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和亲开始,争霸天下》 第一章 王爷好威猛 李韫猛地睁开眼,一种窒息感从喉咙直冲大脑,他下意识用手摸了摸脖颈,竟然套着根麻绳! 我靠,竟然在上吊? 这难道是梦? 可痛苦却是如此真实。 李韫明明记得自己正在执行反恐任务,怎么突然给吊起来了? “咳咳……咳咳……” “咵——” 像是开门的声音。 “殿下!殿下你干什么啊!” 一个胖乎乎的布衣小仆破门而入,他赶忙扛过椅子垫在李韫脚下。 李韫踮起脚尖,赶紧扯下套在脖颈上的绳子,瘫软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呼吸起来。 “殿下,您可千万别相信那些流言蜚语啊!您要是死了,可让小的怎么活啊?” 布衣小仆紧紧抱着李韫,边劝边哭,生怕他再轻生。 殿下? “这里……是哪儿?”李韫忍不住问。 “这里是皇子府,殿下您的家啊!” 皇子府? 李韫打量了一眼自身,竟穿着锦衣长袍,再看四周,家具布置得也是古色古香。 难道我穿越了? 李韫拍了拍发蒙的脑袋,起身来到一面铜镜前,镜中的自己除了穿着外,身材,身高,长相,似乎连名字都一模一样。 他静静望着镜子,一段记忆随之涌入脑海—— 八皇子李韫,皇帝年轻时与民间女子所生,出身寒微,且生性怯懦,多愁善感。 其他正妃生的皇子,赐爵,赐婚,赐封,而李韫今年二十三了,还是老光棍儿一个,烂在京城里混吃等死。 近段时间更听说自己要被送去敌国和亲。 自古以来都是公主和亲,要是皇子的话,着实有些耻辱。 八皇子本身就有抑郁症,这和亲的流言,无异于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于是一根白绫悬大梁,想上吊结束自己的生命。 有一说一,真特么是个窝囊废。 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再不济也是个龙种,仅这身份便已超越九成九的人了。 何况能傍上公主这样富婆,吃上一口软饭,有什么不好的?男人只要够威猛,再软的饭也能硬着吃下去。 李韫摇头轻叹,出门后在府邸上转了两圈,这才完全确定自己真的穿越了。 依稀记得自己当时正在执行反恐任务,后来似乎听到了一声爆炸,再睁开眼时就吊在了房梁上。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前世的自己应该已经牺牲了吧。 “殿下,您别靠近水塘……” “殿下,您别靠近水井……” 小仆大福全程跟在李韫身后,生怕他跳河投井。 “你可以放一百个心,我跟你那窝囊主子不同,我呢,是个活在当下的人,老天既给了我重生的机遇,我一定会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李韫自信满满,走路都带风。 大福挠了挠头,嘀咕道:“殿下好像真变了个人,难道吊一下子,给脑袋疏通了?” “三皇子驾到!” 平地里突然响起一声呼喊,见一个身穿锦袍,三十岁上下的青年人,领着一群侍卫大步走进内府。 三皇子李勋,大周王朝的储君候选人,生性卑劣,阴险狡诈,为争夺太子之位可谓不择手段。 这家伙亲自找上门,绝对没什么好事。 “好消息啊老八,这回你可捡着个天大的便宜,不仅送老婆还送封地呢!” 李勋从袖中摸出一封圣旨,带着伪善的笑容,摇晃着说道: “岐国前日来使,商讨议和之事,最终双方决定以和亲促进两国罢战止戈; 八弟今年二十有三,在众多兄弟中,你是唯一没有婚配的皇子,大家都觉得让你去迎娶岐国公主再好不过了; 然而父皇考虑到,你一直留守在京,还没有爵位与藩地,便决定封你为‘燕王’,将北燕四州赏赐于你。” 北燕四洲!? 李韫眉头一皱,北燕四洲一直是岐、周两国交战之地,今大周皇帝年迈,国力衰弱,而岐国崛起迅猛,号称有二十万大军屯于边关! 老皇帝将这么敏感的地方封给自己,又派自己去与岐国公主和亲? 这不明摆着要把自己连人带地卖给岐国么? 也难怪八皇子会悬梁自尽了,这压根儿不是和亲,而是送去当人质的。 “我可以拒绝么?”李韫冷声问道。 “拒绝?你难道还想赖在京城不走啊?” 李勋脸色瞬间阴沉,以讥讽的口吻:“老八,你与其烂在京城里混吃等死,不如为国家做点贡献,可别怪三哥我说话难听啊,像你这种来历不明,鄙俗村妇生的野种,哪怕——” “啪!” 不等李勋话说完,李韫甩手一个耳刮子扇在他脸上,起码用了十分力道。 李勋凌空翻转两周半摔了个狗吃屎,张口吐出两颗碎牙来。 随行的侍卫乃至于小仆大福都蒙了,三皇子可是未来的储君!还有人敢跟打他? “你,你这个野种,竟敢打我!” 李勋捂着发肿的脸,一脸难以置信。 “你是个什么玩意儿?有什么打不得的?” 李韫对着李勋的肚子“哐哐”又是两脚,踹得他口吐酸水,疼得在地上直打滚儿。 “你们这些人是干什么吃的,难道看着本殿被打么?”李勋冲侍卫叫嚣。 侍卫们这才赶忙拉开李韫,却又不敢太放肆,先不说李韫现在是王爷,再过不久他可就是岐国的驸马爷,谁奈何得了他? “十息之内,带着这家伙,在我眼前消失。” 李韫瞪眼怒斥,气势逼人。 “滚!” 侍卫只能架起李勋,灰溜溜往府外跑。 “李老八,你给我等着,我要到父皇面前去告你!你死定了你,你……”李勋边走边叫嚣。 这人,真贱呐! 李韫随手拾起一块碎石,瞄准李勋用力一扔。 “咻!” “啪!” “啊!” 随着一声惨叫,再碎两颗门牙!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面对这类贱人,铁拳是最好的回应! “殿下,哦不!现在应该叫你王爷了!王爷……您真太威猛啦!” 大福胖乎乎的脸蛋儿上,兴奋得红彤彤,陪伴李韫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他这么强硬。 “大福,你快些去备车,我要进宫面圣。”李韫吩咐道。 “啊?王爷,您刚打了三皇子,再进宫去,岂不是——” “你懂个屁,我这叫做以退为进,先发制人!” 李韫理了理衣领,神色洋溢着自信。 “且看老子待会儿如何,空手套白狼!” 第二章 空手套白狼 “父皇,你可得为儿臣做主啊!” 李勋完全可以回府上,洗漱一番再来面圣,但他并没有,反而将自己衣衫扯破,头发蓬松,显得极其狼狈。 御书房内。 大周武烈帝李昀正悠然看着奏折,他抬头瞥了一眼狼狈不堪的李勋,眉头微微一皱,先是道: “滚出去,将衣衫发髻整理好再进来。” 李勋嘴角一抽,他这小心思也不顶用了,低头应了声“是”退出书房。 等他再进来时,人也得体了不少。 “说吧,谁打了你。”武烈帝问道。 “回禀父皇,儿臣刚遵父皇旨意,到皇子府去宣旨,岂料老八他不仅抗旨不遵,还重拳殴打儿臣!” 李勋将脸凑近武烈帝,诉苦道:“父皇您瞧,我脸都肿成这样了,牙还掉了四颗,说话都漏风了……” “你说,是老八打的你?” 武烈帝放下奏折,脸上大写着“难以置信”四个字。 满朝文武谁人不知八皇子李韫生性怯懦,老母猪上树都比他打人值得相信。 “千真万确,侍卫们都可以佐证,儿臣念及兄弟之情才没还手,父皇若是不信,将他带来宫里问问便知了!”李勋说道。 武烈帝沉思了片刻,轻唤:“来人,去将老八带入宫来——” “不必麻烦,我来了。” 不等武烈帝说完,李韫大步流星走进御书房。 “你这混……竟还敢主动入宫!”李勋差点儿就骂出了口。 武烈帝眯着眼睛,在他印象中,老八这个儿子,说话从来是弓腰驼背,吞吞吐吐,可眼前看来,却是昂首阔步,有发自内心的自信。 “父皇,此次儿臣入宫,是为两件事。”李韫冲武烈帝一番拘礼,随后比出两根手指说道: “第一是来谢罪的,第二是来谢赏的。” “哦?”武烈帝眯了眯眼睛,“你倒是说说,谢什么罪,谢什么赏。” “首先,老三的确是我打的,不过那也是他冒犯我在先,他辱我母亲是乡野村妇,说我是乡野村妇生的野种!” 李韫大步走到武烈帝身旁与之同框,冲李勋问道: “老三,你睁大眼睛瞧瞧,我的鼻子,嘴巴,耳朵,与父皇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谁瞧了不说我俩是亲生父子?倒是你,一脸猥琐,长相丑陋,跟英勇神武的父皇像不了一点儿!” “你说什么——” “再者,我母亲若是乡野村妇,父皇会看得上她么?还是说,你觉得父皇眼光不行?” “李老八你!” 李勋吹胡子瞪眼,却不知如何辩驳。 武烈帝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中却多了几分笑意,这老八神采奕奕,字正腔圆,似乎没有想象中那般怯弱,反倒听他的谈吐,还有那么一些小聪明。 “行了,朕最恨手足相残,你们二人都有过错,各自罚俸半年,回去好生反省!” “父皇,儿臣并非有意要辱骂——” “谢父皇赐罪!” 李韫冲武烈帝大大鞠了一躬。 武烈帝眼中笑意更浓了。 李勋牙齿却咬得更紧了。 李韫笑容得意,再对武烈帝说: “父皇,儿臣并没有抗旨不遵,反倒还要感谢父皇赏赐爵位与封地, 儿臣心里明白,大周想要和平止戈,又不能失了天朝的威仪,因此才以和亲为借口,将北燕四州当做‘彩礼’送给岐国; 大周与岐国已征战多年,边关百姓苦不堪言,若能牺牲小我,实现两国和平,即便上刀山下油锅,儿臣也一马当先,义不容辞!” “好!” 武烈帝知道这小子是啥腔调,但这番慷慨陈词,着实戳中了帝王的心坎儿。 “只可惜……”李韫突然降下语调,故作伤感起来。 “可惜什么?”武烈帝问道。 “可惜我娘已离开人世,儿臣多希望她能看到我成家立业、封王赐爵啊……自打娘她生下我,连月子都没坐完便下地干活儿,靠着一双粗糙的手织席贩履将我养育成人,最后却积劳成疾,撒手人寰……” 李韫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从眼角挤出几滴眼泪,最后“哇”一声扑进武烈帝怀中嚎啕大哭:“父皇!你为何不早些将我娘接入宫来?哪怕让她过上一天好日子也行啊!” 先打情怀牌,再打感情牌,这双管齐下,心再硬的人也扛不住吧? 武烈帝被真情流露所渲染,眼眶隐隐泛红,对于这对流落民间的母子,他的确心中有愧。 一旁的李勋瞠目结舌,这家伙也太能演了吧? 武烈帝长叹一口气,轻抚李韫项背,柔声问道:“好了,让你去和亲,的确是无奈之举,你说吧,想要什么,朕有的都能给。” 李韫眼睛一转,心里乐开了花,他吸了吸鼻子,擦了擦眼泪,说道: “父皇,儿臣知道,此次去燕地就藩,恐怕今生难再涉足中原,因此想恳求父皇能宽限些时间,好让儿臣回一趟南方故乡,到我娘坟前去见上她最后一面。” 最后再打一手孝顺牌,你接不接得起? 武烈帝深吸一口气,孝子,孝子啊! 当即点头同意:“和亲期限在秋末,距今还有三个多月,你既这么有孝心,那就去吧,也好代朕向你娘道个歉。” “可是儿臣故乡在南方,此去山高路远,家里除了几个小仆外,连像样的侍卫都没有,我若是半道有什么闪失,恐怕还会影响到国家大计……” “嘶……你这小子,怎从前没看出你如此圆滑啊?” 武烈帝难得露出了几分宠溺的神态,他扯下腰间玉佩递给李韫,道:“你带着朕这块‘九龙玉佩’,武德司,大内侍卫,京城禁军营,只要看得上的侍卫可任意挑选。” “谢谢老爹!” 李韫笑眯眯接过玉佩,抱着武烈帝的脸颊,狠狠亲了一口,“此去路途遥远,儿臣也该回去抓紧准备了,告辞!” 李韫揣好玉佩,拘礼拜别,春风得意跑出御书房。 武烈帝木讷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在他的记忆中似乎从来就没有哪个儿子喊过自己“老爹”。 此时此刻,父子之情,俨然已大过了君臣之别。 李勋嫉妒脸皮反复横跳,李老八这是回光返照了么?明明是个窝囊废,怎突然变得这么聪明了? “老三。” 武烈帝轻唤,继续拿起奏折阅读。 “儿臣……在!” “你大哥战死,你二哥早幺,老四,老五,老六前后都已封王就藩,老七上个月才被废为庶人,如今老八也即将离京,很快京城中便只剩你一名皇子,” 武烈帝说着,抬头瞥了一眼李勋,冷冷问道:“你,还争个什么呢?” 李勋膝盖一软,跪得五体投地,霎时间,汗如雨下,“父皇,儿臣,儿臣……” “下去吧,莫打扰朕批阅奏折。” “是,儿臣告退……” 李勋弓腰颔首,退出御书房。 等出了房门,谦卑姿态又荡然无存,臃肿淤青的脸颊上,是毒蛇般狠辣的眼神。 李老八,只要你在京城一天,咱俩就没完! …… 第三章 看老子撞不撞死你! 今日的燕王府上可是热闹坏了。 “八皇子封爵,陛下御赐白银万两,玉帛三十匹,衮龙绯袍两件,宝车一辆……” “鼎阳张阁老,送玉麒麟一对儿,贺八皇子荣封……” “礼部尚书卢大人,赠黄坚字画一贴,黑珍珠两斛……” 皇帝老子都当了“榜一大哥”,对八皇子分封燕王进行打赏,其他人怎能不跟风呢? 满朝文武,稍懂人情世故的大臣贵族,皆差人送来贺礼,值钱的物件儿,那是一盘接着一盘,一箱接着一箱。 这些可都是钱呐! 八皇子窝囊了这么些年,翻遍家底儿都拿不出件像样的东西。 今日可算是大丰收了一笔。 李韫自然是来者不拒了。 “哎呀,令家大人也真是客气,送来这么贵重的贺礼,这这这……要不这样吧,本王今日去酒楼里包几桌,答谢令家各位大人了?” “回王爷,我家大人近来身体抱恙,卧床不起,因此才未能登门……” “是啊是啊,我家大人昨日骑马,不小心摔断了腿,如今也是行动不便……” “我家大人说了,待他忙完了公务,必会登门拜贺王爷高升……” 前来送礼的全都是仆人,借口也出奇的一致,不是生病了就是忙,反正就是不来。 其实这种礼到人不到的局面,也在李韫意料之中,自己刚打了三皇子,这三皇子可是未来的储君,有哪个头铁的大臣敢公然前来祝贺? 不过人不来没关系,省得大摆筵席还费钱,只要贺礼送到了就行。 “哇,这么多金珠宝贝啊,王爷,咱这回可发大财咯!” 大福看着满堂贺礼,眼睛都瞪直了,要知道以前李韫还是八皇子之时,一顿饭有三个菜都算奢侈了。 李韫淡淡说道:“你将这些贺礼,以及家里值钱的东西整理一番,找个可靠的当铺兑换成金银,明日本王要全部带走。” “啊?” 大福挠了挠头,“王爷,咱不是去江南祭奠夫人嘛,您带这么多钱干啥?” “谁告诉你我要去江南了?” “那您要去哪儿啊?” “北燕就藩。” “啊?您要去——” “嘘!小心被旁人听到!” 李韫赶紧捂住大福的小嘴。 他之所以借口去江南祭奠老母,真正目的就是为了打消朝廷的怀疑,有个正当理由能离京北上。 他心里很清楚,若真被连人带地卖给岐国,自己必会成为任人宰割的阶下囚。 眼下改变困局的唯一方法,便是先一步赶去燕地,在岐国还没来接管之前,发展自己的势力。 若能在两国和亲前在自己封地上站稳脚跟,即便日后北燕四州真的归属了岐国,他也能有底气拥兵自立。 原本在京,犹如笼中之鸟,网中之鱼,处处受人白眼。 而此次离京,恰似雄鹰翱于天际,蛟龙奔入大海,宏图霸业,指日可待! “王爷,岐国使者来见!” 李韫微微皱眉,他可没向岐国使者发送请帖。 岐国与大周征战多年,就算和亲止戈,也是敌对关系,如今岐国使者不请自来,恐怕来者不善。 “大福,你先出去迎接,本王稍后便到。” 李韫轻嘱了声,移步内堂卧房,挑了件厚实的袄子裹在身上,随后才缓步出门相迎。 先装个病再说。 当李韫来到前院时,大福也恰好领着岐国使者走了进来来。 岐国使者共有三人,其中为首者年过四旬,留着八字胡,体态高痩,双颊无肉,眼神狭小,有那么几分尖酸刻薄。 岐国长使,张桐。 张桐上下打量了一眼李韫,眼中闪过些许轻蔑,当下已是二月暖阳天,大家都穿着单衣,他却穿着厚袄子,真是个病弱草包。 果然与传闻中的一样,大周八皇子是个废材! “咳咳……近几日本王身体有恙,未能远迎贵客,失礼失礼。” 李韫语调故意放慢,咳嗽了两声。 “燕王可要多注意身体啊,毕竟北燕要比京城寒凉太多,身子骨太弱可不行哦!” 张桐高声关心,暗讽意味十足。 “多谢张大人关心,本王自打娘胎里出来便身子骨弱,又在民间流落了十余年,唉……咳咳咳!” 对于岐国人而言,和亲的王爷自然越羸弱越好,这样自家公主便可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张桐轻哼了声,拍了拍手。 这时,身后副使牵来一匹红鬃烈马,张桐说道: “听闻朝中各大臣都在庆祝燕王封爵,那些什么金珠宝贝,燕王肯定不缺,也太俗气了,因此下臣带来了这匹宝马—— 此马唤作‘追风’,乃我岐国数一数二的名马,可日行千里,夜行八百,价值更是不可估量; 俗话说得好,宝马配英雄,燕王能被大周皇室选中和亲,想必也是一等一的须眉英雄吧?” 张桐一边拍着马屁,一边牵着红鬃烈马来到李韫跟前,挑着眉毛问: “燕王,如此宝马,何不试骑一番啊?” “张大人,本王……其实不太会骑马的,上回骑马还摔断了一条腿,所以还是算了吧。” “王爷何须谦虚啊,你父皇可是武烈帝啊,俗话说虎父岂能有犬子?你们这些皇子应该个个能文能武,又怎么可能连马都不会骑? 下官好不容易代表岐国来送好马,王爷可不要扫了我们的兴啊!” “是啊,是啊,王爷快上马试试吧!” 岐国使者相继起哄,都等着看这病弱王爷出丑。 呵…… 一群贼心思,李韫怎不懂? “既然如此,本王便试着骑一骑吧!” 李韫抓过缰绳,一只脚踏上马鞍,连续试了两下都没能骑上马背。 “哈哈哈……” “燕王啊,忘了告诉您,我们岐国的马要比你大周性子烈得多,这女人也一样,你若是连马都骑不上去,那公主的床榻,怕是更上不去咯,哈哈哈……” 张桐与众岐国使者叉腰大笑。 笑? 笑就对了! 现在笑得多开心,待会儿就让你知道有多疼! 李韫又假装尝试了几次,最后一举翻上马背,用指甲暗中在马脖上狠狠一掐! “嘶——” 疼得马儿扬蹄长嘶! 李韫猛地扯住缰绳,装作失控的惊慌模样,骑着马在院里横冲直撞! “快闪开啊,张大人!本王控制不住它了!” 李韫不经意缰绳以勒,将马头一转,径直冲向张桐! 老子当年可在藏区守了整整三年边防,没事儿便与牧民们赛马驰骋,骑术可称之为精湛,想用脱缰野马来让老子出丑? 看老子撞不撞死你! 第四章 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 “哐当!” “啊!” 上一秒还在大笑的张桐,下一秒发出惨叫,仰头凌空翻转两周半,飞出去两三丈,倒进花圃中,摔了个狗吃屎! “张大人!张大人!” 一旁的几名副使赶紧上前搀扶。 张桐牙崩嘴裂,被枝丫刮得满脸是血,几乎晕厥了过去。 李韫顺坡下马,两只脚安稳落地,还不忘拍胸后怕,“岐国的马果真性烈,本王下次再也不敢骑了……” 他又赶紧来到张桐身旁,关心问候:“张大人,你没事吧?方才多亏了你帮我抵消了这马的冲击,不然以本王羸弱的身子骨,不摔断腿也得没个半条命啊!” 疼得张桐龇牙咧嘴,欲哭无泪,大吼:“都他妈愣着干什么啊,还不快扶老子去就医!” 一干岐国使者抬着张桐,灰溜溜离开了王府。 等人走没影儿了,大福才捧腹大笑。 “哈哈哈……王爷,您说这是不是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行了,刚刚溜了一圈儿,此马还算不错,你牵它去套车,本王要出去招贤纳士了。” “好勒。” …… 当马车备好时,李韫也已换上了刚刚御赐的衮龙袍。 果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四爪龙袍身上那么一穿,九龙玉佩腰间那么一戴,尊贵的王霸之气瞬间成了体统。 逢人见我三叩首,只因我是燕亲王! “王爷,您招募侍卫,不应该是去禁军营么?为啥咱非得要去天牢啊?” 赶车的大福不解疑惑。 “哎,你可别看不起坐牢的人,他们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且能进天牢之人,本事绝对不会小。” 然而最重要的是,牢房里的犯人,相对来说比较“干净”。 禁军或者大内侍卫,几乎都是皇帝的人,带在身边不靠谱。 “王爷您可真是变了个人,语气,神态,行事风格,都与以往截然不同。” “怎么?难道我这样的主子不好?” “好啊,再好不过了,主子要是有肉吃,咱这当下人的,啃的骨头都要香些!” 大福这小仆确实可以。 以往李韫不得势,家里的仆从个个好吃懒做,唯有大福一人忠心耿耿,鞍前马后。 “沙子是废物,泥也是废物,它们混合起来能盖房子; 大米是精品,油也是精品,它们混合起来屁用没有, 大福,你可知这是个什么道理?” “小的愚钝,听不明白……” “废物与精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跟谁混,懂了么?” “噢!王爷的意思是……跟您混才能有出息?” “哎,你这么理解就对了。” 闲谈间,天牢到了。 亲王大驾光临,狱司带着狱卒,叩首迎接。 “行了,规矩便免了吧,本王要去死牢,见最凶恶的犯人。” 狱卒面面相觑,都有些发懵,可亲王的话不容半点置疑,于是鞍前马后,恭敬将李韫请进了天牢。 京城天牢最为严密,里三层,外三层,上三层,下三层。而死刑犯便关押在最里边、最下边,暗无天日的地牢中。 “王爷,此人是掌管死牢的卒长,名字叫做宋邯,他最熟知死刑犯,您有何吩咐找他即可。” 天牢狱司领着李韫下到死牢牢间,指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狱卒介绍。 宋邯年纪不大,二十来岁,许是长年累月在地牢里看守犯人,显得脸色十分苍白,厚厚的眼袋,消瘦的身材,冷漠的目光中还夹着几分厌世之意。 年纪轻轻便能成为镇压死牢的卒长,必然不是普通角色。 “宋邯,你可得给我打起百倍精神,拿出你那身本事来,燕亲王屈尊入死牢,若是受了什么惊吓,少了一根头发丝儿,我也唯你是问!” 狱司瞪着眼睛郑重告诫。 宋邯弓腰拘礼,没多说话,只将佩刀攥得更紧了几分。 李韫淡淡一笑,双手扶起宋邯,好家伙,这人手臂跟铁板一样硬,必然是个练家子! 宋邯昂头望着李韫,一时竟有些发愣,此人可是金印紫绶的一品王爵,竟对他一个下九流的狱卒如此相待? “快些带路吧,本王求贤若渴。”李韫笑道。 宋邯点点头,将李韫带入死牢。 死牢虽阴暗,但比想象中整洁得多,关押在这里的犯人都是“单间配套”,有几乎九成的牢间都是空着的。 大周王朝律法森严,敢犯死罪的人着实不多。 “这大个子,犯了何事?” 李韫指着牢间中,一个呼呼大睡的壮汉问道。 壮汉虎背熊腰,起码高过九尺,整个横躺在木床上,脚都得支出去一截,鼾声也是震耳欲聋。 “禀王爷,此人名字叫做‘冯河’,乃是西郊放牛村人,因与村民打架斗殴,害了整整三条人命。” 宋邯下意识护在李韫跟前,又道:“为了抓捕此莽汉,官府出动了三十余名捕快,才将他勉强擒住,此人力大无穷,十分危险,王爷莫要靠得太近。” “放你娘的屁!” 不等宋邯话音落下,莽汉猛地睁开眼睛,破口大骂:“分明是那三个浑蛋,趁俺不在家,欺负俺娘老弱! 何况是他们自己身子骨脆,俺只是轻轻拍了他们一下便死了!这怪得了俺么!” 这家伙一开口,便知是个莽夫! 为母杀人,是孝道。 力大无穷,是本事。 心思单纯,是性子。 这类人若能收编麾下,必定忠心耿耿。 “大个子,这里可是死牢,过不了多久,鬼头闸刀一开,人头落地,你家母亲谁来供养啊?” 李韫当即开启洗脑模式,这种心思单纯的莽汉子,只要能找到软肋,收入麾下轻轻松松。 冯河低着头,沉思了片刻,竟开始“呜呜呜”抹泪痛哭起来。 “可怜俺还没尽孝,便要让俺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娘啊!是孩儿不孝!今世养育之恩,只能来世再报了!” “哎,你先别忙着哭,我见你也是个重孝道,有本事的人才,不如这样,你来为本王效力,本王免你一死如何?” “俺才不干呢!” 冯河一口回绝道:“就是你们这种官老爷不干实事儿,俺娘才会被赖子欺负, 不然俺也不会失手杀人落到这牢里来,俺才不给你们这种人卖命!” “放肆,竟敢对王爷不敬,我现在便处决了你!” 宋邯握刀怒斥。 冯河抱着个胳膊,一脸无所畏惧,“你杀吧,反正俺横竖都是死,俺要是皱一下眉头,给你当孙子!” 很好,很有个性,李韫很喜欢。 李韫摁住宋邯的刀,来到牢门前,冲冯河笑道: “要不这样,听说你力大无穷,咱俩来比比力气,我若是胜过了你,你便为我效力如何?” “你?” 冯河挤眉弄眼,撩起衣袖,鼓起臂膀,“俺的胳膊比你大腿都要粗,你拿什么跟俺比?” “巧了不是,本王从小也是天生神力,仅用一根手指便可卸去千斤之力。” 李韫用挑衅的口气问道:“怎么?你是不信,还是不敢?” “我不敢?笑话!” 冯河拍着胸脯大声说道: “好啊,你若是能在力气上比过俺,从今以后俺就给你当牛做马,刀山火海,任你调遣!” 第五章 可恨!可悲!可怜! “比法很简单,你坐在地上,我只用一根手指头,便能让你站不起来。” 李韫自信比出一根食指,在冯河眼前晃了晃,又道:“但有个前提,你不能用双手撑地借力,如何,你敢不敢接招?” “俺便是蹦个屁,都能从地上窜起来,何况是你一根手指?” 冯河往牢门前盘膝一座,双手放在膝盖上,招呼道:“尽管放马过来!” 李韫走到牢门前,用手顶住冯河额头,笑道:“起来试试?” 冯河憋足一口气,想要借双腿发力起身,下一刻却发现根本使不上劲儿,他咬牙攥拳,蹦屁股,试了好几次都没能站起来。 用手指抵住额头,身体便无法前倾转移重心,力气再大的人也站不起来。 不过有一说一,这莽汉的力气确实够大,李韫用尽全身力气汇聚于食指,才勉强将莽汉给压下去,这还是在用了技巧的前提下。 二人僵持了足足半刻钟钟,冯河已累得满头大汗,还是没能站起来,最后彻底折服: “俺也不是不想跟你走!只是俺走了,家里就剩俺娘一个人了,她身子骨本来就不好,俺放心不下。” “这你大可放心,只要你忠心于我,你娘今后的吃穿用度,赡养费用,本王一手全包!”李韫豪气道。 “果真不骗人?” “君无戏言,自然不骗人!” 李韫自信大手招呼宋邯:“来啊,将这牢门打开,放他出来!” “冯河,今天你真是遇到贵人了,还不快出来谢恩。”宋邯说着打开牢门,将冯河放了出来。 冯河也不含糊,走出牢间,一个大肉掌拍在李韫肩膀上,笑道:“谢谢你啊!” 嘶……李韫只觉得肩头一拧巴,像是要脱臼了那般,这莽大汉力气果然够大。 “傻大个你……这可是亲王!”宋邯倒是被吓了一跳。 “哎,无碍无碍,心直口快,不拘小节,正是本王所喜。” 李韫哈哈大笑,转头看向宋邯:“如你所见,今日本王下狱,便是剑走偏锋,招贤纳士。宋卒长在死牢左右多年,可有人才举荐?” “王爷您可有条件?”宋邯问道。 “不忠,不义,不仁,不孝,奸淫掳掠,穷凶极恶,品行低下之人,即便本事再大,本王也不屑一顾。” 可话又说回来,能立足于天地间,忠孝两全之人,又怎会锒铛入狱?除非是被奸人陷害,但这种机率实在太小了。 “有一个人,绝对符合王爷您的要求,且小人敢保证,是王爷您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只不过……” 宋邯顿了顿,显得有些为难,郑重语气:“此人的罪名,实在不轻。” 李韫呵呵一笑,拍了拍腰间的九龙玉佩,“你尽管带路。” 宋邯也没多说,领着李韫来到了死牢最深处的一间牢房前。 牢门前摆着一盘饭菜,有酒有肉,十分丰盛。 能在死牢里吃得这么丰盛,只能说明一件事,这是一顿断头饭。 然而酒已经凉了,肉食也凝成油膏,饭更是未吃一口。 牢间角落中,背靠坐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身上的囚服血迹斑斑,显然受过严刑拷打,与其他犯人不同,即便关在牢间里,他依旧戴着手链脚铐, 能在死牢里有如此“待遇”,不是犯下滔天大罪,便是得罪了某些权贵。 “袁家三代将门,镇守北燕数十载,后因一场大败,二十万兵全军覆没,致使大周国运倒退三十年,袁老将军战死沙场,袁大将军自刎谢罪,独剩下他——袁于琼,被押解回京,领罪受罚。” 宋邯长叹一口气,也十万分惋惜。忠臣忠骨,谁不敬重,谁不惋惜? 关于大周与岐国的战事,李韫也是有所耳闻—— 年初时,大周号称二十万大军,跨过北燕关隘,出征岐国,结果死伤惨烈,大败而归。 这场大败仗使得大周国力巨损,正因如此,岐国才有底气派遣使者来索求和亲割地。 真要算起来,李韫会被卖给岐国,也与这场败仗有着间接关系。 再说这袁家,三代将门,满堂忠烈,镇守边关立下汗马功劳无数,这些事迹不论朝野,人尽皆知。 可惜,军人无罪,败仗即罪。 李韫走到牢房门口,冲袁于琼问道: “袁将军,咱俩聊聊?” 靠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的袁于琼,缓缓抬起头来,一双凌厉的杀眸,冷冷瞪向李韫。 久经沙场,屠千万人,或许才能练就这样的杀气! 要是换做其他人,早被这一个眼神吓退,但李韫何许人?他也是戴着蓝色贝雷,在枪林弹雨中穿梭过的人。 二人眼神对视,甚至有些惺惺相惜。 袁于琼自嘲一笑,低头回复:“王爷莫要在我身上浪费口舌了,你救不了我,我也不会跟你走的。” “将军凭什么笃定?”李韫反问。 袁于琼抬起头,眼神既冷漠又失望,“因为你们李家人,要的从来都不是忠臣,而是一条忠犬。” 能让忠臣良将说出如此心灰意冷的话,可见这场败仗不止有外患,内忧也是深入骨髓的。 李韫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说道:“将军久居大牢或许不知,就在几日前,岐国遣使带刀求和,大周不得已决定割出北燕四州,还专程将本王派去与岐国公主和亲,说来也是耻辱至极。” 听到这一席话,袁于琼眼睛猛然一怔,攥紧的拳头,指甲几乎嵌入了掌心,愤慨到发红的双眼,每寸皮肤都在颤抖! 一寸山河一寸血! 三十年不动摇的边关,十余万忠骨挥洒过热血的土地,到头来还是被割给了岐国! 可恨! 可悲! 可怜! 一个报效家国的热血男儿,绝不应该认命! “虽不知将军经历过什么,但我想告诉你,看着战友在身边倒下,那种无力的切肤之痛,我也深有体会; 我辈征战沙场之人,最愿莫过马革裹尸,荣归故里,而最怕莫过成为无名之鬼,故土难归—— 将军可以在这牢房里自甘堕落,承受不白之冤,可那些埋骨他乡的忠义英魂,谁来为他们正名,谁来为他们戴花,谁又来为他们刻碑?” “呛!” 李韫拔出宋邯的佩刀,一刀砍断了牢间的锁链,郑重说道: “明日卯时,本王便要动身北赴燕地,将军若仍有家国傲骨与民族脊梁,就抓住这个机会,给自己一个交代,给那些死去的将士争一口气!” 说罢,收刀回鞘,大袖一甩,自信转身,离开死牢! 忠义之士,一定会来! 第六章 离京北上 “王爷,您要其他死囚倒还好说,这袁于琼可是朝廷钦犯,下官不过是个六品狱司,实在是……” 即便李韫手持九龙玉佩,狱司脸上也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李韫不动声色,冲身后的大福招了招手。 大福手捧一只木盒走到狱司眼前,只将木盒敞开一条缝,金闪闪,银闪闪,亮得狱司睁不开眼。 “狱司经营这天牢多年,本王相信你总有办法能瞒天过海的。”李韫接过木盒,硬塞进狱司手中。 “呃,我观死牢里,倒是有那么一两个身型,年龄相仿的替死鬼,呵呵呵……”狱司笑着抱过木盒,收得心安理得。 任何解决不了的事情,都是因为钱不到位。 “哦,对了,宋邯本王也很中意,他也得跟我走。”李韫指着宋邯对狱司说。 宋邯受宠若惊,“王爷,小人何德何能……” 李韫笑道:“本王看人向来不会错,你有一身武艺,待在这暗无天日的天牢里,实在有些屈才了。” “王爷您还真是慧眼,这个宋邯啊,别看他像个病秧子,可使得一手好刀,不然我也不会派他来镇压这些死牢犯了!” 狱司一招借花献佛,又冲宋邯嘱咐:“宋邯,今儿个能被王爷选作侍卫,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日后跟着王爷,可要尽心尽力,尽职尽责,懂了么?” 宋邯咬了咬牙,本来以他的本领,再不济也能当个捕头,就是因为眼前这狱司嫉贤妒能,才一直待在死牢里当狱卒。 “宋邯,如今你已是亲王带刀侍卫,五品哦……是五品哦!”李韫刻意比出五根手指,冲宋邯使了个眼色。 宋邯微微一愣,下时心领神会,他沉着脸色走到狱司跟前,往掌心哈了口气。 “啪!”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耳刮子抽在狱司脸上! “哎哟!” 狱司在空中画出个优美弧度,重重贴在墙壁上! “蔡大人,这便叫做,风水轮流转!” …… 出了天牢,日照迟暮。 李韫直接拿出五百两交给冯河,让他先回去安顿家中老母。 冯河没有多言,跪地“啪啪啪”磕了三个响头,谢别了李韫。 “那么你呢?家中可有妻儿老小需要交代?”李韫看向宋邯。 宋邯苦笑摇头,“属下自小与恩师长大,前年恩师逝世后,便再也没有任何亲故了。” 李韫想给宋邯些银两。宋邯却抱住他的手,含泪说道:“小人一介武夫,能得王爷青睐,此知遇之恩,已是平生大幸,今后宋邯必定誓死效忠!” 李韫心里也十分欣慰,今日天牢能收获两名忠义之士,实在不亏,“行,那你回去收拾行装,明日卯时,咱们城门再会。” 宋邯点头告别。 “王爷,姓袁的那家伙,到现在可都还没出来呢。”大福说道。 李韫回头瞥了一眼空洞的天牢大门,如果袁于琼来了,证明他可用,如果他不来,说明是个自暴自弃之人,也不堪大用。 “我相信他会来的。” 回府的路上,李韫专门绕道京城最大的当铺,将掌柜与伙计一大票人全带回了家。 反正此次离京,再回来还不知猴年马月,倒不如来他个大清仓,府上凡是能卖上价的,哪怕是一张桌椅,李韫也没留着。 一行人忙活到大半夜,统筹下来整好十万两白银。 李韫将白银五五开,兑换成银票与金子。 这厚厚的一大叠,这满满的一大箱,就是他此去燕地的“创业基金”。 次日卯时,早春凌晨,夜还很黑,风还很冷。 李韫带着大福与些许家当往城外出发。 当抵达城门口时,宋邯与冯河牵着马,看似已等候多时。 却不见袁于琼的身影。 结果还是没来么? 李韫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失望。 “王爷,方才我专门到天牢里走了一遭,袁于琼他已经不在牢房了。”宋邯走上来说。 冯河大骂:“哼,他狗屁将门中人,我看啊,分明是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李韫轻叹一口气,“算了,全当做了件好事吧,咱们出发吧。” 等出了城门,李韫连续回头了好几次,终究是还没能等到期盼的那个人,直至渐行渐远,连城头火光也成了朦胧。 李韫最后瞥了一眼沉浸于夜色中的京城,心中暗暗发誓: 今朝一车一人,如弃子般离京,下次归来时,必有千军万马相伴,必叫文武百官,叩首相迎! 为了避免怀疑,李韫出城后沿官道南下,等离开京畿之后,再改道往北走。 大半个时辰后,天蒙蒙亮了。 早春的迷雾,是夜雨留下的芬芳,晨曦斑驳的树林内,矗立着一座长亭。 亭外摆着一个茶摊,旗杆上的字标随风飘摇,蒸笼里的包子热气腾腾。 茶摊内还挺热闹,三张桌子有两张满座,一共八个人,看穿着打扮与行李像是赶路的脚客。 另有一桌只坐了一个人,他一身青衣,带着斗笠,桌旁还放着一把长刀。 “王爷,刚出炉的包子最好吃了,我去给您买几个。”大福说着便要跳下马车。 “且慢!” 宋邯却拦住了大福,以凌厉的目光,盯着茶摊吃喝的脚客,沉声说道:“茶摊里的人,有蹊跷。” 李韫微微撩起窗帘,瞟了一眼吃茶的那些人,疑惑道:“你何以见得?” “赶早去做生意的脚客,绝不会如此悠闲吃早茶,且这些人的目光十分锐利,不像是正经生意人,特别是他。” 宋邯用下巴指了指独坐一桌的斗笠青衣人,又道:“左手举杯饮茶,右手握在刀把,是个行家。” “呵……”李韫冷冷一笑,大步钻出马车,站在车辕上,高高睥睨着茶摊,扬声问那群脚客: “尔等是来给本王践行的么?” 八个饮茶的脚客,眼神瞬间阴狠,几乎同时从桌下拔刀,起身便要朝李韫砍来! “冯河,你护住王爷车驾,我上前御敌——” 宋邯大吼着,刚要拔刀冲锋,但见独坐一桌的青衣人,猛地拍桌站起,“呛!”一声清脆龙吟,长刀即刻出鞘。 青衣人身如鬼魅,速度快出了残影! “唰唰唰……” 刀光剑影,刹那之间,见血封喉! 八个杀手瞠目结舌,鲜血从脖颈喷涌而出,连惨叫都没来得及,便横七竖八倒在血泊之中! 青衣人将血刃往地上一插,缓缓摘下斗笠,露出一张年轻坚毅又阳刚脸庞,他走到马车前,放低姿态,冲李韫谦卑拘礼,道: “罪将袁于琼,拜见燕亲王!” 他终究还是来了。 第七章 原来是袍泽兄弟 李韫心中大喜,赶忙跳下马车,将袁于琼扶起,对着人家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简直“爱不释手”。 昨日在天牢,袁于琼披头散发,李韫还以为他是个粗糙的中年人,可眼下看来,年纪与自己差不多,是个刚毅勇武的青年才俊! “我还以为袁将军要放我鸽子呢!” “放……鸽子?”袁于琼一脸茫然。。 李韫笑道:“就是不如期赴约的意思。” “昨日王爷的一番话,彻底点醒了末将,末将离开天牢本想到王爷府上拜见,可意外发现府外有杀手徘徊,于是暗中跟着他们来到了这儿,” 袁于琼说着,又问道:“王爷可知这些杀手的跟脚,末将去帮您斩草除根。” 李韫用屁股想都知道,这些人肯定是三皇子派来的,但以他目前的实力,还没资格去找三皇子算账。 “算了,君子报仇,十年也不晚,当下最要紧的是赶赴燕地。” 从京畿到燕地,有近两千里路,古代车马很慢,割地的消息肯定还没传过去—— 倘若此消息传到北燕,势必会引起轰动,到那时各门阀士族肯定会卷铺盖跑路。 北燕乃战乱之地,要是门阀士族再跑了,以后李韫去找谁刮油敛财? 这也是为何李韫抓紧北上的主要原因,目前他无权无势,想要在燕地白手起家,必须得上点儿手段才行。 接下来的日子,几乎马不停蹄,日夜兼程。 七日后。 轨迹两千里路,抵达燕地边境。 此间,三月春雨绵绵,乍暖还寒。 此刻,李韫立足于一处山腰断崖上,负手仰头,任由雨打风吹。 此时,心中有两种情愫,一是去国怀乡的忧愁,一是憧憬未来的兴奋。 “公子,您这物件可真神奇,仅用两片水晶与一个竹筒,便可远视三十倍距离,倘若此物于战场,侦查敌情简直美极了。” 袁于琼站在李韫身旁,捧着一只望远镜,一边视察着四周,一边由衷感叹。 作为一个穿越者,制作望远镜又有多难? 称呼“王爷”难免有些生疏,所以李韫让他们称自己为“公子”,这样更像自家人,更亲切些。 “袁将军故地重游,可有感慨?”李韫笑着问道。 “一个败军之将,只觉得脸红,羞愧难当。” 袁于琼放下望远镜,从怀中摸出一张面具,缓缓扣在了自己脸上,一是无颜再面对燕地父老,二是免得暴露自己的身份。 年前袁于琼与父亲率大军出征,结果负责后勤的北燕都指挥使白崇喜故意拖延粮草,导致大军补给不足,最终惨败而归。 这一战,军队死伤近十万,七个险关丢了五个,袁家的辉煌也就此落下帷幕。 袁家倒台后,白崇喜上位掌兵,共计十万兵甲,扼守着最后的两关要塞。 这显然是一场争权夺利的政治阴谋,而牺牲的不仅是袁家人,更是成千上万的军民百姓。 自打进入燕地,迁徙的流民比比皆是,饿殍满地,生灵涂炭,一切都是因为这该死的战争,一切都是因为被权力蒙蔽了双眼的奸臣。 掌管军政的都指挥使,白崇喜。 掌管民生的布政司,齐消贤。 掌管法度的按察司,蔡戈。 这三个狼狈为奸的封疆大吏,是接下来李韫统治燕地的主要绊脚石。 “公子,马匹已经喂饱了,我观此地穷山恶水,逗留太久恐怕会被歹人盯上,咱们还是赶紧过山吧。”宋邯走过来说道。 越是贫穷战乱之地,强盗土匪便越多,像李韫这种乘车之人,往往最招贼盗惦记。 李韫轻嗯了声,坐回了马车,可才刚走没半刻钟—— “吁!” 马车突然急停。 “有强盗!” 车外传来宋邯的惊呼。 李韫轻轻撩起车窗,只见山道前后的草笼中,窜出来十几个手持朴刀,蒙头盖脸的土匪,将马车团团围住。 唉……真是越担心什么就越来什么。 “几位兄弟,世道险恶,生存多艰,咱们在此拦路也是为了混口饭吃,识相的便交出银两,我们还可护送你们下山,保证后段山路不会再有人抢你们!” 一个头裹绿巾,身披虎皮,手持战戟的大汉高声喊话。 有一说一,这些土匪,还挺讲究道义。 “呵,拦道抢劫的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识相的赶紧给我滚,否则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宋邯厉声呵斥。 “哦?看样子几位兄弟是不想破财消灾了,那可就别怪我们明抢了。”绿巾大汉振臂摆了摆手,一众土匪摩拳擦掌,提刀向马车靠拢。 “且慢动手!” 袁于琼突然喊住了土匪,指着绿巾大汉手中的战戟问:“你这戟是从何而来的?” 绿巾大汉冷笑:“怎么?你还想探查我的来路不成?” “这种战戟是军工利器,非军中精锐虎骑不可持有,若我没猜错的话,戟杆末端应刻有‘夜虎’二字吧?”袁于琼问道。 绿巾大汉眼睛一怔,“你……你怎么知道?” “刘敢当!” 袁于琼摘下面具,瞪着绿巾大汉,“老子一听你那洪钟般的粗嗓门儿,便猜到是你这家伙!” “少……少将军!” 绿巾大汉摘下面罩,露出一张黝黑粗狂的脸,在确认是袁于琼的刹那,眼泪夺眶而出。 “少将军,真的是少将军!” “哇!少将军……” 其余土匪也摘下面罩,蜂拥至袁于琼跟前,这些个在战场厮杀,流血不流泪的勇士,如今个个泪如雨下,嚎啕大哭。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战友之间的生死情,太重! 袁于琼也热泪盈眶,抱着一众袍泽弟兄,却是斥责:“我袁家驰骋疆场,大杀四方的虎骑军,为何,为何落草为寇啊!” 刘敢当哭着说:“少将军有所不知,自那日大败过后,白崇喜那婊娘养的便接管了军权,他想将我们整编入麾下,老子才不当这家伙的走狗呢!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带着虎骑营三百来位兄弟,占了个山头,靠买路为生……” “三千虎骑,竟只剩三百了么……”袁于琼声音都在颤抖。 众将士咬牙切齿,只能低头抹泪。 “少将军可是回来接我们,重振大旗,一雪前耻的?”众将士睁大眼睛,渴望着袁于琼。 袁于琼回头瞥了一眼走出马车的李韫,低头愧疚到几乎无法呼吸,他实在不知该怎么告诉这些袍泽兄弟,挥洒过热血的北燕即将被割让岐国。 “不错,本王此次燕地就藩,便是为了重振大旗,收复破碎山河!” 李韫的声音,铿锵有力。 当然,还要一统天下! 第八章 少一个子儿,就要你们的狗命! “公子,这些虎骑营的将士,个个都有以一当十的本领,恰巧您现在也缺人手,何不将他们编入您麾下当内卫?” 袁于琼举荐道。 “不,暂时还不行。”李韫摇头说道。 众将士面面相觑,刘敢当咬牙下跪,问道:“难道是王爷您觉得,我们落草为寇,不配为军么? 王爷错认我们了! 我们虽当了山匪,可从不收刮民脂民膏,只挑那些地主财主下手,更没杀过一个人!” 李韫急忙扶起刘敢当,冲众将士解释: “本王爱才如命,怎会嫌弃大家? 如今燕地掌控在几个封疆大吏手中,你们又擅自离军队, 只怕现在官府正在缉拿你们,我若将你们收编,岂不是自找麻烦?” 他又道: “你们不仅要继续当土匪,还要韬光养晦,招兵买马,暗中壮大势力, 待有朝一日底气硬了、人手够了,到那时本王必定带你们下山,去报仇雪耻!” “可是……我们身为骑兵,连战马都没几匹,在山上也只是勉强解决温饱,如何招兵买马啊?”刘敢当挠头问道。 “这你们大可放心,搞钱这种事,本王最在行,你们只需操练兵马,磨砺兵锋即可。” 匪? 何为匪? 难道那些收刮民脂民膏的贪官不是土匪么? 只不过明抢与暗盗的区别罢了。 随后,为了保证不再受其他土匪袭扰,刘敢当等人跟随一路护送李韫下山, 沿途听刘敢当说,这片“打石山”一脉,大大小小聚众了十几个匪窝,杀人越货,打家劫舍,如今都没有什么人敢从这边过了。 “官府难道不管?” “害!燕州城里那些厢军,都是好吃懒做的老爷兵,根本就没什么战斗力,再加上北燕的军事重心几乎都落在了边关上,哪儿有精力来山上剿匪。” “这打石山最大的匪寨是哪个?”李韫问道。 “叫黑虎寨,聚众了两千多人呢。”刘敢当说道。 “两千人?这么多啊?” 李韫着实一惊,再多来个几千人,都可以造反了! 刘敢当叹气道:“唉……燕州这地方就这样,年年打仗,流民,逃兵,贼盗,凑在一起就这么多人了。” 在李韫看来,土匪多并不是一件坏事。 土匪一般都很有钱,而自己现在缺的就是钱。 若是能想办法将这些土匪窝给吞了,一口就能吃成大胖子。 然后明面当王爷,背地里当土匪头子,黑白两道通吃,岂不美哉? 嗯,一个绝妙的计划在李韫心中油然而生。 …… 刘敢当将李韫等人送下山后便返回了去,马车继续前进。 从打石山再往北走大约四十里,即可抵达燕地治所,燕州城。 燕州是燕地最繁华的城池,常住八万余户,人口三十余万。 从燕州沿着一条“黑河”北上,依次为云州、雷州、武州。 燕地最北端,有一座“燕山”,岐国与大周便以此山为界而划分。 两个时辰后,燕州城郊。 “吁——”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公子,前边儿好像在收过桥费。” 大福钻进马车说道。 过桥费? 咋的,古代还有高速公路啊? 李韫走出马车,用望远镜探去—— 前方不远处的河沟上架着一座木桥,桥头放着一个钱箱,几个持刀的布衣壮汉正对每位过桥的商旅索要银钱,排起的队伍都快有半里地了。 这不是地主恶霸强取豪夺的手段么? 这才刚到燕州,就遇上这茬儿? 燕州这地方山好水好的,看起来也不差,怎么尽生些土匪恶霸? “插队过去看看。” “好嘞。” 马车刚行驶至桥头,便听到一声凶神恶煞: “去去去,没钱?没钱就滚一边儿去,别挡了后边人的路!” “别跟老子废话啊,我告诉你,留下二十文钱,便可走桥过河,至于这没有嘛,你要是能游过去,我也不拦着你啊!” 一个六尺来高,穿得人模狗样,却一脸尖酸刻薄的小胡子,将一个两鬓斑白的老妇拦在桥头,任凭老妇如何哀求,小胡子就是不肯放她过桥。 “他妈的!俺最恨欺负老人家,老子要将这厮的脑袋拧下来!” 冯河撸起袖子便打算往前走。 “慢着。” 李韫喊住了冯河,摇了摇头,示意稍安勿躁。 随后他下了马车,来到桥头冷声问那小胡子: “我从南方经商到此,近两千里路,走过不下百座桥,从来没见人收过桥费,你们又凭什么?” “凭什么?就凭这座桥是我家太爷出钱修的!” 小胡子扬起头,指着木桥说道: “前日发大水,冲垮了官桥,我吴家庄的老太爷,宅心仁厚,慷慨大度, 亲自拨款五千两白银,修了这座过河桥,一人只收你们二十文,已经相当优惠了, 哎,不对不对,过马车的话,要收五十文哦!” 好一副狗仗人势,犯贱的嘴脸! 这木桥也不过是搭个架子,铺几块木板而已,哪里需要花费五千两? 李韫思索了片刻,从袖中摸出一锭足称的银元宝,举到小胡子眼前晃了晃,说道: “我这人呢,生平乐善好施,你看要不这样,我给你二十两银子,这些老百姓的过桥费我全包了,如何?” 小胡子望着白花花的银子,数着手指盘算, 一个人收二十文,五十个人才凑足一两银,二十两相当于一千人过桥费了,此时已是下午,过桥的绝对不会超过一千人……这买卖,划得来! “二十两包过桥费,你不开玩笑?” “不开玩笑。” “不后悔?” “就怕你会反悔。” “这种天大的好事,老子怎么会反悔呢!” 小胡子抓过李韫手中的银子揣进兜儿里,笑盈盈道: “那从此刻起,到明日上午,这座桥便包给你了!” 今天真是走狗屎运了,遇到个人傻钱多的蠢货! 小胡子心里美滋滋,招呼庄客便打算过桥离开,可他们才刚踏上木桥,李韫便出声叫住: “等一下!” “怎么?你可是要反悔,买定离手,概不退还!”小胡子警觉道。 李韫伸出手索要道:#“你得给我过桥费。” “什么?” “你方才说了,这座桥已包给了我,那么它的使用权便在于我,如今你们踩了我的桥,就得给我过桥费,” 李韫缓缓比出一根手指,冷冷盯着小胡子道: “现在过桥费定价为,一人五百万两,少给一个子儿,我便要你们的狗命!” 杀人,总是需要理由的不是么? 第九章 好大的官威啊 “嘶……怎么着,我算是听出来了,你他娘是专程来找茬儿的吧?老子可是吴家庄的外戚!” 小胡子嚣张着撸袖子,领着庄客就要上前发难。 李韫懒得多看,背过身淡淡吐出一个字: “杀。” “呛!呛!” 袁于琼和宋邯同时拔刀,以迅雷之势冲向小胡子及庄客,“唰唰”几刀,五颗人头相继落地。 “将这些人的首级,悬挂于木桥之上,也算杀鸡儆猴,从今往后谁再敢收过桥费,便是此等下场!” “是!” “各位乡亲父老,请放心过桥吧,从今以后此桥分文不收。” 李韫淡然坐回马车。 “继续赶路吧。” 民众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感激的同时又面面相觑。 “你们有听说咱燕州要来什么大人物嘛?” “没有啊,不过他连吴庄主的人都敢砍,一定不是个普通人!” “好人命不长,吴家庄又岂会放过他啊?唉……” …… 马车驶入燕州城门时,天色即将落下帷幕。 燕州城墙很高,守城的兵士却很萎靡,一个个吊儿郎当,没有丝毫威严。 城门旁的布告栏上,贴满了缉拿凶犯的告示,有的已经脱落,有的已经泛黄。 雨后的燕州城内,道路潮湿泥泞,混杂着牛马粪便,散发着阵阵恶臭,衣衫褴褛的乞丐横七竖八睡在道旁,他们应该还活着,但更像死去了。 “公子,咱们今晚住哪儿啊?”大福捂着鼻子问道。 老实说,李韫还真不知自己该住哪儿,他从封王封地至今,也才短短十日不到。 其他藩王,几岁时便开始修筑宫殿了,而他除了个头衔,啥鸡毛也没有。 “哒哒哒……” 突然,一阵马蹄疾驰。 “闪开闪开!全都给我闪开!” “三爷,就是这辆马车,错不了!” 七八匹快马截停马车并迅速围拢。 李韫早料到吴家庄的人会来,但没想到他们竟来得这般快。 “妈的,敢在燕州境内杀我吴家庄五名庄客,是嫌自己命活长了么?” 领头的是个面色黝黑,长相粗狂的壮年人,肩抗一柄大砍刀,神态极其嚣张。 李韫撩开窗帘,冷声问道:“你是何人?” “嘿!这人可真没眼力劲儿啊,连我们三当家吴世豪都不认识——” “去你娘的狗杂碎,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指点俺家公子!” 冯河性子暴烈,猛冲一个肘击,将大放厥词的庄客,连人带马撞飞出好几丈远! 袁于琼与宋邯同时拔刀,作出随时奉陪的姿态。 吴家庄客纷纷举刀,双方就要在街上爆发冲突。 “何人闹事?何人敢在燕州城里闹事!” 这时,一个蹄膀腰圆,穿着差役服饰的中年人,领着七八名捕快,破开人群冲了进来。 “杨捕头,你来得可真是时候!” 吴世豪指着李韫等人便告:“这帮人方才在城外,杀了我吴家五名庄客,还将首级悬于桥梁之上,手段之残忍,简直令人发指!” “啊,原来是吴家三爷,失敬失敬!” 杨彪冲吴世豪问了个好,扭头变作恶容,瞪向李韫一行人:“敢加害五条人命,你们简直无法无天,来啊——” “放肆!” 袁于琼一声大喝,藏在面具下的眼神杀气骤出,狠声道: “尔再敢高声言语,对我家公子不敬,我必将你当街开膛破肚,掏心挖肺!” 杨彪忍不住肥膘一哆嗦,连退了好几大步,妈呀,这气势也太吓人了! “哪哪哪里,来来来……来的乡野村夫,竟竟竟敢……” 肥猪见了猛虎,根本硬不起来。 “行了,吴家庄客是我杀的,但其中缘由颇多,当街说不太清楚,还是到公堂上去讲明吧。” 李韫轻轻放下窗帘,淡淡吐声:“去州衙。” “通通滚开,莫挡了俺家公子的道儿!” 冯河昂首牵马在前开路,袁于琼与宋邯各自提刀守护车驾,当着众捕快与庄客的面,大步往前行进。 “吴三爷,这帮人什么来路啊?个个龙精虎猛,气度不凡的。” 杨彪不停擦着冷汗。 “嗤,也不过是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外乡狂徒罢了!” 吴世豪俯身又对杨彪道:“杨捕头快些回去与刘大人说道说道,若能判他们下狱,我必有厚礼相送,你也少不了好处。” 杨彪一听有好处,当即会意,连连应好,招呼捕快先行一步。 …… 李韫下马步入公堂时,堂内当官的、当差的全都已就位,那明镜高悬的匾额下,坐着青袍中年人,燕州知州刘世友。 “啪!” 惊堂木一响,威武声齐鸣,公堂骤然肃静。 “怎么是在你升堂,齐消贤呢?”李韫随口问道。 “大胆!” 刘世友呵道:“你一介布衣草民,怎敢直呼布政司齐大人的名讳!” “你可真是个狂徒,公堂不跪还敢出言冒犯齐大人!” “来人,先将此人掌嘴二十,让他长个记性!” 刘世友当即抽出一支令箭,扔下公堂, 还不等令箭落地,宋邯一马当先截断了去,再随手往高堂上一扔, 只听“嗖”的一声,令箭从刘世友头顶呼啸而过,只差半寸便可正中眉心。 刘世友差点翻下椅子去。 “反反……反了!简直反了!竟敢在公堂上袭击朝廷命官——” “刘大人,还是别整那些有的没的了。”李韫出声呵断刘世友,指着其头顶的匾额说道: “你还是快些审案吧,我倒想看看你是否对得起‘明镜高悬’这四个大字。” “刘大人,你也瞧见此人有多狂妄了吧?他竟在城外害我吴家庄五条人命,这种凶徒就该处以极刑!” 吴世豪恶人先告状。 堂下站着的捕头杨彪也急忙搭腔,“大人,方才此凶徒已在大街上对自己杀人供认不讳,小人与一众捕快可是亲耳所闻!” “放你娘的狗屁!” 冯河破口大骂:“分明是吴家庄这些龟孙子,修一座破桥,霸市敛财在先,土匪都没有这般下作,俺家公子杀了那些腌臜泼皮,明显是在为民除害!” “敢辱骂我吴家庄,你找死!” “未必是你先死!” 吴世豪也不顾公堂威严,亦或者说他根本就没将官府放在眼里,挥着大刀便砍向冯河。 “滚开!!” 冯河面对砍来的大刀,不闪也不躲,看准时机甩手一个大肉掌,狠狠趴在刀身上。 吴世豪显然没有料到,这莽汉赤手空拳竟有如此力道,往后踉跄了好几步才稳住身体。 吴世豪握刀的手不停颤抖,虎口几度发麻! “咋的,吴家庄的龟孙子,就这点本事么?” 第十章 还是折现吧 “肃静!肃静!” “公堂之上大打出手,尔等还有将本官放在眼里么!” 刘世友不停敲击堂木,又道: “过河桥乃是吴家庄出资所建,收取过桥费倒也合情合理,你若是不想给钱,绕道至官桥,喊一艘过河船,若是有能力,游过去也行的嘛!何况几文钱过桥费,岂能与你杀人重罪相提并论啊?” 啧啧……这说的真是人话? “刘大人明鉴呐!”吴世豪高声大赞。 蛇鼠一窝,本不是人,又岂能要求他们说人话? “啪!” “大胆凶徒,害杀五条人命,又辱没公堂,欺下犯上,简直罪大恶极,来人呐,将这几人拖下去,重责五十大板,押入死牢,秋后问斩!若他们敢反抗,可直接杖杀于公堂之上!” 刘世友令箭一抛,杨彪与众捕头,吴世豪与众庄客,纷纷亮刀上前施压。 “哈哈哈……” 李韫仰头大笑,讥讽声十足,“真是山高皇帝远,官匪一家亲,若不是微服私访来此地走一遭,还真发现不了你这样的贪官污吏。” 刘世友一听“微服私访”四个字,立马觉得有些不对劲儿,难道此人是朝廷下派来的巡按? 刘世友语调也放得低了些,试问道:“你,你究竟是何人?” “大福。” “小的在!” 大福从包袱中摸出一枚锦布包裹的印记,高举着大步走到案桌前,当着刘世友的面,一层一层拨开裹布,露出一枚金灿灿的玄武钮印。 “狗官,睁大你的眼睛瞧瞧,此乃何物!” 帝印螭龙,王印玄武,乃皇室尊亲的最高象征。 刘世友岂能不认识? 妈呀! 在瞧见王印的刹那,宛如一颗泄了气的皮球,彻底软在了交椅上,“王王王……王爷……” “不错,我家公子正是当今圣上亲封的亦是北燕藩王!尔等见了王爷,还不跪拜!”大福呵道。 刘世友连滚带爬冲至堂下,“噗通”一声跪在李韫跟前,五体投地颤声道:“下官参见燕王,小人……小人有眼不识王爷驾到,恳请王爷恕罪!” 当官的都跪下了,主簿,师爷,捕快纷纷俯首帖地,吴世豪神色慌张,与众庄客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瞧瞧你,乌纱帽戴歪了,怎么能当好父母官?” 李韫用手替刘世友扶正乌纱,这个不经意的动作更是吓得刘世友大气都不敢出,因为他心里明白,在王土之上,除了几名封疆大吏之外,其余官员的乌纱绶带,藩王想摘就能摘。 “刘大人,大周王朝有制,王爵不入仕途,这断案之事还得由你这朝廷命官官来。” 李韫扶起刘世友,指了指高堂交椅,有意说道:“这回你可不要辜负了‘明镜高悬’四个字啊。” 刘世友连连点头,急忙跑回高堂就座,堂木一拍,指着吴世豪呵道: “吴家庄客,私自修桥,收过河费,乃鱼肉乡里之举,王爷杀之乃是为民除害!吴世豪,以下犯上,冒犯亲王,现本官判处脊杖五十——” “嗯?”李韫冷冷一个眼神,轻了,实在太轻了。 “呃,脊杖一百!并打入地牢,徒刑两年半;其余拦路庄客,皆脊杖八十,徒刑两年!”刘世友赶忙改口,并赔笑看向李韫。 李韫微微点头,示意比较满意。 “即刻行刑!” “刘世友!你他妈敢打我!你可别忘了,布政司是我干爹!老子不服,老子不服……” “快!快将此人拖下去!给我重重的打!” “是!” 众捕快蜂拥而上,摁住吴世豪等庄客,连拖带拽脱下公堂。 不一会儿,公堂外便响起了阵阵惨叫。 一百脊杖下去,身子骨再硬朗的人,也得皮开肉绽,躺他个半年三月。 “刘大人,此次本王就藩有些匆忙,还没来得及修建府邸,这一路舟车劳顿也有些疲乏了,不知燕州城内可有合适的地方供本王落榻?”李韫开口问道。 “有啊!城北恰好有一座宝殿,正适合王爷您尊贵的身份,下官亲自带您去!”刘世友说着,又招呼道: “来人啊,速速备车供王爷乘坐,快马奔走相告全城,宣王爷大驾光临,再通知王都卫挑五百官兵护驾开路,半个时辰后,我要全城军民叩拜,以王驾之礼送王爷高登龙雀台!” 这刘世友,还算是个讲究人。 …… “王爷,此殿唤作‘龙雀台’,乃是昔日北燕旧主所建,后北燕为大周所灭,此殿便荒废了,王爷对此可还满意?” 刘世友一边走一边介绍。 龙雀台的确宏伟宽阔,站于高台之上,可看黑河之水,可眺燕州万家灯火,作为藩王府邸再适合不过。 “满意倒是挺满意,就是你瞧瞧,遍地杂草青苔,墙漆都已风蚀了,你说万一本王睡到半夜,忽然一阵大风刮来,将本王砸死了该怎么办啊?”李韫故作强调。 刘世友一听话里有话,连忙笑道:“这个王爷您可以放心,明日我便派遣工匠仆人,替王爷好好将这宅子修缮装点一番。” “不必麻烦了,刘大人掌管一州,本就公务繁忙,我家私事岂能劳烦大人?因此依本王之见,还是折现吧。” 李韫也不含糊,甩手比出五根手指,笑道:“你从官库里拨五千两白银给我即可,我自己来修。” “五……五千两!” 刘世友汗颜惊呼,急忙哭穷:“王爷啊,北燕您是知道的,乃是边关重镇,所有财政税收皆充了军饷,哪来五千两给您修房子啊。” “你的意思是,你的这顶乌纱与这颗脑袋,不值五千两咯?” 不错,就是明摆着威胁你! 封疆大吏之下,就属刘世友这种知州权力最大,随便捞点油水都不止五千两。 哭穷? 你把我李韫当成傻子了? “啊,下官方才想了想,若是凑一凑,五千两银子也不难,明日便能如数送到王爷府上。”刘世友咬牙赔笑道。 李韫轻嗯了声,又问:“齐消贤去哪儿了?” 刘世友说道:“前几日布政司北巡体察民情去了,呃,下官回去后便加急书信,召齐大人他们回来见驾。” “不用了,免得碍了他们的公务。” 藩王虽可节制封疆大吏,但地方行政权终究还是掌握在布政司这类高官手中,齐消贤若回到燕州城,反而有些碍手碍脚。 “对了,今日本王刚进城,满道泥泞,一片狼藉,简直不堪入目。汝可知,交通乃是一城之血脉,若满城污秽,必遭疾病肆虐!” 李韫命令道:“我不管你用何方法,耗费多少人力,明日一早我上街,若还是那般恶臭污秽,有一坨马粪你便吃一坨马粪,有一坨猪屎你便吃一坨猪屎!” “是是是,下官这便回去召集人手,连夜清扫大街……” 李韫背过身,微微摆手。 “王爷您早歇,下官告退。” 刘世友拘礼退出龙雀台。 “公子,刘世友这种溜须拍马的小人,必是齐消贤党羽,还有那吴家庄的吴世豪,趁早杀了,一定错不了。”陪同在身旁的袁于琼出声提议。 李韫摇了摇头,刚到封地就杀朝廷命官,未免有些太高调,这不符合韬光养晦的策略。 “本王倒觉得,有时候活人比死人更有用,这不,又从他手中套了一栋宅子,五千两白银不是?” 李韫话音刚落,大福便急匆匆跑来: “公子!吴家庄……吴家庄的人来了,带着满满一车绢帛,说是来赔罪的!” 瞧瞧,这不又送钱来了么? 第十一章 招兵买马 在边关重镇为了抵御外敌入侵和山贼袭扰,很多门阀士族都自己招兵买马,从而形成了一个个“堡寨”,吴家庄便是这燕地上数一数二的门阀士族。 门阀地主们,往往占据着大片田地,又与官府勾结,合法大肆敛财,剥削百姓,可谓是富得流油。 “吴家庄都送了些什么来?” “绢帛五十匹,白银一千两。” “嗤,偌大个吴家庄,就拿这些东西来考验干部?闭门不见!” “好嘞!” 半个时辰后。 “公子!吴家庄的人又来了,这回是两车绢帛,白银五千两!” “哦?原来吴家老三的命,只值五千两啊?轰走,全部轰走!” “遵命!” 又过了半个时辰。 “公子,吴家庄庄主吴泰,还有刘知州,携万两白银前来拜见,说什么若王爷不见,他便跪着不走了。” “嗯……这才稍微像点话嘛。” 李韫穿上衮龙袍,春风得意,大笑出门相迎。 “王爷!小儿不知王爷尊驾降临,出言冒犯了王爷,还请王爷开恩,饶小儿一命吧!” 李韫一只脚才刚跨出门槛,一个年过五旬的红脸老者便跪在他脚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老泪纵横。 他便是吴家庄主,吴泰。 “是呀王爷,您瞧,这是方才吴世豪在狱中用鲜血写下的悔书,您大人有大量,便饶他个不知者无罪吧?” 刘世友赶紧献上一封血书。 李韫内心冷笑,这两老东西,搁着唱双簧呢? “本王若想杀令子,早在街上便杀了,何须与他对簿公堂?打他一百脊杖,只是施以小戒罢了,你自去牢房将他领回去吧。” 毕竟吴家庄是地头蛇,门下有庄客上千人,要真杀了吴世豪,这老家伙狗急跳墙要拼命咋办? 捞了好处,各退一步,皆大欢喜。 “老夫替犬子谢过王爷恩典,眼下夜已深了,便不打扰王爷休息,小人告退。” 吴泰令庄客留下绢帛银两,与刘世友拜谢离去。 原本老泪纵横的脸,在转身的刹那,突然变得愤怒狠辣,等远离了龙雀台,吴泰才开口问道: “刘大人,你确定这个嘴上没毛的小子是王爷么?” 刘世友压低声音说:“金印紫绶,衮龙绯袍,岂能有假?” “可若此子真是王爷,对你我而言,甚是不妙啊。” “这个吴庄主大可放心,方才我已差人去禀告三位封疆大吏,不日他们便会赶来燕州了!” “这倒也对,山高皇帝远,再是李家人又如何?有几位大吏顶着,燕州这片天塌不下来!” …… 府邸门口的李韫,冷冷望着离开的吴泰和刘世友,虽不知道他们在讲什么,但肯定在背地里嚼舌根。 这些老狐狸与地头蛇,向来是表里不一,若被他们知道,自己只是个被派来和亲的光脚王爷,他们肯定不会再像今天这么客气。 招兵买马,增强实力,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袁将军,本王如今手里共有十余万两银子,以你多年治军的经验,这些钱能否养一支五千人的护卫军?”李韫问道。 袁于琼表情颇显为难,竖着手指算账:“如今燕地徭役已全部充去戍边,王爷想要组建护卫军只能自掏腰包募兵,我给您算算—— 按照厢军的规格,每一小卒的月饷为二百文,五千人便需要一千两。然军饷还只是小头,真正花钱的地方是粮食,以及兵甲器械,更贵的是战车与马匹…… 属下说句不好听的话,王爷这十万两银子,就跟一粒石子扔进河里,水花都溅不起一点儿。” 唉…… 李韫掐了掐眉头。 其实,凭他这王爷的头衔,要抢粮抢地,收刮民脂民膏简直易如反掌,但这种生儿子没屁眼儿的缺德事,他是怎么也干不出来的。 “钱这种东西,总会有的,咱先将人数凑齐,哪怕人手一根打狗棒,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李韫说着,又嘱咐道: “宋邯,明日你带着本王的告书,到燕州城外沿途招揽流民,你就告诉他们,只要来给本王当兵,至少一日三餐都有饱饭可吃; 袁将军,明日劳烦你去一趟打石山,将刘敢当找来。 本王心中有一条妙计,若是成了,兵器甲胄,粮草军饷,统统不成问题!” “属下遵命!” …… 次日,阴雨天终于放晴。 杂草丛生的龙雀台,被阳光那么一照,反倒生起一股春天的清香。 正在睡懒觉的李韫,突然被一阵敲门声给吵醒了,他缓缓睁开眼,窗外已经日上中天。 “谁?” “公子,是我。” 宋邯的声音。 “属下应公子昨夜嘱咐,今日一早便到城外去募兵,眼下五千兵丁已全部招齐,此刻正聚集在黑河畔,只等公子下一步指示了。” “我靠,这么快就把人招齐了啊?” 李韫赶紧穿衣出门,脸上有难以掩饰惊讶。 宋邯苦涩道:“属下带着公子的告书,刚到城外发布,那些流民一听能有口饱饭,个个奔走相告,不到一个时辰便聚了乌压压一片,简直是人山人海。” “可不能是那种,专门来混口饭吃的老弱病残啊,我这儿可不是难民营!” “这个公子可以放心,属下都筛选过了,应招入伍的都是十六至三十五岁的青壮年,” 宋邯说道,“不过流民居无定所,往往有上顿没下顿,即便是青壮年,也一个个黄皮寡瘦,弱不禁风的。” 黄皮寡瘦又有啥关系? 精兵强将都是靠“养”和“炼”出来的,只要饭吃饱了,一切问题都不大。 “好!” 李韫拍手大赞,招呼宋邯便往府邸外跑: “麻溜儿的,东市去买肉,西市去买米,就在那黑河畔上,建灶架锅,生火煮饭,先给本王的府兵们搞一顿饱的再说!” 第十二章 这王爷,匪性十足! 还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李韫也没买几车粮食,几头肥猪,这小一千两银子便花出去了。 要养一只五千人的精兵,光是吃喝拉撒都是笔大开销。 正午时分,黑河畔上,炊烟袅袅,肉饭飘香。 所有招募来的流民兵丁,都有序拿着碗筷排队盛饭。 李韫站在河塘边,瞧着岸边如流水席般的热闹场景,心里不免升起些许骄傲。 莫看他们现在是落魄不堪的流民,未来不久可都是他白手起家,制霸天下的根基! “王爷,我来给您介绍一些人。” 宋邯领着三十来个年轻汉子来到李韫跟前,相比较那些黄皮寡瘦的流民,这几个汉子要壮实得多。 “他叫做黄志刚,他叫做徐勇,这个是向超……他们先前都是武州方向的乡兵与民兵,我见他们身强体壮,又有本事在身,便将他们给提了出来,帮助咱们管理。” “草民叩见燕王殿下!” 黄志刚等人便要下跪,李韫赶紧将他们扶起,“快快免礼,眼下本王才刚刚建军,正缺少人手,像你们这样有过从戎经验的士卒,正是本王渴求的人才!” “这这……” 堂堂皇室尊亲,竟手扶一介草民,如此礼贤下士,黄志刚等人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我们这些流民,过境到哪儿,哪儿的官吏就将我们当作野狗驱赶,到了王爷这儿却受如此厚待!” “王爷的一饭之恩,我等愿肝脑涂地,誓死追随!” “誓死追随王爷!” 他们的忠心宣誓,让李韫的眼眶也不禁有些泛红了。 往往是乡村里生人,才会有这般耿直爽快,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多少人懂得“忠义”二字? “咦,你们手中为何还端着半碗饭?” 李韫这才发现,几乎所有人手中都端着大半碗剩饭。 黄志刚说道:“我们是吃饱了,可是家中的妻儿老母还饿着肚子,于是想着吃半碗,留半碗回去分些给他们……” 听到这番话,李韫心里又是一紧。 “这样,宋邯,你再带着兄弟们到城里去买十车粮米,等所有人吃饱喝足后,每人再发五斤大米,让他们回去先安顿家人,待这几日军队建制完善后,再预支两百文军饷。” 两百文钱省着点用,足够养活一家人。 若这些流民心系家庭,肯定不能专心为自己效力,为其解决后顾之忧,是必须做的事。 当然,以目前李韫的经济实力,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宋邯领命后便带着黄志刚等人赴城内采购粮米。 “公子,我回来了。” 这时,袁于琼带着几个蒙头盖脸的壮汉悄悄来到李韫身后。 “卑职参见王爷。” 壮汉们摘下面罩,正是昨日在打石山相遇的刘敢当。 “他们是?”李韫扫了一眼刘敢当身旁的几个陌生面孔。 “他们都是属下在虎骑营的亲信,一等一的骠骑能手,他们依次是魏小虎,郑海波,赖茂山,邓志。”袁于琼一一介绍。 “好,如此看来,本王又添了几个得力助手,来来来,大伙还没吃午饭吧,正巧锅里还有肉粥,一人盛上一碗,咱们便吃便谈!” 李韫热情招呼着,拿起空碗盛粥,挨个儿递到刘敢当等人手中。 “我等下属,岂敢……岂敢劳烦王爷亲自盛粥啊?” “哎,大丈夫不拘小节,在殿堂之上,你我是主仆,私下里,大家都是袍泽兄弟。” 李韫为众人盛完粥后,自己也盛了满满一大碗,然后招呼着众人,在河塘上找了个偏僻角落,撅屁股那么一蹲,大口大口吃起来。 这皇室尊亲,还真是没有一点架子。 “袁大哥,闻起来,这肉粥可真鲜活啊?” “王爷亲自盛的粥,它能不香嘛?” “魏小武,就你他娘会拍马屁!” “王爷是真龙世家,我这是拍龙屁才对,嘿嘿……” “行了,说正事儿,本王此计若成,保证你们顿顿都有肉吃。”李韫把众人聚拢了些,压低声音说道: “昨日进城时,我已观察到,燕州城的守卫厢军,个个都是半吊子,毫无战斗力可言,且燕州城防都聚集在南门,北门只有不过两三百人把手,几乎是吹弹可破; 刘敢当,我要你们回去,整顿兵马,磨砺装备,于今夜子时,城守军困乏松懈之时,从北门一举杀入,洗劫燕州城!” “啊?” “王爷,您这是真要咱们当兵匪啊?” 刘敢当等人面面相觑,皆是一脸惊讶。这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倒还没那么令人震惊,眼前这人可是王爷,竟让人来抢劫自家城池,这也未免太惊世骇俗了些吧? 袁于琼一巴掌拍在魏小武的后脑勺,骂道:“你懂个屁,王爷让你们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洗耳恭听,遵守照做即可!” “哎,本王当然不是让你们真当兵匪了。” 李韫笑着解释道:“今晚我会派袁将军从内部打开北门,方便你们长驱直入。你们要记住,进城之后专挑那些大宅院抢劫,但只准闹事,不可杀人,更不能伤害平民世家,且抢劫要迅速,抢完了便从北门撤退; 总而言之,一定要‘雷声大雨点小’,将燕州城搅得鸡犬不宁! 待燕州城人心惶惶过后,本王再以‘剿匪’名义举起大旗,号召全城权贵捐钱资助; 这人啊越有钱便越怕死,为了不再被洗劫,他们肯定不会吝啬钱粮; 到那时,你家捐一千两,我家捐一千两,滴水汇集成溪,溪水汇聚成河,大把大把的银子流入我手,大车大车粮米送入我家,岂不是个发财大计?” 听完李韫这“贼喊抓贼”的计划,刘敢当等人惊讶得嘴巴都塞下两个鸡蛋。 我靠!这王爷,匪性十足啊! “那那那……王爷,您真要举兵来剿灭我们啊?”刘敢当挠头问道。 “匪,必须得剿。却不是你们。”李韫笑道:“打石山上,大大小小土匪窝有十余处,真正要剿灭的是他们; 待将打石山上其余匪寨拔除干净,你们方可一家独大?等到那时,你们便是本王在燕地的一支奇兵; 你们在山上,本王在城里,两家互成‘犄角之势’。我若有难,你们下山驰援。你们若有难,我暗中协助。 如此,既能解决军饷兵甲需求,还能保证后续发展,更能提高本王在燕地威望,可谓一石三鸟。” 李韫替众人合拢惊掉的下巴,笑眯眯问道: “本王此计,妙否?” 第十三章 夜袭燕州城 “不对不对,砖墙你们得这样砌,得将黄泥抹平了,这样它才吃得住,否则大风一吹准儿会倒……” 李韫左手砖头,右手铲子,手把手教大福修补破墙。 大福学得有模有样,嘴里却嘀咕抱怨,“公子,您好歹也是皇室尊亲,这修墙盖瓦之事,本不该亲自动手的,哼……在京城每顿还能吃到肉呢,到了这儿,顿顿小葱拌豆腐,小的一点儿替您不值。” 李韫笑道:“谁白手起家时,不是一穷二白?来日方长,紧巴巴的日子不会持续太久的。” “公子,这批木材放哪儿啊?” 这时,冯河扛着几根大原木,脚步稳健走过来问。 这莽汉子,平时要吃五个人的饭,但一口气能干五十个人的活儿。 除了冯河之外,新招募的民兵队长黄志刚等人,也都被李韫召唤过来,帮着修缮龙雀台。 这些流民本就是农家出身,种地,修房,伐木,打井,可谓样样精通。 “运到主殿去吧,正好那里大梁得修了,至于其他木材,用不上的便打磨成棍棒,咱拿它来当武器。”李韫说道。 “好勒!” “公子。” 袁于琼与宋邯,一身黑衣劲装,刀剑磨得雪亮。 李韫放下手里的活儿,拉着他们借过一步,问道:“都准备妥当了?” 袁于琼点了点头,“二十名好手,都是从虎骑营里调来的。方才我们去北门观察额了一番,守卫仅两百人不到,今夜行动,十拿九稳。” “很好,记得干净利索些,别露出马脚了。” “属下明白!” “去吧。” 李韫微微摆手,望了一眼沉寂月色下的燕州城,再不过一个多时辰,它就会热闹起来了。 渐渐。 月上中天,夜已深了。 经过流民们的协作帮忙,龙雀台上杂草青苔已除去大半,王府也终于像了个模样。 李韫静静站在雀台之巅,用望远镜注视着北门方向,城墙上风卷残烛,守军困乏松懈。 时机将至! “杀啊!” “冲啊!” “哒哒哒……” 冲杀声,嘶吼声,马蹄声,刹那间便打破了死寂。 无数只火把突然乍现,宛如一条火龙,从北门冲入燕州城。 “山匪劫城啦!” 也不知谁家嗓门儿那么大,一喊惊醒梦中人,燕州城彻底喧嚣起来。 半个时辰过后,火龙席卷而去。 燕州城这些守军,眼睁睁看着劫匪扬长而去,硬是没敢出门追捕。 “公子,咱们得手了,如您吩咐,只象征性劫了一些大户人家,烧了几栋矮房,没有伤及平民。” 袁于琼与宋邯回到龙雀台告知。 “很好。” 李韫嘴角微微上扬,拔出腰间的匕首,对着手臂狠狠一划拉! “公子,您这是为何?”袁于琼与宋邯同时大惊。 “一出苦肉计,流点血也值得。” 若是王爷被劫匪所伤,更能激起剿匪之愤。 李韫取出纱布,淡定抱着伤口,连脑袋上也缠了几圈,又扯破衣衫,弄乱头发,随后大步流星往府外走,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 李韫刚走出王府。 刘世友与燕州守军都卫王明阳,带着一队官兵火急火燎赶来勤王。 “啊!王爷,您……您没伤着吧!” 刘世友与王明阳一见李韫负伤,吓得脸都白了,亲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也得跟着赔命。 “二位大人可真是后知后觉啊,汝等可知,方才那土匪的砍刀,距本王的脖颈只差毫厘!”李韫冷声道: “若非本王身旁有高手护卫,只怕已血洒龙雀台了!” “王爷!下官来迟,下官该死!还请王爷恕罪,恕罪啊!” 刘世友与王明阳赶忙跪地求饶。 “现在说这些废话有屁用?”李韫大骂着,又道:“那群贼寇还并未走远,王都卫,你还不赶紧组建兵马去追!” “啊?”王明阳肥硕的身躯不禁一颤,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老爷兵,哪里是这些悍匪的对手?可他又不能公然违抗命令,只能应和,“好……好,下官这便带人出城去追……” “刘大人,你也别在我这儿跪下了,赶紧带着衙门捕快,连夜筛查是否还有土匪余孽,安抚燕州城百姓。” “下官遵命!” 后半夜,整个燕州城仍处于恐慌之中。 王明阳说是领兵去追,结果去时意气风发,回来时丢盔弃甲,白白给刘敢当他们送了一波装备。 一群老爷兵,哪里能是身经百战的虎骑营对手? 天明时分,州衙门前。 各大大小小富商、员外、豪绅,还真是不少,聚集了得有七八十人。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啊?原先土匪只在山上劫道,如今都已抢到城里来了!” “打石山那群土匪,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货,听说他们过境之处,连狗都得挨上一刀!” “昨夜若不是我拖着妻儿老小躲进地窖,指不定就给他们一刀宰啦!” “我听那群土匪放言,三日后还要再来劫城呢!” “刘大人,您是燕州城父母官,好歹也给个交代啊!” 被豪绅包围的刘世友,也是一脸苦涩无奈,他能给个鸡毛交代啊,昨夜听到土匪入城,他是第一个躲进床底下的。 “呃,呃,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这个……这个事嘛,依我看还是等布政司齐大人回来咱们再商量解决吧。” “布政司回来又有何用啊?这他娘都劫到家门口了!” “刘大人,匪患若是不能解决,我便拖家带口离开燕州城,到那时,看你找何人收税去!” “是啊,我们今日便走!” “诸位乡亲莫怕,本王不是还在么?” 其实李韫老早就在不远处观察了,只等他们情绪崩溃时,再如救世主般现身。 “王爷来啦!” “是呀!咱们还有王爷呢!” “王爷,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 众豪绅富商扭头便将李韫给围了起来。 “本王身为燕地藩王,尔等都是本王子民,发生了这等事,本王又岂能坐视不理?” 李韫义愤填膺,振臂高呼,大声号召: “土匪流寇,嚣张跋扈,穷凶极恶,抢我城池,伤我子民,实乃罪大恶极,本王在此决定,携全境军民之力,亲自招兵买马,荡寇剿匪!” 第十四章 蛇鼠一窝 “只是眼下有一难题,打石山那群土匪,你们昨夜也看到了,个个兵强马壮,凶悍无比,便是连守城厢军都大败而归,本王眼下虽有五千兵丁,可缺少兵甲与粮草,恐怕难以与之抗衡啊!” 嘿嘿!您猜这么着? “王爷能亲征剿匪,此乃燕地万民之福,只要能将那群该死的土匪剿灭,钱粮都不成问题!” “我认捐三千两,现银!” “黄老板,您家茶马生意做得那般大,才三千两啊?会不会太小气了。我认捐五千两,助王爷一臂之力!” “我现银不多,但粮米颇丰,我捐粮!” “先前南方来的布匹,一直滞销不出,我家还剩满大仓库呢,我捐衣助力!” 剿匪是保护自己的权益,平时小气吝啬的地主豪绅们,纷纷响应李韫号召。 边关重镇怎么会没有钱呢? 没钱只是那些普通老百姓而已,这些个地主豪绅,稍微捞点儿战争财都能赚得盆满钵满,几千两对于他们而言,实在是九牛一毛。 李韫心里乐开了花儿,这不一忽悠,啥都来了不是? “刘大人,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您身为燕州父母官,也做个表率不是?”李韫斜眼笑望向刘世友,又道: “出人,出钱,出力,你总得拿出一样来吧?” 刘世友苦涩道:“王爷,燕州地域辽阔,很多地方都得花钱,修桥铺路什么的,开销可是大得很呢……” 意思是说,不打算捐咯? “那你就出人吧,跟着本王一起上前线剿匪。”李韫说道。 “啊?这怕是不妥,您瞧我这,我这身板儿,哪里挨得住土匪一刀啊?” 李韫拍着刘世友肩膀,笑道:“本王都已决定披挂上阵去剿匪了,你又有何怨言?放心好了,即便你战死沙场,也能名垂竹帛,受燕地百姓铭记爱戴。” “王爷!下官突然想到,州衙里还有些银两,路桥可以慢慢修,匪患一刻不能留!”刘世友咬着牙齿义正辞严。 “好!那本王便替你记下认捐五千两了!” “咳……咳咳!又是五千两啊!” 刘世友肉痛得脸皮横跳,心里一盘算,不对啊,这王爷才来两天,就刮走自己一万两,近些年来捞的油水全搭进去了。 这王爷宰人宰得,比土匪都还要狠! “好,事已至此,诸位赶紧回去筹备钱粮吧,本王也要即刻回去训练亲兵,待兵甲粮草充足之后,再挥师南下剿匪除患!” …… 接下来一整天,一箱箱金银,一张张银票,一车车粮食,源源不断流入龙雀台,清点都快不过来了。 “如何?目前收到多少钱了?”李韫问道。 “禀公子,除了地主豪绅外,许多百姓也自发捐赠,多是碎银几两,截至目前为止,统筹收到十五万两白银,粮食与物资都堆在仓库里呢,数量实在太多,还没清点出来,不过装备一支五千人军队肯定是够了。”宋邯一边翻阅记录的书簿一边说道。 十五万两,说多也不算多,李韫抿了抿嘴唇,嘱咐道: “明日你再派几匹快马,到燕州城外乡镇上去宣传宣传,说本王要高举剿匪大旗,那些乡绅地主粮银也不少,肯定还能再刮些过来。” “是。” “公子,眼下咱们人数,粮草,军饷的问题都已解决,但装备五千人的兵甲器械绝非短时间内能打造完成,仅是购买生铁这项便十分繁琐了。”袁于琼提出问题。 李韫却自信道:“这个你放心,兵甲器械,很快便会有人送现成的来。” “公子您的意思是?”袁于琼疑惑。 李韫笑道:“封疆大吏身上的肥油,本王还没下刀子去刮呢。” 袁于琼一愣,随即佩服之至,“王爷您真是……真是属下见过最英明之人了。” …… 此时,吴家庄一间卧房内。 吴世豪倒趴在床榻上,一百脊杖下去,屁股后背就没能找出一块好肉。 “爹,干爹,蔡叔,白将军,刘大人,大哥,二哥……这口气,我咽不下去!”吴世豪咬牙切齿。 床边可站着不少人,有吴家庄主吴泰,其大儿子吴庸,二儿子吴捷。 留着山羊胡的是北燕布政司齐消闲。 身穿鎏金铠甲的是北燕都指挥司,兼戍边大将军白崇喜。 着绯色官服的是典狱按察司蔡戈。 知州刘世友也位列其中。 吴家庄之所以敢在燕州横行霸道,正是因为与三位封疆大吏都有交情。 吴家大儿子吴庸,乃是白崇喜帐下参军。 吴家二儿子吴捷,乃是蔡戈麾下判官。 吴家三儿子吴世豪,又认了齐消贤作干爹。 简而言之,三位封疆大吏干不了的坏事,吴家庄首当其冲。 “齐大人,您瞧,好在世豪他平时练武,否则一百脊杖下去,我这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吴泰抹着眼泪说道。 “干爹,您可得为我做主啊?我当时在公堂上,报了您的名字,他仍然——” “闭嘴!你这个蠢货!活该被打!” 齐消贤呵断吴世豪,即便是他自己见了亲王也得俯首称臣,礼让三分。这厮还敢公堂报出自己的名字,不是明摆着拖自己下水么? “这王爷是从何来而来的?为何我们一点消息也没听到?”白崇喜疑惑道。 刘世友拘礼回应:“下官有所了解,此次燕王是微服私访,吴三公子不知其来历才会顶撞冒犯,也并非有意而为之。下官亲眼所见玄武金印,他正是一品王爵错不了。” “哼!”白崇喜冷声道:“本将军刚将袁家一干人解决,朝廷便分封藩王来节制,看样子皇帝陛下还是不太信任我白崇喜啊!” “无论如何,燕地多了位藩王,咱们的日子可不会再像以前那般好过了。”蔡戈说道。 “藩王又如何?”白崇喜不屑道:“本将军手握十万大军,制霸一方,即使他有五千亲兵,又能耐我何?” “白将军说得倒是轻巧,你有兵权在握;蔡大人又在武州为官,而我呢?只有厢军三千不到,府邸还就在燕州,眼下土匪劫城,燕王还因此受伤,背黑锅的可是我!” 齐消贤冷声道:“二位大人也别忘了,咱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我若失足掉进河里,你们也不会好过到哪儿去。” 三个封疆大吏,其实各怀鬼胎,特别是在这错综复杂的边塞重镇,谁都不会让自己吃亏。 “白将军,二位大人,我倒是有一计,可以给燕王来个下马威。”吴庸突然开口说道。 “你尽管讲来。” “听闻燕王正在招兵买马,举旗剿匪,他必定会有求于三位大人,那我们何不将计就计,随便拿些可有可无的东西来当赌注,借机出几道难题去羞辱他一番,如此不仅可以挫败他的锐气,还能替家弟报了那脊杖之仇。” “哈哈!不愧是本将军帐下第一智囊,此计甚妙!” “好!明日我等一起去拜见燕王,好瞧瞧这京城来的皇亲国戚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 第十五章 封疆大吏来访 “军人,要有强健的体魄和精神,瞧你们一个个无精打采的,如何能打胜仗? 今日本王便带你们拉练体能,负重越野二十斤,二十里路一口气,跟着我的步调,出发!” “军歌,可振奋人心,鼓舞士气,唱得不好听不要紧,最重要的是给我大声点,来,跟着本王一起唱—— 有一个道理不用讲,战士就该上战场……全体都有,预备,唱!” “有一个道理不用讲,战士就该上战场,是虎就该山中走,是龙就该闹海洋……” 现代化军事训练,用作于古代练兵,效果肯定错不了。 早晨,李韫带着新招的士卒,绕着河岸跑步拉练,嘹亮的歌声,整齐的步伐,是每个人初始的军旅生涯。 等二十里路跑完后,身上衣服都能拧出水来。 “李韫”这家伙身体也太弱了,若是换作他现代的身体素质,三十公斤武装越野二十公里,跑完还能再做两百个俯卧撑,拉五十个引体向上! “王爷的练兵方式还真是与众不同啊。” 袁于琼笑着递来毛巾与热茶。 李韫笑道:“毕竟是第一天,本王必须来当个榜样,开个好头,但日后军队的操练,还得是袁将军这个将门虎子来操刀啊!” 袁于琼三代将门,智,信,仁,勇,严,绝对是一等一的帅才,将王府军权交于他手,必能发挥最大作用。 宋邯平时虽一副病怏怏的模样,武功却并不比袁于琼弱,且他有过多年当差经验,选他为侍卫统领最适合不过。 冯河孔武有力,忠厚单纯,有什么耳边密语也不用顾忌,让他做贴身侍卫乃是最佳选择。 至今李韫都觉得,自己从京城天牢里将这三个人才捞出来,是做得最正确的选择。 “王爷,来啦,来啦!” 大福跑过来相告,“三名封疆大吏的车驾,已停在王府门口了!” “白崇喜……也在么?”袁于琼攥着拳头问道。 李韫却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袁将军勿要动怒,这老贼目前是有些权势,还不能与之硬刚, 本王向你保证,总有一日会给你亲自手刃他的机会,此刻你只管好好练兵,别暴露了身份。” 袁于琼也是识大体之人,点点头,将面具戴在了脸上。 “大福,你去将客人引入大殿,本王换身衣服便去会客。” “好嘞。” …… 龙雀台,通明殿。 “哈哈哈……三位大人造访,本王有失远迎呐!” 李韫换上了标志性衮龙袍,豪迈大笑步入大殿,一看殿中等候的客人,白崇喜,齐消贤,蔡戈,刘世友,吴庸,以及各自府上的西宾幕僚,燕州六品以上的文官武将,足有十几个人。 看他们一个个趾高气扬的架势,今日绝对不是单纯的拜访。 众人见王爷驾到,急忙起身行礼。 齐消贤心思最多,八皇子李韫,他也曾有所耳闻,不就是个民女所生的庶出皇子么?可见此人,大步流星,八面来风,气度不凡呐。 “诸位大人莫要客气,快快落座,本王刚来燕州,也没什么好茶招待,见谅见谅。” 李韫招呼着,也到高堂就坐。 “下官听闻前日王爷被山匪所伤,不知圣体可无恙了?”齐消贤问道。 “区区小伤,不足挂齿。” 李韫从容摆手,下一刻又批评道:“谈及此事,本王便不得不抱怨齐大人两句了—— 这燕州城好歹也是北燕治所,守城军一个个软弱无能,竟被山匪流寇袭城,还险些要了本王的命, 齐大人,这一消息若是传到京城父我皇耳朵里,恐怕……” 齐消贤脸色惊变,与刘世友等燕州官吏,赶紧起身拘礼道歉: “是下官领导无能,还请王爷恕罪!” 人情世故这种东西,一开始就得占据上风,若是气势被压过一头,接下来就会无限处于被动。 “罢了罢了,好在本王福大命大,此时便不予追究了。” 李韫说着,又厉声道:“不过打石山那群土匪着实可恶,本王近几日正在招兵买马,剿匪除患!” 言语至此,他又轻叹了口气,看向了白崇喜: “经全城助力,目前粮草与兵丁都已备齐,唯独还差些兵甲战马, 白将军手握重兵,何不度支些兵甲战马,也好助本王剿匪一臂之力啊?” 白崇喜与身旁吴庸交换了个眼神,果然不出所料,这小子开始捞好处了。 白崇喜故作为难道:“王爷初入燕地,有所不知啊,年前我朝大败于岐国,到现在还没缓过气来,兵甲战马确实没有多的了。” “燕州城乃是前线粮草辎重的转运之地,白将军就不怕被土匪给盯上么?”李韫声音渐冷。 白崇喜笑里藏着刀,提高音量,傲声道:“若土匪敢劫粮草,那他们一定活得不耐烦了, 再者,我有精兵押运粮草,并不怕他们来劫, 更何况,粮草辎重乃是军务,不是王爷您该操心的事, 依末将之见,王爷还是好好留在燕州城,安心食禄吧!” 李韫彻底板下了脸,怪不得自古以来,皇帝们都忌惮封疆大吏,特别是这种手握重兵之臣。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这句话,给的权力实在太大。 白崇喜淡定喝着茶,一个嘴上无毛的小王爷,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殿内的气氛似乎已将至冰点,白崇喜的傲气,让一众小吏们也挺直了腰杆。 “将军,王爷,依臣下之见,何不双方各退一步?” 吴庸见时机差不多,起身离席来打圆场。 “如何退一步啊?”白崇喜顺话搭腔。 “何不依照我们军中的规矩,来两场小小的比试如何?若王爷赢了,将军便送一批装备给王爷,也算作是对王爷刚刚就藩的谢礼了。”吴庸提议道。 “嗯,我们军中男儿想要的东西,就是得靠自己本事去争取,” 白崇喜有意瞥向李韫,“吴参军的提议我没意见,就是不知王爷有没有本事赢走装备了。” 李韫欣然道:“好啊,比什么呢?” 吴庸一脸伪善,笑道:“王爷贵为皇子,从小在京城长大,想必是文韬武略了,今日我们何不就以这‘文武’为题,小雅比试一番?” “你错了,本王可不止文韬武略,而是文武双绝,且从小到大,便不知‘输’字该如何写!” 李韫的王者傲气,在大殿中阵阵回响。 第十六章 先杀驴还是先杀猪? “下官曾经在正月十五,上元佳节时游历京城,那时千家万户,花灯璀璨,最引人兴趣的便是灯谜了,因此这‘文斗’我们便以‘猜灯谜’为题如何?”吴庸笑着问道。 李韫眯了眯眼睛,道:“若本王猜中了谜语,白将军当给予五千套甲胄,供我装备亲兵。” 白崇喜点头,示意没问题。 “出题吧。” “好,王爷请看第一题。” 吴庸从袖中摸出一根铁筷子,问道:“请问王爷,如何在不掰,不折,不借助任何外力的情况下,让这根铁筷子变短?” 李韫冷冷一笑,看来是有备而来啊,道具都事先准备好了。 他也暂时不作答,先问身旁的大福,“大福,本王给你个表现的机会,你若能答出此题,重重有赏。” 大福挠了挠头,思考了片刻,突然道:“将这根筷子扔进火灶里,将它烧成铁水!” “自然不行。”吴庸说道,“火力,依旧是外力,哪怕你用内力将其折断,那也是外力。” “你这不是纯粹刁难人么!”大福呵斥道,“你这般条件,除非是天上的神仙,用神通才能将其变短!” “呵……”吴庸冷冷一笑,“哪怕神仙真的下凡,他所用的‘仙力’也是外力。” 这时,白崇喜见势嘲讽:“燕王啊,末将之所以答应与你文斗,实则是变着方儿想将装备送给你啊,你若是猜不出来,只能怪你自己没把握机会咯。” “哈哈哈,在本王看来,这种问题三岁小儿都能作答!” 李韫大笑着,指着吴庸手中的铁筷道:“本王去找一根更长的筷子,与他手中的一比对,那么他手中的筷子自然而然不就变短了么?” 吴庸等人脸色骤变,显然被李韫给猜对了。 “白将军还真是变着方儿来给本王送装备啊,谢谢了。”李韫抱拳言谢。 白崇喜脸色阴沉,冲吴庸瞟了个眼神。 “燕王果然聪慧,再答我一题如何?”吴庸问道。 “可以,不过这题本王再答对了,白将军得再送我五千件兵器。”李韫笑道。 白崇喜冷冷一笑,“我麾下十万大军,兵精粮足,岂会在乎这点兵器?王爷还是莫要太自信了,免得答不出来贻笑大方。” “那么请王爷听第二题。” 吴庸又从袖中再拿出三根筷子,高声问道:“请问,如何用我手中的这四根筷子,在不掰不折的前提下,拼凑出一个‘田’字?” 大福急忙跑了过去,夺下吴庸手里的筷子,自顾拼凑起来,可变了好几种方法,最后还是差了一笔,“王爷,小的即便不这么识字,也知道这田字最少得五个笔画,四根筷子怎可能拼出田字来啊?” 李韫自信取过筷子,竖着并排拼凑,将横切面公示于众,说道: “四根筷子若常规去摆,肯定成不了田字,可若将它们合并在一堆,四个‘口’相互连接,岂不就是一个‘田’字么?” 再怎么李韫也是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这种简单的逻辑思维题,能难得了谁? 白崇喜紧咬着腮帮子,气得脸皮不停抽搐。 吴庸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儿去,这两道谜题他可是钻研了一夜,没想到竟如此轻松便被破解,还害将军丢了五千套装备,这要是传回军队里了,今后他这“第一智囊”的面子该往哪儿搁? “王爷再听我一题——” “哎。” 李韫出声打断吴庸,说道:“老是听你出题多无趣,本王这里恰好也有个谜题,要不你来猜猜?” 吴庸急需找回面子,想也没想便答应:“你且出题!” “话说马上快要过年了,王寡妇家里恰好养了一头猪和一头驴,那么请问,她是杀猪好呢,还是杀驴好呢?”李韫斜着眼睛问道。 “这算哪门子谜语?”吴庸冷声道。 李韫轻哼,“既然有问题,它便有答案,你若答不出来直言即可。” 接下来,吴庸便开始在大殿中踱步,忽然眼睛一亮,自信回答道: “以燕州城物价来看,一斤猪肉为一百文钱,若是两百斤的肥猪,价值二十两银;而市场一头驴的价格为三十两,且驴子可以拉磨,耕田。王寡妇既是个寡妇,来年耕种必定需要驴子,因此她肯定会杀猪过年。” “不愧是吴参军啊,思绪竟如此清晰……” “我家有猪与驴,我也会杀猪的。” 殿堂内多是称赞之声。 “恭喜你,回答正确,不过并非驴价比猪价高。” 李韫讽笑望着吴庸,“而是若杀猪的话,驴也是这么想的。” 吴庸不禁一愣,脑子还没反应过来。 “那……那要是先杀驴呢?”刘世友问道。 “啪!” “蠢猪!” 白崇喜拍桌子大骂,“你要先杀驴,猪也是这么想的!” 上一刻还在哄笑夸赞的殿堂,下一刻变得鸦雀无声,唯有大福捂着嘴,强憋着不让自己笑出来。 吴庸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本王还有一题,请诸位大人猜猜看。” 李韫起身踱步殿堂,大声道:“还是方才那个问题的延伸——话说那王寡妇,已经决定杀猪过年,可她刚将猪从圈里拖出来,一个不留神没能按住,那猪便以迅雷之势往前冲刺,结果不巧直接撞死在了一棵大槐树上,请问诸位大人,这是为何呢?” 经过方才的一番戏耍,众人已不敢贸然作答。 “王爷老是出这种无解之题,谁又能答得出来?”吴庸冷声说道。 “答不出来便对了。”李韫睥睨扫了一眼殿堂众人,最后目光落在了吴庸身上,讽笑道:“因为这个谜语的答案便是:这头猪,它不会脑经急转弯啊。” “噗呲,哈哈哈……”大福实在憋不住,捂着肚子大笑,“笑死我啦,笑死我啦!” “狗奴才,你笑谁?”白崇喜瞪眼怒斥。 大福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泪花儿道:“谁不会脑筋急转弯,我便笑谁咯!” 第十七章 玩点新花样 “白将军……”吴庸面红耳赤,瞥了一眼白崇喜。 “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快滚下来!”白崇喜怒喝。 吴庸咬牙恨了一眼李韫,灰溜溜回到席位落座。 “哼,猜谜语,不过是一些小儿才玩耍的风月把戏,在这边关重镇,谁的拳头够硬才是真本事!” 白崇喜以挑衅的口吻,“燕王是皇室尊亲,末将不能与你拔剑相向,那么下一场武斗,咱们便来比‘射箭’,燕王可敢来比?” 李韫说道:“以五百匹战马为赌注。” 战马是古代“机动部队”的核心,五百匹足以装备一个骑兵营,是最重要的东西。 “好!”白崇喜又道:“若燕王射箭输了,先前承诺的五千甲胄与兵器,你一件也甭想得到!” “可。” “哼!” 白崇喜领着一干官吏大步走出殿堂。 “王爷,这老匹夫也太狂妄了,他根本没将您放在眼里!”大福捏着拳头,愤愤不平。 李韫摇头说道:“你若手握十万大军,没准儿你比他还狂妄。” 自古以来,封疆大吏拥兵自重,连皇帝都对他们有所忌惮,更莫说他一个啥也没有的王爷了。 白崇喜虽目中无人,但有句话说得很对,在北燕这个地方,谁的拳头硬才是真本事。 “总有一日,本王会将此人踩在脚下的。” …… 众人移步龙雀台下,黑河边的练兵场。 “燕王啊,看来皇帝陛下不是特别看重您啊,连只像样的护卫军也没派送给你。” 白崇喜指着练兵场的一众流民兵,大笑嘲讽:“瞧瞧,一个个黄皮寡瘦,衣衫褴褛,即便给了他们装备,也是画蛇添足!” “王爷,您该不会是想用这些流民去对抗山匪吧?下官话虽难题,这同等于自杀啊。”齐消贤应和嘲讽。 李韫笑道:“哎,兵不再精,出奇制胜。那些个土匪,不也是一群乌合之众么?剿灭他们用我这支劲旅,足矣。” “王爷您开心即可。咱们还是快些比试吧,正好本将手痒痒了。”白崇喜大手一挥,招呼道: “来啊,将我的金雕宝弓取来,今日让王爷开开眼!” 不一会儿,吴庸抱着一张金雕长弓来到阵前,他刻意将弓在李韫面前显摆了几下,说道:“白将军的这张弓,需至少八百斤的臂力才能拉开,一箭射出,箭鸣如鹰击长空,百步之内穿杨而过,白将军之射技,可谓神乎其神,冠绝三军。” 拍完了白崇喜马匹,吴庸又笑着问:“不知王爷,拿什么弓来比试啊?” 李韫说道:“本王不用弓,用弩。” “弩?哈哈哈……”白崇喜仰头大笑,“弩可敢情好啊,不用拉弓费力,正符合王爷这类细皮嫩肉的贵族了。” “王爷,这老匹夫的射技的确不俗,不如让属下来与他比吧?”袁于琼小声在李韫身旁耳语。 “不用,本王胜他不费吹灰之力。” 哪个反恐精英不是子弹喂出来的枪王,古代的硬弩虽与现代枪械不同,但只要射程足够,李韫可以说是上手就有,更何况他还有望远镜可以当倍镜。 “为了不欺负燕王,这箭靶如何规划,便让您来决定吧?”白崇喜说道。 “真让我规划?”李韫确认。 白崇喜傲声道:“你便是拿一个橘子作箭靶,将它抛在天上,本将军也能一箭射中!” “既然白将军都这么说了,本王倒觉得可以玩点儿新花样,”李韫说道,“固定箭靶太容易,何不找两个活人来当移动靶—— 若射中他们的头冠,算十分;若射中他们的脑袋,算八分;若射中他们的躯干算六分;若射中他们的下身,算三分; 本次比试,一箭定胜负,白将军觉得如何?” “哦?”白崇喜兴趣酣然,“只要王爷高兴,本将军也无意义。” “好,那本王便开始挑人咯。” 李韫首先走到吴庸跟前,笑道:“吴参军,你就去当白将军的箭靶吧。” “啊?”吴庸大声惊呼,急忙摇头,“不可不可,我——” “有何不可啊?”李韫说道:“你方才不是说,白将军射技超神,冠绝三军么?那你又怕什么呢?还是说你方才是在吹牛,其实根本不相信白将军?” “我这这这……”吴庸回头渴望着白崇喜。 白崇喜却道:“吴参军放心好了,本将军一箭中冠,不会伤着你的。” 吴庸若是不同意,白崇喜便下不了台,可若是同意了,自己就有被射杀的风险。 这下子进退两难,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也往肚子里咽。吴庸咬牙切齿,只能默认下来。 “那么,本王的箭靶的话……” 李韫眼神儿一笑,众官员纷纷后退,若是射击高超的白将军,还可以咬牙赌一把,可眼前这个王爷,连弓都开不了,只能用弩!谁要是被他选上,多半是没了! “刘大人,你我相识最早,本王的移动靶,就由你来担任吧。” 李韫目光锁定在刘世友的身上,方才就属这家伙笑得最欢快,不找他找谁? “啊?”刘世友双腿一软,瘫倒在地,“王爷,您可不能这样啊?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供养,下有三岁小孩吃奶,且又是燕州城父母官,我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刘大人莫要担心,本王射击超绝,不会出岔子的。而就算是不小心射偏了,你家老母妻儿本王会全全供养的,呵呵呵……” “王爷!我可是朝廷命官,您这样肆意愚弄,就不怕……就不怕被陛下知道么!” 哟呵?搬出皇帝老子来啦? “你一个朝廷命官,又算什么东西?本王还是皇室尊亲,不照样被你们取笑?” 李韫懒得再废话,抱起弓弩装箭,说道:“规则便是,本王会数十声,声止即发射,方才讲话已浪费了两声,此刻从第八声算起—— 八,七……” 吴庸一听数,使出平生最快的速度,撒丫子便往外跑。毕竟跑得越远,被射中的几率便越低嘛。 刘世友也不含糊,连滚带爬手脚并用。 李韫不紧不慢地,一边数数一边将望远镜安装在硬弩上。 白崇喜也会挽雕弓,箭头瞄准吴庸,等待数数完毕。 那么,鹿死谁手? 第十八章 广积粮筑高墙 吴庸要比刘世友年轻,求生欲望也更强,因此跑得更快,走位更加风骚。 白崇喜一箭射出,偏差了一大节,不偏不倚恰好射在了吴庸的屁股上。 “哎哟!”吴庸失声惨叫,跪趴在地上,高高撅起屁股。 李韫全神贯注,感受着风向,待河风静止后,一箭自信射出。 箭羽划破长空,瞬息之间,射断刘世友的发冠。 刘世友瘫软在地,吓得脸色苍白如织,他缓了好几口气,才摸了摸头顶,随即“嘿嘿”傻笑,“我的脑袋还在,我的脑袋还在啊!” “看样子,是本王赢了。”李韫笑着斜了一眼白崇喜,“白将军,剿匪迫在眉睫,装备战马请于三日之内发来燕州,本王会亲自验收,可莫要那些破烂来搪塞哦。” “哼!” “啪!” 白崇喜猛地用力,将金雕宝弓掰成两半,指着吴庸大骂道:“若不是看你在本将军帐下效力多年,本将军于心不忍,否则早一箭射穿你的脑袋了!” 说罢,大手一挥,“我们走!回边关!”带着众随从离开河滩。 待几位封疆大吏离去,袁于琼才上前问道:“公子,今日观察,三位封疆大吏,如何?” 李韫冷冷一笑,傲气浮上脸颊,只道: “蛇鼠一窝,狼狈为奸,得势之匹夫,不足为虑也。” …… 是夜。 吴家庄。 与吴世豪一样,吴庸也扑趴在床榻上,屁股上厚厚裹了一层纱布。 “大哥,你不是说为我报仇么?怎么也落了个和我一样的下场?”吴世豪抱怨道。 吴庸咬牙攥拳,不甘道:“我本以为那王爷是个草包,没想到他还有几分小聪明,这次是我亲敌了!” 吴家庄主吴泰,瞧见两个儿子都身受重伤,拉着一旁齐消贤的手,怒声恳求:“齐大人,这燕王卑鄙阴险,尽是奇技淫巧,您可不能再让他发迹下去,否则咱们这些门阀士族,肯定得遭殃啊!” “爹!咱怕他个鸟儿啊!我看这个王爷,就是个要饭的,东讨讨,西要要,除了有个王爷的名爵,还有啥可怕的?” 二子吴捷,阴狠说道:“我在武州刑狱大牢里,养了不少凶徒门客,不如我挑几个厉害角色出来,暗中——” “啪!” 不等其话完,按察使蔡戈一巴掌伦在了他脸上,大骂道:“混账东西!还不快住嘴!我堂堂按察使都不敢厥词,你一个小小的判官,竟想暗刺亲王!你想将我们都害死不成?” 吴捷捂着脸,委屈道:“那咱们该怎么办,任凭这王爷在头上拉屎撒尿么?” “哎,这燕王才来了两日,不过招了些流民兵丁,便将你们吓成这样了?”齐消贤摆了摆手,冷笑道: “我看这位王爷是,年轻气盛,急功冒进,他刚刚就藩,便想着剿匪锄奸。咱们在燕地经营多年,这里的情况难道还不比他了解? 打石山上,大大小小有十几个匪寨,聚众有数千人之多,特别是那黑虎寨,个个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仅凭燕王这些流民兵丁,剿匪?简直是异想天开,自寻死路!” “齐大人您的意思是……” “不错,我现在最怕的,便是燕王只喊喊口号,不付出实际行动,咱们要鼓励他带兵出去剿匪,让他与那些土匪生死相搏,” 齐消贤阴狠道:“王爷若死在了燕州城,你我都得担责。可他若死在了土匪刀下,便与我们没有多大干系了。” “妙!妙啊!齐大人好一招借刀杀人!” “明日你再去号召其他堡寨,凑个千八百士卒,备些马匹粮草,打着资助剿匪的名号去与燕王会师。”齐消贤说道。 “这是为何啊?”吴泰疑惑,“咱们不是盼着他跟土匪斗个你死我活么,为何还要派兵捐粮?” 齐消贤说道:“让你派兵捐粮,目的有三—— 其一,响应燕王号召,此乃暗表衷心,能挽回一些你吴家庄狼藉的声誉; 其二,你出了一份力后,便有借口催促燕王抓紧时间剿匪,从而逼迫他快些出城;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只要燕王出城剿匪,他的命可就由不得自己主宰了,倘若他运气好,幸免于土匪刀下,咱们则可以假扮‘土匪’,暗中给他一刀,事后栽赃嫁祸给土匪即可。” “不愧是齐大人,高招果然呐!” “哼,那是自然,为官者,当步步为营,谋而后动,本王在燕地经略二十余年,若连一个毛头小子都搞不定,那这布政司的官儿也甭当了!” “爹!孩儿愿意率领民兵,誓为大哥与三弟报仇!” “好!这次,且看那讨饭王爷,如何接招!” …… 彼时,龙雀台,书房中。 “阿嚏!” 李韫大打了个喷嚏,不想都知道,肯定有几个王八蛋在背后骂自己。 “公子,春夜寒凉,您早些歇息,别累坏了身子。”大福贴心为李韫添了件衣袍。 李韫却挑了挑灯芯,拿起桌上的书册继续审阅,这是他白天让宋邯走访民间所统计的“田产目录”,这不看不知道,一看一下跳—— 燕州境内,吴家庄当之无愧大地主,拥有田产多达七万余亩。其它堡寨田产也都在万数之上,加起来共有将十五万之多,且这些田产分布在黑河流域,是最肥沃,最高产的好地。 除士族门阀外,还有没统计完全的财主与官吏,这些私田至少占到了燕州可用田地的七成,甚至于更多。 至于平民百姓,能买得起田地的富农,估计占不到两成,剩下无地的贫民,只能靠租赁田地求生,除了要交粮纳税,还得给地主高额的佃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兴,官吏安,亡,官吏安。 “大福,你出身农家,本王且问你,要养活一家人,需要种多少亩田?”李韫问道。 “禀公子,小的家有父母二人,以及一弟一妹,共有五口人,需至少种三亩田地才能勉强填饱肚子,但也是清粥稀饭,生活贫苦。” 大福端起茶壶,给李韫添了杯热茶,双手奉上道:“也正因如此,小的为减轻家里开支,养活弟弟妹妹,才卖身到王爷门下为奴。王爷给小的取名为‘大福’,大福也是因祸得福。” 如此听算下来,这二十万亩地主门阀的田地,若能分给百姓耕种,至少可以解决七万户,三十余万流民的吃饭问题。 所谓“广积粮,筑高墙”,有地便有粮,有粮便有兵,有兵便有势。 光靠坑蒙拐骗,并非长久之计,若想长期发展势力,田地钱粮是主要。 李韫将书册往桌上一丢,轻哼道: “这册上的田产地皮,全都会是我的。” …… 第十九章 三刀杀你 “公子,有要事!” 一大清早,敲门声吵醒了李韫。 李韫起床一看窗外,这天才蒙蒙亮呢。 古代人真他妈的勤快,每回都是天不亮干事,连个懒觉都睡不好。 李韫打着呵欠穿衣出门,问道:“你口中的这‘要事’,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个属下也不敢妄言,”宋邯说道:“今一大清早,吴家庄,王家庄,钱家庄,共集结千数民兵,带着大批粮草军备,说是来响应公子您剿匪的。” 李韫眼睛一亮,“哦?铁公鸡终于拔毛了,还带着粮草军备,这可是好事啊!” 宋邯却道:“哪里是好事啊?这些堡寨世家都是穿同一条裤子的,公子您连伤吴家庄二子,与他们本就有矛盾了,此次集结民兵而来,根底未知,目的未明,恐怕是不怀好意啊!” 李韫抿了抿嘴唇,问道:“民兵目前安置在哪儿?” “黑河边的大营旁,袁将军正等着您去检阅呢。” “那就看看去。” 二人移步黑河军营边。 袁于琼与几位干将,领着五千亲兵,将吴家庄民兵团团包围。 亲兵人数虽多,可武器都是些削尖了的木刺,连几套像样的盔甲也没有,反观那些民兵,个个甲胄加身,马匹雄壮,刀枪擦得雪亮。 吴家二子吴捷,翘首引领骑在马背,傲声问道: “怎么?这便是王府的待客之道么?我家父亲为扶持王爷的剿匪大义,故与各庄主组建了这些兵丁,你们却将我们当土匪防着,可真叫人心寒呐。” “你们若要勤王剿匪,昨夜便该献书禀告,在城外等候点卯。你擅自带兵闯入军营,已威胁到了王爷安危,尔等若再敢进犯一步,当谋反处理!” 袁于琼冷声呵道。 “军营?” 吴捷左看右看,与随从放声大笑,“原来这里的烂棚户是军营啊,我还以为是流民收容地呢,失敬失敬,哈哈哈……” “你他妈放肆!” 黄志刚几欲拔刀。 袁于琼却将他们拦了下来,冲吴捷问道:“如此看来,你是这支民兵的首领了?” “承蒙各庄兵丁们抬爱,推举我吴捷为此次剿匪义举的领袖。” 吴捷举起手中的长枪,傲然睥睨着袁于琼,“怎么?你该不会是嫉妒我,手中有金枪,胯下有战马吧?” 袁于琼一声冷笑,说道:“不巧,我也是府兵统领,既然大家都是牵头的,又各自不服谁,何不来比一比?” “好啊!” 吴捷正愁找不到机会给自家兄弟报仇,当即便跳下了马,用长枪指着袁于琼,“论马下功夫,除了我家教师爷,整个燕州境内便找不出第二个能胜过我的人!刀枪无眼,二爷我若是杀伤了你,可千万不要怪我啊。” 双方人马各自往后了几丈,空出一片地来。 袁于琼紧紧握着刀把,眼中杀意波动,这种狂妄自大的货色! “三刀杀你!” 袁于琼动若脱兔,气势震荡尘土,瞬息间拔刀,闪身至吴捷跟前。 吴捷显然被这迅捷的动作所威慑,他下意识举起钢枪防御。 “嘭!” 袁于琼一刀砍在钢枪之上,短兵相接,擦出阵阵火花。 “第一刀!” 吴捷被一刀劈得连退三大步,他想予以反击,可迎来的却是袁于琼的第二刀。 吴捷借助长枪优势捅刺,袁于琼即刻改变路数,横刀用刀身猛拍在枪柄上! “哐!” “第二刀!” 吴捷被震得虎口麻痹,钢枪也脱手飞了出去。 “第三刀!” 袁于琼纵身跃起,以雷霆之势,直劈吴捷面门! 这一刀若是砍中,最起码尸分两段! “住手!” 李韫大声呵止。 袁于琼手腕转刀,改用刀背,狠狠拍在吴捷面门之上。 “啪!” 不仅耳光响,连刀身也被震得嗡嗡响。 吴捷张口吐出两颗碎牙,歪头摔倒在地,几经昏厥。 “袁将军啊,你怎下手这般凶狠,他们可都是来帮助咱们剿匪的义军呐!” 李韫假意训斥了袁于琼两句,冲那些庄客民兵招呼,“快将吴家公子扶下去擦点药水,所有汤药费都由本王来付!” 众庄客见识了袁于琼的威猛,根本不敢造次,赶紧架起吴捷便离开了河边。 “公子,您为何不让我砍了他?这厮清早带兵闯入军营,其明显就是来给我们下马威的。” 袁于琼仍有余怒。 “将军稍安勿躁。” 李韫摇头说道,“目前当以剿匪为重,暂不能与之撕破脸皮,再者你瞧,这些人身上的甲胄,战马,粮草,都是我们紧缺之物, 先将他们诓下来,物尽其用,等他们身上油水刮干净,失去价值之时,再将他们一脚踢开就行了。” “可属下始终觉得,他们突然变得这般好心,其中可能有诈!” “哎,所谓兵不厌诈,何不见招拆招,将计就计? 他们想在本王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无非蜉蝣撼树,不自量力罢。” “公子所用的这些兵法计谋,招招诡道多变,您是从哪儿学来的啊?” “《孙子兵法》呗,这可是各地军校的必修圣经。” “孙子……兵法?属下自幼研读兵书,百家所长都有普及,可从未听过有‘孙子’此人啊?他是何方神圣?” 得了,李韫差点儿忘记了,当前这个朝代并不是常规朝代,人物历史都有所不同。 “其实是我从偶得的一本古书上看到的,也不过兴趣使然,纸上谈兵罢了。” 李韫随口搪塞了几句,绕过了这一话题,又问道: “对了,刘敢当到哪儿了?” “自那夜土匪劫城后,燕州城防很紧,为避免事端,昨夜属下飞鸽传书于他,让清早在北城外十里亭等候,刘敢当是守时之人,此刻应该也到了。” 袁于琼说着,又担心道: “公子,您真打算去巡山么?打石山上的黑虎寨我也有所耳闻,少说也聚众了两三千人,上了山道全都是他们的哨口与黑店,极其危险。” “若不去踩点勘察地形,来日如何拔寨剿匪?” “那我从军中多调几名干将陪同公子一起去?或者,我陪同您一起去?” “王府亲兵刚刚建制,将军你得留下压阵练兵, 再者,此去巡山暗探,人多了反而不好,本王只带宋邯与冯河二人足矣。” 李韫拍了拍袁于琼的肩膀,笑道: “袁将军放心,本王自有妙计,小小土匪,吹弹可破。” 第二十章 这么牛逼? 李韫找了几套素衣,故意打扮得落魄邋遢些。 没错,要问土匪对哪类人没兴趣,答案便是流民。 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之人,身上根本没有劫掠的价值。 李韫与宋邯,冯河出城,在十里外小亭中果然遇到了等候多时的刘敢当。 刘敢当在打石山也算个“山大王”了,让他充作本次巡山的向导再合适不过。 “若换作其他王公贵族,定不会穿这种发馊的破衣裳,不过王爷气质斐然,哪怕穿着补吧衣裳,也难掩尊贵之气。” 刘敢当刚一见面便竖起拇指夸赞。 “行啊刘敢当,还真看不出来,人长得粗狂,马屁倒是拍得响。” 李韫摇头笑了笑,从地上抓起一把稀泥,“啪”一声便呼在了自己脸上,这样大概就没有尊贵之气了。 “王爷,这泥巴多脏啊……” “你管这叫泥巴,本王却叫它做‘迷彩’,伪装用的。” 李韫说道:“既然化身流民,自然要灰头土脸才行,太干净容易惹人怀疑。” “王爷明鉴!” 然后刘敢当,宋邯,冯河相继效仿李韫,抓了把泥抹在自己脸上。 随后几人便混在流民队伍中,循序往打石山腹地走去。 流民多向南方迁徙谋生,打石山乃必经之路,一个个拖家带口,摇摇晃晃,短短几里路下来,便不知晕了多少人,又死了多少人。 年前的战争创伤还没好,上个月黑河又发大水,层出不穷的土匪劫道,外加地主老财的压迫,种种社会矛盾的压迫下,造就了一批又一批的流民。 对于政客而言,战争只不过是一场权力的游戏, 而对于百姓,只有千疮百孔与分崩离析,满目疮痍的悲惨命运。 两个时辰后。 “王爷,上了前边儿这条山道,便是黑虎寨的山头了,您瞧见那边垭口上的驿站了么?” 刘敢当指着大约百来丈开外,一处山道垭口上的驿站,在李韫耳旁小声说道: “这驿站本是官府的,后来被土匪占据,改建成了黑店茶楼, 但凡过境的流民,饥渴难耐想买碗茶吃,一掏钱便会被搜刮干净。” 李韫扫了一眼那垭口驿馆,有两个持刀壮汉,拦在路中间搜查流民,见到背包袱便会上手搜刮,稍微值钱的东西都会被撂走。 而在驿馆外面,摆着一张桌子,桌上尽是好酒好肉,一个黄巾包头的黑汉吃得满口流油,应该是这个哨口的小头目了。 “本王要他们死。”李韫冷声道。 “王爷,我们此次来巡山,最好低调行事,杀了这几个喽啰事小,打草惊蛇可就麻烦了。”刘敢当劝道。 “杀了过后处理干净些,也就不麻烦了。” 李韫的话不容再反驳,这些丧良心的家伙,不死天理难容。 “是……” 几人先混在流民堆中,低头颔首,故作疲倦,步态蹒跚地从垭口经过。 土匪着重点往往放在背包袱的流民身上,李韫一行人打着空手,并没有引起注意。 “那个大个子,站住!” 旁边吃酒肉的黑汉突然喊了一声。 李韫给了个眼神,几人停下脚步。 黑汉擦了擦嘴角上的油渍,扛着砍刀便径直走向了冯河,狐疑道:“你这么大个子,看起来不像流民啊。” 冯河不屑一顾道:“咋的?俺从小就长得高大,这是爹娘给的躯壳!跟是不是流民有鸟毛关系?” “俺?” 黑汉更加疑惑了,“北燕人可不会自称为‘俺’,你不是本地人啊?” 冯河眼睛一转,应答:“俺是外乡人,刚服完徭役回家,怎么?不行啊?” 黑汉呵呵一笑,凑近了问道:“你是逃兵吧?我看你长得健壮,心直口快,要不跟我上山落草去?大口吃酒肉,大秤分金银!” “可去你妈的,让老子当土匪!” “动手!” “呛!” 宋邯拔出裹在衣襟里的刀,横切一斩,将黑汉脑袋切下! 刘敢当与冯河攥起铁拳,分别揪住两个喽啰的脑袋,“咔嚓”一拧,直接弄死! “将尸体扔进树林里。” “是!” 几人迅速拖起尸体扔进树林。 “各位父老乡亲切莫惊慌,他们所劫的财物你们尽数拿回,这件事全当没发生过!” 流民自然对土匪深恶痛绝,宰了他们是众望所归。 交代完,李韫等人没有多留,迅速离开了垭口。 “冯河,你也真是的,老早叫你要入乡随俗,这口音得改,免得以后再生事端。”宋邯出声责备。 “对不住啊公子,俺……哦不,今后我一定改,一定改!” 李韫无奈苦笑,冯河这莽汉,宛如一堵肉墙,到哪儿不引人注目,而且心直口快,敢打敢骂,将他带出来也算是自己失策了。 “刘副将,这附近可有眺看黑虎寨山头的高地?” “高地自然是有,不过山峦之间,看似相近,实则遥远,肉眼看不清的。” “呵呵,本王有此镜,地势越高,视野便越开阔。” 李韫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只望远镜。 出来巡山,岂能没有准备? “行吧,王爷随我来。” 刘敢当带着李韫等人从山道钻进草笼,一路沿着树林野径往山上爬。 莫约爬了半个多时辰,再走出树林时,眼前已是一处平阔的断崖,站在断崖之上,青山绿水尽收眼底。 “王爷您瞧,那个山头便是黑虎寨盘踞之地。” 刘敢当指了指斜对面的山头分析道: “黑虎寨所在山头,地势南低北高,因此他们的关口主要设置在南坡; 而北坡是绝壁,有三十来丈高,壁上寸草不生,根本无处落脚; 由于不可攀登,所以黑虎寨并未在北坡设置任何哨所。” 没设哨所? 听到这一消息,李韫眼睛亮了。 黑虎寨占据着地理优势,若从南坡正面攻打,必定非常困难。 想要出奇制胜,就必须兵行险招! “刘副将,若本王有办法能从北坡翻上去,你带多少人能将匪寨拿下?”李韫问道。 刘敢当想了想,拍着胸脯说道:“黑虎寨这些土匪,除了几个当家的有几分本事外,其余皆是乌合之众! 要真能上得了北坡,属下可以拍胸保重,只率两百名虎骑将士,手持刀斧短兵,便可屠尽黑虎寨!” “这么牛逼?” 李韫挑着眉毛,咋有些不信呢。 “虽不知王爷口中的‘牛逼’是何意思,但属下愿立军令状,若两百人拿不下黑虎寨,属下愿提头来见!” 刘敢当的语气不容置疑。 李韫摆手笑道:“军令状便免了,虎骑营的实力,本王深信不疑。” “可是王爷,这北坡绝壁光秃秃的,若是一两个人还可舍命尝试,两百人想要登上北坡……恕属下愚钝,实在想不出什么高招儿来。” 刘敢当直顾摇头。 李韫淡淡吐出两个字:“滑轮。” “滑轮?” 刘敢当等人面面相觑。 “就是一种简单的省力装置,总之应用好它,登上北坡便不是难事。” 李韫说着,又招呼道:“行了,今日目的已达到,咱们还是快些离开吧。” 随后几人便要原路返回。 就在这时—— “吼唔!” 突然,林中一声虎啸,震荡山野,惊起一片飞鸟! “救命啊,救命……” 林中隐隐约约响起一道求救声。 第二十一章 今日打老虎 “你们难道没有听到求救声么?” “怕是王爷您听错了,这深山老林里,除了咱们之外——” “救命,救命啊……” 求救声越来越清晰,它就是从脚下山林中传来的。 “情况突然,静观其变。” 李韫压了压手,与众人蹲伏在断崖上,毕竟这里已是黑虎寨的山头,暴露身份会很麻烦。 大约片刻后,一个布衣少年慌张冲出丛林,看起来他已精疲力尽,索性便没有再跑,而是找了一棵参天大树,手脚并用往上爬。 待布衣少年爬到树梢时,一头吊睛白额虎飞跃而出,这虎体型极大,身长超过了丈许! “我草,好大的老虎!”李韫瞪眼惊呼。 要知道,在现代最大的东北虎,最大体长也不超过三米,而眼前这只起码三米五,两只虎眼瞪得像灯笼,利齿獠牙更似匕首尖刀! “王爷有所不知,这片山林本叫做‘虎啸林’,林中最骇人的猛兽,便是眼前这种大老虎。” 刘敢当说道:“说起这些老虎,便不得不提黑虎寨的发家史了——如今的黑虎寨由黄家三兄弟当家,老大黄黑虎,老二黄金虎,老三黄卫虎; 听说黄家三兄弟本是这山林的猎户,以狩猎猛兽为生,有一年燕州虎患严重,常有猛虎下山食人,官府便委派黄家三兄弟组成打虎队,上打石山清缴老虎; 黄家三兄弟也确有本事,一连打死了六头老虎,从那以后便声名远扬,被燕地人称之为‘打虎英雄’; 后来不知怎的,黄家三兄弟惹了官府,为逃避官司便躲进了打石山,他们凭借昔日打虎的威名,招揽五湖四海的罪犯凶徒,久而久之便有了如今的黑虎寨。” “哎呀,先别管他什么黑虎金虎的了,这小兄弟马上就要被这白虎给吃了!”冯河满脸着急。 布衣少年以为爬上树便会没事,可他恰恰错了,老虎是猫科动物,同样是爬树能手。 白虎在树下转了两圈儿,便开始抱着树干往上爬,吓得少年赶紧往树干上转移,大声哭喊着: “山神爷,土地爷,救命啊,救命啊……” “公子,咱们真要见死不救么?”宋邯紧声问道。 不是李韫不想救,只是这老虎也忒大了,他们只有四个人,万一给自己搭进去了咋办? “本王榻上正差一件虎皮地毯,走,去弄死它!” 李韫咬牙一拍大腿,招呼宋邯等人冲下山坡。 冯河冲锋在前,拾起一块石头,狠狠砸向白虎,并大喊:“畜生,你爷爷肉多,来吃你爷爷!” 冯河这身肉,起码抵过四个少年,白虎受到挑衅后,跳下树干便往冯河冲来。 猛兽飞驰,虎虎生威! 冯河也不差,随手便将一根碗口粗的大树连根拔起,当作兵器挥舞着冲向白虎。 白虎动作迅猛,冯河几次冲击都没能打中,反倒是白虎反复横跳,离冯河越来越近。 “娘的,看我徒手打死你!” 冯河见武器不管用,一把扔去树干,攥着铁拳飞扑而上! 白虎挥爪,冯河挥拳! 抓子没能打中冯河,拳头却狠狠砸在老虎头上! 一拳头砸下,白虎飞出两三丈,滚地四五圈,爬起来时,虎脸已鲜血淋漓,但白虎并未倒下,反倒疼痛加剧了它的凶猛,它咆哮着再次冲上冯河! “冯兄弟别鲁莽,此物皮糙肉厚,拳头很难打死!” 宋邯拔刀而出,冲向白虎与之缠斗。 可别说是拳头了,就是利刃砍在白虎那全是脂肪的皮肤上,也根本无法致命! 宋邯划了白虎三刀,仍没起到什么显着效果。 “冯河,刘敢当,你们与我一同上前将这畜生压制,宋邯你趁机给它一刀,捅它的眼睛!” 肾上腺素飙升,李韫也觉得热血沸腾,招呼冯河与刘敢当分三路冲向白虎。 冯河一马当先,绕至身后,一把擒住它尾巴,拖着它不让走! 李韫见势,骑上老虎背,一套组合拳便往老虎头上砸! 刘敢当抱住虎腿往外拖拽! 白虎甩头跳跃,三个成年大汉硬生生被它甩得东倒西歪! “你给老子趴下!” 还得是冯河,怒得他双眼发红,两重拳砸在白虎脊椎! 白虎脊椎碎裂,嘶吼着扑倒在地! 李韫,刘敢当,冯河三人全力压上虎背! “宋邯,好机会!” 宋邯跳过来,摁着虎头,一刀扎进虎眼,一刀捅进咽喉! 白虎哀嚎一声,倒在血泊之中。 四个人皆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虎皮,虎胆,虎鞭,全都是好东西,割下来带走!” 李韫吩咐着,辗转大树下,抬头瞧了眼少年。 少年浑身脏兮兮,双手紧紧抱着树干,水汪汪的大眼里透露着惊恐,看年纪可能也才十二三岁。 “小兄弟,先下来吧,老虎已经被我们打死了。”李韫柔声招呼。 少年不停摇着脑袋,“我……我不下来,还有一头老虎在后面呢!” “还有老虎?”李韫脸色惊变。 “也不算老虎,但他比老虎还可怕。”少年颤抖着说。 李韫眯了眯眼睛,“谁?” 少年脱口而出:“黄卫虎!黑虎寨上的土匪头子!就是他放老虎追杀我的!” “公子,你看。”宋邯拿着一只铃铛递了上来,“这是我扒皮时在虎颈上找到的,看来这头老虎是被人饲养的。” 铃铛,猛虎,饲养? 养虎食人么? “哒哒哒……” 忽然,丛林深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他们来了,他们来了……”少年颤抖惊呼。 李韫眉头先是一皱,随后转了转眼珠子,一股笑意浮上脸颊,看来今天运气不错,一口气能打死两头老虎。 “刘敢当,你是骑兵营出身,可能听得出对方有多少人马?”李韫问道。 刘敢当说道:“听马蹄声,至多五六人。” 那不是送上门来找死的么? “上树,伏击。” “是!” 四个人分别找了棵互相呼应的大树,悄无声息爬了上去,贴着树干静待猎物踏入陷阱。 第二十二章 人家是女孩儿 静候了莫约半刻钟。 五匹快马出现在李韫视野之中,领头身骑棕马之人,年纪三十岁出头,一脸横肉,一柄扣环刀,应就是黑虎寨的三当家黄卫虎了。 “他娘的,小崽子跑得可真快,让老子逮着他,非扒了他的皮不可!”黄卫虎狠声道。 树干上的少年,惊恐望着脚下不足三丈的土匪,他捂着嘴巴连呼吸都不敢。 “三当家,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啊,自方才过后便没听到‘白将军’咆哮了,一个半大点儿的小崽子,按理说白将军早就咬死它了。”随从警惕望着四周。 “许是咬死了那小崽子,盘到什么地方吃去了,我且唤它一唤。” 黄卫虎从腰间取下一根骨哨,对着丛林吹了几声,没得到任何回应。 “三当家的,您瞧,那里有血!”眼尖的随从突然指向林口处。 黄卫虎定睛一瞧,在看到虎尸的刹那,他大叫一声:“不好!” 不好? 好得很! “下!” 李韫一声令下,宋邯三人从树干跳下,每人看准一名土匪,将其飞踹下马。 李韫一招锁喉,扭断土匪脖颈;冯河一记重拳,将土匪脑袋拍碎;刘敢当与宋邯各是一刀,要了两条匪命。 瞬息间,五名土匪去其四,只剩黄卫虎一人。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来踩老子的山头!”黄卫虎怒喝。 李韫看都不愿多看,背过身微微摆手,轻吐一个字:“杀。” 宋邯奋起一刀,直斩黄卫虎。 黄卫虎想挥刀反击,速度与力道明显慢过宋邯,匆忙之中挡下宋邯一刀,但也被震摔下马背。 黄卫虎企图起身,冯河一把掐住他后颈,狠狠将他摁在了地上,嘲讽道: “原先听刘兄弟说,你们以前打死过老虎,搞得我以为你很厉害呢,眼下看来也不过是一只臭鱼烂虾!” “你他妈放开老子!老子可是黑虎寨的三当家!你们若敢伤我一根毫毛,我兄弟必会杀你们全家!” 黄卫虎挣扎叫嚣着,可惜他不是老虎,叫得也没什么威慑力。 “像你这种张口闭口便杀人全家的畜生,本王连全尸都不会给你留。” 李韫回眸一个冰冷的眼神,轻声道:“砍下他的脑袋。” 黄卫虎一听“本王”自称,当即一愣,赶忙招呼:“且慢——” “噗呲!” 宋邯一刀,人头落地。 “若本王没记错的话,他这颗脑袋还能领个三千两赏金,与虎皮虎鞭一同打包带走。” 李韫嘱咐着,再次来到大树下,那个布衣少年仍紧紧抱着树干,心中仍有余悸。 “小兄弟,现在两头老虎都被我们打死了,你可以放心下来了。”李韫冲树上招呼。 “你们,你们不是坏人吧?”少年警惕问道。 李韫笑着说:“你觉得坏人有我这般英俊潇洒吗?” 少年挤了挤嘴角,这才小心翼翼爬下树干, 等落了地,李韫才发现这小伙子又矮又瘦,长期营养不良,导致脸色苍白,一双大眼睛倒是水汪汪的,很难想象他竟能跑得过老虎。 “冯河,拿些水食给他。”李韫招呼道。 冯河取了几块肉干与一袋水递给少年,少年接过后直接便往嘴里塞,嚼也不怎么嚼便往肚子里咽。 “小兄弟,你一个人怎么会在这荒郊野岭,还被老虎追杀?”李韫问道。 “原本有八个人的……” 少年低头落寞道,“黄卫虎把我们抓起来,关在笼子里,等他养的老虎饿了,就把我们放出来,然后带着老虎来追杀我们,跑不动和跑不快的,都被老虎给咬死了。” 李韫轻叹,又问:“你可有父母?” 少年一愣,轻轻一句,“都死掉了。”然后继续低头啃肉干。 “小兄弟,咱们也算有缘,跟我走怎么样?”李韫问道。 少年却低下了头。 “怎么?怕我是坏人,不愿意?”李韫又问。 少年摇了摇头,嘴巴嘟囔了句,“人家是女孩儿,不是小兄弟……” 李韫眉毛一挑,她这个年纪,又披头散发,满脸脏兮兮的,哪里看得出来是个小姑娘。 “我……我要跟你走的话,能有饱饭吃么?”少女睁大眼睛问。 李韫笑道:“前提你得会洗衣做饭,铺床叠被,端茶递水。” 如今王府里只有大福一个佣人,招几个小女仆来做家务挺好,再者,李韫也很喜欢这个能跑得过老虎的小姑娘。 “我可会了!”少女挺起那不太傲人的胸脯。 “那就上马吧,此地不宜久留。” 死了五个土匪,余下五匹马,刚好够李韫他们一人一匹。 走之前,李韫拔出宋邯的刀,在尸体旁刻下“杀人者,燕王李韫”七个大字。 随后加快了返城速度,毕竟这里还是黑虎寨的山头,若被他们发现三当家被杀,肯定会即刻封山堵截。 黄卫虎的人头,算是今日的意外收获。 土匪在山上要比在山下难剿得多,若能以黄卫虎的人头,激黑虎寨的土匪下山,即便无法做到全部剿灭,也能依仗燕州城的高墙,来一次“防守反击”。 今晚上,恐怕整个燕州城都没好觉睡了。 第二十三章 不气盛叫年轻人吗? “三弟啊!” 黑虎寨的忠义堂内,一名青衣汉子扑倒在黄卫虎的无头尸前,嚎啕大哭,他是黑虎寨二当家,黄金虎,一旁站着的四旬壮汉则是大当家黄黑虎。 忠义堂内,聚众了不下三四百个土匪。 “二位当家的,咱们在凉风垭口上还有三个兄弟被杀了,估计也是那燕王李韫干的……” “他妈的!” 黄金虎破口大骂,冲众匪徒喊道:“快!给老子点齐兵马,老子要给三弟报仇!” “慢着!” 黄黑虎毕竟是一寨之主,格局大了,自然也就看得越广,他道:“先不说那人究竟是不是王爷,他躲在燕州城里,凭我们这些人马,想踏破燕州城,恐怕不容易。” “大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三弟如今身首异处,咱们这些做兄弟的,难道死了不应该给他报仇么?” 黄金虎明显要鲁莽得多,他一口牙咬定,“燕州城那些厢军,全都是些酒囊饭袋之徒!前夜已被洗劫过一次了,你想那些小寨子都能踏破城门,何况是咱们黑虎寨?” “是啊大当家,他们都嚣张到咱们山头来杀人了,咱们要是不予以反击,今后还如何在其他寨子面前抬起头来啊?” “我听说那王爷正在招兵买马,叫嚣着要清算咱们呢!既然如此,咱们何不主动出击,哪怕破不了燕州城,也搓一搓他的锐气!” “谁他妈不是肩膀扛一个脑袋,咱们既然敢吃这口饭,就不怕与官府那帮鸟人作对!” 在众匪徒的推波助澜之下,黄黑虎也攥紧了拳头,此仇若是不报,如何对得起三弟在天之灵,又如何让黑虎寨近三千兄弟服气?他下定决心道: “好!小的们!速去其它山头通知各个匪寨,就说我黑虎寨要带头洗劫燕州城,让他们速速调遣人马赶来支援,若是不来的,便是不给我黄黑虎面子!” “那大哥,咱何时下山?” “时间拖得越久,燕州城防范便越多,依我看不如就在今夜子时,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 此时。 龙雀台,王府门口。 刘世友,齐消贤,王明阳,三人在前等候。 “二位大人,这都快天黑了,您们可知王爷他召我们前来所为何事啊?”王明阳语气忐忑。 刘世友低声说道:“准儿没什么好事……” 齐消贤冷哼,“好歹本官也是布政司,请我来却连门都不让进,这燕王的架子未免也太大了!” “哈哈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本王刚从城外归来,风尘仆仆的,因此先洗了个澡,让三位大人久等了。” 李韫笑容满面,大步走出王府。 “燕王不妨有话直言,我们都是燕州政要,平日很忙的。”齐消贤冷着脸色催促。 “恰如齐大人所言,本王临夜召三位大人前来,正是为了商议政事,很重要,很重要的政事,”李韫依旧含笑,又道: “不过在议事前,有份大礼想送给你们,保准儿你们见了会跳起来。” 说罢,他从身旁的宋邯使了个眼色。 宋邯提着一只饭盒,走到齐消贤三人面前。 齐消贤轻哼,“怎么?难道是王爷擒获了什么山珍野味,虎胆凤髓,要拿给我们尝尝?” 李韫表情神秘,“这里头装着的东西,要比山珍野味珍贵多了,但大可能你们是吃不下的,说不定看了还会吐出来。” 三个人都好奇盯着食盒,疑惑里头装的会是什么东西。 宋邯一把揭开盖子,将黄卫虎血淋漓的脑袋,彻底呈现在三人面前。 “妈呀!” 刘世友吓得一屁股摔倒在地,偏头就大肆呕吐起来,齐消贤脸色铁青,也捂着嘴巴连连后退。 王明阳显然是将人头认了出来,他失声惊呼: “这这这……这是黑虎寨的三当家黄卫虎!” “不错,这颗脑袋正是本王今日出城赚来的,布告栏上可要值三千两。” 李韫斜眼笑看向刘世友与齐消贤,说道:“刘大人,咱公对公,私对私,这颗人头交给你,三千两赏金可不要亏欠本王的。” 宋邯从食盒内揪出人头,笑着递了过去,“二位大人,请笑纳吧?” 刘世友挪着屁股往后跑,齐消贤也嫌弃得直摇头,先不说这头颅有多狰狞骇人,杀了黄卫虎,黑虎寨必会前来报复,这无疑是一颗烫手的山芋。 “王爷,这这这……三千两赏金明日下官便给您送来,但这颗人头嘛,还是您自己收着吧!” 刘世友赶忙摆手拒绝。 “燕王,你也太草率了吧,这可是黑虎寨的三当家!你就这么杀了他,难道就不怕黑虎寨倾巢而出前来报复么?”齐消贤咬牙指责。 “哦?”李韫冷声问道,“什么时候官府还怕上土匪了?” 齐消贤咬牙说道:“黑虎寨过境之处,寸草不生,人畜不留!燕州里才不到三千厢军,若真要拼杀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这便是你放纵土匪,鱼肉百姓的理由咯?”李韫以冰冷的眼神,直勾勾盯着齐消贤,道:“齐消贤,你这个布政司,当得很失败啊,你不想让本王到父王面前去参你一本吧?” 齐消贤脸皮不停抽搐,可纵使他心中怒火滔天,又怎奈何得了藩王? “燕王殿下,我劝你一句话,年轻虽是好事,却莫要太气盛,免得适得其反,到头来苦头自己受!” “瞧你这话说的,不气盛还叫年轻人么?” 李韫冷哼一声,甩袖转过身去,以眼角余光斜视几人,发令道: “稍后我会命人将黄卫虎首级悬于城门上,匪寇得知后必会前来讨要,或许在明日,或许就在今夜,因此—— 从即刻起,关闭燕州城门,施以宵禁,以快马告知全城,任何人都不得外出; 王明阳,刘世友,你们速回军营与衙门,召集所有厢军,捕快,驿卒,着重驻守城门,灯笼点亮些,眼睛也擦亮些,今晚谁也不许睡觉,必须严阵以待; 而后,再派一些斥候,到燕州境地各村、店、乡、镇,告知各家各户各县城,关紧家门与城门,自行抵御土匪下山。” 言语至此,李韫提高音量,又道: “最后告诫诸位一句,以上所言乃是王令,凡抗命不遵者,视作通敌处理,杀无赦!” 第二十四章 土匪响马镖 “疯子!简直就是个疯子!说什么出城剿匪,结果却把土匪引到家里来了,这不同等于玩火自焚么!” 州衙内,齐消贤高声大骂。 “齐大人,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啊?前夜劫城的事儿到现在我还心有余悸呢!这要是再来一回,不说能否抵御得住,万一传到了京城,你我的乌纱帽恐怕都不保啊!” 刘世友急得在客堂里团团打转,叫苦连天,“这燕王该不是专门来克咱们煞星吧?这才短短三日,便将燕州城搅得鸡犬不宁!” “哼,他既然这么渴望建功立业,那就让他自生自灭吧!” 齐消贤大声招呼:“来人,速速备车,先到吴家庄去避一避!” “好好好,就去吴家庄!吴家庄庄客多,即便土匪也不敢轻易冒犯!” 刘世友正拍手叫好呢,谁料下一刻齐消贤便泼了他一头冷水,说道:“刘大人,你就别跟着我去了,还是留下来与那傻王爷一起保卫燕州城吧。” “啊?”刘世友脸色大变,连忙拽住齐消贤的袖子,“齐大人,您可不能丢下我啊——” “有何不能?” 齐消贤推开刘世友,“本官乃布政司,管的是北燕四州,而你是知州,是此城父母官,岂有临阵脱逃之理啊?” 言毕,头也不回离开了州衙。 刘世友咬了咬牙,心里已将齐消贤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万一黑虎寨的土匪入城了,第一个宰便是他这个父母官! “不让老子去吴家庄,老子便去王家庄!” 王家庄虽比不上吴家庄势大,那也至少比留在燕州城更安全。 刘世友不敢多耽搁,只招呼了几名捕快,匆匆便往州衙外跑,可当他们刚跨出门口时—— “刘大人,你要去哪儿?” 宋邯带着一队王府卫队,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 刘世友一惊,急忙解释说:“正打算回府呢……” “回府就不必了吧,我家公子正在南城门楼上等你呢。” 宋邯冷着眼神,做了个“请”的手势,用不能拒绝的口气: “刘大人,请别驾?” 刘世友瞥了一眼宋邯身后的卫队,干笑了两声,硬着头皮往南门走。 此时,南城门楼上,李韫负手而立,倚栏听风。 城门楼下,厢军与吴家庄客,以及王府亲兵,皆已列阵准备,数量足有六千余人。 六千个守卫,外加一座高墙,只要指挥得当,即便来十倍土匪又有何惧? “公子,刘世友带到。”宋邯带着刘世友登上城门楼。 李韫偏头瞥了一眼刘世友,先是问:“刘大人怎没跟着齐大人一起出城避难啊?” 刘世友嘴角一抽,不觉有些汗颜,这个燕王看似年纪轻轻,城府却深得可怕,仿佛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 “王爷这是哪里话,下官身为燕州父母官,理应留下来抗拒土匪,与燕州城共存亡!” “哦?是么?那本王且问你,假设土匪攻破了燕州城,后果如何?”李韫斜着眼睛,笑问道。 刘世友小心回答:“若土匪破城,后果自然不堪设想……” “既然如此,我们来做个买卖如何?” 李韫说道:“若本王能助燕州城渡过此次土匪危机,保住刘大人的乌纱帽……那么刘大人在黑河畔上的四千亩良田,分我七成怎么样?” 刘世友脸色大变,支支吾吾,“王爷您说笑了,下官哪儿有四千亩良田啊……” “有没有你自己比谁都清楚。”李韫眼神犀利瞥着刘世友: “刘大人身为州令,官居五品,每年俸禄不过二百两,而一亩地售价为二十两,你这几大千亩田地,来得怕是有些蹊跷吧?” “王爷!” 刘世友咬着牙,像是豁出去一般,“您虽贵为皇室尊亲,也不能强取豪夺啊,我一家八十几口人,全指望这些土地吃饭呢!” 简直是屁话! 当官儿的能抢老百姓的田地,当王爷的就不能抢当官儿的? 这顶多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生存法则,怎么能说强取豪夺? “刘大人此言差矣,常言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整个大周国土都是我李家所有,本王只是要你几亩良田,有何好为难的?” 李韫拍着刘世友的肩膀,笑道:“再说了,本王又不白拿你的土地,你想想看,倘若土匪进城,必然先拿你这个父母官开刀,本王此举,可是在救你一家八十来口人的性命啊!” 刘世友欲哭无泪,这他妈哪里是王爷,分明是土匪中的土匪! “王爷,您看这样如何,我拿五成田地,以五两银子一亩,贱卖给您如何?”刘世友问道。 李韫眯着眼睛,一句话也不说。 “那三两一亩?”刘世友咬牙改口。 李韫还是没说话。 “一两一亩,这可是最低价了!”刘世友攥着拳头,一口咬定,再低他可就打死也不卖了! 李韫冷冷一笑,高声招呼道:“来人,为刘大人准备战马与甲胄,待会儿土匪真要来了,就让他带头冲锋陷阵!” “遵命!” “不可,不可啊!”刘世友吓得直甩脑壳,“我是文官,若鞍马出城,岂不同等于送死么?” “哎,方才刘大人不是还豪言壮志,誓与燕州城共存亡么?这会儿让你披挂上阵怎么又怂了?” “王爷啊,您这是把我往绝路上逼啊?信不信我……我从这楼门上跳下去!” 李韫眯着眼睛,往外挪了几步,示意你跳啊。 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跳! 可就此时! “嗖!” 一声箭鸣突然划破夜空! 城外漆黑的夜里闪过一道孤光,一支飞箭直指城门楼下的李韫! “公子小心!” 宋邯惊呼,急忙扑来,但明显慢了半拍,飞箭已到跟前! 千钧一发之际,李韫瞳孔紧缩,条件反射抬手那么一抓,将飞箭握在手中,箭头距离他的咽喉,不过半寸之余。 飞箭的纯银箭头上开了一个小孔,在急速飞驰时,会发出如哨子般的破空箭鸣。 “这是……土匪的响马镖!” 刘世友失声惊呼,急忙躲在李韫背后,“来了,他们真的来了!” 再看城门外,二三里远处,乍现出一道火光,乌压压的土匪,高举着火把,一步步向燕州城逼近。 第二十五章 这才叫借刀杀人 “刘大人,如今土匪兵临城下,你还觉得本王要你七成田土会多么?” 李韫握着响马镖,在刘世友眼前晃了两下。 刘世友赶忙摇头,“不多不多,只要王爷能击退这帮土匪,保护燕州城不遭洗劫,下官便双手奉上三千亩良田!” “这就对了。” 李韫嘴角微微上扬,随即大手一挥,招呼喊道:“弓箭手准备!” 守在城门楼上的三百名弓箭手,同时举弓上箭,蓄势待发。 此时,土匪也已行至燕州城下,数量比原先预计还要多,少说有三千余人,个个都把刀枪磨得雪白发亮。 众匪领头之人,正是黑虎寨二当家,黄金虎。 “三弟啊!” 黄金虎瞧见悬于城门之上,随风飘摇的黄卫虎首级,怒得双眼通红,举着砍刀冲城门楼上叫骂: “上面的杂碎给老子听着,速速将我三弟脑袋放下来,否则待老子杀入城内,必屠你半座城来祭告弟!” “哈哈哈……”李韫放声大笑,“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贼寇,就凭你身后的这些臭鱼烂虾,也想攻入燕州城?” “原来你就是那个新来的狗屁王爷!”黄金虎挥舞着砍刀,大声谩骂挑衅,“老子用这把刀,杀了不知多少人,却从未饮过李氏皇族的血!你敢杀我三弟,可敢出城来受死!” “要你狗命,何须本王亲自出马?” 李韫指向身旁的王明阳和吴捷,大声道:“王都卫是燕州城防统帅,吴二公子是民兵首领,他们二人皆有万夫不当之勇,本王随便派出一人,便可轻松取你项上人头!” 王明阳满头冒汗,他以前就是个杀猪匠,这都卫还是他花钱从白崇喜手里买来的,平日里装腔作势还行,遇到土匪这种硬茬儿,根本就不是对手。 吴捷咬着牙也没有说话,他本来是计划等李韫出城好借刀杀人的,没想到这家伙竟主动将土匪引上门来了,自己身为民兵首领,若是怯战了,面子往哪儿搁?可若是出城迎战,这黄金虎一看便不好对付。 “这个为非作恶的土匪,杀他只会脏了我的刀。”吴捷看向王明阳,“王都卫,这个建功的机会,我就让给你了吧。” “啊?不不不……我岂是贪功之人?还是吴二爷您亲自上阵吧?”王明阳赶忙摆手推辞。 吴捷冷声道:“王都卫才是燕州防务统领,而我只是来协助你们的,哪儿有主人家不上,让客人去上之理啊?” “我这……”王明阳抹了一把汗水,回头用求助目光看向刘世友。 刘世友眼睛往上一翻,连忙打起哈哈来,淡淡一句:“王都卫,你就下去应战吧,若是能斩杀那匪首,加官进爵指日可待啊。” 王明阳横也不是,竖也不是,城门楼上楼下,几千双眼睛盯着他,此时若临阵脱逃,今后还怎么在燕州城内立足? “取我长刀来!” 最终还是一咬牙,扛着长刀下了门楼! 片刻过后,王明阳策马冲出城门。 “为王都卫,擂鼓助威!” 城门楼上士卒齐声大吼,浑厚擂鼓声响彻黑夜,土匪们也不甘示弱,齐齐发声渲染战场。 “啊啊啊……贼寇,拿命来!” 王明阳勇气高涨,大吼挥舞长刀,冲向黄金虎。 “哼,找死的货!” 黄金虎一声冷笑,策马迎上王明阳。 “呯呯嘭嘭!” “唰!” 黄金虎出手迅捷又狠辣,不过交手两刀,便将王明阳斩杀于马下! “哈哈哈……燕州城里就只有这些货色了么?再来十个也不够老子砍!” 黄金虎用刀尖挑起王明阳的头颅冲门楼大声叫嚣。 “这这这……这该如何是好啊?王都卫才两刀便被砍死了!” 刘世友满脸恐慌,士卒们也因斩将而意志低迷。 李韫神色丝毫不惊,这一切结果都在设计当中——王明阳是白崇喜的下属,又是燕州城厢军都卫,他死了,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什么叫借刀杀人,这才叫借刀杀人。 “吴二公子,看来这黄金虎还有点本事,待会儿你下去了,切记不可轻敌啊。”李韫斜了一眼吴捷,有请下一位受害者。 吴捷脸皮猛抽了几下,他还能怎么办?难道临阵脱逃? “王爷睁大眼睛看好,我这便去取黄金虎首级!” 吴捷提着长枪,大步走下门楼。 “将士们,接着擂鼓,接着助威!” “咚咚咚……” 在阵阵擂鼓声中,吴捷冲出城门。 “哦?又来个插标卖首的么? ” 王金虎有了一次获胜,心中傲气十足,快马一鞭杀向吴捷。 相比较于王明阳这酒囊饭袋,堡寨出身的吴捷战力显然更高,长枪在他手中舞得像模像样,与黄金虎交手三十个回合不落下风。 但三十回合过后,吴捷明显有些力不从心,他的速度开始变慢,而黄金虎抓住机会,以大刀不断压制! “你倒是有些本事,不过一样得死!” 黄金虎趁病要命,蓄力一刀劈下,吴捷撑着枪杆防御,却不了被一刀劈成了两半截! 大刀顺势砍在了吴捷肩头,将他整条右臂都给卸了下来! “啊!”吴捷失声惨叫,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黄金虎挥刀便要结果他的性命! “二当家且慢!家父乃是吴家庄主吴泰,张立春是我庄上教头,恳请二当家看在他们薄面上绕我一命!” 吴捷竟当面跪倒在地,磕头求饶。 黄金虎一听名讳,顿住了砍刀,吴家庄势力不小,又黑白通吃,张立春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杀了吴家子嗣,势必会惹来一身骚。 “今夜老子是来找官府报仇的,你狗日的运气不错,赶紧滚!”黄金虎呵斥。 “是是是,我这便滚,这便滚……” 吴捷捂着断臂爬上马背,也没返回燕州城,而是快马往吴家庄方向跑去。 “喂,门楼上的,可还有人敢下来送死啊?若是没有的话,速速将我三弟头颅放下,再将那狗屁王爷绑出来,另备十万两白银,一百名美女!如若不然,老子可要攻城了!” 吴捷连胜两场,匪众的心态已极度**,纷纷摩拳擦掌,反观城门楼上,众士卒鸦雀无声,皆现惊恐之色。 “王爷啊,早叫你别去招惹这帮土匪了,这下倒好,你我都活不过今夜啦!”刘世友面如死灰,抹泪哭泣。 “啪!”李韫反手一个耳刮子,将刘世友扇飞了出去,“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再敢叽叽歪歪,动摇军心,老子立马砍了你!” 而后,他扭过头,看向一旁的袁于琼,问道:“将军觉得此贼如何?” “三刀之内,必取其首级!” 袁于琼铿锵有力,抱拳一礼,提刀大步走下门楼。 …… 第二十六章 贼寇,哪里跑! “怎么?又来个送死的?” 黄金虎扛着砍刀,蔑视着出城而来的袁于琼。 袁于琼不动声色,手中长刀在火光中闪闪发亮,双眼饱含杀机,仿佛瞧了个必死之人。 袁于琼大喝一声,策马疾驰,以奔雷之势杀向黄金虎! 黄金虎眉目一紧,一个人有没有本事,从气势上便能看出来,眼前此人显然不同于方才两个草包。 他也不敢轻敌,挥舞砍刀迎击。 将者,善于马战。袁于琼三岁习武,十岁便随父临阵,十八岁便可于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眼前这个匪首,实在不够他多看! “砰!” 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架子,一刀砍向黄金虎脑袋,速度快到几乎破了风声! 黄金虎擒着大刀意图挡拆,可两兵相接过后才知力量悬殊,就连他胯下的马匹也不禁屈膝。 孰强孰弱,一招便知! “拿大槌来,本王要亲自为袁将军斩将助威!” 李韫抢过大槌,重重擂鼓。门楼上的士卒,见优势一边倒,也都重新燃起了希望,同时呼呵为袁于琼助威。 顷刻间,士气达到巅峰! 袁于琼大喝一声,踩着马背以全身力气向下施压,黄金虎根本招架不住这力道,手中砍刀“嘭”一声,竟被硬生生砍断。 黄金虎吓得面容扭曲,策马便要往阵营逃去! “贼寇,哪里跑!” 袁于琼落回马背,勒马向前追赶! “快来助我!快来助——” “啊!” 黄金虎求救未完,只听一声惨叫,被袁于琼一刀砍下首级。 “好!” 城门楼上爆发激烈欢呼。 “敌将贼寇已死,土匪大势已去,乘胜追击!”李韫大声呼喊。 燕州城门大开,厢军,亲兵,民兵,五六千人呼之欲出,跟随着袁于琼的步伐,杀向土匪阵营。 这些个土匪,平日里打家劫舍,只会欺负老百姓,真要遇到成建制的军队,根本就是纸老虎,再加上黄金虎被人一刀砍死,士气瞬间土崩瓦解! 打仗,靠的就是一股气,一旦衰竭必败无疑! 袁于琼宛如杀神般率先陷阵,一柄长刀肆意挥舞,杀匪如同砍瓜切菜! 土匪根本无力招架,纷纷丢盔弃甲,开始向后败退逃窜! “冲啊!” “杀啊!” 这些无恶不作的土匪,谁不深恶痛绝?燕州军队带着仇恨与杀意,冲锋陷阵,杀他个满夜喧嚣。 后半夜。 袁于琼血染铠甲,带着捷报大胜而归,此役杀死土匪五百余,俘虏四百多人,缴获了大量的兵器战甲与马匹。 但仍有很多土匪逃回了打石山,经过今夜战斗,土匪必不会再轻易下山,若他们一直躲在山上,借助地理优势修缮防御,那么今后剿灭他们一定会更加困难。 必须趁热打铁,趁病要命! 次日一早。 “公子,你让我们搬这么多车轱辘来干什么呀?” 彩儿,大福,还有冯河,拉着满满一车“车轱辘”来到后花园,李韫也早已备好了锯子和绳索。 彩儿便是昨日李韫从虎啸林救下的少女,她换上了件好衣服,梳了两颗丸子头,一双大眼睛,乖巧又可人。 “公子吩咐的事,你尽管办便是了,问了也不告诉你,告诉了你也不懂。”大福清了清嗓子,一副“老生常谈”的模样。 自打彩儿进了王府,大福便感觉自己“唯一仆从”的身份受到了威胁,老是对人家阴阳怪气的。 “也不见得你懂!”彩儿瞪着大眼睛,她可是从虎口逃生的人,根本不怕被压迫剥削。 “我不懂?哼!”大福扬起下巴,骄傲道:“我打十岁起便跟在公子身边了,他的衣食住行我可是了如指掌的!” “那你平日里肯定没少偷吃,否则为何公子这么瘦,你却这么胖?” “我打娘胎里生出来就这么胖了!” “那你娘生你可遭老罪咯。” “啊……你!你!公子,你快瞧这个口无遮拦的野丫头!”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 李韫笑着摇了摇头,其实偶尔拌嘴吵闹也不错,至少能让这空旷的王府更像是个家。 “我让你们弄这么多车轱辘来,是为制作‘滑轮’的。” “滑轮?”冯河挠了挠头,疑惑:“滑轮是个什么物件儿啊?” “李大福,你不是最懂公子了么?那你来解释解释,这‘滑轮’是何物呗?”彩儿笑眯眯看向大福。 大福哪儿知道?支支吾吾了半天,嘟嚷着说:“滑轮是,滑轮就是……滑滑的轮子呗!” “滑轮是一种简单的绳线轴承,可以用来制作升降机,能够大大节省力气。”李韫解释道。 想要从北坡偷渡袭黑虎寨,必须想办法攀过绝壁——所面临的最大难题,一是如何爬上去,二是爬上去过后,该怎么往上运兵; 滑轮是最简单的省力机械,因此李韫想的是,在绝壁上装两个滑轮,制作一部简单的升降梯,方可大大节省力气和运兵时间。 “冯河,你来帮忙将车轱辘卸下,取其中间的轴承即可;大福,彩儿,你们来将这些麻绳搓成一股,大约两指粗细即可。” “好嘞。” 古代材料有限,但好在马车工艺非常扎实,用车轱辘轴承来组装滑轮再适合不过。 忙碌了一上午,三个滑轮大功告成。 李韫用高架将其中一个滑轮固定,另两个则栓在墙上作动滑轮,如此,一个简单的机械升降装置便算完成。 “冯河,你有多重?”李韫问道。 “我啊?”冯河想了想,说道:“少说也有二百七八十斤吧。” “那我说,彩儿能将你给举起来,你信不信?”李韫笑道。 冯河仿佛听了个玩笑话,彩儿小巧的身子,甚至比不上他一条手臂。 彩儿看冯河,那都得仰望,她不停甩脑袋,“冯大哥简直就像一座山……” “哈哈,说出你们可能不信,我这滑轮装置只要够大,连天都能给它吊起来!” 当然,这个牛逼是阿基米德吹的,李韫只是引经据典。 “来,冯河你拽着绳子站好,彩儿你握住另一端,待会儿用力向下拉即可。”李韫吩咐着,将二人安排好位置。 冯河与彩儿半信半疑,各就各位。 “下面,便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拉!” 彩儿是个好强的女子,她将绳索缠在了腰上,咬紧牙关用力往下拉拽,而随着滑轮组合转动卸力,冯河双脚逐渐离地,而再看彩儿,小脸满是惊讶: “咦!我还以为要用吃奶的劲儿呢!” 悬空的冯河也目瞪口呆,“乖乖,小丫头,吃大力丸儿啦?” 哪里是什么大力丸儿?一个动滑轮可省二分之一的力,两个则是四分之三,二百七十斤的冯河通过滑轮组卸力后,到彩儿手里只剩下不到七十斤。 同理,若将滑轮组安置在绝壁上,来得几个像冯河这样的大力士在上面拉,一次至少可运兵六至八人,不用一个时辰便能将三百勇士全部运上北坡! 第二十七章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运输的问题解决了,接着便是如何攀爬绝壁。 北坡有三十来丈绝壁,若能在坡顶拴根绳子作为“安全带”,不可能就能变成可能。 李韫想到的办法是,制作一柄大弯弓,在箭头装上飞虎爪,在箭尾绑上绳子,利用飞箭将绳子牵到坡顶。 以强弓硬弩的射程,最远可去三四里路,北坡虽是垂直绝壁,却只有三十来丈高,只要硬弓够大,将飞虎爪送上去应该不成问题。 下午,李韫到军中挑了几名有过狩猎经验的猎户,接着又差人到城里大量采购“牛筋”,等所有材料备齐后,一群人便开始在王府内造起硬弓。 大弓无需造得有多精巧,只要能够得着北坡就行。 除弓箭外,软梯,飞虎爪,镐头,固定滑轮木桁架,乃至于登山用的靴子,手套,但凡用得上的装备,可谓面面俱到。 到了晚上,大弯弓制作完成,弓身有丈许长,牛筋做的弓弦劲道又结实。 依照设计理念,在箭头绑上飞虎爪,箭尾绑上麻绳,三个人同时发力拉弓,连续试射十几次,三十丈垂直高度轻轻松松。 如此,先利用大弯弓与飞虎爪在北坡安置一条安全带,再派个身手敏捷之人爬上北坡, 随后将软梯通过绳索吊上坡顶并安置于绝壁,再通过软梯与安全绳,在绝壁上安装滑轮。一旦滑轮组构建完成,偷渡北坡便可十拿九稳。 当然,理念与现实存在差异,能否成功,到了实地才可见真章。 又一日上午,白崇喜承诺的兵甲与战马如期送到,但不出意外,都是些破旧的二手货,马匹也没几匹精壮,不过有总比没有得好。 送来的装备,加上剿匪缴获的,五千名亲兵终于都配齐了装备。 “从一无所有,到全副武装,不容易啊,不容易……” 李韫站在龙雀台上,检阅着台下队列的王府亲兵,虽穿的是二手战甲,持的是生锈刀枪,但好在成军成制了。 “公子,从招募到建军,也才不过短短数日,虽给他们配齐了装备,可还是太新太新了,且土匪居高临下据守关隘,我们没有任何扣关器械,现在便出兵剿匪,会不会有些太仓促了?”袁于琼担忧道。 李韫何尝不想多养兵几日?可是五千亲兵,每日人吃马嚼,对粮草也是一种极大的消耗。以他坑蒙拐骗来的这些银两,根本不允许他慢慢养兵。 再者,黑虎寨在燕州城吃了败仗,必然心有余悸,此刻若出兵征讨,从气势上便能压他们一头。 五千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了,即便是杵在那儿,也是一种威慑力。 综合因素之下,剿匪迫在眉睫,且必须速战速决。 “袁将军无需担忧,这每一步棋,本王都心中有数,且早已有破敌妙计,等到了打石山,见了刘敢当等人,再一一与你们告知。”李韫说道。 经过大半个月的相处,袁于琼是百般信任李韫的,也就没再多说。 “对了,吴家庄那些民兵去向如何?”李韫问道。 袁于琼说道:“自打吴捷败逃之后,那些民兵当夜便离开了燕州城,不过在他们离开前,我以资助剿匪的名义,扣下了他们两百匹战马与所有粮草。” “吴捷死了么?”李韫问道。 “没死,不过整条手臂都被砍断,已落下了终生残疾。” 袁于琼说道,“如今吴家庄三个儿子都已躺上了病床……堡寨是地头蛇,又有官府撑腰,万一他们伺机报复……” “哼,他们是什么东西?也配来报复我?” 等剿灭了打石山上的土匪,下一个要收拾的便是这些门阀地主! “出征吧,免得夜长梦多。” “是!” 大周历,永和二十三年春,三月初七,燕王李韫率兵出燕州,至此,雄图霸业之举,正式拉开序幕。 …… 经燕州御敌大捷,打石山山道可谓畅通无阻,王府亲兵一路开至黑虎寨南坡关隘之前。 黑虎寨在南坡共建立两关,一关在山腰,一关在山脊,皆是上山咽喉要道,位置居高临下,易守难攻。 此刻,大批土匪据守关隘,关前鹿刺铁犁无数,关门厚实高耸,而为首据关的那个黑脸大汉,正是黑虎寨大当家黄黑虎。 “黄黑虎,我家王爷宽宏大量,只要你肯接受招安,可保你性命无忧!”袁于琼于阵前大喊。 “什么狗屁王爷!老子在打石山,便是土皇帝!你们杀了我二弟三弟,此仇不共戴天!”黄黑虎怒声回应。 “不共戴天!” “不共戴天!” 千余土匪齐声高呼,声势倒也壮大。 “一群乌合之众,可敢出关决战!”袁于琼挥刀大喊。 “你他娘当老子傻啊?”黄黑虎挑衅道,“有本事你们攻寨啊,老子让你们全军覆没!”随即,他大手一挥: “放箭!给老子射死他!” 下一刻,飞箭如雨自关口倾泻而来。 袁于琼不再多费口舌,退回李韫跟前,道:“公子,如您所料,这帮鼠辈不吃激将法。” 李韫冷冷一笑,令道:“后退半里,休整兵戈。” “是!” 大军如令,后撤至一片山林,静待时机。 “王爷,原虎骑营三百名将士已全部到齐!” 刘敢当带着众部将于树林会合,这身经百战的虎狼之师就是不同,个个威武雄壮,强壮坚毅。 “很好,接下来听我计划——”李韫说道: “袁将军,你留下坐镇军营;刘副将,你与我率三百虎骑营将士,迂回至后山北坡; 待夕阳西下之时,我会开始偷渡北坡; 待夜幕降临之时,袁将军率大军正面攻打匪关; 一旦匪关战斗打响,黑虎寨定会倾巢而出,如此他们寨子必定空虚; 袁将军要注意,我让你正面出击,一是为了引蛇出洞,二是为了转移土匪的注意力,因此前期不必太过隆重,以多段佯攻为主; 倘若北坡偷袭成功,我会派遣斥候至前线通告,到时你以火流星为信,我一见信号便率众将士自北坡偷袭匪寨,而你则正面全军出击;如此,一前一后,一上一下,两面夹击,黑虎寨必破无疑! 此乃“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 第二十八章 夜袭黑虎寨 有了南坡大军的牵制,李韫带着三百名虎骑营将士轻而易举便迂回至北坡绝壁之下,与上次来时一样,黑虎寨仍未在北坡设哨。 “开始吧。”李韫瞥了一眼日渐西斜的夕阳,淡淡说道。 冯河扛来大弯弓,以及绑上飞虎爪与绳索的箭,随后让两名将士牢牢架着弓把儿,冯河,刘敢当,魏小武三个壮汉一起开弓上膛,箭头对准绝壁坡顶。 绷紧的弯弓“嘭嘭”作响。 “三!” “二!” “一!” “放!” “嗖!” 飞箭带着虎爪、拉着绳索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精准降落在北坡顶。 李韫对着绳索狠狠扯了两下,确认虎爪吃紧实后,令人再射了一箭,待两条安全绳都拴好了,他才招呼:“将我的装备都拿上来。” “不可啊公子,攀登绝壁风险太大了,万一掉下来的话……”宋邯请命道,“还是让我来吧。” 仅靠一根绳子攀爬上百米绝壁,危险系数极大,可眼前这些古代人,肯定没受过专业攀登训练,让他们上李韫更不放心,因此还是决定亲力亲为。 “没关系,我心中有数。” 李韫拍了拍宋邯的肩膀,示意让他放心,随后戴上手套,并穿上硬底子牛皮靴,将其中一条绳索拴在腰间,一只手抓着安全绳,另一只手握登山镐,深吸一口气,开始向上攀登绝壁。 绝壁虽趋近于垂直,但并非光滑得无从落脚,牛皮靴子的抓地力很强,只要找准落脚点,一步一步稳健往上爬,其实并不难。 不难是不难,累却是真的累。 李韫才爬了不到三分之一,就已累得满头大汗,好在有镐头和安全绳可以支撑,他就这么半吊在空中暂缓休息。 绝壁下的众人,仰着脖子,捏着拳头,睁大眼睛,目光是难以置信的敬佩。 敢于勇攀高峰之人,当然值得敬佩了。 李韫休息够了,甩了一把汗水,继续沿着崖壁向上攀爬。 日渐垂暮的夕阳下,攀登的身影美如画。 半个时辰过后,李韫抓住崖口一株杂草,脚下猛地一蹬,顺利登上坡顶。 他累得几乎瘫倒在地上,望着即将下山的夕阳,与天边仿佛被过烧过的云彩,昔年军装戎马的流金岁月一幕一幕在眼前浮现。 穿越后的这些日子,真像是一场梦,但究竟是噩梦,还是美梦,他始终难以评判。 可不论身在何处,处于怎样的环境,若是不努力,不为自己争一口气,再好的梦也会做成噩梦吧? 李韫爬了起来,冲山下招了招手。 在看到李韫身影的刹那,众人都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按照流程计划,宋邯将软梯分成了三部分,依次绑上安全绳。 李韫分批将软梯拉上北坡,随后拼接固定扔下绝壁。 有了软梯与安全绳的加持,攀爬也变得轻松许多,刘敢当挑了十名身体轻便的将士第二批登上北坡,派几人到前沿防哨,剩下则帮着李韫一起,将滑轮与桁架拉上坡顶。 李韫专门在坡顶用架子搭了个定滑轮,用来改变用力的方向,宋邯则借助安全绳,半吊在崖壁上安置动滑轮。 等滑轮组全部搭建完成时,夜幕悄然降临,南坡也传来了冲关的喧嚣。 “抓紧上人!” 刘敢当等人,轮流在坡顶上拉,滑轮组的工艺还是太粗糙了些,为了确保安全性,每次只能运兵四人。 如此周而复始,待三百名将士与武器全部运上北坡时,已是两个时辰后。 深夜高悬的明月,映亮了整片打石山。 李韫派遣斥候到南坡通告,吩咐三百将士吃饱喝足,磨好刀枪。 一刻钟后。 “嗖!” 一只火流星直冲天际。 下一刻,南坡方向燃起战火,冲锋嘶吼声响彻山林! 李韫见时机已到,也率领三百将士,就着温柔的月光,从北坡向匪寨进发。 果然不出所料,黑虎寨为抵御南坡攻势,几乎倾巢而出,寨子里仅剩几名看守。 “准备好了么,我的袍泽兄弟们?” “磨利的大刀,早已饥渴难耐!” “那就让我们拿下这该死的匪寨!” 李韫一指黑虎寨,大声命令:“一个不留!” 三百将士呼啸而出,以雷霆之势冲向匪寨! 突如其来的奇袭,留守的土匪没有任何招架的能力,只听到一声声惨叫,只嗅到一阵阵血腥。 两刻钟后,李韫淡定走进匪寨,映入眼帘的是一具又一具的土匪尸体。 “王爷,匪寨余孽已剿杀殆尽!”刘敢当提着染血的刀上前报告。 “很好,留五十人与本王看守山寨,剩下全部换上土匪的衣服,将稻草插在胸口作误伤标识,速速下山与袁将军里应外合。” “是!” “对了,黄黑虎,本王要活的。” “王爷放心,不消一个时辰,定将那贼首生擒来见您!” 刘敢当与众将士依计换上土匪行装往山下疾驰。 李韫则来到黑虎寨的“忠义堂”,高高坐在寨主金交椅上静候佳音。 “公子,咱这回可发大财了,满大仓库的粮食,满大箱子的金珠宝贝,还有……满屋子的女人。” 宋邯与卫队在匪寨里收剐了一圈儿,抬着一箱箱金银珠宝,赶着二三十个年轻女人走进匪寨大堂。 不然李韫干嘛剿匪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土匪窝就是金窝银窝,打下一个,就什么都有了。 “大王饶命!” 众女以为又来了个新的土匪头子,纷纷被吓得跪地求饶。 李韫摸了摸自己的脸庞,咋?我长得就这么像土匪?他起身来到堂下,绕着女眷转了一圈儿,一个个娇滴滴,哭啼啼,颇有几分姿色。 不用想都知道,她们是被掳上山寨的可怜人。 可惜啊,要不是有婚约在身,定将她们通通充入后宫,夜夜销魂。 “宋邯,可有中意的姑娘?”李韫笑着问道。 宋邯正声道:“公子哪里话,若强行占有了她们,那与土匪又有何区别?” “嗯……你倒是有思想觉悟。”李韫摆了摆手,“那就分配些银两给她们,明日一早放她们下山去吧。” “报!” 这时,斥候冲进大堂: “报告王爷,刘校尉从山脊杀至山坡,一路过关斩将!袁将军顺利突破山关,黑虎寨众匪招架不过片刻便纷纷缴械投降,匪首黄黑虎被袁将军两刀削去双足,如今已五花大绑,正向山寨押来!” 捷报来得是如此之快! 第二十九章 人狠话不多 “放开老子,你们这些兵匪,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黄黑虎大声咆哮着,张扬着最后的、可怜的硬气。 “跪下!” 袁于琼一脚踹在黄黑虎膝盖,将之摁倒在李韫跟前。 “你可记得,自己杀过多少人?”李韫冷声问道。 黄黑虎嚣张道:“老子从十岁起便开始杀人,就方才也砍了你们至少二三十人!老子记性差,百八十人只有多,两三百人没有少!只可惜……哼,中了你的诡计,否则你也是其中一个!” “很好,那就拖下去,先割他三百刀,再打断他的双手双足,切记,莫要让他死了,他这条命,多少还有点价值。”李韫命令道。 “你他妈的,有本事就给老子一个痛快!” “舌头也割了吧。” “是!” “打石山土匪那么多,为何偏偏是我黑虎寨!老子不服!老子不服!”黄黑虎发狂挣脱束缚,狰狞张大嘴巴,宛如一头恶虎扑向李韫。 李韫一脚踹在黄黑虎胸口,将其踩在脚底下,冷着眼神,一字一句道:“没有太多理由,只因你是一块很好的垫脚石,而已。” 瞧着李韫冰冷的眼神,一种发自于内心浮上黄黑虎脸颊。 这个人,好狠! 比杀一千个人,一万个人都狠! …… 夜尽时分,曙光乍现。 李韫负手站于山顶,微微仰头,注视着旭日东升,随风飘舞的袖带与静立的他相互映衬,犹如遗世独立。 人生如朝阳,壮志如曙光,不论夜有多黑暗,路有多漫长,总会冉冉升起,炽热滚烫。 “公子,黑虎寨的俘虏,该如何处理?”身后的袁于琼出声问道。 李韫沉默了片刻,才回答:“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可俘虏有近两千人……” 袁于琼的语气带着些许试探性。 李韫沉默不语,是最好的回答。 “属下明白了。”袁于琼抱拳告退。 “公子,黑虎寨的家产尽数已统计入册,您请过目。”宋邯走来奉上一本书册。 李韫微微摆手,“账目就不用给我看了,直接告诉我,黑虎寨囤的钱粮可用多久。” 宋邯想了想,说道:“以五千人之师,至少可吃三年,若将所有金银珠宝兑换成粮食,起码可再续两年。” 李韫嘴角微微上扬,满意极了,他道:“天色大亮之后,你派几个人回燕州城,散布我军在黑虎寨失利大败的消息。” “我们不是……大获全胜了么?”宋邯好不疑惑。 “若不‘打败仗’,又如何鸠占鹊巢,韬光养晦?” 李韫此次出兵打石山,要的从来都不是剿灭土匪,而是将他们取而代之,好给自己建立一个根据地。 宋邯会意,行礼告退。 “刘敢当。” “末将在!” “昨夜你骁勇善战,能大破黑虎寨,你当属头功,即日起,本王封你为‘镇山将军’; 少时,我只带五百人回城,剩下的几千兵马便留在黑虎寨,粮草以及财富全部交由你来统制; 你要好好练兵,修缮山关防御,在北坡设立哨站,以免走了黑虎寨的老路; 待建制完成时,首要任务是清剿其余山头的土匪,一个月后,本王要全全掌控打石山。” 李韫封赏完,身后久久没有声音,他诧异回头,却发现刘敢当已泪流满面。 “咦,三十好几的人,你怎还哭了?” “王爷……”刘敢当抹泪说道,“自从袁家中落后,我虎骑营便成了丧家之犬,无主之师,今日幸得王爷封赏,我们终于能恢复幡号,您说末将能不高兴么?” 他又吸了吸鼻子,“还有,末将今年也才二十二岁,还没过三十呢……” 才二十二岁?这虎头虎脑,黝黑粗糙的样子,三十二都显年轻了。 李韫拍了拍刘敢当的肩膀,一个肯定的眼神,胜过千言万语。 “对了,刘将军可知这片山里能产出什么值钱的东西?”李韫突然问道。 刘敢当想了想,说道:“山珍野味,虎皮狐裘,拿到城里都能卖个好价钱。” 李韫摇头说道:“这些东西可遇而不可求,我所指的“值钱”是可以持续开采,长期供应的东西,比如矿产什么的。” 虽然打下黑虎寨收获颇丰,但招兵买马,扩充军队后,粮食消耗肯定会越来越大,又不能真像土匪那样下山打劫,眼下还得未雨绸缪,多想几条搞钱的路子才行。 绿水青山便是金山银山,要是能在这片山里发觉个金矿银矿什么的,那可就发大财了。 “打石山西边儿有个废弃的盐矿。”刘敢当说道。 盐矿!!! 听到这两个字,李韫眼睛铮铮发亮! 在古代,盐铁乃是国家的经济命脉,若能掌握盐铁贸易,收入比金银可观千百倍! “为何废弃?难道是开采完了么?”李韫问道。 “恰恰相反,没开采几天。” 刘敢当说道:“官府之所以放弃盐矿,其中原因有很多——矿盐比不上海盐和湖盐那般纯净,矿盐不仅开采难度大,而且还有毒,炼制工艺也很复杂,从山里运出去的成本也很高; 再加之打石山土匪太多了,根本就没有盐商敢来转运,种种因素之下,燕州官府便弃置了打石山的盐矿。” “哈哈!这可真是老天爷赏饭吃啊!” 李韫巴掌一拍,迫切招呼:“快,命人去盐矿里开采些矿盐回来,本王教你们如何制盐!” “倒也不用去矿里采,我们平时没有盐吃了,都是到盐矿里凿几块来将就,各自随身都有携带。” 刘敢当兜儿里摸出个小布包,打开来是一颗颗拇指般粗细,淡黄色的小晶体,递给李韫说道:“这就是我们平时吃的矿盐。” 李韫抓过盐块,对着太阳照了照,又黄又杂,这特么哪里是盐,分明是石头。 他又用舌头舔了舔盐块,确实有咸度,但同样夹杂着酸涩。 “别告诉我,平日里做菜你们就放这玩意儿。” “当然不能直接放进锅里了,我们通常会把它凿碎,扔进水里化去,然后用纱布过滤掉石头,吃剩下的盐水。” 刘敢当说道:“盐水也难吃,但至少不那么容易坏肚子。” 不难听出,他们所用“过滤”,也是炼制提纯的方法之一,只是光靠过滤未免也太粗糙了。 “为何不去买些食盐来吃,这种圹盐吃多了,会死人的。”李韫说道。 刘敢当说道:“王爷有所不知,食盐价格非常昂贵,哪怕是粗盐也要三百文一斤,更别说精盐了,普通老百姓有钱都买不到,只有门阀豪绅才能吃得起。” “北燕的盐价这么贵的么?在京城也才五十文一斤。” 李韫着实被吓了一跳,再怎么溢价也不至于涨成这样,整整六倍了都。 刘敢当撇了撇嘴,“关于这个,王爷就得去问问齐消贤了,他是北燕布政司,茶马盐铁都是他在管。” 食盐是必需品,又是官营专卖,更是收剐民脂民膏最好的手段。 如此看来,燕州城里的“官匪”,比打石山上的土匪还要卑劣得多。 第三十章 富得流油 古代的食盐,通常分三个渠道获取——海盐,湖盐,矿盐。 其中矿盐杂质最多,毒性也最大,以古代落后的工艺,根本无法对它精炼提纯。 但对于李韫这个现代穿越者而言,着实不难。 食盐中的杂质,无碍乎两种,一种为可溶性,一种为不可溶性,通俗来说,就是看不见的,和看得见的。 原先刘敢当他们将矿盐碾碎泡水,过滤出来的沙土,石子类物,便是不可溶的杂质。 矿盐中最毒的杂质便是“硫”,这也是为何直接食用会造成口感酸涩的主要原因。 想要将硫从矿盐中剔除,最简单的材料便是石灰。 李韫来到匪寨伙房,将从刘敢当等人手中收集的矿盐捣碎,随之倒入烧好的一锅热水中任其沉淀。 不消片刻,盐块被热水溶解,清水也变得浑浊不堪,而无法溶解的杂质,则全部沉淀到了锅底。 随后用筛布,反反复复过滤掉沉淀的石子儿与沙粒,最终得到了一盆浅黄色的盐水。 李韫将石灰以十比一的分量倒入盐水中,不停均匀搅拌,不过片刻,石灰开始发生反应,盐水中逐渐浮现出一块块浅黄色“水垢”。 待水垢沉淀过后,再用筛布将其过滤,原本浅黄色的盐水,肉眼可见清澈了许多。 同样的步骤,溶解,沉淀,吸附,中和,过滤,李韫重复了三遍,直至盐水变成半透明。 最后将纯净的盐水加入锅里进行大火煎熬,待所有水分被蒸发煮干,晶莹剔透的精盐大功告成。 “咵——” 李韫拉开伙房大门,托举着一罐食盐,大步走了出来,还没等他开口,守在门外的刘敢当等人便全都围了上来。 “这盐巴,色儿可真白啊,比市面上卖的都还要细腻!” “我咋感觉这玩意儿和砒霜长得差不多?” “七八斤矿盐,就炼出这么一小罐精盐啊?” 要不是说精炼呢?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都尝尝吧,可别捻太多,一小撮即可,免得齁了你们。”李韫笑道。 众人用手指捻了些精盐,往舌尖那么一点,个个瞪成了牛眼睛! “我的娘哎,好咸啊!” “如此咸度,熬一锅粥,怕是放一勺便够了吧!” “王爷真乃神人!” 李韫将盐罐塞入刘敢当手中,叮嘱道:“稍后本王会将制盐的步骤详细写下来,由刘将军好生保管运用; 西边的盐矿要加以控制,从今以后,你们在山寨制盐,而本王则负责寻找销路; 你们一定要记住,盐铁乃是国家专卖,利益胜过金银,开采,炼制,转运,任何步骤都必须万分谨慎!” “末将誓死铭记!” 李韫仿佛已经看到,一锭锭金元宝正插着翅膀,缓缓向他扑来。 …… 傍晚,交代完事宜过后,李韫依计带着五百王府亲兵返回了燕州城。 燕王大败的消息,一定已传遍了大街小巷,落日下的燕州城,仿佛一个迟暮的老人,死气沉沉。 李韫直接便回了王府,一天一夜没合眼,累得他恨不得倒头便睡。 “公子,齐大人与刘大人,燕州城里的权贵几乎都聚集在门外,他们好着急,好关心您的样子。”大福在卧房外告知。 关心?只怕是逮住机会来幸灾乐祸的吧? “告诉他们,本王被砍了三刀,但好在运气不错,都不致命,近段时日要在家里静养,谁也不见,谁也别扰。” “好嘞。” “”对了,他们若是送什么补品来慰问,照单全收,不要客气。” “嗯呐。” “还有,明日你到大街上去转转,租一间至少四开门的大商铺,租金贵点儿不要紧,最重要是地段儿好。” “啊?公子您找商铺干嘛?” “当然是搞钱了!” 等以后食盐制出来了,总要找渠道销售出去,开间铺子来试试水,顺便查一查燕州境内这些昧着良心赚黑钱的盐商。 …… 次日,李韫一觉睡到大中午。 起床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到书房里写了一则告示: “本王剿匪失利,是因操之过急,有负众望,十分自责……但不应一次失利而前功尽弃,来日必定重振旗鼓,厉兵秣马,再战匪寇……” 先自我谴责一番,安定民心。再喊个口号,继续招兵买马。 “公子,昨日你吩咐去城里找商铺,小的找着好的了,在城南中央的长明街,那里从早到晚人来人往,属燕州城里最繁华的地段儿了。” “很好,你速去备车,我亲自去看看。” 草草一顿午饭过后,李韫回到卧房,换了一身比较“成熟”的打扮,还让彩儿帮忙往嘴上贴了两撮小胡子。 锦袍金袖玉腰带,穿金戴银玲珑靴,浑身上下充斥着四个大字——富得流油! 盐这种东西非常敏感,当然不能以王爷的身份去卖。 “如何,我这身打扮,像不像是个发了横财的商贾?”李韫原地转了一圈儿,笑着问大福与彩儿。 “像是像,只是您这身打扮,今后小的都不知该叫你公子,还是该唤你‘老爷’了。”大福说道。 “笨呐,一般有家室的主人才能唤他做老爷,何况公子就算多了两撇胡子,看起来也很年轻。” 彩儿眨了眨大眼睛,笑着问道:“话说公子,您何时给我们找个女主人呀?这偌大的王府,除了宋大哥和冯大哥他们,也没其他人了。” 女主人呐…… 说有吧,也没有。说没有吧,也算是有。 “你们这些女人,就是满脑子情情爱爱,咱家公子是干大事的人,岂会眷恋儿女情长?”大福说道。 “李大福,你真讨厌,没事儿便要呛我两句!” “说得谁想讨你喜欢似的!” 大福这小子就是笨呐,彩儿这美人胚子,长大了肯定不得了,咋就不懂得从小培养感情? 李韫笑着摇了摇头,冲大福吩咐道: “行了,你快去将马车赶来,咱到城南租铺子去。” “好嘞。” 第三十一章 真巧 来燕州也有些日子了,李韫还是头一回“下基层”到民间大街上走动。 相比于刚入城的狼藉模样,街道上的卫生情况明显改善了不少,但还是不免拥挤嘈杂, 本就不太宽敞的大街,两边站满了做生意的小贩,干道上车水马龙,马匹,骡子,驴子,人挤人,车怼车。 越是繁华的地段越拥挤。 李韫的马车已经两刻钟没能挪动了,再好的心情也被堵了个乱糟糟。 这种地方就应该设个红绿灯才对。 “多半是前面发生什么事了,否则也不会堵这么久,大福,你在这里候着,我上前边儿去看看。” 李韫叮嘱着,下了马车往前面走。 堵得还真是很长,整整一条街水泄不通。 李韫刚走到前头时,便听到街中央传来一阵惨叫: “哎哟!老子的脚啊!老子成瘸子了啊!” 其实一个真正疼痛的人,是叫不出这么大声儿的。 大街中央,一个年纪三十来岁,穿得虽是人模狗样,一脸尖酸刻薄的闲汉。 闲汉正躺在大街中央,抱着自己的腿痛苦哀嚎,他前方停靠着一辆颇为富贵的马车。 怪不得堵车,原来是发生交通事故了。 “我……我没撞着他,明明是他自己倒下的!” 赶车的小车夫,立马站了起来,他双手叉腰,睁大眼睛怒瞪着闲汉。 小车夫年纪十四五岁,长得白白净净,很是秀气。 从马车的规格,秀气的仆从,一看便是有钱人家,这些痞子闲汉不讹你讹谁? “你当然这么说了,谁撞了人会承认啊?” “现在老子的腿断了,半年三月都干不了活儿,我那一大家子谁来养活?你得给老子赔钱,否则老子就到官府告你去,让你坐牢!” “我告诉你,在这条街上,就没人能从我苟三儿手里跑得掉!今儿个你要是不拿出五百两汤药费来,就甭想从这儿过去!” 苟三儿顺势往街上一趟,一副死皮赖脸,爱咋咋地的模样。 “你!好好好!” 小车夫气得满脸通红,拽起缰绳呵道:“既然你这么想寻死,那我便赶车撞死你!” “小轩。” 车内传出一声呼唤,窗帘缓缓掀开,露出一张俊美的脸—— 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秀眉凤眼,面若冠玉,男生女相,阴柔不失英气,目光中夹杂着淡淡冷傲。 “我们还要去租铺子,莫要与这无赖浪费时间,改道即可。” “哼,还以为燕州是什么好地方呢,竟这么多泼皮无赖!” 小轩噘嘴哼了声,便要赶着马车改道。 “撞了人想跑啊?没那么容易!” 苟三儿挪着屁股想再度阻拦。 “让让,让让,我是大夫,我最会治疗断腿了。” 李韫扒开人群,拦下了苟三儿,问道:“若我将你的腿治好,你是不是就不让人赔钱了?” 苟三儿一愣,心想:反正自己是装的,好不好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是啊,不过你要治不好,你也得替他赔钱!” 呵,好一条癞皮狗! “行,你给我等着。” 李韫冷冷一笑,转身离开人群,到一旁的猪肉铺里,挑了把最结实的杀猪刀,大步朝闲汉走去。 “喂喂,你……你想干什么啊!” “给你治病!” 李韫二话不说,一刀朝闲汉腿上砍去。 “我的妈呀!” 吓得闲汉飞天窜起,撒腿便往外跑。 这不,能跑能跳,生龙活虎的,腿不是治好了? “你敢拿刀砍老子!” 苟三儿抄起一根扁担,挥舞着砸向李韫。 李韫身法轻盈,侧身闪过扁担,用刀背在闲汉脑袋上狠狠一敲。 “哎哟!” 苟三儿瞬间头破血流,疼得边喊边叫。 李韫揪起苟三儿衣领,刀锋比着他脖颈骂道:“好吃懒做的东西,信不信我要你的命!” 当癞子遇到狠人,根本没有招架力! “好汉饶命,小人知错了,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滚!” 李韫一脚踹在苟三儿屁股上,叫他连滚带爬逃离了大街。 真是贱人欠收拾! 没热闹可看了,人群渐渐散去。 “好了,麻烦解决了,你们还是快走吧,后面堵老长一截了。”李韫冲马车道。 车内的年轻男子,挤出了个微笑,轻吐了声“谢谢”,随后放下窗帘,招呼仆从赶车行进。 这浅浅的一个微笑,竟然李韫有些发愣,老实说,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漂亮”的男人。 估计是那个大户人家里的富贵公子哥儿吧。 李韫摇头笑了笑,将杀猪刀归还给了屠户,返回了马车。 不一会儿,交通恢复正常。 马车也顺利赶到了长乐街。 “公子,咱们到啦,就是那家铺子了。” 大福指着街旁的一间两层楼高,四开门的大通铺子说道。 李韫先扫了眼街道全景,熙熙攘攘的人群,来来往往的车马,嗯……的确是个做生意的黄金地段。 可是, 似乎有人捷足先登了。 一辆熟悉的马车停在店铺门口,一名白衣男子带着仆从,此刻正与一个体态臃肿的中年胖子商榷着什么。 他不就是刚刚被讹的富家公子哥儿么? 原先探窗只瞧见他的脸,这会儿全身亮了相—— 他一身白衣胜雪,不入一世红尘,更不食人间烟火,手持一把白纸扇,儒雅非凡又风度翩翩,宛如画卷里走出来的一般。 “姜老板,你这个价格,现在租不到这家铺子啦。” 嘴里镶金牙的中年胖子,名叫做黄百万,正是这家商铺的老板,此刻他不停摇晃着脑袋。 “上个月来不是说好三十两的么?怎么今日来便成了六十两?都翻一倍了!”小轩皱眉质问。 黄百万一脸奸诈解释: “这价格嘛,自然是水涨船高咯,我这旺铺啊,好多人都抢着租呢!姜老板若不快些下手,六十两都不一定能租得到了,呵呵呵……” “等一下!” 大福没等马车停稳,便跳了下去,找到黄百万: “黄老板,你也太不厚道了吧,今早才说好五十两一个月租给我,我这定金都带来了,你怎又能租给别人!” 这还用问么?天底下哪个奸商不这样? 李韫走了下马车,冲白衣男子笑了笑,“我们还真是有缘,竟看上了同一家铺子。” 白衣男子眯了眯眼睛,没有太多表情,只轻轻吐出两个字。 “真巧。” “公子,你与这女人认识啊?” 大福张口便问。 「作者的话:大家不用纠结,这是个女人。 本文是单女主,且绿色正能量,不会有那种腐败的东西。」 第三十二章 李某人一生要强 “喂,小胖子,你什么眼神儿啊?我家公子是男人!” 小轩撅起嘴巴。 大福嘴角一抽, “你们长成这样,谁知道是男是女啊?”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才没功夫与你在这儿闲扯呢,这家铺子是我家公子看中的,识相的就赶紧走!” “我家公子上个月便看中这儿了,什么时候轮到你家公子了!” “你这话说的,那上个月的尿,能憋到这个月来撒么?” “真没羞你!” “还真……真没羞,娘唧唧的!我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小胖子,你要打架可是!” “怕你啊?小白脸!” 两家小仆,纷纷撸起袖子。 “大福。” “小轩。” 两家主子,各自拖走了自家小仆。 “二位,二位,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嘛!” 黄百万赶紧凑上来打圆场。 要真找个人来怪罪,非得这奸商莫属,两头比价吃两头! “姜老板,李老板,您们看要不这样,对面三开的铺子也是黄某人的,只比这间铺小一个门面而已,我给您们租金算便宜点儿,您们谁吃点儿亏?” 李韫瞥了一眼白衣男子,说道:“方才我帮你赶走那痞子,你也算欠我一个人情了,不如将铺子让给我如何?” “人情我自会还给你,但整个燕州城,就只有这间铺子我最中意了。” 白衣男子话里的意思明显不想让,他扭头冲黄百万道: “也无需纠结了,就按你方才的价格,六十两一个月,年租季付,现银现结,铺子给我吧。” 李韫一听顿时不乐意了,咋的,当着面儿跟我竞价? “那我出七十两。” 李韫不甘示弱。 白衣青年眉头一皱,轻吐道:“八十两。” “我说朋友,你这是何必呢?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咱俩在这里拉高竞价,便宜的可是别人。” 李韫瞥了一眼脸都快笑烂的黄百万,这铺子即便地段儿再好,花超过五十两去租也不值当。 白衣青年微微扬起下巴,“我这人向来不喜欢与别人争,但看中的东西,无论如何也要将它拿下。” “巧了,我也是这样的人。” 李韫眯着眼睛,与白衣青年对视,双方各不相让,火药味儿渐浓。 “公子,我这就回家摇人!” “怕你啊,我们家的商队保镖就在城外,二三十号人,个个都有以一当十的好本领!” 主人家互不相容,两个小仆也咬牙切齿,剑拔弩张。 “别介,别介啊!” 黄百万生怕事情闹大,再次出声打圆场,与此同时,他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钱,冲李韫与白衣青年道: “你们看要不这样,我这有一枚铜板,二位各猜一面,谁猜对了,铺子便租给谁可好?” 李韫说道:“倒也合理——” “一点儿也不合理。” 白衣青年当即反驳,“靠运气还不如靠本事。” 他看向李韫:“既然你我都不想让步,何不靠本事来比一比?” 哟呵,又来比试?古代人都这么爱比试么? “不瞒你说,李某一生要强,从小到大未尝一败。” “不巧,姜某也是这种人。” “既然大家都爱吹牛,那就别废话了,你直接说吧,要比什么?” “大都是生意人,便以‘生意’为题,各出一题,答不上来的一方便算输了,让出铺子。” “好啊,李某洗耳恭听,让姜老板先出。” “你可要听仔细了!” 白衣青年顿了顿,高声问道:“王二拉了一车鸡兔要到集市上售卖,现已知鸡兔有头三十个,有足八十八只,试问王二这一车里有多少只鸡,多少只兔?答题时间为半柱香!” 鸡兔同笼么? 小学三年级的逻辑思维题,看不起谁呢? “怎么?你觉得这道题很难?”李韫笑着问道。 “那当然了!”小轩骄傲挺起胸膛,“这道题乃是我岐——” “小轩!”白衣青年呵道,“勿要多嘴!” 小轩嘟了嘟嘴,“总之,除非是大学士才答得出这道题……你嘛,横看竖看都只是个暴发户,不如直接认输得了。” “我家公子的聪明才智,胜过一百个大学士!” “你吹牛别带上你家公子啊,免得到时候答不出来,惹得大家笑话!” 长乐街本就人多,一听有人在斗智,纷纷围拢上来,瞧热闹看稀奇。 李韫摇头一笑,张口便答:“兔有十四只,鸡有十六只。” 他冲白衣青年眨了眨眼睛,“我的答案,可还准确。” 白衣青年明显一愣,皱眉问道:“你是不是听人讲过这题?” “这么简单的问题,还需要听人讲?我打娘胎里便会换算了。” 李韫提高音量,冲围观群众讲解道:“假设这三十只都是兔子,兔有四足,便是一百二十足,减去原本的八十八足,还剩下三十二足,此三十二足便是鸡的,” 他扭头问大福:“大福,鸡有几只脚啊?” 大福答道:“两只呗!” “那么鸡有几只啊?” “一只鸡两条腿,十六只鸡三十二条腿,这个我还是会算的。” “那么共三十个头,鸡占了十六,剩下的十四头,岂不都是兔了么?” 李韫笑眯眯看向白衣青年,“你要送我商铺便直说,何须拐弯抹角?” 白衣青年板着脸,轻哼了声:“大话莫要说得太满,现在轮到你出题了!” “那你听好了,我这题也是以‘鸡兔’为主,不过嘛,稍稍改动了那么些。”李韫清了清嗓子,问道: “话说这王二的弟弟王三呐,也拉了一车鸡兔到集市上去卖—— 现已知,鸡兔共有一百十四足,而若将鸡兔头数互换,则有一百六十足,那么请问,他这一车鸡有几只,兔有几只呢?” 问完,他又招呼了一声:“大福,点香!” 大福扭头跑进铺子,回来时手中已多了根点燃的长香。 李韫指了指燃烧的香,冲白衣青年笑道: “看在你长得这么‘漂亮’的份儿上,答题时间给你增加到一炷香,不要急,慢慢儿算。” 第三十三章 上街都得夹着屁股走 “一炷香的时间已经到了噢!” 大福高举着手中已燃烧尽头的香,再看白衣男子,原本阴柔冷俊的脸上,已渗出颗颗汗水。很显然,他被这道题给难住了。 “不算不算,这根本是道无解之题!你得重新出一道——” “小轩,输了便输了,输不起反而惹人家笑话。”白衣男子紧盯着李韫,眼神甚至有些迫切,问道:“此题如何破解?” “你听好。”李韫讲解道: “鸡兔本一百四十条腿,而鸡兔两头互换则有一百六十条,那么也就是说多出来二十条腿; 鸡是两条脚,兔是四条脚,那么每只兔子比每只鸡都要多出两条腿,试问,多出来的这二十条腿,是多了几只兔子呢?” “自然是十只了。”白衣男子答道。 “如此,问题不就回到你方才所出的题目类型上了么?鸡兔有一百四十头,兔比鸡多十头,问鸡兔各有多少只,这下你总能算出来了吧?” 李韫又笑道:“像这样的变形题,其实还有很多,若总是一样画瓢,不懂得脑筋转弯,是难算出来的。” 白衣男子抿着嘴唇稍加思索后,目光又恢复了冷淡,但冷淡归冷淡,已没了刚开始的傲气,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李别问。”李韫随口吐出个化名来。 白衣男子微微皱眉,“这般小气么?连名字都不敢留?” “非也,非也,我姓李,木子李,离别的别,问题的问题。李别问。” “呃……”白衣男子嘴角一抽,真是个奇怪的人。 “好,李别问是吧,我记住你了,今日之耻,来日必报!” “话说,你干嘛这么较真?搞得咱俩有深仇大恨似的。” “你管不着。” “那么你的名字呢?”李韫问道。 白衣男子转过身,微微扬起嘴角,轻轻一句:“我不告诉你。” 好像赚了别人一个名字,他也获胜了似的。 李韫摇头笑了笑,这小白脸还真有个性。 白衣男子愿赌服输,将店铺让了出来,与小仆坐上马车,就此离开了去。 “李老板果真聪明绝顶,天下无双啊!”黄百万龇着大金牙,笑眯眯凑了上来,“既然姜老板不租了,那这临街铺子便属于您了,只是……您方才所说,加到八十两银子的租金,不知还算不算数呀?” 妈的,真是个奸商啊! 李韫冷声道:“你租给人家三十两一个月,我也只会给你这么多,不讨价还价。” “啊?可今早与你家仆人商量的,最低也是五十两一个月啊,这没涨怎么反而还降了?” “这我可管不了,你要怪就怪那个小白脸吧,是他让我知道了这商铺的底价,你若是不愿租了,去将那小白脸追回来租给他便是。” 白衣男子早已融入人海没了踪迹,又到哪里去找人?何况以他那执拗的性格,即便找到了,估计也不会再租。 黄百万咬了咬大金牙,一脸肉痛的模样,“罢了,三十两便三十两吧……不过得年租一次付清!” “可。” 李韫点头同意,又问道:“对了,方才那个姓‘姜’的小白脸,你可知是何来路?听他的口音不像燕人。” 黄百万说道:“我与姜老板就接触过一次,哪里知道他的来路,只依稀记得当初他来找我租铺子时,说是要开医馆药铺,我估计啊,八成是个药材商人,毕竟咱燕地与岐国临近,岐国又特产药材。” “哦?你的意思是说,他是岐国来的商人?” “这可不好说,咱们这些做生意的,哪个不是走南闯北到处跑,他是哪国人都不奇怪。” 黄百万说到这儿,扭头又冲李韫龇了龇大金牙,笑得满脸淫荡,“咋了,李老板,莫不是对这位‘玉面俏郎君’感兴趣了吧?嘿嘿嘿……不瞒你说,我头一回见到他时,也被他这白白嫩嫩的模样给吸引过,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患了断袖之癖。” “……” “我只是好奇,多问了两句而已,你乌七八糟想些什么?” “我也就嘴碎玩笑一下,哎呀……这么俊俏的公子哥儿,难以在燕州城内生存哦!” “怎么?长得阴柔俊俏,还不受燕州城欢迎了?” “你是不知道啊,咱燕州城里有好些权贵喜好男风,像他这样的玉面郎君,上街都得夹着屁股走。” “……” 有点意思了。 李韫在商铺里大致转了一圈儿,对这铺子的空间、格局都挺满意,后面还配了个院子,以后一楼当铺子,二楼可以做账房与宿舍,院子则当作坊与仓库来使用。 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李韫爽快结了租金,随后便返回王府,关进书房里,开始定制装修与进货的方案。 “公子,说到底,您到底想开家怎样的铺子啊?”大福候在书桌旁,一边磨墨一边问道。 李韫执笔书写,淡淡说道:“我要开一家粮油杂货铺。” “啊?咱花了那么多钱,在那么繁华的地方,租了那么一间大通铺,就卖些粮油会不会太亏了些。”大福惊讶问道。 李韫摇头说道:“你懂什么?所谓‘柴米油盐酱醋茶,一日三餐渡年华’,任何人都离不开柴米油盐, 这些东西叫便做‘刚需品’,既是刚需便有市场,只要将市场经营好,便有源源不断的银子流进口袋。” 同样的,这些刚需品,军队也需要。 李韫当然不会一天没事闲着蛋疼,装成商人来给自己找麻烦,他所做的一切目的,都是为了给自己“养兵”。 其它杂货都不重要,最主要的是“盐”。 守着铺子零售能赚几个钱?真正赚大钱的,还得是搞批发! 若能将精盐批发出去,所赚取的利润,足以填补一切军需的空缺。 这间粮油铺子,不仅是囤积粮食,倒卖食盐的“批发部”,更是打开金钱世界大门的敲门砖。 第三十四章 她漂亮么? 粮食,王府内囤积了许多,直接便可拿到铺子里卖。 油,酒,醋,酱这些杂货,可以到作坊里去批发采购。 装修什么的,不必太过精致,毕竟只是个杂货铺,搞得再漂亮也吸引不了客人。 最重要的商品盐,李韫已飞鸽传书去催促,三天之内应该便能炼制出第一批。 “大福,明日你与彩儿一起,拿着这个清单到城里去采购,记住,付了定金后一定要记得写契书,免得被城里这些奸商给诓骗了。” 李韫将写好的册子递给大福。 “公子放心吧,小的跟在您身旁这么多年,办事还从没出过差错呢。” 大福年纪虽不大,办起事来确实仔细。 “嗯,本王要独自出去走走,你无需跟来。” 李韫嘱咐完事宜,伸着懒腰便走出了书房。 此时,夜色带走了天边最后的余晖。 今夜,似乎连月亮也没有。 李韫独自漫步在破旧的亭台楼阁间,望着随风摇曳的残烛灯火,不经意竟感到了些许寂寥。 忙时还不觉得,可一旦闲下来,孤独便开始在内心蔓延。 若是能有个老婆,本王何至于如此寂寞? 岐国公主,这未来的王妃,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公子,您找我?” 袁于琼提着灯笼走上龙雀台。 “袁将军,可有中意的姑娘?”李韫先是问道。 这突如其来的询问,叫袁于琼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女人么?半生戎马,在刀枪里进出,在沙场中打滚儿,哪儿有时间去考虑儿女情长。 “倒是有一个青梅竹马,只不过……” 灯火下的袁于琼,苦涩又落寞,“我袁家已中落,她……恐怕也已经嫁人了吧。” “你喜欢她?” 李韫刚问出口,就觉得有些多余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怎么会不喜欢? 袁于琼脸上的表情,从苦涩变成了痛苦。看来他远不止于喜欢。 “她就在北燕?”李韫又问。 袁于琼点了点头。 “你确定她嫁人了?”李韫再问。 袁于琼迟疑了片刻,摇了摇头,是不确定。 “要不要本王帮你把她抢回来?”李韫很认真问道。 “公子若是想要女人侍寝,属下可以想办法去帮你找一个。”袁于琼很认真说道。 呃……李韫一时语塞,哑然失笑,摇了摇头,眼下的确不是谈论儿女情长的时候。 “只是闲聊几句罢了,本王今夜找你来,是想问新兵招募得如何了?” “与先前一样,流民一听参军有饱饭吃,成群结队便来了,待明日再筛选一番,应该便能扩充至原先的五千规模。”袁于琼说道。 李韫满意点头,王府亲兵五千,加上打石山五千,如今他也算是有了万人之师。 “只是……凑人头数并不难,最大的难题是军械甲胄——想要打造装备,便需要大量采购生铁,官府对生铁管控十分严格,花钱且不说,锻造也需要门槛,属下今日走访过城中好几家铁匠铺,手艺都不怎么行; 还有,先前攻打黑虎寨,虽说损失不大,却也造成了一定伤亡,咱们营里没有军医,只能到外面看病,这无形之中便增加了医诊费,还有那些战死捐躯的抚恤金,同样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袁于琼将军中不足尽数讲了出后,最后长叹一口气,“总而言之,咱们这支军队,目前除了人数之外,其余都很紧缺。” 李韫狠狠揉着自己的眉心,想要白手起家,当真是不太容易。 “没事,将军只需好好练兵即可,欠缺的这些东西,由本王来负责搞定。” 李韫拍了拍袁于琼的肩膀,笑着问道:“哎,对了,她漂亮么?” 袁于琼一愣,脑海中回想了片刻,点点头:“马背上的她,一杆红缨枪,英姿飒爽。” “真不想抱得美人归啊?” “想……想得要命……” “不会太久的。” 李韫自信看着袁于琼的眼睛,一字一字再度强调,“不会太久的。” 袁于琼没有丝毫怀疑,这份信任已超越了主仆,是兄弟! “属下告退!” …… 次日一早。 装修店铺与采购货物之事,便交给了大福他们去办。 李韫则找了艘小船,带着宋邯与冯河,沿黑河泛舟下游。 今日他要去验收从刘世友手中坑来的那三千亩良田。 时下已是三月晚春,种植的谷物已冒出了头,一眼望去遍地皆绿,拂来河风中夹带着勃勃生机,照此情形下去,待到今年秋季,一定会迎来大丰收。 黑河其实一点儿也不黑,水波荡漾,流程缓慢,河上好些打渔船,捞上来的鱼果又大又肥。 李韫独立舟头,望着眼前风生水起的景象,心里也不由自主感到高兴。 这里是他的封地,这些是他的子民,身为此地藩王,让百姓安居乐业也算是一种责任吧? “等以后本王有钱了,定将这黑河分流,引一条灌溉农田,引一条作护城河,再引一条当作漕运,对了,还要引一条来泄洪……” 李韫指着宽阔的黑河,豪迈吐露着雄伟计划。 随同在一旁的宋邯却苦笑道:“公子,您别怪属下多嘴……从京城到江南的那条运河,闻言动用了百万劳工,耗光了国库近十年储备,将黑河分流虽比不上修凿运河,但水利工程都是相当相当费钱的。” “啊哈哈……所以本王才说‘以后’嘛……” 梦想还是要有的,牛逼还是要吹的,万一哪天它就实现了呢? “其实偶尔出来走走也挺不错,你们瞧,大河东去,稻海麦田,沃野千里,渔歌互答,一派祥和之景,这燕州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贫穷不堪——” “我去你妈的老东西,你他妈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跟老子动手动脚,老子一刀宰了你,扔进河里喂鱼!” 不堪入耳的谩骂从河边响起,李韫还没说完的豪言壮语,瞬间变成了一地鸡毛,脸上的自豪的笑容也戛然而止。 只见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农,被人从田坎硬生生踹下了河岸,而那施暴之人,蓄着虬髯大胡子,相貌凶神恶煞。 老农摔得满脸是血,撑了好几回都没能爬起来,只得痛苦哀嚎: “苍天呐,不让人活啊!” “老杂毛,你喊天喊地都没用,老子今天就要拿你来杀鸡儆猴,看你们这些刁农还敢不敢闹事!” 大胡子提刀跳下田坎,恶狠狠的眼神,他要杀人! 李韫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仿佛被人狠狠抽了一个巴掌,火辣辣的疼……今天他也要杀人! 第三十五章 南郊有个贾扒皮 大胡子杀人的刀,即将砍向老人。 “嘭!” 千钧一发之际,一颗石子儿精准击中刀把,将砍刀从大胡子手中弹飞了出去。 “他奶奶的,谁啊?”大胡子左顾右盼,大声怒骂。 此刻,轻舟也已靠岸,李韫等人走了下来。 大胡子一见宋邯等人带着刀剑,连忙捡起一旁的刀,迅速往后撤退拉开,并叫嚣:“怎么?想逞英雄啊?” 李韫先来到老农身旁,将其从地上扶起,关心道:“老人家,你可无恙?” 老农摇了摇头,疼得连说话都没力气了。 李韫忍着怒火,冷冷瞥向大胡子,“你怎么能这么坏?” “哟呵,半道儿上还遇到尊‘菩萨’啊?”大胡子不屑骂道,“妈的,不想死就别管闲事,否则老子连你们一起宰咯!” 他叫嚷间,田坎上又跳下来几个手持棍棒的壮汉,一看便是大户人家养的恶犬。 宋邯与冯河便要动手,李韫却拦住了他们,冲那大胡子问道:“你们是哪家的下人?” “说出来怕吓死你啊!” 大胡子傲声道:“南郊十里八乡,最有名望的贾春来贾员外,便是我家老爷。而老子我,便是贾府里的管事,郑山河!” 李韫的眼睛瞬间便亮了起来。 “怎么?怕了吧?要是怕了的话,给爷爷跪下磕三个响头——” “去,毒打一顿,留半条命。”李韫轻声嘱咐。 “是。” 宋邯与冯河早已按捺不住怒火,撸起袖子便猛冲向郑山河等人。 这些为虎作伥的恶仆,平日里欺负下老百姓尚可,真遇到硬茬儿只有挨打的份儿。 不过片刻,众恶仆便被打得鼻青脸肿,哎哟连天。 “停。” 直至李韫叫停,宋邯与冯河才意犹未尽收了手。 “立刻在我眼前消失,滚!”李韫瞪眼呵斥。 郑山河与恶仆相互搀扶着,连滚带爬往外跑,边跑边放狠话:“有种的,别他妈跑了,老子马上回来找你算账!” 李韫冷冷一笑,暗道:“就怕你不回来。” “公子,为何不杀了这些恶棍啊?瞧他们那嚣张模样,您就该让我将他们脑袋拧下来!”冯河愤愤不平。 李韫淡淡说道:“一些臭鱼烂虾,杀了只会脏手,应该放长线,钓大鱼。” “员外”这种身份的人,往往都是大户,一定肥得流油。 李韫正愁不知该用什么手段从这些地主手里掠夺田地呢,这不,自己送上门了不是? “公子,您还是快些走吧,贾扒皮生性残暴,你打了他家的管事,他肯定不会放过你的!”老农出声劝道。 “哦?他怎么个残暴法?”李韫问道。 “绑在树上吊死,扔进河里淹死,用鞭子活活打死!”老农谈之色变,声音都在颤抖。 “嗯,倒是个该死之人。”李韫淡淡道。 “可谁又能治得了他啊?贾扒皮家大业大,还是布政司的亲妹夫,咱这些人命贱,不种他的地会饿死,种了他的地,交不起他的租,一样会被打死……” 老农越说越苦涩,哭得老泪纵横。 “老人家,谁不是肩扛脑袋一条命,哪有高贵低贱之分?” 李韫让宋邯将老农扶到田坎上休息,转而吩咐冯河:“你即刻回去,让袁于琼调五百兵马,今日本王要将这贾扒皮的皮全部扒光。” “是!” 冯河应声,快步离去。 李韫上了田坎儿才发现,耕道上堆满了秧苗,全都是被硬生生拔出来的。 “秧苗长得这么好,为何要拔了它,多可惜啊?”李韫板着脸问。 “不是我们拔的,是方才那郑山河拔的!” 老农说道:“这西岸河边的七千亩良田都归贾家所有,就在前几日贾家突然增加佃租,我们种的这几亩地,交了官府的税,付了地主的租,只够煮清粥果脯,再加重佃租,哪里还能活得下去? 我们不想增租,贾家便派人来拔苗,就算是田地空着,也不让我耕种! 这些苗子都是我们辛苦种下的,也花了不少本钱,哪里又忍心让他们拔? 我想与他们反抗,结果被打下了田坎,若不是遇到公子施恩相救,恐怕已死在了河滩上!” 除了老农外,田里还有十几个佃农,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他们虽有地种,过得却与乞丐无异! 听完这番陈述,李韫气得浑身发抖,一群该死的东西! “老爷,就他!就是这小子碍我们的事儿!” 大老远便听见郑山河指责声,一眼望去,贾家三十四号人,拿着刀枪棍棒,气势汹汹朝田地里赶来。 走在最前头的中年人,身穿紫金袍,手攥玉茶壶,边走边对着壶嘴饮茶,满脸尖酸刻薄,嚣张跋扈。他便是人送外号“贾扒皮”的贾春来。 “小子,你真有种啊,让你跑还真不跑!”郑山河有撑腰的,也好了伤疤忘了疼。 “怎么?一个小白脸,一个病秧子,就把你们打成这样?真他妈丢我贾春来的脸!” “老爷,你可别小看了这些家伙,他们有几分本事的。” “是么?那老子倒要看看,本事在哪里!”贾春来大手一挥,招呼家丁仆从,“来啊,将他们给我围起来!” 几十个家丁蜂拥而上,瞬间包围了李韫与宋邯。 “摆在你们面前的有两条路。”贾春来比出两根手指,阴狠的眼神,玩味的语气道:“第一,你们自己跳进河里,若能有本事游上岸,便算你们命大;第二,我绑了你们的双手双脚,将你们拉到河中心给沉了!” “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草菅人命,你眼里还有王法么?”李韫冷声问道。 “王法?哈哈哈……”贾春来仰头大笑,“在这片土地上,老子就是王法!老子让你淹死,你就绝不能被渴死!” “嗯……听起来你比皇帝还厉害。” 面对李韫的捧杀,贾春来愈发嚣张,“那是自然,皇帝老子到了这儿,也得乖乖排老二!” “老爷,何必与这小子废话啊?打断他们双手双脚,扔进河里沉了吧!”郑山河已迫不及待想要报仇。 “好,那就——” “哒哒哒……” 突然,一阵浑厚的马蹄声自乡道外传来! 第三十六章 本王直接抄了你的家 袁于琼率三十飞骑,率先杀到田地处,五百王府亲兵紧随其后。 “这是……” 贾春来大惊失色,瞬间懵了个逼。 “王爷,末将护驾来迟!” 袁于琼飞身下马,于李韫跟前叩拜。 “王……王爷!” 贾春来从懵逼中清醒,手中玉茶壶落地,摔得四分五裂,吓得脸色铁青,其一旁的郑山河更是直接瘫软在地。 李韫指了指贾春来,冷冷一句,“只留他一人。”随后缓缓背过了身去。 “杀!” 袁于琼一声令下,亲兵拥上,乱枪将贾家恶仆尽数刺死于田野之间。 “王爷饶命啊!小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都是……是贾扒皮让我这么干的!” 郑山河一个劲儿磕头求饶,先前的他有多嚣张,如今的他便有多窝囊。 可惜……干了坏事,就得付出代价。 “唰!” 袁于琼一刀封喉,削掉郑山河的脑袋。 血淋淋的脑袋,直溜溜滚到了贾春来的脚下,还睁着圆啾啾的大眼睛。 贾春来瞬间湿了裤裆,瘫软跪倒在地,“我……我姐夫是齐消贤!当今太师是我爹同窗挚友,我……我……” “你你你,你他妈拉个巴子的!” 冯河一记大肉掌,狠狠抽在贾春来脸上,破口大骂道:“我家公子,乃是皇帝陛下的亲儿子,你这鸟毛东西,有何资格显摆背景?” 贾春来面如死灰,跪着爬到李韫脚下,哀声求饶:“王爷,小人知错了,但求王爷饶小人一命,小人颇有家私,您想要多少钱,小人都如数给您……” 李韫嘴角挂着微笑,回眸一个冰冷的眼神,淡淡说道:“杀了你,家产一样是本王的。” 贾春来彻底傻眼了,他这才明白,原来眼前这个人,比他还要心狠手辣。 “来人,将贾春来军营收监,明日一早,闹市问斩,至于贾府么……抄!” “是!” “我要找我姐夫!我要找我姐夫!” 贾春来被架离了田野,袁于琼则率领军队直奔贾府,今日又是一笔横财入账。 “草民不知是王爷驾临,还请王爷恕罪!” 老农等人一齐上前叩拜。 “老人家不必多礼。”李韫赶紧扶起老农,指着耕道上的秧苗:“这秧苗刚拔出没多久,趁着根茎还没坏,赶紧插回去挽救一下吧。” “那这田……” “自今日起,贾家七千亩良田皆为本王所有,你们原来是怎么种的,现在便怎么种,且今年免交佃税,本王只抽你们一成佃租。老人家,各位乡亲,可还觉得合理啊?” 毕竟这些田地还是要拿来养兵的,作为一个封建统治者,收佃租也合情合理。 “合理,太合理啦!原先给地主干活儿,佃租与赋税,要交出去近五成呢!王爷这才收一成,咱们终于能吃饱饭了!” “苍天呐,有如此爱民如子的王爷,今年一定大丰收啦!” 老百姓的几句爱戴,李韫自豪感油然而生。 …… 傍晚。 王府里可热闹了。 “哎,慢点儿,慢点儿,这对花瓶一看便很昂贵,毛手毛脚的,别小心碰坏了!” “妈妈的,这贾家可真有钱呐,瞧瞧,连凳子都是楠木造的!” 抄家,顾名思义,便是将别人家里的东西往自己家里搬。 贾家是燕州名列前茅的地主老财,祖上三代都是当官儿的,家产总值不低于百万银两,这还没算上那七千亩良田。 保守估计,起码三天才能将贾府给抄完。 “公子,刘世友与齐消贤下午便在门口站着了,说是见不到王爷,便一直不走,挺碍事的。” 彩儿端着几碟刚烹好的小菜走进书房。 “你没告诉他们,这几日我在养病,不见客么?”李韫淡淡道。 “说了呀,他们就是不走,我能有什么办法。”彩儿将饭菜依次摆好,递给李韫一双筷子。 看来这两老狐狸今天不吃到肉是不会走了。 “那就请他们进来吧。” “好呢。” “还有,下回炒菜多放辣椒,我是无辣不欢。” “奴婢记住了。” 彩儿乖巧点头离开书房。 李韫加一块咸菜豆腐,丢进嘴里,用舌尖将豆腐顶烂,酸咸入味儿,回味无穷。 “嗯……吃了咸菜滚豆腐,皇帝老子不及吾。” 今天心情是相当不错的,哪怕咸菜滚豆腐,也能吃出山珍海味来。 “王爷,下官——” “进来吧,无需多礼。” 随后,刘世友低着头,齐消贤板着脸,一起走进了书房。 齐消贤瞥了一眼李韫食欲大开的样子,不禁脸皮抽了两下,他不是说被土匪砍了三刀么,为何精神状态这么好? “二位大人吃饭了没有啊?恰好本王在用膳,不如加副碗筷?”李韫笑着招呼。 “呃,下官何德何能与王爷共同用膳?还是算了吧,算了吧……”刘世友官儿小,没啥话语权,就低着头站在一旁。 齐消贤丝毫也不客气,一屁股落坐在椅子上,夹带着质问的口气:“王爷,您抄了贾员外的家?” 李韫夹菜吃饭,轻轻“嗯”了声。 “王爷初来燕州,可能不知,这贾春来上三代皆在朝为官,其父亲更与当朝老太师是至交,虽说贾家退出官场,但朝中旧臣多数都有交情,王爷如此武断,恐怕——” “齐大人。” 李韫冷声打断了齐消贤,缓缓放下筷子,“你说的这些话,与贾春来求饶时几乎一模一样,可他目无王法,竟连皇帝都敢骂,只抄他的家产,没满门抄斩,本王已很仁慈了。” 齐消贤暗自咬牙,却无力反驳,他这个妹夫是个什么东西,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辱骂皇帝这种事,真要追究下来,恐怕连他这个当姐夫都要跟着遭殃。 “齐大人,本王记得贾春来,嘴边最多提到的人,便是你这个姐夫的布政司了。” 李韫眼神犀利,意味深长问道:“他该不会是被你惯坏的吧?” “不不不!这混账东西,我可管不了他!”齐消贤赶忙摆手撇清关系。 “如此说来,今夜你就不是来替他求情的咯?”李韫眯着眼睛,似笑非笑问道。 齐消贤本来是这个目的,可刚刚才亲口撇清了关系,还求个屁的情? “这混账东西,道德败坏,目无王法,该杀!” “哎,这就对了嘛,到底还是封疆大吏,格局就是不同啊!” 李韫笑了笑,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第三十七章 本王,过得苦啊 “那贾春来的家中,仅是小妾与私妓,便足有三十四人之多,其生活更是穷奢极欲,压榨佃农,强取豪夺,草菅人命,试问与土匪何异?” 李韫系数着贾春来的罪状,又道:“因此本王决定,将贾春来明日早市斩首示众,家中女眷尽数贬入贱籍,家中男丁全部充入徭役。” 说到这儿,他斜了一眼齐消贤与刘世友,问道:“二位大人觉得本王这一判决是否合理?” 刘世友瞥了一眼齐消贤,谁都知道贾春来的夫人是齐消贤的妹妹,若将女眷贬入贱籍做官妓,那他妹妹岂不也要遭殃么? “贾春来罪大恶极,固然该死,但王爷应该知道,依照大周律例,凡要判处犯人死刑,需提交刑狱司受理,再传回京城由刑部核准……您今日抓人,明日便杀,恐怕有些不太符合律法吧?”齐消贤沉声说道。 李韫内心冷笑,他怎会不知这老狐狸的心思?贾春来朝廷里有人,若将他的事情带回京城,再上下打点一番,说不定就能谋出一条生路来。 “齐大人为官多年,难道不知皇室宗亲从不受限于大周律例么?若齐大人实在觉得本王所做不妥,可以进谏到皇帝跟前参奏本王,不过……” 李韫冷声道:“我李氏皇族有祖训,凡挑拨皇族关系者,按离间罪处理,诛灭九族。” 齐消憋得满脸通红,他是官,职位再高也是人臣,而李韫是王,哪怕再不得势也是皇帝的亲儿子。 “齐大人,你看要不这样,咱们来做笔交易如何?”李韫斜着眼睛问道。 交易?齐消贤一脸疑惑。 旁边的刘世友却心知肚明,他可是与李韫做过交易的,结果自己白白让出了三千亩良田。 说得好听是交易,实则必然是个坑! “本王知道贾春来的夫人是你的妹妹,贾春来作恶多端必死无疑,至于他夫人,本王也不是不能网开一面。”李韫意味深长说道。 “王爷想要什么?不妨开门见山。”齐消贤沉声道。 李韫说道:“自前几日剿匪大败后,本王忧思难忘,势要重振旗鼓,一雪前耻。可眼下兵卒是凑够了,军械甲胄却十分紧缺; 打造兵器甲胄,最需要的便是生铁,而盐铁又是国家严管专营之物,因此本王想着让齐大人帮忙将采购政策放宽些,用以资助本王强兵剿匪。” “王爷,北燕乃是边关重地,对生铁把控极为严格,若采购数量超过纲程,恐怕,恐怕——” “恐怕会被误认为造反对吧?”李韫反问道。 刘世友打了个哆嗦,“王爷,造反二字……可不能轻易言说啊!” 造反?北燕马上便要被割让出去了,还造个屁的反? 就算造反,也不会造大周王朝的反,而是造岐国的反。 “二位大人想得多了,本王不过五千兵马,造哪样的反?退而言之,倘若本王真要造反,白崇喜的十万大军能答应么?” 李韫斜视着齐消贤,“齐大人,给句痛快话,这笔交易你做还是不做?” 齐消贤咬牙陷入沉思,心想要是不答应,这土匪王爷肯定还会有其它鬼点子来转运生铁。 “若朝廷追究下来,王爷可得担责!” “才五千套军械装备,能用得了多少生铁,齐大人只要不胡思乱想,又能有什么责任?” “好,下官答应了,那我妹妹……” “稍后本王便派人将令妹从军营里捞出来,安然无恙送到你府上去。” 李韫说着,又冲刘世友招了招手,“刘大人,你过来一下。” “啊,啊?” 刘世友又打了个哆嗦,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王爷,他是真的怕了。 “你啊什么?本王又不会吃了你。” “王爷……有何吩咐?”刘世友挪着小碎步靠近。 李韫从书桌上取出一封册子递了过去,叮嘱道:“昨日本王上街转了一圈,虽是干净了不少,但拥挤嘈杂,堵得人头昏脑涨! 这本册子上记载了本王为改善交通设计的‘红绿灯’,你拿下去找幕僚研究一番,从明日起,凡十字路口,交叉路口,全都安置一个, 这交通要是舒展了,官儿也当得舒服些,乌纱也戴得稳一些,你说是吧?” 刘世友一听不是什么为难自己的事,当即松了一口气,双手接过册子,溜须拍马:“王爷心系燕州城,是下官乃至百姓之福!” “你们当然有福,穿着绫罗绸缎,吃着玉盘珍馐,家中妻妾成群,再瞧瞧本王,偌大的王府,仅有两个小仆伺候,一日三餐,更是粗茶淡饭,终日起早贪黑,勤俭执政,” 李韫放下筷子,斜瞥着齐消贤与刘世友,长长一声哀叹: “二位大人,本王,过得苦啊!” 齐消贤与刘世友,咧着嘴巴,脸皮反复横跳。刚抄了别人百万家产,这会儿哭穷叫苦? 王爷能当得如此厚颜无耻,也算是厉害了。 “行了,本王乏了,二位大人请回吧。” “下官告退。” 齐消贤与刘世友出了书房,几乎一路小跑,生怕慢了又会被叫回去坑一顿。 待出了王府。 “齐大人,看燕王那决绝的态度,贾员外可真活不过一个晚上了,咱不做点儿什么啊?”刘世友问道。 “做什么?你能做什么?你告诉我,还能做什么?山高皇帝远的,从燕州到京城,来回再快也要七日!等通知到老太师时,贾春来早就人头落地了!” 齐消贤一肚子窝火,明明自己是带着锐气来的,每回都碰得满鼻子灰,跟个丧家之犬似的。 “要不去找按察使蔡大人试试看?他掌管北燕刑狱,也许可以利用职权斡旋一番?”刘世友提议道。 “这还用你说?我早在来王府之前,便已书信送往武州了!” 齐消贤冷声又道:“贾春来这夯货,死了也算他倒霉,只是可怜了我那妹妹,要替他守寡了! 这个燕亲王啊,年纪虽不大,却城府极深! 我总感觉自打他入城起,所干的每件事都暗含目的! 你说说,有哪个藩王像他这般一穷二白,无利不往的?” “下官其实早有察觉了,就在前几日剿匪,他还坑了下官三千亩良田呢,今日抄了贾员外,估计掠夺的良田少说得有万亩了,简直就是个活脱脱的土匪!” “不行!断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回去后我便书信一封加急发往京城,探一探这小王爷究竟是何来历!” …… 第三十八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晚饭过后,李韫独自去了趟军营。 刚入营中,便听到“叮叮砰砰”的富有节律的打铁声。 军营中搭了个长长的棚户,棚户下几十个赤裸上半身的壮汉,不停挥舞着大锤打造兵器,此起彼伏肆意飞溅的铁花,别说还挺好看的。 “都给我多使把力气啊!袁将军说了,第一批兵器必须在后天前赶制出来!若成色够好,奖励更少不了!” 一个身材壮硕如牛,浑身腱子肉的中年汉子,来回在棚户前巡查指点。 看着铁匠们挥汗如雨的样子,李韫也来了兴趣,二话没说,脱下自己的外套,撸起袖子便走进铁匠铺,打算试两把,凑个热闹。 “哎哎哎,这位公子,你打哪儿来啊?”中年汉子急忙拦住了李韫。 自王府亲兵成建制起,李韫极少在军营里露面,加上最近又是招的新兵,有人不认识他也不奇怪。 “你无需管我是从哪里来的,只需知道我是来帮你们打铁的。”李韫笑道。 “你?”中年汉子挑着眉毛,上下打量着李韫,甩了甩脑壳,说道:“你还是算了吧,细皮嫩肉的,这大锤可有十几来斤呢,你抡不动。” “小看我啊?见外了不是?” “哎,这是哪里的话,你想帮忙是好心,可这打铁是粗糙活儿,瞧瞧你,手上连个老茧都没有,不得行,不得行!” 中年汉子推搡李韫,执意不让李韫进铺。 “王忠,你放肆!” 黄志刚急忙冲上前来,一把推开中年汉子并怒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王爷无礼!” 要说这大个子也确实不机灵,偌大的军营里,突然出现个衣着富贵的公子,岂能是寻常人士? “小人有眼不识王爷驾临,冒犯了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王忠屈身便要下跪,铁匠们也赶紧放下手头的活儿要来参拜。 “哎,不知者无罪,军营里没那么多礼仪规矩。”李韫扶起王忠,笑道:“何况是我自己要去抡锤子的,怪不得你。” 王忠也是刚募来的新兵,原本在武州以打铁为生,会几手锻造的本事,袁于琼便临时凑了个班子,让他带头先造一批兵器出来瞧个样儿。 “其实小人的手艺并不精湛,平日里打的都是些锄头,镐子等农具,造兵器还是头一回。”王忠说道。 李韫从箩筐里拾起一支打造好的枪头,在手里掂了掂,寻常好的枪头,都是雪白发亮,看着便锋利十足,而眼前这只,重量偏大,手感粗糙,色泽灰暗,还是比较劣质。 想要强军,优秀的甲胄兵器乃重中之重。 假设在战场上,敌人枪头锋利,一枪便可刺破盔甲,而你的枪头顿挫,伤不到敌人分毫,自然而然便会吃大亏。 “王忠,你吃打铁这碗饭那么久,可有认识些能工巧匠,给本王举荐举荐?”李韫问道。 王忠想了想,说道:“我师傅他老人家便很厉害,只不过年前染病去世了……” “嘿,那你他娘不是说废话么?王爷要的是活人!”黄志刚骂道。 王忠撇了撇嘴,“我的意思是,民间有很多像我师傅这样的老铁匠,他们的手艺往往都是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不过天下这么大,我也不知道去哪儿找他们。” 听到这儿,李韫眼睛一亮! 找人还不简单么?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赏钱给得高,何愁锻造大师不出山? “好!本王要召开一场‘锻刀大赛’,号召北燕所有打铁名匠同台竞技,谁若能拔得头筹,谁便能获得一千两赏银!” “一千两啊?” 王忠失声惊呼,赶忙问道:“王爷,这锻刀大赛小人能参与不?” “只要你觉得自己有本事竞技,都可以参与,并无门槛限制。” 李韫笑道:“不过你可别将比赛想得太轻松,每一关考验本王都会亲自设计,你造出来的刀若不能削铁如泥,还是趁早放弃吧。” 有了想法,也不耽搁,李韫当即便返回书房,连夜写出了一封告示,再让骑兵分发至各县镇乡村,比赛就定在三日之后! …… 次日。 李韫贴上了小胡子。 昨天大福与彩儿已将货品全部采购齐全,今日得去验收,顺便去刑场观摩砍头。 说起来,砍头这种事,李韫印象还只停留在电视剧里,从来都没亲眼见过。 为了确保斩首示众顺利进行,李韫并未将贾春来转交给官府,而是直接由军队押赴刑场执行。 负责行刑的刽子手是黄志刚,在当兵之前他是个杀猪匠,手法肯定很娴熟。 “大福,你看过砍头没?” “回公子,小时候见过一次,一刀下去,噗呲一声,哇……当时我便吐啦。” “那为何砍头那么多人喜欢看?” “因为砍的都是些坏蛋呗,坏蛋人头落地,百姓大快人心。所以啊,越坏的人,看的人便越多。” 怪不得刑场前人山人海,可见贾春来坏得透彻! 人实在太多了,大福只能将车马停在市外。 为了能看到最精彩的一幕,大福拉着李韫削尖了脑袋往前排挤。 “让让,让让……” “挤什么挤啊?没看过砍头么?都踩着我的脚了!” 咦,这话怎那么耳熟? 大福抬头一瞧,害!真不是冤家不碰头,他不是前日与李韫争抢店铺的那家小伙计么? “小胖子,怎么是你啊?” “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小白脸!” “你骂谁小白脸!” “你先说我小胖子的!” “你——” “小轩。” “大福。” 还是两家公子叫住了彼此的小仆。 白衣青年就在小轩身旁,温文尔雅的他,在人群中宛如一枝独秀,总是那么耀眼。 “公子,咱们挪个地儿,不跟他们一起。”大福拉着李韫便要离开。 “算了,这里视线够好了,就在这儿吧。” 李韫冲白衣青年笑了笑,“怎么?姜老板也喜欢看热闹?” 白衣青年眯着眼睛,盯着李韫一言不发。 李韫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对方这眼神,一度让他以为自己脸上有脏东西了。 “怎么了?” “且听我一题!” 啥玩意儿? “话说王二到东市用三十文买了一只鸭子,扭头便去西市以五十文价格给卖了出去,他家鸭子利润如此之高,又用七十文将它买了回来,最终又回到东市,以一百一十文价格又卖了出去,试问,今日王二赚了多少文钱?” 白衣青年打开纸扇,翘首得意望着李韫,这回你答不出来了吧? 李韫,挺无语的…… 第三十九章 远在天边,近在咫尺 “如此弯弯绕绕的问题,再怎么也得有个彩头吧?”李韫笑道。 “你想要什么彩头?”白衣青年问道。 “你的名字。” “可以。“ “那你听好——王二以三十文买入,五十文卖出,这第一次交易他赚了二十文;第二次以七十文买入,一百一十文卖出,他赚了四十文。两次交易相合,便赚了六十文钱。” 李韫笑道:“这道题,买进卖出只是在混淆视听,只要将两次买卖分开计算,解开它便易如反掌。” “哼,算你有几分本事……我叫姜雨。” “江河的江?” “生姜的姜!” “在大周王朝,姓姜的人可不多。”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我愿赌服输,已告诉了你姓名了。” 姜雨以期待的目光瞪着李韫,“现在轮到你出题了!” “……” “马上便要行刑了,咱们还是先看砍头吧……” 此刻,贾春来已被士卒押上刑场,百姓对其深恶痛绝,什么烂菜叶,臭鸡蛋全往他身上扔。 电视剧里的砍头,犯人是跪着的,而眼前的贾春来,却是被摁在了一只木桩上,黄志刚赤裸着上半身,就在旁边用磨刀石,“唰唰唰……”不停磨砺着砍头大刀。 试想一下,要是自己被摁在案板上,旁边还有个磨刀霍霍的刽子手,只怕屎尿都得被吓出来。 “公子,他们这儿的规矩可真奇怪,斩首示众不是应该午时嘛,早上砍头的我还是头一回见。”小轩捂着眼睛,有点不太敢看。 “那是因为这家伙罪大恶极,还冒犯了王爷,只将他斩首,没将他凌迟,已算便宜他了。” 大福攥着拳头,强行装作镇定,砍头这种事毕竟太血腥了,他心里其实也发怵,可旁边就是小冤家,要是自己怂了,岂不是很没面子? “王爷?哪个王爷?”姜雨眉头微微一皱。 大福瞥了一眼李韫,高声道:“自然是爱民如子,英俊风流,大周王朝的八殿下,冠绝千古的燕亲王!” 这马屁拍的,呵呵……李韫笑得很开心。 “切,你少吹牛了,我听说的那个李韫,是大周王朝最不得宠的皇子,生性怯懦又体弱多病,听说还一脸麻子,奇丑无比——” “阿嚏!” 李韫大打了个喷嚏,妈的,有这么当面骂人的么? “大胆!你竟敢辱骂燕王!”大福怒斥道:“你可知今日行刑的正是燕王殿下的亲兵!我一个检举,便能将你也送上断头台!” “怎么,说实话还要被砍头啊?那这个燕王也太没气量了。” “小轩,不许嘴碎!”姜雨呵道。 小轩吐了吐舌头。 “看来李韫在你们那儿的风评并不是很好。”李韫揉着鼻子,笑眯眯看着姜雨。 姜雨轻声道:“只不过是些流言蜚语罢了。” “都说流言止于智者,姜老板这么聪明,怎么会相信流言蜚语?” “但任何流言都不会空穴来风。”姜雨望着李韫,又道:“何况我又没见过燕王,怎知这流言是真是假?” 远在天边,近在咫尺。 “他就住在城北的龙雀台,日后你总有机会能见到他的。” 李韫不再多讨论这个话题,转头望向刑场。 黄志刚的砍刀已磨得雪白发亮,贾春来自知死期将至,真像那待宰的活猪,不停挣扎叫唤着。 叫有什么用?善恶到头终有报,人头落地便是他最终的报应! “时辰已到,行刑!” “砍了他!砍了这贾扒皮!” “砍砍砍!” 围观百姓,喧天呼喊。 黄志刚端起一碗酒,长饮一口“噗”淬在刀上,高高提起便要下砍,却听刑场外传来一声呼喊: “刀下留人!” “刀下留人!” “哒哒哒……” “让开!都给我让开!” 一名身穿绿色官服的壮汉,骑一匹快马破开人群冲向法场,马冲得实在太快,人群又那么密集,短短瞬息间便有好几个人被马蹄踩踏。 马背上的壮汉却不以为然,高举着一封文牒,大声宣告道:“我乃武州县尉胡万里,奉按察使蔡戈蔡大人之命,前来引渡贾春来赴武州受审!” 布政司搞不定,搬出按察司来了么? “蔡大人乃刑狱大吏,尔等还不快快放人!”胡万里大呵。 “蔡大人,蔡大人来救我啦!”贾春来以为虎口脱险,欣喜若狂,“还不快他妈放开老子!想砍老子的头,你们也配!哈哈哈……” “呵……按察司是什么东西,也配跟我们燕王府要人!燕王殿下点名斩首此人,那他便不能活着离开刑场!” 黄志刚一脚猛踩在贾春来后背,将他押回木桩,手起刀落,将贾春来头颅给砍了 下来。 不愧是杀猪匠出身,刀法就是稳准狠! “你……你们太目中无人了!”胡万里被惊得险些坠马。 黄志刚怒骂:“狗仗人势的货,还不快滚,不然当你劫法场,一并拉上来砍了!” 胡万里赶紧调转马头,夹着尾巴仓惶离去。 “公子,这些燕王府兵好生猛啊,连按察使都不放在眼里,我都有些怀疑那燕王不是懦夫了。”小轩低声说道。 “行了,都叫你别嘴碎了,万一被他的府兵听到,指不定真将你拉上去砍了……还是快去看看那些被马撞伤的人吧。” 方才胡万里快马冲进人群,慌乱中引发了不小的踩踏事故,仅仅晕倒的都有十来个人。 姜雨果真是个大夫,第一时间便拉着小轩赶去救人。 “不行,他的腿断了,必须得用药……小轩,你快去将马车赶来,将他们都送到医馆去!” “可是公子……伤者这么多,咱家马车哪里装得下?” “大福,你去将我们的马车也赶来帮忙。”李韫吩咐道。 “好嘞。”大福应声便去。 姜雨回头冲李韫使了个感谢的眼神。 李韫还之一笑,淡淡隐匿入人群,来到刑场后方,叫住了即将收队的府兵。 “黄志刚。” “嘶……你是?” “李韫。” “王——” “嘘……本王不想暴露身份,切勿声张。” 李韫轻声责备道:“方才那个叫胡万里的,撞伤了好几十人,难道你就这么让他跑了?” 黄志刚一愣,下一刻心领神会,“小人明白!”随即大手一挥,率领府兵向城门方向展开追击! …… 第四十章 我有病 两辆马车都已装满伤患,李韫与姜雨都只能下车步行。 “话说,你的医馆开在哪儿?”李韫问道。 姜雨轻轻吐出三个字,“与你同路,长乐街。” 李韫眉毛一挑,又问:“该不会就在我对面吧?” 姜雨斜了个眼神,“我开的是药铺医馆,又不会抢你生意。” 李韫笑了笑,救死扶伤的大夫,品行都不会太差。 “公子,奇怪,奇怪,可真奇怪啊!” 牵马的小轩,突然扭过头来啧啧称奇。 “怎么了?”姜雨问道。 小轩说道:“前日咱们入城时,长乐街堵得水泄不通,今日竟如此畅通,你说奇不奇怪?” 姜雨轻嗯了声,“是有点儿奇怪……” “停!停下!所有马车停下!让右侧的马车与行人先走!” 这时,街旁有名役夫,高举着一盏“红灯”拦住了行进的马车。 “咦,这是啥意思啊?”小轩一头雾水。 “这是咱州衙刘大人,为改善燕州交通所施行的新政,凡十字路口,交叉路口,都设‘红绿灯’,红灯停,绿灯行。”捕快指着横街的白线说道:“这个呢,叫做斑马线,今后步行之人都得从这里过街……” 小轩挠了挠头,感叹道:“这稀奇事,真是前所未闻!” “如此以来,交替通行,既保能道路畅通,又保障了行人安全。”姜雨点头赞道,“没想到燕州城的知州,还挺有作为的。” 李韫心里翻了个白眼儿,这明明是自己的创意好不?刘世友这家伙,要放在现代,那就是窃取知识产权! 不过昨夜出的方案,今日便得以实施,州衙的办事效率李韫还是很满意的。 “好了,红灯时间到,行人停止过街,车马正常行进!” 役夫放下红牌,高举起绿牌。 就这样,两辆马车一路畅通无阻。 姜雨的医馆果真就开在街对面,还是门对门,户对户,才两天不见,医馆牌匾都已挂上了,牌匾上蒙着红布还没有开张大吉。 “咱们的牌匾呢?怎么还没挂上去?”李韫问道。 虽说铺子类型不一样,但既然都已面对面了,你有的东西,我肯定得有,在气势上就不能输给对方。 “张木匠承诺过,今日即可完工,估计下午便能送来了。” “嗯……牌匾送来时也要像对面一样,挂一条长红上去,千万不要急着打开,免得错了运势,泄了老子财运。” “知道啦。” 上午,李韫陆续从各商家手里验收货物,结付尾款。 下午,到军营里挑了几个机灵的,会拨算盘子儿的,负责来小工与账房。 到了傍晚,货物差不多已摆放齐全,堂屋最中间的一块空地,是为摆放食盐所预留的。 食盐才是铺子的核心,其它的都只算陪衬。只要打石山的食盐送到,铺子便能开张大吉。 “即日起,王涛你来当副掌柜,我不在的时候,由你来负责铺子里的大小事务;徐松,你会读书写字,就当账房先生,记账时仔细点儿,可别马虎了;剩下的便当做伙计,军饷与工钱你们拿双份儿。” “多谢王爷!” “哎,都说过多少遍了,在铺子里别叫我王爷,要叫我掌柜或老板,懂了么?” “懂了,掌柜的!” 交代得差不多了,李韫理了理衣裳,在回家之前,他还得去一趟对面的医馆。 原先袁于琼有提到过,军营中药物紧缺,治病困难。 恰巧对面便有个医馆药铺,而且姜雨这人挺不错的,不妨就去照顾一下他的生意吧。 姜雨的医术应该是不错的。 今早横着抬进去的伤员,到了傍晚几乎是竖着走出来。 日落时分,医馆也有了打烊的迹象,从门口往里看空荡荡的,小轩站在柜台后,聚精会神拨弄着算盘子儿。 一入医馆,是沁人心脾的草药香。 “你们这儿装修得不错嘛。” 李韫含笑走进医馆,雕花的灯笼,琳琅的珠帘,袅袅的檀香,阴柔的伙计,哪怕是有病的人来到这儿,病也能好去一大半。 “是你啊?”小轩抬头瞥了一眼李韫,问道:“你来干什么?” “说来医馆光顾生意的话,恐怕有些不太好听。”李韫笑道,“所以我是来看病的。” “你没病吧?”小轩挤眉弄眼。 “小子,有时候太过心直口快,会失了礼数的。” “可是你看起来,高高大大的,气色红润的,真的没病嘛。” “小轩。” 耳室里传来一声招呼,“让他进来。” 小轩挤了挤嘴角,做了个“请”的姿势。 李韫笑了笑,卷起珠帘,进入耳室。 姜雨坐在一张案桌后,正执笔书写着什么,专注的神情中夹杂着些许疲惫,他也已经忙活一整天了。 “你医术挺不错的,今早上那么多伤患,没一个在这儿留宿过夜的。”李韫先是一句客套。 姜雨没有抬头,淡淡一句,“我们马上便要打烊了,你要看什么病不妨直说。” 很好,当大夫的,就该这么清高。 李韫扶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才问:“你们这儿有没有那种,既能止血,又能止痛,还能消炎,最好能活血化瘀,而且立即见效的药?” 姜雨缓缓抬起头,以奇怪的目光盯了李韫许久,说道:“你不如去蜀山转转,运气好的话就能碰到神仙了,他应该有你想要的这种仙丹。” “姜老板真会开玩笑。” “是你先跟我开玩笑的!” 姜雨语气生硬,“你要没病的话就请离开,天黑了,我们要打烊了!” “我有病。” 李韫撩起自己的左袖,露出一条寸长的伤疤。 这条伤疤是当初为了演苦肉计他自己用刀割的,本已经快愈合了,但攀岩偷袭黑虎寨时又给崩裂了,养了几天又快好了,但刚才搬货时不小心又给裂开了…… 总之,这条可怜的伤疤,半个月内反反复复撕裂了三次,在古代又没什么好的外伤药,只能等它自己慢慢愈合。 姜雨刚才瞧见伤口,表情即刻变得认真,他抓过李韫的手臂,皱眉问道:“在哪儿伤的,怎么伤的?” “今早打理铺子搬货时,不小心给划伤了——” “撒谎都不会!你这伤口有反复撕裂的痕迹,明显是旧伤疤,且伤口又深又长。” 姜雨严肃望着李韫:“李别问,你这是刀伤,很锋利的刀。” 第四十一章 这个怕是有点痛 “不愧是专业人士,一眼便能看出刀伤来。” 李韫笑着说道:“我从南方来北燕经商,路过打石山时遭遇土匪,我英勇迎击,以一当百,最后还是不幸被他们砍了一刀。” “你觉得这很好笑?疮口久不愈合,来日延伸溃烂,轻则保不住你这条手臂,重则连命都会丢的!” 姜雨的表情相当严肃。 这里可是医疗条件欠缺的古代,卫生情况又差,稍微感染点病毒都可能要命。 “那我现在还有救么?”李韫问道。 姜雨瞥了个白眼,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冲耳室外招呼道:“宁稚,打一盆温水,取凝血散与针具来!” 耳室外应了声是,片刻后,一个青衣伙计端着各类器皿走了进来。 姜雨先用温水打湿毛巾,将伤口仔细清洗了一遍,又用小刀一点一点挂去多余的死皮碎肉,疼得李韫龇牙咧嘴。 待伤口打理干净,他打开褐色小药瓶,倒出一把浅红色粉末,兑了些清水形成泥巴似的软膏,就要往伤口上抹。 “等……等一下姜老板,你这个凝血散,怎么跟辣椒粉似的,怕是有点痛哦?” “这个不痛。” 姜雨说着便将凝血散往伤口上涂抹。 “嘶!” 妈妈呀! 钻心的疼痛让李韫猛打了个摆子! “你还说不痛!我情愿再让土匪砍两刀!” “呵呵……”姜雨忍不住笑了出来,“我要说痛,你就怕了,当然得先让你有个准备了。” 瞧着李韫痛得脸色发紫的模样,他又安慰道:“大男人还怕疼啊?只疼一阵子而已,过后便适应了,别动!” 果不其然,片刻过后,一股凉悠悠的感觉取缔了疼痛,原先伤口的紧绷感也渐渐消失了。 随之,姜雨引燃一盏油灯,摊开一套银针,挑了一枚最粗的,在灯上反复烘烤。 “呃,姜老板,我虽是个门外汉,但外伤用不着针灸吧?” 而且还他妈是最粗的针,这插下去谁受得了? “谁告诉你要针灸了。” 烤好银针过后,姜雨又从针套中取出根细丝,比着油灯穿针引线,“你这伤口太深了,让它自行痊愈很难,我要帮你缝针。” 缝针?! 李韫一听脸都绿了,古代便有手术缝合这么一说了? “你的意思是说,就这么直接来?连麻药都不打,也不用酒精消消毒?” “凝血散与麻沸散有相斥作用,最好是不用麻药。” 姜雨疑惑望着李韫:“而且,酒我倒是听过,那酒精是何物?” 李韫一愣,这个时代似乎还没有蒸馏技术,酒精的确是个新鲜词儿。 但缝合的基本常识他还是懂的,要是针线不干净,最容易引发感染了。 而且连麻药都没有,一针一针的,不得把人疼死? 综合考虑之下,李韫抽回了手臂,郑重道:“姜老板,我觉得还是不用缝合了,让它自己慢慢好吧。” “你这是质疑我的医术!”姜雨将李韫的手臂拽回,“烘烤后的银针很干净,且这丝线也是天然蚕丝,不会引发伤口感染。” “不不不,绝无此事,我只是觉得不过一点小伤,用不着大动干戈。” 李韫再次抽手。 “哼,随你吧。” 姜雨不再强求,拿起纱布开始包扎。 他的动作很轻也很熟练,认真专注的样子,无意间更添了几分魅力。 他要是个女人的话,估计能美得冒泡儿。 “姜老板对待每一位病患,都这么认真?”李韫不禁问道。 姜雨淡淡吐出四个字:“医者仁心,一视同仁。” 这算是最好的回答了。 “行了,伤口包扎好了,切记不可再用力,不可遇水,不可躁动。” 绑好纱布,姜雨又将凝血散递给了李韫,叮嘱道:“今夜还要细细观察,若伤口瘙痒乃正常现象,明日一早拆开纱布,若有愈合痕迹,再上一道凝血散;若伤口还是红肿,你必须得来找我替你缝合了。” “那么,多少钱?”李韫接过药瓶笑着问道。 姜雨说道:“本来要三两银的,但看在你今早腾出马车帮忙运送伤患的份上,不收你的钱了。” “既然如此……请听题!” 李韫问道:“话说,两只鸭子,三日生了四个蛋;那么请问,五只鸭子,六日能生出几个蛋呢?” 姜雨嘟囔着重复了一遍,拿起纸笔便埋头换算起来。 “公子。” 大福突然从门外探入头来,神情中带着几分紧张。 李韫眉头一皱,心想有事发生。 “姜老板慢慢换算,明日再给我答案也不迟,李某告辞了。” 李韫离开耳室,等出了医馆才问:“怎么了?” “方才袁将军派人来,说让王爷您赶紧回府一趟,具体什么事小的也不知。”大福说道。 “好。” 回到龙雀台,天已经黑了。 袁于琼以及化身为贩夫的魏小武已在台前等候多时,他们身旁还放置着两大车货物。 “盐到了?” 李韫来到马车边,掀开油布,伸手往里抓了一把,手感细腻,质地晶莹,不错不错,都是精品好盐。 “王爷,昨夜子时有驿卒快马自打石山经过,我们见其时机刁钻,便将他截了下来,结果从他身上搜出一封书信,竟是齐消贤送往京城的。” 魏小武双手奉上信件,“请王爷您过目。” 李韫接过信封拆开来,大致浏览了几眼,眉头越发紧皱。 “公子,难道是你杀了他妹夫,这老狐狸暗自要参奏弹劾您?”袁于琼问道。 “弹劾本王,他还没那个胆子。”李韫夹着书信,冷声道:“这是他送给当朝蔡太师的家信,这只老狐狸已在怀疑本王的身份了。” “何不如……今夜让我带几个好手去——”袁于琼眼神一狠,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李韫摇头否决:“封疆大吏,三品大员,岂能说杀便杀?这其中利害关系太复杂,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行。”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总有一天割地和亲的消息会传遍北燕,如今能瞒住一天便是一天。 “送信的驿卒呢?”李韫问道。 “已暂时收监于寨中。”魏小武说道。 “杀了。” 李韫又道:“你回去后,让刘敢当在打石山各道路多设据点,凡有送往京城的官差驿卒,统统截杀,尽量别让本王已在北燕的消息传出去。” “属下遵命!” …… 第四十二章 妙春堂与粮品铺子 “公子,你今夜要借酒消愁啊?让买这么多高粱酒干啥?” “本王要制作酒精。” 今日在医馆里,见姜雨还在用最原始的火烤消毒,李韫瞬间便有了启发。 在古代,杀死士卒的往往不是疮口,而是各类细菌感染,酒精毫无疑问是消毒、降低感染风险的疗伤圣药。 “公子,酒精是什么东西呀?该如何淬取嘞?” “锅,碗,盆,榛子,即可蒸馏提纯。” 李韫来到伙房,烧一锅水,将榛子防止在锅中央,再将低度高粱酒倒入榛子,又用筷子架空榛子并架一支碗,一个简单的蒸馏器便做好了。 蒸馏的原理非常简单,蒸发掉多余的水分,让酒精含量比例更高,且蒸馏可以祛除杂质,让酒精变得更精纯。 加大火力烧灶,不消半个时辰,一碗高浓度白酒便成了。 “唔……好香啊!” 冯河与宋邯,以及王府内其他侍卫,都抽着鼻子往伙房里赶。 古代没有蒸馏技术,酒度数偏低,喝起来根本不得劲儿。 蒸馏后的高度酒,酒精在空气中挥发,善饮的老酒鬼,闻到了都流口水! “公子,咱们日夜执勤,好是辛苦啊!不如将您酿的这新酒,分给咱们解解馋呗?”冯河边舔着嘴唇边道。 李韫指着碗中酒,摇头笑道:“这刚蒸出来的酒,度数极高极高,牛喝了二两都能闷到,别说是你们了。” “我平日里可是七八斤的量!”冯河摇头不信。 “对啊,咱这些练武当差的,哪个不是四五斤酒打底啊?王爷您肯定是舍不得。”其余侍卫也纷纷起哄。 “行,你们要是不信的话,且看好。” 李韫取一只勺子,舀了一点烈酒,再从灶里取一只火柴,轻轻往勺上一点,霎时间,一道蓝色火焰烧得猛烈! “吓!这酒还能点燃啊?” 众侍卫目瞪口呆。 古装电视剧中,常有用酒引火的剧情,其实那是不合理的。因为古代酒的度数很低,根本就烧不起来。 李韫新蒸出来的这碗酒,从燃烧的火焰来看,起码在九十度以上,这要是喝进肚子里,肠胃都能给烧烂了。 “我蒸出来的这碗酒,不仅可以燃烧,且烧起来的火,还不能直接用水扑灭,不信且看。” 李韫舀来一瓢水,循序往蓝焰上倒,“滋滋滋……”不仅没扑灭蓝焰,反倒还烧出了赤焰。 所以啊,不小心被酒精灼烧了,千万不能用水去扑灭,最有效的办法是隔绝空气,或者用土掩。 “酿出来的高度酒精,还可以制作‘燃烧瓶’,那将会是强军的一大利器。” “照这么看来,王爷您的这碗酒,咱们怕是喝不成了。” “哎,你们不要急,酒精浓度高了,可以进行稀释,今夜本王一定让你们饱个口福。” 第一次蒸馏浓度很高,第二次则会有所降低,将第一次的酒与第二次中和,度数自然而然便降低了。 就这样,一群侍卫蹲守在伙房门口,瞪着眼睛,咽着口水,等待美酒。 在翻翻覆覆经过五次蒸馏后与勾兑后,度数已降低了接近一半,三大坛子酒,到最后只蒸出来一盆。 李韫先尝了一勺,嗯……入口柔,舌尖甜,舌根烈,入喉烧,干爽可口,回味无穷。 穿越到古代这么久,让他头一回找到了现代人的感觉。 “这酒至少有五十度,每人最多半碗尝鲜,免得待会儿喝醉了,没人替本王巡逻了。” 李韫给每人盛了半碗酒,谁喝了都得拍大腿,大喊一声畅快! 然而,五十度的酒只能让人快活,并不能起到杀菌消毒的作用,通常酒精含量在75%效果最佳。 但浓度这种东西,四下里又没有检测仪器,李韫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用舌头去品尝。 等尝到差不多麻舌头时,最佳浓度也差不多了。 次日。 李韫起床的第一件事,便是拆开手臂上的纱布。 姜雨的“凝血散”果然有奇效,才一个晚上伤口便有了愈合的痕迹。 这么好的创伤药,一定得想办法搞到手! 用早饭时,李韫召见了袁于琼,询问“锻刀大赛”的进展。 “禀公子,告示已发至燕州各地,目前已有三组铁匠前来报名,其余的应该还在路上,今明两日估计便可到齐。” “好,你待会儿下去,让人筹备生铁、木炭,搭建锅炉火灶,再让人到集市里去买两百捆草席,一百只鸡,五十头肥猪。” “公子要改善军中伙食啊?”袁于琼有些疑惑。 “我让你买鸡与肥猪,目的是设置关卡,用于试刀的。你可千万别拿回来就给它们煮了啊。” 既是比赛,肯定得有考核与试验,总不能拿活人来试刀吧? “属下倒还有点期待这锻刀大赛了,呵呵……” “那是自然,本王出品,必属精品!” …… 早饭过后,李韫依旧贴上自己的小胡子,与大福押着两车食盐往长乐街走。 眼下最重要的商品已到,今日便要开张大吉! 对面的医馆,好像也是今天开业。 姜雨领着七八名店伙计站在医馆门口,看样子是准备揭匾剪彩了。 “大福,咱们也来。” “好嘞!” 李韫召集了自家伙计,也一并聚在了门口。 对门对户的两家人,就这么隔着一条街彼此相望着。 虽说两家不是做一类生意的,但既然选择在同一天开张,谁都不愿意将气势输给对方。 “揭匾!” “揭匾!” 两家同时扯下牌匾上的长红。 医馆叫做“妙春堂”。 糟铺叫做“粮品铺子”。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在热闹的爆竹声中,两家铺子正式开业。 “姜老板,两家能在同一天开业,实乃幸运,小小一棵‘招财树’不成敬意。” 李韫含笑抱拳送上祝福,又招了招手,大福捧着一盆发财树送了上去。 姜雨冲身旁使了个眼色,小轩提着一筐鸭蛋当作还礼,“昨日你出的那题,我们家公子猜出来了——两只鸭子三日生四个蛋,五只鸭子六日则可生二十个蛋,喏,这里是二十个鸭蛋。” “哈?哪儿有人家开张大吉,你送鸭蛋的!这不同等于‘完蛋’么?可真不吉利!” 大福一脸嫌弃,顿时不想给发财树了。 “小胖子,我家公子叮嘱过,今日开张大吉,不与你拌嘴!这鸭蛋圆圆滚滚,象征着财源滚滚,多喜庆啊?就拿着吧你!” 小轩抢过发财树,将鸭蛋塞进了大福手中。 “李老板,这么好的旺铺,你拿来开杂货铺,不觉得有些浪费么?”姜雨问道。 李韫摆手笑道:“哎,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只要货物是精品,铺子开在哪儿都发财。” “祝你生意兴隆咯。” “彼此彼此。” …… 第四十三章 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哐哐哐……” 小轩站在妙春堂门口,一边敲锣一边大喊: “各位燕州城的父老乡亲,今日妙春堂盛大开业,我家公子将免费义诊三日,抓药亦可享八折优惠……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咯!” 姜雨也将诊桌搬到了屋檐下,当众免费义诊。 人吃五谷杂粮,哪儿有不生病?不过片刻,过路的行人便在妙春堂前排起了长龙般的队伍。 再看李韫这边,门庭冷清,基本上没多少人光顾。 柴米油盐虽是必需品,但家家户户都有储备,只有吃光了才会来买,本身也不是什么能畅销的货物。 再者,租这么大间铺子卖粮油,顾客第一印象便会觉得很贵,更不会轻易涉足了。 “公子,咱家生意是不是凉了啊?”大福托着腮蹲在门口,满脸愁容。 李韫却不急不躁,说道:“大福,你去找几个闲汉乞丐来,我有大用处。” “公子难不成想找乞丐来充场面啊?那也太寒酸了。” “你懂什么,叫你去你便去。” “好吧。” 莫约一刻钟后,大福带着一大帮举止邋遢的闲人回到店前。 “诸位想不想赚点闲钱?”李韫笑着问道。 “哟,大老板,您这不废话么?谁又会跟钱过不去?”有闲人回答。 “好,那这样,我每人给你们三十文钱,只需你们开开金口,到各大街市里帮我嚎几嗓子。”李韫交代道: “就说‘长乐街的粮品铺子,精盐只要两百文,去晚了可就抢光了’,就这么简单; 但为了防止你们偷懒,我只先预支给你们每人十五文钱,你们若能带回来三个及以上的顾客,再结剩下的十五文。” 这些人本来就游手好闲,终日里走街串巷的,随便嚎几嗓子还有钱拿,这种好事谁不愿意? “大福,给他们兑钱吧。” 李韫见众人无异议,便叫大福挨个儿先预付十五文。 “喂,你们可听好了,我家公子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收了钱就得办事儿,懂了吗?” “放心吧大老板,您仗义,我们也仗义!” “对!兄弟们,吼起来!” 闲人懒汉脸皮往往都厚,业务能力也是没得说,沿街挨家挨户地喊。 “长乐街的粮品铺子,精盐只要二百文咯!大家赶紧去抢啊!去晚了可就没有了!” “二百文的精盐,整个燕州城就它一家,此时不买更待何时!” 由于各大盐行垄断,燕州城内粗盐都涨到了将近三百文一斤,精盐更是大户人家才吃得起。 如今听到这么优惠的消息,哪怕是来瞧个稀罕也有好多人。 消息才放出去不到半刻钟,四面八方闻讯赶来的顾客,将粮品铺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老板,精盐二百文,你莫不是开玩笑吧?”大多数人都不相信会这么便宜。 “是否开玩笑,尝尝便知道!” 李韫让伙计们将食盐搬出店铺,允许每人撵一小撮免费品尝。 “好咸呐!” “真是精盐!真是精盐呐!” “比万盛盐行五百文一斤的精盐还要细腻!” “那还等什么,买到就赚到,赶紧抢吧!” 顾客们宛如饿虎扑食,争先恐后往门口挤,没有口袋的便拿衣服兜,拿袖子装。 “各位客官,今日本店新开张,精盐只准备了一千斤,因此每人限购一斤,不要抢不要抢,一个一个来……” 大福与几个伙计,每人拿着一只瓷碗,舀满一碗赶平便是一斤。 随着消息放开,赶来买盐的顾客越来越多,几乎将整条街道都给堵了。照这样卖法儿,别说是一千斤,就是一万斤也能卖脱销! “公子,真是好稀奇啊,我还从来没见过生意这么红火的粮油杂货铺呢。”街对面的小轩,也被粮品铺子前的客流所震惊了。 姜雨却摇了摇头,吩咐道:“你去多准备些跌打酒吧。” “准备跌打酒干嘛呀?”小轩疑惑道。 姜雨瞥了一眼对街李韫,摇头叹道:“有些人啊,要钱不要命了,连盐价都敢私调。” 这时, “让开让开!” “谁允许你们在这儿买盐的!” 三辆马车突然冲开人群,马车旁还跟着十几个精壮的汉子,一帮人来势汹汹。 “叫你们让开,听不懂人话么?不许再买了!” 壮汉们推开抢盐的顾客,将铺子前扩开一块的空地,三辆马车并排停下,依次走下来三个衣着富贵的中年人。 他们分别是,万盛盐行的掌柜吴雄;源兴盐行的掌柜钱应东;中申盐行的掌柜王三多。 李韫冷冷一笑,大鱼出现了么? “哼,粮品铺子……谁是你们这儿的掌柜啊?”吴雄瞥了一眼牌匾,高声问道。 李韫站了出来,“在下李别问,正是这粮品铺子的掌柜。” “李老板,不厚道啊。”吴雄讽刺道。 李韫轻嗯了声,“怎么?” 吴雄说道:“这燕州城里的盐价,向来是我们几大盐商共同定下的,李老板私调盐价,不是在砸我们的饭碗么?” “哦?真是有趣,依照大周律例,盐铁官营官定,何时价格轮到你们来定了?”李韫冷声问道。 “小子,跟你好好说话当给你脸了是吧?你他妈是什么东西,敢不经过我们的同意便在燕州城里开盐行?” 钱应东指着李韫鼻子骂道:“老子可不像吴掌柜那么客气,今天就一句话撂在这儿,你要是再敢卖盐,我让你和你这什么狗屁粮品铺子,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那万一,明天是阴天呢?”李韫冷声问道。 “呵……把老子的话当耳旁风了是吧?” “来啊!给老子砸了他的店!” “慢着!” 人群外突然传来一声呵斥。 宋邯与冯河拨开人群大步走来,李韫与他们对了个眼神,示意一切按计划行事。 “你们是谁啊?”钱应东怒声问道。 宋邯说道:“买盐的。” “还买盐!老子告诉你们,今后谁要敢来这里买盐——” “啪!” 不等钱应东说完,冯河一个大耳刮子扇了过去! 钱应东直接从粮品铺子飞到了对街,刚刚好摔倒在妙春堂的大门口,一口牙全部碎光,鼻子与嘴巴歪到一旁,搞不好他很可能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妈的,老子买个盐还被人叽叽歪歪的,不找死么?” 冯河破口大骂着,回头怒目一瞪,钱应东带来的那些壮汉无一人敢动! 第四十四章 你来真的啊 “你……你们是何人,竟敢打钱掌柜!” 吴雄怒指冯河与宋邯。 宋邯淡淡说道:“我家主人听说,长乐街有两百文的精盐,便让我们来瞧瞧。” “你家主人要倒大霉了——” “我家主人姓李名韫,乃是当今燕王。” 宋邯此言一出,吓得吴雄脸色大变,嚣张姿态荡然无存,当即便自扇了两个耳光:“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是燕王府的大人驾到……” 啧啧,这变脸速度,比川剧还快。 宋邯一把推开吴雄,走到盐桶前,当众撵了一撮放进嘴里,品味了片刻,大赞道:“很好,近来燕王殿下食之无味,口味寡淡,此盐尝起来够咸,正是殿下寻找的佐料,” 他又冲李韫道:“即日起,每隔三日,送十斤盐到王府,再送一百斤到军营。” 李韫感谢道:“王爷能看中我家食盐,是草民的荣幸,请大人放心,草民绝不怠慢!” 宋邯点了点头,戏也演完了,与冯河就此离去。 “吴掌柜,王掌柜,咱做生意的人,只要货好有诚心,别说老百姓了,达官贵人都喜欢,不是么?”李韫说道。 吴雄冷哼了声,“我们走!”与王三多坐回马车,就此离开了长乐街。 “来来来,各位乡亲父老,咱们继续。” 粮品铺子的精盐,连燕王殿下都爱吃,老百姓有什么理由不买? 继续哄抢热销! 有了食盐的热度,其他杂货也跟着水涨船高,才一天不到的功夫,货物便少了一半。 傍晚。 忙着清货算账。 “掌柜的,今日店面流水为六百二十四两,按五成利润来算,差不多净赚了三百两左右,这是账单,请您过目。” 账房先生徐松将算好的账簿递给李韫。 李韫拿过账簿大致扫了一眼,其中盐的利润最可观,几乎占了总利润的八成,而且盐是自产自销,除了运输外几乎没有任何成本。 日赚三百两,对于一家店铺而言,无疑是成功的,但在李韫眼里,这点银子还远远不够。 食盐还是得走量才行。 不走量的话,走私也可以…… “请问店家,还有盐卖吗?” 店外弱弱传来一声问候。 一个少年郎站在门口,莫约十四五岁的年纪,一身破烂的补吧衣裳洗得干干净净,少年身材羸弱,眼眸却十分坚定,他手中捧着个破瓷碗。 两百文精盐,穷人依旧消费不起,而眼前这个少年,无疑是个落魄的穷人。 “去去去,哪儿来的小乞丐,没看到门口‘打烊’字样了么?”大福上前驱逐道。 李韫并没有理会少年,天底下穷人乞丐那么多,施舍了这一个还会有下一个,当烂好人,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老板,我真的很需要这盐,您就卖给我两斤吧?” 少年郎想进门,大福横身将他拦下,“你乞讨就乞讨,说什么买啊?你有钱么?” “我可以赊账,三日后来还……” “切,那我问你,拉出去的屎能塞回去么?放出去的屁能收回来么?还赊账呢!” 大福撸起袖子,推搡少年道:“再不走的话,小心我揍你!” “大福,好好说话,满口屎尿的,你的礼仪规矩呢?”李韫责备道。 “公子,像这种人我见多了,先跟您装可怜,博取您的同情,等您心软了之后,他啊——” “嘿!” 不等大福话完,少年郎大喊一声,一头撞在门柱上。 “咚”的一声巨响,是真撞! 刹那间,少年郎额头鲜血直流,身体左摇右晃却紧握着手中瓷碗,坚定盯着李韫。 我操! 这小伙子,来真的啊! “啊你你你……你别这样啊,我就呛了你两句,你你你……”大福吓得手忙脚乱,赶紧搀扶住摇摇欲坠的少年。 少年咬着牙,举着碗道:“老板,赊我两斤盐,三日后必还……” 要命呐!李韫赶紧上前,抱起少年便往妙春堂里跑。 “姜老板,快……快救救这个愣头青!” 姜雨见状也不敢耽搁,赶忙让李韫将少年放平在竹榻,招呼伙计准备医具。 少年几乎昏厥了过去。 “我看这少年,在你店门口蹲了至少两个时辰了,你该不会是拿棍棒驱赶人家了吧?”姜雨质问的口气。 李韫满脸苦涩,“天地良心啊,是他自己撞上门框,跟我没关系。” “唉,真是个傻小子,拿命跟吝啬鬼做买卖,值得么?”姜雨叹道。 李韫脸上苦涩更浓了,是是是,我是铁公鸡,吝啬鬼。 “他额头上的伤口太大了,必须得缝合才行。”姜雨说道。 “你该不会像昨天那样,将银针在火上烤两下就算消毒了吧?” “银针是试毒的,上面怎会有毒?”姜雨嫌弃了李韫一眼,“你一个门外汉,别来捣乱行不行?” 他当然不知道,李韫口中的“消毒”与他所理解的“毒”不是两个概念。 “大福,去将昨夜我制作的酒精拿来,就在柜台下面。” “好嘞。” 大福应声跑出医馆,回来时手里已多了个瓷罐。 “此物唤作酒精,将你的银针与丝线浸泡片刻,效果要比火烤好得多。”李韫将打开瓷罐,递至姜雨鼻前,“你是大夫,东西好坏你应该能闻得出来。” 姜雨嗅了片刻,再看了一眼李韫认真的目光,点头道:“姑且信你一回。” 他按照李韫所述的办法,将针具与丝线泡入酒精,随后又取了些替少年清洗伤口。 疼得少年满头大汗。 待伤口洁净,针线也已泡好,姜雨一针一线,缝得十分细腻,待缝合完了,最后包扎上纱布,便算彻底完成救治。 “血已止住,他休息片刻应该便能醒来了。” 姜雨擦了擦额间的汗水,扭头看向李韫,问道:“我想给他开几副药,你会付钱么?” “呃,不是……我要知道他对自己这么狠,别说两斤,二十斤我都给!” “你不愿意就算了。” “行,行,行,我愿意,我什么都愿意,你给他开千年人参我都照付,行了吧?” 所以说,开门红,万年穷!开业那天千万不能见血,否则铁定倒霉! 姜雨辗转至耳室写药方。 李韫犹豫了片刻,也跟了进去,问道:“姜老板,你觉得那‘酒精’效果如何?” 姜雨说道:“虽是第一次使用,但能感觉得出来,此物用于外伤还是不错的。” “那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李韫笑道:“我将‘酒精’的制作方法给你,你将‘凝血散’的配方给我,如何?” 姜雨抬起头,眼巴巴注视了李韫好一会儿,才淡淡吐出一句话: “李别问,你果然是个奸商。” 第四十五章 黄鼠狼给鸡拜年 “你就不用煞费苦心了,凝血散是我家秘药,从来不外传的。” “哎,姜老板不用急着给我答复,明日我会多给你送些酒精来,等你用熟悉了,自然便会知道它的价值。” “哼,你与其想着捞钱外,不如多关心一下自己的处境吧。”姜雨劝诫道。 “姜老板此话何意?” “亏你还是个商人,连盐都敢去涉及。”姜雨说道:“试问哪个地方的盐行,背后没有势力撑腰?” 李韫笑道:“王爷都爱吃我家的盐呢。” “爱吃你家的盐,便能护你周全么?在权贵者眼中,你只是一个商人,当你失去价值时,他们毫不犹豫将你踹开,然后找个人来取代你。” “万一,我不止是个商人呢?” 李韫眨了眨眼睛。 姜雨却摇了摇头,“也对,你能有渠道转运食盐,说明也有背景,这点倒是我肤浅了,李老板既然这么爱财,那就好自为之吧。” 他眼神逐渐冷漠,放下笔,将药方递给李韫,“去柜台抓药吧。” 李韫撇了撇嘴,接过药方便走出耳室。 此刻,少年郎也已经苏醒,可怜巴巴看着李韫。 “行了,不就两斤盐么?我给你便是,小伙子以后千万别做傻事了。”李韫叹道。 “李老板,这四副药,一共八十两,早晚煎服即可。”宁稚将抓好的药,以及账单一并递给李韫。 “八十两!” 李韫一口老血差点吐了出来,老子今天总共利润才三百两,几副药便出去了四分之一。 姜雨眯着眼睛,卷珠帘走出耳室,似笑非笑道:“是李老板自己说的,千年人参都可以开。这少年身子骨羸弱,我便给他多开了些补品,这并不过分吧?” 李韫嘴角不禁一抽,他么的,还说我是奸商呢!天底下卖药的,没一个有良心! “老板,我身体好着呢,不需要吃药,您已答应卖我盐了,我——”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算我今日倒霉行了吧?” 李韫极不情愿付了银子,拉着少年,头也不回离开了医馆。 回到粮品铺子,李韫包了两斤盐,外加一斗米,还打了一斤油,一并递给少年郎。 “老板,您这是……” “抛开一切不谈,我倒是挺欣赏你勇气的,今天你流了那么多血,这些东西就送给你疗养身体吧。” “老板,我不是乞丐,不期望施舍!这些东西,全当是我向您赊的!三日之后,我必定来还钱!” 少年捏着拳头铿锵起誓,随后转身离开了铺子。 望着少年渐行渐远的背影,李韫叉着腰,不经意间竟笑了出来,有趣味,有骨气,有前途。 “呃,请问,是李别问,李老板嘛?” 一个布衣小厮突然走来店门口问。 李韫打量着布衣小厮,“是我,你是?” “我是万盛雁行,吴雄吴掌柜的伙计,今下午掌柜与李老板发生了些不愉快,因此在‘鸿升酒楼’设宴,想亲自给李老板道个歉。” 布衣小厮弯腰拜了个大礼,“请李老板务必赏光。” 李韫眉毛一挑,咋?黄鼠狼给鸡拜年,想请吃鸿门宴? 倒要看看这群“黄鼠狼”有何目的。 “行吧,这几日尽吃咸菜滚豆腐,肚子里早就没油水了,承蒙吴掌柜款待,李某怎能不赏光呢?” 李韫招呼道:“大福,备车,赴宴。” “好嘞。” 片刻后,大福迁来马车。 正当李韫上车之际,耳旁响起个声音: “去吧,去吧,去了就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姜雨不知何时站在医馆门口,绷着一张脸,表情十分严肃。 李韫抬头看了一眼夜空,笑道:“今夜无月,更无星辰,我料定明日应该是阴天,不会有太阳的。” 说罢,坐进马车。 “你真是个!” 姜雨呵道,“真是个好言难劝的该死鬼!” 我是该死的鬼? 李韫撩开窗帘,瞥了一眼背靠在巷弄里,头戴斗笠的刀客。 “冯兄弟,干活儿了。” 宋邯叫醒一旁打瞌睡的冯河,压低斗笠,一并跟上了马车。 …… 鸿升酒楼,雅间。 “好在对面便是一家医馆,否则钱老板挨那一巴掌,估计当场就得嗝儿屁了!” 王三多拍着大腿,心有余悸。 吴雄手中捧着一罐盐,来回斟酌打量,说道:“今日我特命人去买了一罐粮品铺子家的精盐,你瞧瞧,颗粒饱满,咸度极佳,比我们三家盐行的招牌精盐都要好上许多。” “难道是海盐?”王三多问道。 “不大可能。”吴雄摇头说道:“海盐要从东边沿海运来,运输成本高且不说,还得经过打石山,那群土匪可不是善类,燕州早就没有盐贩子从外地采购了。” “可燕地就只有那么几个盐场,本地的盐贩咱们都认识,可没有这号人呐。” “所以我才怀疑他的身份,这小子能搞到如此精细的食盐,身份一定不简单。” “自古强龙不压地头蛇,管他是什么身份,待会儿定要给他个下马威!” 王三多话音刚落。 “咵”一声响,雅间被人推开。 李韫笑容满面走了进来,“哎呀,不好意思,让二位掌柜的久等了。” 吴雄与王三多赶紧变换笑脸,起身相迎,吴雄道:“不久不久,我们也才刚到。” “咦,这么多好吃的啊?” 鸿升酒楼不亏是燕州第一,山珍河鲜无一不有,桌子都快摆不下了。 李韫丝毫没有客气,拿筷子夹起一块红烧肉便往嘴里塞,边嚼边招呼:“吃啊吃啊,再不吃可就凉了。” 吴雄与王三多脸皮都抽了几下,明明是他们花钱请的吃饭,怎么感觉被这人反客为主了? “呃,下午之事,多有得罪,这薄酒一杯——” “客气了,客气了,喝喝喝!” 李韫提起酒壶,与吴雄碰了个杯,壶口对嘴大口豪饮。 吴雄与王三多对了个眼神,哪个盐商不是富甲一方,餐餐大鱼大肉都腻了。眼前这人怎跟投胎的饿死鬼似的? “李老板面孔有些生,不知是哪里的人啊?” 吴雄开始套话了。 “俺是山东滴!” 李韫随口吐了句方言。 第四十六章 又猛又硬的钢铁直男 “呃?山东是哪个道路啊?”吴雄一脸疑惑。 这个朝代还没有省级划分,以“道”“路”来划分大区。 “哦,山东是我们那边的叫法,因为住在山的东边,所以叫山东……总之就是东边靠海的那一带。”李韫解释道。 “哦……原来李老板是沿海的啊。” 吴雄与王三多对了个眼神,果然是海边来的盐商。 “那李老板为何不在山东经商,却跑到北燕来了?要知道,这里可是边关重地,近几年岐国势头凶猛,随时都有可能打进来。”吴雄问道。 李韫说道:“山东那边一条海岸线上,就有好几十个盐场,竞争压力太大了,因此我便寻思着,到这北燕来谋一条财路。” “这么说李老板的盐也是来自东边了?” “是啊,不瞒你说,我有个在山东当盐官的表哥,我的货源是不用担心的。” “可是从东边儿来,山高路远,盗匪横生,转运很困难吧?难道李老板在路过打石山时,就没遇到拦路抢劫的歹人?” “说起这个啊,还真得感谢你们燕州城里的燕王,他虽剿匪失利,却给了土匪不小的打击,现在打石山那群土匪,全都龟缩在山寨里,没人再敢出来抢劫,对于咱们这些商人而言,可谓是一路畅通。” 听到李韫这番回答,吴雄与王三多原先阿谀恭敬的姿态,明显变得不屑了许多。 还以为有多大背景呢,不过是有个当盐官的表哥,而且还是山东的盐官。 “李老板,我就开门见山了吧。” 吴雄语气生硬道:“我们同意你在燕州开盐行,但盐价必须统一,且你的海盐必须拿出来分享,当然了,我们会以二十文一斤的行价进行收购,不会让你亏钱的。” 啧啧啧……二十文一斤收来,三百文一斤卖,利润翻了整整十五倍! “二位掌柜别开玩笑了,我若将盐卖给你们,岂不是成了贩卖私盐的二道贩子了么?依照大周律例,私贩食盐超过一石,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李韫一个劲儿摇头,“不行不行,我还没娶老婆,这风险我可承担不起。” “呵,我就不信你从你表哥手里拿的盐是合法的。” 吴雄冷笑道,“李老板啊,大家都是吃这碗饭,没必要将话挑得太明吧?” “对啊李老板,掉脑袋的事儿,你完全不用担心。”王三多指了指屋顶,得意道:“咱们上头有人,天塌不下来。” “哦?”李韫眼睛一亮,问道:“你们上头的人,该不会是燕王吧?” “呵……燕王?燕王算什么东西?只不过有个爵位罢了。” 吴雄不屑着,拿起一根筷子,沾了沾酒水,一边在桌上写,一边说道:“我们头上的东家,一‘口’能够吞下一个‘天’!” 一口一个天,岂不是“吴”字? 原来背后的靠山是吴家庄,怪不得这么嚣张。 “你这东家可太厉害了,不过它是你们东家,又不是我的东家,出了事儿我可担不起责任,所以咱以后还是各买各的吧?”李韫摇头拒绝。 “李别问,与你好言合作,是看得起你,你可别不识抬举!” 吴雄索性也不装了,瞪眼呵斥:“今夜,你若就这么走出雅间,我敢保证今后你在燕州城里的生意可就很难办了!” “难办啊?” 李韫一抹嘴角的油腻,将筷子随手一扔,拽着桌板狠狠一掀,“呼啦啦……”锅碗瓢盆碎了一地! “干脆就别办了!” “你……你这狂徒!你——” “闭嘴!” 李韫一声爆呵,大骂道:“无良奸商,狼狈为奸,老子岂会与你们苟同!” 眼下身份虽是个商人,王霸之气却丝毫不减,一个愤怒的眼神,便吓得吴雄与王三多不敢乱动。 “看你们几时完蛋!” 李韫大袖一甩,推门走出雅间。 …… 今夜直接掀了桌子,无异于是在向吴雄与王三多宣战,为了避免他们耍阴招,李韫决定这几日就住在粮品铺子,亲自坐镇。 回到长乐街,已经过了戌时。 燕州城入夜施行宵禁,除了几个游手好闲的不归人,大街上冷冷清清的。 妙春堂已经打烊,楼上还亮着灯光,窗户上映着个纤细身影。 “姜老板,睡了么?” 李韫站在大街上喊。 下一刻,楼上灯却熄了,随后只听“嘎吱”一声,窗户敞开一条缝,仅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瞧见街上的李韫时,眼神有些惊讶,同时又有几分庆幸: “有事么?” 李韫撩起左袖,露出渗血的手臂,苦涩道:“方才掀桌子用力过猛,伤口好像又裂开了,我寻思着总是这么反反复复的也不是办法,所以你要是不忙睡的话,来帮我缝上几针如何?” 姜雨没有直接回话,关上了窗户,过了片刻,妙春堂大门敞开,传来一声招呼: “进来吧。” 李韫走进妙春堂。 姜雨取来医具,就着一盏油灯,在耳室中为李韫疗伤。 沉默。 互相沉默。 安静。 彼此安静。 “姜老板,是岐国人吧?”李韫打破沉默。 姜雨愣了愣,反问:“何以见得?” 李韫说道:“先前你给那少年开的药,有几味十分珍贵,只有岐国的地理环境才种得出。再加上昨日在法场,你言语间透露出的种种信息,我料定你们是岐国人。” 姜雨沉默了片刻,才道:“是又如何?难道岐国人便不能来大周境内做生意?”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 李韫上下打量着姜雨,笑道:“都说岐国民风彪悍,男女皆崇尚武力,印象中也比较粗糙,而你看起来……挺细腻的。” “嗯?然后呢?”姜雨淡淡问道。 “然后……然后……” 李韫一脸说了三个然后,才道:“这话是黄百万跟我说的,他说燕州城里,有很多公子哥儿喜好男风,特别是像你这种个子不高,长得白白嫩嫩,又男生女相的人。” 最后一句话是“上街都得夹着屁股走”,当然,这种话李韫羞于启齿。 姜雨缓缓抬起头,盯了李韫许久,阴测测吐声道:“我看你就像其中一个。” “我?必不可能!我乃钢铁直男,又猛又硬——” “嘶!” 姜雨将针线狠狠一勒,疼得李韫龇牙咧嘴。 “你轻点儿!” “怎么?又猛又硬的钢铁直男也怕疼啊?” “你这分明是在虐待病患,你有违医德!” “这几针好像缝歪了,我再给你补几针吧?” “……” 此刻。 妙春堂外,粮品铺子下,大福托腮坐在屋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屏风后互相拌嘴的两个人,偏头看向同站在一旁的宋邯与冯河: “宋大哥,冯大哥,你们说,咱家公子该不会被这娘娘腔给……” 宋邯摇头叹道:“男人长成这样,倒也难说了。” 冯河骂道:“该死的小白脸,敢勾引我家公子,找机会我拍死他我!” “公子啊,你可千万别被这男狐狸精给勾了魂儿啊!” …… 第四十七章 锻刀大赛 次日,早市才刚刚喧嚣。 “公子!万盛盐行,源兴盐行,中申盐行,盐全部降成一百八十文啦!” 大福敲响了李韫的卧房门。 开始内卷了么?果然在意料之中。 “将我行盐价调成一百五十文。”李韫淡淡回了一句,拉过被子继续睡。 两刻钟后,房门再次被敲响。 “公子!他们又降啦……现在一百六十文啦!” “那我行调成一百三十文。” 又过了一阵子。 “公子,他们现在降成一百一文啦!” “哎呀,能不能让我睡个懒觉啊!” 李韫从床上爬了起来,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给我降,降成一百文!” “好嘞!” 大福应声离去。 等李韫穿好衣服,洗漱完出门时,大福又匆匆跑了回来: “公子,他们也降到一百文了,咱们是否继续下调?” 看来降价已达到饱和。 别说一百文了,就是降到二十文一斤,也有得赚,何况李韫是“厂家直销”,还不用交税。 一百文的价格,普通老百姓应该吃得起,李韫也能多捞点油水。 “不降了,保持住。” 李韫吩咐道:“对了,速去备车,我要回王府一趟。” 参加锻刀大赛的铁匠们应该也差不多到齐,也是时候回去张罗比赛了。 李韫直接来到军营。 营中专门有块空地,临时搭建着十几个棚户,标配火炉,火炭,生铁等各种铸铁工具与材料。 闻讯前来参加大赛的铁匠少说也有四五十人,二至五人为一组,都是有经验的老师傅带着小徒弟。 “公子,燕州的铁匠基本上已经到齐,这是名册,您过目。”袁于琼递过来一本册子。 李韫摆了摆手,说道:“名册就不必看了,本王要的是结果,让他们用实力来说话,你去宣布比赛开始吧。” “是!” 袁于琼辗转至棚户前,冲众铁匠喊道: “锻刀大赛的规则如下—— 用你们眼前的生铁材料,打造一把刀具,规格要求最长不过三尺,最短不过一尺,最重不过八斤,最轻不过四斤,样式与轮廓不限,最重要的是锋利与韧度; 本次比赛为三个时辰,也就是说,从此刻的巳时开始,到下午未时结束; 打造完刀具后,军营中会设有有相关考核,论比赛成绩排列名次; 规则就这么简单,我相信诸位能来参加比赛,都有自己看家的本领,总之一句话,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想要赢得千两赏金,全看你们的技艺如何; 好了,话不多说,比赛开始!” 随着比赛开始的话音落下,各铁匠班子争先冲进棚户,引火,加炭,烧炉,铸铁…… 李韫则与袁于琼一起设置考核关卡。 “本王思考了一番,决定一共设置五关,从简单到困难—— 第一关,吊四个冬瓜,切断既合格; 第二关,将草席卷起来,矗立在地上,四个为一关,若能全部砍断,则视为合格; 第三关,上点难度了,设立四根三指粗的木桩,砍断则为合格; 第四关,悬吊五只鸡,要求一刀切; 最后一关,悬挂一头猪,要求只能砍一刀,且必须分筋断骨,即便有一点皮肉相连,也不能算合格; 若砍击不合格,直接淘汰出局; 若五关全过了,则论用时来决出名次。” 交代完之后,李韫便退居一旁,观察众铁匠发挥。 到底是赏金给得多啊,个个铁锤抡得虎虎生威。 忽然,一个熟悉的面孔被李韫所看见。 “袁将军,那那那……那个小铁匠,头裹着纱布的那个,叫什么名字?” 他指着末尾棚户中,一个头裹白色纱布的少年问道,如果没看错的话,他不就是昨天为了讨两斤盐,拿头撞门柱的愣头青么? 袁于琼翻开名册,找寻了一番说道:“禀王爷,他叫做罗友吉,旁边那个老头是其祖父叫做罗顺,他们是燕州东头乡人士。” 他又问道:“怎么?公子您认识他?” 何止是认识?简直印象太深了! 这个世界可真小。 “嗯,这少年有钢铁般的意志,我敢打赌他锻的刀,一定不差。”李韫笑道。 “可不好说啊。”袁于琼说道:“公子您瞧,其他铁匠最少也有三个人,多的甚至有六个人。而他们只有爷孙俩,一个六旬老汉,一个弱冠少年,想要在三个时辰内锻造一把好刀,难。” “那就看看吧。” 少年郎昨天可是被缝了七八针,算起来他还是带伤上阵,但瞧他挥锤打铁的样子,一点儿也不输成年人。 李韫很欣赏有骨气的人,因为他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在“呯呯嘭嘭”声中,不知不觉已是三个时辰后。 人数组别多的铁匠,都已差不多完成锻刀,而姓罗的爷孙俩,还是要慢了别人一程。 “右吉,加快速度!” “好嘞,爷爷!” 罗友吉抹了一把额间的汗水,头上的纱布已被鲜血染红,伤口肯定裂开了。 被汗水浸湿的伤口,一定会很疼吧? 少年郎紧盯着铁墩子,每一次锤击都铿锵有力! “下面,开始试刀,每人仅有一次机会……” 袁于琼简单简述了一番过关规则后,便安排铁匠们依次排队试刀。 能来参加比赛的铁匠,多少都是有些本事的,因此这第一关的冬瓜,第二关的草席,都能轻松砍断。 可到了第三关的木棍,就频频出现了状况,短刀砍不动,长刀易折断。 木棍犹如拦路虎,仅这一关便淘汰掉了半数。 而哪怕勉强过了第三关,多数刀锋已被砍钝,进入到第四关砍鸡时,已完全失去了威力。 最后一关的整头猪,更是所有人的噩梦,不仅要考验刀具的锋利,更要考验持刀人的发力。 若能一刀将整头猪砍断,那么在战场上便能一刀将人腰斩! “公子,您这最后一关太苛刻了,哪怕是我,在不运内力的情况下,也很难一刀将一整头连皮带骨砍成两半。”袁于琼摇头说道。 前来参赛的十六组人,目前已有十五组参加考核,其中只有三人闯到最后一关,但都没能砍断猪肉。 “急什么?不是还有一组人么?” 李韫用下巴指了指罗家爷孙。 此刻,少年郎已满头鲜血,其锻造的刀也成了。 第四十八章 柴刀!好刀! 罗友吉的刀并不长,最多不过两尺,且看起来与柴刀相差无几。 所有被淘汰出局的铁匠,都对这柄普通柴刀不看好。 “唰!” 一刀砍断冬瓜。 “唰!” 一刀砍断草席! “唰唰唰唰!” 四刀砍断木桩! 柴刀依旧锋利,隐隐泛闪寒光! 毫无意外,鸡肉也被轻松斩断! 罗友吉来到猪肉前,汗水混杂着鲜血,已打湿了他的眼眶,他双手握刀,咬紧牙关,大喝一声! “唰!” 柴刀横切而去,整只猪一分为二! 众人目瞪口呆! “爷爷!我成了!我成了!我们有一千两赏金啦!” 爷孙俩相拥喜极而泣。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袁于琼也不禁感叹。 “早就跟你说了,这小伙子很牛的。”李韫哈哈大笑,甩袖转身道: “将这爷孙俩带来龙雀台,本王要亲自犒赏他们!” “是!” …… 龙雀台,大殿中。 李韫靠坐在新置办的王位上,手里来回把玩着连过五关的“柴刀”,越看越觉得疑惑。 明明就是把很普通的刀啊,怎就那么厉害呢? “王爷,罗氏祖孙俩带到。” “让他们进来吧。” “是。” 片刻,罗氏祖孙身快步走进大殿,跪身叩拜道: “草民罗顺,携孙子罗友吉,参见燕王殿下!” “都起来吧,本王这儿没那么多规矩。”李韫招呼着,冲一旁的冯河使了个眼色。 冯河端着准备好的一千两赏金走到罗氏祖孙跟前,罗氏祖孙刚才站起身,又赶忙跪了下去: “谢燕王殿下恩赏!” 李韫摇了摇头,走下大殿,亲手将这爷孙俩扶了起来。 罗友吉抬头一瞧,眼睛大亮,“您……您是……” 李韫用手指往自己嘴上比了两条小胡子,笑道:“怎么?本王刮去胡子,你就认不得了?” “是你啊老板!” 罗友吉惊喜拉着罗顺道:“爷爷,他就是昨夜我与你说,赊我食盐还送我粮油的好心老板!” “傻小子,住嘴!这可是燕王殿下!”罗顺赶忙赔礼道歉:“殿下,孙儿年幼不懂事,还望您恕罪!” “哎,故人相见,何罪之有?” 李韫摆了摆手,举起手里的柴刀问道:“本王实在疑惑,你们是如何在三个时辰之内,锻造出这样一把利刃的?为何连砍了五关,这刀却一点也没有顿挫的迹象?” “这……” “若不方便说,本王也不强求。” 毕竟每个手艺人都有自家传内不传外的绝活。 “不是,不是,王爷您误会了,这锻刀流程虽大致相同,但其中细节数不胜数,说出来怕您理解不了,不过这刀能造得锋利,其实最大的功劳还在于王爷您呢!”罗友吉说道。 李韫眯了眯眼睛,“你该不会是在拍本王马屁吧?” “草民不敢!真是您的功劳!”罗友吉说道:“锻刀的诀窍,就是王爷您家铺子卖的盐!” “盐?” “对!而且是精盐!” 罗友吉说道:“用盐涂抹于刀胚子上,淬火能大大增加其韧性,而且普通的粗盐不行,必须得是精盐,越精细的盐,淬出来的胚子便越好! 说起来也巧,昨日草民与爷爷进城,正巧听到王爷您家铺子在卖精盐,便过来尝了尝,那正是我们要的精盐呐! 可是我与爷爷囊中羞涩,买不起两百文一斤的精盐,可是我不甘心,便抱着碗在您铺子前蹲了一下午,后来……后来的事,王爷您也知道了。” 李韫点点头,用手指弹了弹少年的脑门儿,问道:“疼吧?” 罗友吉咬着牙关,“不疼!” “呵呵,要是不疼的话,也许我就不会将盐赊给你,也不会有今日你们在锻刀大赛上夺魁了,这个便叫做缘分。” 李韫笑着,又问道:“那除了柴刀之外,你们可懂得打造兵器?” 罗友吉挺起胸脯说道:“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爷爷他都会!” “那甲胄呢?” “都会!” “哦?连甲胄都会?那你们可不是一般的铁匠世家啊。”李韫说道。 “王爷,我这傻孙儿,就会说大话……草民的确会打造兵器甲胄,不过已有二十几年没碰过了。” 罗顺苦笑道:“草民不敢隐瞒王爷,草民曾是北燕旧国军营里的工匠,后来北燕被大周所并,草民也就回乡了,这些年来一直以锻打农耕器具为生。” “哈哈哈……” 李韫放声大笑,笑声萦绕满殿。 还是个“军工厂”里出来的工匠,真是天助我也! “好,本王要设立‘军器监’,命罗氏爷孙为首席工匠,即日起主导锻造兵甲!哈哈哈……今日本王大悦,来啊,再赏一千两!” “谢燕王殿下!” 他们又要磕头。 李韫赶忙将他们扶起,从袖中摸出那瓶“凝血散”塞进罗友吉手中,叮嘱道:“好了,快下去上药吧,不然血都要流干了。” 罗友吉鼻子一酸,扑进李韫怀中嚎啕大哭: “从今以后,我与爷爷一定肝脑涂地,誓死效忠王爷!” …… 傍晚,李韫依旧变换着装,要到店铺里过夜。 铺子虽狭小,但是挺好,至少比这冷冷清清的王府要好。 “王爷,食盐承载着巨大的利益,与盐商结下梁子,您要多加小心。” 送别前,袁于琼出声劝道。 “无碍,有宋邯与冯河暗中守护,没人能近得了身。” 李韫说着,又问道:“对了袁将军,你从小在北燕长大,此地的走私情况如何?” “北燕正北方与岐国接壤,东北方又与戎国接壤,跨国逃税的走私犯,可以说是多如牛毛。” 袁于琼问道:“怎么?公子您想走私?” “嗯,不错,本王想走私食盐。” “这……”袁于琼犹豫道:“虽说公子是皇亲国戚,可走私盐铁这种事儿,不论到哪儿可都是重罪中的重罪。” “哎,风浪越大鱼越贵,铺子日销的那几百两银子,本王实在看不上,想要发财必须得批发走私。” 岐国与戎国都是缺盐的国家,他的盐又是精品,若是能把自己的精盐运到这两国贩卖,一定能大发横财。 而且最重要的,还是从敌对国家手里捞钱,简直不要太好! “袁将军,有渠道么?”李韫斜眼笑问。 袁于琼苦涩道:“家父生前最恨大发国难财的走私犯,逮住一个便会将其五马分尸,属下哪里能搞得到渠道。” 李韫长叹了一口气,没办法啊,谁想发国难财?可我要是不发国难财,国家就得难为我了。 不再多闲谈,李韫坐上马车,便离开了王府。 “公子,你想不想去青楼逛逛啊?” 车外突然传来一声试探性的问候。 昂? 李韫掏了掏耳朵,反应了好久,才确定这话出自于大福。 第四十九章 青楼真是个好地方 “大福,你今日是不是吃错药了?” “不是,公子,您说您自从来了北燕,终日忙忙碌碌,小的看了心疼。也该为自己找点乐子了嘛!” “藩王入青楼狎妓,若是传出去成何体统?再说了,本王乃正人君子,岂会去那种烟花之地?” “那也好过被那娘娘腔勾了魂儿……” 大福嘀咕着,又说道:“公子您误会了,小的都打听过,那座青楼叫做‘雅庭轩’,里头都是些卖艺不卖身的青倌人,且听说聚在里头的都是文人雅士,以诗词歌赋论酒,我家公子文武双全,何不以商人的身份去那里消遣消遣?” “嗯……” 青楼这种地方,哪个男人不想去? 恰好今天李韫高兴,去风花雪月,陶冶一番情操也不是不可。 “行吧,先回铺子里对个账,待天黑之后,再去雅庭轩玩耍一番。” “好嘞!” 回到铺子,已是傍晚。 盐价虽被卷得很低,但胜在质量上乘,口碑也已经扩散,全城百姓都愿意来采购,今日总利润比昨日还高了二百两银子。 将铺子里的事儿办规矩后,李韫来到了妙春堂门口。 “姜老板,忙完了么?”李韫朝里头问。 “怎么又是你呀?每到这个时候都来找我家公子。”柜台核账的小轩撇了撇嘴。 李韫笑道:“大家对门对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路过顺便打声招呼。” 这时,姜雨从耳室里走了出来,一边用绣帕擦拭着手,一边问道:“有事?” “听说城东的雅庭轩,有文人雅士畅谈诗词歌赋,姜老板这么爱斗智,一起去玩玩儿如何?”李韫问道。 姜雨眯着眼睛,没有说话。 “呃,你不去便算了,我也就路过来问问。” “去。等我换身衣服。” 谁也没想到,他竟答应得这么爽快。 片刻后,换完衣服的姜雨走下楼,一席青衣朴素淡雅,一把折扇温文尔雅,明明很普通的衣着,穿在他身上总能多出那么几分高级感。 “姜老板穿成这样,一定会很受姑娘们欢迎。” “哼,那是自然。” “坐我的马车?” “可。” 姜雨便随着李韫一起上了马车,小轩作为仆从,则与大福一起当了车夫。 “脸皮可真厚,喊你们一起,你们还真一起么?”大福白眼猛翻。 “我家公子劳累了两日,正巧打算去喝两杯解解乏,不然谁愿意跟你们一起啊?” 小轩把头一甩,轻哼道:“赶车吧你!” 马车缓缓驶入城东。 燕州城虽施行入夜宵禁,但并不包括城东,这里的酒楼高朋满座,赌坊青楼俱是来客,沿街卖吃食的小贩也几乎通宵达旦。 反而是越压抑的地方,夜生活越丰富。 说起来李韫还是头一回晚上出来活动,他撩开窗帘,瞧着东城绚烂的夜市,心中莫名有些期待。 姜雨几乎是趴在窗台上,即便外面繁花似锦,他的眼神却清冷落寞。 “姜老板,雅庭轩可是青楼,是相对世俗的场所。”李韫刻意又解释了一遍。 “附庸风雅,也算小雅,哪有世俗与不世俗之说?”姜雨说道:“若青楼是世俗之所,那去青楼的人,岂不是更低俗?” “你的意思是说,咱俩很低俗了?” “不,我不低俗,我只是去喝两杯花酒,听几支小曲儿,至于你嘛……” 姜雨眼中藏着一抹坏笑,“是孤枕难眠,想夜度春宵了吧?” 李韫撇了撇嘴,“雅庭轩是艺馆,哪来的夜度春宵?” “天真,你以为那些青倌人真卖艺不卖身?”姜雨说道:“她之所以不卖身,一切原因都是你银子不够。” “呵呵,不瞒姜老板,我这人生平最喜欢两个字,你猜?” “银子?” “错,是白嫖。” 马车在雅庭轩前挺稳。 李韫与姜雨才刚下马车,酒色酒香女人香铺面而来。 高挂的大红灯笼,进进出出者,皆是衣着富贵。 那城外流民,拖家带口为生存而四处奔波; 这城内富贵,舞榭歌台为风流而一掷千金。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李韫有感而发。 “你就是那‘朱门中人’。”姜雨说道。 李韫翻了个白眼,“说得好像你不是一样。” “我当然不是,我治病救人,这喝花酒,我喝得心安理得。” 姜雨折扇一敞,率先走进雅庭轩。 李韫笑了笑,从袖中摸出十两银子,丢给大福并嘱咐道:“这地方小孩子去不得,你们拿着这些钱,自己找乐子消遣去吧。” “谢谢公子!” 大福乐呵呵捧过银子。 “哎,我方才在街边看到有买糖油粑粑的,咱们先去买两个吃。”小轩提议道。 大福赶紧将银子藏掖着,背过身道:“这是我家公子赏给我的,与你有什么关系?你自己找你家公子要去!” “可是李老板刚刚说了‘你们’,就证明这钱是给我们一起花的!” “我可没听见……” “我抢你了!” “追到我就分你一半!” …… “哎哟喂,生面孔,稀客稀客呀!” 刚进雅庭轩,一个粉妆艳抹的“妈妈桑”含笑相迎,别看她已四十好几,半裹的胸襟,风骚犹存! 再环看一眼四周,不论丫鬟还是侍陪,衣着都极其大胆。 果然是个好地方! “雅座,两位,要靠近歌台的。” 姜雨从袖中拈出一锭银子,随手递给老鸨。这洒脱的给钱姿势,不是常客绝对做不出来。 老鸨得了银子,打量了姜雨一眼,笑眯眯地问:“二位公子,是要男侍陪,还是女侍陪啊?” “哦哟?你们这儿还有男侍陪啊?”李韫不禁一诧。 老鸨竖起大拇指,一脸傲娇道:“我们这雅庭轩,男女老少,环肥燕瘦,什么样的侍陪都有,包让您们满意!” “那姜老板,你想要男,还是要女?”李韫冲姜雨眨了眨眼睛。 “说什么胡话呢,我是男人,当然要女侍陪了!”姜雨冲老鸨招呼道:“快快去叫人,要腰身纤细,年轻貌美的!” 老鸨风情一笑,干他们这行的,什么人没见过?也不是所有小白脸都喜欢男人。 “好好好,二位公子请前排上座,红粉佳人,稍后便到!” 第五十章 才高八斗,独占七斗 “二位公子,你们瞧,这两个侍女如何呀?” 老鸨张妈,领着两个妙龄姑娘,来到雅座前问候。 要说她们多好看也谈不上,但身上那股子骚劲儿,以及魅惑的眼神,着实摄人心魄。 李韫不挑食,细糠粗粮都能吃! “姜老板,你觉得呢?” “可以。” 姜雨主动搂过一个姑娘,摁在了自己身旁,在人家俏脸儿上轻轻一划,说道:“将本公子伺候好了,赏钱少不了你的。” “公子你啊,是奴家在这雅庭轩里,见过最俊俏的男人了,呵呵呵……”姑娘含着玉指,痴痴一笑:“公子,奴家叫春桃。” 咦,还说这是艺馆呢,一个个小骚狐狸,酥到骨子里了。 “公子,奴家叫冬梅。” 另一个姑娘主动投入李韫怀抱,抱着李韫的脖子,双脚那么一撬,直接便坐在了李韫腿上。 搞得人家一阵鸡动。 “还是矜持些好……”李韫推开那个叫冬梅的姑娘,自顾拿起酒杯,润了润发干的喉咙。 相比姜雨,这家伙可算是老油条了,动动手指,张张嘴,美人儿就能把酒杯递到嘴边。 给人看病时那么清高冷傲,到了青楼里突然解放天性了? 唉,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快瞧!雅庭轩的花魁,彩蝶姑娘起舞啦!” “彩蝶姑娘!彩蝶姑娘!” 众宾目光皆齐聚于舞榭歌台,高呼那花魁的名字。 见一个半遮娇容的紫衣女子,从二楼一跃而下,肩头披帛飘扬,腰间彩带飞舞! 一颦一笑,一步一姿,摄人心魄! 能成为当家花旦,没点本事可不行,就凭那从二楼跳下来的轻功,就不是常人能够企及。 满堂宾客,被舞姿撩拨得如此如醉。 李韫不经意间也看得出了神,这种绝色舞姬,当真是人间难得。 “好看吧,李老板?”一只手,突然在李韫眼前晃了晃。 李韫回过神来,才发现姜雨正笑眯眯看着自己。 “也就……一般般吧。” “这样的花魁,你白嫖得到么?” 姜雨提着酒杯,斜眼取笑的模样,像极了一只狐狸。 “二位公子是第一次来雅庭轩吧?咱家的彩蝶姑娘是艺伎,卖艺不卖身的。”侍陪的春桃开口说道。 姜雨轻哼,“那只能说明,这雅庭轩内,没人愿意花钱。” “谁说的?刘公子曾出价五万两给彩蝶姑娘梳陇,彩蝶姑娘死活不愿意呢!”冬梅攥着拳头说道。 “梳陇,是啥意思?”李韫好奇。 “就是妓女第一次接客伴宿咯。”姜雨瞧着歌台上的花魁,不由赞叹:“好一个贞洁烈女啊,不过身处烟花之地,她又能矜持多久呢?” 此时,台上一舞作罢。 台下掌声雷动。 “各位客官,今儿个你们可有福啦。” 老鸨张妈笑容满面登台,冲台下众宾道:“今夜彩蝶姑娘来了诗性,谁若能作出令他满意的诗词来,便能获得与她雅间独处的机会!” “哟!彩蝶姑娘终于开窍啦?” “雅间独处的话,是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呀?” “这独守空房久了,谁人不寂寞啊?哈哈哈……” 台上的彩蝶,宛如小家碧玉,面对听惯了的污言秽语,神情也是平淡如水,当然,美眸深处暗藏的厌恶之情,没几个人能看得见。 “呵呵呵,诸位客官可别高兴得太早,本次比拼诗词彩蝶姑娘立了个规矩——所作的诗词,必须在三十步之内完成,若超出这个数,再好也不能算。” 张妈说着,拍了拍手,丫鬟捧着一只木匣走上台,她指着匣子道:“今日比诗的主题,已放在这木匣之中,稍后比诗开始时,我会将其揭开,诸位客官需即兴创作。” 三十步内成诗,还得是临场发挥,肚子里没点儿墨水,还真来不了。 “姜老板,你那么喜欢猜题,可会诗词歌赋?”李韫问道。 姜雨摇了摇头,“我们岐国重武轻文,作诗这种事,我并不在行。” “那你想不想获得与那花魁一夜春宵的机会啊?”李韫笑着又问。 “如此尤物,能一亲芳泽,谁人不想?”姜雨偏头望着李韫,“怎么?你很懂作诗?” “不瞒你说,若这世间才气分为八斗,我李某一人便可独占七斗!” 大周王朝不是正史,没有李白与杜甫,借他们的才气来装个逼,不过分吧? “呵……哪里来的乡野鄙俗,竟如此大的口气?世间八斗文采,你独占七斗,这是没将我们‘燕州三才’放在眼里啊?” 许是李韫方才的声音太大,被隔壁雅座的三个人给听见了。他们皆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个个锦衣儒袍,举止高傲,想必都是有钱人家的公子。 “让你别吹牛,这下好了,惹麻烦了吧?”姜雨摇头叹气。 “哎,张兄,王兄,一个多贪了几杯酒的粗鄙狂徒,无需与他多计较。”说话的是个黑衣男子,他轻蔑瞥了一眼李韫,却直勾勾盯着李韫身旁的姜雨。 “还是刘公子大度啊,哈哈哈……整个北燕,谁不知刘公子博学多才,彩蝶姑娘今夜求诗,分明是在向刘公子你求爱啊!” “哎,过奖,过奖,承让,承让……” “他们三个是谁?”李韫小声问冬梅。 冬梅说道:“穿黑衣的那个便是我方才与你说,豪掷五万两给彩蝶姑娘的刘公子,刘诞。其他两位分别是张之荀与王辰东,这三位公子都出身燕州城里的权贵世家,而那位公子更不得了,其父亲乃是燕州州令刘世友!” 原来是刘世友的儿子啊,怪不得这么嚣张! 李韫内心冷笑,这个刘世友,当初要他三千亩地,跟死了亲妈一样肉疼,结果自己儿子在青楼里花五万两睡女人,还睡不到。 刘世友啊刘世友,这回又被本王逮住机会了吧? “既然诸位客官如此热情,那咱家也不耽搁了,哪位公子先来啊?”张妈妈冲台下问道。 “那还用说么?自然是我们才气冠绝的刘公子先来啦!” 刘诞理了理领口,以翘首清高之姿,于众目睽睽之下,大步走上歌台。 第五十一章 此物最相思 “好,下面解锁今夜比诗的主题,此题乃彩蝶姑娘亲自挑选。” 张妈当众打开木匣,取出一张纸条,公示于众道:“如诸位客官所见,今日的主题为‘春夏秋冬’,那么作的诗词中,就必须包含这四个季节,七言五律皆可。” “呵,四季为题,这有何难?” 刘诞暗自思索,脚下走了四步后,吟出第一句:“携手佳人入红房。” 紧接着,他又走了四步,吟出第二句:“面若桃花轻吹灯。” 随后,他再走了四步,吟出第三句:“绫罗纱幔落床榻。” 最后,他回头淫笑,两步走到彩蝶面前,吟出第四句:“鸳鸯绣被度春宵!” 携手佳人入红房。 面若桃花轻吹灯。 绫罗纱幔落床榻。 鸳鸯绣被度春宵。 “好啊!不亏是刘公子啊,才短短走了十四步,便作出如此完美的诗句,简直大才啊!” “此诗虽未包含四季,但‘度春宵’二字胜过了四季,妙妙妙,妙极了!” “看来彩蝶姑娘的初夜,非与刘公子度春宵不可了,哈哈哈……” 台下众宾赞叹不少,但还是拍马屁居多。 “彩蝶姑娘?依我看,你还是直接与我入雅间算了吧,估计没人能作出比本公子更好的诗词了。”刘诞说道。 彩蝶柔唇轻启,冲台下问道:“若还有客人能作诗,不妨上台来一试,哪怕做个比较也好。” 台下众宾面面相觑,先不说他们能不能作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今日刘公子志在必得,谁又敢同台较量? 刘诞傲视台下众宾,招呼道:“来啊,本公子又不是小气之人,有诗的便上来比一比,否则本公子很寂寞啊!” “我朋友有诗!” 李韫高高举起姜雨的手。 “你干什么?”姜雨赶忙撤回,可此时全场目光已聚焦于此。 “李别问,你疯了?我都说了我作诗不行的。”姜雨瞪眼责备。 “呵……这不是刚刚口无遮拦的狂徒么?一看便是个大老粗,你岂会作诗啊?” “我要是你啊,现在就捂着脸滚出去,免得待会儿丢人现眼!” 张之荀与王辰东相继出言嘲讽。 “不过一首淫诗,在这风月场所还可显摆,到了大雅之堂只会惹人笑话。”李韫高声说道:“而我这位朋友,只要一出口,所作诗词便是名垂千古之作,且前三百年无故人,后三百年无来者!” “好大的口气啊!” “光放屁有何用?有本事上台比比!” “李别问!是不是昨夜我替你缝针,弄疼了你,今夜你故意报复我!你——” “嘘……” 李韫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凑近姜雨边,轻轻吟了四句诗。 姜雨越听越惊讶,扭头问道:“你有这种诗,为何不亲自上台去?” 李韫笑道:“我对风月浮萍之人不感兴趣,且我方才说过,要助你今夜抱得美人归,便绝不食言,快上去俘虏美人芳心吧。” 说罢,他将姜雨推出雅座。 姜雨半推半就,轻叹一口气,只好登上歌台。 “乍得一瞧,这小公子,长得可不比彩蝶姑娘要差啊?” “美男配佳人,今夜可有好戏看咯。” 姜雨初登台,便以绝尘之姿,吸引了众多目光。 他是个男人,不输花魁容貌。 他是个女人,胜过花魁十倍! 既然已站在台上,姜雨也不想丢份儿,清了清嗓子,只在台上走了三步,便开口道: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王维这首《相思》号称千古第一相思之作,谁能打得过? “短短五言,看似简单,却朗朗上口,此诗意境非凡呐!” “红豆乃是相思子,生在南国的春天,正应了‘春’的主题啊。” “刘公子淫诗与此诗相比,就好比‘浊流’遇上了‘清流’,的确不如,的确不如啊……” 台下懂诗之人,皆摇头晃脑,闭眼细品这首诗,发自内心地赞美。 就连台上的花魁,也不禁暗暗念叨,她媚眼中秋波荡漾,柔声问道:“公子,这首诗可有名字?” 姜雨说道:“此诗就名为《相思》。” “相思,相思……红豆,的确让人相思。”彩蝶许是被触动了心弦,她主动拉起姜雨的手,坚定道: “公子三步成诗,佳作又深入人心,今夜奴家是你的人了!” “呃……啊?” 姜雨有些受宠若惊,瞥了一眼台下的李韫。 李韫握紧拳头,示意赶紧上啊,还愣着干什么? 姜雨迟疑了片刻,拨开了彩蝶的手,拒绝道:“我只是想作诗而已,对风月浮萍之事并不感兴趣……” “啧啧,不是吧?他竟然拒绝了花魁!” “人刘公子豪掷万两,都得不到的彩蝶姑娘,他竟然不要?” “我要能幸得彩蝶姑娘伴宿一夜,折寿十年也愿意啊!” 台下众宾难以置信,而一旁的刘诞脸色极其难看。 彩蝶咬了咬嘴唇,愧疚道:“公子是嫌弃奴家肮脏么?” “不不不,你不脏。”姜雨劝道:“只是身处风尘,贞洁来之不易,我不能轻易冒犯,你也不能随意给出。”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更撩拨了美人心弦,彩蝶眼巴巴望着姜雨,眉目中是藏不住的爱意与敬佩。 姜雨打了个哆嗦,转身便跳下了歌台。 “姜老板,你在搞什么名堂?到嘴边的肥肉,你就这么给丢了?” 李韫揉着鼻子,也有些不敢相信,话说这家伙,与侍女都能卿卿我我,怎么遇到花魁就耸了? “我今日不想睡女人,行了吧?”姜雨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招呼道:“酒也喝了,诗也作了,咱们该走了。” 李韫挑眉道:“这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怎么就走了呢?” “笨蛋,你没看出来气氛不对么?”姜雨斜了一眼不远处的雅座,刘诞,张之荀,王辰东三人的表情,恨不得将他们给吃了。 “你走不走?你要是不走的话,我可走了!” “啊,走走走,走吧。” 二人才刚刚起身。 刘诞提着一壶酒,大步走来拦下了姜雨,笑道: “我刘诞素来喜欢结交知己,特别是文采飞扬之人,朋友方才那首《相思》的确惊艳,何不留下来与我小酌几杯?” 第五十二章 伸腿瞪眼丸 “好啊好啊,我正巧没喝尽兴呢,咱们一起小酌几杯。”李韫笑道。 “小子,你有没有眼力劲儿啊?刘公子找的是他喝酒,与你有什么关系?识相的就赶紧滚,别打扰了刘公子的兴致!”张之荀呵斥道。 “这样可不太好。”李韫冷声说道。 “不好?”王辰东举起拳头,威胁道:“沙包大的拳头,砸在你脸上,你就知道好不好了!” “嘶……巧了巧了,我的拳头,好像比沙包还大呢。” 李韫缓缓举起自己的拳头,论个头儿,的确要比王辰东的大。 “你——” “够了!” 姜雨呵道,冷眼望着刘诞,“不好意思,我这人不喜欢交朋友,这酒还是不喝了。” “哦?放眼整个燕州城,还有人敢拒绝我刘诞的——” “啪!” 不等刘诞话完,姜雨一拳头砸在其脸上! 姜雨的拳头充其量只有半个沙包那么大,威力却是不俗,一拳直接将刘诞给干飞了出去! “我们走!” 姜雨拉着李韫,快步走出雅庭轩。 “刘公子,刘公子,你没事吧?!” 张之荀与王辰东赶忙上前搀扶。 “我……没事……” 刘诞捂着发肿的脸颊,盯着姜雨离去的背影,疼痛中竟还有一丝享受。 “没想到燕州城内,竟还有如此极品的货色……” 张之荀与王辰东作为狗腿子,怎会不知道刘公子向来是“男女通吃”的,他们对视了一眼,当即会意道: “呵呵,刘公子您放心,稍后我们便派人去帮您打听……” …… 马车摇摇晃晃,奔走于明月之下。 两个赶车的小仆,拍着圆滚滚的肚子,吃饱喝足了一脸惬意。 车内二人彼此靠着车窗,窗外的夜色很浓,看不见什么景色,他们却十分专注。 “那首《相思》是你作的么?”姜雨开口打破沉默。 “是我去江南经商时,偶然听一位才子所作,但并没有问他的名讳。”李韫随口编了个谎话,问道:“怎么了?” 姜雨望着窗外月色,淡淡感慨:“你们大周王朝真有才气,一个路人便能做出如此优美的诗句,红豆的确最惹人相思……” “姜老板……思春了啊?” “去你娘的!” “呵呵呵……” 李韫笑了笑,扭头展望窗外。 今夜的月色,看似朦胧,却格外美丽。 …… 后半夜。 李韫正在好梦,突然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公子,属下在铺子外抓到一只王八。” 宋邯的声音。 李韫顿时没了睡意,披上外套便出了门。 “哪儿来的王八?” “属下也不知,我与冯兄弟在外守夜,瞧见一个人鬼鬼祟祟的,一直在店铺外打转,便将他给擒住了,此刻他正被冯兄弟束缚在后院。” “去瞧瞧。” 李韫便随宋邯来到后院。 “哎哟,我的亲爹啊,你可要掐死小人了!” “别他娘乱叫!吵到街坊领居睡觉了怎么办!” 冯河一只手掐着那人后劲,用膝盖狠狠压在地上,那人手脚挣扎的样子,还真像是一只“王八”。 “将他拉起来说话。”李韫招呼道。 冯河如同拎小鸡般将那人从地上拽了起来,年纪三十来岁,一脸尖嘴猴腮的,看面相便知不是什么好人。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呐,小的只不过是打更的更夫……”那人哀呼求饶,从怀中摸出更具以示清白。 “哼,哪儿有更夫绕着一栋房子转个三四圈的?”宋邯冷声道:“以我多年当差的经验,你不是午夜宵,便是另有所图。” “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李韫越看这更夫越觉得面熟,他拿过灯笼往其脸上一照,看清楚了面容才想起来,此人不正是当初去租铺子时,躺在地上讹人,造成交通大堵塞的癞子苟三儿么? 苟三儿显然也认出了李韫,连忙低下头,“没见过,没见过……” “没见过你躲什么?”冯河掐起苟三儿的脸,怒喝道:“说!午夜徘徊在铺子外,到底是何居心,若不说实话,我捏碎你下巴!” “小人真是打更的啊……”苟三儿眼神闪躲,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昨日李韫惹了吴雄等盐商,出现什么报复都不奇怪,这也是为何他要亲自坐镇铺子的原因。 “是谁派你来的?”李韫冷声问道。 苟三儿更加心虚了,嘟囔着:“小人实在不知您在说什么……” “砍了他的手。”李韫令道。 “是!” 冯河将苟三儿踩在脚下,将其手臂固定好,宋邯拔出刀,对准了便要砍! “妈呀!我说!我说……是吴掌柜与王掌柜派我来的!”苟三儿大声坦白。 果然不出所料,李韫又问:“他们派你来干什么?” 苟三儿支吾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他们给了我一百两银子,让我造一场意外,烧……烧了您的铺子。” “该死的货,我打死你!” 冯河攥起拳头便要砸。 “慢着。” 李韫呵止,蹲在苟三儿跟前,掐住其下颚,使其张大嘴巴,随手便探了颗东西进去。 “咳咳咳……”苟三儿猛咳嗽不止。 “方才我为你吃的,乃是天下奇毒‘伸腿瞪眼丸’,若在天亮之前得不到解药,你便会五脏俱烂,死得硬邦邦。” 李韫冷声问道:“你怕不怕?” “饶命啊!饶命啊……都怪小人财迷心窍,还请大人网开一面,饶我一条狗命吧!” “蠢货!我家公子若不饶你,早让我掐死你了!还会为你吃毒药么?” “不错,我暂留你一命,是想让你帮我办件事。”李韫说道。 “莫说一件,便是十件,一百件,小人能办得到的,一定听您吩咐!” “好,我要你去烧了万盛盐行,同样是天干物燥,失了火烛的意外。”李韫说道。 “啊?”苟三儿心里发虚,“这这这……” “只要你能将此事办成,回来之后我不但给你解药,还额外赠送你三百两银子作为酬劳。” 李韫扶起苟三儿,帮着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笑道:“你可以带着这三百两,永远离开燕州城,何乐而不为?” 苟三儿自知已没了别的选择,只能点头答应。 “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李韫放开了苟三儿离去。 “公子,你真的喂他吃了那什么‘伸腿瞪眼丸’啊?”冯河疑惑道。 “不过是我随便在地上搓的一颗泥丸而已,这种宵小之辈,最受不住惊吓了。” 李韫说着,又冲宋邯吩咐道:“你去盯着苟三儿,他若放火不成,你便去加把料;他若成功放火,杀。” “是!” …… 第五十三章 身斜不怕影子正 此刻,鸿升酒楼,雅间内。 吴雄与王三多各提一杯酒,望着长乐街粮品铺子方向,二人心情大好,似乎期待着什么。 “哼,今夜过后,我看他还真跟咱抢生意!”吴雄冷笑道。 “不过话说回来,苟三儿应该得手了才对,怎这么久还没见火光?”王三多疑惑道。 “哎,不要着急,大火燃起来,还需要一些时间嘛——” “快瞧,有火光了!”王三多突然惊呼。 “哈哈哈……这几百两银子果然没白花啊!” “等等!不对啊,怎么着火的地方不是长乐街,更像是……”王三多揉了揉眼睛,指着东北方向惊呼: “华新街!” “什么!” 吴雄几乎要跳出窗户。 万盛盐行就在华新街! “掌柜的!掌柜的不好啦!咱们铺子着火啦!” 一个仆从惊慌跑到酒楼下大喊。 “哪里着火了?”吴雄急忙问。 “咱们的铺子,万盛盐行!” “我的天呐……” 吴雄几乎瘫软在地,三大盐行所有的盐都在万盛的仓库里,这把大火岂不是要将他们老底全烧了么? 另一边,粮品铺子二楼, 李韫收起望远镜,缓缓关上了窗户,心里冷笑:今夜过后,有人要倒大霉了。 …… 次日一早。 李韫起床,刚推开窗户,一股焦臭味便扑面而来。 看来昨夜的火势还不小,大半个燕州城都闻得到。 万盛盐行被一把火烧了,到粮品铺子买盐的就更多了,大清早便聚了好多人在门口。 对面的妙春堂人更多,队伍都快排到街尾去了,今日是义诊的最后一日,再加上姜雨医术的确不赖,连城外乡镇的百姓都不惜走个十几里路来看病。 妙春堂与粮品铺子,算得上是长乐街最成功的两家店铺了。 “姜老板,早啊!” 李韫伸着懒腰,冲对面打了个招呼。 姜雨微微点头,问道:“你能过来一下么?” 李韫笑着走了过去,“怎么了?” 姜雨暂歇手里的义诊,让医馆里其他大夫代替,将李韫拉到了一旁,问道: “昨夜我似乎听到你们铺子有惨叫声。” “哦,你说这个啊,有个不长眼的宵小毛贼,想来店铺里偷窃,不巧被我给逮到了,自然少不了一顿毒打了。”李韫随口解释道。 “可是后来万盛盐行就起大火了,烧了整整一个通宵,据说还烧死了三个人呢。” 姜雨望着李韫,语气有些怀疑。 “许是天干物燥,他们自己失了火烛,可不是我干的!”李韫举起双手,以示清白。 本来就不是他干的,是苟三儿干的,他这话说得也没毛病。 “真的?”姜雨挑着眉毛,凑近李韫的眼睛。 “比珍珠还真!” 李韫正声道,“像我这么老实巴交的生意人,天底下找不出第二个了。” 姜雨挤了挤嘴角,“总之你千万要小心了,万盛盐行被烧,你是获利之人,再加上你与他们本就有矛盾,他们肯定会怀疑到你头上的。” 李韫笑道:“我身斜不怕影子正。” “你这人真是……” 姜雨摇头轻叹,又问:“哎,对了,你那酒精可还有?” “咋?姜老板想通了?” “嗯,这两天我用你那酒精治疗外伤患者,伤口的炎症明显要降低了许多,也许是个好药。” 姜雨顿了顿,又道:“不过你想要凝血散配方,还得让我多考验几日。” 李韫笑道:“没问题,稍后我便让人再送一批给你,全当做助人为乐,公益民众了。” 二人店铺里都挺忙,也都不再闲谈,姜雨继续坐回就诊,李韫则过街往铺子里走。 这时,袁于琼领着四五十个士卒,穿着便装,缓缓向妙春堂走来。 这些都是上回在打石山负伤的士卒,军营里又没个军医,一直都没能得到妥善的治疗。 恰好妙春堂在办义诊,且药品不错,又全场八折,李韫便让袁于琼带他们来看看病,顺便采购一批药品回营里储备着。 李韫与袁于琼对视,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了。 袁于琼来到门口,很有礼貌地道:“请问,你们医馆能采购药品么?” 姜雨扫了一眼袁于琼与身后的士卒,个个人高马大的,肯定不是寻常老百姓。 采购药品,那可是大主顾了! “小轩。” “来咯!”小轩急忙跑出医馆,“公子有何吩咐?” “这几位是来采购药品的,你好生招待一番。”姜雨嘱咐。 “好嘞好嘞。” 小轩连忙点头答应,走到袁于琼面前,主要是身高差距太大了,都得仰头去看:“哇,这些人长得可真威武啊!都快将太阳给挡住了!” “小轩,不许贫嘴,你该问客人的需求。”姜雨轻声责备。 袁于琼笑道:“我们是来买伤药的,跌打损伤居多,内服调理其次,顺便来看看外伤。” “那诸位可来对地方了,我们妙春堂治疗跌打损伤最拿手,馆内有专门的诊室,有免费试用的药膏,全场药品都享有八折优惠噢!” 小轩一边介绍着,一边将袁于琼等人请进医馆。 只过了一会儿,小轩匆忙跑出店铺,迫不及待凑近姜雨耳边: “公子,不得了,不得了啊,这帮人真是大手笔,一来便几乎要了咱家半仓库的草药,而且他们身上的外伤,全都是刀伤呢!” 姜雨眉头一皱,叮嘱道:“这帮人许是哪个大户人家的门卒,更要小心招待了。” “小的明白!”小轩连连,匆匆跑回医馆。 对街的粮品铺子,李韫在屋檐下置了张小桌,烧上一壶茶,如老态龙钟般,翘着二郎腿,躺在软塌上,笑眯眯、懒洋洋晒着太阳。 这时,一辆富贵马车,领着七八个布衣家丁,停在了妙春堂门口。 “刘公子,咱们到了。” “嗯……” 马车帘门掀开,刘诞露出头来,瞥了眼堂前义诊的姜雨,笑得阴测测,跳下了马车。 而后,昨夜在雅庭轩里的那两个狗腿子,张之荀与王辰东也跟着走了下来。 “长乐街上妙春落,玉面郎君堂前坐,巧手义诊天下赞,蕙质兰心赛娇娥!” “好!好!不愧是刘公子啊,出口成章,才貌双绝啊!” 坐在屋檐下悠然喝茶的李韫差点儿没吐出来。 第五十四章 排队领银子咯 “昨夜初见,我还以为你是哪个武馆家的公子,没想到竟然是一名大夫,好好好……” 刘诞挤上诊桌,横看竖看,左看右看,眼神都快拉丝儿了。 姜雨强忍着厌恶之情,冷声问道:“你有事?” “我是来找你看病的。”刘诞指了指脸上的淤青,说道:“自从昨夜你打了我那一拳,我是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所以想找你给我看看。” 姜雨指了指街上的队伍,“你要看病的话,请到后面排队吧。” “排队?刘公子是什么身份?岂能与这些平民百姓一起排队?”张之荀说道。 姜雨冷声道:“医者仁心,众生平等,你若不排队,就休想让我给你看诊。” “好好好,排队是吧?行!” 刘诞招了招手,仆人从马车拖下一口箱子,打开来全是碎银。 刘诞从排队众人招呼道:“可别说本公子插队啊,从现在开始,每人拿一两银,排到本公子后边儿去!” 一两银子可不算少了,相当于寻常老百姓半个月的收入了,谁又会跟钱过不去呢?谁又敢跟官宦子弟过不去呢? “你就是这么败家的么!”姜雨拍桌子怒喝。 刘诞双手一摊,傲然道:“区区几百两银子,不过本公子几顿饭钱,怎么能算败家呢?何况你瞧瞧他们,什么都没干便得了一两银子,多高兴啊?姜大夫,我与你一样,都是在造福百姓。” “没想到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事啊!” 李韫从椅子跳了起来,冲铺子里喊道:“大福,你快叫伙计们都出来,排队领银子咯!” “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各位街坊邻居们,今日燕州府刘大人家的公子,在长乐街仗义疏财,只要排队便能领取一两银子,大家快来排队啊!” 这种好事,不论真假,只要是个人听到了,都会来碰碰运气。 不一会儿,领银子的事便传遍了好几条街,闻讯赶来的路人没有八百也有一千,自发排起队等着领银子。 “刘公子不愧是燕州城杰出青年!知道百姓们生活过得苦,专程来送银子!” 李韫笑眯眯伸出手冲刘诞索要。 刘诞脸皮不停抽搐,照这样下去,先不说银子够不够发,若传到了父亲耳朵里,自己可就要倒大霉了! “去去去,谁说排队就能领银子了?散了散了,不许讹传,否则将你们通通抓起来!”王辰东想将人遣散。 “堂堂刘公子,怎能说话不算话呢?刚刚我们可听得一清二楚,大家说是不是啊?”李韫造势。 “是啊,我们都听到了,有的人甚至都领了呢!” “刘公子啊,你不是说,这几百两不过你几顿饭钱么?何必那么吝啬呢?” 李韫将手再往前递了递。 “妈的,又是你这家伙,存心找茬儿是吧?”张之荀骂道。 李韫冷冷一笑,说道:“我这里有两个办法,可以助刘公子脱离窘境—— 第一,你将这些钱送给我,我转换成盐送给老百姓,如此一来,不过刘公子之手,又能得个名誉,何乐而不为呢? 第二,刘公子实在不想给的话,就老老实实到后面排队吧?” “嗤!你这是拿本公子寻开心呢!那本公子先打了你这出头鸟!” 刘诞气急败坏,抡拳头便要砸向李韫。 突然,一只大手从身后紧紧扼住了他的手腕。 “谁啊!敢——” “咔嚓!” “啊!” 袁于琼只轻微用力,便扭断了刘诞手骨,疼得刘诞哇哇大叫。 “刘公子,不管你信不信,我这是在救你。” 袁于琼一脚将刘诞踹到了马车边,冷声劝道:“还是快回家去吧,别出来给你爹丢人现眼了。” “你……你竟敢打刘公子!你可知——” “啪!啪!” 袁于琼正反手两巴掌,将张之荀与王辰东这两狗腿子也扇飞了出去。 “还愣着干什么啊,老子花钱养你们是来看戏的么?给我揍他啊!”刘诞冲家丁咆哮道。 家丁们个个瞪着眼睛,不停吞咽着口水,并不是他们不敢上,而是袁于琼身后突然冒出了四五十个壮汉, 这些壮汉上半身赤裸,几乎每人都有几条刀疤,都是被刀枪洗礼,上过战场之人,满满杀气与压迫感! 谁敢乱动? “让开!让开!” “发生何事了啊?上千人聚众于此,你们想造反呐!” 这时,人群突然被人拨开,杨彪带着一帮捕快冲了进来。 “杨捕头!” 刘诞仿佛看到了救星,杨彪可是刘世友麾下第一忠犬! “刘公子?”杨彪诧异道,“公子您怎么会在这儿啊?” “甭管我在哪儿了,杨捕头你来得正好,本公子遭人打了,你可得替我出这口气啊!” “哦?哪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竟敢连刘大人家的公子都敢打啊?” 杨彪本还想显摆忠心,可一看到袁于琼以及身后的壮汉,心里顿时犯了怵,纵然自己有二十来个有兵器的捕快,可这帮煞星一看便不好惹! “杨捕头,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抓人呐!你看看这帮家伙,一个个五大三粗,刀疤在身,指不定是土匪呢!”刘诞在一旁使劲儿煽风点火。 杨彪被这么一激,又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丢份儿,只好咬了咬牙,挥手命令手下:“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殴打他人,简直无法无天,快去将他们——” “杨捕头,你好大的威风啊。”袁于琼冷冷说道。 杨彪一听这声儿,怎那么耳熟啊? “你是……” “昔日黑虎寨袭城,你也在城门楼上吧?那你可还记得,本将军单刀一骑,于万军丛中取黄金虎首级?” 听此一言,杨彪脸色大变,他当然记得了,他甚至还记得王爷初入城时,身旁那个戴面具的狠人,扬言要当街将他开膛破肚呢! “你你你你……你是王王爷的……将军!” 杨彪“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小人有眼不识将军尊容,将军恕罪啊!” 第五十五章 身在其职,当某其利 “公子,这位是燕王帐下的马步兵统帅,是将军!” “呵……什么将军啊?又非朝廷钦授,不过就是燕王手下养的一条狗罢了,我爹乃是燕州令,正儿八经食君禄的朝廷命官!” “公子,这话说不得,说不得啊!” “有何说不得?”刘诞高傲瞪着袁于琼,“说了你又能将我如何?” “其实你说得对,我的确是燕王麾下的一条狗,不过,咬死你这只过街老鼠绰绰有余了。” 袁于琼语气平淡,根本不值得生气,他轻轻挥手,招呼士卒:“将刘诞一干人,通通押回军营,先打五十军棍给他们挠挠痒。” “是!” 士卒应声齐上,三两下便将刘诞,张之荀,王辰东以及仆从全部制服,押着便往军营走。 “放开我!你们这些兵匪!我要去找我爹!我要去找布政司!” “将军!这一切都是误会啊,你就放过刘公子吧!” 杨彪欲上前求情,袁于琼一个眼神便将其吓得连连后退。 “公子啊,您真是糊涂啊,莫说你爹是州令了,那贾春来还是布政司的亲妹夫呢,不一样人头落地么!” 杨彪欲哭无泪,仰天长叹! “杨头儿,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快去禀告刘大人到军营捞人啊!去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散了散了啊……” 闹剧结束,人群也相继散去。 “公子,我突然感觉那燕王挺好的了,他手下的将领懂礼数还很仗义呢。”小轩说道。 姜雨只轻轻“嗯”了一声,目光看向李韫,道:“谢谢你方才替我解围,我欠你一个人情。” 李韫摆手笑道:“我只是耍了些小聪明而已,真正替你解围的是燕王帐下那位将军,你应该欠他人情才对,比方说多给人家一些优惠什么的……” 姜雨点点头,觉得此话在理,转头吩咐小轩:“方才那位将军,无论买了多少药材,一律按七折来算。” 小轩应了声“好”走进医馆。 姜雨照常坐诊。 李韫则吩咐大福备车,他要回一趟王府。 若不出意外的话,马上便会有人来送钱了。 …… 果不其然,李韫前脚才踏入王府,没一会儿刘世友与两位财主后脚便到。 李韫不急不躁,先洗了个澡,然后吃了个午饭,再睡了个午觉,最后又看了会儿书。 悠闲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不知不觉天也快黑了。 “他们还在外面等么?” “在呢,送他们吃的也不吃,送他们喝的也不喝。”彩儿说道。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儿子不争气,老子来受罪。” 不过话又说回来,上梁不正下梁歪,若没有他们宠溺惯纵,又岂会教育出这种儿子来?所以这罪,该他们受。 “去见见他们吧。” 李韫合上书本,伸了个懒腰,走出书房。 王府门口,一日未近水食的刘世友三人已经头昏眼花。 “刘大人,张翁,王翁,找本王有何贵干?” 李韫大步出门,笑着明知故问。 “王爷!是小儿不懂事!冒犯了王爷军威!王爷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儿一条性命吧!” “是啊王爷,小儿乃我王家九代单传,没了他我王家可就绝后了!” “王爷,我是张顺礼,他是王邦用啊,您还记得我们么?上回剿匪募捐,我们两家也是出了钱的!” 两个财主比刘世友主动多了,跪在门口说长道短,哭得是老泪纵横。 这些大财主,哪个不是妻妾成群,私生子无数? 九代单传?简直放屁! 李韫懒得听他们放屁,直言道: “念在你们儿子是从犯,又曾经资助过本王剿匪,便不与他们多计较了……不过嘛,本王正在筹备第二轮剿匪,军饷钱粮仍是个大问题,这样,你们每家认捐两万两银子资助剿匪,就算替你们儿子做好事了,如何? 哎,你们可不要觉得本王是在坑你们的钱,剿匪乃是义举,是为燕州百姓谋福,来年打石山土匪除尽,你们捐款的名字也是会刻在丰碑上的。” “捐!两万两我们捐了!稍后便差仆人送到府上来!” “嗯……那就去军营领儿子吧,记得带回家好生教育教育,本王不希望他们有下次。” “谢王爷开恩!” 两个财主匆匆离去。 “那……那王爷,我儿子呢?”刘世友急忙问道。 李韫斜眼一笑,问道:“刘大人,你儿子该不会也是九代单传吧?” “是啊!下官的儿子真是九代单传!张顺礼与王邦用他们那才是骗人的,他们私生子多得很!下官与糟糠之妻,就这么一个儿子,若诓骗王爷,下官不得好死!” 他急了,他真急了,看来他真的只有这一个儿子。 “噢,本王算是明白了,正因为你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才对他百般宠溺,才使他养成了嚣张跋扈的性子。” 李韫说着,又冷声问道:“令郎在雅庭轩豪掷五万两买花魁初夜伴宿,五万两啊,刘大人,令郎哪儿来那么多钱?” 刘世友额冒虚汗,咬着牙道:“下官有罪,下官该死……” “哎,本王并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反之还能理解你,你说你一个五品官,一年俸禄不过二百余两,这点钱够谁花是吧?” 李韫顿了顿,又道:“身在其位,当就其职,身在其职,当谋其利。当官儿的嘛,捞点油水也是很合理的。” 刘世友不停擦着额头的汗水,这土匪王爷话说得越含糊,怎么就越叫人害怕呢? “王爷,下官一时半会儿真凑不出那么多银子,倒是黑河边还有两千亩地,若王爷不嫌弃,一并赠送给您吧……” “这可是你说的啊,本王可没强取豪夺啊。” “是是是……” 刘世友已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 “随本王到龙雀台上散散步吧。”李韫招呼着往龙雀台上走。 刘世友应了声“是”,唯唯诺诺跟在李韫身后。 “刘大人,今年贵庚啊?”李韫问道。 “呃……下官今年四十有九,再过一年便知天命了。”刘世友回答道。 “可有想过右迁高升啊?”李韫又问。 刘世友苦涩道:“王爷您别开玩笑了,我这个年纪与政绩,能保住乌纱帽便不错了,哪还敢指望升官儿啊……” “那你,想不想高升啊?” 李韫似笑非笑,话里有话。 第五十六章 帝王之术 刘世友当了这么多年官,李韫话里的意思他不会不知道。 而李韫的目的也很明确,就是想拉拢刘世友给自己办事。 刘世友虽官不及布政司,但好歹也是燕州父母官,掌管着一州的民生,再加之王明阳死后,燕州两千余厢军的指挥权也落在了他手中。 此人若能拉拢入伙,很多事办起来都会方便许多。 作为一个当官儿的,谁不想升官发财?刘世友当然想高升了,可是代价呢?假设自己青睐了王爷,那么就站在了封疆大吏的对立面。像他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的“二把手”,无异于在夹缝中求存。 刘世友并未直面回答李韫,而是试问:“王爷为何突然就问下官这个问题?” “本王是什么目的,你心里最清楚,没必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李韫说着,又问道:“刘大人,你觉得本王如何?” “呃,王爷您自然是厚德载物,高风亮节——” “不,在你们心里,本王就是个土匪,到处坑蒙拐骗,且不通人情对吧?”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土匪作恶多端,烧杀抢掠,本王率兵剿匪,错了么?贾春来鱼肉乡里,草菅人命,本王砍了他,错了么?令郎横行霸道,仗势欺人,本王将他收押,错了么?” “这……” “好,那本王再问你,本王比齐消贤如何?” “呃,齐大人是臣,王爷您是王,他自然比不上你了……” “刘大人,你又在装糊涂了。”李韫冷声道: “当初土匪攻城,齐消贤作为布政司,拍拍屁股便出城避难了,却将你给留了下来,这你不会忘记吧? 剿匪成功,他布政司当属头功;而剿匪失败,你这个父母官就得背锅,这样一个势利小人,你还愿意与他为伍?” 刘世友咬了咬牙,李韫这话算是戳到他心坎儿里了,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齐消贤这老王八蛋,但凡有什么油水他先捞,而一旦有什么坏事,都是让自己来背锅! “实话告诉你吧刘大人,北燕马上就要大变天了,最多再过两个月,岐国的军队便会入驻北燕。” 李韫很认真望着刘世友,并用手轻轻敲了两下他的头上的乌纱帽,“到那时,你这顶乌纱,难了。” 刘世友脸色巨变,“王爷,您的意思是北燕将要割——” “哎,这个时候你就得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只能意会不可言传。” 李韫打断刘世友,又道:“你若诚心为本王办事,到时本王会书信一封送到父皇跟前,保你做个京官儿,不难。” “下官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刘世友也是个实在人,当即跪拜磕头以表真心。 李韫嘴角微微上扬,“很好,但你要记住,今日你我之间的谈话决不允许外人知道,否则必将大祸临头。” “王爷放心,下官必定守口如瓶!” “哦对了,念在刘大人投诚,本王便放令郎一条生路。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李韫说道:“本王计划在城外沟渠上修两座石桥,以供百姓交通便利,不如就让令郎去当一个月徭役,让他切身体验一番人间疾苦,刘大人觉得如何?” “是该让这小子吃点苦头了,王爷此举下官觉得非常合理!” “嗯。” 李韫微微摆手。 “下官告退。” 刘世友拜谢告退。 “公子,刘世友与齐消贤结党多年,此人您真信得过么?”宋邯走到李韫身边问道。 李韫自信道:“不是我信得过他,是他信不信得过我。” “公子此话何意?” “因为他儿子还在本王手里。” 不然李韫为何要抓他儿子,还让他儿子充去当徭役? 刘世友这个九代单传的宝贝儿子,就是李韫牢牢控制他的把柄。 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用人,乃是帝王之术! “走,咱们去军营里逛逛。” …… 李韫辗转至军营,叫来了袁于琼,一起先去医帐。 身为领导人,定期慰问将士们,是必不可少的环节。 “说起来,王爷举荐的那家‘妙春堂’医术还真不错,用了他们家的疮药后,伤兵们明显舒服多了。” 袁于琼笑着,又道:“王爷何不将妙春堂那些大夫挖来充作军医?这样长期驻扎在军营里,将士们受伤了也可及时得到治疗。” 李韫摇头笑道:“女人太美,红颜祸水。男人太美,扰乱军心。让姜雨那群人来当军医,只怕将士们连打仗都没心情了。” 袁于琼一愣,笑道:“的确,的确,在粗粮里放一碗细糠,的确不合时宜。” “这些伤兵都是为本王流的血,三天一顿肉食必不可少。” “这个王爷您放心,上次锻刀大赛的猪肉到现在都还没吃完呢。” “那就吃,敞开腮帮子吃!这会儿天气大了,容易放坏,本王现在有的是钱。” 闲谈间,离开了医帐,又来到军器监。 有四五十个汉子,正卖力锻打着兵器。 “王爷,您怎么来啦?” 罗友吉放下铁锤,赶忙出铺迎接。 “没事儿,本王就溜达,大家勿用参拜,专心干活儿。” 李韫随手从框内拾起一只成品枪头,把玩打量了几遍,不论是韧度还是锋芒,都要比上次来时好太多。 “眼下打的都是些什么兵器?”李韫问道。 袁于琼说道:“主要以‘枪’,‘钺钩’,‘长刀’三样式为主—— 长枪善于捅刺,装备于步兵;‘钺钩’专门用来斩马脚,装备于排头兵,可抵挡敌人的骑兵;‘长刀’是锋利杀器,用得好的话,可连人带马切成两半,但制造成本颇高,只装备少部分的精兵强将。” 李韫点了点头,又问:“那数量呢?何时能装备全军?” 罗友吉回答道:“禀王爷,兵器好打,照眼前的速度,用不了十天便可做到人手一把, 但甲胄就有些复杂了,除了人穿的之外,战马也得披甲呀,马鞍,马蹄,马刺,都需要花时间,短期内实在办不到。” ‘嗯,总之尽量快些吧。’ 昨夜一把火烧了万盛盐行,其背后的靠山吴家庄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李韫心中也有预感,应该很快便会与吴家庄撕破脸皮了。 吴家庄这些堡寨,有钱有地且兵强马壮,想将它们从燕州拔除,就必须得加快强军! 第五十七章 将计就计 “真是三个不中用的废物!竟让一个小小的外地盐商在你们头上拉屎撒尿!” 吴家庄内。 吴泰指着吴雄,王三多,以及半身不遂的钱应东破口大骂。 “一千多石盐,三万两银子,被一把火烧没了!说,这损失你们要怎么赔?赔不出来,老子就将你们剁碎了拿去喂狗!” “吴庄主,银子我们认赔就是了,可……可是那小子的盐确实好啊,燕州城的百姓都去他那儿买盐了,就算咱们重开铺子,也抢不过他的生意啊!”吴雄苦涩道。 “是啊吴庄主,而且那小子的盐还被燕王看上了,隔三岔五便往军营里送!” 王三多急忙搭腔,又指了指半身不遂的钱应东道:“吴庄主您瞧,钱掌柜一巴掌就干成这样了,更别说我们了……” “哼,怎么又是这个燕王,伤了我三个儿子,还来坏我的生意!”吴泰拍桌怒道: “此仇不报,我吴泰誓不为人!” 这时, “爹,张教头回来啦!” 吴世豪兴奋冲进大堂。 见一名身材魁梧,高过九尺的虬髯大汉,领着几名头戴斗笠的青衣刀客,大步跟了进来。 吴家庄头号打手、第一狠人,吴家三个儿子的教师爷,张立春。 张立春平日里负责帮吴家转运食盐,同时也兼顾着吴家庄的防卫事务,连吴泰都得敬重他三分。 “张教头啊,您可算赶回来啦!” 吴泰好歹也是一庄之主,见了张立春竟喜极而泣,几乎飞扑着上前相迎。 “吴庄主什么都不用说了,燕州近来发生的一切,世豪方才已经全部告诉我了,哼……老虎不在家,倒让猴子称起大王了!” 张立春狠声道:“吴庄主放心,明日我便带人,亲自去会会那燕王!” “不可,不可啊!” 吴泰赶忙摆手,“他毕竟是皇室尊亲,明着与他动刀动枪,岂不是谋反么?” 张立春不屑道:“皇室尊亲又如何?强龙还不压地头蛇,若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今后吴家庄还如何在燕州立足啊?” “张叔勿要急躁,其实小侄心中早有一条妙计,就等着您回来实施呢。” 开口的是吴家大儿子吴庸,自从上次与李韫比试射箭,被白崇喜一箭射中屁股,不仅被解去了军中参谋一职,还落下了终身残疾,如今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 闲杂人等识趣退出大堂,只留下吴家几个核心人物。 “大公子有何妙计,不妨直说。”张立春问道。 吴庸说道:“张叔您不是与黑虎寨的黄黑虎有几分交情么? 我们何不联合黑虎寨,将燕王再度逼出城剿匪,等他到了打石山,我们两家双面夹击将他灭口!” “让土匪解决燕王倒是妙计。” 张立春想了想,又道:“可我与黄黑虎交情并不深,加之此人生性贪婪,他不一定会配合我们。” “张叔放心,我们早已备好十万两银子,外加三十名美女,当做拜山礼; 黄黑虎两个弟弟都被燕王所杀,他早已对燕王恨之入骨。 钱财,仇恨,加上张叔您的交情,黄黑虎肯定不会拒绝与咱们合作的。” 吴庸又道: “我们可让黑虎寨的土匪下山袭扰村乡,激起民怨,再联合王家庄,钱家庄等豪绅门阀一起向燕王施压,逼迫燕王出城剿匪, 只要燕王敢出城,项上人头必是我们囊中之物!” “不愧是大公子,果然足智多谋!” 张立春大赞道,“好,我这便去书写一封拜帖,连夜送往黑虎寨!” “近来有个外地来的盐商十分猖獗,竟敢烧毁我们的铺子,此人在给燕王供给食盐,我们不敢明目张胆杀了他,教头手下能人武士众多,何不暗中将他给——” 吴泰眼神发狠,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小事一桩!” 张立春偏头冲身后一名青衣人道: “我三弟张立秋,上房揭瓦的功夫最了得,这件事便交给他去办,保证将那盐商的人头取来献给吴庄主!” “若是如此,我重重有赏!” “大哥,吴庄主你们放心,我只要一出马,那人命不久矣!” …… “阿……阿嚏!” 书房中,李韫大打了个喷嚏。 估计又有些王八羔子在背后说他坏话了。 “王爷,打石山有急报!” “进来。” 门被轻轻推开,魏小武匆忙走入,手中还拿着一封拜帖: “王爷,方才吴家庄派人送来了一封拜帖,外加十万两白银与三十名美姬,刘将军觉得此事十分蹊跷,特命属下连夜将拜帖送来王府。” 哦? 送钱又送女人,这不明摆着献媚讨好么? 李韫接过拜帖,打开后大致扫了一眼,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吴家庄这些蠢货,想联合黑虎寨逼本王出城,然后在打石山夹击谋害本王!”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黑虎寨早已被燕王所据! “这群该死的货!” 魏小武大骂,又问:“那王爷,打石山方面现在该如何应对?” “将计就计。” 李韫吩咐道:“你回去让刘敢当临摹黄黑虎的笔迹,给吴家庄回复一封信,就说同意了他们的计划; 然后你们演好这场戏,明晚上派几支骑兵,沿途对村镇进行袭扰,但记住了,声势可以闹大些,绝对不能杀人; 还有,自明日起,盐不用再送来了,免得引起吴家庄的怀疑。” “属下谨记!” 魏小武应声退出卧房。 李韫捧着拜帖,起码笑了半个时辰。 原本他就一直苦恼,该找个什么借口吞了吴家庄这块肥肉, 这下好了,勾结土匪,谋害藩王。 不明摆着让本王诛你九族,抄你家产么? 第五十八章 风浪越大鱼越 次日上午。 李韫一觉睡到自然醒,贴上小胡子,乘马车前往店铺。 可刚出王府拐个角,好巧不巧遇到了姜雨的马车。 “咦,小胖子,你怎么在这儿啊?”赶车的小轩惊奇道。 “啊这……”大福不知该如何回答,回头冲马车里问:“公子,我们怎么在这儿啊?” 李韫眉头不由一皱,搞不好身份得暴露。 “哦,我家就住在城北。”李韫说道。 姜雨撩开窗帘,瞥了一眼李韫身后的王府,疑惑道:“这一条路可是直通王府的。” “燕王不是嘱托我,定期来送食盐么?我是来给他送盐的……” 李韫尽量找了个合理的理由,急忙转移话题问道:“姜老板怎么突然来城北了?” “我刚从军营里送完药材回来。” 姜雨的眼神更加狐疑,问道:“你猜我方才在军营医帐内发现了什么?” “什么?” “是酒精!那些伤兵早就在用酒精疗伤!” “酒精啊,酒精挺好的……” “别装了你,是不是你卖进去的?” 姜雨质问着,又道:“李别问,你可真是个奸商,一方面拿酒精换我的凝血散,一方面偷偷卖给燕王府。假设我将凝血散的配方给了你,你是不是也要将它卖到军营里去?” 被他误认为是奸商,总好比过让他识破身份。 “做生意嘛,四通八达,有油水就行啦。不过我可没将配方给他们啊,我只是向他们卖货而已。” 李韫举起手指道:“姜老板放心,我对天发誓,只要你肯将配方送我,我绝对不会外传!” 这燕王府上下所有人物都是他的,外不外传其实也没什么区别了。 “送你配方?想得倒美!你最起码得拿酒精制作方法来换!” “这么说,姜老板肯愿意与我做这笔买卖了?” “若不是那酒精确实效果好,我才不干呢。” “那走走走,麻溜儿的,咱赶紧回店铺,我一对一辅导,手把手教学!” 若凝血散配方到手,再搭配酒精一起治疗,不仅对外伤效果好,且药物这方面也能实现自给自足,又能省去一大笔军费开销! 二人回到长乐街。 李韫迫不及待拉着姜雨来到伙房,简单制作了一个蒸馏器后,便关起门来向姜雨展示制作酒精的方法。 “没想到生成此物竟这么简单……” 姜雨认真看完一系列流程后,捏着下巴说道:“我突然觉得,用凝血散跟你交换有些不值当了。” “姜老板,你该不会是想过河拆桥吧?” 李韫挤着眉毛道:“我不是跟你吹,‘蒸馏’这一手段,在当世只有我一个人会,你将这本事掌握了,那就是妥妥的生财之道;就比如这蒸馏过的美酒,你去城内各大酒家问问,有谁能做到如此香醇?” “呵呵,瞧把你急的,谁说要赖账了?” 姜雨从袖中抽出一只羊皮卷轴,递给李韫道:“这就是凝血散的配方。” 李韫赶忙接过,打开了扫了一眼,疑惑道:“怎么这上面的药材,我听都没听过?” 姜雨微微翘首,有些得意:“你以为凝血散是随便几位药材便能制出来的?这上面有一半的药材都是岐国特产,也就是说,你想要研制凝血散,最终还得从我手里买材料。” 李韫嘴角不禁一抽,还说我是奸商呢,大家彼此彼此! 随后,姜雨便亲自操作蒸馏,李韫则在一旁建议指导。 “话说,李别问,我也尝过你家的盐,咸得都让人难以置信,还有眼前这巧妙的蒸馏技巧,这些本事你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蒸馏,提纯,除杂,这些技术看似简单,但在古时候可都是划时代的产物,姜雨会这么好奇,一点儿也不奇怪。 “我说我是天神下凡,你信不信?” “不告诉就算了,何故编谎言骗人?” 可是李韫真没骗他,自己本来就是穿越来的,也算是“天神下凡”吧? “姜老板,你想不想搞大钱啊?”李韫笑眯眯问道。 “啧啧,我真该去拿面镜子来让你照照,这贱兮兮的奸诈模样,世上没有第二人能复刻了。” 姜雨顿了顿,嫣然一笑,又道:“不过,你这家伙赚钱的能力,我是一点儿也不怀疑,那你且说说,要如何搞大钱?” 李韫笑道:“我这边有条船,风险是大了点儿,不过利润很高——姜老板是岐国人,药材也是从岐国转运而来,想必有固定商路。” 姜雨眯了眯眼睛,“你想干嘛?” 李韫直言道:“帮我卖盐,卖到岐国去。” 姜雨眉头一皱,“你在开玩笑么?岐国与大周本就不合,盐铁更是管控之物,你想在两国间倒卖?” “所以说要不走寻常路的嘛。” “你的意思是……让我走私!” 姜雨赶紧压低声音,责备道:“你要钱不要命么?走私盐铁不论在哪国,一旦抓到了便是满门抄斩!” “风浪越大鱼越贵,做生意没胆子,怎么赚大钱?你听我说啊。” 李韫开启洗脑模式:“岐国本就缺盐,盐价可以拉得很高,我都算过了,一石盐可卖三十两,我这边一个月至少可出三千石盐,便是整整六万两的利润; 咱俩这么熟了,三七分账,我七你三,那么算下来,你每个月至少能进账两万两银子,如此暴利要比你卖药高得多得多得多!” 听完李韫的分析,姜雨陷入了沉思。 他没有拒绝,便说明有兴趣。 一个月两万两银,一年便是三四十万两,谁听了不心动,谁又会跟钱过不去? “我知道姜老板心里在担忧什么,怕被查获?” 李韫笑着摆了摆手,“这个你完全不用担心,我敢跟你打包票,至少在北燕境内,可一路畅通无阻,你只需在岐国找几条分销的路子即可; 我家的食盐那都是一等一的精品,岐国又是缺盐之地,我相信肯定会有盐商抢着来分销,甚至于岐国官府也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那时姜老板只需坐着收钱即可。” 姜雨紧锁眉头,睁大眼睛,瞧了李韫好久好久,心里暗道: 此人的心智与城府,已不能用奸诈,简直深得可怕! “此事……关系重大,且过程复杂,我得好好考虑考虑。” “没问题。”李韫爽快道。 这几日会闹土匪,打石山的盐道受阻,暂时也做不了什么大买卖。 不过看姜雨的表情,将盐卖给岐国这条路,十有八九是有着落了。 第五十九章 燕州城第一砍王 经过李韫一个上午的教导,姜雨也成功学会了蒸馏技术。 “对了,有件事我必须与你提个醒儿。” 离开伙房前,姜雨说道:“昨夜一直有个人在你店铺外鬼祟,恐怕不是什么好人,你得格外注意了。” 李韫撇着嘴,“既然姜老板判定他不是好人,为何不帮我去逮了他?” 姜雨轻哼道:“我只是猜测并不能确定,何况这是你自己埋下的祸根,谁叫你那么爱财的?” 李韫笑道:“多谢提醒,我会格外小心的。” 二人刚走出伙房。 “公子,您终于出来啦,有个大大大美人儿,在咱家医馆外等您好久了。”小轩赶紧凑上来禀告。 “大美人儿?”姜雨一脸疑惑。 小轩直点头,“嗯啊,宛如出水芙蓉,美得都冒泡啦。公子事先吩咐过,不能进伙房打扰,我也就没来通知您。” “看来姜老板今日走桃花运了。”李韫笑道。 姜雨翻了个白眼,要说近段时间,从哪儿招惹了美人儿,那他也只能想到雅庭轩那位叫做彩蝶的花魁了。 果不其然,妙春堂门口停着一辆马车,美人卷窗帘,翘首以盼,在瞧见姜雨走来,她急忙下了车。 彩蝶一出,满大街的目光皆聚于她一身,要知道寻常老百姓,连雅庭轩的门槛儿都进不去,更别说一睹花魁芳容了。 “姜公子……” 声若黄鹂,酥麻入骨。 “你来干什么?”姜雨淡淡冷漠。 彩蝶说道:“自那夜红豆相思,奴家便芳心暗许,因此想——” “有什么事进去再说,街上人太多了。” 姜雨招呼彩蝶走进医馆。 最好看的男人与最好看的女人,能擦出怎样的火花呢? “好!太好了!好极了!” 大福拍手叫好。 “你好什么好?”李韫问道。 大福嘟嚷道:“他勾引女人……总比勾引男人得好……” “万一他也是个女人呢?”李韫问道。 “不可能的啦。”大福摆手说道:“他要是个女人,胸怎会那么瘪?不可能,不可能……” “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分辨他是雌是雄。” “哪样办法?” “你去对面医馆的茅厕蹲守,看看他们是蹲着撒尿,还是站着撒尿,就能辨别了。” “啊?公子,非礼勿视啊,这样不好吧?” “你也知道不好啊!” 李韫责备道:“碎碎叨叨的,跟个多嘴婆似的,小心被别人听到,拿针扎你!” 大福身子一哆嗦,“小的去卖货了……”赶紧往店铺里跑。 这时,彩蝶捂着嘴,淌着泪,哭哭啼啼跑出医馆,坐上马车便扬长离去。 “这么漂亮的花魁都不要,他该不会真是个女人吧?” 李韫暗叨了一句,转身走进店铺。 李韫将店铺伙计都问了一圈儿,结果都说昨晚没有异常,如此一来,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姜雨看错了; 要么那人是个高手; 但无论如何,肯定是针对自己。昨夜自己留宿王府,并未在店铺里歇息,让他给扑了个空。 那么今夜,你会不会来呢? …… 夜幕降临后。 李韫从后厨里找了把菜刀,就放在枕头边,故意将窗户打开,嘱咐宋邯与冯河时刻注意。 管他什么牛鬼神蛇,只要敢来,那就必须得挨上老子一刀! 随后,一切如常,熄灯入眠。 深夜。 夜深人静时。 “沙沙沙……” 房顶上突然传来了一阵细作声。 李韫猛地睁开眼。 看来真是个高手,竟懂得上房揭瓦。 李韫悄悄下床,将几个枕头塞进被窝,装成有人熟睡的模样,随后便拿着菜刀,躲进床边的屏风后,静待那人的到来。 “咯吱……” 一柄雪亮钢刀插入窗缝,轻轻那么一拐,窗户便被拨开。 接着,一名黑衣人飞身窜入卧房,落地后一个前滚翻来到床前,没有丝毫犹豫,一刀便捅刺进被窝! 入室杀人的这一套动作,可谓是行云流水! 他刺出一刀后,突然发现手感不对,掀开被子一瞧,发现是几个枕头,当即意识到了不对! 李韫冲出屏风,抡着菜刀便砍向黑衣人! 黑衣人反应迅速,急忙侧身闪躲,但还是慢了李韫一拍,被一刀砍中了手臂! “知道我人送外号叫什么?燕州城第一砍王!” 李韫扑上前再砍一刀,将近身格斗技巧发挥得淋漓尽致, 黑衣人毫无招架可言,只能捂着手臂,在房中左闪右躲! “咵!” 宋邯一脚踹开房门,提刀飞身而入。 “公子,你且退下,我来对付他!” 宋邯刀法迅猛,连续三刀砍出,将黑衣人逼至角落。 “那么是谁派你的,你如实告诉我,我可以饶你一命。”李韫冷声问道。 “呵,你以为老子是第一天混迹江湖么?想套我身份,没门儿!” 黑衣人甩手发出两道黑影! “暗器!” 宋邯迅速挥刀,“嘭嘭”两声将飞镖挡下,黑衣人则趁机破窗而出。 “哈哈!老子就等你跳下来呢!” 黑衣人都还没落地,冯河一记大摆拳,猛砸在他脑袋上! “噗!” 黑衣人喷出一口鲜血,少说也飞出了四五丈,摔在地上没了动静。 李韫赶紧下楼查看。 黑衣人整张脸都歪了,亲妈来了都认不出! 宋邯蹲下探了探黑衣人的脉搏,摇了摇头,责备向冯河:“你怎么将他给打死了,不是叫你手下留情么?” 冯河挠了挠头,苦涩道:“我只用五分力,是他自己骨头太脆了……不好意思啊公子。” “没事,他死不死我都猜得出是谁指示的。” 李韫招呼道:“将尸体扔到大街上去,扔远点儿,我想明日应该会有人来认领的。” “是!” “大福,备车,咱们回王府,明日应有客人登门。” “好嘞。” …… 次日。 “不好啦!要命啦!土匪又下山啦!” “徐家村,赵家村,胡家村……一连七八个村镇都被抢啦!” “这可怎么办啊!土匪该不会又来袭城吧?” 一夜之间,满城风雨。 “公子!公子……齐大人,刘大人,还有吴家庄主,钱家庄主,王家庄主,二三十个地主,号召了近一百来口人,说是要见您呢!” 大福在门外通告。 “急什么?天大地大睡觉最大……老规矩啊,先让他们在门外等半天再说!” 李韫拉过被子,蒙头盖脸,继续美梦。 第六十章 大殿上的尔虞我诈 “啊害……” 李韫慵懒地打着呵欠,大步走进殿堂。 “诸位早上好啊!” 冲满堂“来客”打了声招呼,随即登上王位就坐。 齐消贤板着脸道:“王爷,这都已经晌午了。” “是嘛?看来是到了吃午饭的时辰了。”李韫扫了一眼等的不耐烦的众人,轻叹道:“你们不打招呼便来了这么多人,本王也没叫伙房准备啊。” “燕王殿下,打石山那群土匪昨夜一连席卷了将近十个村镇,这都快踩到咱们家门口了,你还有心思吃午饭?” 张立春走出人群,大有责备之意。 “哦?你是谁啊?为何面孔如此生疏?”李韫问道。 张立春高声道:“我乃吴家庄教师爷,张立春,今日与各位庄主,员外,大人,一同来找王爷商讨应对土匪袭扰之策!” 吴泰也开口搭腔道:“是啊王爷,土匪再度下山,祸害的可是整个燕州啊!您作为北燕之主,理应带我们出去剿匪才对!” “是啊是啊,那群土匪太嚣张了,今日他们敢袭扰村镇,明日便敢再来袭城啊!” “王爷再带我们剿一次土匪吧……” 各地主老财,门阀士族纷纷应和。 “诸位,不是本王不剿匪,本王也对那群土匪深恶痛绝,可是……唉,可是上回剿匪,出去五千人,只回来五百人,本王也被那土匪砍了三刀,差点儿命丧打石山啊!” 李韫摇头说道:“本王新募的府兵,都是以流民为主,连套像样的甲胄都没有,如何与那土匪搏杀?” “王爷,您差多少钱直说,我们有钱有粮,捐便是了!” “哎,这可不单是钱粮的问题,最主要的是装备,你们捐再多钱,装备也不能立马变出来是不?” 李韫安慰道:“诸位放心,匪呢,是一定要剿的,只不过还不是时候,养三五个月兵再说吧!” “王爷,所谓兵贵神速,等你养兵三五个月,只怕附近村镇早就被土匪抢光了!” “是啊,若等这些土匪收剐干净,势力再度壮大,那时想要清剿他们可就更难了。” “王爷您放心,此次我们绝对不会让您孤军奋战的,剿匪乃是大业,我们吴家庄,钱家庄,王家庄都应出一份力!” 吴泰说道:“我与另两位庄主都已商量好了,三家共出五千兵马,协助王爷一同剿匪! 王爷您想啊,我们五千,您五千,加起来便是万人之师了,那打石山上的土匪,也不过才两千多人,五倍于他们的兵力,难道还怕剿不灭他们么?” “你们果真能出五千人!” 李韫佯装惊讶。 吴泰拍着胸脯道:“草民岂敢诓骗王爷?” 李韫捏着下巴,故作沉思,片刻后道:“若有三位庄主资助,本王也不是不能放手一搏,可当下本王装备齐全的可战之兵最多不过六七百人,力量还是稍微薄弱了些,本王怕的是会拖三位庄主的后腿啊……要不这样吧!” 他眼睛一转,比出一根手指,冲吴泰道:“你们匀本王两百匹战马,一千套护甲如何啊?” 要多了怕你们不给,要少了又觉得自己亏了。 “这……”吴泰迟疑着看向张立春。 甲胄倒还好说,这战马可是贵如金银,他们三家堡寨加起来,也不过五百匹战马而已,一下子便要分出去两百匹…… 张立春说道:“王爷何必担心力不足呢?到了大石山,我们三家带头主攻,你在旁边策应即可,费不了一兵一卒的。” “那怎么行?本王率兵剿匪,目的就是做个表率,龟缩在后方捡便宜,成何体统啊?” 李韫摆了摆手,坚决道:“若是没有足够的力量,本王可不愿意出城剿匪,不愿意,不愿意……” 见李韫态度如此坚决,张立春咬了咬牙,说道:“一千套甲胄没问题,战马我们只能匀出一百匹!” “不行不行,两百匹就两百匹!” “这样,大家各退一步,一百五十匹!王爷若不答应,那就算了吧!”张立春也态度明了,不容再还价。 李韫内心冷笑,管它是多少匹,到最后不都是我的么? “行吧行吧,就一百五十匹吧!” “王爷可要说话算数,马匹与甲胄送来,你得亲自带领我们出城剿匪!” “好!” 李韫起身道:“既然大家如此**,那本王便决定,于三日后再度出兵打石山,此次不破匪寨誓不还城!” “王爷圣明啊……” “这下咱们可以安心了!” 满殿权贵都说李韫好。 李韫阴测测一笑,冲他们问道: “若本王没记错,方才诸位说要捐钱捐粮,那么接下来咱们便商量一下捐多少吧?” 捐钱捐粮?多多益善! …… 直至傍晚,众人才被李韫放离王府。 “简直就是土匪!再瘦的人进了他家门,都得被剜下二两肉来!” 吴泰指着王府大门大骂,今日他不仅给了一百五十匹战马与一千套甲胄,另外还被强行认捐了五千两银子。 “哎,吴庄主,不要为了蝇头小利而失了大局啊,这点钱粮马匹,给他又如何呢?” 张立春面露阴险,低声说道:“经今日观察,我料定这燕王就是个草包,如今他已决定出城剿匪,便已是咱们瓮中之鳖了。” 吴泰也笑得狡诈,“还是张教头勇猛,方才在大殿上就属您最威武不屈了,佩服佩服……” 被这么一夸,张立春更傲了,“这硬柿子呢,你就得用力去捏,在我眼中啊,这燕王也不过就头上多了个‘李’字罢了,实则黄毛小儿,不过如此。哈哈哈——” “教头!庄主!您们可算出来啦!” 吴雄一脸惊慌凑了上来。 “何事啊,如此慌张?”张立春问道。 吴雄将张立春与吴泰拉至一旁小巷。 小巷中用白布盖着一具尸体。 “教头,庄主,今早有人在城北泥巷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小的正巧路过,便过去看了一眼,发现他长得与教头您三弟有些相似,所以便派人将他给领了回来——” “什么!” 张立春急忙掀开白布,尸体的嘴巴与鼻子虽都已歪了,但多年相处还是能认出来。 “三弟啊!” 上一刻还在得意扬扬的张立春,下一刻便扑在尸体上失声号啕! 然而,巷子里的这一切,早已被站在龙雀台上的李韫看得一清二楚。 “大福,这几日便将粮品铺子暂停营业吧,待本王凯旋再重新开张。” 李韫放下望远镜。 反正这几日盐也断货,不如就暂时停业,免得惹来报复徒增麻烦。 “好嘞!” …… 第六十一章 全军出征! 往后三日,李韫终日辗转于王府与军营之间。 有了吴家庄送来装备,加上自己原有的,一共有三百匹战马,披甲精兵将近两千,再加上只有兵器没有护甲的一千,总共三千人。 李韫便决定此次出师就带这三千兵马,剩下两千留守王府,以应不时之变。 打石山那边也已计划好,就等吴家庄的“请君入瓮”了。 第三日深夜,剿匪前夕。 李韫贴好小胡子,乘车来到长乐街。 “公子,出师之前不应该好好休息么,干嘛非得来见这娘娘腔啊?而且还是深夜,这传出去多不好?”大福嘟着嘴巴问道。 “少嘟嚷了,你家公子我还没那么变态。” 李韫下了马车,敲响妙春堂大门。 “谁啊?大半夜的不睡觉。”小轩问了声。 “是我,李别问,有要事找姜老板。”李韫轻声回答。 下一刻,二楼的烛火突然亮了。 “小轩,请李老板客厅就座,沏茶招待。”二楼那人说。 “哦……” 等了片刻,妙春堂门才打开,小轩打着呵欠,提着灯笼将李韫迎了进去。 茶煮好了,姜雨也下了楼。 “这几日你都跑哪儿去了,我还以为你关门大吉了呢。” 不难听出,这问候声中,还隐藏着一丝关切。 “近几日匪患严重,我家盐道被堵,我正忙着疏通,因此暂停营业了。”李韫笑着解释道。 “我看还不止这个原因吧?那天晚上,你铺子里闹的动静可不小。” 姜雨说着,又道:“你知不知道,这几日有好多人来找我问你的行踪,一个个凶神恶煞,看起来便不是好人。” “姜老板没有将我卖了吧?” “除了你的名字外,我还能知道些什么?” 姜雨说道,“你可别告诉我,深更半夜来找,就是与我闲谈的。” “我是来求一味药的。” 李韫也不卖关子,“一味迷药,无色无味,能溶于水,迷倒人于无形的。姜老板医术如此高超,想必肯定有吧?” “你要迷药干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要求,让姜雨有些摸不着头脑。 “迷药这种东西,当然是秘密了,不过你放心,绝不是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而且,” 李韫从袖中摸出一锭金元宝放在桌上,笑道:“报酬丰厚。” “你稍后。” 姜雨转身走至药房,回来时手中多了一只木匣,他打开木匣,里头是一包用油纸密封的药包,一层层拨开油纸,露出了一包淡黄色的粉末,他道: “此药唤作‘麻神散’,是以曼陀罗花为主,搭配十八种麻药秘制而成,作用于缝针与断续之术,兑水服下他顷刻间便能使人麻痹。” “姜老板有这种麻醉药,为何当初给我缝针时不用?害我疼得满头大汗。”李韫伸手便要去触碰。 姜雨一掌拍开了他的手,责备道:“你小心些,此药巨麻无比,取指甲盖那么一点儿,便可迷倒一整头牛,要是不小心吸食了,起码让你晕乎三日,因此不是那种断臂切腿的大术,我都不会轻易使用。” “无色无味不?” “那当然,溶于水后,无色无形无味。” “药效何时发作?” “看兑水的剂量了——剂量多,立刻生效;剂量少,一至三个时辰,但无论如何,都会让人四肢无力。” “好,那我全要了!” 李韫迫不及待抢过木匣。 “哎,你到底要干什么啊?这么多麻神散,够迷晕好几百人了!” 姜雨赶紧摁住木匣,以极认真的眼神望着李韫,问道:“是不是与明日出城剿匪有关?” 该说不说,这家伙还真聪明。 “知道得越多,对姜老板越不利,你还是别问了。” 李韫从袖中又摸出一锭金元宝放在桌上。 “有本事再来一锭,我兴许就不问了。”姜雨盯着金子道。 李韫苦笑着,又摸出一锭放上桌子,“这可是三十两金了,再多可就没有了。” 姜雨松开了木匣,甩袖将金子收下,说道:“不管你拿这麻药去干什么事,总之出了什么事,可别连累了我。” “今日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姜老板,在下便不打扰了,告辞。” 李韫抱着木匣,退出妙春堂。 望着李韫离去的背影,姜雨带着疑惑暗自呢喃:“李别问,你到底与燕王有什么关系?” …… 次日卯时凌晨,天色微微亮,李韫点兵点将,率三千府兵出城。 全城百姓得知燕王出城剿匪,皆早早起床候在街道旁,毕恭毕敬送行。 “王爷!您一定要平安归来啊!” “王爷爱民如子,亲征剿匪!燕州有王爷,我们有燕王,乃是燕州之福!” 甚至有人抹泪相送。 李韫坐在马车中感触良多。 自从他来了燕州,疏交通,修桥梁,除恶霸,降盐价,剿土匪。 将心比心,有一说一,他李韫问心无愧,百姓们的爱戴与朝拜他李韫也受得起! “公子,您常说‘旁观者清’,老百姓这么爱戴燕王,他或许真没咱想象中的那么不堪。” 小轩与姜雨也站在人群中。 姜雨直勾勾盯着燕王车驾,眼睛都没舍得眨一下,直至车马走远了他才淡淡说道: “当权者都善于伪装,旁观者的言论只是客面,他是好是坏,得见了本人才能知道。” “咱来燕州也有些日子了,却连他一面都没见着呢。” “日后……总有机会的吧。” …… 府兵行至城门外。 齐消贤,刘世友等燕州官吏,以及吴家庄,钱家庄,王家庄的五千民兵皆已在城门口队列等候。 “王爷,暂请一杯酒,祝您胜利凯旋。” 齐消贤让仆从端着两杯酒来到马车前。 李韫踏出车厢,扫了一眼整装待发的军队,虽知道来者不善,不过这气势确实够让人豪迈。 “齐大人,假设本王死在了打石山,你应该会开心吧?”李韫笑着问道。 “啊?这这这……王爷,临近出征,岂能说如此不吉利的话,王爷您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毫发无损,得胜归来的。” 轻轻一句话,吓得这布政司口齿不清,满头大汗。 王者霸气,可见一斑。 “哈哈哈,那便借齐大人吉言了!” 李韫抓过酒杯一饮而尽,狠狠往地上一摔,振臂与众军高呼: “全军出征!” 第六十二章 挺进打石山 八千兵马浩浩荡荡挺进打石山。 抵达黑虎寨南坡,已是下午酉时,太阳也有了垂暮之势。 为了能将戏演得更像,李韫换乘了马匹,与诸位将领列阵在前。 “张教头,前方便是黑虎寨第一关了,上回本王损兵折将,你有何良策啊?”李韫指着南坡半山腰的雄关问道。 张立春回答道:“小人只不过是个民兵教头,不敢给王爷出谋划策,不过小人相信,以王爷的聪明才智,拿下黑虎寨不过是易如反掌。” “哈哈哈,说得好!咱们这便去临阵讨贼!”李韫放声大笑。 张立春冷冷一笑,捧两句便上天了,果真是个草包。 李韫第一次来南坡时,山关不过三丈来高,而眼下看来,关墙高至了五丈。 不错不错,看来刘敢当没有辜负期望。 大军便来到山腰关口前。 刘敢当与众部将,早已换上了匪装,集结于关墙之上,再看他身边,坐着的人正是昔日黑虎寨寨主黄黑虎。 当初李韫并没杀了黄黑虎,只是打断了他的腿,割掉了他的舌头,为就是能在关键时刻露露脸,打消一番旁人的怀疑,让旁人认为黑虎寨并未被取代。 实则走近了些看,可以发现黄黑虎是被细绳绑在椅子上的。 “山上的土匪听着,你们若愿接受招安,王爷还可放你们一条生路,否则斩尽杀绝!”袁于琼阵前大喊。 刘敢当大骂回应:“少他娘放屁了!招安还有活路么?到时你们,识相的就赶紧滚,否则像上次那样,杀你们个片甲不留!” “王爷,这些土匪山贼乃顽劣之徒,再叫骂也是多费口舌,不如速速下令咱们扣关吧!”袁于琼回到阵前,向李韫请示。 李韫则斜眼瞥向张立春,问道:“张教头,本王曾记得你说过,你与民兵打头阵,本王在后方策应。眼下你的机会来了,何不带头冲锋,建功立业?” 张立春本来就想联合黑虎寨夹击李韫的,若此时攻打关口,岂非自相残杀么?这种自我损耗之事,他怎么会同意? “王爷,依小人之见不宜此时扣关。” 张立春说道:“对方锋芒正盛,且早有所准备,而我方走了一天山路,已是人疲马乏,若此时攻打,即便拿下了也会增加伤亡……因此依小人之见,不如后退几里,安营扎寨,待稍作休整,吃饱喝足后,于子夜土匪困乏之时发动夜袭!” “嗯,看不出来,张教头懂得用兵呢。好,扣关攻寨也不急于一时,便依了教头之言,全军暂退扎营!” 大军循序从山腰撤下。 “张教头,本王觉得咱两家应该分开扎营,你去北坡的虎啸林扎营,我在南边松树林扎营,咱两家互成掎角之势,如此就算土匪发动夜袭,咱们也可以互相呼应不是?”李韫提议道。 “好啊,王爷果然是军事奇才!就依您的计划分开扎营!”张立春当即同意。 随后,大军一分为二,李韫率三千府兵往南,张立春率五千民兵往北。 “大哥,你为何要答应这傻王分开扎营啊?这样一来咱们离他军营便有了距离,恐怕不好下手了。”二弟张立夏疑惑道。 张立春抚了抚虬髯,得意道:“打石山南低北高,而打山地战,最忌讳便是在低处扎营,这傻王敢在南坡扎营,岂不是自己往陷阱里跳么? 北坡虎啸林距南坡不过三、四里路,只等黑虎寨的信号一道,我便亲自率领三百骑兵,自北坡一跃而下,说不定他连裤子都没来得及穿,便被我一举诛杀了!” “不愧是大哥,妙啊,妙啊!” “稍后你带几个机灵点的,去那傻王军营里逛逛,务必要将他大营位置摸清楚,以好方便我率军直取。” “小弟明白!” 此时。 彼时。 另一边的李韫阵营中。 “公子,南坡地势偏低,将营帐扎在这里,极容易遭骑兵冲击,您是不是失策了?”袁于琼担忧道。 李韫摇头笑了笑,指着松树林外,一条涓涓细流问道:“这是什么?” “溪水。” “不单单是溪水,且是方圆三十里,唯一一条水源。张立春他们想要做饭,便必须到这儿来取水。” 李韫从行囊取出木匣递给袁于琼,叮嘱道:“这里面装的是‘麻神散’,无色无味且溶于水,待他们来取水时,你想个办法倒进他们水桶中,本王要他们今夜统统变成软脚虾!” 袁于琼眼神中有难以掩饰的佩服,接过木匣又疑惑道:“可是王爷,对方可有五千人,就这么一小盒秘药,管用么?” 老实说李韫也没尝过,只听姜雨吹得厉害,真实用起来能否达到效果还是个未知数。 姜雨应该不会骗我吧? “就算不能将他们全部迷晕,至少也可削减战斗力,总之下了此药,没坏处。” 李韫顿了顿,又压低声音道:“待会儿到了松树林,你多设几处空帐,特别是本王大营,随后再派伺候时刻盯着北坡,一旦有变立刻通知……今夜,本王要给他来个瓮中捉鳖。” “属下领命!” 随后,府兵入驻南坡松树林。 在溪边安营扎寨,搭灶生火做饭。 要想打胜仗,伙食必须好! 府兵以十人为一伍,以泥巴作灶台,架起铁锅瓷瓮,拾松枝作柴火。 每支队伍保底有两斤猪肉,两颗大白菜,两斤大米,两斤小米,外加每人一个粗粮大饼,吃的盐也是粮品铺子的精盐。 这还只是普通士卒的口粮,有官阶的武卒武将,还能分到半斤羊肉。 以瓷瓮煮浓粥,以铁锅烧猪肉。几百个灶台一同生火造饭,油滋滋的烟火气息,引人垂涎欲滴。 当然了,也不是每顿都敢这么吃,至于这目的嘛,自然是为了“诱人”而准备的。 渐渐。 日渐西斜。 果不其然,张立夏带着一支车队,从北坡下到溪边取水。 取水的民兵们一闻到肉香,这口水是吞了又吞、咽了又咽! 要知道像他们这样的民兵,一个月能吃上两回荤腥就已经不错了,平时都是小米稀饭配咸菜。 而再看这些府兵,一大锅白菜猪肉,烧得滋滋冒油,左手咬一口饼,右手刨一口粥,夹起猪肉便往嘴里塞,吃得那叫一个香喷喷! 第六十三章 死于乱枪之下 “看什么看,还不快将水运回去,咱军营里还等着生火做饭呢!”张立夏呵斥民兵。 “哎,你们是北坡那边的兄弟吧?吃过晚饭没有啊?” 黄志刚,徐勇,向超等卒长武将,故意端着大碗米饭与猪肉,一边刨一边上前问。 民兵盯着大碗,使劲儿摇头。 “那正好,我们刚开伙呢,一起来吃啊。”黄志刚招呼道。 “不了,北坡还等着水生火做饭呢——” “哎,差不了这么一回事儿,刨两口饭用得了多久啊?” 黄志刚说着,冲军营里招呼:“快多准备几副碗筷,让北坡的兄弟们加个伙!吃饱了好打土匪!” “这——” “我说兄弟啊,你是民兵队长吧?刚刚好,我们王爷正有消息要通知张教头,随我一起去见见吧?” 黄志刚主动搂住张立夏肩膀。 张立夏心想,正好借机去摸一摸李韫大营的位置,于是便欣然答应了,他冲民兵道:“吃完了就赶紧将水运回去!” 民兵们连连应好,迫不及待便灶前搭伙,一口大饼一口肉,吃得是全神贯注,哪里还顾得着背后的水箱? 黄志刚冲向超和徐勇使了个眼色,随后便与张立夏勾肩搭背往军营走。 向超与徐勇趁机来到水箱边,将事先准备好的“麻神散”全倒了进去。 “张队长,你瞧,那座黄顶的帐篷,便是我们王爷的大帐。”黄志刚故意指了指大帐,“我们王爷已在帐中等候多时,你进去吧。” 张立夏暗暗记下大帐位置,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李韫稳坐大帐中堂,桌上还放着一只烤鹿腿,此刻他正用小刀,一片一片割下鹿腿往嘴里塞。 “小人张立夏参见王爷!” 张立夏帐下行礼。 “你回去转告张教头,本王拟定今夜子时三刻向匪寨发动突袭,让他积极准备策应。”李韫淡淡道。 “是!” “哦对了,本王恰巧在森林里猎了头雄鹿,肉太多也吃不完,稍后你分去一条腿,给张教头送去。” “小人替兄谢过王爷!” “嗯,去吧。” 李韫摆了摆手。 张立夏请礼告退。 待其回到北坡营帐。 “大哥,我方才去燕王帐下走了一遭,发现他们好生奢靡,连普通士卒都有肉食管饱,那傻王更是以鹿肉为食……” 张立夏将自己看到的一切全全告知了张立春。 “呵……怪不得在城中大肆敛财,原来是拿到这里来挥霍了。吃得太饱太好,反而生出懒惰之心,我敢料定,今夜我骑兵一杀到,他那些好吃懒做的杂兵便会缴械投降!” 张立春下令道:“你速去通知其他两庄头领,让他们整备骑兵,磨砺刀锋,再发一道密函送去黑虎寨,就说子夜一到,以火流星为信号,共同下山擒王!” “是!” …… 在双方无声博弈中,黑夜逐渐深沉。 月上中天时,打石山万籁俱寂。 南坡营帐静悄悄,篝火烧得噼里啪啦,只有几名府兵在帐前巡逻。 北坡营帐则相反,张立春与三百骑兵已整装待发,只等黑虎寨的信号。 “你们怎么回事?一个个哈欠连天的,没吃饱饭么?”张立春呵斥道。 张立夏锤了锤肩膀,说道:“许是爬了一天山,大家又一夜未眠,且又是去擒杀藩王……” “藩王又如何?姓李的便杀不得了?杀了这个藩王,咱们的日子才会好过!都给打起精神来!” 张立春话音刚落。 突然! “咻!” 一只火流星直冲天际! “兄弟们,建功立业,就在今日!杀一卒,赏银十两,杀一将,赏银百两!谁若能擒王,赏万两银!” “冲下南坡!” “杀!” 三百骑兵顺势而动,马蹄声如同奔雷,向着南坡急速冲锋。 片刻后,骑兵冲入松树林。 张立春挥舞大刀,率先破开营门,看守的府兵被一举击溃! “哈哈哈,脆弱不堪!燕王小儿,你敢伤我徒儿,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张立春砍杀至中军大帐,一道劈开帐门,却发现里头空空如也,连张床铺都没有! 从入营至今,除了一批看守外,没有任何反击! “不好!” “大哥,我们中计了!” “快撤!” 张立夏刚要扭头,一只飞箭从黑暗中射出,不偏不倚正中其咽喉! “啊!” 张立夏坠马而亡。 “二弟!” “嗖嗖嗖……” 霎时间,箭如雨至,骑兵纷纷中箭坠马! 短短片刻不到,已去了三分之一! 张立春只能率领其余骑兵背靠背迎敌! 箭雨过后,密林中火光乍现,迅速驱赶了黑暗,袁于琼率领部将从四面八方同时杀出! 围剿! “呯呯嘭嘭……” 刀光剑影只持续了半刻钟,最终骑兵寡不敌众,被砍得只剩下十余人。 “张立春,你该不会以为,凭你们那点脑子,便能算计本王吧?” 李韫策马走出树林,冰冷的目光如同看待一个死人。 “你是如何识破我计划的!”张立春几乎咆哮。 李韫冷声道:“你就快成为死人了,与你一个死人解释太多,实在有些浪费口舌。” “哈哈哈……想杀我!我北坡还有四千民兵,黑虎寨也与我同谋!待他们一起杀到,凭你这三千杂兵根本抵挡不住!” “呵……知道本王为何送你鹿腿么?就是怕你这老狐狸觉得身体不适,察觉出什么,但你帐下那些蠢货就不一样了。” 李韫冷笑着,看向张立春身旁为数不多的幸存者,问道:“如何,你们是不是觉得浑身疲软,有气无力?” “你下毒!” “不然为何我要在溪边扎营?还有……” 李韫指了指南坡方向,“你看看他们是谁?” 刘敢当等一众“土匪”犹如洪水一般蔓延至军营。 “黑虎寨早在本王第一次剿匪时便拿下了,现在他们都是我的人。” 李韫犹如君临天下一般,冷冷睥睨着张立春等人。 张立春恍然间失了愤怒,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恐惧,这个人看似年纪不大,城府实在太可怕太可怕! “王爷!王爷饶命啊!都是吴家庄他们教唆让我们干的!我们钱家庄也是受害者啊!” “我们王家庄也——” “现在求饶,晚了。” 李韫微微摆手,冷声轻吐:“杀。” 袁于琼率兵蜂拥而上,将张立春一干人等刺死于乱枪之下! 第六十四章 王八入瓮 李韫负手立于北坡山头,枕着山间晚风,仰望明月星辰。 “公子,那这四千民兵该如何处置?”袁于琼问道。 “若我说将他们斩草除根,你会不会觉得本王残忍?”李韫淡淡反问。 袁于琼沉默了片刻,“这些民兵都是来自庄上,多少有些血带关系,斩草除根也没什么错,何况……慈不掌兵。” “不,这回本王不要他们的命。” 李韫说道:“将他们全部卸甲,暂时收监在军营,今夜打石山的变数先不要外传。” “属下明白。” “宋邯。” “属下在。” “备马,回燕州城。” “是。” …… 回到王府时,已是五更天。 “将齐消贤与刘世友请到府上来,记住,是请。” “属下明白。” 宋邯应声退出大殿。 李韫半躺在王座上,从昨日凌晨至今,他已有一整天没合眼,实在有些困乏,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等他再睁开眼时,殿外的天已蒙蒙亮,齐消贤与刘世友已在殿外等候。 “进来吧。”他轻声招呼。 齐消贤与刘世友各自迈着不确定的步伐走进大殿。 “你们是不是很疑惑,为何本王不在打石山,而在这里打盹儿?”李韫淡淡问道。 “王爷身份尊贵,本该稳坐中堂,操控大局,前线那些打打杀杀之事,本该交给武将们。”齐消贤说道。 “王爷的心思,下官卑微,不敢妄自猜测。”刘世友的回答就更精辟了。 “看见本王安然无恙坐在这里,你们心里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李韫又问。 齐消贤说道:“王爷安然无恙,下官们自然高兴了。” 李韫冷声道:“是不是官儿当久了,都会揣着明白装糊涂?” “王爷啊!” 刘世友急忙跪地,“您有话还是直说吧,下官心脏不好,承受不住!” 齐消贤品阶比较大,官威也比较大,他声音渐冷:“王爷,你这么早便将我们召来王府,该不会是就为了数落我们,故意找乐子的吧?若是如此,下官可就不奉陪了。” 李韫从袖中摸出那封张立春送往黑虎寨的拜帖,随手往殿下一丢,冷声道: “你们自己看吧。” 齐消贤刚开始还不以为然,可当拾起拜帖扫了一眼,浑身打了个哆嗦,吓得膝盖一软,也跪在了地上。 刘世友趁机瞄了一眼拜帖上的内容,“啪啪啪”脑袋往地上撞,“王爷!此事与下官无关呐,与下官无关呐!” 齐消贤咬了咬牙,暗骂了一声,“蠢货!” 本来无关之事,反而越描越黑! “本王没说与你们有关,你们这么害怕干什么?”李韫有意提高音量。 齐消贤快语道:“王爷,吴家庄联合土匪,想要谋害藩王,此乃十恶不赦,诛九族之大罪!下官请命,立即调遣城防兵缉拿吴泰等人!” “呵……齐大人倒是很积极。” 李韫冷声道:“这三个堡寨虽已调兵前往打石山,但庄上仍有不少庄客民兵,你觉得就凭燕州厢军这些酒囊饭袋,能抓得到吴泰么?” 齐消贤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那王爷您说该怎么办……” “大福,彩儿。”李韫轻声招呼。 大福端着墨盘,彩儿端着纸笔,一同来到齐消贤与刘世友跟前。 李韫下令道:“你们即刻书信三封,分别送往三个堡寨,便说有要事相商,务必要将三个庄主全部召进城来……至于在哪里接待他们么,依本王之见,就设在你们家里吧。” 不蠢的人都知道,李韫这是在请君入瓮! “呃,齐大人,你素来与几位庄主要好,还是你来写吧?”刘世友将纸笔往齐消贤跟前推了推。 “你这是什么鬼话!我几时与他们关系好了?我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齐消贤赶紧将纸笔推了回去,“刘大人是父母官,还是你来写得好!” “不不不,我……我行文不行,还是齐大人你来吧。” “我最近手患隐疾,提笔就发抖,还是刘大人代写吧。” “你写……” “刘世友,我乃布政司,本官命令你来写!” 好大的官威! “王爷!” 刘世友实在没办法了,眼巴巴望向李韫,毕竟前几天他才在龙雀台上聊表过真心! “那就齐消贤,你来写。” 这一次,李韫没再称呼“齐大人”而是直呼姓名。 齐消贤也知事情严重了,咬了咬牙,再三犹豫之下,还是拿起了笔。 “别抖了,正常行文,若写不好便写到好为止。”李韫提醒道。免得吴泰等人看了笔迹不同心生怀疑。 齐消贤一笔一画写得很慢很慢。 当三封信写完之后,汗水已浸湿了他的衣襟。 大福将写好的信呈给李韫,一番检查无误后,便吩咐派人往城外送去。 “王爷,既然要在下官家里接待,那下官这便回去将家里收拾一下吧。” 齐消贤找了个借口便想开溜,可刚跨出大殿门口。 “呛!” 宋邯刀出半鞘,狠瞪着眼睛,将他给吓退了回去。 “齐大人不用着急,本王会随你一起回去的。”李韫从王座起身,轻声招呼: “来人,备车,去齐府!” …… “齐大人,你家可真豪华,满堂金丝楠木,满墙名家画作。” 李韫在齐家大堂里来回踱步,到底还得是地方大员啊,家里随便拿出个摆件儿都价值不菲。 “王爷说笑了,都是多年来个人的收藏,若王爷有看上的,尽管挑去即可。”齐消贤跟在身后赔笑。 “若真是看上什么便拿什么,那本王岂不是成土匪了?”李韫说道。 齐消贤脸皮抽搐,心里暗道:难道你不是么? “公子,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就等王八入瓮了。”宋邯走进大堂禀告。 “王八现在到哪儿了?”李韫问道。 “已经入城了。” “带了多少随从?” “都只有车夫而已。” “很好。” 李韫扭头看向齐消贤与刘世友,重复道:“你们说好不好?” “好,好,好……”二人连连应好。 “王爷,只是……只是下官有个请求。”齐消贤支支吾吾道。 “讲。” “能否别在下官家里见血?当然,不是说不吉利,只是家中有妇孺,怕惊扰到他们。”齐消贤说道。 “齐大人放心,此次本王要抓的是活鳖,不要死王八。” 李韫说罢,转身藏进耳室,静待王八入瓮。 这次,谁他妈都别想跑! 第六十五章 燕州权力,尽收于掌间 “齐大人,这一大清早的,有何要事找我们啊?咦,刘大人你也在啊。” 吴泰携同其大儿子吴庸,与钱家庄主钱万福,王家庄主王世康走进齐家大堂。 四人全然不知已踏入陷阱。 “吴泰,钱万福,王世康,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勾结打石山的土匪,谋害燕王殿下!”齐消贤怒斥道。 吴泰等人先是一愣,当即陪笑道:“齐大人,此事的确对您有所隐瞒,不过我这么做也是——” “闭嘴!” 齐消贤赶紧呵断吴泰,这时若再不堵口,自己也得搭进去。 刘世友更是吓得连忙捂住耳朵,“我没听见,我什么也没听见……” 吴庸见到齐消贤与刘世友反常的表情,当即便觉得气氛不对,他暗声在吴泰耳旁道:“爹,不对劲儿,从咱们进入齐府开始,连个仆人都没见着……” 吴泰经此一提醒,当即也意识到不妙。 “快走!” 吴家父子转身便要往大堂外跑。 可还未等他们出门,宋邯带着侍卫,杨彪带着捕快,迅速堵住了门口。 “吴庄主,你往哪儿跑?” 李韫冷着神情走出耳室,手中还攥着那封拜帖。 “爹,事已至此,何不一不做二不休,擒贼先擒王!” 吴庸眼看已逃不掉,从袖中拔出一柄短刀,猛扑向李韫。 李韫后撤半步,躲开吴庸杀招,反手扼住他手腕并狠狠一掐,“哐当”一声短刀落地。 接着,一个反向擒拿,将吴庸押在身前,让他动弹不得! “擒贼先擒王?你怕是用词不当,本王的确是王,可贼人应该是你们才对。” 李韫猛踹吴庸那条好腿,将其放倒在地。 宋邯与侍卫杀入堂中,片刻之间,便将刀架在了几人脖子上。 “定是有人栽赃嫁祸于我们,这封拜帖根本不是出自于我们!” 吴泰大声狡辩。 “我该怎么跟你们说呢……” 李韫抿了抿嘴唇,冷眼望着吴泰等人,“其实吧,你们是好是坏,是人是鬼,这都不重要。本王真正的想要的东西,是你们这些堡寨的田地与财产。” “你这土匪!”吴泰破口大骂。 “对,本王就是土匪。亦或者说,大家都是土匪。以至于京城里的皇帝,他也是土匪,区别只在于抢夺的东西与称谓不同罢了。” 李韫懒得多费口舌,扭头看向刘世友与齐消贤,问道:“二位朝廷命官,你们且说说,勾结土匪谋害藩王,该当何罪?” 刘世友说道:“以大周律例,谋害藩王乃弑君大罪,应处以凌迟极刑,诛灭九族!” “凌迟太残忍了,不如就斩首示众吧。”李韫微微摆手,“将他们带下去,打入死牢,明日午时,本王要亲自监斩。” “是!” “齐消贤!刘世友!你们这两个卑鄙小人!近年来老子帮你们敛了多少财!若老子罪不可赦,你们也要连坐!” 吴泰挣扎大喊,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多拉两个垫背的。 “吴泰!你……你这是污蔑朝廷命官!罪加一等你!” “杨彪!你还愣着干什么,拖下去打碎口齿!休叫他再胡言乱语!” “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王爷饶命呐,我们是无辜的,都是吴泰怂恿我们这么干的,饶命呐……” “还不赶紧将这几个凶徒拖下去!” 吴泰等人被连拖带拽拉出大堂。 “王爷,你可千万不要听信小人谗言,被他挑拨了君臣关系啊!下官可从没想过要谋害您的意思!他那是狗急跳墙,想拉个人垫背!”齐消贤赶紧为自己开脱。 “齐大人,其实本王与你一样,都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 李韫拍了拍齐消贤的肩膀,留下一句话,让他自己慢慢体会,随后转身离去。 “王爷,王爷,您等等我啊……” 刘世友屁颠屁颠跟了上去,心里暗自庆幸,还好自己官职低,平时只喝汤,要不这回准得跟着栽进去。 齐消贤宛如泄了气的皮球,在椅子上瘫坐了好一阵子。 “四贵!” “老爷?怎么了?” “快!快去备马车,叫上夫人他们,咱们即刻出城!” “老爷,去哪儿啊?” “去找白将军与蔡大人,总之赶紧离开燕州,不然一切都晚了!” …… 回到王府,李韫即刻发了三道命令。 第一令,让刘敢当囚禁民兵,凡有躁动者,杀! 第二令,让袁于琼班师回城,暂囤于城外; 第三令,让刘世友调动厢军,于城外与府兵集合,再兵分三路,同时进攻三个堡寨。 堡寨大部分民兵都已被俘,此刻正是它们空虚之时。 府兵与厢军共计五千兵马,拿下三个空寨轻而易举。 接下来一日,李韫便站在龙雀台上,静候好消息到来。 傍晚时。 “报王爷!钱家庄已破!” 入夜时。 “报王爷!王家庄已破!” 子夜时。 “公子,吴家庄已被拿下!” 袁于琼血染铠甲,策马而归。 “哈哈哈……” 李韫仰天大笑。 和亲又如何? 空有王爵又如何? 不给一兵一卒又如何? 如今最难啃的三根骨头已全部嚼碎。 至此,燕州之权力,尽数握于本王之手! “吴家庄可有漏网之鱼?”李韫淡淡问道。 袁于琼答道:“大破吴家庄后,吴世豪被我当场斩杀,倒是吴家二子吴捷不知所踪,这吴捷是武州通判,又是按察司蔡戈麾下的鹰犬,我想他应该在武州没在庄上; 吴家其余有生力量,皆已被斩杀殆尽,不过吴氏宗族十分庞大,家眷,仆从,亲戚,有八千余人,王家庄与钱家庄也差不多这个数; 三个堡寨共计两万五千人,已全部被收监在庄上,若真要以诛九族之罪判处,估计他们全都得死。” 说到这儿,他瞥了一眼李韫,又问道:“公子您的意思呢?” 两万五千人,要全部杀了,岂不得血流成河? “虽然他们都该死,可本王若真将这三个堡寨给屠了,消息传出去必会震惊朝野。本王可不想落得个‘人屠’的称号。” 李韫思绪了片刻,淡淡道:“本王正计划引黑河之水在燕州城外围修一条护城河,不如便将这些人,外加打石山上的民兵全部充入徭役,让他们干苦力为自己赎罪吧。” “属下明白了。” “走吧,袁将军,咱们去死牢,见一见你的仇人。” “仇人?” “吴家大子吴庸,是白崇喜帐下参谋,这家伙自诩为聪明人,你袁家蒙冤受难,他肯定有份儿——袁将军的刀,应磨锋利些。” 第六十六章 君疑臣,则臣必死。 “王爷,这地牢阴暗潮湿,您慢些走,小心台阶……” 刘世友提着灯笼,引李韫往地牢里走。 “冤枉啊!冤枉啊,我们啥也没干,为何将我们打入死牢啊……” “刘大人!刘大人我们是冤枉的,我们只是个老实本分的盐商啊!您难道忘了,去年您寿辰时,我还给您送了一千两银子呢!” “我送的是两个小妾!” 吴雄与王三多,扒拉着牢门大声喊冤。 “喊什么喊!抓你们进来,就没一个是冤的!再敢胡言乱语,大刑伺候!”刘世友呵斥着,扭头冲李韫赔笑: “王爷,您别听这些刁民瞎说,下官根本就与他们没有交集。” “是么?”李韫眯了眯眼睛,“可本王倒是与他们有过不小的交集。” “啊?”刘世友不由一惊,“难道是抓错人了?” 李韫饶有兴趣来到吴雄与王三多牢门前,笑着冲他们打了声招呼: ‘吴掌柜,王掌柜,别来无恙啊。’ 吴雄与王三多仔细端详着李韫,总觉得似曾相识,可又回想不起来了。 “怎么?刮去了胡子,你们便认不出来了么?”李韫冷笑道。 经这么一提醒,二人才反应过来。 “你……你是李别问!” “大胆!此乃北燕雄主,燕王殿下!”刘世友呵道。 哦哟,北燕雄主,这马屁拍得,真叫人舒服。 “如何?二位掌柜,此刻你们还觉得自己冤枉么?”李韫问道。 吴雄与王三多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吴庸呢?” “禀王爷,早已押入审讯室,就等王爷与将军定夺了。” 刘世友说着,将李韫与袁于琼带向最深处的一间密室。 吴庸被捆绑在刑架上,披头散发,遍体鳞伤,此刻已昏死了过去。 “王爷,将军,你们慢慢儿,下官在外边候着,有需求尽管吩咐。”刘世友识趣关上了密室大门。 “袁将军,你请便。”李韫指了指眼前五花八门的刑具。 袁于琼攥了攥拳头,上前揪住吴庸衣领,“啪啪”两个耳光,将其从昏迷中打醒。 醒来的吴庸,先是茫然望着袁于琼,待清醒过后,失声惊恐:“你……你是人是鬼!” “我本该是鬼,但不甘心沦为无名之鬼,因此我回来了!” 袁于琼怒声问道:“说!当初白崇喜那奸贼,是如何坑害我袁家的!” “呵……已覆灭的世家,还有何好提?你该不会自己要揭旧伤疤?”吴庸冷笑道。 “不对不对,袁将军你这样不对,哪儿有你这么温和的?” 李韫从火盆中掏出一块烧红的烙铁,在吴庸跟前晃了晃,冷声道:“本王不太懂什么旧伤疤,但这块烙铁若焊在你身上,必定是‘滋滋滋……’浑身皱皮,滋滋冒油!你想不想试一试?” “李韫!袁家人可是朝廷钦犯,你敢收他为部将,你这是蓄意谋反!” “滋——” “啊!” 李韫当即便在吴庸肚皮上烙了个“奸”字。 疼得吴庸失声惨叫,看得李韫头皮发麻。 “袁将军,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最狠毒的刑罚是什么?”李韫扔掉烙铁,扭头问袁于琼。 “属下不知,还请王爷解惑。” “就是那‘剥皮’之法。” 李韫拿起一把小刀,一边割吴庸的头发一边说道:“先将他埋在土里,只露出一颗死人头,再在他头皮上开个洞,往里头灌倒水银; 这时候,他会感觉浑身瘙痒! 瘙痒该怎么办?自然便要找洞钻了! 恰好头顶上有个洞,他就‘嗖’的一下,连人带肉光溜溜钻了出来; 如此剥下的人皮,工工整整。” 听李韫这一番陈述,吴庸吓得浑身发抖。 “怎么?还没给你灌水银,你便觉得浑身痒了?”李韫冷声问道:“你想不想试一试这剥皮之法?” “这一切都是白崇喜的阴谋,他嫉贤妒能,好大喜功,与我没有任何关系啊!”吴庸失声道。 “你作为他帐下参谋,跟你没关系,谁会相信?” 李韫已差不多将吴庸头发剃光,用砂子抹了抹刀锋,狠声道:“看来今日老子不给你头顶凿个洞,你是不会说实话了!” “我说!我说!袁家在北燕镇守了三世家门,想要搬到他们,绝非白崇喜一人可做到,布政司齐消贤,按察司蔡戈,武州州令张叔同……” 吴庸几乎将北燕所有朝廷命官的名字都说了出来。 袁于琼已怒得双眼泛红,他咆哮道:“为什么!我袁家鞠躬尽瘁,镇守边疆数十年,可从未亏欠过你们什么,为何你们要联合起来置我袁家于死地!” “你想知道真相?” 吴庸瞥了一眼李韫道:“那不如问问你身旁这位燕亲王吧。” 李韫瞪目,“你再敢挑拨君臣关系,本王必在你脑袋上开个洞!” “对,没错,就是燕王殿下口中的‘君臣’关系。” 吴庸摇头冷笑,望着袁于琼:“袁少主,你真以为单单只是白崇喜觊觎你袁家大将军的位置么? 那你有没有想过,皇帝陛下更忌惮你们袁家的权力呢? 反正我吴家也完了,不如便敞开说了—— 这大周王朝,是他们李家人的天下,任何威胁到皇权的人,都得死! 你袁家三世功勋,立下过无数汗马功劳,可手握二十万重兵,又扼守北方咽喉,哪个皇帝皇位能坐得安稳? 自古以来,君疑臣,则臣必死,这道理你若是不懂,可以请教身旁的燕王,毕竟他就姓李,且极具野心; 在我看来,白崇喜的军事才能并不怎么样,但恰恰他是北燕唯一一个可以顶替你们袁家,成为对李氏皇族摇尾乞怜的忠犬, 这一点齐消贤看到了,蔡戈也看到了,所有北燕的朝廷命官都看到了,所以他们联合起来将你们袁家扳倒——” “你闭嘴!” 李韫用刀比在吴庸咽喉。 “闭嘴?是因为我说对了吧,皇帝将自己儿子分封至各地就藩,不就是为了节制封疆大吏,巩固李氏王朝的天下么?” 吴庸冷声问道:“燕王殿下,你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李韫想破口大骂,却又无力反驳。 君疑臣,则臣必死。 自古以来,功高盖主,鸟尽弓藏者,比比皆是,袁家不过其中之一罢了。 第六十七章 又算什么男人? “萧蔷薇呢!” 袁于琼扼住吴庸的领口怒问。 “你放心,你的这个青梅竹马还活得好好的,不过我劝你还是忘了她吧!” 吴庸冷笑道:“白崇喜的儿子白童焕看上了她,如今她被囚禁在萧府,若我没记错日子的话,四月底她便要嫁给白童焕了。”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蔷薇怎可能会嫁给白童焕那个鼠辈!” 袁于琼几乎咆哮。 “呵……怎么就不可能了?如今白崇喜手握重兵,乃是北燕第一掌权者,她不嫁给白崇喜当儿媳妇,难道嫁给你这个朝廷钦犯么?女人向来是慕强的,我劝你还是认命吧——” “你废话太多,可以死了。” 李韫一刀插进吴庸的心脏。 算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亲自动手杀人。 “袁将军,你千万不要被此人花言巧语所蛊惑,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白崇喜等人为争权夺利造下的孽。” “我知道,我知道……” 袁于琼仿佛被抽去了魂魄一般,跌跌撞撞往密室外走去。 懂,谁都懂,可有时候,心里一旦长出了疙瘩,再怎么懂也无法释怀。 “她四月底才成亲,距今还有大半个月时间,去将她抢回来不就得了。”李韫说道。 袁于琼顿下脚步,目光却迟疑了。 李韫又拍了拍袁于琼的肩膀,说道: “将军若是认命之人,早就死在了京城牢房,还是说,你不相信你那位青梅竹马?认为她是个趋炎附势,攀附权贵的女人?” “不可能!” 袁于琼矢口否定,“蔷薇绝不是那样的人,她绝不可能看到得上白童焕,她一定是被逼的,否则以她的性格,宁死也不会嫁!” “让自己心爱的女人拱手让给别人,又算什么男人呢?” “可是……如今白崇喜手握重兵,我就算想去带走蔷薇,可又有什么资格呢?”袁于琼紧紧攥着拳头。 “本王去帮你去抢。” 李韫语气虽很平淡,眼神却真挚如炬。 “公子别开玩笑了,为了属下的一个女人,不值得,根本不值得……” 袁于琼摇了摇头,只觉得这是句玩笑话。 李韫也没有多说,他知道这个时候,人是需要冷静的。 “王爷,袁将军他这是咋啦?” 刘世友瞧着袁于琼落魄离开的样子,凑上来好奇。 李韫淡淡吐出两个字,“女人。” 刘世友摆手说道:“这女人嘛,如同衣服,多娶几房小妾呗,夜夜换新人,要不了多久便会将她忘了的,呵呵呵……” 李韫嘴角不由一抽,可真他妈现实啊! 刘世友又道:“袁将军血气方刚,又是带兵打仗之人,依下官之见,给他送几个美女去服侍一番,这男人啊一旦坠入温柔乡,就什么烦恼都忘记了,呵呵……” “嗯,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李韫抿着嘴唇道:“这样,你帮本王到城中寻一座宅子,再找两个肤白貌美的侍女,三十匹锦帛,两千两白银,一并给袁将军送去。” “下官遵命……可是王爷,一套像样的宅子,花费可不小啊。” “吩咐你的尽管去办即可,多少钱由本王来付!” 袁于琼可是李韫心里的宝贝疙瘩,他要是因为女人而颓废了,那后面的创业之路可就难了。 …… 李韫从地牢回到王府,已经过了三更天。 “公子,刚刚南城门传来消息,齐消贤带着一家老小连夜出城了。” 宋邯前来禀告。 李韫轻嗯了声,这老狐狸会跑路,全在意料之中。 “公子,原先你不杀齐消贤,是因为没有他的把柄,如今吴泰等人全都指认他是同伙,为何不趁机将他给除了?”宋邯疑惑道。 “本王杀齐消贤,如杀一只鸡。真正让人忌惮的是白崇喜。” 李韫说道:“这三个封疆大吏穿着同一条裤子,若杀了其中一人,必会让另两人感到危机,这狗急了都会跳墙,何况是人? 因此眼下最好的策略便是‘相互制衡’,谁率先打破平衡,谁便会吃亏。” 白崇喜手握重兵,且是实打实的正规戍边部队,有强弓硬弩,有机关火药,凭李韫手上这点儿府兵,要真与他闹掰了,根本抵挡不住。 而且近段时间事情闹得这么大,就算再封锁消息,也架不住百姓们奔走相告,北燕的种种事迹,很快便会传到京城。 好在如今他已在燕州站稳脚跟,就算皇帝亲自下诏让他回京,他也绝对不会回去了。 “齐消贤出城时,总共几辆马车?” “似乎只有两辆。” “那就是只带了家眷,没有带家产咯?” 齐消贤这次出城,大概不会再回来了,他家里那么多值钱的物件儿放着生灰也是浪费。 “去,把他家也抄了,专挑值钱的拿,不值钱的不要。” “属下明白!” 吴家庄,钱家庄,王家庄,再加上齐府,以及先前抄的贾府,它们的田产,房产,家产,再加之募捐得来的钱粮,从民兵身上刮下来的甲胄兵器…… 笼统算下来,怎么也得有个千八百万两了吧? 一口就给自己吃成了大胖子! 这么多东西吃进肚子,接下来便是慢慢消化了。 募兵,屯粮,筑墙,修河,都是大工程,还得一步一步走踏实了。 …… 次日,李韫醒来时,已经日晒三竿。 收拾收拾,换作商人打扮,便押着新一批抵达的食盐前往长乐街。 沉寂了四日的粮品铺子才刚一开张,买盐的百姓便络绎不绝。 如今燕州城内三大盐行已全部倒闭,只剩下粮品铺子一家独大,价格便宜而且质量好,谁不愿意来光顾? 李韫甚至还计划在北燕各城镇开设分行,全权垄断整个燕州的食盐买卖。 “手都给我稳一点儿,称多了不合理,称少了不合适,这些可都是我的钱呐!” 李韫半躺在屋檐下的软榻上,一边捧着小茶壶,一边监视伙计们做生意。 事到如今,他也化身成了“地主老财”,谈吐举止间满满的财大气粗。 “啧啧……李老板,好生逍遥自在。” 姜雨啧着嘴,过街走来。 “姜老板,好久不见。”李韫起身笑迎。 姜雨翻了个白眼,“我们不是前天才见过么?” “常言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两天没见面了,都隔六秋了,难道不是很久?” “我是来找你谈生意的。” 姜雨压将李韫拉至一旁,低声音道:“上回你跟我说,让我帮你走私食盐,我觉得可行。” 李韫嘴角微微上扬。 岐国这条走私盐道若行得通,金银财宝滚滚而来。 “姜老板,合作愉快。” 第六十八章 老太婆与小女孩都爱慕他 李韫专程将姜雨带至后院仓库,指着满库堆积成山的食盐道: “如你所见,这只是冰山一角,我有卖不完的食盐,只要姜老板胃口够大,想要多少便有多少。” “我的天呐,李别问,你真是……” 姜雨抓了一把白花花的食盐,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了,这可是比银子还值钱的货物! 他竟然屯了这么大一仓! “我可以帮你将盐卖去岐国,不过我只能先运二百石试试水。” “二百石?连塞牙缝都不够!” 李韫摇了摇头,“姜老板啊,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谁像你一样,要钱不要命啊?我本来只是个药材商人,卖药利润虽小,可重在安全,走私食盐风险实在太大了。” “哎,走私十石要杀头,走私一千石也要杀头,都是杀头的重罪,何不搞一票大的呢?” “我胆子小,我不敢,你还是找别人发财吧。” 姜雨摇头说着便打算离开。 李韫赶紧将他拽了回来,“哎哎哎,别急着走啊,商人商人,重在‘商量’二字嘛,要不这样如何—— 咱俩各退一步,第一批先走五百石,运费与货款都不用你出,我还给你让四成利润; 而且正巧我也要去武州一趟,不如我们一起开荒,以我为主,以你为辅,出了事算我的,赚了钱咱俩分,如何啊?” “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事儿?你不会是想坑我吧?”姜雨狐疑道。 李韫笑道:“做生意呢,要将目光放长远些,我所看中的是岐国这条线,只要商路能够打通,前期冒点风险也无所谓了。” “你吃六成还亏啊?你也好意思!” “对于商人而言,少赚即是亏嘛。” “啧啧啧……” 姜雨摇头轻叹,对于这奸商,总是难以言语。不过好在此人还挺有良心。 “行,我答应你这桩买卖了。” 他点头同意,随即又问:“对了,我有些好奇,你去武州干嘛,那里是边关,可不太平。” 李韫笑道:“有个朋友的朋友要嫁人了,去讨杯喜酒吃吃,顺便长长见识。” 除了燕州之外,其余三州也是李韫的封地,如今燕州已定,也该出去走走了。 “你不是东方来的商客么?这武州算得上是最北边儿了,你在哪里还有朋友啊?” “商人嘛,走南闯北,四海为家,到处都有朋友。我们也是朋友,不是么?” “我才不要跟你做朋友呢,你这么贪心,万一哪天被抓了,做你的朋友还要跟着连坐。” “呵呵呵……” “公子,公子,快出来瞧喂!游街示众咯!好热闹哟!” 大福在前堂呼唤。 李韫瞥了一眼头顶的太阳,看样子还有半个时辰便到午时了,对于这些罪大恶极之人,游街示众是必不可少的。 “大福,你快去后厨里看看,有没有烂菜叶和臭鸡蛋,快快拿些来,咱们随大流!” “好嘞!” 吴家庄这些堡寨,平日里横行霸道,欺压百姓,今日落入法网游街示众,全城几乎都为之轰动。 游街到哪儿,百姓便跟着骂到哪儿,只怕还没押到刑场,就已被人唾沫淹死了。 大福端来了两筐烂菜叶,小轩也将熬过的药渣通通端了出来。 “燕王殿下如此勤政爱民,敢勾结土匪谋害王爷,砸死他!” “对,砸死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王八蛋!” “姜老板,你也上上手,很痛快的!” 李韫塞了两个臭鸡蛋给姜雨。 “话说,你见过燕王么?” 姜雨忽然问道。 “见过啊。” 李韫每天早上起床第一件事,便是看看镜子里帅气的自己。 “那他长什么样子啊?可是丑的?高矮胖瘦如何?” “他啊?” 李韫稍加思索,形容道:“身高八尺,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待人亲和,礼贤下士,温文尔雅,陌上如玉,上到八十岁的老太婆,下到三岁的小女娃都追着爱慕他。” “……” “当然,跟我比,他还是要差那么一点点的。” “……” “呸,我嘴真贱,怎么偏偏找你问这个问题!” “姜老板真想知道燕王长什么样,何不待会儿去刑场看看,我听说本次燕王要亲自下令处斩这些人。”李韫笑道。 “待会儿一起?”姜雨看向李韫。 李韫摇头笑道:“这次我就不去了,砍头实在太血腥,我怕晚上做噩梦。” “你这人……不装会死么!” “呵呵……其实是我计划明日傍晚便将盐装上货船,通过黑河漕运去武州,因此今日会很忙,没闲工夫去看热闹。” “明日便要出发了么,会不会太着急了些?”姜雨微微皱眉。 “我说过,下个月有朋友成亲,黑河上的漕运阴晴不定,万一中间耽搁了行程,会延误我喝喜酒的,所以赶早不赶晚,姜老板也最好快些准备准备。” 李韫说罢,不再多言,招呼大福走进店铺。 一番收拾过后,李韫先乘车回了趟王府,换上紫金衮龙袍,恢复王爷身份,后奔赴刑场。 待抵达刑场时,恰好已到午时。 前来观斩的百姓,从街头堵到了街尾,前前后后三条街水泄不通。 看来全城百姓都希望这些恶霸能被正法。 “王爷,您可算来了,您上坐啊。” “上坐倒不必了,刘大人是主斩官,本王只监斩,坐在一旁即可……还有,人太多了,你安排些捕快衙役去管管,免得再发生了踩踏事故。” “是是是,下官这便去安排……” 李韫便于刑场旁就座。 刘世友这家伙还挺贴心,专门拉了道屏风挡太阳,还安排了两个婢女扇扇子。 李韫并不想在大众面前露脸,毕竟他现在是双重身份,用屏风挡一挡也还算合理。 刑场下。 “公子,我被挤得快要脚不着地啦!” 小轩在人群中“随波逐流”,他身材娇小,跳起来都看不太到。 姜雨努力掂起脚尖,往刑场旁边眺望,但李韫是侧着坐的,又有侍女和屏风阻挡,根本瞧不清楚模样。 “午时三刻已到!” 曜日之下,刽子手洗尽砍刀,将吴泰等三十余名主犯摁上断头台。 “斩!” 刘世友抛出令箭。 然而就在大刀落下的刹那。 “嗖嗖嗖……” 无数支飞镖自人群中发出,将砍刀从刽子手中崩落! 不好! 有人劫法场! 第六十九章 再丑的媳妇儿也要见公婆 “吴庄主,我们来救你了!” 二三十个持刀大汉,从人群中飞跃上刑场,后又分作两批,一批冲向吴泰,另一批杀向李韫。 “杀了这狗王爷!” “护驾,护驾啊!” 刘世友一边大喊,一边往桌子底下钻。 李韫坐怀不乱,只是冷冷一笑,冲一旁的宋邯道:“留两个活口,摸清他们的来路。” “是!” 宋邯取出一根火流星,往天上一冲。 “嗖!” 霎时间,袁于琼带着府兵冲法场外房屋冲锋而出,涌上法场进行绞杀! 宋邯与冯河,拦在李韫桌前,手起刀落,一掌一个! 不消片刻,劫法场者便死去了大半! “撤!” 撤?往哪里撤? 里里外外都是府兵,早已将法场围得水泄不通。 很快,另一小半歹徒也被制服,一场劫法场的闹剧就此落下帷幕。 “王爷啊,您知道有人要劫法场,为何不事先与下官说一声啊?下官死了不要紧,就怕您出个什么意外啊!” 刘世友扶着乌纱帽从案桌下钻出。 “本王并不知道会有人劫法场,只是吴泰在燕州制霸多年,肯定会有余孽未清,所以才暗设府兵做个保险。” 李韫云淡风轻摆了摆手,嘱咐道:“继续砍头吧,天气怪热的。” “是……” 刘世友指着刑场催促:“快!快砍!免得又出岔子了!” “冤枉啊,冤枉啊……” “饶命啊,饶命啊……” “狗王爷,我吴泰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噗呲!” 鬼头刀砍下,几十颗脑袋纷纷落地,鲜血洒满了刑场! 恶报已到,大快人心,全城百姓爆发出震撼天地的欢呼声。 李韫只是淡淡一笑。 “回府吧。” 他起身走出屏风,在冯河与宋邯的护送下坐上马车。 马车刚要走。 姜雨拉着小轩,冲到街上将马车拦下。 “大胆!竟敢阻拦燕王车驾!” 府兵欲上前擒拿。 “慢着!” 李韫透过窗帘,已瞧清了是姜雨,心里暗道:这家伙这时候跑来拦车,脑子有问题吧? “我是来……来要货款的!” 姜雨盯着马车,索要口气:“我是妙春堂掌柜,上回运了一批药材入军营,说好三日后结尾款,这都第五日了,一分钱都没收到……” “就这点破事你就敢拦车,嫌自己命活久了么!” 冯河怒斥,对于这个勾引自家公子的娘娘腔,他向来是不怎么待见的。 姜雨咬了咬牙,“买卖结款,天经地义……若王爷现在不方便给,我可以跟随你到府上去取。” “袁将军,你真没给钱么?”李韫冲窗外问道。 袁于琼低声道:“禀王爷,尾款早已准备好,只是这几日军务繁忙,忘了送去而已。” “那就赶紧给他们送去。” “是!” “听到没,我家公子说了,马上便会给您们送来!跟没见过钱似的,还敢阻拦车驾,若不是我家公子仁慈,早将你们斩杀于市了!” 冯河呵道:“还不快滚开!” 姜雨咬了咬牙,只好拉着小轩退居一旁,一双眼睛从未离开过马车。 马车从他们身旁经过。 恰巧一阵清风吹来,掀起了窗帘,可惜只瞧见车内人的半张容颜。 姜老板,你为何执意要见我? 李韫心里百般疑惑。 “公子,你为何一定要见他啊?媳妇再丑也是要见公婆的嘛。”小轩嘀咕道。 “他……” 只是见了半张容颜,听了几句话,他便联想到李别问。可刚刚明明瞧见,燕王是没有胡子的。 “方才那么多人劫法场,他却稳如泰山,蛮厉害的。”小轩说道。 姜雨轻叹了一口气,“好了,见不着便算了,咱们还是回去好好收拾一下,准备明日启程吧。” “公子,你真要跟李别问去走私啊?在岐国走私盐铁可是重罪,哪怕您姓姜,被查到了也得挨罚!” “可是卖药的利润真的好低,咱以后都要在北燕定居了,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咱总得给自己攒些本钱。” “哼,娘家也没一个好人!” “行了,你少说两句。” …… 夜。 深夜。 王府书房中,李韫挑灯执笔。 明日便要启程去武州,去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他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总要计划个纲常。 吴家庄等家产田地尽收于囊中,减租减税,雇佣城外流民做佃农,一来可以增加财政收入,二来可以解决民生。 吴家庄倒台后,他们的食盐生意自然也落在李韫手头,但他们的食盐不太精细,可拿到打石山二次加工后再分发到燕州各地售卖; 李韫想过,若垄断盐业,反而会剥夺其他盐商的活路,不如便以粮品铺子为“批发部”,以批发价售给其他盐商售卖,售价可以略微浮动,但不能超过一百二十文,如此一来,自己也有利润,老百姓也吃得起。 如今刘世友已成为自己的忠犬,可以通过他的职权,大肆采购生铁,加快锻造武器与甲胄。 筑墙,修桥,铺路,凿河,都可以明着来。 招兵,买马,屯粮,造甲,可以放在打石山暗着来。 渐渐。 夜很深了。 烛台换了一盏又一盏,凉茶热了一杯又一杯。 “公子,您从正午回来便在书房里写,这都坐了一天了,应该休息了才对。”彩儿将热茶放下,轻声劝道。 李韫笑道:“若是大福的话,他一定会哭着鼻子说‘公子啊,您身体金贵,若是累坏了,小的该怎么办呀’!” “呵呵呵……”彩儿捂着嘴,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李大福啊,最会拍马屁了。” “阿嚏!” “谁又在背后嚼我舌根!” 屋外的大福揉了揉鼻子。 要说这小胖子最担心什么,那便是自己“头号仆人”的位置会被彩儿给取代。 “公子,袁将军来找。” “让他进来吧。” 袁于琼走进书房,彩儿识趣退下并关上房门。 “问出些什么东西来了么?”李韫淡淡问道。 “禀公子,那些劫法场的都是榜上有名的悍匪,有的甚至已被缉拿归案,按理说,像他们这种悍匪被官府抓着,早就应该人头落地,却偏偏成群结队出现在了燕州。” 袁于琼说道:“属下怀疑,有人在暗中培养这些悍匪,利用他们行凶杀人。” 李韫轻嗯了声,“掌管法度的按察司,最有嫌疑干出这种事,何况吴家老二吴捷还活着,多半是他们派来的。” 袁于琼说道:“蔡戈与吴捷远在武州,想要将他们拿下,恐怕不太容易。” 李韫冷笑道: “所以这件事暂时先不用去理会,该死的人,一个都跑不了,该算的账,每笔本王都会清算,一切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第七十章 真美 李韫放下笔,伸了个懒腰,将写好的策划书递给袁于琼,嘱咐道: “明日本王便要动身前往武州,我走后的这几日,袁将军依照此册上的计划行事即可。” “公子……” 袁于琼双手接过册子,当即单膝跪地,请罪道:“昨夜属下顶撞了公子,公子不但不计较,还送宅子与侍女,属下……实在愧疚!请公子责罚!” “你也真是,本王若要责罚你,何须送你宅子又送女人?快起来吧。” 李韫说着,又问:“如何?那几个女人可还合你的胃口。” 袁于琼缓缓起身,苦涩道:“我已将她们遣散了……” “嗯……看来那位青梅竹马在袁将军心中分量很足啊。” 李韫笑道:“的确,年少时所遇的女人太惊艳,再看其她都是庸脂俗粉。” “公子,属下斗胆请您不要去武州!” 袁于琼咬着牙道:“白崇喜与蔡戈的官邸都在武州,那里又靠近边陲,比燕州混乱得多,实在太危险……为了属下的一个女人,让您去冒险,实在不值!” “值得。” 李韫语气平淡又自信:“这件事值得,且本王在此向你保证,一定将她带回来送给你做老婆。” “公子……” “行了,大男人之间不必太过矫情。咱俩是君臣,亦是兄弟。” 李韫又从书柜里取出一只信封,转手递给袁于琼道: “对了,这封信,明日你帮我寄往京城。” 袁于琼接过信封一瞧,封皮上赫然写着“平安家信”四个大字。他惊讶: “这是……” “送给我那皇帝老子的家信。” 李韫想的,也差不多是时候了,自己到北燕之事也瞒不住了,倒不如以进为退,先向皇帝坦个白。 老子如今有钱有地有人,就赖在燕地不走了! 反正这块地是要割让给岐国的,反正他这个人是被派去和亲的,且山高路远的,皇帝就算生气也拿他没辙。 “好了,本王乏了,照令办事吧。” “属下告退。” 袁于琼退出书房。 李韫起身辗转至窗边。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眼下之局势,正如这当空明月,越来越明朗,越来越有盼头了。 …… 次日,李韫早早来到粮品铺子。 开始点货,装车,往码头输送。 关于随行人员这一块儿,黄志刚,徐勇,向超,以及打石山下来的魏小武与郑海波,这五人都有不俗的武艺,且黄志刚他们都是武州人,可以充作当地向导。 另外宋邯与冯河精挑细选了二十名侍卫,会乔庄作贩夫客商,跟在身后暗中保护。 包括货船上的水手与艄公,都是从府兵里挑出来的好手。 这一趟李韫准备的武装力量,起码有四十人。 待一切准备工作完成,太阳也渐渐落山。 “公子,这枚玉佩是我与蔷薇出生时双方父母各赠的,蔷薇瞧见了它便知道是我。” 码头临别,袁于琼递给李韫一块翡翠玉佩。 “不是吧,你俩还是同年同月同日生?”李韫惊讶道。 袁于琼苦笑道:“还是同一个产房,同一个稳婆……蔷薇的父亲是家父副将,刀枪里一起滚出来的兄弟,我们两家关系极其要好,所以才互赠玉佩。” “瞧瞧,你俩这段姻缘是老天注定的,本王坚信此去武州,天公一定会作美。”李韫小心揣好玉佩,笑着说道。 “但愿如此了。” “公子,妙春堂的人来了。” “嗯……” “那属下告退了。” 袁于琼淡淡匿入人群,消失在了码头。 姜雨带着小轩,拉着一大车行李,身后还跟着十余名佩刀持剑的随从。 “姜老板,你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搬家呢。”李韫调侃道。 姜雨说道:“此去武州,来回至少半个月,吃的,喝的,用的,穿的,当然要准备齐全了。” “男人大可不必如此精致。” “是你自己糙。” “那他们又是?”李韫指了指姜雨身后的十余名持刀佩剑的随从。 “是我养的保镖。” 姜雨语气说道:“妙春堂的药材便是从武州方向流入,因此我很清楚这条路风险,沿途的水贼,土匪,歹人,总之要比燕州混乱得多,多带些保镖的便能多几分保障。” “嗯,合理。” 如此看来,这趟武州之旅,注定会妙趣横生了。 “货我已雇人搬上船,趁着今日吹南风,咱们早早起航吧。”李韫招呼道。 “嗯呢。” 一行人便登上货船。 货船扬帆,借着南风,追赶落日步伐,逆水而上向北行进。 李韫站在船头,深吸了一口河风,湿润中夹杂着夏季芬芳。 天色逐渐入夜,繁星显露锋芒,渔火点缀河面。 水中倒映的夕阳红,宛如少女醉酒的羞涩,美丽可爱又迷人。 “真美。” 姜雨走上船头,与李韫并肩而立。 他的心情好像不错,轻轻仰头吮吸着芬芳,嘴角微微勾勒着,在脸颊上挤出一个浅浅的酒窝。 真美。 “姜老板为何会来燕州开医馆?你们岐国不是很讨厌大周么?” 李韫突然问道。 “谁说岐国讨厌大周了?” “不讨厌为何会兵戎相见?” “是你们大周野心勃勃,想吞并岐国,并非我们挑起的战争—— 我们岐国素来渴望和平,从建国起便从未断过对大周的朝贡,且一直以下邦属国向你们大周称臣; 可即使如此,你们还不满足,一点一点蚕食岐国的土地,我们被逼迫得没办法了,才奋起反抗; 我们若不反抗,结局便会像燕国,川国,越国那般,被你们一口一口嚼碎; 在这片弱肉强食的土地上,弱者只配成为强者的食物, 因此我们岐国崛起了,成为了足以撼动你们的大周存在,甚至打败了你们。” 这番话里,有隐隐的愤怒,更有满满的骄傲。 李韫摇头说道: “大周的失利,其原因在于内斗,与岐国的强大没有任何关系,你们岐国不过一番邦,撼动不了大周这棵大树。” “败就是败了,找什么理由?” 姜雨微微噘嘴,歪着脑袋,傲视着李韫。 “呵呵……不谈政治,不谈政治,还是看夕阳吧。” 李韫以笑容缓和紧张的气氛。 沉默, 沉默了片刻。 “有时候……我真怀疑你不是商人。” “哦?姜老板何以见得?” “你的眼神。” 姜雨看着李韫的眼睛,“不像是商人该有的贪婪,更像是一种捉摸不透的野心。老实说,有时候你的眼神……挺让人害怕的。” “那么,你会怕我么?” 李韫扭头与姜雨对视。 对视了片刻,姜雨灰溜溜地撤走了目光,小声嘀咕: “我才不怕呢……” 夕阳落下帷幕,暮色越来越深沉。 李韫的眼神也越发深邃。 这夕阳可真美。 …… 第七十一章 前面出大事儿了 南风吹拂了一整夜,船也摇晃了一整夜。 “咔嚓!” 脖颈上忽然传来一声脆响。 疼得李韫睡意全无。 “哎哟喂……” 妈的,落枕了! 李韫歪着脑袋从床上爬起来,腰也酸,背也痛,浑身都不自在。 再看向窗外,已是日上中天。 “公子,您怎么啦?” 大福端着洗脸盆,急忙冲进船屋。 “没事儿,就是这船太颠了,不小心落枕了。” 李韫咬着牙关,将脖子狠狠一扭,“咔嚓”复原了回去,一瞬间的酸爽,疼得他想骂娘! “公子,咱为何不走陆路啊?非得来坐这破船,走得慢不说,还折磨人。”大福拧干毛巾递了过来。 “五千旦食盐若走陆路运输,起码得用到二十辆马车,队伍实在太庞大了。用货船的话,一艘即可搞定。” 李韫洗着脸,又问:“对了,现在是哪个地界了?” 大福说道:“昨夜风大,船走得快,早晨便过了燕州,眼下已是云州地界了。” 若能一直保持这个速度的话,最多不过五个昼夜便可抵达武州了。 不过听船外的摇桨声,南风应该是停了。 想到武州去,只能逆水行船,借不到风力只能靠人力,若遇到水流湍急的河湾,还得雇佣纤夫来拉。 李韫揉了揉发酸的脖子,心里暗叹:在古代经商,还真是不容易啊。 “公子,我来给您捶捶背?” “免了,你手糙,我怕越捏越严重……” 船上恰好就有位大夫,还是去找他比较合适。 简单洗漱完,李韫换好衣服便出了船舱。 今日的风景,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姜雨站在船头,河风微摆衣角,袖发徐徐而动,有翩翩风度。 “姜老板,你在这儿啊,快快来我捏捏,脖子太疼了。”李韫招呼着走了上去。 姜雨恍若没听见,一言不发望着河面,神情相当严肃。 “姜老板?” 李韫用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在看什么呢?如此传神?” 姜雨淡淡吐出两个字:“尸体。” 尸体? 李韫赶紧摸出望远镜,仔细打量了一眼河面,“何来的尸体?我怎没瞧见。” 姜雨说道:“我从清早便站在船头,已发现有三具浮尸飘过,正想看看还有没有第四具。” 李韫说道:“农家人生怕会染上瘟疫,通常都会将死了的家禽丢进河里,比如死猪,死狗之类的。” 姜雨缓缓偏过头,语气沉重,“都是人的尸体。” 李韫眯了眯眼睛,“许是游泳淹死的。” “这还未到四月天,清晨黑河水寒凉刺骨,谁会早上来游泳?” “许是为情所伤,为财所困,投河轻生。” “天底下哪儿来那么多痴男怨女?” 姜雨瞥了一眼李韫,问道:“你这么爱财,你会为财轻生么?” “那可不好说,若有一天我家底儿亏空了,走投无路之下,指不定真会跳河自尽。” “李别问,你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河里平白无故多出了这么多具尸体,你难道就不觉得蹊跷么?” “我只是觉得咱们出来行商,遇见尸体挺晦气,若多管闲事的话,说不定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还不止。” 姜雨指着河岸边道:“这段河流越来越急,按照常理而言,应该会有纤夫来讨生意的,可你瞧这岸边,连一个人影子都没有。” 李韫眉头微微一皱,用望远镜扫了一眼河岸,的确空空如也。 眼下南风已停了,风帆也失去了作用,仅靠几根船桨很难逆水行船。 “掌舵的艄公何在?”李韫轻唤了声。 一个三十岁出头的黝黑汉子,闻声急忙来到船头,他名字唤作张成,在被招入府兵之前,曾在黑河边以打渔为生,对流域各项情况应该很熟悉。 “这段河流如此湍急,为何没有纤夫?” “小人也觉得有些奇怪。” 张成挠头说道:“这段河流唤作‘柏树湾’,周边村镇里有力气的汉子,都以拉船为生,按理说咱这么大一艘货船到了,那些纤夫应该蜂拥来抢生意的,不知道今天是咋回事儿,一个人影子都没瞧见。” “会不会是临近中午了,这些纤夫都回家吃饭了?”李韫问道。 张成摇头道:“那不可能,这些纤夫,从早到晚,就光着屁股蹲在河边,但凡有货船来了,恨不得出生翅膀飞过来抢生意,他们咋可能会全部回家吃饭?” “那这柏树湾可有什么回流,险滩什么的?为何会冲下来那么多具尸体?”李韫再问。 张成仍然摇头,“没有,柏树湾只是河道比较窄,水流要湍急一些。” “会不会是前方有水贼聚集,劫持了客商,杀人抛尸造成的?”李韫继续问。 张成依旧摇头,“大抵不能。这柏树湾是纤夫们讨生意的地方,且前方不远便是‘太平县城’了,那里有个中转码头还挺大的……水贼就算再猖獗,也不敢在县城边犯事。” “若不靠纤夫,只靠人力划桨,能否渡过这柏树湾?”李韫问道。 张成还是摇头,“除非再来一阵南风,借助风帆或许可以,光靠人力想要开动咱这艘大船,难。” “真他妈麻烦……” 李韫抿着嘴唇,稍加思索,招呼道: “魏小武你带几个人,取一叶小舟,先上岸找个附近的村庄问问,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拉船是纤夫们的饭碗,这饭碗怎么能说丢便丢? “是!” 魏小武应声,招呼两个随从就要放下小舟。 这时, “快看,又飘下来一具!” 姜雨忽然指着前方河面。 李韫拿望远镜一探,果真是一具尸体。 这要是一具两具还可能碰巧,一个早上飘下来三、四具尸体,那就不得不令人怀疑。 “这人是纤夫!”张成望着越飘越近的尸体,一口咬定。 “你何以肯定?”李韫问道。 张成说道:“纤夫常年在外拉船讨生活,皮肤都很黑,且他们通常都不穿衣服,往往只有一条短裤遮羞。” “我先前看到的那三具尸体,也都皮肤黝黑,几乎赤裸。” 姜雨语气肯定道,然后眼巴巴盯着李韫。 “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李韫挑眉问道。 姜雨似笑非笑,“这艘船是李老板的,这船货也是李老板的,倘若没有纤夫拉船,这艘船与这批货都出不了柏树湾,生意也就做不成了,李老板走南闯北,足智多谋,且古道热肠——” “够了够了。” 李韫揉了揉酸胀的脖子,轻叹了一口气,他总有不祥预感,前面出大事儿了。 “魏小武,你们先去将尸体捞上来,看看再说。” “是!” 第七十二章 谁来人工呼吸? 尸体很快便被捞上了船。 翻过它背部一瞧,横七竖八的血痕,明显是被鞭策过的痕迹。 这么严重的鞭伤,无碍乎两种可能,一种是在牢狱之中用刑,另外一种则是在干苦力。 “找张草席来先将它盖了吧。”李韫说道。 “等等。” 姜雨抓过纤夫的手腕,试探了片刻惊喜道:“他还有脉搏,尽管很微弱。” 李韫赶紧用手指探了探纤夫脖颈,冰凉却仍有余温,是还有一口气,不过也不多了。 姜雨赶紧将纤夫放平,用手挤压小腹,再往胸膛平推,翻翻覆覆进行了三次。 “噗!” 纤夫大口吐出腹中积水。 原本胀鼓鼓的肚子明显瘪了一大半。 “他肺里仍有积水,小轩,快取我的银针来!”姜雨招呼道。 “他肺里有积水,你用针刺激穴位能有何用?这个时候就该用‘心肺复苏术’。” “何为……心脏复苏术?” 姜雨自持行医多年,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个技能,她疑惑望着李韫。 李韫半跪在纤夫身前,双手交叉摁住纤夫左胸膛,节律性向下弹压,反复了十余次,并没有显着的效果。 “你这是在哪儿学的野路子,他脉搏反而越来越弱了!”姜雨抓着纤夫的脉搏惊呼。 “那是他肺腔里积水太多,压强不够,挤不出来,必须得找个人来给他进行人工呼吸。” 李韫将围观众人绕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大福身上: “大福,你来!” “好嘞……可是公子,啥是人工呼吸啊?” “就是嘴对嘴给他吹气。” “啊?这这这……不是要我亲他啊!” 大福一脸嫌弃道,“他若是个女人我还愿意……” “别个还没嫌弃你呢,男人亲男人,也不吃亏的嘛。”小轩说道。 “不吃亏的话,你来呗!” “人家才不干呢!”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拌嘴,救人要紧,我来!” 姜雨深吸一口气,掂住纤夫的嘴便要亲。 “哎,姜老板还是别了……” 李韫赶紧戳住姜雨额头,知道他医者仁心,可就是不太愿意让他亲。 “还是我亲自来吧。”李韫说道。 “公子,别,别,这种事还是小的来。” 兜兜转转了一圈儿,最终还是大福做出了牺牲,他猛吸一口气,闭着眼睛便亲了下去。 “吹!” “再吹!” “再来一次!” 连续三道气息渡入,配合李韫在胸膛的按压。 “公子,我吹不动了,再吹下去我都要窒息了!” “咳……咳咳!” “噗!” 纤夫呛了好几大口积水。 “呼呼呼……” 明显能感觉到他呼吸顺畅了许多。 “神了,他的脉搏正在恢复!” “快,小轩,大福,去泡碗姜汤,记得加两勺盐,再去拿床棉被给它裹上。” 不消片刻,姜汤与棉被同时送到。 姜雨小心替纤夫喂下姜汤,造热的汤水很快驱散了寒意,纤夫苍白的脸色也有所红润。 “好了,他死不了了。” 李韫长吁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倒给他累得不轻。 “你这急救的法子是从哪儿学的?”姜雨问道。 就说咱当过兵的人,谁不会两手急救术? 李韫呵呵笑道,“野路子,野路子……” 姜雨撇了撇嘴,“你这人总能出其不意,挺厉害的。” “一般一般,当世第三。” “就是经不住夸!” “咳咳……” 纤夫小咳了几声,缓缓睁开了眼睛。他陌生望着围拢在眼前的一干人,吓得直呼: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你别慌张,我们是路过的客商,方才是我们从河里将你救上来的。”姜雨热心将姜汤往纤夫手中递了递。 纤夫抱着姜汤,环视了一眼众人,忽然吸了吸鼻子,跪着便要磕头,“多谢诸位恩公相救……” “谢就不必了。” 李韫扶住纤夫,问道:“但是你得告诉我,是谁将你扔进河里的,还有岸边拉船的纤夫都去哪儿了?” 纤夫饮尽姜汤,才讲述道: “纤夫们都被抓去当苦力挖石矿了……” 事情是这样的—— 此人名叫做“水生”,与周边村镇里的大多数汉子一样,是河边卖力气的纤夫。 三月中旬时,太平县令蔡童,接到了武州来的请帖,说白大将军儿子白童焕,将在四月下旬举行大婚。 白将军是什么人?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他儿子大婚,若贺礼送得太磕碜,难免会被看不起; 蔡童思来想去都不知该送什么贺礼得好,突然有一天,一名游方道士来到忠县衙门,说他西边丘陵中发现了一块造型奇特的五彩花石,若能将此花石送去作贺礼,定能大讨白崇喜欢心。 蔡童当即便采纳了道士的意见,召集大批民工役夫前去丘陵地开采。 可这天然花石随便一块便重达数千斤,开采与转运都极其耗损人财物力。 太平县毕竟只是一县地,人力实在有限,蔡童为了能赶在婚期前将花石送去,不惜大肆征召劳役。 在河边讨生计的纤夫,便成了主要招募的对象。 他们先以高价钱将纤夫骗进工地,随后便强迫纤夫干苦力,几乎每天都有人被累死。 “那个蔡童是什么来头?竟敢如此以公谋私,草菅人命?” 李韫忍着怒火问。 水生说道:“蔡童来头可不小,他是当今北燕按察司蔡戈的亲侄子,别看他只是个县令,就连州令也得礼让他三分!” 怪不得这么嚣张,原来有封疆大吏作靠山! 这纤夫要是一日不被放回,他们的货船也就过不去这柏树湾。 “张成,将货船靠近太平县码头,老子要亲自去会会这蔡童,看看他究竟有多嚣张!” “是!” 第七十三章 原来是官家的狗腿子 “恩公,码头去不得啊,那里有蔡童的鹰犬,专门抓壮丁去干活儿!” 水生连忙劝阻。 李韫冷声道:“那不是正好么?我也想去看看那花石究竟有何造型,竟不惜让人拿命去挖!” 两刻钟后,货船缓缓靠近太平县码头。 停泊在码头上的商、客船还有不少。 “哎,你有计划了?”下船前,姜雨问道。 计划? 要什么计划? 藩王杀县令,需要理由么? “怎么?姜老板担心?”李韫笑道。 “你忘了咱这是在走私?这狗官固然可恨,可万一将事闹大了,咱们的生意怎么办?”姜雨低声道。 李韫说道:“他强掳壮丁,草菅人命,都不怕将事闹大,我们又何必畏手畏脚的?” 姜雨皱眉道:“我们带的人可不多。” “人自然会多起来的。” 李韫瞥了一眼隐匿在码头上的宋邯等侍卫。 王爷坐船头,侍卫岸上走,二者是同步的。 “先下去吃口饭吧,坐了一天的船,我骨头都快散架了。” 货船在码头停靠,留下张成与船员看货,其余人都下了船。 “黄志刚,从此码头到燕州,有几驿,需要多久?”李韫淡淡问道。 “禀公子,不远的,仅有两驿多点,且都是好走的官道,一驿三十里路,快马回去要不了一个时辰。”黄志刚回答。 “好,你即刻启程,快马赶回燕州,让袁于琼点三百轻骑,火速赶来码头勤王。”李韫吩咐道。 “是!” 黄志刚领命告退。 此刻差不多是午时,来回一趟两个时辰的话,那么府兵在酉时前便可抵达。 太平县不过一县地,最多不过两百官兵,以三百骑兵抗之,绰绰有余了。 太平县码头是连接云、燕二州漕运的中转站,修得还是挺大的,供商旅歇脚住宿的客栈也有很多。 本应繁华的码头,此刻却有些冷清,为数不多往来之人也都有些畏手畏脚,估计与那“抓壮丁”有关。 在船上不能生火,只能吃些干粮,大家早已饥肠辘辘。 李韫找了家还算得体的客栈走了进去。 一进客栈才发现人还挺多,从他们的穿着打扮上看,似乎都是商人。 “小二,码头外没什么人,你们这客栈生意倒还挺好的嘛。”李韫笑道。 小二一边擦桌子招呼李韫等人入座,一边说道:“他们啊,都是到北边做生意的商贩,有的都滞留好几日了。” “也是因为没有纤夫,过不了柏树湾?” “是啊,纤夫都被拉去挖石头了,稍微大一些的船便过不去,商贩们要么原路返回,要么就只能留下等待咯,不过……倒是给咱们这小店发了笔小财,嘿嘿。” 难怪码头停着那么多船只,原来都是过不去柏树湾的商船。 “唉……这可怎么办呐,我都在这儿等了三天了,何时才是个头啊!” “你们还好,拉的是干货,我那几千斤柑子,再放几日肯定得坏,这回估计连裤衩儿都得赔出去了!” “不让人活呀,不让人活呀!” 满堂商人,长吁短叹。 “哎,诸位老乡,既然水路走不通,为何不选择走陆路呢?”李韫扭过头找商贩们搭话。 “走陆路?更他妈坑!” 有商人数着手指道:“走陆路,得先从船上卸货,完了还雇佣马车,完了还得雇佣镖师预防歹人,完了还得交行税,过境税,唉……” “这生意没法儿做了,还是回家买几亩地,抡锄头算咯!” “买地?哪儿有你的份儿!好地段都被那些官老爷大地主占光了,咱这些贩夫走卒的能买到荒地就算不错啦。” “老子回家养猪去!” “那你也得交养猪税,还有屠宰税,税税税,税死你呀!” “天底下当官儿的,就没一个好东西!” “对!都是生儿子没屁眼儿的货!” 还好李韫是爵不是官,不然得被这些商人骂回祖宗十八代去。 “方才是那些不知死活的东西在诅骂朝廷命官啊?” 客栈外突然响起一声谩骂,接着一个黑衣大汉,领着六七个布衣壮汉,昂首阔步走进客栈。 黑衣大汉目光藐视,高傲得不可一世。 方才还滔滔不绝的商人们赶紧低下头来。 “他是谁?”李韫问水生。 水生低着头,隐隐愤恨:“他便是打石场的监工之一,蔡童麾下的恶仆,名字叫做刘巴以,多数纤夫都是他带人抓走的!” 怪不得如此高傲,原来是官家狗腿子。 “怎么?老子一来就全闷屁了?方才一个个不是骂得挺欢的么,继续骂啊?” 刘巴以在客堂里一边转悠,一边骂道:“‘士农工商’为何商人排在最末啊?就是因为你们都是一群唯利是图的贱骨头!我可没骂你们啊,这是事实!” “巴爷,您来吃饭啊?好酒好肉都给您备着呢。” 客栈掌柜的见气氛不对,赶忙上前赔笑脸。 “老子今天可没心情吃饭!” 刘巴以将掌柜一把推开,从怀中取出一本名册,高举对众人道:“石场那边儿的役夫不够了,县太爷又催得紧,所以今日我来是招几个有手有脚的,去帮着干活儿—— 哎,你们可别说我是在抓壮丁啊,有名册记录,也有工钱可拿,一日八十文,很够诚意了!” 说罢,他将名册往桌上一丢,扫视满堂商人,高声问道:“那么,有谁愿意主动报名啊?” 他们这些商人都是靠脑子赚钱的,让他们去干苦力活,不同等于往火坑里推? 众商人将头埋得更低了。 “巴爷,这不太好吧,这些可都是我的客人——” “啪!” 刘巴以一巴掌将掌柜的扇飞了出去。 “我可是为蔡大人办事,你这点儿破生意比起送给白将军的花石纲算个鸟啊?”刘巴以骂着,又道:“若是没人主动报名,那我可就点名了。” “你!” “你!” “还有你!” 刘巴以点到哪个,手下便架着哪个往外走。 “我不去!我有腿疾啊!” “光天化日之下,你强掳壮丁,你……你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哼,老子就是王法!” …… “姜老板,我看他挑的人,都是身材壮硕的,像你这种个子矮的,估计看不上。”李韫笑道。 姜雨瞪了个眼神,“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万一他点到你了该——” “你!” 不等姜雨话完,刘巴以的指头,已指在了李韫眼前。 “啪!” 魏小武等人拍桌子站起,指着刘巴以破口大骂: “瞎了你他妈的狗眼!” “瞧不出我家公子一身锦衣,乃富贵中的富贵么!” “再敢对公子不敬,老子将你拉上大街生剥活剐了!” 魏小武这几人,哪个不是杀人如同砍瓜切菜的狠角色! 几声呵斥,一个眼神,便叫刘巴不敢乱动半分! 第七十四章 好人当归,坏人必死 “小武,别这么凶,坐下坐下。”李韫微微摆手。 “哼!” 魏小武等人这才坐下,发狠眼神仍盯着刘巴以。 李韫淡淡一笑,起身扪着自己胸口,冲刘巴以问道:“李某是外地来的客商,偶然路过太平县,听说你们在开采花石对吧?” 刘巴以咽了咽口水,当这么多兄弟的面,也不能丢份儿,故作强硬道:“怎么?又与你何干?” 李韫笑道:“在我们中原那边儿,许多官宦权贵都特别喜欢花石,就半人高的石墩,便可卖到三百两的高价,还供不应求。” “三百两啊!” 刘巴以失声惊呼,西丘那边开采的花石,三四丈高的也才这个数,价格整整溢出了十倍! “你可别唬我!” “怎么会,三百两还只是低价,若遇到造型好的花石,千两不多,万两也卖得动。” 李韫说道:“我们这些走南闯北的商人,看到了商机就想着去沾一手,怎么,你们有没有兴趣合作?” 刘巴以心想,大的花石拿去作贺礼,小的那些边角料扔了也是浪费,何不卖个好价钱? “这事儿我可做不了主,得先问过我家县太爷才行。” “不着急,不着急,我也要先去工地上看看石料,若是品相好,才能决定购买。” “这……”刘巴以还有迟疑,凑近了问道:“以你的实力,吃得下多少?” 李韫一指客栈外,豪气道:“码头上那艘最大的货船便是我的,你说呢?” 刘巴以打量着李韫,这人气度不凡,衣着富贵,也许真是外地来的大商客。 若这单大买卖能促成,县老爷肯定少不了赏赐。 “行,那就带你们去工地上走一趟吧,但是武器不能带!” “可。” 李韫带上魏小武等四人便要跟着刘巴以走。 “我也去。” 姜雨欲跟随,李韫却将他摁回了位置。 “姜老板还是留下来看守货物吧。” “与这帮利益熏心之徒谈生意,不是与虎谋皮么?”姜雨皱眉担忧。 “你怎么知道我是老虎?我是专门吃坏人的老虎!” “哎我说你——” “好了,你放心吧,日落之前,好人当归,坏人必死。” …… 辗转西丘石场。 劳作的苦力起码得有上千人,抡镐头,挥锤子,砸出来的石头,每块都有好几吨重,就这么靠人力去硬拉, 要是一个不留神,石头滚下来,能将人砸成肉泥! 整片工地上有五六十号手持利器的看守,场外还拴了十几条恶犬,为了就是防止役夫逃跑。 李韫也贬了很多人去充徭役修护城河,但即使是苦力,饱饭怎么也不会克扣,可眼前石场这些役夫,比囚犯都还不如。 “刘监工,他们是何人?” 一个身穿蓝色布衣,手握一杆拂尘的中年道士,以质问的口气走过来问。 “贾道长。”刘巴以表情即刻变得恭敬,拉着道士往外借了几步,将李韫准备高价收购花石之时,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 贾道士眯着眼睛,不停打量着李韫等人,有些不放心道:“你确定他们是商人么?” “错不了,我都在码头上看到他们的商船啦,好大一艘呢!” 刘巴以又低声道:“道长,咱工地上可有五十号守卫,即便他有假,也不怕有变!” 贾道士这才展露了笑颜,吩咐道:“行吧,你速回县城,将此事禀告蔡大人,他们由我来接待。” 刘巴以应声离开工地。 “原来是外地来的大商人,贫道有失远迎,还请李老板见谅。” 贾道士热情上前招呼,挥了挥拂尘,作揖自我介绍:“贫道姓贾,名云龙,号‘坐石山人’。” 剃个光头就能当和尚? 穿身道袍就能当道士? 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济世为任,可瞧瞧这工地,宛如地狱般充斥着人间苦难! 道长充耳不闻,甚至满面笑容。 假,实在太假! 恶,实在太恶! 李韫懒得与这假道士客套,直言道:“我是来做生意的,带我去看看花石。” “李老板,请。” 贾云龙便带着李韫等人来到工地前沿。 天然形成的花石的确很独特,但石头就是石头,冷冰冰的死物比不了人命。 “这批花石乃是‘万寿石’,成型千万年之久,是贫道受上苍指引,偶然发现所得,李老板你可要仔细端详了。” 贾云龙在一旁介绍。 这他妈不是屁话么? 哪块石头不是亿万年前形成的? “放眼整个大周,有资格称为‘万寿’者,独有皇帝陛下。” 李韫说道,“可据我所知,这批花石好像是进献给白崇喜的。” 贾云龙轻哼,“在北燕这片土地上,白大将军虽无万岁之名,却有万岁之实。” 李韫啧了啧嘴,偏头望向贾云龙,冷声骂道: “我敢保证,要是白崇喜听了你这番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拔刀砍了你这头蠢驴。” “你骂我什么!” 贾云龙怒喝。 “我家公子,骂你是蠢驴,你耳朵聋么?” 、魏小武横身立在贾云龙跟前,高大的身躯,狼一般的眼神。 贾云龙不禁后退了两步,咬牙问道:“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李韫轻柔抚摸着花石,淡淡说道:“生意人。” “你根本不是来做生意的!你们可知这里是谁的场子,敢在这儿闹事——” “我看你耳朵是真聋了,我家公子都说了,是来做生意的,是与县令做生意,关你这臭道士何事!” 魏小武再进一步,即便手中无刀,也能分分钟弄死你! 贾云龙被吓得连连后退。 第七十五章 道长,今日会不会有血光之灾? “蔡大人来了!” 一辆马车,带着十几名捕快,火急火燎冲进工地。 贾云龙如望救星,赶紧上前相迎。 马车停稳,一名身穿墨绿官服,体态肥胖的青年被刘巴以搀扶下马车。 “谁啊?谁要花三百两买花石啊?”蔡童大声问道。 贾云龙凑近蔡童耳边低语了几声。 蔡童当即皱眉,望向不远处的李韫,“哦?还有人敢来本官的地盘儿撒野?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说罢,他招了招手,十几名捕快,外加二十名看守,一同上前将李韫围了起来。 李韫缓缓转身,瞥了一眼蔡童,看来这家伙油水没少捞,六尺不到身高,起码得有二百五六十斤,满满一身肥膘。 “怎么?蔡大人就是这么对待生意的人?” “哼,你若诚心做生意,本官自会好生相待,可若你是来找茬儿的,本官今天必让你出不了工地!” 蔡童神态嚣张,问道:“方才听刘巴以说,半人高的花石你便愿意出三百两收购,此话可当真?” “不假。” 李韫顿了顿,“不过,花石要干净的才行。” 蔡童眉头一皱,“你这是何意思,我这花石,乃是贾道长受天道所指引发现的,可谓极品中的极品,你说它不干净?” “染了血的花石,又能干净到哪儿去?”李韫冷声道。 “蔡大人,我早说了此人是来捣乱的,还不赶紧让人将他抓起来!”贾云龙催促着,便要让看守抓人。 “且慢!” 蔡童抬手呵止,并大步走到李韫跟前,冷声威胁道:“本官不管你是什么阿猫阿狗,既然你来了工地,摸了花石,那你就得买。一尺花石一百两,一丈花石便是一千两,少一个子儿,你都别想活着走出工地大门!” “你这么坏,就不怕遭报应?”李韫眯着眼睛问道。 “报应?报应都是说给穷鬼听的!你看到本官头上这顶乌纱帽了么?有了这个便不怕任何报应!” 蔡童用手指戳了戳李韫的胸膛,“在本官面前你又算什么东西——” “咔嚓!” 魏小武一把抓住蔡童手腕,狠狠一掰。 “啊!” “啪!” 蔡童惨叫未止,又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两百来斤的肉球,飞出三四丈,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蔡童满嘴吐血,牙口碎了大半! “蔡大人!” 贾云龙赶紧上前搀扶。 蔡童龇牙咧嘴,憎恨着骂道:“将……将他们剁碎了喂狗!” “上!” 不等众看守行动,魏小武等人先发制人,就近夺过几柄刀,冲上便手起刀落! 其余看守蜂拥而来,李韫这边只有五人,看似已落了下风。 就在这时, “谁敢伤我主!” 宋邯率领二十名侍卫,声若雷霆般杀入工地! 一顿砍瓜切菜,不过半刻钟,看守已死伤大半! “放下兵器,匍匐在地,否则定杀不饶!”宋邯大声呵斥。 一群乌合之众早已被吓破了肝胆,哪里还敢反抗,纷纷扔去兵器趴倒在地不敢再乱动。 “公子,这三人该如何处理?” 侍卫用刀架着蔡童,贾云龙以及刘巴以来到李韫跟前。 “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么!我叔父乃是按察司蔡戈,若让他知晓了你们所为,必定——” “他太吵了。”李韫冷声道。 宋邯掐住蔡童下巴,狠狠一掰,当即让其颚骨脱臼,失去了言语能力。 “呃,李老板,是贫道愚钝冒犯了您,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贾云龙为人不失圆滑,知道处境不利,急忙赔笑脸求饶。 “我这人虽然没有宗教信仰,但对你们这些出家人还是很尊敬的。” 李韫微微摆手,“将道长放开。” 侍卫松开贾云龙。 “多谢李老板仁义,您一定会受天官赐福,享名爵厚禄,步步高升!” 贾云龙舔着笑脸,一通马屁乱拍。 “是么?”李韫笑道。 贾云龙竖起大拇指:“是啊,贫道看人向来不会错,李老板风度翩翩,处事波澜不惊,有王者风范呐!” 嘿,看得还挺准! “这么说,道长的卦象很准咯?”李韫问道。 贾云龙单手作揖,笑道:“贫道观人眉宇,看人手相,摸骨算命,无一不精。” “好,今日我便给个机会,让你卜上一卦,若卦象够准,我便放你一条生路。”李韫说道。 贾云龙连连点头,“好好好,李老板尽管出题,贫道哪怕泄露天机,折损寿命也要为您将卦补齐!” “既然你如此自信,不妨算一算……今日,你是否会有血光之灾?”李韫问道。 听此一言,贾云龙脸上笑容戛然而止。 “快算!”宋邯瞪眼拔刀。 贾云龙咽了咽口水,迟疑了片刻,缓缓摇头道:“不会……” “算错了。” “唰!” 宋邯一刀,挑断其脚筋。 “啊!” 贾云龙抱脚惨叫。 “看来道长的卦象不怎么准,这都会算错……不过我通常很仁义,一般都会给人第二次机会。” 李韫盯着贾云龙,再度问道:“那么,还是方才那个问题,今日你会不会再泛血光?” “这……这……这……” “快算!只数三声!算不出来,就杀了你!”宋邯举刀怒斥。 “三!” “二!” “一!” “不会了!这次不会了!”贾云龙赶忙答道。 李韫嘴角微微一翘: “真准。” “唰!” 宋邯一刀,断其双腕! “啊……” “你残害出家人,你会遭报应的!你会遭报应的!” 从一个牛鬼神蛇口中听到“报应”二字,李韫只觉得心里一阵恶心想吐。 “捆其双手,缚其双足,再绑块花石,丢进黑河里去,也算祭奠那些死去的役夫之灵了。” “是!” 第七十六章 狗改不了吃屎 “李老板饶命啊!这一切都是蔡童指示我干的,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刘巴以跪地,痛哭流涕。 他只是怕了,并不是改了。 “你去问问那些被你强掳来的役夫,看他们饶不饶你。” 对于如此恶徒,李韫也无话可说,大声下令道: “将此人关进狗笼,再放十几条恶犬进去,若他不被咬死就算他命大。” “是!” 侍卫拖着刘巴以便往狗笼方向走。 经过两轮惩戒,蔡童已吓得尿了裤子。 “其实我应该将你也关进狗笼的,瞧瞧你这身肥膘,恶犬看了一定会流口水。” 李韫俯身冲蔡童问道:“你想不想进狗笼试试?” “唔,唔……”蔡童大骇,使劲摇头。 “那你错了没?”李韫又问。 蔡童连连点头。 “知错就行了。”李韫摆手道:“放他离开吧。” “公子?”宋邯不解。 李韫淡淡道:“放了。” “算你运气好,快滚!” 侍卫松开对蔡童的束缚。 这两百斤的胖子,如同插了翅膀的鸟,连滚带爬往工地外跑。 “公子,如此顽劣之徒,将他放走无异于放虎归山。”宋邯说道。 李韫淡淡道:“我目前身份是商人,商人弑官会影响生意,且此人与蔡戈有纽带关系,让袁于琼以王府名义杀他,一能为民除害,二能提高燕王口碑,三能让蔡戈闭嘴。” “万一……他不来呢?” “你觉得这个坏种会不来?” “也是……” “他不来也好,少了一桩麻烦,多了一个人情。” “人情?何来的人情?” “我放了蔡戈的侄子,蔡戈不就欠我一个人情么?” “公子……果然英明。” “行了,天色不早了,回客栈吧,姜老板估计急得快跺脚了。” …… 此刻。 姜雨站在码头上,攥着拳头,咬着嘴唇,睁大眼睛,望眼欲穿。 船来船往了好几批,人来人往好几回,风起风止了好几阵,偏偏等不来归人。 “这个死财迷,都去两个多时辰了,怎么还不回来……” “公子,您在这儿站两个多时辰了,都快成‘望夫崖’了。” 小轩眨了眨眼睛,笑盈盈问道:“公子,哦不,这时应该叫您小姐才对……您该不会是喜欢上那个吝啬鬼了吧?” “再嘴碎,我将你扔进河里去!” “明明就是嘛,不然你怎盼那么久……嗯,这个李别问其实也不错啦,还算聪明,长得也还行,财是财了些,好在他会赚钱呀。” “小轩!” 姜雨呵斥,脸上的红晕,不知是怒还是羞,“我是怕那人死了,影响了我的生意!” “那不能,你瞧,自方才起就有好几批役夫从西边归来,我想他应该是成了。” 小轩指着从西丘方向,渐渐多出来的那些人。 这群衣衫褴褛的役夫中,锦衣华服的李韫是如此耀眼。 “李老板,我们东头村的梨,又大又甜!” “我们西头村的枣子也好吃!” “是嘛,那待年来收成好了,你们运到燕州去卖,那里只要三十税一,绝不收什么行税,过境税。” “好,好,好,大商人真好啊,少见有您这么良心的了。” “那诸位乡亲父老好好回去休息,明日可还得劳累你们来帮我拉船了。” “一定一定!咱帮李老板拉船,不收钱!” “呵呵呵……” 君王与民同乐,方为盛世天平。 李韫回到客栈时,姜雨恰好也跨进门槛。 “看样子你的生意谈得不错,这么快便与纤夫们打成一片了。”她语气平淡。 李韫没有直面回答,只笑问道:“方才我好像瞧见姜老板在码头,你该不会是在等我回来吧?” 姜雨将头一偏,“切,可真不害臊!我是听掌柜的说,河边鱼果肥硕,想捞几条河鲜来尝尝而已。” “空手而归,口是心非。” 李韫摇头笑了笑,叮嘱道:“姜老板还是快些上楼去,待会不管闹出什么动静都别下来。” 姜雨皱眉,“怎么?” 李韫淡淡道:“其实生意没谈成,还惹了蔡童,这会儿我估计他已点齐官兵,正朝码头上杀来。” “什么!” 姜雨惊呼。 “什么!” 掌柜也惊呼,面如死灰:“完了,完了,这下可全完了,蔡大人心胸极其狭隘,上回家里养的狗被人撞死了,直接便砍了那人的脑袋!你惹了他,我这小店也得跟着遭殃啊!” “一个县里少说也有二百名官兵,我们保镖加起来,也不过二十来人,人数差距实在太大了些……要不,我们先坐船回燕州吧?”姜雨焦急提议。 李韫刚想说话。 “哒哒哒……” 一阵马蹄声自客栈外传来。 “让开让开!码头上不许留人,无关人员赶紧散开!” “去!将这家客栈围起来,一条狗都不许放出来!” “姓李的,还不快快出来受死!”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片刻之间,客栈便已被官兵围得水泄不通。 “蔡大人呐,这一切与小人无关呐!” 掌柜的哭嚎着便要出门求饶。 李韫赶紧掂住他衣领往后拉,“甭管掌柜你信不信,你出去就是一刀。” “李老板,收您这么位客人,我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啊!”掌柜的一屁股坐地哭得稀里哗啦。 “跟他们拼了!”姜雨召集保镖,一副豁出去的模样。 “别了,你们就在这客栈里呆着,麻烦是我惹来的,自然该由我去解决。” 李韫淡然走出客栈。 “哈哈!姓李的,后悔了吧!竟然敢将老子给放了!今日你没活头了!” “我说,你牙都碎成这样了,就不怕放屁漏风?” “嚣张至极!” 蔡童恨得直咬牙。 不对,他已经没牙可咬了。 “黄县尉,就是这王八蛋坏我生意,你快去,将他给生擒了,老子要亲自将他开膛破肚!” “是!” 黄县尉拔出佩刀,便要策马上前擒拿李韫,然还未等他出一步—— “呼咻!” 平地里响起一声箭鸣! 刹那之间,一支飞箭呼啸而至,直接穿喉而过! 黄县尉瞠目结舌,仰头坠马而亡! 第七十七章 偷看姜老板洗澡 袁于琼率三百骑兵呼啸而至。 二话不说便砍杀了十几名官兵。 州城的厢军都是些老爷兵,更莫说这些县城里的了。 很快便被骑兵吓破了胆,纷纷缴械跪地投降。 “你……你们是何人!竟敢滥杀朝廷官兵!”蔡童颤声呵道。 “滚下来听宣!” 黄志刚飞身一脚,将蔡童踹下马背。 袁于琼取出一封檄文,当众高声宣道: “我奉燕王殿下之命,赴太平镇惩奸除恶——蔡童,你强掳壮丁,滥杀无辜,乱收私税,罪大恶极,为平息民愤,为肃清官场,就地正法,受碎身之刑!” 言毕,将檄文往蔡童脸上一甩: “杀!” “燕王凭什么判我,他又不是官!我乃恩荫入仕的朝廷命官,我……我叔父是正三品按察司蔡戈……你们敢杀我?” “少放屁了,就算你亲叔叔来了一样挨宰!” 黄志刚将蔡童踹翻在地,挑去其头顶的乌纱帽,手起刀落,见血封喉! 顿时,黑河边儿上起大风,太平县阴霾顿扫而空,贪官已死! “多亏将军及时赶到,不然死的人可就是我了。” 李韫笑着上前,冲袁于琼拘了个礼。 袁于琼瞥了一眼李韫身边的姜雨,顷刻间也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儿,他回道: “若非李老板及时遣人回燕州报信,王爷还不知道太平县竟有这么个贪官。” 然后他又压低声音,却又刚好能让姜雨听到,问李韫: “李老板,王爷让你运的那批盐,可还无恙?” 李韫斜了一眼姜雨,也将声音压低:“王爷交代的生意,李某怎敢出半点差错,劳烦将军回去告诉王爷一声,就说一切顺利,让他放心。” “好,那末将便不再久留了。” “哎,将军何不吃了饭再走?” “不了,我还要去抄家呢,这贪官估计家底不错。” “将今日闹事的官兵,以及西丘作恶的看守,通通抓回燕州修凿运河,花石全部砸碎!” “李老板,告辞。” “告辞。” 袁于琼抱拳告别,率骑兵赶赴县城。 “李别问,你给我过来!” 姜雨将李韫拉到一旁,极认真的语气问:“快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李韫笑道:“方才姜老板耳朵伸得那么长,应该已经听到了才对。” “不,不同寻常,你与燕王的关系绝对非比寻常!” 姜雨表情严肃,“大家既然合伙做生意,你就该坦诚相待,不该对我有所隐瞒!” “唉……” 李韫长叹一口气,“看样子姜老板是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了,行吧,我也不瞒着你了,不错,我就是燕王李韫——” “你是燕王李韫!” 姜雨惊呼,紧紧捏住李韫手臂。 “我话还没说完……我是燕王的二姑妈的三表舅的二表姐的小姨子的外侄儿……总之算起来嘛,我与李韫是远房亲戚,我是他表弟。” “鬼相信!” “骗你干嘛?你想想,盐铁这么敏感的生意,都被我卖得风生水起,正是因为背后有燕王做靠山……燕王毕竟是高贵,肯定不能亲自下场做买卖,因此便扶持了我来替他赚钱。” 其实李韫也没撒谎,“李别问”就是燕王为了掩人耳目的“民间代理人”。 可在姜雨听来,这一切虽然都合理,却总感觉合理之中又有些虚假。 “好了姜老板,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咱们还是安心合作搞钱吧。” 李韫撇开姜雨的手,走出客栈又招呼: “掌柜的,听说黑河里的鱼果不错,我朋友好这口,捞两条来给我们尝尝鲜呗?” “好嘞!” …… 到了晚上。 落枕后遗症愈发严重。 疼得李韫根本睡不着。 “公子,姜大夫说了,拿热毛巾敷一敷会有镇痛的效果。” 大福端着盆热水走进卧房子拗干热毛巾,一边帮李韫热敷,一边问道: “公子,您想不想找点乐子?” “哦?什么乐子?” “关于姜大夫的乐子。” “他?他能有什么乐子,一个男人。” “我方才去后厨给您打热水时,恰好遇到小轩也在打热水,还打了好几桶,我猜啊多半是给他家公子打的洗澡水。” “你啥意思?”李韫扭头问向大福。 大福嘿嘿一笑,“公子不是好奇他是男是女么,这可是个好机会啊,我观察过,客栈浴室窗门不高,小的给您垫一垫,刚好看得着。” “嘶……大福,这我可得批评你了,你这个想法很危险!” “公子,你怕啥啊,他要是男人,你看了他,他又不吃亏;可他要是女人,你看了他,那岂不是赚到啦?” “嗤!本王乃贤德的正人君子,岂能干这种偷窥之事!” 此时。 彼时。 客栈浴室。 香烛旖旎,清风徐来。 小轩将热水兑入浴桶,用手探了探水温,招呼道:“小姐,水温恰好合适,您可以下去了。” 姜雨轻嗯了声,轻扯头顶羽冠,长发披肩而下,随后松懈了腰带,缓缓褪去衣裳,如玉肌肤渐渐显露而出,娇娥姿态也暴露无遗; 待褪至最后一层时,胸前一裹白纱煞了风景。 小轩一层一层替她卸去这最后的伪装。 她原地转了三圈儿,原先的一马平川,顷刻间耸立成了高山。 “小姐,咋感觉越裹越小了哩。” “多嘴。” 姜雨白了一眼,转身跨入浴桶,温和的水浸湿了娇躯,洗去了一日中的疲惫,她轻轻叹息: “唉,也只有在洗澡时,才能坐回真正的自己了……” 小轩拿起木梳,替她浣洗秀发,问道:“小姐,为何我们非得扮成男人不可啊?这里三层,外三层,裹得多遭罪啊。” “若是以女人的身份给人号脉看诊,会被人骂抛头露面,不知廉耻的。” “哼,还说是什么礼仪之邦呢,依我看呐,就是迂腐愚见,在咱们岐国就没这么多规矩。” “好了,少抱怨两句,这浴桶倒还宽敞,趁着水还温热,你也快下来洗洗,行船可真累。” “嘿嘿,那奴婢便不客气啦。” 小轩三两下褪去衣衫,也跨进了浴桶之中。 “小轩。” “咋了小姐。” “你也变成‘大’姑娘了哦。” “好羞,好羞!” “大”姑娘捧着小脸蛋儿,羞得面红耳赤。 此时, 彼时, 浴室窗门对应的墙下。 “公子,就是这个窗口啦,你瞧,还有水雾散出来呢。” 大福压低声音,指了指头顶窗门。 “你确定从这个角度看得到么?”李韫质疑。 大福跪趴在地上,拍了拍自己翘起的后背,说道:“您站上来不就看到了。” “唉,真是下梁不正上梁歪……” 李韫果断踩着大福,小心翼翼支起脑袋,舔了舔嘴唇,透过窗门往浴室里瞧。 第七十八章 淫贼,去死! “公子,可瞧见什么了?” “没有,再高点儿,再高点儿!” 李韫踮起脚尖,扒拉着窗台,伸长脖子使劲儿往里看,大福也拼命挺起腰杆。 瞧是能瞧见了,可不巧中间还隔着一层纱帘,只能隐约瞧见两个轮廓。 妈的,真是天公不作美啊! “呼呼呼……” 一阵清风扶入浴室,卷起纱帘的刹那,李韫睁大眼睛正要看个明白时。 突然! “二位客官,你们在这儿干嘛呢?”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问候,店小二提着粪桶,恰巧打旁边路过。 “不好,窗外有人!” 姜雨甩手激起一道水花儿将烛台熄灭,浴室彻底陷入黑暗,她急忙跳出浴桶,扯过衣服遮住玉体,操起水瓢便往窗台走! “公子,快跑啊!” 大福猛地起身,连滚带爬便往外跑,可怜李韫脚下踩了个空,仰头便重重摔倒在地。 好啊李大福,你个悖主的东西,竟然弃老子而不顾! 李韫捂着腰杆刚从地上爬起,窗台上已多出了一双冷若冰霜的眼睛。 “淫贼!去死!” 一只水瓢扔出,不偏不倚砸在李韫头顶。 疼得脑袋瓜子嗡嗡作响! 李韫挠了挠头,以生平最快速度逃离了这是非之地! …… 次日一早。 李韫拖着厚重的黑眼圈从床上爬起。 腰酸背痛脖子抽筋,头上还多了个包,最关键的是还他妈什么都没看着! 亏了,亏大了! “公子,您醒啦?” 大福笑眯眯端着洗脸水走进客房。 “你还有脸来见我?你个悖主的东西!扣你三个月工钱!” “公子,昨夜小的缩在被窝里想了一夜,觉得这事儿归根结底不能怪小的,要怪就该怪那该死的小二哥,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最关键时刻坏了咱的事……” “这我可管不着,反正她要查出来了,你得替我去顶罪!” “成成成,她要杀要刮,小的都替您顶!” 洗漱完,下楼吃早饭。 姜雨早已就坐,脸色不太好看。 “早啊,姜老板,今日天气可真好啊。” 李韫笑着打了声招呼,随后若无其事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包子便啃。 “李老板,你听说了么?昨夜客栈里出了个淫贼。”姜雨淡淡问道。 “什么!朗朗乾坤,竟还有人干这种龌龊之事,简直人神共愤!” 李韫拍桌子质问,“赵掌柜,你是怎么开店的?” “这……这,是我疏忽管理了,小店今后一定加强巡视,绝不会再让此事发生了!”赵掌柜赶忙赔礼道歉。 李韫一挑眉毛,打算探个底,问道:“那……那淫贼是何模样啊?你可有瞧见?” 小二答道:“回客官,小的昨夜去倒夜清,瞧见有一高一矮两个人,矮的跑得飞快,小的没看清,倒是那个高的,由于天色太暗,也没瞧清楚模样, 不过他有八尺来高,穿着玄青色袍服,哦对了,他脚下还穿着靴子,从拓下的脚印上看,有七寸大小……” 李韫瞪着小二哥,特么的,若不是这王八蛋,昨晚说不定就看清楚了。 “而且。”姜雨眯着眼睛,直勾勾盯着李韫,“我还用水瓢砸中了那淫贼的脑袋,我想,他现在的脑袋上一定有个大包,很疼吧?” 李韫嘴角一抽,八尺身高,青色袍服,七寸靴子,头上还有包,似乎每一项证据都指向了自己。 他瞪了一眼大福。 大福低头刨着稀饭,“公子,您别看我呀,小的才六尺来高,穿的是都布衣与布鞋……” 满堂人中,能穿得起锦袍与靴子的,除了李韫与姜雨,就只剩下掌柜了,可掌柜的身高不到七尺…… 客栈内的气氛,一度陷入尴尬。 “恩公,乡里头的纤夫全都到齐了,这会儿刚好吹了南风,不如趁早发船吧?” 这时,水生突然跑进客栈,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李韫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起身招呼道:“好,赶早又赶巧,啊哈哈哈……趁着南风起,也纤夫们省些力气,咱们出发吧!” 说罢,赶紧溜出了客栈。 上午辰时,码头上不论大小客、商船皆挂起了长帆。 水生还真是给力,召集了两千多名纤夫,免费给商旅拉船过河湾。 货船乘风逆流而上,艄公掌舵主导方向,纤夫拉绳岸上牵引,此情此景,宛如一幅栩栩如生的印象画卷。 “嘿呦嘿,嘿哟嘿……” 闷头前倾的身体,黝黑发亮的皮肤,发力时鼓起的肌肉线条,以及齐声高喊的口号,是劳动人民对生活的吟唱。 货船驶出柏树湾后,河水相对平缓了许多,纤夫们为了感激李韫昨日相救,又往前拉了三四里路,直至南风停止才结束。 靠力气挣的钱,是最辛苦也是最干净,即便纤夫们不要,李韫也不能不给,便按照市场价格,该多少是多少。 渐渐。 从烈阳高照,到夕阳西下。 船已行出一日。 河道越来越宽敞,水流越来越平缓,两岸开始出现人工修凿的堤坝与水渠,坐落的村落乡户也越来越多。 马上便要到云州城了。 “这云州城的水利修得可以啊,比燕州都还要好,你们瞧,有分流引水的沟渠,堤坝堆得又高又结实,灌溉,泄洪,漕运都很便利。” 李韫大赞道:“想来这云州知府,多半是个好官呐。” 北燕四州的经济文化,几乎都系于黑河之上,水利要是修得好,地方肯定穷不了。 “你错了,明明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些水利工程是北燕旧国时期修的,与云州当官儿的没有丝毫关系。” 姜雨说道:“北燕四州当中,燕州最富有,武州地最大,雷州矿产多,云州人最多,且地理位置最重要—— 云州处于黑河上游,地势颇高,若不慎决堤,那么下游的燕州必遭洪涝之灾,因此你才能看到如此坚固的堤坝。” “姜老板不是岐国人么?怎对云州如此了解?”李韫好奇道。 姜雨注视着越来越近的云州城,眼眸中闪过些许伤感,淡淡说道: “我的娘亲就是云州人。” 李韫认识姜雨也有一段时间了,似乎还是头一回听她提及自己的家人。 “姜老板,我一直有个问题想请教,话说,你有没有妹妹,表妹啊什么的?” “你问这个干嘛?” “我突然寻思着,你都长成这样,你妹妹肯定差不到哪儿去,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要是有妹妹,干脆介绍给我,以后我管你叫舅哥,你管我叫妹夫,咱俩打个亲家,呵呵呵……” “……” “老子今天非得将你这淫贼扔河里去!” 第七十九章 码头救少女 “不开玩笑了,既然姜老板的娘家就在云州啊,那敢情好,今夜就去你娘家吃顿晚饭如何?” 姜雨能在燕州繁华地段儿开医馆,且穿衣富贵,仪容举止,温和贤德,显然是出自大户人家。 姜雨沉默了许久,才淡淡道:“我娘家早在二十年前便不复存在了。” 瞧她如此伤感,李韫撇了撇嘴,自知不能再多问。 北燕这个地方,先是一个国家,后来成为大周属地,再过两个月又将割让给岐国。 这大概就是小国百姓的悲哀,夹缝生存,朝不保夕。 渐渐,货船停靠云州码头。 云州水利修得好,漕运十分发达,即便到了傍晚,也是一片繁忙景象。 李韫说什么也不愿意在船上过夜了,所以决定以后白天行船赶路,晚上再怎么也得找个有床的地方睡觉。 “姜老板,我瞧那家客栈不错,今晚我们就住那里如何?”李韫指着码头边一家最大的客栈问道。 姜雨摇了摇头,随手指向另外一家客栈,“我要住这家。” “这家……看起来也还行,我不挑地方的。” “不,我的意思是,从今日起,你住你的,我住我的,除了同行乘船,咱俩互不相干,最好连话都少说。”姜雨冷冷道。 小轩噘着嘴,补充说:“免得晚上又遇到淫贼偷窥!” “呃……” “救命啊,救命啊……哪位好心人来救救我!” “死丫头,你还敢喊救命!老娘逮着了,非卸你一层皮!” 一名衣衫褴褛的少女边跑边哭喊,她身后跟着个手持藤条的肥婆,边追边骂。 码头上人眼冷淡,任凭少女如何呼救也无人敢多管闲事,只因那肥婆身后还跟着两个手持棍棒,凶神恶煞的彪形壮汉。 少女跌跌撞撞跑上码头,再往前便是停泊口,除非她敢跳进河里。 “死丫头,你再跑啊!” 肥婆见少女无处可跑,叉着腰喘着粗气,一步一步往前逼近。 少女左顾右盼,咬了咬牙,转身便要往河里跳。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紧紧掂住了她后领口,将她从泊口拽了回来。 “妹子,这水很深,会淹死你的。”姜雨摇头说道。 “那也好过被她抓回去受折磨,大哥哥,你就放我跳吧!”少女泪眼中有死而已,她想挣脱姜雨往河里跳。 姜雨正要说话,肥婆冲上来,一把拽住少女的手,骂道: “死丫头,老娘花了那么多钱买下你,你想死可没那么容易!” 说罢,挥舞藤鞭朝少女身上打去。 “住手!” 姜雨扼住肥婆手腕,抬腿便是一脚,将肥婆踹飞出去。 姜雨将少女护在身后。 “哎哟,可疼死我了!” 肥婆在地上滚了三四圈儿才停下,她爬起来便骂道:“你这个寻死的东西,连老娘都敢打——” “打你又怎么了!允许你打别人,不允许别人打你么!”姜雨怒呵。 “好哇,想当出头鸟是吧!” 肥婆招呼身后两个壮汉,“还愣着干什么,给老娘打死她!” “慢。” 李韫一声令下,魏小武与黄志刚持刀上前,拦住了两个大汉。 论高大与威猛,魏小武与黄志刚比大汉还要壮硕些,何况他们手里持的是刀,一时间两个壮汉也不敢轻举妄动。 “怎么?看样子,今日这桩闲事你们是管定咯?你们知道我是谁么?” “谁?” “整个云州城哪个权贵不识我郑春花!” 肥婆竖起大拇指,嘴巴熬得能翘上天! 其实从她的穿着打扮,尖酸刻薄的语气,以及脸上那厚得能刮下来不少于一斤的胭脂水粉来看,定是个风月场所的老鸨。 “我只是觉得,你拿这么粗的藤条,万一将她打死了怎么办?”李韫问道。 “打死了算我的!她是老娘花钱买来的,想怎么教训便怎么教训,又管你们屁事啊!”郑春花说道。 “光天化日之下,你拐卖民女,你犯法了你知道么?”李韫冷声道 “你少拿官府来吓老娘了,这云州衙门里,上到知州,下到捕快,哪个没来老娘的春花楼里快活消遣过?” 郑春花从袖中摸出一封卖身契,道:“睁大你们的眼睛看看,卖身契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这死丫头是老娘用白花花的三十两银子买来的,她自己还盖了手印儿呢!你敢告老娘拐卖民女?老娘就敢告你诬陷!” 好一个泼妇! “一个活生生的姑娘,才三十两银子?你当是买卖牲口呢!”姜雨怒道。 郑春花冷笑道:“这年头啊,人的确不如牲口,若不是见她还有几分俊俏,三十两老娘都不屑要!” “大哥哥,不是的!” 少女急忙辩解道:“我是自愿卖身,可当初买我的那人说,只是将我卖到大户人家里当婢女,回头他却要将我卖到妓院里去,那卖身契上的手印是他们强行逼我摁下的!” 少女泪汪汪扯着姜雨的袖子,恳求道:“大哥哥,我不想出卖自己的身子!您救救我吧,我给您为奴为婢,当牛做马都行!” 姜雨实在于心不忍,咬了咬牙,喊道: “小轩,扔给这泼妇五十两银子,这女孩儿我买了!” 小轩应声便要掏钱。 “五十两哪儿够啊!” 郑春花一口回绝道:“这小妮子是个雏儿,生得又这般俊俏,我拉回去梳妆打扮一番,再怎么也能卖出个一百两!” “她才十二三岁!” “我就是没人性!我要的是真金白银!” 郑春花高声道:“一百两,拿得出我便将她贱卖给你,方才你踢我那一脚也跟着算了,不然的话,今天你们谁也别想离开码头!” “我……已忍无可忍了!” 姜雨暴怒,拔出魏小武的刀,便朝郑春花脑袋砍去。 李韫赶紧抓住她的手腕,摇头说道:“人太多,先不杀。” “天底下的女人,就是任人这么欺负的么!你放开我,我今日定要手刃了这恶婆子!” 码头上几百双眼睛盯着,岂能说杀人便杀人? 李韫冲魏小武使了个眼色,“先将他们扔河里去。” “是!” 几个随从冲上去,三拳两脚便将郑春花等人擒拿,随后踹进了河里。 “多管闲事的,老娘跟你没完……咕噜咕噜……” “救命呐,我不会水,我不会水……” 她就算不会水,凭一身肥油,估计也沉不下去。 第八十章 天地良心啊 李韫找了间客栈,点了些饭食。 少女饿坏了,嚼也不嚼便往肚子里咽。 少女说,像她这样被诱骗的女人,在小黑屋里还有十几个,但具体位置在哪儿她也不知道。 姜雨格外的温柔,给少女吃饱后,还塞了锭银子她。 “这钱你拿着,去找你父母吧,然后到燕州去,听说那里有个好王爷,他会给流民分配耕地……” “不是听说,是确有其事。”李韫说道。 “二位大哥哥,你们今日救了我,已是大恩大德,我不能再要你们的钱了……” “唉,这钱你就拿着吧,不是每个姑娘都像你这般幸运。” 姜雨又唤来两个保镖,吩咐他们将少女护送至城郊,如此也免得再被人掳去。 少女流着泪,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与保镖离开了客栈。 “李别问,方才多谢你阻止我,否则当众杀了那恶婆,真不知后果该如何。” 姜雨倒下两杯酒,一杯自饮,一杯递给李韫。 李韫暂未端酒,而是道:“认识姜老板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见你那么生气。” 姜雨低头望着酒杯,淡淡道:“女人在这个乱世,活得都不容易,莫说是一个穷苦小女孩儿,便是金枝玉叶,有时候也得身不由己。” “这话很值得令人深思——” “我想惩治那些人贩子,你帮不帮忙?”姜雨抬头问道。 李韫端起酒杯,思考了片刻,才道:“像这样的人贩子,背后一定势力不小。” “那太平县呢?你为纤夫出头,连县令都不怕,就一些人贩子,为何畏手畏脚?你背后不是有燕王撑腰么,谁大得过你?”姜雨皱眉问道。 李韫考虑的事情那可就多了。 太平县离燕州很近,骑兵随时便可调动,云州却很远了,且云州是州城,有好几千厢军镇守,若闹得太大,会很难收场的。 “公子,小的很能理解那少女,因为我也是被卖出去当奴仆的,那时家里人口多,养不活多余的,只能将我给卖了,我到现在还记得我娘送我的情景,哭得眼睛都肿了……” 大福说着说着,自顾抹起眼泪来,“好在我命好,要不然被卖进了宫里,我……我现在就成小太监了!” 姜雨身旁的小轩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公子,我……我也一样,五岁便被卖了出来,现在连我爹娘长什么样子也不记得了……” 两个平日里斗嘴的小冤家,在此时此刻步调达成了一致,泪眼巴巴地望着李韫。 “你过来。” 姜雨拉着李韫来到一旁,郑重道:“也不跟你弯弯绕绕,若你能帮忙将人贩子绳之以法,你昨夜偷看我洗澡之事,便不予你计较了!” “天地良心啊,我没——” 不等李韫狡辩,姜雨用手指往他额头轻轻一戳,刚好戳中头上那个包。 “我操!” 疼得李韫猛打了个哆嗦。 姜雨瞪着眼睛,凑近李韫的脸颊,一字一句问:“你,还,不,承,认?” “姜老板,李某绝对绝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 “少扯那些没用的,你帮还是不帮?你若不帮,我自己带人去捅了那群丧天良的!” “不是……我好像自始至终,都从来没说过不帮吧?” 李韫摇了摇头,坐回了位置,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现在该如何?”姜雨迫切问道。 李韫轻轻吐出一个字:“等。” “等什么?” “等他们自己找上门来呗。” 抢了那肥婆的姑娘,还将她扔进河里,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这肥婆既然是个买家,那肯定就与卖家有所接触,通过她顺藤摸瓜往上查,肯定能将背后主谋挖出来。 李韫酒杯还没放下,便听客栈外响起一声熟悉的尖酸刻薄: “王四爷,您可得为我做主啊?码头是您罩着的,那群不知好歹的东西抢了我的姑娘,那就是啪啪打您的脸啊!” “春娘你放心,在整个云州码头,还没人敢在我王天霸面前撒野!他们是在这间客栈么?” “对,就是这间客栈……哎哟,一进门儿便瞧见了!就他们,就他们,那个小白脸与那个小胡子!” 孙春花扭着肥硕的腰杆走进客栈,她身后还跟了三个袒胸露乳的壮汉,为首的壮汉长得又黑又丑,左边耳朵还缺了半截,一看便是码头恶霸。 码头上的恶霸不太好惹,手下都是帮工,一吹口哨能跑出来上百号人。 王天霸先打量了一眼李韫,随后操起一张椅子,往桌前狠狠一放,撅起屁股抬起腿,一只脚踩在板凳上,问道: “老板是客商吧?看穿着也是富贵人了,不知打哪儿来做生意啊?” 该说不说,这人长得黝黑粗狂,脑子还不笨,知道先问来路。 李韫淡淡道:“在下李别问,从江南运了点儿绸缎来,准备到北燕来分销,只是些小买卖罢了。” 小买卖? 王天霸在码头称霸这么久,对走南闯北的商人再熟悉不过,江南来的布商个个都是腰缠万贯的主儿,说是小买卖,太谦虚了! “看老板气度不凡,我也不与你绕弯子了!” 王天霸指了指身旁的孙春花,道:“这云州码头,是我罩着的,你在我的码头上抢货,这事儿该怎么算?” 李韫淡定斟酒,反问道:“既然码头都是你的了,我说怎么算怕是不管用。” 王天霸“唰”一声,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往桌上狠狠一插,瞪眼道: “按照码头上的规矩,抢了货需三倍奉还,外加剁一根手指头以长教训!” 李韫眼神一怒,抓起两根筷子,往王天霸手背上狠狠一插! 筷子从王天霸指缝间穿过,死死嵌在桌子上,倘若偏差毫厘,必定穿过他手背! 手下个个都是狠角色,作为主人怎么会差呢? 李韫平时不屑于亲自动手,除非眼前这人真的很让他讨厌! 他狠狠盯着王天霸,冷声道: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不过一桩小事,你又何必动刀子,嗯?” 第八十一章 我的规矩就是规矩 王天霸咽了咽口水。 “事……虽是小事,可老子的面子就是天大的事了,出来混口饭吃,若连自己地盘上的规矩都守不住,今后还怎在码头上立足?” “那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李韫不紧不慢从袖中取出一锭金子,搁在桌子上道: “这锭金子当做给她的赔偿。” 接着又取出一锭金子并排搁上桌道: “这锭金子就当是买你的面子。” 随后又取出一锭金子放上桌子道: “这锭金子就当做咱们做生意的定金。” 最后他扫视着王天霸与孙春花,问道:“二位可觉得李某够诚意?” 谁又会跟金子过不去呢? 孙春花矜持了片刻,还是抵不住诱惑,抓过金子用牙咬了咬,惊喜道: “是真金呐!” 她立刻笑容满面,“哎呀,您要是早出手这么阔绰,也不会整这一出麻烦事儿了是吧?我们这些做皮肉生意的,其实最尊重您们这样的富商啦。” 姜雨嗤之以鼻,低声骂道:“这嘴脸,真恶心!” “大老板,有空常来我们春花楼里玩儿啊,我们楼里姑娘啊个个水灵儿,保证能将你们伺候得服服帖帖!” 孙春花扭着肥硕腰身,心满意足走出客栈。 但, 她刚走出码头,路过一个街角巷弄,几名黑衣人迅速冲出,将她套进麻袋往巷子深处拖拽 “宋兄弟,这肥婆好他娘重啊,连我扛着都费劲儿!” 冯河将麻袋往地上一扔,撕开一条口子,只叫孙春花露出颗脑袋。 “哎哟,救命呐,救命——” 孙春花刚呼救两声,一柄雪白发亮的刀横在她眼前,吓得她急忙止了声,改口求饶:“ 各位好汉,我们无冤无仇,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但求饶我一命!” 宋邯冷声道:“我家公子说了,你做了不该做的事,惹了不该惹的人,收了不该收的东西,就得付出不该付出的代价。” “你……你家公子?” “就是客栈里的那位了。” 听此一言,孙春花脸色大骇。 “救命啊——” “没人会来救你的命。” “噗呲!” 宋邯一刀封喉,要了她性命。 …… 客栈内。 自打李韫的金子摆出来,王天霸贪婪的眼神便未挪动半分,他笑道: “我最喜欢与你们这些江南富商打交道了,通情达理,破财消灾,这个面子我收下了。” 他摸过第二锭金子,又看着第三锭问道:“不知这定金是何意啊?” “我想买一批姑娘回江南。” 李韫直接开门见山。 王天霸眉头一皱,随即笑道:“老板别开玩笑了,天下谁不知江南女子最漂亮,还需要到北燕来买么?” 李韫淡淡道:“实不相瞒,江南乃富饶之地,律法十分严明,凡贩卖人口者将被处以极刑, 而北燕这个地方便不同了,这些女子是居无定所的流民,死了便死了,卖了便卖了,谁也不会去在乎的。” 他冷冷盯着王天霸,道:“这不正是你们发财的底气么?” “看来李老板将这档子生意摸得很透啊。” 王天霸想了想,点头道:“好吧,李老板既然如此有诚心,我便与你做这个生意了。” 说完,他便要伸手去抓金子。 李韫快一步抢过金子,道:“先验货,后收钱,这是规矩。” “谁定的规矩?” “我的规矩才是规矩,你的不是。” 李韫的眼神,不容半点质疑。 王天霸脸皮抽搐了两下,勉强挤了个笑脸,还是将手收了回去。 “好,很好……那就请李老板跟我一起去验货吧?但随从不能带,这也是我的规矩。” “可以。” 李韫冲魏小武等人使了个眼神,示意不必跟着,随后起身往客栈外走。 “这次我跟你一起去。” 姜雨急忙追了上来。 李韫低声道:“不入虎穴不得虎子……这虎穴可是很危险的。” 姜雨小声道:“你才是老虎吧,专吃坏人的老虎……而且我觉得你这人一定不会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的。” “呵呵,姜老板越来越懂我了,既然如此,那咱就一起去买姑娘吧。” 出了客栈后,王天霸叫来了一辆马车。 “我们囤货的地方还有些距离,二位老板马车别驾?” “好。” 李韫与姜雨没多犹豫,踏上马车。 “派几个人盯着客栈,别让他们的尾巴偷摸跟上来了。” 王天霸冲手下叮嘱了声,露出个奸邪的笑容,随后也坐进了马车。 “二位老板,还请你们将眼睛蒙上。” 王天霸从袖中摸出两条黑色布条递给李韫与姜雨,“二位也不必疑虑,这生意见不得光,每个来买女人的顾客都得蒙住眼睛,以免泄露了库房的位置。” “行。” 二人接过布条蒙上了眼睛。 随后马车出了码头,便往城郊林区驶去。 莫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太阳渐渐落山,只剩下天边余晖,树林深处漆黑一片。 “停!” 王天霸叫停了马车。 “怎么,到地方了?”李韫问道。 “是到地方了,不过是到你们葬身之地了!”王天霸冷声道。 几个手下冲进马车,三两下便将李韫与姜雨捆绑,随后一并带了下去。 王天霸点了根火把,照在李韫面前,狠声质问: “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是谁派你们来的!若不老实交代,老子活活烧死你们!” “这真金白银都已摆上桌子给你看了,为何你就是不相信我是来做生意的呢?”李韫语气从容。 “哼……你以为我与那肥婆一样,见了金子便没了脑子?想用钱来套出藏女人的货仓,门儿都没有!” “嗯……如此听来,你是觉得自己很聪明?” “当然,老子在江湖混迹了十几年,杀的人比你见过的都多,论心机与城府,你给老子提鞋都不配!” “啧啧……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李韫冷声问道。 王天霸正揣测这话里头的意思,几道黑影忽然从天而降! 幽暗树林中,闪过几道刀光! “啊!” 几声惨叫,一干手下,血洒枯叶! 王天霸欲把刀反击,宋邯一拳砸在他面门,侍卫同时上前压制,封住其口,将其五花大绑在树干上。 宋邯替李韫松了绑。 李韫缓缓扯下眼罩,扫了一眼四周情景,满意点了点头,微微摆了摆手。 宋邯与侍卫事了拂衣去,迅速匿入黑暗之中。 “刚刚发生何事了?是谁在惨叫!李别问,你可无恙!” 这一切来得实在太快,也处理得太干净利落,蒙着眼睛的姜雨还被蒙在了鼓里。 李韫眼珠子忽然一转,玩味之意涌上心头,他扪着胸口故作虚弱: “姜老板,我……我被人捅了三刀,我……我……可能命不久矣了!” “什么!你……你别吓我啊!” “机关算尽,百密一疏,没想到……我一世英名竟会死在这里!咳咳咳……” “李别问!李别问……” “姜老板,在我临死之前,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胯下到底……到底有没有把儿?” “我胯下——” 话刚到嘴边,姜雨便觉得不对劲儿了。 哪有将死之人还在乎别这个的? 这个,这个,这个……混蛋! 第八十二章 有狼 “你再这样,咱俩就分道扬镳!” “我是觉得气氛有些紧张,所以开个玩笑缓和缓和。” 李韫替姜雨松了绑,扯下她的眼罩。 “姜老板,你哭了?” 她的眼眶的确有些湿润。 她背过身去,擦了擦眼泪,抱怨道:“你这人就没个正经!” “玩归玩,闹归闹,可我从来没掉过链子,比如这个被绑在树上的人贩子。” 面对朋友可以嬉笑打趣,但面对敌人就该横眉冷对! 李韫撕下微笑,换上冷傲,提刀举着火把,来到王天霸跟前。 “你知道我为何要上你的贼车么?就是为了能让你离开码头,好单独对你清算。” 他扯下王天霸的口塞,冷声道:“若你真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的话,那就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说不定我心情好了,还能饶你一条狗命。” “你到底是谁!?” “啪!” 李韫一个耳刮子扇在王天霸脸上,“我是让你回答我的问题,不是让你问问题的。” “与这种人渣败类,有什么好客气的!” 姜雨冲上前对着王天霸便是一阵拳打脚踢,拳拳到肉,不留余地。 “你这么打他,先不说他死不死,你手不疼么?” 李韫扼住几乎发狂的姜雨,真没看出来,这位平日医者仁心的大夫,打起人来竟这么生猛。 姜雨揪住王天霸的衣领,怒问:“快说!那些被你们拐骗的姑娘都藏在哪儿了!” “我说了……你们能绕我一命么?”王天霸边呕血边问道。 “你有何资格求饶!” 姜雨攥起拳头又要打。 “行了,你先退到一边儿去。” 李韫拉开姜雨,审讯犯人,当然要刚柔并济才行。 “行,你如实告知,我便不杀你。” “我该如何相信你……” “你没有选择的权力。” 李韫将刀架在王天霸肩膀,冷声道:“要么老实回答,要么挨上一刀。” 王天霸矜持了片刻,还是松了口,“那些被拐来的女人,都被关在码头上的一艘货船里,那艘货船头绑着一条黄色丝带……” “有多少人看守?” “真正看守就三五个,但码头上的帮工都是我的眼线……” “除了女人之外呢?其他人还卖不卖?”李韫继续问。 “也卖……只是女人最受青睐,男人一般只能买作奴仆……” 这不就是活脱脱古代版“人力资源黑中介”么? “这么大个生意网,你肯定不是主谋。” 李韫冷声问道:“你得给我一个名字,以及能找到他的方法。” “大运赌坊,胡天翔,绰号‘翻江龙’。” 原来是开赌坊的,怪不得…… 翻江龙,死了照样是一条臭虫! “问完了,我们走吧。” 李韫扔去了刀,招呼姜雨离开。 “你真打算放了这个畜生么!” “做生意最讲究的便是诚信,说了不杀他,就不会杀他。” “你!好……你不杀,我来杀!” 姜雨就要去拾刀,李韫拽着她便往外走,“你是大夫,你的手是用来救人的,杀人只会弄脏自己的手,将他绑在这儿,稍后自会有狼来吃掉他的。” “江南来的富商就是有诚信啊!对对对,让狼来吃了我吧!我宁愿被狼吃了!” 王天霸口头大赞,实则内心却骂,蠢货,这片树林里根本便没有狼!再过不久,手下发现自己迟迟未归,一定会找过来,到时候,哼,定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你瞧他那得意的样子,此人不杀,后患无穷!” “他得意不了多久的,咱们还是赶快去赌钱吧,马上要关城门了。” “我们应该先去救那群姑娘对!” “你信我,咱先赌钱,赌着赌着,说不定码头就会烧起来,然后姑娘就能获救了。” 李韫刻意提高音量,说给藏在暗处的人听。 拖着姜雨坐上马车,就此离开了树林。 待马车走远后。 王天霸才大声喊道: “有没有路过的人啊!老子是码头王天霸!谁若能来替老子松绑,赏他三百两银子!” 喊声在空旷的树林中回荡。 “歘歘歘……” 脚踩枯叶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响。 “跟着公子混,总有擦不完的屁股。” “咱不就干这个的么?” 宋邯与冯河领着侍卫从黑暗中隐现。 他们虽不是狼,但手中的刀比狼牙还要锋利,在树影斑驳的月光下闪闪发光。 王天霸这才明白,树林里真的有“狼”。 “兄弟,兄弟有话好说——” 谁跟你兄弟? 与你又有何话好说? 宋邯抬手一刀,将王天霸脑袋砍下,结束了其罪恶的一生。 “冯河兄弟,你带十个人去码头走一趟,将那群姑娘救出来,记得要放几把火,将王天霸旗下所有船只,酒馆,食肆一律烧了。” “那不是要烧掉大半个码头?” “只要不烧掉自家的货船即可。” “宋头儿,咱不是侍卫嘛,为啥老干这些杀人放火的勾当啊?” “咱王爷不就靠这个发家的么?” “说得也是。” …… 在城门关闭的最后一刻,李韫赶着马车入了城。 还挺意外,云州城竟然没有宵禁。 若说京城的万家灯火是“雍容华贵”,这云州城的灯火便是“小家碧玉”,虽不算璀璨绚烂,却也清新怡人。 李韫暗暗发誓,等这趟回了燕州,一定也要取消宵禁,让百姓们将灯笼挂起来。 古代夜生活本来就枯燥,再怎么也得想办法制造点浪漫来取悦自己不是? 马车慢悠悠在大街上摇晃。 李韫欣赏沿途的灯火。 姜雨托着腮,时不时瞥向李韫,可又不敢看得太久,生怕被瞧出心思。 “姜老板,我知道我是长得比较英俊,可我真的对男人没兴趣,你可千万不要对我有非分之想。”李韫斜眼说道。 “你少臭美了。” 姜雨偏过头不再看。 “那你老是装作不经意盯着我看干什么?” “我只是觉得……你这人很奇怪。” 姜雨顿了顿,又将头偏了回来,大胆正视着李韫:“我从小到大都没遇到过像你这么奇怪的人—— 我说的奇怪,是指你的性格,时而癫狂,时而正经。 癫狂时像个疯子,正经时又叫人害怕,亦正亦邪,捉摸不透。” “太正直容易遭人欺负,太邪恶容易遭人唾骂,那么我何不游走二者之间,做一个亦正亦邪之人?” 李韫对朋友,从来就没红过脸,哪怕大福这样的仆人也不会。 可对于敌人,他所展露的冷漠与手段,绝对不会有一丝仁慈。 姜雨抱着膝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李韫,该说不说,头一次觉得这人长得还不错。 “哎对了李别问,马上便要到赌坊了,你会赌钱么?” “吼吼,说起这个那是想当然了,我骰子,麻将,牌九,斗鸡,斗鸭,斗牛,斗蝈蝈,是无一不精,无一不懂!” “真的假的啊?” 姜雨只觉得这人又在不正经了。 李韫缓缓从袖中摸出一块碎银,在姜雨眼前晃了晃: “你瞧,这是何物?” “二两碎银子呗?” “错了,这是饵料,待会儿我便会用这二两饵料,将那条‘翻江龙’给钓出来!” 第八十三章 对赌 赌,永远是人最贪婪的心理。 赢了想更多。 输了想赢回来。 也正因如此,大运赌坊的生意才会如此红火。 踌躇满志地进去,唉声叹气的出来,似乎已成了赌场门口的常态。 赌堂里有十来张赌桌,每桌都围满了赌客,其中“骰子”玩儿法最受青睐,简单又够刺激,来钱还很快。 “大,大,大……” “小,小,小……” 噼里啪啦摇骰声,与激昂的叫喊声混为一谈。 赌场内除了荷官,便是看场子的打手,他们都不是幕后老板。 想要将翻江龙钓出来,最直接的办法便是赢钱,且必须得赢大钱。 李韫先来到一张骰宝赌桌前,并未先下注,而是静静观察。 玩法很简单,一只瓷碗,三粒骰子,赌客买大小、点数,买定离手后庄家进行摇骰,再以掷出来的点数论输赢。 “你怎么不押?看这么久了。”姜雨问道。 “怎么?你手痒痒了?”李韫笑道,“咱就二两碎银子,下注得慎重才行。” “不就是赌运气么?难道这里头还有技巧可言?”姜雨疑惑道。 运气? 太天真了。 对于骰宝赌法而言,骰子握在谁手里,谁便更拥有“运气”。 一个熟练的荷官,能轻而易举掷出想要的点数。 若多数人买大,他便会掷出小,若大小均衡,他便会掷出豹子进行全场通杀。 当然,赌场为了留住客人,头几把肯定会让赌客尝到甜头,激起他们的欲望,等养肥了再磨刀霍霍。 然而这些套路只是基本功,赌场为了盈利,会在骰子上做手脚,灌水银,放磁铁,设机关,出千的手法层出不穷。 且就算赌客赢了钱,赌坊也会从中抽佣,根本稳赚不赔。 总而言之,普通人想要从赌坊手中赚大钱,是不太现实的。 “这头一把,我先买个大吧。” “我倒觉得该买小,已经连续三把开大了,这次该来小了。” “买小你就亏了。” 李韫还是将碎银往“大”区域里丢了去。 “买定离手!” 荷官见众赌客已下完注,将三粒骰子往碗里丢去,骰子没转几圈便静止了。 “三三五,十一点大!” “唉……怎么又开大啊!” “这骰子魔怔了啊!” 买中的人开心,没买中的叹气。 “所谓‘开门红一路发’,这可是咱们赢钱的好兆头。” 姜雨收回本金与赔的,共计四两碎银,笑着交给李韫,却又道:“不过咱这么赢钱会不会太慢了些,几两碎银再怎么翻倍,那赢的也都是些碎银子。” “所以这回咱们押点数。”李韫笑道。 “点数?”姜雨撇着嘴,“赔率是大,可几率小了,你有把握么?” “赌,之所以称之为‘赌’,就是要以小博大。” 李韫笑了笑,低声道:“你看着,这回庄家不开四点,便是六点,所以咱们分两手去压。” 李韫拿出二两押四点,再拿出二两押六点。 “买定离手!” “开!” “一,一,二!四点小!” “真是四点啊!”姜雨张嘴惊呼。 “看来今夜我真的鸿运高照啊。”李韫笑着揽回自己的本金与赔钱。 猜中四点的赔率是一赔五十,他以二两押注,庄家便要赔他一百两。 能猜中点数之人,的确配得上赌运爆棚,同桌的赌客们都竖起大拇指,夸李韫今夜运气好。 唯有庄家板着脸,开始打量起李韫。 一次两次以小博大没什么,可若是多次高赔率买中,必定会引起庄家怀疑。 “走吧,这桌运气用光了,咱们去下一桌。” 李韫招呼姜雨离开,辗转至下一张赌桌。 “哎,你究竟是如何准确猜到点数的?”姜雨低声好奇。 “我的名字。” “你的名字?” “李别问……你别问。我告诉了你,你也不懂,所以你还是别问了。” “你这家伙,不装会死啊?” 其实猜点数的方法并不难,只要掌握规律即可—— 骰子有六个面,一对面是六,二对面是五,三对面是四,受过专业训练的荷官提前将骰子在手中攥好,扔出去,滚几圈,基本都能掷出对应的点数。 “行了,你就老实在一旁看着,赢了替我收钱即可。” 而后李韫游走于各大赌桌之间,全都是以小博大的高赔率押注,当然也不是全都赢,但胜率还是保持在十之七八。 几轮下来手里的银子也变成了银票,一百两面额的足有三十几张,也就是三千多两。 赌坊二楼走廊处。 一个穿着富贵,留着短须,手中搓着铁蛋子的中年人,冷冷注视着堂下李韫的一举一动。 他便是“翻江龙”,胡天翔。 “胡爷,这小子已赢下三千四百两了,要再不摁住他的势头,咱赌坊今夜可要亏大了。”一个荷官上楼禀告。 胡天翔皱着眉头,先是问道:“此人面孔很陌生,是云州城里人?” 荷官回答道:“小的方才耳旁听风,得知此人是江南来的商人。” 胡天翔一听不是本地人,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偏头冲一旁的消瘦随从问道:“钟发财,你觉得此人如何?” 钟发财是大运赌坊里的首席荷官。 他不屑道:“江南是富饶之地,赌风比较盛行,他可能有几手本事,但我看来也不过如此。” “你先去探一探他的底。” “是!” 钟发财应声走下楼去。 此刻的李韫身旁,已围满了赌客,毕竟他手气太好,跟着他买再不济也能喝口汤。 “让开!让开!” 人群被几个壮汉破开。 钟发财翘首引领走到李韫与姜雨跟前: “二位兄弟,今日手气不错啊,光玩儿这些小把戏有何意思啊?敢不敢来与我赌把大的。” 李韫早就注意到二楼的翻江龙了,只是没想到他会先派个手下来。 “好啊,李某生平最爱豪赌了,这一把几十上百两的确不过瘾。” 他欣然答应,又问:“你想怎么赌?” “对赌!” 钟发财大声道:“就比谁投掷的点数小,三千两一把,你可敢?” “有何不敢?” “好,爽快,请!” 赌桌被清空开来,钟发财与李韫各站一方,每人三粒骰子。 “在开赌之前,我有个疑惑——既然比谁掷得小,那么若大家都是三点,算谁赢呢?”李韫问道。 钟发财指了指自己脚下的位置,傲声道:“我站在庄家位置,自然是我先投掷,且赌场规矩便是‘先来后到’,我先掷出来三点就算我赢。” 李韫揉了揉鼻子,“这样似乎不太公平,我当闲家我很吃亏啊。” “现在觉得吃亏已经晚了,你既然答应对赌,便不得反悔!” 钟发财语气带着赤裸裸的威胁。 几名打手也叉腰抱肩,站在李韫左右,摆明了不想让人下场。 李韫冷冷一笑。 “行吧,吃点亏就吃点亏,谁叫你主人家呢,请掷骰吧。” 第八十三章 你出老千! 钟发财将骰子攥进掌心,假把式晃了两下,就在他出手的瞬间—— 李韫暗中伸手,在姜雨屁股上狠狠一掐。 “哎哟!” 姜雨失声叫喊。 突如其来尖叫干扰,让钟发财的手不由一抖,骰子落入碗中。 “你这混蛋!” 姜雨羞得面红耳赤。 “嘘……看骰子。”李韫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碗中停止转动的骰子。 “一,一,二,四点,第二小!” 钟发财脸皮狠狠抽搐着,掷骰子是技术活儿,稍微一点手抖便会引起偏差。 “姜老板,你要不‘啊’那一声,咱今夜可就赔光了。”李韫低声笑道。 “若不是你还要掷骰,我非将你给手剁了!” 姜雨用手肘狠狠顶了两下李韫,又道:“他掷出的四点,是第二小,你必须掷出三个一点才能赢,你能行么?” 身为一个钢铁般的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 李韫从容拿起骰子,事先预定好点数,往碗里轻轻一丢。 骰子同一方向,同一角度,同时转了三圈儿,同时静止下来。 围观的赌客,几乎同时惊呼: “一,一,一,三点豹子,最小!” “姜老板,这下你舍不得剁我的手了吧?”李韫偏头笑道。 “算你厉害。” 姜雨扑上赌桌,要将庄家银票往自己身前揽。 “且慢!” 钟发财摁住银票,怒斥道:“这把不算,你耍诈,在我投掷时故意呛我!” “呵……有人尖叫,就说干扰你,有人放屁,就说熏着你?你哪儿来那么多理由?” 李韫冷笑道:“说到底,还是手不稳,艺不精。我就不一样了,哪怕你老娘死了,在外头敲锣打鼓开路,我手也不会抖,稳如老狗。” “就是啊,输了就输了,找些理由……” “这么大家赌坊,格局就这么小么?” 围观的赌客几乎都被赌坊吞过钱,好不容易有个人来给赌坊出出血,他们当然要帮着李韫说话。 “拿来吧你!” 姜雨抢过银票。 “你……你们!” 钟发财面对众人声讨,一时间也无可奈何。 “哈哈哈……不愧是江南来的大老板,赌术果然高超,咱们云州一隅小地,养的荷官的确实技不如人。” 胡天翔搓着铁蛋子,大笑下楼。 “胡老板,我……”钟发财咬着牙。 “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快滚下去!”胡天翔骂道。 钟发财狠瞪了李韫一眼,低头退居一旁。 “在下胡天翔,乃是这大运赌坊的老板,胡某也是善赌好赌之人,今日恰逢李老板在场,不如咱们来切磋切磋?”胡天翔问道。 等的就是你了! “行啊,那就玩玩儿呗。”李韫欣然答应。 “好,那就与方才一样,规则不变,三粒骰子,谁摇的小,谁便获胜。不过明着摇骰子太简单,这回我们换骰盅!” “换什么都行。” “爽快,来啊,拿两副骰盅!” 荷官拿来两副骰盅。 “赌注五千两,李老板可接受?” “可。” “那胡某先请了!” 胡天翔抓起骰盅,“哗啦啦”摇得风风火火。 “啪!” “开!” “一,一,一,豹子三点最小!” 全场一片唏嘘。 用骰盅摇出豹子要比投掷难得多! 庄家已摇出三点,哪怕闲家摇出同样,以先来后到的规则闲家也是必输之局啊! “李老板,不好意思了,你赢的这些钱胡某就笑纳了。” 胡天翔得意便要揽钱。 “慢着!” 李韫突然摁住胡天翔的手。 “怎么?李老板是想赖账,还是觉得自己能摇出比我更小的点数啊?”胡天翔冷声问道。 与此同时,赌坊打手蜂拥而来,将李韫与姜雨团团包围。 “用我这副骰子,无论如何摇不出三个一,但你这副就不同了。” 李韫右手抓过胡天翔的骰盅,左手拿起自己的骰盅,同时在耳边摇晃。 两副骰盅中的骰子是一样的,可摇起来的手感完全不同,胡天翔的骰盅明显要更重些。 “啪!” 两个骰盅同时落定。 李韫缓缓打开右边,同样是三个一,而左边却是杂乱点数。 “怎么?就算你也摇出三个一豹子号,也是我这个庄家获胜。”胡天翔冷声道。 “规矩上是你必赢,可你忘了赌场最大的规矩,便是不能……出老千!” “啪!” 李韫一巴掌猛地拍向右手边的骰子! 木质骰子四分五裂,暗藏在其内部的水银也流了出来。 “骰子里有水银啊!” “怪不得每回咱下重注时,都会有豹子出现,原来是在出老千啊!” “妈的,坐庄还出老千,将钱全都吐出来!” 满堂赌客犹如山呼海啸,一发而不可收拾,纷纷涌上赌桌抢钱,即便有看场子的打手,面对上百号赌客也难以招架。 胡天翔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信誉坏了,生意也就黄了。 “大鱼咬钩了,我们该走了。” 李韫趁着混乱之际,拉起姜雨便往赌坊外跑。 “妈的,通通不许动!谁敢再乱抢,老子宰了他!” “明明是方才那小子暗中偷换了骰子,栽赃诬陷!” “钟发财,叫上几个好手,随老子去抓人!” …… “一,二,三……六十二,六十三张,哇……今夜共得钞六千三百贯,再加上这些散碎的银两,有六千五百贯……唉,方才实在太混乱了,否则还有五千两进账,想想都觉得可惜。” 姜雨一遍又一遍清点着今夜“战利品”,脸上兴奋出了浅浅红晕。 “这些都是我的钱。” 李韫夺过银票揣进自己怀中。 “哎……”姜雨依依不舍,这钱虽不是她赢的,可过手后心里还是有些失落,她睁着眼睛:“今夜我也有功劳,你就算不给我吃肉,好歹也赏口汤喝吧?” 李韫大方道:“这些零头碎银子就送给你了。” “就这些啊?你最少也得分我两成吧!” 姜雨毫不客气比出两根手指。 “我靠,你嘴巴还能再张大点么?不怕把自己噎死啊?” “事实上,若非当时我一声尖叫,分了那荷官的心,当场你就赔个精光了……不行,我现在觉得你应该分我三成才对。” “老子就掐了一下你的屁股,你就要我分你三成?你屁股是贴金还是镶玉了啊?” “你——” “二位,现在便想着分赃,未免也太早了些吧?”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前前后后涌出十名打手。 胡天翔一手把玩着铁蛋子,一手提着砍刀,从街旁巷子缓缓走了出来。 第八十五章 码头起大火 “李老板,俗话说挡人财路,同等于杀人父母,今夜你坏了我大运赌坊的信誉,这是不想让我活啊。” 胡天翔与打手逐渐向李韫靠拢。 “从你赌坊里出去的,有多少人家破人亡?你现在讲信誉二字,脸上就不觉得臊么?”李韫冷声问道。 “赚钱有什么好害臊的?你们这些个商人,良心也不比我多到哪儿去吧?” “搞垮你的赌坊,仅凭这一点,我良心便能大大升华。” “哼,外地来的狂徒,今夜你必死!” “是么?” 李韫微微抬手。 十名黑衣侍卫从街旁房顶一跃而下,瞬间便对胡天翔等人形成了反包围形式。 “你……究竟是何人,竟敢算计我!” 胡天翔大惊。 一个将死之人,李韫懒得废话。 “杀。” 一声令下。 黑衣侍卫冲向胡天翔等人。 这些打手平日里只会欺负老实人,遇到了真正的硬茬儿毫无招架能力,不过片刻便被侍卫清理干净。 倒是胡天翔还算有两下子。 毕竟能给自己取“混江龙”绰号的,都曾混迹过江湖。 但面对宋邯的快刀,他也只能节节败退。 “且慢!且慢!李老板!你能有这些身手了得的下属,想必也不是一般人!胡某自持行事谨慎,从不轻易去招惹您这样的人物,不知为何李老板要对我痛下杀手?” 胡天翔打不过便想求和。 “你拐卖人口!制霸码头!罪大恶极!杀你是为民除害!”姜雨大声痛骂。 “为民除害”这四个字可实在太高尚了,任何坏人听了这个理由都无法反驳。 “既然你们已知道了我这桩生意,那你们可知购买这些女人的主顾是谁么?他们可都是北燕境地里的权贵!” 胡天翔抛出背后的主顾,妄图将李韫唬住。 殊不知北燕最大的权贵就站在他眼前。 “你就有天王老子做靠山,今夜你也得死。”李韫冷声道。 胡天翔自知说什么也不管用,“呵……今日栽在你手上算老子倒霉,不过你想要杀老子,痴心妄想!” 说罢,他将手中铁蛋子狠狠一掐,只见铁蛋上突然冒出一道火花! “我炸死你!” 胡天翔怒喝,掷出铁蛋子,穿过侍卫直击李韫! 李韫瞪大眼睛,不知为何,此刻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个词汇—— 小心手雷! 他条件反射般,将姜雨囊括入怀,飞身往街边扑去! “轰隆!” 一声震天巨响! 铁蛋子在空中爆炸! 强烈的震颤让李韫头昏耳鸣,视听也变得模糊不清。 “李别问,李别问……” “李别问,你说话啊!” 姜雨不停拍打着李韫的脸皮,在耳旁拼命呼唤。 “我应该没事……” 李韫咬着牙撑起身体,揉了揉发蒙的脑袋,刚刚那声爆炸实在太响,有那么一瞬间,仿佛让他回到了战场。 “姜老板,可无恙?”他关心看向姜雨。 姜雨摇了摇头,感激道:“多亏你刚才护住我,我没事……” “哈哈哈……” 李韫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你脑子该不会被炸坏了吧?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 “我笑是因为这铁蛋子威力太惊人了!” 炸药与火器,是李韫一直想要得到的东西。 这么小的铁蛋子便能爆发出如此威力,那加大号的岂不是威力翻倍? 若能将这铁蛋子的配方搞到手,再装备到府兵身上,战斗力必能大大提升! 没想到啊没想到,今夜还有意外收获。 “李老板,你没事吧?”宋邯带着侍卫走进硝烟。 李韫摇了摇头,问道:“胡天翔跑了么?” 宋邯说道:“他那暗器的确够威力,我们刚反应过来便瞧不见他人影了。” “嗯……我也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么招狠活儿。” 李韫抿了抿嘴唇,“那再去追一追。” “是!” “要活的。” “是!” 宋邯带领侍卫离开大街。 “走吧姜老板,动静搞得这么大,待会儿衙门的人要来了。” 趁着硝烟还未飘散,李韫与姜雨匿入巷弄。 “刚刚……那些黑衣人,也是燕王的人?”姜雨问道。 “是啊,燕王为了保证我的安全,专门派了一支暗卫随行,方才在树林里,王天霸那群人也是他们解决的。”李韫说道。 “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才是他们的主人?” “我是燕王的表弟,也是燕王府的幕僚,更是燕王身边的财政大官,他们当然要对我言听计从了。” “可是——” “别可是了,咱们还是赶紧躲起来吧,今夜死了这么多人,恐怕要惊动官兵了。” 李韫就近找了家客栈,开了一间客房,守在窗前静观局势。 爆炸发生后不过一刻钟,大批捕快与官兵涌上街头,并有快马沿街通告: “州衙有令,即刻起施以宵禁,任何人不得外出,违令者按盗匪处理!” “看这个情形,今夜咱们得在客栈里渡过了。”姜雨轻叹道。 李韫只是轻轻嗯了声,目光注视着城外码头方向。 渐渐。 码头方向燃起了火光。 而后,火光越来越大,几乎燃亮透半边天,就连城内都能闻到烟味儿。 “这不会也是你计划之中的事吧?”姜雨望着冲天的火光,惊讶问道。 李韫眉头紧皱,他只让侍卫救完人后将船只烧毁,可从眼前火光来看,似乎整个码头都被点燃了。 “轩他们还在码头呢!而且还有一船货……唉,你说你怎能做得这么绝呢?码头本就拥挤繁杂,河边晚风又大,这火一烧,风一吹的,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急得姜雨在屋中来回踱步,“不行,我们得想个办法出城去!” “街外全是官兵巡逻,我们出不去——” 李韫话还没说完,忽然一匹快马在大街上奔走相告: “急报!云州码头突发大火,州衙有令,号召城内壮丁一同协助官府救火,凡参与者,事后皆可得五十文赏钱……” 看来火势真烧得不小,都已到动员全城的地步了。 听到这一则通告,姜雨拖着李韫便往客栈外跑! 第八十六章 小武,你要老婆不要? 当二人赶回码头时,火势已蔓延过了半。 救火的,开船的,搬货的,逃离的…… 浓烟滚滚,火光冲天,一片嘈杂。 “公子,你们回来啦?” 李韫刚要进客栈,便撞见提着大福与小轩,客栈里的掌柜与伙计,以及一些热心住客,都拿着各样式的舀水用具准备去救火。 “我们的货船呢?可无恙?”李韫问道。 大福说道:“火是从西边烧的,所有货船都停在东边,隔得远着呢,没事儿。” “唉,那就好,那就好……现在咱们赶紧去救火吧!” “这种粗活儿,哪用得着公子您啊。” 这把火毕竟是李韫让放的,要是整个码头都被烧了,他可就真成罪人了。 “十万火急,还管什么粗细,快,快,快,能动的都一起去帮把手!” 好在码头离河边近,取水方便,云州城军民也相当齐心。 不消片刻便来了上千人,打水的,递桶的,扑火的,一切井然有序。 前前后后忙碌了一个多时辰,大火总算是被扑灭。 李韫回到客栈,一口气喝了三大碗茶,才算缓和了渴意。 妈的,看来以后不能轻易放火了,这玩意儿一旦烧起来,根本不是人能控制的! “刘掌柜何在,快!快取茶水来,给我们郑大人解解渴!” 几个身穿官袍的男人,跌跌撞撞走进客栈。 他们都是云州衙门里的官吏,为首那个穿青袍的发福中年人,便是云州知州郑士齐。 李韫对郑士齐没什么印象,只记得他曾给自己送过书信,说自己身体抱恙,无法前来参拜。 这些知州知府,都是跟着封疆大吏屁股后面混的,装病托辞不来参见藩王倒也合理。 李韫自提着茶壶递了过去。 郑士齐抱着茶壶大口豪饮,喝饱了之后,长吁一口气,“这把火,真是差点儿要了本官老命啊!” “没想到郑大人竟还能亲自下场救火,佩服佩服。”李韫淡淡道。 “嗯?”郑士齐提高姿态,“怎么?听你话的意思,是觉得本官不会来救火了?” 李韫说道:“的确少见。” 不说别人,就说刘世友与齐消贤,肯定不会亲自下场去救火。 “大胆!你是何人,竟敢以这种口气与我们郑大人说话?”一旁小吏怒斥。 李韫说道:“一个外地来的商人。” 小吏呵道:“商人就更应该感激我们郑大人,若非郑大人体恤百姓,及时组织救火,你们的货物统统都会被焚毁,你们就该跪下来磕头谢恩才对!” “郑大人,你真要我下跪磕头?”李韫问道。 “算啦算啦,一介卑商,念在你给本官端茶递水的份上,便不与你计较了!” 郑士齐摆了摆手,起身冲身旁小吏道:“徐生啊,本官身心疲乏,就先回衙门去了,关于对救火者奉支赏钱之事,依我看就以此客栈为据点,交由你来办理吧。” “下官遵命!” 小吏徐生领命,送郑士齐出客栈,随后便召集所有参与救火者,到客栈里来领取赏钱。 “所有人排好队啊,每人三十文钱,不得重复冒领,此次奉支只有半个时辰,先到的先得,后到的没有!” “通告上说,救火者赏五十文,怎么到你这儿变成三十文了?”李韫问道。 州衙说五十文,到了徐韬这儿便成了三十文,若徐韬不想揽这活儿,交给下面的人办,指不定就变成二十文了。 要不然怎会有那么多人消减了脑袋往官场里钻,捞油水简直不要太轻松。 “我说怎么又是你啊?你是存心跟我过不去是吧?” 徐生瞪着李韫,“你们来救火理所应当,官府自掏腰包给你们赏钱,那是我们仁义大度,你觉得三十文少了便赶紧滚,再敢妨碍公务,我让捕快将你抓起来!” “老板,算啦算啦,三十文也能买一斗米了。” “是啊,能得一分是一分,有就不错啦……” 百姓们纷纷出言相劝。 “刘掌柜。”李韫高声呼唤。 “李老板有何吩咐啊?”刘掌柜问道。 李韫从怀中摸出一沓厚厚的银票,当着徐生的面,随手抽出两张,递给刘掌柜道: “为感谢百姓们积极救火,我自掏腰包二百贯,每人一百文,你帮我发下去,多出来便算给你的工钱。” 这场大火毕竟因他而起,发些赏钱出去也算作弥补了。 “哎呀,李老板不愧是江南来的大豪商啊,果真大手笔!” 刘掌柜接过银票,赶紧招呼店伙计摆台发钱。 徐生盯着李韫手中那厚厚的一沓银票,嫉妒得脸皮直抽搐。 “李别问,你过来一下。” 姜雨将李韫拉至一旁,小声问道:“那些被拐的姑娘呢?” 刚刚忙着救火,确实也忘了这事儿,李韫叫来了魏小武。 “禀公子,为了不引人注目,获救的姑娘都被暂时安置在我们的货船上,一共有二十一人,正等着公子处置呢。”魏小武说道。 “她们长得如何?”李韫问道。 魏小武说道:“都是水灵灵儿的黄花大闺女。” 李韫挑了挑眉毛,笑得颇显淫贱,“小武,你想要老婆不要啊?” 魏小武脸颊不禁一红,挠了挠头,嘿嘿笑道:“想肯定是想要啦,就是,就是——” “哎哎哎,干嘛呢?” 姜雨赶紧打断二人,没好气瞪着李韫,“你是想当人贩子,还是想当媒婆啊?” 李韫笑道:“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你瞧我这些侍卫,个个高大威武,忠肝义胆,姑娘嫁给他们不吃亏。” “这些姑娘都是被坑骗拐来的,就算你对他们有救命之恩,嫁娶也得过问父母才行,哪儿能你一句话就决断?我坚决不同意!” “呵呵呵……” 李韫自然是开玩笑的了。 他从怀中摸出那沓银票,点出三十张来递给姜雨,道:“二十一个姑娘,每人一张,剩下的便算作今夜给你的分红,可别嫌少。” 姜雨瞧着递来的银票,隐隐有些发愣,平日总骂这人是奸商,是吝啬鬼,眼下看来自己才是目光短浅的那个。 她接过银票,返还了九张,撇着嘴角说,“钱是你赢的,我受之有愧,还给你。” 说罢,转身离开了客栈。 李韫摇头笑了笑,轻唤了声: “大福。” “公子有何吩咐?” “取衮龙袍来,再备一辆马车,本王要去州衙一趟。” “好嘞!” 第八十七章 杀人凶手正是本王 云州码头烧了大火,城内还死了十个人。 对于衙门里的官吏而言,今夜一定难以入眠。 李韫来到州衙门前时,大门紧闭着,里头却灯火通明。 他下车,敲了敲门。 “谁啊?大半夜的。” 朱门敞开一条缝,小捕快揉着眼睛,探出脑袋来打量。 “我找郑士齐郑大人,劳烦禀报一声。”李韫随和道。 小捕快一口回绝道:“今夜可不行,今夜琐事太多,郑大人正头疼着呢,说了谁也不见。” “喂,小捕快,你没脑子也该有眼睛吧,认不出我家公子身上穿的是衮龙袍啊?”大福指了指李韫身上的衮龙袍。 小捕快年纪也不大。寻常人谁见过衮龙袍?他上下打量着李韫: “你这衣裳看起来,是要比我家大人身上的富贵一些,可那又如何?大人说不见就是不见!” “嘿!你这种没脑子的捕快,迟早将你家大人给害死!” “再不走,我可要将你们抓起来了!” “呵呵呵……” 小捕快,倒是蠢得可爱。 李韫笑了笑,摘下腰间的九龙玉佩,递给小捕快道:“你将这枚玉佩交给你家大人,他自会出来相迎。” “公子还算有礼,仆人却像条恶犬。” 小捕快瞪了一眼大福,抓过玉佩便关了衙门。 此时。 公堂外。 直挺挺摆着十具尸体。 郑士齐来回在尸体间踱步,额头上的汗擦了又擦,问道: “黄仵作,你都瞧半天了,可有找出什么线索来?” “禀大人,这些人都是快刀所杀,且都是一刀封喉,干净利落,杀人凶徒必定是训练有数的高手啊,小人实在是瞧不出什么端倪来。” “那可如何是好啊?一连十条人命,码头又烧毁大半,若找不出凶手来,本官头上这顶乌纱可就保不住了!” 郑士齐又擦了擦汗,急得原地打转。 “大人,大人!” 小捕快呼喊着跑进院子。 “何事大呼小叫的,不是让你勿要打扰么!”郑士齐呵道。 “不是大人,门外有个人,非得要见您!” “本官正烦着呢,谁也不见!” “可是他说了,您瞧了这块玉佩,自会出去相迎。” 小捕快将玉佩递给郑士齐。 郑士齐接过玉佩,来到灯笼前那么一照,“一,二,三……七,八,九!”整整九条龙! 天底下能佩九条龙的,怕也只有皇帝陛下了! 郑士齐脸色大变,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心的汗,急忙问道:“那人是何年龄?是何长相?是何穿着?” 小捕快挠了挠头,说道:“年龄二十岁出头,长得剑眉星目,怪英俊的,是何穿着……哦!他仆人说了,好像是什么……什么衮什么袍的!” “衮龙袍!” “对对对,就是衮龙袍!” “何种颜色的衮龙袍?绣的是几爪龙?” “似乎是紫金色的,好像是四根爪子……” 紫金衮龙袍,绣四爪天龙,岂不是藩王驾到? “快快快……将尸体藏起来!” 郑士齐招呼捕快赶紧藏尸,自己则理了理官服乌纱,怀着忐忑心情出门相迎。 不一会儿,衙门敞开。 郑士齐卑躬俯首,双手托举着玉佩,迈着碎步跨出大门。 “下官郑士齐,参见燕王殿下!” “燕王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还请燕王殿下恕罪!” “下官愚钝,教导差役无方,不识燕王殿下真容,还请——” “行了,你快起来吧。” 李韫掏了掏耳朵,这客套,简直是老母猪戴套,一套又一套! “谢王爷!” 郑士齐站起身,仍是颔首低眉。 “郑大人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连头都不敢抬起来?”李韫问道。 郑士齐身体一颤,要说王爷这个时候来找,他肯定知道码头大火,肯定是来问罪的! “下官该死!下官治理不周,才导致码头大火,惊扰了王爷,还请王爷治罪!” “……” 李韫掐了掐眉头,轻叹道:“好了,本王不是来找你问罪的,相反还是来助你破案的。” “这……”郑士齐这才缓缓抬起头,但见李韫真容,又觉得似曾相识。 “你是不是觉得本王有些眼熟?” 李韫似笑非笑道:“郑大人难道忘记在码头客栈,本王还曾给你端茶递水呢。” 经这么一提,郑士齐这才脑补到位,“啊”一声又要下跪,一张脸成了老苦瓜。 “下官冒犯了王爷,此刻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哈哈哈……不知者无罪,本王没那么小心眼儿。” 李韫大笑着走进衙门。 初到云州时,李韫便觉得此地水利修得不错,漕运码头也十分繁荣。 北燕四州中,仅有云州没有宵禁,这说明犯罪率很低。 码头突发大火,郑士齐迅速组织救火,还亲自下场。 种种迹象证明,他这父母官儿,当得是不错的。 “王爷,夜深了,不如随下官移步内堂吧?也好让下官煮茶相待啊。” 郑士齐赶赶到李韫前面,有意将他往内堂引。 “怎么?你觉得本王会害怕尸体?”李韫说道。 “这……” 郑士齐暗叹,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想必杀人案之事也瞒不住了。 “唉……下官治理云州十余年,还是头一回出这么大的案子,实在是……” “郑大人,本王早先便说过,今夜是来助你破案的。” “下官岂能劳烦王爷操心案情啊,再说了,从仵作验尸上的结果来看,他们都是被快刀所杀,都是些专业杀手,唉……依下官之见,为保障王爷您的安危,还是尽早离开云州吧。” “我说郑大人,你怎么老爱叹气啊?你好歹也是地方大员,你得支棱起来,自信点儿不好么?” “下官从不承认自己愚笨,治理云州这么多年,都以‘守’字操持,不争不抢,不进不退。” “所以本王来燕州一个月了,你宁愿撒谎装病,也不愿意来见?” “下官近一个月来确实有病,咳咳咳……” 郑士齐急忙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 见了王爷,惹布政司不高兴; 不见王爷,惹王爷不高兴; 所以装病谁也不见,是最明智的选择。 他愚笨么?他一点儿都不笨,反而深知为官之道。 “郑大人就不想知道,谁是今夜的杀人凶手,以及纵火犯?”李韫问道。 郑士齐愣了愣,拘礼道:“还请王爷明示?” 李韫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说道: “就是本王。” 第八十八章 有官的表,没官的里 “王爷您别开玩笑了。” “你看本王是在开玩笑的样子么?” 李韫表情极其认真。 郑士齐沉默了片刻,说道:“王爷这么做,一定有您的理由。” “不错,因为他们都该死。” 李韫指着院中还未来得及搬走的尸体道:“这些人都是大运赌坊的打手,谋财害命,拐卖妇女,谋害藩王,罪大恶极。” 言语至此,他偏头看向郑士齐,意味深长道:“因此在本王看来,这并非恶性杀人案件,郑大人是在为民除害,是政绩,该嘉奖,得升官,要发财。” 郑士齐又是一愣,弓腰大礼:“谢燕王殿下!” “你先别急着谢,本王向来赏罚分明。” 李韫声音渐冷,问道:“郑大人可识得平安县县令蔡童?” 郑士齐额间冒汗了,“识得,识得……” “他奴役纤夫,草菅人命,仗势欺民,戴着乌纱却干着土匪勾当,他以为自己是封疆大吏的侄子,本王便不敢杀他!本王当众便砍了他的脑袋,再将其碎身剁碎喂了野狗!” 李韫冷冷望着郑士齐:“为官不仁,当受其罚!本王此言,汝可同意?” 郑士齐不停擦拭着额头的汗水,这王爷怎么……怎么上一刻还嬉笑,下一刻便要吃人啊? “同……同意,下官同意……” “好,那就说说你。” 李韫冷声问道:“翻江龙胡天翔,你可熟络?” 郑士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冤枉啊王爷,下官……下官与他不熟!” “本王都还没说与之勾结,你便大喊冤枉,岂非贼喊抓贼,不攻自破?” 李韫逼问道:“胡天翔与王天霸,诱拐流民中的女人,转手贩卖给权贵,这事儿你会不知道?” “王爷啊,下官真的不知他们诱拐妇女啊!下官承认,是有收胡天翔的好处,那也只是在他开赌坊与独霸码头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官以全家性命发毒誓,若包庇其贩卖人口,不得好死啊!” 郑士齐一边磕头一边痛哭。 不像是装的。 “就算你没有包庇他们,那也是你失职——城外流民那么多,你却装聋作哑,不管不顾,将他们当野狗驱赶,为的便是守住自己的政绩,你有官的表,没官的里!” 李韫大声痛斥。 好官三类。 一是忠君爱国,利民己任。 二是高风亮节,在乎名誉。 三是害怕牵连,苟且安生。 郑士齐恰恰便是这第三类,他虽干不出什么坏事,却也不愿意去干好事。 “行了,你起来吧,本王今夜不是来治罪的,也没资格治你的罪。”李韫摆手说道。 郑士齐这才颤颤巍巍站起身来。 “你可知胡天翔的跟脚?”李韫问道。 郑士齐想了想,说道:“极可能是来自于‘金沙帮’。” “金沙帮是什么东西?” “在云州至雷州中间段的流域,有一处河湾唤作‘金沙湾’,据说那里能淘得金沙,因此四面八方来了许多‘淘金者’, 金子这种东西,王爷您也知道,利益大冲突便大,于是淘金者便自发组织团体,其中‘金沙帮’势力最大,人数最多; 后来金沙湾淘不出金沙了,淘金者大部分便散了,唯独金沙帮还留下,他们仗着人多,打劫沿途客船,成了一颗毒瘤。” “没治理这帮水贼么?”李韫皱眉问道。 郑士齐说道:“有啊,近些年来,云州与雷州多次出兵,可黑河流域甚广,全段有几百里,那些水贼水性好,神出鬼没的,实在难以清剿。” “听你这么一说,本王要走水路去武州,还有很大的风险了?”李韫又问。 郑士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最好多请几个保镖……啊不,王爷要北上,下官可派官兵全程护送,保证不出意外!” “算了吧。” 就算能保得了这一次,下一次依旧会有危险,想要保证今后的盐道畅通,金沙帮这颗毒瘤必须得清理掉。 “这样,本王会沿河道向北巡视,若沿途发现水贼踪迹,会及时书信回衙门禀告,”李韫看向郑士齐道: “郑大人若不想本王死在云州的话,最好及时领兵来援。” “王爷哪里话,王爷您金安万福,绝不可能出事的!”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李韫顿了顿,又道:“对了,胡天翔那厮开赌场的,想必家产丰厚,明日你去将他家抄了,所得的财物咱俩五五分账。” “啊?” 郑士齐又愣了。 这王爷果然与传闻中的一样,走到哪儿便抢到哪儿, 郑士**想,王爷这肯定是在考验我是否清廉,于是义正言辞道: “王爷,胡天翔是该抄家,但其家产,下官觉得应尽数送到王爷府上,让王爷您亲自清点!” “哎,五五分账就五五分账,码头那一把火确实对云州造成了些损失,本王让你五成便算作补偿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郑士齐也只好点头答应下来。 “还有,今夜本王找你谈话,不可与外人告诉,今后在外面遇见,你也得称呼我为‘李老板’,懂否?”李韫强调道。 “下官明白,王爷是想微服出巡。” “官当成你这样,也还算不错了。” 李韫笑眯眯问道:“郑大人,想不想当京官儿啊?” 为官者,谁不想仕途高升,在天子脚下办事。 “想……” “你想当京官儿,站队很重要。齐消贤给不了你,蔡戈给不了你,白崇喜也给不了你,但本王给得了你,为什么呢?” 李韫拍着郑士齐肩膀,意味深长道:“因为他们都不姓李,你懂本王的意思吧?” “下官明白!” “好了,夜已深了,本王乏了。” “下官送王爷!” 郑士齐脸上美滋滋的,本以为今晚王爷是来问罪,没想到送了这么大个机遇。 李韫一路被郑士齐送出衙门,刚准备踏上马车,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郑大人,您吩咐下官奉之救火者的赏钱,下官已发放完毕,这是账单请您过目!” 一名青衣小吏快步向衙门走来。 这不就是刚才在客栈里很不得了的那位么? 第八十九章 北燕最大的土匪头子 “郑大人,你先前承诺的是,参与救火者每人可得五十文赏钱对吧?”李韫问道。 郑士齐说:“是啊。” “那为何方才我在客栈里,却听此人说已改成三十文了?”李韫冷冷盯着徐生,“这少去的二十文去哪儿了呢?” 徐生上下打量着李韫,越看越觉得眼熟,“你是……” “我就是在客栈里,被你叫滚开的江南客商。”李韫冷声道:“只不过刮了胡子,换上了龙袍,摇身一变成了藩王。” “藩……藩王!” 吓得徐生当即瘫软在地。 郑士齐一瞧便知是怎么一回事了。 “徐生,你好大的胆子,本官下放赏钱是为奖励民众,你竟公然贪墨,还敢对王爷不敬!” “来人!将徐生押入班房,重杖三十,充入徭役,永不录用!” “是!” “大人饶命,王爷饶命啊……” 两个捕快架着徐生便往衙门里拖去。 “王爷,下官此判决,您可还满意?”郑士齐问道。 “根据账簿上的名字,救火者每人再弥补二十文,莫要寒了老百姓的心。” “应当,应当!” 李韫轻嗯了声,不再多言,坐上马车离开衙门。 回到客栈时,宋邯也已归来。 “王爷,属下办事不利,未能追上翻江龙,还请王爷责罚……” “上半夜那么混乱,估计他早已浑水摸鱼离开了云州城,抓不到他也是意料之中,不过本王已摸清楚了他的跟脚,总会逮住他的。” 李韫说着,又问道:“哎对了宋邯,你以前也是江湖中人对吧?” 宋邯说道:“属下是混迹过几年江湖,后来混不下去了才当了狱卒。” “那你对昨夜胡天翔使用的那‘会爆炸的铁蛋子’可有了解?”李韫问道。 宋邯想了想,说道:“那应该属于‘暗器’之流,在江湖中其实有很多奇人异士的,丹火之术,暗器之术,制毒之术,千奇百怪。” 奇人异士么? 说通俗点就是“发明家”呗。 所谓小隐隐于朝,大隐隐于市,真正的高手往往都隐藏在民间。 若能将这些民间高手找出来为自己所用,势力必将得到进一步提升。 “云州到雷州这段水路多有水贼抢劫,你们暂时不必暗中护卫了—— 这样,你将暗卫分作两批,一批由冯河带领,明日伴随本王登船;另一批则由你带领,沿途去寻找‘金沙帮’的足迹。” 李韫说道: “金沙帮既是一群水贼,便肯定藏在河边,他们水性好,会武艺,有船只,还有钱; 他们神出鬼没,让官府找不到踪迹,本王料定他们肯定还有个会被人忽略的身份,有可能是渔民,也有可能是乡绅; 总而言之,你顺着本王所给的这些线索,沿途暗查打听,一旦有可疑的消息,即刻回来禀报。” “属下遵命!” …… 次日一早,继续起航。 从云州到雷州这段水路,河道蜿蜒曲折,两旁都是隆起的丘陵。 四月份初夏,太阳已渐渐毒辣, 白天只要大太阳,次日清晨河面上必定大雾弥漫,雾气一直要持续到正午才会散去,正因如此,水贼才会猖獗。 他们以迷雾作掩护,抢了货物便往支流或是岸边跑,然后将船只一藏,根本找不到行踪。 离开云州城,再往北上除了几个补给的渡口,便再也没什么像样的码头了,因此接下来的这几日,吃喝拉撒都得在船上解决。 这可当真是为难李韫了! 稍微起点河风,船便摇晃得厉害,他那落枕的脖子就没见好过! 在颠簸了一天一夜过后,李韫终于坚持不住了,说什么也得上岸走两步。 于是便让张成就近找了个渡口,将货船靠了上去,打算休息个把时辰再走。 “哟,李老板,姜老板,你们也在这儿卸货啊?” 李韫刚下船,后边几艘货船也下来好一批人,他们都是前往雷州的贩夫商旅,冲李韫打招呼的人叫做王韬,是云州做烛火生意的。 谁叫李韫的货船最大,而且保镖最多呢?这些小货船、小商人便“大树底下乘凉”,一直跟在屁股后面。 “我们只是下来走走罢了。” 李韫说着,又问道:“王老板不是要将烛火拉到雷州去卖么?这里距雷州怕还有个八九十里路吧,怎在这里就开始卸货了?” 还不止是王韬,大部分商贩都在往渡口上搬东西。 “一看李老板便是第一次走这条路吧?”王韬说道:“再往前走个大半天,就要到‘金沙湾’啦,那里水贼可多了,所以咱们一般都在这附近卸货,改走陆路去雷州,也耽搁不了两天功夫。” 前方便是金沙湾么?那离金沙帮岂不是不远了? “李老板啊,虽然你们保镖多,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们一句,那些水贼可都是些丧良心的恶徒,越货不说还要杀人,近年来已有不知道多少商人沉尸河底啦。” 王韬劝道:“你们若求个保险的话,不妨也在此卸货吧!” 这些小商小贩,都不过几担子货物,几个人挑着便走了,李韫这一船五百石食盐,岂能说卸就卸? “哎,原本货船多还可以抱团,如今他们都在此卸货,再往前走的可就只有我们一艘了。”姜雨言语中有些担忧。 李韫淡淡道:“那又如何?” 姜雨说道:“你忘记那个逃跑的‘翻江龙’胡天翔了么?他说不定就是水贼出身,我们毁了他的生意,他肯定会来报复的。” “哦?姜老板怎么知道胡天翔是水贼出身?” “这些个水贼头目,不都爱给自己取什么‘翻江龙’,‘混江龙’之类的外号么?” 姜雨表情严肃道:“咱们运的不是别的货物,而是食盐,一旦沉入河里,想捞都捞不起来!” “实不相瞒,站在你面前的人,正是北燕最大的土匪头子。”李韫扪着胸口呵呵发笑。 姜雨翻了个白眼,“我说你这人……就不能正经点儿么?” 谁不正经了? 水贼又如何? 搞得好像谁不是土匪似的! 他能从刚到燕州时的一穷二白,再到今日的风生水起,靠的不就是“非常规”手段么? 以暴制暴,以黑吃黑,他李韫是这一带是最专业的。 “姜老板放心,那水贼若敢来劫老子船,老子也能叫他们捞不起来!” 第九十章 以自身入局 “王老板经常在此行商,可知道附近有什么酒家客栈,哪怕是农家也行。” 李韫问王涛。 自打昨早登船,吃的都是些干粮,他这肚子一天不进油水便浑身难受。 王韬抬手指了个方向:“从此去五里远,有个大石镇,那里有许多食肆酒家,在大石镇前边还有一座‘金龟寺’,只要随缘捐些香油钱,便可在那里免费吃斋饭,我们待会儿也正打算去呢。” 寺庙? 李韫皱眉道:“你不说这附近常有水贼出没么?怎还会有香火寺庙?” 王韬笑道:“瞧李老板您说的,寺庙里都是和尚,水贼再凶悍,也不敢在佛门净地撒野不是?” 李韫眯了眯眼睛,刀口上舔血的贼匪,会信佛么? “五里路也不远,不如也去吃口斋饭,顺便去拜一拜,求一张平安符。”姜雨说道。 “哦?没想到姜老板还是善男信女。”李韫笑道。 姜雨撇了撇嘴,“我娘信佛,我随我娘。” 她又看向李韫:“大周不是儒释道都很盛行么,你难道不信?” “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唯物主义……那什么东西啊?” “就是,我只信我自己,以及那些看得见与摸得着的东西,比如说金银珠宝。” “啧啧……” “行吧,坐了这么久的船,骨头都快散架了,既然有缘路过那就去玩玩儿吧。” 李韫与姜雨便随同王韬等商贩一起前往大石镇。 从渡口往上走,翻过一座小丘陵,便是平坦大道。 大道旁全是良田好地,一片片谷物长得绿油油。 有几个除草的老农正坐在路边歇脚。 “老伯,这才四月份,稻谷便长这么高了,今年秋总该有个好收成了吧?” 作为一个藩王,自然要时刻关心民生,李韫笑着凑过去问老农。 岂料老农却叹道:“好啥好啊,再好也不是我们的。” “怎么?你们是佃农?”李韫问道。 老农扯了扯自己的布衣,苦涩道:“公子您瞧,我们这一身破烂补吧衣裳,不是佃农难道还能是地主啊?” “总能吃得饱饭了吧?”李韫又问。 老农纷纷摇头,叹道:“每日能有一顿稀粥喝就不错咯。” “那地主收你们几成租?” “六成。” “六成!” 一百斤粮食要交六十斤出去! 寻常地主收个三、四成就已算心黑了,这收六成还能让人活么? “附近的大地主是谁?”李韫冷声问道。 老农们眼神闪躲,“这个不能说,不能说啊……” “有何不能说?他敢收六成租,还不敢让人说么?老子骂他祖宗十八代都行!”李韫大声怒骂。 “哎哟,公子快别骂了,他……他祖宗可是……可是……唉……” 老农还是不肯说。 “他们的祖宗是菩萨对么?”姜雨问道。 老农点了点头。 李韫这才明白,原来最大的地主是和尚。 从古至今当和尚的就没几个穷的。 “其实这也不能怪金龟寺里的那些师傅,去年他们只收四成的,今年他们要修缮寺院,所以才加了两成租。” 老农叹道:“这多收的两成,就算作是我们穷人献出的功德吧。” 功德? 连饭都吃不饱了,还要功德有何用? 穷人攒了功德,下辈子便能投胎成富人了么? 李韫又与老农闲聊了几句,得知这方圆十里的所有田土,包括大石镇上的一些房产,都是金龟寺所持有的。 这不禁让李韫联想到昨夜他交代给宋邯去调查金沙帮的任务—— 金沙帮之所以神出鬼没,让官府找不到行踪,必然有个掩人耳目的身份,可能是渔民,可能是乡绅, 而如今看来,他们更可能是和尚。 没人会将以慈悲为怀的出家人与穷凶极恶的水贼联系到一块儿。 “怎么?你除了帮燕王走私食盐外,还负责帮燕王体察民情啊?”姜雨歪着脑袋问道。 李韫随口搪塞道:“我是燕王身边的财政大官,自然要体察民情了,毕竟这也关系到北燕的民生与赋税。” “然而作为一个平民老百姓,从一出生便要缴纳,人头税,土地税,劳工税,家畜税,我甚至还听说你们大周嫁不出去的女人要收‘剩女税’,而男丁就更惨了,衙役,劳役,兵役,苦役,杂役……” 姜雨将十根手指头数完了,都没能将赋税列举完,她冲李韫眨了眨眼睛,总结道: “收税的官老爷们,可不比收租的地主良心多到哪儿去。” “是是是,你清高,你了不起,一天不呛我两句,你心里不舒服。” “李别问,我总觉得那金龟寺有蹊跷,真正的出家人应该乐善好施才对,他们太贪心了。” “嗯……待会儿到了集镇上,咱得好好查一查。” 若金龟寺的和尚真是水贼变的,那可就有趣了。 大石镇是个小集镇,只有百八十户人口。 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食肆客栈酒家,应有尽有。 从镇子大门往前看,莫约二三里外便是金龟寺,高耸的金顶佛塔闪闪发光。 “王老板,斋饭没什么油水,我们就不去吃了,你们自去吧。” 李韫与王韬等商贩告别。 “哎,你说这金龟寺里住的要真是贼和尚,那这些商贩进去吃饭不得挨宰么?”姜雨低声说道。 李韫摇头说道:“挨宰也得有挨宰的价值吧?和尚们随便捞几笔香油钱,都比这些小商贩口袋里钱多。” “我若是贼和尚,第一个便宰你。因为你看起来就是那种腰缠万贯的暴发户。” “宰我?宰我就对了,以我自身入局,去探探他们真假!” “以身试险可不是什么好计谋,这座寺庙里的和尚有多少,武力如何,目前都尚不明确,贸然入局实在太危险了。” 姜雨摇头说道:“更何况,倘若这里真是贼窝,说不定翻江龙也会藏身于此,他可是认得我们的。” “这好办。” 李韫扭头便到街边的包子铺,买了两个白面大馒头。 “你饿了?” “不不不,这俩馒头不是拿来吃的,而是拿来用的。” 李韫将两个馒头放在姜雨胸前比了比,点头说道: “嗯……够劲儿!” 第九十一章 天下尤物,只此一人 “你!” “哎,姜老板先别生气,这正是我掩人耳目之计,咱俩扮作路过的夫妻进去一探究竟,没人会怀疑的。” “那为何你不扮女人!” 姜雨背过身去,俏脸隐隐泛红。 李韫将两个大馒头往胸前比了比,苦涩道:“最主要是我扮了也不像啊,你就牺牲一下呗,反正是逢场作戏。” 姜雨迟疑了片刻,回头没好气瞪了李韫一眼,她本来就有馒头,何须大馒头铺垫? 这俩人,一个隐藏自己的身份,一个隐藏自己的性别,从第一次见面时,其实就已逢场作戏,不差这一回。 “你可不能假戏真做!” 姜雨双手抓过馒头。 李韫呵呵发笑:“貌似,想做也做不成吧?” 于是,二人便在镇子上找了家成衣店,买了两套比较老成的衣裳,随后又开了一间客房,各自改头换面。 中年人的装束与青年人大不相同。 青年人束发及冠,穿花领,戴玉佩,更重修饰;中年人盘发蓄须,穿道袍,戴便帽,更显成熟; 李韫一身道袍直衣,简便又不失富贵,嫣然成了一名员外郎,一看便是成功人士。 姜雨一身连衣长裙,对襟小袖,修得婀娜苗条,梳挽髻发饰,戴珠花玉簪,娇容略施粉黛、淡妆描眉,朴素淡雅的少妇模样。 变男人英姿飒爽,变女人娇艳动人。 天下尤物,只此一人! 她才下客栈,便引得众人瞩目。 这小镇子,何时来了这么一位大美人? 李韫也已看呆。 “若不是为民除害,我才不做出这种牺牲呢!” 她的声音似乎都要尖锐许多。 李韫呵呵一笑,“那么,夫人,请吧?” 二人走出客栈,前往金龟寺。 金龟寺是附近最大的寺庙,有不少善男信女进进出出。 二人刚要进寺门。 “夫人,进去不得啊,这寺庙就是个魔窟!” 一个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乞丐,扑上来拽住姜雨的袖子,极力劝阻。 姜雨下意识将他抽开,“为何进不得?” 乞丐说道:“夫人如此貌美,进去可就出不来了!我妹妹便是被这群贼——” “又是你这乞丐,竟敢诋毁佛门!” 不等乞丐说完,三个朱衣僧人,手持木棍气势汹汹便冲了出来,对着乞丐便是棍棒殴打。 每一棍都敲得狠,乞丐被打得连连惨叫。 “哎,大师,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何必与这疯癫之人计较呢?”李韫赶紧出声阻止。 为首的年长僧人才让停手,他怒斥乞丐:“今日若非有贵人与你求情,定不饶你!将他叉出去!” 两个年轻僧人,用木棍叉起乞丐,往寺庙旁的小树林钻去。 看僧人凶神恶煞的模样,乞丐进了树林恐怕凶多吉少。 “哎,我看他也是个可怜人,你们还是放了他吧。” 李韫赶忙上前阻止,并从袖中摸出几两碎银,塞进乞丐手中,并看着他的眼睛,意味深长道:“去镇子上买点吃的吧。” 乞丐肯定不是疯子,否则也不会冒死来劝。 乞丐愣了愣,咬牙说了声:“谢谢官人。”随后便抱着银子跑开了。 “阿弥陀佛,近来总有疯癫之人诋毁寺庙,贫僧也是迫不得已才棍棒殴打,二位施主莫要误会了。” 年长僧人解释着,又自我介绍道:“贫僧乃是金龟寺监寺,法号‘惠远’。” 李韫内心冷笑,骨子里的恶毒,再穿僧袍阿弥陀佛,也掩盖不了的。 “惠远大师一看便是贤德之人,那乞丐的风言风语我们自是不能信的。” “二位施主不但不计较那乞丐失德,反倒还赠银两,可见也是乐善好施之人。” 惠远问道:“不知二位施主从何而来啊?” 李韫轻轻搂过姜雨细腰,笑道:“我们是从南边来的客商,恰好在河边渡口下船,我家夫人崇尚佛教,是奉庙便进,奉佛便拜,十分虔诚啊。” 惠远扫了一眼姜雨,被美得眼睛都快挪不开了,“呵呵,夫人娴熟端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女菩萨呢。” 姜雨笑不露齿,“大师说笑了,奴家一俗妇,岂敢与菩萨并称。” “阿弥陀佛,菩萨生万象,天下有仁心者,皆是菩萨。” 还别说,禅语是一套有一套的! “大师,我这有些香油钱,不知可否带我们入佛堂,造一造功德?”李韫问道。 “应当的,应当的,二位施主快快里边请。” 惠远迎二人入门,往寺庙里带。 “姜老板,女菩萨啊。”李韫偏头调侃。 姜雨一巴掌拍开李韫扶腰的手,瞪眼道:“再敢轻薄,剁你的手!” “呵呵呵……” 二人入佛堂宝殿。 满殿金身法相,金碧辉煌。庙堂富有,可见一斑。 “师兄,来了两位贵客。” 惠远冲堂中一个年过五旬,留长须的老和尚招呼,扭头又向李韫他们介绍:“二位施主,这位便是我们金龟寺主持,惠方长老。” 自打姜雨入佛堂,不论是大和尚,小和尚,老和尚,年轻和尚,眼睛就没从她身上挪开过。 好色! “贫僧法号惠方,见过二位施主。” “大师不必多礼。” 李韫也不含糊,直接从袖中摸出两锭金元宝,递给惠方道:“功德随喜,一点香油,不成敬意。” 众僧侣的目光,又从姜雨身上转移到了金元宝上。 贪财! “阿弥陀佛,二位施主如此虔诚,福报必会伴随终生。” 惠方笑容满面就要接过金子。 “哎。” 李韫却收了收手,“大师,我捐这些钱呢,其实是有目的——不知道大师可会诵经?” 惠方道:“施主说笑了,贫僧出家三十余年,大小经文无一不精,无一不懂。” “那好,实不相瞒,我家夫人这几日心神不宁,长长夜晚失眠,我看这会儿也过晌午,寺里该做午课了吧?不知能否请来寺院里的所有僧人,一起为我夫人念几段经文,也好为她养神安心,解忧除闷?” 李韫再次将金元宝往前递了递。 “这有何不可啊,我们正好要做午课,即便施主不施香油,也可让你们旁听。” 惠方笑眯眯地接过金元宝,当即招呼: “来啊,将寺院里的僧人,不论伙房的,扫地的,皆唤来宝殿,一同为夫人诵经祈福!” 李韫冷冷一笑,和尚已然入套! 第九十二章 大白馒头 金龟寺里的僧人陆陆续续进入宝殿。 悉数下来有一百二十人之多。 香客们一听说要公开诵经祈福,机会难得,纷纷跑来宝殿旁听。 李韫与姜雨没有太显眼,与香客们一同坐在侧室,仔细打量着每一个僧人。 “哎,你瞧,坐在最右边,最后一排的那个和尚,是不是觉得有些眼熟?” 姜雨暗中指向佛堂右边,一名低头诵经中年僧人。 “从他刚进佛堂,我便注意到他了,正是翻江龙胡天翔,只不过刮了胡子,剃了头发。”李韫淡淡道。 自打那夜他与郑士齐交涉后,胡天翔便被定义成了江洋大盗,如今通缉他的告示遍布云州,他想要躲过灾祸,伪装成和尚是最好的选择。 这金龟寺果真是贼窝! 不过这些贼和尚装得还真像,诵经念佛头头是道,看来他们为了完善伪装也没少下功夫。 祈福仪式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李韫早已双腿发麻,姜雨却闭着眼睛稳如泰山,时而嘴里还跟着念叨。 “姜老板,你明知道他们是假的,为何还能做到如此虔诚?”李韫好奇道。 “满堂泥塑雕像,土梗木偶哪个不假?佛法无相,应该用心去虔诚,而不是三叩九拜。” 姜雨淡淡道:“这些道理,都是我娘教我的。” “呵呵……由此可见,伯母必是个品德高尚之人,有机会你该跟我引荐引荐。”李韫笑道。 姜雨缓缓睁开眼,眸中闪过一道忧伤,偏头问道:“我娘已去世十几年了,你真想我给你引荐?” 呃, 李韫嘴角一抽,“那还让她老人家在地下好好待着吧……” 祈福结束后,香客与众僧相继退堂。 “二位施主,此次祈福可还满意?” 老和尚走过来问。 姜雨故作欣喜,“听完大师这部《清心经》,奴家心中业障顿消,整个人神清气爽,今夜应该能睡个安稳觉了。” 二位施主不妨今夜便在寺里住下,沐浴焚香过后,明日早课再与你们诵一段祈福。” 敢在寺庙里过夜?恐怕连明早太阳都见不到! 这些披着人皮的恶狼,多留一刻钟都是危险。 李韫开口拒绝,“过夜留宿便不必了,我们本是路过的商人,有一批很重要的货要运去云州,耽搁不得。” “施主是外来人,有所不知啊,前段水域常有水贼出没,再往前可就没有码头渡口了。” 惠远企图以水贼的威胁将二人留下。 李韫却摆手笑道:“哎,一群小毛贼罢了,我船上可有二十名保镖,不怕不怕,更何况今日有诸位大师祈福,吉人自有天佑。” “告辞!” 李韫不再多言,携姜雨离开佛堂。 “人都走远了,还看呢?” 惠方用手在惠远眼前晃了晃,上一刻的随和面相,下一刻便被贪婪所取代。 惠远抚摸着下巴,一脸淫荡道:“大哥,在寺里盘踞了这么久,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极品呐,你瞧她那身段儿,那细腰,啧啧……我恨不得现在便将她吃咯!” “你急什么?他们既已到了渡口,再快也过不了金沙湾!此人一出手便是金元宝,必定是一只肥羊啊!今夜这女人与货物,必是我们兄弟囊中之物!” “我这便下去准备家伙事儿!” “哎,此事还是交给三弟去办吧,他刚从云州城逃出来,正一肚子窝火无处发泄呢。” “三弟在云州城做久了生意,只怕杀人的手都生了,也好让他去练练手!” …… 李韫与姜雨回到镇上,刚经过一处巷弄,一个黑影冲出将他们拽了进去。 “官人勿惊,是我!” 乞丐刨开自己的乱发,好让李韫认清自己。 “哦?我还以为你懂不起我的意思呢。” “官人送我银两,还特意嘱咐我在镇上等候,想必是相信了我的话——你们能离开那魔窟,实乃明智之举啊!” “那就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李韫直截了当。 乞丐攥着拳头,开始讲述起来。 事情是这样的—— 乞丐叫做李甫,本是雷州人士,半个月前与妹妹到燕州访亲,偶然路过这金龟寺便进去拜了拜。 拜完了兄妹二人便想离开,谁料住持与监寺却热情挽留, 李甫当时并未多怀疑,毕竟这是佛门净地,再加上天色稍晚,便与妹妹留宿了金龟寺。 谁知被夜晚一顿斋饭迷得不省人事,次日醒来时,妹妹宛如丢了魂儿,一句话也不说。 李甫以为是冒犯了神只,当时便没在意,谁料刚到渡口坐上船,妹妹便投河自尽了。 李甫将妹妹尸体捞上来,直到下葬入殓时才发现她满身淤青,这显然是被人欺负了! 李甫找到金龟寺评理,贼和尚不但矢口否认,还将他乱棍打出! 李甫到县城告官,可金龟寺名声在外,县老爷想也没想便将他逐出了衙门! 走投无奈之下,他日夜就连于金龟寺前,想着抓住这帮贼和尚的证据好为自己妹妹申冤,恰巧今日遇到了李韫与姜雨。 “夫人,依我看您还快些走吧,您长得这么漂亮,即便没答应他们留宿,这些畜生也不会轻易放过您的!”李甫劝道。 “实不相瞒,我们就是来调查这贼窝的,如今已证据确凿,跑不了和尚也跑不了庙。” 李韫顿了顿,又道:“这样,今日你便在镇上住下,我向你保证,明日太阳升起之时,金龟寺的所有罪恶都将荡然无存。” “官人若能为舍妹伸张正义,小生必定穷极一生报答!”李甫跪地叩拜。 “说什么报答不报答,我会铲除这些贼寇,一方面是为民除害,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自己,你还是起来吧。” 说罢,不再多言,与姜雨离开了巷子。 “唉,这一路走来才几天,不是贪官,便是恶霸,要么是贼秃驴,真是够气人的!”姜雨气愤道,看向李韫: “你一定会让这些作恶多端的贼秃驴不得好死的,对不对?” 李韫眉毛一挑,“姜老板想要他们如何不得好死?” 姜雨想了想,“最起码也得……抽筋扒皮,凌迟车裂,剁碎喂狗,挫骨扬灰!” “行,没问题。” 施以酷刑,杀鸡儆猴,今后黑河流域才能安宁,他的贩盐通道才能畅通。 “咕咕咕……” 忽然肚子传来一阵啼鸣。 忙活来,忙活去,连吃饭都忘了。 李韫将手伸到姜雨胸前,“拿出来吧。” “拿什么?” “你别藏着掖着了,戏都演完了,快将还胸前那两个大白馒头掏出来,我都快饿死了。” “……” 姜雨往前小跑了两步,窘迫、怒气与羞涩,脸都红到了耳根。 “那就饿死你吧!” 第九十三章 燃烧吧,黑夜! 到最后,李韫还是没能吃上姜雨的馒头。 只好在客栈点了些小菜果脯。 吃饱喝足后二人便回了渡口。 “姜老板,我想去撒尿,你一不一起?” 李韫一边问,一边解裤腰带,一边往草丛树林里走。 “暂无尿意,你请自便。” 姜雨摇了摇头,自顾走下渡口。 李韫笑着走进树林。 “嗖!” 宋邯从树上跳下。 “公子,属下一直有些疑惑,您为何不告诉她,您就是燕王?” “有些东西一旦捅破,说不定就会大变模样,我想姜老板应该也是这么认为的。” 李韫说着,又问道:“如今金龟寺已确定是贼窝,但他们如何作案的尚不明确,这一天里你可有查到些什么?” “禀公子,其实昨夜属下来到此地,听到那金龟寺便有所怀疑,于是暗中差人在寺庙外蹲守, 结果发现深夜,有人送酒肉入寺,且在禅院深处,隐约还能听到些淫声艳语, 这寺庙里的女人,大抵是被拐来的; 金龟寺的东南侧,莫约二里地远,有一条黑河支流名为‘花溪’,溪口处停靠着七八条大型渔船,更有专门的人在看守,应该便是作案用的贼船。” “这条花溪的汇入口在哪儿?”李韫问道。 宋邯说道:“从渡口往上走,莫约二十五六里处,有许多芦苇荡。” 李韫抿唇思考了片刻,吩咐道: “方才我已在金龟寺已透露了家底,这些水贼必然会上钩; 今夜我会让货船开至汇入口等待他们来劫船,然后将他们全部赶下水去; 你带领侍卫在汇入口岸边蹲守; 落水的水贼必定会往岸边游; 只要上去一个,你们便宰一个; 但要记住,若发现胡天翔,一定要留他活口。” “属下明白……可是,” 宋邯担忧道:“那些水贼盘踞多年,水上功夫十分了得,公子有把握能对付他们么?” “这个你无须担心,我自有妙招应付。” 李韫说着,从怀中取出九龙玉佩递给宋邯,叮嘱道: “你即刻派人快马赶回云州城,以此玉为令,让郑士齐点一千厢军赴大石镇勤王,记住了,务必要在明日天亮之前赶到!” “属下遵命!” …… 回到货船,李韫便按照计划,继续沿河北上。 水贼若要劫船,必在夜深人静时。 李韫让张成掐准时间,于子夜前夕抵达花溪汇入口,随后抛下石锚,将货船定在河面。 只在船头点一盏马灯,好让水贼能入陷阱。 今夜无月,一片漆黑。 子夜风吹,货船摇曳。 天地之间,一片死寂。 李韫就坐在船头,时刻用望远镜观察着汇入口,等待水贼的到来,船上的保镖,随从,船员皆严阵以待。 “我原本以为这一趟只是简简单单运个食盐,没想到竟会如此惊心动魄。” 姜雨感叹着走上船头,她手里还攥着一把短剑。 人矮,剑还短。 李韫忍不住摇头笑了笑。 “你似乎在取笑我。” 姜雨举起手中短剑,扬起下巴,“你可别以为我只是个会治病的大夫,我在十三岁时便独自杀死过一头狼,” 她得意望着李韫,“我敢打赌,你十三岁时,一定还在你娘怀里撒娇。” 十三岁啊?李韫抬头想了想。 十三岁刚上初二,那会儿他就已经开始泡妞了。 “我总认为,打打杀杀这种事就该手下去办,而我只需动动手指,发发命令即可。” “你太天真了,水贼往往会划着小船,摸黑向货船靠近,等你发现他们时,他们的飞虎爪已勾上船舷,然后他们会含着刀爬上船,进行杀人越货——当他们的刀架在你脖子上,那时你才会发现,手无寸铁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 “姜老板是当过水贼么?不然怎会对他们套路如此熟悉。” “你可别忘了,我的药材也是通过黑河漕运来的,虽然未曾真正遇到过,但也听不少人讲过。” “那你瞧,是不是他们这样?” 李韫将望远镜递给了姜雨,指着汇入口方向。 姜雨眉头一紧,抓过望远镜学着李韫的模样,朝汇入口方向探望去—— 四五条小船,静悄悄,慢悠悠荡出汇入口,夜太黑瞧不清人数,一柄柄朴刀却闪闪发光。 “是水——” “嘘!” 李韫赶紧捂住姜雨的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水贼来了你还如此淡定!”姜雨低声呵道。 李韫淡淡道:“不着急,待放近了些再下手也不迟。” “你难道还要与他们火拼么?这河面上如何火拼?”姜雨疑惑道。 “用它。”李韫拍了拍身旁满满一箩筐“瓷罐”。 姜雨拿起一只瓷罐,凑近嗅了嗅,惊呼:“是酒精!” “准确地说是燃烧瓶。” 李韫笑道:“姜老板不知,酒精除了能给伤口消毒,它还能燃烧,水都浇不灭。” 作为一个聪明人,怎会打没有把握的仗? 水贼今夜我吃定了,天王老子也留不住! “差不多了,亮灯吧。”李韫轻声招呼。 “亮灯!” 一声吆喝,划破寂夜。 船员们迅速亮起火把,点燃早已备好的马灯,为了能光照得更宽,还抛出去了一些河灯。 一时间,大半个河面被照亮,潜伏在河面的四条贼船也暴露无遗。 一条贼船至少挤了十五六名水贼,皆蒙头盖脸,手持朴刀,穿着黑色夜行衣。 “不好,我们暴露了!” “怕他们个鸟,咱们人比他多!” “货船上的人听着,将女人与钱财交出来,否则匪爷杀上船去,叫你们通通下河喂鱼!” 水贼见已暴露,索性也不装了,一边狠声喊话,一边拼命划向货船。 “冯河。”李韫轻声招呼。 “在!” “这个距离,你能砸得中么?” “李老板这玩笑可开大了,这么些距离,我只用一成力足以!” “那就让他们尝尝燃烧瓶的厉害吧。” 李韫抓过火把,化身为“装弹手”,将瓷罐引燃递给冯河。 冯河抡了抡胳膊,接过瓷罐瞄准一艘贼船,看似轻盈一抛! 燃烧瓶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 “啪!” 精准命中贼船,炸得四分五裂! 酒精均匀洒往每个水贼,烧起的蓝色火焰点缀了河面,一阵阵惨叫让黑夜不再寂寞! 第九十四章 火药张这号人物 酒精的密度比水小,即便破裂也会漂浮在河面,火是很难熄灭的。 “他会妖术!他会妖术!” “噗通,噗通……” 水贼们纷纷跳入河里自保。 不消片刻,全贼覆没。 “太不可思议了,也太不可思议了……”姜雨目光来回在蓝焰与李韫身上打量。 此人,还是人么?他的思想,他的手段,真如水贼呼喊那般,近妖! “如何姜老板,当初让你拿凝血散的配方来交换,你还觉得吃亏了,眼下看来是否物超所值?”李韫笑着问道。 “可水贼只是被赶下了船,并没有实质性的伤亡,他们上岸不就逃了么?”姜雨皱眉道。 李韫望着岸边,冷冷道:“放心,早有锋利的刀在岸上等着他们。” 跳河的水贼以为逃过一劫,殊不知当他们游回岸边时,早已精疲力竭。 宋邯与十名侍卫,提刀走出芦苇丛。 “都给我看仔细点儿,公子说了,他削了头发,剃了胡须。” “是!” 侍卫们先扯下水贼面罩,若不是胡天翔,直接一刀封喉。 不一会儿,河滩上便多出了几十具尸体。 “宋头儿,找着啦,你快来看,是不是他!”一名侍卫高呼。 宋邯提着火把走过去,往那水贼脸上一照,不是胡天翔又是谁? “怎么,你不是绰号翻江龙么?怎会在河里栽跟头?”宋邯嘲讽道。 “你们到底是谁!老子跟你们无冤无仇!为何就非得来找老子的麻烦!” 胡天翔大声咆哮,前天他还是云州一霸,今日便被人踩在脚下,更让他崩溃的是,自己明明已剃了头发,当了和尚还是逃不过追杀! “我倒是很想一刀宰了你,不过我家公子要你活。” 宋邯一刀背将胡天翔拍懵,随即朝货船挥了挥火把。 船头上的李韫欣喜一笑,赶紧收起望远镜招呼道,“快,快备船,上岸收货!” 姜雨几欲跟上去,冯河大臂一展将她拦下,告诫道: “燕王府的事你少管!也不许你再缠着李老板!” 姜雨仰望着这个快高过自己半个人的莽汉,嗤之以鼻:“不去就不去,谁稀罕似的!” “姜老板,不是不让你去,只是每个人都有秘密不是?你还是待在船上好好看货吧,我与你保证,明日朝阳初升,天下一切太平!” 说罢,李韫跳下小舟,乘风往岸上走。 登上河岸时,胡天翔已被打得体无完肤。 “公子,你现在可以问话了,保证他知无不答。”宋邯与两个侍卫,架着胡天翔来到李韫跟前。 胡天翔惊恐望着李韫,“你……你到底是谁……” 有一说一,这条翻江龙还蛮执着的,都被打成这样了,要是别人早就开口求饶,他第一句却是问问题。 “你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我会告诉你我是谁的。” 李韫直截了当道:“说吧,当初你在云州城,朝我扔的那两颗铁蛋子,是出自谁手?” 胡天翔虚弱吐出三个字,“火药张……” “我要全名,还有他的住址,身高,体重,年龄,相貌。”李韫再度问道。 “我不知道他的全名,我们当时都叫他火药张—— 几年前,传言金沙湾有金沙,我们便随大流来淘沙了,可火药张不一样,他懂丹火之术,直接用炸药开山,想炸出金矿来, 可前后折腾了大半年,连金沙的影子都没看到,更别提什么金矿了,咳咳……” “废话,要我说你们也是天真,有金矿早被官府管控了,还有你们的份儿?” 李韫摇头问道:“后来呢?后来那个火药张去哪儿了?” “不知道……后来淘金的都散了,我只知道火药张是雷州人士,他身高七尺上下,体型略胖,年纪也不是很大,当时只有二十七八, 火药张为人十分古怪,通常不与人交流,也没个什么同伙,但调配的火药确实很够威力,我的那两颗‘轰天雷’便是找他买来保命的,当时花了我整整五十两银子,咳咳咳……” 胡天翔猛烈咳嗽,看向李韫:“我已将我知道的所有告诉你了,你现在该兑现承诺,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燕王,李韫。” “杀。” 李韫一声令下,宋邯提刀封喉。 “黄志刚,你是本地人,你可有听过火药张这号人物?”李韫问道。 黄志刚苦涩道:“禀王爷,属下以前是杀猪的屠户,哪儿听过卖火药的啊,不过雷州这个地方,矿产丰富是众所周知的,铁矿,硝矿,硫磺,都产自于此,逢年过节的烟花爆竹也是从此地流出的。” “嗯,黄老哥说得不假,咱们军队里的火药,也都产自于雷州。雷州,雷州,火药爆炸声就跟炸雷一样,因此而得名。”魏小武补充说道。 “哎,说起军队里的火药,小武你在正规军里待过,它们威力如何?”李韫好奇道。 魏小武摇了摇头,“说实话,不咋地……通常军队会在强弩上绑炸药,通过弩箭送出去,或者是用投石机,杀伤力也就一般般,战场上取胜的关键,最终还得靠咱虎骑营这样的重甲骑兵打冲锋。” 如此听来,这个时代还没有诞生像大明朝那样“火铳”、“红夷大炮”之类先进的火器。 当代对火药的运用,多数停留在开山凿石,用于军事还未普及。 “火药张……” 李韫暗暗念叨了一遍这个名字。 轰天雷的威力他深有体会,已快赶上现代手雷了,这家伙能制造出如此超前的炸药,不是天才就必定是个鬼才! “宋邯,你点五个侍卫,明日先赴雷州,按照方才胡天翔给的特征一步一步找,这种爆破鬼才,本王一定要将其收入麾下!” “属下明白!” “前往云州城通报的侍卫可曾回来了?”李韫问道。 “禀王爷,属下便是!” 一名侍卫上前参拜。 “郑士齐动向如何?” “郑大人接到王爷玉佩后,即刻依令点兵,属下是快马加急,要快他们一些;从云州到此地,有三驿九十里路,沿河道走地势平坦,道路宽阔,照急行军速度,最多四更过半便能抵达大石镇!” 眼下三更天已过,四更天也不会太远了。 “将河岸尸体清理一番,再留几个人堵在花溪汇入口,若有水贼探查情况,来一个便截杀一个,免得消息泄露贼秃驴挪窝;剩下的随本王前往大石镇静候,只待郑士齐的勤王军一到,围剿金龟寺!” “是!” …… 「忘了跟大家提一下,本文虽是架空,但肯定得对照个正史朝代。因此本文仿明,但不承明。明朝的藩王制度,文中可见。但明朝的火器,文中还没出现。既是架空穿越小说了,大可不必挑那些子虚乌有的历史毛病了,谢谢大家的支持,有票的,有金币的都上一上吧,再次感谢。」 第九十五章 凌迟处死上上签 四更天过半。 “哒哒哒……” 马蹄如雷,炬火如龙,响彻并映亮了整个大石镇。 “李甫,给你妹妹报仇的时刻到了。” 李韫招呼李甫与众侍卫走下客栈。 “下官郑士齐,参见燕……呃,李老板!” 郑士齐率领一千厢军上前参拜。 “哦?郑大人还亲自领兵,实在难得啊。”李韫笑道。 郑士齐揉了揉屁股,苦涩道:“长途奔袭九十里,屁股的确开了花。” “哈哈哈……郑大人若是不来,这剿匪之大功,可花落别家了。” “走吧,围攻金龟寺!” “是!” …… “大哥,三弟他们这都去了快两个时辰了,怎还没有得手啊?” “派出去的探子也迟迟未归!难不成是出事了?” “不应该啊,对面只有二十个保镖,以三弟的身手早就拿下了!” “住持!监寺!不好啦,不好啦!寺外来了好多官兵!他们已将寺庙各出入口堵死了!” “什么!” “大哥,难道我们身份暴露了么?” “必定是今日那对夫妇搞的鬼!” 佛堂中,众僧皆惊。 唯有惠方沉着冷静,作为隐藏多年的贼首,他早就预料到会有今天。 “来的可是许大人的县兵?”惠方问道。 “不是,县兵没那么多,是云州城来的厢军,大致有一千人呢!” “哼,都告到州衙去了么?” 惠方冷笑道:“大家不必惊慌,我等在此盘踞多年,何曾出过纰漏?州衙厢军又如何,我们都是有度牒的真和尚,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们不敢拿人—— 惠持,你速带几个人去后院,将伙房里的酒肉全部隐藏,还有那些女人,若官兵进来搜查,便将她们全部掐死! 其余人暗持兵器,假设咱们暴露了,大不了拼杀出去!” “是!” “惠远,你随我出门,老子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敢来佛爷的地盘撒野!” …… “将寺庙门给我破开!” 李韫见寺院久不开门,便招呼官兵强行爆破。 “那个……呃,李老板啊,不是我多嘴,哪怕里头的是贼,可这毕竟是佛门,强行破门会不会太无礼了些?” 郑士齐擦了擦汗水,刚接到李韫命令时,他还以为是在河面上遭遇了水贼土匪,可到了这儿才发现是寺庙。 庙堂,庙堂,不仅是寺庙大堂,还泛指朝廷,可见其地位之高尚。 “狗屁佛门,分明是魔窟!老子不仅要砸了它的门,待会儿还要将它给烧了!” 李韫指着寺庙门大骂,“给我撞开!” “咵——” 庙门大门敞开。 “阿弥陀佛,不知小寺有何冒犯之处,竟惹得施主如此谩骂?” 惠方与惠远各身披袈裟,携几名朱衣僧人神情自若走出寺庙。 “就是他们!官人,就是他们当初劝我与舍妹留宿!他们是贼首!”李甫当即指认出两个和尚。 “呵……仅凭一个疯乞丐的风言风语,便带兵前来围攻佛门?此事若是传出去,恐怕难叫天下皈依人士信服吧?”惠远冷笑道。 惠方也道:“贫僧闻言,就连当今皇后也是持斋把素之人,可见佛门在大周香火有多鼎盛,我金龟寺的僧人都持有官府度牒,你们连搜捕令都没有,凭什么来围寺?” “这这这……”郑士齐不停擦汗,目光瞟向李韫。 “你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搞得我都有点怕了。” 李韫不屑着神情,往前走了几步。 “你是……今下午来的那个香客!” “狼心狗肺之人,眼睛倒是不瞎。” “施主,今日我们以礼相待,还召全寺僧人为您诵经祈福,你为何要如此啊?” “那派遣水贼来劫我商船,这就是你们口中的以礼相待?”李韫冷声问道。 两个和尚脸色大变。 “贫僧不知道施主在说些什么……” “你们不用装了,我告诉你们,他们都死了,四十三个水贼,外加两个探子,全都是剃了头发的贼秃驴,其中就包括翻江龙胡天翔。” 李韫顿了顿,又傲声道:“还有,不论你们还是坏人,我想杀你们,都不需要理由。” 惠方与惠远见势不妙,与众僧慢慢往寺庙里退。 “啪啪。” 李韫轻轻鼓了两下掌。 宋邯与侍卫隐隐出现在庙门后,截住了惠远等人的去路 宋邯将手中的人头往屋檐一扔,对李韫道: “公子,方才我们在后禅院蹲守,发现此贼秃打算掐死女人毁灭证据,属下手起刀落便将他给砍了。” “那群女人呢?” “已被救下安置,共有七名,且属下还发现,寺院后厨还有许多未食的酒肉!” “郑大人,事到如今,证据确凿,你还等什么?”李韫冲郑士齐使了个眼色。 郑士齐也不擦汗了,大骂道:“果然是一群贼秃驴,强掳民女,劫掠客商,罪大恶极!来啊,给本官将他们全部抓了,若有反抗者,就地处死!” “是!” 官兵蜂拥而入! 几十个贼秃驴即便再凶悍也架不住官兵人多。 两刻钟后,贼人全部伏法被擒。 李韫站于佛堂之下,背负双手,仰头静望着金身佛像,修得高大雄伟,为何就不开开眼呢? “李老板,贼人已全部被擒,您如何处置?”郑士齐问道。 “将两名贼首带过来。”李韫淡淡道。 “遵命。” 片刻后,惠方与惠远被五花大绑押入佛堂。 “你们可愿忏悔?”李韫平淡问道。 “小人知罪!小人愿意忏悔!” 他们口口声声说忏悔,却是望着李韫的,堂上的金身佛像是一眼都不看。 他们只是怕了,并不是知错了。 “好,那我便给你们一个机会。” 李韫拿起案桌上的签筒丢给两个贼首,道:“你们来抽签,看看佛祖饶不饶你们。” 不抽死路一条,抽了还有活路。 惠方抱起签筒,“哗哗哗……”摇晃了几下,抖出一支木签。 “是上上签!是上上签啊!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惠远颤抖拾起木签,欣喜地朝佛像连连磕头。 “恭喜你们,抽到了上上签!” 李韫抓过木签,斜眼冷冷一笑,说道: “不过忘了告诉你们,这个游戏的规则——下签是剁碎喂狗,中签是抽筋扒皮,上签是凌迟处死,你们运气真好啊,抽到了最狠的。” 第九十六章 你的眼睛背叛了你的心 “郑大人,你将这群贼首押回云州,通告北燕当众行刑,以杀鸡儆猴,威慑其余水贼! 再者,除了这些贼秃驴之外,那些给他们提供酒肉的贩子,以及看贼船的,还有当地县令官…… 凡是知晓他们身份却选择包庇奉承之人,一个不留,通通处死。” “下官明白!” 渐渐,天边露出鱼肚白,夜尽天明。 李韫伸了个懒腰,大步走出佛堂,今夜可真是漫长。 “王爷,方才在搜查寺庙时,发现了许多赃物,估摸着至少七八十万两…… 下官想啊,这些都是他们劫掠来的赃物,应全部送到王爷府上,由王爷您亲自清点。” 郑士齐屁颠屁颠跟在李韫身后。 “你倒是提醒了本王,偌大一座寺庙,还有他们控制的田土,都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李韫抿唇想了想,说道:“这样吧郑大人,见者有份,田土本王全要了,剩下的赃款,我八你二,分得可还合理?” “不敢不敢,下官不敢,王爷能将剿灭水贼的功劳送给下官,下官已经感激不尽了,哪儿还敢——” “有什么不敢的?”李韫笑着拍了拍郑士齐的肩膀,“本王当初便说过,有本王一口肉,便有你一口汤,你就安心收着吧。” “那下官,嘿嘿……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郑士齐脸都快笑烂了,以前收受贿赂还得藏着掖着,眼下倒好,跟在王爷屁股后面,随便喝口汤都能涨破肚皮! “这座寺庙,本王不想再看到,待值钱的东西搬空后,一把火烧了吧。” “王爷,这可是寺庙啊,烧了的话——” “你怕什么,是本王让你烧的,即便折损功德也在于本王,与你无关。” “下官遵命……” 后续之事便交给郑士齐去处理,李韫带着侍卫打算离开金龟寺,可刚出寺门口—— “官人!官人惩奸除恶!为舍妹报了仇!小生佩服之至,感激之至!为报答官人恩情,小生愿鞍前马后,终身效犬马之劳!” 李甫五体投地跪在他跟前。 此人昨日便给李韫留下了不错的印象,他不惧邪恶,正直善良,且还懂得隐忍。 更何况他也姓“李”。 “听你的谈吐与自称,还是读书人?”李韫问道。 李甫说道:“小生是永和二十一年的秀才,本来打算去燕州找叔父借点盘缠,今年秋参加乡试的,岂料事与愿违,物是人非……” 怪不得说话文绉绉的。 自打李韫来了北燕,任何事都亲力亲为,时间久了也会觉得疲倦, 何不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小朝廷来分担日常政务呢? 李韫摘下头顶发簪,递给李甫说道:“你带着这只发簪到燕州的燕王府,去找一个叫袁于琼的人,先让他在军中给你安排个文职,待本王从武州归来,再为你另谋其他。” “燕王府?” 李甫抱着发簪,激动得浑身发抖,“您……您是燕王殿下!” 李韫呵呵笑了两声,拍了拍李甫肩膀,与侍卫就此离去。 回到岸边时,朝阳已初升。 今日好像又吹了南风。 李韫泛一只轻舟,登上了货船。 “姜老板一夜无眠,是在船头盼我归来么?” “少自作多情,谁盼你了?” 姜雨翻了白眼,用下巴指了指金龟寺的方向,轻轻吐出两个字: “焚烧的大火比朝阳还红。” “却不及朝阳一半美。”李韫笑道。 姜雨撇了撇嘴,扭头问道:“我用你那酒精,煮了些肉粥,你喝不喝?” “喝啊,喝啊。” 李韫不停点头,又冲张成招了招手: “恰好南风随我意,何不今日上雷州,扬帆起航吧。” “好嘞!” …… 南风从清晨一直吹拂到了傍晚,货船借力一路北上,于天黑前进入了雷州境地。 自离开燕州距今已过去五日,过雷州再航行两日,四月初十前后便可抵达武州。 寻找“火药张”之事,不敢明目张胆,只能暗中进行,毕竟火药太过敏感。 作为一个藩王,若对火药过于执着,难免会扯上“谋反”二字。 第六日清早,宋邯找到了李韫。 “公子,昨日属下将雷州城内所有售卖烟花爆竹的商贩都问了一遍,他们都没听过‘火药张’这一号人物。” “正常,一个玩儿炸药的人,怎可能与卖鞭炮的为伍?” 雷州几十万人口,张又是大姓,仅凭一个外号就想在短时间内将人找出,并不太现实。 李韫心里也清楚,像这种爆破鬼才,往往可遇而不可求。 “这样,你们再去附近矿场问问,开矿的往往炸药用得比较多,找得到最好,找不到便一切随缘了。” “属下遵命。” 而后,货船继续起航。 正午时分,货船经过雷州城。 自燕州出发以来,似乎每停一个地方,都会生出一些麻烦事, 所以这回李韫学乖了,再大的码头也不停了,直接一鼓作气干到武州去。 黑河的自然风景很漂亮,但看多了也会觉得单调。 李韫为了解乏,专门制作了一根鱼竿,没事便坐在船头甩上两杆。 “你动水垂钓,能上得了鱼么?”姜雨走上船头问。 李韫没有说话,而是指了指身旁的鱼篓。 姜雨解开鱼篓一瞧,好家伙,满满一篓青鱼,个头儿又大又肥。 史诗级竞钓大师,跟你开玩笑的? “嗖!” 李韫再度抽杆,又上一条肥鱼。 “姜老板不是爱吃河鲜么?这一篓鱼够你吃到岐国去了。” 李韫摘下鱼钩,将鱼丢进篓中。 姜雨坐了下来说,“这么多,没等吃完早就坏掉了。” 李韫笑道:“船上有食盐,你将鱼宰了去鳞,用盐腌制个把时辰,挂在船舷上晒成咸鱼干,可以保存很久,炸着吃,煎着吃,煮着吃。” 他的这些话,姜雨没有认真听,而是拖着腮,静静望着眼前的钓鱼人。 照这个航行速度,后天即可抵达武州,他们也就要分道扬镳了。 倒不是说舍不得,只是有些习惯了。 虽然这几日来,斗贪官,除恶霸,打水贼,虽都是一些麻烦事,却不可否认,每天都过得充实有趣。 这个钓鱼的男人,聪明,风趣,且神秘,遇事不惊,沉着冷静,对一切事物都了然于胸,与他在一起似乎永远都不用担心危险,因为他总能找到办法解决。 “又不是不会再见面了,姜老板干嘛这么沉闷?”李韫专注着鱼竿,淡淡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姜雨有些惊讶。 李韫偏过头,冲她眨了眨眼睛,“因为你的眼睛背叛了你的心。” 姜雨偏过头,“切”了一声。心里却在想:是啊,又不是见不到了,将食盐拉到岐国一卖,就能回燕州了。 这时, “轰隆!” 一声震天巨响忽然从前方传来。 只见远处河面,炸起一道五六十尺高的水柱! “谁!谁他妈在放炮?” 李韫起身扔掉鱼竿,急忙掏出望远镜,朝发出响声的方向探望—— 如此巨响,必是炸药! 第九十七章 要爆炸啦 爆炸的水雾消散,一艘渔船映入眼帘。 河鱼翻着白肚皮,渐渐浮出水面。 船上的一大三小四个人,正拿着抄网收鱼货。 雷州的渔民难道都是这么捕鱼的? “姜老板,去不去瞧个新鲜?”李韫笑着看向姜雨。 “刚刚那声爆炸,不禁让我回想起了在云州城遭到的胡天翔的暗器,恐怕有些危险。”姜雨担忧道。 正因这声爆炸够响,威力够大,他才要过去一探究竟! “你要不去就留在船上吧。” “哎,我随你一起去。” 姜雨犹豫了片刻,还是随李韫踏上了轻舟。 二人摆渡来到渔船边。 走近了瞧渔船上的人,大人是个三十岁出头,体型微胖的中年汉子,三个小男孩都只有七八岁。 他们瞧见轻舟等人靠近,停下了手里的抄网,中年汉子转身从乌蓬里抱出来一只巴掌大小的瓷罐,警惕望着李韫等人。 毕竟摆渡的黄志刚与魏小武手里带着兵器,看起来也十分凶悍。 “老乡不用惊慌,我们不是坏人,只是过路的客商。” 李韫指了指不远处自己的货船,解释道:“方才听了声响,所以过来瞧个趣儿。” 中年汉子这才放松了警惕。 “你手里的这个瓷罐,便是方才的爆炸之物么?” 李韫瞧着汉子手中的瓷罐问道,内心则想:这么小个东西便能炸出巨响,肯定不是寻常火药。 中年汉子神情冷淡,没有回话。一旁的小男孩却道: “是呀,这是我们师傅亲手制作的鱼雷!” 鱼雷? 在这个时代听到这个字眼,还真是个新鲜词儿啊。 “小东!” 中年汉子瞪了一眼小男孩,小男孩吐了吐舌头,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你们有事么?若没事的话,请离开吧!”中年汉子语气生硬。 既然如此,李韫也不卖关子了,开门见山道: “我对你手中的鱼雷很感兴趣,对会制作炸药的人更感兴趣。” 先不说此人会不会是火药张,仅凭他这一手制炸药的功夫,就存在着极高的价值。 中年汉子再次警惕,将三个小孩护在身后,取出一根火折子,做点炸药的姿势,冷声威胁道: “别来找我们的麻烦,我们只想打些鱼回去吃!” 魏小武与黄志刚即刻提刀上前。 李韫微微抬手,示意暂时勿动。 “你这炸药技术,若只用在炸鱼上,未免太大材小用了,何况你心里也应该清楚,拥有这样的技术,迟早会有麻烦找上门。” 李韫抛出橄榄枝,“来跟着我干吧,我可以给你提供保障,以及丰厚的报酬。” 中年汉子丝毫不领情,他眼神一狠,点燃手中鱼雷,随即用力往侧面一抛! 三个小孩子赶紧捂住耳朵。 “要爆炸啦!” “公子小心!” “不用!” 李韫推开魏小武,若此人要炸死自己,早就往轻舟上扔了,他只是在警告。 “轰隆!” 一声巨响,鱼雷炸裂! 溅起的水花犹如暴雨,哗啦啦打在李韫身上,轻舟也被震得险些侧翻! 好威力! “这就是我的回答,你们若再不走,就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了!” “炸鱼的,我家公子是德善之人,与你客客气气你不领情,那这样如何!” “呛!” 魏小武拔刀而出,赤裸裸的威胁! 李韫冷着眼神,并没有阻止威胁。 今日炸药他志在必得,无论用什么手段,也必须将他收入麾下!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咱们来做笔交易,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李韫话还没说完,忽听岸边传来一阵奶声奶气的呼喊: “师傅!,师傅!不好啦!敏儿的喘病又犯了!你快回来!” 一个半点儿大的小姑娘,在岸边扯着嗓子大喊,急得眼睛泪汪汪。 “什么!快,快靠岸!” 中年汉子急忙划船往岸边靠。 “姜老板,你会治喘病么?”李韫偏头问道。 “得分后天与先天了,后天尚可治愈,若是先天喘病,那就麻烦了,特别是小孩子,若一口气喘不上来,会死的!” 姜雨说着,又催促道:“我们也赶紧上岸去看看吧!” 李韫招了招手,轻舟摆渡跟上。 两艘船前后上了岸。 “敏儿偷偷吃了颗糖,然后就倒下了!师傅……对不起,都是我没将她照顾好!” 小姑娘不停抹着眼泪。 “有喘病之人,过甜过咸都不能吃!”姜雨说道。 “你……”中年汉子疑惑望向姜雨。 “我这位兄弟是大夫,今天算你们走运了,快些带路吧。”李韫说道。 中年汉子自知不敢耽搁,“请跟我来!”随后便往河塘上跑。 “我需要酒精与针具!” “小武去取。” “是!” 几人便辗转来到河塘外的一片树林,林深之处有几座茅草屋,还未进院子儿里便已听到了猛烈的咳嗽。 见一个五六七岁的小姑娘,瘫倒在屋檐下,捂着脖子剧烈喘息,她脸色已经发紫。 姜雨赶紧将她抱回屋中,平躺放在床上,掰开小姑娘的嘴,用手指抵住她的牙齿,谨防她咬断舌头, 随后姜雨从怀中摸出一只鼻烟壶,在小姑娘鼻前晃了两下。 “嘶……”小姑娘的呼吸明显大口了许多,窒息的神情也渐渐松弛。 姜雨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再晚个半刻钟,她就危险了……” “大夫,敏儿她好了么?”中年汉子问道。 姜雨摇了摇头,“她有先天喘病,一辈子都好不了,但随着年龄增长,发病率会渐渐降低,不过大多数人都活不到成年。” “为……为何啊?” “就这么跟你说吧,她需要精致的生活,像你这种人家,过得太粗糙了……别的不说,就是你这屋子里充斥的硝烟与硫磺味儿她都受不了。” 姜雨招呼道:“好了,无关人员先出去,我要静心为她施针治疗。” 其他人便退出房间。 算上房中的哮喘小姑娘,这中年汉子一共养了五个小孩子,他似乎也没有老婆。 “那么,你是不是姓张?火药张的张。” 李韫看着中年汉子的眼睛问道。 第九十八章 东方神剑 中年汉子名叫张金口,正是李韫寻找的“火药张”。 “张先生有如此技艺,应该到帐前效力才对,在树林里隐居,未免有些屈才了。”李韫再次抛出橄榄枝。 “你看到这些小孩子了么?”张金口指着院中的孩子说道: “他们都是从武州来的流民,因战争流离失所的孤儿,我只是喜欢研制火药,我绝对不会向军队提供火药去用于战争!” 太天真了。 在李韫看来这个想法太天真了。 火药是从冷兵器到热武器的最大变革,此乃历史趋势,谁也改变不了。 更具有爆炸力与杀伤力的火器,会逐渐成为屠戮战场的大杀器。 “依靠打渔你是养不活这些孩子的。” 李韫的一句话,张金口沉默了。 李韫又道:“你可以收养十个,甚至二十个孩子,但你救不了所有因战争而被抛弃的孤儿; 想要改变战争,就必须平息战争,而想要平息战争,就必须发起战争; 用强大的武器,扫清一切障碍,震慑所有野心,让他们不敢再造次,这样才能实现真正的和平。” “你……到底是什么人?” 张金口不禁打量起李韫,能说出这番话的,绝对不是一般人! “你先甭管我是什么人,若我告诉你,你的这些炸药,在我眼中都很低劣,你信不信?”李韫问道。 张金口毕生都在研制炸药,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轰隆”那一声爆炸。 像这种执着的爆炸狂人,眼睛里最容不下的就是对自己杰作的“否定”。 “就连戍边军队里的那些黑火药,也比不上我的轰天雷,你凭什么看不起?” “因为我认识一种炸弹,只需一枚便能让北燕化作飞灰,顷刻毁灭数十万人。” “呵……本以为我是疯子,没想到你比我还疯,你那根本不是炸弹,而叫做天罚!” 对于一个古代人而言,“原子弹”的确是天方夜谭。 “将火硝,炭粉,硫磺,按照一定比例混合,便能制成最简易的黑火药,我说得没错吧?”李韫问道。 张金口说道:“黑火药的制作方法,在雷州并不稀奇。” “然而想要火药威力增加,最重要的便是将火硝提纯——通过熬煮,沉淀,除杂,风干,结晶,便可得到浓度更高的硝石,我说得可对?” 李韫抬手指向院子里的那口大瓷缸,又道:“若我没猜错,你便是用这口缸进行提纯的吧?所以整个院子里才会充斥着刺鼻的硝石与硫磺味。” “没想到你也是个行家。” 张金口开始对李韫刮目相看了。 对于一个受过特种训练的人来说,制作炸药并不是什么难事,最难获取的是原材料,这就得涉及到更深一层的化学知识了。 李韫其实也挺后悔当初没好好读书的,要是少泡点妞,少上点儿网,也不至于“书到用时方恨少”了。 “那你看看我这个发明。” 张金口回到屋内,取出一支两寸长,用麻绳缠绕的竹竿,他道: “此物唤作‘竹铳’,只要填充火药,再放入石子儿,二十丈之内,比硬弩威力还要大!” 他说着便掏出火药,当着李韫的面演示。 李韫却阻止道:“算了吧,你这也太危险了,若竹管爆炸,你的手也会遭殃。” 张金口眼睛一亮,“你事先了解过我这发明么?你怎知道它很容易炸膛?” 这不废话么?连铁制的枪管都会炸膛,更别说竹子了。 “你故意将麻绳绑在竹管上,就是为了增加它的韧性,火药在竹膛内爆炸,产生高温高压,将石子儿推出,造成击伤效果,这便是火铳的原理。” 李韫拿过“竹铳”,与张金口分析道: “想要确保不炸膛,枪管必须是更坚硬的钢铁,而且你还得在枪尾设计个专门填充火药的药膛, 枪管只是推送石子儿,而药膛是火药爆炸之处,必须得加厚加粗; 还有,你最好设计个枪把儿,不仅能提高稳定性,还能提高安全性,这样就算炸膛了也不至于伤到自己的手; 还有填充火药的灌药口,点燃火药的引线,这些都需要巧妙的设计……” 李韫在部队的时候,二十秒就能拼好一把突击步枪,对枪械原理再精通不过。 可是在古代,根本就没有成熟的工业设备,根本制造不出枪械配件。 古代的火铳只能打一发子弹,填一勺火药,换弹速率非常低,有时候还比不上弓弩。 “兄弟可以啊!你师承何人?在哪儿学的这些火器知识?” 张金口摁着李韫的肩膀,原先还冷漠的姿态,顿时变得热情似火,连称谓都成了“兄弟”。 李韫淡淡说道: “第七特战小组,代号‘东方神剑’。” “东方神剑?”张金口思索了片刻,“我早年也曾游历过江湖,未曾听过有此门派啊。” “呵呵呵……它很神秘,触不可及。” 李韫笑着将竹铳丢还给张金口,说道:“我麾下有专业的铁匠,你所需要的原料,经费,场地,都可以一一提供,如何?来跟我干吧。” 张金口犹豫了片刻,“你好歹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身份,我现在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事到如今,李韫也不能藏着掖着了,就在他要告诉张金口自己是燕王时—— “咵!” 姜雨推门而出。 “大夫,敏儿她怎么样了!”张金口赶忙上前关心。 姜雨说道:“暂时不会复发了,不过就像我方才跟你说过的,她需要换一个生活环境,你这里硝烟味太重,且又在树林之中,来年春季花粉传播,极易引起她喘病复发。” 张金口看了一眼躺在船上的小姑娘,以及其他收养的小徒弟,轻叹了一口气,回头问李韫: “你方才说跟着你干,衣食住行都可包办,此话当真?” 李韫笑道:“燕王爱才如命,像你这样的人才,一定会被优厚对待。” “燕王!” “是啊,那么,张先生意下如何?” 更好的条件,更好的环境,为了自己,也为了孩子,他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我……答应你!” “好!” 李韫大赞,随即招呼: “小武,你即刻去码头租一艘客船,再派两名侍卫,护送张先生及家属前往燕州!” “属下遵命!” 第九十九章 抵达武州 “哎,李别问,你家燕王是不是要造反啊?” 姜雨突如其来这么一句,搞得李韫属实有点不知所措。 “姜老板,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你何以见得燕王要造反?” “炸药乃是军备物资,只有军队才配拥有,燕王招揽会造炸药的人才,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这方面的企图。” “你别瞎说,燕王只有五千府兵,怎可能造反?” 李韫强调道:“姜老板,今后这想法你可得烂在肚子里,要知道你也在替燕王走私食盐,换句话说咱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燕王倒台了,咱俩也得跟着连坐,懂否?” 姜雨撇了撇嘴,“我就随口叨叨两句……” “随口叨叨也不行!不然今后不带你发财了。” “好了好了,不说便是,瞧给你紧张的。” 造反么? 这个话题李韫一向避之不谈。 心里却有这个词汇。 只能说种子已经埋下,何时生根发芽,还得依局势而定。 争霸天下,逐鹿中原,是需要付出很大代价的。 …… 往后两日,航行畅通无阻。 货船终于四月初十上午抵达武州境内。 姜雨要继续往北走,李韫则就在武州下船。 “姜老板,今后的路可就得你自己一个人走了,要谨慎谨慎再谨慎,咱是走私,千万不要出风头……” 离别前,李韫千叮万嘱。 “还有,张金口赠了我两枚‘轰天雷’,你一枚,我一枚,这玩意儿关键时刻很管用。” 李韫将一枚半个巴掌大的轰天雷递给姜雨。 “这么大的轰天雷啊?”姜雨惊呼接过。 “是啊,我专门要了最大号的,此雷威力足以开山裂石,它近水容易湿润,近火容易爆炸,你一定要好生保管。” 李韫又叮嘱道:“若实在要被查货了,你就这雷炸了货船,货物没了不要紧,人可千万不能被抓着!” “知道了,我又不是离不得娘的小孩儿。” “张成,你一定要好好保护姜老板。” “放心吧公子!” 李韫在码头挥手告别,一直目送到货船看不见,才舍得走下码头。 随后在民驿购了辆马车,往武州城方向进发。 贴身的护卫还是魏小武等人,宋邯与冯河依旧在暗中跟随。 “小武,故地重游,有何感想?”李韫撩开窗帘问。 魏小武眼眸深沉,摇了摇头,“家乡早已变了模样,既熟悉又陌生吧。” “两个月前,我也像这些流民一样,背着大包小包,拖家带口离开自己的家,唉……也不知我家那老屋怎么样了,多半被强盗给烧了吧。” 黄志刚轻声叹气。 北燕绝大多数流民都是从武州来的,特别是边陲村镇,每时每刻都遭受着岐国与强盗的威胁。 流民其实也分种类。 若是天灾造成的流民,朝廷还可拨款放粮。 若是战火造成的流民,毫无妥善解决的办法,他们只能不停地流浪,最后绝大多数都死了在路上。 李韫沿途从流民口中听到最多的话便是: “到了燕州就好啦,听说燕州有个好王爷,愿意接纳流民!” 事实上李韫只是从流民中招募兵丁,从来就没说“接纳流民”的话,也不知道咋回事儿,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将燕州传成了“接纳所”。 再这样下去,燕州的人口一定会暴增。 人口增加,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就好在人多力量大,生产,经济,兵役都可以增高。 坏就坏在,得先让他们吃饱饭,有地可种。 燕州有山有水,地缘辽阔,容纳百万人不成问题。 但开荒种地,修建房屋,维护治安,一切都得从零开始,一切都需要耗费大量的钱财。 北燕四州的财政收入,绝大部分都供给了戍边军队,剩下的一小部分掌握在地主手中,官府根本穷得叮当响。 再加上北燕即将被割让,大周朝廷不可能拨款援助。 而割让给岐国后就更惨了,说难听些,属于“后娘养的”,岐国不但不会拨款,还会想燕地收税。 所以李韫在刚授封燕王时,就已将这块夹缝中的封地的未来看得很清楚,想要发家致富,只能靠自己。 也正因如此,他才会走私食盐到岐国,用这些所谓的“野路子”来搞钱,来充实国库。 赚别国的钱,来发展自己的土地,是韬光养晦中最重要的一个步骤。 …… 抵达武州城门口,已是正午时分。 门口旁的布告栏,拥挤了一大批人。 “萧府重金寻医嘞,大家快过来看看哟!” “谁若能治好萧家千金,可获赏银千两!” “萧家千金是谁啊?” “她你都不认识啊,就是即将嫁给白家少主的少夫人,萧蔷薇!” 布告栏前一片喧嚣。 听到“萧蔷薇”这三个字,李韫当即叫停了马车。 他来武州的目的,就是为了将这个女人抢回去。 “小武,你可识得萧蔷薇?”李韫问道。 “当然识得啦,咱虎骑营的兄弟们,谁不知道她是少将军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魏小武又骂道:“白童焕那王八蛋,论才貌,论品相,论本事,比不了咱家少将军一点儿,提鞋他都不配!” 他又叹道:“蔷薇姐也算是奇女子了,她身为一个女人,同样披挂上阵杀敌,真想不通她为何会同意嫁给白童焕这草包。” 一个烈性女子,必定敢爱敢恨,会同意嫁给仇人,多半是身不由己。 李韫原本就在苦恼,该如何去接近萧蔷薇,这下倒好,治病?不就有理由了么? “去,将那告示给揭了。” “公子,你会治病啊?” “那是当然了,我这人最会治病了,特别是相思病。” 披挂上阵的巾帼女英雄,怎会突然生病? 多半是婚期将近,忧虑成疾。 李韫从怀中摸出临别时袁于琼赠送的那块玉佩,他敢保证,萧蔷薇一看到这块玉佩,病情立马就会好转。 魏小武就去揭下了治病的告示。 李韫接过告示揣进怀中,吩咐道: “咱们先入城,找家普通客栈住下,待我易容打扮一番,再去给那朵蔷薇花医治相思病!” 第一百章 好一朵带刺的蔷薇 李韫换了身素袍,小胡子变成长须,化身成江湖游脚郎中,带着告示来到萧府大门口。 萧府门口站着四名身穿甲胄的士兵。 看架势萧蔷薇是被囚禁了。 “站住,干什么的!” 士兵拦住李韫。 “给萧家千金治病的。”李韫递出手中告示。 士兵也知有寻医之事,也没多说,分一人进府禀告。 片刻过后,一名四旬年纪的中年人快步走了出来。 萧府管家,王立春。 “王管家,就是此人。” “哦?” 王立春打量了李韫一眼,语气怀疑:“你一个游脚郎中,真懂得治病么?” “瞧你说的,我若不会治病,揭告示做什么?” 李韫抚了抚下巴短须,高声道:“不瞒你说,在下观人眉宇,占卜星象,妙手回春,药到病除,你家小姐遇到了我,也算是她的本事了。” “呵……你真有这么厉害?”王立春不屑道:“我可告诉你啊,告示不是谁都能揭的,你若是治不好,耽搁了事,少不了一顿毒打!” 李韫冷冷一笑,掐了掐手指,说道:“我猜令家千金,茶饭不思,日渐消瘦,终日六神无主,长吁短叹,对不对啊?” “咦?看不出你这野郎中还真有几分本事!你猜得没错,萧小姐恰有这些症状。” “那还不快带路?” “行行行,请请请!” 王立春将李韫引进萧府,先到后厨取了些饭菜,随后往深处宅院里带。 “王管家,你们这是在看押犯人还是怎的,逢门逢院便有士兵把手?”李韫问道。 王立春说道:“你有所不知啊,萧小姐性如烈火,不派多点儿人,看不住她。” 片刻后,王立春将李韫带到一栋二层阁楼前。 “萧小姐,我找人来给你看病——” “滚!” 不等王立春喊完,一只花瓶从二楼扔下。 “这不,精气神挺好的么,还能摔东西。”李韫笑道。 “摔东西是摔东西,可她三天两头都不吃东西,这就急死个人了!” 王立春叹道:“白少主再过两三日便要从前线归来,若让他瞧见萧小姐瘦成这样,我这脑袋可就不保了, 所以你还是快上去给她看看吧,不论用什么办法,至少让她吃点儿东西!” “你不跟我一起上去?”李韫挑眉问。 王立春直甩脑壳,将食盒递给李韫,并将他推进楼门,“想赚赏金就得承担风险,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李韫摇头苦笑,早听袁于琼说过,他这个青梅竹马性烈,今日算是见到了。 他进了阁楼,便往二楼走,可刚踏上阶梯。 一把椅子“呼哧”甩了下来。 “都叫你滚了,没听见么!再敢上来,我要你的命!” 楼上传来的娇呵,有气却是无力。 “萧小姐,袁某不是管家,而是来给你治病的。” 李韫朝楼上喊了一句。 就这一个“袁”字,她听了肯定会见。 楼上沉默了片刻,果不其然,语气缓和了些: “晴儿,去将他带上来。” “是,小姐!” 而后一名十七八岁,容貌清秀的侍女走到拐角处,轻轻招呼道:“你运气不错,取了好姓氏,快上来吧。” 李韫笑着一句“多谢”随侍女上了二楼。 二楼屏风后,坐着个消瘦的人影,她目眺着窗外,上一刻还在摔东西骂人,这会儿又安静得出奇。 桌上的冷菜一口未动。 晴儿接过饭盒,将热菜端出,将冷菜放回,轻叹道:“小姐,今日是你爱吃的肚包鸡,尝一口如何?” “没胃口,不吃。” “小姐,再怎么样您也不能——” “我都说了,不吃!”萧蔷薇不耐烦。 晴儿轻叹了口气,将食盒递给李韫,挤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王立春那狗腿子,可知道你姓袁?”屏风后突然问道。 李韫答道:“他只知道我是个野郎中。” 屏风后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叫你上来就是为了提醒你,在武州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你姓袁,否则会招来杀身之祸。” “萧小姐既如此好心,那么在下也送你个好消息吧。” “我不需要好消息,也不可能会有什么好消息,更不期待什么好消息!话说完了,你走吧!” 屏风后下了逐客令。 “我这儿有一味药,保证萧小姐吃了会药到病除。” 李韫从怀中摸出玉佩往屏风后丢去。 在接到玉佩后,“唰”一下屏风被拉开,一个纤瘦羸弱且仍不失英气的年轻女人显露身形, 她两步便冲到李韫跟前,一把揪住李韫的衣领:“说,这块玉佩你是从哪儿得到的!” 李韫眯了眯眼睛,还真是一朵带刺的蔷薇花。 不吃饭都这么凶,要是吃饱了还不得吃人? 不过看她的性格,倒是与袁于琼十分般配。 李韫斜了一眼旁边的侍女,“说话方便么?” “晴儿是自家人,与我形同姐妹,方便得很!” “那就先将我松开,然后小声说话。” 萧蔷薇缓缓松开了手,从自己怀中摸出一块一模一样的,轻声念叨,“袁于琼……” “你放心,他没死。” 李韫便将袁于琼的事迹大致与萧蔷薇讲述了一遍。 听到思念之人还活着的消息,这朵烈性蔷薇再也忍不住情绪,抱着玉佩默默流泪。 “若让袁将军知道,你如此糟践自己,他会心疼的,所以还是对付两口吧。”李韫将饭菜往前推了推。 萧蔷薇却仍然摇头,悲伤道:“他没死我固然开心,可一想到我身处牢笼,即将嫁为人妻,我就……” “你放心,我与袁于琼情同手足,此次来武州目的就是将你救出去,否则也不会煞费苦心打扮成郎中来给你传递消息了。” “不,我走不了的……” “为何?” “我爹还被他们关在死牢!” 萧蔷薇咬牙说道:“白童焕那个狗贼,以我爹性命相胁,逼迫我嫁给他!若非放不下我爹,我早就一头撞墙而死了!” 果然是受了胁迫。 “你确定你爹还活着么?” “我……”萧蔷薇摇了摇头,她不确定,可她也不敢赌,“我被囚禁在萧府已有大半年,对外界之事一概不知……” 李韫抿唇思考了片刻,说道: “这样吧,我会想办法去死牢走一趟,先看看萧将军是否真的还活着,之后再视情况而定。” 萧蔷薇疑惑望着李韫,“死牢这种地方……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一定会救你们离开这个地方的。” 李韫顿了顿,又道:“以我目前郎中的身份,造访次数太多恐怕会惹人怀疑,因此必须暗中建立沟通,” 说着,他看向一旁的晴儿,“她会受限制么?” 萧蔷薇摇头道:“白家人只对我禁足,晴儿倒是自由的。” “好,那我们就以武州城中最大‘福来酒楼’为联络点,以你的侍女为联络人,以你最爱吃的肚包鸡为信封,一旦有消息,我便会将信纸塞进肚包鸡中传递给你。” 李韫指了指桌上的菜肴,笑道:“所以从现在开始你每天都得吃饭,且一定要吃干净,这样晴儿才有理由去福来酒楼拿饭菜,才不至于惹人怀疑。” “我吃!我吃!” 萧蔷薇端起碗,拿起筷,大口往嘴里刨饭,边吃还边说:“袁于琼能交到你这么个聪明的朋友,定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呵呵,那么萧小姐慢用,此地我不宜久留,告辞了。” “先生好歹留个姓名,也方便今后的联络。” “李韫。” 李韫淡淡吐出姓名,提起食盒就此走下楼去。 “小姐……” “怎么了?” “您久被禁足,可能不知,听闻上个月燕州有藩王驾到,名字……似乎就叫李韫。”晴儿咬着嘴唇说道。 “哐当……” 筷子从萧蔷薇手中跌落,自己方才好像还揪他衣领来着…… 第一百零一章 入死牢 该怎么去死牢呢? 若以王爷的身份去死牢探查,摆明了就是与白崇喜作对。 李韫并不想这么快与白崇喜撕破脸皮。 又不知道姜老板怎么样了,航行得可否顺利? 武州再往前便是岐国,这兵荒马乱,盗匪横行的。 唉…… 离开萧府后,李韫回到了客栈,此刻他站在客房窗前,望着即将落下的夕阳,一些琐事,恼得他连饭都不想吃。 “公子。” 宋邯走进客房。 “查得如何了?”李韫问道。 “禀公子,白崇喜与白童焕都还在前线军营,不过白家已开始张灯结彩为婚庆做准备,齐消贤暂住在蔡戈家中,吴捷已辞去通判之职,目前行踪尚未可知。”宋邯禀告道。 “嗯……” 除了白崇喜,另两个封疆大吏都在武州,吴家庄幸存的那个余孽,必是上回劫法场的主谋,他肯定就藏在武州。 此次到武州,面对的挑战还真不是一般大。 “对了宋邯,你曾经做过刑狱卒长,你可有什么好的方法,能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进入死牢?”李韫突然问道。 宋邯想了想,“有,不过……” “尽管说来,爽快些。” “杀人。” 宋邯轻吐出两个字,又道:“杀人是进入死牢最快的方法,甚至连公堂都不用上。” “我先去杀个人,让捕快缉拿入死牢,稍后你们再到州衙禀明身份,到死牢里来捞我?” “公子,死牢可不是儿戏,您乃万金之躯,万一下狱途中有个三长两短……” “这都不是什么大问题,最让我苦恼的,是去哪儿找人杀?” 总不能无缘无故杀人吧? 唉……这时若能来个坏人就好了。 李韫脑子刚想过这念头,楼下便传来了一阵吵闹: “军爷,军爷不可啊!小女今年才十六岁啊!” “有何不可啊?老子看上她,是你们家的福分!” “爹,爹……” 军爷? 强抢民女? 坏人! 挨刀宰的坏人来咯! “走,咱们下楼杀人。” 李韫走出客房,往楼下走去。 这是一间小客栈,由父女俩精英操持着,掌柜的憨厚老实,其膝下有一女儿,二八年华,生得还算乖巧。 两个卸甲的兵卒,估计是喝高了,突然兽性大发,拖着小姑娘便要强占! “老头子,再敢阻拦,信不信老子宰了你!”兵匪穷凶极恶,怒目威胁。 “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你们眼中还有王法?”李韫边下楼边问道。 “王法?老子就是王法!” “别他妈多管闲事,扰了老子兴致,老子连你也宰了!” 嚣张跋扈! “摁了。” “是!” 黄志刚与魏小武冲上前,三拳两脚将兵卒揍得找不到北,然后狠狠摁在桌子上。 “刀。” 李韫手一伸,宋邯拔刀递了过来。 “你……你要干什么!老子可是武州守备营的百夫长!” 兵匪见李韫提刀而来,顿时酒醒了大半。 “一个小小的百夫长,就敢强掳民女?可见你们这守备营里装着多少头禽兽。” 李韫懒得废话。 手起刀落,砍了兵匪的脑袋! “去报官吧。” “是!” 杀兵卒的事迹,很快便传遍了大街小巷,不过一会儿,几个捕快闻讯赶客栈。 “杀人凶犯在哪儿!”带队的捕头怒问。 “黄捕头,事出有因啊!”掌柜的赶忙上前解释:“是这两个当兵的酒后想抢占我闺女,这位客官是见义勇为才杀了他们的!” “掌柜的,我杀他们没有理由,你无需为我辩解,此事也与你无关,只是脏了你的客栈,有些不好意思。” 李韫云淡风轻,扔掉手中血刃,走到捕头跟前,主动伸出手:“这两个兵匪是我宰的,将我抓起来吧。” 黄捕头微微一愣,自己当差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主动投案的杀人凶犯。 “好小子,也省得我费力气了,绑了带走!” “是!” 捕快用绳索绑住李韫双手押着离开了客栈。 此时,客栈外已聚集了好大一批看热闹的人,其中还不乏有竖起大拇指称赞的。 看来这些当兵的在武州口碑并不怎么好。 “你还真有种啊,连守备军都敢杀。”黄捕头说道。 李韫笑道:“只当宰了两头畜生,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有何不敢杀?” “啧啧……那你可知道,这守备军的都卫是谁?” “谁?” “胡克华!” 黄捕头说道:“他可是白大将军的亲随,此人极其护短,刚刚你杀的那个是百夫长,是军官!” “然后呢?” “幸亏你是被我们衙门的人抓着,若是落到守备营里,你一定会被他们折磨得生不如死!” “再然后呢?” “哟,小子,我当了这么多年的捕头,还从没见过你这么嚣张的杀人犯!” “待会儿你会见到更嚣张的。” “你可是没机会了,两条人命,公堂你都不用上,直接在死牢里等着被问斩吧!” 是么? 正合我意! 李韫被押入牢房时,夜幕也已降临。 武州不愧是北燕刑狱司所在,大牢修得相当坚固,里三层外三层,层层都有狱卒看守。 “进去吧!给我老实呆着,别闹事啊!否则押你进班房!” 狱卒将李韫推进牢房并锁上大门。 死牢里的犯人并不多,且灯光黑暗,大部分犯人都在牢间里一动不动,根本就认不出来谁是谁。 “哎,兄弟,你是犯了啥事儿进来的?” 耳旁突然响起一声问候。 李韫偏头望向隔壁牢间,空荡荡的,也没有人…… 难道是自己幻听了? 还是这死牢里有鬼魂? “兄弟,我上边儿嘞,你往上瞧。”那声音又响起。 李韫抬头望去,才发现隔壁牢间顶部倒挂着一个“人”,他身形瘦弱,一头狂乱不羁的碎发,贼嚯嚯的眼睛又大又亮,看起来跟个猴儿似的。 “嘿嘿!” 那人嘿嘿一笑,松开了挂壁的手,凌空一个后翻,似羽毛般轻盈落地,双脚宛如钉子一般扎在地上。 我去,这家伙轻功可以啊! 果然,有本事进死牢的,个个都是人才! 第一百零二章 北燕第一神偷 “两个兵匪强抢民女,我看不惯便将他们给宰了,随后就被抓到这儿来了。” 李韫淡淡说道。 “啥?我滴个乖乖!你敢在武州杀当兵的!” 隔壁牢间的狱友,一个劲儿抱拳钦佩,“我马小星素来敬重侠义之士,兄弟不畏强权的雷霆手段,小弟佩服佩服!” “呵呵呵……” 李韫笑了笑,看着马小星道:“让我猜猜,你肯定是个贼。” “你咋知道的?” “贼眼睛,贼气质,贼骨头。” 上房揭瓦的飞贼,一般都有好轻功,而且油腔滑调,玩世不恭。 看到马小星的第一眼起,李韫脑子里便联想到了《水浒传》里的“鼓上蚤时迁”。 “兄弟可真有眼力劲儿,不过我不是贼,而是劫富济贫,让北燕所有权贵为之肝颤的‘北燕第一神偷’!” 马小星用大拇指指着自己,傲声说道:“不是跟你吹牛,这天底下就没有我上不去的房梁,偷不到的东西。” “哦?既然你这么厉害,又为何会陷入死狱?” “别提了!”马小星拍着大腿说道: “我当时想着去州令官邸里讨几两银子来花花,不巧半道上遇到了他的小妾在洗澡,于是没忍住多看了两眼,结果一不小心失足从屋顶掉了下来……” “喂,马小星,那你跟我说说,那州令的小妾是如何春色啊?” 其他牢间的狱友,纷纷爬起来问道。 “那还用说?自然胸大屁股翘,肤如凝脂,唇红齿白了,不然我怎么可能会瞧出神去?” “我要是你啊,就不偷银子了,入室采花,窃玉偷香得了,哈哈哈……” “嘿,你们还别说,我当时真有那个想法儿!” “牡丹花下死,做贼也风流哇!” 马小星宛如茶馆里的说书先生,满口黄腔荤段子,死牢里沉闷的气氛瞬间便被点燃了。 “你坐牢还这么开心,难道就不怕死么?”李韫实在有些好奇。 马小星耸了耸肩膀,“我不怕死,是因为我知道自己不会死。” “哦?你都被打入死牢了,还有机会活着出去么?” “这你就不懂了吧?州令判我秋后问斩,距今还有两个多月呢,我总能想出办法从这儿逃出去的。” 马小星自信满满, “倒是你。” 马小星打量着李韫,“从穿着打扮上看,不是富家公子,也是朱门中人吧,像你们这种身份尊贵的人,应该更怕死才对。” 李韫笑道:“我跟你一样,知道自己不会死,所以我不怕死。” “有趣儿,没请教兄弟姓名?” “姓李,名韫。” “李韫?这名字……怎让人觉得那么耳熟啊?” “哎,一个很普通的名字罢了,不必多去揣测。我倒是有个问题想找马兄弟请教。” 李韫凑近马小星,低声问道:“你在牢房中混得这么开,可知道这里关押着一个姓‘萧’的囚犯。” “你是说萧远山,萧将军?”马小星问道。 李韫眉头一沉,看来人真在这儿。 “不错,正是他。”李韫问道,“他在哪个牢间。” “他是重刑犯,跟咱们待遇可不同。” 马小星抬手指向通道尽头,“你看到那扇铁门了么?萧将军就在里头关着,狱卒生怕他会自杀,手脚都被铐着呢,唉……” 他又叹道:“袁家的这些部将,个个都是忠义之士,却被如此对待,真叫人为之不公!” “哦?”李韫眼睛一亮,“听你话中之意,死牢里还有其他袁家部将?” “这牢里除了你我不是,其他人基本上都是。”马小星指着其他牢间里死囚,说道: “与萧将军一样,这些都是硬骨头,无论怎么折磨都不肯屈服,白大将军又舍不得杀他们,只能丢在牢房里等死咯。” 李韫扫了一眼死牢里的囚犯,少说也有十二三人, 袁家军的旧部,都是久经沙场,能带兵打仗之人,如今自己府兵最需要的就是这些人才! 一定得想办法将他们全部救出去! “萧将军还活着吧?” “活着呢,顿顿都有人给他送饭。” 马小星说着,眼神疑惑看向李韫: “话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啊,我咋感觉你不是来坐牢的。” “呵呵……你待会儿就会知道了。” 李韫笑了笑,不再多闲谈,枕着凉席便睡了下去,心里想着:这会儿宋邯应该也已到州衙了吧? …… 此时,州衙官邸。 正进行着家庭晚宴。 坐在上席的,身材臃肿的中年男人,正是武州州令张叔同。 一桌子八个人,其中有五个都是年轻貌美,风骚妩媚的小妾。 满桌子燕窝鱼翅,玉盘珍馐,奢侈到不行。 “老爷,江南的锦缎何时才能到呀?奴家都没布料裁剪新衣服了。” “别忘了还要珍珠粉,没有它的滋润,奴家的脸都变黄了。” “再过几日,白家少主娶亲,老爷,您可得带我们去见见世面……” 一众小妾娇媚入骨,声声酥麻,又斟酒,又夹菜,争先讨欢心。 张叔同坐在位置上,几乎都不用动筷子,张张嘴美食美酒便能送到嘴里来。 “今晚你们谁能将本官伺候好,本官便带谁去参加婚宴,哈哈哈——” “老爷!老爷不好啦!” 一个家仆连滚带爬跑进膳厅。 “本官好着呢!” 张叔同呵道,“何事如此慌张?天难道要塌了么?” “不是……老爷,府外来了一群带刀的,凶神恶煞的,好吓人啊!他们说是来找您问罪的!”家仆颤声说道。 “问罪!” “啪!” 张叔同拍桌子站起,“简直大胆包天,在这武州城除了三位大吏,还有人敢来治本官的罪!” 话音刚落。 “哗啦啦……” 一个看家护院的家仆,撞破门窗摔进膳房。 宋邯领着侍卫气势汹汹,大步而来! 张叔同当时就焉儿了半截,吓得身上肥膘乱颤: “你你……你们是何人,竟敢带刀闯入本官家中!” “我乃燕王帐下带刀侍卫宋邯!” 宋邯高举九龙玉佩,呵道:“此乃皇帝御赐的九龙玉佩,见玉如见君王,你还不快来叩拜!” “啊?!” 张叔同赶紧携同家眷一齐下跪。 “微臣叩见皇帝陛下!” “张叔同,你可知自己犯下了滔天大罪!” 宋邯厉声质问! 第一百零三章 帝王并非无情 “微臣冤枉啊,微臣这些年来兢兢业业,勤劳节俭,从未犯下过什么大错……” 张叔同狡辩到最后,连他自己都不自信了,但这些年来就算贪赃枉法他也是小心翼翼,极为谨慎的。 “你怕是不知道,燕王殿下如今已深陷你武州死狱中了吧!”宋邯呵道。 “死狱!?” 张叔同脸色铁青,“何时的事啊?” “就在方才!燕王殿下先一步抵达武州,本想着微服私访体察一番民情,岂料遇到两个兵匪强抢民女,燕王当场便将那两个兵匪就地正法了,结果却被你那衙门里瞎了眼的捕头押入了死牢!” 宋邯拔刀而出,厉声喝道:“张叔同,你该当何罪!” “这……这下官实在不知啊!若是知道,万不敢如此啊!” “那你还不快去死狱将燕王请出来,燕王若掉一根头发丝儿,我要你人头不保!” “下官这便去,这便去!” 张叔同急忙招呼:“来人啊,快快备车,赴大牢接驾!” …… 另一头,死牢之中。 李韫睡得正香,忽然一个粗狂的喊声将他惊醒。 “是谁啊?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王八羔子砍了我的百夫长!” 一个身穿银色甲胄,留着须髯的中年人,带着几名士卒,在狱卒的带领下大步走进死牢。 武州都卫,胡克华! “胡都卫,就是他。”狱卒一指牢间中睡觉的李韫。 “把门给老子打开!”胡克华怒道。 “胡都卫,这可是死囚,你想要带走他,好歹也得到州衙里走个流程吧,不然小的不好办呐。”狱卒有些为难道。 “流程!” 胡克华一把揪住狱卒的衣领,当小鸡似的将他拎了起来,瞪眼问道:“我守备营办事,需要什么流程?他杀了老子的部将,老子就要找他算账!” 随后将狱卒狠狠一推,呵道:“快他妈给老子把门打开!老子今晚要替我那两个死去的部将报仇!” “是……” 狱卒只能掏出钥匙要打开门锁。 “慢着。” 李韫起床打了个呵欠,冷冷望着胡克华,“我看你印堂发黑,元魂涣散,今日恐怕会有血光之灾。” “呵……没想到还深吸一口气个会看相的!” 胡克华抢过狱卒钥匙,一边开锁一边问道:“那老子也想问问你,今日你会不会血光之灾?” 李韫说道:“我福星高照,有紫气护体,今日非但没有血光之灾,还会大摇大摆走出这扇门。” “是么?!” 胡克华已打开门锁,拔出腰间的佩刀,二话不说便砍向李韫。 李韫侧身轻松闪过,一脚踹在胡克华膝关节,胡克华膝盖一软,半跪在了地上,他想再起身时,李韫的拳头已落在他的脸颊上! “啪!” 胡克华歪头飞出牢间。 “好!打得好啊!”隔壁的马小星惊呼,其它牢房里的犯人也纷纷叫好。 “就你这点本事,还能当都卫?”李韫冷声嘲讽。 “给老子……宰了他!” 胡克华见自己不信,招呼随从兵卒就要群殴。 “住手!快快住手啊!” 张叔同连滚带爬跑进死牢。 “张大人,你来得正好,此人嚣张至极,杀我两名武官,我正要——” “你闭嘴!你闯下大祸了!” 张叔同大声呵断胡克华,扭头冲进牢间,膝盖一软跪在李韫跟前,边叩边道:“下官该死!下官该死!请燕王殿下恕罪!” 燕王殿下! 牢房里不管是找事儿的,还是看热闹的,都被这一身份所惊呆。特别是胡克华,嚣张气焰荡然无存,脸色被吓得铁青。 李韫一脚踹开张叔同,大步走出牢门,来到胡克华跟前,冷声问道: “本王已大摇大摆走出牢门,那么你的血光之灾呢?” “王爷饶命啊……末将属实不知您是王爷!”胡克华赶忙跪地求饶。 “当兵应思保家卫国,而并非鱼肉百姓,为将者更应该严义信勇,正身典范,可本王在你身上没看到一点这些品质,反倒纵容部下,养出了一个个无法无天的土匪来。” 李韫冷声道:“本王今日若不杀你,如何向那些被你们欺凌过的老百姓交代?” “王爷,我乃是白大将军的——” “杀!” 宋邯即刻拔刀,一刀将胡克华封喉! “张叔同。” “下官……在!” “你将此人尸首收入衙门,明日一早游街示众。” “这……这……” “嗯?”李韫斜了斜眼睛,只给一个眼神。 “下官遵命!” 胡克华冲狱卒挥了挥手,狱卒赶紧将胡克华尸首拖走。 “王爷,牢中气味难闻,阴湿气重,待久了难免伤及贵体,您还是出去吧。”张叔同请求道。 “本王倒觉得这里挺不错,简直是人才汇聚之所啊。”李韫笑着瞥了一眼马小星。 马小星挤了挤嘴角,天杀的,早预料到此人身份不同凡响,谁知道竟是藩王,亏自己方才还与他称兄道弟,真是活腻了…… 李韫大步走到死牢深处,在铁门前停下脚步,招呼道:“将此门打开。” “王爷,不可啊,此牢里关押的可是重刑犯!白大将军特意交代过,谁也不许探视!”张叔同急忙劝阻。 “哦?你的意思是,白崇喜的命令比本王还要有威力?” “不是不是,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白崇喜是军司,这刑狱之事该由察司决定,他有何资格交代?” 李韫呵道:“给本王打开!” “是……” 张叔同只好让狱卒打开铁门。 铁门内阴暗潮湿,萧远山被当狗一般用铁链拴着,蜷缩在角落之中。 报效家国的忠臣良将,竟落得如此下场,李韫实在揪心。可还是得装作不知道地问上一句: “他是何人?” “回禀王爷,他是袁家旧部,萧远山……” “哦?袁家这些……鹰犬,不是早该处死了么?怎还让他苟活于牢中?”李韫咬着牙问道。 这“鹰犬”二字一出,原本一动不动的萧远山猛地昂起头,看李韫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其他被关押在牢间里的袁家将领,全都扒拉着牢门,用同样复杂的目光盯着李韫。 最是无情帝王家! 张叔同低声说道:“这个王爷您就得去问白大将军了,下官官职卑微,不敢揣测大将军的心思……” “王爷!袁家三世尽职尽责!袁家是冤枉的!” 萧远山几乎咆哮,眼睛瞪出了血色:“恳请王爷为袁家正名!” “恳请王爷为袁家正名!” “恳请王爷为袁家正名!” 其余部将皆下跪呼喊。 李韫紧紧攥着拳头,愧疚得心如刀割。 各位将军啊,不是本王无情,局势至此,本王只能装作无情! “果然是一群……忠犬,到死都还在为袁家求情,哼!” 这难以启齿的违心话,再多说一句,眼泪就会止不住流下来。 对不起了各位将军…… 李韫咬牙忍着情绪,大袖一甩,逃离牢房。 第一百零四章 甚至还有虎鞭 “啊?王爷您要住在下官家里?” 听到李韫要入住自家时,张叔同心里一惊,这燕王的行事风格,他早有耳闻,要是往家里带,岂不是请了个阎罗王回家? “本王本打算到蔡大人家里借住,无奈听闻齐大人也借住在蔡大人家中,白将军又还在前线未归,反复思量之下,也只有张大人家里比较合适了。” 李韫眯着眼睛问道:“张大人难道忍心让本王住官驿?” “那不能,那不能……王爷能来下官家里做客,是下官的荣幸,只不过下官的府邸简陋,又设在衙门后面,时不时便会有人击鼓报案,下官是怕太喧嚣了,会吵到王爷您的歇息。” 张叔同问道:“要不……下官在城中寻一处宅子,给王爷您居住?” “哎,何必花这个冤枉钱呢?再说了本王不怕吵,就住在你家,就这么说定了!” 住在张叔同家里,不仅可以省下一笔花销,还能借助衙门的威慑力增加安全性,何乐而不为? 张叔同满脸苦涩,藩王执意要下榻自家,他又岂能拒绝? “王爷,您请……” “嗯。” 李韫便与张叔同一起乘车回了衙门。 到了官邸后。 “王爷,客厢我已吩咐下人备好了,您先进府早歇休息,下官还有些政务要处理,便暂不奉陪了。” 张叔与李韫请礼告别,匆匆坐着马车离去。 “老爷,我们要去哪儿呀?”赶车的仆人问。 “还能去哪儿,自然是去找蔡大人求救了!” …… 蔡府,客堂。 “蔡大人,齐大人,这可怎么办呐!如今那尊阎罗王已在卑职家中住下了,卑职这会儿是心胆肝颤啊!” 急得张叔同在堂中来回踱步。 “哼,我早就知道,这煞星会到武州来的。” 齐消贤冷哼,又道:“你也是够蠢的,怎么就能把他抓紧死牢了呢?这不是自己往刀口上撞么?” “卑职不知啊,他突然就冒出来了!如若不然,卑职岂能毫无防备?” 张叔同咬着牙道:“二位大人方才是没瞧见,胡克华那是说宰便宰,丝毫不留情面!卑职生怕今后万一说错了句话,也会被他给杀了!” “燕王小儿确实欺人太甚!” 蔡戈怒拍桌子起身道,“想我那侄儿蔡童,不过是雇了些贱民纤夫采花石,便被他砍头碎身,此等暴君,天理不容!” “蔡大人先勿动怒——” “我不动怒?你以为我与你一样,自己亲妹夫都被杀了,却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么?” 蔡戈怒道,“我可是北燕按察司,刑狱法度由我操控,朝廷命官他所杀就杀,这不是赤裸裸打我的脸么!” “可你又能拿他如何呢?他毕竟是王爷,难不成你还想让他死在武州不成?”齐消贤说道。 “可不能,可万万不能啊!” 张叔同赶忙摆手,燕王借住在自己家中,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第一个背黑锅的肯定是自己。 蔡戈纵使再怒,也知道这燕王轻易死不得,他舒缓了两口气,再次坐了下去,道: “那也绝对不能让他骑到咱们头上去!” “蔡大人别着急啊,你难道忘了,武州还有个白崇喜么?” 齐消贤冷冷一笑:“燕王杀了胡克华,岂不同等于也打了白崇喜的脸?白崇喜极其护短,这可是众所周知的; 眼下我们就该派人去军营告诉白崇喜,他听后必定会即可赶回武州城; 白崇喜手握重兵,又是武将,底气可比咱们这些文官足多了; 何况自从白崇喜夺了兵权,就越来越看不起我们了,我们何不趁这个机会,促进白崇喜与燕王的矛盾,让他们狗咬狗, 二者不论谁咬伤了谁,对咱们都没坏处,不是么?” 蔡戈听后,眼睛一转,拍手大赞:“还得是齐大人有谋略啊。” “张大人,你府上那么多歌妓美眷,还怕抓不住燕王的‘把柄’么?” 齐消贤眼睛斜向张叔同,又道:“这男人只要一性起,就什么也不会在乎了。” “多谢齐大人指点,卑职明白了!” “但也莫要做得太过,燕王毕竟年轻气盛,血气方刚,万一他死在了床榻上,这罪名可就大了。” “这个大人可以放心,女人这方面的事,卑职最懂分寸了。” …… …… 次日。 李韫睡到了正午才起床。 大梦初醒,神清气爽啊。 “公子,您终于醒啦。” 大福端着洗脸盆走进卧房,“张大人已在后庭备好午宴,就等您起床去吃哩, 公子您是不知道啊,他备的那一桌子酒菜,珍馐玉盘,五花八门,有些小的见都没见过呢!” “是么?听你这么一说,本王肚子还真饿了。” 李韫洗漱完,便赴了后庭。 后庭小池上一座亭台,张叔同早已等候多时。 “张大人,本王平时爱贪懒觉,让你久等了。” “王爷哪里话,下官能与王爷同席,是下官的福分,王爷您入座。” 张叔同起身将李韫迎入小亭坐下,随后拍了拍手:“将热菜端上来吧。” 燕窝鱼翅,鹿膏蛇羹,一一呈了上来,有的菜别说是大福了,连李韫没见过,听都没听过。 “张大人,你也太客气了,这么一大桌子的好酒好菜,得花多少钱啊?” “下官也不是顿顿这么吃,下官平日都是吃些粗茶淡饭果脯的,呵呵……主要是王爷能赏光作客,下官岂能用俗食招待啊?” 张叔同端起酒壶,为李韫斟了一杯酒,笑着递给李韫:“王爷,这可是好酒啊,您尝尝?” 闻着味儿还是不错的,甚至还有些淡淡的草药香,李韫接过酒杯小酌了一口,刚下肚子便生出两道火气,一道直冲丹田,另一道直冲脑门。 除了蒸馏自酿的白酒外,这酒算是李韫喝过最烈的了。 “这是什么酒?”李韫好奇问道。 “此乃‘十全精酿’的药酒,下官平日里最多饮上半杯,以王爷您这威猛身躯,喝它个两三杯没问题的。” 张叔同笑着,举起酒壶又要给李韫斟满。 李韫赶紧扪住杯口,又问:“这药酒是用什么东西泡的?” “枸杞,黄精,苁蓉,鹿茸……”张叔同熟练吐出了九种药材,最后冲李韫挑了挑眉,不失淫荡道: “还有最为珍贵的虎鞭。” 虎鞭!这玩意儿泡的酒喝了,那不得立即找洞钻?! “张叔同,你是想补死本王么!” 第一百零五章 太浮夸,太抽象了! “王爷息怒,下官绝非平白无故给您喝着好酒的。” 张叔同解释着,拍了拍手,招呼道:“上来。” 片刻,一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艳歌姬,踏着小碎步走进小亭。 她欠了欠了身子,眉眼轻轻一挑,道:“奴家苏子媚,参见燕王殿下。” “王爷,子媚是我养的歌姬,二八年华,出落大方,除了一副好容貌,还有一副好嗓子,平日里下官都将她当亲女儿看待。”张叔同介绍道。 李韫眯了眯眼睛,先让喝虎鞭酒,再叫美姬作陪,这家伙的目的似乎不言而喻。 不过这苏子媚倒还真有几分姿色,卿本佳人,我见犹怜。 “子媚,还不快为王爷献唱一曲儿?”张叔同招呼道。 “那奴家献丑了,为王爷奏一群《水江仙》吧。” 苏子媚在一旁长椅坐下,纤纤玉指拨弄琴弦,曼妙音律瞬间充斥后庭,她柔唇轻启,黄鹂般的嗓音轻轻吟唱,再搭配一颦一笑的神情,的确勾人心弦。 一边享受美酒佳肴,一边聆听美人奏乐,世俗中好不快活惬意。 李韫直勾勾盯着弹琴的苏子媚,不经意间脑中便浮现出了另一个身影—— 先前在金龟寺,姜雨的扮相实在太惊艳,以至于李韫看其她女人,都觉得是庸脂俗粉。 李韫何曾不想要女人? 身为一个正常的男人,都渴望有美人夜夜伴眠。 可他终究是要与岐国公子和亲的,婚姻之事实在没有多的选择。 “王爷?” 张叔同端着酒杯,在李韫面前晃了晃。他内心冷笑:看得如此出神,果然征服男人,还得靠美女才行。 李韫回过神来,举杯与张叔同碰了碰。 此时,苏子媚也已弹奏完毕,她起身问道:“王爷,奴家这首曲子弹得可还好。” “不错,不错。”李韫拍了拍手,冲张叔同道:“张大人,本王此次来武州,并未携带多少银两,你先代我赏她五百两银子吧。” 呃,张叔同嘴角一抽,这他妈是自己的家妓,让自己去赏银子,这王爷也太会办事了吧? “下官遵命……”张叔同强颜欢笑,又招呼道:“子媚,王爷赏你,还不快来陪酒谢恩。” 苏子媚嫣然一笑,来到酒桌子前,自斟酒一杯,俯身敬向李韫,“奴家谢王爷恩赏。” 这不俯身还好,一俯下身来…… 胸大肌,太抽象,太浮夸了! 李韫咽了咽口水,强行抽回目光,饮下赔来的酒。 “接着奏乐,接着唱吧。” “奴家遵命。” 这一顿中午饭,苏子媚处处都在撩骚,搞得李韫心痒难耐。 “王爷,您觉得子媚如何啊?”张叔同见吃得差不多,笑着问道。 “你什么意思?”李韫反问道。 “若王爷您想要她,稍后下官便让她洗净,来服侍王爷。”张叔同眼神不失淫荡。 “张大人不是说,将她当成女儿了么,本王可没那么糊涂,还是免了吧。” 李韫起身道:“午宴也已吃罢,本王先回去休息了。” 要是再被撩拨几分心弦,自己恐怕就真忍不住了。 李韫不再多言,走出了小亭。 “大人,这燕王心可真硬,奴家都这般撩拨了,他还不为之心动。”苏子媚小嘴微撅,轻声叹气。 “呵……”张叔同冷冷一笑,“他若对你不动心,又为何几次瞧你出神?依我看,他只不过是故作矜持罢了。” “这燕王殿下,还真是一表人才,又位高权重的,估计是看不上奴家。” “你衣服都没脱光,他如何看得上你啊?” 张叔同自信道:“人最寂寞之时,通常都在夜晚,他既住在本王府上,那就有很多个寂夜,总有一次他会矜持不住的,哼,咱们就走着瞧吧。” …… 李韫回到房中,那十全大补虎鞭酒,果真是有力气。 搞得他身心毛焦火辣的! “公子,我觉得那女人挺骚的,您玩玩儿也没啥关系。”大福在一旁劝道。 “嘶……你这小家仆,才多大年纪啊,就有着‘玩儿女人’的心思了。”李韫责备道。 “公子您贵为王爷,她能得到您的宠幸,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去去去……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快去帮本王拿笔墨纸砚来,今下午本王有重要的事得做。” “好嘞。” 大福很快便取来纸笔,李韫又找来一根木块当做尺子,而后整个下午都关在房中绘画。 不知不觉,已是两个时辰过后。 “公子。” 门外响起了宋邯的声音。 “进来。”李韫轻声答应。 宋邯走进房中,关了门才道: “白崇喜与其子白童焕已回城了。” 胡克华毕竟是白崇喜直系下属,李韫一刀便将他给宰了,白崇喜肯定会不高兴。 “回来就回来吧,他们迟早要回来的。” 李韫淡淡说着,放下手中的笔,举起画卷招呼:“你过来看看,本王绘画得如何?” 宋邯凑近桌前,瞥了一眼图画,疑惑道:“这是……” “昨夜入狱的最大收获——武州大牢平面图。” 李韫指着平面图分析道:“你瞧,大牢总共有七道门,每道至少有四名狱卒看守,外加巡逻的,管营的,不会少于一百人,而死牢在最里头,也是皆被最森严的……” “公子您是想……” “没错,劫狱。” 李韫压低声音,将画卷起来递给宋邯,叮嘱道:“你曾经当过狱卒,对牢狱系统应该很熟悉,这几日你去暗中蹲点,摸清楚他们的换防规则,还有掌控钥匙的狱卒是谁。” 宋邯接过图纸,点了点头,却苦涩道:“不是属下想扫公子的兴,这劫狱……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 李韫淡然笑道:“你尽管按照吩咐去办,本王自有妙计能将萧将军给救出来。” “是属下多虑了,以公子的聪明才智,再难的事也会变得容易。” “宋统领也学会拍马屁了啊,呵呵呵……” “属下这是实话实说嘛。” “哒哒哒!” 这时,响起一阵敲门声。张叔同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王爷,白大将军方才派人来了,请您到福来酒楼吃晚宴,请您务必要赏光!” 哦? 李韫眯了眯眼睛,刚回城就请吃饭? 第一百零六章 这才叫做下马威 白大将军的面子,自然不能不给。 李韫换上衮龙袍走出卧房。 “王爷,马车已给您备好了,就在府外候着呢。”张叔同说道。 “张大人不去?”李韫问道。 张叔同摇摇头,“下官职卑,那种场合想去也没资格。” “张大人可认识吴捷?” 李韫边往府衙外走边问。 “吴通判啊,认识认识。”张叔同点点头,下一刻又道:“但是下官与之并不熟,而且他上个月便已辞官了。” “你们都是武州官吏,会不熟?” “虽都在武州做官,但他是蔡大人的下属,掌管刑狱,我是齐大人的下属,掌管民生;平日里除了公务上的往来,私下并没有多少交情……” 哼,没有多少交情? 官官相护本身就是交情。 “想必张大人应该也听说过,燕州的吴家庄勾结土匪,企图谋害本王,其阴谋被识破,吴家庄满门抄斩。” 李韫说道:“这个吴捷便是吴家庄主的二儿子,他本该跟着连坐的,可惜当时他并不在庄上。” 张叔同小心翼翼地试问:“王爷您这话的意思是……” 李韫站在衙门口,环顾四周说道: “本王有预感,这个吴捷就在武州,且说不定此时他正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里观察着本王,然后找机会杀了本王。” “王爷放心,这里可是衙门,就算那吴捷再胆大包天,也不敢在这里造次!” “可是本王马上便要离开衙门,去福来酒楼赴宴了。” 李韫凑近张叔同,一字一句问道:“张大人,你不想本王死在武州吧?” “王爷您这是哪里话,您只要在武州的一日,下官便尽心尽力护你周全,剑来了替你挡剑,刀来了替你挡刀!” 张叔同也是个明白人,当即招呼道: “来人呐,将衙门里在职的捕快全部调过来,护送王爷赴宴!” “是!” 哎,这就对了嘛。 而后,衙门里涌出六十余名捕快,其中就包括昨日抓捕李韫的黄捕头,黄兴。 “黄捕头,昨日你质疑本王,为何那么有种,连并非都敢杀,那么今日你知道答案了?” 李韫笑眯眯望着黄兴。 “昨日小人冒犯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黄兴当即下跪请罪。 “你起来吧,不知者无罪……不过本王今夜若有什么闪失,你们的罪名可就大了。” “王爷放心,小人绝不会让不轨之徒动王爷您一根头发,如若不然,以死谢罪!” “你倒是比张大人还会言表忠诚。” 李韫冷冷一笑,踏上马车,酒楼赴宴。 …… 今日白大将军设宴,客人还是王爷。 整个福来酒楼都被清空,兵卒在外围守着,任何人都不得靠近半步。 “王爷,白将军吩咐过,由军队护您周全,您的这些护卫就请留在外面吧。” 李韫刚刚下马车,一名卒长上前告知。 这不就是赤裸裸的下马威么? “你们这是何意?我们与王爷寸步不离!”宋邯呵道。 “王爷,这是白将军的命令,我们只是依令行事,还请您见谅。” 卒长语气生硬,不容拒绝。 “公子,若我们无法随行,进去可就您一个人了,依属下之见,这饭不吃也罢。”宋邯在李韫耳旁小声说道。 “哎,无碍,无碍,白将军调了这么多士兵来守卫,依本王看来,这顿饭无比安全,你们就留在楼下吧。” 怎么? 本王只身赴宴,难道还怕被杀? 李韫大步走进福来酒楼。 雅间里已备好酒菜。 除了白崇喜之外,齐消贤,蔡戈也位列其中。 白崇喜身旁还有个年轻人,方正脸,蜡黄色的皮肤相当粗狂,一看便是久经沙场之人,他便是白童焕。 这么一看白童焕,真比不上袁于琼,也配不上萧蔷薇。 “哈哈哈……白将军刚入城,便设宴款待本王,有心了……哟,蔡大人与齐大人也在啊,二位晚上好啊!” 李韫大笑走进雅间。 只有齐消贤一人站起身,白崇喜与蔡戈却稳坐不动。 也不怪齐消贤,毕竟他在燕州见识过李韫的雷霆手段,知道这小子表面笑嘻嘻,实则内心奸诈。 “燕王造访武州,本将军作为这武州的主人家,自然要设宴款待了。”白崇喜傲声道。 他这话一出口,齐消贤与蔡戈脸色便不对了。 照理说他们三个,不论官阶还是职权,都是一般大的。凭什么白崇喜自认为主人家? 李韫一眼就看出这三只老狐狸各怀鬼胎。 “本王在燕州闲来无事,便出来逛逛,偶然听闻白家公子要成亲了,特地来讨杯喜酒喝。”李韫欣然入座。 “末将大婚,王爷能来捧场,实在是给足了面子,来,王爷,末将敬您一杯!”白童焕斟满酒杯递给李韫。 “今日难得相聚,来,大家同饮!” 李韫端起酒杯,还是只有齐消贤举杯应答,蔡戈与白崇喜纹丝不动,摆明了是不给面子。 李韫冷冷一笑,举杯一饮而尽。 可刚将就吞入腹中,便捂着胸口大口喘气,“这酒……这酒里……有毒!你们……你们……” “啊?!” “这这这……” 同桌的四个人大惊失色。 “白崇喜,你竟敢下毒谋害燕王!” “本将军岂会……岂会做着种事!” 白崇喜瞪向白童焕:“畜生,是你干的么?!” 白童焕连忙甩头,“爹啊,给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啊!” “蔡戈!是你!”白崇喜又瞪向蔡戈。 “白崇喜,你他妈莫要血口喷人,这桌子酒菜是你备下的,与我有何干系!我……我先在都怕我这杯酒里有毒!” “那就是你,齐消贤!你被燕王挤兑出燕州,存心报复!” “白崇喜,你不要见人便咬!” 急了,他们彻底急了,燕王在酒宴上被毒死,这事儿要是传到皇帝耳朵里,在场的各位,包括这酒楼,以及外边的兵卒,统统都得处死! “哈哈哈……” 李韫大笑着睁开眼睛。 “三位大人,本王与你们开玩笑呢,这酒如此美味,怎可能有毒呢?” 什么叫做下马威? 这才叫做下马威! 第一百零七章 给你们机会,你们不中用 这四个人加起来,都快两百多岁了,却被李韫给戏耍。 都气得面红耳赤。 “燕王年纪也不小了,竟还耍孩童把戏,就不觉得无趣么!”蔡戈呵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本王是见气氛太凝重,因此才开了这么个玩笑,来来来,本王自罚三杯。” 李韫连饮下三杯酒,拿起筷子跺了跺,招呼道: “吃菜吃菜。” 然后也不管对面四个人什么表情,敞开了腮帮子,大口朵颐起来。 李韫吃得越欢快,对面四个人脸色便越难看。 终于还是蔡戈忍不住了,他率先开口道: “燕王殿下,今日请你赴宴,其实是想找你谈谈。” “谈啊,谈谈,你们说,本王听着呢。” 李韫漫不经心,继续吃菜。 “太平县令蔡童,乃是我亲侄儿,他只不过是召了几个人,想给白大人挖几块花石做贺礼罢了,纵使有些过错,也不至于死!纵使他该死,也不至于剁碎了喂狗!” 蔡戈越说越激动,拍桌子起身怒斥:“燕王可知,舍妹听到这一消息,眼睛都快哭瞎了!” “哭瞎了,就去买眼药擦擦,过几天就好了。”李韫淡淡说道。 “你!” 蔡戈见一人撼动不了李韫,赶忙与白崇喜、齐消贤使眼色。 齐消贤见有人已开了头,也不再唯唯诺诺了,起身责备道: “燕王殿下,下官只不过出城了几日,又不是不回去了,你为何派人抄了下官的家!这与那抢劫的土匪何异!还有我那妹夫贾春来,他——” “齐大人,本王没抄你的家,本王只是见你家里值钱的东西那么多,生怕有贼惦记了,所以暂时搬到本王府上替你保管着,等你什么时候回燕州城了,本王一定如数奉还。” “这……” 齐消贤顿时哑口无言。 暂时寄放?这理由得是多他妈厚脸皮才说得出啊? “那胡克华呢!” 白童焕见齐消贤没了声,起身质问道:“燕王杀了我守备营的将士,身为都卫的胡克华,难道不该找你问问么?他又不知道你是燕王!” “对!更何况,我侄儿与胡都卫,都是朝廷命官,连我这个按察司都得上交京城刑部,要皇帝陛下亲批过后才能定他们的罪,你一个只有爵位的藩王,有何资格说杀便杀!” “燕王之所作所为,我等定要联名参奏皇帝陛下!不是你姓李,就能在北燕胡作非为的!” “哐当。” 李韫将筷子一扔。 “本王吃饱了,你们也说完了吧?” 随后抹了抹嘴上的油渍,起身先走到蔡戈面前。 “唰!” 拔出藏在腰间的短刀。 “你……你要干什么,难道你要再杀朝廷命官么?”蔡戈惊得显得从椅子摔落。 “不不不,蔡大人误会了,本王拔刀是给你的。” 李韫将匕首塞进蔡戈手里,然后拍了拍胸口,冷声道: “蔡大人既然如此憎恨本王,来,捅我吧,白刀子,红刀子出,如此便你替你侄儿报仇了。” 蔡戈握刀的手不停颤抖,目光怒瞪着李韫,他恨不得捅这小子一百刀! 可想法归想法,敢不敢又是另一回事。 “本王数三声,只给你三声的机会——” “三。” “二。” “一!” “看来你不敢。” 李韫抢过蔡戈手里的刀,扭头又递给齐消贤: “来,齐大人,轮到你了,你不是对本王杀你妹夫,夺你家产之事耿耿于怀么?报仇的机会来了!”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齐消贤急忙摆手,脑袋比拨浪鼓摇得都快。 “那白将军,你来?” 李韫将刀转手递向白崇喜,“今夜你邀请本王赴宴,还将酒楼清空,不让本王侍卫贴身,不就是为了弑王所准备的么?” 白崇喜脸色阴沉到了极致,“王爷误会了,清空酒楼是为了不打扰宴会,派遣士兵是为了王爷的安全,刀剑无眼,王爷还是快将刀收起来吧。” “给你们机会,你们不中用啊?” 李韫冷眼扫过雅间中四人,攥着匕首往桌上狠狠一插! “本王!今日酒醉!先行告辞了!” 说罢,大袖一甩,踹开大门,阔步走出雅间。 “以此子之才,就该留在京城当太子,真不知皇帝陛下为何会将他分封至北燕,难道是故意来针对我们的?” 白崇喜沉声说道,抛开这燕王气死人不谈,他的言行举止,的确有帝王风范。 齐消贤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甩了一把汗水道:“他当藩王都如此磨人,当了皇帝还有我们的活路么?我早跟你们说过,这小子绝非一般人,我在燕州便见识过他的手段了,唉……” “白将军,你不是手握兵权,一向自持清高么?为何刚刚连个屁都不敢放?”蔡戈怒问道。 白崇喜冷哼,蔡戈与齐消贤心里在想什么他怎会不懂?不就是想让他当出头鸟与燕王撕破脸皮么? “蔡大人说笑了,方才燕王都将刀亲手塞进你手里了,你为何不敢捅他啊?” “我——” “爹!孩儿不怕!让孩儿去——” “啪!” 白崇喜一个大耳刮子扇在白童焕脸上,骂道:“只会打仗,不会用脑的东西,我怎会生出你这么个蠢货?” 白童焕咬着牙,捂着脸委屈巴巴,“爹,孩儿也只是想替爹你出口气嘛。” “既然燕王小儿如此,那我也就不讲情面了!”蔡戈拍了拍手,冲门外呵道: “进来!” 一个断臂黑衣人走进雅间,他正是吴家儿子吴捷。 “三位大人,燕王屠我吴家满门,我与他不共戴天!” 吴捷跪地叩首:“吴捷愿化身死士,为三位大人铲除异己,恳请三位大人给我一个为家父兄妹报仇的机会!” “本官今日有些累了,就先回府去了。” 齐消贤心里明白,要是再不走,必然会惹上一身骚,因此找了个借口,脚底抹油,溜出了雅间。 “白将军,你意下如何?”蔡戈看向白崇喜。 白崇喜沉默思绪了片刻,冲吴捷道:“算起来令长兄吴庸,也是本将军帐下参谋,本将军能从袁家夺得军权,令长兄也有功劳在里头,那就助你这一回吧——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本将军只给你提供机会,至于成不成得了,只能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吴捷,叩谢白将军!” 吴捷磕了三个响头,眼睛已恨出了血丝。 “李韫,这回看你往哪儿跑!” …… “阿嚏!” 福来酒楼两条街外的一处小巷子中,李韫狠狠揉着发痒的鼻子。 这王爷可真难当,天天都遭人记恨,明明没感冒却总有打不完的喷嚏。 “宋邯,这望远镜你会用么?”李韫抬头朝屋顶上问道。 宋邯从房顶上一跃而下,先是笑道:“公子,您这‘望远镜’可真神奇啊,隔着两条街也能将酒楼概况看得一清二楚。” 在古代玻璃实在太贵了,李韫又不像其他穿越者那般,什么都会做。不然早就给这些部下人手配上一只了。 “看到什么了么?” “看不清楚那人是谁,不过左臂袖子是空的。” “那应该就是吴捷了。” 李韫点点头,吩咐道:“去,派两个机灵点儿的跟着他,本王倒要看看他究竟会耍出怎样花招。” “是!” 宋邯应声退下。 第一百零八章 香艳画面是真的顶! “王爷,热水已给您备好,您尽管去沐浴。” 李韫刚回到衙门,张叔同便笑着来献殷勤。 “张大人,这些事吩咐下人去做便是了,你一个官老爷难道不忙么?” 整天跟在屁股后面,搞得李韫都觉得这家伙是在监视自己。 “在王爷面前,下官本就是下人的嘛!”张叔同笑道。 李韫摇了摇头,正巧今日有些疲乏,也打算洗洗睡了。 于是他带着便服来到浴室。 在躺进浴桶的瞬间,一天的疲惫瞬间消失。 泡澡实在太舒服了,泡着泡着李韫便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突然感觉到胸口有什么东西在摩擦。 他猛地睁开眼睛。 一只纤纤玉手正握着纱巾,一个娇艳美人正坐在桶边,一边舀水湿润,一边目送秋波,一边替他擦拭身体。 苏子媚仅穿薄薄纱衣,根本遮不住任何羞,白里透红的肌肤若隐若现。 “王爷,您醒了?”她声音酥麻入骨。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李韫皱眉道。 “奴家一直都在这浴室的屏风后面,只是王爷太疲倦,没有发现奴家罢了。” 苏子媚边说着,边俯身向李韫,樱桃小嘴吐露着芬芳。 李韫全然不动声色。 美人计么? 可惜女人并非李韫的软肋,否则这么多天来,他早就在王府里养一群女人了。 他抓住苏子媚的手,目光凌厉问道:“你伺候过男人?” 苏子媚娇羞说:“奴家还是第一次。” “那就好好保持下去。”李韫轻轻将她推开。 “王爷……是嫌弃奴家么?”苏子媚咬着嘴唇,娇弱的模样,楚楚动人。 这回是第一次伺候男人么?第一次就这么骚?还是天生的淫娃荡妇? “倒谈不上嫌弃,只是觉得,今夜你伺候了本王,明日你便是残花败柳,往后伺候其他男人时,必然遭到嫌弃。”李韫淡淡说道。 苏子媚微微一愣,她自从沦落风尘起,被灌输的理念便是,只要将男人伺候好,自己的生活便会更好,只活在当下,却从来没考虑过今后。 “能服侍王爷这等人物,是奴家的荣幸——” “可本王对你并不感兴趣。” 李韫生硬拒绝道:“本王见过比你更美的人,且他还是个男人。” 苏子媚又是一愣,以她的容貌身段儿,自持在武州城也是数一数二了,还有比她更美的,还是个男人? 难道眼前这个燕王不喜欢女人? “王爷不看看奴家,又怎会知道不感兴趣呢?” 苏子媚祭出最后的杀招,她后退了两步,解去了衣带,身上纱衣丝滑落下。 李韫暗中咽了咽口水,心里火苗被瞬间点燃。 这只要是个正常男人都会把持不住吧? “王爷位高权重,一夜风流又如何呢?奴家也不奢求能得个名份,只求能与王爷春宵缠绵。” 苏子媚更加妩媚动人。 啊,这磨人的小妖精! “咵——” 浴室大门突然被人踹开。 “呔!哪里来的狐狸精,竟敢勾引我家公子!” 大福拽着一根扫帚,冲进浴室,对着苏子媚便是一通乱打。 “啊!” 苏子媚被打得抱头鼠窜,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捡,灰溜溜往浴室外逃! “哼,算你跑得快!” 大福叉着腰,对门外嗤之以鼻。 “公子,那狐媚子没怎么你吧?”大福扭头问道。 李韫摇头发笑,幸亏大福来得快,不然自己还真有可能在今夜“失身”。 “大福,你不是希望本王能碰女人么?怎么又带着扫帚来驱赶?” “公子,今日那狐媚子能来勾引你洗澡,明日她就有可能在袖中藏剑,你说万一你们在睡觉之时,她突然做出什么伤害您的事情怎么办?”大福义正言辞地说。 “嗯……你的话倒是在理。” 这苏子媚能事先藏在屏风后,悄无声息来到身边,若方才她手中不是纱布而是匕首,估计李韫这会儿已经被嘎了。 即便身处衙门,也该步步为营,小心谨慎些。 不过……方才香艳画面是真的顶! 唉…… 事到如今,李韫还有些期望和亲日子能早些到来,不管那岐国公主美丑如何,至少是个老婆不是? …… 次日,五更天时。 宋邯敲响了房门。 “公子,据昨日侍卫跟踪,发现吴捷带着一批人去了城东外的山林,我们害怕暴露也就没有跟进。” 山林? “属下在想,他们会不会就躲在山林里,亦或者说,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宋邯问道。 李韫想了想,说道:“你让侍卫别太激进,就守在林口别进去,我们此来武州并未带多少人手,靠武力是拼不过这些地头蛇的, 若这些人真在酝酿什么阴谋,肯定还会有下一步,敌不动我不动,咱们静观其变,见招拆招。” “属下明白!” 而后天色还早,李韫又倒头睡下了。 不知不觉,已至辰时。 张叔同急匆匆走进院子,正打算到李韫卧房前呼喊。 “哎哎哎,你干嘛呢?” 大福突然叫住了他。 “有贵客登门,急着要见王爷!”张叔同说道。 “什么贵客啊?放眼整个大周王朝,除了皇帝陛下,还有比我家公子尊贵之人?” 大福阻拦道:“在我们燕州城流传了一句话:‘燕王睡不好,人头保不了,燕王起床气,人头要落地!’ 我家公子一般日晒三竿才会伸懒腰,临近正午才会下床榻,在此期间,不得有任何人打扰清梦。” “王爷起床气这么大啊?那……小胖哥,你帮我带个话可好?真有急事!” 张叔同不得已摸出一锭银子塞给大福,心里却是骂翻了天,明明这是自己的宅邸,还要自掏腰包贿赂外人! 大福犹豫了片刻,抓过银子揣进怀里,说道:“我只带一句,就一句,公子他醒不醒,全看你运气。” “一句够了……劳烦你告诉王爷,就说白家少主白童焕已在客厅等候。”张叔同说道。 “行,你等着吧。” 大福辗转至房门前,刚想开口呼唤公子。 “咵——” 房门自己打开了。 李韫已穿好衣服,伸着懒腰大步走出。 “大福,燕州何时流传‘燕王起床气,人头要落地’的顺口溜了?” “嘿嘿……这是小的自己编的。” 这小仆,越来越懂人情世故了。 不过也对,王爷家的仆人,姿态自然要高些。 “张大人,白童焕一大清早来找本王做什么?”李韫边走边问。 都辰时了,还早呢!隔壁王寡妇都起床去偷汉子了! “下官不知,不过看样子是来赔礼道歉的。” “哦?” 那不是又有搞头了? 第一百零九章 本王不记仇 “哈哈哈……少将军大清早来面见本王,所为何事啊?” 李韫大笑走进客堂。 白童焕拘了个礼,指着一旁的礼品道: “昨日多有冒犯王爷,家父让末将特来登门道歉,末将也不知王爷所喜,便备了白银千两,外加一对熊掌,还望王爷笑纳,饶恕昨夜不敬之罪。” “哎,本王不记仇!” 李韫摆了摆手,冲大福使了个眼色。 大福笑眯眯把银子往外端。 “对了王爷,末将婚期将至,今日又阳光明媚,便想着到去猎些野味,以作婚宴庆典时酬宾用,不知王爷有没有兴趣一同前往?”白童焕问道。 “打猎啊?”李韫问道:“去哪儿打猎?” 白童焕说道:“城东十里远,有一片山麓,那里枝繁叶茂,百兽生长,正是狩猎的好场所。” 阴谋这不就来了么? “可是本王并不精通狩猎,且山林中野兽众多,万一……” “哎,这个王爷您不用担心,猎场有官兵守卫,安全有保障的。” 白童焕生怕李韫不去,又道:“家父曾言,上回在燕州与王爷比射箭,还输给了王爷。要知道家父的射技在军中是出了名的好,王爷竟能赢过家父,想必有高超技艺,何不趁此机会展示一番啊?” “行,正好本王乏闷,就与少将军出去玩玩儿吧。” “好,王爷果然爽快,那么,午饭过后,末将在东城门恭候,王爷可要准时啊。” “这天底下还有比本王更准时的人么?” 呃, 白童焕嘴角一抽,他从清晨便在客堂等候,硬生生辰时才见到李韫,这叫做准时? 不过既然他已答应赴约,那此行目的便算达成了。 白童焕告辞离开州衙。 李韫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眼下天色尚早,就该睡个回笼觉。 “公子,此行危险啊!” “吴捷本是武州通判,必定暗中培养了许多死侍,这些凶徒个个武力不俗,咱们也就二十来个侍卫,硬碰硬必然吃亏!” “公子您这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么?” 宋邯与魏小武,黄志刚等主要几名侍卫,纷纷来到李韫卧房,劝说让他别去。 “呵呵呵……几位都是本王帐下的主心骨,你们跟了本王这么久,何时见过本王打没有把握的仗?” 李韫摆手淡笑,又道:“你们去附近的村镇,召集所有有经验的猎户,就说燕王要出门打猎,需要他们陪同,所有来者皆有赏钱,若表现优异,另有丰厚奖赏。” “公子您是想利用猎户?” “不错,本王料定,吴捷那帮人必藏在山麓中等着本王踏入陷阱,那本王就反其道而行之,请最专业的猎户去狩猎围剿他们!” 李韫笑道:“所以啊,人手不够不必惊慌,只要兜儿里有银子,身上有头衔,自然会有人来替你办事儿。” “不愧是公子你啊!” “行了,少拍马屁,快去招揽猎户吧,记住,要经验丰富的,新手小白可不要。” 李韫伸了个懒腰,“本王要去补觉了,但愿睁开眼时,能看到你们找的猎户。” “是!” …… 一觉醒来,已是中午。 李韫揉着干瘪的肚子,刚打开房门,七八十个背着弓箭,腰别柴刀的农家壮汉,整整齐齐队列在院中。 “草民参见燕王殿下!” 猎户们齐齐下跪参拜。 “我靠,这么多啊……” 李韫虎躯一震,有点被惊讶到。 宋邯苦涩道:“我们本来只取了附近三个乡镇,谁料他们一听是随同燕王狩猎,便奔走十里八乡告知,结果一下子就来了这么多人……” 武州靠近燕山,树林茂盛,野产丰盛,多数人以渔猎为生。 且能随同燕王狩猎,本身便是一种荣誉,更何况燕王还给钱。 “好好好,人越多越好。” 李韫拍手大赞,赶忙上前手把手将猎户们扶了起来,并道:“大家快快请起,本王在狩猎方面只能算是新手,稍后到了山林里,还得请诸位教导一二。” 猎户们都愣了,在他们印象中,王爷那都是至高无上的,眼下却如此谦和。 “能陪同王爷狩猎,是草民们的福气!” “王爷,您就说你想打什么!狍子,雄鹿,野狼,狐狸,老虎……咱们通通给您打来!” “哦?连老虎你们都打死过?”李韫有些不太相信。 “王爷!我柳家三兄弟,去年上山猎死两头老虎,此事十里八乡都知道,不信你们问诸位乡亲!” “王爷!就如今我家祠堂上的蒲团,都是熊皮做的,您要不信,我取来给您瞧瞧!” “王爷!我们都靠打猎为生的,从小便在山林里窜,一撮毛发,一滩粪便,一个叫声,便能分辨出猎物所在!” “好好好,太好了!” 正是本王要找的人才! “难得诸位如此热情,走,本王请你们上酒楼,饭吃饱,酒喝够,再一同去山林狩猎!” 没架子的王爷,就是讨人尊重。 不过这些猎户也饭量也真是大,七十几号人硬生生吃了李韫六百多两银子。 却也无所谓了,花小钱,办大事! 众猎户吃饱喝足,便随同李韫向东门走。 一众猎户中,当属猎杀过老虎的刘氏三兄弟最猛,他们个个虎背熊腰,论魁梧不比冯河差多少。 李韫宛如“狗头司令”,骑马走在猎户与侍卫中,满满安全感。 东城门外,白童焕已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说好午时来汇合,结果这都快未时了! 还说什么本王天下最准时,净他妈在放屁! “少将军,燕王来了。” 说话之人叫做胡万里,先前李韫斩贾春来时,他还曾替蔡戈传过旨意。 胡万里是武州县尉,亦是前日被杀的胡克华表弟。 本次山麓狩猎,除了白童焕外,还有其许多党羽,都是武州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外加两百多名武州守备营的士兵,队伍可称之为浩大。 “不好意思啊,白少将军,本王请这些猎户们吃了个饭,因此耽搁了些时辰,没让你们就等吧?”李韫大言不惭,笑着问道。 “王爷狩猎,待这么多猎户做什么?”白童焕皱眉问道。 “本王猎技拙略,所以请了些师傅陪同指点,本想说十来人便够,岂料来了七十余人,哈哈哈……本王也没想到,自己的名声竟在武州如此响亮啊!” 那能不响亮么? 他砍了胡克华这兵匪头子,还将其尸首游街示众,成了人人都夸的好王爷! “燕王殿下,你带这么猎户入林,猎物都被他们所猎了,我们还猎什么?”胡万里冷声问道。 李韫眉头一皱,眼神一冷,冲胡万里问: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来质问本王?” 第一百一十章 猎杀时刻 “信不信本王,一声令下,身后的这群猎户,便能将你射成刺猬?” 李韫冷声问道。 胡万里咬了咬牙,急忙下马认错,“卑职方才无礼,还请燕王殿下恕罪!” “哎,本王不记仇,不过……本王计人。” 李韫轻哼了声,懒得再多看这狗腿子,振臂高呼道: “好了,快些出发吧,去晚了,猎物可就跑光了!” 四五百人的大部队,浩浩荡荡向东边山麓进发。 白童焕跟在李韫后方,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 明明这次狩猎是由他主导,可眼下却搞得像个跟班似得。 “少将军,照此情形看来,吴捷的情况有些不妙啊。”胡万里在白童焕耳旁小声道。 “你给我闭嘴!” 白童焕呵道,“谁是吴捷?本将军认识他么?” 胡万里不禁一愣,显然脑子没转过弯来。 “这就是一场普通的狩猎,咱们只管打猎即可,谁出意外都不是意外,懂了么?”白童焕郑重叮嘱。 胡万里点点头,“小人明白了……” “白少将军,你们在嘀嘀咕咕说什么呢?像个小娘们儿似的,快快上前来,本王正巧诗兴大发!”李韫招呼道。 白童焕与胡万里只好骑马跟上,伴随李韫左右。 “王爷,末将是带兵打仗的粗人,对诗词向来不太精通。”白童焕沉声说道。 “那本王打赌,你爹从小到大肯定没少骂你有勇无谋吧?”李韫笑着问道。 白童焕嘴角一抽,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还真给他说对了!他从小到大,每次挨鞭子都是因为背不出书来…… 娘的,身为一个武将,懂得带兵打仗就够了,念什么书? 都说虎父无犬子,在白家就不太适用。 “燕王既然如此有才,那就做一首诗来听听!” “好,你们都听好了!” 李韫清了清嗓子,故作沉思片刻,高声吟道: “本王聊发少年狂!” 他左手抓着白童焕,右手拽着胡万里,继续道: “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 为报倾城随燕王,亲射虎,好儿郎! 酒酣胸胆尚开张,弱冠年,又何妨! 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好!好诗啊,燕王好诗啊!” 懂诗的,不懂诗的,拍马屁的,不拍马屁的,纷纷竖起大拇指夸赞! 白童焕撇开李韫的手,他虽没什么文采,但也懂得读书认知,“这左牵黄,右擒苍”不就是左手牵着狗,右手牵着鹰么? 这燕王分明是借着作诗的名义来羞辱自己与胡万里! “王爷,何故取笑我等!” “哎,白少将军误会了,不过是个小小的比喻罢了,再说了,你们又不是本王的鹰犬,何必对号入座呢?” 李韫眉眼含笑,洋洋得意。 让你好好读书,这不,吃了没文化的亏了吧? “白少将军勿要生气,本王只是开个玩笑,前面便是山林了,待会儿本王定猎多几头雄鹿来,送给少将军以作婚宴酒席!” 李韫说罢,扬鞭策马: “驾!” 带着猎户与侍卫,先一步冲进山林。 “所有人猎户听着,猎得一头鹿,赏银一百两,猎得一头虎赏银三百两,倘若猎一个人,赏银五百两!” “王爷,这树林里还有人啊?” “当然有,他们说不定就隐藏在这附近,或在树上,或在草丛,或在枯叶堆里。” 李韫环顾着四周,冷声道:“他们异常凶猛,且带有刀剑兵器,所以你们得千万小心了。” 有多少人一辈子都攒不到五百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管他是人还是野兽,杀了就能改变命运,这可是绝佳的机会! 众猎户摩拳擦掌,取下背上的弓弩,向林深处循序进发。 李韫也抱着一支弓弩,将望远镜绑在弩上,小心在树林漫步。 “王爷且慢!” 刘家三兄弟的老大,刘大郎忽然拉住了缰绳。 “怎么?”李韫皱眉。 刘大郎拾起石头,朝前方莫约五丈远的方向砸去。 石头落地刹那。 “唰!” 一张地网从枯叶堆中窜出! “好阴险呐,是哪个王八羔子,在道路中间设陷阱?”刘大郎骂道。 若前方有陷阱,那只能说明一件事,有人就藏在附近。 “大郎,你是如何看出这陷阱的?”李韫问道。 “看地上的枯叶。”刘大郎说道:“经常在树林窜的人都知道,下面的树叶要比上面更湿软,方才那陷阱上面的枯叶明显是从底下翻上来的; 这设置陷阱之人,一看便是个门外汉,若是我来设置地陷,会取其它地方的枯叶盖上去。” “那依你之见,设置陷阱的人,会藏在哪儿?” “一般都躲在树上,这样猎物被网住了,可以方便割断绳子,蹲守时也不会被发现。” 哦?树上? 李韫抬头顺着地网悬吊的树干上望去,“他”藏得很好,可还是露出了一块黑色衣角。 “他”此时此刻,一定小心肝儿砰砰跳。 李韫举起弓弩,瞄准树上那人躲藏的位置。 “嘭!”一声,弩箭射中树干。 黑衣人犹如惊弓之鸟,自知身份暴露,也不再躲藏,飞速跳下树干便要往林子里钻! “嗖嗖嗖!” “啊!” 刘家三兄弟几乎同时放箭。 只听得一声惨叫,黑衣人背部中了三箭,径直栽倒在地! “刘家三兄弟,已命中一人,五百两赏银到手!” 宋邯高声通告着,从怀中取出一沓银票,当着众猎户的面,抽出五张递给刘家三兄弟! 大通宝钞,货真价实,现结现发,主打的就是一个公道诚信! 猎户们都羡慕坏了,王爷这是来真的啊! “诸位老乡,不瞒你们说,隐藏林子里的那些黑衣人,都是企图谋害王爷的凶徒,猎杀他们不但不违法,还能得到奖赏!特别是有个断了左臂的黑衣人,你们若是能将他活捉,王爷奖赏一千两!” “一千两啊!” 猎户们瞬间斗志满满,干劲十足! 若是公然拼杀,猎户或许不如杀手,可这里是森林,猎户们占据着主场优势,即便再厉害的杀手也得乖乖待宰! 第一百一十一章 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嗖!” 白童焕一箭射出,三十丈开外命中一头雄鹿。 “少将军的箭法果然传神,以小人之见已不必白大将军差了。” 胡万里大拍马屁。 “哼,真搞不懂我爹为何会在射箭上输给燕王那小子。” “定是白大将军给那家伙面子,否则以白大将军的箭法怎可能输给一个嘴上无毛之人?” “我猜也是如此。” 白童焕再拔一支箭上弦,准备对那濒死的鹿再补上一击。 忽然。 “沙沙沙……” 草丛里传来一阵异动。 “谁!” 白童焕即刻调转箭头对准草丛,呵斥道:“滚出来,否则本将军一箭射杀你!” “少将军且慢,是我,是我……” 一名黑衣人急忙钻出草笼,他身上衣服已被树枝挂烂,蓬头垢面的样子相当狼狈。 “吴捷?” 白童焕眉头一皱,眼睛一转,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少将军速速救我啊!” 吴捷跪在白童焕马前,“李韫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七八十个猎户,牵着猎狗堵住树林口,对我的部下进行围剿!我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逃脱至此!” 白童焕神色淡漠,“吴通判手下的死士不是号称个个精锐么?怎会被一些猎户追着杀?” “我们昨夜才来此树林,完全不熟悉地形,那些猎户常年在林中打猎,我设下的陷阱他们一眼便能看穿,不经意间便是一支冷箭,实在防不胜防啊。” 吴捷懊恼道:“少将军,你怎能容忍他带这么多猎户进林子?这不存心要置我于死地么!” “别,你可别将责任推在我身上,昨夜父帅与你说得清清楚楚,只给你提供机会,是你自己把握不住。” 白童焕冷声道:“吴通判,这场博弈,很显然你输了。” “那燕王又为何得知我在林中设伏!” “怎么?你是在怀疑本将军告密?” 白童焕说这些话时,手上的弓箭从未松弛过,随着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也越来越冷。 吴捷心中大骇,转身便往树林狂奔。 白童焕举起弓箭。 “嗖!” 毫不拖泥带水,一箭穿过吴捷胸膛! “少将军,您为何……”胡万里满脸疑惑。 “让他落入燕王手中,指不定会捅出昨夜之事,倒不如先宰了他,送燕王一个人情。” 白童焕偏头冲胡万里部下道:“今日之事,都给本将军烂在肚子里,谁若敢泄露半个字,全家都得跟着遭殃!” “属下明白……” “去,将吴捷尸体给燕王送去。” “遵命。” …… 此时,另一侧树林中。 李韫端着弓弩,瞄准一头野猪。 呼吸,呼吸…… “嗖!” 弩箭脱弦而出,精准命中野猪腹部。 “嗯,枪法还是不减当年啊。”李韫笑道。 “公子,白童焕将吴捷的尸体送来了。”宋邯在耳旁小声告知。 李韫并未显露出太多表情,对于白家父子而言,死人永远比活人更能保守秘密。 吴捷的死,并不意外。 “猎户们拿了多少人头?”李韫问道。 “七个了,外加还有三头鹿,五只狍子,两头野猪,今日已发出赏金四千多两了……” 宋邯语气中隐隐有些肉痛,叹道:“咱这回可算下血本儿了。” “却也解决了一桩麻烦事不是么?” 这些银票都是李韫先前在云州赌坊里赢来的赌资,以这种形式发给猎户,也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了。 “既然头目已死,剩下的喽啰也不必再去追杀,毕竟这些人挺危险,若他们狗急跳墙了,猎户们也得流血,” 李韫说着,又吩咐道:“你去告诉猎户们,不论他们是否有收获,每人三十两赏金,还有这些打来的猎物,也都给他们瓜分了吧。” “是!” 今日狩猎到此为止。 …… 往后几日。 大概是做贼心虚,也可能是婚期将近,白家不想多生事端,就再也没来找过李韫。 白大将军的儿子要成亲了,北燕的大小官员,财主地主,有受邀的,没受邀的,通通前来送礼祝贺。 他们都知道燕王也在武州,可即便是从衙门前路过,也没有人会想着来见一见。 在他们心里,白大将军的分量,还是要大过燕王的。 当然,李韫也不在乎这些徒有虚表的人情世故,他此来武州最主要目的,是将萧蔷薇给带回去,以及救出死牢里的袁家旧部。 想在戒备森严的武州抢人,并且全身而退,必然需要一个从头到尾,天衣无缝的计划—— 李韫暗中在武州城内租了个小院儿,大肆购买酒糟来进行蒸馏提纯。 李韫早早便让宋邯去打听过,武州城内各大酒坊里的酒,几乎都呈现了供不应求的状态,还得到其它县地里去采购,其原因就是因为白家要办喜事, 不仅宾客要喝酒,白崇喜麾下的部队士兵更是消耗酒水的主力军。 李韫的蒸馏酒,纯度高,口感好,后劲儿大,要比当代的低度酒更容易上头。 李韫的目的,就是要让从上到下,所有人喝得伶仃大醉! 这人一旦醉了,防备也就弱了,空子就好钻了! …… 时年,四月十九,白家大婚前夕。 李韫站在租下的小院儿里,开始布置最终的计划。 “公子,张艄公他们会回来啦。” “快让他们进来。” “是。” 大福便领着张成走进院子。 “属下参见——” “客套话就别说了,姜老板她们怎么样?一路上可曾顺利?”李韫快语关切。 “禀王爷,属下与姜老板一路顺风,三日前安全抵达了岐国境内,而后姜老板将食盐运下去分发,属下则乘船归来了。” 张成顿了顿,又道:“姜老板托属下给王爷带话,说她在岐国有很多销路,最多三日便能找到买家,若分销顺利的话,四月底便能带着货款回归燕州了。” 听到姜雨平安,李韫也展露了笑颜,问道:“对了,你们从大周到岐国,跨境之时就没遇到岐国军队盘查或是阻拦?” “遇是到过,不过姜老板在岐国关系挺硬的。” “哦?何以见得?” “当时那些岐国兵要登船搜查,我们连刀都提起准备火拼了,姜老板却直接将一名武官拉到一旁,短短三言两语过后,岐国士兵便放了我们通行。” 连岐国军队里都吃得开?这关系可不是一般的硬。 不过想想倒也不奇怪,姜雨本身便是药材商,她能将岐国珍贵的药材运到北燕售卖,便说明肯定有畅通无阻的路子。 如此看来,将私盐贩至岐国这条路,算是彻底的打通了。 “武州北城门外,莫约五里远,有一处小渡口,名曰‘平津渡’,明日晚酉时至戌时,你将货船停在渡口等候,风帆,船桨,一一备齐,随时准备南下。”李韫叮嘱道。 “属下遵命!” “去将萧蔷薇的侍女萧晴儿叫来。” “是,属下告退。” 第一百一十二章 礼轻情意重 “奴婢萧晴儿,参见燕王殿下。” 萧晴儿走进小院儿。 这几日她都在按照当初李韫的“肚包鸡计划”从中与萧蔷薇传递消息。 “令家小姐这几日吃睡如何?”李韫先是问。 “承蒙王爷关心,自上回小姐得知萧将军还活着后,每顿都吃得好,每晚都睡得香,就是明日要成亲了,她心里没底儿……” 萧晴儿如实回答。 李韫轻嗯了声,问道:“你可愿意为你家小姐牺牲?” 萧晴儿一愣,点了点头,坚定道:“若没有小姐,奴婢估计早就饿死了,只要能帮小姐脱离白家虎口,奴婢死而无憾!” “好……” 李韫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萧晴儿,叮嘱道:“这封信你带回去,明夜你们便按照信上计划行事。” “是,奴婢告退。” 萧晴儿接过信封,退出小院儿后,宋邯走了进来。 “公子,咱们的酒已经卖进白家了,也不出您所料,他们在尝试过咱们的酒后,当即便决定以此酒用作酬宾,五两银子一角,咱们还得了一笔不小的收入。” “嗯……” 李韫点点头,说道:“明日婚宴开始之后,你以白崇喜款待的名义,扮作货郎送一百斤酒,若干肉食到武州大牢,等那些狱卒醉倒之后,按照我先前在分布图上规划的路线,劫狱救出萧远山等袁家旧部。” “公子,才一百斤酒啊?会不会太少了点?”宋邯担忧道。 “宋统领没尝过本王这蒸馏酒吧?”李韫笑着问道。 宋邯摇头苦涩,“害怕饮酒误事,属下不敢喝,不过闻着确实……香得让人流口水。” “那本王告诉你,这蒸馏酒的浓度要五倍于你们平日里喝的米酒,再海量的人,都喝不到两斤,送去的这一百斤酒,足以让那些狱卒摇摇欲坠了!” “听公子这么一说,待事情办完了,属下一定得好好尝尝。” “待事情办完,本王与你们同醉!” “那救出萧将军等人之后呢?” 宋邯问道,“咱们明晚动手劫狱,武州夜间有宵禁,城门可是关闭的。” “本王早有准备,你瞧,这是何物?” 李韫从袖中捯饬了两下,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瓷罐,递给宋邯道:“此乃当初在雷州时,本王找张金口索要的加大版‘轰天雷’; 明日白家大喜,守城的白家部将,必然也会饮酒,我们便用此雷炸毁南城门,一鼓作气冲杀出去; 而后沿着官道一路向南,到五里外的平津渡,张成的货船会在那里等候的。” “公子果然妙计——不过公子在白府赴宴,要去救萧蔷薇,而我们却是劫狱,这其中的时间差,万一拿捏不准确该怎么办?”宋邯担忧道。 “这个问题,确实是明夜计划中风险最大的一环。” 李韫说道:“你们劫狱肯定要比我们快一步,因此你们先到南城门,最多只等待两刻钟,若两刻钟后我们还没来与你们汇合,那你们就先出城。” “可是轰天雷一响,事情必然败露,公子你们又该怎么办?”宋邯忧虑更深。 “事情败露只是劫狱败露而已——白崇喜得知萧远山被救走后,定会先派兵来追击你们,如此一来,白府也就变得空虚,这反倒给了本王趁乱救新娘的契机。” 李韫顿了顿,自信道:“只要我们能顺利离开白府,便有办法能逃离武州城!” “唉,公子每回都以自身入局……” “你放心吧,本王办事,何时出过差错?” 李韫笑着拍了拍宋邯的肩膀,又道: “哎,对了,死牢里有个叫做马小星的,你们也一并将他给救出来。” “这马小星……是何许人也?能让公子您如此关注?” “他啊?他是一个贼,本事十分了得的贼。” 李韫叮嘱道:“总之,明晚你们将他救出来后,让他速来白府见本王,本王要他有大用处。” “属下明白!” 宋邯应声告退。 李韫深吸一口气,仰头望着夜空明月。 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他本不是个迷信之人,可此时,也想祈求上天保佑,只愿明夜能够多些运气,少些麻烦。 …… 次日。 白家大喜的日子,影响了整座武州城。 以白家将军府为中心,纵横五条街挂满了长红灯笼,且官府勒令,今日百姓皆要着新衣,整理面貌,凡油头垢面,衣冠不整者,一律不得上街,上街就给你抓起来。 新郎迎亲时,百姓必须守在街边,欢送新娘直至入府。 下午。 白府前停满了马车,受邀来的宾客,皆是锦衣玉带,富贵人家。他们带着各式各样的贺礼登门拜访。 “这对儿白玉珊瑚,是我特意让在沿海经商的表弟挑的,仅以此礼祝白将军喜迎儿媳,祝白少主新婚祥瑞!” “这对鸳鸯翡翠,乃是出自江南巧手名匠雕刻,祝白少主与少夫人新婚大喜,早生贵子!” “黄员外赠三千两,玉帛三十匹!” “各位贵客,快快里边儿请,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哪里哪里,能受邀来将军府赴宴,我等荣幸之至啊……” 对于这些官宦权贵而言,白大将军家的门槛儿,是花多少钱都不一定跨得进去的。 相比较起来,送钱的反而更庸俗,真正有身份的,送的都是稀世珍宝。 “话说,公子,咱们有准备礼物么?”大福挠头问道。 李韫一身便服,并未过多装饰,且两袖清风,就只带了大福一名小仆。 “礼物?难道本王赴宴,不是最好的礼物么?” 他又不稀罕与这帮人讲什么人情世故,而且今夜他是来抢新娘子的,花这个冤枉钱干嘛? 大福撇了撇嘴,“也对,我家公子能赏脸来喜酒,是他们白家的荣幸。” “走吧。” 李韫便带着大福往白府里走,可还没等进门,门口迎宾的家仆便将他们给拦了下来。 “公子,请出示请帖,贺礼交由主簿先生登记入册,这样您家里有什么喜事,我们将军府也好回礼不是?” 其实也合理。 吃酒席不送礼的话,确实也有些说不太过去。 李韫捣了捣袖子,摸出一锭银子,丢给主簿道: “我出门太急,身上只有这二十两了,少是少了一点儿,不过礼轻情意重嘛。” 第一百一十三章 燕王驾到 此时,武州大牢。 宋邯与魏小武等人装扮成货郎,用马车拉着酒肉来到牢门前。 “站住!干什么的!” 狱卒阻拦。 “今日白大将军府上大喜,凡武州士卒,皆有资格同喜,我们是来跟你们送酒肉的!” 宋邯指着马车上的酒肉说道。 当狱卒本就枯燥,一听有酒肉,还是白将军特意送来的,也放松了些警惕。 “这事儿怎么没听人提及过啊?这里可是武州大牢,喝酒只怕误事……”狱卒还是有所担忧。 “就连军营里都在痛饮高歌了,你们还怕个什么劲儿?吃酒都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宋邯直接便让人将酒肉搬下,当着狱卒的面揭开坛封,蒸馏酒的香味儿阵阵扑鼻。 “不瞒你们说,这可是白府用的迎宾酒,估计你们这辈子都只能喝这一回!” 说着,他用瓢摇起一碗酒,自己先抿了一口,示意这酒没问题,随后将瓢递给看门的狱卒: “来,一尝便知!” 狱卒早就馋得流口水了,接过水瓢饮了一口,即刻瞪直了眼睛。 “与这酒比起来,咱以前喝的简直就像马尿!” 狱卒们争先尝试,都对蒸馏酒赞不绝口。 “那还等什么,快将酒肉搬进去吧……我跟你们说啊,这酒只有一百斤,没多的了,让兄弟们分着喝,别自己独吞了!” 狱卒便大声招呼着同僚出来搬酒肉。 原本守卫在门口的四个狱卒,也就此变成了一个。 诱敌成功后的宋邯,暂且离开大牢,与其他侍卫猫在不远处的巷子里,磨砺刀剑为劫狱做准备。 半个时辰后。 “他们应喝的差不多了,记住,待会儿进去,直通后边的死狱牢房!” “明白!” 魏小武取下后背的弓弩,瞄准牢门口的狱卒。 “嗖!” 一箭飞去,穿喉而亡。 “上!” 二十二名黑衣侍卫,提刀冲进大牢。 狱卒们的醉酒情况比想象中严重许多,有的甚至已醉得不省人事,而即便还有不倒的,也几乎摇摇欲坠,毫无抵抗能力。 不过片刻,侍卫便冲进了死牢。 “各位,我们是燕王派来救你们的!大家速速随我出牢房!” 宋邯从卒长身上摘下来的钥匙,迅速打开牢间大门。 “燕王殿下……” “燕王殿下没有忘记我们!” 袁家等旧部,不敢有万分耽搁,即刻往死狱外逃离。 “谁是马小星?”宋邯高声问道。 “我……我是,燕王不会也没忘记我吧?”马小星趴在牢门口,颤巍巍举了举手。 宋邯一刀劈开锁链,将马小星给揪了出来,嘱咐道: “燕王说,你是侠盗,是重情义之人,今夜燕王救你出狱,你必会好好报答于他!” “呃……承蒙王爷看得起,不知有何效劳?” “大牢外已为你准备了一匹快马,你速去白府,王爷他自有安排!” “骑马可没有我飞檐走壁来得快!” 一众袁家旧部冲出大牢,坐上早已备好马车,火速向城南方向赶去! 马小星三两步跳上房顶,以屋脊作为踏板,在房屋之间穿梭。 “我去,难怪公子点名要他,这家伙还真厉害啊。” “但愿公子那边也能够顺利!” …… 此时。 白府大堂,觥筹交错,喝得火热。 白家父子已进入了醉酒酣态。 李韫见时机已差不多,借口去上茅房,就此离开大堂。 他本想往内院走,但观园门口士卒,压根儿进不去。 他只能在院外踱步,焦急等待。 “这马小星该不会不来吧?难道我看错人了——” “王爷是在叫我吗?” 头顶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马小星跨坐在一颗榕树上,笑眯眯望着树下的李韫,而后他轻轻一跃,从树干稳稳落在地上。 “小人参见燕王——” “行了,客套话不说,咱们得争分夺秒,快快随我来!” 李韫拉着马小星便往马厩方向走去。 “王爷,您总得告诉小人要干什么吧?” “本王要让你去那观园里捞一个人。” “我靠,该不会是新娘子吧!” “新娘何须你去偷?我让你偷的另有其人,总之,依我计行事,必然万无一失!” …… 此时,观园之内。 萧晴儿提着饭盒来到婚房门口。 “站住,你想干什么?” 门口守卫的两个侍卫将她拦下。 晴儿说道:“就算是犯人,也该有口吃的吧?我家小姐一天都没吃东西了,我来给她送些吃的。” 对于侍女两个侍卫倒没有多怀疑,他们打开食盒,简单检查了一番食物,挪开了步子: “进去吧。” 晴儿走进婚房关上了门。 片刻后。 “滚滚滚!将东西拿走!我不吃!” “小姐,您就对付两口吧,别饿坏了身体!” “要送饭,让白童焕那个混蛋亲自来送!新婚之夜不来洞房,却在外面陪酒!是他的部下重要,还是老娘重要!” “哗啦!” 一阵碗盘摔碎的声响。 “滚!给我滚出去!再敢多留一分,将你买到青楼里去!” “咵——” “晴儿”捂着脸,哭着撞门而出。 两个看门的侍卫,相视咧嘴一笑。 “咱这位将军夫人,可真够泼辣的啊……” “少将军也真是,新婚之夜让新娘独守空房……” “行了行了,别嘴碎了,免得让将军夫人听见。” 两个侍卫带上了房门。 “晴儿”一路掩面痛哭,跑出了观园。 观园拐角处,大福赶着马车,早已等候多时。 “晴儿”飞速窜进了马车,这时,她才缓缓抬起头来,不是别人,正是萧蔷薇。 利用争吵吸引侍卫的注意力,再让萧蔷薇换上晴儿的服饰,扮作侍女偷跑出来——这一招叫做偷梁换柱。 “历时大半年,终于逃出白家的魔掌了!” 萧蔷薇喜极而泣,望着观园的方向,咬着嘴唇道:“只是牺牲了晴儿……” 李韫呵呵一笑,“令父已被救出大牢,我们赶去汇合吧。” “多谢燕王殿下搭救!奴家感激不尽!” “谢字稍后再谈,大福,赶车!” “好嘞!” “驾!” 大福扬鞭策马,往白府外逃离。 此时。 婚房内。 穿着婚服的萧晴儿,站在穿衣镜前,已泣不成声。 身为女人,她何尝不想穿上这凤冠霞帔,嫁一个如意郎君呢? 不过只要小姐逃离魔掌,她这个做下人的也已如愿。 萧晴儿从袖中取出早已备好的毒药。 倘若白家人发现新娘子调了包,她一定会生不如死,何不就此了结性命,也不失壮烈。 萧晴儿擦了擦眼泪,举起毒药便要往嘴里吞。 就在这时,一根麻绳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她顺着麻绳往上看,屋顶瓦片已被揭去,一双贼嚯嚯,圆啾啾的大眼睛,正笑眯眯看着她。 马小星身为北燕第一神偷,上房揭瓦,窃玉偷香,岂不是轻轻松松? 一个愿意做出牺牲之人,李韫又怎可能会弃之不顾? 第一百一十四章 偷梁换柱之计 武州南城门。 今夜大喜,果然城防有所松动。 宋邯等人的马车隐藏在城门对街的一条巷子里。 此时此刻,每分每秒,对于等待之人而言都是煎熬。 “两刻钟已到,我们出城!” 宋邯咬了咬牙。 “不行!公子还没来呢!我们岂能弃他们而不顾?”冯河当即拒绝。 “你犯糊涂,公子千叮万嘱,时间一到立即出城,这是他的命令!”宋邯呵道。 “管他鸟毛命令,要走也要一起走!” 冯河一把夺过宋邯手中的轰天雷,“万一公子留在城里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如何回去见袁将军?” “你这傻大个——” “哒哒哒!” 大福架着马车,飞速驶入众人视野。 “是公子的车驾,他们来了!” “快!所有人上车,冯河,小武,黄志刚,你们开路,咱们炸破城门!” “是!” 不敢有万分懈怠,众侍卫回到马车,依次钻出巷子,与李韫的马车会合。 “等一下,我们还没上车呢!” 马小星抱着萧晴儿,从房顶上一跃而下,恰好落在了李韫的马车上。 “大妹子,你要是再重一点儿,我可能就抱不动你咯。” 马小星喘着粗气,还不忘开玩笑。 “你可以放我下来了……” 萧晴儿红了脸颊,虽然感激这个贼,可这贼一路上也没少吃她豆腐。 “呵呵呵……”马小星笑着放下了萧晴儿。 萧晴儿钻进车厢,与萧蔷薇热泪相拥,“小姐,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这下好了,咱们终于逃出去了,以后再不用受人控制了!”萧蔷薇也是泪流满面。 “马小星,今夜你救人有功,若你肯跟本王回燕州,本王必然重重有赏。”李韫说道。 像马小星这种飞檐走壁,来无影去无踪的飞贼,若肯归顺于麾下,今后必然大有用处。 “王爷,我可是个贼,缉拿榜上的常客啊。”马小星苦涩道。 李韫笑道:“本王赦你无罪,就没人敢定你的罪!” “嘿,没想到偷了十几年的东西,有朝一日还能吃上一口皇粮。” 马小星欣喜,当即下跪叩拜。 “马小星愿意追随王爷!” “公子,马上便要到城门下了!” 大福脑袋伸进马车禀告。 李韫点点头,微微撩起窗帘,注视着冲锋在最前面,宋邯等人驾驶的马车。 今日能否顺利逃出武州城,就得仰仗轰天雷的威力了。 “什么人,竟敢连夜闯城门!” 守城士卒见忽然来了四辆马车,即刻也变得警觉起来。 宋邯站在车头,用刀背在轰天雷上狠狠一划,擦出一道火花,点燃轰天雷的引线。 “滋滋滋……” 待引线将要燃尽的刹那,奋力朝城门上扔去。 “轰隆!” 一身震天巨响,城门下炸出一道火光,惊得马失前蹄! 厚实的城门虽被炸得摇摇欲坠,但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彻倒塌。 “掩护我,我去撞门!” 冯河跳下马车,大吼冲向城门。 宋邯等侍卫跟着跳下,分左右两翼砍杀士卒。 今夜守城力量薄弱,防哨只有十余人,自然抵挡不住是为。 不一会儿,士卒便被清理干净。 冯河宛如一头蛮牛,用肩胄狠狠撞击城门! “咚!” “咚!” “哐当!” 在第三下猛撞后,城门轰然倒塌。 “门开了!冲出去!” “驾!” 四辆马车呼啸而出,向南边渡口疾驰。 此时。 白府大堂。 还在觥筹交错的宾客,皆被爆炸声所震惊。 “发生何事了?” 白崇喜赶紧冲出大堂,在瞧见南城方向的火光后,顿时酒也醒了大半。 戎马半生的直觉告诉他,今夜肯定出大事儿了! “报!” 一名守城士卒冲进白府。 “将军,有一伙人用炸药轰开了城门,逃出城去了!” “什么!可有看清楚他们是谁?” “不太清楚,是一群持刀的黑衣人,他们整整有四辆马车,今夜军营里大部分执勤的兄弟都在喝酒,所以没能拦住他们……” “蔡大人!蔡大人不好啦!” 一名侥幸存货的狱卒,跌跌撞撞地冲进白府。 “武州大牢被劫了!那些死刑犯全都被人给救出去了!” “什么!” 蔡戈失声大惊。 “先前有一伙人说今日将军府大喜,送了些酒肉来的给我们分享,结果弟兄们都喝高了,醒来的时候才发现,才发现……” “混账东西!” 蔡戈一脚踹飞了狱卒,“本官千叮万嘱,大牢乃重地中的重地,你们竟敢贪杯玩忽职守!” 谁都听出来了,这显然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营救。 “不好!我的蔷薇!” 白童焕突然意识到了不对,急忙向观园方向冲去! “夫人呢?可还在婚房里!”白童焕问两个看守。 “夫人在屋里呢,一直未曾出来过。”其中一个看守答道。 白童焕一脚踹开婚房大门,除了脱下的嫁衣与盖头,哪里还有新娘子的身影? “我夫人呢!” 白童焕怒吼。 两个看守的一时间也摸不着头脑了。 “不可能啊少将军,我们俩一直未曾离开门前半步,且除了少夫人的侍女来过婚房外,再也没有人进去过了。” “那她还能长翅膀从天上飞出去不成——” 白童焕忽然抬头,正巧看到了房顶上被揭开的瓦片。 “啊啊啊……气煞我也!” 白童焕大怒,拔出看守的刀,便将二人就地砍杀! “他们定跑不远,速速点三百骑兵,给老子出城去追!” …… 此时。 李韫等人已顺利抵达平津渡口,张成连忙放下舷梯。 “白家定会组织骑兵追击,快!快上船!” 一行四十余人,相继登上货船。 “将渡口给烧了,免得他们派船追击!” “是!” 宋邯点了几只燃烧瓶,往渡口上一扔,蓝焰迅速吞噬了渡口。 水手扬起早已备好的风帆,众人挥动大桨,货船就此顺水南渡。 “爹!您受苦了!” 萧蔷薇抱着骨瘦如柴的父亲流泪哭诉:“您可知这些天来女儿有多担忧你!” 袁家其他旧部,纷纷落泪抽泣。 是啊,太不容易了,自年前袁家战败落难,他们便受尽了白家折磨,本以为会就此死在狱中,没想到还能有逃离魔窟之日。 “罪将,叩谢燕王救命之恩!” 萧远山与众旧部下跪叩首。 “将军无罪,快快请起!” 李韫赶紧扶起众人,“那日在死牢,是本王言重了,本王该跟你们道歉才对。” 他咬着牙,铿锵有力: “望诸位将军能明白,不是所有李家人,都会辜负忠臣!” 听到这一番话,众部将哭得更大声了,他们屈辱了这么久,等的便是君王口中这“无罪”二字! “公子,白家骑兵到岸边了。” 宋邯指了指岸边亮起的无数火把。 “他们势必会沿岸边追击,吩咐所有水手,轮番划桨扬帆,要最快的速度返回燕州!” “是!” 第一百一十五章 逃离武州城 李韫站在船头,一夜无眠。 只因岸边那连绵不绝的马蹄声,响得让他有些心慌。 货船虽是顺水而下,但论速度还是比不了骑兵。 若被骑兵赶超,在前面河道狭窄之处设堵,他们必定会被截停。 “公子,马上便要到云州了。” 宋邯来说。 “嗯,也快天亮了。” 李韫望着天边即将破晓的黎明。 不得不说白家军的骑兵是真迅猛,连续奔走了一夜还在追,马不累死,人也快累死了吧? “那艘货船,给老子停下!” 前方滩头处,白童焕大声叫嚣。 “再不停下,老子就放箭了!” 白家骑兵已完全超过货船,弓箭手引燃了火箭,对着货船蓄势待发。 “公子,前面河道变窄,离岸边恐怕只有三十来丈远,已暴露在对方弓弩射程内了,这可如何是好?” 众侍卫提刀上甲板,已做好硬碰硬的准备。 “收起风帆,免得别火箭引燃,对方估计也已人疲马乏,只要能渡过这个滩头,他们便再也追不上了。”李韫临危不乱,指挥道。 萧蔷薇却站上船头,冲白童焕大喊: “白童焕,你莫要再庸人自扰了,我根本就不喜欢你,大家好聚好散!” 一旁的李韫嘴角不禁一抽,还好聚好散呢,新婚之夜,连堂都拜了,老婆却跟着别人跑了,再没血性的男人心里也不会不爽吧?更何况还是白童焕。 所以李韫一个晚上,都没冲岸上喊过话,抢新娘子这事儿,不论出于什么目的,都是自己理亏。 萧蔷薇这么一喊,果然让白童焕再度抓狂: “萧蔷薇!你扪心自问,从小到大,老子可有对不起你过!为何你还是要逃!” 萧蔷薇咬了咬嘴唇。白童焕虽不是什么好人,但对待她的感情确实无话可说。 “要怪就怪你爹!利欲熏心,残杀忠良!” 若白崇喜不禁锢袁家旧部,而是以礼相待,她或许真会为了感激而以身相许! “贱女人!老子要你们通通进河里喂鱼!” 白童焕已止不住怒火,抬手便下令: “放箭!” “嗖嗖嗖!” 数十只火箭从滩头呼啸而来。 “公子,先下甲板吧!” 冯河护在李韫身前,将他往船舱里带。 “他们这只骑兵并未带多少弓弩,注意抵挡火箭,千万不要让船被点燃了!” “明白!” 水手们便提着水桶,但凡有射中船身的火箭,便迅速将其扑灭。 岸上的白童焕见火箭不管用,即刻下令: “去!到前方渡口、码头,不论是渔船,货船,客船,哪怕是筏子,也给老子征用了!老子就不信,还能让他们给逃了!” “是!” 滩口骑兵分作两股,一股射箭延缓货船速度,另一股则往前寻找渡口。 黑河边到处都是渔村,找几条渔船不是难事。 不过一会儿,白家骑兵便组织了两条小船,载着二十几人向货船靠近。 “可还有燃烧瓶?”李韫问道。 “上次清剿水贼扔得太猛,最后几枚也用来烧渡口了。”宋邯说道。 “怕他们个鸟,我们船大,优势在我们,大不了与他们拼了!”冯河呵道。 可白家骑兵必然是精锐,真要与他们硬碰硬,肯定占不到上风。 客场作战,局限性还是太大了! “李韫!老子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将我夫人,以及那些袁家旧部交出来,否则别怪老子弑君了!” 白童焕大声威胁。 “谁在叫嚣弑君!” 曙光开天一线,见河岸远处,传来一声怒斥! 铠甲被曙光照得闪闪发亮,马蹄声如同奔雷疾走! 袁于琼率领虎骑营三百将士冲锋而来! 妈的! 李韫终于长舒一口气! 关键时刻还得是本王的宝贝疙瘩袁将军啊! “白童焕,你可识得我是谁!” 袁于琼高声怒问。 白童焕瞧见来者,顿时面露惊恐。 “袁于琼!你不是被押解京城处死了么!” “那你就将我当做是从地狱里来的恶鬼吧!” 袁于琼一骑绝尘,挥刀冲向白童焕! 滔天杀气夹杂着怒火,惊得白童焕马扬前蹄! “嘭!” 袁于琼一刀砍在白童焕的长枪上,擦出一道耀眼火花! 白童焕整个人几乎坠马!他欲回马枪反击,岂料袁于琼挥刀更快,一刀横切向他脑袋! 白童焕即刻矮身,虽避过了致命斩击,发冠却被一刀削去! 长发垂下,狼狈十足! “还愣着个干什么,快去帮忙啊!”胡万里招呼骑兵,他虽喊得凶,自己却不敢第一个上。 这些白家骑兵,几乎都知道袁于琼的本事,他十八岁便可于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谁敢轻易上前造次! 白童焕同样心知肚明,从小到大他就没赢过袁于琼! 无奈之下,他只能收枪往后逃窜! 袁于琼虽怒,却并未失去理智,对方有三百骑兵,也不可贸然追击! “袁于琼,李韫……好,很好,若非老子赶了一夜的路,人疲马乏,必不会如此轻易放过你们!你给老子等着,给老子等着!” 白童焕撂下一句狠话,带着骑兵头也不回扬尘而去。 袁于琼自取了一艘渔船,登上了货船。 “公子,末将护驾来迟,请恕罪!” 可还不等他跪下,萧蔷薇便扑了上去。 “袁于琼!” 这朵蔷薇花,瞬间收起了身上的刺,化作小鸟依人。 “蔷薇……” 袁于琼肆无忌惮将这青梅竹马囊括于怀中。 天下有情人,自该终成眷属。 “少将军!” “少将军!” 袁家旧部皆簇拥上来团聚。 “袁家已不复存在,我也不再是你们的少将军,而是王爷麾下的府兵统领,从今日起你们要随我好好效忠王爷!” 袁于琼牵着萧蔷薇,一同跪在了李韫跟前。 李韫轻叹了口气,“本王为了你们,算是彻底与白崇喜撕破脸皮了,这段来之不易的缘分,二位一定要好好珍惜啊。” “王爷放心,我等必定誓死追随!” “我等誓死追随!” 有这句话一切都值得了。 “行了,咱们速速返回燕州城吧。”李韫说道。 今日白童焕失利逃回武州,下一次估计就是白崇喜亲自来了。 终于要兵戎相见了么? 第一百一十六章 有情人终成眷属 大周王朝,京城。 御书房内。 武烈帝掐着眉头,望着高高垒起的奏折,以及奏折最上面放着的那封“平安家信”,不禁黯然伤神。 “陛下,您饮茶。” 老太监杨修,将参茶往前递了递。 “不喝。”武烈帝推开茶杯。 不错,这些奏折都是参李韫的,有北燕三名封疆大吏,还有京城不少跟风的官员。 李韫在北燕干的那些事儿,已经传遍了大周王朝,自然也到了武烈帝的耳朵里。 “父皇,老八当初说要去江南祭奠亡母,实则离京北上去了北燕,此乃欺君大罪,且他到了北燕之后,滥杀朝廷命官,引起民生动荡……儿臣斗胆建议,削去他藩王的爵位,押解回京听候发落。” 三皇子李勋,如今已被立为太子。当初李韫打他的事儿,到现在他还耿耿于怀,这小子露了这么多把柄,肯定要抓住机会,狠狠参他几本! “臣附议!” “臣也附议!” 除了李勋外,当朝太师蔡和,阳鼎阁老张允,大理寺卿司徒泉,刑部尚书顾洪章,四名朝中忠臣皆附议参奏。 “哼!” 武烈帝猛拍书桌,怒斥: “朕很想知道,你们见过老八么?他若不封藩王和亲,估计你们听都没听过他的名字吧?今日却如此齐心来参奏于他,会不会太明显了!” 众大臣急忙下跪。 “陛下恕罪,微臣也是为了大周王朝的江山社稷啊,燕王敢公然欺君,他……他……” “他就敢谋反对么?你心里是想这么说?”武烈帝问道。 “不敢,微臣不敢……”蔡和俯首低头。 “朕问你们,若将老八削藩问罪,那又派谁去与岐国和亲?嗯?” 武烈帝冷冷扫向李勋,“派你这个太子去?” “父皇,可您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吧?他干的那些事,也不可能空穴来风……若所有藩王都能掌握生杀大权,那与建了个国家有何两样?” “你给朕闭嘴!” 武烈帝怒喝:“你以为山高皇帝远,朕就什么都不知道?老八在燕州,剿土匪,除堡寨,修运河……朕听闻流言的第一时间便派人去打听过,却不像你们这些奏折,全都是诋毁!” “还有!老八离京当日,你是否有派遣死士去截杀?” “父皇!那些都是流言,是诋毁啊!儿臣虽不讨喜老八,可他再怎么说也是亲兄弟,怎会派人去截杀他呢!还望父皇明查!” “朕要明查,早将你关进宗人府了!” 武烈帝抄起一本奏折,狠狠砸向李勋,“朕早就告诉过你,京城只剩下你一名皇子,你还争什么呢!” “咳咳咳……” 武烈帝急气攻心,捂着胸口猛烈咳嗽。 “父皇!” “陛下!” “陛下保重龙体啊!” “朕无恙!都给我滚开!” “朕十四岁征战天下,灭北燕,收蜀国,定北疆,万国来朝,俯首称臣!可到了暮年之际,却将自己的儿子送去和亲!” 武烈帝深吸一口气,平复了许久,才望着众臣,无奈道: “可也落得满身伤痕,命不久矣了。” “父皇!父皇!儿臣错了,儿臣真的知错了,您一定要保重龙体!” 李勋跪着爬到武烈帝跟前,哭得稀里哗啦。 “好了……” 武烈帝扶起李勋。 “传朕的命令,与岐国和亲期提前一个月; 蔡和,朕名你为北燕巡抚,代天巡狩。你到北燕去,告诉老八,让他在和亲之前给朕老实点儿! 勋儿,这次你跟着蔡和一起去。” “臣遵旨。” “儿臣遵命。” “好了,朕乏了,都退下吧。” “遵命。” 李勋与众臣退出御书房。 武烈帝这才拿起那封平安家信,递给身旁的老太监: “念。” 老太监撕开信封,念道: “父皇,当你收到这封信时,儿臣已身在北燕,且必已大有成就,您年事已高,当多注重身体……” 前半篇简约朴素,多是些关心之言。 后半篇阐明志向,有大气初成之心: “儿臣鉴赏过一名篇,其上所言金句:‘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为君王者,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北燕民间之苦,父皇割地之痛,儿臣深有体会,也知晓和亲不过权宜之计,因此儿臣毅然离京北上,先就藩于封地,左右其局势,一来可安全保身,二来为国邦筑基; 至此,儿臣在此明志,父皇明年六旬大寿之前,儿臣必拱手献上北燕河山贺寿! 儿李韫敬上,时年四月初三。” 听完家信,武烈帝虽陷入沉默,嘴角却止不住上扬。 “杨修,你觉得燕王如何?” “陛下,老奴位卑,不敢评论燕王。” “朕让你说,你尽管放心大胆地说。” “燕王殿下年轻气盛,胸有大志,从其书信上所言,必能实现一番抱负,但往往是这类抱负,容易遭人忌惮啊……” “你是说太子?” “陛下再让老奴说下去,老奴只有恳请陛下赐三尺白绫,回去上吊了。”杨修苦涩道。 “呵呵呵……” 武烈帝摇头笑道:“当初朕赠他九龙玉佩,让他挑选随行侍卫,岂料这小子当天便去死牢,捞了三个死囚犯,其中便有袁家军的后代,唉……此子,城府极深呐。如今回想起来,朕反倒有些担忧老三了。” “那陛下为何不……呃……” “削藩?” 武烈帝再次摇头,“这小子若能以三户之家统治北燕,也算是他的本事了,唉……朕真的老咯。” “陛下您福寿安康,定能福禄万岁。” “万岁?古往今来,皇帝都被尊万岁,可活到甲子年的都少之又少。”武烈帝深沉道: “朕会努力活到明年的,但愿老八也不会食言。” …… 皇宫外。 李勋亲自将蔡和扶上马车。 “老太师,咱们明日便启程如何?” “太子何须如此着急?” “因为本太子已迫不及待想要羞辱一番那家伙了!” 李勋问道:“老太师不也一样么?您的贤侄贾春来,您的外孙蔡童,可都是被那家伙给砍的啊!” “太子,有些话老臣说了,怕您不高兴。” 蔡和说道:“北燕是燕王的封地,他才是主人家,我们是客人家,这次巡狩北燕,可不会太轻松。” “哼,一个即将和亲的废物藩王,有何好忌惮的?他难道还敢在未来的皇帝,以及你这位钦差大臣面前嚣张么?” “行吧,老臣这就回去收拾行装,明日便动身北上!” “老太师慢走。” 李勋送走马车,嘴脸彰显恶毒。 李老八! 我他妈来了! …… 第一百一十七章 平安家信 四月十三,李韫回到燕州城。 还没坐下来喘口气,他便探访了军器监。 白崇喜很快就会来了,战争也会随之而来,接下来的几天必须抓紧准备。 如今府兵五千规模已成建制,兵器与基本的皮甲已装备全军。 再加上本身就有两千五百名城防厢军,燕州城的防备力量有七千余名可战之兵。 战备的粮食、食盐,至少都可供给一年。 打石山方向,其余山头的匪寨皆被荡平,匪寨中的财富全部被收于李韫手中。 大批无家可归的流民涌入燕州,兵源也得到了极大的保障,如今打石山已扩军至一万人。 城外的护城河,开凿挖掘是大工程,非常消耗人力物力,想要完全建设完成,起码还需要一年的时间。 倘若白崇喜带兵来攻城,能够抵御他们的,只有燕州这几堵高墙。 广积粮,筑高墙,缓称王。这三步大战略,李韫基本上已完成。 剩下的便是不停搞钱,有了钱就可继续在打石山扩充军队,完善装备与防御工事。 “没想到您就是王爷啊,小人当日真是看走眼了,还以为您是个商人呢!” 军器监内,张金口惊讶不已。 若问此次武州之行,李韫最大的收获,当莫属眼前这个“火药张”了。 原本打石山开采盐矿,全得靠镐头人力,如今有了火药,直接开山采矿! 还有护城河的挖掘,有了火药的加入,进度与效率飞速加快! 最重要的是军事防御这一块,“轰天雷”威力不俗,且携带方便,哪怕是没有火炮,在城墙上架几个“大弹弓”一样能成为远程兵器。 “张先生,您那些孩子们,可算安顿好了?”李韫笑着问道。 对于有才之人,李韫向来没有什么架子,一口一个“先生”,一口一个“您”。 “承蒙王爷恩典,小人在城中得了一处宅子,衣食无忧。”张金口感激道。 “那火器上可有什么进展?” “有啊,有啊,上回在雷州,经王爷您的提点,小人最近在打造一种‘火铳’,用钢铁代替竹筒做枪管,不仅能大大降低了炸膛的风险,还能提高射程与威力!” 张金口的发明,与铁匠们的手艺互相成就,未来一定能将火器装备于军队! “好!即日起,材料与资金,不论多少,只要你想要,本王都无条件提供!” “多谢王爷!” 而后,李韫又视察了一番军队。 经过一个多月的改善,原本面黄肌瘦的流民兵,一个个都壮了一圈儿! 且在袁于琼的训练下,作战素质都有显着的提升! 再加上从武州带回来的袁家旧部,排兵布阵,带兵打仗的能力也更上一层楼! “公子,如今我们有骑兵八百骑,盾兵五百,步兵四千,外加后勤五百;兵器甲胄上,优先装备于骑兵,重甲大概装备了两成,轻甲装备三成,皮甲装备五成……” 袁于琼一边陪同李韫阅兵,一边讲述军队建制情况。 李韫点点头,问道:“刘敢当那边呢?” 袁于琼说道:“由于打石山新兵激增,装备数量目前只有三成。” 打造装备的确需要一个过程,这事儿不着急,当然也急不来。 目前府兵只是牌面,真正的力量还得是打石山的私兵,应当招兵买马,韬光养晦。 “给本王一个确切的成就如何?” “只要咱的军饷足够,最迟今年年底,打石山便可拥兵五万,且装备齐全!” “军饷足够,是指多少?” “一千万两吧。” “多……多少!” 李韫听到这个数字,直接虎躯一震,掏了掏耳朵,“本王是幻听了,还是你说错了?” 袁于琼苦涩道:“公子,其实属下也不想算账,但就这么跟您说吧,以前我袁家统领的二十万戍边大军,每年都需要消耗大周王朝近一半的财政收入,足足五千万两! 您想养一支满编的五万军队,一千万两只有少的没有多的。” 一千万两…… 即便将吴家庄这些堡寨,匪窝,搜干剐尽了,也才勉强凑齐了这个数儿,而且在这个数目中,大部分还是不动田产,真正的现银现钞最多二百万。 何况想要成大事,五万军队肯定不够。 李韫原本还想着自己能坐拥十万大军呢! “唉……” 北燕毕竟只是个小地方,人口与土地资源摆在这儿,想要更多就只能开疆拓土。 李韫头一次觉得,白手起家创业,真的太难了。 “没事,一切照旧来吧,钱的事本王会想办法。” “公子,其实您也不用着急,成大事者都需要时间沉淀,咱们等他个十年八年有何妨呢?” 还十年八年呢! 李韫在信里向皇帝老子夸下过海口,明年六十大寿时拱手北燕作寿礼,如今看来,还真有点儿难度了。 “王爷,王爷不好啦!” 刘世友急匆匆跑进军营。 “本王好着呢!” 李韫翻了个白眼,问道:“刘大人何事如此慌张?” “白将军……两万大军,已……已过云州,最多不过下午便能抵达燕州城啦!” 刘世友失声惊呼。 哦?李韫眉头微微一皱,竟来得这么快么? “白将军特地派遣了一名使者,说要与王爷您先谈谈!”刘世友又说。 “嗤,还搞这一出么?” “王爷,依下官之见,大家都是自己人,化干戈为玉帛为好,白将军那可都是正规戍边军队啊……” 刘世友小心翼翼劝道。 “正规军又如何?讨伐藩王,乃是谋逆!再者,他的刀都架到本王脖子上了,叫本王如何化干戈为玉帛?” 李韫冷声道,“你去接待那使者,本王在大殿候他!” “是……” “袁将军,布防吧。” “属下遵命!” “即刻关闭城门,任何人不得再进出!” “传我命令,通知各营校尉偏将,领一营二营三营,驻守北门,四营驻守南门!马步兵屯于瓮城,弓弩手驻扎城楼,全军严阵以待!” “是!” “公子,可否飞鸽传书于打石山,让刘敢当伺机来援?” “以本王府兵御敌,足矣!” 才两万军队,看不起谁呢?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大军将至 “将军府参军,董四方参见燕王殿下!” 一个留着长须,三十岁出头的中年人,迈着四方步大摇大摆走进殿堂。 他口头上虽说“参见”,可昂首挺胸的模样,却没有半分敬意。 “你既是白崇喜帐下参军,可认得吴庸?”李韫先是问道。 “自然认得,他是我的同僚。”董四方高声道。 “那你可知,吴庸被本王亲手给捅死了。”李韫冷声带着威胁:“那么,今日你觉得你的下场会如何?” “哼,吴庸有罪,自然该杀,我又无罪,王爷难道要滥杀无辜?”董四方没有半分怯意。 “嗯,两方交战,不斩来使,你倒是说得对。” “王爷错了,你与把白将军都是大周王朝子民,谈何双方交战?” “你也错了,白将军与你们才是大周子民,而本王是大周皇族,是你们的主人。” “既是主人,又何故——” “既是主人,又为何不能?” 李韫冷声呵断董四方。 此人不愧是使者,嘴皮子还挺利索。 “行了,本王没功夫与你在这儿拌嘴,说吧,白崇喜托你带什么话来了?”李韫高声问道。 “想必王爷也已探听得知,白将军已率两万大军进入燕州,其目的便是为了‘清君侧’!” 董四方大声道:“王爷定是耳旁小人蛊惑,才会在武州干出错事,白大将军身为忠臣良将,有义务替王爷铲除身旁小人!” “哦?清君侧,这就是你们师出有名的理由么?” 李韫冷声道:“本王身旁都是贤臣,哪儿来的小人?” “袁家余孽袁于琼,萧远山等人,乃是朝廷钦犯,他们不仅是小人,还是罪人!” 董四方道:“王爷,有些话就无需我挑明了吧?你包庇朝廷钦犯,公然劫掠武州大牢,哪怕你是皇家人,也是重罪中的重罪; 然而,我们白大将军仁义,知道王爷是被人蛊惑,因此,只要王爷肯交出那些袁家余孽,白大将军便会从燕州撤兵,从此两家皆大欢喜……如若不然,兵戎相见!” “然后呢?” 李韫淡淡问道。 “然后王爷将会成为众矢之的,皇帝陛下也必然知晓此事,等待你的恐怕也只有一死了!” 董四方赤裸裸的威胁。 “你的意思是说,本王的命,只在于白崇喜鼓掌之间?” “此话不敢,但却也是如此!” “很好,竟敢威胁藩王。” 李韫招了招手,“来人,将此他拖下去,吊死在城门上。” “是!” 宋邯与侍卫涌上,将董四方摁住,拖着便往殿外走。 “燕王,你滥杀无辜!你心胸狭隘!” “我乃使者,你不能杀我!” “鼓吹弄舌的跳梁小丑,你以为就凭你这几句话,便能吓得住本王么?你这不叫气节,而是愚蠢!比蠢驴还要蠢!” “白将军不会放过你的,白将军不会放过你的……” 董四方无能狂怒! 李韫冷冷一笑,那就让他试试吧! …… 下午。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李韫就站在南城门楼上,等待着白崇喜的到来。 “咚咚咚……” 两万戍边军队,黑压压一片,迈着整齐的步伐向燕州城靠近。 正规局就是不同凡响,威慑力倒也十足。 “王爷,趁现在还来得及,咱们将董参军放了,与白将军讲和吧?”刘世友颤声劝道。 “你要想与之讲和,就从楼上跳下去,本王不拦着你。”李韫冷声道。 刘世友一张脸别提有多苦逼,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从这楼上跳下去,干脆死了算了! 不一会儿,大军抵临阵前。 在瞧见摇曳在城门上,被吊死的董四方,白崇喜勃然大怒! “燕王!本将军再给你一次机会,交出袁家余孽!否则大军攻城,便已不是燕地小事,而是天下大事了!” “白崇喜,你擅离职守,弃之大周边境安危而不顾,带兵来犯燕州,你这是在谋反!” 李韫懒得与之废话,大手一挥: “放箭!” “嗖嗖嗖……” 城门楼上飞箭如雨,但并未射向戍边军队,而是射在了阵前。 白崇喜赶紧往后退了些距离。 要问他真敢攻打燕州么?他其实是不敢的! 封疆大吏讨伐藩王,不论任何理由,哪怕师出有名,也是谋反谋逆! 白崇喜也没想到,燕王不过区区几千杂兵,竟有如此胆量! 此子若是再发展下去,别说是对自己,哪怕是对皇权都有威胁! “父帅,还与他多言什么?请父帅下令,儿率军撞门攻城!” 白童焕上前请命。 白崇喜却犹豫了,先不说能否攻破燕州城,即便攻破了,那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万一让岐国人得知,北燕发生内斗趁虚攻关怎么办? “爹!这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你顾虑那么多做什么?直接攻城啊!咱白家何时受过如此屈辱!” 白童焕见白崇喜举棋不定,再次出言请命。 “你懂什么!这一刀砍下去可就收不回来了!” “那……那孩儿的媳妇怎么办?” “女人女人!你就知道女人!天底下那么多女人!你为何非要在她身上吊死!” 白崇喜大声怒斥,当初就是这个不成才的儿子,死活要娶萧蔷薇为妻,不然袁家旧部岂会苟活至今日? “可我们……总不能空手而归吧?仅仅因这燕王小儿的三言两语就退兵,那今后我们在军中的威信力何在啊!”白童焕咬牙道。 “我有说过空手而归么!你老子从来不打没有把握之仗!” 白崇喜大喝一声: “取本将军的长戟来!” 两个马前卒,肩抗一口长戟,十分吃力来到白崇喜马前。 “今日,老子便替你将媳妇儿讨回来!” 白崇喜单臂抓过长戟,凌空旋转一挥,策马冲出阵前,来到城门之下,高声喊道: “燕王,既然你我都有顾忌,何不大事化小,面将解决!我若赢了,你交出那些余孽,你若赢了,我即刻退兵!” 在两军面将单挑,可避免兵戈流血,保存各自实力,的确是最稳妥的解决办法。 “好!本王答应你!” 李韫回答应允。 “公子,属下去迎战!”袁于琼当即请命。 “不,这一次,本王要亲自披挂上阵!” 大哥的事情,就该大哥亲自去解决!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亲自披挂上阵 “王爷,您莫不是在开玩笑吧?” 刘世友紧紧拽住李韫的胳膊,“下官知道,战局激昂,年轻人难免血气上涌,你可别被这冲昏了头啊。” “是啊公子,白崇喜乃久经沙场之人,武力恐怕不在我之下,即便我下去也不能说十拿九稳,更何况……” 袁于琼也不让李韫去。 说到底还是不信任李韫的实力。 可谁又不是久经战场之人呢? 李韫淡然推开阻拦的众人。 “别废话,为本王披甲!” 见劝阻无果,李韫又执意坚持,袁于琼等人也不再阻拦。 李韫披上铠甲,要了一柄长刀,追风烈马冲出燕州城。 “哈哈哈……” 白崇喜放声大笑,眼神充斥着轻蔑,“燕王,你莫不是在开玩笑吧?就凭你也想与本将军面将?还是快快回城去,免得刀剑无眼,伤了你的贵体!” “要战便战,不战速退!”李韫呵道。 “哼,既然如此,那就让你尝尝失败的滋味儿!” 白崇喜早就想给这高傲的王爷一点教训,李韫此次出城迎战,正是个好机会! 白崇喜挥动长戟,策马扬尘冲向李韫。 李韫不甘示弱,单手持刀,迎上长戟。 “呵!” “嘭!” 长戟劈天而下,李韫用刀背抗住一击。 “滋滋滋……” 兵刃交割,擦出火花! 白崇喜的力道果然够足,压制力也十分生猛,一击便将李韫击退了好几步! “王爷,你不行啊!” 白崇喜一招得势,又挥戟连续劈砍,逼得李韫连连后退。 李韫只能被动防守,虽每一击都被白崇喜击退,但却没被白崇喜占据多少上风,每一招都挡得游刃有余。 李韫所接受的训练,是现代综合格斗,近身搏杀才占优势,古代马战他当然不如白崇喜。 “燕王,你的刀都快缺了,为何不反击啊?” 白崇喜越砍越得意,越笑越张狂。 要使其灭亡,必先使其**! 李韫看准白崇喜大笑时机,突然扔去手中的长刀,踩着马背借力,竟飞身扑向白崇喜! 白崇喜也吃惊,这小子想干嘛! 刹那间,李韫已扑到白崇喜眼前,这么近的距离,长戟根本无法施展! 白崇喜被李韫扑下了马! 二人在地上双双滚了三圈。 李韫将白崇喜压在身下,攥起拳头对着脑袋猛砸。 白崇喜想要摆脱,可下盘被李韫的膝盖狠狠压制,只能用双臂护住脸抵挡。 “马上我不如你,但到了地面,分分钟弄死你!” 李韫将怒火化作铁拳,每一击都用了十足力道。 “啊!” 白崇喜放弃防守,想抓住李韫的双臂,岂料李韫反身闪过,用大腿夹住白崇喜脖子,双手狠狠拖住白崇喜的手臂! 裸绞必杀技! 反身十字固! 白崇喜动也不得,起也不得,更呼吸困难! “认不认输!” “你……” “认不认输!” 李韫再度施压! 白崇喜已窒息得脸色发紫! “爹!我来救你!” 白童焕见父受困,策马冲上前来。 “嗖!” 城门楼上的袁于琼,拉满雕弓射出一箭。 瞬间便打掉了白童焕头盔! “你再进一步,将你射成刺猬!” 袁于琼怒喝。 白童焕咬牙勒马,看着即将被绞死的父亲,急忙喊道:“输了,输了!我们认输了!” 李韫这才松开了对白崇喜的束缚。 “若非还需要你为大周戍边,本王今日必将你绞死于此!” 李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翻身跃上马背,潇洒退回城中。 白童焕与几名士卒,赶紧将昏昏欲坠的白崇喜拖回阵前。 “爹,你没事吧?” “撤兵……撤兵……”白崇喜嘴角里只挤出两个字。 白童焕恨了一眼燕州城,大手一挥,冲全军号令: “撤兵!” 戍边部队循序向后撤退。 燕州守军则齐齐为胜利喝彩! “公子,您刚才使用的是什么高招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袁于琼赶忙地上一杯茶水。 “这叫做‘摔跤术’,专门应对一对一单挑的格斗术,回头我教给你们。” 李韫接过茶水一饮而尽,叉腰望着退去的戍边,心中顿生豪迈之情。 今日这场获胜,大大挫败了白崇喜的锐气,更提高了我方士卒的信心与士气! “刘世友。” “下官在!” “自今日起,取消宵禁,千家万户,张灯结彩!” “遵命!” …… 仿佛一夜之间,燕州城便有了新貌。 道路越来越干净,百姓越来越自信,就连打石山的土匪,似乎也销声匿迹了。 为了安置各地来的流民,李韫大大放宽土地政策,官府免费提供农耕用具与耕牛,鼓励流民开荒种地。 只要在燕州落户的百姓,四口之家便可允许开荒三亩地,六口之家则允许开荒六亩地,且新开荒的土地,免收赋税两年。 如此一来,为了能多凑些人头数,百姓们都愿意生孩子,二胎,三胎,乃至于四胎! 古代本就地广人稀,人口越多,地开荒得越多,今后不论是征兵缴税,也都会跟着水涨船高。 唯一让李韫苦恼的,还是钱的问题。 一边要养兵,一边要扶贫,这可是两个极其烧钱的大项目! 因此这食盐贸易必须做起来。 只要能将精盐批发卖出去,便可解决目前燕州所有的财政支出。 “公子,那个娘娘腔回来了!” 大福小跑着冲进书房。 哦?姜老板回来了! 李韫闻言大喜。 “快快备车!” “公子,您忘了贴小胡子啦。” “彩儿,快快取我的小胡子来!” “好嘞!” 恢复了商人打扮后,李韫便火急火燎赶往了粮品铺子。 当赶到铺子时,姜雨已在后院等候。 还是那身一尘不染的白衣,还是那个风度翩翩的玉面小郎君。 “姜老板,别来无恙啊?” “我们也才分开不到二十日,搞得好像几年未见一样。” 看到李韫之时,姜雨眼眸深处也藏着再次相逢的喜悦。 好像在不知不觉中,他们都习惯了彼此。 “我的精盐在岐国好不好卖?”李韫笑着问道。 “好卖极了,真的,一抢而空。” 姜雨撇了撇嘴,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递给李韫,又指了指地上放着的钱箱道: “这是收据以及利润,运输的五百石食盐,我在岐国卖成四十两一旦,利润便是两万两; 按照当初你说的,咱俩四六分成,我取了八千两,剩下一万二千两,尽数在此,你点点吧!” 李韫当即便打开箱子。 哦哟,一锭锭金元宝,闪闪发光!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快被闪瞎了……姜老板快帮我揉揉!” “……” 第一百二十章 姜老板回来了 “那么,现在摆在姜老板面前的有两种合作方案。” 李韫缓缓比出两根手指: “第一,我以每石二十五两的价格批发给你,你自己拉到岐国去售卖; 第二,你只负责帮我转运售卖,我分你两成利润。” “什么!一开始你不是说三成么?!怎么这会儿又变成两成了?”姜雨瞪着眼睛问道。 “三成你骗你入伙,两成已经够多了,转运的船只,乃至风险都是我承担,你就只负责销路而已。” 李韫竖着手指与她算账:“你想想,我每个月至少出盐五千石,按照你贩到岐国的价格,那便是二十万两,你拿两成便是四万两,一本万利啊姜老板!” 姜雨想了想,说道: “两成太少了,我走第一种方案,我自己批发去分销,不过我暂时没那么多钱,这头一两趟得先卖货再结尾款。” “可以啊,不过得算利息。” “还要利息,你这奸商!” “姜老板,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咱走私本来就不用缴税了,收你点儿利息怎么了?” “行行行,你有不完的理由。” 姜雨点头答应,随后神情有些紧张,她又道: “对了,李别问,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说。” “姜老板坦而言之。” “我这次回岐国,听说……北燕四州即将被割让了,这事儿你别告诉我燕王他不知道。” 姜雨神秘兮兮。 李韫眯了眯眼睛,如此看来,割地和亲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那更好啊,北燕归顺了岐国,咱们的商路就更畅通了。”李韫淡淡道。 “可是……割地过后,岐国的官员,军队便要进驻燕州,你家燕王怎么办?”姜雨问道。 “还能怎么办,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当阶下囚呗。” “你倒是比燕王还看得开啊。” 姜雨说道:“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听闻‘雪霁公主’要嫁给燕王为妃,你家燕王再不济也是个驸马爷了。” 哼,驸马爷! 李韫内心冷笑。 他凭什么是驸马爷? 岐国是下邦属国,按理说燕王与岐王是同等身份,说成驸马爷不是自降了一个辈分么? 原来自己的老婆叫“雪霁公主”,听名字就感觉挺漂亮的。 “哎,姜老板,你见过雪霁公主么?她长什么样子?”李韫突然问道。 “倒是见过那么一两回……” 姜雨眼珠子转了转,“她长得还算可以,但是比我还差一点点。” “那她胸大不大,屁股翘不翘?”李韫随口问道。 姜雨脸色一沉,白眼都懒得翻了,就这么直勾勾盯着李韫。 “可不是我要问的啊,我是替燕王殿下问的!” 李韫笑道:“燕王他就好这一口……” “你管人家高矮胖瘦,是否胸大屁股翘,就算她奇丑无比,你家燕王也得乖乖吃软饭!” 姜雨气得脸都红了。 “姜老板言重了不是?” “就准你亵渎我岐国公主,不许我讽刺你们燕王么?” 姜雨转身便要走。 “哎,好歹咱俩也算是达成合作,姜老板又赚了那么多钱,请我去酒楼里搞一顿好的如何?” “没门儿!” “人长得矮,还小家子气……” “公子,公子不好了!” 小轩绷着一张脸,急匆匆冲进后院,她凑近姜雨耳旁低语了两句。 “什么!你确定?”姜雨失声惊呼。 小轩摇了摇头,“宁稚也拿不定主意,让您赶紧回去一趟!” “走!回铺子!” 姜雨三步并作两步。 “姜老板,发生何事了?”李韫皱眉问道。 “让你的店员别出门,你也别出门!” 姜雨只留下一句叮嘱,便匆忙赶回了妙春堂。 看她的表情,是出大事了。 李韫踌躇了片刻,还是跟进了妙春堂。 此刻,堂中躺着一名布衣男子,他面容憔悴,双眼肿胀,嘴唇发白,一副命不久矣的状态。 “你们都让开,别碰他!” 姜雨将其他店伙计驱散,自己洗尽双手,戴上面纱,随后撩开那布衣男子的手臂—— 一颗颗鲜红色的疱疹密密麻麻,已经从手臂蔓延至脖颈,有的都已经化脓了。 “是天花么?” 李韫只看了一眼,便大概判断了。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别出店铺么!”姜雨回头轻呵。 “现在可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先用酒精消毒,以防病毒传染。” 李韫投给姜雨一个信任的眼神,并安抚道:“别担心,天花并不可怕。” “还不可怕啊,这种病染上了,大概率就会死的!”小轩连大气都不敢喘。 “遇到传染病,先莫要惊慌,切断感染途径,隔离感染者,再统一消毒预防。” 李韫冲店伙计呵道:“还愣着干什么,拿酒精先将医馆消毒,你们不怕被感染?” “小轩,快去!”姜雨点了点头。 店伙计们便开是忙活起来。 李韫捂着口鼻来到那布衣男子跟前,先是问道:“可还能说话?可记得自己这些天去过什么地方?” 布衣男子意识还在,他虚弱道:“我本是祥云镇的货郎,经常挑酒出去售卖,前两日便觉得身体不适,后来……咳咳咳……” “可有接触流民?”李韫皱眉问道。 货郎说道:“东城郊,经常走那条道,全都是流民,有时也卖给他们……” 那就八九不离十了。 流民往往很难讲卫生,又成群结队,痢疾,天花,麻疹……有流民的地方,就肯定有瘟疫。 “天花都已传到燕州城了,说明其很可能已在城外流民中爆发,姜老板,你先将此人隔离,我回去禀告王爷,记得小心一点。”李韫嘱咐道。 “我不怕的,我小时候便感染过天花。”姜雨说道。 “哦?没想到你还是个‘小毒人儿’啊,不过我听说,感染天花者,都会成为麻子,为何你的皮肤还这么光滑?” “李别问!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这是天花!天花!天花!” 姜雨连轰带推,将李韫赶出妙春堂,“这几日,你最好在家里呆着别出来!”随后“啪”一声关上大门。 “公子,什么情况啊?”大福凑过来问道。 李韫淡淡吐出四个字:“天花来了。” “啊!天……天花!” 吓得大福一屁股坐在地上。 第一百二十一章 瘟疫 “王爷啊,下官早就说过了,那些流民是瘟疫根源,你现在知道为何其它州地不允许他们扎根了吧!” 刘世友在大殿内急得团团转。 “我说刘大人,怎么本王每次召见你,你都苦着一张脸?身为父母官,不思如何解决问题,反倒推三阻四,那朝廷发这么俸禄来养你们干嘛?” 李韫厉声责备。 “可这是天花啊,下官记得五年前,天花在江南爆发,死了大几十万人!” 刘世友咬牙硬气道:“若燕州也遭此大灾,不用朝廷动手,下官自饮毒酒,死了算了!” “好,本王现在就赐你毒酒。” 李韫大声招呼:“来人——” “下官收回!下官收回!” 刘世友赶忙摆手反悔,“下官还是宁愿死在瘟疫上……” 说好的气节呢? 李韫翻了个白眼。 “行了,按照本王计划去做,保证不出一个月,天花疫病尽消除!” 随即命令道: “派出衙役官兵,设置道口路障,检查所有入境的流民,凡发现有天花症状者,通通集中隔离; 再号召燕州各城,县,镇,乡的大夫医师,共同前往隔离点治理瘟疫,所需要的药材,医具皆由官府出资提供; 再传几道命令,通告北燕四州,让他们自我约束,近段时日尽量待在家里莫要外出流动; 刘大人可要尽心尽力,若此次瘟疫能得到妥善解决,本王便将你儿子放了。” “下官遵命……”刘世友应声告退。 “大福,本王要的东西你准备好了?”李韫问道。 “禀公子,都备好了。”大福说着,又疑惑道:“公子,你让小的准备奶牛干啥?” “这个解释起来就很复杂了,最近你莫要出府了,与彩儿好好待在府上。” 治疗天花,当然得用牛痘了,这不是穿越者必备技能么? 随后,李韫便牵着两头奶牛,来到了妙春堂门口。 “姜老板,快开门,我给你送灵丹妙药来了!” “咵——” 妙春堂大门敞开,姜雨蒙着面罩探出头: “不是让你待在家里莫要外出么?你怎么就是不听,万一感染了怎么办!” “我有预防天花的办法,这可是不传之秘,用好了足以配享庙宇香火的。” 以姜雨对李韫的了解,此人从来都不会在关键时刻开玩笑。她狐疑望着李韫身后的两头奶牛: “别告诉我,你所说的‘灵丹妙药’就是它们。” “确切地说,是这里。” 李韫指了指奶牛肚子上吊着的两大坨牛乳。 “牛奶能治疗天花?” “不,牛乳上的牛痘能治疗天花。” “牛痘……是何物?” “让我进去再说。” 李韫便牵着两头牛走进妙春,并问道: “先前那个货郎呢?情况可好转?” “已被隔离在后院柴房了,情况不容乐观,已是命垂一线了……”姜雨轻叹道。 李韫也觉得有些遗憾,牛痘可以预防天花,但已染上天花之人,只能听天由命了。 “姜老板你当时是如何逃脱天花魔掌的?” “这种病只能依靠自身去硬抗,再配合一些清热解毒的草药辅助治疗,但也是有钱人家才治得起,贫苦人家本就吃不饱穿不暖,身子骨弱,抵抗力就差,等待他们的只有……死。” 别说在古代了,就是放到现代,人们也无法治疗天花,只能提前进行接种预防。 李韫来到后院柴房。 “姜老板,你手比较巧,按我步骤来—— 先将货郎身上的脓疮割破,取其脓液种植在牛乳上,待明日过后,牛乳必会生出疱疹,那便是牛痘; 随后将牛痘脓液,种植在人体上,任由人体自愈产生抵抗; 待人体牛痘消失后,再厉害的天花也感染不上了。” 姜雨皱眉理解了片刻,点了点头,“嗯……得过天花之人,毕生便不会再感染,利用‘一物替一物’的办法来预防天花,这办法确实有理有据。” 她实在疑惑,“李别问,这方法你是从哪儿学到的?别告诉我,又是哪本古籍上记载的,我可不信。” 李韫随口解释道:“我是个走南闯北的商人,自然见多识广了,这种治疗天花的办法,是我在西域经商时偶然得知的。” “那接种过牛痘之人,可会危及生命?”姜雨问道。 “当然不会,否则怎可能接种它来预防?得了牛痘之人,只不过有轻微不适,并不致命的。”李韫说道。 姜雨叹道:“若真如你的方法,用牛痘预防天花,这一丰功伟绩足以载入史册了。” 李韫摇头笑道:“与其当什么救世主,我更喜欢当混世魔王—— 好了,这几日我就住在对面的粮品铺子,这两头奶牛就交给姜老板照顾了,若后几日它们起了反应,要及时来告诉我。” 要是换做现代的李韫,什么疫苗都打过了,根本就不怕这天花; 可这个时代的李韫,肉体还很脆弱,也是需要接种牛痘预防的。 “知道了。” 姜雨点点头,又叫住了李韫: “李别问,那个……回头等风头过去了,我请你到酒楼里吃饭,然后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 “唯唯诺诺做什么?不妨现在便说。”李韫眨了眨眼睛。 姜雨挤了挤嘴角,“既是秘密,当然得在恰当的时间,恰当的地点才能告知了——当然,若你不想知道,你可以不来。” “呵呵,那就期待咯。” 李韫摆手离开妙春堂。 …… 是夜。 “公子,经过今日筛查,城外有两百余人患有天花症状,目前都已隔离在北城郊的土地庙里了。” 宋邯来粮品铺子禀告相关事宜。 李韫轻嗯了声,“让燕州的医师们好好照顾病人,早晚用酒精对隔离区消杀,那些病人的粥水伙食一定要充足,毕竟吃饱了才有气力战胜病魔。” “是……还有公子,” 宋邯迟疑着说:“今日属下在城外,听到不少人在流传,和亲割地之事……” 李韫沉默了片刻,才道: “对于老百姓而言,谁来统治这片土地都与他们没多大关系,根扎在这里,不会跑的; 但对于那些有钱的地财主而言,大周官吏离去,岐国官吏进来,肯定会波及到他们的利益,他们肯定会想方设法带着家产逃离北燕;” 他随即下令: “你派人去通知刘敢当,在和亲之前,封锁打石山所有山道,不允许放任何人离开北燕——记住了,是任何人,哪怕一条狗,一头牛也不行!” 他也不是什么圣母救世主,他是这个地方的统治者。 要是让人都跑光了,谁来苛捐杂税,谁来维护燕王统治? “属下遵命!” 第一百二十二章 更喜欢当混世魔王 次日,有天花出现的事迹传遍了燕州。 大街上冷冷清清,百姓们都自觉闭门不出,毕竟谁都不想染上瘟疫丢了性命。 下午,没有意外,牛乳上开始出现了牛痘疱疹。 但疱疹还并未化脓,仍需要继续等待。 打石山方向,刘敢当依照李韫命令,封锁了所有山道出口,将那些企图逃离燕州之人通通堵了回来。 又过一日,牛痘开始进阶,原本鲜红的疱疹开始化脓。 这时候就可以进行接种了。 李韫将刘世友等燕州官吏一并叫了过来,身为父母官与掌权者,自然要率先做个表率了。 “王爷,下官……下官都快五十岁了,近年来越来越觉得身体不行了,哪儿比得上你们这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啊?咳咳咳……” 刘世友故意搞得自己很虚弱的样子。 装,你就继续接着装! “本王都亲自带头接种了,你们身为燕州官吏,如何不能给百姓做个表率?” 李韫特意强调道:“还有,本王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贴了胡子的李韫,是李老板,不是燕王,懂了么?” “下官知道了……” 一行人便来到妙春堂,纷纷撩起袖子准备种痘。 姜雨便按照李韫所给的方法,将牛痘脓液取下,在种痘者的手臂上割开一条小口,再将脓液涂抹上去。 牛痘种下后,从起疱疹,到化脓,破裂,结疤,往往需要七到十日。 这个过程中,身体会有轻微的发热症状,但都是些正常现象,只要保持良好的心态,好好休息便可痊愈。 接下来几日,李韫便自我隔离在粮品铺子。 姜雨每日早中晚,都会带着汤药来探望。 中药这玩意儿,李韫是真心不喜欢喝,又苦又涩的,每次都只能是捏着鼻子,忍着恶心将它灌下。 城外的瘟疫情况,感染天花的那四百余名患者,通通被隔离在土地庙中加以管控, 由于隔离措施做得及时到位,天花并未出现大规模传播,到了第七日时,基本便实现了“动态清零”。 为了进一步实现“全民免疫”,接种牛痘在燕州各境开始展开,特别是流民与那些经常走南闯北的贩夫,必须强制性接种。 封城太久会对民生造成影响,官府便下令,对一些低风险的村镇逐渐开放。 沉寂了小半个月的燕州城,精神面貌也逐渐开始复苏。 天花瘟疫这件事情,就算这么过去了。 而即将割地的事迹,已传遍大街小巷。 两国联姻的日子被提前至五月中旬。 两国的交割仪式将于大婚第二日进行,太师蔡和与太子李勋会代表大周王朝与岐国签订契约和书。 割地和亲对于大国而言,毕竟是一件耻辱之事,而李韫作为割地的牺牲品,难免会遭到旁人的讽刺。 原来是个和亲的王爷啊! 估计白崇喜那帮子人,心里都乐开花儿了吧。 但没关系。 该来的总会来,该留的留不住。 大丈夫有天地之志,又怎么在意流言蜚语? 终有一日,失去的东西李韫会亲手拿回来! “李别问,你疤痕结得如何了?” 姜雨走进铺子,主动便拉过李韫的手,撩开他的袖子,反复观察了几遍痘印过后,叮嘱道:“嗯……已经快要脱落,切记再痒也莫要去扣,免得发生感染。” 李韫静静望着眼前之人,这七日来他们几乎朝夕相处。 姜雨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医者仁心,善良慷慨。 “怎么,你最近好像看起来不太开心的样子,是不是你家燕王要和亲了,作为他帐下西宾,情绪也受到了波及?” 姜雨眨着眼睛,察言观色。 “姜老板作为岐国人,是怎么看待这个即将和亲的燕王的?”李韫问道。 姜雨抿了抿嘴唇,“我觉得他挺有担当。” “哦?何以见得?” “以和亲的方式,结束两国战争,促进两国和平,不论是燕王,还是雪霁公主,他们都为自己的国家做出了牺牲,难道配不上‘担当’二字么?” 此时此刻,李韫真想抱着她狠狠亲上一口! “好了,别愁眉苦脸的了,病好了,瘟疫也解决了,咱们应该高兴才对。” 姜雨笑着问道:“还记得先前我与你承诺过,请你吃饭的事么?” 李韫笑道:“我每天都数着日子,期盼这一天的到来。” “那今夜傍晚,鸿升酒楼,咱们不见不散!” 姜雨走之前还强调道:“一定要来哦,不来你会后悔一辈子。” 李韫淡淡应了声“好”,目送姜雨离开铺子。 “大福,备车回府。” “掌柜的,大福被您留在府邸了,您忘啦?” 徐生说道:“我这便叫伙计与你备车。” “不用了,我自己走回去吧。” 李韫摇了摇头,独自走出铺子。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的身影是如此独立孤寂。 君王总是孤独的,也应该习惯孤独。 …… 回到王府。 袁于琼带着萧蔷薇来找。 “怎么?是想让本王与你们赐婚么?”李韫先开了一句玩笑。 萧蔷薇红了红脸,袁于琼挠了挠头。 “你说话呀,挠头做什么?”萧蔷薇掐了掐袁于琼的胳膊。 “在公子面前,你拘谨一些!”袁于琼轻声呵斥。 也许这才是爱情该有的样子。 “不是的公子,是属下得到消息,太子李勋与太师蔡和,再过三日便要抵达燕州了。” 袁于琼说道:“我与蔷薇,还有萧将军他们都是罪人,太子与太师都是京城上面来的人,属下恐怕会因自己的身份对王爷您造成困扰。”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 李韫说道:“不论是以前,现在,还是将来,燕州都是本王说了算,再是京城来的又如何?到了本王的地盘也得客客气气。” “有王爷这句话,属下也就放心了。” “对了,太子此来,带了多少兵马?” “据得知,有三百护卫。” “瞧瞧,这不又送来三百套甲胄了么?” 李韫命令道:“你去通知刘敢当,在太子一行人路过打石山时,通通劫了。” “公子,那可是太子啊……” “太子又如何?北燕马上便要割让给岐国了,难不成劫了他,他还能带兵剿匪不成?” 李韫刚离京北上时,李勋就派人在城外伏击截杀,这笔账他可从来没忘记过! 此次李勋敢来北燕,必须得让他尝尝,什么叫做江湖险恶! 第一百二十三章 君王总是孤独的 傍晚,李韫如期乘马车前往鸿升酒楼赴宴。 “公子,你是不是忘了贴小胡子了?” 出发之前,大福出声提醒。 “今夜不贴小胡子,也不装商人了。” “为啥啊?” “因为姜老板说,今夜她要告诉我个秘密,我便还她一个惊喜。” 姜雨一直心心念念,想见燕王李韫一面,何不满足于她呢? 既是朋友,就该坦诚相见。 “呵呵,快赶车吧。” 李韫已迫不及待想见到,姜雨在得知自己真实身份,那惊讶得合不拢嘴的表情了。 此时。 另一边的妙春堂。 “小姐,为啥今日你不扮男人了?还特地梳妆打扮呢。” 小轩一边对着铜镜前的姜雨梳头,一边问道。 淡妆描绘的娥眉,朱丹色的柔唇,面似皎月,洁白如玉,眉宇间的英气嫣然变作了柔情,纤纤玉指撵着耳环,坠子是暖色翡翠, 一袭湛蓝长裙,披帛宽袖似流水,遮不住势头的胸襟,已然将丰满暴露,原先的一马平川,隆起了雄伟高山。 伊人上了妆,美得不可方物,即便天有仙娥下凡来,在她面前也会黯然失色,自叹不如。 “我就要走了,在走之前,我想让他瞧瞧我真实的样子。” 就连声音也变作了悦耳的细腻。 “我敢保证,他见了小姐您的模样,一定会目瞪口呆,口水都兜不住。” “我也蛮期待的。” “那今夜小姐……是黯然销魂,还是对酒当歌呀?” “不许打胡乱说,一天脑子里想的什么乌七八糟?我与他就只是吃个饭而已!” 姜雨顷刻便红了脸颊。 小轩撇着嘴说:“我只是与小姐您提个醒儿,那家伙满脑子奇技淫巧,万一他用在您身上,您可就吃大亏了。” 姜雨不说话了,而是在想,越想越觉得脸红,连吐露的芬芳都带着热气儿。 该死的小轩,竟惹人思春! “小姐!” “咵!” 房门突然被推开,宁稚板着脸站在门口。 “怎么了?”姜雨凝眉问道。 “是程将军——” “雨桐,原来你在这儿。” 不等宁稚话说完,一个身材壮硕,面容冷俊的黑衣男子,带着两名侍卫走了进来。 岐国军中骄子,一代青年将才,程七安。 “若不是属下告诉我,半个月前有一个叫‘姜雨’之人运货过境,我还真不知你早已到燕州,还在这里开了医馆。” 程七安淡淡说道:“姜雨,姜雨桐……你这个化名显然不太适合伪装。” 男人只是伪装,女人才是真容。 姜雨只是化名,姜雨桐才是真名。 “我又没说不回去,你何必来抓我?”姜雨桐不以为然,继续对着镜子上妆。 “可你只留下一封信,便消失了那么久,王子殿下已经很不高兴了。” 程七安轻声叹道:“玩也玩够了,闹也闹够了,跟我回去吧。” “不行,至少今日不行!”姜雨桐冷声拒绝。 “雨桐,这是王子殿下的命令,和亲大计不容马虎。” “你——” “来人,送公主上马车!” “是!” 两名侍卫冲到妆镜前。 “公主,请吧。” “今晚我有要事!明日一定跟你走!” 姜雨桐渴望着程七安。 “马车已准备好了,请公主即刻起程。” 程七安语气不容半分拒绝。 “那我要是不——” “呛!” 不等姜雨桐话说完,侍卫即刻拔出佩刀,指向了她身后的小轩。 “小姐!” “你们想干什么!” 姜雨桐赶忙将小轩抱入怀中,怒瞪持刀侍卫。 “雨桐,你是知道二王子的,他的话说一不二,若延误半分,不光是你的仆人,就连我们也会受到责罚。” “程七安!自打你跟了姜鹏,变得越来越像一条狗了!” 姜雨怒骂着,撇开侍卫的刀,拉着小轩往楼下走去。 “小姐,那我们的医馆怎么办?”宁稚咬着嘴唇问道。 “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在我离开的这段日子里,你好生打理便是,还有……” 姜雨桐望了一眼街对面的粮品铺子,“若李别问来找,就说我家里有事,回去了一趟,他那顿饭改日再请!” 言毕,带着小轩踏上了马车。 程七安亲自赶车,两名侍卫骑马相随,护送马车离开燕州城。 …… 李韫在鸿升酒楼等了半个时辰。 酒宴早已备好,就是没等到主人家。 疑惑之际他来到了妙春堂。 若往日这个时候,小轩一定会踩着凳子在柜台算账的,可如今只店铺里只剩下宁稚一人,冷冷清清。 “你家老板呢?说好请我吃饭,却放了我的鸽子,也太没信誉了吧?”李韫皱眉问道。 “公子家里有事,不得不回去一趟,说那顿饭改日再请。” 宁稚将原话带到,又挑着眉毛打量起李韫,“咦,李老板,你的小胡子嘞?” 李韫笑笑没有作答,而是问:“她还会回来么?” 宁稚说道:“当然会回来了,但至少得下个月中旬了。” “会回来就好……” 李韫嘟嚷了一句,也不再多问,离开了妙春堂。 可就是心里边儿,有些患得患失,若即若离,不是滋味儿。 回到王府。 李韫关在了书房里,打了半斤蒸馏酒,独自对着月光,借酒消愁。 和亲什么的,说不在乎那是假的。 过了下个月,北燕就属于岐国了。 官府会替换成岐国的官员,律法也会受限于岐国,百姓也将向岐国纳税,自己虽名义上还是燕王,实际却成了岐国驸马,不仅身份降了一等,王权肯定也会被大大削弱。 今后将要面对的挑战,还真是不小呢, “公子,云州知州郑士齐,与刘世友求见。” 门外传来宋邯的禀告。 北燕即将割让,大周这些朝廷命官,应该都忙着收拾家当准备跑路了。 “让他们进来。” 片刻过后。 郑士齐与刘世友推门而入。 “下官郑士齐参见——” “免了吧。” 李韫摆了摆手,问道:“二位大人夜晚造访,有何贵干?” 郑士齐与刘世友抬头望了望微弱灯光下颇显醺意的李韫,相互对视了一眼。 郑士齐去挑了挑灯芯,刘世友则倒了杯茶,递给李韫问道: “王爷,您……还好吧?” 偌大的北燕,官吏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都忙着与他这个和亲王爷撇清关系,没想到还会有两个人主动来关心。 望着递来的茶水,以及明亮的灯火,李韫心里平生了些许暖意。 “多谢二位大人关心,本王好着呢!一想到马上就能抱着岐国公主睡觉了,本王这心里就高兴得不得了!哈哈哈……” 第一百二十四章 雪霁公主 傍晚,李韫如期乘马车前往鸿升酒楼赴宴。 “公子,你是不是忘了贴小胡子了?” 出发之前,大福出声提醒。 “今夜不贴小胡子,也不装商人了。” “为啥啊?” “因为姜老板说,今夜她要告诉我个秘密,我便还她一个惊喜。” 姜雨一直心心念念,想见燕王李韫一面,何不满足于她呢? 既是朋友,就该坦诚相见。 “呵呵,快赶车吧。” 李韫已迫不及待想见到,姜雨在得知自己真实身份,那惊讶得合不拢嘴的表情了。 此时。 另一边的妙春堂。 “小姐,为啥今日你不扮男人了?还特地梳妆打扮呢。” 小轩一边对着铜镜前的姜雨梳头,一边问道。 淡妆描绘的娥眉,朱丹色的柔唇,面似皎月,洁白如玉,眉宇间的英气嫣然变作了柔情,纤纤玉指撵着耳环,坠子是暖色翡翠, 一袭湛蓝长裙,披帛宽袖似流水,遮不住势头的胸襟,已然将丰满暴露,原先的一马平川,隆起了雄伟高山。 伊人上了妆,美得不可方物,即便天有仙娥下凡来,在她面前也会黯然失色,自叹不如。 “我就要走了,在走之前,我想让他瞧瞧我真实的样子。” 就连声音也变作了悦耳的细腻。 “我敢保证,他见了小姐您的模样,一定会目瞪口呆,口水都兜不住。” “我也蛮期待的。” “那今夜小姐……是黯然销魂,还是对酒当歌呀?” “不许打胡乱说,一天脑子里想的什么乌七八糟?我与他就只是吃个饭而已!” 姜雨顷刻便红了脸颊。 小轩撇着嘴说:“我只是与小姐您提个醒儿,那家伙满脑子奇技淫巧,万一他用在您身上,您可就吃大亏了。” 姜雨不说话了,而是在想,越想越觉得脸红,连吐露的芬芳都带着热气儿。 该死的小轩,竟惹人思春! “小姐!” “咵!” 房门突然被推开,宁稚板着脸站在门口。 “怎么了?”姜雨凝眉问道。 “是程将军——” “雨桐,原来你在这儿。” 不等宁稚话说完,一个身材壮硕,面容冷俊的黑衣男子,带着两名侍卫走了进来。 岐国军中骄子,一代青年将才,程七安。 “若不是属下告诉我,半个月前有一个叫‘姜雨’之人运货过境,我还真不知你早已到燕州,还在这里开了医馆。” 程七安淡淡说道:“姜雨,姜雨桐……你这个化名显然不太适合伪装。” 男人只是伪装,女人才是真容。 姜雨只是化名,姜雨桐才是真名。 “我又没说不回去,你何必来抓我?”姜雨桐不以为然,继续对着镜子上妆。 “可你只留下一封信,便消失了那么久,王子殿下已经很不高兴了。” 程七安轻声叹道:“玩也玩够了,闹也闹够了,跟我回去吧。” “不行,至少今日不行!”姜雨桐冷声拒绝。 “雨桐,这是王子殿下的命令,和亲大计不容马虎。” “你——” “来人,送公主上马车!” “是!” 两名侍卫冲到妆镜前。 “公主,请吧。” “今晚我有要事!明日一定跟你走!” 姜雨桐渴望着程七安。 “马车已准备好了,请公主即刻起程。” 程七安语气不容半分拒绝。 “那我要是不——” “呛!” 不等姜雨桐话说完,侍卫即刻拔出佩刀,指向了她身后的小轩。 “小姐!” “你们想干什么!” 姜雨桐赶忙将小轩抱入怀中,怒瞪持刀侍卫。 “雨桐,你是知道二王子的,他的话说一不二,若延误半分,不光是你的仆人,就连我们也会受到责罚。” “程七安!自打你跟了姜鹏,变得越来越像一条狗了!” 姜雨怒骂着,撇开侍卫的刀,拉着小轩往楼下走去。 “小姐,那我们的医馆怎么办?”宁稚咬着嘴唇问道。 “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在我离开的这段日子里,你好生打理便是,还有……” 姜雨桐望了一眼街对面的粮品铺子,“若李别问来找,就说我家里有事,回去了一趟,他那顿饭改日再请!” 言毕,带着小轩踏上了马车。 程七安亲自赶车,两名侍卫骑马相随,护送马车离开燕州城。 …… 李韫在鸿升酒楼等了半个时辰。 酒宴早已备好,就是没等到主人家。 疑惑之际他来到了妙春堂。 若往日这个时候,小轩一定会踩着凳子在柜台算账的,可如今只店铺里只剩下宁稚一人,冷冷清清。 “你家老板呢?说好请我吃饭,却放了我的鸽子,也太没信誉了吧?”李韫皱眉问道。 “公子家里有事,不得不回去一趟,说那顿饭改日再请。” 宁稚将原话带到,又挑着眉毛打量起李韫,“咦,李老板,你的小胡子嘞?” 李韫笑笑没有作答,而是问:“她还会回来么?” 宁稚说道:“当然会回来了,但至少得下个月中旬了。” “会回来就好……” 李韫嘟嚷了一句,也不再多问,离开了妙春堂。 可就是心里边儿,有些患得患失,若即若离,不是滋味儿。 回到王府。 李韫关在了书房里,打了半斤蒸馏酒,独自对着月光,借酒消愁。 和亲什么的,说不在乎那是假的。 过了下个月,北燕就属于岐国了。 官府会替换成岐国的官员,律法也会受限于岐国,百姓也将向岐国纳税,自己虽名义上还是燕王,实际却成了岐国驸马,不仅身份降了一等,王权肯定也会被大大削弱。 今后将要面对的挑战,还真是不小呢, “公子,云州知州郑士齐,与刘世友求见。” 门外传来宋邯的禀告。 北燕即将割让,大周这些朝廷命官,应该都忙着收拾家当准备跑路了。 “让他们进来。” 片刻过后。 郑士齐与刘世友推门而入。 “下官郑士齐参见——” “免了吧。” 李韫摆了摆手,问道:“二位大人夜晚造访,有何贵干?” 郑士齐与刘世友抬头望了望微弱灯光下颇显醺意的李韫,相互对视了一眼。 郑士齐去挑了挑灯芯,刘世友则倒了杯茶,递给李韫问道: “王爷,您……还好吧?” 偌大的北燕,官吏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都忙着与他这个和亲王爷撇清关系,没想到还会有两个人主动来关心。 望着递来的茶水,以及明亮的灯火,李韫心里平生了些许暖意。 “多谢二位大人关心,本王好着呢!一想到马上就能抱着岐国公主睡觉了,本王这心里就高兴得不得了!哈哈哈……”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太子入燕州 “王爷能有这种心态,下官便放心了……” 刘世友叹道:“王爷能做出如此巨大的牺牲,乃是大周天下百姓之福啊。” “就少拍马屁了。” 李韫摇头苦笑,他还能不知这两家伙此行的目的? 当岐国官员进驻时,他们这些北燕官员就差不多算是“失业”了,在朝廷里有关系的,还可以另谋官职,没关系的就只有等待,或者辞官还乡。 “齐消贤,白崇喜,蔡戈,还有其他官员呢?他们何去何从?”李韫问道。 郑士齐回答道:“禀王爷,北燕所有官员都在等着呢,只要契约和书签订,两国军队便会换防,我们这些当官的也将随太子与太师一同返回京城。” 刘世友补充道:“封疆大吏是三品大员,以他们的资历,要么调任到其他地方继续就职,要么降低品级留任在京,总之去路多多,而我们……只能在京城等待机会了。” 李韫轻嗯了声,从抽屉里取出两封信,递给郑士齐与刘世友道: “给你们的举荐信,本王早就写好了,你们带回京后去交给父皇,他会留你们在京城做官的。” “这……” 郑士齐与刘世友交换了个眼神,能得到藩王亲自向皇帝陛下的举荐信,他们自然是求之不得了。 “怎么?二位大人舍不得本王?你们要是舍不得,也可以跟本王一起留下来啊,本王会给你们发工钱的。”李韫斜眼问道。 “可若留下来,岂不是成了岐国官吏了么?还是算了,算了吧……” 郑士齐与刘世友赶忙接过举荐信,冲李韫拘礼拜谢: “多谢燕王殿下!” “谢就免了吧,本王承诺过,不会亏待你们的。” 李韫摆了摆手,意味深长望着桌前二人,又道:“二位大人,回到京城后可要好好做官,指不定哪天本王也回京了,还需要你们的帮忙呢。” 藩王回京?无碍乎两种可能。 一种是被皇帝特招进京;另一种是带着兵马回京。 刘世友沉默不言。 郑士齐却小声嘀咕:“自打下官第一眼见到王爷起,便觉得您有天子威仪——” “够了!这话你说出来不怕掉脑袋么?”李韫呵断。 “下官也是实话实说,难道王爷您自己——” “咳咳!” 刘世友赶忙咳嗽了两声。 “下官们告退。” 随后急忙拉着郑士齐离开了书房。 “刘大人,你拉我做什么啊?”郑士齐撇开刘世友的手。 “郑大人,你是头一回做官么,竟敢揣测君王之心?”刘世友责备道。 郑士齐说道:“自古以来,王替皇权者,比比皆是,别的藩王或许不行,但燕王殿下,我打心里觉得他可以!” 刘世友又何尝不觉得呢? 他算是接触李韫最多,也最了解的官员了,这个王爷不论心智城府,都有天子之相, 燕王若能当皇帝一统天下,别的不说,就是他们这些被看好的官员,也能跟着水涨船高,升官发财! 可惜!帝王之家向来是“立长不立贤”。 长子再蠢,也是储君! 次子再贤,只配和亲! 李韫手握着酒杯,目光愈发深邃,内心与脑海深处,不禁迸发出两个字: “皇帝?” 本王也姓李,为何就坐不得这李氏江山? …… 两日过后的清晨。 “公子,探子来报,太子等一众人马已进入燕地,很快便要抵临打石山了。” “打石山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一切按照公子的计划,全已准备妥当,就等着兔子进窝了。” “好,容本王再睡两个时辰,让袁于琼点好兵马,叫上刘世友,咱们于正午时分,共同去打石山接驾!” “是!” …… 另一边,京城来的人马,已行至打石山南坡山脚下。 太子李勋骑着一匹白马,摇摇晃晃领衔在前,一副盛气凌人,清高自傲的姿态。 在太子身旁则是太师蔡和,也是一脸老气横秋,趾高气扬的模样。 “老太师,看这个进度,最迟下午便能抵达燕州城了,您是我大周王朝的三世老臣,又满腹经纶,可千万不能让那个李老八得势啊!” 李勋强调道。 蔡和轻哼一声,“太子放心,凭老夫这一张巧嘴,随便吐露两三句,便可怼得那燕王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哈哈哈……” 李勋仰头大笑,“本殿已等不及想要看到李老八那窘迫的样子了!” “太子,太师!” 一名身穿铠甲的军士,策马来到太子身旁,他是本次随行的禁军护卫,名字叫做章裘。 “前方便是打石山了,我闻言这山里有土匪拦路,太子与太师您们二位还是稍且退入队伍中间,让末将领兵在前面护航吧!” “笑话!” 李勋傲声道:“本殿是何等身份?岂会害怕这些土匪?他们就算眼睛再瞎,也该看出此乃皇族车驾,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来劫掠!” 章裘为难道:“可是太子殿下,此地陌生,本次我们随行兵马只有三百人……万事还是以小心为妙啊。” “哎,章将军怎这般胆小?”蔡和说道:“以老夫之见,天下土匪皆是乌合之众,即便他们敢来劫持,又会是你们的对手呢?” “这……” 章裘咬牙轻叹了口气,见劝说无果,只能派遣了几名骑兵在太子与太师身旁伴行,并冲整支队伍招呼道: “所有人加快步伐,入山后不可停留,特别是一些能藏匿人的山林,要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随后,车队人马便从南坡进入了打石山。 走了半个时辰,也不见任何风吹草动。 “呵……土匪?何来的土匪啊?” 李勋得意拍了拍马鞍上的宝剑,傲声道:“若真敢有土匪来拦路抢劫,本殿膝下这柄宝剑必然——” “嗖!” 不等他话说完,一只飞箭从山林中射出。 “啪!” 一箭射掉了李勋头顶上的玉冠。 李勋瞬间懵了个逼,刚刚他能够很清晰感觉到,箭头擦着头皮飞过! 蔡和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箭,惊得直摔下马去! “有匪!” “护驾!快快护驾!” 章裘高声惊呼。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三哥,你没事吧三哥! “哈哈哈,今日终于蹲到一条肥鸡啦!” 早已埋伏在山林间的“土匪”呼啸而出,足足有一千多人,全都蒙着面罩以防暴露身份。 将太子带来的人团团围住! “大胆土匪,你可知这是谁的车驾,赶来劫掠我们,是嫌活得不耐烦了么!” 章裘怒喝。 “我管你们是谁的车驾,入了我黑虎寨的地盘儿,那便是匪爷嘴里的肥肉!” 刘敢当扛着大刀,叫嚣道:“匪爷我是讲道义的,只劫财不杀人,识相的赶紧将值钱的东西留下,否则将你们丢进山林喂野狼!” “岂有此理!守护好太子与太师!其余人随我绞杀土匪!” 章裘提刀冲向刘敢当。 刘敢当当仁不让,挥刀迎接章裘。 “嘭!” 两刀相交,刘敢当纹丝未动,章裘却被震退了七八步。 章裘揉了揉发麻的虎口,脸上大惊失色,他印象中的土匪,都是没本事的乌合之众,可方才与这匪首硬拼一刀,其力道显然还要在自己之上! 那当然了,刘敢当可是虎骑营中第一猛士,章裘虽也是禁军首领,可与刀枪里滚出来的戍边将士而言,还是要差上一个档次的! “看我劈死你!” 刘敢当速战速决,连续三刀劈砍向章裘。 章裘被迫挥刀防守,被逼得毫无还手之力。 “哐!” “哐!” “嘭!” 第三刀落下,章裘的刀竟被硬生生劈成两半! 胜负显然已分! “吼吼吼……” 其余“土匪”齐齐呐喊,士气可谓震荡山林! 太子的守卫军们,见自己老大都已落败,又见土匪数倍于自己,顿时便泄了士气,生了胆怯之意。 “你你你……你们反了你们!本殿可是当朝太子,未来的储君!我八弟乃是燕州城里的燕王,戍边大将军白崇喜,手握十万兵马,你敢劫掠本殿,他们绝不会放过你的!” 李勋将脑子里所有身份与势力统统摆了出来,企图能让刘敢当知难而退。 “呸!” 刘敢当哪儿肯买账,啜了口口水,“你是太子,老子还是土皇帝呢!敢在我面前耍威风!” 随即大手一挥,招呼道:“小的们,将这几个领头的全捉了!” “是!” “土匪”蜂拥而上,直扑李勋与蔡和。 纵然章裘带人誓死抵挡,可还是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 不过片刻,太子与蔡和便被生擒。 “统统卸甲!否则我宰了他们!” 刘敢当与魏小武,各自将刀架在李勋与蔡和的脖颈上。 “好汉饶命啊好汉!你要什么尽管拿去!莫要伤了我们的性命!”蔡和赶忙哀求,钱财失了是小,命丢了可什么都没了。 “卸甲啊!还愣着干什么,难道你们本殿死么!”李勋颤声呵斥。 三百名禁军只得丢盔弃甲放弃抵抗。 “鞋子也脱了!头上的发簪,身上的钱财,统统给老子交出来!”刘敢当呵道。 这些守备皇城的禁军,装备比戍边军队还好,哪怕是一双军靴也有很高的价值。 脱到最后,只剩下一条裤衩儿遮羞。 “你们也得脱!”刘敢当冲李勋与蔡和呵道。 “脱,我们脱……” 李勋与蔡和只能就范。 “土匪”将队伍里的甲胄,兵器,靴子,车马,钱财,全部收入囊中,主打的就是一个“搜干剐尽”! “该给的我们都给了,你还不快放了本殿!”李勋咬牙道。 “哟呵,妈的,你还敢这么冲!?” 刘敢骂道:“老子看你们就长着一副欠揍的样子,今日若不给你点教训,就记不住我黄黑虎的厉害!” 说罢,一巴掌扇将李勋扇飞了出去。 “打!给老子打!” 魏小武等人冲了上去,对着李勋便拳打脚踢,当然肯定不会踹要害,也就只是让他有些皮外伤的疼。 “别打啦,别打啦……” 李勋抱着脑袋不停打滚儿。 “大哥,不好啦!燕王带着一支骑兵,已冲进山里了,他身旁还有袁于琼呢!” 有匪来禀报。 “啊!燕王来了!那可是天降煞星啊!” 刘敢当故作惊恐,振臂一挥,大声招呼:“小的们,好处已捞着了,速速与我返回山寨!” “土匪”们带着搜刮来的钱财窜进山林,不过片刻,只剩下一群光膀子的禁军,以及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李勋。 “三哥!三哥啊!” 李韫策马在前,大老远便在呼喊。 他急忙下马来到李勋跟前,瞧见李勋被打得连他妈都不认识的狼狈模样,心里别提有多他妈爽了! 让你这王八蛋派人杀老子,今日总算是出了口恶气! “三哥,你没事吧三哥!” 关心还是装出来的。 李勋疼得龇牙咧嘴,连话都没力气说了。 “来人呐,快快拿凝血散,跌打药来为太子治病!” 李韫即刻招呼,又命袁于琼:“袁将军,你速点骑兵,去追剿那群土匪!势必要给太子殿下报仇!” 袁于琼忍笑应了声“是”,分出一支骑兵往山林里追去。 李勋被扶到一旁坐下,休息了小半个时辰,才稍稍缓和了些。 “老八,你是怎么治理封地的!竟让匪患如此猖獗,你可知方才那些狂徒的砍刀,都已架在本殿与老太师的脖子上了!” 李勋大声问责。 真是个白眼狼啊!李韫内心骂道,老子方才救了你,不但不感激还反倒责怪。 “三哥啊,对于这些土匪,本王也是无能为力啊!” 李韫撩起自己的袖子,将伤疤露了出来,“你瞧,这条刀疤就是上个月被他们砍的,今日你们能刀口脱险,已算是幸运了; 再说了,我只是个藩王,又没什么权力,为何土匪能这么猖獗,你应该问那三个封疆大吏才对!” 李勋看到李韫的伤口,想再发难也没了理由,可一肚子窝火总要发泄的,大骂着问道: “布政司呢!州令呢!知道本殿要来,却不来亲自接驾!我大周俸禄,就养出这么些个悖主的狗官么!” “下官燕州知州刘世友,叩见太子殿下!” 刘世友赶忙上前叩拜,并瞥了一眼章裘,“下官昨日便已派人来提醒,说打石山匪患猖獗,今日一早也是与燕王殿下点兵,想着说太子殿下会留在南坡等我们来迎接的,岂料……” “岂料太子不听末将劝阻,执意要进山,唉!” 章裘这一声叹,将责任通通撇了个干净。 这怪得了谁呢?还不是怪你自己狂妄自大! 活该!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太子穿布衣 太子一行人被扒了个精光,总也不能光着膀子进城。 李韫命人从城里买了几百套衣服,先拿过来凑合凑合。 “布衣!本殿乃堂堂太子,你竟给本殿穿布衣!” 李勋望着手中的粗布衣裳,脸上大写着嫌弃。 “三哥啊,燕州是小地方,哪儿有金丝锦袍给你换?我的衣服你又穿不下,先换上布衣将就将就,总比光着膀子进城来得好吧?” 李韫解释着,又催促道:“咱们还是离开打石山吧,黑虎寨的那群土匪极其嚣张,万一他们杀个回马枪,连本王也得遭殃!” “是是是,太子,此乃是非之地,咱们还是快些离开吧。”蔡和劝道。 “今日之耻,本殿记下了,总有一日,本殿要将这群土匪赶尽杀绝!” 李勋只好将就穿上布衣,随李韫下了打石山,往燕州城方向走。 将土匪赶尽杀绝? 李韫内心冷笑,北燕马上便要割让给岐国,这打石山也是北燕的一份子,就算剿匪也轮不到你! 当回到燕州城门口时,好巧不巧,齐消贤与蔡戈的马车也刚好到了。 原本齐消贤害怕李韫,不敢再回燕州城来,这下太子与太师来了,他的腰杆也能挺直了。 “下官齐消贤!” “下官蔡戈!” “参见太子殿下与太师!” “你们这两个浑蛋还知道来见本殿!” 李韫毫不留情面,当街骂道:“你们可知,方才本殿差点儿便让土匪给宰了!” “下官该死,是下官治理不周……” “白崇喜呢!他在何处!快快让他点齐兵马,去给本殿去荡平打石山!” “回禀太子,近段日子是岐国与大周换防的紧要关头,白将军万万离不开前线,因此没来拜见。”蔡戈解释道。 “太子,老师,您还是先去疗伤吧……” 齐消贤见李勋连站都要人扶着,赶忙转移话题。 “老八,你可有与本殿与太师准备行宫啊?”李勋斜着眼睛问道。 “三哥,燕州一小隅,哪儿钱修行宫?你看不如这样,接下来的几日,就住在燕王府如何?”李韫说道。 “算了吧!” 李勋当即拒绝,本身就讨厌了,住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看向齐消贤:“齐大人,本殿今后住你家。” “啊?下官的家……” 齐消贤不由一惊,瞥了一眼李韫,他的家早被李韫给抄了,如今恐怕只剩下一个躯壳了。 “怎么?看你的表情,是不愿意了?”李勋追问。 “愿意,下官愿意,太子殿下能住下官家里,是下官的福气……” “那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快带路,本殿身上是又疼又饥!” 于是,李韫与李勋两伙人在城门口分道扬镳。 等李勋等人走远了,李韫才将心头憋着的笑意彻底释放出来。 “哈哈哈……” 这个狗头老三,十足的蠢货。 今天他遭的这顿毒打,没个十天半月好不了, “公子,太子要看到齐消贤家里的境况,估计要借机发难了。”袁于琼在耳旁说道。 “发难?呵,他有何资格发难?” 李韫冷笑道:“本王的地盘本王做主!” …… 另一边,太子等人抵达齐消贤家里,彻底是傻了眼! “连张像样的桌椅都没有,你要本殿如何居住!” 李勋望着空空如也的齐府大堂,勃然大怒! “太子啊,这都是燕王殿下干的……” 齐消贤一边抹泪,一边将李韫的“恶行”如数告知李勋。 “是啊,叔父,您是不知道这燕王有多嚣张?您的侄孙蔡童,被他剁碎喂了狗!他滥杀朝廷命官,劫掠武州大牢,放走朝廷钦犯……小侄就算报您的名字,他却说,却说……” 蔡戈急忙在一旁煽风点火,添油加醋! “他说什么!”蔡和怒问。 “他说……蔡太师算什么东西!京城的官儿,管不到北燕来!” “岂有此理!” 蔡和大怒,“就连当今陛下,也对老夫有几分敬重,他一个和亲的藩王,未免太嚣张! 太子,您先好好歇着养病,老夫去燕王府走一遭!” “老师,燕王可不是善茬儿啊!” 被坑惨了齐消贤,可以说是久病成医,他是最了解李韫习性的,谁去了燕王府都得挨两巴掌。 “怎么?老夫可是皇帝陛下亲命的北燕巡抚,此行就是为了纠察燕王德失,他还敢对老夫不敬不成!” 蔡和挥手冲身后几名副官招呼道:“子敬,允才,您们都是翰林院修士,随老夫一起去声讨燕王!” “晚生遵命!” 于是蔡和便纠集了几名儒士,外加齐消贤与蔡戈,带十几名侍卫,风风火火来到燕王府。 大福与宋邯,带着几名侍卫,就守在了门口。 “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 大福一马当先,将蔡和等人拦下。 “老夫乃是皇帝陛下亲命,代天巡狩的北燕巡抚,当朝太子太师,蔡和,今日特来拜访燕王!”蔡和将一连串头衔尽数吐露出来。 “你?是太师?” 大福搓了搓圆圆的脸蛋儿,眉毛翘上了天堂,疑惑道:“哪儿有大官儿穿布衣的?你可知道,这是龙雀台乃是燕王府邸,这道门可不是穿布衣之人能进的!” “好一个狗仗人势的小狗腿子!你连老夫都不认得么!” “哎,你这糟老头子,怎么还骂人啊?” “岂有此理!一个低贱奴才,也敢辱骂朝廷老臣,来人呐,将其拿下!” “宋大哥,快救我!” 大福急忙躲在了宋邯身后。 宋邯与护卫使了个眼色。 “锵锵锵!” 护卫刀出半鞘,跳出屋檐,怒喝道: “你们算个什么东西,敢在燕王府前拿人!” “哎哎哎,且慢且慢!” 齐消贤见双方剑拔弩张,赶忙跑动中间打圆场。他冲大福道: “小管家,你不认得太师,总该认得我们吧?” 大福长长“哦”了一声,讽刺道:“原来是齐大人与蔡大人啊,您们怎么躲后边儿啊,早早亮相小的不就认出您来了么?” 齐消贤与蔡戈脸皮各自抽搐,他们之所以躲后面儿,就是想让蔡和当出头鸟。 “既然误会解决了,可以让我们进去拜访燕王殿下了吧?”齐消贤问道。 “不行!” 大福小嘴一歪,“我家公子在午睡,他起床气大着呢,就好比那老虎的屁股——摸不得!” 想见王爷?老规矩,先在门口等半天再说!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不干 两拨人在门口僵持了半个时辰。 蔡和终于等不住了。 “燕王架子竟如此之大,连朝廷命官都不见么!老夫偏要往里头走,有胆量便砍了老夫!” 蔡和大步跨入府门。 当然没人敢去砍他了。 不过…… “汪汪汪!” 门后突然窜出两条狼狗! 冲着蔡和大声狂吠。 “啊!” 吓得蔡和一个踉跄,连滚带爬往外退,不小心绊在门槛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大福捂着嘴,努力不让自己笑出来。 “旺财,旺丁,快快坐下,不许乱叫!” 他轻呵着,抚摸狗头,转眼看向蔡和:“你放心,我家这两条狗,只会叫唤,不会乱咬人的。” “老师!老师你没事吧!” 齐消贤赶忙上前搀扶。 “我要启奏陛下!我要启奏陛下!” 蔡和失声大喊。 “大福,你怎么让狗叫个不停啊?都将公子给吵醒了。”彩儿走过来说道。 “公子醒了呀?” 大福笑眯眯看向蔡和等人,“既然公子醒了,那诸位大人就随我进去见他吧。” 此刻。 李韫坐在王位上,左手托着腮,右手端着茶,正哈哈打呵欠。 “公子,齐大人他们来了。” 大福将蔡和等人带入大殿。 “哦?老太师这是怎么了?竟还要人搀扶,快快备茶赐座!”李韫赶忙起身招呼。 大福就搬来了一张独凳,让蔡和落座,茶也就只有一盏,等让他捧着。 “燕王,这些都是随老夫而来的使节,难道他们都配不上一把椅子么?”蔡和指着站在身后的一众儒士问道。 李韫瞟向了齐消贤,问道:“齐大人,你是想坐着,还是想站着?” “呃,这……老师坐着便是,我们都是晚生,站着也无妨。”齐消贤应答着,主动替蔡和端茶。 “哦?你还是蔡太师的学生啊?” “他们都是老夫的学生!” 蔡和挺直腰板儿,傲声道:“老夫乃同治八年的进士及第,一品状元,先皇亲命的太子太傅,今朝的太子太师,就连当今陛下,老夫也是教导过几年的!天下文人墨客,见了老夫,谁敢不叫一声老师?谁人敢不自称一句后生?” “哦?既然蔡太师如此文采,本王这里恰好也有一句话,始终不能理解其意,还望老太师解惑。” 李韫起身走下殿堂,问道:“‘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还没请教太师何意?” 蔡和也是个读书人,当然知道这话里的意思,不就是在讽刺自己老顽固么? 却不等蔡和反驳,其身后儒士站出来道: “自古以来,酒以沉为香,木以陈为贵,凡大户人家的梁柱,都是以沉木所支撑!朽木不可雕,是因为它该用作顶梁柱!” “好啊!” “说得好啊!” 这马屁拍的,不就是暗指蔡和是顶梁柱么? “你是何人?”李韫问那儒士。 儒士高声道:“我乃吏部侍郎,兼任翰林院修士,永和九年进士及第,黄子敬!” “原来是黄大人啊,失敬失敬。” 李韫又问道:“所谓‘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为贼’,此话黄大人可能理解?” 尊重长辈是礼仪,但如果有人倚老卖老,就应该加以谴责! 这些论语典故,都是圣人之言,理解自然是理解,反驳却无处反驳。 “这这这……” 黄子敬一时语塞,这这那那半天,也说个所以然来。 “好,那本王在问黄大人,方才王府门口拴的,是狼是狗?”李韫冷笑问道。 “侍郎是狗”,话里有话。 黄子敬咬着牙道:“自然是狗了!” “错了,侍郎也是狗,故而称之为狼狗!” 李韫讽刺道:“但不论侍郎是狗,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喜欢狂吠!” “你!” 黄子敬明知这是在骂自己,可对方是王爷,他又岂能骂回去? 李韫这已经很文明了,以他的身份,就算指着这帮穷酸腐儒骂娘都不为过! “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 “哈哈哈……” 李韫大笑着回到王座。 “王爷竟敢冒犯天下读书人!” “哎,老太师此言差矣,我说的是那些‘之乎者也,自持清高’的腐儒,你们可莫要对号入座啊。” “你!你!你!” 蔡和扪着胸口,气不打一处来。 “老师,您喝茶,喝茶……” 齐消贤赶紧递上茶水。 蔡和抿了一口茶。 “噗!” 一声吐了出来。 “这是什么茶啊?竟如此难喝!堂堂燕王府,就没有能招待客人的好茶了么?” 身后的儒士都露出了得意表情,他们知道太师这是要发力了。 李韫眯了眯眼睛,“太师,本王也喝这茶呢,它又怎能不好?” “那王爷您过得太粗糙了,此茶苦涩无甘,难以下咽!” 蔡和高声道:“要知老夫在京城,漱口用的都是江南龙井,一日不饮好茶,一日不得安眠! 茶如人生,人生如茶,这低俗之人,是理解不了这其中道义的。” “那不应该啊?”李韫面露疑惑。 蔡和得意道:“有何不应该啊?” “打石山那些土匪,一个个五大三粗的,多半是不懂得饮茶的,那他们为何连太师你的龙井都要抢?” 李韫一拍大腿,怒骂道:“妈的,这群该死的土匪,连太师的龙井都抢,实在太可恶了!” 蔡和当即涨红了脸! 一想起被土匪搜刮干净之事,他便觉得羞耻至极! “太师放心,本王稍后便差人搜罗全城,一定找出那上好的龙井茶来,让你能漱个好口,睡得好觉。” “你!” 气得蔡和端茶的手不停发抖。 “蔡太师今日造访王府,该不会就是为了喝茶的吧?可惜王府没有好茶招待,要不太师先回去?” 李韫说着便想要送客。 “且慢!” 蔡和起身说道:“老夫今日来,可不是与王爷磨嘴皮子的。” 随后他比出三根手指,以命令的口吻道: “第一,王爷抢夺的齐大人家产,要如数归还; 第二,贾春来与蔡童的家眷老小,无故被王爷充作了徭役,必须先将他们放了,稍后再让按察司审判; 第三,武州大牢里的那些朝廷钦犯,王爷得交出来给老夫,老夫要将他们带回京城让陛下发落!” 李韫面无表情,仍有蔡和气势多磅礴,也只是微微摇头,轻吐出两个字: “不干。” 第一百二十九章 熄了灯都一样 “作为一个藩王,连朝廷命官的家私都不放过,说出去你就不怕被人耻笑么?” 蔡和开始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着。 李韫轻吐两个字:“不怕。” 脸皮厚的人,根本不怕。 “你无视大周法度,胡作非为,滥杀朝廷命官,你眼中还有没有皇帝陛下?” 蔡和将道德制高点转换为了皇帝陛下。 李韫依旧淡然:“父皇是记在心里,又不是放在眼里的。” “你!你……” 蔡和捂着胸口,大喘着粗气,“老夫好歹也是北燕巡抚,你竟然——” “老太师,你可知何为巡抚啊?” 李韫说道:“巡抚,巡抚,便是巡查安抚,目的是体恤老百姓,又不能节制藩王。何况北燕乃是本王的封地,这天下乃是我李家的天下,杀那么一两个臭虫,又有何不可? 城北的土地庙中,还有上百名天花病人,身为巡抚大人应当去视察一番才对。” 李韫大手一挥,招呼道: “来人呐,送蔡太师等使节,前往土地庙,慰问那些天花病人吧!” “是!” 宋邯带着侍卫冲进大殿。 众人一听“天花”二字,当即脸色大变,这种令人闻风丧胆的传染病,粘上可就同等于判了死刑啊! “王爷!王爷息怒!太师年事已高,怎能去探访天花病人啊!” 齐消贤赶忙恳求,“下官马上就要离开北燕了,这家产其实不要也罢,请王爷收回成命!” “燕王,老夫可是三朝老臣,太子太师,若染病死在燕州,皇帝陛下定不会放过你的!” 蔡和已被气得摇摇欲坠,到底还是老骨头脾气臭! 李韫完全不买账,只冷声道:“再过半个月,本王可就是岐国驸马爷了,换句话说便不是大周人士了,随你们的便。” “你数典忘祖,你有辱皇恩!” “分明是你们将本王卖到岐国和亲,现在倒有脸来骂我数典忘祖?” 李韫勃然大怒,将几日来积压在心头的不满,全全发泄在满堂官吏身上,他破口大骂: “若不是你们这些人结党弄权,追名逐利,袁家军何故大败岐国,北燕又何故于割地,本王又何故于和亲?要问天下谁是罪人,你们当属头一等!” “你……你……你!” 蔡和捂着胸膛,一口气没喘明白,仰头昏死了过去。 “老师!” “太师!” “还愣着干什么,快扶老太师就医!” 众儒士手忙脚乱,扶着蔡和狼狈离开王府。 “哈哈哈……” 李韫张狂的笑声,在大殿内阵阵回响。 怎一个“爽”字了得! …… 太子与太师刚到燕州的第一日,一个被打得下不来床,一个被气得没了半条命。 往后的日子,可是清净太多。 随着婚期将至,李韫也开始布置自己府邸。 好歹也是迎娶岐国公主,作为男方主人家,牌面还是要有的。 “公子,听闻最近北燕流传着一种不良的风气,许多地主都在低价售卖田土房产。” 一日,宋邯找到李韫禀告。 “本王不准他们离境,他们卖地卖田变现有何意义?”李韫疑惑道。 宋邯说道:“听人说,只要给巡抚与太子一些好处,便可得到一个离开北燕的资格。” “呵……原来如此,他们还真是煞费苦心。” 想借太子与太师的名义逃离北燕? 简直痴人说梦! “你去,暗中以商人的名义,将那些地主的田产房产全部买来,价格能压多低便压多低。” 李韫嘱咐道,“再去让刘世友给本王理出一本北燕官员及直系家眷的名册出来,他们离境当日,本王要一个一个核查,该留下来的,谁也别偷想跑出去!” “可是公子,田土房产是大手笔,全部收购的话,实在太费钱了点吧……” “呵呵,当那些卖了田地的地主出不了境时,他们肯定会再找我们买回来的,到那时本王想卖多贵就卖多贵!” 不陪王爷吃苦,又想在王爷面前当地主?这世上哪儿有那么便宜之事? “公子果然高招儿,属下这便去办!” “哎对了,本王婚期在即,岐国那边的动向怎么样了?”李韫问道。 “岐国的送亲队伍已过武州了,本次送亲使者由岐国的二王子姜鹏担当。”宋邯说道。 都已经过武州了么?照这个速度来看,过不了几日便可抵达燕州了。 真要结婚了啊…… 李韫心中莫名还有些恐惧。 稀里糊涂的就讨个陌生的女人做老婆,换作谁心里都会没底儿。 她万一是个肥婆,丑八怪该怎么办? 焦虑!非常焦虑! “马小星!” “属下在!王爷有何吩咐?” “你飞檐走壁的功夫了得,要不你去帮本王看看,那岐国的雪霁公主究竟是何模样?” “啊,这这……不好吧公子,王妃的尊容,王爷您都没看,我们这些当属下的哪儿有资格。” “可本王心里实在没底儿!” “公子不必焦虑,照属下说,不论未来的王妃高矮瘦胖,这熄了灯都一个样嘛,嘿嘿……” “去去去!” “属下告退。” …… 带着这份焦虑,日子又过了几天。 原本破旧的龙雀台,经过这几日的精心布置,也变得焕然一新。 却依旧是,空空荡荡,冷冷清清。 这场政治联姻,没人会觉得多喜庆,包括李韫自己也不想搞得太热闹,他只希望这桩麻烦事能快些结束。 五月十五,大婚前夕。 “公子,岐国的送亲队已在燕州城外十里远的官驿住下,方才他们捎人带来了口信,让您于明日巳时到城外迎亲。”宋邯走来禀告。 李韫微微皱眉,“要本王十里相迎么?这岐国公主的架子还真够大的。” 宋邯说道:“不瞒公子,就连方才捎带口信的岐国信使,也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 “哼,如此看来,明日这王妃怕是没那容易接到手了。” 李韫沉思片刻,吩咐道:“你去军营里挑五百名壮汉,让他们统一换上便服,给本王明日接亲帮帮场子!” “是!” 第一百三十章 走!接老婆去! 次日天不亮,李韫便起床准备。 再怎么说也是人生大事,且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只会成这一次亲,还是马虎不得。 天蒙蒙亮时,他已换好婚服,五百个撑场子的壮汉也已队列站好。 “老八,迎亲是关乎国家脸面的大事,你可千万不能在那些岐国人面前丢份儿啊!”李勋打着呵欠劝道。 他虽然与李韫有仇,但相比之那些岐国人,此时此刻,李氏皇族应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三哥,蔡太师,何不随本王一起去?”李韫笑着邀请。 蔡和内心冷笑,岐国那帮人没一个是善茬儿,想从他们手头接走公主,燕王这小子必然会吃苦头,跟着一起去接亲,他可丢不起这老脸! “还是王爷自己去吧,我与太子在王府等你们拜堂。” “好,那你们就等着,本王必定抱得美人归!” 李韫翻身上马,振臂高呼: “走!接老婆去!” “好!” 浩浩荡荡五百人,向燕州城外走去。 “奇怪了,这都天色大亮了,为何大街上冷冷清清的?”李韫望着空无一人的大街,连铺子都关得严严实实。 “禀公子,这是太子的命令,说是若百姓们太热情了,会增长岐国人的傲气,绝不能给他们留面子。”宋邯说道。 李韫冷冷一笑,这亲都没接上,就已开始钩心斗角了,两国小家子气,毫无格局可言! “派人去通告全城,本王迎接王妃回城时,要全城百姓热情相迎,不得有万分怠慢!” “是!” 记得当初在武州时,白崇喜接儿媳妇,那是人山人海,锣鼓喧天!本王接老婆,岂能比他还要差? 一个时辰后。 十里外的官驿到了。 岐国的送亲队伍还不小,足足有上千人,岐国士卒昂首挺胸,列阵在道路左右,手中刀枪擦得雪亮,也蛮有气势的。 “这什么意思啊,是送亲还是伏兵啊?我们都没带兵器,他们反倒还将兵器带上了!”冯河抱怨道。 “公子,要千万小心!” 袁于琼主动牵马,凌厉望着岐国士卒,低声道:“岐国人心难测,万一借助和亲名义欲行不轨,我们没有兵器,恐怕难以招架。” “将军多虑了,再怎么说,两国还没有换防,北燕还是大周的国境,他们不敢造次,顶多也就是想给我们个下马威而已。” 李韫顿了顿,又道:“这样,你们‘见缝插针’,挤到他们中间去,如此一来,就算他们想发什么难,我们也可以及时阻止。” “明白!” 袁于琼当即传达命令,五百府兵向两旁散去,往岐国队列中挤了进去。 “您就是燕王?” 一名身材雄伟的黑衣男子上前请礼问候。 “正是本王,你是何人?” “末将乃本次护送公主和亲的侍卫统领,程七安。” 程七安扫了一眼“见缝插针”的府兵们,皱眉问道:“燕王这是何意?” 李韫说道:“大周与岐国和亲结盟,这兄弟与兄弟之间,背靠背,肩并肩,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程七安眯起了眼睛,闻说燕王李韫生性怯懦,又体弱多病,可眼前此人却谈吐自信,大为不同。 “行了,本王是来接王妃回去拜堂的,就不要拘泥于这些小节了。” 李韫双腿夹了夹马肚,只带着冯河与宋邯等几名贴身侍卫,朝着官驿大门走去。 刚到门口。 “哎呀,燕王殿下,咱们终于又见面啦!” 一个留着八字胡,体态消瘦,双颊无肉的四旬中年人,笑眯眯出门相迎。 这不就是当初在京城,差点儿被自己撞死的那个岐国长使张桐么? “你……是谁?本王认识你么?” 李韫故意装作不知道。 张桐仿佛被泼了一脸冷水,他指着李韫胯下的白马,强颜欢笑道: “燕王真是贵人多忘事,下官是张桐啊,你这匹‘追风’白马,还是当初下官送你的呢。” “哦!” 李韫长长“哦”了一声,“原来是张大人啊……话说张大人,自上回本王骑术不精,不小心撞了你之后,本王心中便羞愧难挡,于是下去之后一直在苦练骑技,今后保证不会再闹出乌龙了。” 张桐脸皮子又是一抽,上回在京城被撞的那下子,害得他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脸上的疤痕到现在都还没消! “张大人,闻言本次送亲的是岐国二王子姜鹏,他在哪儿啊?快引出来与本王见见。”李韫问道。 “燕王勿要着急,王子殿下就在官驿内,只不过嘛……” 张桐藏住脸上的冷笑,缓缓比出三根手指说道:“在我们岐国呢,不论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新郎想要节奏新娘,必须闯过娘家设下的三关。” “哦?岐国还有这等习俗?倒还真是有趣了。” 李韫内心轻哼,果然不出所料,岐国人开始搞事情了。 “行吧,你们将公主养这么大,也不容易,本王还真不好意思轻易将她接走,张大人速速出题吧!” “燕王可莫要太自信啊,我这三道难关,可难住了天下大多数的新郎官儿!” 张桐拍了拍手,招呼道: “来啊,将东西抬上来!” 只见四名岐国随从,各用板车拉来四口大箩筐,横在官驿门前。 张桐指着四口箩筐说道: “这四口筐中,分别放着红枣,花生,桂圆,瓜子,寓意为‘早生贵子’——燕王若能将四种作物的数量数出来,便可跨进这第一道大门槛儿,但前提是,得你自己一个人数,不许找帮手。” 这四口箩筐又大又深,真要硬数的话,这得到猴年马月去? “喂,我说你们岐国人可真不地道啊,这么大几口箩筐,要我家公子一人数,这不是存心刁难人么?” 冯河撸起袖子,大声挑衅道:“照我说,别整那些有的没的了,你们岐国人不是很能打么?找几个厉害的,来跟我们打一场,我们若赢了,你们就乖乖将王妃送上轿子!” “今日大婚,不宜动武,只比智慧。” 张桐沉声道:“燕王与其在这儿干耗着,不如多数几个数,没准儿天黑之前就能把它们数完呢。” “哈哈哈……” 李韫仰头大笑,“这点数量的东西,岂能难得住本王?” 他来到四口箩筐前,闭着眼睛假装试探了一番,最后从左往右依次指着箩筐道: “本王方才已用秘法将它们数出来了,红枣有两千三百二四颗,花生有两千五百六十四颗,桂圆有两千四百三十一颗,瓜子就比较多了,有五千六百五十四颗!” “燕王,你这不是张口就来么?”张桐板着脸道。 “张大人不信?” 李韫冷笑道:“你若不信的话,可以亲自数一数,本王也不拦着你,只不过瓜子花生这么小,你恐怕要数到天黑去了。” 你故意刁难人,我就不会张冠李戴了? 这便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第一百三十一章 本王不挑食 “数啊,你怎么不数了?你让公子一个人数,那你也得一个人数!” “对啊,数不完咱们都没喜酒喝!” 冯河等人纷纷起势。 “张大人,这种拙略的小把戏,就当打个趣儿吧,本王相信这第二关肯定会更难的,对吧?” 李韫背负双手,大步跨进官驿门槛。 张桐咬了咬牙,不对呀,当初在京城见到燕王时,他又病又弱,连马都不会骑,怎么眼下看来却像换了个人似的? 李韫来到官驿前院,被几名岐国侍卫拦住了去路,由此看来这第二关是要在前院进行了。 “燕王方才不是想见我们二王子殿下么?你瞧,他来了。” 张桐一指迎面走来的四个高矮胖瘦,形状不一的年轻男子,说道: “这四个人当中,有一人才是真正的二王子,燕王若能在半柱香之内将王子殿下找出来,便放你进内院去——但前提是,不可触碰,不能打听,只能用眼睛去看。” 这二王子姜鹏,李韫从来就没见过,在看站着的四人,服饰都很华丽,也都有富贵气质。 “燕王,香已点燃了,你可只有半柱香的时间,若猜不出来的话,只怕今日你就得空手而归了!” 张桐举着半柱香,无形中给李韫施加压力。 “公子,王公贵族伙食好,我猜肯定是高的与矮的其中之一!”冯河信心满满。 “冯兄弟这话说得在理,岐国民风彪悍,贵为王子一定不会是矮小瘦弱之辈。”宋邯也点表示合理。 李韫摇了摇头,这些都是客观条件,实在太片面了。谁规定王子就不能长得瘦小了? “张大人,你确定这四人当中有一位是二王子么?”李韫问道。 张桐语气肯定,“不错,真正的二皇子姜鹏,就位列其中!” “好。” 李韫点点头,在宋邯耳旁低语了几声。 宋邯诧异,“公子你确定要这么干?” “快去吧。”李韫笑道。 宋邯点头自顾离去。 “燕王,下官手头的这柱香,可是已燃烧大半了哦!” 张桐一副贼嚯嚯的奸诈模样。 这时,宋邯提着一只木桶走进官驿,“公子,您要的东西来了,新鲜的,还冒着热气呢。” “嗯,这桶马尿够骚。” “燕王!你这是要干什么?” “找出二王子呗。” 李韫说时迟那时快,提起马尿便往四名二皇子身上泼。 “殿下小心呐!” 张桐大骇之际,连忙闪身拦在一名矮个子青年身前。 “噗啊!” 热气腾腾的马尿,劈头盖脸浇在张桐身上。 “这不,二王子已找出来了,就是他!” 李韫指着张桐身后那名矮个子青年道。 果然并不是所有骑白马的都是王子,也不是所有王子都长得高大威武,这二王子姜鹏长得又矮又瘦。 “哈哈,真没想到本殿未来的妹夫竟这么聪明!” 姜鹏刻意将“妹夫”二字的声量提得很高,但其实按照辈分而言,大周的藩王与岐王平起平坐才对。 李韫还之微笑,微微拘礼道:“二王子虽身材矮小,但与其他三人比起来,更显王族气质,这点本王早就看出来了。” 姜鹏一时间也不知这是被夸了还是被损了,他尴尬笑了声,指着内院道: “妹夫请吧,过了内院中的最后一关,雪霁公主便是你的了。” 说得好像不过这最后一关,雪霁公主就不下嫁似的。 跟这些王公贵族打交道可真是够累的,字字珠玑,口是心非。 李韫大步走进内院。 内院中设置了五道屏风,从屏风后各伸出五条红绸,红绸一直延伸到后院门口。 方才喝了马尿的张桐,也从恶心中回过身来,他指着院中布置道: “如燕王所见,这五道屏风后,各有一名新娘,真正的雪霁公主就在屏风后,燕王只能站在门口拉动红绸将她给找出来。” “那万一本王拉错人了呢?”李韫问道。 张桐阴测测笑道:“拉错了人,就算她是个丑八怪,燕王您也得娶她!” “这不是多此一举么?本王不挑食,五个新娘子,全都要了!” 李韫大手挥毫,就要连着红绸一起拉。 张桐与姜鹏都愣了,这家伙……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燕王说笑了,你只能带走一名新娘子,若是没挑中雪霁公主,两国和亲结盟之事,恐怕就得另寻僻静了!” 张桐以威胁口吻道:“燕王若不想毁了两国的关系,就请慎重选择吧!” 李韫没有再多说话,而是分别来到屏风对应的红绸缎前,依次将它们拉了拉,最后一把揪住倒数第二根红绸,胸有成竹道: “就是她了!” “燕王可要猜准了,机会只有一次!”张桐出声提醒。 “本王有隔空猜物的本领,自然是不会错的。” 李韫顺着红绸来到屏风前,一把拨开了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头顶盖头,体态婀娜的女人,她似小家碧玉般,端庄坐在凳子上,有着一双纤纤玉手。 李韫心里长舒一口气,这种“猜盲盒”的滋味儿可真刺激! 虽看不清她的模样,但至少可以排除是个肥婆的可能性了,而且看起来还蛮丰满的,很符合自己的择友观! 盖头下的姜雨桐,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她也好想撩开盖头,见见自己未来的夫君,这人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耳熟…… 李韫似乎也感觉到了某种呼唤,他不由自主地便伸手要去揭开盖头。 “哎,妹夫虽猜对了,却勿要操之过急!” 姜鹏一把扼住了李韫的手腕,“大婚当日,新娘子露脸会泄了喜气的,还是让喜婆背她上花轿,待拜堂成亲了,今夜洞房时再慢慢儿观赏吧!” 李韫心里一沉,这姜鹏看似矮小,手上的劲儿却大得出奇——这家伙必然不是个普通角色! “是本王唐突了,那就上花轿吧。” 李韫撇开了姜鹏的手,看了一眼新娘子,确实也不用着急,洞房花烛夜,自己可以将她从头到尾看个精光。 随后,喜婆将新娘背上花轿,李韫则骑马在前,一路锣鼓吹吹打打,向燕州城出发。 “公子,您方才是如何从五名新娘子手中选出王妃的啊?”冯河在一旁好奇道。 李韫笑道:“和亲之事关乎两国和平,那几名假新娘即便被本王选中,她们也会用力抵抗; 因此本王将每条红绸都拉了拉,反抗力度最小的,就必然是雪霁公主了!” “公子,这段日子你一直担心,未来王妃是个丑八怪,今日瞧了她的身段儿,应该也能安些心了吧?”宋邯笑道。 冯河却道:“那还真不好说,你们瞧岐国那二王子,长得又矮又丑,他妹妹估计也好看不到哪儿去!” “行了,你们别嘴碎了,给本王留点儿期待感行不行?”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 绝世容颜 “王子殿下,下官有些担心呐。” 走在送亲队伍后面的张桐,眼睛直勾勾盯着李韫,眼神中颇显焦虑。 “你是觉得这个燕王太聪明了么?”姜鹏却是一脸不屑。 张桐说道:“在京城初见此人时,生性懦弱,一推就倒,可眼下看来,却精神抖擞,威风凛凛。这种性格多变之人,城府一定不浅,下官是怕咱们岐国吃不住他。” “呵……”姜鹏冷笑道,“张大人未免太高看他了,不过是答对了几道题,玩弄了些小聪明罢了,难不成他还能造反么? 我岐国二十万大军虎视北燕,他一个小小的藩王,就算再有本事又能如何? 张大人的担心实在多余。” “王子殿下明鉴。” …… 迎亲队伍进城,果然不用出城那般冷清,全城百姓齐声欢呼,热闹非凡。 李韫故意带着迎亲队伍,在燕州城里转了一圈儿,直至近夜时分才回到王府。 “哎呀,二王子,张大人,好久不见啊!” 李勋与蔡和,直接绕过了李韫,来到姜鹏与张桐马前,一阵嘘寒问暖。 “三皇子,蔡太师,别来无恙啊?” “你这话错了,如今本殿已是太子了。” “哦?是么?那还要恭喜三皇子了。” 双方就在府门前废话客套起来。 “三哥,从早上出发至今,已过去一天了,还是早早拜堂成亲吧。”李韫招呼道。 “啊对对对,快快迎新娘子进府!” 喜婆将新娘拉出轿子,可刚跨入王府门槛,却被一只巨大的火盆拦住了去路。 蔡和出声道:“按照我们大周的习俗,领进门的新娘,必须跨过火盆,寓意红红火火,驱邪避灾!” 可这火盆也太大了,都快成一口火锅了,正常的步子哪里迈得过去?何况还是盖着盖头,看不到路的新娘子。 “蔡太师啊,这么大个火盆,万一将新娘子烧伤了怎么办?”张桐沉声问道。 蔡和一脸得意,“所谓火烧越旺,运势便越旺,想进我大周李氏皇族的家门,就得跨这个火盆!” 你能刁难我?我就不能刁难你么? “嘭!” 李韫一脚便将火盆踹翻,什么狗屁习俗,万一将我未来老婆烫伤了怎么办? “李老八,大婚当日,岂能容你胡闹,破坏了寓意,你还想不想成亲了!”李勋出声斥责。 李韫小声道:“三哥,他们耍小人把戏,我们何须跟风?我大周是大一统王朝,与小小番邦较真,岂非自**局?” 李勋微微一愣,这话倒是没毛病。 “还是直接拜堂吧,本王已迫不及待想要洞房了。” 李韫拉着新娘子的手,大步往殿堂上走去。 盖头下的张雨桐,心里也滋生了好感,这燕王的掌心可真温暖。 “呵呵呵,太子啊,你这位弟弟,好像没将你放在眼里啊。”姜鹏斜着眼睛,话里有话。 李勋当然知道,这是挑拨离间之言,他冷声道:“我这个皇弟叛逆得很,他若连我这个太子都不放在眼里,那你这个番邦王子就更不入法眼了。” 姜鹏笑容当即凝固了。 “哼!” 两国人各自不屑,随新郎新娘步入殿堂。 蔡和在众人中辈分最高,便由他来主持拜堂。 堂内不过寥寥几人,拜堂也就草草收场。 蔡和连祝词都不屑于说,让这对新人简单拜了三拜,便宣布送新娘入婚房。 “太子,两国有言在先,和亲拜堂过后,便签订契约和书,依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咱们便在这殿堂之上,将契约签了吧?”姜鹏问道。 李勋冷声道:“你急什么?今日是我皇弟大喜之日,你怎么比他入洞房都要着急?” “难道你们想耍赖?”姜鹏声音冷漠。 “笑话,我大周天朝,岂会言而无信?明日再签又何方?难道你们岐国一个晚上都等不了?” “好!明日辰时,燕王府,签契约!但愿大周诸位,莫要迟到了!” 姜鹏大手一挥,“我们走!”带着张桐等使者便要离开。 “二王子,连被喜酒都不喝么?”李韫出声留客。 “还是与你们自家人喝吧!” 姜鹏冷冷丢下一句,大步离开燕王府。 “哼,番邦小国,得势小人!” “若非戎国虎视眈眈,牵制了大周的精力,早就重整军备与他们一雪前耻了,一个小小番邦王子,竟敢在宗主国太子跟前自称‘本殿’!” “岂有此理,我们走!” 李勋等人也要离开。 “三哥,你们也不喝喜酒?” “什么喜酒啊?这分明是羞辱人的酒,本殿可不屑于喝!还是你自己喝吧!” 李勋一行人头也不回离开了大殿。 空荡荡的大殿中,只剩下李韫一个人。 夜幕悄然降落,灯笼随风摇曳,冷冷清清的王府,与红烛花灯相映,更显孤寂凄凉。 “公子,军营里已开始架势了,要不咱也去凑凑热闹?”宋邯走进殿堂问道。 李韫摇头苦笑,“王妃还独守空房呢,新婚之夜,本王岂能冷落了她,还是你们自己去喝吧。” 他又叮嘱道:“让兄弟们吃好喝好,但勿要疏于防范了。” 宋邯叹了口气,点头应是离去。 李韫则打了些饭食,往后院婚房里走去。 婚房中,姜雨桐端坐在床前,身心却局促不安。 她虽早已接受了命运安排,可从今以后便要与人同床共枕了,作为女人无论如何也会有些紧张。 此时此刻,她满脑子都是那个留着小胡子,叫做李别问的男人。 “咵——” 李韫提着食盒推门而入。 姜雨桐娇躯轻颤,他来了。 “王妃坐了一天轿子,估计饿坏了吧,本王给你带了些饭食。” 李韫不紧不慢取出几碟小菜,摆好碗筷放在桌子上。 姜雨桐却纹丝未动。 “怎么?丑媳妇儿害怕见相公?”李韫笑道。 姜雨桐挤了挤嘴角,这王爷说话真是不讨喜。 “王爷还没给妾身掀盖头呢。” “本王没那么多规矩,你自己掀开便是。” “不行,此乃新婚规矩,若王爷不掀,妾身便不能动弹。” “有趣。” 李韫拿起床边的喜秤,轻轻挑起盖头来,先瞧见她下巴,是美人尖,是瘦瘦的脸。 再往上是柔唇,宛如一颗熟透了的樱桃,色泽光亮,秀色可餐。 再往上是秀鼻,小巧挺拔,仿佛支撑了整张脸颊。 再晚上是眼睛,如盈盈秋水,明亮清澈又含情脉脉,更藏了几分羞涩。 精致的五官凑出了一张绝世容颜。 看得李韫心花怒放,犹如小鹿砰砰乱撞。 第一百三十三章 新婚之夜 “你!” “你!” 李韫抱着姜雨桐的胳膊。 姜雨桐捧着李韫的脸颊。 “姜老板!” “李别问!” “你该不会是姜老板的龙凤胎妹妹吧!” “你该不会是代替你家王爷成亲的吧!” 二人都有掩饰不住的惊讶。 可在互相对了几个眼神后瞬间明白了一切。 “我早就怀疑燕王李韫了,这世上哪儿有人叫‘李别问’的,这显然是个化名!” “我早就怀疑你是女人了,所以才会偷看你洗澡!” 李韫低头看向姜雨的胸膛,“不过我实在好奇,你是如何做到一时大,一时小的?还有你的声音,显然没以前粗了。” “我裹了胸襟,压低了嗓音,你这么聪明还会被骗么?” 既然是老熟人了,那就没必要矜持了,姜雨桐脱下了身上的嫁衣霞帔,来到桌前拿起碗筷便大口吃喝起来,今日可真将她饿坏了。 李韫就托着腮,静静看着王妃吃喝,这女人真是越看越漂亮,越看越叫人心痒痒。 “姜老板,你堂堂一个公主,为何要扮男人来燕州开医馆呢?” “那你堂堂一个王爷,为何要化身商人,走私食盐?” “我说是个王爷,其实只是虚衔,没有封地,没有钱财,就连这座龙雀台也都是捡前朝不要的旧王宫,当然要想办法搞点钱,给自己攒点老婆本儿了。” “那咱们差不多,我这‘雪霁公主’头衔也是临时封的,我来开医馆也是想为自己攒些家底。” “这么说来,咱俩还是同病相怜,都被自己国家给卖了。” 姜雨桐轻声叹道:“你我都只不过是当权者的一枚棋子而已。” 恰恰也正是这个缘分,才让他们以商人身份相逢,以夫妻名义相敬如宾。 “哎,姜鹏是你二哥,他长得又矮又丑,作为妹妹的你为何这么漂亮?” 李韫问道,“该不会你俩不是亲兄妹吧?” 姜雨眼中闪过些许伤感,犹豫了片刻,才叹声讲述道: “二十年前,大周灭北燕;我娘逃到岐国,那时她已有身孕; 岐王见我娘长得漂亮,便强行将她纳作了妃子,我娘为了保全腹中胎儿,便选择了隐忍; 十个月后,我就出生了,再后来不久,我娘便去世了。” “如此听来,岐王还不知道你是他亲生女儿了?”李韫说道。 姜雨桐认真看着李韫,“我是因为相信你,才将这个秘密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能往外传,否则我大祸临头。” 她的担心实在多余了。 先不说这是不是个秘密,就算不是亲生的又何妨?哪怕她只是个宫女,作用一样是为了和亲。 牺牲品,向来是不分品级的。 “那你呢?”姜雨桐好奇道:“你这么聪明,我要是大周皇帝,说不定封你做太子,让你接替皇位了。” “哦?我在姜老板心中竟如此优秀么?” “缺点就是经不住夸!” “呵呵,我的身世比你更糟糕,我娘是普通民女,被皇帝临幸时才有了我,在民间流落了十几年才回到皇城。” 李韫感叹道:“你我都应该知道,这个世道讲究的背景与靠山,没有背景之人,再有才能也不容待见。” “从今以后,你只要老老实实做王爷,我保证岐国不会为难你的。” 老实么? 曾经何时,“老实”二字是褒义词,现在看来却贬义十足。 人太老实了,会使别人更嚣张,会更容易让自己受伤。 “我吃饱了。” 姜雨桐扔去筷子,几盘小菜被她吃得干干净净,拍着肚子满意极了。 “既吃饱了,也有力气干正事儿了吧?”李韫眯着眼睛,意味深长。 瞧着李韫炙热滚烫的眼神,姜雨面若桃花添了几分腮红。 “今日……今日有些疲倦了,我想……我想——” “我知道你想!” 李韫一把拉过姜雨桐,拦腰将她捧在怀里,大步朝床榻上走去。 她象征性挣扎,显得有气无力。 “李韫,你得向我保证,今后一定会老老实实的,对不对?”她推着李韫的胸口,认真问道。 都这个时候了,当然什么都会答应了。 “那是自然,有王妃如此佳人相伴,还要什么名利权贵?” 这话就好比“我就蹭蹭,我不进去”一样,男人大可不必这么老实! 姜雨桐绷着娇躯,缓缓闭眼将头偏了过去。 可当李韫触及她逆鳞时,她又猛地睁开眼,再度问道: “对了,假设我不是公主,真的是个男人,你会如何?” 娘们儿真是事多,打个炮都支支吾吾的! “若姜老板是男人的话……” “床上一抱。” “裤子一脱。” “灯烛一关。” 他凑近她耳旁,轻轻吐出三个字: “找地儿钻。” 听到这三个字,原本娇羞的脸颊,瞬间红到了耳根,有羞涩更有怒气。 “你……” “去钻墙角吧你!” 一脚将李韫扇下了床榻。 …… 李韫懊恼了整整一个晚上。 我咋就这么嘴贱呢?明明都已经到门口了,非去说那些荤话干嘛? “王爷,昨夜睡得可还安逸?” 一大清早,姜雨桐拉开床幔,只探出颗脑袋,笑眯眯望着打地铺的李韫。 “不太安逸,爱妃还是让我上床补个觉吧。”李韫起身便往床上爬。 一只玉足伸出床帐,抵在了他胸膛,姜雨桐翘着下巴道:“想上床来睡,得等我气消了才行,这是对你昨夜说那些虎狼之词的惩罚!” “我对天发誓,就只上来睡个觉,其他什么都不干!” “鬼才信你呢!” 姜雨桐翻了个白眼,拉开床帐跳了下来。 李韫一脸苦涩,仰天长叹:“真是人生寂寞如雪啊!” “行啦你。” 姜雨捂嘴偷笑了声,拿起床头备好的衮龙袍,一边为李韫穿衣系带,一边说道: “马上便要辰时了,今日两国使者要来王府签订和书,你作为男主人家可不能懈怠了。” “哼,对于他们而言是和书,可对于我来说却是卖身契!自那契书签下后,我便是岐国驸马而不是大周藩王了。” “我当你是王爷不就行了?” “爱妃,离辰时还有半个时辰,要不……” 李韫斜着眼睛笑眯眯,手顺着姜雨桐腰身向下探索。 佳人红着脸半推半就,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不停往李韫胸怀里靠。 可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拌嘴: “咦,小白脸!” “嘿,小胖子!” “好端端的,你干嘛往胸口塞馒头?” “我呸!你会不会说话啊?我本就是女人!” “哎呀,你们快别吵了,客人都到中堂了,快快叫公子与夫人起床吧!” 门外,三个小仆端着脸盆面巾争得面红耳赤。 换上侍女装扮的小轩,其乖巧伶俐的模样,一点儿也不输彩儿。 大福这小子,今后可有福了。 房中的李韫与姜雨桐相视一笑。 “还是先去会客吧。” “嗯……” 第一百三十四章 我这人脸盲,不知王妃漂不漂 当李韫携手姜雨桐来到大殿时,岐国与大周双方官员早已落座。 岐国在左,大周在右,中间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放着笔墨纸砚,以及两只未启封的卷轴,这便是契约和书。 这种国家大事,自然马虎不得。 双方表情凝重,气氛十分沉重。 虽没有佩刀戴剑,但已是唇枪舌剑。 “来来来,爱妃,我与你介绍一番,这位是我大周当朝太子,亦是我三哥李勋,这位是蔡太师蔡和……” 李韫先带着姜雨桐来到右侧,指着李勋与蔡和介绍。 毕竟是他李家的媳妇儿,当然要先见过婆家人。 “妾身见过太子,见过蔡太师。” 姜雨桐欠了欠身子,知书达理。 李勋瞧见姜雨桐,一时竟有些发愣,眼中还闪过些许嫉妒,本以为岐国派来和亲的公主会很丑,没想到竟是个绝世美人! “老八,弟妹长得这么漂亮,你还真是艳福不浅啊!”李勋大声酸了一句。 李韫呵呵笑道:“三哥哪里话,其实我这人脸盲,不知道人漂不漂亮。” 李勋嘴角一抽,还他妈脸盲,这种话都说得出口,脸皮是钢板作的吧? 蔡和却是一副清高模样,道:“老夫离京时,皇帝陛下特意交代,我大周乃礼仪之邦,王妃既嫁入了李家,应遵循三从四德,相夫教子,应恪守纲常伦理,事事以王爷为先……” 噼里啪啦讲了一大堆,将“倚老卖老”四个字体现得淋漓尽致。 李韫与姜雨桐都有些不耐烦了。 “咳咳!” 岐国那边就更不耐烦了,姜鹏故意种咳了两声,催促道: “辰时已到,还是早早签订和书吧!” 随后与身旁的张桐使了个眼色。 张桐起身来到桌前,将两只卷轴启封摊开,随后他宣读契书内容: “按照昔日京城的商议,自今日起,北燕四州,北起燕山,南至打石山五十里的忠县,军政,赋税,以及近三百万人丁,皆归纳于岐国……” 蔡和气势不输,起身走至桌前道: “北燕四州可以割让,但大周有个前提,便是不能在此驻扎重兵,且就算北燕归纳于岐国,但依旧是我朝燕王的封地,燕王享有自治权,田产权,府兵权……” 张桐眉头一沉: “蔡太师莫不是开玩笑吧?北燕既已属于岐国,我们想在这儿屯多少兵,便屯多少兵,何需你们指点?” “呵……张大人想得太美了吧?让你们屯兵于北燕,好剑指我我大周么?本次和亲割地,我大周王朝已做出巨大让步,你们可不要不识好歹!” “不让驻军,这算哪门子割地!那岂不是今后,你大周想多回来便夺回来?” “本就不是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和亲,当初商讨的决议是,我大周将北燕四州作为彩礼送给你们岐国,目的是在于为让燕王与王妃好好生活,并为两国奠定和平基础!” 蔡和大声道:“换句话说,北燕四州便是‘中立国’,双方都不得染指,能让你们的官员岐国进驻,能让你们岐国收缴赋税,已经很不错了,尔等还不知足么?” “你们大周毫无诚心!根本就不想签这和书!” “哼!” 李勋拍大腿起身,其余官吏也跟着站起。 “有些话本太子不想挑明了说,你们真以为我大周王朝会忌惮你们岐国?不就是一次战败么?我大周王朝万万子民,凑出百万大军又有何难?” “只不过是我父皇年迈,暮年时不想再挑起战火罢了!” “更重要的是,你我两国心知肚明,北方的戎国蛮夷蠢蠢欲动,若我们战个两败俱伤,便宜的可就是他们了!” “若岐国不同意此方案,那今日和书不签也罢,大不了你死我活!” 大周毕竟是大统一王朝,有底气,有家底,说话自然便硬气了。 岐国毕竟是番邦,人口,地缘,经济,都要逊色许多,对于他们而言,捞到既是赚到,只在乎于捞得多,捞得少而已。 “各位,各位,何不听本王一言?” 见双方争论得面红耳赤,李韫知道该自己出场了。 “北燕最终目的是促进两国和平,的确不该驻扎重兵,若是让岐国二十万大军进驻北燕,无异于是在大周王朝的头上悬着一把剑,谁能睡个安稳觉啊?” “依本王之见,岐国军队可以进驻燕山边关,但不可进入北燕腹地,将北燕设定为‘中立国’,作为两国的缓冲地带。” “再者,将北燕构建成‘经济特区’,开放各个关口,允许南北在此通商。” “岐国的药材,棉花;大周的茶叶,丝绸;乃至于戎国的皮革,牛羊;都可以拉到北燕来自由交易。” “当然了,交易产生的商税,将由岐国所得,北燕的管理权则由本王与岐国官府共同分摊。” “这个方案,两家可觉得合适?” 李韫左右看向岐周双方。 李勋直言道:“只要岐国不在北燕驻扎重兵,威胁我大周边境,一切都好说!” 姜鹏心里则想:即便不能驻扎重兵,那也可以驻扎些护城厢军,北燕的控制权还是在自己岐国手中, 且自家二十万大军屯聚于燕山,倘若大周再想挑起战火,以岐国骑兵的速度,一天之内至少占领北燕两州。 “燕王这方法可行,本殿也同意了!” 姜鹏顿了顿,又道:“不过,即日起岐国将不再向大周王朝称臣,也不再朝贡了!” “你们岐王难道想**不成!” “呵……且不说想不想了,难道你们中原人可以**,我岐国人便不行么?自古来便从未有这种规定吧?” 姜鹏冷笑道:“本殿听闻,就是那戎国大汗穆尔丹,也有登基**的想法呢! 原本向大周称臣纳贡,是忌惮于你们的实力,可如今我岐国国力强盛,大周国力衰退,周边番邦的都不服你们,谁还愿意向你们交钱?” 这地都割了,岁贡那点钱又算什么呢?充其量就是“面子”问题。 姜鹏这话也没毛病,原本你是个两百斤的壮汉,我惧怕你,我需要你的保护,才当你的小弟,给你交保护费; 现在你瘦成了一百斤,连我都能跟你掰掰手腕了,还与你交什么保护费?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上,谁的拳头更硬,谁的个头儿更大,谁说的话就更有底气! 岐国打了胜仗,也该他们嚣张! 第一百三十五章 关于戎国 大周方面,虽然心不甘情不愿,最终还是在和书上落了款。 李勋烙下国印时,整只手都在发抖。 身为上邦宗主,烙下此印记,无疑是巨大的屈辱! “舅哥,我与王妃商议过,北燕常年交战,致使流民无数,不如免收赋税两年,也好庆祝两国结盟,也要体现岐王的任义大度。” 毕竟求人办事,李韫与姜雨桐双双放低姿态,与姜鹏提议。 别的不说,就听到“舅哥”二字,姜鹏自尊心便得到了极大满足,他哈哈大笑: “难得妹夫与妹妹如此为民着想,行,为了庆祝两国和亲结盟,我替父王大赦北燕,免税两年!” “哼!” 李勋瞪了一眼李韫,“舅哥”这两个字叫出来,岂不是让他这番邦王子与他这“三哥”平起平坐了么? “太子,如今契约和书已签,北燕便是我岐国的了,愿你们大周遵循约定,三日之内官府交权,十日之内大军换防。”姜鹏得意说道。 “何须三日!本殿今下午便带着官员们离去!这地方,本殿多待一刻都觉得恶心!” 李勋带着众官员离去。 “张桐,自今日起,你便为北燕道御史,换防交权之事,便由你来全全负责。” “下官遵命。” “王都还有需要要务,本殿先一步回国了。” 姜鹏带着和书,脸上如沐春风,大笑出门而去。 很快殿中便只剩下李韫与姜雨桐。 “唉……总算是了却一桩麻烦事了,方才他们剑拔弩张,互不退让的模样,我真怕和谈不成又打起来。” 姜雨桐长长叹出一口气。 “那么爱妃今后打算如何?是留在王府相夫教子,还是继续回到妙春堂当大夫?”李韫笑着问道。 姜雨桐眼睛转了一圈儿,说道:“妾身倒是想回妙春堂当大夫,可如今妾身已是人妻少妇了,按照你们大周礼仪,成了亲的女人若抛头露面,会败坏道德,有伤风化的。” “哎,蔡太师那老家伙的话,听听就好,全当放屁,本王不是那种世俗之人。” 李韫搂过美人细腰,在其脸颊上亲了一口,笑道:“自今日起,在府内你是王妃,在府外你还是姜老板。” “那我还是以男装面世,这样就不会被人说闲话了!” “食盐生意可不能落下了。” “契书上不是说了,保留你藩王的权力,你都那么多田产了,还走私食盐干嘛?” 姜雨桐疑惑着,又担忧道:“张桐可是一只老狐狸,姜鹏之所以将他留在北燕当御史,其目的就是为了监视你的,万一走私食盐被他发现,会有大麻烦的。” “北燕常年打仗,官府财政亏空,本王若不想点别的办法搞钱,如何修桥铺路,开凿运河啊?难道还指望岐国朝廷拨款援助啊?” 李韫说道:“何况北燕即将成为‘经济特区’了,日后南来北往的商人一定会很多,咱们卖点盐又有何关系?” “若是改善民生倒还可行。” 姜雨桐凑近李韫的眼睛,郑重道:“可你不能用于发展军事,这可是岐国逆鳞,一碰就会死的!” “不会不会,我就养五千府兵保平安,你们岐国有二十万大军呢,我哪儿敢动其它歪心思啊?” “这我就放心了,我去妙春堂了。” “去吧去吧。” 姜雨桐走后,李韫神情恢复了冷峻。 二人虽有爱意,但终究是同床异梦。 女人,怎能阻止他一统天下? “将袁于琼叫来,本王在书房等他。” “是。” …… 书房内。 “公子,您找我?”袁于琼来见。 李韫说道:“今日下午太子便要离开北燕,你调拨三千府兵随本王一同前去送行,顺便将那些趁机逃离北燕的地主全部赶回来。” “属下遵命。” “还有,即日起北燕便属于岐国了,再过不久官府,厢军都会换成岐国官员,你派人去通知刘敢当,招兵买马,转运食盐时尽量低调些,莫要让岐国人查出端倪了。” “属下明白。” “还有,对于‘戎国’,袁将军了解多少?”李韫又问道。 袁于琼讲述道: “用黑河来作为划分; 黑河的源头发自于岐国,中游则流经咱们北燕,下游则流过戎国,从东北方向汇入沧海; 以燕州为原点,北上四百余里,有一处峡谷被称之为‘葫芦口’,峡谷有将近二十里长,这二十里便是北燕与戎国的交接处; 从葫芦口往西,是岐国与戎国的交界线,延绵有三百余里;从葫芦口往东,则是大周与戎国的交界线,延绵有四百余里; 戎国是游牧民族建立起来的政权,擅长渔猎,生性野蛮,重骑兵尤为突出; 换句话说,戎国若起势了,对岐国与大周都有着巨大的威胁,因此两国在边塞都有重兵把守; 原本戎国对大周还算客气,每年都会称臣纳贡,可自从大周败给岐国之后,戎国也开始狂妄自大,在边关集结重兵,大有发动战争之意; 也正因如此,岐国与大周才会和亲结盟,共同来遏制戎国的野心; 咱们大周与岐国,好歹都是礼仪之邦,说的也都是统一官话; 那些戎国人可就不同了,他们生性野蛮,凡所到之处,烧光,杀光,抢光,可谓残忍至极。” 如此听来,大周,岐国,戎国,在这片大地上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局势。 “戎国么……” 李韫暗暗记住下这个名字。 “对了,戎国既是游牧民族,他们的战马应该很好吧?” “那是自然,戎国的马,高大雄俊,披重甲日走百里也不成问题。” “咱们的骑兵建制如何了?”李韫又问。 袁于琼摇头叹道: “若是生铁,有钱还可到处去收购;战马这种东西却实在太珍贵了,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得; 咱们府兵与打石山加起来,最多也就八百骑兵,且这些战马还都是昔日从白崇喜,吴家庄那儿抢来的,瘦马,病马占绝大部分; 要知道,一名全副武装的重甲骑兵,至少要配备三匹战马轮换着来骑,咱们想做到这一地步,还远远不够啊。” “嗯……那以将军之见,本王需要多少骑兵才可起势?” “公子若能有三千名配置齐全,全副武装的骑兵,便可在北燕拥兵自立; 若能有五千骑兵,便可找岐国复仇; 若能有一万骑兵,便可威震八方,争霸天下!” 袁于琼铿锵有力! 第一百三十六章 想逃?没那么容易 “袁将军,一万骑兵,不容易吧?” “呃……确实有些难度。” 袁于琼也苦涩道:“要知道,昔日袁家统领的二十万大军,兵锋最盛之时,也只有五千骑兵而已,且这五千骑兵,需要至少七成军费供养,人力物力财力,都需要极大极大的支出。” “目标太大,有些浮夸,咱们还是先定个小目标,搞出三千骑兵即可。” “公子准备花几年的时间?” “明年。” “明年!?” 袁于琼撇了撇嘴,不能扫了王爷兴致,脸上的表情却不太相信。 “本王曾在家信中与皇帝老子保证过,明年二月份,他六十寿诞时,要让这北燕四州重新姓李。” 李韫走至窗前,感受着徐徐而来的清风,“将军觉得不可能,本王却最喜欢将不可能变成可能了。” 他又问道:“你知道本王为何要让北燕成为商榷重地么?” “属下愚昧,请公子明示。” “过不了多久,天南地北的商人便会来北燕自由贸易,其中肯定也会包括戎国商人; 戎国是游牧政权,以油腻肉食为主,因此便需要茶叶来解腻,而我大周茶产丰富,正中那些戎国人下怀——这便叫做‘茶马互惠’; 等戎国商人来到燕州,再想办法与他们搭上线,以商人身份与他们做生意,从中获取马匹; 而且咱们的食盐,也可以通过贸易走私至戎国,大大增加王库财政收入。” 北燕毕竟只是个小地方,想要在大国夹缝中求存,便必须懂得反复横跳,这也是所谓的韬光养晦之道。 “听公子谋略,属下也信心十足了!” “呵呵,路漫漫其修远,还得一步一步踩稳了。” …… 中午,李韫便与袁于琼,带着三千府兵先一步出城,在官道上等候太子等人。 张桐也带着五百岐兵跟随在一路,这老狐狸估计是想亲眼看着太子离开才放心。 “燕王,您的这些府兵,怎么还在穿皮甲哟?”张桐带着嘲讽的语气问道。 穿铠甲的士兵,当然留在大营了,难不成故意拿出来给你这老狐狸看? 李韫叹道:“没办法啊,本王是个和亲的王爷,爹不疼,娘不爱的,只有自己招募些流民作为府兵保自己平安了。” “燕王放心,过不了多久,我岐国便会派遣军队驻守燕州,啊,不多不多,王爷您放心,也就三千厢军而已。”张桐得意道。 燕州三千,云州三千,雷州三千,武州三千,外加一些县城的官兵,少说也有两万人,其目的就是为了遏制李韫的五千府兵。 李韫内心冷笑,指了指打石山,问道:“张大人,你可知这打石山上有一群土匪?” “知道,当然知道了,听说太子殿下入境时,还被他们劫了呢,连衣服都扒了个精光,呵呵呵……”张桐捂嘴取笑。 “那张大人身为北燕道御史,为了北燕的民生和平,是不是该出兵去剿一剿啊?”李韫提议道。 “这……”张桐眯了眯眼睛,“燕王有五千府兵,为何不去剿匪?” “实不相瞒,本王已征讨过这群土匪两次了,每回都是大败而归,还有一次差点丧命。” 李韫叹道,“张大人你瞧,本王这些府兵,一个个穿披甲,刀都是钝的,岂能剿匪啊? 听闻岐国军中将士,个个骁勇善战,剿灭一群小小的土匪,应该不成问题吧?” “这——” “就这么定了,等岐国军队一到,咱们挥师剿匪!” “不是,燕王……剿匪应当从长计议,岂能——” “哎,张大人何须唯唯诺诺?剿匪乃是为民请命,北燕刚刚割让给你们岐国,正是树立威望的好机会,你想啊,连岐国都摆不平的土匪,却被你剿灭了,这可是大功一件!” 李韫斜着眼睛笑道:“张大人放心,本王不会袖手旁观,也会从中协助你们的。” 张桐脸皮抽了两下,想要反驳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毕竟剿匪这种事,于情于理也没什么好拒绝的。 李韫心里的想法就不同了,打石山可是他的“革命根据地”,去多少人马就得留下多少套装备。 想就这么舒舒服服的占领燕地?那还得问本王同不同意! “公子,太子他们来了。”袁于琼用下巴指了指前方,乌压压的一片人群。 经过上一次在打石山被洗劫,为了确保安全,太子特意让白崇喜调拨了三千兵马随行护送。 可看这队伍规模,何止三千人,起码得有个五六千人! 除了护送的兵马外,拖家带口,大包小包逃离北燕的,不会低于两千人! 一个州地的朝廷命官,从五品到九品,最多也就三四十人,那么四个州加起来也就一百来人,算上官员家眷,撑死不过七八百人了。 太子今日带这么权贵离开北燕,怕是想把北燕的家底儿都掏空吧? “三哥,何必急着走呢,留下来多住几日也好。” 李韫迎上前客套。 “哼,北燕都属于岐国了,本殿还留下来做什么?” 李勋轻哼道,“不过你能带府兵前来送行,说明你算有点良心,没有数典忘祖!” “三哥这是哪里话,留在岐国也不是臣弟自愿的对吧?” “你是自愿的也好,不自愿的也罢,从今以后就好好留在北燕当你的岐国驸马吧!” 李勋策马便要走。 李韫微微抬手。 袁于琼带着府兵,围拢了过来。 “李老八,你这是何意!” “三哥,你们要走没问题,但是带走的人会不会太多了啊?” 李韫沉声道:“燕州本就不太富裕,你将他们全都带走了,今后还让我怎么活?” “这些都是官吏家属,为何不能带走!你难不成还想阻拦么?”李勋瞪眼呵斥。 李韫没有多说,而是招呼道: “李甫,拿名册来!” “是!” 上回在金龟寺收入麾下的李甫,如今已成了燕王府的主簿,负责处理案牍文职。 李甫抱着名册上前,大声宣读道: “北燕四州,各州衙、县衙的官吏,凡入仕在籍者,总共有一百二十一人,祖孙三代直系家眷,共计六百零七人,当然,这六百零七人中,小吏,小妾,私生子等并未涵盖。” “三哥,你都听到了么?只有这六百零七人,才能合规从北燕离境,其余皆是闲杂人等,必须留在北燕!”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李老八,本殿上一刻还夸你没有数典忘祖,下一刻你便往自己姓什么了?” 李勋指着李韫的鼻子骂道:“偌大一个北燕都已割给岐国,本殿带几个人走怎么了?就连张桐都有阻止本殿,你又何德何能?” 张桐主打一个不吱声儿,如今这李家两兄弟,各有数千兵马,而他只有寥寥几百人,现在惹了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李韫懒得多废话,只冷声坚决道:“今日,只放六百零七人离境,多一个都不可能。” “燕王!” 蔡和怒声呵斥,“老夫送你一句话,天下局势多变,北燕今日割给了岐国,指不定明日便会还给大周,凡事莫要做得太绝,当心断了自己的后路!” “老匹夫,你是收了这些地主豪绅多少钱财,才肯这么帮他们说话?”李韫骂道。 “你骂老夫什么!老夫三朝老臣!” “吃了三朝俸禄还治不了你这死鸭子般的硬嘴么!本王敬重你,才叫你老匹夫,不敬重你,你就是老杂毛,老不死的!” 跟人客客气气,人却咄咄逼人! “你瞧瞧这队伍里,谁不是金银满车,三妻四妾带着?盛世圈地收租,乱世卷铺盖跑路!本王若今日放他们走了,你让北燕的老百姓怎么想——老百姓会说,燕王以公谋私,只放有钱人离开,却不管平民的死活!” 李韫愤怒之际,大声下令: “袁于琼,你以府兵封路,李甫你对照名册,念一个,放一个!若有不在册之人冒然闯关,立斩不饶!” “是!” 府兵便拦住了去路,开始一一着册清点放人。 “蔡太师,太子殿下,这可怎么办啊?您们答应过,一定会待我们逃离北燕的!” “我们的田产房产可都卖了,若是出不了境,以后住哪儿啊?” 地主豪绅围着李勋与蔡和着急忙慌。 遇到李韫这个软硬不吃的家伙,就算是太子与太师也没办法。 “将这些人给本殿拉开!” “是!” 护卫队将一干人等拉开。 “李老八,你翅膀是真的硬了……呵,但愿你的翅膀能一直这硬下去!” 李勋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已对李韫恨之入骨。 不一会儿,在册官吏及家眷清点完毕,其余人等皆被府兵赶了回去。 “燕王,你自己没骨气,当了岐国的驸马,还要拉我们留下垫背,其心险恶!” “对!你分明就是嫉妒我们能离开,故而才将我们拦下!” “呸!什么燕王啊!依我看,你就是大周卖给岐国的一个俘虏罢了!” 谩骂声越来越多。 李韫自嘲一笑,却看向张桐,“张大人,你觉得他们骂本王骂得对么?” 张桐说道:“燕王为了两国和平,甘愿牺牲和亲,就凭这一点,他们骂你就不对。” “说得好。” 李韫斜眼下令道:“凡诋毁辱骂本王者,不论家小,满门抄斩!” “遵命!” 府兵蜂拥而上,逮住几个领头的,杀了二十来口人,其余人再不敢嘴碎,吓得一哄而散! 李韫脸色冰冷,望着地上尸体,心中五味杂陈。 留下来又如何呢? 以这些人的家产,就算北燕换了主权,他们仍然是地主,仍然衣食无忧。 为何就不能多相信,多体谅本王一些? 多等上几个月,北燕就回来了! 张桐瞧着满地尸体,一时半会儿有些惊愕,这燕王也太杀伐果敢了,与当初京城所见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那王爷,我们可就走了……” 刘世友与郑士齐主动上前告别。 “刘大人,其实有个秘密,本王一直迟疑着是否告诉你,今日就要离别了,若不说出来,本王良心过意不去。” “什么秘密?” “你说令郎是九代单传对吧?” “是啊,下官就他这么一个儿子。” “你儿子极可能有断袖之癖,你可得注意引导了,不然今后刘家就断香火了。” “啊!” 刘世友大惊失色,气得咬牙切齿,“这个逆子!染上这种喜好!我……我非打算他的腿不可!” “呵呵呵……” “那么,离别无需多言,有缘自会再见,郑大人、刘大人,咱们后会有期,本王祝你们一路顺风,官运亨通!” 李韫微微一笑,作揖告别。 “王爷,您也要在燕州多保重,但愿下官们有生之年,还能再为您帐下效力!” 主要是,李韫虽然很坑,但待人是诚心。 现在他们俩也终于明白,为何李韫会不停去争抢了,因为这个“土匪王爷”,从一开始便一无所有。 郑士齐与刘世友齐齐下跪叩首,作君臣之别。 “想不到在北燕还有如此忠诚燕王的官员啊!” 张桐脸上笑眯眯,语气酸啾啾。 郑士齐与刘世友各自扫了张桐一眼,目光除了不屑,还有一丝丝同情。 特别是刘世友,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张桐只是燕王的下一个受害者而已。 这王爷能将你玩儿得团团转,且坑得你怀疑人生! “行了,你们快走吧,免得太子那个小心眼儿,在京城针对你们。” 李韫将郑士齐与刘世友扶起,不再多说离别,目送一行人离开。 为了表示诚意,李韫让袁于琼一路跟随相送,而张桐也带人跟了上去,他得亲眼看到太子等人离境才算彻底放心。 “走吧,走吧,人总要学会自己长大……” 李韫哼着小调,一个人走在官道上。 迟暮的夕阳,将他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 回到王府时,已是傍晚了。 “王妃呢?还没回来么?” “禀公子,王妃在后厨与彩儿她们一起做饭呢!” “哦?姜老板不仅会治病救人,还会下厨做饭?” “公子,您难道不应该说:‘王妃怎能亲自下厨呢?’” “谁规定王妃就不能下厨了?本王当年还干过半年炊事兵呢!”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能文能武,还能暖床。 哪个男人娶了这样的老婆,都会觉得幸运吧? 李韫辗转至膳厅时,桌子上已摆满了饭菜。 嗅一嗅,很享受。 嗯,这是家的味道。 恍然间,李韫也觉得不再那么寂寞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誓死不做岐国奴 姜雨桐一身素裙,端着两盘青菜,再为餐桌上添了一抹颜色。 “饿死啦,饿死啦……” 小轩拉过凳子,抓过碗筷便要开动。 “姜小轩,你一个下人,有何资格上桌吃饭?你快起来!”大福呵斥道。 “我以前都是与我家小姐一起吃的啊。”小轩只觉得理所当然。 “现在可不同往日——” “哎,无碍无碍,家里就这么几口人,大福,彩儿,你们也上桌吧,反正这么多菜也吃不完。” 李韫笑着招呼道。 以前吃饭,都是他一个人对付两口,如今增添了家庭成员,一起吃饭也热闹。 男主人家都发话了,女主人家也没架子,大福与彩儿这才上了桌。 “李大福,从今日起,你不能再进内院了,伺候夫人与王爷之事,交给我与彩儿即可。”小轩说道。 “凭什么啊!”大福噘嘴不服气。 “因为你是男人啊,如今王府有了女主人,你进不得内院。” 小轩说着,阴测测一笑:“不过有个方法,倒是可以让你自由进出后宫内院。” “哪样方法?” “将你阉了,变成小太监!” “啊?” 大福胯下一阵“鸡动”,眼巴巴看向李韫,“公子,您以后真不会这么做吧?” “还真不好说,毕竟今日不同往时,后宫内院是王妃执掌,她要阉了你,本王也阻止不了啊。” “那小的不进内院了,再也不进了……” “呵呵呵……你瞧他,脸色都变了。” 惹得哄堂大笑。 “说起来,你这燕王府也真是够落魄的,这么大栋宅子,仆人没几个,地势也荒了起码八成,我估计那后院杂草堆里,说不定都有蛇虫鼠蚁了。” 姜雨桐夹了一坨红烧肉,递进李韫的碗里。 主要是李韫对衣食住行都没什么太大的追求,何况要将整个龙雀台里里外外翻修一遍,要花不少钱。 而且仆人太多,万一被安插了奸细怎么办? “王妃有何请教?” “我想的是,倒不如将荒地利用,种植些草药,瓜果蔬菜,再圈几亩地,养些家禽, 还有那些池塘里,种上荷花,不仅来年夏季盛开好看,还有脆脆的莲藕可吃,啊,对了,再还要在池塘里养一些鱼,王爷不是喜欢钓鱼么……” 姜雨桐一边幻想着,一边阐述着自己的计划。 李韫算是听出来了,这是打算将燕王府搞成“农家乐”啊? 不过也挺好的,整个燕王府占地至少三四百亩地,完全可以实现自给自足。 “本王的家,便是王妃的家,王妃想怎么干,本王都无条件支持。” 男人在外面搞事业,女人在家里搞内务,这样的分工也挺好。 “公子!大事不妙了!” 这时,宋邯突然急匆匆走进膳厅,禀告道: “燕州城外三十里的沛县,被一伙厢军给占领了,聚众怕是有两千多人呢!” 听此消息,李韫眉头微微一皱。 割地契书一签,势必会激起北燕民愤,出现这种事,倒也并不让他有多意外。 “一个县城怎可能会有两千多人?是不是情报有误?”李韫先问道。 “两千人只有少,没有多的!” 宋邯语气肯定道:“这些都是燕州各县城的厢军,乡兵,民兵,他们说……说……” “说什么?但讲无妨。” 宋邯瞥了一眼姜雨桐,“说誓死不做……岐国奴!” “哦?这帮人倒是比今日下午企图跳出燕州的那些地主有气节多了。” 李韫又问道:“他们可有在县城内奸淫掳掠?” 宋邯摇头说道:“目前尚不明确,只知沛县已被占据,且严密布防,看样子他们真打算城破人亡了。” 若是奸淫掳掠,那就是兵匪,当剿灭。 若是真有气节,那就是义举,当招安。 “备马,点兵,发往沛县!” 李韫当即下令。 “可是公子,袁将军与张桐送太子出境,还没回来呢,我们军营中只剩下不足两千步兵了。”宋邯担忧道。 “本王心中已有妙计,此事延误不得,快去吧!” 等张桐回来,别说是那帮起义造反的民兵了,整个沛县老百姓都得陪葬。 “是!” 宋邯应声急忙告退。 “王爷要千万小心。” 姜雨桐柔声关心。 她知道这个节骨儿上,和亲的王爷最难当了。 李韫点头轻嗯了声,大步走出王府,向军营里赶去。 …… 一个时辰过后。 李韫率领两千府兵,抵达沛县城门之下。 城门上已燃起火把,站满了守城的厢军,甚至还有穿布衣,拿锄头铁镐的民兵。 “城上的人听着,燕王殿下驾临,莫要做无谓的抵抗,快快开城投降!” 宋邯冲城门楼上大喊。 一个身穿铠甲的厢军将领,铿锵有力回应道:“燕王请回去吧,我们既在此起势,便绝不会开城投降,沛县三万余人,誓死不做岐国奴!” “你们这是愚忠!”宋邯骂道。 李韫招了招手,将宋邯唤下,自己来到阵前,冲城门楼上问道: “将军是何人?可愿报上姓名?” “将军不敢当,末将乃是沛县县尉,杜奎!” “哦?县尉是朝廷七品命官,你为何今下午不随太子他们离境呢?”李韫问道。 “下官无父无母,从小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北燕乡亲父老养育了我,我岂能弃他们而去!” “燕王可知道,有多少户人家的好儿郎,战死在了征讨岐国的沙场上!” “这是一笔血债,我们宁死不降!” “燕王爱民如子,燕州百姓皆知,让和亲臣服于岐国是朝廷之命,我们从未怪过您!” “但还请您回去吧!让岐国人来,我们的刀剑早已磨砺等着他们呢!” 家仇国恨…… 家仇国恨! 岂能是一场和亲便能平息? 好一群忠勇之士! 好一个宁死不降! 李韫没有说话,而是退回了阵营,并下令全军后撤十里。 “公子,咱们真不管了?”宋邯疑惑不解。 “不管?”李韫摇头道:“本王若是不管,待岐国军队入驻,这沛县三万余军民没一个能活。” 他当即招呼: “马小星。” “属下在!” “你可有办法能进入县城?” “小小县城,墙高不过五六丈,就算飞不进去,大不了钻狗洞呗。” “好,本王这里有一封信,你亲手交给方才在城墙上应话的杜奎。” 李韫从袖中摸出一封信递给马小星。 “王爷放心,属下必不辱使命!” 马小星接过信封离去。 听方才杜奎谈吐,是难得忠义之士,这样的人若不收入麾下,那可就亏大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嘴上说着不要,其实心里很想 一个时辰后。 沛县外十里处的一片小树林。 李韫站在林中静静等候。 “公子,万一那杜奎不来呢?” 陪同守候的宋邯似乎有些着急了。 李韫并未直接回答,而是缓缓比出三根手指,说道: “对于今夜,本王已有三种谋略—— 第一,杜奎来见本王,使其不战而降; 第二,杜奎不来见,等袁于琼领兵回来,本王亲自攻破沛县; 第三,就此收兵回营,将沛县留给岐国军队,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说罢,他问向宋邯: “若你是杜奎,你会选哪一种?” “那必然是第一种。” “那他就一定会来见本王。” 李韫语气自信。 话音刚刚落下。 “王爷,他来了。” 马小星似一片羽毛轻轻落在李韫的身后。 李韫轻嗯了声,微微摆手,宋邯等人自觉匿入黑暗。 而后,树林传来一阵脚步声。 “末将杜奎,参见燕王殿下。” 杜奎屈身便要拜见。 “杜奎,你一个小小的县尉,竟敢聚众起义,对抗王权,你好大的胆子!” 李韫大喝一声:“来啊,将此人摁了!” 宋邯等侍卫从黑暗中窜出,片刻之间便将杜奎给摁倒在地。 “哈哈哈……” 李韫哈哈大笑,回眸得意望着杜奎,“你可知,已中本王诱敌之计了!” 杜奎咬着牙,冷冷一笑,“燕王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们了,就算您杀我一个人,城内还有两千个兄弟!末将从来不是什么领头羊!” 而后,他眼睛一闭,脖子一仰,“燕王要杀便杀,我绝不皱眉头!” 好,真是个忠勇之士! 李韫摆了摆手,宋邯等人撤去刀剑,松开了对杜奎的束缚。 “杜校尉快快请起。” 李韫亲自将杜奎从地上扶起。 “王爷您这是……” 杜奎见到李韫前后的反差,眼中充满了疑惑。 “杜校尉如此民族气节,本王怎舍得杀你?方才只是试探你的忠诚罢了。” 李韫解释着,又道:“今夜本王秘密召见你,是有大事与你商议,你可要听好了。” “王爷请讲!” “本王要你领着沛县军民,即刻逃往打石山。”李韫命令道。 杜奎满脸惊疑,咬牙道:“王爷!我等虽誓死不做岐国奴,却也不屑沦为土匪啊!” “本王当然不是叫你们去做真正的土匪了。” 李韫说道:“杜校尉不知,打石山上的土匪早在两个多月前便被本王剿灭,如今个个山头都是本王的地盘,占山为王的也是本王的心腹将军。” 说着,他从袖中摸出一封信,递给杜奎道:“你带着这封信,上打石山交给一个叫刘敢当的人,他看后自会接纳你们入伙; 但要记住,今夜之事不能外传,只能说给几个你信任之人,等你们进了打石山,自会明白本王用意。” “原来王爷从未放弃过我们……” 杜奎颤抖接过信封。 “那就快回去动员吧,别等岐国军队来了,那时本王再无法为你们脱身。”李韫催促道。 杜奎自知不能耽搁,就此告退离开树林。 “公子这一招可真是高明,不费一兵一卒解放了沛县,还让打石山的势力又增加了一分。”宋邯赞道。 李韫却摇了摇头,并未觉得有多高兴: “有了今夜杜奎等人带头落草,今后肯定会有越来越多人逃往打石山,我们的势力固然得到了扩大,但对岐国官府的压力也会大大增加。” 言语至此,他轻叹道: “今后岐国一定会出兵剿匪,这对于打石山而言,势必会是一场硬仗。” “公子深谋远虑,既已料到会有这一步,想必心中已有应对之策了。” “不然本王为何会让打石山积蓄钱粮,筑起雄关高墙?就是为了防范割地之后的这一仗。” 李韫淡淡望着手掌,桀骜冷俊: “在本王眼中,岐国不过掌间玩物,一块垫脚石罢了。” …… 回到王府,已是深夜。 卧房里已熄了灯。 李韫轻轻推开房门,床榻纱幔已放下,王妃似乎也已安眠。 李韫慢步来到床前,撩开纱幔瞧了一眼熟睡的姜雨桐,大热天的她只身披了一层薄纱,玲珑体态若隐若现,细微的鼾声,此起彼伏的胸口,一定在做什么美梦。 夏日晚风有些寒凉,李韫替床上佳人盖了盖被子,便打算转身离开。 他还得到书房去,给打石山写几封信。 可刚没走出半步,一只玉手便抓住了他的臂膀。 “我不关门,就是等你回来,夜深了,不上床睡觉你要去哪儿?” 姜雨桐睁开美眸,一点也不朦胧,她根本就没睡着。 “还有些政事未处理,爱妃先睡。” “什么事不能等到明日。” 姜雨桐屁股往床内侧挪了挪,拍了拍腾出来的空位,“快上来,我不生你昨夜的气了。” “那行吧,今夜这来回一趟,确实有些疲乏了。” 李韫便脱去了外套鞋袜,翻身上了床榻,拉过被褥闭上了眼睛。 “哎……” 姜雨桐难掩脸上的失落。 昨夜还那么不正经的,今夜怎蒙头便睡? 女人吧,就是这种性子,嘴上说着不要不要,其实心里比谁都痒痒。 她用手搡了搡李韫。 “王爷?” 毫无回应。 又故意用脚在李韫身上蹭了蹭,声音也轻柔酥麻了不少。 “王爷……” 见还是没有反应。 索性将自己脱了个清爽,一把搂住了李韫的脖颈。 “李老八,我知道你没睡,你少装蒜了,咱们快快来造个孩子!” “呼呼呼……” 李韫已鼾声四起。 “你!” “哼!” 姜雨桐咬了咬嘴唇,抢过被子往身上一裹,怀着荡漾的春心,气呼呼睡去。 李韫嘴角微微上扬。 昨日将老子踹下床,今夜又想跟老子圆房? 天底下哪儿有那么容易的事? 渐渐,夜深了。 见姜雨桐熟睡过去,李韫穿衣下了床,辗转来到书房。 “公子,方才打石山信鸽来报,杜奎等人已全部上山了。” “嗯……” “据前线探子来报告,白崇喜大军已过了雷州,估计明日便会离开北燕,岐国军队紧随其后,足足有两万兵马,他们明日便会入驻燕州城。” “没想到岐国军队竟来得这么快,还来得这么多。” 李韫将写好的书信递给宋邯,又吩咐道: “你派人将这封信送往打石山,让刘敢当磨砺兵锋,加紧巡逻,在山林中多设置陷阱机关,随时做好战斗的准备。” 宋邯点头接过信封,问道:“公子,若岐军进山剿匪,我们难道就不想办法策应一番么?” “这个先不着急,一切因局势而动,明日先看看那些岐军是何种货色再说。” “属下明白!” 第一百四十章 一句银杏美,种满燕州城 “公子,王妃被蛇咬啦!” 门外一声惊呼,李韫直接从书房的软塌蹦了起来。 啥玩意儿? 他急忙开门问:“怎么回事?” “王妃方才扛着锄头去后院儿开荒,不料才钻进草笼便被一条蛇给咬了!” “快快快!随本王去看看!” 李韫三步并作两步,急忙往后院跑去。 姜雨桐坐在后院凉亭中,不停揉捏着小腿。 李韫冲进凉亭,抱起姜雨桐的腿,一口含了上去。 直接用嘴拔毒! “呸!呸!呸……” “你就算想在家里种地,这些粗活儿交给仆人做便是了,怎么样?疼不疼?有没有感觉身体不适?呼吸困难?” “你……干嘛啊?” 姜雨桐诧异望着李韫。 “当然是帮你将毒血吸出来了!你们这个年代没有抗毒血清,轻则截肢断腿,重则丧命!” “只是条菜花蛇而已,没有毒的。” 姜雨桐捂着嘴偷偷发笑。 “呃?” 李韫抬起玉腿瞧了一眼,一般毒蛇只有两颗獠牙,可腿上的伤口却有一排排齿印。 “你怎么不早说?害我虚惊一场。” 李韫放下姜雨桐的腿,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 “是你自己一跑进来就抱着人家的腿,看也不看便不停地啃,我想跟你解释都不成。” “咬你的那条蛇呢?” “钻进草笼里了。” 姜雨桐指了指凉亭外的杂草笼。 春生夏盛,院里的杂草都快高过人的腰了。 别说是蛇虫鼠蚁,里头估计连野鸡都有。 “妈的,敢咬我老婆,待我去擒它!” 李韫撸起袖子便往草笼里钻。 “哎,你小心些,那条菜花蛇好大的!” 姜雨桐急忙提醒。 李韫随手撇了一根草杆,一边敲打草丛一边往内探索。 “嗖!” 有了窜动的声音,一条婴儿般手臂粗的菜花蛇迅速往草笼深处钻去。 李韫飞身一个猛扑,瞧准菜花蛇头一掐,再狠狠一扯,一条半丈来长的大菜花蛇被他拽出草丛。 “啪啪!” 对着蛇头便是两巴掌,让你敢咬老子老婆! “这么肥一条菜花蛇,够吃两顿了,爱妃觉得今中午是红烧还是熬汤?” 李韫冲姜雨桐晃了晃手中的战利品。 “红烧好了,呵呵……” 姜雨桐笑道:“不过有蛇的地方,必然会有老鼠,你看它喂得这么肥,蛇虫鼠蚁一定不少,咱真得将这后庭院好好打理一番才行。” 李韫照着蛇的七寸狠狠一掐,打了个结扔在地上,说道: “你若真想种田,去城外取一亩三分即可,何必费心费力在家里折腾?” “可是我就想嘛,王府这般大,就该种些花草树木,瓜果蔬菜,奇花异草,这样想吃什么便摘什么,妙春堂的药材也不用再去岐国进购了,如此一来,也可以腾出更多精力帮王爷卖食盐不是?” 好好的王妃不当,偏偏要来当村姑! 娇妻的眼波实在怜人,怎能让人拒绝呢? “行吧,不过开荒之事,不用爱妃亲力亲为,交给下人去办即可。”李韫当即命令道: “大福,你去军营中找一批府兵来开荒,再去城外招募些农妇,日后便让她们协助王妃种地,干了活儿的,一天一百文补贴。” “好嘞!” 大福应声离去。 接下来的大半天,王府可就太热闹了。 毕竟王爷是给工钱的,一天一百文可不低了。 军营里的府兵多数是农耕出身,开荒起来简直不要太熟练,才短短半日的功夫,王府后庭那些杂草般被清理了干净。 还有湖泊里的浮萍,淤泥统统得清理一遍。 “日后咱们东边做药园子,西边做菜园子,南边做果园子,北边做牧场,养一些家禽,湖泊里种上莲藕,养一些鱼虾,还有,整个王府四周,都得种上银杏树; “待银杏叶开,满院金黄色,清风那么一吹,香味扑鼻而来,沁人心脾。” 女人似乎都很喜欢打造浪漫,这树都还没种下,她便翘首以盼,抽着鼻子,似乎已闻到了花香。 李韫带着微笑,默默跟在姜雨桐身后,眼中有藏不住的爱意。 这个女人的到来,拭去了孤单,带来了许多憧憬与浪漫。 “王妃喜欢银杏树?” “嗯,银杏乔木,树形优美,春季叶色嫩绿,秋季变作金黄,结的白果还可用药食用,天下树木中,我最喜欢它了。” “好……宋邯。” “属下在。” “传本王命令,自即日起,燕州城外十里官道旁,黑河岸边五十里,城中有内庭院落之家,皆要种满银杏树。” “属下遵命!” 一句银杏美,种满燕州城。 “哎,仅凭我一人喜好,便要燕州城都种银杏,怕是不太好……” 虽口头上说“不太好”,可王妃的脸却比太阳都要红火,是磅礴大气的浪漫,是爱意浓浓的温婉。 “王妃只要喜爱,天下万物皆会因你翩翩起舞。” 天底下哪个女人听到这番话,不为之所动? 姜雨桐倒入李韫的胸膛,睁着眼睛渴望,“今夜圆房,可不许装睡了。” 李韫笑道:“倒是蛮让人期待。” “公子,袁将军求见。” 彩儿笑盈盈过来禀告。 这郎情妾意完了,总是要办正事儿的。 二人相视一笑,脱离了怀抱。 “请将军进来。” “好嘞。” 彩儿便去,片刻后袁于琼身穿铠甲来到跟前,他瞥了一眼李韫身旁的姜雨桐,有些迟疑了。 “妾身回避了。” 姜雨桐要走,李韫却将她拉了回来,冲袁于琼道:“是岐国军队进驻燕州城了吧?” 袁于琼点了点头,“岐国两万大军分三营,驻扎于黑河畔,就在……就在我们府兵军营的对岸,与我们隔河相望; 岐国将领,官员的车马皆已入城,全城百姓皆夹道相迎,那公子您的意思是?” 李韫淡淡说道:“娘家人又不是外人,作为岐国女婿,本王自然要去接一接。” “那岐国领军的将领是何人?”姜雨桐突然问道。 袁于琼说道:“岐国神威军下属偏将,雷豹与雷虎两兄弟。” “竟是他们……”姜雨桐皱眉念叨。 “怎么?他们很出众?”李韫问道。 “岐国神威军中,有十二悍将,雷家二兄弟便位列其中,他们的名声比较……残忍。” 姜雨桐担忧道:“他们又不是岐国的王公贵族,王爷其实也不必亲自去迎的。” 李韫没有说话,拍了拍姜雨桐的手背,示意让她无须担心,随后与袁于琼离开王府。 残忍? 他李韫似乎也不怎么善良。 第一百四十一章 傲视天下 “闪开闪开!你们这帮燕州刁民,不知道雷将军入城来了么!” “雷将军入城,全城百姓必须跪迎!” 一列岐国官兵,如同土匪一般,席卷入燕州城,凡街道上来不及搬离的小贩摊位,皆被掀翻在地。 交道欢迎的百姓,必须行跪拜之礼,若有弯不下去膝盖者,难免遭到一顿毒打。 当一个地方换了主权,那么当地人便自降为了“二等公民”,没有任何抬头的权力。 领军走在最前的,两个留着虬髯的魁梧大汉便是雷虎与雷豹。 “雷”姓本就张扬,何况名字还以“虎豹”这类猛兽而取,可见这两兄弟生性残暴。 “哈哈哈,大哥,你瞧瞧这些北燕软骨头,没一个敢吭声的,真是大快人心啊!” “是啊,与大周征战了十余年,今日终于得以马踏燕州了,你我兄弟一定要好好痛饮一番!” 雷家两兄弟趾高气扬,得意至极。 “张大人,你不是说这燕州城里还有个什么……燕王么?他人呢?为何本将军进城,不见他来相迎啊?”雷虎大声问道。 张桐向来以智者文臣自居,对雷家这两个只会打打杀杀的莽夫其实并不多待见,他道: “二位将军,燕王无论如何也是燕州藩王,更是当朝驸马,按照礼仪教典,他是不用来迎接你们的,反之你们到了城中,还得去燕王府拜见他一番才对。” “什么狗屁礼仪?这些世俗规矩的老子就不是爱听!” 雷虎举起手中的板斧,傲然道:“老子只认拳头与手中板斧,这燕王不过是大周送来祈求和平的棋子罢了,他有什么资格摆谱?是拳头有老子赢了,还是兵马有老子多啊?” 张桐黑着一张脸,心里骂翻了天,军中十二悍将,怎么就不能派些有脑子的来?偏偏是这两个莽夫蠢货。 “这小妞儿不错啊,将她拉回去,今夜帐中侍奉本将军!” “是!” 雷豹淫笑指向街边民女,两名岐兵上去便拉扯。 “住手!” “哒哒哒……” 袁于琼骑兵开路,李韫骑马紧随其后。 李韫瞥了一眼强抢民女的岐兵,冷声令道: “腰斩。” “是!” 袁于琼与黄志刚一马当先,大刀同时一挥,将两名岐兵拦腰斩杀于大街! 腰斩的两名岐兵,并未当即死亡,痛苦嘶吼声,可谓惨烈至极。 雷家两兄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酷刑所惊愕,他们自持已十分残忍了,可这燕王一声令下便将人分成两半! 李韫又扫了一眼跪拜的全城百姓,呵道: “什么东西需要你们跪拜相迎?都给本王起来!” 百姓这才颤颤巍巍站起来。 “不许起!” 雷虎挥着板斧大喝:“谁敢起来,我便砍了他的脑袋!” “放肆!下邦小国的偏将,岂有资格让百姓跪拜相迎?” 袁于琼大骂一声,提刀勒马如疾雷,冲向阵前的雷虎。 雷虎当即便愣了,直接便杀过来了! 当他反应过来时,袁于琼的刀已悬在他头顶,他急忙挥动板斧做挡! 岂料袁于琼长刀一侧,用刀身在他板斧上狠狠一拍! “哐当!” 重达数十斤的板斧,被长刀震飞了出去! “你——” “闭嘴!” 袁于琼横刀抵在雷虎脖颈,怒斥道:“你该下马跪迎燕王驾临才对!” “大哥!” 雷豹紧握着长枪,却不敢有半点动作。这人有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之能,万一稍有差池,他真会杀人! “我认得你,袁家少主,袁于琼!”雷虎咬牙吐出袁于琼的名字。 袁家守护北燕二十余年,与这些岐国武将自然熟络。 “你既然认得我,便应该知道我的刀有多快!” 袁于琼杀气十足的威胁,让雷虎瞬间变成了小猫咪,额间冷汗直流。 “误会,误会……袁将军,燕王殿下,这一切都是误会啊!” 莽夫拉了屎,当然要文官来擦屁股了。张桐赶忙来到李韫车架前,“燕王,当以两家和平为主,切莫因小事伤了和气……” “和气?张大人,你身为北燕道御史,也是这燕州城的父母官了,怎么?难道你眼睁睁看着这兵匪,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 李韫冷声质问。 “这……” “算了,犯者已腰斩,此事便罢。” 李韫冲岐国众士卒道:“你们给本王听着,从今以后,若再让本王知晓,谁若敢强迫民众,定斩不饶!” 当街百姓总算是挺直了腰杆站起身来。 “燕王,既误会已解除,何不让袁将军收了刀去?再闹下去,恐怕真会伤了两家和气的。”张桐沉声劝道。 “他们还没给本王下跪请安呢。” 李韫冷冷扫了一眼雷家二兄弟。 “哼,老子是岐国武将,只跪岐国王族,你有何德何能让老子下跪?” 雷虎仰着脖子,挑衅着李韫:“难不成老子不跪你,你还能杀了老子不成?” “对!我们岐国人的膝盖,怎可能跪你们大周人?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雷豹大声问身后岐兵。 “对!我们不跪!” 岐兵站的笔直,无一人买账。 “燕王,差不多得了。”张桐再度劝道。 “那跪不跪本宫呢?” 小轩赶着马车抵临大街,姜雨桐冷着容颜走出马车,质问雷虎等人: “雷虎,雷豹,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招摇过市,顶撞君王!” “哈哈哈……” 雷虎仰头大笑,“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们的雪霁公主,您还真‘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啊,这么快就帮着婆家人对付娘家人了?” 姜雨桐咬着嘴唇,“你们!” “够了!” 张桐怒斥道:“雷将军,快快下马跪拜公主与驸马!如若不然,我便去通报二王子殿下!” “张大人,你心里应该明白,我们可是大王子殿下的人,你拿二王子殿下来逼我们,还真有本事啊。” 雷虎完全不鸟张桐。 张桐脸色阴沉到了极致,内心已不知骂了这两莽夫多少遍,就算是不服燕王,看在公主的面子上,再怎么也得装一装吧?这些武蛮子,脑子就没一个好使的! “砍了吧。”李韫冷声命令。 “是!” 袁于琼抬刀怒斩! 当然是杀不得雷虎的,不过他胯下的马就不同了。 袁于琼一刀将马首砍下,叫雷虎瞬间失去平衡,从马背上跌落在地! 袁于琼再用背砍在雷虎膝盖骨上,揪着他的头发,将他整个人跪押在地! “大哥!” 雷豹领岐国士卒欲动,宋邯领府兵瞬间押上,剑拔弩张,气势锐不可当! “有句话本王一定要与你们讲明。” 李韫睥睨众生,傲视天下,冷声道: “我大周王朝,只是倦了,并非是病了。以和亲割地修两家和平,是上邦天朝对下邦小国之恩赐,你们可千万别得寸进尺; 还有,我父皇曾放言,燕王若在封地有任何闪失,必使汝国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必让汝千万子民,尽数陪葬!” 言毕,大袖一挥,一把将姜雨桐揽上马背,翘首冷傲,扬长而去。 “燕王起驾,百姓跪送!” “恭送燕王殿下!” 全城百姓,无一不跪拜相送! 第一百四十二章 圆房 “岂有此理!明明是我们岐国得了燕地,怎么搞得好像是他燕王李韫的!” “大哥,张大人,请允许我速速点兵,剿灭那燕王小儿!” 是夜,岐国军营大帐中。 雷家两兄弟气得满脸通红。 “可怜了我的马啊,随我征战沙场多年,比媳妇儿都还要亲,就这么被他们给砍了!这口气,我说什么也咽不下去!” 雷虎怒拍案桌,在军营中来回踱步,并问张桐: “张大人,你是岐王钦点的北燕道御史,你倒是说句话啊!” 张桐一直沉默着,说话?说什么话?难道让自己下令对燕王开战?先不说能否对付大周燕王,他身旁还有个岐国公主呢! 此二人乃是两国王公贵族,岂能说动刀子便动刀子? “二位将军啊,不是帮着燕王说话,你们也太不会审时度势了,表面上与他服个软又怎么了?只要他老老实实在燕地别造反,你们的任务便算完成了!这才刚刚和亲不过三日,你们便与他兵戎相见,不是逼两国再挑战事么?” “再战便再战!我岐国难道还怕他大周不成?上一回我国岂不是赢了他们!”雷虎怒道。 “上回就算赢了大周,那也是相当惨烈,更何况西边的戎国蠢蠢欲动,大周就算再衰败,那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倘若与他们再战,戎国趁虚而入,我岐国该如何应对?” 张桐摇头轻叹,算了,这些目光短浅的武夫,哪里懂得天下大势? “可那燕王也太嚣张了些,这一次我们可以忍了,那下一次呢?难道我们就一再忍让不成?” “豹将军莫急,来日方长,军权又在我手,总有机会能挫败他的锐气!” 张桐顿了顿,又道:“眼下最要紧的,是打石山那群土匪!我早就听闻,许多北燕的民兵不接受岐国统治,跑到打石山落草为寇了! 再让他们发展下去,恐怕就要起义造反了,此事若传到岐王耳朵里,你我作为朝廷命官,都难逃其咎!” “呵……土匪?” 雷豹不屑道:“不过一群乌合之众罢了,有何好担心的?我随便率一支劲旅,便可将其剿灭!” 张桐却摇头道:“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打石山这群土匪盘踞多年,大周几次都那他们没有办法,咱们可不能掉以轻心! 何况我岐国最有利的骑兵,而剿匪是山地作战,骑兵完全受了限制!” “张大人,我说你们文官,就是怕这儿怕那的,一点儿都不爽快!一群穿布衣的土匪,就算再占据地利,如何能与我全副武装的岐国精兵相比啊?” 雷虎傲声道:“这样,本将军明日率兵三千,进军打石山,不出一夜便可踏破匪寨!” “不急不急,我们的兵马才刚到燕州,还需要休整一番,且这事当与燕王商议一番。”张桐说道。 “与他商议个什么劲儿啊!难不成你还指望他会派兵协助么?” 雷虎不屑道:“燕王府兵的军营就在河对岸,他那些府兵连身像样的铠甲都没有,就算他要与咱们联合剿匪,我还嫌弃他们拖后腿呢!” 张桐又摇头道:“我当然不指望燕王那些府兵能起到什么作用了,但这可是削减他兵力的好机会啊,让他的府兵去打头阵,哪怕是堆一堵人墙,也可供我们垫脚不是?” “张大人不愧是二王子殿下的智囊,果然聪明!” 雷虎斜着眼睛,先是一句夸赞,又道:“怪不得二王子会在岐王面前举荐让你来担任北燕道御史,有你这样的人盯着燕王,二王子干什么事都心安咯。” 张桐板下脸来,这明显话里有话。 大王子与二王子夺嫡,是岐国满朝皆知之事。 “二位将军,我们虽站队不同,但都是为了岐国,还望你们以大局为重……告辞!” 张桐轻哼了声,转身离开大帐。 …… 另一边,燕王府,卧房中。 刚出浴的姜雨桐,一身薄纱坐在妆镜前梳头。 李韫端着一壶酒,倚靠在窗台,对着夜空一杯接着一杯。 “自打你回来,便闷闷不乐的,还在生气么?” 姜雨桐放下木梳,黝黑的长发披肩而下,徒添了几分少女意味。 她走到李韫身边,夺过酒壶,柔声道:“雷虎与雷豹,是岐国出了名的莽夫,这种粗人没必要与他多计较。” 与两个莽夫生气,李韫的格局可没那么小,他思考的是,今日下午雷家两兄弟提及的“大王子”。 似乎这雷家两兄弟与张桐并不属于同一阵营。 “前日来送亲的二王子姜鹏,他难道不是世子储君么?”李韫突然问道。 姜雨桐摇了摇头,“我们岐国与你们大周礼法不同,并没有‘嫡长子’一说,父王膝下有四个儿子,都有能力竞争王位,其中大王子姜蒙与二王子姜鹏势力最大。” “那以爱妃之见,此二人谁有可能是未来的岐王?”李韫又问道。 “还真不好说,大王子麾下都是武将,比如今天遇到的雷家两兄弟;二王子麾下文臣居多,比如张桐之流。” 姜雨桐说着,凑近李韫的脸,狐疑着眼睛: “你是不是又有什么鬼点子了?我可告诉你,夺位之争就是蹚浑水,你可千万别去插手!” “王妃想多了,我只是觉得,应该事先站个队——” “不行!” 姜雨桐矢口否定,“你又不是岐国人,你站什么队啊?还有,今后不论哪个王子来拉拢你,你都不能同意! 我们就老老实实的,好好待在封地里,生儿育女,平安喜乐就行了!” 这大概就是女人的想法吧。 可对于李韫而言,“平安喜乐”这四个字,太对不起自己的野心了。 “好,我答应你……那咱们赶紧造儿子吧?” 李韫关上窗户,转身抱起姜雨桐,大步往床榻上走去。 她好似一颗含羞草,红着脸全身发烫,刚一触碰便低吟浅哼,蜷缩在了一块儿。 “常言岐国女人犹如烈马般奔放,到了你这儿怎么变得这么矜持了?” “那……那骑马与被骑,能一样么?” “……” “别装了你,昔日去喝花酒的那股子骚劲儿呢?赶紧使出来!” “我,我突然觉得肚子有些疼!” 姜雨桐下床便想要逃,李韫大手一揽,将她拽了回来,宽衣解带,一气呵成。 肚子疼? 打一针就好了! “王妃,我们不谈今夜,只论明日。” “那明日再圆房可还行……” “不不不,本王的意思是今夜过后,要么我腿软躺床,要么你下地扶墙。” 熊熊的烈火点燃两捆干柴。 所有矜持与羞涩,都被抛之脑后,床榻缠绵的同时,相识相遇到相知,点点滴滴皆化作浓浓爱意,在此起彼伏的哼吟中,萦绕在整间卧房。 彻夜的云雨声,月亮与清风都羞了。 …… 第一百四十三章 从此君王不早朝 清晨鸡鸣。 天边拂晓。 李韫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昨夜颠龙倒凤太过激烈,以至于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哪儿来的鸡啊?” 李韫瞧了一眼窗外蒙蒙亮了的天,心中有些不满。 “咱们不是想修农场么?昨夜我让小轩去买了二十只。” 裹着被褥的姜雨桐,应是昨夜余悸未消,脸蛋儿依旧红润,睁着眼睛含情脉脉。 “那可不太好,要是每日都有鸡报晓,如何睡懒觉。” 李韫说道:“中午还是将它炖了吧。” “可没有雄鸡,母鸡如何下蛋?何况鸡鸣报晓,就该起床了,懒床的王爷,可不是好王爷。” 姜雨桐掀开被子便要下床。 李韫搂细腰将她拽回怀中,轻轻念道: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真是好诗……” 姜雨桐轻轻念叨着,“不过若因为眷恋温柔乡,而不愿早起,那我岂不是成了红颜祸水了?” “王妃若是红颜祸水,那天下女人通通都是庸脂俗粉。” 李韫扶玉腰上垒,冲着姜雨桐笑了笑,二人心领神会,再度翻云覆雨起来。 渐渐,天色大亮。 “公子,王妃,您们醒了嘛?” 门外传来彩儿的问候。 姜雨桐正要搭话,李韫却捏住了她的嘴,“为时尚早,无需应答。” “你这人可真够懒的。”姜雨桐轻叹。 “公子,我不是有意要打搅你们的,是张桐张大人要见您。”彩儿的话再次响起。 张桐来了? 李韫这才冲门外淡淡回了句:“老规矩。” 彩儿乖巧应了声“哦”。 “什么老规矩?”姜雨桐疑惑道。 “老规矩就是凡是要来见本王之人,需在门外候上一两个时辰,所以不必去理会。” 李韫拉过被褥就要继续卖力。 “不行……” 姜雨桐推着李韫胸膛,“张大人来见,君主却不下床榻,真要怪罪于我了,何况他这么早来找你,一定有要事。” 李韫眯了眯眼睛,“我却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 “总之,你得去接待客人。” 姜雨桐拉起纱帐,冲门外喊道:“彩儿,你去将张大人迎入客堂,好茶招待着,王爷稍后便来。” “我可现在腿已经软了,实在不想起床……话说,姜老板,你不如去妙春堂给我配几副补药,要好好补补。” “少来了你!” 姜雨桐将衣服扔上床。 “快去,快去!” …… 客堂。 李韫打着呵欠,伸着懒腰走进客堂。 “不好意思张大人,让你久等了……不知张大人,大清早来访有何贵干呐?” 张桐嘴角一抽,还大清早呢,这都日晒三竿了! “下官今日来,其一,是向燕王殿下道歉的,昨日雷将军他们顶撞了王爷与王妃,实在不知礼数,还请王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呵……都说军中男儿有骨气,他们俩做错了事,却让张大人来道歉,这是个什么道理?”李韫冷笑道。 张桐心里当然也不爽快,雷家二兄弟拉的屎,却让自己陪笑脸来擦屁股! “罢了,本王心胸开阔,不会记仇的。” 李韫交椅落座,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道:“不过本王很好奇,你们岐国是没人才了么?竟派这两个莽夫来驻守燕州。” “这是上边安排的人,下官也十分无奈啊。” 张桐轻叹着,又道:“下官来的第二件事——近日来,有许多贼民不服统治,跑到打石山落草为寇,此事王爷怕是也知晓一二吧?” 李韫随口道:“知道啊,前日本王还亲自领兵去劝降过,可那些刁民不但不听,还对本王一阵谩骂,可那又能怎么办呢?本王手下就这点兵马,想平息也无可奈何。” 张桐一听,露了笑脸。 “下官此来,就是想联合王爷一同去剿匪的,那雷家两兄弟虽然鲁莽,打仗可是好手啊。” “行。” “那王爷调拨两千府兵,我军调拨三千兵马,定个日子出征讨贼?” “不行。” 李韫摇头拒绝,“本王这些府兵你也见过,穿的都是皮甲,骑的都是瘦马,连续两次剿匪都大败而归,去了也只会拖你们后腿的; 依本王之见,还是你们多调拨些正规精兵去剿匪啊,本王精神上的支持你们。” 张桐一听,脸色变了。 “我们岐国精兵虽骁勇善战,但刚到燕州不熟悉地形,王爷虽两次剿匪失利,至少对打石山地貌有所了解, 此次剿匪,也不求王爷能出多大力,派些人充当向导,难道也不愿意么?” 李韫内心冷笑,说得那么好听,不就是想让本王府兵去填线么?这点小心思瞒得过谁啊? “张大人,不是本王不愿意啊,是你不知道那群土匪有多凶恶,本王已吃了两次大亏了,实在不忍心看着兄弟们去送死了。” 李韫又道:“你可别怪本王危言耸听,打石山山势险峻,土匪占据天时地利,就算你派两万军队去攻打,都不一定能拿得下来!” 张桐冷声道:“一两次失利,燕王便被吓破胆了么?昨日燕王在大街上,可不见得这么软弱。” “昨日不软弱,是因为本王知道,你们不敢杀我;可那群土匪不同,逼急了,他们真敢冲进城来砍本王脑袋!” 李韫摆了摆手,也懒得废话了,直言道: “本王如今只想搂着王妃,种种田,收收租,钓钓鱼,养几个儿女,老老实实过日子,什么远大抱负,政治理想,都让它随风去吧。” 张桐算是听出来,这王爷是铁了心不会出兵了,于是退而求其次: “那王爷,资助些银两粮草总可以吧?” “本王没钱。” 李韫直接摇头拒绝。 张桐冷声道:“王爷说笑了吧?据下官所知,昨日因王妃一句喜爱银杏,王爷便下令全城种树,还有开凿沟渠,开荒种地,这些可都是大工程,王爷的库银,怕是不少,怎么会没钱呢。” “张大人说到点子上了,正是因为这些大工程,本王才两袖空空,身无分文呐。” 李韫问道:“要不这样,再过个把月便要秋收了,等收成好了,本王收刮些民脂民膏,那时我们再出兵剿匪如何?” “哼!” 张桐愤怒起身。 天下王公贵族,皆一个鸟样! “既然王爷什么都不愿意资助,下官便告辞了!” 张桐头也不回离开了客堂。 “哎,张大人,吃了午饭再走嘛。” 李韫象征性留客,冷冷一笑。 能在老子身上坑钱的人,至今还没生出来呢! 第一百四十四章 用计谋 岐军真的要对打石山动手了。 这些岐军都是戍边精锐,带甲两万有余,装备精良,若让他们抓住机会,输赢还真不好说。 李韫必须未雨绸缪。 当日上午,李韫便去了军营,并飞鸽传书召见了刘敢当。 “公子,这帮岐国人心肠真够险恶,将军营扎在河对面,与守城军互成夹击之势,完全将咱们给封堵了。” 袁于琼指着河对岸的岐军兵营道:“这帮人还时不时入阵排兵,擂鼓敲钟故意造大声势,抖不完的威风,挑衅意味十足。” “呵,竟干些没用的屁事。” 李韫冷笑着,招呼道:“今日你吩咐伙头军,将锅灶搬到营外,架火烤肉,记得多撒孜然,咱用肉香馋死他们。” 府兵在装备与数量上都不如岐军,但老子伙食好啊。 为了府兵养得膘肥体壮,李韫早就下令,即便是普通步兵,三天也都必须能吃上一顿肉! 一般军队里的普通士兵,吃的都是小米粥配腌菜,能吃上白面炊饼就算很好了,至于荤腥十天半个月可能才见得到那么一点油花儿。 能来当兵的,不就是为了混口饭吃? 装备好有个屁用,老子顿顿有肉,便胜过你一切! “公子果然高招。” “对了,你去让人担些泥沙来大营,本王有大用处。” “遵命!” 片刻后,李韫辗转至中军大营。 府兵其实是有铠甲的,但都压在箱底儿没有穿,目的就是为了隐藏实力,暗藏兵锋。 军器监与铁匠铺李韫也早已下令搬迁至打石山,毕竟明着打造兵器甲胄,很容易引起岐国人的怀疑。 片刻袁于琼亲自担着两大箩筐泥沙走进帐篷。 “公子拿这些松软的泥沙做什么?” “制作沙盘。” 李韫将一筐泥沙倒在案桌上,随后便对着打石山的地图,动手捏造起来。 河沙松软且细腻,很容易便能成型,干涸过后便能形成缩小版的山势地图。 “沙盘是……何物?”袁于琼疑惑道。 “就相当于实景山势地图了,当然,目前本王只能捏出个大体位置来,具体的打石山走势图,还得今后慢慢完善。” 李韫一边用泥沙做着“手工”,一边笑着问袁于琼,“袁将军平日是如何排兵布阵,制作战术的?” 袁于琼指着地图道:“就将地图平摊,用棋子当做军队,然后推举演算。” “也就是下军棋呗?” “大概差不多吧。” “但平面地图,始终太片面,分析起来十分繁琐,可若是有了本王制作的沙盘,山谷,山脊,山腰,山峰,打石山全景一目了然,可轻而易举帷幄调度,决胜千里。” 见李韫这么自信,袁于琼也没多问,就站在一旁静静观看。 不知不觉已至正午。 打石山纵横百里,连绵三十二个山头,被李韫全部复盘了出来,其中山峰用河沙捏造,河流则用纸条,山道则用麻线。 “这沙盘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啊。”袁于琼感叹道。 “这只是‘乞丐版’的山势图,本王对打石山地貌不太熟悉,等刘敢当来了咱们再逐一完善。” 李韫话音刚落,帐外传来一声通告: “将军,王爷,刘将军来了。” 哦?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快快请进来!” 帐门掀开,刘敢当戴着斗笠,一副布衣打扮走了进来。 “末将刘敢当,拜见燕王殿下!” 自上回剿灭黑虎寨后,李韫也已有两个多月没见刘敢当了。 “将军快快请起!” 李韫洗干净双手,赶紧上去扶起刘敢当,头一句便问:“这两个月来,打石山军营里,吃得可好?穿得可好?住得可好?” “承蒙王爷恩典,兄弟都好着呢,个个身强体壮的,还有,依照王爷的计划,我们在后山修了牧场养马,开荒屯田种粮食!就是……就是……” 刘敢当嘿嘿一笑,“就是终日期盼着,有朝一日能等到王爷军令,我等好下山助王爷成就大业!” “哈哈哈……” 李韫大笑,“不会太久了,不会太久了!” 他又拉着刘敢当来到沙盘前:“刘将军快快来,这是本王依照地图制作的打石山全景沙盘,刘将军更熟悉山地形式,快来看看有那些不足!” 刘敢当到沙盘前细观了一阵,指出道: “这座白仓山,有五百余丈,王爷显然给它作得低了些,还有这条‘清水溪’,它是从左锋绕过去的,被您作成右峰了……” 李韫根据刘敢当的指示,及时对沙盘进行纠正。 等山势沙盘制作完成后,接下来便是排兵布阵。 “若不出意外,岐军近两日便会进军打石山,刘将军可已做好御敌的准备了?”李韫问道。 刘敢当拍着胸脯道:“王爷放心,黑虎寨三道关卡,都已修高了一倍,且都是用磐石堆砌,就算用炸药也炸不开,且我已派遣斥候小队,监视着每条山道,绝不会给这些岐国人钻空子的。” “刘将军的意思是,打阵地防御战了?”李韫问道。 “不然还能主动出击啊?” 刘敢当挠了挠头,苦涩道:“如今山上是有万余之师,但披甲最多不过三千人,岐国方面雷家两兄弟还算是猛将,跟他们硬碰硬,我们会吃大亏的。” “不,本王的意思是,用计谋。” 李韫指了指前山道:“你们可派一支前锋,在山前先与他们来一场遭遇战,但要记住,这场遭遇战,只许败不许胜; 雷家两兄弟都是莽夫,没什么太多的脑子,见你狼狈落败,必定会率兵追击; 我们可将他们引入山谷,再伏兵一支,设些陷阱,将他们围困剿杀。” 说到这儿,他又问刘敢当: “刘将军觉得,哪个山谷适合打伏击?” 刘敢当想也没想,便指向沙盘上的一处山谷道: “此地唤作‘日月谷’,山谷狭长,左边是绝壁,右边是陡坡,只有前后两端可出入,敌人一旦进入峡谷,堵住出入口,便可将他们生夹围歼!” “若此计不成,可有退路?”李韫问道。 “有!” 刘敢当肯定道:“可从山顶迂回至黑虎寨南坡,只不过要走几条险道而已。” “好,稍后你回去,火速命人备滚石捆草,伏兵于日月谷两侧。 一旦岐军中计入谷,迅速在前后出入口置障封堵, 再下抛滚石,点燃捆草,那时岐军叫天不应,退无可退,必然败亡葬身于此山谷之中!” 第一百四十五章 赛马论输赢 “但你们要记住,酒精与火药太引人注目,万万不可用, 还有,刘将军与虎骑营的兄弟们,都得蒙着面纱,以免暴露了身份; 再者,雷家二兄弟要放他们一条生路,切记不可杀了。” 李韫随之又交代了一些细节。 “都说擒贼先擒王,为何不杀敌将呢?” 刘敢当与袁于琼都很疑惑。 “因为他们比较蠢,让两头蠢驴来监视本王,日子也会过得舒坦些。” 李韫说道:“咱们现在还是以韬光养晦为主,不宜将事情闹得太大,免得日后岐国再派重兵,那可就不好收场了。” 雷家二兄弟是大王子的人,而张桐是二王子的人,让岐国窝里斗,自己也可从中谋利。 “还有,你回去之后,多在打石山中开凿几条小道,所谓‘狡兔三窟’,我们也得多给自己留几条出路,更方便日后走私食盐与马匹。” “末将记下了!” “王爷,将军,不好啦,河对岸那些岐国人跑到咱们军营里来闹事了!” 小卒突然在帐外禀告。 “岂有此理!” 袁于琼大怒:“竟敢跑到军营里来撒野,岂不同等于宣战么?” “哎,生气伤肝,与他们生气不值得,咱们去看看他们究竟耍什么花招。” 李韫让刘敢当悄悄离开,随后便与袁于琼一同去看个究竟。 黑河边。 雷豹带着二三十个岐国士卒,趾高气扬站在营口,他手中还握着一只弩箭。 雷豹将弩箭一掰,往大营门口扔去,呵道: “竟敢将弩箭射到我军营里来,你们他妈踩线了知道么?” “放你娘的狗屁,分明是你们先射箭到我们军营里来挑衅,我们才予以回击的!” 黄志刚拔刀大骂:“还敢带人来撒野?怎么,想打架么!” “嗤……我们那是在靶场训练,一不小心才射到军营里来的,谁叫咱们两家军营隔得那么近呢?” “少他妈说些废话,你们不就闻到了我们军营里的肉香,自己吃的却是粗粮米糠,心里不平衡来找茬儿么!” “来呗!军人以军人的方式结束恩怨!省得以后再耍贱!” “来啊,你们流民杂兵,一个个连铠甲都没有,就算给你吃龙肝凤髓,也不是我们岐军的对手!” 双方撸袖子拔刀,欲大打出手。 “慢着。” 李韫勒声阻止冲突,望着雷豹,冷声道:“两个军营虽编制不同,却在同一片土地上,何必打打杀杀,伤了和气呢?” “燕王说话就是比这些莽夫杂兵中听!” 雷豹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的岐国士卒,道:“你们将弩箭射到我岐军营里来,还时不时在河对岸挑衅谩骂,我身后这帮兄弟可是很不服气啊!” “王爷,分明是他们挑衅在先!”黄志刚怒道。 李韫微微抬手,示意稍安勿躁,又问雷豹道:“你想如何?” 雷豹说道:“既然双方都不服对方,那就来场比试如何?赢了的人,该翘尾巴!输了的人,便将头低下!” “呵……雷豹,你是什么本事,我心里清楚得很。” 袁于琼拔刀而出,大步上前,蔑视着雷豹等岐国士卒,“你们是想单挑呢,还是想群殴?” 雷豹心里也很清楚袁于琼的本事,要论比武哪怕他俩兄弟一起上阵都不是对手。 “我大哥说了,明日便要出征剿匪,今日不宜动刀子,否则我岂会怕你?” 雷豹大声挑衅:“我们来赛马论输赢如何?” 袁于琼眉头一皱,府兵营中缺的便是好马,而岐国骑兵精湛人尽皆知,这不是故意在戳软肋么? 他正要开口拒绝。李韫却抢先道: “好,本王也不希望两家比试见血,赛马挺好的。” “可是公子——” “哎。” 李韫抬手示意无需多言。 “燕王殿下真是痛快!” 雷豹内心冷笑,跟我岐国骑兵赛马,岂不是自取其辱? “既是比赛,就该有个赌注才对,本王想这也是你们今日此来的目的吧?”李韫问道。 雷豹说道:“不错,若我们赢了比赛,燕王要出两千府兵,协助我们打石山剿匪!” “那你们要是输了呢?” “我岐国骏马铁骑,威震四海,怎可能会输呢?” “万事无绝对,你们若是输了,便送两百匹好马给本王如何?”李韫问道。 两百匹好马! 这家伙口气未免太大了! 雷豹脸皮抽搐着,自己这两万岐军中,总共也就六百匹好马,他这一要就索取了三成! “怎么?你不同意,还是说你怕了?” 李韫激将道:“你若是怕了,大可不必应战,还是乖乖回去练兵吧?” “笑话,我会害怕一场不可能输的比赛么!” 雷豹咬牙道:“好,就与你赌两百匹战马!” 李韫指着河滩道: “这河滩线长,正适合烈马驰骋,我们便将场地设置于此,然后各从军中选出三匹好马,以三里地为限,分三轮比试,三局两胜……你觉得如何?” “没问题!” 雷豹当即答应,“那我回去牵马了,半个时辰后,咱们就在这河滩上一较高下!” 说罢,领着岐国士卒离开了军营。 “公子,属下的坐骑,经过几个月的喂养调教,也能日行二百里,应该有一战之力。” 袁于琼说着,又担忧道:“可是总共得赛三场啊,就算属下的这匹马可战,那剩下两场呢?” 李韫笑道:“本王府上有一匹好马名曰‘追风’,说起来,这匹马还是当初张桐献给本王封爵的礼物,它可日行千里,夜行八百,是头一号种子选手!” “那还需要一匹呢?”袁于琼问道。 “剩下一匹就无所谓了,反正三局两胜,输一场也合理。” 岐国人应该没听过“田忌赛马”的故事吧? …… 另一边,对岸的岐国军营中,雷虎与张桐都在。 “张大人果然智谋超群啊,那燕王当真中了赛马圈套!”雷豹大笑回营。 “这便叫做,以己之长,击彼之短!” 张桐一脸冷傲,哼,舍不得出兵么?那就略施小计,赌你出兵! “虽优势在我,二位将军却不可掉以轻心,应选军营中最好的马匹应战才是。” “哎,张大人放一百个心吧!就是我军中用来拉货的骡马,也要比燕王那些瘦马强悍数倍!” “两局便可将他们拿下!” 第一百四十六章 王妃姐姐放心 李韫命人沿河划线,以三里路为限,终点拉起红绸,谁先撞线谁便获胜。 赛马除了马匹要好,骑马之人也有讲究。 袁于琼参加一轮,李韫自己参加一轮,还剩下最后一轮…… “我来!” 萧蔷薇扎了个高高的马尾辫,身上银甲闪闪发光,英姿飒爽的模样,毫不逊色于男儿。 “你怎么又来军营里了……军营里有规定,女人不得入内,你快回去!” 袁于琼边推边劝。 “我才不回去呢,这几日关在家里,肚子上都长肉了,今日赛马必须有我!” 萧蔷薇丝毫不买账,翘首望着袁于琼,“你说说,虎骑营中,除了你与刘敢当之外,还有谁的骑术比我好?” 对于萧蔷薇的骑术,作为青梅竹马的袁于琼从来都不怀疑。 “可是……军中已无好马与你相配了,何况你一个女人站上赛场,不是招人笑话么——” “将军此言差矣,谁说女人便不能鞍马驰骋沙场了?” 不等袁于琼话完,一个清脆的女声将其呵断。 姜雨桐一身中性儒袍打扮,身后牵着一匹雄俊的白马,傲然走进军营。 “这小哥儿,长得可真俊俏。” 萧蔷薇对着姜雨桐横看竖看,实在忍不住称赞。 袁于琼瞪了一眼,“她是王妃!” “啊?王妃也跟我一样扮男人!”萧蔷薇惊呼。 “是呢,谁叫军营法度森严,不许女人出入,我们只能女扮男装咯。” 姜雨桐牵着白马来到萧蔷薇跟前,递过缰绳道:“此马是我养的坐骑,名字唤作‘青霜’,行如疾风,日走千里。暂借给妹子你骑乘了,可别丢我们女人的脸。” 萧蔷薇红着俏脸,轻抚着马鬃,“真是好马,好马……”她踏着马鞍,一步便骑上了马背,冲姜雨桐抱拳: “王妃姐姐放心,我一定不辱使命!” “这么快就互称姐妹了么?保不齐人家比你还大。”李韫浅浅笑道。 姜雨桐胸脯一挺,转动着眼珠子,“年纪是否比我大尚不清楚,但胸襟必然没有我雄壮。” 她作为岐国公主,能借马来助阵,胸襟的确够宽广。 “你从哪儿找到这匹良驹的?”李韫问道。 “我们岐国贵族,不论男女自十四岁成年起,都会养一匹好马,这匹‘青霜’可是我唯一的嫁妆了。” “若爱妃的马,能助本王获胜,今夜本王必定好好嘉奖于你。” “惹人厌!” 姜雨桐翻了个白眼,“好啦,马已送到,我先回去种田了,免得张桐他们见了我,又说我只帮婆家不顾娘家了。” 说罢,悄悄离开了大营。 这时,雷家二兄弟也牵着战马来到了营前。 毕竟这场赛马,不仅只是输赢,更关乎两大阵营的脸面。 两个阵营的士卒们,纷纷跑到河滩上,搬来锣鼓为自家助威。 “燕王殿下,这就是你拿来参赛的马么?看起来实在不怎么样啊!” 雷虎望着李韫身后三匹马,眼中充满了蔑视。 李韫淡淡道:“马是用来跑的,不是用来看的,本王观你的这几匹马,也不咋地。” “呵……我的马不咋地?” 雷虎依次傲指着身后的马匹道:“此马唤作‘冠军侯’,驰骋疆场无数,风驰电掣,可谓马中之王; 此马唤作‘黑旋风’,马如其名,奔跑起来如旋风般迅捷! 此马唤作‘白龙驹’,身体矫健,通体雪白,乃马中贵族!” 李韫眯了眯眼睛,如此听来,对方一等马是“冠军侯”,二等马是‘黑旋风’,三等马是‘白龙驹’了。 “名字取得再好,跑不赢也是空谈,既然你们已到场了,那就各就各位,在赛场上一较高下吧!” 双方各自牵着马,往起跑线处走去。 李韫这边的三匹马中,袁于琼的坐骑最次,姜雨桐的“青霜”居中,而他自己的“追风”速度最快。 用自己的三等马与对方的一等马较量,先输一场; 再以一等马对阵对方二等马;二等马对阵敌方三等马;三局便可胜两场,从而赢得比赛。 果不其然,岐国方面以雷豹为先锋,骑着“冠军侯”先赛第一轮。 李韫则按照计划,先派出了袁于琼。 “哎,本王观现场气氛如此热烈,何不趁此机会,两军来博个彩头如何?” “燕王要博什么彩头?” “很简单,由本王开盘,双方士卒各自押注,就赌这场比赛的输赢,一文钱也可参与,主打小赌怡情,玩个兴趣嘛。”李韫提议道。 赛马这么激昂的场面,怎能不开盘捞一把呢? “哈哈哈……”雷虎放声大笑,“燕王想白白送我军钱财,我自然也不会拦着!” “既然如此,李甫,开盘吧。”李韫下令道。 “遵命。” 李甫便手拖着账簿,带着几个随从,开始找士卒们投注。 赌马没什么门槛儿,一文钱也可以参与,双方士卒都愿意掏钱玩个趣儿。 但不同的是, 李韫这边的府兵只有五千人,且多数都是流民出身,身后还有家庭要养,即便下注也不会太高,最多也就几枚铜钱。 而岐国那边的军队有两万人,都是正规精锐,老兵油子,而且都认为自己必胜,因此大部分人都选择下重注,甚至有些好赌的岐国士卒,将几个月军饷全押了上去。 “唉……” 李甫抱着名册长叹,心里暗道:岐国这些傻兵哥哟,已不知中了我家王爷的套路,估计待会儿连裤衩子都得赔光! “好了,下注已毕,可以开始了吧!” 雷豹已等得不耐烦,胯下的马儿也已磨蹄待发。 “好,双方各就各位!” “预备!开始!” “哐当!” 随着一声铜锣响,袁于琼与雷豹相继勒马冲出! “咚咚咚……” 双方士卒光着膀子,扯着嗓子为自家擂鼓、呐喊助威,声势之浩大,不知道的还以为正进行着什么决战呢! “驾!” “驾!” 雷豹与袁于琼不停使劲儿扬鞭策马。 前半段二者旗鼓相当,可到了后半程,差距便慢慢拉开了。 袁于琼的战马,其硬实力明显要差上一截! 第一百四十七章 少一匹,都不行 不出意外,雷豹率先撞线。 “哈哈哈……都闻袁家之将,具是当世英才,我观也不过如此!” 雷豹放声大笑,能赢比赛他很高兴,能赢过袁于琼他更高兴。 作为将门虎子,袁于琼即便知道第一场落败是计策,可还是好不甘心! “若我能得一良驹,岂会输给这个莽夫!” “将军别生气,他们这几匹好马,迟早有一天会是我们的。” 李韫拍了拍袁于琼的肩膀,骑上自己的追风骏马,来到起跑线前,准备第二场比赛。 岐国方面则派出的雷虎与二等马“黑旋风”。 “燕王殿下,这一局若我们再赢了,那下一局可就不用比了。” 雷虎高傲道:“要不这样,你干脆直接认输得了,免得在你的府兵面前出丑,寒了他们的心啊。” 经过第一轮的落败,对府兵们的信心的确有些打击,不过比赛有三场,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李韫懒得废话,“还是快开始吧。” “哐当!” 又一声锣响,第二轮开始了。 李韫一马当先,疾驰而出! 雷虎紧随其后,扬鞭的频率极快,被他骑的马可真遭老罪了,屁股都快别抽肿了。 可跑不过就是跑不过,将马杀了它也跑不过! 黑旋风又如何?李韫的马叫做“追风”,是专门追逐疾风,天克它的存在! 最终,李韫以超半个马身的微弱优势,撞线赢下了第二轮比赛。 有一说一,岐国的战马确实厉害,即便是二等马,也能将李韫的一等马咬得这么紧。 从一另方面来讲,岐国的骑兵,不得不引起重视! “若不是老子的战马昨日被砍了,这场比赛老子岂会输!” 雷虎气得牙痒痒。 李韫则爱抚着胯下马鬃,刻意提高音量道:“多亏了张大人送本王这匹好马啊,不然还真不知该怎么赢。” “什么!你是说,这匹马是张桐送给你的?”雷虎横着眼睛问。 “是啊,早在京城时,张大人便将此马赠予本王了,他难道没告诉你么?”李韫挑眉问道。 雷虎捏得拳头“咯咯”作响,骂道:“这只老狐狸,明知燕王有好马,还鼓吹老子应战,其心险恶!” 李韫内心冷笑,生气就对了,最好能打起来,狗咬狗一嘴毛! 有了第二轮的获胜,府兵们的信心也得以恢复,两个阵营也来到了相持阶段,最后第三场便要角逐出输赢。 “蔷薇,看你的了。” 袁于琼亲手将萧蔷薇捧上马背。 萧蔷薇自知关键,深吸了一口气,也没有多言,只郑重点了点头,骑马来到起跑线。 “蔡坤,你小子可得拿出骁骑校尉的实力来,若你敢输给这个小白脸,老子军法处置你!”雷虎大声冲第三场角逐者交代。 蔡坤轻蔑了一眼身旁的萧蔷薇,傲声道:“雷将军放心,若属下输了,不用你罚,属下自己负荆到帐前谢罪!” “咚咚咚……” 阵营双方各知决胜局关键,擂鼓呐喊声也是空前绝后地响。 “第三局比赛!” “开始!” 铜锣三度响起,双方竞争而出。 前一里路,几乎持平。 到了中段儿,青霜开始觉醒发力,渐渐已有超过蔡坤的势头! “上啊!蔡坤,你在干什么!” 雷家两兄弟与岐兵恨不得冲上赛场! 只剩下最后一里路,蔡坤无论如何挥鞭,都已赶不上萧蔷薇,反之已快拉开超过一个马身的距离! 蔡坤眼神一狠,左手持缰绳,故意贴进萧蔷薇,右手扬鞭挥打干扰! 萧蔷薇眼疾手快,急忙抬手做挡,大骂道:“卑鄙小人!” “搞偷袭啊!你们岐军,比不起就别比!” “妈的,输了就耍诈,算什么好汉!” “哎,谁规定比赛途中不可以动手脚了?燕王殿下有规定吗?” “对啊,有本事,你们也可以反击啊!” 场外观看的双方阵营士卒纷纷喷口水骂战。 “袁将军你好像并不怎么急躁。” 李韫瞥了一眼身旁处之淡然的袁于琼。 袁于琼只淡淡说道:“记得小时候,我与蔷薇赛马,眼见要输了,便向它扔了个炮仗,结果她一脚将我踹下马背,我摔断了整整四根肋骨……” 只有活腻了的人,才敢去挑衅这头母老虎! 萧蔷薇玉面怒得发红,见她忽然侧身,紧贴于马肚之上,整个身体几乎与地面平行! 她身材娇小,几乎藏在了马肚上,任由蔡坤如何挥鞭也购不着她! 萧蔷薇抓起一把泥沙,翻回马背的同时,朝着蔡坤面部狠狠砸去! “啊!” 泥沙侵入蔡坤眼睛,疼得他掩面惨叫。 “去死吧,无耻之徒!” 萧蔷薇趁机抬腿,一脚将蔡坤踹下马背。 蔡坤在河滩上滚了七八圈才算停止。 “好!” “不愧是咱将军夫人,厉害啊!” “赢钱啦,赢钱啦!” 欢呼声汹涌如浪! 萧蔷薇也不负众望,策马撞线拿下第三场,奠定比赛的胜利! “蔷薇,真有你的!” 袁于琼将萧蔷薇抱下马,高兴得原地转圈。 “那你何时能娶我过门啊?” 萧蔷薇脸颊上红晕泛滥,目光却是看向李韫的。 “挑个好日子吧。”李韫笑道。 “不是,公子——” “多谢燕王殿下赐婚!” 萧蔷薇搂着袁于琼的脖子,“袁二愣子,这回王爷亲自赐婚,看你还如何推辞!” 府兵这便喜笑颜开,岐军那便却一个个如遭雷击! 岐国最引以为傲的骑兵,竟然输给了一群流民组成的杂役府兵! 岂止是战马与钱财的损失,简直是信仰的崩塌! “李甫,本次开盘的收益如何啊?”李韫问道。 “禀王爷,共收得三千余两,全是岐国的阿兵哥们贡献的,他们可真有钱呐!” 李甫笑眯眯献上了册子。 李韫豪声道:“好,你按赔率,将获利的部分发给兄弟们,剩下的全部换成酒肉,给兄弟们改善改善伙食!” “遵命!” “那么,你们承诺的二百匹战马,可不要食言了。” 李韫冷眼望着雷家两兄弟,“今日天黑之前,本王要看到它们出现在府兵军营中。” “不是,燕王殿下,我们……我们马上便要征讨土匪了,这战马——” “少一匹,都不行!” 李韫的语气根本不容拒绝。 第一百四十八章 岐军出征 “张桐,你究竟是何居心!” 是夜,岐军大营中。 雷虎猛灌一口酒,狠狠将酒缸砸碎在张桐脚下。 张桐大惊失色,赶忙往后撤退,喝醉了的老虎,只怕连自己老母都砍! “呛!” 雷虎拔出佩剑,指着张桐道: “你明知燕王胯下有匹好马,为何还献‘赛马之计’,不但害老子损失了两百匹好马,还使得老子军心大乱!” “大哥,千万莫要拔剑相向!” 雷豹与几位军中幕僚,赶紧挡住了雷虎的剑。 张桐鬓角已有冷汗,他是怎么也没想到,李韫竟能在马背上赢下比赛。 张桐擦了擦汗水,沉声道:“雷将军,是你中了那燕王计谋,他先用劣马与你的好马竞速,再用好马与你的次马竞速,再用次马与你的差马竞速,后三局赢其二,此人心机实在太深了——” “少他妈废话,事已至此,输都输了!你且去军营外看看,所有士卒垂头丧气,而对面的府兵军营,载歌载舞,酒肉喷香,再这样下去,只怕我的这些士卒都要叛变了!” 雷虎一口咬定:“老子不管了,计谋是你献的,你要负全部责任!否则我必将书信王都,告你个扰乱军心之罪!” “雷将军何必推卸责任!仅输了一场小小的比试,就一蹶不振了?” 张桐咬着牙道:“你若想稳住军心,唯一的办法便是出城剿匪!” “我砍了你!又出馊主意!” 雷虎借着酒劲儿,挥剑朝张桐砍去。 “大哥,你且听张大人将话先说完!”雷豹赶忙抱住雷虎的手。 吓得张桐躲到了角落里,他急忙道:“如今士气低落,迫切需要一场大捷来稳定军心,剿匪是最好的办法; 将军你想啊,打石山那群土匪,多年劫掠财物,匪寨上势必有很多好东西; 若告诉士卒们,攻破匪寨便可发财,士气必然高涨!” “是啊大哥,张大人言之有理,失了点马匹钱财又算什么,若能剿灭山匪,不仅能吞并他们的财物,更是大功一件呐!”雷豹在耳旁劝言。 雷虎听后,瞬间就行大半,他轻哼了声,这才将刀回鞘: “姑且再信你一回!” “来啊,吩咐伙头军,将我营肉食拿出来烹饪,分于每个士卒吃!吃饱了整顿兵甲,今夜子时随老子出城剿匪!” …… 深夜,燕王府,卧房内。 “喵喵喵……” 一阵猫叫声从窗外响起。 李韫猛地睁开眼睛,瞧了一眼身旁熟睡的姜雨桐,慢步下床,推门走出卧房。 有些不能被听到的话,都以“猫叫”作为信号。 “公子。” 宋邯已在门外等候,他正欲开口。 “去书房说。” 李韫招呼着往书房走去。 毕竟姜雨桐是岐国公主,有些事还是不要让她知道。 辗转至书房,宋邯才禀告道: “方才军营里来报,说对岸岐军大营有兵马调动,像是要出征了。” “出征?”李韫眯了眯眼,又问:“大概多少人?” “至少五六千人。” “看样子他们是想趁夜袭击打石山了。” 李韫抿着嘴唇,点了点头。岐军今日输了比赛与军饷,士气低落,以战来提高士气,确不失为妙计。 此等妙计,姓雷的那两头蠢驴肯定想不出来,多半又是张桐的主意。 “公子,岐军这下是动真格了,我们该如何应对?”宋邯问道。 “不必惊慌,山地作战,岐国骑兵会受限制,本王料定他们此次出征必是以步兵为主; 从燕州城到打石山,有四十里路,就算加急行军也需要将近两个时辰; 步兵长途跋涉,还需要爬山,且还是深夜作战,必定会脚下疲软;” 李韫一番分析后,当即下令道: “你速速差人去通告打石山,通报刘敢当带人在山路中设伏,但见岐军赶到,不给他们休息的机会,直接带人杀出; 而后,再依今上午的‘诱敌之计’,将岐军引入日月谷中歼灭!” “属下明白!” “且慢!” 李韫叫住了宋邯,嘱咐道: “送信之人,派马小星去,他轻功了得,为人机敏……还有,今后军情迷信,不可再以飞鸽传书,免得被敌军截获,坏了大事。” 这些都是重中之重的细节,务必万分谨慎! “是!” …… 子时三刻。 雷虎亲自率领两百骑兵与四千余名步兵即将出征。 “雷将军,到了打石山下,务必要小心啊,切记进山后再点燃火把,否则容易被土匪发现!” 临行前,张桐再三叮嘱。 “张大人既然如此担心,何不跟随本将军一起去剿匪?也好随时献策。”雷虎骑在马背上,斜视着张桐。 张桐才不干呢,跟着这莽夫一同剿匪,无异于将自己后背留给这家伙,万一这家伙剿匪失利,一气之下砍了自己该如何? “我还是留守军营,等雷将军凯旋得好……” “呵,需得着你留守军营么?军营有我二弟看着便是,张大人还是回官邸睡觉去吧,明日一早,自有大捷报告叫你起床的!” 雷虎不再多言,大手一挥: “出征!” 五千大军趁夜南进。 雷虎虽鲁莽,但征战多年,经验也不差。 命骑兵用布将马蹄包裹,以减少行军噪音,又只让排头兵点几只火炬,步兵便跟着火炬走,从而不失去方向。 两个时辰后,五千大军悄然摸到了山脚下。 “雷将军,我们已马不停蹄了四十里路,军中已人疲马乏,依下官之间,何不原地歇息,补充些水食,待鸡鸣破晓时分,再挺进打石山?” 说话的是雷虎帐下参军幕僚,陈贵。 “眼下才到寅时,歇到破晓的话,起码要歇到卯时去了,不行,身子歇凉了,反而不宜战斗!” 雷虎下令道:“传令下去,原地休整两刻钟,而后大军继续前进!” “可是将军,打石山我等不熟悉地形,又黑灯瞎火的,万一敌人有埋伏——” “闭嘴!今日我军奇袭,这些土匪渣子怎知本将军要来?” 雷虎喝道:“我乃主将,军令在我!” 陈贵轻叹一口气,这将军脾气火爆,再进劝言恐怕对自己不利,于是他招呼道: “遣几名斥候,进山林扫荡打探一二,务必确保敌人未设伏!” “是!” 陈贵,还是会用兵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你中计了! 此时,山林之中。 刘敢当带着两千余人,以草丛树笼作屏障,隐藏着马匹刀锋。 “刘大哥,不对啊,这帮家伙正在山脚下补充水食,并未入圈套。” 魏小武探查归来禀告道。 “对面可是雷虎率领的岐国戍边军,岂能与之前吴家庄那些民兵相提并论?”刘敢当说道。 “咱要不主动出击,趁他们休整之时,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免得等他们吃饱喝足了,更不容易对付。”魏小武提议道。 “不可,王爷命令我们在此埋伏,主动出击岂非违背了军令?” 刘敢当果然拒绝,又道:“咱先沉住气,反正是诈败的诱敌之计,待会儿只需将他们引入山谷便算任务完成了。” 魏小武也不再多言,匍匐草笼中一齐等待。 这时,几名岐国斥候,顺着山道进入视野,他们用长枪弓弩,往山道旁试探射击。 “狗日的,竟然派人来探路了,说明岐国有怀疑咱们设伏!” “容我去宰了他们!” “蠢啊你,宰了他们,岐军见斥候未归,岂非徒添怀疑?” “那该如何啊,他们的刀剑将近了。” “我想想……” “有了!” “谁会学狼叫?” “我会!” “快,嚎几嗓子试试看能否将他们吓退!” “嗷呜……嗷呜……” 模拟的狼叫还真像! 狼叫在寂夜空谷中阵阵回荡! 几个岐国斥候顿下了脚步,明显有所惊慌。 狼是群居动物,领地意识极强,有狼嚎必然有狼群! 又是深山老林的,黑夜渲染的气氛,相当惊悚压抑。 “卒长,咱们……还深入么?”有斥候颤声问道。 “我看……也差不多了吧,咱们射出那么多只箭了,也没见林中有动静,还是回去禀告吧……” “走走走。” 斥候快步走下山道。 “嘿,还真将他们吓退了!” 刘敢当大喜。 “兄弟们,将刀子都备好,待敌军进山,我先骑兵杀出,械斗半刻钟后,我会假装诈败,到那时所有人都隐退山林,不可恋战,懂否?” “明白!” 另一边。 在得知斥候并未探出敌情后,雷虎当即下令军队进山。 山道两旁,树木高耸,即使今夜明月高悬,依旧视线难明。 山风吹得树木唰唰作响,死寂的山林中颇显诡异。 “将军,再去不远便是黑虎寨的地盘了,要万分谨慎啊!” 陈贵走一路便劝一路。 “陈参谋,你实在太过于小心了,不过一群乌合之众罢了,本将有板斧在手,如同砍瓜切菜——” “上!” “杀啊!” 不等雷虎话音落下,山道两旁树林中顿起喧嚣,刘敢当率三十余蒙面骑士率先杀出,其余喽啰紧随其后! “不好!这帮土匪果然在山林里有埋伏!” “慌什么!燃气火把,结阵御敌!” 雷虎身经百战,临危不乱,一声令下,众将腹背靠拢,点燃火把扩开视野,盾兵在前与矛兵相辅相成,瞬息间便结成了防御阵型! 果然是正规部队! “尔等刚入山时,便被我寨察觉,如今已被团团包围,快快下马投降,可饶你们不死!” “呵,小小山匪,竟敢来埋伏本将军,且看我擒贼擒王!” 雷虎大怒,挥舞板斧,策马迎上刘敢当。 “呯呯嘭嘭……” 寂静的山林中顿时刀光剑影,喧嚣声十足! 雷虎与刘敢当则马上对垒,前者使板斧,后者使大刀,两人都是力大猛士,短兵每相交一次,便能碰撞出耀眼花火!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土匪,敢能与我鏖战二十余回合!本将念你本事不俗,给你个活命的机会,你若肯下马受降,本将赏你个武官!” “呸!老子在黑虎寨,当土皇帝,要什么没有?谁稀罕你的武官!” “那你必死!” 雷虎抡起板斧,蓄全身之力,猛劈向刘敢当。 刘敢当自知是时候了,手中刀柄故意一松! “嘭!” 大刀被板斧击飞。 “啊!” 刘敢当故作大骇,振臂高呼道: “小的们,这回遇上硬茬儿了,快撤,快撤!” 喊罢,勒马往后山逃去。 其余喽啰们也作鸟兽散,分别向树林深处逃窜。 “哈哈哈……我当是个什么厉害角色,也不过是一介匹夫罢了,全军听令,凡拿住匪首者,赏银千两!” “给本将追啊!” “不可啊将军,打石山地势复杂,又视线难明,穷寇莫追啊!” 陈贵赶忙上前阻止。 “哼!方才那贼首,已被我双斧吓破了贼胆,此时不乘胜追击,难道让他逃回寨子里不成?” “滚开!” 雷虎一脚踹开陈贵,领兵向刘敢当追击。 刘敢当率领十几骑兵,一口气奔袭了三四里路,终于抵达了日月谷。 回望雷虎等人,也已气势汹汹杀到。 “呵,果出王爷所料,这雷虎真是个莽夫!” “兄弟们,随我下一步入谷!” 刘敢当等人加快步伐,待冲至日月谷中段时,弃了马匹,利用早已准备好的绳索,向山坡上攀登。 而山坡之上,早已构架好了先前李韫教导他们制作的滑轮,在一阵牵引之下,刘敢当等人很快爬上了陡坡。 这时,雷虎已率领前锋部队进入日月谷,数量足有一千余人。 “人呢?方才还瞧见他们进谷的,怎跑得这么快?”雷虎睁大眼睛,四顾环绕。 “将军快看,那是他们的马匹!” 忽有人指向前方。 雷虎瞧见马匹,眼睛转了圈儿,忽然后背发凉,只觉大事不妙! “不好,快往后撤!” “堵住出入口!”刘敢当一声令下。 喽啰们早已将入口处的山壁凿松,三五人用扁担用力一撬,“哗啦啦……”“轰隆隆……” 山石塌方,将出入口彻底封堵! 埋伏在山谷两侧的喽啰,点燃火把,拉弓上箭,抱起碎石,齐齐站起身来。 “哈哈哈……” 刘敢当放声大笑,指着雷虎嘲讽道: “有勇无谋的蠢货,你中匪爷之计了!” “小的们听令!” “点火!” “射箭!” “扔石!” 一场山谷围歼,就此拉开序幕! 第一百五十章 尔要试试我宝刀是否锋利么? “啊……” 烈火焚烧山谷,惨叫声响彻天地。 怎一个“惨”字了得! 雷虎在盾兵的护送下,退至入口,手脚并用向障碍外爬去。 魏小武拉满雕弓,箭头瞄准雷虎。 “不,王爷说过,留此人性命。” 刘敢当摁住魏小武,又扯着嗓子招呼: “小的们,敌人大势已去,随我冲杀下去!” “冲啊!” 数千喽啰冲下山坡。 雷虎被烟熏得眼泪直流,岐军气势也已衰至谷底,只能丢盔弃甲往山下逃窜。 渐渐,天色破晓。 山谷中浓烟滚滚,焦臭味儿令人作呕。 刘敢当带人一路追击,直至岐军狼狈逃出打石山,才号令收兵。 “敌将听着,你土匪爷爷我乃是黑虎寨大当家,黄黑虎是也!今日算你狗命好,来日若再敢犯我山头,我必叫你有来无回!” 岐军来时五千人,去时只剩三千不到! “小的们,咱们又发财了,快将这些马匹,兵甲器具,通通收入山寨!” “是!” …… 天色大亮时。 王府卧房中。 李韫还在呼呼大睡。 “快醒醒,快醒醒……” 姜雨桐娥眉紧蹙,推搡着李韫胸膛。 “爱妃,早晨若是泄了精力,一整天都会没精神的……”李韫推开姜雨桐,拉过被褥便要继续睡。 “不是……你难道没闻到么?好大一股……焦臭味儿!” 姜雨桐急忙下床,将窗户一敞开来,臭味儿更浓了几分。 打石山距离燕州城只有四十里,臭味儿应该是能飘过来的。 李韫却并未多反感,反之嘴角微微上扬,对于他而言,这臭味是最好的捷报。 “许是彩儿在做早饭,不必去理会……” “你少装糊涂了,这可不是炊烟!怕是……怕是城外出什么大事了!” 绝对不止姜雨桐一个人在惊慌,燕州城所有百姓应该都与她一样。 “公子!张大人在府外求见!” 彩儿的声音突然从门外响起。 “你没告诉他,本王有个老规矩?”李韫问道。 “这次怕是不行,张大人好着急,好着急,大福他们都拦不住了!”彩儿声音急切。 看来这次老规矩不太适用了。 “嗯,本王即刻去见。” “我也去!” 姜雨桐急忙穿衣。 当李韫与姜雨桐走出内府时,张桐恰好也已闯到了前院,神色极为慌张。 “公主殿下救命啊!” 张桐噗通一声,跪在了姜雨桐跟前。 呃,这……姜雨桐一头雾水,“张大人……何故如此?” “昨夜雷虎率领五千岐军,趁夜袭击打石山,岂料中了土匪奸计,损兵两千,大败而归!” 张桐咬牙惊恐道:“雷虎性格鲁莽,昨夜便要提刀杀我,今日大败而归,恐怕……” 姜雨桐更疑惑了,“雷虎打了败仗,是他的过错,为何要迁怒杀你?” 张桐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叹道:“是下官一时失算,让他去夜袭土匪的……” “可本宫一个妇道人家,无权干预纷争,如何能保得住你?” 姜雨桐轻声叹气,她这个公主,只有头衔又没实权,像雷虎这种手握兵权的将领,压根不会将她放在眼里。 “王爷,您看……”她将目光转向李韫。 李韫轻哼,背过身去,冷声道:“本王早提醒过你们,打石山那群土匪极其猖獗,你偏偏不听,唆使雷虎进军,这下好了,吃了大败仗又来喊救命?” 这老狐狸,刚进门先拜的是姜雨桐,对他这个王爷熟视无睹,且还称呼姜雨桐为“公主”,不肯称呼王妃,其心里压根儿就没想过求自己! 李韫甩了甩袖子,逐客道:“张大人请回,本王护不了你。” 张桐惊慌,跪着来到李韫脚下,“王爷,说起来,下官还是您与王妃的月老呢,看在下官撮合了这段因缘的份上,您就帮我这一回吧!” 月老? 亏他妈还说得出口! 分明就是个“拉皮条”的! 连姜雨桐都忍不住翻了白眼,这脸皮是有多厚啊。 “张大人,好歹你是北燕道御史,怎这么孬啊?他未必还真敢杀你不成?”李韫摇头问道。 张桐苦涩道:“雷虎此人嗜酒如命,酒后谁都敢砍!且他背后有大王子撑腰,兵权在手,下官只是个文官,难当啊!” “王爷,岐国不同于大周,乃军政治国,那日雷虎进城,连我都放在眼里,何况是张大人了,你就帮帮他吧。” 姜雨桐拉过李韫,小声劝道:“再说了,让他欠你个人情,大家以后也能和和气气的不是么?” 那当然了,人情可价值万金!不然李韫早就按老规矩办事了! “行吧,本王便看在王妃的面子上,护张大人一程。” 李韫将张桐扶起,道:“稍后你随本王一同出城去迎接雷虎回营。” “啊这……受伤的老虎最凶猛,下官还是不去得好……”张桐不停摇着脑袋。 “你想息事宁人,却连本人都不去,是想让本王给你当替罪羊么?” 李韫冷哼了声,揽过姜雨桐细腰,“爱妃,我们回去继续睡!” “去,去……下官随王爷同去!”张桐赶忙唤住李韫。 这还差不多! “张大人放心,本王会点府兵相随,保证他动不了你,只是……” 李韫斜眼一笑,“今日本王救你,可得欠本王一个人情啊。”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而后,李韫差人去军营,点五百马步兵,带着张桐一起出城。 当才走出城门口时,雷虎恰好带着残兵败将折返回来,其胞弟雷豹正随同护送。 雷虎被烧得脸色黢黑,头发眉毛烧去了大半,狼狈至极! “大哥,燕王与张桐正在城门口呢。”雷豹小声告知。 “什么!张桐老贼,还敢来见老子!” 雷虎一听这名字就来气,昨天献计还自己输了战马军饷,昨夜献计又害自己大败土匪,双重怒气堆积,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雷虎抄起板斧,大吼朝门口冲去! “王爷,快救我……”张桐急忙往李韫身后躲。 唉,在岐国文官当成这样,也真是够窝囊的。 李韫冲袁于琼使了个眼色。 袁于琼操起一根长枪,顺势朝雷虎狠狠一扔。 长枪不偏不倚,插在雷虎脚下,阻碍了他的脚步! 袁于琼手握刀柄,作拔刀姿势,盛气凌人瞪着雷虎: “尔要试试我宝刀是否锋利么?” 第一百五十一章 二虎竞食,必有一伤 袁于琼的刀有多锋利,作为对手的雷虎最清楚。 雷虎不敢再向前,怒指着李韫背后的张桐道:“这老贼居心叵测,屡次出损招害老子,老子今日定不饶他!” 李韫冷声道:“仗是你自己打的,兵是你自己带的,失败了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却迁怒于别人么?” “燕王!此乃我们岐国家事,你管不着!” 雷虎呵道:“岐国满朝皆知,他是二王子帐下鹰犬,与我等武将素来不和,他故意出烂计害我大败,其目的就是想夺我兵权!” “雷虎,你休要血口喷人,我一个文官,夺你兵权有何用?”张桐怒问道。 雷虎怒道:“那你就是想将我们赶走,好置换二王子的心腹来,你这卑鄙心思,老子难道不懂么!” 二人争得面红耳赤。 如此看来,岐国的内部矛盾还真不是一般大。 “够了!你们岐国的这些破事,本王不想去理会,但无论如何,张大人是本王与王妃的‘媒人’,本王岂能容你胡闹?” 李韫呵断了二人的争论,又冲雷虎道: “胜败乃兵家常事,本王两次剿匪都大败而归,输得可不比你惨。怎么?难道雷将军一次失利,就松软懈怠,一蹶不振了?” “哼,我此次失败,全怪罪于老贼出损招,如若不然,小小土匪我根本不放在眼里!” 雷虎不仅高傲,且还自满自大,这正是他愚蠢之处,更是李韫留他性命的目的。 “张桐!今日有燕王护着你,老子暂且放你一马,但你坑老子这几件事,老子永远不会忘记!” 雷虎撂下一句狠话,大手一挥,招呼残兵回营。 “雷将军今日大败,本王于心不忍,来人呐,稍后送些肉食钱粮,犒赏安慰——” “不稀罕!” 雷虎倔强的性格,岂能容忍他人施舍? 他果断拒绝道:“不就一次小败么?我岐国又不是输不起,也不差你那点钱粮,燕王还是留着给自己养府兵吧!” 李韫眯着眼睛,暂且不言,等雷虎走远了,他轻叹一口气,偏头看向张桐: “张大人,这雷虎也太不知好歹了,本王送钱粮是出于好意,他却毫不领情。” 张桐望着雷虎远去的身影,目光中充满了恨意,“燕王放心,今日之事,我一定会启奏王子殿下,让这嚣张的家伙付出代价!” 可太好了! 二虎竞食,必有一伤! 岐国文武两个阵营最好能打起来,斗个你死我活,如此对李韫百利而无一害! “张大人……” 陈贵上前鞠躬行礼,大有赔罪之意。他虽是雷虎帐下幕僚,却也是文官集团。 “陈贵,你怎么搞的?不是千叮万嘱让你注意些么?怎么落得如此惨败?”张桐质问道。 陈贵一脸苦涩,手心拍手背:“不是下官不注意,是实在劝不住雷将军啊,若他肯纳我意见,勿追穷寇,遭遇战我们还可小胜呢!” 张桐叹气,也只能叹气。 “本王倒是有一计,或可破打石山的土匪。”李韫开口道。 “哦?燕王有何妙计,请尽管说来!” 事到如今,张桐对李韫的信任逐渐增加。 “大街上不是论事之地,二位大人随本王回府,咱们细细详谈。” 几人便一同回到了燕王府。 书房中,李韫道: “打石山有十几个山头,其中以‘黑虎寨’势头最盛,近来他们吸收了许多民兵,恐怕已聚众了三、四千人; 黑虎寨占据高山险阻,坐拥天时地利人和,想要强攻不太现实; 依本王之见,剿匪不可急躁,需循序图之; 我们何不‘围而不攻’,将他们困在山寨上?” “这……打石山土匪那么多,我们只有万余兵力,如何能困得住他们?”陈贵摇头问道。 李韫笑道: “所谓‘擒贼先擒王’,我们只需集中兵力,将最大的黑虎寨困住后,其他山头的小寨子,又岂敢嚣张啊? 且时下已是六月份,马上便要入秋了; 春生夏盛,秋杀冬藏; 秋季过后,打石山万物凋零,而到了冬季,更是漫天大雪,人迹罕至; 那些土匪又不懂农耕,也不会渔猎,只靠抢劫生存,若将他们出路堵死,寒冷的冬季一到,必叫他们饥肠辘辘,食不果腹; 到那时土匪饿极了,不得不下山来; 一群饿着肚子的乌合之众,又岂是岐国精兵的对手啊?” 李韫斜着眼睛又问: “二位大人觉得,此‘围而不攻’之计,可取否?” 张桐与陈贵对视会意,纷纷点头,觉得可取。 “只是本王很担忧啊。” 李韫叹道:“雷虎是个莽汉,他此次大败,估计会再整顿兵马去强攻,不会听取这个计谋。” 陈贵拘礼道:“燕王殿下放心,我会联合军中几位幕僚,一同书信于大王子殿下,再有张大人书信给二王子殿下……两位王子共同施压,一定能摁住雷家这两头虎豹。” “但千万别说此计是本王所献啊,免得雷家那两兄弟又不待见本王了。” 李韫语气郑重,又道:“匪患遏制住了,南来北往通商也会更加便利,本王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燕州民生; 至于你们岐国自己那些破事,千万不要拿来烦恼本王了,懂么?” “懂了,懂了……” 张桐与陈贵各自点头。 李韫打了个呵欠,微微摆手。 “下官告退……” 张桐与陈贵退出书房。 待二人出了王府,陈贵才道: “张大人,听方才燕王谈吐,其谋略、智慧、城府,都深不可测,不可忽视,不得不防啊。” “唉,我何尝不觉得呢?总感觉咱们在被他牵着鼻子走啊。” 张桐叹道:“可是,方才若非燕王护着,只怕真被雷虎一板斧给砍了,我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啊。” “何不再启奏岐王,多调些兵马来防着他?” “不可。当初签订和书时,两国约定不能在北燕驻扎重兵,若再派军队来,只怕大周方面会有意见,白崇喜的十万大军可一直在北燕边界盯着呢。” 张桐顿了顿,又道:“更何况戎国日趋强大,重甲都已调往边疆,相比之北燕这块小地方,守护国门更重要。” “罢了,只要燕王老老实实的,不擅自扩充府兵,其它一切都随他去吧。” “唉……二位王子之争,或使我岐国陷入危难啊。” “古往今来,王位更替,都将引起动荡,岐国是如此,恐怕大周也是如此。” “唉,但愿我们岐王能比武烈皇帝活得更久一些吧。” …… 第一百五十二章 信不信本宫一铲子! 张桐与陈贵走后。 宋邯走进书房,疑惑道: “公子,你出‘合围之计’,让岐军封堵黑虎寨,那山头上的兄弟们怎么办?” 李韫呵呵一笑: “打石山山势连绵纵横,有几十个山头,岂是他区区万余岐军能封锁得住的? 先前本王早已吩咐刘敢当,‘狡兔三窟’,多开凿山壁古道,就是为了将整座打石山连通; 对于岐军而言,此乃‘合围之计’,可对本王而言则是‘分兵之计’; 岐军至少会派遣五千人去封堵打石山,如此一来,河对岸的岐军便会被分出去一部分,减少对我方府兵的监视; 再者,等岐军进驻打石山后,我们可令刘敢当时不时下山去袭扰,一是弄得他们人疲马乏,二是增加他们的军费开支; 岐军两万大军,人吃马嚼的必定会耗费大量钱财,而我方则安稳寄居于各个山头,韬光养晦,积攒兵力; 待我方兵马、装备充足,本王率府兵出城,刘敢当率万匪下山,两万岐军便是囊中之物。” “岐国人,只被公子玩弄于鼓掌之间。”宋邯赞叹钦佩。 李韫却道:“但世事难料,变化无常,当下还得步步为营才是。” “公子所言极是。” “对了,近来北燕商旅情况如何?”李韫突然问道。 宋邯答道:“自北燕割让岐国后,每日便有许多岐人进驻,燕州有公子统治着,岐人来得比较少,可云州,雷州,武州,怕是已有数万岐人涌入了。” 对于岐国人而言,刚得了一块“肥肉”,肯定会想办法来榨取价值,分上一杯羹。 “戎国的商人呢?”李韫又问道。 “目前还未发现,不过北燕既已门户大开,相信再过不久,大周,戎国,乃至西域的商人都会来的。” “嗯……你着重观察,一旦有戎国商人入城,要及时禀告本王。” 戎国的战马是战略物资,一定得想办法通过他们的商人搞到手。 “你差人去备马,带几名侍卫换上便装,本王稍后要下民间走走。” “属下遵命。” 宋邯应声退下。 李韫回到卧房,换了身商人打扮,并贴上了久违的小胡子,而后辗转至后庭内院。 经过连续几日的开荒,后庭杂草已尽被清理,除开宫廷建筑外,得到了一百多亩田产。 原本杂草丛生遮挡了视线,如今平视一览,才发现龙雀台真的好大啊。 姜雨桐穿着布鞋素袍,高高盘起发髻,扎了个精神清爽的马尾辫,此刻她拿着铲子,正与几名农妇在田里栽苗。 北燕的六月天,虽没有酷暑,却也十分闷热。 她时不时擦擦香汗,热得脸颊红扑扑。 李韫见她这么专注,也没忍心去打扰,就蹲在田坎上,笑眯眯望着。 一旁的妇人提醒她,王爷来了。 她却不为所动,直至将一排苗子栽完,才起身往脸上扇了扇风,回到田坎边倒了杯茶,边饮边问: “你想干嘛?” “想……倒是想……” “我是问你蹲在田坎上要干什么!” “想带你去逛街,你去不去?” “王爷日理万机,政务那么繁忙,还有心思去逛街啊?” “本王刚得了几间铺子,想去看看地段儿,这不北燕门户大开,再不久南北各地的商人都会来这交易,找找生财之道。” “咦,果然一贴上小胡子,立马化身成了奸商。” 姜雨桐说着,点了点头,“行吧,我也有几日未曾去妙春堂看看了,待我回去洗漱一番,便随你同往。” “那……裹不裹一下?” 李韫冲着姜雨桐的胸口眨了眨眼睛。 “你都贴胡子了,我能不裹么?” “却也不要太紧了。” “为何?” “我怕它……瘪着难受。” 一旁的农妇们,纷纷捂嘴在偷笑。 “信不信本宫一铲子!” 姜雨桐红着脸,操起铁铲要扔。 李韫急忙跑下田坎,边跑边笑喊: “那我在门口等你!” …… 姜雨换上男儿装后,与李韫同乘马车入闹市。 北燕割让给岐国,对于百姓而言,只是换了个统治者,民生并未多大改变。 “你瞧,燕州城还是挺繁华的嘛,车水马龙,商旅互通,谁说我们岐国不如你们大周懂治理的?” 姜雨桐懒洋洋趴在窗口,边走边感叹,又回头问道: “哎,对了,你不是说你得了几间铺子么?在哪里?” 李韫拍了拍手里一本厚厚的册子,指着窗外临街的店铺道: “从长乐街,正阳街,再到北城门,你所看到的铺子,其中八成都成我们的了。” “啊?” 这是几间铺子还是几条街! 姜雨桐以为听错了,掏了掏耳朵,“你莫不是在开玩笑吧?” 李韫当然没有开玩笑,当初那些门阀地主变卖家产田地,想跟着太子逃离北燕,他趁机抄底以低价全部买了下来。 事到如今,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他李韫就是“李半城”。 而燕州城外,黑河流域的那些良田,只要眼睛能看得到的,基本都是他的私产。 “骗你干嘛?包括妙春堂,粮品铺子的房产,现在都是我们的了。”李韫傲声道。 姜雨桐撇了撇嘴,“你这样强取豪夺,就不怕激起民愤啊?” “这些房产田地可都是我名正言顺,真金白银买下的,虽然价格是低了点儿,但房契,地契,合约,买家卖家,白字黑字,合法合规,怎么就强取豪夺了?” 再退一万步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北燕本就是他的封地,捞点儿钱财怎么了? “哇,你真是个大奸商!” “姜老板此言差矣,若非本王捞钱,流民如何安置?运河水渠如何修凿?桥梁道路如何开辟?又如何将你喜爱的银杏种满燕州城啊?” 李韫凑近娇妻脸颊,轻搂细腰: “你我现在是夫妻,我的钱便是你的钱,你该不会嫌钱多吧?” “可是……北燕毕竟已是岐国领土,食盐,田产,地产,你垄断了这么多财富,就不怕惹人嫉妒么?” 姜雨桐担忧道。 “哦?谁会嫉妒我?谁敢嫉妒我?” “那些想在北燕发财的岐国人一定会嫉妒你!” “嗯……爱妃放心,本王不是那种只顾自己吃肉之人,必要时,会赏给他们几根骨头的。” 但也仅仅只是几根骨头! 第一百五十三章 偶遇花魁 “公子,前面便是闹市了,道路太拥挤了,我们还进去嘛?” 小轩将脑袋探进马车问道。 如今大福已是王府的管家,今后小轩便负责赶车了。 李韫撩起窗帘,扫了一眼前方闹市街景——大小商贩沿街摆摊,马车来来往往,人群熙熙攘攘,坐车比走路都要慢。 虽然李韫让官府安置了红绿灯,改善了一些交通,可古代闹市就集中在那么一块儿,往来的人实在太多,太嘈杂。 “将马车靠边,咱们下马步行吧。” “好嘞。” 于是马车靠边,李韫与姜雨桐改用步行入市。 小贩的吆喝声,临街铺子的叫卖,牛羊马匹的啼鸣,吵得人脑袋嗡嗡。 至于卫生条件么,人倒是可以法令遏制,可牛羊马匹是禽兽,屁股一撅就拉出来,哪怕扫得再勤快也扫不干净。 这样的环境,如何打造“经济特区”? “即日起,每个店铺门口,依照门面的位置,划分停车位,以供马车可以停靠;” “再者,所有马车、牛车都必须编号,严管私自套车出行;” “还有,马夫也必须持‘通行证’再上岗;” “摊贩也需加以整治,专门划分出一条街供给摆摊;” “衣食住行,各类杂货必须分类,东一家,西一家,成何体统?” “对了,最重要,多建几个公共厕所!” 李韫撸着袖子,大刀阔斧般,边走边规划。 跟在身后的姜雨桐,以及宋邯等侍卫听得一头雾水。 “王妃,公子他……”宋邯苦涩看向姜雨桐。 姜雨桐轻叹,作为枕边人,有时候她也猜不透这人。 “你细细听着便是,总之……他虽有些云里雾里,但肯定不会是坏事。” 就这样,几人在城北转了一大下午,李韫一路上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越说越自信满满,最后回头道: “如何,本王这‘城北新区’的计划可还行?” 宋邯苦笑道:“公子,您这计划一定很宏伟,但属下是个粗人,打打杀杀我在行,政务方面之事,该去找李甫与官府才对……” “说得对,我这便回去起草文书!” “你等等!” 姜雨桐锤着小腿,幽怨道:“你倒是热情高涨,心满意足了,我们可陪你逛一个下午了,天气这么热,连口冰饮都没喝上,哪有这样冷落别人的!” 小轩也噘着嘴,“就是,就是,大福和彩儿还等着人家买糖葫芦与桃酥回去吃呢……” 李韫一愣,拍了拍脑袋,差点忘了,老婆还在身旁! “不好意思,兴致过了头,你们想买什么,尽管去买便是,全全我掏腰包!” “这还差不多!” 闹市虽然嘈杂,但就“吃”的这一方面,绝对能对得起人的胃。 各式各样的冰饮,糕点,桃酥,烧饼,烤肉。 她们负责品尝,李韫负责给钱。 一圈儿集市逛下来,肚子也已胀鼓鼓。 “瞧,那边有家胭脂铺,咱去问问是否有皂荚粉卖。” 姜雨桐朝街边一家名为“徐记”的胭脂铺走去。 “这皂荚粉是干嘛的?”李韫好奇道。 “洗澡去污呗。” 姜雨桐挑着眉毛问,“别告诉我,你堂堂燕亲王,没用过此物。” 关于洗漱这些事儿,都是大福在操办的,李韫还真没多去在意,他摇了摇头。 姜雨桐说道:“反正在我们岐国,人们将皂荚汁液积出,蒸干成粉状后密封,洗澡时兑水涂抹于身上,便可爽肤去污了。” 李韫想问,没有香皂?可下一刻才意识到这里是古代,还没有香皂此物。 “行,咱先去胭脂铺买些香料,今夜洗鸳鸯浴时,为夫送你一物,保证你用了滑溜溜,爱不释手。” “真不害臊,谁要跟你洗鸳鸯浴了……” 姜雨桐俏脸一红,低头往胭脂铺里走去。 可刚跨进门口,不小心与出来之人碰了个面。 “哎哟。” 二人身高相仿,几乎头碰头,撞得可不轻。 “不好意思,我方才没看路——” 姜雨桐正要道歉,却听被撞那人惊呼: “姜公子!” 她是个女人,头戴白色幂篱,瞧不清楚模样,声音却很清脆,而且似成相识。 姜雨打量着跟前的女人,片刻也惊呼了出来: “彩蝶姑娘!” 雅庭轩里的当家花魁,彩蝶姑娘。 记得昔日李韫曾借姜雨桐一首《相思》,彻底俘虏了花魁的芳心,没想到今日竟在胭脂店里碰了面。 “姜公子,你也来买胭脂么?” 彩蝶瞥了一眼姜雨桐身后的李韫,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他俩之间关系匪浅。 可眼下姜雨桐仍是男儿的打扮,很难不让人误会。 姜雨说是啊,随后又打量着彩蝶,好奇问道:“这光天化日之下,你为何戴着幂篱遮脸?难道是怕自己生得太美,引人注目么?” 彩蝶下意识遮了遮脸颊,偏过头轻轻吐出一句,“不是……” “那是为何?” “是……是……唉,姜公子就莫要问了。” 彩蝶声音中夹杂着些许伤感,她却问道:“若奴家没记错,姜公子是开医馆的吧?不知可否有治疗瘀伤的疮药?奴家正欲购买……” “你受伤了?” “不……不是……” 这个青楼花魁,莺莺燕燕,娇弱入骨了! 李韫听她说话的语气,便知肯定是遇到事儿了。 “将幂篱揭开看看。” “不了,不了……”彩蝶退却了两步,将头埋得更低了。 “你避什么啊,我们又不会吃了你!” 姜雨桐一把便掀去了彩蝶头上的幂篱,只见她白皙的脸颊上,印着一记红红的巴掌印,粉颈之处也有几处掐痕。 “你遭人虐待了?”姜雨桐皱眉问道。 彩蝶急忙抢幂篱戴上,轻轻吸了两下鼻子,“哇”一声扑进姜雨桐的怀里大哭: “姜公子,奴家的命好苦啊,你为何当初不带走奴家,你可知我日日夜夜都在思念你……” 呃。 姜雨桐有些发懵。 可要问谁最尴尬,非李韫莫属了。 自己的老婆竟然被别人抱了,但这人却是个女人,那到底算不算被“绿”了呢?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两女共处一室 姜雨桐唤来了马车,让彩蝶同乘先回妙春堂替她疗伤。 彩蝶哭哭啼啼了一路,总算是将事情讲清楚—— 雅庭轩这个地方,原本是燕州衙门管营的青楼艺馆,如今北燕割让给岐国,雅庭轩自然也就落到了岐国官员的手中。 在岐国可没有什么“青倌”,“红倌”一说。 青倌泛指卖艺不卖身的歌舞姬。 红倌指的是卖肉伴宿的娼妓。 只要是被贬入贱籍的风尘女子,都得脱衣服侍奉客人。 彩蝶作为雅庭轩的头牌花魁,多少人豪掷万金想求其一夜?新任的燕州州令卢高阳便是其中之一。 卢高阳昨夜强迫彩蝶伴宿,彩蝶宁死不从,用剪子划伤了卢高阳的手臂,因而遭到了一顿毒打。 卢高阳还下令说,今夜将带着所有岐国官吏到雅庭轩留宿,让每个歌舞姬洗干净了等着,如若不从的话,便将她们全部发配至军营充作“军妓”。 风尘女子也有分等级,艺妓地位最高,军妓地位最差。 若女人沦落到全是男人的军营,等待她们只有摇摇欲坠,体无完肤。 “你先别哭了,来,我先替你上药。” 姜雨桐轻叹一口气,将彩蝶拉入诊室屏风后,同为女人,她也为这些沦落风尘,身不由己的女人而感到无奈。 李韫本来也打算跟进去,姜雨桐却摁着他的胸膛将他推开: “人家是要脱衣服的,你进来干嘛啊?” 李韫说道:“风尘女子虽地位低下,可也拥有人权,她身上的伤疤,是控告卢高阳最好的佐证,我也得看看……” “李公子,没用的,卢高阳性格暴戾,乃是燕州新任州令,难道要去官府告他自己么?”彩蝶抹泪说道。 以岐国的官职划分,道路御史是最高行政长官,其次才是州令与县令。 算起来张桐还是卢高阳的顶头上司吧? 那可就有趣极了。 “去去去,不许偷看!” 姜雨桐瞪了一眼,拉过屏风,关上房门,将李韫隔绝在外。 “姜老板,你可不能假借治病,轻薄人家彩蝶姑娘啊!” 李韫侧耳贴着大门,聆听诊室里的动静。 两个女人共处一室,虽闹不出什么大毛病,也不排除有偷腥的可能! 屏风内。 “你别听外边那家伙胡言乱语,将衣服脱了吧,让我看看伤势。” 姜雨桐一边准备外伤药膏一边叮嘱。 “姜公子……奴家虽被殴打,可身子还是清白的,也从未让哪个男人看过,今日你是第一个。” 彩蝶含情脉脉,可怜羞涩,一层一层退去衣裳。 瞧见逐渐展露的娇躯,姜雨桐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女人能成名为花魁,的确不是一般尤物,连她这个女人看了,都忍不住会怜爱疼惜。 可当看到彩蝶背上的伤痕时,姜雨桐顿时锁了眉头,纵横三条血痕,皮开肉绽!在雪白肌肤上格外显眼。 “这是拿鞭子抽的?”姜雨桐咬牙问道。 彩蝶忍着疼痛点了点头。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竟对女人下如此狠手!” 姜雨桐大声怒骂,而后让彩蝶坐下,用酒精与药品替她疗伤。 酒精刺激伤口,彩蝶咬唇蹙眉,不忍阵阵呻吟。 一刻钟后,伤口大致处理完毕,彩蝶却并没有要穿衣服之意,她含情脉脉望着姜雨桐,方才一番温柔的疗伤,彻底将她芳心俘虏。 “姜公子!” 彩蝶扑入姜雨桐的怀抱。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自那夜听公子《相思》一诗,奴家便决定以身相许了; 奴家守身如玉二十年,等的便是公子这般良人! 今夜奴家若回雅庭轩,恐怕清白将不复存在,与其如此,不如留给所爱之人!” “乱套了,乱套了……不可!不可啊!” 姜雨桐想将彩蝶从身前抽离,谁料这女人越抱越紧,主动为她宽衣解带。 “公子想我放荡也好,不知耻辱也罢,只要能侍君一夜,彩蝶死也如愿了!” 门外贴着耳朵的李韫,一听这话顿时大惊。 我靠,这他妈还得了! 他一把推开房门,将姜雨桐拽出了诊室。 “姜老板,你这样子是不对的!” “有何不对啊?我差一点点就得手了,那美人儿衣服都脱光了,滑滑的,嫩嫩的,白白的,恰好投怀送抱,岂有不疼爱之理?” 姜雨桐笑得贼嚯嚯的。 “总之不行,就算她是女人也不行!”李韫语气坚定。 “那我替她赎身,招进王府给你做家妓小妾,行不行?”姜雨桐凑近李韫的脸颊问。 李韫沉默了片刻,淡淡一笑:“这个嘛……貌似可行。” “你想得美!” 姜雨桐大大翻了个白眼。 此刻,彩蝶也已穿好衣服走出诊室,她瞥了一眼暧昧中的姜雨桐与李韫,露出了个心碎的表情。 “是奴家眼拙,没能看出姜公子与李公子的关系,方才失礼了……” “你猜对了,我俩啊,就是那种关系。”李韫将姜雨桐搂入怀中。 彩蝶眼睛一酸,又忍不住哭了出来,“是奴家福分浅薄,对不起。”说罢,便头也不回跑出了妙春堂。 “哎……” 姜雨桐欲追,李韫却将她拉了回来,“怎么?你该不会真对这个女人动心了吧?” “休要胡说,我只是同为女人,可怜她的遭遇。” 姜雨桐责备道:“你也真是的,明知道人家是水做的,还故意激她。” 李韫说道:“天下失足的风尘女子多得是,她们的命运不是谁能轻易左右的。” “可你方才是没瞧见,她背后那些伤疤,都是被那卢高阳鞭策殴打的,实在太可恨了!” 姜雨桐攥拳头道:“若雅庭轩的女人都落入了那禽兽之手,必定生不如死。” 李韫说道:“你是岐国的雪霁公主,在这片土地上,可要比我这个‘驸马爷’地位要高,救她们于水火,岂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你少来,我一个妇道人家……” “这会儿你又自称妇道人家了,方才与她扭扭捏捏之时,怎表现得像个男人?” “妾身本想着,今夜与王爷鸳鸯戏水的,可看到彩蝶的遭遇,突然没心情了呢。” 姜雨一个劲儿摇头,“没心情,没心情咯……” 李韫呵呵发笑,这小妞儿倒是会戳他的软肋。 “走,咱们去军营!” “去军营干嘛呀?”姜雨桐疑惑。 “近来我部将士,练兵辛苦,今夜本王要给他们福利犒赏,带他们去雅庭轩里喝花酒!” 第一百五十五章 王爷带你们去喝花酒 李韫与姜雨桐来到军营。 将卒长,百夫长,千夫长,校尉,副将,偏将,将军,只要是军官,且未曾婚配的全部召集在练兵场。 “王爷如此紧急,召我们是何事啊?” “估计是什么紧急军情,否则连袁将军,黄校尉他们也都在……” “我猜啊,是将我们组建成‘敢死队’,要不然咋挑选咱们这些老光棍儿?” 台下众军官议论纷纷。 但他们都错了。 李韫之所以挑选光棍,是因为去青楼喝花酒,始终说出去不太好听,免得破坏了别人的家庭。 而且这事儿暂时不能宣扬,免得其他士卒听到了说王爷偏心。 “公子,您真要带头去雅庭轩么?”袁于琼苦涩道。 “不仅本王要去,喏,连王妃也要去呢。” 李韫指了指身旁姜雨桐,又笑道:“用王妃先前曾说过的话‘附庸风雅,也算小雅’,雅庭轩又不是红楼肉店,欣赏歌舞表演,饮几杯花酒,也没什么大不了。” 最重要的是,今夜要给这些岐国的官员一个下马威!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燕州真正的话事人! “好了诸位,你们有两刻钟的时间,回营去洗漱换衣服……记住,要穿最好的衣服,拿出最猛的精神,千万别给本王丢份儿!” 李韫冲场下大声叮嘱。 众军官虽有疑惑,却也不质疑王爷命令,纷纷动员回营换衣裳。 两刻钟后,众军官回到练兵场。 这五十余名军官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人均身高七尺往上,个个壮硕如牛,精神抖擞。 很好,很强,很威猛! “王妃姐姐,我也来啦。” 萧蔷薇一身男儿装扮,裹得也是相当平坦,论眉宇间的英气,她比姜雨桐还要高出一截。 “蔷薇,你男儿打扮,连我都爱。”姜雨桐笑道。 “我爹从小便将我当男儿养,十岁之前,我一度以为自己就是男人,直至有一天我发现男人们是站着尿——” “咳咳!” 袁于琼干咳了两声,“但你始终是个女人,今日你本不该来的。” 萧蔷薇偏头轻哼,“王爷,王妃姐姐,你们不知道,在十岁之前,袁于琼被我摁在地上打,十岁之后,他便长高了,打不过他了。” “你!” 袁于琼的脸更红了。 “呵呵呵……” 众人笑得其乐融融。 “好了,众将听令,随本王向雅庭轩,进发!” …… 直至到了那灯笼高挂的青楼前,这些未曾染指过风月场所的老光棍儿才知道。 “原来王爷是带我们去喝花酒啊!” “太感动了……” “王爷,我等必誓死相随!” 能带你去“会所”的领导,哪个员工不爱啊? “嘘……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待会儿进楼后,各自就座,王爷不想轻易暴露身份,懂了么?” 袁于琼对挨个军官奔走相告。 “那今夜消费的酒水哩……” “自然是王爷包办了!”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待会儿岐国官员必然会来,丢命都别给我丢脸,连去茅房撒尿都要比他们滋得远,懂了么!” “懂!” “走!” 众军官随李韫大步流星走进雅庭轩。 记得上回来雅庭轩时,酒色酒香高朋满座,可今日却十分冷清,竟一个客人都没有。 燕州城的文人雅士都死光了么? “哎呀,怎突然来了这么多人啊?” 雅庭轩的老鸨张妈,赶忙上前揽客。 “今夜本公子高兴,待自家门客前来捧场。” 李韫豪迈道:“要最好的酒,最美的舞姬,最悦耳的歌声!” 张妈觉得李韫与姜雨桐都很眼熟,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了,但见这帮人虎虎生威的架势,便知不好惹,她陪笑脸道: “公子您来得实在不是时候,今夜雅庭轩已被包场了……要不,明日您再来?” 李韫暗自冷笑,从袖中摸出一沓银票递给张妈:“怎么?你是觉得本公子没钱么?这一千贯钱,全当作酒水与门票,将我家门客伺候好了,赏钱少不了!” 张妈盯着银票,说实在很想要,可还是强忍着将手摁缩了回去,她苦涩道: “不行啊公子,今日包场的是大人物,不是钱多钱少的事儿,您还是快些走吧,免得他们来了,闹出麻烦来。” 哦? 既然不是钱的事,那就是不要钱?摆明了让我白嫖咯? 也好,省了一千两银子! 李韫当即便能将钞票收回袖中,却并未有离开之意,而是冲身后众军官招了招手。 “各自雅座落坐。” “是!” 五十几个彪形大汉一起往里冲,张妈与几个伙计根本拦不住。 李韫与姜雨,袁于琼,萧蔷薇,一同来到舞台下,最前排的雅座坐下。 “今日包场的,可是新来的燕州州令,卢高阳卢大人!” 张妈急得焦头烂额,可又不敢怒言驱赶。 “哦?州令又如何?州令可以包场狎妓么?简直闻所未闻,他乌纱帽不想要了?”李韫冷声问道。 “公子就算是外地人,也该知道北燕易主了,现由岐国统治!岐国当官儿的不戴乌纱帽,而是竖冠花翎,这北燕法律如何能约束得了他们?” 张妈说着说着便揉起眼睛,暗自啜泣,“公子有所不知,自今夜过后,我这雅庭轩也不是什么青倌风雅之所,而是红倌卖肉的娼院了!” “哼,本公子倒要看看,他岐国的官员能有多嚣张!” 李韫大袖一挥,招呼道:“速速上酒,叫倌人下来侍陪,让乐师奏乐,歌姬开嗓……若再敢怠慢,先砸了你的店!” “这这……唉!” 张妈左右为难,万不敢招惹,唯有长叹一口气。 “那公子,各位客官,若出了什么事,你们就好自为之吧!” 随后,美酒佳人尽出阁楼,声乐妙音,歌舞升平。雅庭轩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二楼闺房中。 梳妆镜前,彩蝶边流泪边上妆,妆台旁还放着一把剪刀,她已决定跳完今夜这最后一支舞,便自缢已示清白。 “彩蝶姐,您快探窗去瞧,好像是那夜作《相思》一诗的客官!” 有侍女进屋来告。 彩蝶听闻此言,三步并作两步,推窗往楼下探去。 恰逢姜雨桐,高高举起酒杯,朝她敬了敬,仿佛在说: \"美人儿,我来救你了。\" 花魁玲珑心思,顿时潸然泪下。 第一百五十六章 接着奏乐,接着舞 在军营里吃惯了粗粮的军官,哪里吃得了青楼里的“细糠”? 一个个行军打仗,陷阵何其勇猛,可面对侍陪的姑娘们,却显得万般拘束,连递到嘴边的花酒,都不好意思张口去接。 那舞榭歌台上,彩蝶身姿曼妙,翩翩起舞,看得台下如痴如醉。 “我现在总算是体验到你们男人的乐趣了,这些绝色魅姬,一个眼神便能勾了你们的心魂儿。” 姜雨桐用手在李韫与袁于琼眼前晃了晃,大有讽刺的意味。 李韫与袁于琼回过神来,相视尴尬一笑,这男人嘛,哪个不爱看美女跳舞? “其实……王府空旷寂寞,养一些能歌善舞的家妓来培养情操,也合情合理。”李韫笑着说道。 “一点都不合理!” 萧蔷薇当即反驳,“男人家养私妓,陶冶情操是假,鱼水之欢才是真,家花哪儿有野花香!” “蔷薇,不得对王爷无礼!”袁于琼出声斥责。 “妹妹坦言实话,怎么算无礼?” 姜雨桐轻哼道:“我就不信家里养私妓的,就只会听听曲子,看看跳舞,到最后还不是抱上床榻?” “我就随口提那么一嘴,扯远了不是……” 李韫赶忙终止这个话题。 其实就颜值,身段这一块,姜雨桐与萧蔷薇比台上的花魁都有过之而不及,不过论风骚还是远远不如的。 “哎,今夜你要如何救她们啊?”姜雨桐用手肘了肘李韫。 李韫叹道:“我本来是想将她们全部打包赎回王府的,可经你方才那么一呛,恐怕此方法是不行了。” “你还想全部打包带回王府去!” 姜雨桐惊呼道,“你就不怕死在床上么?” “你看看你,又扯回来了……你想救她们不被糟践,又不愿意让我赎她们,你这妥妥的双标啊。” “那我不管,总之……在我没生出儿子之前,你休想充实后宫!” 王室宗族的女人,向来是“母凭子贵”,只有生了嫡长子,才能稳坐正宫娘娘的位子。 李韫摇头笑了笑,这个俏王妃,还挺有心机的,生儿子这种事,自己想都没想过,她却考虑到位了。 “那将他们赎出来,送到将军府上去?”李韫瞥向袁于琼。 “不可!”萧蔷薇一把揽住袁于琼的胳膊,“他可是要带兵打仗的将军,万一……万一腿软了,如何上阵杀敌,报效王爷?” 袁于琼苦笑:“公子,您就别开玩笑了,属下知道你有妙计能救这些姑娘,不然也会叫这么多军官来帮场子不是?” 到底还是一起创业的心腹大臣啊,不用多说都能猜懂李韫的心思。 赎一群风尘女子回王府淫乐,那他这王爷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况且雅庭轩的这些歌舞妓,隶属于燕州官府,可不是轻易花钱便能带走的。 在古代社会阶级划分极其明确,“士农工商”从高到低,官宦地位最高,其次是农民,再者是工人,最后才是商人, 而商人之下,还有“贱民”,其中妓女地位最低贱。 贱民是有“贱籍”的,就好比身份证,若无特赦脱籍,祖祖辈辈都翻不了身。 常言的“从良”,实指就是“脱籍”,脱离贱籍,成为良民。 但即便妓女从良,即便她是清白之身,那也有着不光鲜的过往,依旧会被人诟病耻笑。 命好的被商人看中,赎身回去当填房,亦或者出家当尼姑,命不好的,孤独终老,死路一条。 这些风尘女子啊,自进入风月场所后,就注定一辈子命运悲惨。 李韫可不是什么圣母善人,为她们赎身只是玩笑,能帮她们维护该有尊严,免遭男人玩弄,已经相当仁慈。 况且,雅庭轩这种消金库,存在巨大的利益价值,若能将它收入麾下,偶尔来听听曲儿,看看跳艳舞,岂不美哉? “奸商。” 姜雨桐突然凑近李韫的脸颊,郑重吐出两个字。 “什么?” “当你露出这种狡黠奸诈的眼神时,我就知道你肯定要变成奸商了。” “呵呵……” 李韫举杯小酌,笑而不语。 奸诈,虽是贬义词,却是一种赞美。 “卢大人,您来啦!” 老鸨的吆喝着,迎门上前接待,此时此刻,雅庭轩歌舞乐声也戛然而止。 姑娘们都惊恐望着出现在门口的一群岐国人,特别是走在最前面,三十岁出头的白脸中年人,如蝰蛇般的三角眼,给人感觉就是个心狠手辣之徒。 卢高阳,他来了! “卢高阳一干人,是大王子还是二王子的鹰犬?”李韫低声问道。 “凡是戴官帽的文官,都是二王子的人;凡是穿铠甲的武官,都是大王子的人。” 姜雨桐说着,又提醒道:“能被派来燕州当高官的,一般来头都不小,这个卢高阳的父亲是当今国舅‘春生君’,是岐国王后的亲侄儿,算起来我还得叫他一声表哥。” 李韫眉毛一挑,“那我不也得叫他一声表哥?” 姜雨桐撇撇嘴,“王族中人,关系向来复杂,表亲堂亲都不亲的,你是燕王,没必要自降身份。” “说得好!” 李韫大赞,高声问道:“怎么声乐停了——将进酒,杯莫停!接着奏乐,接着舞!” 奏乐这才逐渐恢复。 卢高阳自进入雅庭轩后,阴沉的脸色能吃人。他扫了一眼李韫等人,以质问的口气问张妈: “本官昨夜不是特意交代过么,今夜雅庭轩本王包场宴请众宾,他们又是从哪儿来的?” 张妈小心翼翼,将李韫等人强行入座之事告诉了卢高阳。 “卢大人,奴家真的再三劝阻了,也报了您的名讳,可就是——” “啪!” 卢高阳反手一个耳刮子,狠狠扇在张妈脸上。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你白当了十几年老鸨!” 张妈捂着发烫的脸颊,有苦说不出,只能含泪隐忍。 要知道,以前刘世友当州令时,她还能开上两句玩笑,可如今换了岐国州令,毫无尊严! 卢高阳的这一个巴掌,再次打听了雅庭轩中的声乐,不论歌舞姬,侍陪姑娘,打杂的伙计,皆惊恐更深,大气不敢喘! 第一百五十七章 狼虎之词 “趁本官还未发怒,通通滚出雅庭轩!” 卢高阳指着李韫等人大声呵斥。 咋? 都是刀枪里滚出来的军官,是吓大的么? 根本没人理会,完全不为所动。 “这雅庭轩开门做生意,堂中余座也不少,你们的屁股也不大,怎么就坐不下呢?” 李韫缓缓斟酒,缓缓说道,不屑正眼去看。 卢高阳欲发怒,身旁一个书生模样的,蓄着山羊胡的中年人拉住了他,低声在他耳旁道: “卢大人,此人气质不俗,恐怕不是一般人,何不先问个来路?” 这小山羊胡子,名字叫做赵甲山,如今是州衙主簿,头一号狗腿子。 “哼,听口音就是个周人,再不一般又如何?他难道还敢在本官面前撒野不成?” 卢高阳清高姿态来到李韫雅座前,抓过酒杯,当着李韫的面,用手狠狠一捏! “啪!” 酒杯四分五裂! 卢高阳将瓷杯碎片,“哗啦啦”倒在桌上,瞪眼威胁: “再敢嚣张,犹如此杯!” 也怪不得彩蝶伤痕累累,这家伙不仅是个文官,力道也不小,而且绝对有暴力倾向。 李韫不为所动。 袁于琼却站起身来,也拿过一只酒杯攥紧手中,用力一捏,没有任何声响。 而后,袁于琼将手伸到卢高阳眼前,缓缓摊开掌心,酒杯已碎成齑粉。 卢高阳大惊失色,他也是习武之人,能徒手将酒杯捏成粉末,已不单单是力道,更需要内力。 眼前此人,武功极高! “你还差得远呢。” “呼。” 袁于琼轻轻一吹,将齑粉吹到了卢高阳脸上。 “你找死!” 卢高阳震怒,抬手要打。 “未必是你先死!” 袁于琼先一步擒拿,扼住他的手腕,叫他动弹不得! “卢大人!” 身后随从欲上前帮忙,座上的军官们齐刷刷站起。 喝花酒他们唯唯诺诺,打架他们必定重拳出击! 虽未动真刀真枪,满满的压迫感已宛如重拳,狠狠砸在卢高阳等人的脸上。 “你们……可知本官是谁!” 卢高阳嚣张的脸色终于黯淡,赶紧自报家门:“我乃新任燕州州令,你们敢以下犯上——” “卢大人。” 李韫开口轻唤,他虽声色未动,却比任何人都要霸气,霸气得不容置疑。 他冷冷瞥向卢高阳,“我们只不过想听几首曲子,喝几杯小酒,怎就以下犯上了?” “卢大人,切勿冲动……” 赵甲山急忙上前拉走卢高阳,并小声劝道:“此人身后门客众多,今日我们并未带侍卫,与他们撕破脸皮必然吃亏,依下官之见,不如先将他们稳住,再派人去官府调集捕快,等人多了再与他们算账也不迟。” 卢高阳当然不敢真动,就凭袁于琼的身手,都让他有所忌惮! “哼!” 卢高阳施以阴狠的眼神,带着众随从官吏散座落座。 赵甲山走到李韫座前,先是有礼道:“这位公子,卢大人昨日刚上任,想着在此酬宾款待,不如行个方便,你们就此退却了吧。” “方才你家主子,弄洒了我的酒,你得给我陪一杯。” 李韫拿了只空酒杯,轻轻点了点桌子。 赵甲山一愣,连应了两声“应该的,应该的”,于是端起酒壶,为李韫斟了一杯酒,并亲自递到了李韫手中。 李韫冷笑,这条狗,当得还挺不错。 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感慨道:“这敬酒,就是要比罚酒好喝啊。” “那是自然了,我们卢大人其实为人正直,素来喜欢结交朋友,看公子气度不凡,必是燕州本地大户巨贾吧?不知——” “滚。” 这种阿谀谄媚的小人,最为狡诈恶毒,多说一个字,李韫都觉得浪费口水。 赵甲山伪善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耳朵背,公子叫你滚!” 袁于琼满眼杀气,瞪着赵甲山。 赵甲山打了个哆嗦,连应了两声好,灰溜溜退到卢高阳身边。 “继续奏乐,继续舞。”李韫微微摆手。 姑娘们见李韫如此硬气,也都开心极了,乐奏得更欢快,舞跳得更妖娆。 张妈带着彩蝶,亲自端着酒来侍陪。 “姜公子,李公子,你们今日能来,奴家打心里高兴,可卢高阳为人残暴,我是亲身所受……满饮此杯过后,就请你们离开吧,免得受了无妄之灾。” 彩蝶端着酒杯,轻咬柔唇,娇艳欲滴的模样,谁见了不心生怜悯? “美人如玉,我见犹怜!” 李韫霸气一揽,将彩蝶搂入怀中,故意问道:“花魁今宵可愿与我同床伴宿,共赴云雨?” 姜雨桐先是张大了嘴巴,随后咬了咬牙,好你个李老八,竟当面说出这种虎狼之词! “绝对不许!” 她夺过彩蝶,囊括入怀中。 “我们三人一起,也未尝不可。”李韫笑得风骚。 “你!” 姜雨桐气得满脸通红。 一旁同桌的萧蔷薇,羞着脸往外挪了挪,“狼虎之词,真让人羞臊……” 另外一边。 好看的姑娘都去陪了军官,卢高阳等人只能瞪眼干坐,看着对方与花魁打情骂俏。 “哼,老子在王都都未曾让人骑在头上过,到了这小小燕地,却被人藐视,遭受如此大辱,真气煞我也!” “卢大人,杨捕头带着州衙捕快、衙役,共计一百余人,已在门外听候差遣!” 这时,随从跑进来禀告。 卢高阳一听此消息,顿时怒站起身来: “还等什么,快将他们喊进来!” “是!” 很快,大批捕快冲进雅庭轩。 捕快与衙役不属于官职,即便两国政权更替他们也不会更换,都是官府的原班人马,其中领头的正是老熟人杨彪。 “属下杨彪,参见卢大人!” 杨彪来到卢高阳跟前卑躬参拜。 对于他们这些当差的而言,一个月也就那么几两工钱,效忠谁都一样。 “杨捕头,速去将这帮人抓起来,特别是那个留小胡子的,本官要让他后悔当人!” 卢高阳怒指李韫高声发令。 杨彪顺势望了过去,但瞧李韫模样,心里乍得一惊。 这人怎那么眼熟啊? 可当他看到李韫身旁的袁于琼时,一股凉意顿时从后脊骨直冲大脑。 杨彪脸上的表情,比吃了黄连还要苦涩,在燕州城这个地方当差,实在是太难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不留下二两肉就想走? “杨彪,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速速去将他擒下!” 卢高阳再度下令。 李韫就只是淡淡望着杨彪。 杨彪的眼神在李韫与卢高阳之间来回转了两圈,最后一咬牙,走到李韫座前, 将手中的刀一扔,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额头贴着地面,态度谦卑至极: “小人杨彪……叩见燕王殿下!” 燕王! 认识的面无表情,不认识的满脸震惊! 随着杨彪下跪,跟进来的捕快以及雅庭轩的歌舞姬,纷纷效仿下跪叩首。 卢高阳等岐人虽也难以置信,却并未为之所动。 “尔等见了燕王,还不快快跪拜!”袁于琼怒瞪卢高阳等人。 “哼,燕王是大周的燕王,而我是岐国臣子,为何要与你下跪?”卢高阳不屑道。 “下邦顽臣,还敢嘴硬!” 袁于琼冲众军官使了个眼色。 众军官蜂拥而上,一对一,各自掐住一个岐国人,用力往地上摁去。 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哪儿有挣扎的本事,不一会儿便全部被摁倒在地。 “我乃岐王亲命的燕州州令,当今王后是我亲姑姑,春生君卢公侯是我父亲,谁有资格让我跪?通通给我滚开!” 卢高阳仗着有几分力气,将军官推搡开了,一脸嚣张跋扈! 袁于琼手执一只酒杯,朝着卢高阳膝盖用力一掷! “啪!” 酒杯碎裂,叫卢高阳不得不屈膝下跪! 两名军官趁势施压,彻底将卢高阳摁在了地上。 “放开我!放开我!你一个和亲的藩王,就是我岐国的人质,你有何资格拘我!” 卢高阳大叫不服。 李韫冷冷瞥了卢高阳一眼,只淡淡吐出三个字: “让他疼。” “哎。”姜雨桐扯了扯李韫的袖子,低声劝道:“他有后台的,不好吧……” “我这是在教他礼仪道德,不然他今后还会以下犯上。”李韫微微摆手,示意给我打。 袁于琼捏了捏拳头,大步走向卢高阳,可正当他挥拳时—— “住手!” “卢大人一时冲动,顶撞了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张桐急忙冲进雅庭轩。 李韫端着酒杯,仅用眼角余光斜了一眼张桐,不由问道: “张大人,你怎么老是替别人求情?” “这……” 张桐一时语塞,他也不知怎么回事,自打北燕归属岐国起,哪儿哪儿都有这个燕王,哪儿哪儿都被这个燕王先占了理,好似魔怔了一般,怎么都逃不出此人的手心! “也罢,今日便看在张大人的面子上,饶了他的不敬之罪。” 李韫轻轻摆手,招呼道:“都起来吧。” 堂中下跪的,这才敢缓缓起身,军官们也松开了对卢高阳等岐人的束缚。 “那就不打扰燕王雅兴了,我们告辞!” 张桐片刻不敢多留,赶紧出生请辞,带着卢高阳等人便要离开雅庭轩。 “慢。” 不留下“二两肉”就想走?这显然不是李韫的风格。 几名军官横身结成人墙,拦在了雅庭轩大门口。 “王爷这是何意?”张桐沉声问道。 李韫抬手,指了指卢高阳,“他,还有罪。” 又看向张桐,“敢问张大人,难道你们岐国允许朝廷命官组团狎妓么?” 张桐沉着脸色,事实上哪个当官不狎妓?但它就是明令禁止的,可以看破但是不能说破,更不能大庭广众去做! “即便我带头狎妓,那也是我岐国律法来惩戒,又与你何干?”卢高阳怒喝。 “哦?那你殴打歌姬,又如何辩解?” 李韫拉过身旁的彩蝶,给予一个放心的眼神,道:“彩蝶姑娘,若你肯牺牲色相,将背上的伤疤亮出来,我想张大人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彩蝶咬了咬嘴唇,只要能讨个公道,牺牲些尊严又何足挂齿? 她丝毫没有犹豫,脱去衣裳外套,只剩一件襦襟内衣遮羞,将背部的伤疤完全呈现给张桐。 洁白如玉的肌肤上,鲜红的鞭痕历历在目! 美人何其可怜,谁忍辣手摧花? 卢高阳眼神飘忽不定,显然做贼心虚。 “张大人作为北燕道御史,统领北燕四州的政治法务,如今你的下属官员殴打百姓,你该如何啊?”李韫淡淡问道。 卢高阳急忙解释:“张大人,我那时酒喝多了,一时没忍住心性,何况她只是个妓女——” “你闭嘴!” 张桐怒声呵断卢高阳。 若死咬住不承认,还可搪塞过去,他竟矢口就承认了! 真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 张桐轻叹:“燕王想如何,不妨直言吧……” “爽快。”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李韫比出两根手指头道:“两种方案—— 第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彩蝶抽卢高阳三十鞭,此事便算罢了; 第二,从今往后,雅庭轩自立门户,不再受官府控制; 你们选一个方案吧?” 张桐埋怨看向卢高阳,有意让他自己做选择。 卢高阳瞟了一眼门口的军官,以及李韫笃定的眼神,心里也很清楚,今夜这个局面,于情于理自己都算是栽了! 三十鞭打下去,岂不得皮开肉绽么? 卢高阳咬了咬牙,道:“好,很好……弄了半天,你不就是想要这座青楼么?一群贱婢而已,我不稀罕!” 他已明确选择了第二种方案。 李韫嘴角微微上扬,今夜目的已顺利达到,于是冲军官摆了摆手,让他们从门口撤离开来。 “下官告退!” 张桐一刻也不敢耽搁,拉着卢高阳等官吏,逃离了雅庭轩。 “张大人,我等应该联名上书岐王,告知他这燕王的恶毒行径!” “北燕已是岐国领土,这些北燕人,都该是我们奴隶才对!” “燕王小儿,欺人太甚!” 原先屁都不敢放一个的岐国官吏们,这会儿出了雅庭轩后,个个义愤填膺。 “都给我闭嘴!姓雷的那两个莽夫惹得麻烦已经够多,你们就不能给我省点儿心么!” 张桐怒斥众官吏,眼神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意: “公然狎妓,殴打妓女,看似无关紧要,可若被大王子等人抓住风口,再一番添油加醋上告岐王,那就是天大的事了! 特别是你,高阳啊,你父亲是春生公侯,公侯的姐姐是王后,王后又是二王子的生母,这层关系是连成一线的,你若被人抓住了把柄,影响的可就是二王子了! 岐王身体每况愈下,大限估计就在这一两年了,眼下是王子争位最关键的时刻,若一子落错,满盘皆输啊!” 听完张桐的教诲,卢高阳羞愧低下了头。 “今夜,着实是下官欠缺考虑了,下官回去后一定反省检讨……” “唉……” 张桐长叹了一口气,摆手说道: “罢了,罢了,总之以后,见了这个燕王,都绕道躲远些,这厮啊,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第一百五十九章 鸳鸯浴 “我想,明日卢高阳便会将你们的卖身契送至燕王府,从那时起,你们便是本王的家妓了; 凡年龄过二十五岁的女子,皆可来找本王脱籍从良,但在此之前,你们得继续留在雅庭轩中卖艺不卖身; 且今后本王若有庆典,需要你们时,你们得随叫随到; 当然,你们的人权,燕王府也会负责到底,若有敢欺负你们,大可来燕王府讨公道。” 李韫将雅庭轩众女眷聚集在一起,大声宣扬自己的规矩。 其实吧,李韫不想这样的,搞得自己好像“皮条客”一样。 但是呢,青楼艺馆的利润实在可观,要将她们全部放了,那得多可惜? 雅庭轩里的众女眷,目光皆怀揣着感激之色,就凭“卖艺不卖身”这一点,保留了她们最后的尊严。 “若王爷不弃,奴家愿终身侍奉王爷,以报答王爷恩情……” “我们也愿意,我们也愿意……” 众女眷蜂拥而上将李韫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片高山峰峦,更有桃花盛开,简直春光无限! 搞得李韫都不知该从何脱身了。 啊,这这这…… 要是能全部带回家,那当然最好了,可是…… 李韫斜了一眼被女眷们挤开的姜雨桐,那小眼神儿,感觉能杀人! “呃,弱水三千,本王只取一瓢,也就是她。” 李韫奋力从花丛脱身,将姜雨桐搂入怀中。 “她是个男人啊!” “该不会王爷您有那方面的癖好吧?” 众女眷见李韫搂了个“男人”在怀,顿时花容失色了。 “谁告诉你们,我是男人了?” 姜雨桐将头上发钗一扯,摇了摇头,一头乌黑长发披肩而下,翘首的姿态,隐隐冷傲,她仿佛在说: 我比你们好看一百倍! 事实上,众女眷在她的面前,的确是萤火比皓月,自愧不如。 “姜公子,哦不……你是?” 女眷中就属彩蝶最为吃惊。 “我是王妃!是后宫之主!你们想要踏进王府门槛儿,想上王爷的床榻,都得经过我的同意!” 姜雨桐抱着胳膊,脸上又添了几分骄傲。 这些风尘女子,哪里敢与王妃比肩?纷纷放低姿态,不敢再对李韫搔首弄姿。 哼,一群小浪蹄子,有何本事与本宫争宠! “走,回家洗鸳鸯浴去!” 姜雨桐拖着李韫离开雅庭轩。 …… 回到王府。 李韫找了些草木灰,银杏白果,以及半罐子猪油,半罐子牛乳,随后便将自己关进了厨房。 没错,他要制作香皂! 香皂其实就是皂化反应,说得再通俗些,就是“能搓出泡泡的东西”。 最简单的方法,便是将碱水与油脂混合。 通过草木灰过滤加水,加热搅拌,静置沉淀过后,便能得到碱水。 油脂加水慢熬冷却,加入碱水加热熬成“油碱”,期间再倒入适量的牛奶,花粉,增加香味儿与颜色。 最后倒入模具定型,香皂便大功告成了。 另一边的澡堂中。 浴桶里已兑好热水,并撒了些玫瑰花瓣。 姜雨桐泡在浴桶中,仰头望着房顶,不知是水太热了,还是她太期待,脸颊红彤彤的。 “彩儿,你家公子到底在搞什么啊?这水都快凉了,为何还不来?” 她都快泡了小半个时辰,忍不住有些不耐烦了。 彩儿嘿咻嘿咻,提着一桶热水走进澡堂,一边往浴桶里加水,一边说道:“公子回府后便将自己关在厨房里,说不许别人打扰,我也不知他何时出来……” “再泡下去,我皮都要皱了!” “王妃放心,公子他必然是在制作好东西,您想,她何时让您失望过?” “哒哒哒……” 敲门声响起。 “您瞧,他来了。” 彩儿呵呵一笑,开门迎进了李韫,笑眯眯地退出了澡堂,轻轻关上了房门。 姜雨桐赶紧将娇躯往桶里缩了缩,只露半颗脑袋与桃花粉面,虽说已有夫妻之实,云雨过不少回了,可这洗鸳鸯浴还是头一次,怪惹人羞的。 李韫倒是不见外,三下五除二,将自己脱了个干净,端着个小木盒,便要往浴桶里跳。 “哎,你等一下,沐浴前要先将身体洗尽,否则不得入内,免得浑浊了洗澡水。”姜雨桐赶忙出声阻止。 我靠,泡个澡都那么多规矩? 要知道李韫平日里洗澡,随便拿两桶水冲了就行。 “倒不如你先出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李韫高举着手中木盒,笑得相当得意。 姜雨桐矜持了片刻,捂着身子跨出了浴桶,一脸欲拒还迎的姿态,让李韫瞬间就抬了头。 “真羞!” 她急忙捂住眼睛,可手只有一双,捂住了上面,却挡不住下面,转过身去,遮住了前面,又暴露了后面。 李韫嘴角不禁一抽,古代女人还真是够矜持的,明明都老夫老妻了,还如同新婚之夜的少女。 “回头我给你设计一套三点式的泳衣,这样你就不怕羞了。” “何为……三点式泳衣?” “就是比基尼,很性感的。” “何为比基尼……” “就是,就是……这个我也不好形容,总之,跟了我,日后爱妃有用不完的新鲜玩意儿。” 李韫也不再废话,将木盒打开,取出一块乳白色的香皂递给姜雨桐: “你瞧,此物名为‘香皂’,将它打湿水,再往身上抹匀,待搓出泡泡后,再用水冲洗,身上污垢便会尽消,且皮肤会变得光滑爽朗,还会残留香气一整夜,而且它不仅可以用来洗澡沐浴,浣纱洗衣也有奇效。” “若真如你所说的这般神奇,那它肯定能卖个大价钱,至少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会抢着要。” 姜雨桐好奇凑过鼻子,往香皂上嗅了嗅,有银杏香味,还有淡淡奶香。要不是知道它是用来洗澡的,都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不过它有个很大的缺点。” 李韫眯着眼睛,藏住眼中的不怀好意。 姜雨桐却全然不觉,“什么缺点?” “香皂很滑,容易拿不住。” 李韫故意将手一捏,香皂果然脱手而出,顺势掉到了地上。 “你这人啊,真是古怪,它掉到地上,捡起来不就行了么?” 姜雨桐弯腰俯身去捡,可动作才一半,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当她反应过来时,早已失去了抵抗力。 霎时间,缠绵羞涩的哼吟,响彻了整个澡堂。 …… 第一百六十章 那你会站着尿尿么? “哎,这下倒好了,岐国的文官集团,武官集团双双都得罪了,你难道就不怕他们联合起来报复你?” 云雨过后,姜雨桐坐在独凳上,用香皂洗涤着娇躯,香喷喷,滑溜溜的泡泡,使她爱不释手。 李韫浸泡在浴桶之中,享受着热水裹身的惬意。 若他害怕报复,早就装孙子了。 岐国文武官员的矛盾,比他想象中的要大得多,几乎到了水深火热的地步。 他们绝对不会联合起来对付自己的,反倒还希望借自己的手来排除异己,好扶持自家王子上位。 “爱妃可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李韫笑着问道。 “那依你看来,谁是鹬,谁是蚌呢?”姜雨桐问道。 李韫偏头坏坏一笑,轻吐道:“你是蚌。” “再没正经!” 姜雨桐红着脸,操起水瓢要打。 李韫赶忙赔笑:“哎哎哎,好啦,谁是鹬,谁是蚌都不重要,只要咱们是渔翁即可。” 姜雨轻哼, “大王子好战,若他当了岐王,难免再起战火;二王子虽主和,可此人阴险狡诈,诡计多端。这岐国江山落到谁的手里,都不是什么好事!” “那你去当岐王呗?” “你又没正经了,我一个女人,怎当得了君主?” “自古以来,女性掌权者也不少,你拥有岐国王室血统,为何就当不得岐王?” 李韫脸上的表情,可不像是在开玩笑。 “我一没权二没势,如何能竞逐王位?何况我就是个乐天知命的人,对权力不感一点儿兴趣。” 姜雨桐缓缓起身,结束了这个话题,她正欲归还香皂时,忽然手头一捏,香皂再次掉落在地。 “这香皂可真滑啊。” 她果断弯腰俯身去捡,有意无意高高翘起,柔唇含着玉指,扭头冲李韫眨了眨眼睛。 李韫只瞧见一张漆黑的嘴,正一开一合朝自己发笑。 “啊,你可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 接下来的日子。 李韫大刀阔斧,开始打造“北城新区”,大力整肃街道,归类商铺,管理交通,为今后的自由贸易做充分准备。 而军事调动这边, 雷家两兄弟本来想二度征讨打石山,但遭到了张桐等文官强烈阻拦,估计两个王子也不希望在剿匪上耗费功夫, 于是,雷家两兄弟不得已采用了李韫“围而不攻”之计,从军营中分拨五千士卒进驻打石山,与黑虎寨开始了漫长的对峙。 打石山几十个山头,全都被李韫掌握在手,围住一个黑虎寨又何妨? 其它山头仍然可以自由出入,并且有李韫先前传授的“滑轮技术”,可以完美实现山顶到山底的运输,丝毫不影响食盐走私。 很快,到了六月下旬。 天南地北的商人,带着各式各样的货物,陆续进入燕州城。 商人想要长期卖货,肯定需要铺子吧? 李韫就摇身一变,成了“包租公”,将手中的商铺一一高价租给商人们,从中大捞了一笔。 这么多商人,也需要衣食住行,吃喝玩乐吧? 燕州城本地的酒楼,食肆,青楼,医馆,驿馆等生意,也呈现了红火的上升趋势。 既然本地商业红火了,那就肯定需要帮手吧? 燕州城外的布告栏上,贴满了各式各样的招聘信息,无形之中便制造了许多就业岗位,解决了很大一批流民的生存问题。 至于官府这边,他们是要收商税的,商人越多,官府收益越大,这些当官儿的油水也就捞得更足。 总而言之,北燕开放自由贸易,不论对百姓,对商人,对官员,对王爷,各谋其利,各赚其钱,没有任何一个人是输家。 …… 一日上午,李韫正在书房用尺规绘画着“打谷机”的设计图。 马上便要到秋天了,城外良田里的稻谷已成熟,长得颗粒饱满,一片耀眼金黄,今年必然大丰收! 若粮食大丰收,流民便能吃饱饭了,各类社会矛盾也会因填饱肚子迎刃而解。 在古代打谷,往往都是用木耙摔打来致使谷粒脱落,这种办法费时费力,李韫便想着做一台“打谷机”模型出来,加快秋收效率。 打谷机的原理很简单,就跟手摇风车差不多,在轴承上安置些木钉,转动轴承将麦秆上的颗粒脱离。 “公子,王妃找你噢。” 彩儿在门外轻唤。 “好,我这就去。” 李韫放下笔,走出书房。 一到内院,豁……好家伙!一大堆货物摆在地上,丝绸,茶叶,棉花,各类胭脂水粉,甚至还有青花瓷器,总之,各式各样北方见不到的玩意儿。 姜雨桐正拿着账本,仔细清点着货物。 “你买这么多绸缎儿,用得完么?”李韫摇头笑道。 这满地货物,实在不便宜。 “我还嫌少了呢,要制作衣裳,床幔,画屏,屏风……原本南北限制,丝绸难求,如今门户大开,当然要多买点儿了,反正放着又不会坏。” 姜雨桐从绸缎中取了一匹锦布,抚摸着爱不释手,“你摸摸这料子,手感细腻,质地轻盈,颜色也好看,拿来做衣裳再合适不过了。” “这一匹布,至少得要十两银子吧?”李韫问道。 姜雨桐摇头说道:“十两银子你就想买江南锦布啊?就这三十匹花了我整整五百两银子!” 三十匹五百两?一匹都快奔二十两去了! 妈的,真是贵得离谱! “本王要找人去砍了那奸商!” “你可别,这还算便宜了,若上面有绣花儿的,至少要再贵三成呢!而且幸亏我与蔷薇去得早,不然这么好的料子,早被人抢光了!” 事已至此,李韫脑中想到了一句话——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北方人少见绫罗绸缎,即便是被人坑了,还要当作金宝贝!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北方的药材,拿到南方去卖,同样也会卖出高价钱。 古代车马慢,南货北销,北货南销,车马费,保镖费,产生各类杂费加起来,成本也不小了。 商人固然奸诈,但这钱吧,其实也该他们赚。 “你快快站好,我给你量一量尺寸,回头给你裁几身新衣裳。” 姜雨桐拿着尺子,开始为李韫衡量。 “爱妃还会做衣裳啊?” “哼,天底下就没有我不会的事!就算有,我也能立马学会!” “那你能站着尿尿么?” “……” 很显然,她不会。 第一百六十一章 戎国商团来到 姜雨桐不仅为李韫丈量了身材,还给大福,小轩,彩儿也量了尺寸。 “李大福,你长得这么胖,绸缎又这么贵,布料都得多用些。”小轩调侃儿道。 彩儿应声:“就是就是,王妃,依我看呀,给你做条裤子便是了。” 大福这些天当了管家,吃好喝好的,真比以前胖了不少。 “那你们胸前还有多鼓了两个大包呢!”大福不甘示弱,噘嘴回怼。 “你……真不害臊!” “王妃,你管管他!” 彩儿与小轩找姜雨桐评理。 姜雨桐却没好气瞪了一眼李韫,只道:“当主子的都满口虎狼之词,难怪小仆也跟着效仿了,这就叫做啊,上梁不正,下梁歪。” 呃, 李韫嘴角抽搐,老子一句话也没说,咋就躺着也中枪了? “公子,李先生来找。” 这时,宋邯与李甫出现在院门口,轻唤了一声。 这些天李甫都在忙着给李韫出租铺子,他会来找,肯定事关生意。 李韫走出内院。 “怎么了?” “戎国商团进城了。”李甫轻声告知。 “哦?” 李韫眼睛铮铮发亮。 对于戎国人,他可是盼星星盼月亮,这下终于来了,那他购买战马的计划也有着落了。 “来了多少人?都是买些什么货物的?规模如何?” “回禀王爷,戎国商团约十二三人,多数是卖皮革的,还有卖药材的,铜器的,货物十几大马车,估计是戎国的大商人吧。”李甫说道。 李韫抿着嘴唇点了点头。 “这样,他们刚入城肯定需要先租赁铺子,你将租金稍微降低些,目的是让他们租我们的店铺,而后我再扮作顾客去探探他们的底。” 购买战马是大买卖,非大商人不可承担,而且涉及到走私,万万不可马虎。 “下官这便去办。” 李甫应声告退。 下午时分。 李甫再次来到王府。 戎国商团果然租了铺子,就在正阳街十六号。 李甫还打听到,戎国商团的组织者名叫做“胡克图”,是专门做皮革生意的。 皮革以“羊绒”最普遍,俗话说“羊毛出在羊身上”,能做皮革生意的,肯定与牛羊马匹有所接触。 李韫当即易容成商人,与李甫同乘前往正阳街。 车内。 “李甫,这段时间,可真是劳累你了,王妃刚采购到一批绸缎,稍后本王差人送你几匹。” 如今李韫帐下的武官有很多,但能办事的文官却只有李甫一人。 若燕王府公然招募幕僚西宾,建立自己的小朝廷,势必会引起张桐等人的猜忌。 “王爷对下官有大恩大德,为王爷尽心尽力是下官应该做的。”李甫说道。 “哎对了,你是秀才出身的读书人,应该有同窗好友吧?何不与本王引荐引荐,”李韫突然想起问道。 李甫苦涩道:“说来惭愧,下官虽是秀才,却出身寒门,没几个朋友的……” “唉……” 李韫轻声叹气,如今自己的势力发展得越来越大,许多事情都需要的人手。 自己这又是在密谋造反,普通人还真不一定敢用。 “本王,求贤若渴啊。” “王爷无需忧虑,这不马上便要秋季,秋试科举应该也快开始了,您何不在考场中选拔人才?”李甫说道。 “科举?”李韫眉毛一挑,却有些疑惑:“岐国也有科举么?” “自然是有的啊。” 李甫说道:“岐国不论官制,律法,都与大周王朝无异,每两年一举,选拔人才入仕; 咱北燕有三百余万人口,忠孝礼义者不占少数,下官想一定有王爷您需要的人才。” “嗯……” 科举么? 李韫点了点头,暗中记下这一事件。 闲谈之间,正阳街到了。 “李老板,十六号店铺,就是这一家了。” 李甫将李韫迎下马车,“王爷”的称谓也变成了“老板”,他指着街旁一处两开门的商铺。 戎国商人才刚刚入驻,连牌匾都没挂上去,从街往里头看,铺子里的伙计正忙碌着理货。 野性的穿着打扮,粗狂的长相,与中原人大不一样。 李韫与李甫大步走进店铺。 “胡老板,快快出来迎客,我给你找来了个大主顾。” 李甫提着嗓子喊道,铺子是他租给戎国人的,戎国人也认得他。 见一个七尺来高,身材臃肿,留着大须髯的中年胖子,笑眯眯跑出柜台。他便是戎国商团的团长,胡克图。 胡克图身后还跟来个与他长相有三分相似,年纪稍轻些的戎国人,这是他的同胞弟弟,叫做沙拉赞。 胡克图与沙拉赞,还是非常和善的。毕竟对于戎国人而言,北燕始终是中原人的地盘儿,想要在这儿赚钱,姿态怎么也得放低些。 “不好意思啊二位,刚忙碌打扫铺子,弄得浑身都是灰,呵呵呵……” 胡克图赔笑道,还别说,这戎国人挺会客套,官话也说得及其标准,一边便是走南闯北的老油条了。 “这位李老板是我表哥,在燕州绰号‘李半城’,你们脚下的铺子,其实就是他的。” 李甫高声冲胡克图介绍李韫。 胡克图扫了一眼李韫,以他做生意多年的经验,此人不论容貌气质还是穿着打扮,都彰显尊贵之气,必然是大主顾中的大主顾。 大主顾当然得捧着了! “久仰久仰,幸会幸会……” 胡克图抱拳施礼。 李韫却觉着,一个戎国人,搞中原人的那番客套,实在有些别扭。便摆了摆手,直言道: “听闻胡老板是卖皮革的,正巧,我对此物很感兴趣,将你店铺里最好的料子拿出来看看,若有我中意的,钱不是问题。” “今日刚搬迁入店铺,好料子都在仓库里呢,李老板不妨随我移步后仓?” “可。” “请。” 李韫便随着胡克图来到仓内。 胡克图吩咐下人,从仓内抬出一口木箱,将箱子敞开来一瞧—— 满满一箱子雪绒皮革,太阳一照,白得发亮,直晃人眼睛! 李韫不由一惊,上手摸了摸,确实是好东西! “如李老板所见,此‘雪绒’算是我压仓的宝贝了,它由高山雪狐绒毛编织而成,御寒效果极佳极佳!” 胡克图拍着胸脯,满脸骄傲道:“不是与李老板吹牛,寒冬腊月天,即便放一碗水在冰上,盖上我这雪绒,水便不会结冰,且仍有余温!” 貂皮狐裘这种东西,别说古代了,就是在现代也贵得离谱,胡克图的话,李韫倒不至于去怀疑。 “此‘雪绒’多少钱一匹?”李韫问道。 “今日开张,一口价,五百两!” 胡克图高高比出五根手指。 五百两! 一匹上好的锦布,也才二十两,这裘绒贵了整整二十五倍! 即便是大户人家,狐裘也都只敢用来制作些围脖,耳罩之类的御寒小物件,真正能穿得起一整件绒袍也只有王公贵族。 “好,今日便让胡老板开个张,这雪绒我全要了!” 要是换作平常,李韫绝对不会这么豪迈,今日他会花大价钱买这雪绒,其目的就是为了与胡克图搭上线,建立起买卖的关系。 再者,这雪绒的确是好东西,买回去送给姜雨桐,她一定会很高兴。 第一百六十二章 茶马互市 “李老板,你不开玩笑!” 胡克图与沙拉赞两兄弟,包括一旁帮工的伙计,都为之震惊。 这一箱子雪绒,足足有八匹,那就是整整四千两! 店铺连牌匾都没挂,都还没开张便日入斗金了! 李甫从袖中摸出一沓银票塞进胡克图手中,道:“这点小钱对于李老板而言,只不过九牛一毛,这一千两是定金,剩下的尾款,明日便会送到,胡老板你可要收好了。” 胡克图捧着银票手都在发抖,跟中原人做生意,果然要发大财啊! “那快,快帮李老板将雪绒搬上马车!” 沙拉赞赶忙招呼伙计搬货,耽搁一秒都怕大主顾反悔。 “我还买五匹羊绒,回去送给府中下人,胡老板可有?”李韫问道。 “有有有!” 胡克图亲自跑到仓库,抱出来五匹羊绒,笑道:“不瞒李老板,这些羊绒都是出自我自家牧场,都是一等一的好货; 今日李老板大手笔助我开张,这五匹羊绒,全当我送给您啦!” “哦?胡老板家里还有牧场?” 李韫眼睛再度亮了,有牧场岂非有牛羊马匹? “是啊,我们是戎国人嘛,祖祖辈辈都以游牧为生!” 胡克图扪着胸口豪迈道:“岐国盛产的东西,我胡克图都能拿得到,且都是精品!若李老板不嫌弃,咱俩做个朋友,您今后有想要的货,我都可以给您友情价!” “好!胡老板如此坦诚爽快,李某也不掖着了,不瞒你说,今日来找胡老板,的确有更大的买卖想与你合作。” 李韫凑近胡克图跟前,故作神秘道:“其每一回的价值,都当以万两为计数,就是不知胡老板,吃不吃得下。” 胡克图也是久经商场之人,他心里很清楚,先不究其是什么生意,像李韫这样的大主顾,遇到了一定得抓住。 胡克图笑着拍了拍的肚子,含蓄道:“李老板瞧我这大肚子,就该知道我胃口很大了。” “好,今夜鸿升酒楼,李某人做东,请胡老板务必赏光,咱们边喝边商谈。” “一定,一定!” 胡克图亲自将李韫与李甫送出店铺。 “大哥,咱们初来乍到,又不知此人根底,应该小心谨慎一些啊。”沙拉赞出声劝道。 “何为做生意?就是你的东西给我,我的东西给你,若追究太多,又畏畏缩缩,如何赚得到大钱?” 胡克图说道:“中原人有句古话,‘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干咱们这一行的,宁愿被撑死,也不想被饿死!” …… 傍晚。 李韫早早来到鸿升酒楼,包了个雅间,并喊了一桌子酒菜,却对小二说: “你去告诉掌勺的厨子,所有菜肴都不要放盐。” “啊?” 小二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客官,吃菜不放盐,能有味道嘛?” “你照办即可,银子不会少给。”李韫催促道。 小二挠头走出雅间,小声嘟囔着,“长这么大,如此奇怪的客人还是头一回见……” “公子,您的意思是?”李甫含笑望着李韫,他心里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李韫只淡淡点头,泡上了一壶普洱茶,静候客人的到来。 两刻钟后,菜肴一一端上桌子,胡克图也带着沙拉赞走进雅间。 “胡老板果然准时,还请快快入座。” 李韫邀请他们落座,李甫顺手关上了门。 “胡老板,近来生意可还好啊?” 李韫倒了两杯茶推过去,先出声与之客套。 “这年头生意难做啊。” 胡克图感叹道:“近年来戎国与大周,岐国关系逐渐恶化,苦的可就是咱们这些商人了,我家里还有几大仓库皮货,上万头牛羊,根本就过不了边关;” 说到这儿,他话锋一转,又笑道:“好在这北燕大开了门户,允许自由通商,给了我一根救命稻草,不然我真要被饿死咯!” 李韫笑道:“是你们戎国的野心太大了。” “唉,那都是戎国贵族的想法,他们喜欢开疆扩土,而我们这些商人,素来喜好和平。” 胡克图又叹了一口气,说道:“政治之事,我们商人谈了也无用,李老板,咱们还是谈生意吧?” “饭都还没吃,先不要急。” 李韫端起茶杯笑道:“饮酒误事,以茶代酒,请。” “请。” 胡克图与沙拉赞举杯饮茶。 “二位,觉得这茶如何?”李韫问道。 “醇香甘甜,口齿留香,是好茶啊。”胡克图赞道。 “呵呵,此乃大周西南茗茶,名为‘高山普洱’,胡老板若喜欢,明日我差人送你一些。” 李韫笑着,冲李甫使了个眼色。 李甫起身盛了两碗鱼汤,分别递给胡克图与沙拉赞,道:“这小黄鱼是黑河特产,煮的汤极其鲜美,二位请饮。” 胡克图与沙拉赞望着鱼汤,顿时有些一头雾水,但这汤都亲自递到眼前了,不喝的话难免有失面子,于是各自饮了一口鱼汤,下一刻都露出了疑惑表情。 “这鱼汤虽鲜,却淡而无味啊。” 没放盐,怎会有味? 李韫笑而不语,从袖中取出一包食盐,撵了两小撮,撒进胡克图与沙拉赞的碗里,道: “二位请再饮。” “这……” “二位放心,这是盐,不是砒霜。” 生怕他们不信,李韫也撵了一小撮,丢进自己的嘴里。 戎国两兄弟这才放心再喝了口鱼汤。 “好咸呐!” 沙拉赞失声惊呼。 他惊讶的不仅是鱼汤变咸了,而是就那么一小撮盐,便能让满满一碗鱼汤变咸! 要知道,戎国的制盐技术远远不及大周,他们吃的食盐非常粗糙,有的甚至吃肉都不放盐,只抹些牲畜血液来增加口味。 作为兄长的胡克图则要冷静得多,他放下汤碗,望着李韫问道: “李老板,你是想买马吧?” 不愧是老江湖,果然眼光独到! 李韫以“茶”与“盐”充作暗喻,就是为了让胡克图猜出自己的意图。 茶马互市,是中原王朝与游牧民族最悠久的交易手段。 游牧民族以肉为主食,极其油腻,为了能够解腻,茶叶便成了他们的必需品。 既然目的已明确,李韫也就开门见山了。 “胡老板,好茶,精盐,丝绸,金银铜铁,我应有尽有,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李韫比出一根手指,认真望着胡克图与沙拉赞道: “而我,只要一物,那便是马,好马。” 第一百六十三章 讨价还价 “李老板,这生意可不好做啊?看您也是大商人了,应该知‘茶马互市’乃各国严管,抓到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胡克图话虽说得严重,语气却不见丝毫担忧。 “这个胡老板可放心,我既找你做这个生意,各方面都已考虑妥当。” 李韫直言道:“北燕不是大周,更不是岐国,就算天塌下来,也砸不死你我。” 风险与价值同存,铤而走险之人,才能发大财。 胡克图能成为戎国商团的团长,绝对不是靠做小买卖成功的。 “纯种的戎国好马,价格可不便宜。” 胡克图小眼神儿,不停瞥向李韫。 都到议价的地步了,说明这买卖已经成功一半! 李韫嘴角微微上扬,问道:“那么胡老板是想要精盐,还是好茶,还是丝绸,还是真金白银?” 胡克图端起鱼汤,又细细品尝了一口,“我活了四十三年,如此精细的食盐还是头一回见,李老板若能用它来换取马匹,自然再好不过了。” 茶这种东西,到处都可以收购,但这样的经验,恐怕只有这一家了。 “两石食盐,换一匹好马。” 李韫直截了当抛出自己的筹码。 胡克图摇头讨价,“李老板说笑了,一匹戎国好马,最少也需要白银五十两,你用两石盐来换,会不会太低了些?” 李韫不甘示弱,还价道:“我的食盐生意早已做到了岐国,三十两一石都有人抢着买,用两石食盐换一匹马,你的利润可不低了。” “哎,各国有各国的行情嘛,岐国与大周富饶,食盐价格再高,也有人买得起,可我们戎国以游牧为生,买东西都是以物换物的,你的精盐再好,我们戎国百姓买不起也等于一场空啊。” 胡克图笑了笑,比出三根手指道:“要不这样,三石精盐,换一匹马,如何?” 李韫心里骂娘了。 虽说自己有盐矿,食盐的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三石食盐价格翻了三成!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若自己真答应下来,那可就是冤大头了! “这样,胡老板,你我各退一步,两石食盐,外加二十斤上好的普洱茶,换你一匹马!” 李韫直接一口价,语气坚定得不容再还价,“若胡老板觉得不妥,今夜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吧!” “就这么定了!” 胡克图想也没想便答应下来。 戎国本来就缺盐,像这种极品精盐,若自己能一家独大,以后想定价多高便定价多高, 何况还多加了二十斤好茶,再怎么也有个十两银子的价值! “不过还有个前提。” 胡克图笑道:“李老板的这精盐,以后只能卖给我,不能卖给其他戎商。” 要分辨一个人是不是奸商,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看他搞不搞垄断。 胡克图显然是想垄断整个戎国的精盐生意。 “胡老板,别怪我没提醒你,我的精盐当世少有,你想独吞市场,不怕别人眼红么?” “这个就不劳李老板担心了,戎国方面的人情世故,我自有办法去处理,我给您马,您给我盐,咱们各自赚大钱,即可。” 聪明人谈生意,的确不需要太多废话! “好,即月起,每月你至少要给我五百匹好马!” “李老板莫不是开玩笑吧?如今戎国正在边境备战,五百匹实在是太多了!” “那你一个月能给多少?” “最多最多,两百匹!” “可能稳定?” “必能稳定过境!” 若每个月两百匹,到年底应该能凑够一千匹,这数量也还勉强足够。 “胡老板,何时能交第一批货?”李韫问道。 “我家牧场里,尚有两百多匹马,若李老板急着要,明日便可派我弟沙拉赞回去筹备。” 胡克图转了转眼睛,“只是这定金嘛……” 李韫道:“定金为两百石食盐,明日即可在城北码头装船,我亦可派遣我表弟李甫,随令弟回戎国备货。” “好!” 胡克图端起茶杯,笑道:“那李老板,合作愉快?” 李韫举杯微笑,与之对饮。 这生意谈拢了,两个戎国人也未久留,李韫亲自送他们离开雅间。 等走出酒楼后,沙拉赞才压低声音: “大哥,一般人怎可能买这么多马匹啊,他莫不是想造——” “闭嘴!” 胡克图一语呵断。 “生意就是生意,有利可图即是,其它与我们无关!” “可这生意也风险也太大了,我……我不太想做。” “二弟啊,你太年轻了,自打我们踏入雅间那扇门时,这生意便非做不可了,否则你我性命难保!” 胡克图说得一点儿也没错。 走私马匹是大事,知道了就得做,不做就得死,这一点卖家清楚,买家也同样明白。 此刻,酒楼雅间中,李韫负手站在窗边,目光深邃,注视着离去的两个戎国人。 “王爷,他们您信得过么?”李甫轻声问道。 “经过方才一番交谈,此人还算不错,但……本王并不信得过。” 李韫说着,轻唤了声: “马小星。” 马小星如蝙蝠一般,倒挂在窗台上,冲李韫眨了眨眼睛: “王爷有何吩咐啊?” “你带些人去盯着这两个戎国人,只要他们还在北燕,便一刻也不能松懈。” “属下遵命!” 马小星应声,翻身跳上房顶,几步飞檐走壁,暗中跟了过去。 “王爷,马匹不是寻常货物,它是会跑会跳的活物,且只能通过陆路运输,大批量的马匹过境,实在太引人注目了,我们怎能瞒得过岐国官府?”李甫问道。 “这个你就无需去操心了,本王自有妙计能在岐人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 李韫顿了顿,又嘱咐道: “明日本王会派几个人与你一起随同沙拉赞赴戎国筹备马匹,待马匹备齐之后,本王会带着剩下的尾款到边境去交易。” “王爷,这些事交给我们下人去办即可,您何必亲力亲为?” “所谓万事开头难,购买战马事关重大,这第一笔买卖,本王无论如何也要亲自把关!” 第一百六十四章 无中生有之计 当天夜里,李韫便命人将两百石食盐装船。 次日正午,李韫送李甫到码头登船。 与李甫同去戎国的,还有魏小武等四名原虎骑营的将士。 魏小武是骑兵出身,定能辨别马匹的好坏,另一方面也是保护李甫等人的安全。 从燕州码头,货船顺黑河南下,最多三日便可驶入戎国境内。 胡克图的牧场里有现成的马匹,挑选也要不了多少时间,因此李韫估计,最多七日便能传回来消息。 如今已快七月天,距离过年还有五个月,想要在这不到半年的时间内凑足兵马,就一定得加快速度,争分夺秒。 “小武,一定要挑最雄壮的,最威猛的马匹,还有……母马也购几匹,方便日后配种饲养。” 临行登船前,李韫叮嘱。 一旁的胡克图却先笑道:“李老板放心,我家牧场里的马匹,每一头都能披甲上——” “嗯?” 李韫斜了个眼神,有意打断胡克图的话。 其实自己购买这么多马匹,明眼人都知道拿来干什么,但有些事只能揣在心里,看破也不能说破。 胡克图也意识到自己失言,赶忙改口赔笑:“我是想说,我牧场里的马匹,个个都健硕雄壮,李老板你们去看了便知道,呵呵呵…… 还有啊,一方水土养一方马,不是我扫李老板您的兴,就算你们将种马与母马都带回来,也不一定养得出戎国好马的。” 这倒是实话。要是大周能养育出好马,也不至于每年花那么多钱去戎国进购了。 但良马这种战略物资,实在是太费钱了,若全靠进口的话,李韫兜儿里的银子根本支撑不住。 要是自己能养马,哪怕差一点儿,其实也能接受了。 “公子放心,我等必不辱使命!” 魏小武等人郑重保证,随即便与沙拉赞登上了货船,升起风帆,离岸南下。 “胡老板,燕州境内我可以保证相安无事,但到了戎国境内,你确定没问题么?” 跨国交易,政权不同,是李韫最担心的,毕竟李甫与魏小武可都是他的心腹,万万不能在异国他乡出事。 胡克图拍着胸脯保证道:“李老板放一个百个心吧!戎国那些当官的,比你们大周还腐败,只要能给他们点儿甜头,他们能将你当祖宗捧起来!” “但愿如此吧。” 李韫不再多言,就此回到王府,并将宋邯叫到了书房。 昨夜李甫提到过一个关键性的问题——马匹是活物,大规模移动难免会引起岐国官府注意。 若让岐国官府知道自己在偷偷走私马匹,谋反意图就百口莫辩了。 “宋邯,你亲自去一趟打石山,传本王口谕—— 告诉刘敢当,让他挑一批骑兵扮作‘马匪’,去燕州东北方向袭扰商队与官驿; 记住了,只是让他们装装样子,制造恐慌,千万别劫掠杀人; 而后,本王会亲自率领府兵,以‘清剿马匪’名义,控制北方的商道与官道,从而为走私马匹保驾护航; 此乃无中生有,暗度陈仓之计!” “公子妙计,属下这便出城!” 宋邯应声告退。 …… 接下来几日,李韫一边等待消息,一边研究制作“打谷机”。 打谷机虽然原理很简单,实际制造起来却并不容易,何况李韫还是个手残。 “不对不对,你这个风车挡板也太宽了,万一麦秆将它卡住了咋办?” 姜雨桐抱着设计图,在一旁指指点点。 她一听李韫要制作打谷机,用来方便农民生产,觉得这是件大善事,也就义无反顾参与到了“研发”之中。 但事实上,她除了会帮倒忙,一无是处。 “你不懂就不要瞎指挥,这挡板要是再窄些,缝隙就太大了,根本就脱不了稻粒!” 李韫翻了个白眼,一把抢过设计图。 玩得又菜,还爱指挥! “可是你自己看嘛,你设计图上画的东西,与现实造出来的根本就不一样。” 姜雨桐指着地上的“四不像”直甩脑壳。 “原型机……当然与理想机存有偏差了,我承认它是丑了点儿,但只要管用不就行了!” 李韫说着,又大声招呼: “大福!我要的稻子呢!” “来啦来啦!” 大福推着一辆装满稻子的独轮车,七拐八拐冲进院子。 他抹了抹额间汗水,喘气道:“公子,刚从城外老农那儿收来的,新鲜得很,您瞧,上面还有蚂蚱呢……” 稻穗颗粒饱满,稻秆青黄相间,稻香隐隐约约。 “好,接下来便是试验机器了!” 李韫兴奋揉了揉鼻子,抱起一捆稻子,稻穗向下塞进打谷机中,随后缓缓摇动风车。 “哗哗哗……” 风车轴承顺时针旋转,挡板宛如牙齿一般,将稻子“吞”了下去。 “沙沙沙……” 一颗颗稻谷顺利脱离,从打谷机“肚子”下方吐了出来。 见稻子被脱离得差不多,李韫将稻杆从打谷机中拔了出来,除了些干瘪的坏稻谷还粘在稻杆上,其余颗粒饱满的,几乎都已完成脱离。 “如何?我说它是丑了点,但作用很大吧?” 李韫扬了扬手中的稻杆,冲姜雨桐骄傲道。 姜雨桐毫不吝啬地竖起大拇指,赞道:“厉害,厉害,有了此‘打谷机’,耕农可省去不少力气。” 然后她也亲自上手操作了一番。 满满一车稻子,不消片刻功夫,便全部脱离成了稻谷。 “大福,你速将设计图,与这台原型机,送到城中木匠哪儿去,让他们完善并加速制造打谷机,材料与工时费由王府垫付,制作好的打谷机,免费发给城外耕农,务必要做到一家一户!” “好嘞!” 大福兴致冲冲将打谷机装上独轮车。 “你这些奇妙机关究竟是从哪儿学来的啊?总感觉你与我们生不在同一个世代。” 姜雨桐由衷感叹。 李韫笑搂美人杨柳细腰,“爱妃与本王在同一张桌吃饭,还睡在同一张床上,那不在同一个世代又有何妨?” “你又说狼虎之词了,彩儿与小轩她们还在呢……” 姜雨桐红着脸,攥拳头锤了锤李韫的胸口。 “小姐,王爷,你们羞羞羞噢!” “可是……我娘说了,男女成亲之后,过不了多久,女人肚子便会大的,为何王妃的肚子还不见动静呀?” 经小轩与彩儿这么一疑惑。 李韫与姜雨桐对视,各自有些尴尬,脸也更红了。 “公子!小的……小的刚出王府,恰好撞见了张桐,卢高阳,还有雷虎,他们一起来找您了,且行色匆匆!” 大福气喘吁吁跑进院禀告。 哦? 李韫眼睛一亮。 文官武将一起来找,莫不是“马匪”之事,东窗事发了吧?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一蓑烟雨任平生 “哈哈哈……” 国际惯例,大笑入堂。 “今日是什么风,竟将三位高官都吹到了本王府上来了?” 李韫大袖一揽,主人位置落坐,高声招呼道: “大福,快将本王新采购的‘高山普洱’拿出来给三位大人尝尝。” 由于答应过胡克图,除了用食盐换取马匹外,还要另加二十斤好茶,李韫便找了个长期供应普洱茶的南方商人,如今府上的茶叶可谓是堆积如山。 “喝茶就不必了燕王殿下,今日我等登门,是有军情要务与您相告!” 卢高阳表情严肃道:“近几日来,燕州东北方向的‘梓潼镇’,突然出现了一批凶悍的‘马匪’,打家劫舍,奸淫掳掠,就连官驿都被他们给烧了!” “哦?” 李韫眉毛一挑,“那还真是一群无恶不作之徒啊,竟敢在燕州如此嚣张,这不是未将三位大人放在眼里么?” 说着,他又瞥向雷虎道:“既梓潼镇有匪患,雷将军身为守卫大将,应速点兵马,二位大人也该纠集捕快,速去剿匪才是,来找本王做什么?” “王爷,你可是好不客气啊!” 雷虎重重哼了一声,“早前我已派遣胞弟分兵去围困打石山的土匪,如今东北又出现了马匪,还要我去清剿,我哪儿有那么多精力?” “哎,雷将军说笑了,岐军大营中仍有一万余名兵卒,小小的一批马匪,怎能与盘踞山林的土匪相比呢?” 李韫笑道:“依本王之见,你随便去调拨个千八百人便可将马匪剿灭了,也是不痛不痒的!” “这!” 雷虎嘴巴笨,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将目光转向张桐与卢高阳。 “燕王此言差矣!” 张桐开口道:“那马匪连官驿都敢洗劫,说明聚众不在少数,其祸患万不可掉以轻心; 且马匪与山匪不同,他们以马匹作案,抢了便跑,来无影去无踪,岐军要时刻紧盯着打石山,哪儿能分心去对付马匪呢? 再者,燕王作为北燕藩王,率兵剿匪也是合情合理之事吧? 何况,大开北燕门户,允许自由交易,是您的计划,如今商旅被劫持了,难道您不应该去管管么?” 到底还得是文官嘴皮子利索,一连举了四条出兵的理由,叫李韫无从反驳,而殊不知他们已中了李韫“无中生有”之计。 李韫故作犹豫了片刻,后长叹一口气: “既然张大人理由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本王若不出兵似乎还真不好向商旅们交代——好吧,本王三日后,亲自率兵赴梓潼县,征剿马匪!” “燕王大义!” “我等替梓潼县百姓谢过燕王!” 张桐,卢高阳,雷虎,三人相视一笑,此行目的已达到。 “王爷公务繁忙,下官告退。” “哎,别着急忙慌走啊,来都来了,不如留下来吃顿午饭?” 李韫随口留客。 “不劳王爷操办了,王爷还是多将心思放在剿匪上吧!” 张桐等人拘礼退出客堂。 李韫冷冷一笑。 “宋邯。” “属下在。” “传信打石山,挑两个接应的虎骑营将士下来; 再去粮品铺子,将剩下的食盐尾款装船; 你与冯河也去准备准备,明日随本王先一步出城; 而后去通知军营,调拨马步兵一千,由黄志刚率领,袁于琼留守帐中,三日后再出城赴东北剿匪。” “公子,为何您要先一天出城?”宋邯疑惑道。 “军队出动太过招摇,且本王想微服私访,先去梓潼县看看势态,此乃谋而后动。” “属下明白了。” …… 次日一早,天蒙蒙亮。 李韫穿一身普通素袍,贴上小胡子,作商人打扮。 此次先行一步微服私访,应该低调行事。 打石山下派来接应的人已在王府外等候多时,他们都是原虎骑营中一等一的骠骑手,郑海波与赖茂山。 加上随行护卫的宋邯与冯河,此途共计五个人。 “既然要去燕州东北,何不乘船顺水而下?骑马走陆路,那得多耽搁啊?” 临行前,姜雨桐门口相送,目光含情脉脉不忍离别。 李韫锤了锤自己的腰板儿,苦笑道:“自打与爱妃成亲后,本王这腰啊,每况愈下,要是再坐船去颠簸,估计骨头都会散架的。” 上一回去武州抢新娘子,李韫就已经把船给坐伤了,现在但凡能不坐船就绝对不坐。 骑马只是胯下痛,坐船他妈浑身痛! “马匪不是普通土匪,你可千万千万要小心……还有,出门在外,可不许拈花惹草……” 姜雨桐再三叮嘱。 李韫呵呵发笑,有此贤妻,哪里还看得上别的庸脂俗粉? “好了,我又不是出远门,就在燕州境内转转,不日便归的。” 再腻歪下去,一旁的护卫恐怕都得躲远了。 李韫不再多言,踏鞍骑上白马,挥手告别娇妻,携侍卫出城了去。 刚到城外,天色大亮,下起了蒙蒙细雨。 看天上的乌云阴霾,这场雨应该会持续一段时间。 初秋的雨,略显寒凉。 淅淅沥沥,润如麻酥。 沿着黑河岸边走,道前一片朦胧烟沙,岸旁的稻田青黄相间,河风轻轻一吹,发出沙沙声响,似在窃窃私语。 “好雨啊,好雨!” 李韫披着雨袍,戴上斗笠,由衷感叹。 这场好雨,浇灭了夏季的燥热,带来了秋季凉爽,让他的心情也有所放飞。 “此去梓潼县,有多远?” “回禀公子,莫约一百六七十里路,快马驰骋的话,两天便可抵达县城。”宋邯回答。 “‘马匪’那边的可有消息传来?”李韫又问。 郑海波回答道:“禀王爷,刘将军他们扮的马匪,盘踞在梓潼县北侧,现目前尚未得到马匹的消息,不过边境沿途的官驿已全被控制,驿卒官兵也已被赶跑,可以说是密不透风。” “好,很好!” 一切都好,心情更好! 此时此刻,李韫不禁高声感慨,大声吟唱: “莫听麦穗低语声,何妨吟啸且徐行。蓑衣斗笠骑白马,一蓑烟雨任平生!” “哈哈哈……且随本王,疾行梓潼县!” “驾!” 李韫扬鞭策马,在雨幕中纵情狂奔! 第一百六十六章 避雨 李韫策马一口气奔出了七八十里路。 可到了下午,雨势由小转大,渐渐成了暴雨。 古代又没有水泥路,暴雨这么一冲刷,变得坑坑洼洼,泥泞不堪,骑马反而还不如走路快。 “公子,这大雨我看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了,这马上便要天黑了,再这么慢行下去,恐怕也到不了前方的宿头,要不就近找个地方避雨吧?” 宋邯抹了抹脸上的水渍,这雨实在太大,连斗笠都遮不住。 “也好。” 李韫不与天公作对,下了马背,改用双腿步行。 “我们可进入梓潼县境地了?” “回禀王爷,过了前边那片山岗,就到梓潼县境地了。”赖茂山指了指前方浮沉在水雾中的山岗。 “加快前进速度,进林中避雨。” 当众人跌跌撞撞,走过烂泥巴路进入树林时,天色也逐渐黯淡,再加上茂木覆盖,林中一片漆黑。 “公子,此刻您的心情还好么?”宋邯笑着拧了拧裤腿上的水渍。 李韫大笑道:“好啊,大雨咆哮,风吹万物,在万物秋杀的季节里,能有这么激昂的雨势,心情怎能不好?” “可这暴雨,若连续再下个几天,没准黑河上游会决堤的。” 郑海波嘟嚷了一句。 听到这话,李韫笑容凝固了。 “郑二愣子,你说什么胡话呢!”赖茂山瞪眼呵斥。 郑海波一见李韫表情不悦,急忙挠头道歉:“不好意思啊王爷,我心直口快……” “坦言事实,何须道歉。” 李韫摆了摆手,皱眉问道:“这黑河,很容易决堤么?” 郑海波说道:“我们也不知该说容易还是不容易,反正每两三年便会决口一次,且多发生在秋夏交替季节,前奏便是连续几日的大暴雨,致使河水位上涨,冲垮了河堤。” 赖茂山却道:“王爷是青天日月,爱民如子,不必担心天灾……” “这些拍马屁的话,本王并不爱听,天灾不比人祸,岂是人为可改变得了的?” 李韫摇了摇头,若真有天灾发生,人也只能尽力挽救。 只但愿这场暴雨不会持续太久。 “王爷您瞧,前方有个古刹破庙,正好去躲雨歇脚!” 宋邯突然指向林深处一间破败的庙宇。 庙宇虽荒废破败,好在能遮风挡雨。 众人便牵马速去。 刚到了庙门口,便嗅到了一股咽气,庙堂中有火光与人声。 宋邯等侍卫先一步进庙查看。 “公子,都是些与咱们一样来避雨的商贩脚客。” 庙堂中避雨的商贩,有七八个人,他们应该也是刚来不久,一个个都被淋成了落汤鸡,赤裸着膀子,架一堆篝火,烘烤被打湿的衣物。 李韫等人的到来,让商贩们瞬间有所警觉,他们直勾勾盯着宋邯等人手中的刀。 毕竟深山老林,破庙古刹,遇到持刀之人,难免会往坏处想。 “老乡们放心,我也是过路的商旅,他们是我的保镖,不是歹人。”李韫微笑解释。 商贩们这才放松了些警惕,但看李韫的眼神,还是充斥着诧异。 贩夫走卒的,载具顶多是驴子与骡子,而这几人却都是高头大马,一个个威风凛凛。 再看那作为主人家的李韫,连雨袍斗笠都不用自己动手去脱,虽穿着打扮虽朴素,却气质独特,完全与他们不是一路人。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李韫多少有些尴尬。 “看什么看!没见过权贵人家的公子么!”冯河瞪眼大喝。 商贩们赶紧撤回目光,低头烤火不再热闹。 这时,却听一旁响起了一声讽刺: “再权贵又如何?不也一样来破庙避雨么,可见皇天之下,众生平等。” 寻声望去,见庙堂角落里,坐这个青年书生,一身素儒袍洗得几乎快掉色了,却比任何人都要干净。 书生独自生了一小堆篝火,此刻正借着火光认真看书,在他身后还放着一条担子,挂满了草鞋草帽。 可见,他是个爱读书的卖货郎。 “我家公子能来破庙避雨,佛像都得给他让位!”冯河大声说道。 青年书生摇头叹道:“比怪力乱神都不如。” “嘶……这小子的话,我虽听不懂,但就是不爱听!” 冯河是暴脾气性子,虽不明其意,但听得出来是在讽刺,他撸起袖子便要上去问个明白。 李韫却一把将他拽了回来,摇了摇头,示意不用去计较。 青年读书人,意气风发,恃才自傲,愤世嫉俗,可至少要比那些谄谀献媚,阿谀奉承之徒来得真实。 “公子,我们自燃一堆篝火,不与他们同流!” “不用了,皇天之下,众生平等,搞什么特殊?还有,我们是借庙宇屋檐避雨,你方才冒犯了菩萨,快去拜拜,陪个不是。” “是……” 冯河撇了撇嘴,应声去拜了拜。 青年书生听李韫这番谈吐,也抬起头打量了一眼李韫,目光中多少带着些许歉意,这个富贵公子,是有大格局的。 李韫与之相视一笑,也没多摆架子,挨着商贩们便坐下来烤火。 “宋邯,将酒拿出来温一温,咱们一起暖暖身子。” “是。” 宋邯便拿出蒸馏酒,架在篝火堆上烘烤。 不消片刻,酒香四溢,萦绕满堂。 “公子,你家这酒可真香啊!” “是啊,我这辈子还没闻到这么香的酒呢!” 出来走南闯北的商贩,哪个不是谗酒之人,李韫一人一杯分发下去,笑道: “我这酒可很烈,一杯下肚便有三分醉,诸位老乡小口慢饮。” 众商贩饮下烈酒后,纷纷竖起大拇指赞美。 话匣子打开了,架子与隔阂也就消失了,很快李韫便与他们打成了一片。 为了回馈李韫的好酒,他们也拿出各自干粮来下酒,但都是些及食的大饼,馒头之物。 李韫也不吝啬将肉干拿出来分享。 “公子,真是不好意思,我们都是些粗粮大饼,却吃了您的牛肉干……” “哎,同一屋檐下避雨,何必拘泥小节?这是我家夫人的手艺。” “令夫人一定是个端庄贤淑,心灵手巧的女人!” “呵呵呵……” 屋外下着瓢泼大雨,屋内篝火暖暖,有酒有肉,有说有笑,不失为雅致。 “吴秀才,您也别读书啦,快过来喝一杯暖暖身子吧?” 有商贩冲角落里的青年书生打招呼。 哦? 李韫眯了眯眼,没想到此人还是个秀才。 第一百六十七章 说歹人歹人到 听商贩们说,青年书生叫做吴凌,是梓潼县唯一的秀才。 原本北燕还归属大周时,吴凌凭借秀才身份,还能在官府当些文职。 如今北燕割让,岐国重武轻文,放掉了许多文职。 吴凌为贴补家用,便与其娘子编制草鞋,到各集镇上贩卖,用以贴补家用。 李韫觉得此人不错,长得不错,行为不错,品性也不错。 要知道在古代,很多穷酸秀才,耗尽家里所有积蓄死读书,简直就是吸血虫。 而这个吴凌半工半读,可见他是个体恤家庭的好男人。 “我不善饮酒,叔伯们还是自饮吧。” 吴凌有礼谢绝了邀请,一心盯着书本,神色可谓陶醉。 李韫一直想招揽幕僚人才,先前也听李甫提到过科举一事,于是带了两块大饼与肉干,走到吴凌身旁坐下,递过去问道: “听闻岐国也有秋试科举,你这么用功读书,是为了参加考试么?” 吴凌盯着大饼与肉干,有细微的吞咽动作,肉啊,真是好久没吃到了,却迟迟不肯接过。 “你认为这是嗟来之食?” 李韫笑着,又道:“我却觉得这是生意,我找你问话,你为我解惑,而这些东西是报酬。” 吴凌又矜持了片刻,轻叹一声,接过李韫的馈赠,却将肉干包好揣进怀里,自己则捧起大饼大口啃食起来。 填饱肚子的东西留给自己,好吃的东西带回去给家人吃,小细节中有大人品。 “我是读书人,自然要为考取功名了。” “你向往功名利禄?你渴望加官进爵?”李韫试问。 吴凌停止了咀嚼食物,抬头望着漏雨的屋檐,沉默了片刻,才摇头道: “家国沦丧,燕地已失,谈何功名利禄?” “听起来你还有些爱国情怀,那你为何还要去参加岐国举办的科举考试?就算你能考中,那也是去岐国当官。”李韫笑着问道。 吴凌彻底不说话了。 北燕割让给岐国,最难受应该就是他们这些愤世嫉俗的读书人了。 可不读书,不考虑功名,还能干什么呢? 难道荒废十年寒窗,一辈子卖草鞋草帽? 从吴凌痛苦的表情上,李韫看到四个大字——怀才不遇! 所以李韫为什么会热衷于出来微服私访,因为每次出来都会遇到一些他想要的人才。 “唉……” “雨势小了,我也该走了,多谢你的大饼与肉干儿,若有缘再见,我定还报。” 吴凌长叹一口气,将书本收好,挑起担子便往外走。 “吴秀才,外面天都黑了,路上湿滑难行且不说,万一遇到歹人了怎么办?” 商贩们纷纷劝阻他留下过夜。 吴凌却说:“我两袖清风,歹人劫我干什么?何况家里还有老母与妻子,我得回家去。” 可他刚跨出庙门。 几个蓑衣斗笠,持刀大汉冲了进来。 “啊害!今个儿躲雨,还遇到了一群肥羊啊!” “真是菩萨保佑,送我们发财!” 还真是说歹人就歹人到! 穷山恶水中,总是不缺乏绿林好汉的。 商贩们吓得缩作了一团。 “今天遇到我们兄弟三人,算你们倒霉了,识相的快将钱财拿出来,否则将你们通通宰了!” 歹人挥舞着砍刀,威逼胁迫。 吴凌卸下担子,抽出扁担往后退,神情慌张却不失英勇,怒喝道: “我看你们谁敢!” “哟呵,白面书生还挺讲义气嘛,不过我一看你就是个穷光蛋!” “大哥,甭与他废话了,不识趣的一并砍了算了!” “唉……” 李韫长叹了一口气,“马匪”还没遇到,先遇了几个送人头的强盗。 三五个人就敢出来谋财害命?真是世风日下! “太吵了。”李韫淡淡说道。 宋邯等人会意,冲上去三两下便将歹人制服,一人拎一个往寺庙外走。 片刻过后,宋邯擦拭着染血的刀身,淡定走回了庙中,并冲李韫点了点头,示意全部解决。 “吴秀才,以我之见你还是留在这儿过一夜吧,天黑路滑,人心复杂,万一又遇到歹人,娇妻改嫁,老母无人赡养,那可就亏大了。” 李韫出声劝道。 吴凌叹了口气,抱拳感谢道:“多亏今夜有您相助,先前小生还以为先生是个庸人,实在惭愧!” “你我素未蒙面,错认了也不奇怪,来来来,就不用再读书了,一起畅饮妙谈,岂不快活?” 李韫号召众人再度围坐篝火,漫漫长夜,不再无趣。 次日清晨。 大雨停歇,细雨绵绵。 商贩们也各自赶路分道扬镳。 “李老板,过了这片山岗,再往前走个五里地就到寒舍了,不嫌弃去做做客吧?”吴凌相邀道。 “也好,去借碗热粥,暖暖身子。” 一行人便继续出发。 经过一夜暴雨,道路更加泥泞,实在不太好走。 短短几里路,走了近一个上午。 “李老板您瞧,有炊烟的那户便是我家了。” 吴凌指着不远处袅袅炊烟下的一栋茅草屋。 茅屋旁边的秧田里,一个戴斗笠的布衣少妇,正卷着裤腿辛勤收割着稻谷。 “娘子,我回来了!” 吴凌放下担子,大声挥手招呼。 少妇听了喊声,甜甜回了声“相公”,急忙放下镰刀跑出稻田。 雨中邂逅的二人,热情相拥的喜悦,郎情妾意的模样,诠释了真正的爱情。 “如何,羡不羡慕他们?” 李韫笑着回头扫了一眼宋邯等人。 宋邯四人相视一笑,谁不愿生逢挚爱,邂逅良人呢? “娘子,快快去洗肉做饭,今日有贵客登门!”吴凌催促道。 少妇瞥了一眼李韫与身后的侍卫,低声道:“相公,他们带着刀呢……” 吴凌将昨夜庙里歹人的遭遇说给了少妇听。 “那是恩公了,你快快将他们屋里请,我这便去做饭!” 少妇没了担忧,往厨房里走。 吴凌将李韫等人请进茅屋。 “家有薄田几亩,夜有娇妻伴读,吴秀才人生赢家啊。”李韫笑道。 吴凌苦笑道:“一亩三分田地,交了税后,也没剩下多少了,不然我也不会担草鞋上集镇去卖了。” “交税?” 李韫眉头一皱,“交什么税?” “田税。” “燕王与雪霁公主大婚,为庆祝两国重修和平,官府允诺免税两年,为何还要交田税?” 李韫声音渐冷,不太高兴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该死的东西! “免税两年?从未听过。” 吴凌摇了摇头,“不但不免税,官府还增加了许多杂税,提高了商税,就连我到县城里买点草鞋,被抓住了也得交税。” 都说山高皇帝远,真话传不到帝王耳边,可这梓潼县距离燕州城也不过百余里,李韫还是被蒙在了鼓里。 连燕州小县皆是如此,更别说云州,雷州,武州这类大境。 岐国人,吃相太难看! “梓潼县令,叫什么名字?”李韫沉声问道。 吴凌说道:“新来的岐国官吏,叫做田文敬。” 田文敬…… 李韫暗暗记下了这个名字。 “相公,饭菜已经做好了,快请恩公他们就坐吧。” 吴凌的妻子,唤作蔡萍儿,端庄贤惠,持家有道。吴凌能娶她为妻,也算此生福分。 “恩公,农家粗茶淡饭,不成敬意,请。” 吴凌请客入堂,可就在这时—— “铛铛铛!” 突然响起一阵铜锣声。 见一个矮瘦黑脸汉子,手提着铜锣,领着两个跟班,边走边敲打: “近几日暴雨,为避免涝了田地,县衙特发公告,十里八乡皆要在两日之内,完成对稻谷的收割,三日之内上交公粮!” 还真巧,刚来就遇到催粮的。 “他是何人?”李韫问道。 “王胡子,乡里的地保,官府的狗腿子。” 吴凌暗骂了声,急忙要去关掩院门。 “哎,吴秀才,这附近就你一户人家,我这公告显然是说与你听的。” 王胡子一把摁住大门,又抽了抽鼻子,亮眼道:“哎呀,是肉香啊,你是知道我专程要来,才开小灶的吧?” 说罢,便毫不客气撞门而入。 “王胡子,今日我有贵客临门,你可来捣乱!” 吴凌想将几人轰出去,哪儿知两个跟班叉腰一横,反将他给推到了一旁。 “吴秀才,乡里人不坑乡里人,你家一亩三分田,原本要交二十斤粮,今日你请我吃顿饭,我给你免去五斤,这买卖可太划得来了!” 王胡子趾高气扬便往屋子里走。 冯河横身拦下王胡子去路,用肚子轻轻一顶,王胡子踉跄七八步,险些摔倒在地。 “你他妈是耳朵聋了,还是眼睛瞎了,人家都说今日有贵客临门,还自讨没趣,可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 “你……你们是何人!还敢带刀公然行走!可知道最近梓潼县正在大肆搜捕马匪么!” 猪往鼻子上插葱插久了,就真以为自己是大象了。 “我有三个问题想问你。” 李韫暂忍住怒火,问道: “吴秀才家有一亩三分田,估算每年可产粮两百斤,北燕的田税为三十税一,也就是不到七斤粮食,为何你方才说要收二十斤?” 王胡子高声道:“三十税一,那是大周税率,如今北燕割让给岐国,就得按十税一的比例收取,这是县衙明文规定的!” 十税一的比例,自家田地还好,可若那些租田来种的佃农,不仅要给地主交粮,还得承担高额田税,根本活不下去。 “好……我再问你。” 李韫指着吴凌说道:“岐国律例与大周律例相当,吴凌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按律他可以免除一切赋税,为何还要他缴公粮?” 王胡子不屑道:“他的功名是大周的,又不是岐国的,当然得与普通百姓一样苛捐杂税了!” “最后一个问题。” 李韫冷声问道:“岐周两国签订合约,北燕全境免税两年,老百姓蒙在鼓里,你这官家的狗腿子也蒙在鼓里么?” “嘶……什么叫狗腿子啊,这话我可不爱听啊!” 王胡子吹胡子瞪眼,傲声道:“我们官府收的可不是前两年的税,而是第三年的税!” 啧啧…… 好一个收第三年的税啊! 这种敛财手段,连李韫都觉得佩服! “我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若是外乡人,走马过境的话,也是要交过境税的!” “该死的东西。” 李韫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缓缓背过了身去。 “我家公子说你该死,那你今天就活不成了!” 冯河蓄十足力道,一巴掌扇在王胡子脸上。 “啪!” 直接给王胡子扇出了院门,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王保长!” 两个跟班急忙上去查看,王胡子整张脸都歪了,牙碎了一地,眼珠子暴突,显然已断了气。 “杀人啦!杀人啦!” 两个跟班连滚带爬往外逃。 “公子,是否斩草除根?”宋邯凑上前轻声问道。 李韫微微摇头,放他们走,就是要让他们回去报官! “恩公,你这……王胡子可是官府的鹰犬啊!” 吴凌脸色大变,慌得不知所措。 李韫神色平淡,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塞进吴凌手中道:“今日脏了你的家门,这二十两银子算作赔偿。” “恩公,这——” “今日这顿饭,怕是吃不成了,李某就此告辞,勿送。” 李韫抱拳请辞,冯河扛起王胡子的尸体,一行人骑上马离开了农家小院儿。 吴凌攥着手里的银子,站在门口了望了许久。 “相公,他……究竟是何许人啊?地保说杀便杀的。”小娘子疑惑道。 吴凌说道:“我与他萍水相逢,只在古庙里避了一夜雨,他便赠我银两,还助我们除了恶霸,他必是德高望重之人!” “梓潼县令卑劣险恶,但愿他此去平安啊!” …… “公子,你既看上了那吴凌,为何不直接招揽呢?”宋邯疑惑道。 “忠义孝廉,此人身上皆具备,但还得有学识见地才行,因此本王赠予他银两,替他减轻家庭负担,好让他专心考科举,看看他是否有真才实学。” “原来如此,公子知人善任,属下佩服至极。” “哒哒哒……” 这时,前方突然响起了一阵疾驰的马蹄声。 只见二十几名捕快疾驰而来,带路的正是先前故意放走的两名跟班。 “张捕头,就是他们这伙人,我们亲眼所见,那个莽大汉一巴掌将王保长给拍死了!” 两个跟班同时指认冯河。 “好大的胆子,竟然打死官府的收粮地保——” “还给你们!” 冯河拎起马背上王胡子的尸体,朝着捕快们便甩了过去。 前排的捕快,全部被砸翻在地! 第一百六十九章 反客为主 “大胆!竟敢殴打官差,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 “唰唰唰……” 梓潼县捕头张松,与众捕快拔刀而出! “笑话!凭你们,能掀起什么风浪?” 宋邯怒眼一瞪,杀气骤出,“呛”一声龙吟,拔刀而出! 踏着马匪飞驰而下,朝着前排捕快刀刃猛砍而去! “锵锵锵……” 一刀砍断五把兵器! 张松望着断了半截的刀,惊得目瞪口呆,其余捕快也被气势吓得连连后退。 武力根本不在同一个等级! 然而,像宋邯这样以一当十之人,李韫身后还有三个! “你……你们究竟是何人,光天化日之下,岂能平白无故杀人,你们……犯法了知道么!” 张松结结巴巴,既然打不过,那就只能讲道理了。 李韫微微摆手,示意宋邯等人将刀收起来。 “张捕头是吧?”他轻声问道。 “是……是啊!”张松故作镇定。 “家国沦丧,岐人当家,你们是差人,我不为难你们。” 李韫指着王胡子的尸体道:“人是我杀的,我跟你们回官府,好去见见你们的县令。” 张松一挑眉毛,“真的?” 当了这么久的官差,还是头一回见杀了人这么淡定,还主动投案的。 李韫点头道:“但我不下马,不上枷,不上铐。” “见你认罪态度良好,这一切也可免除……” “那就走吧,路途泥泞,争取天黑前入城。” 李韫不再多言,调转马头继续赶路。 张松等捕快只能抬着王胡子的尸体,老老实实跟在后面。 “张头儿,不对啊,咱们不是来抓人的么?咋搞得像他的跟班一样?”有捕快挠头诧异。 张松压低声音:“今日我儿子刚好满月,所以我不想让他们见血,否则早将他们擒拿!” “张捕头,上前一叙。”李韫突然招呼了一声。 “头儿,别去啊,你要去了,咱真成他跟班的了!” “是啊头儿,咱是官差,他才是犯人,可不能坏了主次!” 捕快纷纷拱火,让张松硬气些。 张松毕竟是捕头,在一众小弟面前,岂能丢面子?他全当没听见,不予理会。 “喂!你耳朵聋了么?我家公子叫你上前答话!” 冯河,宋邯,赖茂山,郑海波,同时手握刀柄,齐刷刷回头瞪着张松。 威逼气势如同排山倒海,吓得张松打了个哆嗦,刚憋出来的几分硬气,顷刻间荡然无存。 “就来,就来……” 张松骑马来到李韫身旁。 “捕头是岐人?”李韫淡淡问道。 “不是……” “你可知,我为何要杀王胡子?” “不知……” “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北燕沦为岐国附属,你我为了生计,低头装孙子也无错, 可若是帮着岐人强征暴敛,鱼肉百姓,那就是见利忘义,数典忘祖。” 李韫偏头望向张松,问道:“你说,他这种人,该死不该死?” 张松咽了咽口水,从嘴角硬挤出一句,“他的确该死……” “听说梓潼县北边,来了一群‘马匪’,张捕头可曾知道情况?” 李韫开始询问正事。 张松老实回答:“知道,前日突然兴起的,把北方五十里地的商道,官道,全给占据了,听说有两百多号人,蒙着黑色面巾,见人便杀,见东西便抢,跟地狱里的恶鬼似的……” 乍得一听,刘敢当还真是个“演技派”,竟然能被人传得这么坏。 “马匪如此嚣张,县衙有派官兵去清剿么?”李韫又问。 “县城里官兵,加上驿卒,官差,总共也四百来人,连五十名骑兵都凑不出来,哪儿有资格去跟马匪碰啊。” 张松直甩脑袋,又道:“不过据上边儿来的消息,再过几日燕王府便会出兵协助剿匪,听说还是燕王殿下亲自领兵呢!” “听你提及‘燕王’时,语气铿锵有力的。” 李韫笑着问道:“怎么,你觉得他不错?” 张松苦涩道:“我一个星斗小民,哪儿敢评价燕王,只是觉得,如今他算是咱燕人最后的脊梁骨了。” “嗯……” 李韫暗自点头,这话倒是很中听。 以剿马匪为借口,并非长久之计。 想要在未来半年确保走私马匹不出岔子,就必须想办法控制梓潼县,并除掉田文敬这个岐国官员。 梓潼县只有四百余名官兵,杀一个县令,应该不是难事…… “您……还有要问的吗?” 张松见李韫久不说话,弱声试问。 李韫摇了摇头,轻吐出一个字: “赏。” “是。” 宋邯摸出小锭银两丢给张松,“今日算你运气好,遇到我家公子大方,拿着吧。” 张松受宠若惊,这一锭银子,起码也有五两啊。要知道他们这些当差的,一个月工钱也才三两。 “谢谢……公子!” 张松连连道谢,退了下去。 可给把一众捕快给羡慕坏了。 “这是哪来的主儿啊?出手竟这么阔绰?” “张头儿,见者有份啊!” “哎,我见这公子人挺不错的,要不咱将他私放了吧,反正王胡子这家伙也该死……” “你没看出来么,他是要自己去官府的,咱愿意放他,他还不愿意走哩!” 李韫待人这方面,真没得说。 也不是他自摆清高,而是身居其位,戴着王冠,与人说话,教人做事,岂能低声下气? 明明是“杀人犯”的身份,硬生生被他走出了主人家的风范。 下午,雨终于停了。 临近县城的道路,都铺了石子儿,走起来十分顺畅。 在天黑之前,一行人抵达梓潼县城。 “哎哎哎,你们快瞧啊?他们抬的那人不是王胡子么?” “苍天有眼呐,这个丧良心的东西,终于死了!” “就该拉他游街示众!” 城里的百姓,对这王胡子的尸体指指点点,谩骂声一片。 可见这个地保狗腿子,平日里没少干伤天害理之事。 爱看热闹的百姓,跟着队伍来到县衙。 “这个,公子啊,虽说您给了我赏钱,可公事还是要公办的嘛,您下马?” 张松态度谦卑,又瞥了一眼宋邯等人佩刀,“还有几位的刀……” 李韫点点头,下了马,大步走进县衙。 “我们这几把刀,砍过的人加起来,绝不低于千数,你可要好生保管。” 宋邯缴纳了佩刀,由衷叮嘱。 张松接过佩刀,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随后宋邯等人也跟着李韫走进县衙。 张松与几名捕快则抬着王胡子尸体来到公堂。 一行人在公堂稍等了片刻。 “田大人驾到!” “升堂!” 在一声声威武中,一个四旬左右,身穿岐国官服的中年人,大步走上公堂入座,他便是梓潼县令田文敬。 “啪!” 惊堂木一拍,公堂鸦雀无声。 “大胆刁民,你竟敢在本官——” “我认罪。” 李韫实在不想听这些官家套词。 认罪速度之快,连田文敬都不由为之一愣。 “哟呵,你小子还挺有种的嘛!既然如此,本官也不与你废话了!师爷,即刻起草状纸,让他签字画押,了结此案!” 田文敬给案桌旁的师爷使了个眼色。 师爷拿起一张空白状纸,毛笔沾了沾墨,先问李韫: “罪人姓名?” “李韫。” “籍贯?” “原籍西京,后迁于燕州城北。” “哟?还是京城人士啊。” 师爷带着嘲讽的语气,又问道:“以何为生计啊?” 李韫想了想,答道:“俸禄吧。虽然我从未领到过俸禄。” 听到“俸禄”二字,师爷的语气明显有了些变化。 “你难道头上带着衔儿?” “徒有虚衔尔。” “花钱买的吧?” “不是,祖上传下来的。” “那是个什么衔儿?” “藩王。” “哦……藩王……” 师爷执笔书写,可刚将“藩”字写下一半,手不禁一抖。 “藩……藩王!” 第一百七十章 怒拍惊堂木 北燕姓李的藩王,有且只有一个! “本王是大周王朝的藩王,亦是岐国雪霁公主的丈夫,姑且也算作驸马爷吧。” 李韫走到案桌前,扫了一眼田文敬与师爷,问道:“你怎么不写状纸了?本王还等着画押呢。” 头衔一出,不论公堂之上,还是公堂之下,亦是公堂之外的看热闹的百姓,无不震惊!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师爷急忙下座跪拜。 田文敬仍坐在椅子上,强忍着震惊问道:“你说你是燕王,可有何凭证?” 凭证? 李韫一声冷笑,绕到案桌后,一脚将田文敬踹下公堂,自己坐了上去。 田文敬在地上滚了三四圈,跌落了官帽,惹得堂外大笑。 他刚想爬起来怒骂,一锭金银赫然出现在他面前。 “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玄武金印在此,还不快快下跪!”宋邯呵道。 帝印螭龙,王印玄武,乃皇室尊亲的最高象征。 大一统王朝的金印,所到之处,四海之内皆要俯首称臣! “下官……叩见燕王!” “草民叩见燕王!” 凡见金印者,皆俯首跪拜! “君轻民贵,快快请起。”李韫招呼道。 公堂外的百姓相继站起,田文敬也有意起身,却被冯河按着肩膀摁下。 “公子说了,君轻民贵,又不是你贵,你起来干什么?” 田文敬咬了咬牙,昂起头:“燕王殿下,我乃岐官,何故刁难于我!” “你岐国乃下属番邦,岐王见了我父皇,尚且行君臣之礼,更何况你一个个小小的县令?” 李韫冷声问道:“怎么?你难道膝下有黄金,跪不得?” “纵使……纵使你是燕王,那你也不能滥杀无辜!” 田文敬突然指着地上王胡子的尸体,有意将矛盾转移。 “无辜?不,在本王看来,他死有余辜。” 李韫指着尸体道:“此人是地保,乃一方恶霸,他强征暴敛,诈骗赋税,恰巧被本王遇见,故而杀之!” 田文敬有些慌了,堂外随便拉个老百姓都知道,王胡子是官府派下去收税的,若再追究深查此人,自己强征税收的事岂不是要暴露? “原来是这样啊……王爷为民除害,杀得好!” 田文敬磕头道:“是下官一时失职,才让恶霸鱼肉乡里,惊扰了王爷大驾,还请王爷恕罪!” 脸变得比翻书还要快! “本王与公主大婚,两国普天同庆,又怜悯燕地常年战乱,故而免税两年,以安抚北燕百姓,然却有不轨之徒,以‘两年免税,收第三年’为借口,强征暴敛,实乃可恶至极!” “啪!” 李韫怒拍惊堂木。 田文敬冷汗直流。 “来人!” “小人在!” 张松赶忙上前听令。 李韫指着田文敬呵道: “将王胡子割首,首级悬于城门,曝晒示众三日!本王要告诫那些利益熏心的不轨之徒,今后若再敢强征暴敛,诈骗赋税,皆如此下场!” “明白!” 张松欣喜之余,又心中暗自庆幸,还好当时没刁难这位王爷,不然下场可就惨咯。 堂外看热闹的老百姓无不拍手叫好! “退堂吧。” 李韫扔去惊堂木,大步走下公堂。 “王爷,请留步啊。” 田文敬赶忙叫住李韫,“张桐张大人,今早便送来了书信,说王爷将率领府兵来协助剿匪……” “本王先行了两日,大队人马两日后便到。” “王爷能亲征剿匪,实乃下官之福,梓潼县百姓之福啊!” 田文敬赔笑道:“王爷驾临梓潼县,一路舟车劳顿,不如今夜就官邸下榻,方便商讨剿匪事宜,也好让下官尽一尽地主之谊呀。” “不必了,本王去官驿暂歇即可,至于剿匪之事么,等本王府兵到了再商议不辞。” 李韫直言拒绝田文敬,率宋邯等人离开了公堂。 “王爷慢走,慢走……” 田文敬含笑送客,待李韫等人走远,笑容瞬间凝固,掸了掸膝盖上的尘土,骂道:“不过一个和亲的王爷罢了,有何了不起的?!” “田大人,马县尉已在县衙外等候多时了。” “快请进公堂,我正要找他!” “是!” 片刻后,一个身穿岐军甲胄的魁梧大汉走进公堂,他便是负责统领一县官兵的县尉马国辰。 “田大人,方才我可在公堂外看得一清二楚,若换做是我,绝不与燕王爷屈膝!” “哼,若非张大人信中,让我等好生招待燕王,我岂会与他屈膝服软?” 田文敬轻哼,又道:“张大人特意嘱咐了,征剿马匪,正是削弱燕王兵权的好时机,叫咱们千万别给予援助!” 马国辰大笑道:“放心吧,早在昨天夜里,我便接到了雷将军的军令,让我按兵不动,不出一兵一卒援助燕王!” “这燕王年纪虽轻,可不是那么好搪塞的,你得找个不出兵的理由才是。” “我早已想好对策了,就说军中爆发了痢疾,我也不幸染病,只能在家休养,任由他怎么来求我,我就是闭门不出!” “妙计,妙计啊……” 真是妙计么? 另一边,李韫已在官驿住下。 随着夜幕降临,天上又下起了雨。 秋雨绵绵,冷风嗖嗖。 李韫站在窗前,任由风吹雨打,凉快些,脑子也能清醒些。 “公子,方才听驿站士卒说,官兵军营中闹了痢疾,连县尉马国辰都染上了,属下猜测,这是他们在使诈。” 宋邯走过来禀告。 “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么?” 李韫淡淡道:“他们若出兵,反倒会乱了本王的计划——但岐人控制着官府与官兵,对于咱们走私而言,始终是一个隐患。” “公子如此淡然,心中必已有妙计。” “宋统领倒是很懂本王的心思。” “据属下常伴公子左右的经验,公子也只有在面对王妃时才会略显束手无策,其余的事嘛,都不屑放在眼里,呵呵……” “哈哈哈……你说得没错,梓潼县这些小官小吏,本王杀他们,犹如捏死几只蚂蚁。” 李韫大笑过后,神情逐渐严肃冷俊,轻轻吐出四个字: “那就来个,借刀杀人。” “公子的意思是……” “他军营中不是爆发痢疾了么?马匪趁其生病,来抢劫县城,似乎也合情合理了。” 借马匪的刀,杀岐国的人。 正自己的名,办自己的事!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大雨夜 “赖茂山,郑海波。” “属下在!” “你们连夜出城,赴东北传信于刘敢当,让他们喂足马匹,于今夜子时从东城门袭劫梓潼县——进城之后,不可伤害平民,直奔杀向县衙,活捉县令田文敬,得手后不可恋战,应立即退出,若期间遭遇官兵抵抗,当杀则杀。” “遵命!” 赖茂山与郑海波领命离开官驿。 “公子,梓潼县毕竟是县城,有官兵守卫,是否派遣我与冯兄弟作内应开城门,以作保险?”宋邯问道。 “用不着。” 李韫摇头道:“梓潼不过一小城,墙低门薄,以刘敢当等人的勇武,破城如同探囊取物,我等在此静候佳音即可。”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想当初刘敢当率五百名刀斧手,杀穿了整个黑虎寨,可见其勇武绝不比袁于琼要差,破城之事交于他,李韫绝对放心。 “公子,属下有一事不明,那田文敬强征暴敛,欺压百姓,何不趁机将他宰了?为何只生擒活捉呢?”宋邯疑惑。 “本王刚到县城,县令便被马匪劫杀,目的性太强了,容易引起张桐的怀疑。” 李韫说道:“绑架县令,勒索钱财,这才像是马匪该干的事。” “公子真是滴水不漏。” “张桐这只老狐狸,比以前的刘世友,齐消贤更加聪明,在他眼皮子地下韬光养晦,每一步棋都得深思熟虑。” …… 渐渐。 雨夜深沉。 “哗啦啦……” 大雨倾盆,人欲断魂。 整个梓潼县城,都摇曳浮沉着。 县城墙上几乎没有什么明火,而就算是有,也很快便会被风雨浇熄。 守城士卒拥挤在城门楼下躲雨,一个个昏昏欲睡。 东城门外,大雨之中,一队人马正悄悄向城门靠近,黑色的头巾,黑色的面罩,黑色的衣服,连坐骑都以黑马居多。 唯有手中的刀斧,雪白发亮! “他妈的,老天爷定是腰子太虚了,一连放这么多天的尿!” 刘敢当抹了抹脸上的水渍,指天发泄着心里的不爽快。 “将军,前面便是梓潼县了,看样子没啥人看守,要不我们直接冲进去?” 军中小前锋,孙泽涛上前提议。 “直接冲锋还得撞门,难免弄出动静,王爷信上说了,城中仍有四五百名官兵,真要拼杀起来,还真有些麻烦。” 刘敢当想了想,招呼道: “茂山,海波,你俩挑几个机灵点儿的,用飞虎爪攀上城墙,从内部打开城门,好迎我们杀进去!” “是!” 赖茂山与郑海波便从中各挑了五名精悍军士,组成两支小队,带着绳索飞虎爪,摸黑向城门两侧进行迂回。 “泽涛,你传令下去,让兄弟们将‘酒精火把’准备好,王爷说过,那玩意儿水浇不灭; 但见城门打开,你我共同点火,一举杀入城去,直取县衙官邸!” 刘敢当点兵点将,知人善任,已有大将风度! “是!” 孙泽涛领命向后传话,众骁骑掏出火把,以待点火。 再看赖茂山与郑海波这边,已悄无声息迂回至城墙左右两侧。 守城士卒都集中在门楼处躲雨,两翼漆黑无人看守。 赖茂山与郑海波一举将飞虎爪扔上城墙,而后两小队十名军士,用口含着刀,双手拉着绳索,迅速向城墙上攀爬。 县城墙高不过三丈,对于训练有素的骁骑手,简直轻而易举。 很快,十名军士全部爬上城墙。 “杀。” 两队人左右夹击,冲进城门楼。 一阵刀光剑影,连惨叫都不曾发出,十余名守城士卒尽数死在睡梦之中。 两小队冲下城门楼,贴着墙壁绕过哨所,迅速摸到城门后侧。 “什么人!” 哨所守城卒察觉异样,可为时已晚,赖茂山三刀砍断门栓,打开了县城东门! 刘敢当见城门大开,振臂高呼: “兄弟们,城门已开,随我直奔县衙官邸,活捉县令田文敬!” “冲啊!” 百余只火炬顷刻引燃,犹如一条长长的火龙,迅速钻进城门! “马匪劫城啦!” “快敲钟——” “啊!” 城门后哨所里士卒根本无从招架! 此刻。 县衙官邸内,田文敬正搂着他刚娶来的十八岁小妾睡觉,忽然听到了马蹄声与呼喊声! 夜来风吹雨,垂死惊坐起! “外面发生何事了,何故喧嚣!” 田文敬大声质问。 却不见有任何应答。 “该死的,黄管家!人都他妈死哪儿去了,连本官的话都不应答了么!” 田文敬骂骂咧咧下床穿衣,点了盏油灯刚想出门敞开—— “嘭!” 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呼呼呼……” 风雨水汽吹入卧室。 刘敢当与几个蒙面骁骑,赫然出现在门口,雪白发亮的刀刃上,还有未曾被雨水冲刷去的血渍。 犹如地狱修罗! 吓得田文敬一屁股坐在地上: “捕快何在!官兵何在!” “你放心,他们都死了。” 刘敢当举着火把走进卧室,对着田文敬的脸照了照。 “嗯……就是这个狗官,绑了!” 骁骑冲进来,三两下将田文敬捆绑。 “匪爷,匪爷,饶命啊!我……我家里的东西,你尽数拿走,饶我一条性命吧!” 田文敬连连磕头求饶。 “尽说些屁话,饶不饶你,你的东西我们都会尽数带走!” “王爷!燕王就住在城西官驿中,你们去抓他……抓他更有用!” “妈的!” 气得刘敢当一刀背将田文敬拍晕。 不知道燕王是我主子么? “老大,这小妞儿咋办?” 孙泽涛指着缩在床角瑟瑟发抖的小妾问道。 刘敢当一刀砍断了桌椅,冲那小妾道: “看你长得水灵儿,老子今夜便留你一条性命,你去告诉燕王,田文敬老子绑走了,三日之内凑够五万两银子到三十里外的灌江口赎人,如若不来,我就宰了这狗官!懂了么!” “懂,懂了……” “我们走!” 刘敢当扛起田文敬就此收刀离去。 另一边,官驿中。 李韫只听着城内喧嚣,方知刘敢当已经得手。 他嘴角微微一翘,关上窗外风雨,今夜美梦好觉。 …… 第一百七十二章 重责八十大板! 次日清晨。 官驿外,马国辰带着师爷,县丞,捕快,以及田文敬那免遭于难的小妾,共十几人在外求见。 “侍卫大人,让我们进去见见王爷吧,昨夜梓潼县遭此大灾,田大人被马匪绑走,我们可不能没有主心骨啊!” 师爷出声哀求。 “不是我不让你们见,是王爷他起床气很大,若扰了清梦,我也承担不起,你们还是等王爷睡醒了再来吧。” 宋邯当然知道李韫的“老规矩”了,与冯河,赖茂山,郑海波,叉腰持刀守在门口,谁都不让进。 “哼!” 马国辰态度不服,“马匪都蹬鼻子上脸了,燕王身为北燕之主,还忙着自己睡大觉,昨日还说什么‘君轻民贵’,依我看徒有其表——” “呛!” 不等马国辰话音落下,宋邯拔刀出鞘,瞬间一斩,刀锋蹭着马国辰的头皮砍掉了发冠,冷声道: “你方才所言,已够断首;再敢不敬,必死无疑!” 试试就逝世! 马国辰咽了咽口水,这刀实在太快了,他都几乎没看到出手! “何事喧嚣啊?” 李韫伸着懒腰推开窗户。 “王爷!王爷是我呀!张松啊!” 张松振臂高呼。在这群人当中,也只有他与燕王还算比较熟络了。 李韫扫了一眼官驿前的人群,除了有官吏当差的外,还聚集了些城中百姓。 是该出去给个说法了。 他穿好衣服,下楼走出官驿。 “昨日本王舟车劳顿,一回到官驿便睡下了,你们如此狼狈,是发生何事了?”李韫漫不经心地打着呵欠。 “王爷,梓潼县被马匪给劫啦!” “死伤了四十多个官兵、官差,连田大人都被绑走了!” “若马匪再来劫城,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官吏们七嘴八舌,手心拍手背,拿不定主意。 “哦?发生了此等大事,本王昨夜还在昏睡,哎呀,真是糊涂!” 李韫自责拍了拍脑袋,又扫了一眼人群,问道: “那么,谁是县尉啊?” “我!” 马国辰挺身而出,一脸桀骜不驯。 “来人,将此人押下去,重责五十大板!”李韫发令。 “啊?”张松与众捕快惊讶。 “你凭什么打我!”马国辰怒问。 “因为你是县尉,担负着县城的防务重任,若非你治军不严,守卫不力,马匪又如何能劫得了城?田大人又怎会被绑架?” 李韫一步一步凑近马国成,一条一条数落罪状,“马匪劫了城,你不但不派人去追击,却来本王这推卸责任!你自己说,你该不该打?” “我——” “还有,你不是患了痢疾么?为何如此精神抖擞啊?依本王之见,你是故意装病,玩忽职守!” “你——” “或者,你私通马匪,放他们入城!” 李韫一连串输出,让马国辰百口莫辩,身为县尉失职,于情于理都该受罚! “还愣着干什么,给本王拖下去,重重打,谁若打轻了,便是包庇,与之同罪!” “遵命!” 张松等捕快不敢怠慢,拖着马国辰便往班房里走。 “放开我!你一个和亲的王爷,岂有资格打我岐国官员!我要上告张大人,我要上告雷将军!” “再加责三十大板!” 五十加三十,总共八十大板,打不死也没半条命! 如此一来,田文敬被绑架,马国辰被打残,梓潼县的军政权力,皆名正言顺落入燕王之手。 “诸位乡亲父老放心,本王的府兵已在路上,天黑前即可抵达县城,马匪必不敢再来犯城!” 李韫给惊慌的百姓们喂下一粒定心丸。 “那……那王爷,田大人他怎么办?昨夜马匪亲口对我说,要凑五万两银子去赎,否则就杀了田大人!” 小妾泪眼婆娑,楚楚可怜,到现在她都觉得后怕。 刘敢当这家伙也真是不懂怜香惜玉,竟将人家小姑娘吓成这样。 “县衙库房里能凑出五万两官银么?”李韫挑眉问道。 师爷脑袋直摇,“梓潼县就一小城,哪里凑得出这么多银子啊?” “那可就难办了,毕竟本王又非岐国官吏,此事只能请示张御史后再做决断。” 李韫又道:“这样,县丞与师爷,暂领处理衙门公务,本王负责县城的防卫,等府兵到了,再寻思如何去救田大人。” 其实县令被抓,最高兴的应该就是县丞与师爷了,他们分别是二把手与三把手,这不,顺理成章晋升上位了! “唉……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啦!” 人群也就此散了去。 李韫回官驿当即书信一封,让驿卒快马送回燕州交给张桐。 张桐是多疑之人,若隐瞒劫城之事,反倒会令他更加怀疑,不如直接把问题抛给他, 他若想救田文敬,那就乖乖凑足五万两赎金, 反正赎金送到刘敢当手中,也同等于落到自己的腰包里,还能大赚一笔! 而他若不想救,田文静被撕票也就合情合理了。 此计,可谓两全其美! 入夜前夕。 黄志刚领一千府兵抵达梓潼县,全城百姓夹道欢迎。 府兵也名正言顺取代了守城军,控制了整个梓潼县的防务。 眼下,李韫要做的便是等待,等马匹过境消息一到,便以剿匪名义率军出城,去边境与沙拉赞完成交易。 …… 当日深夜。 燕州府官邸。 张桐拿着李韫刚送来的书信,看得眉头皱起。 卢高阳背着手,急得在堂中来回踱步,他忍不住提议道: “张大人,马匪如此猖獗,不如让雷将军再领三千精兵去协助?” “不可,若让雷虎出兵,我们削弱燕王兵权的计划岂不落空了?”张桐摇头否定。 “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真凑五万两银子找马匪赎人么?先不说官府有没有这么多钱,这丢人之事若传回王都,岐王必然大怒!” 卢高阳说道:“你我是受二王子举荐,才有今天的官职,若政绩不佳,辜负了期待,受影响的可是二王子!” “唉……” 张桐放下信纸,长叹了一口气,“赎金肯定是不会交的,燕王兵权也一定要削……事到如今,只有牺牲田文敬了。” 一个小小的县令的命,当然不值五万两银子了! 卢高阳点了点头,“嗯……我们可说成‘田文敬为抵御马匪英勇就义’,这样他反倒成了剿匪英雄,也不会对咱们的政绩与二王子造成影响。” 这大概就是小官小吏的悲哀,必要时可以毫不犹豫舍弃! “唉……就这么办吧。” 张桐又叹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呆呆望着屋顶……就总觉哪里不对劲儿,可又说不出理由,找不出原因来! “大周王朝为何要派遣此子来和亲呢……” …… 第一百七十三章 闷声发大财 次日清晨。 李韫便收到了张桐的快马回信: “燕王殿下,当以剿匪为重,也请尽力营救田大人……” 这“尽力”二字,可真是个好词儿啊! 既然张桐都不愿花钱赎人,那马匪撕票也就合情合理了。 田文敬,已是必死之人。 再说那县尉马国辰,昨日挨了八十大板后,已陷入半身不遂的状态,不躺个一年半载恐怕下不了床。 梓潼县军政已完全在握! 当日正午。 李甫传来消息,戎国马匹已至边境。 李韫当即号召府兵,按照原先计划,以出城剿匪名义,向东北边境出发,而梓潼县里的岐军,则被他勒令留守城中。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李韫每走十里便会留下一百府兵看守。 当然,从梓潼县到边境的官道、商道,早已被刘敢当等“马匪”所据控制,附近村镇百姓也早已望风而逃。 李韫一路畅通无阻,顺利抵达燕州边境。 “那里便是‘葫芦口’么?” 李韫指着前方一个形似葫芦的大峡谷问道。 郑海波点了点头,详细介绍道: “王爷您瞧,左边这条是燕山一脉,右边这条是打石山一脉, 黑河从两条大山脉之间流过,冲刷出了一条大峡谷,便是这葫芦口了, 燕山脉以北是岐国国境,打石山以南是咱大周国境; 而穿过葫芦口峡谷,您会看到一片广袤无垠的青青大草原,那便是戎国的土地了。” “哦?听你这么一说,倘若有敌军要从北方入侵燕州,这葫芦口峡谷还是必经之地了?”李韫问道。 “是啊,葫芦口峡谷是两条大山脉挤兑出来的,纵深有一百多里,整条峡谷都被黑河所贯穿, 不过谷中道路崎岖,水流十分湍急,小股商队倒是可以通行,大队兵马难以穿越。” 赖茂山说道,“且峡谷之外,岐,戎,周,三个国家都屯有重兵,互相制约的同时又互相忌惮, 只要有一家敢出兵,另外两家都不会坐视不管,所以王爷您不必担心会有军队从这儿来袭击燕州的。” 李韫却摇了摇头,他绝不这么认为—— 此峡谷虽为天险,但毕竟是北边进入燕州的唯一通道。 之所以没人会出兵,是因为岐,戎,周,三国之间还存有平衡。 倘若有朝一日,军事平衡被打破,燕州也必会因此缺口而陷入险境! 这葫芦口,要么派重兵把守,要么便将它炸塌,彻底封堵! “王爷,刘将军来接你了。” 宋邯一声禀告,将李韫思绪拉了回来。 刘敢当率领着“马匪”们,大老远便在挥手招呼。 “王爷,王爷……” 忠臣良将! 李韫展颜一笑,赶忙下马相迎。 刘敢当与袁于琼职责是的大不相同—— 袁于琼统领府兵,有房有名还有老婆,而刘敢当则一直扮演着土匪,干的都是些粗活累活儿。 “末将参见王爷!” 刘敢当等骁骑纷纷下马拜迎。 “众将士快快请起!” 李韫扶起刘敢当并招呼众将,笑道:“这几日风风雨雨的,真是辛苦你们了,当全部记大功!” “王爷,我们不要大功,只求,嘿嘿……您将新买的岐国好马,先给我们配备上。” 刘敢当挠了挠头,憨笑讨要,“在虎骑营兄弟心中,一匹好马比老婆还亲!” 其实不用他讨要,李韫肯定也是先将好马配备给骁骑们的。 “好,待会儿你们自己去挑!” “多谢王爷!李甫与小武他们,还有戎商带来的马匹,都在峡谷灌口旁边那片山林里,我带您去验货!” “可!” 李韫便跟随刘敢当来到灌口边的山林。 果不其然,两百匹岐国骏马,全藏匿于林中。 “好马,好马,真是好马啊……” 李韫抚摸着马鬃,爱不释手,这些戎马比平日里常见的马要高大得多,结实的肌肉,线条分明,若披上甲胄,简直就是移动坦克! 这种战略物资,可都是他来日拥兵自立的底气啊! 清点完马匹后,答应的尾款,食盐与茶叶也用货船送至灌口处。 沙拉赞招呼伙计从货船卸货,他也是笑容满面,如沐春风。 “沙老板,黑河不是会流入戎国么,你为何不直接坐船顺水而下,也能少费些转运的力气。” 李韫瞧着不停搬货的戎国人有些好奇。 沙拉赞摆手笑道:“走水路过境,风险太大啦,我们戎商有专门一条古道,可穿过峡谷回到草原,李老板您的这一批马,也是从古道运过来的。” 看样子这帮戎国奸商,平时没少在边境走私,竟这般轻车熟路。 “对了李老板,您除了用食盐换取马匹外,还有没有其它想要的商品呀?我们戎国的牛,羊,皮革,草药,矿产,应有尽有……” 沙拉赞挤着笑脸,极力推销戎国商品。 对于戎商而言,食盐不仅很咸,更有尝不尽的“甜头”! 李韫抿唇想了想,他之所以会做生意,一切都是为了军需。 如今粮食军饷自己不缺, 药材的话,自己老婆就是卖药的,也不缺。 马匹生意刚刚敲定,以后也能稳定购得; 锻造兵器甲胄所用的铁矿,制造火药用的硝石与硫磺,原本都是从雷州进购,但如今北燕归纳给了岐国,若再在本地购买矿产,肯定会大增风险; 再者,北燕的冬季非常寒冷,将士们也需要御寒的衣物,戎国的羊绒是首选的对象。 “嗯,我倒是想买些硫磺,硝石,羊绒,棉花……你可有?” “有有有!那必须有啊!我们戎国除了高山便是大草原,这些东西遍地都是!您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沙拉赞不停搓着手心,其贪婪的表情,将“奸商”二字刻画得淋漓尽致。 “沙老板,但有件事情我得与你挑明了说。” 李韫指着身后马匹说道:“你是聪明人,我购买马匹、硝石等货物,也应该猜得出来用途了,若咱们之间的生意暴了,别人怎么对你我管不着,但我肯定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沙拉赞全不在乎,摆手笑道: “我大哥常跟我说,咱们是商人,只讲究‘利益’二字,这买卖,买卖,你买我卖,只要有钱赚即可,至于其它的嘛,完全不重要,呵呵……” 很好! 就是要这种无利不往的精神头儿! “行吧,那我回去后,将自己需要的货物与胡老板罗列出来。如今东北边境这条商道已完全被我控制,咱们今后细水长流,各自闷声发大财。” “极是!极是!” 沙拉赞给了李韫一个大大的拥抱! 李韫笑容中则含有其它深意。 虽还有些遥远,但一统天下,戎国必不可少。 来日图谋戎国时,胡克图与沙拉赞这两兄弟一定大有用处。 …… 第一百七十四章 成大事者! 第一批马匹交易已顺利完成,算是开了个好头。 梓潼县的军务已牢牢握在李韫手中,戎国方面也有很成熟的走私路线。 接下来不论是马匹,还是矿产等货物,都可一样画瓢进行走私。 李韫将李甫与魏小武留在了梓潼县,从今以后便由他们俩负责与戎国的各项交易。 李甫办事仔细,魏小武英勇无畏,他俩一文一武相互搭配,把生意交给他们,李韫很放心。 “马匪”还得继续扮演,如此府兵才有理由继续控制梓潼县。 那些购买而来的马匹,将通过山林小道运入打石山。 山道虽然崎岖难行,但好在安全隐秘,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王爷,还有个田文敬嘞,那狗官该如何处理?”刘敢当问道。 “将他带上来。” 片刻后,两名骁骑押着田文敬来到李韫跟前。 田文敬被蒙着眼睛,束缚着手脚,嘴里还堵着口塞,模样极其狼狈。 李韫扯下田文敬的口塞与眼罩,淡淡一句: “田大人,别来无恙。” 田文敬眼睛恢复了清明,看清了李韫,顿时喜出望外,他以为李韫是带着赎金来救他的, 可当看到混杂在一起的“马匪”与府兵之后,笑容瞬间凝固,顿时毛骨悚然! “不用怀疑,就是你所想的那样,这一切都是本王设的局。” 李韫坦白直言。 他一直都想着有朝一日,能大大方方地,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亲口告诉敌人自己的野心。 “燕王……你,狼子野心!” “嗯,狼子野心,本王可太喜欢这个词汇了。” 李韫睥睨着田文敬,冷声道:“有朝一日,本王将会马踏岐国王都,到那时,你们的岐王,文武百官,千万子民,都将与你现在一样,带着惊恐的面容,臣服于本王脚下。”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田文敬奋力挣脱束缚,如疯狗般张嘴咬向李韫。 宋邯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你这番举动,倒还像是个忠臣,可惜官太小,命太薄,掀不起任何风浪。” 李韫冷着容颜,背过身去,轻轻挥袖: “斩后,许他一寸荒土。” “燕王小儿,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噗呲!” 刘敢当手起刀落,砍下田文敬头颅。 “遣斥候先回梓潼县,就说本王不慎遭遇马匪伏击,身负重伤,大败而归。” 李韫命令着,又从马背上取下一把弓箭,试了试手感,转手递给刘敢当等骁骑武将,问道: “你们谁的箭法最好?” “末将双臂可开六百斤硬弓,百步之外可一箭中靶,在虎骑营中可谓神射!” 刘敢当高傲拍着胸脯,接过硬弓问道:“王爷,你问这个做什么?” 李韫拍了拍自己左肩,腋下往上的位置,冲刘敢当道: “来,对着本王这个位置射上一箭,力道不可太大,免得伤筋动骨,却也不能太小,免得没有效果。” 既然传回的消息是“身负重伤”,若完好无损回去,岂不惹人怀疑? 苦肉计,必不可少。 “啊?” 刘敢当与众将震惊。 “公子,万万不可啊,刀剑无眼,技艺再好,也拿捏不准分寸的!” 宋邯握着李韫的手臂,怎么也不让。 “王爷,末将方才是说大话了,我其实射技低劣,十步开外都射不中的,这弓您还是拿回去吧……” 刘敢当要将弓箭往李韫手里塞。 “行了,一群大老爷们儿,婆婆妈妈的,岂能干得了大事!” 李韫往后退却了几步,指着肩膀上的位置,以命令的口吻:“长痛不如短痛,快射,此乃命令!” 刘敢当咬了咬牙,命令都下了,他又岂能不从? 他全神贯注,拉弓上箭。 众将也摈住呼吸,紧盯着箭头。 “嘣!” “嗖!” 瞬息之间,箭脱弦而出,精准射中李韫肩膀。 李韫闷哼了声,疼是真的疼,比中弹了还疼! 鲜血很快便浸染了衣襟。 “快拿凝血散来!” “慢着!” 李韫咬牙忍着疼痛,从地上找了块石头。 “方才那一箭,是做给普通人看的,而这一块石头,则是做给聪明人看的。” 说完,“啪”的一声,往额头上狠狠一敲! 石头碎裂,脑袋也开了条大口子,鲜血横流! 他当然不是什么自虐狂,只是张桐太聪明,仅仅身中一箭,还消不了他的怀疑! “公子!” “王爷!” “别扶本王!” 李韫踉跄着身体,坚持屹立不倒。 “成大事者!受些皮肉之苦又有何妨?诸位将士哪个身上没有刀疤伤痕?本王这点皮外伤又算——” 话还没说完,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方才那一板砖,的确有些用力过猛了…… “公子!” “王爷!” “王爷!” …… 当李韫醒过来时,已在马车之中,头上裹着纱布,肩上打着绷带,头痛欲裂的快感,简直不要太酸爽! “公子,您醒啦?” 守在一旁的冯河,红着眼眶大喊:“公子他醒了!” 马车骤然停止。 宋邯也钻进马车,看到李韫苏醒,连叹了好几口气。 “这是……到哪儿了?” 李韫想坐起身开窗,可左臂实在太痛,完全撑不起来。 冯河赶忙搀扶着李韫坐起,撩开窗帘,指着外头道:“公子,您已昏睡一天一夜了,如今咱们已到燕州城郊,再有个把时辰便能回府了!” “带了多少府兵返程?”李韫问道。 宋邯说道:“只有我与冯河,外加十余名护卫,赖茂山与郑海波已随刘将军回了打石山,其余府兵皆留守在梓潼县,由黄志刚,徐勇,向超三人一起统领。” 李韫点了点头,黄志刚勇武,徐勇沉稳,向超谨慎,将梓潼县交于他们看守,大可放心 “公子,您对自己也太狠了点吧!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叫我们怎么办啊?!” 冯河拍大腿骂道:“那该死的刘敢当,让他轻点轻点,竟一箭射得那么重!早知道就让我来了!” 李韫摇头苦笑,心里道:让你来?就凭你这傻力气,估计得把我一箭射死! “行了,伤已至此,再多议论也毫无意义,本王的每一滴血,都不会白流的。” 自己败归的消息,已过去一天一夜,想必早已传入张桐等人耳中。 就是不知姜雨桐晓不晓得。 若让王妃瞧见他这个样子,应该会很伤心吧? 第一百七十五章 王妃王妃,大发神威! “公子回来啦!” 大福一见李韫的车马,赶忙兴奋跑向后宫禀告。 看样子姜雨桐还不知李韫受伤的消息,不然大福早就爬上马车哀哭连天了。 姜雨桐闻讯跑出王府。 虽然才离别不过几日,但牵肠挂肚好比度日如年。 姜雨桐满脸兴奋,她踏上马车,边掀门帘边道:“我已吩咐彩儿烧水,咱们快去洗鸳鸯——” 可瞧见透过纱布,吊着绷带,满脸憔悴的李韫时,所有兴奋劲儿荡然无存。 她跳动的眼眸,隐藏着一切悲伤。 “爱妃,帮我缝两针?”李韫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哇,公子啊!公子,是谁将您伤成这样的,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小的该怎么活啊!” 大福一屁股墩儿坐在地上,哭声震天动地。 “王妃,都是属下护主不力,才导致公子受伤,请王妃责罚!” 宋邯赶忙与众护卫下跪请罪。 姜雨桐咬了咬嘴唇。 “哼!我才不信这世上能有人让他受伤呢,这伤肯定是他自己受的!” 还真让她说对了。 到底还得是枕边人,竟能一眼“识破”李韫的苦肉计。 “只是些皮外伤罢了,不碍事的。” “皮外伤!你忘了我个大夫了么?” 姜雨桐拉着李韫便往府邸里走。 来到客堂,小轩送来了针具与酒精。 “让你缝几针是开玩笑的,其实我的伤已上过药了……” 李韫瞧着银光闪闪的针尖,不停吞咽着口水,上次不打麻药缝针的疼痛,到现在他都记忆犹新。 “乖乖坐好,不许乱动!” 姜雨桐表情严肃,手上却十分轻巧,她小心翼翼拆开李韫头上的纱布,在瞧见显露出的伤口刹那,惊了容颜也乱了心神。 李韫心里暗叹,若角色互换,她脑袋破了这么大条口子,他也会心如刀绞。 姜雨桐缝着缝着,眼泪一颗一颗从眼角滑落,等缝合完毕时,衣襟也已被泪水打湿。 美人泪,断人肠。 伤口固然疼痛,但瞧她落泪,心则更痛。 “认识你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见你流泪。” 李韫抬手擦去她眼角的泪花儿,将她搂入轻轻搂入怀中。 姜雨桐小声抽泣着,“你以后不许再受伤了,不许再受伤了……” 李韫连连应好答应。 “公子,张桐,卢高阳,雷虎在府外求见。” 大福匆忙跑来禀告。 李韫看了一眼怀中的姜雨桐,笑道:“你说见他们不见?” “见!当然要见!” 姜雨桐一抹眼泪,眼中闪过一道狠劲,招呼道: “小轩,去将我的宝剑取来!” “好嘞!” “爱妃你这是……”李韫目光诧异。 “你甭管,稍后看我为你出气!” 平日的姜雨桐,医者仁心,总是以温和待人,此刻却满脸凶狠,宛如一头要吃人的母老虎。 小轩的宝剑送来时,大福也领着张桐三人走进客堂。 张桐与卢高阳见到李韫受伤的模样,对视了一眼,将笑容隐藏。 雷虎就比较直率了,脸上有挂不住的笑容,像是在说,燕王小儿,你也有今日! “三位大人不会是来看本王笑话的吧?”李韫眯着眼睛问道。 “怎么会呢?燕王竭力剿匪,身负重伤,我等军人最敬佩了!” 雷虎提了提手上的两只甲鱼,笑道:“王爷,这两只‘王八’是我从河边渔夫那里买来的,这可是大补之物啊,您拿去炖汤喝,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呵呵呵……” 送“王八”给王爷,真可谓讽刺至极。 一旁的张桐与卢高阳虽一言不发,眼中却明显也带着取笑之意。 “那这王八我就放在这儿啦。” 雷虎提着王八,洋洋得意,可还没等他放下。 “啪!” 一记耳光狠狠扇在他脸上,响亮了整个客堂! 雷虎往后踉跄了几步,难以置信望着姜雨桐!以他的武艺,这一巴掌原本可轻而易举躲过,可他怎么都没想到,看似柔弱的王妃,竟亲自动手打人! “本宫没去找你们算账,你们竟自己找上门来了!” 姜雨桐一同怒斥,再出一脚将雷虎踹倒在地,而后对着雷虎拳打脚踢,还一边打一边骂道: “你这该死的东西,自领数万精兵,屯于燕州城外,本该由你出兵剿匪,却让王爷他去!这不是将他往火坑里推么?” 雷虎总也不能还手,双手护着脑袋,在地上打滚: “公主息怒,末将——” “本宫现如今是燕王妃,连称谓都不对,打死你这个不长眼的!” “王妃息怒,末将——” “王爷若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要本宫守寡么?你还有资格让本宫息怒!” “末将可是大王子殿下的人!” “呸!” “你不过姜蒙手下的一条狗罢了!本宫宰了你都行!” 姜雨桐招手呼唤:“小轩,剑来!” 小轩丢出宝剑。 姜雨桐凌空接过,拔剑出鞘,砍向雷虎! 雷虎连滚带爬便往大堂外跑。 “王妃息怒啊!” 张桐与卢高阳见差不多了,赶紧跪拜拦住姜雨桐。 “雷虎这人,脑子本就少一根筋,王妃切莫与他多计较!” “是啊,王妃千万别被一个莽夫气坏了身子!” 看到雷虎被打,看到李韫受苦,最高兴就是这两货,最可恶的也是这两货! “你们修要拿雷虎当挡箭牌,难道你们无罪么!若不是你们这穷酸腐儒,对王爷嚼舌根,逼迫他出兵剿匪,他岂会受如此重伤!” 姜雨桐“哐哐”两脚将张桐与卢高阳踹倒在地,提剑便要砍。 “爱妃住手!” 李韫赶紧上前拦住姜雨桐。 “本次征剿马匪,是本王自己要去的,且此次失利,是本王太过于轻敌,才中了马匪的埋伏,实与二位大人无关。” “你被人坑了,还帮着他们说话啊!” 姜雨桐气得满脸通红。 不帮他们说话,又怎卖人情给他们? “差不多得了,你真要杀了他们啊?”李韫在姜雨桐耳旁小声说道。 杀肯定是杀不得,最多也就拳打脚踢,泄一泄心中愤怒。 姜雨桐轻哼一声,收起了宝剑。 “多谢王妃恕罪……” 张桐与卢高阳颤颤巍巍站起身,雪霁公主端庄大方乃岐人皆知,怎今日如此生猛啊? “本王决定,再往梓潼县增派一千府兵,誓要剿灭马匪,一雪前耻!”李韫铿锵有力。 马匪声势闹得这么大,万一雷虎真派兵去征剿,必然会影响到走私生意。 不如主动派兵,以“报仇”为借口,让雷虎没理由出兵。 如此一来,府兵便可顺理成章把控边境,让走私马匹更有保障,还可以扼守葫芦口这天险要塞。 而张桐与卢高阳听到要再度增兵,纷纷露出了喜色。 燕王手中仅有五千府兵,再派一千出去,便只剩下三千,岂不再度削弱了他的兵权? “王爷英明神武,定能一雪前耻!” 二人齐声高呼。 李韫内心冷笑,他又怎会不知张桐这老狐狸的想法? 府兵本就只是个幌子,真正的兵权都在打石山上。 呵,小小拙计,就想削老子兵权? 简直太天真! 第一百七十六章 你该不会有了吧? “二位大人,近段时日正值秋夏交替,雨季绵长,黑河之水愈发泛滥,为避免决口之患,应加固上游堤坝才是。” 李韫郑重叮嘱道。 卢高阳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一个和亲王爷凭什么教人做事? “北燕政事有我们岐官操持,王爷还是甭操这份心了,好好在家养伤即可!” “王爷,我等告退!” 卢高阳与张桐就此退出客堂。 “他们是不会让你插手北燕政务的,你干嘛要自己去碰一鼻子灰?”姜雨桐挤着嘴角说道。 “他们气量太小,不足以成大事。”李韫笑道。 “是是,你气量大,也没见你成什么大事……” 姜雨桐嘀咕着,又问道:“难道你看不出来,他们联合逼你出兵去剿马匪,是有意在削弱你兵权么?” “看出来了啊。” “那你还再次分兵去梓潼县,你可只有五千府兵,一下子就调出去两千,日后要是有个什么兵变?谁来保护你的安全!” “我这么安分守己,兵什么变?谁兵变?” “你可别以为老老实实的,就不会有人来找你麻烦,二王子虽主张和亲,可大王子却是一直想战争的!” 姜雨桐说道:“若大王子继承了王位,他肯定会想办法撕毁和平盟约,到时说不定会第一个拿你来开刀!” 她凑近李韫的脸颊,“怎么样,被吓住了吧?” 李韫斜眼一笑,“有点。” “但你也不用太害怕,我好歹也是个公主,就凭你这驸马的头衔,他们拿不了你怎样!” 姜雨桐下巴微翘,隐隐有些骄傲。 兵变? 拿我开刀? 李韫实在不屑,逢敌必亮剑,未必是谁先兵变! 未必是谁先拔刀! “爱妃,我要鸳鸯浴。” “伤成这样,你倒还真敢想!” “此去一连七日,心痒难耐,若能得到王妃爱抚一二,伤口兴许就不会那么疼了。” “是么?” 姜雨桐用手指,在李韫肩膀上轻轻一戳。 “嘶……” 疼得他龇牙咧嘴。 姜雨桐轻哼:“伤筋动骨一百天,在伤势没好之前,你啊,休想动歪心思!” 李韫苦涩一笑,苦肉计,苦肉计,到头来却是苦了小弟。 …… 接下来的半个月,李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在养伤期间,他见过胡克图两回,将所需要的矿产、羊绒等物资做了个简单的统计,全部以食盐进行结算。 反正他有自己的盐矿,连开采与炼制都是自己人,几乎没有任何成本,就相当于白嫖。 张桐等人估计是被姜雨桐打怕了,自打上回离开王府后,再也没来烦过他。 所有的生意与计划都在悄无声息进行着。 八月初,天终于放晴。 李韫扛着鱼竿,如往常一样,来到内院池塘里垂钓。 他专门让人去黑河里捞了些渔货,喂养在自家的池塘里,没事便来甩两杆儿消乏解闷。 “嘎嘎嘎……” 凭空响起一声鹅叫。 “李韫,你快快截一下这只鹅,别让它跑远了!” 姜雨桐带着彩儿,正奋力追赶着一只大白鹅,高声呼喊。 事到如今,王府内院已完全变成了“农家乐”,集市里能看到的家禽,蔬菜,在府里都能找得到。 李韫轻轻叹气,放下鱼竿,展开双臂拦住白鹅的去路。 白鹅可不好招惹,逼急了会啄人的! “哎呀,你左边些!它要钻空子了!” “彩儿你去右边扑它!” “嘎嘎嘎……” 三个人与一只鹅,在院里周旋了好半天! 终于大白鹅被逼到死角。 姜雨桐看准时机,一个飞扑抓住白鹅,揪着它的脖颈,红着脸大口喘气,骂道:“小畜生,你再跑啊!老娘今夜便炖了你!” 嗯……她都自称“老娘”了。 这女人吧,一旦结了婚过后,还真会大变模样。 从少女处子,变成了轻熟少妇; 从冰清婉约,变成了骄纵泼辣; 从妙手回春,变成了柴米油盐。 似乎连体态都丰腴了许多。 总之一句话,俏王妃“润”了不少。 润,珠圆玉润。 “我决定将农舍再修大些,篱笆再增高一层,这样鸡鸭鹅就跳不出来了。” 姜雨桐信誓旦旦望着李韫,“你觉得如何?” 李韫轻叹,“咱府上就这么几口人,你养这么多家禽干嘛?吃又吃不完,还弄得满院鸡毛……” “吃不完可以拿去卖,卖不掉可以拿来生蛋,生了蛋再拿去卖,蛋卖不掉的话……拿回来孵了后再卖!” “……” “我这叫勤俭持家。” “我看你分明是闲得慌。” 但话又说回来,身为一个顶级贵妇,吃穿不愁,除了能干点儿这些事来找乐子,又还能干嘛? 李韫摇了摇头,坐回池塘边,拿起鱼竿继续钓鱼。 姜雨桐让彩儿抱着大鹅离开,自己则在李韫身边坐下,双手捧着脸蛋儿,默默看李韫钓鱼。 “你要实在觉得无趣,可以找燕州城里的贵妇们一起去赏赏花,或者跟蔷薇去骑骑马,或者会妙春堂里去坐诊。”李韫说道, “我可没觉得无趣,操持这么大一片农庄,忙都不忙不过来,只是觉得……” 姜雨桐顿了顿,认真问道:“你难道不觉得咱们之间少了什么东西么?” 李韫抿着嘴唇,思考了片刻,摇头问道“什么?” “这里头的东西。” 姜雨桐红着脸,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李韫伸过手,在她肚子上感受了两把,“嗯,是多了些肥肉……” “你!” 她羞怒得脸颊再红了三分,“是子嗣!你我的子嗣!” “你……你该不会有了吧?” 李韫赶紧扔去鱼竿,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再摸了两把,除了长肉的小肚腩,没有别的手感。 “就是还没有嘛!” 姜雨桐拍开李韫的手,“你我成亲圆房至今,已快三个月了,连一点征兆都不曾有!” 原来还没有啊…… 听到这个消息,李韫明显松了一口气。 继续拿起鱼竿垂钓,他就说嘛,自己平时安全措施做得那么好,从来不在危险期“肉中注水”,怎么会突然怀上呢? 男人在搞事业的重要时期,哪儿有心思考虑后代啊? “你是不是不行啊?”姜雨桐噘着嘴问道。 我不行? 这句话,就相当有挑衅意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