“晓光,你保重,住院费我给结到下个月。我走了”王天明转身打开门,又回过身说:“对不起,不说再见了,当永别吧!” 我慢慢地转过眼珠,停留在门框旁的人影上,一字一顿地说:“渴,我渴!” 王天明静默了一会,叹了口气,回到我身旁递过一杯水:“你终于肯说话了。” 我一股脑把水喝了个精光:“渴!还渴!” 王天明把一旁的大茶壶拿了过来。 当我一气喝完时,打了一个响亮的咯。 “王总,谢谢你,这些天照顾我。”我似乎恢复了元气。 王天明一脸无奈地笑:“跟我客气啥。” “真得感谢,我妈他……”我正要面对现实。 王天明端了根凳子坐下:“这些天,就想跟你说这些事,你不说话,我真拿你没辙。” 我坐了起来,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汗,试图让自己精神些。 “你大姨和王舒伤了点皮毛,可你妈还在病危中,医生说难度有点大,目前住在icu,医药费我垫着的……”王天明低下头,又仰起头补充道:“你放心,你放心!” 我强打的精神再次沦陷,失魂落魄地看着王天明,声音机械、慢吞吞地说:“是吗?谢谢!” “甭他妈地客气,我这些天真累坏了。老侯家也着火,人没事,倒是最珍爱的相片毁了,他现在还没缓过气,班也不上,老大个人了……”王天明停了下来,一行泪顺着脸颊淌了下来,他伸手干脆地擦掉,接着又捂住脸,肩膀开始抽搐起来。 “怎么会?”晓光眉头紧锁,疑惑万千:“一起失火了?”我开始回忆,杨玉君在夜色下的追问,“是你逼我!”他转头的这句话,让我后怕和震怒。 我突然挣扎起来,冲向大门。 王天明一把拦住:“你要干什么?” 我强忍着头顶的剧痛,泪眼中射出仇恨的目光。 “你怎么?”王天明有点惊恐。 “杨玉君!我要他死!”我几乎竭斯底里 残酷7 病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罗俊雄走了进来。 他看了我,又看了看老王,咬了咬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罗总,你来了。”我有气无力地说。 “嗯。”罗俊雄漫无目的地观察着病房,背对着我问:“好点了?” “谢谢罗总关心。我好多了。”我勉强地坐了起来。 罗俊雄长叹一声:“晓光,你要振作,你妈妈的事,我深感悲痛……” 罗俊雄耸了耸发酸的鼻子,坚持说:“你会好起来的,我相信你。” 老王一阵谄笑:“罗总,你坐啊。” 罗俊雄向老王点头:“我来的目的一是看望你,希望你振作;二是有件事得让你知道。” “什么事?”我有点紧张。 “公司的事,我爸爸今天给我打了电话,总公司决定把染厂关闭,要知道这次火灾已经造成了无法挽回的损失。我爸爸他……” 我领会地点了点头问:“罗总,有事你直接说,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我经受不起的事了。” 罗俊雄轻微地一笑,点点头说:“这次火灾造成直接损失5000万元以上,我爸爸的意思你和老侯是管理阶层,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想通过司法程序向你们索赔。” “我知道,厂里的大部分机器都已经损坏了,损失在我预料之中。”我慢慢地说。 “但……” 罗俊雄打断了我:“晓光,我知道我爸爸有点过分,我对他说,索赔也应有我一份,因为是我雇佣的你们,所以在我的劝阻下,我爸爸同意只向你和老侯索赔100万,当然,前提是我负责将其余的4000多万还给他。” “你爸爸还要向你索赔?”王天明在一旁诧异。 “你们还不了解我爸爸,我在我爸爸的公司里,也是打工,和一般的打工者一样。总公司的人都知道,他这样做在情理之中,也算是一种照顾了。”罗俊雄面露难色:“4000多万,对我来说,也必须努力完成。” 王天明站了起来:“罗总,晓光的母亲目前正在icu中,你们公司就来索赔,说是向晓光和老侯索赔100万,但你要知道,老侯家也遭到火灾,他受了刺激,目前还没见过面。这么多钱让晓光一个人来还,他年纪轻轻,你们染厂又关闭了,在哪去找钱还给公司?” 罗俊雄叹了口气说:“3年内还清,这是我尽力的最后结果,我只有这个能力。不然公司会走法律程序的!” 我向正准备发作的老王挥手:“罗总,谢谢你的关心,请转告总公司,我会按时还款的。” 门吱呀一声地又被打开,李丽泪流满面地出现在门前。 “晓光……”李丽叫完,大声地嚎哭起来。 王天明走了过去,一把把李丽扶住“晓光刚恢复了点,你就别添乱了。” 李丽面目峥嵘地跑向晓光:“晓光,你要报仇,为这场火灾。” 神经质地李丽又转过头看着罗俊雄说:“对了,还要为你处于病危母亲报仇!” 罗俊雄一脸惊异:“报仇?找谁报仇?” 残酷8 形势已由不得我沉沦,我开始试着振作起来,大声地说话,麻利地做事,凡是让自己消沉的意识都被我强势地拒绝。 接连几天,办理出院、看望母亲、王舒和侯总,侯总似乎变了个人,整体拿着一个烧毁的相框发神。我没有精力去规劝他了,我只能专注公司欠款,主动到公司签订还款协议,一股气的劲势,试图将眼前乱成一团的事情,逐一梳理有序。 一个无风的夜晚,街边的小摊上,我和王天明面对面地对坐着。桌上摆满了七八瓶早已经喝空的啤酒瓶,王天明打着酒嗝,醉眼朦胧地看着对面红着脸的我。 “兄弟,我知道,我真的知道。”王天明边说边拍我的肩膀,脸上的表情特诚恳。 我挥了挥手:“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王天明一愣,一副略带夸张的吃惊表情:“我怎么不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难过,我知道你过得不容易!” 我摇了摇头:“不,王总,我现在很想知道,侯总为什么会那么无私地帮助我?你为什么那么热情地帮他找学生?” 王天明犹如被念了定身咒语,麻木不仁地看着我:“你说什么?” 我将身子向前倾,一字一顿地说:“别装,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王天明仰天叹气,默默地从包里掏出了香烟点上。 “我问你话!”我继续追问。 王天明素有戏剧性成分的脸上,表现出一阵真实的痛苦,眼里闪动的泪光最终凝结成水,顺着眼角掉落下来。 “我知道撕开血痂的痛,但我想知道,因为现在这已不仅仅是你和候总的事,这场火灾……”我无法平静地述说,开始哽咽起来。 王天明突然象个小孩一样,扔掉香烟,掩面而哭。 我将凳子搭了过去,攀着王天明的肩膀说,环视了一下四周。 周围几个人已开始注意到王天明的哭泣,但都只是在短暂的目光停留下,又专注于自己的饭桌。 “老王,你必须告诉我。”我似乎老成了许多。 王天明用手抹掉了脸上的泪,挤出了三个字:“杨天乐” “谁?”我听着陌生的名字问。 “杨玉军的父亲。” 我向王天明点头:“他的父亲?!” “老侯是这里响当当的金融高手,他除了有一般人没有的经济理念外,他还有一门绝技。”王天明的悲伤顷刻转化为崇敬,这莫大的表情跨度让他看起来象一个说书人。 “绝技?”我脸上浮现着疑惑的表情。” “是的,他能将5000元在一月内变成元。”王天明骄傲地说。 “变戏法?洗黑钱?”我毫无逻辑地乱猜。 “股票!你去问问凡是现在10年以上股龄的,没有人不知道侯啸天的,也没有人会忘记发生在10年那场夺庄之战。” 我干脆不再发问,静静地等待着王天明的娓娓道来。 “老候那时在染厂,工资奖金全部投入到股市,早期在股市里可谓顺风顺水,当他集聚了一定的资金时,他准备放手一搏,来个大的!”王天明迷离着眼补充说:“老候筹借资金,准备坐庄!但可恶的杨天乐竟然插了进来!以卑鄙的手段赢得了资金,更可恶的是变本加利对老侯和我妹妹进行了伤害!”说完,王天明愤怒地将一个啤酒瓶摔在了地上,啤酒瓶碎落一地,瓶内残余的啤酒四散而去。 残酷9 在我看来,老王述说的故事俨然就是一部黑白影片,故事的真伪无从考证,但从与侯笑天近1年的接触中,故事里的人物表现似乎又合乎情理。 “我和老候是发小。”老王喝了一口酒,手狠狠地擦掉脸上的泪,“老候准备坐庄的是浩东集团,这是他多年来的梦想!酝酿了很久!他谁都没有告诉,只告诉了我!”说完,老王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又迅速地倒满一杯,再饮而尽。 老王红着脖子,用近乎哀嚎的语调继续重复:“只告诉了我!” 我冷静地看着老王,似乎明白了什么。 老王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晓光:“是我!是我!是我泄露了这个机密。” 我依旧平静,对老王理解性地点头。 “你不会觉得我特卑鄙吧?特无耻吧?”老王面带苦笑。 我拿起酒瓶给老王空着的酒瓶倒满,我知道,唯有迷醉才能让老王有勇气和盘托出所有事实的真相。 老王把酒杯狠狠地放在桌上:“杨天乐……” 老王紧咬着牙关,太阳穴上的青筋突兀:“杨天乐绑架了我妹妹,拍了裸照!” 老王醉意渐现,眼神已开始迷离,舌头开始打卷。我把凳子搬了过来,坐在老王身旁,以便能听得更清楚。 “杨天乐要挟我,如果不把老侯的坐庄对象告诉他,就把照片公之于众。” 我把手攀在老王的肩上,轻轻地拍了拍以示安慰。 “我告诉了他,得到了照片。”老王边说边摇头。 “我以为我保护了妹妹。”老王的眼泪再次流出,在我看来,如此铮铮铁汉,可还是如此脆弱难堪。 老王老泪纵横:“我说了,我真的说了!”老王痛苦地拍打着脑袋。 我伸手架住:“都过去了。” 老王凝视远方,似乎醉意渐消:“是啊,都已经过去了啊,是我害死了我妹。” “你妹妹?”我条件反射似的蹦出了一个词。 “杨天乐找到老候,和老候谈条件,要老候让他加入!否则会公布我妹妹照片的副本!” 我从老王的衣包里,拿出烟,给老王点上。 “副本?”我象一个复读机。 “是啊,我忘了狼的本性是贪婪啊!”老王狠狠地在自己的脸上打了一下。 “老候答应了!可是……”老王望着远方,突然变得暴躁起来:“杨天乐按计划赚了足够他一辈子挥霍的钱撤退后,竟然向证监会告了老候的黑状!还把照片也公布了!” 我开始愤怒了:“告发?他不怕连累自己?” “他不是人!是狼,是老狐狸!他入股的账户全是别人的合法账户!”老王突然黯然地说:“我妹跳楼了,就从我身边跳了下去。她临终时对老候和我的交代是报仇!” “老候被证监会罚没了全部资金,终生不得进入股市!”老王孤独无助地自言自语。 线索不断地拼凑,最后得到了一个梗概,这个梗概让我难受,突然觉得金钱的欲望让人蜕变,蜕变为一个个披着人皮的狼,阴谋诡计、弱肉强食,世界变成了一个个腥风血雨的狼烟战场。 残酷10 我呆坐在街边花坛的边围上,看着过往的人群,身边喝空的啤酒瓶,也没能让自己再次麻木。有时,生命无意义的感受一上头,就被亲人的生离死别的悲痛压了下去。我明白,这就是我的命,苦命!我好想怒吼,就像中弹后的战士一样,挺立起来,与这不公的命运作对。凭什么!我的高中美好前程,被王琴的妩媚拉倒了歧途!凭什么!戏剧性地一时富有,却让我亲人卧病在床,负债累累!杨玉君消失了,好几次拿着刀去找他复仇,都找不到方向!我该怎么办? 酒劲上来了,我踉踉跄跄地走到了地下通道。远处一个人蹲在地上,恍恍惚惚,一个长发男站了起来,远远地问:“看片吗?”;我慢慢走近,厌恶地看着他手上几张封面露骨的光碟。 “是你啊!”长发男,看清了我的脸。 我醉眼迷离,这长发男,好像在哪见过。 “不认识了?李经理!”长发男怪声怪气。 我记起来,不是因为长发男,是因为长发男的女友。 “小惠!对了,你是小惠的……” “甭废话,看你这打扮,失意了啊!” 我站的笔直,直视着长发男。 “错,我失掉的只是过去,我还有今天和未来!”我打了一个响指。 “原来你也是一个喜欢用心灵鸡汤来自我安慰的主啊!”长发男冷笑着说。 “你的今天和未来在哪?”长发男讥讽着追问。 “古浪,我告诉你,我的今天就在你这里!”我一把抢过长发男手中的碟片。 长发男,瞪大眼,正要发作。 “别急,你的碟片,我买了,多少钱一张!” 长发男想拿回碟片,却被我紧紧攥在手里。 “没功夫跟你开玩笑!我还要做生意!”长发男看着身边过去的一个中年人:“师傅,看片吗?5元两张!” 中年人脚步未停,长发男失望地蹲下。 “古浪,我说真的,我买你的碟片,给我拿20张最新、最火的碟片!”我诚恳地看着他,掏出了50元。 “真买?”古浪试探地从箱子里找碟片。 “必须是最新、最火的碟片”我补充地说,把50元递给了他。 “你买这么多,看得完吗?”古浪找了一会:“只有10张是最新最火的,另外10张只能给你重复的!要不,你买10张?” 我对着古浪一阵大笑:“你做生意,还讲善良。” 我一把拿过碟片:“就20张。” 古浪奇怪地看着我,正在说什么。一个中年女人的走了过来。 “看片吗?”中年女人白了古浪一眼。 我的酒好像醒了,我拿着碟片,大步走到了地下过道的楼梯处蹲下,把光碟摊开,放在地上。 古浪远远地望着我。 一个青年走了下来,我拦着他:“帅哥,这有最新的电影,好莱坞的,科幻巨制,保证你看了拍掌!” 青年男子停下脚步,瞥了一眼地下的碟片。我急忙拿了起来:“这可是最新的电影,电影院看要好几十呢!” 青年男子翻看着碟片:“多少钱?” “帅哥,我这碟片效果贼好,不是枪版,你给5元一张。”那男子看了看地上其他的碟片。 “你要喜欢看,我10张碟收你35元,就3.5元一张!”你看怎么样? 青年男子象发现了新大陆一样,蹲下了,拿走了上面10张碟片。 “30,我全买!” 我笑着看他,无奈地点头:“好吧!就30,下次再来!” 青年男子兴冲冲地拿着碟片,走远了。古浪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敢情,你是跟我抢生意啊!” 残酷11 古浪极不情愿地把我带到了他的住所。一间狭小的地下室,房间墙上用旧报纸粘贴到顶,感觉很压抑且还有一股湿气夹杂的腐味。 “你今天真喝高了,堂堂一个经理,也要到我的寒舍参观?!”古浪把一袋子光碟放在地上。 我索性坐在古浪的木床上,古浪愤愤不平:“你干嘛?你怎么坐我的床?” “你这还有地方可以坐吗?”我微笑着环顾四周。 “不错啊,那副字是你自己写的?”我指着墙上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问。 古浪把我从床上推开,长挺挺地睡在床上,伸着懒腰,嘴里传来“哎呀”,脸上洋溢着舒服的表情。 我酒劲已过,拿出剩下的光盘递给古浪:“兄弟,我也落魄了,以后我们一起干?” 古浪一脸的嫌弃:“你大经理,卖光碟?开玩笑嘛!这点小钱能满足你和你的家人?” 我象被电着一般,麻木地看着古浪,古浪看出了我的异常,忙坐了起来:“你怎么?” 眼泪被我强忍着,我望着墙上的字,断断续续地说:“没什么。” 古浪一脸迷茫,慢吞吞地问:“怎么?难道是因为杨玉君?” 我坐在了古浪的床旁,点上一支烟,递给古浪一支,古浪接过。一时小小的房间里,烟雾弥漫。 “我现在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复仇,给我的母亲、王舒和师傅报仇!”我咬着牙。 古浪被我的表情吓住了:“他们都死了?你要冷静,我早就告诉你杨玉君不是什么好东西,以你现在的状况,你怎么和他斗?” 我深吸了一口烟,满满地把烟圈吐出:“没有,但都被他害了,现在我找不到他的身影,但我现在必须好好地活着,为了将来的那一天。” 古浪彻底放下了戒备,拍了拍我的肩说:“兄弟,我这生意小,只能维持生计。” 我看着古浪,微笑着说:“只要能活着,干什么都行!” 翌日,我一早就从狭小的地铺上起床,把乱七八糟的光碟,按常规进行了分类,还把昨天卖得好的碟单独放在一起。 古浪从床上起来,径直走到对面墙边,在壁柜里拿出两个用纸包装的面包扔给我一个。 “够早啊,先吃饭吧!”古浪走出门外,进行梳洗。 “古兄,咱得早点去,去晚了,好地方就被别人占了!” “再早也得把脸洗干净啊!”古浪有点埋怨。 我把一捆碟片,背在了背上。 “挣钱,必须争分夺秒!这是我们古李文化传播公司的经营宗旨。” 古浪从门边探出头来:“什么公司?” “快点啊,边走边和你说,我昨晚想了一晚上的。” 古浪叹了口气:“这就是大师人才做小生意的样板!你真该去大公司,我都怕拖累你!” “别废话,快搭把手。”我把背上的碟片放在古浪的自行车后座上。 “不占你便宜,赚的钱,我们一九分。就给我口饭吃就行,我现在就是公司员工,我是打工仔,明白不?”我重重地拍了他的肩膀,沉默了会,补充说:“真诚谢谢你,收留我!” 古浪挥了挥手,登上自行车,我开始一路小跑。 残酷12 熙熙攘攘的天桥上,我和古浪忙碌着,果然如我所愿,在更换了人流量更多的卖碟地点后,驻足询问的潜在客户不断增多,当我从容不迫地把客户想要的碟片迅速找出来后,客户也只能蹲下,在我买4送1的促销政策下,把碟片数量充够。 古浪擦了擦额上渗出来的汗,和我对视一笑,继续敏捷地找碟收钱。一天的时间,如快进中的电影,迅速结束。我和古浪大汗淋漓,瘫坐地上。古浪傻傻地看着一叠大团结发神。 “丫傻了啊?”我用卖剩下的几张碟片敲打古浪。 古浪回过神来:“神,早就听说你生意头脑了得,今天算见识了。今天被你这一改啊,我的碟片销量是我原来一周的量,钱也翻番了。” 古浪脸上浮现出兴奋:“照这个速度,咱可就发了!” 我笑了笑,点了支烟,淡然地说:“低调,别忘了,今天可是周末。以后难道每天都是周末?” 古浪一把攀住我:“以前你当经理,感觉老官僚,现在还不错,是个哥们,走咱撸串去。” 我一脸正经:“古兄啊,咱公司才起步,还要紧衣缩食,开源节流啊!回吧,就一个方便面解决温饱!” 古浪心有不甘,欲言又止。我笑了笑:“早点回,都累了,早点睡。” 我一把攀住古浪,认真地看着古浪:“兄弟,谢谢你的收留!” 古浪愣了一下,继而微笑着摆了摆手,骑上车,我麻溜地坐在车后,拿着所剩无几的碟片,吹着口哨,沐浴夕阳,一路归家。 碟片生意异常顺利,古浪每晚疲倦地回到地下室,就数钱傻乐。他表现出了一种和成熟面貌极为不符的天真:常拿着一叠叠大团结,指着狭小窗外的高楼说:“这栋楼,以后就是我们公司的了!”对面街区高楼,已被他悉数占领。 一抹朝阳,天桥上人来人往,看样子今天的销量应该不错!要知道我们在这个天桥碟片已经卖出了名气,很多人都知道天桥上有个古李文华传播公司。其他碟片销售商纷纷赶来,天桥俨然一个碟片贩卖中心。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我和古浪正耐心地给顾客挑选碟片。对面小张,大声地对我们叫:“李哥,城管来了!快跑!” “城管?”我正疑惑,古浪一把把地上的碟片扔进口袋:“快跑,别被逮住。” 天桥下,四五个穿着黑制服的人,急速而来。 我和古浪撒丫子地跑,不时有碟片从口袋里掉落,已来不及顾及,跑到河边树林,已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淋。 几个黑衣城管就在前面的道上,一个瘦高个说:“我看见他们跑到这里了。” 古浪使劲地把我往下压,示意不要被他们发现。 “找不到了,这样也算交差了,我们也回了吧”另一个黑衣城管说。 我和古浪面面相觑,敢情这几个人专门是来追我俩的!难道是同行嫉妒我们的销量?还是根本就是整治市容的常规举动?我和古浪疑问连连,垂头丧气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残酷13 我们开始小心起来,怕是同行嫉妒,把我俩出卖了。我们把卖碟的地点也进行了更换,以前用硬纸板书写的“古李文华传播公司”也收了起来。我俩特意都买了一个黑色帽子,戴着一副黑色的眼镜,小心翼翼地低调。 我叫住了正在把碟片放进口袋的古浪。 古浪回过头问:“怎么了?” “这几天,风头上,少带一点。”我看了看窗外“估计,今天还会下雨。” 地下通道中,门可罗雀。古浪有点失望:“李哥,这地点一换,生意可差了很多了!” 我摇了摇头:“公司刚起步,我们活着才是王道!” “哥,我听你的,你来了,我的生意赚大发了!”古浪一阵傻笑。 约莫到了上午十点,人流开始涌动,一些人开始停下脚步筛选碟片。 我和古浪相视一笑。 一个矮个子青年,拿着一大叠碟片,盯着我看。 “兄弟,你真会选,全是目前畅销的好莱坞大片!”我轻拍马屁。 矮个子,贼了我一眼:“你这里,可真不好找!” “你找我们?”我开始警惕起来。 矮个子眼睛骨碌一转:“我是你的老顾客,你不就是天桥上古李文华公司的吗?” 我朝古浪递了个眼色:“敢问兄弟,我们这么打扮,你都能认识?” 矮个子急了,开始辩驳:“你俩个头,我可太熟了!” 矮个子发现说得不妥,又急忙蹲下:“我想找5张老片。” 古浪蹲下:“哪5张啊?” 我慢慢站了起来,开始把旁边的碟片收进大袋子里。矮个子觉察到,忙问:“你这是要收摊啊?” 我瞪了古浪一眼,古浪也站了起来,开始收碟片。 矮个子回头看了看远远的入口处。 我的动作更快了,催促着古浪:“快,我们马上回去!” 古浪和我迅速背起了袋子,准备开跑。 矮个子一把抓住我的袋子,大声喊:“刘队,快啊,人要跑了!” 古浪迅速上前,一脚踢开矮个子。 我回过头,看见入口处跑进了几个黑衣城管。 我和古浪一阵狂奔,远远地把矮个子和黑衣人甩在身后。 古浪朝我竖了一个大拇指:“神,兄弟机敏啊!发现得真快!” 我停下,叉着腰喘气。 “早上就让我少装一点,有远见!”古浪自言自语。 我指了指出口:“快点,还没到安全区!” 我回过头:“丫的,真得罪了小人了!” 入口处,阳光弥漫。 在快要走到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突然一团黑影挡住了阳光。 我和古浪停下脚步,抬头观望。 五六个黑衣城管,堵在上面。 我一把把背上的袋子扔在地上:“同志,我们俩个卖碟片的,用得着出动10来个人来抓吗?大案要案啊?” 一个矮墩墩胖乎乎的黑衣城管走了出来。 “丫还用瓮中捉鳖的计策,36计都烂肚子了吧?” 我拿出烟,仍给古浪一支,点上。 黑衣城管怒目而视:“盯你俩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下跑不了吧?” 古浪吐了口烟圈:“就卖个碟片,至于吗?” 黑衣城管胖嘟嘟的脸上挤出几堆横肉:“你们卖碟片?你们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吗?” “带回去,再说!”胖子一挥手。一群人黑影朝我们聚拢。 残酷14 办公桌旁,矮胖黑衣城管正襟危坐。几个手下都忙着脱掉黑衣,开始和天气骂街。 我和古浪享受着犯人的待遇,蹲在地上,一旁口袋里的碟片已经整齐地摊摆在地上。 矮胖城管呷了口茶,太烫又着急地往外吐。 黑衣手下小跑到矮胖的耳边,低声耳语。 矮胖点点头,又挥了挥手:“你叫什么名字?” 桌子对面坐下一个高个白净城管,开始认真地用笔记录。 古浪一抬头,发现矮胖子是在问我,忙回答:“他叫李晓光,我叫古浪。” 矮胖蹬着大眼数落:“谁问你了!我在问他!” 我抬起头,心里隐隐有一丝担忧:“我叫李晓光。” 矮胖嘴角微微一笑:“知道今天我们抓你们干什么吗?” 古浪看了看地上的碟片,忙说:“这还用问吗?卖碟片!” 矮胖倏地一下站了起来:“我问你了吗?!”手指着古浪,恶狠狠地说:“再乱搭白,我抽你丫的。” 我忙地摆了摆手:“我来答,我们卖碟片了!” 矮胖轻蔑地看了我一眼:“还有吗?” 我摸了摸脑袋:“还有吗?” 矮胖鼻子呼出了冷气:“李晓光,今天抓你们,我们是大费周章,你懂吗?主动坦白,争取一个宽大处理。” “领导,我们真的就是卖个碟片,混碗饭吃。”古浪忙着辩解。 一旁的手下,走了过去,用手打了古浪脑袋一下。 “你们怎么能打人?”我怒目质问。 “就打,怎么着?你们不要避重就轻!”矮胖点着一支烟开始冷笑。 “有事说事,卖个碟片,不至于被你们这样对待!”我据理力争。 矮胖子挥了挥手,一旁的手下,从地上拿出几张碟片,递了过来。 矮胖子象做广告般,把碟片拿到自己的大脸旁,碟片上低俗暴露的封面显露无疑。 “你们贩黄!”矮胖子得意地微笑。 我和古浪相识一笑:“长官大人,你看看碟片里面是不是,现在都这样,非得低俗一点的封面才叫卖,内容都是正经电影。” 矮胖子点着头,向远处挥手:“你们是不见黄河不死心啊!” 接着跑进一个手下,拿着影碟机,熟练地接上办公室窗前的电视。 碟片放进去了,不堪入目的镜头把我和古浪吓住了。 “不会啊,你再看看其他碟片。”古浪不死心。 我一把坐在地上,开始明白今天是被嫁祸栽赃了,因为这几张碟片明显要比其他碟片旧很多。我无力争辩,因为明显对方花了大力气去布这个局,我们不可能逃脱,就静观其变吧! “贩黄是要进监狱的!”矮胖子按住了停止键。 “别以为我们不懂法!”古浪有点激动。 矮胖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神情,慢慢地点头,向对面记录的高个白净手下示意。 高个白净手下清了清嗓子:“让我给你们普法一下!” “根据1990年7月6日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关于办理淫秽物品刑事案件具体应用法律的规定》走私淫秽录像带5一10盒以上,可以认为是牟利或者传播为目的,追究刑事责任。” “我们哪里有啊,这几张根本就不是我们的!”古浪开始抓狂了。 “证据俱在,还要抵赖?”矮胖翻着白眼。 我向古浪示意沉默,古浪一根筋,作视死如归状:“就算坐牢,又怎样!” “依据刑法第一百五十二条以牟利或者传播为目的,走私淫秽的影片、录像带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情节严重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并处罚金或者没收财产。”高个白净手下,拿着厚厚的刑法无情地宣读。 残酷15 我继续向古浪递眼色,让他闭嘴。他终于明白我的用意,不再激动,低下头沉默不语。我也不再发声,面无表情地与地板对视。 矮胖黑衣男见我俩没有言语,失去了继续玩弄下去的兴趣,漫不经心地开始修建指甲。一旁的黑衣手下,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一时间房间里鸦雀无声,高个白净手下,为了打破沉默,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强调:“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矮胖黑衣恨了一眼白净手下,停下手上的指甲剪,慢吞吞地说:“咱也不废话,就说两点!” 我和古浪抬起头,看着他。他站了起来,凸显的肚子,随着步子震颤。“一是下不为例,卖碟片这事不能再干!”说完,冷冷地看着我们。 古浪刚要发作,我用手拍了拍他的肩。矮胖子见我俩无语,继续说:“二是违法必究,光盘没收,罚款5000。”说完,回到座位坐下,椅子在他坐下的一瞬,发出吱呀一声。 我再次拍了拍古浪,示意他闭嘴。古浪圆瞪着眼,在一旁生气。我大声地问:“没有别的?” 矮胖子皮笑肉不笑:“你还希望有别的?” 古浪忍不住了,忙说:“我们没有钱,这罚款能免了吗?” 矮胖子啪的一声,厚厚的肉掌拍在桌上:“这是菜市场吗?讨价还价?不服从这种处罚方案就只能用备用方案了!” “什么备用方案?”古浪不过脑地问。 矮胖子大笑:“小刘,他们要再听听刑法的规定!” 白净手下,急忙翻开书,准备开读,被矮胖子锐利的目光,吓住了。 “我们知道了,不过我们真没有这么多钱。”我面露难色。 白净手下忙问:“那你们能交多少?” 矮胖子再次恨了眼白净手下,不再言语。 古浪侧着头看着我,我忙说:“刚做这个,目前能交的就1000元。” 矮胖子失望地看着我:“1000元?” 我径直站了起来,走到矮胖子身边,一阵耳语。矮胖子一阵尴尬,一旁的黑衣手下刚要发作,被他挥手停住,最后他点了点头。 我付了钱,收拾完地上的光盘,准备往外走,古浪疑惑地看着我,不知就里。我向他招手:“快点,我这拿不住了”。 古浪走了过来,麻利地收拾完地上的光盘,跟我走出了房间。一路上,古浪都在问我给矮胖子说了什么,让他这么容易就放了我们。 我笑了笑:“他就是想要5000元,我们只能给1000,还差4000!” 古浪点头:“对啊,可我们只交了1000啊!” “对啊,商人逐利,他不是商人,他是小人,更驱利。”我微笑着说。 “说人话,到底怎么回事?”古浪着急了。 “你的学识配不上的颜值啊,要加强学习!”我调笑着。 古浪一脸急切,我忙说:“好了,好了,就不卖关子了,我跟他说,让我们继续做这个生意,我们每个月还1000,5个月还完。” 古浪笑了,突然又严肃起来:“他不怕我们跑了?” “跑,往哪跑?只要做这个生意,他们就能找到!再说,这样处理,后面还有4000的收入预期!”我狠狠地蹬了下自行车。 古浪在一旁发神:“你的确比我聪明,这些办法能想到,真心不错” 我示意他闭嘴,指了指前面的天空:“看,这夕阳,真美!”远处的天空,夕阳如金,我的古浪的脸上布满了阳光和渐渐出现的笑颜。 残酷16 我们比以往更加努力,每天5点就早早起床。除了拼命养活自己外,现在又被寄生虫所吸附,每月还要缴纳1000元的“罚款”,这负担让我们沉重。古浪也一改先前的成见,不再讽刺我是“李总”,因我比他年长,整天李哥长李哥短的称呼,经常问我一些对当下生意的判断,我当然不能让他失望,因此经常诸葛亮般地点头指点,我一直在向他灌输还清4000元的罚款不过是短期目标,更大的目标是我们古李文化传播公司在纳斯达克上市,对此他居然深信不疑。 我和古浪面带厌恶的表情,走进了城管办公室,矮胖黑衣不在办公室。我压低声音问:“王主任在吗?” 白净手下把眼光从报纸上拔出来,轻蔑地问:“你看呢?” 我忙赔笑说:“我们今天来交罚款的,昨天跟王主任预约好的。” 白净手下继续专研报纸,半晌才说:“刚被领导叫去了,一会就回。” 我和古浪环顾了办公室,原来的长木板凳不见踪迹。 我忙微笑着说:“我们先出去一下,等会来。” 白净手下头也不抬,送瘟神般地挥了挥手。 古浪走在走廊里,开始表现情绪:“丫的什么德行,狗仗人势!是以往,我早就废了丫的!” 我忙捂住古浪的嘴:“兄弟啊,你怎么长不大啊?你不明白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古浪一把打开我的手:“甭跟我说文言文!我就认个理!” 我淡然一笑:“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个理认不?” 古浪欲言又止,默默地点头。 我和古浪无事在办公室外的花园里来回漫步。 “杨哥,你跟那两个卖碟片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你这样认真不?”我们听到了王主任的声音。 顺着声音,王主任正在满是黄页的树下,拿着银色的小灵通,打着电话。 我拉了一下古浪,古浪会意地和我蹲了下来,象间谍一样地潜伏。 “杨哥,我不只是这个意思,我已经罚了他们5000元,他们这样的底子,也就那样,掀不起什么大浪!”王主任向电话那头露出敷衍的笑容。 电话那头立即一阵话语,语调明显高了很多。 “好,杨哥,你放心,我这就办!”王主任拿出手帕,擦掉脸上的汗水。 我和古浪见状,忙跑回办公室门口等候。 王主任看了我们一眼,冷冷地说:“进来吧!” 我和古浪跟屁虫一样,跟在王主任的后面。 他一屁股坐下,架起二郎腿,手指在桌上来回敲打,象在跳慢三步。 我和古浪心里浪涛汹涌,面上却只能装成若无其事。我们知道,我们被抓、被罚款都是与一个姓杨的相关,是他的授意。 “王主任,这是这月的罚款,请清点。”我强壮笑颜,静待事变。 王主任麻利地接过罚款,迅速地放进裤兜。慢慢地拿起茶杯,狠狠地喝了一口,发现茶水太烫,忙着把茶水吐在地上。 我看着王主任的脸,试探地问:“我们走了?” 王主任盯着我的眼看,似乎有所警觉:“别忙,通知件事!” 我和古浪都期待地望着王主任,看他表演。 “你们这事,上级部门知道了,我也是没办法,被领导叫去背书。”王主任面落难色。 “怎么?”我配合着演出,像个老练的演员。 “这罚款,就交到这里,后面不用交了!”王主任一副慷慨激昂样。 “真的吗?”我和古浪惊诧万分,难道电话那头是为我们解脱的? “但以后不能卖东西,包括碟片!”王主任双手合在一起,肯定地说。 残酷17 古浪被彻底激怒,声音颤抖地问:“你的意思是我们以后什么生意都不能做呢?这不是断了我们的活路了?” 王主任点了点头:“肯定的,除非是合法的!” 古浪声音自然地高了几度:“那我们明天如果继续在天桥卖碟片呢?” 王主任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我不兜圈子,如果是你们,就是违法的,就要查办!” 古浪笑了起来:“你觉得,我们只在一个地方卖?” 王主任狠狠地把茶杯放在桌上,茶水四溅:“这是法治社会,你违法,哪里都能查办你!” 王主任走近古浪,轻轻地拍了拍肩膀:“小伙子,别冲动,这么说吧,只要有我在,你就死了做生意这个心思吧?” 我按住正在冒烟的古浪,缓缓地对王主任说:“杨玉君给你的指示?” 王主任象被点了穴,受惊程度在眼睛的大小上呈现,他结结巴巴地问:“你说什么?” “甭装,杨玉君给你新的指示?在地下室围堵我们,罚我们款都是他幕后指使吧!”我异常冷静地说。 王主任一脸的尴尬,脑子飞速地运转,眼珠在眼眶里打转,忽然想到了什么,镇静地坐下:“什么杨玉君?我不认识!我们今天谈的是公事,是按章办事!别乱扯!” 古浪失去了耐心,愤怒地问:“什么按章办事?你这是公报私仇!你就是一狗腿子!” 王主任面目全非,愤怒地拍桌子,厉声问:“你说谁呢?这是你乱说的地方吗?你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古浪越过我拦着的手,与王主任面对面,用手指指着王主任的脸:“你是什么东西,你自己不知道?你就是肥肉馅冒充雪花膏,装孙子呗!老子今天还不信了,你能欺负到人民群众头上呢?” 王主任见古浪情绪激动,怕周围同事围观,惹出事端,忙用眼睛指示白净手下关上办公室的门。 “关门干什么?怕别人听见?你心虚什么?”古浪一阵连珠炮。 古浪冲了上来,我一把拦住。白净手下先前一直观战求真相,明白过来时,怕领导说他不作为,忙冲了上来,一巴掌想呼在古浪脸上,却打在我的脸上。 我眼冒金星,气从心起。一把抓住白净手下的衣领,回头看了古浪一眼,古浪会意地点头。 我一阵拳脚,猛烈准确,古浪扑在了王主任身上,耳光响亮,打得王主任唉声呻唤。我怕门外聚焦人群跑不掉,忙叫住了古浪,打开门,发现门外无人,撒丫子地一阵狂奔。 门卫见我们跑得很快,只是疑惑,没有追赶。我和古浪跑了一条大街,停在了一个公交车站,喘着粗气,互相凝视,最后抱在一起,大笑、狂笑。 突然,古浪停住了:“李哥,我们卖碟这财路怕是断了,后面该怎么办?对了,我们的公司上市是不是也得暂停一下?” 残酷18 我坐在古浪狭窄的床上,古浪则懒洋洋地躺在我的地铺上。墙上张贴的大海报上,终结者斯瓦辛格带着墨镜,酷酷地摆着造型。 “李哥,我们都是苦命人啊!”古浪在地上感叹:“这老天爷是要将我们赶尽杀绝?” 我躺下,脑子里开始根据现实,推测未来。 “李哥,你妈和王舒快要出院了吧?”古浪仿若被点燃的火柴,嗖地一声坐了起来。 我没有理古浪,继续思索对策。 “他们出来,住哪啊?李哥,不是我小气,我这地下室可没办法容纳她们啊!”古浪自言自语。 “老侯现在也受了刺激,你估计得求王天明了,或许他能帮上忙!”古浪独角戏的旁白,念得忒响亮。 “你能安静一下吗?”我白了古浪一眼:“你这帅气的外表下,喷壶嘴的个性,李丽怎么会喜欢上你的?对了,你喜欢八卦,说说你和小慧吧!” 古浪憨憨地笑:“李丽,小慧?李哥,你别拿我开刷了,就我这境遇,谁还能跟我在一起,就你这个兄弟哦!” 我坐了起来,煞有介事地问:“说真的,你和小慧怎么呢?” “你就是菩萨心肠,自身都难保了,还关心我。”古浪继续躺下。 “别介啊,说啊”我饶有兴致。 “分了,卖碟片时就分了。”古浪有点伤感。 我居然有点高兴,因为在我的潜意识里,小慧本来就不属于古浪,或者说得直白一点,小慧只能和我发生故事! “李哥,你笑什么?”古浪发现了我脸上的微笑。 “没了,我想到了对策。”我坐了起来,坐在古浪身旁。 “你还有多少钱?”我盯着古浪问。 古浪避过目光:“没多少了。” 我一把抱住古浪的双肩:“兄弟,要讲实话,这关系到我们东山再起!” 古浪疑惑地问:“你想干什么?” 我异常坚定地说:“开家光碟租赁店!” 古浪把头摇得象拨浪鼓:“那王狗皮,能让我们做吗?” 我笑了:“兄弟,这是正当生意,他阻止不了!” 我和古浪开始忙碌起来,首先把我们的钱全部从银行里取了出来,我告诉他店铺实行股份制,他占80%,我占20%,利润分成也按这个比例进行。我带着他跑了地税局、国税大厅和工商所,我一再告诫他,到国企单位要客气,要把自己的尾巴藏起来装孙子,他表现尚好,基本上是和颜悦色,有几次居然开始奉承巴结了,我不禁感叹孺子可教! 连续几日的突击,办理证件工作异常顺利,连同看店铺,谈合同,在月底的时候,古李影碟租赁店居然顺利开张了。古浪坐在略显狭窄的店铺里,沾沾自喜:“李哥,就你主意多,有你在,我们肯定能大发!” 我点了支烟,开始吞云吐雾:“革命尚未成功,我们仍需努力啊!我还寄希望这个店铺这个月赚钱,我才能给我妈和王舒租房啊!” 古浪严肃起来,使劲地点头:“哥,你放心,这个月就算不赚钱,我也给你借钱租房!” 我厌恶地看着古浪:“说什么丧气话,快呸,咱们可是吉人自有天相!” 古浪特认真地呸了一下,匆忙地点头:“肯定赚,就没有我们干不成的事!” 我和古浪凝视着彼此,发现生活的磨难让我们走得更近,亲如手足! 蛰伏1 影碟租赁店的生意在我原先的预设下顺利推进。因为我们的会员制,看片成本低到按分计算,最为重要的是,我坚持不间断地看新片,在店铺明显的位置,用我刚劲有力的毛笔字标明电影和电视剧的推荐,大受欢迎。古浪则将上万张碟片按照我给的“爱情、悬疑、科幻等”进行分类,找片效率忒高、连很少人租赁的黑白电影,古浪都能在3秒内找到,因此店里每天租碟的人络绎不绝,会员也不断增多,缴纳的经费也日渐丰厚。 古浪拿着一大叠现金看着我。 “别露富,危险!要低调”我连珠炮地埋怨。 古浪微笑着递给我:“哥,这钱你拿着给伯母和王舒租房吧!” “什么意思嘛?你把公款拿出来给我?还没结算了,这算怎么回事?”我有点轻蔑地说。 “哥,这是我前几个月自己的工钱,我攒着就是给你租房用的。”古浪一把将钱塞进了我的裤兜,裤兜瞬间变成一具吃相难看的怪兽,吞不完的钱,露出一半在外招摇。 我一脸严肃,用长者对待不懂事的小毛孩的口气说:“你懂不懂?这是我的家事,不需要外人的同情和援助!” 古浪叹了口气:“你还把我当外人啊?” 我轻轻地拍了拍古浪的肩膀:“兄弟,这几个月的收入,我自己足够应付!最重要的是我的生意要稳定,细水才能长流嘛!” 古浪手捧着我的还给他的钱,无奈地摇了摇头。 固定的场所,单调的工作,日子过得平滑,一眨眼就到了半年盘存。我小心地用计算器计算着,最后用悬着的食指,点穴般地按了下去。 古浪瞪大眼睛,情不自禁地叫到:“利润元!” 我瞪了古浪一眼,不耐烦地说:“又忘了?要低调!” 古浪象打了鸡血,神秘地趴在我身边,耳语:“哥,按这个速度,我们发了啊!” “别天真,现在才开始,会员发展肯定是不断攀升,但到了后期,发展新会员就不会那么容易了,会员人数下跌时,才是考验时!”我指了指账目上的会员数,大大地画了个圈。 古浪拍了下脑袋,神秘地拿出一个报纸包裹的盒子。 “这是?”我疑惑地问。 古浪打开报纸,盒子里装着百来张碟片,碟片封面上的画面不堪入目。 “你疯了,你给会员租这种碟片了?”我惊恐万分。 古浪一屁股坐下,满不在乎地说:“我调查了的,好多影碟店都租这个生活片!” 我双手一把攀住古浪的肩:“兄弟,这事不能大意,我们经不起折腾的!你忘了,我给你的说的细水才能长流啊!” 古浪挣脱我的双手,拿着账本对我说:“你看,这10多个人都是新办的会员,他们都是想看这种生活片,才办的会员!” 我看着账本,疑惑地问:“这些会员都是上周办的?” 古浪笑着说:“别大惊小怪,他们都有共同爱好,互相转告,就办了会员呗!” 我严肃地拿起盒里的碟片:“兄弟,我们这就把他锁上,不能租了,留着自己看,好吗?” 古浪笑了起来:“原来你也想看啊?哥,没有这十多个会员,我们的利润那会这么高?” 我气血攻心,一把将碟片扔在了地上:“你要我怎么说才听啊,这碟片不能租就是不能租!” 古浪奇怪地看着我,转身走进了店内的休息室。 蛰伏2 古浪鬼鬼祟祟地低着头,和桌前的胖子小声说话,最后递给了一张光盘。胖子做贼似的,环顾四周,快速地拿过碟片,放进衣兜。古浪站起身来,四顾查看,最终拿着几张钱,笑眯眯地坐了下来。 我从休息室走了出来,在古浪的桌前敲了敲。 “你刚才租的什么碟片?”我面无表情,冷冷地问。 古浪被吓了一跳,忙又故作镇静:“科幻片,怎么啦?”他勉强地抬起头。 “我是问你,刚才的胖子租的什么片?”我走到电脑前。 古浪忙点开鼠标,指着荧屏说:“看嘛,《东京爱情故事》!” 我生气地扭过头,指了指对面隐秘角落里放着的监控视频。 “你什么时候安的这个?有这必要吗?”古浪有点生气。 “就是怕你租错碟片,你要不要看看刚才的录影?”我继续盯着古浪看。 “哥,这种碟片利润高啊!没必要这样死板吧?”古浪无奈地看着我。 “古浪,我们不能这样唯利是图!我们这个小店经不起折腾!你知道的,这是违法的事!”我焦虑地回答。 “违法?难不成还有人来抓我们?”古浪说着,门口走进了3个小伙。 我默默地向古浪点头,让他先处理。 “你们……”没等古浪问完,一个小伙大声地说:“我的会员卡号0984” 古浪在电脑里输入数字。 “兄弟,我们要租那个碟子,你懂的!”小伙子不好意思地回过头,不看古浪。 古浪看了看我,耸了耸肩。 另外两个小伙子也一齐说:“我们也是,会员号是连着的。我们也租!” 古浪无辜地看着我,我摇了摇头。 古浪为难地看着我,指着我问:“老板,他们……” 我斩钉截铁地说:“几位,你们租什么?要报名字,我们才能帮你租啊!” 为首的小伙子瞪了我一眼:“装什么装,我们又不是第一次,就是那种碟片!” 古浪看着电脑荧屏说:“他们虽说是新会员,但租这种碟已经几次了!” 古浪弯下腰,从桌下取出一堆碟片,递过去:“你们选吧!” 小伙子互相看着看,脸上露出微笑。为首的小伙子拿着几张碟片,高高举起。 门外一阵骚动,刺眼的阳光下,几个黑衣男走了进来,站在最前面的就是王主任。 我急忙走过去:“什么风把我们王主任吹过来?” 王主任一阵尬笑:“你们倒好,跑到这来做生意了,我这黑眼圈的事,还没完了!” 古浪傻在一边,我心想这下遭了,打了王主任,寻仇上门,又被抓住租赁黄色碟片,这事够受的! “王主任,以往的事,是我们不懂事,你大人有打量,别跟我们一般见识啊!”我拱手作揖。 “怎么说话呢?”王主任一脸得意:“打我的事就算了,今天来,是有人举报你们租赁黄色影片!” 古浪急忙说:“没有啊,这就是正常的碟片啊!再说,这事好像不该你管吧?” 我恨了古浪一眼,王主任一阵大笑:“正常?”他拿过碟片一阵端详,又接着拍了拍三个小伙子的肩膀:“要不问问,我们稽查大队三位同志了解的情况?” 三位小伙子退到王主任身后,矮胖小伙子手里高高地举着一张碟片,象极了美国自由女神像。大声地说:“王主任,经查,他们租赁黄色影片属实!” 蛰伏3 我明白了,这些天新增的租户都是王主任的手下,他这是蓄谋已久典型的钓鱼执法。我不经感叹,这面带猪样的王主任,心里还挺嘹亮的嘛!还有着一些损招嘛!他挺着的大肚子里,估计都全是经过他谋划压榨后的油水!我太厌恶他了!同时,我想到了杨玉君,这躲在背后的孙子一定在远处满意地笑,看着我倒霉,看着我落魄,渴望我求饶。我想没必要再隐忍了,我把桌上的碟片一把砸向王主任,王主任摸着被划出血痕,慢动作般地指挥狗仔反扑。我和古浪相识一笑,开始了青春的放纵,肆无忌惮地还击,往死里弄地出拳,几个手下被我们吓住了,不断地后退。古浪和我会意地点头,擒贼先擒王,一阵王八拳打得王主任痛不欲生,几个手下下手也狠,隔着背,感觉到生疼,但我和古浪就像上满发条的机器人,死死地围住王主任,王主任经不起我们的围攻,硬生生地倒在了地上,鲜血从嘴里不断流淌,直到我们被赶来的公安按在了地上。 “不管怎么样,你们打人就不应该!”中年公安语重心长。 我和古浪努力地睁着红肿的双眼,默默地看着他。 “你们租赁黄色碟片本身就是错误,但只要态度端正,也不是什么大错,但你们却把人家王主任打了,这就麻烦了。”中年公安给我们递过两支烟。 我和古浪接过烟,晃晃悠悠地点着,一时间云雾缭绕。 “我们知道错了,该怎么罚就怎么罚,我们认。”我吐了一口烟圈,诚恳地说。 “看你也是人民好公安,这么给你说吧,这孙子帮坏人害我们不是一次两次了,我们躲不过了,今天就是出气,该法办就法办吧!” 中年公安走了过来,拍了拍肩:“看你们也是实诚人,坦率地告诉你们,上面有人打招呼,让我从重处罚。” 他掏出烟点上:“你知道,我这人还真烦这人情世故,凭我多年的工作经验,我知道你们不容易。” 他朝桌旁正在记录的年轻公安点头:“按程序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他们三人越权办案,再说打斗起因,我们还要调查,我的意见就是拘留3天。” 年轻公安欲言又止,中年公安摆了摆手:“小郑,我最烦用权压人!有事,我担着!” 我和古浪眼里涌出热泪:“感谢,好人啊!” 冰冷的墙壁下,我和古浪坐在一起。拘留室门可罗雀,就我俩撑着门面。我一把攀住古浪:“兄弟,连累你了!” 古浪推开我,甩了甩头发:“生分了,我们是兄弟,兄弟就得同甘共苦!” 古浪突然笑了:“没想到你文质彬彬,打起人,下手够黑啊!” 我也笑了:“是他们逼的,是杨玉君,连累你遭殃!” “什么连累,我和杨玉君的过节,你不知道?”古浪看起来有点生气。 “能告诉我?”我扬着眉问。 “李丽嘛,先和我认识,在厂里又通过我认识了杨玉君,然后……” 我煞有介事地坐直,等待他的继续。 “你知道,李丽性格,我真不喜欢,特别对于钱,她太爱钱了!”古浪看着窗外,凝重地说。 “杨玉君有意无意地用钱蛊惑她,我不知道她们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关系,但我选择了离开。”古浪站了起来,斜倚着拘留室的铁栏,白炽灯光下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忧郁。 蛰伏4 清晨的风吹得脸生疼,我和古浪一起走出了拘留所的大门,环顾四周,寂静荒凉。一条土路蜿蜿蜒蜒,远远地隐没在地平线上。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忽然涌出,这感觉和我刚来到这座城市一样:陌生而无助。影片租赁店的生意是无法再做下去了,曾经的拼搏赚到的血汗钱,也顷刻归零。我往远处走去,古浪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走啊”我向古浪大声喊道。 “走哪去啊?”古浪眼里噙着泪。 “我们什么都没有了,哥,我们什么都没有了!”古浪哭出声来。 我走过去,轻轻擦掉了古浪脸上的泪,肯定地说:“我们还有啊!” 古浪迷糊地看着我:“还有什么?” 我指了指他的手,接着指了指我的脑袋:“我们还活着啊,这就是我们最大的财富啊!” 古浪一脸绝望:“哥,我们没有钱了!租赁店没了!我们赚的钱没了!” 古浪一拳打在看守所的门上,门内的守卫立即紧张地围了过来。 我向门内作揖:“不小心碰到了,马上走!” 我一把拉起古浪:“钱没了还可以赚,只要人还在!” 古浪一脸不屑:“钱没了,人在有什么用?我肚子饿了,能解决吗?” 我笑着看着古浪,感觉他个子大大的,却象个小孩。 “走,哥去给你化缘去!”古浪一阵哭哭啼啼,这猛男身段下的柔弱让我哭笑不得。 我在街边打了个电话,古浪好奇地看着我问:“你真能解决今晚吃饭的问题?” 我用拳象征性地打了下古浪:“不仅今晚,就是以后也能解决。” 一会,一辆出租停在了我们面前,王天明面容沧桑地从车里走了出来。 “这是我的合作伙伴,你应该认识。”我向王天明介绍古浪。 王天明看也没看古浪:“这些天你死哪去了?电话关机,也不来找我,我还以为你人间蒸发了!” 我一脸无奈:“说来话长,现在最重要是我俩昨晚就没吃饭,你看……” 王天明示意闭嘴,一阵骂骂咧咧,然后向远处的出租车招了招手,又恶狠狠地指了指我:“我是上辈子欠你的,小兔崽子!走吧,哥带你们去酒池肉林,腐化堕落去!”我和古浪一阵尬笑,缓缓地坐上了眼前的出租车。 黄色泛着泡沫的酒一杯一杯地下肚,一大块烤串瞬间就地阵亡。偌大的广场上,数家烧烤摊正热烟直冒,大群的人在夜里胡吃海塞。 “这就是你说的酒池肉林?”我一口喝完杯中的酒,狠狠地放在桌上。 王天明一阵傻笑:“兄弟,哥目前也是落魄了,等哥发达了,再给你升级!” 古浪在一旁不言不语,努力地跟一个龙虾较劲。 “兄弟,哥这把年龄了,要想反转人生是不可能了!但我有你啊,你是我的希望啊!”王天明坚定地看着我,我惭愧地低下头。 “王哥,其实人生不在富贵,关键在于心情,比如我跟你在大排档吃串,心情就好!” 王天明抬起头,一阵大笑:“兄弟,你侯师傅恢复了,这些天老念叨你,你去看看他吧!” 我苦笑:“我现在正在落难中,身无分文,居无定所,我不想去影响他老人家的心情,等我发达了再说吧!” “胡说!候师傅是在乎你钱财的人吗?你拜师那会,欠下巨债,受杨玉君陷害,赔偿巨款,不都是侯师傅在背后给你撑起的吗?”王天明打了个响亮的酒咯。 “这么说,我现在还比那时好,起码没有负债?”我疑惑地问。 王天明放下酒杯,一脸正经:“真的,我不知道你们这段时间干了啥,我只知道,老候去跟香港公司交涉过,让他们放过你!” “放过我?怎么放?不还钱了”我猛地一拍自己的脑袋:“我这记性,我不是要还香港公司欠款吗?我怎么给忘了?” “忘了,你以为香港公司仁慈?是候总把他妻子的宝贝拿了出来,抵押给香港公司了。再说了,就你这个穷样,香港公司也只能这样罢了,不然把你抓起坐牢啊?”王天明冲服务大声喊:“再来一打啤酒!” 蛰伏5 我呆呆地坐在原地,周围的应景俨如电影中回放的慢镜头。我鼻子一阵酸楚,回避的心里,无可救药地放弃了抵抗,任侯总、父亲的身影在脑里盘旋。我来不及感叹造化弄人,只是不断地责问自己,为什么会沦落到此地步?为什么会欠下如此多的情债?我无言以对,只是一味地将自己鞭笞,我认为:过早地涉足男欢女爱,王琴就是我受罪的根源!她对我来说,的确如她所说:毒药! 王天明迷离的双眼瞪着我:“发什么愣?快喝啊,对了,你那朋友呢?”王天明四处搜寻。 远远地的店墙下,古浪捧着啤酒瓶,鼾声大作。 我凑近王天明的耳朵,自认为小声地问:“候总把什么抵押给香港公司呢?” 王天明猛地摇头,使劲地推开我:“别问,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为候总做点什么!” 我看了看一地密密麻麻的空酒瓶,又看了看一脸严肃的王天明,真心佩服他的酒量! “我能为他做点什么?我真想不到!”我努力地喝完一杯啤酒,放在桌上,真诚地看着王天明。 “我现在身无分文,母亲和王舒都没住处,你说我能为他做点什么?”我努力抑制眼里正要流淌的东西。 王天明停住打开瓶盖的动作,看了我一眼,陷入了沉思。他放下啤酒,站了起来,冲老板招手:“买单!” “还没喝完,你干嘛?”我诧异地问。 王天明麻利地扔给我一把钥匙,“我的别墅,你、母亲和那谁谁,就先住着。”他伸手拦住一辆的士,冲我说:“明天上午,我来找你,等我!” 我傻傻问:“你去哪?”还没问完,汽车就消失在远处的浓黑的夜色里。 王天明的别墅依旧豪华,醒酒后的古浪,已经在别墅内大呼小叫。 “李哥,你人缘真好,那王老板把这么好的别墅让你住?”古浪抚摸着酒台上精致的大理石板。 “别闹,你快找间房睡,对了,二楼的大房不能睡,那是王天明的。”我叮嘱古浪。 古浪一阵小跑,转进了一楼的卧室:“这间就够大了,这可是我这么久睡过最好的床了!”一阵咯吱声,古浪发出醉嚎:“好软啊!这才是生活!” 我静坐在沙发上,心里异常烦闷,担心自己睡不着觉,就起身到酒柜上,倒了杯xo,我一口气喝了下去,等待酒意的来袭。 翌日,阳光从客厅的落地窗撒了进来,窗外的鸟语已经欢声笑语。我揉了揉朦胧的眼,发现王天明正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看着我。 “你怎么不到屋里睡?”王天明发话,像个审判官。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偷喝了你的酒,没想到直接在沙发上睡了!” 王天明笑了:“什么你的,我的,我们是一家!对了,不是要接你母亲和王舒吗?”王天明一把拉着我的手,往外走。 古浪朦胧着睡眼,站在卧室门外问:“你们去哪?” 王天明朝古浪斜了一眼:“别管,你自己睡你的觉!” 我再次坐下:“不了,不能让你这么麻烦!” 王天明生气地锤了我一拳:“矫情!赶紧的,接了你的母亲和王舒,我们还要去老侯那里!” “真不去!”我背向王天明。“你这样,让我怎么还?” 王天明走到我面前:“你认为你现在还要选择的余地了吗?我是老板,我的付出是要让你付出代价的!” 蛰伏6 母亲戴着氧气罩,呼吸均匀地入睡。宽阔的卧室里,王舒拿着刚买来的康乃馨插在花瓶里。 “大夫叮嘱,要让伯母多呼吸新鲜空气”,王舒继续摆弄着鲜花,回过头向在厨房的李丽问:“那参汤可别再炖了,医生说,最多5分钟。” 李丽拿着铲子,生气地说:“你怎么婆妈,就一参汤说3遍了!” “说了三遍,你关火了吗?”王舒娇嗔道。 “哎,这不没到时间吗?”李丽瞪圆双眼,看了看手表,向我投来抗议的眼神。 我走了过去,拉着王舒坐下:“姐,你就坐下休息会,医生也说过,你要多休养啊!” 王舒摇了摇头:“王老板这别墅是精致,但要住下去,还有很多地方要收拾啊!” 我斜倚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母亲、王舒和李丽,忽然发现,她们都对我有恩,母亲的养育之恩,王舒的收留之恩,李丽的推举之恩,这恩情让我们相互联系、彼此关心,休戚与共。这眼前的景象,让我感觉到家回来了,但似乎又有寄人篱下、拼凑之嫌。 王天明诧异地看着房间:“这也忒整洁了吧?用一尘不染不过分吧” 王舒不好意思地笑着:“王哥,谢谢你收留我们,我们尽量不给你添乱!” “说什么呢!一家人,你们能住这里,是给我添人气,添福气!”王天明向王舒作揖。 王天明环顾四周:“昨晚那小兄弟呢?” 我紧张地看了看李丽,李丽面色从容地拿着两个碗:“看我看嘛?他走是因为我吗?” “他回地下室去了,他说这里太腐朽,怕被资产阶级堕落享受的糖衣炮弹打中!” 我站在门口打趣地回答,接着不耐烦地问:“到底走不走?你的家还要来回参观啊?” 王天明笑着往外走,走到我跟前,低声说:“兄弟,有女人真好!” 李丽拿着锅铲,焦急地嚷道:“遭了,炖胡了!” 王天明一路油门,熟练地躲过了诸多红灯,我生气地责备:“你在急什么?侯总要走吗?” 王天明点燃一支烟,大大地吐了口烟:“我tm就不能再等了,我tm迫切需要改变?” “我一直在你身边啊,你早干嘛?”我一脸疑惑。 王天明用手挥走脸前的烟雾:“兄弟,凡事讲条件,生米吃了拉稀!” 王天明噗呲一笑:“话糙理在!现在有条件了!” “什么条件?”我一头雾水。 “那一把火烧掉了侯总的幻想,耐心和善良!”王天明仿似哲人。 “此话怎讲?”我继续像学生一样提问。 “火肯定是杨玉君放的,老侯没想到杨玉君会这么狠,他这把火把你逼上了绝境,也让老侯有了作为的冲动。” “作为?什么作为?” 忽然一阵急刹,王天明一阵怒骂:“丫的不长眼?横穿马路,想见马克思?” 骂骂咧咧的王天明回过头见我渴望的眼神,笑了:“兄弟,你有福了,不用再跑马路牙子那么辛苦!” “你能不能一句话说完,到底怎样?”我有点生气了。 “看把你急得!你应该猜到,我让你到他家去干嘛!” “到底干嘛?”我望向窗外。 “让他教你炒股、坐庄和挣钱!”王天明把烟头扔出了窗外。 “炒股?我们哪来的本钱?”我失望地问。 王天明一把攀住我:“你小子幸福,有我庇护哦!” 我急切地推开了王天明的手:“看路,危险”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响起! 蛰伏7 王天明刹住车,大骂横穿马路的眼镜男,随即加大油门,将我不顾一切地带到了老侯家,房子残破灰暗,火灾的痕迹随处可见。老侯蜷缩在角落里,手里拿着烧黑的相框。 “师傅!”我小声地呼唤。 王天明向我挤了挤眼,示意我坐在椅子上。 我摇了摇头,径直走向老侯,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肩上。老侯慢慢地转过头,泪眼婆娑。 “师傅,你怎么了?” 老侯哀怨地看着我,默不作声,等待了一会,几滴眼泪夺框而出,双肩剧烈地起伏,他开始哭出声来。 “老侯,你怎么了?不就一张照片,至于吗?”王天明一脸的不屑。 老侯脸上露出愤怒的表情:“这烧掉的只是照片吗?” 老侯咬紧了牙关,坚强地站了起来了,近乎咆哮地叫嚷:“我以为我的容忍能换来宁静,但换来的却是野兽对我的二次掠夺!” 我厌恶地看着王天明,王天明咽了口气,低下头沉默。 我走过去扶住老侯,老侯冲我点了点头,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我立即递上桌上的茶壶,顺势把老侯手中乌黑的相框取下,放在桌上。 “我把晓光带过来了,你应该知道,只有让晓光进入战场,我们才有机会复仇。”王天明看着地面,面无表情地说。 老侯从愤怒中恢复,慢慢地抬起头,看着我:“晓光,这条路表面风光,实质上却是异常凶险,我教你没问题,关键看你自己的选择!” 我一时语塞,心想老侯说的这条路是炒股吗?炒股有这么邪乎? 王天明用力地在我后背上拍了拍:“晓光,这是你的造化,赶快答应啊!” 老侯白了王天明一眼:“我们都是过来人,这是一条大富大贵、大苦大悲的路,风险大,走不走,得看晓光自己!”老侯从裤包里拿出手帕,将眼泪毁尸灭迹。 我睁大双眼,疑惑地问:“师傅,你说的这条路是炒股吗?” 老侯大笑起来:“非也,我说的这条路是指坐庄,炒股只是小户人家的行为。” 王天明似乎洋洋得意:“你去打听打听,谁不知道,老侯是咱这城市70、80年代响当当的老庄,当初赚的钱,可把这个房子填满!” 老侯生气地把茶壶哐当一声放在桌上,茶壶里的水,荡漾四散。 “王天明啊,你怎么老记得算钱,忘了我们怎么穷了?”老侯气愤填膺。 王天明满不在乎地说:“哥,不是那姓杨的,我们怎么会穷?我们穷不是我们的技术,是被人陷害!” 老侯深深地叹了口气,无奈地摇着头说:“不管怎么说,晓光的事情,由他自己做主!” 我看了看欲言又止的老侯,又看了看焦急等待的王天明:“我选?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王天明像点燃的炮仗,立刻黑脸:“德行,不分好赖?怎么说话了!” 我向王天明伸手,示意闭嘴:“等我说完,我现在自身活下去都难,难道还有比我现在更痛苦的?” 我向老侯点头:“我愿意,非常愿意!请师傅不吝赐教!” 蛰伏8 老侯有气无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径直走向对面墙上的壁橱。嘎吱一声,门被打开,里面漆黑一片,犹如探宝般,老侯努力地在里面一阵摸索,最后从里面拿出了一本薄薄的手抄笔记本递给我,眼神黯淡地说:“晓光,既然是你自己的选择,你就要认真地按我的要求去做。” 王天明急急忙忙地在旁帮腔:“接着啊,你要认真学,赶快学,把我们失去的,拿回来!” 我疑惑地看着王天明,问老侯:“为什么不让王天明来,他没有被禁止入股市啊!” 老侯笑了,王天明气得直喘粗气:“他要行,早就让他来了,这股市不是任何人都可以胜任的,起码有一点,必须要耐得住寂寞,他这德行,行吗?” 王天明一脸认真,连连摇头:“也不是这个原因,主要是我年龄大了,脑袋有点不够用!”他指着自己的脑袋,仿若在鉴定一个古董。 我笑了,看了看笔记本,上面用毛笔写着“入市必学”。 “这是候师傅自己写的?”我犹如手捧着一本古董秘籍,小心翻阅,生怕出土文物见光挥发。 王天明用劲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兄弟,这是你的造化,老侯这东西,可不是一般人能看到的,你要珍惜啊!” 老侯开始不耐烦了,摇着头呵斥:“没说虚的,这本子是我入市之前的学习笔记,有些知识满大街都有,但有些,就是我用小楷写的,是我自己的体会,能帮助你迅速入市,少走弯路。” 我认真地翻了几页,发现有几页的图,毛笔画的,不是很清楚,忙问:“侯师傅,这几页的图看不清啊” 老侯不回答,转身走到桌前,拿起烧焦的相框,背对着我,挥了挥手。 王天明冲我点了点头,示意离开,我心有不甘,仍想问清楚。 王天明架着我,走出来。 “别问了,今天能给你这个,已经谢天谢地了!你就先将就着学吧”王天明把我塞进出租车。 “兄弟,你这一周就认真学习这个,我今晚还有一个饭局,就此告别吧”他迅速转进汽车,戴上墨镜,发动马达,冲我挥手,动作连贯,一气呵成。 摇摇晃晃的出租车里,我认真地看着笔记,坦率地讲,内容很通俗易懂,无非是股市里技术指标介绍,特别是k线组合,有趣而神秘。几个红色的、绿色的柱状,就能初步判断,股票的涨跌。我开始质疑,不知道这样的类似算命的方法,能赚钱?我不太相信,因为早在高一的时候,我就看过一本介绍股市k线指标的书,老侯这本,全部包括在其中,但老侯的小字说明,却类似古文,晦涩难懂。 我努力地回想,高中时的记忆里异常明显的概念就是早晨之星,图形完全和老侯这个笔记对上了,老侯的批注是:“见晨星,势起,亢龙有悔。”车停在了王天明的小区前。我下了车,冷风吹着脸庞,脑袋里思索着:“亢龙有悔,什么意思,降龙十八掌吗?”不觉可笑,脸上自然浮现出微笑,不知道老侯这秘籍是装神还是真神,准备认真学完,再向他讨教。 蛰伏9 满红色的荧屏下,一个个股票信息带节奏地更迭。王天明挤在人群里,用力地向我挥手。我连续向堵在面前的陌生的人说对不起,使劲插入肩膀,妄图挤向老王,但最终发现,自己一动不动,停步不前。 老王仿若熟悉地形的老游击队长,顷刻间又从人群里挤了出来,走到我面前,带着愤慨:“兄弟,股市不相信斯文!你得拼、拼命!” 我向王天明指了指满是股票的荧屏:“这里不是看得很清晰啊!到前面去干嘛?” 王天明肩膀一摊:“哥哥,买卖股票要拼时间,等你想买卖了,你挤得进去吗?” 我白了王天明一眼:“神神叨叨,侯师傅的股票秘籍都没看完,非得带我到现场,到现场也没啥,为什么非得今天买5000元的股?” 王天明如梦初醒,双手攀着我,一脸惭愧:“怪我,性太急,没跟你说明白。是这样:侯师傅的旨意,他老人家的原话——今天就让你先用5000元历练历练!” “非得今天吗?”我继续怀疑。 “他老人家的锦郎妙计,我们这些人怎么能明白呢!”王天明点燃一根香烟,继续补充:“当然,你是他老人家的徒弟,你说不定能明白!” “我明白?”我诧异地看着王天明,叹了口气:“我是觉得你们没把5000元当回事啊!” 王天明用拳头敲了敲胸口:“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兄弟,你肯定会理解我们的用意!” “不理解,这是浪费,浪费金钱!浪费我的时间!”我转身向门外望去。 “兄弟,不带这样的!你可是我和老侯的救命稻草!”王天明有点着急。 “我是救命稻草?我怕谋了你们的财,害了你们!”我有点不自信。 王天明猛吸了口烟,用手指了指对面的墙下:“老侯真相信你,他在外面等你买完汇报了!” 我向墙下望去,老侯身形消瘦,战战兢兢地呆在那里。我脑子里猛地想到了去世的父亲,心里泛起了愧疚,对自己说:“真得拼命试试了,管他结果怎样!” 王天明悄悄地在我耳边耳语:“看看那几只涨幅很大的股!”他把手指向荧屏。 我厌恶地向他摇头:“是你买还是我买?我怎么觉得你说的这几只股都不行!” 王天明仿若被雨水淋透,悔悟式地说:“对,对,听你自己的!我相信你!但你得跟我到机器前面,你才能看股票、买卖股票,你说呢?”我点了点头,在王天明的带领下,向内突击。 好不容易挤到了机器前,我认真地看着眼前的股票,一个个红通通的,倒是有几个绿色的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悄悄地记下了号码。此时,脑里如放电影一般,浮现出侯师傅书里的画面。一时间“曙光初现、背水一战、趁热打铁”等图形指标一一在荧屏上得到印证,我大喜过望,不禁钦佩自己:短短几日,就能将侯师傅的秘籍图形倒背如流!按照书中指示,有2个个股进入我的自选。突然,侯师傅的批注“亢龙有悔”停在眼前,我再次查看刚才的那2只股票,发现1只个股已经涨了好几天了,我不自觉地联想,侯师傅是让我不买涨势过高的股票吧,不然就会后悔!我哑然一笑,感觉自己好像顿悟般,打通了任督二脉,成为股市高手。我自信地向王天明笑了笑,指着荧屏说:“买,我们就买这只!” 王天明疑惑地看着股票,嘟哝着说:“绿色的,买下跌的股啊?” 我自信地点头:“买,就买绿色的!” 蛰伏10 王天明极不情愿地刷卡,转头问:“真买这个下跌股?已经下跌4%了哦!” 我自信地点头:“没错,就买它!现价买,高点也行!” 王天明输入密码,抬头问:“全买?不打算分批买?”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就5000元,用得着分批买吗?你如果真不信任我,你自己买吧!” 王天明仿若被击中要害,窘迫地点头,自言自语:“买,肯定买,谁叫你是老侯的徒弟!” 王天明赌徒似的闭着眼按下了购买键:“听天由命哦!” “跟赌家产似的,我真不愿意买,但你和师傅要我买,就要按我的意图买!”我鄙夷地看着王天明。 王天明心有不甘地辩驳:“咱也不富裕,子弹要省着用!” 我挥了挥手,把目光移到大屏上。心里默默地回忆着侯师傅的秘籍,感觉各种条件、指标都严丝合缝,应该没错,连侯师傅晦涩的小字批注,也被悟道出来。心里的自信神话般地爆棚,等吧,奇迹会出现的!我眼神坚定。 一个小时了,绿色没有丝毫改变,又向下跌了2个点。王天明痛苦地捂住眼睛,不看我,默默地走到旁边点烟以燃烧悔意。 我的信心随着分时线断线风筝般地下跌,也开始忐忑起来。“股市深不可测?我这生手一开始就注定被割韭菜?”我拿起水杯,咕咚咕咚地大喝了几口水,回望门口的老侯,发现他谜一般向我微笑。是笑我出师不利?大不了5000元全军覆没! 突然,大厅骚动起来,一个个股友们垂头丧气,异口同声:“遭了,大盘跳水了!” 我轻蔑地看着众生,内心倔强地要表白:“炒股看大盘吗?大低级了吧!” 原本一片红色的股票,都变成了绿色。我的那支绿色的股票,在一片绿中隐秘。 “我的那支股代码是多少?”我向远处蹲在地上,手抱住脑袋,绝望的王天明问。 “股神,你炒股不记代码吗?”王天明生气地把头望向门口的老侯。 “不说拉倒,我自己找!明天不要让我来了!”我开始生气地数落。 老侯白了王天明一眼,王天明理智立即清醒,一脸媚笑地说:“000506” 我在绿色一片的大屏里找寻,终于找到,绿色依旧,只不过跌幅收窄。忽然,又一断崖似的下跌,让我心头一紧,心里连呼糟糕,今天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王天明失望地看着荧屏,转头走向老侯,跟老侯窃窃私语。 我安静地坐下,我明白此刻再怎么担心,也于事无补。 15分钟后,我震惊了,好多绿色的股都跌停了,我宿命般地等待我的股票被宣判死刑。 老侯从门口走了进来,一脸严肃地问:“你买了000506?” 我犹豫地点头,心里计算着,如果跌停,今天最多亏损500,也没有万劫不复,还能死里复苏! “为什么选这个股?”老侯面无表情地问。 “原因?我想是因为它的k线图,属于你秘籍里第三章所述的诱骗k线,它的成交量出卖了它!关键在于它处于超跌阶段,不可能再跌了!” 老侯微微一笑:“秘籍看得仔细!但现在跌停了哦!” “没关系吧,真跌停,明天等反弹!”我自我安慰。 “股市是你开的,你想怎么走就怎么走?”老侯连连摇头问:“亢龙有悔懂了没?” 我被老侯盯得直发毛:“有点懂,就是不要追高,注意股票的整体趋势,分类对待” 老侯一怔,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这还有点靠谱!” 王天明突然冲了进来,指着荧屏诧异地说:“涨了,涨了!直线飙升!” 蛰伏11 周围股友顺着王天明的手指看去,大屏上我选的那支绿色的股票,此时已从跌停位置直线上升到开盘价。王天明双眼圆瞪:“兄弟,你真的是股神哦!” 我不自信地摇头:“撞上的,没准一会就恢复原形了。” 老侯走近了我,在机器上切换了几个图形,点头道:“孺子可教!首战告捷!这股今天地天版了!” 一个花白头发的股民自己查验了一番,转头对老侯拱手作揖:“神人啊,师傅的预见,跟我一致!” 周围一片骚动,几个股民齐齐向老侯伸出大拇指:“老师傅,他是我们这的实战股神,跟你预测一致,可见老师傅也是股神啊!” 老侯微微一笑:“哪里,哪里,我这也是胡蒙,倒是这小伙子是个股神的料,他今天刚进股市!” 花白头发转头把目光聚焦于我:“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能谈谈你的选股策略吗?” 我尴尬一笑:“微名不足挂齿,选股谈不上策略,就是把k线指标与分时走势对照下选的!直属乱选!” 花白头发饶有兴致地说:“小兄弟真实股市难得的奇才啊!乱选都能选对!” 我假装夸张地疑惑:“选对了吗?还没有啊,说不定马上就跌了!” “跌你个鬼,有点成绩就假谦虚,这不好!你看,目前已顺涨了4%!”王天明转头望向老侯:“咱们再买点?” 老侯一脸不屑:“你也炒过股的啊!你这跟进去,就是跟涨杀跌的小散路数!” “再说,现在跟进去,你觉得这庄家会给你机会?”老侯转身走出大厅。 花白头发看着老侯的背影:“这人好像在哪见过!” 王天明一脸兴奋地看着荧屏:“乖乖,涨停了!今天赚了14%哦!” 我看着巨量的封单,仍不自信:“没准,一会涨停打开了就难说了!”我端详着此股的各项指标,点击了f10看着此股的介绍。 花白头发走了过来:“甭看了,这股我门清!昨年炒作过重组,涨过一波,后来辟谣了,1年内不会重组,昨天刚过1年!” 王天明笑得一脸花开:“祖宗保佑啊,我们算买到了摇钱树!晓光,按这套路,明天开始数板!” 花白头发也乐了:“我也买了一点,按照我的经验,这股有一大波拉伸行情,也许就是今天!” 我在桌上虚拟的演算着。 “算什么呢?走回去吧!”王天明得意地拍了拍我,好像买股票的就是他! “也就挣了700元,多不到多少!本金少啊!”我自言自语。 “别急,目前算是赢了头阵,后面还有七七四十九阵等你闯!本金的事,我会和老侯商量!”王天明使劲地把握向门厅外推。 “这还没收市啊,万一等涨停打开!”我心有不甘地抱怨。 “这你就业余了,要卖股票也得等第二天吧!明天你请早了!”王天明一副戏腔地说。 “这股,今天这涨停是板上钉钉,不会变了!”花白头发向我点头。 侯师傅坐在门下的台阶上,微风徐来,鹤发飘逸,俨如如一位隐市的高人。 “晓光,今天的收获是什么?”侯师傅认真地问我。 “股市有道,这道我想我是找到了!”我有点深沉地回答。 侯师傅站了起来,弹了弹裤子上的灰,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蛰伏12 晚上,王天明以庆祝首战告捷为名,特意安排了大排档酒宴。席间,为了感恩侯总的不吝教诲,感谢王天明的慷慨献墅,收留家母。我主动出击、逐一表达,均是一杯到底,且穷尽了所有肚里能用来表示谢意的词汇。最后还是不胜酒力,醉意阑珊,拉着侯总痛哭流涕,拉着王天明对月结拜,把自己遇到阳光就灿烂的天真本性暴露无疑。 第二天醒来,我头痛欲裂。王天明一早就等候在外,催促我起床:“兄弟,要乘胜追击!实现梦想指日可待!”王天明叉着腰,一副官腔模样。 我洗漱完毕,给老妈请了早安,拜托了王舒后,坐上出租,麻溜地到了股票交易市场。近期大盘不断下跌,股市绿色一片,股友们都垂头丧气,一些股友索性呆在家里,不看股市。 “来这么早干嘛,能不能让我多睡一下!”我看着空无一人的大厅。 王天明拨浪鼓似的摇着头:“你这年龄,是怎么睡得着的,你认为你可以高枕无忧了吗?想想你的母亲、想想你自己!” 我惊异地看着王天明,发现王天明正经时的思维是有高度和精度的,我不再做声。 “今天怎么操作?你想过了吗?”王天明咬了口手上的馒头。 “天明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无法操作!”我笑了起来。 “丫怎么这么不正经,这是开玩笑的事吗?这关系着老侯、我和你的大好未来!”王天明一脸严肃,俨然一个高校的教授在训斥一位不懂事的学生。 “这是我的真实想法,昨天我研究了,这股估计有重组,今天若涨停,就是铁证了!涨停当然不会有操作,因为会连续涨停,你卖吗?”我有点激动地说。 王天明开始笑了起来:“我没看错人,我一直认为你是股市奇才!”王天明咽下了最后的馒头,打了一个响亮的嗝。 “你们买到了涨停票?”身后传来了一句语调温柔的声音。 我和王天明齐步回头,发现背后站着一个个子高挑,一头卷发的红衣少妇。 我向王天明尴尬地笑,示意让王天明回答。 王天明打量着红衣少妇:“也许,还没开盘了!” 红衣少妇不理王天明,径直走向我:“我问你了,这大厅里基本上都买到了绿色的股票,买到涨停的、还能连续涨停的只有你!” 我双手合十:“纯属偶然,再说,还真不一定涨停!” 红衣少妇直勾勾地盯着我,红色的嘴唇,如烈焰一般,我担心她会向我吐火,故而有意地退了几步。 “别谦虚,你就是昨天老严口中的股市少侠吧,买的是川盐化,对吗?”红衣少妇又向我走近了几步。 王天明挡在了面前:“老严,是那个花白头发的实战股神?” 红衣少妇看也没看王天明,把目光投向我:“我这人直,就想交一朋友,有好票了,大家分享!” 大厅的荧屏亮了起来,满屏的绿色照得我眼睛犯困,连同昨日的残酒,居然又开始余醉起来:“好啊,我喜欢和直性子交朋友,我叫李晓光!” 王天明诧异地看着我,感觉我的主动似乎和我的人设不符。 “我叫黄丽!”红衣少妇低头从手包里拿出一个名片递给我。 名片上印着“大顺贸易有限公司总经理黄丽”。我有点疑惑地问:“做贸易的也要到股市炒股?” 黄丽微微一笑:“我们什么都做,只要能挣钱!你呢?在哪高就?” 我有点窘迫,王天明见状忙说:“我这小兄弟,专职炒股!” 蛰伏13 开市了!刷卡机、客户查询机均被股友灵敏地占领,我唯有眺望大屏,在大屏里找寻我买的股票身影。王天明双手作揖,口中念念有词。老侯倚在门外,摇着纸扇,悠闲地看着马路上疾驰而过的车辆,好不自在。 等待是一种煎熬,1分钟过后仍不见股票踪影。王天明居然大汗淋漓。 “天明哥,就5000元股,再涨停也没多少!”我妄图安慰。 “炒股在于选对股票,我在意的是你是否选对,当然我是很有信心!”王天明擦了擦脸上的汗,向我挥舞紧握的拳头以示信心。 我正打算继续安慰,王天明跳了起来,振臂欢呼:“一字涨停!神晓光!股神李!” 周围人都围了过来,黄丽走在了最前面。 “小兄弟,果然股市少侠,今晚可否赏脸吃个饭,探讨一下选股技巧?”黄丽向我伸出了手。 我犹豫着,尴尬地看着王天明。 王天明向我嘟嘴,昨天的鹤发老人也走了过来,微笑着说:“果然和老夫预料的一样!小兄弟,今天不用在这等了,明日再来吧!” 黄丽看了看老人,向她微微地鞠躬:“葛老,今晚的聚会,渴望你的到来,我就索性把他升级为股神沙龙如何?” 鹤发老人摇头说:“哪有什么股神!充其量就是一些技巧和运气罢了!” 黄丽转头看着我,继续伸出手:“渴望能与股市少侠合作,我是很真诚的!” 我看着黄丽未加粉饰的脸,虽说年龄比我大,但依旧年轻,或者叫做风韵正浓!我不自觉地伸出了手,和她握在一起。 王天明挤了过来,对黄丽说:“这我兄弟,我是他的代理人,这晚宴肯定不能缺我!” 黄丽转向我,不瞧王天明:“晚上6点,敦煌大酒店二楼见!”说完转身向王天明一个巧笑:“你也来!” 她走在了鹤发老人身边,一阵耳语。 鹤发老人立即回应说:“少侠的师傅也请一定来!” 我征了下,犯难地把目光投向王天明,王天明拍着胸口:“来,一定来!” 我和王天明继续留在了股市大厅,每次看股票时,都是异常坚定地涨停,封单数量巨大。 “要不,咱今天回去找个地方玩下”王天明打鸡血地建议。 “你认为侯师傅会让我们回去吗?今晚的晚宴,他会去吗?”我连珠炮地发问。 “还是晓光了解我,不愧是我的徒弟!我是肯定不会让你们溜回去享清闲!”老侯不知什么时候已走到了我们的身后。 王天明理亏地低下了头:“我就是一说!” “侯师傅,今晚黄丽经理和昨日那个实战股神要请客吃饭,点名让你去!”我急忙补充汇报。 侯啸天摸着胡子,点了点头:“是时候让晓光多结识一些圈内人了!这也是我师傅教学的内容之一,今晚为师的就和你一起去吧,看看能不能让你对股市更为了解!” 王天明缓缓地吐了口:“老侯,这票今天封板到底,我们在这干嘛?” 老侯转头复读机地问:“我们在这干嘛?” 我没有回答,径直走向一台客户查询机,默默地打开了几个个股开始研究。 老侯继续摸着胡子:“天明啊,这徒弟越来越懂我了,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 王天明一脸茫然:“怎么就懂你了?我怎么没看出来?” 老侯指出王天明发笑:“你懂了,早就收你为徒了!晓光,你给天明说说!” 我转头,认真地说:“炒股要坚持动态思想,要提前为下一步将出现的各种情况,做好预案!” 蛰伏14 富丽堂皇的酒店里,灯光灿烂。一个个服务员身着笔挺亮净的套装,向一路过往的客人点头问好。一个身着白色西服的小哥,戴着白手套,在自我弹奏的《梦中的婚礼》中,陶醉式地时而偏头,时而低头。我一路观望,感觉这里的环境洋溢着艺术的氛围,随音乐在此高歌一曲,抑或是漫舞一曲不亦乐乎?老侯在我和王天明的劝说下,终于同意赴宴,但似乎心有不甘地慢吞吞走在后面。王天明焦急地走在前面,数落我不要驻步查看过道的艺术画,认为是在暴露无知,经我慢条斯理的调侃后,他摸着脑袋,痛苦的思考后,终于便秘后通畅地说出:“你就是刘姥姥进大观园,未见过世面!”我哈哈一笑,不予理睬,继续停在一副巨型山水画前欣赏,若有所思地点头。 一位身材高挑、着旗袍的服务员微笑着走了过来,向走在最前面的王天明问:“先生预定了没有?” 王天明被服务员精致的脸吸引,傻傻地竟忘了回答。一旁的老侯鄙视地看着王天明,用眼神向我示意。我立即走上前去:“定了的,在新月水轩。” 旗袍服务员拿起手里的对讲机,用标准温柔的普通话说:“新月水轩,有客人到。” 对讲器里先是吱吱一阵响,接着也是一口温柔的普通话:“收到。” 我们经过几个水潭,绕过几个假山,终于在一个长满苔藓的门扉处停下,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座满是色彩的庭院呈现眼前。 “妈呀,这城市之中,也有这样的内室庭院,真是用心到极致了!”我心理暗暗感叹。 王天明也被惊讶住,转头对老侯说:“这地,我们应该是第一次来!” 我白了王天明一眼:“不怕自我暴露了?” 老侯微微一笑,一把折扇打开,大步向前走去。 庭院里一棵大树立在中央,黄色的落叶环绕树干散落一地。一个石缸里,几片荷叶衬着一朵荷花随风摆动,荷叶下几尾鱼娇羞地摆弄着尾巴,将石缸里的水面搅动起几处涟漪。 朱红色的正房,看起来好似皇宫,打开门,一个江南人家的正厅映入眼帘。旗袍女微微鞠躬,示意向内走。 我有点不耐烦了,心想吃过饭还得走这么多路,也够矫情了。走进内厅,一个大大的圆桌处在中央,一旁黄木雕饰的座椅中,一个玉质的棋盘上摆放着黑白棋子。黄丽和实战股市老翁正在对弈,见我们来了,停下站了起来,黄丽拱手作揖:“欢迎,欢迎!你们能来,真是荣幸之至啊!” 黄丽把老侯安顿在门对着的位置,我们间隔着几个座依次坐下。老侯诧异地问:“今天有很多人吗?” 实战股神微微一笑:“就我们5人,是黄总觉得这里环境雅致,为招待贵宾,特意安排的!” 黄丽向一旁垂手站直的女服务员说:“把多余的椅子都撤了吧,就多留一把,估计等会有人可能会来!” 黄丽坐下又说:“晚宴可以开始了!”几个女服务员排练似的,顷刻间就将座椅搭好。 为首的女服务员在黄丽耳边轻轻耳语,黄丽点了点头。 女服务员大声说:“欢迎诸位前来,品味本店的春江花月夜!”说完双手击掌,大厅立即没有灯光,暗淡不见人影! 蛰伏15 漆黑一片中,突然鼓声骤响,由弱渐强,由远至近。继而古筝、笛声陆续响起,声声清脆、声声悦耳。一束光照在了大厅的舞台上,一位着唐装的少女,身形婀娜,长袖飘飘,随乐声翩翩起舞。另一束光打在了硕大的餐桌上,桌中央不知什么时候摆上了一个大盘,大盘中烟雾袅绕,俨如一江溪水,江畔处几颗翠柳,江中一支孤舟。我张着口,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惊:“这就是一副山水画,怎么放在了盘中?是让我们吃?还是只能欣赏?” 周边着旗袍的服务员也纷纷换成了着唐装的侍女,用青花瓷酒瓶,倒满翡翠色的酒杯。 “行祝词”一位侍女戏腔戏调。 一佩剑束古发白衣女,走近桌旁,徐徐开唱:“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侍女们纷纷把酒杯动作一致地递将过来:“请” 黄丽和实战股神保持着微笑,带头将酒杯用手遮住嘴,一饮而尽。 我和王天明、老侯面面相觑,也只有依样画葫芦,将酒一饮而尽。 酒下肚,立即感觉酒顺着肠道进入了下腹,下腹一阵温热,口中一阵泉水般的凉爽和甘甜。 “好酒啊!”王天明大声地说,同时用舌舔了舔嘴,发出啧啧声。 黄丽对王天明投来鄙夷的眼神,头轻轻地摇,同时用纤细的食指竖在嘴上,示意沉默。 黄天明立即闭嘴,环顾了四周,等待指令。 黄丽向大家指了指盘中的孤舟,大伙仔细一看,发现船上居然有六尾小鱼。 黄丽右手拿着金黄色的筷子,左手扶着右手手臂,轻声说:“喝酒后,一定要吃菜!” 筷子纷涌而来,顷刻船上只剩下一只鱼。 鱼入口即化,我感觉这不是鱼,但却有鱼的味道,同时一种令人回味的清香味在嘴里回荡。 王天明刚想问明白,但看见老侯的眼色,又假装深沉地点了点头。 祝词女待终于把春江花月夜朗诵完毕,继续说:“行急口令,诸位初来,就简单行事。” 侍女流利快速地说:“鸾老头脑好,好头脑鸾老。” 黄丽信心百倍地照着复述,我立即明白这就是让桌上的每个人跟着念这句彷若绕口令的话。 五个人,最终一圈下来,只有王天明念不利索。在黄丽的示意下,王天明异常豪迈地喝完一杯,心里美不胜收,同时又希望继续一路输下去的表情暴露无疑。 王丽被王天明的表情逗笑。鹤发老翁拱手道:“这里的酒令,依唐朝设定,内容多、规矩多。怕累着大家,就简单而行,后面的几个就算了,咱们就再玩个律令吧,结束了好谈事!” “秋月圆如镜”侍女唱道。 鹤发老翁立即对道:“秋风利似刀” 黄丽不急不慢地说:“秋云轻比絮” 老侯摸了胡子,朗声说:“秋雨润如酥” 我看着眼前的一切,仿若穿越唐朝,体内的唐诗宋词被激活,诗人意气涌上头,立即对道:“秋思苦若药。”大伙一阵掌声,黄丽用一种异样的眼色看着我。 鹤发老人补充道:“小兄弟还是年轻啊,爱思愁啊!” 我脸上微微发红,急忙推了推王天明。 王天明站了起来,停顿良久,忽然拍了拍脑袋说:“秋草乱如毛” 蛰伏16 行酒令在王天明的粗俗下,草草结束,一群古装美女顷刻间在黄丽的眼神示意下退了下去,黄丽的掌控颇有古代郡主的风范。我无奈地向老侯摇了摇头,老侯微微一笑,转头欣赏起墙壁的飞天神女。屋里变得安静,葛老轻微地咳嗽了一声,黄丽站起身来,向我走来,手上捧着一杯清酒。“小兄弟,年纪轻轻,股市操作娴熟啊!”我自发地站了起来,迎着黄丽碰杯,谦虚道:“哪里,哪里,纯属运气,毕竟我才刚入市。”鹤发老者也走了过来:“我们无法知道你是否是在谦虚,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选了这支个股,毕竟在下降中的股,你的理由?难道真是碰运气?”我准备一饮而尽的酒停在了空中,老者忙与我碰杯,示意坐下说。 我有点受宠若惊,杯中酒一饮而尽,酒的甘甜和清凉再次袭来,体内的血液开始激荡,脸色微微变红:“其实,选这个股票,我是花了时间的,但时间花得不多!”黄丽和老者离我而去,坐在了椅子上。 “算了,不讲了,我的这些道道都是瞎胡闹!”我有点不自信地坐下。 鹤发老人对我拱手作揖:“小兄弟但讲无妨,我们都是探讨嘛!” 我定了定神,气沉丹田,酒气在体内循环,我忙吐出一口气:“那我就说说。这支股票的状态处在飞龙在天的阶段,当然买,大买特买。” 鹤发老人聚精会神,王天明云里雾里地问:“飞龙在天?降龙十八掌?” 我被王天明逗笑了,转头看向老侯,老侯满意地点头:“孺子可教也!” 黄丽期待地看着我:“继续,少侠!” “一支个股的强势涨跌,是由市场的炒作意愿决定了,在资金有限的情况下,肯定以守为攻,不亏本金就是原则底线!”我感觉酒气上涌,忙端起一旁的茶一饮而尽。黄丽自然地走了过来,把茶掺满。 “怎么能不亏本金?”鹤发老人微笑地问。 “不追高,只买绿。”鹤发老人和黄丽四目相对,闪过一丝失望。 “就因为这支股是绿色的,你就买了?”黄丽有点不甘失望,再次向我敬酒。 “不,还有第二步,背景解读。”我碰杯后一饮而尽。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股票市场亦是如此。没有背景的股票不要碰,背景指的是股票的基本面、成长性以及能炒作的故事性。”鹤发老者仍然怀疑地看着我。 “这些大道理都知道,关键你是怎么具体运用操作的?我们很想知道”黄丽向鹤发老人微笑。 鹤发老人拿起了筷子,准备夹菜。 “我有套自创的公式,这支股的公式计算的分值超过90,在我的体系里,它属于超级火箭股,肯定买!”我有点醉了。 老侯忙站了起来:“徒弟不才,你们就不要为难他了!” 鹤发老人停住夹菜的筷子,饶有兴致地问:“你的公式?准确率如何?” 在酒精的加持下,我得意洋洋:“不瞒大家说,目前的准确率95%!” 黄丽瞪大了眼:“95%,很高哦!”忙把眼神向鹤发老人传递。 “敢问小兄弟,你用你的公式算算,给我们推荐一支股。”鹤发老人掺满酒,再次向我敬来。 我一饮而尽,把持不住酒劲,一个酒嗝后,头脑发热,全然不顾老侯劝阻的眼神:“000245,昨天测试的,分数高达93分!比我这支股还高,你可以参考参考!”说完,我自顾自地斟了一杯,仰头畅饮! 酒劲袭来,蓦然抬头看去,黄丽和鹤发老人都傻在了原地,面部表情象被定格的录像带,浮现出一股难以掩饰的惊奇。 蛰伏17 黄丽和鹤发老人一阵窃窃私语,两人神色紧张地交换了眼色,黄丽端起酒杯:“各位,李少侠的确是股市中的奇才,今天得以领教,受益匪浅。山高水长,缘聚缘起,今日到此别过,他日再择日相聚!” 王天明醉意阑珊地问:“是我们李兄弟说错了什么吗?” 鹤发老人拱手作揖:“非也,李兄刚才所说高达93%机率上涨的股票000245,老夫也略有研究,不过对这只股的走势判断与李少侠的相反,我们认为这只股票会继续大跌。”说完与黄丽相视一笑。 我摇了摇头,诚恳地说:“我的这套公式也是在探索中,肯定会有失误或者需要完善的地方,现在的判断都是一家之言,见笑了!”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黄丽和鹤发老人迅速离去,老侯盯着远去的背影,陷入沉思。 王天明醉态愈浓:“有病,喝得好好的,怎么就收场了,我还没尽兴了!” 老侯转过头,悄悄地问我:“刚才说的是哪只股?” 我醉眼朦胧:“000245” “是我小注里的哪一注解?”老侯摸着胡须。 “亢龙有悔!”我自信满满地回答,老侯没有看我,低头快步离去。 连续的几天都在股市中无聊地度过,因为我们持股的股票都是一字涨停,但我的心态是安静平稳的,一则因为本金不大,还没有暴富的可能;二则这只能证明自己第一次实战选股选对了。但我心里却实有一段顾虑,因为这几天我看好的000245真的如鹤发老人预判那样——一跌到底,居然还创了新低。老侯发现了我的情绪,下午收盘时把我叫到他的住所。 “晓光啊,000245你现在怎么看?” 我不敢直视老侯:“我的公式指标需要调整,或者我对这只股判断错了?” 老侯从大衣柜里拿出了一个笔记本,笔记本上用红色墨水画着各种符号。他把笔记本递给我。 “看看我左边的公式,是不是和你的一样?”老侯微笑着问。 我迅速浏览,发现老侯的注解的字体钢筋有力,比起先前给我的秘籍手抄报要老道很多。 老侯不耐烦地数落我:“还没看清?” 我急忙回答:“不错,和我的公式一样。” 老侯指了指右边用蓝色墨水写的公式“再看看这个公式!” 我认真地看着:“这个公式,我没见过啊,师傅,这是什么公式?” 老侯自信满满地笑道:“这是我昨晚加班进行整理的公式,用于辅助你的公式!” “辅助?”我依然不知道这段密密麻麻的公式代表什么。 老侯示意让我坐下,递过一个紫禁茶杯:“喝喝,这是我今天泡的新茶。” 我急不可耐:“师傅,这是什么公式?能说明什么?” 侯师傅摸了摸下巴的胡须:“这段公式是我最后能教给你的,晓光啊,公式只是辅助,不是真理,你要灵活运用。” “我也知道啊,师傅,可炒股没有工具作支撑,我很难判断啊。”我仿似被放气了的气球。 “记得我秘籍的第一页写的是什么吗?”老侯一字一顿地问。 我迅速回忆,手抄秘籍的一页页仿似幻灯片般一一被回放。 “炒股炒的是人性?”我低声地回答。 “你明白吗?”侯师傅凝视着我,期待着我的回答。 “我其实不是很明白”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股价升降的背后是资金的流入与流出,但控制影响估价的资金流入流出的却是庄家。000245这只股目前正被一个强庄控制,目前下跌并不是你的公式失灵,而是刻意人为。”老侯站在窗子旁边,繁华夜色的灯光将他剪影浓缩,我羡慕仰望,心悦诚服地欣赏着老侯的表演。 蛰伏18 开市了,股市里人群沸腾,骂声不断。绿色的股票一屏接一屏,我也开始恐慌,我怕我买的股票连锁反应地被绿。王天明猛抽了一口烟,愤愤地骂:“今天怎么啦?大盘崩了啊!” 老侯默默地注视着,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安。 一阵折磨人的等待,我终于看到了我买的那支连续涨停的股票,依然一字涨停,紧张一时消散,微笑浮现面容。 此时,老侯急冲冲地走了过来,神秘而低声地说:“赶紧卖!” “涨停的,卖什么?”王天明疑惑地看着老侯。 我也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赶紧,不然来不及了!”老侯急切地用手巾擦汗。 王天明睡醒式地点头:“卖,赶紧卖,老侯这是真急了,没见老侯以前这样过!” 我跑向股票机,但却没有一台空闲,周围站满了面带焦急的股友。 我回头看着荧屏,发现涨停位的买盘正在减少。 股票机前的胖大妈像一座山占据了前方,慢吞吞地浏览着行情,一时半会感觉不会让位。 王天明挤了过来,一脸讪笑:“大妈,我们这等着卖票救命,能不能快一点?” 大妈白了一眼王天明,默不作声,继续浏览。 我无奈地向老侯摊了摊手,老侯不满地叹了口气。 王天明看见大妈不让,一个健步挤了过来,把大妈挤到一旁。 大妈懵了,继而暴怒,开始跟王天明指天指地地吵骂,旁边立刻积聚了许多看热闹的人,几个大爷纷纷对王天明进行指责。 我看时间来不及了,麻溜地刷卡,填写卖单,当按下卖出时,如释重负。 老侯费力把青筋突兀的大妈和王天明隔开,一阵苦口婆媳地劝导。我向他们胜利式地点头,王天明马上领悟,面带笑容,欣然道歉,大妈正迸发出的愤怒,打在空气中,一时被化解,索然无趣,愤然离去。 老侯走过来问:“卖掉了?” “卖单填了,涨停位,还没查成交没有。”我急忙走近股票机刷卡查询,惊讶地发现居然没有成交,我急忙查询股票现价,发现跌停了,天啊!天地板!这是我第一次遇见! 老侯无奈地摇头,口中自言自语:“大势去矣!” 王天明急切地问:“明天能卖吗?” 我迅速地查询了我公式中几个高分股票,全部都是跌停。 老侯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晓光啊,你已经很优秀了,但生不逢时啊!” 我惊讶地望着老侯,老侯走过来,打开大盘走势图。 “按照我的经验推测,大盘见顶了,股灾来了!” 王天明神情复杂地贴过来“我们资金小,损失不了多少!”老侯拿起折扇,慢吞吞地扇了起来:“我是没有在熊市赚钱的经验啊!是教不了晓光任何东西的!” 股市里,人潮涌动,哀叹之声不绝于耳。有猛砸股票机的,有猛扇自己耳光的,更多的是一大片眼中失神落寞的人!我看着周围,感觉股市的战场似乎已结束,剩下的只是残垣断壁和沙场狼烟。王天明默默地看着我,老侯挥着扇子凝视远方,唯有我感觉不同,心里有一团火在燃烧,未曾熄灭。因为我不经意瞥见我昨日在酒桌上侃侃而谈的高分股票,前期跌停,今日跌停价居然买单不断涌现,回想老侯昨日的判断,我心里对这个被人操控的股票感到了一丝好奇。 归位1 股灾带来了连续一周的下跌,满眼的绿色,打破了我对绿色的原始喜好。刚给升腾的股市自信,被碾压式的击碎。每天都是跌停,自己无能为力,初始期获得的微薄红利早已消失殆尽,开始侵蚀我们原本就不厚实的本金。我垂头丧气,对在股市里打拼新天地彻底失望,哀叹自己运气太差,怨恨股灾,此时怨天尤人一词感觉立体生动起来。 王天明每天都在宽慰我,在他勉强的笑颜里,我看到了他的失望与焦虑。老侯则像一尊菩萨,失去表情,每天沉默寡言。每每我想询问后续股市里的打算时,总是被他忽略,摇头回绝。 在我的公式里分数最高的那支股票,仍然是绿意盎然,我每天都在认真观察这支票的买卖单,发现当小单低价卖时,准在后续几分钟内有一个大单迅速吞食到卖一的所有挂单。再明白不过了,这股有庄家在不断地进货。当我兴奋地把这一发现告诉老侯时,老侯依然习惯性耳聋,对我投来莫名的笑颜。我想我是让老侯失望了,我准备撤离股市,回归小商贩的生活,或者去某个要求不高的企业应聘打工。 我和古浪坐在街角的烤串店,桌上的大堆烤串和几瓶啤酒。古浪给我倒满一杯啤酒,酒泡一时群起飞升。“哥,要不咱去摆地摊,什么好卖就卖什么!” 我无神地摇头,“没有资金,做什么?空手套白狼!我命如此啊!”说完我狠狠地喝完一杯啤酒,脸上立即红色泛滥。 “哥,我说真心话,当我近距离接触你时,我感觉你绝非池中之物,早晚一鸣惊人!”古浪也迅速喝完一杯,眼里闪着真诚的光晕。 “兄弟,咱都是普通人,都容易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我再仰头喝完一杯,准备把自己灌醉,好让自己的无助的灵魂得到些许的麻醉和宽慰。 古浪立即给我酒杯满上,“哥,候师傅不是让你的在股市里争取啊,怎么会成为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还有出路哦?” 我拨浪鼓式地摇头:“这就是命!刚入股市就遭遇股灾!命啊!” 古浪拿起酒杯和我轻轻一碰:“本金也就5000,这是候师傅让你练手的,等股灾结束后,应该还有希望!” 我苦笑:“候师傅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练手已经失败了,你说侯师傅能把大把的钱让我去实验?” 古浪觉得有礼,轻轻地点头附和:“哥,其实没事,你不是告诉我,只要我们活着,我们就有希望吧,哪怕是干苦力也行啊!” 我正要回应,王天明从街边的出租车里下来,急跑着过来坐下喘气。 “你怎么指导我们在这?”我端着的酒杯悬在空中问。 王天明拿起桌上的烤腰子,一鼓作气地吃完,急着把古浪的酒杯拿过来,一口气喝完。古浪见状立即招呼老板拿来筷子与酒杯。 “你是谁?你是我的老弟啊,哥知道,你一有不顺就爱往这喝酒!对了,我给你的电话欠费了,等会我给你充!”王天明摆弄着着自己酒杯和筷子。 “算了吧,你拿的股市本金亏得差不多了,再说,你也没有经济收入啊!”我低着头,仿似喃喃自语。 王天明仰头喝完就,斜着眼看我:“这不是不了解哥吗?哥是什么人?缺过钱吗?” “别装,你哪有钱?一屁股债!”我笑着不经意地说。 “不废话,哥来有话给你讲,两件事。一件是股市的钱莫在意,我已想法筹钱,股灾结束后,咱就干个大的!哥的富贵回顾就靠你了!”王天明举起酒杯同我和古浪碰杯,一时清脆的声音响起。 “怎么筹?能筹到?”我疑惑。 “别打断我的话,第二件事,有点委屈你二位了!”王天明擦了一下油腻的嘴,停下望着远方。 “你倒是说啊,是什么事?”古浪在一旁焦急地说。 归位2 王天明擦了擦油腻的嘴角,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有个远房表叔,在城郊开了个小型加工厂,专门做些塑料制品。最近订单突然多了起来,人手严重不足,正到处招人呢。我想着咱哥几个反正现在也没什么好出路,不如先去那干一段时间,既能挣点钱,也能攒点本金,等股灾过去,在股市里东山再起也有资本。就是工作肯定会非常辛苦,而且工资也不算高,所以说有点委屈你们二位了。” 我和古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犹豫。又去工厂打工,意味着要暂时放下刚刚燃烧的心的股市梦,投身到单调繁重的体力劳动中。可眼下的情况,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我叹了口气,说:“行吧,先去试试,总比在这干等着强。但咱可说好了,等股灾结束,股市有了起色,咱可不能忘了初心。”古浪无奈地点头同意,一旁的王天明信心十足地挥拳附和。 很顺利,我们三人被王天明的表叔安排到流水线上,负责将成型的塑料制品进行分拣和包装,我第一次看见王天明认真和忙碌的模样。工厂里机器轰鸣,空气中弥漫着塑料融化的刺鼻气味。刚开始,我满心不适应,第一天手上就磨出了好几个水泡,下班后,腰酸背痛,连话都不想说。古浪和王天明也好不到哪去,每天回到厂里的宿舍,倒头就睡。 时间似乎进行了轨道,开始飞逝。我们渐渐习惯了这种忙碌而充实的生活。在工作之余,我们也没有忘记关注股市的动态。虽然股灾依旧在持续,但我们从各种财经新闻和分析中,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有专家预测,股灾不会永远持续下去,市场总会有反弹的时候。 月圆的一天晚上,我们三人坐在宿舍的床边,聊起了股市。王天明兴奋地说:“我最近一直在研究那些财经报道,发现有几个行业在股灾中虽然也受到了冲击,但根基还在,一旦市场回暖,肯定会率先反弹。咱们要是能提前布局,到时候就能大赚一笔!”我和古浪听了,都来了精神,纷纷让他详细说说。 王天明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破旧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他这段时间收集的各种信息。他指着本子上的几行字说:“你们看,新能源和人工智能这两个行业,国家一直大力扶持,前景非常广阔。虽然现在股价跌得厉害,但这正是我们入手的好时机。等股灾结束,市场一恢复,这些股票肯定会涨得让人瞠目结舌!” 我仔细看了看他记录的内容,马上想到了我独创公式下的高分股票,有好几只都是新能源和人工智能题材,特别是分值最高的那一支,我发现股灾中,仍有资金不断进入。我陷入了沉思,思考是否能先买一点,怕放跑了黑马。古浪此时异常冷静,担忧地说:“可咱们现在哪还有钱去买股票啊?在这工厂打工,挣的钱也就够维持生活,根本攒不下多少。”王天明神秘地一笑,说:“这你们就不用担心了,老侯已经想好了办法。”说完故作镇静,想唤起我们的追问,发现无效后,倒豆子般地说:“咱们可以先向表叔预支一部分工资,再找几个信得过的朋友借点,凑一凑总能有一笔启动资金。只要我们选对股票,这次一定能翻身!” 听了王天明的话,我心中既兴奋又忐忑。兴奋的是,如果真如他所说,我们就能摆脱现在的困境,实现自己的财富梦想;忐忑的是,股市变幻莫测,谁也不能保证我们的投资一定会成功。但看着王天明和古浪充满期待的眼神,我似乎被赋予了使命感,咬了咬牙,说:“行,就按你说的办!反正咱们现在也没什么可失去的了,大不了再失败一次!” 归位3 我们开始按照王天明的计划行动起来。向表叔预支工资时,表叔虽然有些犹豫,但看在王天明是他侄子的份上,还是答应了。我们又找了几个朋友,东拼西凑,终于凑齐了一笔在目前实力允许的条件下,还算可观的资金。 在股灾的阴霾还未完全散去的时候,我们再次踏入门可罗雀的股市大厅。这一次,我们煞有介事地开了小会,决定了不再盲目跟风是本次投资的基调,方法是凭借着这段时间对市场的研究和分析,精心挑选了几只新能源和人工智能相关的股票。在买几只还是买一只的问题上,我们有了分歧,最终以我有微弱的炒股经历,大家决定听从我,买入我分值系统分值最高的一只科技股,在按下买入键的那一刻,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发现其实自己信心不足,此次交易仍然如赌博一般,富贵在天,听天由命吧! 买入的当天晚上,我们三人都失眠了,因为此次战斗,关乎命运,不想失败,也决不能失败。我们决定三人轮流值班,专人到股市大厅值班看股。第二天,王天明一早就哭着回来了,告诉我们,开盘跌停,下午肯定依旧,不想看,不敢看了,王天明垂头丧气。古浪怀疑地看着我,嘴里小声地数落:“不让现在买,非要现在买,这不是自己找钱亏吗?”我尽量保持冷静,淡淡地说了句:“罗马能一天建成?时间是最好的证人,人每遇大事有静气,才能接住福气、才能有财气!”说完,我自己鼓了鼓掌,俨然一位专家学者在科普自己的三观。王天明、古浪面面相觑,不知所谓地点头沉思。 失眠后的第二天一早,我打开电视,新闻里播放着国家推出一系列利好政策;我马上跑出宿舍,在工友前言信息操场,听到了几个灵通人士在分析国家队进场护盘。我的心猛地一颤,这或许是转机!王天明和古浪也跟了过来,我依然镇定,压抑住内心的狂跳,“这绝对是好消息,政策的力量不可小觑,咱们的股票说不定马上就有变化。” 王天明揉了揉早已哭红的眼睛,声音还有些哽咽:“真的吗?哥,我都快被这跌停搞崩溃了。”古浪也凑过来,眼神里满是期待:“要是真能涨起来,可就太好了。我昨天不该埋怨你,咱一起想办法。”我拍了拍他们的肩膀,给彼此打气:“咱们是一条船上的,都盼着好,现在就是考验咱们的时候。” 我们三人集体请假,迅速来到股市大厅,里面依旧冷冷清清,但今天大家的脸上都多了几分期待。盯着大屏幕,那只跌停的股票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我们心头。我发现大盘没有跌了,好多个股都开始红色泛滥,我们的那只股票,也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原本封得死死的跌停板,居然出现了松动,卖盘的数量逐渐减少,买盘开始有了动静。 我紧紧盯着屏幕,心脏狂跳,对王天明和古浪说:“有戏,大家稳住。这政策的影响开始显现了,国家队护盘肯定会带动市场情绪。”王天明握紧了拳头,古浪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大气都不敢出。 果然,没过多久,股价开始缓缓回升,从跌停到跌幅逐渐缩小,收盘时竟然翻红了。王天明激动地跳了起来:“涨了涨了!哥,你说得太对了!”古浪也满脸兴奋:“咱们这次有救了!”我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别高兴太早,先看看后续走势。” 接下来的几天,股市在利好政策的刺激下持续上扬,我们买的那只股票更是一路飙升。账户里的数字不断增加,我们三人都沉浸在喜悦之中,连续在街边以烤串进行了总结和庆祝,但在满足的同时,我知道,股市变幻莫测,不能被一时的胜利冲昏头脑。 随着股价的上涨,我们又面临了新的问题——什么时候卖出。王天明主张见好就收,他说:“咱们已经赚了不少了,赶紧卖了落袋为安,万一再跌回去可就惨了。”古浪则有些犹豫地看着我。 我缓缓说道:“站高望远!相信国家!相信题材!相信老侯!也要相信我!” “当然,如果这票成了妖股,老侯教我的那套炒股方法实效就得到了应验了!”我继续补充道。王天明和古浪听了我的话,像被点拨的学生,陷入了思考。王天明挠了挠头:“哥,你说的有道理,可我还是有点担心。要不先卖点,先把借的钱还一些,万一又亏回去……”古浪也点了点头:“我也有点怕,不过我相信李哥你的判断。”古浪走过来在我胸口象征性地打了一拳。 最终,我们决定继续持有股票。接下来的日子里,股价虽然有涨有跌,但总体呈上升趋势。我对着天祭拜,感谢我的运气,我总迷信地感觉是逝去的先人在天保佑着,逢凶化吉。 “不得了了,股票出事了!”王天明从股市大厅回来冲我叫嚷。 归位4 “不得了了,股票出事了!”王天明从股市大厅回来冲我叫嚷,脸上的慌张像是被人追着砍了十条街。我心里“咯噔”一下,刚放下没几天的紧张感瞬间又卷土重来,“咋回事啊?你别一惊一乍的,好好说。”古浪也赶紧凑过来,眼睛瞪得像铜铃,满脸写着不安。 王天明喘着粗气,手在空中胡乱比划着,“那股票,突然停牌了!也没个啥正经理由,就说有重大事项未披露。这算咋回事啊?咱们的钱可都在里头呢!”他说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双手抱住头,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模样。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可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停牌这事儿太突然了,就像你正美滋滋地吃着火锅,突然锅底被人端走了。“先别急,停牌不一定是坏事。说不定是公司真有啥大动作,等消息出来,说不定还能再来几个涨停呢。”我嘴上这么安慰着他们,可自己也没底,毕竟股市这玩意儿,谁能说得准呢。 古浪皱着眉头,来回踱步,“李哥,你说会不会是公司出啥问题了啊?这停牌停得太不是时候了,咱们这赚的钱还没捂热乎呢。”他的眼神里满是焦虑,就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小鸟 我拍了拍古浪的肩膀,“别瞎想,咱们现在只能等。着急也没用,与其在这儿干着急,不如想想对策。要是复牌后股价跌了,咱们该咋办;要是涨了,又该咋操作。” 王天明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哥,我都快愁死了。这几天我做梦都在数钱,这下可好,全泡汤了。”他那模样,活像个丢了心爱玩具的孩子。 我无奈地笑了笑,“你啊,就不能有点出息。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就开始打退堂鼓了。咱们在股市里摸爬滚打,这点风浪都扛不住,还想赚大钱?” 我们三人坐在宿舍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窗外的天空阴沉沉的,就像我们此刻的心情。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地响着,每一声都像是在提醒我们,时间在流逝,而我们却只能干等着。 “要不,咱们去打听打听消息?”古浪突然提议道,“说不定能从那些老股民或者证券公司的人那儿听到点啥。” 我点了点头,“行,死马当活马医吧。咱们兵分三路,你去证券公司,天明你去股市大厅找那些老油条聊聊,我在网上看看有没有啥内幕消息。” 于是,我们三人各自行动。我坐在电脑前,疯狂地浏览着各种股票论坛和财经网站,眼睛都快瞪出了血丝,可除了一些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啥有用的都没找到。那些所谓的“内幕爆料”,要么是毫无根据的谣言,要么就是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故意放出来误导大家的。 与此同时,古浪在证券公司里碰了一鼻子灰。那些工作人员像防贼似的防着他,啥实质性的消息都没透露。他垂头丧气地回来,一进门就瘫倒在床上,“李哥,啥都没问到。那些人嘴巴紧得像被焊住了一样。” 王天明那边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在股市大厅里跟几个老股民聊了半天,得到的也都是一些模棱两可的猜测。“那些老家伙说,这停牌说不定是好事,也可能是公司要重组啥的。可谁知道是真是假啊?”他一脸沮丧地说。 日子一天天过去,股票依旧停牌着。我们三人的心情也从最初的焦虑变成了无奈,再到后来的麻木。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坐在宿舍里等着股票复牌的消息。这种等待的滋味,比在股灾里看着股票跌停还难受。 终于,在停牌一周后的一个上午,股票复牌的消息传来了。我们三人早早地来到股市大厅,眼睛死死地盯着大屏幕。当那只股票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的那一刻,我的心跳陡然加快,仿佛要冲破胸膛。 开盘价出来了,竟然比停牌前还高了不少。王天明兴奋地跳了起来,“哥,涨了!真的涨了!”古浪也激动得满脸通红,“咱们这次真的要发财了!” 我强忍着内心的喜悦,提醒他们:“先别高兴太早,看看走势再说。” 股价一路飙升,短短几分钟内就涨停了。看着那红彤彤的数字,我们三人都激动得热泪盈眶。这一刻,所有的等待和煎熬都值了。 “咱们卖不卖?”王天明眼巴巴地看着我,眼神里既有兴奋又有犹豫。 我沉思了片刻,“再等等吧。这股票看样子还有上升空间,咱们既然都坚持到现在了,就再赌一把。” 古浪点了点头,“我听李哥的。咱们都走到这一步了,就相信李哥的判断。” 于是,我们决定继续持有股票。接下来的日子里,股价像坐了火箭一样,天天一字涨停。我们账户里的数字也开始从乏善可陈,到一鸣惊人。 然而,正当我们沉浸在财富增长的喜悦中时,操行财富自由下怎样花钱时,市场突然传来了一则国际利空消息。整个股市大盘开始大幅下挫,我们的股票也未能幸免,从习惯性一字板涨停,到涨停打开,再到跌停天地板。 连续数日,看着股价一路狂跌,王天明的脸色变得惨白,“哥,这下咋办啊?咱们是不是该卖了?反正目前,还有这么多利润!”王天明心有不甘,恶狠狠地说。 我咬了咬牙,“再等等,说不定这只是短暂的调整。咱们不能被这点风浪吓倒。” 古浪也紧张地看着我,“李哥,我相信你,可这跌得也太厉害了。” 我深吸一口气,“咱们现在卖了,就真的亏了。再坚持坚持,我就不信这股票能一直跌下去。” 我向他们招手,示意聚在一起,我用力地用手搭在他两的肩膀上,他们很自然地配合,我们三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大声地喊出,我们几天前工作会上的研讨出的口号:“我命由我不由天!”未来的路还很长,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但我们坚信,只要我们团结一心,就一定能够在股海的波涛中闯出属于自己的新天地。 归位5 从那喊完口号后的第二天,股市依旧没有给我们留丝毫情面。当我们火急火燎赶到交易大厅时,就像进了冰窖,气氛冷得能冻死人。大屏幕上,咱们那股票跟被抽了筋的风筝似的,一个劲儿地往下掉。 王天明原本就白得像纸的脸,这下更没了血色,他狠狠地跺着脚,叫嚷道:“李哥,这哪里是短暂调整啊,简直就是自由落体!再这么下去,咱们都得被埋进去!”说话时,他的手在空中胡乱挥舞,活像一只没头苍蝇。 古浪也在一旁唉声叹气,眉头拧成了麻花,“李哥,要不咱们还是听天明的吧?现在割肉,好歹还能剩点骨头渣子。再拖下去,怕是连根毛都捞不着了。”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停地搓着双手,额头上的汗珠直往下滚。 我望着屏幕,心里头就像有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说实话,我也有点慌了,但就这么放弃,实在不甘心。我强装镇定,扯着嗓子喊道:“慌什么!这股市就像个调皮捣蛋的孩子,今天哭明天笑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又变卦了。咱们要是现在打退堂鼓,之前那些煎熬不都白受了?”其实我这话,与其说是在安慰他俩,倒不如说是在给自己打气。 正说着,交易大厅里突然炸开了锅。一群人围在一块儿,吵得不可开交。原来是几个老股民在那儿唾沫横飞地分析局势,一个胖老头涨红了脸,扯着脖子喊:“这肯定是庄家在故意打压股价,想把咱们这些小散户赶出去!”另一个瘦高个却撇着嘴反驳道:“拉倒吧!依我看,这公司说不定就是个空壳子,现在原形毕露了!” 王天明一听,眼睛里瞬间冒出光来,跟发现新大陆似的,冲过去就问:“大爷,您这话当真?要是庄家打压,那股价是不是很快就能涨回来?”胖老头拍着胸脯保证:“那肯定啊!你就等着瞧吧!” 王天明乐滋滋地跑回来,脸上又有了血色,兴奋地说:“李哥,听见没?咱们有救了!再等等,肯定能涨!”我皱了皱眉头,心里犯起了嘀咕:“这老股民的话,能信吗?万一他们也是瞎蒙的,咱们不就全搭进去了?” 就在我们犹豫不决的时候,窗外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突然变得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就像老天爷也在为我们的遭遇唉声叹气。 到了下午,股价非但没涨,反而像断了线的珠子,跌得更厉害了。王天明的脸又垮了下来,有气无力地说:“李哥,看来这老股民也是满嘴跑火车。咱们到底该咋办啊?” 我咬着牙,脑子里飞速地转着。突然,我一拍大腿,说:“咱们不能光在这儿干着急。古浪,你去查查这公司最近的公告;天明,你再去大厅里盯着,看看有没有新消息。我在网上再找找线索。” 三人分头行动,我坐在电脑前,眼睛瞪得像铜铃,疯狂地搜索着各种信息。突然,我发现一条不起眼的新闻,说是这公司正在和一家大型企业洽谈合作。我心里一喜,赶紧把消息告诉了王天明和古浪。 王天明半信半疑地说:“李哥,就这么一条消息,能靠谱吗?”古浪也在一旁附和:“是啊,别到时候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深吸一口气,说:“不管靠不靠谱,这好歹是个希望。咱们现在就像在黑暗里摸索的瞎子,有一丝光亮,就得抓住。” 雨还在下个不停,打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我们三人坐在交易大厅里,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心里默默地祈祷着股价能出现转机…… 归位6 交易大厅里的电子钟,像个不知疲倦的催命鬼,机械地跳动着。我们仨在屏幕前熬过了一个又一个小时,眼睛瞪得生疼,血丝密布,像三只被激怒的兔子。股票走势却像个喝醉了酒的莽汉,上蹿下跳,完全没有规律。 王天明坐立不安,屁股在椅子上扭来扭去,活像椅子上长满了钉子。他突然站起来,双手在空中挥舞,像在驱赶一群看不见的苍蝇:“李哥,这股票比川剧变脸变得还快,一会儿一个样,我这小心脏可受不了了。要不咱们赶紧卖了,趁还剩点裤衩,不至于光着屁股走人!” 古浪也在一旁唉声叹气,手里不停地把玩着一支笔,那笔在他手指间上蹿下跳,仿佛也被这诡异的股价感染了:“就是,李哥。我看这合作消息八成是烟雾弹,说不定是公司找的托,故意放出来给咱们这些傻帽打气的。” 我望着屏幕,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疼得厉害。我咬着牙,试图从那些杂乱无章的数字里找出一丝希望的曙光:“别慌!这股市就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咱们不能一听到枪响就当逃兵。说不定这是庄家最后的疯狂,咱们再坚持一下,胜利说不定就属于咱们。”话虽这么说,可我心里也没底,就像在黑暗中摸索的盲人,不知道前方是光明还是悬崖。 窗外的雨愈发猛烈,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在为这紧张的气氛助威。突然,交易大厅里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声。我抬头一看,只见股价像坐滑梯一样,直线下滑,转眼间就跌到了跌停板。 王天明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像一张白纸,他瘫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蛋了。咱们的钱就像被黑洞吸走了,连个渣都不剩。”古浪也呆若木鸡,手里的笔“啪”的一声掉在地上,仿佛在为我们的失败敲响丧钟。 我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试图用肉体的疼痛来缓解内心的绝望。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我麻木地掏出手机,是一则财经新闻推送。消息称,那家与我们持有的股票所属公司洽谈合作的大型企业,因自身资金链断裂,已经终止了所有对外合作项目。 看到这条消息,我的心像被重锤狠狠击中,整个人都呆住了。王天明凑过来,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突然跳起来,像疯子一样大喊:“李哥,你看看你找的什么破消息,这下好了,彻底把咱们坑惨了!”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像一头发狂的公牛。 古浪也在一旁摇头叹气:“李哥,这次咱们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看来这股市不是咱们这些小散户能玩得起的,还是趁早收手吧。” 我望着屏幕上那一片绿油油的数字,像一片死寂的坟场,心中充满了懊悔和自责。我知道,这次我们彻底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夜幕降临,交易大厅里的人渐渐散去,只剩下我们三个失败者,像三座雕塑一样,呆呆地坐在那里,跌停板我们居然卖掉了股票!我心里不甘地庆幸。王天明则在感叹老天没让我们净身出户,实属人品好。古浪傻傻地看着远方,好像在思考什么。窗外的雨终于停了,一轮明月从云层中探出头来,洒下清冷的光辉,仿佛在嘲笑我们的愚蠢。 就在我们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我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屏幕,反思道:跌停能卖掉,而且尾盘居然还出现了一丝异动。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上涨,但在我眼中,却像黑暗中的一丝曙光。 我心中一动,停下了脚步。王天明疑惑地看着我:“李哥,你还愣着干嘛?难道还想在这伤心地继续待下去?” 我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说:“不,我觉得事情还没完。这股市就像一场永不落幕的闹剧,谁也不知道下一幕会发生什么。这次咱们虽然输了,但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一丝异动说不定就是我们翻身的机会。” 古浪和王天明对视一眼,埋怨地说:“本金都折半了,怎么还钱还是个问题啊!”我们最终带着满心的疲惫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希望,离开了交易大厅。 街道上冷冷清清,只有我们的脚步声在回荡。月光下,我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归位7 自股市惨败后,日子像被抽去了筋骨,软绵绵地没了生气。我整日窝在出租屋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阳光被挡在外面,就像希望被隔绝在生活之外。墙上的日历成了摆设,我懒得去撕,每一页都像在嘲笑我的落魄。 “这日子过得,跟被命运的车轮碾过似的,连个申诉的地儿都没有。想当初莫名其妙成了假逃犯,好容易洗脱罪名,又在这股市里被割得干干净净,老天爷是专门给我设了套吧!”我对着镜子里胡子拉碴的自己嘟囔,那模样活像个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乞丐。 在浑浑噩噩中,时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天又一天稀里糊涂地过去。为了排遣心中的烦闷,我鬼使神差地走进了一家灯红酒绿的夜总会。五彩斑斓的灯光在舞池里疯狂旋转,像一群张牙舞爪的恶魔,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仿佛要把天花板掀翻。 我找了个角落坐下,一杯接一杯地灌着酒,眼睛漫无目的地在人群中扫视。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眼帘,我擦了擦眼镜,发现真的是王琴!她穿着一身艳丽的旗袍,浓妆艳抹,正陪着一群客人嬉笑。我怎么也想不到,曾经那个美丽的女孩,如今竟成了这副模样。是样子长得象?但我无法说服自己,因为我发现她看见了我,那不自然的眼神就是王琴!我好纠结,欲哭无泪,那个曾经令我牵挂,令我提前结束我读书生涯的女人,此时此刻如此鲜活起来。潜意识里,我想跑过去拥抱她,忽然脑里曾经和王琴毒药的对白被幻醒,我愣在了原地。 我最终鼓起勇气想起身过去,却看到杨玉君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这是戏剧安排吗?这么就没见的人,不管是爱人,还是敌人,都同时出现,让我手足无措。杨玉君油头粉面,一身名牌,脖子上的金链子粗得像狗链,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铜臭味。“哟呵,这不是李晓光嘛!怎么,不卖盗版碟了?哦,对了,听说你刚从股市里败下阵来,跑到这儿借酒消愁啦?”他阴阳怪气地说道,脸上的笑容像一把锋利的刀,直戳我的心窝。 我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却又无言以对。“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被我说中了?你呀,就是个没本事的窝囊废,还妄想炒股赚钱,你呀活该一辈子受穷!”杨玉君越说越起劲,周围的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像无数根针扎在我身上。 王琴听到声音,急忙转过头来,脸上浮现着惊讶和担忧。她想走过来,却被客人拉住了。我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一阵刺痛。 “哼,看看你现在这副德行,再看看我,要什么有什么。你和我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人,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杨玉君还在不停地挖苦着,他的声音像尖锐的哨声,在我耳边回荡。 就在这时,王琴挣脱了客人的手,快步走了过来,大方地说:“李晓光,你好,终于再次见面了!“杨玉君眯缝着眼,打量着王琴。“你现在一定过得好吧?”她的眼神中充满了鼓励和信任,像一道温暖的光,穿透了我心中的黑暗。 杨玉君见状,冷笑道:“这位小姐,你别犯傻了,他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你的身价他支付不起!” 王琴瞪了杨玉君一眼,说道:“每个人都有低谷的时候,我知道的晓光是有能力的!也有勇气,成功只是早晚的事!” 听着王琴的话,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我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杨玉君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脸,一股强烈的斗志在心中燃烧起来。“没错,我不能就这么沉沦下去!我要让杨玉君看看,我李晓光不是孬种!”我在心里暗暗发誓。 夜总会里的灯光依旧闪烁,音乐依旧震耳,但我的心情却截然不同。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要重新开始,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些相信我的人。过去已经过去,我选择回避王琴,向远处一脸牵挂的王琴挥了挥手,大踏步地走出夜总会的大门,一阵凉风吹来,我深吸一口气,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城市的夜空繁星点点,仿似此刻正在为我指引着前进的方向。 归位8 从夜总会出来后,我像只勤劳的蜗牛,努力寻找生活的出口,可现实这堵墙,把我撞得头破血流。我无钱无权,感觉寸步难行。脑力工作,门槛太高进不去;体力劳动,自己小板身材,没有竞争力。就在我几乎要被绝望淹没的时候,王琴的闺蜜李丽莫名地出现了,我知道她应该是王琴派过来的。 那天,李丽找到我,面容与几年前憔悴了许多,我期待着她向我讲起王琴的故事,心里异常想从李丽嘴里听到王琴任何涉及我的话语或线索。“晓光,我有个机会”,她眼神闪烁。“不会又是你的什么舅舅企业,让我去打工讨生活?”李丽认真地看着我:“你现在生活不易,对吗?”我象刚被抓住的小偷,失去了抵抗的力气,低着头说:“还好吧!”李丽笑了笑:“我能让你进乡政府当打字员。工作没什么压力,每月的工资能养活你自己!”,听到养活两个子,我眼眶泛红,声音也微微颤抖。李丽挤出一丝笑容:“别婆婆妈妈的,好好干,这是地址,明天8:30,去找张主任!”,李丽最后她拍了拍我的肩膀:“有空你找王琴谈谈,她太不容易!为了你……”李丽欲言又止,王琴的消息已开始迅速发酵,让我再次与之关联,我再次对自己的思念失去了掌控感。 就这样,我怀揣着复杂的心情,踏入了乡政府的大门。办公室里,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像一群等待检阅的士兵,墙上的规章制度,仿佛在板着脸审视每一个人。同事们投来的目光,有好奇,有冷漠,像一道道无形的枷锁。 一位不苟言笑,头发稀少的中年油腻大叔接待了我,他有意无意地向我问起李丽,我都以一种敷衍的态度搪塞过去。他走之前,对我意味声长地说:“珍惜吧,小伙子,你是运气太好,大家都帮你!” 没过几日,我就知道了乡政府办公室和我工作过的港资染厂一样,派系如山。办公室副主任王东与安排我入职的张主任势同水火,感觉王东的小眼睛里全是算计和阴谋,这点与杨玉君一样,他像一只饿狼,随时准备找到张主任的短处,落井下石,置之死地,取而代之。我从入职的第一天就要感觉到他对我的不屑。工作安排稳定后的一天,王副主任抱着一摞厚厚的文件,像座小山似的扔在我桌上,文件扬起的灰尘,就像他嚣张的气焰。“李晓光,这些文件明天一早必须打完,不能出差错,这可是组织对你第一次考验!”他双手叉腰,鼻孔朝天,活像一只骄傲的公鸡。 我看着那堆积如山的文件,心里直犯嘀咕,但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放心吧,王副主任,我一定按时完成任务。”我心中一马平川,心想这点困难与我前面遇见的折磨可算发了善心了。 我无声无息,不吭不响,为了完成任务,熬夜加班,眼睛盯着电脑屏幕,都快熬成斗鸡眼了,还好我高中时oicq聊天练就了拼音打字的急速,让我对堆积如山的任务也轻视无比。我同时也没忘记自己对股票公式的研究。打完一个文件,就偷偷拿出侯师傅的秘籍和笔记本,写写画画,像个地下党在执行秘密任务。 第二天,当我把打印好的文件交给副主任时,他挑着眉毛,满脸怀疑,像在审视一件赝品。突然,他把文件一摔,大声吼道:“李晓光,你怎么回事?这里面居然有个错别字!你到底有没有用心?” 我心里“咯噔”一下,赶忙拿起文件查看。发现原文就是错字,我深吸一口气,向王副主任指着他写错的字,镇定地说:“王副主任,实在抱歉,是我疏忽了。不过您看,这份文件内容繁多,我又是一个人连夜赶工,难免会有疏漏。但我可以马上改正,保证不耽误工作进度。” 王副主任发现了自己的失误,被我的自我批评慌了神,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像调色盘似的。“哼,下次注意点!要是再犯,可没这么容易过关!”他甩下一句话,气呼呼地走了。 在乡政府的日子,我感觉是从股市狼烟的战场轮换到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到处都是明争暗斗。但我想一个潜伏的局外人,必须凭借着自己的沉着和机智,化解危机,等待黎明。我对股票公式的研究也有了新的进展,每当夜深人静,我躺在床上,脑海里就会浮现出师傅秘籍里的各种股票走势图,我隐隐感觉所有的零散知识,都在慢慢地关联与链接。我对股市问题的看法也开始从表象思考到背后的寓意。 我知道,在这条布满荆棘的道路上,我才刚刚起步。只是偶尔几个晚上,会梦到王琴,梦里甜甜地笑着,笑着笑着就哭了!我感觉我应该找个时间去看看王琴,把心中的牵挂付诸行动,以缓解自己的唐璜。 归位9 乡政府的打字室永远飘着油墨味,这气味让我想起港资染厂的漂白水,同样带着让人窒息的压迫感。王副主任最近愈发频繁地往我桌上堆文件,那些纸张像雪花般落下时,他总用小拇指剔着牙,喉间发出浑浊的笑声:“小李啊,年轻人多锻炼锻炼是好事。” 我低头翻着最新的文件,突然在某页末尾发现一行极小的批注:“2025年 3月 15日,xx村土地流转补偿金需特殊处理。”补偿金三个字被红笔圈住,旁边画着个三角形符号。这符号让我想起侯师傅秘籍里的 k线图标记——那是代表“异常波动”的警示。 窗外暮色渐浓,我摸出藏在键盘下的股票分析笔记。最近用神奇公式筛选出的几只股票走势异常,尤其是“宏达矿业”,连续三天放量上涨却无任何利好消息。我在笔记本上画下走势图,突然意识到这和乡政府文件里的三角形符号竟有几分相似。 “兄弟。”身后突然响起王天明的声音,我慌忙合上笔记本,却打翻了茶杯。他把一张电影票塞进我手里,“华天影院,七点。” “有病吗?两男人约电影?”我拿着电影票一脸嫌弃。 “别人给我的,我怕浪费了,你就将就点吧,再说,到时我有事给你谈。”王天明点燃一支香烟,我蓦然发现,居然是大前门,档次下降了很多。 “你让我进这乡政府,到底是什么用意?”我把电影票装进了上衣口袋。 王天明恨了我一眼:“你肚子都填不饱了,还用意,兄弟,你记住,要出人头地,必须先让自己活着!” 电影是老旧的《花样年华》,梁朝伟和张曼玉在狭窄的楼道里擦肩而过。王天明始终盯着银幕,全神贯注,一言不发。散场时,我笑着说:“这电影两男人看,浪费了,对了,你不是说有事商谈?”王天明释然一笑说:“你知道王东为什么针对你吗?”不等我回答,他从包里掏出个牛皮纸袋,“他在倒卖土地指标,这些是证据。” 牛皮纸袋里装着银行流水和会议记录,我认出其中一张是我上周打印的文件。“张主任让我给你的。”王天明避开我的目光,“他说你是唯一能接近王东的人。”我愣住了,感叹江湖无处不在,敢情到乡镇府,王天明真的有目的!王天明发现我的鄙视,忙说:“乡政府,能挣钱,同时,也能帮我半点事,个人恩怨,你就不打听了!” 回到出租屋,我对着股票走势图和乡政府文件发呆。宏达矿业的异常波动时间点,恰好与 xx村土地流转补偿金的“特殊处理”重合。这难道只是巧合?我打开电脑,输入宏达矿业的代码,发现其大股东正是王东的表弟。 凌晨三点,手机突然震动,是王副主任发来的消息:“明早八点,带最新的会议纪要到我办公室。”我盯着屏幕,想起王天明的话——王东在倒卖土地指标,而我是唯一能接近他的人。 第二天,我提前半小时来到办公室,发现王东的电脑屏幕亮着,桌面上赫然是宏达矿业的交易界面。我屏住呼吸,迅速用手机拍下交易记录,突然听见走廊传来脚步声。 “小李来得挺早啊。”王东叼着烟走进来,烟灰落在我的会议纪要上,“把这份文件重打一遍,半小时后要。”他扔来的文件上,xx村土地流转补偿金的批注被红笔改成了“正常发放”。 我盯着修改处,突然明白过来:宏达矿业通过低价收购土地,再高价转卖给政府,而王东从中抽取佣金。那些补偿金的“特殊处理”,不过是洗钱的幌子。 “愣着干什么?”王东的声音像冰锥般刺来,“打错一个字,你就滚蛋。” 我按下打印键,打印机开始轰鸣。突然,电源插座冒出火花,整个办公室陷入黑暗。我摸到王东的电脑主机,用力拔掉电源线,黑暗中传来他的咒骂声。 “怎么回事?”张主任带着电工冲进来,王东正对着黑屏的电脑暴跳如雷。我举起手中的会议纪要,“王副主任让我重打这份文件,可能是线路过载了。” 电工检查后宣布线路老化,需要维修。张主任拍了拍我的肩膀,“小李,把文件送到我办公室。”他转身时,我看见他西装口袋里露出半截牛皮纸袋——正是王天明给我的那个。 深夜,我再次翻开侯师傅的秘籍,在股票走势图旁写下:“异常波动=人为操纵”。宏达矿业的 k线图像一条扭曲的蛇,而乡政府的土地流转文件则是蛇口的毒牙。 王天明的电话在凌晨四点响起,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晓光,tmd,王东这厮知道我给你证据了。”话筒里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他说要让我们都消失。” 我攥紧手机,窗外的月光照在股票分析笔记上,那些线条突然连成一张网。明天,宏达矿业将公布季度财报,而 xx村的土地流转补偿金将在同一天发放。这不是巧合,是精心策划的局。 我打开电脑,输入神奇公式的选股参数,筛选出与宏达矿业有关联的十只股票。鼠标悬停在“买入”键上时,我想起王天明的话:“你是唯一能接近王东的人。” 窗外传来警笛声,我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最后平静 归位10 凌晨四点的出租屋被警笛声撕裂,我盯着电脑屏幕上闪烁的宏达矿业 k线图,突然意识到这不是暴风雨前的平静——而是风暴眼的中心。王天明的哭腔还在耳边回荡,我抓起牛皮纸袋冲出门,楼道里的声控灯忽明忽暗,像极了宏达矿业的股价走势。 “李晓光!“王东的声音在身后炸响,我转身看见他带着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手里的甩棍泛着寒光。“你以为偷了证据就能翻天?“他嘴角抽搐,眼神像淬了毒的匕首。 我拔腿就跑,牛皮纸袋里的银行流水在风中哗啦啦作响。身后传来皮鞋敲击地面的闷响,突然一只手抓住我的后衣领,我本能地挥肘撞向对方喉咙,却被另一只手攥住手腕。“小王八蛋还敢还手!“黑西装的拳头带着劲风袭来,我膝盖一软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楼梯扶手上。 “把东西交出来!“王东踩着我的手背,皮鞋跟碾过指关节。我蜷缩着护住牛皮纸袋,瞥见楼道窗外的消防通道。趁他们不备,我突然翻身滚下楼梯,在剧痛中撞开安全出口的铁门。 凌晨的街道空无一人,我贴着墙根狂奔,手机在裤兜震动——是张主任发来的定位。拐进一条小巷,破旧的仓库里亮着昏黄的灯,王天明正往旅行包里塞现金。“上车!“他扔来一把车钥匙,我这才注意到他身后停着辆挂着外地牌照的捷达。 引擎轰鸣中,王天明把油门踩到底:“宏达矿业的财报今晚发布,王东他们要在股价最高点套现。“他从怀里掏出个 u盘,“这是张主任给的,里面有王东和宏达矿业的资金往来记录。“ 我盯着后视镜里逐渐消失的乡政府大楼,突然想起侯师傅说过的话:“股市里最危险的不是 k线,是人心。“此刻仪表盘上的时钟指向五点,距离财报发布还有十三小时。 “去交易所!“我突然开口,“我们要在王东之前布局。“王天明猛地刹车,轮胎在柏油路上划出刺耳的尖叫:“你疯了?现在进去就是找死!“ “我没疯。“我摸出侯师傅的秘籍,“宏达矿业的异常波动和土地流转补偿金有关联,王东他们在利用政策漏洞操纵股价。“我打开手机,调出神奇公式筛选出的十只关联股票,“这些公司都是王东利益链上的节点,只要我们...“ “你知道这要多少钱吗?“王天明打断我,“我所有积蓄加起来不过五十万,连买一手宏达矿业都不够。“他突然冷笑,“不过张主任说过,上海国资正在建立股价异常波动响应机制,或许...“ “等等!“我想起搜索到的政策文件,“上海国资委要求国有控股上市公司建立股价异常波动快速响应机制,如果宏达矿业的异常波动被触发,他们会启动回购程序。“我抓起手机拨打张主任的电话,听筒里传来忙音。 “来不及了。“王天明突然掏出一把闪着亮光的匕首,“我在期货市场做空了宏达矿业,赌的就是王东的贪婪。“他把匕首对准我,“但现在需要你的股票公式,帮我算出平仓时间。“ “你这样对我?“我后退半步,惊讶地看着熟悉的陌生人,后腰撞上冰冷的车门。王天明的眼神让我想起港资染厂的杨玉君,同样的狠厉,同样的孤注一掷。“没错。“他挥动着匕首,“兄弟,我不能再等了,你没有实现我的股票梦,我只能这样做了,上车,去交易所。“ 交易所的交易大厅里,操盘手们盯着屏幕上的数字疯狂敲击键盘。王天明把我推进 vip室,玻璃墙外的电子屏显示宏达矿业股价正在异动。“开始吧。“他把笔记本电脑推过来,屏幕上跳动着王东的交易记录。 我输入神奇公式的参数,选股结果在屏幕上闪烁。突然,宏达矿业的分时图出现放量跳水,王天明的嘴角扬起:“上海国资动手了。“他按下平仓键,账户里的数字开始疯狂增长。 “该你了。“他把匕首抵在我太阳穴,又放下。“晓光,你就当帮我一次,我们是好兄弟,我知道老候的公式厉害,你是老侯的嫡传学生,用你的公式让王东血本无归。“我盯着 k线图,突然发现宏达矿业的成交量出现异常,这不是自然下跌,而是有人在刻意打压。 “王东在出货!“我大喊,“他知道国资介入,正在转移资金。“王天明的脸瞬间煞白,“不可能,他的钱都在宏达矿业里。“ “他用关联公司洗钱。“我调出银行流水,“补偿金被分成几十笔转入不同账户,再通过宏达矿业的子公司洗白。“我指向屏幕上的“上海攀定“,“这是王东表弟的公司,所有资金最终都流向这里。“ 王天明的手开始颤抖,突然门外传来警笛声。他一把抓住我,大声指挥着交易员:“立刻买入上海攀定!“交易员哆哆嗦嗦操作,股价开始飙升。 “你在干什么?“我挣脱束缚:“你还是我的那个王天明吗?”。王天明面目峥嵘,感觉是发生异变一样,让我完全看不懂他。“上海攀定是王东最后的筹码,只要我控制它,就能...“他的话戛然而止,屏幕上的股价突然跌停。 “这不可能!“王天明扑向键盘,交易系统弹出红色警告:“账户涉嫌操纵市场,已被冻结。“窗外传来破窗而入的巨响,王天明的匕首掉在地上,眼神涣散如死灰。 “李晓光,你被捕了。“为首的警察亮出证件,我认出他是张主任的人。铐子咔嗒扣上的瞬间,我看见窗外的宏达矿业股价定格在跌停板,而 xx村的土地流转补偿金到账通知正出现在王东的交易界面上。 审讯室的白炽灯刺得人睁不开眼,张主任推门进来时,我正在用指甲在墙上画 k线图。“你很聪明。“他把牛皮纸袋扔在桌上,“但聪明反被聪明误。“ “王东呢?“我盯着他西装口袋里的 u盘。张主任冷笑:“他在看守所,和王天明关在一起。“他抽出一份文件,“知道为什么选你吗?因为你和王天明都想复仇。“ “复仇?“我愣住。张主任打开电视,新闻正在播报:“原宏达矿业董事长颜静刚因涉嫌内幕交易被逮捕,其关联方王东、王天明等人...“画面里闪过王天明的照片,我突然想起他抽的大前门香烟——和侯师傅生前抽的一样。 “王天明是侯师傅的儿子。“张主任关掉电视,“他父亲死于宏达矿业的内幕交易,所以他要毁了这家公司。“他把 u盘插进电脑,“而你,不过是他复仇的棋子。“ 屏幕上显示着侯师傅的遗书:“晓光,如果你看到这份文件,说明我的计划成功了。王天明会带你找到真相,而你要做的,是让宏达矿业的股价归零。“ 我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审讯室回荡。原来从进乡政府的第一天起,我就掉进了精心设计的陷阱——王天明用工作机会让我入套,张主任用证据诱导我,而侯师傅的秘籍,不过是启动这场风暴的钥匙。 “现在怎么办?“我问张主任。他把一份股权转让协议推过来:“上海国资要收购宏达矿业,你作为举报人,可以拿到 1%的股份。“他凑近我耳边,“但前提是,你要永远消失。“ 凌晨五点,我站在交易所顶楼,风灌进衣领。手机收到王天明的最后一条短信:“去香港,那里有你想要的生活。“我删除短信,把手机扔进黄浦江,转身走向停机坪上的私人飞机。 机舱门关闭的瞬间,我看见宏达矿业的 k线图在手机屏幕上最后一次跳动,像一条终于被钉死的蛇。而我知道,这场暗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