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君歌行》 第1章 竖瞳少年 “打死他!打死这两个狗杂种!” 两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蜷缩着身子蹲在在破庙的角落里。 “居然敢偷本少爷的点心!真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这是你们这些乞丐能吃的东西么?!” 衣着华服的少年叉着腰颐指气使,大声呵斥。 另外有四个衣着朴素,看着就年纪稍大一些的孩子闻言就是撸起袖子,露出了结实的臂膀,恶狠狠得就朝着角落围了上去。 拳头如同雨点般落在角落里的两个少年身上。 “我们没有偷!” 其中一个面容黝黑的孩子趁着拳头的间隙抬起头来,梗着脖子大喊。 “没偷?老子说你有偷,你就有偷!还敢顶嘴,给本少按住他!本少要亲自给他掌嘴!” 四个少年闻言按住这个小乞丐,将他架了起来。 华服少年往上捋了捋袖子,狞笑着走上前去。 此时破庙的角落里,一个面色沧桑的邋遢中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正好将这一幕瞧在眼里。 “果然这天底下少不了我这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豪侠。” 低声念叨了一下,邋遢中年握了握手中破旧的刀鞘,一只脚掌刚迈出了门槛,却是悬在了半空中。 一双没什么精神的狭长双眸仿佛看到了什么财宝,熠熠生辉。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哈哈。” 言罢,邋遢中年就是将刀往怀里一揣,好整以暇得看了起来。 不远处。 那被四个壮硕少年死死按住手脚的小乞丐,一双瞳孔仿佛有火焰燃烧,对着华服少年怒目而视。 嘴角有丝丝鲜血流下,愣是嘴硬得一声不吭。 “呵,还是个硬骨头!不服气是嘛?老子打到你服气!” 华服少年眉头倒竖,手上更是用力。 只是他却没有注意到,那小乞丐漆黑的瞳孔正在随着巴掌落在脸上逐渐变得尖细,到了最后居然是变成了如同野兽般的竖瞳。 吼! 不似人声的咆哮响彻。 小乞丐双手猛然一挣,锁住他手脚的壮硕孩童就被甩飞了出去。 华服少年只觉眼前一道黑影闪过,便是一股巨力自双肩传来,整个人顿时被推倒在地。 还没来得及喊疼,眼前就是一只脏兮兮的拳头不断放大。 砰! 仅仅一拳,华服少年便是昏厥了过去。 此时被甩飞的几个壮硕少年重新围了上来,对着小乞丐拳打脚踢起来。 小乞丐对此却是不管不顾,高举着拳头只对着华服少年拼命挥拳。 就在此时,突然一阵狂风席卷而来,围着小乞丐的四个孩童被掀飞了出去。 小乞丐只觉得手腕被扣住,任凭自己如何使劲,都不能移动分毫。 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饱经风霜的侧脸,胡渣凌乱得生长,一头浓密的长发由一根布条归拢,在脑后扎了个小辫子。 只见这中年男人唇齿轻启,低沉的声音传来: “喂,小子,再打下去就要给你打死了。” 小乞丐挣扎了一下,没能挣开,这才出声大喝道: “打死就打死他!让他跑了下次他就会打死我!你放开我!” 中年男人揉了揉眉心道: “打死了事情会很麻烦啊……” 小乞丐翻身一拧,另一只拳头便是便是朝着中年男人的头上砸了过去。 “打死他你就管,他打死我,你就不管么?!” 中年男人松开扣住小乞丐的手。 这小子翻身的劲头,估计拳头还没落在脸上,那只被扣住的手会先折断了。 倒是挺狠。 心中暗道,中年男人右手中指绕过食指,对着小乞丐黝黑的脑门轻轻一弹。 咚! 一声脆响,还在半空中的小乞丐应声跌落,双目紧闭,显然是晕过去了。 “有我在,没人能打死你。” 中年男人拢了拢散乱的发丝,也不管小乞丐有没有听到,就是大马金刀得坐在一边的石墩上。 而此时之前被掀飞的几个壮硕少年,正愣愣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中年男人双目睥睨,骂道: “还不走!?等着我请你们吃饭呢?” 四人如蒙大赦,慌忙得就是背起地上的华服少年跑了出去。 尘埃落定。 之前躲在角落里挨揍的另一个小乞丐站了起来,这小乞丐比之前那个面容要干净些。 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小心翼翼打开,双手捧着朝中年男子递了过来。 中年男人看着那几块精美的糕点,微微一愣: “这是他们的?” 少年点了点头。 中年男人又指了指地上的晕过去的小乞丐: “他不知道?” 少年又是点了点头,脆生生道: “他如果知道了不会让我拿的,这样晚上我们就又要挨饿了…” 中年男人摸了摸小乞丐杂乱的头发,柔声道: “那你给我吃了,你们能吃得饱么” “你既然会救我们,那你就不会吃我们用来活命的东西。” 中年男人又是一愣,挥了挥手,示意他滚一边去。 少年将油布包重新包好塞进怀里,乖乖得蹲在一边的角落里。 天色渐晚,日落西山。 竖瞳少年揉了揉脑门幽幽转醒。 睁开的眸子已经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 见到邋遢的中年男人坐在自己身边,下意识得后退一步。 转念想到自己刚刚被人家一个弹指就敲晕了,便老老实实得站在一边。 中年男人轻咳了两声, “你们俩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狗东西,你就叫我狗东西吧。” “那你呢?” 李程将目光转向竖瞳少年。 “小畜牲。” 少年双目澄澈,仿佛并没有为这个带有辱骂性质的词感到羞愧。 中年男人沉默片刻,这才继续 “李程,天下第一刀客。” 两个少年闻言不约而同得打量了一下李程,最后都是瘪了瘪嘴,显然是不相信。 李程也没不好意思,大手一挥道: “之前那小子肯定会来寻仇,我明天就要走,你们跟着我还是?” 狗东西瞪着大眼睛: “如果把我们卖到那里,能分一些给我们么,这样我们跑出去的时候还有点盘缠在身上。” 李程一阵无语,这俩小子显然是被卖过了,这机灵劲正常家的孩子可没有。 甚至李程还怀疑他们没饭吃的时候还自己卖过自己。 “卖你个西瓜皮,两只瘦不拉几的猴子能卖多少钱,我要去一趟北国,刚好差两个仆人照顾我的生活起居。” 两小只闻言又是上下打量了一下,实在是李程这邋遢的德行不像是需要人照顾起居的。 “管饭么?” “管。” “那我们跟你走。” 最后还是小畜生一锤定音。 第二天清晨, 三人就踏上了前往北国的官道,李程还给两小只取了新的名字, 竖瞳少年小畜牲取名为清明,另一个浑身机灵劲的则取名为端午。 两人对新名字也很是欢喜,一路上蹦蹦跳跳得叫着。 “清明!” “嗯!端午!” “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清明,你呢?” “我叫端午!” “李哥!” 李程头都不抬, “我叫清明!” “我叫端午!” “哦。” 就这样没营养的对话,三人在路途中也不算无聊。 随着身后的城镇渐渐消失在视线里,前方也缓缓有建筑映入眼帘。 青石镇,南国石料多出此地,在两百年前大周初立,这里更是屯兵数十万的军事重镇,随着大周腐败分裂为南北两朝,此地一度荒废。 一直到十几年前有外商到此,这才渐渐发展成如今的产石大镇。 踏入青石镇的范围,便是觉得烟尘弥漫,远处石材坊叮叮当当的声响不绝于耳。 三人找了一处客栈住下, 店小二见清明端午衣衫褴褛的乞丐模样,本想将三人给赶出去,还是李程晃了晃手中的破旧长刀,这才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将话吞回了肚子里。 经过简单得洗漱了,两小只穿上李程为他们买的新衣服,焕然一新。 清明虽然年纪还小,加上多年食不果腹,可身上居然还难得有一些肌肉,脸上刚毅的线条更是将其衬得尤为阳刚。 端午则是截然相反,身材瘦弱,显得营养不良的样子,只是白得有些病态的皮肤加上姣好的面容,反而像个翩翩贵公子。 两人也是第一次见到彼此这副模样,对着桌上的铜镜来来回回得看着,仿佛不敢相信这是自己。 终究还是少年,有着旺盛的好奇心。 解决完了穿,接下来就要解决吃的问题,李程带着两人上街东瞧西看,最后在一家金碧辉煌的酒楼面前停下了脚步。 两小只看着酒楼雕龙绘凤的装饰,连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往日里两人就是找泔水桶都不敢找这样的,冲撞了贵人说不定真的会被打死。 李程叹了口气,转身走进了酒楼隔壁一家小小的店面,门口的旗帜上写着五个大字“番禺猪脚饭” 两小只虽然有点失望,只不过很快就被店内传来的香气驱散,毕竟这猪脚饭也不是往日里能吃到的食物。 店内只有零星几张桌子,其中一张坐着一位白衣书生,另一张坐着一对老夫妻,还有一年轻女子,应该是老夫妻的女儿。 “老板娘!整三碗猪脚饭!” 李程一声吆喝,大大咧咧得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两小只也是学着李程坐了下来,只不过一直抖动的大腿显示着两人的紧张。 很快香气四溢的猪脚饭就端了上来,色泽棕里透红的猪脚被切成片整齐得摆放在白米饭上,淋上特制的汤汁,芳香扑鼻。 三人不约而同得咽了口口水,便是大口得狼吞虎咽起来。 坐在隔壁桌的年迈夫妻忍不住提醒起来: “哎呦,小伙子,猪脚饭可不能这么吃,容易噎着,慢点慢点。” 嘴角沾着米饭粒的滑稽模样,顿时惹得老夫妻的女儿噗嗤一笑,春意盎然。 “这两小子饿太久了,吃相上难免有点不雅观,让姑娘见笑了。”李程不动声色的抹去嘴角的污渍,对着女子灿烂一笑。 见李程故作正经的模样,两小只异口同声得呸了一口,惹得哄堂大笑。 老夫妻与李程闲聊了一阵之后,便带着女儿起身离开,只有李程恋恋不舍得看着女子扭着纤细的腰肢走出了小店。 就在女子离开没多久,外面马上就传来了争吵声。 李程三人出去看的时候,发现刚刚和他们搭话的老汉已经浑身是血得倒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显然是活不成了。 老太婆跪倒在一旁哭天喊地。 那婀娜大方的女子也是一边被两个家丁打扮的下人拖着,一边哭得梨花带雨。 第2章 路见不平 见此情此景,性子颇为急躁的清明第一时间就冲了上去,用力撞开挟持着女子的家丁。 猝不及防之下,两个家丁还真的给他撞开了。 其他的家丁见状都是提着棍子围了上来。 怎奈清明这小子当了这么多年街溜子,身形矫健,动起手来是滑不溜手的,家丁人数占优,一时之间却是拿不下他。 “怎么回事?!派你们出来这点事都办不好?!” 这时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在另外几个家丁的簇拥下从人群中走出来。 见到来人,几名家丁连忙上前恭敬道: “张管事!本来马上就好了,就是有个小子出来捣乱,这才耽误了时辰。” 张管事睥睨了此人一眼,随意的挥了挥手: “回去领十板子,下去吧。” “是!”家丁应声之后老实得退到张管事身后。 张管事一双细长的眼睛盯着清明瞧了一会,这才缓缓开口道: “小兄弟,不知为何管我张家的事啊?” 清明见眼前之人穿的金贵,多年来乞讨生涯让他下意识得缩了缩脖子,不过还是红着脸喊道:“是你们,当街杀人,强,强抢民女!” “当街杀人?这话小兄弟你折煞老夫了,整个青石镇谁不知道,我张家这么多年以圣心为己任,以国法为家法,可是从来没有犯过事啊。” 张管事呵呵一笑,就像个慈祥的长辈。 “如果小兄弟对我们张家行事有何不满,不如来府上喝口热茶,好好与老夫讲讲。” 这时候边上的端午终于是站出来了,对着清明轻声说道:“这老东西估计是打算先骗你过去,好关门打狗。” 清明眼睛一瞪,大喊道:“狗?!我看他才是狗!” 纵然是和清明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端午依旧是对这人清奇的脑回路感到不可思议。 “两位小兄弟是外乡人吧,来府上喝两杯茶就知道我张家的处世之道了。” 张管事显然不想再和两个混小子胡侃,转头就对着手下吩咐道。 “把他们带走!” 一众家丁再次围了上来,只没一会,端午就被按倒在了地上,清明也是独木难支,双手双脚都被架住。 与此同时,边上传来一声哀嚎,那老汉彻底断气了,老妇人双目通红得朝着张管事冲了过去,却被两个家丁拦住。 “姓张的!你不得好死!你们张家仗着有几个臭钱就想在青石镇只手遮天,你们会遭报应的!你们会遭报应的!” 老妇人指着张管事的背影破口大骂,而一边的女子也是跪倒在父亲的尸体身边哭的梨花带雨。 手脚动弹不得的清明也是双目圆睁,只觉得胸中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欲要将这眼前不平之事焚烧殆尽。 就在这团火焰逐渐从胸腔烧到头颅之时,清明只觉得手脚突然一松。 眼前已经出现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阳光自身影侧面落下,有些刺目。 “不是告诉你了,有我在呢。” 李程一手按在腰间的破旧刀鞘上,一手拂过额头,将散乱的发丝拢于耳后。 清明呆滞得看着眼前的身影,良久才蹦出来了一句 “你啥时候说的?” 抬脚正欲上前的李程一个踉跄,差点没摔个狗吃屎。 找个机会一定要揍这小子一顿… 轻声嘟囔着,李程便是化作一阵狂风,几乎是同一瞬间,所有的持棍家丁都被放倒在地。 待到张管事反应过来,那柄破旧的刀鞘已经架在肩膀上。 “大侠好身手,不过把武器放在老夫肩膀上,是想要老夫的命么?” 张管事望着眼前胡子拉碴的男人,皮笑肉不笑道,语气中满是威胁。 李程双目直视,毫无畏惧。 “有点想,就是不知道你给不给啊?” 张管事伸出手抚摸了一下破旧的刀鞘, “刀不出鞘,可伤不了人啊…” 如今虽不是乱世,可却有无数世家门派林立,难免会有侠客以武犯禁。 是以南朝便特设禁侠卫,有先斩后奏的权利,同时还设有禁侠榜,任何人都可以用榜上武者人头换取丰厚悬赏金,针对的就是武者侠客无视朝廷律例,动用私刑的情况。 这也是如今张管事面对李程有恃无恐的原因。 “哦?那我试试。” 李程呵呵一笑,举起手中的长刀对着张管事的肩膀轻轻一点。 咔! 只听得一声脆响,张管事脚下的青石砖应声碎裂。 “啊!” 惨叫响彻,一双腿从中弯折,雪白的骨刺夹带着血肉从皮肤里探出了头。 “我…张府乃是青石镇第一大富,你若动我,便是禁侠榜上无你,我也可重金到摘星楼买你的命!” 此时的张管事可没了之前的云淡风轻,额头上因为疼痛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此时的口气也有些色厉内荏。 “摘星楼?你大可以去,看看他们敢不敢要我的命,不过现在,你得想办法,买你自己的命了。” 李程眯着眼睛凑上前去。 而就在此时,围着的人群纷纷做鸟兽散,一队身着红蓝相间鱼服,腰配长刀的官兵涌了进来。 “是何人在此造次啊?!” 为首官差睥睨四方,看到跌倒在地的张管事时,眉头不经意得皱了一下。 老妇人见到官差,三步并作两步就是冲上前哭诉道: “大人,这张府,张府之人仗势欺人,见我家小女生的俊俏就想强行掳了去,老头想要阻止却被硬生生打死,大人为小民做主啊!” 张管事强忍着剧痛,也是大喊: “冤枉啊,我们张府从未行如此之事,分明是这陈氏小女早已和我张府公子有婚约,彩礼也是早早送过去,结果这一家人坐地起价,非再多要一千两银子,这实在气不过才将当街要带她回去。” 喘了口气之后,张管事又是连忙说道 “至于这陈家老汉,分明是推搡中不小心跌倒,撞在府中家丁的兵器之上,才不幸身亡,绝非我张府仗势欺人啊!” 这一串话下来,站在一旁的清明眼睛都瞪大了,心中觉得张管事还挺可怜的。 只有端午在边上不屑得撇了撇嘴。 官差又将视线挪到李程三人身上, “那你们三人…?” 李程讪讪一笑:“哈哈哈,大人,我们就……” 话还没说完,清明插嘴道: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官差点了点头,转头对着手下人招呼道: “把他们都带回去!!” 李程笑容僵硬在脸上,回头看向清明,心里琢磨着要不找个坑把这只会惹麻烦的小子埋了算了。 “张管事受伤不轻,就不用带回去了,让人背去看看大夫,看好了再送回张府。” 说完官差就亲昵得扶起张管事。 “就不劳烦大人了,就由府中下人带我去便可,大人回去了可得好好审一下这三个目无律法的狂徒。” 张管事的手在官差的肩膀上意味深长得拍了拍。 “放心吧,我一定把事办得妥妥的。” 说着官差又是低头轻声在张管事耳边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道: “那之前托您办的事……” 张管事瞪了官差一眼: “少不了你的。” 随着官差离开,围观的人群也都散去,街道再次回归平静,仅仅只有街边的血渍还证明刚刚在这逝去了一条性命。 此时那饭店内,一个丰神俊朗的白衣书生走出,看着逐渐远去的官差背影,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 青石镇衙门地牢中。 李程三人双手均是被拇指粗细的锁链捆住,动弹不得。 两小只虽然犯过不少事,但那最多就是被打一顿,不至于报官,如今进了大牢,一开始的好奇缓缓淡去,剩下的就是涌上心头的担忧。 只有李程好像到了客栈一般,居然是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悠哉悠哉得呼呼大睡起来。 然而没过多久,一个官差走了进来,同时进来的还有老妇人与她的女儿。 两人的表情呆滞,仿佛遭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打击。 官差也不管李程睡没睡着,自顾自就对着牢门说起来: “现下已经证实陈氏确有收受彩礼坐地起价,你们可以从实招了。” 李程眼皮子都没抬,仿佛是真的睡着了。 清明正要开口,却被端午按住手臂。 端午:“招什么?” 官差:“那陈老汉是你们杀的。” “你放屁!” 清明是一刻都忍不住,正要继续爆粗口,感受到端午的手臂更加用力,这才按耐住性子。 端午:“当时我们从饭铺里出来,陈老汉已经满身是血得倒在地上了,镇上很多人都可以为我们作证。” 官差:“没人会帮你作证。” 端午闻言沉默了片刻,才有些苦涩道: “因为张府?” 官差深吸了一口气: “告诉你们也无妨,你们初来乍到不知道张府在青石镇的地位,前两月,也有武林人士仗义执言,如今男的死了,尸体都没人收殓,女的被废了,现在还在张府供人玩乐。” 清明插嘴道:“就没人管么?” 官差握紧了拳头:“管,怎么没人管?只不过管的人都死了,你们也是倒霉,撞那张管事手里了,老实认了,至少可以少受一些皮肉之苦。” “或者,你们俩指证,是他杀的。” 说着,官差朝着李程努了努嘴。 第3章 升堂 “死一个,活两个,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宛若阎王低语,一字一句带着寒气。 两小只闻言都不再说话。 从小到大艰苦的生活让两人都成为了极端的利己主义者,即便是清明这种有些莽撞的性格,也不可能为了一个相识仅有几天的陌生人付出性命。 但也恰恰是这几天的相识,也让两人感受到了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属于家的温情,或许李程对他们怀有其他目的,可这几天的快乐也是实实在在的。 见两人陷入沉思,官差也没催促,留下一句话后便离开了。 “明日升堂,希望你们能做出对的选择。” 天边的斜阳渐渐落下,星星点点的夜幕笼罩大地。 李程伸了个懒腰坐起来。 “还是在牢里睡得踏实~” 打了个哈欠,李程发现身边两小只正目光灼灼得盯着自己。 两双眸子在黑暗中仿佛会发光。 “你们这么盯着我干什么?” 最后还是清明压低声音急切道: “你快跑吧,他们想让我陷害你,明天升堂,人那么多你就跑不了了!” 李程:“我跑了,你们俩怎么办?” 这时端午开口了:“只要你跑了,我们就可以把所有事情推到你身上。” “你…” 李程爆了句粗口,想到对方只是两个孩子,这才整理了一下情绪: “你怎么肯定把事情推到我身上,他们就不会对你们下狠手?” 端午摇了摇头:“不能肯定。” “那我不跑。” 这下轮到清明急了:“你跑啊,不跑的画面,留下来可能就没命了!” 李程环顾四周,晃动一下手脚,铁链发出清脆的铿锵声。 “你没看见我被捆着么?怎么跑?” “我就知道你说自己是天下第一刀客是骗我的,连个铁链都弄不开…” 清明眼神开始变得幽怨。 李程和端午同时捂额 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调整了一下情绪,李程才开口解释道: “南朝所有州县官府,不论大小,阶级高低,所配备的铁链均是出自国都锻造坊,乃是统一制式,又被江湖人称困龙索,一般的高手是挣不断的。” “船到桥头自然直,啊~我困了,我再睡会…” 说完李程也不管两人,自顾自就躺下了。 清明见没办法也只能压下心头的担忧,叹了口气躺下。 原本以为来到这陌生的青石镇,吃到了从来没吃过的猪脚饭,晚上就能睡上柔软的床。 没想到世事无常,转眼已经在牢房里了。 月色透过铁窗洒在牢房中央,如同荡漾的水波。 几人就在这无人欣赏的难得美景中沉沉睡去。 时间逝去,不一会天边就已拂晓。 吱呀。 牢门打开,几个官差鱼贯而入,扫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三人,吆喝道: “走了!” 说着还踹了一脚躺在地上的李程。 与此同时,隔壁牢房里,那对母女也被带了出来。 几人再次相见却是恍若隔世,昨日巧笑盈盈的女子脸上挂的只有愁容。 在官差的带领下,穿越过一道道门槛,终于是到了大堂。 硕大的牌匾悬挂在门头,“公正廉明”四个大字龙飞凤舞。 大堂中已经坐了好几个人,分别是昨日见过的张管事,以及几个家丁。 而在高堂之上,头戴官帽,身着锦鱼服的县令大人不怒自威。 十几个官差腰配长刀,分别立在两侧。 “昨日之事本官已经听说,相关卷宗也都看过,陈氏母女,你们可知罪?” 老妇人脸色惨白,一言不发。 反而是那女子猛然抬起头,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不知县令大人,我母女二人,何罪之有?!” 早有预料的县令对着身后的师爷招了招手,师爷递上一张状纸。 “据张府管事所言,你早已和张府公子有婚约在身,且张府早已将彩礼送至你们家中,并且陈老汉已经收下,是也不是?” 陈氏女子高声道:“不曾!” 县令冷笑一声:“衙门不是你空口白话就能占的了理的!昨日衙役带你们母女二人,在床下搜出黄金百两,以及金银首饰少许,每一件都与张府所提供清单符合,已是不争的事实!” 陈氏女子据理力争:“我不知晓为何床下会有这些东西,即便真如张管事所言,这些彩礼退回便是,但他们张府下人当街将我爹殴打致死,又作何解释?!” “解释?你爹分明是被这三人打死的,你又为何赖到张府身上?莫非是想要贪墨张府彩礼,这才用如此下作手段?陈氏啊陈氏,你好狠的心,为了些许钱财,居然雇人打死自己亲生父亲!” 陈氏女子被气的双手颤抖: “血口喷人!你这是血口喷人!公道何在!公道何在!” 县令一拍手中惊堂木:“昨日这三个暴徒亲手打死你爹,张府管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命下人帮衬,哪想这暴徒武功高强,居然打伤所有张府家丁,更是将张管事双腿打断。” “既然你想要公道,那我就给你个公道,将这三人收押,待我奏明刑部,便将之秋后问斩!” “不知这结果,你可还满意?” 明明是对陈氏说的话,县令的脸却是朝着坐在一旁的张管事。 张管事闻言笑着鼓掌,大声道:“县令大人断案如神,实乃我青石镇之幸!” 陈氏气的直哆嗦,老妇人更是面色苍白,好像马上就要晕过去了。 “额…县令大人,不知道我这个暴徒能否插句嘴啊?” 李程开口。 县令不耐烦得挥了挥手:“说吧。” 李程打了个哈哈: “哈哈,是这样的……就你刚才说的那些呀,我一句都不承认诶。” “不承认又有何用?张府十几名下人受伤,张管事双腿齐断,还是他们故意诬陷你的咯?” “呵呵,那倒不是,他们确实是我打伤的,那姓张的腿也是我打断的,这我不是看他们想要掳走大美人,我才出手相助的。” 县令挑了挑眉毛: “既然你这么说,可有人证?” “昨日街上围了数十人,大人随便出去问问就知道了。” 县令仿佛松了一口气:“昨日之事本官早就派人问过,与张管事所言一字不差。” 李程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既然没人再有异议,那本案……” 县令正襟危坐,正要宣判,外面却传来一声厉喝。 “慢着!” 一袭白衣飘然而入。 是一位丰神俊朗,面白无须的书生。 清明和端午看清来人,面露喜色,当时吃猪脚饭时,这人就坐在隔壁桌。 “来者何人?” 县令高声道。 白衣书生朗声道:“天下书院学子,南朝三十八年秀才,文人语。” 说着,文人语便是从怀中掏出一枚玉制令牌,由师爷接过,交给县令。 县令拿起令牌端详了一阵,轻轻点了点头,这才缓声道: “不知文大人到此,所为何事?” 在南朝官制中,但凡是考上秀才功名的,即便不曾入朝为官,也可享有县令级别的特权,在远离国都的地方上,更是比一般的县令高一级。 而天下书院,更是无数学子梦寐以求的最高学堂,天下二字,指的就不是南朝一国,乃是整个天下的书院,但凡是从天下书院出来的,哪怕官位还低,也从来没人敢招惹,说不定人家随便摇个人就是权倾朝野的大佬。 所以在此时,文人语应该坐主座,而县令要坐师爷的位置。 “倒也没什么事,就是来做个证人!” 文人语说话中气十足,掷地有声。 “我可以证明,陈老汉乃是死于张府下人之手,而非这三人!还有陈老汉家的那些黄金首饰,我亲眼所见乃是当日发生争端之后,张府下人偷偷放过去的!” 听到此言的县令眉头皱起,转头看向张管事。 只见张管事招了招手,站在他身后的下人便是弯腰将头凑了过去,也不知道张管事与他说了些什么,就见他点了点头离开了。 县令见状才悠悠开口道:“文大人不妨先坐过来?” 文人语摆了摆手:“不必了,我站这里很好,县令大人继续吧。” “既然有文大人作为人证,张管事,你可有话说?” 张管事轻笑了一声,义正言辞: “此事小人确实有失查之嫌,既然文大人如此说了,那小人一定严查,将府中真正的凶手给揪出来,至于彩礼,此事本人确实不知,可能是府中哪个下人自作主张放过去的,待我回去仔细追查,将此人逮出,一并交由官府。” “好,既然如此,陈氏若还愿意嫁,便与张府好好商量,可不要伤了和气,若不嫁,便将彩礼退回,而张府下人失手打死陈老汉,本官给你两日时间,将犯人送到官府,听候发落。” 说着,县令将目光看向了李程三人: “尔等三人打伤张府数人,更是打断张管事双腿,虽初心本善,但手段过激,命你们今日亲自到张府赔礼道歉,若赔偿一事谈不拢,可再来由本官决断。” 清明歪了歪脑袋,问道:“我们这是没事了?” 端午嗤笑:“这是判了要我们杀头呀,到了张府,大门一关,要杀要剐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李程拍了拍端午的小脑袋,笑骂道: “小子年纪不大,想的挺多。” “好,既然如此,今日事了,本官……” 话还没说完,县令的话再次被文人语打断。 “慢!” 县令眉头一挑,连着两次被打断,有些不悦: “文大人还有何事?” 文人语冷笑:“我还要状告张府管事勾结县令,鱼肉乡里,以金银美女贿赂官差,在青石镇欺男霸女,杀人行凶!” 一言如银针落地,整个大堂寂静无声。 县令依旧保持冷静,沉声道:“文大人,此事你可有证据?要知道污蔑朝廷官员,哪怕我只是一个小小县令,也定要参你一本!届时你这秀才功名可护不住你!” 文人语:“你要证据?这就是证据!” 说着,文人语从怀中掏出一本账目。 “此账目记录县令大人在青石镇为官期间所有衣食花费,以及张府每月进贡的月银,呵呵,县令大人,不做亏心事,自不必怕鬼敲门。” 此时从官府之外,无数人浩浩荡荡得涌了进来,居然是都张府的家丁。 文人语见状,眉头一皱,厉声喝道: “小小商贾之家,居然有如此多下人,已犯僭越之罪,你们想要造反不成?!” 张管事并没有搭理文人语,反而是由下人护着退到人群之中,对着县令大喊: “县令大人,事情已经败露,一不做二不休,将他们都杀了,账本到了手里,你还是青石镇的县令,我还是张府的管事!” 说到这,张管事顿了顿,这才继续道: “否则,便是身败名裂,人头落地!” 文人语见状同样大喊: “大胆!未判便杀身负功名之人株连三族,县令大人,此事你若主动将事情供出,配合抓捕张府之人,尚且还有所转机,不要自误啊。” 县令站立在高堂之上,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最后拳头猛得捏紧,将手中属于文人语的功名玉牌狠狠摔碎在地上,指着文人语: “来人!将这冒充秀才的狂徒给我拿下!” 所有的衙役均是提着长刀围了上来,这些人平常也收了张府不少钱财,张府落网,他们也讨不了好。 文人语本来就白皙的脸色此时变得苍白,陈氏母女更是吓得躲在了柱子后面。 “慢着!” 此时堂下又是传来一声。 县令面色铁青得转过头来,今日已经是第三次被打断,自从当上县令以来,可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屈辱,他倒想看看,到底是哪个胆大包天的! 堂下李程信步走出,哈哈一笑: “你们不装了啊?” “那,我也不装了。” 只见李程手臂肌肉虬结,往外一拉,扣住双手双脚的困龙锁应声断裂。 清明目瞪口呆得看着李程: “他不是说……一般高手挣不断那困龙锁么?” 端午拉着清明躲在柱子后面: “他又没说他是一般高手……” 第4章 定风波 李程徒手挣脱困龙锁,在场所有人均是心头一震。 南朝国都锻造坊,虽没个响当当的名号,但所锻造兵器无一不是当世绝品,随便丢一件到江湖中,都可以掀起腥风血雨。 困龙锁虽是统一制式锻造,比不得那些神兵利器,可有无数江湖高手因其折戟沉沙,足以说明其中的含金量了。 李程站在大堂中央,一直以来都没什么精神的双眸此时却是神采奕奕,睥睨四周,无一人敢上前。 脚掌轻抬,往高堂迈出一步。 县令顿时被吓得面色惨白,能挣脱困龙锁的高手,不说乱军之中取敌将首级,仅仅只是在这几十人里摘下自己的狗头是轻而易举了。 “本官……虽犯罪责,可应由官府判审判,生死也由刑部决断,你若杀我,一样要上禁侠榜!这南朝,将再无你容身之处!” “哈哈哈,清明!” 一声爽朗的大笑,李程高喊。 躲在柱子后面的清明探出头来: “在呢!” “如果有人欺负你,应当如何?” “揍他!” “如果揍了他可能会没命,又应当如何?” “那就不要命得揍他!” 李程一身豪气直冲云霄,大笑: “这一份少年意气,我收下了!” 只见李程单手虚握,身边一名官差腰间的长刀凭空出鞘,径直飞到李程手中。 嗡! 长刀震颤,似要饮血。 寒芒舞动,亮白的刀身宛若在众人眼中下起了一场大雪。 就在这另类的美景之中,两颗大好头颅飞起,血柱冲天。 县令和张管事的无头尸身过了半晌才缓缓倒地。 待得张府下人和官差们反应过来,李程已经带着清明和端午走出了衙门口。 看着三人渐行渐远,愣是没有一个人敢追上去。 …… 没一会功夫,李程三人已经走到了青石镇口。 清明兴奋得看着李程,眼中有星光闪烁,便是端午这样清冷的性子,看李程的眼神也有了些不一样。 “你们又不是姑娘,别这么看我。” 李程揉了揉两小只的脑袋。 “你能教我武功么?” 清明满怀希冀。 端午虽未开口,可眼中也尽是期盼。 “给我跪下磕三个响头,我就教你们。” 李程笑盈盈道。 两小只二话不说就是跪下,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师傅!” “师傅!” 李程连忙摆手:“我只教你们,不当你们师傅知道么。” “知道了师傅!” 纠正了一会依旧没让两人改过来,李程也就由得他们了。 官道上,风儿卷起地面的黄沙,仿佛要为过往的行人穿上一件土黄色的衣裳。 李程侃侃而谈: “我辈武人暂且不说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也不谈行侠仗义,救人于水火,仅仅一条,切不可恃武行凶,强者的自由,要以弱者的尊严为边界!” 两小只竖起耳朵认认真真听着,从小到大,从来没人认真得教过他们什么,若不是去私塾偷学了几年,说不得两人连字都认不全。 李程眼角余光瞥过,满意得点了点头,这一番开宗明义若都不能用心听也就没有教的必要了。 “练武一途,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每日都需勤耕不辍,戒骄戒躁。” “好,接下来,我教你们一套拳法,你们看好了。” 听到这里,两小只双目顿时有精光闪烁。 李程双手伸张,拉开拳架,提膝挑掌,一套慢吞吞的拳法便是施展开来,同时还一边讲解。 “拳分文武,文拳强身健体,武拳搏杀格斗,我教你们的这套拳法乃是文拳,当然,若是练到高深处亦可伤人,切莫小看。” 李程拳法虽慢,却仿佛含着天地至理,一拳一掌,一肘一靠劲力充沛,风声呼啸。 “此拳乃是一套短打的拳法,讲究一个拳打卧牛之地,脚踩方寸之间,以弱胜强,借力打力,同时又能静气养生,正好适合你们。” 随着一套拳打完,李程呼出一口长气,收势站定。 “当然,除了这套拳法,你们还需要通过一些其他的手法增强身体基础力量。” 端午闻言疑惑道: “师傅,你不是说这套拳法讲究的是借力打力么?” 李程眼皮都不抬一下: “我怕真打起来,别人不借。” 端午:…… 清明:“师傅,这套拳法你说的这么厉害,叫什么名字啊?” 李程双目望向湛蓝的天空,似乎在追忆什么: “当年我师傅传我这套拳法时没告诉我,将来你们如果有本事让天下记住你们的名字,就自己给这套拳法起个名字吧。” 清明挠了挠脑袋:“这套拳法这么慢,要不就叫乌龟王八拳吧!” 李程脑门上顿时青筋暴起,一个脑瓜崩敲在清明头上: “我让你现在取了么!” 清明吃痛,揉了揉脑门: “那天下什么时候才能记住我的名字呀?” 李程没好气道:“等你比我还强的时候。” …… 就这样,三人一边练拳,一边开着玩笑行走在官道上,不知不觉,便是行了两天时间,远远得,已经能看到炊烟袅袅。 “喂!~等等!” 身后传来吆喝声,三人转头,发现是在青石镇上仗义执言的白衣书生,李程依稀记得,此人叫文人语。 此时的文人语不复初见时那般风度翩翩,反而是因为赶路显得有些风尘仆仆,白色的儒裳此时都已经是灰扑扑的了。 “文大人追上来,不会是想缉拿我们吧?” 文人语连忙摆手: “非也非也,我那个玉牌被摔碎了,所以要去京都重新弄一个,这不刚刚看到你们了,就追上来了。” 李程眯着眼在文人语身上扫视了一番,这才缓缓道:“我可是杀了朝廷命官,文大人这也不抓我?” “我虽然是个读书人,却不迂腐,夫子说了,君投我以木瓜,我报之以琼琚,那天若不是侠士出手,恐怕我也已经没命了。” 说着文人语两手一摊: “再说了,你看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你也得让我抓才行啊!” 李程点了点头,此人虽然做事略有些鲁莽,性子却还是正直的: “那不知道文大人叫住我们,所为何事?” “无事无事,就是山高路远的,想着若是和你们顺路,便同行一段,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李程:“青石镇之事一旦传开,我必上禁侠榜,届时说不定摘星楼也会参与,与我们同行……你不要命了?” 文人语还没说话,一边的清明先高呼道: “什么?!我们现在这么危险么?!” 李程没好气得瞪了清明一眼,示意他闭嘴。 文人语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李程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该不会是没银子了吧?” 这书生也是脸皮薄,被李程说中心事,脸色顿时变得绯红,这才支支吾吾道:“是,是啊,哈哈,不过侠士请放心,只要到了京都,我必双倍奉还。” 李程叹了口气,质疑道:“你真的是天下书院的学生?” 文人语拍着胸口:“如假包换!” “行吧,去往边关本来也要经过京都,顺便去见个老朋友吧。” 见李程答应,文人语高兴得蹦了起来,丝毫没有在青石镇面对强权舌绽莲花的样子。 就这样,一行三人变成了一行四人,如同光阴客舍,随时都有人来,可能随时也会有人离开。 远方的炊烟缓缓出现在眼前,是一个比起青石镇要稍大一点的镇子,不同于青石镇极力发展石业,这个小镇要似乎要更加全面一点,各行各业百花齐放,没有什么突出的。 四人找了个客栈休息了下来,两小只因为青石镇的遭遇,无论如何都是不愿意再出去了,生怕再碰到什么事,又给抓进牢里。 两小只睡一间,李程则和文人语睡一间。 文人语扯了扯李程的袖子,有些不好意思道: “李大哥,要不你再给我开间房吧。” 李程瞥了他一眼: “怎么?看不起我这个跑江湖的?不想和我睡一间?” 文人语:“不不,不是……” 李程插嘴:“你当我想和你睡一间?照你这花法,我这点银子可撑不到京都。” “不不不,李大哥你误会了,只是我真的,不太方便……” “行了,别给我扭扭捏捏的,赶紧回房休息,明日还得赶路,我出去溜一圈。” 说着李程露出一个只有男人才懂的笑容,没等文人语回答,人就走出了客栈,消失在了川流不息的人海里。 文人语呆了一下之后对着李程的背影狠狠呸了一口。 南朝任何镇子,人最多的永远就只有两个地方,赌坊以及青楼。 而青楼之中,又以“春江花月夜”拔得头筹,几乎在南朝大小城镇中都开有分店。 此时李程正站在青楼门口。 辉煌的大门左侧写着,“春江潮水连海平”,右侧则写着“海上明月共潮生”,中间的牌匾上龙飞凤舞得写着“春江花月夜”。 据说这几句还是花了大价钱请的前朝大家所作,如今那位大家已经逝世,这遗作倒是随着“春江花月夜”的生意日渐红火,传遍了大江南北。 李程面露追忆: “算算都多少年了,这么多年没来这地方,也不知道有没有变化……” 而还没等李程细细回想,门口迎客的老鸨就是热情得迎了上来,生拉硬拽把李程往里面带: “客官~怎么在这站着呢,快进来看看,好多姑娘等着呢,我和你说哦,今夜的姑娘可不得了……” 李程任由老鸨将他带往了会客的包间,大马金刀得坐在梨木凳上。 “唉呀,大侠,不知道今天打算要几个姑娘来……” 话还没说完,李程便是轻笑着插嘴道: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老鸨闻言面色顿时一变,双膝下跪,把头埋在地上。 “属下夜燕,见过大人!” 第5章 红袖招 春江花月夜,天下最大,也是最为出名的销金窟,无数男人,不论高低贵贱都在里面一掷千金,多年来更有许多诗家大才在其中借着酒兴,留下脍炙人口的佳作。 只是很多人都不知道,春江花月夜,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红袖招” 长袖善舞,颠倒众生。 春江花月夜是红袖招,但红袖招可不仅仅是春江花月夜,贩夫走卒,各行各业,皆有红袖招的暗线。 一个蛛网遍布天下的情报组织,无论是豪门光鲜之下的丑陋嘴脸,亦或是深闺之中的私密情事,只要付得起价格,红袖招都能打听到。 李程看着跪倒在地的夜燕,轻声开口:“那几位最近过得怎么样?” 夜燕头也不抬,闷头回答:“各位大人都过得很好,就是您离开这两年,首领脾气有些暴躁。” 李程哑然失笑:“还是老脾气,回句话给你首领,就说人找到了,让她不用担心。” “是!” “还有,最近啊,惹了点麻烦,需要你们帮我处理一下。” 摸了摸鼻子,李程有些不好意思。 “大人请讲!” 李程将青石镇发生的事情大概得讲述了一下。 夜燕听完沉默了一会,这才缓缓开口: “青石镇县令虽不是什么大官,但也是朝廷记录在册的,属下可能还需要禀报首领,由首领定夺。” “啊……那肯定又要挨骂了……” 李程皱着眉头挠了挠头。 “行吧,接下来我需要去趟京都,给我们弄个合适的身份,不要太引人注目,还有就是上了禁侠榜以后,需要你们帮我遮掩一下行程,你也知道我很怕麻烦。” “是!” 挥了挥手,李程就是躺在了床上: “今晚我就在这住了,你下去吧。” 夜燕站起身来,迟疑了一下,依旧问道:“需要为大人安排几个……” 李程知道她想说什么,头也不回: “你是怕我命太长了?给你首领知道,不把我皮给扒了。” 夜莺点了点头,抱拳鞠躬: “那属下就先行退下了。” 夜凉如水,小镇的其他地方烛火渐渐熄灭,一副静谧景象,唯有春江花月夜里依旧是欢声笑语,觥筹交错,时间就这样在酒杯之间悄悄溜走。 第二日清晨。 文人语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从床上爬了起来。 昨日生怕那个姓李的半夜回来偷偷爬上床,一晚上没睡好。 “还说什么怕去京都的银子不够……不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不就行了!” 嘴里一边嘟囔着,文人语一边开始洗漱。 “小妮子,念叨什么呢?” 冷不丁一声从边上传来,吓得文人语摔坐在地上。 “没,没什么!” 见李程抱着刀玩味得看着自己,文人语不觉有些羞赧。 可将刚刚那句话细细一回味,便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刚刚叫我什么?你早就知道了?!” 李程嘴角含笑,并不回应。 “你知道我是女儿身?!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文人语跟在身后不断追问。 “所以你昨天故意逗我的?!你明知道我是什么原因才不愿意和你一间房,你还那样说我!” 说着说着,文人语居然是自己委屈起来。 李程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文人语白净的额头,笑道: “不是你自己不想让我知道?那我就装不知道啊。” “你!你!” 想到自己这两日故作男儿身,居然在他人眼里就是个玩笑,心中羞赧更甚,气得直跺脚。 “哈哈哈哈!” 李程大笑出门,绕到隔壁,将两小只从床上拉了起来。 待一切都准备就绪,四人来到门口,一位头戴斗笠,身着劲装的女子已经牵着马站在客栈门口。 正是昨日春江花月夜的那位“夜燕”。 换下花枝招展,尽可能将身材暴露的衣裳,褪去浓妆艳抹,一下还让李程有些认不出来了。 夜燕对着李程抱拳,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话轻声道: “昨日连夜加急,将大人您的事情告知首领,首领让我传话给你。” “哦?她说什么了?”李程好奇道。 “她说……”夜燕支支吾吾,似乎有什么顾虑。 李程将她拉到一边:“尽管说,她什么脾气我都知道。” 得到李程同意,夜燕才继续开口: “首领说,让您有多远滚多远,不要每次出事了才想起她,反正您也要去京都,让您自己处理。” “额……我就知道她没什么好脸色,行吧,我知道了。” 李程说完就要走,又被夜燕拉住。 “您的身份首领帮你解决了,您现在是一个生意人,今日午时跟着镇上的镖队,一起前往京都,这样不容易被发现,这是您身份的详细。” 说着,夜燕递过来一张折叠整齐的宣纸,隐约还能看见密密麻麻的娟秀字体,同时还掏出一个包裹。 “还有,这是属下为您准备的行装,待到青石镇那边的消息传出,可能禁侠榜上就会有大人的名字了,出门在外,还是遮掩一下面容,可以少许多麻烦。” 李程仔细得看了一眼眼前的女人,认真得道了声谢。 “有心了。” 夜燕没有多言,拱手抱拳,行礼之后便是飒然离去。 红袖招,顾名思义,能知道是一个女性组织,只是随着规模的扩大,这才不得不招收了一些男人。 但核心依旧还是女子,而这些女人,大多是命苦之人,其中更有不少是李程行走江湖时救下的,所以其中女子对李程也一直都心怀感激。 夜燕送来的行装只有一套,显然在夜燕看来,只要李程把自己脸给遮住了,另外三人也不打紧,毕竟禁侠榜上通缉的也只有李程一人,揭了官府的榜,脑子如果没问题是绝对不会滥杀无辜的。 免得赏金没拿到,自己反而上榜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换上行装的李程气质陡然一变,漆黑的劲装将匀称厚实的身材勾勒得淋漓精致,斗笠遮掩之下只露出胡子拉碴的下巴,怀中抱着一柄长刀,比江湖游侠还要侠气几分。 几人没有多逗留,就循着夜燕留下的地图往镖局行去。 路上,文人语靠着李程问道: “刚刚那是红袖招的人吧?” 李程有些诧异得看了看文人语,红袖招在江湖上并不算什么秘密,毕竟还是打开门来卖情报,只是大多数人不知道红袖招与春江花月夜的关系而已。 但文人语这江湖嫩雏能知道,那就有些不可思议了。 不过李程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天下书院,不只是天下最为出名的学府,同时也是最大的藏书阁,其中书籍浩瀚如烟海,囊括天下数百年来几乎所有的典籍。 文人语出自天下书院,哪怕没走过江湖,听过红袖招也算正常。 “没错。” 李程也没隐瞒,老实回答。 一旁的清明闻言顿时就来精神: “师傅,红袖招是什么啊?” 李程指了指文人语: “问她去。” 见两小只求学若渴的模样,文人语得意洋洋得解释道: “江湖上大大小小门派无数,就连朝廷都不能全部搞清楚,但这么多门派中,有十二个,乃是江湖中公认的除了南北两朝官府以外最有影响力的势力。” 李程看着文人语卖弄学识的样子,心里也大概了解这小妮子脑袋瓜子明明挺灵活的,却会在青石镇上做出如此鲁莽之举了。 “十二大势力遍布天下各处,其中有三个在南朝,三个在北国,两国交界混乱之地还有三个,另外还有三个特殊的,红袖招就是这样三个其中之一,乃是天下最大的情报组织,甚至两国官府都经常与红袖招买情报。” 清明听得津津有味,催促道:“继续说,继续说。” 端午站在清明身边虽然没有说话,但耳朵却是高高竖起。 “我南朝的三个分别是,天下书院,藏剑峰,以及玄真观。” “哇!文大哥你居然这么了不起!” 两小只看向文人语的眼里仿佛有星星。 “那是当然!” 文人语也是挺着胸膛,表情自豪。 “可是天下书院不是读书的地方么,里面有教武功嘛?” 文人语表情一滞: “没有……不过谁说读书人就不厉害了?传说在几十年前,南朝初立,便有读书人靠读书立地成圣,成了当时的天下第一!” “传闻在他成圣的时候,有紫气东来,浩然清气充盈天地之间,比那些学武的厉害不知道多少!” 李程闻言不屑得撇了撇嘴。 卖弄学识。 文人语见两小只被自己唬住,自己都眉飞色舞起来。 “北国三个势力分别是,天策府,梵音寺,还有红尘客栈,而在交界之地的则是无忧山,杏花谷,还有山鬼三十六洞,这里的每个势力都牵连甚广,或是有其独特的本事,或是有绝强的武力,亦或是背后,就是朝廷。” “其中每个势力的详细,有空了和你们慢慢讲,最后就是那三个最特殊的,红袖招刚刚讲了,还有一个是摘星楼,也是和红袖招一样的性质,只不过红袖招卖的是情报,而摘星楼,卖的是人命,只要有钱,就能在摘星楼买任何人的命。” “传闻在六十年大周分裂成南北两国之时,就是有人在摘星楼买了圣上的命。” 李程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没人听到。 这小妮子,真的是什么都敢说啊…… “最后还有一个呢?” 见文人语卖关子,端午终于是忍不住开口。 文人语一副就知道你小子忍不住的表情,这才开口道: “最后一个势力,也是最特殊的一个,被江湖人称天下绝巅,名叫凌云十二阁,一个势力仅仅只有十二人,这十二人姓甚名谁,长什么样子没有人知道,但是每一个人,都在某一个领域达到了天下最高峰,江湖传闻,若是这十二人同时出手,可挡百万大军!” 第6章 启程 就在文人语说得忘我的时候,四人不知不觉已经行到了夜燕所说的镖局门口。 “永安镖局” 四个鎏金大字挂在门头牌匾之上,而在两侧则写着一幅对联 “大智大勇威震四方” “立信立义诺重千金” 字是好字,对联也是好对,就是这有些破旧的门墙,显得有些不太匹配。 李程压低斗笠,还没等四人走近,门房就迎了上来: “几位可是前往京都的李员外一行?” 李程一愣,一下没反应过来自己的新身份。 “是。” “快些请进,小姐等了你们好一会了。” 门房面露欣喜得就是往门内引。 走进院子,破旧的练武场,以及四合院的构造,细节处能看的出来曾经的辉煌,可处处破败的样子也能证明这镖局的没落。 门内此时已经站着一名身着红色劲装的少女,一个背负长剑的冷峻青年,还有几个大木箱子,一旁还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絮絮叨叨。 “哎呦小姐,这是你第一趟出镖,可得小心啊,此去京都路途遥远,少在野外留宿,尽量到城镇里休息,若是碰到山匪,能用银子解决的尽量用银子,可不要伤了自己,老爷可就你这一根独苗了……” 红衣少女对老人的絮叨有些不耐烦,挥手道: “唉呀,林伯,我知道了,我跟着爹爹走镖也那么多年了,我会小心的,您就放心在家里待着吧。” 林伯有些急了:“跟着你爹走镖这么多年有什么用?你爹不也一去不回了?经验有时候固然有用,但更多的还是得小心,世事无常……” 这时候少女转头,注意到了李程等人,连忙放下了唠叨不休的林伯跑了过来。 “想必你就是李员外吧,比想象得要年轻呢,我叫余月红,是这趟镖的镖头,你们叫我月红就好了。” 余月红走到文人语面前,热络得打招呼。 文人语有些不好意思,指了指边上的李程: “额……我不是,他,他才是李员外。” 余月红一愣,旋即便是大笑几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李员外的打扮,可真是特殊呢。” 李程一阵无语,自己这一身打扮,奇怪是不奇怪,只是确实和员外这个身份有些不太匹配。 说着,余月红便是将那名冷峻青年拉了过来,介绍道:“他叫燕云,乃是藏剑峰峰主的关门弟子,所以李员外,你就放心吧,这趟镖,保准给你安安全全送到!” 燕云对着李程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说着余月红还露出了自己的胳膊,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肌肉:“您也别看我年轻,走镖已经很多年了,经验老道,哪座山头有哪些好汉都门清!武艺比不上燕云,在江湖上也算一号人物!” 李程对此并没有在意,本来他就是为了掩人耳目才通过送镖的方式,要不他自己走倒也无妨。 “此次我们前往京都,需要经过景宁镇,四方镇,龙虎关,其中还要经过十几个驿站,到时候若有需要,我们也可以随时休整。” 余月红拿出地图,上面由石墨在一个个地方画了圈圈,显然是做足了准备。 就在这时,院外有马匹的嘶鸣声传来。 “小姐,马车到了!” 门房站在门口就吆喝起来。 余月红将目光放在了李程身上,,见李程点了点头,这才展开笑容: “那我们,出发!” …… 日上三竿,一辆马车缓缓驶出小镇。 清明和端午从来没有坐过马车,好奇得在上面扑腾来扑腾去,最后被李程以练武必须勤耕不辍为借口赶下了车。 这时马车上就仅仅只有李程和文人语两人。 作为唯一一个知道文人语是女儿身的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归是有些不妥,偏偏李程又是个脸皮厚的。 这实在没办法,文人语也只好坐在车头上吹西北风了。 就这样,“李员外”名副其实得一个人独享马车,好不快哉。 这一路到京都,没发生什么意外的话,按照计划需要月余时间,几人为了打发时间,很快就聊了起来。 “小兄弟,你这打的是什么拳法啊?” 余月红率先开口。 清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马上打开了话匣子: “师傅说这套拳没名字,要等我们以后厉害了取,不过我已经想好了,将来等我真的名震江湖,就把这套拳法取名,乌龟王八拳!” 余月红被清明逗的咯咯直笑: “你们还有师傅呢?告诉姐姐,你们是哪位大侠的弟子啊!” 清明下意识得看了看马车,不过还是马上摆手道: “师傅说了,不能和别人说我们是他的弟子。” 余月红满脸笑意得看着马车,意味深长得哦了一声。 教了一套这样的拳法,确实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是自己教的吧。 余月红心中暗暗想着。 一边的燕云被对话声吸引,好奇得回头看了一下,顿时就被这套拳法吸引了眼球。 “手与脚合,肘与膝合,肩与胯合,神与气合,圆润如意,道法自然……” 燕云嘴上轻声念叨着,目光灼灼得看着马车。 而这时马车里面李程正好把窗上的布帘掀开,两人对视。 李程笑着点了点头,燕云也是心领神会。 就在这时,马匹突然发出一声嘶鸣,停下了脚步。 余月红上前一瞧,发现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拦路绳,绳子上挂着一块竹子雕刻而成的令牌。 燕云正欲斩开这条绳索,却被余月红阻止。 只见余月红轻轻摇晃绳索,隐藏在丛林深处的绳索末端发出叮铃的声响。 没一会,便是有声音传来。 “吃的哪家饭?” “吃的永安镖局的饭!” “永安?是很久没来过了。” “哈哈哈,这不是来了嘛,给你送银子来了!” “姑娘客气,镖匪五百年前是一家,银子放下,人走吧!” 说完,拦路绳就被慢慢抽走。 余月红往路边放了一些碎银,便带着马车离开。 一直到马车走远,林中才有两个袒胸露乳的男人走出来。 “永安镖局?我记得前几年惹了不该惹的人,镖头已经死了啊?” “是啊,还以为再也不来了,没想到居然让一个小女娃担大旗了。” “跑镖哪有这么简单,都是刀口上舔血的活计,走,回去和三当家的汇报一下。” “对付个小女娃,不用这么狠吧?三当家可是从来没留过全尸的。” “狠?这小女娃指不定后面就给哪座山头给吃了,反正都要给别人吃,为什么不能给我们吃?” “行吧行吧,都听你的。” 说完,两道身影便是再次消失在密林里。 缓缓行驶的马车边上。 端午好奇得问道: “余姐姐,为什么要给他银子啊,燕大哥不是很厉害嘛,把他们打跑就好了。” 余月红哑然失笑: “我们送镖的,讲得是和气生财,能用银子解决的尽量都用银子解决,后面要走的路还长呢,打赢了,但是打伤了,后面还走不走?就算运气好,这次到了京都,我一个镖师,总不能每次走这条道都打打杀杀吧?” “而且一旦动了手,就是结仇了,这山里啊,不知道藏着多少人呢……” 端午若有所悟得点了点头。 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的李程闻言,也是点了点头: “小丫头年纪不大,人情世故还是懂不少的。” 时间很快来到傍晚,暮色西沉,在层层山林之中,有一片树屋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三当家的!碰上猪崽了!” 一个男人脚步飞快得冲进中间最大的树屋中。 树屋之中,一个男人正轻轻擦拭手中的弯刀,见状抬起头: “猪崽?有说混哪的么?” “说了,说是永安镖局的。” 三当家脸上露出思索的表情:“永,安,镖,局?” “就是前两年,他们镖头惹了黑水寨的人,整队人都给扔锅里炖了。” “哦~是他们啊!” “是是是,就是他们,现在永安镖局由一个小女娃扛旗了,那小女娃年轻的紧,估摸着是第一趟镖。” “队里有什么人?” “人不多,两个小娃,两个男的,瞧着也是年轻,一个背着柄剑,另一个穿着书生的衣服,估计不会武,还有一辆马车,马车里有没有人就不太清楚了。” 三当家嘴角渐渐扯开一个残忍的笑容: “叫上兄弟们,等到午夜,开张!” 第7章 祸起 李程一行人不急不缓得在官道上行驶,路上又是碰到了几波山匪,余月红秉承着安全第一的原则,也都是有惊无险得度过了。 一直到天色渐晚,才在官道旁一块不大的空地上安营扎寨。 篝火熊熊燃烧,不时响起噼里啪啦的爆裂声,李程四人都进入在吃完干粮以后都进入马车休息,余月红则是靠在马车边上闭目养神,只有燕云一人抱着剑坐在篝火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秋夜的树林里依稀还有虫鸣,余月红在马车旁撒了特制的驱虫药粉,众人睡得倒也还踏实。 咔嚓。 一声轻微的细响,马车内的李程双眼猛然睁开。 随后就又是一声声踩踏树叶的声音传来。 很多人! 篝火旁的燕云也是转头朝着幽暗的树林深处看去。 显然也是发现了不对劲。 很快,一道人影就是冒出头来。 是一个手持双刀的精瘦汉子,嘴角咧开不规则的弧度,看着有些邪异。 燕云看向汉子身后的黑暗处,他能感觉到,还有不少人。 燕云面色冷峻,轻声道:“我们已经交过钱了。” 精瘦汉子冷笑: “交的是买路钱,大爷最近手头有点紧,还得麻烦你们交点买命钱。” 这时候听到动静的余月红也醒了过来,见到还在对峙的两人,连忙开口道: “不知道这位好汉是哪座山头的?” “你管我哪座山头的?!赶紧把买命钱给交出来!我要是自己取,缺胳膊断腿的,可就别怪我了。” 精瘦汉子大喊。 余月红的面色冷了下来: “好汉这样怕是有些不合规矩吧,我们这是在渭水寨的山头,交过买路钱,再给你们一笔也不是不行,只怕渭水寨的英雄也不会放过你们啊。” 余月红这一番话是说的很有技术了。 在山匪之间,山头的概念是根深蒂固的,若是其他山头的山匪来了自己的地头收了过路费,对本山头的山匪来说就和婆娘被偷了没什么两样。 那是既丢了里子,还丢了面子,算是结了死仇了。 而余月红这么说,在称呼上抬高了对方,又搬出了渭水寨,警告对方不要不合规矩,同时还表达了自己也是可以交钱的,不用着急动手,可以说是相当老江湖了。 精瘦汉子嘿嘿一笑:“小妮子挺能说的,不过这点心眼不用在老子面前耍,老老实实把银子全部交给老子,否则今天都要把命留下!” 余月红面色铁青,倒不是手头上没银子,只是接下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也都需要银子来打点。 况且能不顾山头就过来收钱的,那都是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交了银子恐怕也免不了要打一场。 一时间,余月红脑子里是天人交战,没想到出镖的第一个晚上就碰上了这种事。 一双杏眸里急得已经有泪水在打转。 燕云半晌没见余月红有动静,忍不住转头看去。 而就在这时,那精瘦汉子也是突然暴起。 双刀斩碎空气,带着呼呼风声,在篝火光芒的照耀下拉出两道红色的匹练。 一刀横扫燕云脖颈,一刀刺向心口。 狰狞的笑容在精瘦汉子的脸上洋溢,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眼前这个背剑青年惨死在自己眼前。 铿锵! 雪亮的寒芒暴闪,宛若雷霆,将黑夜划出一瞬间的白昼。 燕云背后的长剑瞬间出鞘,银白色的剑脊上倒映出一双冷峻的眸子。 长剑后发先至,从精瘦汉子的脖颈上一抹而过。 直到这时,那两柄弯刀才刚刚触碰到燕云的衣角,再也无力刺破皮肤。 “呵…啊…” 精瘦汉子仅仅发出了两声,一颗头颅就是无力得坠落下去。 直到彻底失去生息,那脸上还满是惊恐与不可思议。 燕云挽了个剑花,甩开并不存在的血迹,回剑归鞘。 一剑,枭首。 “三当家死了!” 一声惊呼。 幽暗的丛林中迅速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转瞬之间,丛林之中重回寂静,除了地上躺着的无头尸体,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而此时距离精壮汉子出现,连一刻钟都没到,甚至马车中的几人还在呼呼大睡。 余月红愣愣得看着正在汩汩流出鲜血的尸体,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快!我们现在就走!” 燕云有些疑惑。 余月红指了指地上的尸体: “你刚刚没听见么,有人喊他三当家!肯定还有二当家,大当家,我怀疑他们就是渭水寨的人,见我们人少,就起了心思,如今我们杀了他们三当家,他们就是不想杀我们也不行了,下次来,必然就是倾巢出动。” 燕云点了点头,朝着马车行去,这才发现李程早已经准备就绪坐在了马上。 扑灭篝火后,一行人趁着夜色踏上了前往景宁镇的道路。 天边拂晓,夜幕渐渐拉开。 远在山的另一边,渭水寨中。 “大当家!大当家!大事不好了!” 一个汉子风风火火得冲进了寨子,大喊道。 还在睡梦中的大当家打着哈欠坐了起来,看着身边两个皮肤白皙,身材婀娜的女子,腹中涌现一股邪火。 只不过能做一个山头的领袖,自不可能沉溺肉欲。 大当家走出房门,面色不悦道: “如果你说的事不够紧急,老子把你头给拧下来。” 那大汉显然是跑了一路,此时还是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说道: “三当家,三当家,死了!” 大当家双目一瞪,不敢置信道: “你说什么?老三,死了?!” 大汉面露悲色:“是,被人一剑把脑袋砍了下来,甚至没留个全尸……” 砰! 大当家一拳狠狠砸在身边的柱子上,咬牙切齿道: “是谁?!” 汉子哆嗦了一下,后退道: “是,永安镖局的人,动手的是一个年轻剑客,非常厉害,三当家先出的手,却还是被那人一剑杀了,我们都没看清楚他什么时候拔的剑。” “永安镖局?” 大当家疑惑得嘟囔了一声,显然对这个名字很陌生。 “就前两年,黑水寨那件事,一队人都没了的那个镖局。” 汉子在边上提醒道。 大当家一拍脑袋: “我想起来了,怎么?这镖局人都没了还能翻身?还有那个一剑就可以把老三给砍了的青年剑客,是新镖头?” “据小的调查,永安镖局现在扛旗的是一个小女娃,懂一些江湖门道和三脚猫功夫,至于这个剑客应该是女娃请来的镖师,永安镖局的就这两人,剩下的都坐马车上,有两个小娃娃,一个白面书生。” “还有一个叫李员外的,从来没见他从马车上下来过,这一趟,护送货物是假,护送这个李员外才是真。” 大当家摸着自己的络腮胡,说道: “员外……光是听这两个字都觉得值钱啊,你去后山,把老二叫过来,就说今天有大事要做。” “可,二当家练武的时候最忌讳别人打扰他,这时候过去……” 渭水寨的山匪都清楚,三位当家虽然有一二三之分,可实际上最能打的是二当家,若不是二当家无心权利,痴迷武学,哪里轮得到大当家做主,是以,整个寨子里所有人最怕的就是这个二当家。 “你怕什么?!你不去,老子现在就剁了你喂狗!赶紧给老子滚!” 大当家狠狠一脚摔在大汉屁股上,将其踹出了房门。 就在渭水寨热火朝天得召集人手的时候,余月红她们也是快马加鞭得赶路,只不过马车毕竟只有一辆,脚程还是慢了些。 清明和端午在马车前的台上打着拳架,清明对武学颇有天赋,这才没几天,这拳架就已经打得融会贯通,即便是在颠簸的马车上也是稳稳当当的,端午稍差,但好在勤勉,也是有模有样了。 余月红焦急得赶着马儿,时不时得看向身后,生怕山匪追上来,整个车队里,真的急的,恐怕也就她一个人了。 就是文人语都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本书籍细细研读起来。 然而人越是害怕什么,害怕的东西就总是形影不离。 “杀了我渭水寨的三当家!还想跑?跑得掉么?!” 山上一声暴喝,声音浩浩荡荡,由远及近。 坐在马车棚顶上闭目养神的燕云双眸猛然睁开。 高手! 只见一袭黑影,从远处山顶腾挪而下,时而踩在树枝上,时而踩在树叶上,乍一眼看去,就像是追魂夺命的鬼魂。 铿锵! 长剑出鞘,燕云也是飞身而起,迎了上去。 只听见砰砰乓乓的金铁交鸣声不断从四面八方传来。 还没等余月红松一口气,林间传来一阵阵狂笑声,以及杂乱的脚步声。 很快,就是数道人影窜了出来。 余月红有些慌乱得退后,大喊着: “你们渭水寨不讲规矩,若是传出去,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镖队走你们这条道,你们也会断了利益来源!” “哈哈哈!小妮子,只要杀了你们,不就没人知道了?!” 一名大汉大笑着接近。 “等等把大爷伺候舒服了,说不得还会放你一条活路,哈哈哈哈!” 说着大汉就是朝着余月红抓了过来。 然而还没等他接近,便是感受到腹部一阵剧痛,倒飞了回去。 只见清明挡在余月红前面,摆出了一直以来都在练的那个奇怪拳架,还有些疑惑得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似乎也没想到这样的大汉居然可以被自己一拳放倒。 “哈哈哈哈!老黑,怎么被一个小娃放倒啦?!” “就是啊!老黑,你这以后还是别跟我们抢娘们了,回家喂奶吧!” 被称为老黑的大汉气极,从腰间掏出了两柄斧头: “狗娘养的混小子,老子宰了你!” 然而清明在李程这里学到拳法之前,本就有些粗浅武艺傍身,如今学拳以后以一对多可能不太行,单打独斗却不是这些只有蛮力的山匪能应付的。 没一会功夫,这个大汉就被清明放倒。 剩下看热闹的山匪对视一眼,均是拔出了斧子,围了上来。 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是,马车的后边,一道人影正在鬼鬼祟祟得接近。 正是大当家。 “危险兄弟去扛,便宜我来占,嘿嘿。” 嘴里念叨着,大当家慢悠悠得走近了马车,渭水寨屹立这么多年,换了很多三当家,却从来没有换过大当家和二当家。 二当家是仗着武力高绝,而大当家靠的则是谨小慎微的性格。 明明在武力上仅次于二当家,干的却从来是摘桃子的活。 “李员外,乖乖出来,把钱财双手奉上,老子能饶你小命!” 马车内的李程捂住了脸。 “就说这称呼听起来就不霸气,这是把我当软柿子捏了啊……” 第8章 初窥门径 砰! 短兵相接,燕云飞退。 二当家手持两柄盘龙锏,身上衣裳已被划开数道口子,丝丝鲜血自伤口流出,眼中战意熊熊燃烧。 对于一个武痴来说,能遇到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乃是人生一大幸事。 “哈哈哈哈,自我跻身江湖一流高手行列,多久没有碰到你这样的对手了!你若输了,我可以留你个全尸!” 二当家仰天大笑,手中盘龙锏舞的是虎虎生风。 燕云面色冷峻,长剑亦是密不透风,只是眼中却满是焦急。 下山游历本就是为了碰到这样的对手,当下镖队尚在危机之中,不是能够酣畅淋漓大战一场的时机。 “你分心了!” 二当家抓住一个破绽,盘龙锏如同蛟龙出海,荡开所有剑芒,狠狠点在燕云胸口。 燕云只觉胸口剧痛,喉头一甜,鲜血从嘴脸丝丝溢出。 长剑对双锏,本就处处受制,燕云又心系车队,心不在焉之下顿时吃了大亏。 “小子,你若只有这样的本事,今日恐怕得命丧于此了。” 二当家嘴角勾起残忍的笑意,再次欺身而上。 燕云双目含霜,抛开脑海中所有事情,只有眼前的对手。 长剑挥动,气机牵引,秋风萧索,卷起地上无边落叶。 二当家见燕云认真,大笑一声:“来的好!” 剑锏交接,一声声剧烈的暴鸣声响彻云端。 短时间内,两人就交手了数百招,劲力向四周飞射,在边上的树木中留下了无数细小的孔洞。 然而燕云毕竟有伤在身,如此激烈的交战让他体内气机在胸口凝滞,引发一阵阵剧痛。 一口气没喘上来,二当家又是一锏狠狠砸在燕云太阳穴,打得他倒飞而出。 武道一途,争先恐后,只有不放过任何机会,才有登顶的可能。 二当家虽是武痴,但当了这么多年山匪,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此时燕云势弱,自是趁热打铁,趁他病,要他命! 一记甩手锏,又是狠狠击中了燕云额头。 鲜血涌出,将乌黑的长发拧成一股,更是染红了视线。 燕云只觉得头脑眩晕,无数记忆片段自脑海深处浮现,一桩桩一件件往事闪烁。 “我要输了么……” 一声低吟,燕云双目缓缓闭上。 自两年前下山,不过短短一年就成为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一流高手,居然要死在这样的地方…… 我也只不过是师傅口中,其他人的垫脚石么…… 剑道,我追求的剑道,到底是什么?…… “剑道魁首,我藏剑峰,势要夺回这剑道魁首之名!” 一声厉喝自脑海中响起。 是师父么? 师父,我的剑道,是剑道魁首么? “剑道魁首!剑道魁首!” 无数身影在脑海中旋转,每一个人都在喊着“剑道魁首”四个字。 但是剑道魁首……不是我想要的啊。 “小云,你将来下山要做什么呀?” 一句轻柔的声音如同水珠滴落湖面,泛起涟漪。 年幼的燕云用满怀稚气,却坚定的童声说道: “将来下山, 我要行侠仗义,锄强扶弱! 我要为不平事拔剑,我要为弱者拔剑! 我要这天下太平,世道清明! 就凭我手中之剑! 就凭我心中之剑!” 燕云双目猛然睁开,宛若长剑出鞘,犹如实质的剑芒从眼中爆射而出。 嗡! 铮铮剑鸣响彻。 “我手中之剑何在?” 一声呢喃,燕云单手一握,长剑震颤,仿佛在雀跃。 “我心中之剑何在?” 意气冲霄,荡净蒙尘剑心。 鲜血依旧在汩汩流出,只是再也遮不住那澄澈的双眼,清风拂过衣袂,却仿佛被利刃斩碎,吹不动衣角。 二当家看着眼前的青年,总觉得似乎与刚刚有些不同了,内心居然隐隐有一丝惧意。 “我练武三十载,每日勤勉!我是江湖赫赫有名的一流高手!我是渭水寨真正的当家!” 一声大喝,同时也是在为自己壮胆,二当家脚掌踏地,猛地冲出。 燕云望着迅速接近的二当家,并未动作。 “当年我下山的时候,师傅告诉我,江湖上久负盛名的一流高手之上还有境界,我达到一流高手的时候自恃武力强绝,只觉得师傅是在骗我,如今亲身踏入,才晓得自己年幼无知,不知青天高,黄地厚。” “而这个境界,他们叫……” 二当家此时已经到了燕云身前,双锏高高扬起,以力劈华山之势狠狠砸下。 这时燕云的下半句才慢慢从嘴里吐出: “入门。” 于此同时,手中长剑猛然爆射而出,如雷霆霹雳,如野火纷燃。 剑意如渊似海,凝成锋利剑光。 一剑扫过,盘龙锏断裂,连同二当家的身体,一同断成了两截。 瞬间,分出了胜负。 与此同时,马车这边。 大当家看着从车里走出的侠客打扮的“李员外”,心中暗道不妙。 只是想到自己好歹也是渭水寨二把手,曾经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二流高手,顿时就梗着脖子威胁道: “你就是李……” 话还没说完,大当家便是看到一双大手迅速在眼前放大,紧接着就是一股巨力袭来,后脑一疼,失去了意识。 李程拍了拍手,没在意身后颅骨碎裂的尸体,轻声念叨了一句: “我可是天下第一刀客,李员外这称号也未免太没气势了。” 遍布丛林的山匪见到两个当家的都死了,肝胆俱碎,哪里还敢和清明他们缠斗,纷纷退回到了山林里,没一会就彻底失去了踪影。 和渭水寨的战斗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清明端午二人靠在马车上气喘吁吁,这两个小家伙的机灵劲,在那么多人的围攻下居然愣是没受一点伤,反倒是余月红身上添了不少伤口。 几人会合之后,经过简单得处理伤口,两个护送的镖师躺在了马车里,反而是被护送的李程等人坐在了马上。 就这样,几人再次踏上了前往景宁镇的道路。 两日时间转瞬即逝,一路上又经过了两个山匪的地头,却也再也没有发生渭水寨这样的事情。 负伤在身的余月红也是松了一口气,自己两人的伤势可再也经不起大的折腾了。 只是余月红不知道的是,渭水寨的消息已经在周围各大山头传开,并且还在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周围辐射。 渭水寨不讲规矩收取过路费,却被一个早已没落的小镖局给宰了三个当家。 周围的几个山头像是闻到了腥味的猫,借着替天行道的理由,正大光明得将爪子伸了过来,一时之间,渭水寨成为了众矢之的,各大山头争抢的戏码展开。 当然,随着渭水寨的倒台,永安镖局的名声也是迅速传开,各大山头严令禁止手下乱收过路费,生怕啃到这块硬骨头。 名声鹤起的同时,也让更多人注意到了这个小小的镖局,就比如青州之地最大的山头——黑水寨 此山头在青州可谓是一家独大,传闻中连官府的镖都敢劫,当年惹得青州官府调动重兵围剿,最后还是没能把这山头给剿灭干净,反而是野花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名声更盛,无数山匪前来投奔。 当年余月红的父亲,永安镖局的总镖头,也正是因为黑水寨,栽了跟头。 如今黑水寨已经不是当年的黑水寨,这永安镖局也不再是当年久负盛名的永安镖局,不知道这场风暴过去之后,又是一副怎样的景象。 只是这所有的暗流的中心,永安镖局的小小车队,慢悠悠得到了景宁镇。 景宁镇盛产陶瓷,当年前朝最为出名的国窖就出自景宁,即便是如今天下,达官显贵都还在为有一套景宁镇国窖出产的“盛世朱砂”红釉器具而自豪。 小镇入口处树立着一个巨大的牌坊,牌坊上写着四个大字:“窖传千年”足以见得景宁镇深厚的窖烧底蕴。 车队驶入景宁,余月红与燕云便是相伴去了医馆,燕云受伤不轻,当时也只是做了一些简单的处理,这两天没有恶化完全就是靠着多年练武的强壮体格。 换了别人,受了如此重的伤,还耽误了两天,估计早就翘辫子了。 文人语则是从李程那里借了些银子,带着两小只逛街去了。 李程也是乐得清净,独自一人感受异乡特有的魅力。 “让开让开!” 一队腰佩长刀的官差龙行虎步得走了过来,在小镇门口的告示栏上贴上了几张画像。 李程也是凑热闹得上前观望了一下,斜飞入鬓的剑眉,狭长双眸仿佛狐狸的眼睛,鼻梁高挺,满是胡渣子。 不出所料,禁侠榜上出现了李程的画像。 “这男人倒有几分姿色。” 李程不要脸的夸了一句,继续往下看。 “姓名李程,杀害朝廷命官,悬赏五十两。” “居然才五十两,这么便宜……” 李程压低了斗笠,小声嘟囔。 顺着禁侠榜往下看,扫过一张张面孔,最后在一张熟悉的脸上停下了视线。 “燕云,杀害牛家村上下六十余口,丧尽天良,悬赏一百九十两。” 第9章 赊金客 李程看着禁侠榜燕云的脸,摸了摸下巴的胡茬子。 就在此时,一对侠客打扮的男女挤开熙攘的人群走到了榜前。 仔细一看就会发现那女子有些岁数了,鬓角散乱的头发已添了些许银色,脸上一道狰狞的疤痕从额角蔓延到下巴,就像是一条蜈蚣攀爬在脸上。 男子依稀看出还是长得颇为俊俏,只是因为饱经风霜,留下了许多如刀劈斧凿的皱纹。 两人眼神在禁侠榜上流连了一下,最后目光锁定在李程的画像上,转头对视了一眼,继续往下看去。 最后两人揭过李程与燕云的榜,去官差那里压下了银子。 南朝官府有特设的禁侠卫,只是终有分身乏术的时候,禁侠榜的出现便是让江湖上的侠客代为出手。 禁侠榜最初出现时,任何人均可揭榜,最后演变成了,一个揭榜之人抓到悬赏人以后,其他揭榜人动手抢夺,大打出手,每日街边都能出现尸体,或是揭榜人的,或是悬赏人的。 百姓惶惶不可终日,官府这才对禁侠榜有了新的政令。 但凡想要揭榜之人,必须压下银钱,在官府留下姓名,捉到悬赏人以后以令牌与姓名换取赏钱,同时一个悬赏人,整个南朝只能有十人揭榜。 揭榜以后若一月之内不能抓到悬赏人,那压下的银钱便归官府所有。 如此一来,既杜绝了揭榜人摘桃子的行为,同时也提升了效率,充实了国库。 而这类以追杀悬赏人为生的侠客,也被称为赊金客,甚至江湖上还有人为这些赊金客立了排名,戏称为赊金榜。 那对男女揭榜以后,便是前往红袖招的驻点,打探消息。 而就在一个无人的小巷子里,两人被一个头戴斗笠的男人拦住了。 “好久不见。” 李程笑眯眯得对着两人打招呼。 两人没有搭话,相互对视了一眼,非常有默契得点了点头后,瞬间暴起。 一人俯身冲来,一人脚踩墙壁,飞身而起,同时双手伸进怀中,隐约可见寒光闪烁。 …… 半刻钟后,李程拍了拍手,望着躺在地上的两人。 “我说你们俩也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在做这刀口舔血的生意?” 两人抬头望天,瞳孔中没有焦距,似乎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李程摘下两人腰间的赊金令牌,笑呵呵道: “那小子如果不是什么正经人,我会亲手摘下他的头。” 说着李程丢了几粒碎银在两人身上。 “你这……有点欺负人了。” 地上的男人有气无力道。 李程一挑眉毛: “怎么?打不过我,还是我的错了?” “这都多少年了?每次我一出现在禁侠榜上,你们就揭榜,每次还都能给你们找到,挨了这么多年的打,是一点都不记得,脾气是真倔。” 这下轮到那女子开口:“都是红袖招给的情报……” 语气里尽是委屈。 李程沉默了一阵,才缓缓吐出几个字。 “呃…那女人是真记仇啊…” 待到李程离开后,两人对视了一眼,男人苦笑道: “五谷,这人好像更强了…” 被称为五谷的女人点了点头: “或许他揍我们的时候,就一直没拿出过全力。” “以后还揭么?丰稔。” 丰稔眼中尽是迷茫: “我也不知道…” 经过这段小插曲,李程回到客栈,余月红和燕云已在自己的房间中休息下来。 两人依旧脸色苍白,不过总算是有点血色。 李程拿出街边买的斗笠扔给燕云: “新的禁侠榜出来了。” 燕云轻轻点了点头。 李程没有说话,转身正准备离开。 燕云的声音才传来: “你不打算问问我么?” 李程回头:“你会和我讲实话么? 燕云面色冷静:“我从不说谎。” 李程这才回过头来坐在了房间的梨木凳上。 “上个月,我经过牛家村时,有一对青年,带着一队私兵,强买村民的牧牛,起了争执以后,那个村民被当场格杀。” 李程皱了皱眉头,心中叹气,又是一个恃强凌弱的故事。 “村民被杀以后,那村民的亲友嚷着要报官,两个青年情急之下就将他们都杀了,事后害怕风声走漏,就行了屠村之事。” 李程疑惑: “你没出手?” 燕云:“私兵里有几个高手,我打不过。” 李程摸了摸鼻子:“也是,你又不是我。” 燕云:…… “因为我目睹了他们屠村的事,所以他们要杀我,我跳进河里跑了。” 李程:“你没动手?” 燕云:“动手了。” 李程一副就知道的表情:“说吧,杀了几个?” 燕云:“一个。” 李程诧异:“一个?” 燕云:“嗯,就一个,带头那两个青年的一个。” 李程:…… “知道对方什么身份么?” 燕云:“听他们争吵的时候,好像说是青州督造司总督的儿子。” 督造司,官场上出了名的肥差,油水丰厚,随随便便捞一笔,都够普通老百姓用上几辈子的。 青州督造司,更是肥差中的肥差,没有点权势背景的,都进不了青州督造司的大门,而总督,乃是整个督造司的老大。 李程心中暗暗琢磨着,红袖招安排自己进入这个镖局的车队,真的是为了让自己平平安安到达京都? 这是打算让自己这辈子都到不了京都吧! “若是你觉得这事情处理起来麻烦,可以自行离去,我不会怪你。” 燕云开口。 李程瞥了一眼燕云,心中暗道: 你还不会怪我?我不把你绑起来交到官府都是给你面子了。 突然李程觉得脑海里有霹雳闪过: “你也是红袖招安排到永安镖局的?” 燕云点了点头问道:“你不知道?” 李程追问道:“她们是怎么和你说的?” 燕云回想了一下道:“她们就和我说了地方,然后说不用担心惹麻烦,车队里有前辈会帮忙解决的。” “整个车队里年纪比我大的,就只有你了。” 李程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那你怎么不早和我说?” 燕云:“我见你藏着掖着好像不想让人知道,就没提。” 李程:…… “她们收了你多少银子?” 燕云:“三千两。” “三千两?!” 燕云:“嗯。” 李程心中暗骂。 “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银子?” 燕云:“下山的时候,师傅给的。” 看来又是一个地主家傻儿子被骗了啊…… 离开房间,重重呼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李程有种被人卖了还帮别人数钱的感觉。 甚至李程现在怀疑车队里唯一的一个陌生人,余月红,也是红袖招安排的。 搞清楚事情的经过之后,李程本想马上启程前往四方镇,只是想燕云两人毕竟还是有伤在身,受不得舟车劳顿,便决定住一晚以后再走。 没过一会,文人语便带着两小只回来了,三人手上或者拿着泥人,或是揣着糕点,蹦蹦跳跳的,好不快活。 迎面撞上脸色不太好的李程。 “你们两个今天拳练了没!” 清明和端午顿时收敛笑意,默默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文人语,低着头站在李程面前。 “还,还没。” “还没就赶紧回去练!” 两小只如蒙大赦,灰溜溜得跑回了房间。 “还有你!” 正打算偷偷溜走的文人语尴尬得停下脚步,不过很快还是挺起胸膛,虽然问他借了钱,可这也不是他数落自己的理由! “干嘛?!” 李程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了一下,最后盯着她的胸脯道: “怪不得都没人发现。” 说完,李程便是回了自己的房间。 只有文人语面色羞红,像个红苹果,大喊道:“你说什么?!你给我说清楚!” …… 漆黑的夜色如同墨水一般将天穹渲染,景宁镇的烛光也是静静熄灭,只有几个烧窖隐隐透着火光。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在房梁上一闪而过,如同一只矫健的猫,悄无声息得靠近李程所在的客栈。 偷偷掀开房顶的瓦片,黑影注视着屋内的一切。 明亮的烛火在房间内摇曳,可却没一个人影。 “兄弟,看什么呢?” 黑影身形猛地一颤,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跳了起来。 李程站在房梁上,细细得打量了一下黑影,皱眉道: “摘星楼的人?” 黑影没有言语,转身欲逃,还没跑出两步,就觉得肩膀被人搭住。 “别急着走嘛,我就聊两句。” 黑影手中刀光一闪,一柄匕首对着李程的胸口刺了过来。 李程一记手刀轻轻斩在黑影手腕上,匕首脱手而出。 黑影又是反抗了几次,均被李程挡下,正打算将口中毒囊咬碎的时候,下颚也被卸了。 而就在此时,远处一支羽箭飞射而来,目标直指黑衣人的背心。 李程带着黑衣人转身,羽箭便是被身后的刀鞘挡了下来。 “这下你们没招了吧?” 李程嘿嘿笑道。 黑衣人生无可恋得看着李程,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所有的后手都会被眼前这个男人未卜先知得拦下,甚至想死都死不了。 “就让你带句话,别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 李程帮黑衣人整理了一下衣服的褶皱: “回去告诉不胜衣,这小子,我姓李的保了!” 第10章 暗流涌动 南朝青州一处罕无人烟的悬崖之上,一个身着黑色夜行衣,戴着白色面具的人影,望着下方云海翻腾,猛然一跃而下。 落进云海的一瞬间,人影手中射出一条钩索,身形一荡就往着山壁撞了过去。 穿越重重云海,那断崖山壁上居然有一个大洞。 山洞的崖壁上赫然雕刻着三个大字——摘星楼。 世人怎么也不会想到,官府遍寻多年的天下第一杀手组织居然藏在云海之中。 摘星楼能在如此险地凿出一个山内空间,也难怪其有笑傲江湖的资本。 黑衣人钻进山洞,里面更是别有洞天,不时有同样打扮的人匆匆走过。 在山洞的最深处,巨大的石门前,黑衣人停下了脚步,以特有的手法敲击,没一会石门便是轰隆隆得打开。 石门内,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站定,正望着洞外云海浮沉。 “楼主!” 黑衣人单膝下跪,低头恭敬道。 老者头也不回,严肃的声音传来:“说事。” “青州督造司的那个任务,失败了。” 老者:“失败了就派更强的人去,还需要我教你么?!” “属下正是如此打算,可对方并未伤人,还说有句话要带给您,思来想去还是先来通报一声。” 老者看向窗外的眼眸里闪烁精芒: “哦?指名要带话给我?” 黑衣人:“是。” 老者:“老夫退至幕后已有三十余载,想不到还有人记得老夫的名字……对方是何人?带了什么话?” 黑衣人:“那人侠客打扮,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看身形大概能推断出是一个中年男人。” “那人说,任务目标,他姓李的,保下了。” 老者猛然回头,面色肃穆得盯着黑衣人: “他说他姓李?” 黑衣人:“是。” 老者默然,只有眼神在不断变化,似在追忆,又似在恐惧。 黑衣人见看着久久不说话,这才追问道: “楼主,属下还派人继续任务么?” 老者思绪被打断,有些恍神,但还是下意识回答: “不,不用派人去了。” 黑衣人:“那青州督造司那边……” 老者没有丝毫犹豫: “马上和他们撇清关系,断绝所有往来,再有传信都不必再理会。” 黑衣人:“可是…那边的月银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突然断掉的话,恐对青州分楼那边会有很大的影响。” 老者再次转过身望向云海,似乎是说给黑衣人听,又似乎是说给自己听: “即便我们不断掉……那边恐怕也不会再有月银了……” …… 此时的青州督造司中,属于总督的房间内。 檀香的烟气袅袅,文房四宝随意搁置在价值千金的林心木制作而成的桌案上。 总督杨岩端坐茶桌边饮茶,突然一个下人闯了进来。 杨岩眉头轻皱,只是多年来为官之道,让他能做到胸中有静气,喜怒不形于色。 “老爷!那边来消息了。” 下人对着杨岩轻声道,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杨岩神态自若得接过,随着信封的阅读,脸色也是逐渐变得冰冷。 直到最后,杨岩拍案而起,大骂道: “好一个摘星楼!好一个不胜衣!每年拿着我上千两黄金,如今居然杀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就敢给我撂挑子!” 杨岩气得抽过桌上的镇纸就狠狠摔在地上: “真当江湖上就你摘星楼有能人是么!” 下人跪倒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一直到自家老爷气喘吁吁得坐下来,才轻声道: “老爷,之前从红袖招买来的情报上说那永安镖局似乎多年前与黑水寨有旧仇……” 此时杨岩渐渐冷静下来,摇了摇头道: “黑水寨虽是山匪,大当家刘岳却是个讲道理的,永安镖局并未寻仇的情况下,他不可能会主动惹事。” 下人沉吟一阵继续道: “老爷是否可以像对摘星楼那样,以钱财驱使之?” 杨岩依旧摇头:“不行,刘岳这人若是个贪财的,早被我收入麾下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下人:“或许老爷不需要将刘岳收入麾下……只要在两方有旧仇之事上做做文章,刘岳不贪财,其手下这么多人,他能保证一个贪财的都没有么?” 杨岩闻言,眼中有精光闪烁, 是啊,只要两方争斗,永安镖局一方败了,那便是儿子大仇得报,如果是黑水寨败了,那更好,届时多加宣传,为青州除害,大功一件! 一箭双雕,一石二鸟! “这件事就交由你去办!如果办的好了,重重有赏!” 杨岩一挥手,把事情交代了下去。 那下人也是一脸兴奋,连忙磕头致谢。 就在这些事情慢慢发酵的过程中,处于漩涡中央的永安镖局众人还在景宁镇保持着岁月静好。 距离摘星楼刺客刺杀已经过去了两天,这两天也是清明和端午这十多年来过得最开心的两天,整天跟着文人语在景宁镇闲逛,吃吃玩玩,其乐无穷。 而燕云和余月红伤势是完全控制住了,和李程商量过后,便打算启程前往四方镇。 一行六人的马车就这样,再次踏上了路程。 随着时间流逝,几人也是在不知不觉中踏入了黑水寨的势力范围。 果不其然,车队碰上了收买路钱的山匪,交了银子以后,山匪也没过多刁难。 眼看着再走两天就要进入四方镇了,余月红一颗心不禁悬起来,隐隐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而在几人彻底远去以后,刚刚收下买路钱的两个山匪聊了起来。 “刚刚那就是永安镖局的人吧。” “是啊,这事情我们要不要告诉大当家的?” “说还是得说吧,不说到时候铁定要挨骂,指不定还得挨顿打。” “行,那你先回去通报一声,我在这……啊!” 山匪看着从自己胸口刺出的血红刀尖,满脸不可置信得看着同伴。 “对不起了兄弟,实在是这一笔真的太多了……你就踏实去吧,我会多给你烧点的。” 说完,这山匪便是猛然拔出长刀,将同伴一脚踹进了早就准备好的沟里。 黑水寨,属于二当家王华的屋子里,刚刚杀掉自己同伴的山匪跪在地上,一脸兴奋得汇报: “二当家的,您交代的任务已经我已经完成了!” 王华微微颔首,扔出了一个钱袋。 这山匪见状,脸上再也止不住笑意,连忙将钱袋揣进怀里。 “谢谢二当家的,以后若还有这样的事大可以交给小的,免得脏了您的手,小的一定守口如瓶,绝对不会过去别人,嘿嘿。” 王华挥了挥手,没有多言。 山匪见王华没有交谈的欲望,也不再说话,乖乖退下了。 一直到这山匪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房间里,王华才唤来一个人: “偷偷把他给做了,手脚干净点。” 那人离开以后,王华望着外面的天空,低声道: “刘大哥啊刘大哥,你可别怪兄弟不讲情面,实在是兄弟们都想过上好日子…而你,就是最大的绊脚石。” 一天后…… 永安镖局的车队距离四方镇只有最后一天的路程了。 越是快要抵达,余月红就越是害怕,总觉得就要有什么大事发生,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也就在此时,一声大喝传来: “当年之事,我本想一笔勾销,你们居然主动找上门来,那也休怪我刘某人铁手无情了!” 只见一个长发披肩的阳刚男子,扛着一柄大刀,拦在了永安镖局车队前面。 与此同时,山林之间还有无数山匪或是手提板斧,或是手提长刀冲了出来,里三层外三层得将车队围住。 燕云和余月红从车厢中走出,望着眼前的阵仗,余月红不禁面露绝望。 倒是文人语和两小只待在车厢里老神在在,习惯和李程待在一起以后,总是有种所有事情都能迎刃而解的感觉。 这个男人似乎有一股让人放心的魔力。 “当年余铁雄是我杀的没错,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若想杀我,我刘岳绝不带逃的,大家手底下见真章,可你们杀了我两个兄弟,那可就别怪我人多欺负人少了!” 刘岳还没说完,余月红便是如遭雷击。 余铁雄是她的生父,几年前出去走镖以后便是一去不复返,虽然知道是凶多吉少了,可少女心中还是抱着一丝希冀,想着自己的生父还活着。 然而电光火石之间,可容不得余月红多想 刘岳举着长刀飞劈了过来。 长刀破空,带有重逾千斤之力。 燕云面色肃穆,顾不得身上伤势,欺身而上,他能感受到对方的实力远胜那渭水寨的二当家,也和自己一样,已经看到了武道的大门。 或许有可能更高! 边上的其他山匪见大当家已经出手,也不闲着,纷纷冲了过来,而带头的,就是二当家王华。 虽然永安镖局的车队只有几个人,可毕竟渭水寨三位当家都栽在了他们手里,这着实让王华不敢小看,生怕自己阴沟里翻船。 根据最新的情报,渭水寨的武痴二当家,乃是败在一名青年剑客手里。 所以一直到刘岳引开了最强的那名青年剑客,王华这才敢带着手下围上来。 只是王华不知道的是,永安镖局车队里,最强的人,从来不是那个握剑青年。 而是眼前这个笑起来有些傻愣的中年侠客。 “这么多人,得拿出点真本事了啊……” 只见李程往前一步,身上如渊似岳的气势猛然释放出来。 神人擂鼓,鸟兽俱散。 第11章 真相 李程浩瀚如海的气势释放出来,所有山匪只觉得胸口似乎被锤头狠狠砸了一下,顿时便是感觉眩晕感冲上脑门,纷纷倒地。 在场只有王华一人还能站立,也是一脸色发白,腿肚子打颤。 他从来没有见过仅凭气势就可以让人站立不稳的强者,即便是在武道之上宛如高山的大当家刘岳恐怕在此人面前也只是一粒蜉蝣见青天。 武道,真的能达到如此高度么? 王华心中暗暗想着,也是明白,自己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计谋恐怕是要夭折了。 那两名山匪的死根本就经不起细查,本来就是利用刘岳冲动讲义气的性格引起冲突,只要永安镖局的人一死,那死无对证之下,一切都是自己说了算。 若是刘岳不幸落败,身死当场,自己带着黑水寨之人投奔督造司,也能过上好日子,黑水寨肯定不会如现在辉煌,可毕竟是自己当家做主,再也不用过屈居人下的苦日子了。 只可惜这一切谋划都如梦幻泡影,随着这个武力高到离谱的中年侠客出现,全部破碎。 “果然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王华一声低吟,跪倒在地。 李程笑着拍了拍王华的肩膀: “小伙子还是识时务的。” 燕云和刘岳的战斗已经陷入了白热化,虽然李程放倒众人不过是瞬息之间,可就这么短短时间内,两人已经交战了数百回合。 只是燕云毕竟有伤在身,此时已经有些气力不济,渐渐落入下风。 铿锵! 再一次短兵相接之后,燕云飞退。 刘岳也并未追击: “年纪轻轻能窥见武道大门,已是少年英才,可惜如今却要夭折于此,这江湖又少几分意思啊” 燕云面色已有些发白:“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那就再战!” 刘岳提刀再上,战意澎湃。 此时狂风大作,两人之间出现一道身影,正是李程。 燕云见李程出现,紧绷着的心弦陡然放松,眼前一黑就是昏厥了过去。 李程徒手捏住刘岳手中刀,轻轻一甩,就将之连人带刀一并甩飞了出去。 “这江湖有没有意思,你这个小家伙,说了可不算。” 刘岳在半空中稳住身形,一个鹞子翻身卸去冲劲,狐疑得盯着李程,有些拿捏不准对方的实力。 能窥见武道大门之人,对人的气机强弱有冥冥之中的感应,也称为天人交感。 可眼前之人仅看上去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江湖侠客,甚至笑起来还有些傻愣,也感受不到任何的奇特之处。 偏偏刚刚那空手接白刃的功夫,又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别人或许不知道,刘岳可是非常清楚,自己手中大刀乃是百锻玄铁所制,重达三十公斤,非力大无穷之人不能舞动,加上刚刚自己可是全力出手,以身压刀,一刀怕是有半吨之力。 可眼前这懒散的侠客,接下一刀居然纹丝不动,若说是普通人,刘岳是如何都不信的。 思来想去之下,刘岳猛然转身,撒开脚丫子就要跑。 还没跑出几步,就是感觉有人按住了自己的肩膀,耳边传来一声如同惊雷般的暴喝: “跪下!” 刘岳只觉有一座大山压在肩膀上,膝盖一软就是跪了下去。 绝对战力的碾压之下,刘岳再也升不起任何反抗之心,任由李程提着小鸡崽一样将他提回了车队边上。 余月红见刘岳伏诛,拔出兵器就要杀人,却被李程按住手腕。 “你放开我!” 余月红拼命挣扎,却没能挣开。 “先听听怎么回事。” 李程冷静道。 余月红挣扎无果之下,也只能恨恨得看着刘岳,眼神中满是饮其血,啖其肉的恨意。 刘岳抬头: “败了便是败了,我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一旁老实跪着的王华心中火热,盼着余月红头脑发热把刘岳砍了,只要自己能逃过一劫,那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这时候一边的文人语开口了: “刚刚你说,我们杀了你寨子里的兄弟?可是我们这一路走来,一直是老老实实交了买路钱,不曾伤人。” 刘岳闻言一愣,脑中天人交战。 自己如今已经是阶下囚,生死都在人家一念之间,对方并没有骗自己的必要,可若对方真没做过,寨子里两个兄弟的尸体又是事实…… 一道晴天霹雳在脑中划过,刘岳转头看向王华,咬牙切齿道: “是你?!” 王华见事情已经瞒不住了,也没有狡辩,低头竹筒倒豆子般都说了出来。 “是,是我杀的,兄弟跟着你过了这么久苦日子,我也是为兄弟想……” 刘岳暴怒,大骂道: “你还有脸说为兄弟想?!杀了两个寨里的兄弟去为兄弟想?!” 王华也是梗着脖子大喝: “你懂什么?!寨子里的事你何时管过?整天都要遵守你这狗屁不通的正义和道理!靠着收取那些零碎的过路费,如何养活这一寨子人?!哪次不是我来想办法!兄弟们跟你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吃苦来的么?!” 一边的山匪见两个头领吵架,缓缓低下了头。 刘岳的声音也是不知不觉小了下来: “这么多年,我们不都这么扛过来了么!有什么困难不能说出来大家一起扛?!” 王华嗤笑一声: “扛过来了?你以为是扛过来了?呵呵,实话告诉你吧,当年永安镖局一事,乃是我与青州官府的一门生意。” 听到事关自己,余月红也不再盯着刘岳看,反而是将目光放在了王华身上。 王华冷笑: “当年青州官府内部私自挪用官银,又正值京查之年,巨大财务亏空无法填补上,他们找上门来,所以便有了这门生意。” 说罢,王华转头对着余月红道: “小丫头,可还记得当年你父亲押送的最后一趟镖是何物?” 余月红抬头想了想,这才缓缓道: “当时尚且年幼,不过听爹在桌上提过两嘴,好像是,银子?” 王华点头: “没错,当年官府推托人手不足,每年上交的奉银便交由声誉正如日中天的永安镖局代为押送。” “那可是青州十二府,整整一年的税银,交给你们永安镖局,你们也是真敢接。” 余月红涨红了脸,反驳道: “我永安镖局接镖,打开门来做生意,光明正大,何错之有?” 王华看向天空: “镖局接镖,天经地义,只是这趟镖,你们接下来的那一刻起,结局便已经注定了。” 文人语发现不对之处,疑惑道: “可数目如此之大的银子,若是被你们劫去,又如何能够不引人注目得归还官府?中间经手之人众多,倘若一人起了歹心,岂不是前功尽弃?” 王华大笑:“官府如何能信得过我?这银子从头至尾就没到我们手里。” 余月红大喊: “不可能!爹爹当了这么多年镖头,每一次走镖,他都会亲自查点镖物数量,只有确保无误了,才会贴上封条,银子一定是到你们手里了!” 王华冷笑: “早有人买通了你们镖局的管事,官银交给你们的那个晚上,你们镖局所食饭菜里早就被下了迷药,然后神不知鬼不觉掉包了银子,里面只不过是一些破石头还有……” 这时候刘岳插嘴:“还有我那几个兄弟的人头。” 王华继续道: “我记得那管事,好像是姓林,据说是在你们那干了两代人,也正是这样的人,才能丝毫不被怀疑。” 余月红如遭雷击,抱头蹲下:“林伯?不可能!林伯待我如亲生女儿…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会害爹爹!” 文人语轻轻拍着余月红的脊背,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安慰。 “你当然可以不信,此事背后影响甚大,一旦传到京都,整个青州官场,怕是不少官员都要人头落地,是以处理也极干净,证据早就销毁干净,若不是当年我留了后手,恐怕也已经被杀人灭口。” 刘岳抬头,一双眸子里不知道是什么情绪,紧盯着王华,有些颤声道: “所以,当年那几个兄弟,也是你送过去的?” 王华双目幽深,咧嘴笑道: “没错,就是我杀的,我杀了他们,将人头送往镖局,再由其他人换过银子以后,回来告诉你,这几个兄弟被永安镖局的人杀了,以你冲动的性子,必然会鲁莽得杀过去。” “只要你杀了那些人,这笔交易,就算是完成了,届时税银丢失,京都追查起来,青州官府全部推到我们身上,那巨大的财务亏空,也就不用处理了。” 刘岳将头低下,看不清表情: “难怪当初青州官府合一州之力也要剿灭我们,却对其他山头不闻不问……也难怪每次危机,都能靠你逢凶化吉。” 刘岳猛地抬起头,已经是热泪盈眶,一手指着王华,似哭似笑: “哈哈哈哈哈,原来,原来你,才是这后面的推手,我对不起兄弟们,我对不起兄弟在天之灵!” 王华义正言辞: “你错了,当初合一州之力杀我们,本就是为了以绝后患,只是我留了手段反制,这才靠着官府内部的消息,带着兄弟们逃过一次次生死大劫。” 这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端午插嘴道: “可这中间,一旦永安镖局的人没死,逃了出去,那这一切不都是无用功了?” 王华诧异这一个看过去不过十四五岁的孩童,居然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正要回答,却被文人语抢先答道: “此事牵扯青州一州官员,永安镖局即便是有人逃出去,恐怕也会被打上一个丢失税银的罪名,没有人会为他开脱,即便真的有,恐怕也会被封口。” 说着文人语叹了口气:“所以永安镖局在接镖的那一刻开始,无论如何都会没命,这是整个青州的大势。” 李程一直在边上安安静静,直到此时才提着刀开口: “幕后之人是谁?” 王华并未隐瞒:“青州督造司总督,杨岩。” 李程将刀鞘狠狠插入地面,居然是响起一声闷雷,地面都颤抖了一下,激荡起无数烟尘。 “我问你当年贪墨税银之事,幕后之人是谁?!” 晴天霹雳,天雷滚滚。 李程笑容收敛,威严的气度让人升不起丝毫反抗之心,饶是清明和端午都老老实实站着,噤若寒蝉。 王华亦是不敢多话,低声道: “前青州督造司总督,现京都工部尚书,黄天赐。” 第12章 四方镇 “前青州督造司总督,现京都工部尚书,黄天赐。” 李程闻言怒极反笑: “好好好!这青州督造司,真是出人才!” 说罢,李程就是提着刀朝着四方镇的反方向行去。 文人语大喊道: “你去哪?!” 李程头也不回,摆了摆手: “杀人!” 文人语心中了然,知道李程是去青州督造司了,连忙大喊: “你没有证据,杀什么人?!” 李程身影已经走远,却还是有轻飘飘的话传来: “我李程杀人,从来不用证据。” 于此同时,刘岳耳边响起李程的声音: “永安镖局由你护送至京都,若出了意外,这天下,没有你黑水寨众人容身之处。” 李程突然离去,余下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刘岳最先打破沉默: “他刚刚交代我,让我护送你们去京都。” 文人语点了点头,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她对李程也有些了解,平日里是懒散了一些,却是个思虑周全的。 刘岳虽是山匪,但秉性不坏,只是有点缺心眼,否则黑水寨身为青州第一大山头,寨子的山匪日子也不至于过的这么难受,李程将车队交给刘岳,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余月红却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虽然已经了解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可自己的父亲死在刘岳手里是事实,接下来朝夕相处,难免有些不自在。 而还在昏迷中的燕云和两小只自然不会有意见。 见永安镖局的众人都同意了,刘岳便是转头面向王华。 这个自己曾经最信任的兄弟,原来在一直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心中唏嘘,良久才是叹了一口气: “或许我确实不适合当寨子的大当家。” 王华猛然抬头,眼中有欣喜,有诧异,有不敢置信。 本以为今日已是一场死局,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 “你的意思是……?” 刘岳有些心灰意冷: “这么多年,辛苦你撑着寨子了,只是如今,我们两个不可能一起呆在寨子里,而你,比我更适合当大当家。” 王华再次低下头:“那你要走?” 刘岳:“嗯,年少时,我就想当个行侠仗义的江湖游侠,没想到在寨子里,一困就是二十多年,趁着这个机会,也想再走一走江湖。” 说完,刘岳拍了拍王华的肩膀:“你好自为之吧。” 交代完所有的事,刘岳便是不再理会身后黑水寨众人的挽留,跟着永安镖局的车队,洒然离去。 黑水寨少了一个武力高强的大当家,而江湖上,却多了一个心怀正义的江湖侠客。 官道之上,尘烟弥漫,过往来人,隐没其中。 马车轱辘不停,永安镖局一行人很快就抵达了四方镇。 四方镇,乃是南方距离京都最近的一座小镇,在两百年前,前朝初立时,其实并没有这座小镇,只是当年战乱,难民皆往京都而来,京都不堪重负之下,便是在南方三十里地之外安营扎寨,收容难民,以免发生暴乱。 经过几年的发展,此地也渐成规模,难民在此开荒耕地,安居乐业,同时又距离京都最近,许多商贾车队往来京都都在此歇脚,自然便带着经济上升起来。 而因最初乃是容留四方难民之所,便称为四难镇,又随着两百年的发展,居民觉得四难镇名字有点不吉利,便改名为四方镇,有四方来者皆是客之意。 因四方镇距离京都最近,很多京都的世家公子小姐都会来此出游,所以四方更是被南朝人戏称为“小京都”。 永安镖局的马车驶入四方镇,街边热闹的景象便是让两小只忍不住探出头来四下打量。 饶是燕云和余月红都被眼前繁华之景吸引,看向边上的眼神中满是好奇。 最后马车停在一家的客栈门前,几人走进屋内,马上就有店小二迎了上来。 “呦!客官,敢问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余月红从怀里掏出荷包:“给我来四间客房。” 小二面色讪讪:“客官,真是不巧,小店客房已经满了,您要不再另寻他处?” 余月红也不生气,出门在外,碰到客栈没有房间乃是常态,转身走了出去。 接着几人又是一连问了几间客栈,却都是得到了客满的回答。 饶是一直沉默寡言的燕云都开始皱起了眉头,这四方镇即便是再如何热闹,也不可能每间客栈都客满。 余月红也是察觉到一丝不对,不禁找了个小贩询问了起来。 “这位大哥,小妹途经此地,找了几间客栈,却一直都人满为患,这是何缘由?” 小贩上下打量了一下余月红,哈哈一笑,热情得回答道: “姑娘你有所不知,上旬时,有一个京都来的公子哥举办了个玲珑诗会,包下十几家客栈,说是要广交天下才子,振兴文坛,只让男子参加,这不再过几天,这玲珑诗会就要开始了。” 余月红疑惑道: “只让男子参加?这是何道理?” 小贩:“听说是这公子哥在京都时和一才女斗文,结果满盘皆输,那才女留下一句,“传闻京都男子文采斐然,现今看来,不过尔尔。”所以来寻一些人找回场子呢。” 这时候文人语来了兴致,插嘴道: “这女子什么背景?居然敢说这样的话?” 小贩悄声道:“听别人说是北国皇室之人,专程来给下马威的。” 文人语:“北国尚武,居然还能出此等才女?京都文坛人才辈出就无一人能出其右?” 小贩摆了摆手:“可不是嘛。” 文人语还想说话,还是余月红插嘴道:“这位大哥,我们想要寻一地方住,不知能否指点一二。” 小贩摸了摸下巴想了一下:“现如今想要找地方住……可能真的找不到了。” 余月红心里一沉,若是找不到地方住,恐怕就得连夜启程前往京都了,而这天下闻名的小京都,想要再来,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着实有些可惜。 这时小贩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你们可以去参加玲珑诗会啊,只要参加之人,都可以免费入住那些客栈,而随行之人也可以八折入住,我看这位小哥是个读书人啊,不妨去试试。” 说着,小贩手指向了文人语。 文人语一愣,下意识就想要拒绝。 这男子诗会,自己一个女子瞎凑什么热闹,只是一想到队伍里剩下的两个男人,一个莽夫,一个哑巴。 回头看到余月红还有两小只眼巴巴得看着自己。 文人语叹了口气:“好吧,我就去试试呗。” 几人顺着小贩给的地址,来到了一家名为“君来”的客栈,门口写着一副对联: 上联写着:天下英雄豪杰到此激扬文字 下联写着:世间贞烈女子进来宽衣解带 横批:天地正气 如此对联,足见这玲珑诗会的举办者对那北国女子成见颇深了。 “客官到这,可是为了参加玲珑诗会?” 店小二一副书生打扮,文绉绉道。 文人语点头道:“没错。” “玲珑诗会广邀天下才子,但想要参加诗会,还需经过一番考验。” 书生摇了摇手中的折扇,从身后拿出了一个纸筒。 “还请兄台从中抽取两张,并以此为题,作诗一首。” 文人语出自天下书院,腹中诗书无数,对这小小考验是丝毫不惧。 信手抽出两张纸条,打开之后分别写着: “生死”,“旅途” 文人语闭眼,思绪沉淀。 半晌,书生忍不住开口道:“兄台瞧着还年轻,这两道题对你来说,是有些难了,若实在作不出,也不打紧。” 文人语负手在后,望着天边斜阳,笑道:“古来圣贤皆为我师,我作不出,圣贤作得出。” 说罢,文人语便沉吟道: “笔来。” 书生递过一支斟好墨水的毛笔。 文人语握笔,泼墨挥毫。 生者为过客, 死者为归人。 天地一逆旅, 同悲万古尘。 洋洋洒洒二十个字,字如游龙飞凤,足见书法功底。 书生接过一看,眼中满是惊艳,不禁高呼: “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好一个古来圣贤皆我师,好字!好诗!” 文人语也有些自得,高昂着头,笑道:“不知凭此诗,可入得了玲珑诗会?” “当然!当然!仅凭此诗,可入上座,兄台请。” 说罢,书生便是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牌递了过去。 玉牌入手温润,质地绝非凡品。 几人就这样顺利得住进了客栈,同时店小二送来了玲珑诗会相关的细则。 因为诗会场地限制,所以只比四样,分别是乐理,作对,作诗,以及策论。 乐理,对联和作诗好理解。 策论,就是“纸上谈兵”,一方攻城,一方守城,攻城方选择进攻的兵种,守城一方可事先写下纸条,在城外做何埋伏,驳斥之间,由裁判做出决断,也是当下京都文坛比较盛行的娱乐方式。 然而文人语这些并不在意,本来就没打算在诗会上崭露头角,那自然也不需要为此做什么准备。 安顿下来之后,就是匆匆带着两小只跑出去玩了。 而在此时,青州督造司,总督杨岩的府邸之中。 “老爷!大事不好了!” 下人闯进房间,跪倒在桌案前。 杨岩手中的茶杯都是被吓得掉落下来,忍不住大骂道:“整日大惊小怪,成何体统?!” 下人喘着粗气,依然是断断续续说道: “黑水寨败了……那永安镖局的车队里有一个高手,黑水寨的大当家在其手下连一招都走不过!” 杨岩给自己重新斟满了茶水,轻轻吹了一口: “败了便败了,再想其他法子便是。” 下人慌乱得摆手:“黑,黑水寨那边传来的消息说,那个人,往我们这来了!” 杨岩手中的茶杯又是一抖,刚倒的茶水又洒在了自己身上,然而此时他也顾不得烫,站起身来高声道: “你说,一招就打败了黑水寨大当家的那个高手,往我们这边来了?!” “没,没错。” “过来干嘛?” 杨岩声音已经有些颤抖。 “黑水寨那边是说……要来杀您。” 啪嗒, 杨岩脚步一软,跌坐在身后的太师椅上。 第13章 布局 杨岩跌坐在太师椅上,只觉脑子一阵眩晕,若说为官之人最怕什么,恐怕能一言定生死的皇帝都要排在第二。 第一一定是那些个不怕死的江湖莽夫,毕竟皇帝定生死好歹还得找个由头,定个罪名。 可这江湖莽夫就不一样了,哪怕杀了朝廷命官他们自己也得上禁侠榜过风雨飘摇的日子,可当官的死是真死了。 “快,快去通报驻青州守军,让他们派禁侠卫过来!” 杨岩神色有些慌张,若是换了寻常江湖莽夫倒也不至于如此,只是这可是一招就能放倒黑水寨大当家的武道高手。 青州最大山头的大当家,可不是说说而已,刘岳的名号在青州那是响当当的,武力不敢说青州第一,前十肯定是有的。 能一招放倒刘岳的人,那武道实力恐怕已经臻至化境,不可以常理揣度了。 没过多久,下人就领着两个侠客打扮的人走过来。 “老爷,驻军那边说已经传令禁侠卫,只不过禁侠卫都在外执行任务,恐怕没有这么快赶回来。” 杨岩不禁将目光放在下人身后的两个侠客身上: “那这两位是?” 下人连忙介绍道:“这两位侠士乃是我们青州赫赫有名的赊金客,据传至今为止接过的悬赏还从未失手过。” 那一男一女两人对着杨岩拱手抱拳。 “五谷。” “丰稔。” 杨岩眯着眼看了看两人,外貌上差了一些,那女子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更是将女子衬得丑陋无比,不过也这也恰好符合杨岩心目中江湖泥腿子的形象。 按下心中对江湖泥腿子的厌恶,杨岩客气道: “此次还得多靠两位侠士了,如今江湖纷乱,有些人自恃武力,简直胆大包天,连我堂堂总督都不放在眼里。” 赊金客男子丰稔笑道: “总督大人放心,只要有我两人在,没有人能动您一根汗毛。” 此时又有下人进来: “老爷,驻军将士来了。” 杨岩对着五谷丰稔歉意一笑:“二位请自便,老夫先去招呼一二。” 没等两人回应,杨岩就是自顾自走了出去。 一直到杨岩出去,五谷才是略有责备得看向丰稔: “为什么要答应。” 丰稔:“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这次酬金给的很多,做完这一单,我们就可以收手,到时候我们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耕田种地,安度晚年。” 五谷认真得看了一眼对方,沉默不语。 此时大堂之中,杨岩与驻军将领打过招呼。 “将军,性命攸关,这禁侠卫真的无法抽调么?” “杨大人放心,虽然禁侠卫不能来,不过此次我特调来五百擅长围杀的军中精锐,还有十架床弩,围杀之阵为主,床弩间歇偷袭,专克这些个人武力强绝的武夫,打不死他,累也累死!” 杨岩见将领信誓旦旦的样子,也是稍微放下点心: “还请将军府中落座,只要杨某度过此次危机,定少不了将军的好处。” 将军安排士兵埋伏好,便是大笑着走进府中,仿佛胜券在握。 杨岩对着身边下人道: “去,去酒楼张贴英雄帖,不论武力高低,都给我请过来,想要借我杨岩的命名扬天下,这次我要让那人…” 杨岩眼中杀意凛然。 “有来无回!” …… 星河流转,两天光阴转瞬即逝。 四方镇中,玲珑诗会也在如火如荼得举行。 余月红,燕云,刘岳三个武夫对这些文绉绉的东西没什么兴趣,便留在客栈休息。 而两小只则对诗会好奇得紧,非要跟着文人语前去。 玲珑诗会坐落在四方镇不远处的一个湖心岛上,此时正是阴天,湖上雾气氤氲,倒是为此次诗会添了些雅致。 文人语与两小只在湖上泛舟,虽然此时已经过了诗会开始的时辰,但文人语本就不愿参加什么诗会,也不急躁,就一边欣赏着景色,一边慢悠悠得靠近。 “文大哥,那里有仙女!” 清明指着远方,大喊道。 文人语顺着清明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远的,一个女子正踏波而来,身上衣袂飘飘,宛若谪仙人。 而就是这一会的功夫,女子已然接近了三人所在的小舟。 直到这时候,文人语才看清眼前女子的面容。 眉如远山,眸似星辰,琼鼻秀挺,唇若丹霞,皮肤白皙如凝脂,乌黑墨发由一根金步摇盘绕成发髻固定在脑后。 女子与三人乘坐的小舟擦身而过,目不斜视,直盯着湖心岛。 文人语注意到,这女子并非是踏波而行,其脚下有一只大鸟,正在贴着湖面飞行,大鸟身材纤细,远看还真难以看出来。 清明和端午像是看到了什么宝物一般,目光灼灼得看着那只大鸟。 若不是当下在小舟上,文人语毫不怀疑两人会伸出咸猪手。 女子飘然远去,文人语才开口解释道: “以前我在书院异兽志上看到过这鸟兽,名为刀翼红鸢,身材细小,翼如利刃,一般出现在北国奇险的山峰上,环境适应能力非常强,也从不迁徙,所以我们南朝从来都看不到。” 清明面露向往: “要是去到北国,我也要去买一只!” 文人语笑着摸了摸清明的小脑袋: “这种鸟类只有在孵化时见到的第一眼才会认主哦,否则不管如何喂养,都无法养熟的,而且从成卵到孵化最长只有七天时间,所以市面上鲜少有流通的。” 清明若有所思得点了点头:“那我还是自己亲手去抓吧。” 这时端午开口了:“文大哥,这天下真的有妖怪么?小时候听说书人讲故事,说有些异兽都能变成人形,是真的么?” 文人语:“我也没见过,不过异兽志上确实有相关的记载,在大周之前,天下战乱频发,有很多山野精怪的传说,在大周立国之后就很少流传了,最近的记载也有上百年了。” 文人语又补充了一句:“或许有,只是不在书面记载了,这一点等什么时候你师傅回来了,你可以问他,他年纪大,见过东西多。” 就在三人谈话间,轻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靠近湖心岛。 湖心岛在大雾笼罩中,隐约还能看见几座亭子,还有影影憧憧的人影。 顺着幽静文雅的小路往里走去,渐渐有人声传来,仔细一听似乎并非吟诗作对,而是争吵声。 “魏亦宁!你不要欺人太甚!” 一男子咆哮声传来,紧接着便是清冷的女声: “天下英雄豪杰来此激扬文字,哼,好一个天地正气,你们南朝男子就是这般肚量?” 文人语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其中,入目之处乃是数百张桌案围成一个圆形,在中间留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空地。 而此时那中央空地上,一个女子正笔直得站立其中。 果然是刚刚那个宛若谪仙般的女子。 与此同时还有一名身着艳丽华服的男人对视而立。 男人长相俊俏,只是面色有些苍白,看过去少了些阳刚之气。 有一人见到文人语进来,连忙是跑到男子边上在他耳边窃窃私语起来。 男子的双眸也是逐渐亮了起来,便是胸有成竹得对着魏亦宁高声道: “魏亦宁,你说我南朝男子不如你北国女人,刚好,我这有一首诗由你评断一下。” 说着。男子就是从怀里抽出一叠纸张,轻轻一抖张开来。 魏亦宁定睛一看,便已被字吸引,忍不住道: “好字!” 待得看完整首诗,魏亦宁轻轻闭上双目,如羽扇般的长长睫毛轻轻颤动。 嘴里不停念叨:“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好诗,当真是好诗。” 边上的一众书生也是看到纸上所写,纷纷评头论足起来。 魏亦宁缓缓张开双眼,询问道: “不知作诗之人是哪位大家?” 华服青年哈哈一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魏亦宁闻言嗤笑:“你?作一些打油诗还行,这等诗作,你不行。” “当然不是我作的。” 华服青年也不恼,指向正找到空位坐下的文人语道:“是他!” 在场所有人目光锁定文人语。 感受到众人目光,文人语讪讪一笑: “呃……是我。” 魏亦宁宛若星辰般的眸子上下打量着文人语,良久才道: “魏亦宁,北国人。” 文人语拱手: “文人语,南朝人。” 相顾无言,一时间气氛有点尴尬。 最后是华服青年搭住文人语的肩膀,大笑几声: “魏亦宁,怎么样,我文兄信手便是这等佳作,如此诗才,你与之比起来,恐怕还要逊色不少啊。” “这诗的确是好诗,只是文公子如此年轻,怕是没有这人生阅历可以作出这等诗作吧。” 魏亦宁话中带刺,眼中似乎有火焰在燃烧。 文人语不动声色的拍开华服青年的手,文人墨客最重名声,可以被人说无才,也可说作品一般,但绝对不能接受说被说抄袭。 文人语抬起的眼眸里也是熊熊战意: “既然魏姑娘既然不信是在下所作,不妨与在下比试一番如何?” 第14章 文比 “既然魏姑娘既然不信是在下所作,不妨与在下比试一番如何?” 文人语话音落下,一旁的华服青年拍手叫好: “那便由我们大家做个见证!” 魏亦宁扫视四周,不禁还是有些犹豫。 华服青年马上开口道: “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诸位同道么?我们还不至于这么多人欺负你一个弱女子。” 文人语高昂着头颅,扫视对面绝美面庞,笑道: “无妨,输赢一事不由他人,倘若你不认输,我便不算赢,这样如何?” 魏亦宁眼前一亮,心中暗道: 这书生当真狂傲! 只不过在文才上,魏亦宁自认不输任何人,真的不如人家,倒也不至于耍赖不承认。 见两人达成共识,华服青年拍手:“好!那就还是老三样,一比对联,二比诗词,三比策论。” “可以。” “可。” 两人异口同声。 周围所有的书生秀才都是正襟危坐,对于他们来说,这一场比试无异于看一场武林高手的决斗,即便没能从中获得裨益,拿出去和他人吹牛也是极好的。 华服青年拿出一个竹筒,为了避免不公平,题目由魏亦宁先抽。 “新春” 见到题目的一刻,两人都是眯了眯眼睛,新春题目算是比较简单,只是历代先贤珠玉在前,想要出让人眼前一亮的作品就比较难。 魏亦宁抽的题目,则由文人语先出上联。 “爆竹二三声人间是岁。” 文人语信手拈来。 魏亦宁在嘴里将上联念叨了几遍,旋即便回答道:“梅花四五点天下皆春。” 一对一答,平仄严谨,对仗工整。 边上的书生们均是默不作声,只在心中细细品鉴。 如此对联放在往常的诗会中,恐怕都已经有财主出价购买了。 而在今天,这只不过是开胃菜罢了。 接下来魏亦宁出上联: “天上月圆,人间月半,月月月圆逢月半。” 虽然这上联有点离题,但却极有意思,尤其是后半句,月月月圆逢月半,极大限制了下联词性的宽度。 在场书生们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这上联一出,在场众人恐怕没几个能对上来,即便是对上了,恐怕也会不如上联精彩。 然而这对常年在书院内与同学比试的文人语来说,只是有点难度而已。 略一思考,文人语便轻声道: “今夜年尾,明日年头,年年年尾接年头。” 下联一出,又将主题拉回题目,在场之人无不拍手叫好,仅仅一回合的交锋,两人才华尽显。 此时众人脑海里也不禁闪过疑问,这魏亦宁有如此大才也就罢了,毕竟之前在京都就已经崭露头角,玲珑诗会也是因她而来。 但这个文人语又是何许人? 有如此才华之人为何从没听说过?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名声不显? 第一回合两人算是打了个平手,接下来又需要重新抽取题目。 而这次,则由文人语抽取题目。 文人语对自己颇有自信,随手一抽。 “无题” 所有书生见题皆是喧嚣,无题代表着接下来一回合可以不局限于题目,算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一般比试对联,除非两方实力悬殊极大,否则都要好几个回合才能分出胜负,而像文人语和魏亦宁这样的,甚至可以打个十多个回合。 但“无题”一出,一般就会分出胜负了,代表两人可以将曾经想到过最难的对子拿出来,也代表着这一回合,会是两人在对联这方面的最高水准。 众人一边为不能看到更多巧妙的驳斥可惜,一边又很期待,接下来,两人会将这一场比试推到什么样的高度。 魏亦宁见题之后便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扬着脑袋示意文人语先来。 文人语也不矫情,提笔写下: “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 上联一出,所有书生都是忍不住念了起来,一时含在嘴里不停品味,只觉妙不可言,何处停顿,何字为通假字,都是门道。 魏亦宁也是如此,一时之间,如痴如醉。 此联对比上一回合“天上月圆,人间月半,月月月圆逢月半”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将其妙处又提升了一个高度。 最后还是文人语笑着念道: “海水潮,朝朝潮,朝潮朝落。” 为此联定下了基调。 魏亦宁柳眉轻蹙,显然也是被这题难倒,嘴里不断念叨,却无论如何都对不出下联。 一柱香缓缓燃至末尾,此时包括华服青年也不忍提醒,实在是这题要一柱香之内答出确实有点强人所难了。 所有人是又不想魏亦宁对出,又想要她对出,如此对联,一旦对出,平仄无误,词性也相同,绝对会流传千古,那在场众人就都有机会在史书上留下一笔。 而对文人来说,流传千古,那是值得他们付出生命的事情。 就这样,天边大日移至中央,湖心岛的大雾也是渐渐散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打扰到魏亦宁。 也就在这时,望着四周波光粼粼的水面,魏亦宁双眸猛得一亮,提笔写下: “浮云长长长长长长长消。” 对出来了! 所有人心中五味杂陈,如此难题都能对出来,究竟还有什么能难倒这才女的,也难怪仅凭一人就让京都文坛鸦雀无声。 同时心中又难掩激动,将这下联含在嘴里反复揉搓。 文人语也是愕然,不得不惊叹此女才情无双,但很快还是被这下联吸引。 魏亦宁志得意满,念诵了一遍: “浮云长,常常长,常长常消。” 平仄无误,词性相通,就连通假字都在一样的位置。 一年老书生拍案叫绝,也顾不得什么两国之见,仅此对联,这玲珑诗会所花费的无数钱财,就花的不冤。 “妙啊!太妙了!” “是啊,魏姑娘才情举世仅见,未来天下文坛又添一大家啊!” 文人语苦笑,当年入得天下书院,便骄傲自满,如今看来,这天下当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不过也正是这样的天下,才更有意思! 魏亦宁看着文人语,眼中已经满是认同,若没有这巧妙绝伦的上联,自己也没有机会对出如此下联。 此番比试,无论输赢,都是不枉此行。 “姑娘,请出题。” 文人语风度翩翩道。 直到这时候,在场众人才想起尚在比试之中,纷纷噤声。 魏亦宁嘴角含笑,缓缓吐出五个字: “烟锁池塘柳。” 乍一听闻,这上联很是普通,细细咀嚼便会发现,这五字偏旁居然含着金木水火土,同时后面池塘柳组合是一名词,独自拆开又可做单独名词。 又是一精妙绝伦的上联! 文人语脑海中无数文字闪烁,不断组合排列,很快就对出了无数下联,可都被文人语一一否决。 如此绝对,倘若不能对出完美的对子,不如对不出来。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陷入沉默,同样也在不断尝试对出下联,可似乎无论如何都是差一点意思。 没有人在意檀香烧完了一根又一根,正午阳光也是缓缓西垂。 魏亦宁也不催促,站的累了就坐在了一边的桌案上,静静等着。 就这样,一直过了许久,文人语才是缓缓摇了摇头,回答道: “我输了。” 一旁的华服青年面露不甘,却也对“烟锁池塘柳”这样的上联无可奈何,只得大声宣布: “第一场对联,魏亦宁胜。” 直到这时,所有人才觉得肚子有些饿了,华服青年安排岛上的酒家准备饭食,也算是中场休息。 酒足饭饱之后。 第二场比试诗词,开始。 第15章 胜却人间无数 第二场比试,诗词,魏亦宁先抽题。 “家国”“诗” 题目出现的瞬间,在场之人都是一阵唏嘘。 俗话说国家不幸诗家幸,便都是以家国为题材,此类题材也较为敏感,纵然是南朝这样开放的国度,牵扯到家国更替一事,一向也是采取让老百姓噤声的办法。 曾经也有一些诗坛大拿恃才傲物,对国家兴亡一事大放厥词,没过多久便横死家中,如今世道还算安稳,南朝官府是绝对不会允许挑起百姓情绪的诗词出现。 所以文坛对此类题材也一直是讳莫如深。 只不过比试之人里,魏亦宁是北国人,那当然是不会在乎南朝官府,该如何就如何。 诗词比试和对联不同,没有谁先谁后,出题之后,三炷香内由两人各自在宣纸上写下自己的作品。 边上的众人兴致缺缺,家国题材一类不逢国难之时,难出绝世之作,况且两人生于和平年间,长于和平年间,便是再如何才华横溢,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檀香袅袅,计时开始。 两人脑海里开始不断搜索所有听闻过的战争时期的故事,想要以此为基石作诗,可奈何无法感同身受,只觉才思枯竭。 魏亦宁苦思良久,最后才是硬憋出了一首: 野幕蔽琼筵, 羌戎贺劳旋。 醉和金甲舞, 雷鼓动山川。 不愧才女之名,如此硬憋一首出来也是一篇难得的佳作。 反观文人语依旧是皱着眉头,迟迟没有落笔。 只是在她脑海之中,仿佛已经到了那风沙满天,戈壁连绵的塞外。 一位位为了保家卫国马革裹尸的将士,一个个无名之辈埋骨他乡。 鲜血染红苍穹,赤地延绵千里。 前方是敌人旌旗蔽空,身后是铁血雄关亘古长存。 何以为国?身前目光所及之处皆为国土。 何处为家?身后千百万里皆是家。 文人语只觉灵光乍现,提笔写诗: 魏家旌旗满碧空, 不遣胡儿匹马还。 愿得此身长报国, 何须生入龙虎关。 写完之后,文人语长长舒一口气,才慢慢从那意境之中走出。 所有人看到此诗均是面露震撼。 愿以此身长报国, 何须生入龙虎关。 一股生气置之度外的豪气扑面而来。 即便是魏亦宁看向文人语的眼神也是异彩连连。 良久,才是有人狠狠鼓起掌来:“好!好诗!当真是好诗!” 掌声雷动,声震寰宇。 魏亦宁写得当然是好诗,只是与文人语这首诗比起来,就差得远了。 尤其是后面这句点睛之笔,或许将流传千古,举世闻名。 “魏姑娘,此诗如何?” 文人语问道。 魏亦宁轻轻颔首:“自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随后,魏亦宁又开口道:“不过我想和你再比一场。” 边上的华服青年当即是大喊起来:“魏亦宁,可没有你这么赖皮的!” “这场我是输了,只是家国天下,我一介女流,比不得男子也是正常,再比一场,由我出题,倘若输了,整场比试便算我输,如何?” 魏亦宁丝毫不理会华服青年,一双美眸死死盯着文人语。 文人语莞尔一笑:“有何不可?” “好!文公子爽快,那下面这题,便以“意中人”为题,作词。” 魏亦宁展颜一笑,春意盎然。 边上人群议论纷纷,意中人一题本就是女子诗人强项,当今天下,虽然女子地位已经有所提高,可总还是男尊女卑的社会。 男子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对情情爱爱一事还是粗犷为多。 更何况这道题是魏亦宁自己出的,或许心中早已经想好了相应的词作。 这对文人语来说,太不公平了些。 然而文人语对此却是毫不在意,在场人不知道,她也是女子之身,当年情窦初开之时也有过小女子的心思,更是作过不少意中人为题的词作。 魏亦宁并不在意其他的喧嚣,只是笑道: “此比小女子占了些许便宜,文公子可慢些,就不计时间了。” 文人语笑着点了点头,脑海中已经是回到了当年情窦初开的及笄之年。 魏亦宁见状,也是缓缓闭上了双眼,虽然是她出的题目,可本就占了便宜的她,并不愿意拿出曾经已经写好的词作来比试,这也算是文人骨子里的骄傲吧。 秋风吹动河边的柳枝,已经泛黄的叶子随风摆动,窸窸窣窣。 天边斜阳垂落,已近黄昏。 少女心事,便是趴在窗台前,看着窗外的意中人来来去去,不觉时光流转,羞于表达心意,最后随着大雪落下,悄悄藏在心间。 两人同时提笔, 魏亦宁写下: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 借庭院幽深将少女心事描写得淋漓尽致,隐晦婉转,就像是一个富家小姐心有所属之后却碍于高墙,无法倾诉。 另一边的文人语则写下: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惊艳! 仅仅上半句便将意中人的思念以及浓烈的情感完整得描述出来。 尤其是后半句,更是点睛之笔,让人眼前一亮。 在场众人还没来得及感慨,两人的下半阙就已经出来了。 魏亦宁笔下: 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情感突变,由一开始的哀怨婉转猛然转至狂风暴雨,可在后面却又戛然而止,留下一种无可奈何的遗憾。 好词,难得的好词! 在场书生不少已经满是兴奋,此次玲珑诗会,出了一副可以传扬天下的对联,还有让人遗憾的“烟锁池塘柳”供天下文人思量。 诗词又出了“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龙虎关。”这样足以流传千古的绝句,更有“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魏亦宁的词作虽没有点睛之笔,可也是上好的佳作,不论是放在什么地方,单独拿出来都会引起无数人赞誉。 而现在,所有人更期待得看向文人语,那姗姗来迟的下半阙。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一时之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心里不断念叨着这两句词。 魏亦宁不禁有些痴了。 这等词作,不应来此人间。 原以为上半阙的已经是点睛之笔,下半阙怕是不能再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没想到下半阙居然又有一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边上一个年迈书生已经是兴奋得跳了起来,一边大喊着:“朝闻道夕死可矣!” 一语惊醒梦中人,所有人都是纷纷从诗词里回过神来。 而就在此时,有一个身着玄色长袍的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定睛瞧了一会后,大喝一声: “文人语!” 文人语吓了一个激灵,看清来人之后,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低着头不敢说话。 华服青年出来拦住了身着玄色长袍的男人:“阁下何人?来此所为何事?” 男人生得高大,睥睨了华服青年一眼:“天下书院,司徒向南。” 此时文人语才唯唯诺诺道:“师兄……” 低声下气丝毫没有刚刚意气风发的样子。 “你还敢叫我师兄?!夫子让你出来干嘛来了?!赶紧跟我回去!” 说着,司徒向南就是扯着文人语的耳朵就往外走。 一时之间,那华服青年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诶诶,师兄,你轻点,轻点。” 文人语一边踉跄着跟在司徒向南身后,一边招呼着清明和端午跟上。 就这样,四人踏上了轻舟,缓缓离去。 魏亦宁站在岛上喊道: “文公子!若是将来还想找你,该去哪里寻你?” 文人语头也不回,摆了摆手便道: “有缘自会相见。” 魏亦宁呆呆看着远去的小舟,用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话道:“天下书院么……” 就这样,玲珑诗会就以文人语仓促离去落下了帷幕,然而留下的那几首脍炙人口的诗词以及对联,却随着在场众人口口相传,名扬天下。 与此同时,青州督造司所在之地锦城,繁华的大街上,人来人往,不时有马车驶过,道路两旁的商铺鳞次栉比,井然有序得排列。 “老板,给我来一根糖葫芦。” 侠客笑着掏出一粒碎银。 小贩接过碎银面露难色: “大侠,您这不是难为我么,我这小本生意,哪里找的开。” 侠客刚想挠挠脑袋,才想起自己还戴着斗笠。 “那就先在你这放着,等破开了再送过来给我。” 侠客自顾自得摘下一根糖葫芦吃了起来。 小贩见状也不推脱,小心翼翼得将银子揣进怀里。 “大侠,你也不怕我拿了银子就跑呀!” 侠客笑眯眯:“你不会的。” 三下五除二,一根糖葫芦就进了肚子,侠客拍了拍手,转身就走。 小贩连忙问道:“大侠,银子破开了送到哪里给你啊?” 侠客回头略一沉吟:“就送到督造司衙门吧。” 小贩:“呦,小的眼拙,看不出来您还是当官的,还以为您是行走江湖的大侠哩!” 侠客:“我得走了,有人在等我。” “大人,不知道高姓大名啊,到时候我送过去,您也知道,我这可进不去衙门啊!” 小贩追问。 侠客并不回头,只是摆了摆手。 “等等你就知道了。” 说完,侠客走到一边的石桥上,此时桥上正无人。 只见那人双腿微微一弯,整个居然是如同一颗炮弹一般腾空而起,激起一圈烟尘。 巨响如同神龙腾空,驱散了无边浮云,响彻在整个锦城上空。 “凌云十二阁李程,特来青州督造司问道!” 第16章 问道 “凌云十二阁李程,特来青州督造司问道!” 声如惊雷,划破长空。 锦城无数百姓抬头望天,只见一个人影踏空而行,狂风吹动衣袂,漆黑的长发由一根绳子束在脑后,扎成一个小辫子,身姿笔挺,霸道绝伦。 督造司内,杨岩招募来的一众江湖高手顿时作鸟兽散。 当年大周立国之时,山泽妖精作乱,大周正是修生养息之际,高手需坐镇京都,百姓深受妖孽迫害。 于是江湖上一些散修高手自发得在各地平乱,也在这时出现了许多惊才绝艳的天骄。 这也造成了整个大周统治力不足,朝纲不稳,百姓更愿意信服当地的门派,而不是官府。 这才刚统一的大周当然也不可能坐视不管,于是就有了举世闻名的江庙会谈。 各大江湖势力代表与大周帝后于四甲洲号称有天下一绝的穹目山巅会面,定下了影响后世深远的“江湖策”。 天下一应事均由大周官府统管,江湖上则由高手协同办案,但江湖各势力遇贪官污吏,便可行使监察权,这也有了江湖问道的说法。 江湖人士问责官府,需将势力以及姓名汇报清楚,倘若出现谎报的事情,则由江湖势力发布追杀令。 但若是江湖人士失察,没能拿出相应罪状,则由官府追责其背后的势力。 说到底就是大周官府没本事监管天下,和江湖上拳头大的势力做了笔交易,丢出了点好处让他们帮帮忙。 事实上就是变相让这些武力最高者不要作乱,真要作乱,官府也拿他们没办法。 就像学堂里,夫子拿刺头学生没办法,那就让他当班长,自然就会老实了。 然而这一制度并没有随着大周分裂两国而废弃,反而是沿用了下来。 只是随着官府统治力逐渐强化,江湖势力也随着老一辈人逝去,重心转移,或是经商,或是为官,也有远走异乡的,还能撑下来的势力也早已经和官府盘根错节,这等撕破脸皮的行为是不会再做了,所以江湖已经有数十载没出现过问责官府的事情。 然而就在今天,又有江湖高手问责官府。 这官府还是归属工部大名鼎鼎的青州一霸督造司。 而这来人更不得了,居然是那天下绝巅,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凌云十二阁之人。 百姓望着天空人影均是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这传说中江湖绝顶高手是不是三头六臂。 反而是督造司里,已经炸开了锅。 一众被杨岩招募过来的武林高手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实在是凌云十二阁的名头太过响亮,让他们完全生不起任何斗志。 可如今府邸早已经被官兵里三层外三层得围住了,即便是他们这些在里面的人想出去也不行。 角落里的两个赊金客五谷和丰稔相互对视一眼,有点不敢确认,外面的那个凌云十二阁李程和之前自己追杀过好几次的那个男人是不是一个人。 府外官兵听闻凌云十二阁之名也是吓得一抖,不过这五百名将士毕竟是军中精锐,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并且摆好了阵型。 “所有人听令!” “张弓!给我射!” 所有士兵都是从背后摘下长弓,整齐划一得弯弓射箭。 咻咻咻! 五百支箭雨密密麻麻得射向半空,却都在快接近李程之时仿佛被一堵气墙挡住。 李程也不坐以待毙,整个人如同一颗巨石猛然坠落,狠狠砸在战阵中央。 脚下的青石砖猛然碎裂,形成了一个深坑,同时无数劲力扩散,一道道裂缝如同蛛网一般向四周蔓延开来。 所有士兵都是站立不稳,跌倒在地。 “结围杀之阵!床弩策应!” 战阵之外,将军依旧还在指挥。 所有士兵围成一圈,气机隐隐牵连,乃是军中专克强敌的阵法,任何方位,任何力量,落在一人身上,都会有数十人同时承受。 同样的,阵法玄奥莫测,脚步,呼吸,都有独特的规律,对士兵的默契配合要求极高,没有在一起吃饭睡觉七八年的老兵是结不出这样的阵法的。 李程看到战阵咧嘴一笑: “没想到老头子研究出来的阵法,居然用来对付我了,哈哈哈,当年万人战阵我亦一力破之,如今不过百人结阵,也太看不起我李程了!” 只见李程手中长刀也不出鞘,一刀斩下。 仿佛有一道十数丈高的虚幻刀影随着这一刀同时落下。 时来天地皆同力! 连结百人的战阵在接触的一瞬间便被摧枯拉朽得击溃。 嘡!嘡!嘡!嘡! 一连十声弓弦弹射的声音响起。 十支犹如成年人手臂粗细,两米多长的弩箭从四面八方旋转急射而来,尖锐的玄铁箭头在阳光下反射出让人心悸的乌光。 李程:“戍边利器床弩,可谓国之重器,边关缺口仍然巨大,如今却只为护一人周全,督造司杨岩……” “真该死啊。” 强大的气势宛若实质,朝着四周滚滚而来,如同巨大的磨盘倾轧,瞬间将十支弩箭化为齑粉。 同时李程目光如电,仅仅是朝着弩箭射来的方向瞪了一眼。 那十名操控弩车的士兵便是觉得胸闷气短,眼前一黑,跌倒在地。 见周围安静下来,李程才将目光放在了关的严严实实的府邸大门,门口的两只石狮子已经在刚刚李程落地的那一下震翻在地。 门内众多武林侠士紧紧盯着大门,情不自禁得咽了口口水。 凌云十二阁的名头自然响亮,但是五百军中精锐以及十架床弩也不可小觑。 谁胜谁负还尚未可知。 然而在场的,恐怕也就五谷丰稔这两个已经在武道登堂入室的有名赊金客才知道,个人武力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堆数量,是没有用的。 如今门外恢复寂静,还不知道结果如何。 就在众人希冀的眼神中,只听得一声巨响,那厚实的木门轰然化为碎片。 一双破旧的靴子映入眼帘,众人眼里不禁露出绝望,那五百精锐,居然输了。 李程踏入门槛以后四下张望了一下,这才略带失望道: “就这么点人?看不起我凌云十二阁?” 如此剑拔弩张的气氛,众人闻言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中腹诽。 您来之前您也没说自己是凌云十二阁的人啊!要是知道我们也不来了啊! “前辈,我们就是被这狗官骗来的,您就把我当个屁给放了吧!” 一个江湖高手嘿嘿赔笑。 此话一出,顿时引来众人附和。 “是啊是啊,前辈,你让条道,我们马上就走。” 李程大笑一声:“助纣为虐,今天若来的不是我,是别人,可能有好下场?” “都给我回去躺半个月去!” 言罢,李程便是身化狂风,不断出现在这群高手之间,几乎一瞬间,所有人都是痛苦得倒在地上打起滚来。 所有武林高手都是忍着痛连滚带爬得跑了出去。 在场的只剩下了杨岩,还有五谷丰稔两人。 李程见到熟人:“怎么?你们还不走?” 五谷:“他犯了什么事?。” 李程:“圈养私兵,纵容其子杀害牛家村全村人,想要杀人灭口没本事,反而被别人所杀,随后便栽赃嫁祸,操控禁侠榜排除异己,还有,私自调用军士,我怀疑青州军部都已经被渗透。” 杨岩大喊:“胡说!你胡说!拿出证据来!有本事你就拿出证据来!” 五谷再将目光放在李程身上。 李程耸了耸肩:“没有证据。” 杨岩听到更是叫嚣起来:“没有证据,你凭什么杀我?难道你凌云十二阁还能整个南朝抗衡不成?!” 李程轻轻摇了摇头:“凌云十二阁当然不会和整个南朝抗衡。” “但我李程,可以。” 说着李程便往前走去,引得杨岩尖叫连连。 五谷丰稔两人持刀挡在中间。 李程皱了皱眉头:“让开!” 丰稔歉意一笑:“拿钱办事,此次,不能让了。” 李程道:“钱比命重要?” 丰稔:“信誉比命重要。” 李程:“好,那今天就送你一程!” 雪亮刀光迸射,丰稔身上出现一道血线,紧接着鲜血便是狂喷而出。 人也是歪歪斜斜得倒下。 “丰稔!” 五谷见状便是一声大吼,扶住了即将倒下的身体。 李程不再理会两人,抬脚向前,朝着已经惊恐万分的杨岩走去。 “你,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我是朝廷命官!我还有很多银子!我可以把银子都给你,你别杀我,你别杀我!” 杨岩已经是语无伦次,身体不断后退,跌跌撞撞得撞到了无数桌椅。 李程双目冰冷,看着眼前这个站在青州顶端的大官。 单手一挥,刀光斜着飞入杨岩的身体,直接将此人连同官袍,一并斩成了两半,鲜血很快就将整个地面染红。 “目无王法,国器私用,草菅人命,其罪,当诛!” 第17章 离别 “师兄,我不能走啊!还欠着银子没还呢。” 文人语低着头,扭扭捏捏。 司徒向南脸色冷峻: “夫子已经传了几封书信,让我们尽快回去,由不得你了。” “可是我秀才玉佩丢了,也得去京都补啊……” 文人语话还没说完就马上被司徒向南打断。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所有事情都等回了书院见完夫子以后再说,至于你说欠的银子,我先借你,债主不在就由其他人转交。” “可是……” 文人语还要说话,却被司徒向南狠狠瞪了一眼: “没有可是,两刻钟时间,我们即刻启程,这次情况紧急……我猜测,可能是北地之北……又要来了。” 文人语闻言脸色也是骤然一僵,神色肃穆。 两刻钟时间,文人语与车队众人一一道别。 其他人倒没什么,都是江湖儿女,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即便是现在不分开,等车队到了京都,也终究是要各奔东西的。 只有清明不舍得扯着文人语的袖子。 除了李程以外,清明最亲昵的就是文人语了,从青石镇文人语仗义执言,再到这一路走过渭水寨,黑水寨经历的风风雨雨。 文人语笑着抚摸了一下清明的脑袋: “放心吧,以后想见我了,就去天下书院,我带你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 说着文人语又补了一句: “等到时候见到你那个便宜师傅,记得和他说银子来书院取……我会在那里等他的。” 清明乖巧得点了点头。 文人语偷偷得将身上剩下的所有银子塞进了清明怀里: “看到好吃好喝的别抠抠搜搜,如果将来有了意中人,也别扭扭捏捏。” 就在一片道别声中,文人语随着司徒向南离开了车队。 一行人也就这样继续踏上了前往京都的旅程,虽然只少了两个人,可却冷清了不少。 燕云本就是个话少的,而有刘岳在车队里,余月红也变得沉闷,一路上再也没有了一开始的欢声笑语。 就只有清明和端午两人重复得打着那套李程传授的拳法。 值得一提的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打拳以及正常的饭食,两小只的身材也是逐渐壮硕起来,尤其是清明,似乎见个子都长高了不少,已经是一个小伙子了。 甚至清明都觉得现在的自己可以打十几个曾经的自己,总是一身的力气,怎么也用不完。 清明不知道的是,江湖上把武力胜过普通人的武者称为入流武者,而入流武者又分为一流二流三流,三种,如今清明这般气力充盈,浑身有使不完的劲便是二流武者的标志了。 一旦气力化劲气,那就是正式踏入一流武者的行列了。 车队缓缓行在路上,快要接近京都,路上也不再有什么拦路的劫匪,没有起任何风波,几人就是看到了京都的城墙。 高耸巍峨的城墙宛若无数巨人并肩站立,隔绝山海,城墙外也是宽大的护城河,一座巨大的桥梁悬挂在两岸,一边连着广阔天地,一边连着城门。 往来人群络绎不绝,有进城的,也有出城的,身着盔甲的士兵手持长枪站在城门口,里面还有两座哨塔,也都是隐约可见人影。 透过城门便能看见里面宽敞笔直的大道直通内城城门。 庄严肃穆,神圣威严。 这是此时清明脑海里唯一的想法。 这就是南朝国都,也是曾经一统天下的大周国都。 历经两国,此地留下了无数英雄故事,更有无数人杰在这里挥毫泼墨,指点江山。 浓重的历史韵味仿佛一幅画卷,引人入胜。 车队驶入城门,在边上有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记载着一个个为国捐躯的先辈。 清明和端午上前好奇得打量着,第一个名字便是大周开国皇帝,魏开的传奇故事,始于微末,却在那样一个诸侯林立的乱世合纵连横,生生杀出了个太平盛世。 魏开一生戎马,大周立国以后便是带着无数忠烈远赴边关,镇守国门,这国都因他而立,他却没在国都住过一日,大周朝政也一直是由帝后一手把持。 大周能有当年的繁华盛世,帝后算是功不可没。 值得一提的是,两人在大周立国之时便分居两地,所以并未有子嗣,这也是为大周分裂两国埋下了一个不小的隐患。 如今南北两国皇室绵延两百年多年,当初旧人也都已经换了新人,大周不再大周,可这天下,依旧是魏氏的天下。 虽然边关偶有摩擦,可两国皇室却还算是远房表亲,追根溯源乃是一门同宗。 这也是为什么南朝国都却有大周立国时期的石碑的原因。 一行人到了京都以后,刘岳便是告辞离去,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 他本就是李程离开之后的护送之人,如今任务完成,离开也是应当,加之其一路上沉默寡言,大家对他也没太多的感情。 到了如今,余月红的任务也完成了,将两小只安顿在客栈以后,便拉着马车将镖物送去指定的地方。 只留下了两小只和燕云在客栈解决饭食。 就在三人吃饭之时,边上的一桌酒客正在高声阔论: “诶,你听说了么,青州前几天出大事了!” “大事?当今天下能有什么大事?” “这你就见识短浅了吧,青州督造司,我们工部尚书之前潜龙之地,有江湖人去问道了!” “哦?什么人这么大胆?这不是打我们尚书大人的脸么!” “咳,你轻点,这事如今还没传来,我这可是第一手消息!” 说着,那边两人的声音便是逐渐轻了下来,不过刚好坐在隔壁的燕云三人依旧听得真切。 “那江湖人,是凌云十二阁的!” “凌云十二阁?!那可是不世出的隐世高人啊!此事当真?” “我听在工部的表哥说的,事发当天就有飞鸽传书过来了!” “听说,是叫,李什么来着,李程!对,就是这个名字!这人过去一刀就破了五百军中精锐构成的战阵,如今青州督造司总督,已经被他砍啦!” “那可真的是大事了!” …… 燕云耳朵微动,面不改色,只有两小只在窃窃私语起来。 “他们说的,是师父么?” “……应该不是吧……师傅那样子,怎么可能是凌云十二阁的人。” “嗯……这倒也是。” …… 三人吃过饭后,燕云从怀里掏出两枚铁制小剑,递给了两小只。 “明日我就会离开,这两枚剑符赠予你们,你们可以凭剑符去藏剑峰,得到一次去往剑窟的机会。” 两小只也是毫不客气,二话不说就是接过剑符塞进怀里。 清明这才问道:“剑窟是什么东西?” 燕云翻了个白眼,不过鉴于两小只阅历不深,这才细心解释道: “剑窟乃是藏剑峰禁地,虽名为剑窟,里面却不仅仅是剑一种兵器,每一柄兵器皆是举世罕见的神兵,都有自己的灵性,而藏剑峰每代弟子都有两枚剑符,可赠予好友,让好友获得一次去剑窟挑选兵器的机会,但是剑窟之兵都认主人,如果不是合适的人,是带不出去的。” 清明目瞪口呆: “你是藏剑峰弟子?!” 端午捂着脑袋。 燕云亦是满头黑线,这小子脑袋似乎一直就不怎么好。 最后还是端午冷静道:“为什么要把这个送给我们?” 燕云面不改色心不跳:“在你们不知道的时候,拿了你们一些东西。” 两小只连忙在身上摸索起来,一件件的往外掏。 有景宁镇买的泥偶,也有在四方镇买的挂饰,不一会桌上就摆满了。 两小只细细点过确认没有少后才狐疑得看向了燕云。 燕云面无表情得起身离开。 清明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怎么走了?” 端午看着桌面上的东西若有所思。 第18章 书信 抵达京都的三天后,燕云以及余月红都已经离开,只留下了两小只在京都客栈。 然而李程却是迟迟不来。 两小只在经过一开始对京都的好奇之后,也逐渐是有愁云爬上眉梢。 “师傅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清明一手托着腮呆呆看着窗外,看着街上人来人往。 端午也是一样的姿势,两人就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谁知道呢……” “唉…” 两人同时叹了一口气。 而就在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有人找~” 门外店小二拉长了声音喊道。 “来了!” 清明应了一声,兴冲冲得跑过去开门。 端午虽然不如清明这么激动,喜悦也是溢于言表。 拉开门一看,清明脸色马上就耷拉下来,并非是心中那个有些邋遢的中年侠客,而是一个身着劲装的女子。 还没等清明说话,女子就掏出了一个包袱塞了过来,同时还有一柄破旧长刀。 清明当即认出这是李程的刀,瞬间就红了眼眶: “师傅……我就知道他肯定出事了!要不不会这么久都不来找我们的!” 一旁的端午倒是冷静得看着黑衣女子,眼神里满是询问。 黑衣女子摸了摸清明的头:“你就是清明吧?” 清明歪头躲过,满脸警惕:“你怎么知道?” 黑衣女子:“大……你师傅跟我提过你,他没事,你不用担心。” 清明来了兴致。:“他是怎么说我的?” 黑子女子:“他说他收了两个徒弟,一个脑子不太好使的叫清明,还有个浑身机灵劲的叫端午。” 清明如遭雷击,呆滞得站在原地。 黑衣女子掩面轻笑: “你师傅交代我告诉你们,让你们自己去北国,他会在北国最北边的龙虎关等你们,还有路上不要忘记练拳,到时候他会检查。” 说着,黑衣女子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递了过去: “这是你们的盘缠,没有出什么意外的话,足够你们走到目的地了。” 黑衣女子说完,深深看了一眼清明,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道: “别让大人失望。” 清明抬头:“你说什么?” 黑衣女子没再说话,转身离开了客栈。 清明和端午两人这才打开了包袱,里面是一张堪舆图,一些换洗的衣物,以及一封书信。 上面龙飞凤舞得写着几个大字:“清明,端午,亲启。” “字还写得挺好看,和书塾的夫子一样样的。” 清明毫不走心得赞了一声。 拆开书信,清明磕磕绊绊得读起来: “徒儿,为师有要事在身,就由你们自己走一趟江湖,那柄为师的贴身兵器就交给你们护身,江湖里有点眼力见的看到这兵器不会为难你们,如果真的一不小心不长眼被哪个宰了,为师也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江湖路远,我们师徒有缘再见。” 在书信的最后,还画了一个笑脸。 清明读完嘟着嘴:“这好像和不要我们了没什么区别啊…” 端午抽出那柄装在破旧刀鞘里的长刀,锈迹斑斑,摸了摸刀锋,已经完全钝了,估计砍柴都费劲。 而在刀柄处依稀还能看到两个字——去呀。 端午翻了个白眼,这刀的名字倒是挺符合其主人那不着调的性格。 或许是别的字也说不定,只是已经完全被铁锈遮掩,端午也懒得深究,将长刀归鞘,一脸嫌弃得丢给了清明。 “这刀就给你吧,你比我厉害,用得着。” 清明是一点不嫌弃,将“去呀”刀好好得抱在怀里,爱不释手。 收拾完李程给的东西以后,两小只就是准备启程上路了。 京都位于南朝腹地,想要去往北国之北需要经过大半个南朝,再经过两国交界之地,进入北国以后更是要纵穿整个北国国境。 山水迢迢,前路遥遥,还不知道会碰到多少人,见到多少事。 即便是两小只幼年乞讨经历过无数风霜雨雪,横眉冷对,对如此长远的一段路,依旧是心有戚戚。 只是当下他们却不再是孤独无助,即便消失也没人记得的江湖野草,在那遥远的北方,在那穷尽目力也无法眺望到的地方,有一个他们人生中重要的人在等他们。 少年应有鸿鹄志,当骑骏马踏平川。 而就在此时,巍峨的京都内城中,一座高耸入云的阁楼屹立,这便是江湖闻名的天下四大名楼之一的“思恩楼”,传闻当年的老板乃是大周开国皇帝魏开的结义兄弟,在魏开潜龙在渊的时候,曾受过此人一饭之恩,开国之后便亲笔为此人题下“思恩”二字。 楼中最高层的包房之中,两个男人端坐其中。 一个身着须发皆白的威严老者,身着玄色长袍,袖口处还绣有金色龙纹。 另外一个则是衣衫褴褛,风尘仆仆,满脸胡茬子,嘴角一直有着一丝云淡风轻的笑意,若是清明端午在场,一眼就能认出来,这个衣衫褴褛的中年正是他们的便宜师傅,李程。 老者端起茶壶为李程倒入浓香的茶汤,李程端起来一口就是嘶溜进了肚子里,皱着眉头说道: “喝不惯你这些茶,解个渴都不够,不大气!” 老者呵呵一笑:“多少年了,你怎么还这般毛毛躁躁的。” 李程一只脚盘腿,一只脚屈膝立起,拍着桌子不耐烦道: “诶诶诶,魏十三,你和我也是一般年纪的人,怎么的,长得老了,就能教训我了?” 名为魏十三的老者哈哈大笑:“多少年没有听到别人这么叫我了,都怪你小子游历江湖,这一走,就是好多年了。” “好了好了,叙旧等来日得空,与你好好念上一整天,今日找你是有几件事。” 魏十三眉头一挑:“能让你亲自来找我,看来是很大的大事了?” 李程讪讪得摆了摆手: “倒也不是,就前些日子在青石镇杀了个贪赃枉法的地方官,上了禁侠榜,往日里这些事情不都是有她处理么,这不,给我撂挑子了,说让我自己解决,京都这么大个地方,人生地不熟的,我也只认识你啊,所以这不就找你帮忙来了。” 魏十三大笑不止: “哈哈哈哈哈,让你一直惹麻烦,我可听她发过不少你的牢骚,说你要是再不回来,她就亲自找你去了。” 李程讪讪得摸了摸鼻子,继续道:“刚刚说的是第一件事,然后第二件,就是夫子当年留下的后手,我找到了。” 魏十三面色陡然严肃:“现在人在哪?” 李程:“你别管了,已经被我收为弟子,当年留下的残局,就由我来替夫子下完吧。” 魏十三没好气道:“你既然不想让我管,那和我说什么?” 李程:“这就牵扯到第二件事了,我将其收为弟子,然后碰上了犟老头的土地,嗯,那小子没说还以为我看不出来,就差脑门上写着老子很了不起了,简直和犟老头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然后那小子也是个会惹事的,我帮他把事情摆平了。” 魏十三敲了敲桌子:“说重点。” “哦,对,为了摆平那小子的事,我把青州督造司总督给宰了。” “什么?!” 魏十三吹胡子瞪眼:“你把青州督造司总督给杀了?!” “嗯啊!” 李程肯定得点了点头。 魏十三轻声道: “有人知道么?” 李程回想了一下,才继续道:“就锦城的人知道。” “整个锦城的人都知道了?!” 魏十三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李程按着他的肩膀,老气横秋:“一把年纪的人了,别咋咋呼呼的。” “你,你,你,你!唉……” 魏十三指着李程你了半天,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 “罢了罢了,杀了便杀了吧,迟早是要杀的。” 这下轮到李程挑眉:“你知道他?” 魏十三:“嗯,只是如今北方吃紧,不宜大动干戈。” 说完以后,老人本就苍老的面孔仿佛又是老了几岁。 李程沉默,才轻声道:“北边还能撑多久?” “最多十年,也有可能明年就撑不住了。” 李程沉吟半晌才继续道:“工部尚书黄天赐,在青州任职期间,私吞税银无数,设计永安镖局,收买山匪,做平账面,仅此一条,就够他死的了。” 魏十三无奈道:“我与你说了,此时国力衰微,边关驻军早已经去往北国之北,内部,不能再出事了,更何况黄天赐可是工部尚书,背后站着无数势力,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李程拍了拍魏十三的肩膀:“就没见过你这么憋屈的,放手去干吧,倘若不能上下一心,届时北方战事打响,也只有溃败一途。” 李程望着窗外白云空悠悠,轻声道: “接下来我会去北方。” 魏十三抬起头: “你去北方干嘛?” 李程咧嘴一笑: “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之既倒。” 第19章 藏剑峰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清明端午两人手握着燕云赠送的剑符,决定在去往北国之前,先去一趟藏剑峰。 实在是清明有了“去呀”以后整日在端午面前晃晃悠悠,嘚瑟得不行,弄得端午也是羡慕的紧,只是又不好意思讨要过来玩几天,只得闷头赶路,祈祷着快点到藏剑峰。 藏剑峰位于南朝晏洲,有河清海晏之意,此洲在大周未定的乱世时期,就是天下最为安定的地方,就是因为藏剑峰的存在。 是以在早些年纷乱四起之时,天下流民分为两股,一是朝京都而去,而另一股便是来了晏洲。 若说青州是凭借丰富的矿产而闻名天下,经济腾飞,那晏洲便是靠着藏剑峰一门之力,稳定数百年的和谐安宁而迎来举洲之春。 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晏洲尚武之风浓厚,几乎人人家里都有一柄兵器,每一处酒楼都有说书人在讲江湖英雄事。 民间更是有天下侠客出晏洲的美谈。 而这就不得不提晏洲的支柱产业,——锻造。 当年藏剑峰的前身便是天下第一锻造坊,藏剑山庄,所锻名剑数不胜数,江湖人皆是以能持有藏剑山庄锻造的兵器而自豪。 只是后来藏剑山庄三位传人产生分歧,一位远赴边关,一位前往了大周国都,一位则留下传承技艺。 其中前往大周国都的留下的技艺造就了现如今的南朝国都锻造坊,研究机关术,开发了无数国之重器。 去往边关的那位却是从此销声匿迹,再也没人听过他的消息。 最后留下来的那位则是将藏剑山庄更名为藏剑峰,从此再也不锻兵器,只传剑术,但即便如此,藏剑山庄多年留下的底蕴也足以让藏剑峰稳坐晏洲第一。 然而就在多年前,藏剑峰上一代传人少阳,江湖有名的天之骄子,一下山便挑战无数前辈,战而胜之,一跃成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新秀,甚至有传言,他的剑术已然通神,被人称为剑道未来开山之祖。 就是如此天骄,却在一场没有任何人知道的对决之中落败,剑心破碎,回到藏剑峰以后此生再也没有下过山。 让江湖人奇怪的是,没有人知道对手是谁,只是听闻是一个年轻侠客,也是和少阳差不多的年纪。 关于这人,江湖上一直都有不少的猜测,有人怀疑此人是北方天策府的人,也有人说此人是修炼千年的妖怪。 只是后来这个人再也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过,隐居在藏剑峰的少阳也是对其三缄其口,自然就慢慢淡出了大家的视野。 …… 清明端午没有任何波折得踏入晏洲境内,便是明显感受到与其他州县不同。 虽然没有到路不拾遗的程度,可路上往来之人多是腰佩长剑,作侠客打扮,行走山野丛林之地也不会有山匪拦路打劫。 就连街上那些满脸横肉的大汉,待人接物都和和气气的。 很快清明和端午便是抵达了藏剑峰山脚下的慈宁村,站在山脚下就可以看到远处两座如同长枪一般直耸入云的山峰。 这两座山峰被称为剑指山,山如其名,远远看去就像是两根手指并在一起作剑指状。 半山腰上便是云雾缭绕,山巅更是完全隐没在云端,仿佛神仙居住的道场。 顺着山间蜿蜒的小道,两人缓缓登山。 天边正有细雨落下,为整座山带来无边凉意,已经发黄的树叶遍地都是,混着泥泞的黄土,一层又一层得铺在无人问津的道路两旁。 清明和端午练武之后体格壮硕了不少,可此时依旧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山还挺陡。” 清明身后背着“去呀”,手上则是拿着一根捡来的笔直树枝,津津有味得挥舞着。 端午抹了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望着似乎永远也接近不了的山峰。 “你说藏剑峰到底长什么样子啊!” 清明脸上满是兴奋。 端午闷头赶路,并不答话。 “到时候我一定要挑一把最厉害的兵器!这样我成为天下有名的侠客的时候,我的兵器也会是天下有名的兵器!” 清明满脸期盼,一边蹦蹦跳跳。 端午也是望着远在云端的藏剑峰,眼中充满了希冀。 哪个少年心里没有白马银枪行走江湖的梦想呢。 就这样走着走着,两人面前出现了两条岔路。 清明回头问道:“我们走哪条?” 端午掏出堪舆图,仔细得翻看以后,耸了耸肩:“上面没画,先走一条,如果错了再回头吧。” 清明四下张望了一下,并没有看到路人,这才无奈道:“好吧,那就先走这条吧。” 说着,清明就走到左边的那条道上,端午紧随其后。 走了小半个时辰以后,两人面前再次出现了两条岔路。 “这山上这么多小路的么?” 清明有些疑惑得挠了挠脑袋,又是毫不犹豫得走上了左边那条道上。 端午则是细细打量路边的树木,一直到前方的清明传来招呼声,这才疾步跟上。 而没过多久,两人眼前居然又出现了两条岔路。 这下就是清明也察觉到事情有点不对了。 端午则是捡起路上被踩踏过的树叶,仔细得端详起来。 “我们应该是碰到什么东西了。” 清明回过头来疑惑得看着端午。 端午:“山脚下的黄泥因为踩踏的人多,偏硬,而刚刚我们走过的黄泥路,色泽更黄一些,更软,也更容易粘在脚底。” “而在这里,我看到了山脚下色泽的浅色黄泥,还有刚刚我们经过那段路时颜色更浓的黄泥。” 清明一脸呆滞:“什么意思?” 端午没好气道:“如果是正常经过刚刚两个岔路口,那脚下的黄泥应该都是色泽更为浓的,不可能会有山脚下的淡色黄泥,而这里有两种色泽的黄泥,所以我们刚刚经过的几个岔路口,其实都是一个岔路口。” 清明一副听懂的样子,点了点头:“嗯,对,然后呢。” 端午愣了一下:“我也不知道……” 清明斜眼瞥了过去:“你不知道装什么大尾巴狼。” 端午:…… “既然走左边行不通,那我们就走右边吧!” 清明依旧是精气十足。 端午想要叫住清明,可好像眼下除了继续往前走,也没有别的什么办法。 而就在这时,两人都没有注意到,清明背后的“去呀”,刀柄微微震颤了一下,一声不易察觉的轻微响动之后,边上树木的枯黄叶片簌簌作响。 又是半刻钟过去,独自冲在前面的清明停在了一段岔路口。 追赶上来的端午喘着粗气把手搭在了清明的肩上: “我,我早和你说了吧,光顾着往前走,是,是,诶?” 端午抬头一看,发现在岔路口的右边,远远已经能看到一座檀香袅袅的道观,门口摆放的巨大香炉上还插着三根小臂粗细的檀香,并没有受到细雨的影响,还在缓慢燃烧着。 清明一手扶起端午,朝着道观走了过去。 “我们先进去歇个脚吧,身上都湿了。” 端午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不知不觉已经湿透了,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 走近一看,道观门口写着一对楹联: 众妙无门是谓玄之主 群魔尽扫是谓武之真 反而是道观门头的牌匾上空无一字。 “奇奇怪怪。” 清明打量了一下四周,评价道。 走进大门,入目之处便是端坐中央的真武大帝雕塑,栩栩如生,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还没等清明仔细打量里面的摆设,便有一道人迎了上来。 “贫道莲花,不知两位小居士来此所为何事?” 道人身着青色道袍,上面还有绣有祥云,手上托着一柄拂尘,乌黑的长发由一根发髻整整齐齐得固定在头顶。 清明:“打扰打扰,就是来躲个雨,我们俩想要去藏剑峰,您知道怎么走么?” 莲花道人端来茶水递过去:“小居士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观这雨一时之间不会停了,至于藏剑峰,得先下山,去往另一边登山。” 清明两人饮下茶水之后也没多言,就这么坐在道观的门槛上,静静得看着渐渐变大的雨势。 莲花道人也没管他们,就端坐在蒲团之上,双目紧闭,不知道在念诵着什么。 而两人却在这袅袅檀香之中,悄悄得睡了过去。 这时莲花道人双目睁开,肉眼可见的青光在眼中闪过。 “妖孽。” 一声低吟,莲花道人快步走到清明面前,一手高高扬起,对着清明天灵盖狠狠劈了下来。 第20章 莲花道人 莲花道人对着清明的天灵盖狠狠劈下。 却在这时,莲花道人注意到了清明背后的“去呀”。 手臂顿时停在了半空中。 莲花道人有些惊疑不定得端详了一下破旧长刀,刚想要伸手去触碰,“去呀”却自动出鞘。 铮! 雪亮的刀光自出鞘的瞬间便是猛然劈出,狠狠朝着莲花道人的脖颈斩去。 莲花道人连忙掸过拂尘,化去凌冽刀芒,同时一晃身子,便是出现了三个一模一样的莲花道人。 道门一气化三清。 三个莲花道人同时挥动手中拂尘,三道清光凌空射出缠绕在“去呀”之上。 一时之间,两者僵持不下。 莲花道人一手死死握住拂尘,一手捏出法印,璀璨的雷光在掌心凝聚。 五雷正法,掌心雷! 一声清喝,莲花道人掌中洁白无瑕的闪电猛得喷涌而出,尖锐的鸣啸响彻山林。 “去呀”不断震颤,遍布刀身的锈迹剥落,刀柄上“去呀”两个字霞光绽放。 铿锵! 刀光如同狂风暴雨般爆发,一道道弯月形状的刀芒仿佛无穷无尽般,斩向奔涌而来的闪电。 只听见轰得一声,“去呀”倒飞,回到了刀鞘之中,不再动弹。 莲花道人单手握拳在身后,一丝丝血迹自指缝中缓缓流出。 “所以你就是那枚棋子么。” 莲花道人看着清明,自言自语道。 说完,又是把目光放在了昏睡的端午身上: “那你是……” 突然莲花道人目光绽放精光,大手抓住了端午的脖颈,顺着脊柱抚摸至尾椎,又捏了捏有些瘦弱的手臂。 “好好好!好你个李程,这天下人你要救得,这身边人你也要救,因果循环,哪能事事如你心意?” 说完莲花道人掏出一个八卦盘,将三枚铜钱随意得抛洒在上面,连抛六次,仔细看完卦象以后,眉头深深皱起。 “天下苍生,尽入棋局,输赢胜负,却在他人一念之间,你李程……着实是个赌徒……” 说完以后,莲花道人转头望向道观外,双目仿佛穿越无数空间时间,落在了剑指山脚下的慈宁村中。 “不管你李程如何赌,老道我还是得测试一番,度过这劫,便随你,度不过,也别怪老道临阵换将!” 说完,莲花道人大袖一挥,慈宁村上空,星星点点的清光涌现,不断聚集,最后爆散开来,隐没于家家户户之中。 再一挥袖,清明端午两人凌空而起,径直得飞往山脚下。 “且看你如何破这问心局。” 莲花道人头也不回,回到观中,木门无风自动,吱呀一声关上。 …… 清明悠悠转醒,入目之处是茂密的树林,雨后的阳光洒落,带来一丝丝暖意。 “这,这是哪?我怎么在这?” 还没等清明看仔细,就有一声悦耳的声音传来。 “公子,可不能躺地上睡午觉,地上湿气重,容易得病的。” 清明转头一看,是一个扎着双马尾,露出光洁额头,鹅蛋脸的姑娘。 瞧着年纪不大,在阳光下笑起来很有亲和力,活脱脱一个邻家女孩的形象。 清明连忙站起身,拍了拍身边还在昏睡的端午。 “公子,看你朋友面色有些不对劲啊。” 女孩仔细端详了一下端午,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直到这时候,清明才发现身边的端午面色发红,呼吸带着热气,显然是有病在身了。 自清明有意识起,生病对他来说都是一道生死关,一旦染上病症,就只能靠着身体硬熬,不过短短十多年的人生,身边人来了又去。 少有饿死的乞儿,多是病死的乞儿。 现在看到端午生病,顿时把清明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那女孩见清明焦急的样子,不禁掩嘴一笑:“公子别急,我看你朋友面色发红,冒虚汗,应该是淋了秋雨受风寒了。” “受了风寒?那可怎么办呀!”清明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终究是十多岁的少年,遇到这样的事情还是有些青涩。 女孩抚摸了一下端午的额头,然后将手指轻轻搭在端午的手腕上。 许久之后,女孩轻声道: “你背着他去村里的医馆看一下,问题不大,开几服药吃一下就可以了。” 清明道谢以后便马上背起端午就是一路小跑进了慈宁村。 问询了几个慈宁村本地人以后,清明打听到了医馆的位置,还没到医馆,便是看到门口长长排着队。 奇怪的是,这排队之人居然都是女子,其中还不乏一些身披锦缎,头戴昂贵首饰的妇人,与这乡下小村子显得格格不入。 虽然有些奇怪,可眼下却不是关注这个的时候。 清明刚要迈进门槛,就被医馆的学徒给架了出来。 “老老实实排队,没看见这么多人么?!” 清明打量了一下,排队的人的确很多,可每一个气色都很好,不像是有什么病症的样子。 “她们看过去都没生病啊!” 学徒斜眼瞥了清明一眼:“你管她们生没生病!后面站着去,轮到你了自然会给你瞧病的!急什么!” 而就在这时,医馆里面传来一声苍老却慈祥的声音。 “阿福,外面吵什么呢?” 学徒大声回应:“没事师傅,就有人想插队,给我赶回去了!” 不一会,里面出来了一个身着白色儒衫的老人,说是老人也不贴切,此人须发皆白,偏偏皮肤白皙透亮,紧致没有任何一条皱纹。 就像是一个粘了白发白须的贪玩少年。 阿福见到老人连忙低头道: “师傅,您怎么自己出来了。” 老人看都没看阿福一眼,目光锁定在了清明背上的端午。 “这是受了风寒?快带进来看看。” 阿福见阻拦不下,小声嘟囔了一声:“这些穷病,看一百个都不如给那些个大主顾看一个呢。” 老人转头严厉得呵斥道: “与你说了多少次,人命关天,人命关天,我辈医者悬壶济世,要以病人的病症来判断轻重缓急,切不可向钱财看!倘若你是这般想法,我又如何敢将医馆交到你手上?!” 阿福被一番呵斥,恭顺得低下了头,不敢顶嘴。 老人这才转头对着清明和声说道:“小兄弟,快带你朋友进来吧,我给你看看。” 清明将端午放在病床上,好整以暇得站在一边,那名叫阿福的学徒又站出来了: “我师傅给人看病不喜欢别人看着,你去外面等吧,等等叫你便是。” 第一次见到有这种奇怪规矩的医馆,清明也没多想,点了点头就是走回到了大厅里。 这时清明才有功夫好好打量这有点奇怪的医馆。 药柜不多也不大,看过去似乎装不了多少东西。 药柜上方则是写着一副对联: 但愿世间人无病。 何惧架上药生尘。 仅仅看刚刚那大夫的做派,确实也是有一颗医者之心。 医馆大厅仅仅摆放着几张凳子,供人休息,只不过如今都已经被排队的妇人给占住了位置。 排队等候的人似乎也对大夫让清明插了个队无动于衷,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了。 整个大厅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东西了,甚至医馆里也只有大夫和那个叫阿福的学徒,并无其他人。 所有等待的病人瞧着都不像是有病,甚至大部分人都衣着华贵,明显是外乡人,清明实在想不出这小小山村的医馆,有什么值得这些有钱人大老远跑过来看病的,而且还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并不着急。 整间医馆都透着古怪。 病人也古怪,大夫也古怪。 没过一会,清明没想明白,也懒得想了,盯着一个年老的大妈就是聊了起来。 “姐姐,你生的什么病啊?” 大妈一听这么个年轻小伙叫自己姐姐,脸上早已经是乐开了花。 “哎呦,能生啥病啊?姐姐我身体好着呢!” 说着,还拍了拍清明的肩膀,力气大得清明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 “那姐姐你来这里干嘛呀?” 大妈抓着清明的手,一副姐弟俩的模样: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你刚刚看到那个大夫了没有?” 清明回想了一下老人如同少年般的肌肤,点了点头。 大妈继续道:“对吧对吧,那脸上的皮肤,吹弹可破的呦~羡煞多少人哦。” 清明疑惑:“这世间难道还有什么可以让人永葆青春的仙丹不成?” 大妈:“那可不咋地?我和你说哦,那商奇啊,就是这大夫,已经八十好几啦!论辈分,我都要喊他祖父,你看看他,这身体健壮龙行虎步的,估计还能活好几十年呢。” “而且之前还有好几个,到他这来看过病的,不管什么病,只要能让他瞧一下,保证是药到病除,同时都像是年轻了好几十岁一样?!”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大妈激动的神色变得落寞: “可惜,这种大灾大病的,商大夫一年最多只看十个,就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了。” 清明又是疑惑道:“我看商大夫不像是这样的人啊,能看病为什么不多看一点?” 大妈四下张望了一下,示意清明耳朵靠过来,这才轻声说道: “听说商大夫年轻的时候去山里采药,碰到了妖怪,这能让人变年轻的办法,是妖术啊!” 第21章 凶案 听完了医馆的八卦以后,清明还想多打听打听,无奈那大妈开始动起手脚来,吓得清明只能赶紧逃离。 一直在大妈的幽怨的眼神中,清明把端午接了出来,落荒而逃。 背着尚在昏迷的端午,清明找了一间客栈。 慈宁村不大,整个村子也只有一间客栈。 将端午放在床榻上,清明发现端午的脸色居然已经好看了很多,如此短的时间,药就见效了,那医馆的商大夫还真有几分真本事。 “该不会真会什么妖术吧?” 轻声念叨了一下,清明也没放在心上。 咕咕咕。 肚子叫唤起来,清明这才发现已经临近傍晚,该去弄点吃食了。 回到客栈大堂,满满当当已经坐满了人。 清明四下张望了一下,发现居然没有位置。 掌柜的见到立在原地的清明,笑呵呵得迎了上来。 “客官可是要点些吃食?” 清明点了点头,疑惑得问道:“怎么这么多人?都坐不下了。” 掌柜笑道: “我们慈宁村毗邻藏剑峰,所以有很多慕名而来的江湖侠客来此,不过藏剑峰的山道在山那边的百兵村,这不,走错了路,不想赶夜路就只得在我这留宿了,哈哈哈。” 说着掌柜便是大笑了起来,不知道是在为自己忙碌的生意开怀,还是在嘲笑这些走错了路的江湖侠客。 清明斜眼瞥了一下掌柜,直言道:“你点谁呢?” 肚子浑圆的掌柜噎了一下,笑声戛然而止,这才缓缓道: “呃……客官,堂内暂时没位置了,不如和其他客官拼一拼?还是等等给你送到屋里去?” 清明本想送到屋里算了,可转念一想,屋子里端午还在休息,就不打扰他了。 “拼个桌吧。” 在掌柜的带领下,清明被带到了角落里稍微清净些的桌子。 桌边已经坐了一个剑眉星目的青年,瞧着应该和清明差不多年纪,凳子上放着一个足有一人高的木匣子,也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而在桌上则放着一碟牛肉还有一壶清酒。 清明坐下跟掌柜招呼了一声:“给我来一份和他一样的。” 这时那青年看了过来,清明对其微微一笑: “清明。” 算是打过招呼了。 青年似乎没想到清明会打招呼,愣了一下才回答道: “谢天行。” 之后两人便是没再说话。 没一会店小二将吃的端了上来,清明拿起酒喝了一大口,酒液顺着喉咙一直到胃里,火烧火燎的感觉让清明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 “酒这东西这么难喝的么?!” 清明望着酒坛,满脸嫌弃。 边上的侠客们注意到清明也是忍不住大笑起来。 “小兄弟,你还小,不晓得这酒中滋味,哈哈哈哈,妙不可言~” 边上的一个颇有些岁数的中年侠客大笑起来,脸上红彤彤的样子,显然是已经喝了不少。 谢天行也被清明滑稽的样子逗笑了,端起酒杯小酌了一口。 “来来来!小兄弟,老哥哥我乃是河洲青阳镇人氏,人送外号,铁手狂屠!你若是不介意,就叫我一声铁手哥!今天这顿就老哥请了!” 那醉汉端起酒杯,搭着清明就是递了过来。 清明本来还有些拘谨,可一听说人家请客,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从小乞讨的生涯让清明对银子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执着。 “铁手哥!我敬你一杯!” 清明学着曾经看到过的酒客,一口一口叫着哥,没一会就和几人混熟了。 “我和你说,当年我在青阳镇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敢和我叫嚣的,只要在我的地头,是龙都得给我盘着!” 铁手脚踩着凳子,一手举着酒碗。 边上一个名为海棠的白面书生笑着打趣道: “行了吧你!还吹牛,你什么怂样,我还不清楚么?见到有人惹事,第一个跑的就是你哈哈哈哈!” …… 觥筹交错,酒过三巡,夜已经深了,谢天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去,清明终究还是酒场雏鸟,哪里是那些人的对手,吐了两次以后就醉醺醺得回了房间。 睡着之前还念叨着: “酒这东西真难喝……” 第二天阳光明媚,风和日丽,清明揉了揉脑袋从地上爬起来,发现端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虽然气色还是有点差,不过好在已经没有大碍。 清明嘱咐端午再多休息休息,自己则是走了出去,打算讨要一杯茶水。 客栈大堂里昨日喝酒而留下的一地狼藉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 更是坐了一个熟人,昨日拼桌的谢天行。 “起的还挺早。” 清明自顾自得坐在了对面,笑着打招呼。 谢天行也是打了声招呼,只不过他显然不擅与人交际,之后也没有再说话。 “你也要去藏剑峰么?” 清明率先搭话。 谢天行摇了摇头:“不,我要去京都找人。” 清明哦了一声,气氛再次陷入尴尬。 而就在这时,厨房内突然传来店小二的惨叫。 “啊啊啊!” 清明和谢天行对视一眼,带上武器就是朝着厨房内走去。 走进厨房,店小二正惊恐得跌坐在地上,一手指着前方,一边惊恐得喊着: “掌,掌柜的,死了!” 清明和谢天行顺着店小二手指的方向看去。 昨日那个大腹便便的中年掌柜,胸口破开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背靠灶台,瞳孔涣散,已经失去了焦距。 显然已经死了。 清明之前跟着李程,杀山匪动不动就是头被砍掉,血柱冲天的场景,对此情景倒是没什么太大感觉。 转头看了一眼谢天行,发现他也是面色不改,显然也是见惯了。 谢天行目光凛然得打量起厨房的摆设,最后才对着店小二道: “我们在这里守着,你先去报官。” 店小二带着哭腔:“报什么官啊!我们村里就没官府,一直都是村长主事的!” 谢天行声音严厉,少年略有些稚嫩的脸上此时却满是坚毅。 “那就去叫村长!” 店小二离开以后,谢天行才是缓缓分析道: “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留下凶器。” 清明脱口而出:“是自杀!” 谢天行转头很是诧异得看了眼清明,脸上的表情好像在说:你是傻子么? 不过这话终究还是没说出口,继续分析道: “正面伤口皮肉向内,背后皮肉外翻,是正面一击毙命,一定是会武功或者天生大力的人……胸口留下这样的大洞,会是什么兵器呢…?” 清明眼睛瞥了瞥谢天行身后背着的长匣子,接了一嘴: “有没有可能是棍子。” 谢天行轻轻摇了摇头: “这么大的伤口,如果是棍子,受力应该后退,退无可退才有可能被洞穿,那能洞穿胸骨,如此巨力,必然会在身后的墙上留下痕迹,这灶台上并没有,说明掌柜是被洞穿以后才倒在地上,应该不是棍子。” 清明摸了摸下巴:“那有没有可能是枪?” 谢天行愣了一下,下意识得摸了摸背后的木匣,这才点了点头: “枪的话,有可能。” …… 没一会,店小二带着村长回来了。 村长是一个老人,只不过他和商大夫一样,面目白皙,脸上也没什么皱纹,但是头发却已经花白。 村长将客栈内的客人全部聚集在一起,讲明事情缘由后,众人也是纷纷表示愿意搭把手。 直到这时候,村长才对着店小二道: “你最后一眼见到洪掌柜是什么时候?” 店小二:“昨日客人在大堂里喝酒,兴致很高,掌柜的就让我先回去,他来接班。” 村长把目光扫向众人。 铁手酒还没醒彻底,此时瓮声瓮气道: “我们一直喝到丑时正,才回房的,嗯,喝的多了,记不太清掌柜的有没有在了。” 站在一边的海棠接嘴道: “在的,当时我们回房之时,掌柜的还在收拾,我还和他打了声招呼。” 村长回头望向店小二。 店小二轻轻点了点头:“掌柜的一直都是这样,只有客人全部休息了,他才会离开。” 村长疑惑: “洪掌柜这么迟休息,这么早就在厨房了?有没有可能是有人转移尸体?” 这时谢天行站了出来: “不可能,若是丑时正掌柜还在,打扫完至少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哪怕凶手这时候出现杀人再转移尸体,打扫地面血迹,时间根本不够,而且若有人起夜就马上会被发现,再看厨房,有血液喷溅的痕迹。” 村长有些诧异得看了一眼谢天行,没想到这小伙子年纪轻轻的,居然有如此眼力。 “能看出洪掌柜什么时候死的么?” 谢天行摇了摇头:“还没学过这个…” 村长也只是点了点头,毕竟我不能要求一个少年什么都会。 这时候店小二才接嘴道:“掌柜的不论睡得多晚,每天都会早早过来,等到鲜肉蔬菜等等送过来,才会离开的。” “哦?你们送鲜肉蔬菜的人是谁?” 店小二如实回答: “送肉的是村东的王屠夫,送菜的是住在村口的女孩草果。” 村长挥手: “把他们叫过来。” 店小二应了一声就匆匆跑了出去。 这时候清明挠了挠脑袋,只觉得还晕乎乎的: “那个,你刚刚不是说,杀了掌柜的兵器,应该是枪么?” 所有人都是相互打量了一下,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谢天行背后的木匣子上。 第22章 凶案(二) 所有人的目光锁定在谢天行身上,村长也是看着谢天行,死死盯着他背在身后的木匣子。 谢天行紧了紧背后的木匣子:“他不是我杀的。” 村长笑了笑: “小兄弟,你就打开匣子我们检查一下,不管是不是枪,我们也不会怀疑你的。” 谢天行面色刚毅:“师傅交代过,不能随意给别人看。” 这时候村长的面色也冷了下来: “我们就只是看看,若是你不愿打开给我们看,那你就是心里有鬼了!” 谢天行语气加重:“我说了,人不是我杀的,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匣子是不可能打开给你们看的。” 这时候边上的铁手凑了上来:“小兄弟,你别紧张,我们没别的意思,昨天我不是还请你喝酒来着的?” 说着,铁手就是将手向木匣子伸了过去。 谢天行目光一凛,脚步后撤,重心下移,双手向上一托,直直顶在了铁手的下巴上。 也多亏铁手舌头缩得快,否则这一下可能舌头就要被自己咬下来了。 只是虽然没有咬下舌头,铁手也是脑袋后仰,凌空飞起,撞坏了不少桌椅。 “妈的!居然敢偷袭老子!兄弟们,干他!” 几个与铁手混在一起的江湖客均是抽出了兵器,纷纷朝着谢天行劈砍了过去。 反而是昨晚上喝酒时关系与铁手最近的白面书生海棠,非但没有帮忙,反而是站在一边看起戏来。 只见谢天行身影闪动,脚步宛若孩童一般,踉踉跄跄,却总是能正好躲开劈砍来的兵器,同时手上的动作也不停,如同拿着一张大网去扑赶蝴蝶。 八步赶蝉! 谢天行眼中有寒气,闪转腾挪,不过几个呼吸之间,铁手和他同伙的几人都惨叫着躺在了地上。 村长现在一旁目瞪口呆,没想到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居然被一个少年几招放倒了。 与此同时,谢天行目光锁定了一旁的清明。 “你要看么?” 清明当仁不让:“可以的话,当然想看看。” 谢天行战意凛然:“打赢我,就随你。” 清明哈哈一笑:“那就试试!” 说完清明便是欺身而上,单手弯曲,右手手肘猛得向前一顶。 单羊顶! 清明在去京都的路上练习李程所授的王八拳,随着李程逐渐讲解拳理,自然也是创造出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拳法。 脱胎于李程那套王八拳,同样是贴身短打,却极为刚猛。 挥拳跺脚,劲力可达四面八方极远之地,所以这套拳法也被李程称为八极拳。 只是这套拳法还略显粗糙,纵然在李程的指导下勉强算是一套不错的拳法,可还需要经过清明经历更多的战斗打磨。 谢天行没想到清明起手就是如此杀招,手肘本就是人体最为锋利的武器,这一下若是顶实了,恐怕自己也会失去再战的能力了。 只是如今躲已经来不及,只得单手挡在胸前,硬接下了这一肘。 一股巨力袭来,谢天行只觉仿佛一座山撞在胸口,身体瞬间倒退好几步。 清明并未松懈,脚步前移追击而上,一记阎王甩手朝着谢天行砸了过去。 攻击来的太快太急,谢天行纵然是有一身的本事,此时也是难以施展,只能后退,格挡。 清明可不会管这么多,多年来的打架经验告诉他,打铁要趁热,打人要打脸。 手臂被挡住之后,清明转身两仪顶攻击面部。 没有丝毫意外再次被挡住,然而清明的后手这时候才展现。 手腕,膝盖上挑,挑开谢天行格挡的手臂同时,脚掌狠狠落下。 巨大的力量轰然落在地面,同时反作用力再次回到腿部,传至腰身,最后到达手臂。 浑身力气在此刻全部凝聚在手腕上。 “给我开!” 一声暴喝,清明右手如炮弹一般猛然轰出,狠狠捶在谢天行空门大开的胸口。 砰! 谢天行如同断线的风筝,倒飞而出,狠狠砸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已然昏厥过去。 这时边上那白面书生海棠拍手叫好,还鼓起掌来。 村长:“清明少侠不愧是少年英杰,几招之内就拿下了这恶徒!” 铁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起来,一把就是将谢天行身后的木匣子夺了过来。 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柄银色长枪,枪柄上有细密的纹理雕刻,抚摸上去有些割手,枪头则是神龙吐珠的造型,锋利的枪刃从巨龙嘴里伸出,寒光四射。 “好兵器!” 铁手拿着这杆长枪爱不释手,忍不住赞叹道。 “恭喜老大,得此神兵!又是如虎添翼啊!” 一个大汉勾勾得看着铁手手里的长枪,眼中满是贪欲。 铁手一边推脱着,一边大笑,俨然是要将这杆神兵占为己有了。 清明见铁手这嘴角,脸色也是逐渐冷了下来。 “放下!” 清明一声大喝,吓得铁手和几个同伙浑身一颤。 回过头来见是清明,铁手马上就是一副笑脸: “嘿,我还以为是谁呢,清明兄弟,这人身上背了性命,就是送去官府也是要死的,你看兄弟我也缺件趁手的兵器,不如将这让给哥哥如何?” 说着,铁手就是偷偷递过来几粒碎银。 若此时站在铁手身边的是端午,说不定还就收下银子了。 可惜他碰到的是清明这个二愣子。 清明冷着一张脸,如罩寒霜: “我让你放下。” 铁手还是不愿意放弃,凑上来: “清明兄弟,这你就见外了……你想想昨晚咱们俩多投缘,今晚,老哥做东,咱们再喝他个一醉方休!” 铮! “去呀”出鞘,铜黄色的刀身在空中划过细线,最后停在了铁手的脖颈上。 闻着刀上铁锈的气味,铁手毫不怀疑这把锈迹斑斑的长刀可以斩下自己的脑袋。 “哈,哈哈,清明兄弟真是古道热肠,我就与你开个玩笑哈哈,我放下,放下还不行嘛。”、 就在这时,铁手手上的银枪猛然震颤了一下,居然就凌空而起,咻得一声就是飞上了半空,在大堂盘旋了一阵,朝着铁手猛地扎了过来。 铁手脑袋一偏躲了过去,吓出了一声冷汗,惊叫道: “这是什么东西?!” 长枪仿佛有自己的灵智,一击不中又是一击,速度越来越快。 铁手左闪右避,最后还是踉跄得倒在了地上,眼看长枪就要刺入胸膛,最后还是清明伸手抓住了枪柄。 长枪震颤很快挣脱了,放弃了铁手反而朝着清明飞射而来。 清明不得已之下抽出“去呀”一刀将之劈飞了出去。 直到这时候长枪才老实了。 清明抓起地上的长枪将之放进了木匣之中,小心翼翼得将匣子合上。 铁手这才心有余悸得看着木匣,声音略带颤抖:“这枪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自己动?” 一旁的书生海棠解释道: “神兵有灵,自择其主,传闻天底下一等一的兵器都有自己的灵智,或强或弱,曾经大周裂国之时,便有一柄名为“北师”的长剑,无人持握,仅此一剑便挡住了十万大军。” “还以为这些都是传说,没想到今天能亲眼所见,当真是神异无比。” 铁手和众多江湖客看向木匣子的眼神已经从火热变成了惊惧。 这可是一柄会自己杀人的凶兵啊! “掌柜一定是他杀的!” 一个大汉指着谢天行就大喊起来。 有了第一声之后,其他人也是纷纷附和。 “这案就破得这么草率么……” 清明念叨了句,还想说两句疑点,可声音瞬间被群情激愤所覆盖,以他这个不算好的脑子,也就懒得想了。 最后村长站出来盖棺定论: “此人遮遮掩掩,不敢将兵器示人,即便不是凶手,想来也和凶手有一些联系,我们就先将其绑起来,待明日送往镇上的官府处置,在这之前……” 村长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视了一下,最后落在了清明身上:“还得麻烦清明少侠看管一下,免得让贼人给跑了。” 清明刚想拒绝,不过想到刚刚这帮人没一个能在谢天行手下走过一招的,也只能无奈得点了点头。 几人将谢天行绑起来以后关在了柴房里,至于那个木匣子,也是像送瘟神一样扔了进去。 而就在这时,店小二回来了。 还带了两个人。 一个满脸横肉,五大三粗的,一看就知道是店小二口中的王屠夫了,而另一个送蔬菜的女孩草果,居然是清明的熟人。 就是之前在村口见到的那个略懂医术的女孩,也是她让清明带端午去医馆。 此时女孩脸上早已没了当时的阳光,满是惊慌,显然是路上店小二已经和她说明了洪掌柜的事情。 只不过凶手已经被抓住,加上两人都是在村子里生活了十多年的人,要动手早就动手了,所以嫌疑自然也比其他江湖客小得多。 村长没有为难两人,询问了几句以后就放他们离开了。 而草果在见到了清明以后也是过来打了声招呼,慰问了一下端午的情况。 一群人散去以后,各自回到了房间,而清明则是和谢天行待在了一个屋子。 没过一会,谢天行便醒了,打量了一下四周便是知道了自己的处境,不吵也不闹,只说了一句话:“人不是我杀的。” 清明瞥了他一眼:“你是没想到我这么聪明,一下就猜出了凶器是枪吧。” 谢天行翻了个白眼,不再说话。 第23章 凶案(三) 夜凉如水,清明和谢天行待在一起,抱着“去呀”看着满天星辰,在这样的小村子里,似乎离天空都要更近些。 清明没由来得问道: “喂,你说凶手不是你,那你说说,我们客栈里这么多人,会是谁?” 谢天行瞥了清明一眼,并不搭话,虽然接触的时间不长,可白天的那一番较量让他对此人有了新的了解,两人都不动用兵器的情况下,自己被贴身之后居然完全没有招架之力,虽然拳法本就不是自己的长项,可对方也未曾动用身后的刀。 这般年纪就有此等武力,绝对算是天骄了。 只不过谢天行不知道的是,清明一身武学尽在拳掌之上,对刀法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就是拳掌一道也只不过是迷迷糊糊,略懂略懂,如果不是抢占了先机,两人胜负还犹未可知。 最后谢天行在脑中给清明了一个武力超群,却不大聪明的评价。 清明见谢天行不搭话,继续道: “你就和我说说,以我的聪明才智,如果觉得你说的有道理,说不定会放你走的。” 谢天行诧异得看着清明,心中暗道: 你有个屁的聪明才智! 不过嘴巴上,谢天行依旧是娓娓道来: “查案有几要素,我与洪掌柜不过是初识,他与其他人的关系不明了,动机就可抛下不论,所以只能从作案时间,还有凶器上下功夫。” “其实很简单,能将胸口破开这么大一个洞,血液喷溅的范围也很小,可见凶手并不是反复锤击而造成这样的伤口。” 清明回想洪掌柜的死状,认可得点了点头。 谢天行继续道: “能一击造成如此伤口的,我们这么多人,就只有你,我,铁手,以及那个书生海棠。” 清明疑惑:“海棠?” 谢天行一副就知道你会问的表情: “此人虽然长得白白净净的像个书生,可是虎口上却都是老茧,没有几年学武是练不出来的,手腕也是肌肉虬结,可能比铁手这种表面五大三粗的还强些。” 清明若有所思得点了点头,这些细节他倒是从来没注意到。 “这几个人里,有作案时间的,其实不多,我们中最后一个见到洪掌柜的是海棠,如果他是凶手,那就有充足的作案时间。” 清明补充了一句:“你起的最早,也有可能。” 谢天行翻了个白眼,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情报,还有很多的可能,比如过来寻仇的江湖散人,或者某个山野精怪,又或者我们一直没有在意的店小二是一个隐世高手。” 清明一拍脑袋: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店小二可能是个高手呢!” 谢天行翻了个白眼,有些心累:“我只是说有这个可能……” 清明越想脸上越是兴奋:“以前听说书人说凶案的时候,这些最不容易察觉到的,就是真正的凶手!” 谢天行叹了口气不再理会这个二愣子。 黑夜的烛光里,清明不断念叨着,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第二日清晨,就是押送谢天行去镇上官府的时候了,清明左等右等,都没等来村长过来,就带着谢天行亲自找了过去。 村长住在村东,距离客栈有一些距离。 两人在店小二带路下,也是走了好一会才到。 还没接近,鼻子颇为灵敏的清明便是觉得闻到了一阵血腥味。 出事了! 没有敲门,清明一拳便是轰碎了紧闭的木门。 眼神在房间游离了一下,瞬间就锁定了倒在地上的村长。 同样胸口破开一个大洞,心脏不翼而飞,和洪掌柜的死状一模一样。 很明显,杀死村长的凶手和杀死洪掌柜的凶手是同一个。 谢天行和清明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我昨晚可是一直和你待在一起,不可能是我动的手。” 清明点了点头,摸着自己的下巴: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凶手是你,隐世高手,店小二!” 清明手指着店小二,大喝一声。 店小二:?_? 谢天行捂住额头,心中暗想: 果然不能对这人有期待啊… 两人在村长边上一打听,得知村长从客栈回来以后就没有再出门,凶手的作案时间太多了,不易排查,所以想要找到凶手,还是得在洪掌柜这边下功夫。 回到客栈,清明和谢天行呆在一个房间里,虽然还不知道凶手是谁,但至少证明了谢天行是无辜的,可以信任。 谢天行:“凶手短期内频繁作案,大概率不是村中之人,而不是村里人现今又有能力作案的,就都在客栈之中了。” 清明认可得点了点头: “没错,既然如此,就交给你了,抓到凶手,绳之以法!” 说完清明就是背起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好的行囊,走出了房间。 谢天行疑惑:“你去哪里?” 清明义正辞严:“离开这里。” 毕竟从小当乞丐,趋利避害乃是必要的本事,否则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了。 即便如今清明已经有武艺在身,也避免不了碰到危险就想跑的本能。 谢天行额头上顿时出现黑线,恶狠狠道:“你要是敢跑,你就是凶手!” 清明在谢天行多番威胁之下,最后还是放弃了逃跑的想法。 “那你说说,我们该从何查起?” 清明无奈道。 谢天行略一思索道: “那天我查看洪掌柜伤口的时候,发现尸体早已经冰凉,虽然因为心脏消失,血液大量流失,体温下降得会比较快,但身体想要完全冰冷,至少也得两个时辰,这可以证明洪掌柜不是在清晨的时候死的。” “凶手就只会在我们你我,铁手还有海棠四人之间,可是昨晚你和我一直在一起,没有作案时间,所以可以排除你我二人。” 清明的眼睛逐渐亮起来,显然在经过谢天行的分析下,脑子也是逐渐跟上了。 清明:“那要怎么确认?” 谢天行顿了顿:“最迟得往后推,最早的往前推,昨晚最迟见到洪掌柜的是海棠,但是他有嫌疑,所以我不相信他,那就暂且放下,今辰最早见到洪掌柜的应该就是小二说的王屠夫还有草果两人,这两人都没有嫌疑,可以相信。” 有了方向以后,清明也没拖拉,站起来就喊着店小二去往了王屠夫家里。 王屠夫和草果都住在村东,隔得很近。 没一会就到了地方,清明说明来意以后,王屠夫也很热情,村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人心惶惶的,大家也都很希望快点抓住凶手。 “王大哥,我们就想问问当天你送肉去客栈的时候,是什么时候?有见到洪掌柜么?” 王屠夫一刻都没犹豫:“哦,那天啊,那天我就没去,是草果帮我带去的。” 谢天行眼神闪烁继续问道:“是草果提出帮你送的么?往日里你们会有这样帮忙么?” 王屠夫:“也有吧,谁先出门就让谁帮忙带,这么多年了,这小女娃体格子也是健壮起来,我几十斤肉她单手就给拎过去了。” 王屠夫顿了顿,似乎在回忆: “那天我正准备出门,她碰巧路过,见到了就说顺便帮我带过去,刚好家里婆娘生了病,我也就给她带了。” “洪掌柜平常和村长关系怎么样?或者说两人可有什么仇人?” 王屠夫想了想,摇头道:“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他们都在村子里待了一辈子了,很少有出去的时候,应该是没有什么仇家的。” 谢天行点了点头,道了声谢以后就是朝着草果家走去。 两人到了草果家里,正见女孩在院子里忙活着,见到两人到来才擦了擦汗起身。 “草果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清明打了声招呼。 而谢天行则是在草果家里打量起来,家具简陋,甚至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几乎没有任何装饰品,床铺虽然整洁,看过去却很破旧了。 只是清明注意到这破旧的房子里弥漫着一股奇特的香味。 清明忍不住念叨: “这女孩子的房间果然就和男孩子的不一样。” 谢天行:“草果姑娘是什么时候来的慈宁村?家里还有别人么?” 草果先是对清明笑了笑,才回答道:“就我独身一人,来慈宁村也有十来年了,幼时家里闹饥荒,跟着父母逃难,走散了,最后流落到此……” 谢天行:“草果姑娘昨日清晨去客栈送蔬菜还帮王屠夫捎带了肉,有这回事么?” 草果点了点头。 谢天行又问:“不知东西送到客栈是什么时辰?可否见到洪掌柜?” 草果:“卯时,一般我们东西送到都是卯时,每次东西送到也都要掌柜清点过数量,盖了章才行。” 说着草果还翻出了票据,上面有洪掌柜的签字,也有盖章。 谢天行瞥了一眼,没有再多言,起身离去。 在回客栈的路上,清明问道:“怎么样?有推测出什么么?” 谢天行: “如果真如草果所言,洪掌柜在卯时还活着,而我们发现尸体的时候是辰时,中间仅有一个时辰,尸体就冷了……那我之前的推论就得全部推翻……” 清明一拍手:“我就说吧!凶手肯定是那个店小二!” 谢天行白了清明一眼,不置可否,但是眉头却是深深皱了起来: “可凶手……又是用了什么办法,才能让洪掌柜的尸体能在一个时辰里就彻底冰冷呢……” 第24章 八极绝式 回到客栈的谢天行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苦思冥想洪掌柜尸体在短短一个时辰之内就彻底冰冷的原因。 倒是清明一下子闲下来之后就无所事事,洪掌柜被杀之后,这间客栈就关门不再另外接客,店小二自然也不会问住客要钱,这也就导致清明现在住店都是免费的。 秉承着不住白不住的原则,清明让端午在这里把自己的病彻底养好再出发。 回到客房,清明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都讲给端午听。 “短短两天时间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端午面色依旧有些发白,不过比起前两天已经好的太多了。 “是啊,我觉得凶手就是那个店小二,谢天行就不信。” 清明叹了口气,颇有些举世皆浊我独清的味道。 端午翻了个白眼,即便相处这么多年,他依旧不能理解这个人怎么能有这样的自信。 而此时的谢天行一直在房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去了洪掌柜出事的厨房想要看看能不能再觉察到什么蛛丝马迹。 一直在里面仔细得晃荡了大半个时辰,最后谢天行将目光放在了角落里一个用麻布盖住的篮子上。 掀开麻布以后,里面是白色的粉末,谢天行抓在手里,触感冰凉,又嗅了嗅,却分辨不出来这白色粉末是什么。 最后还是唤来了店小二。 “这是什么东西?” 谢天行抓着这粉末疑惑道。 店小二还以为谢天行发现了什么线索,兴冲冲得赶来,看清了东西后,表情马上就耷拉下来: “嗨,我还以为是什么呢,这是硝石,夏日可以用来制冰,做出一些冰饮,在我们这还挺受欢迎的,这不是入秋了么,天气凉爽,喝冰饮的少了,就扔到角落里了。” 谢天行眼神逐渐亮起来,脑子里的疑惑顿时烟消云散。 “我知道了!” 谢天行找到清明,正要将这件事情告诉他,哪想到清明也是兴冲冲得跑了过来。 人还没到跟前,便是听到清明的大喊声: “我知道了!” 最后两人异口同声道: “你知道什么了?” “你知道什么了?” 顿了顿以后: “我先说。” “我先说” 最后还是谢天行捂住了清明的嘴: “你先说。” 清明拨开谢天行的手,一副你就等着夸我吧的表情。 “喜食人心的魔头,如果两人心脏吞食,也会两人一身精气抽干,而没了精气的尸体,气血枯竭,体温就会骤然降低。” 这时候谢天行疑惑道:“喜食人心的魔头?” 清明:“当年大周立国之际,天下纷乱,群魔并起,修炼魔功不看悟性,不看根骨,且提升足够快,引得无数江湖人士修炼魔功,只不过修炼魔功之后,都会有各种各样的毛病,其中最为出名的就是吞服心脏,在当时的大周,魔门犯下了累累血案,可谓是流血漂橹。” “一直到七十年前大周裂国前几年,那时候还是大周的梵音寺,出了个一棒和尚,此人嫉恶如仇,只要见到修习魔功的,上去就是一棒砸死,如今这么长时间过去,梵音寺一棒和尚还在,可天下魔门却死了个干净。” 谢天行疑惑得看着清明,以他对清明的了解,这人不像是个事无巨细都能记在心里的人。 感受到谢天行狐疑的目光,清明摸着脑袋讪讪一笑,这故事他也是刚刚听端午说的,以前去听书,他就只记得那些英雄如何斩杀敌寇,江湖轶闻是一点都装不到脑子里的。 谢天行:“所以你怀疑凶手是?” 清明远远指着店小二:“魔门漏网之鱼,店小二!” 谢天行捂住额头,只觉得一阵眩晕,心中暗道: 我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这时候清明才问道:“你刚刚说你知道什么了?” 谢天行将之前在厨房发现硝石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原本在草果说卯时还见过洪掌柜,那铁手和海棠的嫌疑就消失了,不过现在,我们可以重新怀疑一下这两个人了。” 清明点了点头。 在第一天,清明确实被铁手的豪爽所吸引,第一次喝酒虽然酒不好喝,可那放纵恣意,开怀大笑也是至今为止都没有过的体验。 但在之后铁手想要强抢谢天行的枪,就让清明对此人的印象降到了极点。 道不同,不相为谋。 清明虽然从小过得穷苦,但心里却一直有一杆秤,这人间世道,应当如何,不应当如何,不在律法里,而在人心中。 只不过虽然两人有嫌疑,可清明谢天行也不可能没有任何证据就上前抓人。 所以两人打算潜伏一阵盯着看看,说不得能查出一点蛛丝马迹。 当天夜晚,清明和谢天行趴在屋檐上,紧紧盯着海棠和铁手的房间。 在清明和谢天行查案的过程中,这两人也是结伴而行,至于去了什么地方,干了什么事情,恐怕就只有他们俩自己知道了。 很快,便是两个时辰过去,秋夜的湿气已经让两人身上满是露水。 清明在屋檐上打了个哈欠,困意席卷而来,正打算抛下谢天行回房去睡,楼下便是传来了动静。 吱呀! 轻微的木门开合声,一个穿着夜行衣的身影从铁手的房间里迈出来,有些紧身的夜行衣将人影壮硕的身材勾勒出来。 是铁手无疑了,如今这村子里有这么大块头的也就只有他一人,穿着夜行衣反而有点掩耳盗铃的味道了。 没过一会,海棠的房门也是打开,同样穿着夜行衣的人影走出来,手持一柄折扇,一身书卷气。 就是清明都有些无语,这两人属实没有必要穿着夜行衣,只要是长着眼睛的,就都能看出来。 两人走出房门之后在街头巷尾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谢天行正打算跟在两人后面好好看看他们的真实目的,回过头来却发现身边的清明已经不见了。 而在海棠和铁手前面,清明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得看着他们。 “我们已经包围你们了,束手就擒吧!” 两人被清明吓了一跳,四下张望了一下后,发现只有清明一人。 顿时沉着嗓子骂道:“耍我?!” 两人同时亮出兵器,朝着清明面门攻来,显然在掩上了面容之后,两人也是露出了江湖草莽凶悍的真面目,攻势之间满是杀招。 清明也是艺高人胆大,身形不退反进,双手握拳交叉,插入两人攻势缝隙之中,扩胸展臂,同时格开两人兵器。 八极双撑肘! 清明八极拳核心便是贴身短打,你进我也进,我退我还进,以攻代守,步步紧逼,刚猛强势。 只是两人之前也已经见过清明和谢天行的交战,对此也早有准备。 铁手只顾防守,健硕的肌肉总能有效得抵御清明的攻势,而海棠则是手持折扇不断攻清明要害,引得清明不得不放弃铁手,转身朝海棠攻去。 而一旦清明转移目标,两人就瞬间攻守互换,一人全力防守,一人在旁骚扰掠阵。 一时之间,清明有些捉襟见肘,八极拳一旦不能占据主动,那比起一般的拳法,可能还要略差一些,这也是为什么清明才学拳仅仅两个月,却能胜过谢天行这样的练家子的原因。 一方面八极拳经过李程指点,确实已经算是一套不错的拳法,一方面八极拳完全放弃防守,以攻代守,在措不及防之下,一气呵成确实不俗,可若是缠斗,还是弱了一些。 当下的情况就是清明单打独斗碰上铁手海棠任意一个都能取胜,而且是在短时间内,极快速度完胜,可两人缠斗,清明却不是对手。 海棠见清明不敌,眼中冒出凛冽杀意: “杀了他!” 铁手默不作声点了点头,虽然三人有过一顿酒的交情,可眼前少年却和自己不是一路人。 攻势越加凶猛,清明一时不察,身上已经多了不少伤痕。 原本因为伤势而有些焦集的清明此时反而是冷静了下来,开始紧紧盯着两人出招的路数。 眼下想要破局,只有两种办法,一种就是不顾另一个人,以雷霆攻势让一人失去再战之力,剩下的那个自然就好对付了,只不过浑然不顾一人攻势,必然会受伤,而且以他们出手的狠辣程度,恐怕还有陨落的危险。 而另一种方法,自然就是逃跑,这对从小跑到大的清明来说可太简单了。 转头看了一眼谢天行待着的地方,清明心中马上就有了选择。 在一记转身肘击退铁手以后,趁着海棠还未攻来,清明转身撒开脚丫子便跑。 海棠见状连忙跟上,若不趁着这机会杀了这小子,等到他缓过劲来,逐个击破,自己可不能接受为了防着这人和铁手这种大老粗朝夕相处。 不远处藏身的谢天行见清明朝着自己这里跑过来,也是叹了口气,准备出手。 而就在这时,正在飞奔的清明猛然脚步一顿,身形戛然而止,转身面朝着海棠扎下了马步,摆好了架势。 海棠一时反应不及,匆忙之下只得伸出折扇朝着清明狠狠劈去。 清明不闪不避,左手肌肉虬结,一拳朝着折扇侧面狠狠砸去,同时凝聚浑身气力在右手,扣指成爪,猛地朝着海棠的脑门拍了过去。 八极拳八大杀招之一 猛虎硬爬山! 第25章 龙吟 猛虎硬爬山! 清明右手宛若虎爪,蕴含开碑裂石的劲力,猛地朝着海棠的脑门拍了过去。 这一掌若是拍实了虽然不至于让脑瓜子碎裂,但绝对可以当场把海棠震成一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傻子。 海棠看着在眼前逐渐放大的手掌,目眦欲裂,只来得及把头一偏避开要害。 咔嚓! 手掌落在肩膀上,发出了清脆的骨裂声,只见海棠的手臂当即就是无力得耷拉下来。 显然这一下,已经将肩骨都拍碎了。 海棠一声惨叫,瘫倒在地。 而一旁赶来救援的铁手此时也已经来到了眼前,见海棠一招就被放倒,心中大惊,仓促之下挥动手中大刀对着清明劈了下来。 清明腰身一拧,重心下移,双脚如同树根一般扎进地里。 再提一口气,浑身气力凝聚,左手虚握,仿佛要抓住什么,而收在腰间的右拳如同炮弹一般射出。 八极绝技,立地冲天炮! 拳头后发先至,与刀身交错而过,狠狠砸在铁手的胸口。 砰! 如同擂鼓声,铁手庞大的身影倒飞而出,跌落在地上。 短短几个瞬间,两个刚刚打的清明不能还手的敌人已经全部俯首。 而此刻,谢天行的身影才刚冲出来,见不远处战局已定,只得抓了抓脑袋。 将两人捆绑好之后,谢天行蹲在海棠面前,问道: “你们为什么要杀洪掌柜和村长!?” 语气严厉,当头棒喝。 原本谢天行是打算在两人行凶之时再跳出来,既可以知道他们下一个目标,同时还可以让两人无从辩驳。 只是清明的莽撞让这番心思胎死腹中,眼下也只能通过审讯手段来获取想要的信息了。 海棠被这么一问,愣了一下:“杀什么人?我们没有杀人啊?” 谢天行心中紧盯着海棠的表情,想要从中看到一丝破绽。 可海棠真挚的神情让本来很是笃定的谢天行有些犹豫。 “你没杀人?那你们两个半夜穿成这样鬼鬼祟祟的想要干什么去?” 海棠眼珠子滴溜溜转,一看就知道接下来是要说谎了。 喜怒形于色。 谢天行微微皱眉,如果现在这表情不是故意装出来的,那刚刚海棠说的他没有杀人,可信度就高了几分。 可如果海棠和铁手没有杀洪掌柜和村长……又会是谁动的手? 谢天行心中疑惑更盛。 清明拍了拍海棠骨头已经碎裂的肩膀,引起一阵痛呼 “别想骗我,如果下一句说出来被我看出来,老子就宰了你!” 清明装作凶神恶煞的样子,看过去反而有些滑稽。 海棠此时已经被肩膀上的疼痛弄得面容扭曲: “我说!我说!” “我们出来是想去医馆看看,能不能拿到商大夫的驻颜养容之术!” 听到答案,清明这才松开了海棠的肩膀。 清明不屑道:“拿?我看你们是去偷吧!” “商大夫驻颜之术在十里八乡早已经是如雷贯耳,好多有钱的财主都来寻求,之前也有不少江湖人来此都是无功而返,我们也就是来碰碰运气。” 谢天行眉头皱起,脑海中无数思绪如同一团乱麻,他对什么驻颜之术并无兴趣,只是在考虑海棠所说到底是真是假。 原本今日在厨房发现硝石以为案情是拨云见日,可眼下却又被新的迷雾笼罩。 海棠和铁手真的和杀人案没有联系么? 如果凶手不是在场四人,那到底会是谁呢? 洪掌柜和村长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被人以如此残忍方式杀害? 谢天行脑海中思绪万千,只是看向海棠铁手两人,依旧还是有一丝怀疑,虽然他的表情看上去并不像在骗人。 可如果这一切都是装的呢? 寂静的黑夜里只有凉风习习,谢天行觉得自己似乎陷入到了一个不得了的事情当中。 而就在此时,不远处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打断了思绪。 清明谢天行没有管还被麻绳捆绑的两人,转头就是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狂奔而去。 等两人来到地方,四下环顾一番,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一处大门敞开的院子里。 清明小心谨慎得走进院子,见偏房的屋子也开着门,可以直接看到里面,隐约能看到一个人影坐在地上。 走近看明白之后,清明瞳孔猛得一缩。 一个老者躺在血泊之中,胸口破开一个大洞,心脏不翼而飞。 又是一个死者! 谢天行看着眼前的死者沉默不语,心中对铁手和海棠的最后一丝疑虑也消失了。 那两个现在还绑着,不可能行凶。 凶手另有其人,可会是谁呢? 是外来的江湖客,还是这慈宁村的村民? 如果是外来的江湖客,为何要杀这毫不相干的几人?目的是什么? 如果是慈宁村的村民,死的都是在这居住了大半辈子的老人,之前那么长时间不动手,为什么偏偏挑在这个时候? 无数个疑问充斥在脑海之中,谢天行气愤得狠狠捶了一下墙壁。 还没等谢天行回过神来,不远处又是传来一声惨叫! 清明和谢天行同时一个激灵,几乎是下意识的,脚步就动了起来。 刚迈出院门,两人就是看到一个人影急驰而过,朝着刚刚惨叫发出的反方向远去。 谢天行站在门口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去声音来源地还是去追刚刚出现的人影。 而清明却是没有丝毫犹豫,撒开脚丫子就是朝着人影追了过去。 寂静的夜里,鞋底碰触青石地板发出响声,随着村民们的呼吸声进入梦乡。 两道人影在慈宁村的小巷里穿行,如同离弦之箭。 人影似乎对村子很熟悉,左弯右拐在小巷子里不断穿行,清明眼看着和对方的距离在不断拉远,心中不禁焦急起来。 深吸一口气,蓬勃的气力在胸口凝聚,贯穿全身,最后汇聚在脚掌上。 八极拳的原理在此时也一样适用。 脚掌在地面猛地一踩,清明整个人便是腾空而起,迅速朝着那道人影接近。 就在两人就要接触的一瞬间,清明嘴角都已经扯开了笑容,却见那人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猛地转身,一拳狠狠砸了过来。 还在半空中的清明躲闪不及,只得抱胸在前,硬扛这一击。 一股巨力自小臂上传来,再传递到胸口,清明只觉一阵气闷,整个人就是倒飞回去。 看着对方消失在拐角,清明一双眼睛都要瞪出去。 或许这是他们唯一能抓住凶手的机会,这次之后,对方必然不会再轻易出现。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谢天行腾空而起,一脚踩在清明肚皮上,如同一只大鸟一般飞上半空。 “你大爷!” 清明一声大喊,整个人便重重跌落在地上。 咔嚓! 一声脆响,谢天行身后的木匣子自动打开,那柄银色的长枪像一条长蛇,从里面钻了出来。 凌空一握,长枪便是飞到了手上。 唇齿轻启,缓缓吐出几个字。 “且听……” 谢天行半空中的身影仿佛被一股无形气机包裹,让他停留在了半空中,握着长枪的手高高举在肩头。 “龙吟!” 一声清啸,谢天行将银色长枪猛地甩了出去。 长枪化作一道银色的巨龙,张开了狰狞的爪子,撕碎黑暗,划破长空,猛得朝那个已经跑出了一条街的黑影疾驰而去。 黑影感受到了头顶上传来的危险,脚步交错,朝着另一个方向转折而去。 然而银色巨龙也是在半空中偏移了方向,留下一道银色霹雳。 噗! 长枪洞穿人影,狠狠扎进了地面,巨大的冲击力让地面以长枪为中心,如蛛网般的裂痕蔓延。 那人影痛苦得惨叫一声,居然是一个飞扑,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待到谢天行赶到之时,人影已经消失,诡异的是,地面上干干净净,居然没有一丝血迹,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如果不是长枪还静静得插在地上,谢天行都怀疑刚刚发生的事情是幻觉。 匆匆而来的清明赶到,喘着粗气问道:“人呢?” 谢天行看着不远处黑暗的墙角,轻声道:“跑了。” “什么?跑了?!” 清明大喊, “你刚刚踩我身上还那什么且听什么龙吟挺威风啊!怎么还能让人给跑了?!” 谢天行没有理会清明,拔出地上长枪仔细得端详了一阵,发现枪身上也没有任何血液的痕迹。 “怎么可能……” 谢天行轻轻念叨着。 人影痛苦的反应证明刚刚那一击确实没有失手,但眼下没有任何血迹确也是事实。 难道就这么一会功夫,就有人过来将血液全部擦拭干净了? 拨开迷雾,依旧还有重重迷雾,这小小的慈宁村中,究竟藏着什么? 一旁的清明还在谢天行耳边叨叨,天边的朝阳却是已经缓缓升起。 阳光普照大地,为天地之间带来一丝暖意。 而谢天行却只感觉遍体生寒。 第26章 真相大白 谢天行和清明来到村子里的义庄,这地方鲜有人气,慈宁村这样的小山村,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在这里的从来都没超过一个巴掌之数。 而如今算是这地方最热闹的时候了,四具尸体,还有两个活人。 纵然是清明这样大胆的,感觉阴风阵阵,此时也是觉得脊背发凉,不禁问道: “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啊?” 谢天行眼神瞥了一瞥躺在桌案上的四具尸体: “找一找这四人被杀害的原因。” 清明瘪嘴: “人都死了,他还能告诉你不成?” 谢天行语气陡然阴森: “谁说人死了……就不能告诉我们了?” 清明被吓的一激灵,浑身鸡皮疙瘩立起来,哆哆嗦嗦道: “你……你别吓我啊!” 见清明的怂样,谢天行开怀大笑起来。 短短几天的相处,虽然了解得不多,却也让谢天行对这个武力不俗的少年好感倍增。 虽然脑子不是很好,少了一份江湖气,却多一份赤子之心,暂时看来,是值得一交的朋友。 清明也看出来谢天行是在开自己玩笑,瘪着嘴不再搭理他。 谢天行逐渐收敛笑意,将目光放在了眼前被白布盖着的尸体上。 将白布掀开,四具尸体展露在眼前, 洪掌柜,村长,还有昨晚死去的老者,以及最后一声惨叫的来源,乃是一个青年人。 不过看着青年人眼圈发黑,面色苍白,比最先被杀害的洪掌柜看过去都要憔悴。 显然在死前是有重病在身。 四人胸口均是破开一个拳头大小的洞,让人头皮发麻。 清明紧盯着昨晚才死去的那名老者,发现老者居然和村长一样,皮肤白皙,宛若少年,如果不是两鬓斑白,恐怕都会被人误以为是一个少年郎。 谢天行显然也发现了,虽然这点很奇怪,不过在知晓了村子那个驻颜有术的商大夫之后,也就释然了,而且这并不是四人都有的共同特征,所以酒家暂且放在一边。 四人年纪横跨老中青三代,一个村长,一个客栈掌柜,一个闲赋在家,另一个重病在床。 这四人除了都是居住在慈宁村以外,几乎没有一个共同点,谢天行就是绞尽脑汁也只能望洋兴叹。 慈宁村这么多人,为什么就杀他们四个? 难道凶手真的是随意为之? 可如果是随意为之,昨晚为什么在杀了老者之后不在老者隔壁杀人,反而是去了另一条街上去杀一个病怏怏的青年呢? 思来想去得不到结果,最后谢天行还是打算去村中了解一些关于四人的人际关系,说不定会有新的进展。 同时也要找找,有没有人受伤,谢天行很肯定昨日那一招自己已经击伤了凶手,而且受伤不轻。 叫上了站在义庄门口晒太阳的清明,两人便是前往店小二的住处。 若说村子里谁是消息最灵通的人,那无疑是整日呆在客栈的店小二了。 忙碌时听一些外来江湖人士的闲谈八卦,闲暇时便讲与村民听,是以和村里的村民们关系很好,是慈宁村的百事通。 洪掌柜有一个儿子,不过并未留在村中,洪掌柜出事之后,村长便托人告知,只是路途遥远,还不知归期,这段时间里,客栈自是不会继续经营,店小二将之关门之后一直待在家里无所事事。 谢天行两人来到店小二家中,敲门许久也未见有人开门。 清明这两天因为查案一事,心弦紧绷,下意识是觉得店小二遭到了不测,在谢天行诧异的眼神中不管不顾得将木门踹成了碎片。 谢天行望着满地碎片: “你这算强闯民宅知道么。” 清明瞥了谢天行一眼,没好气道:“那你别进来。” 迈过门槛,屋内陈设整齐,空无一人。 两人均是松了一口气。 “看来只是出去了。” 谢天行念叨一声便是坐在了门槛上。 这两天昼夜不分得查案,已经让这个少年疲惫不堪。 清明也是一屁股坐在谢天行身边,神色肃穆。 谢天行见清明的表情,疑惑道:“发现什么了么?” “我在想,等他回来会不会让我赔门。” 谢天行翻了个白眼,没再理会这个莽夫。 两人就这样一直从清晨坐到傍晚时分,依旧不见店小二回来。 苦等无果之下,两人只得放弃寻找店小二,转而去找了另外一个熟人——王屠夫。 找到他时,他正在自己摊子上切肉。 打完招呼以后,谢天行也是直接步入正题。 “这次来也是有点事情想问。” 王屠夫点了点头表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们想要了解一下,昨天出事的两人。” 王屠夫思索了一下: “张老瘸子,脾气不太好,有两个儿子,一个在战乱的时候死了,另一个和张老瘸子吵了一架以后就出去了,这一晃都好多年没回来了,老头子脾气差,和周围的邻居关系也不太好,一个人孤苦伶仃得在这里很多年了。” “另一个肺痨鬼阿虎,这小子打小身子骨就弱,他爹娘就给他改了个名字里,说名字霸道一点命硬,前些年染了风寒,一直就没好透,落下了病根,这么多年也是越来越差,本来没几年好活了,多亏今年商大夫冒死去采了什么神药给他治好了,没想到病才好,人就没了……这小子真是没有享福的命哦。” 谢天行点了点头疑惑道:“那张老是瘸子?我在检查尸体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他的腿脚有什么旧伤啊。” 王屠夫哈哈一笑:“你有所不知,张老瘸子年轻的时候贪玩,把自己腿给摔断了,所以大家就都叫他张瘸子,后来商大夫给他治好了,还顺便在他身上用了那什么驻颜之术,一个半只脚踩进棺材里的老头了,还白白嫩嫩的,还说招姑娘喜欢,我看着就不喜欢,人不人鬼不鬼的,反正腿好了以后,大家也都叫习惯了,所以还叫他瘸子。” 王屠夫还正要再说,屋里便是传来叫唤声。 “我了解得也不太清楚,你们可以去问问村里的孙老,他老人家一辈子都在村里,什么事都知道一些,一些长辈年轻时候的事,我这些小辈也都是道听途说。” 王屠夫丢下这句话以后就是走进了屋子里。 …… 谢天行和清明回到客栈的时候,铁手和海棠还有一众江湖客正聚在一起吃饭。 因为客栈歇业的缘故,已经没人做饭,几人桌上的都是一些简单的饭菜。 原本高谈阔论的铁手见到清明进来,声音都是不自觉得小了几分。 清明瞥了他们俩一眼,没有多言,昨晚虽然误会了他们,可这两人本也就不是什么好人,打断他们偷东西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前天晚上的觥筹交错还历历在目,如今却已经是形同陌路。 回到房间,端午的身体已经好的七七八八。 “我们明日就可以出发了。” 端午有些兴奋,他早就迫不及待去藏剑峰获得一件属于自己的神兵利器了。 清明闻言一愣,这两天来一直跟随谢天行查案,差点都忘了自己原本是要去藏剑峰的。 端午望着低头不语的清明,疑惑道:“怎么了?” 清明:“我想把这里的案子查清楚……” 端午闻言顿时眉头皱起: “不行,死了这么多人,这里太危险了!你忘了师傅还在北国等我们么?” 清明抬起头:“可这里的人怎么办?如果我们不管,可能还会死很多人。” 端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用得着你一个三脚猫在这里瞎操心么?” 清明:“……” 端午语气也软了下来:“我们拜师学武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不被人欺负么?万一你在这里碰到危险出事了,师傅在那边一直等不到我们,该怎么办?” 清明双目澄澈,有着坚定:“可是师傅收我们为徒,应该也是想我们变成他那样行侠仗义的人吧。” 端午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清明又接着说道: “以前我偷偷在学堂听课的时候,夫子说的好多话我都不记得,不过就一句“虽千万人,吾往矣”我记得清楚。” “夫子说这句话的意思是虽然前方有千万人阻挡,我们也不应该害怕,要去往想要去的地方。” “不过后来我觉得,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前面已经有千万人在做某件事了,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可我依然要去。” “我不会觉得我不能为这个世道做出什么贡献,所以我就不去做,我也不会因为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我们这些矮个子就可以坐享其成,什么都不做。” “虽千万人,吾往矣。” 清明一口气说完,再次沉默。 端午也是沉默不语,与清明相处这么多年,他自然清楚清明的为人,虽然平常呆呆愣愣的,做事也有些莽撞,可他并不是傻子,恰恰相反,正因为幼年遭受的苦难,他比任何人都要通透,明白。 这世道很差,他们见多了。 可这世道也很好,曾经那座小镇子的酒楼里偷偷把客人的饭菜留给他们的店小二哥哥,偷偷将被褥和衣裳放在破庙里的穷苦大婶…… 一桩桩一件件,总有人在自己尚且过不好的世道里还偷偷爱着别人。 端午长叹一口气:“行吧,但是要小心点,我武功不如你,就不给你拖后腿了。” 清明重重得点了点头。 月明星稀,这一晚慈宁村安安静静,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仿佛之前的凶案就像是一场梦。 第二日清晨,清明和谢天行又是去往了店小二的屋子。 房子还是昨天的模样,里面的东西也是和昨天一样的陈列和摆设。 就连清明踹碎的房门,也还是破破烂烂得随风开合着。 很明显,昨天店小二没有回来过。 这下清明和谢天行就奇怪了,慈宁村就一座客栈,店小二没有在客栈里,也没有在自己的家里,能去哪里? 两人在整座慈宁村找了个遍都没能找到店小二的踪迹,询问了诸多村民,也都说没有看到。 仿佛店小二在那一夜之间就人间蒸发了。 而此时的谢天行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随后的两天,清明和谢天行依旧每日前往店小二的住处,可再也没能见到人。 同时这两天之内,慈宁村也没有人被害。 一切的结果仿佛都在此刻浮出水面。 店小二就是杀害那四人的凶手。 此时恐怕是因为怕被发现畏罪潜逃了。 谢天行和清明不眠不休追查了两天都没能找到的答案,没想到在不经意间就自己出来了。 “哈哈哈!我就知道我的猜测肯定没错!早就和你说了,你还不信!” 清明志得意满得拍着谢天行的肩膀,哈哈大笑。 谢天行一脸沉默,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不过一切的证据确实都指向了店小二。 只是隐隐间,他总觉得这事情有一点不对。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推着他们前进。 案情了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清明端午以及谢天行走在离开的慈宁村的小路上。 在慈宁村耽误了不少时间,端午已经非常迫切前往藏剑峰,只顾着闷头赶路。 而清明则是因为点出了凶手,虽然没有亲手抓到人有点遗憾,不过届时只要和镇里的官府通报之后,自然会有官府的人缉拿潜逃的店小二。 也算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第27章 波云诡谲 三人行走在离开村子的小路上,虽然只有几天的相处,但是清明,谢天行之间隐隐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这到了分别的时候,还是颇为不舍。 然而还没走出慈宁村多远,清明便是发现在路边的树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三人走近一看,顿时瞳孔缩了起来。 一具尸体!又是一具尸体! 胸口破开一个大洞,心脏消失不见,同时,这具尸体的右胸还破开了一个小洞,仿佛是被什么利器刺穿。 看其面容…… 是店小二! 清明和谢天行对视一眼,均是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震惊。 既然店小二的尸体出现在这里,那凶手就另有其人?! 这案件,还远远没有到了结的时候。 没有丝毫犹豫,三人就是再次回到了村子里。 端午实在拗不过清明,只得跟着一起回来,把自己关在客栈的房间里独自生闷气。 清明和谢天行站在空无一人的街上,只觉得正午的阳光照在身上带来丝丝凉意。 或许这天底下最让人毛骨悚然的从来不是黑暗中的幽魂魅影,而是即便在阳光之下也无处可逃的阴森。 谢天行只觉得胸中郁结,这小小山村中发生的命案居然如此风波不断,每次都觉得已经找到正确的方向,却每次都是扑了个空。 将店小二的尸体带到义庄,谢天行才仔细得观察起来。 尸体上有两处骇人的伤口,其中一个是与另外四人一样的左胸口处,破开拳头大小的洞,这也是致命伤所在。 而另一个在右胸上的穿透伤口,谢天行看的第一眼就能确认,是那天晚上自己用匣中龙吟枪造成的伤口。 这也能证明店小二就是那天晚上的黑影。 可让谢天行心中疑惑的是,店小二和凶手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 如果店小二那天没有行凶,可为什么见到清明就头也不回得跑了? 而且哪怕在被龙吟枪刺穿胸膛,也要挣扎离开,不让自己等人抓到。 他若是凶手,那这些都很好解释。 可眼下他也被凶手用同样的手法杀害了,那就说明还有一个人隐藏在暗处伺机而动,这样一来,店小二那晚的行为就很让人费解。 首先可以确认的是,店小二必然与这起案子有关联,他能一拳砸飞清明也证明了他具备一定的武力,具备杀人的基础条件。 第二点,洪掌柜的尸体是他发现的,而且那天他的表现也颇为震惊,甚至害怕,谢天行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天店小二的反应完全就是一个初次看到尸体的普通人,反应骗不了人。 光是从这个反应上可以推测,店小二哪怕身怀一定的武力,却从来没有杀过人,而且洪掌柜也一定不是他杀的,至于后面的死者,还不一定。 可越是这样,谢天行就越不能理解,店小二那天为什么出现在那里。 洪掌柜的死,再到村长的死,然后那晚上的张老瘸子,肺痨鬼阿虎,短短这几天,在暗处没人看到的角落,又发生了什么故事? 谢天行仔细回想那晚上的遭遇。 自己在和清明两人听到了第一声惨叫就来到了现场,而在那时候,听到了第二声惨叫,自己两人从院门子踏出来的一瞬间就看到黑影一闪而过。 就是这一瞬间,黑影闪了过去。 谢天行脑海里不断回忆这一幕,突然便是有一道霹雳划过脑海。 当天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巧合,店小二在杀人之后仓促逃离,正好被自己和清明撞见,所以才有了后面发生的事情。 可仔细回忆以后,谢天行觉得不对。 没错,刚好被自己两人撞见,这件事就很奇怪。 他可能不是碰巧被自己两人撞见…… 而是故意的! 他是故意被自己撞见! 他在保护真正的凶手! 店小二所有的行为都在脑海里不断闪烁,最后重叠在一起。 究竟是谁? 是谁会让店小二哪怕付出生命危险也要保护? 这个人又为什么杀害舍去一身性命也要保护自己的人? 一个疑问解开,更多的疑问如同潮水般涌来。 谢天行觉得这个案件,或许背后还有一个很复杂的故事在等自己揭开。 谢天行走出义庄,遥遥望着天边有些刺目的太阳,随手一拍清明的臂膀。 “走了。” 清明抬头:“去哪里?” 谢天行头也不回:“去孙老那。” 孙老便是前两日王屠夫说的村中最长寿的老叟,原本在当时谢天行就打算去拜访一下,可是店小二的离奇失踪又让他把重心放在了店小二身上,便将这件事搁置了,如今想来,还有好多问题想要知道答案。 两人很快抵达孙老的住所。 是一间古色古香的房子,门口还围着院子,一看就知道有些年头了,建造工艺都与其他的房子格格不入。 轻叩房门,是一个年轻的孩童过来开的门。 小孩子顶着小脑瓜探出头来,仔细打量了两人之后用满是稚气的嗓音问道: “你们找谁?” 谢天行蹲下身子平视孩童,用亲切的口吻: “我们想找孙老,就是想就这两天村里发生的事情问一些问题。” “好,你们在这里等一下。” 说完,小脑瓜子就是缩了回去。 没过多久,房门便是缓缓打开。 是一个身着朴素长袍的老者,两撇胡子长长挂下,和下巴上的胡子汇聚在一起,头发也是长长得垂挂下来,一直到腰间,脸上遍布沟壑,满是岁月风霜的痕迹。 这还是清明第一次在慈宁村看到一个正常的老头。 之前碰到的老人都是须发皆白,可皮肤娇嫩的“老童子”,现在陡然看到正常人,反而觉得耳目一新。 老人看了两人一眼,轻声道:“进来坐吧。” 谢天行和清明跟在老者身后,坐在了院子的一张小桌子前。 三个成年人坐在小马扎上,腿都能碰到胸口,看过去还有些滑稽。 “家中就只有这样的凳子,两位见谅。” 孙老笑着拂过胡须。 谢天行和清明纷纷摇头,表示并不介意。 “爷爷,你应该知道这两天村子里发生的事了吧?” 清明率先开口。 第28章 慈宁村旧事 “爷爷,你应该知道这两天村子里发生的事了吧?” 清明开口问道。 孙老叹了口气: “村子就这么大,想不知道都难,这两天好多乡亲都背上行李往外跑了,想要躲过了风头再回来,老头我也就是年纪大了,经不起奔波咯。” 这时候谢天行插嘴道:“村里客栈的店小二您了解么?” 孙老抬眼想了一下,才道:“那小子啊,知道啊,还是我看着长大的。” “这小子……也是个命苦的,当年他祖上在我们村里也是大财主,还出过当官的,可惜时逢乱世,家大业大并不是什么好事,遭逢劫难之后家道中落,好在一家人都留下了性命。” 孙老给自己倒过茶水,嘬了一口才继续说道: “一家人虽然日子过得清苦些,但也算其乐融融……一直到三十年前,村里来了瘟疫……” 孙老似乎想到了非常痛苦的回忆,脸上的表情满是恐惧。 “那一年村里死了很多人,遍地都是尸体……那小子家里人也都死在那场瘟疫里,就只剩下了他这根独苗,可怜那时他还是个孩子……” 孙老泪眼婆娑,想来他也有亲人死在了瘟疫里。 “那小子本来也染了病,只是不知怎么的,就突然好了,大家伙见他一个人可怜,一家一口饭把他拉扯大的。” 谢天行:“他在村子里有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关系好点的都可以说说。” 孙老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强颜欢笑: “那年瘟疫过后,村里和他同龄的孩童少有能熬过去的,活下来的长大后也都出远门了,只有他一个人还在村里,至于后来与什么人关系好,老头子我就不清楚了,也管不着。” 谢天行点了点头,看来店小二这条线想要直接挖出凶手,还是不太可能。 “那您对客栈洪掌柜了解多少呢?” 孙老:“他啊,不太熟,不过他是少有年纪大了以后回村的,家里长辈早些年也都走了,听说还有个娃娃,是和外面的婆娘生的,我也从来没见过。” 谢天行:“那村长呢,好像村长出事以后,都没有见他有什么亲属来过。” 孙老:“唉……老方哪还有什么亲属,都死了,那一年瘟疫他婆娘还有娃娃都死了,如果不是商大夫,估计他的命也要丢在瘟疫里。” 谢天行:“好,了解了,不过有一点我很好奇,凶手杀人取心,为什么只杀他们几个,这几个人往日里有什么交集么?还是因为他们都是孤身一人,比较好下手?” 孙老面露思索:“这几个人……倒真没听过彼此之间有什么往来……老方和洪掌柜平日里倒是有些交集,阿虎和张瘸子的话,应该和这些人都不太熟……” 谢天行:“这几个人有没有什么共同的经历,或者共同认识的人?” 孙老:“共同的经历啊……嗯,一起从那场瘟疫里活下来么……不对,阿虎那时候还没出生呢,共同认识的人……” 孙老突然面色一僵,大喊道:“是了是了,一定是她!一定是她来索命了!” 谢天行连忙追问:“她?她是谁?” 孙老长叹一口气,宛若老了几岁,才悠悠道:“这是一桩……令人扼腕的旧事……” 孙老:“商奇,也就是商大夫家里世代行医,到了他这一代,已经传了五代人了,商奇幼年时虽然勤勉,但开窍得晚,总被家里长辈教训,说是后继无人。” “一直到他快三十岁,依旧还是在父辈身后抓药,打下手,偶尔父辈忙碌的时候,开的药方也就只能治治小病,好在他个性谨小慎微,纵然治不好人,也从来没犯下什么大错,可因为一事无成,村里的姑娘也没有哪个能看上他的,本以为他就会孤身一人一辈子……” 孙老陷入了回忆中: “那一年他外出采药,带回来了一个女子,叫任笙,说是在山里救下的,因为无处可去,就让其暂住在家里,我们这小村子里的,这辈子里就没见过那么美的女人,那可真的是如同天仙一般。” “任姑娘说是要给商奇报恩,便住在了他们那间小医馆里,打打下手,那时候啊,我们村里的小伙每日得闲便是要去医馆瞧病,只要能和任姑娘说上几句话,就够我们回来吹嘘上一整天了。” 孙老想到这里,眼里满是温柔与怀念,那样的岁月,大概是每个人心中的月光。 “只不过最后还是被商奇这小子近水楼台先得月,两人大婚之日,村里的小伙看商奇的眼神里嫉妒得发光,哈哈哈,任姑娘大概是村子里所有男人的梦中情人吧。” “在那之后就是过了平静的几年,任姑娘天资聪慧,在医馆的几年时间,就已经精通药理,远远超过商奇那个笨蛋,商奇的长辈见任姑娘可堪大任,也就放心得将医馆交代给了商奇,两夫妻整日在家中研究药理,也算是其乐融融吧。” “那一年任姑娘怀上了娃娃,也是那一年,瘟疫来了……医馆里整日都是病人,两夫妻忙前忙后却束手无策,瘟疫不比其他病灶,很多乡亲进了医馆,就再也没出来……” “任姑娘毕竟有孕在身,体质比较弱,很快就病倒了,不过她还是坚持着给乡亲们煎药开方,同时也在寻找着治疗瘟疫的办法,终于有一天,她找到了救治乡亲们的办法……” 孙老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没有再说,清明在一边急得直跺脚,不断问着:“然后呢,然后呢?” 孙老没有理会清明,只是看着湛蓝的天空,追忆已随大江东去的匆匆时光。 “任姑娘医术确实很高明,比商奇高,比曾经的老商大夫也要高,在研究出了救治瘟疫的办法之后,她也并没有因此坐地起价,反而是定下了一个奇怪的规定,一天只救一个……” “所有人都不理解为什么心地善良的任姑娘会定下这样的规定,感染瘟疫到死,看个人的体格,最长的活不过月余,最短的三天就会丧命,而当时村里足足有上百户,每户至少三口人,最多的一户甚至有十人,感染了瘟疫的少说也有两百号人,每日只救一个,那代表着至少有一百来号人会死在这场瘟疫里。” “在经历了最初几天的平静之后,越来越多人死在了瘟疫里,剩下来的不管是自己感染了瘟疫的,还是亲友感染了瘟疫的,每一个都想自己得到治疗,争吵之下,就在医馆里发生了冲突。” “混乱之中,任姑娘肚子里的娃娃……没了。” 孙老叹了口气,才继续道: “任姑娘气血攻心之下,当场就气晕了过去,随后的几天,那每日一个治疗瘟疫的名额,因为任姑娘昏迷不醒,自然也就没了,商奇大发雷霆,一怒之下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医馆也是关门歇业。” “半个月的时间,村里患了瘟疫的病人死了一大半,乡亲即便是再如何不愿也还是求到了医馆门前,只不过开门的只有商奇一人,他说任姑娘醒来之后不愿再见到乡亲,留下了一封书信就独自离开了村子。” “就这样,任姑娘失踪了,再也没有回来,这一转眼,已经是过了三十多年了……也是在她离开之后,医馆迅速败落,商奇一个半吊子,看看一些跌打损伤还行,稍微严重点他就没办法了,村里人都说他愧对列祖列宗,说当年商奇的长辈把这一身医术随便传个其他人也比传给他好,让他赶紧换个行当,别把祖宗几代人积累下来的名望给败光了。” “就这样过了大半年,商奇就像是开窍了似的,短短一年时间,医术飞速进步,什么大灾大病都能治,只不过他也定了和任姑娘一样的规定,每年只救十人。” 清明见过商大夫,虽然那个医馆有点古怪,但商大夫本人还是颇有医德的,此时不禁疑惑道:“商大夫没有说为什么要这么做么?” 孙老摇了摇头:“我们也就只当作是他心里还有恨吧,毕竟孩子也没了,天仙一样的妻子也跑了,说到底,还是乡亲们犯的错……” 清明轻轻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谢天行:“可您说的商大夫和他妻子的故事,与本案有什么关系么?您是怀疑行凶的人,是那个早已经离开村子三十年的任笙,任姑娘?” 孙老点了点头:“没错,死的这几个人都是商奇救治过的病人,阿虎的肺痨,张瘸子的腿,村长你们应该也看出来了,那年轻到怪异的脸,也是出自商奇的手笔,洪掌柜曾经也得过一场大病,在鬼门关前绕了一圈,还是商奇给他拉回来的。” 谢天行:“商大夫在这个村子里救治过的应该不止这几个人吧?” 孙老头摇了摇头:“当然,小灾小病整个村子估计谁都给商奇看过,不过那种其他大夫看不好的大病,算在一年十个名额里面的,整个村子现在还在的,只有这四人。” 谢天行曾经怀疑过几人与商大夫的联系,毕竟村长和张瘸子那两张年轻的脸很难让人不注意,只是洪掌柜的脸又很正常,所以才没有深究,如今听孙老这么说起来,顿时恍然大悟,连忙继续问道: “那店小二和任姑娘,是什么关系呢?” 孙老摆了摆手:“能有什么关系,任姑娘离开的时候,那小子才屁点大。” 谢天行心中隐隐觉得已经抓住了这起案件关键的地方。 第29章 任笙 谢天行和清明两人离开了孙老的住所之后,打算先回客栈整理一下思绪。 一路上谢天行脑海中不断闪烁几名死者的名字以及他们彼此之间的关联,同时还有任笙和商大夫的关系。 孙老推测凶手是任笙,谢天行并不认可,先不说任笙不过一介女流,有没有一击就可以把别人胸膛破开的本事,就说任笙离开之时年纪已经不小了,这三十年过去,早已经是年过古稀,还能活着都算是不错了。 但如果抛开这些不谈,假如凶手真的是任笙的话,除了和店小二的关系,似乎作案动机还有动手的时间都是成立的。 可是店小二,会为任笙去冒生命危险么? 两人之间又会有什么样的联系呢? 倘若真是任笙杀的人,那她现在又能躲在什么地方呢? 谢天行目光一凛,任笙若真的是凶手,她能躲的地方只有一个。 那就是医馆! 整个慈宁村,值得任笙信任的,只有商大夫了。 可任笙又是为什么要杀商大夫辛苦救治的病人呢? 这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么? 一件件事情,一条条线索在谢天行的脑海里不断纠结往复。 快了!就快要找到了! 谢天行觉得自己距离真相越来越近,就只差临门一脚! 两人回到客栈,却发现铁手和海棠两人早就在自己房前等着自己。 清明瞥了两人一眼:“怎么?想找回场子?” 三大五粗的铁手嘿嘿一笑:“清明兄弟说笑了,我们再怎么大胆也不敢和你叫板啊。” 海棠肩膀上还缠着纱布,同样是应和道:“是啊是啊,我们想通了,那天也是兄弟你教训的是,这事情是我们做的不对,都是我们活该!” 清明:“那你们拦着我房间的门做甚?” 铁手:“这不是之前做了错事,这也想弥补弥补,我们想跟着你们一起把凶手找出来。” 还没等清明说话,铁手就马上诚惶诚恐道: “清明兄弟放心,我们一定对你们马首是瞻,你们说一,我们绝对不敢说二,你们指东,我们绝对不会往西!”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两人姿态放的这么低,清明也不好说什么,丢下一句“你们爱跟着就跟着。”就推门走进了屋子。 门外铁手和海棠对视一眼,面露喜色。 海棠用只有他们俩才听得到的声音道:“你确定他们已经怀疑到医馆了?” 铁手轻轻点了点头:“我手下的人一直跟着他们,很确定。” 海棠眼中精光一闪:“好,到时候我们只要跟着他们,找准时机就去医馆内院好好搜索一下,只要找到能让容颜不老的秘方,我们就发财了!” 铁手也有些兴奋,重重点头,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腰缠万贯每日纸醉金迷的生活。 当天下午,谢天行和清明就是前往了医馆,果不其然,铁手和海棠也是跟上了,只不过两人只是老老实实在一丈远的地方,并没有接近,也没有上前搭话。 谢天行瞥了一眼没有多管,这两人的实力,就算是偷袭他都有自信可以战而胜之,更何况还有清明这个莽夫在身边。 四人很快就到了医馆,门口依旧是大排长龙,一众妇女或是蹲着,或是站着,也有拿了个小马扎坐着的。 清明和谢天行径直走到队伍前面。 “诶诶诶,你们俩别插队,排队去!” 上次拦住清明那个叫阿福的小药童站了出来,伸手就是将两人往外面推。 待他看明白来人是清明之后,才松开了手:“怎么又是你?怎么?今天又是谁生病了?” 阿福将目光在谢天行身上扫了一下。 清明嘿嘿一笑:“没,今天没有人生病,就是有点事情想要问问商大夫。” 阿福闻言不耐烦得挥了挥手:“没看见忙着呢嘛!问问问,有什么好问的,赶紧走!别在这给我添乱。” 谢天行眉头皱起来,脸色不悦却还是强压着怒气:“我们是为了村里发生的命案而来。” 阿福:“命案?命案关我们医馆什么事?!我们这是治病救人的地方,可没有犯人让你们审问!” 清明还想说话,却被阿福推着就往外面走。 一直站在院子里的铁手此时上前抓住了阿福的手臂:“怎么?你们医馆不是慈宁村的地方?你们不让我们问,就是窝藏罪犯!” “窝藏罪犯?!我看你们是故意……” 阿福本还想再骂,可看到铁手那如铁塔般的身形,声音都是小了几分,最后憋进了喉咙里。 “嗯?你说故意什么?!” 铁手竖眉瞪眼,凶神恶煞道。 不得不说对付阿福这种欺软怕硬的人,还得是这样的办法最有效。 阿福此时心里就是有一千句骂人的话,此时也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呃……没,没什么,你们想问就问吧!师傅在里面,他要是不想理你们,我也没办法。” 哆哆嗦嗦说完以后,阿福就让开了身子让清明他们进来了。 谢天行瞥了一眼铁手,虽然对这人没什么好感,可这人闯荡江湖多年,还是颇为懂得人情世故的。 而这些也正是自己这种空有武力的江湖雏鸟需要学习的。 清明走进医馆大堂,依旧是一样的摆设,有些陈旧的药柜不大,很难想象商大夫居然凭借这种类不多的药物就能医治其他人治不好的病症。 此生正好商大夫从内厅出来,看到清明的时候先是疑惑了一下,旋即便笑道: “少侠再次来此,可是因为朋友的病没好?” 清明连连摆手:“不不不,他都好了,我这次来是想问商大夫一些关于这几天村里命案的事情。” 一听说事关命案,商大夫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肃穆道: “是这样么,早听说有两个年轻英杰,侠义心肠,在为村子追查凶手,没想到居然之前就有过一面之缘,少侠请讲,老夫一定知无不言。” 说着商大夫将两人引到内厅,同时铁手和海棠也一起跟了进来。 内厅的装饰也极为简陋,一个不大的药碾,还有一张不大的石桌,几张凳子零星得摆放在四周。 而在侧面,还有一个书架,密密麻麻摆满了书籍。 商大夫示意几人落座,同时唤阿福给几人斟茶。 阿福满脸不乐意,念念叨叨的,被铁手瞪了一眼才安静下来。 商大夫捋了捋胡须,轻声道: “好了,少侠有什么疑惑尽管问。” 谢天行率先开口:“我们想问一下村里客栈的店小二,可有来这里看过伤?” 商大夫诧异:“他不是死了么?” 谢天行紧紧盯着商大夫的表情:“他在死之前被我伤过,所以想了解一下。” 商大夫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不曾来过。” 这回答也在谢天行意料之中,本来也就是投石问路,旋即便接着问道: “我们还了解到您和发妻的故事,不过别人都是道听途说,所以就想和您再了解一下。” 商大夫云淡风轻的表情凝固了一下,接着才继续道: “发妻离开村子已经三十多年了,没什么可说的,如果你们想问的都是这种问题,那老夫就要送客了。” 谢天行与商大夫双目对视,当仁不让: “商大夫想要包庇发妻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不过令妻手上沾染五条人命,躲,是躲不过的!” 商大夫一掌狠狠拍在石桌上,勃然大怒: “一派胡言!当年村中之人强迫笙儿为他们治病,结果害得我们腹中孩儿夭折,如今村里死了人,抓不到凶手就想把所有责任推到她身上么?!我商奇就是脾气再软,也端是不能咽下这口气!” 清明呆坐在原地,怎么也没想到就聊了短短两句,就弄得差点要打起来了,现在是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谢天行依旧针锋相对: “如今村中五名死者,井水不犯河水,甚至几人没有任何交集,唯有一点,皆是你商大夫救治之人!你说没有关系!便真就没有关系了么?!” 商大夫被气得喘着粗气:“笑话!天大的笑话!我商奇自幼随父行医,熟读无数医书,救治之人没有千人怎么也有数百人!难道这些人只要死了,就都是我商奇乃至我妻子所杀不成?” 说着,须发皆白的商大夫眼角流下热泪: “当年我与笙儿情投意合,琴瑟和鸣,虽然日子清苦,可也是神仙眷侣的日子!村里那些人,嫉妒我娶了笙儿,就借瘟疫之名害死腹中孩儿,逼走笙儿!这还不够!欺我医术不如人,整日在背后嚼舌根,骂我无能,丢了祖宗脸面。” “如今好了,我医术精湛,他们说无可说,便把杀人的罪名安在笙儿身上!早知当年笙儿劝我离开村子之时,我便应一同离去,再不管这人间风雨!” “苍天不公!苍天不公!” 眼看商大夫气的快不行了,清明赶忙捂住谢天行的嘴,拉着他就往外走。 一边走一边还对商大夫道歉。 很快几人就离开了医馆,一次问话不欢而散。 清明捶了捶谢天行的胸口: “你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没看到人都那样了么?” 谢天行沉默了一会,才道:“我故意的。” 这时清明也被气笑了:“故意的?你干嘛故意这样?好好问不行么?” 谢天行:“如果是取证当然要好好问,可如果是凶手,在没有办法保证说实话的情况下……就得用一些手段。” 谢天行又道:“他不对。” 清明:“什么不对?” 谢天行:“他的反应不对。” …… 与此同时,医馆内。 商大夫看着几人离去,抹去了眼角的泪水,推开满是书籍的架子。 在书架背后,露出了一条幽深的通道。 商大夫顺着通道走进去,一直走到末端,有一间石室,而在石室的中央,锁链捆着一个如同瓶子一般的身影,数枚钢钉刺入,两之吊在了半空中。 仔细一看,会发现这像是瓶子的身影居然是一个人! 此人双手双脚皆被齐根削去,只有一个头颅还在躯干之上,而头颅上,双眼被剜去,嘴被细线缝住。 商大夫靠近人影,轻轻得拢开杂乱的头发,无比温柔道: “笙儿……你听到了么,这村子里到现在还有人记得你呢” 第30章 商大夫 谢天行望着清明轻声道:“他反应不对。” 清明疑惑:“他做什么反应了?我觉得挺正常的啊。” 谢天行摸着鼻子:“你不觉得他不想让我继续问下去么?后面我都没来得及问,他就迫不及待得自己说下去。” “而且说的声泪俱下,让人不能打断。” 清明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谢天行:“他一定有问题,或许任笙真的回来了,就在医馆里也说不定。” 清明点了点头,还没等他说话,便是发现铁手和海棠两人手里拿着一个瓷罐,兴冲冲得跟在身后,脸上洋溢着笑容,雀跃之情溢于言表, 见清明和谢天行回头看过来,两人连忙把罐子往身后一藏。 清明双目一瞪:“你们藏什么东西了?!” 铁手和海棠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清明面色冷峻: “是不是偷人家东西了?!拿出来!” 两人犹豫了片刻,可能想到那晚被清明痛揍的经历,还是乖乖得把身后的瓷瓶交了出来。 一个少年逮着两个成年人如同训斥小孩一般,而且这两个成年人中还有一个膀大腰圆的像头熊,这场景莫名有些滑稽。 清明接过瓷瓶,继续问道:“还有呢?” 铁手两人摊开手掌:“没了。” 清明:“我要是从你们身上搜出来,就别怪我手黑了。” 这时铁手和海棠对视了一眼,才不情不愿得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药包。 药包上用红色的纸张贴着,写着“驻颜”两个字。 清明瞪了两人一眼:“还有吗?” 两人把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 “这次真的没有了。” 清明狐疑得看了两人一眼,才道:“就相信你们一次。” 这时谢天行走过来,接过清明手里的药包。 拆开以后是黑白两色的粉末,已经完全混合在一起,隐隐还能闻到一股药香。 谢天行抓过一点在指尖研磨,又是看又是闻的,最后还伸出舌头舔舐了一下。 最后谢天行摇了摇头,显然是尝不出来里面的成分。 不过这也正常,如果谢天行这样的外行都能轻易分析出成分,那恐怕商大夫的驻颜之术早就烂大街了。 谢天行放下药粉,又是拿过瓷瓶,打开盖子,一股浓烈的药香扑面而来。 一旁的清明都忍不住眯上了眼睛。 然而当谢天行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的时候,在场四人瞳孔均是猛地一缩。 是十几根手指! 手指干枯,就好像只有皮包着骨头,显然切下来后已经有些时日了。 手指有长有短,有粗有细,最短的甚至就和刚出生的婴儿一般长短。 那浓郁的药香,正是从这十几截手指上传来。 清明依旧有些不敢相信:“这……这是手指?” 谢天行轻轻点了点头,面色凝重。 这并不是那五个死者任何一位的手指。 之前在义庄的时候,谢天行仔细得检查过几人的尸身,像是少了指头这种明显的问题,他不可能没发现。 可也正是如此,这问题才更严重! 说明这小小山村之中可能隐藏着比当下的命案还更可怕的秘辛! 而不管这里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都一定和商大夫脱不开干系! 几乎是一瞬间,谢天行脑海里就闪烁过了无数种可能。 这十几截手指有长有短,明显不是一个人的。 同时上面传来的浓烈药香显然是经过特殊的手法炮制过,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诡异到能让人返老还童的驻颜之术恐怕就有用到这些手指。 只是光凭这些手指并不能证明更多人遇害了。 或许没有谋害性命,只是单纯得切下了手指? 那这些手指究竟和当下发生的掏心命案有没有关系? 那个三十年前离开的任笙,会是掏心命案的凶手么? 这商大夫背后,又藏了些什么秘密呢? 然而, 不管商大夫与这命案有没有联系,铁手和海棠偷出来的这两件东西都是不可能还回去了。 一旦打草惊蛇,后面再想破案,便是难如上青天。 谢天行将手指重新放回瓷罐里封好,看向海棠和铁手两人: “你们先回去,最好离开村子,后面的事情恐怕很危险。” 铁手看着谢天行手里的瓷罐,讪讪道:“那这个东西……” 清明一瞪眼:“怎么?你们还想要回去?” 铁手连忙道:“能不能分给我们一部分,好歹也是我们偷……弄出来的,拿了东西我们马上就离开村子!” 清明一脸威胁得捏了捏手指,发出咯嘣的声响:“你是又想挨揍了啊?” 铁手还准备说话,却被海棠拉着离开,一边还小声嘟囔: “好不容易把东西拿出来了……现在好了,在手里转了一圈又没了,这个之前来的人也没什么两样……” “谁说不是呢……” 就在这时,谢天行站了出来:“等等!” 海棠转过来疑惑得看着谢天行。 谢天行:“你们刚刚说,在你们之前有其他江湖人士来过医馆,想要得到驻颜之术的秘方,但都是无功而返?” 铁手点了点头。 谢天行:“他们是因为什么没拿到呢?据我所知医馆里既没有机关,也没有什么高手,若是武林人士真的硬来,应该没人挡得住吧?” 海棠回答道:“具体的我们也不太清楚,不过听说,都是被打跑的,还有几个被打的身受重伤,回去没多久就一命呜呼了。” 谢天行再次陷入沉思。 海棠见谢天行没有再问,便是悄悄离开了。 当晚,夜风习习,谢天行和清明两人悄悄潜入了医馆。 晚上的医馆没有了门口大排长龙,显得格外冷清,空旷的院子此时看来尤为大,边上的花圃里种满了一些好养活的草药,这时候,这医馆才堪堪有医馆的模样。 走进大堂,聒噪的小药童阿福并不在,想来应该是回家休息了。 清明和谢天行两人在大堂里翻箱倒柜,试图找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或者是如同那些手指一般的“药材”。 拉开药柜的一个个抽屉,清明发现里面的药材种类并不是很多,本来就不多的格子里有很多装着的都是同样的药材。 虽然清明不懂药材,但一模一样的东西,还是能识别出来的。 压下心中的疑惑,两人又是从大堂搜索到了内厅,也就是白天两人来过的地方。 这地方东西不多,一眼就能把所有的东西尽收眼底。 清明首先对着药碾研究了起来,手指拂过碾槽,沾上些许残留的药粉,轻轻嗅了嗅,传来一股浓郁的药香,和那瓷罐中的手指是一样的气味! 清明只觉一阵恶寒,看着碾槽仿佛看到商大夫将一根根手指扔进去,然后用药碾子将其一点点碾磨成粉。 如果商大夫用药都是用的手指这种“药材”,也难怪外面的药柜里的药材种类会有这么多重复的,确实是根本用不上。 就在清明盯着药碾的功夫,谢天行则是将目标放在了一旁的书架上。 密密麻麻的书籍册上并没有注明题目,从外面看过去并不能知道是什么书。 谢天行随便抽出一本,发现是一本有些年月的用药笔记,纸张都已经泛黄,上面的字体娟秀,颇有几分书法大家的味道。 大致得看了一下,能看出写的人非常用心,每一个病人的病状,用的什么药,用药几何都记得清清楚楚。 只是在翻阅到后半本的时候,字体就变得截然不同,仿佛是变了一个人,字迹极为潦草,记录的病症也不再如前面那般仔细。 谢天行推测这前半本应该是商大夫的妻子任笙写的,而后半部分应该就是任笙离开之后,商大夫自己记录的了。 又是抽出了几本书,都是一些普通的医书,什么《伤寒论》,《杂病集》,《药典》等等,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若是想要将这满满一架子的典籍都细细查阅过,可能得花上好几天的功夫,而眼下显然是没有这个时间的。 想都没想,谢天行就放弃了这个想法,转头查看起了其他地方。 很快,他就在书架边上察觉到了不对。 地面被打扫的很干净,并没有什么尘埃,没有办法从尘埃的厚薄上分辨书架平常摆放在什么位置, 而在这书架侧面的地板上,却有经常摩擦而造成的等宽痕迹。 正常书架摆放好之后,都不会随意挪动,更不要说这放满了典籍的书架,挪动可能会导致书籍散落。 可这细小不易察觉的划痕,却代表着 这书架经常被挪动! 谢天行疑惑得将书架推了推,却发现书架很重,想要推倒很容易,想要平推到其他地方却很难,至少他自己做不到。 叫来清明同时推动书架下方之后,这书架才是被缓缓挪开。 而在书架之后,露出了一个幽深的洞穴。 与此同时,客栈之中,铁手正躺在自己的房间里呼呼大睡,呼噜声震天响。 “喂!醒醒!” 铁手感觉自己的脸被人狠狠抽了几个耳光。 意识逐渐恢复,感受到两颊火辣辣得疼,铁手正准备骂人。 便看到一只大手在眼前不断放大,最后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如同钳子一般的手掌夹住铁手的脑袋,将他生生从床上提了起来。 剧烈的疼痛引得铁手发出剧烈的惨叫。 而这时,他的耳边才传来一声轻声细语的慈祥嗓音: “我的东西,是不是被你拿走了?” 第31章 冲突起 铁手的惨叫传遍整个客栈,顿时睡在铁手隔壁的海棠就是猛地一个鲤鱼打挺爬了起来。 待他闯进铁手房间的时候,正看到一个人影正单手抓着铁手的脑袋将他提了起来,而铁手的双脚正在不断扑腾。 海棠狠狠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觉得自己是看错了,铁手那三大五粗的,体重恐怕都有两百斤,便是身高比他高的都少见,更不要说能单手将他提起来了。 可在揉过眼睛之后,海棠发现面前的一切并没有什么变化,而他看到了那人影正转过来对他笑,笑容柔和而慈祥。 “哦?自己来了,也省的我去找。” 是医馆的那个大夫! 海棠心中大惊,来不及多想,转身就是要跑。 人在江湖飘得久了,感情自然也就淡泊了,纵然与铁手有几分交情,可那也仅限于有福同享,想要有难同担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都到我跟前了,还能让你跑了么?” 商大夫脸上依旧挂着笑容,抓着铁手突然出现在了海棠的身后,大手如同铁爪一般伸出,抓住海棠的后脖颈。 如同提鸡崽一般将海棠提了起来。 海棠不断拍打着商大夫的手臂,却只觉得那只手如同老虎钳一般紧紧抓着自己,纹丝不动。 “我的东西在哪里?” 商大夫温柔的声音宛若鬼魅低语,吓得海棠汗毛直立。 “什,什么东西?” 商大夫将海棠抓到自己眼前,细长的眸子死死盯着对方: “你知道的。” 海棠从这双眸子里看到了对生命的漠视,他毫不怀疑自己如果再多说几句,绝对会被这人捏碎喉咙。 “不,不在我们这里,被那两个少年人拿走了。” 商大夫微微一笑:“哦?那……你们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咯?” 海棠心里猛然一沉,只觉得抓着脖子的手掌正在逐渐使力。 而另一边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铁手,此时也是陡然惨叫起来。 就在这时,几个一直跟在铁手身后的大汉提着武器便是闯了进来,二话不说就是对着商大夫劈砍了过去。 商大夫眉头微微皱起,将手中不知生死的两人甩飞了出去,看着不断放大的刀刃,狰狞道: “看来今晚得杀几个人了。” 话音未落,商大夫的身形便是如同幻影般闪烁了起来,顿时整个房间内都是他的影子。 惨叫声响彻客栈。 解决完这几个大汉,商大夫拍了拍手,回头却发现原本海棠和铁手躺着的地方只留下了被压坏的家具,却是空无一人。 透过窗户发现两个人影已经跑出了几百米,商大夫没有再追,反而是一间一间查看起了其他房间。 显然对他来说,找回失物比杀这两个人更重要。 还没等他查看完所有房间,他便是耳朵微动,猛然转头看向了医馆的方向,云淡风轻的脸色骤然冰冷,口中吐出两个字: “找死!” 说完,商大夫整个人就是从窗户上一跃而下,朝着医馆狂奔而去。 而在此时医馆的内厅之中,清明谢天行正看着幽深的通道踌躇不前。 通道里面没有一丝光亮,仿佛是一只择人而噬的猛兽张开了巨口。 清明转头问道: “进去么?” 谢天行想了一会还是点了点头:“里面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小心点。” 清明点了点头,率先走了进去。 顺着蜿蜒曲折的通道,两人缓缓踱步,小心得打量着两边,生怕有什么机关。 清明虽然害怕,心中亦有些兴奋,曾经只能从说书人嘴里听说的故事,如今自己正在切身经历,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妙感。 不过还是让清明失望了,这通道一路走到头,都没有任何机关,只是一条普普通通的过道而已。 倒是谢天行狠狠得松了一口气,绷紧的神经骤然松懈下来。 两人停留在一间无门的石室面前,还没等走进去,便是猛然传来了呜咽的声音,如同女鬼一般,如泣如诉,伴随而来的还有剧烈的金铁交鸣声。 谢天行清明两人浑身肌肉骤然绷紧,毛发耸立。 “这,这,不会真的有鬼吧?” 清明哆哆嗦嗦得,觉得腿肚子都开始打颤。 “不可能,我师傅说过,这世界上没有鬼。” 谢天行要稍微冷静些,可脸色也是变得极差,显然他也没有那么自信。 哪怕身怀不俗武艺,两人依旧还是对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惧怕不已。 过了一会,石室内的呜咽声逐渐衰弱,那金铁交鸣的铿锵声也是慢慢消失不见。 两人在门外站了好一会才平复下心情。 “那,我们进去吧?” 还是清明率先开口,压低了嗓子,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道。 谢天行轻轻点了点头,都已经走到这里了,说什么都得进去看看才行。 两人并肩亦步亦趋得走了进去。 刚迈进去,那呜咽声就再次响起,同时比刚刚更剧烈的铿锵声也是不断回荡在耳畔。 清明吓得脖子一缩,差点没和谢天行抱在一起。 最后两人抬起头看向声音来源,便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一双空洞的眼眶正对着自己,而眼眶里并没有眼珠子! “啊!!” 一声惊叫,清明转头就要往外跑,却感觉腰上被一只手拉住。 “别别别,别杀我!我是好人!我从来没有做过坏事啊!” 清明吓得拼命往外跑,可腰带被抓住,一直使不上劲。 “别跑了,是人。” 谢天行淡定的声音传来,清明这才是喘着粗气冷静下来,不过依旧不敢回头看。 “她,她为什么不说话?” 清明头也不回得问道。 谢天行强行把他的头掰了过来:“嘴被缝上了,说不了话。” 清明头虽然被掰过来了,不过依旧没敢睁眼,眼皮死死得盖着。 谢天行也不再理会清明,只是好好得端详起了眼前这个“人彘”。 无手无脚,身体被几枚铁钉贯穿吊在了半空,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不过依稀看到的脸部轮廓可以看出是一个女子。 这人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谢天行心中疑惑,不说断手断脚,仅仅就是那几枚钢钉刺穿身体,一般人就活不下来,即便能活下去,钢钉在身体里的感觉也会让人异常难受。 而眼前之人显然在这里被比关了不是一天两天了。 谢天行不敢贸然得将女子放下来,而是轻声问道: “你是谁?” 女子呜咽了几声。 谢天行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忘记了这女人的嘴被缝上了,说不了话,旋即便换了一个问法: “你,是任笙么?” 女子听到这个名字先是愣了一下,接下来才缓缓点了点头。 清明听清楚以后也顾不得害怕,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女人,震惊道: “你是任笙?” 女子再次点了点头。 清明只觉得胸中掀起了滔天巨浪,自己追查了这么多天,怀疑的凶手一个个被排除,没想到最后怀疑的对象,居然被做成了人彘困在这小小石室里。 “那肯定是那个姓商的杀人了!” 清明义愤填膺。 谢天行瞥了一眼身旁的二愣子,眼下也不是给他分析线索的时候。 “先把她放下来吧。” 清明赞同得点了点头。 谢天行率先拆开了任笙嘴上缝着的针线,可能是很长时间没说话的原因,任笙依旧是不发一言。 钢钉贯穿身体,而且显然有些年月了,都已经与皮肉长在了一块,贸然拔出恐怕人还没带出去就死了。 而连接墙体的锁链虽然不厚实,可无奈两人手上没有趁手的兵器,没有办法斩断。 原本谢天行还将希望放在清明的背后的长刀上面,可当清明拔出锈迹斑斑的“去呀”以后,便是翻了个白眼,再也没提过这个话茬。 折腾了半天,两人依旧还是拿这个锁链没有办法,可又不愿意就这样无功而返。 不管凶手是谁,恐怕这个任笙都是关键人物。 清明急得满头大汗,一边尝试用“去呀”砍断锁链,一边关切得说着: “别怕,有我们在,一定会把你救出去的。” 任笙用空洞洞眼眶对着清明,仿佛能看到似的,安安静静得不吵也不闹。 “去呀”仿佛是感受到了清明的焦急,已经钝了的刀刃上隐晦的寒芒闪烁,轻轻得碰触到了锁链上。 铿锵! 一声脆响,两条铁链应声而断。 清明惊诧得看着手里的“去呀”,有些不敢相信刚刚那一刀是自己劈出来的。 而谢天行则是一副,你装什么装的表情。 清明没再耽搁,背起任笙就往外走,谢天行则是跟在身后。 不比来时的小心踱步,出去之时两人的脚步快了许多,所以纵然清明背上背了个人,也是很快就到了通道的尽头。 清明已经能看到外面皎洁的月光。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人影挡在了出口处,挡住了明月。 黑暗又重新笼罩了通道。 “你们准备带着她去哪里?” 商大夫面色扭曲,再不复之前的慈祥,嘴角带着一丝狰狞的笑意。 杀意狂涌。 第32章 任笙往事 商大夫看着通道内逐渐走出的清明,杀意狂涌。 脚步向前,高大的身影如同炮弹一般疾射而出, 清明措不及防之下,被撞了个满怀。 咔! 一声脆响,清明只觉得被一座大山撞上胸口,胸骨在刹那间断裂,同时倒飞回了通道里,连带着身后还不明所以的谢天行也一起被顶了回去。 两人倒飞回黑暗之中,商大夫并未追击,反而是恢复了平日里的悠闲,慢悠悠得往前走去。 哒,哒,哒。 脚步声如同无常索命一般,一声一声敲击在清明和谢天行的心坎上。 此时清明只觉得自己胸口剧痛,每一次喘息都让心脏仿佛撕裂一般,自小到大,清明虽然经常有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时候,可也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重伤,第一次体验到距离死亡如此之近。 “把人交出来,我可以放你们离开,还可以帮你们治好身上的伤。” 商大夫的声音传来。 谢天行没有犹豫,背过任笙,拉着清明就是往石室内退去。 论拳脚功夫,谢天行自认不如清明,连清明都被一下放倒,更不要说他了,而用兵器,这通道狭窄,最多只能两人并肩,“龙吟”这种长兵器根本施展不开。 “石室有机关可以把门关上,我告诉你怎么用。” 这时候谢天行背上一直沉默的任笙开口说话了。 声音嘶哑,但能听出来底子是极好的,可能是太久没有说话的缘故,才导致嗓子有点粗。 谢天行点了点头,眼下没有时间让他犹豫了,等到商大夫追上来,自己等人都得丧命。 退回石室,谢天行按照任笙的说法,一步步操作墙上的机关。 同时外面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谢天行只觉得额头冒汗,好在还是在商大夫接近之前,完成了最后的操作。 石门轰隆隆得落下,就像谢天行悬着的心,逐渐安稳。 不一会便是传来门外商大夫愤怒的咆哮,以及剧烈的捶门声。 石门在震动中抖落无数粉尘,好在依旧坚固并未被破开。 这时候谢天行才是重重松了一口气,他怎么也没想到今晚的最大危险居然是那个白天人畜无害的商大夫。 此人明明已经是古稀之年,可偏偏气血要比自己这等少年还要旺盛,真是神异无比。 谢天行将清明扶起,胸口的剧痛让清明倒吸一口凉气,连忙道:“轻点,轻点。” 谢天行动作轻柔了不少,问道:“还能打么?” 清明额头上满是冷汗,摇头:“不行,动一下都疼得不行。” 谢天行满脸为难,虽然现在身在石室中还算安全,可总不能一直不出去,通往外面的通道又狭窄逼仄,不击败拦在门口的商大夫是怎么都出不去的。 可商大夫那惊鸿一现的力量让谢天行心中并没有把握。 这时间如果拖的久了,自己两人在石室里面没有吃食,状态只会越来越差,而外面的商大夫则能一直保持巅峰,此消彼长之下,恐怕胜算大减。 “你,咳咳,可以将我身上的血放一点给他,不出一天,他的伤就能好。” 这时候任笙开口。 谢天行疑惑得看了一眼任笙,本还有警惕,不过想到如今她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没有必要骗自己。 任笙虽然看不见,但也清楚此时谢天行心中所想,宽慰道: “只是想你们救我出去罢了,如今我这副模样,能对你们有什么威胁?” 谢天行也不再婆妈,拿起地上一块尖锐的石头,在任笙裸露的肩膀上轻轻划过,顿时划开了一道口子。 然而伤口里流出的却是碧绿色的血液,在黑暗的石室中散发着淡淡的荧光。 与此同时,一股浓烈的药香开始充斥在石室中,谢天行只不过闻了一下,就觉得身体都轻飘飘起来。 “你,你不是人?!” 谢天行惊疑不定得看着碧绿的血液。 任笙并不回答,反而是自顾自道:“快给他喝下去吧。” 谢天行压下心中无数的问题,给清明喂服了下去。 “啊~” 清明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呻吟,只感觉腹中一股清凉的感觉迅速蔓延到全身,尤其是胸口处更是酥酥麻麻的,像是无数只蚂蚁在爬。 同时那一股凉意又是游走过四肢百骸,抚平了清明从小到大招人殴打留下的无数暗疾。 见清明一副飘飘欲仙的样子,谢天行心中大定重新将目光放在了任笙身上。 “现在你可以说说了吧?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中间又有什么秘密?” 任笙先是沉默,不过可能真的是太久没说话了,此时身边有个人,不管是是善是恶,都按耐不住倾诉的欲望。 “如你所见,我确实不是人。” 第一句就让谢天行汗毛耸立,下意识得想要打开背后的木匣子。 任笙却仿佛没有听到这动静似的,空洞洞的眼眶对着天花板。 “我是慈宁村后山的一株小小人参,不记得多少年了,只记得有一天我突然有了意识,我开始感受到湿润的泥土,感受到温暖的阳光,感受到天地万物,雷霆雨露,日子就这样过了很久,我发现自己能从土里出来了。” “从土里出来的那个瞬间,我变成了自己最想变成的样子,一个人,一个活生生,能自己控制双腿,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的人。” “我们草木成精,并不像野兽成精一般拥有强大的肉身,也没有书里说的可以飞天遁地,点石成金的本事,最多只是比平常人要健壮一些罢了,只不过我们同时还能拥有原型时的一些特性,比如我,我的身体对你们人来说,就是最好的疗伤圣药。” 任笙彻底陷入了回忆里: “那一天,我刚成人身,走路还不太顺畅,被猎户留下的陷阱弄伤了腿,也就是这时候碰到了商奇,不过当时他年纪还小,马马虎虎的,并没有发现我血颜色不对,他救了我,把我从山上一路背到村子里。” “刚到村子,我没有银子,也没有依靠,自然也就没有去处,是商奇站出来,说服他的父亲收留我,于是我就留在医馆里打打下手,他们也就给我一个住处,给口饭吃。” “自那以后,医馆就成了我的家,也是从我来到医馆以后,看病的人就多了起来,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后来我才知道,是因为我变成人身的这具皮囊很好看,他们不是来瞧病,就是想来看我。” 任笙回想到这里嘴角都是不自觉得勾起一抹笑容。 “我是草木妖精的跟脚,在草木一道上自然是天赋异禀,医书上的许多道理一看便知,甚至能举一反三,很快就在医道造诣上超越了自幼学习的商奇,所以平日里为他传道解惑的人也就变成了我,在那时候的商奇还是少年心性,在学医空闲之余,也会偶尔送两支花,说上几句话,对上眼睛还会脸红,想想都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或许是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用古人的话来说,就叫近水楼台先得月,那时的我懵懵懂懂,也不清楚什么叫欢喜,但他对我好,我知道,我们就那样成婚了,那一天他喝了很多酒,他告诉我,他很小的时候就被长辈逼着读医书,喜欢什么都没办法追求,就只有我,是他喜欢且拥有的。” “原本我也想一直陪着他,一直等他容颜老去,我就寻觅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怀念他在时的一切……然而世事无常,一场瘟疫,突然就是如同山呼海啸般来了。” “那时的我怀有身孕,我们草木成精之后,也是能孕育后代,而且后代或多或少会继承一些奇异的能力,不过会随着一代又一代衰弱,最后变成普通人。” “那一场瘟疫,村里很多人都死了,本来随着和商奇成婚变得闲暇的医馆又再次忙碌起来,只是那病,我翻遍了所有医书,都没有找到救治之法,商奇也是整日整夜研究,熬到头发都白了,我实在是心疼不过,便是抽取了体内一丝血液,混在了药引之中。” “果不其然,服下混有我鲜血草药的乡亲很快就痊愈了,商奇很开心,问我是怎么做到的,我一开始也不愿意告诉他,怕他会嫌弃我的真身只不过是一株人参,不过实在架不住他软磨硬泡,还是将根底告诉了他,夫妻多年,我相信他能接受我。” “然而他也没让我失望,不但没有介意我是妖精,反而更加宠我,每日端茶送水,生怕我摔着了,而为了照顾我的身体,他也定下了一天只能救一人的规矩,当时我也很奇怪,虽然放血确实会影响身体,不过每次放出来的血在我看来至少能救十人左右,还不至于如此算计。” “这个规矩很快就引起了乡亲们的不满,在一次争吵以后,我和商奇的孩子没了,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那个孩子因为我每日放血,体内灵力不足以孕养,早已经是一个死胎了,哪怕没有这次争吵,也留不住。” 这时候谢天行忍不住打断道: “既然你知道救治村民,就不足以孕养孩子,又为什么要救他们呢?” 任笙:“我自不至于为了救村里人牺牲自己的孩子,只是在我计算中,哪怕救好了所有人,也不至于丢了孩子,最多是刚出生时虚弱些,以我对药理的了解,不过几年就能让孩子恢复健康。” 谢天行又问: “那怎么?” 任笙脸色陡然变得冷峻,咬牙切齿道: “我每日鲜血他分成十份,仅用一份用来救人,另外九份都进了他的肚子!” 第33章 任笙往事(二) “我每日鲜血他分成十份,仅用一份用来救人,另外九份都进了他的肚子!” 任笙咬牙切齿,脸上满是恨意。 谢天行疑惑:“你的血不是只能用来治病救人么?健康人饮下有何功效?” 任笙叹了口气:“那小子已经饮下我的血,哪怕我不说,你应该很快也能知道,正常人饮下我的鲜血能养元正气,强身健体,耳聪目明,过目不忘就是最直观的体现。” “若是能常年饮我血,啖我肉,呵呵,你们应该也看到了。” 任笙嘴角满是不屑,不知是在不屑当年青葱岁月时的青涩情爱,还是不屑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世道。 谢天行道: “你是说,商大夫是吃下了你的肉,才能有这般体魄?” 任笙有些神经质得笑道:“没错,你要不要也尝一口?” 谢天行也不管任笙能不能看见,纷纷摆手拒绝: “我辈武人练武并非是只顾登高,为不平之事鸣不平,为不公之事开正道才是追求,吃下你肉才能得来的体魄,损人利己,不要也罢。” 任笙对此不置可否,只是轻声道:“少年自是少年,不知人生苦短……” 谢天行又问道:“我听村里人说,你因为孩子没了所以离开了村子,怎么被关在这里了?” 任笙沉默了一会道:“他是这么跟乡亲解释的么……我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谢天行看着漆黑的石室,暗暗心惊,在这样的地方,待了整整三十年么…… 任笙继续说道:“那一年,瘟疫还在肆虐,我因为每天放血变得虚弱,整日卧床,而就在某天晚上……” 任笙的身体突然颤抖起来,似乎是想起了让她恐惧回忆,语气中也带着恨意: “我睁开眼睛,就看到他拿着斧子,将我的一根手指切了下来!” “我想要挣扎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他绑了起来,他一下一下,将我所有的手指都给砍了下来……” 任笙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求他,我哭着一直喊着他的名字……他却不闻不问……没过几天,我就被他关进了这间石室里,之后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砍下我的部分身体……” 说到这里,任笙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也是在这个时候,我才知道我们草木精怪断肢以后,只要修生养息得当,断肢就会慢慢长出来……” “也正是这一点,让我整整受了三十年的苦难……我多想他直接杀了我……” 谢天行猛然想到白天铁手在医馆偷出来的那个瓷罐,里面有十几根长短不一的指头,当时还以为是商大夫杀了很多人,砍下了他们的手指,如今看来,那十几根手指恐怕都是任笙的…… 每次长出来都被切掉……这是何等的痛苦。 任笙嘴角开始勾起诡异的笑容:“刚被关进来的时候,每次他进来我都会让他放过我,我哭着求他,告诉我很痛,告诉他我们曾经在一起的幸福时光,他却一直充耳不闻。” “他的眼神就像是村里的屠户,看着养大的猪一样,这时候我才明白,我只是他圈养的一只畜牲而已……哪有屠夫会因为畜牲太疼了就一直养着不宰的。” 任笙开始发出诡异的笑声: “呵呵,我太天真了,居然幻想人与妖能和平共处……我不再求他,每次只想他动作快一点,赶紧结束,每一次和他待在一起我都觉得恶心……我只是幻想着某一天,只要有一天我能出去……我一定要抓住他,将他千刀万剐!我这么多年忍受的痛苦,我都要百倍千倍得报应在他身上!” “我要他死!不不不,我要他生不如死!我要养着他,一次次剐下他的皮肉!我要他剜掉他的眼睛,割下他的舌头!哈哈哈哈,我要将他和蛇虫鼠蚁养在一起,我要他日日夜夜都要承受噬心之痛!” 任笙一边咒骂着,一边剧烈得颤抖,同时还不断发出笑声,显得无比癫狂。 谢天行沉默不语,这时候任何宽慰的话都显得苍白无力,也没有任何方法能抚平这长达三十年凌虐带来的恨意,设身处地得想想,他自己恐怕并不会比任笙更好。 无尽的黑暗与孤独,每次见到光明都要被砍下身体的部位,这是何等绝望的处境? 任笙咒骂了很久,才是缓缓平静下来,呼唤谢天行来到她身边。 “少年郎,有件事我想问你。” 谢天行:“有话请讲。” 任笙脸上有一丝担忧:“当年我成精之后,伴生的还有一株小草果也在几年后成精,村子里有她的消息么?” 谢天行心中猛然一惊,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小女孩的面容,不过还是惊疑不定得重复道: “草果?” 任笙:“是啊,她比我晚些年成精,后来我想要让她留在村子里,可她习惯了林中的生活,怎么都不愿,我也就随她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林中,你没听过她么?” 谢天行只觉得脑中无数思绪翻涌,好像所有问题的答案都要呼之欲出。 “你再给我详细讲讲,说不定我见过。” 任笙闻言继续道:“瘟疫来的那年,我因为身子虚弱,救不了太多人,她还曾来过,她说她见到一个小男孩快死了,她就用我的办法救了他,那个男孩,如今应该也是个大人了。” 谢天行连忙道: “那个小男孩,可是村中富商之子,后来家道中落,长辈又全部在瘟疫丧命的?” 任笙回忆了一会才道:“是有听人说过,曾经他家世显赫,出过几个当官的,不过我来到村子里时已经没什么大门大户的人家了,大家都差不多,不过他的长辈确实死在瘟疫中,我有印象,是最早感染瘟疫的那一批人……” 谢天行只觉得自己脑海中晴天霹雳,后面任笙再说什么已经听不进去了。 无数条线索在脑海中串联,那一团乱麻的思绪也终于在此刻彻底捋清。 凶手呼之欲出。 是草果! 那个掏心的凶手是草果! 她在店小二幼年时救了他性命,所以店小二才愿意舍命相护。 王屠夫曾经说过,她单手就能提起几十斤的重物! 草果家里有奇异的香味,因为她不是人! 洪掌柜死在厨房,因为凶手是草果,所以她有充足的作案时间! 而她所要做的,仅仅只是自己在问的时候撒个谎。 村长和她家都住在村东,所以她的第二个目标就是村长,与此同时也怕村长将镇上官府引过来。 她作案的凶器也从来不是什么长枪或者木棍,就是她自己的拳头! 她一拳可以直接打穿一个成年人的胸膛! 可与此同时,更多疑问在谢天行脑海中出现。 凶手是她没错,可是她为什么要杀这些人?是因为他们身上有任笙的气息么? 可为什么在自己和清明觉得案件已经结束,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又将店小二的尸体丢在村外这么显眼的地方? 明明店小二已经失踪了两天,她哪怕就是杀人也有足够的时间处理。 是因为什么呢? 谢天行眉头深深皱了起来,黑暗的石室里就只有任笙一个人在念念叨叨。 而此时,门外又响起了剧烈的轰鸣声,是商大夫在撞门! 整个石室在颤抖,仿佛马上就要塌了! 就是在如此环境,谢天行却是出奇得平静,脑海中的脉络骤然清晰。 商大夫一身强健体魄骇人听闻,之前许多来偷驻颜之术的江湖人都不是对手,草果潜伏在村中多年定然知晓。 而她知道自己不是商大夫的对手…… 所有迷雾在阳光的照射下全部溃散。 是了! 草果这么做的原因是不想让自己和清明离开。 自己和清明只要不离开,就一定可以查到商大夫身上。 而商大夫太多怪异之处,随便一个都可以让人将凶手怀疑到他身上。 驱虎吞狼! 赤裸裸的阳谋! 谢天行只觉得头皮发麻,那个巧笑盈盈,春光明媚的女孩,居然是一切的幕后黑手,是她在推着自己等人往前走! 自己在村中的所作所为都在她注视之下! 最让人无可奈何的是,即便当下自己已经知晓了她的计谋,也已经是覆水难收。 商大夫堵在门口,势必有一战,而不管谁胜谁负,她都可以坐收渔翁之利,带上任笙远走高飞。 也就在谢天行想明白的此刻,石室的大门终于承受不了剧烈的撞击,轰然破碎。 商大夫原本就高大的身形此时变得更为高大,一身肌肉虬结,青筋暴起宛若蚯蚓一般,即便是在没有一丝光线的石室里也是清晰可见。 此时商大夫喘着粗气,就像是一头老牛,有蒸汽从口鼻中喷出。 瓮声瓮气道: “天堂有路你们不走,地狱无门自来闯!” 第34章 血狱镇魂歌 商大夫破门而入,谢天行没有丝毫犹豫,便是一拍身后的木匣,雪亮的龙吟枪应声而出。 如今清明还未恢复,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枪走龙蛇,在黑暗中划过一道弧线,猛地朝着商大夫头顶扎了过去。 商大夫体魄远超常人,耳目早已经脱离普通人的范畴,在这漆黑一片的石室里,也是洞若观火。 长枪刺来,商大夫脑袋一偏,躲过长枪,手掌朝着谢天行的胸口拍了过去。 哪能想到谢天行居然是腰身一拧,龙吟枪在腰间转动,反身又是对着商大夫的背心刺了过去。 商大夫显然没有学过武艺,也没有什么战斗经验,此时猝不及防之下,只得硬扛这一枪。 只见他浑身肌肉虬结,背上更是鼓起了两座肉山。 长枪刺破皮肤,便是卡在肌肉之中,无法再寸进。 谢天行心中大惊,练武多年,即便在力量上在同龄武者中不算是最强的,可也是相当不俗,赤手空拳一掌之下可以将一株两人高的大树拍断。 如今手持神兵龙吟枪,居然只能刺破商大夫的皮肤。 也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商大夫回身一掌拍在谢天行的胸口,将他整个人拍飞了出去。 脊背碰触石壁,谢天行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在震动,喉头一甜,鲜血自嘴角溢了出来。 一边躺着的清明也是挣扎得站起来,双手摆出一个架势,一记双峰贯耳猛击对方太阳穴。 商大夫身体摇晃了一下,左右甩了一下脑袋,才是狞笑着转头: “怎么?给我挠痒么?” 说完,一掌如雷霆之势横扫而出,清明侧身闪过,一记寸拳狠狠砸在商大夫肋部。 商大夫就像是一个不知道疼痛的冷血战士,身体居然晃都不晃一下,转身又是一个侧踢。 好在清明早有防备,伸手格挡了一下,但整个人也是被击飞了出去,本来已经好了很多的胸口此时又是再次传来剧痛,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谢天行大喊:“你带任笙先出去,在这里我们不是他的对手!” 商大夫高大的身体如同战车一般朝着清明碾压而来: “想要带她走,问过我了么?!” 清明再次发挥从小在街头打架练出的泥鳅身法,身形一晃,从商大夫裆下钻了过去。 等到商大夫回过头来,已经见到清明一把背起地上的任笙朝着通道里飞奔了过去,动作敏捷得像一只猴子,没有一点身受重伤的迹象。 “啊!休想走!” 商大夫完全不再理会谢天行,转头就是朝着清明疾奔而去。 还没冲进通道,商大夫便是在身后听到不断传来的低吟,抑扬顿挫,仿佛是一首曲子,同时强健体魄带来异常灵敏的危机感应能力也在疯狂预警。 如果再以背对谢天行,就会死! 不甘心得看着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清明和任笙,商大夫猛地转过头,恨恨得看着谢天行,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此时已经满是愤怒。 而随着谢天行不断吟唱声中,只见他周身居然开始闪烁血红色的雷霆! 黑暗的石室在此时也被雷霆照耀,如同烛火摇曳,明灭之间隐约能看见谢天行双目血丝遍布,仿佛就要流下血泪。 商大夫心头震动,一股惧意油然而生。 “这,这是什么曲子?” 谢天行抬眸,冰冷的眸子里战意滔天,并不作答,身形一晃,顿时消失在原地。 血色雷霆疾走,在墙体上蔓延而来。 商大夫只觉面前谢天行突然消失不见,再就是眼前一杆银色长枪在自己眼前不断放大。 好,好快! 商大夫脑海中只来得及闪过一个念头,下意识得侧头。 长枪带着风雷之音从耳畔划过,细小的雷霆爆鸣,让商大夫脸颊隐隐作痛。 谢天行一枪扎空,转枪拧腰一气呵成,又是一记回马枪,突刺而来。 和刚刚一模一样的招式,只是这一次,来的更快,更迅猛! 商大夫自然不敢再像刚刚一样,以身体硬接,一个看驴打滚,就往前飞扑了出去。 咔! 龙吟枪刺入地里,就像是扎豆腐一般,枪身没入大半。 谢天行轻易将长枪抽出,再次欺身而上。 商大夫吓得亡魂皆冒,匆忙之下不断格挡,又是被一枪抽飞。 而在经历了最初几次的危机之后,商大夫就发现自己已经能慢慢跟上谢天行的动作。 一直以来碰到的对手随手就能解决,让商大夫习惯了这样的力量,这样的速度。 直到碰到谢天行,他才发现自己的这具身体,拥有不可想象的潜力,已经远超凡人! 心中惧意悄然消散,商大夫的动作也是变得行云流水起来,甚至在不断的交锋中变得更加游刃有余。 “哈哈哈哈!痛快!痛快!” 商大夫感受着自己实力逐渐登高,忍不住大声呼喊起来,就连任笙被清明带走这件事都被抛之脑后。 而谢天行却觉得压力激增,他能感受到,通过龙吟枪传回自己身上的反震之力正在逐渐增加,如今虎口都已经有点发麻。 算算时间,清明应该已经跑出通道,谢天行也不再和商大夫缠斗,化作一道闪电就钻进了通道里。 清明正站在通道口焦急得等待着,倒不是不想进去营救,只是他也很清楚,自己再进去,也只是羊入虎口,将谢天行舍命换来的优势白白浪费。 一道红色雷霆闪烁,谢天行的人影出现。 迈出通道,谢天行才发现外面早已经是日上三竿,如今出来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你没事啊,太好了!” 清明上下打量了一下谢天行,并没有看到什么明显的伤痕。 不过他很快就注意到了谢天行身上不断闪烁的红色闪电,顿时目光被吸引住了。 “你这是什么?也太帅了吧!” 清明忍不住用手指触碰了一下红色闪电,一阵酥麻从指尖传来。 谢天行翻了翻白眼没有理会他。 “诶?那个商大夫呢?被你打败了?” 清明朝着幽深的通道内瞧了瞧。 还没等谢天行回话,通道里面便是是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商大夫一跃而出。 …… 与此同时,铁手和海棠两人自客栈逃出来以后,便又悄悄潜回了医馆。 铁手:“我们这样会不会太危险了?” 海棠瞥了铁手一眼:“危险?富贵险中求!我看着那个姓商的回了医馆,肯定和那两个小子撞上了。” “我们只要在旁边看着,如果有危险我们就跑,有机会就浑水摸鱼占点便宜,就算真拿不到驻颜之术的药方也没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稳妥点不碍事。” 铁手问道:“如果战况一边倒怎么办?我们帮谁?” 海棠沉吟道:“那两个小子虽然犟了一点,不过这么年轻就有这等实力,而且还是两个讲道义的,能帮就帮一下,将来说不的还有事情求上门。” 铁手:“那如果是姓商被按着打怎么办?” 海棠:“管他做甚?这老小子在这小村子里藏了一辈子,指定是个心狠手辣的,帮他把那两个小子解决了,指不定反手就捅咱们两刀。” 铁手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两人脚步不停,很快就是悄悄潜行到了医馆,才刚到,他们便是听到了一阵高昂的吟唱声。 如军阵擂鼓,如烈火烹油。 仿佛在隐隐约约中看到了那黄沙漫天的战场,男儿一腔热血顿时沸腾。 铁手按耐心中的躁动:“这是什么歌?我怎么觉得……我的身体好像有点不受控制了?” 海棠也是面色绯红,不过显然他比铁手要识货多了,解释道: “这是北国天策府的血狱镇魂歌,传闻乃是根据军阵之法研究而出,平常人听闻只会觉得热血沸腾,若是修炼了天策府为之搭配的独特内功,战力可以翻一倍不止,乃是北国天策府不外传的秘技,没想到在这南朝偏远之地还能听到。” 铁手瞥了一眼海棠,暗道这狗东西还挺见多识广。 两人偷偷捅开窗户纸,正看到谢天行浑身气势攀升,肉眼可见的血色雷霆在身边爆涌,旋即便是身化雷霆和商大夫缠斗在一起。 而清明则是站在一旁,时不时抓住间隙还会往商大夫身上捣上两拳,不管有没有用,总之是很努力的样子。 在一次剧烈碰撞后,谢天行退后,气势百尺竿头再进一步,血色雷霆也是这时耀眼到了极致,随后尽数灌入手中龙吟枪内。 振聋发聩的啸声自长枪内发出,宛若真龙之音,动人心魄。 只见谢天行高举龙吟枪,将之猛得投掷出去。 长枪化作血色流星,朝着商大夫飞驰而去。 商大夫全力闪躲,可还是被流星贯穿而过,洞穿了肩膀,右手无力得耷拉下来。 海棠一看,这是机会来了! 只见海棠从腰间摘下一根竹管,还有一支袖珍小箭,小箭箭头绿油油的,显然是抹了毒。 “老东西,这次看你死不死!” 嘴里念叨着,海棠就是对着竹管用力一吹。 咻! 吹箭悄无声息得飞射而出,待得商大夫反应过来的时候,小箭已经刺入了他的大腿。 第35章 交战 商大夫只觉大腿一疼,便发现不知在何时已经有一支袖珍小箭插在了上面。 “是哪个不要脸的鼠辈!” 一声怒吼,商大夫感觉从大腿之上开始有一阵阵的酥麻感蔓延上来。 有毒! 心中暗道不好,商大夫拔出那支短箭,锋利的箭头在阳光的照耀下隐隐闪烁碧绿的光芒。 这几个打一个也就算了,居然还偷袭,偷袭也就算了,居然还使毒! 商大夫从来就没觉得自己这么委屈过,打小以来被村民数落脑子笨,后来把任笙藏起来以为自己能独当一面,没想到整日受到嘲讽,眼下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千夫所指的时候。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商大夫愤怒得将手中的袖箭折断,口中不断怒骂着。 然而躲在暗处的海棠看着还在活蹦乱跳的商大夫也是目瞪口呆。 “我这毒药可是价值足足一百两,只用一点点就能毒死一镇子的人,便是一流高手也架不住,怎么,对他没用?” 铁手瞥了瞥海棠,心中暗道: 还能是啥?你买到假货了呗。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毒药并没有问题,只是商大夫的体质异于常人,寻常毒药对他并不起作用。 但这毒药虽不致命,却也让商大夫在短时间内腿脚麻痹,不能动弹。 谢天行在使出那雷霆一枪后也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软在地上,显然是已经脱力了。 “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清明闻言转动了一下胳膊,如今他的伤势已经在任笙血液的治愈下好的七七八八了,甚至感觉身子轻灵,就是力气都比之前大了几分。 “哈哈哈,那接下来,就轮到我出风头啦!” 清明大笑一声,拉开拳架,一记开门顶心肘就朝着商大夫猛冲而去。 商大夫此时也早已经是怒火攻心,紧握拳头,没有任何花哨就是朝着清明的肘部轰了出来。 砰! 清明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半空中,清明一个鹞子翻身,卸去劲力,落在了地上,暗暗啐了一口: “怎么和想好的不一样……” 躺在边上的谢天行翻了个白眼骂道: “别想着出风头了!比拼力量我们都不是他对手。” 清明闻言也不再托大,眼前的对手,哪怕废了一手一足,也不是能轻易对付的。 心态改变以后,清明也不再和商大夫硬碰硬,反而是在他身边不断游走起来,时不时轰出一拳击打要害。 商大夫怒极,无奈一条腿已经完全麻痹,面对滑不溜手的清明他也只能是任由其施为。 经过半刻钟的缠斗以后,谢天行马上就看出了不对,商大夫中毒的那条腿正在恢复知觉! “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他的腿正在恢复!一旦他能自由行动,我们都得死!快出刀吧!” 谢天行再次出声提醒。 商大夫闻言心中一惊,看向清明背后的刀充满了忌惮,之前谢天行在自己面前不堪一击,自从吟唱了那个奇怪的战歌以后就和打了鸡血一样,直接废了自己一条手臂。 难道眼前的少年,也有一样可以短时间提高自身战力的法门? 然而清明也是有苦自知,别人不清楚,他自己还能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么,先不说自己会不会刀法,背后“去呀”拔出来恐怕只能惹人发笑而已。 难道要把敌人直接笑死? 对谢天行的提醒,清明只能充耳不闻,只是拳脚更重一些,试图以八极拳结束战斗。 然而商大夫也不是傻子,只要中毒的那条腿恢复如常,战局就可以在顷刻间逆转,在打法上完全放弃了进攻,只顾着防守。 一旁的谢天行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帮清明把背后的刀拔出来,一直呼唤着快出刀。 清明被叫得烦不胜烦,终于是在一次交锋之后极速后退,拔出了“去呀”。 铿锵! 长刀出鞘,商大夫惊恐得后退了两步,待到看清了“去呀”的模样之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笑死老夫了,你就妄想用这把满是锈斑的砍柴刀打败我么?” 清明心里也打鼓,他能察觉李程交给自己的这把刀是有不凡之处的,就像之前在石室轻巧得砍断锁链一般。 可这并不影响“去呀”平日里砍根草都费劲。 此时清明被赶鸭子上架,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百断刀诀,拦腰式!” 瞎编了个名字,清明便是双手持刀,绕了个圆弧,朝着商大夫腰间扫了过去。 谢天行却是眨巴了一下眼睛,他能明显得看出来,清明这一刀除了蛮力,没有任何出彩之处,就像是一个少年见到一根树枝见猎心喜,随意舞动一般。 然而商大夫却是被这一声暴喝吓破了胆,完全不敢触其锋芒,一个飞扑就是躲了开来。 长刀劈在书架上,咔得一声脱手被弹飞了出去。 一时场面寂静。 谢天行实在不忍看,闭上了眼睛。 窗外的铁手和海棠也是面面相觑。 海棠:“我们那天,就是被这小子打败的?” 铁手心中万般不愿意承认,也还是无奈得点了点头。 清明不好意思得抓了抓头,讪讪解释道:“就一下子没抓稳……” 商大夫见此场景,一张白净的脸涨得通红,大骂道: “竖子欺我!老夫和你拼了!” 说完商大夫就是飞扑了上来,如同街边无赖打架一般,毫无章法,可偏偏又力大无穷,随便被一拳打中都得受重伤。 清明左支右绌,一时间险象环生。 窗外铁手看着海棠:“咱们是不是帮错人了?” 海棠看着逐渐逆转的战局,忍不住捂脸:“我就一直觉得这小子呆傻得有些不靠谱……” 而就在此时,场中又生变故。 只见一个娇小的身影从门外冲了进来,拳影纷纷朝着商大夫砸了过去。 商大夫一时不察,额头,胸口,肋部都是有剧痛传来。 一直躺在一旁默不作声的任笙此时突然开口: “草果?是你么?草果,妹妹!” 众人这时候才看清,此时对着商大夫不断出拳的居然是村口那个如同邻居家妹妹的小女孩。 小女孩拳重如山,每一拳仿佛都有千钧之力,足以开碑裂石。 然而商大夫在经过最初的慌乱之后,很快就是重整旗鼓,双手护在脸颊两侧,一次次抵挡女孩的双拳。 草果实力比起谢天行还是差了不少,一身拳脚功夫显然是那种街边买来的不入流的拳法,上不得台面,也不足以压制商大夫。 没一会草果就被商大夫抓住破绽一拳击飞,倒在了任笙的边上。 噗。 一口绿色的鲜血喷出,草果顾不上自己,从怀中掏出了五颗血红色的药丸,塞进了任笙的嘴里。 “姐姐,是我……你把这个服下,等等我带你走。” 说完,草果就是顾不得自己的伤势再次欺身而上,与商大夫缠斗在一起。 在吞下了红色药丸的任笙,只见她那枯槁的长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乌黑亮丽,双目处,还有手脚处居然是钻出了肉芽,缓缓得交织在一起,居然是肉眼可见得长出了手脚,而且还在不断生长,从婴幼儿的手脚往成年人的手脚发展。 没一会,任笙空荡荡的眼眶里便长出了眼珠子,秀眉的眼皮眨巴了一下,瞳孔开始恢复焦距。 “这,是光么?” 任笙轻轻念叨了一声,三十年没有看到过光明,她已经忘记了有色彩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 手掌轻轻拢过长发,露出了貌美的容颜。 躲在窗户外面的海棠和铁手看直了眼,行走江湖多年,见过无数人和事,却从来没有见到过如此神奇的一幕,从来没有听说过断臂还能重生的。 “那是什么神药?居然有如此功效!” 海棠眼睛都瞪圆了。 铁手没有说话,只是一双看向任笙的眼睛里,满是贪欲。 而一旁的战局里,草果双目发红,看着商大夫的眼里满是杀意,任笙对她来说是唯一的亲人,看到任笙的惨状,虽然她不发一言,可是心中怒火早已经是攀至巅峰。 只见草果又是一拳轰出,拳头的形状居然是肉眼可见得发生了变化,变得尖细,如同玫瑰花茎上的细刺。 商大夫伸手格挡却被一拳扎穿了手掌。 草果这还不满意,另一只拳头也是变成了木刺的形状,划破空气直捣黄龙。 商大夫吃痛之下,额头上青筋暴起,握紧被刺透的手掌,狠狠一拳砸在了草果的脑门上,将她整个人再次砸飞了出去。 草果跌落在地,不知生死。 场上又是只有清明一人。 商大夫虽然屡受重创,可现在气势正旺,压迫感居然比之前还要强上许多。 第36章 收官 在场站着的仅仅只有清明和商大夫两人。 如山岳般的压迫力侵袭而来,清明觉得自己呼吸都有点困难。 事实证明,他引以为豪的八极拳对商大夫的作用几乎为零,打了一刻钟,打中的没有一百拳,也有八十拳了,可还是收效甚微。 清明忍不住苦笑,颇有种为什么躺在地上的不是我,的感觉。 商大夫转动了一下脖子,看着清明狞笑道: “小子,这次可没有人打扰我们了。” 清明虽然心里怂的很,但口头上还是不甘示弱: “是啊,这下我就可以拿出真本事了!” 此话一出,商大夫又是心头一跳,只不过想到之前清明的所作所为,意识到自己再次被清明戏耍,怒火腾得再次拔高。 “死到临头还逞口舌之快!” 商大夫中毒的那条腿麻痹感已经消退得差不多了,身法上比之刚刚灵活了不止一筹,此时猛地冲过来,清明还没有反应过来,拳头便已经到了眼前。 砰! 一声闷响,清明额头中拳,倒飞了出去。 清明只觉得脑袋瓜嗡嗡作响,强烈的晕眩感让他看过去就像是喝多了酒的醉客。 还没等他缓过来,商大夫又已经来到跟前,一拳狠狠捣在清明腹部。 咳! 清明身体弓成一只虾米,只觉得腹部剧烈翻涌,胃酸都要吐出来了。 商大夫犹不解恨,又是接连几拳砸在清明各部位,最后一腿将之扫飞了出去。 回望众人,没有一个能再站起来。 “哈哈哈哈!江湖中人也不过如此,老夫没学过一天武,你们又有哪个是我一合之敌?!” 商大夫豪气干云。 谢天行抬了抬眸子,不屑得笑道:“江湖风景,你可曾见过一二?就敢大言不惭,蔑视天下武夫?” 商大夫闻言也并不生气,缓步走上前,抓着谢天行的衣领将之提了起来。 “哦?你又是什么东西?” 谢天行不卑不亢: “天策府七代弟子,北国破阵骑百夫长,如我这般,光是破阵骑中就有数千人,在我之上,更是不知凡几,你也就只能在这村子里作威作福罢了。” 商大夫怒极反笑:“那又如何?如今你也不过是我手下败将!” 说完,商大夫就将谢天行猛地甩了出去。 谢天行撞到墙壁上,吐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商大夫又将目光放在了已经长出四肢的任笙身上。 贪婪得舔了舔嘴角:“好好好,这样更好。” 任笙面露绝望,此时她的身体虽然已经恢复,但控制起手脚还是不太连贯,连站都站不起来。 “商奇……我们夫妻一场,这么多年了,你还不肯放过我么?” 商大夫笑道:“倒不是不愿意放过你,你也知道的,我没有学医的天分,你一走,我怎么继续当我的神医?只能治治小灾小病,可不能让乡亲对我感恩戴德。” “你没看到他们那副谄媚的嘴脸,哈哈哈,只要我治好了他们,我就是他们再生父母!他们需要对我顶礼膜拜,我就是他们的神!” 任笙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失望得闭上了眼睛: “你,已经疯了。” 咔嚓。 一声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 清明挣扎得从地上爬了起来,还不断呕出鲜血。 “咳,神不神的,我不太清楚,但是今天,我好像就是说书人嘴里说的主角啊……” “这才刚开始走江湖,要是倒在这里……他会对我很失望吧……” “他说,如果我死了,他会给我报仇的,他那么忙……我也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了……” 清明自言自语得念叨着。 商大夫看着再次站起来的清明,没来由得怒火涌起: “皮糙肉厚的小子,我看你还能挨几拳!” 商大夫大步向前。 清明颤颤巍巍得,仿佛随时都能摔倒,却还是提起一股气,大喝道: “刀来!” 满堂寂静,一早被弹飞的“去呀”依旧躺在那里,毫无动静。 被吓得停下脚步的商大夫怒不可遏,朝着清明狂奔而去,拳头也是高高提起。 清明再次大喊:“去呀!过来!” “去呀”依旧纹丝不动。 “果然不行么……你就是一把普普通通的破刀呢…:” 清明低语,脚步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商大夫怒道:“装神弄鬼!” 此时两人的距离已经只有三米,只用一个呼吸的时间,商大夫的拳头就能砸在清明的头上。 也就在这时,时间仿佛停止,清明仿佛回到了押镖的路上。 “你现在的八极拳已经自成体系,我也不能再指点你什么,只是需要你再不断练习打磨,将来江湖上必然会有你一席之地。” 李程的声音传来。 “不过,还有一点不足之处,八极拳拳意强势,一步先,步步先,可若是那最初的一步先,你不能达到,后面自然也不会有步步先了。” “若是碰到力量远胜于你,或是你的拳头无法对其造成伤害的对手,八极拳就不够了,所以你得想出应对的办法。” “这也是每一种拳术都会涉及的一种技巧,江湖上将其称之为……” “擒拿。” …… 清明耷拉的双眼猛然睁开,本来摇摇欲坠的身体站稳,矮身错步,钻进了商大夫的怀里。 同时双手闪电般伸出,搭住一边肩膀,整个人一跃而起,如同一条大蛇缠了上去。 腰身发力,双手抱住商大夫的手臂,大腿则是夹住脖颈,猛得往后一折。 八极擒拿,龙蛇咬尾! 咔嚓! 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商大夫顿时惨叫起来,随着清明放开,这条手臂无力得耷拉下来。 谢天行用尽全力方才废了商大夫一条手臂,现下却被清明轻松废了另一条。 然而这时清明攻势还未结束,并指成刀,如同闪电般迅速刺出三下,分别攻击眼睛,喉咙,以及心口。 八极绝技,阎王三点手! 商大夫惨叫戛然而止,跌跌撞撞得后退,倒在了地上,没死却已经失去再战之力,且双手尽废的他也已经没了威胁。 战局在顷刻间逆转,尘埃落定。 清明松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酸疼,尤其是刚刚被商大夫重伤的部位,更是一阵阵刺痛。 同时身体里还隐隐约约有一股清凉的气体在川流不息,是之前任笙的血还没完全被吸收。 清明走到谢天行身边,粗鲁得摇晃他的身体。 “醒醒!醒醒!回去吃饭了!” 谢天行悠悠转醒:“轻点轻点……疼着呢。” 清明搀扶着谢天行站了起来。 环顾四周狼藉一片,谢天行虚弱道:“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 说着,谢天行便是走到了昏迷的草果身边。 清明又用同样的办法叫醒了草果,看的谢天行眼皮直跳,心中暗道:这小子以后想找媳妇估计难。 谢天行:“我就只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是那几个人?” 草果闻言,脸上顿时露出苦涩:“你都知道了……” “那几人有姐姐的身体精华,而心脏乃是精血汇集之地,所以我将他们的心脏都挖了出来,这本来也是姐姐的东西。” 谢天行对此不置可否,反问道:“那店小二?” 草果:“他就活不了了,受了你那一枪伤势太重,他又不愿意去医馆,怕会打草惊蛇,一直到他死了之后,我才挖出他的心脏。” 谢天行:“所以你刚刚给你姐姐吃的红色药丸,就是这样几个人的心脏制成?” 草果点了点头。 谢天行:“我还有一个疑惑的点,这么多年,你都不动手,为什么会偏偏挑在这个时候?” 草果也是一脸迷茫:“我也不太清楚,就是在半个月前,突然就能感受到姐姐的气味,说起来,正好是他来的那天。” 说着,草果便是指了指清明。 清明一愣,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 谢天行也是狐疑得看了眼清明,不过看到这二愣子呆傻的表情,马上就释然了,这案子不可能和这傻子有关。 “我问完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处理?” 谢天行环顾了一下四周,对着清明问道。 清明一愣,这十几天的查案一直都是以谢天行为主,如今突然由自己做主了,还有点不习惯。 “这……” 就在清明思索的功夫,一旁躺在地上的商大夫开始大喊起来: “不,你不能杀我!这么多年我没有杀过一个人!我治病救人!积德行善!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是我救的!慈宁村没我不行!” 草果闻言,顿时怒骂:“你这个无耻之徒!姐姐被你囚禁三十年,日夜受你折磨,仅此一条,就够你死上百八十回了!” 商大夫:“你们只是我圈养的牲口而已!妖精还妄想过上人类的生活?!痴人说梦!” 清明只觉得脑子嗡嗡的,他想的很简单,商大夫想杀自己,所以当然就要杀他。 可听商大夫这么一吵,也确实。 如果不是自己主动过来找茬,他也不会杀自己,而这么多年,他在村子里口碑也是极好,虽然曾经因为医术受到村民诟病,可他也没有成心报复,一直兢兢业业做着医者的本职工作。 哪怕将任笙关起来,折磨了这么多年,但也是为了救人。 反倒是草果,一连杀了五人,罪孽深重,而任笙对商大夫的恨意,明眼人也都看得出来,恐怕是一旦恢复行动,就会冲上去闹个你死我活了。 就在清明犹豫不决,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 慈宁村的空中,彩云朵朵,阳光明媚。 一个青袍道人凌空而立,手握拂尘,双目望穿秋水,将目光落在慈宁村的医馆中,口中轻轻念叨: “商大夫救人无数,只伤一妖,你杀不杀?” “任笙不曾伤人,但若放过,便是猛虎下山,必造恶业,你放不放?” “草果初衷虽善,但罪孽缠身,你又当如何处置?” “这一场问心局,且看你如何破局。” 第37章 问心局 凌空而立的道人嘴角含笑看着下方。 若是清明在此便可以认出,这道人便是当初在登藏剑峰时走错了路,出现在那座无名道观里的莲花道人。 清明在医馆中思考了好一会,才是对着任笙道:“你能放过他么?” 任笙自然知道清明的意思,若是自己如何都不肯放过商奇,恐怕自己也得命丧于此。 眼中流下两行热泪,任笙心不甘情不愿得点了点头。 “姐姐!” 草果见此大喊起来。 清明又转头对着草果:“你可看着你姐姐,别让她做傻事,否则,你杀人的这笔账,我会慢慢和你算。” 草果倔强得别过头,嘟着嘴小声道:“用得着你饶过我?” 最后清明将目光放在了商大夫身上:“此生再不打扰她们二人,你可愿意?” 商大夫没想到清明居然会放过自己,疑惑道:“你不怕我恢复了找你报仇?” 清明哈哈一笑:“明年今日,杀你如屠狗。” 说完清明还对着谢天行挑了挑眉毛,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道:“怎么样,帅不帅?” 谢天行翻了个白眼没理他。 两人搀扶着走出医馆,朗朗乾坤,恍如隔世。 谢天行这时才道:“你这样不对。” 清明疑惑回头。 谢天行:“草果草菅人命,不论初衷为何,都该杀。” 没等清明说话,谢天行继续道: “虽然是我们得罪商大夫在先,然而仇已结下,况且此人心术不正,也该杀。” “任笙命途坎坷,确实可怜,但多年囚禁暗室,愤世嫉俗,恐为祸人间,不杀也可,但也应该留在身边,观察几年,让她重新体会人间温暖,再放她自由。” 见谢天行面色庄重,清明也知道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确实你说的没错,可是凡事也应该要有人情道义,不能总是把人杀了一了百了,我不知道我这样做的对不对,但杀人肯定也不是解决的办法。” 谢天行摇了摇头:“这世间不是所有事都有道理可讲的,我们只有做到菩萨心肠,金刚手段才能在江湖上活的下去。” 清明也是把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幼时我在街边乞讨,见到过很多人像你一样冷漠待人,确实可以自己活的更好,但是这世道却变得更差,人间不是江湖侠客的人间,而是每一个平民百姓的人间,从小到大救我于水火的从来不是仗义执剑的江湖侠客,而是那些个自己也生活拮据的普通人,一碗粥,一张饼将我喂大的。” “我知道这不是谁的错,但是这世道不该如此之小,仗剑天涯的江湖侠客,眼睛里也不能只看到恩怨情仇,白马西风,得装得下更多的东西。” 谢天行没想到一向傻愣的清明居然能说出这番话,他觉得说的很有道理,可是这又和师傅教的不太一样,只能是下意识得摇头。 “你会为今天做的决定后悔的。” 留下了这句话以后,谢天行独自一人朝着客栈步履蹒跚得走去。 清明也没上赶着,就慢悠悠得跟在谢天行身后朝着客栈走去。 而在此时的医馆中,清明谢天行离开以后,暂时恢复了安静。 再过不久,就是医馆开门的时间。 “果果,你先出去,去村口等我,我和他有几句话要说。” 任笙对着草果说道。 草果:“姐姐,可是……” 任笙:“听话,你先走,我等等就来。” 草果关切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任笙打断。 拗不过任笙,草果一步三回头,最后还确定了一下商大夫没有能力动手,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得离开。 医馆中只有任笙和商大夫两人。 任笙道:“医馆还是巳时开门么?” 商大夫望着天花板,动弹了一下,只不过双手无力,并没站起来。 “是,三十年如一日,从未变过。” 任笙:“过了三十年了么……这么多年,医术可有进步?” 商大夫不屑:“比起你当年要强不少。” 任笙并没在意商大夫话中带刺:“其实我们妖精,刚化形的时候,并不懂什么是情感。” “那年我也是在你无微不至的关怀下,才明白什么是爱,只是没想到最后是这样的结局……” 商大夫冷漠道:“现在你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任笙苦笑:“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当年见你不受家人待见,亦受到村里人的冷嘲热讽,我很心疼,努力学医想要帮你,却没成想适得其反,见你心有郁结,我便翻阅古籍,就发现古来名动天下的神医皆是在逢大难之时。” 商大夫头转了过来,心中有了一个猜测:“所以……你……?” 任笙笑了笑,秀美的脸并没有因为这一抹笑容而娇艳动人,反而因为许久没笑,显得很是僵硬。 “没错,所以我便钻研药书,苦心孤诣,最后,引发了那场瘟疫。” 商大夫心头剧震,还没等他继续说话,任笙便是幽怨得继续说道: “只是没想到引发了瘟疫以后,我才知道自己怀孕了,若是将血给你,可能孩子会保不住……但若是不给,所有谋划,付诸东流,枉造恶业。” “所以我就唤来了我的傻妹妹,用她之血,救了不少人,再辅以我的血,这样就能保住孩子,同时也能让瘟疫停息,再把所有功劳推给你,我便功成身退,可以在你的身后养儿弄孙……” 任笙说到这里,开始慢慢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最后宛若患了癔症一般。 “可是,你是怎么对我的?我如此真心实意为你,可是你却贪图我的血液,将之占为己有,导致瘟疫彻底爆发,你就是如此回报我的?!” “如果不是你贪欲作祟,我又何至于落得这般?!你,是你,害了我的孩子!是你将我描绘的所有美好尽数撕毁!是你!是你!哈哈哈哈,报应!真是报应!天理循环,报应不爽!都是我活该!哈哈哈哈哈!” 说着,便见任笙的身体上逐渐有枯黄的枝丫长出来,像是无数条触手舞动,最后全部朝着商大夫那边蔓延而去。 商大夫面露惊恐,挣扎得想要站起来,无奈双臂已废,只能眼睁睁得看着那无数枝条如同虫潮一般将他的身体包裹,吞噬。 “不……我是神医……我不能死……啊……咯咯咯……” 枝条仿佛有着自己的生命,像是女子的拥抱,将商大夫拥入怀中。 红色的血液顺着枝条,肉眼可见得输送到了任笙的身体里。 只见任笙面色潮红,开心得呻吟起来。 “终于……我们一家人,终于团聚了,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分开了~” 待到枝条尽数回到任笙的身体里,原地留下了一具干瘪的尸体。 然而就在这时,任笙陶醉得睁开眼睛,眼中一柄斧子迅速在眼前放大,紧接着脖颈上一阵剧痛,视线天旋地转。 “我……要死了么?” 绝美的容颜带着一丝不敢置信,一点点黑色逐渐出现在视线里,一直到陷入彻底的黑暗。 …… 草果在村头等待许久,一直不见任笙出来,不禁有些不耐烦起来。 “姐姐不会又碰到什么事了吧?她现在手脚不便的,我就不应该让她一个人待在那里。” 心中担忧的草果想着便是再次朝着医馆走了过去。 没一会到了医馆,已经很多人围在了大门口,议论纷纷。 “这不会是商大夫吧?” “到底是碰到什么事啊?村子里之前还一直死人,听说心脏都被掏出来了,是不是来妖怪了?” “你看看商大夫这样,肯定是妖怪啊,这里待不下去了,我还是赶紧走吧。” 此时已经临近正午,往常医馆在这个时间早已经是大排长龙了,如今却是混乱一片,里三层外三层得围起来。 草果不着痕迹得推开人群挤了进去,医馆的大厅依旧是狼藉一片,和离开时差不多,只不过在大厅里还多了一具干瘪的尸体。 尸体须发皆白,面孔苍老,是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只不过草果一眼就可以认出,这个老人正是商大夫。 而任笙却是不见踪影。 草果自己也是妖精,自然清楚商大夫这副模样是怎么回事,一身精血全部流失,和之前她掏心不一样,心血是人体最为精华的血液,再经过提纯成丹丸,糟粕全部化去,得到的精血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然而这吞噬一身血液的,草果之前翻阅古籍有看过,会让妖精感受到无比愉悦,甚至沉沦其中,也就会彻底堕落为杀人的妖物。 草果暗暗心惊,任笙对商大夫做出什么事情她都不奇怪,只是一旦做了这种事,恐怕很难再回头。 必须得赶紧找到姐姐! 心中暗道,草果马上离开了医馆。 慈宁村不大,草果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自然也已经是轻车熟路,那户人家几口人她都是一清二楚,再加之马上就要离开村子,草果也不再收敛自己的实力,飞奔起来就像是一匹骏马,风驰电掣。 没多久,草果就停留在了一间民房前。 此时房中正有炊烟袅袅升起,似乎正在准备午饭,然而浓烈的草药香味让草果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推开门一看,是当初在客栈里碰到的两个江湖人,记得一个叫铁手,一个叫海棠。 两人见到有人推门进来,慌张得站了起来。 草果目光在屋内扫视,最后留在了正在沸腾的锅里,待她看清里面的事物,顿时如遭雷击,目眦欲裂。 有个漆黑的圆球正在锅中浮浮沉沉。 赫然,是任笙的人头! 第38章 还得饮酒才行 回到客栈休息的清明与端午讲述了这一天一夜发生的事情。 从小到大,端午一直都是他的狗头军师,有什么不懂的,端午也总是能有一番独特的见解,让清明觉得他就是一个可靠的成年人。 端午轻声道:“这件事情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做法,谢天行的办法不一定不对,你的当然也是,只不过你这样做,或许会为将来留下不少麻烦,而且草果杀的五人,除了店小二,其他人的家眷又当作何处理?不杀草果,恐怕难平他们胸中恨意。” 清明沉默,他自然清楚自己处理问题的办法漏洞百出,可同样的,他也不愿意以谢天行的方式去处理。 还没等清明想清楚,门口就是听到剧烈的敲门声。 “少侠!少侠!不好了!” 清明开门一看,是一个中年男人,正气喘吁吁得敲门。 “怎么了?” 隔壁谢天行从房间里出来,经过一阵子休息,他的身体恢复了许多,脸色也不似从医馆出来时的那般苍白。 中年男人缓了一口气,这才上气不接下气道: “妖怪,妖怪,妖怪杀人了!” 清明双目一瞪,箭步向前:“什么妖怪?在什么地方?!” 中年男人指了指村东:“在那边,过去就能看见了!好像是树妖!见人就杀!死了好多人了!” 中年男人眼中满是恐惧,说话声音都有些颤抖。 清明没再多问,飞也是得冲出了客栈,谢天行紧随其后。 两人一路飞奔,很快就看到了远处无数根碧绿的枝条高高耸立,不断挥舞着,如同怪兽的爪牙。 碧绿枝条肉眼可见得有一股股红色从根部流动过来,所过之处纷纷长出血红色的枝叶,诡异无比。 很快两人到了碧绿枝条的根部,是一个臃肿的藤球,密密麻麻的枝叶宛若小蛇一般在上面不断爬动,看的人头皮发麻。 依稀还能看得出一点人形,一张人脸显示在藤球上,两行触目惊心的血色泪痕从眼角一直流到下巴,张开的嘴巴里满是细齿。 “杀杀杀!杀光你们这些虚伪的人族!杀!” 藤球不断咆哮,尖锐的声音穿透力极强,仿佛要刺穿耳膜。 而在藤球的边上,几十个村民的尸体躺在地上,浑身气血干枯,气若游丝。 清明一眼就认出来,是草果! 谢天行没有任何犹豫,就开始吟唱起了血狱镇魂歌。 若有若无的战鼓声响彻,红色雷霆再现。 龙吟长枪从匣中飞出,在半空中盘旋一圈自动飞到了谢天行的手中。 清明也是疾奔向前,胡乱挥舞的枝条有所感应,纷纷朝着清明抽打过来。 清明如同一条滑溜的泥鳅,左躲右闪,很快就到了草果跟前。 “草果!草果!” 清明不断呼唤着草果的名字,然而藤球却是不闻不问,依旧在咆哮着,同时枝条高高立起,尖端伸直,仿佛一柄柄长枪。 嗖嗖嗖! 破空声响起,那些枝条对着清明扎了过来。 清明注意力都还在草果身上,堪堪躲避,无数枝条擦着腰身划过,少年险些被扎成筛子。 “草果!快醒醒!” 即便与死亡擦身而过,清明依旧没有放弃,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只是因为当初在村口无助之时的那一抹微笑。 可能是那道在背着阳光宛若邻家少女的倩影。 很快清明一时不察就被一根枝条缠住脚踝,整个人都被倒着提了了起来。 “杀!” 草果一声咆哮,无数根枝条飞刺而来。 清明无处可躲,眼看锋利的枝条就要把他刺个对穿,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呼! 就在此时,一道血色流星从天边而来,带着一条绚丽的匹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得穿过了藤球,将之钉在了地上。 “咯咯咯……” 藤球上属于草果的那张脸,依旧狰狞,只是很快这狰狞就转变成痛苦,惊诧,最后却是展颜一笑,两行血泪顺着泪痕滑落。 满是杀意的眼睛恢复澄澈: “姐姐……这人间太苦……下次,我们不来了……” 清明睁开眼睛,见那无数枝条就在自己面前无力得垂落了下去。 数丈高大的枝条轰然倒塌,仿佛一切都没有出现过。 清明看着慢慢失去生息的草果,眼含热泪,脑海中依稀还是初见时的模样,没想到短短一旬功夫,就演变成这个样子。 谢天行上前拔出龙吟枪,环顾四周,边上几十个村民虽然还有气息,不过显然是救不活了。 瞥了一眼低头的清明,谢天行没有说话。 “我是不是做错了。” 清明声音中带着一点哽咽。 谢天行冷漠道:“我不知道。” 清明追问: “是不是那天按照你说的,杀了他们,就不会害死这么多人。” 谢天行低眉:“是。” “是我害死了他们……” 清明跪地,看着边上几十个村民,里面有和他打过招呼的,有说上过几句话的,也有在查案时递过茶水的。 一张张鲜活的面孔,此时全部都化为乌有。 见清明这副样子,谢天行于心不忍,开口道: “早上你说的话,我仔细考虑了一下,江湖确实不是我们这些见义勇为的侠客江湖,我也不知道这个世道会不会因为我的出现变得更好,但我希望至少不会因为我变得更坏吧。” “至于这一次,似乎还是我的那个办法更好。” 说完谢天行从腰间摘下了酒葫芦扔给了清明。 “喝点,可能会舒服些。” 说完谢天行便是起身站了起来,轻轻拍了拍身上的尘灰: “这边事了,我也得走了。” 夕阳西下,谢天行的影子长长倒映在地上。 “江湖很大,你我见过的都太少,这时候气馁,还太早。” 不管清明有没有回答,谢天行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得离开了。 看着相处半月的少年缓缓消失在夕阳里,清明暗道: “后会有期。” 低头看着拿着手里的酒葫芦,打开一股酒香便蔓延开来,是客栈里的酒。 记得第一次喝还是第一天来到客栈,那时候辛辣如同热汤的感觉依旧还能想起。 仰面大喝一口,醇香的酒液顺着喉咙流进腹中,浑身暖洋洋的。 辛辣的感觉让清明忍不住哈了一口气,只是心中那股愁绪却是随着酒液淡了两分。 少年饮酒,终究是心里藏了事。 “江湖侠客,果然还得饮酒才行。” 幼时看着江湖人在酒楼里喝酒吃肉,腰间都挂着酒葫芦,但是只觉得帅气,如今想来,是因为这江湖,不饮酒,似乎太苦了些。 清明将葫芦挂在腰间,看着将云彩都染红的夕阳,长长舒出一口气。 天边云朵之上,莲花道人看着下方的清明,轻轻挥了挥拂尘,轻声道: “仁慈有余,狠戾不足,且再看看吧。” 说完,莲花道人就踩着云彩一步一步没入了藏剑峰山林之中。 第39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就在清明于慈宁村经历这一切的时候。 李程在青州问道督造司的事情慢慢发酵,并迅速传播,如今已经闹得天下皆知。 飘渺若仙的凌云十二阁第一次出现在世人的眼前。 李程这两个字,自然也是被天下人所熟知。 以往酒楼的说书人绞尽脑汁想要编排一点属于凌云十二阁的故事,奈何这个神秘的组织在江湖上的传说实在太少,世人仅知道里面有十二个人,至于这十二个人是男是女,叫什么名字,在什么地方,都是一无所知。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点风声,哪里肯轻易放过,于是无数关于李程的传闻便悄悄流传起来。 有青楼的花魁说自己曾经与李程有过一夜春宵,有江湖的侠客说与李程在同桌饮酒,更有乞丐说李程曾经给他施舍过银钱。 一开始这种传言散播开来的时候,无数人踏破门槛都要见见那个与李程大被同眠的花魁,于是这花魁的地位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那个李程喝过酒的桌子更是被人高价买去。 只是随着这样的传言越来越多,十之八九都是骗人的,百姓也就不会再轻易上当了。 这事情对于百姓来说是一桩足以津津乐道的谈资,但对南朝官府来说,那可是掀起了滔天巨浪的大事。 一洲督造司总督,当朝四品大官,于寻常百姓来说,只要能出这样阶位的官员,那就是光宗耀祖,那就是祖坟冒青烟了,整个南朝人数不知凡几,能做到这个位置的仅仅几十人而已。 可就是这样一个在地方上足以只手遮天的大官,却被一个江湖人在家门口给砍了。 哪怕是以问道的形式,在历史上也没有这个先例。 当年大周混乱,江湖人问道朝廷,也多是地方县令这等小官,一旦涉及五品以上的朝廷大员,那都是啪啪打南朝官府的脸面。 若砍人的是一个小门小派也就罢了,哪怕是名震天下的十二大势力也无妨,南朝官府并不是没有能力让这样的势力从江湖上消失。 今时不同往日,官府对天下的掌控远超大周时期,各地驻军接到调令可在几天之内集结,结成战阵,没有一个门派能在这铁蹄之下存活。 但偏偏那个砍人的莽夫,是凌云十二阁的人,这个江湖门派传闻战力可挡数百万大军,即便这不是真的,里面的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南朝官府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人。 这几天刑部尚书江烈可谓是忙昏了头,一边彻查青州督造司渎职一事,一边散出人手寻找凌云十二阁,同时还在朝堂上小心翼翼不敢冒头,生怕哪天圣上私下召见,把气都撒在他身上。 偏偏这几天圣上对这件事态度暧昧,就仿佛不知道似的,每天都是正常早朝,对此事只字不提。 如今朝堂局势三足鼎立,分别是南方官员为主的清党,天下书院学子为了抵抗清党抱团而成的宁党,以及拱卫皇室的保皇派。 其中清党以左相洪忘机为首,工部尚书黄天赐,兵部尚书兼镇北大将军杨朝南为核心,军事财政两手抓,权势通天。 而宁党则是由礼部尚书宁无缺,刑部尚书江烈,户部尚书陈铭生三人为主构成的党派。 值得一提的是,宁党三人彼此之间并不往来,虽同为天下书院学子,却颇有君子之风,懂得避嫌,一直到清党勾结之后,他们不愿同流合污才抱团抵抗。 而剩下的保皇派则是右相项城为首,吏部尚书房子鸣为辅,当然,背后还有皇帝撑腰。 保皇派势力为最,清党次之,宁党再次之,只是随着皇帝抽调北方大半军士进入北国至今未归,保皇派在军部的影响力迅速下降,清党一跃成为朝堂最大势力。 甚至左相洪忘机隐隐有只手遮天之势,自然带着工部尚书黄天赐和兵部杨朝南水涨船高。 如今朝堂上几乎可以说是清党一言堂,便是皇帝都不敢轻易对其下手。 而青州督造司,那是清党黄天赐的发家之地,整个朝堂谁不知道里面油水丰厚?谁不知道其中在职官员没几个干净的? 只是碍于清党权势心照不宣罢了。 如今黄天赐的得意门生杨岩被凌云十二阁的人给砍了,刑部尚书江烈职务在身不得不查。 黄天赐心里有鬼自然不会在朝堂上主动提起,清党不说话,宁党也不开口,恐怕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冒着得罪两党的风险硬要挑刺。 只是所有人都知道,山雨欲来风满楼,现在不过是短暂的宁静而已,宁党和保皇派不会轻易放过这种打击清党的大好机会。 一旦这表面的宁静被扯开,那便是足以影响朝堂局势的巨大风暴,清党若败,工部尚书黄天赐恐怕人头不保,少了这员大将,整个清党其他人也都会被清算,左相以及兵部尚书只怕保住性命也要被贬谪。 可若清党胜,整个朝堂将都是清党的天下,再无敌手,便是皇帝都得看他们脸色。 南朝局势,就在李程这只蝴蝶,轻轻扇动了翅膀之下,掀起滔天狂澜。 …… 一直在传言沸沸扬扬了一周之后。 刑部尚书江烈,终于在此刻,收到了皇帝传诏。 焚香沐浴,江烈整理好这几日查到的所有资料,正步坐上了前往皇宫的马车。 皇帝的寝宫之中,空荡荡的大厅里一个老太监正规规矩矩得站着,一直到看到远方拾阶而上的江烈,才是通传道: “陛下,刑部尚书到了。” 宫中传来威严而苍老的声音:“让他进来。” “是。” 江烈步入其中,宦海沉浮十数载,每次来到这寝宫之中依旧是无比紧张。 皇帝如今已经八十多岁,正常若是没有习武,这般年纪早已经是垂垂老矣,神志能否清醒都两说。 可当今圣上,却没人胆敢小瞧,只因圣上年轻时正逢裂国之战,大周守军在逆贼凶猛的攻势下节节败退,一直到圣上挺身而出,力挽狂澜。 战场之上剑斩兵圣头颅,以凡人之躯力压叛军数员大将,挽回颓势。 无奈大周军终究养尊处优多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最后仅仅只是打退叛军,守住国门,却没能收回失地。 可即便如此,也不妨当今圣上英武,成为无数士子心中的偶像。 站在帷幔之外,江烈跪下磕头请安。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只苍老的手伸出来,拉开帷幔,露出皇帝真颜。 身着墨色长袍,袍上绣着金色龙纹,花白的长发随意得披散在肩上,一张脸庞遍布皱纹,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俊朗。 赫然是当初李程在京都思恩楼顶层包厢中秘密会见的老者! 魏十三! 皇帝轻轻张口: “就你我二人,不必拘礼,坐下吧。” 江烈低垂着头颅应和了一声,便是起身坐在了边上的凳子上。 “你应该知道朕召见你所为何事吧。” 江烈心头一紧,连忙道:“微臣不敢揣测圣心,还请陛下明言。” 皇帝呵呵一笑:“尽耍些小聪明,朕早就知道你在查青州督造司的案子,现在查的怎么样了?” 江烈从怀中掏出一叠密信递了过去。 “仅是表面上便已查出工部尚书贪墨巨额银两,只是每次做的手脚都很干净,真的追究责任恐怕也会有人被推出来顶罪,这些是几起案件的罪证。” “同时还查出清党众人合开青楼赌坊,以权谋私,以官身打压对手,更是诱导赌徒输钱以后用妻女抵债,再将那些女子送到青楼接客,一整条产业链涉案人员足有数百人,每个都是罪大恶极,这是那些恶徒的名单。” 说完江烈又掏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数百个人名。 江烈跪地: “只要陛下一声令下,微臣便可将这颗毒瘤连根拔起!绝不让一人逃脱!” 皇帝伸手将名单按下,笑道: “这些你早就已经查出来了吧?根据这份名单最多就只能抓到一些爪牙,于恶首来说,不痛不痒,来年便又是春风吹又生。” 江烈心中大震,他自然明白,这些案件的罪证他都是一份份拿出来,由轻到重,就看皇帝究竟想要做到哪一步。 如今看来……是想彻底将清党扳倒啊。 “别和我卖关子了,把该拿的东西拿出来吧。” 皇帝眸子如同鹰隼一般,锐利,锋芒毕露。 江烈一颤,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般有斗志的陛下了,看来南朝真的要迎来一场巨大的海啸了。 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最后一叠卷宗。 “陛下,这是臣在青州的线人传来密报,乃是工部尚书在青州任职督造司总督时留下的罪证,足够黄天赐人头落地了。” 皇帝伸手接过,满意得点了点头:“很好,做的很不错。” 江烈忍不住问道:“陛下可是打算对清党……黄天赐下手?” 皇帝将卷宗放在桌上,嘴角含笑看着江烈:“这不也是你想看到的么?” 江烈身子一抖,连忙磕头:“微臣不敢,只是黄天赐牵扯颇大,怕是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届时时局动荡,恐对百姓不利。” 皇帝没再看江烈,而是遥遥望着窗外: “该是时候为这死气沉沉的朝堂,添一口少年意气了。” 第40章 谋士 京都内城,划分为无数区域,其中自然以最为接近皇宫城墙的最为尊贵,也是各位高官的居所。 而在皇宫的东西两边,最为靠墙有两座巨大的府邸,分别是左右丞相的府邸,也是当年大周开国皇帝定都在此的时候与皇宫一同建立起来的。 这两座府邸分别放在东西两边也是含有两位重臣不能随便来往,仅能在宫中见面的深意。 府邸均是有当时最为知名的园林大师一手设计,亭台楼阁,假山树植坐落有序,暗含阴阳互补,五行八卦。 而此时在皇宫南方的这座左丞相府中,清党三人正坐在厅中议事。 “你说说,现在怎么办吧?我可是听说了,陛下已经召见了江烈,还不做些准备,你们是想看着我被砍头么?” 黄天赐拍着桌子焦急道。 “我要是被砍头,你们以为你们逃的掉?陛下早已经将我们视为眼中钉,一旦我被问罪,清党顷刻之间便会覆灭!墙倒众人推的道理,我想两位都懂吧。” 左丞相洪忘机是一个中年儒生打扮,丝毫没有一点身居高位的威仪,可朝堂所有人都知道,恰恰是这亲和得仿佛没有任何威胁的儒生,一路升迁过来尸骨累累,手段乃是清党三人之中最为狠辣的, 兵部尚书杨朝南约莫四十来岁,虽然穿着文士袍,却是孔武有力,一身肌肉都快把袍子撑破,一看便知是真的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兼镇北大将军的名声想来也不是虚名。 洪忘机按着黄天赐的肩膀,轻笑道:“黄兄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陛下召见江烈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黄天赐斜眼一瞥:“你都听说了?那你可想出应对之策?” 洪忘机:“还未想出。” 黄天赐顿时如同炸毛的猫一般,大吼了起来:“没想出来?你都死到临头了还有闲心在这里饮茶吃点心?!” 杨朝南瓮声瓮气道:“你急什么,听他说完。” 黄天赐强压下情绪:“好好好,我倒想听听看,你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见黄天赐安静下来,洪忘机饮了口茶才缓缓说道:“其实此事你并不用着急,首先陛下召见江烈询问青州问道一事是必然,但不一定是想对付你。” 黄天赐不屑笑道:“你若只是这等安慰之言,那在下就不奉陪了。” 洪忘机继续说道:“当然,我们必须得做好最坏的打算,倘若陛下此举是为了对付你,那我们该如何自处。” “在江烈进宫之时,我便写信给所有攀附我们的官吏,无非是一些他们的把柄,倘若我们三人倒台,势必牵扯出他们,避免他们临阵倒戈。” “只要我们团结一心,势力庞大,便是陛下想要拿捏我们,都需要掂量掂量,更枉论我们这个陛下向来喜欢稳中求胜,在背后指使他人出手,否则也不至于失了先机让我们做大到如今这个地步。” 黄天赐皱眉道:“难道我们就只能坐以待毙等他们出手?” 洪忘机轻笑道:“黄兄坐以待毙这个词说来可就不好听了,应该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句才更合适些。” 黄天赐翻了个白眼:“没闲工夫和你打机锋,快说,我不信你没有准备后手。” 洪忘机哈哈一笑:“你回头看看,来人是谁?” 黄天赐疑惑回头,发现一个身穿盔甲,虎背熊腰的大汉正缓缓走来。 此人黄天赐不仅认识,而且还熟得很,每日早朝都能看见。 京都禁卫军统领,唐逸。 “这这这……” 黄天赐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为官数十载,他可是清楚得知道。 当朝丞相私下接触禁卫军统领,只要有人稍微一添油加醋…… 那就是谋逆的大罪! 株连九族,无一人幸免。 “你疯了?!” 黄天赐压低声音,同时四下张望,生怕有人看见。 唐逸见黄天赐这模样,忍不住大笑起来: “黄大人见到本官,为何如此害怕啊?” 说完,便是大剌剌得坐在了洪忘机的身边,还和一边的杨朝南打了声招呼。 黄天赐见三人熟络的样子,已经语无伦次: “你,你们,早就有联系了?!” 洪忘机给黄天赐倒好茶水:“黄兄不是想看我的底牌么?怎么样,这张牌可还满意?” 黄天赐定下心神,才揉揉内心道:“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洪忘机:“本来一旬前就打算告诉你,只不过那时候刚好收到了青州的信,黄兄急得像是热锅上的的蚂蚁,根本没功夫搭理我,自然也就一拖再拖了。” 黄天赐:“你可知道一旦翻出这张牌,我们就没有退路了。” 洪忘机嘴角含笑:“从保皇派没落,我们乘云而上的时候,就已经没有退路,要么权倾朝野,做千古权臣,要么颠沛流离,死无葬身之地。” 黄天赐沉默,他自然也很清楚当下的处境,只是真的要面对的时候,依旧有些不敢置信。 这是一张云梯,拾阶而上便可鱼跃龙门,从此南朝之大,都是自家后花园。 可若是跌下来,那就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那仅仅只有这些,还不够。” 黄天赐沉声道。 洪忘机大笑起来,拍着杨朝南的肩膀: “我就说黄兄胆子大的很,怎么样,这次是我赢了吧?” 杨朝南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黄天赐傻眼,大声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调侃我?!” 洪忘机慢慢收敛笑意:“黄兄放心,我可不会那么莽撞,从陛下抽调边军入北国,我便让杨兄开始调查……” 杨朝南接过话茬:“北国之北似乎有敌人来犯,北国自顾不暇,而那支边军纵穿整个北国之后便是销声匿迹,再也没有了消息。” 黄天赐疑惑:“北国之北?那里不是千里戈壁么?还有什么人生活在那里?再就是北国之北有敌人来犯,与我们南朝何干?陛下就是再糊涂也不可能派兵增援。” 杨朝南斜眼瞥了黄天赐:“这你得去问陛下了,这些事情我们管不着,我们只需要知道,那一支边军,即便是现在踏上归程,也至少得月余时间,而现在我统领的清水铁骑,已经在从边塞赶回京都的路上。” 洪忘机笑道:“朝堂之上,有杨兄在,不怕陛下动手,京都之内,有唐统领在,亦能无患,京都之外,一马平川,清水铁骑没有敌手。” “这下,黄兄可以放心了?” 黄天赐深深看了一眼这个仿佛天下尽在掌握的中年儒生。 如此谋略,如此远见,当真是国士无双。 “倘若陛下这次没有出手也便罢了,若是出手……说不得便是我等登天之阶。” 洪忘机望着湛蓝的苍穹,目光涣散,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国士谋国,君王又岂是庸碌之辈? 第41章 朝堂之上 清晨,朝阳升起,驱散漆黑的夜幕。 京都的百姓依旧如同往常一般爬起来进入到各自的工作中,宽敞的车道上也已有行车。 而在内城之中,所有参加早朝的官员,均是神色肃穆,心事重重。 昨日陛下召见刑部尚书一事并未遮掩,早就在一众官员中传开了。 他们都知道,今日的早朝不能再像之前悠哉,恐怕会有大事发生。 而作为事情的中心角色,江烈自然是早早就准备好了相关卷宗,脑海中千百遍模拟早朝上会发生的事情,甚至都打好了腹稿。 至于另一位主人公,工部尚书黄天赐也是起得比往常都要早,昨日在左丞相府中听过洪忘机一席话,如同吃了定心丸,但遭逢如此大事,纵然是为官数十载,依旧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一辆辆马车汇聚宫门口,一位位头顶乌纱帽,脚踏登云履的朝廷命官衣冠整洁得步入其中。 不少人在这个过程中便攀谈起来。 “你听说了昨日陛下召见江大人的事情了么?” “早就传开了,哪还有谁不知道啊。” “那你觉得陛下召见江大人所为何事啊?” “还能是什么事,无非就是青州督造司的事呗,百姓都传了这么久了,陛下再装不知道也不行了。” “是吧,就是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打算的。” “用得着你瞎操心?今日早朝过后就都清楚了。” “希望吧,如今清党势大……” “嘘!你不要命了?给人听到,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百官纷纷入宫,最后黄天赐才姗姗来迟,对着门口的禁卫军统领唐逸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唐逸也是点头示意,随后便对身后的士兵大喊道:“时辰到了,把门关上!” 随着厚重的宫门缓缓闭合,黄天赐转身,正步入内。 …… 南朝的早会在大雄宝殿,门口是一片足以容纳两千人的巨大广场,全部都是用石材中最为珍贵的白汉石铺就而成,在日光之下还会折射出瑰丽的光彩,通往正殿的道路上有三座石桥,如同长虹卧波,美不胜收。 最为震撼人心的,乃是这组成巨大的广场与石桥的白汉石上,雕刻着众生百态,单独拎出去都是珍品,站在大雄宝殿上,更是可以看到那一张张独立的雕刻组成的雄伟画卷。 黄天赐拾阶而上,来到顶端,杨朝南与洪忘机早已经在等他。 三人回身望着巨大的广场, 黄天赐:“二十多年了,每次到这里我都会回身看一下,去看那众生渺小,而我独高。” 杨朝南笑道:“将来还会更高。” 洪忘机拍了拍两人肩膀:“进去吧,两位大人。” 清党三人迈步进入大雄宝殿,径直走到首位。 文武百官看着三人走过,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当今天下,南朝国运,都得看这三人。 同样在首位的,还有宁党宁无缺,江烈,陈铭生,以及保皇派的项城和房子鸣。 宁党向来看不惯三人,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反而是保皇派的两人对三人示以微笑。 很快,一个老太监便是从殿后走了出来,拉开了帷幔。 魏十三身着黑金龙袍,头戴珠帘冠,苍老的面孔上威仪尽显,既不是和李程相约思恩楼的慈善老人,也不是和江烈在寝宫会面的随和长辈。 此刻的魏十三,是君临南朝的王,是万万人都只能仰视的南朝皇帝。 文武百官见皇帝出来,纷纷下跪,异口同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魏十三睥睨全场,高声道:“众卿平身。” “谢主隆恩!” 所有官员起身。 魏十三一挥袖子:“开始议事吧。” 最先站出来的是礼部尚书宁无缺。 “陛下,前一个月北国郡主魏亦宁造访京都,于京都儒林文斗数场,皆是大获全胜,在年轻一辈中无一敌手,我南朝文坛颜面尽失,一直到后来在四方镇中,一个叫名不见经传的书生文人语横空出世,才挫其锐气。” 魏十三:“怎么?找到这个文人语了?” 宁无缺拱手道:“没错,臣已查到,此人乃是三十八年的秀才。” 魏十三眉头一皱:“秀才?如此大才,怎么没有继续参加科举?我南朝朝堂,难道还容不下他么?” 宁无缺迟疑道:“臣想此人应该是心有鸿鹄之志,考取秀才之后……” 魏十三沉声道:“说!” 宁无缺这才继续道:“此人考取功名之后,便是在天下书院求学,一直到半年前才离开书院开始游学。” 魏十三一愣,笑道:“天下书院?天下书院挺好,挺好,哈哈哈。” 这下轮到宁无缺诧异了,一直以来皇帝对天下书院都不是很感冒,总说偌大南朝,书院百千,却无一家书院能出其右。 许多南朝士子进了天下书院,出来以后去北国入仕,每每说起都能让老皇帝气的吹胡子瞪眼。 是以宁无缺说到文人语入天下书院才有所迟疑,生怕被老皇帝抓住痛骂一顿。 没挨到骂,宁无缺自然不会没事找事,拱了拱手就站回了队伍里。 在之后又有几位官员就凛冬将至,国库粮食的问题提了几点问题,皇帝与众臣也都一一商量出对策。 这个时候,队伍末端,一个年轻的官员站了出来: “陛下,臣要状告工部尚书黄天赐,于青州督造司任职总督之时,私吞官银,假造账册,勾结黑水寨山匪,伪造命案!” 几乎所有人的官员听到这句话,心中都是闪过一个念头。 今早真正的重头戏来了! 黄天赐闻言转头看了看末端的年轻面庞,并不认识,甚至不知在何处任职,只不过今日之后,这个被人拿来当枪使蠢货的详细资料都会出现在自己的桌上。 只要能熬过今日的话。 老皇帝斜睥了一眼年轻官员,道:“黄大人贵为工部尚书,在位也有十余年,兢兢业业,那十几年前的事情,你可有证据?” 年轻官员一身正气:“微臣自然有证据,请陛下过目!” 老太监上前接过卷宗,检查没有问题以后转而递给了皇帝。 在场所有的官员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他们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个年轻小吏只不过是皇帝推出来的一枚棋子而已,若是成功扳倒黄天赐,那自然是大功一件。 若是失败,这个年轻小吏便是成就陛下与黄天赐君臣之谊的最好工具。 皇帝细细看过手中卷宗,转而对台下的江烈道:“江爱卿,这份卷宗你拿去,好好核实一番,可莫要冤枉了黄大人。” 江烈恭敬跪下,恭敬接过太监递过来的卷宗。 “是!臣定然查个水落石出,给黄大人一个公道!” 所有官员纷纷翻了个白眼,还一个公道,能给人家老黄留个全尸都算你江烈心善了。 皇帝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黄天赐道:“黄爱卿,你可有话说?” 黄天赐不动声色,拱手作揖:“臣心赤诚,日月可鉴,自不惧奸人构陷。” 皇帝大笑一声,拍手道:“好!好!黄爱卿忠心赤胆,不愧为朕的肱骨之臣,既如此,那不如就随江爱卿回刑部,等一切调查清楚了,再回去?” 此话一出,所有人心头都是一惊,这是要乱拳打死老师傅,趁着清党还没反应过来,先下手为强,这案子恐怕是早就已经查的清楚明白,人只要进去了,想要出来,那就是痴人说梦了。 这等心思,清党的众人怎么会看不出。 洪忘机连忙站出来道:“陛下不可,此案尚未明了,黄大人若以清白之身入刑部,出来百姓众说纷纭,恐对黄大人声誉有影响,黄大人身为一品大员,那对朝廷的声誉,亦是重创。” 一句话将事情扯到了家国大义上面,洪忘机不愧是深谙官道多年的老狐狸。 江烈同时站了出来:“洪大人放心,黄大人进了刑部,下官定然是好茶好酒照顾着,绝不让受一点委屈,我刑部也不是什么腌臜之地,进来出去的,不会对黄大人的声誉产生影响的。” 这时杨朝南上前一步:“江大人这话说的,事情不是落在你头上,你当然说风凉话了。” 武官说话,比起文官少了许多弯弯绕绕。 礼部尚书宁无缺冷笑道:“杨大人的意思是,江大人这刑部,只要进去出来,人也会变成鬼咯?那刑部诸位同僚,还要不要干了?这天下诸案,还要不要人管了?” 杨朝南指着宁无缺道:“你牙尖嘴利的这小儿!” 眼看场面越来越乱,老皇帝眉毛倒竖,大喝道:“肃静!朝堂可是尔等放肆之地?!” 看所有人安静下来,老皇帝一挥袖子,高声道:“朕意已决,这事情就这么定了!莫要再论。” 洪忘机连忙下跪磕头:“请陛下三思!” 整个大殿的文武百官,绝大多数都在此时跪下,异口同声道: “请陛下三思!” 第42章 朝堂之下 “还请陛下三思!” 跪地声响了一片, 大雄宝殿中百来人,黑压压的跪了大部分人。 零星几个站着的,一时之间手足无措,站也不是,跪也不是。 只是这番场景,也在保皇派以及宁党众人心中狠狠得敲响了警钟。 想不到清党居然在他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默默发展到了如此地步。 这,清党,留不得! 皇帝以及剩下站着的人,心里不约而同得闪过同样的念头。 魏十三看着跪倒众人,冷笑道:“倘若朕,一意孤行呢?” 洪忘机俯首,却依旧有声音传出来:“大周曾有律法,群臣策令,若皇帝决策,有八成官员反对,则此事便作罢,天下兴亡,不止在陛下一人肩上,更是我等肱骨之臣的使命!” 皇帝怒极反笑:“好好好!你们好啊!如今朕说的不算了是吧?!你们这是要造反么?!” 洪忘机仰头:“我等只是为江山社稷,并无私心!” 就在此时,大殿之外,一个苍老而雄厚的声音传来: “江山社稷?!你可知江山社稷怎么写么?!” 话音落下,一个老者迈过高高的门槛,走了进来。 老者身着朴素儒衫,头戴方巾,手拿一根戒尺,满身书卷气,面色虽然苍老,可却精神矍铄,活脱脱一个私塾先生。 跪伏在地的官员好奇得抬头,早朝时间,所有官员进宫之后,除了边关急报,禁卫军不会再让任何人进宫,后宫之中又都是女眷和太监,不可能会有男人。 只有一种可能,此人,是陛下早就请至宫中的。 不愧是老谋深算的帝王,洪丞相能想到的粗浅计谋,陛下早就准备好了后手。 只是不知道这长相酷似书院先生的老人,又能如何破局? 而听到声音回头的宁党三人,见到老人都是愣住,有些不敢置信道: “夫,夫子?!” 其他官员均是呼吸一滞,众所周知,宁党三人皆是出自天下书院,素有君子之风,若不是当初被清党各方面逼迫,也不可能会创立宁党来抗衡。 而能被三人尊称为夫子的人,只有一个,天下书院,墨夫子。 天下书院虽为世间书院之首,但是教书先生,一直都只有一个,同时也是书院的真正话事人。 这个凭借一己之力,力压整个天下所有治学之地的传奇人物,此时居然出现在皇宫。 许多官员年轻之时遗憾未能拜入天下书院,如今一睹墨夫子真容,都是激动不已。 “他就是墨夫子啊!” “是啊,还以为有三头六臂呢,没想到和寻常教书先生没什么两样。” “你懂什么,这叫读书人的内慧,墨夫子怎能和寻常教书先生作比较?” “要是当初年轻的时候有机会能在墨夫子门下学习一二,恐怕也不至于止步于此了。” “行了吧,就你这德行,墨夫子估计都没辙。” …… 许多人议论的同时,也有不少出自天下书院但是却跪倒在地的官员,此时见到墨夫子,更是将头颅深深埋进了臂弯里。 墨夫子环顾四周,怒道:“怎么?!现在连抬头见我都不敢了么?!” “当初离开书院之时的凌云壮志此时都到哪去了?就只会趴在地上当缩头乌龟么?!” 十几位官员头埋得更深了。 宁无缺此时打圆场:“夫子……您不知道官场之内有许多言不由衷,不怪他们……” 墨夫子戒尺一抄就甩在宁无缺屁股上。 看的其他官员一愣。 当朝一品大员,礼部尚书,大庭广众之下,居然被人打了屁股……? “你还敢帮他们说话?!翅膀硬了是不是!入朝为官就可以顶嘴了?!” 宁无缺吃痛,当下挺直了身子。 “夫子,此事不怪师兄……是我自己的错,您要打就打我吧。” 一个跪着的官员此时站了起来。 墨夫子转过头来,一戒尺拍了过去:“就你这混小子是吧!当初我就告诉过你,你初心易动,容易受外物所扰,让你恪守本心,你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吧!” 说着又是啪啪啪三戒尺。 其他的官员都看呆了,这官员乃是黄门郎,也算是一个大官,居然就这样老老实实给这老人打了三戒尺。 只是有了宁无缺这个前车之鉴,心里虽然震惊但也算能接受。 越来越多的官员站起来,都被墨夫子一一训斥。 站在高台上的皇帝看着这场闹剧越演越烈,非但没有阻止,反而是好整以暇,看起戏来。 大殿中的侍卫见皇帝毫不在意,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没看到了。 墨夫子:“我又如何不知官场需和光同尘?可我是否也教过你们,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你们!真是气死老夫!” 墨夫子吹胡子瞪眼,握着戒尺的手都颤抖起来。 最后终于是洪忘机看不下去,自己精心准备的一场大戏,居然就在这老夫子搅局之下被硬生生破坏。 “朝堂之上,非是你的书塾,不是教学生的地方!来人!给我将他拿下!” 有了左丞相号令,边上的侍卫才终于动了起来。 这时候皇帝才终于站出来:“好了,墨夫子乃是天下书院的先生,岂能如同犯人一般对待,既然来了,就让朕也听听夫子高见,来人,给墨夫子赐坐!” 洪忘机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是退回到队列中。 待得大殿之中恢复宁静,皇帝才是继续道:“既如此,就方才黄爱卿是否去刑部一事再议,现下,诸位爱卿可还有反对的。” 所有人四下张望了一下,再没有人跪下,就连洪忘机都知道经过刚刚一闹,再想拉动群臣反对恐怕是不太可能,自己贸然跪下只是徒增笑柄而已。 看着鸦雀无声的众人,皇帝满意得点了点头:“好,既然没有人反对,那黄爱卿,就麻烦你走一趟刑部了。” 黄天赐看向洪忘机,见对方朝自己轻轻点了点头。 “陛下,此事不合规矩,臣看您可能是岁数渐长,有些糊涂了,不如还是暂且先歇着吧。” 文武百官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话中的意思,大殿的正门就是被人狠狠踹开,无数身穿甲胄的士兵鱼贯而入。 顿时就包围了众人。 “洪忘机!你是要造反么?!” 右丞相站出来大声呵斥,无数官员惊慌之下纷纷朝着高台下方涌去,乱成一团。 而洪忘机和黄天赐则是趁机混入禁卫之中,倒是一旁的杨朝南,自恃武力高强,站在原地不动。 洪忘机看着所有人被包围,觉得大局已定,神态自若得望着众人: “造反?项大人这话就说的难听了,陛下年事已高,恐无力再主持国事,我做臣子的,为君分忧乃是分内之事!” 一旁坐着的墨大夫依旧坐在椅子上,老神在在,不知道想些什么。 …… 此时大雄宝殿外的广场上,无数禁军乌泱泱得挤在广场上,三座石桥有两座已经断裂,仅剩的一座石桥上,一名中年女子正屹立其上。 中年女子身着黑色劲装,将之玲珑有致的身材凸显得淋漓尽致,秀美的脸上因为岁月添了一些痕迹,却更有成熟女子的韵味。 腰间挂着一柄无鞘长剑,剑脊上刻着两个字“惊鸿” 禁卫统领唐逸看着眼前女子,面沉如水。 刚刚大殿外禁军收到信号冲入其中,按照常理来说,他们应该是紧随其后,将整座大殿包围,可没想到人还没冲过桥,就是有两道骇人的剑光飞来,将两座石桥斩断,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个中年女子就已经站在仅剩的石桥上。 “你是何人?擅闯皇宫,乃是死罪!还不快快让开。” 唐逸大喊。 女子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魅惑众生,惹得无数禁军看直了眼。 “我?可能你们没见过我,不过你们应该听过“红袖招”吧,我是她们的老大。” 唐逸心头一颤,红袖招的大名他当然听过,只是这个组织神秘无比,如果说摘星楼是藏在影子里的杀手,那红袖招就是生活在身边的刺客,无孔不入。 “红袖招?那又如何?这里是皇宫!可不是你们江湖人应该来的地方!否则追究起来,你百身莫赎!” 唐逸身为禁军统领,自然不惧江湖势力,大声呵斥道。 中年女子亦是怡然不惧:“我就站在这里,你们谁要取我性命,只管来取好了!” 唐逸大手一挥:“上,给我杀了她!” 无数禁军纷纷向前。 长剑惊鸿,惊鸿照影。 中年女子抽出长剑,猛然横扫,密密麻麻剑气充斥在整个天地之间。 一时间,禁军就如同大白菜一般,倒下了一片。 中年女子飘身而上,如同穿花蝴蝶,身形飘逸灵动,每一次长剑挥动,都会有一片人爆出血雾倒下。 两千禁军,仅仅半刻钟时间,就几乎死绝。 噗! 中年女子一剑刺穿唐逸胸口。 唐逸身体摇摇欲坠,依旧残忍得说道: “就算你杀光了我们……也来不及了……殿内大局已定,杨将军一人,便可当千军……而在城外,还有数万装备齐全的清水铁骑……咳咳,可惜……我看不到了……” 中年女子毫不在意,只是勾起一抹动人的微笑: “你以为来的,就只有我一个人呢?” 第43章 添意气 南朝京都北方遥遥百里处,山林之中,数万边关铁骑浩浩荡荡得朝着南方行进。 带头的是清水铁骑副统领,杨万里,同时还有另一层身份,杨朝南的表弟。 此人跟随杨朝南戍边二十多年,每当杨朝南回京述职之时便会将清水铁骑的兵符交给他,由他统管全军,算是绝对的心腹了。 皇帝抽调边关将士入北国,边关守备力量本就薄弱,如今他们再一走,恐怕北国随便派一支军队都能轻松拿下边塞数城,届时边关失守,他们这支清水铁骑,就是千古罪人。 但即便如此,杨万里依旧还是带着众人回到了京都。 他很清楚自己那个沉默寡言的表哥是何等野心勃勃之辈,亦是绝对的小心谨慎,否则也不至于以一介武夫一步步走到如今兵部尚书的位置。 能让他冒着如此大的风险,那收获,必然也是极为巨大的。 而作为杨朝南的心腹,杨万里凭借的可不仅仅是表弟的身份,还有对杨朝南心思的敏锐洞察。 此行目的既然是京都,而且还要避开官道在山林行军,那目的不言而喻。 这是要造反! 杨万里心中既是恐惧,又是兴奋,一旦成功,自己就是从龙之臣,未来一片坦途,就是再不济,自己这个表哥官阶往上再升升,封个什么诸侯王当当,那清水铁骑主帅的位置不就空出来了? 每每想到这里,杨万里都觉得自己心中一阵火热,仿佛名利,良驹,美女都已经在眼前,触手可及。 就在这时,前方探路的斥候骑着快马飞快过来: “报!前方有人!” 杨万里心头一紧,所有幻想消散,心中暗道: 难道是表哥的计划被人发现了? 一边担心,一边杨万里已经开始思考陛下问话的时候怎么把自己摘干净了。 表面上杨万里依旧是不动声色:“前方多少人?” 斥侯驾马并到杨万里身边,并有意慢了半步,以示尊敬。 “一个。” 杨万里眉毛一挑,心头开始火起,但军队里都是他熟悉的兵,他自然知道这些人不会没事找事:“是何人?” “是一个中年江湖游侠,他说他叫李程,叫我们给个面子,不要去京都,实在不行,过两天再去。” 杨万里嗤笑:“李程?什么东西?还让我们晚两天再去?延误了军机,他承担得起么?!” 斥候:“副帅,那您的意思是……” 杨万里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给我传令下去,从这个不识好歹的身上踏过去!老子要把他踏成肉泥!” 斥候抱拳:“是!” 不远处,一马平川之地,站着一个中年侠客,满脸胡茬子,一头及肩的头发由一根不规则的布条绑在一起,在脑后竖了个小马尾,正是与清明分开独自前往北方的李程。 李程望着缓缓而来的骑兵速度陡然加快,不由得叹了口气: “出来混江湖,一点面子都不给,很容易混不下去啊……” 清水铁骑虽是轻骑,可也只是比较起来说,事实上一身甲胄重量一般成年男子套上不出一刻钟,就会累得虚脱了。 此时数万铁骑策马扬鞭,激起烟尘无数,所过之地犹如被犁耙翻过一般,所有草地都被翻起,露出了里面的黄土,军阵冲势已起,便是诸天神佛拦路,也要统统踏成碎片! 与这滚滚铁血洪流而来的,还有那喧嚣的风,还有如同雷鸣般的马蹄声,以及让人站立不稳的强烈震颤。 李程衣袂在狂风之下猎猎作响,天色似乎也因为这数万铁骑的冲锋变得阴沉下来。 伸出小拇指挖了挖耳洞,放在嘴边吹干净。 李程自言自语道:“这大晴朗的天空,怎么就好像要下雨了,还有这风,未免也太大了……弄得我突然就想吟诗一首啊……” 说完,李程张开手臂,仿佛在拥抱狂风,剧烈的风将他衣袍紧紧贴在身上,壮硕的肌肉在此刻勾勒得淋漓尽致。 “纵有狂风平地起,” 言罢,李程整个人便是飘然而起,在天地之间显得渺小的身影,迎着狂风朝着钢铁洪流猛然飞去,如同逆流而上的船只,孤单而坚毅。 “我亦乘风……” “破万里!” …… 此时京都殿堂之中,分成了两派势均力敌。 一方是清党的核心成员,以及部分与清党有勾结的官员,还有数百名禁军。 而另一方,就是剩下的官员,这里有部分本是清党成员,但是恪守本心,并不愿意随清党造反。 两方阵营皆是抽出兵器剑拔弩张,皇帝这边由众位武官带头,数十位皇帝亲卫为辅。 一时之间两方僵持不下。 洪忘机心里已经把唐逸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按照正常计划,此时殿外的禁军应该冲进来,这样便可以兵不血刃得拿下对方,自然最是稳妥。 可如果双方打起来,洪忘机不用想都知道,对方肯定竭尽全力打杀自己这个罪首,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谁都懂。 多方筹谋,好不容易到了这一步,洪忘机当然是不想让自己有任何危险,龙椅近在眼前,此时身死,那真的不知道找谁哭去。 可造反之事一样拖不得,谁也不知道这皇宫之中还有什么高手,一旦让那些人反应过来,便有前功尽弃的风险。 多僵持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大家都是昔日同僚,本官并不愿意伤及诸位性命,禁军统领唐逸早已经是我们的人,你们束手就擒,免得刀剑无眼,平白丢了性命。” 洪忘机大声劝道。 能在朝堂当官的都不是傻子,心里门清,到时候尘埃落定,命就握在洪忘机手里了,到时候是生是死还不是他说了算。 当然,也有少数几个意动之人,但环顾周围,看到前方寒光四射的兵器,犹豫了一下,还是便老实安分起来。 洪忘机又劝说了几句,对方依旧没有反应,最后还是咬了咬牙,对身边的杨朝南道:“杨兄,你出手吧!” 杨朝南点了点头,高大的身躯从阵营中迈了出来。 强健的体魄以及在战场上磨砺出来的强大杀气让杨朝南一站出来就吓得众人后退了一步。 杨朝南戍边二十余载,经历大大小小战役数百场,战功赫赫,整个南朝无人可出其右。 不仅仅是统兵打仗的本事高强,其武力也是南朝之中一等一的,而且沙场上锻炼出来的本事,动起手来狠戾无比,与那些江湖门派的高手比起来,杀气更胜几分。 是以在边关将士的口中,杨朝南素来有杨破敌之称,但凡是他参加的战役,势必身先士卒,战在卒前,死亦在卒前。 这也是杨朝南能平步青云的原因。 “上!先杀了他!” 一众武官并肩而上,手中或刀或剑,纷纷朝杨朝南身上要害递去。 清党这边一众禁卫当然不可能看着杨朝南被群起而攻之,也是提刀向前,打成了一片。 整个场面虽然混乱,可隐隐还是分成了两个战圈,围攻杨朝南的,和被禁卫围攻的,彼此之间井水不犯河水。 这时洪忘机瞥向高台之上的皇帝,发现皇帝依旧是是老神在在,一副看戏的样子,心里不由得一突。 难道还有后手?! 注意到洪忘机的眼神,老皇帝呵呵一笑:“怎么现在就开始害怕了?” 洪忘机压下心中不安,故作镇定道:“害怕?一切皆在我运筹帷幄之间。” 老皇帝问道:“你知道为什么朕总喜欢一个人在寝宫下棋,却从来没有找过你们任何一个人陪同么?” 洪忘机:“陛下莫不是怕下不过我等?亦或是怕与臣子关系过近,引来谣言?” 皇帝轻轻摇了摇头:“都不是,朕在年轻时曾有幸认识一人,此人韬光养晦看着不显山不露水,棋力却是几人中最高,对了,这几人个人分别是前朝影将何知晓,当今北国之主魏沉珂,以及那位。” 说着,皇帝朝着一旁正襟危坐的墨夫子努了努嘴。 洪忘机不明白为什么在这种时候皇帝还有工夫和自己扯闲篇,但对这位传奇皇帝的年轻故事,他还是颇有兴趣。 皇帝口中几人均是天下闻名之辈,北国国主和当今皇帝都是在当年那场大周分裂之战中崛起,胜过所有皇子,在尸山血海中登上皇位,在雄才大略上可以说是难分伯仲。 而前朝影将何知晓乃是大周第一剑客,手中一柄三尺青锋染血无数,斩过的江湖强者如过江之鲫,这样一个杀神却是以棋力闻名天下,大周末期,他一人独挑大周棋坛,无一敌手。 最后一个墨夫子,天下书院唯一的教书先生,君子棋艺乃是必要课程,这天下第一学府的先生,这方面自是不差。 想到这里,洪忘机对那个皇帝未曾提及的人名越加好奇起来,同时也对墨夫子的身份好奇起来,这个教书先生,居然和陛下是旧识,可从来没听人提起过。 “我们五人曾时常一起对弈,我一直赢多输少,棋力在几人之中算是顶尖,一直到那王八蛋不再藏藏掖掖……我就再没赢过……” 皇帝依旧自顾自说着,回忆起年轻岁月,自称也不自觉从朕变成了我。 “前几年,那人留下一盘残局给我,自己游历江湖去了,这盘残局我解了整整三年,好不容易解开,觉得棋力大涨,上个月此人回来,我与他对弈一局,又是被杀的丢盔弃甲……” “不是为了避嫌不与你们这些臣子对弈,实是你们棋力太低,与你们下棋无甚意思。” “如今此人以身入局,朕自然也得坐上棋手之位,扫除积病,为天下苍生再谋一谋后世。” 洪忘机正要回答,战圈之中围着杨朝南的多位武官纷纷被震得口吐鲜血,倒飞出去。 “哈哈哈哈,痛快!久居京都,好久没有这么痛快得打过一场了。” 杨朝南大步迈出,气势升腾,巨大的压迫力如同一座巨山,笼罩在众人肩头。 皇帝双目瞥了一眼端坐的墨夫子道:“还准备看到什么时候?” 墨夫子摇了摇头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杨朝南身前。 一个高大威武,杀气腾腾。 一个苍老佝偻,一身书卷气。 两相对比之下,墨夫子就仿佛一只待宰的羔羊。 宁党三人见状,顿时大喊起来: “夫子!危险!快回来!” 杨朝南望着眼前仿佛动动手指就能戳死的老人,心中杀意升腾。 天下第一学府的教书先生,杀了,似乎也不错。 嘴角勾起一抹狞笑: “老头,这朝堂,可不是你们读书人风流意气的地方。” 话还没说完,蒲扇大小的手掌便已经高高举起,朝着墨夫子的脑袋拍了下去。 这一掌若是拍实了,墨夫子的脑袋估计得当场碎裂。 十数位出自天下学院的官员见此场景目眦欲裂,纷纷大喊: “夫子!” “先生!” “杨朝南,你敢!” …… 而在掌风之下,墨夫子花白的发丝飘动,高声道: “这么多年了,今日老夫再给你们这些混账小子上一课!” “我辈读书人!” “有意气时添意气!” “不风流处,也风流!” 浓烈的浩然正气宛若实质,从那苍老矮小的身体里蓬勃而出。 气势冲霄,涤荡苍穹! 第44章 又是凌云十二阁 浩然清气冲霄,墨夫子手中戒尺一扬,后发先至得拍在了杨朝南的侧脸上。 啪! 一声清脆的声响,在场所有人都是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但凡是在书塾里读过书的,大概都尝过先生戒尺的威力,那滋味回想起来,苦不堪言。 杨朝南被这一记戒尺拍飞了出去,再站起来的时候,脸上通红的印记显得滑稽无比。 “啊啊啊!老匹夫!老子要你死!” 俗话说得好,打人不打脸,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杨朝南怒火中烧,夺过边上禁卫的长矛就是冲了过去。 墨夫子怡然不惧,手中戒尺抡圆,又是啪得一声拍在杨朝南的另一边脸颊上。 杨朝南脸颊生疼,心里更在抽搐,他宁愿这老头拿得是一把刀,直接把自己的头砍下来。 这么多年,就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就这样如此三番四次之后,杨朝南脸颊都已经被拍肿了。 “杀了我!杀了我!” 杨朝南陷入癫狂,一次次得被拍飞,他觉得自己脑子嗡嗡作响,都有点不清醒了。 而就在这时,大殿之外,一柄长剑破空而来,径直穿过了杨朝南的胸膛,钉在了身后的地板上。 杨朝南瞳孔陡然瞪大,接着缓缓涣散。 一名黑衣中年女子从大殿之外走了进来,而在女子身后,则是横七竖八得躺着七八具禁军的尸体,再往外望去,便可以看到白汉石铺设的巨大广场已经被尸体填满,鲜血将白石染成殷红,血腥味冲天而起。 黑衣女子慢慢走向大殿中央,此时剩下的禁卫军早已经被大殿外尸山血海的景象吓破了胆,顿时作鸟兽散去。 洪忘机和黄天赐两人不断后退。 中年女子君莫愁美眸在两人之间流转了一下,问道:“你们俩,谁是黄天赐?” 听到是在叫自己,黄天赐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哭喊着来到石阶之下:“陛下,陛下,臣认罪,臣认罪,把臣带到刑部去吧,那些都是我做的,我是朝廷命官,有罪自然当责罚,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不能死啊。” 皇帝睥睨下方黄天赐,双眸冷静:“自是如此,然他们二人乃是江湖中人,你也和江湖人打过交道,这些人啊,从来不守规矩。” 黄天赐闻言大骇,胡乱挥舞着手臂,对不断接近的两人大骂道:“不,我是朝廷命官,我是朝廷一品大员,你们杀我,你们就死定了!官府一定会捉拿你们,再把你们打下诏狱!你们会被五马分尸!你们会被千刀万剐!” 中年女子望着墨夫子,问道:“好像是这么回事,这么多人看着,魏十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太可能,要不,把看到的人都杀了吧。” 女子此言一出,周围所有刚把心放下去的官员顿时又将心提起来,如临大敌得望着中年女子。 墨夫子白了女子一眼:“别吓唬人了,按原计划吧。” 女子撇了撇嘴道:“行行行,都听你的。” 两人对视一眼后,异口同声道: “凌云十二阁,天下书院分属,墨成规。” “凌云十二阁,红袖招分属,君莫愁。” “特来京都,” “特来京都,” “问道!” 声音隆隆,冲上天穹,将云朵震散,不断回荡在整个京都上方,同时也回荡在每个京都百姓的心中。 大殿之中所有官员心头俱惊,惊的是今日之事本就因凌云十二阁而起,居然又因凌云十二阁结束。 惊的是,天下赫赫有名的红袖招以及天下书院,居然都是凌云十二阁的势力? 那这普天之下,还有多少势力隶属凌云十二阁? 这个传闻中高高在上的凌云十二阁,究竟有什么目的? 为什么隐匿世间几十年,又在这时候高调出现? 无数的疑问在心里划过,一众官员看着独坐龙椅,老神在在的皇帝。 心中暗暗猜测,或许所有的一切都在陛下掌握之间吧。 中年女子君莫愁拔出钉在地上的长剑惊鸿,随手一挥,便是一颗大好头颅飞起。 不可一世的工部尚书黄天赐,就如此黯然收场。 君莫愁再将目光望向一边的洪忘机,迈步走了过去。 洪忘机临危不乱,沉声道:“清水铁骑不日即可抵达京都,你们不妨留我一命,此间事败已成定局,届时有我在,可以劝他们回边关。” 洪忘机不愧是心里深沉之辈,生死关头不但没有如黄天赐那般慌乱,反而逻辑清晰,点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君莫愁呵呵一笑,明艳动人:“就不劳你费心了,如果你说的清水骑军识相的话,此时大概已经回边关了,如果不识相……” 君莫愁看了看大殿之外晴朗的天空,意味深长道: “也不知道还活着多少人……” 洪忘机的心瞬间沉到谷底。 就连这一步,都被算到了么…… 龙椅上的老皇帝看着洪忘机,不免有些遗憾道:“洪丞相,可还有遗言交代?” 洪忘机哈哈一笑:“成王败寇,既然输了,我亦无话可说,死则死矣,有何惧哉?” 言罢,洪忘机转身看向大殿之外,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声音道:“朗朗乾坤……可惜却无我容身之所……” 君莫愁没有多言,锋利的长剑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圆弧,轻易得砍下了洪忘机的脑袋。 一代枭雄,就此落幕。 南朝四一年,左丞相洪忘机,工部尚书黄天赐,兵部尚书杨朝南,禁卫军统领唐逸联合造反,然所有谋划都在智计无双的武帝掌控之中,一场蓄谋已久的兵变就此消弥。 然而在这场兵变之中还有两个重要角色,再次将沉寂已久的江湖掀起滔天狂澜。 凌云十二阁,君莫愁 凌云十二阁,墨成规 两个名字深深印刻在京都百姓心间,并且在未来的日子成为重要谈资,并且如同风暴般迅速蔓延。 凌云十二阁,再次成为天下的焦点。 而在此时,京都北边的一处无名平原之上。 “哎呦……别打了别打了,我错了大爷……” 杨万里鼻青脸肿,跪在地上不断求饶,而其周围,是无数躺倒在地上的清水铁骑。 李程拍着杨万里的脑袋,就像是教训孩童一般:“让你卖我个面子,你偏不给,非要吃点苦头。” 杨万里低头敢怒不敢言:“是是是,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下次一定不敢了,您就把我当个屁给放了吧,我马上就带人回边关,再也不出来了。” 李程嘟囔道:“早这样不就没事了……还浪费我一番功夫。” “正好,我要去北国,就与你们一起去边关。” 杨万里一听李程也要和自己一起走,脸色顿时就拉了下来。 李程睥睨道:“怎么?你不愿意?” “愿意愿意,小的当然愿意,能和大爷同行,小的求之不得呢。” 李程这才满意得点了点头,拉过一旁属于杨万里的高大战马,翻身坐了上去:“既然如此,那便启程吧。” 那战马感受到不同于主人的气息,顿时就是高高扬起前蹄,不安得嘶鸣起来。 李程一巴掌拍在马头上,阴恻恻道:“给我乖一点。” 战马如遭雷击,顿时变得乖巧起来。 见自己的战马就这样被抢走,杨万里不敢多说一句,喊过边上的士兵,让他将战马让出来。 哪知道这时候李程转过头来疑惑道:“你干嘛?” 刚刚大声发号施令的杨万里顿时如同蔫了的白菜,低头赔笑道:“小的正要上马呢。” 李程回过头:“上什么马?你自己的马,你自己过来牵着!” 杨万里一愣,头上青筋暴起,自己堂堂清水骑军副统帅,居然沦落到给人当马夫?! 不过杨万里并未将心中怒意表现出来,形势比人强,只得讪讪道:“大爷,要不我叫个人来帮您牵着?我从来没牵过,怕牵的不好,让您受惊了就百身莫赎了。” 李程头也不回:“牵的不好,我就摘了你的狗头,少废话,赶紧过来。” 杨万里这才不情不愿得走到前面牵着李程的马。 这支清水铁骑就这样,慢悠悠得踏上了回边关的路程。 只是带头的高头大马上坐着一个中年侠客,而牵马的则是穿戴整齐甲胄的将军模样。 这种奇怪组合,让这一路上的行人纷纷侧目,一桩怪谈,也就这样传扬了出去。 第45章 再上藏剑峰 清明和端午在慈宁村与谢天行分别之后,便是再次踏上了通往藏剑峰的道路。 这次两人可是学聪明了,没再盲目得看着堪舆图就上山,而是在整个剑指山下绕了一圈,才终于找到了慈宁村民给他们指的小村子。 小村子门口的牌坊上写着三个大字“剑气村”。 走过村口的牌坊,里面还立着一个稍小一些的牌坊,龙舞飞扬得写着“剑气纵横三万里”。 据说这个牌坊乃是当年藏剑山庄建立之时,下山行侠仗义,在藏剑村剿灭了一帮盗匪,便留下这七个字,藏剑村民为了纪念藏剑山庄的恩情,就将这字裱起来,放在了牌坊之上,风吹日晒,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了。 后来藏剑峰名声大噪,无数游子慕名而来,慢慢得山脚下的村子人口也是逐渐多了起来,这才有了“剑气村”这个名字。 这次清明没再进村子,实在是在慈宁村碰到的事情太过离奇,现在想想都觉得恍若隔世,同时也让清明有些害怕,若没有谢天行,自己恐怕已经死在慈宁村了,他可不相信次次自己都有这么好运。 此时在剑气村的村口,有几名幼童拿着木剑正在追逐打闹。 清明上前询问道:“小兄弟,我们想要去藏剑峰,不知道要从哪里上去呢。” 几个幼童瞥了一眼端午,并不理会,自顾自得玩起来。 清明也没生气,继续耐着性子问了几次,可这几个幼童就是对他视而不见,正欲发火,却被端午拉住。 “几位少侠,我们兄弟二人自青州远道而来,早就听闻藏剑峰之剑意冲霄,乃是天下剑道之首,仰慕多年,这没想到到了地头了,找不到上山的路,还请几位少侠指点一二。” 几个孩童被这一番马屁拍得晕乎乎的,嘴角的笑容都要控制不住了。 “你比刚刚那个傻大个说话好听多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得告诉你吧。” “诶诶诶,你这小屁孩……” 清明听闻自己被叫傻大个,本就不爽的心情更是火上浇油,扬起拳头就要把这些个熊孩子好好教训一顿,不过马上就被端午用犀利的眼神制止了。 “多谢少侠!” 端午对着幼童抱拳行礼。 “都是混江湖的,兄弟不用客气。” 孩童有样学样得拱了拱手。 清明嘟囔着:“就几个小屁孩还混江湖呢……” “你们只要顺着这条山路一直往上走,碰上第一个岔路口再走左边,看到一棵大槐树,再走右边,一直走就能看到藏剑峰的山门了。” 其中一个孩童指着远处的一条山道。 “不过我可提醒你,藏剑峰乃是江湖上有名的大势力,戒备森严,你们俩在山门口看看得了,可千万不要上去,免得被丢下来,很丢人的。” 端午笑着点了点头:“多谢少侠指点,我们记下了。” 其中一个孩子突然想到什么,提醒道:“哦!还有啊,如果你们碰到守山门的是一个脸很臭的人,帮我告诉他,我剑气村第一剑客,总有一天会找他报仇的!让他等着!” 端午拜别孩童,就带着清明顺着孩童指的山道走了上去。 清秋时节,山上大雾笼罩,更添凉意。 纵然是清明都觉得冷嗖嗖的,风寒刚好的端午更是穿上了早就准备好的衣裳。 清明本是多话的性格,只不过经历了慈宁村的事情之后,变得寡言了许多,也不再拿着背后的“去呀”炫耀,就只是捡了根树枝充当行山杖默默登山。 一直到两人休息的时候,清明从腰间摘下葫芦,默默喝了一口。 端午早就注意到这突然多出来的葫芦,此时忍不住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清明晃了晃葫芦,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这个啊,我在慈宁村里装的酒。” 端午曾经和清明在酒楼捡东西吃的时候,有喝过酒,只不过这东西并不解渴,反而还让脑袋晕乎乎的,所以端午一直都不太喜欢,此时听闻里面是酒,顿时就失去了兴致。 “怎么突然喝起酒来了。” 清明沉默了半晌,才说道:“喝这个心里舒坦。” 端午早就听清明说过慈宁村的事,这对从小到大宁愿饿死也不愿意偷东西的清明来说,确实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他的心里从来都有一杆秤,去衡量这世间道理。 偏偏这小子还是个爱钻牛角尖的驴脾气。 端午:“其实你不必自责的……我们不是一定要长成苍天大树,只要我们开心的话,做野花,做野草,做无名小卒,做千千万万,都可以。” 清明又是喝了一大口,然后将酒葫芦挂在腰间:“我们该走了。” 端午见清明不愿提及,知道这小子是倔脾气又上来了,这种事情大概也只能让他自己想通,便也没再劝,老老实实得跟了上去。 没一会,两人就根据孩童指的路到了藏剑峰山门。 山间的石阶仿佛无穷无尽,绕着陡峭的山体不断蔓延上去,一边是万年不变的石壁,一边是触手可及的云海。 一块巨大的山石屹立在路旁,龙飞凤舞得写着两个大字“藏剑”。 两个字上仿佛蕴含着无穷剑意,仅仅看一眼都觉得双目刺痛。 而在山石之上,一个青年正抱着剑闭目打盹。 感受到清明和端午的动静,青年一只眼睛睁开,不咸不淡得说了一句:“藏剑峰上,闲人止步。” 端午从怀里掏出燕云送的两枚剑符,朗声道:“我俩不是闲人,在山下受人赠剑符两枚,便来此求取兵器。” 青年闻言才终于睁开眼睛,收起了懒散的态度,从山石上一跃而下,细细打量了端午手里的剑符: “是燕大哥的剑符……” 青年眼神又是在清明和端午脸上流转了一下,态度温和了不少: “你们跟我来吧。” 说完青年便是拾阶而上,朝着山上走去。 清明和端午紧随其后。 这青年和燕云乃是一样的冷淡性子,就开头说了几句以后再没说过话。 清明想起山下少年的交代,虽然不爽那几个熊孩子,但还是出口询问道: “大哥,不知道你们山上有没有一个脸很臭的青年。” 青年回头,满脸疑惑。 端午怕人家误会,连忙解释道:“山下剑气村里有几个孩童让我带几句话。” 青年:“他们说的什么,你告诉我就好了。” 清明摇了摇头拒绝道:“不行,没有见到那个脸很臭的人,我是不会说的。” 青年低声道:“我就是。” 清明没听清:“啊?我说我得见到那个脸很臭的人才能说。” 青年冰冷的脸上有青筋暴起,高声道:“我说,我就是那个脸很臭的人!” 这一声过后,气氛陷入尴尬,鸦雀无声。 良久才是端午打圆场道:“哈哈,他没有说你的意思,他就是脑子不太好,你别介意。” 青年冷哼了一声,回头继续朝着山上走去。 端午趁着青年回头的间隙,狠狠瞪了一眼清明。 三人又是走了一会,清明才冷不丁冒出一句:“那孩子说,他是剑气村第一剑客,迟早有一天会来找你报仇,让你等着。” 青年转头,脸色已经是变得铁青。 端午见气氛不妙,连忙插进来:“哈哈哈哈,你看看,小孩子就是这么口无遮拦的,真不会说话。” 青年深深看了清明一眼:“看在燕大哥的面子上,我不与你计较。” 清明并没有在意青年的威胁,在他看来,自己只是转达了一下那孩童的话而已。 三人这一路上没有再说话,青年是因为就不想说话,端午则是因为登上太过疲惫,实在没力气说话,而清明,每次刚要开口就会被端午捂住嘴巴,深怕他再说出一些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 随着渐次登高,清明和端午逐渐有种呼吸不顺畅的感觉,而且因为巨大的运动量,让这种感觉更加严重。 反观青年,气息平稳,如履平地。 “调整呼吸,每次呼吸都与脚步保持一定的节奏,降低呼吸频率,气守丹田,意游太虚。” 青年说着又念出了一套名为《云山呼吸法》的口诀。 “跟着做,否则走不到峰顶。” 端午和清明默默记下,并根据口诀内容运气,没走多久,虽然呼吸依旧不顺畅,可胸口的疼痛感却好了不少。 清明和端午对着青年的背影拱了拱手,表示授业之恩。 青年并未回头:“一套不值钱的呼吸法而已,燕大哥既然将剑符交给你们,说明他至少在你们身上得了点东西,对恩人,我们藏剑峰绝不吝啬,这就当一点利息。” “你们平日里将这呼吸法练成习惯,也有强身健体的功效,特别是对登高,气息绵长尤为显着。” 清明两人也不矫情,默默将这份好意记在心里,只等来日若有机会再报答。 在得到了这套呼吸法之后,三人的脚程都快了许多,没一会,便是登上了藏剑峰顶。 第46章 世外桃源 藏剑峰的峰顶是一处巨大的平台,就仿佛有人以伟力将这山头削平,而在地面上铺了一层青石板,显得干净而整洁,让人难以想象这些青石究竟是如何背上这么高的山峰的。 而在周围还有着一道围墙,就像是清明在京都见到的那种富人的宅院,只不过这围墙年久失修,看过去有些破旧,应当是当年藏剑山庄留下的遗址。 围墙之内则是立着一栋栋石屋,以特别的阵列组合,给人一种杂乱无章却又井然有序的感觉。 石屋面前则是一个个小摊位,有卖肉的屠夫,有卖菜的农户,也有卖酒水的茶铺,甚至偶尔还传来几声叫卖声。 阡陌交通,鸡犬相闻,一幅世外桃源的景象。 见到此情此景,清明疑惑得四下瞥了瞥,确认自己是真的上了藏剑峰,而不是又到什么不知名的村子里。 “别看了,这里就是藏剑峰,藏剑峰就长这个样子。” 青年显然知道清明两人心里在想什么,说了一句,就自顾自向前走去。 清明和端午紧跟其后,同时眼神还四下打量着,这个与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天下剑道与正气皆在此处的藏剑峰。 “呦!这是又有新人来啦?!是燕云那小子的剑符吧?” 经过屠户的摊位前,屠户乐呵呵得打招呼。 青年冷淡得点了点头,并没有答话。 碰了个软钉子的屠户也不恼怒,显然是了解青年的脾气,依旧是笑呵呵得骂了一句:“臭小子。” 没走两步,卖菜的大婶也是打招呼: “含光回来啦,来来来,到婶婶这买两株野菜回去。” 被叫含光的青年摇了摇头,回应道:“不用了。” 依旧是冷淡的态度。 一直到走出这条小街,所有的小贩都对含光打过招呼,却都被他一一拒绝。 清明忍不住好奇道:“你为什么好像不太待见他们?” 含光回头瞥了一眼清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冷峻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以后你就知道了。” 最后三人停在了一处铁匠铺的门口,里面还时不时传出叮叮当当的打铁声。 含光推开院门,一股热浪以及铁锈味便是扑面而来,冲走了清秋的凉意。 仅仅是透过半开的房门,清明就能清楚得看到里面耀眼的火光。 “呦,有客人来啦?” 里面传来一声雄厚的声音,紧接着火光便是渐渐熄灭,汹涌的热浪也是缓缓平息。 吱呀。 房门打开,一个半身赤裸的老者从里面走了出来。 老者一头干练的白色短发,两撇胡子和下巴的胡子汇聚在一起,扎成小辫子,裸露的上半身肌肉虬结,上面还挂着汗珠,单手握着一柄短锤,乍一眼看去总有种异样的违和感。 含光见到老者便是恭敬鞠躬道:“大师傅。” 老者出来以后视线在清明和端午身上停留了一下,才出声道:“是燕云的剑符?” 含光点了点头。 这时铁匠铺里又有一声雄厚的声音响起:“什么?是燕云小子回来了么?!” 又是一名老者走出来,与之前的老者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打扮,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不过此人的身材要更高大些,肌肉也要更骇人一些,就像是一个钢铁巨人。 含光对着老者道:“二师傅。” 老者出来看清来人,脸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失望,不过马上还是哈哈大笑起来: “是得了燕云的剑符吧,远来是客,两位少侠快请坐。” 声音如同洪钟大吕,震得耳朵嗡嗡作响。 清明和端午环顾了一下四周,并没有发现能坐的地方,于是便随意找了两个铁墩子坐下。 “两位能得到我那不孝徒儿的剑符,想必关系定然是很亲近了,快与我说说燕云那臭小子在山下都做了什么事,这都两年了,也没一封书信回来。” 二师傅一屁股坐在清明边上,一脸亲近。 清明和端午两人一唱一和得将和燕云结识的过程以及一路上发生的事情都讲了出来。 兴许是太久没有听到燕云的消息,两个老人以及含光都坐在一边听得津津有味。 尤其是听到燕云一剑就将渭水寨的二当家给斩成两段的时候,块头像熊一样高大的二师傅都高兴到手舞足蹈。 就连那个没什么表情的大师傅眼里也闪烁激动的光芒。 仿佛这一切都发生在他们自己身上似的。 仅仅这短短十数天的江湖事,愣是让他们东问西问讲了个把时辰。 一直到天色渐晚,那个二师傅依旧在不依不饶得问着,最后还是含光忍不住提醒之下,才终于停下了追问。 “哈哈哈,冒昧冒昧了,实在是太久没有听到那个臭小子的消息,有点忘乎所以,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 “在下千机,藏剑峰二峰主,也是燕云和含光的二师傅,那位是少阳,就是藏剑峰的峰主,是大师傅。” 说着,大块头老者指了指那名脸色冷峻一直不怎么说话的老人。 没想到藏剑峰的峰主居然是这样一副形象,和清明想象中白衣仗剑,飘逸不凡的神仙中人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千机看出清明端午两人眼里的失落,又是哈哈大笑起来:“藏剑峰不是想象中的藏剑峰,峰主当然也不会是想象中的峰主啊。” 清明马上便释然,他本就不是在意外貌之人,只是心里有些落差罢了,再说藏剑峰前身藏剑山庄本就是一个兵器工坊,两位峰主传承自藏剑山庄,这样的形象才是对的。 两人不像是天下十二大江湖势力之一的首领,反而像是住在家对门的慈祥长辈,即便是面色冷淡的大峰主少阳,也没什么架子。 如此江湖,才能引得无数少年游侠趋之若鹜。 天下山河,五湖四海,皆可为家。 “按照规矩,能得到剑符的便算是半个藏剑峰人了,可以去兵冢各自挑选一件兵器,只是今日天色不早了,两位少侠一路登山想必是累了。” 千机转头对着含光道: “小光,你先带着两位客人住下,备好饭菜,有什么事情我们明日再说。” 清明和端午两人对着两位峰主恭敬行礼,便随着含光离开。 少阳望着三人逐渐远去的背影,轻声道:“你看到了吗?” 千机脸上笑意缓缓收敛,变的肃穆:“是那把刀。” 少阳冷峻的脸上不由闪烁笑意:“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么多年了,有生之年居然还能再见到。” 千机:“你打算怎么做?直接抢?你不怕他来找麻烦?” 少阳面露思索:“抢是不能抢的,不过既然都来了,也是不能就这么拱手放过,先想办法把人留下,再徐徐图之。” 千机转身走回铁匠铺:“随你,反正少给我惹麻烦就是,那人若是再来一趟,你自己扛着,我可遭不住。” 少阳眼中流露一丝恨意,同时还有惧怕:“放心吧,我没那么蠢。” “只不过当年受的屈辱,我一定会千百倍奉还!” …… 清明和端午两人随着含光饱餐了一顿,之后便来到了一处偏僻的石屋之中。 “这是燕大哥当年在山上时候的居所,你们就住这里,没事不要乱跑,也不要惹麻烦,明日清晨我会来找你们。” 含光说完便不再理会两人,自顾自走了出去。 石屋之内干净整洁,显然是经常有人来打扫,里面东西也极为简单,一张桌子,几个板凳,然后就是一张床。 清明和端午两人从小住的环境可比这恶劣多了,此时也不矫情,行囊一放就躺了下来。 窗户微开,山顶的凉风一阵阵吹来,让人遍体生寒。 清明推开窗户,便看到一轮圆月悬在空中,近的仿佛一伸手就能触碰。 而在山崖之下,则是层层叠叠的云海,随风翻涌,波澜壮阔。 清明从未见过如此场景,忍不住从石屋里走了出去。 置身天地之中,被凉风与月光包裹,身上的尘埃都在此时随着衣袂飘飘尽数涤荡。 清明拿出酒葫芦喝了一口,一股暖意自腹部升起,充斥在四肢百骸,体内与体外截然不同的感觉让清明舒服得呻吟了一声。 朦朦胧胧的醉意涌了上来。 清明张开双手,徜徉在这片月光海洋之中,甚至想要趁着醉意念叨几句诗,奈何没读过书,想了半天没想出一个字,只得作罢。 最后,清明打起了李程教授的那套无名拳法。 两脚开立,双臂前举,屈膝按掌,一套拳法就从此刻展开。 随着清明拳法施展,他却没注意到,山崖之下的云海也随着他的拳意滚动起来。 千尺波涛涌动山头,万顷白浪如鲸出海。 月下少年乘兴出拳,峰畔云海霓裳作舞。 一幅任何辞藻画作都难以描绘的自然美景在无人处悄悄展现。 拳法暗含天地大道,一招一式之间仿佛有人间至理。 月光如涌,一丝丝光线在清明掌心汇聚,如同泥巴一般,时而变成一只兔子,活泼跳脱,时而变成一只飞鸟,在指掌翻飞。 醉意朦胧的清明又是喝了一大口酒,随手将葫芦丢在一边,在慈宁村中积累的所有郁结都在此刻消散。 朦胧的眼中,那漆黑的天地之间,出现了一道仿佛亘古不变的大门。 门上金色龙纹的牌匾上写着两个字: “武道” 第47章 少年少女 清明醉眼朦胧得望着天空中熠熠生辉的黄金大门,宛若一轮曜日,夺走了月华的光彩。 只是如此令人瞩目的神异场面却仿佛只有清明能看到似的,没能引来任何一人的目光,就连在房间内的端午都是恍然未觉。 “这天上,怎么有一扇门?” 清明满脸通红,轻轻念叨了一声,便是醉倒在了地上,没一会就有轻微的鼾声传来。 而就在这时,一个赤足的黄衣少女从石屋后面探出了脑袋,蹑手蹑脚得来到了清明身边,好奇得打量了一下清明,撅着嘴道:“他怎么睡在这里,会着凉的!” 说着黄衣少女从边上的山石缝里摘了几株草放在了清明身上,算是当被子用了。 只是对比了一下清明的身躯后,她又是摘了几株花朵放在清明身上,就如此一来一回,没一会山石缝里的植物就被她薅秃了。 然而这点花花草草的,哪里能盖的住清明的身体。 四下张望找不到花草的黄衣少女有些烦躁起来,狠狠跺了跺脚:“哎呀!烦死了!不给你盖了!你着凉就着凉吧!谁叫你不回家睡的!” 不过她的目光很快就被地上的酒葫芦吸引。 “这里面是什么呀?刚刚看他好像觉得很好喝的样子。” 黄衣少女拿起酒葫芦用大眼睛在葫芦口瞅了瞅。 乌漆麻黑的什么也看不见。 黄衣少女一双大眼睛看了看清明,又看了看酒葫芦,动作飞快得喝了一大口。 酒液含在嘴里鼓起腮帮子颇有几分俏皮,明亮的眼睛左瞥右瞥仿佛做贼一般,最后咕噜一声,将酒液吞了下去。 “啊啊啊!!好辣好辣!好烫!烫死我啦!” 少女将酒葫芦一扔,伸出舌头,又是抓心挠肝的,满地打滚。 没一会少女缓过劲来了,两片红霞也是在脸颊上升起。 “好像,还挺好喝的。” 少女已经有些醉意,又是捡起扔在一边的酒葫芦,迷迷糊糊得喝了一大口,这次没再像刚才那般撒泼,反而是嘿嘿得傻笑了两声。 “好喝~” 紧接着黄衣少女就是咕噜咕噜将葫芦里的酒一口饮尽,走路的身形都开始摇晃起来。 一直走到清明的身边,被绊的摔了一跤,直接就倒在了清明的身上,就借着酒意昏睡过去。 不时还能传来一两声嘟囔声:“好喝~这东西真好喝~嗯~” 时间就这样悄悄过去,端午在石屋中见清明久久没有回来,终于是忍不住出来找寻起来,这才刚出门,就看到不远处的地面上,纵横交错的黄衣少女还有清明。 在犹豫了许久要不要叫醒清明之后,端午最后还是从屋内拿出了一床被子盖在了两人身上,在回屋之前还轻轻念叨了一句: “兄弟,你会感谢我的。” 月光如水,静静得笼罩在清明与黄衣少女身上,将两人通红的脸蛋照亮。 少年少女,大被同眠。 一直到月亮落下,旭阳升起,清明迷迷糊糊间醒了过来。 “啊啊啊!你是谁啊!” 清明一把推开少女,脸色煞白。 少女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有些撒娇道:“我还要再睡一会……” 说着又是钻进了清明的怀里,还用小脑袋蹭了蹭清明胸膛,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清明脸颊迅速得飞上两片红霞,一双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这时候端午从屋内走了出来,吓得清明连忙道: “你,你听我解释!这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呜呜。” 清明还想继续说,却被怀中的少女捂住了嘴巴,还一边嘟囔着:“好吵啊……安静一点。” 端午瞥了一眼清明,还对他挑了挑眉,一副兄弟我懂的表情,随后便是走到了石屋后面打拳去了,每日清晨打一套李程传授的无名拳法已经成为了他们的习惯。 清明双目瞪大,无奈嘴巴被紧紧捂住,只能发出支支吾吾的声响。 恰好在这时候,含光也是从远处缓缓走来。 清明一双眼珠子都要瞪出来,按住少女的肩膀就要推开她,没想到少女非但没被推开,反而一双白皙的大腿还缠了上来,就像是一只八爪章鱼,紧紧得箍住了清明的身体。 而此时,含光已经走到近前。 仔细得打量了一下黄衣少女,含光眼中也有着惊奇,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冷静。 “师傅交代我和你们说一声,去兵冢一事,需要一些时间准备,你们没事可以在村子里逛逛,也可以下山去,两天之后再来便是。” 说完含光转身就要走,没走两步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回头颇有深意得看了看清明道: “对她好点。” 清明剧烈得挣扎,好不容易拉开了捂住嘴巴的手:“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呜呜呜!” 一直到含光走远,清明都没完整得说出一句话。 看着含光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清明无力得躺倒在地上,双目无神的看着天空,热泪盈眶。 我的清白……没了……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时辰,紧紧抱着清明的女孩才是悠悠转醒。 “嗯~好舒服呀~” 少女伸了个懒腰,从清明的身上爬了起来,只是看到身下的清明,顿时面色一变。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少女紧紧扯着衣襟,一脸警惕得看着清明。 清明欲哭无泪,他就没见过这般贼喊捉贼的,只是当今世道,更是将女子清白看的更重些,而且只记得昨晚喝酒打拳,完全没有关于这女子的任何记忆。 “我……我不知道啊。” 清明连忙摆手。 “我醒过来,就这样了,怎么都推不开你……” 说着清明嘴一瘪,委屈了起来。 终究是个少年,之前又忙于求生,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此时也是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是好。 黄衣少女慢慢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情,也是有些羞赧,既然对方完全没有记忆…… 一双明媚的大眼睛滴溜溜得转了起来。 “呜呜呜!你欺负我……我不活了……” 少女将脸埋进大腿里,哭了起来。 清明哪有见过这番阵仗,这下更加慌乱起来。 “你……你别哭了……” 清明一双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想要我不哭也行,你陪我玩一天!” 少女冷不丁来了一句。 此时清明早已经是六神无主,哪里还能想那么多,只要能让少女别哭,让他做什么都行。 “我答应你还不行嘛,你别哭啦。” 黄衣少女抬起头,泪眼婆娑,可怜兮兮得问道:“真的嘛?” 清明认真得点了点头:“当然!” 少女的脸马上便是多云转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一边挽住了清明的手臂,开心得蹦跳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清明有种被骗了的感觉,不过很快就被手臂上的触感所吸引,黝黑的脸上有些发烫,连忙甩开了少女的手。 少女也不在意,依旧雀跃不已。 本就闲来无事,兵冢一事搁置,也就当在藏剑峰逛逛了。 “我叫清明,你叫什么?” 少女沉吟半晌才道:“我叫扶幽。” 想了这么久……该不会是脑子不好吧。 清明看着扶幽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怜悯,这大概也是清明人生中第一次碰到有人脑子不如自己的,感觉非常新鲜。 清明本想和端午一起在村子里逛逛,却被端午义正辞严得拒绝了,反而还塞了不少银子给清明,让他带着扶幽好好玩一天。 一路上,扶幽叽叽喳喳得嘴巴就一直没停下来。 “你是从山下来的嘛?” 清明点了点头。 “山下有没有好玩的呀,那个冰糖葫芦好吃嘛?我听说山下还有什么桂花糕,蜜饯,冰镇糖水,是真的嘛?” 清明回忆了一下,虽然在山下是行乞为生,但这么多年,多少还是有机会尝到的。 “嗯,是真的,真的很甜。” “啊!那还有什么很漂亮的晚上会发光的石头,还有烟花,还有花灯节!是真的很好玩嘛?” 扶幽满脸期待得看着清明。 渐渐清明也是打开了话匣子:“是啊,有很多好玩的东西,还有捏泥人,还有人会喷火吞剑的,可好看了。” “那是不是还有一眼都看不到边的大沙漠,还有白茫茫的大雪山!波涛汹涌的大海?” 清明犹豫了一下:“应该……有吧,我也没去过,不过等我去了北国见了师傅以后,我一定会去看看的!到时候我再来告诉你漂不漂亮。” 扶幽的眼里仿佛有星光闪烁,不过很快就拉下脸来:“可惜我都没见过……” 清明看着泫然欲泣的扶幽,忍不住安慰道:“以后总是有机会下山的,到时候你就可以去看你想看的东西,吃想吃的东西啦!” 扶幽抬头看着清明:“那你会带着我嘛?” 清明重重点了点头:“那当然了!到时候我就是名动天下的大侠!我带你去最高的酒楼去吃最贵最好吃的佳肴!” 扶幽这才抬起脸开心道:“好呀!那我们一言为定!” 清明伸出手掌:“我们击掌为誓!我一定不会食言的!” 扶幽也伸出手掌轻轻拍了一下。 少年少女,就此结誓。 第48章 前人留字 清明和扶幽没一会就进入了这个如同迷宫中的村子里。 和第一次有含光带路不同,这次清明自己来就察觉到了村子的神奇之处。 明明进入的通道是同一个,可是昨日在门口的摊位是卖肉的屠夫和卖菜的大婶,如今入口之处却是一间书店和一间酒肆。 清明率先带着扶幽进了书店,从小到大,清明对书总有一种异样的情怀,年幼之时想读书,却只能趴在书塾的窗口偷着学,每天因为用力抓住窗台,回到住的破庙手臂都酸疼得抬不起来,那是一段辛苦却也开心的日子。 可毕竟清明不像正常的孩子,每天还要为生活奔波,学习的时间也少,能把字识全都不容易。 如今手头上有些银子,又恰巧碰到了书店,那可不得买些回去路上看。 等这一路到了北国之北,见到了师傅,定要让他见到一个出口成章,满腹经纶的风流侠客。 清明心中暗暗想着,漫无目的得在书店里转悠了起来。 书店的掌柜是一个中年书生,一身儒衫早已浆洗得发白,显然是穿了很多年了,此时他正拿着一卷书籍津津有味得看着。 “随便看,看上了拿来付钱便好。” 中年书生头也不抬,便说道。 清明也不在意,随手抄起一本《晏州随记》看了起来。 扶幽倒是对书籍没什么兴趣,见清明看得入神也没打扰,自顾自在店外玩了起来。 清明挑着挑着,马上就发现了这书店的不俗之处,一些山下之人视为家传绝学的武学典籍以及内功心法,居然就这样随手摆放在书架上。 虽然以清明的见识是不可能看出这些典籍是否高深,但并不妨碍他被这些典籍霸气的名字所震撼。 《斩天八式》,《天下六合功》,《化自在大法》…… “这些也是卖的么?”清明忍不住问道。 中年书生抬头瞥了一眼那些书籍,点了点头:“嗯,这些都放了很多年,快发霉了,你想要的话,一百两黄金一本。” 清明暗暗咂舌,一百两黄金,那可是足足一万两白银,就是把清明给卖了都没这么值钱,难怪这东西就这么堂而皇之得放在书架上,感情是根本没人买得起。 至于为什么不怕人抢? 这可是在藏剑峰,当世十二大江湖势力之一,抢了能不能活着下山都两说,更何况藏剑峰闭门不出,仅有弟子下山游历,外人想要上山那都是要持有信物的。 清明拿起一本《春秋大梦法》看了起来,这才发现其中猫腻,这书籍保存得还算完善,只是里面似乎被人涂涂改改过了。 开篇:世间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春秋。 批注:放狗屁!我辈武者当奋勇登高,岂能哀哀切切,这功法于人心淡泊,不练也罢。 若只是批注也就罢了,不影响他人修炼,偏偏这涂改之人在后文还直接抹去了原文,自己写了新的。 内功修行,经脉循行都是经过无数前人摸索才敢给其他人修炼,若是稍有不慎,行差踏错,恐怕修炼之人就会经脉寸断沦为一个废人。 哪怕这《春秋大梦法》只被人涂改了部分,但恐怕也没有人敢修炼了。 也就是说,这本功法已经是一本废本。 清明又是拿出了其他的典籍翻看起来,发现在关键之处都被涂改过,而且看字迹,似乎都是一人所为。 纵然是在整个社会底层见过无数人性丑恶,清明依旧是喃喃道: “这人的素质可真低啊……” 只是能在藏剑峰将如此多典籍一一看过,而且还有闲工夫留下自己的痕迹,要么就是武功绝顶之人,要么就可能已经被砍成肉泥了。 中年书生瞥了一眼,见清明依旧驻足在书架之前,便念叨了一句:“我可以送你一本,但是你亲身修炼以后要告诉我可行与否。” 清明本着不要白不要的原则,挑了一本名为《祭王令》的内功心法,也不细看,将之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回去了有的是时间看,不急在这一时。 又在书店里转了一圈,清明挑挑拣拣之下拿了两本闲书《古今杂谈》以及《江湖录》。 《古今杂谈》讲的是天下几百年间发生的大事。 《江湖录》则是近年来江湖上声名大噪的天骄,只是不知道这书中所写的近年到底是何夕何年,看其老旧程度,估计是有些年月了。 两本杂书价格也是贵的离谱,居然要整整一两银子。 只是好书自有缘法,南朝书籍拓印还处在手抄的阶段,一般冷门一点的书籍,换了个地方就看不到了。 清明没有吝啬,付了银子以后就离开了书店。 门口扶幽正无聊得拿着树枝在地上画画,见到清明出来,雀跃得迎了上来。 “你买好啦!” 少女笑容灿烂,就像一朵绽放的花朵。 清明也是被这灿烂的笑容打动,重重得点了点头。 扶幽一指书店对面的酒肆:“我们去那里看看吧。” 清明想到昨日酒葫芦已经空了,正好去买些酒来。 两人踏入酒肆,铺子很小仅有两张小桌子,桌子之间横着一根杆子,上面密密麻麻得垂挂着木牌,也算是作为隔断了。 店铺里没有店小二,只有一个长发的中年男人四仰八叉得躺在椅子上打鼾。 中年男人留着胡渣子,清明没仔细看还以为是那个不负责任的李师傅来了。 “掌柜的!醒醒掌柜的。” 扶幽推了推椅子上的中年男人。 “嗯?买酒么?” 中年男人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擦了擦嘴角根本不存在的哈喇子。 清明将酒葫芦递了过去:“给我一葫芦酒水。” 中年男人接过葫芦闻了闻:“山下慈宁村的百里香?” 清明点了点头:“你这有么?” 中年男人不屑得笑了笑:“我可不卖这么差的酒,我这的酒,也不卖不会喝酒的人。” 清明眉头一挑,这藏剑峰的铺子可是都没什么礼貌啊。 “你怎么知道我们不会喝酒!我们可能喝酒了!” 扶幽在边上叉腰,凶巴巴道。 中年男人瞥了一眼扶幽,伸出手来一个弹指敲在少女光洁的额头上。 “啊!” 扶幽吃痛,捂住额头蹲在了地上,泪眼婆娑的样子颇有几分俏皮可爱。 “小姑娘家家的,懂什么是喝酒,出去出去,别瞎凑热闹。” 中年男子挥了挥手驱赶道。 清明也没纠缠,拉着扶幽就往店外走。 就在这时,中年男人看到了清明背后背着的“去呀”,连忙出声道: “等等!” 清明疑惑回头。 中年男人如同鬼魅一般,身形一晃就出现在了清明的身后,抓住了“去呀”的刀柄。 “这把刀,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清明猛地后退拉开距离,一脸警惕得看着中年男人,只要一言不合,随时他都可以打出雷霆一击。 “哈哈哈哈!不用害怕小兄弟,此刀乃是故人之物,突然见到就有点激动。” 清明依旧没有放松警惕,目光紧紧盯着中年男人,但还是问道: “你认识我师傅?” “没想到这么多年,他这潇洒不羁的性子也收徒了,真是物是人非,既然是故人之徒,那你想买酒也可,不过我这酒可不便宜。” 中年男人坐在板凳上,翘起二郎腿。 “这个,百岁无忧,一坛三十两。” “那坛名字叫豪侠,不是熟悉的人,我可不会卖,不过你既然和老李认识,那也不是不可以卖你,九十两。” …… 中年男人手指接连点去,一坛坛酒是如数家珍。 只是这里面最便宜的一坛酒,清明都买不起。 似乎是看出了清明囊中羞涩,中年男人哈哈一笑:“没银子也没事,只要在那木牌上留下一句话,我看的开心,说不得可以送你一坛。” 清明来到那由无数小木牌构成的木牌前,这才发现上面刻着的一个个小字。 扶幽随便拿起一个木牌,念叨道: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秦欢” 中年男人笑着讲解道:“这大概是二十几年前了,是一个独臂剑客留下的,听说此人生性冷漠,铁石心肠,对敌从不留手,在江湖上闯下了赫赫凶名,一直到在一无名湖畔遇到了个洗衣妇,对其一见钟情,可惜那人已是人妇,最后也只能无疾而终,只是不知道这个独臂剑客现在死了没有……” 听中年男子说完,扶幽看着木牌的神色也是变得有些严肃。 这里的每一个木牌可能都是一个潇洒江湖客心中只有酒水才能浇灌到的地方。 清明在最为破旧的木牌里面随意翻了翻,居然找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李程” 中年男人看到清明手中的木牌,哈哈一笑:“给你找到了啊,当年你师傅年轻气盛,可不是一个人来的哦,还有两个姑娘陪着一起,我给你找找。” 说着,中年男人就在那些木牌里翻找了起来,又摸出了两个: “喏,这就是那两个姑娘留下的。” 清明接过一看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鬼见笑” “一城烟雨一楼台,一花只为一树开——君莫愁” 第49章 春风来此人间 清明看着木牌上的两句诗,大概就能能想到当年师傅来到藏剑峰时的模样。 红颜相伴,潇洒不羁。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这得是有多么得风流意气,才能留下这样的字。 偏偏与他相伴的两个女子,一个留下“一花只为一树开”赤裸裸的欢喜之语,也是只有江湖子女才能有的豪气了,而另一个则是稍委婉些,但也是表达出了“且共从容”,其中“共”一字就也能看出女子对少年的欢喜。 “那两个姑娘的美貌,美若天仙,可真的是我生平仅见,啧啧啧。” 中年男人赞叹道。 一边的扶幽不服气了,抱胸仰头:“还能有本姑娘漂亮嘛!” 中年男人上下打量了眼扶幽,不屑得挥了挥手,撇嘴道:“去去去,小丫头片子,就你这样的,在南朝律法里都算是犯法知道嘛?” 扶幽一张小嘴顿时翘了起来,生气的样子甚是可爱。 清明又是看了一会,这木牌之上的留字可谓是五花八门,有李程这般风流意气的,也有留下“这江湖也就娘们还行”这等粗俗之言的。 更有留下“掌柜是个王八蛋”这等谩骂中年男子的,在这木牌周围更是一大片的木牌,上面刻着“是啊”“赞同”等等。 也不知道留下这样木牌的人,有没有买到酒。 中年男人递了两个空无一字的木牌过来,突然没头没尾得对扶幽说道:“小丫头,你也留下一句,这么多年,也该留下一句了。” 扶幽深深看了中年男子一眼,没有说话,接过木牌蹲在一边篆刻起来。 清明接过木牌,看过如此多前辈的留字,心中也是颇有感触,加之在慈宁村的遭遇也让他心中郁结,一直有不吐不快的想法。 只是真的拿起小刀的时候,清明只觉得脑中一片混沌,腹中无点墨的缺点就暴露出来了,他根本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文字为所经历过的事情做一个总结。 最后只能歪歪扭扭刻下八个字“江湖路远,但行好事” 中年男人接过木牌打量了一眼,又是瞥了一眼清明,评价道:“比那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少年强些。” 清明羞赧一笑。 中年男人又道:“不过胸中没半点意气,你这人无甚意思。” 清明脸色顿时就拉了下来。 这时扶幽也是将木牌递了过来,中年男人看了一眼,默默将之收进了袖子里。 清明将头凑了过去,想要看看写了什么,却马上被扶幽按住了头。 “不行不行!你不能看!” 等清明好不容易挣脱开来,那木牌早就不知道被掌柜的挂在了什么地方,茫茫木牌之中,也找不到了。 掌柜的从身后拿出了一小坛酒递给了清明。 “这是我年少时酿的酒,当时酿酒技艺不如现在,算是我所酿酒中的差等酒,但却是一等一的烈酒,我叫它“拏云志”,反正你这小子也品不来酒,卖你好酒也是浪费了,这坛就送你了吧。” 清明接过酒坛,打开一闻,猛烈的酒气直冲鼻腔,只觉得脑子都开始晕乎乎的。 光是挥散出来的酒气就有这样的效果,确实是天下一等一的烈酒了。 “让我闻闻!让我闻闻!” 扶幽也是凑上来闻了一下。 “啊……” 只来得及叫唤了一声,扶幽身体都开始摇晃了起来,最后一屁股坐在了板凳上。 滑稽的样子惹得清明和中年男子大笑不已。 清明将坛中酒倒进了酒葫芦里,还剩下不少,就寄存在酒肆里,在藏剑峰上还得待上些许日子,等到下山之时再来取走。 与掌柜道谢之后拜别,清明和扶幽两人便是又朝着村子里面走去。 中年男人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将那坛“拏云志”倒了一碗小酌了一口,悠悠道: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终究还是年纪大了,当下少年和曾经少年不一样咯。” 掌柜一口饮尽碗中酒,嘶哈了一声皱着眉头道:“这么烈的酒,应该不会喝死人吧?” …… 清明与扶幽一路在村子里闲逛,才发现这村子虽小,却是五脏俱全,几乎什么东西都有,只是村子里的人脾气都有些古怪,东西卖得贵不说,看的不顺眼的还不卖。 两人在村子里走走停停,一直逛到日落西山,最后来到了一玉石铺子里歇脚。 此时纵然是清明这样达到江湖二流高手的体格都已经有些疲倦了,可扶幽却还是精神百倍,蹦蹦跳跳的,让人称奇。 玉石铺子的掌柜是一个妇女打扮,身材有些发福,脸上未施粉黛,一直带着笑意,让人倍感亲切,颇有几分慈祥长辈的味道,这在藏剑峰上可是碰到的头一个。 恍惚间清明仿佛看到了曾经在当乞儿的时候,那个经常送来被褥吃食的隔壁大婶。 大婶看到两人,目光先是在扶幽身上停留了一下,这才打招呼道: “小伙子,小姑娘快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 清明打量了一下柜台上的玉石首饰,让他没想到的是这没什么人来的藏剑峰上的铺子,物件居然很是精致,比起之前在京都见到的不遑多让,不过想到之前见过的书店以及酒肆,似乎里面的东西也都是难得之物。 只是这玉石铺子,多是女子配饰,簪子,笄,步摇,华胜,璎珞等等,男子则是只有无事牌,腰佩等物。 扶幽在柜台上左看看右看看,都挑花了眼。 中年大婶道:“小姑娘是要挑给自己还是挑给意中人啊?” 扶幽鹅蛋般的小脸顿时通红,连忙道:“什,什么意中人啊,我哪里有意中人!” 清明也是被整了个脸红,经过一天的相处,小姑娘活泼的个性已经在他心中留下了极深的印象,这让从小到大没有和女子接触过的清明面对扶幽的时候总有异样的情愫。 中年大婶意味深长得看着两人,也没拆穿,笑呵呵道:“行走江湖的男孩子一般都会挂有无事牌,寓意平安无事,你可以看看这几个。” 说着,中年大婶拿了几块质地通透的玉牌递了过去。 无事牌由玉石打造,表面光洁,没有任何纹饰,既有“留白”的含义,也有平安无事的说法。 在民间,无事牌还有一个名字,叫“许愿牌”,据说只要将愿望或祝福许在无事牌上,便有愿望成真的可能,更能守护佩戴者一生。 扶幽拿着几块无事牌不断把玩,显然很是喜欢,只不过依旧是不舍得递了回去。 “可是……我没有银子。” 扶幽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大婶并未说什么,脸色也没有因此就变差,依旧是笑呵呵道:“那可以看看这个。” 说着大婶便从柜台里拿出几根简易的手链,都是由红绳或者黑绳编织而成,衬有金丝,在中间穿了几颗晶莹剔透的玉石。 “当然,如果这些看不上,婶婶可以送你根绳子,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大婶指了指边上木架上悬挂的绳子,各种绳子颜色各异,还有一根绳子就五颜六色的。 听到不要钱,扶幽顿时就将目光放在了那些绳子上面。 “送心爱之人,要送黑绳或者红绳,传闻阴曹地府的勾魂使者黑白无常的锁命神器是黑绳和白绳,后来人们觉得红绳比白绳要吉利,于是就将红绳代替了白绳,有黑绳锁命,红绳锁魂的寓意。” “一般的话,男孩子戴黑绳,女孩子戴红绳,意味着两人之间可以为彼此付出生命和灵魂。” 大婶一边摆弄架上的绳子,一边解释道。 扶幽脸上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通红的小耳朵却是高高竖起,听得仔仔细细的。 最后扶幽挑了一根黑色穿着金色丝线的绳子,对着清明大声道: “喂!清明,我送你这个你要不要?” 说完扶幽只觉得自己的脸蛋烫得都可以煎鸡蛋了。 听了大婶的介绍,清明哪里还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有些不敢置信,脑子里混沌一片,没想到短短一个月时间,他不但从一个死了都无人问津的小乞儿摇身一变成了少年侠客,如今居然还有女孩子喜欢,不真实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在做梦。 呆呆得点了点头。 “你过来,我给你戴上。” 扶幽招了招手。 清明呆呆得走了过去。 扶幽见清明呆愣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得叫了起来。 “手!” 清明讪讪得伸出手腕,任由扶幽将黑绳套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扶幽将绳子佩戴好,确认不会轻易掉落之后满意得点了点头。 中年大婶递过一根红绳给清明道:“怎么样,小伙子,不给人家姑娘也送一根?” 清明轻轻摇了摇头。 扶幽见状,有些落寞得低下了头。 “您帮我看看,我这些银子,能买什么?” 清明从怀中掏出所剩无几的银子。 扶幽猛地抬起头,笑容灿烂,如同春风再来人间。 第50章 海上月是天上月 扶幽笑容灿烂,看向少年的眼中有毫不掩饰的情意。 少年人的欢喜,从来如山呼海啸,不问岁月,不问来由。 “你,你不用花银子给我买,浪费,就拿根红绳就可以了。” 扶幽怯生生道。 中年大婶意味深长得看了眼扶幽,对清明道:“到我这买的东西,十日之内若不想要了,大可以来退。” 清明最后挑了一根白玉石手链,虽然没有过多的点缀物,但白玉石温润,做工精细,每一个都打磨成了同等大小的圆珠,倒也不显得小气。 中年大婶笑着说道:“手链通手恋,也有“守恋”的寓意,小伙子有心了。” 清明面色通红,就像是喝多了酒一般,但还是坚定得拿了这条手链,给扶幽戴上。 扶幽晃动了一下手臂,手链在雪白的皓腕上下滑动,在门外的夕阳映射下倒映出瑰丽的光彩。 清明看着少女娇嫩的面庞,虽然不是绝美的容颜,但却依旧如同星光点点,坠入心间,留下了不可抹去的痕迹。 “喜欢么?” 扶幽重重点了点头,展颜一笑:“嗯!” 清明也是笑容灿烂,将手中所有的银子递给了中年大婶,大手一挥:“那就它了。” 两人离开玉石铺子,回到了之前住的崖边石屋。 端午并不在里面,估计也是闲着没事去村子里晃荡了。 这石屋当初燕云估计是为了清净,特地建设在远离村子的地方,边上并没有其他人居住,非常清净,此时倒是便宜了清明。 清明与扶幽两人坐在悬崖边上,双脚悬空晃荡着,无忧无虑。 脚下的云海亘古不变,在山顶的罡风吹拂下不断翻涌,仿佛有自己的生命。 斜阳西沉,只有一半露在云海之上,但依旧是光芒万丈,照亮人间,将周围的云海染成了瑰丽的红色。 扶幽望着夕阳,双目迷离:“我今天很开心。” 话中有开心二字,语气却透着即将离别的悲伤。 清明没有注意到扶幽语气的异常,眼神放空得看着脚下宛若阶梯的云团:“嗯,我也很开心。” 似乎是觉得这样说不能够表达心中所想,清明又补充道: “我这辈子第一次这么开心。” 扶幽噗嗤一笑,轻轻推了一下清明:“你这个呆子。” 清明挠着脑袋嘿嘿傻笑。 “我们才认识一天,就谈喜欢,你会不会觉得我在闹着玩?” 扶幽注视着清明的侧脸问道。 清明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轻声道:“那你,是在闹着玩么?” “当然不是。”扶幽坚定道。 清明重新恢复了笑容。 “那便可以了。” 扶幽又道:“若是今日之后,我们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见面,或者一辈子都见不到了,你会一直惦记着我么?” 清明想到与师傅的约定,藏剑峰风景虽好,但他终究是要下山的,语气有些低落: “以前我碰到一个人,那个人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别人都说这句词写得很好,当时我还不觉得,现在我真的觉得很好。” “我不知道我能惦记多久,但人生最长不过七八十载,说不定我都活不到这个时候,那将一件事坚持几十年的时间,应该也不是很难吧。” 扶幽轻声念叨:“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哈哈,如果我们一辈子都见不到了,我一定要把你给忘了!” 清明面露慌张,连忙道:“我虽然不是藏剑峰人,迟早要下山,但是只要我去一趟北国,就一定会回来的!” 说完,清明又慢吞吞得补了一句: “你,你不要那么快把我忘了……” 扶幽笑道:“呆子,不会的,我一辈子都不会把你忘了,你且远行,不用着急回来,替我去看高山流水,皑皑白雪,还有大漠孤烟。” 清明重重点了点头:“我都会去看过,然后再回来告诉你!届时你若想去,我再陪你走一趟!” 扶幽笑容灿烂:“好!” 两人看着无边红霞,没有再说话,只是一双手却是已经十指相扣。 一直到阳光彻底消失,天地被夜幕笼罩,月儿悄悄爬上西楼。。 扶幽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情绪低落:“我得走了。” 清明也是站起来,静静看着扶幽,嗯了一声。 海上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扶幽突然凑了过来,对着清明的双唇蜻蜓点水得吻了一下。 冰凉的触感从唇边一直蔓延到全身,清明只觉得一股电流贯彻四肢百骸,手脚瞬间紧张到出汗。 扶幽轻笑着后退,就这样看着清明,一步步远离,但眼神却从来没有离开过少年的脸庞,似乎要将少年烙印在心底。 “如果我再也没有出现,你可以忘了我。” 清明头摇的像是拨浪鼓一般,连忙道:“不会的!我不会忘记的!” 扶幽笑容灿烂,如同春日的阳光:“但可别忘得太快。” 一直到少女彻底消失在夜幕之中,清明依旧是呆呆看着少女身影消失的黑暗之处。 良久才缓缓回头,看着天上明月。 一如昨日,冰冷的月光照在身上,习习凉风吹拂。 少年的心却如烈火般炙热。 摘下腰间酒葫芦,清明喝了一大口。 炽烈的酒液从喉间流下,猝不及防之下,清明剧烈的咳嗽起来。 “这酒,真的很烈啊……会喝酒的人,都是喝这么烈的酒么?” 念叨了一句,清明又喝了一大口。 如今方才知道,这江湖人为何这么喜欢喝酒了。 忧愁之时饮酒浇忧愁,欢喜之时饮酒添欢喜。 少女明媚笑容,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腕上金丝黑绳,轻轻晃动,百看不厌。 第51章 祭王令 回到石屋,清明才想起白天在书店拿的那本《祭王令》,从怀中拿出来细细翻阅起来。 这是一门印法,如同佛门的三法印,金刚印等等,都是同一种类型。 手捏印法可调动身体气机按照特殊的道路运转,达到神异的效果。 就如同佛门金刚印,施展出来之后犹如金刚附体,一身气力可以生生翻一倍,更能让身体强度如同横练功夫一般刀枪不入。 这《祭王令》按照书中所讲,可以让武夫气血沸腾,压榨潜能,一身战力可以在短时间内获得巨大提升,只不过捏印之后,会有一天虚弱的时间。 修炼到高深处,更是可以完全压榨身体潜能,甚至可以让一个普通人拥有和一流高手短暂抗衡的能力。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大概就是这个道理了。 只可惜如此秘术,却因为上面的涂涂改改不能随意修炼。 清明当然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只是这毕竟是免费的东西,就拿回来看看,反正也没什么损失。 不过在心底里,清明依旧是将那个在这本书上乱涂乱画的人狠狠骂了一通。 这样价值千金的武学功法,乃是多少前人呕心沥血之作,若是就此失传,也着实太过可惜了一些。 随着不断翻阅,清明也是将书籍翻到了末尾。 尾页上着作者的名字被墨水笔划去,留下了三个字 “李程 着” 清明一张脸色顿时扭曲,就像是吃了苍蝇一般。 他能认得出来,最后这三个字和前面在书上涂涂改改的字迹是一个人的。 也就是说,自己的那个倒霉师父,就是毁了这数百本秘籍的元凶? 仔细一想,以师傅的性格,似乎还真的做得出来这种事情。 涂涂改改也就罢了,甚至连作者都给人家抹去了,这放在文坛上,那可是窃取作品,不共戴天之仇。 不过李程这涂涂改改的数量这么多,几乎每页都有,一本武学早已经是面目全非,也确实和人家原作者没什么关系了。 清明已经打定主意自己在藏剑峰上绝对不能暴露出和李程的关系,否则恐怕是不能站着离开藏剑峰了。 至于那个酒肆掌柜的,看他的样子,应该和师傅的关系不错,透露出来的也都是善意,应该是不会做不利于自己的事情。 然而清明不知道的是,他和李程的关系不用讲,背后的“去呀”就已经给别人讲的明明白白了。 清明转念一想,这秘籍既然是师傅改的,自己是不是可以相信得修炼一下? 这个想法自心底滋生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反正自己哪怕现在不练,难道师傅传授给自己的,自己就不练了? 念头通达以后,清明看着手中的《祭王令》,眼神火热。 没有再拖沓,清明就是根据秘籍上所说的修炼起来…… 《祭王令》中共有三印,分别是气血印,沸血印,以及最后的祭王印,对实力的增幅程度由浅入深,同样的,对身体的伤害也是逐渐递增,祭王印一经用出,便是玉石俱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到生死绝境不能使用。 同时修炼此印还能让气血充盈,有增强体质,邪祟不侵的功效。 …… 第二日清晨,清明从床上爬了起来,端午已经坐在桌上吃早饭。 清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伸了个懒腰,只觉得浑身酸疼,昨日根据《祭王令》典籍修炼,鼓动气血沸腾游走经脉,一直到自身承受不了才停下,今日清晨起来,经脉胀疼无比,可也感觉气力似乎是大了不少。 想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端午,不过转念一想,清明觉得还是等自己确认这本秘籍没有什么问题以后再告诉端午。 “昨天你去哪了?” 清明洗漱完后坐在饭桌上,拿起一个包子就啃了起来,鲜嫩的肉汁在嘴里充溢,内心无比满足。 端午瞥了一眼清明,笑道:“你还问我去哪了?昨天和人家小姑娘出去一整天没回来,是想都没想想我一下啊。” 清明讪讪得摸摸脑袋,打了个哈哈。 端午探过头来挤眉弄眼:“怎么样?发展到哪一步了?是哪家的姑娘?我可和你说好,大婚之日,我得算是媒人!” 清明嘴角控制不住得勾了起来,眼里满是春风得意,但还是拍了拍端午的肩膀:“说什么呢?这才哪到哪,就大婚之日了?” 端午笑了笑没再多言,吃完早餐之后两人便是到了屋外开始打起那套无名拳法。 武道之路如同逆水行舟,只有勤耕不辍才能渐次登高。 一套拳打完,两人舒了一口气,便开始对练了起来,这也是两人每日的必修功课,只是端午体弱,一直以来,清明都会收着几分力气,免得不小心打伤了他。 只是今日对练起来,清明却发现自己放水的情况下居然力有不逮。 端午在不知不觉中,也达到了江湖中二流高手实力。 两人多年相依为命,端午实力有所进境,清明也是为对方感到欣喜,手上气力不再收敛,有来有回得打了起来。 没一会,两人就是气喘吁吁得躺倒在地面上。 阳光洒落,两人相互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也就在这时,不远处含光缓缓走了过来。 “师傅说,兵冢不日就会开启,不过进入兵冢需要做些准备,你们随我去见师傅吧。” 端午和清明两人点了点头,起身便是跟了上去。 离开之际,清明一步三回头,试图可以看到昨日的倩影,只可惜一直到石屋看不见了,都没见到扶幽出现。 清明看了看天色,时辰还早,女孩子家家的睡的时间长些倒也正常,想必是昨天逛的累了。 端午注意到清明的神色,笑问道:“瞧啥呢?这才一个晚上不见,就开始想人家了?” 清明脸色羞红,摆手道:“没,没想,我就是随便看看。” “哈哈,还说不是呢,你这眼睛都差点没落在屋子里,哎呦,我家小子情窦初开咯~” 清明也不反驳,只是瞥了瞥手腕上的金丝黑绳,眼底深处满是欢喜。 含光也是回头瞥了一眼清明,眼神深邃,欲言又止。 没一会,三人就是到了村中铁匠铺所在。 含光的大师傅少阳以及二师傅千机早已经坐在铁墩上等候多时。 第52章 神兵养气诀 “师傅,他们到了。” 含光对两位师傅拱手之后就乖巧得站在了一边。 大师傅少阳看着清明端午两人,最后目光不着痕迹得在清明背上的“去呀”上面流连了一下。 二师傅千机注意到少阳的眼神,轻轻按住了要抬起的手臂,轻笑道:“两位少侠要入我藏剑峰兵冢,自然也得听听我们藏剑峰的规矩。” 清明和端午同时点了点头:“这是自然。” 千机:“兵冢共分两部分,其一是民间流传的“剑窟”,里面藏剑无数,且只有剑一类兵器,但任何一柄剑都是绝无仅有,举世罕见的神兵,获得任意一柄,都可以让你们在江湖上闯出一番名声。” “而另一部分,就是我一直说的“兵冢”,地如其名,这里曾经是藏剑山庄堆放残兵的地方,后来三脉分裂,另外两脉带走了不少弟子,守卫薄弱,江湖仇敌打上门来,无数人死在此地,有藏剑峰的弟子,也有外来江湖人,血流漂橹,尸骨遍野,此地既是兵冢,亦是人冢。” “此地不比剑窟,里面兵器各式各样,五花八门,在里面一定可以找到你们想要的兵器,只是同样的,兵冢之兵饮血无数,都带有一些魔性,若非意志坚定者,容易反受其害,而在最深处的魔兵,更是会凌空自动,危险至极。” “而不管是去剑窟还是去兵冢,你们俩都得先在腹中练出一口兵气,以此来吸引神兵认主。” 说着,千机从怀中掏出一本典籍递了过来。 清明接过一看,五个大字《神兵养气诀》。 “这是……给我们的?” 清明歪着脑袋疑惑道。 千机哈哈大笑:“一本秘籍而已,难道还能有收回来的道理?” 清明点了点头,收进了怀里,心中暗道,不愧是大门大派,秘籍说送就送,此行上山已经白拿了《云山呼吸法》,《祭王令》,以及现在的《神兵养气诀》,这放在山下,可都价值不菲,此行就是没拿到兵器,都算值得了。 清明脑海中浮现李程的身影,这便宜师傅,除了传授了一套无名拳法之后,似乎就再也没教过别的东西了,甩手掌柜当得是真舒服。 千机继续讲道:“这神兵养气诀乃是曾经藏剑山庄第二支脉的基础内功,内练一口气,以气养兵,以兵助人,相辅相成,只可惜随着第二支脉离开去了极北之地,这门功法高深之处便失传了。” “所以这门功法只要炼出一口兵气便可,每个人通过这门功法炼出的气也各不相同,有的锋锐,有的厚重,有的温和内敛,有的杀意冲霄,兵器亦有器性,与主人相互契合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实力。” 清明和端午若有所思得点了点头:“如果我们没练出这口气,是不是就不能进兵冢或者剑窟了?” 这时候大师傅少阳站了出来:“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讲的。” “没有练出这一口气当然可以进入兵冢,只是获得兵器的概率会很低,兵冢与剑窟之中的每一柄神兵都会自己挑主人,若是练出的气与兵器不契合,或者根本没有练出这口气,很难得到神兵的认可,当然,即便练出了兵气也并非绝对可以获得神兵,这本秘籍只是提高你们获得神兵认可的机会而已,得失心切莫太重。” “而没得到兵器认可就不得从兵冢和剑窟中拿走任何兵器,若是强行夺取,则视为藏剑峰仇敌,受到所有藏剑峰弟子追杀!不死不休!” “这是其一,第二点,一人进入其中只能拿一件兵器,不论兵冢还是剑窟,这是规矩,你们听明白了么?” 清明和端午慎重得点了点头。 “最后一点,你们若是获得神兵,也就算半个藏剑峰人了,以后可自由出入藏剑峰,但不可以藏剑峰的旗号出去招摇撞骗,一旦发现,天涯海角必追杀之!” 少阳面色肃穆,杀气腾腾,清明丝毫不怀疑,自己若是真的做了有损藏剑峰名誉之事,估计会直接被这老头切成肉块。 二师傅千机笑道:“话也说完了,你们赶快回去修炼吧,三天时间,不论你们有没有练出兵气,都会为你们打开兵冢,至于能不能得到神兵认可,就看你们个人的造化了。” 说完,千机便是让含光带着两人回去。 而就在这时,大师傅少阳又开口道:“李程,是你们俩的师傅?” 清明和端午同时点了点头,端午道:“大峰主莫非认识我们师傅?” 大师傅少阳撇过头去:“不认识。” 清明有些失落道:“我就知道我那便宜师傅怎么可能会和天下十二大势力有关系……还说自己是什么天下第一刀客,果然是骗人的。” 大师傅少阳冷不丁回头,额头上似乎有青筋暴起:“他说自己是天下第一刀客?” 清明点了点头:“嗯啊,诶?您不是说您不认识他?” 大师傅少阳正欲开口,边上的千机连忙道:“哈哈,大峰主不过是听到天下第一刀客的响亮名头,有点好奇罢了,对了,清明少侠,你背后的那柄刀,是你师傅传给你的?” 清明摸了摸背后的“去呀”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啊,师傅去北国了,就给了我们这把“去呀”防身。” 大师傅少阳眼睛一瞪,满脸凶相:“你说这把刀叫什么名字?” 清明一脸无辜的表情:““去呀”啊,怎么了?” 一贯脾气好的二师傅千机此时也是双目含煞,不过依旧是强颜欢笑:“能给我们看看么?” 清明没有动作。 千机解释道:“没有别的意思,我们藏剑山庄三脉,唯有我们这一脉锻造功夫最为薄弱,这剑窟兵冢中虽然神兵无数,但坐吃山空终究有耗尽的一天,所以也想看看天下神兵,看看能不能从中得到些启发。” 清明将背上的“去呀”摘下,爽快得递了过去:“两位只管看,只是这把刀都生锈了,也不是什么神兵利器,让你们笑话。” 千机双手有些颤抖得接过“去呀”,轻轻得从刀鞘里拔了出来。 满是锈迹的刀身露出来。 一边的少阳此时也是将脑袋凑了过来,双手颤抖得抚摸着刀身,抚摸那被锈迹侵蚀的“去呀”两个字。 “你受苦了……” 大师傅少阳老泪纵横,就仿佛是对多年不见的情人诉说一般。 一直没有动静的“去呀”此时也是轻微得颤抖了一下,似乎也在讲述这些年受到的苦难。 清明和端午看到此情此景也是陡然肃穆,这藏剑峰的大峰主虽然脾气差了些,但却是真正具有匠心的工匠,居然能为一柄锈迹斑斑的破刀落泪。 最后还是千机道:“清明少侠,不知可否将这柄刀赠予我们,作为赔偿,我可以答应二位若在兵冢或者剑窟之中,没能获得属于自己的神兵,我们二人就会为你们两位亲自量身打造两柄神兵,同时,我自作主张,可以将藏剑峰不外传的秘籍传授给你们。” 藏剑峰两位峰主量身打造的神兵,藏剑峰不外传的秘籍,随便一条拿出去,估计都可以在江湖上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而此时,清明和端午只需要将“去呀”送给他们就可以轻易得到。 含光闻言却是焦急道: “师傅!” 少阳冷漠得瞥了瞥含光,高声道:“闭嘴!” 含光显然是很怕这个大师傅的,马上就是噤若寒蝉,老实得待在一边。 一把锈迹斑斑连木头都砍不断的破刀,换两柄神兵和秘籍,同时还能收获天下十二大势力之一的藏剑峰两位峰主的友情。 若说不心动那绝对是假的。 只是最后清明依旧是摇头道:“两位前辈实在对不住,虽然条件很诱人,但这刀乃是师傅传给我们的,若没有他老人家的同意,我们也不能擅做决定将刀送人。” 端午面露可惜,但也知道在这种事情上面自己拗不过清明,也只得做罢。 千机并不意外,并没有说什么,默默将“去呀”递了回来。 “若是两位少侠改变主意,随时可以来找我,依旧是这样的条件不变。” 端午连忙躬身:“多谢前辈抬爱。” 一边的大师傅少阳看着回到清明手中的刀,双目中满是流连,似乎很不舍得。 清明将“去呀”重新背回在背上,心中对两位峰主的尊重之情油然而生。 两人武力强绝,若是真的以力压人,清明恐怕也只能将“去呀”乖乖奉上,可两人非但没有,而且还愿意以数百倍“去呀”价值的东西来换,已经实属难得。 更是在清明拒绝之后,两人还愿意将刀还回来,如此情操,更是难得,难怪藏剑峰能屹立晏洲多年不倒,并且如日中天的。 这江湖,果然还是很有意思。 清明心中暗暗想着。 含光也有些疑惑得看着今日有些奇怪的两位师傅。 两位师傅虽然久居藏剑峰,但却是见多识广,尤其是神兵,兵冢剑窟中多的是,可也从来没有见过两人露出这种表情。 那柄刀究竟是有什么奇异之处? 含光心中想着,脚下却不慢,带着清明和端午往回去的路上走去。 第53章 兵气 清明和端午回到石屋,在含光离开之前,端午突然问道: “含光兄,不知你可进过剑窟和兵冢?” 含光点了点头,晃动了一下腰间长剑:“此剑青云,就是从兵冢中获得。” 端午:“不知可否为我们讲讲,我们兄弟二人进入的时候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含光看了看天色,觉得还早,就坐在了石屋里的板凳上。 “既然你们与师兄师姐熟识,我讲讲也是应该的,之前师傅已经和你们讲过,剑窟和兵冢之间,无疑是剑窟安全稳妥一些,得到的兵器也更加安分,不会反噬主人,但同样的,剑窟里的兵器就如同温室的花朵,与山下的兵器比起来当然算是神兵,可若与兵冢的兵器比起来,少了一分煞气,两个实力相当的武者,输赢可能就在这一份煞气之间。” “但煞气一事只是针对普通神兵,绝顶兵器,均有各自神异之处,不可一概而论,剑窟之中就有六柄绝顶神兵分别放置于六个独立的石室内,你们俩可以进去看看,即便得不到神兵认可也就当长长见识,反正不会有性命之忧。” “若是剑窟内没能挑下合适的兵器,去到兵冢你们就要小心了,若是在外围也就罢了,最多就是受煞气侵扰,以神兵养气诀修炼一段时间便可化去,可若去到深处,除了会有凌空自动的魔兵取你们性命,更有蛊惑心智的魔音,以及可让人产生幻境的秘境,一旦陷入其中,就会成为被兵器控制的人兵,再也不能自拔。” 清明忍不住道:“既然这么危险,为何你们不将这些魔兵处理一下?” 含光:“哪有你想的这么简单,藏剑峰之中已经多年没有经历过血腥,新打造的兵器得不到煞气滋养,那与山下的兵器就无差别了,所以兵冢中心的几柄魔兵散发出来的煞气对藏剑峰来说至关重要,不到逼不得已是绝对不能将那些魔兵带出的。” 说着含光将眼神瞥了瞥清明: “当然,若是有人有能力得到那些魔兵认可,带走那些魔兵,两位师傅也不会有二话,天命如此,非人力可抗。” 说到这里含光顿了一顿,喝了一口桌上的茶水。 “其实当年兵冢也是如同剑窟一般,虽然也有煞气萦绕,但是却被一柄绝无仅有的神兵镇住,不会影响人心,后来听师傅说,有一个“畜牲”去兵冢的时候,见猎心喜,并未获得神兵认可就以武力将之强行带走了。” 清明下意识得扭头,自己在李程取名之前,就是叫小畜牲…… 含光:“偏偏此人剑符还是师傅给的,师傅无奈也只得认了,于是在那人之后,就多了一条规矩,外来人去到剑窟和兵冢之时,若没有获得神兵认可不得自恃武力强行带走神兵,否则就受到藏剑峰追杀。” 端午问道:“那神兵究竟是什么?居然有这么大的本事,一己之力就可以镇住整个兵冢的魔兵?” 含光瞥了瞥清明背后的刀:“我听师傅说过是一把刀,说来也可笑,这把刀是曾经藏剑山庄铸造的天下第一神兵,藏剑山庄铸造出的最好兵器,居然是一把刀,真是荒唐,至于这把刀的名字,我这个岁数的人大概都不知道,峰上的其他长辈也都对此讳莫如深,没有提起过。” 清明和端午也是下意识得看了看“去呀”,只是想到这把刀锈迹斑斑的样子,连根木柴都砍不动,心里是绝对无法将之与神兵联系在一起。 端午又问道:“可是藏剑峰哪怕当年三脉分裂,也必然是高手如云,怎么会任由一外人带走可以镇压兵冢的绝世神兵呢?” 如果说之前大峰主和二峰主没有强夺清明的“去呀”是有教养的话,那这放任外人拿走镇峰神兵就是绝对的蠢了,事关一派立足之根本,哪能儿戏,江湖道义恐怕都得放两旁了。 含光轻轻摇了摇头:“这件事在长辈那里已是禁忌,我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年的细节,恐怕就只有亲身经历过的大师傅和二师傅才知道了。” 见二人没有再问,含光起身就要离开,临走之前留下了一句话: “明日清晨会有人来辅助你们修炼《神兵养气诀》,你们早点做好准备,这两天应该会比较辛苦。” 说完,含光便不再停留,离开了石屋。 清明和端午不以为意,从小到大,两人什么苦没吃过。 端午从怀中将《神兵养气诀》掏出来,拉着清明看了起来。 《神兵养气诀》不愧是藏剑山庄三脉的之一的奠基功法,即便是基础篇也是一部不俗的典籍。 只要能将基础篇修炼至大成,那在江湖上也算是赫赫有名的一流高手了。 通过典籍上介绍,修炼《神兵养气诀》得来的兵气算是一种独特的内劲,极为霸道凶狠,在杀伤力上极少有功法能与之匹敌,但这同样也是一柄双刃剑,这种兵气并不具备温养经脉,调养内息的作用。 也就是说一旦修炼这门功法,受伤之后就只能靠身体和药物缓慢恢复。 当然,典籍上也特别介绍了几种独特的兵气,在具备强大杀伤力之余,亦有强大的恢复能力,能修炼出这些独特兵气之人也都是天赋异禀之辈,算是可遇不可求了。 而《神兵养气诀》最为强大的作用乃是可以温养神兵,提升神兵的品质,这也是当年藏剑山庄屹立江湖多年不倒的原因之一。 只要修炼这门功法,上了一定年纪,那手里的兵器就绝对都是神兵品秩,这在当今天下,那个门派能做到? 即便是享有天下无数物资的北国南朝恐怕都不敢说能拿出如此多的神兵。 唯一可惜的是,以这门功法造就的神兵,若是主人逝去,最多三年时间,神兵的品秩就会十不存一,回到最初的模样。 清明和端午两人将整本典籍看完,心中对藏剑峰的实力又有了新的了解。 藏剑山庄三脉,一脉掌武力,每一代剑子出山必然是天下剑道魁首,一脉掌锻兵,所铸兵器流传千古不朽,剩下的一脉掌养兵,所有神兵在他们手上都可提升品级。 若是这三脉没有分裂,藏剑山庄依旧是藏剑山庄,那该繁华到何等程度? 清明缓缓收回思绪,发现天色渐渐阴沉,阳光被乌云遮住,藏剑峰被水气笼罩,所见范围只有十几步,站在悬崖边上,就能看见不断有湛蓝的雷霆在云海中游走闪烁,宛若一座雷池。 清明望着屋外,心中的那抹倩影依旧没有出现。 “大概是因为要下雨了,不方便出来吧。” 轻轻念叨了一声,清明就按照《神兵养气诀》上的口诀修炼起来。 时间悄然流逝,不知不觉间,天边就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落在地上溅起水花阵阵,宛若地面长出来的晶莹花朵。 清明依旧站在雨中,一头长发已经被打湿贴在额头上,显得狼狈不堪。 冰冷的雨水落在皮肤之上带走体温。 清明摘下酒壶饮了一口,体内跟着口诀运转的内息逐渐清晰,清明下意识得手捏气血印,气血奔腾之间,内息居然是更明显了些。 《祭王令》居然能辅助《神兵养气诀》的兵气修炼。 清明只觉得心中火热,手捏法印,一遍又一遍得运转口诀。 而天边的雨势也是逐渐增大。 漆黑的乌云将整个天地笼罩,隐隐有轰隆的雷声响彻云端。 清明只觉得自四肢百骸一股股的气血不断凝聚,落于腹中,恍惚之间,有一股气息开始诞生,孕育。 铿锵! “去呀”自动出鞘,盘旋在半空之中,不断旋转,斩碎了清明头顶的雨水。 瓢泼大雨之下,雾气蒙蒙之间,只有清明所处之地,留下方寸干爽。 只是清明对此异状毫无察觉,心神完全沉浸在内息之间,浑然忘我。 也就在这时,一口血红的锋锐之气终于是自腹间酝酿而出,一瞬间,无数水珠凝固在半空之中,随着清明双眼睁开,血红色的光芒在眼中一闪而没,所有水珠顿时就像是被点燃了引线,一颗颗瞬间爆散。 仅仅一刻钟的时间,清明就修出了这一口兵气! 然而就在这时,半空中的“去呀”停止了旋转,对着清明的头颅猛然斩下! 当! 连绵成串的雨珠向四周飞散,清明所处两丈之地所有一切在瞬间被清空。 那刚凝聚出来的兵气居然被“去呀”一刀斩成了碎片,不断腾空,最后被“去呀”吸收。 刀锋鸣颤,一点点的锈迹居然从刀身上剥落下来,露出了隐约可见的锋芒。 清明手中气血印一变,转为沸血印,体内气血如同遭遇风暴的大海,掀起了滔天巨浪,轰隆声自身体内传来,按照《神兵养气诀》的经脉线路游走,顿时就走遍了全身。 那股血红色兵气再次出现,腾空而起,于此同时,如同并蒂双生,一股金色的兵气也是从丹田中蔓延出来,扶摇而上。 两股兵气交缠盘旋,朝着“去呀”撞了过去。 “去呀”亦是不甘示弱,盘旋一番后又是猛然斩下。 第54章 喂拳 就在这金色兵气出现的瞬间,那无尽乌云笼罩的半空之中,陡然出现了一道金色的大门,如同一轮曜日,在湛蓝雷霆之中熠熠生辉。 巨大的门扉牌匾上,“武道”两个大字烙印其上,绽放着摄人心魄的光辉。 隐隐之间仿佛有吟唱声从门中传来,拥有让人平静的力量。 那一缕金色兵气在大门出现之后又是壮大了几分,居然在半空中化作一柄金色长剑,缠绕着血色的兵气,朝着“去呀”狠狠斩去。 “去呀”似乎是受到了挑衅,刀锋鸣颤之间,一抹凛冽的刀芒出现。 砰! 金色长剑与刀芒碰撞,发出宛若真实的金铁交鸣声。 刀芒破碎,金色长剑趁胜追击,打了个旋再次对“去呀”斩了过去。 “去呀”抖动得更加厉害,就仿佛是生气了一般,迅速得腾空而起,穿越雨幕,雨水在刀锋面前都被切开,并没有一点落在刀身上。 锵! “去呀”化作巨大的幻影,如同横亘在天地之间无古不灭的山脉,猛然落下。 长达数十丈的长刀首先划过半空中的金色武道大门,悄无声息得将其斩成两半,紧接着又落在紧随其后有血色点缀的金色长剑上。 几乎是没有任何阻碍,金色长剑就被巨大的“去呀”幻影摧枯拉朽得切成了碎片。 “去呀”似乎还不解气,收敛了幻影之后,本体又是对着已经变成碎片的金色长剑狠狠来回横扫了几下,这才停在半空中,慢慢得将碎片吸收进刀中。 又是一些锈迹脱落,“去呀”的小半刀身已经露出了洁白而刺目的锋芒。 而此时雨幕中的清明却是再也坚持不住,手上结的沸血印散开,,浑身气力仿佛被抽干,软倒在地,晕了过去。 在屋中久久没见清明回来的端午出门一看,发现清明躺在雨水之中,连忙将他拖回了石屋。 瓢泼大雨在漆黑的夜里由盛转衰,最后缓缓收敛直到彻底停下,只是围绕在藏剑峰周围的乌云却不曾散去,依旧是阴沉沉得挡住了月光。 第二日清晨,清明从昏迷之中清醒,看到端午正坐在一边修炼《神兵养气诀》,顿时心里得意洋洋,自己可是昨晚就已经修炼出了兵气。 想着,清明就是念动口诀,催动体内的兵气。 这不催动不要紧,一催动,清明便是发现昨晚催生出来的兵气居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论怎么念动口诀都没有出现。 “啊啊啊!我的兵气呢!” 清明一声惨叫,无力得瘫倒在床上。 端午眼皮子抬了一下,没好气道:“大清早的,你犯什么傻呢?” 清明欲哭无泪,只得委屈道:“我昨晚修炼出了兵气,今天居然不见了!” 端午翻了个白眼:“吹什么牛呢?秘籍上说,整个藏剑山庄连带藏剑峰百多年历史,最快修炼出兵气的也要整整一天的时间。” “我真的没有吹牛!是真的!” 清明撅嘴。 端午没再搭理他,继续修炼兵气。 清明此时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情况似乎比想象的还要糟糕,因为昨日催动沸血印的缘故,如今的他只觉得浑身气血衰弱,双腿无力,连抬手都费劲。 就在此时,含光到了,与他一起来的,还有第一日登上藏剑峰时笑呵呵打招呼的大肚子屠夫,以及第二日清明陪着扶幽闲逛时的书店掌柜。 屠夫依旧是如同第一天见面时般和气,脸上永远带着笑,书店掌柜也是和当时见面一般无精打采,仿佛对世间之事都没什么兴趣似的。 端午看着两人,疑惑道:“这两位是?” 含光介绍道:“肉铺的老板还有书店的掌柜,师傅让他们来指点你们修炼兵气的。” 清明狐疑得打量二人,这两个人怎么都看不出身怀武艺的样子。 含光也不解释,意味深长道:“修炼兵气光打坐运转口诀可不行,还需要外力辅助,你们先出来吧,屋内太拥挤,施展不开。” 清明和端午乖巧得走到屋外。 天空依旧阴沉沉的,为这秋日更添几分凉意。 “这天气凉爽,倒是刚好适合修炼。” 屠夫笑呵呵道。 “你们谁先来?” 清明刚想站出来,却被端午抢了先,达到二流高手的程度让他自信心大增。 屠夫笑道:“修炼兵气,除了每日修炼内息以外,还需要有人不断喂拳,将身体如同铁石一般,千锤百炼方才能从气血之中挤出一丝丝的兵气。” 清明望着含光疑惑道:“喂拳是什么?” 含光笑道:“你看着就知道了。” 屠夫笑呵呵道:“来,小伙子,竭尽全力攻向我。” 端午目光一凛,迟疑道:“拳脚无眼……若是打伤了……” 屠夫轻轻摇头:“你伤不了我。” 这时候站在一边的清明瘪嘴道:“这怎么看不起人呢?” 含光这才解释道:“屠夫算是上一辈的弟子了,听说当年没能在兵冢中得到兵器,下山之后去当了赊金客,攒了不少银子才让二师傅帮他打造了兵器。” “按理说我应该叫他师兄,只是藏剑峰一代只收两名入室弟子,其他的都只能算记名,大师傅收徒晚,只收了燕师兄和我,所以我也就跟着大家叫他屠夫,据说屠夫在山下还有个外号……叫什么来着……” 含光思索,一拍脑袋道:“我记起来了,叫笑面人屠。” 此时端午已经和屠夫近在咫尺,拳头扬起,以那套无名拳法对敌。 屠夫脸上依旧是笑呵呵得,硕大的身体居然灵活无比,一个闪身就到了端午身侧,大手如同闪电般掏出,贴着端午的脸就是将其狠狠掼倒在地。 还没等端午反应过来,屠夫就又一拳捶在胸口,随后就是如同雨点般的拳头落在端午身上。 砰砰砰! 一声声闷响如同击鼓一般落在清明心坎上,看的清明眼皮直跳。 “这,这就是喂拳?” 清明只觉得口干舌燥。 含光笑着点了点头。 清明下意识得将目光扫向了一边的书店老板,正巧书店老板也看了过来。 两人目光在半空中对视。 清明只觉得自己心里一哆嗦。 书店掌柜眯着的双眼睁开,笑道: “那我们也开始吧。” 第55章 喂拳(二) 清明只感觉自己仿佛被一个鬼差盯上,遍体生寒。 看到清明的模样,含光显然是非常开心,也是给他介绍道: “书店掌柜的名为封不正,听说是后来自己给自己取的名字,至于之前叫什么现在已经没人知道了,当年在藏剑峰上也是一代天骄,和酒肆老板被称为藏剑峰双绝,本来要被大师傅收为亲传弟子,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和两位师傅吵了一架,携手下山去了,等再回到山门,就一直在书店里待着。” “虽然多年没有出过手了,可毕竟当年可是我们山上最为惊艳的两个天才之一,拥有的神兵乃是兵冢所得,剑名“惊鬼神”,你要小心了。” 含光咧嘴笑道,说着小心,表情却满是幸灾乐祸。 清明心里骂娘,但此刻也没时间让他思考这么多了,封不正已经欺身而上。 一拳直捣黄龙,如同蛟龙出海,气势汹汹。 清明也不坐以待毙,比起端午,他的实战经验可要丰富得多,同时还有自己钻研的八极拳。 重心下沉,清明浑身劲力凝聚,右拳紧握,如炮弹一般猛然轰出。 封不正并未躲闪,两个拳头在半空中碰撞。 砰! 剧痛自骨节上传来,清明只觉得自己凝聚浑身气力的拳头被一触即溃,这还是清明自研究出八极拳以来第一次吃亏。 封不正凑在清明的耳边道:“昨天听老酒鬼说了,你是“他”的弟子?” 话还没说完,又是一拳狠狠砸在清明额头,整个人都后仰得倒了下去。 “那我就更得认真喂拳了。” 封不正脚尖一挑,将清明倒下的身体挑飞起来,双手握拳,同时对着清明的胸口猛然砸下。 清明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发生移位,这种无力得感觉就和在慈宁村碰到的商大夫差不多,不管力量还是速度,自己都远远逊色于对方。 拧腰收腹,清明强忍住剧痛稳定住半空中的身形,双手如青龙探爪抓住封不正的手臂,整个人像一条水蛇一般缠了上去。 赫然是面对商大夫的那招,八极擒拿,龙蛇咬尾。 只可惜这次注定是要让清明失望了,封不正被缠住的双手猛然一震,无形的剑气居然自手臂上暴射而出。 感受到危机的清明只得松开手臂,倒飞出去。 “很不错,不过力量上还是有欠缺,仅仅这样的话,你还不配当他的弟子。” 封不正笑道,再次欺身而上,一双无精打采的眸子里已经是精光四溢,显然是开始感兴趣起来。 清明大喊道:“如果不是昨天用了你给的那门秘典,我力量可不止现在这样!” 封不正停下脚步,有些诧异道:“你修炼了《祭王令》?” 清明没有回答,手捏气血印,浑身气血涌动,主动出手。 “好好好,看来是我低估你了,这等体魄,应该要用更猛的拳头来打熬才对!” 封不正说完,高高扬起的拳头轰了出来,拳风阵阵,连空气都在一瞬间爆裂。 更快更重的拳头后发先至,从侧面砸在了清明的脸颊上,将之整个人都砸飞了出去。 同时封不正的身体也是瞬间出现在了倒飞的清明身边,又是一拳砸在另一边的脸颊上。 砰! 清明再次飞了出去。 就这样,清明被一拳一拳砸得到处飞着,不一会就是鼻青脸肿,浑身疼痛。 不过清明也明显感觉到封不正的每一拳砸在身上,体内的气血都会剧烈颤抖一下,在这一拳一拳中,气血居然凝实了不少。 根据《神兵养气诀》中所述,兵气只能从汹涌沸腾的气血中得来,而气血不够凝实自然不会有汹涌如波涛的气血,所以这番喂拳也确实对修炼兵气有所裨益。 只不过封不正不知道的是,清明在昨晚上就已经练出了兵气,只是被“去呀”斩碎了,之后又凝结出了一股更强的兵气,再次被“去呀”斩碎,如今还想从气血中凝练兵气已经是难如登天。 可一旦再有兵气凝结,那品质与力量都绝不是一般的兵气可以比拟的。 时间悄悄流逝,清明被封不正按着打了半个时辰,另外一边的端午因为体魄孱弱一些,屠夫仅仅打了一刻钟就停下了,喂拳一事,只有控制在一定程度内才有裨益,若是超过了身体承受极限,反而会伤筋动骨。 就在封不正准备停下拳头的时候,清明顶着个猪头,突然拉开了拳架。 这次不再是八极拳,而是李程传授的无名拳法。 “喂拳归喂拳,挨揍是真的挨揍了,那既然是挨揍了,就一定要打回来!” 封不正笑道:“小子脾气还挺倔。” 拳势不改,已经落在了清明眼前。 清明红肿的眼眶里仿佛看到了当初李程在教导这套拳法时所说的话。 “拳打卧牛之地,脚踩方寸之间,以弱胜强,借力打力。” 清明双手抬起,未做抵抗,反而是顺着拳势将封不正往前一拉,此时清明肩膀已经在封不正胸口,腰身一扭,肩膀轻微抖动,全身劲力就在这轻微的抖动间猛然爆发。 砰的一声,封不正一时不察被震得后退了两步,可也仅仅只是两步,封不正就止住了颓势。 同时又是一拳打了过来。 清明双手宛若无骨一般,又要将拳势卸去。 封不正嘴角扬起不屑的笑容:“借力打力?我若是不借,你当如何?!” 清明一双眼睛已经肿得睁不开,但还是嘿嘿笑道:“师傅说了,如果不借,就硬借!” 手捏沸血印,清明手上力气暴增,将封不正要收回的拳头再度往前一拉,转身之间,就将其整个人都甩飞了出去。 一边的含光看的目瞪口呆,他就是知道喂拳一事必然可以让清明和端午吃瘪,这次过来也是怀着看好戏的心情。 封不正的实力他是知道的,整个藏剑峰上,仅次于大师傅和二师傅,与酒肆的老酒鬼并列第三。 可就是这十拿九稳的事,居然在最后还是被清明给扳回一城,着实是让含光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清明将封不正甩飞出去以后,也是瘫软在了地上,本来就因为昨日运用沸血印的缘故身子尤为虚弱,今日又经过了这么高强度的战斗,最后还用了沸血印,可以说是将身体内的最后一丝力气都掏空了。 第56章 心上人 封不正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 清明最后捏出的沸血印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但也仅此而已,《祭王令》这本典籍他曾经看过,了解其中功效,只是没想到清明短短一天的时间就能修炼到沸血印的程度,这才心神动荡之下被清明占了便宜,若再有下次,恐怕就没这么容易了。 目光深深得看了一眼不断大口喘气的清明,封不正不禁哑然失笑,他不是小气的人,自然不会因为在年轻人面前丢了脸面就恼羞成怒,反而因为清明的优秀心中莫名快意。 “江山代有才人出,我见过的江湖,终究是老了啊。” 封不正大笑一声,问道:“你是叫清明?” 清明轻轻得嗯了一声,显然是累得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记住了,明日清晨,我会再来,你好好休息吧。” 说完,封不正就是头也不回得离开。 屠夫见封不正离开,也是与端午交代了几句之后,回到了村子里。 在场就只剩下含光,清明与端午三人。 清明挣扎着转头看了一下四周,似乎在找什么人。 环顾了一圈之后,依旧是没看到心中的那抹影子,清明眼神不免有些失落。 含光将清明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心中了然,但依旧是选择了视而不见: “这一番喂拳之后,想必你们也感受到喂拳的好处了,等等我会送来一些消肿化瘀的草药,你们到时候外敷全身即可,虽然不能让身体痊愈,但至少不会影响明天的喂拳。” 端午有些麻木得看了看天空,刚刚那一番喂拳,彻底将他晋升二流高手带来的自信击碎。 这藏剑峰上随便来个屠夫都能把他按在地上打,偏偏他还毫无还手之力。 身体上的疼痛倒是其次,心灵上的创伤绝不是靠草药就能治愈的。 含光看着端午沮丧的模样,心中暗道这才是正常人应该有的反应。 “两天之后,不论你们有没有修炼成功,都要去获得属于自己的兵器了,你们要先想好,是去剑窟还是去兵冢,不出意外的话,你们这辈子也就这一次机会了。” “以我过来人的经验,若是你们想要的兵器是剑,我还是推荐你们去剑窟。” 说着,含光瞥了一眼清明背后的“去呀”: “如果已经有了趁手的兵器,那还是去兵冢碰碰运气比较合适。” 说到这里,含光突然压低声音道:“不过你们进去了之后,最好是在外围逛逛,插在地上,埋在土里的,随便拿一件出来都是不俗的神兵。” “唯有碰到单独的兵室,你们就要小心了,这些兵室里的武器都具备一定的自我意识,在挑选主人的时候也不会如同外面的兵器一般,只会简单得认可或不认可。” 端午疑惑道:“此话怎讲?” 含光继续道:“具有自我意识的神兵认主都需要一定的契机,有的神兵需要让试炼者经历一场心魔,有的则会吸干试炼者一身内力,更有甚者需要试炼者一身精血开锋。” “当然,也不是所有具备自我意识的神兵都会如此,据我所知,曾经在兵冢深处镇压魔兵的宝刀,只需要使用者心怀赤诚,有一身浩然正气便可。” 说到这里含光一脸可惜得摇了摇头:“只可惜当年这柄宝刀被贼人夺取,如今都不知道身在何方……若是这宝刀还在兵冢之中,你们也可去兵冢深处一探,或许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听到这里清明愤愤不平得啐了一口:“这该死的夺刀贼!” “总之你们进去的时候碰到兵室小心些就可以了,里面的兵器每一件都不是好相与的。” 含光说完起身就要准备离开,却被清明叫住。 “等等!” 含光转过头。 清明满是淤青的脸上有一丝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得说不出来。 含光回头就走。 清明连忙道:“诶诶诶,别走啊,我说我说。” 含光这才停下脚步。 清明扭扭捏捏:“那个……你知道扶幽,住哪里么?” “扶幽?” 含光疑惑回头。 清明一边比划一边道:“就是上次那个,和我盖一床被子的女孩。”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堪入耳,清明的脸迅速红了起来。 “那天你见过的,肯定是你们藏剑峰上的人。” 含光面无表情道:“不认识,不知道。” 说完含光就是头也不回得走了。 清明碰了个钉子,转头对着端午道:“他是不是怕我把他们藏剑峰上的女子拐跑了自己娶不到媳妇,所以才不想告诉我?” 端午翻了个白眼,没有搭理这个大傻子,艰难得爬起来回了石屋。 …… 经过一天的休整以后,清明和端午两人身上的伤势已经好的七七八八,虽然脸上依旧肿得像猪头,但也已经不影响行动。 而这一整天的时间,清明望眼欲穿,依旧是没能等来扶幽的出现,这个女孩子就像是一现的昙花,自那天以后就再也没了踪影。 清明隐隐有着不安,心中仿佛被人剜去了一块似的。 只是藏剑峰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尤其是每一座石屋错落有致,似乎有奇异的阵法加持,每一次从同样的地方进入,碰到的却都是不一样的人,若不是熟门熟路,想要在里面找个人也无异于大海捞针。 最后清明依旧是无功而返。 望着藏剑峰下层层叠叠的乌云,清明只觉得心有千斤重担。 那一日女孩的所有音容笑貌此时都仿佛变成了一根根丝线,牵动情绪。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极目远眺,清明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声音道:“你……到底在哪……” 而在清明的身后不远处,含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立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串做工精细的白玉石手链,每一颗珠子都被打磨成了同等大小,晶莹剔透,即便在阴雨天气也是折射着瑰丽的光芒。 如果清明看到就能发现,这串手链,正是那一天花光了身上仅剩的银子从玉石铺子里买来赠送给扶幽的。 含光看着站在悬崖边面露思念的清明,想了想还是将手链揣进了怀里。 第57章 相逢何必曾相识 时间如白驹过隙,很快就到了第二日的清晨。 封不正如约而至,只是今日与他同行的不再是肉铺的屠夫,而是卖菜的大婶。 端午看着眼前衣着朴素,平易近人的卖菜大婶,一想到等等就要被她按在地上打,心里总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卖菜大婶并没有屠夫强?自己或许有一敌之力? 端午心中暗暗想着。 然而当卖菜大婶的第一个拳头落在身上的时候,端午就知道自己是想多了。 …… 清明看着被卖菜大婶按在地上胖揍的端午,心里直突突,纵然昨天已经有了亲身体验,但作为旁观者去看还是觉得肉疼无比。 毕竟那一声声拳头落在身上的闷响可是实打实的。 “别看了,该我们了。” 封不正笑道。 清明认真得点了点头,同时拉开了拳架,摆出了防御架势。 而还没等清明反应过来,眼前的封不正就是突然消失,同时便是感觉脑门上一阵剧痛,眩晕的感觉袭来。 还没等他恢复过来,全身上下到处都传来了剧痛,而且这拳头比之昨天还要更重,更痛。 显然今天封不正是不打算让清明再有任何反击之力了。 含光站在一边看到清明挨揍,津津有味,他可是记得很清楚,在上山路上,这个臭嘴的小子,说过自己是臭脸男。 大仇得报的快感席卷心田,每当清明挨揍狠了还忍不住拍手叫好。 痛苦的时间总是过的很慢,清明和端午只觉得自己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封不正和卖菜大婶才堪堪停下。 “嘶!”清明倒吸了一口凉气,艰难得翻过身,后背碰触到地面又是疼得他龇牙咧嘴的。 “今天打得怎么这么疼啊……” 封不正笑意盈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未来下山以后,可没人为你们喂拳了。” 清明心中暗骂,嘴上还是非常老实,恭敬道:“谢前辈。” “哈哈哈哈,还以为你会和昨天一样倔,能屈能伸,不错,不错。” 封不正开怀大笑。 “怎么样?今天打熬完体魄之后,可有感觉体内有兵气要孕育而出了没?” 清明摇了摇头。 封不正疑惑得捏了捏清明的手腕:“不应该啊,气血已经完全没有问题,甚至超过旁人许多,怎么也应该要有兵气出来了……” “没事没事,不用担心,以你的气血量,今天兵气不出,明天应该也会出了。” 封不正安慰道。 清明不以为意,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可是清楚得很,这兵气早就已经修炼出来了,只不过被“去呀”斩碎吃了。 封不正和卖菜大婶离开之后,含光也一并离开了。 而就在这时候,清明的眼神却猛然直了。 一抹明黄色的倩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悬崖边,正贼头贼脑得看着石屋这边。 端午识趣得回到了石屋里。 清明快步走到少女面前,脸上满是笑意,只不过因为脸上肿得不成样子,笑起来也格外丑。 少女见到清明接近,警惕得后退了几步。 清明转念想到自己现在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正常人也确实认不出来。 “我,我是清明啊。” 少女脆生生得念叨了一声:“清,清明?” 清明笑上眉梢:“是啊,扶幽,我是清明呀,你看,你送我的黑绳,我还一直戴着呢。” 说着,清明伸出手腕,抖动了一下,黑绳来回晃动。 少女看着黑绳,脸色逐渐变冷:“我不叫扶幽,我也不认识你,也从来没送过你什么黑绳。” 清明一愣,只觉得遭受五雷轰顶,眼前之人分明就是扶幽,鹅蛋般的脸,浅笑时会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不浓不淡的眉毛在说话的时候会轻微颤动,就连疑惑时歪着脑袋的习惯也是一模一样。 “怎么会呢,两天前,我们一起在峰上逛了一天,买了酒,买了书,还买了饰品,你还说要等我从北地回来,和你一起去看皑皑白雪,去看大漠孤烟的!你还让我不要忘了你。” 清明有些焦急,抓住了少女的手臂。 少女连忙挣扎得甩手:“哎呀!你抓疼我了!” 清明被少女一推后退了几步,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心中不免有些悲戚。 虽然两人仅仅在一起一天,可那一天却胜过清明之前活的十多年,他从来没有一天那么开心过,在扶幽离开之后,清明更是日思夜想,无时无刻脑子里都是女孩的身影。 可日盼夜盼,最后盼到的女孩看待自己却像个陌生人。 少女柳眉轻蹙,揉了揉被抓疼的手臂,眼神中充满了厌恶,绕过清明朝着村子里走去。 清明看着少女的背影,不知如何是好,方才那一个厌恶的眼神更是让他如坠冰窖,遍体生寒,追上去,恐怕也只会惹人生厌。 “为什么会这样?” 清明抿嘴,胃里翻上来的凉意差点让他吐出来,双手双脚冰凉,一股麻痹的感觉涌上指尖。 “这世间女子就当真如此薄情,一日欢愉,甚至不能让她记住么?” “难道那日所言,就都是逢场作戏,那日神情都是惺惺作态么?” 清明自顾自念叨着,只觉得胸口被一双无形的手撕裂,掏心挖肺。 失魂落魄得走回石屋之中,清明默默躺在床上不发一言。 端午注意到清明的异样连忙问道:“怎么了?这几天没见不再多待一会?” 清明将扶幽的事情说了一遍。 端午皱眉道:“有没有可能,这两个不是同一个人?” 清明摆了摆手:“不可能,我看的仔细,若说长得一样也就罢了,但是不可能连说话习惯也都一样。” 端午沉默,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清明眼眸低垂,似泣似诉。 “是不是我,不值得女孩喜欢?” 端午面色郑重。 “这天底下,哪有不值得女孩喜欢的男孩,只有还不知道如何欣赏男孩的女孩。” 清明:“你都没有过意中人,你怎么知道。” 端午:“小时候听说书人说的。” 清明:“我都和你待一块,我怎么都没听过这句话?” 端午:“大概你听的时候都不带脑子。” 清明:“……” 第58章 剑窟与兵冢 清明虽然因为扶幽的事情心情低落,可还是强打起精神接受了最后一天的喂拳。 不出意料的,并没有打熬出兵气。 端午也不愧和清明是难兄难弟,一样没能练出兵气。 这让含光好奇得看向两人,藏剑峰这么多年不是没有出过三天练不出兵气的人,只是后来加入了喂拳这个环节之后,废除天资真的极为有限的人才会练不出兵气,否则高低都要给挤出一点兵气来,当然,兵气的品质高低就另当别论了。 像这种无论如何都挤不出兵气的废物,恐怕是比天才还要稀少。 而这样一次出现两个练不出兵气的,也算是藏剑峰史上头一遭了。 然而规矩就是规矩,不管清明与端午两人有没有练出兵气,这也到了去剑窟与兵冢的时间了。 含光将两人带到了铁匠铺,剑窟和兵冢虽然开启得频繁,可也算是藏剑峰上的大事,需要由两位峰主共同决断才行。 少阳和千机早已经在铁匠铺门口等候多时。 见到两人过来,千机:“两位少侠,这几日在我藏剑峰住的可还习惯?” 清明和端午两人顶着鼻青脸肿的头没有说话。 千机哈哈一笑:“喂拳一事乃是峰上的规矩,也是为了能够提高获取神兵的机会,相信两位少侠也已经感受到喂拳的好处,必然不会心生怨怼的吧?” 清明和端午点了点头:“这是自然。” 千机:“那便好,今日就是开启之日,你们可想好去兵冢还是剑窟了?” 清明和端午对视了一眼。 端午:“我要去剑窟。” 清明:“那我就去兵冢吧。” 千机点了点头:“此行虽为获宝,可机缘天定,不管有没有得到心仪的兵气,都需保持平常心,你们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将兵气展露于我看看,我好给你们指个方位,免得进去了以后像个无头苍蝇乱转。” 清明和端午立着没动。 千机摇了摇头:“不愿意也没事,毕竟兵气品质种类也算是个人秘密,老夫也不强求。” 一边的含光忍不住出声道:“二师傅……他们没练出兵气……” 千机一愣,看着两人不禁瞪大眼睛,不过毕竟是老江湖,很快就端正了表情,讪讪笑道:“无事无事,本来兵气也只是让机会大一些罢了。哈哈哈。” 含光看到二师傅吃瘪,忍俊不禁得笑了起来,一直到被千机瞪了一眼才收敛。 千机咳嗽了一声:“好,废话老夫就不多说了,清明少侠去兵冢,且跟我来。” 说完,千机就是朝着铁匠铺后面走去。 大师傅少阳此时也是站了出来,一指端午:“那你就跟我走吧。” …… 清明跟着千机来到了铁匠铺后面,只见千机在青石路面上左蹦右跳,又是直行又是后退,看上去有些滑稽。 还没等清明笑出声来,地面就是轰隆隆得震动起来。 数块青石板下沉,交叠,最后露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 足可让三人并列行走的甬道露出来,甬道两旁挂着悬灯,也不知道灯油是什么制作而成,此时依旧在燃烧着。 站在外面往里瞧,可以看到数不清的台阶一直通到深处,而在目力极尽处则是有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遮盖了视线。 千机率先走入其中,闲庭信步的样子,显然是早已经轻车熟路。 清明紧随其后,一边走着,一边好奇得在两边张望着。 石壁通体由一种墨黑色的石头打造而成,摸上去有一种光滑的触感,只是每走几步都能看到石壁上纵横交错的痕迹,似乎是什么利器留下的。 两人一直行到那灰雾朦胧之处,千机才停下了脚步,转头道: “前面就是兵冢了,进去吧。” 说完千机又道:“冢内到处都是煞气,可用云山呼吸法降低呼吸频率,会舒服些,若是感觉心中有嗜血欲望,就必须得往回走了,切不可贪图兵器滞留,一旦煞气攻心,就是救回来,未来武道也是心魔丛生,不得寸进了。” 清明郑重得点了点头,迈步跨入了灰雾之中。 陈旧,古老的气息扑面而来,灰雾钻入鼻腔,清明只觉自己耳边仿佛有一个声音一直在絮絮叨叨,听不清在说什么,但却惹人心烦。 脚下并没有铺就石板,就是泥土松软的感觉。 视线受到阻碍,最多只可以看到面前两三丈的距离,能感受到前方不远处有光亮,只是在雾气之中显得朦胧。 没一会清明就到了一处巨大的石碑前,上面写着两个大字“兵冢”。 字迹如狂草,彰显着主人的冲天意气,不受世俗拘束的自由豪迈。 石碑边上插着几柄长剑,只是因为岁月侵蚀,已经是锈迹斑斑,有几柄都已经断裂。 清明没有久留,继续往里面走去。 没一会,清明就看到了两柄短锏倒插在泥土里。 仔细看可以看到上面有着细密的划痕,显然是跟着之前的主人经历了许多的战斗。 清明握住锏柄,刚想拿起来,就感觉到掌心传来剧烈的颤动,一时不察居然是被短锏脱手而出。 “这怎么还看不起人呢。” 清明自言自语了一下,也没在意,继续往灰雾深处走去。 一路行来,也是看到了各种各样的兵器,许多清明甚至连见都没见过。 有奇形怪状,锋刃之处圆滑,呈螺旋状的长枪,也有刀锋如锯齿般仿佛已经卷刃了的长刀。 只是无一例外的,这些兵器没一个认可清明的。 甚至清明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每次握住这些兵器的时候,这些兵器剧烈颤抖,就好像……在逃? 随着往兵冢深处行去,清明眼前的灰雾逐渐浓稠起来,就连颜色也是变得如墨般漆黑,耳边的声音也是越加吵闹起来,让人烦不胜烦。 清明在黑雾前站了一会,想到一天前含光的告诫,最后还是转头离开。 可是清明不知道的是,在黑雾边缘,也就是清明刚刚站立的不远处。 一柄漆黑的长剑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微微动了一下。 …… 而在另一边,端午和大峰主少阳也进入了剑窟之中。 剑窟顾名思义乃是一处山洞。 不同于的兵冢的阴沉伸手不见五指,剑窟就是如同煌煌大日,到处都有灯盏在熊熊燃烧,绽放璀璨的火光。 山洞穹顶极高,上面是凹凸不平的山壁,显然是天然形成的山洞。 而在入目之处,一个巨大的剑炉屹立在中央,无数柄半成品的剑胚安安静静得插在其中。 剑炉中央的火焰已经熄灭,可常年铸剑留下的痕迹依旧是显而易见,铜黄的表面已经被烧的熏黑。 剑窟周围,是密密麻麻插着的剑,各式各样,有长有短,如同一片汪洋剑海。 第一次见到如此场景,端午不禁张大了嘴巴。 第59章 端午的剑 端午望着眼前密密麻麻的剑海,一时看花了眼。 上前抓起一把闪烁着寒光的长剑,端午眼中闪烁着惊喜。 如此多的兵器,任自己挑选,这在两个月前,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自从离开京都到如今快一个月的时间,每日看到清明背后的“去呀”端午都是一阵眼红,只可惜当时“去呀”来到手上,还是自己嫌弃满是铁锈,丢给了清明。 不过以后再也不用羡慕了! 端午长舒了一口气,自己很快就能得到比“去呀”还要好上千百倍的兵器,是真正的兵器! 而不是“去呀”那种连柴火都砍不了的破刀! 望着漫山遍野的长剑,端午也是仔细看了起来,藏剑峰剑窟,山下江湖人做梦都想要来的地方,如今能有这样的好运来了,那必然得好好挑选一下。 将手中锋利的长剑重新插回到地上,端午又在剑海之中挑挑拣拣了起来。 没一会,端午就是看中了一柄剑身赤红的长剑,手柄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打造,入手温润,仿佛握着一块光滑的美玉,剑身薄如蝉翼,甚至在火光之下有种晶莹剔透的感觉,用手指轻轻弹了弹剑身,发出敲击琉璃的清脆响声。 说起琉璃,那是曾经身为乞儿的端午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宝贵物件,即便是在城中最豪华的酒楼,也是难得才能出现的东西。 这也导致端午对琉璃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喜爱,是以看到这柄赤红琉璃剑的时候,端午一眼就喜欢上了,拿在手上把玩爱不释手。 将这柄剑拿在手上,端午继续往剑窟深处走去。 不一会巨大的剑炉就已经远的看不见了,端午感慨这剑窟居然如此之大,藏剑峰果然不愧是江湖十二大势力,底蕴深厚让人咋舌。 行到这里,边上的长剑已经不再像刚进门时那么多了,稀稀拉拉得散落在周围,就像是丛林中的野兽,有着自己的势力范围。 端午信手拔出身边的一柄深青色长剑,冰凉的触感与挂在腰间的赤红长剑截然相反,就仿佛是由千年寒冰打造,有种直达心扉的冷,但同样的,端午发现进入到剑窟的那股激动似乎平复了下来。 这柄剑居然有镇静安神的功效。 端午将长剑拿在手上仔细打量了一下,最后还是将赤红琉璃剑插在了地上。 骨子里,这个从小待在无名破庙里的乞儿还是个务实的人。 就这样,端午看上一柄就和手里的长剑对比一下,二选其一,一路走来,也换了七八柄长剑。 终于在一个凸起的山包上端午又看上了一柄心仪的长剑,可却在拔出的一瞬间,这长剑居然是猛地射出一道凌厉的剑气,如果不是躲的及时,恐怕这一下端午的手臂就要被刺个对穿。 但即便如此,端午还是惊魂未定得将那柄长剑给丢了出去。 直到这时候,端午才是重新想起在进剑窟之前含光的告诫,这剑窟,从来就不是一处善地,哪怕比起兵冢要安全些,可也是危机四伏! 有了这次教训之后,端午变得异常小心,再也不会看上一柄长剑就大大咧咧得拔出来,都是远远得在边上看了仔细之后才做决定。 如此小心谨慎得行了一刻钟,端午面前,出现了一座石室。 这座石室出现得突兀,孤零零得坐落在平原上,方圆半里地没有一柄长剑,石室没有大门,远远就能看到一柄长剑插在石台上。 想到含光的警告,端午只觉得脑海里有个小人在叫他赶快离开,可同样的,心中对那柄长剑的好奇也是达到了顶峰。 在犹豫了半晌之后,端午还是迈着步子接近了石室。 随着距离的不断接近,一种浓浓的危机感开始涌上心头,在不断提醒他不能再接近了。 “我就站在外面看看,应该没事吧?……” 想着,端午就到了石室外面。 近距离观看石室才发现这屋子并不大,就像是山野之间供奉土地公的神龛,就算是孩童想要进去都得低着头,更不要说成年人了。 石室内的长剑静悄悄得插在石台上,剑柄上有着一根根锋利的细刺,就像是玫瑰花的根茎,剑身并不宽厚,反而还要比正常的长剑要细长些,若是远远看去还会觉得是一根细刺。 而就在这样狭长的剑脊上,用正楷篆刻着两个小字。 “冲霄” 端午站在石室之外打量了半天,愣是没瞧出这柄长剑的特殊之处,就连和手上这柄没有名字的长剑比起来都觉得差了一些。 “所以你的名字叫“冲霄”么?” 端午念叨了一声。 也就是“冲霄”两个字落下的瞬间。 一股狂猛的剑气如同风暴一般自石室之中猛然席卷而来。 空气中飘荡的所有微尘都在瞬间被切割成更小的碎末,而首当其冲的端午只来得及将手中的长剑举起挡在胸前。 砰砰砰! 只一瞬间,端午手中的长剑就仿佛接受了无数次斩击,居然是就如此断裂成了碎铁,而端午的身体也是在此刻遭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力,倒飞了出去。 等到风暴过去,端午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手上心仪的长剑只剩下了一截剑柄,胸口的衣裳也已经是破开了无数大洞,渗出了细密的血珠。 端午心有余悸得看着远处的石室,若不是当下他反应迅速将长剑挡在了胸前,恐怕这一下已经被那个剑气风暴射成筛子了。 没再犹豫,端午离开了“冲霄”所在这的半里范围。 之后端午又是碰到了好几座石室,他却没敢再接近,如果说一次是好奇的话,那两次三次,他就是自己找死了。 在茫茫剑海之中,端午又找了一把最心仪的长剑,绕了一大圈之后,都没有再看到任何超过手上这柄的,便是准备要离开剑窟了。 望着这漫山遍野的长剑,端午心中满是不舍。 “这要是随便拿一些出去卖,肯定可以买一个三进的宅院了吧……” 对于一个乞儿来说,能拥有一个自己的房子,已经是最大的梦想了。 就在这时候,端午却突然感觉到,在南边,这座剑窟的更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召唤自己。 声音如同女子的呼唤,亦像是挚友的呐喊。 在端午自己都未察觉的时候,腿脚就是动了起来,朝着那呼唤的根源行去。 第60章 老友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灰色雾气之中,清明在颜色更浓的黑雾前驻足片刻便是转身离去。 可就在这一瞬间,那黑雾之中,响起了破风声。 清明下意识得脑袋一偏,一柄漆黑的长剑便是从耳边擦过。 黑剑在灰雾之中看的不甚真切,清明只能根据破空声来分辨方向。 嗖! 破空声传来,清明侧身一躲,可还是来不及,手臂上被划开了一个口子,鲜血溢出。 黑剑就像是闻到了腥味的鲨鱼,以更快的速度飞射而来。 一次次闪躲,没一会清明身上就已经多了数道伤痕,虽然也有拳头砸到黑剑之上,可是这黑剑仅仅只是摇晃了一下就又是腾空而起,就仿佛没事一般。 反而是沾染了清明的血液之后,黑剑上面出现了无数红色线条,就像是人身体的脉络一般,将血液缓缓吸收。 尝到鲜血的滋味,黑剑在半空中不断晃动起来,就像是拿到了心爱玩具的孩童,蹦蹦跳跳。 “这就是魔兵么?果然很邪性。” 清明望着在半空中不断沉浮的黑剑,眉头深深皱了起来,虽然走江湖才两个月时间,但清明也算是战斗经验丰富,却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还会面对这种不是“人”的对手。 黑剑几次穿梭之后,清明身上又添几道伤痕,也是恼了,膝盖微微下蹲,扎了个马步,一手握拳收于腰间,一手摊开,拦在身前。 黑剑在此时飞射而来,清明双目如同鹰隼一般死死盯着剑身,身体微微一侧,收在腰间的拳头如同闪电般轰出,砸在了剑柄之上。 黑剑在半空中旋转了起来。 清明乘胜追击,手掌探出猛地抓住了剑柄,随后就是狠狠得往地上一砸,砸完还不解气,又是抡起黑剑砸在了另一边的地面上。 接连砸了数次之后,黑剑上开始出现裂纹,清明感觉到手中挣扎的力度在不断变小,一直到清脆的断裂声响起,黑剑折断,再也没了动静。 清明大口喘着粗气,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居然已经步入了黑雾笼罩的范围。 而此时,身边正悬浮着一柄青色长剑,一杆玄色长枪,以及一长一短两柄配套的短剑。 这三样兵器在半空中不断浮沉,就像是三个幼童正在好奇得打量着从来没见过的陌生人。 清明顿时全身汗毛竖起,就连呼吸都停滞了下来。 …… 而此时身在剑窟的端午,在混混沌沌之间就来到了一座小山包前面,遥遥望去可以看到小山包上坐落着一座石室,只是这石室比之端午之前看到的“冲霄”所在的石室要大上不少。 “冲霄”剑的势力范围是半里地,这间石室中的藏剑势力范围足足有一里多地,是冲霄的两倍不止,站在山包上向下望去,寸草不生,也无任何长剑。 端午只觉脑海中的呼唤声音越加强烈,甚至还有种在颅内不断回荡的感觉。 “你到底是谁!” 端午痛苦得按着额头,脑袋嗡嗡作响。 空荡荡的山包上寂寂无声,没人回应。 环顾四周之后,端午将目光放在了那座石室上,只得迈步走去,随着距离的接近脑海中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这也让端午越加确定,这呼唤声来自于石室中的那柄剑。 石室中的长剑终于映入眼帘。 是一柄古朴的长剑,岁月在其上留下了无数痕迹,与剑窟中其他形态各异的长剑不同,这柄剑普通得让端午觉得它就不应该放在石室里。 每个时代,随着每一位工匠的技艺提升,对兵器的铸造也有了更多的追求,除了基本的锋利坚韧之外,在外观上也追求特立独行,或是镌刻异兽的花纹,或是在剑柄造型上做特别的构造。 可眼前这柄剑,就仿佛长剑这种兵器诞生之初打造出来的,没有任何特殊的纹路装饰,也就比半成品的剑胚要精致一些,属于是丢在外面剑海之中,端午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如同兵器。 端午又是多打量了几眼,这才注意到剑脊之上刻着“路茫茫”三个字,应该就是这柄长剑的名字。 只是有了“冲霄”剑的教训之后,端午可不会再轻易说出名字来。 然而端午却发现,在见到了这柄“路茫茫”之后,脑海里的呼唤声便是突兀得消失了。 也就在这时,端午突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场景便是发生了变化。 “相公,粥煮好了,你快出来吃吧。” 一声浅浅的呼唤自耳边传来。 端午扭头一看,发现一个衣着朴素的女子正在灶台上忙活。 “你是在叫我?” 端午疑惑得问道。 女子转头:“当然是叫你了,怎么今天跟傻了一样,吃完赶紧把外面菜摘了,还得拉去市集上卖呢。” 说着女子便推着端午坐在了桌前。 端午仔细得盯着女子的脸,却发现无论如何都看不真切,就仿佛罩了一层迷雾一般。 桌上是一碗朴素的粥,漂浮着几块肉粒和白菜,虽然不丰盛,可对端午来说,也是难得的饭食了。 喝完粥之后,端午就朝着屋外走去。 一脚跨出房门,天旋地转的感觉再次袭来,眼前的场景又发生了变化。 依旧是那名女子,虽然看不清脸,但端午心里就是知道。 此时女子已经身怀六甲,大着肚子,依旧站在灶台边。 “相公,你快听,宝宝踢我了~” 女子声音里有疼痛,也有欣喜。 场面再次一转,女子身边已经多了一个幼童。 “相公,你回来啦。” “爹!” 男孩跑着扑进了端午的怀里。 端午一阵恍惚,虽然这场景是碎片一般呈现,可心里好像是真的被这女子走了进来,说不清浓情蜜意。 还没等端午细细品味天伦之乐,场景又是发生了变化。 黑夜,月光,依旧是在屋内。 女子已经躺在血泊之中,手掌伸出来断断续续说道:“救……救我……” 端午目眦欲裂,却发现脚边还有个幼童正抓着自己的大腿,哭喊道: “爹爹,你不要杀娘,娘流了好多血,娘肯定很痛,呜呜呜。” 端午只觉内心之中无比悲愤,胸腔内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要将眼前所有一切都撕碎殆尽。 场景变化,端午的眼前出现了一个身着华丽衣裳的少年,此时正悬在墙上要爬出去。 “快,快来帮我一把,这次我一定要跑出去!” 此时端午依旧还沉浸在刚刚血腥的场景之中,大口喘着粗气。 “你干嘛呢,还不快过来帮忙,等一下家丁就要来了!” 少年催促道。 端午脚步正要上前,眼前又开始天翻地覆。 少年已经长成大人,身穿劲装,头戴斗笠,腰间挂着长剑,俨然一副侠客模样。 侠客将一碗酒豪迈饮下,大笑道:“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江湖路远,各自珍重。” 端午亦是将碗中烈酒饮下,郑重其事道:“珍重。” 再下一段碎片,少年已是垂垂老矣,身无长物,亦无子嗣,一群孩童将其围在中间不断嘲笑和愚弄,时不时还会把手里的零碎物品扔在老人身上。 老人只能嘴角带着苦笑推开孩童逃离。 端午看到此情此景,只觉胸中苦涩,岁月在少年身上留下了一整座沧海桑田。 最后一个场景,白头少年在苍凉的戈壁之上,手握长剑,面对无数兽首人身的异族,独斩数百,血染长衫。 而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白头少年早已没了初入江湖时的豪情壮志,只是哀切留下一句: “我亦飘零久,数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混浊双目缓缓合上,阖然长逝。 端午只觉胸中意气无处宣泄,最后化作一声不甘的咆哮,响彻苍穹。 至此,端午在接二连三情绪的起伏之中,终于承受不住昏厥了过去。 而在外面,端午的身体在意识陷入沉睡的瞬间也是同步倒了下来。 就在身体即将接触地面的瞬间,手指头轻轻颤动了一下,眼眸猛然睁开,是一双没有眼白的漆黑眸子,妖异无比。 诡异的是,端午的身体也就这样悬停在了半空之中。 嘴角勾起一抹肆意狂放的笑容。 “鹏北海,凤朝阳。又携书剑路茫茫。” “端午”站起身,径直走入石室之内,将手掌轻轻覆在剑柄之上,毫无迟滞得拔出了那柄“路茫茫”。 “老友,好久不见了。” 第61章 兰舟 兵冢之中黑雾缭绕,不时响起破空声与金铁交鸣之音。 嗖! 玄色长枪破空飞射而来,撕裂清明的衣袂,还没等清明松一口气,又是两柄短剑一前一后从上方扎了过来。 清明只得一个懒驴打滚堪堪躲过,可在黑雾之中却有一柄青色长剑斩开浓雾劈了过来。 一时不察,清明背上就是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这兵冢黑雾比之外围的煞气灰雾要厉害数倍,自从进入了黑雾中后,清明只觉得自己脑海中那如同苍蝇般嗡嗡作响的靡靡之音要大了数倍,头疼欲裂。 而且黑雾的可视范围也要比灰雾要更低,就真的像是来到了黑夜一般,只能靠着朦朦胧胧的视觉以及听觉去分辨攻击来的方向。 本就状态不佳的清明又碰上了比之刚刚的黑剑还要棘手的三件兵器,可以说是前有狼后有虎,危机重重。 眼下想要逃出生天只有冲出黑雾回到灰色雾气的范围,可这三柄兵器似乎有着自己意识一般,每当清明来到黑雾边缘,就会被遭受到更猛烈的攻击将他逼退。 如此一来,清明非但没有退出黑雾,反而是缓缓得进入了黑雾更深处。 …… 此时藏剑峰的铁匠铺内,少阳和千机并列而坐,含光立在一旁。 少阳问道:“他们进去过了多长时间了?” 千机喝了一口酒,看了看天色:“三个时辰,也该出来了。” 少阳摇了摇头:“怕是没这么快。” 站在一边的含光问道:“师傅,往日进入兵冢都会有峰上的人陪同,为何这次……” 少阳打断道:“你不懂。” 同时还抿了一口酒,老神在在得望着将太阳遮挡住的乌云。 含光等了半天没等到解释,又忍不住问道:“可若是那人在兵冢中丢了性命,燕师兄回来知道了……” 千机哈哈一笑:“放心吧小光,虽然没人陪同,但是去兵冢的那小子比以往任何人都要安全,整个兵冢就没有他不能去的地方。” “有这闲心,你还是操心操心去剑窟的小子吧,如果一不小心闯入了兵室试炼之中,那才是真有可能丢了性命。” 含光脑海中浮现了端午这几日来的一举一动,摇了摇头: “端午虽然年纪不大,但说话做事都颇有定力,不是好高骛远的人,我也与他讲过剑窟兵室的危险之处,他能选择剑窟,想来应该就是打着在外围随便带走一柄剑的想法,不至于碰到什么危险。” “只是清明,为何您说他在兵冢中很安全?他既没有修炼出兵气,而且个性冲动,如果不小心踏足兵冢煞气浓郁的地区,碰到那会自结三才兵阵的兵器,恐怕想出来就难了。” 这时候少阳开口了,仿佛是在自言自语,目不斜视:“碰到了才好……我还怕他胆子小就在外面随便挑了把兵器就出来了。” 含光满脸疑惑,弄不清楚大师傅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千机转头望向少阳:“那小子如果没有选择去兵冢,你也会想方设法让他去吧。” 少阳轻轻点了点头。 千机又道:“你就不怕他不仅没还回去,还把浮屠给拐跑了?” 少阳嘴角不屑:“一个连兵气都修炼不出来的小子,凭什么获得浮屠认可?” 说完少阳又是沉吟了一声: “倘若他真的做到了,那我也只能舍下这张老脸不要……” 千机猛然回头:“你不怕他找上门来?” 少阳摆了摆手:“我也不至于亲自出手。” 说着还瞥了瞥站在一旁的含光。 见两位师傅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含光心中猛地一跳,不禁暗暗啐了一口。 两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 …… 兵冢之中,清明已经被逼得进入了黑雾深处,这里的黑雾比之刚刚还要浓郁,浓稠得像是可以凝结成水珠。 也就在这里,清明便是看到让他震惊的一幕。 远处耸立着一间石室,无数浓稠得黑雾就如同找到了宣泄处一般,疯狂得涌入那间石室里,甚至因为速度太快,在石室上空形成了一道巨大的黑色漩涡。 远远看去就如同牛饮大江,长鲸吞海,场面煞是壮观。 这也导致在石室周围并没有任何的黑雾,也是让一直受到脑中声音困扰的清明难得清净了一会。 而之前穷追不舍的三柄兵器,此时也是停在了黑雾之中不断盘旋,发出阵阵呜鸣声,却不敢飞出黑雾。 清明察觉到了三件兵器的异样,明白没有黑雾笼罩的地方可能对它们有什么限制,导致它们不敢进来。 “嘿嘿,刚刚不是挺凶的么!来啊!进来砍我啊!” 清明一边嘲讽着,一边还对着三件兵器竖起小拇指。 嗖!嗖!嗖! 三道无形气刃从黑雾之中猛然飞射而出,吓得清明慌张得跌倒在地。 又是接连几道气刃袭来,清明连滚带爬得逃离了黑雾边缘。 等到了气刃不能射到的范围之外,清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只是却再也不敢挑衅,生怕那三件兵器不管不顾得冲进来砍人。 将视线落在远处的石室上,清明已经将含光的告诫完全抛之脑后,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他朝着那里不断前进。 石室中央插着一柄漆黑巨斧,斧面呈半圆形,犹如弯弯的月牙,锋刃上闪烁着寒光,足有一人高的斧柄笔直得插入石台之中,仔细看便能看到在接近斧面的地方镌刻着“兰舟”两个字。 似乎是感受到了清明的接近,半空中不断涌入巨斧中的黑色浓雾陡然一滞。 清明感受到在这一刻,就连空气都陷入了凝滞。 紧接着在下一瞬间,黑色浓雾就从巨斧之中汹涌而出,如同滔天的海浪,充满了整个空间,周围没有雾气的地方在眨眼间被填满。 清明只觉得周围空气被抽离,陷入了窒息,与这种窒息感一同袭来的,还有脑海中如同洪钟大吕的呢喃声。 也终于在此刻,清明将自从进入兵冢就一直回荡在耳边的声音听明白了。 “杀!杀!杀!杀了他们,苍生尽负,恐不成魔!” 第62章 孤王 不断回荡的声音时而如同呢喃,时而如同呓语,时而又像是咆哮,惹得清明头疼不已,甚至感觉这一声声在不断钻进自己心里,要将自己变成一个只知道杀戮的怪物。 巨斧在喷涌出浩瀚如海的黑色浓雾之后,便是从石室中飞了出来,旋转着便是朝着正捂着脑袋跪倒在地上的清明狠狠劈了过来。 声势如雷霆炸裂,业火纷燃。 而此时的清明依旧挣扎在黑雾笼罩而来的窒息痛苦之中,完全没有察觉阎王的请帖已经到了眼前。 眼看巨斧就要将清明的脑袋斩成两半,一直躺在刀鞘里老老实实的“去呀”猛地动了起来。 铮! 长刀出鞘,清亮的刀芒如同暗夜之中的霹雳,将无尽的黑雾斩成了两半,划开了天地阴阳。 巨斧“兰舟”被“去呀”轻轻一磕,就是倒飞出去了几十米,在半空中仿佛是发出了蓬勃怒火,黑色的浓雾自其中滚滚涌出,在其身周不断凝结,最后幻化成了一柄足有数十丈大小的巨大斧头,锋刃往后一仰,就是朝着“去呀”狠狠劈了下来。 巨斧横亘半空,宛若天神的兵器,散发着滚滚浓烟,声势浩大,气吞山河。 “去呀”在其面前就像是一只卑微的蝼蚁,体型相差之大,完全没有可比性。 然而就在两者即将接触的瞬间,渺小的“去呀”猛地爆发出了耀眼的光芒,刀身上的铁锈纷纷掉落,仅剩下接近刀柄名字的地方依旧锈迹斑斑。 “去呀”如同一轮大日缓缓升起,声势宛若风暴一般席卷开来,刺目的光芒笼罩整个天地之间,浓稠的黑雾仿佛春阳融雪般消散,居然在顷刻间全部消失不见。 被黑雾笼罩的兵冢在此刻露出的全貌,是一个巨大的阴阳鱼图形,数十间石室零星得散落在地面上,有些石室破败,墙体都已经龟裂,里面的兵器也不见踪影,想来应该是之前来兵冢求取兵器的人拿走了。 而在阴阳鱼的两处眼睛,有两个比之其他的都要大上几倍的雄伟石室,就像是一个宅院一般。 此时整个兵冢之中无数兵器都在“去呀”耀阳的光芒下瑟瑟发抖,之前追着清明不可一世的三件兵器更是钻进了泥土里,只露出了个刀尖,仔细一看还能看到刀尖在不断颤抖着。 “去呀”宛若兵器中的王者,骄傲得在半空中浮沉,而那由黑雾组成的巨大斧头也是像接近骄阳的蜜蜡,不断消融,在抵达近前时已经恢复了原貌,最后不得不飞退回去。 巨斧悬浮,似乎有些惊疑不定,却也不敢再贸然接近,通过不断的颤动,发出了奇异如同蜂鸣般的声响。 声响不断蔓延,席卷整个兵冢。 铮!铮! 无数声金铁交鸣之音传来,一间间石室之内,一件件神兵飞了出来,与之前的“兰舟”一同悬浮在空中。 无数神兵之中,隐隐以三件为首。 其一就是“兰舟”巨斧。 另一件是一杆青色的长枪,枪头左右两侧开刃,就像是一杆三叉戟一般,整个枪身散发着莹莹的蓝光,亦有无数神秘繁复的符文攀附其上,就像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而在枪头上则刻着“江流”二字。 最后一件乃是一对短戟,形态奇特,就像是一杆短枪,两侧分别挂着一对背着的月牙,看着宛若野兽张开的血盆大口,荒凉的气息随着这对短戟的出现蔓延开来,而这对短戟名为“周旋”。 三件兵器首当其冲,后面还悬浮着十数柄形态各异的兵器,就像是领兵打仗的将领。 有了整个兵冢的兵器作为后盾之后,黑色巨斧“兰舟”再次飞了出来,滚滚黑雾自其中蔓延出来。 而在“兰舟”率先涌出黑雾之后,其他的兵器也是纷纷涌出了黑雾。 霎时间,遮天蔽日的黑雾再次覆盖整个兵冢。 说时迟那时快,这一切发生的都极为迅速,清明从头到尾就是感觉脑子里的声音突然出现,再突然消失,还没等他好好得休息一下,就又再次被那魔音侵蚀。 整个过程,清明只来得及骂了一声,大爷的, 黑雾笼罩的地面之上,“去呀”孤单得悬浮在半空,就像是一个孤独的王者在独守空城,而城外,是各地诸侯的百万之师。 …… 藏剑峰上,含光在铁匠铺门口的空地前练剑,少阳和千机则是站在一边指点。 趁着修炼的间隙,含光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问道: “师傅,村里说我们兵冢之中的煞气浓雾是来自当年藏剑山庄的分裂之后的一场血流成河的战斗,可是我从书上看来,煞气是会自然消散的,只有在不断死人的地方才会一直凝聚,但是我们兵冢里面的煞气浓雾为什么会一直在,而且随着那柄镇压兵冢的神兵被夺走之后,还越来越浓郁了?” 千机回答道:“当年这件事情是藏剑山庄的秘辛,村里流传的,都是当年藏剑山庄想让别人知道的,说起这件事,已经是很多年前了,当年藏剑山庄的老祖宗找到了一处石矿,这石矿乃是绝佳的锻兵材料,只要在锻兵的时候加入一点,就能让兵器的硬度得到巨大的提升。” “这种兵器的出现,让整个藏剑山庄的兵器品质得到了巨大的提升,于是藏剑山庄就将整个山庄搬到了这处矿产之上,也就是现在的藏剑峰,最初大家来到这里之后只觉得地方山清水秀,终年有浓雾缭绕,虽然高了些,但也确实是个世外桃源,也就住了下来。”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山庄中不少高手纷纷陷入心魔困境,不少人甚至直接堕入魔道,成为一个嗜血的怪物。” 含光心头一动,疑问道:“是雾?” 千机拍手:“没错,当年藏剑峰上终年都有雾气围绕,老祖宗以为只是普通的雾气也就没当一回事,一直到山庄出了事,才终于发现了这雾气居然内含凶煞之气,普通人也就罢了,待的久了最多就是脾气火爆些,而有过杀孽的习武之人却会因此入魔,敌友不分。” 第63章 浮屠 千机面露回忆:“当年藏剑山庄高手如云,就是因为搬到了藏剑峰上,便引起了大乱,几名杀力最强,杀孽最重的高手堕入魔道,在峰上大开杀戒,当晚无数人遭到毒手,乃是当年藏剑山庄的一桩丑闻,刻意隐瞒之下,又过了这么多年,知道的已经没有几个了。” 含光疑惑道:“那为何现在峰上没有这种雾气了?” 千机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杆烟枪,重重抽了一口。 “当年发生了那样的事之后,老祖宗难辞其咎,便寻找起了这雾气根源,最后,发现所有的雾气乃是从那处矿脉上蔓延出来,而由这种石料打造的兵器,不仅会提升兵器品质,同时还能让兵器具有煞气,佩戴的时间长了,心智不坚者个性也会有潜移默化的改变,只是不至于入魔而已。” “最后在这座矿脉的深处,老祖宗找到了凶煞之气的源头所在,便是这种矿石的母矿,一块拳头大小的血红色矿石,所有的凶煞之气都是从其中源源不断得涌现,便是老祖宗这等心智弥坚,才华绝世之辈,在握住这矿石的瞬间都险些坠入魔道,可见这母矿的妖异之处。” 含光疑惑:“难道这母矿如今就在兵冢之中,所以兵冢才能源源不断得产生煞气?那也不对啊,兵冢之中的煞气呈灰黑色,当年藏剑山庄搬迁过来时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千机轻轻摇头:“这就是我要说的另一件事了,那煞气母矿周围还有一块伴生矿石,母矿涌出的所有煞气在经过这种伴生矿石的吸收过滤之后,凶煞之气就会变得淡薄,甚至接近于无。” “后来这矿脉被开采殆尽,留下来的巨大空间也就成了如今的剑窟以及兵冢所在。” “至于那块充满了凶煞之气的母矿以及伴生矿石,则被打造成了两柄神兵。” 含光恍然大悟道:“所以那件传闻中天下第一的兵器就是伴生矿石所铸?” 千机点了点头:“没错,那柄神兵以伴生矿石为基材,加入了藏剑山庄多年来无数奇珍异宝,再有当时天下第一神匠寒霜子经过九天九夜不间断的倾力锻造,拥有引渡正气,群邪辟易的神奇伟力。” 含光疑惑道:“那母矿又锻造成了什么兵器?兵冢之中煞气日渐浓郁,这兵器必然还在兵冢之中吧。” 千机笑道:“当年打造了那柄天下第一神兵之后,藏剑山庄多年来流传下来的奇珍异宝被消耗一空,就连神匠寒霜子也是元气大伤,没有能力再开炉铸兵。” “所以煞气母矿就是由藏剑山庄当时的庄主剑三尺亲手铸造,嗯……只是庄主虽然剑术可称剑道执牛耳者,但铸造之术,却是一般,而且没有其他奇珍的加入,这母矿所铸之兵也只是堪堪进入神兵的行列。” 含光脑海中浮现无数神兵,最后锁定在了一柄长剑上面。 “是浮屠?” 千机:“是啊,当年剑三尺将一身杀力融入铸剑之术中,锻造出了这柄“浮屠”,非杀力极强者不可让其认主,偏偏这柄剑还会散发无尽煞气侵蚀主人,杀力越强就越容易被其反噬,所以这么多年也就丢在了兵冢之中,至今为止还没有过主人。” 说着千机深深叹了一口气: “能让其认主的强者惜命不敢用,敢于冒险的高手又不能让其认主……好在还可以释放出煞气,那种矿石虽然被开采殆尽,但将兵器置于煞气之中日夜浸染,也能提升兵器的品质,算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吧。” 这时候一直站在一边不说话的少阳开口道:“但兵冢之中煞气日渐增强,若不能找到合适的解决办法,未来必成祸患。” 含光眉头皱在一起:“大师傅,那天下第一神兵究竟是被何人夺走?为何不将之抢回来?” 少阳深吸了一口气,无奈道:“因为……打不过。” 含光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在他心中,大师傅与二师傅那可是天下数一数二的人物,若是两人联手,必然是横扫天下无敌手。 “究竟是什么人能有这种实力……难道集我们藏剑峰一宗之力,都不能拿回来了么?” 少阳摇了摇头:“这么多年你从未下山,只知道藏剑峰乃是天下十二大门派,却不知偌大江湖藏龙卧虎,亦有无数隐世高人,那人是谁现在你不必知道,只是徒增烦恼而已。” 含光不甘心道:“那也请师傅将那柄神兵样貌名字告知于我,将来徒儿下山,一定将其追回!” 千机笑道:“有这份心是好事,只是切莫让其成为执念,你大师傅可是在你身上寄予厚望,未来剑道开山还得靠你,不要为外物所扰。” 含光低头握紧拳头:“还请师傅告知!” 千机还想再劝,却被少阳一把拉住:“那把刀的名字叫“却邪”,若你有本事,大可以去找回来。” …… 此时兵冢之中,浓厚黑雾弥漫,宛若阴曹地府一般,在那黑雾之上,“去呀”宛若一轮曜日,俯瞰人间。 巨大的兵冢宛若一张太极图,阴阳鱼眼处各有一间巨大的石室,此时一间石室猛然爆发出来刺目的光芒,璀璨的光柱冲天而起,与半空中的“去呀”遥相呼应。 无边的黑雾就如同破开了一个大洞,再也不像是之前一般铁板一块,很快就相互崩裂瓦解,消散。 大地之上再次被光明笼罩,半空中的“去呀”像是君临天下的王者,睥睨苍生。 于此同时,太极图上的另一只阴阳鱼的眼睛处,那间同样巨大的石室,也是有一道漆黑光柱冲天而起,黑色的光柱之中还有血色的气流环绕,充满了诡异与凶恶的气息。 石室之中,一柄血色长剑缓缓浮到半空中,长剑的剑身如同剑胚一般,成锥形,坑坑洼洼的,剑柄亦是被石头包裹着,只不过在石头覆盖之下,隐隐有血色的光华在明灭不定,仿佛是在孕育着什么,但也能看出这柄剑的不俗。 两柄神兵悬浮在空中,耀阳的光芒与漆黑的雾气各自占据半边空间,一黑一白,一正一邪,仿佛宿命的相遇。 “去呀”刀身上最后的一点锈迹也终于在此刻脱落。 两个大字缓缓露出了真容。 “却邪。” 第64章 交锋 两柄神兵均是在半空中绽放着属于自己的光彩,既像是多年的老友,也是缠绵的情人,又是对峙一生的对手。 其他的神兵在此时都显得不再重要,均是被两柄神兵的光芒所遮掩。 萤火之光,如何与日月争辉。 刀光剑芒宛若实质,不断在整个空间中闪烁,任何角落,任何地点,都有可能出现,地面上无数倒插在地里的兵器都在这一场席卷整个兵冢的风暴之中彻底粉碎。 就连那些有着石室的神兵也在风暴之中发出铿铿锵锵的声响,不时还有火星闪烁,甚至有一些都已经满是伤痕,距离彻底断裂也就只有一步之遥。 整个兵冢之中,就只有清明身边三尺之内仿佛屋檐之下的暖春,外面的风暴与之毫无瓜葛。 无数神兵如同附骨之疽纷纷贴在了清明的身边,以求寻到片刻安宁。 然而这些兵器本身就带着丝丝缕缕的漆黑雾气,如此多的兵器聚集在一起,浓雾更胜方才。 清明觉得一声声的咆哮在脑海中不断响彻,下意识得运转起了《神兵养气诀》,那逸散在空气中的雾气似乎找到了宣泄口,尽皆钻入了清明的身体里。 本来经过喂拳就已经到了临界点的身体,此时也是再次从四肢百骸中挤出了一丝丝的血气,最后落在丹田,不断凝聚,就仿佛一颗蛋,在随着血液的奔流一下一下跳动着。 随着时间缓缓流逝,这颗蛋终于破开,一抹漆黑如墨的兵气从中涌现了出来。 在这兵气出现的瞬间,紧紧贴在清明身上的神兵就是突然颤抖了一下,紧接着无数的黑气就是猛地涌现了出来,化作一道道气流,从清明的眼耳口鼻处钻了进去,被丹田的漆黑兵气吸收。 短短一刻钟时间,这一抹漆黑的兵气就从诞生之初的脆弱不堪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到如今的如渊似海,充斥在整个丹田。 同时也开始从清明身体里溢出钻进了那些神兵里面,无数神兵纷纷开心得鸣颤起来。 《神兵养气诀》,以兵练气,以气养兵。 天空中与“却邪”对峙的血色石剑似乎是感应到了清明的异样,兴奋得一落而下,亲昵得挤在清明身边。 漆黑兵气似乎有对血色石剑甚是亲近,不断从清明体内涌出,钻进血色石剑内,彼此交融,不分彼此。 半空中的“却邪”一下没了竞争对手,也是飞了下来,钻进了清明的怀里。 其他粘在清明身边的神兵即便是再如何沉醉于吸收清明的兵气,此时也是纷纷远离,生怕两位大佬一个不开心就劈了自己。 半空中对峙的璀璨光芒与滚滚黑雾尽皆收敛,仿佛从来没出现过一般,兵冢也恢复了一片寂静。 然而清明却又是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有了“却邪”的加入之后,体内漆黑的兵气不再是主动得溢出,而是如同遭遇了强盗一般被疯狂掠夺。 察觉到不对的血色石剑也是不甘示弱,从温柔的小鸟依人变成了强势的悍妇,加入了争夺兵气的战斗之中。 几乎是一瞬间,如渊似海的漆黑兵气就被掠夺一空。 而空荡荡的丹田,也就成为了“却邪”与血色石剑新的战场。 雪亮的白色气流与深邃的黑色气流充斥其中,相互纠缠又泾渭分明。 清明只感觉身体一阵冷一阵热,无数声音在脑海里嗡嗡作响,一会头脑火热想要杀生,一会又冰清玉洁像个圣人。 在外人看来,清明浑身一半散发着圣洁的白光,一半也是黑雾弥漫宛若魔神。 左脸端庄,右脸凶恶。 “啊啊啊!” 清明发出了一阵咆哮,一手持着“却邪”一手拿着血色石剑,胡乱挥舞着,一道道明亮的刀光与剑影不断暴射出来,在地上,墙上留下深不见底的痕迹。 也就在这时,清明的瞳孔开始变得尖细,最后变成了一双竖瞳,宛若野兽一般。 丹田之中也在此刻发生了异变。 血色与金色相互缠绕的兵气再次从四肢百骸中冒出,在经过心脏之后变得粗壮,最后拧成一股,一并涌入丹田。 几乎是一瞬间,白光与黑气就被吞噬了一部分,丹田之中呈现三足鼎立的局势。 金红兵气如同常胜将军,在丹田之中肆无忌惮得左冲右突,没一会就将白光与黑气吞噬了一大半。 最后“却邪”与血色石剑脱手而出,一同悬浮在清明对面,严阵以待。 金红兵气将白光黑气赶出丹田之后仍不知足,从清明体内猛地冲出了出来。 这才刚冒了头,半空中的“却邪”与血色石剑就对其猛然斩下。 铿铿锵锵的声音不绝于耳,金红兵气再次被斩碎,化作点点星光被两件神兵吸收。 之后血色石剑与却邪就不再管清明,兀自战在了一起。 在激战了许久之后,血色石剑终是不敌“却邪”,发出了一声哀鸣,飞回了属于自己的石室之中。 大获全胜的“却邪”在半空盘旋了一阵,似乎是在庆祝自己的胜利,最后飞到了阴阳鱼眼处的那石室之中,落了下去。 至此,整个兵冢归于寂静,只是与之前的不同的是,所有的黑雾都已经消失不见,地上也多了许多的兵器残骸,一片狼藉。 时间悄悄流逝,通往藏剑峰的甬道上,千机与少阳走了下来。 望着一眼尽收眼底,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兵冢,两人不禁目瞪口呆。 千机突然目光一瞥,注意到了地上一截断刃: “啊啊啊,这是……我的流云刀啊!怎么断了!” 还没等千机缓过来,就看到了另外一块碎片: “裁断!这是裁断!怎么连具“全尸”都没有!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千机就一边走着一边哀嚎,一直走到昏厥的清明前,已经是老泪纵横,双目通红。 但是一边的少阳就显得镇定许多,虽然也有着心疼,可眼底更多的还是希冀。 待看到清明背上的刀鞘,少阳眼中希冀更甚,连忙就是朝着远处阴阳鱼眼处的独立石室跑了过去。 一直看到里面静悄悄插着的“却邪”,这才重重得松了一口气,眼眶也是红了起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第65章 少年肩膀所背负 一路哭天喊地的千机在来到了“却邪”所在的石室面前,看到了安安静静插在石台上的天下第一宝刀,也是收敛了愁容,换上了一副欣慰的笑容。 “多少年了,终于是回来了。” 然而千机马上又是转头对少阳道:“可是这样,真的可以么?那人应该不会认可吧。” 少阳笑道:“我们可什么都没做,是清明少侠自己没保管好不是么?” 千机看着少阳自信的笑容:“你找个理由有什么用?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讲道理了?” 少阳一张老脸顿时拉了下来:“那怎么办?” 千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对了,你之前去剑窟,那个小子怎么样了?” 少阳脸色复杂:“那......他,得到“路茫茫”认可了。” 千机顿时目瞪口呆:“怎么可能,是“他”么?” 少阳点了点头。 千机面色呆滞道:“七十年前的江湖姓李,这七十年后,难道我们藏剑峰还要蛰伏么......” 少阳面色不甘,又满是狠戾:“那一代,我们输了,这一代,得打过才知道!” 千机长叹一口气:“纷乱的江湖,或许会比我们那一代,还要精彩,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随着两位老者的离开,兵冢的大门缓缓合上,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一处阴阳眼处在不断散发着黑气,而那黑气在接触到了“却邪”所在的石室以后就会被吸收,紧接着化作透明的清气涌出。 月明星稀,清明从昏迷之中悠悠转醒。 “啊!好痛。” 浑身上下撕裂般的疼痛让清明忍不住叫出了声。 “发生了什么?我怎么出来了?” 清明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藏剑峰的石屋之中,而端午正躺在边上,发出轻微的鼾声,睡得正香。 强忍着剧痛,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清明走到屋外,看着天边一轮圆月正在云层之间若隐若现。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记得当时“去呀”好像和其他的兵器打起来了......然后我就修炼了《神兵养气诀》,再后面......” 清明摇晃了一下脑袋,却如何都想不起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突然清明脑海中有霹雳乍现:““去呀”!对了,“去呀”在哪里?” 感受到背上的重量轻了几分,清明这才发现一直背在身后的“去呀”不见踪影,神情顿时充满了慌张。 虽然“去呀”总在关键的时候掉链子,但清明心中还是将这把刀看得极重,这不仅仅是一把刀,更是师傅对自己的信任。 没再犹豫,清明就一路小跑到了铁匠铺,捣了几下门之后,无人应答。 清明一屁股坐在了门前的台阶上。 这一坐就是坐到了天边拂晓。 一直到含光过来开门,清明连忙就是起身迎了上去。 还没等清明开口,含光就率先开口道:“你想问你的那把刀吧?” 清明没想到含光会喧宾夺主,先是一愣,这才点了点头。 含光轻声道:“大师傅告诉我了,说刀在兵冢里面,但是兵冢一人一生只能进去一次,除非你成为我藏剑峰门人。” 清明又是一愣,若换了两个月前,加入藏剑峰这种事对他来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肯定是犹豫都不带犹豫得就答应了。 但是现在,他已经是别人的弟子了,就算师傅好像有点不太靠谱的样子,可也不能这么草率得改投他派。 从小到大清明没有学过多少道理,可那些一点点小小的道理却都像是种子一般扎在内心深处,随着年纪的增长生根发芽。 轻轻摇了摇头,清明拒绝:“就没有别的办法么?或者你进去帮我拿出来,你有什么要帮忙的,我清明上刀山下火海,不说一个不字。” 含光不予理会继续道:“你不愿成为藏剑峰门人也行,刀留在兵冢,我们藏剑峰欠你一个人情,将来只要不违背江湖道义,我们藏剑峰定然竭尽全力,同时,大师傅和二师傅还会给你重新打造一柄兵器,同时之前答应你的,可以传授你一门绝技。” 这条件开出来优厚,若是放在别的江湖人身上,不要说一柄刀了,就是把父母儿女打包卖了估计都愿意。 可偏偏是清明这倔驴。 依旧是摇了摇头,清明看向含光的眼中已经隐隐有了怒意,他不是傻子,他当然清楚含光说这些话的意思。 含光仿佛没有看见,又道:“最后一个选择,打赢我,我就让你进去,不过你能不能拿回自己的刀还得看自己,总之我们藏剑峰不会有人阻止你,但是你如果输了,之前答应你的一切全部作废,你不能进兵冢,同时,兵器和绝技,都不会给你。” 话说完,含光又补充了一句:“你有你必须要拿回的东西,当然不会为藏剑峰考虑,藏剑峰也有藏剑峰的规矩,又凭什么为你一个外人打破规矩?你自己好好考虑,不过我可以答应你,若是你输了,我可以将那黄衣少女的来历背景告诉你,也算一点小小的补偿。” 清明猛地抬起头:“你果然知道扶幽的事!” 旋即,清明嘴角就是勾起一抹苦笑。 “还以为藏剑峰贵为名门正派,不会行强取豪夺之事,不曾想也只是仗势欺人之辈,和山下那些仗着权势欺负百姓的乡绅土豪又有何分别?” “早就看出你藏剑峰对“去呀”觊觎已久,虽然我不知道一把锈迹斑斑的破刀凭什么让你们这样的大门大派费尽心思惦记,你们偌大一个天下十二大门派想要欺负我一个初入江湖的少年,我自然也无办法。” “但是我知道这样不对,你们这样,不对。” 清明猛地抬起头:“既然是你们定的规矩,我就入乡随俗听你们的规矩,要打便打,也让我见识见识,藏剑峰年轻一代,与山下江湖人,有何区别!” 此时隐藏在铁匠铺后面的少阳和千机将这些话全部听在耳朵里。 千机看着少阳,忧心忡忡道:“我们这样,会不会让年轻人失望?” 少阳面色坚定:“为了藏剑峰的未来,总要有些牺牲,我相信他们也能理解我们的苦心。” 千机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当年的你,又何曾理解了师傅的苦心?三十年前,怀安与不正也是如此,如今燕云和含光......唉,年轻人的肩膀上,又何必肩负一派兴亡,当是醉酒当歌,快意恩仇才对。” 第66章 暗劲 在于含光约好交战的日期之后,已经是过了三天时间,清明从兵冢里带出来的伤也都好得七七八八。 而且清明发现,伤好了之后的身体,比之去兵冢之前还要更加强壮,脚步要更加轻灵,五感更加灵敏,气血更加旺盛,内视之时,经脉也更加宽大,能够容纳更多的气血。 虽然武道境界上没有提升,二流高手依旧是二流高手,但是整体的身体素质得到了全方位的提升,就如同慈宁村的商大夫一般,仅凭身体素质就能按着清明和谢天行两个二流高手打。 除此之外,隐隐之间,清明能感受到自己似乎与什么东西建立了联系,似乎只要自己呼唤一声,不论山长水阔,对方都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而这联系的源头,就来自于兵冢。 不过当清明尝试呼唤对方到来的时刻,又是毫无动静。 恐怕想要将这件事搞清楚,也就只有亲自去兵冢走一趟了。 而如今,也已经到了与含光一战的日子。 藏剑峰上并没有演武场,两人的交战就在铁匠铺门口的空地上,由少阳和千机作为判官。 到了地方,清明发现在场的不仅仅只有这三人,所有峰上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来了。 所有人看向清明的眼里有好奇,有敌视,也有不屑与轻蔑,哪怕是与清明有过交情的卖菜大婶还有肉铺屠夫,看着清明的眼神都有些不善。 全场只有酒肆老板,书店老板封不正,以及当初和扶幽一起买过手链的玉石铺子老板,那位充满亲和力的大婶对清明抱有善意,看过来的眼神之中充满了鼓励和支持,只有在清明经过身边的时候,轻轻说了声加油,或是轻轻拍了拍清明的肩膀。 就在一片的嘘声与敌视的眼神中,清明走到场地中央。 这种不受人待见的感觉非但没有让清明感到害怕,反而是有些亲切,毕竟自有意识起的十几年,他可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一直关注着清明的千机,此时也是忍不住点了点头,暗叹一声:“不论比试结果如何,在心性上,清明显然是比含光要高出太多。” 含光也是在众人希冀目光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含光!你可一定要赢啊!” “加油!我们藏剑峰绝对不会输的!” “你可别给我们丢脸啊!” ...... 一声声或是关照或是鼓励的话不断响彻,一丝喜色不禁爬上眉梢,含光不同与燕云那种骨子里冷静的性子,他只是在周围人的影响下才一直摆着臭脸,事实上是话多喜欢热闹的脾气,从之前清明进兵冢之前善意的提醒就不难看出。 而在山上这么多年,藏剑峰上也甚少有同龄人可以说说话,唯一一个同龄人燕云还是个少言寡语的,也已经下山两年的时间,这两年的时间里,含光虽然面上不说,可打心底里还是孤独的。 如今这么多人的期盼落在他身上,虽然有着压力,可他却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一股豪情万丈的情绪不禁充斥在胸腔。 交战双方都已到场,千机站出来喝退了众人,这才对着场中两人说道:“此战你们尽管出手,不用怕伤及对方性命,我会在边上看着,没有人会死。” 含光轻轻点了点头,聚精会神得看着清明。 倒是清明对此话不以为意,他当然不怀疑自己在伤及含光性命的时候对方会出手阻止,可若是含光伤及自己性命的时候,对方会不会出手,那就两说了。 不过都是场面话而已。 随着千机后退站在了一边,两人之间的战鼓便正式敲响。 含光看了看清明,将背后的长剑摘下来放在了一边:“你没有兵器,我也不占你便宜。” 清明:“随你。” 说着,清明就是拉开了拳架,严阵以待。 含光并不着急,反而是继续说道:“世人皆言我藏剑峰剑道无双,可从来没人知道,我藏剑峰的拳脚功夫,同样不俗。” 说完含光并指如剑,一身凌厉的气势就是从他身上猛地散发开来,笔挺的身姿就如同出鞘的宝剑,锋芒毕露。 清明同样不甘示弱,八极拳经过多场战斗的磨练,已经颇有长进,只要施展开,就会有一种玄而又玄得意境出现,凶悍,霸道,让清明看去就像是一只择人而食的猛兽。 一边的千机与少阳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抹震惊,别人不识货,他们可清楚的很,清明这种玄妙的意境,在江湖上有一个名字,拳意。 拳意一般只会出现在自创拳法,并且以这套拳法数次经历生死,于生死之间将意志融入拳法,这才能出现拳意。 若说这东西多么稀奇倒也不至于,只是以清明这样的年纪,能练出拳意,在整个历史上,恐怕也没有几个。 原本对于含光获胜胸有成竹的千机,此时也难免有一些担心,能在这般年纪就练出拳意,不说底牌多少,意志上绝对不是含光这种温室里的花朵可以比拟的。 而且含光还托大得将自己拿手的剑法放弃,仅仅以拳脚应敌,如此一来,胜负更加难料。 清明率先出手,一记开门顶心肘猛冲而上,如同猛虎下山,气势汹汹。 含光身形如飘逸的羽毛,轻飘飘得侧身而过,同时剑指刺出,居然是在指尖吐出了一截无形剑气。 清明感受到皮肤上刺骨的寒意,连忙后退,拉开了距离。 第一回合,清明未建功,含光也未伤人,但也对彼此有了一些初步的了解。 两人都是江湖中二流高手的实力,不算所学的武功,仅仅身体素质,两人算是在伯仲之间。 两个月的时间,各种奇遇与机缘巧合,清明也终于在此刻正式追上了名门大派年轻一代佼佼者的脚步。 而接下来,就是真正战斗的开始。 清明再次欺身而上,只不过却不再是用尽全力,没有退路的八极开门炮,而是留了半口气在胸腔,手臂只是轻轻探出,仿佛是在试探,可却暗含劲力,只要贴到了,暗劲爆发必然石破天惊。 含光打斗经验不少,却没有经历过生死战,而在峰上光明正大得战斗,有长辈盯着,那就是光明正大得全力以赴,哪里会用上暗劲这种伎俩。 武斗,不只是要强大的实力,充足的战斗经验,机敏的反应能力,料敌先机缺一不可。 这也是名门正派出身的含光和泥腿子清明之间最大的区别。 含光对清明轻飘飘的一掌完全不防备,反而是剑指前伸,刺向清明腹部。 清明的手轻轻覆上了含光的胸膛,没能造成丝毫伤害,而含光的剑指,却是已经近在咫尺,马上就要给清明开膛破肚。 胜利仿佛就在眼前。 含光嘴角勾起笑容,他知道自己会赢,只是没想到会赢得这么轻松。 含光的手指才刚刚划破清明的衣服,就再无前进的可能。 砰! 暗劲如同一支爆竹在含光脆弱的身体内部猛然爆发。 第67章 九转剑体 暗劲爆发,含光全身猛地一震,口中溢出了丝丝鲜血,浑身气息变得紊乱无比。 清明趁此机会,又是一拳如炮弹般轰出。 含光吃了暗亏,却并未惊慌,强提一口气,一股比之前更强的气势从身体里爆发出来,同时还有一阵强烈的气浪席卷。 心头危机感疯狂预警,已经轰出的拳头猛地一滞,身体极速后退。 清明才退开,方才站立的地方就出现了一道深不见底的剑痕,看得眼皮直跳。 一边的千机看到这一幕猛地转头看向一边的少阳,沉声道:“你将九转剑体传授给他了?” 少阳不置可否。 千机话中隐含怒意:“你知道这是不合规矩的吧?!” 少阳:“为了“却邪”,一些陈年规矩,当破就得破。” 《九转剑体》乃是藏剑峰一门可以临时提升战力的绝技,说起来与清明修炼的《祭王令》类似,江湖上这类法门也并不少,只是《九转剑体》身为藏剑峰不传之秘,自然也有过人之处。 以身为剑,引动气血压迫心脏,挤出潜能,在战力提升上,绝对是这类法门中头一等,同时前三转只会让使用者气虚,休息一两个时辰就能马上恢复,没有任何副作用。 但三转之后,一直到六转,便有透支潜能的危险,一个天才使用了六转剑体之后,浑身潜能压榨一空,以后将再没提升的可能,而六转之后的三转,将会透支使用者的寿命,一旦使用九转剑体,必死无疑。 偏偏如此极端提升战力的功法,却能让任何境界的武者修炼,不像清明修炼的《祭王令》,短短一个晚上时间就练成了气血印和沸血印,而最后的祭王印,无论如何都不得寸进,这便是功法的限制,就像是一个阀门一般,没有到达一定的修为,就无法修炼至高深。 《九转剑体》没有这个限制,在藏剑峰历史上,无数天才因为这门功法失去性命,武夫练的本就是气血,在激愤之时就容易气血上脑,更不要说藏剑峰这等大派出来的少年英才,年轻冲动再加上气血上涌,很容易为一时意气付出性命。 所以这门功法在藏剑峰上也是少有有年龄限制的功法,一般都是下山历练回来之后才可以修炼。 千机怒不可遏:“你这是在拿含光的性命开玩笑!若是等等含光剑体九转,即便是留下了却邪,你也难辞其咎!” 少阳目光坚定,多少年来,他无数次梦到夺回“却邪”,这把刀已经成为了他的执念,如今机会近在眼前,即便是用爱徒未来去赌,他也愿意。 “就看这少年,能将小光逼到什么程度了。” 少阳轻轻念叨一声,便不再理会千机。 千机与少阳多少年的兄弟,自然明白少阳心中所想,藏剑峰的未来当然重要,但是含光的份量也并不小,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 “等等小光如何用到剑体五转,我就会出手阻止,认输这一场赌斗。” 少阳轻飘飘道:“这一战,只许胜不许败,我不会让你出手。” 千机怒道:“你这是入魔了!当年打不过别人也就罢了,小光输了便输了,不丢人,未来路远,不争朝夕,但你这样,是在拿小光的性命来争自己当年丢掉的那口气!便是赢了也不光彩!” 直到这时候,少阳才缓缓转头过来,悠悠说道:“当年,我就是为了赢得光彩,才困于峰上整整四十几载,赢得不光彩又如何?赢了就是赢了,输了就是输了!只要这一场赢下,便是他再来,也没话可说!” 千机欲言又止,当年的事情他全程经历,当然知道那个人成为了少阳的心魔,但过去的事情,又如何能让这一辈的孩子买单? 似乎是暗暗下了决心,千机不再说话,好整以暇得看着场中。 含光使用了《九转剑体》之后,一身实力已经完全碾压清明,手指挥动之间就会有一道无形剑气射出。 清明在密密麻麻的剑气之中,只能是左躲右闪,完全失去了进攻之力。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清明心中清楚,对方以不变应万变,自己的体力却消耗得很快,再这样下去,恐怕再无胜机。 手指弯曲,清明很快就在手中捏下了气血印。 此时一道剑气也是到了清明眼前,汹涌澎湃的气血宛若实质,爆发出来的瞬间就将这道剑气冲击得溃散开来。 含光双手如同幻影,无数道剑气飞射,却都在清明荡漾出来的气浪之下尽数消散。 可还没等清明接近,含光唇齿轻启:“二转!” 剑意攀升,含光再挥动的剑气已经能切开清明的气浪,局势反转再反转。 而这一次,含光显然是不打算给清明任何机会,再度开口:“三转!” 铿锵! 一声清鸣响彻,含光身上的剑意节节攀升,到达顶峰之时,清明仿佛在含光身上看到了燕云的影子。 孤傲,独立。 或许每一个剑客在有了一定的武学修为之后,都会给人这样的感觉,此时的含光虽然比起燕云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可也是有了雏形。 剑者,遗世独立。 大概也正是如此,藏剑峰才有了剑符的诞生。 对手难求,同路人更是难求。 清明并不害怕,手印一变,由气血印转沸血印,气血汹涌如洪钟大吕,心脏的每一下跳动都好像战鼓擂。 然而就算这样,在气势上依旧是比含光弱了一头。 《祭王令》终究是不如《九转剑体》。 可对于清明来说,只要不是碾压式的差距,那就足够了,从小到大,他就从来没打过比别人强的架。 打架,输赢那是打出来的,可不是站在那里比一下谁气势更盛就行。 再次欺身而上,清明手上的拳头比之方才要重了数倍。 八极拳,拳意凶狠,脚踏方寸之地,劲力可破八方之极。 含光亦是战意升腾,藏剑峰的同龄人中,除了燕云,他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如今燕云下山已经两载,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碰到清明这样能让他全力出手的对手,那也是极为难得了。 含光闪身避过清明的拳头,剑指一滑,长达三尺的剑芒在指尖吞吐。 “自我年幼握剑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会是这剑道魁首。” “这浩瀚江湖的,天下第一!” 剑芒耀眼,杀伐惊人。 拳意通神,霸道绝伦。 第68章 武道之门 拳头和剑指相交,清明只觉得拳头之上传来一阵阵锋锐的刺痛感。 随后短短一瞬间又是数十次交锋,铿铿锵锵,居然传来了兵器碰撞的声音。 两人在二流高手之中本就是佼佼者,在经过沸血印以及九转剑体的加持之后都在短时间内达到了一流高手的程度。 砰! 又是一次碰撞,两人同时退开,清明的拳头上已经满是细密的红点,传来一阵阵钻心之痛。 含光也没好到哪里去,食指和中指在一次次力量的碰撞之下关节之处已经肿胀了起来,不断颤抖。 明明是含光气势更甚,这一回合的交锋却是清明略占上风。 含光面露不甘,他很清楚若是继续这样下去,自己必输无疑,可九转剑体已经到了三转,后面若是再用,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环顾四周,熟悉的一张张面孔依旧在用希冀的目光看着自己。 咬了咬牙,含光眼中的犹豫被坚定所取代,面色冷峻,轻喝道:“四转!” 剑意冲天而起,含光身姿笔挺如同直指苍穹的利剑。 扑面而来的狂风让清明已经分不清是山顶的自然风还是因为含光气势压迫空气而造成的风压。 剑芒再次在含光手上出现,此时的剑芒几乎如同实质,凛冽的寒光让清明不敢直面锋芒。 一边观战的少阳见状,低声道:“胜负已分。” 运行四转剑体的含光不仅仅是剑芒长度上,就连身形都更快了不少,虽然仅仅只是提升了一点点,可也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清明不断闪躲,却是捉襟见肘,身上才好的伤势又添了不少伤痕。 含光咄咄逼人,在不断进攻的同时冷声道:“你若是只有这样,那便认输吧。” 清明自然也知道继续打下去只会是新伤换旧伤,自讨苦吃罢了。 可回忆从小到大,哪件事情不是自讨苦吃? 那时孑然一身尚且如此,现在身负武艺,心中亦有牵挂,又岂能轻言放弃? ““去呀”虽然只是一把破刀,但却是师傅交给我的,此战,我可以输,但不能认输。” 清明眼中战意升腾。 含光与清明对视,当仁不让:“难怪师兄会把剑符给你,不认输,那我就打到你输!” 再次欺身而上,含光的速度居然是又快了一截,手指挥动之间,无数剑芒激射,在空中交织成了一片密不透风的剑网。 清明躲闪不及,只得双手抱头蜷缩在一起,不让要害暴露出来。 剑网印在身上清明的手臂和背上顿时被撕裂出一道道血痕。 接下来与含光的交锋,险象环生,清明身上的伤势也是越加严重,就连衣服也都被切割成布条挂在身上,倒是颇有当初行乞的样子了。 清明一把扯过破碎的衣服,将之随意得丢在地面上,一副匀称而健美的身躯暴露在空气中。 充满了力量感的肌肉一块块得镶嵌在身上,非但没有显得臃肿,反而是鬼斧神工,犹如细心刻画的雕塑一般,美而不失优雅。 可就是这样的身躯上此时却遍布细密的血痕,看过去颇为凄惨。 此时清明已经用过李程传授的无名拳法,可也并不能扳回劣势,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挣扎似乎都显得苍白可笑。 所有手段用尽,清明已经是黔驴技穷,但在此时的含光面前,他依旧只能是满地打滚。 如今看来,想要获得胜利,只有让自身的实力得到质的提升。 清明深吸一口气,环顾整个场地之中,所有人的眼神都是冰冷而淡漠,似乎是巴不得自己就死在含光剑芒之下。 且就是这么一看,却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黄裙少女站在人群之中,明亮双眸之中有好奇和新鲜,却看不到一丝情意,就像是看两个陌生人在打斗一般,再反观手腕上那条金丝黑绳,尤为可笑。 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清明望着苍茫天穹,孤独感油然而生。 猛然想到了当初在四方镇,文人语说的那首诗: 生者为过客, 死者为归人。 天地一逆旅, 同悲万古尘。 虽然依旧不太明白这首诗的意思,但是其中的遗世独立,悲怆苍凉却是与此情此景颇为契合。 “以前想着死便死了,至少得有点骨气,如今想活,可似乎又不能抬头挺胸做人,世道想要压弯我的脊梁,我却靠着命硬学不来弯腰。” 方才十四岁的少年看过人间疾苦,胸中万古刀却是磨砺得愈加锋利。 “我知道以我一人,想要对抗你们藏剑峰是蚍蜉撼树,以卵击石,可当年书塾先生也说过。”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一声落下,悠悠苍穹之上,一扇横亘天地之间的金色大门突然出现,武道两个字在门户之上熠熠生辉。 这只有清明才能看得到的金色门户出现的刹那,清明身上的气势就开始攀升,从缓慢到迅速,等到含光反应过来的时候,清明一身气势已经完全碾压过他的剑意。 少阳和千机若有所觉得转头看向天边,白云朵朵,空无一物。 但他们眼中都是被震惊所充斥。 千机一颗心猛得悬起: “他这是得窥武道门径了?” 少阳不发一言,却是面色阴沉,他在武道之上早立绝巅,初入武道而已,不算什么,只是以清明这般年纪,而且以二流高手之境,就能看到武道大门的,已经不是凤毛麟角,那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成就。 正常武者修炼,循序渐进,皮肉筋骨经过不断打熬,达到了一流高手的程度之后再经过世事洗礼,最后窥见本心,一举窥见武道门径。 说来简单,可这世间有多少一流高手,又有多少人见过武道之门? 这需要的不仅仅是对武道的见解,更需要的是超绝的天赋。 而能以二流程度就看到武道大门的,清明可以说是独一份了。 看着场中的含光,少阳脸上少见得出现了一丝纠结。 别人不知道,他却是清楚得很,含光若是运行第九转剑体,即便清明此时实力突飞猛进,也绝不是含光的对手。 可含光即便是活下来也废了,为了却邪,真的值得么? 自己这样做,真的对么? 然而还没等少阳细想,场中局势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清明扎下马步,收拳于腰间,眼中有金光闪烁。 风起云涌,肉眼可见的拳意化作一条五爪金龙,发出震天的鸣啸。 八极绝式,立地冲天炮! 第69章 千机的决心 凶猛霸道的拳意裹挟着狂风,压迫空气发出阵阵爆裂声。 同样的招式,现在清明使来,比之前还要强了数倍不止,若是现在慈宁村的商大夫前来,在这一拳之下也能饮恨。 但清明毕竟只是二流的程度,哪怕是初窥武道门径,这一拳也仅仅是比一流高手要强些罢了。 含光望着张牙舞爪奔涌而来的金色巨龙,心中明白,这一拳,现在的他接不下。 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认输,或者将九转剑体推至更高层次。 纵然是再不愿意,含光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不如清明。 自小培养起的骄傲在此刻被击得粉碎。 直到这时候,含光才发现,藏剑峰是天下十二大势力,似乎与自己毫无瓜葛,那些世俗眼中的高不可攀,以及响彻天下的盛名,都是藏剑峰祖祖辈辈打下来的基础。 而自己,只不过是一个躺在功劳簿上享福的年轻人而已,即便是引以为豪的天赋,如今也在一个山下来的同龄人面前被摧枯拉朽得击溃。 什么剑道魁首,什么天下第一。 都只不过是年纪小,眼窝子浅,不晓得青天高黄地厚的狂放之语罢了。 拳未到,剑心已经悄然出现裂痕。 大门大派的天之骄子,最怕输,一输就是天崩地裂,或再无崛起的可能。 而像含光这般,在从小生长的地方,无数熟悉的面孔盯着,若是输了,恐怕含光此生也就废了。 此战非是个人得失,更是整个藏剑峰未来兴亡。 昨夜大师傅的话还在耳畔: “别人都说我们藏剑峰天下剑道执牛耳者,可只有我们自己知道,天下剑道早已不在藏剑峰。” “将来你和你师兄,一定要夺回这剑道第一,一定!让我们藏剑峰可以光明正大得屹立神州之巅,当别人说到剑道出自何处之时,我们可以昂首挺胸,说出天下剑道尽在藏剑峰!” “明日之战!你无论如何必须得赢!你赢下这局,就是藏剑峰崛起的第一步!亦是你迈入剑道的第一步!我藏剑峰剑道宁折不弯,一路高歌猛进,那是打出来的无敌,杀出来的剑道第一!” 一段段话不断在耳边响彻,含光目光之中的金色拳风也是越来越近。 眼神有些颓丧,含光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似乎要输了啊……” “输了的话,我见到他,应该再也不能举起剑了吧……藏剑峰会怎么样呢……” 含光一边轻轻念叨着,一边身上气势开始衰弱,之前通过九转剑体得来的强大力量似乎正在退去。 “既然横竖都落不下好下场的话,那还是赢吧,赢总比输要好,这么多年,我也总得为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做出点什么。” 说完,含光身上逐渐衰弱的气势陡然一顿,紧接着再次提升起来。 一边的千机见到此情此景,连忙大喊道:“不可!” 可就在千机准备出手之时,少阳闪身拦在了他前面。 “你不要拦我!我们那辈的事,不应该压在他们身上!你这是错的!” 少阳不发一言,脚下却是立地生根,寸步不让。 千机咬牙,汹涌的气势勃然而出,如同惊涛骇浪,笼罩在整个藏剑峰上。 一转,二转,三转。 气势不断拔高,千机看向少阳的眼中涌现一股悲戚:“我知道打不过你,这么多年,我踏踏实实,从未突破三转之上,没想到第一次用,就是面对你,师兄。” 少阳面色一颤,似乎是知道了千机想要做什么,连忙道:“不要!”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千机面色狰狞,脸上不时闪过一丝痛苦:“四转,五转,六转!” 铮!铮!铮! 无数声剑鸣在整个藏剑峰上空响彻,剑窟和兵冢之中不断有激烈的撞击声,里面的无数兵器似乎都要破门而出。 而在兵器铺里以及周围人群中,传来一声声剑鸣,甚至之前含光丢在地上的配剑“青云”也都一并颤抖了起来,最后全部出鞘,悬浮在了千机身边。 无数剑意自藏剑峰山体之中涌现出来,山林之间,石阶之上,只要是曾经有人练剑的地方,就有丝丝缕缕,或强或弱的剑意涌现出来。 所有的剑意都来到了千机身边,凝聚,最后汇成一股,形成一柄高达数十丈,刺入云霄的无锋巨剑。 藏剑峰第二支脉传承,以杀力着称,剑意如钢,宁折不弯。 “师兄,接剑!” 冲天的剑意如山峦颠倒,搅动苍穹,缓缓落下。 少阳大喊道:“师弟,你这又是何必?!” 千机面色坚毅,低声道:“当年一事已在你心中成执,若只是苦了你我二人,也就罢了,奈何你将这重担压在晚辈身上,藏剑峰的剑气,在你执迷不悟的时候,就已蒙尘,这不再清澈的剑,还不如折断了好!” 少阳轻轻摇了摇头,大声道:“这么多年,我以为你能理解我,能理解我日日夜夜痛苦煎熬,能理解我为峰上剑气再盛百年的苦心,想不到,我终究是孤单一人。” 凌空而起,直面苍穹巨剑,苍老遍布沟壑的脸上满是愤怒: “想要折断藏剑峰的剑,我还没答应!” 轰隆隆! 同样一柄灰蒙蒙的巨剑冲天而起,与天上的巨剑猛然碰撞起来。 无数剑气遮天蔽日,不断折断落下,又在半空中消弭,如同下起了一场剑雨,剧烈的碰撞荡起的激烈冲击化作罡风荡开乌云,天清气朗。 然而少阳化作的灰色巨剑终究不敌千机,随着一声咔擦声响起,猛地断裂开来,少阳吐出一口鲜血,萎靡不振得跌下半空。 “师兄,你这剑,也不过如此!比之当年,差远了!” 千机的声音如同雷声阵阵,落在藏剑峰所有人心间。 含光的九转剑体早就千机爆发的瞬间就被一道飞来的剑气打断,同时清明的浩瀚拳意也是被一道无形剑气挡下。 “清明少侠!此战,我藏剑峰认输了!” 千机的声音隆隆。 而就在这时候,少阳跌落的身影停在在半空中。 比之刚刚还要大上几分的灰蒙蒙巨剑再次出现,从峰下的云海之中缓缓升空,仅仅剑身就与整个藏剑峰一般无二。 两剑对峙,再次碰撞。 “天下剑道兴亡当在藏剑峰,藏剑峰剑道兴亡,当在我少阳!” 第70章 藏剑峰无需讲理 两剑碰撞,剧烈的冲击化作圆环荡漾开来,引得藏剑峰山石破碎,滚落,又在剑气之中化作齑粉,茂密的树木也在这一阵阵剑气的冲刷之下断裂,破碎,最后成为木屑飘飞。 站在山下望去,便能看到高耸入云的剑指山上有一圈秃了,就像是有人拿推刀在头上刮了一下似的。 而在峰上的人却是感觉如同世界毁灭般的场景,剧烈的罡风横扫整个峰顶,无数杂物在罡风之中被吹上半空,狂风在一间间石屋之间分化,肆虐,隐隐能感觉整个峰顶的建筑在此刻都化作一个整体,纵然是这能将青石冲刷成齑粉的伟力之下,也是巍然不动。 书店老板封不正和酒肆老板稳稳站在地上,如同扎根在泥土里的参天大树,纹丝不动。 “怀安啊,这俩老头不会打出真火了吧?” 封不正对着一边的酒肆老板道。 酒肆老板余怀安喝了口腰间的酒,打了个酒嗝:“大老头做事太极端,二老头忍不了了也是应该的。” 封不正遥遥望着天穹上的千机道:“你说二老头当年就有这般豪气,我们藏剑峰会不会不一样?” 余怀安红着脸笑着拍了拍封不正的肩膀:“哈哈哈,你还会是你,我也还会是我,藏剑峰一样不一样,又有何区别?” 封不正抢过余怀安的酒葫芦狠狠喝了一大口,浓烈的酒味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你,你这是什么酒?怎么这么烈!” 余怀安哈哈大笑:“你忘记了?当年我刚学酿酒的时候,你我说要酿一坛可以把大老头给醉倒媲美人间四大美酒的佳酿。” 封不正仔细回想了一番:“好像是记得,叫什么名字来着?” 余怀安:“拏云志。” 封不正拍了拍脑袋:“对对对,须知少时拏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哈哈哈,还得是少年时,胆子就是大。” 余怀安默默点头,望向远方,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而此时天空中两柄巨剑的交锋已经陷入了白热化,少阳不愧是藏剑峰大峰主,一身实力强横绝伦,即便千机已经用了九转剑体第六转,也只能勉强压他一头而已。 而这势均力敌的战斗天平也终于在少阳也用出了九转剑体第三转之后,彻底倒向了少阳这边。 剑意冲霄,凌厉的仿佛要将这天地分成两半,天边明月流云,地上黄土石块,无物不斩。 千机的剑在这强烈的剑意之下,也彻底断裂。 血染长空,千机从空中跌落下来。 倒在地上千机剑意溃散,一头本就斑白的长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发根处变成了白色。 “咳咳咳,你,你入那个境界了?” 不断呕血,千机望着负手而立悬在半空的少阳。 少阳居高临下,面色冷峻,毫无感情:“当年你就斗不过我,如今,更是一样。” 千机苦笑:“既然你已经突破,为何不自己去找那人寻仇,去分个胜负,反而要将这重担压在晚辈身上。” 少阳面色也有些苦涩:“当年没入这个境界,看着那人背影,只觉日夜勤勉,总能追上,一直到突破这个境界......” “年少不知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春寒日暖,来煎人寿。” 少阳自顾自说着:“我多么恨自己破境,如果没有破境,或许他在我眼里依旧只是站在山顶,眼可见,肉身可达,破境之后,才知那人如一轮大日,纵使我攀上群山之巅,也遥不可及。” 千机看着眼前这个骄傲的人,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是天之骄子,即便是当年下山,也是以天骄之名纵横江湖,一直到碰到那个人,似乎就再也没抬起头。 这头低的久了,就再也抬不起来了。 在常人看来的武道绝巅乃是终身目标,能达到这个境界,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可千机知道,少阳说的话并不是炫耀,他从来没有在意过自己会到达什么境界,他更在意的,是能否超越众人,独立白云之上,而一路走来,他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脑海中浮现一张不着调的也不太英俊脸,虽然已经很多年没见,但千机依旧清晰记着那人的模样。 就是这样一个人,以碾压之势打败了少阳,并且以一己之力压着整个藏剑峰的脊梁数十年,只要这人不死,藏剑峰那天下剑道第一的名号就是名不副实。 千机能理解少阳心中的苦闷,就如同当年骄傲的自己碰到了少阳之后,再无抬头之日。 可千不该,万不该,不应该将这些苦全部压在晚辈双肩之上,如此重压之下的长剑,除了弯折断裂,并不会有第二种结果。 少阳摇了摇头:“不过这件事,确实是我错了,我不该以晚辈天分未来去赌。” “我都忘了,当年的我也是那么骄傲的人,从来不屑用任何手段,任何阴谋诡计,自有腰间长剑一力破之。” “却邪之事,我不该由晚辈去争取,他们应该有自己的江湖,他们也会有自己的故事,他们没见过那个人,自然也不会有我这般的痛苦,一如我当年下山的桀骜,自以为是。” “我也不该将藏剑峰的未来归咎于自己,天理报应,藏剑峰将来如何,应由后人来谱写,我能做的,只是我在的时候,不让老祖宗的基业毁于一旦。” “当年他以力压人,压得我数十年喘不过气,差点都让我忘了,如今的藏剑峰还是天下十二大势力之一,无数恶人仅听名字就要胆战心惊。” 少阳一步一步走着,从天上缓缓走了下来,有些佝偻的脊背,也是渐渐挺直。 “既然我藏剑峰如此势大,又何必与一少年讲理?” 一句话说出口,少阳杀机毕露。 “来日若他来寻仇,我少阳一力承担便是,如今他人尚且不知在何方,我却瞻前顾后畏缩不前,与那些鼠辈又有何异?” 只见少阳手指一点,一道剑气就是朝着清明爆射而出。 虽然只是随手一点,这剑气也是朴实无华,毫无声势可言,但清明却在这道剑气上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危机。 躲不开! 挡不住! 生死危机的阴影笼罩在心头,绝对实力的碾压,清明无论做什么都是无用功。 我要死了么? 最后一个念头闪过,清明看着越来越近的剑气,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而就在这时,一柄古朴的长剑从虚空之中伸了出来,拦在了清明和剑气之间。 只听见噗嗤一声。 那道剑气就消失于无形之中。 清脆的声音随后传来: “既然你们藏剑峰不愿意讲道理,那我也就不用和你们讲道理了。” 第71章 尘埃落定 古朴的长剑像是上个时代的产物,没有任何华丽的坠饰也无花纹,剑脊上刻着三个大字“路茫茫”。 清明看着拦在身前的人,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端午并不高大的身影立在身前,如同一座巍峨的高山,将所有的风雨都拦在外面。 漆黑的瞳孔被墨水染过一般,深邃如幽潭。 而刚刚不可一世,气势汹汹的少阳在见到端午时也是如同哑火的炮仗,稍稍收敛了剑意。 端午嘴角有着放肆的笑意:“怎么,见到我就不敢说话了?” 少阳望着眼前的少年,身上本有些收敛的剑意再次爆发:“还望前辈不吝赐教。” “好好!还算你有几分骨气,这么多年没动过手了,也该放松一下筋骨了!” 说完端午便是腾空而起,朝着云海深处飞去。 少阳大手一挥,一道流光自铁匠铺里激射出来,被他握在手中,是一柄断剑,锋刃依旧凛冽,显然一直都有在打磨。 “我们好久没有并肩作战了......” 少阳轻轻抚摸断剑锋芒,念叨了一声以后便是冲天而起,朝着端午离开的方向直飞过去。 没一会云海之中就传来了铿锵的巨响,不时还有强烈的震荡将云层荡开,不过这冲击到了藏剑峰上的时候已经微乎其微,只是一阵稍大的风而已。 清明打量着周围,千机重伤咳血,显然已经没有再战之力,而含光也因为九转剑体的时间过去陷入虚弱之中,并且之前动用了剑体四转,乌黑的头发明显看出有一些发黄,面色也是尤为得差。 见到清明眼神望过来,含光低着头不甘道:“我输了。” 说完,就是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剑符甩给了清明。 清明接过剑符,入手冰凉,和之前燕云赠送的在纹路上有一些细微的差别。 “承让。” 清明拱了拱手,正犹豫要不要抓紧点拿了“去呀”赶紧下山,大峰主对自己显然已经动了杀心,若是再留在山上,等到少阳回来,恐怕小命不保。 可是转念又想到不能将端午独自丢下,两人从小相依为命,那么多风风雨雨过来了,若是丢下他独自逃生,那也太不地道了。 而且在心底里,清明依旧想留在藏剑峰,之前含光说的,扶幽的背景与来历,他必须要知道。 女孩当然可以不喜欢男孩,但终归是需要她亲口说出来,而不是这样不了了之。 一边的千机似乎是看出了清明的顾虑,挣扎着站起来,一头披散的白色长发,若不是模样有些狼狈,倒别有一番仙风道骨的味道。 “咳咳,少侠不用担心,虽然我拦不住少阳,不过既然前辈出手了,你的安全,定然无虞了。” 清明听到千机喊端午前辈,不禁疑惑道:“你喊他前辈?他?” 千机摆了摆手:“他想要告诉你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身为晚辈的,我也就不在背后多议论,你要真想知道,也可以等他回来自己问他。” 清明点了点头,继续道:“为什么你们会对“去呀”这么在意?在这背后又隐藏着什么么?你们和我师父又有什么渊源?” 这些问题早就在心中藏了许久了,清明不是傻子,之前的种种蛛丝马迹,他能看出来藏剑峰上众人似乎对自己的师傅颇有成见,倒是酒肆老板还有书店老板的态度有些不一样。 难不成是因为那些秘籍的原因? 清明心中暗暗想着,大概也是,那么多珍贵的秘籍都因为师傅乱涂乱画不能修炼,若是放在其他地方,估计是要拼命了。 千机闻言轻轻摇了摇头:“都是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清明也没追问,反而是将目光放在了一边的含光身上。 “之前你说的,你知道关于扶幽的事,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就当我欠你个人情。” 含光面色呆滞,显然还沉浸在之前的战斗之中,此时听到清明说话,才回过神来。 “傍晚时分,我来找你。” 轻飘飘落下一句话之后含光就没再多言,显然是不想说话。 清明也没不识好歹,老老实实得站在了一边等着端午和少阳回来。 还没等到两人,封不正和余怀安就先靠了过来。 “恭喜恭喜!” 两人先是抱拳道喜,说着余怀安就是熟络得搭上了清明的肩膀。 “小兄弟不错啊,这实力有继承到你师傅的九牛一毛了。” 清明翻了个白眼,有这么夸人的么。 “你师傅......他老人家还好么?” 封不正正色道。 清明疑惑,自己和他也不是第一次见面,怎么到这时候了才来问好? 余怀安哈哈大笑:“你也别奇怪,他才知道你师傅是谁,果然论起对你师傅的了解,还得是我!” 封不正转头义正辞严:“是我!只是当时看到刀,没想到罢了。” 余怀安:“行了吧你,当年李大哥就认的我当第一号狗腿,你最多只能当老二。” 封不正没那么会说话,良久又是蹦了几个字出来:“我才是第一号狗腿!” 余怀安叉着腰:“来来来!打一架打一架!今天非要和你分出个胜负!来看看谁才是李大哥第一号狗腿!” 封不正:“打就打!谁怕谁啊!” 一边的清明看得目瞪口呆,怎么也没想到,两人居然会为了争当师傅的狗腿闹得要打起来。 脑海里不禁浮现那张满是胡茬子,不修边幅的脸,没想到自己这师傅,还能有小弟? “你们俩要是没事,就上一边打去。” 清明没好气道。 封不正和余怀安当即收敛了表情,一脸陪笑得在左右两侧挽住了清明的手:“哈哈,我们就开个玩笑,我们就是想知道,李大哥,呃,就是你师傅,如今身在何处啊?” 清明瞥了两人一眼:“之前和我说会在北国边关等我,不过也没和我说具体会等多久,你们想干嘛?” 余怀安打了个哈哈:“嗐,我们还能干嘛,就是多年没见了,思念的紧。” 封不正低声念叨了一声:“北国边关......” 清明拉住正要离开的两人,轻声问道:“你们知道我师傅当年在藏剑峰做了什么么?” 余怀安疑惑道:“你不知道?” 清明点了点头。 余怀安竖了个大拇指:“什么都不知道还敢上藏剑峰,胆子是真够大的。” 封不正道:“这事情就要追溯到几十年前了,那时候,我和这小子都还年幼......” 第72章 前尘往事 封不正陷入了回忆中,不断诉说着: “当年我和这小子还是幼童,比现在的含光年纪还小些,大峰主和二峰主还是芳华正茂的年纪,我记得大峰主剑道天赋强绝,峰上的长辈都说他是百年难遇的剑道奇才,学什么功夫都是一点就通,一学就会,修为境界在同辈之中可以说是一骑绝尘,同时性格孤傲,是所有少年心中的榜样,我和怀安也不例外。” “大峰主下山之后,更是在江湖上闯出了赫赫威名,同辈之中无敌手,就算是年长一些的长辈,也少有敌手,每过几日就会有江湖邸报传来,无一不是在说又有哪位江湖前辈败于他手,又在何处剑道有所进境。” 余怀安也是回忆起年幼时,忍不住点头。 “而就在大峰主下山三年之后,没有任何征兆得突然回山了,不再如下山之时的意气风发,反而脊背都有些佝偻,似乎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打击,从此再没见他拔过剑,峰上人虽然心里好奇得紧,可也不敢询问,一直到那一期的江湖邸报传来,我们才知道,大峰主败了。” 封不正咽了口口水继续道:“当时我们并不知道败于何人之手,也不知道交战的细节,一直到有一个人带着大峰主的剑符上山。” 清明心头一跳:“是师傅?” 余怀安插嘴道:“没错,就是李大哥,当时和他一起上山的还有两个绝色女子,之前你在我酒肆的木牌上也都看到了,一个清丽如出水芙蓉,名为君莫愁,一个妖艳妩媚如盛开的玫瑰,名叫鬼见笑。” “这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美的两个女子,一个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气质,一个却是勾魂摄魄,颦蹙之间都有让人间吹起春风的魅力。” 封不正见余怀安越说越没谱,连忙打断道:“你师傅带着这两个女子上山,明明是大峰主的朋友,可他们上山之后,大峰主便是闭门不出,没有再出门,都是由二峰主接待的。” “三人在峰上住了月余,那时只觉得你师傅是一个很好说话,比较有亲和力的大叔,整日就讲一些江湖轶闻给我们听,然后骗这大傻子家里的酒喝。” 说着封不正就指了指余怀安。 余怀安大声道:“你说谁大傻子呢?如果不是我从家里拿酒来,就凭你那几本破书,你能知道那么多江湖上的事么?” 封不正没理会,继续道:“其实论年纪,还有辈分,我们都该叫他一声叔叔,他却让我们叫他大哥,说是这样叫显年轻。” 清明回想起李程那不着调的个性,认同的点了点头,确实像是师傅能做出来的事情。 余怀安满怀笑意,显然是想到了当年的趣事:“那时候我们还说叫他大哥会把他的辈分叫小了,他说只要他想的话,可以打得任何人当孙子,不用在意那些繁文缛节。” 封不正嘴角也是逐渐勾起笑意,插嘴道:“是啊,如果说当时下山的大峰主是意气风发,锋芒毕露,那李大哥就是恣意狂放,肆无忌惮,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能入他的眼,这世俗的一切都无法束缚他。” 清明了然,难怪两人对争着当师傅的狗腿,年少时碰到这样一个人,不论男女,恐怕任何人都会被这魅力所蛰伏。 封不正继续道:“不过因为他老是用山下的江湖趣事来和峰上的孩童骗吃骗喝,长辈们都叫他臭无赖,风评不太好。” 余怀安连忙道:“话虽如此,但当时峰上却多了许多笑声,也多了许多趣事,更是让我们这一辈的孩童心中,多了一种选择,除了可以做大峰主,也可以做李大哥。” 封不正点了点头:“是啊,随后李大哥便是进了兵冢,当时和现在不同,《神兵养气诀》还是藏剑峰不传之秘,所以进了兵冢之后,就完全靠自己收服神兵,兵冢之内除了那些神兵之外,还有两柄镇派神兵,其中一柄石剑,名为“浮屠”可自行散发无穷煞气,虽为神兵,但也仅仅是因为这种特殊的能力可以将之后打造的神兵沾染煞气,提高品秩,在杀力上,只能算一般,和普通的神兵不相伯仲。” “另一柄宝刀,名为“却邪”,乃是“浮屠”伴生灵石参杂藏剑山庄无数奇珍打造而成,可过滤凶煞之气,破除邪祟,放在兵冢之中和“浮屠”相辅相成,可以让煞气不至于失衡,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神兵。” 清明脑海中不禁浮现“去呀”的模样,忍不住道:“所以师傅传给我的“去呀”就是“却邪”?” 余怀安点头:“现在你知道为什么大峰主拼着一张老脸不要,也要把它留下来了吧?” 清明撇过头,就算如此,他依旧还是不能接受少阳恃强凌弱的行为。 封不正也不管清明如何想:“当年“却邪”并没有认李大哥为主,是被他仗着武力强行带出的,出来以后每天都要噬主,折腾一番,所以峰上每过一段时间就能上演一段暴打神兵的戏码......” “当时峰上的长辈看着心疼,可之前也没有不能强行带出神兵的规矩,于是碍于脸面就只能说说好话,想着法子想要把“却邪”留下,可最后都是无功而返,所以后来外人持剑符再入兵冢,就多了条神兵没有认主就不能将其带出的规矩。” 清明疑惑道:“当时藏剑峰的长辈难道没有以武力强行让师傅把刀留下么?那时候师傅应该年纪不大,实力也没有现在那么高吧?” 余怀安瞥了瞥清明:“你以为你师傅和现在的你一样,被人欺负了也只能被欺负?” 清明沉默。 封不正道:“武道一途,年纪大当然可以厚积薄发,但时间对真正的天才来说,从来不是事。” “我不知道当时峰上长辈是怎么想的,或许也真的动过这样的心思,只不过当时藏剑山庄分裂,我们藏剑峰算是第二支脉,一直以来都有仇敌上门寻仇,也都被一一打退,那年,无数仇敌再次攻山,这一次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惨烈,也更要凶猛,似乎是下了决心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将藏剑峰从江湖上抹去。” “长辈们仓促应战,在蓄谋多时,以及叛徒的里应外合之下,许多长辈刚开战就身负重伤,战局颠倒,节节败退,就连闭门不出的大峰主也出阵迎敌,却是双拳难敌四手,只能缠住几个比较强的敌人。” “一直到李大哥出手,以长刀使剑招,力挽狂澜,没有人是他一合之敌,不过半个时辰,那可以将整个藏剑峰屠尽的强者就全部伏诛。” “至此,危机解除,李大哥算是我们藏剑峰的大恩人,而且峰上长辈也都负伤在身,所以“却邪”之事就压在了大峰主的身上,我们也是后来年岁大了以后,才知道大峰主当时在山下唯一一次战败,就是败给了李大哥。” 清明心中无比震惊,他早就知道自己的师傅实力不弱,却没有想到堂堂天下十二大势力,以杀伐着称的藏剑峰当家之人,人生唯一一败,居然就是败给师傅。 可偏偏这甩手掌柜就教了一套无名拳法,人就跑了,让清明有一种买了一张大饼,结果大饼里有一张金叶子,然后拿着金叶子去花反而花不出去,最后还被官府给抓了的落差感。 余怀安最后道出结尾:“总之长辈在知道大峰主在山下就是败给李大哥之后,也就不再逼着他拿回“却邪”,只是在临终之前交代大峰主在有生之年一定要将“却邪”夺回。” 封不正悠悠道:“可惜没能看到李大哥与大峰主的那一战......传闻李大哥用的也是剑,以剑败敌,或许这才是大峰主就此一蹶不振的原因吧,也是从那时起,李大哥就成了大峰主的心魔,一代剑道天骄,再没下过山。” 清明疑惑道:“可为什么,师傅总是以天下第一刀客自居?” 封不正有些尴尬得摸了摸鼻子:“你既然要去兵冢拿回“却邪”,那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第73章 扶幽的真相 余怀安与封不正又是与清明闲聊了一阵,这时远方的云层缓缓飞回来一个人。 是少阳。 清明心中莫名一抽,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少阳缓缓落在清明身前,形象颇有些狼狈,一头整齐的白发此时散乱得披散在背后,脸上还有一些淤青,身上的袍子更是破烂不堪,露出了里面精瘦的肌肉。 还没等清明上前询问,少阳就率先开口道: “他没事,只不过是先离开了,你若想知道他的事情,就去北国吧,他会在边关等你。” 说着少阳环顾了一下四周,望着倒在地上一脸颓丧的含光,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才对清明说道:“明日为你开启兵冢,如果你有本事能让“却邪”跟你走的话,我不拦你。” 说完便不再理会清明,一手扶起千机,一手扶起含光,走进了铁匠铺里。 清明怔怔得看着远方的苍穹,不时有阵阵微风吹拂,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一开始离开破庙时,有师傅,有端午,有文大哥,在镖局有余月红,有燕云,再到后来经过黑水寨有刘岳,可是随着到了京都,所有人都离开了,只剩下了从小朝夕相处的端午。 事到如今,就连清明觉得会一辈子陪在身边的端午也离开了,心中不由得被孤独感所充斥。 大概江湖就是如此,在不断得遇见与离别中慢慢走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别君而行,别君歌行。 而不管清明如何想,世事终究不会皆如他所愿,时间缓缓流逝,没一会就到了傍晚时分。 含光如约而至。 清明在石屋之中等候多时,心中除了对端午离开有的些许伤感,同时还有一丝兴奋,今夜就能知道那个黄衣少女的所有事情,就能知道那个女孩为什么在第二次见面就仿佛变了个人,对自己冷漠以待。 含光面色苍白,气息也有些紊乱,不过比起早上是有好很多了,只是脸上的阴郁和颓丧依旧是浓的化不开,显然与清明的这一战对他的打击非常大。 “什么都不要问,什么都不要说,跟我来。” 含光站在门口说了一声,然后就转身朝着崖边行去。 清明赶忙追了上去。 两人走到崖边,有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路,蜿蜒直通云层深处。 清明有些疑惑,这条路距离石屋很近,他早就走下去看过,最后乃是一个小小的平台,有几棵茂密的歪脖子树,没有什么特别的。 望着含光的背影,清明心头突然一跳,这小子该不会是白天输了,恼羞成怒,要在那地方下毒手吧? 想着想着,清明看向含光的后脑勺,眼神越加警惕,甚至已经犹豫着要不要来一拳了。 然而在前方的含光当然是没想到短短一段路,清明的心理活动就这么多,在快要接近那平台之时停下了脚步。 清明一时不察撞上了含光的后背,还没等他说话,就是被平台处黄衣少女的身影吸引了视线。 “扶幽。” 轻轻念叨了一声,清明将刚刚的胡思乱想全部抛之脑后,眼里就只剩下了那个女孩。 坐在歪脖子树上的扶幽显然并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到来,一双小腿悬空晃荡,显得悠哉而惬意。 月光落下,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少女的脸上,构成了一幅绝美的画卷。 女孩娇媚的容颜再次勾走少年全部的心神。 一如那一晚,明月皎皎,物我两抛。 就在清明情不自禁想要上前的时候,被含光一把拉住,并示意他不能上前,清明挣脱开,他有太多话想要对扶幽说了,无数心念涓涓细流汇聚成大江大河,让他不吐不快。 而没等少年上前,在他的眼中,少女的身影逐渐变得光亮,皮肤晶莹剔透,甚至能清晰得看到纵横交错的血管。 随着一声气泡破碎的轻响,少女的身躯就是华光大放,化作点点星光,不断升腾,消失在月色之下。 清明瞪大了眼睛,连忙道:“刚刚发生什么了?扶幽怎么不见了?” 含光轻轻摇了摇头:“如你所见,你所见到的扶幽,不是人。” 清明眉头一竖:“你才不是人,你全家都不是人!” 含光也不恼,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她是妖。” 清明脑海里不禁想起了在慈宁村中见到的任笙:“妖?” 含光点了点头:“天地之间有一种虫子,名为蜉蝣,古人曾言蜉蝣蔽朝夕,蟪蛄疑春秋,讲的就是这种虫子,而她,就是蜉蝣所化之妖,朝生暮死,不知春秋。” 清明依旧不敢相信,辩道:“若说朝生暮死,可这些天,我都还有看到她,为什么......”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清明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堵在了喉间。 含光轻声道:“你所见的她,不是你想见的她。” 清明眼眶逐渐发红,隐隐有泪光闪烁。 “蜉蝣,扶幽,所以她才不认识我......所以她在离开的时候才会说,如果她再没出现,我就可以忘了她......所以,她才让我代替她去看白雪皑皑,去看大漠孤烟,去看高山流水......所以......” 一边轻声念叨着,豆大的泪珠不断从眼眶里挤出,顺着脸颊落下,在月光之下晶莹剔透,宛若珍珠。 “山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呀,冰糖葫芦好吃嘛?” “烟花,花灯节,是真的很好玩嘛?” “那是不是还有一眼看不到边的大沙漠,大雪山?” “你会带我去看嘛?!” “好!那我们一言为定!” 那一天的记忆不断出现在脑海之中,少女的明媚笑容定格,清明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明明都击掌为誓了......为什么你就食言了......” “甚至没来得及和我道别......或者是,你从来没就想过道别......” 往者不可谏,少年知道,或许未来还能看到许多个她,但再也不会是那一夜的她了。 那一天的她只会存在于少年的记忆里,生生世世,岁岁年年。 含光从怀中掏出一串白色玉石手链,递给了清明,轻声安慰道: “或许她生命的意义,从来都在生命之外。” 少女终究是穷尽一生去喜欢少年了,或许在那时携手共赏流云时,心中也曾念过: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清明颤抖得接过白玉石手链,终于是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能以一生只爱一人,已经是无数人心中梦寐以求,又何谈春秋交替,岁月悠长? 人生难得之事: 乍见之欢,永远是乍见之欢。 月光轻洒,照亮了少年轻颤的脊背,也同样照亮了少女化作星光消散的歪脖子树。 第74章 天下第一刀,客 从扶幽化作光点消失之地回到石屋,清明独坐在窗边,看着天上一轮已有缺口的月亮,脑海中是与少女的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奈何终究是回忆太少,纵然清明将所有细节慢慢回味,也终究是在这一夜想了千百遍。 可对少女来说,她已经竭尽全力用尽一生陪在了少年的身边,没有办法再做更多。 一夜时间倏忽而过,清明一夜无眠。 窗外月亮不知何时已经悄悄替换成了太阳,明亮的阳光驱散了笼罩在藏剑峰上的阴霾,却无法驱散清明内心深处的阴影。 望着手心静静躺着的白玉石手链,温柔的阳光照在上面,折射出瑰丽的光芒。 清明心中悲恸,他知道自己不应该一蹶不振,还有很多人在等他,只是每当想到此生再也见不到那个巧笑吟吟的黄衣少女,心中就是不由得沉重。 呼。 深深呼出一口气,清明将白玉石手链戴在右手手腕上,就仿佛是牵住了少女的手。 “我答应过你的,要带你去看皑皑白雪,去看苍茫大漠,还要去看这人间一切繁华盛景。” “接下来,就陪我走过这一程吧。” 清明轻轻念叨着,脸上的颓丧被振奋所取代,将来的风雨,他们要一起携手走过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清明迈步朝着村子里走去。 没一会就走到了酒铺,余怀安并没有像第一次见面那般醉倒在桌上的邋遢模样,反而是衣冠整洁端坐在桌边喝着热茶。 看到清明到来,余怀安咧嘴一笑:“就知道你会来,你再来迟一点,可能就见不到我了。” 清明看到一边的行囊,疑惑道:“你要下山?” 余怀安点了点头。 清明:“去哪里?” 还没等余怀安回答,酒肆外面就传来了声音:“去北国边关。” 封不正衣裳整洁得迈步走了进来,也是背着一个行囊。 余怀安喝了口热茶,笑道:“二老头忍了这么多年都站起来了,我们两个小辈,总还是得再为争一口气的,之前走江湖认识了许多朋友,这一趟也去看看他们,叙叙旧。” 清明轻轻点了点头。 封不正拍了拍清明的肩膀:“江湖路,还得是自己走才行,若是我们与你同路,怕是你这的趟,就会少了许多意思。” 余怀安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站起身来:“好了,废话不多说了,我们该启程了。” 清明连忙道:“等等!” 余怀安哈哈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块崭新的木牌:“还以为你小子不要了呢,别垂头丧气的,哪个少年心里没藏着个姑娘呢。” 清明接过木牌,这趟来酒铺就是为了拿当时扶幽刻下的木牌,没想到余怀安早就准备好了。 手指轻轻摩挲木牌的纹理,仿佛还能在上面找到一些少女的痕迹,当时扶幽不让看,如今却没人再阻止了。 木牌上刻着几个大字: 此情可待成追忆——扶幽 清明看着木牌上的字,不由沉默,那名少女早就知道自己只能活一天,也早就知道自己可能会成为清明心中一段尘封的记忆,当时的她又是怀着怎样哀切的心情。 即便对这一切都了然,可她依旧奋不顾身,笑容灿烂,绽放生命最美好的光彩。 余怀安与封不正没有打扰清明,只是轻轻关上了铺子的大门,并肩离开。 清明将木牌挂在腰间,长长呼出一口气,身上的东西越来越多,虽然都只是轻巧的挂饰,但不论是酒壶还是木牌,亦或是手链,都藏着少年沉重心事。 世事无常,哪能尽如人意。 没有再耽搁,清明来到铁匠铺,只有少阳一人在门口抽着旱烟,似乎在想着什么,不见千机与含光的身影,估计是身上的伤还没好。 少阳见清明到来,也不说话,默默走到铁匠铺后面,打开了兵冢的大门。 宽敞而深邃的阶梯再次出现,清明顺着台阶走了下去。 一直走到底部,再也没有那让人不适的煞气灰雾出现,整个兵冢尽收眼底,望着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场景,清明心中了然,这大概都是“去呀”的功劳。 当时“去呀”在兵冢大放异彩的时候,清明已经昏厥过去,并不知道兵冢中发生的变化。 几乎一眼,清明就看到了在分别在阴阳眼的两处石室,如果猜的没错的话,“去呀”作为镇压之宝,必然就在其中一处,而另一处,应该就是余怀安他们说的“浮屠”所在了。 而就在步入兵冢的一瞬间,当初从兵冢离开之后让清明隐隐与兵冢之内什么东西存在联系的感觉陡然变强。 清明看向了阴阳眼的一处石室,发现这种召唤的感觉,就是从这石室中传来。 “是“去呀”么?” 自言自语了一声,清明抬脚就是朝着那处石室走去。 一路上,清明看到了许多兵器以及残破的石室,甚至还看到了上次进来时凶威滔天的巨斧“兰舟”。 此时的“兰舟”看到清明就像是老鼠看到猫一般,居然是颤抖得缩了起来。 清明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没多理会,一路直行,到了一直召唤他的那座石室前。 出乎意料的,里面并不是“去呀”,而是那柄血色石剑,在感受到了清明的接近之后,石剑绽放出了忽明忽暗的血色光芒,仿佛是在表达亲昵,只是似乎又忌惮什么,轻微得颤抖了一下,就收敛了光芒。 清明上前轻轻握住石剑的剑柄,冰凉还有些硌手,同时,还有无数的凶煞之气宛若恶龙般钻进了身体里,之前在黑雾之中才能体会到的那种头疼欲裂再次传来,眼眸瞬间变得漆黑,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凶恶。 清明吓得连忙松开了握剑的手。 所有的感觉如同潮水般褪去,清明这才惊魂未定得看了看血色石剑,头也不回得离开了房间。 没再犹豫,清明走到了另一处石室之中,“去呀”正安安静静得插在石台上。 此时的“去呀”哪里还有当时锈迹斑斑的样子,雪亮的刀身散发着凛冽的锋芒,仅仅只是看一眼都觉得瞳孔刺痛。 然而吸引清明眼球的,还有石壁上,刻着几个大字 “天下第一刀客” 其中“天下第一刀”的字迹龙飞凤舞,锋芒毕露,显得气势磅礴,反而是最后的一个“客”字,虽然写得也不错,可是比起前面几个字就差了几分神韵,明显不是一个人所写。 不知道为什么,清明脑海里就浮现了李程那张玩世不恭的脸。 第75章 却邪本性 清明看着墙上的大字,心中确定这一定是自己那没品的师傅干的好事,有本事做这种事又会做这种事的人,也只有他了。 感受到清明到来的“却邪”轻轻鸣颤了一下,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清明上前伸手握住刀柄,想要将刀拔出来,却发现这刀就像是长在了石台上似的,动也不动。 花了半天功夫,清明连吃奶的劲都用出来了,都没能将这把刀拔出来,终于是无力得跌坐在了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费了这么大功夫进来的,该不会空手而归吧?” 清明自言自语道,看向“却邪”的眼神里充满了坚定,在掌心呸呸了两声之后,再次尝试起来。 时间就这样悄悄流逝,在兵冢外面,千机从铁匠铺内步履蹒跚得走了出来,望着敞开的兵冢通道:“他进去了?” 少阳轻轻点了点头。 千机又道:“听说那两个小子也要下山了?” 少阳点了点头:“那铁链捆了他们这么多年,昨天你这么一闹,拴不住了。” 千机望着少阳:“你觉得我做错了么?” 少阳回头对视:“不,是我做错了,当年他们两个要追随李程去当那行走江湖的侠客,也没错,都是我错了,是我不应该将自己的想法加诸于所有人身上。” 千机松了一口气:“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江湖路远,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便够了,没必要困在一时胜负之上,你呀,就是太钻牛角尖了。” 少阳沉默了一会没有回应,良久才是悠悠说道:“我可能要去一趟北国。” 千机脸上划过一抹难得的喜意,几十年前,少阳回山之后就再也没下过山,一柄意气冲霄的利剑就此蒙尘。 “这是好事啊!这是天大的好事!” 笑意荡漾在千机的老脸上,藏剑峰多少年没有过这样的大喜事了? 若是当年少阳这柄剑没有折断,藏剑峰又何止是十二大势力之一?即便是打不过李程,当个天下第二又有何不妥? 封不正,余怀安这样的晚辈,还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养废了大不了再换两个培养便是。 少阳转身,正色得看着差点没手舞足蹈的千机:“此去,怕是没机会再回来了。” 千机一愣,喜意僵在了脸上。 “为什么不回来?是不是那老怪物和你说什么了?!” 少阳轻声道:“北国之北镇天关,可能要撑不住了。” 千机脸上愠色渐渐收敛,随后被担忧所取代,就像是一潭死水,最后才是悠悠道:“不能不去么?” 少阳苦笑:“我们已经老了,当年无数江湖前辈舍生忘死为我辈争取了个朗朗乾坤,天地清明,如今该轮到我了,晚辈的江湖,不应该这么早就担起天下苍生。” 千机沉默。 少阳拍了拍千机的肩膀:“不用担心,我也想在那里,和他再争一争,这天下剑道的最后归属,究竟是随他姓李,还是落在我们藏剑峰上。” “往后的藏剑峰,就交给你了,这么多年......我对不起列祖列宗,非但没有将藏剑峰发扬光大,反而是越来越差了,在这些事上,我不如你,你也比我更适合做大峰主。” 千机闻言狠狠拍了一下少阳的手臂:“别瞎说,你永远都是大峰主,藏剑峰永远等你回来。” 千机继续道:“那就看着那小子把却邪带走么?” 少阳回头:“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如今兵冢中煞气已除,即便是带走却邪,十几年内也不会出什么问题,他若有本事带走,就随他去吧。” 千机低声念叨:“早这么想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少阳不理会千机的碎碎念,继续道:“当年藏剑山庄打造出“却邪”和“浮屠”这两柄无上神兵,这是奠山之基,却也是一个无形桎梏,更是为藏剑山庄埋下了无穷隐患,让剑意不再纯粹,也让晚辈不再有冲劲,若是此番我去北国之北没再回来,你们可再仰仗这神兵百年。” “但若百年之后,藏剑峰没再出一个剑道种子可挑起大梁,那也是藏剑峰的命数,这神兵反而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了,将神兵封匣藏起,做个隐世门派,这中间若是有缘人能得神兵认可,皆随他去便可,就当结个善缘。” 千机不再言语,望着和之前执拗模样截然不同的老友,居然是有些不认识了。 少阳哈哈一笑,身上腾得出现无比凌厉的剑意,藏剑峰上无数前辈留下的剑气如同万佛朝宗般纷至沓来,在他身后凝聚成了一柄巨大的长剑。 剑光耀眼,再也不像之前的灰蒙蒙,反而是像悬在空中的烈日,刺得别人不敢睁眼去瞧。 千机看得不由呆了,多少年,没有看过这样的剑意了。 当年藏剑峰长辈取少阳这个名字,含义就是要让他剑意如同少时之阳,大日悬空,横压江湖一世,可不曾想这冉冉升起的骄阳才刚刚绽放光芒就熄灭了烈焰,回到了藏剑峰上,一待就是几十年的时间。 嗖得一声,巨大的长剑包裹着少阳的身躯飞了起来,在空中盘旋了一阵之后,猛地冲破爆发出一阵空压,消失在了云海深处。 千机对着远方遥遥大喊:“一定要活着回来!” 少阳的声音响彻云端:“鲸饮未吞海,剑气已横秋,我身若是我,死活应自由!” 浩荡诗词不断回荡,在山上峰下留下无尽豪迈。 而在此时,兵冢之中,清明因为拔不出“却邪”已经累趴在了地上。 清明知道自己大概是拿不回“却邪”了,可若这么空手出去,真到了北国,估计要被师傅骂死。 环顾四周一圈,清明眼珠子滴溜溜得转,最后还是把目光锁定在了远处的“浮屠”所在的石室上。 之前已经试过,肯定能将“浮屠”拔出来,只是握住剑柄时,那无边煞气的冲击,确实是让人承受不了。 “只要我不用,应该就好了吧。” 念叨了一句清明就准备要离开“却邪”所在的石室。 “等我到了北国,一定要告诉师傅,他这把不老实的刀,半路就给我撂下了,死活都不肯跟我走,让他狠狠打一顿,对,打一顿就好了。” 一边说着,清明一边往“浮屠”所在的石室走着。 而就在这时,清明没有注意到,在他说话的时候,“却邪”开始颤抖起来,紧接颤抖的幅度不断加大,最后铮得一声从石台中冲了出来,钻进了清明的怀里,还亲昵得蹭了两下,甚是狗腿。 第76章 人间独行客 在“却邪”狗腿得黏在身上之后,清明遥遥望了一眼“浮屠”所在的石室,心中那股隐隐的联系依旧在不断呼唤着他,只是想到因为“却邪”所引起的风波,清明还是打算直接离开兵冢。 既然不能像那个无良师父一样压得整个藏剑峰抬不起头,那还是稳妥点,免得外面的那个臭老头翻脸不认人。 清明不知道的是,少阳和端午一战之后心态已经有所转变,对“却邪”以及“浮屠”的执念已经完全消失。 然而世间之事总是如此,因缘际会,得失有命。 从兵冢的通道中走出,青石地面轰隆隆得响动,缓缓合上。 如今藏剑峰事了,清明看着静悄悄的铁匠铺,鞠躬抱拳:“前辈,臭脸男,清明已拿回家师传授宝刀,这么多天来多谢照顾,就此别过。” 虽然对少阳的观感由好转差,但对千机还是颇为感激,在少年眼中,任何对自己好的人都值得放在心里。 这一趟藏剑峰之行,虽然并没有拿到属于自己的兵器,但学习了《神兵养气诀》,《云山呼吸法》,更是看到了武道大门,在武道之路上大有进境,哪怕依旧没有练出属于一流高手的内劲,可实力也远非普通二流高手可比。 不知不觉中,少年已经成长为曾经的自己可望而不可即的人。 而在少年心里,这次上藏剑峰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那名黄衣少女,虽然只在一起了一天,但也成为了此生都难以忘怀的珍贵回忆。 铁匠铺中,千机喝了一口烈酒,看着同样坐在身边的含光,笑道:“不出去道个别?” 含光别过头去不发一言。 “这件事是你大师傅做的不地道,长辈的事情,你们做晚辈的不用太过放在心上,是藏剑峰对不起他,不是你对不起他,江湖高远,此次一别,不知道此生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 千机饮酒悠悠说道。 含光别过去的脸上嘴巴翘起来,倔强得还是不说话。 千机失笑:“这么多年在山上也没个朋友,守山门的时候时常去山下和幼童玩耍吧?这小子性格不错,是个明事理的,做朋友,很好,你就是和你大师傅一样,是个驴脾气,打架输了有什么关系?日子远着呢,总有打回来的时候。” 含光忍不住高声道:“二师傅!” 千机摆了摆手:“好好好,我不说了,你们小辈的事情,也不该我们长辈管,随你随你。” 说完千机就是站起身离开了偏房。 含光望着窗外的朵朵白云,喃喃自语:“朋友......” 走在下山路上,清明回望这隐藏在孤高山峰上的小村子,依旧还能看到一袭黄衣如穿花蝴蝶般在一栋栋石屋间穿行,绽放着生命的活力。 恍惚间,清明就看到了那天的自己,和少女并肩走在街头巷尾,脸上也是不自觉地洋溢着笑容。 “再见,扶幽姑娘。” 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念叨了一声,清明果断得转头,迈上了下山的道路。 在村子里不断穿行的黄衣少女若有所觉,下意识回头看了看清明离开的方向,只看到了白云朵朵,少年的背影早就已经消失。 走在下山路上,身边的景色不断向后倒退,不比上时的上气不接下气,下山的路清明只觉得神清气爽,大概是在峰上待习惯了,也或许是因为下意识就会使用《云山呼吸法》的原因。 清明也没多想,只是偶然间看到的一些熟悉的景色,以及半月前上山之时自己所留下的痕迹,就会想到一直以来陪伴在身边的端午。 这么多年,终究是连他也离开了。 看着渐渐出现在树叶缝隙间的山下小村子,清明心中不由涌上了一阵孤独感。 天地悠悠,自己已然是人间独行客。 很快来到山脚下,剑气村村口依旧是那一帮孩童正拿着木剑嬉闹着。 见到清明下山,那一帮小孩顿时就围了上来。 “喂!傻大个!你真的上藏剑峰了?!” 之前让带话的小孩流着鼻涕叉腰兴冲冲道。 清明见到孩童就像是见到了故人,没来由得一股亲切感油然而生。 “是啊,上山了。” 听到清明真的上了藏剑峰,几个孩童眼中顿时亮晶晶得,看着清明的眼神中充满了崇拜。 在山下人眼里,能上得了藏剑峰的,那可都是当之无愧的大侠。 带头神情嚣张的孩童也是收敛了嚣张的神色,不过想到还有小伙伴在身边,不能输了气势,有些色厉内荏道:“那我让你带的话,你有带到了么?” 清明眼珠子转动了一下,笑道:“带到了呀。” 孩童拿着木剑得意得和边上的孩童吹嘘道:“怎么样,我早就说了,我在藏剑峰上有关系,你们还不信,等到将来我上藏剑峰学了一身本事,就把你们一个个都打趴下!” 边上的孩子均是缩了缩脖子。 孩童又对这清明道:“你和他说了,他没有什么话要和我说么?” 清明凑近了脸:“他说让你等着,将来他下山了,把你屁股打开花!” 孩童得意之色顿时僵在了脸上,缓缓说道:“他,他真这么说的?” 清明重重点了点头,又说到:“不过他说了,如果等他下山的时候,你喝酒能喝得过他,他就考虑考虑不打你。” 孩童疑惑:“酒?” 清明摘下腰间的葫芦,扬了扬:“江湖侠客,哪里能不喝酒?你要不要试试?” 其他的孩童连忙道:“狗娃,村里长辈说了,小孩子不能喝酒的!” 狗娃环顾了一下四周,小声说道:“你们不说,没人知道的,等将来我成了大侠,我罩着你们!” 一众孩童脸上都闪过一丝犹豫,不过想到反正也不是自己喝酒,都是咬咬牙答应了。 狗娃大喊:“给本大侠上酒!” 清明眼中有一丝狡黠,摘下酒葫芦递到了狗娃鼻间。 “拏云志”浓烈的酒气从瓶口喷涌而出,钻进了狗娃的鼻腔里面。 “嗯,嗯?这酒,好生厉害,你,你是不是给本大侠下毒了?!” 狗娃摇摇晃晃得走了两步,两眼一闭倒在了地上。 其他孩童吓得面色皆白,看着清明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恶鬼一般,争先恐后得跑回了村子,一边跑还一边大喊:“狗娃被人下毒了!狗娃死了!” 清明连忙道:“诶诶诶!你们别跑啊!他没死!就是醉了!” 奈何人到了逃命的时候,总是会激发非同一般的潜能,孩童们只是一溜烟就没影了。 清明看着地上躺着的狗娃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村子里的长辈操着锅碗瓢盆,擀面杖杀猪刀就冲了出来 “是他!就是他杀了狗娃!?!” 清明只得落荒而逃。 第77章 拦腰镇 清明离开剑气村之后就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问题。 自己身上......似乎没有银子...... 所有的钱财都在端午身上被他带走了。 一代少年侠客,居然还是钱财之物给难住了。 好在两国堪舆图还在身上,清明按照堪舆图,一路往北走,饿了就以野果充饥,渴了就喝点河水,终于是见到了人烟。 这是一座在山谷间的小镇,房子都坐落在两侧的山上,一条条蜿蜒的道路如同蛛网般遍布整个小镇,经过所有房子的门前。 在堪舆图上的记载,这座小镇的名字叫做拦腰镇,除非是翻山越岭,否则这里算是南朝去往北国的必经之路,也是往来商人最喜欢的走的一条官道。 清明蓬头垢面得走进小镇,在小镇口张望了许久,想要去找一间客栈修整一下,无奈囊中羞涩,又无一技之长,去北国之路还长,没有银子可不行。 看了看身上的打扮,放弃了做回老本行的想法,虽然因为长时间赶路形象上有些邋遢,可怎么说还是有些派头的,以这打扮去行乞,可能真的会把自己饿死。 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门路道理,哪怕是做乞丐也不例外。 “看来还是得找点活干,赚点路费才是。” 一边念叨着,清明打量起了拦腰镇的环境。 拦腰镇虽然作为南朝南部前往北部的必经之路,有非常多的商队经过此处,可由于本地并没有什么支柱产业,所以经济上并不繁荣,仅仅只有酒楼客栈等行业还算可以,其他的就显得平平无奇了。 如今清明经过这两个多月的练拳,吃食也还算不错,身高已经长得和成年人无二,再加上常年行乞经历的风霜,脸上比起这个年纪的孩童要粗糙些,光从外表上看来,已经是一个身材壮硕的青年。 这副模样也正是一般店家最喜欢的,年纪小好骗,画个大饼就能干很多事,又年轻,干活利索。 清明自信得走进了一家客栈之中,别的活他没干过不会,当个客栈店小二还是没什么问题的,而且他早就听说了,在客栈当店小二,包吃包住,虽然给的月银少一些,可至少省了很多麻烦。 “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一名店小二见清明进来连忙迎了上来。 清明嘿嘿一笑:“哥们,我想问问,你们这还招人不?” 一听清明是来抢饭碗的,店小二陪笑的脸顿时就拉了下来。 “你看看,我们这是要招人的样子么?” 环顾四周,七八张桌子都空荡荡的,一个客人都没有。 清明嘿嘿一笑:“大哥你放心,我远游至此,想要去北国,无奈盘缠花完了,干不了多久的,就和掌柜的说一声,我力气很大,能干很多活,还会点武功,不怕人闹事。” 店小二翻了个白眼:“你瞅我信不信?每个过来抢饭碗的都这么说,赶紧给我滚,别逼我赶人!” 说着清明就是踉踉跄跄得被推了出来。 接下来一个时辰,清明几乎走遍了拦腰镇所有的店铺,都没能找到一个活干。 如今快要入冬,这个时间少有经商的队伍,所以拦腰镇各行各业也都不太景气,自然也不需要招纳散工。 清明走在街上,从包里拿出一个路上摘得野果啃起来:“难道我这个将来的大侠,就得饿死在这个镇子上?都怪端午那个臭小子!” 一边暗骂着端午,清明在不知不觉间就是走到了一处大院子前。 抬头一看,“拦山拳馆”四个大字映入眼帘。 四个大字写得非常有气势,只不过就是对一般人来说,像清明这种见过藏剑峰大世面的,这字写起来还是差了点意思。 就在清明盯着牌匾看的时候,拳馆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个少年提着两桶与他身材完全不符合的木桶走了出来。 两人对视,清明连忙上前:“小兄弟,我远游来此,花光了盘缠,不知道这武馆之中有没有活干,好让我赚点银子赶路?” 少年上下打量了一下清明,最后说道:“你跟我过来吧。” 走进拳馆,是一大片空地,有数十根木桩林立,此时上面正有几个身着武道服的少年正扎着马步站在上面。 “呦,霍少爷,这才刚出门就回来了?没提水回来?小心晚上没饭吃哦。” 另外几名扎马步的少年也是哈哈大笑起来。 霍姓少年并没有理会几人,自顾自得走向了偏厅。 清明紧随其后,不过还是打量了一番几人的扎马步姿势,并不标准,甚至还有人在偷懒,如此心性,武道恐怕是无望。 两人经过偏厅,来到一处巨大的武道场,正有几个年纪稍大的弟子正在一来一回得对练,拳掌交错之间传来呼呼风声,显得气势十足。 只不过那招式在清明看来尽是破绽,他一个人甚至不用八极拳就能把这几个人都给打趴下。 那几人之中见到霍姓少年,停下了对练就是走了过来。 “霍百英,你现在胆子大起来了?老子让你去提水你都敢偷懒?!还以为自己是拳馆的少爷呢?!” 面相凶恶的青年对着清明身边的少年狠狠呵斥起来。 霍百英显得有些畏惧,但还是不卑不亢道:“师兄说过,要找人过来做杂事,我将他带到师兄那里,自然会给你去提水。” 青年一巴掌狠狠甩在霍百英的脸上,凶恶道:“师兄也是你叫的?!当年你那短命的爹在的时候,大家给个面子,叫你一声师叔,现在人都死了两年了,你还敢摆架子?!就你这资历,还有这天赋,凭什么?!” 其他人也是上前对着霍百英纷纷拳打脚踢起来。 清明站在一边犹豫了一下,按理说这事情他似乎不该管,只是这几个青年人打一个少年,也太不地道了。 也就这一会功夫,霍百英身上已经挨了数十拳。 清明正想出手阻止,一声厉喝就是从身后传来: “不懂尊师重道的东西,还不给我停下!” 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从偏厅里走了出来,一双拳头舞动,一下就将几个青年给砸飞了出去。 第78章 拦山拳馆 魁梧中年男人一脸威严,砸飞了几个青年之后就是弯腰将地上的霍百英给扶了起来,一脸关切得问道:“百英,没事吧?” 霍百英推开中年男人的手,抹了抹嘴角的血丝,没有说话。 中年男人也不恼怒,负手在后,冷漠的眼神瞥了一眼周围。 一旁没有出手的青年们见到中年男人纷纷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恭敬得抱拳鞠躬,齐声道: “师傅!” “馆主!” 中年男人只是点了点头,高声道:“百英年纪虽小,但论辈分,毕竟是你们的师叔,你们既然拜入我拦山拳馆,身为我的弟子,就要懂得尊重长辈,这是规矩!懂么!” 那几个被砸飞的青年回来低头应和道:“是!师傅!” “当年我拜入拦山拳馆,倚仗百英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师傅,才能有如今这番成就,师傅待我如亲子,如今遗憾仙逝,那我就是百英的兄长,若是再被我发现这种事情,有你们好看!” 一众青年的头更低了。 中年男人说完,这才将目光转到了清明身上,居高临下道:“你是?” 清明抱拳,不卑不亢道:“在下云游到此,因为身上盘缠用尽,所以来混口饭吃。” 中年男人瞥了一眼霍百英,这才道:“刚好馆里还缺个杂役,平日这些琐事都是百英处理,就由百英带你熟悉便好。” 说完,中年男人便是挥手道:“那你们就先去吧。” 霍百英点了点头,就带着清明离开。 一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那名刚刚率先动手的青年就是屁颠屁颠得凑了上去:“师傅,霍百英这是贼心不死啊。” 中年男人低声道:“干个几天刁难一番他自然就会走了,你担心个什么劲?” 青年一脸陪笑:“我这不是想着能为师傅分忧么,留着这贼子,终究是睡不安稳,要不要弟子找个机会......” 中年男人厉声道:“不可,若是他死在拳馆,外人会如何看我?除非他离开拦腰镇,否则绝对不可动手!” 青年低声道:“是,弟子明白了。” ...... 霍百英带着清明来到一处柴房,一边收拾着,一边道:“你估计在这也干不了多久,就暂时与我住在一个屋。” 清明环顾四周,发现这屋子简陋,简直和当时住的破庙差不多,一张桌子,一张椅子看过去都是破旧无比,显然是已经用了很多年了,在桌角处还断了一截,用一块砖头垫着保持水平。 只不过这些对清明来说都是无关痛痒的小事。 “我打算在这干满一个月,拿了月银才会走,这些天,就请多指教了。” 清明呵呵笑道。 霍百英瞥了清明一眼:“别高兴得太早,还从来没有杂役能在这干一个月的。” 清明挽起袖子,露出了结实的手臂:“放心吧,我特别能吃苦,没问题的。” 霍白英不再言语,将床铺收拾出来以后,就离开了柴房。 “杂役每天的事情很多,除了打扫院子,摆放练武的器材以外,还需要准备吃食,晚上还要打水烧水,而且......” 霍百英欲言又止。 好不容易找到个活干,苦点累点倒也没事,有银子就行。 “你不是拳馆的弟子么?怎么会和杂役一起住?” 清明问道。 霍百英瞥了一眼清明,冷声道:“不该知道的就少问。” 碰了个钉子,清明也没在意,只是一边跟着熟悉环境,一边好奇得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一天辛苦的杂役生活很快就过去,也得亏是清明已经是二流武者的身体素质,否则这么多活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吃得消的。 而在所有的杂事都被清明接手过去以后,霍百英就不再理会清明,整日就是躲在房间里练拳。 夜晚,快要入冬,气温已经明显得变低,能感觉到一些凉意。 柴房中的霍百英在没完没了得练拳,满头大汗,热气蒸腾,居然是让柴房中的气温都提升了一些。 可以看出他对这一套拳法已经非常熟练,如行云流水一般毫无迟滞。 不过清明很快就看出了问题,练拳一事,师傅领进门,当初清明能如此之快得学会无名拳法除了自身天赋绝佳之外,与李程的悉心指导也脱不开关系。 而霍百英先不论天赋,这拳法虽然流畅,可显然没有师傅指导,在细节上总是差了点意思,在练拳时候若都是差不多差不多,那在真正的争斗之中,也都会差一点差一点。 这对武者来说那是致命弱点,可能随便一场势均力敌得争斗,就会送了性命。 清明最后还是忍不住提醒道:“你这拳法已经误入歧途,只知道勤学苦练,只会越来越错。” 霍百英回头瞥了清明一眼,第一眼见到这个人,他就知道对方必然也练过武,只是拳法种类繁多,不同的拳法就如同两个完全不同的行业,差别甚大,除非是在拳法上有极高造诣的武学前辈,否则也不可能对自己没练过的拳法提出建议。 而清明这个年纪,怎么看都不像是拳法高深的武学前辈。 “你不懂。” 霍百英回了一句继续打起拳来,仿佛是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费。 人家不领情,清明也没再多话,闭眼睡下,不久就是有轻微的鼾声传来。 整个房间之中就只有霍百英不知疲倦一拳一拳得打着,发出呼呼的风声。 第二日清晨,清明睁开惺忪的睡眼,发现霍百英已经在练拳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练了一夜。 清明没有理会,伸了个懒腰爬了起来,也开始了每天的晨练。 八极拳施展开来,风声阵阵,拳快之时还会带动衣袖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拳如惊雷,声势浩大, 霍百英只是瞥了一眼就再也收不回目光,在清明的身上他仿佛看到了父亲的影子,倒不是说外貌有多相似,就是在练拳之时,有一种莫名的气度,那是属于拳法宗师的气度。 拳法高深者,拳与气合,神与意合。 下意识得想到昨日清明的提醒,霍百英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他该不会真的是拳法通神的前辈高人吧? 不过也就想了想,霍百英就摇头将这个想法抛之脑后,怎么可能会有人这么年轻,拳法就可以高深到如此地步,这种人又怎么可能会到这小小的武馆里面当一个杂役? 第79章 刁难 清明练完每天的早功之后也没理会正在深思的霍百英,径直就去忙自己的事情。 按照昨日霍百英的次序,清明首先需要去整理演武场的一些训练器材。 来到演武场时,有几名勤快的弟子已经在练拳了,见到清明到来,几人对视了一眼,旋即便继续练拳,只是在慢慢朝着清明靠近。 清明也没在意几人,自顾自得就是收拾起来。 “喂!你刚刚收拾过的,怎么还这么乱七八糟,赶紧重新收拾收拾。” 一个青年对着脚下的石墩踹了两脚。 清明回头看了看那石墩,印象里,自己是收拾过的。 秉承着初来乍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清明还是乖乖得将石墩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还没等清明将这边收拾好,另外一边又是喊了起来:“你这样动作也太慢了,等等师兄出来的时候,要挨骂啊。” 说着,那名青年当着清明的面就是将兵器架推倒,各种武器哗啦啦散落了一地。 到了这时候,清明哪里还能不明白这些人是什么意思,挺直腰杆,环顾四周,那几名青年弟子正双手抱胸,嘴角带着轻蔑的笑意。 清明冷冷看着他们,不发一言。 青年一脚踏在清明刚刚归于原位的石墩上,弯腰笑道:“怎么?不服气?” 清明没理会,将倒在地上的兵器架扶起来,一件件兵器整齐得插在里面。 青年见清明没有反抗,更是来了兴致,一拳砸在清明的后背:“小子,你是一点骨气都没有啊?” 清明身体晃都不晃一下,拳头打在身上不痛不痒,这点屈辱对从小到大当乞儿的他也并不算什么。 其他几名弟子缓缓走过来,将清明围在了中间。 “小子,我劝你还是趁早滚蛋,这地方不是你能待的,免得受了皮肉之苦,去官府也喊不了冤。” 清明睥睨几人,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对自己这个小小杂役有如此大的敌意,但他也只是不想惹事,并不代表是怕事的人,不屑道:“想让我受皮肉之苦,就凭你们?” 带头的青年弟子被气笑:“嘴还挺硬,你看你是想挨打了!” 说完就高举起拳头就准备落在清明脸上。 清明怡然不惧,高昂着头,只要这人敢把拳头落下,他就敢还手,打的他们满地找牙,粗通拳脚的普通人,不要说就这围着的几人,哪怕就是来上几十个,清明照样是一拳一个,全部放倒。 气氛剑拔弩张,一些后来练拳的弟子都是好整以暇得准备看好戏。 就在这时,一声大喝传来: “胡文豹!你想干什么?!” 来的是霍百英。 带头青年胡文豹转头看向霍百英,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拳头放了下来。 霍百英推开众人,拉着清明就是走了出去。 胡文豹看着霍百英冷笑道:“霍少爷,今时不同往日,你不趁着这个时候好好练拳,还来这强出头?” 霍百英看着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胡文豹,义正辞严:“我练不练拳与你何干?若是别人也就罢了,那些年我可有亏待过你?你要如此对我?!” 胡文豹冷哼一声:“倒是不曾亏待过我,可当年你也不过是将我当成一条听话的狗罢了,你丢根骨头,我这条狗就帮你做事,事到如今,你丢不出骨头了,也别怪我另择新主。” 霍百英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你有你自己的选择,我亦然不怪你,但你是真的把自己当条狗了啊,只要给口饭吃,就什么都肯做。” 胡文豹:“从小到大你是锦衣玉食,自然不懂我种人的辛苦,如果不是当年在你面前摇尾乞怜,我现在能在众师兄弟中脱颖而出?你若是愿意给我当狗,我不介意让你接下来的日子过的舒服些!哈哈哈哈。” 霍百英瞥了他一眼:“不与你逞口舌之利。” 说罢,拉着清明就是往外走去。 胡文豹在后面大喊道:“霍少爷,你保得了他一时,护不住他一世,我敢说不出三天,他定要夹着尾巴走人!下次,就没这么简单了!” 霍百英拉着清明来到走廊,脸色阴沉。 清明好奇得看着霍百英,从昨天以及今天的对话来看,这少年的身上藏着不少事。 两人回到柴房,霍百英才开口道: “我救了你,你也不说声谢谢?” 清明翻了个白眼,心中暗道:这话你还是和那个胡文豹说更恰当些。 不过面上清明依旧是点了点头,道了声谢,至少人家的善意是真的。 “接下来你如果想在这里好好干,不要和他们对着干,我不可能次次都能出现,特别是昨天的那几个人,见到了最好绕着走,就算是我都拿他们没办法。” 清明疑惑道:“你们拳馆不是缺杂役,为什么又想着法子逼走我?” 霍百英低着头,轻描淡写:“他们不想让我练拳,只要你走了,拳馆之中的杂活就得我干,我自然就没时间练拳了。” 清明:“为什么不想让你练拳?你不是小师叔么?你不想干难道还有人逼着你干?那你这小师叔当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霍百英瞥了清明一眼:“你要是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清明继续问道:“我怎么觉得这整个拳馆好像都不太待见你?那天馆主不是帮你了,你不想干杂活和他说说不就好了。” 霍百英目光下意识得望向了正厅:“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事情,你该去打水了。” 见人家不想回答,清明也就没再继续追问,提着木桶屁颠屁颠得打水去了。 ...... 演武场中,昨日对霍百英拳打脚踢的高个青年正站在中央,而在他面前,胡文豹正耷拉着脑袋。 “胡文豹,怎么?让你对付姓霍的你不行,现在对付一个杂役,你还做事不利索,心里还念着旧主呢?!” 胡文豹面露惊慌,连忙道:“戴师兄,没有这样的事,你交代的事情,我可牢牢记在心里,这一趟是霍百英横插一手,否则我一定会让那杂役好看的!” 戴松恶狠狠得拍了拍胡文豹的脸:“我不管你心里是不是还念着姓霍的那点小恩小惠,你要知道现在的拳馆,叶师傅才是天!他交代的事情做不好,你就把这些年学的功夫都还给他老人家,然后滚吧。” 胡文豹一哆嗦,之前他可是见过有师兄弟被打断手脚扔出去,那惨状,恐怕后半辈子生活都不能自理了。 “是!戴师兄你放心,这几天功夫,一定会赶走那个不识好歹的杂役!” 第80章 江湖侠客最怕之事 傍晚,清明做完自己该做的事情,重重得舒了一口气。 难怪人家都说琐事催人老,即便是清明这样体魄远超常人的高手,在这拳馆中蹉跎一天时间也是觉得自己腰酸背痛。 而还没等清明缓过来气,早上才见过的胡文豹就又是出现在眼前。 胡文豹身边还有几名弟子,都是熟悉的面孔。 “小子,大爷我鞋子有些脏了,你帮我擦一下。” 一来就是挑衅之言。 清明抬头看了看他的脸,面无表情道:“你想干啥就说,别拐弯抹角的,挺大一老爷们怎么婆婆妈妈的,你是连找茬都不会找啊。” 要不说清明是从小混市井的,嘴皮子是相当利索,当场就噎得胡文豹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另外几个弟子见自己老大无语,马上就是站出来分忧:“你一个小杂役,有什么可嚣张的?我们老大是给你......” 话还没说完,清明就是一个大嘴巴子抽在了他的脸上。 “我和你老大说话呢,有你说话的份么?” 那名弟子捂着脸愣在了原地,包括胡文豹在内,所有人都没想到这小小杂役居然如此嚣张,当众就敢打人。 半晌,那个被打的弟子才是缓缓道: “你,你敢打我?” 清明斜眼瞥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是一个大嘴巴子抽了过去,清脆的响声在所有人耳边响彻: “是啊,我就打你了,你说你要怎么着的吧?” 所有人都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疯了,正常杂役哪有这么嚣张的,当今这个世道,虽然不能随便杀人,可杂役这种底层人民,真的打断了手脚,稍微疏通一下,官府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胡文豹等人也不过是找个由头好给官府一个交代,倒不是真的拿清明没办法,如今清明居然敢率先动手,他们是巴不得官府的人就在边上,这样就算是打死清明也有理有据。 然而对清明来说,对付这种欺负人的行为,唯一的办法就是奋力抵抗,只有让对方知道自己是一匹不怕死的狼,才能吓到他们,这也是清明多年来行乞没有被人打死的原因。 胡文豹等人反应过来之后,脸上不禁勾起了一抹狞笑,就怕清明不上钩,那就还得好一番折腾,既然这杂役骨头这么硬,那就让他们来帮忙好好松松骨头。 “小子,你完了!我要拆了你!” 那名被扇了两个耳光的青年猛地扑了上来,胡文豹和另外几人也是紧随其后。 砰砰砰! 几声拳脚相加的闷响,战斗在开始的同时就落下了帷幕。 清明大剌剌得坐在台阶上,胡文豹等人已经倒在地上站不起来。 “好,现在轮到我问你们了。” “那个霍......嗯,少爷,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为什么你们要如此针对我?我就一个打杂的,用得着如此待我?” 胡文豹等人还在地上痛苦得来回翻滚,一直到被清明踹了几脚以后才强忍着剧痛站起身来。 “我们也是受戴师兄的命令,才来对付你的。” 胡文豹第一句就把戴松给出卖了,他当年是霍百英的心腹,在霍家倒台之后,自然也是受了不少委屈,若不是凭着狗腿的性格当了根墙头草,恐怕现在都已经没命了。 只不过有过之前霍家的背景,当个普通弟子中的小头目已经是极限,想要成为如今馆主的心腹,除非挡在前面的戴松先下台,然后再徐徐图之。 而眼前这杂役居然有如此实力,胡文豹是巴不得戴松和他拼个你死我活,不管什么结果,对自己都有好处。 清明挑了挑眉:“我都不认识这什么戴师兄,他有毛病么?用得着对付我?” 胡文豹连忙道:“此事说来就复杂了,背后牵扯的事情还挺多。” 清明手掌放在胡文豹肩上:“我让你说,你就说,哪来这么多废话?” 故作凶神恶煞的样子还颇有几分滑稽。 胡文豹当然不敢当面调侃,只得低下头偷笑,不过还是缓缓说道: “拦山拳馆乃是三十多年前由霍百英的父亲霍连横创立,传闻霍连横乃是江南大族霍家支脉,行走江湖的时候游历到此,就在此地创立了拦山拳馆,凭借一手拦山拳打得本地的拳馆统统夹起尾巴做人,力压同辈,乃是当时所有年轻人心中的楷模。” “而这所有年轻人中有一人名为叶非凡,也是本地着名的叶氏拳馆唯一的继承人,他毅然放弃叶氏拳馆,拜入拦山拳馆成为了霍馆主在拦腰镇的第一个弟子,经过多年时间,在霍馆主过世之后,就顺理成章成为了继任馆主。” 清明这时候忍不住打断道:“等等,霍百英不是霍连横的儿子么?馆主怎么不让他继承?” 胡文豹道:“这就到了关键的地方了,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 清明不耐烦得点点头。 这时胡文豹才继续说道:“老霍馆主年纪虽然不小了,可毕竟常年练武,从来就没生过什么大病,这突然逝世也让很多师兄弟怀疑,但毕竟大家也都是外人,不好说什么,偏偏这时候霍百英还不在拦腰镇,等他回来,老馆主的尸体早就烧成灰了,就是想查也无从查起了。” “当时霍百英年幼,一身拦山拳法也学不到家,难以服众,是以就让叶非凡代为掌管拳馆,只是没想到叶馆主上位之后马上就对拳馆进行一系列大刀阔斧的改革,许多二代弟子的待遇下降,先是闹了几天,后来也没闹出个什么结果,有些人便离开了,剩下的人或是因为比武受伤,或是其他各种原因也都一个个离开拳馆,如今算是二代弟子的也就只有馆主和霍百英两人,其他人都算是三代弟子。” 清明点了点头:“难怪别人都叫他师叔,不过这和那个姓戴的针对我有什么关系?” 胡文豹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当年二代弟子出走,霍百英曾经跑去跟叶馆主闹过一次,具体吵的什么内容恐怕也就只有他们两人自己知道了,不过我听一些弟子的风言风语说,好像霍百英指责叶馆主谋害老馆主,之后又是利用职务之便排除异己。” “虽然没什么证据,可后面事态的变化好像也是逐渐证明了这一点,按照规矩,等到霍百英拦山拳法练到高深,能打败所有弟子就可以继承馆主之位,可后来一直被安排了杂活,根本就没有时间练拳。” 清明点了点头,如此看来,叶馆主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胡文豹:“明面上霍百英和叶馆主都没撕破脸皮,可大家也都看得出来,叶馆主势大,有点脑子也不会和霍百英亲近,如今叶馆主不想让霍百英练拳,杂活就必须他来干。” 清明嘴角一扯。 这侠客行走江湖最怕的是什么? 当然是怕恶人不出,腰间刀锈。 第81章 拳高天外 了解事情始末的清明并未轻举妄动,反而是继续干着杂活,这件事,他不急,自然会有急的人。 然而又一次搞砸了的胡文豹可就没这么舒服了。 砰! 演武场中,胡文豹倒飞出去,戴松居高临下看着对方。 “这点事情都干不好,也不知道当年怎么混到霍百英的心腹的,霍家衰弱,看来是必然之事。” 胡文豹倒在地上一声不吭,挨上这顿打本就在他意料之中,他就是要让戴松觉得清明是个软柿子,只有这样对方才会不识好歹得去踹一踹,到时候有他疼的。 戴松一脚踩在胡文豹脸上,轻蔑道:“真是个废物,一只狗如果不会咬人,也不会叫,那留你也没什么用了,等我将那杂役解决掉,再好好料理你。” “师兄,我听当时看到的弟子说,那个杂役手上好像有几分功夫,不是个好相与的。” 边上一个弟子凑在戴松耳边轻声道。 戴松脚掌在胡文豹脸上又拧了拧,这才道:“别把我和这废物混为一谈,一个外乡来的小子,身上带了把刀还真把自己当过江龙了?” 那弟子依旧是关切道:“师兄的实力我们当然是再认可不过了,只不过那小子底细咱们也不清楚,还是得小心为上。” 戴松哈哈大笑:“师弟你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了,前几日我拦山拳法又有精进,如今比起师傅也只不过差几分而已。” 小弟子脸上闪过一丝震惊:“师兄,你莫非,已经迈入三流高手的境界了?!” 边上的其他弟子闻言都是将目光瞥了过来。 戴松满脸得意:“哈哈哈哈,未来江湖之上,势必要有我的名字!待得我解决那个杂役,再来办庆功酒!” “祝师兄马到成功!” 几名弟子看向戴松的眼里满是羡慕,同时还有尊敬。 如今江湖上绝世高手不出,只要能入流,那就算得上名号了,特别是戴松才不过三十出头岁的年纪,未来想必登临二流高手有望,那在拦腰镇,就绝对是一等一的大高手了。 要知道当年霍连横来到拦腰镇的时候,不过是二流高手的实力就打的整个拦腰镇的所有武师抬不起头来,戴松这实力放在当年,都可以开武馆收徒了。 “你们带上这个废物跟我过来,让他看看我是怎么教训那个小杂役的。” 说完戴松就是龙行虎步得迈出了演武场。 其他弟子哪怕是平常看不惯戴松为人的,此时也都跟了上来,毕竟能看到三流高手出手的机会可并不多。 一群人浩浩荡荡得穿过走廊,来到了正在院子里扫地的清明前面。 戴松看着清明率先开口:“小子,听说你打了我们拳馆的弟子?!” 清明停下扫地的动作,看着满院子的人,没有丝毫畏惧得点了点头:“是啊。” 戴松还以为会费上一番口舌,没想到人家没有丝毫犹豫就承认了。 “倒还有几分骨气,既然如此,想必你也已经准备好了。” 说完戴松大手就是探了出来,抓在了清明的肩膀上,同时另一只蒲扇般的大手就抡了过来。 其他弟子看着清明老老实实的样子,忍不住有些失望,他们想看的是精彩有来有回得打斗,可不是一边倒的挨打。 清明任由戴松抓住自己的肩膀,一手握着扫把,另一只手举起,后发先至得抓住了戴松扇过来的巴掌。 戴松一击不成,挣脱开清明的手臂后退,不怒反笑:“听他们说你手头上有些本事,我还不相信,现在看来还是我小瞧你了。” “正好,这么多年在拳馆对练,早就有些腻了,看看你这外乡来的小子功夫怎么样!” 戴松拉开拳架,摆好架势,认真得审视清明。 他虽然自负,但那也是基于对自身实力的自信,可不是盲目自大,能从一个无人问津的小弟子一路混到拦山拳馆大师兄,从上百人里脱颖而出,不管是计谋还是武力,都不是庸人。 拦山拳法不愧是传承多年的拳法,别人看不出来,清明却是能感受到这拳法的拳意,那是一种无与伦比的自信。 青山若来伤人,我都要拦上一拦,更何况是人。 当然这是创立这门拳法的人所带的拳意,后来之人只不过是蒙前人余荫罢了,戴松自己恐怕都不清楚拳意是什么。 拳法之间的争斗,不止是当下之人的争斗,更是创立拳法之人的争斗。 秉承着对拦山拳法的尊重,清明也是扔下了扫帚,正视前方,属于八极拳的拳意逐渐凝实。 若说之前八极拳的拳意还是朦朦胧胧,只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凶狠,那现在更多了一份自信。 我的拳很高,高至苍天之外。 清明的拳意出现,与戴松凝聚出的拦山拳法拳意普一接触,就是摧枯拉朽得瞬间将其击溃。 不明所以的戴松只觉得莫名其妙得,似乎在气势上就输了一头,看向清明莫名有一些畏惧起来。 明明对方只是很平常得站在那里,双手自然垂下来,浑身都是破绽。 然而此时戴松身边都是师兄弟,不管他心中如何想,都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啊!” 一声大喝,戴松腰身一拧,气势汹汹得扑了上来。 边上观战的弟子在此时眼睛都是亮了起来,这一扑看似普通,可在拦山拳法中可是有“迎门”的说法,属于起手式。 一旦对方没有做出有效的抵抗,紧随其后就是连绵不断的攻击,属于拦山拳法进攻招式中最为凶狠的一种。 而此时在戴松施展开来,更是有一种恶狼扑食的感觉。 所有人心中都是暗暗称赞,不愧是大师兄,不愧是三流高手,一样的拳法在不同的人手中施展开来,居然有着云泥之别。 然而戴松这一扑在清明眼里却是没有丝毫威胁,就和幼童抢食差不多,虽然走江湖才没几个月,可一直以来见到的都是江湖中的高手,就是最弱的在慈宁村碰到的铁手和海棠,也比戴松要强不知道多少个档次。 更不要说经过藏剑峰一行之后,清明在武学一路上又迈了一大步。 轻轻推出一掌,却是鬼使神差得印在了戴松的胸口上。 砰! 戴松如同狗熊般魁梧的身体居然就这么倒飞了出去,跌进了人群之中。 第82章 想当狗腿也不容易 砰! 戴松魁梧的身体倒飞到人群之中,压倒了一片弟子。 所有围观之人都是目瞪口呆,看着清明的眼神里不禁多了几分畏惧。 一个三流高手在这杂役手上都走不过一招,那这杂役的实力究竟几何? 本以为这是一条任人欺凌的虫子,没想到居然是一条走江的巨龙。 胡文豹震惊得看向清明,他知道清明很强,毕竟当时自己在他手上几乎没有任何招架之力,原本想着两人最多就能拼个两败俱伤,可在知道戴松达到三流高手的境界之时,他都已经对清明不报任何期望,事实却是狠狠打了自己的脸。 在人群外围,霍百英看着清明的眼神,异彩连连,没想到随便招的一个杂役,居然就能有如此实力,心中不禁思量起那天自己练拳之时,清明说他练拳出了岔子这件事。 戴松挣扎得从地上爬了起来,大喊道:“不用你们扶我!” 一想到刚刚自己声势浩大得过来寻衅,现在就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可当他面色狰狞得看向清明,想要撂下几句狠话的时候,却发现从开始就没有挪动过一步的清明正云淡风轻得站在那里,没有说任何话,也没有任何动作,但是就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吓得他不敢开口。 沉默了半晌,戴松终于是大喊一声:“走!” 说完就是离开了院子,其他弟子见没有好戏看,也都纷纷离开,其中不乏几个想要和清明套套近乎的,不过想到戴松身后的拳力无双的叶馆主,也都是收敛了心思。 一场纷争就这样雷声大雨点小得消弥于无形。 拦山拳馆正厅之后的偏房,这一直以来都是属于馆主居住的卧室,还附带一个完全不小于弟子练拳的演武场,只有一些资质不错的弟子才有资格在这里受到馆主单独的指导,对普通弟子来说乃是心中的圣地,也是绝对的禁地。 在霍连横离世之后,叶非凡就是顺理成章得搬来了这里,从那以后,也就只有戴松才有资格进入这里。 此时偌大的演武场正中央,叶非凡正端坐在蒲团之上,双目闭合,悠长的气息自鼻腔之间有规律得吞吐着。 不知道的人估计会以为这是睡着了,然而懂行的人就会知道,叶非凡正在吐纳修炼内功。 这也正是当初叶家拳馆的不传之秘,《罗汉吐纳心法》。 叶非凡也正是靠着这门心法,集两家之长,才能在弟子众多的拦山拳馆里脱颖而出,并一直遥遥领先。 戴松缓步走了进来,并没有开口说话,就安安静静得站在原地,耐心等着。 时间就在香烛摇曳之间缓缓流逝,很快就过了半个时辰。 叶非凡一口气缓缓吐出,睁开了眼睛。 戴松连忙上前恭敬道:“师傅。” 叶非凡轻声道:“有话就说。” 戴松神色讪讪:“那小......杂役手上武功不弱,弟子不是他的对手。” 叶非凡转头疑惑道:“你实力已入三流,居然不是他的对手?” 戴松严肃道:“没能走过一招,恐怕这人已经入了二流。” 叶非凡轻声笑了起来:“你眼界窄,哪里知道二流是何等的山河壮阔?” “来,你用对他的招式攻击我。” 戴松犹豫:“师傅,这不太好吧。” 叶非凡:“让你做你就做,别这么多废话。” “那就请师傅多指教了。” 咬了咬牙,戴松就是拉开了拳架,拦山拳法的起手式施展开来,与之前对战清明之时如出一辙。 魁梧身形猛地朝着叶非凡扑了过去。 叶非凡就是浅笑着坐在蒲团之上,没有任何动作。 半空中的戴松看着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师傅还没有反应,下意识得就要收力。 “你可是看不起你师傅啊?” 叶非凡轻轻吐出一句,随后一只手缓缓伸出,如同和尚敲木鱼一般,叩在了戴松的额头上。 砰! 戴松只觉得脑门上一阵剧痛,半空中的身影就是坠了下来,刚好落在叶非凡的身前。 揉着脑门站了起来,戴松心中惊疑不定,跨入三流高手的那点自得在此时烟消云散。 叶非凡老神在在得坐在蒲团上看着眼前的得意弟子:“和那小子比起来怎么样?” 戴松回忆与清明的交战,心中也是拿捏不准,毕竟两人都是以绝对的实力碾压,只不过似乎比起来,叶非凡还要更轻松一点。 “当然是师傅更强。” 叶非凡轻声道:“你不过才入三流高手,不知道武道一途前路还很长,不要说二流高手,就是在三流之中浸淫多年的武者,也可以轻松解决你。” 说到这里,叶非凡顿了一顿:“不过那小子瞅着年纪很轻,能在这般岁数就达到三流高手,不是背景不凡,就是天赋超群,此人既然是为了一些钱财,你派人盯着就好,他若没有过分的举动,就不要再寻衅滋事,最好是示以善意,看看能不能拉拢过来。” 戴松点了点头,问道:“那姓霍的,我们就不管他了?” 叶非凡笑道:“这个月中旬,镇上会举办一次演武大会,倒是所有武馆都会参加,霍百英身为二代弟子必须要参加,为师已经做了安排,拳脚无眼,以他的实力,即便能下得来台,也是个废人了。” 戴松恭声道:“师傅思虑周全,高瞻远瞩。” 叶非凡轻笑道:“少拍马屁,下去吧。” ...... 戴松在清明手上坚持不过一招的风声马上就在整个拦山拳馆内传了起来,就连许多当时没有在场的弟子也都知道了。 一时之间,所有拳馆内的弟子看到清明都绕道走。 只是让清明觉得奇怪的是,那个在自己面前丢尽了脸面的戴松,居然像一块狗皮膏药一样贴了上来,鞍前马后得端茶送水,热切得让清明都分不清两人谁是主人,谁是下人。 然而清明也乐得清闲,有人能帮自己把属于自己的杂活都干了,这待遇,他都有点犹豫要不要在拳馆里再待一段时间,多挣些银钱再上路。 胡文豹在一边看着戴松狗腿的模样,也是张大了嘴巴,要不说人家能在老霍馆主离世后风云际会之时成为叶非凡的心腹,这脸皮厚得让人不服不行。 不禁感叹道: 狗腿这条大道,高手无数,道阻且长啊。 第83章 拜师 夜晚,清明享受得过完了一天以后回到了属于自己和霍百英的柴房。 倒不是狗腿子戴松没有给他安排更好的房间,主要是清明心里多少对这种无事献殷勤还是有些抗拒,就婉言拒绝了。 房间里,霍百英正端坐在仅有一张的凳子前面,见到清明到来,顿时站起身来,面色严肃得看着清明,椅子都因为他的动作倒在了地上,发出哐当一声。 清明被霍百英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你,你干嘛呢?” 还没等清明反应,霍百英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俯首在地:“还请前辈收我为徒!” “收徒而已,你用得着这么大动静么?” 清明下意识得挥手应和了一句,说完才反应过来:“什么?你说要我收你为徒?!” 霍百英头都不抬,大声重复了一遍:“还请师傅收我为徒!” 这时候终于定下神来的清明连忙将霍百英扶起来,脸上却满是自得。 终究还是少年心性,哪个少年郎没在年轻的时候幻想过自己成为万人朝拜的宗师? “这个,你确定你要拜我为师?” 清明坐在椅子上,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霍百英重重点了点头。 清明狐疑道:“我可比你大不了几岁,你想好了?” 霍百英没有丝毫犹豫:“达者为师,这没什么不对的。” 清明心中早已经乐开了花,只是为了在未来徒弟面前表现自己的气度,依旧是板着脸:“我收徒可没这么容易哦。” 霍百英从怀中掏出一个布袋,躬身递了上去:“这是拜师礼,还请师傅收下!” 清明疑惑得接过布袋,打开看了一下,发现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沉甸甸的至少有五十两,不禁嘀咕: “怪不得这么多人开武馆,这简直就和抢的一样。” 清明不知道的是,因为霍百英年纪小,父亲又去世得早,加上从小锦衣玉食的,对钱财没有太大的概念,哪怕是这两年在拳馆里受尽委屈,也没为吃穿发愁过,所以出手才会比较阔绰。 见清明接过钱袋,霍百英喜上眉梢,连忙下跪磕了三个响头:“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三拜。” 三个响头磕完,清明就是想后悔也迟了。 两人接触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清明对霍百英还是有着一些基础的了解,有一些傲气,但是不欺负人,否则也不至于在清明被欺负的时候为他站出来出头,本性还可以。 清明也不矫情,欣然收下了这个徒弟,当即拍了拍霍百英的肩膀,语重心长得说:“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开山大弟子了,可不能丢了我的脸哦!” 霍百英激动得点了点头,正期待着清明传授个一招半式的,再不济也可以指点一下自己拳法上的问题。 没想到清明这小子往床上一躺,没过会功夫就睡着了,留下霍百英独自留在原地,期望的表情僵硬在了脸上,心中忍不住想道: 我,该不会是被骗了吧? 第二日清明才刚睁开眼睛,就看到霍百英一双眼睛瞪的像铜铃一般正盯着自己。 吓得清明一个激灵猛地坐了起来:“你干嘛呢?” 霍百英义正言辞:“还请师傅指点武功!” 清明一阵无语,推开霍百英,开始洗漱起来,一边还含糊不清道:“武道一途讲究的是循序渐进,不可急躁,否则很容易得不偿失,明白么?” 这是当初李程教的话,被清明一字不落得拿来使了。 霍百英依旧是一脸急切道:“还有半月的时间,镇上就要举行演武大会。” 清明用清水搓了搓脸,不疾不徐道:“怎么的?你想参加?” 霍百英嗯了一声。 “行,那你去吧。” 清明洗漱完,开始自顾自打起了无名拳法。 霍百英怎么都没想到清明是这个回答,只觉得脑门上青筋暴起,差点没忍不住暴打眼前的这小子一顿。 当师傅责任没尽到,派头倒是学的一点不差。 “还请师傅指点。” 最后霍百英还是忍住,恭敬道。 清明打完一套无名拳法,只觉得浑身热气蒸腾,又开始了八极拳的练习。 在练拳一事上,清明从来没有偷过懒,他很清楚,这些拳法乃是他安身立命的倚仗,必须勤加练习,不求突破,可也至少不能退步。 霍百英本想发火,可很快就被清明的拳法吸引过去,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八极拳,可每次依旧会被这凌厉的攻杀手段所折服。 结束早功之后,清明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对着霍百英道:“来,你把你会的那套拳法打上一套我看看。” 霍百英脸上一喜,连忙就是打起了拳,这是拜师之后第一次练拳,显得格外卖力,每一拳每一掌都是虎虎生风。 坐在一边看的清明却是直皱眉头,之前只是随便瞥了几眼就能看出不少毛病,如今仔细一看,简直就是漏洞百出。 霍百英打完一套,兴致勃勃得问道:“怎么样师傅,我打的还可以么?” 清明没有接话,问道:“这套拳法就是就你家传的拦山拳法?” 霍百英得意的点了点头,显然对于拦山拳法有着充足的自信。 “拳法不错,不过你练的不行。” 清明认真得评价道。 “虽然我没练过这套拳,不过你就是一个花架子,用来欺负欺负普通人还行,一旦对手练过一段时间功夫,你走不了几招就被打趴下了。” 霍百英被贬得一文不值,也不恼怒,反而是恭敬道:“还请师傅指点!” “你再打一遍,我一点点给你指出来。” 毕竟收了人家的拜师礼,清明也不可能误人子弟,认真得帮霍百英修改起来。 ...... 时间就这样悄悄流逝,很快就是半个月过去。 这段时间拦山拳馆显得格外安静,没有任何人来找茬,就只有戴松和胡文豹会经常过来帮清明做一些杂活,而其他的弟子或许也是为了准备演武大会,都在格外认真得练拳。 若说改变最大的,当然还得是霍百英,本就勤勉的性子在之前的几年里,一旦有机会就不要命得练拳,虽然拳法练得一塌糊涂,但是基本功却分外扎实,如今有了清明的教导之后,祛除积病,走上正途,就像是一块在太阳底下晒了一整天的海绵突然被扔进了水里,厚积薄发,拳法突飞猛进。 甚至清明还在教导之中教授了一些八极拳的发力技巧,可以有效得提高霍百英的格斗能力。 当然,在这教导之中,清明也算是温故而知新,对拳法一途的认知更深,对拦山拳法也有了一定的了解,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融入到八极拳中。 第84章 演武大会 拦腰镇的演武大会如期举行,参加的拳馆一共有三家,分别是如日中天的拦山拳馆,老字号回风拳馆,以及传承近百年的浩然拳馆。 三家拳馆足足上百名弟子参加大会,算是拦腰镇上的一个盛会,不止是参赛的拳馆弟子,还有无数百姓。 人头攒动,声势浩大。 清明身为杂役自然是没有资格在旁观看的,不过这二流高手就顶天了的演武大会,也没什么好看的,对清明来说,都是花拳绣腿罢了。 整个拳馆里的弟子不是去参赛,就是去凑热闹了,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性格寡淡的还在练拳,显得格外冷清,一直跟在身边的两个狗腿子戴松和胡文豹都去参赛了,没人跟着,一下子清明还有些不太习惯,不过好在练武的人不多,自然需要整理收拾的东西也少,得闲正好整理一下这半个月来在拳法上闪现的灵感,琢磨琢磨八极拳。 演武大会比试会场,三大拳馆的馆主端坐高台之上,叶非凡位置居中,魁梧的身子即便是坐着也能看出身材高大,另外两大拳馆的馆主都已经是须发皆白,分别坐在两侧,如同众星拱月,可见叶非凡在拦腰镇的身份地位。 三人相互寒暄了一阵,就宣布了演武大会的开始。 整个演武大会只举行五天时间,为了将舞台留给耀眼的新星,所以在前两天的赛程就比较紧凑,在这两天的时间,也将淘汰近半的弟子。 霍百英坐在演武台边上,论辈分他是所有弟子的长辈,按理来说应该坐在高台之上,只不过毕竟年纪尚轻,就给安排了台边的座位。 然而大会才刚开始,就有同样坐在台边的弟子站了起来,指着霍百英高声道:“这人凭什么和我们坐一样的位置?!” 边上站着的三代弟子议论纷纷。 “是啊!他凭什么坐这。” “就是,老子一拳就能打得他找不着北,那位置应该让老子坐才对!” “论资历,我大师兄才最有资格坐在这!” ...... 若是放在霍连横还在世的时候,这些弟子断然不敢公然叫嚣,只是如今霍老馆主去世,而现任的叶馆主对霍百英的态度又暧昧不清,当年霍老馆主打得各大拳馆抬不起来头,总还是有些人怀恨在心的,再加上有心人的推波助澜,自然就有一些刺头跳出来挑衅了。 眼看态势愈演愈烈,台上回风拳馆的老馆主忍不住看了看坐在身边的叶非凡,见他一副老神在在看热闹的样子,本想开口喝止的话也是堵在了喉咙里。 倒是一直以来以性格正直着称的浩然拳馆老馆主大声喝道:“吵什么吵?!人家能坐在那里自然有坐在那里的道理!你们若是真有本事!来抢我们仨的位置啊!” 浩然拳馆老馆主年近八十,虽然气血衰弱,武力不比当年,但一身德行却是在拦腰镇上都是赫赫有名,算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了,台下的那些小辈哪敢驳他的面子,顿时一个个都是噤若寒蝉。 只是依稀还是有人小声嘀咕: “别人让他坐也就罢了,他自己还真好意思。” “就是就是。” “真不要脸。” 最后霍百英腾得一声站了起来,冰冷的目光扫视身后众人,被他眼神扫到的人或是低头不敢对视,或是梗着脖子不甘示弱,更有些人以轻蔑挑衅的眼神回报。 霍百英冷冷开口:“我知你们心中不服,不打紧,此次演武大会我也参加了,你们哪个不服气的大可以手底下见真章,躲在背后伸舌头算什么真英雄?!” 马上就有人叫道:“若是打赢了你怎么说?!” 霍百英冷哼:“若是打赢了我,往后演武大会,这位子大可以让给你们坐!” 没人再应声,但是整个会场的氛围确实高涨了起来,能不能坐上那个位子倒是其次,想要看到霍百英吃瘪倒是真的。 随着一声铜锣声响,演武大会正式开始。 很快台上就是跳上来了两名年轻的弟子,分别是拦山拳馆和回风拳馆的。 回风拳馆传承多年,在拦山拳馆出现之前,也算是一流的拳馆,霍老馆主在世之时渐渐没落,听说最苦的几年差点连饭都吃不上了,一直到这两年才又有了崛起的势头。 两大拳馆的三代弟子实力相差并不远,拦山拳虽然略胜回风拳一筹,但入门简单,精通却难,回风拳就不一样了,循序渐进,只要肯花功夫,几十年下来,必然可以成为三流高手,是以在三代弟子的数量上要明显多于拦山拳馆。 矮子里拔高个,总有几个天赋好些的。 台上的两名弟子一来一回打着拳,虽然气力上差了很多,但是胜在架子还不错,耍起来是精彩绝伦,外行看的连连拍手称好。 不一会拦山拳馆的弟子盯住了一个破绽,顺势就将回风拳馆的那名弟子给踹了下去。 回风拳馆的老馆主对着叶非凡笑道:“恭喜叶馆主,拿了个开门红啊。” 叶非凡轻拱手谦虚道:“承让承让。” 又是几场比斗之后,终于叫到了霍百应的名字。 “拦山拳馆霍百英,对战拦山拳馆胡文豹!” 随着两个名字报出来,台下顿时议论纷纷,毕竟这两个名字当初在拦山镇可是威风赫赫,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一个拦山拳馆大少爷,未来继承人,一个大少爷的心腹狗腿,见他如见霍百英。 如今两人居然要站在一个台上比斗,这世事无常,当真让人唏嘘。 两名老馆主忍不住瞥了一眼中间的叶非凡,别人不清楚对战排序的内幕,他们可是很清楚,明面上是随机安排,可事实上为了避免精英弟子在早期就碰到淘汰,是可以暗中调动的,眼下这两个人对上,若说没有叶非凡从中作梗,他们是如何都不信的。 台上霍百英看着对面的胡文豹,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当年胡文豹虽然是霍百英身后的小跟班,可并不代表他的实力就不如霍百英,恰恰相反,他的实力在当时年轻一辈中算得上是佼佼者,同时又懂的变通讨人欢心,这才能成为霍百英的心腹。 而霍百英因为父亲的宠爱,在练拳一事上颇有懈怠,实力在同龄的孩子里算是垫底的,一直到前些年霍老馆主去世,他才开始勤加修炼起来,只不过因为要做杂活,所以实力也没有太大的提升。 第85章 展露头角 胡文豹看着对面曾经朝夕相处的小少爷,却并没有打算手下留情,与他来说,打败霍百英也是投给叶馆主的军令状,只有这样,对方才愿意真正相信自己。 拦山拳法施展开来,胡文豹率先出手。 霍百英使的是同样的拦山拳法,当初霍老馆主还在时,拦山拳馆并不像现在这么多人,因为拦山拳法修炼不易,天赋不够的人是无法修炼至高深处的,为了不误人子弟,每一个弟子都是霍老馆主亲自摸骨鉴定过才定下的。 而只要是进入了拦山拳馆,霍老馆主都是一视同仁,将拦山拳法倾囊相授,所以即便霍百英是霍老馆主的亲生儿子,也并没有特殊的优待。 两人都对拦山拳法无比熟悉,对方一抬手就能判断出是什么招式,马上就可以拆招并且反击,完全就是靠着肉身的下意识反应,而在其他人看来就觉得精妙绝伦,一时台下的观众都看花了眼。 随着时间推移,胡文豹心中越加惊奇,若说整个拦山拳馆中谁对霍百英的实力最了解,非自己莫属,可他所认识的霍百英绝对没这种实力,当初霍老馆主在世之时经常开小灶尚且普普通通,只要自己稍微认真一些就能轻易击败,如今全力施为之下居然不能一举拿下。 原本胜券在握的比斗,如今胜负看过去却有些不甚明朗。 胡文豹心中焦急,霍百英却是越来越冷静,清明十几天的教导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实力的提升,只是没有对比的情况下无从得知具体到了什么地步,如今和胡文豹的交手让他逐渐认清自己,同时心中对清明的尊敬更甚。 清明的实力如何霍百英尚且不知晓,但教徒弟的水平,却绝对超过当下拦山拳馆任何人,甚至霍百英觉得就连死去的父亲恐怕也不及清明。 一人逐渐焦躁,一人却在认清自己的过程中更加冷静,此消彼长之下,胡文豹终于是露出了破绽。 霍百英双目一凛,知道机会来了。 一拳格挡开对手的攻势,另一拳朝着空门大开的胸口直捣黄龙而去。 砰! 一声闷响,胡文豹胸口吃痛,整个人情不自禁得往后退了几步。 霍百英乘胜追击,脚下往前一迈,紧紧贴在胡文豹身边,用出浑身气力,肩膀用力一撞。 胡文豹的身体从台上跌落,败局已定。 “此战,拦山拳馆霍百英胜!” 随着一声宣判,台下便又开始议论起来。 “我就知道,那胡文豹以前就是姓霍的狗腿,现在肯定是念旧情,放水了!” “就是!拦山拳馆谁人不知姓霍的根本没时间练拳,胡文豹在当年就是同辈之中佼佼者,这两年过去,怎么可能还打不过姓霍的!” “我看着不像啊,刚刚那见招拆招看得我眼花缭乱的,换了是我上去,估计走不上几招就下来了。” “都是演给你看的,不知道私底下排练过多少次呢。” 议论声依旧,只是人群之中开始出现了一些认可霍百英的弟子,虽然在别人的反驳之下马上就噤声,但风向却似乎有了一些改变。 属于拦山拳馆的座位,戴松坐在首位,边上一名弟子见到胡文豹跌下台,义愤填膺道:“我就知道这狗腿子对旧主子还有感情,这大庭广众之下居然都敢放水了!” 有了一人带头,其他弟子也是纷纷应和道。 反而是坐在首位的戴松紧紧皱着眉头,别人看不出这一场比试的真实水平,他戴松身为拦腰镇为数不多的三流高手,胡文豹放没放水,他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大手伸出按住了身边弟子的脑袋,严肃道:“别人看不出也就罢了,你们若是盲目自信,不敢承认对手的实力,接下来上台碰到他,输的就是你们,都给我认真点!” 被戴松这么一训斥,叫嚣的弟子纷纷老实了下来,他们当然看得出胡文豹和霍百英一战并没有多少猫腻,如此歪曲事实也不过是为了拍戴松马屁罢了。 而在台上的叶非凡看到霍百英获胜,不悲不喜,看不出任何情绪。 在之后又是比试了几场,三大拳馆之间有胜有负,但总的来说,拦山拳馆是输多胜少,霍老馆主去世之后,叶非凡广招门徒,最底层的弟子素质良莠不齐,二代弟子又是大量出走,在教拳上面,难免会照顾不到。 只不过整个拦腰镇,武力最高者依旧是叶非凡,集合曾经叶家拳馆和拦山拳馆两家之长,内外兼修,天赋亦是出众,所以哪怕现在拦山拳馆暂时落了下风,也没人敢说什么。 倒是叶非凡倒是对此毫不在意,对他来说,这演武大会刚开始的胜负并不能决定什么,只不过是最底层弟子的过家家罢了,再者说了,演武大会本来就是他用来对付霍百英的一个局而已,只要能借此废了霍百英,哪怕是输了也值得。 随着赛程的推进,终于轮到了戴松上场。 戴松的对手是浩然拳馆的一名老弟子,年纪比戴松稍大些,在拦腰镇也是赫赫有名的小高手了。 “浩然拳馆,沈优。” 对方拱手报上名号,戴松却是斜斜睥睨了一眼,“嗯”了一声。 在正规的比斗之中,互报名号是最基本的礼数,戴松这般行为是丝毫没有将对方放在眼里了。 这既是一种轻蔑,同时也是对自己的实力的无比自信。 沈优眼含怒气得看了眼戴松,作为拦山拳馆的门面,戴松的实力他自然知晓,是在自己之上的,但也仅仅只是高出一些罢了,比武斗狠,明面上的实力从来不是决定胜负的唯一因素。 “等等输了,看你还傲不傲得起来!” 沈优恨恨道。 戴松嗤笑一声:“凭你,还不能让我输。” 说完,两人都是拉开了拳架。 戴松一如既往用出了对付清明的那套拦山拳起手式,整个人如同恶狼扑食,一跃而起。 沈优下意识出招格挡,可戴松的实力却出乎了他的意料,一股巨力袭来,格开了手臂,将他按倒在地上。 戴松进入到三流高手之后,这失败了两次的凶猛起式,终于奏效,在世人面前展现了他的强大。 再之后,戴松又是一套拦山十六路拳法,一拳一拳捣在了沈优的胸口,额头,脖颈,肺部,瞬间就瓦解了沈优的所有守式。 为整场演武大会拉开了血腥的帷幕。 第86章 高歌猛进 戴松一拳又一拳砸在沈优身上,势大力沉几拳下去沈优就已经昏了过去,只见血液飙射,触目惊心。 直到这时候,台下的众人才真正意识到,演武大会,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你一拳来我一脚,有礼貌还要讲规矩。 这可是一个血腥的角斗场,是会流血,是会死人的! 沈优一直被打得不成人形,浩然拳馆才有人出来阻止,将失去意识的沈优抬了下去。 戴松站在台上望着台下,一双细长的眸子里满是血腥与暴虐,脸上还沾染了一些飞溅的血液,更添几分凶狠。 台上浩然拳馆的老馆主对着叶非凡,不冷不热道:“叶馆主,你的这名弟子,杀心是不是太重了,容易犯错啊。” 语气之中带着一丝愠怒,显然戴松对沈优下的重手已经让他心中不悦。 叶非凡丝毫不在意,轻笑道:“武者争锋本就是一条独木桥,想要登顶,就得踩着别人的尸骨上去,若是戴松技不如人,我断然也不会说二话。” 浩然拳馆的老馆主不屑道:“叶馆主若是这般教徒倒也不奇怪了,只是不知道霍老馆主是不是也成了叶馆主武道登顶路上的尸骨呢?” 叶非凡脸色陡然阴沉,看着浩然拳馆老馆主的眼神杀意凛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浩然老馆主只觉得被一头猛兽盯上,浑身发毛,但输人不输阵,依旧是硬着头皮道:“什么意思你自己还不知道?你们拦山拳馆那点破事,镇上还有哪个不知道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叶非凡腾得一声站了起来:“我念你是德高望重的长辈,这才处处忍让,可不要以为是我怕了你!” 浩然老馆主也是拍案而起,怒道:“打就打,难道老夫还怕了你这个毛头小子不成?!” 本来在一边看好戏的回风老馆主此时连忙出来打圆场:“两位馆主稍安勿躁,切莫因为小事伤了和气,老头你也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火爆脾气。” 浩然馆主本来就是色厉内荏,真打起来在正值壮年的叶非凡手上恐怕几招就被干趴下了呃,此时也是借坡下驴,冷哼了一声,坐了下来。 叶非凡瞳孔深邃得看了浩然馆主一眼,也是坐了下来,如今这么多人看着,真打起来不管打赢打输都是丢脸的事。 此时的台下依旧在如火如荼得进行比武,一名名弟子淘汰,一名名弟子晋级,只是在戴松之后,又有数人负伤,也是彻底掀开了演武大会表面和平的遮羞布。 一天的时间半数弟子被淘汰,大浪淘沙之下,剩下的弟子实力已经有了显着的提升,演武也是变得更加精彩。 夜晚,回到拳馆之时,无数人还在兴致勃勃谈论今日演武大会的事情,还有看中的弟子,其中霍百英当然是不可或缺的话题。 “你们觉得这次演武大会,会有黑马杀出来么?” “黑马?再怎么黑马也没用了,在戴师兄面前都是土鸡瓦狗,两拳就给干倒咯。” “那倒是,不过我看霍百英,好像实力比之前要提升很多啊。” “提升一点有什么用,你没听别人说么,武者不入流,那在真正的武者面前,就都是蝼蚁。” “哦,那你也是蝼蚁咯?” “你找打不是?!” ...... 霍百英回到自己的房间,清明正坐在桌边看书。 是一本《百代诗经》。 这在拦腰镇的书塾里,那都是教孩童认字的时候才会看的书。 “回来啦。” 清明放下书,笑眯眯得看着霍百英。 霍百英点了点头,坐在桌边一言不发。 清明笑道:“怎么?输了?不开心啊。” 霍百英摇了摇头:“没输,赢了。” “赢了还一副苦瓜脸,怎么的,你还想上天啊?” 清明撇了撇嘴。 霍百英这才叹气道:“我是赢了,不过今天看了别人的比斗,想要赢下整场演武大会,可能没戏。” “这拦腰镇人不多,高手是真不少啊。” 清明仔细打量了一下霍百英,良久才是蹦出来几个字:“你们拦腰镇还有高手呢?我怎么不知道?” 霍百英翻了个白眼,心中暗骂,自己这个师傅什么都好,就是脑子不知道怎么长的,老是说出一些戳心窝子的话。 清明接着道:“这半个月的时间,已经差不多将你之前的没吸收的知识融会贯通了,想要短时间内有大的进步......” 霍百英低下了头,他自己也清楚,习武一途不可贪功冒进,能在半个月时间有这么大的进步已经是天大的喜事,想要再多就太贪了。 “倒也不是不可能。” 霍百英失望之色溢于言表,抱着头道:“我知道,我知道这不可能。” “?” “什么?” 霍百英突然高声道,脸上的失望已经被喜悦所取代。 清明从边上拿了块糕点,一口吃掉,鼓着腮帮子道: “嗯啊,这有什么难的。” ...... 第二日演武大会正常开展,不同于第一天的一对一比斗,第二天的是三人乱战,三大拳馆各出一人,只能有一人胜出,自然也比第一天的更加残酷,想必也会更加血腥。 当然也有人指出赛制的不公平,若是台上三人,有两人联手的话,那另外一个人除非有完全碾压的实力,如戴松一流,否则也就只能落败。 只是这人员的安排本就是三大拳馆暗中操作的,田忌赛马而已,台上两人能联手对付另一人,说明那另一人就已经被自己所属的拳馆放弃了。 就这样,赛事紧锣密鼓得开始,很快就轮到了霍百英上台。 对手是两名青年武者,约莫二十多岁,一身腱子肉看过去就不是好惹的。 两人一上台就站在了一起,摆明了要把霍百英先淘汰。 对于这样的局势霍百英早有预料,拦山拳馆本就是拦腰镇众拳馆的眼中钉,而自己更是钉子里面最刺眼的一颗。 只是当年霍连横孤身到此,四面楚歌之下尚且能打下一片江山,他霍百英只是面对两人,又有何惧? 霍百英拉开拦山拳架,豪气干云,喝道:“来吧!” 今日,他就要重振霍家威风,让拦腰镇看到,只要是霍家的种,就没有一个是软柿子! 对面两名弟子对视一眼,迈开步子就是并肩冲了过去。 第87章 图穷匕现 两名青年并肩朝着霍百英冲了过去,两种截然不同的拳法施展开来。 霍百英怡然不惧,身形如闪电般动了起来,脚步一错就是插入了两人中间,张开双臂狠狠砸在两人胸口。 两人口吐鲜血应声倒飞而出。 这两拳,霍百英没有丝毫留手,他很清楚,如今他就是众矢之的,若是手下留情,只会让对手更加得寸进尺。 杀鸡儆猴! 他就是要下狠手,打给剩下来要针对他的人看,让他们知道想要欺负我霍百英可以,但是要做好受重伤的准备! 两名青年倒地之后就没有再站起来,被人抬了下去。 霍百英走下擂台,视线在台下一扫而过,最后落在了戴松身上,这次的演武大会,若是没出意外的话,戴松将会是最有力的竞争对手。 之后又是无数弟子接连上台,有胜有负,其中戴松上擂台也是和霍百英一样,仅仅出了一招就轻松取胜,游刃有余的样子显然是真本事都还没用出来。 就在三人赛的最后一场,戴松和霍百英终于碰上了。 显然是叶非凡终于忍不住,要在这一场将霍百英彻底踢出局。 除了两人之外,还有一名是回风拳馆的弟子,只不过此人在见到两位对手师出同门,一个是这场演武大会冠军的强有力竞争者,另一个是横空杀出的黑马,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得就是从台上跳了下去。 跳下去的过程中还骂骂咧咧的,显然是对赛事的安排极不满意。 擂台上的两人并没有理会那跳下去的回风拳馆弟子,眼中只有对方。 汹涌的战意在空气中碰撞出火花。 戴松开口道:“师叔,你可隐藏得真好啊,这两年不显山不露水的,原来是想在这一鸣惊人啊。” 霍百英看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戴松,道:“我们两个这几年的交情,你就不用和我说这些客套话了吧?” 说到交情两个字的时候,霍百英还刻意将声音压低了几分,显得咬牙切齿。 戴松呵呵一笑道:“师叔果然还是年纪小,肚子里是一点东西都藏不住啊。” 霍百英并没有接话,整个人腾空而起,拳上凝聚的气力如炮弹一般猛地轰出。 戴松身形微微一侧,躲了过去,同时伸出手掌拍在了霍百英的手肘处,另一只手朝着腹部攻出。 霍百英借着反冲之力,身体在半空中旋转了一拳,躲过了戴松攻向腹部的一拳。 两人分开站定,第一回合算是试探,初步了解了对方的实力。 戴松笑道:“师叔,如果你就只有这等本事,那这场,你输定了!” 说完,戴松就是如同猛虎下山,猛地朝着霍百英扑了过去。 同样是拦山拳法的那一招起手式,在整场演武大会里面已经出现了很多次,俗话说一招鲜吃遍天,这拳法出现的瞬间,台下的所有观众都是为霍百英捏了一把汗。 霍百英虽然这半个月时间实力大进,但经过刚刚的试探,戴松非常有自信,凭着自己三流高手的实力足以碾压对方。 随着两人之间距离的缩小,半空中的戴松眼中已经开始洋溢胜利的喜悦,这个距离,想要躲避已经不可能,至于格挡反击,霍百英不管在力量还是技巧上,都只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罢了,凭什么挡下自己这蓄势待发的一击? 霍百英呆呆站在原地,就像是已经吓傻了。 台下甚至有观众已经忍不住遮住了眼睛,每次戴松用出这招,擂台之上势必会开展一段血腥的场面。 高台之上的叶非凡见到此情此景也是忍不住扯开了嘴角,霍百英一直都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虽然暂时没有什么威胁,可猛虎卧榻之侧,怎可容他人酣睡? 哪怕霍百英仅仅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也非死不可! 演武大会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霍百英恐怕就要输在戴松凶猛的攻势之下,因为在他们眼中的霍百英,只是一个熟练掌握拦山拳法的普通少年。 拦山拳法在面对这样实力绝对碾压的境地之时,确实没有足够的距离来蓄力格挡。 可谁说霍百英就只会拦山拳法这一种拳法的? 只见霍百英膝盖微微弯曲,拧腰收拳,浑身发出咯咯嘣嘣的脆响声,就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霍百英的身体当做一张弓,逐渐拉紧,拉到弓弦紧绷。 随后这只大手陡然一松。 嘡!嘡!嘡! 一连三声脆响,霍百英的身体陡然分成了三人,分别从三个不同的角度攻向了戴松。 半空之中的戴松一时之间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正的霍百英,也正是犹豫了这一会的功夫,便是感觉到身上咽喉,后脑,胸口三个地方都传来剧痛,整个人也是倒飞了出去。 八极拳,迎门三不顾! 仅仅一招,就让实力远超于自身的戴松彻底失去一战之力。 在场所有人都是不禁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得看着眼前这一幕,刚刚还胜券在握的戴松居然在顷刻之间就败下阵来。 高台之上的叶非凡更是猛地站了起来,死死盯着霍百英,眼中满是忌惮,虽然现在的霍百英依旧不能威胁到自己,但这个少年能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成长到这种程度,那就必须要将其扼杀在摇篮之中了! 而在台下,一直围绕在戴松身边的那帮弟子,见到此情此景,缓了良久才开口道:“刚刚那拳法,好像不是拦山拳啊?” “我就知道,霍师叔是老馆主的亲生儿子,怎么可能没有留些手段给他。” “你现在才叫霍师叔有什么用?你看人家理你么?” “我们现在若是跟霍师叔道歉,还有用么?” “你去道歉吧,等戴师兄缓过来,第一个就收拾你,你可别忘了,戴师兄也是三流高手,而且还是馆主眼前的红人,一次失利可不代表什么。” “那也得打好关系啊,霍师兄忍辱负重这两年,如今敢暴露出来了,你觉得他手里会没有底牌?” “是啊,至少叶馆主明面上还是霍师叔的师兄,当年霍老馆主待叶馆主如亲子,霍师叔没有犯下什么大错,叶馆主怕也没办法下手。” ...... 在台上的霍百英惊疑不定得看着自己的双手,这招迎门三不顾传自清明,他本以为只不过是威力大些,没想到已经步入三流高手的戴松居然不是一合之敌。 虽然算是因为出其不意才有奇效,可同样也能证明这一招的不同凡响。 霍百英心中暗暗想着,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旦用出师傅教授的那张底牌,或许还真有可能与他一战。 目光缓缓抬起,盯上了高台之上的叶非凡。 注意到霍百英的眼神,叶非凡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抹残忍的笑意。 牛崽子长大了,现在居然敢把主意打到老虎身上了。 第88章 毒计 演武大会正常进行,很快就到了最后一天。 霍百英赢下戴松之后一路高歌猛进,没有任何对手是他一合之敌,甚至有些知道对手是霍百英之后干脆就不上台了。 隐隐之间,霍百英已经成为了拦腰镇年轻一辈之中武道执牛耳者,地位也是水涨船高,一些原本对他轻蔑的弟子此时见到他也都得恭敬得叫一声师叔。 然而胜利的喜悦还有地位的转变都无法让霍百英懈怠,依旧整日练拳,两年之前从云端跌落谷底,年少的他已经养成了不骄不躁的性格。 他很清楚自己的敌人从来不是年轻一辈,而是那个高高在上,坐在台上的拦山拳馆馆主,是那个拦腰镇中武道第一人,达到了江湖二流高手程度的超级强者。 霍百英依旧住在柴房之中,只不过相较曾经的无人问津,如今的柴房已经成为了无数拦山拳馆弟子不可小觑的地方。 清明干完一天的杂活,正在吃着霍百英从镇上带来的糕点,不禁有些想念戴松和胡文豹两个狗腿子在身边的日子。 可惜自从戴松败给霍百英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胡文豹也是负伤在身,普通的弟子不清楚馆主对清明的态度,也不敢贸然亲近。 “明天就是演武大会的最后一天了吧。” 清明嘴里塞着糕点,含糊不清道。 霍百英点了点头。 “我听馆里的弟子说,好像你夺冠问题不大啊。” 清明吞下糕点,沾了些油污的手随便擦在了桌子上。 霍百英恭敬道:“多亏师傅教导得好。” 清明自得一笑:“那是当然,这可全部都是我的功劳。” 早就习惯了清明的说话习惯,霍百英并未有任何不满,对着清明恭敬得鞠了个躬。 “这几天盯着你的人挺多,估计有人要憋不住了。” 清明不动声色得瞥了瞥屋外,霍百英不知道,他可是清清楚楚,几天之前,有几双眼睛就一直盯着柴房内的动静,估摸着是叶非凡派来监视的眼线。 霍百英道:“弟子希望师傅明天能来,明天就是他们最后的机会,弟子担心可能会出变故。” 清明点了点头:“我晓得了,刚好我也准备这两天就要动身前往北方了,在离开之前顺便帮你解决干净。” 霍百英:“师傅要离开了?” 清明点头故作高深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不必伤感。” 这句话还是清明这两天刚刚从书里学来的,能马上学以致用让他很是开心。 霍百英沉默,若说没有一点不舍当然是不可能的,虽然嘴上叫着师傅,但清明对他来说更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兄长,这两年来,他已经很久没有享受到有个人可以交心得说说话的感觉。 只是这种快乐仅仅只持续了半个月,就又要消失了。 就在霍百英和清明谈话的时候,在拦山拳馆的正厅之中,叶非凡端坐在中央的蒲团之上,在他的对面,正有一道黑影被月光投射到墙上。 叶非凡眼睛都不睁:“既然来了,又何必鬼鬼祟祟?” 阴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彻在整个房间:“两年没见了,叶非凡,不,现在应该叫你叶馆主了吧。” 叶非凡眼睛猛然睁开,目光如点,朝着身后打出一拳。 拳风呼啸,可却落在了空处。 待得叶非凡回过头,一袭黑袍已经悄无声息得出现在身前,面容隐藏在黑袍之下,看不真切。 “叶馆主好大的火气,怎么,忘了老夫当初的恩情了?” 叶非凡双目之中忌惮得看着眼前之人,攥紧拳头,最后又松开。 “我需要你再帮我一个忙。” 黑袍人阴冷的声音再次传来:“想要老夫出手的代价可不低。” 叶非凡:“我既然叫你来,当然是已经准备好了,明日我就会对霍连横的儿子出手,需要你帮我拖住一个人。” 黑袍人:“叶馆主倒是念旧,两年了,霍家的那个小崽子居然还活着,不如我帮你直接解决了他?” 叶非凡低声吼道:“不可,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死在拦山拳馆。” 黑袍人冷笑:“既要面子,又要里子,叶馆主可真是贪心,说吧,想要老夫帮你拖住什么人?” 叶非凡道:“是一个外乡人,我不清楚实力,瞧着年轻,实力大概在三流高手和二流高手之间,若是平常,我自己也就对付了,只是明日就是演武大会最后一天,为避免再生枝节,我必须要亲手对付霍百英,抽不出手,所以才唤你过来。” 黑袍人:“这小心谨慎的性子倒是一点没变,可以,老夫答应了,不过你可要记住,等到拦山拳馆成为拦腰镇最大势力,那我仙教,就可来此传教,另外,这次出手的费用......” 叶非凡挥了挥手:“我自然知道。” 黑袍人诡异的笑声响彻在整个房间:“既然如此,那老夫就先提早祝贺叶馆主平步青云了。” 话音落下,黑袍人一晃,就消失在了房间之内。 叶非凡看着窗外的夜色,神色凝重,叹息道:“与虎谋皮,既走上了这条道,就没回头路可走了。” ...... 第二日清晨,霍百英早早起床去了演武大会的会场,而清明在结束了每天的早功之后就开始整理馆内的事务。 拦山拳馆内的弟子前脚接着后脚离开拳馆,没一会热闹的拳馆就变得冷冷清清。 而就在这时,院子外面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年老的门房看着眼前浑身裹在黑袍之中看不清是男是女的人道:“你找谁?馆里的弟子都去演武大会了,可能不在馆内。” 黑袍人丝毫不理会门房,径直推开门就是朝着屋内走去。 “诶诶诶,你不能进去!” 老门房连忙上前想要拉住黑袍人,却被黑袍人一推倒飞了五米远。 听到吵闹声的清明疑惑得看了过来,还没等他有反应,黑袍人就像是一只老鹰一般,飞扑了过来。 此时也顾不得其他,清明一甩手中的扫帚就是对着黑袍人横扫过去。 劲风吹拂,将黑袍人的头上的兜帽吹落,露出了真容。 是一个面色铁青,眼眶发黑的男人,头发稀稀拉拉,显得很是憔悴。 此时刚刚的老门房已经追过了过来,见到黑袍人的容貌,脸上的血色瞬间就褪去了一大半,惊骇道: “霍,霍老馆主!” 第89章 风波起 “霍,霍老馆主!” 门房一声惊呼,同时也让清明心头震动。 霍老馆主,不是死了么? 可眼前这个形容枯槁的糟老头子活蹦乱跳的,哪里有一点死人的样子? 被人叫出了身份,霍连横依旧是一言不发,手上攻势越加凌厉,杀机毕露。 这是冲我来的。 清明心中暗道。 其实早在戴松无故献殷勤开始,清明就知道叶非凡已经注意到了自己,只不过当时的策略是怀柔,想要化敌为友,可在自己拒绝了搬出柴房的提议之后,叶非凡恐怕心里就有另外的打算了。 如今时逢演武大会最后一天,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所以打算彻底除掉自己这个绊脚石了。 只是清明怎么也没想到,叶非凡的帮手,居然是早已经故去的霍老馆主! 为什么早已经死去的霍老馆主会出现? 当初的他是怎么死里逃生的? 这消失的两年他又去了哪里? 为什么他会帮着叶非凡对付自己的亲生儿子? 种种疑惑萦绕在心头,清明发现自己好像又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 可叶非凡越是如此,就越证明叶非凡会在今日的演武大会上,对霍百英下手! 不管这其中究竟有怎样的秘密,当务之急,都是先解决掉霍连横。 清明与霍连横不断交手,每一次拳脚交锋,都觉得对方的身体就像是钢筋铁骨一般,砸的自己手臂生疼。 而对方却仿佛是不知道疼痛一般,拳头落在身上,只是发出铿锵的声响,身体却是纹丝不动,脸上也不曾有任何表情。 好在霍连横也就是二流高手的实力,哪怕身体坚硬如铁板,清明对付起来也是游刃有余。 可就在清明准备提一口气彻底将霍连横放倒之时,脑后突然感觉到一阵发凉,当即是把头一偏,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掌从耳边擦了过去。 清明侧身横移,暂时脱离的战局。 此时他才发现,院中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道裹在黑袍中的身影,正与霍连横并肩站在一起,浑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让本就不高的气温,更添一分凉意。 而那名老门房,此时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失去了生息。 清明眼神凛然,紧紧盯着刚出现的黑袍人,属于武者的直觉告诉他,这人比霍连横还要难对付得多。 只不过眼下没有功夫再思考更多,此时的霍百英还不知道在面对什么危机,清明必须速战速决。 清明丢下手中的扫帚,认真得盯着眼前的两人,一股凶猛霸道的拳意喷薄而出,如泰山罩顶,如海上狂澜,汹涌澎湃。 接下来,要认真了。 倒是对面那个看不清面目的黑袍人发出了嘿嘿的笑声:“小兄弟这么年轻,居然就有这等实力,不知道师承何处啊?” 清明手上动作不停,凝聚一身气力的拳头化作道道拳影,对着两人席卷而去。 “你让开,我就告诉你我师傅是谁。” 黑袍人如同无根浮萍,在拳影之中四处飘荡,反而是霍连横,硬顶着拳影,身上发出如雨点般的乒乒乓乓声。 黑袍人:“受人之托,怕是要让小兄弟失望了,只是小兄弟这般天资,死在这里也挺可惜的,不如你我罢手,只需你在这待上半个时辰,老夫便自行离去,如何?” “想让我死在这里,你有这个本事么?!” 清明此时拳意已经攀至巅峰,眼中隐隐有金光流转,远超二流高手的力量爆发,甚至就连一些实力普通的一流高手在这股力量之前也只能退避三舍。 黑袍人似乎感受到了危机,发出了一声尖啸,整个人顿时化作一道黑影,朝着远方掠去。 轰隆隆! 天边仿佛有一道金色大门打开,镇压人间。 黑袍人高高跃起的身形在重压之下无奈跌落,黑袍之下的面孔满是惊骇,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仿佛没有任何难度的委托,居然就要让他阴沟里翻船。 拳出。 平地席卷起一阵飓风,裹挟着这浩荡拳风,席卷整个拦山拳馆。 眼看由拳意凝聚而成的金色拳影就要落到黑袍人身上,一边的霍连横突然横移到了两者之间,为黑袍人挡住了致命一击。 率先侵袭的是无边罡风,霍连横的上衣瞬间被切割成了布条,露出了里面铁青的身体,而在他的胸口心脏处,正攀附着一只如同拳头大的虫子,八根足刃刺入皮肤之中,一道道漆黑的血管蜿蜒遍布整个躯体。 感受到危机来临的虫子只来得及发出了一声尖锐的鸣叫,紧接着就在浩荡的拳意之中被撕裂成了碎片。 拳意不停,在霍连横的胸口硬生生凿出了一个大洞,最后落在了躲在他身后的黑袍人身上。 砰! 经过缓冲的拳意只是将黑袍人砸飞了几米远,便力竭消散。 黑袍人吐出数口鲜血,惊恐得看着再次飞扑而来的清明,慌乱得化作黑影钻进了武馆后面的偏房之中。 清明打开偏房的大门,四下打量了一番,并没有发现黑袍人的踪迹,知道短时间内想要抓住对方是不太可能了,只得转身离去,当下还是先去演武大会要紧。 行至倒地不起的霍连横身边之时,清明仔细得打量了一番,发现刚刚自己在其胸口轰出的大洞里面并未有鲜血流出,伤口处的肌肉也是呈死白色,不管怎么看,都像死了有些时日的尸体。 显然霍连横两年前是死了没错,眼前的这个霍连横只是利用他的尸体制作的一具行尸走肉而已,之前被打碎的大虫子,应该就是操控尸体的钥匙。 难道这就是说书人说的蛊术?这天底下还真是无奇不有。 清明心中暗暗想着,脚下却是马不停蹄得赶往了演武大会的会场。 而在此时的演武大会上。 霍百英正站在擂台之上,对面是浩然拳馆的一名二代弟子。 自从戴松被淘汰之后,拦山拳馆的气势就是一落千丈,整个演武大会前十名里面就只有霍百英一人。 这名浩然拳馆的弟子在拦腰镇也算是声名赫赫,在戴松没有进入三流高手之前,与其也就是旗鼓相当。 而霍百英赢下戴松算是出其不意,但想要以同样的手段赢下其他早有准备的对手,恐怕就没这么简单了。 早知如此的霍百英当然不敢掉以轻心,运起浑身气力严阵以待。 可随着时间渐渐推移,霍百英却发现对手的面色越加苍白,似乎身体有所不适。 然而擂台之上只有胜负,没有人情,既然在这种时候身体不适,那也只能说是命不好了。 霍百英没有丝毫留手,蓄力一拳砸开对方格挡的手臂,狠狠轰在其胸膛之上。 这名浩然拳馆的弟子应声飞出,倒在擂台上良久都没站起来,一直到其他弟子过来想要将其扶起来,才发现他双目紧闭,面色苍白,这才用手探了探鼻息。 “他,他死了!” 一声惊呼,整个会场顿时哗然,台上的浩然老馆主更是猛然起身,一跃而起跳到了擂台之上。 “徒儿!徒儿!” 浩然老馆主抱着渐渐失去气息的爱徒,悲恸得呼喊起来。 直到这时候,霍百英才察觉到这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当他将目光扫向台上的叶非凡的时候,发现对方居然是对他轻轻一笑。 霍百英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叶非凡这样的笑容了,依稀记得上一次,还是两年前离开拳馆出去游玩,那个时候,送别的叶非凡就是这样的笑容,而等到霍百英回来的时候,拦山拳馆已经天翻地覆。 这一笑,无数记忆涌上心头,霍百英只觉遍体生寒。 第90章 一石二鸟 浩然老馆主抱着爱徒的躯体,心中无比悲愤,虽然两人以师徒相称,可相处几十年,浩然老馆主早已经将这名弟子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如今亲生儿子死在跟前,如何能不心痛,如何能不愤怒? 拦腰镇演武大会每过几年都会举办,这么多年下来,虽然也有不少受伤的案例,可死人却是绝对没有的。 台下浩然拳馆的弟子也都是愤愤不平得看着台上的霍百英,与拦山拳馆内的勾心斗角不同,浩然拳馆更像是一个大家庭,虽然偶尔也会有争斗,但馆中弟子总体上感情还是很好,大师兄更像是兄长一般,受所有人敬佩。 此时的叶非凡姗姗来迟,站在浩然老馆主身边,手掌轻轻搭在颤抖的肩膀上,轻声道:“擂台之上拳脚无眼,难免会有伤亡,馆主还请节哀。” 这话不说还好,说完之后浩然老馆主就像是点燃了引线的爆竹,狠狠甩开了叶非凡的手,站起身来怒道:“节哀?你说得倒是好听,你要我如何节哀?!” 叶非凡后退了几步挡在霍百英前面,一脸抱歉道:“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你大可以提要求,需要什么补偿,我拦山拳馆能出的,自然不会吝啬。” 浩然老馆主一双老眼中满含热泪,强装镇定道:“补偿?好,既然叶馆主提出来了要补偿,可以,我要他!把他交给我,认我处置,此事就当揭过!” 老人指着霍百英,手指还因为心情的悲愤在轻微得颤抖。 霍百英闻言眉头顿时皱了起来,甚至有一些惊慌,毕竟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第一次面对这种局势,难免有些手足无措。 叶非凡沉吟了一声道:“霍老馆主死前将百英托付给我,如今他老人家去世不过两年时间,我若是让百英为此偿命,又有何颜面去见霍老馆主。” 浩然老馆主沉声道:“叶馆主的意思是,不肯把他交给我了?” 叶非凡一脸正气,高声道:“若是你想要其他,我绝无二话,可若是想要百英的命,即便您是德高望重的前辈,也恕非凡不能答应。” 台下无数武馆弟子看着叶非凡的背影,只觉得无比高大,能为门中弟子公然对抗其他拳馆,如此人物,如何能不让人折服? 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是杀害霍老馆主的凶手? 拦山拳馆的弟子尤其激动,自家馆主如此有担当,将来就是为馆主舍生取义又如何? 在无形之中,之前笼罩在叶非凡身上的流言蜚语,都是不攻自破,同时拦山拳馆的弟子更是在心中将叶非凡神化,即便将来叶非凡振臂一呼说要造反,这些弟子恐怕都是二话不说跟上去。 浩然老馆主将指着霍百英的手放下,恶狠狠道:“你答应与否都不重要,今日老夫定要将这小子毙于掌下!” 说着,浩然老馆主就是猛扑而来,跃过叶非凡,朝着霍百英探出了干瘦的手掌。 还没等霍百英反击,叶非凡就先伸出了手,一把抓住了浩然老馆主的脚踝,将其一把扯了下来。 一时之间,拦腰镇两位举足轻重的人物就是打了起来,这两个平常想见都不容易的人比斗,那对普通人来说可是难得一见,所有人都是瞪大了眼睛观看起来。 直到这个时候,回风拳馆的馆主才从高台上一跃而下,一掌托住一人,笑道:“两位馆主,如此大打出手,未免让人看了笑话,不如听我一言如何?” 叶非凡本就不想动手,如今有人站出来当和事佬,当然再开心不过了。 “回风馆主有话直说。” 浩然老馆主恨恨得看着霍百英,不动声色得将有些颤抖的手臂负在身后,刚刚和叶非凡的几轮交锋已经让他明白自己并不是对手,每次一拳一掌碰撞,都震得手臂生疼。 回风馆主转头对着浩然馆主安慰道:“您是前辈高人,当然知道比武斗狠难免发生意外,此事也并非有意为之,如今错已铸成,非要人家霍小兄弟的命,却是有些强人所难了,不如听我一言,双方各退一步如何?” 叶非凡道:“如何退?” 浩然馆主也是看向了回风馆主。 回风馆主:“此事毕竟小霍兄弟有错在先,若是不让浩然馆主出口恶气,恐怕还是不行,不如就废去小霍兄弟的武艺,留其性命,拦山拳馆再赔偿一些银钱,你们看这样可行?” 叶非凡皱了皱眉头:“若是浩然馆主趁机取百英性命,我亦拦不住。” 浩然馆主眉头一挑,正要开口说话,却被回风馆主抢了先。 “叶馆主有这担心也是人之常情,那不如就由叶馆主亲自动手,眼下这么多人看着,我相信叶馆主也不会因为念旧情,而坏了拦山拳馆的名声吧。” 浩然馆主点了点头,刚刚与叶非凡的交手,他已经知道想要霍百英的性命已是不可能之事,等他回了拦山拳馆,那就更是没有一点机会。 “我同意。” 叶非凡转头看了看霍百英,一脸歉意:“师兄可能护不住你了,你放心,我叶非凡在此立誓,只要拦山拳馆还在一天,我吃什么,你就吃什么,我住什么样的屋子,就必然不会让你受委屈!” 霍百英低垂着头,场面一片寂静。 此时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了霍百英身上,上百双眼睛,有的羡慕,有的惋惜。 就在这时,霍百英突然笑了起来,起初是轻笑,随后笑声越来越大,响彻在整个演武大会的会场。 “好好好,原来,在这等我啊,我的好师兄!” 霍百英头颅猛得抬起,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叶非凡。 “我就觉得奇怪,为什么这人在比武过程中脸色越来越差,想必这也是师兄动的手脚吧?” 叶非凡眉头皱起:“百英你在说什么?这事情演变到如此情况也非我所愿。” 霍百英没有理会叶非凡,继续盯着回风馆主的脸:“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这里面应该还有回风馆主的影子吧?让我猜猜叶非凡给了你什么好处?” “也是,浩然拳馆损失一个武力高强的弟子,拦山拳馆的新星也因此陨落,最大的受益人本来就是回风拳馆,倒也不需要别的什么好处了。” 回风馆主看着霍百英,怒道:“老夫一片好心给你们打圆场,你倒是数落起老夫的不是了?小子,我可告诉你,我不像叶馆主受过你父亲的恩惠,若是再敢胡说,老夫当场捏碎你的脑袋。” 霍百英缓步走到浩然拳馆跟前,轻声道:“当年家父去世,疑点重重,拦腰镇百姓皆说我霍百英不能守在跟前枉为人子,是您据理力争,让我不至于受人唾弃,此事毕竟是我亲手打死的人,不论里面有什么阴谋,我都有愧于您,等晚辈将此事查清,届时前辈要杀要剐,百英绝无二话。” 浩然馆主方才被徒弟猝死的悲愤冲昏了头,此时也终于镇定下来,定定看着霍百英,这场比武仔细想来疑点重重,都是练武之人,皮糙肉厚的,自己徒弟什么实力他很清楚,霍百英这一拳哪怕再重,也不至于一拳毙命。 良久,浩然馆主嘴里才蹦出一个字:“行。” 叶非凡和回风馆主并肩站立,并不在意霍百英的垂死挣扎,对他来说,想要对付霍百英一直以来差的就是一个正当的借口而已,如今戏已经演到这里,只要废了霍百英,事成定局,之后随便别人怎么说都成,大不了就是道个歉罢了。 霍百英扫视台下一周,并没有看到清明的身影,心中不由一沉,明白这可能也是叶非凡搞的鬼。 事到如今他已经很清楚叶非凡的打算,说得再多也拦不住叶非凡废掉自己,破局之法只有一个。 打出去! 霍百英捏着一道奇怪的法印,周身气血顿时如开水沸腾起来,裹挟着他的气势节节攀升,本就只差一步就能跨入三流高手的瓶颈,此时被轻巧得突破。 “想要废我,先要问问我的拳头答不答应!” 第91章 我的徒弟还轮不到你教训 霍百英气势升腾,霎时间就进入了三流高手的程度,再辅以其熟练的拦山拳法还有到清明那学来的八极拳一招半式,在三流高手之中怕是难逢敌手。 即便如此,霍百英心中依旧非常忐忑,因为他面对的是站在拦腰镇武道顶峰的叶非凡,也是整个拦腰镇唯一一个二流高手。 叶非凡看着气势攀升的霍百英,并没有丝毫得惊慌,只要没有入二流高手,终究是蝼蚁。 原本霍百英若是不反抗,他最多废掉其手脚,还得养他一辈子,终究是个麻烦,如今霍百英公然反抗,那自己“失手”杀了他,估计也没人说什么。 可在霍百英用出了沸血印之后,叶非凡就又改了主意,留下霍百英一命,将来或许还有机会从其口中套出这门秘法。 “当年师傅说我就像是他的亲人,对我倾囊相授,如今看来,也不过是场面话而已,终究是比不上亲生儿子。” 叶非凡有些吃味,轻声道。 霍百英当然不会解释,欺身而上,拦山拳法施展开来,同时暗含八极拳寸劲,威力比单纯的拦山拳法要强了不少。 “不懂尊师重道的小子,今天老夫就代叶馆主教训你!” 还没等叶非凡出手,他边上的回风馆主就率先动了,精湛的回风拳法带起风声阵阵,迎上了霍百英。 叶非凡哪里不知道回风馆主心里那点小九九,无非就是怕自己会手下留情,所以才会亲自出手。 既然人家非要凑这个热闹,叶非凡当然不会多说什么,也正好看看霍百英还有什么底牌没有使出来。 擂台之上,两人一来一回得打了起来,看似朴实无华,实则都是暗含杀机。 不过霍百英毕竟还是个十多岁的孩童,哪怕回风馆主年事已高,气血两衰,可在战斗经验上却比霍百英丰富了不知道多少,没一会就是占了上风。 台下观众今日是过足了眼瘾,瞪大了眼睛看起来,还在不断议论。 “你说回风馆主和那姓霍的,谁会赢?” “你没看见吗?回风馆主现在正压着姓霍的打呢,这小子还是太年轻了,初生牛犊不怕虎,居然敢和成名多年的老前辈叫板,等下有他苦头吃的。” “我看未必,霍百英虽然被压的喘不过气,不过并没有受什么伤,如今攻势虽然不足,但是守势有余,若是长时间打下来,估计回风馆主要吃亏啊。” “你觉得回风馆主会输?” “若是叶馆主不出手的话,回风馆主恐怕不是霍百英的对手。” “这霍百英不过十多岁的年纪,回风馆主怎么可能会输?莫不是这么大的年纪都活狗身上去了?我不信,不可能输的。” “那我们打个赌?” “赌就赌!” “......” 擂台之上,回风馆主拳势如风,这一门回风拳法虽然不如拦山拳法,可也经过几代人的打磨,比起当年霍连横强势踢馆之时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进,差距已经变得很小。 然而回风馆主毕竟年纪不小,这一番强势进攻没能给霍百英造成什么创伤,反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气力用尽,开始气喘吁吁起来。 霍百英瞅准时机,一拳击打在回风馆主侧肋,属于八极拳的寸劲在其体内爆发,瞬间拿下了胜局。 回风馆主软倒在地上,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败给了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挣扎着还想站起来,然而肺部剧烈的疼痛在不断提醒他,属于他的时代,或许真的已经落幕了。 一旁的叶非凡鼓起掌来,一边走近,一边惋惜道:“不愧是师弟,实力超群,居然连回风馆主都不是你的对手,若是没有今日之事,恐怕将来拦腰镇第一人的位置,师兄就要拱手相让了,我拦山拳馆折损一个未来新星,可惜,实在是可惜。” 霍百英冰冷得看着不断走近的叶非凡,开口问道:“事到如今,还要惺惺作态,有意思么?” 叶非凡一脸委屈:“你还年轻,不理解师兄的苦心,师兄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师傅创立的拳馆啊。” 此时两人的距离已经很近,叶非凡比霍百英高了半个头,一个居高临下得审视,眼神中满是轻蔑,一个昂首挺胸,不甘示弱。 霍百英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道:“我就只有一个问题,我父亲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 叶非凡嘴角勾起熟悉的亲切笑容:“当年师傅收徒太过讲究,送上门来的钱财不要,说怕会误人子弟,我放弃了叶家拳馆加入拦山拳馆,可不是为了当一个区区大师兄的,拦山拳馆在师傅手里不能壮大,那就只有在我手里壮大了。” 霍百英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继续问道:“我爹武艺精湛,你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叶非凡点了点头:“是没错,师傅当年距离一流高手也就是一步之遥,我当然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我就伙同别人,在他平日喝的茶里,加了一点“补品”。” 霍百英瞳孔猛得一缩,咬牙切齿道:“另外一个人,是谁?!” 叶非凡笑容逐渐收敛:“这些你就不必知道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师傅的尸体,被那人制成了一具尸傀,现在估计拳馆里的那个小杂役,已经被师傅亲手解决了。” 霍百英眼中的怒火宛若实质:“卑鄙!枉我爹那么多年栽培你倾心竭力,你居然就是这样回报他的!谋害了他不算,居然还要将他制作成尸傀!” 叶非凡眼神冰冷:“这只不过是我与那人做的一笔交易罢了。” 霍百英早已按耐不住的拳头猛地砸了过去,却被叶非凡一把抓住,冰冷的声音钻进霍百英的耳朵里。 “你放心,我断然不会像对师傅那般对你,只要你老老实实的,我可以保你一世无虞。” 说完,叶非凡抓着霍百英的手臂就是猛地一扯。 “啊啊啊!” 鲜血抛洒长空,霍百英剧烈得惨叫起来,他的右手,居然被叶非凡硬生生扯了下来,剧烈的疼痛充斥,豆大的冷汗瞬间就是从额头上渗出。 如今他才明白,自己要对抗叶非凡的想法究竟有多么可笑,二流高手,那是高高在云端的存在,以三流高手的实力妄图挑衅,无异于蚍蜉撼树。 叶非凡冷漠得将手臂扔了出去,一脚踹飞挡在路上的回风馆主,高声道:“霍百英误杀浩然馆主爱徒,今日我就代师惩戒!断其一臂,废其武功!”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叶非凡又是重重一脚踹在了霍百英膝盖上。 咔擦。 让人头皮发麻的骨折声传来,霍百英的一条腿呈诡异的弧度弯折。 “啊啊啊!” 剧痛再次传遍全身,霍百英整个人开始抽搐起来。 正待叶非凡想要将霍百英另一条腿也废掉的时候,台下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 “我的徒弟,还轮不着你教训!” 第92章 武道高山 “我的徒弟,还轮不到你教训!” 一声清喝自台下传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了过来,台上的叶非凡也是停下了动作,疑惑得看向了台下的少年。 见到是熟悉的面孔,叶非凡忍不住啐了一口,暗骂那黑袍人说拖一会还真的就只拖一会。 边上众人也开始低声议论。 “这人是谁啊?我好像没见过他。” “我看着怎么有点眼熟?” “这不是半月前过来找活干的外乡人么?我还以为已经离开了呢。” “外乡人?他和拦山拳馆什么关系?”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这外乡人在拦山拳馆里当杂役,武功好像还不弱。” “不弱?能有我们叶馆主强?这个时候出来给叶馆主找不痛快,不得当场给打死在台上?” “你管呢,咱们就只管看热闹就行了,这一天看的热闹,比我之前大半辈子看得都要多。” 清明跃上擂台,眼神在台上众人身上扫视了一番,最后落在了疼得已经失去意识的霍百英身上,触目惊心的断臂刺痛眼睛。 “还是来迟了么......” 清明低吟了一声,最后将目光锁定在叶非凡身上。 叶非凡知道清明不是一般人,开口道:“这位小兄弟,此乃我拦山拳馆的家事,你贸然插手不太合江湖规矩吧?” 清明此时心中早已经被怒火充斥,他很清楚霍百英这样的伤势若是再不治疗,恐怕就会有性命之忧。 “早半个月他就拜我为师了,如今他被你打成这样,那我这个做师傅的如果不站出来,以后还怎么混江湖?” 清明蹲下身子,用衣服将霍百英断臂之处扎紧,这段时间他同样看了不少简单的医书,知道这样可以防止鲜血继续流出。 叶非凡脸色开始沉下来:“师傅?他乃是我拦山拳馆弟子,生是如此,死亦如此,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凭什么当他师傅?” 在江湖上来说,一个弟子除非被逐出师门,否则若是改投他门,那对原来的门派来说,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叶非凡这个馆主,更是脸上无光,会被他人耻笑没本事。 清明站起身来:“我凭什么当他师傅?就凭我打你,和打狗一样!” 说着,清明就是朝着叶非凡冲了过去。 叶非凡同样恼怒,对于这个外乡人,他已经给足了面子,如果不是当初演武大会在即,早就动手解决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 一声怒喝,两人同时出拳交手。 叶非凡很强,外修拦山拳法,内修叶家祖传内功,又在二流高手这个境界浸淫多年,一身武艺可以说是炉火纯青。 清明同样不弱,虽然练武不过两三个月,可有李程这位深不可测的师傅教导,自己领悟出八极拳,更是经历无数高手之战,光是眼界上,甚至比叶非凡这个活了几十年的中年人还要高出不少。 砰砰砰! 一声声拳脚交接声,就如同鼓点一般,牵动在场众人的心神。 叶非凡越打越是心惊,眼前这少年看过去也就比霍百英大不了几岁,可一身拳法,却是只逼一些江湖老前辈,本以为可以轻松拿下的战斗,居然是展开了拉锯战。 甚至叶非凡已经怀疑,那个黑袍人可能不是不愿意拖住这少年更长的时间,而是根本拖不住! 清明含怒出手,浑身气血如龙,八极拳施展开来虎虎生风,一招一式尽含杀机。 砰! 随着一声闷响,叶非凡胸口受到一记重拳,巨力侵袭,让他退了几步。 台下的观众见到一幕顿时就被点燃了热情,叶非凡武力第一在拦腰镇是公认的,如今在一个少年手上吃瘪,这不就说明,这个少年比这些所谓的拳馆馆主都要强! 这一拳彻底点燃了叶非凡的怒火,台下不断的议论更是让久居高位的他觉得眼前这个少年尤为可恨。 不再留手,修炼多年的叶家祖传内功《罗汉吐纳心法》运转起来,拳力更快,更重。 全力施为之下,叶非凡心中产生了一种多年来不曾有过的痛快感,就像是刚刚习武之时,渐次登高,竭尽全力的酣畅淋漓。 这种感觉,上一次还是在谋害霍连横的时候,那个时候的霍连横即便身中剧毒,也不是叶非凡和黑袍人可以轻易对付的,可惜,最后霍连横毒发,让那一场战斗以遗憾收尾。 随着心法运转,似乎有一声声的梵唱在耳边响起,叶非凡的一身气力在不知不觉中开始凝聚,随着他心意所至,如臂指使。 咔,脑海中一声琉璃碎裂的声响,叶非凡顿时感觉浑身舒畅,一些有所阻碍的气穴都变得通畅起来。 他突破了! 突破一流高手了! 巨大的喜悦充斥在心头,叶非凡只觉得浑身都是用不完的劲,多年来所求,在今朝一战,终于得到。 从今以后,他就是一流高手,将来拦山拳馆将在他的手下越发壮大,最后成为江湖十二大势力那种盘踞一州的雄伟存在!而他,也会成为江湖上所有人仰望的豪杰! 无数幻想在脑海中不断闪烁,叶非凡心中的怒火也是被喜悦所冲淡,在一流高手面前,眼前的这些都是小打小闹,不堪一闻。 劲力喷发,逼退了清明,叶非凡双目淡漠看着对方:“小子,多亏了你,我终于踏足一流高手之境,你算是我成为一流高手的第一个对手,也是我的成名之基。” 叶非凡再将眼神看向了天空,脑海中是未来的宏伟蓝图:“如今看来之前的筹谋都是小孩子般打闹,若是你愿意臣服与我,加入拦山拳馆,我可以大度一些,对你之前的冒犯既往不咎。” 清明有些疑惑得看着对方,他实在想不清楚,这人成为了一流高手有什么好得意的,良久才是蹦出来几个字:“你装什么呢?” 一句话让本已经平静下来的叶非凡脑门上瞬间青筋暴起,熄灭的怒火再次熊熊燃烧,怒吼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闯!本来念你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实力,算是天赋异禀,看来这江湖武道高山的风景,你怕是见不到了!” 一流高手的气势蓬勃爆发,一股无形气浪向着周围席卷而来。 清明在气浪之中如巍峨青山,纹丝不动,脑海中是之前在藏剑峰上,二峰主千机牵引整座山峰多年剑气的浩荡场景,还有大峰主少阳傲立云端,身后从云海之中缓缓升起,可以与天穹问道的苍茫巨剑。 “我见不见得到不知道,不过就你所立之处,还不配称为武道高山。” 说完,清明也是拉开八极拳架,手捏沸血印,汹涌澎湃的气血涌入心房,响起如战鼓般的雷鸣。 第93章 两脚踢翻尘世路 属于一流高手气势的爆发,搅动风云,这也是整个拦腰镇历史上出现过的最强者,台下无数双眼睛一眨不眨得看着台上,一流高手的风采,这次若是错过,以后想要见到可就难了。 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那个年纪不大的外乡人,在叶非凡庞大如山倒的气势之下,居然是丝毫不惧,甚至隐隐还有分庭抗礼的迹象。 难道这个年轻人,也是一流高手?! 所有人心中不禁闪过这样的念头,顿时感觉到无比震惊,一流高手,那可是江湖中武林泰斗般的人物,平常想要见一个都不容易,如今不仅见到了,还一下子就见到了两个,未来出去吹牛声音都可以响一点。 擂台上的叶非凡感受到清明的气势,心中也是不敢置信,他分明能感受到清明的实力只有二流高手,可在自己的气势之下,居然就像是一座高山,任尔狂风肆虐,我自巍然不动。 这少年,究竟是什么人? 心中暗道,叶非凡身上的气势依旧没有停止释放,此时他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罗汉吐纳心法》所带来的浑厚内息调动一身劲气,全部在手臂上凝聚。 没有什么拳法,也没有什么拳意,仅仅只是一招普普通通的直拳,却凝聚了叶非凡身为一流高手的浑身劲力。 这一拳若是落在普通人身上,恐怕所蕴含的暴虐劲力瞬间就可以将人的身体撕成碎片,即便是一流高手碰到这种竭尽全力的一击都要暂避锋芒。 可偏偏叶非凡碰到的是清明。 一个血气方刚由意气驱使的二愣子。 我辈侠客见不平事,当以意气鸣不平,当以胸腔热血荡不平! 不闪不避,同样直接的一拳。 在清明没出拳之前,叶非凡只觉得对方是一座不动的青山,可这一出拳,顿时他就感觉天塌地陷,清风变得狂乱,太阳变得毒辣,就连周身的空间似乎将自己视为了敌人,在不断挤压着自己。 时来天地皆同力。 清明属于八极拳的拳意终于彻底明了,这是每一种拳法的开宗明义,这是充斥在每一拳的中心思想。 这是清明的意,这是清明对这世间的渴求和期盼,这是清明将来要贯彻一生的道! 两脚踢翻尘世路,一肩担尽万古愁! 任你武力高绝,我亦命硬学不来弯腰! 两拳终于相接,咔咔咔。 一声声骨裂声瞬间响彻在所有人的耳边。 只见清明的拳头就如同坚硬的钻头,摧枯拉朽得将叶非凡的拳头击溃,同时劲力喷涌,瞬间冲入将叶非凡的臂骨断成了数截。 叶非凡发出一声剧烈的惨叫,连连后退,对拳的那只手臂已经无力得耷拉下来,臂骨彻底粉碎,没有再恢复的可能。 “不可能!我可是一流高手!怎么可能会输!” 叶非凡怒火冲天,不甘心盖过了手臂上的疼痛。 本就因为刚刚一拳已经彻底耗尽的气力,在这股怒火的逼迫下,居然又是丝丝点点得从四肢百骸里涌了出来。 又是一拳轰了过来。 清明面色冷峻,同样也是全力出手,浩瀚的意包裹着拳头,如同百锻玄铁,再次将叶非凡的另一只手废掉。 “啊啊啊!” 惨叫发出,刚刚由霍百英承受的痛苦此时叶非凡都尝了一遍,只是霍百英有清明这个师傅来救,而叶非凡的师傅,却被他自己亲手谋害了。 清明丝毫不为所动,又是两脚踩断叶非凡的两条腿,彻底让他成为了一个废人,哪怕是将来恢复,最多也就只能达到普通的三流高手水准。 曾经遥不可及的梦想实现,又在眼前失去的感觉,就像是飞上云端,又狠狠坠落,身体的疼痛与精神的打击彻底让叶非凡晕了过去。 台下的观众也是被这一边倒的局面吓呆了。 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顶尖高手居然输了,而且是被这种绝对的优势碾压,一直以来叶非凡所建立起来的威望在瞬间崩塌。 此时众武馆的弟子心中都纷纷涌上了一种荒唐的感觉,几十年前,镇外来了个霍连横,压得整个小镇的武者抬不起头,如今好不容易霍连横死了,其他武馆还没喘口气,就又来了个更强更年轻的? 这小镇之外的江湖,难道就有如此精彩? 几乎所有弟子都萌生了想要出去看看的想法,他们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想去看看真正的江湖,哪怕只是作为其中一个普通路人,也想要见识一下真正的豪杰,是何等风采。 清明望着昏过去的叶非凡,正犹豫要不要杀了他,如今此人已废,未来恐怕也不能再兴风作浪,只是慈宁村发生的事依旧像是一根刺落在心坎上,清明清楚知道,心慈手软并不一定会有好的结果。 “等等,师傅。” 清明回头,发现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清醒过来的霍百英。 “把他的命留给我,我要亲手杀了他!” 霍百英看着叶非凡,咬牙切齿,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 清明瞥了一眼在地上挣扎连站都站不起来的霍百英,翻了个白眼:“就你这样子,还想杀谁啊?先让自己活下来再说吧。” 言罢,清明就是一把扛起霍百英,从擂台之上一跃而下,朝着镇上的医馆飞奔而去。 演武大会的会场上,众多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顿时爆发了剧烈的议论声,关于清明这个外乡人来历的猜测,霍百英与叶非凡的恩怨情仇,以及浩然拳馆大弟子的死,回风馆主又在里面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整个会场乱成一片,最后还是浩然馆主出来主持大局,才让演武大会正常进行,只不过在见过了一流高手的战斗之后,哪怕接下来的比武比之前的几天要精彩许多,对观众来说也是味同嚼蜡,毫无兴致。 一场三年才有一次的拦腰镇盛会,就这样草草拉上了帷幕,甚至这一届的冠军是谁,归属于哪间拳馆恐怕知道的人都不多。 只不过此次过后,拦山拳馆馆主四肢尽废,新星霍百英也是废了一臂一腿,实力大跌,好在还有一个戴松,能镇得住年轻一辈。 而回风馆主就没这么好运了,败给霍百英,威严尽失,手下更无接班之人,无数弟子在演武大会结束之后就退出了回风拳馆,至此回风拳馆声望一落千丈,彻底从拦腰镇的拳馆中除名。 只是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在演武大会发生各种事情的时候,拦山拳馆之内,有一袭黑袍,如同影子一般,钻进了戴松所在的房间。 第94章 欺师灭祖 自从在演武大会上输给了霍百英之后,戴松就一直闭门不出,当初晋升三流高手,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第一战就输给了清明,可清明好歹是个外乡人,别人不知道底细,输了也就输了。 可在演武大会上,输给霍百英,那可真的是把脸都给丢尽了,即便其他弟子不说什么,但对戴松来说亦是奇耻大辱。 外面演武大会如火如荼得进行,戴松在自己的房间里喝着闷酒。 “他妈的,怎么就输给那姓霍的了?!” 一边饮下一大口酒,戴松醉醺醺得骂道。 “师傅以后......唉,恐怕将来在拳馆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了。” 戴松想到只要从这堵门走出去将要面对的事情,就觉得一阵烦闷,恨不得将自己一直锁在房间里。 就在这时,从房间的角落里,传来了一道阴冷的声音。 “你天赋不凡,又何须怕你师傅如何待你?” 戴松一个激灵,浑身酒意顿时散去了大半,警惕得看向了墙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墙角已经出现了一抹黑袍。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戴松出言厉喝,同时浑身肌肉绷紧,拉开了架势,只要对方有一点异动,他就能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反应。 黑袍人身形一晃,消失在了原地,等戴松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只枯瘦如骨的手已经从背后伸了出来,轻轻抚上了脸颊。 汗毛炸立,危机感充斥在心头,戴松只觉得被人以刀架在了脖子上,随时都有可能砍下自己的脑袋。 “我是谁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有办法,可以让你成为这拦山拳馆最强的人,甚至超过你师傅。” 戴松梗着脖子不敢乱动,声音有些哆嗦道:“你,你有什么办法?” 黑袍人手掌抚摸过戴松的脖子:“只要你照我说的做,这整个镇子,都由你说了算。” ...... 演武大会结束之后,拦腰镇的医馆陷入了热火朝天的忙碌之中,许多在比武中受伤的弟子被送进了里面。 其中自然也包括一手一腿都被废了的霍百英。 被扯断的那只手不能再恢复,但是腿上被踢断的骨头经过大夫的治疗之后,只需要休息些时日就可以痊愈,虽然不可能恢复如初,但好歹不至于是个瘸子了。 在霍百英治疗的过程中,清明也将在拳馆中见到霍连横的事情一五一十得告诉了他。 听闻父亲的尸体还躺在拳馆之中,霍百英顾不得身上的伤势,挣扎着就要回拳馆,最后还是被清明阻止,安抚他好好休息。 而在医馆的隔壁房间,叶非凡也是四肢缠满了纱布,被一众弟子抬回了拦山拳馆之中。 似乎所有的一切都落下了帷幕,拦腰镇也是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街头之上的百姓还时常议论,可这些事情终究也只能是嘴上的谈资,不管如何的恩怨情仇,都是回首就会抛之脑后的闲篇而已。 时间就这样悄悄流逝,一晃就过去了小半个月。 拦山拳馆在经过最初群龙无首的混乱之后,很快就是平定了下来,毕竟拳馆之中一切早已经形成体系,并不需要如何管理,叶非凡更多的还是一种精神支柱,在与不在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清明在安顿好了霍百英之后本来想过来收了叶非凡的性命,只不过在霍百英强烈要求把此贼的性命交给他之后,清明也就放任不管了。 此时拦山拳馆属于叶非凡的房间之外,戴松推门走了进去。 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叶非凡听到动静摆动脑袋看了过来,在看到来人是戴松之后,皱了皱眉头,喝道:“我似乎并没有唤你过来吧?” 戴松一脸陪笑得走到叶非凡身边:“师傅自从那日从演武大会回来之后就一直待在房间内,徒儿太久没见到师傅,实在担心,这就过来看看您老人家。” 叶非凡冷笑一声:“你倒是孝顺,说吧,过来有什么目的?” 戴松并没有接话,反而是一手搭在了叶非凡被纱布包裹的伤臂之上。 “当日徒儿未在现场,不能为师傅分忧,徒儿愧疚万分,彻夜难眠,师傅您这伤势,不打紧吧?” 叶非凡心中警惕,他本就是生性多疑之人,尤其是在谋害了霍连横之后,对身边的任何人都不能完全信任,哪怕是戴松这等多年的心腹,亦是如此。 “有甚打紧?只要再修养一段时日就能恢复如初,不用费心。” 戴松嘿嘿傻笑:“那就好那就好。” 只是话音才刚落下,就见戴松的脸色陡然阴沉。 “可是我怎么听别人说,师傅受的伤很重,重得不可能再恢复了。” 叶非凡心里一沉,由纱布包裹的手臂经过半月的休养已经恢复了一些,此时忍不住握紧了拳头,脸上依旧是不动声色。 “怎么?你还想要试一试师傅不成?” 戴松连忙抱拳低头:“不敢,既然师傅没事,那徒儿就放心了,接下来还请师傅多休息,将来拳馆还要靠师傅主持大局呢!” 叶非凡怒道:“知道还不给我滚下去?!我看你是胆子肥......” 话还没说完,叶非凡就是亲眼看着一只手笼罩了过来,罩住了自己的半张脸,后半句话顿时就憋在喉咙里。 由纱布包裹的拳头不顾伤势,如闪电般爆射了出去,可还没落在戴松身上,就被挡了下来。 再没后招的叶非凡眼中的狠辣顿时被惊慌所取代。 “师傅,都到这时候了,还想着骗我呢?” 戴松的声音透着无比的寒意,钻进了叶非凡的耳朵里。 与此同时,一袭黑袍出现,手里捏着一只硕大无比的虫子,按在了叶非凡的胸口。 虫子不断扭曲着节肢,扎进了皮肤,肉眼可见的黑色汁液从皮肤的表层不断涌进血管之中,再随着心房的跳动,流转在四肢百骸之间。 叶非凡陡然瞪大了双眼,似乎在经历无与伦比的痛苦,呼吸急促,浑身也是不断抽搐了起来。 戴松感受到抓着自己手臂的力道逐渐减弱,脸上的笑容也是愈加灿烂。 “师傅你也莫要怪徒儿,只有你活着被变成尸傀,才能最大限度得保存实力,您多受一份痛苦,徒儿就能多享受一份福气,何乐而不为呢?” 第95章 分道扬镳 拦山拳馆馆主叶非凡驾鹤西去的消息迅速在整个拦腰镇传遍,无数人不敢置信又觉得合情合理,半生站在云端的人突然跌落神坛,一时怒火攻心离世也是常有之事。 清明和拄着拐的霍百英并肩站立,此时他们刚从拦山拳馆出来,在亲眼确认了叶非凡的尸体之后,霍百英有些意兴阑珊。 所有的恩怨情仇,似乎都随着叶非凡的逝去画上了句号。 望着天边冉冉升起的太阳,清明背上早就准备好的行囊,问道:“接下来我要去北国找你师公,你怎么打算?” 霍百英看着拦山拳馆的牌匾,一口心气似乎都丢了大半,自从父亲去世之后,查明父亲的死因就成为了他人生的全部,如今死者已矣,他顿时就失去了人生的目标。 想了想才缓缓说道:“父亲还在世的时候,我听他说过,我们霍家祖祠在南方,我想带着父亲的骨灰先回霍家。” “顺便也想看看这外面的江湖到底有多大,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才知道原来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眼界狭窄。” 清明点了点头:“也好,那我们师徒二人就在此分道扬镳,你有伤在身,路上得多小心,杀死你父亲的凶手除了叶非凡以外,还有那个黑袍人,如今他不知道跑去了哪,我担心他会对你不利。” 霍百英瞥了瞥身边亦师亦友的少年,笑道:“师傅放心,早半个月前我就按照父亲留下的线索,寄信给了宗家,宗家已经派人来接我了,至于那个黑袍人如今不见踪影,我总觉得叶非凡的死有蹊跷,可能与那黑袍人有关,师傅你一个人去往北方,更需要多加小心。” 清明拍了拍背后的却邪:“还担心起我来了?你师傅的实力,你才见到十之一二呢,就怕他不来找我麻烦,真来了,我就斩了他的狗头!” 霍百英点了点头,拿起腰间的酒葫芦示意了一下:“那师傅,此次一别,就是江湖再见了。” 清明扯过自己的葫芦与霍百英碰了一碰,几滴酒液洒出。 “那就江湖再见了!” 两人就在清晨的阳光之下,一人向北,一人向南,离开了拦腰镇。 拦山拳馆内,叶非凡离世之后,戴松就搬进了正房之内,顺理成章得成为了拦山拳馆的话事人。 此时他的身边有一袭黑袍站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戴松拿起桌上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隐隐有了上位者的威严:“你不打算杀了他们?这两个可是为数不多知道你存在的人,你就不怕他们将你的事情宣扬出去?” 沙哑的声音从黑袍之下传出:“那背刀的小子太过诡异,拳意如煌煌大日,恐怕背后有高人指点,至于姓霍的小子,霍家人在南方可不是你这样的小拳馆惹得起的,若是镇派了人过来细查,你我二人都得死。” 戴松眼神之中闪过一丝阴狠:“这只是暂时的,只要你我二人联手,整个拦腰镇都是口粮!到时候即便是来几个一流高手,也可以把他们留下来!” 黑袍人嗤笑:“没见过世面的小子,这天底下真正的高手,又岂是你口中的一流高手可以媲美的?老老实实藏着吧,等将拦腰镇吃下,就可将此地当做我仙教在南朝的第一个据点,届时与南朝争锋,教中自然会派真正的高手前来,届时你想要成为一流高手,也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 戴松眼眸低垂,在黑袍人看不见的时候,闪烁着凛冽寒光。 ...... 清明离开拦腰镇之后继续朝着北方行去,按照堪舆图上的记载,下一个落脚点乃是一座叫做江枫的大城。 这座城池以枫叶闻名,每逢时节,城外的山上就笼罩在火红的枫叶之中,乃是无数文人骚客出游一定会来的地方。 恰恰这座城又毗邻仙临江,所以就有了江枫城的名号。 古往今来有无数佳作因为此景而出,流芳百世,此时正是看枫的季节,想必这座城池的也是空前的热闹。 还没到地方,清明就是在路上碰到了无数前往江枫城的游客,有的背负行囊,有的坐着高头大马,还有一些雍容华贵坐在舒适的马车之中。 江枫城不比清明之前去过的那些小镇,规模上也仅仅只是比起京都要小一些,但是却颇具江南特色,临仙江的支流从中间穿过整座城池,在支流两旁栽种着整齐的柳树,山上飘落的红枫摇摇晃晃飘进城池,落在江面上,将城池染成一片红色。 清明从未看过这样的场景,一时看得痴了,天下江山,果真是如同神态各异的美人,有着独属于自己的艳丽。 轻轻抚摸手腕上的白玉石手串,清明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道:“我答应你的,去看江河湖海,你看到了么?” 没有人回应,清明跟着人流走进了城池。 “诶诶诶!你不能进去!” 城门口的守卫叫唤着拦在清明前面。 “城内有规定,携带兵器者除非有通关文牒,否则不得入内,你想要进去,只得将兵器寄存在此处,待出城的时候再来拿。” 清明挠了挠脑袋,他哪里知道入城还有这规矩,“却邪”可是好不容易从藏剑峰上带下来的,如今要寄存在别处,他是如何都放心不下。 可这人都到了,这不进城看看,又有些不甘心,哪怕那红枫美景是在城外,可城内同样是别有一番美景。 正当清明为难的时候,一个清亮的女子嗓音响起。 “他是我朋友,跟我一起来的。” 清明回头一看,发现是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中年女子,这女子虽然看上去有些年纪了,但身材曼妙,没有丝毫赘肉,脸上也只是有些浅浅的皱纹,看上去比那些豆蔻年华的少女还要艳丽几分,更有着其他女子的没有的江湖英气。 边上的一些人都是情不自禁得将视线落在中年女子身上,一直到身边女伴提醒,才恋恋不舍得挪开眼睛。 女子见清明看过来,没好气道:“本以为你一路朝着北方去了,没想到居然去了藏剑峰,又在拦腰镇逗留了一月,让我好找。” 清明疑惑道:“你是?我好像不认识你吧。” 女子瞥了清明一眼,脸上隐隐有着愠怒:“我叫君莫愁,你师傅把你的事都告诉我了,一个月前碰到邪......你的那个小兄弟端午,他说你从藏剑峰上下来,我就在这等你,不曾想在这等了你一个月。” 清明听到这个名字只觉得有些耳熟,抓着脑袋回想起来。 这才突然想到,在藏剑峰余怀安的那个酒肆里,见到了李程留下的木牌,同时还有另外两个女子留下的木牌,其中一个木牌上留下了“一城烟雨一楼台,一花只为一树开”的,就叫君莫愁。 “你是,师娘?!” 清明指着中年女子就是惊呼起来。 第96章 悬赏令 “师娘!” 随着清明高声惊呼。 君莫愁先是一愣,紧接着略带愠怒的脸色开始收敛,两片红霞爬上了脸颊,羞赧得一拍清明的肩膀道:“瞎说什么!” 清明虽然性格耿直,但从小的经历让他察言观色的本事炉火纯青,心里马上就明白君莫愁不是自己的师娘,但是很吃这一套。 “早就听师傅说起师娘了,说什么赛过天仙,我还以为师傅又吹牛呢,今天见到师娘才知道原来他老人家没吹牛,难怪师傅整日牵肠挂肚的。” 这一番说出来,让君莫愁脸上的红霞更甚,娇艳动人的神情美的不可方物,嘴角的弧度如何都压不下来。 边上的人流再次将目光聚集了过来,君莫愁独特出水芙蓉的气质再配合上现在这羞答答的表情,让人如沐春风,心神荡漾。 君莫愁也注意到了其他人的目光,马上正色道:“行了,别贫嘴了,跟我过来吧。” 说完,君莫愁就是戴上了斗笠,带着清明走进了内城。 两人在城内七弯八绕,最后来到了一处大宅子的后院。 清明打量了一下院子里的环境,四周栽种着五颜六色的鲜花,只不过因为天气渐冷,显得有些无精打采,院子中央有一处凉亭,看得出来院子的主人很是雅致。 君莫愁坐在凉亭中的石凳上,轻声道:“本来早在月余之前我就会前往北国,不过想到你会经过,所以就在江枫城等了你几日,不曾想这一等居然就是等了整整一个多月。” 清明正要开口解释,就被君莫愁开口打断:“我知道你在拦腰镇发生的事了,身上没银子了吧?” 摸了摸怀里的钱袋,清明从拦腰镇一路走到江枫城,霍百英的那点拜师费还剩下不少,不过想要靠这些到达北国,还是痴人说梦了。 轻轻点点头,嗯了一声。 君莫愁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道:“还以为他收了徒弟能好一些,没想到还是狗改不了吃屎,要我给他擦屁股。” 听到骂李程的话,清明也只能是左耳进右耳出,当做没听到。 君莫愁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递了过来:“拿着这个,接下来一路上若是有碰到什么困难,可以仔细观察一下周围,若是有看到与令牌上标记一样的图案,拿着这个令牌,可以得到一些帮助。” 清明接过令牌,将上面的图案牢牢记在心里,暗道,果然还是师娘会心疼人啊。 君莫愁又道:“不过只是缺银子的话,可以去官府接一些赊金客的悬赏,赏银还算丰富,几个任务下来,足够你走到北国边关了,但官府悬赏的目标有强有弱,赏金越高的越是危险,这些就由你自己衡量。” 说着,君莫愁又是从边上掏出了几张画像:“这些是我提前帮你接下的,如果我的消息没错的话,悬赏的目标都还在江枫城内,你可以完成之后再离开。” 清明接过画像看了起来,一共有三张画像,一张画着尖嘴猴腮的脸,贼眉鼠目的看过去不像是个好人,另外一张则画着一张俊美,剑眉星目的脸,而最后的一张上面则是没有画像,仅仅提供了一个地址。 君莫愁一边解释道:“这三人,一个是近日在江枫城中作乱的采花贼,来去如风,实力不强,你可以轻松应付,只不过此人一身轻功非比寻常,想要抓到不容易。” “另一个长得好看些的乃是一名武学世家子弟,别人称做云中君,武力高强,近日犯下不少命案,你去捉拿的时候要小心些。” “至于最后一个,乃是魔门余孽,因为其有着一手冠绝江湖的易容术,被称为千面魔君,武功如何尚不知晓,就连长相也时常变化,江湖上没有人看过他的真容,这地址只是他可能出现的地方,你若是去捉拿此人,需要加倍小心。” 说完这些,君莫愁就站起了身:“记得这三张悬赏,我都是在官府压了银子的,不管你能不能捉到人,这些押金都是你欠下的,完成了任务记得还。” 清明看君莫愁拿起了边上的行囊,问道:“师娘这是要走了么?” 君莫愁笑道:“行了,你这点小聪明我还看不出来么?以后别叫我师娘了,免得你师傅知道了揍你。” 清明有些不好意思得挠了挠后脑勺。 君莫愁正色道:“我本应该早去北国,也实在想看看你师傅口中说的弟子究竟是什么模样,如今在这耽搁太久,必须得走了,去往北国边关这一路你大可以走得慢些,碰到些不如意之事也不必太放在心上,江湖路远,人生路长,你在年少之时,当行少年之事。” 清明对着君莫愁恭敬鞠躬:“是,师......我记下了。” 与清明来说,虽然与君莫愁才见第一面,可这就像是母亲的谆谆教导,还有温柔关切,那是从来没有过的,在心里,清明已经将之当成了自己需要尊敬的长辈。 君莫愁饶有深意得看了看清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化作一道漆黑的燕子,飞上了半空消失不见。 “不要惹事,也不必怕事,闯再大的祸,只要活着到达北地,有师娘给你撑腰!” 在身影离开之时,一道声音也钻进了清明的耳朵里。 清明嘴角扯过一丝发自内心的笑容,自慈宁村之后,又在藏剑峰上碰到扶幽,少年早已有诸多心事,虽然从来不说也不提,可终究是压着一块大石头,一直到这一刻,清明心中才是云开雾散。 心事依旧如风雪压身,可披裘在背,亦是春暖花开。 清明就暂时在这小院子里住了下来,得闲还在江枫城里逛了起来。 此时的江枫城内很是热闹,许多出名的糕点铺子更是大排长龙,因为整座城池被临仙江支流贯穿,就分成了东西两个片区,东区主要都是住宅,住的大都是本地人,而在西区多是游玩之地。 此时清明正在西区的街道上漫步,最后还是走进了在西区闻名的酒楼,找了一处靠窗的位置,点了些特色的吃食,慢悠悠得喝酒。 酒楼里有说书人在说书,正巧讲到江枫城近日来发生的一些轶闻。 第97章 酒楼说书人 “书接上回,江北氏族李家出了个绝世天骄,江南江湖亦是冒出来个草莽天骄,两人在仙临江畔相遇,惺惺相惜,携手行走江湖,没过多久就是闯出了个“红尘飞雪”的赫赫威名......” 清明一边饮酒,一边津津有味得听着,上次听说书,还是当小乞丐的时候,只能趴在窗台上偷偷听,没想到小半年过去,就是摇身一变,从小乞丐变成了少年侠客。 说书人说的绘声绘色,吸引了整个酒楼的目光,嘈杂的谈论声停息,酒楼里就只有说书的声音,还有店小二忙碌得穿行各个酒桌之间送上菜肴。 没一会说书人在故事的关键处停下,饮下一口茶水,笑道:“今日故事说到这里就暂时告一段落,诸位客官若是有感兴趣的,可以明日再来。” 桌上的食客纷纷躁动大喊着:“再来一段!再来一段!” 纵然食客热情高涨,说书人依旧是轻轻摇了摇头,酒楼的规矩可不允许他一天之内就把故事给讲完,总得留点为日后吸引客人做准备。 “诸位,明日这个时辰,老朽还会在这里开讲,不见不散。” 说书人站起身来准备离去,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开口道:“近日来江枫城中往来游客众多,鱼龙混杂,诸位夜间行路可要多加小心,尤其是女子,最近城中采花贼闹得凶,飞檐走壁的功夫了得,晚上睡觉的时候可要锁紧门窗。” 清明听到这里,脑海中顿时就浮现出悬赏画上那尖嘴猴腮的采花贼模样,忍不住开口道:“先生不愿意讲故事,可否讲讲这采花贼,我等初来乍到的,也好提防着一些。” 台下的观众纷纷应和。 “是啊,先生讲讲这采花贼也行!” “先生再留下来喝壶茶,我请!” 说书人见台下众人兴致盎然,也不好拂了面子,只得再坐下来讲了起来。 “关于采花贼一事,老朽也是道听途说,大家听听也就罢了,想知道详细的可以去官府了解了解。” “采花贼作乱还是在一个月前,那时山上枫叶正红,第一个遭难的是西区徐员外家小姐的丫鬟,说起这丫鬟还是待字闺中,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恐怕以后要嫁人恐怕是难咯。” “出事之后,徐员外还并未放在心上,也并未报官,只是加强了府中的巡逻,直到第二日,徐员外家的小姐也......” 说到这里,说书人有些忌讳得顿了顿,这在背后嚼舌根的事情若是让徐员外知道,他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在这之后,事情闹到了官府那,官府派人驻守在徐员外家,可大家也知道,这天底下就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徐员外家是没事了,结果隔壁孙员外家出事了。” “不过官府也不是没有收获,在一次布防之后,成功逮到了这采花贼,只可惜采花贼轻功太高,给他跑了,最后就只能将此贼人像画下,放在了赊金榜上。” “说来也巧,这人像才放上赊金榜,马上就有江湖人揭榜了,只是此人揭榜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就像是失踪了一般,导致这采花贼日渐猖獗,如今犯下的案件已经有十数起,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将之捉拿归案。” 听到这里,清明哪里还能不清楚那揭榜之人是谁,说来这采花贼在江枫城闹了半个月,还都是自己的责任。 “罪过罪过......” 清明念叨了两句,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说书人身上。 “经过半个月的调查,这采花贼都每隔两日就会作案,主要的作案场所就是在城西,什么迷烟,蒙汗药手段繁多,让人防不胜防,再辅以远超常人的轻功,实难对付,诸位可千万要小心。” 堂下的食客纷纷点头,尤其是女子更是忍不住紧了紧身上的衣裳。 “既然说到采花贼,另外一人就又得说一说了,也是近日官府重点抓捕的对象,在赊金榜上挂了半月,被人揭榜之后一直没有抓到,听说自称云中君,长得一表人才,是淮北王家的子弟,此人不比采花贼,乃是大家族出身,武功高强,手段狠辣,杀人不眨眼。” 台下马上就有食客问道:“这人既然是淮北王家之人,又为何会无故出手杀人?” 说书人摇了摇头:“其中详情老朽就不知晓了,只是听说好像在找什么东西,还不知道是找什么人,大家也不用担心,这两人官府都已经派人抓捕,更有江湖人揭榜,想必只要再过些时日就能将两人捉拿归案,只要诸位晚上不要去人少的街头巷尾就好。” 有些胆小的食客面露害怕:“天呐,那这地方我可不敢待,今天住一晚明日就走。” “还住一晚,今天我们就走吧,在这丢了性命可不值当。” 见台下众说纷纭,说书人连忙道: “侠以武犯禁,这种事情每年总会有那么一些,不管哪里都是一样的,大家将老朽的提醒放在心上便好,不用太过介怀,城中三十万人口,这两人加起来作案也就十数起,排队都轮不到,江枫城的景色在其他地方见不到,红枫一年才只有一次,此时正是观看的好时节,不看就太可惜了。” 说书人又是说了一些闲话之后便起身离开。 清明心中暗暗记下了几个线索,采花贼活动的范围就在城西,作案时间都是在半夜,而且轻功超绝,手段众多,虽然不会杀人,但也需要加倍小心。 而那云中君,行踪飘忽,经过一个月,官府搜捕定然更加严,此人躲藏得自然也会更加深,想要抓起来恐怕需要更多的情报,还是先将之放一放,先解决了采花贼再说。 心中有了决定之后,清明又在城中闲逛了一番,一直到天色渐晚,城中逐渐亮起了万家灯火。 江枫城的夜晚同样热闹,街上往来人群络绎不绝,甚至比之白天还要更加多一些。 街边的小贩不断吆喝着。 “快来看看,新鲜出炉的枫叶糕!” “枫叶泥人!江枫特色,带纪念品回去咯!” 清明稍微逛了一下就飞身上了一座略高房子的屋顶,一边喝着酒,一边俯视下方灯火辉煌之外的黑暗之处。 老鼠,当然还是喜欢藏在阴影里。 第98章 黑影 清明自在得坐在屋顶之上,目光如鹰隼一般扫视下方。 自从开始练习李程传授的那套无名拳法之后,清明就觉得自己的感官更加敏锐,每一天的练习都会更加敏锐一点点,水滴石穿,一直到突破到了二流高手的时候,他更是清晰得认知到,如今的自己已经不是普通人。 大街之上人群络绎不绝,可他们的一颦一蹙在清明的眼里却是无所遁形。 随着时间推移,街上的灯火逐渐熄灭,人群也是慢慢变得稀疏,最后只有打更人提着灯笼在巡逻。 南朝的城池都有宵禁,过了三更就不能在街上行走,一旦发现统统当做小贼抓进衙门里关上一整天。 当然,清明这样揭榜缉拿凶犯的赊金客另当别论,毕竟犯人一般都是夜间行动,赊金客若是没有这样的特权就别提抓人了。 天上的星辰闪烁着,如同孩童眨巴眼睛。 清明死盯了半个时辰,时间也从三更天悄悄到了四更,却依旧一无所获。 打了个哈欠,虽然武者体魄强健,但就这样一人饮酒,清明还是感觉到一阵阵困意袭来。 而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突然从眼角处的一条小巷子里一闪而没。 清明猛地站了起来,摇晃了一下脑袋驱散了困意,正等他准备飞身拦截的时候,又是一道黑影从那道巷尾闪了出来,钻进了黑暗处。 脚步一顿,清明犹豫了一下,他的悬赏令都是单人的,可没有哪个团伙作案的,如今这一下闪过两道人影,想来应该不是自己追查的目标。 脑海中无数思虑闪过,清明还是悄悄摸了上去,人在江湖,就当顺手做件好事了。 转过拐角,清明看到一个矮小的人影正鬼鬼祟祟得蹲在窗台前,窗户已经大开,月光照在里面,正看到另外有个人影正伸手褪去床榻上女子的亵衣。 采花贼! 清明心中这三个字猛地浮现。 这采花贼居然是携手作案!根本不是一个人! 不再小心翼翼得隐藏身形,清明脚掌一跺,冲天而起,手掌如鹰爪一般探出,抓向了窗台前的那个矮小身影。 随着距离得接近,那道人影的面孔在月光之下逐渐清晰,尖嘴猴腮,贼眉鼠目,正是清明悬赏画上的采花贼! 此时的采花贼也是注意到了清明的接近,一张猥琐的脸上完全没有一丝做贼被发现的恐慌,甚至还有一丝端庄,光明正大的端庄。 做贼能做到这个份上,也算是贼中佼佼者了。 当然,此人不避讳清明并不代表会乖乖束手就擒。 手掌推出,格挡开清明的攻击,同时也是一招青龙探爪,直奔清明面孔而来,一时之间,两人缠斗在了一起。 屋内正将贼手伸到床上的那道人影听到动静,马上就是从另外一道窗户窜了出去,几个腾跃之间就消失不见。 清明还以为两人会围攻自己,此时见一人逃脱,也是不再留手,拳风逐渐狠戾起来,赊金客交悬赏除了将人带回去以外,交出犯人的头颅也算。 “你的同伙似乎抛弃你,跑了啊。” 一边出拳,清明一边调侃。 猥琐的青年气急败坏道:“干你娘的同伙,老子也是来抓他的!” 清明笑道:“死到临头说这些还有用么?交代你同伙的姓名相貌,我可以考虑下手轻一点!” 猥琐青年怒骂道:“老子说了!老子和那人没关系!也不是一伙的!更没有行什么龌龊之事!” 清明见对方还在装傻,冷笑道:“刚刚蹲在窗台之上不就是在帮同伙望风么?悬赏令上分明画的就是你,现在狡辩还有用么?” 猥琐青年大骂:“原来就是你这狗东西接了悬赏又不抓人!老子被你害惨了!看老子不干死你!” 一边骂着,猥琐青年手上的拳脚更重,手臂交错之间更是发出了噼里啪啦如同炮仗一般的响声。 清明从书上看过这种拳法,名为披挂掌,也叫通背拳,使用起来形似猿猴,刚柔并济,精髓在于将手臂当成鞭子一般使用,乃是民间一种广为流传的武术,入门容易精通难,天生臂长的人练起来有事半功倍的奇效。 通背拳使用之时会发出如同鞭炮般的炸响,所以也被称为八响通北拳,一拳打出,若是能发出八声炸响,就说明已经将此拳法练到登峰造极的程度,江湖上修炼这种拳法的人很多,不过一般也就是两三响的程度。 这猥琐青年显然是将这拳法练得出神入化,腾跃之间如猿猴一般,手臂甩出更是能炸出六响,拳力交接,比起清明的八极拳不遑多让。 只可惜此人终究不过二流高手的程度,即便实力不俗,可惜在清明面前终究还是弱了一些,若不是对这拳法颇感兴趣,清明恐怕早就将其拿下了。 “老子长得猥琐点就是采花贼了是吧?!老子干......” 清明一拳击出,砸在其嘴巴上,将其轰飞了出去。 交手了这么一会,通臂拳的套路清明大概已经摸透,没有了新鲜感,也就没有必要再缠斗下去了。 猥琐青年捂着流血的嘴巴爬了起来,还要继续骂,被清明一手按在脸上,狠狠得撞在墙壁上。 直到这时候,猥琐青年才终于知道清明刚刚就是在逗自己玩,真打起来,估计分分钟就能给放倒。 “等,等等!” 猥琐青年挣扎得大喊起来。 清明没有理会,又是梆梆两拳砸在其眼眶上,顿时就砸出了两个黑眼圈。 “我,我说!你别打了!” 直到这句话说出口,清明才停下了手,甩了甩拳头上的血迹:“早说不就没事了。” 猥琐青年正要开口骂上两句,对视上清明的眼神,还是将脏话憋进了嘴里。 清明往地上一坐:“好了,你如实交代吧,赶紧说完,我还要把你送官府换赏钱呢。” 猥琐青年闻言顿时翻了个白眼,嘟囔道:“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长了张嘴呢。” 清明抬头:“你说什么?” 猥琐青年被清明杀气腾腾的眼神吓得一激灵,连忙道道:“没,没什么,我夸您长得帅呢。” “这还用得着你说?” 清明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紧接着道:“别给我扯犊子了,赶紧说,刚刚那个逃走的同伙,叫什么名字什么相貌,还有你的事,都给我从实招来。” 第99章 云中君 猥琐青年看着清明开口道:“那人名字叫什么我不清楚,不过别人都叫他云中君。” 清明眼睛一瞪,喝道:“还给我耍心眼呢?!” 猥琐青年缩了缩脖子,不过还是继续道:“大哥你别急,先听我说完。” 清明耐着性子点了点头,就看看这人能编出什么故事来。 “那个云中君传闻乃是魔门中人,您可能不知道,这段时间不知道从哪里放出了风声,说是曾经叱咤风云的千面魔君重出江湖了,就在临仙江一带徘徊,当初千面魔君就是在江枫城隐匿了踪迹,所以有很多江湖人都来这里找人。” 猥琐青年娓娓道来。 清明听到有千面魔君的线索,也不急了,好整以暇得等着猥琐青年讲。 “如今天下魔门在梵音寺一棒和尚的剿灭之下,早已经是名存实亡,千面魔君身为魔门唯一在世的魔君,传闻藏着魔门宝藏的秘密,数百年来魔门搜刮掠夺的财宝,以及无数武功秘籍,不管是魔门余孽还是其他名门正派都垂涎不已。” “而这个云中君就是魔门余孽,一身魔功修至炉火纯青,已经有江湖中一流高手的程度,我从淮北一路追杀他到江枫城......” 清明这时候出口打断道:“就你这身武功,追杀一个一流高手?吹牛呢?” 猥琐青年毫不犹豫回答道:“修炼魔功武道进境极快,却也有着弊病,云中君修炼的魔功便是如此,每隔一段时间武道境界就会跌落,需要采补女子元阴才能维持。” 见猥琐青年说得煞有其事,清明忍不住问道:“可是我接了云中君的悬赏,情报上可是说此人手段狠辣,犯下了几起命案。” 猥琐青年一瞪眼:“云中君的悬赏也是你接的?!我还以为是哪个不靠谱的,都半个多月了也不见动静......” 清明咳嗽了一下:“怎么说话呢?” 猥琐青年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小命还在人家手里握着,马上转移话题:“那云中君在采补元阴的过程中被发现过几次,就直接动手杀人了,而且此人若是采补元阴过后,女子长相貌美一些的,他还会割下女子面皮作为收藏,所以手上才沾染了不少人命。” 清明疑惑:“可是据我所知,云中君乃是淮北王家之人,若是修炼魔功,那王家屹立淮北多年,难道也只是用名门正派作为遮掩,事实上乃是一个魔窟?这淮北的官府又如何能没有一点风声?” 猥琐青年大骂:“他是个狗屁的王家人!老子王浩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才是地地道道的王家人!之前他在采补元阴的时候被我抓到,老子正要杀了他,哪知道官府的人突然跳出来,抓着老子就说老子是采花贼,结果让他给跑了,气死老子了!” 清明脑海中不禁浮现云中君的面孔,和眼前王浩然尖嘴猴腮的脸一对比,确实还是王浩然更像采花贼,倒也不怪人家官府。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是采花贼,那个云中君才是,也就是说我接的两张悬赏,实则只要抓到他一人,就可以了?” 王浩然重重得点了点头。 清明又道:“你又怎么证明你说的话是真的,而不是想要借机跑路编出来的说辞呢?” 王浩然从怀中掏出一个铁质令牌,上面雕刻着一个王字。 “这是我的身份令牌,随便拉上一个王家人就能认出来,令牌用特殊的锻造技艺制成,作不得假。” 清明接过令牌仔细端详了一阵就扔了回去:“既然你有这个令牌,为什么不去官府证明自己的身份?” 王浩然一脸悲愤:“我去了,他们不信!老子长这么大就没受过这种委屈,不就是长得猥琐了一点么,那是我的错么?他们不信也就算了,还要抓老子,要不是老子跑得快,估计现在这会已经在吃牢饭了!” 清明见王浩然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内心古井无波,故事很曲折,只不过看着这张脸还是无法让人共情。 “不过他们说了,只要老子抓到云中君这个狗东西,他们就相信我。”王浩然又道。 清明下意识得回应道:“那你怎么不去抓?” 王浩然瞪着个熊猫眼,幽怨得看着清明,一言不发。 清明这才反应过来,感情刚刚王浩然躲在窗台下面不是在望风,而是在伺机抓捕云中君,只不过被自己打断了。 “咳咳咳。” 咳嗽了几声,清明讪讪道:“我还是不怎么相信你,不过我也可以先不把你送官府,等到时候我抓住了云中君再做考虑。” 王浩然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此时命在人家手上,他也只能答应。 ...... 清明将王浩然带到了君莫愁的那处宅院,将其五花大绑捆了起来,在确保王浩然没能力跑掉之后,他才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王浩然的话不可尽信,不过看其的神情,估计说谎的可能性也不大,想要验证也极为简单,只要他一直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而采花贼还有作案的话,那就可以洗头嫌疑。 毕竟据他所说,云中君采花的原因乃是修炼的魔功所致,那他就一定还有再犯案的可能,只不过也不能为了验证王浩然所说的真假就让一个黄花大闺女受了糟蹋,况且云中君还有剥漂亮女子面皮的古怪嗜好。 但若是王浩然所说千面魔君的消息是真的话,那云中君的抓捕想必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如今江枫城中外来之人众多,没有人知道里面有多少是为了千面魔君来的,也没有办法断定这里面有没有云中君的同伙。 清明想着想着就睡了过去,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边已经大亮。 走出房门,发现已经是日上三竿。 白天的时间云中君不可能出来犯案,清明就打算去江枫城边上山上逛逛,去见识见识这美景是否真如传闻中那么引人入胜。 从山下的石阶缓步登山,清明已经能看到漫山遍野的枫树错落,满目一片红色,若是吹来一阵风,枫树的枝条摇晃之间更是会有无边的红叶飘落,有的升上了半空,有的打着旋落在身上,就如同下起了一场红色的大雨,煞是壮观。 霜叶红于二月花,大概讲的就是此番美景了。 山脚下无数游客也同清明一般顺着石阶而上,谈笑风生。 顺着人流,清明很快就是看到了山腰上袅袅升起的炊烟。 第100章 玄真观 清明在人流中看到升起的炊烟,又是顺着山路走了一阵,眼前的风景渐渐开阔,繁茂的红枫开始稀少,没一会,一座道观出现在眼前。 此时的道观之中香火鼎盛,摆放在门口的巨大香炉早已挤满了香灰,上面依旧还是密密麻麻插着或粗或细的檀香,正在袅袅散发着烟气。 道观很大,展露在眼前的只是冰山一角,在其后面还有数个殿宇矗立,巨大的牌匾悬挂在门口,“玄真观”三个大字端端正正得写在上面。 而在大门两侧,一对楹联写着: 山门无锁白云封 道观有尘清风扫 清明思索了一番,记得江湖十二大势力里面有一个就叫玄真观,可却并没有详细的地址,却没想到居然在江枫城边上的红枫山上居然就有,只是不知道这道观与那天下十二大势力有何关联。 此时一个年轻道人见到清明呆立看着门头牌匾,上前问道:“居士来此可是为了祈福?” 清明回过神来,见到这年轻道人颇有些俊俏,身姿笔挺,丰神俊朗,身后背着一柄桃木剑,宽松的道袍并不能遮掩其健硕的体魄。 “我就是来看看红枫山的风景,不曾想这里居然有座道观,看到牌匾上的名字,所以有些好奇。”清明回应道。 年轻道人了然:“想必居士平日没有怎么来过道观吧。” 清明面露疑惑:“有这么明显么?” “世人皆知北国礼佛,而南朝向道,这道指的就是道观,当年祖师爷创建玄真观,在修道一途上独步登天,又不愿被世俗所扰,便以玄妙神通将道观隐藏,若非有缘人怕是没有机会去到祖观,所以后来修道之人就建设了俗世中的道观,也都以玄真观为名,以供百姓朝拜。” 年轻道人解释道。 清明点了点头,天下十二大势力他也就知道个名字,其中背景倒真的是一概不知。 “那歹人岂不是随意修建一座玄真观,就能狐假虎威?” 年轻道人哑然失笑:“虽然后面修建的玄真观比不得祖师堂,可互相之间也都有联系,更是官府登记在册的,没有官家公文是不能私设道观的,道家门徒也都有谱牒作为身份象征,收徒等等都要经过重重审核。” “所以闻名江湖的十二大势力之一的玄真观,实则是整个南朝所有道观的统称?”清明问道。 年轻道人笑眯眯道:“是也不是,玄真观亦有分主次,闻名江湖的十二大势力实则指的的是玄真观的主脉,乃是当年祖师爷传下来的道统,而其他的玄真观只不过是支脉而已,只修道心,不练道法。” 清明正打算所化,从边上走出一个中年道人,对着年轻道人喊到:“形累!你又偷懒是吧?!这两天游客众多,你还偷懒,想累死我啊?!” 形累道人高声应和了一句,对着清明讪笑道:“我师兄叫我了,居士你自己随便逛逛,桌上有檀香,居士若是想祈福可以自取。” 清明点了点头,上下打量了一下年轻道人,这道人名字的道号居然叫形累,为外形所累,虽然长相却是挺俊秀的,可叫这个道号也太不要脸了。 道人离开之后,清明又是在观中闲逛了一下,年幼之时遭逢苦难,清明偶尔也会在破庙的断头佛陀面前祈祷,可生活依旧还是乱七八糟,让他对这些仙神并无半点尊敬,此时纵然玄真观香火鼎盛,他也没有任何祈福的念头。 清明正要离去之时,殿宇之中响起了争吵声。 “什么狗屁真武大帝,我老娘信道五十载,如今病入膏肓,这漫天神佛可有护佑过她?!” 一个中年男子正提着一柄菜刀,眼含热泪得对着大殿中的真武大帝雕像高声怒骂。 边上的人群早已经散开,生怕被殃及池鱼,就连观中的道士也都后退了几步不敢上前。 中年男子怒火冲天,提着刀胡乱挥舞,大喊道:“老子今天就拆了你们这玄真观!看你们这些牛鼻子还敢不敢骗人!” 一个年纪稍大的老道人出来劝阻道:“居士莫要如此行事,亵渎了真武大帝,那是要遭天谴的!” 中年男子冷笑:“天谴?有种就降下道雷劈死老子啊!这么多年我老娘日日虔诚信道,供奉的香火钱怕是每年都有七八十两,如今生了重病,散尽家财都不得救治,你们谁管?!” 说完中年男子就跳上了桌案,手中菜刀对着雕像狠狠劈了过去。 老道人见情况紧急,也顾不得危险,飞身上去就拉住了中年人的手臂。 两人纠缠之下,老道人很快就受了伤,捂着手臂倒在地上,鲜血顺着袖管嘀嗒落下。 中年男人此时也红了眼,拿着刀就朝着老道人的脑门劈下来。 眼看一桩惨剧就要酿成,清明脚掌猛地一踩地面,青石砖瞬间开裂,而清明的身形却如离弦之箭朝着中年男子冲了过去。 而就在此时,一道璀璨而洁白的雷光猛地从清明身后绽放,后发先至得击中中年男子,只见中年男子浑身抽搐,毛发根根竖立,冒着烟倒了下去。 事发突然,等到中年男子倒下去,边上的众人才反应过来,纷纷朝着雷光迸发之处望去。 只见一个年轻道人正高举右手,手掌虚握,刺目的雷霆正缓缓收敛。 正是之前与清明有一面之缘的形累道人。 倒在地上的老道人起身上前对着形累道人呵斥道:“谁允许你用道法了?!” 形累道人低下头,一副犯了错的样子,低声嘟囔道:“还不是为了救你嘛......” 然而边上游客中的女子见到形累道人俊俏的面孔,顿时眼泛桃花,纷纷围了上去: “小道士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想算一下姻缘,道人哥哥能否帮我看一看?” 其中有外向的直接表明欣赏之意,有的则是委婉得表达要上炷香,但却没有经验,更有甚者,说是家中闹鬼想要年轻道人上门帮忙看看的。 清明在一边看得是目瞪口呆。 一直到老道人咆哮了一声:“形累,你给我去面壁思过,没有我的允许不能再出来。” 这时候包围在形累道人身边的莺莺燕燕才是不甘心得散去。 清明注意到身边有人在拉扯自己的袖子,回头一看,是一个小道童,矮小的身材穿上道袍显得颇为可爱。 “哥哥,你踩坏了地上的砖头,师傅让我喊你赔钱。” 第101章 红枫山 清明在交了修补地砖的银两之后就离开了玄真观,他总觉自己和道观这地方不对付,上次在去藏剑峰的路上迷路到了那个无名道观,然后不知怎么就睡了过去,醒过来的时候端午就生了重病。 这次想要救人,人没救到,反而还赔了银子,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本就不多的银子又少了。 离开道观之后,清明继续往山顶上走去,一路上的人流越来越少,最后就只有寥寥数人同行。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清明猛然发现了人群之中,有一张熟悉的面孔,长相俊俏,风度翩翩。 赫然是那云中君! 虽然面容上做了一些遮掩,可清明眼神何其尖锐,一下就被他认了出来,这人和画像上长得一模一样。 此时云中君身边正有几名女子围绕,谈笑风生,好不痛快。 “这小子胆子不小,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就敢抛头露面,估计是想要找一个无人之地行凶。” 清明念叨着,就是悄悄跟在了云中君身后,不是不想出手,实在是这里人多眼杂,真打起来顾及不到旁人,若是打草惊蛇又让此人跑了,恐怕下次再想抓住他就没这么容易了。 几人一路说笑一路走着,似乎真的的像是来踏青的一般,一直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登上了山顶,此时人群已经疏散,除了云中君和他的女伴,就只有零星几个人。 而人群之中就只有清明是独自一人,又背负长刀,显得尤为亮眼,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云中君当然也是看到了清明,只不过也就瞥了一眼就挪开了目光,带着女伴坐在边上一处无人的茅草屋里面歇脚。 此时人群散去,清明也不再遮掩自己的意图,径直走到了茅草屋里面,对着坐在女人堆里的云中君道:“你是自己束手就擒,还是被我打一顿再抓起来?” 云中君先是一愣,旋即便是面露苦笑,对着身边的女伴轻声抚慰道:“几位姑娘稍等,我打发了此人就回来继续陪你们。” 清明和云中君来到屋外,遥遥对立。 “兄台莫不是把我当成了赊金榜上的云中君了?” 云中君率先开口。 见此人识时务,不牵连身边的女伴,清明也愿意和他多侃几句:“怎么?莫非你还不是那云中君不成?” 云中君苦笑道:“我真的不是,我也很好奇为什么那人和我长得一模一样,自从那人登上了赊金榜之后,这张脸就给我添了不少麻烦,这不实在受不了了,所以才用了面纱遮掩。” 清明冷笑:“把我当傻子呢?前面那个忽悠我的现在还被我五花大绑捆着呢。” 云中君正色道:“那要如何你才肯相信我?” 清明也是收敛了笑容:“你也被我五花大绑捆起来,关个几天确认了真不是你以后,就可以放你走。” 云中君:“那就恕在下不能答应了。” 说罢云中君就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双目警惕得看着清明。 清明也不再多言,八极拳架势拉开,稍一蓄力,整个就是飞扑而上。 两人打斗起来,相互驳斥,一时居然分不出胜负,云中君长剑几次划破清明的衣服,却都是收回了力气。 “你不是我的对手,速速离开,免得刀剑无眼伤了自己。”云中君低声道。 清明拳脚不曾收手,攻势反而越加凌厉起来。 “一流高手?有这等武功还说自己不是云中君?!天下的一流高手什么时候这么不值钱了?!” 云中君在清明的攻势之下显得游刃有余,身形腾挪之间宛若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再加上其那俊俏的面孔,一时让边上旁观的几名女子看迷了眼。 “我并未否认我是云中君,只是我却不是赊金榜上的那个云中君,阁下认错人了。”云中君长剑在身前舞出一道剑网,逼退了清明。 清明自知不拿出真本事是拿不下此人了,顿时手捏气血印,浑身气血如同被无数马匹牵着飞驰了起来。 气势如龙,清明实力骤然拔高,让云中君压力倍增。 “你说你不是那个云中君,那你倒是说说,你到底是谁?!又为何来江枫城,偏偏又为何如此之巧,恰逢你来的时候,江枫城的赊金榜上就出了这么个人?!” 云中君被强势的攻杀逼得不断后退,也是不再留手,属于一流高手的真正实力展现出来,剑招凌厉,宛若清风,无孔不入,顿时止住了颓势。 “在下乃是瑞安城,清风阁之人,之所以来此江枫城,乃是因为前些日子阁主收到了密信,说是魔门余孽骚动,纷纷聚集江枫城,恐再起波澜,所以才来此地看看,能否帮上一二,哪知才刚到此地就发生如此之事。” 云中君说的煞有其事,甚至清明都有些迷糊起来,忍不住在心里问道: 难道真的不是他? 可官府赊金榜又怎么可能会画错? 云中君所造成的事情,都是切切实实发生,难道是昨日抓到的那个王浩然,在骗人? 可即便王浩然在骗人,那采花贼的事情不是云中君做的,可官府的悬赏令上面所说的云中君,犯下的可是命案,这又如何解释? 难道这采花杀人两件事,都是王浩然和其同伙做的? 清明心里思绪万千,在一次交锋之后,两人同时拉开距离。 拳意与剑意同时升腾。 两人清喝: “风卷残云!” “立地冲天炮!” 两大绝式碰撞,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威势,无数劲气四射,山顶本就稀疏的枫树更是在狂猛的劲风之下被撕成碎片,枫叶铺天盖地得飘落,如同一席红色的被子。 旧力刚去,清明手中气血印一变,转成沸血印,气势再度拔高,新力又生。 清明一个铁山靠撞进云中君怀里,抬手以手掌向上一托,猛地贴上对方下巴,巨力将云中君整个人腾空而起。 清明趁热打铁,一拳砸在了云中君胸膛,将其砸飞了出去。 至此,胜负已分。 云中君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却见清明已经手握刚刚夺下的软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既然输了,那就跟我走一趟吧,若是能证明你的清白,我也不会忘记刚刚你出剑的时候手下留情。” 第102章 对峙 云中君颓丧着脸,想不到自己名震瑞安城的清风剑客居然就败在眼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少年手冢。 “敢问阁下姓名?”云中君问道。 清明嘿嘿一笑,拍着胸脯大声道:“江湖侠客,清明!” 而在茅草屋中看戏的几个女子此时见云中君败下阵来,连忙上前跪倒在他身边,哀哀切切道:“郎君,你这一走,我们可怎么办?你要弃我们于不顾么?” 其他几名女子也是纷纷应和道。 云中君轻轻拍了拍带头女子的手背,笑道:“三娘你放心,我云中君一生光明磊落,有些事情没做过就是没做过,相信清明少侠也不会平白污我清白,此趟定然无虞,我去去就回,你们暂且在客栈住上一段时日,我一出来就去寻你们。” 几名女子皆是幽怨得看着清明,那眼神恨不得把清明扔进水缸里溺死。 “咳咳,你们放心,如果他真的没做过,我一定还他一个清白,你们还有什么话想说赶紧说吧,我在那等你。” 清明咳嗽了两声,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桃树,他也不怕云中君跑了,下山的路只有一条,哪怕是一流高手,也不可能从山顶一跃而下。 说完清明就是慌张得走到了一边,他实在是受不了这几个女子的眼神,多待一刻都是如坐针毡。 清明一走,那些女子就是围上了云中君莺莺燕燕得说起话来,看得清明都有些羡慕,心中对云中君也更加信任了一些。 能有如此本事可以让这么多女子围在自己身边争宠的,又何必去当采花贼? 而且这人进退有度,即便是在刚刚自己实力未曾展现,完全弱于他的情况下依旧好言相劝,温文尔雅的样子,怎么都不像是魔门中人,所用剑招也是如清风拂面,正气凛然。 只不过人都抓到了,那总要带回去和王浩然对峙一番的,否则岂不是白费功夫了。 心中有了定计之后,清明也不再看云中君那边,这才注意到经过刚刚的战斗,周围已经是一片狼藉,好在山顶的树木本就稀疏,倒也影响不到红枫山的美景。 咦? 清明注意到自己的脚边有一个铁盒,铁盒已经打开,里面有一封信件正安安静静得躺着。 拿起信件,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元晷亲启”,封口粘的瓷实,显然还没被人拆过,可信封发黄的程度,显然写下这封信已经有很长的年月了。 清明四下打量了一下,才终于在茅草屋边上的那株桃花树上发现了痕迹。 这红枫山上满是枫树,这一株桃花树显得颇为突兀,位置在茅草屋边上,想必是当初茅草屋的主人亲手栽种的。 如今茅草屋荒废无人,成为了游客歇脚之所,想来主人也早已经离去,而桃花树亭亭如盖,至少有着几十年的树龄。 方才清明和云中君交手,劲气四射,这株桃花树首当其冲,被狂猛的劲力折断,露出了树中心的镂空之地,这铁盒应该就是从这掉出来的。 清明并没有拆开信封,反而是将之揣进了怀里,既然这桃花树因为自己而折断,那这封没来得及寄出的信件,也就由他交给这个叫做“元晷”的人吧。 只是不知道这封信放了这么多年,收信之人还在不在人世。 没等清明多想,云中君已经走了过来,风度翩翩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被清明俘虏的阶下囚。 “清明少侠,我们走吧。” 清明瞥了一眼云中君身后,那些女子一个个泫然欲泣,好像生离死别一般。 不想再多看,清明拉着云中君就是朝山下走去。 ...... 两人一路走过红枫山,回到了江枫城的宅院。 才刚进入宅院,就听到了里面王浩然的大喊声:“喂!大哥!你想饿死我呀!我都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清明拉着云中君就是走到关押王浩然的房间里。 吱呀。 房门推开,清明走了进去。 王浩然一脸谄媚得看着清明:“哥,我饿了,给我整点吃的呗,就是大牢里也没这么折磨人的不是.....” 还没等王浩然说完,云中君也是迈步走了进去,两人对视,异口同声道: “是你?!” “是你?!” 清明站在一边,笑着准备看戏,两人认识就好,只要两人吵架完,把吵得更像是真的那个人送到官府就可以了。 王浩然哈哈大笑起来:“你也有今天?!终于被抓到了,老子的清白,要回来了!哥,赶紧把他交到官府,哈哈哈哈!” 显然见到云中君被抓到,王浩然很是开怀,自从赊金榜张贴了他的画像以来可真的是让他受了不少苦。 云中君一脸无奈:“果然是你,我就觉得清明少侠怎么会觉得我是采花贼,我与你说了多少次了,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云中君。” 王浩然:“我呸!若是放在平日里也就罢了,老子也懒得管官府的破事,那天晚上,如果不是你这个狗贼跑得快,老子怎么可能会沦落到过街老鼠的境地?!怎么的?长得帅也找不到婆娘?非要去当采花贼?!” 云中君这个秀才碰到王浩然这个满嘴喷粪的无赖,确实是有理数不清:“在下何时与兄台在晚上见过?说句难听的,在下身边女子无数,与哪位共度春宵都要想上半晌,晚上又何来空闲出去当个采花贼?” 清明站在一边认可得点了点头,别的不说,就光是他见过的那几名女子,长相虽然称不上倾国倾城,但也都是难得的佳人了,寻常男人可没这齐人之福。 王浩然犹如吃了苍蝇一般,沉默了一会,才吐出一句话:“怎么?看不起人呢?你觉得老子大半夜出去闲逛是因为没女人呗?!” 云中君把头一撇:“在下可不曾说过,阁下若是对号入座,那在下也无话可说。” 王浩然:“你他娘的!老子不踹死你这个伪君子!” 王浩然一个鲤鱼打挺,蹦哒着就是朝着云中君踹了过去,却被云中君轻易避开。 随着不断争吵,清明也是渐渐听清楚了两人争执的地方,只是一时之间也无法分辨两人谁对谁错,谁真谁假,甚至还吵得有些头疼。 最后清明一拍手,道:“既然你们吵不出个结果的话,不如我就将你们送到官府,由官府做定夺好了。” 云中君一脸无辜:之前不是说好的,如果我是无辜的,就还我一个清白呢?怎么这才没多久就要送当起甩手掌柜了? 第103章 赊金堂 云中君无辜得看着清明,脸上的表情甚至有一丝委屈。 俊美的脸配上这样的表情,不要说女人,估计很多男人都会心软,只可惜云中君碰到的是清明这个二愣子。 双手一摊,清明无赖道:“是啊,我把你送官府,如果你是无辜的,官府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放心吧。” 云中君嘴巴嗫嚅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说话,他也是看出来了,清明这货显然是打算把自己两人送官府好落个清净。 王浩然一听要送官府也是皱着眉头难得安静了一会,心中也在权衡利弊。 平民百姓对官府总有一些天然的敬畏,潜意识里总是不愿意去蹲大牢的,只是这事牵扯到自己的清白,王浩然也就默不作声了。 见两人不说话,清明双手一拍就扯起了地上的王浩然,转头对着云中君道:“你是自己走,还是被我绑起来走?” 云中君闻言顿时露出一抹苦笑:“在下自己可以走。” 三人一路走到官府,门口的两名衙役看到清明押解着人,再看王浩然的长相,心里自然明白,领着清明就是朝着门内走去。 再次走进衙门,清明也是一阵唏嘘,想着上次进衙门还是在几个月前,和师傅一起被抓进来的,没想到几个月过去,就是自己抓着人进来了。 江枫城的官府可不是青石镇那样小地方的官府能比的,不止是在职级上高很多,规模上更是大上数倍,各个部门各司其职,不时就能看到手拿公文匆匆走过的幕僚。 三人走到偏厅,偏厅大门上立着一个牌匾,写着“赊金堂”三个大字。 走进去,桌案后面,有一名长相威严,戴着官帽的男子正在奋笔疾书。 “薛大人,有赊金客来交悬赏了。”带路的衙役站在门口喊道。 薛峰抬头,一双锐利的眼睛在清明三人身上一扫而过。 清明顿时有种浑身上下被看光的感觉,浑身毛发炸立,危机感疯狂示警。 高手! 是已经窥探到武道门径的高手! 清明丝毫不怀疑,这人若是对自己出手,恐怕自己没有丝毫招架之力。 “进来吧。”薛峰淡漠的声音传来。 清明走上前从怀中掏出了王浩然还有云中君的悬赏令。 薛峰看都不看悬赏令一下,一双鹰目直勾勾得看着清明:“为何揭榜之后,如此长时间才抓到人?” 清明正欲开口,薛峰拍案而起:“你若没有本事大可以不接,既然接了就当作为第一要务,你可知道因为你拖了这么长时间,又有多少无辜之人受害?!” 这当头棒喝砸得清明一时哑口无言,倒是一边的王浩然深感认同得点了点头。 “当年赊金堂设立乃是为了稳定天下局势,如今天下安定,根本不需要你们这些目无法规的江湖人来给我们当差的添乱,你若都是这样行事,我会通报九州,让你再也不能入赊金堂!” 此时清明也是反应了过来,不卑不亢道:“不管我揭榜与否,抓捕犯人都是官府职务之内的事情,难道你们官府只要张贴了悬赏令就可以将责任全部推给揭榜之人?抓捕犯人一事就和你们没关系了?!” “我承认这事我有责任,可若是你将所有过错推在我身上,那我也不是软柿子,这天下赊金堂,我不进便不进了,这不是我的损失,而是你们赊金堂的损失。” 清明一双清澈眸子没有丝毫退让。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碰撞,最后薛峰突然大笑道:“好好好!好小子,不愧是少年英杰,不愧是那个人的弟子,面对强权还能面不改色,颇有当初那位的风范。” 这转变来的突如其来,清明满脸的问号。 本来准备看好戏的王浩然也被这突然的变故弄得一脸懵。 “你认识我师傅?” 清明疑惑道。 薛峰从桌案后面走了出来,轻轻拍了拍清明的肩膀:“年轻之时曾在边关呆过十几年,有幸见过先生的风采,先生创立的组织也帮了官府不少大忙。” 清明点了点头,心中暗道,师傅年轻的时候到底是干什么的,怎么哪里都认识他的人? 薛峰唤来了衙役,让其带着王浩然和云中君下去,自己则是坐在了茶座前,泡起了茶水。 云中君在离开之前突然站定,对着清明道:“清明少侠,可否帮在下一个忙?” 清明本来就对云中君有些不好意思,回答道:“但说无妨。” 云中君道:“还请少侠离开之时告知我那几名红颜知己,让她们若是有事可以先行离去。” 清明点头答应了下来,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衙役带着两人离开之后,清明坐在了薛峰茶座的对面。 薛峰慢悠悠得给清明沏了一杯茶:“少侠不离开可还有其他事?” 清明道:“你赏钱还没给呢。” 薛峰冷静的脸上猛地抽搐了一下,不过还是保持了冷静:“等等你离开之后将悬赏令交给门口的衙役,他们核实之后会把赏钱给你。” “哦。” 清明应了一声站起身要走。 薛峰这时候终于坐不住了,连忙道:“你不想知道一些关于千面魔君的线索么?” 清明单脚为轴,身体在瞬间转了回来,顺势坐在了板凳上:“大人请讲。” 薛峰看着有些呆傻的清明,心中大骂,这小子摆明了是扮猪吃老虎啊,看着蠢,事实上心里鬼精鬼精的。 也不再卖关子,薛峰直接道:“当初君首领特来嘱咐过我,若是你抓到了那两个人,我就要告诉你关于千面魔君的消息。” 清明点了点头,他早就猜到红袖招和官府有联系,那通过官府循序渐进得告诉自己一些消息也无不可,前面若不是让自己碰巧抓到了王浩然,估计都会有人主动找上门来透露一些消息。 “当初魔门为祸江湖,为首魔尊座下还有四大魔君,十大鬼王,后来魔尊逝世,新任魔尊不问世事,魔门早已经是一盘散沙,十大鬼王均已伏诛,四大魔君也死的只有千面魔君一人。” “如今这千面魔君的消息突然在江湖肆虐开来,我们认为乃是有心人设下的局,只是这局究竟为何还不得而知,总之真的能找到千面魔君抓到他也不失为一件坏事,所以这其中不管是有刀山火海,官府都得去趟上一趟。” 第104章 魔门 薛峰望着清明继续说道:“天下魔门虽已经衰弱,如今藏在阴暗之处,但其凝聚成一股绳依旧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而当初的魔尊在武道之路上更是登峰造极,四大魔君仅仅比魔尊差上一筹,但也是登堂入室的高手,如今江湖上的什么一流高手,在这些高手面前,只不过是刚学会走路的幼童罢了。” “而千面魔君在四大魔君之中杀力最弱,但因为其诡异的易容功夫,生存能力绝对是当世顶尖,若是他有心隐藏,恐怕天下没有人能找得到他。” “当然其杀力最弱也是对比其他魔君来说的,这么多年,他即便在武道之上毫无寸进,但只要保持住当年的实力,整个江枫城都不够他杀的。” 清明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早已经是震惊不已,若是这千面魔君真的有薛峰说的这么强,那君莫愁又怎么可能会帮他接下这个悬赏? 没找到千面魔君也就罢了,若真的找到了,那不是送死么? 似乎是看出了清明的顾虑,薛峰笑道:“少侠不用担心,君首领早就和我打过招呼了,你的任务是在城中找到千面魔君,缉拿之事交给官府便可,上面早就从边关调来了高手,乃是六十年前大周第一军鬼面军的副统领,一身武学功参造化,比起千面魔君来只强不弱。” 清明这才放心得点了点头,心中不禁想道:还是师娘想的周到。 “传闻千面魔君在幼年时就生活在江枫城,只不过那都是几十年的事情了,城中即便有认识千面魔君的或许也都离世,想要找到一些线索可不容易,你可以去东区的老人那里打听打听。”薛峰指了条明路。 清明点头应承下来就离开了赊金堂,前往了云中君所指的客栈,找到了那几个在客栈中等待的女子。 在心底里,清明还是对云中君颇为愧疚的,虽然钻了个语言的空子不算失约,但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不是滋味。 当然这也是云中君给清明的感觉极好,就像是一个读书人,风度翩翩,说的最狠的一句话也不过就是“非人哉”,再加上其英俊的面孔,自然不容易让人生出恶感。 若对象换了是王浩然,或许清明就不会有任何愧疚的感觉了。 这世界果然还得是看脸。 清明心中默默念叨一句,敲响了客栈的房门。 “来了来了!”屋内传来如同银铃般的叫声。 出来开门的是带头的那名女子,清明依稀记得她的名字似乎叫三娘。 看清来人之后,三娘雀跃的表情顿时就耷拉下来,幽怨道:“少侠过来找我们几个女子,所为何事?云郎的事情可已经查清?他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另外几个女子听到动静也都走了出来,见到清明之后,眼神同样变得幽怨,同样还有希冀。 清明实在受不了女子这般眼神,连忙道:“云中君被我送官府了,官府什么时候查清我也不清楚,他交代我过来和你们说一声,你们若是有事可以先回去,不必在这里等他。” 几名女子闻言眼中幽怨更甚,尤其那个叫三娘的,眼神中甚至有一股清澈的杀气,如果此时手里有利器的话,清明毫不怀疑她会直接捅过来。 “好,话我已经带到了,后面你们有什么事情就找官府去吧,我走了。” 说完清明也不等几个女子发话,落荒而逃。 一直回到君莫愁的宅院,清明才是长长舒出一口气,用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念叨: 难怪说书人总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果然即便是不通武艺的女子,也有能杀人的本事啊...... 斗转星移,时间一晃就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完成了两张悬赏令的清明心中大石放下了大半,难得睡了个好觉,可还没到太阳初升,院门就被人敲响。 睁着惺忪的睡眼,清明慢悠悠得打开了院门:“谁呀,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院门外,薛峰一身官服,腰佩长刀站在街上,面色威严肃穆。 清明眼神中的睡意在见到薛峰的瞬间就散了个干净。 “薛大人,这么一大早的就过来找我,所为何事?” 薛峰又恢复到了最开始那不苟言笑的样子,冷冷道:“昨日,那个采花贼又犯案了,而且这次案情......恐怕有些复杂,你接了悬赏,需要协同办案,随我来吧。” 清明心中一震,没有多话,跟着薛峰就来到了现场。 这是一个普通的商贾之家,清明来到的时候,一对年老夫妇还站在屋外啜泣,应该就是受害者的父母了。 办案的官差见到薛峰,领着两人就进到了房间里。 清明一眼就看到了倒在床上衣裳不整的女子,一动不动的样子,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 走近一看,清明顿时觉得腹部一阵翻涌,这女子的面皮居然被人生生掀了下来,露出了里面血红的肌肉纹理,可能因为死的时间还不够久,居然还能看见肌肉的跳动。 边上一位官差上前道:“死者名为林月月,是这间首饰店老板的女儿,豆蔻年华,死亡时间大概是昨夜丑时,致命伤乃是喉咙被割断失血过多而亡,在死前受过凌辱,在私密处有撕裂伤痕,却没有发现男性精华,属下猜测乃是采花贼事先做好了防护措施,免得留下线索。” “林月月在死前并未发现挣扎的痕迹,具体是否中了迷香还得将尸体带回去查验才可知晓,不过面皮应该是在死后才取下的,房中都已经搜索过,并无任何面皮的踪迹,想必是被凶手带走了,屋内没有查到任何脚印,凶手应该都处理干净了,床边的毛发光以长短辨别,应该都是女子的。” 说完之后官差就是拱手退到了一边。 清明沉思了一会才道:“昨天,他们两个可有偷跑出去?” 薛峰身边的一个手下接嘴道:“你当官府大牢是什么地方?想进来就进来,想出去就出去?” 碰了个钉子,清明也不恼,他当然清楚,因为自己抓到了云中君和王浩然,官府在夜晚的布防减弱了一些,这可能直接导致这起命案的发生。 当然这事情严格说起来,还是官府自己的责任,只不过人之本性,就是擅于推卸责任,清明也不计较。 薛峰轻声道:“那两人,我很肯定,昨夜没有出过大牢。” 清明摸了摸下巴还不坚硬的绒毛:“那凶手,想必是另有其人了。” 第105章 接连作案 “那凶手想必是另有其人了。” 清明抚摸着下巴,做出深思状。 薛峰点了点头:“此案的凶手另有其人,但并不能证明这起案件的凶手和之前的那些案件凶手是同一人,此时说那二人是清白之身还为时尚早。” 打心底里薛峰依旧不想放走云中君和王浩然,因为这同样影响官府赊金榜的权威性,放走这两人事小,官府的威严和脸面受损事大。 若是将来随便哪个被抓进来的犯人都说自己没有犯过事,那官府还如何查案? 清明点头,如今江枫城中江湖人士云集,必然有不少魔门中人隐藏其中,这些魔门中人就是混乱的导火索。 薛峰又道:“如今城中风起云涌,上面虽然已经调派了其他城池的高手前来,不过人手上还是有巨大的空缺,此案本官希望少侠能够相助一二,当然事后的赏钱肯定少不了的。” 清明没有拒绝也没直接答应:“若是之后能证明我抓进来的两人是无辜之人,希望薛大人能还他们一个清白。” 薛峰一挥手:“那是自然。” 就这样,清明暂时加入了官府查案的队伍里面,开始不断忙碌起来,去找千面魔君的事情也只能搁置。 然而就在清明全力查案的时候,江枫城中依旧有无数游客涌入,偷盗,当街斗殴之事时有发生,官府这台巨大的机器也是全力运转起来,所有犯事之人不论事情大小统统抓进大牢,关个十天半个月再说,也是杀鸡儆猴了。 但即便是这样,在清明加入官府查案的第二天,还是出事了。 受害的女子是西区裁缝铺的一名少女,已有婚约,但还是被采补了元阴,幸运的是犯人并没有伤其性命。 清明到场之时,女子正坐在床上不断啜泣,衣裳已经穿戴整齐,官府只派了两名捕快前来。 “我这还怎么嫁人啊,林郎如果知道了,肯定,肯定不要我了......呜呜呜。” 女子一边说着一边哭,那两个捕快看其面貌还比较青涩,显然还是第一次处理这种案件,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安慰。 当然,清明这不知道怜香惜玉的二愣子哪里管女子心情如何,开门见山道:“你可有看清犯人面貌?” 女子闻言更是嚎啕大哭起来。 清明只觉得太阳穴直跳,好声好气得问了几句都没得到回应,忍不住高声吼道:“安静点!哭啥呢?生怕别人不知道啊?!这起案件官府会隐秘处理,你的那个林郎不会知道!” 女子被清明一吼,吓得顿时止住了哭声,不过肩膀一抽一抽的,看过去楚楚可怜。 “好,接下来我问你答,问完我就走。” 清明大马金刀得坐在房间的板凳上。 女子委屈得点了点头。 “犯人的脸你有看清么?”清明道。 女子又是点了点头。 清明:“好,那你给我描述一下犯人的面貌。” 女子怯生生道:“他,他长得挺俊的......眼睛很大,有神,嘴唇很薄,鼻子比较高挺......” 听女子说完,清明心中不禁浮现了一个面孔,从怀里掏出了云中君的画像:“是不是他?” 女子看着画像仔细端详了一下,高声道:“是,是他!” 清明闻言顿时眉头就皱了起来,据他所知,如今云中君和王浩然都还在官府的大牢里关着,不可能有出来作案的可能。 那这女子怎么会看到云中君? 难道这天底下真的有第二个云中君? 清明想到之前云中君所说,再结合王浩然所言,头脑中无数思绪翻飞。 倘若这天底下真的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云中君,王浩然之前碰到了假的云中君,被栽赃上了赊金榜之后,又碰到了真的云中君,想要抓其回来洗清嫌疑,但是不敌云中君,被打败之后一直在暗地里追查。 随后又让王浩然碰到了假的云中君犯案,但是却被清明拦下了。 这一切似乎都说的通。 只是这天底下怎么可能会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呢? 清明一边沉思,脑海中突然划过一道霹雳,一个名字闪现。 千面魔君! 又何必需要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呢?只要有一个人会易容就可以了! 但如果是千面魔君,就又有了一个新的疑点,这个冒牌的云中君,实力似乎是太弱了些,弱到连王浩然这样的二流高手都敢追杀他,和薛峰所描述的那个不可一世的魔君有着天差地别。 难道是因为太久没练武了,所以退步了? 清明暗暗想着,心中却是对真假云中君的想法笃定了起来。 这案件若是真的有千面魔君参与,那本来不甚在意的心态也该收一收了,但不管怎么样,大牢里的那个云中君,恐怕真的是被冤枉的了。 想通了以后,清明也没声张,虽然如今他算是半个官府的人,但是罪犯他还是没有资格放的,只有抓到这个假冒的云中君,或者是假冒的云中君多犯案几次之后,官府迫于无奈才会放人。 时间很快就到了晚上,清明和两个捕快在街上巡逻,看似只有三人,实则在暗处还藏了不少官府的高手。 结合之前假冒云中君犯下的案件,官府已经大致圈定了此人犯案的范围,锁定了几个容易成为受害人的目标,在这些人周围布下了天罗地网,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只要这个冒牌云中君今夜再犯案,就一定能将其抓获。 只是清明心中也是打鼓,这冒牌云中君能在江枫城祸乱这么长时间,显然不是傻子,否则早就落网了,如今接连犯下两起案件,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继续犯案的危险程度直线上升,今晚作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然而就在这时,漆黑的夜空之中,一道璀璨的烟火直射苍穹,将半个西区照的如同白昼。 信号! 这冒牌云中君还真是傻子?! 清明连忙带着两个捕快飞快得朝着信号所在之地飞奔而去,只不过清明在步伐之中融合了八极拳的发力技巧,直来直去的速度奇快,比之浸淫轻功多年的武者还要快上几分,没一会就甩开了身后的两个捕快。 很快清明就到了目的地,两个捕快正与一道黑影缠斗,只不过显然黑影武功要更胜一筹,捕快身上已经添了不少伤势。 黑影感觉到有人到来,长剑一甩逼退两人,跃上房檐就开始逃窜。 而就这一瞬间,清明看到了这黑影的面孔,正是云中君! 第106章 行累道人 云中君俊俏的面孔在烟火的照耀下显得更加丰神俊朗。 即便心中早有猜测,可真的见到云中君这张脸的时候,清明心中依旧是感觉大为震惊。 在非人的目力之下,冒牌云中君的脸在清明面前纤毫毕现,哪怕只是匆匆一眼,清明也可以确定,这人的长相完全与他认识的那个云中君一模一样,甚至脸眼角的细痣都长在同一个位置。 这也更加确定了这假冒的云中君应该是贼人易容而成,要知道哪怕是孪生兄弟在面貌上也会有细微的差别,想要做到别无二致根本不可能。 心中有了定计之后,清明也是一跃而起,追着冒牌云中君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之中。 而就在清明离去之后,又是一道黑影从角落里腾空而起,朝着两人追了过去。 一直到此时,跟在清明身后的两个捕快才姗姗来迟,气喘吁吁得看着清明已经逐渐远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好了,你们俩就歇着吧,跟在他后面跑也就只能吃灰。”其中一名官府的高手道。 “可是大人,难道就放着清明少侠一个人去面对那凶贼?”捕快面色有些犹豫道。 官府的高手指了指身上的伤口:“怎么?你跟上去就有用了?我们这么多人尚且不是他的对手,你追上了也是送菜,赶紧回去吧,这事情你们插不上手。” 另一名捕快道:“为什么各位大人明明不是那采花贼的对手,那人却不跑呢?” 官府高手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老子这么多年练武,打不过难道还缠不住?我看你是找打了!等这事情过去,我们好好练练!” 年轻捕快缩了缩脑袋不再说话。 倒是官府高手挠了挠脑袋,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轻声道:“是啊,他为什么不跑呢?” ...... 清明追着冒牌云中君在屋檐之上不断腾挪,每次在两人距离快要接近的时候,冒牌云中君就会突然折转方向,重新拉开距离。 可即便如此,两人的距离依旧是在不断接近。 清明一手探出,抓住了冒牌云中君的衣袖,狠狠一扯,只听到撕拉一声,那一截衣袖居然就被扯了下来。 冒牌云中君的身形也是被这股巨力带着朝着身后跌去。 清明也不急,在原地站定道:“我知道这不是你原本的面孔,今天横竖你是跑不掉了,不如就让我先看看你究竟是谁?” 冒牌云中君从地上爬了起来,抿着嘴唇一言不发,深邃的眼睛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清明此时却突然注意到,刚刚袖子被扯落,露出了里面细小的手臂,同时还能看到其在肋部横竖缠着布条。 清明歪着脑袋有些疑惑,难道这人已经是受伤之身? 如果千面魔君受伤了,那实力如此孱弱倒也说得过去。 想到这里,清明忍不住有些自得,整件事情的脉络都已经被他看清,心中暗道:“查案原来也没那么难嘛。” 冒牌云中君并不说话,站起身子就是又朝着反方向跑去。 清明早有准备,拳头紧握如同一把铁锤,狠狠朝着其后背砸去,哪知此人在瞬间回身,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捏着一柄细小匕首,上面居然隐隐黑色的气体缠绕,狠狠朝着清明胸口捅了过来。 清明另一只手挡住这人手臂,缠绕在匕首上的黑气顺着清明的鼻腔钻了进去。 杀杀杀! 一道道呐喊声在脑海中不断出现,一如当初在藏剑峰上剑冢上的凶煞之气,只不过这道凶煞之气比之藏剑峰上的,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几乎是在脑海中声音出现的同时,清明就恢复了正常,比之厉害多少倍的都尝过了,这点魔音贯耳也就是挠痒痒罢了。 只不过黑气依旧在清明脸上不断升腾,恐怕需要过上一段时间才能彻底恢复。 “你果然是魔门中人!” 清明不断出拳,逼得冒牌云中君只能和他缠斗,可对方依旧是一言不发,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说吧,你究竟是不是千面魔君!” “......” “你就算不是千面魔君,也一定和他有关系!” “......” “罢了,只要把你抓回去,就什么都知道了。” 清明见冒牌云中君一言不发,开始全力施为,经过短时间的试探,清明已经对冒牌云中君的实力有了一定的了解,二流高手,仗着魔功所带来的诡异的手段可以短暂与一流高手过过招。 可这样的实力,在清明面前依旧是不够看。 拳风所向,所向披靡。 黑雾不断从匕首里升腾,却被清明一拳拳砸散,四散的黑雾笼罩在清明身边,再通过皮肤渗透进身体里,可都是如同泥牛入海,没能掀起一点风浪。 没一会,清明就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彻底将冒牌云中君逼入绝境。 拳头高高扬起,蕴含无穷劲风,随后猛地落下。 眼看拳头就要落在冒牌云中君胸口,突然在清明身后传来了一声尖锐的鸣啸声。 绽放的雷霆如同洁白的鲜花,在黑夜之中露出了凶恶的爪牙,无数电蛇攀着周围的墙壁疾走,猛地击中了清明的后背。 几乎在一瞬间,清明浑身的毛发就是炸立起来。 “魔头受死!” 一声轻喝自身后传来,清明艰难得回头,是一个身着朴素道袍的年轻道士,说起来也算是他的老熟人——形累道人。 “你,你大爷的。” 清明吐出了五个字,就是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冒牌云中君也趁着这个机会迅速窜进了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形累道人连忙对着冒牌云中君大喊:“你跑啥呀,魔头都已经给我降伏了,你已经安全了!” 街道一片寂静,并没有人回应。 形累道人摇了摇头念叨:“这山下的人就是小心,这人都躺下了,也不知道他在怕啥。” 说着,形累道人就从行囊里掏出了一根绳索将昏迷的清明严严实实得捆了起来。 “咦?这不是之前山上的碰到的居士么?没想到居然是一个魔头,真是人不可貌相,南无阿弥陀......不对,应该是无量天尊。” “这次偷跑下山抓了一个魔头,山上的那些臭老头应该不会再把我关禁闭了吧。” 形累道人一边碎碎念着,一边将清明背了起来,朝着官府行去。 第107章 将功折过 天边微亮,官府的大门准时打开。 守门的衙役打着哈欠从门内走了出来,发现门口的石阶上正坐着一个年轻的道士,而在道士身前还有一具浑身焦黑,毛发树立的焦炭,看不清面孔,甚至不知道是死是活。 来人正是昨夜以掌心雷背后偷袭清明的形累道人。 衙役早就对这些见怪不怪了,每日都会有赊金客带着悬赏令上的人回来,有的下手轻点的还能全须全尾的,有些下手重点的大概就直接提着首级回来了,血淋淋的甚是骇人。 “这位......大侠,可是来交悬赏令的?”衙役一双眼睛在年轻道人身上扫视了一下开口道。 形累道人将人形焦炭往衙役面前一扔,昂首道:“此人有没有在你们悬赏令上我是不知道,不过昨夜正巧被我碰到了,浑身散发凶煞之气,显然是修炼了魔宫的魔门余孽,我就顺手带回来了。” 衙役仔细得打量起焦炭的面孔,摸着下巴思索道:“这人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 形累道人傲然:“魔门余孽多是伪装成平民百姓的模样生活在你们身边,你们没有我这样的慧眼,当然是看不出来的。” 另一名衙役细细端详焦炭,猛地一拍自己的脑袋,大喊道:“这不是昨夜去追采花贼的清明少侠么?!我说怎么一晚上没回来呢!” “昨晚出去的高手都回来了,就只有清明少侠一个人,我还道是凶多吉少了,没想到还真的是凶多吉少。” 形累道人结合两人所说,回想到昨晚上的细节,额头上顿时就冷汗直冒,连忙改口道:“我就说这位居士一身正气怎么可能会是魔门中人,贫道想的果然没错,那卑鄙的魔门余孽居然栽赃嫁祸,幸好贫道聪明,没有听信谗言,否则真的要铸下大错。” 形累道人瞬间脑补了一出大戏,义正辞严道。 “你们两个先带清明少侠回去休息,贫道定要抓住昨晚上那个信口雌黄的魔头!” 说完,形累道人就是一脸肃穆赶着去上战场一般,回头就是准备离开。 “等等。” 威严的声音响彻,薛峰龙行虎步得从衙门里走出来。 仅仅一眼,薛峰就看出来,清明身上的伤势根本不是什么魔功所致,反而像是道门的雷法。 “既然小道长救了清明少侠,那便不忙着走,等清明少侠醒了,想必定然会好好答谢你的。” 形累道人笑容顿时僵硬在脸上,讪讪道:“答谢就大可不必了吧,我辈修道之士不求这等虚名。” 薛峰可不管形累道人如何说,一手抓住他的手臂,在其耳边轻声道:“老老实实跟我走,否则马上抓你进大牢!你一个谱牒仙师进了大牢,看玄真观的老道长会不会将你除去道籍!” 形累道人本来还想胡诌两句,可这话钻入耳朵,整个人顿时老实了,乖乖得被薛峰像提个小鸡崽一样提进了衙门。 ...... 清明迷迷糊糊得从床上醒过来,一张英俊的男人面孔正凑得极近上下打量着自己。 刚清醒的迷茫充斥在脑海。 “他该不会是被我的掌心雷给劈傻了吧?怎么眼睛都睁开了还一动不动的?”形累道人站在床边担忧道。 薛峰没好气道:“若是傻了,你就等着照顾他下半辈子吧,他的师傅能一刀把你整个玄真观给劈了。” 形累道人震惊道:“不可能吧,这天底下还有人能把玄真观给劈了的牛人?若真有这么厉害的人,怎么能教出这么没用的徒弟,连我一个掌心雷都吃不住?果然人无完人,强不过两代啊。” 形累道人一边吐槽着,一边愁眉苦脸唉声叹气,仿佛已经想到了照顾清明下半辈子的凄惨模样。 直到这个时候,清明脑海中关于昨晚上的记忆才缓缓出现,最后定格在形累道人手握雷光,大喝“魔头受死”的画面。 “我干你大爷的。”清明猛地从床上一跃而起,抓住形累道人就是扑倒在地上。 形累道人自知理亏,倒也没反抗,抱着脑袋任由清明施为,同时也大喊道。 “我先和你说哦,打人不打脸的!” 清明倒也没下狠手,打了几拳之后就被薛峰拉开。 “好了,你先说说昨晚到底是什么情况吧,怎么你们两个人打起来了?”薛峰道。 清明瞥了一眼像鹌鹑一样蹲在椅子上的形累道人:“他这么和你说的?” 薛峰眉头一皱,旋即便轻笑道:“你讲讲你的。” 清明:“昨晚我本来已经抓到了那个采花贼,也不出所料,那人果然是魔门之人,一身魔功在攻击之时会有凶煞之气侵蚀,容易让人陷入心魔之中。” 薛峰:“可有看清长相?” 清明:“和大牢里的那个云中君长得一模一样,大牢里的那个应该真的是无辜的。” 薛峰眉头紧皱低声呢喃道:“易容术?难道真的是千面魔君重出江湖?不可能,魔门如今一盘散沙,魔尊不问世事,神龙见首不见尾,千面魔君隐藏三十年好好的,没有理由重新出山。” “但如果不是千面魔君的话,那又究竟是谁放出了风声,引的那些魔门余孽聚集江枫城?他又有什么样的目的呢?” 清明可不管薛峰的思索,继续道:“我本来已经抓到人了,只是在最后关头,一道雷光从我背后偷袭,将我电晕,我醒过来以后,就已经在这里了。” 薛峰没好气得对形累道人说道:“这就是你说的,你看到清明少侠魔气缠身,陷入癫狂之中,然后你们大打出手,三百回合之后你略胜一筹,将其击晕?” 形累道人讪讪一笑:“我也就是稍微润色了一下。” 薛峰眉毛倒竖:“既然事情真相大白,那你袭击官府特聘捕快,老老实实去大牢里蹲上两个月吧。” 形累道人顿时慌张道:“你刚刚对我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只要我老实交代事情经过,就可以从中调停,放我离开!” 薛峰:“那你老实交代了么?” 形累道人沉默了半响,然后才道:“也算是,老实了吧?” 薛峰:“你不想蹲大牢也可以,但最近江枫城中比较混乱,官府正缺你这样的高手,刚好你辅佐清明少侠,一起办案,将功折过。” 清明和形累道人闻言,顿时异口同声道: “我才不要!” 第108章 抓捕小队 江枫城的主干道上往来人群川流不息,无数游客好奇得打量着周围的街景,枫叶自红枫山上乘风而来,洋洋洒洒得落在江枫城中。 此时在人群之中,有两个尤为显眼,一个身着劲装,身后背负一柄长刀,长得虽然一般,但阳光俊朗的面孔亦是散发着魅力。 而另一个身着朴素道袍,脚踩云履,长发盘在脑后,由一根木钗固定,剑眉星目,鼻梁笔挺而立体,活脱脱一个俊秀道士的形象。 两人并肩行走,有一句没一句,吸引了无数女子的目光。 这两人正是在薛峰强行撮合下组成了抓捕小队的清明和形累道人。 虽然彼此心里都是千般不愿,但在薛峰一意孤行之下,两人无奈也只能暂且组成搜捕小队。 至于牢中云中君的清白,薛峰表示只要清明抓到了那个冒牌的云中君就会放人。 “啊,我这是造的什么孽,早知道就不下山了,面壁思过多舒服啊。”形累道人双手盘在脑后,有气无力道。 清明瞥了一眼形累道人,没好气道:“你要是不想查案,你就走,没有你我早就抓到人了。” 形累道人嘿嘿笑道:“清明少侠,不要这么小气嘛,那件事都过去几天了,再说我这不是来帮助你一起抓人了么,怎么还这么记仇呢。” 清明冷声:“你自己吃一手那掌心雷试试?” 形累道人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阿尼陀佛,我不入地狱,谁爱入谁入!” 清明看着形累道人欠揍的样子,大声道:“哎呦我这暴脾气,你小子找死是吧!” 说着两人就是在街上追逐打闹起来,一直到追逐了一条街,两人才终于在一间药房前面停下了脚步。 清明当夜不小心扯下了冒牌云中君的衣袖,看到云中君的肋部裹着纵横交错的布条,推测这人可能已经受伤了,于是就打算在药房问问,说不定能有什么线索。 刚一进门,药童就迎了上来:“两位要点什么?可有药方在身?” 清明从怀中掏出了一块薛峰赠予的令牌,说是在江枫城中代表官府的身份,查案可以少掉不少麻烦事。 “我们两人奉命查案,不为抓药,就是来问几句话。” 药童仔细打量了一下清明的令牌,眼神又是在两人身上扫过,最后才道:“两位大人,有什么想问的,但讲无妨。” 清明也不藏着掖着,开门见山道:“近日来,可有人因为胸口受伤来包扎伤口的?” 药童抬着眼睛思考了一下,这才道:“回大人话,今日来游客甚多,也有不少争斗,药房的生意是要比往日好了许多,比不过胸口受伤还需要包扎的,那一般都是致命伤,小店只是药房,并无医师,大人或许还是去医馆看看呢?” 清明点了点头,觉得药童说的有理,不过还是继续问道:“那犯人或许早就有伤在身,并不需要再由医师治疗,只要按照药方抓取膏药就成。” 药童摇头道:“大人有所不知,江湖人胸口受伤有可能是内伤也有可能是外伤,这两者抓的药各不相同,同时药性相通,许多草药可用于治疗跌打损伤,亦可以熬汤内服理气易血,想要在药上找到犯人恐怕会有点难。” 听到药童讲解,清明这才知道仅仅通过胸口包扎这个线索想要找到冒牌云中君无异于大海捞针,此人若是小心,抓药之时大可以到不同的药房取不同的药,这样就不容易让人分辨出他受的什么伤。 只不过眼下清明也就只有这一条线索,无奈之下也只得顺藤摸瓜,至于能不能摸到瓜,先顺着藤爬上去再说吧。 江枫城西区的医馆和药房并不多,此时也正是忙碌的时候,甚至有些都腾不开手来招待清明。 只不过经过一下午的查探,清明终于还是掌握了一点线索,通过医馆药童的提供的讯息,列了嫌疑人名单一个个去查找起来。 咚咚咚! “谁啊!” 院门打开,一个壮汉推门而出。 “采花贼!我找到你了!”清明对着壮汉大喝一声。 壮汉转头看了看四周,发现并没有别人,这才指了指自己:“你说俺是采花贼?” 清明点了点头。 壮汉二话不说转身回了院子里,没一会就是抄着把刀冲了出来:“恁你娘咧!败坏俺的名声!也不打听打听俺是混哪里的!” 清明和形累道人落荒而逃。 两人躲在一处拐角,形累道人气喘吁吁道:“咱们就不能用一点别的办法么?你这样也太丢人了,好好说话不行么?” 清明看了形累道人一眼:“接下来,该你了。” 在清明威胁的目光之下,形累道人只能无奈走近院子的大门,敲响之后,很快就是有一个妇女出来开门。 “魔头受死!”形累道人一脸浮夸大喊道。 妇女先是一愣,旋即便是重重关上了房门,同时还有两个字跟着关门声一起传进了耳朵里。 “有病!” 就这样,清明和形累道人走街串巷,将嫌疑人名单上的所有嫌疑人一个个排除,只剩下了最后一个。 开门之后是一个消瘦的中年男人。 清明依旧是如法炮制得大喊一声:“我抓到你了采花贼!” 中年男人转头便跑。 清明顿时眼睛一亮,找了一下午,等的就是这个反应! 只是还没等清明出手,奔涌的雷光已经从身后绽放,瞬间将逃跑的中年男人击晕,也不知道形累道人是故意还是不小心,同时还有两条电蛇偷偷摸摸得攀上了清明的身体,瞬间爆发的强烈电流让清明浑身都抽搐了一下。 若不是逃犯就在眼前,清明恐怕是早就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气给形累道人来上一套组合拳了。 狠狠瞪了形累道人一眼,清明先把已经晕过去的中年男人五花大绑起来,然后一张大手狠狠在其脸上摸索起来。 “嗯?这是真容?”清明看了看中年男人的脸,仔细打量了起来,这才觉得除了面貌不一样,甚至身材都和那天晚上的冒牌云中君有着巨大的差别。 “会不会是抓错了......”清明轻轻念叨了一句,不过很快就被形累道人打断。 “总算是抓到人了!我们快回去吧!我跟你说,这趟如果有赏钱,你得分我一点,要不我可生气哦!” 形累道人一边絮絮叨叨,一边拉扯着中年男人就朝着衙门走去。 第109章 线索 “哈哈哈,不愧是清明少侠和形累道长,这才没过一天就抓到人了!”薛峰开怀大笑道。 清明则是满头黑线,就在刚刚他才知道抓到的这个消瘦中年男人并非冒牌云中君,而是曾经在江枫城犯过事的另一个采花贼,只不过因为犯案之后就隐藏了起来,官府便一直没有抓到人。 没想到清明这么误打误撞就把人给抓到了,真的不知道该说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 而且因为两人在抓到这个犯人之前并没有领取悬赏,所以是没有赏银的,就单纯的是做好人好事了。 这才是薛峰这么开心的原因。 清明倒也不是那么在意赏银,行侠仗义本就是他心中江湖的真正样子,若是都为了钱财那这江湖也太铜臭味了,只是他本来钱袋就不丰厚,这到嘴的鸭子飞了才让他悔恨不已。 一边的形累道士倒是无所谓,但又要被绑着和清明待在一起,他才有些难受。 两人在薛峰的大笑声中被送了出去。 “接下来还要拜托两位,抓到真正的采花贼哦!” 薛峰的声音从衙门里面传了出来。 “抓到真正的采花贼哦~”形累道人转头看着身后的官府故作娇嗔得模仿道,阴阳怪气的样子惹得门口的衙役一阵偷笑。 清明也是被勾起了兴致,同样是扭着壮硕的身段,扭捏道:“抓到真正的采花贼哦~” 说完,两人就是相视一笑,在薛峰追出来之前匆忙离开。 ...... 再次来到西区的大街上,清明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经过一天的查探,他大概是知道想要通过同样的办法抓到采花贼是不可能的,而这两天采花贼又没有再出现过,晚上蹲守的策略也用不上。 形累道人没心没肺得跟在清明身后,时不时得会有街上的女子抛来媚眼,他也会回以微笑。 大周祖脉来自北方,风气比之南方为主脉的历朝历代要开放不少,像是女子当街抛媚眼这种事情在大周之前是不可能发生的。 北方文化随着大周延绵两百年,一直到分裂成南北两国依旧还遵守着大周时期的礼法,女子除了不能入朝为官,其他的地位都已经和男子无二。 在女子衣着上,更是尤为开放,曾经女子不管天气再如何炎热,衣着都必须得体,宽大的袖袍以及褶裥裙会将女子四周遮挡得严严实实。 但如今南朝女子,只要自己愿意,那想要怎么穿就可以怎么穿,所以市面上流通的衣物也就多种多样了起来。 如今江枫城天气已经转凉,但是街上女子不乏一些江湖人士,气血旺盛,所以在穿着上依旧是争奇斗艳,各不相同。 形累道人目不暇接,看着身边还在发呆思索案情的清明,狠狠拍了拍他的肩膀,恨铁不成钢道:“你小子还在想那些有的没的啊?别想那些,佛祖说过,肉眼要放在近处,心眼才要放在远处。” 清明没好气道:“佛祖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而且你一个道士,佛祖说过什么话你整的这么清楚干嘛。” 形累道人哈哈一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经过形累道人打了个哈哈,清明还是将脑海里的思绪抛之脑后,目光放在了近处,边上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不乏美丽的女子,姿色各异,打扮上也各不相同。 就在这时候,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身着无袖上衣从身边经过,吸引住了清明的目光。 形累道人看着清明的样子,忍不住调侃道:“呦呦呦,刚刚还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怎么,就这一眼,就看上人家了?” 清明沉默并不回话,只是目光随着女子不断移动。 “你再看,人家就要报官咯。”形累道人见清明这没出息的样子,没好气道。 清明却是此时收回了目光,轻声道:“你说,那个采花贼,有没有可能,是个女子?” 形累道人仿佛听到了天下最好听的笑话,当街就是不过形象得笑得前仰后翻:“你怕不是脑子给道爷我电傻了,哈哈哈哈,采花贼是女子,那她采什么花?也就只有你想的出来!哈哈哈。” 就在这时候,形累道人也想到了清明抓贼那天晚上,在璀璨雷光一瞬间的照耀下,他看到的那个采花贼肋部纵横交错的布条。 视线猛地挪到刚刚那个身着无袖上衣的江湖女子。 胸口纵横交错的布条裹得严实,让女子的胸脯看起来和男子别无二致。 “你是说,那天我们碰到的那个采花贼,是个女子?”形累道人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大秘密,头皮发麻。 清明轻轻点了点头。 如果按照这个思路延续下去的话,那之前的很多事情也都解释得通了。 那些被采补元阴的女子下体只有撕裂伤,却没有男子精华,并不是因为犯人处理过了,而是她根本就是个女子! 也正是因为她是一个女子,所以才能将强手如云的江枫城为祸这么久都没被抓到。 思路通透之后,清明只觉得茅塞顿开,默默念叨:“难怪当日扯下她的袖子,我就觉得手臂不像是练武之人的手臂,可偏偏力量也不弱,寻常男子手臂哪有那么细小的。” 形累道人更是豪气干云,迈开步子大声道:“走吧!我们抓贼去!这次看她往哪里跑!” “你知道人家在哪么就抓贼去。”清明没好气得翻了个白眼。 形累道人脚步一顿,嘿嘿笑道:“那清明少侠,你来说说,这采花贼如今在哪呢。” 清明虽然得出了采花贼是女子的结论,但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哪里能知道犯人在哪里。 “切,我还以为你知道呢。”形累道人看到清明这个反应,顿时不屑道。 清明没有理会形累道人,嘴里不断自言自语:“采花贼是个女子,采花贼会易容术,采花贼假扮成云中君......可是这江湖上人这么多,为什么一定要假扮成云中君呢?难道就因为他长得帅?没道理啊,长得帅就没必要去当采花贼了......” 清明模仿着当初在慈宁村的时候谢天行的思维方式,突然只觉得灵光乍现:“因为她最了解云中君,她了解云中君的一颦一蹙所有生活习惯,所以就能更好得模仿云中君而不让别人发现,所以,她一定是云中君身边的人!” 几张面孔突然出现在脑海里,正是云中君的那几位红颜知己,而这些人的细节在脑海里不断过筛,最后只剩下了一张面孔。 那个叫三娘的女子! 只有她的身材和云中君最相似,而且看云中君的意思,他似乎也对三娘最为信任! 第110章 顺藤摸瓜 清明带着形累道人来到了当初云中君那帮红颜知己所在的客栈。 站在房间门口就能听到里面莺莺燕燕的声响。 形累道人疑惑道:“这里面的都是云中君的红颜知己?” 清明点了点头。 形累道人骂了一声娘,旋即又是正色道:“阿弥陀佛,是贫道着相了。” 清明早就习惯了这泼皮满嘴没句正经话,没再搭理他,自顾自敲响了房门。 咚咚。 “是云郎回来了么?!” 一群莺莺燕燕争先恐后得要从窄小的门框里挤出来,只是在看到来人是清明之后,女子脸上的雀跃马上就被失落所取代。 为首的三娘唇齿轻启:“少侠,我们云郎已经被你带去官府这么多天的时间了,为何还不能放他出来?” 所有女子幽怨得眼神盯住了清明,不过也有几个注意到了站在清明身后的俊秀的形累道人,顿时眼中异彩连连。 早有准备的清明无视女子幽怨的眼神,反而是将目光着重锁定在了三娘身上。 此时的三娘身着华美长裳,大概是因为云中君不在的缘故,脸上只是略施粉黛,头发也只是简单用发髻盘起,几缕秀发散落,颇有几分凌乱的美感。 不得不说,云中君的这几个红颜知己,三娘的姿色绝对算是里面排前三的。 清明仔细得打量起三娘,视线在其身上来回扫过,因为冒牌云中君束胸的缘故,所以对三娘的胸脯,他盯得格外久。 最后蹦出来了几个字:“就这样,倒也用不上束胸。” 三娘先是一愣,旋即额头上青筋暴起,顿时双手抱胸,惊恐道:“少侠,你这是,虽然如今云郎不在,我等也不是任你欺凌的弱女子!” 边上的几名女子此时也都是一脸惶恐得看着清明,显然是把他当成一个登徒子了。 “你还不快离开,要不我们可要报官了!” “来人啊!有人要非礼啊!” 因为这两声大喊,场面顿时混乱了起来,客栈里的住客纷纷从房间里探出头来看热闹。 有几个江湖侠客见清明堵在一群女子的房间门口,眼前一亮,冲过来就要上演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 形累道人一边推搡着,一边解释:“诸位听我解释,此事另有隐情,不是姑娘们说得这样的。” 热血上头的江湖侠客可不会听形累道人的解释,他们现在就只想打败清明这个大恶人,好能一亲芳泽,在江湖上流传一段佳话。 在混乱之中,三娘在不知不觉中往人群后方退去,看着身陷囹圄的清明和形累道人,嘴角不禁勾勒起一道笑容。 笑容娇艳,明媚动人。 让你说我用不上束胸,现在看看你怎么从这帮人里出来抓我。 而这笑容却被一直盯着三娘的清明尽收眼底,轻轻呢喃道:“果然,是你。” “你以为人多,我就不敢动手?!” 强大的气势猛然爆发出来,清明手捏气血印,如同一尊魔神,劲风吹拂长发,狂乱肆虐。 围绕着清明的江湖人士顿时被掀飞了出去。 清明目光之中就只有三娘,龙行虎步得朝着房间内走去,那些个云中君的红颜知己皆是惊慌得尖叫起来。 一些不知好歹的江湖人士还想上前,却被清明拿出薛峰赠送的令牌所震慑。 “官府办案,无关人等统统闪开!否则耽误了抓人,杀无赦!” 形累道人站在一边,狐假虎威得大喝起来,肃穆的表情看过去还真像那么回事。 大部分凑热闹的江湖人都在此时散开,只有几个不知道该说是胆子大还是比较虎的年轻侠客还想着上前,却也被形累道人掌心凝聚的雷光喝退。 那些个女子看着越来越近的清明,尖叫声已经大到穿破客栈的穹顶,外面的人都可以听到了。 “魔门余孽,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清明一声大喝,朝着三娘飞扑而去。 三娘不断后退,同时将身边的女子推上前去,一直到退无可退,这才低着头冷笑道:“早知道会被你们发现,只可惜......” 话未说完,三娘就撩起裙子,洁白的大腿之上绑着一柄匕首。 正是那天冒牌云中君所使用的匕首! 清明怡然不惧,两人之前早有交手,如今清明更是使用了气血印,全力出手之下,他不相信三娘还能有什么胜算。 况且,如今还有形累道人在旁掠阵,这下三娘是插翅难飞了。 两人迅速交手,只是如今的清明在全力施为之下,才走了没几招,三娘手中释放着黑气的匕首就被清明击落,连同她本人被一举擒获。 形累道人看着因为三娘魔功侵袭还在不断从体内排出凶煞之气的清明,忍不住道:“你瞅瞅你这样子,谁看了不迷糊,不要说我了,换了谁那天晚上都得劈你一下子。” 清明看着形累道人掌心的瓜子,脸上顿时抽搐起来,感情这泼皮是把抓人当看戏了。 “赶紧走,要不等下我要忍不住揍你了!”清明恶狠狠得说了一声,提着三娘就是朝着官府走了过去。 “走就走嘛,凶什么凶。”形累道人将瓜子收好揣进怀里,从客栈二楼的护栏上面倒头栽了下去,在接近地面的时候一个鹞子翻身站稳,迎来一片喝彩。 而在人群中,有几个江湖人在看完这一幕之后悄悄得离开了客栈。 ...... 衙门之中,薛峰爽朗的笑声响彻。 “好好好,做得好!不管此人是不是那采花贼,至少是个魔门余孽,你们也算立功了,做得好!” 形累道人眼巴巴得看薛峰没有后面的动作,撇了撇嘴,嘟囔道:“还以为会有赏银呢......” 清明:“核实之后,应该可以把云中君放出来了吧,还有赊金榜上的画像也要撤下来。” 薛峰点了点头:“这三娘和云中君关系颇近,或许两人也有联系也说不定,仔细核查之后,确认二人没有干系,我会放人的。” 清明点了点头,薛峰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接下来少侠有什么打算?”薛峰问道。 清明从怀里掏出仅剩的一张悬赏令:“抓到千面魔君。” 还没等薛峰开口,边上的形累道人就是将头凑了过来:“千面魔君?!你要去抓千面魔君?!你知道他是谁么?!他可是三十年前凶名赫赫的四大魔君之一啊!” 薛峰点了点头道:“是啊,此人实力之高令人匪夷所思,抓捕非常凶.....” 最后面的“险”字还没说出口,形累道人的后半句就插了进来:“抓他你不带我?!想一个人出风头是不是!你小子,看来是还没把我当朋友啊!” 薛峰满头黑线,这玄真观的道人脑子是不是有病?这是出不出风头的事么? 清明认真回答:“是啊,怕你抢我风头。” 形累道人顿时跳了起来:“好啊你!你这小子看着老老实实的,心眼还没芝麻点大!@¥%” 一时两个人为了这张悬赏令争执了起来。 薛峰捂住脑袋,得,脑子有病的还不止一个。 第111章 暗流 夜凉如水,江枫城坐落仙临江畔,那滚滚东逝水更是带走了一些温度,让这即将到达冬日的夜更添几分凉意。 而在此时江枫城的大牢之中,王浩然与云中君被关在同一个牢房里。 王浩然这吵吵嚷嚷的性格早就已经和狱卒打成一片,知晓了和自己关在一起的云中君并非是之前碰到的云中君,所以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已经修复,更因为共同在一间牢房里朝夕相处,算是有了过命的交情。 王浩然蓬头垢面得和云中君有一句没一句得聊着:“老云啊,你放心,我已经托衙役给我外面的兄弟托信了,到时候家族里会有人来证明我的身份,等我出去,也把你一并带出去。” 云中君也不复之前的白衣胜雪,衣袂飘飘,几天的牢狱生活让他多了一些狼狈,但依旧是气度不凡: “多谢王兄信任,清者自清,云某人从未做过对不起天地良心之事,相信官府会还我一个清白,况且还有清明少侠在外,只要抓到了真正的采花贼,我等的冤屈自然就洗干净了。” 王浩然听到云中君提起清明,马上就呸了一声:“等他抓到人,老子尸体都凉了。” 云中君为清明辩解道:“清明少侠虽然做事有些怕麻烦,但也不是不愿听人言之辈,王兄误会他了。” 王浩然又是呸了一口:“老子误会个屁,我看他就是......” 就在此时,清明出现在了门口。 王浩然瞳孔猛地一缩,急中生智:“我看他就是英明神武,风采过人,未来一定可以成为一代大侠!” 清明瞥了一眼王浩然,站在牢门口道:“我已经抓到真正的采花贼,薛大人答应我等过上几天核实过那人的身份之后,就会放你们俩出来。” 云中君顿时起身拱手作揖:“多谢清明少侠为我等洗刷冤屈,云某感激不尽。” 清明挥了挥手:“都是当时答应你的,不用这样,等等那个真的采花贼被审讯之后应该就会送进来,说起来还是你的老熟人。” 云中君一脸疑惑:“在下的熟人?” 清明点了点头,故作神秘:“等等她进来你就知道了,这次我来,不仅仅是和你说这些的,我想等你出去了以后,帮我一个忙。” 云中君一身正气:“清明少侠但说无妨,只要不违背江湖道义之事,我云中君定然竭尽全力。” 清明:“你可知道千面魔君?” 云中君不假思索:“当然,当年魔门四大魔君之一,三十年前失踪再无痕迹,少侠所求,是为了千面魔君?” 清明点了点头:“没错,前段日子江湖上传言这千面魔君重出江湖,就在江枫城中,实不相瞒,我已经接下赊金榜的悬赏,只是听闻千面魔君武功高强,怕仅我一人不是对手,所以我想请云兄出来之后可以与我一起,事成之后,赏金也可分你一部分。” 云中君:“我辈侠客当以除魔卫道为己任,清明少侠心系苍生,云某自然愿意献上一份力。” 王浩然一听是千面魔君的事情,舔着个脸道:“哥,带个我呗。” “我一身通背拳已至化境,在整个王家之中就没几个同辈人是我对手的,我也就是碰到您了,要不在江湖上也算是响当当的人物!” 王浩然将自己的胸膛拍得咚咚作响,脸上满是自豪。 清明瞥了瞥王浩然,一言不发离开了。 王浩然吃瘪,委屈得嘟囔道:“怎么还看不起人呢?” ...... 就在清明离开不一会,衙役押送着三娘走了进来,将其安置在了云中君隔壁的牢房。 见到来人,云中君神色大惊:“三娘?!” 三娘抬头瞥了一眼云中君,没有说话。 云中君正要开口,边上的衙役就回答道:“行了,你也别问了,这女人就是前段时间假扮成你的样子,闹得沸沸扬扬的采花贼,她如果不进来,你就别想出去了。” 另一个衙役道:“是啊,而且这女贼还是魔门中人,如果不是清明少侠出手,估计还没那么容易抓到她,谁能想到采花贼居然会是个女子呢?” 云中君连忙道:“不可能,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衙役摇了摇头:“这事我们这些小卒也管不着,你出去了自己问问吧。” 王浩然撸起袖子抓着木栅栏,对着那边的三娘破口大骂:“好啊!就是你这小娘皮子栽赃陷害本大爷是吧!来来来,过来,看老子不打死你丫的!” 三娘并未回答,从进来之后就蹲在了墙边,一言不发。 王浩然:“你还不说话是吧?!老子被你害的可惨,都他娘的蹲大牢了!你蹲过大牢么?!你知道蹲大牢有多苦么?” 一边的衙役闻言忍不住打断:“呃,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她现在应该就在蹲大牢。” 王浩然充耳不闻,依旧是不依不饶得骂着,一直骂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是骂累了,消停下来。 斗转星移,很快就到了下半夜,牢房之中的犯人都已经睡下,就只有几名狱卒站在门口,打着瞌睡。 大牢之中一片寂静。 三娘老老实实得蹲在牢房的角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就在此时,月色之下,一道黑雾不断凝聚。 三娘猛地抬起头,她的前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着一个身影。 “主上。”三娘连忙单膝跪地,恭敬道。 一道分不清是男是女的声音传进三娘的耳朵:“做的很好,只要找到了魔君大人,你就是最大的功臣。” 三娘脸上洋溢起幸福的笑容:“能为主上肝脑涂地,是三娘的荣幸,接下来主上还有什么吩咐?” 那道神秘的声音传来笑声:“接下来,你就好好休息吧。” 声音才落下,黑雾幻化做一只大手,扼住了三娘的喉咙,将其从地面上提了起来。 三娘双目瞪大,窒息感充斥在脑海,双脚悬空胡乱踢,而在其眼耳口鼻处都是不断有黑气涌出被黑雾所吸收。 只见三娘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主上,为什么......” 很快这个美艳动人的女子就变成了一具干尸。 “虽然没有怀疑过你的忠心,不过还是死人,最让我放心。” 黑雾消散,牢房之中依旧是一片寂静,除了此起彼伏的鼾声,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第112章 江枫城之乱 清晨的凉风吹拂,清明结束一天的晨练正坐在凉亭里歇息。 形累道人依旧躺在房间里呼呼大睡,这小子自从和清明组成了抓捕小队以来,就一直死皮赖脸得住在这座小宅院里,美曰其名是为了有更好的默契。 不过清明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货就是为了蹭吃蹭住的,这人虽然嘴碎了一点,但好歹也是玄真观记录在册的传人,品行还是有保障的。 而就在这时,院门外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咚咚咚! 清明过去开门一看,是当时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个捕快小跟班,记得一个人叫林远兴,一个叫候小年。 两人显然是一路快跑过来的,还在扶着膝盖喘着粗气。 “哥,那个,那个出事了!”林远兴上气不接下气。 一听到出事了这个词,清明就是眉头一皱。 候小年拉扯着清明就是朝着官府走去:“您先随我们去官府,薛大人会和你说的。” 清明回到房间一把扯起形累道人,也不管他是否清醒,扛在肩上就随着两个小捕快往官府行去。 四人来到官府的时候,薛峰正忙的晕头转向,不断对着手下的捕快发号施令,一直到见到清明,薛峰才道:“清明少侠,你来的正好。” 清明疑惑:“发生什么事了?” 薛峰沉声道:“昨天夜里,三娘死了,死状奇异,像是被魔功吸尽了真元,也有可能是魔功反噬,化作了一具干尸,我们甚至还没来得及问关于魔门之事。” 清明眉头紧皱:“昨夜三娘不是在大牢里么?” 薛峰叹了口气:“没错,就死在大牢里。” 清明心中咯噔一声,三娘死在大牢里,若是魔功反噬还好说,如果是被人吸尽真元,那就麻烦了,说明魔门之中有一个绝顶高手来到了江枫城,能自由出入戒备森严的大牢,足见其武力之高。 薛峰:“昨夜值守的狱卒都说没见到人出入过。” 一边的形累道人插话道:“难道真的是千面魔君出手了?” 薛峰摇了摇头:“据我猜测应该不是千面魔君,如今官府调派的高手还未到,整个江枫城中怕是没人是千面魔君一合之敌,他若是出手,没必要这么鬼鬼祟祟。” 清明道:“那薛大人的意思是?” 薛峰:“我怀疑衙门里有魔门的奸细。” 形累道人惊呼:“什么?!衙门里有奸细?!” 清明狠狠拍了一下形累道人的后脑勺,小声道:“你轻一点,给别人听到了传出去就麻烦了。” 薛峰瞥了瞥清明,对清明又有了一些新的了解,此人虽然有时候有点没脑子,关键时刻还是靠谱的。 这时候门外两个捕快推门进来,高声道:“大人,人带到了!” 清明回头一望,正是云中君和王浩然两人。 薛峰有些不好意思得看了看清明道:“昨日在西区,有一众魔门余孽聚众闹事,自从魔门新魔尊不问世事以后,整个魔门就是一盘散沙,隐藏在各地不敢冒头,如今居然胆敢公然挑衅官府威严,而且昨日在我赶到之后又早早撤离,极有规划,应该是蓄谋已久。” 说着,薛峰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 “这是昨日我安插在魔门之中的线人传过来的。” 清明打开信件一看,只有寥寥几个字。 “千面魔君传人出现,可能就藏在官府之中。” 还没等清明消化完信中信息,薛峰继续说道:“昨日淮北王家已经传来书信,证明了王浩然的身份,我们也查过云大侠身边那些女子的身份,除了三娘以外,其他人都没有什么问题。” 王浩然闻言撇了撇嘴:“本大爷早就告诉你了,不要以貌取人啊!” 薛峰饱含歉意得拱手道:“王小兄弟,云大侠,之前几日多有怠慢,只是如今江枫城已是岌岌可危,若是千面魔君真的出现,魔门再兴,天下会再次大乱,还请两位念在江枫城百姓的份上,可以不计前嫌,为江枫城出一份力。” 云中君拱手作揖:“薛大人不必如此,魔门余孽,天下人人得而诛之,我自当竭尽全力,护得百姓周全。” 薛峰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了清明:“接下来官府需要闭门自查,一直到排查干净,城中魔门余孽随时都会卷土重来,东区有城卫军全力搜捕,我不担心,西区的安危就交由几位多加辛苦了,同时还有几批江湖人组成的小队都是信得过的人,由令牌作信物。” 形累道人兴奋得握拳:“放心吧,贫道的雷法专杀魔门余孽!” ...... 喝啊! 清明一拳击出,拳风呼啸,猛地将面前浑身散发黑气的魔门余孽击飞。 巷尾之中雷光大亮,旋即缓缓收敛。 形累道人从中走了出来:“阿尼陀佛,贫道又送走一个去见无量天尊。” 清明点了点头,与另外两个方向走来的云中君和王浩然会合。 王浩然得意得看了看形累道人:“假道士,今天抓了几个啊?本大爷可是已经干翻了六个凶威滔天的魔头了!” 形累道人面色肃穆,念了句佛号:“牛皮筒居士,佛说你抓得这点人,想要追上贫道还早八百年。” 几天的相处,四人之间渐渐熟络起来,尤其是平常骂骂咧咧的王浩然和爱开玩笑的形累道人,更是抓住机会就会吵上几句。 这是他们守卫江枫城西区的第三天,每个人抓捕的魔门余孽已经有两掌之数,西区也从一开始的繁华热闹门庭若市,变得空无一人,百姓们整日都窝在家中不敢出门。 而守护西区的十几队江湖人士也有不小的伤亡,魔门行事乖张,打斗起来更是拼命,就像疯狗一般,在这种以命搏命的交锋中,守卫力量被极速消耗,也就是清明这队里面,除了王浩然都有一流高手战力,才能没有任何损伤。 只是让清明有些奇怪的是,根据薛峰所说,魔门之中应该出现了一个新的主心骨,不管是杀人还是闹事都是有预谋的。 但是这三天抓捕的魔门余孽行动完全没有任何章法,就好像是随性而为,从一开始的只在晚上偷偷摸摸行动,到现在的光天化日之下作恶,极为嚣张,否则也不至于隔三差五蹦出来一个好像是送菜一样给清明等人给逮到。 难道这魔门之中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思来想去猜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就在这时候,衙门又派人送来了一封书信。 清明拆开信封一看,上面有着一只红鹰的标志,薛峰当初给他看的魔门线人传来的密信上也有同样的标志,想来也是那个线人传来的消息。 “六号酉时,西区何秀坊危。” 今日正是六号,现在已经到申时末,再过小半刻钟,就是酉时! 清明连忙大喊一声:“跟我走!” 说完整个人就是如同一道闪电,疾驰而出。 第113章 雷法 清明四人很快来到书信中所说的何绣坊,这乃是西区一处有名的裁缝铺,传闻里面的老裁缝一眼就能看准一个人的身材,定制出合身的衣裳,也正因此生意一直络绎不绝,如今却是大门紧闭,显得无比萧条。 四人站在门口东张西望,却没看到一个人影,喧闹的大街之上也是空无一人,就仿佛来到了一处死域。 “怎么没人?”形累道人四下张望。 王浩然大声道:“咱们该不会是被耍了吧?” 云中君从大牢中出来之后就恢复了那衣袂飘飘白衣胜雪的模样,一身书卷气:“官府传来的密信,应该不会有错,我们先躲起来等等吧。” 清明点了点头,四人一起钻进了何绣坊隔壁的小巷子里。 他们还没等多长时间,身后就是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遥遥望去,是几个身着奇装异服,脸上还有着奇怪纹饰的中年男子,醒目的是几人的双目泛红,满是血丝,扑面而来的凶煞之气。 清明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几个人是魔门余孽,而且是那种嗜杀成性的大魔头。 经过几天的搜捕,几人也都知道魔门余孽也分好几种,一种是修炼魔功,受魔功所驱使的魔头,还有一种就是天生嗜杀,修炼魔功之后更是变本加厉的真正的魔头。 后者比之前者并不一定更强,但手上沾染的人命绝对要更多。 在清明注意到了这几个魔头的同时,他们也注意到了清明等人。 两方一对视之后,不约而同得朝着对方走去,越走速度越快,很快就变成了狂奔。 “杀了他们!我们就立下大功了!” 一个魔头嘴角勾起狰狞的笑容,从背后抓起了那柄足有一人高的大刀。 另外几个魔头也是兴奋得大喊大叫起来,清明几人的面孔早就在魔门余孽之中传开了,甚至在魔门之中还立下了必杀榜,而清明几人就在榜首,只要杀了他们,钱财倒在其次,之后蜂拥而来的权利,名声,美人,才吸引人。 清明几人也不手软,纷纷使出了自己的手段,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首当其冲的清明直接就是一记八极绝式,迎风三不顾,瞬间就击碎了一个魔头的喉咙。 云中君手中软剑如银蛇舞动,织出一片密密麻麻的剑网,将另一人切成了碎片。 最为直截了当的就是形累道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手中霹雳后发先至,暴虐的雷光将其中一个魔头电成了焦炭。 而几人之中实力最弱的王浩然一手通背拳舞动,发出鞭炮般的炸响声,这几天他已经可以将通背拳打出一拳七响,距离顶峰的一拳八响也就只有一步之遥。 砰! 一拳将一个魔头的头颅击碎,王浩然回顾四周,发现其他的魔头早已经是横七竖八得躺在地上,死的死,伤的伤。 形累道人抓住空隙就是嘲笑道:“无量寿佛,牛皮筒,你的动作太慢了,佛说让我趁早渡了你。” 王浩然呸了一口,骂骂咧咧道:“假道士,就你还想渡老子?本大爷一拳就干翻你!” 清明和云中君早就习惯了两人拌嘴,完全没有劝架的意思。 而还没等四人喘口气,巷子的两端就是涌进了一大帮子人,而且看这些人的装扮,居然全部都是那种杀人无数的大魔头,站在一起凶煞之气扑面而来,若是普通人看到估计直接吓得跪倒在地了。 “几个小子,乖乖束手就擒,我们可以留你们一个全尸!哈哈哈哈!”一个魔头手上带着沾染着鲜血的指虎,一脸狞笑得走了过来。 而在另一边,也有一个面色阴郁的青年人手握血色长剑缓缓逼近。 在两个魔头身后,更是数不清的人影跟随,还在不断叫骂着,内容污秽。 王浩然的暴脾气是一点就着,也是跟着口水乱喷,舌战群魔,隐隐之间还不落下风,看得形累道人眼皮子直跳,心中暗道,平日里对这个实力最弱的队友好像是少了一丝尊重啊。 云中君面色凝重,道:“那个戴着指虎的叫徐迎春,一流高手,曾以一人之力屠杀一个江湖门派,杀戮无数,江湖人称血手,另一边的那个青年叫肖绍言,杀的人虽然没有徐迎春多,但一柄长剑也沾染无数血腥,年纪轻轻同样也已经是一流高手,被人称为小鬼王。” “两人都在赊金榜上悬挂了许久,江湖上更是有赫赫凶名,没想到今日在江枫城被我们碰到了,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云中君说完就陷入了沉默,如今被这么多魔头包围,其中更有两个一流高手,此次怕是凶多吉少了。 形累道人也是神情严肃,难得没有开玩笑,第一次从背后摘下了桃木剑。 云中君突然一笑:“认识几位乃是我之幸,若是能逃出生天,定要请各位喝酒。” 清明转过头来,一脸认真道:“就算你这么说,这两个人的赏钱,我也只能分你三成。” 云中君脚下一个踉跄,再也不复之前的风度翩翩,心中怒骂,你这脑子里是不是有坑,什么气氛是你说这些的时候么? 形累道人一愣,旋即哈哈大笑道:“妙妙妙,倒是贫道着像了,这次可记得人抓到了以后要先领了悬赏再交人啊!” 说完,形累道人就是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符,将其往空中一扔,符箓无火自燃,旋即就是将桃木剑朝空中一点,狂风大作,乌云席卷,电蛇不断在其中游走。 血手徐迎春感受到风云变色,顿时面色大惊:“道家五雷天心诀!快!杀了他!” 无数魔头纷纷冲了上来,云中君迎上了小鬼王肖绍言,两人的长剑在空气中不断碰撞,发出金铁交鸣的声响。 而清明则是拦住了血手徐迎春,手捏沸血印,眼中金光四射,已然用上了全力:“想要伤人,先问过我同不同意!” 拳风呼啸,面对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魔头,完全不落下风。 只有王浩然看着天上席卷的乌云,怔怔看了看身边的形累道人,口中念叨:“哥,之前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等等看着点劈啊。” 形累道人双目紧闭,完全无视身边嘈杂的环境,口中念念有词:“天罡北斗,五雷正部,听我敕令,降世雷霆!” 轰!银色粗壮的雷霆猛得从天空落下,狠狠砸在无数魔头中央。 煌煌天威,震慑人间。 第114章 奸细 强大而粗壮的雷霆如同天神之怒猛地砸了下来,青石地面在巨大的压力之下瞬间形成蛛网般的裂痕,并且迅速朝着四周蔓延。 在雷霆中央的一众魔头在这煌煌天威之下顿时化作一具焦炭,没了动静。 无数电蛇游走,或是攀上墙面消失于无形,或是钻进魔头的身体里,电得其浑身抽搐,失去再战之力。 仅仅一道雷霆,就让数十个魔头伏诛。 即便是见过顶尖高手交战的清明,此时也被这宛如灭世一般的雷霆吓到,不论人力如何强大,在面对大自然的伟力之时,依旧充满了无限的敬畏。 王浩然怔怔看着雷霆过后的一片狼藉,忍不住蹦出了两个字:“我,艹。” 而直到此时,天上的乌云依旧不断凝聚,又开始有电蛇攒动,显然要不了多久,就能再度降下恐怖的闪电。 幸存的魔头看向形累道人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显然是已经被吓破了胆,甚至已经有几个胆小的偷偷溜出了战场。 眼看众魔头就要作鸟兽散,突然一道血色剑光就突破了云中君的封锁,猛地刺进了形累道人的肩膀。 殷红的血花绽放,迅速染红了衣裳。 形累道人吃痛之下,手中的桃木剑跌落在地,天上的乌云没了气机牵引开始缓缓散去。 本来一片大好的形势顿时逆转,所有魔头都是兴奋得吼叫起来: “杀!趁着这机会杀了那臭道士!” “老子要吸干他的精元!” “谁都别和我抢!玄真观谱牒仙师的血,老子还没喝过!” 群情激愤之下,这帮魔头的气势甚至比之前更甚,清明和云中君顿时压力大增。 也就在这时,云中君一时不察,被肖绍言一剑划伤手臂,血气在魔功的牵引下化作一道洪流,瞬间被那柄赤红色的长剑所吸收,长剑红芒闪烁,妖异无比。 云中君的脸色也是瞬间变得苍白,被肖绍言一脚就给踹飞了出去。 少了云中君的阻拦,王浩然的实力在这群魔头之中也只能算是一般,都不用肖绍言出手,就被打倒在地。 血手徐迎春见优势来到了自己这边,哈哈大笑起来:“小子,你们老大都被放倒了,你再继续下去也不过是负隅顽抗,徒劳而已。” 清明见状也不再留手,强提一口气,气势节节攀升,半空中金色的门户猛然出现。 屈膝下腰,右拳收在腰间,肉眼可见的气流围绕在身边形成一阵旋风,逼退了一众魔头,在身边留出了一片真空地带。 “我的老大?看不起谁呢?” 清明一声怒喝,右拳奋力轰出。 所有人眼里都出现了一条张牙舞爪的金色巨龙,猛地穿过了血手徐迎春的身体,霸道的劲气暴虐得扩散,一肩担尽万古愁的豪迈拳意震慑众人。 徐迎春低头看了看胸口出现的骇人血洞,满眼得不可置信:“这......” 话还没说完,在其身体之内的拳意爆发,将其炸成了漫天碎肉,如同下起了一场血雨。 腥甜的鲜血落在魔头们的头上,脸上,身上,所有人都愣住了,如果说刚刚形累道人施展的五雷天心诀是一柄重锤落在他们心头的话,清明这一拳就像是一座大山倾轧而来。 形累道人的雷霆还能通过天上的乌云预判,而且在这阶段形累道人若没人保护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清明这拳头可就不一样了,那蓄力过程也就眨眼的功夫,而且没看见凶名在外的徐迎春都被一拳爆体了么。 在场众多魔头又有几人敢说自己接得住一拳的? 这帮魔头本就是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乌合之众,哪有什么交情可言,为彼此付出性命更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跑啊!”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无数魔头顿时就是作鸟兽散开。 肖绍言目光幽深得瞥了一眼清明,似乎要将这个年轻的面貌刻在脑子里,随后也是翻过小巷的院墙离开。 一场由官府密信引起的围剿魔门余孽的活动就此以血手徐迎春,十数个三流二流的魔头身死彻底落下帷幕。 在所有魔头离开之后,清明才是松了一口气,沸血印的效果消失,一阵阵无力感涌向四肢百骸,腿上一软,顿时跌坐在地。 四人之中,现在也就只有武功最弱的王浩然还有行动之力,将几人扶起之后,忍不住道:“哥,我怎么觉得今天这事情有点不太对劲?” 形累道人有气无力得摆了摆手,之前肖绍言那一剑没有伤及要害,主要是运用了五雷天心诀,这才导致有些脱力。 “连你这狗脑子都看出来了啊。” 王浩然才刚刚见识过了恐怖天威的力量,此时虽然想还嘴,可还是忍住了,只是嘟囔了一声,没听清是在说什么,但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话。 清明陷入沉思,他自然也感觉到了这里面的猫腻,官府送来的密信,到了地方以后没伏击到魔头,反而被魔头围攻了,说里面没有鬼谁都不信。 这也让清明确信了,官府之内一定有魔门的奸细,那条让他们来何绣坊的消息或许是真的,但恐怕早就已经被那内鬼得知,并且通知了魔门余孽提早做好准备,这才有了几人被魔头围攻的场面。 云中君遥遥望着衙门的方向,轻轻念了一声:“恐怕现在的官府里,比我们这还要乱。” ...... 此时的衙门之中,薛峰看着桌案上的几个名字,紧皱眉头,与此同时,还有一封藏在魔门的线人传过来的信。 信上仅仅只有四个字,写着:内鬼姓潘。 这封信和送到清明手里的那封密信是一同送过来的,区别只是薛峰将送给清明的那封信交给了其他人转交,而现在桌上这封信的存在只有薛峰一人知晓。 而据刚刚西区传来的报告,清明等人果然遭遇了魔门的袭击,很显然,官府之中是真的有内鬼的,那桌上这封写着“内鬼姓潘”的信件,可信程度就大大提高了。 也正是如此,薛峰就更头疼了。 整个官府之中,信潘的人只有两人,一个是负责打扫前厅的杂役,此人接触不到衙门内部的消息,嫌疑可以排除。 而另一个则是薛峰的副手,潘家乐,此人乃是少年时期就跟在薛峰身边,时至今日已经快要二十年的时间,是薛峰看着成长起来的,也是他最信任的心腹手下,送给清明的信件,也是经他之手转交给清明的。 这样一个看重的后辈,居然是魔门的奸细,薛峰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相信。 第115章 登堂入室 薛峰看着桌案上的的名字,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猛地站了起来,大步就是朝着副官潘家乐的房间行去。 而还没等薛峰接近,就是见到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得从潘家乐的窗户里钻了出来。 薛峰也不声张,朝着那道黑影追了过去。 黑影上窜下跳,不断在屋顶之间腾跃,很快就躲进了城中一片无人的枫林之中。 薛峰没有丝毫犹豫,一头扎了进去。 而就在这时,枫林四周顿时亮起了数十双血红色的眼珠子,如同荒野之中的饿狼一般,充满着杀意,包围了过来。 而林子中央的那道黑影也是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过身来,看着追上来的薛峰:“薛大人,追的累了吧,不如在此地休息休息?” 薛峰看着黑影有些熟悉的面孔,眉头紧皱,狐疑道:“你是三年前在兴州杀了当地官府近百人的疯刀彭衡?” 此时林子外围的人影不断汇聚,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薛峰一个人困在其中。 疯刀彭衡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柄长刀,雪亮的刀芒在黑暗之中亦是可以看到凛冽寒光:“没错,躲了整整三年,如今武学略有进境,所以打算重出江湖。” 薛峰环顾了一下四周,魔头的包围圈没有一丝空隙,已经是插翅难飞了。 “你重出江湖,就打算拿我江枫城官府开刀?” 疯刀彭衡并不急,随意舞动了一下手中长刀,血色刀芒飞出,在地下留下几道幽深的沟壑: “怎么?当年兴州州司重兵把守,都被我屠了个干净,你一个小小江枫城官府,还能翻起什么浪花不成?” 薛峰面不改色:“按理说南朝官府只要是职级越高,那兵力自然越高,高手的数量也会越多,只是这其中也有一些个例。” 彭衡看着逐渐缩小的包围圈,心中大定,他知道薛峰在拖延时间,但自己又何尝不是? 如今包围圈已成,薛峰这个江枫城中最大的官必死无疑,到时候官府群龙无首乱成一片,那魔门混水摸鱼的可能性也就更大一些。 “六十年前,南北朝还是大周之际,在北地边关有一支雄兵,唤作鬼面军,你可知晓?” 彭衡嗤笑道:“如今已经是瓮中捉鳖,薛大人,你这也只是徒费口舌罢了。” 薛峰丝毫不理会彭衡的讥笑,回忆道:“当年那支鬼面军骁勇善战,护卫边关,无数异族倒在铁蹄之下,这支军队也被称为大周第一军,每个士卒手上都是染血无数,所立军功更是让大周赏无可赏,一直到鬼面军统帅无故失踪,这支军队才解散。” “大周军队都擅长合击之术,鬼面军在擅长合击之术的同时,每个士卒还都是当今世上一等一的高手,如今鬼面军解散,这数万高手,你可知道都到哪里去了?” 彭衡大笑一声:“老子管他们去哪了,你只用知道,现在你就要死了!”说完,包围的那一众魔头不约而同得提着兵器朝着薛峰冲杀而来。 薛峰对这些魔头视而不见,依旧自顾自说着:“鬼面军分为两支,北国南朝各取一支,而南朝这支鬼面军则是被化整为零,散落在各州各城,你也就是运气好,当初在兴州没碰上鬼面军之人。” 此时,魔头手中的兵器甚至都已经碰到了薛峰的衣角。 “但是你的好运,也就到此为止了。”薛峰话音刚落,漆黑的夜幕之中出现一点璀璨的金光,同时这金光猛然扩散,化作一道巨大的门扉。 若是清明看到的话一定会认识,正是那扇武道大门。 大门出现的同时,薛峰身上的气势猛地爆发出来,一双锐利的鹰目精光爆射,在黑夜之中如同两支熊熊燃烧的火炬。 天地之间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拦在了薛峰身边,将靠近他的魔头统统都阻拦在了一米开外,无论如何都不得寸进。 彭衡没想到薛峰居然有如此实力,惊呼道:“一流之上的高手!” 其他魔头闻言纷纷后退,一流之上,那可是江湖中不世出的强者,没想到今天居然让他们给碰到了。 疯刀彭衡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手中长刀对着空气不断舞动,越舞越快,仿佛出现了无数长刀的幻影。 也就在此时,漆黑天幕之上,又是一道血红色的大门出现,屹立在彭衡头顶,散发着无穷的凶煞之气,门扉之上写着一个大字“魔”,与那金色武道大门遥遥对立。 然而这两道笼罩天际的大门在别人看来却是视若无物。 薛峰若有所感得瞥了瞥血红大门所在的位置,虽然没看到任何东西,但他能感受到,在半空中,出现一道门扉。 薛峰忍不住轻声道:“多少年了,没想到这么多年韬光养晦,一出手就能碰到同为一流之上的强者。” 彭衡随着长刀不断舞动,脸上的表情逐渐扭曲,变得癫狂,接着就开始放声大笑起来,同时,整个人也是化作一道血色幻影,朝着薛峰迅速接近。 薛峰望着天上金色大门,低声道:“天地大道三千,每一道皆可问鼎山巅,然而天才无数,却鲜少能看到大道之门,一流之上,仅仅是初窥门径一境,就拦住武人千千万。” 说着,薛峰大手一推,一股无形的气浪涌动,拍向了金色的武道大门,那金碧辉煌的坚实大门骤然打开,同时,大门在天空之中消失,出现在了薛峰身后,就如同薛峰站在大门之中。 “看到大道门径尚且难如登天,那在这之后,推开门扉,登堂入室,又困住了多少人呢?” 薛峰不动,身后金色大门之内的场景却如流光幻影般闪动,看过去就好像薛峰在不断前进一般。 说时迟那时快,此时的彭衡已经到了薛峰跟前,手中的长刀如梦似幻,在不断颤抖着,发出嗡嗡的蜂鸣。 薛峰自嘲一笑:“便是我自视甚高,登堂入室之后,想要更进一步已是后继无力,那些站在山巅之人,又是何等天骄?” “纵然我几十年毫无寸进,你等初窥门径之辈,焉敢欺我?” 金色大门华光大放,猛得扩大,将彭衡头顶上的血红色大门一吞而下,与此同时,薛峰也是大袖一挥,拂在彭衡面门。 彭衡的脑袋就仿佛皮球一般从脖颈上飞了出去,砰得一声砸在边上的树干上,这才骨碌碌得在地上滚了起来。 反观那无头尸身,在头颅滚到近前,才无力得倒了下去。 第116章 变局 魔门围剿江枫城官府总司的消息迅速传开,疯刀彭衡的首级以及当晚参与围剿的十数位魔头尸体被悬挂在城头之上。 自大周立朝以后,对待百姓以及江湖人士均是采取怀柔的策略,而南朝身为大周囯祚的延续,乃是正统,所以一直以来百姓只知江湖险恶,却从不曾切身体会过其中残酷。 而如今官府将魔门余孽的头颅悬挂在城头也确实是被逼急了,杀鸡儆猴的目的是为了让城中残存的魔门之人老实一些。 就在城中百姓对着城头上的魔头指指点点的时候,官府衙门之中又是另一番景象。 薛峰侍官潘家乐居住的房屋之外,几十个捕快里三层外三层得包围,甚至在屋顶之上还有几十名弓箭手严阵以待。 潘家乐屋中,薛峰大马金刀得坐在板凳之上,看着沉默不语的副官,痛心疾首:“家乐,你真的没有什么愿与我说的么?” 潘家乐沉声道:“薛大人,从我入仕以来,跟在您身边已经有几十年了,我是什么样的为人,你还不清楚么,这一整夜我也说了无数次了,我从来就不是什么魔门中人。” 薛峰鹰目之中满是疲惫:“我亦不想怀疑你,只是各方证据确凿,你若是,你告诉我一声,念在我们共事多年,多少念一些旧情,我可以不杀你,但你若是执迷不悟,那也怪不得我了。” 潘家乐摇了摇头道:“既然薛大人不相信我,那我又何必多言。” 说完,潘家乐就是站了起来,走出了房门,待看到外面密密麻麻的捕快,嘴角划过一抹苦笑,自己朝着大牢的方向走了过去。 众多捕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毕竟是曾经的上级,动起手来心里还是有道坎。 薛峰从房间中走出,挥退了众人,遥遥看着潘家乐的背影,心中疑惑,以自己办案多年的经验,潘家乐的样子并不像是在说谎。 可线人传递过来的消息又将矛头指向了他,而且之前信息走漏,魔门又凭着自己对潘家乐的怀疑布下了围杀之局,官府之中肯定是有魔门的奸细没错。 但如果潘家乐不是奸细,那奸细又会是谁?总不可能真的是那个潘姓杂役吧? 而连跟在自己身边几十年的潘家乐都是奸细的话,那隐藏在魔门之中的线人,又还能相信么? 仔细想来,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来自于第一封,千面魔君传人在官府之中的密信,而第二封密信传来就让潘家乐的嫌疑大大增加。 潘家乐与魔门的线人之中肯定有一个人是可信的,如果潘家乐没问题,那有问题的,就是那个线人了! 薛峰唤来自己的另一个心腹,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道:“之前在魔门中的线人一直都是你联系的,你去查一下,这人有没有问题。” 那心腹面露惊色:“大人是怀疑线人......?” 薛峰摆了摆手:“别问那么多,交代你的事情去做就可以了。” “是!”心腹应了一声就转身离开。 薛峰负手在背,轻声道:“如果真的是魔门的谋划,那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家乐在与不在,对他们又有什么影响?” 真真假假,无数思绪仿佛一团乱麻。 而就在此时江枫城郊外的一处农房地窖之中,密密麻麻站着数十个魔门之人。 在这群人的最前面,小鬼王肖绍言正慷慨激昂得侃侃而谈。 “如今魔君大人踪迹还未查到,我们损失已经非常惨痛,但只要找到魔君大人,就可以弥补我们所有的损失!接下来,我们需要做的,就是隐藏行踪,时刻观察官府动向!诸位,可有异议?!” 如今血手徐迎春身死,疯刀彭衡头颅都被悬挂在城门之上,江枫城众多魔头之中,以肖绍言实力为最。 魔头们虽然无法无天不服管教,但也不是傻子,如今肖绍言实力最强,即便有人心里有意见此时也不敢提。 良久没有人说话,肖绍言满意得点了点头,高举着拳头:“既然大家没有异议,那江枫城之事暂时就由我领头,我们只有拧成一股绳,才能与官府对抗,否则只会被各个击破,希望诸位接下来能好好听话,若是有不服管的,也就别怪我肖绍言剑下无情了!” 而就在此时,地窖的通道之中,一帮黑衣人鱼贯而入,将众多魔头围了起来,顿时气氛剑拔弩张起来。 “江枫城魔门之事,我看还是得由我说了算。”黑衣人中一个领头的站了出来。 被包围的魔头闻言都收回了手中的兵器,既然也都是魔门之人,那也就是换个人当老大,谁当不是当呢。 肖绍言见自己的好事被搅黄,顿时抽出了腰间长剑,遥遥指着黑衣人,大喝道:“藏头露尾之辈,可敢露出真容?!” 领头的黑衣人面孔隐藏在黑袍之下,发出了轻笑声:“我怕会吓到你。” 说完,这黑衣人身上猛地涌出了浩荡的凶煞之气,独属于魔门的凶恶魔功展露。 铿锵。 黑衣人拔出长剑,整个人带着滚滚黑气如同幻影一般瞬间出现在了肖绍言身前,剑光当头劈下。 肖绍言慌忙抵挡,招架之间,看清了黑衣人的面貌,顿时面露震惊,高声道:“是你!” 黑袍人长剑拐着一道旋斩向肖绍言的脖颈,浩荡凶煞之气纵然是修炼魔功的肖绍言都觉得头脑发晕有些招架不住。 “臣服或者,死!”黑袍人开口。 经过短暂的交手,肖绍言自知不是黑袍人的对手,面色阴晴不定,最后还是膝盖弯曲,跪了下来。 “我,愿意臣服。” 见肖绍言都跪下了,其他魔门之人也都纷纷下跪,大声道:“我等愿意臣服!” “无上魔门,千秋万代!” “无上魔门,千秋万代!” 黑袍人转头望着俯首的众多魔头,身上的魔气不断涌出笼罩整个地窖。 “找到魔君,重振魔门雄风!让这江湖,再度知道我们魔门,不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而是连朝廷都招惹不起的无敌势力!” “让这江湖,重新掀起腥风血雨,而江枫城,只是我们的第一站!未来整个天下,都是我们囊中之物!” 第117章 千面魔君的线索 自官府抓到了魔门奸细之后,就再次恢复了对江枫城西区的管理。 而魔门余孽在经历了何绣坊那一战之后损伤颇大,又在围杀薛峰之局中落败,伤上加伤,也是彻底蛰伏起来。 至少在这段时间内,江枫城又恢复到了以往的宁静,街上行走的百姓逐渐多了起来,叫卖声和吆喝声不断响起,烟火气重新浓厚。 清明四人也恢复了清静,从那几日忙得忘乎所以,到如今可以在院子里待一整天没什么事。 只不过经过何绣坊一战之后,几人之间的关系是明显得好了起来,虽然形累道人和王浩然两人还是会经常吵架,但也是隔天就能恢复如初。 经过了几天的休息之后,清明也是打算将寻找千面魔君的事情提上日程,只有将这事了结,他才能再度踏上前往北国的路程。 而云中君三人闲着没事,也就跟着清明一起前往了当时君莫愁给的千面魔君的地址。 四人一路走着,经过了西区的城门口,看到了城墙之上悬挂的干瘪头颅。 王浩然轻声道:“听说这个疯刀彭衡,实力已经突破了一流,当初如果是他来的何绣坊,说不得咱们几人都要交代了。” 形累道人嘲笑道:“瞧你这怂样,如果当时他来的何绣坊,贫道直接就一道天雷劈死他,还疯刀呢。” 王浩然危言耸听道:“臭道士你知道个屁,一流之上的强者,那是不可以用常理揣度的,我听族里的长辈说,想要突破到一流之上,那一定得认清自己要走的大道,可以借用天地之力,厉害的甚至能飞天遁地。” 形累道人依旧是不以为然的样子:“贫道也听观里的长辈说了,不管什么强者,用雷劈死就行了。” 王浩然撇了撇嘴,不屑道:“你就吹牛吧,真碰到了一流之上的强者,你可别被打得哭爹喊娘。” 清明忍不住想到藏剑峰上的众多村民,当时眼界窄不知道一流高手到底有多强,如今想来,恐怕除了年轻的孩童之外,那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一流之上的强者,更不要说两个实力高深莫测的峰主了。 就是不知道师傅到底是什么境界,大峰主少阳去了北边碰到师傅会不会揍得师傅满地找牙,好报年少时的仇啊。 心中暗暗想着,清明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一点窃喜,似乎看到那个凡事都不放在心上的师傅挨揍也是一件高兴的事情。 王浩然一句话将清明从思考中拉回了现实。 “昨日我听官府里的人说,之前这疯刀彭衡出现的地方,还有一个剑客会出现,两人形影不离,联手之下,江湖之上少有对手,这个剑客也被人称为狂剑,可惜从来没人见过他长什么样子,如今疯刀已死,不知道这狂剑是不是也在江枫城中。” 形累道人一拍王浩然的后脑勺:“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你在这瞎操心啥?人家要杀也杀我们这些一流高手,杀你个不入流的有啥用?” 王浩然额头上青筋暴起,怒声道:“本大爷是二流高手!” 形累道人哈哈一笑:“一流之下,皆不入流哈哈哈。” 王浩然撸起袖子气急败坏道:“来来来,咱们俩过过招,让你看看不入流的江湖高手是怎么把你锤得爹妈都不认识的!” 此时云中君站出来阻止道:“行了行了,你们两个别吵了,浩然说的也有道理,城中魔头如今虽然蛰伏,但我们也得万分小心,这个狂剑若真是一流之上的强者,那就更不能懈怠了。” 王浩然哼得一声转过了头,不再搭理形累道人。 四人走过城墙,穿过拥挤的人流,继续朝着悬赏令上的地址行去。 一直走了小半个时辰,几人从江枫城西区走到了东区。 不同于西区的繁华热闹,东区就显得死气沉沉的,岁月在这些房屋之上留下了斑驳的痕迹,院落上墙皮已经剥落,露出了里面的红砖。 西区的房屋错落有致,鳞次栉比,细节之处都能看到匠人的用心,每一座院落之间都留出了可供两辆马车并行通过的通道。 而东区则不然,仿佛就像是随意摆放的积木,彼此之间的距离有宽有窄,宽的也就只有一辆马车宽,窄的甚至一个成年人经过都得侧着身子。 街上行走的身影也大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佝偻着身子,无所事事得扯着闲篇,云淡风轻的样子似乎之前魔头作乱江枫城的事情都与他们无关。 清明四人的脚步最后停留在了东区近郊之处,这里有着一座阁楼孤零零得屹立在临仙江畔,阁楼四周空无一物,没有任何的房屋建筑,光秃秃的杨柳井然有序得沿着临仙江一直到城墙之外,更为这座阁楼填上几分凄凉。 江面上不时飘过一片片通红的枫叶,将清澈的江水染红,一艘破旧不堪的木舟由绳索拴在岸边,随着水流不断摇摆。 而在阁楼的一侧栽种着一棵桃花树,此时枝条之上也是空无一物,但看其树干粗壮程度可以想象到了开春时节,这满树桃花盛开的光景。 此时在阁楼之前正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拿着扫帚不厌其烦得扫着桃花树旁的红枫。 清明上前拿着悬赏令问道:“老先生,不知道这上面所说的地址是这里么?” 那老者睁开混浊的眸子仔细得看了看悬赏令上的字迹,再看了看清明的脸,警惕道:“你们到这来有什么事?” 清明将悬赏令揣回怀里,刚想说话,却被云中君插嘴道:“我们都是瑞安城人,游历到此,族中长辈说在这里还有支脉,便来此拜访一二。” 老者疑惑道:“老头子我在这住了六十多年了,可从来没听过在瑞安城还有同族之人。” 云中君风度翩翩的样子让人如沐春风,老者对陌生人还有警惕,但也是松懈了不少,在云中君刻意攀谈之下,有一句没一句得闲聊起来。 而清明则是趁着这个机会绕着阁楼打量起来,只是绕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端倪。 “老先生,这里就只有您一个人住么?”云中君问道。 老者点了点头:“老太婆早些年就跟人跑了,留下了两个孩子,如今也都有了家室,搬到外面去住了,留下了这一处祖宅,就我老头子一个人。” 云中君还正准备多问,就是有两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人大摇大摆得走了过来,一边走还一边喊着:“老头子,我们来看你了!” 第118章 销声匿迹的千面魔君 两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大摇大摆得走了过来,熟络了坐在阁楼门口的板凳上。 其中一个男子瞥了一眼清明等人,疑惑道:“这几个人来干什么的?” 老者笑了笑:“说是瑞安城来的同族之人,来城里看景的,顺路就来拜访一下。”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没再打量清明等人,对着老者手一摊便道:“行吧,最近手头上有点紧,支点银子给我呗。” 老者面露难色:“立枫,这么多年了,老头子又没有什么活计,手头上就是有座金山也给你败光了啊,哪来的银子。” 中年男子面色转冷:“老头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阁楼里值钱的东西多着呢,随便拿出几件卖掉都够我舒服一段时日了,还给我装傻是吧?!” 老者紧紧握着手里的扫把,似乎是抓着救命稻草一般:“那些都是你娘亲走之前留下的,不能卖!” 另一个中年男子此时也站了起来:“爹,那个女人跑了都多少年了,你还念着她做甚?把那些东西卖了,不如你就听大哥的,把那些东西卖了,我们两兄弟做主,再给你纳个小妾。” 老者勃然大怒,将手里的扫把一扔:“江轩枫!你知道你在说什么混账话么?!你这个你们两个没出息的东西,别以为老头子我不知道,你们两个整日流连赌坊青楼,放浪形骸,年轻时候也就算了,如今都是有了家室的人了,怎么还能如此糟践自己!” 大哥江立枫站了起来,面对着老者面色冷峻道:“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懒得和你装了,今天不论如何,你都得拿银子出来,否则!哼!就别怪我们两兄弟动手了!” 老者气急攻心,一边捂着胸口,一边大喘气道:“你们,你们两个混账东西,现在还想对我动手了?!我告诉你们,只要我老头子还活着,你娘留下的东西,你们一件也别想拿出去!” 江轩枫嘿嘿冷笑:“这可由不得你了,我已经联系了牙行,过两天就会有人来看这阁楼,不过你也放心,到时候这阁楼卖出去了,你就住在我的宅子里,我已经把柴房收拾出来给你了,哈哈哈,你在身边,我也好找你是不是,爹?” 老者气的说话都不利索,抓着这中年男人大骂道:“畜牲!畜牲!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畜牲!居然打起祖宅的主意来了,这可是我们江氏的根!你,你!” 站在一边的清明将这番对话全部听在耳里,哪里还能不知道怎么回事,脚步往前一迈就打算将这两个不孝顺的中年男人揍一顿出气。 云中君却在此时拉住了清明,轻轻摇了摇头。 江轩枫大手一挥,将老者甩开,冷声道:“你如果还想要人养老送终,就老老实实听我们两兄弟的话,到时候卖了祖宅你还能过上一段好日子,如果不听话,哼哼,那也别怪我和大哥翻脸无情了。” 说完,江立枫江轩枫两兄弟就是扔下了老者,携手离去。 一直到两人离开,清明才是看着身边的云中君,怒声道:“为什么拦我?!” 云中君目光没有丝毫退让:“你帮的了一时,帮不了一世,一旦你动手打了这两人,只要我们离开之后,他们会做出更过分的事情,难道你还能在这城里等到老先生逝世么?” 清明当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只不过心中的正义感让他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袖手旁观。 云中君叹了口气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一个外人,管不了的。” 清明气的别过头去。 老者仿佛被抽光了所有的精气神,泪眼婆娑,但还是强打起精神对着清明道:“让几位看笑话了,也怪我在他们年幼的时候没有好好陪在他们身边,才养成了他们这样的脾气。” 云中君安慰得拍了拍老者的脊背,轻声道:“老先生,若是您不想卖这祖宅,我们可以帮你报官的。” 老者摆了摆手道:“没用的,这次没卖,总会让他们逮住机会,罢了罢了,江家,就要断在这一代了......” 老人没有再交谈的欲望,步履蹒跚得走进了阁楼里。 清明虽然气不过,但对此事也是无可奈何,只能是和云中君几人一起离开了此地。 四人心情颇有些低落,一路回程都没说话,最后还是王浩然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刚刚我在阁楼边上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清明和形累道人也都是点了点头。 云中君陷入沉思:“老先生在此地有六十余载,两个儿子看样子也都已经三十好几,千面魔君乃是在三十年销声匿迹的,以时间推算,这老先生不可能是千面魔君假扮的,嫌疑可以洗清。” 清明叹了口气:“这样的话,那这悬赏令上的地址应该是出错了,线索到这就断了,不过之前听薛大人说过,千面魔君在少年时期乃是在江枫城长大的,我们可以在附近问问,说不定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云中君点了点头:“可以,但是悬赏令上不可能无缘无故留下这样的地址,或许这阁楼之中有暗室之类的,我们可以晚上偷偷进来查探一番,或许还能找到一些新的线索。” 当晚,月明星稀。 清明和云中君两人身着夜行衣悄悄来到了阁楼,至于形累道人和王浩然两人本来就对查案的事情不感兴趣,就在宅院里休息下来。 阁楼一共有三层楼高,第一层就是便是那老者的居所,本来这种江边的阁楼,住在一楼湿气会很大,时间长了会对身体有一些影响,但老者显然是因为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所以就住在了一层,这也方便了清明和云中君在楼上查探。 两人来到二层,这里应该是原本住人的地方,还有这许多家具,只不过应该有段时间没打扫了,散落着一层薄灰。 清明在一个抽屉里发现了一些女子的首饰,均是纯金打造,虽然样式上有些老土了,可光是这些首饰本身就能卖上个好价钱。 而在桌案上则挂着一幅画像,是一个年轻的清雅女子,长得不是那种一眼就觉得惊艳的类型,但身着白裙却给人一种仙气飘飘的美感。 画像被人精心裱了起来,那么多的家具就只有这幅画上不落尘埃,显然是一直有人在打扫,只不过发黄的画纸还是证明这幅画已经历经无数岁月。 想来这就是老者那个在年轻时就离开的妻子了。 第119章 寻踪 清明目光在画像上扫视了一下便转移了注意力,当务之急还是抓紧找千面魔君的线索更重要些。 两人在阁楼二层翻箱倒柜找了许久,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仅仅只是找到了一些老者妻子留下的贵重物品,仔细合计一下,估摸着价值至少是上百两黄金,在当年就能有这般财力,由此可见老者妻子的家世背景也不一般。 也难怪老者那两个不孝顺的儿子整天惦记着这些财富,确实这么一大笔黄金,就算是一般的富裕之家也很难不眼红。 清明还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酒坛子,用镶着金丝的红绸遮盖,显得尤为珍贵,打开之后发现里面的酒水已经是一滴不剩,但还是能隐隐约约传来一股无以伦比的酒香。 纵然清明酒葫芦里的“拏云志”也是不可多得的好酒,可与眼前这酒坛子原先装的酒绝对是天壤之别,仅仅凭借这残存的酒香,就已经超过了藏剑峰余怀安那座小酒肆里面所有的美酒。 可惜,眼前这酒坛子里的酒已经彻底干涸,清明也只能是望梅止渴了。 放下酒坛之后,两人又迈步走上了阁楼的第三层,入目之处是一排排书架,里面放满了书籍,清明随便看了看,发现这些书籍五花八门,博古通今,有诗书野史,也有兵法策论。 只是如今时间不允许,清明也就是大致扫了一眼,没有详细得抽出来一本本细看,云中君也就随手抽了两本看了一下,就将目光转向了别处。 三楼八面都开着窗户,透过窗户可以看到临仙江还有江枫城西区的灯火辉煌,并没有单独隔出一间暗室的可能。 清明和云中君绕了一圈之后也就悄悄离开了阁楼。 才来到阁楼底下,两人就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鬼鬼祟祟得正要潜入阁楼。 清明和云中君对视了一眼,躲在一边小心得观望起来。 “他娘的,老头子也不知道把房契给藏到哪里去了,还得我一把年纪了还半夜偷摸进来找。”江立枫偷偷爬上了阁楼二层之后,摘下了覆在脸上的黑布,啐了一口。 说完,此人就在里面二楼翻箱倒柜起来,当看到那些金银首饰的时候也都顺手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死老头子,守着这么多钱财过苦日子,真是个不会享福的,也难怪不记事的时候娘就跑了,换了谁谁不跑?” 江立枫骂骂咧咧,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两个高大的身影。 清明根本就没有给江立枫反应的机会,一巴掌狠狠就是扇在他侧脸上,直接将其扇飞了出去。 云中君紧随其后,拳头如雨点般落在江立枫身体上,两人也算是留手了,否则以江立枫普通人的身体估计撑不住两拳就没命了。 “啊啊!我,我错了!别打了别打了!”江立枫不断痛呼着,同时抱头满地打滚。 二层的动静很快就吵醒了楼下熟睡的老者,老人拿着一根木棒,警惕得爬上了楼梯。 江立枫看到老人上来,连滚带爬得摸了过去,抱住了老人的大腿,鼻涕带着眼泪哭喊道:“爹,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快让他们别打了!” 说着,江立枫就是从怀里将刚刚偷过来的金银首饰全部丢了出来,顺着楼梯滚了下去,没一会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者四下打量了房间,凉风习习,除了刚刚狼狈而逃的江立枫以外,哪里还有别人。 阁楼不远处的一个巷子里,清明将夜行头巾摘下,哈哈大笑起来:“痛快,痛快!白天我就想揍他了!没想到晚上刚好给我们逮到了!” 云中君也是满脸含笑,显然刚刚痛揍江立枫也是让他心旷神怡:“吃了这一顿揍之后,估计他是不敢再去老先生那里偷东西了。” 两人对视一眼,大笑了几声离去。 虽然没能找到千面魔君的痕迹,但没有本来不就是最好的答案么。 江湖侠客喜欢行侠仗义,喜欢的从来都不是行侠仗义本身,而是在做了这件事以后,这个世界会不会变得更好一点。 每个少年人心里都知道自己所作所为对世界的影响微乎其微,但依旧想为人间点燃星星之火。 我心光明,亦复何言。 第二日清晨,清明四人开始分头在东区游荡起来,看看能不能得到一些关于千面魔君的线索。 清明要找的是东区一个有名的老秀才,此人考取的是大周的功名,后来南朝立国之后,需要去京都重新审核,老秀才嫌弃路途遥远就一直没去,如今虽已无功名在身,但以当时大周裂国时期的乱世,能识字已是不易,更不要说是有功名在身了,所以现在街坊邻居对老秀才还是颇为尊重。 清明来到老秀才的宅邸之时正巧有一个妇女正抱着一个婴儿让秀才取个名字,说是沾点才气。 老秀才也不推辞,给娃娃瞧了瞧面相,最后取了“楚岁”的名字。 妇人对着秀才千恩万谢,最后才是鞠躬离去。 这时候老秀才注意到一边的清明,捋了一下胡须道:“小兄弟,到老朽这所为何事啊?” 清明拱手作揖,开门见山道:“老先生,我来此地是想打听一些关于当年千面魔君的消息。” 老秀才皱了皱眉头:“千面魔君?怎么又是来问这个的,这两天都来了好几拨人了。” 清明疑惑道:“还有其他人?” 老秀才点了点头:“前两天来了个剑客,穿着黑袍,藏头露尾的,脸都看不清楚。” 清明心中暗暗思索,身着黑袍不见真容,又是个剑客,很可能是魔门中人,看来魔门还没有放弃寻找千面魔君,如若让魔门先找到,恐怕整个江枫城就要陷入一片大乱之中了。 “还请先生将千面魔君的事情告诉我,近日魔门作乱江枫城,便都是因这千面魔君而起,传闻此人身上藏着当年魔门的所藏匿的宝藏,我等必须要在魔门余孽找到之前将其捉拿。” 清明再次拱手作揖。 老秀才点了点头,缓缓道:“那这就要从很多年前说起了。” “那个时候我还年幼,天下还是大周的天下,江湖上虽然也是风起云涌,可在大周衙门的震慑之下,还算是平静,而千面魔君,就出生在我们江枫城。” “当时的江枫城没有什么东区西区,东区就是整个江枫城,千面魔君这人具体叫什么名字过了这么多年老朽也记不真切了,据说此人乃是出生在临仙江畔一个大族之后,只可惜当时我还年幼,这大族又家道中落,没留下什么印象。” 第120章 魔君往事 老秀才给自己倒了一壶茶,慢悠悠得喝了起来。 “当时千面魔君所在的家族虽然败落,可结交的都是大族之后,玩在一起的孩童哪里懂得这些,依旧整日在城中嬉闹,这里面有个女娃与其交好,一直玩在一起,我记得是叫,叫什么来着,哦,思忘,对,就是叫这个名字。” 清明连忙道:“思忘?真是个怪名字……敢问此人现在在何处?” 老秀才唏嘘得摆了摆手:“当年大周裂国之战,城中涌进来一大批难民,吃不饱穿不暖的,打家劫舍的不少发生,乱的很,很多家族都被冲乱了,安定下来的时候,人都不知道在哪里了,没死的话肯定还在城中,只是不知道住在何处了,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估摸着也有六七十岁了,活没活着都不一定。” 清明点了点头,看来还得去别处再多打听打听,不过至少也是个线索。 “这千面魔君当时家族不兴,也请不起什么手脚功夫比较厉害的看家护院,难民一冲就给冲垮了,很多人都死了,就这个祸害也是命不该绝,逃过一劫之后就不知道从哪里修炼了魔功,把那些霸占他家族房产的难民都给杀了。” “当时这事情闹得可大,几十号人,全部都死了,死状凄惨,脸皮被生生割下,没一个有好下场的,只是当时的官府自顾不暇,也着实抽不开手管这些,一直到这千面魔君又犯下无数血债,才有几个江湖人士联手追杀,不过还是被他逃出了江枫城。” 老秀才说到这叹了口气:“在这之后就经常能听到他的传闻,加入了魔门,又在哪里犯下了什么事,唉,如果当年大周没有发生内乱,此人或许还只是城里籍籍无名的一个小贩,亦或是哪里的教书先生,这江湖上也少一个魔头。” “世事难料,哪有谁一生顺遂的。”清明跟着叹了口气,接着又道:“对了,老先生,我想问问江边阁楼的那名老者,是怎么一回事?” 老秀才想了想,这才道:“老朽足不出户十多年了,几十年前的事情知道一些,这家长里短的哪里知道,你可以去问问其他人。” 清明皱了皱眉头,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仔细思索了一番后,仔细看了看老秀才的脸这才转身离去。 回到西区的宅院之后,清明和云中君等人汇合,几人将今天打听到的信息交流了一下,都是大差不差,没什么区别。 王浩然则是兴奋道:“你们知道不,我们昨天去的阁楼,那个姓江的老者,哎呦,可惨了。” 形累道人一拍王浩然的脑门:“有话快说,别卖关子。” 王浩然狠狠瞪了形累道人一眼,这才道:“那老先生年轻的时候也是城里的一个大族,锦衣玉食的,后来时逢裂国之战,流民涌进城里,将他家里抢了个精光,流离失所之后认识了个同样落难的大族女子,两人在一起生了两个儿子,日子过的倒也算不错。” 清明灵光一闪,之前听老秀才说的那个千面魔君的青梅竹马怜生也是大族之后,同样是在流民的冲击之下没了踪迹,难道这怜生就是江老先生的妻子? 转念一想,清明就放弃了这个荒谬的想法,当时城中居无定所之人不知凡几,江枫城里大族子嗣更是如过江之鲫,哪有这么碰巧的两个人刚好就被他们知道了。 而且不管是与不是,这件事也与千面魔君的事情也没什么关系。 经过昨晚搜查阁楼,确认阁楼之中并无任何暗室,江老先生与魔君有关的嫌疑完全被洗清。 王浩然并没有注意到清明的反应,继续道:“两人非常恩爱,是出了名的一对神仙眷侣,再后来诞下了两名子嗣,一直到二十几年前,大概是银子攒够了,在那东区无人的江畔建了阁楼,只不过没多久,老先生在一场醉酒之后,他的妻子就无故失踪,老先生将孩子安顿在一好友家里,出去找了好几年都没找到妻子的踪影。” “再之后,江老先生就一直呆在那阁楼之中,没有再娶。” 形累道人叹了口气:“若是两人能厮守终生,倒也不失为一段佳话,可惜人心易变,如登重楼,一层都有一层的风景。” 云中君同样道:“昨日我与清明少侠在阁楼之中看到许多江老先生妻子留下的物件,每一件都被仔细擦拭,想来这么多年,江老先生从未忘记过他的妻子,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说得大概就是如此吧。” 三人唏嘘着,王浩然注意到从回来之后就一直面露思索的清明道:“哥,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找到千面魔君了?” 清明回过神来,这才缓缓道:“之前薛大人认为千面魔君的消息只不过是有心之人放出来的烟雾弹,事实上是另有所图,这两天的寻找都没能找到蛛丝马迹,我也以为是如此。” “不过今天,我可能找到了。” 王浩然眼睛一瞪,连忙道:“你找到了?!” 形累道人拉着清明的手就往外走:“那我们还等什么,还不赶紧去抓人?!抓到人我就是大功一件!回去可以好好跟师傅吹牛,再也不用每天读那道德经了!” 云中君则是保持冷静道:“清明少侠,你且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清明将白天和老秀才的对话复述了一遍,最后道:“在我离开之前问了一下江老先生的事情,他的回答是,足不出户十几年了,家长里短的怎么可能会知道,让我去问问别人。” “如果他真的不知道,又怎么知道江老先生的事是家长里短,还是血海深仇?” “我从进门起就从来没有说过江老先生的事情,所以他一定有问题,现在我有两个怀疑,其一,这老秀才知道些什么,但是他不想告诉我,如此的话,江畔阁楼可能还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其二,我们追查千面魔君的事情一直都有人在盯着,包括昨天在江畔阁楼发生的事情,所以才会在我追问之下说漏了嘴,我怀疑我碰到的老秀才,可能是别人假扮的,或许是魔门余孽,也有可能......” “就是千面魔君本人!” 清明斩钉截铁得说道。 第121章 狗急跳墙 在听到清明的猜测之后,四人兵分两路,其中云中君独自前往官府叫上人手,而清明三人则是前去东区的宅院盯住老秀才。 因为老秀才有可能是千面魔君,清明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要做到远远得盯梢就行。 一路上清明和形累道人王浩然两人不断交流,发现这老秀才虽然可能有问题,但说出来的话倒都是真的。 不过想想也是,这种事情只要在东区老人之间多问问总是能问出来了,没有必要说谎,所以只有可能是隐瞒了一些不能说的信息,只要是说出来的,都是没问题的。 三人在老秀才的宅院外面潜伏了好久,一直到天色渐晚,云中君才带着薛峰姗姗来迟。 形累道人看了看天色,有些不满道:“怎么这么久啊,我等的头上都要长草了。” 云中君面色讪讪:“想要见到薛大人也不容易啊。” 薛峰道:“我可是一听到通传就马不停蹄得赶过来了,没耽搁时间。” 清明此时双眼还紧紧盯着老秀才的宅院内部,打断几人的闲聊道:“好了,薛大人,从我们来时就没见人出来过,如果没出意外的话,人应该还在里面。” 薛峰点了点头,指挥手下悄悄将宅院包围,随后才带着几名高手小心翼翼得推门进去,清明四人紧随其后。 宅院里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动静。 薛峰挥手,一名手下踹开了里屋的房门。 房门打开的一瞬间,清明等人就是感觉到了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一个老人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薛峰打量了一下里屋的环境,确认没有其他人之后,官府的高手们便是鱼贯而入,对着整个屋子搜捕起来。 清明扶起老人一看,顿时感觉到了不对,这名老者的面孔和他下午见到的老秀才长得并不一样! “这人就是那个老秀才?!”清明惊疑不定。 官府高手之中有一个住在东区的站了出来,仔细端详了死去老者的面孔道:“没错,就是老秀才本人。” 清明眉头深深皱了起来,他猜测的没错,他白天见到的老秀才并不是老秀才本人,只是和想象中的千面魔君也是相去甚远。 如果白天见到的老秀才是千面魔君假扮的,那想必以千面魔君的易容术,定然会假扮成老秀才的模样,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 当时的老秀才模样也就只能骗骗清明这种完全不认识的人,如果是官府的人过来询问,恐怕第一眼就看出问题了。 清明仔细回想白天的经历,猛然惊觉,是了,自己之所以会下意识得认为老秀才就是老秀才,是因为在进来的时候,正巧碰到有一个妇女让老秀才给刚出生的孩童取名字! 结合官府之前抓到的采花贼三娘神乎其神的易容术,清明相信以魔门的手段,想要易容出老秀才的模样并不困难,可为什么又会留下这样的破绽呢? 只有两个可能,其一便是出现了官府魔门之外的第三方势力,这个势力之人并不会易容术,所以只能通过拙劣的乔装打扮来骗人。 第二个可能便是,魔门来不及将自己打扮成老秀才的模样,所以才安排了一个妇女故意来问话,好让可信度更高一些,只是魔门余孽又为什么会如此仓促?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以如今官府对江枫城进出之人的严格程度,或许真的有第三方势力,但官府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收到,第一种怀疑完全可以排除。 再结合第二个可能的思路延伸,魔门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想要拖延官府查探的进度,所以才会假扮成老秀才来误导,当然杀了老秀才一了百了肯定是最简单的做法,但是又怕引起官府的怀疑,所以才在仓促之间布下了这样的局好瞒天过海。 只是没想到清明居然还是看出了端倪,所以才不得已杀了老秀才。 清明稍一思考就明白了其中的前因后果,但同样升起了更大的疑虑。 老秀才所掌握的消息到底是什么? 魔门余孽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已经看出了端倪会转过头来去找官府的?明明当时自己不动声色得离开了,回来只有知道的又只有形累道人,王浩然云中君三人而已。 这中间,在没有察觉到的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然而因为这件事情的发生,清明又更加确认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千面魔君或许是真的出现了,否则魔门没有这么竭力隐藏的必要,而且魔门必然还没找到千面魔君,否则以千面魔君的武力,直接带着人闯出去就好了,如今的江枫城想必没人能拦得住。 薛峰轻轻拍了拍清明的肩膀,笑道:“越是有人要藏些什么东西,就越说明我们距离真相已经接近了,继续查下去,一定能查到我们想要的。” 清明轻轻点了点头。 薛峰还需要留下来指挥官府众人收拾残局,清明四人则是先行离去。 回到宅院之后,清明四人一边交流着白天得到的信息,一边锁定了接下来查探的方向。 在东区的老人身上查案肯定是没错的,清明本来想要去查一查白天老秀才宅院里碰到的妇人,不过转念一想,这个妇人如果是魔门余孽,有心隐藏之下,恐怕也是难寻踪迹,不如将目标放在千面魔君上面,魔门之人总会狗急跳墙,自己冒出来的。 知道千面魔君消息的至少年纪都在六十岁以上了,如今东区之中年纪这么大的老人并不多,全部问一遍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四人打定主意之后便是各自回房休息,没一会就传来了轻微的鼾声。 夜色笼罩大地,星斗在不断闪烁,仿佛这漫天的星辰与黑夜相恋,在诉说着情话。 而就在这时,一袭黑袍悄悄潜入了四人所在的宅院里面。 黑袍人站在院子里,背负长剑,月光照耀之下能看到其身上隐隐有黑气逸散。 漆黑而幽深的瞳孔里闪烁红光,最后将目光锁定了清明所在的房间。 “看来,是留你不得了。” 说完,黑袍人拔出背后长剑,猛地一挥,一道巨大的血色剑气划拉过清明所在的房屋,居然是将整座屋子劈成了两半! 然而透过破裂的墙垣能看到被切割成两半的床上空无一人。 “我猜的果然没错,你们急了。” 清明的声音从黑袍人身后传来,同时还有一道由浩瀚拳意凝聚而成的金色巨龙! 第122章 魔门来袭 黑袍人看着张牙舞爪而来的金色巨龙,没有丝毫退却,黑袍之下唇齿轻启:“你很不错,但是还不够。” 说完,又是猛地劈出一剑,血色剑气仿佛带着万鬼嚎哭,将金色巨龙斩成了两半。 血色剑气没有丝毫衰减,继续朝着清明狠狠斩去。 清明闪身躲开,看向黑袍人的眼里充满了忌惮,通过血色充满杀意的剑气可以看出这黑袍人应该是魔门中人,但却绝对不是自己见过的任何一个魔门余孽。 此人武力之高,胜过清明在江枫城中碰到过的所有魔头,哪怕是在何绣坊见到的小鬼王肖绍言比起此人也是差了一大截。 心中猛然蹦出两个字。 狂剑! 是那个与彭衡并称狂剑疯刀的魔头! 世人皆知疯刀目无法纪,杀人如麻,殊不知隐藏在暗处从来没被人见过真容的狂剑,才是这组合里面真正的主心骨! 此人的修为已然突破一流,达到了见到大道门扉的程度,是清明纵然使出浑身解数也不可匹敌的存在。 清明心中一沉,他早就预料到随着自己追查千面魔君会引起魔门余孽的注意,最后肯定会有忍不住的打上门来,只是没想到这才刚开始,就来了这么个不得了的人物。 眼睛朝着院子里另外三座屋子瞥去,云中君,形累道人以及王浩然还没有任何动静。 看来还得闹出更大的动静才行。 黑袍剑客注意到了清明的眼神,长剑一扫,血色剑气顿时就将三座屋子拦腰截断,瓦片房梁掉落,发出轰隆隆的响声,将熟睡中的三人掩埋其中,荡起漫天尘埃。 “没有人会来救你,今日,你必死无疑。” 黑袍剑客森冷的声音从兜帽之下传出来,如同阎王索命。 清明看着不知生死的三人,目眦欲裂,可还没等他有所举动,黑袍剑客提剑欺身而来,浩荡的魔气不断向着四周蔓延着,以自身立足之处为中心,方圆十丈之地化作一片死域,墙角顽强的杂草在魔气冲刷之下肉眼可见得枯萎下来。 长剑如闪电般斩来,清明躲避不及,衣襟被划开一个口子,胸口处一道自肩膀到腹部的血线渗出细密的血珠。 清明看着正不断散发出漆黑魔气的伤口,心中凛然,刚刚若不是身体往后退了一下,恐怕现在已经被斩成两半。 黑袍剑客缓步走来,脚步声如同鬼差叩门,一声一声响在清明心头。 “不过区区二流实力,仗着能越级与一流一战,就敢插手我魔门之事,真当我们是好欺负的了?!” 长剑再次划出,清明一个懒驴打滚躲过致命伤,但是手臂上依旧是留下了一道狰狞的伤口。 “我魔门蛰伏多年,纵然不比当年老魔尊在世时的盛景,可也不是随便一个阿猫阿狗就可以踩上两脚的,今日拿你祭旗,让这江湖重新记起我魔门之威!” 黑袍剑客手里的长剑不断挥舞,每一次都让清明有种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错觉。 眼看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已经是避无可避,清明手掌覆在了“却邪”的刀柄之上。 自藏剑峰上下来,清明了解了“却邪”的背景以及能力之后,就不太愿意使用,从小行乞的他知道这不是自己的东西,倘若习惯了使用这股力量之后,将来失去“却邪”的自己将什么都不是。 但如今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若是不用,恐怕就没机会了。 铿锵。 却邪微微出鞘,刺目的寒光绽放,脱去锈迹的却邪,仅仅只是露出一点刀身都足以展现其不凡之处。 而就在这时,一声炸裂般的声响自夜幕中响起。 “魔头敢尔!” 薛峰壮硕的身体自远处屋顶上出现,话音落下之时,人已经抵达宅院。 蕴含着无边力量的拳头对着黑袍剑客狠狠落下。 砰! 拳剑交锋居然发出了剧烈的金铁交鸣之音,长剑在巨力之下几乎对折,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仅仅只是一次交锋,立刻分出高下。 黑袍剑客借力飞退,漆黑而幽深的瞳孔盯着清明,森冷的声音传来:“今日暂且留你一命,待我等找到魔君大人,定要血洗江枫城来庆贺我魔门重现于世!” 说着,黑袍剑客就是隐匿在黑暗之中,不见了踪影。 一场风波终于过去。 薛峰走上前来关切道:“怎么样,没事吧?” 清明摇了摇头,指着倒塌的三栋屋子道:“我没事,赶紧先救人!” 而就在此时,一道雷光自形累道人屋子的废墟里猛地爆发出来,无数碎石在雷霆闪烁之中悬浮起来,形累道人如同一尊天神缓缓走了出来。 “他娘的!哪个狗崽子居然敢偷袭本道爷!不要命了?!”光辉形象在这句话蹦出来的一瞬间彻底破碎。 王浩然也是推开了碎石从废墟里走了出来,身上满是灰尘,裸露在外的肌肤之上还有一些擦伤,显然房屋倒塌对一个二流高手来说还是有一定的凶险。 一直到最后云中君的房屋才是爆涌出无穷剑气,将压在上面的石头斩成了粉碎。 风度翩翩的云中局宛若谪仙,身穿白色内衫,长发披散在肩上,手中握着长剑,活脱脱一个浊世佳公子。 见到几人都没事,清明顿时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精神直到此时才彻底松懈下来。 薛峰:“几位因为官府之事惹来魔门敌视,如今我们在明,魔门在暗,接下来恐怕还会有不少这样的事情。” 清明看着一片狼藉的院子,已经彻底不能住人了,之前君莫愁栽种的奇花异草也都在刚刚黑袍剑客的魔气侵袭之下彻底枯萎。 也不知道师娘知道了会不会打死我...... 清明眉头紧皱,暗暗苦恼着。 薛峰以为清明是在为住宿的事情发愁,叹了口气道:“不如几位就在衙门暂住几日,那里高手众多,就算是给魔门余孽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闹事。” 清明点头应承了下来,四人就这样搬进了江枫城的衙门之中,和衙门的众多高手们住在一个宅院里。 接下来的几天,王浩然和形累道人两个自来熟很快就和衙门的众高手打成了一片,时不时还能一起喝上一顿酒。 而清明和云中君则是进入了如火如荼追查千面魔君的忙碌之中。 第123章 嫌疑人 自那黑袍剑客袭击清明以后已经过了三天时间,在经过一轮的排查之后,两人大概锁定了几个有可能是千面魔君的嫌疑人。 其中东区有三人,西区有两人,都是大概在三十年前千面魔君消失的时间点出现在江枫城的老人。 这些人都已经完全融入了江枫城,有着自己的一份营生,或是开个小铺子,卖卖早点,或是经营一个医馆,治病救人,如果不是千面魔君的消息传开来,这些人恐怕一辈子都无法进入官府的视线。 清明和云中君今日的目标就是一个开米铺的孙姓老者。 此人三十年前孤身流落江枫城,在其他地方做了几年的小工之后又做了许多生意,浮浮沉沉二十多年,在八年前才开了这间米铺,一直到今日。 老人的家庭情况也非常干净,在江枫城中找的媳妇,生有一儿一女,女儿嫁人之后随着丈夫去了南方做生意,每隔三四年都会回来。 儿子则是在十三年前成家,生了一个小孙子,如今也已经十岁可以出门打酱油了,两夫妻留在米铺中给老人帮忙,一家人虽然过的忙碌,但也算是其乐融融。 清明和云中君到达米铺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老人,只看到了一个中年人正在柜台后面拨弄着算盘,一个孩童乖巧得坐在一边,伏在桌案上看着小人书。 中年人见到清明和云中君也没站起来,就是招呼了一句:“两位客官想要点什么米?” 说完就对着里屋吆喝道:“秀秀,有客人来了,快出来招呼一下。” 清明环顾了一下米铺的环境,色泽晶莹的大米放在斗里堆成了一座小山,墙边放着数十袋麻袋,上面均是盖着官府的公章。 在如今的南朝已经鲜少有食不果腹的情况发生,但是米这种战略级的东西依旧属于管制物品,寻常的米铺不得直接从农户手上收米,而是由官府统一收粮放在粮仓之中,再由下面的米铺批量购买在市井中售卖。 米铺虽然算是私人的生意,但一般都有官府的背景。 里屋走出一个长相朴素的妇女,对着清明两人招呼道:“两位客官,店里除了官府统一售卖的大米以外,还有价格更高的珍珠米,玲珑米......” 妇人一下子就报出了十几种米的名字,还有各种年份,越是接近现在时间的大米售价也会更贵一些。 清明正要开口,妇人又是继续道:“如果客官不想要这些,小店还有面粉等等,你们可随意看看。” 云中君开口道:“我们不买东西。” 这时候坐在柜台后面的中年男人站了起来:“两位不买米,来我这小店是想干什么?” 云中君不卑不亢道:“不知道令尊在不在?” 中年男人疑惑道:“我爹两年前就不管事了,如今都在休息,米铺的生意直接问我就行。” 见中年男人很是警惕,清明不得不拿出薛峰赠送的令牌:“我们两个是官府的人,有一些话要问。” 妇人一听是官府的人,脸上顿时露出慌张的表情:“我们平头老百姓一直本分做生意,从来没做什么坏事,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中年男人仔细得打量了一下令牌,确认之后也是很快镇定下来:“我爹已经六十多岁高龄,整日也就是待在家中或是在周围闲逛一下,怎么会犯事呢。” 见到两人慌张的神情,清明觉得自己大概是查到点上了,厉声道:“现在马上叫你爹出来,我说了,我们有话要问他!” 中年夫妇被吓到,只得老老实实得去叫人。 短短半刻钟,一个身材瘦小的老人就是从里屋走了出来,在仔细打量了清明两人之后才沉声道:“两位可否借一步说话?” 清明和云中君对视一眼,心中均是一惊,难道是真的给误打误撞碰到千面魔君了? 犹豫了一下之后,云中君让清明在屋外等候,若这老人真是千面魔君,到了无人之处有可能会杀人灭口,留一人在外也安全些。 清明嘴巴张了张,想着这危险的事让云中君去还是有些不太好,不过还是在云中君坚定的眼神下没有说话。 云中君与老人进了里屋之后,过了好半晌才出来,面上的表情有一些哭笑不得,而老人则是对着云中君乐呵呵的一脸谄媚。 清明连忙上前问道:“怎么回事?” 云中君道:“这米铺和官府粮仓有一些勾结,以极低的价格偷偷买的米,以为被我们发现了,所以就竹筒倒豆子全说了,刚刚在里面都跪下了。” 清明一阵无语,没想到千面魔君的消息没查到,反而歪打正着把官府粮仓受贿的事情挖了出来。 也难怪这老者出来的时候对着云中君一脸谄媚的表情。 “两位大人,小的和曹大人也有一些交情,此时不如就卖曹大人一个面子,就此揭过可好?”说着,老人就是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钱袋,偷偷塞进了清明的手里。 清明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钱袋,若是银子至少也有三十两,这可是官府一般捕快一个月的俸禄,果然在官府之中若是心黑一些,个个都可以三妻四妾,住上大院子。 这米铺经营了这么多年,那粮仓里的司农怕早已经是赚的盆满钵满,若是将此事报上去,恐怕得牵连不少人。 私自偷粮来卖,这可是要抄家的重罪,只是如今江枫城中还在魔门余孽的危机之中,是经不起一点风波了,清明马上就打算把这麻烦事告诉薛峰让他自己处理,相信薛大人纵横官场几十年,还是很清楚轻重缓急的。 将钱袋塞了回去,清明义正辞严道:“你老老实实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可以考虑从轻处置。” 老者见清明这副模样,知道是碰到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了,一张老脸顿时委屈巴巴的:“大人请问,我一定知无不答,言无不尽。” “关于千面魔君,你知道点什么?” 老者听到是问千面魔君的事,顿时明白眼前两人为了查此事才来的,知道自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肠子都悔青了。 “老头子我来江枫城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也就是听邻里街坊说起过一点,也就是道听途说。” 清明:“你只管说就是,我们自己会分辨。” 老者将自己所知道关于千面魔君的消息说了一遍,与清明之前从那个假的老秀才听说的差不太多。 “不过我听说千面魔君在年幼之时,家道中落,亲戚都搬去了别的城池发展,此地就留下了他一家子,那时候其他豪门贵胄因为家里存粮不少,也有看家护院的,打起来的时候难免有死伤,而千面魔君家里早就穷得揭不开锅,倒是一家人没出什么事。” 老者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小子为什么就发狂了,杀了那么多人,这被人追杀之后,没有哪个门派愿意要他,他就入了魔门,后来的事情,大人你想必也就知道了,血案累累,最后成就的魔君之名。” 清明眉头一挑,这事情似乎和自己之前听说的有些不一样。 第124章 泼皮的日常 清明挑眉,孙老头说的话似乎和其他人说的不太一样,其他人的版本是千面魔君在年幼的时候遭逢大难,这才入了魔道,在城中犯下了累累血案,遭到江湖人士的逼迫逃出了江枫城。 可在孙老头这里却是千面魔君一家人因为家境贫穷安全无虞,之后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才修炼了魔功。 只是这只是一个小细节的差距,似乎也不能说明什么,孙老头是千面魔君的嫌疑也还不能洗清,但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清明便和云中君先行离去,打算回去之后让官府的人继续盯着点。 与此同时,官府衙门之中,形累道人和王浩然两人顶着正午的大太阳从床上爬了起来,到了衙门口和站岗的衙役有一句没一句得闲聊起来,悠哉悠哉的样子,就差没拿着瓜子了。 两人毕竟不是官府登记在册的官职人员,衙门里的很多地方是不能随意出入的,于是也就只能在门口当个门神了。 正好碰到此时薛峰从门外走进来。 还在闲聊的两名衙役慌忙终止了话题,挺胸立正站好。 形累道人和王浩然两个泼皮倒是一点没有不好意思,薛峰是这些衙役的顶头上司,可却不是他们的,哪怕薛峰武力高强,两人也就是多一些尊敬,倒也不至于见到就噤若寒蝉。 “呦,老薛,今天起的不是很早啊。”形累道人笑着打招呼道。 王浩然则是从怀里掏出了一些零嘴递了过去:“薛大人吃一点?” 薛峰看到两人不着调的样子顿时觉得脑仁有些疼,自从这两人搬进来了以后,整个官府的风气就被带歪了,虽然都还在做事,可总给人一种懒洋洋的感觉。 可这两人毕竟在之前剿灭魔门余孽一战中好歹立下了一些功劳,这时候若是把两人赶出去,难免寒了那些前来帮忙江湖人士的心。 “清明和云中君呢?”薛峰当然知道两人大清早就出去查千面魔君的踪迹去了,这么说只是为了侧面提点一下两个泼皮该出去干活了。 然而这两人能被称为泼皮当然就有当泼皮的自觉,丝毫没有一点不好意思。 形累道人像个老大爷一样回答道:“哦,他们俩出去查案去了,每次我都说他们,别起这么早,别把自己身子累坏了,他们就是不听。” 王浩然在边上应和道:“就是就是。” 薛峰闻言不自觉的翻了个白眼,自己偷懒也就算了,居然还想拉着别人一起偷懒,真不是个东西。 知道对付这种人就能这么委婉,薛峰从怀里掏出卷宗扔了过去:“今天衙门里有些忙,你们两人帮我个忙,这上面有几个人可能是千面魔君,你们去查一下。” 形累道人拿着卷宗都不打开来,下意识就想推诿:“等清明他们回来,我就让他们马上去。” 薛峰额头上青筋不自觉的冒出来,下意识大吼道:“你们俩赶紧给老子去!再他娘的给老子偷懒,老子把你们骨头给拆了!” 被这么一吼,形累道人和王浩然两人才是缩了缩脖子,夹着尾巴跑了。 门口的两个衙役也是被吓了一跳,自从他们进衙门以来还从来没见过薛大人发这么大火,赶紧转头看向别处,目不斜视。 薛峰喘着粗气,当官这么多年修炼的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功夫在面对这两个无赖的时候是一点保持不住。 “你们两个要是再被我发现当值的时候和这两个无赖闲聊,老子就亲自出手,一人十个大板!”薛峰恶狠狠得丢下一句话走进了衙门里面。 形累道人和王浩然两人走在街上一边抱怨着一边打开了薛峰给的卷宗。 卷宗上是一个女人的信息,同样是三十年前孤身一人来到江枫城落脚,无儿无女,此时正在西区的大街上当个画师。 传闻中千面魔君的易容术登峰造极,变化之后即便是和易容对象的本尊站在一起,也可以让人分不出真假,而且不仅仅是男人,易容女人也是惟妙惟肖,所以江枫城中只要年龄符合的也都在官府调查的范围之内。 形累道人和王浩然两人虽然懒洋洋的,但真做事也是不敢怠慢,若刚好碰到他们调查的对象是真的千面魔君,他们又因为偷懒随便上报了一下,最后被魔门余孽抢先,整个江枫城中的百姓恐怕就危险了。 偷懒当然可以,但不能拿人命开玩笑。 两人悠哉悠哉得走到西区这位女子画师所在的摊位面前。 女人的年纪已经不小了,脸上沟壑遍布,身材也有些发福,只是一双眼睛依旧是非常明亮,双手可能也是所做职业的原因,异常得稳健。 见到来人,女子画师笑着打招呼道:“两位公子,要画上一幅肖像画么?老身在城中绘画多年,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形累道人大喇喇得坐在桌案前,拿起一粒碎银摔在桌上:“那就给贫道画一幅吧。” 女子画师手下银子就开始研墨,一双眼睛不断在形累道人身上扫视着,留意着细节。 不得不说形累道人的皮囊在男人之中确实是顶尖的,剑眉星目,斜飞入鬓的眉毛浓厚却不呆滞,刀削斧凿般的轮廓将白皙的皮肤衬得不是那么阴柔。 女子画师一边打量着,双目中也是异彩连连,只是每当扫过王浩然那张尖嘴猴腮的脸之后就马上能收敛起异样。 形累道人也是趁此机会有一搭没一搭得闲聊起来。 “老婆婆,这城中这么多年,可有出过什么了不得人物没有,贫道近日正想撰写一本《江枫城人物集》,只是苦于见识浅薄,所以出来讨教讨教。” 可能是形累道人的形象让人天生亲近,女子画师没有丝毫隐瞒得就聊了起来。 “老身想想哦,这城里名人还出过不少,十几年前好像出过一个大官,官居二品,可了不得......” 见女子画师半天聊不到正题上,画也快要画完了,王浩然忍不住打断道:“之前听人说过,曾经魔门四大魔君之一的千面魔君就出自江枫城啊。” 女子画师瞥了王浩然一眼,神情有些不悦,不过还是继续说道:“是没错,这千面魔君也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听说手上的人命多达上千条,手掌掌纹之间的血迹都难以清洗干净。” 形累道人跟上道:“哦?姐姐可否展开讲讲?” 女子画师听到形累道人喊自己姐姐,心花怒放,一张老脸都皱成了一朵花。 “话说这千面魔君啊,确实算是江枫城中的传奇人物,只可惜老身并没有见过此人,若是能给他画上一幅画,估计老身的生意都能好上不少。” 女子画师声音突然变轻,小声道:“不过老身年轻的时候曾经从一个老画师手里收到过一幅女子的画像,听说是这个千面魔君青梅竹马的画像,老身与公子聊得投缘,就将这幅画赠予公子好了。” 言罢,女子画师就从身后的摊位里翻找了起来,不多时就找出了一幅已经有些发黄的画像。 这幅画显然已经有些年头了,画上的女子长得大家闺秀,虽然形象上算不得什么倾国倾城的女子,但气质出众,一看就知道是个富家千金。 画像的右下角盖着一个小小的红印,仔细一看是三个字“林思忘印” 第125章 江湖四大美酒 追查千面魔君消息的事情还一直在进行着,转眼就过了一个多月。 形累道人和王浩然两个懒货在一个月前被薛峰指使着去查了两天案子之后就不在官府里插科打诨了,每日正午爬起来以后就在江枫城里闲逛,美曰其名查案去了。 薛峰知道这两人在一起肯定放不出什么屁,好在衙门里的歪风邪气经过这段时间也已经渐渐转变过来了,他也就求个眼不见为净,当做没这两人了。 至于清明和云中君两人当然是整日在外奔波奋力查探,无奈也只是查到了一些千面魔君年幼时在江枫城留下的痕迹,案情并没有突破性的进展,而魔门余孽似乎也在江枫城销声匿迹,没有了动静。 整个江枫城彻底恢复了以往的宁静,往来游客络绎不绝,街上的叫卖声吆喝声时有响起,不绝于耳,为平静的江枫城添了一些烟火气。 仿佛之前城中发生的纷争与祸乱都没有发生过,千面魔君现世的消息也随着魔门的隐匿和南朝官府刻意的遮掩下开始渐渐平息。 那个三十年前消失的千面魔君似乎就随着魔门势微彻底被掩埋在历史的长河里。 清明,云中君,形累道人,王浩然四人齐聚在西区的酒楼之中,觥筹交错。 “三位,经过一个多月的查探,案情一直没有进展,官府之中到别城调遣的高手也都到位,我想之前千面魔君的消息可能从一开始就是个假消息,这魔君恐怕并未在城中落脚。”清明饮下一口酒嘶哈了一声。 云中君一直与清明一起查案,对案情也是非常了解,点了点头道:“清明少侠说的没错,如今在城中已经耽误了太久,在下这两日就准备启程回瑞安城了,阁中还有许多事要处理,今日这顿就当是送别酒了吧。” 形累道人头点的像是小鸡啄米一般:“给你当送别酒的话,那这顿可就要你请哦!” 云中君轻笑:“那是自然。” 王浩然看着三人,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多少已经有了一些感情,此时提到要散伙,难免有些伤感:“这一次之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几位若什么时候经过淮北,可以来我王家做客,到时候我做东,请大家吃顿好的!” 几人大笑着举杯饮酒,江湖便是如此,永远少不了离别,而潇洒的江湖游侠们,也不会惧了悲欢。 酒楼之中的说书先生在津津有味得谈论着时事,正巧说到曾经名动天下的四大美酒。 “曾经的天下有四大美酒,分别是“斩执”,“天仙醉”,“忘忧”,“思无邪”,如今就只有“天仙醉”和“忘忧”还偶有流传,其中“天仙醉”只有江湖十二大势力红尘客栈才懂酿造之法,传闻就是再如何海量之人,只要饮下这酒,都一定会醉生梦死,当年江湖流传一句诗“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讲的就是这天仙醉。” “连天仙都能醉倒的酒,那是何等美酒,可惜这酒十年才出一坛,以老朽的年纪,这辈子恐怕是喝不到咯。” 说书先生摇晃着脑袋叹气道,仿佛这“天仙醉”真的是让人着迷。 堂下的酒客也是扼腕叹息:“这“天仙醉”之名我也早有听说,不过你们不知道啊,这红尘客栈除了这酒,那老板娘也是当世不可多得的美人,美酒配美人,那又是何等快哉!” “美酒美人能得其一都算此生一大快事,你小子还想鱼和熊掌兼得?怕是有这个命得,没这个命享受哦。” 堂上说书先生一拍醒木,压下众人议论,继续说道:“除了“天仙醉”之外,四大美酒流传与世的还有同属天下十二大势力之一无忧山的“忘忧”,这酒能与“天仙醉”并称四大美酒,当然也有其独到之处,若说“天仙醉”是塞外风情万种火辣女郎,那“忘忧”就是江南水乡养出的娇嫩少女。” ““忘忧”也是我们平民老百姓唯一能够喝上的四大美酒,无忧山每年产九十九坛,其中三十坛供给两国皇室,三十坛卖给江湖名门望族,剩下的三十九坛则是由全天下酒楼竞拍,价高者得。” “传闻江枫城中就曾有一酒楼拍下一坛,吸引了周围十三城的酒客慕名来此,只可惜最后由一神秘女子买下,之后去了何处就不得而知了。” 形累道人听到这里也来了兴致,大声问道:“都说天下四大美酒除了酒香醇厚,口味也是当世一最,而且还各有神奇之处,不知道这“忘忧”有什么奇异啊?” 说书人慢悠悠饮下一口茶水,轻声道:““忘忧”酒如其名,只要一口下肚,千般忧思,万般愁绪尽归尘土,喝的越多忘的越多,一坛下去,便是人间快活人,天地皆快哉。” 马上就有酒客打趣道:“我最忧愁的就是我家那个婆娘是只母老虎,这忘忧喝下去才忘记,醒过来再看到记起来怎么办,哈哈哈!” 说书人回答道:“老朽也没喝过,只不过听人说过,越是心中忧虑之事,忘记之后就越难想起,客官既然隔夜见到妻子就能想起,说明心底里最忧愁的就并非此事啊。” 刚刚与那名酒客坐同一桌的站起来应和道:“我可以作证,这小子最忧愁的应该是在外面养了好几个小妾,怕被家里的母老虎发现!” 全场顿时哄堂大笑。 说书人也是轻笑了几声,继续说道:“各位客官若真有机会寻得这四大美酒其中之一,可别轻易饮下,听说若是没有深厚的内功,饮下四大美酒恐怕要醉死在梦里,即便是其中最温和的“忘忧”也不例外。” “我们这辈子别说天下四大美酒了,就是这酒楼里最金贵的“红叶”都都攒上半月银子才能喝上一坛哈哈哈。” “就是就是,能喝上“红叶”我就知足了,还想什么四大美酒啊。” ...... 在一片议论声中,说书人悄悄离开,酒楼之中的气氛也再度火热起来。 酒过三巡,形累道人从怀里掏出一幅画像递给清明,大笑道:“一个月前,我们俩闲着无聊就找老薛找了点活干,正巧碰到一个画师,拿到了这副画,说是那个千面魔君年幼青梅竹马的画像,之前也碰不怎么到你俩人,有时候碰到也都忘了,今天刚好记起来,就给你们带过来了。” 清明和云中君疑惑得打开画卷,看清画上的女子面容之后,顿时猛地抬起头对视了一眼。 这画上的女子他们见过! 第126章 调转枪头 清明和云中君看到形累道人拿出来的这幅画,在经过最初的迷茫之后,就开始觉得有点熟悉,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很快两人就同时抬头对视,眼中满是震惊。 这个女子他们见过! 就在那天晚上两人偷偷跑到江畔阁楼的二层,见到了老者妻子的画像,和这幅画上的女子长得一模一样! 那名老者失踪的妻子居然就是当年千面魔君的青梅竹马林思忘! 江畔阁楼的那名老者,可能真的有问题! 清明莫名联想到了慈宁村中大夫商奇,他的妻子在外人看来也是失踪了,而事情的真相又有谁想得到呢。 疑虑丛生,清明脑海中无数关于江畔阁楼的记忆在闪回。 这老者生了两个孩子,而且自小就住在城中,千面魔君的易容术就算是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得取而代之,两个孩子和林思忘都是朝夕相处的人,不可能会没发现。 至于老者的两个孩子,江立枫和江轩枫两人,在千面魔君于江湖中销声匿迹的时候,不过才是个幼童,应该不会是千面魔君会假扮的对象,或许千面魔君有这个能力,可显然假扮成一个成年人更容易,没必要挑容易露出破绽的人去伪装。 等等! 清明脑海中诸多线索逐渐汇聚成一条。 朝夕相处的人当然会发现,所以林思忘就失踪了,或许是她发现了枕边人并不是原来之人,所以千面魔君才会杀人灭口。 而且再结合之前打探到的消息,年幼的千面魔君和进林思忘感情深厚,就只有这么一个朋友,显然关系不一般,这魔头真的可以下狠手么? 清明摇了摇头,魔门的魔头本来就是穷凶极恶之人,其中不乏杀兄弑父的恶徒,更何况是魔君呢。 再加上林思忘失踪之后,老者曾经将孩童寄养在邻居家,自己出去寻找了三年,这三年的时间,为千面魔君与原先之人所有不像的地方找了个合理的解释。 江畔阁楼的老者是千面魔君的可能性顿时在清明的心中无限拔高。 不管老者是不是千面魔君,千面魔君若是真在江枫城,最有可能去找的也就是林思忘! 这住在阁楼之中的老者一定知道些什么! 想通以后,清明望向云中君,发现云中君也是恍然大悟的神情,便知道他也已经想通其中关窍。 两人对视点了点头,同时从酒楼离开,朝着官府的方向飞奔而去,留下了形累道人和王浩然两个留在原地面面相觑。 形累道人呆呆看着清明和云中君的背影,再看了看手中林思忘的画,轻声道:“这画上是写了什么我看不到的字么?” 王浩然则是吐槽道:“这两人明明长了一张嘴,怎么交流都不用的么?” 而在官府之中,清明对薛峰说明了自己的发现之后,三人就一起来到了江畔阁楼。 此时住在阁楼之中的老者正坐在江畔垂钓,杨柳依依,阁楼相伴,很是雅致。 一直到清明三人来到近前,老者才听到脚步声,缓缓转过了头,看清来人之后,疑惑道:“小兄弟,怎么又来了?” 云中君不动声色,笑道:“不日我们就要离开江枫城了,特来和老先生道别。” 老者轻轻点了点头,也是客气道:“小兄弟还挺客气,当日怠慢了,今天有空,不如坐下喝杯茶?” 三人围着小木桌子席地而坐,桌上的茶水在炭火的炙烤之下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老先生,那天之后,过的还好吧?”清明率先开口。 老者并没有因为清明提起丢脸的事情而有任何不悦,唏嘘道:“那个混账东西,当天晚上好像过来偷房契,不知为何跑了,这一个月倒是一直没有出现。” 云中君点了点头:“那就好,此次来道别,心中一直挂念此事,我朋友说话直,戳到您痛处了,老先生莫怪。” 老者哈哈一笑:“年轻人直来直往才是常态,老头子我也就喜欢和说话直的人打交道。” 清明又道:“老先生,之前你说,你的妻子在三十年前失踪了?” 还没等老者说话,云中君又是站出来打圆场:“我们在城中偶有听说此事,就想着这次回去,看看能不能帮忙找找。” 老者摆手道:“还没到三十年,仔细想来二十多年了吧,就不麻烦小兄弟了,这么多年,要回来早就回来了,如今年纪这么大了,纵然还是思念得紧,但也没那么难受了。” 清明这愣头青是丝毫没注意到说话专挑人家痛处,继续说道:“老先生当年你出去找了几年,都到什么地方去找了?” 云中君则是心惊肉跳,这老者若真是千面魔君,以清明这问话的方式,惹得人家不开心了,一巴掌就能把他的头像拍西瓜一样拍碎:“我这朋友的意思是,您找过什么地方了,我们也好有个数。” 老者也不在意,掰着指头一个城池一个城池念叨了起来,最后才摇头道:“老头子我都不指望了,小兄弟也就不要白费功夫了,或许老太婆这会人都入土了。” “如果不是当年两个娃娃还小,怕被人欺负了,所以才回来照顾,等两个娃娃大了,老头子我腿脚也不灵便咯,等过几年老头子我也下去了,再好好去找找她。” 老者脸上表情复杂,有悲伤,有思念,亦有时过境迁的唏嘘。 “也不是非要她回来,人能喜欢一个人,当然也能不喜欢一个人,她不愿意留在我身边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想听她当面说一句,这样不明不白的,蹉跎光阴,心里不是滋味。” 清明听老人说完,莫名被这种真挚的倾诉所感染,下意识得摸了摸腰间刻着“此情可待成追忆”的木牌以及手腕上的白玉石手链。 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这句话也就因为饱含世人的期盼,所以才会被这么多人记在心里吧。 清明没有再说话,四人一时无言。 薛峰朝着两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两人先离开。 云中君与老人道别之后,三人走到了无人之处。 薛峰看着两人轻轻摇了摇头,叹气道:“他没说谎。” 原本清明心中的坚定在见到老者对妻子的思念流露之后也有些动摇,但依旧是狐疑道:“薛大人怎么知道他没有说谎?” 薛峰还没开口,云中君便是解释道:“官府之中有一种独特察言观色的手段,专门为了审讯犯人而存在,可以通过面部表情或者是一些小动作就可以看出犯人有没有说真话,想必薛大人必然精通此道。” 薛峰点了点头:“没错,年轻的时候在边关当过几年兵,做的就是审讯犯人的活,这一行我不敢说是第一,但在如今南朝之中,占个前十的席位不难。” 清明依旧是不甘心:“不可能看错么?” 薛峰:“可能看错,但我知道对象是千面魔君,所以更加小心谨慎,不曾漏下任何细节,易容术是易容术,可只要是说谎,我没看出的几率微乎其微。” 第127章 游仙令 回望江畔的阁楼,清明眼中满是狐疑,自从来到江枫城开始调查采花贼的案件开始,他就总觉得有点什么不对。 似乎有一张无形的大手在引导自己查案的方向,只是细细想来又觉得没有什么不对,所有的一切都合乎常理。 薛峰注意到清明脸上的表情,问道:“怎么了?” 清明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纷乱的想法抛之脑后:“没什么,既然这老先生没有说谎,那就说明不是千面魔君,但是并不能完全撇清和千面魔君的关系,林思忘的失踪我想和千面魔君一定有关系,否则师娘给我的消息不可能.....” 清明说到这里突然沉默,脑海中突然有灵光闪过。 “当然,我会派人盯着的。”薛峰说完便是对两人道别:“衙门之中还有诸多事务要处理,就不陪两位了。” 没有理会薛峰的离开,清明已经陷入了沉思。 当初千面魔君的悬赏令是君莫愁给的,上面留下的江畔阁楼的地址清明之前也看过,官府里面并没有这个信息,也就是说这个信息是君莫愁留下来的。 即便君莫愁在离开之时也说过这个消息并不一定准确,可既然能留下来肯定有一定的依据。 越是这么想,清明双目就越是明亮。 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去打探消息,完全忽略了当初君莫愁在离开之时,曾经交给自己一个令牌,说是只要在城中看到一样的标志找进去,就能得到一定的帮助。 既然师娘能留下江畔阁楼的线索,而官府是没有的,说明师娘获得情报的渠道与官府不一样,也许只要自己通过那个令牌就能知道更多别人不知道的消息。 想着,清明就是朝着城中找去。 云中君看着清明若有所思的样子,犹豫了一下,并没有跟上,反而是转身朝着另外一个拐角离去。 清明回到衙门,从自己的行囊里掏出那块搁置了许久的令牌,仔细打量了一下上面的图案,是一只断尾鸟,栩栩如生。 之前在押镖的路上,清明曾经听文人语讲过异兽录,就有描绘过这种断尾鸟,好像叫做游仙,传闻之中能带人进入到仙境之中,曾经有人见过这种鸟,在仙境之中游览一番,醒来才发现是一场大梦,往后余生一直沉沦那一夜美梦之中,庸碌一生。 清明记下这图案之后就在江枫城中搜索了起来,找了好久没找到,最后在一间茶肆里面找到了这个图案。 “呦,客官,喝点什么?小店有最新到的碧湖新茶,要不要试试?”铺子里的店小二马上迎了上来。 清明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周围没人之后,才是从怀里掏出了游仙令牌。 店小二看到令牌的瞬间,顿时瞳孔一缩,飞快得瞥了两眼四周,小声道:“公子请随我来。” 清明跟着店小二来到了茶铺的内间。 还没等清明细细观察周围的环境,店小二就是跪了下来,双手抱拳:“大人来此,蓬荜生辉!” 清明哪里受过这等大礼,连忙将店小二搀扶了起来:“别,你别这样,我就是有些话想问,问完我就走。” 店小二疑惑道:“不知大人想要问什么,小的一定如实回答!” 清明也不卖关子,直接道:“我想知道一些关于千面魔君的事情。” 顿了一顿,清明又添了一句:“如果能帮我直接找到千面魔君,那是再好不过了。” “小的这就去办,只是千面魔君的消息还好办,但想要找到人.....”店小二面露难色:“此人毕竟隐匿江湖三十余年,恐怕如今想找不太容易。” 清明连忙摆了摆手:“没事没事,能找到人最好,找不到人有一些线索也可以。” 店小二点头应和:“是!” 言罢,两人都不再说话,也没有动作。 良久店小二才又是疑惑道:“大人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么?” 清明摇头:“没有了,那我,先回去?” 店小二点了点头:“好的大人,小的到时候将所有的信息整理以后,会送到您府上。” 清明疑惑:“你知道我住在哪里?” 店小二嘴角含笑,眼里满是自信:“现在不知道,但是只要想的话,会知道的。” 清明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话,离开了茶肆。 ...... 考虑到这消息搜集的速度,清明闲着也是闲着,就在城中游荡了一会才回到衙门,刚到衙门口,门口的衙役便是迎了上来。 “清明少侠,刚刚有人送来了一封信,说是要转交给你的。” 清明疑惑,打开信封一瞧,发现里面全部都是关于千面魔君的信息,马上就知道是店小二托人送过来的信件。 没想到这店小二的速度居然如此之快,前脚刚走,人还没到地方,东西已经送过来了。 师娘这拿消息的渠道可真厉害,还不用钱。 清明心中默默念叨了一句,就拿着信件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仔细得看了起来。 越是看信上的内容,清明就对这个情报组织越是震惊,信上的内容之详细,让人不敢想象居然是在这么短的时间整理好的。 虽然上面的大部分内容清明在之前一个月的搜查之中都已经知道了,但依旧有一些是之前没发现的。 其中就有一个千面魔君与林思忘关系的介绍,两人在年幼时已经私定终身,若不是千面魔君的家道中落,而林思忘的家族又是当时江枫城中有名的大族,纵然林思忘只是庶出,也不能嫁给一个连饭都吃不起的读书人。 在林思忘长辈百般阻挠之下,两人终究是没能成婚,时逢大周裂国乱局,林家身为城中显贵,首当其冲受到流民的攻击。 林家在危难之下也管不得两个小辈之间的感情之事,两人趁乱私奔离开城池,却因为衣着华贵受到流民觊觎,千面魔君当时不过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哪里是那些流民的对手,若不是当时林家亲卫赶到,林思忘恐怕就遭了毒手。 然而富家千金被这么一吓,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说什么也不愿意再见千面魔君,只是留下了一句,什么时候你能将这些流民杀光,才愿意见你的气话。 千面魔君信以为真,不顾一切得练武,一直到最后堕入魔道,杀了无数流民之后还没来得及见上林思忘一眼,就被城中的江湖高手追杀,逃离了江枫城,自此踏上了魔君之路。 清明一阵唏嘘,千面魔君入魔的原因果然不是因为父母被流民杀害才入魔的,而一直到他逃离江枫城,他的父母还依旧活着,只是日子有些清贫罢了。 而林思忘在知道了千面魔君所作所为之后也为自己说出那样的气话而后悔,奈何覆水难收,千面魔君已经离开了江枫城。 林思忘待字闺中等了千面魔君多年,最后还是在长辈的要求之下,嫁进了当时如日中天的江家,也就是如今江畔阁楼的老人。 而君莫愁之所以能留下江畔阁楼的地址信息,就是因为在三十年前,千面魔君最后一次出现,正是在江畔阁楼,之后就再也没了踪迹。 而这么多年都没有再出现的千面魔君为什么又有消息在江湖上传开,吸引了众多魔门之人,那就不得而知了。 看完信件之后的清明脑海中蹦出了一个想法。 千面魔君或许根本就不在城中,而是带着林思忘私奔去了,至于为什么会有千面魔君出世的消息在江湖上传开,应该是别有用心之人的阴谋了。 第128章 赌坊风波 清明脑海中有了新的想法之后,再回想之前种种,所有事情仿佛都有了印证,越想越对,就差没开心得拍大腿了。 只是顺着思路一直延伸,总是会在一个月前查探的那个老秀才这里卡住。 如果真如自己所想,千面魔君并不在江枫城中,那魔门之人又为何杀了老秀才来隐瞒信息呢? 老秀才知道的信息又是什么呢? 清明心中不断想着,顿时觉得脑子有点疼,这一个多月动的脑子比之前十年加起来动的还要多。 要是端午还在就好了。 心中忍不住想到,清明不禁怀念起有端午在身边时候的日子,只是那天藏剑峰上的端午显然已经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端午了,不知道下次见面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也不知道他过的好不好。 清明一边想着一边往衙门走去,就在经过西区的一家赌坊的时候,被里面传来的吵闹声吸引了注意。 还没等清明凑过去看看,就见到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从里面被扔了出来。 仔细瞧去,居然还是个熟人,正是那个江姓老者的大儿子,江立枫。 江立枫显然是没注意到人群中的清明,站起身子就朝着周围大喊:“看什么看?!没见过赌钱啊?!” 赌坊里面一个壮汉大跨步得走了出来,居高临下得睥睨着江立枫:“姓江的,当年念你家大业大,这才借了银子给你,怎么,现在银子还不上了,就拿着这破书来抵债啊?!我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说完壮汉就是把一本有些发黄的书籍扔在了江立枫的脸上。 清明眼尖,看到书籍的封面上写着《地理志》三个大字,虽然看着是有些年月了,但不是什么孤本善本,值不了多少银子。 江立枫将书籍小心翼翼得拿起来,怒骂道:“你这个不长眼的东西,这辈子也就只能在这赌坊里当一辈子的打手!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壮汉嗤笑道:“老子是没上过书塾,但也不是文盲,当老子不认识字么?” 江立枫打开书大声道:“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可不是什么地理志,此乃当年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星月宫的镇派秘籍,《斜月清心诀》!” 壮汉显然是一点都不相信:“你说是就是啊?星月宫在四五十年前就被魔门灭了,就是有这镇派秘籍,还能流到你手里?再说了,封面上明明就写着地理志,你小子是失心疯了吧!” 清明瞄了一眼书籍上所写,字是小了一些,但确实写得是一门内功心法,至于是不是江立枫所说的什么星月宫的镇派秘籍就不得而知了。 江立枫急得直跳脚,无奈赌坊里的人并不买账,只得骂骂咧咧得离开。 清明心中狐疑,当年魔门势大之时,在江湖上搅风搅雨,被灭门的江湖门派不知凡几,其中星月宫在里面算是比较有名的了。 如今魔门依旧潜藏在江枫城暗处,以江立枫这赌鬼的性子,清明可不相信他能有手段可以拿到这种珍贵的秘籍,除非是魔门余孽主动送到他手里的。 如果秘籍是假的也就罢了,若是真的,魔门余孽恐怕又在暗中计划什么大动作了。 清明悄悄跟在江立枫身后,一直到了一条无人的巷子里。 “这秘籍,可否给我看看?”清明站出来拦住了江立枫的去路。 江立枫警惕得往后退了一步,目光在清明脸上扫视了几圈,觉得有点眼熟,却不太记得是在哪里见过。 见江立枫警惕的样子,清明从怀里掏出了钱袋掂量了一下,扔了过去:“如果秘籍是真的,我可以出钱买。” 江立枫接过钱袋打开一看,脸上顿时乐开了花,二话不说就从怀里掏出了秘籍递了过来:“如假包换,不是真的我头砍下来给你。” 清明当然不会相信一个赌徒的话,拿着秘籍仔细翻看了起来。 以清明之前在藏剑峰封不正的书店里看了无数秘籍的见识,眼前这本《斜月清心诀》有可能是真的,除了封皮之上写着《地理志》,里面的内容确确实实是一本内功心法,写得煞有其事,而且内容上还偶尔有提到星月宫的其他的武学。 至少清明一时之间没看出什么端倪。 “这秘籍你哪来的?”清明试探得问道。 江立枫将钱袋塞进怀里,摇头道:“这我可不能说。” 清明眼神一凝,不愿意说,那就说明那个地方,还有别的秘籍,如此一来就更可疑了。 当时千面魔君的传言散播开来的时候,也就是因为提到了千面魔君掌握有当年魔门的宝藏,这才吸引了许多江湖人的到来。 这魔门宝藏,难道真的存在? 这已经烤熟的鸭子,清明当然不能放过,又开口道:“告诉我,我可以再给你一些银子。” 江立枫也不是傻子,虽然眼中有对金钱强烈的渴望,但还是止住了贪念:“我不能说。” 说完,江立枫就是转身朝着巷子外面走去。 清明也不废话,跨步上前,手掌如鹰爪般探出,抓住了江立枫的后脖颈:“说,或者死!” 江立枫面露惊恐,大喝道:“这可是在江枫城里,你不怕官府么?!” 清明冷笑道:“你管我怕不怕官府,总之你只要知道,我能在官府来之前杀了你。”说着清明就是加重了手里的力道。 感受到死亡的迫近,江立枫悬在空中的双腿胡乱踢蹬起来:“我说,我说,你别杀我!” 清明不管不顾,手上的力道继续加重,这个时候他只要轻轻一拧,就能把江立枫的脖子扭断。 “我爹,这是从我爹的书架上偷来的!”江立枫吓得脱口而出。 清明手掌一松,江立枫的身子落地,等他转头看向身后的时候,发现清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 正在飞速赶往衙门的清明脑海中思绪翻飞。 江畔阁楼,又是江畔阁楼! 一而再,再而三得有线索指向这个地方,如果说这里没有问题,清明是无论如何都不信了。 可薛峰已经信誓旦旦得保证过,那江姓老者并没有说谎,不可能是千面魔君,还是说这名老者真的偷偷有在和千面魔君联系? 仔细回想那天夜里,江畔阁楼的顶层上放着无数书架,只不过当初因为时间原因只是扫视了几眼,并没有打开每一本查看。 如果里面的每一本书籍,全部都是曾经魔门消灭的江湖势力的秘籍...... 清明想到这里不寒而栗。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魔门余孽一直心心念念寻找的魔门宝藏,可能就在江畔阁楼之中! 那独自守在江畔阁楼的老者,究竟是什么人? 和千面魔君,又有什么关系? 第129章 我是谁 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雨水落在临仙江面上,荡漾开一圈圈的涟漪,整个江枫城水雾蒸腾,如同仙境。 东区江畔阁楼边上,一叶拴在岸边的轻舟在江流暗涌之下不断沉浮,露出船底下的青苔,岸边的杨柳轻轻摇摆,显得没有精神。 江姓老者孤独得坐在岸边垂钓,雨水打在斗笠蓑衣上噼里啪啦作响。 而不知道什么时候,老者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背负长剑,全身隐藏在黑袍之下的人。 天上落下的雨水仿佛有着自己的意识,每每要落在黑袍人身上的时候就会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挡住,悄无声息得滑落。 背剑黑袍人就这样静悄悄得站在雨幕之中没有动静,老者也仿佛没有察觉到身后的黑袍人,带着斗笠的头颅上下点着,似乎在打瞌睡。 就这样过了小半个时辰,江姓老者终于有了动静,颤巍巍得站起来,转头看到在雨幕之中的背剑黑袍人。 老者见黑袍人一动不动,也没多话,沉默得将地上的竹竿和鱼篓收拾起来,转头朝着阁楼行去。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背剑的黑袍人终于开口:“魔君大人。” 四个字语调不高,却如惊雷一般响彻。 老者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就只有自己和黑袍两个人,这才确认黑袍人是对自己说话。 “什么魔君大人?你在和老朽说话么?” 背剑黑袍人兜帽之下的双目有一丝血色闪烁:“如今魔门四散,魔尊大人有心放弃魔门,魔君大人若是还痴迷于红尘俗世,怕是过不久,世间再无魔门。” 听完这话,老者哪里还不知道黑袍人的身份,联想到前些日子城中魔门余孽作乱的传闻,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惊恐:“你,你是魔门的人?!我不是你找的什么魔君,你找错人了!” 说着,老者就是飞也似得朝着阁楼跑去。 背剑黑袍人叹了口气,轻声道:“看来是真的......” 说完,黑袍人单手猛然探出,凛冽的劲风袭向老者后脑。 眼看老人的脑袋就要被劲风洞穿,佝偻的身子突然一晃,劲风擦着脑袋射进了阁楼的墙壁上,留下了五个孔洞。 老者看着墙上的洞,眼睛瞪大,吓得身子都颤抖起来:“你,你要干什么?我说了,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魔君,你认错人了。” 黑袍人闭口不言,默默拔出身后的长剑,血亮的剑光冲天而起,将漫天雨水切开。 “若是大人死在我剑下,那就说明你不值得我等俯首称臣,这魔君,不要也罢。” 剑光落下,雨幕被分割成了两半。 老人害怕得抱头蹲下,眼看就要死在血色长剑之下。 就在这时,一股无形的气机自老人身上爆发出来,冲散了凌厉的剑意。 黑袍人目光一凛:“罡气?” 老人久久没有感觉身上有疼痛感出来,眼神从手臂缝中瞟了出去,看到黑袍人早就已经收起了长剑。 老人站起来指着黑袍人就大骂起来:“臭小子耍老朽玩呢?老朽说了不是你嘴里的那个千面魔君!再怎么说,老朽年纪也在这里,尊重长辈你不懂么?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也不怕死了,要杀要剐随你便!” 黑袍人并不理会老人的怒骂,只是自顾自说道:“当年魔门被一棒和尚带领下的众多名门正派驱逐,魔尊大人更是在众多无耻之徒的围攻之下身受重伤,最后将一身功力传于新魔尊,不曾想新魔尊不仅没有带领一蹶不振的魔门东山再起,反而是没了踪迹。” “之后四位魔君也在一场场战役之中分别身死,仅有您凭借绝伦的轻功以及易容术藏匿于人海消失,这一藏,就是三十多年。” 老人气急:“老朽都说了自己不是了,老朽自小就生活在江枫城,从未出城,哪里能是什么千面魔君。” 黑袍人笑道:“你说自己不是,刚刚又是如何挡下我那一剑的?” 老人摊开手掌,双目流转,自言自语道:“是啊,刚刚我觉得自己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涌出来。” 很快老人就甩了甩脑袋:“不不不,我不可能是你说的什么魔君!我两个儿子都在城里,老朽可是看着他们长大的!” 黑袍人并不在意老人的争辩,继续道:“之前我曾在东区一个老秀才那里打听到一个关于你妻子的消息。” “曾经江湖四大美酒之一的忘忧在江枫城出现过,被一个神秘女子买下,之后这女子就消失了,没人见过她的容貌,也没人知道姓名,只知道当时她以无数珠宝首饰换了这坛忘忧,而恰巧,这珠宝里面有一件龙凤钗,便是老秀才贫寒之时典当之物,所以便认出了这个女子,而这个女人的名字,叫做林思忘,如果我猜的没错,应该是你的妻子吧。” 老人听到黑袍人讲到自己的妻子,耳朵都竖了起来。 “江湖盛传的四大美酒,每一种都是人间不可多得之物,其中这忘忧酒,更是能让人忘记所有忧愁之事,你觉得这坛酒,进了谁的肚子?” 见老人不答,黑袍人继续道:“四大美酒任何一种都是无数奇珍酿造而成,普通人若是喝了恐怕会气血冲顶,醉死当场,你一个普通人,喝了一坛忘忧酒,却没死,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老人低头道:“就算我真的是你说的那个什么千面魔君,现在我什么都忘了,也帮不上你什么忙。” 黑袍人哈哈一笑:“不打紧,我可以帮你想起来。” 老人还正想开口,就被黑袍人一手抓住了衣领,朝着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江面扔了过去。 “魔君大人莫怪,只有经历生死危机,才有可能冲破关隘,回想起当初遗忘的事情。”黑袍人看着扑通一声掉进江里不见踪影的老人,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声音道:“若真的想不起来,死了也不错。” 老人常年居住在江边还是通一些水性,只是黑袍人这一扔直接就将其扔进了临仙江中央,如今又是瓢泼大雨,暗流汹涌,老人在江面上挣扎浮沉了一阵,没一会还是气力用尽,沉了下去。 无数回忆如走马观花在脑海中闪烁。 “我要死了么?” 回顾一生,自妻子走后,便是浑浑噩噩不知春秋,再也没了心气,两个儿子也都不孝顺,整日想着偷家中的房契去卖。 “就这么结束一生,倒也不错。”老人心中暗暗想着。 身体依旧在不断下沉,双目睁开,混浊的江水不断有漂浮的碎屑,还有自己嘴角涌出的气泡,遥远的江面上漂浮着无数红枫,猩红一片。 转眼三十年的记忆回顾,再之前的记忆就是夫妻两人甜蜜而幸福的生活,这也是老人最不愿意回想的记忆,每每想到只觉得心中苦闷。 只是如今回想,前三十年的记忆却如同纸片一般,没有任何切身体会的经历。 老人觉得自己的头传来一阵阵剧痛,忍不住发出痛呼,可是江水却是猛地涌进口中,将仅剩的一口气挤压而出。 肺部火辣的疼痛,老人脑中却只有一个念头。 “我是谁?” 前三十年的记忆如同一个个泡沫,在浑身剧烈的疼痛中不断破裂。 “我到底是谁?” 一段段从来没有见过的场景在脑海中浮现。 鲜血,断臂,没有皮的尸体。 叫喊声,惨叫声,狂笑声充斥在脑海。 “我到底是谁?!” 所有记忆的泡沫破裂,远处江面上的红枫在视线之中就仿佛浓郁到化不开的鲜血。 “是了。” “我想起来了。” “我出生在这里。” “我手上沾染无数鲜血。” “我是......” “千面魔君。” 第130章 后知后觉的清明 雨势渐隆,豆大的水珠噼里啪啦的落下,砸在房檐上再顺着瓦片滑落,江枫城中行人来去匆匆,纷纷进到屋子里。 而在东区江畔阁楼的江面上,不断有气泡浮出水面,仿佛有一条恶龙正潜伏在江底。 黑袍剑客目光紧紧盯着江面,生怕错过任何细节。 而就在这时,江面一声炸响,巨大的水花冲天而起,连带着天上落下的雨水都倒卷上去,形成了一霎那的奇景,仿佛地面对着天空下起了一场大雨,水珠与水珠对撞,爆发出无数水雾。 随着所有雨水再次落下,天空中出现了一个身影。 须发皆白,满是沟壑的脸上彰显着无与伦比的威严,嘴角微微上扬,邪气纵横,一双混浊的双目此时却是神采奕奕,精光四射,目光所及之处泼天水幕爆裂,仿佛被人从中截断。 此人正是被黑袍剑客丢进江里的老者。 这时候的老人哪里还有一点之前佝偻暮气,意兴阑珊的样子,纵然是身着布衣也能看出不凡。 滔天的黑气自身上涌出,如同夜幕降临将江面笼罩,随后这滚滚黑气猛地一收,如同长鲸吞水一般将黑气收入体内。 老人睥睨四方,随后在半空中一步一步,仿佛空中有一道道看不见的无形阶梯一般,走到了岸边。 黑袍剑客见到老人,连忙将单膝下跪,大声道:“恭喜魔君,贺喜魔君......” 话还没说完,老人大袖一挥,一股无形气劲将黑袍剑客击飞了出去,落在地上连吐数口鲜血,但很快就被瓢泼的大雨冲刷干净。 “这是你刚刚冒犯的惩罚。”老人看都不看黑袍剑客一眼,缓缓朝着江畔阁楼走去。 黑袍剑客连忙站起来跟上,却没有再说话。 老人双手负后一步一步顺着阶梯走上阁楼,看着阁楼上已经落上了灰尘的家具,老人身上气机外放,瞬间所有尘埃扬起,四散飞出了阁楼。 老人拿起桌面上的首饰,轻轻抚摸,丝毫没有方才不可一世的样子,眼中满是柔情。 一件件饰品抚摸过来,最后老人将目光放在了墙上的人像画上。 画中女子衣着华贵,头戴金步摇,巧笑嫣嫣。 “想不到浑浑噩噩,已经三十年过去了。”老人脸上满是追忆,旋即摇了摇头:“可是我依旧想不起来,当日见到你之后发生了什么,又是为什么,你会让我喝下无忧酒,亦不知你为何离我而去。” 老人转头看向铜镜,苍老的脸上满是岁月留下的痕迹,他一边抚摸着自己的脸,一边轻声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顶着这样一张脸。” 说完老人大手抚摸过脸颊,再露出面孔的时候已经是一张截然不同的脸。 俊美而年轻,细腻的皮肤看不到任何的毛孔,只是斑白的头发依旧证明这具身体已经不年轻。 千面魔君回头对着一直老实跟在身后的黑袍剑客道:“三天时间,我要知道当年她离开我以后去了哪里,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若是查不出来,让他人提着你的人头来见我。” 诡异的是千面魔君的声线居然也在面孔变化之后变得清脆明朗起来,丝毫没有之前的嘶哑沧桑,就仿佛真的是一个年轻人在讲话,只是语气之中充满了不可拒绝的威严与权柄。 黑袍剑客低头抱拳,高声道:“是!” ...... 就在江畔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的同时,江枫城衙门之中。 清明正和薛峰坐在一起。 薛峰:“你是说,魔门三十年前搜罗的各大门派秘籍全部都收集在那个江畔阁楼的顶层?” 清明重重点了点头:“没错,那天我和云中君晚上一起搜查,看到过那上面藏着很多书籍,只不过封面上写得都是其他名字,以此来掩人耳目。” 说完清明就是从怀里掏出了之前从江立枫手里买来的《斜月清心诀》递了过去:“这是我花一百五十两银子买来的,这你要还我的。” 薛峰打开书籍随意翻看了两眼,就扔在了一边:“一百两,你自己去库房领。” 清明兴高采烈得点了点头,报的一百五十两本来就有给薛峰杀价的余地,之前他给江立枫的银子顶多就五十两,一来一回自己还赚了五十两。 倒不是没想过自己修炼,只是先不说这东西修炼以后会不会有什么弊端,就说这星月宫当年都被魔门灭门了,想来也不是多强的功法,再说清明深知贪多嚼不烂的道理,师傅传授的无名拳法本来就是内外兼修,有一门就足够了。 薛峰看着清明的小表情就知道肯定被骗了,只不过也没在意,疑惑道:“你说那个老人可能和千面魔君有联系,或者有可能就是千面魔君,可那天我去见他的时候,他并没有说谎,我不可能看错。” 清明点了点头:“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我本来也怀疑千面魔君早已经离开了江枫城,但是一个月前魔门余孽残害了那个老秀才,肯定是发现了什么,而这点是我们不知道的,这也变相证明了千面魔君恐怕真的在城中。” 薛峰沉吟道:“假设那个老者真的是千面魔君,以结果导向来推测的话,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可以完全没有一丝破绽得说谎呢。” 清明下意识得就回答道:“只要他自己也相信自己说的话是真的不就不好了。” 话一说完,清明顿时觉得自己似乎在迷雾中抓住了什么东西。 气氛陷入沉寂,两个人都在深思。 清明细细整理这一个月以来的千头万绪,从那晚偷偷潜入江畔阁楼开始。 阁楼的最上层都是当年魔门搜罗的典籍,而在二层则是林思忘的一些珠宝首饰以及画像,还有一个让清明印象尤为深刻已经干涸的酒坛。 酒坛? 酒坛! 所有迷雾在此时顿时散去,清明回想起当日在酒楼里听说的关于天下四大美酒的传闻。 仅仅以残留的余香都能让清明感受到那酒坛中酒的不凡,除了四大美酒,还能有什么?! 清明激动得大喊起来:“忘忧!是忘忧没错了!” 薛峰疑惑得看向清明:“忘忧?和忘忧有什么关系?” 清明抓住薛峰的肩膀,兴奋道:“那处阁楼二层有一个酒坛,里面酒已经干涸,但是却酒香浓郁,是我闻过最香的酒!” 薛峰依旧不能理解清明这么兴奋,没好气道:“你小子才多大,没见过好酒很正常。” 清明摇了摇头,脸上斩钉截铁:“不可能,我从来没闻过那么香的酒,这酒一定是忘忧!” 薛峰挣脱开抓着自己肩膀的手臂,道:“所以你觉得那个坛子里装的是忘忧酒,那和千面魔君又有什么......” 说到这里,薛峰突然一拍脑袋,大声道:“所以你怀疑千面魔君喝了忘忧之后忘记了自己是千面魔君的事情,所以才能义正辞严得说谎?!” 没等清明开口,薛峰继续道:“没错了,忘忧酒性之烈,也只有千面魔君之流才能喝下以后一点事情没有,如果是普通人喝了估计人都已经没了。” 所有的线索在此时全部汇聚,指向了江畔阁楼的老人。 薛峰当即大手一挥,对着身边的副将道:“吩咐下去!暗中调派人手,让周围数城所有达到一流高手之境的三天之内全部到城中!记住,一定要暗中调派,免得打草惊蛇!” 副将尊敬道:“是!” 第131章 山雨欲来 两天的时间转瞬即逝,江枫城的雨丝毫没有衰减,反而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瓢泼的大雨不断落下,临仙江的水位都上升了不少,若是再这么下去,恐怕会形成涝灾。 只是如今江枫城的官府可管不了这么多了,相比起涝灾,千面魔君的威胁如芒刺在背,一直牵动着官府众人的心神。 薛峰安排了一些手下在江畔放置沙袋,以延缓涝灾形成的时间,虽然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但若是千面魔君的事情不处理,恐怕也没人能安心。 清明四人也在薛峰的安排下进入了围剿千面魔君的队伍,只不过如今周边数座城池的高手还没到齐,暂时也只能焦急等待。 相比较起清明和云中君的坐立不安,形累道人和王浩然则是要安逸得多,两人依旧是吃了睡,睡了吃,仿佛明日要围剿的不是凶名赫赫的四大魔君,而是去捉一只兔子。 “你们别老是走来走去的,晃的贫道眼睛疼。”形累道人没好气得对着清明道。 清明转头,看着形累道人瘫倒在床上,翻了个白眼:“你知道明天要找的人是谁么?” 形累道人回答道:“我知道啊,江畔阁楼那个有两个没出息儿子的老头子呀,怎么,之前都还好好的,现在知道人家是千面魔君以后胆子就变小啦?” 见清明不说话,形累道人伸出剑指比划了两下:“放心吧,贫道修道二十载,从未飞剑取过人头,这一次,让你看看道爷真正的实力。” 王浩然插话道:“行了吧你,我看你叫吹牛道人还差不多,整日就知道吹牛,还飞剑取人头,你那把破木剑,能飞吗就吹。” 形累道人一指头点向王浩然:“怎么的?你想试试道爷的御剑术?道爷怕你都来不及开口就没了性命。” 王浩然眉头一挑:“本大爷可是已经突破到一流高手了!之前忍你两手是给你面子,还真当本大爷是软柿子,想捏就捏啊?” 形累道人高声道:“来来来,咱们比划比划,突破到一流高手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是吧?看道爷不打的你满地找牙。” 眼看两人就要打起来,清明马上站在两人中间阻止:“行了行了,你们就别闹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老实点。” 形累道人冷哼了一声又瘫在了床上,不再说话。 王浩然也是瘫在床上,不过是背对着形累道人。 清明看着有些孩子气的两人,哑然失笑,经过这么一闹腾,似乎内心紧张的情绪也冲淡了一些。 而在此时薛峰的房间里,副官正恭敬得站在一边。 薛峰:“之前我交代你去查那个潜伏在魔门的线人,现在有消息了么?” 副官:“线人的家属一直都在属下严密管控之内,奇怪的是这个线人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偷偷去过,也没有传过任何消息回来。” 薛峰眉头微微皱起:“会不会是出事了?” 副官:“听其他外围的线人传来的信息,城中的魔门余孽已经完全拧成了一股绳,属下猜测线人应该是没有机会传消息。” 薛峰来了兴致:“魔门余孽向来得意忘形,不服管教,除非有绝对的实力,否则他们可不会认可别人的统帅,如今千面魔君的消息还没传开,他们之中是又出现了什么强者?” 副官点头道:“似乎在一个月前,那个并称疯刀狂剑的狂剑力压小鬼王,成为了魔门余孽的新领袖。” 薛峰:“据我所知,这个狂剑最多不过初窥门径的境界,纵然境界高于几人,但魔门余孽之中一流高手也不少,恐怕也难以服众吧。” 副官苦笑道:“之前清明少侠几人何绣坊一战,以及您诛杀疯刀那天,快把城中魔门的一流高手杀干净了,仅仅剩下小鬼王一人,所以狂剑才能借此一统魔门。” 薛峰没好气道:“倒是便宜了他,好了,魔门之事我知道了,如今既然已经寻得千面魔君的踪迹,只要解决了他,其他的魔门余孽也不过是跳梁小丑,你继续盯着就行。” 副官拱手正准备离开,又被薛峰叫住:“家乐在牢中怎么样了,还是不肯招么?” 副官点了点头,问道:“要动刑么?” 薛峰叹了口气,挥了挥手:“不用,我累了,你先下去吧。” 副官应和了一声便转身离开。 薛峰看着窗外淅淅沥沥仿佛永远不知疲倦的大雨,心中思绪万千。 今夜,周围城池的一流高手就都可以抵达江枫城,而为了早日解决这心腹之患,薛峰打算在所有人到齐的时候,就直接前去围剿千面魔君。 这一决定势必会让千里迢迢过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的他城高手心生怨言,同时这临时的决定也会少掉许多麻烦,即便官府之中还有魔门的奸细,也可以打的魔门一个措手不及。 时间缓缓推移到后半夜,雨势将歇,只有房檐上还在嘀嗒嘀嗒落下水珠。 江枫城官府衙门之中十几道黑影跃上房顶,以极快的速度朝着东区江畔阁楼的方向靠近。 清明和云中君也在第一时间收到了行动的消息,然而两人在房门口久等了一会,却发现形累道人和王浩然两人的房间里久久没人出来。 清明忍不住捂住额头,吐槽道:“这俩二货心也太大了,怎么能睡这么死。” 云中君也是无奈道:“清明兄弟你去叫他们,我先随薛大人前往江畔阁楼,叫醒他们之后,你们速速跟上。” 无可奈何之下,清明也只得冲进两人的房间。 只是这两人睡得太死,等将两人叫醒,薛峰和一众高手早已经消失在屋檐之上。 “不是说了明日行动的么,怎么大半夜的就出发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形累道人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抱怨着。 王浩然嘴上没说什么,只不过皱眉的表情还是表达了内心的不满。 清明没好气道:“行了,你们也别抱怨了,正事要紧。” 然而就在三人将要出发的时候,薛峰的副官急冲冲得跑进了院子,大声道:“薛大人!薛大人!” 因为这次行动的隐秘性,副官也不过是一介普通的文人,不需要一起去围剿千面魔君,所以薛峰也并未告知副官行动的具体时间。 清明拦住副官道:“薛大人已经和其他人出发了,我们正准备过去呢,你有什么事告诉我,我转达给薛大人。” 副官上气不接下气道:“出事了,出大事了,刚刚得到消息,之前潜伏在魔门的线人已经死了!” 清明脸上有着惋惜,但依旧道:“事急从权,这时候还是围剿千面魔君比较重要,我会转告给薛大人的。” 副官面露急色:“那个在魔门的线人只传回了一个消息,就被魔门发现杀害了!” 清明老神在在正想安慰副官,心中却是突然一震。 一个可怕的想法突然出现在脑海里。 第132章 魔门奸细 江畔阁楼附近,大雨已经停歇,纵然还在夜幕之中,依旧能感受到一阵神清气爽,想来等到天亮一定会是个好天气。 薛峰带领的官府众人悄无声息得来到阁楼附近的屋顶上,所有人都穿着夜行服,与夜幕融为一体。 随着薛峰一声令下,十几人成阵列排好,脚步顿挫之间似乎隐隐有一种玄妙的联系。 赫然是官府所独有的战阵之法。 而在战阵之外则是以云中君为首的几个江湖人,几人都是薛峰信得过的江湖人,在之前官府自查奸细的时候为维护西区治安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云中君靠近薛峰,轻声道:“形累和浩然兄弟没起来,清明兄弟叫他们去了,不一会就能到。” 薛峰眉头一皱,暗骂一声:“这两个惫懒货,算了,不等他们了,此战的主力本来也不在你们,时间拖的久了,让魔门余孽反应过来就不好了。” 云中君点了点头,乖巧得站在了薛峰身后,没再说话。 十几人缓步推移,薛峰则是站在战阵之后,从当年的情报来看,千面魔君的实力早已经登堂入室,仅仅差一步就能达到位列绝巅,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实力有没有进步。 若是真到了绝巅,恐怕在场这么多人还不够他塞牙缝的,薛峰也就是在赌,赌千面魔君依旧在登堂入室的境界,这样的话,哪怕实力在自己之上,也能通过战阵的弥补压千面魔君一头。 虽然这样的办法很冒险,但是如今南朝经过前两个月的朝堂动荡,绝巅强者齐聚南都之中不能轻易出来,而魔门余孽说不定在短时间内就能找到千面魔君,到时候敌暗我明,即便千面魔君还是在登堂入室的境界,也会给江枫城带来巨大的灾难。 气机牵引之下,官府十几人的气势越加凝炼,隐隐之间仿佛有一柄巨大的战刃悬浮在几人头顶之上,满腔意气直冲云霄。 被战阵的气势压的忍不住退后几步的江湖人目光艳羡得看着组成战阵的官府高手,任何一个江湖门派,都渴望能得到这战阵之法。 对他们来说培养一个一流高手都不容易,更何况是一个能达到初窥门径的强者,但只要有这战阵之法,门派中的二流高手组成阵列也能与一流高手抗衡,门派的战力凭空拔高一个层次,在江湖上便能有更大的话语权。 云中君看着声势逐渐变大,忍不住问道:“薛大人,这么大的阵仗,不怕惊动了千面魔君么?” 薛峰双目直视江畔阁楼,仿佛在与人对视:“临时改动出发时间是为了让魔门余孽没有反应的时间,但想要瞒过千面魔君这种层次的高手,无异于是痴心妄想了。” 云中君舒出一口气道:“那我就放心了。” 薛峰闻言总觉得云中君这话有点奇怪,正要开口,属于武者的危机感骤然出现,全身汗毛竖立,身体微微一侧。 可即便如此,薛峰依旧是感觉胸口一痛,一截剑尖自前胸刺了出来。 “你,你!”薛峰气血攻心,满脸震惊得看着身后的云中君,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自己极为看中,颇有风骨的江湖人,居然会在背后捅刀子。 好在刚刚的侧身躲过了致命要害,否则这一剑恐怕能直接送薛峰上西天。 “啧啧,还是失手了,不愧是登堂入室境界的高手,是我小瞧你了。”云中君满脸可惜得拉开距离,同时一剑横扫,几名江湖高手的头颅顿时飞起,鲜血如同喷泉一般从脖颈处飞射了出来。 薛峰目眦欲裂,可惜如今云中君已经拉开了距离,他又身受重伤,一口气提不上来,反而是鲜血从嘴角溢了出来。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薛峰双目通红,看着云中君,此时自己已经身受重伤,千面魔君若是真的出手,恐怕在场没一个人能活下来。 云中君一甩手中长剑,血珠洒落在青石板上,这才云淡风轻道:“我从来就不是你们官府之人,也从来没想过为你们做事,之所以一直协助查探魔君下落,不过是目标一致而已。” 薛峰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是谁?!” 云中君呵呵一笑:“瑞安城清风阁阁主,云中君,或者你可以叫我,魔门,狂剑。” 没有理会薛峰,云中君俊美的脸上春风得意:“还有那个采花贼也是我,只不过为了博取清明的信任,所以才会假装败于他手,没想到这二愣子说好的帮我洗清嫌疑,居然转手就给我甩到官府大牢里去了。” 云中君自嘲一笑:“所以才只能无奈牺牲了三娘,换取我自己的清白,对了,因为我也会易容术,所以别人也叫我千面魔君的弟子,三娘的那张人皮面具,就是我做的,怎么样,是不是做的栩栩如生,和我现在这张脸一样啊?” 薛峰眼中充血:“所以,当初我们安插在魔门的线人传回来的密信说千面魔君的传人在官府之中,说的就是你?!” 云中君笑道:“没错,说起来这也碰巧,让我知道了魔门之中原来有官府的线人,所以我回去之后,就把人给找了出来,杀了。” 薛峰的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蹦出来:“你!” 云中君摆手道:“薛大人别急,听我慢慢说哈哈哈!” “杀了那人之后,想着既然你们不知道,我何不好好利用一下此人的身份?于是就顺水推舟又给你们发了两封密信,当然我也想过这样做会引起你们的怀疑,只不过这人恐怕给你们发的密信也不止几封,若是遭到怀疑,势必要推翻前面所有的真实信息,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所以不管你们发现也好,没发现也好,对我来说都是个不错的消息。” “你们也知道,修炼了魔功的人都胆大包天,不服管教,后面的两封密信,一封泄露魔门讲要前往何绣坊的消息,是为了诛杀清明等人,同时我也故意安排了一些刺头过去,和之前说的一样,杀了清明就是削减了你们的力量,刺头死了,就当是排除异己,让我更好统领那些魔头,何乐不为呢?” “而另一封官府之中有魔门奸细,既是为了让你更加确信另一封信的真实性,同时也布下迷烟,让你们官府陷入人人自危的境地,也给我们创造了更大的活动空间。”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疯刀居然死在了你的手里,小小一座江枫城居然有你这等实力的高手,完全超过我的想象,那个傻子,死得不冤。” “不过那傻子本来也就是个不服管的主,我忍他很多年了,要不是他可以为我清风阁做一些见不得人的脏活,早就找机会杀了他,既然通过他的死,探出了你的实力,也算死的有价值。” “之后我就顺水推舟彻底统领了江枫城内的魔门众人,同时借着官府的情报网查到了一些关于魔君大人的消息,当查到那个老秀才的时候,我大概能想到魔君大人可能是喝下了忘忧酒所以才在三十年间销声匿迹,只是我却不知道林思忘是谁,又身在何处。” “而又怕杀了秀才打草惊蛇,所以便打算留他一条性命,不曾想因为行动仓促,碰巧被清明这小子看出了破绽,这才没办法,与他兵分两路之后只能先杀了老秀才,再去唤你们过来,可这耽搁了一会功夫好像引起了清明这小子的怀疑,不得已晚上便只能再动手,想要灭口,不曾想却被你搅黄,好在事后清明也打消了对我的疑虑。” “然而魔君大人的行踪一直没能查到,我都已经心灰意冷,却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形累拿出了那幅画像,我才知道林思忘居然就是江畔阁楼老人的妻子,可却没时间再单独去接触老人,只能和你还有清明一起前去,不曾想这小子问的问题如此刁钻,我生怕魔君大人露出破绽,只得从中斡旋。” “而就在两天前。”云中君看了看天色渐亮,改口道:“应该是三天前,我已经与魔君大人相认,你们官府后知后觉,居然也是发现了端倪......” 说道这云中君突然停下来,笑道:“与你们聊的也够久了,差不多魔门的兄弟也该来了。” 云中君在拖延时间的同时,薛峰也在拖延时间,此时他已经强压下了伤势,大喝道:“众将士听令!随我诛杀此獠!” 第133章 战 东边缓缓有晨曦拂晓,为江枫城带来光明。 清明,形累道人,王浩然三人在屋顶之上极速奔走。 “大哥,慢点慢点,我快跟不上了。”形累道人不断叫喊着。 不同于强身健体的武人,修道之人并没有锻炼身体的习惯,只是随着道法精深,每日养精吐纳,身体比平常人要强壮一些而已。 平日里也就算了,如今事态紧急,清明全力奔走之下,形累道人仅仅追赶都有些吃力。 眼看着清明并不理会自己,形累道人从怀中掏出一张青色符箓,口中念念有词,符箓化作毫光钻进形累道人身体里,肉眼可见的清风盘旋,推着形累道人往前飞去。 王浩然本也想唠两句,只是注意到清明的神情严肃,不得将话咽进肚子里。 而此时的清明脑海中正有千丝万缕的头绪正在交织,逐渐形成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或许云中君,是魔门之人! 难怪从来到江枫城认识云中君之后,所有的事情虽然都在推进,可总觉得有点奇怪,但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现在这么一想,事情似乎都进行的太顺利了。 当初将王浩然误当做采花贼的时候,王浩然解释说采花贼另有其人,而且那人实力恐怕已经达到了一流高手的程度。 可在抓捕三娘的时候,三娘实力撑死了也就只有二流,当时没有细想,此时想来就非常不对。 而且在云中君入狱的时候,三娘假扮成云中君不断犯案,就算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在接连犯案之后官府肯定会有所准备,但三娘依旧急不可耐得再次犯案,就好像有什么事情非常急切似的。 那晚清明听到信号来到现场的时候,三娘假扮的云中君已经和官府的捕快打起来,明明可以从容离去,可偏偏要等清明出现才开始逃,而且还故意露出了云中君的面孔给清明看到。 如今想来,三娘恐怕是为了给牢里的云中君洗清嫌疑才故意这么做的,而且在清明去抓人的时候,三娘几乎没有什么掩饰就直接暴露出来了,如今想来事情也太过顺利了一些。 然后在何绣坊一战之中,云中君与小鬼王明明打的有来有回,可在形累道人使出《五雷天心诀》当场格杀了几人之后,云中君就拦不住小鬼王了,这才有了后来形累道人的五雷诀被打断的事情发生。 当初想来以为是小鬼王见到魔门余孽死伤过多,用了特殊的手段增加了实力这才突破了云中君的缠斗,现在一看,可能是云中君故意放走的小鬼王。 再来就是那个魔门余孽假扮的老秀才被发现了端倪之后,清明只和云中君,形累道人,王浩然说过自己的怀疑,可是当再去到老秀才的宅院的时候,老秀才已经遭了毒手,魔门若是要灭口早就灭口了,没必要等到清明去的时候。 这就说明魔门是收到了什么风声,这才会去杀人灭口了,而这个风声也只能是来自于云中君,因为只有他和清明三人分开去官府了,而官府来人的速度又比想象中的要慢。 清明在当时就怀疑过云中君,只是和云中君相处已经有一定的时间了,打心底里清明还是不愿意相信颇有文人风骨的云中君是魔门奸细的。 在那一晚上魔门狂剑不惜犯险也要杀了清明,并不是因为清明对魔门造成了多大的威胁,而是云中君知道了清明已经怀疑自己,所以要来杀人灭口,狂剑被薛峰打退之后又褪去伪装假装是从坍塌的屋子里出来,这才打消了清明的怀疑。 因为清明怀疑云中君是魔门奸细,却不曾把云中君和狂剑联系起来,而当晚也就只有狂剑有这个时间能以云中君的形象再出现。 最后试探江畔阁楼千面魔君的时候,云中君的所有话看似在打圆场,然而实际上却都是在为千面魔君做掩饰,不让清明再继续问下去。 清明只要把云中君当做魔门之人,似乎所有的事情都能解释得通,这也就证明了云中君,本就是魔门之人! 一边赶路的清明狠狠得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明明有这么多的破绽,可为什么自己就没有看出来! 快快快!必须得快! 必须快点将事情告诉薛大人,否则事情就大了! 周围的景物如流光幻影般不断倒退,很快江畔阁楼已经映入眼帘。 而在此时,官府的众人已经和魔门的援兵打在了一起,魔门为首之人赫然就是云中君。 此时的云中君哪里还有之前风度翩翩白衣胜雪的样子,长剑挥舞之处除了滚滚魔气还有凛冽血色剑芒。 官府众人则是以特定的方位站定,一招一式之间都能将十几人的力量联合在一起,哪怕这十几人只不过是一流高手的实力,可也压着云中君和魔门众人抬不起头。 薛峰负手在后,遥遥望着阁楼没有出手,衣襟之上已经被鲜血染红。 清明知道自己来迟了,二话不说也是投入了战局,一拳就把一个站在外围的魔头击飞。 形累道人和王浩然也不甘示弱,分别出手,强势入局。 “让本大爷陪你们玩玩!”王浩然意气风发,属于一流高手的拳劲喷发,通背拳砸出,一拳八响。 噼里啪啦的炸响声中,一个魔头的头颅当场如同西瓜一般破碎,红白之物流了一地。 形累道人掌中尖锐的雷鸣声瞬时间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刺目的雷蛇晃的众人眼前一黑。 清明三人的加入,让本就已经倒向官府的天平倾斜更加严重,云中君率领的众魔头顿时出现死伤。 见此情景,云中君连忙对着阁楼之上大声道:“官府走狗不可小觑,还请魔君大人出手!” 这一声喊出,薛峰以及清明均是心底一沉,魔君饮下了忘忧酒,还未醒来的幻想顿时烟消云散。 江畔阁楼二层之上,一个须发皆白的年轻人踏空而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遮天蔽日的魔气,宛若黑云压城,将本已经放晴的天空遮盖,宛若夜幕重新到来。 正是已经彻底觉醒的千面魔君! “当今魔门,已经沦落至此了么,这点小事,还需我亲自动手?!”千面魔君面色冷峻,威严的声音如同雷声一般轰隆隆传来。 只见千面魔君一手虚压,滚滚黑气幻化成一张巨大的手掌,朝着官府众人狠狠压下。 黑气手掌未至,浩荡威压先到。 手掌之下的官府战阵如同遭遇重击,一直悬浮在半空之中的虚幻战刃瞬间有裂缝出现,蔓延至全身,随后就在一声脆响之中破碎,化作漫天光点消散。 十几名官府高手看着半空中的巨大手掌,面露绝望,这等伟力面前,纵然他们都是战力不凡的一流高手,也如同蝼蚁,甚至连逃跑的力量都没有。 也直到这时候,一直站在战阵之外的薛峰悍然出手。 金色而璀璨的武道之门突然在半空中出现,大门打开,一个个金色人影以出拳姿势从里面飞出,撞向了黑气大手。 轰! 烟尘弥漫,巨大的气浪向四周席卷。 第134章 魔君 巨大的冲击波向四周席卷,地面的水洼瞬间被这巨大的力量冲散。 不管是魔门还是官府之人统统跌坐在地上。 王浩然看着悬浮在半空中的两位强者,眼中满是震惊,这几天晋升到一流高手的那点自得统统化为乌有。 千面魔君看着缓缓腾空与自己站在同一高度的薛峰,眼中有着一丝玩味:“登堂入室,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一醒来就能碰到这等强者。” 薛峰目光紧紧盯着那张俊秀的脸,心中渐渐沉了下来,刚刚的交锋看似旗鼓相当,事实上千面魔君已经占了上风。 而且如今的薛峰被云中君破了气门,武者的那一口气无法完整得憋在体内,久战的话,势必要输。 看来,只能拼命了。 薛峰心中暗暗想到,决胜负会输,决生死,那就不一定了。 千面魔君似乎猜到了薛峰心里的想法,轻轻一笑:“想和我拼命?当年正道众多高手围剿都给我逃出生天,仅你一人,还不够看。” 说完,千面魔君气机一震,头顶上顿时出现一扇漆黑的大门,门扉之上刻写着一个大字“魔”,与当初疯刀彭衡所展露出来的魔道大门在外形上如出一辙。 然而在大小上,却是天差地别。 疯刀彭衡的大门有两丈高大,已经算很大了,可千面魔君的大门却是足足有十丈高,十二丈宽,横亘在半空之中遮天蔽日。 薛峰的金色武道大门在这巨大的魔道之门面前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毫不起眼。 虽然看不到这巨大的魔道之门,但是薛峰也是感觉到如山一般的压力落在肩头,悬浮在半空中的身影猛地下坠了一丈距离。 然后战场出身的薛峰不比一般的江湖人,除了血性之外还多了几分韧性,硬顶着巨大的压力咬牙切齿道:“够不够看,打过才知道!” 说完,金色大门猛然出现在薛峰身后,将其身影包裹起来,大门内的风景如梦幻泡影般飞快闪动,一条幽深的甬道不断推移,最后一点光芒开始出现,随后大盛。 一股拳意自薛峰体内涌出,是守护,是登高,是忠诚,亦是沙场将士的不屈。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马革裹尸又如何,国难当前,可堪一死! 地上的清明一拳砸碎一名魔头的脊椎,似有所感得看着半空中的身影,他能看得到那道巨大的金色大门,比之自己的那扇门扉要大的多,可即便是如此门扉依旧在巨大的压力之下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碎裂。 而那凝聚薛峰一身意气的浩荡拳意,比起八极拳的拳意要柔和一些,却更刚猛霸道,如同战场上杀尽千人万人的染血长矛,锋芒毕露。 千面魔君睥睨飞身而来的薛峰,嘴角不经意勾起一抹笑容,邪魅得动人心魄。 “很不错的拳意,只是你又为什么觉得,凭此就能打败我呢?”这句话是说给薛峰听的,同时又是喃喃自语道:“三十年了,沧海桑田,我也固步自封太久,太久了。” 言罢,千面魔君本就冲天的气势再上一层楼。 魔道大门猛然打开,滚滚魔气浩浩荡荡涌出,同时露出了里面的风景,是一间黑白砖墙构筑的院落,亭台楼阁错落,雅致非常,一名看不清面相的女子端坐在石凳之上轻轻摇曳手中的团扇。 千面魔君一步跨出,走进了大门之内。 在其他人的眼里,却只能看到千面魔君半空中的身影往前跨了一步,整个人的气势便是节节攀升。 一轮曜日升起,取代天空中的太阳,同时又是一轮弯弯的月牙横空,交相辉映。 日月当空! “我辈魔门之人,岂可留恋山腰风景而忘了登临绝巅?三十年,够长了。” 一句轻声的呢喃传出,响彻在整个江枫城所有人的耳畔。 巨大的威压如同连绵不绝的山岳,一层又一层得压下来,半空中的薛峰如同一叶孤独的扁舟,在滔天巨浪中摇晃,岌岌可危。 “跪下!” 千面魔君一声厉喝,薛峰如遭雷击,口吐鲜血跌落半空。 与此同时魔门众人均是俯首膜拜。 云中君看着半空中的魔道大门,以及千面魔君那不可一世的威风,浑身兴奋得颤抖,大声道:“恭喜魔君,贺喜魔君,登临绝巅!” 一众魔门余孽异口同声道:“恭喜魔君,贺喜魔君,登临绝巅!” “魔门昌盛,千秋万代!” “魔门昌盛,千秋万代!” 在魔门余孽喜不自胜的同时,官府众人却是面如死灰,薛峰脸上更是出现绝望。 千面魔君跨过登堂入室,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这代表着在场除了魔门之外的所有人都得死,更代表着整个江枫城,将会变成一座死域,而薛峰自己,却连拼命的资格都没有。 “启动第二套方案!” 薛峰一声大喊,一个武者从怀里掏出一枚炮仗,手拉引线,一道绚烂的烟火歪歪扭扭得升上半空。 千面魔君并未阻止,轻笑道:“还有后手?且看看尔等还能耍出什么花招。” 在烟火腾空的同时,江枫城这座城池就仿佛一座精密的机关,迅速得转动起来,四个城门打开,无数城卫军涌了出来,一部分朝着江畔阁楼出行来,而另一部分则开始疏散人群,引导城中居民离开。 这就是薛峰的第二套方案,毕竟千面魔君凶名在前,他不得不做好失败的准备。 然而端坐高空的千面魔君眉头一挑,轻声道:“想跑?好像还没问过我吧?” 言罢,一道道人影便是从阁楼之中猛地腾空而起,仔细看去,居然是一张张人皮!足足有数千张! 这些人皮仿佛提线木偶一般被无形的力量牵引,不断鼓荡,渐渐充实了起来,变成了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去吧。” 在千面魔君一声令下,这些人影在半空中略一盘旋,便是四散开来,朝着正在逃离城池的居民发起了攻击。 霎时间,惨叫声响彻在整个江枫城,首当其冲的,便是赶来江畔阁楼的城卫军。 “这,这是什么怪物!” “啊啊啊!救我!救我啊!” 人皮无声的悬浮在半空之中,手臂一探便是抓住了一名城卫军的脖颈,轻轻一拉,便是将脊椎整根抽了出来,皮囊没有了支撑软倒在地,鲜血汩汩流出。 这血淋淋的场景当场就吓得众多城卫军面色一白。 他们并不怕死,更何况是为了守卫家乡,只是面对这样的怪物,恐怕没有一个人能面不改色。 如此一来,队形整齐的城卫军当场乱做一团。 哭喊声,惨叫声,呼救声,奏出了一篇血腥的乐章。 千面魔君看着全城中不断上演的血腥场景,以及生命垂危,无数人暴露出的人性黑暗,仿佛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 第135章 绝望 江枫城中陷入一片混乱,无数人皮偶在黑气的裹挟之下发出诡异的笑声,每一次出手,都会带走一条无辜的生命。 而此时江畔阁楼附近,薛峰遥遥看着城中血腥的场景,目眦欲裂:“千面魔君!你不得好死!犯下这么多杀孽,你一定会下地狱的!” 千面魔君从半空中缓缓落地,居高临下得看着地上有气无力的薛峰,嘴角轻轻一勾:“我曾经杀的每一个人,都是这么说的,你看我,不还是活的好好的么?” 薛峰破口大骂。 然而千面魔君只是哈哈大笑:“自我元晷入魔以来四十几载,屠过的城池都有四座,染血不知凡几,如今不过杀几百个人,已经是念在江枫城乃我出身之地的分上了,你应该感到庆幸。” 清明还是第一次知道千面魔君的真名,口中喃喃念叨:“元晷么?怎么觉得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是在哪里呢?想不起来了。” 摇晃了一下脑袋,清明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之脑后,想不起来就算了,当务之急还是怎么逃出生天最要紧。 一边的云中君连忙迎上来:“恭贺魔君大人神功大成,此乃我等之幸,乃魔门之幸。” 千面魔君斜眼瞥了过去,冷漠道:“交代你做的事情,可有结果了?” 云中君惶恐道:“禀告魔君,属下当时听说官府召集人手想要对付您,想到还是以您的切身安危为重,就暂时将事情搁置在一旁了,还请魔君见谅。” 千面魔君眉头一皱,猛得挥袖,无形的劲风当场就将云中君击飞出去,在地上吐了好几口血,吓得其他魔门众人心惊胆战,将头埋得更低了。 魔门之中不比名门正派,没有那么多规矩和约束,同样的,因为魔头的肆无忌惮和喜怒无常,可能因为一个眼神不对都有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种时常游离在生死边缘的感觉也让魔头一旦到了江枫城这种安逸的环境总是会犯下命案。 千面魔君冷眼睥睨众多魔门之人,威严道:“本君的安危还用的着你们操心?当今天下,有谁可以要本君的命?!就凭官府的这些土鸡瓦狗?” 清明忍不住看了一下地上躺着的众多官府高手,轻声对着薛峰道:“他好像在骂你是土鸡瓦狗?” 薛峰面如金纸,依旧是翻了个白眼,这都什么时候了,这小子还有闲心开玩笑。 云中君挣扎着跪倒在地:“魔君饶命,魔君饶命,属下明日,不,今日就去找林思忘的踪迹,定然在午夜之前给您一个答复!” 千面魔君看着云中君道:“傍晚,傍晚我就要知道她的消息!” 云中君低垂头颅,应道:“是!”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躲在旁边的形累道人猛地一拍地面,千面魔君身边顿时出现了几张符咒,亮起了青光。 形累道人念念有词:“天地正气,九部神雷,妙法自然,听吾敕令......” 随着最后一句口诀念出,桃木剑对着晴朗的天空一指,大喝道:“都天玄真神雷阵!镇魔!” 霎时间,风起云涌,千面魔君身边的青色符箓光芒大放,冲天而起,同时边上又是一圈圈的符箓亮了起来,构成了一个花纹繁复的大阵。 形累道人居然在不知不觉之中布下了这样的阵法! 千面魔君被困在大阵之间丝毫没有惊慌,青光忽明忽暗之间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其嘴角正带着一抹笑意。 “道门的人?很久没见了,也正好让我看看,现在的雷法传人和当年比起来,有没有点长进。” 形累道人嘴角一扯:“可小心,别阴沟里翻了船!”言罢,形累道人桃木剑指天,乌云滚滚,电蛇游走。 一道粗壮的霹雳猛地落下,狠狠砸在千面魔君身上,烟尘弥漫。 还没等尘埃散去,又是一道天雷落下,紧接着乌云之中的雷霆仿佛不要钱一般,一道接着一道,煌煌天威,不禁让所有人都生出不可力敌的感觉。 一边的王浩然看着天雷滚滚,再瞥了瞥身边神情肃穆的形累道人,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原本以为达到了一流高手之后,就可以对这臭道士放肆一点,现在看来,好像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官府众人见到此情此景,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一丝希冀的神色,期盼着那挨千刀的魔君死在这滚滚雷霆之中。 只有薛峰神色复杂,既有和其他人一样的希冀,还同时有着担忧,在场所有人中,只有他真正体会过千面魔君的实力,那根本无法以常理揣度。 形累道人的玄真神雷阵,看似威力无匹,然而对与已经登堂入室的武夫来说也就那样,更不要说如今的千面魔君已经登峰造极,踏上绝巅。 只能寄希望于千面魔君才刚刚踏上绝巅,还没来得及熟悉自身实力,太过轻敌死在神雷之下。 形累道人指天的桃木剑渐渐开始颤抖,脸色也是缓缓苍白,他快要坚持不住了。 也就在此刻,烟尘之中一道身影猛地腾空而起,迎着天雷冲了上去:“哈哈哈,区区雷法,也想奈何得了本君?!天地想要灭我,也得问问本君答不答应!” 千面魔君身边仿佛有一层无形的罡气,所有的雷霆在靠近身边的时候都会被挡在外面,不能近身。 放肆的笑声以及狂言,彻底将所有官府之人内心的希冀冲散,取而代之的是彻彻底底的绝望。 千面魔君,真的是人么? 难道武夫修为高绝之后,当真就如此不可匹敌? 当年的魔门有四大魔君,更有一个凌驾在四人之上的魔尊,那又会是何等人物? 形累道人终于坚持不住,垂下了握着桃木剑的手臂,口中大口喘着粗气,不甘心得盯着天上的千面魔君。 不算雄伟的身影悬浮在半空中之中沐浴着雷光缓缓落下,低头瞧了瞧形累道人,挑了挑眉头轻笑道:“倒是一副不错的皮囊。” “不过我收藏的皮囊已经足够多了,不如就此毁去吧。”说完,千面魔君拂手,一团魔气激射而出,瞬间覆上了形累道人的头颅,如同附骨之蛆,任形累道人如何拍打都不能驱散。 “啊啊啊!” 痛苦的惨叫声从黑气中传出,形累道人满地打滚,仿佛承受着无与伦比的痛苦。 千面魔君仿佛没听到惨叫声一般,嘴角含笑得环顾四周:“你们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 一时之间,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在千面魔君骇然的威势之下屈服,即便明知道等待他们的也不过一死,但在千面魔君目光扫过之际,都是不敢与之对视,低下了头。 武夫若是胆气被破,武道登高之路也就到头了。 千面魔君不屑得笑道:“一如当年,官府终究是官府,不过是一些蝇营狗苟之辈罢了。” 而就在这时,一个背负长刀的青年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我应该知道林思忘在哪。” 清明目光灼灼得盯着千面魔君。 第136章 元晷亲启 清明从人群中走出,面对着千面魔君年轻俊美的脸,没有丝毫畏惧。 自小便是乞儿,吃百家饭艰难长大,每时每刻都在面对强权,每天都要在饿死与否之间徘徊,任何一场小病都有可能带走年幼的生命,如此生活也将清明塑造成了一个对生命漠视又尊重的矛盾性格。 能活着当然要活着,若真的活不了,那也没法子。 如今一大帮子人的小命都捏在千面魔君的手里,都要死了的人,那还有什么好怕的,死马当活马医呗。 千面魔君双目紧紧盯着清明,轻声道:“你应该知道骗我的后果。” 清明点了点头:“当然。” 千面魔君展颜一笑:“那你就说说,我的妻子,在哪里?” 清明缓缓摇头:“如果我猜的没错,应该是已经去世了。” 澎湃的气势猛然爆发,巨大的冲击力将清明掀飞了出去,千面魔君一步一步,缓缓走近清明,双目之中已经有滔天的魔焰在燃烧,一字一顿道:“你在耍我?!” 边上所有人包括云中君都是噤若寒蝉,他们知道这时候清明说的话里面只要有一个字让魔君听着不舒服,恐怕小命就不保了。 清明擦去嘴角溢出的鲜血,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刚刚的冲击之下移位,但依旧是怡然不惧道:“你若是想听假话,我可以说很多你喜欢听的,如果你想听真话,那我刚刚说的,就是真话。” 千面魔君目光如电,狠狠盯着清明,高声道:“葬在哪里了?!”语气中带着凶恶,还有威胁。 清明摇头:“我不知道。” 这四个字蹦出来,彻底引爆了千面魔君,滔天的魔气滚滚涌出,遮天蔽日,魔君并不高挑的身躯身上燃烧着熊熊黑焰,仿佛是从地府走出的君王,不可一世。 然而还没等魔君出手,清明又接着说道:“不过她留了一封信给你。” 此话一出,疯狂扩张的魔气骤然一滞,紧接着迅速收敛回了千面魔君的身体里,就仿佛刚刚那幅毁天灭地的景象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千面魔君声音有些颤抖,伸出手来:“把信给我。” 清明对着官府众人一指:“你先让他们走,我才会给你,当然你也可以不相信我,不过这信我可不会随身携带,若是杀了我,这辈子你都别想找到这封信......” 清明还想说些威胁的话,却被千面魔君打断,只见他没有丝毫犹豫,大袖一挥,吐出两个字:“可以。” 有了这句话之后,官府众人顿时如蒙大赦,纷纷站了起来,互相搀扶朝着城区行去,经过清明身边的时候,眼神中满是敬佩和感激。 在他们心里,眼下清明只不过使了一手缓兵之计,哪有什么信,只不过是让他们逃跑的由头罢了。 他们当然可以逃出生天,但是留在此地舍身取义的清明,恐怕就难逃一死了。 这个年轻人并非官府之人,却能有如此胸怀,如何让他们不羞愧。 形累道人脸上的黑气也是逐渐消散,露出了形累道人的脸,一张英俊的面孔此时已经满是伤痕,看过去就仿佛是被烈火灼烧过一般,触目惊心。 然而此时其他人也顾不得这么多了,王浩然一手便抱起形累道人,转头对着清明郑重道:“大哥,保重!” 虽然口中一直大哥大哥得叫着,但是直到现在,王浩然才在心里真正将清明当成了自己的大哥。 一边的云中君看着逐渐离去的官府之人,欲言又止,他多番筹谋,好不容易才有了这样的大好局势,只要将官府之人一网打尽,整个江枫城就是魔门的天下了,可眼下碍于千面魔君的威严,云中君也只好作罢。 千面魔君喜怒无常,如果此时站出来说一些忤逆的话,指不定就没命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还是稳妥点行事为妙。 一直到官府之人全部离去,千面魔君一双如同深潭般的眸子才缓缓睁开:“现在可以告诉我信在哪了吧?” 清明缓缓从怀里掏出一封色泽发黄的信件。 就在方才,清明听到千面魔君自称“元晷”总觉得有些熟悉,可一时没有想起来,一直到形累道人被魔气侵蚀,情急之下才终于想了起来。 一个月前清明才来到江枫城,在红枫山上抓捕云中君之时,云中君和他那一群红颜知己在一处无人的茅草屋里歇脚,而那茅草屋外面有一棵桃花树。 如今想来这桃花树倒是和江畔阁楼边上的桃花树如出一辙,在江枫城中一个多月,枫树清明是见的不少,但是桃花树,也就只有在江畔阁楼和红枫山上各自见过一棵。 或许清明早就应该想到的。 而当初清明和云中君大打出手,期间战斗的余波打断了红枫山上的桃花树,有一个铁盒子掉出来,里面正是一封信,上面写着“元晷亲启” 这封信清明一直贴身保存,本来想找到这个“元晷”交给他,却没想到这一个月来一直追寻千面魔君的下落,已经完全把这封信的事情给抛之脑后。 缘分一事,当真妙不可言,本应该错过的事情,却因为千面魔君的一句自称,又重新建立起了联系。 至于为什么会觉得那个茅草屋的主人就是林思忘,那真的就是单纯碰运气了。 但清明知道写出这封信的人纵然不是林思忘,也定然和千面魔君有不浅的交情,说不定也能换取一线生机。 云中君看着清明从怀里掏出信件,忍不住暗骂这个狡猾的小子,刚刚还说什么只要杀了他就再也找不到这封信了,现在想来,刚刚杀了他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而千面魔君显然没有将这些放在心上,当清明将这封发黄的信拿出来的时候,他的一双眼睛就完全被信上“元晷亲启”四个字所吸引。 “是她,是她的字。” 千面魔君的声音中有着一丝颤抖,接过信件的手仿佛是接到了什么宝物一般,小心翼翼的,不敢想这还是刚刚那个无法无天,蔑视世间万物的千面魔君。 缓缓拆开信件,千面魔君聚精会神得看了起来。 第137章 君埋泉下泥销骨 元晷,见字如面。 你见到这封信的时候,想必我已经离开人世,时间过得好快,转眼我已经是到了人老珠黄的年纪,而正在看这封信的你,又年岁几何? 回望初见之日,居然已经是五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我们还正是青春年少的时候,无忧无虑得活着,呵呵,大概无忧无虑得也就只有我吧,你从小就比我想得多,也经历得多。 我爱你。 年纪越大脸皮果然越厚,如今的我居然已经能毫不介怀得说出这样的话。 这句话是我欠你的,我知你对我思念得紧,也是我毁了你的一生,当初一起私奔我险些遭人凌辱,回来之后实在怕极,这才对你说出了一些气话。 让你去杀光流民也是无心之语,我知道你不过一介书生,往日里连鸡鸭都不曾宰杀,又如何使得刀剑,去杀那些凶暴的流民,不过是心生怨怼罢了 奈何我于你心中,似乎比之你于我心中占据更多的位置,那日父亲告诉我,你在城中犯下的累累血案,我实在不敢置信,也曾去你的住所找过你,只是当时的你已经深陷危险之中,颠沛流离,并不在家。 我怕给你留下书信若是被他人看到,会给家中带来麻烦,于是只能悄然离去,想必你也从来没想过我在这种危机四伏的时候还去过你家吧。 后来你手上染血更甚,曾有江湖人知道我们两人的关系,便想以我的命诱你出来,当时家中势微,实在抵不过江湖人的淫威,我又不愿意看你以身涉险,便只能同意了媒妁之言,应下了江家的婚约。 之后借助江家的势力,让那些江湖草莽投鼠忌器,这才放弃了用我来对付你的想法。 婚约定在第二年的春天,我从未见过这江家二少,更枉论喜欢了,我期盼着有一天你能带我离开,哪怕是流浪江湖,再也没了这锦衣玉食的生活也可。 既然我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自然也不会怨你没保护好我,只不过以当时你的实力,恐怕一般的江湖高手已经奈何不得你了。 之后又去过你家中几次,见桌面都已经落灰,想来你已经很久没回来过了,只是不知还会不会回来,我便只能在家中等你。 左等右等,最后却等来了你逃离江枫城的消息。 元郎,我从未想过弃你而去,自然也从未想过,你会弃我而去。 我的怀中依旧保留着那块锦帕,上面写着你写给我的诗,写着“此情无计可消除”。 情浓时这句话有多动人,当下这句话就有多伤人。 心灰意冷我将自己整日锁在闺房之中,没有见过任何人,便是往日宠爱的爹爹,我也有半年不曾见过。 我当然知晓你逃离江枫城并非你的本意,否则你在江湖人对你第一次围剿失败之后就大可离去,想必是心里记挂着我,这才冒着危险在城中久待了这么些日子。 或许是我们有缘无分吧,纵是离别,也不能彼此道一声保重。 我不曾怪过你,只是不知道,你可曾怪过我? 春秋更迭,我一边期盼着有一天你能如曾经那般偷偷敲响我的窗户,一边在害怕着婚期将近。 然而终究是婚期先你一步到来。 我一再推诿,将婚期推了一年,却不曾想,只等来了你一个又一个在江湖上兴风作浪的消息。 这时候我恍然大悟,此时的你已经是一个杀人如麻的魔头,而他,却是一个为了不顾家中议论,傻等了我一年又一年,只盼着我回心转意的痴情人。 明眼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只是往年与你种种依旧历历在目,我不甘,亦不愿,便顶着巨大的压力,又将婚约推了一年。 我告诉自己,若是你依旧未曾回来,我便嫁于他,心甘情愿在家中相夫教子,再也不让你留在心里。 而你,又让我失望了。 嫁给他之后过的很开心,或许我没有像喜欢你般这样喜欢他,但他待我很好,从来都是将我捧在手心,生怕我受一点伤害。 第三年,我们的生活开始稳定,我再没想过你。 再后来,我们也有了两个自己的孩子,而你,还不知在天下何处做你的魔门魔君。 这日子一直持续到了二十年前,那一天他给了我魔门被正派剿灭的消息,就只有你,千面魔君,逃了出来。 他就是这样,从未介怀过我心中有你,或许不是不介怀,只是爱我便不在意我所有的缺点。 只是当时你在我心中只不过是一个影子罢了,我甚至连你长什么样子都忘了。 太久,太久了。 而在收到这个消息之后的某天,我突然觉得他对我不一样了,保持了这么多年的温良谦恭,突然变得霸道了许多,甚至时常还会暴露出凶戾的一面,虽然依旧对我很好,极力隐藏自己与往常的不同,但又如何瞒得过我这个枕边人。 我知道,是你回来了。 即便你顶着一张他的脸,我也知道肯定是你。 没有想象中的开心与雀跃,更多的是对他的担忧,既然身边人是你,那他又在哪里? 他是不是已经死在你的手里了? 种种担忧一直萦绕在我心头。 我很害怕,我怕你也会像之前杀人一般,杀了我,更害怕你随手杀了我和他的两个孩子。 我不敢揭穿你,不敢与你相认,整日活在胆战心惊之中,你的一点风吹草动都让我觉得你就要对我下手了。 我知道你不是年幼时的那个你了,你是杀人无数的魔头,你是凶名赫赫的千面魔君。 甚至邻居每次来见你的时候,我都怕他们看出端倪,你会杀人灭口,所以在你提出了要在江畔买阁楼的事情,我便欣然同意了。 我知道他大概是已经死了,一如当年和你分别,甚至连一句道别都没来得及。 就这样战战兢兢生活了两年,我习惯了你的温柔,我开始能接受你的存在。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可笑,何其可笑。 一日与你泛舟同游临仙江,记忆中你不太清晰的面孔和他渐渐重叠,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但我不知道自己不能这样。 我恨这样的自己。 这样的我如何配的上他,配的上他痴痴等我三年,又如何配得上他这么多年朝夕相处的陪伴。 我亦恨你,恨不得将你抽筋扒皮,挫骨扬灰。 既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又何必回来,再重新闯入我的生活,再撩拨我的心弦。 后来, 城东的临仙楼得来了一坛忘忧酒,我听过这酒,能让人忘掉忧愁,起初我是想买来自己喝,醉死在梦里也好,起码不会有这么多烦恼。 后来想着让你喝也行。 只是想到这么多年你颠沛流离,心中忧愁之事怕是不少,又遭逢正派之人追杀,我在这其中又能排的上第几呢。 总之我买来了这坛酒,依稀记得当时的你兴致很好,或许是因为酒好,或许是因为,这是我第一次陪你喝酒。 你喝醉之后,我几次拿刀,想要趁此机会杀了你,却还是下不了手。 我承认我心中有你。 但我却不能原谅这样的自己。 我偷了你的一张人皮面具,逃离了那里。 当时我实在太慌了,甚至没来得及带上两个孩子。 我躲到了红枫山上,在这里搭了一间小小的草屋,站在山顶之上遥遥望向城内,还能看到那座孤零零的阁楼。 那里是我的家,可是我却不能将之当成我的家。 你想不到吧,没想到我这样不声不响得离开,却又未曾走远。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就这样在这里住了二十年,你找了我这么多年,却从来未曾来过城边的这座红枫山,只要你来一趟,我这人皮面具在你面前,怕是破绽百出。 我孤身一人,赏桃花灼灼,也看花花欲落。 春华秋实,转瞬便是悠悠二十载。 如今年华老去,我想我已经是大限将至,应该也是见不到你最后一面了,不曾想这么多年,临了,我心里依旧念着你。 你有千面,以他人容貌行走世间,可曾记得,当年惊艳了我的那张脸,是什么样子呢? 说来荒唐,我早已忘却了,忘却了当年的你长什么样子,在我心中,如今的你,不过是他的影子罢了。 你这千面,又有一张,是你自己么? 灯火葳蕤,秋意正寒,我累了。 这一辈子,如此便够了,我错你春时,你误我桃夭,自此两清。 我断不思量,君莫思量我。 望来生, 再不相见。 林思忘,绝笔。 第138章 我寄人间雪满头 千面魔君打开书信之后仿佛被人施了定身术一般,眼神温柔认真,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兴奋到后来的喜不自胜,又是面色苦楚,再到后来的失魂落魄。 甚至清明还看到千面魔君眼角居然有泪珠滴落,打湿了信纸。 清明心中百感交集,在他心里,修炼了魔功的都是一群杀人不眨眼之辈,不要说掉眼泪了,若是有别人以亲人威胁,恐怕都嫌人家杀得太慢的疯子。 能让一代魔君落泪,这信中究竟写了什么,魔君过往究竟又是一段怎样的故事? 千面魔君看完信之后,仰望着天空,雨后的长空显得格外得清朗。 良久,千面魔君才是冷笑了一声。 “好一个自此两清。” “好一个我断不思量,君莫思量我。” 千面魔君单手掩面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狂笑,旁边的一众魔头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然而清明依旧可以从手掌的缝隙中看到千面魔君脸上纵横的眼泪。 笑声渐渐收敛,千面魔君喃喃自语:“别人都说,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否则往后余生,不过尔尔。” “你不过一寻常女子,却让我生生记了六十余载......” “林思忘,初识之时觉得这个名字极美,涓涓细思,念念不忘。” “现在看来,居然是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长叹一口气,千面魔君身形仿佛又变成了那个佝偻的老人,不复方才的意气风发,魔焰滔天。 “往日种种,终究是大梦一场,如今你已离世十载,我又与何处解释?” 突然千面魔君面部闪过一丝痛苦,抱头惨叫起来。 “啊啊啊!” 滚滚魔气从千面魔君的身体里不断涌出,不受控制的罡气肆虐,狂风席卷,清明在巨力之下直接被掀飞,连带着站的稍远的云中君还有那一众魔头都被冲击得七零八落。 临仙江甚至在这力量之下波澜渐起,转瞬就化作了狂澜怒涛,不断拍打在岸边的堤坝,发出巨响。 千面魔君头上青筋暴起,只觉得脑海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最后在一声只有他自己才听得到的脆响声中,潮水般的记忆呼啸而来。 一个雨夜,一个男子浑身是血得倒在身边,双目之中还有着对生的眷恋,抓着我的脚踝不断求饶,说着还有妻子孩子。 然而我单手在男子面上轻轻一抹,就掀下了他的面皮,覆在了自己的脸上。 摇身一变,就成了这个男子的模样,以男子的身份回到了家里。 家中面孔熟悉又陌生的妻子早已经煮好了热粥,温柔得坐在一旁。 梦里出现了无数次的场景此时就在眼前,杀人如麻早就冰冷的内心终于悄悄融化。 这个心心念念十几载的女子,在这一刻终于属于自己了。 两年时间,我与你携手游遍江枫城,栽下你最喜欢的桃花树,知你喜欢清净,知你喜欢登高望远,便在江边人迹罕至处买下这处阁楼,只想你将来心情烦闷之时可登上阁楼去看这城中漫天飘洒的枫叶,还有缓缓流淌的江河。 你喜欢泛舟,我便买下一叶小舟,与你一起游览美景,你说你看腻了红枫,我便在全城江畔种下杨柳,让你能看到霜叶红于二月花,也能看到春风又绿江南岸。 你说的一切我都答应,你想的一切我都愿意为你求来。 我知道你拿来的这坛酒是忘忧酒,曾经见过,只是却未曾喝过,不管现在你作何想法,我喝下便是,我得告诉你,我对你从来都毫无防备...... 头疼欲裂的感觉缓缓消失,千面魔君眼角泪水再次流淌。 “多少年,我活在所谓名门正派的追杀之下,纵然魔功盖世,却过得朝不保夕的生活,整日想着或许明天就会死在谁的刀下。” “但我却从未忧虑过生死之事,造下如此多杀孽,我应该死,我亦不怕死。” “然而在我杀了他之后,我才知道即便是我这般洒脱的性子,也是有忧虑之事的,我怕被你知道,被你知道是我杀了他,怕你一走了之,怕你对我恨之入骨,我好怕,好怕再次失去你。” “忘忧,忘忧,我忘了是我杀的他,我忘了自己是怎样卑鄙得留在你身边.....” “却不曾想,你早就已经知道,在我自以为是的温柔中战战兢兢了几年,甚至让我喝下忘忧,也不过是想要取我性命,哈哈哈哈。” 千面魔君一声大笑,笑声之中尽是苦涩,是三十载春秋过后的悲凉,是命运不公的不甘。 笑声收敛,千面魔君旁若无人得走进阁楼之中,一级一级登上阶梯,逐渐消失在了视线里。 “我待你向来情深,奈何此生缘浅,来世你不愿见我,早离开人世十载,但即便是这般,我亦逆水行舟,随你而去。” “我来找你了......”一声低低的呢喃,嗤得一声,阁楼猛地燃烧起了黑焰。 漆黑的魔焰化作一道道火舌,从阁楼四面八方的窗户里钻了出来,缠绕在阁楼的外墙上,木制的结构瞬间燃起了明火。 冲天的火焰向着上下两层侵袭,转瞬之间整栋楼都笼罩在了熊熊大火之中。 黑焰与赤焰交织,胜过人间最美丽的烟火。 偶尔还能透过大火看到其中孤傲站立的人影,纵然烈焰灼身,依旧不发一言,巍峨如山岳。 清明捡起地上信纸,他实在是好奇得紧,这信上的内容究竟是什么,才能让一代魔君甘愿自焚也不愿意活在世间。 魔门众人看到如此景象也是大气都不敢出,只有云中君欲言又止,他苦心孤诣谋划许久,就是为了找到千面魔君,不曾想居然会是一个这样的结局。 只是魔君性格瞬息万变,喜怒无常,云中君实在不敢在对方情绪激动的时候冒死劝谏,若真的对方一个不开心摘了自己的人头,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大火依旧在燃烧,一直烧了一个时辰,飞舞在全城半空的人皮偶失去了所有力气,无力得从空中跌落下来,笼罩全城的危机就在这样悄无声息之间消失。 早已经退去的官府众人遥遥看到江畔阁楼的滔天大火,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可以推断出,事情恐怕是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王浩然和此时整个头颅都被白布包裹着,甚是滑稽的形累道人对视一眼,毅然脱离了官府出城的队伍,朝着江畔阁楼的方向飞奔而去。 而此时清明将手中的信封来来回回看了几遍,对千面魔君的生平有了新的了解。 这人间没有一个纯粹可怜之人,自然也不会有一个纯粹的恶人,或许人性本恶,但这人间的美好总能给恶人心里带来一丝温情。 就算是千面魔君这样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也不例外,或许在多年之前大周若是未曾发生过裂国之战,也就不会有现在的千面魔君,若是当年林思忘没有说出那一两句气话,两个人的结局也会截然不同。 而那个现在都不知道尸身在何处的江家公子,才是千面魔君和林思忘这段感情里彻彻底底的可怜人。 这人间,从来不缺苦情之人。 就在清明沉思的时候,突然一道凛冽的血色剑气激射而来。 清明侧身躲过,却看到云中君那张俊美而扭曲的脸:“不杀你,不足以泄我心头之恨!” 蕴含魔气的一掌狠狠落在清明胸口,清明应声飞了出去,手上握着的信纸也是洋洋洒洒得落在了地上的水洼里,水渍瞬间将信上的墨痕晕染开来。 第139章 狂剑 阁楼的大火缓缓停息,然而那个魔气滔天不可一世的男人,却终于是没从里面走出来。 一代魔君就此陨落,让人唏嘘。 云中君一脚踩在已经被打湿的信纸之上,脚掌不断碾压,将之碾成了碎末。 “什么千面魔君,不过是一个废物罢了,枉我还将振兴魔门的希望放在他身上,真是瞎了眼。” 云中君一边咒骂着,一边将手中长剑飞速舞动,血色剑光铺天盖地得朝着清明倾泻而去,如同一张大网。 同样的招式由现在的云中君施展开来,威力比之前强了不止一筹。 清明左躲右闪,身上不知不觉已经添了许多伤痕。 “还有你,一次又一次打乱我的计划,我这几年的谋划,眼看就要成功,却因为你,几年苦心尽付东流,这次看你如何逃的掉?!”云中君恨恨道,双目之中有怒火在熊熊燃烧。 清明和狂剑早就交锋过,自然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只不过当下群狼环伺,心中明白,想要逃,恐怕是逃不掉了。 既然已经是十死无生之局,那便也不用逃了,就来战个痛快! 手捏沸血印,浑身气血如大江奔流,瞬间流转四肢百骸,强大的力量充斥,清明只觉得心中有意气,不吐不快! “所以两个月前千面魔君在江枫城出现,还有魔门宝藏的消息是你放出来的?!”清明问出心中的疑惑。 云中君面容扭曲,冷笑道:“不是我,还能是谁?” 清明心里一沉,千面魔君纵然是杀了不少人,可人家毕竟已经在此地隐居多年,若是没有云中君放出这个消息,就不会有魔门齐聚江枫城,自然也不会有之前采花贼的案子,千面魔君也就不会醒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所有事情的罪魁祸首,还是云中君!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清明强压心中怒火,沉声道。 云中君大笑一声:“你懂什么?你可尝过当过街老鼠的滋味?!这么多年,我在瑞安城中苦心经营,若不是修炼了魔功,恐怕清风阁早就不在了,而修炼了魔功,就代表着一旦暴露,我便是身败名裂。” 云中君含恨一剑劈出,势大力沉的一剑将地面犁出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只有一条路,就是重振魔门!我才有可能站在阳光之下,我才能肆无忌惮得展现自己的强大,我才有可能让清风阁屹立在江湖之中,无人敢惹!” 清明左支右绌,竭力躲闪:“可是若千面魔君不在城中,你所有的筹划不就付之一炬了,而且以这些魔头喜怒无常的性子,你觉得清风阁归属于魔门,就能安然无恙了?” 云中君:“我如何不知道清风阁若是并入魔门无异于羊入虎口,所以这么多年,我早已将周围几城的魔头收入麾下,而那些不听话的,哼哼。” “告诉你也无妨,若是没有找到千面魔君,这次的计划便是借由此次机会,将整个临仙州所有的魔头聚集此处,再从中挑唆,官府和这些魔头打个你死我活以后,我便渔翁得利,趁机将手下势力再扩展一番。” “之后暗中渗透周围几城的官府,如此一来,仅凭手下这些人,纵然是当年的如日中天的魔门,也有我云中君一席之地,更何况现今魔门一盘散沙,只要我势力足够大,那我的清风阁就是新的魔门,而我,就是新的魔尊!” 说到这里,云中君双目之中已经被诡异的猩红所浸染:“可既然找到了千面魔君,官府的高手自然有高个子顶着,而我,也可以重新站在阳光之下,所以才冒险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如今魔君身死,我亦暴露,官府之人又逃出生天,清风阁也只能转入地下。” “这一切的一切,因为你,都毁了!” 云中君长剑越舞越快,狂乱肆虐,猩红的剑芒向着四面八方不断宣泄,地面之上剑痕纵横交错,如同地龙翻身。 清明身上顿时出现无数细密的血痕,鲜血喷洒长空。 云中君一步一步接近,似乎已经恢复平静,然而在眼神深处,有着极度的疯狂。 “所以今天,你必须得死,我不会让你这么快死,只有一剑一剑活剐了你,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清明此时早已经是黔驴技穷,躺在地上喘着粗气,战力上的巨大差距让他感到绝望,如果不是云中君不想让清明死的这么舒服,恐怕此时的清明已经身首异处。 云中君走到清明近前,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俊美的脸上满是狰狞。 而就在这时,一道璀璨的雷光猛然绽放,从背后朝着云中君疾驰而来。 “老云,什么事情这么大火气啊,大家都这么熟了,不能坐下来好好聊么?”略带轻佻的声音传来,头上缠绕着纱布,只有一双眼睛露出来的形累道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边上。 而王浩然则是站在形累道人身边,朝着清明挤眉弄眼,似乎在说有本大爷在,你放心。 云中君一剑劈开闪电,看着两人疑惑道:“是你们?” 不过转瞬脸上的困惑就转变成了凶狠:“给了你们生路你们不走,非要来送死,那就怪不得我了!” 云中君一剑劈向清明,却再次被形累道人的掌心雷逼退,深知不解决掉形累道人,恐怕此战就有些麻烦了。 “你们.......??”云中君转头看向魔门众人的方向,却发现这些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的没影了。 千面魔君身死,魔门若还继续待在江枫城,若是官府反应过来,想走就没这么容易了。 “艹!”怒骂了一声,云中君重新转向形累道人,就这么一会功夫,形累道人,王浩然,清明三人已经站在了一起,严阵以待。 “老云,你现在走还来得及,念在咱们的交情上,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形累道人双手一摊,故作轻松道。 王浩然则是一直点头:“是啊是啊,要不你就束手就擒,我可以给薛大人讲讲情,说不定可以留你全尸的。” 清明则是翻了个白眼,这两二货,以云中君现在怒上心头,能给你们这两句吹牛的话给吓跑么。 云中君气极,身上魔气滚滚涌出:“你们以为三人联手,我就拿不下你们了?!” 头顶之上两扇巨大的门扉陡然出现,一扇门上面写着“魔”,而另外一扇则写着“剑”。 “我要你们三个,全部死在这里!” 愤怒的声音炸响,与此同时还有汹涌澎湃的剑意以及如同江河湖海般浩瀚的凶煞之气。 第140章 底牌 凛冽剑意激射,浩荡魔气侵袭,云中君的怒火裹挟着无穷劲风向着清明三人的战阵席卷而来。 王浩然将已经负伤的清明护在身后,一流高手独有的气劲合一施展开来,通背拳炸响,将汹涌而来的劲风吹散。 与此同时,云中君已经飞身而来,在劲风散开的瞬间,一剑狠狠斩下。 形累道人虽然头缠纱布,然而却并不影响他机敏的反应,手捏法诀,掌心雷喷涌,缠绕着云中君的长剑直奔抓着剑柄的手。 云中君只觉得握剑的手臂一阵发麻,本想硬扛一记掌心雷,废掉三人中的一人,不曾想这掌心雷居然如此猛烈,真扛下来恐怕自己短时间也会失去再战之力,这才不得不抽身飞退。 而此时,清明从两人身后一跃而出,头顶上金色武道大门骤然出现,浩然拳意爆发,化作一条金龙朝着正在后退的云中君张开大口吞噬而去。 云中君来不及做更多动作,只得将长剑横在胸前,硬挡下这一拳。 吼! 金龙咆哮,拳意携带着澎湃的拳风在长剑上炸响,猛地将云中君顶飞了出去。 三人联手,顿时建功,这便是几人在之前剿灭魔门之战中锻炼出来的默契,而这最后本来还有云中君给予的致命一击,只是四人关系因为云中君魔门身份的暴露,已经分崩离析,恐怕再也不会有共同抗敌的一天了。 云中君在巨力撞击之下,吐出一口鲜血,脚掌在地上犁出一道沟壑。 “老云啊,不是和你说了,咱们这么熟了,兵刃相见让别人看见多没面子啊,你啊,要不还是快跑吧。”形累道人纱布下的声音瓮声瓮气。 王浩然也是点点头:“是啊云哥,你要真不跑去官府自首也成啊,念在之前一个月咱们立了不少功,薛大人高低会给个面子的。” 两人一唱一和,让清明都找不到气口插嘴,张嘴沉默了半晌,最后还是闭上了嘴巴。 随手将嘴角溢出的鲜血擦拭,吃了大亏的云中君长发散落,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良久才是有低笑声缓缓传来。 “想不到,想不到这套进退有据的合击之术有一天居然能用在我身上。” “不过,你们以为仅仅凭这,我就拿你们没办法了?” 话音刚落,云中君长剑便开始舞动起来,速度由慢转快,这种剑法清明三人很熟悉,正是云中君平日里使用的清风剑,是一套威力不强,但是极为适合以少对多的战斗。 只是如今清明三人形成战阵,宛若一体,这套清风剑在这种场合并不适用。 然而清明三人知道云中君的性格,极为稳健,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势必要建功,这点从他暗中筹谋数月之久,只为抢在官府之前找到千面魔君就可以看出来。 所以现在哪怕云中君使用的是清风剑,三人也不敢有一点小瞧,浑身肌肉绷紧,确保自己能在瞬间做出反应。 云中君手上动作不停,嘴上也没闲着,轻声道:“你们知道为什么我会被叫做狂剑么?” 没等清明三人回答,云中君就切身告诉了他们。 长剑挥舞在半空中滞留下了无数的血色剑痕,这些剑痕缓慢得向前移动,却如同蜗牛爬一般。 随着剑痕逐渐增多,形成了一道血色的大网,云中君就仿佛一只勤劳的蜘蛛,在不断编织着这张大网。 就在这张网已经密密麻麻看到不到任何缝隙的时候,云中君浑身气势一盛,最后一剑狠狠劈出,一道长达数丈的血色剑芒连带着这张缓慢前进的大网瞬间飞出,眨眼间就到了清明三人跟前。 清明几人仿佛看到了无数云中君在眼前挥剑,每一个云中君都代表了空中的一道血色剑痕。 狂乱舞动的剑痕让三人根本来不及躲避,只能硬扛。 杀! 强大的力量顿时爆发出来,在一瞬间,三人铜墙铁壁的防御就被瓦解,身上爆出了漫天血雾。 战局逆转,胜利的天平缓缓朝着云中君倾斜。 形累道人体格弱些,这一剑直接就让其倒在地上不知生死,王浩然一直练武,倒是更硬朗,但也是失去了再战之力。 反而是清明因为站在两人身后,虽然身上也有一些血痕,但状态比起两人是要好得多了。 云中君看着倒在地上的三人,不疾不徐得缓缓走来,双目中杀意毕露。 清明挣扎着起身站在两人身前,目光警戒,只是他心里却非常清楚,自己独自面对云中君,恐怕根本撑不过几招。 云中君嗤笑:“你也不用这样,反正你们三个都得死,只不过是前脚后脚的事情罢了。” 地上的形累道人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道爷......嘶,疼疼疼......底牌还没出呢,想要我死,哪有这么容易。”言罢,形累道人就是颤颤巍巍得从怀里掏出一张金色的道符,贴在了清明的腿上。 金色道符发出一声泡沫破裂的声响,化作了点点金光,钻进了清明的身体里。 做完这些动作,形累道人就仿佛是用光了所有力气,呈大字型瘫软在地上,转头对王浩然道:“喂,牛皮筒,你还有什么底牌没拿出来的,赶紧拿出来,还想死了带下去啊?” 王浩然一咬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甩给了清明:“这是我王家祖传的秘药,我就是靠着这个领悟了气劲合一,达到一流的程度,不过你已经是一流高手,这个对你的帮助应该微乎其微,聊胜于无吧。” 清明将瓶中的药丸倒出来,圆溜溜的黄色药丸只有绿豆大小,放在手里就能闻到一股药味,只不过以清明的见识,是分不出里面具体用了什么名贵药材了。 这种能让人突破一流高手的药丸,若是落在江湖里恐怕能让人打出狗脑子,如今居然就轻巧得躺在掌心,清明顿时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而且王浩然没想到的是,清明一直就是二流高手的境界,虽然已经窥见了武道大门,但却没有达到一流高手气劲合一的程度。 淡淡的金光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清明只觉得一阵恍惚,本来以为难逃一死,没想到这两人还有底牌没使出来。 是了,这两货背后的靠山可大着,拿出一些不得了的底牌也正常,估计形累道人拿出的那张金色道符也不是寻常之物,再想到自己,那个便宜师傅留下了一句话就跑了,真的是天壤之别。 心中涌上悲愤,清明毫不犹豫得将丹药服下。 一股热流自腹中丹田里升了起来,狂暴的药力在经脉之中左突右冲,带来一阵阵刺痛,就在这样的折磨之中,清明觉得气血之中压榨而出的劲力越来越多,也更加如臂指使。 而在丹田发生巨大变故的同时,清明背后缓缓有金光汇聚,化作了一道金色人影,人影双目紧闭,颈部悬浮着云气飘带,身穿甲胄,头戴羽冠,手握着一杆斩马刀。 陡然间,清明身上气势一盛,再缓缓收敛,所有的气劲被收进体内,宛若消失一般,才突破一流高手没多久的王浩然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二流突破到一流的表现。 也就是说,清明一直都是二流高手?! 王浩然心中大惊,清明的战力他是再清楚不过了,即便在一流高手中也绝对是顶尖的那一层,可就这种实力,居然只是个二流? 他到底是什么人? 还没等王浩然想清楚,清明双目陡然睁开,与此同时,他身后的金色人影双目也是瞬间睁开,拿着斩马刀摆出了战斗姿态。 “魔头,受死!” 两个声音重叠,震天响彻,久久盘旋在半空。 第141章 大道高山 澎湃到不吐不快的力量不断在筋脉之中奔走,清明早就已经摸到气劲合一的门槛,想要突破是迟早的事情,然而王浩然的丹药直接缩短了这过程,在须臾之间,就让清明跨过了这门槛。 而一流高手想要正式踏入大道,便是需要看到大道之门,这点清明早就已经做到了,只是如今他才刚突破到一流,只要熟悉一段时间,他就能正式跨入武道,成为江湖中真正的强者。 云中君见到清明气势节节攀升,俊美的脸上满是残忍:“就算你实力再提升,也只是延缓死的时间而已。” 悬浮在头顶上的魔道以及剑道之门一震,云中君提剑冲了过来。 清明见状,背后的金色人影舞动斩马刀,朝着云中君劈下。 云中君侧身躲过,双目紧紧盯着清明,长剑横扫,势要将清明的脑袋削下来。 而清明早做准备,调动浑身气血,气劲合一,头顶上的武道大门熠熠生辉,比之前要强上数倍的一拳猛然轰出。 仅仅只是朴实无华的一拳,却发出了阵阵气爆声。 刚猛霸道的拳意裹挟在拳头之上,与云中君的长剑碰撞,爆发出了剧烈的金铁交鸣声,铿铿锵锵,火星四射。 然而八极拳本就适合贴身短打,在经过短暂的碰撞之后,清明收回拳头,身子一缩,整个人撞进了云中君的怀里,巨大的力量直接就将云中君撞飞出去。 飞出去的云中君并未有丝毫停留,身子在半空中旋转,脚掌在地面之上一踩,再度冲了过来。 两人不断缠斗,然而清明有背后金色人影的帮助之下,宛若是以二打一,渐渐的在交锋之中占据了上风。 又在一次碰撞之后,云中君拉开距离,遥遥望着清明头顶空无一物的地方,轻笑道:“你可知道,为什么普通百姓认知中一流高手就是武道顶峰,却从来不知道在上面还有更广阔的天地么?” 清明也乐得和云中君扯闲篇,时间拉的越长,对他来说就越有利。 云中君似乎也不再急切,轻声道:“在一流之上,每个武者都能看到属于自己的大道,而这玄而又玄的境界讲于普通人听无异于是对牛弹琴,没见过的人永远无法理解,时间久了,自然就没人提了。” “这天地之间大道无数,但却殊途同归,如一座陡峭的高山,每个人在这座高山的山脚处启程,从四面八方攀登,顶峰之上的位置,却仅仅只能站下一小部分人。” “一条大道便是一段狭窄的山路,只有在这条山路上的人越多,山路也就越宽,这也是为何在几百年前大周未立的乱世,百家争鸣的原因,最后诸子百家只留下了佛道两家,也就有了之后佛道之争。” “整个天下的武者为了争这座高山顶峰的一席之地,不择手段得培养自身教派的强者,打压其他人,人间一片大乱,直到一天,有人从那山巅上一跃而起,非但没有摔得粉身碎骨,反而是登天而去,追星揽月,做了潇洒自在的神仙。” “这时候人们才看清,登高之路登上山巅并不算完,只有彻底摆脱大道束缚,才能傲游天地之间,做一个真正的自由人,而结党营私,打压其他教派只不过是一场可笑的闹剧罢了。” “天下兴起热潮,所有人不再为了登山之路打生打死,可真正能跨越山海而去的,几百年来,才几人?如我等凡人,终其一生不要说追星揽月,便是山腰的风景都不曾一见,只能是不断为这座大道之山添砖加瓦,这座山峰也从一开始得陡峭变得巍峨,山脚处的路途越来越宽,山巅方寸之地,终究还是方寸之地。” “只有人登天而去,那地方才能空出一个位置,由后来人补上,否则就只能以弱胜强,斩杀山巅之人才行,山巅的战力你也看到了,与低境界的人交手就和碾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 “于是天下武人,再次为了争那一个席位,打的你死我活,教派之争也重新兴起,一直到大周立国,天下归心,这才立下了规矩,每条大道不论如何在山巅之上都有一个席位,本事大的教派自然就可以多占几个位置。” “可惜后来势力最大的佛道两教掌舵之人登天之后,不再管人间之事,大周又分裂两国,两教势微,留给江湖人的位置这才多了起来。” “而我魔门,自老魔尊被所谓名门正派群起而攻之之后,山巅几个席位一直空缺,方才你也看到了,魔君登临绝巅,魔门当兴......” 清明从来不知道原来天下还有这么多老百姓不知道的事情,正听得津津有味,然而云中君的话却戛然而止。 “话说多了,你我不过才见高山,还未到山脚之下,何谈这天下大事,与你说这么多不过是想告诉你,想要登山,路越宽,便越强!” 言罢,云中君头顶之上的魔道和剑道之门猛然朝着清明头顶撞了过来。 清明虽然不曾看见,但是心中却莫名涌上了一阵危机感,熠熠生辉的武道大门陡然震动,只觉得心神剧震。 咔擦。 一道裂痕出现在武道大门之上,璀璨的金光也在此时暗淡。 清明知道这道大门一旦破碎,必然会对自己产生巨大的影响,但眼下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干着急。 眼看金色武道大门上的裂痕越来越多,甚至有道道金光如流星般散落,清明身后由形累道人道符召唤出来的金色人影一声怒吼,身影缓缓消散,汇聚在了半空之中,勾勒出了一道新的门扉。 “神” 新的门扉之上出现一个庄严肃穆的大字,如洪钟大吕的声音响起。 当! 这扇门扉出现的瞬间,不断震动的武道大门就开始稳定下来,与“魔”,“剑”两道门扉分庭抗礼。 而此时,云中君已经欺身而上,长剑上吞吐着血色剑芒斩了过来。 清明双臂之上气劲流转,交错格挡。 四目相对,杀意凛然。 铿铿锵锵,清明的每一拳都势大力沉,砸得长剑不断弯曲。 云中君亦是不甘示弱,软剑抖动如银蛇吐信,不时能在清明身上划出一道血痕。 随着时间缓缓推移,清明毕竟是才达到气劲合一的程度,这种程度的战斗经验哪里比得了云中君浸淫此道多年。 头顶上悬浮的两道门扉在一次次的碰撞中变得破烂不堪,摇摇欲坠。 云中君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受,身中清明数拳,气机凝聚也变得极为缓慢。 自知这样战下去,自己必死无疑,清明双目微合,叹了口气,拍了拍背后的“却邪”,低声道:“前辈,你再不出手,我就要没命了。” 沉寂了一瞬间。 明亮刀光绽放,宛若一轮明月,所有人都看不到的更高空中,一扇巨大的门扉出现。 “刀”一字龙飞凤舞篆刻在牌匾之上。 一门当空,四门齐齐坠地。 第142章 定局 刀光如明月,出现的瞬间,连尘埃都湮灭。 半空中四道门扉在瞬间坠落,与清明并肩抗敌的那道“神”字门扉也终于是不堪重负,在忽明忽灭之间逐渐暗淡消散。 属于云中君的两道门扉“魔”和“剑”宛若遭遇重创,在坠地的瞬间就破碎开来,连带着云中君也是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的脸色变得惨白。 “却邪”悬浮在半空之中,仿佛是君临天下的王者,一刀即出,万物臣服。 一次生死危机,就在“却邪”出现的瞬间,彻底破碎。 “却邪”的刀身不开心得震颤了一下,盘旋了一阵之后便飞回了清明背后的刀鞘之中,期间还用刀背轻轻砸了一下清明的头,好像是在责备清明这样的对手还要呼唤它出来。 清明揉了揉自己的脑袋,轻声道:“一把年纪了还挺小气的。” 感受到背后的长刀有爆发的迹象,清明连忙道:“是晚辈多嘴了,还请前辈见谅。” 一直到长刀不再震颤,清明才是摸了摸额头上细密的冷汗,长长呼出一口气。 而倒在一旁的形累道人和王浩然早就已经看傻了眼,仅仅一件兵器,居然就让云中君这个凶名赫赫的魔头伏诛,简直不可思议。 “他,到底是什么人?”王浩然喃喃自语,心中早已经是翻天覆地。 形累道人仅有一双眼睛露出来,也是瞪得如铜铃一般:“我也不知道啊,是有听师傅说过世间有一些神兵虽然不能口吐人言,但却有自己的意识,可千里之外取人首级,但却从来没听过仅凭兵器本身就有这番威能的。” 王浩然看着清明的眼神中也是多了一丝尊重:“早就觉得清明大哥不是普通人,能在这种年纪就能有这种武道境界,只是看他拳法路数,又是我从来没见过的,这种拳法威力不凡,如果真有传承,我不可能没听过。” 形累道人瞥了瞥不远处正盘腿坐在地上休息的清明:“说不定是人家自创的呢。”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更不得了了。”王浩然长叹一口气,自己虽然从小到大在外貌上一直遭人嘲笑,可学武天赋在家族庞大的王家也是数一数二的,甚至被人夸是百年一遇的天才,即便这其中有夸大的成分,可也能证明王浩然学武一道上确实远超普通人。 只是没想到才入江湖,就碰到了如此惊才绝艳的人,天下之大,当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云中君无力得躺在地上,轻声道:“我输了。” 清明点了点头:“你本来就赢不了。” 云中君苦笑,相处这么长时间了,还是没能习惯清明的说话方式:“为什么之前几次陷入险境,你不唤它出来?” 清明拍了拍背后的刀鞘:“你当我叫人家就听呢?平常这王八......前辈根本不带理我的。”说完清明就是小心翼翼得瞥了一眼身后的“却邪”,确认没有任何动静才是松了一口气。 云中君见此情景,心中不由冒出一个想法,告诉这件通人性的神兵刚刚清明骂它了,也不知道它会不会飞出来一刀劈了这没口德的小子。 清明拍了拍云中君的大腿:“行了,别废话了,起来随我去衙门吧。” 云中君脸上依旧怀着一丝希冀:“真的不能放过我?” 清明翻了个白眼:“做什么美梦呢?如果不是念在咱们俩的交情上,我刚刚就劈了你,还能让你有机会在这扯淡?” 云中君苦笑,心知一切都成定局,望着不远处依旧在冒着缕缕青烟的阁楼废墟,长叹一声:“皇图霸业,尽归尘土。” ...... 一行四人回到官府衙门,纵然已经跨过这门槛很多次,但此次进来,四人心境却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原本忙得热火朝天的官职人员在见到四人的一瞬间,都是愣在了原地,行色匆匆的捕快们也是看傻了眼,一时不知道眼前这四人出现在这里究竟是什么情况。 到底是云中君俘虏了清明三人,还是清明三人俘虏了云中君,毕竟四个人看过去都是身负重伤随时有可能倒地的状态。 最后还是清明喊了一句:“看什么看?还不赶紧收押了犯人!” 这一声之后,和清明混得比较熟的两个小捕快,候小年和林远兴连忙迎了上来。 “哥,这,他,是被你俘虏了?”候小年看着云中君,舌头都紧张得打结了。 林远兴镇定下来道:“薛大人见到天上的人皮偶都掉下来以后,马上就带着一队人人去救你们了,怎么你们先回来了?” 清明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正想吹牛来着,却牵动了身上的伤势,疼得呲牙咧嘴的:“我是谁?神功盖世还用得着薛大人救?你看我不是回来了?赶紧的,赶紧的,扶大功臣去休息一下。” 说完清明就是伸出了手臂,像个老太爷一样。 候小年连忙扶起清明的胳膊,他之前就听回来的高手说了,清明在面对千面魔君的时候,以身诱敌,舍身取义,听的在衙门待命的一众年轻捕快热泪盈眶,心目中清明的光辉形象已经是光芒万丈。 就在众人的簇拥之下,清明被扶进了房间休息,云中君也有专人收押,留下了同样狼狈不堪的形累道人和王浩然独自在风中凌乱。 在之后城中的官府和城卫军联手,总算将乱糟糟的局势稳定下来,薛峰也是来到了清明的房间慰问,在知道了千面魔君自焚于阁楼之中,薛峰也是忍不住一阵唏嘘:“一代魔君,已经登上山巅之人,居然就如此陨落了,果然人世间情之一字最难懂啊。” 清明摸着“此情可待成追忆”的木牌,再看看手腕上的白玉石手链,心中亦是那道明媚的倩影,苦笑道:“谁说不是呢。” “接下来什么打算?”薛峰问道。 清明将思绪拉回来:“等伤养好,就准备继续出发前往北国了,师傅还在北国等我呢,我怕他老人家等急了。” 薛峰欲言又止:“如今快要入冬,再往北边可能就会很冷了,没去的过人体会不到,你要做好准备。” 清明点了点头,突然讪笑道:“那,千面魔君还有云中君的赏钱?” 薛峰这次倒没有说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子递了过去:“这些应该够你走到北国边关了,此次多亏了你,否则江枫城恐怕就要失守了,我要代全城的百姓谢谢你。” 说完,薛峰便站起身,对清明拱手抱拳,深深鞠了一躬。 清明感受到薛峰的郑重,认真得受了这一鞠躬。 而就在此时,两个身着华服的中年人悄悄接近了已经化为废墟的江畔阁楼,正是江立枫和江轩枫。 两兄弟家宅住的不远,早就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只不过后来人皮偶在全城肆虐,两人也不敢出门,一直到风浪平息,两人才敢偷偷摸过来。 待看到青烟袅袅已经化为废墟的阁楼之时,两人抱头痛哭。 那阁楼顶层之中无数的典籍价值何止千金,恐怕能将整个江枫城给买下来,但就是这样一个巨大的宝藏,此时却全部化为灰烬,如何能不让他们痛惜。 两人一边痛骂着独自将他们拉扯大的千面魔君,一边在尚有余温的废墟中摸索,企图找到一些财物,最后也只是找到一些已经熏得漆黑的金银首饰。 江枫城千面魔君出现的事情就此拉下了帷幕,但是这消息却是渐渐传开了,传闻中一个叫清明的年轻侠客,青衫负刀,雄姿英发,一人独斗千面魔君和无数魔头,最后千面魔君身死,狂剑云中君被俘,而魔门众人死的死,逃的逃。 江湖波澜起,少年荡群魔。 第143章 离别与重逢 转眼千面魔君之乱已经过去了半月,清明在那一战中受的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王浩然和形累道人伤重些,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修养,此时也已经能勉强下地了。 半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随着千面魔君出世的消息传出,江枫城中又是涌进来了一大帮慕名而来的江湖人士,纷纷朝着江畔阁楼的遗址聚集,每日来往人群络绎不绝。 不曾想千面魔君活着的时候人人畏惧,离世以后居住的地方反而如此受欢迎,着实荒唐。 而距离江畔阁楼最近的望江楼也迎来了生意最红火的时候,酒楼的顶层能直接看到江畔阁楼的遗址,密密麻麻的人群以及焦黑的废墟,地面上云中君和清明交战时在犁出的一道道剑痕,一览无余。 那一片巨大的空地已经被官府用围栏围了起来,以免被游客破坏,这种敛财的机会,江枫城官府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此时清明,形累道人,王浩然三人正坐在酒楼最上层的包间里面,遥遥望着窗外风景。 望江楼不愧其名,江面画舫上的红灯笼与水面上的枫叶交相辉映,美不胜收,两岸晚风拂柳,不知在倾诉谁人的思愁。 清明端起酒杯对着两人,笑道:“这次,真的是要分别了。” 王浩然和头上依旧缠着纱布的形累道人郑重得点了点头,也是拿起酒杯轻碰了一下。 饮尽杯中酒,三人相视,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三人一身肝胆,自然不惧离别悲欢,此次一别,恐怕还是为了日后更好的相遇。 王浩然有些担忧得看了一眼形累道人,愁道:“你这,没事吧?”说着,王浩然就是指了指自己的脸。 形累大人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道:“是丑了点,不过比你好不少,你这么丑都长这么大了,还担心我呢?哈哈哈哈。” 王浩然眼睛一瞪:“你还嘲笑起我来了?!找打!” 两人说着就是在包厢里打闹了起来,形累道人包裹在头上的纱布也在打闹之中掉落,露出了里面完全扭曲,几乎分不清鼻子嘴巴的脸。 此时正好有侍女端着菜肴上来,看到形累道人的脸,吓得惊叫一声,手中的菜肴洒落了一地。 形累道人赶忙将纱布重新缠在头上,没好气道:“你看,你这猢狲吓到人了吧,佛祖说过,长得丑就不要出来吓人。” 被形累道人嘲笑了一番,这次王浩然倒是难得没有回嘴,嗫嚅了一下,最后终究是没张开口。 王浩然很清楚,形累道人虽然表面上没表现出什么,但是心里落差一定极大,或许未来的一段日子都会陷入自卑之中,就和当年的自己一样。 而比起自己,形累道人原本容貌俊美,体会过容貌带来的各种曲意逢迎,此时从天上坠入泥里,这种巨大的落差,恐怕很难承受。 但偏偏这种难受,外人无法分担,只能由形累道人独自一人扛着。 侍女神色惊慌得收拾地上打饭的菜肴,一边道歉。 形累道人则是笑嘻嘻得表示没关系。 一直到侍女退下,形累道人才是哈哈一笑:“当年师傅给我取名形累,我还以为是嫉妒我容貌俊美,没想到居然在这么多年以后被他老人家一语成谶,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哈哈哈。” 清明默默饮下一杯酒,初见形累道人之时,只觉得形累这个名字取得是真吹牛,偏偏人家还长着一副俊美的面孔,让他无法反驳,不成想,最后居然会变成这样,当真是世事无常。 “你们后面,怎么打算?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北国?”清明开始转移话题。 形累道人和王浩然均是摇了摇头。 “下山太久了,再不回去,师傅下山找我,恐怕我脑壳子都要被打肿,而且此次和千面魔君一战,我才知道自己道法还是太弱了些,得再多修炼修炼。”形累道人沉声道。 王浩然跟着道:“我也要回淮北了,现在我已经是一流高手了,得回家炫耀炫耀哈哈哈!好让那些嘲笑我的王八蛋看看!” 清明也不失望,从小达到见惯了离别,端起酒杯大笑一声:“好,那就江湖再见了!今天晚上都喝个痛快,不醉不归。” “他日再相逢。” “清风动天地!” 三个酒杯碰撞,窗外明月当空,豪爽的笑声传遍整个酒楼,与酒楼中的其他声音交错,经久不衰。 江湖人士谈起离别,从来无愁绪,只有一壶清酒,几声豪言。 ...... 就在此时,同处一片明月之下,遥远的北国之北,一座雄关孤零零屹立在戈壁之上,巨石垒砌的墙垣上满是岁月摧残的痕迹,壁垒高达三四十几丈,在下面的十几米处,已经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就像是巨轮水下攀附的青苔。 关外尸骸遍地,散发着阵阵恶臭,再远处的戈壁滩呈死白色,偶尔还能看见一些碎骨,那些白色的沙砾居然都是碎骨风化形成,也不知其中埋下了多少英魂。 而在关内,则是万家灯火,无数坚冰切割建筑的冰屋里,一个个士卒来不及洗去脸上的血迹,脱下沉重的盔甲,就这么合衣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高耸入云的城墙之上,一个在脑后扎了小辫子的中年男人穿着单薄的麻布长袍,倚靠在垛墙上,拿着一个破旧的酒葫芦,有一口没一口得喝着。 若是清明在这一定就能认出来,这正是他心心念念不靠谱的师傅,李程。 月下两道剑光从关内破空飞来,落在了李程身边。 李程见到来人,眉头一挑:“呦,这不是我的老熟人嘛。” 端午漆黑没有眼白的瞳孔里看不出喜怒哀乐:“战局如何?” 李程笑哈哈得过来搭住端午的肩膀:“醒了啊?哈哈哈,还挺及时。” 端午推开李程搭着自己肩膀的手臂,冷声道:“这么多年了,还这么没大没小的,对前辈也不知道尊重。” 李程讪笑着收回手:“咱俩都这么熟了,就没必要讲这些俗世礼节了吧?” 端午瞥了一眼李程:“怎么?熟的都可以占我便宜了?是不是我还得叫你一声师傅?” 李程干笑两声,马上转移了话题,对着另一道人影打趣道:“呦呦呦,我还以为是谁呢,来了也不吭声,犟老头,你终于舍得下山啦,我还以为你要老死在藏剑峰上呢?一把年纪了,别这么死心眼,想想当年咱们行走江湖的时候,多开心啊。” 说着,李程不安分的手就是搭在了藏剑峰大峰主少阳的肩膀上。 少阳也是毫不客气的推开了李程手臂,冷声道:“我和你不熟。” 一连碰了两个软钉子,李程也不在意,拿起葫芦饮了一大口酒:“说的什么话,人都来了,脸皮还这么薄,嘿嘿,嗝~” 说着,李程就打了一个酒嗝。 端午也不理会李程,将目光锁定在了遥远的视线尽头,面露追忆:“这么多年了,这地方还是老样子。” 少阳站在墙头之上向下望去,以他的目力,可以将所有的细节都尽收眼底。 瞳孔一缩,沉身道:“这关外,究竟有什么东西?” 李程哈哈一笑,嘲笑道:“你看你,一把年纪了一点见识都没有。” 说完李程看了看天色,明月当空,将酒葫芦悬挂在腰间系紧:“来的正巧,它们,要来了。” 远处地平线的尽头,黑暗笼罩之处,一道道身影出现,密密麻麻得如同潮水一般,朝着雄关涌了过来。 第144章 关外关 视线尽头的地平线处,一道道人影如同潮水般涌出,宛若海浪一般,波澜壮阔。 随着黑潮缓缓接近,少阳才终于看清这潮水的真面目。 居然是一个个人形的怪物,身上或是密布细密的鳞片,或是长满厚厚的毛发,无一例外,均是人形兽首。 这些怪物双目赤红,有着如同野兽一般细细的竖瞳,满是暴虐与毫无理智的疯狂,呲牙咧嘴之间露出细密而尖锐的利齿,此起彼伏的吼叫声连成一片,如同震天的战鼓。 少阳第一次看到如此场景,他能感受到这些人形野兽没有丝毫理智,面色凝重:“你们一直就是在和这样的东西交战?” 李程大口饮下一口酒:“不然呢?你以为我是在游山玩水啊?这些野兽虽然没有智慧,但是体质比普通人要强上数倍,最差也能达到江湖中一流高手的程度,这么多一起冲过来,即便是配备重甲的铁骑也不是其一合之敌。” “想要上这战场,最少也要达到一流高手,也只不过是普通士卒而已,懂合击之术的军队倒是要求低一些,平均达到二流就成。” 少阳还没说话,端午便是打断道:“你别听这小子危言耸听,这些异族没有智慧,而且似乎对阳光有天然的畏惧,只要太阳出来,就会退去了。” 此时异族的大军已经距离城墙不远,只要再过小半刻钟就能兵临城下。 李程将酒葫芦悬挂在腰间,高声道:“不和你们废话了,既然来了,就搭把手,前辈去东边,犟老头就去西边,可别抢我风头哈哈哈哈!” 说完,李程脚掌在城墙上重重一跺,整个人冲天而起,圆环状的烟尘被劲风裹挟着朝着四面八方散开。 少阳看着李程如同一柄人形战锤,重重落在异族大军的中央,庞大的力量让整个地面一震,凶猛澎湃的劲力扩散,带着戈壁滩上的白色碎骨翻涌,就像一块巨石落入水中,溅起了洁白的水花。 无数异族在这地龙翻身之下被掀飞了出去,摔得浑身筋骨碎裂,只有一息尚存,随后马上便死在了后面涌上来的异族铁蹄之下。 战场上的残忍展现的淋漓尽致。 端午拍了拍皱着眉头的少阳的肩膀,笑道:“习惯就好,接下来该我们了。” 说完,端午也是抽出了腰间长剑“路茫茫”,古朴的长剑锋芒内敛,却在端午手腕拧转之间,猛地爆发出了冲天的剑意,天上飘荡的云层瞬间被冲开,露出了皎洁的月色。 “老友,又要并肩作战了。” 端午轻轻念叨了一声,跃下了城墙,在半空中整个人化作一柄利剑,一头扎进了密密麻麻的异族军队之中。 少阳看着远处正在不断冲杀的两人,目光中异彩连连,战意升腾:“在峰上蹉跎了太多的岁月,剑锋渐钝,这里,正好可以作为我的磨剑石。” 同样是一道剑意冲天而起,断剑在手,锋芒毕露,剑芒吞吐之间,让断剑之刃延长几分,宛若一柄无暇的青锋。 剑脊上,两个大字熠熠生辉,“登高”。 “藏剑峰少阳,携剑登高,此来北地,向天地问道!” 话音落下,少阳整个人冲上高空,悬浮在明月之前,渺小但耀眼。 无数的剑意汇聚,包裹着少阳化作了一柄足足有四十丈的澄澈利刃,随后猛地落下。 轰! 漫天烟尘飞扬,无数尸骨冲散,残肢断臂翻飞,翠绿色的血液如同绽放的花骨朵,妖艳而美丽。 李程随手抓住一个异族的脑袋,轻轻一捏,如同西瓜般碎裂,转头看向少阳处,看到那柄由剑意凝结而成的巨大长剑,忍不住惊叹道:“哎呀呀,一把年纪了还这么骚包?” 端午瞥了一眼,一言不发,手上路茫茫剑芒猛地伸长,横扫而过,顿时无数异族被拦腰斩断,形成了真空地带。 然而即便李程三人大杀四方,这些异族依旧是悍不畏死,不断得朝着城墙涌了过来,甚至有一些已经攀上了城墙,正在不断往上爬。 值守的士卒从墙内不断刺出长矛,无数异族如同雨点般落下,摔死在战阵之中。 而在城墙之上,也早已经有将士蓄势待发,或是落下滚石,或是射出羽箭,生命的脆弱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纵然是肉体强度已经达到了一流高手的异族,在广袤的战争之中也是像蝼蚁一般。 随着时间的推移,异族依旧是无穷无尽一般,不断得有人影从视线尽头出现,而城墙上的士卒也开始出现损伤,不断有人被异族撕下肢体或者被咬破喉咙。 这些异族似乎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死亡,不管有多少死在战场之上,都不能让还活着的有丝毫畏惧。 杀戮,鲜血,不断绽放。 月牙在不知不觉中落下,太阳自东方缓缓升起。 一直到这时候,这些源源不断的异族才终于开始退却,就像是暗影一般,阳光前进一份,它们便退却一步,没过一会就彻底退回到了深渊之中。 少阳经过一夜高强度的厮杀,纵然武力高强,此时也是感到了一丝疲惫,环顾四周,无数尸体残肢断臂横陈,宛如无间地狱,触目惊心。 李程直接就是一屁股坐在异族的尸体之上,拿起了腰间的酒壶喝了起来。 端午则是长剑归鞘,盘膝坐在地上,闭目养神。 随着阳光笼罩大地,地面上异族的尸体还有流出的绿色血液不断冒出黑气,居然是慢慢得消融,消失不见。 少阳看着整个战场上不断蒸腾的黑气,宛若一根根藤蔓,向着天空伸出触手。 没一会黑气散尽,所有异族消失,战场上就只留下了人族将士的尸骨零星散落,多是坠落城墙之后被异族拖到战场中央来的,早已经不成人形了。 “他们人呢?怎么就只有你一个?”端午走到李程身边,疑惑道。 李程指了指天上:“你看那里。” 端午抬头一望,发现在云层之上,若隐若现之间,居然有一座雄伟的关隘横在长空之中。 “这,这是?!”端午面露震惊,纵然是他活了多年,也从来没有见过有能悬浮在天空之中的城池。 李程得意一笑:“当年师傅定下天下百年发展之路,这座关隘便是重中之重,再过几月,天关便成,届时这滚滚异族洪流如何汹涌,有了这么一座可以活动的大坝,就是人族吹响反攻的第一个号角。” “那些异族爬出来的深渊,大家都将之称为天渊,而这座关外关,我们将其称为......” “镇天关。” 第145章 风云渐起 南朝京都,朝堂之上。 老皇帝魏十三端坐龙椅之上,一双虎目扫视下方,自从前几个月左相造反风波过去之后,老皇帝一改往日和稀泥的老好人模样,帝王之相尽显,雷厉风行得扫除朝堂沉疴,但凡是和左相洪忘机有所牵连的官员统统打入大牢。 经过几个月的添补,朝堂上站的官员才不像一开始的稀稀拉拉,逐渐变得整齐起来。 老皇帝睥睨下方,威严道:“诸位爱卿,近日可有何要事禀报?” 为首右丞相项城站出来,恭敬作揖道:“启禀陛下,晏州知府近几日有报,说是其下拦腰镇,水门镇,离云镇三地,有邪教作祟,不少百姓都听信奸佞之言,加入了邪教。” 老皇帝道:“丞相且细细道来。” 项城轻声道:“此邪教名为仙教,发源之地是在拦腰镇的,因其有一门秘法,可凭空拔高武者修为,而且不像修炼魔功一般,会留下心魔,因此拦腰镇中的武馆已经全部被仙教之人渗透,并且此邪教还在如蝗虫过境一般,疯狂扩张,仅仅消息传到微臣手中的这点功夫,已经又有一镇出现此教的身影。” 老皇帝紧紧皱着眉头,疑惑道:“这仙教信奉的是何神灵?既被称为邪教,恐怕也有其诡异之处吧。” 项城点了点头:“启禀陛下,这仙教信奉的并非佛门的佛陀菩萨,也不是道教的四方大帝,乃是一些不知名的神仙,传闻此教有一神窟,里面足足有千尊神相,随意信奉便可,此教刚刚出现的时候还是遮遮掩掩,仅仅只是可以帮人提升修为。” “一直到近日,信奉此教的狂信徒好像是中了邪一般,开始疯狂屠杀亲属,而只要杀的亲属越多,其武道修为就能提升得越快,三镇百姓惶惶不可终日,此邪教已成灾祸,望陛下派兵前往剿灭邪教!” 老皇帝点了点头:“这仙教自然要剿,可这帮人提升修为的秘法,你可知晓是什么,若是能将这秘法掌握在手中,我南朝士卒战力岂不是可以凭空提高一个台阶?” 项城道:“传闻前朝北部边军之中似乎有出现过这种秘法,只不过不知是何原因,最后没能推行开来。” 老皇帝皱眉:“丞相是说,这仙教,可能来源自前朝边军?” 项城:“启禀陛下,微臣在收到消息之后便联系了在北国的探子,似乎在北国也有过这仙教的身影,只不过北国民风彪悍,这仙教才露出苗头便被大军剿灭,如今早已没了踪迹,至于这秘法......臣也只是猜测,可能并非出自军中。” 老皇帝冷笑道:“不管这秘法出自何处,这仙教是把我南朝当软柿子捏了?聂将军何在?!” 百官之中一道魁梧身影站了出来,大声道:“臣在!” 此人名为聂渊,在边关立下无数战功,不仅统兵打仗的本事极强,一身武力在朝堂之中也是难逢敌手,戍边多年,当初若是此人在朝堂之中,恐怕左相洪忘机想要造反,还得再多一份思量。 而且此人还有一个背景,曾是大周利刃鬼面军的一员,只不过当时他还年轻,还是普通士卒,从军多年之后,已经远远超越当年鬼面军的成就了。 如今兵部尚书杨朝南伏诛,此人便从边关调回,擢升为新的兵部尚书。 老皇帝高声道:“聂将军,你亲自带三万大军,前往晏州,剿灭仙教,务必拿回邪教秘法!” 聂渊犹豫了一下道:“若是碰到邪教信徒阻拦,那些普通百姓,该如何处置?” 老皇帝捏了捏龙椅的扶手,冷声道:“能活捉便活捉,若是这些人对将士动兵戈,一律,杀无赦。” 聂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这才是他认识的皇帝,当年裂国之战时于阵前亲手斩下敌军统帅首级的无敌战神。 文武百官皆是被皇帝的杀意所慑服,不敢吭声,老皇帝这么多年韬光养晦,他们差点都忘了,这人在年轻的时候,可是一个赤裸裸的杀神。 聂渊拱手:“遵命!” 说罢,聂渊便是龙行虎步得走出了朝堂。 随着大雄宝殿的大门打开,老皇帝看着天边正冉冉升至当空的太阳,喃喃道:“也不知道那家伙最近怎么样了,北部天渊战事,是否严峻。” ...... 临仙州江枫城中,形累道人和王浩然已经踏上了归程,而清明也正与薛峰道别,按照堪舆图上所绘,临仙州距离南朝和北国接壤之地已经很近,以清明的脚程,最多一个月就能抵达。 而这一路上并无大的州城,只需要中途在一个叫做流云的小村子歇个脚便够了。 薛峰望着少年的面孔,不禁有些唏嘘,想到之前君莫愁首领特意交代了要照顾一下这个小子,自己还不以为意,不曾想不仅是自己,整个江枫城都被这小子救了一命。 清明对着薛峰笑道“老薛,你也不用送了,衙门里应该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吧,到这就行了。” 薛峰点了点头:“我也就打算送到这,你想让我多送一段路,我还不愿意呢。” 清明翻了个白眼,这说话让人有点不爽的习惯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当初因为千面魔君而汇聚过来的魔门余孽如今应该都已经悄悄离开,你对江枫城做的贡献我也记录在案了,怕那些魔门余孽知道你做的事情会对你不利,我也就没声张,不过多少还有些人知道的,这一路你要万分小心。” 清明捏了捏拳头,感受着身体中涌动巨大的力量,嘿嘿一笑:“放心吧,就凭他们还想拿下本大侠?别又被我打的满地找牙就行,哈哈哈哈。” 自从内息与劲力合一,清明的战力再登一个台阶,虽然距离真正的初窥门径还有一点点距离,但一般的一流高手却是瞧不上眼了,而且每时每刻,清明都能感觉自己的实力在提升,估摸着大概半年之内就能达到初窥门径的程度。 一旦到了这个境界,那在江湖中清明也算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了。 薛峰拍了拍清明脑袋:“年轻人,须知这江湖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怎么知道你下一个碰到的会不会又是一个千面魔君?” 清明摆了摆手:“放心吧老薛,我答应了别人,这双眼睛可是要去看遍天下美景,在这之前,死不了。” 说完,清明就是背着行囊朝着城外走去,一边还对着薛峰挥手,手腕处的白玉石手串在阳光的照射下闪耀着光芒,宛若女子的笑容一般,动人心神。 薛峰望着清明厚实的背影,喃喃自语: “这江湖,该是年轻人的江湖了,我们这些老不死,也该落幕咯。” 第146章 流云村 流云村地处南朝北方,群山环绕,终年有绕不开的云雾,是以被称为流云村,大周年间,这里本是一处驿站,在这里走水路便可离开临仙州,抵达雍州地界,虽然走水路会比直接走山路要远上不少,但在船上晃晃悠悠终究是比翻越崇山峻岭要好上数倍。 大周分裂南北两国之后,雍州作为两国交界之处,并没有明确的国界划分,在南朝堪舆图上,雍州是南朝的,而在北国堪舆图上,雍州又是北国的。 一开始两国为此争吵不断,更是经常大打出手,雍州地处大周腹地,原本也算是富饶之乡,在连年战火的影响下彻底乱成一锅粥,两国无数绿林好汉流窜此地,长达数十年的演变,两国依旧没能将雍州纳入自己的版图,这里也就成为了整个天下唯一的三不管地带。 所以在流云村靠近雍州的那些穷山恶水之中,盘踞着无数盗匪,走水路,也就成为了普罗大众唯一的选择。 而在靠近流云村的一处山寨之中,在几年前出现了一帮绿林好汉,打着“大周已死,乱世将至”的旗号,吸引了无数恶徒,占山为王,但凡是经过的商队,没有一个不被扒一层皮的,往来百姓苦其久矣。 此时这巨大的寨子里,无数尸体横陈,鲜血抛洒,将地面染红,宛若一片修罗场,而在虎皮铺就的大厅之中,无数山匪正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给我上酒来!”小鬼王肖绍言端坐在大当家的椅子上,两条腿高高翘起来,大声喊道。 跪地的山匪一个激灵,连忙搬来了一坛酒,乖乖得端到了肖绍言面前。 肖绍言单手提起酒坛子咕噜咕噜得就往嘴里倒,混黄的酒液洒落在其衣襟之上,哗啦啦得倒在地上。 跪倒在地的山匪们看得肉疼,这山沟沟里想要弄点酒可不容易,绿林好汉们一个个都是肚大撑船的主,喝起酒来那是海量,消耗得也快,平日里都得省吃俭用。 只不过看着不远处大当家还瞪着眼睛死不瞑目的尸体,这些山匪也只能将话憋在肚子里。 肖绍言可管不得这么多,一坛酒水大半倒在了地上,这才将坛子随手一扔,想到了前些日子在江枫城内的憋屈。 当初魔门余孽齐聚,修为比他要高的那些老魔头都死了,本想着趁机凝聚一股自己的势力,没想到居然被那个云中君摘了桃子,那个诡计多端的阴货,听说已经被官府抓了,当真是活该。 只是每每想到自己一代魔道天才,居然灰溜溜得逃出了江枫城,肖绍言就是觉得心中一阵不痛快。 长剑猛地出鞘,血光闪烁,刚刚给肖绍言端酒的山匪就在错愕之中被拦腰斩成了两段,肠子流了一地。 跪地的山匪们看到眼前血腥的景象,纵然手上都沾染过一两条人命,此时也都是吓得脸色发白。 这个魔头也太喜怒无常了,刚来寨子的时候提剑就砍人,宰杀了大半个寨子的人之后才踏实下来,估摸着也是想着有些人服侍自己。 逃! 他娘的! 一定要从这鬼寨子逃出去! 以后再也不当什么山匪了! 所有山匪的脑海里都划过一样的念头,只要眼前的魔头喝醉,他们一定要把吃奶的劲都用上,逃出这里! 肖绍言可不知道这些山匪心里是怎么想的,嘴里不断骂骂咧咧的,一会骂云中君,一会骂薛峰,一会骂千面魔君。 就在山匪们都噤若寒蝉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清脆的声音:“还有人活着吗?” 一个背负长刀的少年风尘仆仆得推门进来。 正是从江枫城一路舟车劳顿前往流云村的清明。 肖绍言醉眼朦胧的双目在看到这少年的当下,先是愣了一愣,旋即便是瞪大了眼睛,咬牙切齿道:“是你!” 话音刚落,肖绍言抽出长剑便是欺身而上,凶煞之气凝聚宛若实质。 山匪们见状顿时闭上了眼睛,心中默念,完了,杀神狂性大发,这刚来的小子死定了。 清明还没看清肖绍言的面孔,只来得及一掌拍出,飞身而来的肖绍言顿时倒飞出去,砸在了座椅之上。 肖绍言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清明那张欠揍的脸就已经出现在了眼前,又是一拳狠狠砸在胸口,当即肖绍言就是一口鲜血喷出,气息萎靡下来。 清明揉了揉拳头,轻声道:“当初给你跑了,没想到还送到脸上来了。” 肖绍言震惊得看着清明,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那一拳之下移了位置,只要动一下就浑身剧痛:“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这么强!” 清明睥睨肖绍言道:“你当谁都和你一样,两个月一点进步都没有啊?” 肖绍言从小到大都被人称为天才,在修炼魔功之后更是一日千里,早就将同龄人甩到不知道哪里去了,此时被这欠揍的话一激,怒火攻心,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来。 清明看着已经晕过去的肖绍言,轻声道:“年纪轻轻的就这么见不得别人好呢?” 也多亏是肖绍言已经晕过去了,否则听到这话指不定还得喷出一口老血。 而一边的山匪们看到那个喜怒无常的魔头居然在这少年人的手上走不出一招,顿时都看傻了眼,只是有了前车之鉴,这些人也不敢贸然出头,生怕眼前这个少年人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清明回头看着正在当缩头乌龟的一众山匪,问道:“那个,你们谁知道去流云村的路怎么走?我好像找不着了。” 山匪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是有一个精瘦的汉子壮着胆子站了出来:“那个,我是流云村人,让我带少侠去吧。” 清明摆了摆手:“不急不急,我这赶路了大半个月了,刚好在这休息一下,还得等他醒过来,要不我还得背着他去官府。” 山匪们一听清明要将肖绍言押去官府,马上就感激涕零,甚至几个大汉眼角都已经流出了泪水。 这逃出生天的滋味可真好啊。 他们似乎都忘了,自己也是杀人不眨眼的强盗。 清明环顾了一下四周,刺鼻的血腥味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于是唤着这些山匪去将尸体掩埋,免得引起瘟疫。 就当这些山匪们收拾好了寨子准备离去之时,却发现清明已经站在了寨子门口,双手抱胸:“好了,接下来你们老老实实和我一起去官府,我就不绑着你们了,不过路上一旦发现有人想跑,我就把你们统统杀了,带着人头去交悬赏,所以你们相互监督一下,知道了没?” 山匪们面面相觑,这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啊。 第147章 故人重逢 狭窄的山路上,清明和一众山匪走在前往流云村的路上,此时已经入冬,山林之间的枝叶依旧繁茂,只不过却悄悄穿上了明黄的衣裳,在等着冬天的第一场大雪。 清明走在队伍的末端,前面的山匪们在林中轻车熟路,却没有一个人敢跑,没有人敢赌清明在山寨中说的话是不是真的,真的进了官府,众人只要矢口否认没杀过人,只是劫道的话关个几年也就出来了,没必要因此拼命。 这样想通了之后,山匪们的心情也就变得愉悦,连带着看着山上的风景都顺眼起来。 一帮人仿佛游山玩水得走在山林之间,就只有走在清明身边的肖绍言面色阴郁,在场这么多人里面,就只有他,进了官府肯定要是人头落地的。 此时的肖绍言一双眼睛滴溜溜得转着,不断得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看看能不能有机会跑路。 然而周围山头的匪徒在见到这一众山匪这么兴师动众得出来,也都不敢轻易触这个霉头。 流云村边上的山林看着是大,但山匪们走山的时候总能碰到,彼此之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高低能混个脸熟,此时再见到这么多人哪里能想到是去官府自首的,还以为是又要大打出手了,站哨的匪徒见到这阵仗都赶紧回去上报了。 于是肖绍言梦寐以求的乱子并没有出现,一路上平平安安得,眼看就快要到流云村的地界。 山路与官道汇聚,一行人已经能看到不远处山坳里袅袅的炊烟,清明松了一口气,在这山林里打转了五六天了,总算是找到正路了。 肖绍言的眼眸里的光亮也是逐渐熄灭,心中不禁暗道,自己难道真的要死在这无人知晓的小村子了么。 而在官道后面,遥遥能看到两个人拄着行山杖缓缓行来。 清明往后打量了一眼,眼中顿时被惊喜所取代,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在藏剑峰上碰到的书店老板封不正,还有酒肆老板余怀安。 此时两人早已经没了在藏剑峰上的慵懒,腰间悬挂着长剑,眼眸流转之间还能看到摄人的锋芒。 还没等清明和两人打招呼,两人便是将目光锁定在了清明身后的一众山匪,眼神再度转向清明的时候,已经是透着森然冷意。 “落草为寇,若是让李大哥知道,该如何失望?!”余怀安眉头倒竖,长剑归于剑鞘之中握在手里。 封不正也是定睛看了看清明的脸,摇晃着脑袋叹气道:“这才走了多少路,居然就沦落至此,少年心性,对得起自己么?” 语音落下,两人身形一晃,在原地留下了两道残影,而人已经到了清明面前。 清明哪里不知道两人是误会了,然而事发紧急,也容不得他解释了,两拳轰出,属于一流高手的拳意爆发出来。 余怀安剑鞘当头劈下,剑意透过剑鞘爆发出来。 铿锵! 金铁交鸣声钻进周围山匪的耳朵,让他们忍不住露出痛苦的表情。 封不正则是并指成剑,凛冽剑芒从指尖吞吐,赫然是那日含光在藏剑峰上与清明决战时用的战法。 剑指点在拳头之上,八极拳的拳意在坚持了一瞬间之后顿时被凝聚到极点的锋芒摧枯拉朽得冲垮。 眨眼之间,清明就被两人一人抓着一只手控制住。 “年纪轻轻的,当强盗是吧?!不学好是吧?我就代李大哥好好教育教育你!”余怀安一句话一个脑瓜崩敲在清明的脑袋上,疼得清明呲牙咧嘴。 封不正则是扶起一边的肖绍言,剑指一划就切开了捆绑的绳索,关切道:“小兄弟,没事吧,那小子是我们的晚辈,若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在下给你道歉了,还望担待。” 局势在如此短的时间就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大喜大悲的转变甚至让肖绍言来不及反应,结结巴巴道:“没,没事。” 封不正一把扯下清明腰间的钱袋放在肖绍言的掌心:“这就当做小子的赔礼,若还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我们做长辈的能做到的一定做到。” 清明看到自己的钱袋落到肖绍言的手里,目眦欲裂,大声道:“不,不是你们想的......” 话还没说完,余怀安就是一巴掌拍在清明后脑勺上,将要说出来的话给噎在了喉咙里:“你小子,做错事还敢顶嘴了?!是我打的还不够重是吧?!” 这一巴掌拍的清明晕晕乎乎,眼睛都觉得有重影了。 两人,一个按着清明一顿暴揍,一个则是对着小鬼王肖绍言嘘寒问暖,山匪们在看到清明被控制住顿时拔腿就跑,虽然蹲大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能不蹲大牢那谁还愿意去,没一会就是作鸟兽散。 肖绍言也是在封不正的搀扶下犹犹豫豫得拿起钱袋离开,临走之前还给了封不正一个感激的眼神。 虽然眼前这事情发生得荒诞,但两人确实也救了肖绍言的命。 一直到肖绍言走远,清明才从两人的控制下挣脱出来。 余怀安和封不正一屁股坐在地上,面色严肃得看着清明,就像是书院里的夫子:“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清明双目之中留下晶莹热泪,哽咽道:“我的银子啊......” 半个时辰之后,清明将自己于江枫城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得讲给两人听。 千面魔君的事情听得两人张大了嘴巴,他们从藏剑峰上下来,一路走到流云村,和清明的路线还是有些不同的,并没有经过江枫城,但多少也听说了千面魔君的事情。 没想到那个不可一世魔门仅剩的魔君,居然是殉情而死,当真是让人唏嘘。 “从江枫城出来之后,我在这山里迷路了几日,碰巧找到了一个山匪的寨子......后来就碰到了你们,没想到你们一句话也不说,就对我大打出手,还把我赚来银子送给别人.....” 清明幽怨得看了看两人一眼,委屈巴巴的就像是被欺负了的孩童。 余怀安沉默得站起身:“我有一位故友在流云村,多年不见了,心急如焚,你们慢慢聊,我就先走了。” 说完,余怀安一跃而起,在树林的枝条上腾跃了两次之后就彻底消失在了视线里。 封不正目瞪口呆得看着跑路的余怀安,回头也准备找个借口遁走,刚好和清明幽怨的眼神对视,正要脱口而出的借口也是噎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耷拉着眉毛道: “说吧,钱袋子里有多少钱,我赔给你。” 第148章 财断江 流云村三面环山,一面靠水,水的那面还是数不尽的重峦叠嶂。 这水始于南朝,途径兖州,临仙州,雍州,直达北国,更有无数支流如同蜘蛛网一般分布在三州大小县城,在大周时期乃是国土腹地重要的通商水路,被人称为“金银江”。 然而这条水路却随着大周分裂两国彻底截断在雍州,当年两国初立,关系更是是剑拔弩张,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大战,北国为了防止南朝军队通过水路偷袭,就在雍州边界修建了大坝,而雍州则作为交战之地。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国关系逐渐修复,也恢复了通商,但是北国大坝截断金银江之后,那后方疆土肥沃,北国能耕种之地甚少,自然不会放过如此大的良田,所以大坝便一直未曾拆除。 这金银江之后也被称为了金银断江,又为了好称呼,演变成了财断江。 名字虽然不好听,却并不妨碍这条江河的恢宏大气,站在山峰之上望去,蜿蜒的江水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 江水之上一艘巨大的船只缓缓行驶,颇有古人口中,“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的孤独诗意。 财断江边的山路之上,清明和封不正两人正慢悠悠得走着,在收下了封不正为数不多的银子之后,清明在其身上摸索了一番,确认没有多的银子,这才放过了他。 一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得聊着,清明将自己从藏剑峰下来之后的所有事情都讲给了封不正听。 而封不正也是没有丝毫隐瞒,他与余怀安两人下山之后便是打算前往北国,沿路去见一些多年不见的好友,路上当然也有一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壮举,不过也只是一些乡绅恶霸欺负百姓的小事,比起清明在江枫城中经历的事情就有点小巫见大巫了。 说来也是,天底下也就只有一个魔门,魔君也就只有这么一个魔君,哪有那么多的波澜壮阔的史诗,多是一些柴米油盐,或者一些小门小派的恩怨情仇罢了。 之前余怀安说流云村里有一个故友虽然有借机偷跑的嫌疑,但也确实是有这么一个人。 一个叫做唐桂花的女子侠客,她还有一个叫做唐酒的小跟班。 当年封不正和余怀安在行走江湖的时候碰到,很是投缘,就同行了一段路,后来分别之后,王桂花曾说过,若将来想要找她就来流云村。 如今时间已经过了二十多年,时过境迁,也不知道故人还在不在。 没一会,清明两人就走到了流云村的村口。 举目望去,村子里面多是竹楼,在江边也有几座水榭,虽然是个小村子,但却足有上百户人家,整个村子被栅栏围起来,村口更是有着两座哨岗,还能看到有两个年轻的小伙子正站着。 与其说是村子,不如说是寨子更贴切些。 两人在村口被盘问了一番,确认了身份之后就放了进来。 走进村子,一条宽阔的道路直直通到山上,道路两侧整整齐齐坐落着竹楼,不时还能看到一两个孩童在嬉戏打闹。 在村口的酒铺里,余怀安早就已经坐着饮酒了,看到两人还打了个招呼:“怎么走这么慢,我酒都喝了两壶了。” 清明没好气得瞥了眼这个泼皮:“还不是兜里没钱,走路没力么。” 余怀安被刺了一下,尴尬得讪笑了两声。 封不正则是问道:“人找着了么?” 余怀安点了点头,指着贯穿全村的路径道:“顺着一直往山上走,走到尽头就到了。” 而就在这时,村口的哨岗突然就响起了号角声,整个村子里的所有房屋几乎在同一时刻关上了门窗,一队身着简易甲胄的年轻人拿着刀枪棍棒从村子里飞奔出来。 远远的,能看到茂密的树林之中,出现一个个疾驰的人影,或是手拿板斧,或是手拿大刀,正在极速接近,显然是一帮山匪。 余怀安和封不正对视了一眼,不但没有出去帮忙,反而是不约而同得朝着村子里面走了进去。 清明在酒铺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跟在了两人身后。 两人不是怕事的人,没有出去打击山匪,反而朝村子里走,肯定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穿过一间间竹楼,两人纵身一跃,跳进了茂密的丛林之中。 ...... 村子后方的山林里。 “大哥,您可真是太英明了,看来这次一定能把流云村拿下来了!”一个山匪眉飞色舞得称赞道。 一边领头的汉子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不过是简单的一计而已,是这些村民太蠢了。” “不过大哥,最近是怎么了,为什么那么多人从雍州跑出来?我们这十里八乡的,空着的山头是越来越少了。” 领头汉子一拍山匪的脑袋:“格局,格局懂么?北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南朝这几个月来接连派兵前往北国,经过雍州的时候,还顺便收拾一番本地的刺头,很多以前称王称霸的土皇帝都掉脑袋了,那些人不跑,等死啊?” 山匪嘿嘿傻笑两声:“俺哪能有大哥这样的眼光呀,俺只知道跟着大哥有肉吃。” 领头汉子笑着揉了揉山匪的脑袋:“吃吃吃,就知道吃,等我打下了流云村,你可别吃撑着!” 山匪眼中神光熠熠,仿佛已经想到了吃不完的肉,嘴角甚至有口水流出来:“吃吃吃!俺要吃到撑!” 就在这一队山匪缓缓前进的时候,迎面走来了三个不速之客。 余怀安抱着长剑,笑道:“前方流云村地界,恶徒与犬止步。” 领头的山匪看到此情此景哪里还能不知道怎么回事,拔出了身后的两柄斧子,骂了一声:“妈了个巴子的,被发现了,所有人都给我上!杀了他们!” 身后的山匪顿时操着武器冲了上来。 余怀安轻声道:“老封,来活咯。” 封不正点了点头,飞身而上,手指间吞吐的剑芒陡然射出,刺穿了一名山匪的胸口,另一只手轻轻挥动,割破了另一名山匪的喉咙。 余怀安也是不甘示弱,长剑收在剑鞘中,狠狠劈下,生生砸碎了一名山匪的天灵盖。 两人就如同穿花蝴蝶一般,每一次的动作都能带走一条生命,几乎是眨眼的时间大部分山匪就都倒在了血泊之中。 剩下的山匪此时已经被吓破了胆,指着清明方向大声道:“跑!从那个小子那里突出去!” 第149章 唐桂花 咔擦。 清明一拳将山匪头领的胸腔砸得凹陷进去,挑眉道:“怎么就看不起人呢?把我当软柿子呢?” 剩下蜂拥而上的山匪顿时急停,碰撞之下摔得人仰马翻。 一场风波平息,山林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而就在这时,在三人身后,传来了女子清脆的声音:“老歪?小酒鬼?” 清明抬头一看,发现一个身着麻布长袍的女子正握着一把长剑站在树丛之中。 封不正和余怀安转头顿时脸上露出了开心的表情。 “土狗!” 女子脸上也是故人重逢的喜悦,快步走到近前,一把抱住了两人:“真的是你们!这么多年,你们终于晓得来找我啦!” 直到这时候,清明才看清女子的容貌,长得不算俊秀,但是眉宇之间英气勃发,透着一股爽朗劲,只不过面色有些苍白,似乎还有伤在身,麻布长袍浆洗得发白,而且打满了补丁,显然是穿了很久。 “这么多年,你们跑哪去了,我在江湖上混迹了几年,也一直没听到你们的消息。”女子拍着两人的肩膀,洋溢在脸上的雀跃已经收敛,但嘴角一直都勾着微微的弧度。 余怀安挠了挠后脑勺:“回了师门就再也没下过山了,你看,这不一下山就过来找你了。” 封不正拆台道:“你别听他吹牛,一下山光顾着游山玩水了,玩厌了才想起来找你的。” 女子哈哈大笑:“小酒鬼还是和当年一样啊!不,现在已经不能叫小酒鬼啦,应该叫老酒鬼才对。” 余怀安是受不得一点委屈,当即刺道:“你这小土狗,也变成老土狗啦。” 眼看三人聊起来没完没了的样子,清明忍不住提醒道:“要不咱们回村子坐下来聊呢?” 女子这时候才注意到了站在一边的清明,问道:“这是?”旋即便是一拍脑袋:“你们都有娃娃了?这么大了啊!让我猜猜,他是谁的崽子?” 清明闻言额头上顿时划过三条黑线,正要开口就被余怀安打断:“想什么呢,这就一个没礼貌的小辈,在来的路上碰到了,就一起来了。” 女子脸上的表情耷拉下来,满是失望:“啊?我还以为是你们谁的娃娃呢,白开心一场,说到这个,你们讨媳妇了没?该不会还打光棍吧?” 封不正讪笑:“你猜猜呢?” 女子笑道:“还让我猜?这么久不见老男人终于有点情趣了啊?走走走,我带你们去喝酒,我请客!” ...... 三人就这样一路叽叽喳喳并肩朝着流云村走去,而清明则是跟在三人身后,眼中不禁有些羡慕,曾几何时,他和端午也是这样,也不知道下次和端午碰见的时候,是不是也和三人一样呢。 想到这里,清明不禁有些期待起来。 重逢,果然是人间最美好的事情。 四人回到村子,重新在酒铺里坐下,老板见到女子也是笑着打招呼:“桂花,今天来客人了啊?” 女子拍着桌子大声道:“老板,把你们铺子里最好的桂花酒给我拿上来!今天我们要喝个痛快。” 老板哈哈一笑:“得嘞。” 没一会,就是两坛盖着红绸的酒端了过来。 掀开盖子,清澈的酒液在坛子里晃动,如同甘甜的泉水,余怀安鼻子抽动了两下,眼睛都笑眯了起来:“土狗,这就是当年你说的桂花酒啊?哈哈哈,我可想了好多年,今天终于有机会喝上一口了。” 女子转头看了看老板,确认他没听到,这才低声道:“在家乡可不能叫我土狗,要不给别人听到了笑话,唐桂花,叫我唐桂花,晓得了没有?!” 余怀安哈哈大笑,高声道:“唐桂花,那不就是土狗嘛哈哈哈!” 唐桂花慌忙得捂住了余怀安的嘴,在余怀安耳边威胁道:“你再说,老娘把你舌头割下来!” 封不正见着两个活宝打闹,嘴角也是勾起了笑容,突然问道:“对了,小酒呢,你弟弟不是一直跟在你身边的么?两个大哥来了,怎么不叫过来一起喝两杯?” 余怀安从唐桂花怀里挣脱出来,笑道:“小屁孩长大了怎么可能一直跟在姐姐身后,这小子已经婚配了吧?” 唐桂花难得的安静了下来,良久才轻声道:“他死了。” 余怀安正要调笑的话憋在了嘴里,嘴巴嗫嚅了一下,还是没说出口。 封不正笑容也是缓缓收敛,气氛陷入了沉默。 最后还是唐桂花打破了僵局,哈哈一笑道:“都是当年走江湖时候的事情了,不想这些,咱们喝酒,喝酒!” 说着,唐桂花就给两人倒了满满一碗酒,看到清明的时候,才道:“小兄弟,能喝酒不?” 余怀安瞥了一眼清明:“他啊,指不定你还喝不过他呢。” 唐桂花杏目一瞪:“不可能,当年你们俩加起来都喝不过我,当我唐桂花的名头是白叫的呢?” 说着唐桂花就给清明也倒了一大碗,大声道:“来,跟姐姐分个高下!” 气氛重新火热,四人大白天的就在酒铺里面喝了个烂醉如泥,唐桂花的酒量也确实不是吹的,一坛酒下肚还能叫嚣着再来两坛。 唐桂花也趁着酒意打开了话匣子,说了不少当年在江湖上摸爬滚打的故事。 “我的父亲是一个江湖人,自我记事起就不着家,早年因为在南方喝了桂花酒,对其中滋味念念不忘,于是便给自己的两个孩子,一个取名叫唐桂花,一个叫唐酒。” “哈哈,也就是我,嗝~”唐桂花一边指着自己,一边打了个酒嗝。 “有一年,那个不着调的老爹,说要再走一次江湖,我还以为真的就和之前出门一样,没想到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过。” 唐桂花眼中满是追忆,似乎在醉意朦胧的眼里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打小我就喜欢听他讲江湖上的那些故事,他武功不高,我估摸着都没入流哈哈哈,就这样,还每天想着走江湖呢,也不想想江湖是什么样的地方。” “但是每次他说起在江湖上认识的那些朋友,眼里都闪闪发光,大概那就是他的骄傲吧,那种仗剑行山水,诗酒相伴的生活,如今徒留明月忆往昔,呵呵。” 唐桂花眼中有着一丝伤感:“家中的娘亲不喜欢我舞刀弄剑,当然更不喜欢这狗屁的江湖,或许,她只是不喜欢我。” “后来十八岁那年,我提着老爹留下的破剑,抛下娘亲和弟弟走江湖去了,路上碰到了很多人,很多事,我喜欢每次拔剑斩不平时的恣意畅快,我喜欢看每个在我帮助下的普通人开怀大笑。” “只是没想到阿酒这个臭小子居然悄悄跟出来了,不过既然都跟出来了,那我也就带他看看,这广阔天地之间,男儿所追求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说着,唐桂花又轻声补了一句:“顺便去尝尝这死鬼老爹日思夜想的桂花酒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我们一路向南,终于找到了这桂花酒,也是我第一次喝酒,没我想象中的那般香甜可口,辛辣,刺鼻,带有一点桂花的清香,仅此而已。” “但我在桌上看到了很多人喝的烂醉,嘴里豪言壮志说着天下都在脚下,他们说这些的时候和老爹一样,眼睛里熠熠生辉。” “如果那一趟江湖仅仅走到这,可能真的是一趟很美好的旅程吧。”唐桂花叹了一口气。 “我们将桂花的树苗带了一株回来,一路上小心浇灌,只盼着将之栽在流云村,这样村子里也就有桂花酒了,或许我那个便宜老爹就能回来,只不过这千里路途,气象万千,桂花苗还是在路上就枯死了。” 唐桂花就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我们在江湖上走了四年时间,最后在雍州停下,小酒就死在那里。” 唐桂花望着延绵不绝的财断江,心却飘到了无数大山遮掩之下的雍州。 第150章 雍州黄氏 “雍州不比其他州郡,虽然如今两国不再起纷争,可多年战争让那边的局势尤为混乱,其中的普通百姓,也更加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唐桂花渐渐陷入回忆之中,面上表情复杂,有愤怒,有憎恨,也有痛苦。 “我们在那里见过了很多,最底层的贫民窟里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然而生活在那里的豪门却是夜夜笙歌,饮酒作乐。” 封不正叹息了一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历代王朝从来不少这样的情况,更何况雍州这样的三不管地带呢。” 唐桂花认可得点了点头:“若只是这样,我和小酒行走江湖三年,也见过不少鱼肉乡里的乡绅豪强,纵然心中气不过,也不至于把命丢在那里。” 说着,唐桂花的表情便开始气愤起来:“雍州碧城山,有一黄姓氏族,盘踞多年,势力早已经是根深蒂固,更有传闻说黄家曾是大周开国皇帝魏开的心腹大将后人,不只是在碧城山,整个雍州但凡听闻姓黄的名讳,都要忌惮三分。” 余怀安皱着眉头想了想:“我好像也听说过一点。” “这黄氏一族中有一纨绔,叫黄安室,算算年纪,如今在家族之中恐怕也已经身居高位了,此人生性好淫,但凡是被他看上的女子,在雍州,就没有一个能逃出他的手掌心的,且此人对幼女情有独钟,在碧城山一代,但凡是长相姣好的幼女都被他收入房中。” “偏偏此人还生的身强体壮,且在行房之时有一些特殊癖好,被他绑走的女子不出三天,就会被折磨得不成人形送回家中,好些的能活下来,但也落下了疯症,不好的......可能才回到家中就一命呜呼。” 封不正低声道:“这黄安室如此行事,难道不怕踢到铁板么?” 唐桂花冷笑道:“此人出生豪门,又怎么可能是真的纨绔,只是有一些奇怪的癖好,黄安室虽然武功平平,但却精通权谋之术,人心尽在掌握,雍州界内有名有姓的家族女子,还有外来的江湖女子,他是不敢碰的,遭殃的从来都是黄氏一族调查清楚底细的。” 余怀安插嘴:“如果没有这怪癖,倒也算是一个人物,只是你们为何会牵扯进其中?你们两个虽然脑子有时候不太好使,但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啊。” 唐桂花对余怀安话里的刺视而不见,继续说道:“当时我们走到碧城山的时候身上已经没剩多少盘缠,多亏了一个好心的农户收留,让我们姐弟俩暂住几日,而这农户便有一个幼女......” 后面的故事清明几乎都可以猜到,轻轻叹了口气。 “在农户幼女被绑走之时,我们俩个并未声张,只不过这农户俩夫妻都是好人,又对我有恩,于是我和小酒便打算夜晚偷偷潜入黄家,将幼女救出,只要不被人看到我们的面貌便不打紧。” “当晚我和小酒潜入黄安室的府邸,所见情景,纵然是我现在,依旧不能忘怀。” “那个畜牲,夺走幼女身子还不够,行事之时还用鞭打酷刑,女子越是哭喊求饶,他便越是兴奋,甚至有不少不会叫唤的女子都被他点了天灯,那日我们潜入之时看到,府邸院子里面的长明灯,居然是以活体女子为油......” 听到唐桂花描述的残忍景象,封不正,余怀安,清明三人均是呼吸一窒,旋即便捏紧了拳头。 “后来我们两人被发现,逃跑之时险些被抓住,小酒舍命救我,自己却交代在了碧城山一片无名无姓的丛林,我甚至连尸体,都没带出来。” 唐桂花说到这的时候尤为冷静,仿佛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当时逃得匆忙,又是月黑风高,如今再让我去找,恐怕都找不到那片树林在何处了,事后我在山中躲了两日,等回到那对农户夫妇家中,发现他们早已经死了,死的很惨给,浑身都被打得血肉模糊,没有一块好肉。” 清明忍不住道:“为什么不去报官?” 唐桂花饮下一口酒,嗤笑道:“报官?我怎么会没试过?黄氏家大业大,碧城山官府早已经和他们同流合污,哪还有什么官府,在那地方,黄安室说的话,比皇帝说的还管用。” 封不正接嘴道:“或许也不是官府不愿意有作为,只是雍州局势混乱,官府行动颇有不便,出了事情,是南朝官府说了算,还是北国的官府说了算?在这样的地方,有规矩的势力不容易生存,反而那些不择手段之辈能如鱼得水。” 唐桂花一晃酒碗,苦笑道:“或许吧,那时候的我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更是举目无亲,不知道该向谁求助......” 说着,唐桂花便是哽咽了一声:“之后我几经周折逃回了村子,这么多年,再也没出去过,这胆子,可真小啊......整天想着仗剑天涯,真碰上事了,什么侠客,什么正义,呵呵,那天,死的应该是我啊......” 清明三人沉默不语,江湖本就是如此,寸寸皆埋尸骨,或是死有余辜的恶徒,也有可能是心怀正义的侠客。 唐桂花摘下腰间的长剑,轻轻抽了出来,清冽的寒光闪烁,长剑之上“载酒”二字端端正正篆刻其上。 “这是当年小酒的佩剑,是我在百锻坊花了三十两银子给他定制的,当时还觉得这臭小子花了我全部家当,颇有些心疼,他死后,我就只带回了这把剑,这把花费不菲的兵器,最后还是到了我手里。” “我从小就讨厌他,哪怕他和我走了三年江湖,我也依旧讨厌他,我讨厌他的任性,讨厌他经常出尔反尔,讨厌他的娇气,讨厌他花钱不知节俭,只是我没想到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居然是“姐,你快跑......”我也没想到在我不讨厌他的时候,他就永远离开了,而我却不敢为他报仇......” 说到这,唐桂花的眼睛终于落下了一颗晶莹的泪珠,这个假装坚强的女子,内心一直装着一座大山。 清明瞥了一眼“载酒”,虽然只一眼,但清明也能分辨出和藏剑峰剑窟与兵冢里的那些兵器差了不止一个档次,只是一把普通的长剑而已。 一如唐桂花,清明能感觉到她不过二流高手而已,在江湖上或许是一把好手,可和清明见过的那么多高手比起来,实在太普通了。 一个普通人,经历了一段所有江湖人都会经历的故事,然后吓破了胆,再也不敢有行走江湖的念头,这种人实在太常见了,随便一抓就是一大把。 将目光瞥了瞥余怀安和封不正,两人的武道修为无疑在初窥门径之上,恐怕都已经登堂入室,这样的大高手,却大老远来见一个只不过二流高手实力的胆小普通人。 联想到从小陪在自己身边的端午,在慈宁村碰到的谢天行,在藏剑峰碰到的含光,下山之后收下的小徒弟霍百英,之后还有江枫城中结识的形累道人,王浩然还有薛峰,这些人,或许在未来的几十年后,有些人死,有些人活,有些人武道登峰如日中天,有些人武道停滞坠入尘埃。 但不管如何,只要自己要再走一遍江湖,这些人都值得远走千里万里见上一面吧。 清明心中暗暗想着。 江湖魅力也正是如此,世事来去如潮,聚散如流云,不怕离别,只盼重逢。 第151章 少年游 呼呼呼。 唐桂花一气说完自己在这么多年在江湖的经历之后就醉倒在了桌子上,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酒铺的老板见状,叹息道:“每次喝酒都把自己醉成这样,唉。” 见到余怀安和封不正还能站的住,老板转头对着两人笑道:“兄弟,也难得桂花有朋友来,就麻烦你们把她送回去吧,我这还有生意要顾,麻烦你们了。” 封不正点了点头,在打听到了唐桂花的住所之后,就和余怀安两人一左一右搀扶起像滩烂泥的女子朝着村子深处走去。 清明则在三人身后亦步亦趋得跟着,顺路也欣赏一下流云村沿途的风景。 和之前清明所经过的村子不同,流云村坐落在江畔,又因为三面环山的原因,注定不能发展成江枫城这样的大城。 听唐桂花说这村子在大周时期乃是一个驿站,也曾热闹过,村子里的百姓们生活过的也不错,纵然是裂国之战时期,也未曾遭受过战乱的危害,算是一个世外桃源。 走在路上,往来的妇人端着洗衣盆闲聊着村子里的八卦,时不时掩嘴偷笑,没有商贩的吆喝叫卖声,少了热闹,但多了一份清闲的自在。 清明感受着这难得的闲适,嘴角也是不经意露出了笑容。 四人穿过水榭短桥,在一处竹林里看到一间孤零零的草屋,正巧碰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正在淘米。 封不正搀扶着唐桂花上前问道:“嬷嬷,我想问一下,唐桂花的家,是在这么?” 老妇人瞥了一眼一行四人,最后将目光锁定在浑身散发着酒气不省人事的唐桂花,冷声道:“把她扶到里面左边房间床上吧。” 三人走进竹屋,里面除了大厅之外还有两个房间,将唐桂花放下之后,余怀安从怀里掏出了一些银子,递给了老妇人道:“我们是桂花早年认识的朋友,此次下山途经此处便也顺便来看看,这些银子您收着,我看桂花的衣裳也有些陈旧了,给您娘俩添置点衣物啥的。” 老妇人满眼敌意得看了一眼余怀安:“我不要你们这些江湖浪子的银子,走吧,赶紧走,这里不欢迎你们。” 余怀安还正准备说什么,老妇人高举起扫帚,大声道:“再不走,老身就赶人了!” “诶,怎么还不识好歹呢?给你银子又不是拿你银子,用得着这样么?”余怀安脸上也有一些不悦。 老妇人大骂:“就是你们这些人渣!害惨我们一家!滚!马上滚!” 余怀安还想说话,被封不正拉着离开了竹林。 “这人也真是!我还第一次见到给银子不要的!”余怀安一边走一边念叨着。 封不正翻了个白眼,轻声道:“好了,你也少说两句,丈夫走江湖没了踪影,女儿和儿子走江湖少了一个,换了是你,你能有什么好脸色?” 余怀安义愤填膺:“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这可是一番好意,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我好歹长得也算是俊俏,更不能这么对我了,你说是不,小兄弟。” 说着,余怀安就是将目光转到了清明身上。 清明直勾勾得盯着余怀安手里的银子,道:“这,她不要,可以给我么?之前你们把我的银子都给了那个......” 话还没说完,余怀安和封不住就是化作一道残影消失在了竹林里。 清明目瞪口呆得看着没影的两人,大声道:“你们两个老货!那些银子我都记着呢!你们别想跑!” ...... 日落西山,月儿开始露出头角。 唐桂花捂着头从床上悠悠转醒:“啊~老陈是不是在酒里掺东西了,怎么头这么疼。” 浅浅得一声抱怨,唐桂花爬了起来,发现屋子里的桌上放着一碗还在冒着热气的醒酒汤。 转头看了看对面紧闭着的房门,唐桂花嘴角划过一抹温馨的笑容。 当年唐酒身死雍州的事情不止对唐桂花这个姐姐是一个重大的打击,对这个独自守在流云村的老母亲,更是沉重到不能呼吸。 也正是因为如此,本来就不友好的母女关系变得更加恶劣,甚至不能同桌吃饭,两人心中一直都有一个疙瘩,一个无脸面对,一个无法原谅。 这么多年,两人话都没说上几句,可唐桂花却知道,娘亲一直都在悄悄关心着自己,就像是这一晚热腾腾的醒酒汤,如今天气渐冷,恐怕老妇人半夜不知道爬起来多少次,就为了让自己能喝上一口热乎的。 这也是唐桂花一直留在流云村,而不去报仇的原因,为人子女,又如何能不尽孝就让父母独活于世,老妇人的生命里只有自己了,自己焉能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走出屋子,唐桂花看着天上皎洁的明月,脑海中不禁浮现弟弟那张明媚的笑脸,再想到黄安室的嘴脸,只觉得胸中有一股意气,不吐不快。 “想报仇么?” 余怀安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唐桂花身边。 唐桂花吓了一跳,狠狠拍了拍余怀安的后脑勺,没好气道:“出来就不能出个声么?” 余怀安低着脑袋问道:“我说,你想报仇么?” 唐桂花见余怀安认真得表情,也是收敛了嘴角的笑意,看着在风中不断摇晃的竹叶轻声道:“想啊,做梦都想。” “让我们帮你吧。” 封不正突然出现在唐桂花的另外一侧。 这次有了心理准备的唐桂花没有任何反应,问道:“怎么帮?” “我去摘了那人渣的狗头,拿来给你当球踢。”余怀安道。 唐桂花翻了个白眼:“那也不是我报的仇,如果不能亲手杀了黄安室,我心有不平,小酒在九泉之下也难安。” 封不正:“那你跟我们去一趟,杀了人就回来。” 唐桂花沉默了一会,将视线挪到了竹屋紧闭的房门,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不行,我不能抛下娘亲,我也不希望你们因为我出事,这件事本来就与你们无关,而且黄氏一族在碧城山的势力,也不是你们想的这么简单。” 这次轮到余怀安和封不正沉默。 过了半晌之后,余怀安突然单手一探,一把夺过了唐桂花悬挂在腰间的“载酒”。 唐桂花反应过来急忙上前想要抢回来:“你干什么?!快还给我!” 余怀安嘿嘿一笑,摘下自己腰间的长剑抛给了唐桂花,高声道:“用这把“载酒”去斩了那厮狗头,小酒估计就能安息了吧,我的剑先交给你保管,等我将人宰了,再去趟北国边关,见了我想见之人,归程之时再来和你换哈哈!” 说完,余怀安便是化作一阵旋风,脚掌在摇晃的竹叶之上轻轻一踩,腾挪而去。 唐桂花站在原地急得跳脚:“胡闹!简直是胡闹!都一把年纪了,还和当年一样!这是我的事情,与你们何干!快回来!那黄家势大得很,普通的江湖人不是他们的对手!” 封不正也是一跃而起:“小花,那黄家固然厉害,可我们两人,也不简单呢。” 唐桂花伸手一抓,没抓到封不正,大声道:“老歪!你怎么也跟着酒鬼瞎胡闹!这不是当年走江湖!其中牵扯雍州多方势力,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是你们少年之时见不平事鸣不平便可以了的!” 封不正睥睨唐桂花一眼,严肃道:“你把我们当朋友,不希望我们受伤,不希望我们因为你的事平白丢了性命,朋友之间本应该如此,那我们也得为你搏上一命,才可报你所付真心!” 余怀安哈哈的笑声穿林打叶得传来:“哈哈哈!土狗,你是老了,我们可还没有,这趟雍州之行,买了桂花携载酒,好好来一趟,” “少年游!” 第152章 山匪 日上三竿,天边有乌云缓缓飘荡,山里的气温也开始出现明显得下降。 清明在流云村休整一天之后就前往了村子里的渡口,只有在这里才能等到前往雍州的船只。 传闻中金银江的渡口并没有想象中的气势恢宏,甚至就是孤零零的一座小船坞,几艘渔船由绳索拴着在岸边浮沉。 推开房门里面潮湿的水气裹挟着一股脚臭扑面而来,一个身着差服的男子正躺在木板床上呼呼大睡,圆滚滚的肚皮随着呼吸不断起伏,丝毫没有因为客人的到来而有任何的反应。 清明也不客气,上前推了推男人:“大哥,醒醒,来人了。” 男人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疑惑的打量起清明:“大清早的,什么事啊,昨天的酒钱可说好了,老张请客的哦。” 清明看了看天色,太阳都已经晒屁股了,翻了翻白眼:“我是来坐船的,要去雍州。” 男人一听清明是要坐船的,扑通一声又躺了下去,迷迷糊糊道:“去雍州的船一个月来一次,这才去了没几天,等着吧。” 清明还想说话,男人已经传来了鼾声。 “这日子过得也太自在了。”清明念叨了一声没有再逗留。 流云村的闲适让清明颇为如鱼得水,恍然间似乎回到了曾经当乞丐时候的日子,除了解决温饱,就是去书塾偷听,累了就在大街上闲逛,看着街边香气扑鼻的糕点流口水。 清明并不打算翻越山岭去雍州,累不说,在山里还容易迷路,随便耽搁一下指不定用的时间还不如等船来。 就在清明闲逛的时候,身边突然传来了清脆的女声:“你还没走呢?” 回头一望,是唐桂花。 “他们两个走了么?我说怎么今天在村子里逛了好一会了,没见到两人的影子。”清明点了点头。 唐桂花将昨晚余怀安和封不正的所作所为叙述了一遍。 “你说他们两个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一把年纪了还这么自以为是,要真出了事,小酒留下唯一的遗物就没了。”唐桂花没好气道。 清明翻了个白眼,暗道:感情你也没担心这两人的小命啊...... 唐桂花一边说着两人的不是,一边拉着清明朝着一边的酒铺坐了下来,呼唤着老板端来了两壶桂花酒。 一直在唐桂花絮絮叨叨了小半刻钟以后,清明终于是忍不住打断道:“那个,你放心吧,他们都是老江湖了,打不过也会跑的。” 唐桂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叹气道:“希望如此吧,本来还想找他们帮个忙,这下好了,人手又不够了。” 清明抬眼与唐桂花对视,发现对方正直勾勾得盯着自己,苦笑着摇了摇脑袋:“有什么事就说吧,能帮的我会帮的。” 唐桂花哈哈大笑,丝毫没有内心想法被戳破的尴尬,狠狠拍了拍清明的肩膀:“这才是少年人行走江湖该有的样子嘛。” “还说别人自以为是,明明也都一个德性......”清明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嘟囔道。 唐桂花:“昨天你也看到了,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山匪们频繁袭扰,前段时间我受了点伤,怕要是再有山匪下山,可能会支撑不住。” 清明疑惑:“这事情,城里的官府不管么?” 唐桂花叹气:“流云村地处南朝边陲,又是山沟沟里的地方,曾经还能作为通商口岸连接雍州,如今的雍州早不是当年的雍州,商队都不愿意去做生意,流云村对南朝的作用也就愈发小了,前段时间我让村里的年轻人去城里的官府汇报过山匪横行的事情,官府的意思是让我们举村搬迁,他们会派人护我们的周全。” 清明环顾四周,来往的孩童嬉笑打闹,鸡犬相闻,心里也明白,这村子里的百姓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更何况村里还有许多老人,颠沛流离跨越重重山峦,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唐桂花继续道:“山里的山匪这么多年早已经有了自己的规矩,寻常时候并不会下山,说是山匪,其实娶妻生子之后也和一般村子无异,有老有少的也会顾及一些寨子里的长幼,行事不再那样无法无天,动辄打打杀杀。” 清明疑惑:“既然如此,为什么这段时间又频繁下山来呢?” 唐桂花端起酒喝了一口:“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不过听从雍州来的行人提起过几句,好像是半年以前雍州大乱,许多势力被迫出走,很多到了这周围的大山之中,如果我猜的没错,应该是生存空间遭到挤压,导致山匪不得不下山来,之前我偷偷上山查探情况,山寨里出现了许多陌生的高手,我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受的伤。” 手掌握拳,唐桂花叹息道:“如果我还有年轻时候的实力......倒也不怕他们。” 一听说有高手,清明皱了皱眉头:“能给我讲讲么,那些高手,都是什么实力?” 唐桂花以为清明是怕了连忙摆手:“放心,我并没有让你去面对这些高手的意思,只是想着在山匪袭扰的时候能帮我守护一下村后的地界,这些山匪们喜欢自作聪明,每次下山都会兵分两路,一边做佯攻,另外一边重兵出击。” “不过若是碰到真正不可匹敌的对手,你自然也无需拼命,只管跑便好了。” 清明知道唐桂花是误会自己了,笑道:“打不过我当然要跑了,不过现在江湖上我打不过的人,可不多了哦,说说那些山匪的实力吧,不会吓到我的。” 唐桂花狐疑得瞥了瞥清明,才缓缓道:“以我之前对山里盗匪的了解,一共有五个寨子威胁比较大,分别是,黄驼寨,鸿雁寨,东犬寨,苍鹰寨,最后一个乃是这两年才出现的新寨子,名叫大雪寨,只不过前面的寨子分别都有二流高手坐镇,而大雪寨则只有一个年轻的三流高手,只不过这大雪寨的大当家听说已经跨入了到了二流高手的门槛,不日便能突破。” 年轻的山头,大雪寨? 清明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之前被肖绍言杀得血流成河的山寨,好像就叫大雪寨? 得,看来这有威胁的五个山寨,如今只有四个了。 唐桂花又补充道:“这些山头都已经发展了多年,如今外来势力进入,那些陌生的高手我就不清楚了。” 清明并没有因为对手都是二流高手就有所懈怠,毕竟曾经的自己也不过二流高手,但是真正实力却胜过普通的一流,一旦出现几个这样的人,哪怕自己如今是个气劲合一的一流高手,恐怕也难护住村子里的所有人。 杀人和保护人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不过你放心,我们村子的实力也不弱,三流高手就有十来人,而我和船坞的老刘,都是二流高手。”唐桂花颇为自傲得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清明脑海中出现船坞那个不修边幅的官差,那人居然是个二流高手,自己还真是看走了眼。 “村子的大概情况就是如此,你既然和那两个混蛋是一伙的,想必武道修为定然不弱,我不需要你拼命,只需要你在能力范围之内尽量多护住几个人便可。”唐桂花认真道。 清明若有所思得点了点头,应承下来:“可以,我会尽我所能。” 见清明答应,唐桂花站了起来,认真道:“我知道你要去雍州,船走了还没两天,等下次船来之前,村子里百姓的性命,就要压一些在你的肩膀上了,举村搬迁的事情,我们也会在这段时间内商议出结果。” “我晓得了。”清明又是点了点头。 唐桂花见状,对着老板高声道:“老陈,昨天喝的酒还有今天的,都记这位小兄弟账上!我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清明反应,就是一溜烟消失在了村子里。 清明看着酒铺老板笑呵呵的面容:“(?-?)” 第153章 山寨风云 天已入冬,流云村的山林之中,不知不觉已经飘起了鹅毛大雪。 黄驼寨中,唐鸣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眯着眼睛看着天上飘飘荡荡落下的雪花,寒风吹拂脸颊,如同刮骨刀。 “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年了。”唐鸣紧了紧身上的兽皮,心中不禁回想起往昔岁月。 曾经的自己也是流云村的普通百姓,家中长辈去世之后,孑然一身,便上山落草为寇,这一晃,就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了。 山上的寨子不比在村子里过的那般闲适,偶尔还会有吃不饱的时候,只是随着大当家下令在寨子周围开荒土地之后,日子也慢慢得过的好了起来。 只是每当回想起村子里的生活,似乎也和现在过的一般无二。 二十年前刚入寨子的时候,虽然每天打打杀杀的,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但想起来还是无比精彩,自从大当家晋升二流高手之后,周围的山头就再也没敢来闹事。 经过这么多年的演变,流云村附近的山头都已经有了主人,而黄驼寨作为老牌寨子,虽然偶尔还因为一两个过往商人的财物和边上的苍鹰寨有所争吵,可也都是面上吵吵,再也没动过刀子。 各个寨子里慢慢有新人冒头,一问居然都是流云村里来的晚辈,曾经还是街里街坊的,想来也是,寨子里的山匪都是一些大老粗,一开始劫掠来的女人一不小心就弄死了,哪里还能生崽子,新来的也只能是流云村里一些不服管教的刺头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各大寨子里的中流砥柱慢慢都成了流云村的人,虽然对自己所处的寨子都很忠心,但出门碰到儿时的玩伴或者是熟识之人,下手也多少会轻一些,至少不会出人命了。 如此一来,各个寨子的关系慢慢缓和,自然也少了许多争端,一直到半年前。 雍州方向来了一群衣着显贵的老爷们,带着貌美的家眷和打手,冒冒失失得就闯进了山里,一开始还以为是来游山玩水的,不曾想劫道的鸿雁寨小卒子们居然全部被宰了,一个都没回来。 鸿雁寨的大当家勃然大怒,整个寨子全部出动,没想到居然都给人打趴下了,就连寨子都给占领了,没了住所的鸿雁寨只得打下了一个实力不强的倒霉寨子,整日对着曾经的鸿雁寨虎视眈眈。 雍州来的过江龙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过,另外的几个寨子知晓了之后也没多想,就当是换了个邻居,这些锦衣玉食的大老爷过上一段日子就会自己走了,不去招惹就好了。 然而这安生日子没过半月,就又来了一帮人,打下了鸿雁寨下属的另一个小寨子,鸿雁寨大当家气不过,就又带人上门找茬,只是这次却没这么好运了,没打下寨子不说,连人都留在了那里。 接下来的这小半年,不断有雍州的人闯入大山里,到了如今,当初鸿雁寨的地盘已经全被这些人给占了,而且还在慢慢得朝着周围山头蚕食,就连黄驼寨下属的一个山头也已经被占领了。 只是这些人实力都很强,有了鸿雁寨的前车之鉴,剩下的三大寨子也不敢上门讨说法,龟缩在自己寨子里不敢露头。 好在这些雍州来的过江龙互相之间也经常有摩擦,就唐鸣所知的,最开始打下鸿雁寨的那帮人现在就已经都见了阎王,否则以这些人的实力,恐怕流云村附近的山头早已经没了他们这些本地人立足之地。 如今鸿雁寨的几个山头已经成为了众所周知的禁地,每天都有人丢掉性命,或是外乡人,或是本来寨子的山匪。 三大山寨下属的许多小寨子已经有不少人跑路,人去楼空,甚至有人还将爪子伸到了流云村,比起山上的风起云涌,山下的流云村岁月静好显然是更好欺负。 然而出自流云村的唐鸣却很清楚,流云村的实力可不比山上的任何一个寨子差,那十来个三流高手组成的防卫队不说,还有两个二流高手,特别是唐桂花那个嫁不出的老娘们,当年走江湖的时候听说已经到了一流高手的境界,受伤跌境了才回来的。 不过就算跌境,这个唐桂花一手剑法使得也是不同凡响,一般的二流高手很难是她的对手。 这还是唐鸣当年当了山匪之后第一次下山打算显摆显摆,就被刚远游回来的唐桂花给教训了,才知晓唐桂花的真正实力。 一般山匪下山袭扰,都是睡在船坞的大肚子官差出来解决,只有一些自作聪明的小子绕路包抄才会碰到唐桂花那个臭娘们,不过那些小子如今坟头草估计都有半人高了。 如今山上局势一片混乱,雍州方向乱也就算了,毕竟雍州本来就是鱼龙混杂的地方,好些个混不下去的都会来这山头里避风头,偏偏在黄驼寨后方的大雪寨,那个才闯出来的黑马,听说前几日被人给屠了,是一个从临仙州过来的魔门剑客。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一下山上的小寨子是真坐不住了,如今的黄驼寨就是一个光杆司令,说是统领三座山头,事实上就只有自己所在的这片还有点威慑力,其他山头早就没人了。 风云变化,也不知道今年的春节,还能不能好好过。 唐鸣任由雪花落在自己脸上,化作一点点的水渍。 “鸣叔,你在干什么呢?”一个孩童满怀天真得看着唐鸣。 唐鸣轻笑着揉了揉孩童的脑袋:“鸣叔在想,这雨如果是老天爷的眼泪,那这雪,是老天爷的什么呢?” 孩童笑嘻嘻:“先生说,如果一个字和另一个字读音一样,那前人造字的时候,肯定是有关联的呢。” 唐鸣还没来得及细想,寨子里就响起了高昂的号角声。 呜呜呜~ 唐鸣目光一凛,连忙从屋子里拿出一把刀,对着孩童严肃道:“快躲起来!等什么时候我回来,你再出来!” 寨子外面,一个身着华服的年轻人,头戴竖冠,身披狐裘,手握折扇,笑盈盈得看着陷入乱战的山匪们。 一队身穿黑甲的士卒们,里三层外三层得将年轻人护在身后。 山匪们显然不是这些黑甲士卒的对手,不时就有人丧命在兵戈之下,滚烫的鲜血抛洒一地,在才覆盖了薄薄一层得大雪冒出蒸腾的热气。 身披狐裘的年轻人面露癫狂,眼中满是肆无忌惮:“杀!男的全杀了,女的留下!本少爷在雍州不能干的事,要在这里统统干一遍!” 一边倒的屠杀在不断进行,直到唐鸣从寨子里冲出,一刀劈翻了一个黑甲士兵,才将山匪们跌落的士气重新拉回来。 “兄弟们,横竖都是一死,跟他们拼了!”唐鸣怒吼道。 黑甲队中一个盔甲上有着红色花纹的将领马上就注意到了这个人群中大汉,嘴角微微勾起:“不过一个三流高手,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黑甲将领手握长槊,如同下山的猛虎,跳进了人群之中,所过之处,没有一个山匪是其一合之敌。 “二流高手!快去叫大当家!”人群中马上就有人大叫起来。 唐鸣心中一沉,二流高手,整个黄驼寨里,就只有大当家才能与之匹敌,可对方那圆阵之中,这种身着红色花纹盔甲的可不止一个。 而就在这时候,从边上的山路之上,一个面色阴郁,苦大仇深的江湖人缓缓拾阶而上。 若是清明在此一定能认出来,这江湖人正是当初拿了他钱袋跑了的小鬼王肖绍言。 血亮的剑芒绽放,瞬间冲入了黑甲军中,那些力大无穷的黑甲军在此人面前居然如同泥人一般,轻轻松松一剑就割裂盔甲,将人带兵斩成两半。 那身着狐裘的年轻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身首异处。 黑甲军见状均是面色震动:“少主!” “你可知少主是何人?!你杀了他,大人知晓以后定然要你死无全尸!”其中一个黑甲将领指着肖绍言大吼道。 血亮剑芒瞬间划过这黑甲人的身体,带走了他的生命。 “聒噪。”肖绍言瞥了还在不断抽搐的尸体,冷声道。 这些黑甲士卒在身着狐裘的年轻人死去之后并没有逃跑,反而是不要命一般与山匪们战了起来,然而这后有肖绍言,前有山匪,终究是力有不逮。 唐鸣一刀劈死最后一个黑甲士卒,这才松了一口气,看着缓缓走近的肖绍言,连忙拱手作揖道:“多谢少侠相助,否则我黄驼寨就危险了,不如来寨中坐一会,好歇歇脚?” 肖绍言瞥了一眼唐鸣,手中还在滴血的长剑猛地抽动了一下,这才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道:“不用谢。” 唐鸣只觉得脖颈一疼,视线便天翻地转起来,雪花飘落在脸上,不再融化。 恍然间想起方才和孩童的对话。 “如果雨是老天爷的眼泪,那雪是什么呢?” 肖绍言没有理会身首分离的唐鸣,将所有的山匪杀尽后,慢悠悠得走进了寨子里。 没一会,便有惨叫声响彻在山林间。 第154章 山寨风云(二) 大雪下了三天,山林之间被一片白茫茫笼罩,只有那条财断江还在不知疲倦得往雍州流逝。 流云村三面环山,大雪从云端落下就再也飘不到别的地方,每日清晨都能看到所有的房子的屋顶上堆满了积雪,大路上洁白无瑕足够没至脚踝的雪层,一脚下去除了能传来咔滋咔滋的声响,还能留下深深的脚印。 天才蒙蒙亮,村子里便到处都是孩童的嬉闹声,清明被吵醒,窗外隔壁家的孩子正在摇晃着路边的大树,枝条摇摆落下无数积雪。 清明也是来了兴致,一直生活在南方哪里见过这样的大雪,入目之处所有的一切都显得格外新奇。 一步跃入门前的院子里,李程传授的那套无名拳法打了起来。 天上不时飘落的雪花随着清明拳法的牵引不断汇聚,如同半空中漂浮着的纯白河流,环绕着清明不断流动,颇为奇异。 周围玩闹的孩童们见到此情此景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脸羡艳得看着清明。 自从清明彻底跨入一流高手的门槛之后,每次打起这套拳法都能有新的明悟,就仿佛浑身赤裸置于天地之间,与周围山水花木融为一体,虫鸣鸟语在耳边放大,就算是闭着眼睛都能清晰得感受到方圆十米之内所有动静。 无名拳法打至尾声,清明身上并没有运动过后的热气蒸腾,反而是浑身冰冷,似乎与冰雪融为一体,但脸上却有着健康的红润,极为神异。 随着最后收拳吐气,环绕在清明身边的白雪河流在气机震荡之下嘭得一声四散开来,连带着脚下厚厚的雪层都被吹得四散开来,扬起了浓浓的白雾。 孩童们见状纷纷鼓起了掌,冲上去就抱着清明的大腿让他传授几招。 就连边上的一些个村民也是对清明投来了尊敬的目光。 短短三天,清明已经打退了两帮山匪,整个流云村的百姓都知道村里来了个武力高强的年轻侠客,除了抠门了一点,还挺平易近人的。 甚至偶尔晚上还有村民喊清明去喝酒的,也算是让清明久违得体验了一番家的感觉。 就在此时,村里防卫队的一个年轻人连滚带爬得冲了过来。 “不好了!不好了!山匪又下山了!” 清明认得这个年轻人,名叫唐川,是村里站岗的小伙子,每日的职责就是盯着是否有山匪下山。 村里人这两日对山匪下山都有点麻木了,丝毫没有危机感,慢条斯理得带着孩童回到家中,有的甚至连门窗都不关了,就站在窗口看着村口。 唐川对着清明道:“大侠,你快去看看吧,船坞的张大人已经过去了,这次下山的山匪不得了,我看到了黄驼寨,东犬寨,还有苍鹰寨的人,他们全部都下来了!” 这话刚说完,村子里顿时就传来了砰砰砰的关门声,那些准备站在窗口看热闹的村民此时全部都将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 清明皱着眉头,在流云村的这几天,早就把山上各大寨子的分布了解得清清楚楚,自然知道唐川口中的这几个寨子是什么势力。 “走,带我去看看。” 两人急匆匆得赶到村口,并没有看到想象中刀兵相向的场景,反而那一众山匪似乎是刚刚经历过什么大战,浑身浴血,满脸疲惫。 “张大人,快走吧,山上已经彻底乱了,我黄驼寨的人都死光了,我还是趁乱逃出来的,再不逃就来不及了。”一个彪形大汉跪倒在地,身上还有不少的伤痕。 清明这时候才看清,这些山匪穿着都不相同,一帮人里穿着同样衣物的稀稀拉拉得站在一起没有几个。 山上的山匪因为人员更替得快,所以一般都有统一的服装,或者有比较亮眼的标记,能让自己人一眼就认出来,免得在两寨械斗的时候误伤了自己人。 而眼前这帮山匪看着人很多,可衣着各不相同,说明是很多寨子的人了。 大腹便便的船坞张大人,满脸油腻,头发也是乱糟糟的,显然是还在睡梦之中被人拉起来的。 此时张大人看着跪倒在地的彪形大汉,一脸警惕:“黄大当家,你我之间就不必整这些花招了吧,想要占下流云村,光废些口舌可不够。” 另一个身材消瘦些的两撇胡子中年人急道:“张大人,你信不过他,你还信不过我么,咱们打交道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如今山中真的乱了,我们几个寨子都完了,剩下的老人就只有这么多了。” 张大人脸上的警惕松了一点,但依旧还是充满了防备:“苍鹰,我们的交情在你落草为寇的时候就断了!你别想和我念旧情,如今流云村在我的保护之下,不可能放你们这些山匪进去!” 山匪之中又是一个青年人站了出来:“张大人,您就相信我们吧,我曾经也是流云村的,后来上山进了东犬寨,前几天来了一伙人,二话不说就杀人,我们大当家都死在那帮人刀下了!” 张大人看着这个青年人,确实觉得有些眼熟,只是这青年人上山多年,谁知道变成什么样子,山匪都是穷凶极恶之辈,想要进村避风头,稍有不慎就是引狼入室。 整个村子百姓的性命都在自己一念之间,可万万不能草率。 轻轻摇了摇头,张大人严肃道:“既然当年从村子里出去了,那就要做好不被村子接纳的准备,不论今天你们说什么,我都不可能放你们进村!” 黄驼寨大当家左右见不让自己进去,此时也是急了,大声道:“张国柱!是给你脸了!我们几个寨子这么多年可没对流云村做过什么,如今我加上苍鹰可是两个二流高手,真要拼命,你必死无疑!” 张国柱冷笑:“怎么?这就忍不住露出真面目了?我还以为你们能再装一会,想要我的命?好啊!来取!”说完,张国柱一脚踹在手中关刀的末端,身体一旋,以刀锋斜斜指着黄大当家。 黄大当家急赤白脸得大骂道:“我装你大爷!老子现在寨子都没了,你当老子想来你这破村子啊?!要不是大雪封山,老子早就跑临仙州去了!还在这受你的鸟气?!” 一边的苍鹰面色也是冷然道:“黄大当家,不用和这倔驴多说了,我们一起上,不伤他性命便好,此时若不团结起来,恐怕真的要给那些外乡人一网打尽了!” 黄大当家点了点头,高声道:“行,我们一起上,先进村子再说!” 两人说完便是并肩出手,一人持刀,一人双拳之上则是穿戴着利爪,裹挟着凛冽的寒风飞扑而来。 一时三人战成了一团,激烈的金铁交鸣声不断暴响。 张国柱不愧是流云村的顶梁柱,在群狼环伺之下能让流云村维持安生这么多年,还是有很大的本事的。 面对同样是二流高手的黄大当家和苍鹰两人,居然丝毫不落下风,一手关刀舞得是虎虎生风,油泼不进。 但两个山匪可不是省油的灯,多年过的都是些鸡鸣狗盗的事情,身上哪会少了下三滥的手段。 只见苍鹰钢爪之上突然弹出了一个小瓷瓶,黄大当家长刀一引,将瓷瓶甩向了张国柱。 情急之下,张国柱来不及细看飞来的是何物,关刀一拍,瓷瓶顿时破碎,爆出了漫天的黄色烟尘。 “啊!”张国柱猝不及防之下,顿时发出惨叫,捂着眼睛从黄色烟尘中退了出来。 然而早有准备的苍鹰和黄大当家抓住机会,对着毫无防备的张国柱发出了攻势。 眼看两人的武器距离张国柱越来越近,将要得手之际,两人突然浑身汗毛炸立,危机感充斥了全身。 若是不退,就会死! 轰! 一道身影从天而降,剧烈的狂风将所有飞雪吹得四散开来,包括刚刚瓷瓶破碎爆发出来的黄色烟尘,全部朝着山匪站着的方向席卷而去。 顿时好几个山匪中招,发出了惨叫声。 “想进村子现在问老张没用,还得我答应才行。” 烟尘之中,一个背负长刀的年轻侠客缓缓走出。 第155章 世事如浊酒 烟尘之中,清明缓缓走出,看着两大山寨的头领,烟尘弥漫之间,少年的身姿挺拔,肩膀宽厚,双目炯炯有神。 方才在边上清明已经看仔细了,这两个山寨的头领实力普通,除了会一些下三滥的手段之外,还真看不上眼,不要说如今气劲合一晋升一流的自己,就算还只是二流,打这两人都和欺负小孩子一样。 黄大当家看着风雪中迎面走出的少年,目光警惕,大声道:“你是何人?!擅自插手流云村与山寨之事,小心可别丢了性命!” 清明哈哈笑道:“我?天下第二刀客,清明!” 苍鹰与黄大当家对视了一眼,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天下第二刀客?哈哈哈,可别笑死老子了,就你?年纪轻轻的,我看叫你天下第一吹牛王还差不多!” “谁人不知道天下第一刀客北国北风寒最不喜欢别人自称天下第二刀客,这天下刀客只有第一,之后便是第三了,你小子胆子挺大!居然敢自称天下第二刀客。” 清明不过也就信口胡诌,没想到居然还听到了这样的江湖轶闻,心中对那个便宜师傅不禁又有了些怨念,天下第一刀客是吹牛的也就罢了,居然连第二都没有。 “小子,赶紧跪地求饶,免得等等平白受一顿皮肉之苦。”黄大当家看着清明的眼里满是戏谑。 牛皮被戳破的清明也不恼,脚掌在地上一跺,整个人便是猛地冲了出去,一招八极拳中许久不用的开门炮使出,威势不凡。 黄大当家抄起手中的长刀就对着清明狠狠劈了下来,苍鹰也是不落人后,手中钢爪直取要害。 ...... 小半刻钟过后。 “别打了,别打了!我错了少侠!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是天下第二刀客,您是天下第二刀客!” 黄大当家鼻青脸肿得倒在地上,挥手不断求饶。 一边的苍鹰早已经是生无可恋得躺在雪地上抬头望天,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流云村边上的山头混迹多年,居然一个照面就被这个少年给干趴下了,脸都丢尽了,而且人家还严刑拷打,非要自己承认他是天下第二刀客才肯罢手。 简直不是个东西! 苍鹰心中悲愤,不过在看到多年的老对手黄大当家也屈辱得说出了这些话,心中顿时平衡了许多。 张国柱和一边观战的流云村防卫队都看呆了,经过几天的相处他们早就知道清明不是一般的江湖人,只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强,两个凶名赫赫的山寨头领在他手上居然连一招都走不过,和之前张国柱交手之时有着天壤之别。 呼~ 长长吐出一口气,清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老张,这两人就交给你咯。” 张国柱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连忙应声道:“好好好,少侠您赶紧去休息一下。” 观战的防卫队人员自觉得让开一条路,让清明走进了村子里。 一场流云村生死存亡之战就以这样的闹剧收场。 清明在离开了村口之后就去酒铺老板那买了两壶桂花酒,拎着就朝唐桂花居住的竹林走去。 几天的时间,清明只要一有空就会和唐桂花坐在一起饮酒,一开始是唐桂花过来找清明,后面清明习惯了之后也会主动去找唐桂花。 这个中年女子与南朝温温柔柔的女子不同,有着不输于男子的豪迈,想来这也是她能成为余怀安和封不正好友的原因吧。 才刚走进竹林,便看到唐桂花正拿着一根竹子挥舞着,竹子就像是一柄宝剑,在她的手里散发着犀利的剑意。 剑法与拳法一样,一旦达到了一定程度,就会慢慢融入使用者的心意,就如同清明的八极拳,施展开来已经颇有一代宗师的风采,拳意沛然,仿佛足够担起古今明月。 但若是换了一个人施展八极拳,恐怕就没有清明这股意气了,这是一个少年在独自迈步走过人生的黑暗之后,有了一些力量,虽然依旧不足以改变这个世界,但也不愿妥协的执拗与希望。 而唐桂花的剑法之中也有一股意气,清明能清晰得感受到,那是一腔血勇无处发泄的痛苦,还有饱经世事冷暖之后的沧桑无奈。 唐桂花剑法越舞越快,很快手中竹剑就不能承受巨大的力量而破裂开来。 还没等清明上前,屋子里一个老妪就缓缓走了出来,似有些嫌弃得看了一眼唐桂花,讽刺道:“整天练这些有什么用?像你那个死鬼老爹一样,这把年纪了还要出去走江湖,然后就死在外面?!” 唐桂花显然早就习惯了老妪的讽刺,并没有反驳,默不作声得朝着屋子里走去。 老妪得理不饶人:“怎么?我说这些你还不愿意了?与你说了多少遍?女子就该有女子的样子,穿着得体,学学琴棋书画找个好人家嫁了不好么?一把年纪了,还没人要。” 唐桂花无奈道:“娘,这些你都已经说了多少遍了,我耳朵都听出老茧了。” 老妪气急:“你有把我的话听进去么?整天还在练这破剑法,你本事这么大,当年怎么就没有护住你弟弟?!” 唐桂花闻言开始沉默,低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 “我生了你有什么用?!一点本事没有,整日就知道喝酒,一把年纪了还要靠我这老妪养活,你知不知道村里的人都在笑你,笑你自视甚高,看不上村子里的男人,笑你带着弟弟走了一趟江湖,还把人给走没了,你这么喜欢学你的那个死鬼老爹,你怎么不学他一样,死在外面?!” 唐桂花依旧沉默不语。 老妪越说越气,手臂在桌上一扫,将桌上本就不多的饭菜统统扫了下去。 叮叮当当,瓷碗破裂,菜汤撒了一地。 “我让你吃!我让你吃!以后你再也不准上桌吃饭!这个家没有你吃饭的地!”老妪眼眶发红,气得坐在了板凳上,后背对着门外。 唐桂花一言不发,端着手里的饭碗站起身来,坐在了门槛上,一口碗里的饭,一口地上的菜。 吃着吃着,碗里煮得有些干燥的饭慢慢湿润了起来。 清明站在竹林之中,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转身再次走了回去,他早就知道这老妪的厉害,从当初第一次见面,余怀安被拿着扫把赶走就晓得了。 只是没想到平日里没心没肺的唐桂花,整日在家里都受着这样的委屈,以她二流高手的实力,只要出了流云村,随便在外面找一个地,哪怕只是给人看家护院,也能有一笔不菲的收入,而她却留在了村子里,作为保护村子的最后一张底牌,甚至村子里许多人都不知道她所做的贡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要过,每个人也有着不足为外人道的苦难和艰辛,老妪承受了丧夫丧子之痛,自然悲痛万分,将所有情绪发泄在当事人的唐桂花身上也可以理解。 但唐桂花这么多年何尝不是生活在痛苦和煎熬之中,满腔的意气只有在舞剑的时候才能发泄,平日的这些痛苦又能与何人说。 人间之事就像一壶浊酒,喝下之时辛辣无比,喝完之后还头疼欲裂,然而既然来了这人世一回,又免不了饮下三大碗,去尝尝其中的辛酸苦辣。 清明看着手里提着的两壶桂花酒,轻轻叹气,看来今天这酒,就只能自己喝了。 天上的大雪依旧在不知疲倦得下着,似乎要将整个天地都掩埋在这风雪之中才肯罢休,然而在流云村周围的大山之中,这如同棉被般的大雪下面,还掩埋了无数的尸骨,只是这还得等到来年冰雪消融,才能被人所发现了。 第156章 大雪之下 夜晚,雪花依旧在纷纷扬扬落下,清明,唐桂花,以及张国柱三人齐聚在船坞之中。 这船坞虽然脏乱了一些,但胜在清净,平日里并没有什么人来往,也就成为了三人临时的会议室。 此时的张国柱双目依旧通红,是白天和两个山匪头子交手时那黄色烟雾所致,不过好在并无大碍。 而唐桂花也是一如往日的豪迈,说话声音像牛一般,中气十足,仿佛清明白天在竹林中见到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般。 “那两个王八蛋都已经招了,不过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撒谎。”张国柱率先开口。 唐桂花一口饮下半壶酒,嘶哈了一声,脸上飞上两团红霞:“先说来听听。” 清明眼神一直停留在桌上的桂花酒上,这才刚开始谈事情,就有半壶进了唐桂花的肚子,眼中颇有肉疼,他甚至怀疑唐桂花专程就是为了白嫖自己的酒才来的。 张国柱拿起另外一壶给自己倒了一大碗,也是喝了一大口,这才擦了擦嘴角慢悠悠说道:“按照他们所说,我们所熟知的山上势力此时应该都已经没了,白天他们来的人就是之前的所有人。” 唐桂花眼睛一瞪:“那么多寨子,怕是有上万人吧,就只剩下这么些人了?” 张国柱点了点头:“可能还有些在山上藏起来了,然后有部分被雍州的外来势力收编了,至少明面上就只有这么点人了。” 唐桂花忧心忡忡道:“雍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这半年时间突然就有这么多高手涌入大山之中?这些人又是什么身份?” 张国柱从怀里拿出一纸文书:“根据山匪们的口供来看,似乎是京都下了令,要彻底整顿国内,各州县都来了军队,彻查城中贪官污吏,陛下似乎决心要将整个南朝打造成铁板一块。” 唐桂花疑惑:“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为什么突然就如此励精图治?是发生了什么事么?” 张国柱摇了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就一个没人管的边疆小吏,这国家大事哪能传到我耳朵里。” 唐桂花又问道:“可纵然南朝境内管制严格,和雍州又何关系?南朝官府伸手雍州,北国官府能愿意么?” 张国柱皱眉:“这也是我好奇的地方,根据山匪们的口供来说,山上来的都是一些雍州本土不服管的世家子弟,据说都是在雍州犯了事,所以在大山里避避风头。” 唐桂花:“雍州世家子弟?那些人在雍州可都是土皇帝,当街杀人都没人敢管,他们还需要来山里避风头?” 张国柱:“这我就不太清楚了,山匪对这些事情也不太了解,只是听说现在的雍州已经乱成一片,半年前不是有南朝边军入北国么,北国非但没有抗击,反而是打开国门迎着进去了,那支边军在雍州之时可宰了不少土皇帝,莫非是这支边军如今又从北国回来了?” 唐桂花摸了摸下巴,轻声道:“或许还得再进山打探一番,若是雍州真的大乱,这些世家子弟怕只是马前卒,后面雍州各方豪强进山,我们这就是再如何严防死守,也只是螳臂当车,还是得想办法带着村子里的百姓去安全的地方才行。” 张国柱点了点头:“是得去山里再探探,上次你进山受的伤好了么?这次不妨让我去吧。” 唐桂花眼神瞥了瞥一边的清明:“还没好透,不过没事,我们不是清明大侠么,有他陪着我,问题不大,你就在村里好生待着,山上的匪徒都认识你,我们碰上了还能有个说头,你被看到就免不了打一架了。” 张国柱思虑一番之后还是点了点头:“行吧,那你们俩去山上可千万要小心,如今山上不比以前,谁也不知道那些世家子弟身边跟着的高手实力如何。” 唐桂花轻轻点了点头:“放心吧。” 清明坐在一边莫名其妙,自己好像还没同意吧,这俩人怎么自说自话就把自己带上了呢? ...... 清明最后还是没拗过唐桂花,跟着她上了山。 入冬的这场雪尤为大,许多地方积雪都已经没过了膝盖,如果不是有本地人带着,恐怕在这已经完全被雪覆盖的大山里是寸步难行,纵然是清明这样的一流高手,若此时在山里迷路恐怕也要冻死在山上。 两人在丛林里缓步前行,很快一座被大雪覆盖的山寨就出现在眼前,寨门紧闭,里面两座哨岗之上也是空无一人。 唐桂花并没有轻举妄动,带着清明悄摸摸得从侧边摸了过去。 清明望着寂静的山寨,忍不住调侃道:“这些雍州来的少爷是要冬眠么?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唐桂花没理会清明,在山寨边上绕了一圈之后,在一个山石颇高的地方,一跃而起,如同大鸟一般飞进了山寨里面。 清明紧随其后,八极拳特有的发力方式在脚下运转,腾得一声就像是离弦之箭飞了起来。 山寨之中寂静无声,完全被大雪覆盖,里面显然已经很久没人居住,积累的雪层都没到大腿根,也没有一个脚印。 唐桂花皱了皱眉头:“即便是雍州来人,占领了山寨,也不可能一点声响都没有,这人都去了哪里?” 清明将整个寨子逛了一圈,也没有看到一个人,最后忍不住坐在山寨门口的一座高台之上,没好气道:“你也说了,雍州的那些少爷都是二世祖,这肯定是过来吃好喝好以后就跑别的山寨去了呗。” 唐桂花不置可否得点了点头:“看来还得去别的山寨再看看。” 清明从高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正准备下去,却发现刚刚坐过的地方露出了一截布片。 运用气劲将高台上的积雪吹散,清明忍不住瞳孔一缩。 这哪里是什么高台,居然是无数人尸体堆积而成的京观! 唐桂花见到此情此景也是面露一丝惊恐,纵然几十年前走过一次江湖,不算是孤陋寡闻,但也从来没有看过尸体筑就的京观,这番残忍行径,别说是和平时期的南北朝,就算是大周裂国之战也鲜有听闻。 这些尸体显然已经死了好些日子了,被人随意得抛弃在山寨中,垒成了高台,再被大雪覆盖之后仿佛是一座洁白的小山包。 清明仔细观看了一下尸体,发现里面除了成年人之外,甚至还有不少老弱妇孺,统统面色惊恐,仿佛见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层层叠叠之下由冰雪连成了一体,成了一块块冰墩子。 而在京观的最上方,十几具尸体打扮和山匪们截然不同,有两个年轻的男人还披着做工精美的皮裘,只是这些皮裘再也不能带来一点温度。 唐桂花经过最初的害怕之后,也开始仔细得打量起来。 “如果我猜的没错,应该是雍州外来的这些少爷和寨里的山匪战过之后,被另外的人摘了桃子。” 说着唐桂花指了指京观下方的尸体:“你看这些人的死相更为凄惨一些,伤口各不相同,断手断脚的更是大多数,但是面色却只有激愤,和上面那些老弱妇孺的尸体截然不同。” “那些老弱妇孺应该是在战后才死的,普遍身上都有淤青勒痕,显然在死前还受过不少折磨,至于最上面的雍州人,被人用利器封喉,还不能确定对方是几个人。” 清明按照唐桂花所说查看了一下尸体的伤痕,还真是如此。 唐桂花一眼瞥过空无一人的寨子,沉身道:“山上的纷争或许不像苍鹰和黄寨主说的这么简单,我们还得再去别的地方再看看。” 清明点头,两人再次投入了纷纷的大雪之中。 第157章 赤蹄军 大雪纷飞,清明和唐桂花两人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山寨,却只在这山寨之中看到了一个又一个尸体筑就的京观。 “你说这山上还有活人么?”清明口中吐着白气,问道。 唐桂花认真道:“山上这么多的寨子,我就不信有人能一个不漏的全部杀掉,一定还有活口的!” 清明:“你说最后杀人的那个凶手会是什么人?” 唐桂花思考一会,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这我哪里晓得,不过既然能杀掉这么多雍州来的高手,实力一定不凡吧,可能是一个实力不俗的组织。” 清明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肖绍言的身影,那些尸体的伤口和大雪寨肖绍言留下的伤口一模一样:“你觉得有没有可能,这凶手就只是一个人?” 唐桂花:“如果是一个人的话,这个人实力恐怕已经达到了一流高手的境界,整个江湖上又有几个一流高手?我都没见过几个。” 清明翻了翻白眼,还没见过几个,你前几天见的余怀安和封不正两个,哪个不比一流高手强的多。 唐桂花又开口道:“当然也不排除这样的可能,但如果是一流高手的话,除非我能恢复到曾经的实力,否则,整个流云村恐怕都没有一战之力,只能寄希望于这神秘人是友非敌了。” 清明疑惑:“曾经的实力?怎么的?以前在江湖上还有响当当的名号呢?” 唐桂花一拍胸脯骄傲道:“你以为姐当年闯荡江湖是白闯的?曾经我可是名震一方的一流高手,甚至我都已经看到了一流高手之上的更高境界,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能突破了。” 早就见惯了高手的清明不以为意,还以为什么呢,原来就这啊? 唐桂花还以为清明是年轻不识货,高声道:“你可别以为我在开玩笑,江湖上一流高手虽然就已经到顶峰了,但是在这之上肯定还有更高的境界,只不过我没见过罢了。” 清明瞥了一眼唐桂花,这女人在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一个天才,没有任何师承,仅凭着自己就能窥探到突破一流高手的门槛。 转念一想到那个便宜师傅,清明顿时觉得心中涌上一股苦闷,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那怎么现在混成这样?”清明一句扎心之言说到了唐桂花的心坎上。 唐桂花摆了摆手,不以为意道:“就当年在碧城山,小酒死在了我的怀里,但是我却只能独自逃命,养好伤之后筋脉之中就仿佛有桎梏,将我困在了二流高手的程度。” 清明见唐桂花面上的表情开始低落,也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多深入,两人就如此在风雪之中闷头赶路。 很快一座拥有高大木墙的山寨出现在眼前。 唐桂花轻声道:“这座山寨就是黄驼寨,曾经乃是山上四大山寨之一,只是如今恐怕是人去楼空了,既然都到了,也进去看看,说不定会有活下来的人。” 清明点了点头,走向了山寨,在寨门口躺着十几具身着黑甲的尸体,都已经完全被冰雪冻成了冰墩子,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再往前走就是山匪们的尸体,除了一个身首分离的,其他人的死状倒也还好。 两人并没有在意,径直推开了山寨的大门走了进去,并没有之前看到过的尸体京观,但地面也同样是堆积了厚厚一层雪,显然是很久没人打扫过了。 然而就在这时,清明耳朵轻轻一动,听到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谁!” 清明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卷起了一道风雪,朝着声音来源之处席卷而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小男孩,正蹑手蹑脚得朝着床底下走去。 “啊!”见到清明狂奔而来,小男孩传来了一声惊呼,顿时朝着床底下钻了进去。 清明见对象只是一个小男孩,也就停下了脚步,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小朋友,你是寨子里的人么?”清明柔声柔气得说道。 小男孩躲在床底下不吭声,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得转着。 唐桂花从后面跟上来,二话不说就是一拳砸在床上,当即发出一声巨响,木床砰得坍塌,露出了此时正眼泪汪汪男孩的小脑袋。 “问你话呢,你是寨子里的人么?”唐桂花瞪着眼睛恶狠狠得盯着小男孩。 “唐,唐叔叔告诉我,如果他没回来,就不能和陌生人讲话......”小男孩带着哭腔道。 唐桂花完全没在意小男孩的情绪,刚刚搜索了一下寨子,应该是没有活人了。 至于小男孩口中的唐叔叔,唐桂花能猜的到应该是流云村人,只不过这么多年上山落草为寇的村民多了去了,眼下大雪封山,也没这闲工夫帮男孩找人。 “告诉我寨子里发生了什么事,否则我就杀了你!”唐桂花故作凶恶道。 小男孩被这么一下,小嘴顿时瘪了下来,眼看就要哭出声,但还是抽了一下鼻涕,坚强得忍住了。 “那,那个,前几天,寨子外面来了一帮人,唐叔叔就出去了,再后来就有一个拿剑的剑客,在寨子里杀人,等到寨子里没动静了,我又躲了两天才出来,发现寨子里的叔叔伯伯们,都死了。” 小男孩越说越委屈,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后来,我就一直躲在床下面没敢出来,不过昨天,又有个身穿皮裘的外乡人来了,就,就躲在隔壁房间呢。” 唐桂花和清明目光一凛,将头转向了隔壁紧闭的房门。 还有漏网之鱼! 清明身形如雷,瞬间破开房门,正巧看到一个身披貂毛,头发散乱有些狼狈的年轻人要爬窗逃出去。 大手一探,清明扯过年轻人的貂毛就将其甩在了地上。 “不,不要杀我!我没杀人!我是无辜的!”年轻人此时脸上满是血污,惊慌得看着清明。 清明仔细打量了一下年轻人,沉声道:“老实交代身份,敢说一句假话,老子当场就毙了你!” 被清明这么一吓唬,年轻人浑身一哆嗦,颤抖道:“我,我是雍州沛水叶家的嫡子,叫叶折枝。” 唐桂花此时也走了过来:“你们在雍州作威作福好好的,为什么要上山?!” 叶折枝抱着脑袋蹲在地上:“我也不想来的,就是雍州近些时日乱的不行,我曾经犯下一点事,家族便让我来山里避避风头,哪曾想这山里比雍州还危险啊。” 唐桂花皱眉道:“雍州发生什么事了?” 叶折枝见两人没有杀自己的意思,胆子也是慢慢大了起来:“南朝好像要有一举拿下雍州,派了赤蹄军,所过之处也不听当地官府,只要百姓有冤情,不管三七二十一,上门就杀,听闻雍州最南方的聚鑫城城主都被宰了,悬挂了头颅在城头。” “那支赤蹄军朝着沛水县来了,这不闹得人人自危,沛水各大家族只要家里孩子有犯过事的,全部都将人送到山里来了,所以你们看,我不就在这了么。” “之后这山里人应该会越来越多,我们沛水穷乡僻壤的,还没什么厉害人物,之后等这赤蹄军经过碧城山的时候,可有好看的了,哼哼,那碧城山黄氏,可不是好像与的。” 清明曾经在江枫城听薛峰说过南朝赤蹄军的事情,当年大周边关尖刀鬼面军在裂国之战后一分为二,其一被北国收编,继续镇守北国边关,而另一部分则是入了南朝化整为零,散入了各个城池之中。 但这些人中一些不服管的,又是重新聚拢了起来,形成了这支赤蹄军,传闻这支军队行事暴虐,杀人不眨眼,所过之处战马铁蹄之上无不染血,所以才有了赤蹄的军号,只是这支军队因为手段太过残忍,所以没有必要一般都不会动用。 如今南朝既然派了赤蹄军入雍州,那就肯定不是来讲道理了。 唐桂花听到碧城山黄氏的名字皱了皱眉头,但也没什么太大情绪:“难怪山里多了这么多雍州人,原来是这样......可赤蹄军入雍州,北国难道不管么?” 叶折枝无奈道:“我也不知道啊,反正只见到赤蹄军马踏各郡县,就没见到北国有什么动静,该不会是北国要放弃雍州了吧?” 唐桂花沉吟道:“莫非是两国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可是南朝这番动作也不像是要收复雍州,反而更像是在清扫雍州......” 第158章 黄世杰 夜幕笼罩大地,大雪纷纷扬扬落下,黄驼寨旧址中。 清明和唐桂花两人决定在寨子里休息一晚,夜晚的大山比白天要危险很多,可能会碰到外出觅食的野兽,而且也更容易迷失道路。 叶折枝大口吃着唐桂花刚烤好的野兔肉,狼吞虎咽的样子没有一丝雍州贵公子的风度。 清明并没有将此人绑起来,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罢了,威胁不到自己,更何况外面风雪呼啸,谅他也没胆子在晚上落跑。 篝火响起噼里啪啦的脆响声,黄驼寨里幸存的那个小男孩简单吃过之后就蜷缩在了角落里,昏昏沉沉得睡着了,看来这段时间躲在空无一人的山寨里也真的是累了。 清明瞥了瞥小男孩,轻声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唐桂花目光呆滞得望着明晃晃的篝火:“先带他们回村子,再商议后面的事情吧。” 清明点了点头,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带着这两人继续查探山上的情况显然不太合适,可见死不救又过不去心里这关。 叶折枝一双眼睛滴溜溜得在两人身上转着,见两人并没有抛下自己的意思,也是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连忙道:“我爹在沛水县还算有点实力,你们救下我,我一定会回报你们的!” 清明眼睛一亮:“银子!可以给我银子么?!” 叶折枝拍着胸脯保证:“当然!我家里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清明还正准备说话,就被唐桂花狠狠拍了一下脑门:“银子银子!你不是要当大侠么?脑子里怎么就只有银子?!” 虽然清明实力要比唐桂花要高出不少,可面对唐桂花的时候总觉得比这凶悍的女人低了一头,只是撅着嘴委屈道:“我这不偷不抢的,都是人家自己说的......” 唐桂花往火中添了一些柴禾,没好气得对着叶折枝道:“说吧,你们来山里的这些人,有没有什么高手。” 叶折枝见清明在唐桂花面前就像一只缩头乌龟,面对唐桂花的时候脸上不自觉得也露出一丝谄媚:“据我所知,我们沛水县那些人上山来的实力都差不多,最多就是一些二流高手,想必在两位大侠面前都是不堪一击。” 唐桂花瞥了一眼叶折枝,这豪门贵族的少爷倒是懂得审时度势,没什么傲气。 “少拍马屁,给我好好说。” 叶折枝小鸡啄米一般点头:“好嘞,我所知道来山上的就只有两家人需要注意一点,其中一个乃是我们沛水县令之子,秦樊,护送他上来的里面至少有二十名以上的二流高手,他们占下了一个寨子,好像还挺有名的,叫什么来着,鸿......对!鸿雁寨!” 唐桂花心中默默记下,鸿雁寨就是山上四个寨子里最早被打下来的寨子,想来也对,二十名以上的二流高手,不要说鸿雁寨,足以扫平流云村周围的所有山头了。 “还有一个就是我们沛水县最大的商会,玲珑阁大掌柜的二儿子,也有十几名二流高手,在当时上山的势力里面也都是顶尖的。” 叶折枝之后又报了几个名字,这里面的每一队人马或多或少都有几个二流高手。 唐桂花一边听着,一边一颗心也是缓缓沉了下来,如今这山上所有的二流高手加起来,恐怕已经超过了一百之数,哪怕这其中有些折损,至少也有五十人以上。 整个流云村就算是加上刚刚加入的清明,也不过三个二流高手罢了。 如此一股强大的力量,若真的下山攻打流云村,唐桂花完全想不出任何能够抵抗的办法。 “你们这些人彼此之间都是熟识么?”唐桂花问道,上兵伐谋,既然不能力敌,那就只能智取了。 叶折枝摇了摇头:“虽然不算是熟识吧,但多少都打过照面,都是沛水县人,彼此之间就算有过节,等到雍州风波过去之后都要回去的,到时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动手也会有分寸。” 唐桂花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叶折枝哈哈一笑:“大侠想必是流云村人吧?” 唐桂花并不回答,反问道:“你想说什么?” 叶折枝摊开手掌:“我也就是好奇,您不必担心,我们这些人本来就是在雍州犯了事的,来这山里单纯就是避避灾,杀一些山匪还没什么,若是将爪子伸到流云村,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雍州是雍州,流云村就算是一个小村子,也是南朝的地盘,南朝官府是不可能不管的。” “至少就我所知的,沛水县上来的这些人有几个胆大的,但行事都还算有规矩,不会在这种紧要关头还给自己家族添乱。” 唐桂花并没有因为叶折枝的安慰心情就好一些,浓密的眉毛皱得更深了。 叶折枝话锋一转,突然道:“不过赤蹄军一路横扫雍州,按照路线来说,沛水县之后就是碧城山,那地方的几个少爷......可有几个不安分的。” 听到碧城山的名字,唐桂花的脸色更差。 “哈哈哈,大侠不用担心,我也就胡乱猜测一下,情况不可能变得这么糟糕的。”叶折枝见唐桂花的脸色逐渐难看起来,也不敢再多说,打了个哈哈结束了话题。 倒是一边的清明冷不丁问了一句:“你都说了你们彼此之间做事有分寸,那你怎么就混成这样了?而且我们一路上可是看到了不少雍州人的尸体,总不能都是山匪杀的吧。” 唐桂花顿时醍醐灌顶,是啊,既然有雍州人死在山上,那就说明这些人并非铁板一块,指不定一些有旧仇的就趁这机会下黑手。 叶折枝苦笑:“我这也是意外,前些日子见到了一个剑客,那小子年纪瞧着和我差不多大,杀起人来可是一点不手软,话都不说一句,见面就砍,我那些护卫就没一个在他手上能走过一招的,要不是我逃得快,现在估计不知道在哪埋着呢。” 唐桂花疑惑:“那人不是你们沛水县来的人?” “不是的,这么年轻的高手我不可能不认识,我怀疑他是魔门的人,每次出剑都会有血色的剑芒,还有黑气从身上涌出来,看过去就像是索命的阎王,吓人得紧。” 清明脑海中忍不住浮现肖绍言的面孔,没想到这山上发生的事情,居然还和自己有关,以魔门的凶残,若是不解决了这祸害,恐怕流云村沦陷是迟早的事。 而此时唐桂花的心中却是万千思绪,想着驱虎吞狼的计策。 见两人不再说话,叶折枝也不再多言,眼珠子滴溜溜转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此时距离黄驼寨不远的苍鹰寨中,一个肥头大耳的年轻男子斜靠在大当家才能坐的椅子上,瓮声瓮气道:“阿大呢?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 在男子身边正有一个妖媚的女子如同一只水蛇一般缠绕在肥胖男子的身上,不断喘着粗气。 一个侍卫打扮的跪倒在地:“少爷,外面的风雪太大了,阿大可能是被困在风雪里了,要不要小的派几个人去找找?” 肥胖男子一把推开身上的女子,引来一声惊呼,怒声道:“这还用得着问我么?你们就一点脑子不带?!从碧城山出来多少天了?什么事都要问我,还要你们什么用?!” 那侍卫吓得浑身一抖,哆哆嗦嗦道:“是,小的知道了,小的马上就派人去找。” 肥胖男子冷哼一声,提起了裤子,平静道:“这山上我已经玩腻了,明天我要去那个村子里看看有没有什么漂亮的女人,抓过来好好玩玩。” 一直站在肥胖男子身边沉默不语的男人突然开口道:“老爷交代过,到了南朝的地头不能像在碧城山一般行事肆无忌惮。” 肥胖男子拿起桌上的酒杯砸碎在沉默男子的头上,酒液流了一脸:“我黄世杰做事什么时候还要听你的了?你只不过是我黄家养的一条狗!老老实实听话就够了,再多嘴,老子把你舌头割下来!” 黄世杰睥睨下方:“南朝?南朝又如何?当年大周立国还不是多亏了我黄家派兵驰援?我黄家可是从龙之臣,就算是南朝的皇帝来了,也得卖我黄家几分面子,一个边陲小村罢了,老子把那村子屠了,又有谁敢说老子的不是?” 第159章 所谓恶人 苍鹰寨中,一片寂静。 所有侍卫们都俯首在地不敢说话。 黄世杰瞥了瞥地上光着身子哆哆嗦嗦的女人,烦躁得一挥手:“这女人你们带下去玩,明日,跟我去那个小村子,老子要再抓几个新的女人来玩玩。” 女子闻言面露惊恐,扯住黄世杰的裤腿便高呼道:“少爷不要,奴家只想伺候您,这冰天雪地的,让奴家给你暖被窝也好啊!” 黄世杰一脚踹开女人,蹲下身子粗鲁得抓起女子的长发,骂道:“陪我的这些兄弟还让你不满意了?告诉你,今天你要么把他们给伺候舒服了,要么就自己滚出去,念在有几天鱼水之欢的份上,老子不要你的命。” 女子心中暗骂,这大晚上的,还下着大雪,自己一个女子独自出去了,不出半个时辰就得冻死。 美目流转,将视线锁定在下面的侍卫身上,相比起这个喜怒无常的胖子,这些侍卫们虽然粗俗了些,可好歹还是懂得怜香惜玉的,至少能留下一条小命。 想到这里,女子也就认命不再说话。 见侍卫们一动不动,黄世杰高声道:“还等什么?难道还要老子给你们送下去不成?” 直到这个时候,才有一个侍卫缓缓抬起头来,目光灼热得盯着浑身上下光溜溜的女人,从碧城山出来已经半个多月,往日还能去青楼里发泄一番,如今这穷山恶水的连只母狗都看不到,还得整天看着黄世杰当众淫乐,心里早就憋了一团邪火。 而且不得不说,黄世杰虽然荒唐了一些,但是挑女子的眼光还是极好的,这女人生得俊俏,皮肤更是和外面的雪一样白皙,盈盈一握的腰肢像水蛇一般。 这名侍卫率先站了起来,朝着女子走了过去。 “少爷,那,那我......”侍卫眼中像是有一团火,直勾勾得在女子身上来回扫视着。 黄世杰哈哈大笑,拍了拍侍卫的肩膀:“和我还说这些,既然一起出来,那我们就是过命得交情了,带下去吧,晚上可别太劳累了!” 侍卫被黄世杰的笑容感染,也是轻松得笑了起来,弯下腰就要将女子抱起来。 而就在此时,黄世杰的目光却突然一凛,嘴角的笑容变得残忍,猛地拿起边上的酒坛狠狠砸在了侍卫的脑袋上。 “他妈的!老子和你开个玩笑,你还真敢当真?!也不撒泡尿照照,想当我黄世杰的兄弟,你配么?!” 说着,黄世杰就是拿起边上的长刀狠狠得砍在侍卫的身上。 咔咔咔。 一刀一刀,侍卫身上穿着的盔甲破裂,鲜血直流,骨头渣子不断飞出,黄世杰依旧不依不饶得砍着,一边砍还一边骂:“干你娘的!看老子回去不杀光你全家!把他们的肉炖烂了喂狗!” 一直到黄世杰气喘吁吁得停下,那名侍卫早已经变得血肉模糊,只有部分残躯在肌肉的反应下不断抽搐着。 黄世杰眼睛一瞥,看到了一边早已经吓傻了的女人,嘴角一勾:“刚刚,你也想陪这贱狗了是吧?” 女人闻言顿时吓得涕泗横流,连忙道:“没有,没有少爷,奴家心里一直都只有你一个,奴家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绝没有二心啊少爷!” 黄世杰冷眼看着女人,突然扯开了灿烂的笑容:“哈哈,没看出来,你还挺冰清玉洁的。” 女人连忙点头:“是啊少爷,奴家的身子只属于您一个人,您可千万不要抛下奴家。” 黄世杰浮夸道:“哦?身子只属于我,那心里没我咯?” 女人吓得眼泪不断流出:“奴家,奴家心也是少爷的,只能装得下少爷......啊!” 只听得一声惊叫,黄世杰一刀捅进了女子胸口,残忍得将肌肤切开:“好啊,那就让我看看,你的心里,还有没有别人呢?” 女人双目瞪得滚圆,死死盯着这张肥胖的脸,双手抓着黄世杰的衣襟:“你,你不得好死.....” 黄世杰抽出短刀,捅进女子的眼眶里,笑道:“人都要死了,就别这么盯着本少了。”说着还将刀在女子的眼眶里搅弄了一番。 做完所有的事,黄世杰满是嫌弃得将沾满鲜血的手在身边守卫的男人身上擦了擦,高声道:“把这对奸夫淫妇拖出去,老子今晚不想看到他们。” 跪倒在地的侍卫们哆嗦着应了一声。 而就在此时,大堂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面色阴郁的年轻人一手提着剑,一手抓着一个球状物走了进来。 连带着还有厅外呼啸的风雪,刺骨的冷风灌进大厅之中,两侧立柱上的油灯不断摇晃,气温顿时降低了不少。 站的最近的侍卫看清了年轻人手里拿的球状物,面色大惊,这分明就是一颗人头,正是之前黄世杰口中所说的那个侍卫阿大。 铿锵! 所有侍卫不约而同得抽出腰间的兵器,目光警惕得盯着年轻人。 桌案后面的黄世杰看见年轻人之后,嘴角也是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我还说阿大这么久没回来,原来是死在你手上了,小子胆子挺大,居然敢动我的人?” 来人正是肖绍言,待他看清了那些侍卫之后,不苟言笑的脸上难得露出了笑意。 “你是何人!你可知道我们是谁?!”一个侍卫对怒喝道。 肖绍言并不理会,将手里的头颅朝着黄世杰猛地扔了过去,同时抄起长剑就是对着身边的侍卫发动了攻势。 黄世杰身边唯一一个没有穿着侍卫盔甲的男人一个闪身拦在了黄世杰跟前,一拳轰出,将那飞来的头颅轰得爆碎开来,红白之物洒了一地。 也就是短短的这一瞬间,肖绍言长剑上绽放出血亮的剑芒,所有的侍卫都在肆虐的剑芒之中化为一堆碎肉。 整个大厅顿时化作一座修罗场。 黄世杰此时也知道来人不简单,快步走到了帷幕后面,大声道:“苟老三,给我杀了他!” 身着布衣的苟老三长剑出鞘,身形一跃而起,朝着肖绍言猛地斩下。 铿锵! 长剑碰撞,火星四射。 两人手臂之上均是肌肉虬结,青筋暴起。 苟老三看着肖绍言道:“你很强,死在这里可惜了。” 话音落下,在寨子的上空便是凭空出现了一座石门,荡开了风雪。 肖绍言若有所觉得瞥了瞥天花板,脸上没有丝毫害怕,反而是开心得笑了起来:“终于,碰到个可以让我出全力的对手了!” 说完,周围所有的尸体上一道道肉眼可见的血红色气流飘了出来,钻进了肖绍言的身体里,同时还有寨子里大雪掩埋之下早已经冻僵了的尸体,也是有微弱的血色气流升腾,汇聚,冲进了大厅。 苟老三面色凝重:“你,是魔门的人?!” 肖绍言不再搭话,长剑上的剑芒在血色气流汇聚之后,仿佛有鲜血在表面凝结,血光大盛。 两人再次战成一团,剑气肆虐,立柱断裂,木墙之上出现一道道剑痕。 轰隆隆! 整个大厅终于是不堪重负,轰然倒塌。 沉寂了一瞬,无数剑气冲天而起,将断木碎石击飞,肖绍言和苟老三的身影从废墟之中飞跃而出。 肖绍言的身上已经出现了无数伤痕,反观苟老三,虽然有一些狼狈,却并没有受伤。 “你现在退去,我可以既往不咎。”苟老三看着对面的肖绍言,沉声道。 他已经感受到对面的年轻人气势正在疯狂攀升,即便现在不如自己,但也已经差的不远,若只是自己一人战也就战了,可黄世杰还在,那还是以稳为主。 肖绍言面色疯狂:“退?我杀了这么多人,就是为了这一刻!给我压力,再给我更大的压力!” 苟老三摇了摇头,眼前这个年轻人已经陷入了疯狂,多说无益,只有战! 第160章 仇人见面 大山之上,无尽风雪之中,剑芒破空,无数剑气纵横交错碰撞。 砰! 一声剧烈的炸响之后,肖绍言的身体倒飞而出,摔在了雪地里。 苟老三缓步走来,心中颇为无奈,眼前这个魔门余孽就像一只打不死的蟑螂,一次次的倒下一次次得站起来。 躺倒在地的肖绍言看着半空之中,目光缓缓涣散。 “想要借我的力量窥见大道之门,想法很好,可惜,你失败了。”苟老三看着雪地里的肖绍言,长剑猛然斩下。 剑锋在眼前逐渐放大,肖绍言涣散的瞳孔逐渐汇聚。 不甘心! 自己可是从小就名扬江湖的少年天才! 是声震魔门的小鬼王! 就差一点!差一点就能突破了! 力量明明已经够了! 究竟差在哪里?! 也就在这时候,寨子里刚刚被门墙所阻挡的血色气流全数钻进了肖绍言的身体里,只见肖绍言躯体猛然一震,半空中出现了一道黑气滚滚的大门。 铿锵! 血色长剑瞬间出现在肖绍言面前,将苟老三刺来的长剑荡开。 “哈哈哈,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我看到大道之门了!”一声长啸,肖绍言平躺着的身体之中涌出了滚滚血色凶煞之气,形成了一张宛若实质的大手,将他托了起来。 阴郁的双目之中已经完全被一股血红所充斥,满是暴虐的杀意,手中长剑剑柄之上汩汩流出了鲜血,将长剑包裹了起来,血色的锋芒在月光之下折射出凛冽的寒光。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肖绍言感觉头顶魔道大门正在缓缓给自己倾注力量,汹涌的气血似乎都要从筋骨里冲出来。 握掌成拳,发出了一声炸响,肖绍言内心涌上一股不吐不快的战斗欲望。 “来!我们重新来过!” 血色剑芒重现,宛若一张泼天大网,朝着苟老三横推了过去。 苟老三略带担忧得看着废墟之下一个肥胖的身影爬了出来,狼狈得朝着隔壁的山头飞奔。 “既然你要战,那我就陪你战个痛快!” 两道身影再次碰撞,连带着天上两扇巨大的门扉也是撞在了一起,轰然巨响在山林之间久久回荡。 ...... 黄世杰从废墟中爬出来之后便是慌不择路得飞奔,顾不得钻入衣襟中的寒风,等到身后的剑鸣慢慢远去,一直到微不可闻才停下了脚步。 而此时他才注意到自己只穿了两件薄薄的长衫,一直以来锦衣玉食的生活,即便是到了这大山之中,他也有侍从照顾着,室内也有炭火让温度处在一个舒适的程度。 如今才停下喘息了小半刻钟,黄世杰便感觉自己处在冰雪中的脚掌已经冻僵。 “他妈的!等老子缓过来,一定要抓住那个小子点天灯!”一边恶毒得咒骂着,黄世杰一边步履不停得朝着山上走去,在记忆中,他曾经在这个方向看到过一个寨子,只不过里面的人都死光了,当初就是短暂得停留了半天就离开了。 大雪纷纷扬扬落下,黄世杰一路朝着山上行进,脚步已经慢了很多,入目之处只有一片迷茫的白色,完全看不到任何路径,嘴上一直不停得咒骂声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收敛。 此时的黄世杰已经没有体力也没有心情,这条记忆中不过一个时辰的路径就仿佛无穷无尽一般,根本看不到尽头,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 意识逐渐昏沉,周围的气温似乎也没这么冷了,迷迷茫茫中黄世杰甚至感觉浑身开始燥热,想要将身上仅有的两件单薄长衫也脱下。 然而久居雍州,黄世杰就算是一个二世祖也多少听过一些贱民冻死在雪中的故事,当时还调笑这些人居然在冰天雪地里居然还脱得浑身赤裸,不曾想报应居然来得如此之快。 死死咬着舌尖,坚守着灵台最后一点清明,黄世杰默念:“不管是神还是佛,这时候要是来一个救了本大爷,回了雍州本大爷一定给你修一座碧城山最大的庙宇!” 可能是求神拜佛真起了作用,在一片黑暗之中,终于是出现了一座山寨的黑影。 “妈的!总算是有救了!”黄世杰神情激动得朝着山寨飞奔而去,推开寨门的瞬间,就看到了迎面紧闭的大厅之中正亮着火光,几个人影正坐在里面,隐隐还能感受到一点暖意。 顾不得揣测里面的人是敌是友,黄世杰兴奋得推开了房门,温暖的火光顿时让他如同置身热水之中,浑身舒服得呻吟了出来。 直到这时候,边上传来了一声疑问:“黄二少?” 黄世杰转头一看,一个面白无须,身材瘦弱,一看就知道不是本地人的年轻人正探头过来。 “你是?”黄世杰在脑海里搜索了一圈,都没想起这个人到底是谁。 年轻人指着自己的脸道:“我是叶折枝啊,几年前我们在沛水县见过的,我是沛水叶家的人。” 黄世杰依旧没想起来,不过也不甚在意,自己是什么人?碧城山虽然在雍州也是小地方,但黄家可是前朝名将之后,那是南朝和北国都需要卖面子的大家族。 叶折枝一脸谄媚得将身上的狐裘披在了黄世杰的身上,轻声道:“黄二少不记得也是正常,就是不知道黄二少怎么一个人来到此处啊?” 黄世杰瞥了瞥周围,除了叶折枝以外,还有一男一女两个人,穿着普通,估计是叶折枝的侍卫,在角落里还缩着一个小娃娃,恐怕是寨里人。 一瞬间黄世杰就分析清楚在场的身份关系,随着身体慢慢暖起来,心思也活络起来。 “让你的侍卫去抓只鸡,炖碗鸡汤给本少暖暖身子,还有,那个女的,虽然长得普通了一点,不过难得本少落难,算你好运,脱了衣裳抱着本少。” 黄世杰毫不客气得发号施令道。 一边的清明瞥了一眼黄世杰:“喂,胖子,怎么说话的?还给你炖碗鸡汤?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 黄世杰闻言眉头不着痕迹得皱了一皱,他最讨厌听到别人叫自己胖子,若放在平常,这个不识好歹的侍卫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只不过如今人在屋檐下,还是得给这个叶折枝一点面子,但只要后面缓过来,一定要这个侍卫死无葬身之地! 叶折枝见状连忙对着清明大声道:“闭嘴!你可知道黄二少是什么身份?!让你炖碗鸡汤是你天大的荣幸!” 黄世杰看着叶折枝满意得点了点头,这小子还是有点眼力见,不过没有管教好自己的狗,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清明眉头一挑,没想到刚刚还唯唯诺诺的叶折枝在见到这胖子之后,骨头也是硬了起来:“呦?我是给你胆了?我管他是谁!再给我叫嚣,我连你一起扔出去!” 叶折枝并没有弱了势头,反而是继续道:“黄二少可是雍州碧城山黄氏家族族长之子,深受宠爱,在雍州那是手眼通天!跺跺脚,整个雍州都要抖三抖,平日里你们给黄二少提鞋都不配,如今让你们干点小活还敢给我顶嘴!” 说着叶折枝还不断对清明使眼色。 然而清明偏偏是个头铁的,完全对叶折枝的表情视而不见,撸起袖子就准备把叶折枝这个不识好歹的公子哥还有那个嘴里放不出好屁的死胖子给扔出去。 “等等。”一直沉默的唐桂花突然开口。 清明瞥了一眼唐桂花,见她神情严肃,便乖乖得退到了一边。 唐桂花眼神直勾勾得盯着黄世杰,轻声道:“你爹,叫什么名字?” 没等黄世杰开口,叶折枝就马上搭话道:“黄氏家主,黄安室!乃是当年大周开国功臣黄培华之后,势力遍布整个雍州,在雍州,黄家主的话就和两国皇帝陛下说得话一样有份量。” 黄世杰颇为受用得点了点头。 唐桂花仔细得打量了黄世杰两眼,沉吟道:“难怪长得如此之像......” 黄世杰哈哈大笑道:“现在知道怕了还不晚,过来将本少伺候舒服了,本少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而且之后还有数不清的荣华富贵,否则,嘿嘿,全部拉去给老爷子点天灯!” 唐桂花闻言浑身颤抖,多年前的记忆在此刻冲上脑海,那宽大宅院里触目惊心的一幕即便此时想起依旧让人不寒而栗。 那一个个少女被麻布紧紧包裹着,其中还盘绕着灯芯,在其头顶上点燃一点烛火,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根蜡烛,随着灯芯缓缓燃烧,最后那些少女便会死在绝望之中。 “本来还想着祸不及子嗣,想要放你一条生路,原来和黄安室那个狗贼也是一丘之貉,死了也不冤枉。”唐桂花自言自语。 黄世杰闻言双目怒睁,正想说什么,可却感觉喉咙一痛,鲜血如同喷泉一般从脖颈处涌出。 唐桂花面色平静得看着眼前之人,喃喃道:“记住杀你之人,流云村,唐桂花,下地狱了可得和阎王爷讲清楚。” 第161章 碧城山上 鲜血喷涌,瞬间染红了包裹在黄世杰身上的精致狐裘。 黄世杰不敢置信得看着身前面色平静的女子,想要出言怒骂,空气从喉咙间的伤口涌出,只发出破鼓般的声响,双手紧紧捂着喉咙,却不能阻挡一点生命的流逝。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可是大名鼎鼎的黄家二少,居然就要死在这鸟不拉屎的山岭之中。 然而再如何不甘,黄世杰的瞳孔也是渐渐涣散,随着双手跌落在地,彻底失去了生息。 一边的叶折枝见到这一幕惊声道:“完了,完了!你怎么能杀了他?!” 唐桂花面色平静得看着叶折枝,轻声道:“怎么?作恶多端之人,如何杀不得?” 叶折枝大声道:“你可知道他是谁?!碧城山黄氏可不是个讲理的,若是被他们知道是你杀了黄世杰,整个流云村地界都要被血洗!” 唐桂花依旧面不改色:“在场就我们几个,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叶折枝面色焦急道:“没有你们想的这么简单,黄氏族人骄横惯了,在碧城山地界无法无天的主,更是视人命如草芥,心情不好就能杀人,完了完了,我得赶紧走,赶紧回沛水去,这地方待不得了。” 这时候清明站了出来:“外面冰天雪地的,你出去也是死。” 叶折枝一愣,颓然坐倒在地:“你们没见过黄家的手段,不懂的,平日里因为小事就能杀人,这次家主最宠爱的幼子死在这山里,他们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唐桂花冷声道:“你觉得,我不杀他,他就能放过我们?” 叶折枝喉咙动了动,旋即便苦笑道:“也是,让我们看到了这么狼狈的样子,只要等他缓过来,我们也是死路一条。” “老子怎么就这么倒霉,好不容易从那个杀神手上逃出来,又碰到这么个瘟神。”叶折枝痛苦得抱着脑袋,怒骂道。 唐桂花没再理会,默然坐到了一边:“要走要留随便你,流云村毕竟是南朝的地界,黄家想要造次多少还得顾及南朝的脸面,明天我们就会下山回村,你自己掂量吧。” 清明眼神在唐桂花和叶折枝两人的脸上扫视了一圈,最后还是没有说话,乖乖坐在了炉火边上。 ...... 另外一边肖绍言和苟老三的战斗也已经来到了尾声。 砰! 一次交锋之后,苟老三应声倒飞进了树林之中。 肖绍言冲进树林里才发现苟老三已经不见了踪影,狭长的双目微微一眯:“逃得倒是挺快,只不过就算你能逃的掉,在你体内的凶煞之气也会慢慢侵蚀你的内心,将你变成一个只知道杀戮的怪物。” 在四周略微扫视了一圈之后,确认苟老三已经逃远,肖绍言才消失在风雪之中。 一直到肖绍言消失了许久,苟老三才是从一边一个隐秘的树洞里钻了出来,身上的布衣之上满是血痕,而且在伤痕上面还在不断逸散出一点点的黑气。 “妈的,这小子刚突破怎么会这么强!”骂了一声过后,苟老三便是盘膝坐下,调息了一番之后,就发现体内的凶煞之气居然不能驱逐出去。 “难道真的和这小子说的一样,这凶煞之气会将我变成一个没有理智的怪物?这魔门余孽还真是邪门。” 苟老三感受了一下身体,除了还在不断散发黑气以外似乎也没有别的不适。 转头看了看黄世杰逃跑的方向,暗暗想到: 此时在山间行走很容易被那个魔门的崽子逮到,不如回碧城山搬救兵,一个晚上过去,黄胖子若是命不好此时估计都冻死了,为了一具尸体,没必要把自己的小命也搭上。 犹豫了一番之后,苟老三还是朝着雍州的方向行去。 风雪依稀,得见归人。 转眼就是四天时间过去。 苟老三风尘仆仆得回到了碧城山,看着宏伟的山门,终于是悄然松了一口气。 这几天时间不分昼夜的赶路,纵然是铁打的身子都撑不住了,更何况苟老三还是负伤在身。 此时身上的伤痕都已经化脓,依然有黑气散发,只不过却不如半月之前多了,看似状况好了很多,但是苟老三却觉得脑海中似乎一直有一个声音在碎碎念,惹人心烦。 穿过重重山路之后苟老三踏入了黄家的府邸,在这个巨大的府邸之中还有许多小的院落,就像是一座小镇。 而苟老三的院落则是府邸之中仅次于黄家人的宅子。 “大哥,二哥!我回来了!”一声大喊,苟老三冲进了院子。 院子里两个大汉正拿着兵器在互相对练着,仔细一看,三人的长相居然都长得差不多,居然是个三胞胎。 “老三回来啦?”其中一个汉子看到苟老三,亲切得迎了上来。 然而此时苟老三却没心情寒暄,连忙道:“大哥!大事不好了,我和黄胖子在那山上碰到魔门余孽走散了,黄胖子现在生死不知,你快带人去找!” 苟老大闻言眉头先是一皱,随手一挥,劲风鼓荡,院门轻轻得关了起来。 “怎么回事?和我详细说说。” 苟老三将在山上发生的事情都叙述了一遍。 三人沉默了一阵之后,苟老大率先打破了沉默:“老二,你去把事情和大少爷汇报一下,老三,我看你也受伤了,就在家中好好调养一下,事情交给我来解决。” 说完苟老大又补充了一句:“还有,我与你说了多少次了,不准叫二少爷黄胖子,即便二少爷不在,被别人听取了,难免落人口舌。” “我这不也就和你们的时候说说嘛。”苟老三低着头嘟囔了一句。 苟老二则是凑了过来:“大哥,不如让我先和老三一起去一趟山里,如果能把二少爷带回来就不用惊动大少爷了。” 苟老大平静道:“不用这么麻烦,直接去和大少爷说吧,以我们三人的身手,不管二少爷是死是活,大少爷都会护着咱们,老爷如今去了凤北郡,在碧城山,大少爷就是天,早点将实情告诉他,反而更能表明咱们三兄弟的忠心,在黄家,少想多做,不会错。” 苟老二若有所思得点了点头便朝着黄家主宅行了过去。 黄家家主专属的书房中,黄世雄正在翻阅着近日来各铺子交上来的账目。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进来。”黄世雄沉声道。 苟老二快步走进门,下跪道:“禀告大少爷,大事不好了,老三回来了,身受重伤,在昏迷之前,说二少爷似乎在山上出了事情,不知所踪。” 黄世雄将手中的账目放下,轻轻揉了揉眉心:“我这弟弟,真是不让我省心。” 苟老二抱拳:“老三护主不力,还请大少爷责罚!” 黄世雄摆摆手道:“好了,都是自己人,就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了,正好近日处理这些繁琐的事物也让我心烦,你准备准备,点上几个好手,我亲自去一趟山里,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苟老二急忙道:“大少爷万万不可,您乃千金之躯,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属下不知该如何跟老爷交代啊!” 黄世雄从桌案后面走出,高大的身材有着宽大衣袍也遮不住的壮硕,和黄世杰肥胖的身材有着天壤之别,不知道的恐怕绝对不会相信,这两个长相大相径庭的人居然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岔子?久居山中,看来你也是忘了,把我和那个废物胞弟当成一样养尊处优的二世祖了。” 苟老二猛然哆嗦了一下,心中猛然想起,眼前这位主,手段比凶名在外的黄世杰还要狠辣几分,同时城府极深,还有一身不弱于自己的高超武艺,只是近些年来一直替父主持家务,这才让别人忘记了,他那温润的外表之下,藏着一只猛虎。 “属下不敢!只是大少爷神功盖世,这等小事不敢麻烦大少爷!”苟老二浑身颤抖道。 黄世雄见到苟老二害怕的样子,满意得大笑了几声,伸出手来拍了拍苟老二的头,就像是在拍一只狗。 黄世雄转头对着身边空无一人出勾了勾手,一道人影便是缓缓从烛光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影,我离开这段时间,家中事物全权交由你处理,雍州今年不太平,赤蹄军很快就到,旁系的那些小子就别让他们出门了,免得给人抓到了把柄。” “还有前几日抓上来的那些对我们黄家有怨言的,砍了手脚折磨一番后就剁碎了送回去,看着他们家人吃下去,不愿意吃的,就全埋了,记得手脚干净点,别让赤蹄军看出了端倪。” 那道人影一言不发,抱拳躬身之后,便是重新消失在了黑暗之处。 第162章 不平事 碧城山下,赤蹄军扎营之处。 “将军!属下已经在这碧城山打听过了,百姓安居乐业,对地方的权贵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反抗情绪。”一名身着甲胄的士兵恭敬得对着一个长相俊美到妖冶的男人汇报道。 这男人名为沈洛州,乃是曾经大周利刃鬼面军万夫长之一,后鬼面军解散,并入大周,因不喜欢大周军中氛围就去了大周边关,收拢旧部,组建了赤蹄军。 传闻沈洛州在鬼面军时期便是个不服管的主,除了当时的鬼面军统领,其他人的命令一概不听,且有折磨战俘,借战之机屠戮普通百姓的劣迹,若不是此人行军打仗天马行空,不拘一格,屡次立下奇功,恐怕早已经被他人弹劾剥夺了将军的头衔。 但也正是因为沈洛州行事风格肆无忌惮,身边自然也聚拢了一批无法无天的军中刺头,这才有了赤蹄军这支让人闻风丧胆的队伍。 沈洛州目光阴柔,身着花纹繁复的长衫,就像是一只开屏的孔雀,身为男子却无一点阳刚之气,与军中氛围格格不入。 “安居乐业?你是说我在这碧城山,不能杀人了?”狭长的眉毛轻轻拧在一起,就像是一个女子受了委屈一般。 士兵不敢多看一眼,他可是很清楚自己这将军的个性,看过去矫揉造作,实则心狠手辣,杀人成性,若真把他当做一个娘娘腔,那绝对没有好下场。 “行军路上,在其他县城是有听说碧城山一带乃是黄氏一族的地盘,民不聊生,怨声载道,不曾想到了地方反而是截然不同的景象,所有的百姓对黄氏一族有敬畏,却没有一句不是。” 沈洛州一挑眉:“这么大个家族,就一个纨绔都没有?” 士兵低头:“黄氏家风严谨,是有一些纨绔,可还算规矩,最多就是行事嚣张些,可却不曾草菅人命,也没有欺男霸女的行径。” 沈洛州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黄家盘踞碧城山多年,势力更是已经延伸到整个雍州,家教严我信,这几千号人里没一个不干净的,我是绝不信的。” “偌大个镇子居然没有一个百姓说这黄家的不是,除了说明黄家在此地手眼通天,压的百姓抬不起头来,也没别的解释了。” 说着沈洛州就是冷笑一声:“好一个孤傲的黄家,其他县城的氏族好歹也知道推个人出来糊弄一下,你们黄家,一个挡刀的人都没有,就想打发我赤蹄军?那就别怪我自己查了!” 沈洛州大手一挥:“百姓无非就是怕我们走后,黄家之人加倍报复,只要我将这黄家彻底连根拔起,那不就行了?去!给我包围了碧城山,不允许任何一个黄家人下来,然后整个镇子问一遍,没有问题,也得给老子问出问题来!” 士兵犹豫了一下道:“将军,这番霸道行事,会不会引起众怒?” 沈洛州大笑一声:“此番清扫雍州,就是怕其他边军畏首畏尾,否则还轮的到我们赤蹄军?这黄家,陛下的诏书上可是点了名的,真是干净的也就罢了,老子在这碧城山就忍住不杀人,若是不干净,嘿嘿......放心去做,天塌下来有老子扛着。” 士兵点了点头抱拳道:“是!” ...... 而就在这时,两个衣着朴素的江湖侠客缓缓走进了镇子。 “总算到了。”余怀安看着远处云雾缭绕的碧城山,长吁了一口气。 一边的封不正同样是将目光锁定在碧城山上若隐若现的山庄之上:“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余怀安拍了拍腰间还在鞘中的长剑:“用它杀了那个,那什么来着?” “黄安室。”封不正翻了个白眼提醒道,连人家名字都记不住,这报的哪门子仇? 余怀安哈哈一笑:“对对对,黄安室,是叫这个名字,我们偷偷上山,杀了人就走。” 封不正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桂花当年来到此地不过而立之年,如今过了这么多年,你怎么知道黄安室还在这?即便在这,如今又是什么身份?甚至于可能早就死了也说不定。” 余怀安两手一摊:“那你说吧,我该怎么办?” 封不正摇了摇头:“你小子,答应了人家也不上点心。” 余怀安开怀得搂住封不正的肩膀,亲昵道:“这不是有你嘛!” “行了,别贫了,我们去镇上打听打听,这黄家既然如此势大,估计也挺出名的,想要打探到情报应该不难。” 两人并肩正要朝着镇子里行去,却突然若有所感得转头对视了一眼。 几乎是同一瞬间,两人便是朝着不远处一家院门紧闭的农户飞奔了过去。 紧闭的院门之内,正有争吵声隔着屋子传来。 “吃不吃!你们若是不吃!老子就活埋了你们!” “孩子!我的孩子!我死都不会吃的!你们杀了我吧!” “晴儿!我的晴儿!老夫和你们这帮畜牲拼了!” 砰!砰! 一连两声,余怀安踹开院门,又闯进了屋子。 屋子里场面一片混乱,五六个腰佩长刀的男人正站在一起,而在他们对面的则是一对年老夫妇,老妇人正跪倒在地上,对着一个鲜血淋漓的麻袋痛哭,老头子则是拿着一根擀面杖怒气冲冲得朝着那几个男人冲去。 而就在这一瞬间,为首的男人已经拔出了刀朝着老头子狠狠劈了过去。 鲜血喷溅,老头子歪歪扭扭得倒地,没了动静。 “老头子!”老妇人哀呼一声,扑在了老头子的身体上。 为首男人并未在意老妇人,反而是将目光放在了刚闯入的余怀安和封不正身上。 “你们是何人?” 还没等余怀安回答,男人自顾自说道:“罢了,也不重要,活该你们倒霉,偏要闯进来凑这个热闹,既然让你们看到了,那就不用走了。” 说完,男人面色一凝,沉声道:“杀了他们!” 噗噗噗。 透明剑气自封不正身上爆射而出,分别射进了这几个男人的额头,从脑后钻了出来,最后在泥墙之上留下了几个孔洞。 为首男人只感觉一抹殷红流进眼睛里,旋即浑身力气便是逐渐抽离,噗通一声跌倒在地。 余怀安哑然,责怪道:“怎么也不留个活口啊,好问问怎么回事。” 封不正瞥了一眼还在哭天喊地的老妇人:“问她不就好了。” ...... 半晌过去,妇人终于从失去家属的痛苦中慢慢平静下来。 余怀安搬了一条板凳坐在一边:“大姐,这都是些什么人?怎么闯到你们家里来了?” 妇人擦了擦眼角的泪珠,这才缓缓说道:“他们都是山上黄家的人,半年前南朝边关来了一支军队,名为赤蹄军,这支军队在雍州杀了不少贵胄,听说是专程为了雍州百姓平怨来的,我家晴儿听说了这支赤蹄军之后就一直盼着他们来。” 说着,妇人不知不觉又是老泪纵横哽咽道:“可不知道黄家是如何得知了晴儿想要与赤蹄军告发他们的消息,就派人过来把晴儿抓走了,那时候镇子上不少看不惯黄家所作所为的孩子都一起被捉了上去,我可怜的晴儿......” 见妇人啜泣起来,封不正连忙安慰道:“大姐你不用担心,我们俩就是来救人的,你告诉我晴儿长什么样,我们去山上把她救回来。” 余怀安拍着胸脯道:“是啊,是啊,我们两兄弟出手,什么黄家,都是手到擒来!” 妇人抓着衣襟,一张老脸已经扭曲:“晴儿,晴儿她.....在那!”手指颤颤巍巍得朝着鲜血淋漓的麻袋一指。 “那群畜牲!杀了晴儿!还把她剁成了碎肉,让我们夫妇二人吃下去!说我们若是不吃,就把我们俩也一起杀了。” “都死了,都死了,那群被抓上去的孩子,都死了!” 妇人发疯似的大喊,手舞足蹈:“黄家!黄安室,黄世雄,黄世杰!你们杀我全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说着,老妇人便是一头朝着墙壁撞了过去。 砰,鲜血抛洒,妇人哀呼一声便没了性命。 余怀安和封不正见状皆是默然。 野夫怒见不平事,磨损胸中万古刀。 第163章 万古刀 “你刚刚为何拦我?!”余怀安看着身边的封不正,愤愤不平。 封不正面色平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即便你救下了她,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死了未尝不是一个解脱。” 余怀安怒而反驳:“只要活着,未必没有希望,你见死不救怎么能行?!” 封不正面不改色:“你也只能救当下的她,却不能救未来的她,想要不让这样的事情继续发生,只有铲除病根才行。” 余怀安别过头去:“不管如何,你见死不救,就是不对!” 封不正摇了摇头。 两人缓步行到碧城山脚下,望着绵延的山路一直通向云深不知处,若没有黄家在此,这碧城山的风景还真值得两人好好欣赏。 远远看去还能看到在山庄门口一座巨大的牌坊,上面挂着一副牌匾,“国之栋梁”四个字龙飞凤舞得铭刻其上。 传闻这道牌匾乃是大周开国皇帝魏开亲笔题下,乃是整个黄家的骄傲。 “来者何人!”山上两个腰佩长刀的侍卫昂首高傲得看着两人,在碧城山地界,就算是黄家的一条狗,也要高人一等。 余怀安站出来道:“你们家里的那个谁,黄安室在么?” 侍卫一听说是来找家主的,口气不自觉的也是弱了几分:“来找家主的?我们家主可不是寻常人想见就能见的,可有拜帖或者身份令牌?” 余怀安摇了摇头。 侍卫见状视线在两人身上扫视了一番,冷笑道:“原来是两个想攀高枝的,我们家主乃是前朝开国名将之后,将门世家,日理万机,想见他老人家,你们配么?!” “连条看门的狗都如此嚣张。”余怀安嘟囔了一声。 侍卫闻言便是冲了上去:“你们敢骂我是狗?!看老子不割了你们的舌头!” 而就在这时候,余怀安身上猛然爆发出一股强烈的气势,以他为中心,猛地卷起一阵狂风,向着周围扩散,吹得山路两侧的树木簌簌作响。 两名侍卫在这狂风吹袭之下跌倒在石阶上。 余怀安将腰间的载酒摘下扛在肩头,双腿微微一曲,猛地冲天而起。 “黄安室!出来受死!” 巨响如同炸雷一般轰隆隆响彻,在整个黄家上空回荡。 载酒出鞘,一道惊天的剑芒横亘长空,裹挟着劲风呼啸着劈了下来,所有围绕在山庄上的云雾尽数退散。 巨大的风压如同一座大山砸下来,屋顶上的瓦片剧烈抖动,铿铿作响。 “何人敢在此放肆!”山庄之内一个身影腾空而起,朝着剑芒迎了上去。 轰! 同样是一道剑芒冲天,两者对撞,在半空中荡起层层云浪。 来人正是苟老大,身为山庄外姓之中最强者,他首当其冲要承担起责任。 “来者何人?!”苟老大面色扭曲,厉声呵斥,同时在他头顶上空,一道门扉出现,紧闭的大门骤然打开,里面流光溢彩。 半空中的余怀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藏剑峰余怀安,携剑载酒,来杀人!” 说完,余怀安头顶的天穹之中也出现了一道青色大门,同时大门打开出现在了余怀安身后,将身形罩在了里面,就如同迈进了门槛中一般。 我不来见青山,青山自来见我! 这一瞬间,半空中的剑芒气势再盛,凭空粗大了一分。 苟老大心中暗道一声糟糕,由他使出的剑芒在一声脆响之后碎裂,化作点点星光,只能面色惊惧得看着天上巨大的长剑轰然落下。 鲜血抛洒长空,苟老大的身躯在这一剑之下被劈成了两半,还没来得及落下就在凛冽剑意之下被撕成了碎片。 剑芒落地,发出巨响,整座山庄都在这一剑之下化为废墟。 笔直通往的山庄的山路石阶被劈开,连带着那块让整个黄家高人一等的“国之栋梁”牌匾一起碎裂。 余怀安身形落在废墟之中,环顾四周,瞳孔猛地一缩,之前山庄在云雾之中还看不清楚,如今云雾散尽,所有的屋子倒塌,就露出了如同修罗场一般的场面。 在那残壁断垣之中,一个个女子的尸体浑身赤裸,死状吓人,无数的刑具陈列。 这些女子有的已经失去了下半身,仅仅上半身被铁钉穿过肩胛骨悬挂在木架之上,轻轻摇摆。 有的则是被剥了皮,鲜血淋漓。 一具又一具尸体,几乎就没有一样的死法。 “我还担心这番行事会殃及池鱼,现在看来这黄家,还真是没一个无辜的。”余怀安看着血腥的场景喃喃自语。 山庄废墟之中一道道黑影出现,将余怀安包围了起来,隐隐之间构成了一座战阵,脚步交错之间,就能引动周遭光线扭曲。 这里的每一个影子实力都算是一般,可构成了这合击之阵后给余怀安的压力居然比刚刚实力达到登堂入室的苟老大还要大。 而在此时碧城山脚下,两个侍卫看着远处化为废墟的山庄,吓得跪地连连求饶。 封不正随手一挥,两道剑气飞入了侍卫的额头之中,看也不看两人的尸体,便是一步一步缓缓登山: “也让我看看,这黄家还有什么底牌。” ...... 余怀安面色肃穆得看着四周,嘴里念道:“居然是大周四象诛魔阵。” 大周时期,有几种战阵尤为出名,这四象诛魔阵便是其中之一,传闻这阵法对使用者要求极高,几乎要做到一心同体的程度才能做到,若不是从年幼时就开始操练,几乎没有凝结成这种战阵的可能。 然而组建如此困难的战阵是不可能大范围使用的,所以后来大周军中又开发了一种秘法,此秘法极为阴毒,可抹去其他人的意识,再将主帅的意识栽种在这些无意识的身体里,也就达到了几人如一人的效果,这也是这种战阵能在诸国乱战时期大放异彩的原因。 只不过这种秘法一旦使用,那些作为战阵一份子的士兵就如同行尸走肉,再无回转的可能,就连主持阵法的主帅,也会因为神魂孱弱,在中年时期智力便会退步,变得如同白痴一般。 更是有传言被炼制成战尸的士兵死后将不入轮回,永远消失在天地之间,当然这轮回之说也就是一个说法,至今还没个定论。 也正是这秘法太过阴毒,大周立国以后就将其束之高阁,后来这四象诛魔阵也就因为组建太过困难慢慢失传了。 而黄家这些黑影使出的四象诛魔阵很明显就是用秘法构建而成。 黄家作为大周开国名将之后,会这战阵秘法倒也不奇怪,只是这秘法乃是大周律法中明文规定的禁术,之后又由北国和南朝承袭下来,这黄家居然堂而皇之的用出来,简直是胆大包天。 “你们黄家如此行事,不讲一点江湖规矩,就不怕遭天谴么?”余怀安看着周围逐渐收拢的黑影,严肃道。 阴沉而嘶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规矩?在这碧城山,我黄家就是规矩!准备受死吧!” 所有的黑衣死士同时抬起了手臂,挥出一道剑气。 密密麻麻的剑气在半空中不断交织,彻底将余怀安笼罩在里面。 而就在这时,山路上封不正缓步登山而来,待他看清了周围凄惨的景象,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你又是何人?”黑影的声音环绕在上空,让人分不清他究竟在何处。 封不正朝着半空瞥了一眼,轻笑道:“藏头露尾之辈。” “你想死?!”在骄阳之下,一道影子突然拉长延伸,从里面钻出了一个人影,手握匕首,朝着封不正飞扑而来。 铿锵。 黑影倒飞而出,而在他的额头正插着一柄若有若无的气剑。 封不正腰间长剑出鞘,“规矩”两个字端端正正得铭刻其上。 “藏剑峰封不正,携剑规矩,来给这碧城山下一场雨。” 天空之中一座门扉出现,大门瞬间打开。 无形的气机形成一个圆圈,将整个山庄笼罩了进去。 一柄柄气剑凭空出现在半空,剑锋朝下,遥遥指着下方的黄氏山庄。 随着封不正大手一挥,铺天盖地的气剑似乎失去了束缚一般,欢快得落了下来。 这一日,碧城山上下了一场雨,一场瓢泼剑雨。 第164章 杀人 流云村中,自打清明那日带着叶折枝和黄驼寨幸存的小男孩回村之后,就过上了清闲日子。 山匪们都已经死的差不多了,而那些外乡来的二世祖在山上局势稳定之后也都是偏安一隅,从来没有下山侵扰过。 叶折枝在见到唐桂花杀了黄世杰之后便是整日忧心忡忡,一直在说着等大雪停下之后就离开,但在流云村中住了一天也就被村中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闲适气氛所感染,嘴上也不再提离开之事。 至于那个小男孩,无家可归的也就在唐桂花家里住下了,甚至唐桂花还给这小男孩改了个名字叫唐念酒。 只是以唐桂花的穷酸样,这养孩子的钱当然还是从清明口袋里抠来的。 这也导致清明整日看着日渐干瘪的钱袋唉声叹气,一直嚷嚷着遇人不淑。 本来手头上的钱财走到北国之北的边关还够,如今这么一折腾,大概也就能走过南朝边关,过了雍州之后就没着落了。 好在之前叶折枝答应了,只要回到了沛水县就会回报一份丰厚的报酬,这才让清明心里好受一些。 如今山上山下各自为政,是难得的清闲日子,只要等着往来雍州的船只回来,就可以启程前往雍州了。 而在此时,流云村边上的大山之上,又闯入了一队不速之客。 正是从碧城山出发,历经几十里路终于抵达的黄家大少爷黄世雄。 由于黄世雄只带了苟老二和几个必要的侍从,轻车简从之下脚程飞快,碧城山黄家山庄被一场剑雨血洗的消息在最后也没能在进山之前赶上。 所以现在的黄世雄心情还算愉悦。 “老二,去打听打听,这山上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了解一下我那个废物弟弟进山之后做了什么,有没有得罪了什么人。” 苟老二对着黄世雄躬身抱拳,应和了一声:“是!” 黄世雄坐在山寨大厅之中,看着外面躺着几具冻僵了的尸体并不在意,反而是感到新奇得拨弄了一下尸体的手指。 只听到一声脆响,那手指就被硬生生得掰了下来,鲜血结成的冰渣散落一地。 一边的侍卫见到黄世雄嘴角勾起的一抹笑容就知道这大少爷心里估计又是有什么折磨人的主意了,等回了碧城山,也不知道那个倒霉鬼要遭殃。 黄世雄又在山寨里闲逛了一番,眼中满是好奇,和弟弟黄世杰不同,黄世雄从小便是被当做黄家接班人在培养,不管是经义策论,还是武道修为都有严格的计划,即便幼年时走过一趟江湖,也就只是在雍州走了一番而已。 成年之后更是要忙着照顾家族生意,同时还要给自己那个爱惹事的弟弟擦屁股,更没有机会去看看天下山川秀美。 这么多年过去,黄世雄的江湖见闻或许比起黄世杰还要浅薄几分。 碧城山对他来说既是登高之阶,同样也是枷锁。 没过多久,苟老二便回来了。 “大少爷,属下已经打听过了,二少爷进山之时正是山上最乱的时候,对比起如今,已经死了不少人,如今活着的倒没多少人见过二少爷,不过对老三说的那个魔门余孽倒还都有点印象。”苟老二对着黄世雄恭敬道。 黄世雄轻轻点了点头问道:“那魔门余孽是谁的人?是何修为?” 苟老二:“那山寨里的人说好像不是任何山下势力的人,他们上山的时候就已经在了,应该也不是本地人,很多本地的山寨都被这魔头血洗了,此人一直都是独来独往,也没见过什么帮手,实力的话应该是在一流高手的程度。” “经过那些人的描述,这魔门余孽似乎是在赊金榜上有名的小鬼王肖绍言,属下推测此人来这山上应该是为了突破一流高手的境界,所以才会肆无忌惮得杀人,不过他能将老三伤成那样,想来修为是已经突破了。” “山上的这些公子哥又说已经有几天没有看到这个魔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此人突破之后便离去了。” 黄世雄点了点头:“所以没有打听到我那个废物弟弟的消息?” 苟老二为难得点了点头:“没有听到关于二少爷的消息,如今这山上这么大的雪,老三回来的时候也说了,所有的侍卫都死了,二少爷独自一人若是活着必然会和那些公子哥有所交集,至少也会派人传消息回去,可这么久都没动静,恐怕......” 黄世雄面色平静得插嘴道:“恐怕不是被人抓了,困在某处,就是死在什么地方了。” 看了看外面依旧在纷纷扬扬落下的大雪,黄世雄轻声道:“若真是死了,这么多天估计都已经被埋在雪下面了,想要在这里把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找出来可不容易。” 苟老二连忙道:“大少爷放心,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属下一定会找到二少爷,给您一个交代!” 黄世雄瞥了苟老二一眼,轻笑道:“怎么找?” 苟老二也只是一时心急表忠心的话罢了,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此时被黄世雄这么一问,顿时给问住了:“这,这,属下......” 黄世雄轻轻拍了拍苟老二的肩膀,笑道:“行了,人就算死了又不是你的责任,一个死人哪能比你这个活人重要,还是跟我来吧。” 苟老二看着黄世雄的背影,心中涌上一片感激,在黄家这样的家族之中,能碰上大少爷这样明事理,将手下的命当回事的主人,简直就是老天垂怜,撞了大运了。 走在大雪铺满的山路上,黄世雄轻声道:“刚好,你和我讲讲,这山上的势力划分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可有比我黄家还要势大的?” 苟老二摇头道:“能在这时候进山的,大部分都是沛水县的势力,沛水的势力鱼龙混杂,但是能比得上我们碧城山的,可是一个都没有,更何况这些公子哥大部分都是纨绔,在家族之中地位并不高,跟在身边的高手也最多不过二流的程度。” 说着苟老二还拍了一句马屁:“整个雍州能和咱们碧城山媲美的势力一巴掌都能数的过来,这还是明面上的,若是家族中的影卫出手,恐怕除了凤北郡,拿下雍州其他郡县都是弹指之间。” 黄世雄显然不吃这套,手指轻轻放在嘴边嘘了一声:“影卫之事不可轻易外传,这既是守护家族的最后一张底牌,同时也能为家族招来祸患。” 苟老二碰了个软钉子,顿时缩了缩脑袋,不再多言。 一行人兜兜转转,很快就到了一处被沛水公子哥占领的山寨。 还在寨门口,苟老二便是率先踹开了大门:“让你们当家的出来,碧城山黄大少光临,还不速速开门迎客!” 很快一个面色倨傲的公子哥走了出来,上下打量了一下黄世雄,笑道:“这天寒地冻的,不知黄兄前来,有何贵干啊?” 黄世雄轻笑道:“没什么,就是胞弟前些日子在山上失踪了,所以想请兄弟帮忙找找。” 这名公子哥在沛水县显然也是傲惯了,眉目之间没有丝毫客气:“你们碧城山人不是势大么,这么大点的地方,自己不会带人找么?还要用我的人?” 黄世雄哈哈一笑:“兄弟也说了,自己带来的人,都是自己人,我可不想有自己人折损在这山上,所以才请兄弟你帮忙。” 公子哥笑意收敛,看向黄世雄的眼里有寒芒闪过:“黄世雄!想让我的人给你当狗?!你配么?我告诉你,老子在沛水县也是横着走,不怕你碧城山!” 黄世雄依旧是笑眯眯的,脚步一闪就出现在了这个公子哥面前,大手如同鹰爪一般探出,扼住了公子哥的脖颈,像提小鸡崽一般将他提了起来。 “我可没想让他们给我当狗,狗太多了,我也管不过来。”说着,笑眯眯的黄世雄眼中杀意迸射: “只是想让你给我当狗,怎样,你愿意么?” 第165章 合纵连横 黄世雄一双虎目死死盯着这名公子哥,眼神之中满是煞气。 公子哥眼中有一丝慌乱,可还是高抬着头:“你,你不要欺人太甚了,我可是沛水县司运衙门都督的二儿子,你要是敢杀我......” 咔。 黄世雄手上略微一用力,就将公子哥的脖子扭断,随手将他扔在了一边:“一个无人问津的县衙二世祖,也不知道有何可叫嚣的。” 公子哥的贴身护卫见人死了,顿时抽出佩刀大喊道:“竖子敢尔!” 一直站在黄世雄身边的苟老二冷哼一声,一脚踹在这名侍卫的胸口,当即将他踹得胸口塌陷,倒飞了出去,落在地上的时候已经没了气息。 黄世雄看着面前的一众侍卫,嘴角含笑:“你们还有谁想要帮你们主子报仇的么?” 良久没人应答。 黄世雄满意得点了点头,拍手道:“既然如此,那就帮我把周围山头的这些少爷们都请过来,就说我碧城山黄世雄盛情相邀,来寨中一叙。” 说完,黄世雄又补了一句:“当然,你们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逃跑,但若是被我抓到,哼,下场就和你们主子一样。” 侍卫们瞥了瞥一边躺在雪地里的公子哥尸体,咽了口口水。 黄世雄的威名不敢说整个雍州无人不知,但是就在碧城山隔壁的沛水县可是多有耳闻,此人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并且心眼极小,睚眦必报,若是这次真的跑了,恐怕在雍州是混不下去了,还有可能会牵连家中老小。 “我们所有人都唯黄大少马首是瞻!绝无二心!”一个侍卫带头跪地喊了起来。 所有侍卫纷纷跪地,高喊:“唯黄大少马首是瞻!” 黄世雄见状轻轻点了点头,挥手道:“行了,去吧。” 那带头效忠的侍卫面露为难道:“黄大少,若是那些人不听话,不来该怎么办?” 黄世雄手掌在椅子的扶手上轻轻一按:“那我就亲自去找他们。” 手掌松开,扶手已经化为了齑粉。 所有侍卫如鸟兽一般从寨子里散了出去,纷纷朝着各大山头行去。 一天过后,黄世雄所在寨子里已经聚集了许多人,将这小寨子塞得满满当当的,其中赫然就有周围山头中最大的两股势力,沛水县县令之子秦樊和沛水县最大的商会玲珑阁的二儿子赵涛。 别人不知道碧城山黄家的份量,这两人乃是沛水县二世祖中的佼佼者,对黄家在雍州的力量了解颇深,此时哪敢不来。 黄世雄并未理会厅中吵吵嚷嚷的众人,只是端坐在木椅之上闭目养神,一直到天色渐晚,才缓缓睁开了眸子。 “天色不早了,老二,你查看一下人数,来的人都是我黄世雄的贵客,没来的,今晚你辛苦一下,上门全杀了吧。” 轻飘飘一句话,决定了无数人的生死。 厅中众人听到黄世雄的话,顿时将目光锁定在了站在一旁毕恭毕敬的苟老二身上。 苟老二抱拳拱手应声道:“是!” 所有人不自觉得让开一条路,注视着苟老二离开了寨子。 黄世雄站起身来,将众人的视线拉了回来:“诸位给我面子,我黄世雄都记下了,来日若来我碧城山,必然以贵客之礼相待。” 众人纷纷行礼: “黄大少客气了!” “不愧是黄大少,这气度当真不凡!” 黄世雄压了压手掌,厅堂中的喧嚣声渐渐平息:“诸位有所不知,此番我前来此处乃是为了寻回我那个不争气的胞弟,前些日子为了躲避赤蹄军,他带了一些侍卫来到山上,后来遭遇了魔门余孽,与护卫走散了,将大家召集此处,也是为了集众人之力寻回胞弟。” “若是大家谁有我胞弟的消息,助我寻回世杰,黄某必然重谢。” 厅中众人议论纷纷,最后还是秦樊开口:“黄大少手足情深让人动容,只是我等在山中已然有些时日,黄二少若是来到我等寨中,必然也是座上宾,其他人多少也能收到点消息,可现今却是没有一点消息......” 黄世雄点头道:“我知胞弟可能是凶多吉少,自然也不会有过多奢望,只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家父如今不再过问族中之事,那这担子落在我的肩上,我应当要给他老人家一个交代。” 玲珑阁的赵涛开口道:“黄兄大义,既然如此,我等定然全力以赴寻找黄二少的踪迹,便是掘地三尺,也会将他给找出来!” “是啊!黄兄日理万机还能放下族中之事,亲自来寻胞弟踪迹,此等胸怀让我等佩服!此事我沛水姜家,帮定了!” “我沛水林家也是如此!” ...... 黄世雄面上带笑,心中却是了然,眼前这些人真心愿意帮助的估计是一个都没有,拍马屁还带上家族,无非就是希望自己记住他们罢了。 当然,这种勾心斗角之事黄世雄早已熟稔,脸上丝毫看不出任何异样:“多谢诸位鼎力相助,黄某铭记于心。” 倒是开头说了一句话之后一直没有开口的秦樊站出来道:“不知黄兄可有想法,从何处开始寻起?” 黄世雄仔细得看了几眼秦樊,还以为这只是一帮没什么脑子的二世祖,没想到居然还有个带脑子的。 “当然,我那个胞弟乃是在遭遇魔门余孽之后才走散的,根据回来的侍卫说过,他们当日交战乃是在一座名为苍鹰寨的寨子里,以此地为中心向周围寻找,同时,还要注意那个魔门余孽的动向,若是世杰还没死的,可能是落在此人的手上了。” 秦樊点了点头:“黄兄口中所说的魔门余孽我之前也有所耳闻,不少沛水来的少爷都被此人杀了,听幸存下来的人说,此人可能是赊金榜上的小鬼王肖绍言,根据情报所说,应该是一流高手的实力,我们这些人想要伏击一流高手,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啊。” 公子哥们听到对手是一流高手,表情都是一凝,小声的议论起来。 黄世雄面不改色,轻声道:“是,我当然知道其中凶险,大家发现此人踪迹之后不用轻举妄动,交给我便好,我会亲手出手。” 秦樊沉思片刻点了点头:“若只是打探情报的话,那危险就小了许多了。” 黄世雄哈哈一笑:“诸位放心,这本就是我黄家的家事,诸位能帮忙我已是感激不尽,哪还能让你们以身涉险。” “黄大少高义!实为我辈楷模!” 又是一众拍马屁的声音在厅内响起。 ...... 山下流云村中。 冰雪被孩童们揉成一团一团,堆成雪人,或是捏造成其他的模样。 清明也是乐在其中,从小到大为了生存,孩童玩闹的东西他是一样没玩过,此时有了雪这种不用银子又无穷无尽的玩具那可不得好好玩个痛快。 而每每清明开怀大笑的时候,手臂上的白玉石手链也会跟着摇晃,就好像当日藏剑峰上黄衣女子明媚的笑容。 就这样,流云村中就多了一个整日与孩童玩在一块的年轻侠客,为淡雅宁静的村子增添了不少欢声笑语。 就在山下维持着岁月静好的时候,山上却是彻底乱成一团。 首先是十数个已经被山下二世祖占领的山寨被莫名血洗,彻底除名。 随后剩下的二世祖更是抱团联手,冒着大雪在各个山头活跃,似乎在搜寻着什么,不少山路之上的积雪都被扫平,无数个荒废的山寨里面那已经完全被冻成一块的京观被拆解,一个个尸体被整齐得摆放在地上由黄家的侍卫辨认。 而苍鹰寨为中心的方圆一里地,更是被彻底清扫,可以说是掘地三尺,很快就有人找到了当初清明和唐桂花休息的黄驼寨,包括黄世杰那被唐桂花一剑封喉的尸体...... 第166章 唯我独尊 “大少爷!找到了,找到那个魔门余孽的踪迹了!”一个侍卫兴高采烈得冲了进来。 黄世雄眉头一挑,笑道:“我还道是已经跑了,没想到居然还在山中,叫上所有人,跟我一起去收了这恶徒。” “是!” 黄世雄一行人浩浩荡荡得来到肖绍言藏身的寨子。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寨子,坐落在一座陡峭的山崖边,山崖下面是暗流汹涌的财断江,易守难攻,这里曾经是鸿雁寨山头所属,但自从半年前雍州的少爷们打下了鸿雁寨,寨子里的所有人都迁走了。 这正是因为如此,这地方既没有生活物资,地方又小,自然也就不会被那些从小锦衣玉食的公子哥放在眼里,荒废了半年早已经是杂草丛生,大雪之后又无人打理,许多屋子都已经被积雪压塌。 肖绍言选择这个地方也正是因为此地杳无人烟,图个清净。 然而这陡峭的山崖也成为肖绍言的桎梏,若是被人包围,就是插翅难飞。 黄世雄到寨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太阳西沉,将积雪覆盖的大地渲染得一片赤红。 “大少爷,就是这了。”侍从对着山寨门口一指。 黄世雄环顾了一下四周,高声道:“老二,你守着门口,我进去看看这魔门余孽究竟有何本事,居然敢为祸一方。” 苟老二面露难色:“大少爷,魔门余孽狡诈多端,且魔功更是诡异莫名,要不还是让属下进去探路吧。” 黄世雄嘴角扯了扯:“怎么?现在我说的话你都不听了?” 苟老二连忙道:“属下不敢。” 黄世雄拍了拍苟老二的肩膀:“没用的东西少想一点,再有下次,就不要怪我罚你了。” 说完也不管苟老二有没有回答,黄世雄便是一脚踹开了寨门,大摇大摆得走了进去。 “有人吗?!” 黄世雄进去之后扯开喉咙便喊了起来。 寨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 “我知道你在的,别躲了,出来吧!”黄世雄漫无目的得走着,一边走还一边大喊。 而就在经过一个拐角的时候,一道血红色的剑芒猛然爆发,朝着他的脖颈袭来。 黄世雄不惊反喜,笑道:“来的好!”说着,单手伸出,手指对着剑芒轻轻一弹。 只听到砰的一声,血红剑芒就像是泡沫一般破碎,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似的。 肖绍言出现在黄世雄面前,上下打量着这个面色轻松,衣着华贵的公子哥。 此人给他的感觉和之前碰到的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完全不同,虽然身材完全被宽大的衣袍所遮掩,但还是能看得出来这是一副充满爆炸性力量的身躯。 而刚刚黄世雄那轻松一指破开自己的剑芒,更是让巨大的危机感笼罩在心头。 “你是谁?我应该不认识你吧。”肖绍言一脸警惕得看着眼前之人,问道。 黄世雄抓起边上的假山上的积雪,在掌心缓缓揉搓,:“你不用管我是谁,我也不在意你是不是魔门之人,就只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肖绍言抬头不解。 黄世雄指了指苍鹰寨的方向:“大概半个月前吧,你在那边一座叫做苍鹰寨的寨子杀了一伙人,里面有一个胖子,还活着么?” 肖绍言露出思索的表情,只不过自从他来到这山上之后杀的人实在太多了,高矮胖瘦的都有,哪里能记得这么清楚。 黄世雄又提了一嘴:“他有一个侍卫,实力在一流之上。” 说到这里,肖绍言可就想起来了,毕竟他可是在那场战斗之中突破到了初窥门径的境界,那一场战斗,打的是酣畅淋漓,可能一生都不会忘记。 而那个人的主子,好像确实是个胖子。 “你是他什么人?”肖绍言抬眸。 黄世雄依旧不回答,反问道:“他还活着么?” 肖绍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黄世雄叹了一口气:“看来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他是我胞弟,虽然是个平日里除了给我惹祸就什么都不会的废物,可好歹血浓于水,既然是因为你的原因害的他失踪,那就用你的人头,来给老爷子一个交代吧。” 话音刚落,黄世雄欺身便上,手臂高高抬起,汹涌的气劲在拳头上凝聚,对着肖绍言狠狠砸下。 拳意流转,霸道,目空一切。 肖绍言不自觉的就在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少年的面孔,一样赤手空拳,一样霸道绝伦,之前的自己在一拳之下,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只是如今自己已经得见大道之门,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就拿你的命来给我祭旗!”肖绍言面色狠戾,头顶之上突然出现一座巨大的门扉。 血红剑芒破空,沿途所有阻拦的建筑统统在肆虐的剑气之下破碎。 黄世雄若有所觉得瞥了瞥半空中空无一物处,属于武者的直觉告诉他,那里有什么东西。 “能把老三打成重伤,果然也是初窥门径的境界。”轻松得调侃了一句,黄世雄面上没有丝毫严肃,显然没有将肖绍言放在眼里。 “不过你若是把黄某当做和苟老三一样废物的话,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声音落下,黄世雄头顶上也是轻轻震荡,一座门扉出现,而还没等这座门扉凝实,居然又有一座门扉凭空出现。 在两座门扉出现的瞬间,黄世雄的气势陡然攀升,瞬间超过了肖绍言,拳头之上如有千钧之力,摧枯拉朽得将血红色的剑芒尽数摧毁。 砰! 一拳砸在长剑之上,肖绍言只觉得有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从剑身上传来,腥甜的鲜血从喉头涌上来,整个人倒飞出去。 看着慢吞吞走过来的黄世雄,肖绍言眼中满是不敢相信:“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这么强,明明我也已经看到大道之门了!” 黄世雄嘴角含笑,一脸玩味:“我黄家伫立碧城山多年,你觉得凭的是什么?你们这些江湖草莽又懂的什么是世家,什么是传承?” “武道登山,可走之路如恒河沙砾,不知凡几,无数先人前赴后继钻研出登山的办法,你们这些土包子又怎么可能会知道?” “一流之上被称为初窥门径,也是登山时最重要的阶段,未来能走到哪一步,能不能登上绝巅,这个境界尤为重要,有人一条路走到黑,逢山开山,遇水蹚水,披荆斩棘。” 黄世雄似乎并不急着杀肖绍言,反而是自顾自说了起来:“这是老办法,也是土办法。” “有无数前辈在登山路断,寻觅不到前进之机时,便只能改投他门,触类旁通,以他山之石攻玉,可最后却是所学太过驳杂,寿元尽时也无法登堂入室。” “所以就有了第三种办法,集二者之长,以一条山路为主,兼修其他,不论糟粕还是精华,只要与自己所走之路有相通之处便统统吸收而来,随着无数先人呕心沥血,便形成了一条介于其他山路之间的崭新路途,让天下武道又有了更为细致的划分,” “而我所练的唯吾独尊功便是其中佼佼者,一条可一路畅通登上绝巅的顶尖武学!” 黄世雄脸上闪过潮红,显然对自己修炼的功法颇为骄傲和自得。 而此时,悬挂在他头顶的两扇大门居然是不断交汇,融合,最后化作了一座青白相间的石门,在两侧的石柱上分别写着“八荒六合”与“天上天下”,而在门头之上,则是四个大字。 “唯我独尊” 狂妄,霸道,不可一世。 “我乃碧城山黄世雄,大周开国名将之后,天下十二大势力之一山鬼三十六洞,盖世散人亲传弟子!” “来日,必登绝巅!” 拳头高高举起,如同一颗冉冉升起的大日,耀眼,刺目。 第167章 兄弟情深 冰雪四散,黄世雄拳头落下,一拳将肖绍言整个人都轰飞了出去。 半空中的肖绍言又是一连几口鲜血喷出,将地上的积雪染红。 才突破到初窥门径没多久的力量在黄世雄面前就仿佛泥捏的一般,完全没有招架之力,所有的攻势在那强势无匹的拳头面前仿佛纸糊的一般,被轻易撕碎。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差距! 肖绍言心中狂吼着,他不能接受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因为窥见大道之门而建立的强者之心在此时也悄悄碎裂。 多年来被人称赞的习武天赋在此时显得尤为可笑。 “啊!!” 一声怒吼,肖绍言使出浑身解数,气血与劲力全部灌注到手中长剑之上,血芒再现,无比凝实,就仿佛真实的剑刃一般。 血光横扫,坚硬的雪松建造的房屋被轻易斩断。 黄世雄看着飞驰而来的剑光,眉头轻轻一挑,称赞道:“不错,这一剑有点样子了。”同时,松拳成掌,对着血光抓去。 肖绍言期盼的手掌被剑光割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反而是剑光好像是碰到了什么阻碍似的,停滞在了半空之中。 黄世雄的一手负后,一手抓着血色剑光,背后是夕阳沉降,赤红的晚霞映照之下,本就伟岸的身材更添几分霸道。 只见黄世雄手掌合拢,锋利的血色剑光就此崩碎。 “你的实力不错,有给我当狗的资格了。”黄世雄一步一步向前,眉目之中满是自信,自然得有一股天下尽在掌握得豪气。 肖绍言自知不敌,目光恨恨得看了一眼黄世雄:“今日之仇,我肖绍言记下了。” 黄世雄闻言,陡然往前迈出一大步:“想走?!”手掌探出,抓向肖绍言的脖颈。 然而这一爪却在肖绍言的侧身闪避之下落空,只见肖绍言一个懒驴打滚,长剑飞舞,将坚实的木墙切开。 木墙之后,是高达百丈的断崖,还有暗流汹涌的财断江,还能看到财断江对岸已经完全被大雪覆盖的山外青山。 “黄世雄是吧?我们来日方长,等着瞧。”说完,肖绍言就是毫不犹豫得一跃而下。 黄世雄站在悬崖边,看着财断江上绽开的小小水花,喃喃自语道:“倒有几分胆气。” 从山寨出来,苟老二马上迎了上去:“大少爷,您没受伤吧?” 黄世雄挥了挥手:“没事。” “那人......?”苟老二眼睛往山寨里打量了一下,疑惑道。 “跑了。”黄世雄双手负后,朝着山下走去。 见黄世雄这副模样,苟老二也没再问。 “回去之后去一趟摘星楼,把这人挂上,没有人可以在威胁了我之后还能逃出生天。”黄世雄又接了一句。 苟老二抱拳应声道:“是!” ...... 回到了山寨之后,黄世雄看着面前早已经冰冷的黄世杰尸体,面色如常,眼神里却不时有杀意闪烁。 所有侍卫在此时都是噤若寒蝉,以他们对黄世雄的了解,此时他的心情非常不好,这时候若是触了霉头很容易小命不保。 黄世雄蹲下身子,仔细端详着尸体,轻声道:“没想到那日一别,就是天人永隔,我的弟弟......” 苟老二正准备安慰,却见黄世雄突然掩面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可惜了,你苦心孤诣谋划多年,想要夺取我的家主之位,却没想到居然死在了这里,可惜,可笑。” 黄世雄伸出手在黄世杰的胖脸上轻轻拍了拍:“本来还挺期待日后与你博弈,这下好了,你可是让我未来的日子少了许多乐趣啊。” “为了让我放松警惕不去练武,整日游戏花丛,还装做残暴喜怒无常,你这些自污手段可是相当拙劣,每每看着我都想笑,如今可好,被人轻易夺了性命,你还没来得及洗干净自己的污名,这也让我后面的布局落空,真是白费心思。” 苟老二在一边听得汗毛炸立,目光在死去的黄世杰脸上不断游弋,没想到这个表面上窝囊废的二少爷居然在背后还有这么多的心思。 更可怕的是,这一切居然完全在大少爷的掌控之中。 太可怕了,这黄家果然没一个人是好相与的,从老到少,就没一个心思单纯的。 大哥说的没错,在这黄家谋事,还是简单一些,少说多做,真玩起脏的,哪能玩得过这些整日在阴沟里打滚的狐狸。 “好了好了,死了也好,至少还能落得全尸,总比日后落在我手上好,我可是为你准备了诸多酷刑,来报你这么多年给我惹麻烦的仇呢。” 说着,黄世雄就是一把拧下了黄世杰肥胖的脑袋,举在自己的面前,面对面聊着家长里短。 厅中众多侍卫看到这诡异瘆人的一幕均是低下了头,心中暗骂: 这黄家他娘的就没一个正常人! 黄世雄的喃喃自语一直持续了小半晌,这才将手里黄世杰肥胖的头颅随手一扔,站起身来。 头颅骨碌碌得转到一个侍卫面前,吓得侍卫一激灵,浑身哆嗦了起来。 黄世雄走到这名侍卫面前,笑眯眯得问道:“怎么?你很害怕?” 侍卫连忙磕头道:“不,不曾害怕。” 黄世雄一脚踩在黄世杰的脑袋上,稍稍一用力,就将其踩成了碎渣。 “我的废物弟弟,死了还吓人,真是调皮。”黄世雄调侃了一句,便是大袖一挥:“此间事了,待在这山寨之中已无必要,叫上那些沛水的公子哥,就说我黄世雄带他们去山下的流云村转转。” 苟老二看着黄世雄的背影,只觉越发看不透此人心中所想,他很确信,若是这次上山,黄世杰就算还没死,恐怕也会死在他的手上,甚至于,即便没有肖绍言的出现,也会有别人来干掉黄世杰。 这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已经在黄世雄的谋划之中。 只是不知道这趟叫上沛水县的那些公子去流云村究竟是所为何事,明明黄世杰已经死了,他的目的也达成了,随便带两具尸体回碧城山交差就是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 苟老二摇了摇脑袋,想不清楚也就不想了,这些权谋之术本就不是自己该多考虑的。 时间缓缓推移,转眼黑夜逝去,迎来了第二天的晨光。 黄世雄所在的寨子里已经站满了人。 人群中,沛水县令的儿子秦樊站出来道:“黄大少,黄二少的尸体已经找到,那魔门余孽也为你寻得,不知道此次又将我等聚在一起,是为何事啊?” 黄世雄面色低沉,似乎在为胞弟的死而哀悼:“首先要感谢诸位鼎力相助,否则我断然不会这么快找到弟弟的尸体,那魔门余孽虽然给他跑了,不过只要他还活着,必然逃不出我黄家的手掌心。” “如今雍州有赤蹄军在,诸位回乡之日遥遥无期,这山上苦寒,没有美酒,也没有美人,黄某想要回报诸位的恩情,是以打算在山下流云村设宴,款待诸位。” 公子哥们议论纷纷,确实在这山上待久了,嘴巴还真有些淡,平日在家族里都是大鱼大肉,在这除了偶尔能打些野兔开开荤,平日都只能嚼干粮,这不提还好,一提起来还真有些馋了。 “可是我等来这山上本就是为了掩人耳目,若是太过招摇,被南朝之人发现,恐怕会引来赤蹄军啊。” 黄世雄哈哈一笑:“不妨事,我等之事我们自不会宣扬出去,那只要无关之人不能说话,不就没人能知道了?” 语气轻蔑,话中的意思却让人胆寒。 这黄世雄,是要屠村啊! 第168章 行止 寨子之中,所有少爷们看着站在桌案之后笑意盈盈的黄世雄,忍不住一阵胆寒,此人居然能如此轻飘飘得提出屠村之事。 秦樊率先站出来怒斥道:“黄大少,之前我等给你面子,也给黄家面子,能帮的也都帮了,你怎能忘恩负义拉我等下水?!” 黄世雄瞥了瞥秦樊,他早就看出来了,这些人隐隐以秦樊为首。 “秦大少这话说的,黄某只不过想要报答你们帮忙的恩情,这才打算设宴款待你们,怎么你却好心当做驴肝肺呢?” 秦樊此时怒极,高声道:“谁不知道你们黄家狼子野心,碧城山周围数个郡县早已经被你们明里暗里渗透,如今把主意打到我们沛水县了是吧?!” “你以为你拉着我们一起做了屠村之举,我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想要以此威胁我等,吞下沛水县?你这是痴心妄想!” 秦樊此番发言,顿时让所有公子哥们恍然大悟,感情这黄世雄是以报恩之名,实则行绑架之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当真阴险。 苟老二也是忍不住多看了黄世雄的背影两眼,难怪事情解决了也不回碧城山,原来是想要趁此机会,彻底拿下这帮沛水县的二世祖为自己做事。 想来也确实合理,这里的人可能本身没什么本事,可每一个在沛水县都有或大或小的背景,只要拿下这些人,无疑就是半个沛水县落入囊中,将来好好运作一番,让这些人在家族之中占据重要位置,沛水县也就是黄家一言堂了。 眼下能将这些未来可能在沛水县占据一席之地的公子哥聚集在一起的机会,错过了将来再想将手伸进沛水县,可就事倍功半,没那么容易了。 黄世雄被点破心中所想,笑容缓缓收敛:“既然秦大少明说了,那黄某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没错,我就是想要和在场的诸位合作一番,虽然从此以后沛水县就会有我黄家的影子,可同样的,我也会助各位登上家族族长之位,这本就是互惠互利,何乐而不为呢?” “秦大少如此见不得我黄家将手伸进沛水,莫非是把秦县令已经将沛水当成了自家的后花园,这才想要阻挠一番?” 秦樊手指指向黄世雄,大骂道:“狗贼,你休要血口喷人!我秦家在沛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做事公道,纵然是有做一些腌臜事,也都是为了沛水着想,反而是你黄家,竭泽而渔,只要你们手伸进去了,哪一个郡县不是被搞的乌烟瘴气的!” 所有公子哥此时也是议论纷纷,黄家的所作所为在整个雍州都是出了名的,名声并不好听。 秦樊见所有人的风向开始转向自己,也多了几分底气,抬头挺胸道:“总之你黄家想要做什么,我秦樊不拦着,但想要拉我们沛水的诸位下水,我秦家第一个不答应!” “是啊!是啊!黄大少,我们好歹也算是帮了你一次,你可不能恩将仇报啊,屠村这种事如果说出去,你黄家推出个人运作一下就没事了,我们可都是要杀头的!” “黄大少,这流云村可不比雍州,是南朝的地盘,屠村这种恶行若是惹怒了南朝官府,我们都没好果子吃的。” 众说纷纭,但却是统统倒向了秦樊这边,这些二世祖也不是一点脑子都没有。 黄世雄缓缓走下台阶,轻笑道:“本来以为你们只是一帮没脑子的蠢货,没想到还是太小瞧你们了,只不过如今你们人都在这里了,事情也就由不得你们做决定了。” 说完,黄世雄瞬间暴起,一拳狠狠砸在秦樊的脑门上,嘭得一声,秦樊的脑袋就像是西瓜一样爆碎开来,红白之物溅射了周围的公子哥一脸。 “啊!!” 一声尖叫,整个厅内乱作一团,门外的侍卫们听到屋内的骚乱顿时闯了进来。 黄世雄身后的苟老二化作一道狂风,一剑扫出,几个人头飞起,怒喝道:“厅中各位少爷正在议事,所有人不得进入,否则,杀无赦!” 几具无头尸体缓缓倒地,鲜血喷涌在积雪之上,冒着阵阵热气。 侍卫们见状顿时将刀剑归鞘,这几个无头尸体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在二流高手之中也是佼佼者,居然被人一剑就砍下了人头,他们上也是泥牛入海,掀不起什么风浪。 黄世雄拍了拍那个被秦樊鲜血喷了一脸已经呆住了的二世祖,轻声道:“大家不必害怕,我黄家虽然行事跋扈了一些,可好歹还是念旧情的,诸位帮了我,我自然不会亏待了各位。” 一个二世祖哭喊着跪在地上,连声道:“黄大少,黄祖宗,你就放过我吧,我不过就是上山避个难,屠村这事我就不参与了,你放我走,我绝对不说出去,你放心,我给你磕头了。” 二世祖连连磕头,咚咚作响。 黄世雄蹲下身子,手掌按在这二世祖后脑上:“你可别这样,黄某担待不起啊,若是传出去,该说我黄家恩将仇报了。” 说着,黄世雄手掌猛地一用力,将二世祖的脑袋狠狠砸在地上,一声闷响,头颅炸裂。 就算是这些见过不少世面的二世祖,接连见到这血腥场景,也是忍不住吐了出来。 黄世雄将手随意在身边一个二世祖身上擦了擦,留下两道血手印,高声道:“你们听清楚了,这事情你们只有两个选择,愿意的就跟我下山,不愿意的,就死!” 那沛水县玲珑阁的二公子赵涛连忙站出来大声道:“我愿意听从黄大少,黄大少指东我就往东,黄大少指西,我就往西!” 有了第一个,自然也就有第二个,这些在沛水县桀骜不驯的公子哥均是趴在了地上。 黄世雄见到厅中众人俯首,顿时开心得哈哈大笑起来:“好!很好!此次之后,你们就是我黄世雄的朋友,也是我黄家的座上宾!将来雍州之地,谁若冒犯你们,就是我黄世雄的敌人!” ...... 山下的流云村内,财断江缓缓流淌。 清明看着天上纷扬的大雪已经停下,算了算时日,在流云村似乎已经待了二十多天,再过几天,往返雍州的船只应该就要来了。 这段时间里面,清明每日勤耕不辍,也是彻底掌握了代表了一流高手的气劲合一,同时因为看到了武道之门,觉得每日身体都能发生细微的变化,也算彻底跨入了初窥门径的门槛。 至于想要登堂入室,打开这扇武道之门,还完全没有头绪,恐怕距离还远。 不过让清明在这段时间收获最大的,还是在练习李程传授的无名拳法之时,渐渐融入了八极拳的拳意,施展无名拳法之时多了几分威猛和霸道。 而在施展八极拳时则是多了几分柔和。 就像是一文一武,一刚一柔,不断交织在一起。 一直到这时候,这套无名拳法的奥妙之处才是渐渐展现出来,就像是一片星辰大海,而清明领悟的拳法纲要只不过是这套无名拳法的九牛一毛而已。 在这基础之上清明更是对八极拳做了一些修改,一开始研究出来的八极绝式归一糅合,如今清明举手投足之间便是之前的八极绝式,随意一拳轰出,就是立地冲天炮。 同样的,在藏剑峰上看到武道大门之后领悟的最强一拳,也经过了一些修改,气劲的涌动更加得符合行动的规律,使用的力气少了,威力反而更大了。 这一招也成为了新的八极绝式,被清明称为——行止。 既有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高雅含义,也有敌人人生行路,到此为止的霸道意气。 第169章 猫抓老鼠 下了接近半月的大雪停下,天边的阳光撒下温暖的光辉。 然而生活在北方的人从来都知道,下雪的时候不冷,反而是冰雪消融的时候最冷。 今天流云村也是迎来了新的客人——黄世雄和一众沛水县公子哥以及他们的侍卫。 黄世雄站在村口,望着安静祥和的流云村,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村口的守卫们眼神在这一大帮子人身上来回扫视了几眼就放他们进去了,已经有很长时间,村子里没有来过这么多看过去就有钱的客人,说不定能让村子赚不少银子。 虽然这些人的侍卫都佩戴刀剑,可同样的,这样的人可比山匪守规矩多了。 黄世雄朝着守卫丢了一粒碎银,问道:“小兄弟,这村子里可有什么比较有名的吃食?” 年轻守卫笑眯眯得接过碎银,这客人似乎比想象中的还要贵气啊。 “公子,你别看我们村子小,但是却五脏俱全,最有名的就是村口酒肆的桂花酒,可是我们村的大侠从南方滨海之地带回来的配方!我敢说雍州之地绝对找不出第二家!” 黄世雄挑了挑眉头:“哦?还有这种事,那我可真得好好尝尝。” 说着,黄世雄就带着一大帮子人走进了村子,那年轻守卫还在后面挥手大喊道:“公子可在村里多歇息几日,我们村好吃好玩的可多着呢!” 村口酒肆里,张国柱正在饮酒,这几日那个叫清明的二愣子侠客兜里的银子应该是见底了,说什么都不愿意请客喝酒,忍了好几天,张国柱才是揣着刚送来的俸禄过来喝上两杯。 黄世雄带着一大帮子人走了进来,狭小的酒铺顿时就站的满满当当。 “呦!客官,要点什么?”掌柜的看着黄世雄衣着华贵的样子,上前殷勤道。 黄世雄环顾四周,这酒铺的环境杂乱,属于在碧城山的时候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铺子,不过好在里面还算干净。 “听说你们这里有一种桂花酒很有名,特意来尝尝。” 黄世雄招呼着公子哥们全部坐下,侍卫们则是很识趣得站在酒铺外面。 掌柜的知道今天是来大生意了,眼睛都笑眯了起来,拍着胸脯道:“客官你这可是来着了,别的不说,我这铺子的桂花酒,那是大有来头,取南海之滨的湖水,烧开之后再用陈年的酒糟,和桂花酿在一处,九九八十一天后,才能出来一坛远近闻名的桂花酒。” “这桂花也有说头,乃是从南海移植而来,当时一共移植了近百株,活下来的就只有一株,这活在北方的桂花树比起南方的桂花树多了一丝香甜,酿出来的酒自然也有了南方桂花酒没有的风味,但凡是路过我们村子的,无不带上几壶回去。” 就在掌柜小嘴叭叭得念叨的时候,一边的张国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老货也就骗骗外乡人,本地的谁不知道他这桂花乃是从南方收来晒干的,还什么南海之滨的湖水,不就是村里水井的水么,说得神神叨叨的,而且这么多人来,估摸着没这么多酒还会往里面掺水。 黄世雄挥了挥手:“行了,给我们每桌都来上一壶,喝好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掌柜的闻言就是走到后堂去准备,黄世雄则是将目光锁定在了张国柱身上:“这位大人,想必就是村子里唯一的一个二流高手了吧。” 张国柱眉头一皱,虽然自己的实力在山匪们之间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可外乡来的人不可能会知道,也没必要去打听,心中顿时有了想法:“你,是雍州来的人?” 黄世雄并不遮掩,轻轻点了点头。 张国柱饮了一口酒,云淡风轻道:“不好好在山上待着,来流云村做什么?不怕我们上班官府,引来赤蹄军?” 黄世雄哈哈一笑:“怕,当然怕,这不是在山上待久了,所以下山找点乐子。” “我们这村子可没什么乐子给你找,既无青楼,也无赌坊,买了酒赶紧回山上去吧,否则我可不敢保证不把你们在这的消息透出去。”张国柱不卑不亢。 黄世雄站起身子,走近张国柱:“此番下山还有一事,我胞弟死在山上,所以我怀疑凶手正藏在你们村中,所以下来搜查一番。” 张国柱一拍桌子,沉声道:“你胞弟死在山上自是山上的人做的,来村子里做甚?搜查?你把自己当什么人了?官府么?!我不管你打的什么主意,赶紧滚出流云村!” 黄世雄一双眼睛眯了起来:“不管我是谁,你一个小小的差役,放在碧城山,连和我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张国柱腾得一声站了起来:“这里可不是你碧城山!” 正当张国柱要拿起一边的关刀之时,黄世雄一脚猛得踹了出去,张国柱整个人应声飞了出去撞倒了桌椅。 高大的身躯在阳光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我黄世雄在哪里,哪里就是碧城山。” 张国柱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身上的剧痛却让他无能为力:“你,你碧城山黄家,当真这样无法无天?!这里可是南朝,不是你碧城山!” 黄世雄呵呵一声冷笑,抬脚踩在张国柱的胸口:“雍州又如何,南朝又怎样?我黄家乃开国名将之后,整个大周皇室都欠我们的,若没有我黄家,又哪来的大周?没有大周,又怎么会有南北国?” 脚掌轻轻用力,只听到一声脆响,张国柱双目猛地一睁,胸口塌陷,双手无力得垂了下去,再没了气息。 这时候,在后厅的掌柜抱着酒坛子走了出来,被当前的场景吓了一跳,酒坛都摔在地上,散发出阵阵酒香。 “啊啊啊!杀人啦!” 而还没等掌柜跑出酒铺就被站在门口的侍卫们拦下了。 “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掌柜慌乱得下跪摆手道。 黄世雄坐回自己的位置,对着掌柜勾了勾手指:“放心吧,我也不是滥杀无辜的人,你去把酒端来,若是真有你说得这么好喝,我可以考虑留你一条性命,而且该给你的银子,一分都不会少。” 掌柜的连忙起身从铺子后面又端了两坛酒来,恭敬得给黄世雄倒上。 清澈的酒水在碗里晃荡,零星的桂花随之浮沉。 黄世雄端起酒抿了一口。 掌柜的目光死死盯着黄世雄,生怕他露出丝毫不满的表情,那小命可就没了。 不过好在黄世雄在饮下一口酒之后,露出了笑容。 “公子,我说的没错吧,我们铺子的桂花酒可是实打实的好酒,绝对可以让你满意的!”掌柜脸上满是逃出生天的喜悦。 然而黄世雄却是手掌探出一个耳光甩在掌柜的脸上。 巨力带着掌柜的头颅转了好几圈,脖子都拧成了麻花状,脸上却还带着笑容,诡异无比。 “我没有告诉你,我不喜欢桂花的气味么?”黄世雄擦了擦手,轻飘飘得留下一句话。 周围沛水县的公子哥看得心底发毛,他们不是没杀过人,只是没有杀人杀的这么轻松,就像是捏死一只蚂蚁一般。 而且黄世雄似乎对杀人有着自己的追求,就像是猫看到老鼠一般,明明可以一口吃掉,偏偏还要戏弄一番。 黄世雄没理会周围公子哥的眼神,走出了酒铺之后便是高声道: “流云村的人听着,我乃碧城山黄世雄,胞弟黄世杰死在山上,我已然发现凶手就藏在村中,若是有人将凶手交出来,我可以既往不咎,否则,我要整个村子的人给我胞弟陪葬!” 第170章 背叛 黄世雄的威胁之言回荡在整个流云村上空。 村民们都是好奇得走了出来,聚集在村口,待看到酒铺掌柜和张国柱的尸体之后均是议论纷纷起来。 或许也正因为黄世雄等人穿着华贵,翩翩公子的模样,让村民们非但没有像遭遇山匪般躲起来,反而是一个接一个走出来看热闹。 “这位公子,你说你的弟弟死在我们村子,可有什么证据啊,怎么能无故杀人呢!”一个农妇手里还提着竹篮,就上前讲道理。 随着聚集的村民越来越多,其中不乏几个与酒铺掌柜还有张国柱交好的,见到两人的尸体顿时就红了眼睛,操起家中的农具就冲了过来:“你们滥杀无辜,如果不能给我们一个交代,就把你们送去见官!” 侍卫们围成一圈,将村民们拦在外面,免得他们冲撞了黄世雄,毕竟这杀星狠起来可是连自己人都杀。 一直到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的围在外面,只不过大部分村民还只是站在外面看个热闹,真正在闹腾的也就只有几个人。 “哎呦,小伙子,你们怎么能杀人啊!又不是我们村子里的人杀了你弟弟呀。” “就是就是,你们这也太不讲道理了。” 村民对着黄世雄们指指点点,殊不知眼前这帮人可是比那些下山的山匪要凶恶千百倍的恶鬼,哪有什么道理可讲。 黄世雄一直站在侍卫们身后冷眼旁观,此时见到不再有人聚集过来,这才拍了拍身边侍卫的肩膀道:“动手吧。” 侍卫们闻言顿时抽出兵器,手起刀落,那几个带头闹腾的年轻人顿时便血溅当场。 临死之前这些村民都瞪大了眼睛,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大庭广众之下,这些人居然就敢杀人! 鲜血汩汩流了一地,场面有了一瞬间的寂静,旋即才是有人尖叫起来:“杀人啦!” 村头防卫队人都姗姗来迟,见到地上已经没了气息的张国柱尸体,都是瞳孔一缩,拿着手里的参差不齐的武器指向了装备精良的侍卫们,不敢妄动。 就连张国柱都死在这帮人手上,他们这些人冲上去就是送菜的。 黄世雄这时候才走了出来,笑道:“看来你们是打算一直包庇犯人了?我黄世雄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说了让你们全村给我胞弟陪葬,就绝不会食言!” 一些个村民顿时歇斯底里大喊:“我们没有杀你弟弟!你说谎!” “你说凶手是谁,我们帮你抓出来!不要杀我!” “是啊!我们绝对不包庇犯人!” 黄世雄饶有兴致得看着这些贱民在面对死亡之前的反应,开怀大笑起来。 而就在这时候,人群中一个人连滚带爬得冲了出来,跪倒在黄世雄面前:“黄大少!黄大少!你终于来了!我知道是谁杀了黄二少!” 黄世雄低头瞥了一眼地上的年轻男人,似乎是有些眼熟。 一边的沛水县少爷们见到此人,顿时开口道:“这不是叶家的那个废物么,我还以为早就死在山上了,没想到居然在这村子里苟活呢。” “我是叶折枝啊!黄大少,有幸在碧城山见过您一面,当时就被你雄姿英发的气势所折服,可惜没有接近您的机会!没想到今日居然有这样的运气得见,我知道是谁杀了黄二少!就在村里,一个叫唐桂花的女人,还有一个叫清明的外乡侠客!”叶折枝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站在黄世雄身边大声道。 村民之中有些知道原委的见到叶折枝这模样,顿时破口大骂:“叶折枝!桂花和清明少侠救了你,你居然恩将仇报!” 叶折枝也是尖声尖气得还嘴道:“你放狗屁!他们哪是救了我!就是没有他们,本少爷也能活下来!他们不过就是想赚本少的银子罢了!” 还有一些早就被吓傻了的村民连忙道:“我知道唐桂花和那个叫清明的在哪里!我带你们去!” “我也知道!我也可以带你们去!他们就在村子后头!我正午还见过他们俩!” 人心向背,守护了村子多年的唐桂花在死亡面前只是一个随手就可以放弃的棋子而已。 其中当然也有一些知道唐桂花这么多年贡献的村民,此时嘴角也只是稍微嗫嚅了一下就没了动静,在自己和亲人的小命面前,牺牲一下唐桂花也没什么不可以。 黄世雄瞥了瞥站在身边趾高气昂的叶折枝,还有对面为了生存露出丑陋面孔的村民们,开心得拍手叫好:“好一出精彩的大戏,比酒楼里演的好看多了!” 说到这里,黄世雄话锋却突然一转:“叶折枝是吧,你可知道本少来这村子是为了什么?” 叶折枝转头一脸讨好:“黄大少来这当然是为黄二少报仇雪恨,黄大少与黄二少兄弟情深,真是感人肺腑,让我敬佩不已。” 一边沛水县的公子哥们看向叶折枝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怜悯,本来黄世雄带着众人就是来屠村好让大家立个投名状,找凶手不过就是随口胡诌的一个借口罢了,现在跳出来说凶手就在村里,人家村民要真把凶手交出来了,那不是让黄世雄下不来台么。 明明只要表露一下身份就可以将自己摘出去,这下好了,人家刀握在手里本来可以不杀你,你偏偏伸出脖子让人家砍,这不砍你砍谁? 黄世雄嘴角一扯,伸手抓住了叶折枝的脖颈,将其提了起来。 “本来以为我二弟是那魔门余孽所害,没想到另有其人,给我歪打正着碰到了,但是我到这里,可不是为了给他报仇呀......” 叶折枝两条腿在半空中踢蹬着,眼中满是惊恐,嘴里还在不断蹦出话来:“黄......黄大少......我......是沛水叶家之人,你放了我......我给你当牛做马......” 黄世雄轻轻一拧,扭断了叶折枝的脖子,缓缓道:“我可没这么多闲工夫养牛马。”说着,就将叶折枝的尸体随手扔在了一边,看都不看一眼。 脚掌往前一迈,黄世雄看着还在不断说着清明和唐桂花位置的村民们,高声道:“看来你们还是不愿意交出凶手!那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 这一番话顿时让所有村民心里一沉,这人哪里是来找什么凶手,分明就是为了杀人来的! “你这个畜牲!你根本不是来找什么凶手的!你不得好死!” “你敢杀我们,官府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其中不乏一些依旧心存侥幸的村民:“我把凶手找出来,你放了我们吧!” 然而黄世雄可不会管这么多,大手一挥:“所有人听我号令,杀了他们!” 所有侍卫们顿时往前迈了一步,兵器对着村民狠狠砍了下来。 而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剑芒挥舞,铿铿锵锵得荡开了所有落下的兵器。 “想要在流云村放肆,问过我了么?!” 唐桂花的身影出现在近前,手中长剑依旧在鞘中,这是余怀安的剑,如无必要,唐桂花并不想用好友的剑来杀人。 所有侍卫惊疑不定得看着唐桂花,刚刚兵器上传来的力量并不大,可却无比巧妙,一牵一引就将所有力量都尽数化解。 眼前这人的剑术远在二流高手之上,恐怕已经达到了一流高手的程度! “是她!就是她杀了你弟弟!你放了我们吧。”村民们看到唐桂花连忙大声喊道,意图将矛头调转。 “你在说什么?!人家是来救你的!”也有一些明事理的呵斥道。 黄世雄并不理会叫唤的村民,饶有兴致得看着唐桂花,笑道:“没想到这么小的一个村子里,居然还有你这样的高手,倒是我小瞧了。” 唐桂花看着面前这些侍卫,刚刚那一瞬间的交手就让她知道这些人没一个是庸手,若是硬拼,恐怕自己都得交代在这,不由沉声道:“离开村子,我可以当做没发生过,否则就算我拼死,也要拉你陪葬!” 黄世雄嘴角有着一丝玩味,对着唐桂花勾了勾手指: “你可以试试。” 第171章 接连交战 战斗一触即发,唐桂花目光凛然,脚步一跺地面,瞬间朝着黄世雄冲了过去。 擒贼先擒王! 她深知这么多二流高手围攻之下,就算是她自己也难逃一死,为今之计只有一条,先抓住为首的这个二世祖,那所有的危机也就不攻自破了。 所有的侍卫纷纷朝着唐桂花劈砍而来,可却全数落空。 唐桂花就像是一只穿花蝴蝶,不断在侍卫之间游走着,穿过重重防卫,最后到了黄世雄面前。 围观的村民们不禁拍手叫好,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黄世雄伏诛在唐桂花面前。 黄世雄依旧是嘴角含笑得看着唐桂花,脸上没有丝毫惊慌,似乎现在遭遇危险的不是他一般。 然而唐桂花可不管人家有没有反应过来,长剑带鞘朝着黄世雄的胸口刺去,这一剑虽然不能造成致命伤,可也能让人气血短暂一滞,失去站立的能力。 就在这时,边上一只脚猛然伸出踹在了唐桂花手臂之上,将她整个人都踹飞了出去。 “姑娘,想越过我直接抓少主,也太不把我苟老二放在眼里了吧?”苟老二狞笑着从边上走了出来,长剑出鞘拦在黄世雄身前,高大的身躯就像是一堵城墙。 唐桂花一个燕子翻身卸去身上力道,目光紧紧盯着苟老二,在此人身上她感受到了浓浓的危险,就刚刚那一脚,快若奔雷,自己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一流高手! 以唐桂花的见识,能想到的最强者也就只有一流高手了。 可是一流高手这种江湖里的顶尖强者,怎么可能给一个二世祖卖命? 唐桂花百思不得其解,然而面上却是一言不发,浑身劲力凝为一体,再次如离弦之箭,猛地射出。 既然不能直接抓到贼首,那就只能先解决眼前之人了! 一流高手又如何!自己对上也不是毫无胜算! 长剑刺出,如长江暗涌,表面上平平无奇,实则暗劲奔走,正是唐桂花家传剑法,截江分海剑法! 浸淫此剑法多年,唐桂花对这套剑法早已经是炉火纯青,更是在这套剑法的基础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了新的理解,经过这么多年的修改,截江分海剑已经演变成了一套完全属于唐桂花自己的剑法。 苟老二看着眼前长剑袭来如同百舸争流,一剑出,百剑生,当即大喊一声:“来的好!” 同样连剑带鞘一并拿起,苟老二与唐桂花战在了一起。 属于一流高手间的战斗余波不断向四方激射,所有的侍卫与村民后退,将地方让给了两人。 村里许多人都是一次看到唐桂花出手,顿时议论纷纷: “小花居然这么厉害的么!” “我看着比老张厉害多了啊!” “谁说不是呢!你以为小花多年前那一趟江湖是白走的啊?” “我早就知道花姐很厉害了,刚刚也不知道是谁呢,说要把花姐交出去,你看看,人家不还是要杀你,如果不是花姐舍命相救,你们都已经没命了!” “这打起来还不知道谁胜谁负呢,我们还是趁着这时候赶紧跑吧!” “跑?出了村子距离最近的县城也有几十里路呢,这满山的大雪,跑出去迟早给冻死!” ...... 唐桂花与苟老二不断交手,心中也是愈发焦急,她对自己的情况很清楚,那一趟江湖走完回来之后实力就倒退到了二流的程度,虽然能在短暂时间内爆发出一流高手的实力,可真和一流高手打起来,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结束战斗,那输的一定是自己。 眼前这个苟老二气息悠长,显然在一流高手境界多年,战斗经验丰富,一招一式之间,能用一分力的绝对不会用两分。 目光一凛,唐桂花后退一步,一手举剑,一手托剑,缓缓扎下马步,重重舒出一口气,心中默念: 截江分海,一剑东流! 长剑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毫光,犀利的剑意在剑鞘包裹之下嗡嗡作响。 嗖! 破空声响起,长剑带着鞘瞬间出现在了苟老二身前。 苟老二眼中闪过惊奇,经过短暂的交战,他已经完全摸清了对手的实力,只不过是二流顶尖,拥有一流战力的高手而已,可这一剑的威势却已经完全超过了一流高手的极限,即便剑在鞘中,也绝对拥有斩杀自己的能力。 不敢托大,苟老二虎躯一震,半空中顿时出现一道门扉,隐隐之间有气流落下,与苟老二联系了起来。 再次舞动手中长剑,威势陡然上了一个阶梯。 砰! 一声巨响,余怀安送的长剑顿时被崩飞出去,同时,苟老二也是欺身而上,高大身体冲过来,就像是一辆战车,气势不凡。 差点阴沟里翻船,苟老二可不敢再小觑对方,已然使出了全力。 唐桂花没想自己引以为傲的一剑居然被如此轻易得破解,心神失守之下,整个人被狗老二撞飞了出去。 巨大的力量在接触身体的瞬间,唐桂花就听到骨裂的声音。 苟老二乘胜追击,并没有因为唐桂花是女人而有丝毫心软,又是一掌推出,气浪滚滚,窥见大道之门的威势彻底展现出来。 情况直转而下,一些村民们甚至都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而就在这时,边上一只大手探出,抓住了苟老二的手腕。 “花姐,你看你,平常出门不打扮,现在人家可就辣手摧花了。”清脆的声音夹着一丝调侃。 清明抓起苟老二的手腕就将他扔了出去,随后身形在村民与侍卫们之间站定。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清明,清是世道清明的清,明是世道清明的明,未来可是要成为天下第一大侠的!”清明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为刚刚这段自我介绍洋洋得意。 苟老二在半空中翻转身子,最后一个鹞子翻身站定,惊疑不定得看着面前这个背负长刀的年轻侠客。 而在这时候,身后黄世雄皱了皱眉头道:“好了,别玩了,赶紧收拾掉。” 汗毛炸立,苟老二知道自己这个大少爷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以往大少爷只要不耐烦,那让他心烦的人可没有好果子吃,抽筋扒皮那都是死的痛快的。 不再拖延,心急的苟老二浑身气劲凝聚,头上的巨大门扉一震,滚滚看不见的气流涌向下方。 “小子!死来!” 巨剑出鞘,一个回旋之后,便是对着清明狠狠劈下。 清明揉了揉拳头,发出个咯嘣咯嘣的声响,随后便是脚步一曲,缓缓拉开拳架。 与之前八极拳的刚猛,宁折不弯截然不同,如今这拳架已经不再是八极拳,而是以无名拳法为主,八极拳融入其中,颇有一种他强有他强,清风拂山岗的巍然不动。 清明双手抬起,似慢实快得贴在巨剑两侧,以空手入白刃,旋即顺着巨剑下劈之势侧身牵引,让这石破天惊的一击落在了空处。 还没等苟老二反应过来,清明双手便是划了一道圆弧,搭在了苟老二的双臂之上。 拧腰,浑身气劲瞬间爆发,手臂一震,暗劲涌入苟老二双臂之中,只听到咔嚓一声,居然将关节之处生生震断。 “啊!” 苟老二一声痛呼,然而清明手上的动作却并没有停下,只见他整个人钻入苟老二的怀中,肩膀狠狠撞在苟老二胸口。 这招正是之前八极拳中的铁山靠,此时八极拳已经彻底被清明掌握,融会贯通,不再拘泥于一招一式。 嘭! 苟老二倒飞出去,鲜血从嘴里溢出,失去了再战之力。 清明不依不饶,如大鸟一般飞进侍卫的包围圈中,一拳砸下,正要了结苟老二的性命,这些畜牲视人命如草芥,对他们不用心慈手软。 然而此时黄世雄却是身形一晃,插在两人中间,也是一拳轰出。 两拳相接,发出轰然巨响,清明身体倒飞而出。 黄世雄纹丝不动,霸道的气势散发: “打狗,也要看主人。” 第172章 粉墨登场 大雪之后的阳光静静洒下,将雪地映照得一片金黄。 此时的流云村中却是气氛冰冷,剑拔弩张。 清明站起身后就没有轻举妄动,警惕得看着面前的黄世雄,刚刚那一拳的碰撞,已经让清明对敌人的实力有了初步的理解。 双目死死盯着黄世雄,清明高声道:“花姐你先走,这些人你不是对手,我拦着他们。” 见久久没有回音,清明忍不住回头一看,远远便看见唐桂花的身影消失在丛林里。 “真的是,我操心她做甚。”翻了个白眼,清明再次将目光放在了黄世雄身上,这样也好,可以大展拳脚了。 黄世雄目光得在清明稍显稚嫩的脸上划过,笑道:“小兄弟,年纪不大,实力倒是不错,不如想想,跟我如何?” 黄世雄掌管整个黄家,手下实力强又信得过的就只有苟家三兄弟,此时见到清明忍不住起了爱才之心。 “别急着拒绝,你还不清楚我碧城山黄家的实力,若是加入我黄家,武学典籍,修炼使用的天材地宝,你要多少有多少,想要钱财,想要女人,都是唾手可得,这可比你在江湖上打生打死要安稳得多。” 清明挑了挑眉毛:“呦,说得还挺厉害,吹牛谁不会啊?要不还是你跟着我混江湖,包你吃香喝辣的!” 黄世雄笑着摇了摇头,碧城山黄家还是太低调了,还有太多人不晓得自己这抛出的橄榄枝上到底挂着多少金银财宝。 “给你机会你不珍惜,那就下地狱后悔去吧。”黄世雄轻声道,同时身上霸道的气势暴涌而出,如同一座无形的磨盘,对着清明倾轧而去。 清明亦是不甘示弱,身上拳意流转,将迎面而来的狂风挡在身前方寸之地。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撞,火星四射,同一时间,两人动了。 嘭! 声震如雷,身形在半空中猛然碰撞,气劲四散,本就已经站在数丈开外的侍卫们又多退了几步。 两人的身影时而出现,时而隐没,每次出现都能发出一阵刺耳的气爆声,振聋发聩。 “哈哈哈!痛快!痛快!好久没有人能在力量上与我一较高下了!小子!我是越来越欣赏你了!你可不要轻易死了啊!”黄世雄畅快的声音响彻。 清明面上不动神色,心中却早已经是无比震惊,这黄世雄的实力远超想象,每一拳都含有千钧之力,如果不是近段时间对无名拳法有了新的领悟,恐怕已经败下阵来。 可就算如此,清明依旧是感觉手掌发麻,巨大的力量震得他手臂肌肉颤抖,就像是砸在铁板上一般。 轰! 清明头顶上武道大门凭空出现,无形气流一股股得涌入眼耳口鼻之中,同时单手变化,化作沸血印,体内气血如龙,在经脉之间奔走。 随着清明实力的提升,这《祭王令》带来的提升已经在逐渐缩小,一流之上强者的争锋不在气血,而是在武道登山。 “再来!” 怒吼一声,清明气血蒸腾,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焰,将他渲染得像是一尊天神。 黄世雄头顶之上同时出现两座石门,碰撞糅合,化作一扇青白相间的门扉,门头之上“唯我独尊”四个大字熠熠生辉。 如同耀阳一般的光芒在拳头上绽放,大日横空,强横无匹。 两拳对撞,猛地爆发出一阵以两人为中心的狂风,将周围所有的积雪吹散,数座竹楼更是疯狂摇晃,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坍塌。 黄世雄霸道的拳力涌进清明身体之中,清明顿时觉得如遭雷击,自喉咙里涌上一口鲜血,却被他强行咽下。 目光如电,清明咬牙。 真正的交锋,现在才要开始呢! 那无数道在体内疯狂肆虐的霸道拳意在沸腾的气血挤压之下,流转周身经络之后,最后也到了清明的手臂上,再由肩挑日月的浩瀚拳意裹挟之下,猛然爆发而出。 我要你人生行路,到此为止! “行止”一拳嘭得砸在黄世雄的头上,巨大的力量瞬间将黄世雄砸落在地面之上,劲力扩散,地面塌陷,蛛网般的裂痕还在不断蔓延。 而周围的房屋也终于是受不了这巨大的震动,轰然倒塌。 倒在一边的苟老二见到此情此景顿时惊呼道:“大少爷!”随后便是顾不得身上伤势,连滚带爬得冲进烟尘之中。 然而还没等他冲进去,自财断江中激射出一道刺目的血光,从苟老二身上一穿而过。 苟老二不敢置信得望着胸口碗口般大小的血洞,高举的手臂无力得垂落:“大,大少爷......” 财断江中,一道身影夹杂着冲天的水柱一跃而出。 面色阴郁,身着布衣,手握长剑,长剑之上有血光流转,正是当日被黄世雄逼得跳崖的肖绍言。 哗! 烟尘散去,黄世雄双手合十,身上正绽放着莹莹的金光,就像是一尊大佛,庄严,神圣。 刚刚清明竭尽全力的一击居然没有给黄世雄造成一点伤害! 眼皮开合,如同刀兵交接,发出金铁交鸣的声响,黄世雄身上的气质陡然一变,由普度众生的菩萨化作怒目金刚。 “侥幸让你保下一条小命,你不图感恩,还敢主动杀上门来,那就死吧!”黄世雄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响彻在整个流云村上空。 说罢,黄世雄身后便是出现一个高达数丈的金色幻影,一尊宝相庄严的巨佛,仔细看去,这尊巨佛的面貌和黄世雄长得一模一样。 巨佛大手伸出,像是一座大山,朝着肖绍言狠狠压下。 狂风吹动发丝,肖绍言面对如山倒塌般的大手,眼中杀意凛冽,眼白上血丝遍布,很快便是彻底被染红。 “想要我肖绍言死,你,还不够资格!”血色剑光冲天而起,剑尖直直顶在巨佛手中中央。 铿锵! 巨佛手掌遭遇阻力,停滞在半空。 “一起杀了他!我们的账,事后再算!”肖绍言对着清明大喊一声,整个人便是融入了剑光之中,一道道的血流从他身上涌出,像是树叶的脉络一般遍布剑身。 清明这时候也反应过来,手上拳意流转,泼天的豪气涌出。 我之拳意,担尽古今之愁,碎灭人间之路! “行止”一拳再出,气势滔天,直朝着笼罩在金光中的黄世雄而去。 黄世雄不以为意,金色的瞳孔一瞥清明疾驰而来的身影,巨佛的另一只手掌伸出,如同镇压肖绍言一般想要镇压清明。 巨佛耸立天地之间,两手之下,所镇皆是邪魔! “萤火之光,也敢和皓月争辉?!” 随着一声如雷般的怒喝,巨佛大手压下,剑光破碎,拳意四散,半空中的清明和肖绍言均是喷出一口鲜血,被狠狠压在了掌下。 金光收敛,黄世雄从坑中缓缓走了出来,随手将身上已经破碎的衣物扯下,露出了匀称健美的身体,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阳光之下,其如同刀削斧凿的般的轮廓更显阳刚之气,就像是从画卷中走出的千古帝王。 一旁的侍卫连忙将早就准备好的衣物递上。 黄世雄接过衣物之后缓缓走到已经完全没有了气息的苟老二面前,沉默良久才道:“这里的人全部都会死,将来我黄家的千里江山,也有你的一份。” 沛水县的那些公子爷此时已经彻底被黄世雄的霸道所折服,从一开始的不情不愿到现在已经是别无二心。 跟着一个这样的强者,倒也不吃亏。 黄世雄睥睨四周,大手一挥,高声道: “杀!整个流云村!鸡犬不留!全部都得死!” 所有侍卫均是抱拳躬身,整齐划一道:“是!” 第173章 屠村 温暖的阳光下,流云村陷入一片混乱。 所有的村民四散逃离,可却躲不过那些侍卫的血腥屠刀。 一条一条的生命消逝,惨叫声不绝于耳。 在黄世雄的指挥下,一个个村民被侍卫们拉出来,在村口排排跪下。 “诸位,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黄世雄虎目横扫,无人敢与他对视。 在他的示意下,侍卫们将兵器递给了一直待在边上冷眼旁观的少爷手上。 “动手之后,我们就是自己人了。”黄世雄眼神中满是笑意。 所有人都知道,这时候若是有人敢反抗,恐怕黄世雄会毫不犹豫得杀人,之前在山寨中死的不能再死的沛水县令之子秦樊就是最好的榜样。 少爷们手上拿着兵器犹豫不决,他们并不是没杀过人,只不过这一次杀人可和以往不同,将会影响他们未来一生,或许从此就会沦落为黄家的走狗。 然而形势比人强,那玲珑阁的二公子赵涛终究还是受不了巨大的压力,率先拿起刀对着村民的脖颈狠狠砍了下去。 鲜血四溅,因为力量不够,刀子斩开了一半脖颈,嵌在了骨头上。 村民一声痛呼,脑袋耷拉在脖子上,嘴里依旧在苦苦求饶,好半晌,求饶声才渐渐消失,眼中求生的光芒熄灭。 赵涛慌忙得将刀扔在地上,大口喘气。 黄世雄开心得走到赵涛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高声道:“不愧是赵公子,拿得起放得下,以后我们俩可得多多交流,好好合作哈哈哈!” 有了赵涛做表率,其他的公子哥也是纷纷举起手中的兵器,咬牙砍了下来。 几十条生命就在这一瞬间消亡,鲜血流了一地,刺鼻的血腥味冲天而起。 终于达成目的的黄世雄眼中满是笑意,开怀大笑起来。 “好好好!识时务者为俊杰,黄某将来定不负诸位今日的付出,助各位登上乘龙之位!” 数百名侍卫也是散入了村子之中,化为了索命的恶鬼,冲进房屋之中找寻着活口,一时间刀光剑影,宁静的流云村彻底堕入人间炼狱。 ...... 村子深处,竹林之中,一名老妪被两个侍卫围住,面色惊慌。 “你们要干什么!欺负我老太婆算什么本事!” 侍卫浑身染血,在村中杀了太多人,他们早已经杀红了眼,内心的阴暗面彻底激发,对杀人一事已经完全麻木,此时冷笑道:“老太婆,活了这么一把年纪,死了也保本了!” 说着,两人长刀便是对着老妪呼啸而来。 老妪吓得跌倒在地,将手臂挡在面前。 就在此时,一道剑光从远处袭来,嗖得一声,两名侍卫的脑袋便是冲天而起。 “娘!你没事吧!”唐桂花浑身浴血得冲了过来。 老妪惊魂未定,连忙道:“这,这是发生什么事了?他们是什么人?” 唐桂花扶起老妪急切道:“村里来了一群暴徒,如今整个村子都已经沦陷,很多村民都死了,我们快跑吧!” 老妪疑惑:“村里防卫队的人呢?不是有老张在么?这些暴徒不怕官府么!” 唐桂花拉着老妪一边跑一边道:“老张死了,村里防卫队的人也都死了,快跑吧!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还没等两人跑出几步,一众侍卫便是冲了过来,将她们包围了起来。 “杀了人还想跑?!少爷交代了!今天你们流云村一个人都跑不了!全部都得死!”带头的侍卫大声道。 唐桂花一把背起老妪,手中余怀安的长剑连剑带鞘挥舞,逼退几人之后便是朝着村后雪山逃去。 “追!快追!绝对不可以让她们跑了!否则今天的事情败露,我们一个都讨不了好!”侍卫们纷纷追去。 老妪被唐桂花背在身后,看着身边的景色飞快后退,心中不免唏嘘,多少年母女之间没有这么亲密的举动了,自从唐桂花远游回来之后,两人本就不太好的关系更是如坠冰窖,只要说话就一定是吵架。 一晃都已经过了快二十年了,虽然不再像之前那般每天争吵,可也少了几分母子之间的亲情。 没想到时隔多年有这样亲密接触,居然是为了逃命。 如今这样看着,那个意气风发,整日嘴里都是江湖江湖的女儿,此时脸上也多了许多皱纹,眉目之间更是有着化不开的忧愁。 不知不觉间,女儿也已经老了。 “我知道,这么多年,山匪下山的时候,都是你在护着村子。”老妪趴在唐桂花背上,没来由得蹦出一句话。 唐桂花没有回话,依旧自顾自得在山林之间飞奔,似乎是没听到。 老妪不管不顾继续说着:“这么多年,苦了你了......” “如今我也半只脚踏进棺材了,在我床底下,有一些银子,是这么些年我给你留的,不给你也是怕你拿去喝酒糟蹋了。” 唐桂花依旧不说话。 “刚听到小酒的消息,我很恨你,也很恨你爹,江湖江湖,江湖有什么好,可以让你们舍得性命也要去走一走,我没什么本事,只想要安安稳稳过一辈子,膝下儿女承欢,人过一辈子,不就这点追求么。” 老妪依旧在絮絮叨叨说着。 “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其实已经记不清你爹和小酒长什么模样了,人死了也就死了,我们活着的人,应该要继续过好自己的生活。” “有时候半夜醒来,看到你在竹林里舞剑,我知道留在村子里,不是你想要的生活,你心里还是那个江湖。” “留在我这个老太婆身边这些年,日子过的不舒坦吧,明明你心里也难受,但是我还依旧指责你那些年犯下的错。” “其实都是我的私心,我怕你也和你爹一样,出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小酒已经没了,我身边,就只有你了......我只想自己死的时候,身边还有个人陪着......这一拖,就拖了你这么多年,多好的年华啊,就在我这个老太婆身上耗尽了。” 一直沉默的唐桂花突然说了一句:“别说了,我是自己想留下来的,和你没关系。” 老妪狠狠拍了一下唐桂花的后脑勺:“那道关我已经过去了!我不怪你了!是你自己没过去!” “想要出去就出去吧!既然决定了去闯江湖,就不要像你那个死鬼老爹一样,不知道死在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去闯出一番名堂来!不要在我这个老太婆身上虚度光阴!” 唐桂花头也不回,大喊道:“我没闯么?!你知道当年我在江湖上闯荡的时候是什么实力么?一流高手!整个江湖有多少一流高手?!一些宗门见到我都要把我供起来!可这有什么用?!小酒不还是死了!死在我面前了!我连他的尸体都带不回来!” 老妪混浊的双目之中泪水夺眶而出,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有多么厉害,也从来没想过去了解,只能一边拍打着唐桂花的脊背,一边挣扎: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啊......” 似乎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老妪伏在唐桂花背上啜泣起来。 “那年,你也是像现在一样,抛下小酒,逃了么?” 唐桂花脚步一顿,脚下踉跄,失去了平衡,两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老妪依旧在不断拍打着唐桂花,身上的疼痛似乎完全比不上心里的痛苦:“你死也没事!不要再像一摊烂泥一样浑浑噩噩过日子!我想要我的女儿得偿所愿,我想要自己的女儿开开心心......我想要我的女儿,忘记自己以前还有个弟弟......” 唐桂花艰难站起身,剧烈的心情波动让她大口喘着粗气。 而此时,身后追赶的侍卫已经将两人团团围住,带头的侍卫以长刀指着唐桂花:“这下你们插翅也难飞了!” 铿锵! 余怀安交换的那把长剑出鞘。 “当歌”两个字在阳光之下折射出凛冽的寒光。 藏剑峰弟子余怀安,佩剑当歌。 岁月以苦难待我,我当报之以歌。 第174章 再战黄世雄 剑意冲霄,雪松在激荡的剑气之下簌簌摇晃,不断落下积雪。 唐桂花手握“当歌”,无视身边已经渐渐形成包围圈的侍卫,口中喃喃自语。 “现在的我比起当年,依旧是没有一点进步么?” “当年小酒为我断后,留在了碧城山上,如今亦有清明为我断后,我也要将他留在村子里么?” “明知留下来会死,还要留下来么?” “不留下来,他会死,留下来,一起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不。” 唐桂花狠狠摇了摇头。 “留下来,或许我们都可以活!” 话音落下,唐桂花猛地睁大眸子,看了看手中的“当歌”,脑海中浮现余怀安的脸:“所以,你把这把剑留给我,也是这个意思么?” “这么多年,还是这性子,有话不直说,婆婆妈妈的。” 唐桂花笑着啐了一口,所有的颓丧一扫而空,那垂垂老矣的暮气在阳光之下烟消云散,同时身上的气势开始缓缓拔高。 淤堵的经脉在此刻犹如被洪水冲刷,瞬间打开,四肢百骸劲力流转,念头通达,剑心澄澈,灵台积累多年的愁绪如拨云见日般散开。 气与劲合,神与意合。 瞬间唐桂花就回到了一流高手的境界。 抬头望着天空,唐桂花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轻声道:“还不够,就算这样,也还不够。” 轰! 天空之中一扇门扉陡然出现,如同洪钟大吕般的声音在唐桂花脑海响彻,回荡。 剑意凝聚在“当歌”之上,长达数尺的剑芒吞吐。 “我的剑,本来就该如此。” 唐桂花一声落下,舞动长剑,截江分海剑法施展开来。 自当年行走江湖之时,唐桂花就知道了自己父亲传下来的剑法只不过是江湖上的二流剑法而已,虽然名字起的霸道,但论精妙程度,属实一般。 那个从小信奉为英雄的父亲,或许也就只是江湖上如过江之鲫的一个普通人而已。 然而即便如此,唐桂花依旧打心底里感激父亲,让自己看到了更为广阔的天地。 这剑法既然名声不显,那就由我唐桂花开始,让其名扬天下! 噗嗤! 长剑划过,如同船桨在水里一般,带起了道道透明的涟漪。 然而这涟漪却在这些侍卫惊恐的目光之中,破开了甲胄,将他们的身体切开,拦腰截断。 出剑的瞬间,战斗就宣告结束。 “娘你先找个地方躲一下,我去一趟村里,迟点就回来。”留下一句话后,唐桂花便是提剑离开。 老妪看着唐桂花离去的背影,心中隐隐觉得,自己这个女儿似乎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明明外貌上没有什么变化,但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 流云村中,所有的公子哥都杀了人之后就站在了一边,静静听着村子里不时传来的惨叫声,在这些人周围,还有一些侍卫留下来保护他们的安全。 黄世雄冷眼旁观这一切,这周围大雪封山,方圆十里之内又没有一个可以容身之地,这些普通人即便是跑了也会冻死在山上,唯一一个有可能逃出去的就只有最开始逃走的那名女子。 黄世雄也确实没想到,这一个小小的流云村,外面传的消息最高战力不过一个二流高手,自己带着上百名二流高手,居然还让人给跑了。 一个初窥门径的年轻侠客,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小鬼王肖绍言,别说这个鸟不拉屎的流云村,就是雍州一般的县城,也没这等实力的高手。 倒也怪不得黄世雄思虑不周。 只是可惜了苟老二,也算是一条忠心耿耿的好狗,就这么死在这里。 不过好在逃走的只不过是一个二流高手,就算真给她跑了也翻不起什么浪花,若是换了这个叫清明的年轻侠客亦或是小鬼王肖绍言,黄世雄都得头疼一番。 黄世雄走到趴在地上毫无动静的清明面前,冷声道:“趴也趴了这么久了,想好了么,是臣服于我,还是死?” 清明一动不动,就好像失去意识了一般。 黄世雄冷笑一声:“装死?我劝你不要在我面前耍花花肠子,我的耐心有限,再问你最后一遍,臣服,还是死?!” 清明依旧是默不作声,双目紧闭。 “既然你这么喜欢装死,那就别醒过来了!”黄世雄手臂高高举起,一拳裹挟着无匹的劲风朝着清明的脑袋狠狠砸下。 电光火石之间,清明一个懒驴打滚躲开致命的一击。 拳头落在地上,发出砰然巨响,一个深坑出现在原来的位置。 “喂!你这让人给你当小弟,你倒是得拿出点当大哥的样子啊,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我都要吓死了!” 清明站起身来,没好气得看着黄世雄,刚刚和黄世雄的交锋让他受了点伤,但在坑里趴了这么久,也算是缓过来了。 黄世雄转头看向清明,笑道:“我可没说要让你给我当小弟,只是想要让你给我当狗而已,打死一只野狗,还要先和野狗报告一声么?” 清明闻言顿时大声道:“喂喂喂,你小子真不会说话啊,你这种的在话本里,都活不过两页就得死,不如给我当狗,那些主角身边的大黑狗,都能活到大结局。” “牙尖嘴利。”黄世雄冷哼一声,彻底断了要将清明收为下属的想法,整个如同一只老鹰,朝着清明飞扑而去。 清明自知不是黄世雄的对手,侧身躲过之后,便是朝着肖绍言躺着的地方飞奔而去。 “小鬼王是吧,快点起来,狗追过来了!再不起来就要被咬死了!”清明从肖绍言头顶上一跃而过。 肖绍言不得不从地上爬了起来,嘴里暗骂了一声清明这个王八蛋,居然祸水东引,本来还想着悄摸摸得跑了,现在好了,跑不掉了。 黄世雄当然不会放过肖绍言,当即便是使出全力,之前那尊宝相庄严的大佛幻象再次出现,双掌朝着两人合抱了过来。 “娘的,拼了!” 肖绍言躲闪不及,怒骂一声,手掌在长剑剑锋上划过,皮肤破开,丝丝鲜血沾染在长剑之上,顿时诡异的红光大放,鲜血如同悬浮在空中的河流不断从肖绍言手掌上抽离,汇聚在长剑之上。 肖绍言本就白皙的脸色因为气血的抽离更白了两分,然而此时手中的长剑也终于是完成了蓄势。 血杀魔道,饮血七煞剑诀! 斩! 一声低喝,肖绍言挥剑斩出,长剑如同带着一条血河狠狠朝着沐浴在金光之中的大佛砸了下来。 大佛不躲不避,背后出现一轮隐隐约约的佛光,随后便是光芒大放,一层有若实质的屏障挡在血河面前。 然而此时大佛的手掌已经合抱而来,吓得肖绍言目眦欲裂,连忙大喊:“还不出手帮忙!我死了,你一个人也别想跑!” 清明从天而降,落在肖绍言身后,手印连连变化,气血印,沸血印,最后化作一个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印法。 祭王印! 咚!咚!咚! 心脏跳动的声音响彻在整个流云村上空,宛若战鼓,清明浑身上下毛孔之中一阵阵的烟气腾空,皮肤赤红,血管如同盘龙一般虬结,在皮肤上凸起,显得无比狰狞与暴虐。 清明双目瞳孔隐隐变得尖细,就像是野兽般的竖瞳。 吼! 声若兽吼,清明摇了摇头,强压下了心中暴虐撕碎一切的冲动,控制着浑身气血游走周天筋脉。 本就浓稠如膏的血液此时更加沉重,就像一滴滴铁水,重逾千斤,但与此同时,一股无匹的力量也是充斥在四肢百骸。 气与劲合,气升自然劲涌。 “啊!!” 一声怒吼,清明双掌分开,抵在大佛合抱而来的双掌之上。 鲜血从清明的毛孔中溢出,却自然得化作一股股洪流汇入了肖绍言的血河之中,更添几分威势。 第175章 人间意气 劲气四射,大佛手掌仿佛遭遇了巨大的阻碍,被清明挡住。 而肖绍言长剑所化的血河幻象也在大佛头顶被屏障挡住,血河和佛光接触,发出嗤嗤的声响,蒸腾出缕缕青烟。 一时之间,战斗陷入角力之中,两方都在等对方先露出破绽,只要对方有一丝的松懈,必然将迎来雷霆一击。 黄世雄浑身笼罩在金光之下,宝相庄严,双手合十,念出了一句佛号。 “阿弥陀佛,邪魔歪道,见我佛光,还敢负隅顽抗,速速死来。” 在清明和肖绍言震惊的目光之中,黄世雄本就如高山仰止的气势再上一层楼。 轰! 天空一震,在黄世雄的头顶上,那青白相间的石门边又是缓缓隐现了一扇新的门扉,乃是一道古色古香的木门,就像是寺庙的大门一般,恢宏大气,又充满了神秘色彩。 “卍”一字印刻在门头牌匾之上,仿佛有着自己的意识,还在不断扭曲变化。 沐浴在金光中的黄世雄此时变得更加神圣,就仿佛门俗家弟子,可笑的是,佛门一脉向来以慈悲为怀,渡人向善,讲究的是一个众生平等,这黄世雄却是手上沾染无数血腥,视人命如草芥。 可也正是这样一个人,居然有如此高深的佛法。 大佛幻象手臂上的力量在这扇大门出现的瞬间也是骤然拔高。 “撑不住了!”清明一声大吼,猛然将双臂一收,抱着肖绍言就是朝前方滚了出去。 轰! 大佛幻象手臂合十,发出一声震天的巨响,巨大的气浪掀起的狂风将周围本就倒塌的房屋废墟再度吹出数米距离,以三人为中心形成了一片巨大的空地。 至于之前在一边观战的沛水县少爷们此时早已经在侍卫的保护下退出了数十丈远,紧张得盯着场中局势。 这等级别的战斗,别说是他们这些偏安一隅的少爷们了,一直走南闯北的侍卫们也是第一次见,显得即兴奋又害怕。 当时畏惧的黄世雄已经成为了他们的精神支柱,大家如今都在一条船上,这个老大当然是越强越好了,若是黄世雄战败,他们恐怕也顾不得什么赤蹄军,得马上逃回雍州,屠了一村的人,南朝官府不可能坐视不管。 不过好在现在的形势还是黄世雄占据了上风,也是给这些少爷们喂下了一颗定心丸。 战场之中。 清明和肖绍言一个懒驴打滚躲开了大佛的攻击之后,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头顶上便是巨大的风压猛得落下,抬头一看,大佛的手掌已经在头顶几尺的距离,甚至已经能清晰得看到大佛的掌纹。 糟了! 清明和肖绍言心中同时闪过一个念头,这个距离,他们已经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了。 而就在此时,自村子深处,一道流光仿佛越过千山万水,携带万千意气,猛地刺向了还在佛光之中的黄世雄胸口。 铿锵! 锋芒无匹,摧枯拉朽得破开佛光,给笼罩在金光之中的流云村带来了万紫千红。 黄世雄内心一惊,顾不得清明与肖绍言,捏着法印的手臂以空手入白刃的姿势夹住了那道流光。 是一柄长剑,长剑剑脊之上以草书篆刻两个字“当歌”。 肆虐的剑芒在其手心划出一道道血痕,可终究是气力耗尽,无力得垂落下来。 就差一点,黄世雄就死在这道剑光之下。 “好凌厉的剑意,好锋利的神兵!”黄世雄忍不住称赞了一声,旋即便望向了村子深处,高声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一道身影从村子深处缓缓走出,手臂一招,跌落在黄世雄身边的“当歌”便是凭空飞起,欢快得落入了人影手中。 “流云村,唐桂花,流云村桂花酒的桂花。” 唐桂花一抖手中“当歌”身子化作一道幻影,猛地朝着黄世雄猛冲而来。 黄世雄见到来人是刚刚已经逃走的唐桂花,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是二流高手的女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一连突破二流和一流的关隘直接到了初窥门径,但也是让心中一桩心事落了地。 只要杀了眼前三人,那屠村一事就不会泄露出去了! 即便是唐桂花突破到了初窥门径,依旧不被他黄世雄放在眼里。 区区凡夫俗子,又如何与云端大日争个高低?! “好好好!来的好!也省的我再出去找了!” 黄世雄嘴角勾起自信的笑容,开怀大笑,真是天要助我黄家!此间事了,整个沛水县就会落入自己之手,到时候,整个雍州,除了那个不讲道理的凤北郡,任何家族都无法阻挡自己登天之路! 唐桂花一声冷笑,身形已经出现在近前:“省的你出去找?如今我自己送上门来了,你又待如何?!” 长剑刺出,直奔黄世雄胸口要害。 黄世雄单手伸出,抓住了还在不断鸣颤的“当歌”,另一只手捏佛门印法,砸在唐桂花肩膀。 巨力袭来,唐桂花吐出一口鲜血,同时却抽出“当歌”,反手再刺。 碧城山黄氏,杀亲之仇,不共戴天! 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绝不让你好过! 黄世雄没想到唐桂花居然是这种拼命的打法,居然拼着自己重伤也要在自己身上留下一点伤口。 一时只来得及稍稍侧过身子,但也被一剑捅了个对穿。 黄世雄吃痛之下,又是一拳狠狠砸在唐桂花的脑袋上,将其砸飞了出去。 鲜血顿时染红了衣襟,虽然没有伤到心口要害,但黄世雄从小到大又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顿时面色狰狞,怒吼道:“贱民胆敢伤我,我要将你挫骨扬灰!” 佛光再现,庄严的大佛面上已经被一副怒容所取代,仿佛有震天之怒将要宣泄。 铿锵! 一只只手臂自大佛身后伸了出来,每只手臂之上都握着形态各不相同的法器,金刚杵,钵盂,宝幡,念珠,铜锣,梵钟。 佛门一道普度众生,然面对恶人,自然也有护法金刚! 随着黄世雄一声怒吼,护法金刚手持兵器朝着还在吐血的唐桂花狠狠砸下来。 然还没等兵器落下,唐桂花身前就出现了两个人,清明和肖绍言。 嘭! 两相对撞,巨大的劲风率先就将唐桂花给掀飞了出去。 “撑住!” 清明大喊一声,身上气血再度化作血龙之相,盘绕在头顶石门之上,就如同天地异象,挡住了绝大多数的压力。 只不过肖绍言毕竟不比清明,方才使出全力更是让他面色苍白,气血衰竭,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在坚持片刻之后,还是被巨大的金刚法相轰飞出去。 巨大的压力落在清明身上,肆虐的劲力瞬间将其衣物割裂,露出了精壮的身体,密密麻麻的伤痕出现在身上,鲜血喷溅而出。 然而黄世雄这含恨一击终于也是被挡下。 “挡得下一次,还能挡下第二次么?!”黄世雄大吼一声,又是一手挥下,怒目金刚幻象顿时狂吼一声,绽放雷霆之怒。 六件兵器轰然落下! 然而就在最后方,唐桂花不顾伤势挣扎得站了起来,一手握住剑柄,一手轻轻托住剑刃。 “既然能挡一次,第二次,自然无妨。” 截江分海剑法,一剑东流! 实力未到,意气先到。 一剑横江三千里,大河东去水自流! 手掌一推一松,最后反手一掌狠狠拍在悬空的剑柄末端。 嗖! “当歌”划破长空,在半空中荡起阵阵涟漪,径直朝着黄世雄飞射而去。 此时唐桂花,肖绍言,清明三人正三点一线站立,面对着同一个对手,黄世雄。 就在长剑经过肖绍言的时候,肖绍言一咬牙伸出手掌划过“当歌”剑刃,鲜血飙射,化作一道道血流缠绕在剑锋之上,在半空中留下两道旋转的血色尾巴。 血杀魔道,饮血七煞诀! 屠尽生灵千百万,得铸血兵斩神仙! 轰! “当歌”如同一团大火之中又添了一把柴火,速度更快,剑芒更加锋利! 然而就在长剑到达清明身边之时,清明一手轻轻伸出,似慢实快得搭在了剑锋之上,劲力吞吐。 “当歌”就像一个舞动的妖精,围绕着清明绕了一圈,鲜红的拖尾在半空中留下绚丽的光芒,地面之上更是被汹涌的剑意犁出了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我之双肩,要担起人间日月, 我之双拳,要轰碎所有不公! 浩瀚拳意涌进长剑之中,与唐桂花以及肖绍言所附着的意气不断融合,在“当歌”之上瞬间绽放。 人间意气,如同泼墨,要在这天地之间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长剑锋芒开始内敛,在半空之中划过一道毫光,一头扎进了金刚幻象的身体之中。 第176章 截江 锋芒内敛的长剑钻进了金刚幻象的身体,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笼罩在金光之中的黄世雄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快若闪电的“当歌”一穿而过,在腹部留下一道细如针线的伤口。 黄世雄摸了摸腹部,除了一些疼痛感以外没有任何其他的感觉,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你们这是在给我挠痒痒么?” 此时的清明,肖绍言,唐桂花三人已经脱力倒在了地上,但都是不约而同得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就像是黄世雄对自己的实力自信一般,他们也对自己满腔意气颇为自信,既然能突破金光屏障伤到黄世雄,那就不可能如此寂寂无声。 他们那欲与天公试比高的心气,必然是要石破天惊的! 黄世雄再次双手合十,金刚幻象之上再次光芒四射:“既然没有遗言要交代,那就都死吧!” 金刚怒目,手中兵器带着无尽的威严如山岳倾倒,狠狠砸下。 嘭! 就在这时,黄世雄身上突然爆出一声轻响,金刚幻象手上的动作陡然一滞。 嘭嘭嘭! 如同爆竹一般的响声在黄世雄身上接连不断得响起,随着这些炸响还有一蓬蓬血雾爆出,顿时将黄世雄染成了一个血人。 狂暴肆虐的劲力在黄世雄的体内左冲右突,外人看去就像是黄世雄的身体里有一只凶猛的野兽,要破体而出。 随即黄世雄的整个身体就像是充气的皮球一般,迅速膨胀,又迅速缩小,看过去极为诡异。 “这,这不可能!”黄世雄感受着体内紊乱的内息正在陷入狂暴,而且马上就要火山爆发了。 “我不可能死!我可是碧城山黄世雄!大周开国名将之后!山鬼三十六洞盖天散人的亲传弟子!我还没有扬名立万,我还没武道登峰!啊啊啊啊!” 黄世雄的身体再次膨胀,变得无比巨大,皮肤与肌肉的撕裂感让他痛苦得惨叫出声。 “想要我死?!我也要拉着你们陪葬!”黄世雄面目狰狞,身后金刚幻象再次对着清明砸下来。 金光熠熠的六件兵器眼看就要落在清明的脑袋上,兵器与脑门仅仅只有几寸的距离。 风压吹得发丝疯狂舞动,清明脑中一片空白,最后嘴里只蹦出一句:“奶奶的,早知道不凑这么近了。” 轰! 黄世雄的身体终于还是先撑不住,猛地爆炸开来,巨响在山林之间久久回荡,许多躲藏在洞里的野兽都被惊动,吓得从栖身之处爬了出来。 金刚幻象手持的兵器也是停留在了清明头顶方寸之地,随后幻象便是化作了点点星光消散。 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清明背后惊出一身冷汗,旋即便是大口呼出一口气,四仰八叉得倒在地上。 肖绍言和唐桂花此时也是大松了一口气,完全不顾地上的脏乱,躺在了地上。 只是几人都没注意到,黄世雄身死之后,悬浮在他头顶上的青白石门还有那象征佛门的那道木门化作点点碎片,飞入了清明头顶的那道武道大门之中。 山林之中,零星几只没来得及迁徙的飞鸟盘旋在流云村上空。 若是有人能以飞鸟的视角俯瞰,便能看到在黄世雄方才站立之处,一道长长的沟壑,直达财断江中,而那江水被强横的剑气生生截断,露出了满是淤泥的河床,江水灌下碰撞,在巨大的反作用力下平静的财断江掀起了巨浪。 这三人合力的一剑居然生生将财断江给劈开。 流云村边上的山林中,沛水县的公子哥们正一脸惊慌得行走在积雪之中。 “快走快走!” “出大事了!” “黄世雄死了!黄世杰也死了!碧城山黄暴动了!” “快回去通知家族!” “这事情都要统一口径,流云村的人是黄世雄杀的!与我等无关!” “还管什么流云村啊!我们先保住小命再说吧!黄家的人可不是讲道理的,我们死在这里还好,活着回去恐怕还要连累家族。” “现在不回去也无路可走了,总不能冻死在山上吧,我们这么多人一起,黄家就是再嚣张也不敢拿我们怎样。” 就这样,笼罩在流云村上空的阴云消散,而这一只小小的蝴蝶扇动的翅膀,或许会在雍州掀起更大的风暴。 休息了片刻的清明站了起来,回头一望,发现肖绍言已经没了踪迹,只有唐桂花一个人躺在一片狼藉之中,抬头望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此时,天空中“当歌”摇摇晃晃飞了回来,落在了唐桂花的手中。 唐桂花拿起“当歌”仔细端详了一阵,她很清楚,方才如果没有这柄神兵,即便自己境界攀升也不可能伤到黄世雄。 而与之对比的“载酒”只不过是一个寻常兵器铺打造价值三十两白银的普通长剑罢了。 这份来自二十年前的友谊,似乎比自己想象的份量还要重。 ...... 时间飞逝,流云村中再次恢复平静,虽然死伤了许多村民,但依旧有许多人在家中躲过了一劫。 这几日家家户户门口都悬挂着缟素,祭奠着已故的亲人。 唐桂花伤的不重,武者强壮的体格让她不过一天就能下地,组织了村里的年轻人收拾残局。 而清明则是因为接连使用了祭王印,在床上躺了两天才勉强恢复过来,不过也依旧是面色苍白。 村口的酒铺掌柜的死了,又只有唐桂花掌握了酿酒的配方,理所应当得归唐桂花管了,家家户户的白事都免费供应酒水。 倒是之前黄世雄来要人的时候,那些叫嚷着要把清明和唐桂花交出去的村民此时都不好意思得躲在了家里,生怕唐桂花秋后算账。 倒是唐桂花这个心大的,丝毫没在意这些事,反而还主动送了些桂花酒上门,邻里邻居才是恢复了关系。 只是不知道按照唐桂花这不要银子的糟蹋法,酒铺能撑多少时日。 “喂,清明!能下地了就别偷懒啊,还不赶紧过来帮忙。”唐桂花丝毫没把自己当外人,差使起人来。 清明翻了个白眼,自己好歹也是救了流云村的大英雄,你不好吃好喝供起来也就算了,怎么还差人干活呢,没看到人现在脚还软的么。 心里虽然抱怨,面上清明还是老老实实得跑去过帮起忙来,打心底里,清明对唐桂花这种豪爽性子也觉得甚是亲切。 “清明大哥!” “清明大哥!” 几个年轻人看见清明过来,热情得打起招呼,这么多天时间,他们早就对这个武力高强,却没有丝毫架子的年轻侠客混熟了。 “叫什么大哥?!叫大侠!”清明瞪大了眼睛。 “是!清明大侠!” “清明大侠!” 众人改口,清明才志得意满得离去,甚至觉得手上的木桩子都轻了几分。 难怪江湖上人人都想当大侠,这种受人尊重和爱戴的感觉真的还挺不错。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唐桂花也是眼角含笑,这个年轻人还真有几分当年小酒的样子,一样想要当闻名天下的侠客,一样只要别人喊两声大侠就能乐呵半天。 只不过如今小酒还活着的话,恐怕也已经步入中年了吧。 唐桂花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看着白茫茫的青山之上一轮曜日,思绪翻飞。 就在这样百废待兴的氛围里,财断江上一艘大船缓缓驶来,停靠在了无人的码头上。 清明和唐桂花站在船坞之内,张国柱死后,唐桂花已经写了信,只等大雪融化,就让人送到最近的官府,届时会有新的官差过来。 而在这之前,这船坞就暂由唐桂花来管。 “雍州局势混乱,官府不作为,你去了必须得加倍小心。”唐桂花为清明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衣服,担忧道。 清明拍了拍胸脯:“小看谁呢?也不看看本大侠什么实力,这江湖上能奈何得了我的可不多呢。” 唐桂花曲起手指重重磕在清明脑门上,没好气道:“给你脸了!这么和老娘说话?!雍州不比南朝,治安混乱,当街杀人之事常有,世家军阀林立,惹了不该惹的人,你小命就交代了!” 清明揉了揉脑门,认怂道:“晓得了晓得了,放心吧,我也不是傻子。” 唐桂花:“我看你就像个傻子。” “对了。”唐桂花突然道:“如果在雍州碰到那两个傻货,不管他们有没有杀了黄安室,都替我和他们说一声谢谢。” 清明转身摆了摆手,迈上了大船的甲板。 第177章 目盲剑客 微风拂面,踏上大船甲板的清明舒服得眯上了眼睛。 虽然这风带着一丝丝的冰雪寒气,可今日阳光正猛,难免晒得有些燥热,寒风倒是来得正好。 享受了片刻的宁静之后,清明睁开眼睛就注意到了在甲板上还有一个老人正抱着剑靠在护板上闭着眼睛。 之前清明听张国柱说过,这艘船往来雍州和流云村,中间并无任何停靠点,而流云村上来的就只有清明一个,那这人想必是雍州来人了。 “老丈,老丈,醒醒,到岸了,你再不下船等等就又回去了。”清明上前推了推老人,愣是没给人推醒,反而是闻到了一阵酒气。 感情这老人是醉倒在船上了,江湖中饮酒为乐之人不在少数,可这种旁若无人得醉倒在这种场合的,清明倒还是第一次见。 正等清明要加大力气的时候,一边船上的船员忍不住提醒道:“你就别推他了,他在船上都待了小半年了,来来回回的就没见他下过船,也不挪个地方,估计坐的那地方都生根了,也得亏是付得起银子,要不早给赶下去了......” 船员越说越有劲,后面都开始抱怨起来。 清明闻言也就没再理会老人,在甲板上随意寻了一个位置也学着抱剑老人一样靠在护板上,感受着船体细微的沉浮。 “小兄弟,我们船上有客舱的,你可以去里面休息,天气正寒,等等船行驶起来就冷了,小心着凉。”一旁絮絮叨叨的船员忍不住提醒道。 清明摇了摇头拒绝了船员的好意,反而是摘下了腰间的酒葫芦,小口喝了起来。 船员看着一左一右靠在甲板上的两人,小声嘟囔了一句:“得,又来一个酒鬼。”说完船员就不再理会两人,自顾自走进了船舱。 船锚缓缓升起,这艘来往雍州流云村的船只终于缓缓启动,哗哗的水流响起,两岸连绵不绝的青山也在慢慢后退。 清甜的桂花酒顺着喉咙流入胃里,一阵阵的热流洋溢在腹部,流入四肢百骸。 若说之前余怀安酿的“拏云志”就像是壮汉热烈的拥抱让人头昏脑胀,那桂花酒就像是女子的柔荑,轻轻抚过全身,让人心神沉醉。 清明的脸颊升上两片红霞,抬起手臂看着悬挂在手腕上的白玉石手链,晶莹剔透,在阳光之下折射出瑰丽的色彩。 从藏剑峰到如今,已经戴着这条手链走过很多的路,清明本身也有了长足的进步,不再是初出茅庐的小孩子了,然而这条手链依旧还是最初的模样,不染尘埃。 “扶幽,这是我答应要带你看的山外青山......” 清明高举手臂,不断摇晃。 而就在这时,对面抱剑的老人突然抽了抽鼻子,一个激灵站了起来:“酒,好香的酒!” 这时候清明才注意到,老人双目依旧紧闭,居然是个瞎子。 老瞎子鼻子不断耸动,朝着清明的方向突然扑了过来:“酒!给我酒!我还要再喝一壶!” 清明拿着酒葫芦的手往后一收,老瞎子顿时扑了个空。 “这是我的酒,想要喝酒,自己花钱去买!”清明皱了皱眉头。 老瞎子显然还没酒醒:“我要酒!我还要酒!”说着,便是脚步一错,拦在了清明面前,一手掏向酒葫芦。 清明没想到才上船就碰到这种强取豪夺之事,手上劲力一吐,轻轻按在了老瞎子的胸前。 想象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老瞎子非但没有被击飞,反而是一抖肩膀卸去了力道,同时单脚支撑,整个身体倾斜,再次一手掏出。 清明躲闪不及手中的葫芦被瞎子夺去。 高手! 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清明看着老瞎子一股脑的将自己的酒倒进了嘴里,没有再将葫芦抢回来。 如今和黄世雄的战斗的伤势还未痊愈,为了一壶酒,没必要再起争端。 老瞎子喝完清明葫芦里的酒之后就将葫芦扔了回来,自己则是再次踉跄着跌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呼呼大睡起来。 凉风吹拂,月明星稀。 大船已经彻底离开了南朝,进入了雍州地界,也得亏雍州是一个鱼龙混杂之地,许多不能表露身份的罪犯,否则以南朝的国情,就算是进入稍大一点的城池都需要查验文牒,确认了身份才能进入。 而清明一路向北,想要进入北国则必须先拿到通关文牒,之前李程留下的堪舆图上也注明了,想要拿到文牒得先去到雍州一个叫凤北郡的地方,在那里得到北国官府查明正身,才能进入北国。 只不过这船只毕竟是南朝的船,想要去到北国官府管控的地方还是不太可能,最后会在雍州一个治安稍微好一些的村子停靠,只不过这小村子距离凤北郡还有一些距离就是了。 就在清明思考着后面的路怎么走的时候,一直安安静静的老瞎子突然抽搐了一下,旋即便是悠悠转醒。 “嗯?我身上怎么有桂花酒的气味?”老瞎子闻了闻衣襟,疑惑道。 清明坐在对面没好气道:“你说怎么会有桂花酒的气味,我的酒都被你抢过去喝完了!” 老瞎子缓缓转头面对清明,睁开的双目里混浊一片,没有任何焦距。 真是个瞎子。 清明心中暗道。 “哈哈哈,是老夫莽撞了!算我欠你个人情,以后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上刀山下火海......还是不太行的,不过若是有人找你麻烦,老夫一定帮忙哈哈哈!” 老瞎子开怀大笑,倒是丝毫没有不好意思。 清明吐了吐舌头,等自己下了船,这辈子以后还会不会见面还不好说呢,说得倒是好听,嗯,说得其实也没那么好听。 只不过清明也不是小气的人,一壶酒而已,本来也是唐桂花送的,喝了也就喝了。 甲板上再次恢复安静。 良久,还是老瞎子率先开口:“小兄弟,你这年纪轻轻的就犯事了?雍州可比你想的复杂多了,我劝你还是早点回去,南朝官府好歹还是明理的,蹲几年大牢就能解决的事情,没必要搭上性命。” 清明挑了挑眉头,这老人不是瞎子么,怎么知道自己是小兄弟? “去雍州就是犯了事啊?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大侠!”清明拍着胸口辩解道。 老瞎子嘿嘿一笑:“这天底下可没有遵纪守法的大侠。” 清明没好气道:“你这老头好生奇怪,你这一直待在船上,该不会是在南朝犯了事又不敢去雍州,在这躲着呢吧?” 老瞎子也不恼,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个酒葫芦,往嘴里倒了两口,可惜葫芦里早已经是空空如也,这才悻悻得将葫芦收了起来,悠悠道:“你听过赊金客么?” 清明一副你看不起谁的表情:“走江湖的,谁没听过,我还当过赊金客呢。” 老瞎子一脸惊奇:“小子吹牛呢吧,不过一个小娃娃,还当过赊金客,那缉拿的可都是穷凶极恶的罪犯,你搞得定么?” 清明啐了一口:“你爱信不信,怎么的,你老头子难道是赊金客啊?” 老瞎子高深莫测:“那倒不是,你小子听过赊金客,不知道有没有听过,捉妖师?” 清明回忆了一下,这段时间他看了不少书,倒是听过这个名字。 相传在大周立国之前,神州大地妖魔祸乱,各地时常发生诡异之事,有一批江湖之人拿官府悬赏,奉命捉妖,也算是赊金客的前身了,这批江湖人曾经还建立过一个组织,似乎叫什么荡妖司。 只不过随着妖物逐渐销声匿迹,这个职业似乎也在一夜之间消失了,而那个传闻之中的荡妖司也再没人知道究竟在何处。 随着赊金堂的成立,捉妖师这个神秘的职业也就彻底隐没在历史长河之中,被赊金客所取代。 甚至有些书上还说历史上根本就没有捉妖师这个职业,否则怎么可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清明撇撇嘴:“怎么的,你可别告诉我,你还是个捉妖师啊?” 老瞎子敲了敲手中的长剑,笑道:“是啊,老夫就是这人间的最后一个捉妖师,这半年枯坐此处,也正是为了杀这江中,一只即将蜕变成蛟的大蟒。” 第178章 月夜斩龙 老瞎子脸上有着骄傲。 清明倒是不屑一顾,这一路走来碰到的人多了,江湖上最不缺的就是会吹牛的。 “不信?”老瞎子笑道,手中长剑不断敲着甲板,咚咚咚,越发急促。 清明倒也实诚,点点头道:“能信才有鬼了。” 老瞎子站起身,昂首站在船头,夜晚刺骨的寒风吹起单薄的麻衣,猎猎作响,花白的长发也是狂乱舞动,颇有问天输我几分狂的豪意。 “算算时日,老夫已经在这江上漂泊了半年时间,差不多也该走了。” 老瞎子喃喃自语,同时拔出长剑,浮空而起,混浊没有瞳孔的双目转向平静的江面,怒雷般的炸响响彻:“孽畜!还不出来受死?!” 清明呆呆看着悬浮在半空中的老瞎子,心中翻起滔天巨浪:“就算我不信,您老也不用这样吧......这也太突然了。” 哗啦啦! 水声响起,在清明呆若木鸡的表情中,大船的正前方一个巨大的蛇头缓缓抬起,水流从蛇头的鳞片滑落江中,激起巨响。 蛇头之上有两团隆起,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破体而出,头角峥嵘之像,这大蟒,要化龙了! 鲜红的蛇信吐出,瓮声瓮气的人声从蛇头方向传来:“老头子,从你来时我就躲在江底未曾出来,半年时间你一直漂泊在江面上,就非得赶尽杀绝?!” 清明眼睛一瞪,纵然是他见多识广,也从来没想过,一条蛇居然能口吐人言,着实是刷新了他对世界的认知。 老瞎子却是见怪不怪,长剑拧动,“荡妖”两个字在月光映照之下闪烁冷光:“我存在世间的唯一使命就是除妖,如今见你这等大妖,我又如何不除?” 大蟒晃动了一下巨大的脑袋,怒道:“我蛰伏在这江中数百年,吞食日月经气,从未害过人,是你们人类闯入我生活之地,如今却要将我打杀,好不公平!” 老瞎子悬浮在半空之中,月色为背景,就像是个形象邋遢一些的前辈高人:“从未害人?你在江中只需稍微一翻身,就能引动狂澜万倾,财断江流域苦你久矣,若不是我荡妖司遭逢大难,早便来除你!” 大蟒愤怒得扭动身体,一截长达数十丈的巨尾伸出水面,狠狠拍下,怒涛狂澜侵袭,拍打在周围青山之上。 “这本就是我家!我在自己家还不能翻身了?!你们人类,当真就如此霸道?!我妖族一脉在百年前就与你们人类先祖签订契约,当年若不是我们妖族先祖,你们人类能如此安稳?!” 老瞎子在月光之下,缓缓踏步而下,一字一顿道:“首先,当年签订条约之后,你们妖族不得生活在人族境内,后来山川大河内成精怪者可在大周官府指引之下前往北地为你们划分的领地,你偷偷潜藏在我人族境内吸取气运意图化龙,乃是违规,所以即便我现在杀了你,也不算撕毁条约。” “其二,当年你们妖族签订契约提出条件,要我荡妖司一脉传承断绝,我荡妖司前辈慨然赴死,不是惧了你们妖族,乃是为了天地大道!所以今天我斩你,不是人妖两族之事,乃是我荡妖司与你妖族的私仇!” “不只是你,只要是在我人族境内的妖族,我顾青山,见一个杀一个!” 巨大的蛇目之中露出惊恐之色:“你,你是荡妖司的人?!不可能!八十年前荡妖司一脉就尽数死绝,不可能有活口!你不可能是荡妖司的人!” 老瞎子冷笑一声:“当年我荡妖司前辈被你们妖族逼死,想要留下年轻一脉,为荡妖司留下一点香火,可你们妖族不依不饶,非要我等年轻一辈也如长辈一般自裁于山门之中,否则便要与我人族拼个你死我活,诸位师兄满腔意气,为天地,为人间,死亦何惧?死便死了......” 蛇头摇晃:“既然年轻一辈都死了,那你又怎么可能......。”突然蛇面上出现一抹极具人性化的笑脸。 “哈哈哈,我明白了!没想到铁骨铮铮的荡妖司,纵然是满门皆灭,也不让人留下一点话口的荡妖司,居然出了一个胆小鬼!你,没胆子死!所以才活下了!” 老瞎子笑了一声:“没错,我顾青山乃是师门之耻,当年怕死,没能和诸位师兄师姐一同赴死,从他们死后这人间便再也没有荡妖司,我只是一个漂泊人间的独行客,一个有蛟龙处斩蛟龙的捉妖师。” 大蟒如若惊雷般的声响响彻:“想要杀我?!没那么容易!” 巨大的蛇尾掀起滔天巨浪,狠狠朝着半空中的老瞎子砸了过来。 大船在波涛之中剧烈摇摆,沉浮,船舱中不时响起一阵阵的惊呼声,就只有清明双脚如同扎根在甲板之上,紧紧盯着江面发生的战斗。 他能感觉到,这大蛇的实力不凡,绝不是之前在慈宁村碰到的小小人参精可以媲美的。 而老瞎子顾青山也同样不是普通人,能凭空悬浮在半空之中的武者,清明见过一个,在江枫城中武道登峰的千面魔君! 至于在藏剑峰上看到的大峰主和二峰主可能是因为一开始比较友善的关系,压迫力就差一些。 总之清明到现在依旧还不能忘记,在那个雨天,千面魔君端坐半空,无边滚滚的黑气遮天蔽日,如神似魔。 这个老瞎子居然是和千面魔君一个层级的强者,甚至有可能比千面魔君还要强! 蛇尾砸下,老瞎子不闪不避,“荡妖”剑划过一个半圆,半空中犹如有一只无形的画笔,一根根线条凭空出现,勾勒,转瞬之间,一道神秘的符箓就出现在老瞎子脚下。 不同于藏剑峰大峰主少阳的冲霄剑意,老瞎子的剑让清明更是感觉到一股天地大道的倾轧,如同风暴,烈火,骤雨。 天地伟力与蛇尾碰撞,发出一声爆炸般的巨响。 嘶嘶嘶! 大蟒惨呼出声,蛇头倾倒,一头扎进了大江之中。 老瞎子不依不饶,右手握剑,左手呈剑指,在剑锋上一划而过,两滴鲜血洒落。 “起!” 随着一声令下,大江之中一股水柱猛地冲天而起,在月光之下闪烁着粼粼波光,如果不是眼下紧张的战事,也确实是一幅美景。 随着冲天的水柱飞起来的,还有大蛇那长达数百丈的躯体。 直到这时候清明才看清,这大蛇通体青黑,鳞片边缘如同利刃一般,闪烁着寒光,粗大的躯干恐怕要七八个成年人环绕才能抱住,数百丈的身体盘绕起来就像是一座大山。 而就是这样的一条巨蟒,在老瞎子面前居然就如同一个孩童一般,随手就被抓了起来。 “朗朗乾坤,天地公道,皆来见我荡妖!” 老瞎子清喝一声,疾风骤雨,水浪烈焰,统统朝着大蟒侵袭而去。 嘶嘶嘶! 大蟒的躯干悬浮在半空中不断扭曲,发出阵阵哀嚎。 而就在这时,天地之间,突然一黑,不知何时飘来了一片乌云,遮住了月色,乌云之中隐隐有雷霆闪烁。 咔!咔!咔! 大蟒头顶上的两团肉包突破蛇皮钻了出来,俨然是两对鹿角。 化龙! 大蟒居然在生死之间突破了! 云从龙,风从虎,此时的大蟒已经有了催动气象的能力,不能叫蟒,应该算是蛟,距离真正成龙也就只有一步之遥,一旦彻底化龙,便是褪去凡胎,做那人间的神仙,万里皆自由。 “我要你死!” 半空中的蛟在云层中舞动,闪电在乌云中游走。 天神震怒,以雷霆惩罚人间。 然而老瞎子却对此丝毫不惧,或许只要眼睛看不见,就不能体会到天威的浩瀚与不可力敌,也或许,老瞎子的心中,从来就没将这人间天地放在眼中过。 “荡妖”剑划过一道完整的圆弧,一束微亮的月光透过乌云照在老瞎子身上。 “且看吾辈,挥剑斩龙蛇。” 一言落下,长剑挥出,剑光恍若落入人间的明月,驱散了笼罩天地的乌云。 第179章 天下白 轰! 巨大的龙首从半空中坠落,震起冲天的水花,如同下起了一场大雨。 随后又是长达百丈的蛇躯坠落,巨浪掀起,足可容纳数百人的大船在这滔天巨浪中就像是一叶随时就有可能翻覆的小舟。 惊呼声不断从船舱中响起,更有哐当当的物品撞击声。 即便是久居船中,早已见惯了财断江风浪的船员们此时也是被震得人仰马翻,只有少数习武,实力不俗的船员才能勉强维持镇定。 只是他们在探出窗外看到了半空中在黑云之中若隐若现的盘绕龙躯的时候也是被吓得张大了嘴巴。 “那,那是龙么!这天底下真的有龙!” “肯定是我们做错什么事了,老天爷派下使者来惩罚我们了!” “真武大帝,上清天尊,南无阿弥陀佛,我从小到大就没做过坏事啊......救救我吧。” 人们在遭逢自己不能面对的灾难之时,总是免不了求神拜佛,去求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妄图为自己求得一丝安慰。 船上就只有清明双眼一眨不眨得盯着天空,就只有他才知道,远远的沐浴在月光之下的那个不容易察觉的小小黑影,才是造成这副景象的始作俑者。 而这个人,刚刚还在自己面前抢酒喝。 老瞎子顾青山居高临下,“看”着下方波涛汹涌的财断江,还有那江中围绕在龙躯边上正在大口吞服着龙血的鱼虾,喃喃自语道:“或许要不了几十年,就会再有一方大妖盘踞于此,只是不知道当时的我,还在不在人间。” 巨浪缓缓平息,老瞎子也是从半空中落下,站在了已经完全被淋湿的甲板之上。 “小子,我说了,我没吹牛吧。”老瞎子对着清明挑了挑眉毛。 清明这时候当然是不敢再怠慢,顿时狗腿一般走上前去,嘿嘿笑道:“前辈英明神武,想必也不会和我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一般计较吧,哈哈哈。” 老瞎子双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探了出来,抓在清明的手臂上,迅速得捏了一番之后轻声道:“小子,还算有点天资,年纪轻轻的就有这么强的体魄,气血旺盛如有龙蛇,是个好苗子。” 清明翻了个白眼,还龙蛇呢,刚刚你就斩了一只,我还是别了吧。 老瞎子在清明身上摸了个遍,这才缓缓说道:“我的本事你也见到了,如何?” 清明竖起大拇指:“前辈英姿真是如同天神临世,看得晚辈目眩神迷,久久不能忘怀。” 经过这么长时间阅读经卷,清明的词汇量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不再是之前文盲了。 “那我做你师傅,可够资格?”老瞎子语出惊人。 清明眉头一挑,高声道:“你这个老瞎子,我把你当朋友,你却想当我爹?!” 老瞎子没想到清明说话这么有个性,顿时噎得下面的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只不过清明也确实没说错,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当今世道,师傅这个词的重量比想象的还要重的多。 “你这老头鬼的很!小爷我不奉陪了!”清明念叨了一声,转身走开。 老瞎子愣了一瞬间之后便是哈哈大笑起来:“有意思,真有意思!没想到老夫展露实力之后,还有年轻人能这么目无尊长哈哈哈!这江湖,还是如当年那般,让人流连忘返啊。” 清明看着哈哈大笑的老瞎子,轻轻嘟囔了一声:“得,眼睛看不清楚也就罢了,还有癔症,可惜身上没什么银子了,要不下船高低得带去看看大夫。” 老瞎子将清明的低语尽数听在耳中,也不恼怒,走到清明面前顾不得甲板上的水渍,席地坐下:“小子,是有师承了吧。” 清明骄傲道:“是啊,小爷我的师傅可不得了,名号也是响当当,说是名震江湖也不为过。” 老瞎子挑了挑眉毛:“哦?说来老夫听听,说不得还是哪个老朋友。” 清明手掌作刀挥舞了一下:“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刀客是也!” “天下第一刀客?北风寒?也是晚辈中顶尖的厉害了,不过你得知道,有些人实力强,可并不代表教徒弟的本事大,拜我为师,北风寒那边,由老夫去说。”老瞎子自言自语道。 清明想到自己那个爱吹牛的师傅李程,顿时脸上的表情拉了下来,自己这师傅,本事不大,教徒弟还当甩手掌柜,真想把他给踹了。 见清明没说话,老瞎子接着问道:“怎么?不是北风寒?那就是姬长空咯?他的话,本事就差了些,使刀的里面算厉害的,不过放眼天下群雄,就差了不止一筹了。” 清明心中咯噔一声,得,自己这个师傅吹牛说是天下第一刀客,没想到连第二都不是,亏自己在流云村的时候还自称是天下第二刀客呢。 见老瞎子还想说,清明连忙打断:“不不不,我师傅不是那个北风寒,也不是什么姬长空,他姓李。” 老瞎子皱眉,沉思道:“姓李......天下第一刀客?......你小子该不会是被骗.....!姓李?可是叫李程?!” 清明点了点头:“没错,你晓得啊?我说的没错吧,他是不是名震江湖?!” 老瞎子哈哈大笑:“是他,是他!没想到时隔多年,连这个不着调的都收徒了!哈哈哈,说他是天下第一刀客,倒也不为过,北风寒不如他哈哈哈。” “既然你是这个王八蛋的弟子,那我也确实没资格教你,很好,很好,没想到行将就木之际,这江湖,还能再起波澜,真想看看未来的江湖,能是怎样一副模样.....” 老瞎子从怀中掏出一本发黄的典籍,递给了清明:“既然你我无缘,这本荡妖司秘典,我就赠予你,你想学就学,条件是,帮荡妖司寻一个合适的传人。” 清明接过典籍,封面上的字迹已经有些看不真切,只能模模糊糊看出《天下白》三个字,翻开典籍一看,卷首便是是一句古诗“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鸡一声天下白。”,之后便是一些武学秘技。 平日里占点小便宜清明当仁不让,但眼下这可不是小便宜,这可是那个传闻中荡尽群魔的荡妖司传承,接下自然也代表着责任,清明毫不怀疑自己若是私吞了,人家绝对提着剑天涯海角追着自己砍。 “这传人,你为什么不自己找?”清明疑惑道,看着这本典籍也甚是眼热,这本典籍若是流落在江湖上,能让那些江湖客把狗脑子打出来,眼下却这么轻巧得躺在自己掌心,但却格外烫手。 老瞎子靠在甲板上,抱着长剑,轻声道:“我快死了,死之前得去做一件这辈子必须做的事情。” 清明抬头:“很危险?” 老瞎子点头。 清明追问道:“不去不行么?一大把年纪的人了,我们虽然是萍水相逢,但是我可以给你送终啊。” 老瞎子也多亏是没办法翻白眼,否则此时白眼估计要翻出天际了,这小子说话可真是没轻没重,但还是沉重道: “这人间很多事,即便没人记得,但也总得有个交代,给死去的人一个交代,也给自己一个交代。” 清明拍了拍老瞎子的肩膀:“我以前住的破庙,隔壁的大婶给我送吃食的时候总告诉我,人啊,年轻的时候就得找个媳妇,否则年纪大了,死在哪里都不知道,你看看你,你年轻的时候,肯定不听话。” 老瞎子:“???老子一把年纪了,还用得着你一个毛头小子教训了?!” 说着,老瞎子就是一个暴栗敲在清明的脑壳上。 清明抱头痛呼: “哎呦。” 第180章 雍州风云起 财断江水悠悠,清明乘坐的航船缓缓朝着雍州前进,而在此时的雍州,却因为沛水县诸多公子哥从山里逃难回来,掀起了惊天的风暴。 此时雍州永安县一处山清水秀的山庄之中,宽大的宅院内,俊俏的婢女不断搅弄着炉火中的木炭,不时响起轻微的响声,一股股热气将屋内的气温稳定在一个让人舒适的温度。 一个神色威严的,两鬓有些霜白的中年男人倚靠在床榻上看着书籍。 此人正是碧城山现任家主,黄安室。 因为黄世雄将碧城山诸多事务一肩扛起,黄安室便落了个清闲,除了黄家一些潜藏在暗处的隐秘力量还掌握在手中以外,可以说是不问世事,整日就待在永安县这个世外桃源的地方安享晚年。 而这永安县说来也有一些名震江湖的乡史,在几十年前这里还是一个人来人往的热闹之地,曾经有一陈姓富商盘踞在此,在雍州也算是有名有姓的人物。 这富商有一子,名为陈玄机,此人自幼便酷爱策马扬鞭,行侠仗义的江湖生活,偏偏还惊才绝艳,短短二十出头岁的年纪便已经是江湖上响当当的顶尖高手。 陈玄机容貌俊朗,古道热肠,所过之处必要斩尽不平之事,一身高调的红衣更是让烙印在那一辈所有年轻人的心间,引来无数人效仿,可却没人能有其绝代风华十之一二。 整个江湖年轻一辈中,只有江北李家唯一的嫡子,李清欢能和他一较高下,这李清欢同样是一个武道天才,实力与陈玄机不相伯仲,走江湖时喜欢穿着一身白衫,白衣胜雪,清冷儒雅,乃是无数女子的梦中情人。 这两个年轻人即使对手也是好友,占尽了那一代江湖所有的风光,江湖传言,天下武道若共有一担,这两人合力可占八斗,如此丰姿也被人们并称为“红尘飞雪”。 然而这两人的结局却让人唏嘘,陈玄机最终入了魔道,丧心病狂得将这永安县整整上万人屠戮殆尽,就连生养他的陈家也没有一个活口,所有亲属,包括还在襁褓中的婴儿,全部丧命。 传闻李清欢在听闻此事之后来过永安县,与陈玄机在此地有过一场山岳颠倒的大战,结果不知,总之在这之后,这闻名天下的“红尘飞雪”也就彻底销声匿迹,再也没人见过他们。 这人声鼎沸的永安县也是彻底沦为一处死地,一直到黄家崛起,以低价从官府收购了整个县城的土地,苦心经营多年之后,才有了一些人气。 随着家主黄安室在此地颐养天年,永安县隐隐也成为了黄家初碧城山祖脉之外的另一个中枢。 “老爷老爷!大事不好了!”一个下人跌跌撞撞得闯进了房间之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大少爷,二少爷,死了!死在南朝边境的大山之中!” 黄安室腾得一声从塌上站了起来,也顾不得地面得冰冷,赤脚走到了下人面前,高声道:“你说什么?!” 下人将脑袋伏在地面上,战战兢兢道:“禀报老爷,沛水县的人刚刚传回了消息,说是那些害怕赤蹄军进山避难的少爷们从山里回来了,他们亲眼见到了二少爷的尸体,大少爷带着人去找那凶手报仇,也被凶手杀了!” 黄安室噔噔噔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床榻上,他这一生荒唐,有过很多妻子,然而子嗣却只有一母同胞的黄世雄和黄世杰两人,此时两人全部死了,无异于断了黄家他这一脉的香火。 “不可能,不可能,世杰不懂武功也就罢了,世雄心思缜密,又师承盖天散人,实力非同一般,有谁能杀他!” 黄安室眼中满是不可置信,黄家在自己的经营之下蒸蒸日上,两个儿子虽然不睦,可却都是有出息的,只要假以时日,整个雍州都可收入囊中,可眼下两个儿子却在此时尽数夭折...... 天崩地裂! 黄安室脑子里嗡嗡作响,这打击,纵然是久居高位的他也不能接受。 “会不会是沛水的那帮小子看错了?”黄安室心中依旧怀有一丝希冀。 下人声音颤抖:“属下在听到这消息之时也不愿相信,便派了人去查了,那些沛水县的少爷们说的煞有其事,几十人说的都一模一样,应该不会有假了......” 黄安室瘫倒:“杀我儿的是赤蹄军么?” 下人摇头:“属下一直注意赤蹄军动向,按照时间推论,两位少爷遇难之时,赤蹄军还在碧城山,肯定不是他们做的。” 黄安室某种凶光闪烁:“反了,真是反了!我碧城山黄家何曾受过这等委屈?!半月之前有江湖侠客毁我山门,如今又有人杀我亲子,查!给我查!究竟是谁杀了我儿,我黄安室与他不共戴天!” 下人连忙从怀里掏出了几张画像:“属下根据沛水县的那些少爷们描述,将杀了大少爷的凶手模样画了出来,两个人,一个是赊金榜上早有题名的魔道中人小鬼王肖绍言,传闻说二少爷的死也与此人有关。” “另一个人名为清明,乃是今年凭空出现的少年侠客,一身武学不凡,听说两个月之前南朝江枫城中的千面魔君之乱,此人立了大功,属下已经命人去查了,暂时还没查出此人是何方人士,师承何门派。” “不过属下从红袖招买来了消息,此人好像是在流云村坐上了船,现在正往雍州来了。” 黄安室怒不可遏:“好大的胆子,杀了我儿还敢这么明目张胆得来雍州,是丝毫不将我黄家放在眼里了!” “我不管他有什么背景!给我通知山鬼三十六洞!告诉盖天散人,就说杀我儿的凶手已经朝雍州来了!于情于理,他都得给我去杀了此人!” 下人点头应道,同时又从怀里抽出了两张画像:“之前毁了碧城山山门的那两个江湖剑客也有消息了,他们......”下人口气迟疑,似乎不太敢说。 黄安室沉声道:“说!我倒想要看看,敢毁了我黄家山门的,究竟是何人物!” 下人一哆嗦,连忙道:“是,是藏剑峰,那两个剑客是藏剑峰的人,一个叫余怀安,一个叫封不正,在多年前曾下山游历,后来就再也没出现在江湖上,也不知是何缘由会毁了碧城山山门......” 黄安室闻言顿时沉默,伸出手指揉了揉眉心:“藏剑峰......倒也不奇怪,一帮子不懂转弯的狼犬,只不过想要对付他们,可得下点功夫。” “去摘星楼,将这几个人的悬赏都发上去,不论摘星楼报什么价格,都给我双倍给他们!黄家这么多年也是太安静了,随便来个初出茅庐的小崽子,就敢在老夫头上拉屎拉尿!这次定要让这些人有来无回!” 下人恭敬道:“是!” 这一日的永安县黄家,就像是一个精密的机关,一个个齿轮疯狂转动了起来,而这一切的核心便是那四张画像,这四张画像被送给画师们不断抄画,随后便由专人送往雍州各地刀口舔血的凶恶之徒手上。 只要画像上的人出现在雍州,迎接他们的便是接连不断的袭杀。 这个叫做黄家的雄狮在此刻彻底醒来,多年蛰伏雍州的底蕴也是在此刻展露出来。 一场腥风血雨,缓缓酝酿。 幸运的是,当时清明在面对黄世雄的时候,唐桂花逃走破境之后回来,并没有被那些沛水的少爷们看到,也算是躲过一劫。 而此时的清明还正躺在大船的甲板上懒洋洋晒着太阳,惬意得很。 第181章 大雪渡 雍州大雪渡。 作为曾经大周重要的经商口岸,此处曾有过热闹与繁华,随着大周分裂,雍州成为鱼龙混杂之地,此地偷盗抢劫之事时有发生,往来的商客也就越来越少,时到如今,已经颇为冷清,变成了一些恶徒盘踞之地。 在渡口处,十几个长相凶恶的光头大汉裹着粗糙的皮裘坐在渡口的酒肆里,寒光凛冽的兵器随意得倚靠在桌椅边,上面还有着早已经干涸的暗红血液。 此地一共有三个由恶徒构成的势力,分别是青口帮,造田帮,还有哑口帮,三个帮派共同定下了规矩,才让这片无法之地多了一些基本的治安保障,而这三个帮派最为重要的收入来源便是从南朝来的船只。 在雍州,所有的生活资源都集中在一些豪门世家手上,银子并不是唯一交易的货币,女人,粮食等等才是真正的硬通货,有银子却饿死街头的事情很常见,所以只要带上一些粮食,就能在雍州换取远超粮食价值的银子,在南朝也总有那么些胆子大的商人铤而走险走一趟雍州的。 当然,大部分的商人没有足够的护卫力量到了此地之后,非但没有换回银子,就连自己都可能成为这些恶徒的粮食。 大雪渡的三帮恶徒就指着南朝商人吃饭,对往来的船只也一向非常友好,甚至若是有水匪袭击船只,他们还会主动出击剿灭水匪,只不过时至冬日,大雪纷飞,水匪们也受不了冰冷的江水,自然也就不会出来作乱。 然而对船只的保护可并不代表对来往商人有什么好脸色,只要商人带着货物下船之后,出了渡口,还能不能完整得回去,就得看这些恶徒最近吃的饱不饱了。 每隔两个月就会有船只在大雪渡停靠,这也是盘踞在大雪渡的恶徒们最为开心的日子,按照规矩,这次在渡口当值的是青口帮。 上一次青口帮当值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那次往来的商人们遭遇了水匪,等到了大雪渡的时候上面的货物早就被洗劫一空,气的青口帮的恶徒们把船上来人都杀了炖汤喝。 这半年来青口帮过得不太舒服,天气冷了之后没了野外的果子,他们更是饿得眼冒金星,此时终于等到他们当值,一大清早就顶着风雪在渡口的酒肆眼巴巴望着。 而就在此时,风雪之中,大雪渡外面,一个身着血红色袈裟的僧人,缓缓走了进来,吸引了青口帮众人的注意力。 僧人约莫三四十岁的模样,光秃秃的头顶上有八个戒疤,按照佛门的规矩,正常僧人入门之时就会点上一个戒疤,往后日子就会逐渐增加,可一般都是单数,六个便是普通僧人的极致,能点上九个戒疤的,则是地位崇高的佛门住持。 传说中天下十二大势力的梵音寺老住持更是达到了十二个戒疤。 而眼前这个僧人头上有八个戒疤,在尤为讲究规矩的佛门之中那是离经叛道的表现,也就说明这僧人,恐怕是一个佛门弃徒。 “阿弥陀佛,诸位施主,敢问此地可是大雪渡?”僧人双手合十,念诵一句佛号。 一个恶徒眼冒绿光得看着僧人:“没错,此地就是大雪渡,和尚,这么大雪天,你来我们这地方,不会也是要和我们抢饭吃吧?” 僧人缓缓摇头:“贫僧来此地乃是为了等人,等一个从南朝流云村来的少年。” 饿得受不了的恶徒们抄起边上的兵器,缓缓上前:“等人?这趟船上的不管是人还是东西,都是我们青口帮的,大爷我们可饿了好些时日了,不要说一个囫囵人,就是一个手指头你都等不到。” 僧人笑道:“诸位施主留在此地吃不饱穿不暖,何不来贫僧山中,粥食野菜,好歹能够果腹。” 恶徒们哈哈大笑:“喝粥吃素?!大爷我从出生到现在,就没吃过素!你们佛门老祖宗不是说了,割肉喂鹰,大爷我们现在饿了,不如你隔下二两肉,给兄弟们下个酒?” 僧人摇头,笑而不语。 为首恶徒大声道:“弟兄们,今日算是咱们运气好,船还没来就先等来了下酒菜!杀了这和尚,大伙们先饱餐一顿热热身子!” 说着,一伙人便是提着兵器将僧人围了起来。 “和尚,今日我们福星高照,你却是霉运盖顶,不过进了我们的肚子,按照你们佛门的说法,也是种个善果,死你一个,活我们一大帮子人!哈哈哈哈!” 僧人反手将手腕上的佛珠捏在掌心,大拇指不断拨弄起来。 “当年便是见不得如此之事,才叛出佛门,老和尚说我这是小乘佛法,然而这佛法,本就是登高之阶,何来大乘小乘之说。” “既然诸位施主求死,贫僧就送诸位共赴西天极乐。” 青口帮众人哈哈大笑道:“和尚还生气了?老老实实跪下,我们可以给你一个痛快!等下炖了汤,还能夸你一句肉质鲜美!” 说着,兵器便是朝着僧人落了下来。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念出,金光大放,僧人身上如同罩着一口大钟,兵器落在上面发出呯呯嘭嘭的声响。 佛门金钟罩! 随着大钟光影猛地扩散,青口帮众人皆是口喷鲜血,倒飞而出。 僧人双手合十,脚步往前缓缓迈出,一朵朵金莲凭空在脚下出现,僧人便是步步登高上了半空,轻声道:“佛说众生皆苦,贫僧渡不得世人,唯有渡己。” “诸位施主,请登极乐佛国。” 说完,一道圆环金光便是从半空中缓缓落下,巨大的威压如同山岳一般,将所有人都压在了地上,周围的积雪更是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你,你到底是谁!”青口帮带头那人目眦欲裂得看着悬浮在半空中的僧人惊恐道。 僧人双目睥睨:“贫僧佛门弃徒,当年法号早已弃之不用,如今不过一介散人,他人都唤我,盖天。” 轰! 金色圆环猛地落下,瞬间将青口帮众人压成了一摊摊肉糜,鲜血仿佛泉水一般,汩汩涌出。 僧人缓缓落在中央,身边金莲朵朵,头顶佛国庄严,而在外圈,则是血流成河,构成了一幅妖异荒诞的图画。 金光缓缓收敛,僧人便就席地坐在积雪之中,低垂着眼眸,不断念诵着佛经,大雪飘落,将其笼罩在其中。 第182章 寻仇 大江之上,一片浮冰之中,一艘大船,缓缓破风而来,停靠在了大雪渡的岸边。 一名身着布衣,背负长刀,腰间悬挂着一个酒葫芦的年轻侠客走下甲板。 “啊啊啊啊~终于到咯~” 清明伸了个懒腰,身上发出嘎嘣嘎嘣的脆响。 “呦,这雍州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凶险嘛,这还有人堆了个雪人欢迎我呢!”清明瞥见不远处一个雪人,调侃了一句。 而就在此时,这雪人猛地一震,无数积雪翻飞,露出了一个身穿红色袈裟的僧人。 僧人低垂的眼皮猛然睁开,直勾勾盯着清明的脸,轻声呢喃了一声:“阿弥陀佛,终于到了。” “喔!这雪下面居然藏着个和尚!”清明惊呼,就像个孩童一般。 僧人身上金光大放,无数佛国出现在头顶之上,随后瞬间缩小,凝聚在僧人的手掌心,僧人单手一捏法印,隔空一掌拍出。 劲风滚滚,“卍”字法印旋转着变大,最后足足有十丈大小,朝着清明奔袭而来。 一边刚刚走下船的老瞎子突然一把扯过清明,将之拉扯到了一边。 轰! “卍”字法印轰击在巨大的船只侧面,居然生生将之截断。 无数的断裂的木料飞起,咚咚咚得落进水中,好在船上并没有商客,仅仅几个船员也只是惊慌得落入水中,并无大碍。 清明吓得蹦哒了一下,看着面前的僧人,高声道:“大爷的!臭和尚,我们才第一次见面吧?你上来就下死手啊?!” 盖天散人站起身,目光扫过清明之后,停留在了老瞎子的身上,轻声道:“贫僧盖天,与这位小施主有一些私仇,不知可否退让一步?” 老瞎子将清明扯到自己身后,手中长剑落在地上,轻声道:“盖天?没听说过,这小子虽然嘴贱了一点,但瞧着还挺顺眼,老夫还欠了他一顿酒,今天恐怕是不能退了。” 清明站在老瞎子身后,轻声道:“喂,瞎子,你眼睛都瞎了,怎么瞧我顺眼的啊?” 老瞎子眉头一挑,一掌将清明拍进了冰冷的江水之中:“好好一个年轻人,偏偏长了一张嘴。” 盖天散人见老瞎子不肯让,往前迈了一步,金莲绽放,佛国幻象在大雪之中时隐时现。 “既然阁下不愿意让,那便手底下见真章吧。” 老瞎子长剑出鞘,鹅毛大雪之中,荡妖剑上竟然凭空燃起了熊熊的赤焰,雪花落在上面蒸腾出一阵阵的水汽。 挽了个剑花,老瞎子面对盖天散人,笑道:“多年之间走遍山川江河,斩妖无数,鲜少见人,也好,让我看看如今江湖晚辈,与当年我那一辈比起来,有何长进。” 剑荡飞雪,焰燃长空。 两人同时腾空而起,一边金光大放,一边则是赤焰漫天。 当下大雪的天空就只有这两种颜色,你来我往,互相角力。 “阁下当真不给盖天这个面子?”站在金莲之上的盖天散人双目之中有意气流转,霸道真意开始肆虐,金光佛国之中,一个个金刚力士排排站好,宛若军阵。 佛门一道素来有两宗,一修佛法,一修降魔手段,修佛法者被世人称为禅师,在各地修建寺庙,弘扬佛法,普渡众生。 禅师在佛法未成之时不过普通僧人,有一些强身健体的吐纳之法,却只比普通人强一些而已,没有护身之力。 修降魔手段者为武僧,只为武道登高,专为禅师护道。 盖天散人虽是佛门弃徒,但却并不能掩盖此人在佛法上的精深,同时武力也是当世顶尖,想必是禅武双修。 老瞎子不以为意,哈哈笑道:“面子?小和尚,不要说你有没有面子,便是梵音寺的老主持来了,老夫一样不给面子!” 盖天散人笑了笑:“既然如此,那贫僧只能再造杀孽,送阁下去见佛祖了!” 言罢,金光大放,一尊尊大佛拔地而起,屹立天地之间,只是这些大佛并没有寺庙中佛陀金身的和蔼,更多的是目空一切的霸道。 一尊尊大佛悬浮起来,将老瞎子团团围住。 老瞎子混浊的双目中没有一点焦距,荡妖剑上炽热的火光绽放,如同沉寂已久的火山喷发,滚滚热气将还在不断下落的飞雪气化,顿时浓浓的大雾笼罩在半空之中,又再次被热浪吹散。 “小和尚大言不惭!” 剑锋流转,一道道裹挟着火浪的剑气横扫,将一尊尊大佛击溃。 盖天散人并未退却,口中念诵佛号,头顶佛国震荡,仿佛无穷无尽的金刚力士涌出,在空中凝聚成了一个巨大的“卍”字。 佛门金刚伏魔大手印! 老瞎子脚踏虚空,剑走龙蛇,宛若一只画笔,在天空中以火浪勾勒出一只只长相凶恶,奇形怪状的妖兽,张牙舞爪。 “甲子荡妖使社稷危而复安,以身祭道使日月幽而复明。” “我顾青山,要叫这天下大白!” 一口惊雷迸发,无穷无尽由火焰构成的妖兽前赴后继得撞向空中不断旋转的巨大“卍”字。 嗤嗤嗤。 火焰不断熄灭,金光不断暗淡,最后随着嘭的一声。 金光彻底消散,而老瞎子又是一步踏空,发红的荡妖剑迅速冷却,旋即天空中不断吹散的风雪方向一转,尽数凝聚在老瞎子身周,裹挟在长剑之上。 “斩!” 一声怒喝,风雪如同一床遮天蔽日的棉被,席卷向了盖天散人。 漫天佛国消散,盖天散人如遭重击,疯狂后退,迅速隐没在了风雪之中。 “此仇我盖天散人记下了!你护得住他一时,护不住他一世,他必然要死!整个雍州都无他容身之地!” 隆隆的怒声响彻在长空之中。 老瞎子又是一剑夹着风雪劈在盖天散人隐没的方向,鲜血迸射,一条缠绕着佛珠的手臂落下。 “打就打,跑就跑,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荡妖剑归鞘,老瞎子没再追赶。 江水中的清明一跃而起,此时他已经清楚来者是什么人,只是没想到在流云村惹下的麻烦,才刚到雍州,报应就来了。 “瞎子瞎子,我同意了,让你做我师傅!”清明拍着老瞎子的肩膀。 老瞎子一个暴栗敲在清明脑门上:“船上欠你的酒还了,和你那个王八蛋师傅一样混账,什么祸都敢闯!赶紧给老子滚蛋!” 第183章 凤北郡轶闻 雍州大雪纷飞,清明和老瞎子两人走出大雪渡。 “瞎子,你真的不收我当徒弟了啊?”清明有一句没一句说着。 老瞎子将剑当做行山杖在雪地上戳出一个个小洞,丝毫没有搭理清明的打算。 清明快步走到瞎子跟前:“我说你这个瞎子,不是要去北国么,我们刚好同路,我还可以帮你看着点,免得你瞧不见路给走岔了。” 老瞎子依旧一言不发,冷然道:“你是怕刚刚那个盖天散人找上门来吧?” 被戳穿内心想法的清明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点了点头:“是呀。” 老瞎子一阵无言,他算是看出来,这小子忒不要脸,自己当初怎么就瞎了眼想要让他传承荡妖司的衣钵。 要不还是找个机会偷偷把《天下白》给拿回来? 心中划过这样的念头,不过很快老瞎子就甩了甩脑袋将这个想法抛之脑后。 这小子混账是混账了点,不过毕竟是那个王八蛋的弟子,不论天资还是根骨,都是当世罕见,只要不死,假以时日必有一番作为,还有一片赤子之心,将传承留给他可以放心。 见老瞎子不理自己,清明扑通一身扎进了雪里,留下了一个人形印记,再站起身,又留下一个坑,乐此不疲。 老瞎子心中暗道,说得好听是赤子之心,说难听点就是脑子不太灵光,总觉得有点傻傻的。 “小子,不是我不愿意和你同路去北国,只是我这一路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你跟在身边不比碰到那个盖天散人安全,甚至很多时候我可能自保都难。” 清明从雪堆里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花,疑惑道:“你到底要干什么去?还这么危险啊?” 老瞎子摇头:“我去做什么你不用管,做好我交代给你的事便可以了,你顺着堪舆图线路,去凤北郡,只要到了那里,就算那盖天散人再找上门也不用怕。” 清明:“凤北郡,那地方我听小花说过好多次,听说是雍州最安全的地方,比南朝国都还安全,有这事情么?” 只要唐桂花不在,清明就唤她小花,在的时候都叫花姐。 老瞎子点了点头:“这么说倒也不为过,若说是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有些言过其实,但只要待在那里乖乖得,不惹事生非,那个盖天散人至少在明面上奈何你不得。” 清明:“这凤北郡到底是什么地方?” 老瞎子脑海里陷入回忆:“传闻大周立国之初,开国皇帝魏开便是在此地和大周皇后分别,往后余生便是再没相见,那年大周皇帝留下一句“有凤朝南,而我向北”,便成为了此郡县命名的理由。” 清明:“都当皇帝了,这天下都是他的,干嘛非要去北方,这碰到一个两个的,都说自己要去北国,北国有什么好的?” 老瞎子:“北国没那么好,没有香车美人,没有情敌绿柳,就是一苦寒之地,但也恰恰是因为没这么好,才让许多大宗师前赴后继,等你见到你师傅,就都明白了。” 清明翻了个白眼:“说个话也不说明白,那你去北国,是做什么去,和那些人去北国的理由一样嘛。” 老瞎子摇了摇头:“我没那么伟大,仅仅是去了却一桩心事罢了。” “扯远了,说回凤北郡,这地方之所以这么安全,是因为天下十二大势力之中,有三个都在此地,不,严格来说,应该是四个。” 说到这,清明顿时来了兴致,他最喜欢便是听这些江湖上的事情。 老瞎子继续道:“药毒无双无忧山,得闻天下杏花雨,已是黄泉路上魂杏花谷,天下散修圣地山鬼三十六洞皆在此处。” 清明插嘴道:“你不是说有四个吗,还有一个呢?” 老瞎子按了按清明的肩膀:“我不正要说么?你急啥?最后一个便是天下醉客皆出此处的红尘客栈,江湖上久负盛名的四大美酒之一,天仙醉,便是出自此处,这客栈坐落在北国与凤北郡交界处上,所以也可以算是凤北郡的势力。” “当年江湖十二大势力在大周分裂之后便是重新洗牌,南朝与北国官府逼迫站队,这四大势力不愿插手朝堂党争,便迁至混乱之地的雍州,最后也不知是何缘由,都在凤北郡扎下了根。” 清明疑惑:“我去过藏剑峰,待了一个月也没见过官府的人啊?” 老瞎子:“平日里官府自然不会多管闲事,只是一旦牵扯到两国战争之事,在本国的势力想要独善其身就不可能了,是必须得参战的。” “你也就是运气好,出生在安稳的年代,如果出生在七十年前,就能看到这人间有多残酷了。” 清明若有所思得点了点头,突然一拍脑袋:“你说山鬼三十六洞也在凤北郡?” 老瞎子点头。 清明抱着脑袋:“完了完了完了,那个盖天散人,好像就是山鬼三十六洞的人啊!我去了凤北郡不还是一个死?” 说到这里,清明紧紧抱住了老瞎子的大腿:“不行,我必须得跟着你,危险就危险点,小爷不怕。” 老瞎子使劲甩了甩腿,没把这个粘人的牛皮糖甩开,这才无奈道:“这么大个人,胆子怎的如此之小?!这山鬼三十六洞和一般江湖门派不一样,没有那些复杂的门派关系,一洞与一洞之间也并无联系,这盖天散人实力不俗,恐怕也是某一洞的洞主,即便你到了山鬼三十六洞的地盘,也有其他洞主做牵扯,他不能随便取人性命。” 清明好奇道:“这山鬼三十六洞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瞎子:“这就得追溯到大周立国之前了,那时候天下纷乱,百舸争流,每日都有新的势力诞生,也有许多势力被灭门,自然也有一些实力不凡的散修不愿开宗立派,就想当个闲云野鹤的,然而个人实力终究有限,于是这些人便建立了这么一个势力,以求在纷乱的江湖上保全自身。” “这些人聚在一起,以兄弟姐妹相称,听说原本有一百多个人,后面死的死,走的走,最后留下三十六个人,为了怕自己传承断绝,这些人便在洞中刻下自己所修炼的绝学,只要后人有缘进入,皆可自由学习,但除了亲传弟子以外,不得外传,否则就会遭到其他支脉的联手攻击。” 第184章 分别 “山鬼三十六洞的来历就是这样了。”老瞎子轻声道。 清明探着脑袋:“那岂不是说,只要我去了这个地方,也可以学洞里的武学咯?” 老瞎子点点头:“没错,山鬼三十六洞一共三十六位洞主,虽然绝学不分先后,但这些洞主天资参差不齐,实力也各不相同,还有有排名的,从大洞主都三十六洞主,这个盖天散人实力不俗,恐怕在三十六位洞主里面排名也比较靠前。” 清明翻了个白眼,盖天散人排名靠前,你能打得过人家,那不就是说你的实力放在山鬼三十六洞也是数一数二的咯,真是逮住个机会就吹牛啊。 老瞎子当然不知道现在的清明正在腹诽自己,继续说道:“你若是想学习山鬼三十六洞的武学也简单,只要挑战里面洞主并获胜就可以了,不过这些散修一个个都是心狠手辣的主,只要是挑战失败的,就没一个活口,我劝你还是收收心。” 清明点了点头,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有数的,如今手上还有一本秘籍《天下白》,老瞎子都说了只要想学随便学,而且在看到了武道大门之后,八极拳也是进步神速,贪多嚼不烂。 不知不觉间,两人走到了一个岔路口。 老瞎子在这里停下了脚步:“好了,我们就这里分别吧,你去凤北郡,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处理。” 清明看了看前方,一条是笔直的官道,大雪纷飞却依旧被扫出宽敞的大道,另一条则是蜿蜒的羊肠小道,通往不知名的山上,已经彻底被大雪覆盖,看不清路途。 “真的不用我陪你?多走一段路罢了,反正都是去北国。”清明看着老瞎子,有点不舍,一路行船,两人早已经是无话不谈的忘年交。 老瞎子摇了摇头:“我将去之处,不是你这样的嫩雏能去的,真想帮忙,就好好完成我交代给你的事吧。” 清明点了点头:“以后还能见到你不。” 老瞎子哈哈笑道:“小子瞧着豪爽人,怎的这样优柔寡断,吾辈江湖人,面对离别,当是潇洒从容,将来能否再见,且看缘分。” 说着,老瞎子便是自顾自走上了羊肠小道,还挥了挥手:“别送了。” 清明就站在岔路口呆呆站着,望着老瞎子的背影缓缓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独自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江湖啊江湖,潇洒的侠客从来不为离别伤感,却并非不会伤感。 清明下意识摘下腰间的酒喝了一口,这才想起里面的桂花酒早就进了老瞎子的肚子,不禁摇了摇头,一头扎进了呼啸的风雪之中。 就在两人离开之后,不远处的大雪渡中,两个光头大汉探出了脑袋。 “看清了么?” “看清了!是黄家悬赏的那个人!” “走走走,青口帮惹了山鬼三十六洞没了,我们的机会到了!” “只要攀上了黄家这条高枝,我们再也不用过这样的苦日子了!” ...... 与此同时,雍州永安县外,身穿甲胄的赤蹄军如同滚滚钢铁洪流,踏着漫天的尘烟奔驰而来。 “将军,前面就是永安县了,如果消息没错,黄家的另一股势力就在此处。” 一个士卒单膝跪地,对着赤蹄军统帅沈洛州道。 沈洛州点了点头,站在身边的一名副将站出来道:“大人,真的如此行事么?” “怎么?你还有别的法子?不妨讲出来听听?”沈洛州阴柔的脸上笑意盈盈,如同秀美的女子。 副将后退一步,连忙道:“属下只是担心动了黄家以后,会引起雍州其他世家豪阀的竭力反抗。” 沈洛州手指绕过发丝,轻轻捻着:“反抗便反抗呗,一并灭了就是,大大小小的仗打了这么多了,你还不知道我什么风格?” 副将低头道:“大人携皇令而来,这些贼党恐怕还不敢公然反抗,只是这黄家怎么说也是大周名将之后,我们遵循律法,最多杀一些替死鬼,反而还惹恼了黄家,得不偿失啊。” 沈洛州伸出手来捏住副将的下巴,眼中杀意闪烁:“天塌下来,有老子顶着,你怕甚?两个江湖剑客都能毁其山门,我沈洛州率千军万马还需要惧怕一二?” 副将惊慌后退:“属下只是担心这黄家盘踞雍州多年,若不能一举扫荡,怕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徒惹得一声骚。” 沈洛州遥遥望着永安县雪山之上若隐若现的山庄,笑道:“你觉得我是小打小闹?杀几个人就走了?今天老子是来灭门的,想要在老子身上留骚味,这黄家恐怕还没这么大的本事!” 副将:“可属下听闻黄家先祖曾在大周开国皇帝打江山的时候,立下不世战功,当时大周国库空虚,无物可赏,便留下了一块令牌,说是只要黄家子嗣手持令牌便可找大周换取一生荣华富贵,如今虽然大周已经不在了,可陛下也是大周皇族之后,恐怕还得念旧情......” 沈洛州一挥手,打断道:“老子杀人,可从来不会管什么乱七八糟的,既然皇帝派老子来清扫雍州,那这黄家的名字就已经在阎王的生死簿上写着了!” “命人围住永安县,再点一千精骑,随我去会一会这黄家家主!” “是!” 钢铁洪流呈合围之势,将整个永安县团团围住,沈洛州端坐在身披铁甲的战马之上,大摇大摆得走进了包围圈,身后一千铁骑紧随其后,寒风吹拂,肃杀之气蔓延。 永安县的百姓纷纷从屋内探出头来,好奇得打量着浩浩荡荡涌进来的钢铁雄狮,议论纷纷。 “这些人是谁啊!敢这么大张旗鼓得来黄家的地盘,不要命啦?!” “嘘!你可小心点说,这你还看不出来啊?铁甲赤蹄,除了这半年闹得沸沸扬扬的赤蹄军还能是谁?” “赤蹄军?赤蹄军来这干嘛?别的世家也就罢了,黄家可是有官方的背景,这么多年了都没人敢管。” “谁知道呢,咱们老实看着就行了,这赤蹄军是南朝的军队,不会乱来的。” ...... 沈洛州站在山下,望着将积雪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山道,深吸了一口气:“赤蹄军到此,黄家家主还不速速出来迎接!” 高昂的声音如同号角一般响彻在整个永安县上空,久久回荡。 第185章 屈辱 “老爷老爷!不好了!山下赤蹄军来了!” 一名下人连滚带爬得冲进了温暖的大厅内,与正要开门出去的黄安室撞了个满怀。 黄安室被撞得一口气没喘上来,两眼一黑,差点闭过气去。 “你急什么!这么大的动静!我是眼瞎么?看不见?!”黄安室一巴掌拍在下人的脑袋上,狠狠瞪了一眼:“等我回来再好好收拾你!” 下人悻悻挠了挠脑袋,紧紧跟在黄安室身后。 “老爷,这赤蹄军这大半年把雍州闹得沸沸扬扬的,传闻当初都已经到了碧城山,还没来得及上山,咱们山门就被那两个江湖莽夫给毁了,如今居然寻到永安县了,真是狗皮膏药。” 黄安室双眼微眯,赤蹄军这半年在雍州的所作所为,他自然全部看在眼里,无数雍州的豪门贵胄只要是犯过事的,都被清扫干净,一些比较狠的甚至满门抄斩。 而自己黄家什么德性黄安室自然再清楚不过,所有罪状加在一起,整个家族上千口人都够死上好几次了。 至于为什么黄安室对此极为清楚,但是却一直纵容,没有严加管教,其一就是黄家势大,在雍州这种天高皇帝远,势力错综复杂的地方,除了黄家自己,就没人管的了,那既然如此也就不用管。 第二便是黄安室也是既得利益者,年轻时候做过的事可比同辈要荒唐得多,在自己享受完年纪大了玩不动了就过河拆桥,难免会遭人诟病,倒不是黄安室怕别人说闲话,外人也就罢了,家族之内心不能不齐,一盘散沙的家族本来也就不堪一击。 团结一心,是祖训,也是黄安室治理黄家的核心追求,在所有人都明白自己所享受的都是家族带来的时候,就会竭力维持家族的声望与势力,不使之分崩离析,力往一处使,步子往一处去,这也是黄家这些年蒸蒸日上最主要的原因。 此时下人看着衣着单薄的黄安室,忍不住道:“老爷,要不让小的将人迎上来就好了,您就在屋里待着,天寒地冻的,您穿的这么少容易着凉。” 黄安室瞥了一眼身后的下人,不屑道:“你懂什么?我不穿少一点,赤蹄军又怎么知道我对他们的态度?他们是南朝在编的军队,就算知道他们此行前来做不了什么好事,表面样子也必不可少,这不是给他们面子,是给南朝皇帝面子。” “传令下去,山庄内所有人都给我态度端正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狗东西平日里是怎么用鼻孔看人的!这次要是怠慢了赤蹄军,老子死之前先杀了你们!” 下人惶恐得点了点头,应声道:“小的这就去通知山庄内所有人!绝对不会出任何差错!” 黄安室独自一人穿着单薄的衣裳,脚踩着一双普通的布鞋,踢踢踏踏得顺着山路疾奔下去,被大雪覆盖的雪松在两侧飞退,没一会,坐在高头大马上的沈洛州就是映入眼帘。 “哈哈哈,沈统领!久仰大名!这远道而来怎么也不提早通知一声,黄某好早日下山迎接,你看你来的突然,黄某甚至来不及收拾好衣冠,见笑见笑了!” 黄安室率先开口,一张肥胖的大脸已经被冻的铁青,鼻涕从红彤彤的鼻子里流出来,但依旧是笑意盈盈。 若是其他人见到黄安室这模样说不定真的就被其可怜兮兮的模样给说服了,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句古话还真是没说错。 可惜,黄安室碰到的人是沈洛州,当年大周尖刀鬼面军士卒之一,归到南朝之后在军中更是出了名的刺头,也从来不会看人眼色,此时睥睨了一眼笑呵呵的黄安室,冷然道:“你这胖子,就是黄安室?” 黄安室笑容一滞:“胖,胖子?” 多少年了,已经有多少人没有叫过自己这样的外号了,那些叫了这个外号的人,如今坟头草估计都可以没过膝盖了,不,那些人都被自己喂了野狗,哪来的坟。 黄安室眼中杀意闪烁,不过很快就收敛了起来,脸上依旧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没错,在下便是黄家家主黄安室,不知沈统领来我永安县,所为何事啊?” 沈洛州就坐在战马之上,居高临下,丝毫没有下来的意思:“既然如此,那就劳烦黄家主牵马,带上我这些兄弟们先去你们山庄坐一下。” 黄安室仿佛没听仔细:“牵,牵马?你让我给你牵马?” 沈洛州一双桃花眸子与黄安室对视:“怎么?黄家主不愿意?” 气氛在此时凝固,沈洛州身后的铁骑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黄安室接下来有一点冲撞之言,立马就会拔刀砍了这胖子的脑袋。 黄安室细小的眸子里怒意流转,牵马,这辈子自己就没给别人牵过马! “沈统领,真的不是在开玩笑么?”黄安室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 沈洛州依旧巧笑盈盈,俯下身来,当仁不让得与黄安室对视:“胖子,你看我这样子,是在开玩笑么?” 感受到沈洛州眼中的杀意,黄安室浑身一抖,笑容僵硬:“为沈统领牵马,是黄某的荣幸。” 沈洛州直起身子哈哈大笑:“传闻中的雍州龙虎黄安室,也不过如此,哈哈哈,走吧,领我等上山!” 黄安室上前正要牵起战马,却被战马噗嗤得一个响鼻吓得跌坐在了地上,引来铁骑们哄堂大笑。 背对着众人的黄安室面容扭曲。 奇耻大辱! 简直是奇耻大辱! 从出生起便是众星捧月,但凡有看不顺眼的大手一挥就可以让其死无葬身之地,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死! 这些贱民都要死! 居然还敢嘲笑我? 脑海中无数残酷的刑罚闪过,每一种都曾让人哀嚎,什么贞洁烈女,傲骨侠客在黄家呃刑罚之下都要乖乖求饶。 这个沈洛州,一定要把你点天灯!我还要亲手,一点点扒了你的皮! 只要将他们迎入山庄,在山上的隐藏的力量就能悄无声息得将这一千铁骑吞噬干净。 沈洛州啊沈洛州,你会后悔惹了我的! 心中无数念头闪烁,黄安室面上却是不动神色,乖乖得牵着马,缓缓朝着山上行去。 第186章 赏黄金万两 一千铁骑浩浩荡荡得随着黄安室上山,最后全部停留在山庄之内。 这偌大的山庄在容纳了一千人和一千匹马之后居然也不显得拥挤,而往日这样巨大的山庄居然就用来服侍黄安室一人,简直和皇宫无异。 由此可以看出碧城山黄家究竟有多么阔绰,在雍州,黄家的话甚至比两国皇帝还要管用。 沈洛州打量着被大雪覆盖的亭台楼阁,假山水榭,双眼眯了起来,而那些一直行军打仗的士卒更是被眼前气派的景象所震撼。 “老爷!你回来了!”一个下人匆匆迎了上来,同时还拿着一件大皮袄披在了黄安室的肩上。 黄安室不动声色得将牵马绳递给了下人,紧了紧身上的皮袄,这一路行山,早已经将一张胖脸冻得青紫。 “沈统领,是先去客房修整一二,还是来黄某屋中饮上两杯热茶?”黄安室恢复了平静,老神在在得问道。 沈洛州瞥了瞥身后的骑兵,大声道:“所有人列阵原地休整!” “是!” 千人震天的应声响彻云霄,震得整座山上的松树都摇晃了一下,挂在叶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纵然是见多识广的黄安室此时也被这阵仗吓了一跳,看着这支骑兵,眼中一片火热,若是黄家也有这样一支训练有素,意志如铁的雄师,何愁拿不下雍州。 沈洛州这时候看向黄安室,翻身下马,笑道:“黄家主请吧,让我这糙人也看看名传雍州的黄家家主,究竟过的是怎样的神仙日子。” 黄安室连忙摆手:“不敢当,不敢当。”说着便是领着沈洛州和他的两名副将走进了自己的屋子。 屋子里温暖如春,就算是黄安室不在的时间,也不断有下人来添置炭火,不让室温降下来。 黄安室端坐在桌案后面,悠哉悠哉得泡起了茶水,同时一手紧紧拉住一根隐藏在桌面下的绳索。 这个机关便是黄安室为自己设计的一根救命稻草,只要机关运转,就会有九十九支拉满弓弦的弩箭射向自己对面的位置,措不及防之下,足够将实力一般的武林高手射成马蜂窝。 即便这些弩箭失利,后门还会冲进来百位刀斧手,将来人剁成肉泥。 整个屋子里有无数机关,乃是黄安室费尽苦心,请了无数匠人呕心沥血设计,花费了三年时间才打造而成。 而在这间屋子完工当天,黄安室就将这些匠人全部活埋了,至今这屋内所有的机关催动方式,整个天下就只有他黄安室一个人知道。 贵为黄家家主,黄安室比任何人都要惜命,他非常清楚想要杀他的人多如牛毛,可如今他依旧活得好好的,靠的就是一份比任何人都要多想一步的远见以及谨慎。 这机关屋,也不过是黄安室众多底牌的其中之一罢了。 “沈统领此次来找黄某不知所为何事啊?黄某早已经不问家族之事多年,可能回答不会让统领满意啊。”黄安室给沈洛州斟了一杯茶,仿佛在山脚受屈辱的不是他一般。 沈洛州哈哈笑道:“黄家主说笑了,即便是蜗居在这永安县中,黄家的大小事务恐怕也逃不过你的眼睛吧。” 听到这里,黄安室心中一沉,这人在来之前显然已经调查过黄家了,藏在桌案下面的手下意识攥紧了绳索。 沈洛州仿佛没察觉黄安室内心的紧张,自顾自说道:“黄家主不用担心,我此趟来雍州做了这么多事固然是因为陛下的意思,不过陛下还特意点名了你们黄家。” 黄安室额头上已经出现细密的汗珠,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在说我黄家已经被南朝皇帝盯上,让我不要抵抗,乖乖束手就擒么? “不知道陛下提到我黄家,可有提起我那为大周立下汗马功劳的先祖?”黄安室不动声色得提了一句,言下之意就是在说如果你对我动手,就是不念旧情,忘恩负义。 沈洛州丝毫没有听出来黄安室言下之意,哈哈大笑道:“黄家主,陛下可从来没有忘记你们黄家为江山社稷做出的贡献,又这么多年镇守苦寒之地,特意跟我交代了,若是你们黄家子嗣没有犯下太大的过错,便一笔揭过了,同时还让我带了口谕,要封赏你们呢!” 听到这里黄安室脸上表情顿时一松,看来大周皇帝并没有要撕破脸皮,这沈洛州在山脚之下恐怕也只是试探,若是方才一下没忍住,恐怕就是大军压境,黄家彻底从雍州除名了。 想到这里,黄安室便是一阵后怕,真是差一点,差点自己就成了黄家的罪人,同时心中对沈洛州的恨意也是烟消云散。 沈洛州嚯得站起身来:“碧城山黄氏一族族长,大周开国名将黄培华之后世子孙黄安室听诏!” 黄安室跪倒在地,恭敬道:“黄安室听令!” 沈洛州义正辞严:“当年大周先祖率众打下大周江山,黄培华居功至伟,然当年大周初立,国库空虚,又有妖魔邪祟作乱,开国太宗因为北方战乱来不及等国内安定便匆匆前往北国之北镇守,皇后坐镇京都呕心沥血,诸事繁忙,此事便一拖再拖。” “如今南朝乃是大周正统,孤自然要继承先祖遗志,回报黄家当年开国之功,是以追封黄家先祖黄培华为我南朝开国大将军,为万户侯,还有黄金万两,南朝北部天护州良田万倾!念黄元帅已故多年,谥号武勇!钦此!” “黄家家主,可手持当年先皇赐予的令牌去天护州换取地契,听明白了么?”沈洛州笑意盈盈得看着黄安室道。 黄安室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臣,领旨!” “哈哈哈,黄家主此后便是一飞冲天了。”沈洛州笑着拍了拍黄安室的肩膀。 黄安室笑意也是挂在脸上,没想到想象中的清洗没来,反而是送了这么多东西,即便这对如今的黄家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但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两人就这么笑着对视了一会,见对方都没有动静,黄安室探着脑袋看了看门外,率先问道:“沈大人,不知陛下赏赐的万两黄金在何处啊?” 沈洛州哈哈大笑:“黄家主莫急,等我灭了你黄家,就有了。” 第187章 满门抄斩 “等我灭了你黄家,就有了。”沈洛州俊美的脸上说出来的话却比永安县的大雪还要冰冷几分。 雪花落在黄安室的脸上,尤为刺骨,气氛仿佛被气温凝固。 “沈,沈统领又在开玩笑了,这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黄安室扯了扯嘴角,眼眸有一丝惊疑不定,更有一丝愠怒。 沈洛州眼睛微微眯起:“本帅,可没有在和你开玩笑哦。” 没等黄安室开口,沈洛州便是一展战袍,高声道:“黄家家主黄安室,纵火行凶,残害碧城山百姓二十余载,更在碧城山黄家发现无数遭受酷刑的百姓尸体,滥用私刑,颠倒是非,其罪当诛!” “黄氏一族众人包庇黄安室,其中黄世杰,黄世雄,黄寅,黄河在.......等等三百余人,残害百姓,鱼肉乡里,欺男霸女,肆意敛财数罪并罚,杀无赦!” “黄氏亲族之外,半年之内但凡在黄家任职过的下人,以及在职一干人等,助纣为虐,草菅人命,罪无可恕,统统.......” 说到这里,沈洛州的笑容之中满是病态的残忍,一字一顿吐出三个字:“杀,无,赦!” 冰冷的寒风裹挟着刺骨的话钻进整个永安县内所有人的耳朵里。 如同一块巨石被扔进了湖里,在沉寂了一瞬之后,瞬间掀起了轩然大波。 “刚刚是黄家传来的声音么?!” “废话!这分明就是那赤蹄军统帅的声音。” “那黄家是要倒台了啊?!” “还不好说的,这赤蹄军是厉害,可黄家在雍州盘踞这么多年,你以为是吃素的啊?多少年风浪都过来了,还屹立不倒,总是有点本事的。” “你是说赤蹄军可能会被灭掉?不可能吧,这可南朝官府的边军,训练有素,实力强劲,在南朝之中也算是一支顶尖的骑兵了。” “赤蹄军固然很强,可黄家实力,也是我等完全想象不到,以前我住的房间隔壁,是一个江湖大侠,就因为惹了黄家,一夜之间全家都死光了,死状凄惨,哎呦,吓死个人哦。” “可黄家和赤蹄军打起来,就算是打赢了,南朝肯定会震怒,派更多的军队过来的。” “这事就轮不到咱们担心了,就坐着看好戏就行了。” 黄家之中,黄安室看着沈洛州俊秀的脸并不像是在开玩笑,眸子里的喜悦一点点褪去,随后嘴角也是勾起了残忍的笑容。 “沈统领,当真要和我黄家拼个鱼死网破?我知道这是南朝皇帝的命令,不如沈统领行个方便,我推几个人出来给你砍了,此事就揭过如何?当然,也必然少不了沈统领的好处。” 沈洛州放声大笑:“鱼死网破?你黄家也配?!老子的兵可都是战场上一刀一剑拼出来的,放在其他军中一个个都是以一挡十的猛士,如今灭你黄家,就和在街边砍一条狗没什么区别。” “还有,这事不是皇帝老儿的决定,他是想饶过你们黄家来着,怎么说大周皇族也欠了你们黄家一个挺大的人情,只不过他们欠你人情,关我沈洛州什么事?老子来雍州就是来杀人的!怎么可能放过你黄家?哈哈哈哈。” 沈洛州脸上的笑意逐渐癫狂,面朝天空,似乎马上就能肆意得破坏,让他雀跃不已。 黄安室冷笑退到房中:“无知莽夫,怎知我黄家的强大。”说着,便按下了墙上的机关。 轰隆隆,咔嚓咔嚓。 齿轮转动彼此咬合的声响响起,整个山庄的房屋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居然是一个个伸出了木制的腿脚与手臂,站了起来,就像是一座座巨大的钢铁猛兽,屹立在山林之间。 不要说赤蹄军的将士,就是黄家的下人也都被这副景象吓了一跳,他们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都从来不知道这些屋子居然可以站起来。 沈洛州饶有兴致得看着面前如同山岳一般的钢铁猛兽,笑道:“机关兽?倒是很多年没见过了。” 言罢沈洛州就是冲天而起,一杆墨色长枪如九天之龙,旋转着朝着面前的机关兽落下。 咔咔咔! 木屑翻飞,沈洛州化作坚不可摧的利刃,生生在这机关兽身上钻了个洞出来。 咔咔,呜呜。 机关兽挣扎得想要站起来,却还是吱呀了两声,轰得一声倒地。 还没等沈洛州出来,边上一具狼形的机关兽便是猛地扑在了倒地机关兽的残骸之上,爪子疯狂落下,企图将沈洛州整个压死在废墟之中。 烟尘弥漫,伴随着轰鸣。 黄安室躲在一座机关兽里面哈哈大笑,对着下方沈洛州带来的一千铁骑道:“你们再不去帮忙,你们的沈统领就要死在这里了!” 一千铁骑不动声色,如同一杆长矛,身形笔直,任由风雪落在肩上,却丝毫没有要上前帮忙的意思。 轰! 狼形的机关兽被一股巨力猛地掀飞,压倒了一边的好几个机关兽。 烟尘中,身披战袍的消瘦身影一步一步走出:“想要我死,就这还不太够啊。” 沈洛州腾空而起,披风一荡,劲风吹拂,冰雪飞扬,长枪如龙,蕴含劈山裂石之力,猛地掷出。 长枪化作一道流光,砰砰砰得从所有机关兽身上穿越而过,绕过一圈之后,再次回到了沈洛州的身边。 轰轰轰。 无数机关兽发出爆响声,木制结构的爪子不断颤抖,随后断裂,猛地坠地。 仅仅一击,黄家机关兽尽皆倒地。 沈洛州轻笑着看着面色铁青的黄安室,拍了拍身上的尘烟:“让我看看,你黄家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来吧。” “狂妄之徒,既然你这么想见,那就让你看看我黄家坐落雍州究竟靠的是什么!”说着,黄安室拍了拍手,一道道黑影从整座山庄的阴影处钻了出来,在雪地之中排排站定。 是一个个面目笼罩在黑袍之下的死士。 随着黄安室大手一挥,这些黑影猛得散开,在固定的位置站好,旋即便是如同无骨之虫,缓缓融化,血肉漆黑,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在雪地上勾勒出繁密复杂的线条。 正是当初碧城山上出现过的四象诛魔大阵! 只不过这大阵比起碧城山上的那座战阵组成还要更复杂,气势也更盛,说是诛魔大阵,却诡异的如同一座妖魔炼狱,在大阵成型的那一霎那,尖锐的哭叫声响彻,就好像有无数人在绝望得哀嚎,听得人心里发毛。 “哈哈哈,你们死定了!沈洛州啊沈洛州,叫你看不起我黄家!看你在我黄家改良过的四象诛魔大阵中如何存活!”黄安室手指着沈洛州哈哈大笑。 漆黑的光柱冲天而起,将包括沈洛州在内的一千赤蹄军笼罩在其中。 光壁之上仿佛有无数冤魂在漂浮,嚎叫,当年大周用来诛魔,号称只要结成阵法就可引动天地浩然之气的四象诛魔阵,居然变成这副模样。 沈洛州冷静得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四象诛魔阵?四象唤魔阵还差不多,没想到你黄家还藏着这样的底牌,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改的不错,应该是以人命堆叠起来的阵法之力,能有这种程度力量,杀了不少人吧?” 黄安室站在阵外,眼中满是杀意:“倒是懂行,没错,这阵法改良之后摈弃了苛刻的结阵条件,只要足够多的人命,只要死的人足够不甘,足够惨,就能发挥出比之真正的四象诛魔阵还要强的力量,可惜,这阵法改良之后到如今,我日日夜夜折磨那些女子,终究还是少了一点,倒是让沈统领见笑了。” 沈洛州的声音从光柱内传来:“倒也差的不太远,只要再多些人命就足够了。” 黄安室哈哈大笑:“那就请统领在里面乖乖等死,好让我这四象唤魔阵大成啊哈哈哈。” 沈洛州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起伏,仿佛这拥有鬼神莫测能力的大阵并不能影响他:“看来你也没别的花招了,既然如此,本统领就不和你玩了。” “赤蹄军,结阵!” 漆黑的战马猛地撞碎光柱,从里面一跃而出,悍然而蓬勃的杀意凝聚,天空中出现一尊端坐战马之上的神祗,眼绽血光,身披战甲,威风凛凛。 “诸将士,随本帅冲锋!” 沈洛州俊美的脸上寒意如霜。 他们赤蹄军,要大开杀戒了! 第188章 黄家覆灭 喊杀声震天,永安县的平静被彻底打破,那坐落在高山之上的黄家山庄,象征着永安县权利与金钱最高峰的府邸,被无情的铁蹄踏得粉碎。 府邸内的下人,无论男女老幼,都在赤蹄军残忍的屠刀之下含恨而终。 一时之间,安宁祥和的黄家沦为一片人间炼狱。 黄安室不敢置信得跪倒在地,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这大阵即便是登堂入室的武者都能随手镇压,你们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能闯出来?” 坐在战马之上的沈洛州,桃花眸子斜斜睥睨下方,不屑道:“登堂入室?那又如何?我等战场上杀出来的血气,可不是江湖上那等没见识的普通武人能媲美的,不要说登堂入室,便是登临绝巅的强者,见到我赤蹄军,也得规规矩矩得给老子让个道。” 黄安室双目无神,耳朵里充斥着山庄里下人们不断发出的惨叫,终于是低下了头,喃喃自语道:“黄家,完了......” 沈洛州没有说话,单手舞了个枪花,朝着黄安室的头颅狠狠扎了下来。 而就在这时,天边猛得飞来一柄长剑,穿过云层,划过一道流光,砰得一声,将沈洛州的长枪击得一歪,落在了空处。 两道人影从半空中飞来,猛地砸在了黄安室身与沈洛州之间,激荡起漫天的烟尘。 “这人的命,我们俩要了。”烟尘中传来一道充满了松弛感的中年男声。 沈洛州桃花眸子一凝,紧紧盯着这两个不速之客。 黄安室也猛地抬起了头,紧紧盯着烟尘中走出的两人,眼中满是希冀,只是在看清了两人的面貌之后,希冀的光芒也就慢慢熄灭。 来人正是一场剑雨毁了碧城山的余怀安和封不正。 沈洛州盯着两人看了一眼,旋即便轻笑道:“这天底下,还没有能从我沈洛州手上抢人头。” 余怀安一步跨出,轻笑道:“这位将军,我俩都是藏剑峰之人,与此人有旧仇,反正这人落在我们两人手上也是个死,不如将军就行个方便?” 沈洛州眉头一挑:“藏剑峰?早就听说晏州安稳三分看官府,七分看藏剑峰,旧闻不如见面,没想到今天给我碰到了。” 余怀安哈哈一笑:“看来将军也听过我藏剑峰的大名,那可就太好了,我藏剑峰门人恪守规矩,与晏州的官府也多有合作,大家手牵手,都是好朋友嘛,那这个人,我们就收下咯。” 说着,余怀安就伸手朝着黄安室的衣领一把抓了过去。 当! 一枪刺出,打断了余怀安的动作。 沈洛州一扯马绳,控制着战马走到余怀安面前:“本统领什么时候说过,和你们是好朋友了?天下十二大势力?刚好,本统领正愁清扫完了雍州之后无事可做,你们藏剑峰既然想当这个出头鸟,那解决了你们,就去一趟晏州,踏平藏剑峰!” 余怀安点点头:“好呀好呀,你去就去呗,到时候被老头子们打得你老娘都不认识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喔,总之这黄安室,我余怀安是杀定了,今天你让也得让,不让也得让!” 沈洛州冷哼一声:“口出狂言之辈,我堂堂赤蹄军统领,还会怕了你藏剑峰不成?” 余怀安也是有了火气:“好啊,娘娘腔,那就看看谁本事大!” 这一声娘娘腔可就彻底点燃了沈洛州,披风一展,对着后方的铁骑道:“你们都不用插手,本统领要亲手扒了这狗东西的皮!” 余怀安拔出“载酒”也对着封不正道:“好啊,老歪,你也不用插手,看老子把这娘娘腔揍成猪头。”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也没等别人说话,就是欺身而上,猛地碰撞了起来。 砰! 巨大的气浪在山庄之上爆发,本就因为之前的战斗变成废墟的黄家府邸变得更加残破不堪。 同时天空之中也出现两座巨大的石门,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轰然对撞。 “来老子的天地好好玩玩!”余怀安扯住沈洛州的甲胄,居然是生生从他身上又扯出了一个沈洛州,随后朝着天穹属于自己的石门之中猛得一丢。 沈洛州也是不甘示弱,大叫道:“你也给老子去吧!”说罢,也是一脚踹在余怀安身上,一个余怀安虚影便凭空出现,落入了属于沈洛州的石门之中。 在这之后,两人就像是丢了魂一般,兵器相交,呆呆站着,一动不动。 一个骑兵看着眼前这一幕忍不住窃窃私语道:“统领这是怎么了?怎么像傻了一样?” “这你就不懂了吧?听说实力登堂入室的强者自成一片小天地,可将对手的精气神拉入门中,受大道磨盘磨砺。” “这天底下居然有这么神奇的事,这岂不是说,这个剑客也是登堂入室的强者咯?” “你这不是废话,若不是登堂入室的强者怎么可能和统领打得有来有回?!” 倒是站在余怀安身后的封不正丝毫不担心,和余怀安相处了这么多年,对彼此的实力都非常清楚,如若不是山巅没了位置,自己两人早已经登临绝巅,卡在登堂入室这么多年,一身实力在同境界中绝对是顶尖的。 就这样静默了好半晌,突然沈洛州和余怀安两人皆是身体一震,旋即便各自退了好几步。 沈洛州被身后的将士扶住,提枪正要上前,就听到副将道:“大人,这两人既然想要黄安室的命,不如就将此人让给他吧。” 沈洛州眉头一挑:“怎么,你是觉得本统领打不过他?!” 副将连忙道:“末将从来没有怀疑过统领的实力,只是这黄家本来在雍州势力非凡,而且还是雍州旧派贵胄之首,未来我们还要继续清扫雍州,若是到时候这些人同仇敌忾,联起手来不卖粮草给我们,那我们后面也是困难重重。” 沈洛州听到这里,也是慢慢安静下来:“你继续说。” “若将黄安室让给了他们,以藏剑峰的名声,这黄安室必然是活不了了,如此一来,雍州旧有势力也不至于将矛头都指着咱们,而且与这两人有了这段因果,来日大人若想找藏剑峰麻烦也有个由头不是。” 沈洛州桃花眸子突然一亮,喃喃自语道:“这好像也不是不行。” 想通了以后,沈洛州瞥了一眼余怀安道:“今天算你运气好,这黄安室的命就让给你们了,若是让本统领知道你们偷偷放了人,哼哼,我赤蹄军,必杀你!” 说完,沈洛州便是翻身上马:“小的们,人杀完了,咱们去下一家!” 一千铁骑如同潮水一般,轰隆隆得退去。 偌大的山庄之中,就只有余怀安,封不正,黄安室三个活人。 黄安室看着余怀安:“我不记得我们之间有什么仇怨。” 余怀安将“载酒”插在黄安室身前:“认得这把剑么?” 黄安室眼神在长剑上流转一番,却如何都想不起来,只得无奈道:“不记得了。” 余怀安叹了口气:“为恶多年,手上的人命不少了吧,不记得也是正常。” “小酒,你说你也是的,行侠仗义也不报个名号,弄的大哥来报仇,人家都不知道我帮谁呢。” 黄安室连忙道:“多年之前我也还年幼,这些年我早已经洗心革面,不过问黄家之事,整日修佛,为过往手上沾染的人命超度.......” 载酒一抖,铮得一声划过黄安室的脖颈,大好人头落地。 “记住了,老子藏剑峰余怀安,杀你的剑名字叫载酒,等成了鬼,尽管来报仇!” 第189章 刺客 凤北郡,大雪纷纷扬扬。 在官道上行了小半个月,清明终于到了。 凤北郡不大,也就一般县城大小,境内一共就四个镇子,烂柯镇,百鬼山,杏花谷以及朝南镇。 而此时清明所抵达的百鬼山便是山鬼三十六洞所在地盘,传说中乃是凤北郡最混乱的地方,只不过比起雍州其他地方也算是安全得多了。 一间小小的酒肆之中,清明将自己酒葫芦里装满了酒水,这百鬼山的酒名字就叫百鬼酒,和当初的“拏云志”有异曲同工之妙,乃是一种烈酒,极为热辣,一口喝下便是如同饮下一团火,在腹中暖洋洋的,这也是北地各处都有的特产了。 酒铺里除了清明,其他位置也都坐满了人,每一个都是膘肥体壮的大汉,有的身上还沾染着鲜血,足见此地的混乱。 清明头戴斗笠,遮住了面貌,坐在酒铺的角落里,小口小口得喝着酒,吃着羊肉。 酒铺老板是一个彪形大汉,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显得极为凶恶,大概也就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这种杀人不眨眼的地方做生意吧。 此时,门外两男一女三人走了进来,在酒铺里四下打量了一下,最后来到了清明面前。 “喂,小子,这是我们的位置。”一个中年男人眼神凶狠道。 清明眸子都不抬一下,将酒杯放下,轻声道:“我到这里的时候,这位置可没有人。” 另一个年轻一些的男子将兵器砸在桌上:“你管这位置有没有人,总之这是我们的位置,赶紧滚,否则老子宰了你!” 其他的酒客目光瞥了瞥角落里,就没再多理会,百鬼山地界内,这样的事情每日都会发生,这三人乃是地头蛇,专门就盯着外乡人敲竹杠,这个时候如果清明服软离开,那即便是走出了酒铺也活不久。 一路上见惯了此事的清明也知晓碰到这种恶人,给他们好脸色是没有用的,头也不抬,吐出一个字:“滚!” 中年男人丢了脸面,满是胡渣子的脸上闪过愠怒,高声道:“给你脸不要脸是吧!”说着就伸出手来要抓清明的衣领。 而就在此时,寒光乍现,一柄匕首突然出现,猛地朝着清明的背心捅了过来。 清明微微侧身,躲过匕首,同时一手伸出,一拳直捣黄龙,狠狠砸在来人的胸口,径直将其砸飞了出去。 砰! 这道人影撞在墙壁之上,颓然滑落,已经没了生息。 此时所有人才看清这道人影,头上披着兜帽,将脸完全隐藏在阴影之中,胸口戴着一枚精巧的徽章,是一枚小小的星星。 “这是摘星楼的刺客!”边上一个见多识广的酒客惊呼道。 所有人看向清明的眼神中也多了一丝忌惮。 摘星楼杀人的价格极贵,一般人可付不起价格,而且从来都是先收钱再办事,派出的刺客也至少都是入了流的高手,一旦被这些人盯上,那从来是不死不休。 能付得起摘星楼的刺杀价格,本就说明雇主的家境殷实,而这种势力谁的手下没有一个两个实力不凡的打手,连他们都要去摘星楼买命,那就说明要杀的人他们自己解决不了,变相证明被刺杀之人武艺超凡。 传闻摘星楼中刺客分为三个阶级,日轮刺客,月晕刺客,以及星辰刺客,而刺杀的对象则有四张榜单,分为日榜,月榜,星辰榜,以及凡榜,摘星楼在打探清楚对象的实力之后,就会将对象的名字登在榜单之上,只有对应阶级的刺客才有资格领取任务。 而一旦刺杀人物失败三次,对象的名字就会往上升一个榜单。 眼前这个被清明一拳锤死的刺客胸口挂着星辰徽章,便代表此人乃是摘星楼星辰刺客。 能上摘星楼星辰榜,本身也就代表一种实力。 这已经是清明这一路上遭遇的第四个刺客,他也能明显感受到刺客的实力与之前的截然不同,包括伪装与刺杀的手段。 一开始得刺客就是扮作山野村夫这样的角色,在接近之后图穷匕见,以清明如今的实力,武者那种天然的敏锐危机感,任何怀抱杀意的人都像是黑夜中的明灯,无所遁形。 同样的清明也有一丝担心,若是摘星楼派出的刺客实力越来越强,终有一天自己也会倒在这种无时无刻的刺杀之中。 此时一旁找茬的三人此时面露惊骇得看着清明,见清明目光扫到了自己身上,顿时一哆嗦,连忙道:“这,这是,我们刚刚认错了,这不是我们的位置,打扰大侠喝酒,我,这顿我们仨请了。” 说着中年男人就对老板高声道:“这位大侠的酒钱算我们账上!” 也就在此时,门外突然疾射而来一根旋转的箭矢,从中年男人的后背穿透,直射清明面门。 嗤。 清明一把抓住箭矢,旋转的力量在掌心摩擦出一阵青烟,最后停在了眼前。 中年男人不敢置信得看着胸口处的喷血的大洞,仰头倒了下去。 一时之间,整个酒馆内乱成了一锅粥,争先恐后得跑了出去,就只有长相凶恶的老板追着大喊:“还没给钱呢!” 眨眼功夫,人烟喧嚣的铺子便空无一人。 一道和之前的刺客同样打扮得人影闪烁出现在酒铺之中,软剑一抖,如同一条飞舞的银蛇,吐着信子朝清明刺了过来。 清明手臂之上拳意流转,劲力在手臂表面形成一层薄膜,挡开软剑,同时一拳对着刺客轰出。 刺客身形飘忽,就像是一根飘荡的羽毛,拳风一扫顿时就飞上了半空。 仅仅这一次交手,清明就知道眼前这名刺客至少是一流高手的程度,一流高手,在江湖上也算是凤毛麟角的存在了。 只不过清明终究不是半年前的清明了,一流高手在他面前,什么都不是。 脚掌在地面上重重一踏,清明整个人便是冲天而起,一手抓住刺客的脚踝,往下狠狠一拽。 砰。 刺客砸在地面之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整个身体都扭曲成了诡异的弧度。 然而清明依旧不放过他,抓着脚踝就是疯狂将刺客砸在地面上,砰砰砰得声响吓得外面的观战的人闭上了眼睛。 一直到这名刺客没有了动静,清明才是像扔一块破布似的将其甩了出去。 蹦!蹦!蹦! 一连三声弓弦弹射的声音,三支连珠箭一前一后头尾相连朝着清明飞射而来。 清明不闪不避,一拳轰出,霸道的拳意掀起一阵狂风,瞬间就将箭矢冲垮,余力朝着不远处屋子的房顶上冲去,瞬间就将屋子轰出一个大洞,同时还有一个头戴兜帽的身影口吐鲜血被击飞出去。 摘星楼星辰刺客出手,向来都是三人一组,而如今这三人,却没一个在清明手上走过一招。 此时那名被清明砸的面目全非的刺客看着清明,颤巍巍道:“你,你不是二流高手......” 清明哑然失笑:“谁和你说,我是二流高手了?” 刺客:“不可能......楼里的情报不可能出错......你在江枫城的时候肯定还是二流高手......” 清明抬眸思索了一下:“哦,那是没错,那会我还是二流呢,这不是都过了好几个月了嘛,你们几个月实力都不会进步的嘛?” 刺客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也不知道是自己涌上来的还是被清明气的。 “不管......你实力如何,你都死定了,哈哈哈咳咳......我们三个失败了,后面便会有月晕刺客来杀你!” 清明拍了拍刺客的肩膀:“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雍州的人好像还都挺喜欢吃人肉的,你死在这,可惨。” 就在此时,一个身着白色羽衣的男子走进了酒铺,冰冷的面孔比外面的风雪还要拒人于千里之外,而在他的胸口,悬挂着一枚精巧的太阳徽章。 第190章 不留行 身着白色羽衣的冰冷男子在进了酒铺的第一时间,就将目光锁定在了清明的身上。 气息奄奄的星辰刺客在看到此人的同时,仿佛是回光返照,激动得大声道:“哈哈哈,你死定了!他可是我们摘星楼最年轻,最有天赋的刺客,仅仅二十出头岁就已经戴上了日轮徽章!” “他自从出山之后从来没有过一次失败的记录,而且他杀人可从来不像我们这般干脆,他会无时无刻得出现在你身边,钝刀子割肉,让你内心崩溃,就像是一只阴魂不散的野鬼,日日夜夜折磨你!” 说完这些话,这名星辰刺客眼中的光芒便是缓缓熄灭,最后头一歪彻底失去了生命气息,只不过此时的他的嘴角还带着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在奈何桥上和清明相见的场景。 清明将目光扫向身着白色羽衣的年轻男子,两者的目光在半空中接触,仿佛绽放出无形的火花。 身着白色羽衣的男子率先开口:“在下不留行。” 清明没想到对方还这么有礼貌,先是愣了一会,旋即便回应道:“清明。” 不留行冰冷的脸上绽放笑容,如同腊月里盛开的梨花:“那你就是我这次的目标没错了。” 清明心里一沉,浑身肌肉绷紧,眼前这个男人站在那里就像是一个普通人,浑身都是破绽,好似自己随手一拳就能将其锤死。 可这人既然是摘星楼的日轮刺客,那就不可能这么简单,若真如那个死鬼刺客所说,此人的实力恐怕非同小可。 不留行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清明浑身汗毛炸立,浓重的危机感瞬间充斥在每一根神经,他居然没看到这人是怎么消失的! 不留行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是在清明身后,手上正握着一块锋利的陶瓷碎片,朝着清明的后脑刺了过来。 冷汗瞬间渗出,清明猛地反手握住了不留行的手臂,并没有想象中的锋芒,对方的手臂轻飘飘的仿佛没有一点力气。 不敢怠慢,清明一拳轰出,汹涌的气劲猛地爆发而出,再次席卷整个酒铺。 不留行身影飘忽,瞬间消失不见,再次出现已经是在对面房子的屋檐上。 “果然还是不行么......”不留行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再次出现已经站在了清明身侧。 这飘忽不定的步法又把清明吓了一跳,只不过见对方没有再攻击,清明也就缓缓放松了下来,只不过一双眸子依旧死死盯着不留行,生怕他再做出什么动作。 两人就这样,呆呆得站了半晌,还是清明率先打破了沉默:“你不杀我么?” 不留行轻声道:“要杀的。” 清明眉头一挑,差点没给这呆子给气笑:“那你这动了一下手就不动了是怎么回事?” 不留行面色依旧冷若冰霜:“我还在想,怎么杀你。” 清明一拳朝着不留行砸了过去,不出意料得砸空,清明也就彻底放弃了干掉对方的想法。 这人的身法可以说是清明见过所有人之最,哪怕是藏剑峰上的那两位实力绝顶的强者,在身法上似乎也略差此人一筹,而清明这种从来没学过身法典籍的,和此人比起来无疑是天壤之别。 “你慢慢想吧,我可先走了。” 说完清明就飞奔出了酒铺,一头扎进了风雪里。 嗖。 微微的风声在清明身边响起,不留行已经出现在他身边,双目盯着清明,似乎在想着什么。 “你跟着我干嘛?”清明没好气道。 不留行轻声道:“杀你。” “那你倒是动手啊!” “我还没想好。” 就这样,两人在风雪之中飞奔,就像是一对好久不见的老友,亦步亦趋。 一天之后,清明抵达了百鬼山下的一个小村落。 要去北国,清明首先去到朝南镇里的北国官府,拿到通关文牒,而要到朝南镇,山鬼三十六洞的百鬼山乃是绕不过的一座关隘。 即便那个盖天散人也有可能会出现在这里,清明也只好硬着头皮先上了。 此时不留行依旧紧紧跟在清明身后,一言不发。 经过一天的时间,清明也已经习惯了对方的存在,虽然这脑子有点毛病的二货时不时也会出手捅清明一刀,不过每一次都轻飘飘的,就像个普通人一样,而现在清明的实力,就是站在那里给普通人砍,那时刻流转的拳意都能把刀给崩断了。 这不留行不愧是出了名的钝刀子割肉,阴魂不散,赶又赶不走,骂又骂不跑,清明也就只得任由其跟在身边了。 “呦,客官,打尖还是住店?”一个店小二迎了上来。 清明呼出一口白气,抖了抖蓑衣上的飘雪,坐在了一边的桌案上:“给我上坛酒,再给我来两斤牛肉。” “好嘞!”店小二应了一声离去。 不留行理所当然得坐在清明身侧的板凳上,也给自己倒了壶热茶,小口小口得喝了起来。 清明忍不住道:“喂,你到底想干嘛,都跟了我一路了。” 不留行冷漠道:“想杀你。” 清明翻了个白眼,知道这话再说下去估计还是和之前一样,也就不开口了。 不一会店小二端上了酒水吃食,不留行拿起桌上的筷子就是朝着清明的眼眶扎了过来。 清明大手一伸便抓住了筷子,随手一折,将筷子折断,反手刺向不留行的手臂,只听见嗖得一声,不留行消失,出现在了清明的对面。 奈何不了此人,清明也不再理会,自己吃起牛肉来。 不留行拿起筷子,也夹起一片牛肉小口得咀嚼起来。 “你要杀我,还吃我的牛肉?”清明瞪大了眼睛。 不留行丝毫没有不好意思:“不可以么?” 清明:“你自己花银子去买啊!” 不留行满脸冷漠:“没银子。” 清明一把将盛着牛肉的盘子扯到自己面前,用手臂护住:“这是我买的!你要杀要刮都行!吃我的绝对不可以!” 不留行沉默了一会,旋即整个人便是化作一道旋风消失,再次出现的时候,手上已经端着一盘牛肉,放在清明面前自顾自吃了起来。 等两人吃完,结账的时候,店小二笑道:“客官,您少给了,您两人可是吃了两盘牛肉呢。” 说着,店小二就指了指紧挨着清明的不留行。 “我不认识他。”清明没好气道。 “您就别逗我了,两个人就差没抱一起了,还说不认识呢?”店小二一脸玩味。 清明看出了店小二眼里的深意,估摸着是把自己当做有龙阳之癖了,赶忙往前一跳,与不留行拉开了距离。 不留行也是迈了一步,跟在了清明后面。 店小二挥了挥手:“行了您嘞,我知道啦知道啦,就不要在咱面前卿卿我我了。” 清明心中暗骂自己一世清白可能就要毁在这个牛皮糖手上了。 没有再多耽搁,付了银子之后,清明便落荒而逃。 ...... 夜晚,清明换了一间客栈住下,不留行果不其然得也跟进了房间里。 这人还真的阴魂不散,就一步都不带离开的。 “客官,您的饭菜。”门外店小二敲响了房门。 两人迎面而坐,清明伸手将一部分的饭菜推到不留行面前。 不留行疑惑得瞥了一眼清明。 “看个屁啊,总比你出去偷好吧?”清明翻了个白眼,说着就要下筷子。 不留行沉默了一会以后,挥手将所有饭菜打翻在地。 “你他娘的!给你吃还不愿意了?你杀人就是靠把别人饿死是吧!”清明站起来就要骂,却发现洒落在地上的汤汁正发出嗤嗤的声响,转眼梨花木制的地面就出现了一个大坑。 清明转头,却发现房间的窗户打开着,风雪呼呼得吹进来,而一直像块牛皮糖一样的不留行已经消失不见。 “狗贼居然敢下毒。”这句话也是噎在了喉咙里。 第191章 刺杀之道 晨曦拂晓,迎来了清晨。 清明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爬了起来,自从上了流云村的船之后就没有好好休息过了,这一路行来,到如今的百鬼山,转眼已经过了快两个月的时间,天气也更冷了些,估摸着再过些时日就要到年关了。 没有懈怠,清明开始了每日的早功,无名拳法施展开来,纵然没有用上任何的气劲也是虎虎生风,与最开始光有拳架子已经是截然不同。 无名拳法的高深奥妙之处也是彻底显露出来,就像是一颗洋葱,剥开了皮之后虽然还是洋葱,但是却能闻到更加辛辣刺鼻的味道,清明如今就是在一层一层剥开无名拳法的皮,而在这个过程中,八极拳也是彻底融入了无名拳法。 这套拳法给清明的感觉就像是一张白纸,只要学点什么就可以在白纸上涂抹上一笔,将这套拳法改变得更贴近自己,虽然是李程传授,但这套拳法在融入了八极拳之后已经截然不同,相信同样学习了这套拳法的端午此时打这套拳也是和李程最初传授的大相径庭。 未来清明能将这套拳法演变成什么模样,也就看清明这一路走来所经历的事情和对武学的领悟了。 练完早功,清明打开房门,一道凌厉的风声传来,清明下意识伸手一挡,发现是一根钗子,而偷袭之人正是消失了一整晚的不留行。 随手将钗子扔在一边,清明无奈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不留行身形一闪,站在清明身边:“最后一次心慈手软,之后,我必杀你。” 清明翻了个白眼:“你以前刺杀的对象都是被你烦死的么?” 不留行没有搭话,一言不发得跟在清明身后,如影随形,就像是影子一般。 清明从怀里拿出钱袋看了看,银子还多,只不过这雍州的物价比起南朝其他地方要贵不少,或许手头上的银子最多就只够撑到过个边关,而且有了不留行这个无赖蹭吃蹭喝,可能还不太够。 “你们摘星楼还招人么?”清明冷不丁问了一句。 不留行疑惑得瞥了一眼。 清明哈哈一笑:“我寻思着要不接个杀你的任务呢,反正你也要杀我,说不定哪天被我弄死了,也可以换点钱不是,你都是日轮刺客了,肯定老值钱了吧?” 不留行:“???” 清明打开了话匣子:“说起来,我的人头,可以换多少银子?” 不留行冷漠道:“三千两。” 清明:“也不是很值钱啊,本大侠好歹在江湖上也有点名气了,那黄家那么有钱,你们也不多宰一点?” 不留行:“他们给了三万两,我拿三千两。” 清明吸了一口气:“你们摘星楼是真黑啊。” 不留行认可得点了点头,显然对于摘星楼这雁过不拔毛,直接杀雁的手段积怨已久。 清明突然想到了君莫愁赠予的游仙令,论获取情报的能力,这红袖招恐怕是当世独一份了,不由沉思了一会:“要不这样吧,你不是日轮刺客么,你去你们楼里找一些刺客,到时候我去接点生意,让他们去做,赚了银子,我八你二。” 不留行沉默。 清明以为不留行是不同意,劝道:“你想想嗷,三万两银子,你杀我一个,拿三千两,但我们俩要是合作,你就能拿六千两,这都够你杀我两次了,而且以后还有别的生意,你都不用杀人,让别人当牛做马,你就坐着,想享清福,多舒服。” 不留行:“你六我四。” 清明想都没想直接道:“成交!” 这生意做的值当,不仅将这个甩不掉的麻烦化敌为友,还有钱赚,何乐而不为呢?至于赚多少?反正又不是自己干活,赚多赚少都无所谓。 不留行:“???” 清明拍了拍不留行的肩膀:“好,既然这么决定了,你去把干活的牛马先找到,我们就可以开门做生意了!” 不留行摇了摇头。 “别担心,咱们偷偷摸摸的来,又没别人知道。”清明挤眉弄眼。 不留行轻声道:“等我先完成了任务,再开张。” 清明的笑容僵硬在脸上,心中暗骂,你他娘的完成人物,老子都死了,还做哪门子生意?! “你要动手抓紧动手,跟在屁股后面烦死个人。”清明没好气道。 不留行依旧脸色呆滞:“我打不过你。” 清明喊道:“你小子干活不认真,手上一斤力气都没,就这副德性,想杀谁呢?看不起我啊?怎么的,没练过武啊?” 不留行点了点头:“嗯,没练过。” 清明差点摔在地上,指着不留行胸口精巧的太阳徽章:“没练过武功?糊弄谁呢?那你怎么做到日轮刺客的?” 不留行:“我跑的最快,师傅说只要跑的足够快了,就能杀人了。” 清明愣愣看着眼前不留行认真的表情,怎么也不像是骗人。 这小子,真的不会杀人的手段么? 难怪从碰到他以后,除了身法如幽似魅,好像还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表现,每次偷袭就和普通人一样破绽百出,甚至破不了自己身上自然流转的拳意。 刚开始还以为这人有什么变态的癖好,杀人之前都要折磨一番猎物,原来是压根没杀人的本事。 怪不得之前的刺客死之前说不留行杀人之前都要像孤魂野鬼一样粘着任务目标,可不是么,不粘着怎么发现别人的破绽,就这样的身手,杀杀普通人还说得过去,只要实力能达到一流之上的,谁能给他杀了? 就像别的日轮刺客,也不可能自降身价去接个星辰任务。 清明咽了口口水:“那之前的任务,你都是怎么完成的。” 不留行:“下毒。” 清明默默点了点头,昨天自己一时不察也差点中招,下毒确实是个好办法。 “可总能碰到一些谨慎的吧,听之前那人说你从来没有失败过。”清明继续追问道。 不留行不以为意:“一直下毒,有两个是饿死的。” 清明呼吸一窒,两个活生生的人被饿死,这该有多憋屈啊...... 清明都能想象那个场景,不留行当着人家的面给人家下毒,人家挡又挡不住,追又追不上,然后就......饿死了...... 好残忍的手段,这不留行似乎是在刺客之路上开辟了一个新赛道啊......按照这思路,除了那些修为强到不用吃饭的顶尖强者,哪个弄不死? 一想到这,清明就是不寒而栗,看着不留行的目光之中充满了警惕:“你不会也要这么对我吧?” 不留行轻轻摇了摇头:“不。” 清明眉开眼笑:“哈哈,我就说,咱们俩的交情,你杀就杀了,没必要用这么恶毒的手段吧。” 不留行回答道:“毒药太贵了,我买不起,昨天那已经是最后一点了。” 清明笑容僵硬在脸上,不禁感叹,多亏了摘星楼这万恶的吸血财主,否则这不留行真的要杀疯了。 不再理会这二愣子,清明自顾自下了楼。 “呦!客官,您醒啦?!要不要来尝一下我们客栈的吃食?大厨煮的面条,爽滑劲道,但凡是吃过的客人都赞不绝口,您要来一碗不?” 客栈里上了年纪的掌柜招呼道。 清明下意识得回答道:“没下毒就给我上一碗。” 楼梯之上,一声妩媚的女声传来:“我看看倒是谁敢在老娘的客栈里下毒。” 清明抬头一看,一名身着明亮罗裳,肩披透明轻纱,千娇百媚的女子缓缓从楼梯上缓缓走了下来。 女子生得丹凤眼,柳叶眉,睫毛就像是蒲扇一般,精致的琼鼻就像一座陡峭的高山,下巴生有一颗痣,非但没有破坏美感,反而还平添几分娇媚。 美人姿容,若轻云蔽月,流风回雪。 第192章 风波 阶梯之上的女子婀娜多姿,风情万种,吸引了堂中所有人的视线。 即便是清明这样不近女色的二愣子此时也不由多看了两眼。 老板娘转头看向清明,扯着裙摆,莲步款款得走来,水蛇腰扭动,白皙浑圆的大腿时隐时现,堂中的男子均是咽了口口水。 “是你,说老娘的饭菜里下毒了?”女子走到清明近前,修长白皙的手指伸出,点在清明的胸口。 清明被老板娘一双杏眸瞧得脸红,赶忙转过头去,对着不留行努了努嘴:“是他,他昨天在你们做的饭菜里下毒了。” “哦?”老板娘美目流转:“这位小哥,可有其事啊?” 不留行对老板娘的美色丝毫不为所动,只是身形一闪,躲在了清明身后。 老板娘眉头一挑:“呦,还是个小娇妻呢?” 厅中众人哄堂大笑。 清明连忙摆手:“不不不,我和他不熟的。” 老板娘的眸子在清明身上扫视了一番,最后盯着清明的脸看了一会,这才轻声道:“挺阳刚一小伙子,可惜了。” 说着,老板娘就是美目一瞪:“不过你小子后面要是再造谣老娘的客栈是黑店,老娘生意差了,就把你剁了做下酒菜!” 清明讪讪笑道:“不敢不敢。” 这时候后厨一个人影猛地冲了出来,脑后扎了俩辫子,身材矮小,若不是长着满脸的络腮胡,还真以为是邻家的小姑娘。 “谁!是谁说老子做的饭菜下毒了?!”这小矮子手握两把菜刀,一双绿豆眼瞪大,不但没有丝毫威慑力,反而还有些滑稽。 老板娘一拍小矮子的脑门:“瞎闹腾啥?!给老娘滚回后厨做饭去,前厅的事情轮得到你管么?!” 小矮子被这么一吼,顿时就蔫巴了,缩着脑袋回到了后厨。 经过这么一场闹剧之后,客栈也是恢复了平静,只不过大部分人依旧还是将目光聚集在风情万种的老板娘身上,甚至有些人的眼神火辣辣的不带任何掩饰。 “喂!美人!我在这地方多年了,怎么都没见过你。”一个壮汉搭话道。 老板娘也是个能侃的:“哎呦,客官,您是好一阵没来了吧,小女子盘下这客栈都有半个月了,您还第一次见到我呢。” 那壮汉哈哈大笑:“现在见到也还来得及,来来来,陪大爷我喝两杯,往后大爷天天来!” 老板娘莲步轻移,坐到壮汉的对面:“小店这可有独家酿造的烧刀子,烈得很,大爷要不要尝两壶?说不定喝的开心了,小女子还能陪客官喝上两盅呢。” 壮汉豪气顿生,大手一挥:“去,给大爷来上两壶,你也过来,坐大爷腿上,我们喝个交杯酒哈哈哈。” 老板娘躲过壮汉搂抱而来的大手,拉开了距离:“客官可真是心急呢,这酒还没喝,就想占我的便宜。” 老板娘神色幽怨,楚楚可怜,更是让那壮汉狼性大发,端起桌上的酒壶痛快饮了两口,就追着老板娘抱了过去。 两人一跑一追,很快老板娘就被堵到了楼梯下的墙角。 “嘿嘿,小娘子,这下看你往哪里跑。”壮汉双手合抱,扑了上去。 老板娘显然是懂些武艺,一个翻身,就跃到了阶梯之上,对着壮汉轻笑道:“小女子还有事就先失陪了,客官慢慢喝哦~” 壮汉看着老板娘走上了楼梯,顿时怒火中烧,扯过一边的桌子掀翻:“他娘的,老子酒也买了,你就撂挑子跑了,把老子当猴耍呢?!” 清明和不留行看着洒落满地的面条,愣在原地。 “小娘皮子!老子告诉你,老老实实下来陪老子喝两盅,否则今天,老子就不走了!想赚老子的钱,哪有那么容易?!”壮汉手指着楼上,大声呵斥。 一只大手伸出,抓住了壮汉的手指,微微用力:“打翻了我的面,道歉,赔钱。” 清明斗笠下的眸子里满是怒意,在从小吃不饱穿不暖的清明的心里,浪费粮食和杀人父母几乎就是一个程度的事情。 壮汉痛呼一声,抽回了被抓住的手指,清明这番举动无异于火上浇油,壮汉铮得抽出腰间的兵器,指着清明道:“小子,你也来找茬是不?打翻你两碗面怎么了?老子就不赔了,你能怎么着?” 清明单手伸出,一把抓住壮汉的兵器,只听见铿锵一声,精铁所铸的兵器就是应声折断:“赔不赔?” 壮汉看着手里的断刃,咽了口口水,只是注意到边上所有人的视线,依旧是色厉内荏道:“不赔!” 清明闻言,大步一迈,一记八极拳的开门顶心肘使出,手肘狠狠撞在壮汉的胸口,瞬间就将大汉撞得飞出去好几米远,落地的瞬间,便晕死过去。 清明上前从大汉怀里摸出一个钱袋,从里面取过两粒碎银便将钱袋扔了回去。 “掌柜的!再给我来两碗牛肉面!” “来嘞~” 客栈大厅之中再度恢复宁静,这样的事情在百鬼山并不稀奇,只要不闹出人命,山鬼三十六洞都不会管。 只是在这样的闹剧之后,角落里两个男人正在窃窃私语。 “你刚刚看到了么?” “看到啥了?” “那个背着刀的年轻人!好像就是洞主要找的人!” “真的?你看清了么?要是弄错了,洞主发起火来一掌就拍死你。” “不可能!我不可能看错!赶紧走,回去告诉洞主,我们这个月的吃食就有着落了!” ...... 清明吃完牛肉面满意的拍了拍微鼓的肚子,转头看去,那个壮汉依旧躺倒在原地,只是刚刚那个被清明随手扔在身上的钱袋已经消失不见,不知道被哪个小贼给搂去了。 对此清明并不在意,在他自己心里,只拿了属于自己的银子,至于剩下的银子被他人拿了,关他清明什么事? 既不会惋惜,也不会后悔,只有无愧于心。 走出客栈,清明在小村子里转悠了起来,只要跨过百鬼山,后面就是朝南镇,届时就可以看到北国边关了,而如今这小村子距离山鬼三十六洞还有些距离,采买一些物资之后,就可以一举翻过山鬼三十六洞。 不留行依旧亦步亦趋得跟在清明身后,只是看着清明的眼神也不再那么呆滞,这个年轻人似乎和之前的刺杀目标都不太一样,还会给自己饭吃。 想了一会之后,不留行转头和清明分开。 时至傍晚,客栈属于清明的房间内,不留行将刚刚采买来的药材研磨成粉混合在一起,倒进了茶壶之中。 若说天底下用毒最强的,莫过于药毒无双的无忧山,那排名第二的,就非摘星楼莫属了,毒药,乃是每一个刺客必修的功课,而只会轻功不会武的不留行,更是深谙此道,在摘星楼中也是佼佼者。 他采买的这些单独分开都是珍贵补身体的药材,可只要经过特定的比例调配,就能形成剧毒,只需要一点点就能毒死一头牛,不留行将这种他特制的毒药取名为“草青黄”。 只要服下这“草青黄”,就算清明身体再强壮,也绝对活不了。 为了这些药材,不留行可以说是破釜沉舟,花光了身上最后的一点银子,若是毒不死清明,那就真的没辙了。 而据不留行的观察,清明回到客栈的第一件事情就会给自己倒一壶热茶,只要将毒药放入茶壶之中,虽然气味有了一些细微的改变,可只要不仔细观察,是不会发觉的。 做完一切之后,不留行就是悄无声息得离开。 而就在这时,又有一个不速之客闯入了清明的房间。 第193章 机缘巧合 “洞主,这就是那小子的房间了!”一道声音自清明房门外面响起。 吱呀,房门打开。 一个形容枯槁,头顶毛发稀疏的老人从屋外走了进来,双目在房间内扫荡起来。 在其身边有一个身材壮硕的男子,恭敬得站在老人身后:“洞主,那小子现在出门了,如果没出什么意外的话,等等应该就会回来了。” 老人轻轻点了点头:“只要拿下这小子,完成六洞主发布的任务,少不了你的好处。” 男子面色兴奋得点了点头:“洞主您放心,我们一再确认过了,这小子就是六洞主要找的人,我们一听闻消息马上就跑去告诉您了,应该还没有别人发现。” 老人满意一笑,伸出满是老茧的手掌轻轻拍了拍男子的肩膀:“做的好,此事若能成,你以后就跟着老夫,等将来老夫西去之后,这三十三洞主的令牌赐予你也未尝不可。” 男子的欣喜溢于言表,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一般。 而在另一个房间内,客栈的掌柜恭敬得站在老板娘面前,担忧道:“小姐,那山鬼三十六洞的人来了,要把他们赶出去么?” 老板娘慵懒得靠在贵妃榻上,手里握着一根烟杆,吞云吐雾:“来的是谁?” 掌柜:“是排行第三十三的星落掌刘庸。” 老板娘:“不过就是排行第三十三的小卒,盯着看看他想干什么就可以了,没闹事就不用理会。” 掌柜点头:“是!小姐,那个,我们出来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了,是不是近日也要准备回去了?” 老板娘将烟杆倒扣,轻轻点了几下,将其中烟草燃烧而成的灰烬倒出:“这么快,就过去了大半年了么?你叫车夫还有厨子准备一下吧,把手头上的事情做完,我们就回去。” “这些日子凤北郡来的陌生江湖人可不少,其中不乏一些实力高强的,也不知道北方现在怎么样了。” 掌柜:“小姐您要是担心他,我们可以去北方看看。” 老板娘秀美的眉头一挑:“我担心他做甚?这天底下的都死光了他都不会有事,再说了,担心他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我这一个。” 掌柜苦笑:“这么多年过去了,小姐你也不愿意放下他,又不愿意去找他,奴才是怕你蹉跎了岁月啊。” 老板娘目光放空,轻轻呢喃道:“我又何尝不想放下他......我恨不得这辈子没遇见他便好了......见过了这么惊艳的人,这天底下又有什么样的男人能入得了眼呢......” 掌柜轻轻摇了摇头,朝着老板娘躬身作揖,旋即便退出了房门。 此时清明的房间内,星落掌刘庸端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壶茶水,慢悠悠得喝了起来,对象不过就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年轻人,刘庸没有丝毫的担心,闯荡江湖这么多年,还不是手到擒来。 “嗯?这茶水的味道怎么有点不对?”刘庸看着盏中橙黄的液体,里面还漂浮着一些茶渣。 站在身边的大汉连忙打开茶壶嗅了嗅:“没什么奇怪的味道,这些小客栈抠搜的很,泡茶的都是一些茶渣,可能是放了些时日了吧。” 刘庸点了点头,不以为意,以武者的身体素质,不过是饮些变质的茶水,甚至连肚子都不会闹腾一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刘庸的脸上渐渐出现细密的汗珠,脸上的血色也是逐渐褪去。 “啊啊啊!”刘庸只感觉腹中如同有一团火焰燃烧,剧痛传遍全身,顿时便跌坐在地上,四下翻滚起来。 “这,这茶水有毒!”刘庸口中不断有白沫涌上来,在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之后,便是咽过气去,双目圆睁,满是不甘。 那男子看着远近闻名的洞主倒在地上没了声息,哆哆嗦嗦得将手指放在了刘庸鼻下,确认了没有任何呼吸之后,顿时面色大变。 “洞,洞主,死了!”一声惊呼,男子也顾不得其他,夺门而出,在客栈门口还被门槛绊了一下,但还是连滚带爬得钻进了风雪中。 又过了一个时辰,清明从门外顶着风雪回到客栈之中。 “啊呀,外面可太冷了。”搓了搓冰冷的手掌,清明回到自己的房间之中。 刘庸的尸体已经发黑,散发着一股恶臭。 “呕~”扑鼻而来的臭味熏得清明差点没将早上吃的面吐出来。 而在清明之后,不留行一个闪身出现,等他看清了屋内的场景之后,冰冷的脸上也是忍不住抽了一抽。 自己花光了最后的银子调配的毒药,好像失败了啊。 清明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转头看了看不留行:“你干的?” 不留行沉默,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清明心中就像是明镜似的,稍一思索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可怜了这老头,被自己殃及池鱼了。 “老头,虽然不知道你怎么会出现在我房间里,但好歹也有我一些责任。”清明将刘庸瞪大的双眼合上,顾不得臭味,就将其背出了客栈,找了块地方埋了起来。 在雍州,死人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路边有行人看到了清明挖坑埋尸,可也并没有在意。 等清明干完了这所有的事情回到房中,夜已经深了。 “这是什么东西?”清明低头看到刘庸躺着的地方有一块漆黑不知道是什么金属铸成的不规则令牌。 月光之下,令牌折射出寒光。 “这是山鬼三十六洞的洞主令牌,你手中这块,是三十三洞的,拿着这块令牌,你以后就是山鬼三十六洞的洞主了。” 客栈老板娘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走廊尽头的窗户边,穿着暴露,白皙的大腿似乎无惧严寒,一晃一晃的,勾魂摄魄。 清明闻言不由多打量了两眼手里的令牌,心中不免火热起来。 山鬼三十六洞,每一个洞里都记载着一门不俗的武学,虽然洞主实力有高低排名,可洞中武学却无高下之分。 客栈老板娘缓缓走到清明跟前,明媚一笑,如同黑夜中升起的太阳:“这虽然是好东西,不过山鬼三十六洞可不是什么善地,排名靠后的洞主每月都会有江湖人来挑战,一旦落败,小命不保。” 清明将令牌揣进怀里:“不是说排名靠前的洞主不能挑战排名低的洞主么?” 此时清明心中已经有了想法,原本是为了躲过盖天散人,打算连夜穿过山鬼三十六洞,可如今有了这令牌,那就得重新谋划一番。 山鬼三十六洞虽然组织松散,没有什么硬性的规定,可好歹也算是一门同宗,三十六个洞主之间是不能自相残杀的,但排名靠后的洞主可以挑战排名靠前的,这样就可以修习其他洞府内的武学。 而同样的,排名靠前的洞主每年都可以和排名在其之后的洞主换洞府,如此一来,即可以保证各大洞主之间相处和睦,也可以保证山鬼三十六洞的顶尖战力不会因为自相残杀而损失。 所以就算清明碰到了盖天散人,这盖天散人也得碍于规矩,不能对清明下手,就是为了小心起见,多少还是躲着一点就是了。 老板娘凑到清明跟前,绝美的脸上没有白日的妩媚,反而是多了一些圣洁,不容亵渎:“所以,你决定要去山鬼三十六洞了?小洞主。” 清明大义凛然道:“那老头的死和我有关,为了不让其修炼的武功断了传承,我不得不担起责任!” 老板娘噗嗤一笑:“心里想的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吧?” 清明丝毫没有被戳穿内心所想的尴尬,义正言辞道:“我心向明月,天地可鉴!” 老板娘眼波流转:“你叫什么名字?”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未来天下第二,嗯,第三刀客!清明是也!”清明拍着胸脯。 老板娘双眼直勾勾得盯着清明,痴痴道:“这无耻还有无脑自信的样子,真是像极了当年的他。” 第194章 山鬼三十六洞 夜凉如水,清明低头看着客栈老板娘,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要这么直勾勾看着自己,只是清明知道,每次他坐在河边想扶幽的时候,水里倒影的自己也是这般眼神。 老板娘回过神来,转头走到走廊的窗台边上,倚靠在栏杆之上看着屋外鹅毛大雪,眼神迷离:“陪我喝两杯。” 然而清明因为不留行两次下毒,实在是不敢轻易喝外人的东西,杵在原地没动弹。 老板娘也不在意,打开葫芦的盖子,大口喝了起来,一边喝着还一边轻哼起来: 澹月清辉, 截来夜色凉如水。 我自孑然一身, 与这天地饮一杯。 ...... 随着老板娘悦耳的歌声,醇厚的酒香缓缓飘散出来,钻进清明的鼻子里,勾的馋虫大动,忍不住上前问道:“这是什么酒?” 老板娘玩味得瞥了瞥清明流哈喇子的样子,笑道:“什么名字不重要,我辈酒客,一醉便好。” 说罢,只见老板娘一震酒葫芦,一股清澈的酒水就像是一条蜿蜒在虚空的河流,腾空而来,悬浮在清明面前。 近在咫尺的酒液散发的醇香更加浓厚,清明也不再矫情,嘶溜一声,便将酒水吸进了嘴里。 酒液就如同一口火山猛地在清明的口腔里爆开,直冲脑海,灵台清净瞬间被搅成一团浑水,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整个人都开始摇摇晃晃起来。 “好烈的酒......” 说完这句话之后,清明就是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这一瞬间,不留行的身影一闪出现在边上,手握一根锋利的树枝朝着清明的脑门捅了下来。 咔擦。 清明体表拳意自行流转,树枝折断。 不留行抄起边上的酒坛,正要对着清明砸下来,却见老板娘壶中酒水再次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不留行奔走而来。 只见不留行身形不断闪烁,时而出现在栏杆上,时而出现在房梁上,而那道酒水也是如同闪电一般在半空中折返,最后还是钻进了不留行的鼻腔里。 “唔。”一声轻响,不留行面色肉眼可见得泛红,两片红霞飞上脸颊,摇摇晃晃得倒在了清明身边。 老板娘看着整整齐齐躺在走廊上的两人,嘟囔道:“江湖这一辈的年轻人倒是古怪,光学轻功算是怎么回事。” ...... 第二日清晨。 “啊啊啊~”清明伸了个懒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晚上睡在冰冷的地板上非但没有觉得冷,反而浑身还暖洋洋的,甚至现在腹中还有一股股热流朝着四肢百骸流转,神异无比。 不留行此时也是醒了过来,冷漠得看了清明一眼,就像是个小娇妻似的,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少侠醒了啊。”老掌柜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清明身后。 清明被吓了一跳,整个人打了个激灵站了起来:“哎呦,掌柜的,你这人走路咋没声音的啊!” 掌柜伸手递出一个晶莹的玉石葫芦:“老板娘说了,这酒送给你,不过这酒太烈,每次喝浅尝辄止就可以了,上百鬼山路上冷得很,驱寒。” 清明疑惑得接过酒葫芦,昨天的酒虽然只是囫囵吞枣,没有仔细品尝其中滋味,可清明只要稍一回味就能清楚得想起其中滋味,可以说是自饮酒以来喝过最好的酒,这种好酒必然价值不菲,居然就免费送了自己一壶。 这老板娘该不会是真的看上我了吧? 清明暗暗点头,自己风流倜傥的模样,大概是没能有哪个女子能挡住这该死的魅力了,不怪老板娘,怪自己。 ...... 吱呀。 掌柜推开老板娘的房门。 “怎么样,那小子收下了么?”老板娘清脆悦耳的声音从帷帐中传出来。 掌柜恭敬道:“收下了,不过那小子让我给小姐带句话。” “哦?说来我听听。” “那小子说,小姐的心意他收下了,不过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断不可能再喜欢其他人,希望小姐能收拾好自己的心思。” 房间中陷入寂静,良久帷帐中才传出老板娘银铃般的笑声:“哈哈哈哈,这小子,就这不要脸的模样也和当年的他一模一样。” “当年那人也和小姐说过一样的话,小姐不也没听他的。” 帷帐中的笑声戛然而止,许久才是幽幽一声呢喃: “......是啊,当年他明明已经和我说得清楚明白.....” ...... 百鬼山,大雪覆盖。 清明与不留行缓步走在山道上,这百鬼山说是一座山,实则是一片不大的山脉,山路繁多,如同蚂蚁的巢穴,不是熟门熟路的想要分清楚这山路哪到哪可不容易。 “喂,千里马,你认识去山鬼三十六洞的路不?”清明转头对着不留行说道。 不留行并不理会清明,显然对这个外号并不满意。 清明碰了个软钉子也没在意,依旧是自言自语道:“我现在好歹可是山鬼三十六洞的三十三洞主,怎么的,一个出来迎接的人都没有。” “啊啊啊~有没有人啊!快来迎接你们洞主回山啦!”清明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声音在山间不断回荡,雪松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山间一片寂静,依旧没人出来。 两人就在山间行走了小半个时辰,眼尖的清明突然发现在山间有一个巨大的山洞,兴冲冲得走了进去。 洞内一片漆黑,寒风从洞外涌进来,也不知道通往何处。 两人都是艺高人胆大,大摇大摆得往深处走去。 “这山洞肯定通往另一个地方,书上说了,只要风可以灌进来,就说明另一边的气温和这边的气温不太一样。” 清明得意洋洋卖弄了一番学识,却发现不留行根本就不理会他。 没一会,两人便看到远处有光亮,走出山洞便是眼前一亮,远处的山峰之上盖着白雪,而在半山腰以下,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可谓是别有洞天。 两人站在洞口,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温暖如春,气候宜人,很是舒服。 在山坡上往下望去,便能看到已经开垦了的农田整整齐齐排列,还有许多人卷起裤脚劳作。 极目远眺,不远处的山坡上一个个山洞零星分布,算上清明出来的这个山洞,恰好三十六个。 “这,这就是山鬼三十六洞?”清明有些震惊得看着眼前的景色。 明明在山洞的另外一边还是大雪漫天,穿过来之后居然是这样一个世外桃源,大自然的力量果然是鬼斧神工,让人不能捉摸。 也难怪这山鬼三十六洞能成为江湖散人的天堂,这天底下恐怕就没人能见了这样的地方还能挪得动脚的。 “你们两个新来的?”边上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走了过来,好奇得打量着清明两人。 清明点了点头,说着还把那块代表着三十三洞主的令牌不经意得露了出来。 这年轻人仿佛没看见似的,将手里的农具扔给了清明:“若是决定留在山里,就老实去干活,我们这地方可不养闲人。” 清明将洞主令牌一把摘下,在年轻人面前晃了晃:“我可是你们三十三洞主,你居然让我去干农活?!” 年轻人瞥了一眼令牌,嗤笑道:“你也晓得自己是三十三洞主啊?刘庸那老头子死了?三十三洞辖区内的活都很久没人干了,赶紧去干了,否则四洞主回来看见了,他老人家可是不讲情面的,不管你是啥身份,都得滚出去。” 说着,年轻人指了指不远处一块杂草丛生的地:“诺,就是那块地,早些干完,早点休息,我们山鬼三十六洞,安全的很,你在这可以放心,没人可以在这欺负你。” 清明愣愣得看着手里满是铁锈的农具道:“我他娘的可是洞主啊!” “行了行了,知道你是洞主,快去吧,再磨蹭一会,天就该黑了。”年轻人挥了挥手离开。 第195章 星落掌 “哎呦,累死我了。” 清明一声哀嚎,将手里的锄头往边上一扔,一整天的功夫,这块杂草丛生的荒地已经有了新的面貌,所有的杂草都被割除,泥土也都被翻了过来,一股土腥味缓缓升腾。 然而清明当然也不可能全然没有收获,在犁地的过程中和边上农作长相凶恶的大汉聊了起来,对山鬼三十六洞也有了一些新的了解。 这山鬼三十六洞里面,排名三十开外的几个洞主在百鬼山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洞主令牌更是扔在地上都没人捡的程度,也就只有山外不明真相的人才会把那洞主令牌当块宝。 前洞主刘庸,也不过是一个流落到百鬼山的江湖散修,实力是还不错,只是年纪大了,气血衰败,与人争斗打不了几回合就累的气喘吁吁,整天就拿着没人要的洞主令牌在百鬼山外招摇撞骗。 实际上,现在的山鬼三十六洞,就只有三十名洞主,这洞主排名每五年重新清算,所以纵然三十一洞到三十六洞的位置空闲,排名也不会有变化,清明虽然是三十三洞主,但实际上是垫底的。 至于三十一洞到三十六洞的其他令牌,都在山脚下的一座神龛里面,谁要是想学洞中的武学只要取了令牌去学便可以,只不过相应的,在拥有令牌的这段时间里,就得把属于这一洞管理的田地给清理干净。 山鬼三十六洞每一洞的武学虽然没有高下之分,可这最后的六洞能排名垫底也总是有原因的,石壁上铭刻的武学要么就是入门极难,要么就是对天赋有极高的要求,亦或者是需要一些天材地宝辅助修炼。 总之这些石壁上记载的武学,这百鬼山上,但凡是自己已经有武学在练的,就不会浪费时间去学习石壁上的高深武学。 长此以往,随着那些老洞主逐渐陨落或是失踪,这排名末尾的六洞也就再没了当年的繁华,渐渐败落,当然,偶尔还是能有一些清明这种外来的大冤种不明所以觉得自己拿了令牌觉得自己要一飞冲天的进来,只不过一般也撑不过几天也就丢下令牌跑了。 如今的山鬼三十六洞,三十名洞主就只有十几位在百鬼山,其中还有些是闭关两三年,生死不知的。 排名第一的大洞主更是过分,已经有几十年没有出现过了,相传当年这大洞主一人一剑就压的其他所有洞主联手都喘不过气,这才一举夺魁,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便是大洞主不在,其他洞主也对这大洞主之位不敢有丝毫觊觎之心。 二洞主据说是一名女子,乃是大洞主的红颜知己,当年随大洞主一起来的百鬼山,之后大洞主离去,二洞主便枯坐山中,再没出来过。 正是因为这两位的特殊,百鬼山每隔五年洗牌的时候,这两个位置也都不会改变,而自从上一次重新排名之后,三洞主也云游去了,所以如今的百鬼山乃是四洞主操持大局。 清明刻意打听了一下盖天散人的消息,这才知道此人在三十六洞中居然是排名第六的洞主,实力超凡,在如今的百鬼山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且此人和其他只顾着武道登高的洞主不同,对权利有着极大的野心。 仅仅这一次重新排名的五年里,盖天散人就已经对四洞主发起了七次挑战,虽然每次都输,可每次都能明显感觉到此人的实力有着飞速的进步。 只不过在一个月之前,盖天散人匆匆回到山中,便再也没出来过了。 清明自然其中原委,还能是什么原因,过来找自己给黄世雄报仇,被老瞎子一剑把整条手臂都给斩下来了,受了这么重的伤,可不得好好休养休养。 时间缓缓流逝,等清明打听完百鬼山的消息之后,天色已经到了傍晚,这些在外面杀人不眨眼的穷凶极恶之徒也都是扛着农具回了住所。 清明没有自己的屋子,不过他现在好歹也是山鬼三十六洞的洞主之一,也是有自己的府邸的。 在旁人指引下,清明和不留行在山洞之内左右穿行,最后在一块大石头面前停下了脚步。 清明将不规则的令牌嵌入到洞门口的凹槽之中。 咔咔。 轻微的机关转动声从石壁中传来,巨大而厚重的石门缓缓抬升,露出了里面巨大的空间。 整个洞府像是天然形成,岩壁凹凸不平,迎面就可以看到一块巨大的石壁像是一面墙壁屹立,一个个复杂的图案铭刻其上。 顿时清明的目光就被这石壁所吸引,快步上前,仔细得打量了起来。 这块石壁上记载的乃是一门名为星落掌的掌法,只是这门掌法修炼需要极高的悟性,而且在修炼之初需要不断打磨手掌的皮肤,将其锤炼到足以开碑裂石,这才达到修炼星落掌的门槛。 也难怪这三十三洞这么不受人待见,修炼要悟性也就罢了,居然还有这么难的前提条件,需知武学修炼最忌焦躁,这种打磨手掌皮肤,没有一二十年的苦工是练不出来的,当然也不是没有捷径,只要在锤炼皮囊的同时辅佐以珍贵的药材,就能在短短几年之内将手掌锤炼至大成。 只是流落到百鬼山的,都是刀口舔血的狠人,朝不保夕的,说不得明天就没命了,修炼个一二十年铁定是没这个时间了,至于用珍贵的药材辅佐修炼,那更是不可能,能买的起珍贵药材练武的,还至于流落到百鬼山么? 只不过星落掌的门槛对于清明来说倒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他拳意流转,覆盖在手臂之上,不要说开碑裂石了,全力一拳甚至能轰碎一座小山包。 星落掌要义一个字一个字不断烙印在清明的眼睛里,几乎是下意识得,清明就拉开了无名拳法的拳架。 拧腰,振臂,挺胸出拳一气呵成,一拳一拳不带任何气劲,仅仅凭借着肉身力量不断轰击,渐渐的,这套拳法开始有了一些不一样。 原来的无名拳法属于文拳,柔和内敛,就像是一套内功,注重养生吐纳,炼精化气,提升身体素质,可在融入了八极拳之后,这套拳法开始出现了一些刚猛和霸道,但却是刚猛与柔和各占一半,施展开来泾渭分明,只是因为清明对这两套拳法的熟悉才可以在转瞬间切换。 这一拳是无名拳法,下一拳就可以是八极拳,拳拳交错,尽在心意流转。 可如今清明在修习星落掌之时,属于刚猛的拳意再登一个阶梯,彻底压过了以无名拳法为主的柔和拳意。 原本那种炉火纯青,拳掌切换如臂指使的感觉消失,八极拳也从无名拳法之中分裂了出来,不再能像之前那样交杂糅合,随心所欲。 但再次分裂出来的八极拳,却比之前要刚猛了数倍,若之前气劲的爆发在一拳之间,如今就可以在半指之内彻底爆发,距离更短,本来一息之间能打出二十拳,那现在就足以打出三十拳,而且威力比之前还要更强! 砰! 一声清脆的炸响,清明仅仅凭借肉身力量就在空气中打出了气爆声。 星落掌,入门了! 自此,清明也算彻底对自己的拳法有了一番明悟。 一刚一柔,一阴一阳,并驾齐驱。 从此以后,两条大道,博取天下武道精华,共助清明登上武道绝巅! 轰! 金色的大门瞬间在清明头顶出现,华光璀璨,巨大的石门不断震颤,仿佛有股强大的力量正在推动,想要将大门一举打开! 第196章 修炼 金色的大门猛然出现在清明的头顶,无形的天地之力震荡着空间荡起一阵阵的涟漪,璀璨的金光洒落,星星点点得落在清明的头顶上。 清明抬头望去,隐隐之间和大门建立了密切的联系,似乎这大门就像是身体的一部分,只要心念一动就能操控着大门移动。 福至心灵。 清明大喝一声:“开!” 金色门扉剧烈震动,无形的力量在半空中凝聚出了一道金光虚影,仔细看去就能发现这虚影不论是身材还是样貌都和清明长得一模一样。 虚影伸出手掌贴在了大门之上。 嗡! 一声闷响,一道道金色波纹从两者接触之地扩散,无形天地之力冲刷着清明的身体,透过坚韧的皮肤流淌在肌肉与内脏之上。 本就汹涌的气血之力暴涌,在筋络之中左冲右突,如同一只被锁链束缚的怒龙,拼命挣扎。 剧烈的疼痛涌上脑海,清明只觉得浑身都要被撕裂,最后喉头一甜,忍不住喷出了一口鲜血。 铮! 金色虚影瞬间消失,无形的天地之力也在刹那间收敛,金色的武道大门也是恢复了平静,缓缓隐没在虚空之中。 清明面色潮红得跌坐在地,迅速盘膝而坐,开始调息起来,良久才是将奔腾的气血给压制下来。 而就在这时,一直老老实实站在清明身边的不留行突然出现在清明身后,手中一块锋利的石块碎片朝着清明的后脑狠狠扎了下来。 砰! 汹涌的拳意凝聚,宛若实质,狠狠得砸在不留行胸口,将之砸飞了出去。 不留行眼中流露出震惊,刚刚这突然出现的拳意反抗,自己居然躲不开,这人的实力又有提升! 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一个人实力能有如此巨大的进步! 若是让不留行知道清明习武不过一年时间,恐怕下巴都要被惊掉下来了。 清明平复下气血,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睛看着倒在地上的不留行,疑惑道:“好好的,你躺地上干嘛?” 不留行不动声色得爬起来,拍了拍白色羽衣上的灰尘,没有说话。 清明早就习惯了这个闷葫芦,也就不再理会,将目光放在了雕刻着星落掌的石壁上。 重新再看这门武学要义,清明又有了截然不同的感受,他能感受到随着自己对星落掌理解的加深,八极拳的拳意在飞快暴涨。 不留行见清明看得聚精会神,也是疑惑得看了起来,只是任他如何观看,都觉得这只是一门普通的修炼功法而已,虽然有高深之处,可这种程度的功法在摘星楼里比比皆是,没什么稀奇的,也就只有那些没什么背景的江湖散修会将之视为珍宝。 时间就在这样沉默的氛围里缓缓流逝,没一会洞外就是传来了公鸡打鸣的声音。 清明从专注的状态里退出来,有些不舍得瞥了一眼石壁,仅仅一个晚上的观看就让他获益匪浅,若是长此以往,推开那道武道之门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这一晚上没休息,非但没有觉得疲惫,反而是精力充沛,打了鸡血一般。 这山鬼三十六洞真是个好地方! 清明伸了个懒腰,兴冲冲得扛起农具就是从洞府内走了出来,他已经决定好了,等将星落掌的要义完全吃透,就换个洞府看看,等将后六洞的功法全部看完,到时候打个盖天散人还不是吃菜一样。 就这样怀着无比兴奋的心情,清明钻进了归属于三十三洞的农田里卖力干了起来。 白天干农活,晚上修炼星落掌,一连九天不眠不休,清明终于将星落掌完全吃透,虽然没有正式修炼,但星落掌的精华已经完全融入了八极拳之中,成为了八极拳登山的辅料。 在这之后,清明又换了一处洞府,乃是排名第三十六洞的洞府,其中记载了一门叫做“百断拳”的武学,这次清明就只用了八天时间,就将“百断拳”完全吃透。 并没有第一次看到星落掌那般沉浸,而且两门武学之间有不少相同之处,给清明拳意带来的好处也没有想象那般大。 又花了二十天的时间,清明将后六洞的武学全部看了一遍,并且统统吸收进了八极拳之中,属于八极拳的拳意就像是一块太阳下晒了一周的海绵,在疯狂得汲取着水分,变得充实,饱满。 只不过拳意虽然提升巨大,但距离推开那道金色大门依旧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也正是这样一点一滴的提升,让清明深刻意识到,想要推开金色大门,恐怕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简单,除了拳意的提升之外,恐怕还需要一些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可能是一次生死之战,也可能是一次顿悟。 不过在看完了六个洞府的武学之后,清明发现了,这几个洞府之间的武学相通之处颇多,糅合进无名拳法之后,修炼起来颇为通畅,就像是出自一门功法的残篇,但若是摒弃无名拳法,仅仅是将这些武学连在一起修炼,却并没有这种感觉。 这个发现让清明颇为振奋,就像是发现了一个大秘密,而这个秘密,没有修炼过无名拳法的人是不会知道的。 或许山鬼三十六洞中所有的武学都出自一个地方,若是能将这些功法统统学会,就能组成一门崭新的武学! 这些武学分散开来修炼就能让一个个惊才绝艳之辈成为江湖巨擘,组建的势力更是能够名列江湖十二大势力之一,若是能将这些武学融合修炼,那又能达到何种高度? 想着,清明心中就是一片火热,别的不说,仅仅是将六门武学精华融入到八极拳,就已经让他获益匪浅,三十六门武学,那简直就是登天之路。 只是同时,清明心中也有一个疑惑。 这无名拳法究竟是来自于哪里,又为什么能将山鬼三十六洞百年前就刻在石壁上的武学融合? 自己的师傅李程,和山鬼三十六洞有什么关联? 只不过这所有的疑问,恐怕只有在清明去到北地见到了李程之后才能有所解答了。 就在清明实力飞速提升的时候,一边的不留行早已经是看得麻木了。 他就生生看着清明每天一点进步,事到如今,不留行已经不敢轻易偷袭了,躲不开那突然爆发的拳意不说,每次锤过来也是越发让人受不了。 上一次刺杀都已经是一周之前的事情,那一次不留行差点没被清明的拳意给砸得闭过气去,胸口的疼痛到今天才刚刚缓过来。 如今不留行已经在思索是不是要放弃这次任务了,这人的进步速度也太快了,若是再这样提升下去,估摸着要不了两个月,自己刺杀估计能直接被反噬的拳意给锤死。 凌厉的锋芒从两指之间的缝隙里一闪而没,不留行眼里有着一丝狠意,这是他师傅传给他的一柄无形匕首,配合着自身的极速甚至可以破开绝巅强者的护体罡气,也正是靠着这东西,不留行成功刺杀了一名身受重伤的绝巅强者,提着他的人头躲开无数追杀,这才成为的日轮刺客。 可这东西缺点就是每次遭遇重击就会断掉一截,如今只剩下最后一截了,用这东西杀一个初窥门径的年轻人,不留行怎么想都觉得这笔交易不划算。 想了想,不留行还是将无形匕首收了起来,这匕首本身的价值恐怕都有三千两以上了,即便杀了清明,任务完成的悬赏金也不过三千两,还是有些不值当。 而坐在一边聚精会神看着石壁摇头晃脑的清明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已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第197章 翻云洞 清晨的百鬼山显得格外热闹,无数江湖散修奔走相告。 那个才来山里一个月没到的三十三洞主,居然不知天高地厚得要去挑战三十洞主了! 比起排名靠前的洞主挑战,百鬼山的这些江湖野修更喜欢看靠后一些的洞主争斗,实力太强的洞主战斗起来动静太大,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殃及池鱼,而且实力超越普通人太多,也就是看个热闹。 但排名靠后的洞主,实力强的有限,大家伙多少能看出点门道,对自身武道修炼裨益不说,也不容易被波及,更安全些。 而且这些江湖野修在外面都是过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无法无天的,手上多少都沾染一两条人命,一般都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这才来到百鬼山求生存。 可在骨子里,这些人还是一些不服管的刺头,平淡日子过久了,一听有点热闹可以看,就像是闻到腥味的猫,兴奋得聚集在了三十洞主的门口。 百鬼山的人都知道,三十洞主和三十三洞主看似排名就差了三位,可实际战力却是天差地别,一个洞主令牌掉在地上都没人捡的破落洞府主人,一个是靠着实打实的本事,一步一个脚印,生生从百鬼山数千散修堆里杀出来的前三十。 两者孰强孰弱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没一会,清明就从人群里挤了出来,站定在三十洞府门口的空地上。 围观众人议论纷纷: “他就是那个三十三洞主?瞅着年轻啊?” “是啊,看着还挺阳刚的,可惜这年纪轻轻的就要死在这里咯。” “每年总有这么几个不识好歹的,有什么好可惜的,这江湖上啥时候都不缺后来者。” “我这不是看这小伙子挺俊的么,若是没死,在这百鬼山,说不定还能有一夜春宵呢。” “???你喜欢男人?!” “怎么?你也想和本大爷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 “你他娘的滚远点!” ...... 清明没有理会周围嘈杂的人群,目光灼灼得看着三十洞府的石门。 在来之前清明早已经打听过了,这三十洞府里面所记载的武学名为“十六路翻云手”,乃是一门数路诡异莫测的拳法,相传使用起来就如同云海翻腾,让人摸不清对手是从何处袭来,这间洞府也被人称为,翻云洞。 而这三十洞主陆腾在入主翻云洞之前本就是一个实力不俗的散修,修炼了十六路翻云手之后实力更大有提升,这几年间已经有十几个挑战者被他击毙,百鬼山的散修戏称他为洞府门将。 如今百鬼山每五年一次的洞府排名重组就要到来,这陆腾没有意外估计排名还要向上升几名。 轰隆隆。 洞府石门缓缓升起。 陆腾是一个中年人,嘴上留了两撇胡子,身材不高不矮,属于丢在人群中就找不见的那类,值得一提的是,陆腾的小臂非常粗壮,远远看过去就像是一个猩猩,显然手上功夫了得,让人不敢小觑。 “你就是那个刚来的?”陆腾上下打量了一番清明,开口说道。 清明点了点头:“没错,可以开始了么?” 陆腾哈哈笑道:“小子这么急着找死?今天大爷心情好,劝你还是快快离去,等过段时日洞主排名重排了之后,你再来,或许还真能侥幸赢了哈哈哈。” 清明丝毫没理会陆腾,继续问道:“可以开始了么?” 这陆腾也不知道是碰到了什么开心事,继续说道:“小子莫急,赶着投胎也不急这一会,真下去见阎王爷,也得排队,本洞主一番好心,你考虑下,留下一条小命,三十一洞主到三十六洞主,你还不是想当哪个当哪个?哈哈哈。” 围观人群均是哄堂大笑起来,这陆腾显然在拿清明开涮。 清明实在是有些等的不耐烦,翻了个白眼道:“猴子,你有完没完?说都说了这么久了,怎么,你怕死啊?” 陆腾笑容一敛,看清明轻声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那本洞主就成全你!” 说完,陆腾整个人便是飞扑向前,手掌翻覆,在半空中留下一道道残影,十六路翻云手施展开来,如同一团云雾,诡异莫测。 “喔!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翻云手,果然不负盛名!” “就这一招,我看在场能接下来的就没几个,这小伙子看来要遭殃咯。” “都是这小子自找的,陆洞主这次没有留手,恐怕一掌下去,就能要了这小子的狗命!” 然而这在外人看来惊险异常的景象在清明眼里就像是放慢了动作一般,还没交手,清明就已经推测出此人的武学修为。 一流高手。 在江湖上可以成为一方巨擘的一流高手,在山鬼三十六洞,只能排名第三十,由此可见天下十二大势力的底蕴。 而这并不代表三十名开外就没有一流高手了,只是当了洞主要承担相应的责任,许多实力仅仅比陆腾稍弱些的不愿当罢了。 这些人随意拉扯一个过来,去了南朝地方上的小镇子,恐怕都可以称王称霸了。 只不过陆腾再强,在清明这个已经窥见武道门径的强者来说,终究还是差了一些。 清明随意站立,单手伸出,手掌后发先至得印在陆腾胸口。 在外人看来,就像是清明伸出了手掌,陆腾自己凑上去似的。 砰! 劲力喷涌,陆腾整个人便倒飞出去,撞在了石壁之上,喷出一大口鲜血。 在场所有人看着眼前的场景都是呆若木鸡,气氛陷入到了一片寂静之中。 好半晌,才有人回过神来,不由惊呼起来: “太强了!此人太强了!” “居然一招就放倒了洞府门将!这人的实力该不会已经突破了一流,达到了那玄之又玄的境界吧?” “我看像,陆腾的实力这么多年大家有目共睹,一流高手之间,就算打不过也不至于输的这么快。” “这人我瞅着才二十出头岁的年纪吧,能在这个年纪就达到这种境界,天才!当之无愧的天才啊!” “我们山鬼三十六洞又出了一名绝世天才!以后谁还敢说我们百鬼山就只收别人不要的垃圾货!” “可惜了陆腾,眼看着五年排名之期就要到了,唉。” ...... 清明也是不敢置信得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再看了看倒在地上,一脸惊骇看着自己的陆腾,喃喃自语道:“这么弱的么。” 这是清明自修炼了六洞武学之后的第一次出手,刚刚那一掌看似普通,实则不由自主得运用了星落掌在方寸之间爆发气劲的技巧。 拳意的提升已经悄悄让清明的战力发生了质的改变,曾经需要小心对待的一流高手,已经不是一合之敌。 也是从这时候起,清明在初窥门径这个境界上迈出了一大步。 摘下陆腾悬挂在腰间的洞主令牌,清明将自己三十三洞的令牌扔了过去。 “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三十洞洞主,你就排名三十三咯。”得意得昂首,清明没有进洞府,反而是朝着人群外围走去。 倒在地上的陆腾高声问道:“你不杀我么?” 清明回过头疑惑道:“我还从来没见过人提过这种要求,怎么,你想死?” 陆腾闻言连忙摇了摇头。 清明哈哈大笑:“那不就得了。” 陆腾又问:“你不怕我报复你么?” 清明回头深深在陆腾身上扫了一眼,吓得陆腾冷汗直冒,心中暗骂自己怎么这么不识好歹。 “从你败给我的那一刻起,这辈子,你都不可能超过我了。”清明挥手,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任由其走了出去。 阳光撒在少年身上,这大概就是独属于少年的意气风发。 我只管登高,至于你会不会在后面追赶,又与我何干? 第198章 再下一城 人群之中让开一条笔直的通道,所有人看着清明的眼神从一开始的玩味到现在的尊敬。 以清明这样的年纪就能名列洞主,哪怕只是排名最末的第三十洞主,也足以自傲了。 “喂!你不进洞府里看看么?”陆腾遥遥对着清明背影喊道。 清明咧嘴一笑:“我忙着去二十九洞呢,等我打个十个八个洞府以后,再一起看。”说完清明也不再理会,一下就跑没影了。 场中众人一片无言。 这年轻人才刚挑战成功翻云洞,居然就马不停蹄得去挑战二十九洞了,而且还放出话来,要打下十个八个洞府。 他当山鬼三十六洞的这些洞主都是泥捏的么? 这陆腾强是强,但即便重新排名也最多就往前挪个一两名的,比他强的洞主比比皆是。 清明这样一鼓作气一路挑战数个洞主的,百鬼山历史上不是没有发生过,只是这些人的下场都极为凄惨。 洞主挑战本就是一件极为残酷的事情,死人那是再正常不过了,一般的人都是小心谨慎,完全摸清楚了要挑战的对手实力之后才会发出挑战,当然,这些做洞主的自然也都清楚要挑战自己的人是什么心思,所以在出手之时一般不会完全展露实力,免得给后面的人钻了空子。 而为了杀鸡儆猴,这些洞主打败对手之后必然会以极其残酷的手段了结对方的性命。 这也是山鬼三十六洞和其他宗门不同的地方,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是心狠手辣之辈,能做到洞主的更是实力与城府并行的强者,放在其他地方绝对都是一方枭雄,什么年轻天骄,什么门派中兴之人,都没自己的小命来的重要。 如清明这种自视甚高的莽撞天才,这么多年在百鬼山死了没有百来个也至少有七八十人了,每一个都是击败了一个洞主之后不懂蛰伏,反而一路高歌想要打穿三十六洞的,最后凄惨得死在某个洞主手上,尸骨都被下面的人分而食之。 当然,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成功的案例,那个消失了几十年的大洞主,听说就是一路从三十六洞主打到大洞主,连带着红颜知己也坐上了二洞主的位置。 事后当时的大洞主,也就是现在一直在外云游的三洞主联合了所有洞主共同对这名年轻天才出手,没想到此人一直没有展现真正实力,一剑出鞘,并未出招,仅仅靠着剑意就将所有人都给压趴下。 这也有了这大洞主之位空悬多年,依旧无人敢将自己排在大洞主之位的情况,估计当年是真的被吓破了胆。 可就算是那个惊才绝艳,武力无敌的大洞主,当时来到百鬼山的时候也已经三十岁的年纪了。 反观现在,清明的年纪看过去比当时那个神秘的大洞主还要小上不少,乍一看二十出头岁,仔细看去便会发现虽然脸上有一些经历世事的成熟,可还是有些少年人才有的稚嫩。 这个年纪的少年郎,放在普通人家,估摸着也就刚刚出来扛事的程度,孤身一人来到百鬼山已经算远超同龄人了,更不要说击败排名第三十的洞主。 若说此人可能像当年的大洞主一样打穿三十六洞,这些人估计做梦都梦不到是怎样一副场景。 然而不管怎么说,清明毕竟是奔着二十九洞去了,这些人也是蜂拥而至,在洞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看起热闹来。 二十九洞主是一名壮硕女子,膀大腰圆的甚至比一般的男子都要健壮许多,当年便是凭借着天生神力一路披荆斩棘,坐上了二十九洞主的位置。 而这洞里的石壁上传闻乃是一门可以增长气力的拳法,与这名天生神力的二十九洞主可谓是相得益彰了。 壮硕女子名为宁古塔·落玉,听说是生长在草原上的一支以女性为尊的少数民族,崇尚力量与狼性,后来一次瘟疫,整个部族的人都死的差不多,就只有此人活了下来,兜兜转转到了百鬼山。 宁古塔·落玉从石洞中走了出来,见到清明的时候眼睛顿时一亮,高声道:“你这个男人,长得不错,很对我胃口。” 清明心中暗暗心惊,这地方果然险恶,一个女子居然都以人肉为食。 “我不可能输。” 拳架拉开,清明脸上满是自信。 宁古塔·落玉哈哈大笑:“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男人!” 说完,这虎背熊腰的女子便是抓起两柄短锤,朝着清明狠狠砸了过来。 风声呼啸,这短锤之上恐怕拥有千钧之力! 清明直视迎面而来的短锤,不闪不躲。 “这小子居然还不躲!不要命了!” “陆腾实力虽然在这熊女之上,可也只能迂回游击,正面硬接,那肯定是死路一条啊!” “我以前见过一个将横练功夫修炼得炉火纯青的和尚,那一身腱子肉,刀枪不入,可被这熊女生生砸成了一摊肉泥!” “完了,这小子托大了,本来有胜算的局面,我还以为他至少能打过两三个呢。” “输在这也好,这熊女摆明是看上这小子了,至少能留下一条小命。” “留下一条小命?你看看这女人,一般男人受得了么?前两个月我还看到一个外乡人嫌种地太累了,自己走进了二十九洞,你们猜怎么着?” “那男人进去的时候不说虎背熊腰,怎么也是个健壮汉子,出来的时候骨瘦如柴,面色蜡黄,就和吸了五石散一样!没多久就死了。” “这么吓人?!这女人果然不是凡类。” ...... 短锤落下,眼看就要砸在清明脑袋上。 只见清明浑身气血沸腾,上半身都凭空胀大了一圈,将宽松的麻布长袍撑得像是一件紧身衣,浑身肌肉虬结。 吼! 大手探出,稳稳抓住了即将落下的两柄短锤。 宁古塔·落玉整个身体悬在半空,挣扎着想要将短锤抽出,却好似被浇筑在了对方手上一般,纹丝不动。 看着浑身气血蒸腾的清明,宁古塔·落玉眼中满是震惊,她自己的实力自己最清楚,虽然招式大开大合少了一些灵活,可若是比拼力量,不要说一流高手,就是已经迈入那个玄之又玄境界的强者都不敢掠锋芒。 可眼下自己全力一击不但被挡下,甚至还丝毫动弹不得。 清明感受手臂上传来的巨力,难得开怀大笑,从小到大,他在一众乞儿之中就是体格健壮的,甚至随着年纪的增长,这种优势也越加明显,在练武之后,碰到的对手就没一个正常人,力气大的优势也一直发挥不出来。 大手一挥,清明就将宁古塔·落玉给甩飞了出去,同时飞身而上,一拳狠狠落下。 宁古塔·落玉躲闪不及,只得将两柄短锤横在自己身前,挡下了清明这一拳。 砰! 拳锤相撞,发出一声闷响,锤子撞击在宁古塔·落玉的胸口,生生将其撞飞了出去。 清明再次获胜。 没有多耽搁,清明将二十九洞主的令牌收过来,便又马不停蹄得前往了第二十八洞。 边上围观的众人也顾不得震惊,紧紧跟在清明身后,留下了宁古塔·落玉独自坐在洞府门口。 只不过这个女人看着清明背影的眼神比之前还要更亮,就像是见到什么绝世珍宝一样,用只有自己听的到的声音念叨:“这个男人太有魅力了!我要娶他!我一定要娶他!” 说着,女人满是英气的眉毛一拧,纠结道:“他比我强,我要娶他,他肯定不同意,那如果我嫁给他......” 宁古塔·落玉眸子一亮,似乎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心:“只要将来的孩子能承袭我宁古塔部落的血脉,也不是不行。” 第199章 闭关 百鬼山热闹异常,本来以为那个不知天高地厚去挑战洞主的年轻人会死在三十洞主陆腾的手上。 没想到陆腾居然在这个年轻人手上连一招都没撑住就落败了,甚至连带着二十九洞的那个凶悍娘们在力量上也被完全碾压,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接着这个年轻人一鼓作气,生生打到了第二十洞,这才停下前进的脚步,拿着洞主令牌一个个晃悠起来。 按理说山鬼三十六洞是不允许一个人同时身兼多个洞主的身份的,但同样的也有一个规矩,一旦有人挑战洞主成功之后,那这个人就可以有两个月的时间修炼石碑上的武学,在这个潜心修炼的时间内,百鬼山的一切规矩都可以不用理会。 原本这个规矩的设立是为了避免有人挑战成功之后身上或多或少会有些伤势,这时候若是别人挑战趁虚而入,那自然胜算就少了。 可如今清明这么莽撞得一口气挑战了十个洞主,手里揣着令牌不交出来,别人也拿他没办法。 就是说如今的山鬼三十六洞,二十一洞主到三十洞主,就都是清明一人。 二十一洞主到二十六洞主往后顺延,将无人问津的三十一到三十六洞占据。 原来有望晋升排名的三十洞主陆腾如今连第三十六洞主都排不上,丢了洞主之位不说,甚至连居住的洞府都没了。 一时之间,高高在上的二十七到三十洞的洞主大人,站在山林田野之间,举目四望,不知所措。 偌大的一个百鬼山,居然没有他们四人的容身之所。 二十七洞主狠狠一拍边上的树木,怒声道:“那小子真是欺人太甚!居然一人霸占了十个洞府,这是将我等置于何地?!” 三十洞主陆腾瞥了瞥此人,若是没有清明的出现,这人就会是他接下来要挑战的目标,不过如今就算是打败了他也毫无意义,依旧不会对当下的处境有任何改变。 二十九洞的宁古塔·落玉嗡声嗡气道:“欺人太甚?人家没要了你的狗命就已经算是大发慈悲了,你还先怨人家没留个洞府给你?有本事你就去把自己洞府抢回来啊!” 二十七洞主回眸瞥了一眼宁古塔·落玉:“怎么?你这个大马熊看上人家了?被人赶出了家门还帮人家说话。” 宁古塔·落玉冷笑道:“怎么?还不许我看上别人了?不看上这样的青年才俊,难道看上你这么个硬不起来的糟老头子么?” 二十七洞主勃然大怒:“你说谁硬不起来?!有种和老子大战个三百回合!” 宁古塔·落玉:“想占老娘便宜?你配么?!” 眼看两人就要打起来,二十八洞主当起了老好人,拦在中间劝起架来:“行了行了,都这么多年交情,你们俩就别吵了,天色也暗了,咱们还是赶紧找个地方住下吧。” 陆腾没有理会三人,自顾自离去。 ...... 清明一气破十洞的消息很快就在百鬼山里传开,甚至有人传这会是时隔这么多年之后的第二个大洞主,只要再次挑战,恐怕又是一步登天,一口气将前二十洞也一并踩在脚下。 这个传言一出现,便是如同一阵飓风,席卷整个百鬼山,甚至前二十洞中不少闭关许久的洞主也是从洞府中出来,偷偷探听一二其中的消息。 就连排名靠前的几位洞主,也是悄悄将目光锁定了过来。 而身在舆论中心的清明却对此浑然不觉,此时的他已经参悟完了第三十洞的《十六路翻云手》,身在二十九洞参悟《大力牛魔拳》。 比起三十一洞到三十六洞的武学,前三十洞的武学确实要容易上手许多,《十六路翻云手》融入无名拳法,为登山之路埋下一块基石,中正平和的拳法之中也多了一丝变化莫测,不容捉摸。 而《大力牛魔拳》比起来见效就更快了,乃是一门单纯提升气血的武学,修炼到了极限之后,一身钢筋铁骨堪比修炼横练武学,同时还可以将一身气血提升到极限,仅仅以气血之力就可冲开大道之门。 清明参悟之后,本就高人一筹的气血更是再登高峰,若是此时将清明皮肤划开,便能看到滴落的气血粘稠沉重,活性更是异于常人。 就这样,时间缓缓过去,清明游走在十个洞府之间,一身实力也是肉眼可见得飞速提升,虽然距离推开大道之门还远,可如今的清明与初来百鬼山的清明早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之前的清明虽然武力高强,可毕竟练武时间短,所见过的武学典籍也极为有限,所以对于一些细节方面的修炼,一直没能有时间好好梳理,实力就如同空中楼阁,只要有稍大一些的风浪,随时都有可能前功尽弃。 可如今清明一口气见识了这么多高深奥妙的武学,博采众长之下,根基之夯实,就如同一座大山凭空托起,生生顶住了那悬在空中的阁楼。 若是如今的清明和来百鬼山的之前的清明来一场对决的话,恐怕如今的清明一拳就可以将来百鬼山之前的自己给揍趴下。 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清明已经将十个洞府的武学全部烙印在了自己的脑海里,不断印证之后,成为了自身的底蕴,融入到自己的两套拳法里面。 本就是武道天才的清明,如今在武道之上的造诣更是堪比浸淫此道多年的宗师,不管是实力还是理论知识,都达到了圆满如一。 走出洞府,刺目的阳光洒下,清明忍不住用手挡住自己的眼睛,没想到在这百鬼山一待居然就是这么长时间。 洞府之外,有几个人见到清明,纷纷奔走相告道:“他出来了!” 清明好不容易适应了外界的阳光,不禁有些自得,没想到自己在这山鬼三十六洞中都已经有这么大名声了。 不留行的身影突然出现,手中捏着一柄长剑,从清明背后捅了过来。 砰! 没有丝毫意外,不留行的身影倒飞而出,这已经是这半个月来第六十四次刺杀了。 自从见到清明的实力进步神速之后,不留行也有些急了。 摘星楼中任务的执行是有时限的,越是简单的任务,时限越短,而刺杀清明这个星辰任务,本也就只有四个月时限,算上赶路的半个多月时间,距离时限也就一个月不到的时间。 清明没有理会不留行,接过送来的饭食,坐在洞府内的石桌上吃了起来。 不留行抹了抹嘴角的血渍,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坐在了清明对面,抓起桌上的食物吃了起来。 “喂,我说千里马,你这都刺杀了我有上百次了吧,还不死心呢?”清明嘴里咀嚼着食物,含糊不清道。 不留行看着清明,脸上也都是不甘,一个月前其实他就已经很清楚如果不用上那张底牌,想要杀清明恐怕是不可能的了。 百鬼山中可以用来做毒药的药材都试过了,眼前这小子鼻子比狗鼻子还灵,在存心提防之下,只要有一点气味不对就根本不会吃。 清明哈哈一笑,站起身来:“行吧,你想刺杀就刺杀吧,不过我可告诉你哦,现在我的实力,如果你被我打中一拳,说不定就要没命咯~” 眼看着清明走出去,不留行才注意到桌上的饭菜清明就只吃了一部分,专门给自己留下了一些。 风声再起,安静一个多月的百鬼山再次沸腾起来,那个一气破十洞的年轻人出关了! 这一次,他要闯到第几洞? 又能闯到第几洞? 第200章 接连挑战 百鬼山第二十洞门口,人山人海。 清明接连挑战十洞的消息经过两个月的发酵早已经是闹的人尽皆知,这也为这些本就闲不住的江湖散修增添了不少的谈资。 如今清明出关奔着二十洞去了,所有听到消息的江湖野修纷纷放下手中的农活,前往二十洞围观。 二十洞主是一个中年妇人,普通农妇的打扮,走出的洞门的时候,清明都还以为看错了。 中年妇人看着清明苦笑了一声:“该来的还是来了,倒还真是一个年轻俊杰。” “我看过你的战斗,你应该不是一流的境界吧。”妇女定睛看着清明的脸。 “嗯。”清明没有否认,自己以碾压之势一口气闯过十个洞府,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境界的事情不是想瞒就能瞒得住的。 妇女展颜一笑:“果然如此,那我也没必要打了。”说着,中年妇女就是从怀里掏出了洞主令牌甩了过来。 清明一把接过,对着妇女抱拳:“多谢了。” 二十洞的争斗就这么简单落下帷幕,周围的观众并没有因为没看到想象中的战斗而失落,反而是兴奋得议论了起来。 “这年轻人居然不是一流高手!” “老子听得见!还用得着你说?” “那你说他到底是什么境界?不会还是二流吧?以弱胜强,不得了啊!” “你这脑子里塞的都是屎么?二流?一个二流能让二十洞主甘愿认输?他肯定是已经步入一流之上了!” “什么?!那个玄之又玄的境界?他才多大啊!在武道上居然就能有这样的高度,老子这么多年是活在狗身上去了!” “你本来就是一只狗。” “?你他娘的骂谁呢?” “行了行了,别闹了,如果这个年轻......二十洞主真的是这个境界,那他是不是有希望闯过三十六洞?” “谁知道呢,咱们看热闹就行了,天塌下来咱们也得老老实实在百鬼山种地。” ...... 清明收下令牌之后就朝着第十九洞走去,虽然别人都说他会一口气打穿山鬼三十六洞,不过他可没有在这些声音里面迷失自我,不要说打穿三十六洞了,就盖天散人都能一巴掌轻松拍死自己。 堂堂天下十二大势力之一,山鬼三十六洞里面,又怎么可能只有盖天散人这么一个强者,就横向对比同样是天下十二大势力的藏剑峰,如今看来,那小村子几十间铺子,随便出来一个都能捏死自己。 中年妇女对着清明高声道:“年轻人,前面十九洞,可不是这么好对付的了,每一个人都在一流高手之上,你不伤害别人,别人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清明有些疑惑得瞥了瞥中年妇女,这百鬼山的每个人手上都沾染血腥,这二十洞主居然会好心得提醒自己。 中年妇女轻笑道:“见惯了生死决斗,你自挑战洞府以来,没杀一个人,心善之人不一定有好报,但心善之人,应该有好报。” 清明没有说话,转身离去。 “十九洞主修炼剑道,将拳法融入剑法,你多加小心。”中年妇女又提了一句。 清明挥了挥手,将二十一洞到三十洞的洞主令牌放在了地上,轻声道:“多谢姐姐提醒,我会小心的,这些令牌我拿着已经没用了,您看着拿吧。” 说完,清明头也不回得离开。 众人浩浩荡荡得跟随着清明前往十九洞府。 第十九洞主早已经站在洞门口等待多时,见到清明的瞬间,也不再多言,手上长剑一抖,如同银蛇一般抬起头来,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闪电,刺向清明的脖颈。 清明手臂之上拳意流转,砸在长剑之上。 剑刃扭曲,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锻造而成,居然像鞭子一般缠绕在了清明的手臂上,攀着肩膀刺了过来。 清明眼中一惊,这十九洞主果然和之前的洞主实力截然不同,剑法阴毒狠辣,招招致命。 然而这段时间以来,清明的武学造诣飞速提升,早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即便战斗经验比起这些老江湖稍弱一些,但却更加机敏。 另一只手伸出,抓住刺向瞳孔的剑尖,猛地一扯,缠绕在手臂上的剑刃与拳意构成的屏障剧烈摩擦,爆发出了一阵火星。 而十九洞主也在这么一扯之下失去了重心,朝着清明这边倒了过来。 肩膀抖动,清明单手横扫。 八极拳,搬拦捶! 砰! 拳头狠狠砸在十九洞主胸口,猛地将之砸飞出去。 而就在这时,一扇门扉猛然在十九洞主头顶出现,点点青光洒落,飞退的身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挡住,轻轻将其托了起来。 “小崽子,居然逼的我用全力,你死定了!”十九洞主面色狰狞,气势攀升,长剑一扫,一道肉眼可见的半月形剑气就朝着清明疾射而来。 清明哈哈一笑,在山鬼三十六洞这么长时间,终于见到窥见大道之门的强者了! 手臂对着虚空一抖,同样一道金色的拳影飞出,与半月形剑气碰撞。 金色的门扉瞬间出现,清明的气势也不甘示弱得攀升起来,两人对峙,无形的气浪在中间席卷开来,吹得衣袍猎猎作响。 只不过如今的清明在看完了后面洞府的所有武学,并将之融入自身拳法之中,他头顶的门扉已经比之前大了一圈,原本笼罩在金光之中雾蒙蒙的门框细节也是变得清晰明白,两侧石柱上更是隐隐有字迹闪烁。 轰! 两扇门扉在虚空之中陡然相撞,仅仅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巨响在耳蜗之间久久回荡。 就在两门不断碰撞的同时,清明和十九洞主也是战在了一块,剑气,拳意四射,不断在周围的山壁上留下一道道痕迹。 围观的人群不禁退开了更远的距离。 然而终究是十九洞主的门扉稍弱一筹,有簌簌的石粉化作青光落下,硕大的门扉也变得摇摇欲坠。 最后,两者在一次剧烈的碰撞之后,青色门扉终于不堪重负,轰然碎裂,连带着十九洞主也是如遭雷击,鲜血狂喷倒地。 清明拳意收敛,吐出一口浊气。 “输了!十九洞主也输了!” “不得了不得了!出大事了,这百鬼山要变天了!” “后面的洞主也就罢了,十九洞主可是三十六洞一个大门槛!这小子看来真的是人中龙凤啊!” “现在他已经是十九洞主了,你还敢叫他小子,小心被人家听到,你就完了!” 久居百鬼山的江湖散修都知道,山鬼三十六洞,自后六洞没落之后,虽然说着彼此洞府之间没有高下之分,可大家也只是心照不宣罢了,既然给各洞主的实力排了名次,那自然就有了阶级。 其中一二两洞无疑是悬在云端之上的两个洞府,没有人敢惹,可也没人见过其中的洞主,保持尊敬便可。 后面的三到六洞,三洞主云游红尘,已经不问世事多年,四洞主掌握大权,可以说当下山鬼三十六洞的真正话事人。 而五,六两位洞主比起四洞主差的并不远,实则是三足鼎立之势。 再之后的七到十三洞为一个阶梯,实力比后面的十四到十九洞强上一个档次。 清明能打败十九洞主,就已经是真正踏入了山鬼三十六洞的中流,即便停滞在第十九洞再无寸进也是当之无愧的核心人物,那是有资格入三十六洞宗门会议的强者。 在雍州,只要拿出这十九洞主的令牌,任何世家贵族,都会将其引为座上宾,这是对强者的尊重,更是对天下十二大势力的敬畏。 十九洞主的令牌更是一个分水岭,这之上的所有洞主令牌,都代表着山鬼三十六洞的脸面,不管百鬼山里闹成了什么样,可一旦有外人惹了十九洞及以上的洞主,都足以让山鬼三十六洞倾巢而出。 天下十二大势力的怒火,整个雍州,没有哪个世家能掠其锋芒。 第201章 名扬雍州 百鬼山温暖如春,清明闯过第十九洞的消息如同坐上了车马,瞬间就传遍了整个凤北郡,山鬼三十六洞一个籍籍无名的年轻侠客摇身一变就成为了凤北郡炙手可热的新星。 清明自南朝一路走到雍州的所有事迹也都摆在了雍州各大势力的桌面上。 其中最为亮眼的自然是,于江枫城参与千面魔君一战,亲手俘获在瑞安城蛰伏多年的魔门余孽云中君,只是这个消息因为薛峰怕魔门余孽惦记上清明就被刻意隐去了,如今也都被翻了出来。 在之后又于南朝流云村与魔门之人联手斩杀黄氏两兄弟,消息传回了雍州之后,就受到了黄家的重金悬赏,最后躲进了百鬼山。 荒谬的是,黄家盘踞雍州多年屹立不倒,如今在赤蹄军践踏之下化为废墟,家主黄安室更是死在藏剑峰的剑客手下,发布的悬赏令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只是黄家在摘星楼下的悬赏是提前支付了银子,摘星楼名声在外,不管雇主在与不在,都势必要完成任务。 连带着,一直跟在清明身边的不留行的身份也被查了出来,同样是摘星楼才崛起不久的新星,自出道以来从未失手,是出了名的手段残忍,被江湖上称为摘星楼黏人鬼。 只要被此人盯上,死都算是轻松的,最怕是人都死了还晚节不保,曾经有两个成名已久的一流高手在此人纠缠之下居然被生生饿死,被江湖同道笑掉大牙。 如此一个履历不凡的年轻才俊,居然流落到了山鬼三十六洞这样的鬼地方,实在让人扼腕叹息。 百鬼山外面的小客栈外,美艳老板娘穿着一身狐裘,洁白的大腿与雪花交相辉映。 年老车夫佝偻着身子,尊敬道:“小姐,您说的那个人最近在百鬼山好像闹出的动静不小。” 老板娘明亮眸子眯成弯弯的月牙:“哈哈,要不说和当年的他像呢,这小子老娘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安分的主。” 年老车夫轻声道:“可是我听说那第六洞的洞主和他有些私仇,要不要我们拦一下?” 老板娘坐进马车:“我道那晚这小子听到山鬼三十六洞的规矩就愣头青似的非要上百鬼山,原来是打了这个主意,看着憨实,实则鬼灵精得很,不用理会他,出来行走江湖,生死胜负都在己身,用不得我们操心。” 沉吟了一会之后,老板娘兀得展颜一笑:“倒是没想到,这小子一路走来经历的事情还不少,和当年的我们差不多,天不怕地不怕的,有意思,真有意思,哈哈哈。” 说完,本来已经钻进了马车的老板娘又是探出头来:“对了,摘星楼那边,和不胜衣打个招呼,那个小刺客挺不错的,就让他不要派人来了,否则人折在凤北郡,可别说老娘不讲规矩。” “老奴明白了。” 年老车夫点了点头,将悬挂的帷幕放下来,驾驶着高头大马消失在风雪之中。 ...... 同样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百鬼山排名前几的洞府里。 第四洞中,洞主徐书均乃是一名身着儒衫的书生,长相普通却让人看着颇有亲切感,就像是邻居的大叔。 徐书均看着手上清明的画像,眉头不禁皱了起来,沉声道:“这年轻人看着似乎有一些眼熟。” 五洞主南望与徐书均乃是多年好友,也正是这两人联手,经过多年的运作,才让声名狼藉的山鬼三十六洞名声渐渐好转,成为了这样一片世外桃源的地方。 南望摇了摇手中的折扇,轻笑道:“我们徐洞主真是贵人多忘事,这人不就是盖天那泼皮断了一臂回来说要悬赏的年轻人么,没想到兜兜转转居然到我们百鬼山来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现在的年轻人胆子可真大。” 徐书均笑道:“估计是知道我们百鬼山的规矩,在雍州其他地方,迟早有一天会被盖天给找出来,不如直接来百鬼山成为自己人,至少有我们两个作为牵扯。” 南望嘴角挂着轻笑,眼中却是寒光闪烁:“这小子倒是好算计,一下把咱们两个都给算在里面了,莫名得心里还有点不爽呢。” 徐书均拍了拍南望的肩膀:“行了,这么多年了,这杀性还不能改改?我们自己定下的规矩,我们当然要遵守了,老实点吧你。” 南望眼皮开阖嘟囔道:“这是你定的规矩,可不是我定的......” 离开第四洞府之后,南望转头去了第六洞府。 “喂喂喂!盖天!别睡了!开门开门!”南望扯着嗓子大喊起来。 轰隆隆。 沉重的石门缓缓升起,盖天散人面色阴沉得站在门口,沉声道:“南望,是给你脸了是吧?不知道我在闭关么?” 南望大喇喇得推开盖天散人,走进了洞府里面,四下打量了一下空荡荡的房间,打趣道:“秃驴,你是真能熬啊,这洞府阴沉沉的难怪你待久了脾气这么差,我说你还是多出去晒晒太阳,做一个阳光开朗的大和尚。” 盖天散人面色有些苍白,眸子里杀机四溢,以他的性子,若有人敢这么冒犯自己,早就一巴掌拍死了,偏偏眼前这个无赖实力不凡,打了这么多年愣是没分出胜负。 “有事说事,没事就赶紧滚,少在这里碍眼。” 南望眼神玩味得在盖天散人身上扫视,瞥到空荡荡的袖管时候,眉开眼笑:“早就听说你在外面给人斩了一臂,没想到是真的,呦呦呦,我们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盖天洞主,怎么的,这天底下还有人能把你手给砍了呢?” 盖天散人脾气本就不好,如今被人戳到痛处,顿时大手一挥,一道金色的“卍”字手印飞出,只朝着南望而去。 然而这手印才飞到半途,南望便是一挥宽大袖子,将这金色手印化解,清风拂面,宛若刚刚爆发的杀机没有出现过。 “怎么就急了呢?你道我想来你这无趣的地方呢?这不是给你送消息来了么。” 盖天散人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南望摇了摇折扇老神在在道:“你不是一直在找一个年轻小子么?那个人,我知道在哪里。” 盖天散人瞥了一眼南望道:“你想要什么。” 南望眸子里精光闪烁:“当年你逃来百鬼山的时候,杀了你师傅吧?” 盖天散人身上霸道的气势猛然喷发,鲜红的袈裟鼓动,死死盯着南望:“你,想说什么?” 南望哈哈一笑:“别急别急,这事情就你我知道,老徐我都没告诉。” 盖天散人气势收敛:“那小子不过与我一点私仇而已,杀与不杀都无妨,这个消息不值钱。” 南望压了压手:“诶诶诶,你别急嘛,这只是个添头,之前你不是找我商量那事么?我答应了~” 盖天散人面露惊讶:“我能知道是什么原因么?” 南望收起折扇,一瞥盖天散人:“这和我们的交易有关系么?” 盖天散人显然有些振奋,哈哈大笑道:“当然没有,贫僧只是好奇罢了。” 南望趴在石桌,脑袋斜靠在手腕上:“告诉你也无妨,这百鬼山太无聊了,老徐管理的百鬼山,太无聊了。” “你把那老和尚的舍利给我,我们就可以开始交易,那个小子的消息我自然也会告诉你。” 盖天散人慎重得从怀里掏出一串佛珠,佛珠的连接处乃是一块洁白无瑕的骨玉舍利,不舍道:“我可以先交给你,可若是你出尔反尔,拼了这条命,我也会杀了你!” 南望双目呆滞得看着这串佛珠,似乎是见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开怀大笑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个老和尚果然就是你杀的!盖天,弑师啊,我就知道,你小子,有出息哈哈哈!” 说完,南望也不看那手串,自顾自朝着洞门口走了出去,良久还有声音传了回来:“那小子的消息,你随便出去抓个人问一下就晓得了,让你出去多晒晒太阳,就不会啥也不知道了。” 盖天散人看着南望的背影,眼中精光流转:“真是个疯子。” 第202章 杀机 清晨,百鬼山春暖花开。 清明盘坐在第十九洞府的石壁前,经过三天时间,他已经完全参悟了第十九和第二十洞的武学,随着武学境界的提高,清明参悟起山鬼三十六洞石壁上武学的速度变得飞快,从一开始的需要个把星期才能完全参悟一门武学,如今只用三天就能将两门武学完全吃透,烙印在心底。 与此同时,清明心中对这三十六门武学原本是一门武学的感悟也是逐渐加深,每每在参悟之时灵光乍现,通过无名拳法的联系,就能在各个武学之间找到相同之处,触类旁通。 而在将第十九洞的武学彻底领悟之后,清明更是突然顿悟,意识腾云驾雾,仿佛升到了半空中之中,脚踩祥云,头顶大日。 湛蓝苍穹之上,从十九洞到三十六洞所有的武学化作一个个鎏金大字,在半空中翻飞,排列,随意组合,最后由无名拳法构成的丝线将这些鎏金大字牵引,组成了一篇崭新的武学。 《太上玄清录》! 自五个大字出现的瞬间,清明只觉得浑身一震,斗转星移,周围所有的一切景物都在疯狂转动,天地倒转,而那鎏金大字中的“太”字率先动了起来,盘旋一阵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朝着清明的方向飞了过来。 慌乱之下,清明挥手阻挡,不曾想这“太”字灵活得躲过了清明的手臂,一头撞在了清明的脑门上。 铮! 鎏金大字钻进眉心,消失不见,而清明也在这力量之下双眼一闭,跌落云端。 天空中悬浮着的剩余数万鎏金大字在此刻都是动了起来,就像一个个排列整齐的士兵,有条不紊得追上了正在极速跌落的清明,一个接一个,嘭嘭嘭得钻进了清明的眉心之中。 随着最后一个字钻进了清明的脑海,清明的意识也从云端跌落地面,轻飘飘得与地面上盘膝而坐的身体重合起来。 双目睁开。 清明眼中精光流转,若是仔细看去,就能发现在瞳孔之中,一个个金色的字样在上下翻腾着。 无名拳法所联合构成的十八门武学果不其然,构成了一篇新的功法,只不过将这部《太上玄清录》看完之后,清明就知道这部功法只不过是一部残篇,若想要获得完整的功法,可能还需要将前十八洞的石壁武学完全吃透才行。 只不过如今的山鬼三十六洞不复当年,第一,二,三洞不说,根本进不去,后面的四,五,六洞,光是盖天散人所在的第六洞就不是现在的清明能够踏足的,甚至连在盖天散人面前露面都有点发怵。 清明没再多想,反而是一门心思沉浸在了脑海中的《太上玄清录》上。 十八门武技构成的居然是一片内功心法,根据其中法诀运转,清明只觉得灵台清净,不染尘埃。 李程传授的无名拳法乃是一门内外兼修的拳法,练拳就相当于在练内功,所修内息也极为中正平和,就如同平静的湖泊,能够承载万物。 修炼《太上玄清录》之后,体内由无名拳法修炼而来的中正平和的内息之中仿佛多了一些变化。 内息依旧还是无名拳法的内息,只是多了一些新的属性变化。 若将这内息比作一片湖泊,如今这平静的湖泊变得更大,同时湖泊内的水也变得更为清澈,让清明觉得自己脑海中一阵阵的冰凉,时刻都能保持冷静,理智。 这门内功更多神异之处就得日后修炼之时才能慢慢体会出来了。 与此同时,清明拿出了之前老瞎子赠送的荡妖司传承秘典《天下白》,这本秘典清明拿到手里已经有好些日子了,每当有空闲都会打开看一下。 只不过这本秘典上所记载的功法和清明修炼的武学截然不同,乃是完全两个体系的东西。 清明所修炼的不管是八极拳还是无名拳法,都是强大己身,以自身意气为主,构建人身小天地,不被外界因素所扰,坚定道心,不为世事所困。 而荡妖司的这本《天下白》则截然相反,以天地意志为主,天地大道为核心,妖族祸乱天下,那就斩妖,魔门广造杀孽,那就灭魔,任何违反天地自然规律之物,统统灭尽。 也正是因为如此,荡妖司的武学能轻易牵引天地之力,手掌一搓便能凭空起火,手指一动便能引水造渠。 那天的老瞎子,一剑舞动,便能以无边火焰占据长空,改变当时天地风雪漫天的气候,这便是将《天下白》修炼到了高深之处。 而这种能力,清明所修炼的八极拳和无名拳法即便是走到了高山之巅也是力有不逮的。 或许也正是因为荡妖司有着如此神异的本领,这才受到了妖族的敌视,被一举灭门的吧。 看了一会《天下白》之后,清明将其放下,这本典籍里的许多概念都超出了清明的认知,什么气运之说,八卦五行之讲,想要修炼需要下心思细细琢磨,并非一日之功。 缓缓揉了揉眉心之后,清明往着洞口的方向走去,三天没见过太阳,差点都要忘了阳光洒在身上究竟是如何温暖的感觉了。 不流行坐在洞府的角落里,自从知道了自己没有能力杀死清明之后,不流行就不再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清明身后了。 轰隆隆。 洞府厚重的石门缓缓升起,阳光自缝隙中钻进来,并且不断扩大,门外一道人影拉成长长一条落在洞府之中。 清明忍不住一阵自得,自从他成为十九洞主之后,隐藏在百鬼山中各方势力的线人就会等在门外抛橄榄枝,没想到这一大清早的就又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随着石门彻底升起,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视线里,清明猛地瞳孔一缩。 猩红的袈裟,独臂,头顶之上八个戒疤,正是佛门弃僧,盖天散人。 见到清明的脸之后,盖天散人嘴角勾起了一抹残忍的笑意:“果然,是你。” 在清明惊骇的眼神中,盖天散人独臂大拇指与中指相扣,呈菩萨拈花状,随后一掌猛地拍出,旋转的“卍”字手印飞出。 面对面的距离,让清明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动作,只能眼睁睁看着绽放着金光的“卍”字落在了自己胸口。 轰! 一声巨响,清明的身体猛地倒飞而出,撞在了雕刻着武学的石壁上,口中鲜血仿佛不要钱似的喷了出来。 粘稠的鲜血落在地上,居然发出了咚咚咚的声响,就像石子碰撞的声音。 盖天散人跨步走进洞内,看着清明的眼里满是狰狞:“惹了贫僧非但不跑,反而是自己送上门来,想玩灯下黑那一套?” 清明又是一口鲜血吐出,只觉得浑身筋骨碎裂,痛楚刺激脑神经,让他太阳穴青筋暴起:“你,你不守规矩,山鬼......三十六洞......排名靠前的洞主......不能挑战排名靠后的洞主.....” 盖天散人将脸凑上前:“只有弱者才会守规矩,强者,是定规矩的。” 说完,盖天散人又是一掌拍出,雄浑的掌力足以将清明的脑袋拍碎。 嗖! 一声微乎其微的风声传来,不留行的身影宛若一道旋风出现在盖天散人身后。 “他的命,是我的。”冰冷的声音从不留行嘴里吐出来。 盖天散人本来要拍在清明头顶的手猛然收回,转而往后一抽,却落在了空处。 不留行的身影在狭小的洞府之内不断闪烁,游走,躲避着盖天散人一拳一掌的攻击。 盖天散人目光凝聚在不留行胸口的曜日徽章,沉声道:“日轮刺客?你与此人是何关系?” 不留行一晃,出现在盖天散人身前,冰冷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是我的任务目标。” 盖天散人闻言一愣,旋即哈哈大笑道:“既然我们目标一致,那就让于你也无不可。” 摘星楼的日轮刺客,就算是盖天散人也不敢直面锋芒,这可是一群粘人的鬼,真的被盯上了,这辈子就别想安生过日子了。 不留行站定在原地:“我杀不了他。” 第203章 摘星杀道 “我杀不了他。”不留行冷漠得吐出几个字。 盖天散人闻言忍不住眼神在面色苍白,动弹不得的清明脸上多打量了几眼。 摘星楼的日轮刺客,不论本身是何修为,但至少都要杀过绝巅强者,才能佩戴曜日徽章,整个天下,无数摘星楼分布,日轮刺客总共也就那么几个,几乎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这种层次的强者,会杀不了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 难道这小子还有什么我没见过的底牌? 盖天散人心中暗暗忌惮,毕竟自己也因为这个小子而没了一只手,还是打听清楚了那个老瞎子不在这才敢上门寻仇的。 “既然阁下杀不了他,不如让与贫僧,等贫僧了结此人的性命,他的尸首可交于阁下,任凭摆布。” 不留行依旧是轻轻摇了摇头,作为立志将来要成为天下第一刺客的他来说,宁愿任务失败也决不能接受假借他人之手完成任务。 或许这种坚持在他人看来毫无意义,但真正的逐梦之人,又怎么能接受自己的梦想受到亵渎,从小到大这么多年勤学苦练,目的不就是为了维护心中理想的纯洁么。 最主要的是,这些日子待在清明身边,虽然任务成功的可能性逐渐渺茫,但每次听到这小子毫无防备得对着自己碎碎念,但依旧还是会将饭食分给自己一份,不留行心中已经不仅仅将清明看做任务目标这么简单,在内心深处,不留行还是希望清明能活下来。 即便是死,也得死在自己手上。 盖天散人见不留行不肯退让,不禁摇了摇头,轻声道:“既然如此,那就只有手底下见真章了。” 猩红袈裟展开,盖天散人身上气势猛然飙升,如同一座大山朝着不留行压了下来,于此同时,单手高举,金光绽放,一座小小而璀璨的国度出现在掌心,仔细一看就能发现在这国度之中,无数佛门僧人宝象庄严得端坐在山壁之中,栩栩如生。 佛门神通,掌中佛国! 不留行在这巨大的压力之下依旧是行动迅速,身形闪动起来就像是一只行踪飘忽不定的鬼魅,时而出现在角落,时而出现在穹顶。 盖天散人视线不断游离,不留行的动作确实很快,比一般的绝巅强者还要快上不少,但与清明完全拿不留行没办法不同,盖天散人毕竟也是一个绝巅强者,哪怕动作跟不上,可视线还是能跟上动作的。 “堂堂摘星楼的日轮刺客,除了像只老鼠一样四处躲闪,难道就没有别的手段了么?”盖天散人高声道,同时朝着无人之处,甩出了掌中的佛国。 佛国在半空中逐渐变得,最后直接笼罩了半个洞府。 下一刻,不留行的身影就在无人处出现,眼看佛国就落在身上,身形又是一闪,再次消失不见。 这一次的消失,不留行也终于出手了,手中一柄长剑探出,反手扎向盖天散人的背心。 盖天散人此时正是旧力刚去,新力未生之际,察觉到不留心出现在自己身后,只得运起浑身气劲,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金钟幻影,硬挡下了这一剑。 当! 如同洪钟大吕的声音响彻,并且不断回荡。 不留行身形闪烁,在空气中留下了一道道残影,围绕着盖天散人瞬间刺出了上百剑。 当!当!当! 金色大钟震荡,然而却丝毫没有破损的迹象。 “哈哈哈,摘星楼日轮刺客不过如此,若只有这样的手段,你也就一并留下吧!”盖天散人单手成掌,竖在胸前,口中“迷尼牟哪”繁复的梵文不断念出,璀璨的金光大盛,如同乌龟壳一般的金钟瞬间扩大,紧接着猛得碎裂开来,无数金色碎片朝着四面八方激射,覆盖了整个洞府。 清明见状,挣扎着躲在了刻着武学的石壁之后,龟缩起来。 呯呯嘭嘭! 碰撞声不断响起,不留行的身影在半空中不断闪烁,柔韧的身体就像一条水蛇,不断扭成诡异的弧度,一块块锋利的金色碎片擦身而过,镶嵌在洞府的墙壁上。 一直到金色的大雨停歇,不留行才站定在洞府里面,白色的羽衣已经被划出了一道道口子,露出了里面狰狞的伤口,鲜血丝丝缕缕染红了羽衣。 本来以不留行的身法,想要躲过这碎片的攻势也不难,只是这洞府毕竟还是小了一点,施展不开。 盖天散人嘴角含笑得看着眼前随时有可能倒地的年轻刺客,在他的眼里,这场战斗已经是十拿九稳:“阁下此时让开,贫僧可以放你离开。” 在心底里,盖天散人还是不愿意惹上摘星楼的人,虽然同为天下十二大势力,但山鬼三十六洞太过松散,综合实力或许不差,可若是摘星楼真的找上门来,盖天散人丝毫不怀疑自己会被四洞主徐书均给卖了。 不留行站在原地,不经意得朝着后面瞥了一眼,他很清楚,一旦自己让开,已经重伤的清明必死无疑。 “喂,闷葫芦,你也是一把年纪了,还不懂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啊?连我都杀不死,你还想杀了这秃驴啊?赶紧跑吧你嘞,下次接任务的时候记着点,别挑我这种万里挑一的天才哈哈哈!......咳咳咳。” 清明喘着粗气哈哈大笑,又因为牵动了伤势剧烈咳嗽起来,疼得他是呲牙咧嘴的。 不留行闻言犹豫一下,最后还是嗖地一声从洞口掠了出去。 清明本来想要上演一段兄弟情深的戏码,此时见不留行离去顿时暗骂一声 “这没良心的。” 盖天散人见不留行的身影朝着山下极速腾掠,心中一定,也算是和摘星楼结了个善缘,回过头来,将目光放在了倚靠在石壁边的清明身上。 “小子,接下来你打算怎么死?”盖天散人狰狞道。 清明拍了拍背后的“却邪”,没有任何动静,嘴角不禁勾起一抹苦笑,恐怕今日真的是在劫难逃了。 “秃驴,有什么手段尽管使来,小爷但凡多吭一声,就跟你姓王!”说完清明咧开嘴巴,洁白的牙齿已经被鲜血染红。 “王八的王。” 盖天散人冷笑:“牙尖嘴利。” 惊人的气势再次凝聚,狠狠压在清明身上。 本就身受重伤的清明如同被一柄重锤砸在胸口,又是一口鲜血喷出,上次有老瞎子在前面挡着,清明还没切身感受过盖天散人的实力。 如今体验过来,让清明知道了自己与真正的强者之间有多大的差距,简直就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泥巴里。 盖天散人仅仅凭借气势就能压的人喘不过气来,若是一些没练过武的普通人,恐怕在这气势之下已经是浑身筋骨碎裂,化为一摊肉泥了。 “这,就是绝巅高手的实力么......”清明轻轻呢喃,眼神之中既有向往,也有不甘,更多的还是绝望。 什么少年英杰,十九洞主,统统都是虚名。 身上传来的剧痛差点让清明晕过去,只不过刚刚才学会的《太上玄清录》化作一缕缕冰凉的内息,让清明能一直保持冷静,也需要承受更多的痛苦。 见清明依旧咬牙一声不吭,盖天散人也不急着杀了他,断臂之仇,还需慢慢来报。 大手一捏,四散的气势凝聚,全部压在了清明身上,洞府的地面居然是凭空下陷了一层。 咔咔咔。 筋骨碎裂,清明双目圆睁,后槽牙都咬碎了几颗,终于是忍受不了剧烈的痛苦,晕了过去。 而就在这时,已经飞奔到山脚下的不留行把头一转,以更快的速度盘绕着百鬼山,朝着山上疾奔而去。 漫天尘埃扬起,一圈又一圈,不留行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就仿佛一道巨大的龙卷风将百鬼山包裹在其中。 若有人从外面看去,就能看见半空中好像一只无形的画笔,正用土黄色的颜料,来回涂抹着百鬼山,最终漫天烟尘终于彻底笼罩了翠绿的山体。 而不留行的速度也在这一圈圈的盘绕之下达到了顶峰,剧烈的劲风甚至将他身上已经满是破洞的羽衣彻底撕烂,露出了里面精壮的年轻肉体。 一截寒光自指尖探出,透明的剑刃划破空气,短短一截的剑刃,却仿佛集结了世间所有的锋芒,在这一瞬间,似乎没有任何东西能抵挡这一点点的星光。 少年双手紧紧握着剑刃,猛然冲进了清明所在的第十九洞。 摘星杀道,寒星刺杀术!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第204章 一念 呼啸的风沙卷着草木碎屑,卷着无边风雪将整个百鬼山都笼罩其中。 一点寒芒宛若流星一般,让天地在这瞬间仿佛都失了颜色。 空气被这一点锋芒破开,本就短小的匕首就像是冰霜遇见了烈日,在不断消融,锋芒被迎面而来的寒风破开,四散,就像是下了一场银色的光雨。 也就在匕首马上就要消融殆尽之时,不留行冲进了第十九洞府,紧握手中匕首,狠狠刺向了盖天散人的背心。 本打算一掌结束清明性命的盖天散人突然感觉到汗毛炸立,武者的危机感疯狂预警,眼角的余光瞥向身后,不留行已经俯身弓步站在了身后,一柄透明短小的匕首在手掌中若隐若现。 来不及了! 盖天散人念头一动,璀璨的佛光猛然从身上绽放,金钟浮现在体表,缓缓旋转。 只是这一次,这金钟没能再挡住不留行。 透明匕首和金钟幻影碰撞,只听到咔擦一声,之前不留行使出浑身解数都不能动摇分毫,仿佛无坚不摧的金钟被摧枯拉朽得撕裂。 就像是撕碎一层纸皮般简单。 透明匕首猛然扎进盖天散人后心,星星点点散开在周围的匕首碎片仿佛有了牵引,纷纷钻进了盖天散人的身体,如同星河倒灌,美轮美奂。 “啊啊啊!” 盖天散人一声惨叫,浑身气势猛然爆发,将不留行震飞出去。 笼罩在整个洞府中的佛光开始变得明灭不定,就像是一盏随时会被狂风吹灭的油灯, 不留行并不理会,身形一晃就出现在已经昏迷了的清明身边,一把扛起清明飞掠出了洞府,朝着山脚下飞奔逃离。 不留行很清楚,自己这一式想要杀一个状态完好的绝巅强者根本不可能,只能趁着对方受伤的间隙赶紧跑。 盖天散人看着两人离去,目眦欲裂,如今的他只感觉到筋脉之中仿佛有一块块细小的利刃,随着气血奔流一寸寸得剐在血管之上,痛不欲生。 “我要你们都死!” 愤怒的盖天散人浑身一震,佛光大放之间,浑身上下,包括脸上头上,如同被开了无数个口子,鲜血激射出来,瞬间就将人染成了一片血红。 于此同时,那流淌在血脉之中的星点利刃也被冲出了体外,重新四散在空气之中,随着佛光激荡,这些星光噗噗噗得被打进了石壁之中。 做完了这一切的盖天散人顾不得狼狈,飞掠出洞府,朝着正在疾驰的不留行和清明两人追了过去。 漫天佛光笼罩天穹,让刚刚有些昏暗的天色再回白昼。 盖天散人悬浮在半空之中,身后猛然出现一尊大佛,宝相庄严,神圣不可亵渎,然而盖天散人却是浑身浴血,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巨大的动静顿时就吸引了百鬼山所有人的注意,刚干完农活扛着农具准备休息的江湖散修们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天空之中端坐在莲花上的巨大佛像和满目狰狞的盖天散人身上。 无边的愤怒充斥在盖天散人心间,多少年了,自从来到了百鬼山,成为了山鬼三十六洞的洞主之后,一路过关斩将最后成为了第六洞主,受人敬畏,一跺脚整个雍州都要抖三抖,更是与黄家联合,收黄家继承人为徒,眼看着整个雍州都要收入囊中。 没想到这次出山,屡屡受挫,更是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老瞎子莫名其妙斩断一臂,如今更是因为杀这个不过初窥境界的小崽子吃了个大亏。 这么多年礼佛养成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冷静再也不能保持,如今盖天散人就只想杀了这两人,什么摘星楼,什么山鬼三十六洞的规矩,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这两个人死无葬身之地! 随着心念的转移,天空中金光璀璨的佛像开始了变化,一朵朵红色的花骨朵出现在身周,赤红色的火焰自佛像身下的莲台之上出现,瞬间将整个佛像包裹在其中,那些花骨朵仿佛受到了滋养,肉眼可见得绽放开来。 宝象庄严的佛像沐浴在赤焰之中,透过不断升腾的火焰,能看到面目祥和的佛像时不时闪现狰狞面孔。 红莲业火,一念成魔。 佛门菩萨本就要体悟众生疾苦,若为善,当荡除世间一切恶。 若为恶, 当堕入地狱,以业火红莲,焚尽苍生! 盖天散人独臂朝着正在山间奔驰的不留行一指,背后佛像面露狰狞,眉毛倒竖,燃烧着赤焰的大手缓缓压下,在压下的过程之中,这只手臂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变大,遮天蔽日,转瞬就将整个百鬼山都笼罩其中。 他要杀了百鬼山所有人泄愤! 而就在此时,一声惊雷炸响。 “盖天!你逾矩了!” 四洞主徐书均的身影腾空而起,身着儒衫,手握一本书卷,负手在身后,就这样孤零零站在半空之中没有任何声势,却让那遮天蔽日的手掌停滞下来。 “徐书均,你若拦我,我连你一起杀!”盖天散人双目满是怒火,此时他已经完全被恶念占据了灵台,他要杀,痛痛快快得杀! 徐书均正了正头顶的方巾,脚步在虚空一踏,一圈肉眼可见的涟漪荡漾开来,一股浩然正气自胸中直冲云霄。 四洞主徐书均,山鬼三十六洞唯一一个不是因为走投无路才来到此处的洞主,一个心怀天下的书生,以身入局,生生将作恶多端,为祸一方的山鬼三十六洞治理成了一片祥和的桃花源。 也正是因为这位让人敬仰,满身书卷气的四洞主,整个雍州在无形之中少死了人。 “你若有这个本事,大可来试试。”徐书均就像一个夫子,从怀里抽出了一根教尺,轻轻一挥,那漫天的红莲便是枯萎凋谢,熊熊燃烧的业火也是凭空熄灭。 盖天散人手捏佛门拈花指,本是轻柔的动作却演绎出了不俗的力量感,随着一掌拍出,剧烈的掌风呼啸,掀起滔天狂潮。 徐书均不闪不避,背后展现出一片湛蓝苍穹,覆盖了昏暗的天空。 以胸中意气,匡扶天下凌云之志,还这混浊世间,一片浩然正气! 我有一点浩然气,天地千里,快哉风! 一时之间,天地重新改头换面,青天换璧月。 掌风掀起的滔天怒潮瞬间化作温顺的绵羊,化作了丝丝缕缕清风,消散在空气之中,只是轻轻吹动了徐书均的衣袍。 “君子慎独,不欺暗室!” 舌绽惊雷,晴朗天空在这一声之后顿时飘起漫天乌云,雷霆霹雳落在血色大佛之上,轰隆隆响彻。 盖天散人怒意难消,血色红莲包裹己身,业火将空气都灼烧得扭曲,连带着碧蓝天穹也不断晃动起来。 徐书均眉头微皱,教尺一挥,天穹仿佛一幅画卷,从空中剥离,包裹着盖天散人一并卷起,飞上了更高空。 就在天空恢复了宁静的时候,五洞主南望也是从自己的洞府里迈步走出,看着遥远天空中不时爆发的华光,响起的打斗声,嘴角勾起了一抹病态的笑。 “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这山鬼三十六洞可是好久没这么热闹了~该是去完成交易的时候了~” 脚步狠狠在地上一跺,南望整个人也是腾空而起,飞向了天穹之中。 而此时不留行带着清明可顾不得这么多,极速离开了百鬼山之后,寻了一处无人的茅草屋将清明放下。 此时不留行才有发现,清明浑身筋骨碎裂,软趴趴得像是一摊泥,早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若是将他扔在此处,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能冻死在这里。 站在原地想了想,不留行还是背起了清明,奔向了凤北郡无忧山的方向。 如此重的伤势,当今天下,就只有药毒两全的无忧山才能救得了。 第205章 无忧山 飘渺的大雪渐渐停歇,这场下了近乎一整个冬天的大雪终于落下帷幕,随着距离春节的时间越来越近,天气也逐渐温暖起来。 凤北郡的官道被大雪完全覆盖,就只能通过两侧整齐排列的树木分辨出官道的位置。 而此时一个身着白色羽衣的少年正背着另一个少年在官道上飞奔。 正是刚刚从山鬼三十六洞逃出来的不留行和清明。 此时的清明已经完全昏厥,不过好在本身体格就比较健壮,气血旺盛,此时在冰冷的气温之下没有被冻毙在不留行背上,反而体温还在逐渐升高,像一个大暖炉。 不留行全力赶路之下,百鬼山和无忧山足足成年人三天的脚程,却在短短两个时辰内就抵达。 无忧山不同于百鬼山的隐蔽,世代行医,乃是整个天下医者的圣地,无数疑难杂症都在此处得到解决,在山下更是聚集了许多远游而来的医者,无忧山的弟子们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出来开坛讲道,或是和外乡医者们交流心得,哪怕是从来没来过此处的外乡人也能轻易找到。 在雍州这种混乱不堪的地方,无忧山绝对是最安全的地方,一旦有人在这里行凶,且不说无忧山会不会出手,就是那些心怀天下的外乡医者都不会坐视不管,需知学医和下毒,本就是两条殊途同归的道路。 在这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在此作乱者,哪怕是活着逃出去,将来受伤,整个天下所有的医馆都不会进行救治,当今这天下,一辈子走过来,谁没个小灾小病的,医馆不治,就等于是判了死刑了。 不留行迈入无忧山地界,就能闻到一阵阵飘散在空气中的药香,而且还在随着接近山下逐渐变得浓郁。 没一会,就能看见一个个衣着朴素的医者行色匆匆得游走在茅草屋里,也有一些人正端坐在门前,紧紧盯着架着草药的几个火炉子,那浓郁的药香就是从此处传出来的。 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不留行背上的清明,上前来搭话:“他怎么了?” 不留行将清明平放在地上:“被人打伤了。” 又是几个医者围了上来仔细打量起来。 在无忧山下,所有医者都为自己能解决疑难绝症而引以为豪,从不谈价格。 “啧啧啧,这伤也太重了!” “是啊,表面看着没什么,事实上已经没一块好地了,完整的骨头都没几块。” “你们摸摸这,五脏六腑都位移了,这小子现在能活着都是命硬了,一般人受如此重伤早死了。” “这得先用老郑的续命丹添口气,否则说不得下一瞬就咽过气去了。” ...... 一群医者围着清明指指点点,时不时还上下摸索一阵,而不留行却被挤到了人群之外,挠了挠脑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没一会,这群医者就下了定论。 没救了。 浑身骨头尽碎,再叫上不留行背着一路颠簸,许多碎骨都已经发生了位移,这也就罢了,主要是胸口一个掌印已经乌黑,瘀血凝聚,必须得开刀放血,可这重伤的身体却经不住这么折腾。 总之就算是花费大功夫治好了,也就是个一辈子躺在病榻之上的废人了。 有了这结论之后,这群医者就如同鸟兽散去,对他们来说,需要看的是没有见过的疑难杂症,如同清明这般只不过是伤势太重,在雍州可从来不缺这种人,他们若是想治这种病,出了无忧山,一天就能碰到好几个。 医者见惯了生死,自然也就无所谓生死,他们来此地是为了提高医术,为了名留青史,见到个人就治,对他们来说只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 看着软趴趴躺在地上的清明,不留行又将其背了起来,这时边上的一个医者提醒了一句:“想救你朋友,我们这些人是没办法了,去无忧山吧,只要医圣出手,你朋友性命无虞,或许还能像以前一样行动自如。” 不留行点了点头,继续朝着无忧山行去。 一路走过去,依旧有医者络绎不绝得上前来打量清明,可在看完清明的伤势之后均是摇头放弃,不过也有一些医者为清明做了一些简单的救治,免得不留行一直这么背着,伤势加重。 很快,不留行就看到了无忧山的山门。 宽大的台阶自正中笔直延伸到半山腰,一座雄伟的大殿坐落在石阶尽头,大殿之后是一座座隐没在山林之间的殿宇,屋顶的定风兽探出头来,绵延不知多少里。 山门之下一块巨大的山石写着“无忧”两个大字。 而在这块巨石的背后则写着 “人命至重,有贵千金。” “一方济之,德逾于此。” 传闻当年无忧山初立之时本着济国济民的准则,不论何人,只要是有伤来此,皆会救治,然而无忧山毕竟只有那么多医者,而天下病者又有凡几? 治病救人本是行善,然而人心难测,万民又少教化,医患之间总有矛盾,医者尽心竭力,不取分文,通宵达旦只有片刻休息。 病患却道医者整日游手好闲,眼看大排长龙也不知多辛苦一阵,治病救人,怎有休息一说。 随着医者和患者矛盾的加深,无忧山最后封山不再救人,更是将门口这块雕刻着“人命至重”诗句的巨石转了过来,刻上了“无忧”两个字,这也就是无忧山的由来了。 如今的无忧山依旧不接病患,但是无忧山每日都会有弟子下山来,以个人名义和那些医者一起瞧病。 也算是心怀黎民苍生的医者对这荒谬世俗做出的无奈妥协吧。 不留行跨步走上石阶,很快就和山门口的无忧山弟子打了个照面。 “阁下,如今无忧山不接病患,请回吧。”弟子瞥了清明一眼,很快就看出了清明受伤颇重。 不留行没有说话,将清明随意扔在了山门口,就独自下山。 早就见惯了各种求助无忧山救治的病患,这名弟子冷声道:“阁下,就算你将你的朋友丢在门口,也是不会有人救他的。” 不留行完全没理会,甚至下山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好像真的甩开了个包袱似的。 对他来说,能不在清明受伤的时候乘虚而入已经是非常给面子了,还带着这小子东奔西跑,早就累了,不如就丢在无忧山,生死有命,看这小子有没有这个命了。 那名弟子见不留行好像是真的想一走了之,连忙追上来道:“阁下请留步!” 不留行回眸瞥了一眼。 无忧山弟子:“按照规矩,我们无忧山是不接病患的,也不能为了你们坏了规矩。” 不留行闻言马上转头,再次朝着山下走去。 “诶诶诶,大哥,你听我把话说完啊!” “我们山上是不接病患了,不过有一位师叔如今在烂柯镇,阁下的朋友受伤颇重,耽搁不得,阁下不如带着这位兄弟去那里看看吧。” 不留行依旧没有停下脚步。 “大哥,你这朋友扔在我们门口也不是事啊,这么重的伤势,值守的弟子就没一个能治好的,如今长辈都下山云游去了,整个凤北郡能救他的恐怕就只有我那个师叔了!” 一直到话说到这,不留行才是回过头将像一摊泥巴的清明背了起来。 “他住在哪?”不留行冷漠道,颇有你一句说不好,老子转头就走的意思。 这名弟子也不敢怠慢,连忙道:“烂柯镇,镇上只有一间医馆,在医馆边上有个破院子,我师叔就住在那。” 等这名弟子说完抬头一看,发现不留行早已经没了踪迹,顿时松了一口气:“这么不想救,就别送过来啊......专程送过来扔在门口算是怎么个事。” 第206章 寒山 凤北郡,天下十二大势力有四个在此地,号称安全胜过两国国都的地方,更是不少雍州世家贵族定居于此,强者如云,随便在哪里碰到一个衣着朴素的老头,小少爷,都可能是不得了的大人物。 而这又以烂柯镇为最。 作为整个凤北郡唯一一个上了规模的镇子,背靠无忧山,毗邻杏花谷,可以说若有人在烂柯镇闹事就等于在这两个天下十二大势力家门口瞎蹦哒,就算是如今南北两国的皇帝估计都不敢这么做。 烂柯镇坐落此地已经有两百年的历史,自大周初立开始,大周腹地的雍州经济就开始兴荣,烂柯镇百姓不经商,却唯独在棋艺上钻研颇深,两百年间更是出了无数国手,甚至还有两代棋圣。 如今大周分裂,雍州更是陷入一片囹圄,唯独这烂柯镇还有着百年的繁华,天下爱棋之人络绎不绝,更是时常会举行盛大的棋会。 其中最为盛大的就是闻名天下的烂柯棋会,参加的棋手过五关斩六将最后就能有资格去破解棋圣留下的棋局,若是有人破解,那就有资格与当代棋圣一决高下。 只可惜烂柯棋会每年一次,已经三十多年了,还没人能破解那正隆棋局,估摸着再过一些年头,这棋圣都要驾鹤西去了。 曾有人说是上一代的棋坛江湖太过风流,将往后百年棋道气运全部耗尽,那一代出了无数好手,就连破解棋圣棋局的都有两个,最后两者争锋之下,划了七天六夜的时间,最终其中一人险胜半子夺得棋圣之位,从此天下棋坛荣光加身,名留青史。 值得一提的是,那一代的无数棋道天才若放在任何一个和平年间,都有资格去争一争棋圣之位,可惜了,一个年代终究只能有一颗最闪耀的星辰,其他的都将黯淡无光。 此时的烂柯镇已经完全被大雪覆盖,门可罗雀的医馆,小药童正坐在门槛上百无聊赖得看着屋外白茫茫一片的积雪。 烂柯镇的医馆,生意是出了名的差,人家生点什么大病都直奔无忧山去了,越是疑难杂症越有医者缠着要治,还不用花银子,也正是如此,偌大的镇子就只存活了一间医馆,偶尔头疼脑热的小病才会来这看。 一道洁白的人影出现在大道尽头,紧接着转瞬就出现在了医馆门口。 正是身着羽衣的不留行。 小药童看着眼前的青年背后还背着一个,多年来的商业嗅觉顿时就让他知道要来生意了。 “呦,客官,这是瞧病来了啊?”小药童站起身迎了上去。 不留行没有搭话,瞥了瞥干净整洁的医馆,将目光在医馆周围的几个院子上游离了一下,最后锁定在了一个大门都在风中摇摇欲坠的破落院子。 那药童一看到嘴的鸭子要飞,而且还是要飞到那个连贼都不愿意去的破院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客官,你可看仔细了,我这是正经医馆,打开门做生意,百年老字号了,你瞧瞧那,那是啥地方?我们镇上出了名的庸医,连头疼脑热都治不好,你可不能把自己的朋友往火坑里推啊。” 不留行不理会药童,自顾自得朝着那破院子走去。 咚咚。 敲响院门,只听得一声“咔擦”一声,那院门居然是晃动了一下,直接倒了下去。 不留行:“???” 很快院内就传来了声音:“谁啊!我倒想看看是谁敲坏了小爷的房门的,这不讹出个一个月饭钱,小爷就不在烂柯镇混了!” 一个身着麻布长袍,打满了补丁的年轻人一脸兴奋得从门内走了出来,待看清了不留行的穿着之后,眼睛都亮了起来。 “就是你小子啊,有什么话等会再说,先把小爷的门给赔了,要不可不要怪小爷赖上你哦。” 不留行还没说话,一边医馆的小药童马上就跳了出来,打抱不平。 “喂喂喂!寒山!你这也太无赖了吧,哪有这么讹人的!” 寒山不理会小药童,得意洋洋得对着不留行道:“喂,你别以为不说话就可以不用赔钱哦,老实把银子拿出来,否则谁也保不住你。” 不留行依旧面无表情,在两人震惊的目光之中,将清明随意得扔进了院子,转身就走。 寒山见状浑身一哆嗦,这他娘的是碰到狠人了啊! 小药童也是瞳孔一缩,不禁后退了一步,本来还以为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实人,这下寒山是碰到铁板了。 “你,你别想讹我哦,小爷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狗急了还跳墙呢!”寒山指着不留行的背影大声道。 不留行却是完全不理会,没一会就消失在了巷子拐角处。 这时候落败院子里又响起了一道苍老的声音:“寒山小友,是谁来了?” 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裹着棉被从屋内走了出来,老者长相普通,倒是一双眸子,精光四溢,就像是黑夜里的两盏明灯,让人情不自禁注意。 小药童见到老者也是缩了缩脖子,这老人名为褚胤,和寒山这个外地来的庸医不同,乃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脾气古怪,神神叨叨的,曾经小药童见这老头在妓院门口站了一下午,后来可能是身上没银子,这才没进去。 寒山指着地上的清明道:“刚有个不要脸的,把这受了重伤的小子给扔进来就跑了。” 老者上前仔细打量起了清明。 寒山忍不住道:“你说明天那不要脸的会不会上门来说是咱们害死了这小子,让咱们赔钱啊?” “我可是有人证的,隔壁的那个小药童......?人呢?”寒山一指,转过头来的时候发现早就没了人影。 “他娘的,出了事跑的比兔子还快。”寒山啐了一口,拉着清明就要往外面走。 老者也没阻止,这年头哪怕是凤北郡也时常能碰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寒山气喘吁吁得将清明拉到屋外之后,忍不住啧啧两声,通过简单的观察,他已经完全看出来眼前之人受伤颇重,下手也狠,浑身都没有一块好骨头了。 “兄弟,你也别怪哥不救你,实在是囊中羞涩,你就在外面先躺着,如果明天还没死,就算咱俩有缘,我指定救你!” 寒山拍了拍胸脯,转身将倒在地上的大门重新摆正,满意得回屋去了。 天寒地冻的,这小子又身受重伤,不可能活下来。 斗转星移,转眼就到了第二天清晨。 寒山从屋子里走出来,发现清明躺在门口气息均匀,面色红润,除了身上的伤势依旧严重之外,和正常人无异。 寒山忍不住蹲下身来仔细打量了起来:“怎么可能?气脉虚弱,体魄却很强健......” 想了想,寒山还是摇了摇头:“不行不行,小爷连饭都吃不起了,救你,拿命救啊?你就老老实实在这躺着,说不定碰上个心善的,就把你给救了呢。” 说着,寒山双眸不经意得瞥了瞥躲在屋子正在偷看自己的小药童,吓得小药童缩了起来。 就这样,清明又在雪地里躺了一天。 吱呀,寒山打开门,鬼鬼祟祟得探出脑袋,生怕不留行从哪个角落里跳出来向他讹钱,待看清周围依旧是静悄悄一片之后,这才放心得走出院子。 门口的清明依旧是老样子,面色红润有光泽,伤势既没有好转也没有变差,两天不吃不喝也没有一点要饿死的迹象。 这下可真的引起了寒山的好奇,作为无忧山辈分最高的一拨人,寒山从小到大就被师傅师兄们寄予厚望,只是他对传统的草木经书,伤寒杂论从来没什么兴趣,反而是对那些有违天和的禁忌之术极为好奇。 在山上受了排挤,这才下山来寻了个无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定居下来,如今碰到清明这样神奇的体质,哪里还能忍得住。 “要不我把他救过来,好好研究研究?”寒山摸着自己的下巴,轻声呢喃道。 第207章 春节 新元肇启,辞旧迎新。 烂柯镇的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红灯笼,更是在门口贴上了新的春联,一派新气象。 寒山所在的破旧小院子里,那扇早已经不能用的木门也换上了一块明显不匹配的新门,虽然样子不好看,好歹不会让人一推就倒了。 大门口自然也是贴上了新的对联,乃是那位老者褚胤亲笔题下的。 上联:爆竹二三声人间是岁。 下联:梅花四五点天下皆春。 横批:财气盈门。 本来这横批是写的“瑞气盈门”,后来寒山觉得自己日子过得太苦了,愣是将“瑞”字改成了“财”字,一副好联弄的满是铜臭味。 满是草药的浴桶里,汩汩冒着热气,一个人头缓缓浮了出来,随后便是精壮的身体。 清明浑身湿答答的,水珠顺着块状的肌肉缓缓滑落,情不自禁捏了捏拳头,发出咯嘣咯嘣的脆响。 转眼间,已经在这座破败小院待了整整一年的时间,从一开始的浑身不能动弹到如今总算有了下地的能力。 这也是自清明走江湖以来待过时间最长的一个地方。 自然得,也和院子里的年轻医者寒山,还有老人褚胤成了忘年交,对了,还有隔壁医馆的小药童,医馆生意不好,小药童只要没事就会往这破败的小院跑,有时还会带点精致的吃食,给清明三人解解馋。 只不过寒山这个不要脸的,每次属于清明那份精致的糕点都会被他以病人不能吃为由占为己有。 寒山是无忧山第四代弟子,这在如今已经有十二代弟子的无忧山绝对算是一个大长辈了,即便有很多年纪大的老人碰到寒山都得叫一声师叔,年轻一辈的都要喊太叔祖。 这件事在烂柯镇并不算什么大秘密,只不过寒山此人生性懒惰,而且医术不精,连个基本的头疼脑热都治不好。 清明也就是动不了,要不爬也爬出去,谁知道这个庸医会给治出什么毛病来。 要不是当代无忧山掌门代师收徒,导致这小子在无忧山辈分奇高,否则以这小子的本事,估计早就给无忧山除名了。 不过就算如此,寒山也一直不受无忧山弟子待见,既没有过人的本领,也没有悬壶济世的性情,就是标准的一个市井小民,这不就被排挤来了烂柯镇无人问津。 而老者褚胤则是烂柯镇本地老头,脾气古怪,无儿无女,也无任何亲属,整日就守着一副棋盘残局愣愣出神,一年时间,一步都没走过。 这盘残局清明看过,就算以他半吊子的水准都能看得出来,这局棋才刚开始,完全还没到收官的时候,若是棋艺精湛,翻盘是很简单的事。 也正是因为此事,清明在心中默默给褚胤贴上了臭棋篓子的标签。 值得一提的是,褚胤还有一个叫做弈秋的徒弟,在清明来之前,寒山和褚胤两人生活所用的银子也多是靠此人救济。 只不过清明也从来没见褚胤教过弈秋什么,也不知道凭啥就让人家这么死心塌地的。 院子的大门突然打开,寒山拿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走了进来,一边还大声吆喝着:“吃饺子啦!!刚刚从医馆蹭了一盘饺子,还热乎着呢。” 待寒山看到站立的清明,脸上顿时涌上一抹欣喜:“你能站起来了?!” 清明点了点头。 “快快,让我仔细看看,到底恢复到什么程度了!”寒山快步凑上前,伸手就在清明身上不断摸索起来。 这一年来寒山可以说是把清明的身体研究了个透彻,恐怕比清明本人还要了解他的身体。 除了时不时需要药浴之外,还有让人毛骨悚然的虫浴,鱼浴等等。 甚至在清明不能动的时候,寒山还尝试过在一口铜锅里放满滚烫的热水,清明身上刷满了不知名的药液之后进行蒸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把清明宰了吃,毕竟这在雍州也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而到了晚上,寒山就会拿着他的那个小锤子,一寸一寸将清明渐渐长实的骨头重新敲碎,再由特殊的按摩手法矫正骨位。 可以说这一年清明是受尽了折磨,如果不是身体状况在一天天变好,他在上半身恢复了行动能力的时候可能就跑出去了。 而这个过程中,一年前去往山鬼三十六洞之前,那个美艳老板娘赠送了一壶烈酒,也被清明在承受不了痛苦的时候当做蒙汗药,一天一小口慢慢喝完。 也正因此,有了意外的收获。 喝完这壶酒之后,清明觉得自己的思路变得格外清晰,就像换了个脑子似的,不管是学东西还是百无聊赖推演拳法都变得进境神速,不禁让清明对那个神秘的老板娘多了一些感激之情,这种能提升人悟性的酒,绝对价值千金。 也让清明多了一些苦恼,拿了人家这么贵重的东西,还拒绝人家的情意,是不是有些太无耻了。 这一整年虽然境界没有提升,却让清明彻底将在山鬼三十六洞学会的那些武学以及《太上玄清录》重新梳理了一遍,彻底变成了自己的东西。 而且在闲暇之时还将院子里收藏的棋谱和医书都看了个遍,在这两方面也有了长足的进步。 幼时没下过棋,如今接触过来,倒是让清明颇为感兴趣,甚至还另辟蹊径,在棋盘上天马行空,以武道通棋道,开发出了独属于自己的棋术,一种名为武道棋术的东西。 和寒山这种同样对棋道一知半解的新手来说,简直就和吊起来打没区别。 当然,武道棋术在烂柯镇这种深耕棋道两百年,有着充足文化底蕴的镇子来说,不过就是有一些新奇之处,真被人摸清了套路以后还是能轻松取胜的。 清明三人就在弯弯的月牙之下坐在庭院中的石桌上,一口一口吃着桌上的饺子。 时逢新春佳节,三个在人间都是孑然一身的人坐在一起,心中有一股暖流从心间流遍四肢百骸。 家的感觉,大概就是如此吧。 清明开口问道:“我这,大概什么时候才能好?” 寒山笑着打趣道:“怎么的,吃着我买来的饺子,就想着赶紧离开我是吧?” 清明翻了个白眼:“你这是买的么?不是去医馆蹭的么?” 寒山一挑眉:“呦,长本事了,你有本事你去蹭啊!” 清明:“你以为我不敢啊?” 两人吵吵嚷嚷,褚胤作为最年长的,忍不住打断道:“行了行了,正月里大新年的,你们就少吵两句吧。” 两人安静坐下,过了良久,寒山才是蹦出来一句:“已经没事了,两个月之内不要用全力,想走随时可以走。” 清明没有搭话,沉默得吃起了饺子。 一年的相处,让他对这个破落的院子有着非同寻常的情感,自然也不想离开,只不过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他终究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寒山又道:“当初你奄奄一息躺在雪地里,天寒地冻饿了两天都没死,我还以为是我们有缘,这才救你,只不过这一年通过对你的救治,我发现你的身体似乎和常人有些不一样。” 清明疑惑抬头,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寒山道:“你的气血非常重,而且还在变得更加粘稠,同样容量的气血,你是常人的三四倍不止,这样的气血可以让你在争斗之中有更强的耐力以及瞬间爆发能力,但同样的,也会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如果你的气血继续变得粘稠,提升重量,这对你的筋骨还有皮囊都会是一个巨大的压力,一旦有一天你的皮囊承受不住,就会彻底报废,还有一个更大的隐患,你的心室比常人的更大更有力,但要输送这么重的气血到全身,依旧有非常大的压力。” “也就是说,你的心室一直维持这么高强度的工作,你的寿命会比别人更短。” 清明只觉得脑海之中一道惊雷闪烁,嗡嗡作响。 第208章 弈秋 第二百零八章 弈秋 “也就是说,你的寿命会比别人更短。” 寒山嘴里蹦出的话语无比冰冷。 “皮囊承载气血,你可以通过锤炼身体提高肉身强度,但是心室不同于其他部位,乃是全身要害部位,稍有不慎就是身死道消,至少我是没听说过有什么锤炼心室的法门。” 清明心里又是一沉。 寒山塞了一个饺子到嘴里,含糊道:“不过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在奇门药经上有记载,苗疆的毒瘴之地,有一些部落擅长炼蛊,其中有一种叫做噬心蛊的蛊虫极为难得,可寄生在心室之上,甚至代替心室为全身输送血液,而且还会吞服血液让自身变得更为强大。” “只要你让这噬心蛊代替心室,非但能让身体再没后顾之忧,而且还拥有了一个能随着你气血提升不断强大的心室,胸口也不再是要害,身为武者,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代表了什么吧?” 清明看过关于噬心蛊的记载,只不过当时也没有太过在意,这蛊虫毕竟还是害人之法,只是对清明这种特殊情况反而是有益无害罢了,当时也就是了解了一下如何抵御,其他的倒是了解不多。 只是苗疆炼蛊法门太过阴毒,一些珍稀的蛊虫甚至需要不断寄养在活人身上才能成长,在大周一统天下之后,这些蛊虫也被一扫而尽,恐怕就只有一些隐居在深山之中的隐世部族才能有噬心蛊这种珍稀蛊虫。 轻轻摇了摇头,清明暗暗将这事情记下:“如果没有寻到噬心蛊,大概,我还能活多少年?” 寒山摸了摸下巴:“如果你武道境界没有提升的话,最多十年,就会心脏衰竭而死,但在后两年,你恐怕就会有心绞痛,喘不上气的状况发生,但若是武者境界提高,而你的肉体又没有跟上,那剩余的时间就会大幅度缩短。” “不过你也不需要太担心,若是能找到一门可以锤炼全身,又不会提升气血的外功,勤加苦练,也可以将这时间大幅度延长。” 清明点了点头,这寒山虽然正统的草药医术比较一般,但确实在对人体的研究上独树一帜,听小药童说烂柯镇周围死了的江湖散人有不少都被寒山买了过来,开膛破肚做一些不受人待见的诡异研究。 也多亏是在雍州,否则寒山这种人放在南朝早就被官府当做异端抓起来了。 寒山一拍脑门突然道:“还有一个办法。” 清明抬起头来。 寒山:“听说修为高到一定程度,便能够登天而去,那时候的武夫就能对自己的身体达到完全得掌控,甚至能改变性别,极为神奇,若是你能达到,估摸着这点危机也就不算什么了。” 清明翻了个白眼,登天,可是登临武道绝巅之后的另一个崭新境界,是只有存在于传说之中的境界,别说登天了,能登临绝巅都是江湖中人可望而不可即的,登山一路又倒下了多少的天之骄子。 寒山为自己的幽默哈哈大笑:“行了行了,别担心了,如果真的要不行了,不是还有我么,到时候我给你换一副身体,保证你能高枕无忧活一辈子!”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换身体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就只有寒山能说的出来了。 没一会,一盘饺子吃完,寒山抹了抹嘴角,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壶酒,小心翼翼得斟酒。 “不过你这身体却是和常人有不一样的地方,如果哪天你要死了,可一定要死在我这,让我好好得研究一番,到时候我在医坛上做出了巨大贡献,算你一等功。” 清明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不管如何,寒山终究是救了自己一命,若真有那么一天,将尸体送给他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吱呀。 这时候,破败的院子大门突然被打开。 一个身着洁白长衫,风度翩翩的年轻男子推门而入。 来人正是褚胤老头的那个弟子,弈秋。 进门的弈秋先是对着褚胤老头恭敬鞠躬,随后便是大喇喇得挤开了寒山,坐在了石凳边上。 面对这个包养了自己的大财主,寒山也不敢说什么,嘴巴嗫嚅了一下就又搬了个凳子坐在了一边。 “师傅,又到新年了。”弈秋神色紧紧盯着褚胤。 脾气古怪的老头“嗯”了一声。 “今年的棋会,棋圣会亲自观摩。”弈秋双目依旧在褚胤身上,丝毫没在意一边的寒山还有清明。 褚胤握着酒杯的手抖了一下,但依旧是沉默寡言。 弈秋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这次我想去参加棋会。” 褚胤眉目微微开合,斩钉截铁:“不行。” 弈秋心里不痛快,又将桌上寒山小心翼翼顺来的酒一股脑倒进嘴里,不少都洒在了衣襟上,看得寒山满眼肉疼。 “从小到大您就把我当成个小孩子,如今我已经长大了,该懂的我都懂了!这次我会去参加棋会,属于星河棋院的,属于我的,我都会夺回来!” 褚胤兀得一拍桌子,难得一张沟壑遍布的脸上多了几分怒容:“不许去!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弈秋冷声道:“三十载春秋,您困了我半生时间,人生有多少个三十年?您又还想困住我多长时间?您有您的顾虑,我亦有我的坚持,这次棋会我必定会去参加,而且,我还要一举夺魁,告诉天下人,星河棋院还是当年的星河棋院!绝不输于人!” 说完,弈秋便是一甩手,朝着院子外走去。 褚胤气得吹胡子瞪眼,高声道:“你去可以!赢过他!一局定输赢,你若胜了,我便答应你去!” 清明看着褚胤的手指向自己,顿时瞪大了眼睛,连忙道:“喂喂喂,褚老头,你们吵架可别带上我啊!” 弈秋转过头来看着清明,他时常来小院,自然知道清明的底细,在半年之前,甚至连围棋是什么都不知道。 “师傅,你可说好了。” 褚胤点了点头。 清明站在一边欲哭无泪,你们问过我意见了没有? 寒山此时也凑了上来:“咋的!褚老头,你不想让师侄去,可以让他和我手谈两局,让清明小子去算是怎么回事?看不起我呢?” 褚胤和弈秋两师徒同时转头大喝道: “臭棋篓子,闭嘴!” “臭棋篓子,滚一边去!” 寒山委屈巴巴得躲了起来。 弈秋双目含星得看着清明:“你们来一局,赢了,我可以给你一百两银子,输了,除了师傅,你们两个,都给我滚出院子。” 清明本来还不打算应战,一听说赢了有银子,顿时就来了兴致,在这院子里住了一年,银子早就给弈秋顺了去买草药了,可以说是身无分文。 两人在雪地里,以树枝画下了十九道棋盘,以花生壳和石子为棋子,一步一步下了起来。 弈秋不愧是土生土长的烂柯镇人,一身棋艺也已经臻至化境,一上来就给了清明巨大的压力,寒山和弈秋比起来,真的什么也不是。 只不过清明自己研发的武道棋术,也的确有过人之处,至少第一次接触到清明这种棋术的弈秋是被打得措手不及。 步步为营的战术在宛若天外游龙的无理手面前溃不成军。 以武道融入棋道,清明也确实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 弈秋本来就没有将清明放在眼里,轻视之下转瞬就溃败,等到他反应过来之时,大局已定。 放下手中石子,弈秋一双星眸剧烈颤动,他不敢相信,明明胜券在握的一局棋,怎么就输了。 清明将花生壳随手扔在一边,呼出一口气,一百两银子到手咯~ 第209章 一年变化 “不可能!你学棋最多不过半年,怎么可能赢我!” 弈秋面色不甘,推开了清明,再次将目光落在了棋盘上。 嘴里不断念叨着,弈秋开始为刚刚的棋局复盘,眼中的光芒也是越来越甚:“是了,是了,你的棋路剑走偏锋,我只是没接触过,再来一局!我不可能输!” 清明不客气道:“别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说好了一局定胜负,赶紧给银子。” 弈秋也是个棋痴,毫不犹豫得拿出钱袋扔了过去:“里面有三百两,再陪我下一局,若是你能再赢我一次,这银子都是你的。” 清明眼睛一亮,这赚银子可比去官府接悬赏令要舒服多了。 两人又在雪地里画下一副棋盘,开始对弈起来。 这弈秋不愧浸淫棋道多年,仅仅只是一盘棋的功夫,居然就将清明钻研的武道棋术摸了个透彻. 要知道清明的棋术虽然有固定的套路,可也还是有一些简单的变化的,衍生之后更是气象万千,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摸清楚,由此可见弈秋在棋之一道上的精深,要知道寒山可是被清明吊打了两三天才慢慢摸透的。 新的一盘棋局开始交锋,清明明显感觉到弈秋开始认真,每一步棋下的依旧很快,但是却更感受到不再像上一盘那么随意,给了清明巨大的压力。 没一会,清明就被杀了个溃不成军。 只不过清明的武道棋术既然是脱胎于所学的拳法,那自然也会有八极拳和无名拳法两种套路。 其中蕴含八极拳拳意的棋术讲究雷厉风行,以快打快,就是要以最快的速度打得别人溃不成军,那无名拳法就是将“柔”之一字发挥得淋漓尽致,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在棋子慢慢多起来之后,就开始展现出截然不同的风格。 最后在清明故意卖的一个破绽,瓮中捉鳖之下,再次获得了胜利。 弈秋不敢置信得看着清明,怎么也想不到清明这个才学棋半年不到的二愣子居然在自己最得意之处连胜了两盘。 清明缓缓吐出一口气,这盘棋局弈秋小心翼翼用上全力,他又何尝不是呢,即便有武道棋术出奇制胜,可棋盘之上也是凶险万分,只要稍不注意就有可能落败。 这一局虽胜,但也只是险胜。 弈秋看着雪地上刻画的棋局,失魂落魄,他能感受到这盘棋也有一套固定的套路,只要对方再以同样的方式和自己下一局,对方绝无胜算。 可上一盘棋不也是这样? 这一盘棋下过来,弈秋甚至觉得自己是在和另一个人对弈,两盘棋局,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整个烂柯镇这么多年深耕棋道,谁不知道一个棋手,只有形成了自己的风格,才能在棋盘之上有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可同样的,有了自己风格的棋手会有许多惯用手,容易被他人研究琢磨,最后找出破绽。 褚胤缓缓走到弈秋身后,轻轻拍了拍弈秋的肩膀:“下棋就和练武一样,要怀揣一颗谦卑之心,不能因为自己境界高就觉得可以欺负弱者,狮子搏兔尚用全力,你的眼里只有棋盘,可这棋盘......太小了。” 弈秋默默站起身,对着褚胤深深鞠躬:“弟子虽然不懂,但刚刚的赌局,算数。” 褚胤摇了摇头:“不,这么多年了,终于敢对我说一声不愿意了,你想去就去吧,只不过这棋会,我不管你,能走到哪,都看你自己。” 弈秋浑身一震,随后施施然又是弯腰鞠躬:“弟子明白了。” 褚胤转头对着清明道:“小子,这烂柯棋会,你也去。” 清明撅着嘴:“喂喂,褚老头,凭什么你让我去,我就要去啊。” 褚胤轻声道:“你如果不去,我就把寒山给赶出去。” 寒山:“???” 最后清明也只能无奈妥协,怎么说寒山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一个棋会而已,去也就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清明补了一句:“不过我可说好,我只是答应去了,能不能拿到什么名次,可怪不得我哦。” 褚胤嘴角含笑点头:“这都随你。” 尘埃落定之后,清明,寒山都回了自己的房间,而弈秋也是拜别褚胤离去,整个破败的小院子里,就只有褚胤一个人坐在石桌边,独自饮酒。 皎洁的月光照耀之下,褚胤倒了两杯酒,一杯放在了前方空无一人处。 “老友,那年输给你,倒是输的不冤,只是以这苍生为棋盘,变数之多,又真能如你所愿么?” 说着,褚胤碰了对面的酒杯,对着月光,一饮而尽。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第二日清晨,烂柯镇又恢复了以往的热闹,雪中幼童玩闹,家家户户屋檐之下无数棋手对坐手谈。 清明双脚恢复了行动能力,也是第一次走出破败小院。 街上的热闹景象让清明眼前一亮,这一年清明接触的人也就只有寒山,褚胤,小药童三人,弈秋也就是偶尔来一趟,算不上熟。 如今一下看到街上这么多人,清明整个人都来了兴致,东张西望的,这边和幼童们一起玩玩雪,那边看他人下下棋。 走进酒楼,清明怀里揣着三百两银子,可打算要吃顿好的。 不比其他的城镇,烂柯镇的酒楼里没有说书人,可却放着十数个棋盘,若有酒客兴致上来了,随手就能来上一局。 可能是因为正月里的第二天,昨日在家享受了团圆的乐趣之后,今日才到正午就有食客三三两两得坐在一起喝起酒来。 清明找了一处偏僻的位置,竖起耳朵听着周围人们谈天说地。 “喂喂喂,你听说了么,自去年黄家覆灭之后,雍州不就陷入了大乱了么,那些土皇帝们联手和赤蹄军干上了。” “可是我听说杀黄安室的人是藏剑峰云游而来的两个剑客啊,怎么又和赤蹄军干上了?” “杀黄安室的是那两个藏剑峰剑客没错,可能把整个黄家连根拔起的,除了赤蹄军还有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家覆灭之后,碧城山,永安县,还有几个黄家势力覆盖的地区可都是一块大蛋糕啊,谁不想要,后来雍北张家在侵吞黄家势力的时候急了一点,用了一些激烈手段,死了不少人,然后你猜怎么着?” “你可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 “然后张家就给赤蹄军抓住小辫子给灭了,一家三百余口,没一人生还,这赤蹄军的统领沈洛州,可真是一个杀星,反正给他逮着的,就没一个能活下来的,甭管什么背景什么底细,统统杀了。” “这张家本来也就不是什么好鸟,杀的好!杀的大快人心!” “总之现在整个雍州早就乱了,除了咱们凤北郡,听说其他地方狗脑子都打出来了。” “你也别说,去年山鬼三十六洞的四洞主不是被五六洞联手给宰了么,沉寂了一年,我看咱们凤北郡也迟早要乱咯。” “你还别说,这山鬼三十六洞本就乱的很,里面都是一帮子穷凶极恶之徒,可就靠着那四洞主才能压制住那帮恶鬼,现在好了,那些人渣若是没人管束,下山来,咱们这估计也不安宁咯。” 听到这里,清明不禁心中剧震。 山鬼三十六洞的四洞主死了?! 死在五洞主和六洞主手里? 虽然和那四洞主只有过几面之缘,可清明对这个满身书卷气的书生颇有好感,更是在听说了此人并未作恶,而是自愿来到百鬼山,以身镇鬼,生生逆转了百鬼山的风气,是一个值得敬佩的强者。 可这样一个强者,居然就这么死了? 清明不禁将这件事情和盖天散人不顾规矩要打杀自己联系起来。 可惜当时清明早就昏厥,并不知道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如今山鬼三十六洞,五洞主本来就不是一个管事的,那岂不是是说现在百鬼山盖天散人说了算? 清明情不自禁摸了摸怀中第十九洞的洞主令牌,看来山鬼三十六洞,短时间内是回不去了,至于前面洞府的十八门武学想要学到,恐怕也是遥遥无期。 心中一阵气闷,清明总觉得有股郁结挥之不去。 第210章 棋战双雄 烂柯镇今年的雪格外的得大,清明的心中也是一片冰冷。 山鬼三十六洞沦落为盖天散人的后花园这对清明来说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整个雍州就只有凤北郡算是安全之地,而山鬼三十六洞又是凤北郡最大的四个势力之一。 以盖天散人不守规矩的性子,清明相信只要自己给盖天散人碰到,估摸着人家绝不会管什么三七二十一,一掌就能把自己给毙了。 天下十二大势力的话事人,杀一个没身份没背景的无名小卒,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浓浓的危机感萦绕在心头,清明已经决定好了,等参加完了烂柯棋会,自己就抓紧启程,前往北国,只要过了边关,那就安全了。 回过神来,清明看着酒楼内纷纷扰扰的众人,在那十几副棋盘所在之地,已经乌泱泱的一批人。 清明凑近一看,发现是两个身穿洁白长袍的中年人正在下棋。 两人棋力在伯仲之间,下得有来有往,一时分不出胜负。 “这施九段不愧是江海棋院的院首,面如平湖,棋风却是如千军万马过境,有大气象啊。” “柯不语也不差,稳扎稳打,愣是施九段使出浑身解数都没能占到一丝一毫的便宜。” “今年的烂柯棋会看来要热闹咯,这都还没开始,就有两个大家忍不住手痒打起来了。” “哈哈,是啊,今年老棋圣也会来观摩,不管最后能不能一举夺魁获得与棋圣一战的机会,都想要出出风头啊。” “总之今年的棋会一定非常热闹,老棋圣这么多年不曾出山,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他老人家一面。” 从观众的言语中,清明对这两个中年人有了一些初步的了解。 这两人显然是这一次烂柯棋会炙手可热的选手,成名已久,在棋道之上都已经形成了自己鲜明的性格,下起棋来根本不是寒山那种半吊子可以比的。 只不过清明越看越觉得奇怪,这两人的棋力,似乎和弈秋比起来好像都差一截,这种程度居然都能成为棋会热门选手。 那这群雄汇聚的烂柯棋会,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清明有些自得起来,弈秋都输在自己手上了,那自己的棋力在这烂柯镇,岂不也是一等一的程度? 没一会,两个中年人都分出了胜负,是那个叫做施九段的中年人略胜一筹。 施九段得意洋洋站了起来,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击败对手,无疑让他的虚荣心得到了巨大的满足,整个人脑袋都扬了起来,用鼻孔看人。 就在此时,一边突然传来一声脆生生的嘲讽:“不就是赢了个水平一般的棋手,有什么可得意的。” 所有将目光都聚焦在了声音发源之处。 是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年轻少女,女子五官精致,皮肤白皙,就像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此时女子正嘟着小嘴,似乎对施九段有些不屑一顾。 而在女子身边,一个面色稚嫩的少年正扯着少女的袖子,唤着让她快些离开。 “看什么看,难道本姑娘说错了吗?!”少女并没有因为众人的目光而有丝毫退让,反而是梗着脖子道。 施九段还没说话,输给他的柯不语倒是先开口了:“喂!小丫头片子,你说谁水平一般?你可知道我是谁?!” 少女不屑一笑:“本姑娘管你是谁!下棋下得臭还不让人说了?” 施九段此时也插嘴道:“小姑娘,柯兄好歹也是大家,就算今日我险胜一局,柯兄也是棋坛不可多得的人物。” 稚嫩少年一张小脸都红了,连忙道:“你就少说两句吧,大家都看过来了!” 少女甩开稚嫩少年的手,指着施九段道:“你装什么大尾巴狼?赢了个棋术一般的,还真给你喘上了?” 柯不语怒急:“好一个小丫头,好大的口气,来人,给我把她给按住了,今天我就要帮她长辈好好教训教训他!” 施九段也在一边站定,眸子里满是寒意,在烂柯镇,他一直都是受人尊重的长辈,何曾被一个小丫头片子这样指着鼻子骂过? 边上围观人群中,几个年轻男人朝着少女冲了过去。 那稚嫩少年见有人围上来,面色焦急,却还是勇敢得站在了少女前面,腿脚瑟瑟发抖,显然心里是害怕极了。 年轻男人们见少年嘴唇都有些发紫,冷笑道:“小兄弟,这时候英雄救美,可容易挨揍,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让开。” “你们嘴里在放什么屁呢?想死就来,本姑娘都不带躲的!”少女躲在少年身后,依旧叫嚣着。 柯不语唤来的年轻男人们也不再说话,纷纷围了上去。 少年面色煞白,腿肚子直打颤,可还是没有退让一步,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手掌突然缩回了袖子里,再伸出来的时候,指缝之间已经多了几枚不起眼的透明的细针。 一直站在一边没打算多管闲事的清明见到钢针的瞬间,瞪大了眼睛。 如今的清明可不再是那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一年时间看了不少书,也有不少见识,这种透明细针乃是在兵器谱上都赫赫有名的暗器,名为定魄无影针。 这种暗器通体透明,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无形无影,可以在悄无声息之间进入人体,而且在进入血液之中后便会融化,与血液混合形成一种无比的剧毒,在顷刻间就能让人七窍流血而死。 最为恶毒的是,中了定魄无影针的人在死后浑身鲜血也会化为剧毒,腐蚀皮肤流出,散发在空气之中,形成毒气,但凡吸入,轻则脑瘫变成一个弱智,重则瘫痪,终生流连病榻之上。 这个看过去无比害羞的少年,居然会有这么阴毒的暗器! 清明身形一晃,站在了少年的身前,一只手悄悄按住了少年的手臂。 柯不语见身前突然出现个人,忍不住眼神上下在清明身上打量起来:“怎么的,你要帮他们出头?我竹山棋院的霉头可不是谁都可以触的。” 清明心中暗骂一声傻缺,自己这可是在救你,否则这无影针进到你身体里,可有你受的! 但在明面上,清明依旧是不动声色,高声道:“给个面子,就此揭过可好?” 柯不语冷笑道:“面子?你是什么人?能让我给你面子?识相的赶紧让开,否则就算是在烂柯镇,我也有的是办法治你!” 清明叹气,这天底还是不识好歹的人多。 “不如这样吧,我们下一局棋,若是我赢了,这次就这么算了。” 柯不语气笑道:“哈哈哈,今天倒是给我碰巧了,以为我输给了施九段,就能任人欺负了?” 清明同时也指了指施九段:“还有你,是不是也想动手?也一起上吧,若是输了就此散去,若赢了,我任凭你们处置。” 两人本就对自己棋艺相当自信,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想要胜过还不是简简单单,虽然说以一敌二有些不公平,但此时两人早已经是怒火中烧,哪里还管的了这么多。 而在清明想来也非常简单,输了的话至少救了满堂食客性命,赢了,虽然自己是任由他们拿捏,可也得他们有命拿捏呀。 两幅棋局同时展开,清明端坐在两幅棋盘中央,同时在两边落子。 棋局之上变化万千,仅仅一盘棋局都蕴涵无数变化,需要耗尽全部心神小心翼翼,清明这般以一敌二倒不是托大,首先是看过两人下棋,对他们的棋力有一些基本的了解,再就是对武道棋术的自信。 这种天马行空的棋术,让清明碰到任何棋力比他要强的对手都能先胜两局,而且这棋术套路固定,根本不用太多琢磨,自然也不用耗费太多心神。 两副棋盘,一边以八极拳为基础,棋风霸道果敢,每一子落下都颇有武将之风,战场杀敌,雷厉风行。 另一边则是步步为营,就像是运筹帷幄的谋士,任你如何下,我自胸有成竹。 两幅棋盘,下出了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 第211章 自省 烂柯镇酒楼里,热闹非凡,无数看热闹的百姓蜂拥而至。 酒楼大堂里,挤满了来往的人流,都是为了来看看那个可以以一敌二,和竹山棋院以及江海棋院两位院首杀得有来有回的棋道天才。 清明坐在两个棋盘边上,眉头紧锁,虽然武道棋术有固定的套路,可一心二用还是让他用上了全部的心神,根本没有察觉到周围的人群越来越多。 烂柯镇浸淫棋道多年,早就有了许多约定俗成的规矩,在别人下棋的时候,不管如何手痒,都不能插嘴搭话,有什么都得等下完这局棋之后再复盘。 所以哪怕清明身边现在围了再多的人,也没有一个人胆敢出声,就静静看着这位年轻小棋圣在两座棋盘之上纵横睥睨,风姿尽展。 而之前那个叫嚣的少女此时也是安静得站在边上,一双明媚的大眼睛一会在棋盘上扫视,一会在清明阳刚的脸上驻留,不知为何,少女觉得这个少年全神贯注下起的模样总让自己脸颊发烫。 此时一个身材高大,头戴斗笠,用轻纱遮掩了面容的老者挤开人群站在了少女身边,眼神在两盘棋局上注视了一会之后,不禁出声道:“这小子倒是有点意思。” 听到老者的声音,少女和那稚嫩少年都不禁回头看向了老者,不约而同惊呼道:“爷爷!” 老者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好好看棋。” 棋盘之上,清明落子如风,似乎整个棋盘都在他掌控之间,不需要有任何的思考。 很快柯不语就在雷厉风行的棋风之中败下阵来。 而全身心投入到另一副棋盘之上的清明自然也是不费吹灰之力获得了胜利。 两盘棋局,皆胜! 站在少女边上的老者见此情景,忍不住捋了一下银白的长须,哈哈笑道:“这未来棋道江湖,恐怕不会寂寞咯~” 少女头都不转,看着清明的眼里满是崇拜,喃喃道:“好厉害啊,换了是我,估计也赢不了他。” 老者笑着揉了揉少女的小脑袋:“也不用妄自菲薄,十局之内,你和他对弈,他胜,十局之外,他没有胜算。” 说着老者又补了一句:“若他只是如此的话。” 少女显然是没有将老者的话听进去,此时依旧是死死盯着清明的脸。 场中施九段和柯不语均是沉默,他们自诩在棋道之上已经鲜少有敌手,一盘棋本来说明不了什么,总有疏忽大意的时候,但这少年可是同时下两盘棋,这都能赢了他们,这代表了若是单打独斗,两人没有一点胜算。 这无疑是对这两位棋坛大家自信的一次重大打击。 受不得别人的指指点点,两人在同行之人的簇拥下掩面而去。 清明见事情解决,扫视了一下四周,在人群之中看到了少年与少女的身影,对着他们展颜一笑,旋即便是起身离去。 少女见到清明对自己笑,顿时羞红了脸颊,不敢看他。 老者叹了口气:“行了行了,别害羞了,人家都走了。” 少女被老者揭穿心事,顿时把小脑袋埋在老者怀里,撒娇道:“哎呀,爷爷你怎么笑我!” 倒是一边不明所以的稚嫩少年眼神在少女身上瞥了瞥,又在清明身上瞧了瞧,乖巧得站在了老者身边。 清明以一敌二并且获胜的消息就像是坐上了马车,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烂柯镇。 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少年,第一次出现就打败了竹山棋院以及江海棋院的院首,一心二用,风姿卓然,两盘棋更是用了截然不同的两种棋风,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也正凭这一跃成为了本次烂柯棋会最出名的黑马。 回到破败院落的清明才一进门,就听到了寒山阴阳怪气的声音。 “呦,这不是我们的小棋圣嘛,不得了啊,一年没出去,出去一下午就把自己江湖名号给打出来啦?” 清明从怀里掏出买回来的糕点还有两壶酒,没好气道:“你吃不吃?不吃我可就扔了。” 寒山听闻有吃的,立马屁颠屁颠得跑了过来,将糕点塞进嘴里,含糊道:“弈秋给你的三百两银子,是不是也分我一点?咱这小院吃穿用度的,也都需要银子。” 清明打量了一下四处漏风的院子,这破院子如果真有人在打理还至于这么破败不堪么,以寒山对人体构造的狂热,清明毫不怀疑若是将银子给了寒山,指不定他要花在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上。 见清明不回答,寒山继续道:“你现在可都是小棋圣了,只要在烂柯棋会上获得好的名次,都有赏金给你的,别这么抠抠搜搜的,这一年给你看病,我口袋都空了。” 清明眼睛一亮,正愁口袋里没银子呢:“这棋会还给银子啊?” 寒山见清明这财迷的模样,使劲将嘴里的糕点咽了下去:“不止有银子,还有历代棋圣留下的棋谱,这东西就算你自己用不到,拿出去卖钱可都价值千金。” 还没等清明回答,褚胤从边上屋子里走出来道:“历代棋圣留下的棋谱,可不能用金钱衡量,那些东西若是放在烂柯任何其他人家里,是豁出性命也要保留的。” 寒山见褚胤出来,连忙将桌上的糕点一股脑的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就像是一只河豚。 褚胤瞥了瞥寒山,一副瞅你这没出息的样子。 清明对着褚胤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你很聪明,对棋这一道也非常有天赋,仅仅学棋半年,就能自创棋路,也是我生平仅见的了,只不过你创造的棋路还比较粗糙,还需要更多的磨砺,这次棋会,有没有兴趣拿个棋圣当当?” 褚胤一双眸子灼灼盯着清明。 一边的寒山好不容易咽下嘴里的糕点,一边捶着胸口,一边道:“褚老头,你当棋圣是路边的大白菜呢?这么有本事,你咋不去整个棋圣当当?” 褚胤丝毫不理会嘴碎的寒山。 清明点了点头,哪个少年人没有好胜之心,武道一途如此,棋道自然也是,更别说这烂柯棋会拿到名次以后还有奖金来着。 褚胤满意点了点头:“跟我来吧。” 清明跟着走进了里屋,这还是清明第一次进到褚胤的房间,一样的简陋破败,只不过在漏风的墙壁之上贴满了棋谱,乍一眼看到还颇有些震撼。 在房间的正中央,摆放着两副棋盘,一副就是褚胤一直以来盯着的那盘残局,依旧还是原来的摆设,没有动过一子。 褚胤坐在榻上,对着清明道:“来,你下一局棋,我看看。” 清明乖巧得坐下,却见褚胤并没有和自己下棋的意思,不禁疑惑道:“我一个人怎么下?” 褚胤笑道:“与人对弈,洞察他人内心,寻找他人破绽,与己对弈,便是自省,去找自己的破绽。” 清明听得半知半解,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坐下来自己下了起来。 这种与自己下棋的感觉,让清明觉得颇为新奇,同样一手武道棋术运用,自己与自己对弈,就像是左手打右手,也让清明有了一种他人在面对自己这种天马行空棋术的压力。 同时落下每一子之后,清明就需要完全抛弃掉方才所想,站在对立面重新理清思路,这种极为强烈的割裂感也让人非常不适。 随着棋子一枚枚落下,清明逐渐沉浸在了这种奇妙的感觉之中。 褚胤站在一边看着清明修正棋路,一手手的驳斥,从稚嫩到慢慢成熟,仅仅一次自省,就有了如此巨大的改变。 “天才,真的是天才!” 褚胤眼神复杂得赞叹道。 第212章 棋道,武道 半个月的时间,清明一直都和褚胤待在房间里,除了每日清晨练武没有放下以外,清明几乎是全身心得投入到了学棋之中,就像是一块太阳底下晒干了的海绵,贪婪得吸收着知识。 褚老头也确实有一些本事,越是接触清明越能感受到褚胤在棋道上的境界高远,纵然两人没有坐下来对弈过,可每次褚老头总能一针见血得点出清明的问题。 这大概就是师傅言传身教的感觉吧。 不禁让清明想到了自己在武道上的师傅李程,这货真的就把“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这句话演绎得淋漓尽致。 只是清明不禁也有些疑惑,褚胤老头在棋艺之上无疑是一位宗师,可这样的人又为什么会龟缩在这么一间破院子里籍籍无名,在烂柯镇大家也就晓得他是一位脾气古怪的老头。 要知道之前清明在酒楼里胜过的柯不语还有施九段可都是鼻孔朝天,一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嚣张模样。 由此可见在烂柯镇只要棋下的好就会收到人尊敬,不说享尽荣华富贵,至少不至于这样吃了上顿没下顿。 只是对此清明也没多问,每个人总有自己的想法和追求,说不定人家就是喜欢过这种日子。 结束一天的训练之后,清明走到院子里,天色已经是傍晚时分,看着天上明灭不定的星辰,就像是棋盘上的黑白棋子。 这半个月的时间清明在棋艺之上进境神速,偶尔褚胤老头还会叫来弈秋和清明对弈,这算是彻底让清明知道了如果不是在武道棋术上占了便宜,自己面对弈秋恐怕真的是毫无胜算。 而那个柯不语和施九段和弈秋比起来真的什么也不是。 在棋道上的进步,也不禁让清明反思,既然下棋可以通过这种自己与自己对弈的方式提高境界,那武道上是不是也可以? 想到就做,清明双目缓缓闭上,左手成爪,抓向右手,而右手则是拍打在左手手腕上格挡。 这个过程非常的缓慢,就像是时间变慢了一般,而且每次出招之后,清明都需要停顿想一下如何拆招。 当然,随着时间缓缓流逝,清明手上的动作也逐渐快了起来,很快两只手就像是穿花蝴蝶一般如同闪电一般见招拆招,不断驳斥。 沉浸在这个境界之中的清明丝毫没有感受到,自己在武道上正在飞快得进步,原本因为少有和同境界敌人交手而造成的经验不足,此时也都在快速补充。 神魂两分,一心二用。 此时清明的脑海之中,出现了两个自己,一个打八极拳,一个打无名拳法,两人你来我往,各不相让。 之前在山鬼三十六洞修炼容纳各种武学为己用,导致八极拳和无名拳法的拳意已经有了一些参差,拳意之间也有了高下之分,如今通过这种自省的方式,拳意较高的拳法带动拳意较低的拳法。 一个晚上的时间,清明再次将两种拳法的境界拉到了同一水平线上,甚至本来拳意较高的无名拳法也有了一些细微的进步。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古人诚不欺我也。 双手停下动作,清明睁开了眼睛,之前在流云村将两种拳法平衡,圆满如意的感觉再次出现,只不过如今两种拳法都有了巨大的进步,施展出来,更加得出其不意,更加让人捉摸不透。 没想到通过学习棋艺,居然让武道也有了小小的进步,这让清明心中火热起来,既然棋术可以将武道上面的东西融入进来,那武道修炼,自然也是可以将棋道之上的见识容纳过来。 这天地之间,万法相通,不论是武道还是棋道,登山一事,本来也就是去追求那个生一生二生万物的“道”。 棋盘十九道,衍生无数变化,可终究都在棋盘之上。 而那半部《太上玄清录》一部内功,也演化出了十八门武学。 既然如此,那若是以无名拳法为棋盘,是否可以演化出其他的武学,而以八极拳为棋盘自然也可以有诸多变化。 清明脑中思绪万千,无数灵感就像是刚开凿的泉眼一般,汩汩喷发,对武道的领悟也在瞬间冲破原有的桎梏,达到了另一片天地。 武道一途,追本溯源,本就是以自身为棋盘,经脉为棋道,在上面不断落子的过程,只有当棋子形成了局势,以大势倾轧,自然可以引动气象万千,让他人落入棋盘之中时自身毫无破绽。 而棋谱就是在棋道登山之人的武学典籍,同样可以触类旁通带动武道一途登高。 无名拳法和八极拳可以演化成固定的棋谱套路,那自然在山鬼三十六洞的石壁上,十八门武学,也可以演化成固定的棋谱套路,而容纳这十八门武学的《太上玄清录》更是集大成者,在棋盘上演化出来,即便是有固定的套路,可也有更多驳斥的手段。 武道和棋道,可以是一条道,也可以不是一条道。 清明有感而发,双手不断挥舞着,演绎着心中的猜想。 圆满如意,一招八极拳,下一招可以不是八极拳,可以是无名拳法,也可以不是无名拳法。 那是不是, 可以一手为八极拳,一手为无名拳法? 与自己对弈之时的那种割裂感再次出现,清明只觉得自己的意识陡然升高,俯瞰着自己的身体,如同牵线木偶一般,操控着一只手打出八极拳,一只手打出无名拳法。 一只手刚猛霸道,一只手却是柔和如春风。 一拳接着一拳,震动空气,发出爆响,两套拳法也是从迟滞生涩,慢慢得变得圆满,也是变得越来越快。 两种截然不同的拳法同时施展出来,既有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一往无前,也有如同巍峨青山般的自在惬意。 八极拳和无名拳法在清明的手中以完全不同的姿态展露出了风采。 而在这时,清明又是一个灵感涌现,可不可以将两门风格不同的拳法糅合,变成一套拳法? 这个想法一出现,清明马上就开始操作,手上的动作也重新慢了下来,一拳一掌,犹如幼童蹒跚学步。 脑海中关于两套拳法的各个动作化作一个个小人,相互印证,不断的发力技巧,不同的拳意揉杂,水乳交融。 这个过程才刚刚开始,清明开始觉得如臂指使的气劲开始变得不受控制,柔和的拳意和霸道的拳意在根本上还是泾渭分明,不论清明如何使劲,寻找两者之间的相同点,依旧是如鲠在喉,浑身不舒服。 偏偏清明这个驴脾气,硬是要将这两股拳意揉捏在一起,意念驱使,迫使两股接触交融。 巨大的反作用力不断在提醒着清明不能再这样下去。 两股拳意就像是两个皮球,终于在不断挤压之下猛然爆发出来。 砰砰砰! 炸响声在清明身上猛然响起,一个个血洞由内而外爆发,血雾弥漫。 清明也是直愣愣得倒了下去。 清晨,寒山揉着朦胧的睡眼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院子里昏迷不醒,并且浑身染血的清明。 “我天,小棋圣,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自己给自己整成这样了?!” 说着,寒山就是一把扯下了清明腰间的钱袋,揣进了自己怀里,这才老神在在得给清明把起脉来。 “筋脉俱损,呦,这伤受的还不轻,这血流出来可别浪费了。” 寒山拿出几个小竹瓶,按在清明的身上轻轻一按,本来已经止住的血顿时喷涌出来,灌满了竹瓶。 做完了一切之后,寒山才掏出了一粒药丸塞进了清明嘴里,旋即就不再搭理,打着哈欠回房去了。 第213章 烂柯棋会 春节过后的烂柯镇大雪停下,冰雪开始逐渐消融,气温骤降,一场倒春寒悄悄来临。 镇上几个年纪大的老人也在床榻上悄悄闭上了眼睛,再没醒过来,小镇上几乎处处挂着缟素。 只不过随着烂柯棋会的到来,热闹的人气终究是将这沉重的气氛冲淡。 破败小院之中,清明自从半个月前融合八极拳与无名拳法的拳意而将自身经脉弄伤之后就一直老老实实得和褚胤学下棋。 棋艺之上又有了巨大的飞跃,哪怕不用武道棋术也与那些所谓一流棋手有了交手的能力,同时棋道带动武道,对武道也有了更多的理解。 如今虽然一身伤势好的七七八八了,但清明也不敢在棋会马上开始的节骨眼上实验自己这段日子对武道的理解,免得又弄出一身伤。 若说一开始参加烂柯棋会清明就是想走个过场,那现在可就是真正想要夺得更高的名次,与更强的人在棋盘之上交锋,若是能有机会和棋圣有一场对弈,恐怕对武道也有巨大的裨益。 棋会的会场就在烂柯镇的各个棋院之中,只有在这每个棋院之中拔的头筹,才能进入真正的烂柯棋会比试。 清明所分配的棋院乃是一座名为青莲的棋院,入场之时院中已经站满了人。 一眼望去,清明马上就在场中看到了一个熟人,那天在酒楼之中碰到的竹山棋院院首柯不语。 柯不语在众星捧月之中也是一眼就看到了刚刚踏步进来的清明。 青莲棋院里的众人也都注意到了刚进来的清明,顿时纷纷议论起来。 “这不是那个小棋圣嘛?” “完了完了,他都来这里了,那我们可就真没戏了。” “你没看见柯院首早就在了么?就你这平平无奇的棋术,能有啥戏?不过这次能近距离看到小棋圣和柯院首再战一局,也值了。” “说的也是,不过柯院首之前不是输给过小棋圣了么?还是人家以一敌二,这次单打独斗,估计也没啥悬念。” “唉,也不知道这小棋圣到底是何来头,横空出世一点苗头都没有,这么厉害的棋术之前怎么一点都没听说过。” “你管他呢,有好戏看就行了。” 而在人群之中,包围着柯不语的一众棋手此时见到清明也是面面相觑,两人不管是谁,他们这些小鱼小虾都得罪不起。 柯不语自然也注意到了身边之人的异样,看着清明不屑道:“这小棋圣之前我只不过输在了掉以轻心之上,回去之后复盘,此人的棋术有固定套路,便是换了你们任何一个人碰到不熟悉的也都可以战而胜之。” 说完,柯不语又是一声冷笑:“小棋圣,哼哼,沽名钓誉之辈罢了。” 边上想要拍马匹的棋手此时连忙迎了上去:“如此说来,柯院首再面对此人,胜算颇大?” 柯不语嘴角含笑,伸出了一根指头,旋即又把这根指头收了回去:“如今他若再想用当日的棋术赢我,怕是连一成胜算都没有。” 其他棋手纷纷鼓掌:“不愧是柯院首,棋力通神,居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将此人的棋术研究透彻,如今看来,恐怕这次棋会柯院首将会一举夺得桂冠啊。” 柯不语享受着众人的吹捧,高高扬起了头颅。 棋会的比试很快开始,整个青莲棋院之中一共有三十组选手,需要进行五轮比试,决出最终的胜者,一局定胜负。 清明的第一个对手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幼童,幼童年纪不大,却对下棋非常认真,眉头蹙起来认真思考的模样异常可爱。 清明并没有因为对方是一个孩童就轻视了对方,只是没有用上武道棋术。 如今的武道棋术经过一个月的磨练已经和之前有了巨大的改变,除了八极拳和无名拳法为主的两种固定套路之外,还多了山鬼三十六洞的那十八门武学演变而成的套路。 至于《太上玄清录》因为太过深奥,清明还没来得及吃透。 这孩童的棋术也算精湛,只不过在经过褚胤训练后的清明棋术早就不可同日而语,没下两手棋就将对方杀的丢盔弃甲,定下了胜局。 一局结束,孩童并没有因为自己输了而气馁,反而是有模有样得站起身来对着清明鞠了一躬,憨态可掬而又认真得模样,让清明不禁肃然起敬。 一局一局结束,很快青莲棋院的比试就进入了尾声,然而整个棋院之中结束了自己比试的棋手都没离席,因为这后面,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清明和柯不语的对决。 两人面对面盘坐,柯不语将双手放在膝盖之上,看着清明冷笑道:“上次侥幸让你赢了,这次,看你还怎么偷奸耍滑。” 清明对此不屑一顾,之前自己武道棋术还粗浅的时候就能杀的柯不语毫无还手之力,如今武道棋术变得更加精妙,那赢不还是随手的事情。 棋子落下,两人开始进入状态,而边上那些棋手包括清明赢过的那名幼童,都是纷纷凑了上来,紧紧盯着棋盘。 清明这次没再托大,再怎么看不起柯不语,人家毕竟也是一座棋院的院首,真本事还是有的。 武道棋术悄悄开始布局,山鬼三十六洞中学会的翻云手所演变的棋路延展开来。 一如翻云手这门武学一般,清明的棋路猛然一般,从中正平和变得诡异莫测,在柯不语的视线之中,棋盘之上就如同翻滚起了层层叠叠的云雾,明明一切都在眼中,可却对清明的落子看不真切。 啪嗒。 清明手捏黑子落下,荡开了云雾,柯不语短暂看清了那一小块棋盘的局势,很快就又被云雾所覆盖。 武道棋术,在经过这一个月的训练之后,才真正展现出风采。 下棋不再是简简单单的下棋,而是两人在进行武道争锋,每落一子就像是拳头一般落在对方精神之上。 柯不语原本自信的脸上笑容逐渐收敛,一滴滴的冷汗从鬓角滑落,口中不断喃喃自语:“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会和之前完全不一样。” 随着清明最后一子落下,胜负已分。 层叠的云雾散开,整个棋盘在柯不语眼中一览无余,歪七扭八的白子被黑子蚕食殆尽。 “你,你使了什么妖法!” 柯不语打翻棋盘,就连头上的竖冠也掉落下来,长发披散,一脸癫狂:“你这不是在下棋!妖法!一定是妖法!” 清明不以为意,整个棋院一个武者都没有,就是一起上他都不惧:“输了就是输了,栽赃我使妖法,是不是太输不起了?” 柯不语上前紧紧盯着清明的脸,眼中布满血丝,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是谁!怎么可能会有人能下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棋路,还有棋盘上的云雾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那个输给清明的幼童冷不丁说了一句:“院首,我们在棋院的时候,您教我们下棋如打赌,愿赌服输。” 边上马上就有人应和道:“是啊,我们都看着呢,你一子一子下的棋,输了怎么就不认了?” 随着棋手们的议论纷纷,柯不语环顾四周陌生的眼神,自年幼接触棋盘之时起,他就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冷遇。 “你说什么?!你居然敢这样和我说话?!”柯不语扯住那个孩童的衣领,就要将其提起来。 这时候一只大手伸出,就像是猫抓老鼠一般抓住了柯不语的后脖颈。 “走你~” 清明手臂用力,一把将其甩飞出了院子。 第214章 星河棋院 青莲棋院的闹剧在烂柯镇传开,为这次的烂柯棋会的热闹又添了一根柴火。 柯不语的名声也因为这次胡闹彻底臭了,许多在竹山棋院拜师学艺的棋手都纷纷离开,下棋下不过人家没什么,不服输也很正常,可若是没脸没皮得闹,那就有些丢脸了。 一夜之间,在烂柯镇还算是中上水准的竹山棋院便是如大厦倾倒,彻底没了人烟。 而作为棋会黑马,曾经众星捧月的柯不语名声一落千丈成为了人们口中的笑料。 相反作为此次事件中心的清明则是成为了烂柯镇炙手可热的新星,小棋圣的名头也算是结结实实扣在了清明脑门上。 当然除了青莲棋院脱颖而出的清明,这次棋会还有好几个曾经名不见经传的棋手横空出世。 百代坊击败施九段的青年棋手翁在酒,江海棋院横压所有棋手的女子棋手居文君,以及棋路灵动,喜欢戏耍他人的女子棋手唐笑笑。 加上清明,一共四人,成为了整个烂柯镇话题的中心,走在街上都一直能听到过往的百姓不时将这几个名字挂在嘴边。 当然,那些在烂柯镇成名已久的棋手也同样引人注目,只不过热度没有上面四人这么高而已。 而这里面还有一个名字,也时常被人提及,早已经没落的星河棋院,院首弈秋。 也就在这个时候,清明才慢慢了解了弈秋所在星河棋院的历史,还有弈秋这个人。 严格来说,清明如今居住的破旧小院就是当初星河棋院的地盘。 星河棋院,是烂柯镇最早的那一批棋院,培养过无数的天之骄子,棋道新星,更是出过棋圣,可以说是众星璀璨。 在星河棋院最巅峰的时期,整个烂柯镇所有的风光都聚集在此处,烂柯棋会几乎就成了星河棋院的后花园,争夺棋圣之位的全部都是以师兄弟相称,无数爱棋之人都以能进入星河棋院为傲。 而就在上一任的棋圣争锋之中,出现了一匹黑马,这匹黑马以强绝之姿横扫当代,星河棋院无数骄子都败下阵来。 最后星河棋院那一届棋力最高的大师兄在与此人的交锋之中以一子的差距惜败,值得一提的是,烂柯棋会最后需要破解上一代棋圣留下的棋局才能算是真正的棋圣。 可那一届星河棋院大师兄以及这突然出现的新星都破解了棋局,就是说若是换个时代,那一代星河棋院的大师兄也能成就棋圣之位。 世人为此捶胸顿足惋惜不已。 天下棋道如此之窄,居然容不得两位天资绝世的天才。 那匹黑马自然就是如今的棋圣,此时那一场惊天动地的棋道大比距离如今都已经过去了快七十年的时间,当年事情的参与者大都驾鹤西去,只留下了一段段口述的故事来描绘当年那一场比试的精彩。 在那之后,这位星河棋院大师兄便销声匿迹再也没出现过,就像是人间蒸发,星河棋院也像是耗尽了气运,再也没出过天资卓绝的种子棋手,逐渐没落。 只是作为烂柯镇最古老的棋院,星河棋院里面依旧还是有许多棋道大家留下的棋谱让人趋之若鹜,在有心之人恶意剽窃之下,这些棋谱流落到整个烂柯镇,造就了如今棋院遍地开花欣欣向荣的景象。 星河棋院也在这时彻底没落,泯然众人。 一直到三十年前,还不过幼童的弈秋加入了星河棋院,展现出了卓绝的天资,更是在那一届的烂柯棋会上大展风采,为星河棋院重新聚拢了无数荣光。 之后的几年,弈秋每年都会参加烂柯棋院,拿下了五冠王的称号,只可惜每一次都止步在棋圣残局之上。 只是这棋圣残局本就是当年两位天骄战况的演绎,是人力智慧的穷尽之处,一步错,步步错。 纵然弈秋天资再如何绝世,比起当年星河棋院的大师兄还是差了一筹,不要说惜败,就是想要如当年那般下到势均力敌都做不到。 于是这棋圣残局也被整个烂柯镇称为千年第一棋局,只怕是往后数百年,再无人能破解。 生在那两位天骄之后,乃是将来无数棋道天才的幸事,也是悲哀。 弈秋昙花一现五年之后,便再也没参加过烂柯棋会,星河棋院鹊起之势也止步于此,当然根本原因还是弈秋痴迷棋道,不愿收任何弟子。 之后更是放出话来,烂柯镇没有一人有资格与他手谈。 这高傲的姿态也让无数想要切磋一二的爱棋之人对星河棋院望而却步。 然而这次弈秋重出江湖,也是将此次烂柯棋会的声势冲上了巅峰,隐世多年的老棋圣出山,五冠王再现,无数天骄出世。 烂柯镇甚至有风声传出来,这次棋会将会是时隔七十年的又一次辉煌大世,也将会彻底将往后数百年棋道气运耗尽。 ...... 第二天,棋会照常举行。 清明在青莲棋院获胜之后就要前往举办烂柯棋会专门的会场。 一座形状四方,下宽上窄的高台,一道笔直的阶梯往上,而在阶梯两侧则是有一条走廊,一个个房间的大门打开着,可以看到里面素雅的装潢,房间中央则是一幅精致的玉石棋盘。 这就是烂柯大会真正举行的地方,只有从各个棋院脱颖而出的真正棋道高手才能有资格在这地方下棋。 也是无数棋手梦想之地。 所有棋手在最下方的屋子里胜出之后就能顺着阶梯往上走,一层得打上去,高台的房间也越来越少,而在高台的最上方便放置着七十前,棋圣争锋留下的残局。 这高台当年建筑之时灵感便来自于山鬼三十六洞,每一个素雅的房间墙壁上都刻画着一副知名的棋局供人观赏。 但凡是有棋局能被刻画在这高台上屋子之内的棋手无一不是历年来棋道佼佼者。 所以,这座高台也被人称为“棋道名将台”。 清明扫视台下众人,很快就将这些人与百姓口中相传的名字对应起来。 翁在酒是一个儒雅的青年,长相平凡,腰杆笔直,气质内敛但是却胸有成竹,一副意气书生模样。 站在翁在酒身边的应该就是居文君,素色的绸缎长裙,袖子宽大,秀发盘在脑后,一根简单的木钗穿过,气质淡雅,就像是一朵百合。 而在这群人之中,清明看到了一个熟人,之前在酒楼内碰到与柯不语还有施九段起了争执的少女。 此时少女一身明黄色长衫,腰间一条束带将纤细的柳腰勾勒出来,身材婀娜,脸上不施粉黛,但吹弹可破的肌肤以及精致的五官依旧吸引众人的视线。 在少女身边,那个脸皮薄的稚嫩少年依旧是老老实实站着。 这个少女应该就是那个古灵精怪的唐笑笑了。 没想到当初酒楼里不可一世的施九段和柯不语都没能从众多棋手中脱颖而出,这个看似跳脱不拘一格的少女反而还走到了名将台前。 也不知道施九段和柯不语知道了此事会是怎样的心情。 唐笑笑看到了清明,一双明媚的大眼睛顿时一亮,兴冲冲得跑了过来搭话道:“我们又见面了~” 清明眼神在那个稚嫩少年身上转了转,对于这两人他并不像深交,一个无法无天不怕惹事的少女,一个外表单纯,实则视人命如草芥的少年。 笑着点了点头,就当是打过招呼了。 然而少女却是不依不饶得凑了上来,明媚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我叫唐笑笑,他叫周喜乐,你叫什么名字啊?” 清明如今乃是山鬼三十六洞的眼中钉,不想暴露身份,胡诌道:“棋霸王。” 第215章 过关斩将 “棋霸王。” 三个字惹得唐笑笑咯咯直笑,灿烂的笑容和毫不掩饰的笑声吸引了周围无数人的注意。 本来在众棋院中脱颖而出的女子棋手就不多,唐笑笑长相又玲珑可爱,此时一笑,众多男性棋手无一不是心神摇曳。 而能让唐笑笑主动上前来搭讪的清明自然就成了无数人的眼中钉,纷纷在心中下决心,若是在名将台碰到了,非要给清明好看。 “没想到你还是个幽默的人呢。”唐笑笑一双明媚的眼睛毫不避讳盯着清明直瞧。 “姑娘是觉得在下这个名字是在开玩笑?”清明武者的直觉已经感受到周围视线的敌意,此时只想快些结束话题,免得招来了山鬼三十六洞的人。 唐笑笑不以为意:“难道不是嘛?” “姑娘说笑了,这是在下的本名。”清明冷漠回应。 唐笑笑一只手抓住另外一只手的食指负在身后,轻轻一蹦,单脚站在清明眼前:“不想告诉我也没事呀,总有一天你会告诉我的,现在我就可以叫你,棋霸王~” 一边说着,唐笑笑又是咯咯笑了起来。 “不如我们打个赌怎么样?”唐笑笑的眼中满是狡黠,也不管清明答应不答应:“如果我们两个没在名将台碰到,那在棋会结束之后,你就把名字告诉我怎么样?” 清明没有说话,答应了就代表着刚刚“棋霸王”的名字就是在说谎了。 唐笑笑将精致的面孔凑到清明跟前:“你不说话我可就当你答应了,不许耍赖哦。” 说完唐笑笑也不管清明的回答,就蹦蹦跳跳得离开,那稚嫩少年紧随其后。 只是清明转念一想,棋会对弈本来就要互相报上名号,那也就是说没和唐笑笑碰上就要告诉她自己的名字,碰上了碍于围棋礼仪,本也要报上名号,那不管如何她不是都能得逞? 真是一个古灵精怪的女人。 清明心中暗暗想道,不过她也无所谓了,棋会结束之后自己就会离开烂柯镇前往北国,就算盖天散人收到消息,再想赶过来也来不及了。 聚焦在清明身上的目光并没有因为唐笑笑的离开而减少,那个清冷素雅的居文君在唐笑笑离开之后也走了过来,对着清明道:“阁下就是小棋圣?” 清明果断摇头,只想着这女人快些离开:“不是。” 居文君秋水眸子在清明身上流转:“还以为在酒楼里以一敌二高调胜出的小棋圣是酷爱名利之人,此时一见,倒是与小女子心中所想截然不同。” 清明没有搭话。 居文君莞尔一笑,也不在意:“小女子居文君,期待能在名将台上与阁下有切磋的机会。” 说完也是莲步轻移,离开了。 居文君前脚刚走,那个一直将视线放在居文君身上的翁在酒后脚就走了过来,面色严肃:“刚刚文君与你说了什么?” 清明回想了一下居文君说的话,好像也没什么营养,只得轻轻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翁在酒脚步一迈,与清明对视,眼中满是战意:“若是在名将台上碰到,我势必全力以赴,文君身边能站立的男人,永远都只有我一个!” 放完狠话翁在酒就自顾自离开。 清明:“???” 有病吧?! 这会下棋的人就没一个脑子好的么? 自己就站着什么事都没做,怎么就有种把整场所有人都惹了一遍的感觉? 就在这样的憋屈中,棋会正式开始。 清明顺着人流走进了一个房间中坐好,静等自己的对手,在房间中还有一个侍从,见到清明进来也是面色含笑得点了点头,并无谄媚的神色。 烂柯棋会的对手选择非常自由,想要和谁切磋,走进对方待着的屋子就可以,棋会众人本就是在各个棋院中脱颖而出的天之骄子,有着自己的傲气,自然也不会做那种偷奸耍滑之事。 然而清明房间之外,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每一个都想要进来,显然清明“小棋圣”的名号并不能让这些人望而却步。 唐笑笑拾阶而上,看着清明门外热闹的场景,眼睛弯成了月牙,大喊道:“棋霸王!加油!” 最终,一个年轻的棋手挤了进来,站在门内对着门外抱拳道:“多谢各位将此地让于在下。” 清明闻言不禁苦笑,这是吃定自己了啊。 侍从将房间门关上,宣布两人可以开始对弈。 “神州棋院,钟言。”对方对着清明报上名号。 “清明。” 两人坐下开始对弈,每一次落子都由侍从记录,按照棋会的规矩,若是有非常精彩的胜负手等等就会被刻下绘制成棋谱,或是拓印在名将台的墙壁之上。 清明这次没敢托大,一上来就开始为武道棋术布局,乃是山鬼三十六洞石壁上的“拈花手”这门武学演变而成。 柔和的棋路让人如沐春风,每一子落下都像是无理手,没有目的,没有进攻的意愿,可却总能在关键时刻由一两子将整片棋盘上的大势连成一片。 没一会时间,清明就定下了胜局。 钟言死死盯着棋盘上交错的棋子,满脸不敢置信,明明自己都已经胜券在握,怎么突然就败了? 一边的侍从也是眼前一亮,以他多年来在烂柯棋会的经验,这盘棋一定可以被铭刻在名将台的墙壁之上了。 钟言在棋盘上看了半晌,最后还是颓然得摇了摇头:“温水煮青蛙,不愧是小棋圣名不虚传,在下心服口服。” 棋局结束之后,清明走上阶梯,登上了名将台第二层,同样使用武道棋术获得了胜利。 一连十四局,清明以十四种截然不同的棋风以极快的速度登上了名将台最后几层,台顶棋圣留下的棋盘已经能看到一二。 而在这下面,输掉的棋手互相交流,不断将这次棋会的精彩扩散出去,每个房间的侍从们更是将各个房间之中发生的棋局变化公布,供人观赏。 很快清明所下的十四局棋就被他人注意到,棋风诡异多变,每一局都赢得极为干脆,而且下法方式都截然不同,就算只在纸面上也能清晰感觉到这每一局棋之间都没有任何关联,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而这十四局棋也因为精彩的胜负手被选中要拓印在名将台上。 寻常棋手,此生就算能有一局棋被拓印在名将台上,那都是一生的殊荣,值得吹一辈子的事情。 而清明一连下了十四局,居然就有十四局棋被拓印在名将台,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要知道即便是七十年的棋圣,也就只有五局棋被拓印。 此次棋会,即便清明遗憾落败,他的名字也会被记载在棋坛历史之中。 小棋圣之名,当之无愧。 就在清明的声望如风暴般在整个烂柯镇席卷的时候,清明在名将台上,终于碰上了对手。 这次烂柯棋会的四匹黑马之一,居文君。 居文君能有这样的声望,自然也是有着过人之处,她所擅长的,便是截道棋术,俗称的斩大龙。 围棋之举讲究的是合纵连横,若是被人斩大龙,整片棋盘之上将会有一块地方完全失去控制,那胜算自然也就少了数成,甚至会因此直接影响胜负。 清冷的女子如同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可此人下棋的棋风却与外貌截然不同,酷烈霸道,每一次落子具有极强目的性,是赤裸裸的阳谋。 清明也是第一次在使用了武道棋术之后没有取得战果,反而被对方斩了大龙。 这局棋,危险了。 第216章 名声为棋 黑白棋子交错,清明额头上出现细密的汗珠。 居文君棋力之高,远超清明的想象,山鬼三十六洞那十八门武学演化的棋术被几手“请君入瓮”彻底破解。 一时之间,整个棋盘之上全军溃败,接连几手丢失了大半江山。 居文君眼看胜券在握,抬起头来,清秀的脸上有了几分自得。 清明长长舒出一口气,抓起晶莹如玉的棋子,一身气势陡然变化,经过一个月的磨练焕然一新的八极棋术开始落子。 八极拳拳意融合了那十八门武学的精髓,早已经不是一开始的直来直往,其中诸多变化,丝毫不比“十六路翻云手”逊色。 只不过清明毕竟兼修多门武学,哪怕天资非凡,进步神速,可也免不了种种拳法潜移默化的影响。 如今的八极拳依旧霸道,可也多了无名拳法的所带来的中正平和。 八极拳意在棋盘上展现出来。 随意一子落下便能牵动之前已经在的棋子。 就像是一群散兵游勇出现了一个领导者,明明棋子的位置都没有变,可却不再像之前一样浮躁,而是多了一种镇定。 居文君面色诧异得看着清明,她没想到即便在如此劣势的情况下,对方居然都没有放弃挣扎,并且在几子落下之后居然就扳回颓势。 嘴角勾起一抹狂热的笑意,居文君浑身战意升腾。 这个对手,有意思。 两人你来我往,不断拉扯,居文君的屠龙术果然不同凡响,即便清明在全力以赴使出武道棋术也不能一鼓作气取胜,只能是一步一步蚕食对方的棋子。 终于在半个时辰之后,清明围魏救赵,一子落下,乾坤大定。 居文君手中捻着棋子不断揉捏着,并没有因为这次棋局的胜负而有任何失落,反而非常兴奋,口中念念有词,不断复盘着棋局。 一边的侍从在记录完了棋局之后,脸上也满是兴奋,烂柯棋会这么多年,像这么精彩的棋局还真是没有见过。 清明见两人盯着棋盘显然一时半会还不会离开,便打算起身离开。 “清明阁下,等等!”居文君连忙起身站起,出声道。 清明疑惑回头。 “清明阁下棋术实乃文君生平仅见,不知往后还能否有机会与阁下手谈?”居文君此时早已没有最初的清冷,咬着下唇扭扭捏捏的样子,显然问出这句话已经让她很是害羞。 清明抬眉想了想:“应该没机会了。”说完再次朝着门外走去。 居文君连忙扯住清明的袖子,似乎也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又将手缩了回来,但也成功让清明停下了脚步。 “不知清明阁下在棋会结束之后会前往何处?”居文君水汪汪的眼睛似乎急得都要落泪。 清明站定,刻意抬起手在居文君面前晃了晃白玉手链:“我会带着她,去北国之北见我师傅,见完之后会去哪里还没想好,可能会回南朝,也可能会留在北国。” 居文君见到那明显是女孩戴的手链,神色一阵黯然,明明和这个男人只有两面之缘,也谈不上欢喜,可在对方隐晦表明心有所属之后,依旧是有些失落。 没再说话,清明离开了房间。 房门之外,弈秋早已经等候多时。 “赢了?” 清明拍了拍胸脯:“那可不。” 这时候清明也注意到了走廊之上,翁在酒正紧紧盯着自己,此时正走上前来:“没想到你居然能赢了文君,敢不敢与我对弈一局?” 一边的弈秋解释道:“他的对手是唐笑笑,赢了,也就是说这次棋会,只剩下我们三人。” “明日,我们将会登上最高层的房间,破解棋圣残局,若能成功,就有机会面见棋圣,得到与之对弈的机会,放在七十年前,上一代棋圣早已过世,所以只要能破解残局,并且战胜他人,自然就能夺得棋圣之位。” “而当今棋圣还在世,所以按照规矩,我们破解残局之后与棋圣对弈,若没有胜者便由棋圣来定出魁首,若有两名胜者才有互相对弈的机会去争夺棋圣之位,只不过烂柯镇历史上也就只有七十年前的那一届才诞生了两名破解残局的棋手。” 清明指着翁在酒:“也就是说,按照正常情况,我和他应该不会有对弈的机会了。” 弈秋点了点头:“他我不太了解,但以我对你棋术的了解,你是没机会了。” 清明闻言翻了个白眼:“怎么还看不起人呢?” 翁在酒见两人将自己视作耳旁风,顿时有些恼怒:“怎么,不敢么?” 就在此时,房间内的居文君走了出来,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清冷:“翁在酒,别闹了。” 翁在酒见到居文君就像是老鼠见到了米粮一般,缩着脑袋就凑了上去,嘘寒问暖道:“文君,我帮你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小子!” 居文君瞥了一眼翁在酒:“等你何事能够胜过我再说。” 清明和弈秋两人并肩走下名将台,发现唐笑笑正站在台阶上,巧笑盈盈得等着,丝毫没有输棋的失落。 “我输啦,后面可没有机会和你对弈了,你是不是要告诉我名字了呀?棋霸王。”唐笑笑凑到跟前来。 清明没有犹豫,直接道:“我叫清明,天下清明的清明。” 唐笑笑大眼睛眯成月牙:“其实我已经知道你的名字了,不过还是想要你亲自告诉我,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唐笑笑。” 清明点了点头,轻声道:“晓得了。” 自从经过了扶幽的事情之后,清明在潜意识里就对女性有一种莫名的抗拒,即便和扶幽没发生什么,但对那个将一生都奉献给自己的女孩,清明不想让她失望。 或许将来有一天她会再次出现在藏剑峰上,会听到关于自己行侠仗义的故事,那时候听到故事里的少年侠客独自一人走过无数山川,碰见过无数人,但依旧将手腕上的白玉石手串视若珍宝,估计那个身着鹅黄色长裙的少女也会眉开眼笑吧。 江河远阔,人间烟花,无一是你,无一不是你。 烂柯棋会暂时落下帷幕,无数百姓嘴里都在传着关于这一天棋会所发生的精彩对局,其中最受关注的自然是一连十四局棋都被评为精彩胜负手的清明了。 至于清明最后和居文君对弈的那一局棋因为时间过长,是整个棋会的最后一局棋,所以其中细节还没来得及悬挂出来。 当晚许多爱棋之人连夜钻研这十四局棋,每一次落子,都被无数人围观。 悄然无声之间,一个消息传了出来。 所谓小棋圣,不过沽名钓誉之辈,一个人同时拥有十五种截然不同的棋风根本就是不可能之事,而这十四局棋是因为清明背下了一本从来没人见过的棋谱,以这棋谱中的定式取得胜利。 如今这十四局棋被人研究透彻之后,大部分的棋手都有信心,若是清明以这些出现过的棋路再战,绝对能够战而胜之。 只是一个运气好的毛头小子而已,获胜不过靠的就是一些棋局定式,一旦手段用尽,不还是得靠真本事? 一天的时间,清明小棋圣的名头响彻了整个烂柯镇,又在傍晚时分一落千丈,成为了他人口中剽窃棋术的贼子。 而这一切,自然是有人在推波助澜。 悄悄站在破旧小院外的柯不语,披头散发得看着清明步入其中,眼中戾光闪烁。 一天的时间,柯不语从受人尊重的竹山棋院院首,到如今的过街老鼠,都是此子所害。 既然在棋盘之上赢不了你,那我们就在棋盘之外,再下一局棋! 而这棋局,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得以身入局! 第217章 谣言四起 棋会上的事情还在不断发酵,而作为当时酒楼事件的始作俑者,唐笑笑自然也在柯不语的推波助澜之下成为了人们口中与清明一般无二的卑鄙之人。 只要清明和唐笑笑的臭名被坐实了,那他柯不语再出来对当时青莲棋院的闹剧公开道歉,口碑必然能逆转。 柯不语心中有了一个明确的计划,包括清明如何应对,自己再如何驳斥,都想的明明白白,相信等清明在结束棋圣残局之后,已经是一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了! 第二天的晨曦自东边缓缓升起。 大清早在酒楼里,柯不语坐在了角落里,悄悄看着自己重金聘请的笔手,在给唐笑笑和清明泼脏水。 “大家伙,你们听说了么?昨日很多棋道大家在解析了小棋圣那风格迥异的十四棋局之后,一致认为小棋圣是个沽名钓誉之辈,没有资格参与破解棋圣残局,要把他赶出棋会呢。” “还有这种事?快快细细说来,我是有听说一点,不过也还没闹得这么严重吧。” “这还能有假,只不过棋会举办了这么多届,还没有开过这样的先例,众位棋院的院首也还在商议此事,所以你们才不知道,我也是有点关系才听到这风声的。” “这小棋圣若是真的被赶出去,名声就臭喽,只不过这小棋圣当初在酒楼里以一敌二,压的柯不语和施九段抬不起头来,我可是看到了,是有点真本事在身上的啊。” “这要是能给你瞧出门道来,你现在就在棋会看棋局了,这小棋圣下棋的本事不怎么样,装腔作势倒是很有一手。” “你们仔细想想,在这次棋会之前,你们谁有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物?而且同时精通十四种棋路,那是何等惊才绝艳之辈?就连当今棋圣和七十年前星河棋院的大师兄也不曾有过这等威名吧。” “这届棋会本来就有很多黑马,那翁在酒,居文君,唐笑笑,不都是凭空出世的,之前大家都没听过。” “诶诶诶,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那翁在酒和居文君,乃是高山棋院和伯牙棋院秘密培养的种子棋手,就等着一鸣惊人的一天,这是有师承的。” “哦?还有这种事?” “是啊,就是这唐笑笑还有小棋圣,那是真正的没有一点端倪,在这之前,就根本没听说过有这么两个人。” “我昨个儿听人说了,这两人早就相识,早就研究透彻了施院首和柯院首的棋路,刻意等到了两位院首对弈的机会,这才没事挑事有了以一敌二之举,要不你们之前可有听说过历史上有谁能一心二用同时下两盘棋的?” “这么说来,好像也确实有几分道理。” “这话我也就和你们说,你们装在肚子里就行了,这两人狼狈为奸,用心险恶,其实是为了踩着两位院首的名声上位来着,两位院首棋力本就在伯仲之间,对弈之后本就心神耗尽,输给小棋圣,那是被人家趁虚而入了。” “你这说得煞有其事的,就算这小棋圣真如你所说,乃是徒有虚名之辈,可这唐笑笑那是实打实得闯入了棋会前六甲的位置,听人说颇有大师之风呢。” “这唐笑笑当然是有些真本事的,只可惜为人太过追名逐利,和小棋圣同流合污,将来再棋道上的成就怕也仅限于此了。” ...... 同样的场景几乎同时在烂柯镇的任何一处上演,甚至有不少的百姓听信谗言之后为那些输给清明的棋手愤愤不平,叫嚷着要让清明从名将台上滚下去。 而隐藏在幕后的柯不语将这些场景尽收眼底,遥遥望着远处的名将台,眼中满是火热。 民怨四起,这滔天的狂澜,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出面澄清可以解释清楚的。 天赋本身,怎么和人家解释? 没什么绝世棋谱,没什么高人传授,就是自己聪明,这样的话谁会信? 身兼十几种棋术,浑身毫无破绽,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这世道自古以来,就容不得太过妖孽的天才。 这棋盘之外的棋局,你小棋圣该如何破局呢? 就在柯不语洋洋得意的时候,在酒楼的另一个角落里,一个头戴兜斗笠,精神矍铄的老者缓缓站起身,望着酒楼中央还在滔滔不绝越聚越多的人流,不禁摇了摇头。 若是有人看得仔细,便能发现这个老者就是一个月前在酒楼里唐笑笑称呼为爷爷的老人。 ...... 此时名将台上,烂柯镇上的风波似乎都被隔绝在外,清明,弈秋,翁在酒三人并肩站在名将台的第二层走廊上,在房门打开之后,里面各自放着一块晶莹剔透的棋盘。 三人的反应各不相同,弈秋眼神坚定,这已经是他第六次来到这,而这一次,他对自己非常有信心,破解棋局从来不是目的,与棋圣对弈,才是他所追求的。 翁在酒则是深深吐出一口气缓解内心的紧张,棋圣,这两个字对当今世上任何一个棋手来说,都具有沉甸甸的重量,也是不能轻易逾越的一道天堑。 而清明则是一脸兴奋,棋道一途对他而言本就是辅佐武道登山的一件工具而已,若不是发现下棋对武道有所裨益,或许他都懒得来破解什么棋圣残局。 如今这房间中的残局听说乃是当年请了精通奇门遁甲之术的方士摆放而成,虽然只是名将台顶真正棋圣残局的拓印,可也能让后来之人身临其境得感受到当年与棋圣对弈的紧张与压力。 清明端坐在棋盘之前,房门缓缓关上,棋盘之上的棋子美玉雕琢,圆润温和。 恍惚之间,清明只觉得天地颠倒,仿佛穿越了无穷的时空,来到了另一处地方。 乌云层层叠叠将天空遮蔽,让人心神不免有的烦躁。 而在对面,突然出现了一个俊秀的年轻人,长发随意得披散在双肩之上,一双眸子如深潭一般幽深,有着一股完全与这个年纪不符的深沉。 这个年轻人,想来就是年轻时的棋圣了。 年轻棋圣不发一言,手中捻起一枚棋子,落在了棋盘之上。 啪嗒。 落子声响彻在心田,清明古井无波的心湖泛起了一圈涟漪。 清明灵台剧震,武者交锋,拳在身上,但和年轻棋圣对弈,却仿佛是心神之间的战斗,而不是简简单单的下棋。 迅速收敛心神,清明老老实实得坐下,聚精会神得开始观看残局的现状。 说是残局,可黑白子在棋盘上的还不多,显然还没到真正的争斗。 清明呼出一口气,脑海中武道棋术的各种精髓迅速闪过,同样捻起了棋子落下。 武道棋术单一一种武学演变的棋术拥有固定套路,很容易被人钻研针对性得击败,然而随着清明棋力提高,这种弊端已经不复存在。 就像和居文君对弈之时一样,只要一种棋术被人破解,马上就可以切换成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棋术。 而这种风格多变的棋风,本来也就是一种棋风。 面对年轻棋圣,清明不敢托大,一上来就用上了全力,不断布局,可以让之后切换棋路之时变得更加简单。 然而棋圣不愧是棋圣,即便是年轻时候的他也是当年力压无数当代天骄的无敌棋手。 清明的所有心思似乎都被他看穿,每一步棋似乎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棋盘十九道,纵横交错三百六十一个落点,每一个落点之后都可以产生无穷变化,然而年轻棋圣的每一次落子,都能在之后的几手棋中展现重要的作用。 走一步,看两步,想三步。 而这想三步,不仅仅是要想之后自己怎么走,也要想对方怎么走。 棋道除了数算,也是心理的博弈。 清明的所有动向似乎都在年轻棋圣面前无所遁形,很快就落入了下风。 第218章 棋圣 嘀嗒。 额头上的汗珠滴落,清明聚精会神得看着棋盘。 此时在他眼中,这幅棋盘就好像腾空而起,而自己和对面的年轻棋圣也是悬浮在半空之中,头顶是黑压压的乌云,周围的无尽的虚空。 一个时辰的时间,清明早已经是手段用尽,武道棋术就像是泥牛入海,在对方嘴角含笑之间就被轻描淡写得破解。 似乎自己的胸膛被剖开,所有的小心思都在对方面前一览无余。 这就是棋道顶峰之人的实力么? 难怪江湖上传言当年战争时期的谋士可在千里之外算无遗漏,轻巧得取敌将首级,当时在书上看到还觉得有夸张的意思,如今一想,若那些谋士都能有年轻棋圣的本事,那似乎也都在情理之中。 面对这样的敌手,清明很清楚,自己没有一点胜算。 然而清明自然也不可能这样认输,一个月前因为强行融合八极拳和无名拳法,导致身受重伤,一直没有勇气再尝试。 如今或许还可以试一试。 沸腾战意带动拳意汹涌而出,头顶的乌云都被冲开了一道口子,明媚的阳光照耀在身上。 清明感觉自己带动棋盘正在急速下坠,很快周围的场景一变,又坐在了名将台上,哪怕依旧黑云罩顶,但脚踏实地还是给了清明不少的安全感。 再看棋盘,少了那种不可匹敌的压抑,对方那张俊秀的脸,也少了一些高深莫测。 胸中两股拳意不断升腾,武道大门悄无声息得出现,只是在这扇门扉出现的瞬间,又有一扇门扉若隐若现,在半空中缓缓显出影子来。 只是那崭新的门扉还没来得及彻底幻化,金光璀璨的武道大门就像是被人夺走了糖果的孩子,猛地撞了上去,咔嚓一声就将那道门扉撞得粉碎。 点点星光洒落,被金色武道大门缓缓吸收,金色的大道之门又是涨大了一圈。 门扉之上四个模模糊糊的大字第一个终于是彻底显露出了真迹。 “天” 一个字出现,顿时胸中两股沸腾泾渭分明的拳意开始变得老实,即便如今依旧不能融合,可却能如同八卦阴阳鱼一般,紧密无间。 清明展颜一笑,轻声道:“我们重新来过。” 另外清明的左边房间之内,翁在酒在经过激烈的交锋之后,终究无奈是败下阵来,走出房间看着另外两个房间紧闭的房门,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心,但还是老老实实得起身走下了名将台。 最后一个房间之内的弈秋则是神态肃穆,但却没一点紧张,与清明和翁在酒不同,他已经是第六次来到这个地方,这次之所以来参加烂柯棋会并不仅仅是因为棋圣的到来,而是经过多年研究,对这残局,也有了很大的胜算。 而就在此时,名将台下。 无数百姓蜂拥挤在四周,呼喊着要让清明滚出来,同时也呼喊着取消唐笑笑的名次,并且要这两人将来五年之内都不准参加烂柯棋会。 远处酒楼之上,唐笑笑站在窗台边,柳眉倒竖,怒不可遏:“这帮无知愚民,看本姑娘不毒死你们!” 说着唐笑笑作势就从怀里掏出一个药包想要扔出去,边上面容稚嫩的周喜乐连忙上前拦住,连声道:“小姐,爷爷今早交代了,让我千万要拦住你,这么多的百姓若都死了,恐怕不止是烂柯镇,就是凤北郡都要大乱啊。” 唐笑笑一把推开周喜乐:“我管凤北郡乱不乱,谁要是惹了本姑娘不开心,就不行!” 周喜乐见状袖子一挥,一蓬迷雾对着唐笑笑的脸猛然扩散开来。 唐笑笑一时不察吸了些许,顿时整个人都摇摇晃晃起来,指着周喜乐道:“小乐子......你,你胆子,大,大起来了......” 话还没说完,唐笑笑就是一头栽倒,若不是周喜乐接住,恐怕白净的脑门上就得磕个大包。 将唐笑笑平放在床上,周喜乐满怀歉意道:“小姐,爷爷特地嘱咐我说就算把你迷晕也不能让你添乱,说这一天很是重要,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说完之后,周喜乐便是走到窗台边上,看着名将台下依旧在吵吵嚷嚷的众人,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但最后还是耐住性子缓缓将窗户关上。 眼不见为净。 名将台下。 一位棋道大家站出来,对着众人高声道:“各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大家的诉求我们都已经听到了,具体情况还在调查,请大家给我们一点时间。” 人群中一个声音传出来:“还查什么查?!这不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么?!把那个叫清明的给赶出去,然后再取消唐笑笑的名次!” 这一声就像是一块大石头扔进水中,安静的人群再次吵闹起来。 “是啊!还查个锤子!把人给赶出来!” “赶出来!” “赶出来!” 人声鼎沸,流言汇聚成江河,不可逆转。 “大家听我说!听我说!” 那一位棋道大家不断出声劝导,却终究是被淹没在浩荡的声浪之中,一时之间急得是满头大汗。 而就在此时,这位棋道大家突然感觉到有人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回头一看,发现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脸上顿时闪现出狂喜和惊异。 “前,前辈,您怎么来了?” 老者对着此人轻轻点了点头,转头对着慷慨激昂的百姓轻声道:“安静。” 这声音不大,却有着一股神奇的魔力,响彻在所有人的耳畔,而且还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吵嚷的声音缓缓平息。 这老者正是唐笑笑口中的爷爷。 这时老者继续道:“小棋圣的事情以老夫所见,没有问题,至于唐笑笑,她还不需要踩着别人的名声让外人知道,她是谁。” 一石激起千层浪,百姓们顿时议论起来,很快就有人跳出来反驳:“你是什么东西,你说没问题就没问题啊?!” 站在边上的棋道大家此时站出来厉声道:“放肆!你可知这位前辈是谁?!胆敢如此对他说话!” 人群中的有心人大声道:“我管他是谁!想要在我们眼皮底下作弊,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好使!” 人群之中,柯不语戴着兜帽隐藏其中,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百姓的反应和他想的如出一辙,即便有些人心中也对清明是否浪得虚名抱有怀疑,可马上就会被周围的声音所裹挟。 大势已成,除非今天清明一举成为棋圣,否则,必将声名狼藉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棋道大家气急,正要说话,却听到名将台顶层突然响起了钟声。 咚!咚!咚! 洪钟大吕的声音有着震撼人心的力量,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那棋道大家听到脸上的急切瞬间被激动所掩盖,兴奋得颤抖道:“破解了!有人破解了残局!七十年了!终于有人破解了残局!” 百姓们闻言此时也将所有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名将台顶端,穷尽目力想要看看究竟是哪位少年英才破解棋圣残局。 此时台下那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回头一望,看着台顶,轻笑道:“七十年了,等了七十年,终于有后辈破解了。” 说完,老者就是迈上了名将台的石阶,一步一步朝着台顶走去。 注意到老者此举的百姓疑惑道:“这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他能上名将台?” 棋道大家这才回过神来,气急败坏道:“现在晓得问他是谁了?!你们差点闯下大祸!” “他就是百年来棋力最高峰!棋圣!当今棋圣!” 众人默然,棋圣两个字落在心间宛若大山,让他们喘不过气来。 第219章 第二次钟声 名将台下熙熙攘攘的人群经过一瞬间的沉默之后,顿时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棋圣!我居然见到棋圣了!” “完了完了!我居然对棋圣口出狂言!” “我可记住你了!就是你骂的棋圣老人家!等棋会结束,他老人家怪罪下来,你得背锅!” “滚一边去,老子今天就搬家了。” “搬家?如今北国边关戒严,可没人过的去,雍州其他地方,你出去不是找死么?” “等等,棋圣老人家是不是说,小棋圣和唐笑笑,没有问题?”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他老人家都这么开口了,那肯定就是真的了吧。” “之前在小棋圣以一敌二战败柯不语和施九段的时候,唐笑笑不是在么,我记得看到一个老人,和棋圣的背影如出一辙,你猜唐笑笑叫他什么?” “别卖关子了,赶紧说!” “叫他爷爷!这唐笑笑如果真是棋圣的孙女,那她不要说能在棋会里一路杀到前六甲,就是破解了棋圣残局我都不奇怪。” ...... 人群中的柯不语眼中也满是震惊,早知道消失了几十年的棋圣会出现,没想到居然会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出现,而且还发声为清明和唐笑笑正名了。 这岂不是说,自己这几天的谋划甚至连正主的毛都没碰到就结束了? 怎么觉得自己像个笑话呢? 柯不语眼中满是不甘心,再想到若是这次事变失败,自己作为始作俑者,迟早是要被找出来的,到时候只需要将自己逐出烂柯镇,那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雍州,必死无疑。 而只要事变成功,自己还是竹山棋院的院首,清明和唐笑笑又被赶出棋会,错已铸成,那组织棋会的那一个个棋道大家就都是自己的帮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想到这里,柯不语不得不自己出声道:“棋圣他老人家毕竟已经百岁高龄,老眼昏花没看清楚,必然是被那两人诓骗了,这两人行事毫无底线,为了名利无所不用其极,罪无可恕!” 人群中收了柯不语银子的说客此时也纷纷应和道:“没错!这两人必然是欺骗了棋圣!罪无可恕!” 一声声的呐喊声响起,本来已经渐渐平息下来的舆论再次沸腾,有些人或许只是看热闹,但也成为了这场舆论雪崩中不可或缺的小小雪花。 当然,这其中还是有一些理智之人,或者是当天在酒楼里见到了唐笑笑和一名神秘老者的亲密姿态,慢慢退出了人群。 事态的发展超出了柯不语的想象,作为棋手,他当然知道若自己亲身入局会少了一些对局势的把控,只是如今性命攸关,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此时的名将台上,老棋圣一步一步走上高台顶端。 台阶尽头,弈秋笔直站立着,目光灼灼盯着拾阶而上的老人,这么多年,五次冲击棋圣残局,终于在第六次,成功了。 而接下来,等待他的,将是更大的一道关隘,度过,万千气运加身,荣登棋道魁首的宝座,度不过,或许将来依旧可以成为棋圣,只是这和棋圣对弈的机会千载难逢,将会成为毕生遗憾。 “你比我想象的要年轻。”棋圣看着弈秋,神态自若。 弈秋站在台阶上方,居高临下看着老人,却觉得自己在老人面前好像还是低了一头,但依旧是不甘示弱道:“这残局,在我心里堵了三十年,这三十年里,我做梦都想与你对弈。” 棋圣不紧不慢与弈秋擦身而过,走上了高台的顶部:“转眼,已经七十年了。” 答非所问,却无比自然。 高台顶部并没有房间,仅仅只有一块受尽风霜的木制棋盘,没有下面那些白玉棋盘精致,反而还有些腐朽,地面则是由青石板铺就,每一块青石板都是一盘棋局,星罗棋布,就像是将诸天星辰烙印下来。 站在台上,可以将整个烂柯镇一览无余,远处的无忧山,毗邻的杏花谷,极目远眺,则是北国如同山岳一般屹立的雄关。 “这就是棋圣才能看到的风景么?”弈秋望着四周的景色喃喃自语。 棋圣拂袖一挥,将木制棋盘上的尘埃挥散,也不管地上是否干净,席地而坐:“你不是想要与我对弈么,来吧,让我看看破解了七十年前残局的晚辈,就有有何本事。” 弈秋收回心神,转头也在棋盘边坐下,自报名讳:“星河棋院,弈秋。” 棋圣眉头一挑:“星河棋院,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能破解残局的,依旧是星河棋院,人间命运,当真巧妙。” 弈秋面色坚定:“这天下棋道气运,终究还是会落在这里,落在星河棋院,也落在我身上。” 棋圣爽朗大笑:“年轻人,或许真如你所说,终究会有那么一天,但可能,不是现在。” 说完,棋圣率先落子。 百年之间,新旧两代人,棋道最高峰的对决,就此展开。 啪嗒,啪嗒。 两人之间不再言语,棋子一个接着一个,完全没有思考的时间,似乎两人在一开始就已经想好了整盘棋该怎么下。 天空慢慢变得阴沉,一片雪花悄悄落在弈秋的肩头。 紧接着一片接着一片,无数的雪花倾盆而下,半个时辰之间,就将整个名将台染得白花花一片。 寂静无声的台顶,棋圣和弈秋两人的肩膀上也堆积了薄薄一层雪花,然而两人却对此毫不在意,依旧在聚精会神得盯着棋局。 就在此时,沉寂的烂柯镇又是一声巨大的钟声响起。 咚!咚!咚! 宏伟的极具穿透力的钟声响彻,不断回荡。 又有一人破解了棋圣残局! 翁在酒已经下了名将台,那名将台上就只有弈秋和小棋圣两个人! 原本还对清明棋艺有所怀疑的烂柯镇百姓顿时噤若寒蝉,如果说一开始对于谁破解了残局还有争议,那接连两次钟声响起,就丝毫不用怀疑了。 小棋圣破解残局了! 台下本来还怂恿着众人闹事的柯不语不敢置信得低下了头,破解棋圣残局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那可不是简简单单学习一本没人见过的棋谱就可以做到的。 所有围绕在清明身边的流言都在此刻不攻自破,事实证明了,真正的强者并不需要跟任何人解释什么。 就在风暴席卷整个烂柯镇的时候,清明所在的房间内。 白玉棋盘破碎,清明愣愣看着缓缓消失的年轻棋圣幻影,不明所以。 方才清明完全沉浸在武道提升的快感之中。 自武道门扉的牌匾之上出现了“天”字的瞬间,清明就进入了一种玄而又玄的境界之中。 清晰得知道了自己武道不足之处,同时也对在山鬼三十六洞中学习的武学有了崭新的理解,在短短的一刻钟之内,所有之前苦思而不得其门的地方自然而然得透彻明白。 最重要的是,之前老瞎子赠予的《天下白》此时也在悄悄得入门了。 五感提升,即便是闭上眼睛,也能清晰得感受到周围任何得细小动静,即便是一粒肉眼不可察觉的尘埃都逃不开清明的感应。 就在这样的沉默之中,清明的武道境界飞快提升,甚至清明感觉只要自己愿意,就能轻易推开头顶那扇武道之门。 只是隐隐之间,清明能感受到,如果在大门牌匾上四个字没有完全显露出来之前推开大门,那未来自己将会为这个选择付出无比沉重的代价。 武道登山,山峰可以越来越窄,但是山脚,必然要宽阔广袤,无比扎实。 毅然决然得放弃了在此时推开大道之门,但即便如此,此时的清明也与之前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棋道彻底融入武道,武道即是棋道,棋道即是武道。 一子落下,汹涌而澎湃的拳意涌入棋盘,瞬间将整块白玉棋盘震碎。 清明以一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方式,破解了这幅棋圣残局。 或许这也是棋道历史上最粗暴的无理手了吧。 第220章 褚胤往事 洪亮的钟声响彻在整个烂柯镇,不管是有没有关注烂柯棋会的百姓此时都不约而同得将目光凝聚在了高耸的名将台上。 两人同时破解棋圣残局,那只有在七十年前的棋道大年才有的盛况。 难道这次棋会,又会是一次七十年前的棋道争锋么? 比起七十年前,那一代的棋圣早已经驾鹤西去,此次则不同,上一代棋圣还在世,新老更替之间,究竟谁会更胜一筹? 所有人的心里同时冒出这个想法,同时也对这次棋会的过程更加好奇起来,恨不得能冲上名将台看看两位棋道新星究竟会有一场怎样精彩的对弈。 名将台上,清明将房间内破裂的棋盘收拾了一番,便是假装若无其事得登上了石阶。 此时石阶之上已经覆盖了一层积雪,一路登高,留下了一连串孤独的脚印。 啪嗒,啪嗒。 还没走到台顶就能听到一声声落子声,映入眼帘的是平整的高台,两个身影围绕着一幅木制棋盘席地而坐,聚精会神得盯着棋盘,丝毫没有被任何外界的声音所影响。 清明缓步上前,打量了一眼棋盘局势,白茫茫的大雪之中,棋坛两代领军人物的对弈又多了一个见证人。 似乎连老天都不愿意让这样精彩的对决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 棋盘之上,弈秋与棋圣激战正酣,你来我往,各种精棋妙手层出不穷,即便是在棋局之外的清明都不禁在心里直呼精彩。 然而在一次交锋之中,弈秋终归还是少了一些经验,露出了破绽,棋圣抓住破绽之后勇猛进攻,一举拿下了此次棋局的胜负。 弈秋一手紧紧握着棋子呆立在原地,头颅低垂,肩膀不断颤抖,两滴晶莹而滚烫的水珠落在雪中,留下了两个小小的坑洞。 良久,弈秋才是缓缓道:“我,输了。” 棋圣抬起头,并不在意弈秋的情绪,棋道一路很窄,顶峰之处只容得下一人站立。 而作为棋道最高峰的棋圣,他一路走来已经见过太多太多的怀揣梦想的年轻人悄然梦碎,弈秋即便再如何优秀,也不过是其中的一个罢了,差一步和差一百步,本质上都没任何不同。 清明将手搭在弈秋颤抖的肩膀上,不发一言,他能感受到弈秋心情的沉重,以及这次失败对他的打击,这是做再多的心理建设都无法沉着面对的。 棋圣对着弈秋开口道:“你师傅,是褚胤吧?” 弈秋有些惊奇得抬起头:“您怎么知道?” 棋圣指了指棋盘:“虽然有你自己的棋风,却都是他的影子。” 弈秋疑惑道:“可师傅不过就是一个性格古怪的老头,您怎么会认识他?” 棋圣笑道:“看来褚胤没告诉你,七十年前,就是他和老夫争的棋圣之位。” 晴天霹雳同时在清明和弈秋两个人脑海里闪过。 那个脾气古怪,不修边幅的褚老头,居然就是七十年前如日中天的星河棋院大师兄? 这是在开玩笑吧? “可惜他输了一子,不过本来他在棋力上就不如我,输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说着棋圣便是开怀大笑起来,显然对当年之事尤为得意。 清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难怪褚老头一年到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输给了这么个得意忘形的人,心里肯定很难受吧。 这棋圣表面看上去一本正经,骨子里一定是个老骚包。 弈秋却顾不得棋圣的反应,脑海中与褚胤相处的无数回忆涌了上来。 难怪当年星河棋院大师兄战败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原来是当了缩头乌龟,而如今褚胤居住的破旧小院本来也就隶属于星河棋院,早就应该想到的。 破败的星河棋院里莫名出现一个棋道不俗的老人,从来不出院子。 早就应该想到的! 弈秋眼中满是复杂,难怪师傅这么多年不愿意让自己参加烂柯棋会,最开始还以为是怕自己学艺不精给他丢脸,现在想来,是怕自己失败之后也像他一样一蹶不振! 棋圣也不起身,反而还拉起了家常:“褚胤还活着么?” 弈秋没好气道:“家师虽然年岁已高,但还康健得很。” 棋圣脸上涌现一丝惊喜,对他这般年纪的人来说,能听到故人还活着的消息就足够开怀了,又问道:“可有子嗣?” 弈秋摇了摇头:“不曾。” 棋圣脸上笑意更甚:“那他可是又输给我一筹了,如今我可是连孙女都有咯。” 弈秋此时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还真的是什么都比。 棋圣面露追忆,缓缓道:“我和他很早就相识,当年他是个棋痴,我们在棋会比试之前就有过数次对弈,每一次都是我输给他,而他身边,永远跟着一个女孩,那女孩明艳动人,对他喜欢得紧,那时我也青春年少,见到漂亮姑娘就走不动道。” 棋圣丝毫不介意说出当年的丑事,将年少时的懵懂爱慕缓缓道来。 “那时候的天下还叫大周,雍州也不比现在,乃是一个繁华之地,山长水阔,即是通商要地,也是旅游胜地,褚胤年少时棋力横压当代,整个烂柯镇就没有一个是他一合之敌,大概是闲着无聊,他就出门远游去了。” 说着,棋圣又补了一句。 “对,放着那个喜欢他的姑娘不管,自己出门远游去了。” 想了想,棋圣还是忍不住骂道:“真是个棋呆子。” “在当时的我看来,这正是追求心爱女子的机会,就开始对那个姑娘死缠烂打起来,她拒绝了我多次,后来嫌我烦了,就说若是哪天我能赢过褚胤,就答应和我试试。” “于是啊,我开始没日没夜得钻研棋道,一晃就是三年过去,褚胤回来了,我拉着他要和他对弈,他不愿意,说想要和他交手就在名将台最高处见。” “后来的事情你们也听说了,我们俩一路过关斩将,甚至破解了上一任棋圣留下的残局,如今日这般,我们面对而坐,一样下着雪,一样的棋盘。” “其实我很讨厌“天才”这个称呼,或许我们俩都挺有天赋,但能走到这一步,靠的还是没日没夜得磨练棋艺,别人都只道我是横空出世的天才,却不知晓三年之间我除了吃饭睡觉,生活里就只有下棋。” “那一天他输了,只输了我一子,我荣耀加身,成为了人人敬仰的棋圣,而他,销声匿迹,至于那个我心仪的女子,自然也食言了,她一直喜欢的就只是褚胤而已,说好的约定也只不过是让我不要缠着她的托词罢了。” “之后的那么多年,我没有再见过他们俩,这次过来想要看看当年故人所在之处,这才发现原来那个女孩居住的宅子如今都已经被改成了一座青楼,还真是讽刺。” 棋圣说着便是摇了摇头。 “你师傅和你师娘赚大钱了?宅子搬哪去了?也不和我知会一声。”棋圣没好气道。 弈秋脑子里闪过听到的一个传言,褚胤之所以被人说是坏脾气的老头,很大原因就是一把年纪了还总喜欢去青楼,也不进去,就在门口站着,一站就是一整天。 如今听来,或许并不是为老不尊。 “我拜师三十多年,并没有见过师娘,也从来没听师傅提起过。”弈秋回应道。 棋圣眼睛一瞪:“什么?!褚胤这狗崽子人干的事是他是一件不干啊?!走走走,你带我去找他!我倒要问问他,当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这时候,清明忍不住开口道:“那,那个,我也破解了棋圣残局,还没和您对弈过呢?” 棋圣一愣,挠头笑道:“差点把你给忘了,行吧,快坐下吧,赢了你以后我好去干正事。” 第221章 不速之客 大雪依旧,名将台顶端,还是两人对弈,一人观战的局面,只不过这个对弈之人由弈秋换成了清明。 与棋圣对弈,清明并不藏拙,使出浑身解数,经过细心打磨的武道棋术在小小棋盘之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双方你来我往之间,攻杀由心。 然而清明终究是学棋时间不长,即便在棋道上颇有天赋,一开始用武道棋术天马行空的下法也能不落下风,可随着局势的演变,很快就露出了颓势。 不过棋圣显然对清明这种别具一格的棋术颇有兴趣,并不急着定下胜局,反而是猫捉老鼠一步一步蚕食清明所执的黑子。 啪嗒,啪嗒。 一子接着一子,哪怕清明刚刚在棋圣残局之时武道又有精进,可面对老棋圣,终究是力有不逮,颓势尽显。 这时棋圣反而是收回了手,突然开口道:“你的这个棋术,是自己研究出来的?” 清明抬头,呼出一口气,这盘下到一半的棋局给了他巨大的压力,觉得自己就像一颗鸡蛋,随时都有可能碎裂。 “是啊,不过褚老头也教了不少。” 棋圣一听背后还有褚胤的影子,顿时恍然大悟:“若是能将这棋术磨练至大成,或许这一盘棋,我会输,只是在这时候见到了,不论将来如何变化,你都没有赢的可能。” 清明啐了一口,斜眉道:“别以为你是棋圣就可以吹牛啊?!” 棋圣一愣,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对自己说话,一时之间被怼的哑口无言。 站在一边的弈秋忍不住一巴掌甩在清明后脑勺上,责骂道:“对棋圣尊敬点,没大没小的像什么话。” 清明摸了摸后脑勺,没有再说话。 棋圣也不在意,轻笑了一声就继续将目光放在了棋盘之上。 两人继续对弈,清明下棋的速度变得慢了下来,在明知道会输的情况下,他只有做到比对方多想一步才能死中求活。 随着局势的演变,在棋圣的刻意放水之下,清明也是缓缓将对武道最新的感悟融入到棋盘之上。 本来败局尽显的棋盘很快就有了新气象,如同朽木长出了绿芽,两色棋子再次分庭抗礼。 就连站在一边的弈秋都忍不住对清明多看了几眼。 对于清明的实力,弈秋是有足够了解的,甚至在清楚了清明的天赋之后对他本能得高看了几分。 然而整场烂柯棋会,清明过五关斩六将,甚至破解了棋圣残局,如今在和棋圣对弈期间居然还能有巨大的进步,让弈秋深刻的明白,自己还是小瞧这小子了。 这棋道天赋,真的堪称绝世。 棋圣对于棋盘之上的局势变化,也是轻声“咦”了一句,显然他也没想到清明居然能在自己强势碾压之下居然真的找出了一条活路。 然而棋圣也只是惊奇而已。 因为这一条活路,本来就是自己亲手留给对方请君入瓮的手段,真正的目的,是为了瓮中捉鳖! 然而就在两人交战正酣的时候,在烂柯镇外,上百名衣着各不相同的江湖人士缓缓聚集,而为首之人,披着一袭猩红袈裟,独臂,头顶之上有八个戒疤。 赫然是如今山鬼三十六洞当家四洞主——盖天散人! 盖天散人身后,除了五洞主南望,其他还在百鬼山的洞主都乖巧得站着,眼中火热得看着一片安静祥和的烂柯镇。 一脸凶神恶煞的七洞主率先站出来,朗声道:“烂柯镇百姓听着,从今往后,烂柯镇,归我们山鬼三十六洞管了!” 声音夹杂着浑厚的内息,隆隆得传遍整个烂柯镇。 山鬼三十六洞,自从一年前四洞主徐书均死在盖天散人手上之后,五洞主南望不问世事,由盖天散人独揽大权。 一年时间,盖天散人将凤北郡除了红尘客栈,无忧山,以及杏花谷以外的所有地方统统收复纳入百鬼山的版图,狼子野心早已经是路人皆知。 只是没想到今日,终于还是将手伸向了烂柯镇,这既是对无忧山还有杏花谷态度的一次试探,也是山鬼三十六洞想要统领凤北郡跨出的重要一步。 镇中一个身着白袍的老者匆忙走出,望着面前凶焰滔天的百鬼山众散修,高声道:“山鬼三十六洞,我们烂柯镇背靠无忧山,边上更是杏花谷,你们是想要同时和两个天下十二大势力为敌么?!” 七洞主狰狞冷笑道:“无忧山是无忧山,杏花谷是杏花谷,你们烂柯镇,又算是什么东西?平日给你们脸了,你们还真觉得自己是盘菜啊?!” 百鬼山众人一个个都是无法无天的主,前些年在四洞主徐书均的压制下老实了不少,如今山鬼三十六洞换了当家,他们就像是放出笼的野兽,眼冒绿光,看着烂柯镇百姓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嗷嗷待宰的牲口。 白袍老者一步踏出,沉声道:“我们烂柯镇屹立凤北郡这么多年,靠的可不是扯虎皮,此时离去,我们可以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还没等七洞主开口,一名手提斑斓长刀的江湖散修就跳了出来,一刀劈向了白袍老者:“与你们哔哔赖赖做甚,等四洞主统领了凤北郡,之后整个雍州都是囊中之物!看老子先劈了你祭旗!” 白袍老者不慌不忙,脚步往后一撤,肉眼可见黑白两色的薄膜从地面凭空升起,隔绝在两人中间。 铿锵! 金铁交鸣,巨大的反震之力将这名江湖散修震退。 还没等他有所反应,半空之中一块巨大而圆润的石块落下,狠狠将其压在了下面,只听得一声惨叫,此人便没了动静,鲜血缓缓从石块下面流出。 此时仔细一看,这巨大石块居然是一枚棋子。 烂柯镇创立多年,除了有无忧山和杏花谷的庇护之外,一代代惊才绝艳的棋圣也在镇中留下了无数后手。 这七星落棋阵便是当年初代棋圣留下的重要后手,也是烂柯镇的立身之本。 但凡是有外敌入侵,足足三百六十一颗巨大的棋子就可以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腾空而起攻击外敌。 但这一名江湖散修身死非但没有吓退百鬼山众人,反而是激起了他们的凶性。 数百人蜂拥而上,不断得对着那薄膜劈砍起来。 不少飞来的棋子也在众位洞主合力之下挡住,只是这薄膜的坚韧远超了百鬼山众人的想象,一时之间战斗陷入了白热化,薄膜在变淡,但是一些修为浅薄的散修也有不少死在了巨石之下。 一直站在后方看着的盖天散人此时终于是按耐不住性子,一步踏出,整个人便是腾空而起。 金色夹杂着鲜红的莲台在其脚下绽放,半佛半魔的神明幻象在身后出现。 滚滚业火凭空出现,拥有燃尽一切的威势。 一年不见,盖天散人修为与之前清明所见又有了巨大的差别。 “破。” 一声清喝,盖天散人单手伸出,朝着笼罩在整个烂柯镇上方的薄膜轻轻一抓,仿佛有一双无形大手扯住了薄膜。 肉眼可见的褶皱以及不断四散的华光都在疯狂抵抗这股无形之力。 然而所有的抵抗都是徒劳,随着盖天散人握掌成拳,守护了烂柯镇近两百年的七星落棋阵彻底碎灭。 百鬼山众鬼怪叫着冲进了镇子,至于为首的那白袍老者,则是被七洞主轻巧得摘下了脑袋。 盖天散人凌虚御空,飞到了烂柯镇上空,很快就被高耸的名将台吸引。 也就在这时候注意到了高台之上正在和棋圣对弈的清明。 眼中闪过一抹惊异,同时还有着欣喜,缓缓吐出几个字: “你,居然还活着。” 第222章 唐夜雨 一片白茫茫的大雪之下,百鬼山众散修怪叫着冲入宁静祥和的烂柯镇中,只不过这些人早就被盖天散人下了死命令,抢夺粮食财物可以,不能轻易伤人性命。 烂柯镇毕竟不比凤北郡其他地方,无忧山和杏花谷都不是好惹的,此次过来的真正目的也不过就是试探一番,看看两个宗门对此事的态度,还不至于完全撕破脸皮。 单独比拼综合实力,无忧山或者杏花谷单独拎出来,都不是山鬼三十六洞的对手,只是这毕竟是明面上的实力,作为天下十二大势力,若说两个宗门没有底牌,鬼都不信。 而且两个宗门天然的地理位置接近,若是联手,山鬼三十六洞也不敢掠其锋芒。 当然作为散修聚集地的山鬼三十六洞还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打顺风仗的时候看不出来,若形势出现一点点的颓态,这群乌合之众可不会真的把自己的性命拼上去。 所以此时纵然烂柯镇因为这帮人的闯入陷入了混乱,可死伤的人数还是比想象中的远远要少得多。 此时名将台上,清明和棋圣也被镇中的动静所吸引,不禁转头望去。 这不看还好,一看,清明就和悬浮在半空中的盖天散人对视了起来。 这一眼就把清明吓得肝胆颤动,想要躲藏起来,却发现这平整高台之上完全没有任何躲闪的空间。 “完了完了,这秃驴怎么阴魂不散!”一边念叨着,清明背后就是被冷汗所浸湿。 盖天散人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小子,你的命可真硬啊。” 独臂伸出,朝着名将台狠狠压了下来,一道巨大的手掌幻象自盖天散人身后凭空出现,裹挟着寒风拍向名将台。 望着那比名将台还大的手掌,上面的掌纹都清晰可见,清明面露绝望,即便如今的自己比起一年前实力已经有所精进,但盖天散人绝巅的实力依旧像是一座大山,无可匹敌。 回头有些歉意得看了一眼弈秋和棋圣,清明苦笑道:“这盘棋看来是下不完了。” 说完,清明一直收敛的雄浑气血蓬勃爆发,蒸腾的血气在头顶上形成一条肉眼可见的血龙,蜿蜒腾飞,最后在金光璀璨的武道大门出现之时,缠绕在了大门之上,成为了一道不可忽视的装饰。 道道金色光辉撒下,清明的眼中仿佛燃烧起了光焰,与之前全力出手时截然不同的景色映入眼帘。 盖天散人头顶上一扇巨大的门扉正敞开着,从里面源源不断得涌出血色红莲,组成了一条河流不断灌入体内,而在名将台周围,十几扇形状不一,大小各不相同的大门同样在半空中熠熠生辉。 只是现在清明可不顾不得欣赏之前没见过的景色,头顶上的大手已经只有两丈之遥。 “喝!” 气息如同奔涌的长河从丹田流转胸腔,猛然吐出,平地掀起了一道小小的旋风。 拳意自身上涌出,自山鬼三十六洞学习而来的十八门武学就像是一个个士卒,由八极拳和无名拳法两名将军统帅,分别从左右两拳轰然而出。 两股沛然拳意在空中交缠,碰撞,最后在那巨大手掌之前突然爆发开来。 轰! 巨大的炸响声响彻云霄,一股无形气浪涤荡无尽尘埃,而那巨大的手掌也在这爆炸之中消失。 纵然是使出了这一拳的清明也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他知道自己的两股拳意不是一路的,只要强行糅合必然会发生爆炸,半个月前被炸成血人就是最好的教训。 于是在研究了半个月之后,终于在棋圣残局之时将这一招彻底完善,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大的威力。 “怎么样!秃驴!可不要以为小爷是好欺负的!”清明高声大喊道,显然对自己能破开那大手感到无比骄傲。 盖天散人显然也没想到清明居然能有这般实力,要知道在一年之前对方还是一个任由自己宰割的无名小卒。 “果然天赋不凡,短短一年不见,居然就能有如此进境,既然如此,就更留不得你了!”盖天散人凌驾云端,一串由佛门高僧舍利子组成的佛珠出现在手中,浑身气势节节攀升。 他要动真格了! 再次一掌拍出,只不过这次巨掌幻影无比凝实,黑压压得遮蔽了天上的日光,小半个烂柯镇都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 清明毫不畏惧,如法炮制,凝聚浑身拳意涌出,比之刚刚还要壮大的拳意河流蜿蜒浮上半空,两种拳意碰撞不断发出轻微的炸响声,只是在清明的控制下,两者还是维持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庞大而不稳定的力量在嗡鸣声中颤动,随时都有可能炸裂。 拳意河流撞上巨大手掌,轰然炸裂。 狂风席卷,名将台周围的百姓只觉得耳朵嗡得一声就短暂失去了听觉。 雪花四散翻飞,整个烂柯镇上空为之一清。 然而这次的结果却并未如清明所愿,那只巨大手掌就像是一堵坚不可摧的城墙,依旧在缓缓落下。 清明眼中不禁闪过一丝颓然,自己和真正的绝巅强者之间,差距还是太大了,绝不是靠着一些奇技淫巧就能拉平这道鸿沟。 “你们快跑吧,他要杀的人是我。”清明转头对着弈秋和棋圣说道。 名将台高耸,顶部更是一览无余,根本就没有逃生的可能,而且这次清明身边也没有了老瞎子和不留行相助,背后的“却邪”也是毫无动静。 几乎就是一盘死局,完全没有活路可走。 巨掌缓缓降临,携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就像是神灵的惩罚。 眼看三人就都要死在名将台之上,棋圣终于是从棋盘边上站了起来。 “老夫想要安安静静得下盘棋,就这么难么?” 话音落下,同样一道巨大的手掌幻影升起,分毫不让得和天空中的手掌对撞起来。 轰! 比之前清明拳意炸裂还要嘹亮几分的声响浩荡得蔓延开来。 接连的变故让整个烂柯镇的众人将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那座高台之上,甚至就连闯入烂柯镇打砸抢掠的百鬼山散修也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清明和弈秋目光震惊得看着棋圣,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看过去年迈苍老,和蔼可亲的老棋圣,居然也是一个武道高手! 能和盖天散人分庭抗礼,至少也是绝巅强者! 同时在棋道和武道上登临绝巅,那该是何等的天资?! 盖天散人缓缓从空中落到了名将台上,目光在清明身上一扫,最后落在了棋圣的身上。 “璎珞掌,阁下和杏花谷唐谷主是什么关系?”盖天散人目光凝重,轻声说道。 棋圣双手负后,一派高人姿态:“老夫,也姓唐。” 杏花谷如今谷主唐秋池乃是天下闻名的高手,深谙机关暗器之道,而想要灵活得使用各种暗器,杏花谷秘传的《璎珞掌》就是必修的一门掌法,虽然这掌法威力普通,可却让手指变得异常灵活,各种繁复的暗器都能信手拈来。 当今天下能与之在这方面一较高下的也就只有佛门拈花手了。 而能将这门普通掌法修炼到如此威力,棋圣必然是修炼此法多年,以雄浑的内息和高深的武学境界撑起来。 “姓唐,你是隐世多年的唐老谷主,唐夜雨?!”盖天散人眼中精光闪烁。 棋圣唐夜雨轻笑道:“没想到这么多年还能有人知道老夫的名字,那一趟江湖倒也不算白闯。” 说完,唐夜雨就是在棋盘边坐下,对着清明招呼道:“小子,棋还没下完呢。” 还没等清明上前,盖天散人就是追问道:“唐老前辈隐世多年,不知此次来烂柯镇所为何事?” 唐夜雨敲了敲棋盘:“你看不到?” 盖天散人顿时噎了一声,他倒是不怕这唐夜雨,只是需要知道唐夜雨的态度是否代表着杏花谷的意思。 唐夜雨似乎是看透了盖天散人心中所想,沉声道:“老夫已经不问世事多年,杏花谷也有晚辈管理,轮不到我一个老头子说话,你心里那点小九九,老夫也懒得知道。” 说着唐夜雨又指了指清明:“至于这小子,他在和我下棋,怎么?老夫让你等一盘棋的面子都没有?” 第223章 君子不救 一刻钟前,百鬼山的众多散修已经如同鸟兽一般散入了烂柯镇家家户户之中,不时就能听到哀嚎声不断响彻。 纵然盖天散人下了死命令不能杀人,但这些散修就是因为不服官府管教才从天南海北到的百鬼山,此时不少散修已经红了眼睛,即便没有杀人,下手也都是没轻没重的,不少人都被打成了重伤。 而作为烂柯镇唯一的一座医馆,掌柜的早早就已经吩咐药童关上了门窗,打算龟缩在宅子里度过这场风波。 几名浑身散发着血腥气息的江湖散修游荡至此,本来打算去寒山和褚胤所在的破败院落看一看,只是在推开门看到里面荒草丛生,还到处丢着寒山研究古怪药方而遗留的恶臭药渣。 纵然是见惯了江湖血腥的百鬼山散修都对这恶臭忍受不了,捏着鼻子狼狈跑开了。 跑出小院,几人很快就将目光锁定在了高门大院的医馆,气派的大门牌匾,以及整洁干净的青石阶无不证明着这地方比刚刚那个恶臭的破院子油水丰厚多了。 医馆房门紧闭,然而这在这几个江湖散修面前就和纸糊的没什么两样,狠狠一脚踹过去,精致的木门就碎裂开来。 “老大!这还有一个人!”其中眼尖的散修很快就看到了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药童。 为首散修瞥了一眼,见是一个孩子,顿时就没了兴致:“你赶紧处理完,搜搜东西到时候都搬回去!” “白白嫩嫩的,带回去宰了,肉一定很鲜。”散修舔了舔嘴唇,提着刀就朝着小药童走了过去。 此时的小药童早就已经吓傻了,愣愣得看着人越来越近,身体却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在医馆门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如同慵懒的声音:“呦,小药童,碰上麻烦了啊?怎么样?要不要求求我,我帮你解决了他们?” 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定在了外面那个身着打满补丁长袍的年轻人身上。 小药童见到熟人,酝酿了许久眼角的泪水夺眶而出,高声道:“老寒腿!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老寒腿是小药童给寒山起的外号,只因为寒山每到天气转冷,双腿就会疼得不能下床,一直都靠着小药童偷偷拿医馆的药给他医治,也算是多年的老毛病了。 江湖散修看着寒山,冷笑道:“外面总有传言说烂柯镇上藏龙卧虎,我看也不过如此,都是一些胆小的鼠辈罢了,躲在一隅之地舞文弄墨,我们却只能躲在百鬼山种地,不痛快,真不痛快!” 另一名江湖散修站出来,用兵器指着寒山道:“大哥,你说这小子会不会就是外面传闻里说的龙虎啊?哈哈哈哈!” 其他几人闻言也是纷纷笑了起来,看向寒山的眼神之中满是玩味,显然是丝毫没将寒山放在眼里。 然而这笑声进行到了一半却是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剧烈的咳嗽声。 寒山嘴角含笑,缓步走了进来:“呦呦呦,我们嘴硬的小药童,今天还哭鼻子呢?” 那几个江湖散修咳嗽声一直不停,此时都用手捂着嘴,丝丝缕缕的鲜血从指缝中缓缓流出。 “你,你是,谁!对我们,做了,什么!”为首散修指着寒山,目眦欲裂,以他闯荡江湖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今天恐怕是踢到铁板了。 寒山单手将泣不成声的小药童抱在怀里,对着几个散修咧嘴一笑:“我啊?无忧山寒山,对你们下了一点点自己研发的毒药,怎么样,效果不错吧。” 为首散修口吐鲜血,苦笑道:“居然是无忧山的人,这次栽的不冤。” “但想要老子的命,就算你是无忧山的人,也没这么容易!”散修眼中闪烁一点厉芒,强提一口气,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就是对着寒山劈了过去。 “大家一起上,无忧山的人不练武,只修药石之术,杀了他自然能找到解药!” 所有人闻言纷纷压下身体异样,提起兵器就对着寒山砍了过来。 寒山被包围其中,感受着四面八方的劲风,脸上的笑意丝毫不减:“倒是对无忧山很了解,不过谁说我们不练武,你们就可以随意欺负我了?” 铿锵! 所有的兵器在接触到寒山身体的一瞬间纷纷断裂。 衣袍之下,是一块块诡异隆起的肌肉,色泽苍白,甚至在皮肤表面还有着细密的裂纹,看上去颇为骇人。 散修们见状顿时面露惊恐,大声道:“你,你不是人!” 寒山又是对着他们咧嘴一笑,刚刚还倍感亲和的笑容此时看来却让人毛骨悚然。 咔咔咔! 几个人头凭空飞起,鲜血如同喷泉一般狂涌,顿时将医馆大堂的地面染红。 寒山揉着小药童的脑袋,将其按在自己怀里,避免看到眼前瘆人的一幕。 医馆之外,褚胤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丝毫不觉得惊奇,轻声说道:“走吧,跟我走一趟名将台,今日之后,你欠我的人情就此一笔勾销。” 寒山口中吐出一缕青烟,在小药童的鼻间飘荡一番,顿时小药童就沉沉睡去。 “褚老头,你在这里等这么多年,到底在等什么?”寒山跟上褚胤的步伐,身上臃肿的肌肉也在一步一步之间缓缓平复。 褚胤脚步一顿,抬头望天:“我也不知道,年少之时答应了一个朋友,这一等,就等了这么多年。” 寒山咧嘴笑道:“哈哈哈,你该不会是在等死吧?” 褚胤瞥了一眼寒山:“好笑么?” 寒山尴尬的笑容缓缓收敛,挠了挠后脑勺:“是不太好笑。” 褚胤:“以后少说点这样的笑话,容易讨不到媳妇。” 寒山翻了个白眼:“你自己一个老头子都没讨媳妇,还管我嘞。” 褚胤狠狠拍了拍寒山的脑袋,发出“咚”的一声:“少跟老夫没大没小的!” ...... 名将台上。 “怎么?老夫让你等一盘棋的面子都没有?” 唐夜雨话音落下,盖天散人紧张的神色顿时舒缓了许多,听对方的意思,似乎并不打算管烂柯镇的事,甚至对于清明的性命也不甚在意。 “自然,前辈若是有兴致,就是多下几局也无妨,我等得起。”盖天散人不急不躁,轻笑得释出善意。 倒是一边的清明瞪大了眼睛,高声道:“棋圣老头,你要见死不救哇?!” 唐夜雨瞥了一眼清明,毫不在意道:“老夫和你无亲无故的,凭什么救你?” “我好歹也是棋坛未来冉冉升起的新星啊,你就忍心看着棋坛未来的栋梁死在摇篮之中呢?”清明舔着脸凑上去道。 唐夜雨丝毫不吃这套:“少跟老夫废话,你那点小九九我还不清楚呢?人家是山鬼三十六洞新当家的,山鬼三十六洞你听说过吧?我一把老骨头了,可经不起折腾,你就老老实实死了不行么?” “古有圣人云,君子不救,你看,圣人都这么说了,我们还是多听圣人的话。” 清明也是滚刀肉,坐在棋盘边上也不动子,嘟着嘴道:“那小爷我都要死了,干嘛还要陪你下棋?” 唐夜雨眉头一挑:“呦,小子胆子还挺大,行啊,你别下了,人家也不用给我面子了,现在就能宰了你。” 一旁的盖天散人此时也是露出了难得的耐心,乖乖站在一边,手捏佛珠,闭目养神。 清明被唐夜雨怼的没话说,有心反驳,可人家说得也确实没错,当下好像也只能先用缓兵之计拖着先了。 然而就在这时,名将台下,一老一少两个人影缓缓走了上来。 “不如让我来陪你下一局如何?” 第224章 故友重逢 两道人影缓缓走上名将台。 正是褚胤和寒山,倒也多亏了百鬼山的散修闯入了烂柯镇,否则这名将台可不是任何人想来就来的地方。 “师傅!”弈秋开心得迎了上去,自他从唐夜雨口中知道了褚胤乃是七十年前惊艳烂柯镇的星河棋院当代大师兄以后,对这个师傅的情绪也悄然发生了变化:“师傅,你怎么从院子里出来了?” 褚胤伸手想要揉揉弈秋的脑袋,想了想还是将手放在了年轻人的肩膀上:“这次你做的很好,比为师想的,还要好。” 弈秋兴奋得点了点头,这么多年褚胤从来没夸过他,或许当年的他傲气凌人,本来也不需要任何夸奖。 但他身为星河棋院如今的院首,那七十年前星河棋院的大师兄就是绕不开的一道坎,多年钻研棋谱,渐渐也对这位素未蒙面的棋手心生崇拜之情,那经天纬地之才,足以折尽天地无数风流。 如今知晓了师傅的真正身份,那这份夸奖就显得弥足珍贵。 拍完了弈秋的肩膀之后,褚胤将目光锁定在了唐夜雨身上。 两位多年不见的故友再次见面,并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反而更多的是世事变迁,沧海桑田的无奈。 “我知道你会来。”唐夜雨眼睛紧紧盯着褚胤。 褚胤笑着回答道:“我倒是没想到在死前还能见你一面。” 唐夜雨哈哈大笑:“还不是你当年输了以后就当了缩头乌龟。” 褚胤抬头望着远方的天穹,叹了口气道:“当年我从烂柯镇出去,走遍了大周大半江山,在一个小村子的学堂里,碰到一个教书先生。” 唐夜雨歪着脑袋不明白为什么褚胤突然说这个,但他知道,自己这位老友从来不说无用的废话。 “一个无名小村子的教书先生,学问大不大且不说,棋力之高,真的是当世仅见,即便是现在的我想起那盘棋,依旧觉得无力匹敌,或许从落子的那一刻起,败局就定下了。” 唐夜雨面露兴奋:“哦?!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等奇人?!他在哪里?!快带我去见见!” 褚胤摇了摇头:“死了,七十年前就死了。” 唐夜雨满脸可惜:“若此人真如你所说,有这般棋力,那此生没能和他手谈一局,真是憾事。” 褚胤低声嘲笑道:“行了,你不是他对手,倒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唐夜雨吹胡子瞪眼:“老子至少能下得过你,你还给老子得意上了?!” 褚胤看着唐夜雨笑道:“当年那盘棋,我让你的。” 这一句话算是彻底点燃了唐夜雨这个火药桶,花白的眉毛倒竖,头顶之上甚至开始有淡淡的烟气腾起,古人说的“七窍生烟”大概就是如此吧。 “好好好,现在给我马后炮是吧?!来来来!就算过了这么多年,老子照样赢你!”唐夜雨一把扯开坐在棋盘边上的清明,按着褚胤坐了下来。 清明:“???” 唐夜雨挥袖就要将和清明下到一半的棋扫开,却被褚胤阻止。 “我们就这盘棋接着下吧。”褚胤满不在乎道。 唐夜雨看着这胜负分明的棋局,虽然还有好多手棋才能收官,可但凡是下过棋的都能看出来,不消三十步,白子就能获胜,而褚胤坐的却是黑子的持方。 “你确定?” 褚胤坐下,捏起黑子就往着棋盘上落下。 唐夜雨目光在褚胤身上扫视了一番,不禁摇头道:“没想到时隔多年,你棋力居然退步到如此程度,这种胜负分明的棋势都看不出来,这小子使了一手围魏救赵,却不知道我早有后手瓮中捉鳖,你若再下,三十手之内,必败。” 褚胤抬眉:“对付你,不用那么多心思。” 再次被气得火冒三丈的唐夜雨高声道:“好好好,既然如此,输了你可别耍赖。” 时隔七十年,还是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一副棋盘,两个从少年步入老年的棋手再次相逢,曾经的人间棋力最高峰,再次相逢争个高下。 可惜这场堪比七十年前的旷世棋局观赏者就只有寥寥几人。 弈秋兴奋得站在一边,比自己下棋还要紧张,自己与棋圣手谈,输赢是自己的事,最多再加个星河棋院。 可褚胤和唐夜雨对弈,那是天下棋道气运之争,关乎着两人前七十年的盛名,同样也关乎着未来天下棋坛的走向。 两人聚精会神,物我两忘。 而一旁的盖天散人则是在看到了清明被唐夜雨扯到边上之后,便缓步上前:“接下来,就轮到我们了。” “喂喂喂,你们一个个,是真的没看到我啊,还是看不起我啊?”寒山拦在了盖天散人身前,还不忘回头对着清明使了个眼色:“清明小子,有大哥我在,放心吧。” 盖天散人眼中闪过一丝烦躁,之前的唐夜雨也就罢了,毕竟是成名已久的前辈,而且还是在人家家门口,真打起来还不一定讨得到好。 而寒山的出现可真的是让本来就脾气不好的盖天散人愠怒之中又添了一把火:“你是何人?” 寒山拍了拍胸脯:“如假包换,无忧山青初。” 青初,乃是寒山师兄的名字,也就是如今无忧山掌门的名字。 盖天散人怒意更甚,几乎是怒吼出声:“无忧山青初掌门,贫僧见过。” “哎呀呀,马上就被识破了啊,这可如何是好呢。”寒山阴阳怪气道。 盖天散人面色冷峻,含恨出手:“那就死吧!” 血色佛光大盛,照耀人间。 只听见砰的一声,寒山整个人倒飞了出去,从高台跌落。 “好,现在没有人来打扰了。”再次将目光转向了清明,盖天散人面露狰狞。 清明愣愣看着寒山跌落高台的方向,心中一阵无言,这他娘的吹得一副天下无敌的姿态,结果是连人家一掌都接不住啊! 呼! 一阵狂风忽起,巨大的阴影自台下迅速得蔓延在整个名将台上。 寒山背生数丈双翼,头顶一对犄角,浑身衣袍破裂成布条挂在身上,身上肌肉如同岩石一般一块块凸起,表面肌肤都被撑得生出无数裂纹。 而下半身裸露出来的部分却是长出了无数细密的鳞片,整齐排列在一起。 纵然是见多识广的清明此时也被寒山的形象所震慑,明明长得骇人姿态,却偏偏有一副妖异的美感,数种野兽的特征在同一具身体上出现,浑然天成,就仿佛天生就应该如此。 凶狠,暴戾的气息散出来,寒山居高临下得看着下方的盖天散人,伸出尖锐的手指勾了勾:“秃驴,有种再和小爷我大战三百回合!” 盖天散人显然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景象,但却丝毫没有被吓到,反而眼中燃烧出熊熊战意。 “有意思,真有意思,哈哈哈哈!” 清明眼中,盖天散人的头顶上那扇已经合拢的门扉骤然打开,无数红莲争先恐后得从门内挤了出来,每一朵红莲绽放,上面都静静燃烧着一朵红得发黑的火焰。 半佛半魔幻象出现在盖天散人身后,将其衬托得无比诡异,半张脸宝相庄严,半张脸凶神恶煞。 嗖! 盖天散人腾空而起,直直朝着寒山撞去。 两人在半空中化作一道道残影不断交错,没有华丽的招式,只有硬碰硬的肉身碰撞。 砰!砰!砰! 剧烈的闷响在天边响彻,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清明目瞪口呆得看着天上,一直以来寒山在他眼中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庸医,没有任何武学修为。 没想到居然隐藏着这样的力量,能够和武道登峰的盖天散人分庭抗礼。 然而就在清明心里拍着马屁的时候,半空中的寒山突然传来哀嚎,啪叽一声跌落下来。 看着摔成滚地葫芦的寒山,清明额头上满是黑线。 这犊子真的是夸一句都不行。 第225章 斩大龙 寒山哀嚎着从半空中跌落下来,而盖天散人依旧端坐云天,双目睥睨下方。 “还道是什么厉害角色,原来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 盖天散人一掌拍下,巨大的掌印轰然砸落,印在寒山身上。 鲜血狂喷而出,寒山浑身上下表皮龟裂,背后巨大的漆黑羽翼合拢,羽毛如同雪花一般散出,露出了里面粉红色的肌肉。 “褚胤老头!你还没好么?老子就要死了!”寒山挣扎着躲过盖天散人的又一轮攻势,对着还在聚精会神下棋的褚胤大喊道。 然而褚胤却对寒山的叫唤不闻不问。 “他娘的,一柱香!老子最多再帮你拖一柱香的时间!”寒山啐了一口,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竹筒,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鲜红的血液从竹筒上的钢针上缓缓注入身体。 咚咚! 洪亮的心跳声突然响彻在清明耳边,就像是战鼓一般,奏响了战斗的乐章。 漆黑的羽翼之上肉眼可见得长出了更加繁茂浓密的黑羽,油光发亮,头顶的犄角更是又延长了几分,而那双眸子不断变得尖细,逐渐变成一对竖瞳。 青筋虬结,本就硕大如花岗岩的肌肉又涨大了几分,从胸口开始,蔓延到了全身,高大的身躯又是凭空拔高了几分,充满了压迫感。 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尖锐,锋芒毕露。 吼! 野兽般的叫声从嘴里喷涌,音波如同涟漪一般荡漾,盖天散人身上熊熊燃烧的业火都在这叫声之中疯狂摇摆,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吼叫声渐渐停歇,一缕缕的热气从散发,接触到冰冷的空气化作白烟腾空。 暴戾,凶恶。 没有说话,寒山脚掌猛地一跺地面,嗖的一声便是化作一道离弦之箭,径直朝着盖天散人冲了过去。 砰! 巨大的气浪荡开云层,盖天散人在空中的身影极速飞退,跌入了云层之中。 “很不错的力量!现在的你,有资格和我一战!” 盖天散人豪气顿生,背后的半佛半魔的幻象笼罩长空,就像是一尊顶天立地的神明,无数的红莲绽开花朵悬浮在身边,业火腾空,威势大盛。 而寒山高大的身躯在如同高山般大小的佛魔幻象面前就像是一颗小小的蝼蚁,无比渺小。 “杀!”一声暴吼,寒山嘶哑的声音再次化作气浪,丝毫不惧得冲进了业火之中。 半空中的激烈交锋陷入白热化,清明四下打量了一下就准备跑路,不管寒山是胜是负,都不能在名将台上坐以待毙。 然而从高台下望去,清明顿时就发现了名将台下早已经被山鬼三十六洞的人包围,甚至在人头攒动之间,清明还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是那些久居百鬼山的洞主们。 哪怕清明当时一气闯到第十九洞,可排名靠前的洞主实力可不是后面那些洞主可以媲美的,任何一个拉出来恐怕都能打的清明找不着北。 叹了口气,清明老老实实得坐在了台上,与其下去被人乱刀砍死,在名将台上好歹还可以让人家投鼠忌器,多活一阵。 而且听寒山刚刚的话,似乎褚胤还有什么后手。 这褚胤老头是和唐夜雨同时代的人物,唐夜雨乃是杏花谷上一代谷主,那褚老头肯定也不能差了。 清明心中暗暗想着,将视线聚集在了棋盘之上。 此时褚胤和唐夜雨已经互相下了二十几手,局势已经和清明当时有了巨大的改变。 褚胤顺着当时清明的思路,以围魏救赵的计策成功占据了半壁江山,这二十几手棋并没有什么亮点,换了清明过来也是一样的下法。 只是清明跳出棋外旁观顿时就发现了其中的不对。 唐夜雨看似被褚胤以雷霆之势扳回劣势,然而在暗处却是草蛇灰线布下暗子,只要将这些如同星辰散落的棋子连接,就能一举击溃褚胤所执的黑方。 而这些棋子的布局,已经完成的差不多,即便褚胤棋力再高,恐怕也是回天乏术。 清明在一边看的干着急,差点没想推开褚胤自己上。 啪嗒,啪嗒。 终于下到了第三十子,唐夜雨一子落下,之前布下的所有暗子都浮出水面,小小的棋盘之上,再次改天换面。 唐夜雨缓缓抬起了眸子,轻笑道:“还以为你能有什么本事,这么多年过去,你的实力还是越来越退步了啊,褚胤,只要我下一子落下,你就输了。” 褚胤捻着棋子不断摩挲,似乎在想着什么。 唐夜雨哈哈一笑:“褚胤,黔驴技穷了吧,如今这局势,不管你这一子如何下,都没有胜机。” 褚胤没有理会唐夜雨,一子落在一个不管是清明还是唐夜雨都不能想到的地方。 唐夜雨瞪大了眼睛观察了这一子和其他黑子的关联,良久都没看出什么端倪,这才大笑道:“哈哈哈,褚胤,我看你是老糊涂了,下在这里有何用?送死么?” “既然如此,老夫就送你一场惨败!” 唐夜雨意气风发,又是一子落下,星辰棋势敲定,接下的每一子,都会是气吞山河,三子之内,对方必败! 褚胤不疾不徐,执黑子落下,又是一记无理手,与方才那棋子毫无关联。 唐夜雨看着褚胤的眼神之中有着惋惜:“当年你可不是这样,即便是输也要杀到最后一子,如今却是没了少年那般心气,如今的你,太让我失望了。” 唐夜雨没有再落子,缓缓站起身:“胜负已定,我们没必要再下了。” 直到此时,一直沉默寡言的褚胤才缓缓开口:“是你让我失望了,多年以来棋圣的名头让你心气太盛,甚至忘了对弈的基本礼数,对敌手应该有的重视都失去了。” 唐夜雨眉头再次竖起来,这么多年的养气功夫,在见到了这多年老友之后就一直无甚大用,对方随便一句话都能惹得自己心头火起。 “好啊,本想给你留点面子,既然你非要找不痛快,那老夫就让你输个心服口服!” 唐夜雨一屁股坐下,捻起白子放在了早已经决定好的地方。 褚胤笑着摇了摇头:“都已经这么明白了,还是看不出来么?”说着,黑子落下。 这一子就犹如一柄锋利的兵器,狠狠刺进了唐夜雨的命脉,之前的所有布局都被打断,气吞山河之势终止,一些隐藏在更深处,不易引人重视的棋子此时也都露出了獠牙。 屠龙术! 唐夜雨呆呆看着棋盘,刚刚那两子无理手与棋盘上的许多棋子串联了起来,其中甚至有不少都是自己故意放着让对方下,好让最后可以瓮中捉鳖。 只是不曾想对方居然也是将计就计,表面是在围魏救赵,事实上却是为了最后这一手屠龙术做准备! 一子落下,扭转乾坤。 何等心智!何等计谋! 即便是以绝对的劣势入局,依旧可以反败为胜,那若是真正公平下一局棋,那自己岂不是毫无胜算? 唐夜雨如何都不愿意承认自己骄傲了七十年的那一次鱼龙之争,居然是对方让自己的! 最讽刺的是,以唐夜雨对褚胤的了解,此人乃是一个棋痴,绝对不是那种逞口舌之利的人,可也恰恰是如此,让唐夜雨越加不能接受。 而更让唐夜雨想不通的是,这人明明对棋圣之位趋之若鹜,为何会在最后故意输给自己?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褚胤拍了拍屁股后面的灰站了起来:“当年下棋输给别人了,赌注就是棋圣之位,谁做棋圣都行,就只有我,不行。” 唐夜雨不断摇着脑袋:“我不接受这么荒谬的理由!那人是谁!他又为什么这么做?!” 褚胤苦笑摇头:“我不是告诉你了么,那人已经死了,一个无名山村的教书先生罢了,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至于他不让我成为棋圣的原因,我也很想知道。” “不过我想,我应该马上就要知道了。”这一句,褚胤是对自己说的。 就在此时,云开雾散,天边由白昼骤然转入黑夜,无数星辰如同棋子一般在分布在夜空之中,就像是一双双眼睛,在盯着下方的名将台! 第226章 圣人出世 黑夜笼罩烂柯镇,一道道颜色各不相同的流光从整个烂柯镇升起,汇聚在名将台上方,还有更多的光芒从更远处如同流星一般飞来,钻进天空那神秘的光团之中。 整个天下都看到这样的奇景,不断有流星从天边划过,留下一道道七彩的拖尾,如同百鸟朝凤一般,纷纷朝着雍州烂柯镇飞来。 周天星辰流转,无比瑰丽的光芒四散,一道道祥云凭空出现,代表祥瑞的金光自更高处落下,幻化成一只只金色的凤凰,麒麟等等瑞兽在那光团周围飞舞,朝拜。 而在名将台上的弈秋,清明,唐夜雨三人身上也是出现了三道华光,其中又以唐夜雨的华光最为粗壮,升上了天空,汇聚在那神秘光团之中。 唐夜雨望着天空中的光团,口中喃喃自语道:“这,这是棋道气运。” “这是整个天下的棋道气运!” 烂柯镇中一些头发花白的老者看着漆黑夜幕之中唯一的光彩,神色激动道:“这,这是棋圣要出世了!” “棋圣!新的棋圣要出世了!” 几乎所有人,不管下棋的还是不下棋的都在这天地异象之下生出朝拜之情,纷纷跪地,顶礼膜拜。 然而其中有一些年纪大的老人经历过七十年前棋圣争锋,心中也不由得生出疑惑。 七十年前那场棋道争锋被称为百年间的棋道盛世,天才辈出,可最后在唐夜雨成功夺下棋圣之位后天地也未曾降下异象。 毕竟上一次棋圣出世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并没有人真正看过棋圣出世是什么样的景象,哪怕书中有记载会有祥瑞异象,大家也就都当是吹牛了。 但如今新棋圣出世,天生异象,坐实了书中记载乃是真实发生的事情,那七十年前,为什么没有? 然而此时,名将台上又有了新的变故。 只见褚胤身上陡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光芒,一团丝毫不比天上五湖四海汇聚来的光团逊色分毫的光彩出现,如同一轮大日冉冉升起。 两个巨大光团一个上升,一个下沉,缓缓交缠,融合,最后四散的光华内敛,就如同海上升明月,柔和,静谧。 唐夜雨看着那轮圆满的皎洁月亮,心中一片苦涩,若说褚胤在一开始说七十年前那盘棋是故意输的,他在心中多少还是有点不愿承认,哪怕褚胤这人从来不说谎,可七十年前的事情,本来就无从考究。 可眼下褚胤身上涌出的棋道气运几乎是全天下棋手的总和,也就是说褚胤一个人就占据了天下棋道气运近半数,这就由不得他不承认了。 这场异象迟来了七十年,而这七十年,自己还可笑得为“棋圣”这个名头沾沾自喜。 颓丧的暮气自这个精神矍铄的老人身上散发出来,高大的身材好像都矮了几分。 那一轮皓月形成之后缓缓沉下海面,组成了一顶星辰汇聚的冠冕,端正得落在褚胤头上,丝丝缕缕的月华自褚胤的头顶灌了进去。 半刻钟过去,天边不断飞舞的祥瑞也是渐渐消失,异象收敛。 褚胤紧闭的双目陡然睁开,肉眼可见得毫光爆发,那双混浊的双目此时就像是一汪幽潭,丝丝缕缕横竖相交的线条在瞳孔中展现,组成了一块棋盘。 清明与这双眼睛对视,顿时就觉得浑身被扒干净,赤身裸体的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褚胤眼眸流转,最后望向了渐渐褪去夜幕的碧空,口中呢喃道:“原来,是这样......” “棋道登顶之后,居然是这样一副风景,当年你就如此自信我能耐得住寂寞,枯等七十载......” “这高处,未免太寂寞了一些。” 褚胤说完之后,浑身气势陡然一转,从沧海桑田陡然化作日月星辰,豪迈道:“既然如此,我就成为新的执棋之人,在这场与天地博弈之间,再下几步棋!” 而就在此时,半空之中寒山和盖天散人的战斗也落下了帷幕,寒山再次跌落名将台,浑身染血,漆黑宽大的羽翼也只剩下了一半,头顶的犄角折断,浑身凶暴的气势跌落谷底,大口喘着粗气。 盖天散人的情况也不乐观,但比起寒山却好得太多。 “死吧。”冷漠开口,盖天散人手上的舍利佛珠散发出诡异红光,朝着寒山罩了过去。 生死一瞬,此时清明也顾不得那么多,一步踏出,浑身拳意瞬间爆发出来,滚烫的气血燃烧,蒸汽形成一道气龙,随着拳意张牙舞爪,奔腾而出。 然而两者之间终究是差距太大,舍利佛珠几乎是摧枯拉朽得打碎了拳意,狠狠撞击在清明的胸口之上。 噗! 鲜血狂喷而出,清明气息瞬间萎靡,倒在了寒山身边。 盖天散人眼中杀意迸射,大手一抓:“这次,我看还有谁可以救你!” 业火缠绕在手臂之上,炽热的高温将空气灼烧得一阵阵扭曲。 眼看寒山和清明就要死在这一抓之下,一个人影突然闪现在了两人之间。 盖天散人去势不减,清明的成长远在自己意料之外,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在今天将之扼杀在摇篮之中,而这个手段诡异的寒山,既然已经惹上了,不管什么身份背景,也必须得死! 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拦不住! “退下!” 一声暴喝,天地之间无形的伟力绽放,盖天散人手臂之上的业火顿时熄灭,整个人也仿佛撞上了一堵高墙,弹飞了出去。 清明和寒山一脸惊喜得看着挡在身前的苍老身影。 “褚老头!你他娘的有这么大本事就看着老子挨打啊!”寒山不满得叫唤起来。 褚胤回头瞥了两人一眼:“我没练过武,也不会打架。” 清明一副你看我信不信的表情。 一边的唐夜雨此时也是回过神来,看着褚胤的身影,眼中满是苦涩,但还是解释道:“我可以作证,褚胤从小到大就没练过武......” 此时盖天散人早已经被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挠气红了眼,浑身气势再度拔高,手中舍利佛珠猛地暴散开来,一颗颗悬浮在身边,诡异的红芒笼罩其上,妖异而瘆人。 “不管你今天是谁,都得死!”一声暴喝,盖天散人控制着数十颗佛珠猛地朝着褚胤激射而来。 而这时,唐夜雨的下半句话才缓缓吐出:“但你们知道,一步登天么?” 嘭! 一颗颗洁白的舍利在侵袭到褚胤面前之时,凭空爆碎,化作漫天骨粉,洋洋洒洒落下,盖天散人如遭雷击,鲜血仿佛不要钱似的喷出,攻势在瞬间被瓦解。 圣人面前,群邪退避! 褚胤往前迈了一步,自言自语道:“古人曾言,君子在面对灾难祸患之时,不应以身犯险,留作有用之身,以待来日。” “是以就有了那一句,君子不救。” “当时说出这句话的圣人还说了后半句......” 轰! 褚胤口含天宪,声音落下如同天罚,整个天地似乎都因为这一句话有了巨大的变故。 乌云,闪电,狂风忽然出现。 当今棋道气运尽皆在褚胤一人,此时的褚胤就是天地之子,一言既出,大道跟随。 站在名将台上环顾四周,褚胤看着因为百鬼山众散修来犯而造成的混乱,眉头不禁竖了起来,缓缓把后面半句吐了出来。 “君子不救......” “圣人......当仁不让!” 天地色变,狂风骤起,雷霆滚滚,轰隆隆的声音响彻在整片天空,如同要和这混浊人间讲一讲道理。 圣人一言,宛若天怒! 第227章 破局 雷声滚滚,整个烂柯镇都笼罩在一片乌云之中,狂风平地起,宛若世界末日一般的景象。 褚胤张开双臂,微微合上双目,仿佛要迎接即将到来的雷霆。 一点毫光自名将台上突兀出现旋即迅速伸长,化作一道道笔直的光线,在半空中纵横交错,居然是组成了一副巨大的天地棋盘。 “恶人,当死。” 话音落下,那巨大棋盘上就仿佛落下一子,同时,在烂柯镇的某处,一个正在作乱的百鬼山散修身体凭空爆碎,碎肉横飞,鲜血四溅。 有了这第一个之后,没过两眨眼的功夫,在另一个地方又有一个散修突然站立不动,空间之中仿佛有两堵无形的气墙不断合拢,将之压成了一块肉饼。 之后遍布在整个烂柯镇的散修们接连身死,一声声的惨叫不断回荡,交织成了一首华美的乐章。 剩下的百鬼山散修们此时都已经被吓破了胆,虽然他们都是穷凶极恶之辈,哪怕是再残忍的手段都不足以让他们害怕,可这种神鬼莫测的能力无疑是击中了心中那块最柔软的地方。 作恶之人多信鬼神。 这些人再也顾不上其他,拼命朝着烂柯镇之外跑去,然而在逃亡路上,依旧还是一个个莫名身死,死状各不相同,或是浑身突然燃烧起烈火被烧成了焦炭,或者是突然抓住了喉咙,面色铁青,仿佛溺毙而亡。 最后百鬼山数百人来势汹汹,可逃出去的只有寥寥数十人,甚至连一起过来的二十几名洞主都有半数折在了烂柯镇。 这几十人心有余悸得站在镇外,大口喘着粗气,随后也不管那么多,头也不回得钻进了风雪之中。 笼罩在烂柯镇的一场危机就以山鬼三十六洞折损大半人手落下了帷幕。 而此时名将台上盖天散人不敢置信得望着烂柯镇发生的一切,作为佛门弃徒,他见过不少实力强大的强者,甚至有一些有着移山填海之能。 可能一句话就让数百人凭空身亡,别说是见了,简直连听都没听说过,但偏偏就这么生动活现得出现在自己眼前。 眼看褚胤将眼神落在了自己身上,盖天散人浑身汗毛耸立,隐约之间他仿佛看到了索命的鬼差扼住了自己的喉咙。 武者灵敏的危机感瞬间爆发,盖天散人很清楚,若是自己在此地再多停留一瞬,就无异于是在奈何桥上又多走了一步。 求生欲瞬间充斥在全身,盖天散人猩红的袈裟之下顿时飞出数串佛珠,居然统统是由佛门高僧的舍利制成,这些佛珠爆散化作莹莹的白光笼罩在了盖天散人的身上。 于此同时,空气中仿佛有一柄无形大锤狠狠砸在了盖天散人身上,白光剧烈震荡,仿佛随时有可能碎裂。 嗖! 盖天散人不再逗留,整个人化作一支离弦之箭,拼命朝着烂柯镇外疾速逃离。 砰砰砰! 无形的天地之力不断轰击在白光之上,砸得白光摇摇欲坠。 快!再快一点! 盖天散人疯狂催动体内气机,让自己的速度一提再提,半空中甚至留下了一道道残影,然而就算如此,剧烈跳动的眉心依旧是在告诉盖天散人,这样还不够,这样还是会死! 轰! 那数十颗佛门高僧舍利所化的白光终于是不堪重负,在一次天地之力的撞击之下碎裂,在半空中散落成星星点点的光芒消弥。 而盖天散人也是应声跌落,狠狠砸进了一座民房之中。 由褚胤驱使的天地之力乘胜追击,如同潮水一般涌了过来,生生将那座民房挤压得坍塌。 废墟之中,一点血光猛然爆发,盖天散人浑身浴血,比之方才还要快上几分的速度爆发,猛地冲出了天上巨大棋盘的笼罩范围,飞快得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此时的寒山已经恢复了行动能力,噌的一声跳了起来,指着盖天散人的背影大声道:“褚老头!快追啊!那秃驴就快死了!” 褚胤望着盖天散人逃跑的方向轻轻摇了摇头,呢喃道:“不愧是站在绝巅的强者,论杀力,比起真正的武夫,我还是弱了不少。” 一边的唐夜雨翻了个白眼,插嘴道:“行了你,能一步一步在武道登山,最后站在绝巅,不管是心智还是天赋,都远超常人,这江湖多少年了,除了摘星楼,我还没听过有那个绝巅强者被杀,你一步成圣,就能有这种赫赫战果,已经是非常了不得了。” 褚胤瞥了一眼唐夜雨,如潭似渊的眸子瞬间就将唐夜雨看得通透:“你比他强。” 唐夜雨捋了捋胡须,自得道:“你当老夫就只有在棋一道上有建树?当年在江湖上,我也是赫赫有名的天才!就是没告诉你罢了,如老夫这般两架马车并驾齐驱的,放眼百年江湖,屈指可数。” 褚胤回过头:“比起我,差远了。” 唐夜雨眸子一瞪,嘴里骂人的话就要脱口而出,只是一想到如今褚胤的实力,还是憋了回去。 棋道之上不如他,甚至连战力上,在对方成圣之后,那让世人倾慕的绝巅实力也不值一提。 “唉,这烂柯镇,早知道就不来了。”唐夜雨长叹了一口气。 褚胤转头看向了最边上眼中正冒着星光看着自己的弈秋,轻声道:“徒儿,你过来,为师有话和你说。” 弈秋此时早已经被褚胤的雄姿所彻底折服,屁颠屁颠得就跟在了褚胤身后。 两人坐在名将台中央的棋盘边,谈论了起来。 正常来说以清明现在的耳力,这点距离应该是能听得清清楚楚,可自褚胤坐下的那一瞬间,整个天地的光线似乎都开始扭曲,小小的一座名将台,不过十几步的距离却像是隔绝了千山万水,生活在两座小天地之内。 良久,弈秋离开,不发一言走下了名将台。 “居姑娘,不知可否上来一谈。”褚胤端坐在原地,声音遥遥传出,钻入了名将台下居文君的耳朵里。 不明所以的居文君自然不敢懈怠,人家棋圣之前所掌控的伟力可是被烂柯镇所有人看在了眼里,也顾不得保持高冷的姿态,从名将台下一路小跑上来。 经过清明身边的时候,居文君盯着看了一眼,这才走到了棋盘边上坐下。 在居文君之后,褚胤又是一一将这次棋会中的各个棋手叫了上来,这一晃,就过去了大半天的时间,夜幕已经悄悄来临。 名将台下,此次参加棋会的无数棋手均是翘首以盼,等着这位新进棋圣能够叫到自己的名字,只要能跟棋圣一对一谈话,不管内容是什么,那说出去都是倍有面子的事情。 时间就在这样的谈话中流逝,一位接着一位棋手兴高采烈得走上名将台,走下的台的时候心情却各不相同,有的开怀,有的沉重。 但无一例外,这些人都对棋圣的谈话内容三缄其口,无论外人如何询问都不肯透露分毫。 斗转星移,天边太阳冉冉升起,这次烂柯棋会的棋手几乎都上过了名将台。 在台下的柯不语心中热烈的期盼此时也终于是沉入了湖底,所有人都上去了名将台,就连当初竹山棋院的一个小小棋童都有着面见棋圣的机会,可自己堂堂竹山棋院院首,居然没有被棋圣点名上台! 柯不语面露狰狞,强烈的嫉妒心如同阴暗的触手,不断延伸,吞噬着内心的一切。 ...... “寒山,别看了,过来吧。”褚胤的声音之中透着一股疲惫。 见终于叫到自己的名字,寒山拍拍屁股从地上站了起来,志得意满得走了过去。 这次谈话的时间尤为长,一直过了一个时辰,寒山才从棋盘边上站起来离开。 褚胤的声音在清明耳边响起:“到你了,清明。” 第228章 棋圣谈话 略显疲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清明老老实实走到棋盘边上坐下。 这还是自褚胤成圣之后,清明第一次和他面对面接触。 苍老的脸上依旧是沟壑遍布,可能是因为连续一天一夜见了太多的人有些疲倦了,此时脸色还有些苍白。 花白的头发和因为脏乱拧成一股的胡子也没有丝毫改变,就和当初在破败小院时一样。 只有一双眸子,一改之前毫无精气神的混浊,变得熠熠生辉,就像是有两颗星辰镶嵌在眼眶里,眼眸深处更是隐隐可以看到一幅棋盘在缓缓旋转。 “有很多话想说?”褚胤率先开口道。 清明点了点头,旋即又道:“就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褚胤轻笑:“既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先听我说吧。” “如今棋会也结束了,如果我猜的没错,你应该是想去北国边关吧。” 清明诧异道:“这事情我都没说过,你怎么会知道。” 褚胤笑着指了指碧蓝的苍穹,笑道:“圣人的手段,你可不要猜。” “从烂柯镇到北国边关已经不远,按照规矩,你只要到北国官府验明正身,取得通关文书,就能去北国了。” “只是如今北国军备戒严,驻扎在凤北郡的北国官府也早已经人去楼空,你想要取得通关文书,已经是不可能之事。” 清明皱了皱眉头:“北国我必须要去,还有什么别的办法么?” 褚胤笑道:“我既然将这事拿出来说,那自然就有解决的办法。” “想要进入北国国境,除了得到通关文书以外,还有另外两条路,其一是北国在外的百姓回乡,可以携带家眷入境,第二就是早年在北国获得过贤人令牌的大儒亲笔手书,以身担保,那也可以进入北国。” 还没等清明说话,褚胤便道:“我知道你不认识什么北国国人,也不认识什么大儒,不过有人认识啊。” 说着,褚胤便对站在不远处的唐夜雨使了个眼色。 清明心中了然,点了点头。 唐夜雨乃是天下十二大势力杏花谷的上一任谷主,算是雍州最大的地头蛇之一,只要他一声令下,想要一份大儒的举荐书,怕是简简单单。 褚胤笑着捋了捋胡须:“至于怎么说动我这个老伙计,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清明突然出声道:“想要抵达北国边关,从烂柯镇出发还有一段路程,若是知道了我从烂柯镇出来,之前那个想要杀我的秃驴恐怕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褚胤:“你想要我帮你解决掉这个麻烦?” 清明毫不犹豫得点了点头,如今以他的实力想要对付盖天散人还差的远,如今既然有能借力的人,那自然要借一借东风。 褚胤摇了摇头:“怕是没办法了。” 清明眼神黯然,但也没说什么,从小到大的乞儿生活将他的性格锤炼得极为坚韧,开口求人已是不易,若是对方拒绝,他也不会死缠烂打。 褚胤笑道:“你不问问我为什么不帮你?” 清明义正辞严道:“之前看的书上说了,这天底下没有关系好就一定要帮忙的道理,你愿意帮我要感激,不愿意帮,我也不能心生怨怼,这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 褚胤满意得点了点头:“爱读书好,多懂些道理,那对这复杂的人间也少一点愤恨,我辈心向光明,奈何天地风雨如骤。” “非是我不愿意帮你,只是我命不久矣,恐怕活不到明日了。” 清明心头一震,连忙道:“你不都成为圣人了么?不是说圣人手段很厉害的么,你快救自己一下啊!寒山呢!刚刚寒山不是过来看过了?!你没告诉他么?!” 褚胤单手下压,一股无形的力量压着清明坐了下来。 “我现在还能站着和你说话,就已经是借助天地之力强吊一口气了,刚刚寒山来看过了,他没有办法,你也不用想着去找别人,光论对人体的了解,寒山哪怕比起如今无忧山山主也不遑多让,他既然说了没办法,那就是没办法了。” “早些日子就觉得人容易累,忘性也大了,之前还不晓得什么原由,成圣之后感悟天地,世间一切循环至理尽在眼中,这才晓得,原来是寿元到了。” “人逃不过的生死关,作为圣人,恪守世间规矩,天地既然给了圣人如此伟力,那圣人就更不应该妄图逆天而行......我成圣不过几个时辰,自然也想多活一会......我怕死,但我也应该死。”没由来得,褚胤突然伤感道。 天上的风雪呼啸,整个烂柯镇之人都披上了厚厚的棉衣,褚胤望着雪花坠落,轻声道:“不知天上谁横笛,吹落琼花满世间。” 清明看着褚胤,不由沉默,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的话,如今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褚胤擦了擦湿润的眼眶,转头对着清明说道:“明明都快死了,为什么要还要浪费时间去见那么多人?你是不是想要这么问?” 清明点了点头,补充道:“这只是我的一个问题。” 褚胤哈哈大笑:“你对我向来没有尊敬之情,那我们便以朋友相称,我唤你一声小友不为过。” “这人间之事,并非只有自己的,几百年前,大周未立之际,人族与百族争锋,那一位位先贤以身赴死,难道求的是一个青史留名么?” 没有给清明开口的机会,褚胤自己便否定道:“不是的,人族之所以能在百族之中存活下来,又能最后成为这方天地的统治者,当然其中会有不少败类,可也有更多的人在我们这些后生看不到的地方前赴后继,飞蛾扑火。” “这些人才是人族的基调,只是因为贪生怕死之辈活了下来,所以你行走世间才能看到许多不堪景象,那不是全部,你得多去看看,多读点书,不管在心中是以为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都不要对这人间失去希望。” “你我从未见过他们,却受尽他们恩惠。” “我所做之事,你如今不懂,以后会懂的,功利不在眼前,而在那遥遥长望处,我们这些臭下棋的,所擅长的不就是看一步,走两步,想三步么,哈哈哈。” “我这老头子死就死了,最后和你说些话,你若是愿意放在心上,我在九泉之下自然含笑,若是不放在心上,我只要自己说了便可。” 清明点了点头,没有插话。 “未来人生路途中,你会经历许多许多,你身处黑暗之中如同一叶扁舟,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我不能要求你不要变坏,那对你太严苛了,但我希望你能给他人再多一些机会,给这人间多一些机会。” 褚胤双目盯着清明,眼底棋盘不断旋转:“别那么快失望,再多看看,多想想。” 清明有些茫然得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下来了,也不明白为什么褚胤老头会对自己说这些,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心中暗道:我是长得凶神恶煞么?咋和我讲这些。 褚胤吐出一口气道:“老夫想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清明拍了拍屁股站起来:“其他的我倒是没什么想知道的了,我也不能耽误你时间,就只有一个小小的问题。” “为什么当初你非要让我来参加烂柯棋会?” 褚胤眨巴了一下眼睛:“不是当初弈秋非要参加烂柯棋会,所以想要让你压一下他么。” 清明深深看了一眼褚胤,点了点头道:“好,我问完了。” 望着清明逐渐远去的背影,褚胤苦笑道:“倒是个敏锐的小子,将来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第229章 七十年棋局 名将台上,自清明离开之后,就只剩下了褚胤和唐夜雨两人。 两位久别重逢的多年老友站在高台之上并肩而立,看着天上倾盆而下的鹅毛大雪,不发一言。 良久,唐夜雨才率先开口:“当年,我离开之后,你没有和仙儿在一起么?” 褚胤苦笑着摇了摇头:“错过了。” 唐夜雨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老子都让给你了,你就不能好好珍惜?” 褚胤瞥了唐夜雨一眼:“那是你让给我的?不是你自己试了失败了么?” 唐夜雨摸着脑门,讪讪笑了起来,但还是嘴硬道:“哈哈,哈哈,那不也是我自己放弃了?我再努力一下说不定能成呢。” 褚胤不屑:“你就吹吧。” 唐夜雨没有接茬,盘膝坐下,扯了扯褚胤的袖子道:“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褚胤坐了下来,欲言又止。 唐夜雨拍了拍褚胤的肩膀:“行了吧,褚大圣人,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还不好意思说啊?” 褚胤白了唐夜雨一眼,但还是缓缓开口道:“当年,其实在你赢下棋局之前,仙儿就与我或明或暗得表露过心迹,当然,也是我后来想来才发觉,那会还是个只知道下棋的愣头青,哪懂得那么多。” 唐夜雨满是愤愤不平道:“这不摆明的事么?偌大个星河棋院,谁不知道仙儿喜欢你,就你们俩人还玩哪门子的过家家啊?我看你就是不喜欢,又吊着人家。” 褚胤连忙摆手:“我自然是喜欢的。” 唐夜雨道:“你喜欢你干嘛不说?” 褚胤道:“当时只知道下棋,院首又教导我们不能因为儿女情长耽误了棋道,我就想着要成为棋圣之后再与她说清。” 唐夜雨眼珠子一转:“好哇,你这还是在怪我在七十年前拿了你棋圣的位置咯?” 褚胤摇头:“即便你不拿下棋圣位置,我也不能赢。” 唐夜雨作势就要敲褚胤的脑袋:“我真的想剖开你的脑袋瓜子好好瞧瞧里面装的到底是脑子还是屎。” “那个赌约就如此重要?重要到你追逐几十年的棋圣之位也能舍弃?” 褚胤连忙摆手道:“你若也如我这般痴迷棋道,应该就能明白我的感受,那个轻易赢了我的人告诉我,只要我放下棋圣之位,在晚年,就有机会下一盘棋,一盘比我想象中还要恢宏浩大的旷世棋局,这盘棋没办法悔棋,也没有明确的对手,千百年来,每一个棋道登峰造极之人都会在其上落子。” “这样与千百年来无数先贤乃至大儒对弈的机会,我不能放弃,而这样的棋局,又怎么能不留下我的名字?” 唐夜雨沉默,他自然是清楚褚胤对棋道的痴迷,天赋绝伦不说,年轻的时候更是废寝忘食钻研棋道,一路走来不是没输过,可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他输两次。 “你就不怕那人骗你?”唐夜雨叹气道。 褚胤苦笑道:“怎么不怕呢,这七十年来,无数次午夜梦回,我都在想自己是不是错了,同时也在心里展望,他嘴里描述的那棋局,究竟是何模样。” “好在,我没赌错,他也没骗我,这局棋,比我这些年想象中的还要恢宏大气,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波澜壮阔。” 说到这里,褚胤咧嘴笑了起来,眼里仿佛看到星辰大海。 唐夜雨四下张望了一下:“你成圣以后啥时候下过棋了?” 褚胤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瞳孔深处棋盘依旧在不断转动:“在你看不到的地方。” 唐夜雨啐了一口,没好气道:“行行行,你圣人,你厉害,不过当年我赢了你,为什么我就没这本事?” 褚胤笑道:“天下棋道气运大半都在我身,我不给,你又如何能拿?既然成不了圣,你又如何能有这种手段?” 唐夜雨嘟囔道:“当初要是一掌拍死你,就没这事了......” “不过我很好奇一件事,既然你迟早都要成圣,为什么那个教书先生要让你现在才成圣?” 褚胤望向遥远的北方,视线似乎穿过了北国设置在雍州的雄伟边关城墙,跨越了整个北国国境,落在了最北处的那座染血残破城墙。 “这是一步棋,是那个教书先生下的一步棋,这其中蕴含气运之说,玄而又玄,我无法与你细说。” 唐夜雨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这也说不得,那也不能说,你就别说了,继续把仙儿的事情讲讲吧,既然你是故意输给我的,不存在什么心灰意冷,彼此又是情投意合,怎么就错过了。” 褚胤苦笑道:“她给我留下了一副残局,说三天时间,若是我能赢下,那她就嫁给我。” 唐夜雨一愣:“这不就是摆明了告诉你,她喜欢你了么,都到这份上了,我就想不明白你们怎么掰的。” “那副残局,我花了三年时间,没有必胜的把握。”褚胤低头道。 唐夜雨眼珠子一瞪:“仙儿什么本事我很清楚啊,她能摆出你花了三年都解不出来的棋局?!她和你一样,也藏本事了?!好哇,你们俩真行啊,一个比一个能藏!走,带我看看去,究竟是什么棋局,如此高深莫测!” 说着,唐夜雨就拉着褚胤往台下走,一扯之下,愣是没扯动。 “怎么的,好东西藏着不让我看是不是?你可告诉你啊褚胤,当年虽然你是放水才让我赢的,那我也是有真才实学的,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说不定我一看,这棋局就给我破了呢?走走走,别不好意思。” 褚胤摇了摇头:“人已经离世多年了,破不破那残局,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唐夜雨盯着褚胤道:“你就是撅起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屎,人死了怎么了?这么多年,我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你肯定日日夜夜坐在棋盘前面绞尽脑汁想要破局了吧?行了,别装了,赶紧走吧。” 褚胤沉默了一瞬,最后还是大袖一挥,天地颠倒,周围场景瞬间变化,两人已经出现在了那座破败小院里。 唐夜雨震惊得看着周围已经截然不同的景色,不敢置信得伸手摸了摸破败的院墙:“这是真的?就你那么一挥手,我们就到这地方了?!” 褚胤点了点头:“行了,看棋吧。” 唐夜雨顺着褚胤指的方向,走到了那幅褚胤盯了整整七十年,却未落下一子的棋盘面前。 看了良久之后,唐夜雨沉默了。 褚胤走上前来,此时他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就走了这么几步路都要喘不上来气,看着这副已经七十年没动过的棋盘,分析道:“这盘棋局才刚刚展开,看不出胜负,但是只要一动,牵一发而动全身,想要获胜不难,刚看到的时候我就有九成把握。” “可若想要完胜,我至今还想不出办法。” 唐夜雨闻言叹了口气道:“我代仙儿和你下两手,不管当年仙儿棋力如何,如今的我自问除了你,棋道最高处当有我一个位置,代替仙儿和你下,配得上。” 褚胤沉思了一会,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他能清晰得感受到生命的流逝,时间真的不多了,想要在离世之前不留遗憾,这恐怕是最后的机会了。 这盘停滞了七十年的棋局终于在此刻动了起来,当今世上两位棋力最高者,在棋盘之上,道出了那时少年少女的心事。 啪嗒,啪嗒。 落子声响起,两人很快就下到了关键的胜负手。 唐夜雨捻起棋子,在这种关键的时候,落在了战局之外,这无疑是放弃了这次交锋,认输了。 褚胤一愣,旋即便是有怒意腾起:“我念你是多年老友,这才同意让你代仙儿下棋,这又是仙儿留在世间唯一的残局,你怎可如此儿戏?!” 唐夜雨丝毫没有一丝歉意,平静的眸子里满是认真:“怎么,你认为仙儿碰到这样的局势不会这么下么?” 这句话如同一座大山落在褚胤的心间,平静的心湖掀起了滔天巨浪。 唐夜雨走上前轻轻拍了拍褚胤的肩膀:“当年只要你有胆子下这盘棋,仙儿就不会让你输,你殚精竭虑只能算出九成胜机,因为剩下的那一成,在仙儿的手上。” “我去过仙儿的老宅,好像被人买去改成青楼了,听一些小辈说起过仙儿,她嫁给别人了,膝下子女承欢,安享晚年,你们是错过了。” “你错过了她,她没错过你,她能做的,都做了。” “不是这盘棋困住了你,是你的心,困住你了。” 第230章 星火运动 “不是这盘棋局困住了你,是你的心,困住了你。” 唐夜雨的话钻进褚胤的耳朵里,本就佝偻的身子似乎更弯曲了几分,手掌情不自禁得用力,掌心中的几颗棋子在不知不觉中被捏成了齑粉。 颤颤巍巍得摸索着棋盘边缘,看着棋盘中已经大局已定的胜利,褚胤一身的精气神仿佛都在这一刻倾泻一空。 “原来如此......这残局,是一场困心局啊......即便我成就棋圣,终究也是无法挽回了......输赢,都已经没有意义......” 褚胤端坐在棋盘边上,双目闭合,头颅宛若有千斤重,脖颈都支撑不住,一点点得下垂。 “这辈子所有的胆魄都用在了棋上......下辈子......可不能这样了......” “谢了......老友......” 最后一句话说完,褚胤的脖颈像是失去了支撑,头颅彻底垂下,枯坐在大雪棋盘边,仿佛一块枯萎的树墩。 唐夜雨背对褚胤站着,眼眶湿润,年纪大了,最见不得就是故友离世,就像是曾经的人生痕迹在被一点点擦去。 大雪之下,破败小院正中间的枯树上油灯缓缓燃烧着,两个老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一个低垂着头,一个昂首望天。 “一路走好,老友。” ...... 这一天,烂柯镇少了一位新进棋圣,而破败小院,少了一个脾气古怪的老头,那座生意经久不衰的青楼面前,也永远少了一个呆呆站在街对面,却从来不进去的少年。 褚胤过世的消息只有寒山,清明和唐夜雨知晓,镇上的百姓只当是这位新进棋圣云游四海去了,依旧还沉浸在褚胤晋升棋圣的喜庆之中,不少酒楼饭馆甚至还在屋檐上悬挂着灯笼,不断宣传着这位神秘的新进棋圣曾经来自己的店里吃过饭。 而那些当初被褚胤一个个点名叫上了名将台的棋手们却是纷纷收拾行李,如同林中的燕雀,各奔东西。 这些棋手有的是从五湖四海来参加棋会的儒生,有的是本就在烂柯镇各个棋院担任重要职位或者直接就是某个棋院的院首。 这场自烂柯镇开始的士子远游乃是自大周士子南迁之后最大的一场士子迁徙运动,其中很多人后来在南朝北国官府之中有了官身,都声称若是没有棋圣的指点就没有今天的自己。 所以这场迁徙运动就被称为棋圣运动,也被称为星火运动,其影响之深远,甚至可以说若是没有这场运动,就没有将来的繁荣盛世。 然而在此时的烂柯镇中,大红的灯笼悬挂,一派热闹景象,那个无人问津的街道里,破败的小院子悬挂缟素。 清明,寒山,弈秋三人身着白衣站在那棋盘之前,引魂灯静悄悄燃烧着,三人都是没人教导的野孩子,也不清楚家中长辈去世之后该用怎样的礼节对待,就简单得置办了一下。 褚胤认识的人不多,年轻时认识的人大都不在人世了,就只有隔壁医馆的掌柜和小药童来上了两柱香。 此时唐夜雨悄悄翻过院墙跃了进来,对着清明三人打了声招呼,就自顾自得抓起边上的檀香,对着褚胤的牌位祭拜起来。 弈秋此时对这位老棋圣也没有了一开始的尊重,其一是自己的老师和此人乃是对手,第二点就是这人行事老不正经,实在是让人尊重不起来。 寒山见状则是翻了个白眼:“我以前还老骂褚老头老不死的,没想到来了个更能熬的。” 清明心中则是记挂着褚胤临死前说的,要从唐夜雨这里得到大儒举荐信,纵然心中也在腹诽,还是忍住没开口。 唐夜雨对着褚胤牌位鞠躬之后,才转过来看向寒山:“你是无忧山的弟子是吧,之前在名将台上的异术若是我给你捅到青初那去,你看看你有没有好果子吃。” 寒山别过头去嘟囔道:“你说就说呗,谁怕谁啊。” 唐夜雨骂了一声“牛犊子”也就没再理会寒山。 转头看向弈秋,两人对视,弈秋对其恭敬得鞠了个躬道:“前辈。” 唐夜雨这才满意得点了点头:“这才是小辈该有的样子。” 最后视线挪到清明身上,清明嘿嘿傻笑了两声。 唐夜雨别过头去:“一个傻子,一个犊子,褚胤也是能耐得住脾气。” 清明和寒山额头上顿时青筋暴起,如果不是打不过这臭老头,估摸着唐夜雨能被两人揍得老妈都不认识。 四人就在院中站定,看着引魂灯静静燃烧着。 清明突然开口道:“前辈,晚辈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前辈答应。” 唐夜雨挥了挥袖子:“既然是不情之请了,那就别说了,我不答应。” 清明额头上青筋再次一闪而没,这老头也太拽了,到底是怎么活到这么大岁数的。 “晚辈想要通过雍州边关去北国,只是听说如今北国设雍州边关戒严,一般人进不去,之前听褚老......褚夫子说,您有办法,举手之劳,还望前辈行个方便。” 唐夜雨一瞥褚胤的牌位,高昂着头道:“我就知道你老小子没憋什么好屁,临了都不愿意低我一头,这就让一个小辈过来求我是吧?活着的时候都还要考虑考虑,既然不愿意求我,那这个忙,我也不帮。” 大袖一挥,唐夜雨抓起了一边的果子狠狠咬了一口。 清明本以为唐夜雨在褚胤的灵堂上,高低能给一个面子,没想到居然被直接拒绝了,顿时愣在了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唐夜雨冷笑道:“没想到吧小子,以为仗着褚胤的面子就能让老夫帮忙呢?想屁吃。” “你想要我帮你也行,说吧,你能给老夫什么?” 清明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孑然一身,既没有银子,也没有长物,只有一柄“却邪”还有之前那个客栈老板娘送的装酒的白玉酒葫芦还能值点钱。 只是这两样东西都是他人送的,清明自然不能将之拿出来做交换。 “不如前辈看看,晚辈能给你什么,只要能给的,晚辈必然不会吝啬。” 唐夜雨满不在意道:“我看你背后那把刀就不错,只要能把刀给老夫,老夫也不占你便宜,帮你走过北国边关,再传授你一门绝学。” 清明目光凛然,有了之前藏剑峰的经历,他没敢再把“却邪”轻易示人,一直都装在布袋里面,只是没想到还是被唐夜雨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唐夜雨见清明一脸警惕的模样,顿时没好气道:“老夫贪图你这点玩意?一把破刀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我知道你和那人有点关系,不过今天没有好处,老夫是不可能答应的。” “提醒你一句,老夫一把年纪没啥活头了,一般的好处还真瞧不上。” 一边的寒山冷不丁将目光锁定在了清明背上的“却邪”身上:“这破刀在房间里放了一整年,小爷还真没瞧出来是个宝贝啊,清明,不得了你啊,看着小爷我为了治你穷得连饭都吃不起了,还在藏着掖着呢?哼,白眼狼。” 清明不理会寒山,将“却邪”,白玉酒葫芦,手腕上的玉石手链,以及腰间挂着的“此情可待成追忆”木牌放在了桌上,对着唐夜雨苦笑道: “前辈您说,除了这几样东西,其他的,晚辈绝不说一句二话。” 寒山在边上叫嚷起来:“好哇清明,你身上宝贝还不少啊!这些东西都值多少银子!说!小爷拿去当铺当了就当是抵药钱了!” 唐夜雨冷冷瞥了一眼清明:“既然没诚意,那也不用做什么生意。” 就在清明一筹莫展的时候,院门外响起了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爷爷!你在这里吗?” 一张粉雕玉琢的俏脸探头进来。 第231章 大白菜 娇俏可爱的脑袋从门缝里探出来,唐笑笑身着一袭大红色的袍子,在洁白的大雪之中,这抹红色显得尤为醒目,就像是翩翩起舞的精灵。 说着,唐笑笑就像是一只蝴蝶飞了过来。 唐夜雨见到孙女也没了方才精明的模样,一张老脸皱成了一朵花。 “乖孙女,怎么找到这来了呀。” 然而唐笑笑却是从唐夜雨身边飘了过去,一脸兴奋得站在了清明面前,水汪汪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棋霸王!你怎么也在这里呀!” 唐夜雨张开的手臂空落落的,尴尬得收了回来。 清明面对热情的女孩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是一本正经道:“有位老先生过世了,来这祭奠。” 唐笑笑四下张望了一会,才继续道:“是谁呀,是你的长辈吗?” 清明点了点头,在这破败小院一年,哪怕褚胤脾气古怪些,但也确实教了清明很多,在心底里一直都是亦师亦友的关系。 唐笑笑的笑容收敛,只是看向清明的眼中还是星光点点:“这样啊......那,那你可不要太难过了。” 此时门外一直跟在唐笑笑身后的跟屁虫周喜乐也是悄悄钻了进来,乖巧得站在唐笑笑身边。 清明眼珠子转动计上心头,突然道:“那个,笑笑啊,你和唐前辈出来玩,怎么不带奶奶出来呀?” 唐笑笑一听清明主动搭话,樱桃小嘴顿时咧开了灿烂的笑容:“奶奶身子不太好,喜欢待在谷里,不怎么出门,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谷里玩呀,谷里什么都有,还有很多小玩具~” 唐夜雨一听唐笑笑居然邀请清明去杏花谷,顿时对着周喜乐不断使眼色,让他把唐笑笑从清明身边拉开。 收到了唐夜雨眼色的周喜乐一脸为难得看了一眼正在兴头上的唐笑笑,抬眼望天,装作没看到。 清明闻言凑到唐笑笑耳边轻声道:“那个,这话本来不应该告诉你的,不过我实在看不过眼,你爷爷,这次来烂柯镇好像不是来玩的,是要见喜欢了多年的......” 唐笑笑因为清明突然凑上来,顿时洁白如玉的脸颊飞上了两朵红霞,红到了脖子根。 而清明虽然是轻声细语,可在场的哪一个人不是耳聪目明之辈,几乎是将这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唐夜雨面色大变,连忙凑了上来将清明拉开,聚音成线,传入清明的耳中:“小子,你这种手段是不是太卑鄙了啊?!” 清明环顾四周,发现周围的人都没听到唐夜雨的话,大感好奇:“前辈,你说什么,晚辈没听清楚啊,你能再说一遍么?” 唐夜雨脸色铁青,没想到这看过去呆傻的臭小子居然这么鬼灵精,一拍清明的脑袋,一篇简单的法诀就进入了清明的脑海。 正是聚音成线的法门。 白嫖到了好处,清明眉开眼笑,学着法诀上的技巧,同样聚音成线道:“唐前辈,晚辈就只是想要一封举荐信过北国边关而已,只要前辈实现了晚辈这小小的愿望,那些事情晚辈必然烂在肚子里。” “只要前辈帮了这个忙,晚辈铭记于心,将来必会报答前辈的恩情。” 唐夜雨一甩袖子:“老夫一把年纪了,等你成长起来,老夫坟头草都三尺高了,要你记着恩情有什么用?没得商量。” 清明一摊手:“那晚辈也就没办法了,只能将前辈在镇上的所作所为告诉您孙女了。” 唐夜雨面色冷漠:“小子,和老夫谈条件,信不信老夫一掌毙了你!” 清明心中凛然,但还是硬着头皮,拍了拍背后的“却邪”道:“前辈,既然您知晓这宝刀的价值,想必也了解其中神异之处,这本就是师傅传给我的护身之物,您可以动手试试,能不能杀了我。” 唐夜雨眼眸在清明身上流转了一下,冷声道:“你是他的弟子?杀不了你又如何,老夫在烂柯镇行的正,坐的直,不做亏心事!就算你添油加醋说出去,我的好孙女是信你还是信我?” 清明轻轻摇晃了一下脑袋:“晚辈就只是想要一封举荐信,对前辈来说想必只是举手之劳,哪怕是加上了一门绝学,想要换走我师傅传给我护身的宝刀,是不是有些坐地起价了。” 唐夜雨瞥了一眼清明腰间的白玉葫芦道:“那你用这个换也成。” 清明果断摇了摇头。 唐夜雨也是别过头去:“那就是没得商量了,你说吧,随你说,我宝贝孙女还能信了你不成?” 清明也是毫不犹豫朝着唐笑笑走去,果决的样子,弄的唐夜雨眼皮直跳,不过碍于长辈的脸面,还是没有服软。 此时的唐笑笑还在因为刚刚清明突然的举动正在嘿嘿傻笑,此时见清明再次向自己走了过来,眼睛都直了。 清明一副痛苦的表情道:“笑笑啊,这事我作为一个外人本不应该多嘴,但我把你当成自己人,前辈此举我是当真看不过眼,他来烂柯镇,乃是为了寻找多年前的梦中情人,在寻觅无果之下,还去了青楼!” 唐笑笑闻言,顿时眼冒金星,天旋地转,口中呢喃道:“他,他说,把我当成自己人......” 倒是唐夜雨一脸焦急道:“笑笑,你可别听这小子胡说,爷爷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么,多年来洁身自好,可从来没做过什么逾矩之事啊!” 唐笑笑不满得瞥了一眼唐夜雨,高声道:“棋霸王都把我当自己人了,又怎么会骗我!” 唐夜雨只觉得胸口一闷,一口气差点没有喘上来,不断拍打着自己的胸口。 清明站在唐笑笑身后,一脸得意得看着唐夜雨。 “爷爷,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我要回去告诉奶奶!”唐笑笑皱着柳眉,狠狠瞪着唐夜雨。 噔噔噔。 唐夜雨又是连退了数步,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捧在手心疼了这么多年的孙女,居然宁愿相信一个不过几面之缘的混蛋小子,也不愿意相信自己。 这打击完全不下于褚胤告诉他自己得意了七十年的那场棋局居然是对方放水的结果。 “笑笑,爷爷怎么会是这种人呢,你要相信爷爷啊!”唐夜雨捂着胸口哀嚎道。 唐笑笑叉着小蛮腰,质问道:“那你说!这镇上是不是有你以前的梦中情人?!” 唐夜雨面色扭曲,潜意识里不愿说谎,但也知道这么答应下来肯定是不对的。 唐笑笑又追问道:“你有没有去青楼?!” 堂堂棋圣,天下十二大势力杏花谷上一代谷主被两个问题问得跌坐在地,不断摇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唐笑笑哼道:“说不出来!那就是了!等我回去告诉奶奶,看看你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见唐夜雨不再说话,唐笑笑蹦蹦跳跳得跑到清明前面,巧笑盈盈道:“棋霸王,谢谢你告诉我!我爷爷的事情我一定会告诉奶奶的!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说到这里,唐笑笑扭捏道:“那个,那个......” 清明此时见到唐夜雨吃瘪,心情大好,对眼前的小姑娘也多了一分亲近:“怎么啦。” 唐笑笑像是鼓足了勇气:“那个我们后面可能就要回杏花谷了,你要和我们一起回去玩嘛?” 听到这句话,一边脸色本就铁青的唐夜雨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自己这宝贝孙女是舔着脸要送上门给这混账小子啊! 自己十几年细心呵护养大的娇嫩白菜,就要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猪给拱了,那心情,别提都多难受了。 还没等清明回答,唐夜雨整个人就是化作一道狂风,卷着唐笑笑就是冲天而去。 留在原地的周喜乐愣愣得看着消失在天际不见踪影的两人,欲哭无泪。 第232章 离开 新年伊始,烂柯镇的大雪似乎比往年的还要大。 清明收拾好了行囊从破败小院走了出来。 门口弈秋双手插袖前来送别。 寒山说是见不得这种场景,也没钱财准备什么送别礼,就龟缩在自己的房间里没有出来,只不过听呯呯嘭嘭的声音显然也是在捣鼓着什么。 弈秋轻声道:“都收拾好了?” 清明点了点头,疑惑道:“褚老头点过名字的人都走了,你还不走呢?” 弈秋瞥了一眼破败小院里面的牌位:“老师和我说的,就是让我留在这里,提升棋艺,将来总是有用的着我的地方。” 清明挑了挑眉头:“还是舍不得自己徒弟出去吃苦呀。” 弈秋眼眸微眯:“谁知道呢。” “对了,你不是要去北国,如今没有唐前辈给你写举荐信,你要如何过境?” 清明摆手:“嗐,随便吧,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一个大活人,还真能给这难住咯?” 弈秋眸子盯着清明,认真道:“我相信你。” 两人又是瞎掰扯了几句,清明就迈开脚步道:“好了,外面天也怪冷的,你这个小体格,多站一会都要吃不消了吧,回吧。” 弈秋从怀里掏出一袋银子递了过去:“给你路上当盘缠,算我借你的。” 清明也不推脱,如今的自己身无分文,本来在烂柯镇就已经耽搁了一年,可不能再浪费时间在赚银子上面了。 “谢了。”道谢之后,清明挥了挥手就要离开:“等我走完这一趟北国边关,回来路上再来找你叙旧哈哈哈。” “那时候的我,可能都已经是名扬天下的大侠了!” 清明拍着自己的胸口得意道。 弈秋和爱泼冷水的寒山不同,只是嘴角含笑高声道:“那我可在烂柯镇等你,这个将来名扬天下的大侠来请我喝酒!” 清明哈哈大笑,快步走到大街上,回头对着小巷子大声道:“到时候,我来付钱!” 在清明离去之后,破败小院属于寒山的屋子里面。 叮叮当当的声音停歇,寒山将脸上的面具取下,小心得摇晃着竹筒内的鲜红的液体。 这液体粘稠如膏,就像是有着自己的生命一般,不时有小触手攀附在竹筒的内壁上。 寒山满脸兴奋,低声呢喃道:“成功了!我终于成功了!清明小子果然不是正常人,试了这么多年,只有他的血才能研制成功!接下来只要试一下药效......” “嗯,还得去清明小子那多取点血过来才行!” 想着寒山就从房间里走了出去,等看到清明屋子里空荡荡的,这才突然想起来清明已经离开了许久。 “啊啊啊!我的药罐子!”一声哀嚎,寒山将自己埋入雪中,不断打滚,就像丢失了心爱玩具的孩子。 突然,寒山从雪中爬起,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挠了挠脑袋自言自语道:“那一瓶试用的好像是塞进清明小子的行囊里了,可惜,看不到研究成果了......” 而在破败小院隔壁另一个早已经没人居住的院落里,一个身着黑衣的大汉自清明离开之时就悄悄躲在了门口,看着清明离去的方向。 “走了,这小子终于走了!我得马上回去告诉四洞主!” ...... 烂柯镇一处华贵的客栈之中,唐夜雨站在唐笑笑房间的门口轻轻敲着房门:“宝贝孙女,该起来了,咱们今天要回谷去了!” 良久房间内都没有动静,唐夜雨又是敲了敲门:“笑笑,你别信那小子的胡话!我真的没有去过青楼!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门内依旧没有任何声响。 唐夜雨疑惑:“笑笑?你在房间里么?” 吱呀。 推开房门,窗户洞开,冷风呼啸得吹进来,在窗户下面甚至都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显然是已经打开了许久了。 桌子上有一封书信,唐夜雨皱着眉头打开。 “爷爷,棋霸王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不就是一封举荐信么,你怎么这么小气呢,这点小忙也不帮,为了弥补你的小气!哼!我要去帮他! 你去青楼的还有找梦中情人的事情我可以不告诉奶奶,你也不要过来找我,等帮完了棋霸王,看够了江湖上的事情,我就会回去的,勿念。” 唐夜雨将信件一甩,心中越想越不是滋味,早知道自己的宝贝孙女会偷跑,当初就应该二话不说把那劳什子举荐信给写了,如今可好,孙女都被拐跑了。 想着想着,唐夜雨不禁怒吼道:“混账小子!别让老子找到你!” 怒吼声冲霄而起,响彻整片天穹。 唐夜雨浑身气势大盛,冲开了客栈精致繁复的穹顶,整个人冲天而起。 “李程!当年你拐走魔门圣女,如今你徒弟拐走我孙女!果然是一窟窿里养不出两种癞蛤蟆!看老夫不去找你们师徒俩的麻烦!” 唐夜雨如同一支离弦之箭,在天空中留下了一阵阵气爆声,朝着北方飞驰而去,没一会就消失在了烂柯镇的上空。 客栈中,周喜乐背着属于唐笑笑和唐夜雨的大小行囊,兴冲冲得走进了唐笑笑的房间:“小姐,都收拾好了,我们可以出发了!” 咔。 天花板上的木材掉落,看着破开了一个大洞的穹顶,还有破空而去的唐夜雨,周喜乐瞪大了眼睛。 闻声而来的店小二看到天花板上巨大的洞也是愣在了原地,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拍了拍周喜乐的肩膀道:“武功再高,弄坏了天花板,也得赔。” 周喜乐欲哭无泪,怎么每次这对爷孙俩闯祸,都是自己一个年纪最小的擦屁股。 ...... 此时的山鬼三十六洞中,原本属于四洞主徐书均的府邸之中,盖天散人盘膝坐在石塌上不断吐纳,恢复着在烂柯镇受到的伤势。 轰隆隆。 沉重的石门打开,五洞主南望走了进来,看着布满了尘埃的石桌石凳,忍不住道:“喂喂喂,盖天,你也太不爱干净了吧!之前老徐在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盖天散人睁开眸子,冷声道:“你如果没事,就出去,少在这里给我阴阳怪气的。” 南望施施然走到盖天散人面前:“怎么,帮你夺权以后就翻脸不认人了是吧?” 盖天散人:“你没看见我受伤了么?” 南望眸子在盖天散人身上扫视了一下:“呦,我们四洞主横扫整个凤北郡,更是谋划整个雍州之地,怎么的,还没扫平无忧山和杏花谷,就小小一个烂柯镇就能把你伤成这样?” 盖天散人眼眸一竖,怒气内蕴道:“你若再和我说风凉话,就不要怪我赶人了!” 南望摆了摆手,嘟着嘴道:“哎呀呀,你这秃驴真的是一点都不幽默,还是和老徐聊天比较有意思,行吧,之前你答应给我的舍利,借给你这么久了,也该给我了。” 盖天散人一愣,旋即便道:“如今舍利我用来疗伤,等伤好了自然会给你。” 南望将脸凑了上去,阴恻恻道:“盖天,谁给你的脸说你想什么时候给就什么时候给?” “现在马上将舍利给我,否则,我可不管你的什么宏图大业,势必将这山鬼三十六洞闹个天翻地覆!” 盖天散人脸色阴晴不定,最后还是从袖子里抓出一串洁白无瑕的佛珠,在佛珠的连接处,一颗鹅蛋大小的舍利安静得散发着洁白光辉。 南望收下佛珠,二话不说走出了石洞。 盖天散人看着缓缓降下的石门,忍不住吐出了两个字:“疯子。” 石门外面,南望随手将手里的舍利捏成了齑粉,脸上扬起诡异的笑容:“第四洞武学看似伟正,修炼到高深处却会自动逆转,乃是一门魔功,徐书均能以浩然正气压制,你盖天没了这舍利,又能靠什么?辅以霸道的“唯我独尊功”,盖天啊,盖天,你中我的计了。” 说着,南望打开宽大的披风,在左右两侧各悬挂着一个头颅,其中一个,赫然就是之前身死的徐书均! “老徐,你说,这天底下到底得乱成什么样子,我才能真正开心呢?~呵呵” 南望深情得看着徐书均双目紧闭的头颅,轻轻得吻上了冰冷的嘴唇。 第233章 凤北楼 凤北郡遥遥官道上,大雪纷飞。 一名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少年侠客风尘仆仆。 如今已经是清明离开烂柯镇的第二天,按照堪舆图所指,烂柯镇到北国驻设在雍州的关卡只有三日路程,而在这路上,便能经过天下三大名楼之一的凤北楼。 凤北楼乃是当初大周开国皇帝魏开与大周帝后分别之地,曾亲笔题下“有凤朝南,而我向北”的千古名句,寥寥八个字却道尽了当时开国皇帝的不舍之情,以及坚定前往北方的决心。 而这地方也正因为这句话,平地起高楼,凤北楼应运而生,此楼从最初建立到如今已经过了两百多年的历史,中间经过数次修缮,更是随着建造技艺的提升,在原有的基础上又加高了数层。 即便到了如今,凤北楼依旧是天下第一高楼。 相传只要站在凤北楼楼顶的观景台上,极目远眺,可以一览当年大周国土数千里江山,广阔风景,让无数文人灵思泉涌,留下了不少流传千古的名篇。 更有不来凤北楼登高,枉来人间走一遭的盛名。 而在凤北楼的周围,更是因为络绎不绝的文人墨客以及江湖游侠,形成了类似于集市的小村子,若不是雍州实在凶险,凤北楼以其独特的历史背景还有建筑风格,恐怕往来人群还要多上数倍。 本来按照清明的计划,应该是快速抵达北国设立的关卡,进入北国境内,这样也可以彻底摆脱山鬼三十六洞的眼线,自然也就没有了后顾之忧。 只不过如今清明既没有北国官府验明正身,也没有大儒的举荐信,就是去了北国关卡也进不去。 而凤北楼文人墨客颇多,说不定就能得到一些机会,而且因为凤北楼特殊的历史意义,南朝北国一宗同源,这地方就等同于南北朝皇帝的祖宗祠,即便没有任何势力护持,也不会有什么江湖散人嫌命长了来此作乱。 就算以盖天散人那无法无天的个性,恐怕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在这大打出手吧。 清明心中这样安慰着自己,闷头朝着凤北楼的方向行去。 不多久,一座高耸入云的高楼就映入眼帘,远远看着,清明都能感受到这座凤北楼的壮阔。 随着距离缓缓接近,已经能听到喧嚣的人声。 大雪之中,无数小摊贩在此摆摊售卖着稀奇古怪的物件,也有一些摊贩推着热气腾腾的小车贩卖吃食。 无数游人背负行囊穿梭在各个摊位之间,好奇得打量着上面精致的手工艺品。 不远处还有街头卖艺的杂耍艺人或是喷火或是吞剑,好不热闹。 然而最吸引人注目的依旧还是那座高耸的凤北楼,在远处看时就像是一根竹竿没入云端,此时接近方才真正感受到这座天下第一高楼的雄伟壮阔。 地面上由切割成块的白色石板整齐铺就,鲜红的墙面上留下了无数岁月的痕迹,不管是宽度还是高度,都是清明此生见过之最。 凤北楼门口设立有一关卡,一名官差打扮的人坐在门口维持秩序,值得一提的是这名官差穿的差服既不是南朝制式也不是北国的官服,而是七十年以前大周的官服。 每日想要进凤北楼的人不胜枚举,而凤北楼能容纳的终究有限,只有在门口官差处领取特制的木牌才能进入,出来的时候将木牌归还。 一共一百九十九块木牌,领完即止。 传闻这木牌也和凤北楼一样有着悠长的历史,原先一共有两百块,只因为当年大周帝后思念丈夫心切,来到此地观览凤北楼之后就将木牌带走,所以这才少了一块。 今日来游览凤北楼的人不多,清明来时还有多余的木牌,领了一块走进楼中。 一楼很宽敞,墙壁上用数百块墨石雕刻而成的浮雕拼凑而成,浮雕记录着当年大周开国初期打下的一场场战役,在浮雕下面记录着一个个为了大周英勇牺牲先烈的名字。 一股莫名的情绪充斥在清明脑海,一个辉煌的朝代,无数天骄,道尽天下风流,却都淹没在历史长河之中,只留下了一块块至多展现半分战场酷烈的浮雕,和那一个个没有任何感情的名字。 细细得看过所有浮雕之后,清明迈步登上了第二层楼。 同样的空旷,同样的空无一物,除了浮雕上的内容有所更改之外,其他的与一楼一般无二。 边上一个书生打扮,面容俊秀的文人看着墙壁之上的浮雕摇头晃脑:“凤北楼,又称丰碑楼,不愧是天下三大名楼中最引人注目的一个,此行倒是值得。” “这位兄台,看来对凤北楼的事情很是了解啊。”一个略显轻佻的从文人的另一边传来。 清明被声音所吸引,回头一看,却顿时是寒毛炸立,那个轻佻的声音他很熟悉,赫然是山鬼三十六洞第五洞主南望! 在百鬼山多日,清明也曾远远见过这个凶名赫赫的五洞主,没想到居然在这碰上了。 脚步一错,清明不动声色得打算下楼离开。 “你要是敢往楼下走一步,我就杀你了。”轻佻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吓得清明顿时僵立在原地,不敢有任何动作。 杀机肆虐,清明机械得扭动脖子,看到南望正一脸玩味得盯着自己看,此刻属于武夫的直觉告诉清明,若是这时候不老老实实听话,恐怕人家真的会动手。 南望之前能排在第五洞主的位置,实力比起盖天散人恐怕只强不弱! 而且此人行事不比盖天散人直接霸道,百鬼山中从来没人见过其出手,但只要有人敢说两句五洞主坏话,皆是以无比凄惨死像出现在百鬼山外,百鬼山中若说谁真的像鬼,非此人莫属。 一边的文人丝毫没有察觉楼中紧张的气氛,哈哈大笑道:“侥幸得到过一本野书,上面记载了一些关于凤北楼这些年的轶闻,若是兄台有兴趣,可与在下同游凤北楼,在下慢慢与你讲。” 南望也是热情回应:“兄台既有如此雅致,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说着,两人就并肩走上了三楼的阶梯。 清明乖乖跟在两人身后,心里早已经是各种知道的脏话都蹦了出来,早就知道来凤北楼不安全,只是没想到这才刚到地头马上就碰到了山鬼三十六洞的人。 别人也就算了,偏偏还是这个神鬼莫测的五洞主南望。 那文人一边登楼,一边讲解。 “当年在凤北楼还未建立之时,这里还是一片平原,那时候的大周刚刚建国,国力衰微,江湖纷乱都还要靠江湖势力维护官府威严。” “那时候的雍州作为大周腹地,乃是帝后战略发展的要地,为了维护此地的治安,特地去北地请了如今天下十二大势力梵音寺的一尊高僧前来此地修建寺庙。” “这寺庙脱胎于梵音寺,被称为积香寺,既有吉祥寺的寓意,也有大周帝后寄相思的私人心思。” “你瞧,那就是曾经积香寺的遗址。” 文人站在凤北楼外面的外侧走廊,手指指向一座掩埋在大雪之下,依稀还能看得出残破的废墟。 这片废墟占地极广,由此可见当年积香寺庙香火之鼎盛。 “雍州官府在积香寺的帮助之下,官府的威严逐渐确立,雍州也是在那个时候热闹了起来,成为了整个大周通商必经之路。” 南望挑着眉毛笑道:“这积香寺既然经历过如此鼎盛的时期,可如今为何又会化作一片废墟呢?” 文人摆了摆手道:“在那位梵音寺的高僧圆寂之后,积香寺又换过两任主持,最后一位藏海主持就任于六十年前,乃是远近闻名的高僧,佛法之高听说甚至可以引动菩萨显圣,属实不得了。” “那时大周才分裂成南北两国,雍州大乱,若不是这位高僧带着僧众四处云游施粥救济,恐怕整个雍州要多死好多人。” 第234章 登高远望 凤北楼上,南望,清明以及那位文人凭栏而望,侃侃而谈。 “大周分裂两国之后,雍州局势经过十几年的动荡也是慢慢平稳下来,只不过作为两国交界之处,雍州时常还能发生小规模的战役,这也成为了南朝罪犯流放之地,不少惹了人命官司在身的恶徒涌入,导致雍州再不复当年繁荣。” “只不过凤北郡毗邻北国国境,常年有军队驻扎在此,也算是给雍州百姓留了一条活路,许多流离失所的流民都齐聚于此,经过多年修生养息,才有了如今的安宁。” 文人叹气道:“而在三十年前这位藏海主持收了一名弟子,此人法号蕴珠,佛法天赋极佳,不过礼佛几年时间就成为积香寺的禅师,后又加入武院练武,没过两年就是雍州江湖赫赫有名的小高手了。” “蕴珠禅师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本事,积香寺这种世外桃源之地自然不能让他如意,在武学进境提升到了一流高手之境后就偷跑了出去。” “这不出去不要紧,看了外面的花花世界之后,哪还能收得住心,给积香寺可惹了不少麻烦,要不是藏海主持在雍州地界上还颇有几分薄面,恐怕早不知道给哪个给抓去剁了。” “一直到二十多年前,积香寺还是香火鼎盛,可在某一天寺庙中突然走水,一场冲天的大火,将这近百年的古刹给烧成了废墟。” 清明此时也已经被这故事吸引,忍不住开口询问道:“这寺庙之中和尚这么多,而且当年能协助大周官府平定雍州之乱,必然有不少武僧,就算寺庙烧没了,只要人还在,不就能重新建起来么?” 文人看着积香寺旧址怔怔出神:“这也就是奇怪之处,这大火烧了足足三天三夜,寺中不乏武力高强的武僧,即便救不了这大火,逃命总归是没问题的,可愣是没一个人逃出来,除了云游在外的僧人,只要是还在寺中的人都死在了里面,无一幸免。” “曾有传言,那些僧人和香客在大火烧起来之前就已经被人杀了,只可惜那场大火掩埋了一切真相,没有人知道那一夜积香寺里发生了什么。” “后来有百姓在收殓尸体的时候,在寺庙里面还发现了许多已经被烧成焦炭的孩童尸骨,估计是一些无家可归的孩子暂居在寺庙之中,也被这场无妄之灾波及,丢了性命。” 清明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毕竟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所有的蛛丝马迹都被掩埋在了岁月之中,就算想查都已经无从查起。 文人见状突然低声道:“不过我听人说过,是那蕴珠禅师狂性大发,杀了所有僧人,之后为了掩人耳目,就放了一把大火,将积香寺付之一炬。” 清明疑惑:“那蕴珠禅师如今身在何处?既然有这样的流言蜚语,那大火之后蕴珠禅师肯定是给人瞧见了,只要抓住了这僧人,问个清楚不就得了?” 文人轻轻摇了摇头:“后面倒是有人见过这个和尚几面,也有人为了查找真相去寻过,不过你们也知道的,这地方本来就是一处无法之地,两国官府都不管,那些人查着查着,最后也都不了了之了。” 这时候一直沉默的南望突然开口道:“不是说山鬼三十六洞的那个盖天秃驴,就是蕴珠禅师么?” 清明汗毛竖立,转头看向南望,发现对方正笑盈盈得看着自己,眼神玩味。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清明心中升起疑惑,南望和盖天散人同属于山鬼三十六洞,即便山鬼三十六洞的洞主们彼此间没有什么关联,可在百鬼山征战凤北郡的这种节骨眼上造盖天散人的谣,南望能得到什么好处? 相反作为山鬼三十六洞名义上的主人,盖天散人名声臭了,那对山鬼三十六洞一统凤北郡可是会造成极大的影响。 即便如今积香寺已经化作废墟,可当年受过积香寺恩惠的人可不在少数,这些人若是同仇敌忾,对于山鬼三十六洞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一边的文人闻言慌忙上前嘘了一口:“你们可别乱说,这事情还没个准的,如今山鬼三十六洞势大,被人听到了,咱们都没好果子吃!” 南望歉意一笑:“是在下口无遮拦了,抱歉抱歉。” 三人渐次登高,一层层得上去,游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清明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袭红衣,如同一团烈火,曼妙的身姿和如玉雕琢的五官,赫然是追着清明而来的唐笑笑。 唐笑笑也注意到了登楼上来的清明,蹦跳着挥手道:“棋霸王!” 清明瞥了瞥身边的南望,没敢搭腔,如今自己的命都握在别人身上,可不能牵连了唐笑笑。 “喂,棋霸王,你干嘛不理我?”唐笑笑凑上来,笑眯眯道。 清明依旧沉默,倒是边上的南望笑道:“清明兄弟,既然是旧识,干嘛装不认识啊?” 知道躲不过去了,清明对着唐笑笑冷声道:“唐姑娘,我们两个还没这么熟吧?还请让开,不要挡着我们登楼。” 碰了个冷钉子,唐笑笑小嘴顿时瘪了下来,楚楚可怜道:“你是不是因为爷爷不帮忙生我气了?” 清明顿时感觉一阵头大,但还是硬下心肠,冷漠得推开了唐笑笑,朝着楼上行去。 唐笑笑一脸的委屈,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南望饶有兴致得问道:“小姑娘,你只管跟着,有我在,这小子不敢对你发火。” 唐笑笑本就是单纯性子,顿时喜上眉梢,亦步亦趋得跟在清明身后。 就这样,三人的队伍又多了一个人。 四人一路登高,很快就到了顶层。 凤北楼的顶层乃是一个观景台,刚登上就能感受到高处呼啸的寒风,还有飘然的雪花。 站在顶楼能将四面的景色一览无余,传言中能看到千里江山有些夸张,但视野之广阔,确实让人眼前一亮。 入目之处白茫茫的一片,清明稍一分辨就能看到那隐藏在山林之中的烂柯镇,毗邻的无忧山和杏花谷。 而在另外一边,则是一座巨大的雄关云遮雾绕,这想必就是北国边关了。 只是让清明感到疑惑的是,这巨大的边关,居然有一小块是没有城墙的,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矮小的房屋,隐隐约约还能看到雄关之中整齐排列的房屋。 就像是一个大木桶,其中有一块木板特别短,显得格格不入。 文人指着雄关的空挡道:“那地方你们看到了吧,是不是很奇怪北国建立边关,这么一个小小的屋子为什么不拆了,这既不美观,也很容易让别有用心之人趁虚而入闯入关卡。” “这里原先乃是一片平原,这座雄关便叫牧童关,其目的是为了抵抗南朝军队,外人也叫这牧童关为木桶关,那一块看过去明显的短板可大有来头。” 清明疑惑道:“这屋子是有什么历史背景么?” 文人意味深长得摇了摇脑袋:“这屋子的历史确实比牧童关要更久远些,但说有什么历史背景,还真没有。” “当年北国建立牧童关之前也想过要将这屋子拆除,这样也能提高牧童关的完整性,只是这屋子的主人不愿意,在几经交涉之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清明皱眉道:“堂堂北国,一国之力想要拆个小屋子还要经过原主人的同意?北国民风尚武,还能这么讲道理?” 文人哈哈大笑道:“当年北国督造司也是这么想的,后来这刚建立起来的边关差点给人拆了,这才不甘收手。” 清明:“这屋子的主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居然敢和整个北国抗衡?” 文人一字一顿道:“曾经天下杀力最高者,魔门圣女,陈曦。” 第235章 笑面虎 “曾经天下杀力最高者,魔门圣女,陈曦。” 文人一字一顿道。 “魔门不是被灭了么?”清明疑惑道,如果不是魔门势微,当初江枫城中千面魔出世,也就不会闹出来这么大的风波了。 文人哈哈一笑:“这就是另外一段故事了。” “当年魔门势力庞大,可以说只手遮天,魔尊凶焰滔天,江湖上无人可出其右,这其中,这个杀力胜过藏剑峰各大峰主的魔门圣女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环,即便是当时的两国官府,也不敢掠其锋芒。” “只是后来出现了一个籍籍无名的江湖侠客,和圣女发生了一段故事,最后结果就是圣女脱离魔门,跟着这侠客走江湖去了,若是圣女还在魔门之中,魔门也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总之这魔门圣女脱离魔门之后就消失了,再出现的时候,就是北国官府建立牧童关,要拆了这小屋,发生争执之后,圣女一剑把这牧童关给劈得稀烂。” “所以你们别看这牧童关有一个命门存在,事实上这最低最矮的屋子才是木桶关最高最难以攻破之地,当年两国初定,边关一直有摩擦,南朝就有一支军队想要从这屋子里攻入北国,最后你们猜怎么着。” 清明此时也是来了兴致,顾不得一边虎视眈眈的南望,兴冲冲道:“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文人这才缓缓道:“那支叫做击北军的精良铁骑,足足六百人,全灭,无一人生还,当时很多人都看到了,魔门圣女,就出了一剑。” “一剑?!”清明脑海中不禁想象出当时的情景,六百铁骑浩浩荡荡得涌向牧童关,如同一柄尖刀刺向这座小屋子,而屋子里一个女子缓缓走出,一剑斩出,甲胄破碎,马倒人亡。 这是何等风采,仅仅只是听闻都觉得心潮澎湃。 文人肯定得点了点头:“没错,就只出了一剑,这事情虽然也过了很多年,但当时很多人都看见了,做不得假。” “在这之后,南朝也经常会有偷袭牧童关,每次都避开了这座小屋子,离得远远的,生怕吵到里面的大人物,落得个马革裹尸的下场。” “牧童关内北国驻扎的军队见此情景也就听之任之,再也没管过这小屋子。” “后来两国局势稳定下来,不再有军队在此地械斗,牧童关的军队大部分撤出,此地也就沦为了一处观赏游览的胜地,往来的商队也都多了起来。” “这魔门圣女可能也是闲着无聊吧,打开了门做生意,卖一些酒水,接待一些江湖游侠住宿等等,慢慢的,这小屋子就成了一间客栈,其中售卖的酒水名声大噪,被外人称为,红尘客栈。” 清明眉头一挑:“天下十二大势力的红尘客栈?” 文人点了点头:“没错,就是那个闻名江湖的天下十二大势力,红尘客栈。” 清明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座不起眼的小屋子,当初说凤北郡小小一郡之地就占据了天下十二大势力之四,见过了山鬼三十六洞,无忧山以及杏花谷,却一直没有见过红尘客栈,没想到居然就在牧童关的城墙之下。 文人惋惜道:“可惜了,这么多年过去,那魔门圣女大概也是厌倦了打开门做生意的日子,红尘客栈已经许久没有开门了。” ...... 四人又在凤北楼观景台上远望了一阵,就下楼离开,与这见多识广的文人道别之后,清明看着跟在自己身边的南望,一言不发。 最后南望率先开口:“我已经把你在这的消息传信回了百鬼山,按照盖天的脚程,大概一天之内就能抵达。” 清明却从话中听到了不一样的信息:“五洞主的意思是,你不杀我?” 南望神态自若:“我为什么要杀你?盖天与你有仇,当然得他自己动手,我肯传信给他,已经很够面子了。” 清明深深看了一眼南望,这个看过去手无缚鸡之力,实则武力登上绝巅的书生,心思之深沉,完全看不懂在想什么。 南望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正蹲在地上刨雪的红衣女孩,轻声道:“她是杏花谷的人?” 清明没有搭话,在不清楚南望的目的之前,他不愿意暴露过多的信息,哪怕唐笑笑与自己不过几面之缘。 南望笑了笑:“你不说我也知道,杏花谷弟子擅使暗器,一般的弟子手上会因为常年修炼暗器手法磨出老茧,但是谷主一脉,有《璎珞掌》为辅,非但手上不会有老茧,而且双手因为名贵药材的滋养,晶莹如玉,纤毫毕现,此女手掌就有修炼了《璎珞掌》的迹象。” 南望自顾自说着:“只不过仅凭这我也不能断定此女就是杏花谷之人。” “但是之前盖天去了趟烂柯镇,回百鬼山的时候身负重伤,无忧山青初精通药道,杀力不强,如果碰到的是青初,盖天不会受这种伤。” “再结合最近烂柯镇新进棋圣的传闻,盖天恐怕是被这新棋圣所伤,圣人之威,果然非同凡响,这天下十二大势力,当给烂柯镇留个位置,哈哈哈。” 南望幽深的眸子就像是一汪幽潭,深不见底:“想成棋圣,得先胜过上一任棋圣,杏花谷上一代谷主唐夜雨是棋圣的消息不是什么秘密,当年这老小子赢了之后到处找人炫耀,就是老百姓不知道罢了,也就是说,当日唐夜雨就在烂柯镇。” “杏花谷谷主没有子嗣,只有一个女儿,常年养在上一代谷主唐夜雨身边,相传唐夜雨对这孙女宠爱的紧,从来没让她离开过自己的视线。” “诸多巧合加在一起,此女又修炼过《璎珞掌》,那她,就是杏花谷当代谷主的亲生女儿,唐笑笑。” 清明手臂上鸡皮疙瘩冒了出来,南望居然仅凭那一点点的信息,就推测出了唐笑笑的真实身份,心思之细腻,城府之深,世所罕见。 “我不清楚你是怎么把唐夜雨视若珍宝的孙女给拐到这里的......” 南望嘴角咧开灿烂的笑容。 “但若是我把她杀了,你说杏花谷会怎么看待你这拐跑人家小公主的蟊贼?” 清明心中猛得一沉,盖天散人直来直往还好对付,可眼前这南望,心思歹毒,无所不用其极,同时武力强绝,怕是胜过清明之前碰到过的所有对手。 南望回头沉思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道:“如果是当然好,若不是,一条人命而已,杀了也就杀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话音刚落,南望一挥手中折扇,蓬勃的气劲涌出,无形气刃划开飘渺的大雪,削向了一边毫无察觉的唐笑笑。 清明目眦欲裂,浑身肌肉绷紧,八极拳气劲从脚底喷出,整个人快若闪电得拦在唐笑笑身前。 噗嗤! 清明胸口的衣襟被划开,皮开肉绽,滚烫的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襟。 南望脸上的笑容越加灿烂:“看来我猜的没错,此女就是唐笑笑没错了。” 这时候,边上所有的游客都已经察觉到了动静,均是尖叫着跑开,生怕遭受无妄之灾。 唐笑笑看到拦在自己身前的清明还有些不明所以,待看到鲜血滴落,这才反应了过来:“啊!棋霸王!你怎么样了!” 清明胸口用力,肌肉闭合,狰狞的伤口汩汩外流的鲜血一滞:“没事,你快跑,这里很危险。” 南望轻摇折扇,笑道:“看不出来,清明少侠还是个怜香惜玉的。” 说完,南望气机鼓动,宽大的衣袍无风自动,两个头颅在衣袂翻飞之间轻轻摇晃。 狂风裹挟着无数气劲所化的利刃,朝着清明和唐笑笑两人席卷而来。 第236章 杏花雨 狂风卷起无数雪花以及尘埃,无数杀意隐匿其中,朝着清明和唐笑笑两人席卷而来。 清明强忍住胸口的疼痛,拳意瞬间流转全身,头顶之上一扇金光璀璨的高大门扉瞬间出现,流光溢彩的光华笼罩在清明身上。 “想要杀她,先踏过我!” 一声清喝,清明浑身拳意如同大江东去倾斜一空,周围无数的冰雪似有所感,从四面八方凝聚而来,将那无形拳意凝聚成了实体。 由冰雪凝聚而成的拳头狠狠砸向了呼啸而来的风雪。 咔咔咔。 无穷无尽的气刃撞击在拳头上面,划出一道道痕迹,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很快这冰霜所化的拳头就被肢解,化为碎块洒落在地上。 眼看躲闪不过,清明只得伸出双臂挡在胸前,试图硬抗。 此时在清明身后的唐笑笑看着少年不算宽厚的脊背,脸上飞起红霞,捂住了自己滚烫的小脸,自言自语道:“他,在舍命保护我诶” 风雪逼近,不少气刃甚至已经划破了清明的衣裳。 唐笑笑一个闪身出现在清明身前,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幅画卷,猛然展开。 一幅栩栩如生的千里江山水墨画展现,仅仅只是惊鸿一瞥都能看出来作画之人的功底,丹青妙手,实乃大家之作。 画卷在风雪侵袭之下顿时被撕裂成了碎片,一幅价值千金的画卷就如此毁去。 奇异的一幕就在此时出现。 只见氤氲的雾气从画卷碎片之中腾起,笼罩在唐笑笑身前,泼天的风雪在碰触到这朦胧雾气的瞬间就如同春阳融雪一般缓缓消散。 南望盯着雾气,眉头一挑,轻声道:“浩然正气,杏花谷真是好大的手笔,一幅儒圣传世的遗作就用来给一个小丫头片子当做一次性的防身之用。” “可这,又能挡我多久?” 南望又要挥动折扇,可此时朦胧雾气之中率先传来了动静。 无数细小的钢针就如同雨点一般,猛然射出,朝着南望飞袭而来。 绝巅高手的护身罡气在这多如牛毛的钢针面前就像是纸糊的一般,被撕成了粉碎。 猝不及防之下,南望一边挥舞着折扇挡下,同时抽身飞退。 噗噗噗。 钢针没入地面,升起袅袅的青烟。 南望瞳孔猛地一缩,这钢针能破绝巅高手的护体罡气,同时如此细小的体积里面居然还有内管,注入毒药,当真是天下数一数二的杀器。 如此钢针恐怕造价也相当不菲,不比打造一柄绝世兵器简单,这钢针除了对铸造师的技艺要求颇高,同时还需要功夫精深的雕刻师辅助,耗时耗力。 平常人能拿到一根都能作为底牌使用,眼前这唐笑笑洒出这些钢针却像是不要钱一般,即便是作为对手的南望都感到肉疼。 不过联想到唐笑笑方才将一位儒圣遗留墨宝当做一次性防身之用,南望也就释然了。 “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叹了一口气,南望心中感叹,山鬼三十六洞这样松散的江湖野修联盟,底蕴终究是比不上传承数百载的老门派。 折扇再挥,气劲所化的兵刃再现,嗖嗖嗖得撞向了氤氲雾气。 那团护身雾气以肉眼可见得速度变得稀薄,很快里面的唐笑笑和清明就露出了身形。 然而看清唐笑笑手中之物后,南望瞳孔骤然一缩,笑容僵硬在脸上。 “得闻天下杏花雨,已是黄泉路上魂,唐谷主倒是舍得,连镇宗之宝杏花雨都送给孙女防身了。” 天下第一暗器,杏花雨。 传闻一经使出,方圆百米之内,生灵尽丧,并且在十年之内,寸草不生,任何活物不能踏足。 即便南望武力强绝,也不敢说自己能百分百接下这天下第一暗器,就刚刚那牛毛钢针都能在射不中敌人的时候冒出毒气,更何况杏花雨这种名传天下多年的暗器之王,稍有不慎,恐怕绝巅高手也会命丧与此。 沉吟片刻之后,南望终于还是往后退了一步:“杏花谷的手段,我见到了,本也就是一时兴起,大家无冤无仇的,大可不必如此。” 唐笑笑回头看了一眼清明胸口狰狞的伤口,在心中感到幸福的同时还有着心疼和愤怒。 他是为了保护我才受伤的! 越想越难受,唐笑笑冷哼一声,作势就要将手中的“杏花雨”扔出去。 南望见状顿时化作一道残影,在隔壁的屋檐之上闪烁一下之后再次消失。 “今日在下认输,不过盖天已经收到了消息,我们百鬼山的十九洞主,不知道这次你能不能逃出生天呢?” 清朗的声音在凤北楼上空久久回荡。 一场生死危机,就此解除。 清明紧绷的神经在此时陡然放松,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唐笑笑连忙扶住清明,关切道:“棋霸王,你没事吧?” 放松下来的清明开起玩笑来,拍着自己的胸口高声道:“男子汉大丈夫,一点小伤,能有啥事?嘶......疼,疼,疼。” 牵动伤口的清明疼得一阵呲牙咧嘴。 唐笑笑一双明媚的眸子水雾弥漫,泫然欲泣:“都是因为我,你才受伤的......” 清明揉了揉唐笑笑的脑袋:“小丫头,就算没有你,他也不会让我好过的,不用自责。” 再看胸口的伤势,鲜血已经止住,甚至连接处都已经有肉芽缓缓长出,恐怕要不了几天就能痊愈。 清明有些疑惑,自己的这副身体似乎在经过寒山的救治之后已经发生了一些不易察觉的变化,以往这样严重的伤势没有个把月的时间可好不了。 也不知道那犊子在每日服用的药汤里加了什么料。 心中暗暗想着,清明站了起来。 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找到通过牧童关的办法,否则真等盖天追上来,恐怕就没南望这么好打发了。 想到这里,清明看向唐笑笑的袖子道:“这东西真能击杀绝巅高手么?” 唐笑笑此时还沉浸在自责中,眼眶红红的,听到清明对自己说话,才回过神来:“啊?你说这个么?这个是假的,是那件杏花雨的仿制品,爷爷说绝巅之下没问题,绝巅强者若是没有防备,也能伤一二,但是击杀不太可能。” 说着,唐笑笑就从怀里将那个不知是什么金属制作的圆柱体拿了出来。 清明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不过马上也就释然了,杏花雨既然作为杏花谷镇派之宝,自然不会携带在唐笑笑身上,这才是正常的。 “那就麻烦了......”清明一声长叹,原本打算在凤北楼边上居住一段时间,好找到前往北国的办法,却因为南望的出现,时间缩短为一天,那可就难了。 唐笑笑扯了扯清明的袖子,轻声道:“你是想要去北国么?” 清明点了点头:“当时想要请你爷爷帮忙写一封举荐信,他没同意,这次要真不行,我也只能想着是不是有机会偷偷溜进牧童关了。” 唐笑笑展颜一笑,灿烂若花:“我可以帮你呀。” 清明诧异得回过头来。 唐笑笑抬头望天:“以前和爷爷来过凤北楼,认识了一个喜欢画画的大儒,我都叫他张爷爷,我去求他帮忙,写一封举荐信,没什么难的。” 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个当初在酒楼里留下刁蛮印象的姑娘,看着顺眼多了。 风雪呼啸,红衣女孩蹦蹦跳跳走在前面,清明则在后面亦步亦趋得跟着,两人没一会就走到了一座朴素的宅院前面。 院子门口还贴着春节的对联。 “人生哪能多如意。 万事只求半称心。” 横批则是:余生寥寥。 笔力苍劲,笔锋如刀,对联好,字也好。 第237章 掮客 咚咚咚! 叩响门扉,清明和唐笑笑两人站在门口静静等着。 没一会,一个书童打开了院门,探出小脑袋疑惑得看着清明:“你们找谁?” 唐笑笑一蹦哒跳到书童前面,眉目含笑道:“小书童,不认得姐姐啦?” 书童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唐笑笑,一拍脑袋大声道:“唐姐姐!你是唐姐姐!” 唐笑笑见对方认出自己,也是灿烂一笑:“认出来了就好,要不看本姑娘不敲你的脑袋。” 说着,唐笑笑就是自然得推开院门走了进去,环顾四周,这才疑惑道:“张爷爷呢,怎么没见人啊?” 书童紧紧跟在唐笑笑身后,轻声道:“老爷出门采风了。” 唐笑笑回过头来问道:“采风?什么时候能回来?” 书童皱着下巴思量道:“”估摸着两三天就能回来,唐姐姐你找老爷的话,要不要在院里住两天?我给你收拾屋子去。” 唐笑笑与清明对视一眼。 “不了,我们先走了,等张爷爷回来,你替我跟他问声好。”唐笑笑说完便和清明离开了院子。 之后的几个时辰里面,唐笑笑和清明走遍了整个凤北楼周围,不管是认识不认识的大儒都拜访了一遍。 只可惜凤北楼周围本就是混乱之地,即便贴着南朝北国祖宗祠的标签,每年总还是有会有一些亡命之徒犯下一些命案,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儒自然也不愿意待在此地。 清明和唐笑笑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最后还是无功而返。 眼看时间一点点流逝,清明心中的危机感越加强烈,如今盖天散人随时会来,待在凤北楼周围只能是坐以待毙。 而且清明已经发现了,在这一整天拜访大儒的过程中,一直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此人并不遮掩,就只是远远吊着,既甩不开,也找不到确切位置。 能做到这种程度的,恐怕就只有五洞主南望了。 想要在一个绝巅强者的眼皮底下溜走,清明自问还没有这样的本事,原本打算偷偷跑回烂柯镇的计划也就胎死腹中。 唐笑笑明媚的眼眸也失去了光彩,显然一天的接连碰壁也让这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心神俱疲。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鼠头鼠脑的男人悄摸摸走了过来,对着清明两人使了个眼色:“是要去北国伐?” 清明抬头狐疑得瞧了男人一眼,旋即便不再理会。 鼠脸男人凑近:“你们别害怕,我不是坏人。” 唐笑笑闻言瞥了一眼鼠脸男人,低声腹诽道,坏人可不会说自己是坏人。 鼠脸男人见两人不相信自己,从怀里掏出了证明身份的通关文牒递给清明道:“我就一个掮客,帮人过境的,小本买卖,赚点零碎银子,也就是看你们在附近兜兜转转了好久了,要不我也不敢主动搭话不是。” 清明接过通关文牒仔细打量了一下鼠脸男人,文牒是北国官府盖印签发的,没有问题。 若是放了往常,清明必然还会再小心些,只不过如今时间不等人,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清明:“说说吧,怎么个交易法。” 鼠脸男人嘿嘿笑道:“众所周知,过境需要的东西无非就几种,第一就是北国官府验明正身,签发通关文牒,这是最安全也最快捷的,只不过如今凤北楼边上可没有北国官府......” 清明忍不住打断道:“这些我们都知道,说重点。” 鼠脸男人点头哈腰:“少侠还挺心急,那我也就不废话了。” “想要去北国,我这里一共三个方案,第一个就是假扮成北国人的家眷,这种办法也最稳妥,但是过关之时会被记录在册,一旦到了北国之后犯事,带你们过关的北国人会被连坐,所以愿意做这生意的北国人少,除了一些走投无路的......嗯,所以也需要等一段时间,一个月内,必定给你们安排到位。” 清明直接挥手:“我等不起,直接说下一个吧。” 鼠脸男人接着道:“第二种,就是大儒的举荐信,只不过能被北国承认的大儒可不多,整个凤北楼周边,除了那书画一绝的张狂生,还有十步成诗的刘先生,其他人都是冒牌,骗银子的。” 清明和唐笑笑对视一眼,刚刚他们两人可是找了不少“传闻中的大儒”,幸好没碰到人,否则被骗了银子事小,耽误了时间可就真的麻烦了。 鼠脸男人:“这两位大儒皆是腹有诗书气自华之辈,不会被世俗钱财所扰,也是给你们碰着了,别人若说能拿到这两位的举荐信你们大可骂一句骗子,可我朱有才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你们只要能出的起价钱,我都给你们搞到。” 清明也是被这朱有才的自信感染,高声道:“银子不是问题。” 朱有才哈哈大笑道:“少侠痛快,那只要少侠交付了定金之后,三日之内,鄙人就给你把举荐信亲自送上门。” 唐笑笑插嘴道:“三日?有这时间我们自己都能弄到,用得着找你么?” 朱有才:“三日还嫌慢?那张狂生出门采风去了,要两三日后才回来,不知少侠需要什么时候过关?” “一天之内......”清明说完抬头看了日暮西山,摇了摇头改口道:“现在就要过关。” 朱有才面露难色:“少侠可真会给人出难题啊......” 清明转身:“若是办不到,就不为难了。” 唐笑笑紧跟在清明身后,还对朱有才耸了耸琼鼻:“早说嘛,浪费我们时间。” 朱有才连忙上前拦住清明道:“少侠等等,现在要过关也不是没有办法。” 清明眉头一挑,停下了脚步。 朱有才讪讪得搓了搓手:“只不过这银子......” 清明豪爽得将弈秋送的钱袋扔了过去:“银子不是问题,这就当做定金,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朱有才掂量了一下手中钱袋的份量,眼中闪烁一抹惊色。 这看过去穷鬼模样的少年侠客居然这么有钱! 就在朱有才心中暗暗琢磨怎么从清明手上抠出更多钱的时候,清明梗着脖子,心中也是汗颜,这一个钱袋已经是身上所有的盘缠,如今时间紧迫,容不得耽误,只能先敲山震虎,等过了境,再想办法赖掉这笔钱,真不行,大不了等从北国边关回来再还。 两个心怀鬼胎的人对视,哈哈大笑起来。 朱有才:“少侠痛快,那在下也就直言不讳了,时间如此紧迫之下,想要去北国只有一条路。” 说着,朱有才指了指远方牧童关那个巨大的缺口。 “红尘客栈,只要穿过哪里,就能直达牧童关内。” 清明疑惑道:“据我所知,红尘客栈已经停业许久,我们怎么进去?” 朱有才摆了摆手:“诶,少侠有所不知,正是因为那红尘客栈停业许久,里面没人,才是我们穿过的最好时机啊!否则碰上了那个凶名赫赫的魔门圣女,估摸着我们都要被抽筋扒皮。” ...... 凤北楼上方,魔焰穿空,盖天散人凌虚御风,疾驰而来。 五洞主南望手握折扇,巧笑盈盈得看着浑身上下笼罩在一片漆黑火焰之中的盖天散人,浑然没有一点佛门中人的样子。 “哎呀呀,恭喜四洞主,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盖天散人妖异的眸子里闪烁一丝狂乱,但表面上还是冷静道:“那小子在哪里?” 南望用折扇指着远处正在接近红尘客栈的三个绿豆大的人影,努了努嘴:“喏,那呢,估摸着你再迟一会人家就要进红尘客栈了。” 盖天散人深深看了一眼南望,漆黑的火焰灼烧虚空,缓缓围了过去。 南望感受到盖天的杀机,连忙道:“诶诶诶,你不会是怪我见到了人没帮你拿下吧?咱们俩什么交情,我当然不会没事找事啊,再说了,那小子身边跟了个女娃,是杏花谷唐夜雨的孙女,手上底牌不少,我也犯不着给自己找麻烦不是。” 盖天散人不由分说,猩红袈裟之下,一掌伸出,朝着南望狠狠拍去。 黑炎裹挟冰雪,宛若九幽的魔鬼张开了爪牙。 第238章 仇敌终至 魔焰横空,就像一朵朵盛开的花朵,朝着南望簇拥而去。 南望面色大惊,他没想到盖天散人居然真的会对自己出手,而这魔焰看着没有丝毫温度,朴实无华,事实上却比盖天散人之前红莲中开出的业火还要凶猛几分。 “等等!都啥时候了,你还对我下手啊!?”一边叫唤着,南望一边抽身飞退,同时折扇挥舞,掀起一阵阵的狂风。 盖天散人身化幻影,在空中拖出了一条长长的尾巴,猛然出现在南望身前,漆黑的手掌拍出,看似平常,实则杀机暗藏。 南望措不及防之下,只得伸出折扇抵挡。 嘭! 两相碰撞,巨大的力量爆散,南望只觉喉头一甜,丝丝缕缕的鲜血就从嘴角溢出。 一掌之下,高下立判。 盖天散人呼啸的身影与南望擦肩而过,冰冷的眸子睥睨:“下次再有这种事,我会直接杀了你。” 说完,盖天散人也不理会南望,就是朝着牧童关飞驰而去。 凤北楼高空中,仅剩下了南望一人。 狭长的眸子依旧是笑眯眯的,南望擦了擦嘴角,低语道:“没想到入魔之后实力提升居然如此之大......” “是我低估了他......不过,影响不大。”南望呵呵一笑,整理了一下衣襟,也是朝着牧童关慢悠悠得飞去。 ...... 雄伟的牧童关下,低矮的红尘客栈门口用旗子做的招牌字体颜色早已经褪去,隐隐约约才能看见“红尘”两个字,整个屋子墙体破败不堪,在狂风之中不断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坍塌。 当今天下十二大势力之一,居然是一个如此破败的屋子。 清明望着眼前不过一米高的小洞,面沉如水:“你说的有办法穿过红尘客栈,就是带我们钻狗洞?” 朱有才嘿嘿笑道:“少侠,您要的时间太紧了,否则我也不至于出此下策啊,您别看这狗洞瞧着寒碜,可当今天下,我敢说知道的人绝不超过一掌之数,您这钱花的绝对值。” 清明白了朱有才一眼,挥手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快看!那云好奇怪!怎么就一片动的这么快呀。” 唐笑笑指了指远方的天穹,如火烧的晚霞之中,一片乌云正在朝着牧童关飞速接近。 清明顺着唐笑笑手指的方向定睛瞧去,待看清那片乌云之中的盖天散人之后,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那不是云,是来杀我的人!” 转头看向唐笑笑,清明正色道:“唐姑娘,那我们就在此别过了。” 唐笑笑眨巴了一下眼睛:“你要抛下我一个人去北国啊?” 清明:“我身上还有很多麻烦,你若是跟着我会陷入危险,回去吧,你爷爷肯定也着急了。” 说完,清明就弯下身子钻进了狗洞之中。 朱有才也是跟在清明屁股后面钻进了狗洞之中,他可等着完成这笔交易好从清明这拿到尾款。 唐笑笑留在原地气愤得跺了跺脚,轻声骂道:“呆子!真是个呆子!” 红尘客栈内,清明刚钻进来,就看到了一双靴子,抬头一看,是一个头上扎着两个辫子,手持双刀的年迈厨子,正直勾勾得盯着自己。 清明尴尬得笑了笑:“那,那个,你好呀。” 身后朱有才也爬了进来,看到里面有人,顿时愣在了那里,反应过来连忙对着清明解释道:“那,那个,少侠,我也不知道里面有人,之前来了好几次,分明是没人的啊。” 铿锵。 老厨子双刀摩擦了一下,蹦出了一串火星子,大喊道:“小姐!有两个小贼闯进来!今晚要加餐咯!” 门外又是一个双鬓斑白,胡子拉碴的壮硕老者走进来,不耐烦道:“叫什么叫,小姐出门采购去了,不在店里。” 老厨子双目睥睨:“老车夫,小姐不在店里就敢和老子这么说话是吧?!是不是还想打一架啊?!” 老车夫一双虎目圆瞪:“怎么的,老子和你这么说话还不行了?小姐就是在,老子也这么说话!” 老厨子双刀嘭得一声插在砧板上,撸起袖子就大声道:“好好好,很久没练练手了!看老子不把你门牙都打掉!” 清明和朱有才两人站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虽然不知道眼前两人是什么身份,但天下十二大势力的红尘客栈,里面任何人都不可小觑,说不定这两人就是当初追随魔门圣女而来的魔门高手。 然而朱有才屏住呼吸,却不小心碰到了摆放在边上木架上的锅碗瓢盆,发出了乒乒乓乓的声响。 老厨子和老车夫不约而同得将目光看了过来。 朱有才讪讪笑道:“您俩继续继续,小的就是随便看看。” 老厨子双目含煞,抄起一根绳子就将朱有才捆了起来。 眼看老厨子将目光锁定了自己,清明苦笑道:“大哥,我现在走还来得及么?” “你当老子的厨房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前几天少了几块牛肉!肯定是你们这些小贼偷了去!”老厨子缓缓走近,骂骂咧咧道。 清明无奈道:“既然如此,我也不能束手就擒。” 拳意流转,清明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蒸汽从毛孔之中喷出,在半空中形成了一阵袅袅娜娜的雾气。 然而还没等清明出手,便是看到一只满是老茧的大手迅速在眼前放大。 轰! 老车夫不知何时出现在清明面前,抓住了清明的头狠狠砸在了墙上,本就摇摇欲坠的墙体瞬间倒塌,而清明也在这重击之中晕了过去。 “跟老子装大尾巴狼呢?” 老车夫不屑得啐了一口。 这雷厉风行的一击吓得一边的朱有才亡魂皆冒,狠狠吞了口口水。 他娘的,这红尘客栈里都是一帮什么怪物! “娘的!老车夫!你毁了老子的厨房!” 老厨子看着墙外呼啸而来的风雪一声哀嚎。 墙外的一袭红衣的唐笑笑看着里面狼狈的景象眨巴了一下眼睛。 老厨子含怒一拳奔着老车夫直捣黄龙而去,老车夫躲过之后再回了一拳,很快两人就扭打在了一起。 而就在这时,盖天散人裹挟着一片浓厚的乌云飞驰而至,居高临下得看着下面破旧的客栈,眼底有着无比的疯狂和桀骜,轻声道:“以为躲进了红尘客栈我就不敢出手了?天下十二大势力,如今贫僧甘愿入魔,修为再上层楼,距离登天不过一步之遥。” “等拿下了你们,收拢昔日魔门旧部,再去烂柯镇,灭了无忧山和杏花谷,整个雍州,将只有贫僧一个人的声音。 “今日,我就要世人知道,只要是我盖天想杀的人,谁也护不住!” 几句话说完,盖天散人一掌拍出,浩瀚的掌风带着黑云滚滚,猛然落下。 轰隆隆! 本就摇摇欲坠的老破客栈在这掌风之下顿时坍塌,房梁断裂,哗啦啦得落下,门口悬挂着红尘客栈招牌的木杆也悄然折断。 屹立牧童关数十年,声名在外的红尘客栈就在此时彻底化作一片废墟。 嗖! 凤北楼处一道人影飞驰而来,站定在盖天散人身后,正是刚刚被一掌击伤的南望。 “恭喜四洞主,贺喜四洞主,修为精进之后,甚至一举拿下了同为天下十二大势力的红尘客栈,统领雍州指日可待!将来我们百鬼山的山门估计要被慕名而来的江湖散修给踩破咯~”南望鼓着掌,笑容满面,好像丝毫没有因为之前盖天散人的出手而有任何不愉快。 盖天散人没再看下方没有任何动静的废墟,转头看向了身边的南望。 滚滚黑气再次涌出,化作一张大手,将南望攥在了手里。 第239章 积香寺秘闻 滚滚魔气化作的黑烟不断腾空,如同墨水落入水中,缓缓将半天天穹染成了黑色。 南望笼罩在魔气所化的巨大手掌之中,发出凄厉的惨叫。 狂风平地掀起,涌入魔气之中,那漆黑魔气就像是烧开的水壶,咕噜噜得沸腾起来。 无数气刃左冲右突,半响之后,魔气中央猛地爆发出一阵惊天气浪,荡开了乌云。 南望悬浮在天空之中大口喘着粗气,原本衣冠整洁儒士模样不复存在,披头散发的像是个疯子。 “盖天,你这是要卸磨杀驴啊。”南望恶狠狠得看着盖天散人,咬牙切齿道。 盖天散人冰冷的眸子里满是狂乱和霸道,低声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百鬼山中,有我一个人的声音就够了。” 南望仰天大笑道:“好啊,好一个霸道绝伦的盖天散人,好一个大逆不道的蕴珠禅师!说得倒是好听,为了百鬼山,为了山鬼三十六洞,不就是为了让我可以永远闭嘴,好隐瞒你弑师的真相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年积香寺之事,就是因为你!” 盖天散人不可置否,斩钉截铁道:“当年我入积香寺之时自然也是想着普度众生,救万民于水火,奈何......” “我已入魔,又何曾在意这些俗世眼光,是非功过,自有后人来评说!” 说完,盖天散人一掌拍出,浩瀚的魔气遮天蔽日,宛若一座大山,朝着南望压下。 南望躲闪不及,被这座魔气大山狠狠压在下面,发出一声震天巨响,没了动静。 盖天散人睥睨下方,自言自语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引诱我来此不就是觉得我入魔之后又有唯我独尊功影响心性,会不顾红尘客栈的江湖地位,杀了清明,之后再借魔门圣女之手除掉我,即便不能除掉我,我也没了和你争锋的资本,到时候山鬼三十六洞自然就是你囊中之物。” “驱狼吞虎,不过你没想到的是,我入魔之后实力突飞猛进,距离登天就只有一步之遥,于是将计就计,红尘客栈又如何,魔门圣女又如何,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只不过是土鸡瓦狗。” 红尘客栈的废墟之中,两双眼睛鬼鬼祟祟,传音入密。 “老厨子,这秃驴把你整个厨房都毁了,你还不找他拼命?” “狗东西,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打的什么歪主意,想要骗老子和秃驴拼命好看老子笑话是吧,老子才不上这大当。” “怎么,打都没打就怂了?当年你不是号称江湖上第一狗胆么?天下就没有你不敢怼的人,过了几十年退步了啊?” “老子那是浑身是胆,才不是什么天下第一狗胆,你当老子看不出来,这秃驴实力已经在我们两人之上,上去就是挨揍,你别想骗我。” “行吧行吧,那我们俩就老实在这里躺着,等小姐回来收拾他。” 废墟之中,已经晕倒的清明也在这巨大的动静之下惊醒过来,那老厨子可能是怕自己的粮食死了吃着不新鲜,刻意护持了一下,这才在盖天散人惊天动地的一掌之中没受什么伤。 而在听到了盖天散人的话之后,清明瞥了瞥身边惊慌失措的朱有才,疑惑道:“你是故意骗我来这里的?” 朱有才此时早已经是吓破了胆,竹筒倒豆子全部说了出来:“少侠饶命少侠饶命啊,就是那个书生跑过来和我说,只要我把你带到这里来,就可以给我一百两银子,我想着这也没什么,就做了,你可别杀我,我是看他小胳膊小腿的,估摸着也不是您的对手,这才答应的!” 清明一瞪眼睛,果然这南望贼心不死,原来一切都在这狗贼的谋划之中。 他娘的,这一路走来,在慈宁村被草果当枪使,在江枫城被云中君骗的团团转,如今到了凤北楼,就这么一天时间,都被南望算的死死的。 清明狠狠啐了一口,对着朱有才摊开手掌:“交出来吧。” 朱有才疑惑道:“什么?” 清明解开捆绑朱有才的绳索:“银子啊,我给你的银子,还有那个狗贼让你骗我来这里的酬金。” 朱有才哭笑不得:“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想着银子呢?” 清明瘪嘴:“我管他什么时候,总之你不把银子交出来,你看我不先弄死你!” 朱有才这才委屈得从怀里摸出了自己的钱袋,要从里面掏银子,却被清明一把夺过:“这多的就当是为了补偿你骗我的代价了。” 朱有才嗫嚅了一下嘴唇,没有说话。 形势比人强,忍了。 废墟之外,在盖天散人说完之后,那座魔气大山猛然爆碎,南望身形冲上半空之中,与盖天散人相对而立,裹着的披风随风飘荡,两颗头颅摇摆。 “既然被你看穿了,我也不必藏着掖着了,你以为我谋划这么多是因为打不过你?只不过是能用脑子解决的事情没必要用武力解决,我可不是你这样的莽夫。” 盖天散人眸子紧紧盯着南望悬挂在披风里侧除了徐书均头颅之外的另外一颗,震惊道:“这是?” 南望提起那颗苍老皮包骨的头颅,哈哈大笑道:“想不到你也认得。” “没错,这就是我们山鬼三十六洞,那个远游在外的三洞主南宫昌和!” 说完南望又从怀中掏出山鬼三十六洞五洞主的令牌,随意得扔了出去,拿出另一块令牌悬挂在腰间。 赫然是三洞主的洞主令牌。 盖天散人眉头紧锁,一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眼前这个喜怒无常,心思细腻的五洞主也变得更加高深莫测起来。 南望提起南宫昌和的头颅,笑眯眯道:“他是我父亲。” 又是一个重磅消息砸出,轰隆隆落在盖天心间。 南望继续道:“能来山鬼三十六洞,你也晓得,必然不是什么好人,他当然也不是。” “当年他强夺了我娘的身子,潇洒离去,甚至不知道有我这个儿子的存在,而我娘当然也不知道他的身份。” “那时候时逢雍州流民四起,我们母子两人食不果腹,也就随着流民大潮一起来了凤北郡,即便当时凤北郡已经是整个雍州最安全的地方,但流民实在太多了,每天还是有大批大批的流民饿死。” 南望回忆起当年往事,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也渐渐收敛。 “那时候正巧积香寺施粥,我娘带着我去了,那个所谓善名远播,佛法高深的藏海主持,一眼看就看中了我,便问我是否愿意去积香寺当个小沙弥。” “这对当时饭都吃不饱的母子俩来说,无异于天上掉馅饼,我娘亲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当和尚又怎么样,至少有饭吃。” 说到这里,南望掩面哈哈大笑起来:“那个女人,还是想的太天真了,这天底下又怎么可能真的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她以为是将我送去了天堂,事实上是将我推进了无边炼狱。” 盖天散人沉默道:“你是当初一批男孩其中一人?” 南望低头,表情狰狞,眼眸里是熊熊燃烧的复仇烈焰。 “看来我们大名鼎鼎的蕴珠禅师也知道你们积香寺里的腌臜事,没错,当初藏海秃驴筛选了一批批的孩童进入积香寺,美曰其名是为了寻觅一个合适的弟子传人,事实上只是为了满足他那变态的人欲!” “最初进入的那一夜,我就遭到了他的凌虐与猥亵,一同进来的孩童一个个受不了这种屈辱死去,他们死的时候有的只有解脱和快乐。” “但我不甘心!” “凭什么天下的倒霉事都落到我头上?!我要复仇!就算这样屈辱得活着,我也要报仇!我要藏海秃驴死!我要彻底毁了积香寺这个魔窟!” 第240章 绝巅之战 牧童关半空之中,南望与盖天散人遥遥对立。 南望面目狰狞:“我忍辱负重十七年!整整十七年!日日夜夜遭受那个老和尚的猥亵和凌辱!如若不是我每次主动爬上这畜牲的床,我就和那些埋在后院的幼童尸骨一样,连口热饭都吃不上,饿死在积香寺!” 盖天散人看着南望的眼神之中多了一丝怜悯,显然对于当年藏海主持的个人癖好,他也有所了解。 南望嗤笑道:“蕴珠,你大可不必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当年你比我要晚来半年,却因为天赋获得截然不同的待遇,不用待在那暗无天日的地窖里,可以享受外人的敬仰和荣光,也不用每日摇尾乞怜得去要一些吃食,我很羡慕你......” “不,应该是嫉妒你!嫉妒你可以学习枯燥无聊的佛法,嫉妒你可以在演武院修炼佛门武学。” “你只看到了积香寺摆在明面上的香火鼎盛,却不知道在那无边黑暗之处还藏着怎样的污秽。” 盖天散人插话道:“年幼时,确实不知,但......” 还没等盖天散人说完,南望直接打断:“少给我假惺惺了!你既然不曾体会过我等之苦,又怎能知道那段岁月如何难熬?” “从你蕴珠禅师的名声传到外面之时,你和他们就是一丘之貉!” “你甚至都不记得我吧?不记得当初和你一同来到积香寺的一个个孩子还在饱受煎熬!” 说到这里,南望突然仰天大笑:“哈哈哈!不过藏海老秃驴大概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视如己出,倾囊相授的得意门生,居然会对自己挥下屠刀哈哈哈!报应!都是报应!” 盖天散人沉默得等着南望笑完,这才问道:“所以当年在我杀了师傅之后,是你烧了积香寺?我很好奇,你不过一介凡夫俗子,寺庙之中高手无数,你是怎么做到一个不留全部杀掉的?” 南望疯狂的表情渐渐收敛,恢复了之前笑眯眯的模样:“我在自己身上下了散功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每次再在耳边吹风,挑拨离间,那群蠢驴不就自相残杀了?” “杀掉其他人早已不是什么难事,主要还是藏海秃驴,说到这里,我还得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 “你怎么拿到的散功粉?这在寺中乃是秘药,甚至很多僧众都不知道这东西的存在。”盖天散人皱眉道。 南望:“你大概是不知道,掌管刑堂的戒律和尚总会在藏海不知道的时候,偷偷来找我......” 盖天散人闻言,顿时陷入沉默,半响之后才追问道:“连那些和你一样的孩子,你也杀了?” 南望含笑点头:“体会过人间地狱,此生终究会被地狱场景所扰,死了,也是解脱。” “我这种主动摸上老秃驴令人作呕的身子,整日流连于床榻之人,在他们看来和叛徒无异,每当我回到地窖之时,拳打脚踢,都是轻的,有时候我都会想,不如就此沉沦,只要能不回那个地窖,怎样都行。” “而我多年苦心经营,他们又凭什么享受我的胜利成果?他们配么?!既然他们不愿服侍僧人,就让他们待在那地窖里!永远不要出来!” “你是没听过,当火烧进里面的时候,那痛苦的哀嚎,不知廉耻的求饶,是多么动听~” 南望深吸一口气,脸上满是享受。 盖天散人不发一言,只是身边魔气不断逸散,在证明此时他心境的波动。 这时南望突然疑惑道:“虽然藏海秃驴该死,但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你出手。” 盖天散人轻声道:“我入寺之时并不知晓这蝇营狗苟之事,等到后来知晓,只修炼佛法的我亦无力改变,待有能力追查之下,发现恶首是师......藏海主持之时,我也有自己的挣扎。” “你享受着他们赐予你的荣光,却背叛了他们。”南望眯着眼睛挑衅道。 盖天散人眼底的疯狂剧烈波动,仿佛马上要冲破表面的平静:“我只知道他们这么做,不对。” 南望嗤笑道:“那你入了百鬼山之后,又杀了多少无辜之人?六洞主?你就对么?” 盖天散人身上魔气涛涛:“佛法救不了世人,慈悲亦然,唯有武力,以绝对的武力,镇压一切不一样的声音,以杀救世,才是最终的解法!” 南望哈哈大笑:“世间混浊,又何须救?乱,就得让这世间大乱!让所有人都露出最深处的恶念!什么世俗教条,礼义廉耻!都是强者给弱者的枷锁!人性本恶,又何须掩饰!” 两人声音如洪钟大吕,不断回荡在上空,冲天的气势猛然爆发出来。 南望身上涌现出滚滚清气,与盖天散人的魔气分庭抗礼,隐隐之间,居然分不出高低。 盖天双眼微眯,轻声道:“阴阳逆乱诀,果然,第四洞府的武学,你也修习了。” 南望大声道:“可还不止!” 说完,南望整个人便是化作幻影,在半空中不断穿行,一时之间,漫天皆是南望的身影,密密麻麻,遮天蔽日。 盖天散人眼眸含煞,一字一顿道:“第三洞府的九州神行术。” “强则强矣,这天下,依旧唯我独尊!” 盖天散人催动体内气机,汹涌澎湃的内息宛若奔流的大江,发出惊涛拍岸的声响,霸道绝伦的气势涌现,宛若独坐高空的帝王。 巨大的明王法相出现在盖天散人身后,怒目圆睁,头发如同火焰一般,八只手臂分别持着各种佛门法器,只不过这些法器不再像之前的金光璀璨,闪烁佛光,而是漆黑一片,蒸腾着魔气。 轰! 两者碰撞,巨大的声势响彻苍穹! 绝巅强者之战,惊天动地! 凤北楼周边所有人都看到了这骇人听闻的场面,宛若世界末日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惊慌失措,纷纷朝着更远处奔走。 而在牧童关内,更是吹动的战时号角,无数士卒迅速从军营之中走出,列阵,在统帅的号令下严阵以待,以准备抵抗外敌。 盖天散人和南望两人在半空中手段尽出,不时有剧烈的炸响声雷动,如同九天之上神明的怒吼。 两人打得浑然忘我,不再顾及其他,眼中就只有对手。 嘭! 一次剧烈碰撞之后,两人分开。 南望不动声色得抹去嘴角血丝,好整以暇得盯着对面。 盖天散人的情况比起南望要好的多,除了魔气稍微薄弱了一些,其他的倒是和之前一样。 “有一件事,我很好奇。”盖天散人一步一步踩在虚空之中,朝着南望靠近:“就凭你,如何杀的了三洞主南宫昌和,此人生性多疑,即便你是他的儿子,也不可能轻易相信你,你没有机会对他下毒。” 南望抚摸了一下悬挂在披风之上徐书均的头颅,轻声道:“多亏了老徐,若不是他鼎力相助,我当然杀不了南宫昌和。” 盖天散人一掌拍出,汹涌的掌风裹挟无边杀意。 “既然你与徐书均是至交好友,又为何会同意与我做这个交易,有他压着我,你不是更加高枕无忧?” 南望脚步轻踩,闪过盖天散人的攻击,含情脉脉得提起徐书均的头颅,轻声道:“他每天都教导我,不要随意杀人,收敛杀意,也不要整天想些愤愤不平之事,多去看看世间美好,他教了我很多做人的道理。” “可他没经历过我的苦,又怎么能知道每当我看到别人家庭和睦,幸福美满的时候,心中那股破坏欲就会油然而生,我想要亲手毁了他们,我想要他们哀嚎,痛哭!” “这人,就是太正派了,是那种心怀天下社稷,意图匡扶众生的老好人。” “可这天底下,又怎么能有这样的老好人呢,明明有这样的好人,为什么我深陷炼狱的时候没出现?” “我们观念不和,他想要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我想要天下大乱,战火四起,可我不想他离开我,我也不想,他看不起我。” “所以......” “他必须得死。” 第241章 阴阳 “所以,他必须得死。” 南望看向徐书均头颅的眼神中饱含深情。 盖天散人冷漠看着南望,口中缓缓吐出两个字:“疯子。” 南望之疯,纵然是在山鬼三十六洞这种群凶云集的地方,也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当年魔门大乱,魔门修士成为整个天下人人喊打的对象,魔门绝巅强者也在众多门派围攻之下死伤无数,而我却是火中取栗,趁机修炼魔功,这才能突飞猛进,一路走到登堂入室,也算是占了天时的便宜。” 南望看着徐书均的头颅,缓缓道出过往。 “而在那个时候,我碰到了他,那时候的他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书生,整日嘴里就一直念叨着修身治国平天下。” “在发现我魔修的真实身份之后也不像其他人一样要对我大打出手,反而是劝导我,修魔修佛都只不过是手段,只要所行乃侠义之事,那就都不打紧。” “就这样,我们一路走来,来到了山鬼三十六洞,几年时间,我利用南宫昌和对我的亲近,摸爬滚打闯到第五洞的位置,而他也靠着一身浩然正气,永远挡在我的身前。” “成为了四洞主之后,他并未敝帚自珍,将《阴阳逆乱诀》倾囊相授,我一身涛涛魔气尽数洗去,他将我当成挚友,我亦如此。” 盖天散人嗤笑道:“被你当成挚友,却惨遭你杀害,徐书均若是九泉有灵,恐怕肠子都悔青了。” 南望猛然抬头,恶狠狠得看着盖天散人:“你又如何懂得我和他之间的感情!他为了我可以甘愿去死!” 盖天散人拳掌攻伐,滚滚魔气将天边斜阳染成了漆黑的大日:“可笑至极。” 南望不甘示弱,浑身清气涌上苍穹,明明是让人耳目一新的浩然正气,却有着几分扭曲的怪异感。 “当日杀他,你我共同出手,今日你必死!以慰他在天之灵!” 清气与魔气时而化作鸟兽对撞,时而化作兵戈交错,杀机四伏,声震天地。 盖天被南望不讲道理的话气得不轻,身上魔气沸腾:“若不是我出手,你又如何杀的了他?!简直强词夺理!” 明王竖目,雷霆霹雳,惩戒人间。 此时牧童关内,守将早已经是焦头烂额,盖天散人和南望交战之地就在红尘客栈上空,就和在牧童关上方没什么两样。 一个个士卒匆忙行走在军营之中,时刻汇报着最新的消息。 “将军!那两人战事愈演愈烈,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看来不是绝巅强者的普通切磋,可能真的是生死之战!” 守城将领面色铁青,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会出现两个绝巅强者在牧童关上方不由分说就大打出手。 这种级别的强者若是切磋还好,点到即止一般不会伤及无辜,但若是生死大战,那必然不会顾及那么多,稍有不慎就会殃及池鱼,必须得万分小心才行。 “红尘客栈呢?里面有人出来么?”守城将领问道。 士卒单膝下跪,大声道:“启禀将军,自从三年前魔门圣女陈曦带着所有高手离开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如今还不知道是否在城内。” 守城将领恨恨一拍座椅把手,怒声道:“这魔女!当初就应该不计代价拿下红尘客栈!这些年多少蟊贼通过红尘客栈过关!如今陛下宣布边关戒严,又调走不少将士,人手本就不够,又有这红尘客栈巨大的缺口,我如何戒严?!” 士卒慌忙道:“将军息怒将军息怒,属下前些日子倒是听关内的百姓说起来过,好像是看到红尘客栈中有人回来了,甚至还有人看到那魔女去市场上采买物资。” 守城将领睥睨道:“此话当真?” 士卒像小鸡啄米:“那魔女身姿火辣,世间少有,即便是遮掩了面容也能一眼看出,应该是不会认错。” 守城将领怒声道:“那她现在是要做甚?!红尘客栈如今都已经被拆了,她还不出手,是想要看本将笑话不成?!” 士卒连忙道:“将军莫急,属下已经派人在城中寻找魔女踪迹,等找到之后,将红尘客栈被毁的消息告诉她,以她的脾气,这两个绝巅强者必然讨不了好。” 守城将领冷静下来,发号施令道:“不管这魔女在不在关内,先派丁字营的将士去疏散百姓,免得出现不必要的伤亡,甲乙丙三字营统统随我上城楼,做好结阵准备,随时准备抗敌!” 士卒点头恭敬道:“是!” ...... 另外一边,凤北楼周围,十几名名看上去凶神恶煞的江湖散修或是提着兵器,或是双手负后,遥遥望着远方牧童关上空的绝巅之战。 他们正是百鬼山经过烂柯镇一役伤亡惨重后,重新选的洞主。 因为如今山鬼三十六洞在凤北郡的声望如日中天,引来无数散修的加入,这些新的洞主实力比起之前的老洞主只强不弱。 “四洞主叫我们来这,该不会就是为了看他和五洞主大打出手吧?”其中一名洞主窃窃私语道。 另一名洞主疑惑道:“不是说来打红尘客栈的么?” “红尘客栈,你觉得就凭咱们这群土鸡瓦狗,能翻起什么浪?” “那到底怎么回事?我就是收到了指令说要来这,又没叫咱们干嘛,总不能干等着吧?” “听说是五洞主下的令,让我们过来一起打红尘客栈的,不过还是四洞主威武啊,一掌就把这声名赫赫的红尘客栈给拍没了。” “是啊,要不我们出手的话,指不定还要有点损失,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四洞主和五洞主打起来了。” “你管呢,反正咱等他们打完,再看形势就行了,别瞎操心。” “诶?不是说三十名洞主都来的么,怎么现在就十几个人?” “我听说是六洞主带队去牧童关后面了,就是不知道干嘛去了。” “牧童关后面?那是北国境内了啊,这能去干嘛?那可不能随便杀人。” “我也不晓得,就好像是四洞主下令的,说是去抓一个叛徒回来,应该就是一直空悬的第十九洞主了。” “哦~原来如此,我说十九洞主怎么一直没人来着。” ...... 牧童关上方,南望和盖天散人一来一回都已经打出了真火,不顾身上逐渐加剧的伤势,誓要将对方击毙于此。 当今世上,能站在绝巅的强者本就是凤毛麟角,想要击杀一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就像是之前盖天散人在烂柯镇之时,只要是一心想逃,即便是成就圣人的褚胤都拦不住。 只不过南望和盖天两人都没有想要逃避的想法,所以今天两人之间势必会有一个陨落。 疯癫的南望,霸道的盖天。 不仅仅是肉体的碰撞,还有精神意志的决斗,多年的恩怨情仇,嫉妒,不甘,愤怒都在此刻如同大江东去,尽数宣泄出来。 吼! 盖天散人冷眸凝视,一掌带着对南望做法的不认同,以及之前南望对自己多番算计的愤怒,狠狠击碎了南望格挡的手臂,一把抓住了脖颈。 “不管之前你受过多少苦,多少磨难,从今日起,都是过眼云烟,皆归虚妄!”盖天散人霸道出声,只见南望身上的清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盖天散人身上涌去。 两人同修阴阳逆乱诀,一气同源,盖天如今又是魔修,强取豪夺,本就是魔修最为擅长之事。 “啊啊啊!”南望不断发出惨叫,多年功力的流逝让他感受到了生命消亡的恐惧,只见他的身体在迅速干瘪,皮肤失去活性,变得如同老树皮一般皱巴巴,脸上的血肉也在不断消失,一头乌黑长发更是一瞬间化作白色。 “我不甘心......我的愿望.....还没实现......”南望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一直到生命之火熄灭。 一代绝巅强者,就此陨落。 盖天散人将南望的尸体随手扔出,长吸一口气,半空之中居然凭空刮起了风暴,一阴一阳,一清一浊,矛盾而又自然的气质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啊~阴阳逆乱诀,一阴一阳,这才是真正的圆满。”一口气呼出,劲风吹过红尘客栈的废墟,无数瓦砾木头被掀飞,露出了里面四个人影。 盖天散人独坐长空,浑身魔气收敛,嘴角含笑得睥睨下方,如同看着四只蝼蚁。 第242章 凶威 风雪在无数劲力吞吐之下散开,牧童关外的冰雪也被彻底吹开,露出了下面赤红色的泥土。 盖天散人端坐霜天,睥睨下方废墟之中的清明四人。 老厨子和老车夫两人对视一眼。 “他不会是想要干咱们吧?”老厨子嘟囔着嘴。 老车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呃......咱们俩都一把年纪了,这小子不知道尊老爱幼的么?” 老厨子不屑道:“你年轻的时候尊老爱幼了?” 老车夫抬眉想了想:“这么说起来也对。” 清明则是没有两人这般的轻松自在,在盖天散人将目光扫视过自己的时候,那汹涌的危机感就如同电流一般传遍了浑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老厨子对着天上的盖天散人喊道:“喂!秃驴,你现在是想要和我们红尘客栈作对是么?!” 盖天散人嘴角含笑,怡然自得,轻声道:“这还不明显么?” 老厨子吐了口口水,大手一招,废墟之中两柄菜刀凭空飞起,落在了他手中。 “多少年了?自从跟着小姐来到这里,好久没痛痛快快打一架了!” 老车夫也是一跺地面,一道土龙从远处噗噗噗得钻了过来,嘭得一声钻出来,落在老车夫的手中,是一条赶马鞭。 两人同时脚踏虚空,缓缓攀至与盖天散人同一高度。 老厨子目视前方:“老车夫,这次联手?” 老车夫点了点头:“不联手,你打得过么?” “哈哈哈!那就一起上!”老厨子一声大笑,两柄菜刀以力劈华山之势狠狠朝着盖天散人劈下。 长达数十丈的刀气横空,杀机凛然。 老车夫也紧随其后,赶马鞭一扬,凭空伸长,如同一条蜿蜒的长龙,蓬勃的劲力在空气中爆发,发出霹雳之音。 面对这两道攻势,盖天散人浑然不惧,单手作拈花状,轻巧得抓住了那寒光凛冽的刀锋轻轻一折,只听见咔擦一声,刀锋幻象碎裂。 同时一只漆黑的大手从盖天散人背后钻了出来,握住了那条赶马鞭,长鞭宛若有着自己的意识,在漆黑大手之中疯狂挣扎,最后在大手一转一拧之后彻底安静了下来。 盖天散人浑身燃烧着漆黑的魔焰,缓缓朝着两人走来:“两名绝巅,若放在往常,我还忌惮几分,可如今……成为了我登顶雍州的垫脚石吧。” 脚掌踏在虚空之中,一道漆黑的波纹荡漾开来,盖天散人的气势陡然攀升,瞬间超过了老厨子和老车夫,比之刚刚与南望交战之前的盖天散人自己还要强大几分。 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盖天散人丝毫没有将两位绝巅的对手放在眼里,手掌对着散发着余晖的夕阳,轻轻握下。 “多少武夫梦寐以求的绝巅风景我看过了,这天上的风景,贫僧也想去看一看。” 轰! 惊涛骇浪般的气势猛然涌了出来,刚刚与南望交战所受的伤在此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有些破烂的衣袍也在此时化为齑粉,露出了精壮的肉体,那件猩红色的袈裟无风自动,斜肩披在身上。 噗噗噗。 一连七声,盖天散人身后又钻出了七条肌肉虬结的手臂,加上刚刚那只手臂,一共八只,如同张开的羽翼,轻轻摇摆着。 “佛也好,魔也罢,都不过是登天的手段罢了。”盖天散人身周猛然荡漾开剧烈的冲击,惊得老厨子和老车夫两人连退数步。 嗖嗖。 两声轻响,半空之中又出现了两人,是一个店小二打扮的老者和一个掌柜打扮的老者,和老车夫,老厨子两人分别占据东南西北四个方位,遥遥站立。 清明望着天空中的四人,不禁挠了挠头,之前见到老厨子的时候就觉得隐隐有股熟悉感,总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人,如今这四人同时出现,这股熟悉感更加强烈。 天空中的四人并未说话,却非常有默契得对视点头,旋即双手同时动了起来。 一个个法印在手中疯狂变化,越来越快,最后甚至就只能看到手掌的幻影。 隐隐之间,虚空之中仿佛有一条线将四人连接在一起,化作一个整体,同时四人身后出现了四尊巨大的漆黑法相。 每尊法相均是青面獠牙的夜叉鬼形象,头戴凤冠,身穿厚重甲胄,只不过手中拿着的兵器却各不相同,一个拿幡,一个拿鼓,一个手提大钟,一个肩挑大山。 四人的气势在这一刻终于彻底融合,异口同声道:“四魔斗天阵!启!” 吼! 四尊法相同时发出咆哮,一道肉眼可见的黑光从地上升起,上达九天,下至九幽,将盖天散人笼罩在里面。 隐隐约约可见那黑光之中不断闪烁的黑色雷霆,不断朝着盖天散人劈头盖脸得砸下,同时还有狂风骤雨,各种恶劣气象层出不穷。 轰隆隆的声响不断炸裂,响彻苍穹。 一直待在下方的清明此时也是缓缓松了一口气,四名绝巅强者同时出手,这盖天散人就是再强,恐怕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而就在这时,在牧童关上,无数将士连接而成的战阵也在此刻杀机尽显,瓢泼的箭雨铺天盖地得朝着黑光之中的盖天散人落下。 以及半空中凝聚多时的一柄足有十多层楼高的战刀在此刻对着盖天散人斩下。 四名绝巅强者,数万将士气血凝聚而成的战阵,如此大的阵仗,即便是在南朝北国历史上也是罕见。 咔。 一声突兀的脆响声突然响起,紧接着如同琉璃的裂痕在空中不断蔓延,最后在嘭的一声之中,那遮天蔽日的黑光消散,四尊巨大法相也是在哀嚎声中化作光点散落。 铺天盖地的箭雨在一股无形的力量之中倒卷,以更快的速度,更强的力道飞回了牧童关中,顿时城楼之上无数将士在这箭矢之中倒地,发出无数的惨叫。 巨大战刀仿佛是磕到了什么坚硬之物,砰的一声倒飞了回去,仔细看刀锋之上已经多了一道豁口。 盖天散人高大魁梧的身姿重新出现,依旧是那样风轻云淡,仿佛刚刚所有针对他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只差半步,吾便可登天而去。”盖天散人唇齿轻启,口中呢喃。 话音落下,本就摇摇欲坠的“四魔斗天大阵”彻底碎裂,半空中的四人口吐鲜血跌落。 “掌柜的!小姐什么时候来啊,再不来,咱们可都要交代在这了!”老厨子对着身边的掌柜大声道。 掌柜此时也是面如金纸,苦笑道:“小姐去赌坊了,你也知道,小姐若是赌瘾上来了,没输光了银子是不会回来的。” 老厨子嘴巴嗫嚅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远处,凤北楼方向,十几名山鬼三十六洞的洞主飞奔而来,大声道:“四洞主,吾等收到命令,前来助阵!” 盖天散人看都没看这十几人一眼,将目光锁定在了待在下方的清明身上,轻声道:“没想到因为你发生了这么多事,闹剧,该结束了。” 就在这时,从废墟的角落里,一个圆柱体的铁盒子飞了出来,在盖天散人面前如同花骨朵一般绽放开来。 咔咧咧。 无数细如牛毛的钢针飞射,一股股气体从铁盒里喷出,触碰到空气凝结成霜,洁白的霜花一朵一朵就像是漫天飞舞的杏花花瓣。 然而这美轮美奂的场景中却蕴含着无穷的杀机。 只见地面上赤红的泥土之中无数昆虫从里面纷纷爬出,随后便被四散的钢针撕成了碎片,在杏花落下之后化为了一滩冒着青烟的脓水。 杏花谷第一暗器,杏花雨! 哪怕是仿制品,这暗器的威力依旧不可小觑。 盖天散人猝不及防之下被那牛毛细针刺破护体罡气,钻进了皮肤里面,迅速得随着奔腾的血液流转全身。 不过之后的毒气在盖天散人反应过来之后就被护体的罡气挡在了体外,发出嗤嗤的轻响声。 唐笑笑的身影钻了出来,叉着腰大声道:“秃驴!知道本姑娘的厉害没有!” 盖天散人眼眸含煞,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被一个修为不过一流高手的小女娃伤到,大手一挥,一道掌印飞出,直朝唐笑笑而去。 清明飞身抵挡,浑身流转的拳意在这掌印之下一触即溃,口吐鲜血抱着唐笑笑飞了出去,倒在地上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环顾牧童关下,站着的就只有盖天散人和一众山鬼三十六洞的洞主。 牧童关上,所有将士早就被凶威滔天的盖天散人吓破了胆,手中拿着弓箭却不敢出手。 “洞主威武!” “洞主神威,天下慑服!” 一众洞主兴高采烈得大声道,能跟着这样的强者,将来在雍州那不是作威作福,美人,美酒,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而就在这时,一声如雷般的叱咤从关内响起。 “是哪个不要命的拆了老娘的客栈?!” 第243章 皆斩 叱咤声响彻苍穹,从牧童关中,一个身材火辣,风情万种的女子莲步款款走了出来。 身受重伤的清明看到来人依旧是瞪大了眼睛,马上就明白了为什么在看到老厨子老车夫四人的时候会有那种莫名的熟悉感了。 来人并不是别人,正是去年清明在前往百鬼山之前入住的那间客栈碰到的老板娘,当时还因为老板娘的美貌发生了一些小小的风波。 也正是这个老板娘,赠送了白玉酒葫芦,里面的醇香的酒液在清明在接受寒山治疗过程中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这老板娘居然就是红尘客栈的老板娘? 那个多年之前脱离魔门的圣女,陈曦? 老板娘柳眉倒竖,冰天雪地之中依旧穿着暴露的服装,雪白的胸脯,盈盈一握的腰肢,以及浑圆的大腿无不释放着勾魂摄魄的魅力。 牧童关上,所有守城的将士在见到老板娘的时候都是松了一口气,魔门圣女多年以来树立的威名让他们对老板娘有一种近乎偏执的自信。 毕竟当年此人可是一剑就劈开了重兵把守的牧童关,战时的牧童关可不比今日,驻守的将士是现在的好几倍,而且每一个都是精锐,当着天下人打北国的脸面,而且还能继续逍遥自在的,红尘客栈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吐血到底的老厨子四人闪身来到老板娘身边,打起小报告来:“小姐你来的可太是时候了,再迟一点,老奴就只能在下面服侍您了。” 老车夫也是在一边添油加醋:“是啊小姐,这秃驴过来不由分说就弄塌了客栈,我们百般劝阻,他愣是不听,还说我们红尘客栈也不过如此呢,你说他是不是瞧不起咱们?” “就是你这个秃驴,毁了老娘的客栈?”老板娘对着不远处的盖天散人,怒气冲冲道。 盖天散人转过头来,看着风情万种的老板娘,脸上丝毫不为所动,点了点头道:“你就是红尘客栈的主人,那个曾经的天下杀力第一高,魔门圣女陈曦?” 老板娘叉着腰道:“陈曦?那都是多少年前的名字了?老娘现在叫鬼见笑。” 清明听到这个名字,本就瞪大了的眼睛又大了几分,鬼见笑,如果自己猜的没错的话,那不就是师傅李程的两个相好其中一个么? 想到一年之前还对老板娘说出不要喜欢自己的话,清明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这话对谁说不好,偏偏落到师娘头上,如今想来,可能当初鬼见笑就已经通过却邪认出自己了,赠予的白玉酒葫芦恐怕也是看在师傅的面子上。 “啊~完了完了~这师娘怎么一把年纪了看过去怎么还这么年轻啊......以后可得小心点了。”嘴里念叨着,清明就是扯过边上的碎石将自己的脸遮了起来。 盖天散人怡然自得道:“鬼见笑也好,陈曦也罢,一个代号罢了。” 鬼见笑美目流转:“一个月时间,你把客栈重新建好。” 盖天散人轻笑道:“若贫僧不答应呢?” 鬼见笑:“那就看看是你的秃头铁一些,还是老娘手里的剑硬一点了。” 盖天散人背后的八只手臂同时握拳,对着鬼见笑道:“早就想要会一会魔门圣女的剑了,让贫僧看看,当年天下杀力第一高,究竟是有多高。” 鬼见笑上下打量了一下盖天散人:“怕是你见了之后,只能去找阎王诉苦了。” 盖天散人呵呵笑道:“无妨,如今贫僧距离登天不过半步,绝巅境界,杀不了我。” 说完,盖天散人便是悍然出手,八只手臂各自捏出一道法印,八道漆黑的“卍”字手印出现,在半空中凝聚,化作一道更大燃烧着黑焰的印记。 佛门“卍”字大手印,在如今盖天散人施展开来非但没有任何普度众生让人平静的力量,反而是破坏力十足,周围的空间都在这黑焰之下扭曲,光线也完全吸收,就像是一个黑洞,拥有吞噬一切的力量。 鬼见笑见状没有丝毫的害怕,杏目微合,轻声道:“绝巅,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白皙如雪的柔荑在虚空一抓,掌心之中便是凭空出现一支剑柄,随着鬼见笑抓着剑柄缓缓抽拉,剑刃便是凭空出现。 传闻剑客在对剑术的领悟到达了一定高度,便可在自己身边开辟独属于自己的小天地,做到佛门芥子纳须臾,须臾藏芥子的神通,这在两百年百舸争流的时代便是剑客强者的标志。 只是随着那个大世的落幕,许多神通都已经失传,修炼体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传闻中的虚空藏剑神通也就成为了神话传说,没想到今日居然能够看见。 剑脊两侧,一侧映照盖天散人汹涌而来的“卍”字手印,一侧则是映照着鬼见笑的煞气腾腾的美眸。 站在一边的老厨子,老车夫四人见到鬼见笑从虚空中拔出剑来,顿时面色大变。 “小姐这次是真生气了!” “废话!都多少年没见到小姐拔剑了!” “我怎么看着小姐好像又变强了呢?” “小姐当年就是绝顶天才,如果不是那个混蛋光芒太甚,当年的江湖,应当只有小姐一个人的名字。” “就是只有小姐一个人的名字又怎么样,那风云四起,光芒夺目的江湖早就被某个腹黑的谋士只手遮天掩盖了,如今谁还记得那些天才的名字?” “行了,就算没那谋士掩盖,也不可能有咱们的名字,你就收心吧。” “嗐。” 四人缩成一团,双手结印,形成了一道漆黑的光幕笼罩了红尘客栈的废墟,同时也将清明,唐笑笑,朱有才三人笼罩其中。 牧童关中,曾经有幸见过多年前鬼见笑拔剑的老兵也是大喊道:“所有人马上下城楼!一级战备!” 呜呜呜! 嘹亮的号角声响起,本就已经因为盖天散人而陷入忙碌的牧童关以更快的速度运转起来,就像是一个精密的机关,所有齿轮都在疯狂旋转,来往之人再没见过走路的,统统都狂奔起来。 感受到气氛紧张的山鬼三十六洞十几名洞主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心中也是纳闷。 刚刚四洞主纵横辟阖,天下无敌的时候也没见人家这样,怎么这个身材火辣的女人一拔剑,所有人都像是见了鬼一样? “咱们,是不是也要躲一躲?”其中一名洞主试探得问道。 “躲个屁,天塌下来有四洞主顶着,你刚刚没看到四洞主的本事?五洞主都被吸成人干了!那红尘客栈的四个绝巅强者联手都被打得吐血,你说这天底下还有谁能奈何得了咱们四洞主?” “这说得也是,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什么都不做么?” “你就站在后面给四洞主加油助威就行了,别想些有的没的,等四洞主拿下了这个火辣的娘们,嘿嘿......” 十几名洞主骚动了一番之后还是站在原处。 似乎是感受到了危机,盖天散人目光一凛,在打出了那道巨大“卍”字手印之后,又是紧跟着,凝结了无数道手印,那些燃烧着魔焰的手印后发先至,逐渐重叠,最后化作一个巨大足有牧童关高度的手印。 就像是一堵高大城墙,朝着鬼见笑横推而来。 而此时,鬼见笑已经将那柄寒光凛冽的长剑彻底从虚空中拔出,剑脊之上,以狂乱的书法篆刻着两个字。 “皆斩” 美艳女子唇齿轻启:“只此一剑,春秋皆斩。” 第244章 剑气狂潮 牧童关下,大雪依旧。 美艳女子孤独得站在红尘客栈废墟之中,迎面而来的是足足有城门大小的黑色“卍”字手印,随着“春秋皆斩”四个字吐出,便见鬼见笑一剑横扫。 呼呼。 随着一瞬间的寂静之后,风声响起,紧接着便见无数剑气凭空衍生,就像是被包裹在网中的游鱼,拼命挣扎着想要挤出来。 狂乱的剑气四散奔走的速度完全比不上衍生的速度,一瞬间就挤满了整个空间,爆发式得散开,就如同剑气化作的汪洋,掀起了滔天波澜。 无数剑气前追后赶,化作狂潮,首当其冲的便是已经化为废墟的红尘客栈,所有的碎石瓦砾在狂涌的剑气之中化为齑粉,赤红的地面更是生生被刮去了一层,凭空矮了几寸。 随后便是一些逸散的剑气向着四周扩散,其中不少撞击在老车夫,老厨子四人凝结而成的漆黑护罩上,响动就像是在面对疾风骤雨,狂猛,急促。 清明看着噗噗直响,摇摇欲坠的黑色屏障,眼皮子直跳,隐约还能透过黑光看到外面剑气潮水流淌过之后光秃秃的地面,心中暗道: 这位师娘,似乎比另一位师娘要猛啊! 任何事物在这剑气狂潮面前仿佛都没有存在的意义,就像是蝗虫过境,统统消失。 其中四散的剑气卷过牧童关的城墙,在城墙之上留下了一道道密密麻麻的剑痕,毫不怀疑若是这潮水是对着城墙席卷而来,恐怕这高耸如同天堑的城墙在瞬间就会化为乌有。 而此时,正面面对这剑气狂潮的山鬼三十六洞众人,此时已经是脸色大变,宛若天灾的气势和压力让他们甚至喘不上气,若不是盖天散人之前的凶威还历历在目,估计现在他们就已经撒开脚丫子逃命去了。 只是这些洞主们不知道的是,面对这样的压力,纵然是盖天散人此时也已经是面色大变,他很清楚,这一剑,自己扛不下,也躲不过。 剑气狂潮疯狂得朝着盖天散人涌了过来,那巨大如城墙般的“卍”字手印在接触剑气狂潮的一瞬间就被摧毁,四散的光点都还没来得及落下就被接踵而至的剑气吞噬。 距离最近的剑气甚至距离盖天散人的眼珠也不过一个指甲盖的距离。 死亡的威胁疯狂预警,属于武夫的直觉让盖天散人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然而此时的他却无法挪动分毫,脑海中无数种可能闪烁,即便是用上损害自身的逃命之法,也无法在这样剑气面前生还。 之前以一敌四横推红尘客栈四名绝巅而建立起来的自信在此刻灰飞烟灭。 他很清楚,下一瞬间,自己引以为傲堪比横练武夫的躯体就会在这剑气之中被撕成碎片。 自己苦心孤诣谋划多年,即将建立的皇图霸业都将化为乌有。 而那几十年如一日挥洒汗水修炼的过往,还有一路走来从一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孩子步入积香寺,又含怒之下弑师,最后叛出佛门......一切一切的过往,都将在这一剑之下烟消云散。 “她,为什么这么强......” 一声呢喃成为盖天散人这位不可一世的绝巅强者留在这世间的最后一句遗言。 剑气狂潮滚过,盖天散人强悍的肉身甚至没能挺过一瞬,皮肉筋骨尽皆碎裂,滚烫的鲜血甚至还没落地就被前赴后继的剑气碾过,化为更细小的尘埃。 在盖天散人之后,山鬼三十六洞的那些洞主们面露惊恐,然而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扑面而来的剑气狂潮吞没自己的身体,没有任何痛感传来,他们就全部化作这世间最原始的细小微粒。 滚滚剑气又向前奔涌了数千米,卷起漫天的尘埃,就像是一场席卷而来的沙尘暴,最后在即将抵达凤北楼的时候缓缓消散,归于虚无。 仅仅一剑,便能有这等通天彻地之能,简直骇人听闻。 牧童关的将士此时都张大了下巴,早就知道红尘客栈老板娘实力极强,在几十年前甚至能一剑将牧童关劈开,初听还以为是夸大其词,如今看来人家当时好像还手下留情了。 所有人都暗暗在心里将红尘客栈划成了一块禁地,想要赶紧回去告诉家眷不管如何有权有势,都决不能招惹红尘客栈。 远处凤北楼的百姓看着剑气狂潮停在自己跟前,忍不住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莫名其妙得居然就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在后怕之余,这些百姓也是燃烧起了熊熊的八卦之魂,这如同浪潮一般的剑气为何突然出现,又为何在即将到达凤北楼前就缓缓消失,以他们的目力,牧童关下发生的事情看得并不真切,只知晓是有两名强者在交战。 是因为当年大周开国皇帝还留了后手在凤北楼?所以凤北楼才能幸免于难? 那两个不知名的强者究竟是谁,又为何在牧童关上大打出手? 一时之间,风言风语就像是坐上了马车,迅速传遍了整个凤北楼周边,之后更是随着一些说书人的嘴传到了烂柯镇,乃至更远处。 而在当下的牧童关。 鬼见笑将长剑随手一扔,便见虚空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将长剑由刃至柄吞没了进去。 “我还以为是什么人,一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样子,没想到连老娘一剑都接不住。”鬼见笑不屑道。 说完,便是莲步轻移,走到了老厨子四人联手布置出的黑色屏障面前,曲指轻轻一磕,黑色屏障就是悄然碎裂。 “小姐,解决了?”老厨子探头探脑得四下张望着。 鬼见笑没好气道:“老娘亲自出马,还有什么是不能解决的?” 老厨子连忙赔笑道:“是是是,小姐说的是,是老奴多想了。” 鬼见笑还想说话,眼角却瞥到了蹲在角落里用随时掩盖了自己的清明,顿时眉开眼笑道:“呦,这不是我们的清明少侠么?一年不见,怎么舍得来我的红尘客栈了?就不怕老娘吃了你?” 清明眼看躲不掉,挣扎着从废墟里爬了起来,一边的唐笑笑也是跟着爬起来,一双美目警惕得盯着缓步走来的鬼见笑。 鬼见笑也注意到了这个对自己满怀敌意的少女,打趣道:“我还道清明少侠为何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原来是好这一口啊。” 清明苦笑道:“师娘,您就别打趣我了。” 鬼见笑眉目之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李程是你师傅?” 清明点头。 鬼见笑嘴角勾起笑容:“小子倒是挺机灵的,知道喊我师娘哄我开心,说说吧,还喊过谁师娘?” 清明不敢撒谎,武道境界高深的强者指不定就有什么可以分辩他人是否撒谎的手段:“还有君姨。” 鬼见笑:“君莫愁?” 清明点了点头,大气都不敢出,生怕鬼见笑恼羞成怒。 鬼见笑冷笑道:“聪明的小子,知道当着我的面不能说谎,不过很遗憾的告诉你,老娘不是你的师娘,这马屁你算是拍到马腿上了。” “那秃驴是你引来的吧?那我的这间客栈,就交给你了,一个月之内,把客栈给老娘建好,否则你就在这洗一辈子的碗吧。” 说完,鬼见笑不再看清明,反而是将目光聚焦在了唐笑笑身上:“小姑娘长得倒是挺俊,这小手嫩的,一看就知道是杏花谷的人,你小子,这点上倒是和你师傅一模一样,喜欢拐大门大派的千金。” 清明连忙摆手:“不,不是您想的那样,我没拐她......是她自己跟来的!” 鬼见笑可不理会清明的解释,施施然走进了牧童关。 ...... 方才剑气狂潮卷起的无尽风沙之中,一具干尸突然动了一下,旋即便是像吹皮球一般迅速鼓胀起来,没一会就化作了一个正常人的模样。 赫然是方才被盖天散人吸干了功力的南望。 恢复成正常人的南望拧转了一下腰肢,脊柱发出咯嘣咯嘣的声响:“哎呦,差一点就死咯,好险好险,第五洞府记载的潜渊龟息功果然不同凡响,盖天那蠢驴是一点都没发觉。” 望着四周广袤平整的平原,南望志得意满得笑了起来:“盖天啊盖天,想不到吧,就连你发现我驱狼吞虎的计划本身也是我计划中的一环。” “我既然敢诱你来此,自然早已经知晓魔门圣女的实力,这计划从你来了此处开始,就已经是万无一失。” “你来的迟了,自然有我命令的十几名洞主会动手,之后再嫁祸于你,你若来的早了,我们两个大打出手之下,我也可以毁了红尘客栈,到时候我已身死,这口黑锅自然就要落在你的头上。” “至于我为什么要被你吸干功力......”南望伸出手来,一抹不同于魔气,也不同于浩然正气的灰色邪气缓缓逸散。 “老徐帮助我修习阴阳逆乱诀,修出来的浩然正气实在太不符合我的心意,与我心境不合,使用之时多有凝滞,偏偏又广袤浩大,容纳万物,我奈何不得,只有让你彻底去除之后才能重修,这才有了这一石四鸟之计。” “既要了你的命,我自己又是去芜存青,从此以后修炼可一步登天,最后,你率领众多心腹为我打下的凤北郡地盘,也归我了,至于那群效忠于你的乌合之众,自然会有人帮我解决......嘿嘿。” “可惜,我这天衣无缝的计划只能讲给你这个死人听了。” 南望仰天狂笑几声,整个人腾空而起,消失在了凤北楼上空。 第245章 心悦之人 转眼牧童关的风波已经过去了两天时间,红尘客栈的搭建也算是正式步入了正轨,鬼见笑等一众强者也就是偶尔过来瞅瞅,扯扯闲篇,一副百废待兴的模样。 至于那个将清明哄骗来这里的朱有才,当然也被清明拉上打杂工,兜里的银子也被清明榨干去请了修建客栈的匠人等等。 也多亏了红尘客栈威名赫赫,在牧童关中颇有些名望,那些匠人一听说是修建红尘客栈,纷纷放下手中的活率先过来帮忙,否则还真没办法在鬼见笑给的一个月期限内完成。 弈秋送给清明当做路上盘缠的银子在这时候也是彻底挥霍一空,短短两天,清明又变成了一个穷光蛋,如果不是有个土财主唐笑笑不时接济一番,清明估摸着又得想办法去挣钱了。 此时红尘客栈的旧址之上,十几个工匠热火朝天的忙碌着,纵然是大雪纷飞的时节,依旧是满头大汗。 清明在一边监工,时不时还能帮上点忙。 “清明兄弟,这石料......那个张员外价格死活不愿少,之前你给的银子......可能还差些数量。”一个圆头圆脑的工匠上前来不好意思得说道。 清明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 “那个,清明兄弟,话之前也是我放出来的,你看着,工钱该少的就少!”工匠咬牙斩钉截铁道。 清明哈哈一笑:“常哥,您就别说这些丧气话了,你赚的都是血汗钱,本来就是给我帮忙来了,哪有克扣你工钱的道理,放心,我自己去想办法。” 之前这工匠在接下重建红尘客栈活的时候,打包票说一定能以低廉的价格买到石头,如今事实和预期有了一些出入,这才只能找清明开口,这件事情清明早就有听说,倒也在预料之中。 工匠听了清明的话如释重负,对着清明竖起大拇指:“清明兄弟是个实诚人,俺保证,只要在材料到位的情况下,一定把这客栈建得漂漂亮亮的,让老板娘说不出一句闲话!” 等到工匠离去,清明这才叹了一口气,牧童关有北国边军驻守,戒备森严,并不存在赊金堂,否则清明还能靠接些悬赏挣点碎银。 至于让工匠担负这石料的差额,大家都是出门混口饭吃,哪有做亏本买卖的道理。 如今也就只能先去石料铺和那个张员外谈谈了。 石料铺占地极广,自然也就不能在牧童关内,清明打听清楚了位置之后,就踏上了路途。 还没走出城门,一袭红衣的唐笑笑就像是一只蝴蝶一般盘旋在清明的身边:“清明,你要去哪里哇?” 女子眉眼弯弯,精致得像是一个瓷娃娃。 此时清明就是再呆傻也已经明白了唐笑笑对自己的意思,有心拉开距离,奈何唐笑笑就像是一块牛皮糖粘了上来,而且还偏偏提供了不少帮助,弄的清明不能冷言对待。 “唐姑娘,我已对你说过许多次,在下心有所属,对于你的帮助,在下铭记于心,将来若有机会定会报答,只是你这心意,恐怕在下要辜负了。” 唐笑笑眼中闪过一抹黯然,但马上就展开了笑容:“首先,我叫你清明,你就不能叫我唐姑娘,叫我笑笑就可以了,这一点,我也对你说过很多次了。” 清明无奈道:“唐......” 话还没说出口,唐笑笑马上打断道:“我知道你心有所属,你已经和我说过,但也不用一而再再而三提醒我这么多次吧,怎么,本姑娘喜欢你,还要经过你同意了?” “我也不想喜欢的丫......可就是喜欢,那你让我怎么办嘛。”唐笑笑委屈瘪嘴。 清明长叹一口气,最后还是只能无奈出声:“只要唐姑娘知道便好,在下只是不希望唐姑娘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若是想要跟着,便跟着吧。” 唐笑笑再次眉开眼笑:“那我可就跟着了喔?路上无聊,你跟我说说呗,那个让你心有所属的姑娘,到底长什么样子啊?有没有我长得好看?她是哪里人啊?会武功么?现在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不跟着你啊?”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蹦出来,唐笑笑就像是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鸟,围绕着清明飞舞着。 清明低头赶路,并不接话茬。 少年少女行走在牧童关的大道上,心如明镜。 喜欢一个人,从来不需要任何人答应,哪怕是被我喜欢的你也是一样。 不远处的客栈之上,鬼见笑倚靠栏杆,望着逐渐远处的两人,喃喃念叨:“多年以前,我和他亦是如此,这江湖还真是一个轮回。” 边上服侍的老掌柜笑道:“小姐,江湖不是轮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精彩,这其中滋味,大概也就当下的自己能懂了吧。” 鬼见笑突然开口道:“我打算去找他了。” 老掌柜眉头一挑:“小姐这是想通了?” 鬼见笑沉吟道:“想是没想通,但也想去看看了,我和他之间,总得有个交代。” 老掌柜深深看了鬼见笑一眼,轻声道:“小姐打算什么时候动身?老奴去准备行李。” 鬼见笑摆手道:“这次你们就不用去了,我自己去就行。” 老掌柜慌忙道:“小姐,这可使不得,这么多年,老奴可从来没有离开过您......” 鬼见笑打断道:“行了,这么多年跟在我身边,也苦了你们了,明明一个个都是不得了的绝巅强者,怎么在我面前就变成了只知道拌嘴的市井小民了,我意已决,你不用劝了。” “我能感觉到这一次北边的战况,比之前还要强烈得多,当年因为我和他的矛盾,那里的压力应该很大,我都一把年纪了,该任性的任性过了,后面,也得为这些江湖后辈争取一些时间不是?” 鬼见笑看着已经走出城门的清明两人,沉吟了一声:“这天下从来不缺苟且偷生,自私自利之人,但慷慨赴死的忠义之士,那是死一个少一个,总不能教后来人一入江湖就看这天下四处漏风吧?我去了,可以少死好多人。” 老掌柜急忙道:“边关那些犟种死也就死了,小姐你可不能出事啊!” 鬼见笑从虚空之中缓缓抓出那柄“皆斩”,对着天边的明媚的阳光灿烂一笑:“你忘了?我一人一剑,可当百万雄师。” 第246章 设伏 石料铺坐落于牧童关北方两里之处,占地面积极广,这也是牧童关后方唯一的一座高山,在之后就是一片广袤的草原。 以清明和唐笑笑两人的脚程,两里地不过一刻钟就到了。 石料铺的张员外是一个瞧着岁数不大的年轻人,约莫是从家里长辈手里接下了家产。 清明想象中的争执并没有出现,张员外在清楚了清明的来意之后就热情得招待了两人。 张员外:“清明兄弟,咱也不是故意调高价欺负你这个外乡人,红尘客栈的威名别的地方不说,在我们牧童关那是响当当的,就是借我几个胆子也不敢虎口拔牙啊。” 说着,年轻的张员外就是瞥了清明几眼,见没什么表情波动,这才继续道:“实不相瞒,这两年石料生意不好做,北国地域辽阔,人烟稀少,这两年老皇帝也不知道整什么幺蛾子,每天都在征兵,本来就少的人更少了。” “我这铺子每天养着的闲散工人也不少,成本增加实在是没办法,还有就是在下觅得良缘,打算在不日之内完婚,手头上也确实有些紧,嘿嘿。” 清明听清楚缘由默默点了点头,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张员外笑脸相迎,怎么也不可能扯破脸皮,而且人家的石料价格也只比往常高了一点,倒也不离谱。 不管张员外说的是真是假,哪怕就是假的,人家肯用心编出这么个故事也算是有诚意了。 唐笑笑看了眼清明,小嘴微张,最后还是没把想要说的话说出口,这点银子,她完全可以掏了,只是一路上清明也明确表示了,并不愿意受太多的恩惠,这才按捺住冲动。 清明也不说话,就是默默喝着茶水。 张员外见清明丝毫没有走的意思,不禁叹了口气道:“清明兄弟,再给你少五两银子,不行我也是真的没办法了,多担待。” 清明开口道:“十两。” 张员外苦笑道:“清明兄弟,你是不知道石料生意这两年的行情,同样的货我卖给别人,不要说少五两,一个子都不行。” “再说了,若是我真铁了心宰你,就是翻倍卖给你,恐怕你也没法子吧,方圆几十里内就我一个铺子,你就别讨价还价了。” 清明见实在价格说不下来,这才点了点头道:“那就一言为定了。” 从石料铺里走出,清明思绪翻飞,哪怕是人家愿意少些银子,这差价依旧还很大,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古人说的还真没错。 然而就在此时,路边的雪堆突然爆碎,一抹刀光朝着清明袭来。 “哈哈哈,小子,总算是让老子等到你了!还以为你要当一辈子的缩头乌龟呢!” 清明一个懒驴打滚躲过刀光,定睛一看,居然是山鬼三十六洞剩下的十几名洞主。 “阴魂不散......”嘴里轻轻念叨着,清明浑身肌肉绷紧,这十几名洞主其中有不少是生面孔,并不清楚实力,但为首那人当初在百鬼山的时候见过。 七洞主言仇,擅长使刀,推开了武道大门,乃是登堂入室的强者。 十几人将清明两人包围,严阵以待。 言仇挥舞长刀高声道:“十九洞主,不要怪兄弟不给你面子,四洞主交代了!让我们一定要逮住你,一而再再而三让你跑了,我们山鬼三十六洞脸都要丢完了!” “不枉老子跟了你一路,就怕你还有什么帮手,这次,你怕是插翅难飞了!” 唐笑笑跳出来指着言仇跺脚道:“你们还有完没完!那个秃驴都已经死了!你们还这么听话干嘛!” 言仇恶狠狠道:“这种拙劣的谎言我会上当?弟兄们,上!这小子不过初窥门径,杀了他们回去找四洞主领赏!” 所有人一拥而上,纷纷拿着手中的兵器对着清明和唐笑笑招呼过来。 呼。 一口浊气呼出,清明嘴角扯开一抹笑容,既然逃不过,那就战。 这些恶徒身上肯定有银子! 怪异的拳架拉开,清明气势瞬间攀升,头顶上金色的武道大门陡然出现,门头牌匾之上“天”字熠熠生辉。 滚烫的气血奔涌,蒸汽从天灵盖涌出。 一直以来碰到的对手都强的太多,清明纵然在武道上进境神速还是有着天地鸿沟,心里憋屈的很。 “还真把小爷当软柿子了?!” 清明一声咆哮,脚掌猛然一踏地面,刚猛爆裂的八极拳轰出,如同猛虎下山。 开门顶心肘! 首当其冲的一位陌生洞主只觉得眼前一花,旋即胸口便是传来剧烈的疼痛,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如同风筝倒飞出去,还在半空中便已经气绝身亡。 所有还在前冲的洞主们见状纷纷停下了脚步,回头望着身体还在不断抽搐的尸体,均是吞了口口水。 他,怎么会这么强? 所有人心中都涌上这样的念头。 同样都是初窥门径,这十九洞主怎么一肘就把人给顶死了? 山鬼三十六洞在声势浩大的时候,松散的制度和规矩能在短时间内拉拢一大批想要占便宜的江湖野修,形成极大的战斗力。 然而在眼下这种时候,弊端就体现了出来,没有人愿意一马当先,当那个马前卒。 七洞主还有剩下几位排名靠前也已经达到登堂入室的洞主皱着眉头仔细得盯着清明,半晌之后,才率先走了出来。 “大家不用怕,他的境界还是初窥门径,分出两个人拖住那个小女娃,其他人跟着我一起上,拿下了他,到时候四洞主一统雍州,我们都是从龙之臣!” 见到有人带头,所有人这才重拾信心,对着清明包围了上来,只不过眼中再也没有了轻视。 战局重新打开,双方手段频出,战成一团。 强大的力量和爆发的气劲不时发出炸响声,很快就吸引了不远处石料铺子工人们的注意。 “外面有人打起来了!十几个人打一个!快去叫张员外!” “你叫张员外有什么用?他背两块砖头都费劲,我看你还是去找张老爷子吧。” “张老爷子......他的兵器不是去当铺当掉了?” “张老爷子就是赤手空拳都能打十个你!叫你去你就去,哪来这么多废话!” 第247章 清明之威 牧童关北边两里之处,清明和唐笑笑陷入了十几名洞主的包围之中。 咔咔咔。 机括声不断响起,一支支弩箭从袖中飞出,唐笑笑的身形就像是一只优美的蝴蝶,虽然只不过一流高手的实力,愣是凭借着杏花谷层出不穷的暗器手段在两位实力不在她之下的洞主手中游刃有余。 甚至唐笑笑还不时能甩出一些隐晦的暗器支援一下清明,如果不是怕误伤清明,估计唐笑笑的手段还要更诡异一些。 杏花谷弟子的实力从来就不能看表面,这乃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的事情,为了不阴沟里翻船,那两位洞主仅仅只是围着唐笑笑,一边小心游走,一边消耗唐笑笑的暗器。 短时间内,唐笑笑安全无虞。 倒是一边战圈之中的清明在十几名洞主的围攻之下,险象环生。 这十几名洞主之中,有三位都已经达到了登堂入室的境界,若是一对一,以清明如今的武学境界,纵然打不过倒也不怵。 但若是以少对多,光这三名登堂入室的强者就足够清明喝一壶的了,更不要说还有八名虎视眈眈的其余洞主。 能从百鬼山众人之中脱颖而出,这些洞主的实力本来在同境界中就是佼佼者,作为江湖野修,不论是战斗经验,亦或是手段都不是那种世家门派走出的嫩雏能比的。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独门的底牌,如果不是怕清明狗急跳墙,这些人手段用尽,恐怕清明早就没命了。 恰恰也是知道这一点,带头的七洞主并没有要求所有人使出全力,而是采用关门打狗的办法,慢慢耗尽清明的气力,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战果。 战局中央的清明自然也晓得对方打的什么主意,然而这也恰恰是他愿意看到的。 以清明气血之雄浑,不管是气力还是耐力都远超常人,比消耗,还不一定谁是猎手谁是猎物。 随着战况进入白热化,清明身上已经多了不少细小的伤口,浑身都已经被鲜血染红,但也就是看着吓人,事实上并没有伤及要害,甚至很多轻微一些的伤口都已经在清明经过寒山调教的变态体质之下恢复了。 眼看清明的气势越打越盛,那三名登堂入室的强者终于是意识到了不对,高声道:“此子体质异于常人,所有人不要再留手!尽快杀了他!” 其余洞主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多年,也都已经察觉到了清明的不对劲,在这一声之后,所有人纷纷气势飙升,要全力以赴了! 气劲汹涌,一时之间,杀机四伏。 清明只觉得自己压力突然变大,一时不察,身上又添了几道伤口。 双方都是被打出了血性,清明不再藏拙,刚猛霸道的八极拳施展开来,同时另一只手施展无名拳法,一左一右,仿佛像是两个人在同时对敌。 好几个实力偏弱的洞主在清明刻意针对,又是突然爆发之下,顿时中招,口吐鲜血倒飞出去,看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恐怕是活不了了。 “各位小心,这小子怪的很!实力恐怕已经不在我等之下!”一名登堂入室的强者高声道。 轰! 天空之上顿时出现八座五彩缤纷的门扉,散发着只有他们自己才能看见的夺目华光,其中三座门扉要高大数倍,大门敞开,里面流光溢彩,场景不断变化。 庞大的压力之下,清明眼中有气机流转,天空中那一扇扇只有本人才能瞧见的大道之门尽皆映入眼帘。 砰! 悬在清明头顶并不高大的金色门扉狠狠撞在一扇鲜红色大门之上。 只听到咔嚓一声,那鲜红大门瞬间碎裂,一位洞主瞬间面色惨白,退出了战圈。 接着清明又是如法炮制,将三名洞主扫出了战圈。 七洞主眼见自己这方的人越来越少,深知若是自己再不出全力,恐怕这次任务就要搞砸了。 霸道的刀光不再收敛,冲天而起,朝着清明狠狠斩下。 另外两名登堂入室的强者紧随其后,一人使剑,一人用叉,气势升腾之间,仅仅比七洞主言仇弱一丝。 清明浑身浴血,沛然拳意在经过这么久的战斗之后早已经攀登到了自身极限。 八极拳和无名拳法同时轰出,如同一阴一阳,不断交融,化作一条黑白两色的巨龙,朝着那名使剑的强者轰了出去。 还没等那强者反应,这拳意就像是沸腾的开水,不断碰撞之间发生了巨大的爆炸。 轰! 巨大的炸响声如同惊雷,掀起了巨大的风暴,那名处在爆炸中央的使剑强者只来得及用剑挡在身前。 冲击撞在长剑之上,长剑顿时寸寸断裂,刺进了这名强者的身体,还没等他感到疼痛,拳意爆炸引发的气浪将其击飞了出去。 就如同一条破布,浑身筋骨碎裂。 一名登堂入室的强者,居然被一名不过初窥门径的小子一拳就给放倒了? 言仇和另一名洞主面露惊骇得看着眼前的场景。 妖! 这小子太妖了! 要知道武道登山,每一个境界之间都有这不可逾越的鸿沟,就像是一个成年男人面对幼童一般,在登堂入室的强者眼中,初窥门径就像是一只蝼蚁,随便就可以捏死。 之前三人没有出全力也就罢了,眼下全力以赴居然还是被一拳给放倒了! 两人震惊的时候,清明却没有因此停下动作,朝着那名使叉的强者飞奔而去,两股拳意再次涌现。 当初在流云村领悟,一年没有使出的“行止”一拳,在这个时候悍然露出了獠牙。 那用叉的强者还在震惊之中,但丰富的战斗经验还是让他下意识得一叉刺向清明的腹部。 噗! 腹部被穿透,清明满是血污的脸对着此人露出灿烂一笑。 “死吧。” 爆涌的拳意如同炮弹一般飞出,狠狠落在了这名强者的胸口。 我要你人生行路,到此为止! 噗! 鲜血狂喷,使叉强者倒飞而出,胸口更是破开了一个大洞,心脏已经在这一拳之下彻底爆裂。 此时,场中只剩下了言仇和清明两人。 只不过此时的清明接连击败两名实力远胜自己的强者,早已经是强弩之末,更因为刚刚被一叉刺穿腹部,几乎没了再战之力。 第248章 寒山的实验 “咳咳。” 清明剧烈咳嗽,嘴角鲜血丝丝溢出。 言仇惊疑不定得看着清明,这个年轻给了他太多的震惊,特别是方才,一拳干翻一个登堂入室的高手,简直让人心惊肉跳。 如此战力,若是单打独斗,恐怕自己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言仇心中暗暗想着,多年来混迹江湖的经验让他不敢在此时贸然出手,临死之前的野兽凶性最大,最不可捉摸,指不定清明手上还藏着什么底牌,在这个节骨眼上阴沟里翻船,可就得不偿失了。 清明自然也清楚言仇心中所想,暗中鼓动气机止住腹部汩汩流出的鲜血,同时拼命调理内息,争取多恢复一点战斗力。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小半晌,言仇终于是坐不住,率先出手。 刀芒如同一轮皎洁的月光,纵然此时还是大日当空,依旧是让人眼前猛地一亮。 清明一个懒驴打滚躲过这试探的一击,却撕裂了腹部的伤口,剧烈的疼痛感顿时让他蜷缩了起来。 “果然,你已经是强弩之末。” 言仇冷笑着接近,头顶上敞开的大道之门猛地扩大,就像是巨兽张开了爪牙,一口将清明那扇金光璀璨的大门吞了进去。 清明倒在地上,冷汗直冒,此时更是吐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都萎靡了下来。 言仇见状心中笃定清明已经彻底没了再战之力,冷静道:“小子,你是个人才,可惜惹错了人,临死之前,有什么遗言想要交代的么?” 清明翻过身来,大口喘着粗气,拍了拍背后的“却邪”缓缓道:“大哥,你已经见死不救好多次了啊,这次又要我自己来?”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言仇下意识得打量了一下周围,确认没什么异状之后冷笑道:“小子,死到临头还装神弄鬼,行,这就是你的遗言是吧,那就死吧!” 长刀裹挟着风雪,狠狠朝着清明劈下。 一边的唐笑笑见状目眦欲裂,可惜如今她在两个实力高于她的强者围攻之下自顾不暇,身上的暗器也消耗得差不多。 刀光落下,清明挣扎着躲过,顺势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竹筒。 竹筒上刻着一行小字“试验装,快死的时候就用,虽然用了也可能会死^_^” 当初清明从烂柯镇离开之后就发现行囊之中出现了这玩意,一看就知道是寒山送的东西,考虑到当初在烂柯镇名将台上寒山把自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清明下意识得抵触这东西。 只是如今死到临头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想着,清明就依样画葫芦照着寒山当时使用竹筒的办法,将竹筒中心伸出的细小钢针狠狠刺进了胸口。 鲜红的药液随着手指的挤压进入到心脏之中,在强有力的心脏跳动之下瞬间就传遍了四肢百骸。 咚! 咚! 如同洪钟大吕的声音响彻,清明的心脏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战鼓,随着一次次将血液挤压泵入全身筋脉,颇具节奏感的战鼓声也彻底绽放开来。 “啊啊啊!” 清明发出一声怒号,浑身肌肤变得通红,蒸汽从浑身上下冲出,化作袅袅的白雾。 剧烈的灼烧感传遍每一寸肌肤,清明撕开衣襟,露出了精壮而匀称的肉体。 在几人震惊的目光之中,清明两肋处开始出现细密的鳞片,攀上背部,从后脖颈处蔓延到了脸颊两侧。 腹部鲜血淋漓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紧接着又被鳞片覆盖。 一对虎牙变得尖细,从唇中探出头来,瞳孔变得又尖又细,最后化作了一双虎目,冰冷没有一丝感情。 两对犄角从头颅两侧长出,漆黑尖锐,寒光凛凛。 噗! 一对两丈长的羽翼从背后伸展出来,轻轻蒲扇一下,便掀起了风暴。 噼里啪啦如同炒豆子的声响从清明身上发出来,本就高大的身躯又是凭空拔高了几寸,显得更具有威慑力。 这副长相虽然很是骇人,可却充满了浑然天成的美感,天工造物,自然和谐。 蛮荒而暴戾的野兽气息从这近乎完美的躯体上释放出来,冰冷的竖瞳扫过众人,所有人都像是被猛兽盯上一般,打了个寒颤。 言仇当初在烂柯镇见过寒山变化的模样,对眼前的场景虽然有震惊,可却不至于被吓到不敢动手,手中长刀挥舞,猛地展开攻势。 “就算变了一副模样,该死的还是得死!” 一声怒喝,压制内心的惊惧。 长刀劈开风雪,当头对着清明劈了下来。 铿锵! 清明侧头一偏,长刀落在鳞片覆盖的肩膀上,火星四射。 在言仇的眼中,清明冰冷的瞳孔锁定了自己,旋即一只指甲尖锐的手掌便是迅速在眼前放大。 吼! 一声咆哮,清明背后的黑羽猛然张开,按着言仇的脑袋狠狠掼在地上。 砰! 碎石翻飞,四射。 言仇只觉得后脑一疼,头晕眼花。 清明羽翼扇动,整个人悬浮而起,按着言仇的脑袋猛然前冲,在冻土之上犁出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就在所有人都还没看明白的时候,清明又是抓着言仇的脑袋冲天而起,飞上了半空。 “啊啊!” 言仇自知此时若是再不反抗恐怕真的要死在这里,手中长刀不断朝着清明身上招呼着,发出金铁交鸣的声响。 吼! 猛虎的长啸声从清明口中爆发,在半空之中化作一圈圈的涟漪,栖息在山林之中冬眠的野兽也都在这一声咆哮之中纷纷醒来,朝着远离清明的方向飞奔。 只见清明一只手抓着言仇的脑袋,另一只手抓住言仇的脚踝,密布鳞片的手臂肌肉虬结,猛地朝着两边拉扯。 言仇只觉得自己被钳子卡住,不论如何挣扎都不能挣脱清明的手臂,筋骨在拉扯之下已经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啊啊啊!怪物!死!给老子死!”登堂入室高手全力以赴的刀光,如同奔涌大江大河,不断倾泻在清明身上。 而清明却像是一块礁石,在巨浪的拍打之下巍然不动。 噗嗤! 鲜血洒落长空,言仇的身体在清明巨力的拉扯之下,居然生生被撕成了两半! 清明随手将言仇的残躯甩开,嘴角勾起一抹狰狞的笑容,将目光锁定在了下方还活着的山鬼三十六洞众人身上。 第249章 血腥 半空中的清明浑身散发着凶煞之气,望着地上的众人,嘴角勾起了一抹残忍的笑意,尖锐的獠牙露出让人望而生畏。 漆黑的羽翼张开,清明整个人冲天而起,略一盘旋之后便是如同离弦之箭,朝着下方猛扎下来。 那一众伤势严重的洞主们在见到清明快若闪电的身法之后心中明白想要跑肯定是跑不了了,为今之计,只有集合众人之力对抗这怪物。 所有人都是强提一口气,使出了平生最强的一击。 暴涌的劲气化作风暴,相互挤压着朝着飞驰而来的清明攻去。 头顶犄角的清明面对此景不闪不躲,一头扎进了气劲所化的风暴之中。 砰砰砰。 如同雨点落在屋檐上的声音响起。 清明去势不减,瞬间出现在了一名洞主前面。 “你,你,怪物!滚开!”那名洞主面露惊骇,挥舞着手中的兵器朝着清明身上招呼过去。 清明妖异的竖瞳之中充满了毫无感情的冷漠,手掌呈爪状,一刺一拉,顿时这名洞主便是开膛破肚,强有力的心脏连接着血管在清明手中跳动着。 噗。 随着手掌合拢,心脏被挤压得爆碎开来。 清明就像是冲进了羊圈的狼,狂性大发,以最原始最残暴的方式将这十几名洞主统统撕成了碎片,残肢断臂横陈,鲜血抛洒,活脱脱一副修罗场。 做完了所有一切的清明回过头来,将目光锁定在了另一个战圈的唐笑笑三人身上。 那两名洞主只觉得心头一凛,分别朝着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逃开。 呼! 漆黑的羽翼划破长空,朝着一名洞主追去。 还没到一盏茶的功夫,清明的身影就又从天空中呼啸而过,朝着另一名洞主逃跑的方向飞驰而去,隐隐还能看到他手里正提着一个头颅。 小半晌过去,清明再次出现,随手将两个脸上满是惊恐的头颅扔在地上,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唐笑笑的身上。 凶戾蛮荒的气息裹挟着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唐笑笑只觉得呼吸一窒,浑身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 他要杀了我?! 唐笑笑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她能清晰得感受到,清明看向自己的眼神和看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然而清明的举动也证实了唐笑笑的想法。 密布鳞片的手掌毫不留情得朝着唐笑笑抓了过来,尖锐的指甲在阳光之下似乎还闪烁着寒光。 唐笑笑此时身上的暗器早已经在那两名洞主有意无意的引诱之下使用殆尽,面对清明突如其来的攻势,唐笑笑也只能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预料之中的疼痛感并没有传来,唐笑笑好奇得睁开了眼睛,却见清明的手臂就停留在自己脑袋上方两寸之地,只差一点点就能把自己送去见阎王。 “清......明?”唐笑笑疑惑得喊了一声。 清明身上的鳞片如同潮水一般隐没,脑门上的两个犄角也是咯嘣一声断裂,还没落在地上就化作尘烟消散。 所有兽化的特征都在此时褪去,清明脑袋一歪就倒在了唐笑笑身上。 周围再次恢复了寂静,只有刺鼻的血腥味以及无数残肢断臂还在告诉世人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 唐笑笑小心翼翼得抱住清明,然而清明因为兽化,上半身的衣裳已经被统统撕裂。 和一个赤裸着上半身的男人抱在一起,这人还是意中人,唐笑笑的脸上顿时飞上两片红霞,害羞得不行。 而就在这时,那一片残肢断臂之中,只有半截身子的七洞主言仇突然暴起:“狗犊子!老子死也要拉你陪葬!” 冲天的刀气凝聚了言仇所有愤恨与不甘,毕生武道修为都在这一刀之中,半月形的刀芒飞快得朝着毫无防备的两人飞射而来。 眼看锋利的刀芒就要将两人拦腰斩断,只见一道身影猛然从边上闪出,剑光交织成一片大网,和那刀芒碰撞了起来。 砰! 那人影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倒飞而出,手中的长剑也是应声崩断,但通过此人这么一拦,刀芒慢了两分,唐笑笑抱着晕倒的清明一个懒驴打滚躲了过去。 然而在使出了这回光返照的一刀之后,七洞主言仇就是瞳孔涣散,彻底失去了生息。 唐笑笑在此时才看清楚了来人的样貌,乃是一名老者,可以看出老者家世不凡,穿着华贵洁白的狐皮裘,如果不是因为刚刚挡了那一刀显得有些狼狈,必然是一个风度不凡的老人。 老人揉着还在生疼的胸口,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下周围血腥的场景,确认了那死人堆里没有活人之后,这才将眼神转向了清明和唐笑笑两人。 “老夫听家中的下人说此地发生打斗,十几名江湖野修围攻了两位年轻男女,想必你们二人就是被围攻的人了?” 唐笑笑点了点头,有些不舍得将清明靠在一边的树木之上,脱下红色的皮裘盖住了精壮的躯体。 老人疑惑道:“你们碰到了什么?我看那些江湖野修的伤口好像不是被利器所伤,反而像是被野兽撕扯才有的伤口。” 唐笑笑闻言一愣,看了看清明之后,转头对着老者泫然欲泣:“老先生,我们,我们呜呜呜,刚刚吓死我了!那些人想要杀我们......然后,然后......” 本就俊秀可爱的笑脸加上这楚楚可怜的表情,这老者所有的警惕都烟消云散,连忙道:“哎呦,小姑娘受惊了,别怕别怕,有老夫在,不管野兽也好,江湖野修也罢,谁都不能欺负你。” 唐笑笑显然对付老人很有一套,心中清楚不能将清明的事情随便乱说,又编不出来故事,只得“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老人见状一张老脸都柔和了下来,轻轻扶起清明道:“天寒地冻的,别哭了小姑娘,我们还是先将你的朋友安置下来,免得再碰到什么危险。” 唐笑笑闻言乖巧得站了起来,和老者一起扶住了清明。 “老先生......我,我应该怎么叫你啊?” “哈哈,老夫姓张,你喊我张老就可以了,前面不远处有一个石料铺子,就是老夫的产业,咱们先去铺子里休养一下,喝口热茶等你朋友醒过来。” 第250章 张铁河 “这是在哪里?” 清明呻吟了一声从床上爬了起来,好奇得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陌生的床幔映入眼帘,趴在床边昏睡的唐笑笑因为清明的举动悠悠转醒。 一双眼睛对视,唐笑笑水汪汪的大眼睛从迷茫到清醒。 “你醒啦!” 灿烂的笑容就仿佛窗外洒进来的金黄色阳光,温暖可人。 “我们这是在哪里?”清明疑惑得问道。 唐笑笑道:“这是在那个石料铺子呢,是张爷爷救了我们,把你背到这里来的。” “张爷爷?”清明疑惑得歪着脑袋。 吱呀。 房门推开,一名老者提着一袋药包走了进来。 唐笑笑对着老者努了努嘴:“喏,他就是张爷爷啦。” 张老看到清明,爽朗的笑声就像是雷声一般轰隆隆:“呦,小哥醒啦!” 还没等清明说话,张老就大马金刀得坐在板凳上:“老夫张铁河,清明小哥若是不介意,可以喊我张哥,年轻些哈哈哈!” 一边的唐笑笑嘟着嘴开玩笑道:“张爷爷,他喊你张哥了,我怎么喊你张爷爷哇!” 张老挠了挠脸颊尴尬得大笑:“是老夫思虑不周了哈哈!” 见两人相处和谐的模样,清明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至少这还是个安全的地方。 张铁河对着清明道:“清明小哥,你的事情我都听我那个不孝子说了,帮红尘客栈重建,这小子居然还想挣钱!昨晚我就痛骂了他一顿,你放心,那些石料都按照成本价给你!” “我们享受的这些安宁,可多亏了当年红尘客栈的帮忙,怎么也不能忘恩负义不是。” 听闻到这个好消息,清明脸上一喜,连忙抱拳道:“多谢张老哥帮忙!大恩大德清明没齿难忘!” 张铁河开心得摆摆手:“诶,举手之劳,不必和我说这些。” 门外年轻的张员外推门进来,有些气急败坏道:“爹!你不是说少赚一点么?怎么按成本价给他呢?!我后面的婚礼缺口还大的很,答应了月娘要给她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娶进门的!” 张铁河看着闯进来的张员外,皱眉道:“你急什么?做人不能忘本!你可知道当年若是没有红尘客栈,区区一个牧童关如何挡得住南朝的铁骑?没有红尘客栈,就没有你!” 张员外跺脚道:“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再说了,我不是给他们公道的价格了么?他们也不能靠这事情吃一辈子吧?” 张铁河站起身来,高大的身材就像是一座铁塔,愠怒道:“老夫不是已经说了,你婚礼的银子老夫会想办法的么?再说了,红尘客栈就是靠这吃一辈子又怎么了?这都是我们牧童关百姓欠她们的!” 张员外粗着脖子怒道:“想办法想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你不是说去当了膑铁剑么?剑没了,银子呢?你还想藏着不给我呢?!” 张铁河一拍桌子:“好啊!盯上老夫的剑了是吧?那柄剑是你娘留在人世的唯一遗物!跟着老夫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多少次凶险都是靠着这柄剑闯过来的,若不是你小子看上的那败家娘们非要什么十里红妆,老夫才不舍得当!如今老夫改主意了!不当了!” 张员外怒极,针锋相对:“娘都走了多少年了?哪怕是娘在世,知道我要娶媳妇了,也会愿意把剑当了给我当彩礼!你就是不喜欢月娘,变着法的给我使绊子!” 张铁河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张员外怒道:“你!你!你这个不孝子!” 张员外冷笑道:“如今事已至此,我也已经答应了月娘,你肯也得肯,不肯也得肯!十里红妆我是摆定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给自己留了一些棺材本!那些银子留着何用?若是我不尽孝,你晚年又当如何?” 张员外转头对着清明说道:“既然老头子答应你们了,这批石料成价给你也无妨,免得说我忘恩负义。” 说完,张员外就是头也不回得走出了屋子。 张铁河跌坐在板凳上,胸口气得就像是鼓风箱一般起伏,还是唐笑笑上前平顺老人的胸口劝慰:“没事没事了张爷爷,咱们不气了。” 清明见状沉默了一会之后缓缓道:“张大哥,要不还是算了吧,我再另外想办法。”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清明也不想因为自己闹得别人家宅不宁。 张铁河大手一挥:“清明小哥多虑了,我老张如果真在这地方挣了钱,以后十里八乡的还怎么抬得起头?是万万不可的,至于家里的这些事情,我自然会有办法。” 清明见张铁河坚持,也就不再多言,只是低声道:“张老哥若是将来有用的到我的地方,清明定然不会推辞!” 张铁河心情也是缓和了过来,轻笑着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对了,清明小哥,之前带你回来,请大夫看了一下,这是抓过来的药。”张铁河指了指桌上的药包。 “大夫说了,你的脉搏细若蚊蝇,但是气血倒是旺盛远胜寻常武夫,长此以往,这气血有可能反噬己身啊。” “这药包可以强壮五脏六腑,但如此终究是治标不治本,可能小哥你还是得找点别的办法。” 清明点了点头,这件事情当初在烂柯镇就已经听寒山说了,需要通过找到苗疆的噬心蛊或者找到一门只修炼内脏的武学,否则寿命就不会长久。 只是在使用了寒山那支药剂之后,清明感觉自己身体的这种症状更加明显了,或许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张铁河见清明面色如常,也就不再多问,江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倒也没有必要追根究底。 倒是一边的唐笑笑闻言之后多打量了清明几眼。 时间缓缓流逝,清明在石料铺子里休息了一日之后就和唐笑笑拜别了张铁河动身回到牧童关。 红尘客栈的重建依旧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解决了石料的问题之后,一切也都步入了正轨,按照工匠给的日期,在鬼见笑给的一个月日期内完成已经没有太大的问题。 望着一天天逐渐高起来的客栈,清明也是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第251章 鬼见笑的建议 时光飞逝,转眼大半个月的时间就已经过去,红尘客栈的重建工程也终于是步入了尾声。 也在这样的时间里,清明的名声也是逐步在牧童关内传开,所有百姓都知道有一位年轻的侠客担负起了重建红尘客栈的责任,合纵连横说服了众多商铺,是一个做生意的奇才。 繁华的闹市之中,清明熟稔得和店小二打了声招呼,走上了楼。 房间之中,鬼见笑依旧是一副让人血脉喷张的打扮,盈盈一握的腰肢和吹弹可破的肌肤无不散发着摄人心魄的魅力。 然而鬼见笑的脸上却是没有了之前魅惑众生的神情,反而是端庄肃穆。 “来了?”鬼见笑转头。 清明点点头道:“是啊,看到师娘传来的消息我就马上来了。” 虽然鬼见笑对师娘这个称呼否认,但在清明坚持之下也没说什么,显然还是颇为受用的。 鬼见笑深深看了清明一眼,笑道:“跟我好好讲讲,你是怎么碰到李程的,又是怎么一路走到这里来的?” 清明有些疑惑,两人见面都一个多月了,怎么突然就对自己感兴趣起来了。 鬼见笑没好气道:“让你说你就说,发什么愣呢?” 清明不再多想,将从破庙认识李程开始,一直到怎么走到雍州,最后到达牧童关的事情原原本本都叙述了一遍。 虽然清明说的时候感情平稳,可鬼见笑也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出来这一路走来的不容易,其中不少时候甚至可以说是生死绝境。 在听完了所有的故事之后,鬼见笑缓步上前轻抚清明的脸颊,绝美的脸上满是疼惜:“这两年......苦了你了。” 清明一愣,在他的印象里,鬼见笑可是一个杀伐果断,雷厉风行的江湖奇女子,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虽然熟悉了不少,可怎么也想不到会对自己露出这般神色。 这种感觉非常陌生,那是清明从任何人身上都没有体验过的,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反而更像是......母爱? 鬼见笑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一些逾矩了,后退了两步正色道:“你师傅是让你去北国之北的边关吧?” 清明点了点头,憨笑道:“是,走得慢了一些,可好在也快到了。” 鬼见笑严肃道:“别去。” 清明一愣:“啊?” 鬼见笑清了清喉咙,高声道:“我说,你别去,如果不想死的话,你就不要去。” 清明疑惑:“怎么了?北国之北有什么么?师傅都在那等了我两年了,不去怎么行。” 鬼见笑冷笑道:“你和你师傅才认识多久?他让你去你就去?你这趟若是去了,必死无疑!” 清明挠了挠脑袋,似乎当初在江枫城碰到君莫愁这位师娘的时候,她也让自己别急着去北国,能走慢些就走慢些。 这北国之北到底有什么东西? 为什么两位和师傅关系好的红颜知己好像都不太愿意让自己去北国? 师父会害自己么? ...... 无数个疑问升起,清明隐隐有种感觉,不管是君莫愁还是鬼见笑,好像以前都见过自己,回望从破庙认识李程开始,一直到如今到牧童关,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似乎在那积雪之下,有一条蔓延千万里的伏线。 而这一切的答案,可能只有在到了北国之北,见到了师父之后才能有所解答。 见清明眼神明灭不定,鬼见笑叹了口气道:“随便你去不去,我只是要把我该说的告诉你而已,做什么决定,都是你自己的事。” “但我必须要提醒你的是,要小心你的师傅,他可没你想的那般人畜无害,这人间比城府,他至少能排第二!” 清明下意识得问道:“那第一是谁?” 鬼见笑翻了个白眼,心中暗骂,真是个缺心眼的。 “第一,已经是个死人了,不知道也罢。” 清明哦了一声,灿烂笑道:“师傅见到我时,我不过一个小乞丐,吃不饱穿不暖,指不定去年冬天就饿死了,他既然让我去北国之北,那我去就好了,想要害我也好,为了我好也罢,都得去看一看。” 说着,清明晃动了一下手腕上的白玉石手链,将目光锁定在了腰间铭刻着“此情可待成追忆”的木牌上。 “况且,我也答应了别人,要去看更多的山河湖海,去吃更多的人间美食,去认识更多的人,去相聚,去分别。” 或许是被清明的笑容所感染,鬼见笑英气的眉眼也变得柔和起来:“就算是死,也无所谓么?” 清明不算英俊的面孔在阳光之下棱角分明:“书上说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方为大丈夫!师傅虽然不靠谱,邋遢,贪吃,爱睡懒觉,但他绝对不会害我的,我相信他。” 鬼见笑望着清明愣愣出神,旋即噗嗤一笑:“倒是对李程那个王八蛋还挺了解。” “好了,既然你执意要去北国之北,我也不拦着你,这段时间我也会动身前往边关,怎么样,要不要带你一起?” 清明摇头:“谢谢师娘,不过我还想多看看北国的风景,想要看看北国的江湖和南朝江湖,有什么两样。” 鬼见笑:“行,那到时候我们边关见。” 在清明拜别离去之后,鬼见笑站在窗台上向外望去,时至开春,天气逐渐暖和,屋顶的房檐之上也渐露头角。 然而鬼见笑的一张俏脸却是比这冰雪还要冰冷几分,喃喃道:“难道连这孩子的心性,你都算到了么?好一个李程!好一个天下苍生皆是棋子!” 说完,虚空之中,“皆斩”探出头来朝着窗户之外飞射,鬼见笑纵身一跃,脚踩飞剑,腾空而去。 “我倒想要问问,当年和老娘的那些相逢偶遇,是否也是算计!” 离开酒楼之后的清明漫步在牧童关的大街上,如今红尘客栈的重建工作已经快要结束,那离开的日子也就快了,心情也变得放松了许多。 还没走多久,街边的一间当铺里突然传来了吵闹声。 第252章 十里红妆 “你们这些王八蛋!当年上赶着来宅子里给老子送礼,现在看老子家道中落想要欺负老子是吧?!” 吵闹声自当铺里传出来,门口已经围了一群看热闹的百姓,清明顺着众人的目光朝里面看去。 正瞧见石料铺子的张铁河老爷子在当铺里破口大骂。 眼见是熟人,这段时间清明和那当铺的掌柜混得也挺熟,就挤进了里面想当个和事佬。 “张大哥,林掌柜,这是咋了,大家乡里乡亲的,怎么还吵上了。” 张铁河见到来人是清明,连忙拉住清明的手腕大声道:“清明小哥,你给老夫评评理,这玉镯子,当初就是在这个王八蛋开的玉器店里买的,足足花了二百两银子,现在好了,转头到了他们家开的当铺,就给老子五十两,你说气不气人!” 清明转头看向林掌柜,开口道:“林掌柜,那你就有点不地道了哇。” 当铺林掌柜苦笑道:“清明少侠,你是有所不知,张老头买这镯子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那会买来给他媳妇当定情信物的,玉石这东西,一年一个行情,当年两百两买的东西,如今就只能当五十两,这还是我看在老熟人的面子上多给了。” 清明挠了挠脑袋瓜子,本来想来做个和事佬,这下看来好像还是惹麻烦上身了,这两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扯不明白了。 最后还是当铺的林掌柜拉着张铁河和清明去了后厅,挥退了门口聚拢起来的百姓。 “张老员外,我也晓得你的难处,不就是你那儿子要娶媳妇,手头上不宽裕了嘛,这东西乃是你过世媳妇的遗物,估计你也不想当。” “你看这样可行,东西我就不要了,咱们这么多年的关系了,你给我打个借条,我借给你二百两银子,等你啥时候手头上宽裕了,再还我便是。” 张铁河瞥了一眼林掌柜,冷笑道:“老狐狸,你是看上了老夫的老宅了吧?明知道家里的产业我都已经给了那小兔崽子,老夫手头上可没有下蛋的鸡,想等着老夫还不上银子,好直接抄没了那宅子?” 林掌柜被戳破心思也不躁不恼,慢悠悠得饮了一口茶水:“张老既然知道,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一千两,一千两买你的祖宅,这价格已经算很公道了,我也相信你的为人,银子你直接拿去,我派人去你家拿地契。” 张铁河冷笑道:“说得倒是好听,银子直接拿去,不就是怕老子揣着银子跑了,有清明小哥在这里,他是见证人,你就放心了。” 坐在一边的清明目瞪口呆,心中暗骂,感情在场三个人,自己才是最蠢的那个,都把自己给算计上了。 林掌柜笑着喝茶,并不搭话。 张铁河一拍桌子扯开嗓门道:“那祖宅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到了老夫这一辈,断不可能卖了,那点歪心思,你还是用在别人身上吧。” 说完,张铁河便是站了起来,转头就要离开。 等走到门口之时,林掌柜悠悠道:“一千三百两。” 张铁河步履不停。 “一千五百两。”又一声传来。 看着张铁河逐渐远去的身影,清明忍不住叹道:初见张老哥就晓得有古人风骨,断不可能因为五斗米而折腰。 林掌柜眯着眼睛,没有再说话。 而就在这时,已经走到大厅之外的张铁河转过头来:“二千两,加上我媳妇留下的这镯子。” 清明眼睛一瞪,心中暗骂:他娘的,还是佩服早了。 林掌柜盯着张铁河的目光,笑道:“张老员外应该知道,方才给你的五十两价格已经算很公道了。” 张铁河无赖道:“老夫可不知道什么公不公道,就二千两,地契和镯子都可以给你,我那祖宅你也晓得,地段好,位置好,修缮一番做什么生意都不亏,至于这镯子,只是今年行情差些,玉石一道你也晓得,行情好的时候可不止二百两。” 林掌柜沉默了半晌最后还是苦笑道:“还是张老员外会做生意,什么都不吃亏,那就这么说定了,有清明少侠作证,我也就不按什么手印了。” 张铁河哈哈大笑道:“我老张在这牧童关混了这多年了,你还信不过我?银子我拿上,两个时辰之后,我就将地契双手奉上。” 一桩生意就这样敲定了下来,清明脑子嗡嗡得和张铁河走出了当铺。 这江湖果然还是险恶,走到哪都是算计。 “清明小哥,今日之事就先谢过你了,三天之后就是我儿大婚,特意给你和笑笑小妮子留了位置,可一定要来啊。” 张铁河笑呵呵说完之后就是揣着银子离开了。 ......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大清早的整个牧童关就在一阵敲锣打鼓的喜庆声音中热闹了起来。 街上到处都是提着篮子的花童抛洒着鲜花的花瓣。 也正巧是暖春时节,这城内的花争芳斗艳,否则一时之间还真难同时找到这么多鲜花花瓣。 主干道上挨家挨户都悬挂着喜庆的红灯笼,还有大红色的红绸缎,这些人家不管认识不认识的,都在张家的婚宴上留好了位置。 张家大少的排场是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所有人的嘴角都带着笑意,张家的这场婚宴算是牧童关这么多年以来最大的盛事了,只要是城内的百姓,家家户户都分到了喜糖喜酒,也算是沾了点喜气。 随着婚礼的流程不断推进,很快就到了傍晚宴宾客的阶段。 牧童关中最大的酒楼,今天也被张家包了场。 清明不太习惯这样人多眼杂的场合,带着唐笑笑坐在顶楼角落的一张桌子上,人少,也清净。 酒过三巡,张铁河端着酒壶坐在清明的身边,大笑道:“来来来,清明小哥,喝酒喝酒!总算是了却老夫一桩心愿!” 清明沉默得看着眼前的老人,他能感受到这个一身意气的老者身上多了一丝暮气,似乎在他的心里并没有表面上看过去那么开心。 第253章 华灯初上 牧童关内,鲜花遍地,张大公子八抬大轿迎娶媳妇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关内最大的酒楼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断。 而在最顶层,只有寥寥几桌,清明,唐笑笑,张铁河等人坐在一桌大口喝着酒。 张铁河玩味得看着清明和唐笑笑:“你们俩什么时候请张哥喝喜酒啊?” 唐笑笑被这句调侃弄的小脸一红,连忙道:“张爷爷你在胡说什么呢?” 清明有些局促,解释道:“我们两个不是张哥你想的那种关系。” 张铁河哈哈大笑:“老夫这么多年啥没见过?这跟我就没有必要藏着掖着了,抓点紧,小姑娘很好,错过了可就没有咯。” 唐笑笑闻言转头看向清明,眼神中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清明知道继续说下去也只会被调侃,开始转移话题:“张老哥,你这十里红妆,流水宴,花了很多银子吧!” 张铁河将目光放在窗外,看着楼下一副热闹景象,苦笑道:“那天祖宅还有老太婆的遗物换来的银子一个子都不剩咯。” 此时楼下婚宴进行到了热火朝天的阶段,一个个早就已经准备好的华灯轻飘飘得飞上了半空,一片灯海错落,将整个牧童关映照得如同白昼。 清明三人坐在窗台边,对这华灯初上的美景触手可及。 唐笑笑看着这片灯海,眼眸之中就像是有星辰闪烁,十里红妆,满城花开,华灯萤火,这大概是每个女子心中最完美的婚礼了。 纵然是唐笑笑这等身份也是忍不住流露出一丝艳羡。 张铁河四仰八叉得倒在座椅上,望着缓缓升到更高空的华灯,喃喃道:“年轻时候行走江湖,有幸在北国国都看到过这样的盛景,当时只觉得美则美矣,却没想到几十年后亲手操办,才晓得其中的代价。” “江湖啊江湖,就像是一场大梦,梦醒之后,还是这点芝麻烂谷子的破事,祖祖辈辈多少年积累,这一场大婚就去了大半。” 清明看着眼前美景,心中也有怅然,他自然看到了张铁河为了这一场大婚所付出的代价,天下那么多美景背后,可都是有人付出了代价的。 “至少张......世侄,今日肯定是非常满意的。”清明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张公子,最后还是占了个便宜。 张铁河啐了一声:“这小兔崽子,就知道到老子这里抠钱,这要是还不满意,看老夫不打断他的腿!” 说完之后,张铁河脸上又是闪过落寞:“这一晃,都过了这么多年了,连小兔崽子都已经娶媳妇了,依稀记得不久前,还在地上爬......” 唐笑笑安抚道:“张爷爷也还年轻,宝刀未老呢。” 张铁河回忆道:“也是老子欠这小兔崽子的,当年老太婆死的早,这小子跟着我过了不少苦日子,如今好咯,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祖宅也卖了,小兔崽子的婆娘也不愿意和老夫住在一起,没想到半只脚踩进棺材了,连个容身之所都没有,哈哈哈!可笑,实在可笑!” “接下来,老夫就要再走一趟江湖,牧童关太过无趣,还是江湖有意思,像清明小哥这样有意思的年轻侠客,老夫还想再多认识一些哈哈哈哈!” 唐笑笑挽着张铁河的手臂撒娇道:“张爷爷,清明接下来要去更北方,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嘛?” 清明一瞪眼:“我可没说要和你一起去啊,这里事情结束,你应该要回去了,要不你爷爷得担心了。” 唐笑笑小嘴顿时瘪了下来,别过头去生闷气。 张铁河见状哈哈大笑:“北国的江湖老夫看遍了,这趟出门,应该是这辈子最后一次走江湖了,想去看看南朝,去看看东海之滨,去看春暖花开,去坐船傲游四海!” 清明被张铁河的豪情所感染,端起酒杯大口饮下:“我也要去看千里冰山,万里雪飘,去看广袤辽阔的草原,去看荒无人烟的戈壁,去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两人端起酒杯轻碰。 “那就祝清明老弟得偿所愿,大开眼界!” “也祝张老哥长风破浪,一帆风顺!” ...... 这一夜,酒楼里的热闹一直延续到了下半夜才有宾客姗姗离去,清明醉倒在酒桌之上,还是唐笑笑背着清明回了客栈。 第二日的牧童关依旧热闹,还有不少百姓在为昨晚的盛况津津乐道。 清明则是默默踏上了前往北国之北的道路,一袭红衣的唐笑笑依旧跟在身后,这姑娘有一股子倔脾气,清明怎么赶都赶不走,也就随她了。 在临走之前,红尘客栈的老掌柜还特意送来了几个令牌,乃是盖天散人和南望的三,四,五,六的洞主令牌。 只不过如今山鬼三十六洞凶险未知,清明暂时不打算回去,等去了北国之北见了师父之后回来再看情况。 另一边,张铁河则是孑然一身站在了牧童关的南面关口。 两人同时望向这座横亘在南北两国交界处的雄关,毅然决然得转头离去。 清明打开堪舆图,北国占地辽阔,甚至是南朝的两倍以上,地广人稀,沿途的驿站和客舍必然是不多的,此去必然是要风餐露宿了。 按照清明定下来的路线,接下来会到一个名为“浮生入梦湖”的地方。 传闻每隔八年,浮生入梦湖之上就会飘起一层浓浓的大雾,烟波浩渺。 此时若是能在湖里泛舟,或是在湖边,就有一定的几率进入到梦中,而这梦一定是心中执念最深之处,或是某个不在人世的亲人,也或许是心中某个尘封的地方。 最为神异的是,还有可能进入其他人的梦境,体会一段截然不同的人生。 浮生入梦湖也就是因此而得名。 如此神奇之地,自然也引得无数游客来此,慢慢得也就在湖畔形成了一个叫做浮生镇的聚集地,每逢八年一次的大雾来临之际,浮生镇就会吸引来大批量的游客,很多小摊小贩也会借此机会赚一笔。 本来按照清明的计划,绕过浮生入梦湖至少可以少掉半月路程,可唐笑笑在听闻了此湖的神奇之处后黏着清明说什么也要去一趟浮生镇。 怀揣着对这地方的好奇,清明也打算绕路去一趟,只是能不能看到那传闻中的烟波浩渺,就看运气了。 做好了决定之后,两人便是踏上了路程。 第254章 吴沧澜 时逢春分,春阳融雪,清明和唐笑笑两人行走在前往浮生入梦湖的路上。 北国的辽阔还是大大出乎了清明的意料,两人行走了大半个月,也就只看到了零星的几个村落,加起来见过的人都没清明在南朝随意碰到的一个小村子多。 按照堪舆图的记载,两人此时距离浮生入梦湖已经不远了,只要再翻过一座名为鹿角岭的山脉,就可以抵达浮生镇。 鹿角岭,顾名思义,乃是一座延绵数百里的巨大山脉,远远看去有两座山峰高高耸起,就像是鹿角一般。 清明和唐笑笑步入山脉没多久,就听到了一阵喧闹声。 远远的,只见数十个大汉手持板斧或者锄头等,将一个中年儒生打扮的男子围了起来。 “喂!书生!今天的买路钱和往常可不一样,你得再多交一些银子,否则就不要怪老子不讲江湖道义了。” 这些山匪一个个面黄肌瘦的,显然过了一个不太愉快的冬天,如今大雪都还没融尽就已经出门营业了。 北国不比南朝,因为占地辽阔,又是苦寒之地,即便官府威严要比南朝官府大几分,可终究是管不到所有地方,山匪作乱的地方比南朝要多得多,山匪们过的日子也比南朝的山匪要苦不少,吃不饱饭那是常有的事。 相比南朝流云村那样一个小小的地方,几十座山头大小势力盘根错节,这鹿角岭占地面积是流云村山脉的数倍不止,可也就只有一个山头,百来号人。 这十几名山匪显然也是饿昏了头,看到中年儒生形单影只,便恶由胆边生,坐地起价。 如今这书生若是乖乖听话多给了钱,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儒生被人包围依旧是老神在在,丝毫不慌:“诸位好汉,在下不过一个过路人,不晓得规矩,但手头上也确实没这么多银子,你们要不大人有大量,就把我放了吧。” 见儒生服软,山匪更加肆无忌惮,欺软怕硬那是每个山匪们的必备功夫。 “书生,放不放了你,老子说了可不算,你没看着我们这么多兄弟,一个个都饿得眼冒金星了,把身上银子都交出来,还有我看你身上的那块无事牌也值不少银子,都交出来吧!” 儒生还没开口,就听见轻微的机括声响起,两支弩箭射进了山匪头子的大腿里面,没至箭尾。 “啊啊啊!敌袭!” 一声惨叫,十几个山匪顿时围成一团,四下张望着。 唐笑笑从一边的树丛中跳了出来,插着腰大喊道:“你们这些恶徒!今天本女侠在此,我看谁敢伤人!” 清明摸着鼻子从一边缓缓走了出来,行走江湖这么久,他也变得小心谨慎了不少,眼下这种情况指不定就是自导自演引诱唐笑笑这种热心肠女侠的手段。 江湖从来不缺前赴后继的嫩雏,清明当初也是如此,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只是在眼界广了之后才会慢慢晓得遇事不急不躁,看清楚了再行动的道理。 那十几名山匪见到是两个年轻人,怒吼着就围了上来。 清明闪身拦在唐笑笑身前,拳架拉开,随意一拳轰出,顿时一阵狂猛的劲风吹拂,擦着一名山匪的耳朵落在树上。 咔咔咔。 枝叶繁茂的树干顿时断裂,缓缓倒了下来。 那名脑袋差点就被打成碎西瓜的山匪亡魂皆冒,扔下手中的镰刀就朝着身后狂奔。 “点子扎手!兄弟们赶紧撤!” 一溜烟的功夫,这十几名山匪就消失在了树丛之中。 唐笑笑飞身欲追,却被清明拦下。 “不要拦我!”唐笑笑挣扎着。 “穷寇莫追,说不定他们早就设下了圈套等我们上当呢。”清明轻声道。 唐笑笑还想说话,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腰被清明抱住,正在对方的怀里不断扑腾,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好,都听你的。”细若蚊声,唐笑笑扭扭捏捏道。 这时那名中年儒生走了过来,对着清明和唐笑笑抱拳道:“在下吴沧澜,谢过两位少侠救命之恩。” 清明瞥了瞥吴沧澜,这中年儒生面容俊朗,两鬓霜白,身姿笔挺,就像是一杆长枪,但锋芒内敛,并不会给人不舒服的感觉。 清明抱拳道:“客气了,刚才看阁下在险境之中并不惊慌,估计那些山匪也奈何不得阁下,是我们多管闲事了。” 吴沧澜哈哈笑道:“少侠过誉了,就是年轻的时候当过兵,一些花拳绣腿不值一提。” “两位少侠这个时间来鹿角岭是打算要前往浮生入梦湖?” 清明本不想多言,唐笑笑却是率先开口:“是哇是哇!你怎么知道哒。” 吴沧澜轻笑道:“时逢浮生入梦湖八年一次的盛事,在下就随便一猜,接下来半年时间内,估计这鹿角岭就要热闹咯。” 清明和唐笑笑对视一眼,他们本来也就是打算来浮生入梦湖看看,并不指望能碰上那八年一次的大雾,现在看来运气还不错,真给碰着了。 “既然两位少侠也是前往浮生入梦湖,不如我们同行如何?”吴沧澜笑道。 清明正想拒绝,又被唐笑笑横插一嘴:“好啊好啊,咱们一起走呗。” “笑笑......”清明拉着唐笑笑,正要开口,却见吴沧澜开口道:“那就多谢两位少侠了,有了两位的陪同,这一路定然是安全无虞了。” 眼看已经阻止不了,清明也只能乖乖闭上了嘴巴,但是看着吴沧澜的眼神充满了警惕,他可不是唐笑笑这样初入江湖的雏鸟,在没分清楚吴沧澜是敌是友之前,必然是万分小心的。 “吴大哥,你也是要去浮生入梦湖呀?那里真的有传闻中的那么神奇么?入梦之后就能看到心中执念?听说还能进入到别人的梦境,那要是看到不能看的,可怎么办呀哈哈哈。” 唐笑笑就像是一只百灵鸟,叽叽喳喳得说个不停。 吴沧澜轻笑道:“我倒是去过几次浮生入梦湖,只是运气都不好,从来没有进入过梦境之中,所以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这次也就是过来碰碰运气。” 唐笑笑脸上露出失望,不过马上就被希冀所取代:“哈哈,这次肯定可以的,皇天不负有心人~” 吴沧澜眼眸望着天空,叹道:“希望如此吧。” 第255章 浮生镇 北国境内广袤的鹿角岭上,清明三人行走山林之间。 行至山巅,广阔的北国大地映入眼帘,在群山环绕之间,一座巨大的湖泊如同天空的眼泪落入地面,映照着蔚蓝的苍穹。 温暖的阳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绚烂夺目。 “那就是浮生入梦湖了吧!”唐笑笑极目远眺,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清明也是被眼前的壮丽景象所吸引,旭日东升,青山巍峨,云蒸大泽,是富庶的南朝所不具备的风景。 吴沧澜眼神微眯得看着湖泊,轻声道:“纵然是见过多次,也依旧是能被这副场景所震撼,浮生入梦湖......我又来了。” 在浮生入梦湖畔,一座座石屋错落,建筑风格和南朝有着显着的不同,这应该就是传闻中的浮生镇了。 一条由鹅卵石铺就的石路围绕整个湖泊,就像是给这天空之镜镶上了一圈银边,来来往往的人流在湖边穿梭,在远方看去就像是一条五彩缤纷的河流。 清明三人沿着山路拾阶而下,还没抵达浮生镇就远远得能闻到一阵酒香。 一边的吴沧澜开口说道:“浮生镇乃是一个以酿酒为生的镇子,市井之中隐藏着无数的酒道大家,甚至传闻中名动江湖的天下四大美酒其中某一种就是在此地现世的。” 清明好奇道:“天下四大美酒居然有一种在这?是哪一个?如今在这还能找到的么?” 吴沧澜轻轻摇了摇头:“年代太过久远,早已经不记得名字了,而且此地在那一次之后吸引了无数的酒客来此寻酒,最后却没能寻到,自然也就无人提起了。” “清明少侠对美酒很是感兴趣啊。” 清明摆弄了一下悬挂在腰间的白玉葫芦,笑道:“是啊,尝得酒中滋味,便是再也回不去了,没事就想喝两口。” 吴沧澜斜眼瞥了一下白玉葫芦,意味深长得点了点头:“这葫芦不简单,是一个存酒的好物件。” 清明点了点头,最初鬼见笑送他白玉葫芦的时候还有些受宠若惊,在后来了解到了鬼见笑的真实身份以后也就释然了,想必还是沾了那个甩手掌柜师傅的光。 至于这葫芦之中那种只要喝一口就能让人醉倒的酒液现在想来恐怕就是传闻中红尘客栈最为出名的天下四大美酒之一,天仙醉。 这天仙醉的滋味清明现在想来也是忍不住咂咂嘴,舌头尝过了这等美酒,再尝其他终究是差了一点意思。 以清明小小年纪就能见识到天下四大美酒之二,虽说其中的“忘忧”仅仅只是闻到了酒香,并未品尝过其中滋味,可仅此已经可以让无数爱酒之人羡慕得眼睛都直了。 这时候唐笑笑插嘴道:“浮生镇既然精通酿酒之术,为何从来都没听人提起过?” 吴沧澜笑着解释道:“怪就怪浮生入梦湖名声太盛,往来之人都是为入梦见到执念而来,酒水自然也就是锦上添花,不甚重要了。” 唐笑笑点了点小脑袋。 吴沧澜:“说来这浮生镇的酒水你们还真可以尝尝,全部都是以湖中的水煮沸之后冷却酿造,别有一番风味,在其他地方可尝不到。” 清明疑惑道:“莫非这湖水还有什么门道不成?” 吴沧澜轻轻摆手:“比起能让人入梦的神异这湖水倒是普通许多,无非就是甘甜清爽,自带一种酒香,用来酿酒除了能节省成本之外还能让酒水更加醇香,用这湖水酿出来的酒,一年可抵其他地方两年。” “所以你们买酒的时候可不要听酒贩子说什么多少年多少年,事实上都要打个折扣。” 三人步入浮生镇中,入目之处除了一些必要的客栈茶楼等等,大部分的店铺都是以贩卖酒水为主,每个店铺门前都放着一坛敞开的酒坛子供人免费试饮。 清明双眼一亮,能免费占的便宜他可绝对不会放过,更何况是酒水这等喜爱之物。 三人在镇中慢悠悠闲逛着,最后找了一处客栈住下,吴沧澜表示有些疲惫,便与清明两人分别。 唐笑笑则对浮生镇充满了好奇,非要拉着清明四处溜达,好在清明也对这镇子很有兴趣,逛逛也无妨。 街上到处都是商贩的吆喝声,唐笑笑时而出现在这个摊位前,时而出现在那个摊位前,没一会手上就已经拿满了各种各样的吃食。 清明囊中羞涩,也就拿了一串糖葫芦尝尝,其他的就蹭唐笑笑的便好了,反正这小妮子也吃不完。 在浮生入梦湖湖畔,有一处断桥,切口平齐,传闻六十几年前,有一名年轻剑客,因为所爱不得,一剑将桥斩断以此来断绝情谊。 只是听镇上本地人说,这桥从建起来就是这副模样,毕竟以浮生入梦湖的占地面积,这天底下还没有一个匠人能建出横跨整个湖泊的大桥。 至于传闻中的那个年轻剑客,因为过的时间太久了,有没有这个人,早就已经无从考究了。 此时这断桥之上站满了游客,不论那年轻剑客的事情是真是假,都不影响游客对此地美景的兴趣。 而在这座断桥之下,一个同样身着红衣的老太太正坐在摊子后面打瞌睡。 唐笑笑或是因为对红色衣袍有亲切感,上前在摊位上打量起来。 摊子上摆放着数十副面具,内衬质感轻柔,薄如蝉翼,仔细看去,会发现这些面具已经颇有些年头了,显然不是新做的。 奇特的是,一般商贩卖面具,或是画着神佛的脸谱,或是画着某个神话传说中的妖鬼蛇神,但这红衣老太婆所卖的面具栩栩如生,远远看过去就像是人的头颅悬挂在架子上一般,有些骇人。 唐笑笑抓起一个面具,轻声道:“老婆婆,你这个面具怎么卖?” 打瞌睡的老太婆惊醒,转头看向唐笑笑手中的面具,轻笑道:“小姑娘,我这的面具可不是拿来卖的。” 唐笑笑拿着面具爱不释手:“老婆婆,您摊子都摆出来了,不卖也太可惜了,不过您这面具是什么材料做的啊?我可从来没有摸过这么柔软的面具嘞。” 老太婆嘿嘿一笑:“从活人的脸上生扒下来的面皮,怎么能不软嘞。” 第256章 故人相逢 “从活人的脸上生扒下来的面皮,怎么能不软嘞。” 老太婆嘴里轻巧蹦出让人毛骨悚然的话。 唐笑笑闻言拿着面具的双手一颤,面色僵硬得笑道:“老婆婆可真爱开玩笑。” 老太婆嘴角含笑:“这些面皮经过我精心制作,每一根汗毛都细致得拔了出来,一副面具就要费去老太婆我大半个月的时间与精力,说是呕心沥血一点都不过分。” 唐笑笑看着老太婆慈祥的面容,只觉得遍体身寒,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这时边上一声清脆的女声传来:“老前辈,你就别吓人家了。” 一男一女两人缓缓走来,笑着打趣道。 清明转头一望,脸上顿时闪过一抹惊喜,不过同时又被疑惑所取代。 这女子和两年前清明初入江湖时在青石镇碰到的文人语长得一模一样,可文人语明明是男儿身,这又是一个女子。 难道文大哥还有个双胞胎? 清明心中暗暗想着。 然而那女子见到清明呆滞的模样,顿时噗嗤一笑:“小清明,怎么,不认识你文大哥了?” 听到女子这么说,清明才终于确认对方的身份,快步走到文人语面前就想要来个熊抱,只是想到对方女子的身份,双臂僵在了空中。 文人语看到清明的窘迫,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上前轻轻抱住了清明,喃喃道:“想不到两年不见,我们小清明已经是个大人了......” 感受着钻进鼻子里淡淡的香味,是记忆里文人语身上的清香,清明心里也是彻底安静了下来。 于清明来说,初入江湖时跟着李程这无赖可以说是吃尽了苦头,这人就是一个大糙汉子,不要说照顾人了,自己都是一副得过且过的样子,真正让清明感受到温暖的反而是中途加入押镖队伍的文人语。 每到一个镇子或者村落,文人语都会带着清明和端午两个小豆包四处闲逛,买这买那,丝毫没有嫌弃两人小乞丐的身份。 若说李程是父亲的话,那文人语就更像是一个母亲的角色。 两人抱了一会之后松开,清明仔细端详着文人语的脸,恢复了女儿身的文人语比之前更多了女人味。 或许是因为这两年时间对方也有了一些成长,原本有些婴儿肥的脸变得更加消瘦立体,长得不算美艳,和鬼见笑的那种风情万种更是没法比,可那种温婉之中还有着书卷气的气质,有傲骨而无傲气,放在人群中也是能让人一眼就注意到的类型。 “文大......文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会是......这副模样?”清明瞥了一眼文人语,开口道。 文人语掩面轻笑:“我本来就是女儿身啊,这副打扮才是正常的,那次见面也是我第一次行走江湖,想着以男儿身终究是方便些。” “至于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和司徒师兄负笈游学,增长见识,前几个月就已经到浮生镇了,恰逢八年一次的盛景,就想着在这里看完了再走,你呢,你怎么会在这里?” 清明瞥了一眼站在文人语身边的男子,看着确实眼熟,当初在四方镇诗会结束以后,就是他接走了文人语,好像叫司徒向南,因为只有一面之缘,所以开始才没认出来。 “自你离开之后,师傅也离开了,后来传了书信说让我去北国之北的边关找他,一路上走走停停,现在就走到这了。” 文人语好似有些失望得点了点头,坏笑得瞥了一眼唐笑笑:“小清明,这位该不会是你的小媳妇吧?也不给你文姐姐介绍一下?” 一听两人将话锋转到自己身上,唐笑笑瞪着个大眼睛不知所措,有种丑媳妇见公婆的感觉。 清明连忙摆手道:“不,不是的,文姐姐你可别乱说。” 文人语瞥了一眼清明手腕处的白玉手链,眼神玩味道:“跟我还藏着掖着呢?怕我告诉你师傅啊?走走走,咱们坐下来慢慢说,让我听听我们小清明这一趟江湖路走得有多辛苦哈哈。” 四人找了一处饭馆坐下,慢悠悠得聊了起来。 清明也将自己从四方镇和文人语分别之后所有的经历一一道来。 慈宁村的问心,第一次饮酒,再到藏剑峰和扶幽的邂逅,端午的离去,之后拦腰镇收了一个小弟子,破坏了拳馆叶非凡的阴谋,江枫城魔门风云际会,千面魔君自焚于阁楼等等等等,大大小小所有事,毫无保留得告诉了文人语。 文人语听完之后看着清明的眼神更多了一些疼惜,这些经历不论是哪一个单拎出来都足够一个老辣的江湖人喝一壶的了,而当时的清明不过一个年纪不大的孩子而已。 唐笑笑也是第一次听清明讲这些经历,听完之后早已经是眼泪汪汪,看向清明手腕的白玉手串还有腰间悬挂的“此情可待成追忆”木牌更多了一丝复杂的情感。 一个此生再也见不到的女人才有可能成为一个少年一辈子都过不去的坎。 坐在文人语身边的司徒向南也是多打量了几眼清明,这少年年纪轻轻经历的事情比许多人一辈子经历的都要精彩,让人不免心生敬佩。 几人又是闲聊了一阵,清明问道:“文姐姐是认识那断桥下面的老婆婆么?” 文人语笑道:“你们只要在这多待上一段时间你们也会知道的。” “这浮生入梦湖传闻能让人见到心中执念,往来之人自然也都是心怀执念之人,这些人或偏执,或疯癫,本就和常人不一样,而那断桥下的萧婆婆,就是此地比较出名的一个。” “此人在浮生镇已经待了四十八年,好像是在寻找年幼时的一个伙伴,听说也进入过几次梦境,但每次进入梦境去寻找是否有遗漏的蛛丝马迹都无果。” “你们应该也听说过,这浮生入梦湖还能进入别人的梦境,只不过这就比自己进入梦境的几率还要低上许多了。” “而这位萧婆婆研究出了一个办法,就是人活着的时候将其面皮揭下,用特制手法制作成面具之后,戴着面具进入梦境,就能将此人的梦境碎片合并在自己梦境之中。” “你们也看到了,这萧婆婆每次入梦之后就会离开浮生镇一段日子,回来的时候摊位上的面具就会多上几副。” 第257章 酒肆 唐笑笑听的毛骨悚然,即便是在春日的暖阳之下依旧觉得浑身发冷。 清明回忆起老太婆颤颤巍巍的样子,疑惑道:“她?杀人?” 文人语笑道:“你可别小瞧了人家,萧婆婆在年轻的时候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烈焰红枪,一杆长枪舞动之快甚至能直接燃起火焰,即便年纪大了也不是普通的江湖人可以媲美的。” 清明释然得点了点头,既然是习武之人的话,那就变得合理了:“可是她杀人,难道官府都不管么?我可听说北国的官府比起南朝要更加强势,应该不会放任她杀人吧?” 文人语满意得看了一眼清明道:“我们小清明是真的长大啦,连这个都知道,不过你们一路行来应该也有感觉,北国国境辽阔,山匪众多,官府威势虽盛,但终究是力有不逮,无法彻底剿灭。” “萧婆婆杀的人,至少官府通过蛛丝马迹查到她所杀之人都是一些匪类,或者是曾经做过山匪的,而且还没有实质的证据,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文人语继续道:“浮生入梦湖起雾的时间一般都是在春夏交替之时,可能会持续小半个月的时间,如今距离这时节还有一段时间,你们在浮生镇需要小心些,如萧婆婆这样性情古怪的能人异士会很多。” 清明点了点头。 文人语拍了拍清明的肩膀:“如今的浮生镇可是卧虎藏龙之地,你们才来不清楚,等逛的久了慢慢也就知道了,有些心有所执之人在这都待了不知多少年月,其中不乏一些江湖赫赫有名的前辈。” 在说完了萧婆婆的事情之后,几人就聊起了浮生镇一些景色,文人语两人本来也闲,就答应带着清明两人一起去逛逛。 四人沿着鹅卵石路并排走着,文人语和司徒向南两人又是读书人,时常嘴里都能蹦出一两句如同“东风吹散梅梢雪,一夜挽回天下春。”这等颇具气象的诗词。 让已经翻阅了不少书籍的清明放在嘴里不断咀嚼,颇像是文人之间携伴出游踏青。 俊男美女的组合更是吸引了无数游人的注意,不时有目光扫过几人。 文人语对此早已经习惯,倒是原本乐观开朗的唐笑笑在细枝末节处感受到了清明对文人语那种如亲人一般的感情之后,小脸一直是红扑扑的,不敢多言。 四人一路闲逛,尝过了浮生镇特有的酒酿丸子,梨花膏,又一起在赏湖亭看春色,好不快哉。 时至傍晚,文人语带着清明站在了一个小巷口,神秘道:“之前我翻阅众多典籍,才发现的这地方,你们应该听说过,当年在浮生镇出现过天下四大美酒的其中一种吧?” 说起酒来清明可就感兴趣了,眼睛亮晶晶得点了点头。 若是能在这里再尝到四大美酒之一,此次浮生镇也不算白来了。 文人语哑然失笑,宠溺得摸了摸清明的脑袋道:“没想到小清明走了一趟江湖倒变成一个酒鬼了。” 司徒向南瞥了一眼自己的师妹,一路走来,自己这个任性的小师妹也成长了许多,像是一个姐姐的样子了。 “听说当年那天下四大美酒就出自这小巷深处的一间酒铺,上次我们来了碰巧没开门,这次再来探探。” 四人顺着仅容两人并肩的小巷往里走去,没一会就闻到了一股清淡的酒香。 这一抹酒香如同寺庙中袅袅升起的檀香,直冲鼻腔,却又清新淡雅,习惯了之后反而有些痴迷。 循着酒香往小巷深处行去,不愧是以酒为生的镇子,家家户户几乎都有酿酒的习惯,四面八方扑面而来的酒香混杂,唐笑笑这等不胜酒力的差点没醉倒在巷子里。 就连司徒向南一张俊秀的脸也是红红的,一副喝多了的模样。 在小巷子里七弯八绕,四人停在了一间小小的酒肆面前。 那股自步入小巷开始就弥漫在鼻间的檀香从酒肆里散发出来,让人如痴如醉。 酒肆干净整洁,门口摆放着一张石桌,石桌两侧则是摆放着几张小凳子,可惜现在是傍晚时分,若是换了白天坐在这板凳之上就能享受到春光静洒在身上的宁静与惬意。 在酒肆边上栽种着几棵常青树,绿意盎然,枝条在微风之下轻轻摇晃。 清明拨开门口悬挂着的风铃,在一片叮铃铃的响声中步入酒肆。 “有人么?” 一个老者从酒肆后面走出来,好奇得打量着清明四人。 “来买酒的?” 文人语上前:“老先生,我们翻阅典籍,乃是为了当年名传天下的四大美酒而来。” 老人闻言回头就走回了后院:“我这里没有这种东西,滚吧。” 碰了个钉子的文人语和清明面面相觑,没想到这酒肆的老板居然是这么一副火爆脾气,难怪酿的酒香传十里,却独居在巷子深处无人问津。 清明对着布帘大声道:“老匹夫,我们不要什么四大美酒了,你这有什么酒卖的,打开让我们瞅瞅!” 文人语曲指敲在清明的脑袋瓜上,没好气道:“没礼貌!怎么能这么喊人?回去我给你挑点儒家经典,你好好研读!” 清明揉了揉脑袋,不敢吭声。 那老者又从后院走了出来,冰冷的眸子在四人身上扫视了一眼,最后停留在了清明身上。 文人语连忙道:“老先生,年轻人不懂事,你大人有......” 话还没说完,老人走到了清明前面,冷声道:“小兔崽子喝过酒么?就敢来买酒?” 清明当仁不让,自得道:“酿酒是不懂,论喝酒,胜过天下九成酒客。” 这句话倒也不是吹牛,光是喝过天仙醉,这天下几十年,无数酒客恐怕也就只有寥寥数十人。 老者不屑道:“胜过天下九成酒客?哼,大言不惭。” 而就在这时,老人扫过清明选过腰间的白玉酒葫芦,眼中露出了一抹震惊,伸手就要夺过,却被清明一把躲开。 “小子,把葫芦给我看看,我这店里的酒随你挑。” 第258章 灵犀葫芦 清明拿着手里的白玉葫芦,不明所以得看着眼眶都有些发红的老者。 那如痴如狂的状态让清明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拒绝了对方,可能都会被对方生吞活剥了。 “老头,刚刚可是你要赶我们走的,怎么的,现在晓得小爷我的厉害了?”清明洋洋得意。 老者眼神直勾勾得盯着白玉葫芦,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给我,给我看看,我就看一眼。” 见到对方这副如痴如狂的模样,清明也不再逗弄,随手就将白玉葫芦丢了过去,光天化日之下,清明也不担心对方拿着东西跑了。 老者小心翼翼得接过葫芦,轻轻得摩挲每一寸,就像是抚摸自己的情人一般,嘴里还一直在喃喃自语着:“没错了,没错了,就是传说中的灵犀葫芦,只要将酒水装进里面,时间越久就能越能提升酒液的品秩。” 清明小拇指在耳朵里挖了挖:“你说什么?” 老者没理会清明,打开白玉葫芦的盖子,淡淡的酒香从里面传了出来,是之前清明在牧童关的时候装进去的一种普通酒水。 倒不是没想从鬼见笑那里在搞一壶天仙醉,只是当清明厚着脸皮提出来的时候,就被鬼见笑一脚给踹出了红尘客栈。 老者闻了一鼻子葫芦里的酒香,毫不犹豫得将酒水全部倒了出来,一边还喊着:“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这时候轮到清明就急眼了,这可是他花银子买来的酒水,连忙上前夺回了白玉葫芦,抱在怀里高声道:“老头,你可别得寸进尺!” 老头也不在意,眼神在一边的酒坛子上面扫过,最后拿了一坛递给清明:“送你,这灵犀葫芦乃是仙品的容器,可不是给你装那些垃圾酒来糟蹋的。” 说完,只见老头并指成剑,轻轻点在白玉葫芦上,一点毫光隐没,只见葫芦里传来一股吸力,如同龙吸水一般将坛子里的酒水全部吸进了葫芦里。 神奇的是,坛子分明比葫芦大的多,可葫芦将所有酒水吸进去也没见满出来。 清明看到这场景顿时目瞪口呆,这葫芦自己带了这么久可是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的用法。 一边的文人语倒是见多识广,解释道:“两百年前,大周未立之时,百舸争流,其中有一派,以酒神杜康为首,以酿酒为道,那时候杜康将天下酒水分为四个品类,分别是凡品,优品,绝品,以及仙品,现在闻名天下的四大美酒,就是仙品的佳酿。” “装酒的器皿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更换,最后大致种类也定了下来,分别有陶窑烧出来的酒坛,或者沙砾烧制而成的琉璃,这些都是老祖宗以自己的智慧寻找出来的,也是最适合普通百姓的。” “但是对于真正的爱酒之人,这些器皿仅仅只是容纳器皿当然是不够的,最好是能给酒水添加一些独特的风味,所以,酒葫芦也就进入了老祖宗们的视野。” “天下各地环境不同,产出的葫芦自然也各不相同,有长在水里的,也有长在山上的,甚至有一些葫芦藤和奇特的药草栽种能长出拥有独特能力的葫芦。” “这些葫芦也因为效果的不同和强弱被分为了凡品,优品,绝品,以及仙品,如果我猜的没错,能让这位老先生如此动容,你这白玉葫芦恐怕至少是绝品。” 清明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看向白玉葫芦的眼神都有了一些不同,同时心中感叹,不愧是师娘送的东西,原本还以为里面的天仙醉是价值最高的东西,想不到装酒的葫芦都不是简单之物。 老者瞥了一眼文人语,轻声道:“没想到一个女娃娃居然对我们酿酒一道的历史有如此研究。” “没错,这葫芦乃是一枚绝品酒器,名为灵犀葫芦,当初在藤上长出的时候就是一个并蒂葫芦,两个葫芦若是放在一起就是仙品,可惜两枚葫芦除了诞生之初,后来就从来没有一起现世过。” “灵犀葫芦被印刻有道门袖里乾坤法阵,虽然仅仅只有巴掌大小,事实上容纳的酒水至少能有五六大坛子。” 清明一瞪眼睛,回想起之前把这葫芦当普通葫芦使用,不禁也发出了和老者一样的感慨:“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老者瞥了一眼清明,一副你知道就好的表情,这才继续说道:“这灵犀葫芦最为神异之处,就是若将一些泡酒物置入酒水之中,可以抬高酒水的品质。” “就如同刚刚这犊子那不入流的酒水,即便是泡一根普通的人参进去,也能生生将酒水拔高到凡品的程度。” 清明竖起耳朵仔细听着,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不自觉的脑袋就凑到了老者的身边。 老者一巴掌拍在清明脑门上,还没等清明怒骂,就见一抹光华闪烁。 清明只觉得脑子里突然多了一些东西,仔细一想,居然是刚刚老者操控灵犀葫芦摄入酒水的手段。 “好好的一个绝品酒葫芦,我是见不得浪费。”老者撇嘴道。 清明连忙抱拳鞠躬:“多谢前辈授业之恩。” 老者不耐烦得挥了挥手:“行了,别给老子整这些没用的,也不知道你这小子踩了什么狗屎运,居然能拥有这等天材地宝,你师门长辈传的?” 说着老者又是自言自语道:“罢了罢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缘法,倒是我多余问,对了,刚刚打开灵犀葫芦,闻到一股奇特的酒香,你这葫芦里,装过什么东西?” 清明拱手道:“此葫芦乃是红尘客栈鬼见笑前辈赠予,至于里面装过的酒水,想必前辈说的是天仙醉吧?” 老者一瞪眼:“天仙醉?那股奇特的酒香是传说中的天仙醉?” 清明点了点头,讪笑道:“要不我也不敢说胜过天下九成的酒客啊。” 老者闻言气的捶胸顿足:“老天误我!老天误我!想我仪狄沉醉酒道数十载,那仙品的酒不要说喝了,连见都没见过,这傻小子凭什么!凭什么啊!?!” 老人回过头来,直勾勾得盯着清明:“小子,既然你尝过天仙醉,那刚好,你来品品,老夫铺中的酒你随便喝,不,必须喝!给老夫说说这绝品酒浆和仙品究竟差在哪!” 第259章 仙品美酒 浮生镇的一条无名小巷之中,酒香浓郁。 清明被酒肆中这个叫做仪狄的老者拉住喝起了酒。 “哈哈哈!想不到清明老弟年纪轻轻,对酒之一道居然有如此之深的见解,你这舌头,真是让老夫好生嫉妒。” 仪狄脸上通红,显然是喝上了头,态度和方才截然不同。 清明一开始被仪狄拉着品酒还能冷静分析,说出一些个人见解,随着越来越多的酒水下肚,脑子也是渐渐不清醒起来。 这酒肆里面的酒都不是普通的酒水,即便是以清明这样强健的体魄喝多了依旧是有些头昏脑胀。 “仪狄老哥,你这的酒水,种类之多,品质之高,也是小弟生平仅见,可是好久没喝过这么好的酒了。” 两人勾肩搭背,从酒到月色,从月色到生平,无所不谈。 谈论起国家大事,司徒向南忍不住插了几句嘴,也被这两个酒鬼拉住喝起来,没一会就被灌醉倒在桌上呼呼大睡。 至于文人语和唐笑笑两人也就是安静得坐在板凳上,小酌两三杯,说一些女子之间的体己话。 “仪狄老哥,你这酿酒之术着实不得了,不过我和你说,当年我在藏剑峰,还见过一个叫余怀安的坏胚,他酿酒之术不比你差哈哈。” 清明浑身散发着酒气,开始吹起牛来。 仪狄好奇道:“哦?藏剑峰也有精通酿酒之术的人?这我倒是从来没听说过,快给老哥说说,他酿的酒如何,比起天仙醉又怎么样?” 清明摆了摆,打了个酒嗝道:“和天仙醉自然是比不得的,不过光论酒性之烈,那一壶“拏云志”绝对是我见过头一个了。” 说着,清明竖起大拇指比划了一下。 仪狄:“江湖上果然是能人辈出,若是有机会,定要讨教一二哈哈哈,想要酿烈酒容易,但想要最烈,入口之后又让人接受,那可不容易。” 清明哈哈笑道:“那家伙也就酿烈酒还行,其他的可和仪狄老哥差远咯。” 仪狄自得拍了拍胸口:“老夫祖祖辈辈酿酒,乃是家传技艺,不是老夫吹牛,这天底下论起酿酒之术,老夫必然能排的进前十之列!” 说着,仪狄红着脸凑到清明耳边轻声道:“清明老弟,我就实话和你说了吧,当初那闻名天下的四大美酒,其中之一的“斩执”就是家父酿造而成!” 清明一瞪眼睛,拍案而起:“好哇,这是好东西不愿拿出来!仪狄老哥,虽然小弟身上没什么银子,但对你也是掏心掏肺!你却有好酒不拿出来!实在愧对小弟一片赤诚!哼!” 仪狄连忙拉住清明好声道:“老弟莫急,这酒当初确实是家父酿造而成,只不过家父离世突然,并未传下酿造“斩执”的技艺,非是老哥不给你喝,实在是没有啊。” 清明一拍桌子,发出更大的声响:“什么?!失传了?!” 仪狄连忙将清明按倒在板凳上,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嘘!老弟你说话轻点,可别传出去了。” 清明按捺住性子,但还是有些气不过,一拳捶在仪狄胸口:“快给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仪狄苦笑道:“说起此事,有点窝囊......不过与老弟你聊的来,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我仪家祖祖辈辈酿酒已经有二百多年,在大周未立之时就已经深耕此道,能传承到我这代实属不易,可惜的是每代传承人心心念念想要酿造出仙品美酒,可始终不得其法。” “仙品美酒,不仅仅需要精湛的酿酒技艺,还需要极品的水源等等,天时地利缺一不可,天佑我仪家,在经过两百多年的耕耘之后,终于在我父亲这一辈酿出了仙品美酒,也算是了了祖宗的夙愿。” “当年家父酿造出了仙品美酒,说来可是整个浮生镇一大幸事,更是我仪家之幸,那晚整个小镇欢天喜地,我仪家的门槛都被人给踏破了。” 清明疑惑道:“这不都是好事么?那这技艺,怎么就失传了?” 仪狄挠了挠脑袋瓜,有些不好意思道:“当年家父酿造出仙品美酒的时候,年事已高,这么大的喜事,当晚开心喝了不少,然后就......醉死了。” 清明一瞪眼睛:“醉死了?!” 仪狄讪讪笑道:“是啊,甚至没来得及告诉我怎么酿的酒,你说这和谁说理去。” 清明只觉得头顶有千万只乌鸦飞过,嘴巴嗫嚅了一下,想了半天也没能蹦出一个字来。 这人间之事万千,如仪家这种马上就要飞上枝头却又跌下来的,估计也不在少数。 两人沉默了半晌,清明还是有些不甘心道:“就没有一些蛛丝马迹可以还原酿酒的方子么?” 仪狄抿了一口酒,望着天上高悬的月亮,轻声道:“我也想啊,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尝试还原父亲的酿酒方子,可总是觉得差了点什么。” 清明突然一拍脑瓜子,欣喜道:“入梦!老哥!你可以入梦啊!这不是八年大雾之期马上就要到了么,可以入梦去找找当年的蛛丝马迹啊!” 仪狄叹气道:“你想到的我都想过了,入梦五次,酒方我都还原得差不多了,唯有一种材料,我苦寻了整个浮生镇,都没能找到那一种材料的踪迹。” 清明抓着仪狄的肩膀道:“是什么材料?长什么样子?说不定我可以帮忙找找。” 仪狄用手指沾着酒液在桌案上划了一个图案,乃是一朵九叶的草。 清明仔细打量了片刻,确认自己从小到大没见过这东西,三叶的草路边很多,长有九叶的,之前是连听都没听说过。 一边的文人语上前来,看完之后无奈得摇了摇头,纵然是以她的博学多识,也没在哪本典籍里见过九叶草。 清明疑惑道:“真的有这东西么?老哥你不是在逗我玩吧?” 仪狄斩钉截铁道:“若说之前我还不确认,可入梦五次,每次都能在早已尘封的记忆里看到,我很肯定,那坛酒里面一定加了这种草,乃是幼时亲眼所见,绝不可能出错。” “而且家父这辈子就没出过浮生镇,这种草一定就在浮生入梦湖周围!” 第260章 群雄云集 夜色凉如水,此时的季节到了深夜之后还是颇为寒冷。 仪狄醉意涌上脑海,心中苦闷之下,一口一口喝着酒。 “四十年的时间,大半人生蹉跎过去,或许当初我不贪恋那现成的方子,而是自己去寻找,找到自己的路,或许如今也可能酿出仙品美酒了。” 长长叹出一口气,仪狄眼中是说不尽的寂寥。 清明沉默,世事无常,人总是会去思考自己当初放弃的那条路,但那条路上的荆棘与苦难却视而不见。 离开酒铺,早已经是星辰漫天,清明背着司徒向南摇摇晃晃得朝着客栈行去,文人语和唐笑笑则是跟在身后,经过一夜的细聊,两个女子之间的关系已经有了巨大的进步。 嗖! 一道影子猛然从几人身边穿过,绕着浮生入梦湖扬起了尘烟。 清明吓得一身酒醒了大半,刚刚那人影若是手持利刃对自己出手,恐怕自己已经没命了。 文人语打了个哈欠轻笑道:“不要怕,那个人名为宋远行,江湖上有个外号叫千里行走,传闻当年祖辈是大周驿站的行走,因为远超常人的脚力,能够日行千里,所以也就有了这个绰号。” 清明疑惑道:“那他这是??” 文人语早已经是见怪不怪,道:“他约莫是一个月前来的浮生镇,应该也是为了入梦而来。” 文人语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是因为当初接了一个送信的单子,后来路上偷懒休息了一下,迟了片刻,导致那一家人全部上吊自杀了,外面的传言是这样,其中的细节就不甚清楚了。” 唐笑笑插嘴问道:“文姐姐,那他干嘛大半夜得在湖边乱跑哇?” “哈哈哈,大概是习惯了,每天不跑那么几里路就不舒服。”文人语笑道。 清明看着在湖畔飞速扬起的尘烟,心中暗暗惊叹: 仅仅这浮生入梦湖就有这么多的强者,卖面具的萧婆婆,卖酒的仪狄,以及这个大半夜在湖畔狂奔的宋远行,每一个都不弱于之前将自己逼入绝境的七洞主言仇。 而这还是江湖散修,那属于天下十二大势力的梵音寺,天策府又当如何?能力压整个江湖抬不起头来的北国官府,又会有多少强者? 北国江湖,或许要比南朝江湖要精彩得多。 文人语注意到清明满是期盼的眼神,拍了拍肩膀道:“这还只是整个浮生入梦湖的冰山一角,在这里碰到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曾经名动江湖的一方巨擘。” 清明点了点头,心中已经提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 ...... 与文人语和司徒向南分别之后,清明和唐笑笑两人回到了自己的客栈。 偌大的大厅之中,有一个人在默默饮酒。 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吴沧澜。 见到两人,吴沧澜笑着打招呼道:“两位少侠回来啦?要不要坐下喝两杯?” 清明本就已经喝了不少酒,笑着回绝了吴沧澜的好意。 看着两人走进了房间,吴沧澜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自语道:“在这里碰见,是你们早就计划好的,还是巧合?” 旋即吴沧澜便是摇了摇头:“倒也无所谓了,向死而生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 窗外月色正好,轻洒在儒生寂寞的背影之上,宽阔的脊梁平白佝偻了几分。 吴沧澜举起酒杯对着皎洁明月,倒转酒杯,晶莹的酒水噼里啪啦倾倒在地上。 “秀秀,旭儿,爹娘,敬你们,不知你们在天上可还安好?” 无人回应的寂静之中,一朵飘荡的云彩遮住了月色。 “想来,应当是云想衣常花想容......” 第二日清晨,清明结束了一天的晨练功夫之后走出了客栈。 门外熙熙攘攘,仅仅一天的功夫,就能明显感到浮生镇的游客多了不少,大清早的叫卖声已经不绝于耳。 浮生入梦湖的大雾没有固定的时间,一般有打算来此的都会在春日赶到浮生镇。 一名衣衫褴褛的乞丐从身前走过,清明虽然身上并没有多少银钱,但还是掏出了两个铜板丢进了乞丐碗里。 乞丐脸上闪过惊喜,连声道谢。 只是清明却没注意到,在他的身后,五个充满了草莽气息的老者默默将目光锁定在了背后的“却邪”上面。 “老大,我应该没看错吧?”一个头上满是脏辫的老者低声道。 为首的老人拄着一根龙头拐杖,轻轻点了点头:“没错,那把刀在我梦里出现过无数次,是他的刀。” 另一位背着一柄大刀的老人抚摸着胡须,眯眯眼里满是凶煞之气,瓮声瓮气道:“既然给我们碰上了,不管那小子和那个姓李的王八蛋有什么关系,都要报回一箭之仇!” 为首老人点了点头:“先跟上那小子,若是有机会,可以出手。” 五个老人鬼鬼祟祟得跟上了清明。 只是老人不知道的是他们的形象过于扎眼,哪怕他们自己觉得已经足够小心,但还是引得周围的游客纷纷注目。 清明五感机敏,很快就察觉到了身后有人跟着,不动声色得走过两条街之后,故意钻进了一条小巷里。 脏辫老者拐进小巷,四下打量一番,却并没有看到清明的身影,不禁焦急道:“大哥!那小子怎么不见了?!” 拄拐老者一拍脏辫老者的脑门,骂道:“这还不清楚么?人家早就已经发现咱们了!” 清明蹲在院墙上,望着五个老人警惕道:“你们是谁?为什么跟着我?!” 被戳穿的老人们也不惊慌,冷笑道:“告诉你也无妨,我们是湘西五祖,出去打听打听,自然晓得我们名号,至于跟着你,三十年前有些旧仇,今日来报!” 清明满脸问号:“三十年前?三十年前我都还没出生呢!你们找错人了吧?” 背负大刀的老人咬牙切齿道:“怪就怪你身后的那把刀,不管你和刀的主人是什么关系,今天给老夫碰到了!就免不了挨一顿打!” 老人并未出刀,反而是提起沙包大的拳头对着清明狠狠砸了过来。 这时候清明哪里还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在心里暗骂了一声那个便宜师傅,啥都没教也就算了,这一路走来,光给他擦屁股了! 第261章 殃及池鱼 浮生镇的一处无名小巷中。 砰! 肉体与肉体的碰撞声响起。 背刀老者肉体强度非常高,纵然是清明气血沸腾如龙,丝毫不弱于同级别修炼横练功夫的肉体强度,也难在这老者面前占到便宜。 仅凭肉体就能有这样的战力,又是一个登堂入室的强者。 清明心中一沉,对方有五个人,若每个人都有这种实力,恐怕凶险程度又是一场丝毫不弱于牧童关外的围杀之局。 只不过对方拳势凶猛,却并没有杀机,也是唯一一件值得欣喜的事了。 清明不再留手,从胸腔之中奔涌出的拳意涌入双拳之中,一手霸道绝伦的八极拳,一手中正平和的无名拳法,两者相辅相成,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这么简单。 背刀老者此时就像是同时面对两位拳术不凡的武道宗师,上一拳还是势大力沉,下一拳就是四两拨千斤,如同一团棉花。 清明全力施为之后,背刀老者左右掣肘,没交手两回合就被一拳打飞了出去。 嗤嗤嗤。 脚掌在青石铺就的地面上摩擦,拖出长长的一道划痕。 边上的几名老者见状顿时开口嘲讽道:“老三,怎么回事啊,一个娃娃你还拿不下?要不要老子给你帮忙?” 背刀老者低垂着脑袋,发出了轻微的笑声,旋即便是转为狂笑。 “好小子!如此年轻居然在拳法一途能有如此造诣,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啊哈哈哈。” 旋即背刀老者笑容收敛,揉着手掌慢悠悠得朝着清明靠近:“不过仅凭精湛的拳术,想要击败老夫,还是痴心妄想了!初窥武道大门的你,还是嫩了一点。” 随着话音落下,一扇璀璨的褐色石门猛然在半空中出现。 轰! 登堂入室强者的气势冲天而起,狭窄的巷子仿佛容纳不了突然涌现的气势,两侧的围墙顿时出现了裂纹,最后在狂风之中轰然倒塌。 早已见惯了大场面的清明面对这样的场景并未有丝毫怯意,头顶金色大门悄然出现,星星点点的光辉洒下,牌匾上端正的“天”字忽明忽暗。 气势上清明自然要弱上几分,只不过登堂入室境界的强者,还不足以让清明束手就擒,要知道哪怕是盖天散人这样的绝巅顶尖强者,以清明的性子都敢碰上一碰。 背刀老者见清明丝毫不怵,眼中闪烁一抹赞赏:“好小子,有几分魄力!等等揍你的时候,我可以考虑手下留情!” 两人同时一踩地面,如同两只猛兽,朝着对方狂奔而去。 嘭! 剧烈的冲撞声响起,紧接着两人拳头便是如同雨点般轰出,在半空中疯狂对撞,一眨眼的时间就碰撞了数百次, 这不仅仅是拳术高低的碰撞,更是两人在习武一途上的意气之争,更是江湖新老两代人的交流与传承! 背刀老者毕竟已是花甲之年,气血衰退,还碰上清明这样仿佛不会感到疲惫的人形凶兽,僵持之下,气力衰弱,渐渐弱了下风。 清明如今的战力早已经不能以常理揣度,初窥门径和登堂入室之间的巨大鸿沟也在那一场场生死之战,一次次对武道的感悟之中渐渐抹平。 若不是清明想要打下坚实的基础,此时的他早就已经可以晋升登堂入室。 一方越打越气短,越打越吃力,一方却是热血上头,越战越勇,恐怕要不了多久,两人就能分出胜负。 而就在此时,背刀老者突然拔出背后长刀,对着清明狠狠劈了下来。 早就有所防备的清明侧身躲过,凛冽的刀芒将巷围的高墙劈成了两半。 还没等清明得意,背刀老者一甩手,袖子里泼出了漫天的粉尘,从清明的口鼻之处蔓延了进去。 糟了! 清明心中暗道一声不好,然而屏气凝神已经来不及,在吸进粉尘的同时,就感觉到脑子有点晕乎乎的,浑身气血凝滞,有力却使不上来。 “老梆子,你他娘的......不讲武德。” 背刀老者笑吟吟道:“能在这个年纪就能有这样的武道境界,你小子是不错,就是江湖经验还是嫩了一点。” “谁说高手就不能使手段了?江湖险恶,多学着点。哈哈哈!” 背刀老者哈哈大笑,同时一拳砸在了清明的脑门上,在他身后,另外四个老人也是纷纷上前,对着清明拳打脚踢起来。 半刻钟后,几个老人揉了揉手脚,骂道:“这小子的筋骨怎么这么硬,老子拳头都打疼了。” 拄拐的老人气喘吁吁道:“好了,当年的恶气也出了,我们走吧。” 其中一名老人顺手就想去摸清明背后的却邪,却被背刀老人拦住,义正言辞:“老四,你不要命了?” 老四一把甩开背刀老者的手,梗着脖子道:“受了这么多年的气,我收点利息怎么了?” 拄拐老者一棍子敲在老四的脑门上,高声道:“你是忘了当年这把刀的威力?即便无人持握,都能一刀把我们都宰了,少做无用之事,害了自己也就算了,别把老兄弟们都害了。” 老四揉了揉疼痛的脑门,嘟囔道:“好好好,我晓得了,不让就不让嘛,下什么黑手啊......” 湘西五祖有一言没一语得聊着,一边走出了巷子,原地只留下了趴在地上昏迷过去的清明。 过了半天时间,清明从昏迷中悠悠转醒,刚从地上坐起来,就感觉浑身上下传来一阵剧痛。 “哎呦。”一声痛呼,清明揉了揉满是淤青的手臂,回想起方才湘西五祖对自己做的事,清明啐了一口: “湘西五狗!小爷记住你们了!看下次碰到你们,不把你们几个老梆子屎都打出来!” “还有那个便宜师傅,当年到底在江湖上留下了多少仇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拜他为师......” 一边骂骂咧咧,清明一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步履蹒跚得朝着客栈走去。 同一时刻。 遥远的北地之北,边关战场之上。 又经历了一次生死大战之后,将士们正在营帐中休整。 一道人影从天空中飞驰而过,宛若崩雷的声音响彻在整个洁白的戈壁之上。 “姓李的狗东西!你他娘的教的狗徒弟!赶紧把老子孙女交出来,否则可别怪老子不顾天下苍生,将边关闹个天翻地覆!” 第262章 师徒情谊 雷声滚滚,怒吼声响彻云端,在整个关外久久回荡。 来人正是当初因为唐笑笑跟着清明离开之后一路找来的杏花谷上一代谷主,唐夜雨。 雄关之上,后脑扎着小辫子的邋遢中年侠客醉醺醺得走了出来,望着不远处的老人,揉了揉眼睛:“呦,我道是谁呢,这不是我们天下第一暗器圣手,棋圣唐老前辈么?” 唐夜雨洁白的眉毛竖起,遥遥望着这个多年不见却没有丝毫变化的中年侠客,整个人如同天上坠落的陨石猛地砸向了雄关。 “李程老狗!交出我孙女!” 中年侠客望着怒气冲冲飞来的唐夜雨,脸上表情没有丝毫惧怕,慢悠悠得将酒葫芦挂在了腰间。 而此时,唐夜雨已到近前。 轰! 劲风化作风暴,从两人接触的地方向着四面八方席卷。 待到烟尘散去,两个人站立在关上,唐夜雨的拳头被李程握在掌心。 唐夜雨怒不可遏,身上无数牛毛细针飞出,朝着李程蜂拥而至。 雄关之内无数人探出头来好奇得打量着大打出手的两人,似乎早已经是见怪不怪。 自从李程来了边关之后,守关的压力大减,虽然每过一段时日就会有那么几个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江湖前辈会前来找茬,但也总能被那没个正形的中年侠客悄无声息得化解危机。 半刻钟后,唐夜雨鼻青脸肿得坐在李程的身边,委屈道:“是你那徒弟拐走了我孙女,我找了一路,这才找来的。” “呦~我这徒弟还挺有本事,连你孙女都有本事拐走哇,不错不错,孺子可教,哈哈哈哈是长大咯。”李程哈哈大笑。 唐夜雨翻了个白眼,心中暗道:狗日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李程突然回头好奇道:“你孙女长得怎么样?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还没等唐夜雨说话,两人身后幽幽的女声传来:“长得很漂亮,我见过了,不如我介绍给你认识?” 李程转过头去,一个风情万种,身材婀娜的美艳女子正提着剑缓步走来,剑身上“皆斩”两个字在月光之下折射出光芒。 “啊,哈哈,这不是小曦嘛,好久不见哇,你怎么来了?”李程讪讪笑道,站起来就准备开溜。 鬼见笑持剑拉住李程退路,冷笑道:“那小子见了我就喊我师娘,是你教的?” 李程挠了挠脑袋,尴尬道:“这话说的,你还不清楚我的为人?小孩子不懂事,口不择言也很正常嘛。” 鬼见笑美艳的嘴角扯了扯:“我可不管这些,今日你只有两个选择,一个就是割下自己的舌头,这辈子当个哑巴,也正好改改你这嘴上没个把门的臭毛病。” 李程捂住自己的嘴巴,连忙道:“我选第二个,第二个!” 鬼见笑将长剑收起,灿烂一笑:“那这好办,娶我,过往所有事情既往不咎,我也不嫌弃你一把年纪,就在这关上以明月为媒,众将士为宾客,办个简单的婚礼。” 李程闻言,顿时露出苦瓜脸,打了个哈哈道:“那,那个,小曦啊,你知道的,我这个人自由惯了......” “皆斩”再次出现在鬼见笑的掌心,一张俏脸已经是冷若冰霜:“怎么,你不愿意?” 李程心中早已经把清明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他娘的,这狗崽子走江湖也这么不老实,尽给老子找麻烦! 当然,表面上李程还是陪着一副笑脸,捻着“皆斩”的锋刃小心翼翼道:“小曦,你先别生气嘛,把剑收起来,刀剑无眼,伤到人可怎么办?” 鬼见笑一把从李程手中抽出“皆斩”,狠狠朝着李程挥去:“既然不肯娶我,那就留下你的舌头!” 蓬勃的剑气从虚空之中出现,挤压,喷发,比之在牧童关还要浩瀚的剑气海洋笼罩在城头之上,在月光之下折射出瑰丽的光芒,密密麻麻如鱼群,如烟尘,裹挟滚滚凶威,朝着李程席卷而去。 “救命啊!杀人啦!”李程怪叫着飞上了天空,身形快若闪电,居然比起身后的剑气还要快几分。 鬼见笑也是追着李程飞天而去,长剑不断挥舞着,一剑一剑递出,无数剑气充斥在天地之间,瞬间就将雄关之下的细碎白骨碾成了更为细小的尘埃。 月色之下,潇洒侠客一闪而逝,美艳女子追星赶月,构成了一幅绝美的图画。 “清明,你他娘的!敢坑为师!等来了边关,看为师怎么教训你!”李程一声咆哮,彻底消失在了天际。 ...... 浮生镇中。 清明鼻青脸肿得躺在床上,唐笑笑在一边小心照料着。 “嘶!疼疼疼!”清明捂着脸上的伤口呲牙咧嘴。 唐笑笑还是第一次见到清明这副模样,心疼之余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 “你说,那个什么湘西五祖,就把你堵在小巷子里打了一顿,什么也没拿?”唐笑笑好奇道。 清明揉了揉脸上的淤青,没好气道:“谁知道他们什么毛病!我记着了!不要给小爷找到机会!到时候狠狠揍他们一顿!” 唐笑笑捂嘴失笑:“你不就是打不过他们才被揍成这样的嘛。” 清明一句话被唐笑笑堵在嘴里,剧烈得咳嗽起来。 这时候文人语从屋外走了进来,将手中的药膏放在了桌上,看着清明委屈的模样,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湘西五祖的消息我都打听过了,一直活跃在湘西一带,也算是当地知名的江湖强者了,擅长使用毒术,蛊术,交战之时手段更是层出不穷,如今到浮生镇恐怕也是奔着浮生入梦湖八年一次的入梦大雾而来。” “传闻当年这五人行走江湖的时候横行霸道,无人敢惹,在湘西更是被称为湘西五霸,一直到几十年前,好像是碰上了一个过路的侠客,被人暴打了一顿以后为了活命......” 文人语说到这戛然而止。 唐笑笑连忙催促道:“为了活命怎么了?文姐姐,你快说啊。” 文人语笑道:“为了活命说要给那个侠客当狗,没想到那个侠客也真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买了五根狗绳给五人套上,这还不算什么,之后这名侠客牵着五人招摇过市......” 清明想到这场景,不禁也是一阵脸疼,哪个江湖人能受得了这委屈,难怪这五人能记这么多年,估计那时候也是给打狠了,不敢对自己下死手,否则估计这会都已经没命了。 文人语道:“总之在那之后,这五人的脸算是丢尽了,湘西的江湖人背后都叫他们湘西五狗。” 第263章 找场子 漆黑夜幕之下,清明身穿黑色夜行衣站在客栈的屋顶之上。 经过几天小心谨慎得打探,他已经摸清了湘西五祖的行踪轨迹。 这五人虽然情同兄弟,但爱好不同,到了浮生镇住下之后并不会结伴而行,特别是当初那个对清明大打出手的背刀老者湘老三,尤为喜欢独自游玩。 在浮生镇这种连空气中都充斥着酒香的地方,自然免不了要喝酒。 而这,自然也给清明找回场子提供了绝佳的机会。 浮生镇的夜晚因为游客的增多逐渐变得热闹了起来,那个每晚都能在湖畔狂奔好几圈的神行千里宋远行都收敛了许多。 一直到时间进入了午夜,镇上的游人才慢慢散去。 一条无人的小巷子里。 湘老三一手提溜着酒壶,一边摇摇晃晃得在鹅卵石铺就的路上走着,嘴里还在哼着小曲,好不自在。 清明悄无声息得出现在老人身后,拳头朝着对方的后背砸去,考虑到当初老人没取自己性命,清明出拳还是留了几分力,免得一拳把老头给打死了。 湘老三不愧是老江湖,纵然是醉酒的状态依旧还是非常警觉,侧步横移,以刀背挡住了清明的拳头。 嘭! 闷响声响起,湘老三往前飞扑而去,同时身上升腾起了大量的蒸汽,酒气扑鼻,一瞬间老人的眼神就恢复了澄澈,虽然脸颊依旧通红,但显然已经没什么影响。 清明心中暗骂,对付这种老油条就不能心怀仁慈,刚刚那一拳若是全力出手,对方必然不会那么容易躲过。 “谁!谁敢偷袭老夫!”湘老三转头,旋即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我道是谁,小瘪犊子,这是伤养好了想找回场子了?” 清明没有说话,这些老江湖鸡贼得很,指不定现在还没猜出自己的身份,唬自己的。 拳架拉开,浑身拳意圆满如一,一次次的交战,清明的拳意越加凝实,若说一开始是一座小山包,广袤浩瀚,那现在就是一块千锤百炼的玄铁,坚不可摧,声势或许不及之前,但威力却绝对不输分毫。 湘老三聚精会神,清明猜的没错,两人只不过一面之缘,湘老三并未认出清明的身份,但在拉开拳架之后也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初窥门径的境界,但是能有这般拳意甚至不弱于登堂入室,湘老三走遍江湖也就只见过清明这一朵奇葩。 两人拳掌相交,顿时战成一团,一声声皮肉碰撞的闷响就像是在水里放炮竹。 巷子周围的人家推开窗户大骂道:“大爷的!大半夜的搞什么?!还睡不睡了?!” 砰! 四散的劲气在窗边的石墙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拳印。 “打完了赶紧回去,别打扰别人睡觉。”话音还没落下,就响起了迫不及待关上窗户的响声。 这小插曲并未影响清明和湘老三的战斗,两人久战正酣,眼中就只有对方。 清明在大道感悟之上略低一筹,但胜在年轻,气血之旺盛远超常人,时间越长就对他越有利。 湘老三显然也是知道这个道理,如今没有剩下的四名兄弟掠阵,底气自然没那么足。 迷蒙的烟雾从袖中喷涌而出,瞬间将两人所立之地覆盖。 早有准备的清明屏住呼吸抽身飞退,心中不禁冷笑:同样的坑小爷必然不会跌倒两次! 就在清明还得意的时候,一道细小的黑影猛然从迷雾中钻出,嗖地一声落在清明手腕上。 是一只大拇指长的飞虫! 只见飞虫张开锋利的口器,对着清明的手腕狠狠咬了下来。 清明拳意流转震死了飞虫,但终究还是太迟了。 如大江大河般奔涌的血液变得迟钝,随着血液流转周身,清明只觉得浑身发麻,僵硬得站在了原地。 完了! 清明心中暗道。 湘老三穿过迷雾,走到近前,拍了拍清明僵硬的脸,嘴角勾着一抹得意的笑:“小兔崽子,你还太嫩了,想要到老夫这找回场子?还早了八百年呢!” 清明眼睛滴溜溜转着,艰难开口道:“大,大哥......我......肯定是......认错人了......你大人有.......大量,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呗?” 湘老三在清明身上摸索了一阵,掏出了本就没有多少重量的钱袋,打开瞧了一眼之后,脸色就阴沉了下来:“他娘的,你小子还是个穷鬼啊,这还比不上我那一只定身蛊的价格!” “大哥......就算我......打不过你......你也不能......骂人啊。”清明艰难开口。 湘老三将钱袋揣进怀里,回头就是暴揍了清明一顿。 “骂你怎么了?!就这几两银子还敢走江湖啊?!老夫教你江湖险恶不用交学费啊?打你一顿都算是轻的了,不要再让老子看到你!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等湘老三骂累,也打累了,这才喘着粗气喝了一口酒,慢悠悠消失在了夜幕里。 再次鼻青脸肿的清明躺在地上,欲哭无泪:“打也打完了......这倒是......把我放开啊......” ...... 第二日。 唐笑笑看着在外面挨冻了一夜,鼻青脸肿的清明,终于是没有忍住,噗嗤一声大笑了出来,就连后来的文人语见到清明这可怜兮兮的模样,也是掩面轻笑了起来。 “还以为我们小清明长大了,原来还是少年心性,争强好胜啊,多亏现在小端午不在你身边,要不岂不是天天吵架?” 清明躺在床上,依旧有些口齿不清:“文姐姐......你就别嘲笑我了......我要是知道那老头手段这么多......肯定得做好了准备再去哇。” 文人语坐在床边,轻笑道:“小清明,你要知道这江湖可容不得你这样的傻小子,否则说不定啥时候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行走江湖,讲究的就是一个藏拙,一定不要过早的将自己所有的手段暴露出来。” 唐笑笑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个竹筒递给清明,眯着眼睛道:“下次再碰上那个什么湘西五狗,用这些,这可是我自己研发出来的暗器。” “这个可以让人浑身瘙痒一整天。” “这个可以让人热血沸腾,燥热难当,但要是用水降温,就可以让人冻的只打喷嚏!” “这个,这个.....” 唐笑笑如数家珍得将一个个竹筒的功效娓娓道来。 清明和文人语目瞪口呆得看着唐笑笑。 这女娃到底是从哪里掏出来的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第264章 半个月 时间缓缓流逝,转眼清明就已经在浮生镇待了大半个月。 浮生镇的游人也在这段时间达到了巅峰,任何时间段,浮生入梦湖畔都围满了人,甚至有些仅仅只是为了凑凑热闹来的人看到这人山人海的都悄然离开了。 而在这个时间里面,清明又是数次找上了湘西五祖,只是哪怕有唐笑笑的暗器相助,以清明的火候依旧是没能在这五个江湖老油条面前讨的了好。 尤其是五人之中的湘老大,实力比之前接触过的湘老三只强不弱,而且手段更加诡异莫测,防不胜防。 在吃过几次亏之后,清明就不再像之前那般冒失,每次都是做了充足的准备才会出手,也借此逼出了五人更多的手段。 这五人除了一身武艺不凡,还各自精通一种奇特的蛊术,之前湘老三使用能让清明气血凝滞的飞虫就是奇特蛊术的一种。 在这定身蛊之外,湘老五的蛊虫名为狂乱蛊,能让人心神失守,状若疯魔,湘老四的淫心蛊,能催动情欲,乃是江湖上采花贼们趋之若鹜的神术。 而湘老二的绝情蛊则最为特殊,可在短时间内将中蛊之人变成一个绝情绝义的杀戮机器,不管是用来对敌,还是用在自己身上提升战力,都有显着的功效,实乃打家劫舍的利器。 至于湘老大的蛊术,清明还没见过,毕竟人家一个龙头拐使的是虎虎生风,即便不用这些奇术,清明也不是他的对手。 经过大半月的斗智斗勇,清明与五人之中的老三老四交往最为密切,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不再像最初的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在街上碰到还能拌上几句嘴。 但是在私底下,几人还是憋着一口气,等着逮到机会就好好教训对方一顿。 清晨,清明一如既往得起了个大早,在屋内结束早功之后照常上街溜达一圈。 “清明少侠,这是要出门啊?”客栈内的店小二热情得打着招呼。 “嗯啊~”清明笑着回应。 大半个月的相处,清明和周围的人都已经混熟。 客栈门口的老乞丐依旧端着破碗有气无力得瘫倒在地上,好像下一秒就会驾鹤西去,只不过以清明多年乞讨的经验当然知晓,这只不过是惹人怜悯的手段罢了。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哪怕乞讨也是一样。 当啷。 清明从怀里摸出两个铜板丢了进去。 老乞丐麻溜得坐起身子将碗里的铜板揣进怀里,连声道谢,一直到清明走后才小声嘟囔道:“怎么越来越少了......” 清明不动声色得将话听在耳中,笑着摇了摇头。 当初被湘老三用定身蛊控制住,身上所有的银钱都被搜走了,就这两个铜板还是从唐笑笑那里借过来的。 人心向背,从来不是做好事就会有人称颂,清明丢给乞丐的两个铜板自然也不会因为乞丐态度怎样就不去做这件事。 诚然乞丐心安理得收下铜板还嫌少不对,但若清明丢这两个铜板的目的是为了让乞丐感恩戴德,那同样也不对。 这两个铜板既是丢给乞丐的,也是丢给幼年的自己,当年若能碰到自己这般每日都能丢下两个铜板的人,那日子想必也会好过许多吧。 清明就像是一只闲云野鹤,在人流之中穿行,不时有行人擦肩而过。 轻车熟路得走到了仪家酒肆,空无一人的酒肆里酒香浓郁,仪狄老头显然还在呼呼大睡。 清明毫不客气得抓起一坛酒打开,闻了一口之后大声道:“仪老哥!你这酒昨晚刚拿出来的吧?不行啊,冲鼻的很!” 没多久后院就传来了踢哒踢哒的声响,仪狄老头迎着春阳跑了出来,一把夺过清明手里的酒勺:“不可能吧!虽然我这酒酿造时间不过半月,可加了春根草,有缓和烈酒刺鼻的作用......” 话还没说完,仪狄就注意到了清明玩味的笑容,这才笑骂道:“好啊!你个臭小子!这是蹭酒喝来了!” 清明头摇的像是拨浪鼓道:“这次仪老哥可猜错咯,蹭了你这么多次酒,这次是来付酒钱了!” 说着,清明就从怀中掏出了一片从唐笑笑这个土财主借来的金叶子,豪气得拍在了桌上。 仪狄眉头一挑:“呦,不得了,我们清明小兄弟这是发财了啊!” 清明略微颔首,自得道:“来,仪狄老哥!上酒!这顿算我请!” 这时候,屋外一声呼唤传来。 “有人在么?” 清明探头一看,居然是那个刚来浮生镇就碰到的中年儒生吴沧澜,两人同住一间客栈,偶尔也能打个照面。 “这不是清明少侠么?你居然晓得浮生镇中藏的最深,酿酒最为高深的铺子,书上果然说得不错,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啊。” 吴沧澜对着清明拱了拱手。 清明倒也挺喜欢这个满是书卷气的中年书生,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好好的坐下来聊一聊,这不赶巧了么。 “哈哈哈,吴大哥说笑了,既然来了,就同坐一桌吧。” 吴沧澜也不推脱,自然得坐了下来。 仪狄端着酒坛子从屋里出来,眼神在清明和吴沧澜身上扫视了一下,轻声道:“是小清明的朋友啊?今天给你赶着了,我这酒只招待贵客,哈哈哈。” 吴沧澜打量了一下四周,眼神中多了一丝怀念,轻声道:“听闻仪家铺子,只要是懂酒之人,能将酒中门道说出一二,就能白喝,如今我来也不白喝,仅仅是外面那些勾兑酒喝的厌了,所以来喝些好酒改善一下胃口。” 说着,吴沧澜将一锭白花花的银子放在桌面上。 仪狄闻言大喜:“想不到还是个懂行的,行,就冲你这爽快劲和那些酸秀才不一样,老夫就很喜欢!” 清明默不作声得想要将桌上的金叶子收回,却被仪狄一把夺去。 仪狄在清明耳边轻声道:“兄弟,这可是你自己要付的,我可没逼你哦。” 说着就畅快得大笑起来。 清明嘟囔:“给了就给了,还能赖账不成.......说起来,我怎么来了这么久都不知道有这规矩......亏大发了。” 第265章 大雾 酒水上桌,还有几盘下酒的小菜。 吴沧澜端坐桌旁,脊背挺直,那书生如同立竹般的气质在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酒水烈性有余,少了些余味,比起外面的酒水是有特点,若仅仅只有这样,我想我是来错地方了。”吴沧澜饮下一杯酒,皱着眉头道。 仪狄闻言不怒反喜,又从边上坛子里舀了一勺子酒水,高声道:“这坛你尝尝如何?” 吴沧澜轻抿了一小口,脸上不喜的表情略有收敛:“烈性少了许多,但回甘太重,少了酒这东西该有的豪爽,反而像个娇滴滴的女子,没意思。” 仪狄又是接连拿出了许多种类的酒水,一一让吴沧澜尝过,得到了或褒或贬的评价。 一边的清明看着仪狄丝毫不心疼得掏出压箱底的酒水,知道吴沧澜的表现是彻底得到了仪狄的认可。 “好好好!在这浮生镇这么多年,能喝酒的碰到不少,会喝酒的是一个没碰着,想不到短短一月时间就让我碰到了两个!快哉!快哉!”仪狄开怀大笑,大口饮下了杯中酒。 吴沧澜闻言反而是瞥了一眼清明:“想不到清明兄弟年纪轻轻也是此道中人,倒是出乎在下的意料。” 清明抱拳谦虚道:“侥幸喝过一些好酒,谈不上会喝酒哈哈。” 仪狄一把搂过清明的脖子,高声道:“吴兄弟,你可别小看这小子,这小子可是喝过传闻中的天下四大美酒哈哈哈!” 吴沧澜挑眉:“还有这种事,不知道清明兄弟喝的是四大美酒中的哪一种?可否于吴某讲讲其中滋味?” 清明倒也不隐瞒:“是红尘客栈的“天仙醉”,当时喝的时候不知道,只觉得在之后喝其他酒水总是少了一些滋味,后来知晓了那老板娘的真实身份,这才知道喝的居然是赫赫有名的“天仙醉”。” 吴沧澜点了点头:“听闻红尘客栈的老板娘武力超群,乃是站在武道山巅的强者,其中打杂的店小二,厨子等人也都是江湖一等一的高手......” 还没等吴沧澜说完,清明就是兴冲冲得点了点头,哈哈大笑道:“吴大哥博学多识,没错,这红尘客栈确实如你所说这般,高手如云。” 仪狄疑惑道:“早就听闻红尘客栈老板娘游戏人间,平日并不会待在红尘客栈,清明兄弟运气还真好,给你碰上了。” 清明抱拳拱手喊着“侥幸侥幸”,脸上却是志得意满。 吴沧澜问道:“不知如今那老板娘还在不在客栈之中?我好去讨杯酒喝,说不定也有机会喝上这声名远扬的天下四大美酒。” 清明回忆了一番之后才轻声道:“应该是不在了,当初我离开之时她就说要去北国之北,也不知道是何原因,这一路上碰到好多人都要去北国之北,那地方有什么好的?” 吴沧澜饮了一口酒水:“没什么好的,一望无际的戈壁,遍野的白骨,只是天底下总有些人太把自己当回事,困于其中而不自知罢了。” 清明疑惑道:“吴大哥去过北国之北?” 吴沧澜点了点头,展颜笑道:“那日不是告诉你了,以前当过兵,粗通一些拳脚功夫,就是在北国之北当的兵。” 清明点了点头,当初人家好像是有说过,是自己没当回事忘记了。 仪狄喝着酒高声道:“你们谈些什么呢?别人都是不与英雄共长叹,只与醉客豪谈,你们年纪不大的,喝了点酒还伤感上了?喝酒喝酒!” 一坛坛的酒水端上桌面,进了三人的肚子,清明和仪狄四仰八叉得躺倒在地上,无拘无束,而吴沧澜在两人醉倒之后依旧一杯一杯得独自饮酒。 而就在此时,浮生入梦湖上,袅袅娜娜的雾气凭空出现,片刻之间就蔓延至整个湖面,并且还在疯狂得朝着湖畔的浮生镇散开。 断桥边,那个摆着个货架什么都不卖的萧婆婆看到此情此景,瞳孔颤动,满是沟壑的脸上充满了掩饰不住的欣喜,连忙从货架上拿下一个还算崭新的人皮面具戴在脸上。 似呢喃,似倾诉的声音从面具下缓缓传来。 “八年了,转眼又是八年过去了,阿岁,这次我一定要找到你......” 岸边化作一缕尘烟的宋远行在见到湖面上烟波浩渺的时候,一脚踏上了湖面,在还没沉下去的时候,另一只脚就迅速得在湖面上一踩,以水借力,凌波虚度,掀起了如同枪林一般的水浪。 只见宋远行毫不犹豫得一头扎进了大雾之中,消失不见。 整个浮生镇中无数江湖高手,面对这能够让人陷入梦境的大雾,或喜或悲,或是展现不凡手段,或是平静站在原地,等候大雾蔓延而来。 一时之间,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这大雾来的突然,没有丝毫征兆,许多人甚至没有任何准备就陷入了大雾之中,两眼一翻便栽倒在地。 迷迷蒙蒙的大雾很快就倾吞了浮生镇,只听到无数声扑通扑通的声音响起,不论武力高低,不管钱财多少,高低贵贱,大部分人都进入了梦乡之中,此起彼伏的鼾声响起,与方才大雾来之前的热闹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清明所居住的客栈前,那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看着大雾从巷尾不断蔓延而来,将破碗里为数不多的铜板揣进怀里。 “此次定当斩却心中执念,武道破境,为我全家三百余口讨回个公道!” 话音落下,大雾就像是巨兽张开了嘴巴,将老乞丐吞进了腹中。 仪家酒肆之中,吴沧澜一口一口饮酒,镇定自若得看着逐渐蔓延而来的白雾,眼中有着一丝期待,也有一丝不舍,还有几分纠结。 “希望这次,不要让我失望,最后一次了......”一声低吟,大雾漫过整个仪家酒肆,连同地上两个正在说着胡话的酒鬼也一并笼罩。 袅袅娜娜的大雾仿佛有着自己的生命,在将整个浮生镇覆盖之后就没有再向四周蔓延,之前这本就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变得越加浓厚,一直到完全不能识得前路。 浮生镇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就连天上飞过的飞禽也在钻进大雾之后跌落下来。 镇中苍生,尽皆入梦。 第266章 入梦 “这是哪里?” 清明睁开眼睛,望着周围混沌一片,不分东南西北,也不分上下左右。 没有光亮,但也没有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感觉。 “我怎么到这里来了?我不是在喝酒么?”清明挠了挠脑袋,开始在混沌之中行走起来。 双脚如同踏在虚空之中,心中一片空落落,没有脚踏实地的踏实感。 清明盲目得在这片虚无空间中走着,耳边朦朦胧胧仿佛有人在说话,可却又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我已落子,是非曲直我一力担之,你们且去做便好。” “我不同意!” “如此行事和那些人何异?” “这人间之事并非只有对错之分,我也从来不说自己所做之事就是正确,仅仅求个无错,无非是以小博大,以一人救天下苍生。” “不管如何,你说的这事我不答应,我也不会去做!” “你做与不做皆可,即便你天赋卓绝,但在这天道滚滚大势之下,也不过一叶扁舟,逃不过,躲不开,在我之后亦有他人落子,你下不下,都无碍。” ...... 这段对话分不清男女,也听不出老幼,还没等清明消化,又是如同碎片般的对话像是塞进脑海之中,突兀出现。 这一次要清晰一些。 清脆悦耳的女声传来:“想不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 这女声像是受了很大的气,怒声道:“明明自身武力不凡,却要将重担压在他身上!那我们苦修多年,走过如此多风风雨雨,努力在武道高山上攀爬到这等高度,又是为了什么?!” “算是我看错了人!这件事我不会去做,你也休想我配合你们!从今往后!我们两个恩断义绝,江湖不再相见!什么天下苍生,什么黎民百姓!不过是你们残害他人的由头罢了!” 哒哒哒的脚步声远去,隐约还能听见婴儿的啼哭声。 一个男声幽幽道:“我真的做错了么......” 另一温柔女声出现:“此事不怪你,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话音刚落,又是一段对话传来,环境明显变得嘈杂了许多。 是一个老者的声音:“江南烟雨几时休,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个机会,倘若此次之后你不再回来,就当我之前诸多谋划是大梦一场,从来没有过。” 哗啦啦的水声流淌入脑海之中。 “在这之后,天下苍生,老夫以及后人一肩挑之,便是造下无尽杀孽,永堕寒渊也在所不惜。” “我知他桀骜自负,要生生搏一个天下清明,要以自身强绝,光明正大得去抵抗这无边灾劫,可那等极境,人间容不下,天地亦容不下,即便以他的天赋,想要去找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断路,也是难如登天。” “哪怕是真的成就极境,想要彻底消弥这等劫孽,恐怕也就一二成胜算,若他成了,那自是我的不对,若他不成......” 老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杀气腾腾:“只要吾等一州之地尚在,便是让其他族类尽皆陆沉,又有何惧?!这是给你的机会,也是给他的机会。” 老者的声音渐渐远去,只有哗啦啦的水声不断传来。 在这之后还有无数的声音片段传来,清明只觉得头昏脑胀,脚步都停顿了下来。 过了良久,脑海中的声音渐渐消失,清明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双妖异的竖瞳赫然出现。 在这竖瞳出现的一瞬间,眼前的混沌如同鸡蛋一般裂开了缝隙,一缕光华从缝隙之外洒落。 轰隆隆! 巨大的声响响彻在整个天地之间,一片虚无之中,清明站立之地开始剧烈得颤动,宛若开天辟地,鸿蒙四散,清气上升,浊气下沉。 如此动静,纵然见惯了大场面的清明都是忍不住面色大变,害怕得闭上了眼睛。 想象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周围的巨响声也是渐渐收敛,一丝丝暖意笼罩在身上,清明疑惑得睁开眼睛。 阳光,清风,荒草丛生的破庙。 “这是.......”清明看着眼中的场景,一股熟悉感涌上心头。 这是自己从小到大生活的破庙! 入梦了?! 清明心中一喜,这浮生入梦湖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居然真的让自己回到了幼年时的破庙。 转头一望,是一个脏兮兮的小屁孩,这孩子面色冷静,双目古井无波。 “端......午?” 清明疑惑得出声道,旋即尘封的记忆便是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 那是一个夏秋交替的季节,天气转凉,因为没有合适的衣物,清明不幸感染了风寒,原本以为就会像之前其他的小乞儿一样,病死在破庙之中。 却不曾想一觉醒来,端午就出现在了破庙之中。 没错,就是这么突兀得出现了,没有任何征兆,两人在之前也完全不认识。 “你就是那个特别能打的小畜生?”端午古井无波的眼神之中充满了对生命的漠视,似乎并没有将清明的性命放在眼中。 清明哑然失笑,没错了,那时候的自己没有名字,别人都叫自己小畜生。 “我可以把你治好,但以后我们就要一起生活,你要保护我,知道么?”端午冷漠道。 清明小鸡啄米得点了点头。 曾经的记忆再次这么鲜活得出现在眼前,以如今的心智重新经历一遍,清明顿时察觉到了一些不同寻常之处。 首先端午出现的时机也太凑巧了,仿佛就在等着自己生病,找了个由头接近自己。 再看那时候的端午,表情冷漠生硬,完全不像个孩子该有的样子,就像是一个历经世事的老人。 回想到当初在藏剑峰,端午飞身离去的样子,简直这个时候如出一辙。 很显然,两人之间的相遇不是偶然,而是刻意安排的,至于安排这些的人是另有其人,还是端午本人,就不得而知了。 一团迷雾,悄悄笼罩在清明的心间,之前在混沌之中听到的那些对话是什么? 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自己真的只是一个小乞儿么? 既然端午的出现有不寻常之处,那当初师父出现是否也是刻意安排的? 红尘客栈之中,鬼见笑与自己说的,不要去边关见师父,是真的为了自己好? 自己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 阳光笼罩在身上,融融暖意却被自心底涌上的寒意所驱散。 第267章 战阵 怀着巨大的疑惑,清明开始重温自小而起的生活。 端午在治好了清明的风寒之后,也是渐渐变得活络起来,虽然一直还是冷静的姿态,可却比初次见面时的冷漠蔑视要好多了。 两人在朝夕相处的生活之中也逐渐成为了彼此唯一的依靠。 而以一个成人的视角去看,清明才发现了端午许多事情背后的良苦用心。 当时的小清明想要读书却苦于没有机会,每日都站在私塾的窗台上偷看,索性教书先生并未驱赶,但一整天站下来,纵然是以清明远超同龄人的体格也是有点吃不消。 多亏了端午每日从药房讨要来一些治疗跌打损伤的药渣给清明敷上才撑过了日日夜夜。 还有每当饿肚子的时候,端午总是笑着一张脸给清明先吃,明明自己都饿得眼冒金星,由头也总是那一个,清明身子骨强壮,碰上挨打挨揍的事要清明上前顶着。 可真的到了这种时候,端午也从来没有幸免于难,一起被揍得鼻青脸肿。 就在这一天天的日子里面,两人也被其他小乞儿们称为破庙双兽,一个小畜生,一个狗东西。 两人在天热的时候一起去酒楼的后厨捡没削干净的西瓜皮,啃上一啃还有不少果肉,碰上一些和善的厨子还能拿到一整片完整的,夜晚就在破庙的树荫下乘凉,商量着第二天去哪里弄吃的。 天冷的时候,两人裹在一条破旧的棉被里面抱团取暖,也会去城外的山上捡些柴火取暖,至于吃食,那就是饥一顿饱一顿,冬天向来是小乞儿们最难熬过的关卡。 那一年年的寒来暑往,如今看来,甚是难熬。 只是以清明如今的心性再去回顾,已经是过来人,过往的一切萦绕在心底,苦难之中的相濡以沫只能让他心中感到一阵温馨与幸福,至于那一个个难熬的寒冬,一个个汗流浃背的酷暑,都是滋生幸福的土壤。 原来自己这么多年以前,就已经有亲人了...... 清明在心中暗暗想着,双目之中的迷茫也渐渐消散。 不管端午的出现是否是有心人的安排,或者端午本身接近自己就是怀着目的,都不影响两人一起走过的那一年年日月是真实存在的,清明也始终相信,不管将来两人走向何处,依旧会是曾经那个默契的破庙双兽。 怀着这样的心态再去体悟这段艰苦的人生,清明眼神之中透着坚定。 “小畜牲,快跑!他们追上来了!”端午大叫着和清明擦肩而过,钻进了周围一条小巷子里。 清明跟在端午后面一路小跑,在一个拐角处,端午一溜烟不见了,清明也不着急,这几条巷子他就是闭着眼睛都能跑出去。 然而就在此时,一堵记忆里不存在的石墙挡住了去路,清明一时停不下来,迎面撞了上去。 想象中的疼痛感并没有传来,只见光芒闪烁,清明居然是从墙体之中猛地穿了过去。 呼呼的风声传来,刺鼻的血腥味冲上鼻腔。 清明打量了一下四周,入目之处尽是尸骨,无数的尸体,有人类的,有妖兽的,残肢断臂漫山遍野,鲜血汇聚成河流四处流淌,脚底甚至有黏腻之感。 “我这是......从梦里出去了?”清明眼中满是震撼,这等血腥修罗场可绝不是清明之前见过的任何场景可以媲美的。 即便是当初在江枫城中,那时候的千面魔君释放出无数人皮偶意图屠杀全城之人,死伤无数,可和眼下场景比起来,都是小巫见大巫。 残阳如血,与地面上满是残破刀剑与尸骨的场景交映,平添悲凉。 就在清明还沉浸在场景之中时,喊杀声从四面八方传了出来。 “杀!将士们!随我冲锋!保卫家国,在此一役!” “吼!呜~” 野兽的吼叫声,人类的叫喊声充斥在整片天地之中。 迎面而来的是汇聚成群的妖兽,如同惊涛骇浪,滚滚而来,无数的烟尘扬起,遮蔽了血红的天空。 隐约在烟尘之中,几十尊高达数十丈的黑影如同一堵城墙,横推而来,这些黑影每一步落下,整个战场都会发生剧烈的震动,即便清明站的极远也能清晰得感受到大地的颤抖。 而在清明身后,一名身披甲胄,手握一人高长枪的将军坐在战马之上,首当其冲,在其身后是身披黑甲的骑兵,数量不多,气势却丝毫不下于妖族那边的战阵。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骑兵统统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就像是地狱里爬出的恶鬼,凶狠,暴虐。 清明处在战场中央,看着两边人马朝着自己冲了过来,想要逃跑已经是来不及,吓得闭上了眼睛。 嘭嘭嘭! 冲撞声响起,人类骑兵就像是一柄尖刀扎进了妖兽战阵之中。 清明这才发现,这些人似乎完全没有看见自己,战马穿过自己的身体冲了出去。 “这,是梦?”清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身处浮生入梦湖所营造的梦境之中,实在是刚刚的场景实在太过骇人,身临其境的感觉丝毫不像是梦境。 平复了一下剧烈跳动的心脏,清明这才好整以暇得看起了战场变化。 人类阵营的骑兵数量虽然远少于妖兽阵营,但每一个骑兵的武道修为都极高,哪怕是最弱的可能都有江湖上一流高手的水准,如此多人组成的战阵简直所向披靡。 其中更有几名实力明显已经在其余骑兵之上的将领担起了刀锋的责任,每一次战刀挥出,都能收割一片妖兽的性命。 那些奔走的妖兽在碰撞之初就落入了下风,就像是一台巨大的绞肉机,将妖兽碾压成了肉糜,鲜血不要钱似的抛洒出来。 最为引人注目的当然是一马当先的将领,浑身气劲仿佛无穷无尽,每一次喷薄而出就能在平地掀起一阵风暴,席卷着无数的妖兽飞上天空,再如同雨点般落下摔死。 长枪舞动之时更是如同日月光华,爆发璀璨夺目的光辉,再如何强大的妖兽在长枪就之下都是土鸡瓦狗,一触即溃。 清明也算是看出来,这支人类骑兵,以赤面獠牙的面具为最,其次是紫色的面具,而普通骑兵戴的则是青面。 越是高级的面具形象越是狰狞,赤面獠牙的面具在这名统帅脸上显得尤为贴切,其身上的凶戾之气即便在这杀气腾腾的战场上也是鹤立鸡群,能让人一眼就注意到他的存在。 第268章 鏖战 战斗已经还在持续,战场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磨盘,不断得将每一个参与的人与兽碾碎。 为首将领长枪所向披靡,仿佛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每一次冲杀都能将妖兽阵营凿出一块空白地带,无一兽敢掠其锋。 然而就在妖兽阵营被人类骑兵杀的丢盔弃甲之时,跟随着妖族大部队缓缓行进而来的几十座如同高塔般的身影终于也露出了阵容。 那是一尊尊形态各不相同的人形妖兽,双脚站立,野兽的獠牙从嘴里探出,双目如同水车大小,有的头顶犄角,有的背生双翼,但无一不是长得凶神恶煞,让人闻风丧胆。 战局瞬间变化,在这几十尊高塔般的妖兽加入之后,天平就开始朝着另一边倾斜。 如同钢铁洪流的人族骑兵射出的箭矢对这些皮糙肉厚的妖兽来说就像是挠痒痒,除了极个别强者射出的箭矢能刺入皮肉,其他的落在皮肤表面就被弹开。 而纵然是刺入皮肉的那些箭矢对于这种体型的妖兽来说,就像是人类手掌里不小心扎入了木刺一般,有点难受,但没什么影响。 一只长相如同犀牛的巨兽握着一棵苍天大树,大树根须之上还挂着泥土,显然是这妖兽刚刚从哪里生拔出来的。 轰! 苍天大树砸入钢铁洪流之中,发出震天的巨响,经历小半个时辰都没有伤亡的铁骑在这一击之下就死伤数十人。 所有的巨兽都在此时发力,骑兵坚硬的甲胄在巨力之下如同纸糊一般,被砸成了一摊摊肉泥。 戴着赤面獠牙面具的统帅手握长枪,对着天空遥遥一指,夺目的日月光华爆发而出,几十尊巨兽在这光芒之下纷纷用手遮住了眼睛。 也就这一瞬的功夫,整个战场四面八方七团光华瞬间亮起,七名戴着紫面獠牙面具的将领骑着战马冲天而起,半空中由无数骑兵意气凝结而成的战刀稍微一旋,分裂成了七把,各自化作流光飞到七名将领的手中。 斩! 无声怒喝,明明没有任何声音,可在场之人都仿佛听到了那一声如雷般的叱咤。 七道闪电般的刀光划破长空,瞬间将昏暗的战场照亮! 与此同时,有七尊巨兽发出哀嚎,身上受了不同程度的伤,甚至有一尊鹿角马面的妖兽在一刀之下被生生劈成了两半,巨大的脏器轰隆隆落下,压倒了无数奔走的妖兽。 而这七名将领也在战阵的加持之下幻化出巨大的法相,与这些巨兽一般高大,战成了一团。 奈何这些妖兽在数量上终究要高出不少,纵然被那七个将领分担走了巨大压力,可剩下来的十几尊也不是普通骑兵能够抵抗的。 轰轰! 巨大响声依旧在不断响起,最后还是戴着赤面獠牙面具的统帅手持长枪飞起,以一人之力生生拦住了剩下的十几尊妖兽。 也正是这八名将领的努力,给剩下的骑兵们带来了难得的喘息之机,收拢队形,重新形成有效的战力。 战局陷入白热化,鲜血,断臂不断飞出,所有人与兽都杀红了眼,将生死置之度外,哪怕是死也要在对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清明看着这残忍的场景,只觉得太阳穴不断暴突,鲜血与血腥味刺激着神经,仿佛内心之中有一只隐藏的怪兽正在逐渐苏醒。 而就在此时,清明却突然感觉眼前一暗,抬头望去,顿时见到了此生最为骇人的场景。 遮天蔽日的黑影遮住了残阳,整片战场陷入了一片昏暗之中。 铮! 刺目的红光自黑影之上亮起,如同一只画笔,流转在黑影全身各处,构成了一幅玄奥繁复的图案,像是会呼吸一般,明灭不定。 巨大的压迫感笼罩在整个战场之上,所有骑兵都忍不住抬头看着那巨大的黑影。 呼呼! 平地掀起风暴,那黑影缓缓下压,从云端露出了真容。 是一只鲲! 一头悬浮在空中的深蓝色巨鲲! 这鲲两鳍张开就像是大鸟张开了羽翼,如若垂天之云,站在地上望去简直就是一座巨大的城池飞上了天空,遮天蔽日。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站在地面上只能看到这巨鲲的腹部,坚硬的鳞甲覆盖,箭矢落在上面只能听到当当当的声响,没能留下一点痕迹。 反而是每当那血红色的图案亮起,就能凭空劈下无数道血色雷霆,宛若天威的力量即便是清明这等身在局外之人都由衷得感受到一股绝望。 关于这巨兽的记载,清明之前在古书上看过,当年妖族之所以能横行九州,其中最为重要的一个因素便是这只鲲。 妖王,鲲北海! 当时在书上见到只知此妖不凡,如今亲眼得见,清明不得不感慨,如此大妖,难怪人族天骄不计其数,当年和妖族之战依旧还是节节败退。 只可惜书上没有记载六十年前究竟是发生了什么,遍布神州大地,强横无匹的妖族才会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到了如今,南北两国的百姓几乎都已经将妖族当成了神话传说中的生物。 呜!! 只听得巨鲲发出如同号角般的轰鸣,腹部的血红图案大亮,瞬间乌云密布,环绕在其四周,血色雷霆闪耀,一幅末日景象。 见到此情此景,清明心里都是一抽,这支人类的精锐之师,难道就要全军覆没在这里么? 然而那赤面獠牙的统帅面对如此绝境,非但没有气馁,反而是兴奋得大吼道:“众将士听令!” 在鲲北海出现之后就气势低迷的一众骑兵在听到这一声怒吼之后纷纷抬起头来,高声道: “末将在!” “卑职在!” 统帅高举一人高的长枪,就像是举着令旗,遥遥指着视线尽头的城池:“在那之后,就是我们的家!就是我们拼死守护的家人!” 长枪一旋,指着对面形成包围圈的妖兽:“在我们身前,是想要攻入我方家园,杀我们的妻子儿女,夺我们家园的敌人!” 最后统帅遥指天空中的巨鲲:“在上面,是可能我们全数死绝也无法抗衡的妖王!” “你们怕么?!” 所有将士粗着脖子怒吼道: “不怕!” “不怕!” 统帅身上气势蓬勃而出,长枪绽放比之前还要耀眼夺目的华光:“既如此!” “可愿为身后之家国,战至刀兵皆毁!战至马革裹尸?!” 剩余骑兵声势震天:“愿与将军!共赴黄泉!” 就在此时,遥遥便见远处天外一道流光奔赴而来,轰得一声砸在了巨鲲的身上。 嗷呜! 一声哀鸣,半空中的巨鲲剧烈摇晃了一下身子,轰然坠地,发出震天巨响,烟尘激荡,弥漫长空。 轻佻的声音传来:“想去黄泉你们可自己去哦,我就不奉陪了。” 第269章 除非你们夸一句我很帅 战场中央烟尘弥漫,巨鲲落地之后天空中闪烁的红色雷霆也是渐渐消弥。 清明瞪大了眼睛,看着踩在巨鲲之上的桀骜身影。 脚踩登云履,一身侠客袍也不好好穿,一手穿过袖子,另一边的袖子则是随意得耷拉在腰间,也不知道是不是来得太匆忙,来不及穿上。 披肩的长发由一根麻绳束在脑后,嘴里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将清明收为弟子之后就甩手跑路的便宜师傅,李程。 唯一和清明熟悉的形象有所不同的,就是清明见到李程的时候,胡子拉碴的,而这梦中见到的,则要年轻许多。 清明心中大震,当初在藏剑峰看到“却邪”石室里面留下的字就已经知道了这便宜师傅虽然不靠谱,但是一身实力肯定是没得说的,在之后又见到鬼见笑一剑就将不可一世的盖天散人斩成齑粉。 能被鬼见笑这等天之骄女喜欢的男人自然弱不到哪去,至少不能比鬼见笑弱吧。 一路走来,清明对李程的实力早就有了一些预估,只是没想到自身眼界还是浅了,这六十年前的人妖之战,李程居然凭借一己之力就能直接把这见之绝望的妖王鲲北海给砸下天空,生生扭转了一场战局的胜负。 就在清明震惊的时候,李程手握长剑,脚踩妖王身躯,呸得一声吐掉了口中的狗尾巴草,面对着妖族阵营对身后摆了摆手:“好了,我知道我很帅,不过现在可不是沉迷美色的时候,走吧走吧,这里交给我。” 戴着赤面獠牙面具的统帅对着李程抱拳道:“此次多谢李兄出手相助,来日定当报答!” 说完,赤面统帅一招手,一名副将骑着战马走上前来。 “可有星火关最新的消息?” 那副将摘下面具,露出了一张年轻的面孔。 又是一个老熟人! 正是清明当初在江枫城遭遇千面魔君之乱时的赊金堂堂主薛峰! 而此时的薛峰和当初见到的威严沉着截然不同,皮肤黝黑,还是一副青年模样。 清明回忆,当初曾薛峰提起过,曾经的他在大周边关一支叫做鬼面军的军中任职,后来大周分裂之后,统帅失踪,这支军队也拆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在北国继续戍守边关,一部分则去了南朝在各部任职。 看来眼下这支骑兵就是当初的大周尖刀鬼面军了。 只是没想到浮生入梦湖居然也有鬼面军的旧部,也不知道到底是进入了谁的梦境,能经历这场战斗又能活到如今的人,恐怕实力非同凡响。 薛峰对着统帅微微躬身道:“禀告将军,星火关最后传来的消息就是当初那封被妖族围城,让您速去救援的急报,按照时间推算,消息传来已经是三天前,星火关守城兵力不足两万,如今极有可能......” 赤面统帅沉声道:“说!” 薛峰抱拳,大声道:“属下推测,星火关如今已然城破!” 赤面统帅沉默了一瞬,旋即便高举长枪,厉声道:“诸位!接下来,我要赶往星火关,此乃私事并不强求,战事紧急我不多言,若有愿往的,我感激不尽,若不愿去的,留在关内,守好城池,等我回来!” 铿锵! 所有骑兵纷纷抱拳:“愿随将军,出生入死!” 赤面统帅对着所有人拱手作揖,旋即便是起身上马,高呼道:“留下两百人收拾战场,其余人,跟我走!” 无数骑兵化作钢铁洪流,眨眼就消失在了战场之上。 李程脚踩巨鲲躯体,轻声呢喃了一声:“还他娘的挺帅。” 剩下的妖兽自然不可能放鬼面军离去,纷纷追了过去。 轰! 一声巨响。 李程拔剑斩下,暴涌的剑气在两军之间留下一道深不见底的天堑,纵然是悍不畏死的妖兽也在这伟力面前停下了脚步。 “你们!除非夸一声李大爷很帅,否则别想过去!” 嗷呜! 妖兽那边传来呜咽声,似乎是在说你这狗贼欺负我们不会说人话! 李程咧嘴一笑:“既然不说,那就别怪老子一人欺负你们几十万了!” 惊天的剑光刺破云霄,哀嚎声交织,响彻长空。 ...... 鬼面军离去之后,清明的双目就是逐渐变得模糊,天地倒转。 睁开眼睛已经回到了仪家酒肆之中。 春光融融,岁月静好。 清明耳边依旧还回荡着战场上的喊杀声,良久才缓了过来。 “总算是回来了。”清明长出一口气,虽然刚刚那梦境战场之中的事情并不是真的,但依旧对他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鬼面军与妖族阵营的血腥交战充分展现了战场的残酷与无情,妖王鲲北海出现之时的绝望与震撼,以及最后师父李程出现带来的曙光,以及力挽狂澜时的霸道。 一个不知道是谁的梦境,却让清明仿佛走过了一段截然不同的人生,难怪浮生入梦湖每逢八年之期便有如此多的游客争相前来,这种身临其境去体会其他人生的感觉确实让人着迷。 清明信手抓过桌上的酒杯,却发现手掌居然是从桌上一穿而过。 嗡! 清明顿时觉得脑海中一阵眩晕。 自己居然还在梦中?! 可这分明就是仪家酒肆,怎么可能还会在梦里? 仔细打量起周围,清明终于是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这里确实是仪家酒肆没错,可门口并未悬挂风铃,周围摆设的酒坛位置也有一些出入。 难怪不见仪狄和吴沧澜! “臭小子!你又偷酒喝!酿酒一点不会!就会偷老子酒喝!”一声大喝。 一个青年从里屋飞奔出来,通红的酒糟鼻和仪狄有着七八分相似,在青年之后,一个身高八尺的络腮胡大汉也冲了出来,一把扯住了青年的衣领,按在地上就暴揍了一顿。 “等你什么时候学会酿酒了,老子的酒随便你喝,在这之前,要是再给老子抓到一次!老子把你腿打断!” 络腮胡大汉放下一句狠话,这才慢悠悠离开。 清明蹲下身子打量着青年人,心中确认此人就是年轻时候的仪狄,因为现实里的仪狄早已经是古稀之年,满脸沟壑,和眼前这个皮肤紧致的青年人还是有一些差距,这才有所怀疑。 自己这是进入仪狄老哥的梦里了? 第270章 仪狄的梦境 青年仪狄拍打了一下身上的灰尘,大声对着里屋喊道:“臭老头!等着瞧吧!看我什么时候酿出仙品美酒,我一滴都不给你尝!” 里屋传来络腮胡大汉的冷哼:“等你什么时候酿出来了!老子给你捏肩捶腿都行!” 清明看着这场景一阵好笑,感情仪狄老哥青年时期也是个贪玩的。 在之后的时间里,清明跟随着青年仪狄走过了几年寒暑,在浮生入梦湖边垂钓,在山上树丛中掏鸟蛋,在秋日的山丘上午睡,好不快哉。 一直到一个闲暇的午后,青年仪狄依旧如往日那般悠哉得跑去湖边和同伴嬉闹,却和镇上的其他人发生了争执。 整个浮生镇以酿酒为生,两方人马争吵不下以后,便约定以半月为期,去酿一坛酒来定胜负。 少年人的争斗总是如此简单,不存在什么生死之争,仅仅只是为了争那一口气。 仪家酒铺作为十里八乡酿酒一道中的魁首,青年仪狄当然义不容辞得接下了这个责任。 回到家中之后,青年仪狄本想着再去父亲那里偷一坛酒凑数,果不其然被痛揍了一顿,这小子也是个倔脾气,暂时的失败根本击不垮他。 一次次得偷酒,一次次得被揍,终于在半个月之后,鼻青脸肿的青年仪狄放弃了偷酒的想法,打算靠自己酿一坛好酒。 不得不说这小子确实是酿酒一道的天才,从来没学过酿酒的相关知识,就靠着从小到大看到的见闻有模有样得开始了酿酒之路。 在注意到了儿子的变化之后,仪狄的父亲也曾在半夜偷偷尝过仪狄酿的酒,每次都被古怪的味道给辣得伸舌头,一边骂着败家子一边琢磨着这小子是不是根本就没想酿酒,就是为了故意脏自己的。 但即便如此,每次在仪狄酿新酒时,其父亲依旧还是会偷偷过来尝一尝。 很快半个月时间过去,到了约定的时间,两方人马在浮生入梦湖边围成一团,品尝着各自酿出的酒水,没有丝毫意外的,仪狄这半道出家的仪家酒铺传承人败了,败得没有丝毫悬念。 人家毕竟是勤学苦练多年,仪狄便是再天才,又怎么可能在短短十几天就追上人家十几年苦功。 玩在一起的伙伴们倒没有指责仪狄的不是,只是一个群体之中,多少会有几个说话难听的,嘲讽了几句之后,仪狄就是灰溜溜得跑回了铺子。 在此之后,仪狄就像是变了一个人,鱼也不钓了,鸟蛋也不掏了,每日从书塾一回来就钻进后院酿酒房,没日没夜。 得见儿子迷途知返,仪狄父亲也甚是欣慰,经常会进去指点一二。 而一直跟在青年仪狄身边的清明自然也是受益匪浅,不知不觉中在酿酒一道上也有了长足的进步,估摸着从这梦境中出来,清明也是一个精通酿酒之术的大家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八载时光转瞬即逝,仪狄步入中年,本就在酿酒一道上天赋卓绝,八年的时间更是将青年彻底锤炼成了一个成熟的中年男人。 仪家酒铺一门双杰的名声更是逐渐传开,不止是浮生镇,周边所有的镇子都有慕名而来的酒客。 然而仪老爷子醉心酿酒一道,一门心思想着酿出仙品美酒,彻底将铺子交给了仪狄打理。 可惜仪狄这个倔脾气,在钻研酿酒上是好事,可用在经商上,那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但凡是有酒客说上酒水一两句坏话,就会被脾气爆裂的仪狄抄起笤帚给赶出去,久而久之,铺子里的生意自然也越来越差。 直到某一天,后院之中突然传来仪老爷子的大笑声。 “成了!成了!老子终于成了!” 随后便见老汉冲出房间抱着已经是八尺大汉的仪狄狠狠转了几圈。 “儿啊!我们仪家复兴有望!将来酿酒一道除了酒神杜康,还有我仪家!哈哈哈哈。”仪老爷开怀大笑。 仪狄在愣了一下之后马上就反应了过来,能让自家老爷子这么开心的事除了酿出仙品美酒不可能再有其他。 随后的事情清明早已经听说,按照既有的轨迹不断行进着,一直到那天仪家大摆宴席,邀请无数酒客来此地赏酒,更是愿意将传说中刚刚酿出的仙品美酒拿出来供大伙饮用。 那一天往来宾客络绎不绝,到处都挂着红色的绸缎,整个浮生镇中都是一派喜庆的氛围。 对于浮生镇其他酒铺来说,镇中有一家酿出仙品美酒,对于整个镇子都是一件利好的事情,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仪老爷子锦服华发,志得意满,一直邋遢的络腮胡都特意修剪了一番。 台下觥筹交错,所有酒客都耐心得等着最后那仙品美酒端上来的一刻,在场人数众多,每个人能分到的恐怕也就一小杯,但这等美酒,即便是一小杯,也不枉他们千里迢迢过来尝上一口。 没多久,仪老爷子就是亲手端着一坛酒走上了台,高声道:“诸位,这便是在下经历几十载春秋方才酿出的仙品美酒,虽然在下没尝过其他仙品美酒,但这酒绝对不输!” “这酒就如同浮生入梦湖每八年一次的大雾一般,一旦饮下就会陷入梦境之中,助各位斩却心中执念,而且效果比那大雾还要强!所以在下便为这酒取了一名字——“斩执”!” 台下酒客纷纷喜笑颜开,不吝恭维之词:“仪老爷子实乃豪爽之人,这等美酒居然舍得拿出来与大家共饮,实乃酒道之幸,天下之幸!” “是啊!是啊!这天下要是能多一些仪老爷子这样的酒中豪杰,酒道高山能再长几寸!” “我愿称仪老爷子为酒中仙!” 无数恭维之言砸得仪老爷子晕头转向,咧开的嘴都合不上。 就在这喜庆的氛围之中,只见仪老爷子眉头突然一皱,旋即便是满脸痛苦得捂住了心口,跌倒在地。 一边的仪狄连忙上前搀扶,关切道:“爹!爹!你怎么了?!大夫!去叫大夫!” 整个大厅之中瞬间乱作一团。 仪老爷子紧紧抓住仪狄的衣袖,用仅剩的力气缓缓道:“湖......湖底......” 可惜的是当下仪狄心焦气燥,周围环境又嘈杂,并未注意到父亲临死之前最后的交代。 还没等大夫过来,仪狄就抱着父亲走入了后院,满堂宾客面面相觑,怎么也没想到一件大喜事,会以这样的方式收尾。 清明愣愣站在原地,按照他之前入梦的经验,入梦者在进入梦境的时候虽然会有自己的意识,但却不能做出记忆中不曾做过的举动。 同时清明作为旁观者,在仪狄的梦境之中是不能接触任何人事物的,仿佛在另一个空间之中,所作所为都对原本的梦境不会有丝毫影响。 清明的视角自然也是根据梦境主人的视角转变的,主人没有经历过的事情,自己也是接触不到的,如今仪狄已去后院,那厅前的事情就是仪狄不曾经历过的。 但此时的他却依旧站在厅堂之中,并没有跟随仪狄梦境的转变到达后院。 “这是怎么回事?” 清明心中满是疑问。 厅堂的一个角落,一名儒生缓缓站起身来,嘴角挂着一抹笑容:“原来,入梦的关键,在湖底。” 此人,正是吴沧澜! 第271章 入梦的关键 喧闹的厅堂之中,仿佛所有的一切都静了下来。 清明眼中只有那个站起来的儒生,而吴沧澜也是眼角含笑得看着清明。 隔绝人海,清明心中闪烁无数猜测。 许多疑惑在出现的同时就得到了答案。 这梦境,不仅仅是仪狄的梦境,同时也是吴沧澜的梦境! 吴沧澜能在梦境之中端坐在桌案边,就能证明当初仪家宴请酒客,他在现场! 因为两人在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有过交集,所以两个人在这个时间段的梦境就像是碎片一般,重叠在一起,构成了当年仪家宴席更为完整的图画。 这也是为什么清明在仪狄抱着仪老爷子进入后院之后还能够待在前厅,而不是随着仪狄的视角转移到后院的原因。 说明此时的清明已经不在仪狄的梦境之中,而是在吴沧澜的梦境里! 可若当初吴沧澜就在现场,可为什么几十年过去,他依旧如此年轻,要知道仪狄可是从中年生生变成了一个糟老头子,而吴沧澜却仅仅只是鬓角多了几缕银丝。 难道这吴沧澜和师父一样,都是扮猪吃老虎的江湖高人?! 清明心中暗暗想着,几十年面貌都没有变化,那可是只存在书中的神话,若不是亲眼见过李程明显在几十年前的梦境中大杀四方,清明怎么都不愿意相信真的有人可以几十年容颜不改。 可若是吴沧澜真的是扮猪吃老虎的江湖高人,他进入仪狄的梦境会是偶然么?还有刚刚那句:“原来入梦的关键在湖底。”是当年他在事发现场说的话,还是如今真正想说的话? 若是他真正想说的话,在梦境之中应该是遵循着固定的轨迹去行动的,包括言语,为何他能说出自己想说的话来? 可若是当初他在事发现场就说了,他又怎么在仪老爷子说出湖底两个字以后就能迅速推测出说的是关于酿酒之法? 哪怕此人真的心思敏捷到了如此程度,那他知道了关于酿酒之法的关键在湖底,仪狄对他来说便也没了利用价值,刻意得在浮生入梦湖大雾来之前来到仪家酒铺又是为何? 种种疑问如同一根根丝线盘踞在脑海之中,让清明理不清脉络。 吴沧澜望着清明,轻笑道:“很疑惑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 清明点了点头。 吴沧澜:“我说是巧合你信么?” 清明回望与吴沧澜相识的种种,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吴沧澜缓缓走到清明跟前,高大的身材让他看着清明的眼神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再也不像是之前那个让人如沐春风的读书人。 “我来仪家铺子确实有着自己的目的,但进入到梦境之中,也确实是巧合。” 宴席之上,宾客已经彻底乱作了一团,然而所有人却像是看不到清明和吴沧澜一般,外界的一切也影响不了两人的对话。 透过眼角的余光,清明发现在吴沧澜站起来走到自己身前之后,在原地居然还坐着一个吴沧澜! 只见那端坐着的吴沧澜大手一伸,放在台上的仙品美酒“斩执”便是无风自动,悬浮着飞到了他面前。 晶莹的酒液从坛中飞出,汇聚在掌心之中,化作一个不断流动的水球,在灯笼的光芒照耀下折射出如梦似幻的光彩。 吴沧澜不顾众人惊异的眼神,便是将那水球一吞而下,旋即便是呆立不动。 清明眼神在两个吴沧澜之间流转,张大了嘴巴道:“这,这是?” 眼前的吴沧澜笑道:“告诉你也无妨,当年我在现场,那“斩执”便是被我喝了,仪家在酿酒之术上确实登峰造极,能与之并肩的全天下不过寥寥几人,“斩执”也无愧仙品美酒之名。” “只可惜,一坛“斩执”终究还是不够,完全不够,而那个能酿造“斩执”的人已经死了,人间再无“斩执”......可惜,可惜。” 吴沧澜扼腕叹息,同时转过头去,望着那个站立在厅堂角落却吸引了所有人视线的另一个自己,自言自语道: “我来浮生入梦湖很多次了,每次大雾升起,我都能进入梦境,但心中执念却每每都无法斩却,苦熬几十载,如今我等不了了。” “这次来仪家铺子也不过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试一试,想要看看仪家铺子的传人是否能再创奇迹,酿出“斩执”,结果你也看到了,几十年的时间,他终究是一无所成。” “即便将来某一天他终究能成,但是我却等不了这么久了。” “没想到,这一次的入梦,居然让我和他的梦境重叠,真的让我找到了浮生入梦湖能让人入梦的关键之处。” “哈哈哈,这么多年,还是走了歪路,不过好在如今倒还不晚。” 清明眉头一皱,敏锐得察觉了吴沧澜话中的字眼,他的措辞是“入梦”的关键,而不是“酿造“斩执”的关键。 所以吴沧澜进入仪狄梦境不是为了仙品美酒,而是为了找到浮生入梦湖让人入梦看到内心深处事物的根本原因! 吴沧澜显然心情极好,话都变多了起来。 “斩执斩执,这个名字起的端是极好,和浮生入梦湖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当年我就猜测酿酒材料之中添加了一些特殊的只有浮生入梦湖才有的材料,而且这种材料,可能就是浮生入梦湖每逢八年就会起一次大雾的关键。” 吴沧澜眼睛眯起:“恐怕这也是仪狄没能再次酿出“斩执”的关键吧。” 清明心中骇然,当初在凤北楼碰到的南望就是仅凭几个信息就推测出了唐笑笑的身份,吴沧澜显然比起南望也丝毫不差,仅仅凭借表面的信息就猜出了事实的真相。 吴沧澜没有再理会清明,转头对着另一个自己轻声呢喃道:“这一次,我便斩却执念,做回真正的自我。” 话音落下,吴沧澜便是一指点在虚空之中,周围的环境就像是一块画布,凭空破开了一道口子,这口子极速放大,很快就变成了一道足够容纳一人的大门。 一步跨出,吴沧澜消失在了原地。 第272章 梦境现实 喧闹的宴客厅里,另一个吴沧澜依旧呆立在原地,许多好奇的宾客想要上前却会被一层无形的气机挡住。 还没等清明看到事情的结果,周围的场景就像是琉璃一般出现裂缝,旋即砰得一声碎裂,漆黑的虚无将清明吞噬了进去。 “啊!!!” 清明伸出双手胡乱抓着,猛然睁开眼睛,依旧是熟悉的仪家酒铺,只是这仪家酒铺和之前相比不管是桌椅的陈列还是一些零碎的装饰品都有了一些变化。 “我这是出来了么?”清明有些不敢相信得抚摸了一下桌面,冰冷的木纹在指尖摩挲,一股踏实感油然而生。 四下环顾,白雾茫茫,可见的距离大概就只有十几丈,而在地上,满脸通红的仪狄依旧在呼呼大睡,桌边的吴沧澜却已经是消失不见。 回想梦中经历的种种,清明不禁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年幼时那早已经被尘封在记忆深处,想不起细节的艰辛而温馨的日常,还有那不知是何人的梦境,鬼面军与妖族大军战场交锋的残酷与震撼,以及师父李程如神兵天降,力挽狂澜的霸道和热血。 最后仪狄梦境之中陪着青年时期的仪狄走过十几载寒来暑往,那一天天醉心研究酿酒之道的无聊与苦闷。 仿佛在一瞬间就经历了很多很多,让回到现实的清明有种庄周梦蝶的异样,不知现实是梦境,还是梦境才是现实。 如今吴沧澜离开不知去向,不管他知道了浮生入梦湖让人入梦的原因之后会有什么动作,现在都无法判断是敌是友,那暂且就先放在一边。 在坐了一会缓过来之后,清明没再理会呼呼大睡的仪狄,按照记忆中路线朝着客栈方向行去。 如今整个浮生镇都陷入了一片大雾之中,而且大部分人也都进入了梦境,指不定就有一些没有入梦的歹徒借机行凶。 文人语两师兄妹还有唐笑笑都有可能面临着危险。 一路朝着客栈行去,周围的一切都笼罩在白雾之中,一片寂静。 砰! 不远处来传来一声脆响,若放在往常肯定没人注意,只不过如今浮生镇静得就是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楚,这样的声音自然尤为明显。 砰砰砰! 又是接连几声,清明本不想节外生枝,可这声音怎么听都像是踹门的声音,很大的可能就是有哪个恶徒正在想办法破门而入。 终究还是敌不过心中蠢蠢欲动的正义感,清明迈开步子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行去。 没一会,清明就走到了一间大门已经被踹开的院子内。 一个彪形大汉正抱着一名完全陷入昏睡的女子在宽衣解带,女子的衣物已经被褪去了大半,一块丝制手帕掉落在地上。 注意到清明的到来之后,彪形大汉沉声道:“兄弟,这是我已经看下来的地,你去别院找乐子吧。” 看着不省人事完全由彪形大汉摆弄的女子,清明不由一阵火起,这女子还在美梦之中,丝毫不知道现实里的自己正在遭遇侵犯。 这天底下总是不缺趁着机会占便宜的恶徒,若是偷点钱财也就罢了,可一名黄花闺女就这么被糟蹋,可能一生就被毁了。 没有丝毫犹豫,清明一个闪身就出现在了大汉面前,双手探出,轻易控制了大汉的行动。 彪形大汉觉得控制住自己的手就像是一根老虎钳,无论如何使劲都是硬邦邦的,挣脱不开,知道碰到硬点子,连忙服软: “喂喂喂!兄弟,你可不能不守规矩!你真看上这小娘子,大不了我让给你就好了。” 清明一言不发寻了一根麻绳将大汉捆了起来扔在了院子里,等院子里的人家醒过来,要杀要剐都由人家自己处理。 随后清明又将酮体半露的女子衣物收拾好,地上的手帕也捡起来放在女子手中。 过程中,清明瞥到那手帕上面用暗红色的颜料写着一句诗“我见众生皆草木......”后面还写了一句,不过清明忙着离开也就没太在意。 然而就在清明走到门口准备离开之时,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是快步朝着大汉走了过来。 “喂喂,大哥,你可别太过分了,我虽然打不过你,不过我兄弟可多.......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在迷雾之中。 只见清明高抬起脚,将大汉两条腿的膝盖踩碎,这才满意得点了点头,离开了院子。 回到客栈的路上,清明也见到了几起同样的事件,没有了规则约束的浮生镇,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贼寇,所行所见皆是恶念。 如法炮制得解决了所有歹徒,清明终于来到了客栈之中,唐笑笑和文人语合衣躺在床上,边上还有一些布置隐晦的暗器,并没有遭遇到不轨之事,司徒向南则是趴在桌上,睡得深沉。 见三人无恙,清明顿时松了一口气。 放松精神之后,连续入梦的疲惫传来,清明不禁有些倦意,也是和司徒向南一样,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而就在清明睡着之后,浮生入梦湖中,又是涌上了一股更为浓厚的白雾,无孔不入得钻进了各家各户的门窗,即便是在室内都能感觉一片朦胧。 顿时整个浮生镇陷入了更为深沉的梦境之中,清明所在的客栈自然也不例外。 睡梦中的清明紧闭的眼皮之下,眼珠疯狂转动,金灿灿的武道大门出现在头顶,点点光华洒落,将清明照耀得熠熠生辉。 而在一片浑浑噩噩的梦境之中,清明却是陡然睁开了眼睛,与之前入梦如出一辙,金黄色的竖瞳透着妖异与圣洁,矛盾又浑然天成。 清明没有察觉到,随着他武道修为的提升,当初在烂柯镇名将台上便能看到其他人的大道之门,如今更是多了一些其他的神异莫名的能力。 漆黑的混沌破碎,清明跌入了一片春光融融的梦境之中。 书声琅琅,竹林之间一座小小的房屋坐落,数十名孩童拿着竹简摇头晃脑得跟着教书先生念诗。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稚嫩的童声跟着念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文人语!你起来念一下,刚刚我们念什么了?!” 老先生拿着教尺虎视眈眈得看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童。 女童长得娇俏可爱,身穿一身白色衣裳,上面却满是污泥,抹了一把脸之后,站起来理直气壮道:“夫子!我不知道!” 第273章 女夫子 “夫子,我不知道!” 羊角辫的小女孩理直气壮说道。 头发花白,瘦得像个迟暮老人的夫子没好气道:“你不知道你还有理了?!手伸出来!” 小女孩略带迟疑得伸出手来,一张小脸已经因为即将到来的疼痛皱成了一朵花。 啪! 一声脆响,老夫子将戒尺收了回来,严肃道:“好了,坐下吧,你天赋的确不凡,可这并不是你不守规矩的理由,反而需要更守规矩,须知这天下,就是因为当年大周皇后立下一条条约束百姓的规矩,这天下才能有如今的太平。” 小女孩疼得龇牙咧嘴,但依旧是转过头来对着同桌的学子挑了挑眉,一副怎么样,我厉害吧的模样。 一边的老夫子依旧在夸夸其谈:“纵然大周律法也有许多不足之处,可后世研究来,得出的结论终究还是利大于弊,而我们这小小学堂之中也不能丢了规矩。” 小女孩不耐烦得摆摆手:“我知道啦~您都说了几十遍了。” 老夫子不厌其烦:“如今你不晓得其中道理不想听,为师不怪你,但你依旧要将这些事牢牢记在心里,未来不论仕途还是治学,都将受用无穷。” 清明站在杨柳树下看着这一幕,如果刚刚没听错,这个小女孩的名字叫文人语。 课堂放学之后,文人语被一群学子众星捧月拥出了屋子。 “文姐,今天你可太厉害了,挨了先生一尺,愣是没吭声。”一个学子挤眉弄眼得拍起了马屁。 文人语得意得扬起头:“那不然我怎么当你们大姐?” “文姐就是文姐,不读书每次学考都能考第一,唉,可惜如今南北两国都还没有女子入朝当官的先例,否则以文姐的资质,恐怕会是古往今来第一首辅!” “文姐就算是不入朝为官,也能名动天下!文姐的诗词可是我见过最好的,比起书上那些留下绝句的前辈也不遑多让!” 文人语高昂着头,脑后的羊角辫杵在身后学子的脸上,那学子非但没有任何不适,反而还一副颇为享受的模样。 “我一生志向可不在仕途,也不在诗坛!我要当这古往今来第一位女夫子!我要和夫子一样,教书育人,然后看到你们这样的臭小子不好好读书,就一尺子敲在脑门上!那可太威风了!” 当初大周立国,帝后掌权,女子地位与百年前相比有了巨大的提升,女子不再是男子的陪衬,可以自己做生意,经商,同样也能读书习字。 只可惜女子为弱的观念是自古以来,纵然帝后有意抬高女子地位,但终究是敌不过世俗早已经根深蒂固的观念。 是以,学堂这种社会传承的地方,教人读书识字的夫子是绝不可能为女子的,这也是当年大周帝后最为遗憾之事。 文人语拿着手里的树枝挥舞:“到时候我桃李满天下,我教出来的学生在天下都是赫赫有名的大儒,我随便走到哪里,当地的儒生都得恭敬得喊我一声,先生!” 就在文人语畅想未来的时候,边上一名拿着竹简的书呆子经过,冷声道:“就你这德行,哪有一点女夫子的模样?” 文人语闻言顿时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指着书呆子高声道:“司徒呆子!你不要以为你年纪比我大些早点入门就可以给我摆师兄架子!” 这书呆子显然就是年轻时候的司徒向南。 “不论如何,我是你师兄乃是不争的事实,你改变不了,而且我读书比你好,达者为师,自然也有资格教训你。”司徒向南转头对着文人语认真道。 “读书压我一头就能对我指手画脚!那是我不认真!只要我认真了!你一定是我的手下败将!”文人语高声道。 司徒向南瞥了一眼文人语:“我很期待。” 说完,这小子就留下了气的直跺脚的文人语自顾自离去。 清明饶有兴致得看着这一幕,没想到文姐姐和司徒大哥在年幼之时还有过这样的故事,当真有趣。 在这天之后,文人语便开始勤学苦读,但终究是三分钟热度,在几次学考都未能超越司徒向南之后便放弃了。 而也总在这种时候,司徒向南就会冒出头来对着文人语嘲讽几句。 文人语就像是一头倔驴,司徒向南则是后面手持鞭子的农户,每每到驴要偷懒的时候就会来上一鞭,同时这驴也会拉着农户不断向前走着。 两人就在这样相互比较之中度过了十几年岁月,虽然文人语没有一次超过司徒向南,可也终究是没有荒废了自身的天赋。 星夜漫天,树荫之下,两个人躺在摇椅上悠哉吃着西瓜。 “师兄,你说我将来会古往今来成为女夫子么?”文人语嘴里还含着西瓜,含糊不清道。 司徒向南没有马上回话,反而是细嚼慢咽,吞下了嘴里的西瓜之后才缓缓道:“你不是一直都说你能成为女夫子么?” 文人语吭哧吭哧几口:“那都是装的,心里不还是发怵么。” 还没等司徒向南开口,文人语便继续道:“如果我成为了女夫子,没有人过来听我讲学怎么办?那不是丢死人了。” 司徒向南一本正经道:“讲学一事并非是一定需要有人听的,这是贯彻自身信念的事情,至于是否有人认同,那都是后话。” 文人语一撇嘴:“我不管,到时候如果没人来听,你必须过来给我撑场子!” 司徒向南本想拒绝,但看到文人语坚定的神色,不得不改口:“我知道了。” 文人语脸上一喜:“君子一言!” 司徒向南沉默半晌,无奈道:“驷马难追。” 文人语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身子往后一躺,在摇椅上晃悠起来:“师兄,可成为女夫子,究竟要怎么做啊?” 司徒向南慢条斯理道:“夫子一词曾经是女子对丈夫的尊称,后来人间出了第一位圣人,夫子一词便成为了这位圣人的专属头衔,随着时间长河的流动,这词演变成对德行高尚之人的尊称。” “一直到如今,这词平日里少有人提及,一般称呼教书先生才会叫夫子,实因教书一事传道授业解惑也,当得起夫子二字。” “然而事实上,这天底下不是所有的教书先生都当得起这两个字的,你若是仅仅想成为一个教书先生,其实不难,寻一人烟稀少不通文字的山村,开个学堂免费教书,自然就是教书先生了。” “但若是想成为女夫子,需要思量的就多了,至少除了传道授业,你本身也得是一个德高望重的人。” 文人语沉默道:“同窗们这么尊重我,我也算是德高望重的人了吧?” 司徒向南缓缓道:“算个屁。” 第274章 结伴入梦 文人语的梦境书声琅琅,清明待在其中看着一个个文人墨客壮怀激烈,飞扬文字,甚至还有不少针砭时事的文章。 只可惜南北朝时期终究是不比当年百家争鸣时期,对于文人来说,有了太多条条框框限制,有太多不可说,不能说。 若说仪狄的梦境弥补了清明童年乐趣,那文人语的梦境就是填上了清明心中对读书的殷切期盼。 不知不觉中,梦境之外的现实世界中,清明头顶不断熠熠生辉的武道大门牌匾上,“天”字的后面,又有一团金光在不断闪烁,仿佛在酝酿着什么。 ...... 梦境之中,文人语一身儒生文袍,乌黑长发盘起,掩盖在方巾之中,看过去就像是一个俊朗的书生,正是当初清明第一次见到文人语时的打扮。 文人语背着行囊站在竹林之外,遥遥望着书院门口的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这一趟出去!我一定要成为一个德高望重的人,让先生对我刮目相看!”文人语握了握拳头为自己打气。 在竹林之中,司徒向南拿着竹简望着远去文人语的背影,一言不发。 一点黑色突兀得出现在两人之间的位置,如同一个黑洞,不断扩大,疯狂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清明知道,这一次的梦境应该是要结束了。 黑洞很快就将整个竹林吞噬,随后是文人语和司徒向南,最后才是清明。 而就在这时,梦境之外悬在清明头顶的金色门扉洒落的金光大盛,将整个房间都照得金碧辉煌。 梦境之中的清明眼中爆发出璀璨的金光,瞬间刺破黑洞,一阵天旋地转之中,带着文人语和司徒向南一同跌落虚空之中。 虚空破裂重组,周围是一面面扭曲形状不一的镜子,里面正倒映着截然不同的故事,有的情意绵绵,有的悠闲度日,有的波澜壮阔,有的生死离别。 很快三人就一同坠入了一段繁花似锦的镜面之中。 而那面镜子里,唐笑笑正穿着大红色的嫁衣在梳妆打扮,本就娇俏的面容在胭脂水粉精心装扮之下更添几分美艳。 此时的唐笑笑嘴角含笑,显得无比幸福甜蜜。 砰! 清明迎面撞上唐笑笑,眼看就要跌倒在地板上,整个空间仿佛镜面一般再次碎裂,跌入虚空,又撞进另一面镜子里。 一连撞碎了五六面代表梦境的镜子,清明,文人语,司徒向南,唐笑笑四人终于在进入了一面足以媲美几十枚镜子的巨大碎片后停了下来。 “哎呦~是谁啊!” 唐笑笑呻吟了一声,眼睛都没睁开就准备要发脾气。 在发现入目是清明的脸之后,准备骂人的话在噎在了喉咙里面,小脸红扑扑道:“你怎么这么心急呀,马上都要到大婚的时候了......” 一边的文人语站起身来狠狠敲了一下唐笑笑的脑袋瓜:“大婚什么大婚?!瞧你这不值钱的样子!” 这时候唐笑笑才发现身边早已经不是那个挂满了红绸的婚房,身上穿着的大红嫁衣也变成了原来的打扮。 再看到清明和司徒向南疑惑的眼神,本就红透了的小脸顿时变得和猴屁股一样。 “啊!没脸见人了!” 一声害羞的娇嗔之后,唐笑笑抱住了文人语,将头埋胸脯之中。 娇俏的模样惹得三人哈哈大笑起来。 玩笑过后,司徒向南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杂草丛生的荒山野岭之中,遥遥能见到远处山上几处人家炊烟袅袅。 文人语疑惑道:“我们这是入梦了?” 司徒向南点了点头:“应该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清明喃喃自语道:“怎么又入梦了......不是说这个几率极低么......怎么走到哪里都能入梦,也没这么难嘛。” 唐笑笑则是好奇得打量周围的环境,这种身临其境,又能拥有完整意识的感觉对于第一次入梦的人来说极为神奇。 按照清明入梦多次的经验,这梦境的主人应该就在附近。 果不其然,没一会,树林之中就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一个身着赤红色衣裳的小女孩提着一杆长枪从边上的树丛里钻了出来,在其身后还跟着几个衣着朴素的下人,一眼就能看出主仆的身份。 这小女孩提着比她人都高的长枪,非但没有一点威严,反而还有一些滑稽。 “哼!又让他们给跑了!都怪你们!”小女孩四下张望了一阵,最后跺着脚发脾气道。 几个下人都是低垂着脑袋任由打骂。 小女孩发泄了一阵之后,大眼珠子滴溜溜转着,突然边上一个树丛里响起了动静。 所有下人顿时如临大敌,将小女孩围在了中间,警惕得看着发出声音的树丛高声道:“是谁!谁在那里!出来!” 不一会,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才缓缓从树丛里爬了出来,一张小脸满是污泥,只有一对乌黑的大眼睛像是星辰一般。 手握长枪的小女孩推开拦在身前的下人,嗔道:“你们干什么?本小姐可是武道天骄!将来注定要威震江湖的,还用的着你们保护?!” 下人见小男孩没有什么威胁,这才不情不愿得让开路来,一边还小声嘱咐道:“小姐,这野人看着没有危险,实则颇具凶性,您小心点。” 小女孩瞪了下人一眼,制止了他继续说话,这才将目光落在小男孩身上,饶有兴致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呜咽了一声,但并没说话。 “还是个小哑巴,不会说话好啊,不如你就跟着本小姐怎么样?保证你吃香喝辣的!”小女孩拍着胸脯保证道。 小男孩歪了歪脑袋,眼中满是疑惑,显然是没听懂女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红衣女孩也不在意,从怀里掏出一块精致的糕点递了过去:“喏,只要你跟了我,这东西以后随便吃!” 小男孩疑惑得闻了闻糕点,又伸出舌头舔了舔,在尝出了味道之后便是一把夺过,塞进了嘴里,吃完还亮着眼睛看着小女孩。 小女孩双手叉腰大笑:“哈哈哈,从今天以后,你就是我手下头号大将!狗将军!” 第275章 年年岁岁 鸟语花香的无名山谷中,坐落着一座占地面积极其广的宅邸。 清明四人跟随着红衣小女孩等人一路走进了这宅邸之中。 这宅邸占地之广,几乎就可以等同于一座小村子,院外的牌匾之上端端正正写着两个大字“萧宅”。 文人语抬头望了望牌匾,轻声道:“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大概是知道进入到谁的梦境之中了。” 唐笑笑挽着文人语的手臂拍马屁道:“不愧是文姐姐,一眼就能看出来,快给我们说说,这是进入谁的梦境了啊?” 走在前面的司徒向南开口道:“这小女孩爱穿红衣,如野火纷燃,同时爱使长枪,这两个特点加起来,整个浮生镇我们能猜到的就没几个,而且此女姓萧,答案便呼之欲出了。” 清明歪了歪脑袋疑惑道:“我怎么一点都猜不出来?” 文人语笑呵呵解释道:“就是你们在断桥边看到的那个摊子上摆满了人皮面具又不卖的萧婆婆,曾经与你讲过的,萧婆婆年轻的时候在江湖上可有个响亮的名字。” 清明恍然大悟:“哦哦,我想起来了,烈焰红枪!她以前的外号叫烈焰红枪!” 听到清明大呼,唐笑笑也是反应了过来,纷纷点头。 而此时的幼年萧婆婆已经推门走进了院子。 院门之后是一片假山怪石,有亭台水榭围绕,雅致又气派。 小女孩才步入屋中,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迎了出来,慈祥得笑道:“年年,回来啦?” 萧年年扑进妇人怀里,撒娇道:“娘~都是他们,把贼人给放跑了!我都好几天没有抓到坏蛋了!” 站在一边的清明忍不住夸道:“不愧是烈焰红枪萧前辈,这么小的年纪都能逮坏蛋了。” 几名下人听到萧年年跟妇人告状,单膝下跪道:“夫人,都是我们的错,害得贼人落跑,请夫人责罚。” 妇人显然并不在意此事,只是随意挥了挥手,反而目光是被人群中被绑成个麻花的小男孩所吸引:“他是?” 下人回答道:“禀告夫人,此子乃是山间的一个野人,不通人言,恐怕是被野兽抚养长大的,小姐见他可怜,就将他带回来了。” 萧年年小脑袋点得像是小鸡啄米:“娘,他不会说话,你不是说刚好我还缺个书童么,我觉得他就很好,让他给我当书童,好不好嘛?~” 妇人刮了下萧年年的琼鼻,笑道:“你就是觉得他不会说话,不会像之前的书童一般催你读书,所以才想要他陪读的吧?” 被看穿了的萧年年抱着妇人的手臂不断撒娇道:“我不管嘛,我就想要他给我当书童~” 妇人无奈道:“好好好,都听年年的,这孩子看着也怪可怜的,你们,先把他带下去好好清洗一番,换上干净衣服以后再带过来见我。” 下人抱拳:“是!” 没一会小男孩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回来,洗去了身上的泥污之后,本就黝黑的皮肤显得更黑了,五官拼凑在一起也算不上俊朗,只有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显得尤为引人瞩目。 下人规矩得站在一边,恭敬道:“夫人,这小野人应该是附近村庄养不起孩子了给随便扔在了山林之中,随后被野兽养大,方才护院查看了一下根骨,是块学武的好料子,不过如今还不知道野性如何,还是得多加小心,免得暴起伤人。” 妇人看着小男孩,轻声唤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呜咽了一声,像只小狗一般爬到妇人的脚边,用脑袋蹭了蹭裙角。 一边的下人正准备拉开男孩,却被妇人伸手阻止。 萧年年撅起嘴巴道:“娘,我不是告诉你了,他还不会说话呢。” 妇人失笑:“是娘忘了,既然还不会说话,不如你就给他取个名字如何?” 萧年年嘿嘿一笑:“我已经取好啦!就叫他狗将军!” 话才刚说完,妇人一个脑瓜蹦就砸在萧年年的脑袋上:“胡闹!哪怕他是你捡回来的,也容不得如此轻慢!” 见母亲严厉的模样,萧年年捂着脑袋委屈道:“好嘛,我知道了,我大字都不认识几个......也想不出别的了。” 妇人一脸严肃:“想不出来就慢慢想,过几日带上他去学堂的时候,也可请教一下先生。” 萧年年挥了挥手:“好啦好啦,女儿明白了。” 说完萧年年就提着木枪一溜烟消失在了院前。 看着女儿调皮的背影,妇人摇头道:“这孩子......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边上的侍女连忙搀扶住妇人:“夫人,你没事吧,外面风大,我们还是去房间里吧,免得病情又重了。” 日升月落,几天时间过去,小男孩在经过这些天观察之后已经被准许单独跟在萧年年身边。 如同一团火焰的少女蹦蹦跳跳,开心得对身后的男孩道:“喂,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了吧?不要到了学堂别人问你是谁的书童,你还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小男孩支支吾吾道:“年......年。” 萧年年满意得点了点头:“好,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心腹手下了!你是我捡来的!以后都要听我的知道没有!除了我娘,整个萧家其他人你都可以不用理会。” 小男孩似懂非懂得点了点头。 “好啦,你也别憨憨的了,今天我就会请先生给你起个名字,以后也就不会叫你喂啦。” 可能是小男孩如今还不太会说话,萧年年的话显得尤为多:“你不觉得我给你取的狗将军的名字很好吗?” “娘还是年纪大了,古板了一些,我私底下就叫你狗将军好不好?” ....... 萧年年一路叽叽喳喳得带着男孩走进了学堂。 课堂之上,中年夫子一手拿着教尺,一手拿着竹简慢悠悠讲学。 “今日鉴赏古人愁诗,来,大家跟我一起念,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一句一句脍炙人口的古诗从学堂里飘荡出来。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萧年年亮着眼睛复述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站在一边的小男孩乌黑的大眼睛眨巴了一下:“年......年......岁......岁?” 第276章 阿岁 放学路上,萧年年蹦蹦跳跳得绕着小男孩道:“喂,狗将军,你是想说,你的名字就叫岁岁?” 小男孩明亮的眼中满是欣喜,头点的像是小鸡啄米一般。 萧年年抬头思考了一会后,便是展颜一笑:“好吧,那我以后就喊你阿岁咯~这可是你自己给你自己取的,以后觉得不好听可别怪我。” 阿岁点头又摇头,显得格外滑稽。 两人就这样在夕阳的照耀之下缓缓朝着萧家宅邸走去。 站在一边的文人语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忍不住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这名字,起的很好,却又不那么好。” 司徒向南点了点头,看着阿岁的眼神里满是打量:“没想到那个让萧婆婆找了这么多年的阿岁,居然有这样的来历。” 清明或是对阿岁的身世有了共鸣,同样都是没人要的孩子,在艰难中长大,好在清明碰到了李程,这才从一个小乞儿摇身一变,成了行侠仗义的侠客。 只是不知道阿岁碰到了萧年年,算不算幸运,至少从萧婆婆如今孑然一身的境地来看,两人恐怕有一段不足为外人道的恩怨情仇。 梦境中的时间过得极快,明明每件事都有在确切经历着,可是一眨眼却又像过去了无数寒暑。 萧年年和阿岁很快就都已成年,本就像个小瓷娃娃一般的萧年年在长开之后更显得貌美,挺拔陡峭的琼鼻,白皙如玉的肌肤,樱桃小嘴微微抿起惹人心疼,穿上那从小到大就喜欢的如同烈焰一般的长裙,活脱脱一个富家的千金小姐。 阿岁则是变成了一个壮硕的小伙子,在萧家刻意栽培之下,本就健壮的体格更是远超常人,一身腱子肉看过去都比同等身高的年轻人要更具威势,只是五官除了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以外,倒是没什么出彩之处。 远远看到这两人,马上就能分清谁是主,谁是仆。 这个年纪的萧年年正是叛逆的时候,比年幼的时候更向往江湖游侠的生活,每日就提着自己那杆精铁长枪说要去山上除匪患。 而作为跟班的阿岁自然要形影不离。 但是将这几年经历统统看在眼里的清明等人却是非常清楚萧家对萧年年究竟有多么宠溺。 这周围的几座山头哪来的什么匪患,全都是萧家人花钱雇的,整日住在山上拿着工钱,唯一的工作就是在萧年年上山的时候假装被抓住,在拉去送官的过程中自然就会因为“意外”消失。 萧年年的一身武艺也就是花拳绣腿,欺负一下普通人都够呛,碰上稍微有点本事的好手或许几招之内就会丧命。 只是生活在这完全由萧家掌控的小天地里,她也确实碰不到更强的江湖高手,一直都沉浸在本姑娘武功天下第一的遐想里。 整个萧家,以完全不计成本的人力物力,围绕着萧年年编织出了一个充满了童话色彩的美梦。 而这个不善言辞的阿岁,就是萧年年美梦与真正现实的唯一接壤。 所有的一切他都知晓,可他却为了保护这个女子,成为了这个美梦的缝补匠,鞍前马后得伺候着萧年年的饮食起居。 这日,萧年年又是从山上去除了匪患回来,毫不客气得推开了院门,大马金刀得坐在门口的石凳上,大声道:“阿岁,去给我拿酒来!今日本女侠开心,那个刚出现的贼匪被我除了,我要喝上两盅!” 声音传遍整个萧家,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 没一会,气质非凡的妇人就从内院走了出来,依旧如同小时候一般温柔的声音:“年年回来啦?” 在阿岁和萧年年长大的同时,这位雍容华贵的妇人也在岁月的洗礼之下多了一些老态,细滑的肌肤上更是攀上了沟壑,脸色也没了当年的血色,仿佛大病初愈的病人。 “娘!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容易着凉,你快些回屋去,受了风寒可就麻烦了!”萧年年连忙关切道。 站在一边的阿岁也是悄无声息得站在了妇人的身边,如同铁塔般的身体挡住了吹拂而来的微风。 妇人轻咳了两声,有气无力道:“在屋中待久了,就想出来透透气,今日要饮酒?看来山上又有收获啊。” 谈到这话题,萧年年顿时就来了精神,拍着胸脯道:“那当然了,这次我可是立下大功了!娘亲且看吧,看大周的官府能给我们什么赏赐!” 妇人微眯着眼睛笑着说道:“你呀,都已经是黄花大闺女了,整日还打打杀杀的,年幼时也就罢了,如今还舞刀弄枪的,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萧年年撒娇道:“娘~我才不要嫁出去呢,我要一直陪在你身边!” 妇人摸了摸萧年年的脑袋,轻声道:“我也舍不得我的宝贝女儿......” 说到这里,妇人仿佛是灵光一闪道:“不如给我们年年招个赘婿如何?” 萧年年连忙道:“娘!你在说什么呢!什么赘婿啊!” 妇人眼神瞥了一眼乖巧站在不远处的阿岁:“你看阿岁怎么样,让他来给家里当赘婿,你又熟悉,能一直照顾你的饮食起居,人又乖,背景也干净。” 阿岁闻言,眼中满是惊喜,但还是连忙摆手道:“夫......人,不,不可,我怎么配得上小姐呢。” 萧年年撅着嘴道:“是啊,娘,你怎么能这么想呢,阿岁是个下人啊!哪有小姐嫁给下人的!就算是我愿意,他也不配啊!” “我要嫁的人,一定要是一个大英雄!武能上阵杀敌,文能出口成章,儒雅又平易近人,可以保护我!可以保护娘亲!”萧年年眼里满是憧憬。 阿岁闻言之后,脸上的表情不免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就隐藏了起来。 妇人将两人的反应看在眼底,不禁叹了口气:“行,你不想要和阿岁在一起,娘也不强求,不过你可想好了,阿岁如今也到年纪了,终究是要婚配的。” 阿岁闻言慌张道:“阿岁只想一直陪在小姐和夫人身边,绝没有婚配的想法,夫人不要赶我走。” 萧年年嗤笑道:“这么多下人也不缺阿岁一个,虽然用惯了总归是好一点,但我萧年年也不至于受一个下人掣肘。” 妇人按了按萧年年的手臂,摇头道:“也不知道这脾气是像谁,娘啊,只是不想要你后悔。” 萧年年笑靥如花,挽着妇人的手撒娇道:“我知道娘最疼年年~娘最好了~但年年还小嘛,还想多陪在娘身边几年,这事情以后再提嘛。” 第277章 萧府往事 寒来暑往,又是几年春秋过去。 萧年年依旧如往常一般,像一团烈焰,仿佛有着用不完的力气,整日在山野之间奔波。 随着萧年年每日勤勉练武,一身枪法还有身体素质都有所精进,萧家的下人能跟上她的已经不多,剩下能跟上的那些个好手也得留在萧家看家护院,没有闲工夫整天在山林里瞎跑。 所以如今能跟着萧年年一起出去行侠仗义的也就只有阿岁一人。 两人经常在山林之间一待就是好几天,萧年年自然也是完全习惯了阿岁在身边照顾饮食起居的舒适生活。 “小,小姐!你慢些走,我要跟不上了!”阿岁大喊道。 跑在前面的萧年年转过头来,有些不耐烦得看着身后背着大包小包的阿岁:“你跑这么慢,下次我就自己出来了,这次出来都多长时间了,一个山匪都没看到,我看都是听到动静跑了!” 阿岁气喘吁吁,憨笑道:“小,小姐,阿岁也想跑快一点的,就是武功比不上您,这段时间周围的山头不安分,有很多流民过来,听说大周北边有人要造反,咱们要不还是早点回去吧,免得碰上危险。” 萧年年不屑笑道:“我还就是怕碰不到危险,也正好让那些人知道,这周围几座山,都是我萧年年罩着的,我看谁敢过来找麻烦!” 阿岁沉默,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他可是对萧家的规矩清清楚楚,周围的山头哪里是山匪被除干净了,从小到大就没有山匪,都是下人假扮的,如今萧年年也长大了,这种把戏很容易被看穿,山头上的仆人也就被遣散了。 所以每当萧年年在斥责阿岁跑得慢,吓跑了山匪,阿岁也就由得她说,从来不反驳。 可如今大周国力衰微,更是一直有传言,镇守边关的大周国门镇北王欲要造反,不少听闻了动静的百姓都纷纷朝着南边涌去,生怕被战争波及。 这也就造成了萧家边上的山头上多了不少穷凶极恶之徒,这些人和之前那些仆人假扮的山匪可不是一个概念,每一个人手上或多或少都沾染了几条人命。 以萧年年如今的武功,碰上这些个真正的山匪,恐怕走不上几招就能给人摘掉脑袋。 知晓其中险恶的阿岁自然是不可能看着萧年年步入危险。 好说歹说之下,萧年年终于是被阿岁说动,放弃了继续在山间除匪的想法。 在之后的时间里,大周裂国之战爆发,整个大周帝国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民间欺男霸女,当街杀人之事时有发生,然而当时的大周官府自顾不暇,在一开始象征性得管了一下之后,便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官府蛰伏之后,那些恶徒更加肆无忌惮,简直无法无天,很快就冒出了许多地方性的军阀势力。 整个天下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像萧家这样的大富之家,自然早就被一些贼人盯上,也有一些早就眼红的百姓乔装成山匪,幻想着能在萧家这碗肉汤上面分一杯羹。 所幸萧家能在此地屹立多年,除了经商有道之外,看家护院上面也是下了不少的功夫。 表面平静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多久,萧家护卫之中出现了内鬼,里应外合之下,萧家堪比一座小村庄的府邸陷入了一片大火之中。 无数早有准备的山匪冲入了萧家,见人就杀,见到值钱的就抢,抢不走的就统统砸烂,纵然萧家护院奋起反抗,但依旧是于事无补,许多人拿了东西就跑,想追都追不上。 底蕴丰厚的萧家在这一次战乱之中流失无数财物,从一个当地顶尖家族沦为一个普通的家族。 而有了护卫背叛的事情之后,萧家内部也是一片人心惶惶。 萧夫人遣散了众多仆人婢女,只留下了最为心腹的十几人,随后便是搬出了萧家大宅,在镇上找了个院子住下。 镇上虽然人多眼杂,看似更危险,但毕竟还有十几名护院,对付一些小蟊贼完全不成问题,而山匪们想要袭击就得多掂量掂量,是一个绝佳的藏身之地。 萧家一落千丈,虽然失去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但拥有的钱财依旧还是普通人一辈子都无法想象的,发生那样一场大乱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将萧家从很多匪徒眼里摘了出去。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在乱世之中,若没有足够保护自己的武力,那还是少拥有一些钱财为好。 阿岁在那场大乱之中爆发出足以比肩二流高手的武力,拼死保护萧年年与萧夫人,拥有不俗的武力,还是从小看着长大的,自然也就得到了萧夫人重用,从萧年年的小跟班擢升为萧家大总管。 升为总管之后,阿岁尽心竭力经营,萧家虽然不至于恢复当年的如日中天,可日子也算过得去。 不服管教的萧年年依旧如往日那般跳脱,哪怕是遭逢大变之后,还是压不住小公主的性子,整日就在小镇子上做着所谓行侠仗义之事,之后也都是阿岁给她擦屁股。 “小姐,今日你不能出去,近日镇上几个恶徒为你所伤,如今已经沆瀣一气,说非要抓住你出出气,这时候出去太危险了。” 一个下人拦住即将出门的萧年年道。 萧年年勃然大怒,一巴掌甩在了下人的脸上:“放肆!怎么的,现在本小姐想要出门还要你们下人管了么?!滚!” 下人被扇了一巴掌之后依旧没有退让,坚决得堵在院门前,说什么都不让萧年年出去,气得萧年年直跺脚。 “发生什么事了?”阿岁从内院里走出,多年习武让他的身材变得极为高大,浑身肌肉虬结,一出现就挡住了大半的阳光。 下人见到阿岁连忙上前道:“总管,之前你交代我绝对不能让小姐出门,可小姐非要出去,还......” 阿岁见到下人脸上鲜红的巴掌印马上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对着萧年年恭敬道:“小姐,是我交代他不能让您出门的,您若是有气,可对我发泄,还请不要责怪于他。” 啪! 萧年年重重一巴掌甩在阿岁的脸上,怒气冲冲道:“好啊!我还说他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原来是你在背后撑腰!觉得现在当总管了,就不把本小姐放在眼里了是吧!” 第278章 驾鹤 啪! 清脆的响声传入耳朵,站在一边听的人都觉得脸上生疼。 阿岁挨了一巴掌之后并不恼怒,沉默了片刻之后依旧是拦在院门前。 “小姐,最近外面确实太危险了,战乱的范围还在扩散,雍州彻底沦为两方交战的战场,曾经最为繁华的州县如今战火弥漫饿殍遍地,官府形同虚设,小姐您又是心怀赤诚之人,见不得不平之事,在外面很容易遭到那些恶霸的敌视。” “阿岁感小姐救命之恩,夫人养育之恩,自知限制小姐自由乃是以下犯上,罪该万死,但阿岁只希望能在有生之年保护好小姐夫人,不受战火所累,小姐若气不过,打我骂我,乃至要阿岁的性命,阿岁都绝无二话。” 阿岁跪倒在地,说得声泪俱下。 萧年年本就是良善之人,否则也不至于为了一些毫不相干的人惹上那么多麻烦事,如今被阿岁这么一说已经有些心软,但面上依旧有些放不下来。 “如果我说,我还是要出去呢?” 阿岁对着萧年年重重磕头,语气之中充满了坚决:“小姐若是今日非要出去,那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吧!” 萧年年手中精铁长枪舞了个枪花,指着阿岁的头颅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阿岁感受着头顶上的锋芒,依旧在磕着响头。 眼看一主一仆两人僵持不下,后面传来了萧夫人温婉的声音:“咳咳,年年,别闹了,阿岁为了萧家已经是尽心竭力,况且不让你出去也是为了你好,你就老实在家里待上几天,等风头过去了再出去也来得及。” 说完,萧夫人就是剧烈得咳嗽了起来,随着年岁的增长,本就体弱多病的萧夫人身体越发不如从前,说上一两句话都要停上半天。 萧年年见自己母亲都开口了,对着阿岁冷哼了一声:“既然娘亲都发话了,今天就先放过你,若是再有下次,你看我不一枪捅穿你的狗头!” 这次的风波就如此过去,但大周裂国之战影响的从来不是交战之地,整个大周都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本就已经长满了蛀虫的大周王朝,在一场场战役之中轰然倾倒,也自此起,以雍州为交界线,南朝北国作为大周的传承人,继续统领着这片大地。 然而百姓的生活却不会因为战局定下就稳定下来,各地依旧有军阀,匪类作祟,为祸一方。 也就是在这样的时间里,萧家夫人终究是顶不住日渐衰弱的身体,一病不起。 弥留之际,萧夫人喊来了萧年年和阿岁来到榻前。 萧夫人对着阿岁挥了挥手:“阿岁,你过来,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阿岁蹲在榻前,握着萧夫人的手轻声道:“夫人您说,阿岁都听着。” 萧夫人眼眸里满是温情,轻声道:“这么多年看着你从孩童长成一个大人,早就把你当自家人了。” “这几年看着你经常彻夜不眠为了萧家,我心疼得紧......” 阿岁眼角含泪,头摇得像是拨浪鼓:“夫人待阿岁视如己出,这些都是阿岁应该做的。” 萧夫人摇了摇头:“你做的已经够多了......每每看到你屋里的灯亮着,在窗边看到你,都想着,若你是我的儿子就好了......可惜年年对你无意,否则做我的女婿,那该多好,把年年交给你,我放心......” “我知你对年年的情意,可惜这事我这个做娘亲的也无法强求......只能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萧夫人紧握住阿岁的手掌,苦涩道:“傻孩子,以后啊,多想点自己,找个媳妇,生个大胖小子,年年是洒脱性子,你就不用等她了......” 听到这里都阿岁早已经是泣不成声,头靠在萧夫人的手腕上呜咽了起来。 萧夫人似乎是要睡着了,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将来若有能力,就护着点她,我离开之后,她在这世上就再也没亲人了......” 阿岁连忙回应道:“只要小姐不嫌弃,阿岁就是豁出性命,也定会护得小姐周全!” 萧夫人闻言,嘴角含笑,颤颤巍巍得从怀里抽出一条手帕,上面用橘红色的丝线绣了一句诗: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如今我萧府家道中落,也没什么能给你的了,这条手帕,乃是当年我从年年那里听说了你名字的由来刻意绣的,一点心意就送给你当个饯别礼了,希望你不嫌弃。” 阿岁将手帕郑重得揣进怀里,保证道:“阿岁定会小心珍藏!” 说到这里,萧夫人脸上飞上一片红霞,人显得有精神了几分,可阿岁和萧年年都知道,这是回光返照。 “年年,你到近前来。”萧夫人挥了挥手。 萧年年看着母亲消瘦苍白的面庞,眼泪不争气得落了下来:“娘......你说了要一直陪我的,我还没有嫁人......你别抛下我。” 萧夫人温柔得抚摸了一下萧年年的脑袋道:“你爹去的早,娘对你一直都有亏欠,这么多年来也都由着你的性子胡来,如今世道不一样了,娘不在你身边,往后可不能再任性了......” 萧年年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我不要,我不要娘死,我不要!呜呜呜!” 一边的阿岁连忙扶住萧年年:“小姐,如今夫人身子骨弱,受不得刺激。” 萧年年闻言这才缓缓收敛了哭声,小声啜泣起来。 萧夫人轻声道:“宝贝女儿,往后多听阿岁的话,若说这世上还有一人是真心待你,恐怕也就只有阿岁了,你要懂得珍惜。” 萧年年早已经是说不出话来,大滴大滴的眼泪宛若珍珠一般落下。 “如今萧家败落,为娘并不后悔舍去家财从大宅里搬出来,虽然舍去了无数家财,日子也过的不如之前自在,但好在也是过上了几年安生日子,这世道不太平,娘知道你眼里容不得沙子,但凡事都要量力而为,切不可莽撞。” “将来若真有如意郎君,就带来娘亲的墓前祭拜一二,也让为娘看看我们年年看上的男人到底如何。” “人生多歧路,碰到困难不要害怕,只要留待有用之身,总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萧夫人抓着萧年年的手絮絮叨叨说了一刻钟,声音也是越来越轻。 “当年你爹离世,我本想随着你爹一起去了,却又舍不得幼小的你独自一人,如今,终于要去见你爹了,九泉之下,我也算是有个交代......” “可为娘,是真的......舍不得你啊......” 萧夫人的双目微微合上,嘴巴还在嗫嚅着想要说什么,可已经听不清楚完整的字音,一直到抓着萧年年的手陡然一松,再没了动静。 “娘!” 一直压抑着哭声的萧年年也是再没忍住,哭声穿透穹顶,在院子上空盘旋。 第279章 家道中落 萧夫人去世之后,萧府一片肃穆,门口也悬上了缟素,愁云惨淡的气氛笼罩在所有人的心间。 萧年年一病不起,在府内安分了大半年的时间,不见任何人,吃喝拉撒都由阿岁亲自照料。 而这段时间里面,大周分裂两国,天下初定,两国官府开始整治国内匪祸横生的弊端。 大片的山头被扫荡,有许多穷凶极恶之徒四处奔走逃离,可也正是由于本就已经形成势力的山头迁移,导致各个地方多了无数争端,除了城池之内能保证安全,其他偏远的地区反而是比之前要更加混乱。 种地的百姓粮食都还没有收成就被洗劫,自然也不愿意种地,整个天下多出了大片大片的荒地,而那些饿得头昏眼花的百姓也只能落草为寇,去抢其他人的粮食。 这样的时代,金银早已经失去了应该有的购买力,大部分人都是以物易物,甚至还有贩卖家眷换取粮食的人。 萧府上下十几号人,哪怕之前留下的银子还有不少,但粮价却日渐攀升,很快就消耗一空,一些个下人自知留在萧府不是长久之计,便陆陆续续开始有人请辞离去。 阿岁的房间里,几名下人站在桌案前。 “阿岁兄弟,我们这么多年交情了,萧夫人在时待我们都非常好,按理来说我们不应该在萧家遭逢大难时离去,只是这情况你也晓得,继续留下来大家都会饿死,不如就此散开,自求多福。” 一个下人对着阿岁说道,脸上还有一些愧疚。 其他几位下人也是纷纷应和道:“是啊,阿岁兄弟,如今萧家就萧年年一个人了,那脾气没夫人压着天底下就没几个人受得了,何必在这里受委屈,不如和我们一起离去,以你的身手,在外面说不定还能闯出一番事业。” “是啊是啊,萧年年那臭脾气,还爱惹事,说不定什么时候大家就都给她害死了,她还以为自己本事大着呢,什么武学天才,当年如果不是老子在山上扮劫匪,谁能给她一个黄毛丫头给抓住?” “阿岁兄弟你还是跟我们离去,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也都信得过,咱们一起走,山匪来了也得忌惮几分。” 众说纷纭,阿岁在这一声声中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一拍桌案大声道:“安静!”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阿岁在下人之中还是颇具威望,萧年年不知道,其他下人可都知道阿岁这么多年练武,武道修为早已经不是普通的护院可以比拟的。 当年有一位恶名远扬的二流高手,也算是镇上一霸了,因为萧年年在镇中闲逛时打伤了此人的侄子,此人怀恨在心,便想要来萧家找回场子,若不是阿岁出手击退了此人,恐怕当年萧家就没了。 后来这二流高手在一次出院门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组建的势力也分裂成小股被其他势力吞并。 只是这二流高手的消失,萧家下人之中一直都有猜测,是阿岁将此人击杀了,因为当年那人离开镇子之后,阿岁也消失了一两天,回来之后浑身浴血,休息了大半月才好。 哪怕这事情不知真假,萧府的下人也不敢再对阿岁有任何不敬,随着时间的流逝,风言风语传开了,阿岁的名头也就越加响亮。 如此实力,别的地方不说,光是这小镇子里面,绝对是顶尖的,金银美女那是要什么有什么,可阿岁就愣是老老实实龟缩在一个早已破落的萧家里当个下人总管,不去招惹别人,别人也招惹不起他。 这才有了萧家这么多年安稳日子。 下人们被阿岁突如其来得拍桌吓了一跳,顿时噤若寒蝉不敢说话。 阿岁冰冷的眸子扫过众人,高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无非就是想趁着萧家无人掌权就想将卖身契拿回去,我又何曾说过不给你们?” “可是千不该万不该,你们当了背信弃义之徒,还要指责小姐的不是!怎么?当年夫人可有亏待过你们?!哪怕小姐顽劣了一些,可至少没有对你们有过分之举吧?” “这样的主子,放在往常,别人就是挤破了头都想来萧家当个下人,当年你们也是如此进来的吧?在萧家吃喝多年,还真给你们喘上了?!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是吧?!” 阿岁从怀里掏出几张卖身契一扔:“你们要走我不拦着,可将来若是再让我听到你们说萧家一句坏话,不管天涯海角,我阿岁必然会给你们好看!说到做到!” 几个下人纷纷捡起卖身契,一声不吭走出房门。 当最后一个下人要离开之时,还是回头对阿岁说道:“兄弟,我们也算是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了,便与你说几句体己话,萧家恩情我们自然谨记心中,可天下熙熙皆为利往,以你的本事,在外面必然会有一番作为,没必要陪着萧年年在这里等死。” “这么多年了你还看不明白么?萧年年就是一个喂不熟的白眼狼,不论你为她做什么,她都会觉得是你作为下人应该做的,你便是死在她身前,对她来说也就是死了只蚂蚁,她从来没看得起你。” 阿岁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冷冷蹦出一个字:“滚!” 那下人没再多言,走出门口之时,看到门外之人却是一愣,有些不自然得鞠了个躬:“小姐。” 萧年年脸上也有一些不自然,没有说话,自顾自走到了阿岁屋里。 下人回头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扭头离开。 阿岁看到来人,脸上顿时换上了笑容:“小姐,你怎么来了,身子好些了么?” 萧年年直视阿岁的眼睛,有些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刚刚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 阿岁倒上一杯热茶,恭敬得端到萧年年面前:“天气凉,先喝点热茶。” 萧年年没有理会阿岁递过来的热茶,沉声道:“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阿岁笑道:“都是陈年旧事了,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萧年年猛地打翻阿岁手里的热茶,勃然大怒道:“我问你!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当年山上的劫匪是不是都是家里派下人假扮的!” “我这么多年志得意满得抓山匪,是不是你们在陪我过家家!” 萧年年冷漠看着阿岁:“还有你,每次和我出门的时候,追上我就气喘吁吁,比武的时候也总是输给我,是不是......都是装的。” 第280章 人间公道与女子心事 阿岁屋子里气氛陷入冰冷,萧年年咬着下唇,紧紧盯着阿岁。 本来想要说一些婉转之语的阿岁,在萧年年目光紧逼之下,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没错。” 萧年年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弥漫水雾,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哭出来。 “我不信!就靠我自己也能抓住山匪!不用你们给我帮忙!”萧年年飞奔出房门,如同一团跳动的烈焰。 阿岁在身后叫唤了一声:“小姐!外面还很危险!不能出去!” 随着这一声落下,周围的环境变得模糊,就像是被一层纱布笼罩,时间仿佛也在这一刻进入了停顿。 正看的入神的清明等人不禁有些疑惑,梦境怎么在这个时候戛然而止了? 不过这疑惑很快就被唐笑笑的哭声打断:“呜呜呜,萧婆婆太可怜了,家里长辈去世,这时候又知道了自己从小到大做的事情都是别人逢场作戏,这打击该有多大啊。” 文人语沉默不语,她同样也是心怀鸿鹄之志的人,设身处地想想,若是自己发现从小天赋异禀都是别人抬举,恐怕也很难保持冷静。 清明则是反驳道:“固然萧婆婆遭遇打击很大,可这毕竟不是阿岁所为,当时的他不过是一个孩子,作为一个下人,他只是一个执行者罢了,怪不得他。” 唐笑笑和文人语瞥了一眼清明,眼神中满是不悦。 清明还恍然未觉,继续唠唠叨叨:“阿岁当初若是不装出打不过萧婆婆的样子,难道萧婆婆就不会伤心了?归根究底,这件事在一开始萧夫人下令宠着萧婆婆的时候,就已经犯下了错,后面阿岁无论如何作为,都做不对。” 眼看两个女生的眼神越加凶险,司徒向南扯了扯还在长篇大论的清明袖子:“好了,不要再说了。” 清明显然是来了劲,梗着脖子道:“为何不说?公道自在人心,阿岁不仅做的没错,反而是在背后为萧婆婆做了这么多,为萧家做了那么多,更是在萧家危难之时,其他人急流勇退之时逆流而上,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这事情不管放在哪里,阿岁都做的没错!哪怕萧婆婆也很可怜,但无论如何都怨不得阿岁!” 司徒向南一把捂住了清明的嘴,连声道:“人间公道是人间公道,和女子心事是两回事,你要知道这人间很多事,本来就讲不得道理,尤其是对女子。” 就在这时,迷蒙的黑暗之中一个佝偻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让他说,我倒想听听看,这人间道理到底是怎么一个道理。” 看清来人,清明几人顿时瞪大了眼睛,居然是现实中的萧婆婆! 明媚刁蛮,热情似火的年轻萧年年,和眼前这个身材佝偻,步履蹒跚的老人形象重合,让几人心中不约而同得升起一种落差感。 “怎么,见惯了老身年轻的样子,再见到这副模样,就认不出来了?”老人一步步上前,最后走到清明面前,直勾勾得看着清明道:“你给我说说,当年老身做错了什么。” 唐笑笑轻轻扯了扯清明的衣角,自己人聊聊也就罢了,若是当着人家正主面说人家坏话,那可就惹上麻烦了。 当年的萧年年武功是平庸没错,可如今这老年的萧年年实力可就捉摸不透了,烈焰红枪,不是浪得虚名。 清明这小子走了这么久江湖成长了是没错,可看了这么久阿岁的经历之后,心里早已经是憋屈得紧,完全不考虑后果,一股脑就说了出来。 “当年婆婆于私来说自然做的没错,有委屈,谁还能给好脸色?但于公,就大错特错!” “阿岁多年来一直委屈自己讨好你,虽然他是下人没错,可试问你身边其他下人可有像阿岁这般对你上心?如果不是心悦于你,你就算再怎么国色天香,也早就给抛到犄角旮旯去了,谁伺候得了你?” “对阿岁有恩的从来就不是你,而是萧夫人,在萧夫人离世之时,也曾对阿岁说过,让他不要再等你,让他去找别人,他照做了么?没有吧。” “当初萧家大火,你自己也看到了,如果不是阿岁,你早就没了吧,凭你的三脚猫功夫,在那些强盗贼匪手中,三招都走不过,多亏阿岁拼死相救才保全性命,有什么恩在那时候都报完了,在之后你又是如何做的?” “你觉得自己丢了脸,处处针对阿岁,让他难做,可怜他统管萧家这么多人,每天省吃俭用,就为了能让安稳日子长久些,你呢?按照你那花法,你以为萧家带出来的这点家底能撑这么久?你知道大米多少钱一斤么?还把自己当大小姐呢?” “最后这里,萧府下人饭都吃不起了,他有给你少过一顿?虽然我没看见,不过苦日子我过过,他在背后吃的肯定没你好,说不定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 “后面的话你也听见了,阿岁只要不管你,以他的本事在外面必然能过上更好的日子,这时候的你,对他来说只是拖油瓶而已!可他依旧在下人面前处处维护你,维护萧家,他又何错之有?!” 清明一番话说得萧婆婆老脸红一阵青一阵,一边的司徒向南也给他使了无数眼色,可这小子愣是当没看见。 “萧婆婆您别生气,他就是个愣头青,没见过世面。”文人语劝慰道。 萧婆婆盯了清明许久,好半天才幽幽道:“或许,当年他也是如你这般想的,所以才不辞而别......” 文人语疑惑道:“萧婆婆,后面发生了什么事?” 萧婆婆轻声道:“我一气之下离开了萧家,想要去剿灭山匪,后来却中了山匪的诡计,不慎落入了这些恶徒手中,本来就要失身于这些人,好在那山匪头子见老身长得还算不错,要娶我当压寨夫人。” “他们定下了良辰吉日,又怕我跑了,就将我关在了地牢之中,后来,官府打上门来将我救了出来。” 唐笑笑问道:“那阿岁呢?他去哪了?没来救你吗?” 萧婆婆轻轻摇了摇头:“从始至终就没见过他,我出来之后回了萧家,他的东西也都在,不像是有准备的离开。” 唐笑笑:“后来呢?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萧婆婆面色有些苦涩得点了点头:“是啊,或许他是对我太过失望了吧,这才什么都没带就仓促离去,这么多年,他再也没出现过,也是在他离开之后我才知道,我的生活里到处都是他,没了他,我这所谓的天之骄女,确实什么也不是......” “心中的那一抹欢喜,之前不愿承认,在离开之后才幡然醒悟,可再如何后悔都已是来不及。” 说完,萧婆婆便是一挥手,身边凭空出现了一排货架,上面放置着许多制作精良的面具。 混浊的眼神在货架上扫视了一番,萧婆婆嘴角开始出现一抹病态的笑容:“让我看看,那一年,是谁看到阿岁离开的。” 第281章 腐烂之根 定格的萧家院子之中,年老的萧婆婆身边凭空出现货架,上面的一个个面具就像是一面镜子一般,映照出截然不同的景色。 萧婆婆目光在各幅面具之间流转了一番,最后颤巍巍得伸出手指点在其中一幅面具上:“就是你了。” 呼! 周围的场景如同收起的画卷,瞬间变成空白,紧接着从萧婆婆选中的面具上面,爆发出无比的华光,油墨一般的色彩迅速侵吞着空白,一眨眼的功夫,改天换地。 镇上的官府门口,阿岁拿着鼓棒狠狠敲打鸣冤鼓。 不一会,一个差役打扮的男子就是从里面悠哉悠哉走了出来,嘴里还叼着根签子,显然是刚吃完饭。 “是何人在此击鼓鸣冤?!”差役单手扶刀,一手剔牙,目光在阿岁身上流转了一番:“呦,这不是我们萧府的阿岁总管么?怎么了?大清早的有什么冤要申啊?” 如今两国初立,哪怕北国官府想要整顿国内匪患,像这样距离国都十万八千里的偏远镇子,想要轮到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而在这期间,全国各地匪徒流窜,其中不乏一些江湖高手,地方官府需要的就是刺探好情报,留待有用之身。 这也是如今官府内的差役为何悠哉悠哉的原因,能不惹麻烦,谁愿意干脏活累活,稍有不慎还容易把命赔上。 阿岁显然是知道这些官府差役的惫懒性子,自知这些人靠不住,平日里少有往来,如今求上门去的时候免不了要被阴阳怪气几句。 “我家小姐被狼牙寨的匪徒抓去了,你们赶紧召集人手,我可以牵制住那个大当家,功劳全归你们,只要能救回我家小姐。”阿岁开门见山道。 差役完全不在意阿岁的焦急,依旧悠哉悠哉道:“阿岁总管,怎么的,平日里用不上我们连点保护费都不交,如今用上了,就呼来喝去,颐指气使?把我们官府当什么地方了?” 阿岁显然是顾不得这么多了,从怀里掏出一袋银子扔了过去:“林捕头,往日里是我阿岁做的不对,给您赔罪了,只要官府帮我救出小姐,在下必有重谢。” 林捕头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钱袋,脸上露出惊异之色,如今天下大局已定,银子不比乱世那般不值钱,这么多的分量,都够普通人家大半年的开支了。 只是如今是人家有求于自己,这些年官府蛰伏,可少了太多油水,平日里大手大脚惯了,家中早已经是入不敷出。 想到这点,林捕头不动声色得将钱袋揣进怀里,继续开口道:“你也知道如今官府的规矩,虽然我和弟兄们平日里相处密切,可若是没点......嘿嘿,毕竟也是让人家拼命,空口白牙的也不好意思,你说是不,阿岁总管?” 阿岁的眉头竖起,这些官府差役比他想象的更恶劣,大周王朝屹立天下多年,积弊已久,如今分裂虽然惹得天下百姓民不聊生,但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不破不立,或许能扫清沉疴。 “林捕头,在下出来的匆忙,身上只带了这么多,不如先劳烦各位兄弟们麻烦一下,等救回我家小姐之后,必然将银子双手奉上!” 林捕头见阿岁态度不错,也没再刁难,毕竟萧家还得在镇子上生存,谅他也不敢出尔反尔。 “好,那等我召集好了人手便通知你,之后要如你所说的那般,狼牙寨的大当家由你拖住,我们只负责救出你家小姐。” 阿岁听还要等通知,连忙道:“林捕头,我家小姐被抓进狼牙寨已经有几个时辰,我怕我们再不出发,可能就来不及了。” 林捕头一挑眉:“怎么的?还催上我们了?大清早的,弟兄们都还在休息,叫他们起来不用时间的?” 阿岁心中早已气极,却也是敢怒不敢言:“不敢不敢,那在下就在衙门口等好了,免得耽误了时间。” 林捕头一甩手转头回到衙门里:“你爱等便等吧。” 场景转换,林捕头回到衙门之中,端坐在茶桌边,慢悠悠得喝起了茶。 一边的小捕快见林捕头这老神在在的模样,不由疑惑道:“头儿,那萧家总管还在门外候着,我们就置之不理么?” 林捕头小口抿着茶,瞥了一眼小捕快道:“你知道为什么我是捕头,而你是捕快么?” “那萧家的总管仗着自身武力,平日里不把我们官府放在眼里,如今有事相求以为塞了点银子就可以让我们为他出生入死?再说了,不是不帮他办,晾他一会,让他晓得我们官府的难处,等他急了,我们再出发。” 说着,林捕头拍了拍小捕快的脑袋:“这就是为官之道,多学着点。” 过了一个多时辰,另一个捕快过来通传:“头儿,那萧家总管等不住了,让我告诉您一声,他先去狼牙寨打探一下情况,还说事成之后,一定携带重礼登门道谢,好弥补之前的怠慢。” 林捕头慢悠悠饮下一口茶水,在春光之下舒适得眯起了眼睛。 “好,我知道了,这晌午的日头不错,我再晒一刻钟太阳,你通知兄弟们一刻钟以后集合,前往狼牙寨。” ...... 周围景色定格,在一边看的唐笑笑早已经是气不打一处来,怒骂道:“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这什么官府!让我抓到这人!我首先就打他一顿!” 清明自小见惯了丑恶嘴脸,虽然见到此情此景依旧是有些恼怒,但还不至于像唐笑笑这般愤怒。 文人语在一边解释道:“古来王朝少有能撑过两百年的,不是这些王朝不够强大,也不是皇帝们不够励精图治,实在是官府各部经过几代人的经营之后,早就失了立国之初的公允,官官相护,充满人情世故。” 说着,文人语便指向了定格的林捕头:“而一个王朝腐烂的开始,便是从这种地方,为官者若开始为了利益,为了所谓的面子,无视百姓的诉求,那这座王朝,离倾倒也就不远了。” 司徒向南也是默默摇了摇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而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萧婆婆混浊目光流转,有疼惜,有愤怒,也有释然。 这时候清明突然一拍脑袋:“可我们能看到这些,是进入了谁的梦境呢?” 所有人都将视线放在了萧婆婆身上。 萧婆婆冷笑一声,手指点了点林捕头:“当然是他的......” 第282章 大当家的癖好 “当然是他的......” 话音落下,司徒向南与文人语沉默,这林捕头确实将官场小人的丑恶嘴脸上演的淋漓尽致,可多年读书,他们自然也清楚一个国家法律的重要性,若所有人都像萧婆婆这般以武犯禁,那律法也就形同虚设了。 倒是一边的唐笑笑一拍大腿:“杀得好!这些人早就该死了!如果不是这些人,这天下也能太平许多!” 清明虽然没说什么,但脸上的也有着一些快意,在内心深处,他非常认可萧婆婆所为,可这两年读的书多了,加上进入过文人语的梦境之中一起读过书,还是有一些潜移默化的影响。 这天下想要真正的太平,除了要剔除这些官场毒瘤和市井小人之外,仗着武力高强自行审判犯人的侠客,也必须消失。 深谙其中道理的清明,如今正处在一种矛盾的状态之中,一面克己复礼,遵守法纪,一面见到不平之事心中气愤难当。 萧婆婆将几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哈哈大笑道:“若想要对老身动手,从这里出去之后,大可以出手,老身全部接着。” 说完,萧婆婆便不再理会几人,再次将目光放在了悬挂着面具的货架上,手指在一幅幅面具上划过,最后轻轻点在其中一幅上面。 灿烂的华光再次绽放,周围的一切瞬间变化。 在一片茂密的树林之中,刀光剑影,劲气四射。 战局中央之人,赫然就是阿岁。 只见阿岁完全没有了之前在萧家的和煦,一身肌肉将宽松的衣袍撑起,如同一只人形凶手,每一拳打出来,强烈的劲风都能让周围的树木的枝叶簌簌作响。 清明一眼就能看出阿岁的实力不过二流高手,只不过一身拳意圆润如一,而且同样作为肉体强度远超同级别强者的清明能很清晰得感受到,阿岁的肉体强度已经超过一流高手。 配合上这与阅历不符的拳意,可以说只要不是窥见大道之门的强者,其他人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这是一个武道天才! 没有师承,没有秘籍,就靠着学习萧家护院的那几手粗浅功夫,居然能达到这样的高度,足见阿岁天赋之高,即便是比起清明,也丝毫不差。 如此天骄,离开了萧家,又怎么可能在江湖上籍籍无名? 这天在狼牙寨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边的萧婆婆见到英姿飒爽的阿岁也是一阵失神,喃喃自语道:“这才是真正的你么?......” 没过多久,阿岁就将两名山匪制服,因为想要探听萧年年的消息,所以留了两人一条小命。 “大爷饶命,我们两个就是个放哨的,可从来没做过什么坏事啊!” 阿岁还没开口,其中一名山匪就开始求爷爷告奶奶。 另一位山匪眼珠子一转也是连忙道:“是啊,大爷,我们俩就是迫于狼牙寨的淫威,才不得不落草为寇的,您就放过我们吧。” 见两人这么识趣,阿岁也是欣喜,如今时间紧迫,最怕就是碰到那种口风紧的,这种贪生怕死之徒才是最好的。 “接下来我问什么,你们答什么!倘若被我发现有欺瞒之处,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两名匪徒连连点头。 “几个时辰前,你们寨里是不是抓了一个红衣女侠?”阿岁开门见山问道。 匪徒对视了一眼,连忙一喜。 在道上混久了,两人见过太多过河拆桥的侠客,问出消息前温声细语的,问出消息之后就杀人不眨眼。 可阿岁开口问的是山寨里抓的人,而不是山寨布防等等,就说明对方目的是为了救人,而不是杀人,那自己两人活下来的几率可就大多了。 想到这里,两人争相开口道:“是的是的,大爷真是神机妙算,人都没见到就知道寨里抓了个女侠......” 眼看两人口若悬河得拍起马屁,阿岁皱了皱眉头道:“问你们什么就回答什么,废话不要多说。” 两人闻言马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拼命点头。 “那个女侠现在在哪里?人还好么?”阿岁又问道。 其中一个山匪回答道:“如今人应该还在寨里的地牢里,人肯定没事,那女侠长得俊俏,大当家第一眼就瞧上了,下了死命令让大家伙不能下死手,这女侠性子刚烈,手上还有一些功夫,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人制住。” 阿岁连忙问道:“之后呢?” 另一人插嘴道:“大当家大概是太久没见过这样的美人了,说要把她娶作压寨夫人,今日寨中应该还在布置,晚上就是婚宴了。” 阿岁冷笑着嘲讽道:“一帮杀人不眨眼的匪徒明明是强抢民女还整的跟明媒正娶一般,可笑。” 一名山匪下意识回答道:“大爷那你可太小瞧......啊!”话还没说完,就被另一名山匪拧了一把腰身,疼得大叫起来。 “小瞧什么?”阿岁瞪着眼睛问道。 山匪心虚得摆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在阿岁不断的追问之下,这名山匪才终于将憋在口中的话说了出来。 原来这狼牙寨的大当家有一奇怪癖好,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女子施暴,更喜欢在一些世俗看来庄严肃穆的场合淫乱,所以才会大摆宴席迎娶萧年年,目的不言而喻。 而据这山匪所说,往年大当家明媒正娶的压寨夫人,就没几个有好下场的,有些体格弱些的可能大婚当天就被大当家给玩死了。 像萧年年这等练过武的女子最讨大当家喜欢,身子骨硬朗,撑得住折磨。 其实因为这两年山匪生存不易,狼牙寨也许久没有这样铺张浪费过了。 或许是憋的太久了,也可能是萧年年的姿色真正吸引到了这大当家,总之不管是什么缘由,一旦婚宴开始,那萧年年所要经历的,或许就是真的是一场人间地狱。 阿岁听完之后,额头之上青劲爆起,回望来时路,官府的差役还不知何时才会来。 而此时太阳已经渐渐落山,远远得能看到山上的狼牙寨中亮起的灯光。 来不及了,再不阻止狼牙寨,就真的来不及了! 只听见砰的一声。 阿岁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山上的狼牙寨飞奔而去。 第283章 勇武 阿岁离开之后,画面再次进入灰暗,萧婆婆有些迟疑得从货架上拿出一副崭新的面具,轻声道:“若这幅面具里再没线索......那就要再等八年......” “也不知道老身还能不能等到这一天。” 一声长叹,物换星移,新的画卷铺开。 狼牙寨中,一派喜庆氛围,到处挂满了红绸与灯笼,每一扇窗户上面都端正张贴着“喜”字。 数百名山匪齐聚寨中,穿着得体,手里拿着酒杯,不知道的还以为到了哪个书香门第的婚宴现场。 只是这些山匪满身横肉,一脸凶煞之气,让这场看似端庄肃穆的婚宴多了几分违和之感。 狼牙寨的大当家是一个魁梧的壮汉,脸上还有两道狰狞的伤疤交错,长发在脑后扎成了两条辫子,一双铜铃大的眼睛摄人无比,放在平常,这样的人仅仅是看到就知道不是良善之辈。 可偏偏此时的大当家穿着一身属于新郎的大红喜袍,胸前还用红绸系着一朵大红花,脸上笑意盈盈,多出了几分憨傻。 “吉时已到!迎新娘!” 随着一声吆喝,山寨里所有人都是停下了议论,目光锁定在了红毯的尽头,脸上尽是残忍的笑意,他们早就已经迫不及待欣赏一场凌辱大戏了。 一个头上戴着红盖头的女子被两名山匪抓着手臂押了上来。 大当家嘿嘿怪笑一声道:“就先拿小娘子当个开胃菜,让弟兄们欣赏欣赏!来,入洞房了!” 女子的大红盖头被掀开,露出一张娇俏的容颜,脸上梨花带雨,显然是刚哭过,此时看到大当家的面容,顿时吓得哆嗦起来,连声道:“不,不要......” 大当家可顾不得这么多,粗鲁得搂过女子的腰肢,就开始撕扯起衣服来。 女子拼命反抗,但在众多山匪面前,这些举动反而更激起了大当家的凶性,没一会,这女子就被折磨得昏厥过去。 大当家像是扔破布一般将女子丢到了山匪之中:“赏给你们了,这女人身子骨软的很,你们可别一下子就给玩死了,后面可就没有咯。” 抓着赤裸女子的山匪们兴奋得大喊道:“谢谢大当家!” 在这之后,又是几名新娘被山匪们押着上来遭到轮番施暴之后,整个婚宴大厅的气氛高涨,所有人或是对着已经昏厥的新娘们继续折磨,或是大口饮酒,任由酒水洒满衣襟。 淫靡,混乱,礼乐崩坏。 纵然是见过了不少血腥景象的清明在看到这样的场面之后都是忍不住吞了口口水,这不同于之前在那战场梦境里的残酷和冰冷,让人望而生畏,眼前这场景称为荒唐或许更合适一些,是一种绝对赤裸的欲望。 在这里的所有人都像是野兽,没有礼义廉耻,没有纲理伦常,只有心底里最原始的冲动。 清明仿佛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于之前认识的世界,心境下沉,眼看就要堕入深渊,脑海中一直静悄悄的《太上玄清录》陡然释放出一股清气,彻底洗涤了在此刻滋生出的所有阴暗,硬生生将即将出现的心魔抹杀在了摇篮里。 司徒向南见到这场景连忙紧闭双眼,嘴里不断念叨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而文人语则是将唐笑笑抱在了自己怀里,同时背过身不去看这场景。 唯有年过古稀的萧婆婆聚精会神得看着糜烂的一幕,显然这些事情并不能影响她,此时她更想要找到关于阿岁的蛛丝马迹。 此时场中所有山匪兴致都到了最高,大当家高声道:“去,去把今日清晨抓来的那个小美人给带上来!” “呜呜呜~”所有山匪吹着口哨,表达着自己的兴奋。 “终于要上重头戏了!我早就看那火辣的小娘皮心痒痒了!就算分不到我头上,过过眼瘾也行~” “嘿嘿,今天我们这还没分到姑娘,说不定就会分到我们头上!” “行了!你就别做梦了!那小娘皮火辣得很,老大最喜欢的就是皮实的女子,估计能玩到天亮去了,你就等着吧!” 而就在此时,收到大当家命令走出厅堂的两个山匪猛地倒飞回来,撞坏了不少桌椅。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到了门口的身影之上。 黝黑的皮肤,炯炯有神的瞳孔,正是阿岁。 “小子!敢闯入我狼牙寨,你是不要命了?!”大当家一脚将身下的女子踹飞,骨裂声响起,那女子在昏迷之中就没了气息。 人命在这座山寨之中,和蝼蚁无异。 阿岁没有答话,明亮的眼睛环顾四周,在见到一个个浑身赤裸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女子之时,眼中充斥着愤怒,但在看清完了所有女子的面孔之后不免得还是有着一丝庆幸。 大当家将阿岁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意:“看来是奔着救人来的,让我猜猜,你要救的人,不在这里吧?” 阿岁拱手抱拳:“还望大当家能高抬贵手,放过家中女眷,我萧府必有重谢。” 大当家开怀大笑起来:“萧府?我说从哪里冒出来的那么个贞洁烈女,原来是萧府的千金大小姐啊,早就听说这大小姐刁蛮任性,却习得一身不俗的武艺,没想到还真给老子撞到了。” 此时大当家笑容一敛:“不过你萧府,还当自己是曾经的萧府呢?” “这小妮子落到老子手上,还想着让老子把人放了?凭什么?凭你们萧家一只手都不到的人么?” “今日老子不但要将这小妮子按在身下狠狠蹂躏,还要让我的兄弟们一起尝尝传闻中剿匪如云的萧家大小姐的滋味!” 阿岁听到这不堪入耳的话心中气急,但也知道仅凭他一人并不能奈何得了对方,如今官府的支援还不知道出发了没有,当下能做的,也就只有拖延时间撑到官府的救兵了。 拳架拉开,阿岁眼神之中满是坚定。 如今自己就是挡在小姐面前的最后一道防线,无论如何,都要撑住! “你若伤害我家小姐,我定要你狼牙寨,永无宁日!” 拳出如龙,劲风四起。 阿岁气势攀升,独自一人站在厅堂门口,意气风发,颇有几分战场之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勇武: “今日我阿岁,也想抛掉下人身份,当一当那英雄豪杰!” 第284章 隐情 满是喜庆的宴会厅中,阿岁独自拦在大门口,拳架如山,巍峨不动。 大当家冷笑一声:“弟兄们,给老子宰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一众山匪怪叫着朝着阿岁冲了过去,顿时整个场面乱作一团,菜肴,酒水洒落一地。 阿岁双拳如同飞来的巨石,含有千钧之力,每一拳轰出都能让一个山匪鲜血狂喷得倒飞出去,一时之间,整个场中没人是其一合之敌。 大当家远远观望着这一切,眉头深深皱了起来,他能坐到大当家的位置除了凌驾其他山匪之上的武力之外,更多的还是靠着和外形不符的细腻心思。 眼前这皮肤黝黑的年轻小子武力不俗,在方圆几十里地都算是一等一的高手,若是在野外单独碰上,胜负还真不好说。 可如今是在狼牙寨中,几百号人耗也能耗死他! 只是唯一一点让大当家有些担心的是,若是让这人跑了,恐怕狼牙寨将来是永无宁日,纵然自己不怕对方,可狼牙寨这么大个地方,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 想着想着,大当家就是将眼睛微微眯起,心里有了主意。 战阵中央已经倒下了数十个山匪,剩下的山匪依旧是在大当家的命令之下前赴后继,明摆着是要用车轮战消耗阿岁的力气。 阿岁本来也没想着要全歼狼牙寨的山匪,只不过是想要拖延时间,撑到到官府的支援罢了,如今山匪们想要消耗自己的气力,阿岁也乐得如此。 若是大当家亲自下场,或许还真的撑不了太长的时间。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得流逝,几乎所有的山匪都已经被阿岁打了个遍,有的甚至已经重伤昏迷。 大当家终于是按耐不住,脚掌在地面一跺,飞身入阵。 这小子的气息绵长,远超想象,若继续这么拖下去,自己就真的要当光杆司令了。 心中这么想着,大当家两柄锤子狠狠朝着阿岁脑袋上落了下来。 “来得好!”阿岁气息再提,手掌托住巨锤,同时一掌破开大当家空门,狠狠落在对方的胸口。 砰! 大当家才飞进来的身影就又是倒飞了出去。 “娘的!”大当家喷出一口鲜血,本来还以为会是神兵天降,没想到一个照面就给人家给捶飞了出去,脸丢大了! 击飞大当家之后,阿岁反手又是一招霸王扛鼎,生生击碎了两名山匪的喉咙。 一边作为看客的清明看的热血沸腾,忍不住拍手叫好。 而就在这时,画面却是突然定格,打翻的酒杯,洒落的酒水,尽数停顿在了半空之中。 清明忍不住转头看向一边的萧婆婆,发现对方的表情之中也充满了愕然。 “这副面具,只能看到这里么......”萧婆婆失望得看着货架上的面具,此时这块面具已经布满了裂纹,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碎裂。 唐笑笑站在一边欲言又止,自从知道这老太太杀人不眨眼之后,她对这老太太就有一些发自内心的惧怕,但眼下她又对梦境的后续非常好奇。 萧婆婆收起面具,表情落寞,解释道:“当年我从一个老道士那里得到了入梦面具制作之法,只要掌握了面具,就可以随意进出他人梦境。” “只是这面具所掌握的毕竟只是这人生前的一丝残魂碎片,而且面具制作的优劣也会有影响,所以在进入梦境的时候,一些梦境就不能完整得看到......” “可惜了......这之后,就又要等八年的时间......阿岁,这一天,你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不愿来见我......又为什么,背叛我!” 萧婆婆眼神复杂,既有思念,也有爱慕,更掺杂着一丝恨意。 清明忍不住问道:“萧婆婆,这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若你只是想要找人,或许我能帮上一点忙。” 萧婆婆瞥了一眼清明,冷笑道:“老身找了整整五十多年都没有找到一点线索,你一个毛头小子又凭什么帮我?” 清明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笑道:“凭这个。” 正是当初清明在江枫城时,君莫愁交给他的那块令牌。 萧婆婆眼神在那块令牌上流转了一番,旋即便是瞪大了眼睛:“红袖招的游仙令?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清明将令牌塞进怀里:“这您就别管了,您只要知道我有这个本事就可以了。” 萧婆婆看着清明的眼神里多了一些热切,不过很快就收敛了起来:“小子,我可先告诉你,我孑然一身多年,没有什么能给你的。” 清明咧嘴笑道:“教书先生说了,碰到需要帮助的人,先给予帮助,事后对方若愿意给点报酬当然是好事,但若是不给,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文人语和司徒向南对视一眼,这道理,总觉得幼年的时候听夫子说过,没想到多年之后还能从别人口里听说,果然天底下的道理总是相通的。 两人不知道的是,这道理,本就是清明在旁观他们梦境的时候听来的。 萧婆婆打量了清明两眼,忍不住道:“本来以为是个性子直的讨厌小子,没想到还是个读过书的臭书生,更讨厌了。” “好了,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 清明指了指定格不动的阿岁道:“之前听您说过了,这一天的最后,您是被官府的人救了出来,可是却没有看到阿岁,听您刚刚话里的意思,阿岁似乎还做了对不起您的事情,如果您想找到他,总得让我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吧?” 萧婆婆回忆道:“告诉你也无妨,那年我被官府的人救了出来,一同被救出来的还有几个女子。” “回家后我惊魂未定,在家中也未曾找到他的踪迹,当时年轻,就当他是赌气离开了,那时候觉得他一个下人,又有什么资格对我生气,可笑的是我还想着等他回来之后一定不会轻易原谅他。” “而在这之后,我接管萧家才知道,萧家宅子早就被他卖给了别人,而且还用我们萧家名声欠下不少银子,更是在我未曾察觉的时候,诱我欠下了卖身契......是我太相信他了......那时候若是我仔细一点......” 萧婆婆语气平淡,还有一些失望,显然经过这么多年,这些事情早已经不能掀起心中的波澜,苦寻阿岁多年,也并非是要打生打死,或许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清明疑惑道:“可是我从之前的梦境中看过来,阿岁并非这样的人啊,否则他又何必在那些下人面前维护萧家呢?又何必冒死进入狼牙寨救人呢?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萧婆婆沉吟道:“这么多年,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可那些欠条上面确实是他的字迹,这是实打实的铁证。” “至于那卖身契我并不记得是何时签下的,我在萧家之外从未动过笔,而那契上确实是我的名字。” “从娘过世之后,萧家大小事务统统由他打理,只有在必要的时候才会让我签字,我能想到的只有他,除了他,没有人能在我完全不知道的时候让我签下名字并且画押。” 萧婆婆斩钉截铁道:“纵然这其中有许多不对劲的地方,但除了他,我想不到别人。” 第285章 异变突生 “我能想到的,只有他。” 萧婆婆的话语之中充满了不容置疑。 “所以他才在我掌管了家中大权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为他根本无颜面对我。” 然而在看了这么久的梦境之后,在场所有人都对阿岁这个憨厚忠诚的黑皮汉子有着浓重的亲切感。 一边的司徒向南忍不住开口道:“有没有可能,阿岁在狼牙寨遭遇了不测?” 说到这里,清明打断道:“司徒大哥你没练过武不晓得,以阿岁的气血强度以及拳意的饱满,想要把狼牙寨杀个干净是不可能,但若是真想跑,寨子里没有谁能拦得住他。” 司徒向南轻轻点了点头,既然狼牙寨的人杀不了阿岁,那阿岁自这一天之后人间蒸发就极为可疑了。 还没等几人继续交谈,周围本就已经定格的画面突然如同镜子一般出现了裂纹。 咔!咔! 裂纹蔓延,瞬间遍布整个空间。 萧婆婆疑惑得打量着周围,皱着眉头呢喃道:“怎么会,这次为何入梦的时间为何持续得如此之短?” 唐笑笑惊慌得挽住清明的胳膊:“这是要发生什么了?” 咔啦啦。 一块块碎片从半空中剥落下来,露出了后面混沌的虚空。 无数镜子如同星辰一般遍布,在虚空中熠熠生辉。 然而仔细看就能发现那一面面镜子上也布满了裂纹,随着一声轰然巨响。 第一面镜子率先破裂,绽放出五彩夺目的华光,其他的镜子紧随其后,一个接着一个发出轰鸣声爆碎开来,整个虚空之中就像是盛开了绚烂的烟花。 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天穹在这一声声震动之中彻底碎裂,广袤的虚空展现在眼前,同时周围的空间也开始落下虚空碎片。 砰! 一声脆响,在唐笑笑的尖叫声中,清明等人跌落虚空。 “啊啊啊!” 唐笑笑伸出手胡乱抓着,猛地睁开了眼睛,客栈熟悉的场景出现在视线里。 清明,文人语以及司徒向南也在同一刻睁开了眼睛。 本来弥漫在房间中迷迷茫茫的白雾此时已经稀薄到不可闻。 还没等几人缓过神来,外面已经传来了其他人的惊呼声。 “那!那是什么!” “神迹!” “是有天神下凡!” 纷纷扰扰的声音不绝于耳,清明推开窗户一看。 只见整个浮生入梦湖袅袅娜娜的白雾就像是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不断揉捏,本已经丝丝缕缕钻进房屋之中的雾气也被抽丝剥茧得抽离,不断汇聚到湖面之上。 整个湖面被白雾笼罩,是比之前还要厚重的白雾,若是待在其中几乎完全不能视物,无数人都从房屋里走出来,满是好奇得看着湖面。 浮生入梦湖这么多年,每八年一次盛况,但今日这般白雾突然退去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发生。 清明居住的客栈门口,那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从睡梦之中清醒过来,疑惑得盯着湖面,恨恨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我从梦中出来了?八年一次,我和妻儿八年才能见一天,如今这一天还要缩短半日么?” 仪家酒铺之中,躺在地上的仪狄从梦中惊醒:“我醒过来了?!” “娘的!老子马上就要看到老爹留下的秘方了!一定可以的!这次一定可以的!”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快就让老子出来了!贼老天!误我仪家!啊啊啊!” 一座湖边小院边,湘西五祖纷纷从梦中醒来,湘老三率先开口道:“老大!怎么样!找到神蛊的线索了么?” 湘老大面色阴沉:“这浮生入梦湖名不虚传,确实有奇效,只可惜这次出来的太快......只注意到了一些曾经没注意到的蛛丝马迹,你们呢?可有线索?” 另外几人纷纷摇头。 湘老大神色恍惚:“或许这就是我们的命吧,找了神蛊大半辈子了,没想到还是在这临门一脚倒下了,如今我等寿元将尽,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等到下次浮生入梦湖起大雾的机会。” 湘老二叹气道:“即便能等到下个八年,我们恐怕也没有机会再去夺得神蛊了......” “此生无望......”湘老大给出了结论。 其他四人纷纷低头,愁眉不展,他们兄弟五人从苗疆走出,在湘西扬名,结伴行走江湖一辈子,寻找神蛊乃是一生夙愿,却不曾想死到临头,大半只脚都已经跨过了门槛,却倒在了最后关头。 断桥边,萧婆婆睁开眼睛严肃得看着湖面上不断聚拢,浓缩的白雾,满是沟壑的脸上杀机毕露,在浮生入梦湖边坐了四十八年,经历了六次入梦,这还是她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 “浮生入梦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这次只不过半日时间,我就从梦里出来了?” 语气冰冷,这次被打断梦境已经让萧婆婆怒火中烧,显然之前梦境戛然而止并非面具制作的失误,而是眼前的异象所致。 铿锵,萧婆婆瘦到皮包骨头的手臂从货架的底部抽出一根精铁长枪,红缨似火,寒光凛冽的枪头之上刻着两个小字。 “燎原”。 “如若让我知道此事乃是人为......”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话从萧婆婆嘴里蹦了出来,杀机凛然。 随着白雾向着浮生入梦湖聚拢,湖面上一叶叶扁舟也露出了踪迹,在大雾来临之前,有许多人在湖面上泛舟,如今这些人清醒过来之后均是疑惑得看着湖面上的白雾,面露惊骇。 “啊!我们刚刚是不是碰到什么了?”其中一叶扁舟之上的女子惊呼道。 一个男子躺在湖面上飘飘荡荡,正是那个平日里没跑上几里地就浑身不自在的宋远行,在大雾到来之时,他也是第一个直愣愣冲进大雾之中的。 宋远行睁开眼睛,眼中有迷茫,有痛苦,五味杂陈。 “下了这么大的决心来到此地,没想到,还是功亏一篑么.....” 只见宋远行就像是有人在水面下托举一般,将他整个人立了起来,浑身冒出大量蒸汽,瞬间湿漉漉的衣服就已经被蒸干。 “为什么,为什么......难道我这一生都要在这心灵困局之中庸碌么.....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水浪冲天而起,宣泄着宋远行心中的怒火。 白雾在此时停止了聚拢,不断旋转起来,就像是天上有仙人用一根透明的竹管扎进了白雾之中吸吮。 整个浮生镇所有人都将视线挪到了白雾最高处,这时候才发现。 那里居然真的有个人! 一个渺小的黑点悬浮在半空,只有武道高深,淬炼过瞳孔的武夫才能看清。 此人身着一身洁白儒衫,两鬓霜白,面容俊朗。 清明看清此人面孔的瞬间便是心头巨震, 吴沧澜! 那个悬浮在空中的仙人,居然是吴沧澜! 第286章 大显神威 “那是仙人么?!” “有人在天上!这人间真的有神仙么?!” 浮生镇所有人看到湖面上那壮阔的场面,都是忍不住惊呼起来。 天上的吴沧澜大手一挥,湖面风暴渐起,浓稠的白雾化作龙卷,旋转升空。 “这就是最后一次了,没有人,能阻止我。” 吴沧澜坚定不移得望着白雾,张嘴一吸,如同长鲸吞水,掀起了惊涛骇浪,平静了数百年的浮生入梦湖在此时掀起了滔天狂澜。 呼呼! 巨大的水浪一层接着一层向着四周席卷,露出了狰狞的爪牙。 湖面上一叶叶扁舟在这巨浪之下随时都有可能倾覆,甚至有不少人站立不稳,已经跌入湖中。 此时如同枪林般的水浪腾空,撞入了如同城墙般升起的狂澜之中。 “别待着了!救人!” 宋远行的声音在气机的加持下响彻在整个浮生入梦湖,而他则是一手夹着一个落水的百姓冲上了岸头。 听到他的声音之后,湖面上,岸边的侠义之士纷纷冲入湖中,试图将落水的百姓们救回来。 然而能有宋远行这般实力的江湖高手并不多,依旧有无数人在巨浪之中扑腾,随时都有溺死其中。 清明看到此情此景,从窗台上一跃而下,朝着湖畔狂奔而去,唐笑笑袖中飞出一只勾爪,抓在房檐之上,也朝着湖畔飞去。 文人语也想要上前,却被司徒向南拉住:“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种事你即便去了也于事无补,别给人家添麻烦了。” 看着那奔涌而来的巨浪,文人语深知司徒向南说的没错,只能是跺了跺脚待在了客栈里。 湖面上,风暴越来越甚,而巨浪也是随之高涨,所有的扁舟都已倾覆,一些手段弱些的江湖高手在这等灾祸面前也是毫无反抗之力。 宋远行一次次得在湖面和岸边穿梭,救下了十几个人,但对庞大的人口基数来说终究是杯水车薪。 而且这巨浪一旦到达岸边,围绕着浮生入梦湖建造的浮生镇也会被冲刷成一片废墟,这时候除了一些武力超绝的江湖高手之外,其他所有普通人都将死于非命。 “定!” 一声大喝,湘西五祖出现在湖畔,一小片的巨浪在一层金光的笼罩之中居然是诡异得停了下来。 骇人的刀光出现,巧妙得避开所有在巨浪中沉浮的百姓,劈波斩浪得将那一片水墙斩碎。 “嘿,光救人有什么用,还不得靠老子!” 湘老三将大刀架在肩膀上得意洋洋,同时将目光锁定在了天上的吴沧澜身上:“他娘的,就是这狗崽子坏了我们大事!” 剩下四人也是望向了天空,湘老大率先开口道:“干他。” “老子都活不了多久了,还怕他个球?干他!” “干他!” 砰! 五人重重跺在青石地面上,五座璀璨的大道之门显现,气浪席卷,五人联袂冲上了半空。 湖面的另一边,老乞丐如同离弦之箭,冲入巨浪之中。 “且看老夫,抽刀断水。” 凶猛而霸烈的气息涌动,老乞丐手掌作刀,划过一道半圆,数丈刀芒刺出。 巨大的水浪如同杂草一般从根部被斩断,紧接着冲天的刀光瞬间将上方的水浪斩成了水珠,如同下起了一场瓢泼大雨。 浑身被淋湿的老乞丐毫不在意,目光紧紧盯着天空之中的吴沧澜,头顶大道之门出现,门扉展开,流光溢彩的画面在门内显现。 “老夫八年才求得一天团圆,便是将你剁成肉沫,也难解心头之恨!” 刀光冲霄,老乞丐也是冲天而起。 宋远行见到众多高手大显神威,骂道:“怎么的,还抢老子风头?” 说完之后,宋远行便是拉出一道长长的幻影,脚步快到仿佛要燃起火焰,那遮天蔽日的水浪就像是实物一般,成为了他借力的工具。 一个又一个落水者被宋远行抛上岸,成了滚地葫芦。 在救出这片水浪中的所有人之后,宋远行一脚蹬地,以力劈华山之势,狠狠一脚踏下:“给老子老实点!” 轰! 巨大的腿脚虚影落下,高若城墙般的水浪彻底破碎,散作漫天水珠。 在这之后,宋远行也是跟着一众强者冲上天空,遥遥有声音传来:“让老子再等八年,你好大的脸!” 断桥畔,萧婆婆手握长枪,佝偻的身姿笔挺,一直萦绕在身上的暮气彻底消散。 只听见嗤嗤声响起,萧婆婆手中的长枪以极小的幅度震颤,枪头之上居然是凭空燃起了烈焰。 紧接着烈焰便是化作火舌缠绕在萧婆婆身周,被强大的气机隔开,远远看去,萧婆婆就像是沐浴在烈焰之中的女战神。 “阿岁!阿岁!明明这一次,就能找到你了!” 不甘的呢喃化作咆哮,萧婆婆的怒吼声响彻整个浮生镇。 烈焰再盛,惊人的热气将断桥边的水汽瞬间蒸发,湿漉漉的青石地板顷刻间干燥,袅袅娜娜的热气从地面散发出来,就像是来到了三伏天一般。 水浪撞上烈焰,爆发出剧烈的水汽。 萧婆婆燃烧着烈焰的脚掌踏上湖面。 嗤嗤嗤! 一瞬间那块区域的湖水便是与其他区域的湖水形成了断层,咕噜咕噜得沸腾起来。 “不论你是谁......” “我都要你死!” 气势登峰造极,萧婆婆的头顶出现一扇巨大的火红色门扉。 烈焰化作的龙卷连接天地,铺天盖地席卷来的水浪就像是见到猫的老鼠,眨眼间就在火浪之下消弥。 萧婆婆面如寒霜,舞动长枪在身周画了个圆弧,蓬勃的烈焰四散,呈燎原之势洒落在湖中,就像是水面盛开了朵朵红莲。 膝盖微微弯曲,萧婆婆手持长枪冲天而起,反作用力引发的巨大水柱爆发,还没落下就被蓬勃的热气煮沸,最后再化作雾气四散。 火海从湖面随着萧婆婆一同升空。 焚天。 煮海! 整个浮生镇,除了这几人格外耀眼之外,还有数十人,也都以各自的手段覆灭侵吞而来的水浪,紧接着朝天空中的吴沧澜飞起。 霎时间,天空中五颜六色的光华夺目,数十名至少是登堂入室的江湖强者腾空,构成了一幅人间从未有过的奇景。 第287章 他是谁? 浮生入梦湖上空。 暴涌的劲气四散,冲散云层。 或是炽烈或是冰冷的气势让空间都略微扭曲起来。 清明站在湖边愣愣看着天上的景色,纵然是见过了无数大场面的他,此时众多强者全力施为的盛况依旧让他心驰神往。 飞天遁地,大概是所有少年人的梦想。 而那个被众多强者围攻的吴沧澜更是所有少年郎在梦中出现过的自己,傲立山巅,唯我独尊。 此时天空中,身在战局中央的吴沧澜仿佛并未察觉围绕在身边的杀机,深吸了一口气,弥漫在湖面之上的所有白雾尽皆被他吞入腹中。 双眼微眯,吴沧澜露出了享受的表情,只不过很快其眉头就皱了起来,轻声呢喃道:“不够,还是不够。” 天空中江湖高手们的攻势已到,还有骂骂咧咧的声响:“狗贼!断我梦境!不共戴天!” “我湘西五祖要把你炼制成人蛊!” “老子八年一次阖家团圆的机会都被你给毁了,死来!” ...... 吴沧澜双目紧闭,近乎凝结成实质的杀机之中,云淡风轻得笑了起来:“想要杀我,你们也配?” 铮! 星眸开合。 一声兵器出鞘的巨大声音响彻天地之间,如同天地拔刀。 鬼神般的幻象若隐若现,头顶苍穹,脚踏大地。 非是我不够高大,实是这天地容不下我之身躯! 鬼神大手遮天蔽日,朝着吴沧澜缓缓落下,四面八方无数攻势统统笼罩其中。 轰! 一声巨响,所有攻势都在这强大的威压之下化作虚无。 老乞丐手掌弯折成诡异弧度,口吐鲜血,从天空中跌落下来。 于此同时还有十几名高手都在这鬼神大手之下一触即溃。 湘西五祖联袂在半空中,但在这巨大威压之下也已经是强弩之末,最后五人纷纷使出最后的手段。 五只蛊虫从袖子里钻出来,绝情蛊,定身蛊,狂乱蛊,淫心蛊以及湘老大从未使出过的蛊虫。 “千丝百足,万毒噬心!” 噬心蛊! 湘老大的蛊虫,居然是清明一直苦苦寻找的噬心蛊! 五只蛊虫以特殊的排列飞出,彼此之间有心思牵引,组成了一个五行战阵。 宋远行不甘示弱,身上气势攀至最高,双腿快若闪电,每一次挥动都会有一道幻象奔向吴沧澜,最后所有腿影拧成一股。 “看老子不踢残了你!” 一声大喝,宋远行随着那些腿影一同飞去。 面对蜂拥而来的第二波攻势,吴沧澜怡然不惧,单手微微下压,那顶天立地的鬼神虚影大手陡然加速。 五条蛊虫碎裂,宋远行与湘西五祖鲜血狂喷,径直落下了半空。 手掌继续下压,半空中的众多强者如遭雷击,一个接一个落下。 远远看去,就像是在下饺子。 气象万千的天空之中,只剩下了萧婆婆一人手握长枪,不甘心得盯着吴沧澜。 “拦我找阿岁,不管你是谁,我都与你不死不休!” 萧婆婆盘在头上的花白长发散落,由烈焰包裹倒卷,染成橘红。 “星火!” 长枪点出,火花簇簇,凌厉而不失威势。 “燎原!” 萧婆婆双手持枪,枪势拧成一股,精铁长枪摩擦空气,近乎弯折,巨力爆发,烈焰如星火,如山风。 风助火势,火借风威,两者相辅相成,本就在众人之中拔尖的气势更是登上琼楼。 “死则死矣,我辈穷极一生求一个答案,这遗憾,老身就不带着走了!” 烈焰红枪萧年年,登临绝巅! 吴沧澜看向萧婆婆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惊异,惋惜道:“可惜,年纪太大,没有登天的希望了。” 鬼神手掌再度下压,触碰到了长枪。 气势汹汹的烈焰如同碰到了万年坚冰,顿时偃旗息鼓。 噗! 萧婆婆口中鲜血吐出,但顽强的意志力依旧让她坚持站在空中,死战不退。 血柱从浑身上下喷发,就像是一个筛子,瞬间就将萧婆婆染成了个血人。 眼看鬼神大手就要将萧婆婆拍成肉泥,一道水流从浮生镇中升起,一个酒糟鼻子的老头踏着水流腾空。 “有人饮酒乐逍遥,有人饮酒吐真言,但见世人忧且乐,人间唯我,酒中仙~” 来人正是仪家酒铺的仪狄,此时他一身潇洒长袍,腰间别着个酒葫芦,还真有那么几分世外高人做派。 葫芦里琼浆玉液如同涓涓细流飞射而出,将萧婆婆包裹在里面,酒香四溢,让人如同置身酒坛之中。 “我那死鬼老爹仙品美酒的秘密眼看就要出来了,吴兄扰人清梦,可不是君子所为啊。”仪狄望着吴沧澜,眼眸之中怒意升腾。 半空中的鬼神手掌停滞。 吴沧澜道:“今日我若斩却执念,你仪家也算对我有恩,此时退去,我既往不咎。” “但你若拦我,呵呵,你拦不住,整个浮生镇,也没人能拦得住,这执念,我吴沧澜今日非斩不可!” 仪狄眉头一挑:“我倒是不想拦着你,就是想揍你而已!” 话音落下,仪狄别在腰间的酒葫芦瞬间爆开,晶莹浓香的酒液化作水流盘旋在身边。 随着仪狄手指一牵一引,那酒液化作利箭,化作长枪,各种各样的兵刃铺天盖地得展开。 吴沧澜本就悬在半空中的手掌继续下压,巨大的鬼神虚影再次动了起来。 酒水化作的兵器撞在鬼神手掌之上噗噗作响,却不能动摇分毫。 仪狄眼看情况不妙,手捏法诀大声道:“请仙!” 散作漫天水珠的酒水再次凝聚,在仪狄身后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光头和尚。 这和尚袒胸露乳,大腹便便,背着一个巨大的酒葫芦,眉眼含笑,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仪狄对着鬼神一指,那巨大和尚抄起背后巨大的酒葫芦狠狠朝着鬼神砸去。 呼啸的劲风卷动云层,包围着浮生入梦湖的山林都在狂风之下摇曳。 砰!酒葫芦碎裂。 鬼神手掌摇晃了一下,没有更多的反应。 仪狄见势不妙想要退开,却已经是来不及,大手狠狠落在他身上,连带着萧婆婆两人一起跌下半空。 至此,半空中仅剩下吴沧澜一人。 从始至终,吴沧澜仅仅就只做了两个动作。 抬手,落下。 几十名声势滔天的江湖强者尽皆落败。 清明愣愣看着天空中的吴沧澜,脑海中初次见面那个被强盗包围,温声细语的吴沧澜与天空中不可一世的男人渐渐重叠。 不禁喃喃自语道:“他到底是谁?来浮生入梦湖,又是为了什么?” 似乎是听到了清明的低吟,天空中的吴沧澜睥睨下方开口道: “凌云十二阁,兵阁阁主吴沧澜。” “来浮生入梦湖,讨一杯酒喝!” 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得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第288章 吴沧澜的目的 吴沧澜的话传入浮生镇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就像是往平静的湖水里面丢入了一座大山,激起千层浪。 “凌云十二阁!居然是凌云十二阁!” “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凌云十二阁么?!” “还能是哪个凌云十二阁?这天底下也就只有那么一个凌云十二阁!那可真的是站在这人间巅峰的无敌强者!” “凌云十二阁!我有生之年居然能见到凌云十二阁的神仙!” 那些从半空中跌落下来的武夫面色惨白,但听到吴沧澜是凌云十二阁的人,脸上也是多了一丝释然。 输在凌云十二阁的神仙手上,不冤。 但其中自然也有一些执念深重之辈,依旧不依不饶。 萧婆婆:“我.....管你是谁......阿岁,阿岁!” 宋远行:“干他大爷的,拳头大了不起啊!哪天落到老子手里,看老子干不干你就完了!” 老乞丐:“宝宝别哭,爹爹来见你了......” 清明望着天空中渺小却拥有无尽威势的人影,背在身后一直沉寂的“却邪”突然颤动了一下。 吴沧澜说完之后并未在意浮生镇众人的反应,手掌一捏,整座浮生入梦湖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挤压一般,袅袅袅娜的白色雾气从湖水中升腾而起。 这些雾气还未散开,就在一股无形力量的牵引之下汇聚,如同一道浮空的河流,蜿蜒曲折得来到吴沧澜面前,张口一吸,这白雾就被吞入腹中。 眯着眼睛感受一番后,吴沧澜喃喃道:“不够,还是不够。” 眼眸流转,视线在整个浮生入梦湖上扫视,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轻笑道:“倒是我着像了。” 话音落下,吴沧澜手掌朝上,缓缓抬起,口中念道:“起!” 轰隆隆! 响彻天地的巨大噪音轰鸣。 大地颤抖,不少百姓站立不稳,摇晃着倒在地上。 在所有人震惊的眼神之中,浮生入梦湖一颗颗水珠升起,飞上半空,随着升起的水珠越来越多,逐渐在半空中形成了一座小型湖泊。 天地颠倒,两片湖泊就像是两面镜子,均是映照着湖畔百姓的影子。 “天呐,三清道祖在上,我究竟看到了什么!” “快看呐,天上的湖水里还有游鱼!” 百姓们新奇得对着天上的湖泊指指点点,这样的场景普通人便是穷极一生都难以见到。 他们就像是来到了湖底,以下方的视角看着天上的湖泊。 而此时地上的浮生入梦湖水位已经明显下降,甚至有的地方都已经露出了底部的河床,水草无力得倒在淤泥之上,还有一些水类在泥里穿行。 清明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色,眼神上下不断瞥着,很快就被河床淤泥中的一抹绿色吸引了视线。 一株小小的水草,就像是路边随处可见,无人问津的杂草,只是这水草却生有九片叶子。 是仪狄酿造仙品美酒一直缺少的那味材料! 这九叶草居然在浮生入梦湖的湖底! 与清明同样震惊的还有同样在湖边找寻了这九叶草多年的仪狄。 几乎是在这九叶草出现的瞬间,仪狄就是一个闪身落在了淤泥之上,单手捻下那株九叶草,仔细得端详起来。 看了一阵之后,仪狄就是哈哈大笑起来: “是了!是了!没错!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东西!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哈哈哈哈!天佑我仪家!天佑我仪狄!” 清明此时也跃入湖中,满脸欣喜道:“恭喜仪狄老哥,心想事成!” 此时更多的湖水升上天空,整个浮生入梦湖底部的全貌都露了出来,大片大片的九叶草遍布在淤泥之中,郁郁葱葱。 百姓们看着天上如同镜面般遮天蔽日的湖水,幽深遮住了阳光,导致整个浮生镇都像是陷入了黑夜之中。 “他,他把整个浮生入梦湖,举起来了!”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该不会他想把我们所有见到他的人都弄死吧,我可听说了,江湖上不少强者都不愿意暴露真实姓名,看到的人都要杀掉!” “你瞎想什么呢?他要杀我们一掌拍下来浮生镇就没了,你没看到刚刚那么多强者飞上天空都被人家一掌给拍落,对付我们,用的着费这么大功夫么?” 湖底的仪狄完全没有理会天上的湖水,双目通红得望着成片的九叶草,一直都求而不得的东西一下子出现了这么多,心中的激动已经完全不能用言语来表达。 双唇颤抖着,仪狄将手中的九叶草小心得揣进怀中,弯下身来想要再采摘一些。 然而就在此时,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出现,这郁郁葱葱遍布整个浮生如梦湖底的九叶草全部爆碎。 一股比之前还要浓郁的白雾涌现,在神秘力量的牵引之下绕着仪狄离开,一股脑得涌进了天上的湖水之中。 浮生入梦湖每八年才出现一次可以让人入梦的大雾,其根源居然就在湖底的九叶草上! 难怪当初在仪狄梦境之中,他父亲在临死之前说的最后两个字就是“湖底”。 可吴沧澜如此大费周章,获取这些白雾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仅仅只是为了进入梦中斩却执念么? 他心中的执念又究竟是什么?会需要如此多的入梦白雾? 是因为他武道修为高深,所以正常吸取白雾无法斩掉执念么? 浓郁的白雾穿过湖水之后仿佛精炼了许多,最后一股脑全部进入了吴沧澜的口中。 整个天地仿佛陷入了寂静,吴沧澜在吞下那片白雾之后双目紧闭,显然是进入了梦境之中。 地面上的百姓也不敢大口喘气,在不清楚这个神仙一般的人物真正目的之前,他们就像是嗷嗷待宰的羔羊,生死全部都在人家一念之间。 天空之中的湖水静静悬浮着,数不清的鱼群在里面来回穿梭着,不时还有几只不太灵光的从湖水里钻出来,摔死在地上。 在场所有人中,只有仪狄,在短时间内经历大喜大悲,看到了成片的九叶草,紧接着这些九叶草在眼前全部爆碎。 此时的仪狄俨然已经陷入了疯癫:“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 突然,仪狄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那根早就揣进怀里的九叶草:“还好还好!幸好还剩了根独苗。” 也就在这时,这根九叶草爆碎,袅娜的白雾从仪狄通红的酒糟鼻里钻了进去。 眼睛一闭,仪狄便是直愣愣得倒在了淤泥之中。 第289章 垂天之云 时间缓缓流逝,浮生镇的百姓看着天上遮天蔽日的湖水已经失去了最初的好奇,反而开始担忧这湖水落下之时会不会将整个浮生镇砸的粉碎。 愁绪萦绕在所有人心间。 若是这湖水不受管束任其落下,在场所有人,不论武力高低,都会被这足有千万吨重量的湖水压成肉糜。 而这湖水是否会如升起那般温柔,就取决于那个悬浮在空中一动不动的吴沧澜了。 有一些百姓们终究是坐不住了,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你们说,这神仙会不会真的不顾我们的死活,让湖水砸下来啊?” “应该不至于吧,凌云十二阁好歹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圣地,害了我们,那和魔头有何区别?江湖上又会有谁服他们?” “这就是你们江湖资历浅了。” “凌云十二阁,确实是闻名天下的武学圣地不假,但这站在天下山巅的十二人,就连两国陛下都不放在眼里,我们的生死又何足挂齿?” “江湖上有没有人服他们,他们又怎么会放在心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难道他们还真能无法无天?我们浮生镇加上游客,如今至少有十万之众,若是我们这些人大部分死在这湖水之下,两国官府还能视若无睹不成?” “你觉得这挥手之间就能将整座浮生入梦湖湖水抬起来的神仙人物,还会在乎官府缉拿?仅仅展露出来的这手段,恐怕就可当百万之师了。” “那可如何是好?那我们快跑吧,真等这湖水落下来,跑都来不及了。” “你就歇着吧,浮生入梦湖大雾持续最多一天时间,你没看见之前这位神仙把整个镇子的大雾都吸进去了眼睛都没眨一下,如今他进入梦境估摸着片刻就能出来,你能跑到哪去?” “这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这可如何是好啊?!” “咱们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坐着等死吧。” 就在百姓们议论纷纷的时候,一些个之前未曾登天一战的江湖强者飞身而起,朝着吴沧澜围杀而去。 行走江湖第一准则,趁他病,要他命! 明着是打不过人家了,那就得趁着这位神仙人物入梦的时候杀了他! 足足几十人升天,手段频出,声势丝毫不比之前那些强者登天时弱半分。 这浮生入梦湖,居然还藏着这么多的高手! 接近百名登堂入室的高手,天下十二大势力中任何一个恐怕都没有这么多。 枪风,拳风,剑气,刀芒,无数劲气爆发在天空之中掀起一阵狂风,悬浮着的湖水也是波澜渐起。 眼看那些凌厉的攻势就要落到吴沧澜身上。 似乎是感受到了危机,吴沧澜一直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 “你们,想要干什么?”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眼看都要到鼻尖的劲气一顿,旋即以吴沧澜为中心,一股更为狂猛的风暴瞬间爆发出来。 肉眼可见的黑色杀意弥漫苍穹。 所有刀枪剑戟统统折断,化为碎片,紧接着是那些江湖强者,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哀鸣,居然是肉眼可见得褪去皮肤,销去血肉,化作了一具具白骨无力得落下。 眨眼之间,数十名独霸一方的江湖强者全部殒命。 从梦境中出来的吴沧澜外貌没有任何变化,但是气质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不再像之前的如沐春风,黑色的气场肉眼可见,充满了血腥,暴戾,杀意。 如渊似狱的冰冷眸子瞥了一眼下方的百姓,吴沧澜轻声道:“这大概就是我留给人间的最后一点善念了。” 说完,吴沧澜一直高举的手臂陡然一松。 悬浮在天空中遮天蔽日的湖水顿时失去了牵引之力,猛地落了下来。 小镇百姓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那千万吨湖水,要以雷霆万钧之势砸入湖中。 如此景象,对浮生镇的所有人来说,就和世界末日没什么区别。 一些脚程比较快的江湖强者早就在吴沧澜入梦的时候就已经跑到了小镇边缘,此时看到这湖水落下,更是头也不回得朝着镇外飞奔。 整个浮生镇乱成一片,不管能不能逃得了,所有人都使出了吃奶的劲朝着远处飞奔。 人性的丑陋在此刻暴露无遗。 所有人都在追寻着生的希望,自然也有些人在此刻被人撞倒,被人踩踏,悄无声息得死在青石路上。 礼义廉耻在此刻都已经不再重要,百姓的心里只有两个字。 活着! 任何人事物在这两个字面前都可以被放弃。 而天上幽深的湖水遮天蔽日落下,黑影笼罩整座小镇,无不证明着,任由下方的人逃到哪里去,都毫无生路。 数以千万吨的湖水,可以将坚固的青石房屋压得粉碎,而湖水流窜之间,即便是躲在地窖里也逃不开溺死的命运。 方才吴沧澜不过是吸取白雾时造成的些许风浪就已经让一众强者使出浑身解数才将之平息。 如今整个浮生入梦湖的湖水落下,众多强者重伤不起,能站起来的不过寥寥十几人,更有不少人已经朝着镇外跑去。 混乱交织,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证明着浮生镇的破灭已经是板上钉钉之事。 眼看湖水越来越低,终于有第一个人站了起来。 赫然是在方才就已经登临绝巅,但却不敌吴沧澜而导致身受重伤的萧婆婆。 红缨似火,烈焰焚城。 萧婆婆身上骇人的伤势似乎已经恢复了不少,凌厉的气势就像是一杆冲天的长枪,席卷着无边烈焰迎上了湖水。 “我辈江湖客,贪生怕死者有之,悍然赴死者亦有!” 手臂骨折成诡异弧度的老乞丐哈哈大笑一声,也是冲天而起,铿锵声从身上传出来,整个人就像是一柄长刀,跟随着萧婆婆飞上了半空。 宋远行抹了抹嘴角溢出的鲜血,大骂一声:“他娘的,当年因为老子偷懒害死了别人一家,这就困了我小半辈子,如今这么多人若死在眼前,估计这辈子是过不去了,死便死吧!” 脚掌蹬地,宋远行脚踏虚空,层层登高。 清明瞥了一眼身边的仪狄,望着天上下沉的湖水,再遥遥望着小镇边缘逃命的江湖强者们。 脑海中一个个人影闪现,唐笑笑,文人语,司徒向南,客栈相熟的掌柜,店小二。 身后有这些人在,他不能退,也不会退。 少年意气在此时达到顶峰。 这人间事当然总是会有更好的答案和做法,有些有利于己身,有些更利于他人,可当下的对与错,听自己的声音便足够了。 “哈哈,我就知道在文姐姐梦里听到的道理不会白听。”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虽千万人,” “吾往矣!” 铿锵! 却邪出鞘,冲天刀气若垂天之云,骤然升空! 第290章 前赴后继 浮生镇的边缘。 十几名江湖强者脚步飞快,不时转过头去回望,只见那泼天湖水的正下方不时有凶猛的气劲直冲上来,可却都是泥牛入海,掀不起太大的波澜。 “嘿,那些傻子,有再强的武道修为又有何用,还不是得死在这等天灾之下。”一个三角眼的强者冷笑道。 “哈哈哈,是啊,苦修几十载,为了这些不相干的镇民付出自己的性命,小爷总算是不舍得。”另一名削瘦的男人应和道。 “也多亏了这些蠢驴让出位置,我们才有机会登上武道绝巅啊哈哈哈!”三角眼一边疾驰,一边开怀大笑道。 “看来等他们死了,还得过来祭拜一二,若不是有他们帮我们拖住了湖水下落,恐怕我们还逃不出去呢。” 削瘦男人语气中满是调侃。 就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得嘲笑着那些守在镇中的强者时,边上一位沉默寡言的汉子忍不住开口道: “你们逃就逃了,大家闷声藏在肚子里便罢了,还嘲笑别人会不会有些不识抬举了?” 有人说了一句公道话之后,马上就有其他人附和: “如果没有他们,我们都得死在湖边,你们非但不感激,言语之间还满是攻讦之意,这等心性,还想登上武道山巅?赶紧洗洗睡吧!” 三角眼闻言顿时高声道:“怎么的?老子就说,你们能奈我何?你们有这么大本事指责我等,你们倒是别跑啊?当了婊子还立什么牌坊?还觉得自己正义凛然呢?!” 削瘦男子也准备说话,却见之前那个沉默寡言的汉子一个箭步冲上前,大嘴巴子狠狠甩在三角眼的脸上,当即将三角眼给拍倒在地上。 “干你娘的,你还有理了?”汉子一脚踹飞三角眼,狠狠骂了一句。 削瘦男子见群情激愤,已经到了嗓子眼的话硬是吞了回去。 就在镇外江湖高手们相互争执之时,在遮天蔽日湖水的正下方。 老乞丐整个人化作一柄巨大长刀飞上半空,细碎的刀芒将湖水落下造成的风压斩碎,威势绝伦。 长刀没入湖水之中,闷响声不断在里面响起,就像是扔进水里的炮仗,冒出一个个气泡。 只可惜老乞丐本就是重伤之躯,此时就算是以命相搏,对整个湖水造成的影响依旧是微乎其微,没一会就没了动静。 宋远行见状,脚掌在空气中不断踢踏,身形化作一道曲折的闪电,肉眼可见的气爆散开,整个人腾空而起。 流星般的光华绽放,宋远行的身体就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猛地撞进了湖水之中,巨大的水浪扩散。 若是没有生死一线的危机,这等景象足以让无数文人墨客为之题下流传千古的名篇。 哗啦啦的雨水落下。 宋远行的身影消失在湖水之中,并没有再出来,湖水也不再有变化。 有了这两位强者的舍生取义,还有十几名江湖强者也是豪气顿生,纷纷使出毕生最强手段,接连不断的冲击落入湖水之中,一圈又一圈的巨大水浪爆发出来。 不知不觉之中,浮生入梦湖原来空荡荡的巨大河床之中已经积累了一个个不浅的水洼。 而天上的湖水依旧遮天蔽日,这十几名侠客豁出性命依旧不能改变浮生镇数万百姓的命运。 萧婆婆独自一人悬浮在半空中,与湖水相比就像是一颗渺小的尘埃。 然而这一粒小小的尘埃,却是对着浩渺如苍天坠落的湖水悍然挥动了长枪。 飞蛾扑火,以身殉念。 长枪舞动,一片片的火浪凭空出现,交接,逐渐形成了一片完全不输于湖水的巨大的火海。 两相接触,剧烈的嗤嗤声响彻云霄。 无数水汽从四面八方冒出来,蒸腾上苍穹。 只不过这火焰终究是萧婆婆人力所化,乃是无根浮萍,在接触之后没过多久就开始变得萎靡,不少水滴穿过火海,滴答滴答得落下。 萧婆婆咬牙切齿道:“既有这么多人不顾生死,那老身,自然也不能让他们白死一场!” 话音落下,萧婆婆花白的长发从发根处逐渐变得乌黑,脸上的褶皱也逐渐平复,佝偻的身材变得笔直,如同一杆长枪,锋芒毕露。 烈焰之中,老人恢复了青春容貌,娇俏的面容和清明在梦中见到的并无二致。 橘红色的长裳似火,和身周的火焰完整得融合到一起。 轰! 在和湖水交接之后颓势尽显的熊熊烈焰如同倒入了一锅热油,再次升腾起来。 炽烈的高温瞬间将一小半湖水蒸干。 远远看去,就像是半空中有一口无形的大锅,在烹煮着什么。 萧婆婆从喉咙深处传出一阵怒吼,长枪爆发无尽枪意,尖锐无匹的力量直达湖水深处,最后噗嗤一声穿过,直朝着天上的吴沧澜而去。 然而这穿透了整个湖水依旧威势不减的枪意却被吴沧澜轻巧的伸出一根食指挡住。 铿锵锵! 火星四射,长枪就像是接触了一层无法突破的钢板,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眼看自己使出浑身解数的一枪就被这么轻巧得挡住之时,纵然是萧婆婆依旧是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 “怎,怎么可能?” 浑身气力消耗一空,萧婆婆无力得跌落。 湖水终究是压过了烈焰,将所有火焰熄灭,再次轰隆隆得落了下来。 “我这一生......终究是一事无成么......” 遗憾得闭上眼睛,静等死亡来临。 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少年嗓音在萧婆婆耳畔响起。 “这一生,不是还没结束么?” “现在放弃,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铿锵! 冲天的刀芒如同海底升起的月亮,猛地划过已经被捅出了个大洞的湖水。 瞬间,一整片的湖水炸开,断裂成了两半。 清明手握却邪,悬浮在半空之中,一手抱着萧婆婆的身躯,一手提着却邪。 风华正茂,少年意气。 望着才少了一小半,依旧如天穹倾倒的湖水,清明怡然不惧,一拧刀柄,一层熊熊的烈焰蔓延其上。 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鸡一声天下白! 荡妖司密传绝学,天下皆白! 清明头顶金色的武道大门陡然出现,门头牌匾上“天”字的后面金光闪耀,终于凝结成形。 “地!” 第291章 赤面獠牙 铺天盖地的烈焰再次出现。 只不过此时站在天空中之中的不再是手握烈焰长枪英姿飒爽的萧婆婆,而是江湖后辈清明。 赤红色的烈焰比起萧婆婆所展露出来的橘红色烈焰要深沉几分,同样炽热,同样澎湃,而且还多了几分别样的威势。 若说萧婆婆的烈焰乃是声势滔天的凡火,那清明所使出的火焰便充满了天地浩然正气,那是一种绝对公正到无情的正气。 荡妖诛邪,群魔退避。 清明感受着手里“却邪”传来仿佛无穷无尽的气机,内心一股豪气涌出。 当初老瞎子托付的荡妖司秘典《天下白》,清明钻研许久一直不得其法。 而在如今却邪躁动之时,几乎是下意识得,按照《天下白》上所记载的气机运转路线施展,没想到居然真的成功了。 《天下白》似乎和“却邪”有着天然的契合,两者相辅相成之下,威力绝对不是简单的一加一等于二这么简单。 清明能清晰得察觉到在“却邪”的加持之下,自身战力已经突破到了寻常武夫只能仰望的程度,单手轻轻一挥,就能劈江断海,引来山崩地裂。 有了这份力量的加持,天上渐渐掉落甚至可以视作天灾的湖水似乎不再那么难以企及。 单手挥刀。 赤焰交叠,汇聚在“却邪”刀身之上,银亮如月牙的锋刃逐渐变得赤红,就像是烧红了的烙铁。 弥漫在整个天空的火海之中犹如有一只喜食烈焰的猛兽在大口吸取火焰,没一会天上的火焰就被吞噬一空。 天朗气清,炽烈的高温不再肆无忌惮扩散,尽数收敛在刀身之中。 清明身边的空气扭曲,却邪刀身凭空增长了几分,极度的高温不断点燃空气,一团团娇小的火焰嗤嗤得出现,又被长刀吞下,周而复始。 清明目光如电,穿过幽深的湖水,直视那个如天神般将一切都踩在脚下的白衣儒生。 吴沧澜也是眸光睥睨,与清明的视线交接,冰冷,淡漠。 清明自言自语道:“师父说了,在这种时候,应该要说上一两句出风头的豪言壮语,证明自己这风头不是白出的。” “可惜我书读的还是不够多,腹中墨水太少,说不出什么可以流传千古的大话。” “但我要说的是。” “不管你是谁,有着怎样的目的,又有怎样的过去。” “这些。” “都不是你草菅人命的理由!” 嗤嗤嗤! “却邪”挥动,数百丈大小的赤红色的刀芒飞出,仿佛要将这片天穹撕裂。 湖水与刀芒接触的瞬间就冒出了大量的白雾,遮蔽了周围的青山。 然而清明挥出一刀之后并未停手,反而是继续挥舞,一道又一道的赤红刀芒射出,无尽的雾气一次又一次涌出,瞬间将整个苍穹遮盖。 一连数百刀之后,却邪刀身恢复到了最初的银亮色,清明脚踏虚空,猛地冲进了白雾之中。 没过多久,白雾之中便是传来一声巨响。 砰! 巨大的气浪向四周扩散,瞬间将弥漫的白雾吹散,露出了里面的景色。 浮生入梦湖的湖水已经被数百刀芒切成了一个个碎块,散落得落下,虽然依旧充满了凶险,但比起整片湖水统一落下已经好了太多。 天穹之上,清明手握“却邪”狠狠劈向吴沧澜,却被吴沧澜单手握住刀刃接下。 之前无坚不摧的“却邪”刀刃似乎遭遇了巨大的阻碍,不能前进分毫。 显然刚刚的巨大气浪就来自于两人这次的碰撞。 清明怒视吴沧澜,大声质问道:“你可知道这湖水落下,全镇数万人全部都会死!” 吴沧澜冰冷的眸子没有一丝感情:“那又如何?” 清明怒不可遏:“凌云十二阁乃是天下无数江湖人向往的武道圣地,你如此行事,将会让凌云十二阁受人唾弃,留下千古骂名!” 吴沧澜单手将“却邪”连同清明甩开,轻声道:“凌云十二阁如何,又与我何干。” 清明提刀再上,刀气纵横,头顶金色大门熠熠生辉,门头牌匾“天地”两个字光芒四射。 “你究竟是谁!” 刀锋被吴沧澜的手臂挡开,清明再次倒飞出去。 摇了摇头,吴沧澜身上气机爆发,猛然出现在清明身前,大手一抓,按着清明的脸如同一颗从天而降的流星,猛然撞入了包围着浮生入梦湖的青山之中。 无数大树倾倒,烟尘弥漫。 吴沧澜凑近清明轻声道:“看在你师傅的面子上,我不杀你。” 转头,吴沧澜望着漫天坠落的巨大水块在夕阳之下闪烁着瑰丽的光彩,双眼迷离:“这辈子太苦,如今的你不懂......” “等将来你知晓了一切之后,或许比我还要苦千百倍,希望那时的你,还能像现在这般对这人间,对人族如此自信。” 说完,吴沧澜伸手在怀中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个面具戴在了脸上。 狰狞恶鬼,赤面獠牙。 见到这副面具的清明瞪大了眼睛,这面具他熟悉得很。 当初在仪狄的酒肆第一次入梦,进入到了当年大周鬼面军其中一人的梦境之中,还在里面看到了师傅李程,还有江枫城官府统帅薛峰。 那个鬼面军的统领,手握长枪如同握着日月光华,在整个战场上风姿尽显,他所戴的就是这副赤面獠牙的面具! 吴沧澜居然就是鬼面军的统领! 在梦中的他分明就是一个以家国为己任,心怀苍生的英雄,为何如今却变成了一个漠视生命的铁血刽子手? 那场梦境的后续,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他心中的执念又是什么? 那份执念居然偏执到要将整个浮生入梦湖的白雾统统吸取才能斩却么? 他又是怎么摇身一变,成为了凌云十二阁的阁主? 他所说的“一切”,又是什么? 在这表面的盛世之下,究竟还藏着什么? 一个又一个疑问涌上心头,清明挣扎着伸出手来:“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吴沧澜赤面獠牙的面具仿佛有着自己的生命,在夕阳之下对着清明勾起嘴角。 “曾经我以为自己想要的是天下太平,光耀门楣,成为人人敬仰的英雄。” “如今的我只想......” 吴沧澜缓缓腾空而起,沐浴着夕阳离开,良久才有话传过来: “毁了这人间。” 第292章 水淹浮生镇 夕阳之下,吴沧澜飞身而起,缓缓消失在了天穹深处。 清明心中疑惑未解,伸出手来想要叫住吴沧澜,却被轰隆隆的巨响打断。 那被切成一块块碎片的湖水终于落地。 轰!轰!轰! 湖水落在河床之中,巨大的力量砸的淤泥四溅,但好在这些湖水经过分割之后早已经没了最初那般威势。 部分湖水落到浮生镇上,落到屋巷之上,一些承受不住重量的房屋轰然倒塌,那些年岁久远的青石地砖也是悄然裂开了缝隙。 一些运气不好的百姓逃跑不及,当场就被重于千钧的湖水砸的粉身碎骨,横死当场,水流又裹挟着尸体流入河床之中。 渐渐的,浮生入梦湖的水位升高。 啪啪啪! 下落晚些的湖水砸入湖面之中,掀起一片片的巨浪,向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浮生镇乃是沿着湖畔建立的小镇子,四面环山,一些湖水落入山林之间,也是顺着山体流入湖中,只是湖畔的房屋可就遭殃了。 断木碎石混杂着黄泥汇聚成河,统统往着浮生入梦湖流去。 本就在湖水砸落之时摇摇欲坠的房屋在这泥石流的冲击之下轰然倒塌,躲藏在里面的人和物也成为了泥石流的一部分,朝着下一个地方倾泻。 一时间,整个浮生镇哀鸿遍野,哭声,叫喊声,响彻长空,交织成一片悲伤的奏鸣。 然而天公似乎犹觉得这样还不够。 之前萧婆婆烈焰焚天时蒸发的湖水在天空中汇聚成一片片云朵,此时也化作淅淅沥沥的瓢泼大雨落下。 雨水汇入山体之中,为本就足以摧毁一切的泥石流增添了不少威势。 清明手提却邪腾空而起,大喊道:“所有人尽量往高处走,等我来救!” 声音被哀嚎声和痛苦声掩盖,但依旧是有不少人听到了清明的声音,纷纷爬到了房屋顶上,朝着天空中的清明挥手,叫喊。 清明如鹰隼般的双目四顾,很快就看到了屋顶之上的文人语和司徒向南两人,身体顿时化作一道长虹,朝着两人飞驰而去。 一左一右将两人抱起,气机又幻化出十几只无形的大手,牵引着附近爬上屋顶的百姓升上半空。 有了清明作为表率,镇中尚有余力的江湖强者也是带着一个个百姓朝高处疾驰。 在这样的天灾之中,有人活下来,自然就有更多的人死去。 人性的光辉在此刻展露无疑,无数父母在死前还托举着手臂将孩子举出水面,也有一些自知求生无望的情侣相拥淹没在泥石流中。 但同样的,也有一些人为了高处那一点站立之处就残忍得将亲近之人推入水中,只为自己活命的。 清明救下文人语和司徒向南以后,就一边救人,一边寻找起了唐笑笑。 唐笑笑隐藏的手段颇多,清明本不太担心她的安危,但随着时间缓缓流逝,一直都没能看到唐笑笑的身影,这才有些慌张了起来。 “清明!”一声娇喝,只见唐笑笑坐在一张铁皮化作的扁舟之上,在滚滚洪流之中不断飘荡,随时都有可能倾覆。 清明见状,没有丝毫犹豫,化作一道长虹,瞬间出现在唐笑笑身边。 而就在这时,“却邪”陡然一颤,一直充斥在清明体内仿佛无穷无尽的气机瞬间消失,属于绝巅高手凌空虚度的本事也在此刻抽离。 噗通一声,清明跌落入湖泊之中。 虚弱的感觉充斥在四肢百骸,清明看着湖水漫过头顶,但却浑身无力,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唐笑笑慌张得跃入水中,抱着清明拼命得向上游去,却被水下的暗流冲往更深处。 眼看就要溺死在湖水之中,一股巨力猛然从水底下涌上来,将两人推上了湖面数尺高。 同时整个浮生镇出现了数百道水柱,每一道水柱上方都有一个人不断浮沉,其中还有之前冲入天空湖水之中销声匿迹的老乞丐,宋远行等等江湖强者。 仪狄不知何时已经从梦中醒来,身形悬浮在半空中,大手一挥,又是数百道水柱升起,一道道浓香四溢的酒液化作大手将水柱上的人抓起扔到了一些地势较高的山丘之上。 如法炮制,仪狄将一个又一个百姓送往安全之地,顾不上百姓们的感恩戴德,又冲往了下一处。 夜幕笼罩大地,浮生镇中的哀嚎声也是缓缓减弱,仪狄和还有余力的江湖强者没有丝毫停歇得救人,在此时也终于是进入了尾声。 所有幸存者蜷缩在一座座刻意制造的山丘之上瑟瑟发抖,如今尚是春天,这些人衣袍浸了水,更是心力交瘁,在夜晚的寒风之下已经有些人支持不住晕倒。 整个浮生镇一片狼藉,所有的房屋都在泥石流下倒塌,木梁,门板,漂浮在水面之上。 月夜之下,波光粼粼,无数尸体漂浮在湖面之上。 盛名远扬的浮生入梦湖在此刻彻底沦为一片废墟,那些远来的游人或许也没想到,只不过是过来凑个热闹,就为此搭上了性命。 仪狄气喘吁吁得坐在一座石屋之上,经过他对气机的感应,如今湖水之中所有幸存之人都已经被救起。 这也证明,湖水之下,再也没有活人。 那一个个声音嘶哑还依旧叫唤着亲人名字的百姓们再也唤不来想见的人,今日一别,就已是阴阳两隔。 地势高处的湖水哗啦啦得流向湖中,不少地方已经渐渐能看到地面,只不过此时浮生入梦湖的水位已经比之前要矮了一大截。 仪狄有些迷茫得看着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那些熟悉的铺子,熟悉的人都在这一场天灾之中寂灭。 纵然有绝强的武力,看到如此场景心中难免戚戚然。 浮生镇加上外来游人足有数万人口,如今幸存下来的不过数千人,以浮生镇如今恶劣的环境,这数千人能活下来的恐怕还要打个折扣。 吴沧澜覆手之间,几万人成了浮生入梦湖湖底的冤魂。 仪狄苦笑道:“总以为自己踏上酒道绝巅已经站在天下巅峰,想不到那传说中的凌云十二阁随便出来一个人,就能让我生不出任何抵抗之心。” “这天下大道,极限究竟在何处?” 第293章 两个月 时间悄然过去两个月,浮生镇的湖水在这段时间统统流入了浮生入梦湖中。 湖面上的尸体在心怀侠义的江湖武夫帮助下统统打捞了起来。 好在如今气候还算寒冷,这些泡了水的尸体还没有来得及腐烂发臭就已下葬,否则一场瘟疫避免不了,如今浮生镇的百姓再也经不起任何变故了。 一间间简易的房间搭建在湖畔的空地上,百姓们挥舞着榔头与铲子热火朝天得清理着残壁断垣。 所有人都对那天发生的事情三缄其口,每家每户都有亲人死在那场灾难之中,那是一个对浮生镇百姓乃至外来游人都刻骨铭心的一天。 月夜之下浮尸数万的场景更是久久萦绕心间,睡觉时还经常能做噩梦想起。 好在两个月过去,大家已经能将这些痛苦暂时压下,进入重建浮生镇的忙碌工作中。 清明光着膀子帮忙,与他一起的还有宋远行以及老乞丐两人。 三人经过那一天死里逃生之后躺在一个屋子内养伤,已经成为了极为要好的朋友,时常混在一起喝酒,无话不谈。 在这过程中,清明也对宋远行过往有了新的了解。 宋远行当年继承家里衣钵,当上了驿站的信客,每日往返于各大驿站之间,因其脚程快,使命必达,逐渐在业内有了非常好的口碑。 就在十几年前的某一天,北国之北的雄关发生战役,当时有无数士卒战死,其中有一封加急快信交由宋远行送到十万里之外的北国漠州。 对于宋远行来说,这封信他若是快马加鞭,可以在四个月内送到收信人手中。 然而当时年轻的宋远行心高气傲,仗着自己比其他人都快的脚程,与其他信客玩闹般打赌,说是即便在原地等候一个月,也能在其之前将信送到。 也就是因为这一个月的拖延,宋远行赶到目的地之时,收信的女子已经不在人世,这也成为了宋远行担任行走多年,第一次空函。 这封加急信乃是边关一位士卒的遗书,这名士卒早已经死在战场之上尸骨无存,幸存的战友按照其生前的交代,要将这封信交由脚程最快的信客送达家中妻儿。 这名士卒在参军入伍之前与其妻子极为相爱,妻子曾言若夫战死沙场,她也绝不苟活于世。 这封信便是其丈夫在生前留下的平安信,只要每年按照计划送回信件,那妻子自然就不知道丈夫身死的事实。 然而当时战事紧急,信件送出之时就已经耽搁了不少日子,所以那名丈夫的战友才将信件交由脚程最快的宋远行。 若当时宋远行能按照往常的速度在四个月内送到,至少在这一年,这名痴情女子就不必死。 或许即便没有宋远行,在未来的某一天,这名女子终究会发现事情的真相,可能会毅然决然殉情离世,也可能会郁郁寡欢多日最后另觅良人,但都与宋远行无关了。 再如何,宋远行没有“千里行走”的良好口碑,或许这封信会交到其他信客手上,最后结果如何也不得而知。 可这世间总是没有那么多的如果,这封信落到了宋远行的手里,这名女子也因此而死。 追本溯源此事并不能追究宋远行的责任,但宋远行自己却困在了自己筑造的沙城之中。 一晃事情过去十多年,宋远行早已经辞去了信客的职位,成为了江湖上的一名浪客,无归处,亦无去处。 此番来浮生入梦湖本就是为了斩却心中执念而来,没想到心魔未消,差点还把命给丢在这里。 至于老乞丐的过去,清明只有在对方酒醉之后听到几句,大概就是被北国高官迫害,最后流落街头沦为乞丐。 详细的老乞丐不愿意讲,清明和宋远行自然也没有强求,只不过看起来苦闷的样子,显然也是一段悲惨的往事。 在这两人之外,文人语和司徒向南则是在唐笑笑的护送下前往了周围的郡县收集米面粮食,如今浮生镇所有人储存的干粮都在那一场大水之后生了霉。 为数不多的农作物也都被淹死,若是没有周围郡县的辎重,恐怕浮生镇的数千百姓统统都要饿死。 因此文人语和司徒向南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义不容辞得走上了借粮的道路。 而在当日焚天煮海威势滔天的萧婆婆却因为伤势过重,战斗时透支了生命力,一度在生死边缘徘徊,如今依旧在昏迷之中。 历时两个月,浮生镇的一切也算是走上了正轨,在废墟之中清理出了一块清净的地方,盖上了简易的屋子,供人临时住宿。 每一个百姓都各司其职,生火的生火,做饭的做饭,若没有之前那一天的灾难,这一切都显得那么其乐融融。 在一个寂静无声的夜晚,清明孤身一人走进了一间灯火通明的茅草屋里。 屋子里面,湘西五祖躺在床榻上,其中湘老大已经是气若游丝,随时都有可能驾鹤西去。 湘西五祖在湖水下落之中也是出了不少力,五人修行的本命蛊虫也都被吴沧澜击毙,这对五人来说可以说是在心口上剜了一刀。 年岁最大的湘老大在这严重的伤势之下直接就是一病不起,两个月的时间每况愈下,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是在鬼门关徘徊了。 剩下四人听到门口的动静,纷纷从床上爬了起来,看着门口严阵以待。 见开门的是不请自来的清明,湘老三松了一口气,剩下三人依旧是警惕望着清明。 湘老四:“小子!大半夜的你来我们这想要干什么?!” 湘老五:“想找场子明日再来,今天本大爷没功夫招待你!” 倒是湘老三推开了两人,对着清明道:“这个时间过来,有什么就直说吧。” 五人之中,湘老三与清明接触最为密切,也知道清明的为人,在场的都是愿意浮生镇百姓豁出性命的人,在本质上都是侠义之辈。 清明也不藏着掖着,指着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湘老大道:“我是来找他的。” 第294章 三年之约 听到清明要找的是湘老大,脾气暴躁的湘老五马上就从身后掏出了兵器,指着清明大喝道:“好你个小子,这是找茬来了?!” 湘老三按住湘老五,冷静道:“找我们老大什么事?” 清明笑嘻嘻得从身后提出一个篮子,里面尽是一些水果蔬菜,平常几人看不上眼的东西,如今在浮生镇可是个值钱玩意。 “当日大战之时,见到了湘老大使出了一种蛊虫,今天就是想来问问可是传闻中的噬心蛊?” 湘老四站出来道:“是什么蛊虫与你有何关系?打探老大的秘蛊,我看你也安不了什么好心思!” 清明连忙摇头道:“误会误会,之前我们之间虽然有点小摩擦,但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如今也算是一同在鬼门关前绕了一圈,怎么也是过命的交情了吧。” 湘老五拿着兵器指着清明:“这小子肚子里就没憋什么好屁,别与他废话,今日大家一起上,弄死他!” 湘老三还正准备打圆场,身后便是传来了湘老大的声音。 “够了!还嫌自己命不够大么?”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将目光投向了病榻之上的湘老大。 此时的湘老大面色苍白,喘着粗气,显然刚刚那一声暴喝消耗了他不少力气。 “清明少侠,老夫如今病入膏肓没几天日子,就不下床了,怠慢的地方还请见谅。” 湘老大看着清明,一双混浊的眼珠之中没有焦距。 清明摆手:“不妨事不妨事,还是我叨扰了,您自便即可。” 湘老五大声道:“小子,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耽误老大休息!” 清明也不拖延,开门见山道:“今日来此,就是想要了解一下噬心蛊的消息,希望湘老哥能不吝赐教。” 湘老大眯着眼睛道:“噬心蛊?你想知道些什么?” 清明抱拳道:“操控噬心蛊的法门,以及,得到噬心蛊。” 湘老五眉毛倒竖,若不是湘老三拦着,此时已经提着兵器往清明脑门上招呼了。 “他娘的!老子就知道这小子半夜过来不安好心,三哥,你别拦着我,看老子生劈了这小王八犊子!” 清明仿佛没有看到湘老三的动作,依旧是双手抱拳,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湘老大眸子微微眯起,沉声道:“清明少侠应该知道控蛊之术乃是苗疆不传之秘吧?我们兄弟五人虽然在湘西扬名,但骨子里流淌的依旧是苗疆的血,断不会私自将秘法传授外族之人。” 清明点头道:“在下自然知道这秘术的重要,也知道湘老哥不会轻传于人,但噬心蛊对在下同样很重要,必须要得到,所以才厚着脸皮来讨要。” 湘老大哈哈大笑道:“如此堂而皇之得讨要人家不传秘术,老夫倒还是第一次见到。” 湘老四和湘老五同样大笑起来:“现在的江湖小辈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想要学习控蛊之术,痴心妄想!” 然而湘老大接下来的话却让这两人一张笑脸僵硬在脸上。 “你想要学习控蛊之术,老夫碍于族中规定肯定是不能教给你的,但若是我为了让我这一分支秘术不断绝而留下秘典不小心被你捡到......”湘老大目光灼灼得盯着清明。 清明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就知道这些混迹江湖一辈子的老油条不可能墨守成规,只要肯松口,那就是好事。 “老哥想要在下为你做什么尽管说,或者有什么想要的,只要在下能给的,定然不会推辞。” 见清明如此上道,湘老大满意得点了点头:“如今我命不久矣,高深的秘籍亦或是金银财宝都是无用,只想请少侠答应老夫一件事。” 清明恭敬道:“老哥但说无妨。” 湘老大瞥了瞥几位兄弟,轻声道:“我们兄弟五人自小便从苗疆毒瘴之地出来,白驹过隙,已经有六十余载,一切都只是为了找到传说中的神蛊。” 剩下四人闻言惊呼道:“大哥!” 湘老大伸出手掌虚按,继续道:“走南闯北几十年,最后却在一宗密卷之中找到线索,神蛊一直都在苗疆......” “苗疆族人自小修习控蛊之术,但却因为一些蛊术上观念的不同导致分裂成了各个部族,而我们兄弟五人的部族在数百年局势倾轧之下,如今就剩下我们五人。” “只要找到了神蛊,便可重新聚拢部族,苗疆各部族也可一统,重现数百年前苗疆的荣光,这是我毕生的夙愿。” 清明疑惑道:“那我能为你们做什么呢?” 湘老大有气无力道:“每过二十二年,在苗疆便会进行一次蛊斗大会,那一辈的年轻人也会在这次大会之中得到自己的蛊虫。” “下一次大会在三年之后,你协助一个人获得神蛊,我便让人传授你控蛊之术。” 清明若有所思得点了点头,这老江湖果然城府够深,还得先干活才给钱,果然不是自己空口白牙瞎掰几句就能糊弄过去的。 “那噬心蛊该从何而来?我即便学会了控蛊之术,若没有噬心蛊也是白搭。”清明点出问题的关键所在。 湘老大笑道:“那蛊斗大会本就是为年轻一辈挑选蛊虫的,少侠直接在大会上获取一只便可。” 清明心中暗骂,这老头真是好算计,到时候自己若没得到噬心蛊也只能怪自己本事不够,里外里湘老大就出了一套控蛊之术,自己就得为他打生打死。 湘老大笑道:“至于神蛊在何处,如何获得,我等之前在梦中已察觉到一丝端倪,自然会告诉你要协助之人,少侠需要做的只有三年后的三伏之前,到达苗疆即可,届时自然会有人来接应。” 清明闷闷点了点头,没想到自己就这么大剌剌掉进了人家的圈套,偏偏人家这还是阳谋,想不上当还不行。 湘老大又继续道:“少侠若是能请动你的那位师傅出手,这噬心蛊必然是手到擒来,就是神蛊恐怕都是囊中之物啊,届时少侠就是我苗疆各部的英雄!” 这老头还在画饼!想要让我鼓动师傅给他帮忙! 清明看的清楚,生怕继续待下去会被湘老大卖了还帮他数钱,连忙告辞离去。 第295章 仪狄的小秘密 月黑风高,清明从湘西五祖的屋子里落荒而逃。 晚风吹拂,颇有几分凉爽的意味。 然而还没等清明回到自己的屋子,便看到屋子里影影幢幢的灯光从窗纸里映射而出。 步入房门,果不其然,是宋远行,老乞丐,以及仪狄三人正在饮酒。 宋远行看到清明回来,招呼道:“大半夜的哪去了?就等你回来喝酒呢!” 清明挑了挑眉毛笑道:“呦,什么时候我们千里行走喝酒还会等我这等无名小卒啊?” 还没等宋远行开口,一边的老乞丐率先插嘴道:“还不是仪狄老哥说有好东西,要等你回来才拿出来,要不这泼皮早就已经醉倒了。” 宋远行笑骂道:“放屁,你这纯纯的以君子......什么来着?” 清明没好气道:“你是想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 宋远行嘿嘿一笑:“没错没错,老子是君子,这老乞丐,纯纯的小人!” 老乞丐本名断江流,大家伙叫惯了也就懒得改口,此时的他早已经不是初见时衣衫褴褛的打扮,身着麻布长袍,一头黑白相间的长发披散,潇洒而不俗套。 眉心浓郁到化不开的愁绪更是为普通的五官增添的几分男子魅力。 清明无视两人的拌嘴,将视线转移到坐在一边不说话的仪狄身上。 浮生镇的酒水早就在那大水之中被毁坏得七七八八,剩下的大多藏在地窖之中,以清明三个外乡人别说是找到酒了,就是找到地窖都费劲。 而仪狄这个地头蛇就不同了,隔三差五就能找到一两坛好酒和三人痛饮。 “仪老哥,我人也到了,有什么好东西就赶紧拿出来吧。”清明笑道。 宋远行舔了舔嘴唇应和道:“是啊是啊,仪老哥,别吊我胃口了,你这三四天没拿酒来,我都要馋坏了。” 仪狄神秘得摆了摆手,笑道:“这几天周围的酒都被我找的差不多了,剩下那些兑水的酒不喝也罢,我今天来,是有件别的事情要说。” 一听没有酒喝,三人的表情不免涌上失望。 宋远行更是往后一倒,直挺挺得倒在床上,高呼道:“没酒,今天又没酒喝,完了完了,我要渴死了!” 仪狄看着宋远行笑骂道:“你这泼皮无赖。” 旋即仪狄便是收敛神色,严肃道:“前几日我去往湖底查探有没有遗漏的尸体,结果在湖底发现了一些端倪。” “浮生入梦湖的白雾来自于湖底的一种九叶草,这也是我爹传下来酿造“斩执”所必要的一味材料。” “但在之前那吴沧澜涸泽而渔,将所有成熟未成熟的九叶草统统破碎成白雾,根须尽毁,没有再生长的可能,我本以为此生再无酿造仙品美酒的可能,不过今天你们猜,我找到了什么?” 清明三人伸长了脖子问道:“找到了什么?” 仪狄从怀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盒,小心翼翼得打开,淤泥之中,一丝小小的嫩芽正在竭力探出头来。 清明疑惑道:“这是......?” 仪狄眉眼含笑:“没错,这株嫩芽就是九叶草,但又不是普通的九叶草。” 宋远行也是来了兴致,问道:“此话怎讲?” 仪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啵得一声打开盖子。 浓郁的酒香传出来,让清明三人都是精神一震。 “这是,仙品美酒!”清明惊呼。 宋远行和老乞丐闻言看着小瓷瓶的眼神都变得火热起来。 仙品美酒,那可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美酒,是用多少银子都买不到的稀罕物,两人走南闯北多年也只听过,从来没见过。 “老哥,不,爷爷,让我尝一口,让我舔一下就成。”宋远行舔着脸凑了上去,伸手就朝着小瓷瓶抓去。 仪狄不管不顾,将瓷瓶里的酒水一股脑得倒在了九叶草上面。 晶莹剔透的酒液瞬间就被淤泥中九叶草的根须吸收,挥散在空气中的酒香依旧浓郁。 宋远行,清明还有老乞丐见状均是捶胸顿足,大喊着暴殄天物,宋远行甚至抓起被仪狄随手扔在地上的小瓷瓶伸出舌头就舔。 一滴晶莹的酒液从瓷瓶缓缓滴落,宋远行兴奋得伸出舌头静等这一滴酒水落下。 然而此时仪狄却是大手一挥,无形气机牵引着这滴酒液落在了九叶草的根须之上。 瓷瓶空空如也,再也没有一点酒水流出。 宋远行眼睁睁看着到嘴的酒水飞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大喊着:“仪狄老贼!欺人太甚!老子和你拼了!” 仪狄也不在意,一手制住宋远行,一手抬起九叶草,兴奋道:“你们看。” 只见那一株软趴趴的九叶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翠绿,软糯的根须也是变得坚挺起来。 紧接着那九片指甲盖大小的叶片掉落,落入淤泥之中,又是九株稍小一点的九叶草从淤泥里钻出来。 随着淤泥里的酒液全部被吸收干净,中心那株九叶草又已经长出了九片细小的叶片。 清明三人见到如此神奇的一幕,话都噎在嘴里,结巴了半天没蹦出一个字来。 仪狄看着三人的表情,满意得扬起了头,大声道:“没错,这九叶草并未断绝,只要我悉心栽培,我就有源源不断酿造“斩执”的材料!” 清明三人脑海中不禁浮现了一个场景,一坛又一坛的仙品美酒随意得摆放在地上,任由他们饮用。 宋远行兴奋道:“仪老哥,仪大爷,那你还在这扯闲篇,还不快去酿酒!仙品美酒,我宋远行终于要尝上了!哈哈哈。” 清明和老乞丐也是瞪大了眼睛看着仪狄,眼神中透露的也是别浪费时间了,赶紧去吧! 仪狄没好气道:“你们当酿造仙品美酒有这么简单?即便材料全齐了,也需要时间的沉淀,一坛“斩执”,至少需要八年的时间才能酿造成功,少半刻钟都不行。” 清明三人明亮的眼中被失落所取代,不过也并未有太多意外,酒这种东西本就是时日越长越醇厚,八年时间,对仙品美酒来说,已经是非常短的时间了。 仪狄大手一挥:“如今我已经将斩执酿下,只不过酿酒一事,就如同养孩子,日日夜夜都得小心照料着,以我的本事,最多只能同时酿造九坛。” “等到美酒酿成的一刻,你们尽管来!留着你们的一份!” 清明三人眼睛重新亮起:“那就一言为定了!” “一言为定!” “八年之后,我定不负约!” 仪狄突然声音放小,轻声道:“你们就不好奇,我刚刚那一小瓶的仙品美酒是哪来的么?” 清明几人灵光一闪,呼吸都变得粗重。 仪狄:“如今我都能酿造仙品美酒了,那我爹留下的那一小坛身后酒,也就能拿出来喝了。” 说完,仪狄手掌翻覆,一坛小小的酒瓶子出现在了掌心。 第296章 破妄金瞳 巴掌大的酒坛出现在仪狄掌心,清明三人呼吸都变得急促。 宋远行没想到惊喜来得如此之快,嘴里一直喊着的仪狄老贼不动声色间就变成了仪狄大爷。 老乞丐注意到了宋远行称呼的转变,瞥了一眼不屑道:“瞧你这没出息的模样。” 宋远行冷笑道:“仪狄爷爷,这老乞丐说他不想喝,要不就把他那份留给您孙子喝吧,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宋远行指了指自己,显然是一点脸都不要了。 老乞丐面色一变,连忙道:“怎么的,我就不是仪大爷的孙子了?少谁的也不能少我的,你说是不,清明小子。” 清明暗骂一声两个不要脸的王八蛋,嘴上连忙道:“两位侄子就别吵了,先给长辈喝,你说是不,仪老爹。” 宋远行一听,仪狄也就算了,毕竟拿人嘴短,现在连清明这小辈都骑到自己头上来了,顿时就卡住清明的脖子怒声道:“狗东西,还敢占老子便宜,看老子不弄死你!” 老乞丐见状也是趁乱踹了清明几脚,想了想觉得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又是踹了宋远行两脚。 被两人发现之后,老乞丐也被清明一个勾脚绊倒在地,扭打了起来。 眼看三人打成一片,仪狄哈哈大笑起来。 不一会,三人安静下来,围坐在桌案前,仪狄按照比例给三人分好酒液,一边说道: “如果不是因为有信心重新酿出,我必然不会将这酒拿出来分享。” “此酒乃是当年我爹酿造出的“斩执”,经过几十年的储藏之后,酒液变得更加醇厚,比刚酿出来的要烈上数筹,而且拥有比浮生入梦湖的那白雾更强的功效,会将人拖拽到梦中,足够你们完成此次梦中未完成之事。” “你们喝的时候要慢些品,就只有这么一小盅,喝完就没了。” “诶诶诶!老子说了让你们慢点喝!” 清明三人并没有理会仪狄的絮絮叨叨,端起酒杯一股脑倒进了嘴里。 “呜,这就是传说中的仙品美酒,天下四大美酒之一的“斩执”么?”宋远行摇摇晃晃得站起来,最后噗通一声直挺挺得倒在地上。 轻微的鼾声传来,显然是已经睡着了。 老乞丐嘿嘿笑了两声,拍了拍宋远行的脸:“你看看,论酒量,还是我更胜一筹。” 说完,老乞丐趴在宋远行的身上就沉沉睡去。 只有清明因为早就了解仙品美酒的厉害,将酒液含在口腔之中,细细品味一番之后才任由其滑入喉咙之中。 不同于红尘客栈的天仙醉,斩执并没有那么烈,反而是有一股温热的果香,从腹中升起,萦绕在鼻腔之中。 清明只觉得这股热气在鼻腔间停滞了一番之后便是升腾进入了脑海之中。 《太上玄清录》在识海之中滴溜溜得旋转,不时散发出一阵阵冰冷的清气环绕。 斩执所化的热气涌入识海,与《太上玄清录》的清气接触,顿时两者爆发出炽烈的冲撞,识海化作战场,两者在里面大打出手。 清明抱着脑袋一阵痛呼,满地打滚起来。 金色的武道大门自动出现在清明头顶,洋洋洒洒的金光落下,化作一条金龙钻进识海之中。 有了这条金龙的加入,本就混乱不堪的识海更是变得一片狼藉,飘飘荡荡的云雾扭曲旋转。 注意到清明动静的仪狄连忙上前探查清明的情况,眉头深深皱起:“怎么回事,可从来没听说喝了斩执之后会有这样的症状。” 手掌覆在清明额头之上,仪狄身后若有若无的大肚子酒神幻影出现。 “识海混乱,没有入梦,反而是......在脑子里打起来了?” 仪狄目光灼灼得盯着清明:“这小子,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也对也对,这小子年纪轻轻的,仅凭一把刀就能有绝巅战力,恐怕背景不俗。” “可绝巅之上的强者都会入凌云十二阁......这小子如果是凌云十二阁的人,那个吴沧澜,又怎么会下这样的毒手?” “不对不对,那个吴沧澜如果想的话,整个浮生镇覆手之间就可湮灭,所以他不是下毒手,他是放了浮生镇一条生路!” 想着想着,仪狄看向清明的眼中更多了几分异样,二十岁不到的年纪,初窥门径的境界,登堂入室的战力,绝巅战力作为底牌,喝过天下四大美酒,种种迹象无不证明着清明的背景深厚。 “嗯,仔细想想还真是个天才,只不过和当年的我比起来,还是差了点意思~哈哈哈!”仪狄想着就开怀大笑起来。 此时清明的识海之中已经是一片混乱,《太上玄清录》所散发出来的滚滚清气与“斩执”所化的袅娜雾气宛若两股对立的力量不断碰撞。 就像是冰与火,冷与热,两者之间只能存在一个。 若是只有这两股气息,清明的识海必然会在这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争斗之下被彻底撕碎,而清明自然也就会变成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傻子。 但偏偏在这两个力量之外,还有一条大道之门所化的金龙。 三股力量呈三足鼎立之势在识海之中僵持不下,自然对识海的冲击也少了许多。 金龙有大道之门作为后援,力量源源不断,《太上玄清录》也有清明雄浑内息作为粮草,拼斗之下不减分毫。 只有“斩执”所化的雾气在酒液完全被身体吸收之后成了无根浮萍,在僵持了没多久之后就被金龙和清气抽丝剥茧得吞噬。 两股力量吞噬雾气之后壮大了几分,又属于同根同源,开始融合了起来。 一清一金,像两只游鱼,在识海之中翻飞缠绵,逐渐融合成了一体,渐渐隐没在了识海之中。 而在外面的仪狄却见清明双目之中不断散发金光,随后猛地张开,神光爆发,金光内蕴,似乎所有虚妄都将在这目光之下无所遁形。 仪狄惊呼道:“这,这是绝巅神通!” “传说中只有天骄踏上绝巅之后才能领悟的神通!怎么可能!这小子不过初窥门径,为何能领悟绝巅神通?!” “这神通瞧着眼熟.......” “是那个传说中能游走于梦魇之中却维持己身清明的,破妄金瞳!” 第297章 入梦行 金光内蕴,莫名其妙使出了绝巅神通的清明并未察觉,浑身轻飘飘的,腾云驾雾的感觉涌上心头。 清明站起身来,虚幻的身体仿佛风中残烛,随时都有可能被吹灭。 原来的身体依旧盘坐在屋中,眼中闪烁着明灭不定的金光。 无意识的清明虚影越飘越高,穿越了穹顶,来到了浮生镇的上空。 残破的浮生镇依旧如往常一样,凉风穿过残垣断壁发出呼呼的声响,弯弯的月牙洒下寂静的光辉,一间间临时搭建的房屋里面传出轻微的鼾声。 清明的身体如同一道青烟悬浮在半空中,视线所及之处,黑暗之中宛若亮起一盏盏烛火。 那是浮生镇百姓的梦境。 在看到烛火的一瞬间,清明就是心有所感明白了那些烛火的来历。 而在一间房屋之中,十几盏烛火簇拥,就像是一个小小的太阳,在黑夜之中显得格外突兀。 几乎是下意识的,清明虚幻的身体就是朝着那栋房屋飘了过去。 火光大亮,瞬间就将清明的身体包裹了进去。 嗡嗡嗡。 天地变换,浮生镇的废墟仿佛活了过来,青石地砖从地面漂浮而起,天空下沉,与平静的湖面相接,月牙有一般沉入湖面。 湖面下方的月亮的与露在湖面上的月夜倒影缓缓重叠。 呼! 溺水般的感觉涌上心头,清明挣扎着站立起来。 红色的帷幕映入眼帘,里里外外的窗户上面贴满了喜字,灯火通明,熙熙攘攘的吵闹声在耳边不断响起。 还没等清明看清楚周围的环境,便看到一个大汉拿着斧子猛然劈下,鲜血飞溅三尺高,一具无头尸体缓缓倒地。 “这,这是?” 清明仔细打量起滚落到脚边的头颅,心中一惊。 头颅的皮肤黝黑,五官不算俊朗,但却有一股出生农村的质朴,眉眼之间更是透着一股熟悉。 “阿,阿岁?!” 记忆从心底深处涌起,此人正是当初清明在萧婆婆梦境里见到的阿岁! 此时再打量周围的环境,分明就是在那大摆婚宴的狼牙寨中! 这是当日萧婆婆梦境的延续! 阿岁死了!当日在狼牙寨中,阿岁就已经死了! 只见那狼牙寨的大当家手拿板斧,用舌头舔了舔不断滴落的血液,狰狞笑道:“老子猜的不错,只要用那女子做饵,这小王八蛋就迈不开腿,为了耗死他,可伤了不少弟兄。” “小的们!这小子杀了我们不少人!今日那小娘皮子就让她在洞房里再多等等,咱们先将这小子抽筋扒皮,炖了吃上一顿!好抚慰那些已死兄弟的在天之灵!” 清明眼睁睁看着狼牙寨的山匪抬着阿岁的无头尸体到了内厅,眼看就要被剥皮抽筋,便听见嗖嗖嗖的声音响起。 一支支燃烧着火焰的急促箭矢穿透窗纸落入了屋内。 本就挂满了红绸的大堂顿时就燃起了熊熊烈焰。 “敌袭!” “官府的人杀上来了!” 山匪们纷纷逃离,顿时整个厅堂之中的桌椅饭菜都被撞倒,一片狼藉。 砰!砰!砰! 寨门被撞开,一众身着差服的官兵鱼贯而入,几门首当其冲的山匪被当场砍倒在地。 林捕头从人群中一跃而出,哈哈大笑道:“那萧府的总管做的不错,帮我把路上的哨点都给除掉了!为官之道果然还得徐行慢走,走得快的,命都保不住哈哈哈!” “兄弟们上!今日若能拔掉这狼牙寨,我们属头功!等北国官府接手的时候,将此功上报,我们都能升官发财!” “杀!” 刀光剑影,狼牙寨各处都响起了乒乒乓乓的声响,喊杀声,惨叫声不断响起。 官兵们来的突然,而且狼牙寨众人在淫乱之后本就身体虚弱,还没恢复过来又被阿岁拦住大门,车轮战消耗完了阿岁的力气之后,本身就已经是强弩之末。 有心算无心之下,两者兵戎相见后几乎是一边倒的局面,十几个山匪一照面就身首异处,即便是实力最强的大当家也是被林捕头缠住,难以挣脱。 眼看大事不妙,剩下的山匪们顿时就是溜出了寨子,窜到黑暗的丛林中消失不见。 此时在梦境之外,带着清明进入梦境的一根火烛悄悄熄灭,另一根火烛大亮,将已经结束的梦境延续了下去。 官府几乎是没有太大的损伤就将整个狼牙寨剿灭,即便是那个勇武无双的大当家也在众多官兵的围攻之下身死。 大当家怎么也想不到,他对阿岁用的车轮战消耗体力,这么快就报应到了自己身上。 大局已定,官兵们将厅堂中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女子尸体收殓,牢房中穿着大红嫁衣的萧年年也被带了出来。 萧年年这个千金大小姐,从小养尊处优,这几天的牢狱之灾可以说是她人生最灰暗的时刻,被官兵们从牢里带出来的时候还是蒙的。 在看到了那一具具衣衫不整,满身淤青的女子尸体之后,萧年年更是害怕得哭了出来。 这些人半个时辰前还和她一起待在牢里,一起唠叨着这狼牙寨的大当家还是个怜香惜玉之人,强抢名女还晓得大摆筵席明媒正娶。 想不到这些女子出了大牢之后,短短时间内就已经是阴阳两隔,而且是以如此凄惨的方式死去,让人唏嘘。 部分官兵将幸存者带走之后,剩下的人留下来打扫战场,阿岁的尸体也被人找了出来,抬到了林捕头面前。 “大舅,这是萧家总管的尸体......我们怎么处理?”一个官兵对着林捕头说道。 林捕头站在厅堂中央,一口大锅正咕噜咕噜冒着热气,之前山匪就已经打算将阿岁抽筋剥皮之后扔进锅里,只不过被官府的攻势打断。 望着双目圆睁的阿岁头颅,林捕头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旋即一把抓起阿岁的尸体扔进了热腾腾的锅里。 事发突然,那官兵来不及阻止,只得疑惑道:“大舅,这是为何?” 林捕头恨铁不成钢得敲了敲官兵的脑袋,轻声道:“人多眼杂,与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喊我大舅,免得落人口舌。” 再转头,林捕头望着锅里浮浮沉沉的阿岁尸体轻声道: “偌大的萧府,如今全靠此子一人撑着,当年萧家的势力镇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几乎可以说是占山为王了,即便搬到了镇上,宅子里估计还有许多遗留的财物。” “届时我只需要运作一番,那萧年年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娘皮子,萧家的财产可不都是我们的?” 第298章 我见众生皆草木 狼牙寨的寨子之中,林捕头与其外甥谋划着如何夺取萧家的财产。 阿岁的尸体也在锅中渐渐褪去了皮肉,一股股的肉香从锅里飘了出来。 林捕头满意得看着锅里完全看不出人形的肉块,轻声道:“没有人知道这萧家总管去了哪里,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那小官兵看着锅里,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忍,不过想到萧家财产马上就会是自己的,这抹不忍顿时被兴奋所取代,头点的像是小鸡啄米一般。 清明在一边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脸上的怒火早已经是抑制不住,只可惜如今在梦中,终究是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 所以萧婆婆说在从狼牙寨回到萧家之后,萧家的财产早已经被阿岁变卖,还利用萧家的名声在外面欠下了不少银子,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签下了卖身契。 恐怕这一切都是林捕头搞的鬼。 以官府在镇子上的声望,没有人会愿意为了一个没落的萧家去惹战功赫赫,将来注定要平步青云的林捕头。 那林捕头指使一些地痞流氓让他们去拿着伪造的欠条去萧家拿银子,以当时萧年年的心性最多就是报官,林捕头确认之后硬说确有其事,那萧年年也只能认命。 暂且不说以萧年年当时的心性,根本不可能去追查,即便是她想要追查,阿岁早已经尸骨无存,死无对证。 至于萧年年亲手签下的卖身契。 官府将萧年年从狼牙寨救出,为了填补卷宗本就需要萧年年这个人证签字画押,到时候林捕头偷偷将卖身契混杂在众多卷宗之中由萧年年签字,也是一件易事。 谁会想到将自己从鬼门关捞回来的救命恩人会谋夺自己的财产? 谁会想到指认狼牙寨恶行的卷宗之中会有一张自己的卖身契? 事后林捕头再放出风声说阿岁畏罪潜逃,众说纷纭之下,萧年年一介女流,又是鲁莽性子,自然会将所有过错怪罪在阿岁身上。 再者说,即便是萧年年找到了阿岁的尸骨,从那面目全非的肉块里面认出了阿岁,那也是狼牙寨大当家犯下的残忍暴行,与公正不阿的林捕头又有何干? 而在这之后,萧年年若是认命,就只能沦为镇上妓院的一朵娇艳之花,供人采摘,这事情的真相自然也就不会有人提起。 即便萧年年不认命,想要撕毁卖身契逃跑,到时候林捕头再站出来以追拿逃犯为由杀了萧年年,事情也可不了了之。 可惜的是,林捕头怎么都没想到,萧年年这愣头青根本没想到要撕毁卖身契,仅仅只是收拾了包袱偷跑出去,所以他打的如意算盘自然也就落空了。 虽有隐患,但林捕头可是拔除了狼牙寨的大英雄,水涨船高之下也不在乎一个无权无势的千金之女了。 一场泼天的冤案就这样掩埋在了岁月的尘埃之中。 时隔多年之后,萧婆婆为何会将目光锁定在了林捕头的身上,并将之面皮揭下做成面具,也就都是后话了,其中所历之艰辛,恐怕也就只有本人才知道。 将一切都想通之后,清明长长吐出一口气,自小乞讨为生的他自然也见过不少光鲜亮丽下的阴暗,但在亲身体验了萧婆婆的一生之后依旧是觉得心中沉甸甸的。 乱世之前的萧家为富一方,但在萧夫人的主持之下与人为善,萧年年虽然任性,但本性并不坏,只是一个被宠爱坏的孩子罢了。 大周裂国之战爆发时,萧家所在的镇子也并未被战火正面波及,但即便如此在镇中算是庞然大物的萧家也在人心向背之后倾塌。 那在战场中央的那些黎民百姓又当如何?过的又会是怎样的生活? 又有多少如同萧家这般的地方富绅遭受无妄之灾? 战火之下的天下当真就没有一处真正的世外桃源么? 转念想到藏剑峰上的那一座藏龙卧虎的小小村庄,清明忍不住叹息。 那些辗转流亡到藏剑峰上的强者们,大概也是见不得天下苍生如此受苦这才偏安一隅求个清净吧。 而天底下,又能有多少座藏剑峰呢? 清明站在一片狼藉的厅堂之中,此时火焰已经缓缓熄灭,大锅之中阿岁的尸体浮浮沉沉,锅边阿岁的衣物之中,一条手帕露了出来。 手帕飘荡之间,上面用彩色的丝线端端正正绣着一句古诗 “年年岁岁花相似......” 在另一面却用鲜血写着“我见众生皆草木......”后面的字因为衣物的遮盖看不清楚。 这是萧夫人在临死之前交给阿岁的,后面的血字想必是阿岁在自知命不久矣之后临时写下的。 清明念叨着手帕上的字迹,觉得有点熟悉,似乎在什么时候见过这条手帕。 灵光一闪。 清明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想起来了,两个月前浮生入梦湖刚起大雾之时,从仪狄酒铺中出来。 当时正巧碰到有歹徒入室欲要奸淫入梦的女子,清明将那歹徒制服之后,在地上发现了一条手帕,将之塞到了昏迷的女子手中。 那条手帕之上便是用暗红色的字迹写着“我见众生皆草木......”,当时清明只以为是用颜料书写,如今看这字迹的熟悉,才恍然大悟。 虽然不知道这条手帕为何辗转几十年流落到了那女子手中,但确实是阿岁的这条手帕无疑。 烛火熊熊,清明从梦中出来,飘飘荡荡得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之中。 金色的瞳孔缓缓收敛,恢复成了原本的样子。 “你醒了?”仪狄通红的酒糟鼻映入眼帘,清明二话不说推开仪狄跑了出去。 “诶诶诶,大半夜的你去哪里啊?!”仪狄站在门口呼喊道。 清明没有理会,按照记忆一溜烟跑到了当时的那座宅院之中。 此时里面的人家早已经不见踪影,不知是死是活,院子和房屋也都垮塌了大半,家具之类的东西乱七八糟得倒在地上,一片狼藉。 清明在废墟之中翻腾了一阵,终于是从一个柜子下面找到了沾满泥泞的手帕。 一片绣着“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另一面用暗红色的字迹写着“我见众生皆草木” “唯有见你是青山。” 第299章 遗憾 陈旧的手帕已发白,染血的字迹也有些褪色,但依旧能清楚得看清当时写下血字的仓促与情深。 将这件阿岁曾经的遗物拿在手里,清明莫名感受到一种落差感。 明明人在一刻钟前死在眼前,拿到的东西却是经过了四五十年的岁月洗礼。 即便与阿岁并不相识,但对此人,清明依旧有着由衷的敬佩。 在萧家危难之际挺身而出撑起了整个萧家,明明有着对江湖的向往,但为了心爱之人的幸福付出一生,有着过人的武学天赋,但怕萧年年受到打击便隐藏起来。 这天底下哪个少年不希望自己是个大英雄,又有几个少年能有如此心性,不显山不露水得只为他人做绿叶? 即便被误解,被看不起,依旧几十年如一日在奉献。 这种为他人不计较得失点燃自己的行为不可取,但拳拳忠义之心却是人间难得的品质。 萧年年也为自己年轻的任性与刁蛮付出了代价,四十八年的时间,一次次得在浮生镇入梦,只为寻到心爱之人的一点踪迹。 只可惜,她懂得太晚,一次错过,此生就再无相见的可能。 清明心中犹豫,是否要将梦中所见所闻告诉萧婆婆。 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 阿岁之死于其他人来说自然是轻于鸿毛,可于萧年年来说即便是天下山岳加起来都比不上的重量。 对于萧婆婆来说,这个消息,恐怕会将她生的希望彻底断绝,恐怕也不会是阿岁想看到的。 但若是不告诉她,将来她恐怕也会带着对阿岁的误解以及遗憾离开人世。 即便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但亲身体会了两人纠缠的一生,这个凄惨故事的结局要由自己亲手画上句号的时候,清明还是不能拥有那般置身事外的果决。 迟疑了许久之后,清明毅然决然得朝着萧婆婆的房间走去。 如今浮生入梦湖的九叶草都已经消失,也不知道那八年一次的白雾还会不会出现,而萧婆婆必然也会在这里为了找到阿岁度过余生。 与其在遗憾中度过一生,哪怕是死,这些事情她也有知道的资格,至于知道之后萧婆婆会如何行事,那是她自己的抉择。 推开房门,浓重的药香弥漫在整个房间之中。 经过两个月的修养,萧婆婆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不少,按照她的伤势的严重,寻常武夫早就一命呜呼了,若不是在大战之时登临绝巅,恐怕现在萧婆婆的头七都过了。 “是谁。” 武夫的警觉让萧婆婆哪怕身负重伤依旧察觉到了清明的进入。 看清来人之后,萧婆婆坐起身子,有气无力道:“半夜来我这,总不可能是看上我老婆子的姿色了吧?” 清明额头爬满黑线,自从和萧婆婆熟起来之后,这老太婆说话就没个谱,什么虎狼之词都敢说。 “今晚我在废墟里找到了件东西,我相信你应该很感兴趣。” 说着,清明就是将怀里的手帕递了过去。 萧婆婆不在意得接过手帕,仔细端详了一阵之后身子便是不自觉得颤抖起来,连说话都带哆嗦: “这,你这是从哪里找来的?” 清明将自己入梦之后所经历的一切一股脑得说了出来。 “从梦中出来之后,我觉得之前似乎在哪里见过这条手帕,便去那宅院里翻找了一阵,好在最后还是找到了。” 清明说完之后也是松了一口气,这件事压在肚子也难受得很。 萧婆婆静静听完清明的讲述,表情平静,只有捏着帕子的手捏的指节发白才能说明此时她心情的起伏。 “我见众生皆草木......唯有见你是青山......” 嘴里念叨着,萧婆婆眼角不禁流下两行清泪。 “哈哈哈,我见众生皆草木,唯有见你是青山......” “我又如何不知你对我的感情......,只可惜,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亦是心悦于你.......” “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你居然在当日就死了,你怎么这么傻.......我多么希望你是传闻中里那个变卖萧家家产的背信弃义之徒......” “我有好多话想要和你说......这些年,没有你在我身边,我受了很多苦.......我从来不敢与人说,就盼着找到你的那一天再慢慢告诉你......” “我想要告诉你南国的葡萄酒的酸涩,我想要告诉你那成片成片山脉的连绵,我想要告诉你海上落日与晚霞的瑰丽。” “我想要告诉你.......” “我错了。” “我喜欢你.......” “我很想你.......” 就在萧婆婆缓缓诉说着这些年的酸甜苦辣之时,清明悄悄退出了房间。 此时的萧婆婆或许更需要一个人独处。 坚持了这么多年的执念在此刻发现都是枉然,这对任何人都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不管个人武力达到何种程度,即便是如同吴沧澜那般翻手就可将整片湖泊抬起的绝世强者,依旧会来浮生入梦湖去见那些见不到的人。 人间的苍茫,本就是由一个个让人唏嘘感慨的故事构成。 清明看着天上弯弯的月牙,情不自禁得晃动了一下手腕上的白玉手链,想起在藏剑峰上的种种,喃喃道: “幽儿,此生,我还有机会再见到你么?” 天底下尚且有浮生入梦湖如此神奇的地方,或许也存在将逝去之人从黄泉九幽之下捞回来的办法。 “文姐姐不知道,那是文姐姐书看得太少,天下这么大,总有奇人异士知道怎么办的!” 清明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还贬低了一下文人语。 “在这之前,我得先看遍名山大川,九州五岳,免得到时候见到人了,说我这么多年啥事没干哈哈哈。” 黑暗之中,清明哈哈大笑,在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极为嘹亮。 然而却没人看得见,少年脸颊之上在月色下滑落的水珠。 我先去见千山,再来见你。 第300章 血海深仇 浮生镇的重建有条不紊得进行,萧婆婆那一晚和清明的会面之后,便是拖着重伤的身子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一直站在曾经摆摊的断桥边,从午夜一直站到黎明。 几天的时间,萧婆婆一直站在这里,面向广袤的湖泊和环绕的青山,不发一言。 之后,萧婆婆的身影便消失了,就仿佛人间蒸发,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也没人知道她是死是活。 清明也在这段时间里掌握了破妄金瞳。 这是一种可以让自己不受任何幻象迷惑同时还可以增强目力的一种神通。 至于那天晚上神游他人梦境的能力,似乎在那一晚过后就失去了,至少清明没有办法再用出来。 按照仪狄的说法,能在初窥门径的境界就掌握绝巅之中的天骄才能领悟的神通已经是异于常人了,若还能完整用出神通,那绝巅之下恐怕没有敌手。 满则溢,盈则亏的道理清明还是懂的,能意外领悟神通本就已经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不能再贪图更多。 相信未来随着武学境界的提升,破妄金瞳也能逐渐展现出真正的力量。 同样在那一夜,宋远行和老乞丐喝下“斩执”之后也有了一些改变。 宋远行似乎是彻底从那桩旧事里走了出来,精气神臻至完满,本就聒噪的性格更是变本加厉,整天唠唠叨叨的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老乞丐则是截然相反,眉头上的愁绪浓郁得化不开,沉默寡言的样子比之前更甚。 仪狄总是开玩笑说,两人在那一场酒后,老乞丐这辈子要说的话都被宋远行拿去说完了。 玩笑话归玩笑话,几人看出老乞丐情绪不佳自然也不会放任不管,相交一场,甚至算是生死之交。 宋远行旁敲侧击之下,才终于是套出话来。 老乞丐本名断江流,原是北国通州一名官宦之家的护卫统领。 出身寒门,在市井摸爬滚打多年,能做到官宦之家的护卫统领属实不易,老乞丐自然也非常珍惜这样的生活。 与他一样的还有一位从小一起穿着开裆裤长大的至交好友,两人同时进入这名官宦之家任职,一位为正统领,一位为副统领。 两人的故事在市井之中也算是一段佳话,即便是身为通州高官的主家也时常提起两人,说能得两人助力,自家内宅便是铜墙铁壁,刀剑难伤。 总说穷文富武,两人在市井时没有银子买药材修炼,生活稳定又有主家支持之后,两人的武道境界便是突飞猛进,一直到突破了一流高手,窥见武道大门。 按理说两人如此境界,即便不再当护卫,出去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是他人座上宾,金钱名利唾手可得。 只是两人皆是忠义之士,牢记主家知遇之恩,纵然武道登高依旧愿意偏安一隅。 得此良将,主家也是聪明人,并不端着架子,反而是对两人以兄弟相称,有什么好事也从来不忘带上两人。 之后的日子里,两人娶妻生子,坐下来喝酒更比之前热闹了几分,所有的一切都在朝着更好的地方发展。 至少当时的老乞丐是这样认为的。 主家有三个子嗣,两个子嗣参军之后死在了战场上,自然对仅剩的幺子疼爱有加,可以说是有求必应。 如此一来,自然也养成了幺子纨绔的性格。 这名纨绔年岁小时还好,最多就欺负欺负同龄的孩子,闹不出什么大事,可在其长大之后,变本加厉,开始做出欺行霸市,强抢名女的勾当。 当时有主家管束,虽然这名小少爷所做之事为人不耻,但害怕责罚终究还是有所收敛。 可在某一年,主家要从通州到国都述职,一走就是三个月的时间。 也就在这三个月时间内,小少爷没了管束之后无法无天,当街就敢强抢民女回家,一连祸害了好几户人家。 有些人家气不过去报官的,会被小少爷伙同家丁将这些人家全部抓回府中折磨。 老乞丐看不惯这些恶行,也知道若是任由小少爷如此行事,终有一天会碰上主家也招惹不起的铁板。 所以在某天夜黑风高的时候,老乞丐偷偷将小少爷抓到府中的女子以及家人偷偷放跑,并塞了些银子之后嘱咐远离通州。 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不曾想这家人并未离开通州,反而是将老乞丐救自己出去的事情主动告诉了小少爷,以此来换取往后安宁的生活。 而所救之人出卖了自己这件事,当时的老乞丐自然是不知道的...... 一天轮值回来,老乞丐发现自家院子的房门大开着,走进屋子里便是看到了此生最不愿意想起的画面。 几名男子赤裸着身子正在对自己的妻子行淫秽之事,妻子双目失神,浑身上下遍布淤青,显然是遭受过毒打,一边昏迷不醒的儿子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一怒之下,老乞丐将几人格杀当场。 儿子葬礼的过程中,不堪受辱的妻子悄悄服毒自尽,短短几天之内,一家人只剩下了老乞丐一个。 老乞丐悲痛欲绝之下本想随着妻儿一同去了,可在冷静下来之后却觉得事有蹊跷。 多番追查之下,老乞丐终于发现,当天自家发生的惨案,乃是小少爷一手造成的! 怒火冲天的老乞丐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不顾一切得冲进了小少爷的院子里,马上就要手刃仇人,却被自小一起长大的至交拦住。 至交希望老乞丐能冷静下来,等主家回来之后再做定夺。 然而两人都知道,纵然是主家回来,对这个宠溺无比的唯一子嗣也必然有所偏袒,最多是做做样子责罚一番,然后赔偿些银子。 可仅仅这样,无法宣泄心中意气。 一面是从小一起打拼的至交好友因为自己曾经最为看重的忠义二字,以命相拦。 一面是妻子儿子凄惨死在眼前的血海深仇。 老乞丐不能忍,也不会忍。 两人大打出手,一番拼斗之后,老乞丐终究是技不如人,败下阵来,之后便是一路远走他乡,一直流落到浮生入梦湖。 想要报妻儿的仇,就得先踏过至交好友的尸体,背弃主家。 不报妻儿之仇,心中终究是跨不去这道坎,纠结与矛盾,萦绕在心间十数年,日日夜夜备受煎熬。 也难怪老乞丐终日愁眉不展。 第301章 告别 通州,位于浮生入梦湖北边的一个州郡,占地面积不大,也没有天下十二大势力这等江湖大派,在武力上可以算是北国比较弱的一个州郡。 但通州在北国的地位却至关重要。 因为地处平原的关系,不论是种植农作物,还是养牲口所需的牧草都极容易获取,所以通州自然就形成了以畜牧业为主的经济支柱。 值得一提的是,通州乃是当年妖族在天下主要的聚集之地,几位妖王都在此地留下了不少传说。 即便是如今,在通州还有不少江湖门派圈养妖兽用以赶路或者耕种,其中以“灵囿妖隐阁”为执牛耳者。 只是在如今妖族隐藏行踪的时代下面,这样的门派并不受人待见,也好在只是圈养一些性格温和的妖兽作为牲口使用,否则当年那些参加人妖之战的士卒恐怕第一个就不答应。 但也总有传言,在灵囿妖隐阁之中还潜藏着几只当年参加过人妖之战的重伤大妖,只不过此事也就是空穴来风,从来没有人证实过真假。 作为一州执牛耳的门派,灵囿妖隐阁处事相当圆滑,从不以势压人,相反还经常帮助弱小,在通州有着非常不错的名声。 如此一来,自然也让很多心怀叵测的有心人无处使力,任由灵囿妖隐阁坐大。 老乞丐喝下“斩执”之后,或许终于是放下了心中的一些执念,决定要来通州走上这一遭。 宋远行左右无事也就陪着老乞丐一起前往通州,清明则是怕唐笑笑护送完文人语之后再缠上来,通州又本是前往北国边关必经之路,所以也就一并上路了。 仪狄有心同往,可惜新的斩执酒刚刚酿下,需要他悉心照料,也就只能不了了之。 夏季的微风卷起些许尘沙扑面而来,在浮生镇待了三个月,气候已经渐渐转暖,正是赶路的好天气。 老乞丐看着身边精神百倍的两个混球,没好气道:“你们俩都没事的么?跟着我做甚?” 清明和宋远行异口同声:“是没事啊。” 老乞丐快步走了几步,骂道:“老子是去报仇的,这种事不是儿戏,可不是市井上凑热闹!” 清明快步跟上:“谁说我们是凑热闹去的?我要去北国边关,这不是顺路么?你可别把自己太当回事。” 宋远行也跟了上来:“没错没错,不是早就说通州家家户户圈养小妖,我这辈子还没看过妖怪呢,就顺路一并去看看。” 老乞丐自然知道两人是怕自己头脑发热去寻死,但两人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妥协。 “我可先和你们说好,主家当年就是通州地方上的县长,后又升为郡守,如今还不知道是什么官,我这一去,本就没打算活着回来,你们可不能跟着我寻死。” “尤其是清明你个二愣子,北国不比南朝,规矩森严,且高手众多,惹上了官府上了赊金榜,几乎没有活路。” 宋远行在边上连连点头:“就是就是!听清楚了么,二愣子!” 老乞丐头上黑线密布,大喊道:“没说你是吧!你个跑腿的!” 清明应和:“就是就是,跑腿的!” 三人就这样吵吵嚷嚷离开了一片狼藉的浮生镇。 没过多久,唐笑笑和文人语,司徒向南三人拉着几大马车的粮草回来。 唐笑笑跑遍了整个浮生镇都没看到清明,门都没敲就冲进了仪狄新搭建的酒铺里面。 “仪爷爷!你有看到清明么?!我找遍了都没找到他!” 被吓一跳的仪狄摸着胸口道:“我的姑奶奶,进门能不能敲个门?老头子我年纪大了经不起吓。” 说完,仪狄就指着桌上的书信道:“清明小子和老乞丐还有跑腿的去通州了,那是他留给你的信,你自己拿去看吧。” 唐笑笑火急火燎得抓过桌上的书信对着仪狄歉意一笑:“抱歉啦仪爷爷,下次过来给您赔礼~” 唐笑笑一溜烟就是消失在了屋里。 仪狄哑然失笑:“年轻真好。” 没过多久,在一处僻静的院落之中就传来了唐笑笑的尖叫声。 “清明!你别想甩开我!通州是吧!我就是把整个通州翻过来,也一定会把你找出来!” 之后浮生镇中就有一袭红衣骑着骏马朝着北方疾驰出去。 正在指挥着人卸货的文人语见状大声问道:“笑笑,你要去哪里啊?!” 烟尘之中,唐笑笑的声音缓缓传来:“文姐姐,我去通州找清明去了!” 文人语还要说话,却已经不见了唐笑笑的身影,不禁摇摇头道:“也不知道清明几世修来的福分,碰上这么好的姑娘。” 司徒向南摇头道:“若天底下的姑娘都是如此,世间会少许多因为错过产生的遗憾,师妹治学主张男女平等,那在情爱一事上,又哪有都是男子主动的道理。” 文人语愕然,旋即便对着司徒向南拱手作揖道:“是我钻牛角尖了,师兄指点的是。” 说完,文人语便是跨上了骏马。 司徒向南疑惑道:“师妹,你这是要去哪里?” 文人语环顾周围青山,笑道:“如今浮生镇重建已经步入正轨,无需我们再去借粮。” “听师兄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想要当女夫子,当那千古以来的第一个女圣人,那自然不能再被这世俗规矩的条条框框所限制。” “实不相瞒,师妹上次游学心中有了牵挂之人,碍于世俗规矩与女子矜持,所以我才按捺住性子。” 司徒向南眉毛低垂,眼中有着一点失落,但依旧继续道:“所以师妹如今是想要寻那人去了?” 文人语调转马头:“自然,不管人家能不能瞧得上我,既然我已心生欢喜,那就该去告诉他,至于结果如何,都无妨。” 说完之后,文人语便是洒脱一笑:“师兄,师妹不能陪你游学了,接下来的路,可就要你自己一个人走咯!” 看着绝尘而去的文人语,司徒向南遥遥问道:“师妹此行要去哪里?!” 文人语挥动鞭子,消失在远方,这时才有坚定的声音传来: “北国之北!” 第302章 抵达通州 通州怀忠镇。 清明三人在官道上行走多日,终于抵达通州边陲。 一入通州,清明就明显感受到此州与其他州县不同之处。 家家户户都养着形态各异的妖兽,即便是普通的土狗,都能看到一些头上长角或是长着细密鳞片的,甚至还有人养鸡看家护院。 这些家禽走兽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曾经妖族的血脉,虽然已经无比稀薄,但比之普通的家禽不管是气力还是灵性都要强不少。 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城镇,即便是走南闯北多年的宋远行都忍不住眼珠子不断往周围的妖兽身上瞥。 “老乞丐,你这通州有意思的很啊,老子走过那么多地方,还第一次到如此有意思的地方。” 宋远行手里拿着个麦饼啃着,嘴上是一点没闲着。 老乞丐瞥了一眼宋远行,不屑道:“瞅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宋远行也是个嘴上不服输的,开口刺道:“怎么的,就算是当乞丐也要多见见世面啊?老子是受不了这委屈。” 老乞丐眉头一竖:“想打架?” 宋远行囫囵吞枣得将麦饼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道:“打就打,谁怕谁啊?!” 眼看两人当街就要打起来,清明连忙劝阻道:“行了行了,咱们先找个客栈休息一下吧,后面还有几天的路程,难得碰到镇子了,也顺便在这逛逛。” 宋远行:“既然清明兄弟开口了,就先饶你一条小命。” 老乞丐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三人找到一间朴素的客栈要了三间房,到了付钱的时候,老乞丐和宋远行乖巧得站在清明身后,没有一个吭声的。 清明疑惑得瞥了眼老乞丐,只见老乞丐老老实实得从怀里掏出十几个铜板递了过来,讪笑:“你也知道的,我一个街边乞讨的,这是我全部的财产了。” 清明仔细一看,这十几个铜板分明就是之前在浮生镇的时候,自己给他的。 本还想吐槽两句,可见老乞丐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清明也只能是捏着鼻子认了。 转头望向宋远行:“怎么,你不是有骨气的很么,还看不上人家乞讨呢,一个铜板都拿不出来?” 宋远行昂着头,理直气壮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老子这都出门了,哪还有自己出钱的道理?” 纵然是早就知道宋远行这个泼皮的德性,清明和老乞丐还是被此人的无赖深深震撼了,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在清明威胁的目光之下,宋远行才是心不甘情不愿得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银子递了过来:“这可是我全部的资产了,之前的银子都给你那个姓文的朋友拿去买粮去了。” 一番权衡利弊之下,清明最后还是在店小二狐疑的眼神中退了两间房,打算三人挤挤住一间将就一下。 事到如今,清明已经有些怀疑抛下唐笑笑这个小富婆偷跑到通州这件事是不是做错了。 想到之前和唐笑笑从牧童关一路走到浮生镇吃香喝辣,那可比和这两个糙汉一起风餐露宿强多了。 住下之后,清明便是离开了客栈单独出来逛逛。 在浮生镇经历的那些,以及当时吴沧澜离开之时留下的那句“毁了这人间。”一直让清明颇为在意。 不管吴沧澜当日说他自己是凌云十二阁的阁主是否属实,他的实力是整个浮生镇数万冤魂都能证明的。 如此强者,若真的心存祸害人间的想法,恐怕将来天下将无一处安宁之地,这也是如今的清明力有不逮的。 而吴沧澜显然和师傅李程是旧相识,这件事情清明能做的就只有将情况先通过师娘君莫愁所给的游仙令传出去,而为了不引起恐慌,只能大概将事情说一下。 详细的情况可以等亲眼见到了师父之后再讲。 就在清明满镇子寻找游仙令上的标记之时,道路中央一辆板车由四个身强力壮的武夫推着缓缓驶来。 板车之上躺着一个硕大的虎头,这虎头通体生着赤红的毛发,眉心处的“王”字端正之中透着一股凶戾,即便是远远看去都能感受到一股摄人心魄的力量,让人忍不住腿肚子打颤。 是一尊大妖的头颅! 仅仅一个死去头颅的余威都能让人生不起丝毫反抗之心,这大妖生前的实力绝对已经到了人族绝巅的程度。 “这通州居然还存在着如此大妖?书上不是说如今人间已无大妖了么?难道这是人为圈养的?”清明看着四个武夫推着板车过去,忍不住疑惑道。 一边的百姓们议论纷纷对着板车上的虎妖头颅指指点点。 而清明也终于在一家茶铺里找到了游仙令上的标记。 在拿出了游仙令之后,清明在掌柜的接引之下到了后院。 “大人可是有事吩咐?”掌柜对着清明下跪。 清明并不急着将浮生镇的消息说出去,而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凌云十二阁中可有一个叫吴沧澜的?” 掌柜头也不抬道:“君首领交代过,您若是想要知道关于当地的消息,我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若是想要知道关于北国边关以及十二大势力背后的消息,恕小的不能告诉您。” 清明把玩着手里的游仙令,走了两年江湖,少年也不再是最初的那个愣头青了,眯着眼睛笑道:“若我说,我一定要知道呢?” 掌柜的诚惶诚恐道:“还请大人不要让小的为难,君首领说了,等您到了北国之北,想要知道什么,她一定会亲口告诉你的。” 两人又是僵持了一阵,清明见从掌柜的嘴里套不出什么话来,莞尔一笑道:“逗你玩的,不说就不说呗。” 掌柜抹过头上的冷汗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眼前这少年到底是什么身份,居然如此受到首领赏识,能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得到红袖招最为高级的游仙令。 不过就以刚刚的气度也确实不是那些大家族羽翼庇护之下的天之骄子能比的。 就在掌柜心中暗暗将清明地位拔高到了某个江湖巨擘的亲传弟子之时,清明勾搭着掌柜的肩膀道: “那个,最近手头上有点紧,你先借我一点,等我缓过来了再还给你。” 第303章 通州异闻 掌柜僵硬得将头转了过来,看着刚刚还气度不凡的少年转眼就成了街上到处收保护费的泼皮无赖,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那个,君首领说了,不能直接给您银子,但可以告诉您赚钱的法子,让您自己去赚。”好不容易将心态调整过来的掌柜抱拳道。 清明可不管那么多,一双大手在掌柜身上摸索了起来:“我又不是找你要,问你借的,等过段时间,我赚到了,再托人送回来给你。” 说着,清明就从掌柜钱袋里倒了半数的银子,在掌心掂量了一下揣进怀里。 掌柜目瞪口呆得看着清明行云流水般的将银子顺走,不禁想起了关于组织上一任首领的传言。 行走江湖爱闯祸,身无分文就硬薅,欠钱不还气还壮,打家劫舍一把手。 这少年和前任首领的无赖行为倒是有几分相似啊。 清明似乎是怕掌柜担心自己拿了银子跑路,还特意拍了拍掌柜的肩膀道:“放心,小爷我行走江湖,主打的就是一个信誉,绝对不会欠钱不还的!” 这句话出口之后,掌柜的一颗心瞬间就提了起来,眼前这少年的行径简直和传闻中的前任首领一模一样。 清明志得意满得坐在板凳上,拿到银子之后心情好了,话也多起来:“这通州近期可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 掌柜收拾好心情之后才开口道:“刚刚公子在门外应该也有看见那几个武夫用板车拉的妖兽头颅了吧?” 清明点了点头,他刚刚还好奇得紧,天下妖兽隐匿行踪,不要说大妖了,普通的小妖精都难见到,而通州一个普通的边陲小镇居然就能这么堂而皇之得拉着大妖头颅当街瞎逛。 之前还只当是通州与其他州郡不同,如今听掌柜提起来,这事看来确实有一些蹊跷。 掌柜继续道:“通州对妖族的态度确实与其他州郡不同,妖族也会比其他地方多一些,可那都是一些血脉稀薄不足以诞生灵智的畜牲,像是刚刚那种大妖在通州也是见不到的。” 清明这时候来了兴致,歪着脑袋疑惑道:“那刚刚的是?” 掌柜:“这已经是一年以来的第四个了,去年春分的时候,就有几个武夫拉着明显是大妖的残躯经过,组织里很重视这事情,也特别吩咐下面的人去查了。” “查出来说这几个大妖头颅都是送往灵囿妖隐阁的,至于具体是做什么用,到如今还没有消息。” 清明问道:“我看那几个武夫气血,最多是一流高手,这些人可没本事杀如此大妖,你们没有查查这些大妖残躯的来源?” 掌柜点了点头道:“公子也看出来了,没错,我们查过这些拉车的武夫,五湖四海的之前并没有什么交集,不可能是旧识,也不是什么隐藏家族的人,背景很干净。” “至于这大妖残躯,最早是从南朝那边运过来的,后来的几只也是分别从不同的地方来,并没有什么关联。” “硬要说共同点的话,都是一些年岁久远的山泽精怪,隐匿在山林之间几十年了,如果不是残躯运出来,以组织里的情报网,甚至都没人知道那些名山大川之中隐藏着妖兽。” 掌柜摸着下巴思索道:“感觉就像是有人在刻意狩猎这些妖兽......但这天底下又怎么可能会有比组织更强大的情报网?” 清明灵光一闪,猛然想到了当初从流云村坐船到雍州之时碰到的那个老瞎子。 在老瞎子所传授的那部《天下白》里面,清明也有看到可在山水之间寻找妖兽的独特法门。 如果是老瞎子的话,在寻妖一事上说不定真的可以比红袖招还要强。 毕竟当年闻名天下的荡妖司,斩妖除魔,可谓是当世翘楚。 而老瞎子也确实有这个本事斩杀绝巅大妖,就从那日在船上一剑斩龙,又在雍州大雪渡一剑斩下了盖天秃驴一只手臂就足以证明老瞎子的实力就算是在绝巅之中也绝对是顶尖的。 清明一边想着,掌柜嘴里还在不断念叨: “坊间确实是有传闻一些大妖的精血能辅助练武,而且身上的皮毛材料等都有大用,可这些大妖实力都在绝巅层次,为了那些东西付出巨大代价去杀一个大妖,这交易,不划算啊......” “灵囿妖隐阁若是能有猎杀绝巅妖兽的实力,我也不可能不知道......是因为我等级不够高么?可就算真是灵囿妖隐阁做的,他们又是为了什么呢?” 突然掌柜的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振奋精神道:“我知道了!这些残躯送到灵囿妖隐阁不是为了给他们剥去皮肉增强实力,是想要将世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他们身上!同时给他们的一个下马威!” “可能斩杀绝巅妖兽的强者真的想要灭了妖隐阁不是易如反掌么?又何必做这些事情吃力不讨好呢?” “难道灵囿妖隐阁中隐藏大妖的消息是真的?” 眼看掌柜思绪越飘越远,清明连忙打断道:“行了行了,再想下去,你小命估计要保不住了,平头老百姓的还是少知道点事情才好。” 一句话吓得掌柜冷汗直冒,连连点头:“公子训斥的是,是小的思虑不周了。” 吓唬完掌柜之后,清明就离开了茶铺。 回到客栈一路上,清明依旧在暗暗思忖:如果这些大妖残躯真的都是老瞎子委托人送到灵囿妖隐阁的,以老瞎子对妖物的憎恨,这种行为必然不是为了灵囿妖隐阁好。 当初和老瞎子分别之时,清明死活要跟着,还是老瞎子态度决绝,说是此行怕是有很大的危险,纵然以他的本事,也不一定能活下来。 所以老瞎子要做的事,就是将南北两国藏在名山大川之间的大妖统统找出来杀掉么? 还是说这件事其实和老瞎子并无关联,乃是另有其人? 想着想着,清明就是摇晃了一下脑袋,将脑中纷乱的思绪甩出去。 不管这件事下面隐藏着什么样的阴谋,都与自己无关,这次来通州,主要还是为了帮老乞丐主持公道,其他的,都往边上稍稍。 第304章 齐家门风 清明三人在怀忠镇休息一晚之后,就又是启程赶往通州要地,凌义县。 凌义县作为通州核心要地,小小一县之地汇聚了整个通州所有能叫的上名字的大官。 而老乞丐曾经的主家,当今通州太守齐家也扎根在此地。 说起齐家家主的发家史也算是一部辛酸的史书。 最早的齐家在大周时期就是通州的名门望族,纵然经过战火纷飞也依旧如庞然大物屹立。 老乞丐的主家,如今的通州太守齐老在年幼之时只不过是齐家分支一个不受人待见的庶子而已。 十几年寒窗苦读步入官场之后在通州偏远之地当了个地方官,凭借着为官清廉,又是十几年兢兢业业为老百姓谋利才终于是熬出头来。 升任通州主簿之后,齐老因为职务之便和当时通州太守多有接触,因齐老做事认真,并且为人执拗不与他人同流合污受到赏识。 在四十岁那年,齐老升职的速度就像是坐上了登云梯,几乎是一年一个小职位,平步青云,一直到如今坐到了统管一州行政,司法,军事的太守之职。 这也导致了如今齐老这支脉在整个齐家之中地位攀升,十几年前齐家老家主就退位让贤任齐老当了家主。 齐老为人正直,为官亦是清廉,在通州是出了名的好官,甚至有百姓将之称为“齐青天”。 可惜齐老一生受人敬仰,偏偏在教育儿子上面栽了跟头,前两个儿子还好,参军之后虽然没有搏得什么功绩便战死沙场,但好歹还是赢来了个忠君报国的好名声。 就这么一些好名声还不够第三个幺子一天造的。 老乞丐当年在通州之时这小少爷就已经是个惹事的主,在谋害了老乞丐一家之后汗毛都没掉一根,更是无法无天。 清明三人才刚刚踏入凌义县的地界,在一间茶铺里休息的时候就听到不少百姓说着齐家的闲话。 “你们听说了么?那个畜牲最近又惹出大祸了!” “害,还能惹出什么大祸?天天都听他的这些事情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这次不一样,除了十几年那事情之后,这畜牲虽然行事荒唐,但好歹有个度,不敢闹出人命。” “这次闹出人命了?” “要不我和你说啥,听说是一个外乡来的游人,一对夫妻俩,那女子长得俊俏,听说这畜牲第一眼瞅见的时候眼睛都看直了。” “得,又是强抢民女这一套呗。” “给你猜着了,可惜这女子是个贞烈的,宁死不屈,丈夫被狗腿子控制以后,眼看就要遭受毒手,当场就吞钗自尽了。” “这天底下居然还有这等贞烈女子?那可真是可惜了,后面怎么样了?这次闹出人命,官府总不能不管了吧?” “嘘,后面的事情我也就是道听途说,你可别往外传。” “咱俩都什么关系了,我口风严不严你还不清楚?” “听说事发当天,齐老就从太守府回了齐家,把那畜牲吊在屋里打了数十鞭,院子外听墙根的听得心里舒坦得不得了喔。” “打的好!那畜牲早就该被吊起来打了,就是浸猪笼都应该!这次齐老也是真急了,当年惹出那么大的事都没见齐老这样。” “唉,齐老这辈子为官清廉,两袖清风,偏偏生了这么个杂种,真是上辈子欠他的。” “你先别说这些,快给我说说后面怎么样了,官府没上门捉人么?” “捉人?如今通州谁敢在齐老在家的时候去齐家捉人?你以为齐老着急忙慌从太守府回齐家是因为什么?看似那畜牲被打了数十鞭,实则是在救他性命啊!” “那这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你且看吧,那死了妻子的鳏夫如今还在官府门口跪着呢,说是一天不将齐家畜牲绳之以法,他就一天不起来,不过那女子毕竟是吞钗自尽,真要闹上公堂还有得辨呢。” “这畜牲真是害人害己,齐老这么好一个人,如果不是为了这废物如今恐怕都已经去国都当官去了,留在通州也就是知道自己儿子什么德性,想护着他呢。” “可怜了十几年前断统领一家,如果当年断统领一刀把这小畜牲劈了,这十几年可以少多少女子遇害啊。” ...... 清明三人耳聪目明将这两人的窃窃私语统统收入耳中。 听到两人谈起老乞丐的事情,清明和宋远行不动声色得瞥了一眼老乞丐,见老乞丐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这才松了一口气。 宋远行也在此时调侃道:“老乞丐,这样听起来,你以前那个主家还挺不错啊。” 老乞丐眼神露出回忆:“当年的事情,我并不怪他,与他兄弟相称多年,他待我不薄,而且还有知遇之恩,我比谁都知道,他是怎样一个人。”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句儒圣所言,他一直铭记在心,可惜,他命不好,比起我来,他只是困在囚牢之中的另一个可怜人罢了。” 宋远行叹道:“换了我是他,估计也没办法眼睁睁看着自己独子被人杀死,心中一直坚持的理念和保护孩子这件事发生碰撞,估计他这些年也不好受。” 老乞丐眼眸中杀机毕露:“我不怪他,但那个畜牲,必须得死!” 清明默默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不免感慨,齐老为人自不必说,多年来通州百姓对他的态度就是最好的证明。 老乞丐能在遭遇深仇大恨之时依然没有忘记齐老的知遇之恩,也说明他并没有被仇恨蒙蔽了眼睛。 两人都是非常好的人,如果不是齐家小少爷的所作所为,齐老和老乞丐之间的情谊恐怕也会成为通州一段主仆之谊的佳话。 奈何世事无常,两人终究是走到了对立面。 三人在茶馆中休息完便继续上路,老乞丐似乎有着自己的目标,并没有朝着齐家大院行去,反而是在巷子里七歪八绕,抵达了一处小院前。 老乞丐到达小院门前的时候,一个身躯佝偻的老人正好打开房门走了出来,与迎面而来的老乞丐对视。 第305章 旧仇 逼仄狭小的巷子里,院子里走出来的老人下意识得让开一个身位,想要让老乞丐先过。 然而老乞丐在见到了老人之后就驻足不前,横着站在巷子里也不让位。 老人年纪虽然大了,但也能瞧得出来这是碰到找茬的了,眯着眼睛在老乞丐的脸上多打量了几眼。 这不打量还好,一打量,老人的眼底深处便是涌现了一丝惊恐,旋即惊恐迅速表现在脸上。 “你,你是断统领?!你还活着?!” 老乞丐见对方认出了自己,冷笑道:“没想到你还认得我,怎么,你很想我死了?” 老人脸上的惊恐迅速放大,连忙下跪道:“不不不,就是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这么想啊!” “当年的事都是我的错,是我胆小如鼠怕那齐家的小少爷报复,这才出卖了您的,您要杀要剐老头子没有任何怨言,但我那老伴还有女儿都是无辜的,求求你,饶了他们吧。” 站在老乞丐身后的清明的宋远行对视一眼,一路上老乞丐一言不发,他们也不知道老乞丐来此地所为何事。 现在听这话的意思,恐怕眼前这个老人应该就是当年老乞丐放跑之后又转头出卖了老乞丐的那一家子了。 老乞丐面色冷峻,一脚踹在老人胸口,怒骂道:“你,我自然要杀!也不会让你死的痛快了!你的妻子女儿,我也一样要杀!否则如何抚慰我妻子儿子在天之灵?!” 老人本就年纪大了,老乞丐这饱含怒意的一脚下来,当即就是吐出了一口含着脏器碎片的鲜血,出气多进气少,眼看就要活不成了。 即便是这样,老人还是用尽浑身力气抓住老乞丐的脚踝,断断续续说道:“她们,都是无辜的......放过她们......” 宋远行在后面撇了撇嘴:“怎么整的我们像是恶人似的?” 老乞丐拖着老人的身体,推门走进了院子。 “爹,你怎么又回来了?” 院子里一个中年女子正在织布,转头看过来看到老人的惨状,顿时面色大变:“你们是谁!你们把我爹怎么样了!” 老乞丐随手将气息奄奄的老人扔到女子面前,冷笑道:“你和她说说,我到底是谁!” 老人艰难伸手对着中年女子道:“恶鬼来索命了,跑,快跑!” 屋内一个老妇人牵着小女娃走出来,见到此情此景连忙扑到老人身边,见到老人已经是面若金纸,气得指着老乞丐骂道: “我们一家与你无怨无仇,你们为何要对我老伴下如此重手!天杀的!官府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面对老妇人的咒骂,老乞丐面不改色,将披散在脸颊两侧的头发束起,嗤笑道:“无怨无仇?你好好看看,我们是不是无怨无仇!” 这时候,那名中年妇女认出了老乞丐,惊呼道:“你是断统领!” 老妇人下意识接嘴:“断统领?我就不认识什么断......断统领?是十六年前的那个断统领?” 老乞丐也不与两人废话,刀芒在手掌之上吞吐,长达数丈的刀芒狠狠劈在房屋之上,顿时将屋子给劈成了两半。 轰隆隆。 房屋坍塌,妇人和女子顿时吓得趴在了地上,那个小女娃也是放声大哭。 “既然认出来了,那你们可以想想到了下面怎么和我妻子儿子交代了!”老乞丐面罩寒霜,缓缓走到老妇人面前。 终于反应过来的老妇人连忙磕头,一边还带着哭腔喊道:“断统领,我们错了,我们错了,放了我们吧!” 那中年妇女也是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断统领,当年之事家父家母确实有错,可当年他们也就是想着您是齐老心腹,就算此事让小少爷知道也不会问责于您,这才出此下策的!您放过我们吧!” 老乞丐气极,怒声道:“因为不会问责于我,所以就主动出卖我?若不是我将你们放出去,那个小畜生能活剥了你们的皮!是我救了你们!你们却出卖我!你们还有有理了?!” 中年妇女将自己的头磕得鲜血淋漓,但一直没有停下,哭喊道: “我们错了,我们错了!我们不该恩将仇报,可我们也真的是没办法......就算逃出了齐府,我们一家在通州也活不下去了,如果被小少爷发现将我们抓回来,我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老乞丐表情扭曲,杀机毕露:“通州活不下去,你们大可以去其他州郡,天下之大,齐家还能只手遮天不成?!我给了你们银子让你们走的!” 这时候老妇人抱着已经咽气的老人尸体,哭道:“其他州郡,我们一辈子干的都是饲养妖兽的活,这在其他州郡根本就没有,除此之外什么都不会,在外乡也没有亲戚朋友,你让我们一家人去哪里?出去也是饿死!” “你不如让我们死在那个畜牲手里还好些!” 老乞丐没想到老妇人还能倒打一耙,气不打一处来:“当初我救你们出去,你们可是对我感恩戴德,现在还怪我救了你们了?笑话,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中年妇女红着眼睛瞪着老乞丐,骂道:“你以为你是救了我们,事实上是把我们推入了虎口!我们想要留在通州,就只能把你供出去!都是你活该!” 一边的宋远行看不下去,一脚踹在了中年妇女的脸上,大骂道:“他娘的,还给你脸了?!救了你还给老子哔哔赖赖,自己做了不忠不义之事还怪上救命恩人了?” “你不是不想要老乞丐救么,好啊,那现在老子就把你们的小命给收回来!” 这时候一边哭喊的小女孩扑过来狠狠咬住了宋远行的腿:“不准你欺负娘亲!” 宋远行可不管什么大人小孩,一把抓起女娃高声道:“害的人家家破人亡,你们倒好,生了崽子躲在这里享天伦之乐?老子看你们良心都给狗吃了!” 就在宋远行准备动手的时候,清明一把夺过小女孩,站在了两人的对立面道:“老乞丐,跑腿的,你们先冷静一点,当日发生那些事的时候,这小女孩还未出生,她是无辜的。” 老乞丐看着清明道:“你是要拦我杀他们?” 清明当仁不让:“害死你妻儿的乃是齐家少爷,他们虽然罪不可恕,但还不至于死,我看这院墙破败,院内多处还有脚印,家具也都是缝缝补补,显然也是被砸烂过的,估计这些年日子也没想象中过得那么好。” “不如听他们说说,说完之后你若还是想要杀人,我绝不拦着。” 第306章 身不由己 破旧的小院里气氛剑拔弩张。 那中年妇女听到清明为自己讲话,马上就摸着杆子爬了上来,哭喊道: “当年断统领你家出事之后,闹得整个凌义县满城风雨,齐老知道之后气急说是要大义灭亲宰了小少爷,还是齐家一众族老拦着,这事才没发生。” “齐家少爷那样的身份都险些丢了性命,我们这一家小门小户的,不要说官府和齐老了,街坊邻居的一人一口唾沫差点都没把我们淹死。” “最初几年我们一家子连个活计都找不到,爹爹留在通州就是图个稳定,在隔壁员外家的养兽坊里也习惯了,那天之后就被隔壁员外赶出来了,说是不找我们这种背信弃义的小人。” “之后的几年过的都是苦日子,受人白眼,出门就被人戳脊梁骨,饭都吃不饱......” 中年妇女声泪俱下得诉说着这些年遭受的苦难,宋远行站在一边听着小声嘟囔着:“这还不是你们出卖老断在先,都是活该。” 老乞丐闻言沉默但眼中怒意丝毫不减,如果不是看在清明的面子上,这时候估计还能一刀劈了这一家。 中年妇女仿佛没听到宋远行的嘀咕,依旧滔滔不绝: “前两年日子过得不容易好歹也过下来了,日子也在慢慢好起来,后来那齐家小少爷估计是突然想起我们来了,来了一趟让我委身于他,我不同意......” 清明插嘴道:“然后他就派人过来给你们使绊子,来院子里打砸家具?” 中年妇女瞥了一眼清明,啜泣道:“公子是知道这些人的手段的......后来我们一家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老乞丐眼睛在那名躲在母亲身后可怜兮兮的小女娃身上转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怒意更甚,高声道: “所以你就委身于他,还给他生了个孽种?!” 中年妇女掩面哭泣,但还是点了点头。 老乞丐浑身气势蓬勃爆发,怒火几乎凝结成实质,狂风席卷,将周围的家具吹的东倒西歪。 “当年就是因为此事,我家才遭逢大难,妻儿死不瞑目,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还是让那个畜牲得逞了?!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应该发什么善心去救你!” 中年妇女似乎是被戳到了痛处,哭道:“那你让我如何?我们老百姓本就活在泥泞之中,吃饱穿暖,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就够了!是我想让他看上我的么?他看上我,纠缠上我,难道是我的错吗?” 老乞丐胸口如同鼓风箱一般起伏,但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事实如此,如今的世道,贵族王权就代表一切,所谓的公道本就是当权者给底层百姓画的一个大饼。 如同齐家的小少爷一般,若是他看上了普通人家的女子,即便对方不同意,只要还在通州,他就有千百种方法迫使对方妥协。 不当街强抢,就是当权者给这所谓律法的最后一点体面。 站在一边的清明叹了口气,这种事情他在南朝见得多了,只是听闻北国律法森严,还以为会比南朝好些,想不到也是一样。 齐老虽然溺爱儿子,但好歹还是个有良心的,为官又有多少如他这般的? 宦海沉浮,许多人早就被那人情世故磨平了棱角,能维持为官初心就是不易,更何况是宠爱的子嗣做出不法之事后,真正能大义灭亲的。 宋远行扯了扯老乞丐的袖子道:“这人,还杀么?” 清明也将眼神放在了老乞丐身上,如今这一家子的事情他们都已经了解,之后老乞丐如果执意要杀人,清明不会拦着,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老乞丐面露挣扎,对这一家人,他自然是恨的,如果没有这一家人背信弃义,自己的妻儿也不会死。 但无疑这一家人也是可怜人,身为底层百姓,他们本来的选择就没有这么多,背井离乡固然可以暂时保全性命,但也有可能会死在齐家追杀之下。 不管当初自己救与不救,这女子的命运在被齐家小少爷盯上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心中纠结之下,老乞丐仰天长啸,刀气肆虐而出,在本就破旧的院墙之上留下无数密密麻麻的刀痕,那些残破不堪的家具更是在刀气之中四分五裂。 似乎是发泄了些许心中恨意,老乞丐转身朝着院门之外走去。 “当年之事你们固然有理由,但终究是对不起我一家,如今我不杀你们,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这些年我流亡在外不曾回过通州,妻儿墓前恐怕已是杂草丛生,不杀齐思昀,我无脸去见她们。” “你们若是诚心认错悔改,去我妻儿坟前点上香火,十年时间香火不能断绝,十年之后,我们旧账一笔勾销,若我发现坟前香火灭了,我会亲自来取你们项上人头!天涯海角,不死不休!” 说完之后,老乞丐便毅然离开。 中年妇女对着老乞丐离去的方向不断磕头,嘴里念叨着谢谢断统领放过自己一家,谢谢不杀之恩等等。 走出巷子,清明和宋远行两人乖巧得站在老乞丐身后,不发一言。 老乞丐转头看着两人,沉声道:“不管如何,那老人终究是死在我手上,等到风声传开,想必官府就会来抓人,此事与你们二人无关,你们先离开,免得受我牵连。” 宋远行摇头道:“我还怕官府?什么时候他们等抓到我再说吧!真不行,大不了我跑到南朝去找个犄角旮旯一躲,等到风头过去了再回来。” 清明问道:“接下来你怎么打算?去找齐家报仇么?” 老乞丐摇头道:“齐老如今乃是通州太守,我无权无势的,哪怕是有旧仇也不能草率得去官府在册官员家里杀人。” “即便是江湖人对官府问道,也需要罗列罪证,还要找一个足够大的江湖势力作担保,此事需要耗费许多时间,就不劳你们陪我了。” 宋远行瞥了一眼老乞丐:“你这狗贼不会是想先稳住我们,然后偷偷跑去报仇吧?” 老乞丐拍了拍宋远行的肩膀: “齐家势力雄厚,我那手足兄弟当年实力就不在我之下,这么多年过去,我荒废武艺,更加不是他的对手,若这个时候去齐家报仇无异于羊入虎口。” “在没有报仇之前,我不会去送死的,放心吧。” 第307章 齐府 第307章 齐府 喧闹的凌义县中,清明三人找了一间客栈休息,老乞丐背井离乡多年,面貌有不小的变化,刻意遮掩之下并没有人认出来。 依旧是开了一间房,三人在店小二奇怪的目光之中走上了客栈二楼。 几日的长途跋涉,老乞丐经过中年妇女一家的事情之后情绪又有巨大波动,显得疲惫至极,合衣躺下之后没过多久就传来呼呼的鼾声。 清明和宋远行看着眉间有着化不开忧愁的老乞丐,对视了一眼。 宋远行道:“不是说好了掰个手腕决定谁睡床的么?他怎么就躺下了?” 清明没好气道:“刚刚你怎么不说,现在都睡着了你在这叽叽歪歪。” 宋远行握着拳头对着老乞丐比划了两下,低声道:“娘的,他不会是为了能睡床给老子使手段吧?” 清明靠在墙根,眉毛都没抬一下:“你叫他起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宋远行平躺在地板上,嘟囔道:“算了算了,只要别脑子一热冲到齐府去送死,让他睡一晚床也没啥。” 清明眼皮低垂:“行了行了,别嘀咕了,此间之事我们暂时帮不上什么忙了,你就别瞎操心了。” ...... 渐渐的,清明和宋远行也是进入了梦乡,然而在此时,床上的老乞丐却是悄然睁开了眼睛。 浓厚的杀意在眼中肆虐,老乞丐小心翼翼得起身,看着地上睡得酣畅淋漓的两人,轻声道:“此生能在最后碰到二位,是我断江流之幸。” 顿了一顿之后,老乞丐继续道:“她们在九泉之下已经等了太久太久,破除执念之后,我亦无意苟活,今日我必取那畜牲性命,可不能连累你们丢了性命.......”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断某,去也。” 说完之后,老乞丐便是决然转头离开。 ...... 凌义县齐家。 齐家小少爷齐思昀带着狗腿子正准备出门。 “少爷,今天打算去哪里找乐子?小的让人早点去安排。”狗腿子凑上来主动道。 齐思昀看了看天上日头正好,啐了一口道:“前几日因为那对狗男女,本少被老爷子关了几日,憋的不行,今日就去春江花月夜好好消遣消遣,去去晦气!” 狗腿子一听说是去妓院,顿时眉开眼笑,不得不说齐思昀为人虽然没品了一些,但对身边的人确实不错,每次出去玩乐,齐思昀吃肉,手下的人至少能混口汤喝。 “好嘞少爷,小的马上就去给您安排,保证您到地的时候,姑娘们都已经妥妥当当得给您挑了。” 齐思昀满意得点了点头,笑道:“有你在身边我放心多了,等会到地头了,也给你挑一个。” 狗腿子喜笑颜开,赶忙下跪道:“谢少爷,少爷恩赐小的必然铭记于心!” 主仆俩说说笑笑绕过高门大院朝着门口走去。 就在此时,迎面走来一个面色冷峻身穿甲胄的魁梧汉子。 远远的,狗腿子就对着汉子躬身作揖道:“周统领。” 魁梧汉子点了点头擦身而过。 齐思昀瞥了一眼魁梧汉子也不打招呼,继续朝着门口走去。 魁梧汉子似乎想起了什么,回头道:“少爷这是要出门?” 齐思昀脸上表情一僵,回头笑道:“是啊,正准备去春江花月夜玩乐一番,周统领同去?我请客!” 周统领回头盯着齐思昀,严肃道:“老爷定的禁闭日期似乎还没到。” 还没等齐思昀开口,狗腿子连忙说道:“周统领,少爷已经在屋里待了几日,实在是闷得紧,所以才打算去外面散散心。” 周统领往回走了几步,盯着齐思昀道:“此事老爷可知晓?” 齐思昀尴尬开口:“老爷子向来疼我,我也确实在家里老实待了一段时日了,就算被老爷子知道了,他也不会说什么,周统领不如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我过去?” 周统领一声不吭,脚掌就像是扎根在地上,动也不动。 见到对方这模样,意思也表达得很明显了,齐思昀脸上瞬间涨得通红,大声呵斥道:“周忠谨!往日里给你面子,碰到面了对你尊称一声周统领,可你不要忘了,我是主!你是仆!” 狗腿子见主人发火也是对着周忠谨大声呵斥道:“少爷给你面子,你不要不识好歹!” 周忠谨一巴掌甩在狗腿子脸上,巨力直接就将其整个人掀飞出去。 啪嗒一声,狗腿子跌落在地没了动静。 齐思昀见状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见到一步步走近的周忠谨,色厉内荏道:“你,你想干什么!你这是以下犯上!” 周忠谨面色冷厉得看着齐思昀,轻声道:“正是因为我知道主仆之别,否则就以当年你对老断一家做的事,我就能亲手活撕了你!” 凛冽的杀气从眼中迸射而出,武夫的威势骇得齐思昀站立不稳,跌坐在地上。 “我,我不出去就是了......” 周忠谨气势收敛,不屑得瞥了一眼齐思昀,转头离去。 过了好一阵,齐思昀才是缓过劲来,看着逐渐远去的周忠谨背影,怨毒得想道:当年能弄得断江流家破人亡,对付你周忠谨也不在话下!别以为你把家眷藏到齐府外面,我就找不到! 忘恩负义的贱种!如果不是老爷子赏识,你不过就是一个泥里打滚的废物!又怎么可能有如今这番成就! 就在齐思昀构思着一个又一个毒计的时候,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呼。 “不好了!有贼人闯进来了!啊啊!!” 一声声惨叫传来,刚刚才龙行虎步离开的周忠谨匆忙得在墙檐上飞驰,几个腾跃之间消失在了屋顶上。 齐思昀眼睛滴溜溜转着,这种事情他在齐家见得多了,当然大部分的麻烦都是自己惹来的。 “莫非是那对狗男女里男的找上门来了?” 念叨了一句之后,齐思昀也朝着门口偷偷摸摸行去,一是在府里待了这么久了,为了去看看热闹,另一个原因就是想要趁着周忠谨没功夫管自己,看看有没有机会溜出去快活一下。 齐思昀就这样跟在家丁队伍后面,遥遥看着大门口发生的骚乱。 只见一个衣着朴素的老男人披散着头发站在门口,数十名家丁被打倒在地,痛苦呻吟着。 “咦?不是那个男人?难道是老爷子的仇人?”齐思昀摸着下巴思索道。 周忠谨眉头紧皱得看着此人,气氛剑拔弩张。 齐思昀从来没见过周忠谨露出这般神情,忍不住对那个老男人多打量了几眼。 一股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觉涌上心头。 齐思昀面露惊骇。 “断,断江流!” 第308章 比生死更重要的事 第308章 比生死更重要的事 齐府之中一片骚乱,吵闹声吸引了街边百姓驻足,小声议论着府内的风波。 老乞丐腰杆挺直,目光紧紧盯着对面的周忠谨。 “我们有十多年没见了吧。” 周忠谨脸上满是认真,这些年武道登山有所精进,对自己也很有自信,但他对这多年老友的天赋也非常了解,深知若不小心对待,极有可能阴沟里翻船。 老乞丐望着容光焕发的少年挚友,点了点头道:“十六年多一百三十六天。” 周忠谨道:“这么多年不见,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老乞丐眼眸流转,瞥到了远方的齐思昀,莫名笑道:“离开之时我也有这么想过,但兜兜转转,还是决定回来。” 周忠谨道:“不如我们去外面找个酒楼喝上几杯,好好叙叙旧?” 老乞丐指了指边上还在痛苦呻吟的家丁:“事情到了这地步,我们还能一起喝酒?” 周忠谨不甚在意:“我知道你手下留情了,没闹出人命,你放心,若你愿意一起去喝一杯,整个齐家没人敢说你的不是。” 远方的齐思昀闻言顿时大喊道:“周忠谨!你这是要造反!你明知断江流闯入原因为何,居然还想要保他!以下犯上,这是重罪!” 老乞丐笑道:“看来周副统领在齐家也没说的这么有威望啊,哦,不对,现在应该是周统领了吧?”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在叙旧。 周忠谨叹道:“这么多年了,你还不能放下么?” 老乞丐眸中杀意流转:“我倒是想问你,这次,还是要拦我么?” 周忠谨无奈道:“你知道的,齐老对我们有恩,我不能在这个时候袖手旁观。” 老乞丐摇了摇头:“如果当年是你遭此大难,你要杀他,我不会拦你。” 周忠谨:“因为你已经有过这样的经历,所以才会作此想,若是你没有,可能你也会拦我的。” 老乞丐望着天穹,眼角有一颗晶莹的泪水滑落,嘴唇颤抖道:“大概是这样吧,其实我从来没想过你为我抛弃拥有的一切,那也是我不愿看到的,我仅仅只是想要你,不要拦着我。” 周忠谨见老乞丐这般神色,脸上也布满了伤感:“那你也应该知道我心中坚守,若不是信义为先,可能我们当初在见到武道大门之后也不会留在齐家。” 老乞丐沉默半晌,最后才说道:“是啊,信义二字,是我们当时的骄傲,也是逼得我们走上对立面的原因。” 周忠谨沉默得点了点头,犹豫了好久,缓缓吐出几个字:“我们,真的回不去了么?” 老乞丐拭去脸上泪水,一身气势缓缓登楼,同时一步一步朝着周忠谨靠近。 “是啊,回不去了。” 铿锵! 刀芒自手掌之上蓬勃而出,肆虐的气势化作狂风,在周围的墙壁之上留下细密的划痕。 周忠谨也是不甘示弱,不弱于老乞丐的气势陡然爆发,同样的刀芒自手臂上涌现。 两人气势碰撞,本就肆虐的狂风化作风暴,在齐府院子里愈演愈烈,站在府外看过来,都能看见齐府上空已经形成了一道连同天地的龙卷。 如此强者的交战,一般人已经插不上手,所有的家丁都是纷纷逃离。 两扇青色的石门在两人头顶显现,星星点点的光芒落在头顶上。 “那就,战吧!” 周忠谨一声大喝,手刀对着多年老友悍然劈下。 老乞丐同时出手,两道巨大的刀芒幻影横空,对撞。 轰隆隆! 刀气肆虐,战局中心的房屋在冲击之下轰然坍塌,荡起漫天烟尘。 烟尘之中,刀芒不断出现,碰撞,碎裂,铿铿锵锵的声响在半空回荡。 “啊!” 一声怒吼,风暴出现,将烟尘吹散,周忠谨衣袖碎裂,手臂之上一缕缕的鲜血溢出。 老乞丐站在对面,手上的刀芒已经变得血红,内敛,就像是一柄长在手臂上的实质兵刃。 两人都没有说话,脚掌再次踏地,青石地砖碎裂,两人如同离弦之箭,再次碰撞。 轰! 气浪朝着四面八方席卷,周忠谨口吐鲜血,倒飞而出。 似乎是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失败,周忠谨在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再次冲了过来,手中刀芒更甚,青色的风暴在刀芒之中酝酿。 “断江流!” 喉咙之间三个字蹦出来,周忠谨已经是满脸狰狞,从一开始的刻意留手,到后来的全力以赴,再到现在的拼命。 两人从小比到大,是挚友,也是对手。 周忠谨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对方在外流浪十几年之后战力居然完全凌驾在自己之上,那自己这十几年如一日的勤奋刻苦又算什么? 砰! 青色刀光在与血色刀光碰撞之中再次碎裂,周忠谨的身躯也再次倒飞而出。 倒在地上的周忠谨眼神灰暗,不敢置信得看着一步步走来的老乞丐。 在两人错身而过的时候,周忠谨终于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会比我强这么多?!” 老乞丐瞥了一眼血流如注的老友,轻声道:“因为我比你拼命。” 周忠谨看着老乞丐的背影,那黑白相间的发丝经过这么短时间的战斗居然已经变得雪白,笔挺的腰杆也变得有些佝偻,仿佛是凭空苍老了十几岁。 “你......这又是何必呢......活着,不好么?” 老乞丐朝着远处的齐思昀缓缓走去,还在不断喘着粗气:“活着固然好,但这天底下,总有些事情,比活着更重要。” 说完,老乞丐似乎是用尽了浑身力气,整个人朝着齐思昀猛地冲去:“这次,我看谁能救你!” 刀气纵横,围绕在齐思昀身边的家丁作鸟兽散,真碰上生死危机,哪里还顾得上主仆关系,保命要紧。 瞬间齐思昀的身边空空如也,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面对这生死大劫。 刀光凛冽如雷霆,夹杂着老乞丐多年来的恨意,对妻儿的思念,以及纵然是死也要报仇的决心。 砰! 金铁交鸣声响起,齐思昀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两个黑衣人,双手交错,挡住了如同垂天之帘的刀光。 巨力反弹之下,老乞丐应声倒飞而出。 第309章 龙凤胎 两个身着黑袍的男人分别站立在齐思昀左右两侧,头顶之上悬浮着两扇门扉,缓缓洒落华光。 老乞丐被格挡开之后倒在地上一时站不起来,刚刚与周忠谨的交战本就已经让他筋疲力尽,对着齐思昀劈出的一刀更是倾尽全力,被挡下之后,短时间内无再战之力。 战况急转直下,本以为是猎物的齐思昀在此时风头一转,成了猎手。 齐思昀见大局已定,忍不住狂笑起来:“哈哈哈哈!断江流!想不到吧!我还有后手!” “从当年你大闹齐府差点杀了我之后,老头子就防着这一天!本以为十几年过去,你说不定已经死在哪个犄角旮旯的地了,没想到还真回来了。” “老头子未雨绸缪果然是对的,哈哈哈,断江流,功亏一篑的滋味怎么样?小爷我可是洗干净了脖子,就等你来砍呢!” 齐思昀大声嘲讽着,但却没朝老乞丐这边挪一步,显然还提防着老乞丐暴起伤人。 倒在一旁的周忠谨面露失落,喃喃道:“我早就该想到的,当年的事情之后,齐老就已经不再信任我了......” 老乞丐倒在地上,眼神灰暗,不甘,愤怒,绝望的情绪涌动,本以为只要拼上性命就能手刃仇人为妻儿报仇,没想到到了临门一脚,终究还是棋差一着。 “也是,以齐老的性格,怎么可能会不留后手,当年不敢拼命,错过了机会,十几年过去,又怎么可能还有机会......” 老乞丐自嘲一笑:“怎么年纪大了,想事情还变得简单了。” 齐思昀看到老乞丐和周忠谨的表情,心情大好,也不急着杀人,笑吟吟道:“周统领,你自诩武道修为高深,在我齐家当个护卫屈才,见到我也总是一副瞧不起我的样子,现在怎么样?” “还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我告诉你,如果不是老头子拦着,小爷我早弄死你了!你以为你把家眷送出齐府就能保护他们了?我告诉你,小爷早就派人盯着了,只要你有一点逾矩,小爷断了根头发都能要他们的命!” “当狗,就要有当狗的觉悟,别天天一副要咬人的样子,否则小爷不介意把你的狗牙全部打碎!” 老乞丐瞥了一眼周忠谨灰暗的表情,嘲弄道:“看来这些年你在齐家当狗,也当的不是那么舒服啊,这样的主子,我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周忠谨缓缓摇头:“道不同,不相为谋......是我错了......” 齐思昀嘲讽了一阵,似乎也是觉得没意思了,转头朝着内院走去,挥了挥手道:“都杀了吧。” “周统领拼死守护我齐家,我齐思昀不是小气的人,到时候把他一家子都送下去陪他,黄泉路上也有个伴,哈哈哈!” 周忠谨闻言骂道:“齐思昀你这个畜牲!我周忠谨一生为你们齐家,甚至不惜与挚友决裂!你就是这样待我的?!也不怕寒了他人的心!” 齐思昀脚步一顿,转过头来比了个鬼脸:“周统领真是威武不能屈,死到临头了都还敢威胁我。” “平日里怕你狗急跳墙不动你,现在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你必须得死,放心吧,我齐思昀说到做到,你全家一起死,一个都不会落下。” 周忠谨大骂:“畜牲!你这个畜牲,如此行事,齐家迟早会毁在你的手上!” 齐思昀摆了摆手:“这就不劳烦周统领费心了,您就安心去吧。” 说完,齐思昀皱着眉头对那两名黑袍人道:“还不动手?!” 黑袍人闻言,手提兵刃缓步朝着老乞丐靠近。 杀机四伏,老乞丐突然一拍地面,整个人站了起来,脸上的皱纹更深,不过中年的老乞丐此时看过去就像是一个迟暮老人。 “老友,这次你好像又没得选了,想不到十几年后,还有机会和你并肩作战。”老乞丐望着周忠谨,佝偻的脊背渐渐挺直,意气冲霄。 周忠谨挣扎着站起来,双手之上刀气凝聚:“是啊,那就让我们再战一场。” 两人并肩站立,同时面对两个黑袍人。 “战!” 一声怒吼,两人同时脚掌跺地,彼此之间的刀气就像是绕指柔,缠绕在了一起。 纵然多年不见,两人之间依旧有着从小培养起来的默契,脚步交错,两人身形不断换位,让对方分不清下一刻袭来的究竟是老乞丐的意气,还是周忠谨的刀。 噗嗤! 两相碰撞之下,老乞丐和周忠谨靠着默契立下奇功。 黑袍人衣袍割裂,鲜血缓缓流出。 “多年之后,想不到我们还有这样的默契。”周忠谨笑道,接下来若还能取得战果,今日可能也不用死了。 老乞丐瞥了老友一眼,严肃道:“别高兴得太早了。” 只见两个黑袍人将裹在身上的黑袍扯下,露出了真容,其中一个居然是一名女子。 这两人男生女相,女生男相,身形同样高大,这才导致这名女子在出现的时候会被误认做是男子。 最引人注目的是两人五官长得一模样,活脱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周忠谨道:“双胞胎?” 老乞丐纠正:“这种应该叫龙凤胎。” 这对龙凤胎面色冷峻,显然没心情听老乞丐两人闲聊,一人左手持剑,一人右手持剑,从两侧分别进攻。 四人再次交错战在一起。 刀芒与兵刃砰砰砰得碰撞,老乞丐眼花缭乱,有时觉得是和一个左手剑客交战,有时对方的惯用手又会变作右手。 最离谱的是,有时还会觉得对方是一个双手持剑的剑客。 没两个回合下去,老乞丐和周忠谨引以为傲的默契就被这对双胞胎摧枯拉朽得摧毁。 这对双胞胎就像是一心同体,又惯用双人合击之术,诡异莫测。 嘭! 一声闷响,老乞丐率先被击飞,随后周忠谨也是迅速落败。 闪烁着凛冽寒光的剑尖在眼中放大。 老乞丐和周忠谨同时闪过一个念头:“完了。” 电光石火之间,破碎的齐府大门之外,一道金色的拳意巨龙翻腾而来。 吼! 巨龙张牙舞爪逼退了双胞胎。 “欺负两个老头算什么本事?有种冲着本大爷来啊?!” 宋远行的身影从天而降,落在老乞丐身前,狂风席卷烟尘。 门口,清明背着“却邪”一步一步走来:“刚刚我们睡觉的时候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宋远行和清明并肩:“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断某,去也。” 两人像模像样得念了句古诗,紧接着同时噗嗤笑了出来。 老乞丐倒在地上,一张老脸通红。 第310章 两个好朋友 劲气爆发,在之前的交战之中狼藉一片的齐家院子在清明和宋远行两个不知道留手的泼皮到来之后更显杂乱。 平整的青石地砖到处碎裂,碎石翻飞,不时在气机牵引之下射向墙壁之中,留下一个个坑洞。 双胞胎在登堂入室境界中的实力不强,若是单独对上老乞丐或周忠谨恐怕都不是对手,只是两人心意相通将一身实力发挥出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这才战而胜之。 反观清明和宋远行两个独行江湖的浪客,联手之下不仅没有如双胞胎这般默契,反而相互掣肘一身战力大打折扣。 深知这样下去没有胜算的两人,对视一眼之后就分别散开,说什么都不愿意在联手对敌。 双胞胎见状顿时一喜,这简直就是给了自己各个击破的机会,顿时双剑威势大增,朝着两人中明显是软柿子的清明侵袭而去。 只可惜双胞胎还是小看了两人的无耻程度。 清明只守不攻硬顶着两个登堂入室强者的压力,宋远行却是化作一道残影朝着远处的齐思昀飞奔而去。 “嘿嘿,小子,看这次还有谁能保得住你!”宋远行步如奔雷,快若闪电。 双胞胎中的男子目眦欲裂,大喊一声:“无耻小贼!” 说完,长剑气势大盛,数丈剑芒闪现,朝着宋远行狠狠劈了过去。 却见宋远行笔直奔向内院的身形陡然一转,以更快速度回身,绕过凛冽剑气,一脚踏空,反手就是朝着男子狠狠踹了过来。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追击齐思昀本就是围魏救赵,真正的目的从来都是这对双胞胎! 此时男子正是旧力刚去,新力未生之际,面对这意料之外的一脚,只能是伸出手挡在胸前。 砰! 巨力爆发,这男子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倒飞出去。 女子见状欲要奔向男子,却被清明牵制,只得回头缠斗起来。 男子从地上爬起,拭去嘴角溢出的鲜血,望着笑意吟吟的宋远行,轻声道:“好算计,真是好算计。” 宋远行笑着拱手:“过奖过奖,略施小计,没想到哥们你这么容易就上当了,我老家养的猪都没这么蠢啊哈哈哈。” 男子是个开不起玩笑的,被话一激,顿时手握长剑如同一条银蛇奔向了宋远行。 宋远行一边躲过,一边如一颗牛皮糖一般粘了上去。 “别以为我不知道,想甩开我和那个男人婆会合?小爷可没这么容易上当!” 一时之间,宋远行便是和这男子战成了一块,难解难分。 双胞胎中的女子上下打量了一番清明,高声道:“哥,你放心对付那个嘴贱的,这个小子交给我!” 就这样,战局被硬生生分开,清明和宋远行一人对付一个。 战况逐渐胶灼,宋远行大喊一声:“老乞丐,这两人老子帮你缠住了,你还呆着干什么呢?!” 老乞丐闻言眼睛一亮,虽然重伤在身,但是齐府有威胁的如今都在这里,内院的家丁可不是自己一合之敌。 挣扎着站起,老乞丐步履蹒跚得朝着内院踉踉跄跄而去。 那对双胞胎想要阻止,却被清明和宋远行紧紧缠住,完全脱不开身。 “他若真的在齐府杀了小少爷,你们两个也难辞其咎!齐老乃是一州太守,家眷在家中被杀,不止是赊金客,官府的捕蝇人也会追杀你们!” 男子对着宋远行高声威胁,脸上满是焦急。 宋远行哈哈大笑一声:“若能正本清源,为天下死,为苍生死,何惧之有?!你说是不,清明小子!” 清明一拳逼退双胞胎女子,歪着脑袋道:“那个,捕蝇人是什么?北国还有人专门抓苍蝇的么?” 听到清明的话,宋远行脚步一顿,差点没被一剑刺死,啐了一口骂道:“我怎么忘了这小子有时候是个白痴了......” 一边的周忠谨闻言哈哈大笑,解释道:“小兄弟看来是南朝的人,不清楚北国的规矩也是正常。” “捕蝇人,乃是北国官府设立的特别组织,和大周时期的锦衣卫,东西两厂差不多,拥有先斩后奏的权利,主要职责便是追捕你们这些谋害官府家眷之人。” 周忠谨又补充道:“捕蝇人皆是由赊金客中实力不凡,且听话的江湖人升任,所以在北国只要被捕蝇人盯上了,一般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清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双胞胎中的女子不屑道:“土包子,现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吧?束手就擒,我还可以在齐老面前美言几句,对你法外开恩!” 清明沉默了一会,旋即咧嘴笑道:“用这威胁人,看不起谁呢?” 拳意汹涌而出,金色的武道大门凭空涨大一圈,“天地”二字剧烈闪烁,境界还高清明一截的女子在这一拳之下如同风中残烛,仅仅只是拳风就将之掀飞了出去。 眼看清明和宋远行两人不顾后果与双胞胎打得有来有回,一边的周忠谨陷入了沉默。 好半晌才是悠悠叹息道:“老断找到了两个好朋友,比我,要好得多。” ...... 就在院子里激战正酣的时候,冲到内院的老乞丐追着齐思昀而去,纵然过了十几年,这座府邸的每一寸土地他还是无比熟悉。 曾经的他每天都会在这里巡逻,每一个拐角,每一个房间,甚至于哪里的墙边有狗洞,他都一清二楚。 齐思昀连滚带爬早已经失去在视线之中,但是老乞丐一点都不急,除了重伤在身的原因,还有就是他很清楚,这齐家之中,没有其他的门户可以出去。 这便是齐家的骄傲与自信,拥有两名登堂入室强者的齐府,在整个通州,都没有任何江湖势力敢掠其锋芒。 然而就是这份骄傲和自信,却成为了齐思昀此刻无处逃生的主要缘由。 老乞丐知道慌忙的齐思昀会去哪里,一直以来整个齐府真正关心齐思昀的人从来就只有一个,也只有他,能给予现在的齐思昀安全感。 那人便是齐思昀的父亲。 如今的齐家家主。 也是现在的通州太守, 齐老,齐报国。 第311章 攻心 高门大院的齐府如同一座小村子,鳞次栉比的房屋整齐排列,房屋之间的小道仅容一人通过,通向主屋的大道却又可容纳三驾马车并驾齐驱。 此时正值春分时节,园中四处栽种的树木此时都已悄悄萌芽,一副春风拂面,百废待兴的景象。 然而此等雅致的亭台楼阁之中,却有一人浑身煞气,与周围景色格格不入。 “拦住他!若有人能摘得此僚头颅,少爷说了,赏黄金百两,升作副统领!”一个个家丁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朝着老乞丐包围过来。 刀气纵横,这些家丁还未靠近就被刀光逼退,或是跌落到院中的池子之中。 老乞丐清楚齐思昀打的什么主意,无非就是以这些家丁性命消耗自身气力,最好真的有那么一两个勇武之徒能宰了自己。 而这些家丁见老乞丐只伤人不害人性命,又有财帛诱惑,说什么都想试一试,说不定真的把人留下了呢? 一记刀光落在地上,留下深不见底的沟壑,老乞丐眼中杀机毕露,怒喝道:“接下来再有阻拦我者,我不再手下留情,想要用老夫的命平步青云,那就要做好死的准备!” 许多家丁看了一眼地上的沟壑,比对了一下自己血肉之躯和青石地板的差别之后,默默退了下去。 但依旧有些胆子大的,秉承着法不责众的想法,不信老乞丐说的话,前呼后拥得涌了过来。 血色刀光横扫,如同一轮弯弯的月牙,划过这些人的身体。 锋利而凛冽的刀芒划过之后,这些人只觉得腰间一痛,旋即便看着自己的上半身缓缓滑落,各种脏器流了一地。 “啊啊啊!杀人啦!”一声惊呼将震惊的众人唤过神来。 所有人都是如鸟兽散,北国不比南朝,若是发生人命案子向来都是重判,就连贵为一州太守的齐老也都得用尽了面子才保住齐思昀的小命。 这还是齐思昀所犯之事都非他亲自所为,若真的是他亲自出手,恐怕现在坟头草都有三尺高了。 也正是因为长久以来森严的法度在北国百姓心中根深蒂固,他们在心底里就不觉得会有人丧心病狂得草菅人命。 老乞丐这一刀斩断了这么多人的性命,同时也是将自己的性命斩断,即便此次能侥幸逃脱,上了赊金榜也是必死无疑。 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在整个小院之中,老乞丐视若无睹得走过,朝着不远处最高大的那处房屋行去。 此次来齐家,他本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穿过一间间熟悉的房屋,老乞丐步子很慢,但却一刻不曾停下,眼神坚定得朝着心中的目标靠近。 吱呀。 推开主屋的房门。 熟悉的摆设,熟悉的字画,一切都仿佛十几年一般,没有任何改变。 堂中一个老人背对着门口负手而立。 恍惚之间,老乞丐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 十几年前,每次和周忠谨过来找齐老喝酒都是这样冒失推门而入,齐老负手在后思索些什么,然而听到开门声便会转头头来笑着问道:“来啦。” 这次也如同十几年前一样,只是齐老的头发早已花白,而老乞丐也不再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 齐老:“来啦。” 老乞丐跨步走近:“嗯。” 两人就像是没有经过这十几年光阴,也没有经历那么多离散,一切都还像以前一样。 齐老坐在桌案前,斟了一杯茶水推过来:“既然来了,那就喝一杯吧。” 老乞丐也是艺高人胆大,拿起茶水一口气倒进了嘴里:“齐老,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齐老混浊的眸子闪过一丝追忆:“你还是如以前一般急性子,不怕我给你下毒?” 老乞丐完全不接话茬,对着齐老身后的屏风努了努嘴:“那个畜牲就躲在这后面吧。” 齐老又是斟满了茶水,苦笑道:“怎么说你也是看着他长大的,他还得叫你一声叔叔。” 老乞丐嗤笑道:“我可没这么畜牲的侄子,齐老你也不用劝我了,你对我有知遇之恩,但他对我也有杀妻害子之仇。” “我杀了他以后,要杀要剐,我断江流绝不多说一句话,也不怨你分毫。” 齐老盯着老乞丐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当真没有转圜的余地?只要你愿放下旧仇,我们还是当年的兄弟,你知道我的为人,绝不会亏待你。” 老乞丐一字一顿道:“我只想问齐老一句,当初老大和老二战死沙场的消息传回来的时候,你可睡得着觉?” 齐老叹了口气:“据我所知,今日你并非一人闯入,既然你们没有按照条例问道,这就说明你们三人并不具备向官府问道的条件。” “问道官府,首要条件便是背后有愿意为你们作保的江湖势力,其二便是需要罪证,思昀平日里横行无度,想要搜集罪证并不难。” “这就说明,你们三人背后,没有一个可以为你们作保的江湖势力。” “等到此事败露,我知道你已存死志,所以也不再劝你,但你那两位将性命交托于你的朋友怎么办?没有背景,如何扛得住捕蝇人的追捕?” “他们愿意将性命交给你,你就能这样心安理得为了一己私仇拉着他们去死?” “倘若这些事情你都已经想清楚了,那我自然不拦着你,思昀就在后屋,你去取他性命便是。” “但若是这些事情你之前没有考虑过,我劝你还是多考虑考虑,忠谨和你多少年的情谊,他都会为信义拦在你身前,如今这性命相交的朋友,你就这样由得他们去死?” 老乞丐听完齐老话之后沉默了片刻,整个厅堂之中安静得就只有呼吸声。 “不愧是齐老,不过片刻之间就分析出了问题的关键,还知道用情义绑架我,让我放下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十多年过去了,您还是如同当年那般,洞察人心,能言善辩,难怪能稳坐一周太守之位。” “只可惜,你是当年的你,可我。” “却不是了。” 刀光闪烁,擦着齐老的发髻将后面的屏风劈碎。 屏风后的齐思昀不敢置信得望着老乞丐,他怎么也没想到,视作无所不能的父亲亲自出马都没能保下自己。 一道血线顺着齐思昀的眉心顺着鼻尖出现,紧接着齐思昀的两边身体便是向着左右两侧倒了下去。 老乞丐望着齐老轻声道:“如若今日我放弃这难得的机会......那两个混蛋除了会骂我矫情之外......”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老乞丐哑然一笑: “大概还会笑我是个连仇人在眼前都不敢动手的废物。” 第312章 两个王八蛋 齐府主屋素雅的大厅之中。 齐老面色铁青得坐在桌案前,握着杯盏的手止不住得颤抖。 屋中不断充斥的血腥味混杂着檀香刺激着神经。 即便不转过头,齐老也很清楚,自己小心呵护了几十年的小儿子,现在已经没了。 庸碌数十载,独自登高,齐家自己这一脉,终究是断了。 浑浊的泪水自眼眶涌出,滴落在茶盏之中,为本就苦涩的浓茶更添几分愁绪。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逼我......”齐老一边摇着头,一边缓缓站起身来,看着对面的老乞丐,眼中满是复杂。 然而老乞丐却顾不得那么多,杀了齐思昀之后,大仇得报,一股快意与豪情充斥在心间。 “宝宝,欣儿,我为你们报仇了!若你们泉下有知,也可瞑目了!” 齐老强压下心中悲戚,高声道:“断江流,既然你不念旧情,那我自然也秉公处理,今日你擅闯齐府,杀我家眷,按律当斩,你可知罪?!” 老乞丐哈哈大笑道:“妻儿大仇得报,死又何惧哉?” 齐老冷笑一声:“你当然不怕死,可那门外的两个兄弟,也被你牵连,受连坐之责!” “来人!将这匪徒拿下!” 无数家丁从后院涌进来,但面对满身凶煞之气的老乞丐依旧是不敢有动作,仅仅只是拿着兵器遥遥看着。 砰! 主屋大门破碎,清明和宋远行跨步走了进来,手上还拖着已经昏厥的双胞胎。 “我刚刚听到什么了?我们好像也得死啊?”宋远行伸出小拇指挖了挖耳朵。 清明笑道:“反正都要死了,不如多带几人一起下去?” 宋远行眼神往厅堂中的众多家丁一扫,笑呵呵道:“这里人这么多,若是一起走,会不会太热闹啊?” 家丁闻言,顿时面露惊骇往后退了一步,生怕这两个恶徒凶性大发。 齐老面色一变,他与老乞丐有旧,知晓老乞丐的为人,不会殃及无辜,可这两个江湖草莽就不一定了。 “断江流!你们莫非还想拒捕不成?!”齐老厉声呵斥道。 老乞丐无力瘫在地上,轻声道:“拒捕?我不知道啊,我又不认识他们,他们想怎么样关我什么事?” 齐老闻言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如今你想撇清干系太晚了!这两人与你同流合污,合谋闯我齐府,杀我爱子,其罪当诛!” 宋远行脸上丝毫不见害怕,对清明笑道:“清明小子,这套好像行不通啊,怎么办?咱们跑?” 清明点了点头:“好像也只能这么干了。” 说着,两人对着老乞丐喊道:“喂,老乞丐,你走不走?” 老乞丐躺在地上摆了摆手:“如今我心愿已了,累了,不想逃了。” “那行,到时候葬在哪记得给我们写封信,好给你上炷香。” 清明和宋远行回了一句,同时转身朝着门外走去,一边还念念叨叨。 “他人都死了怎么给我们写信?” “对哦,那怎么办?他又不愿一起走。” “算了,到时候对着天给他拜拜得了,也省的我麻烦到处跑。” “嘿嘿,那八年之后仪老贼酿的酒,是不是就少一个人分了?” “哦?你不说我都忘了,也好也好哈哈哈。” 老乞丐听到两人的碎碎念,嘴上不禁勾起一抹笑容,骂道:“两个王八蛋。” 三人旁若无人的聊天,完全没有将齐老和众多家丁放在眼里。 “我让你们走了么?!”齐老面色铁青得看着两个不法之徒,多年身居高位都有人抬举着,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宋远行转过头来,睥睨了齐老一眼:“怎么的?不让我走,是想八抬大轿把老子送出去,还是想被老子骑着出去啊?” 清明瞥了一眼身边的宋远行,心中默默将这些话记在心里,这小子的嘴真的就和啐了毒似的,吵架还从来没输过,多学一点,以后说不定用得上。 被宋远行这么一怼,齐老一口气憋在肚子里,嘴里一直喊着:“粗鄙!粗鄙之尤!” 从来没见过齐老这么吃瘪的老乞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而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何人敢来齐府惹事?!我看是不想活了?!” 一个长相威严的中年男子龙行虎步得从外面走了进来,在其身后还有数十个身着差服的官差。 一众家丁见到男人,顿时都松了一口气,小声道:“是通州赊金总堂的尉迟堂主,我们有救了!” 中年男人锋芒毕露的双目在众人身上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众多家丁簇拥之中的齐老身上。 “齐老,可有受伤?” 齐老被宋远行气了这么久,此时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我没事,可这三个歹徒闯入府中,杀了我儿!尉迟堂主可要为我做主啊!” 中年男人眉头一挑,脸上甚至还有一丝欣喜,喃喃道:“那个小畜牲死了?” 齐老显然是没听清中年男人的话,继续道:“尉迟堂主,你眼前的两人便是罪魁祸首!还请拿下他们!” 中年男人这才将目光锁定在清明和宋远行身上,脸上笑意吟吟,显然心情不错。 “两位,擅闯太守府邸,杀害在册官员家眷,你们是自己走,还是我打服了你们以后再走?” 清明一步跨出:“齐思昀于十六年前,指使贼人对断江流妻儿一家施暴,导致孩子夭折,妻子不堪受辱自尽而亡,此事已经十六年了,为何没人抓他?!就因为他是一州太守的儿子么?” “仅仅我们来凌义县的这几天,就听闻了齐思昀无数恶行,百姓早已怨声载道,官府如何能不知?不仅不抓人,还听之任之,难道北国的律法,就是为了限制百姓的么?!” “太守放纵儿子欺男霸女,结党营私,纵然为官清廉,但为其子掩盖罪行,难道就没有错么?” “十六年间,齐思昀所犯之事随便拉出几条都够砍头的了,为何他还逍遥法外?!” “恶人为非作歹你们不抓,百姓迫于恶人淫威不敢言语,公道何在?!” 中年男人皱着眉头听完,笑道:“这位兄弟身后可有江湖势力作保?此次闯入齐府可是问道而来?还有这些事情可有证据?若有证据,可呈上来,我自然为你们主持公道。” 清明挺着胸膛:“没有。” 中年男人揉了揉太阳穴,轻声嘀咕道:“他娘的啥都没有气还挺直。” “来人!将这两个罪犯拿下!” 铿锵! 兵器出鞘的声音响起,一众官差将清明和宋远行两人团团围住。 气氛陷入紧张,大战一触即发。 “且慢!” 如同银铃般的脆响从齐家院子外响起。 第313章 问道齐府 “且慢!” 一声女子清脆的喊声传来,打断了一触即发的大战。 “我灵囿妖隐阁愿为这两位英雄作保!” 一位身着翠绿长裙,面容俊美的年轻女子莲步款款得走进了院子,而在女子身后,一袭红衣紧紧跟着,明媚如同瓷娃娃般的五官丝毫不弱先一步走进来的绿裙女子。 若说之前那绿裙女子是一朵娇艳端庄的牡丹,那身后这红衣女子就是一朵带刺玫瑰。 清明看着走进来的两人,不禁张大了嘴巴:“笑笑?!” “你怎么来了?!” 唐笑笑狠狠剐了清明一眼,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道:“我不来?我不来你今天就出大事了!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甩下我偷跑!” 清明讪笑着挠了挠后脑勺。 宋远行笑着打了个招呼:“呦,这不是我们笑笑妹子么,好久不见哇。” 唐笑笑可没给宋远行什么好脸色,小声威胁道:“下次如果再让我知道你拐着他走了,我就直接去官府告你拐卖儿童!” 碰了个钉子的宋远行轻咳了两声,将头转向了别处。 中年男子看着绿裙女子:“难得一见啊青萝,我还以为你只会待在灵囿妖隐阁中养着你的那些小兽,想不到今日下山来了。” 中年男子眼神在清明和宋远行身上一转,笑眯眯道: “灵囿妖隐阁蛰伏多年从未惹事,待人接物也都是能退一步便退一步,想不到阁主一下山,马上就给我赊金堂一个下马威。” 青萝娇艳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冷冰冰道:“尉迟渊,你我即是熟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尉迟渊呵呵笑道:“我只是好奇,究竟是什么人可以让青萝阁主放弃一直以来坚持的处世之道,公然问道太守府。” “要知道问道太守府可不比那些小地方的县官,如果不能拿出实质的证据,即便是灵囿妖隐阁也只能一起给这两个小子陪葬。” 青萝瞥了一眼尉迟渊:“我从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说完,青萝转头就对着还在家丁簇拥之中的齐老高声道:“今日,我灵囿妖隐阁青萝问道通州太守齐报国!” 包含着气机的声响在云端回荡,大半个凌义县的人都将这句话听在了耳中。 “齐报国之子齐思昀,素行不端,屡犯刑宪,所犯罪行如下!” “北历三十七年三月,率豪奴十数人,强毁西郊张家农户篱墙,占良田五十亩,事主张强诉于衙门,反遭受杖责,田契尽毁,此乃张强所提罪状,有他亲手画押可作罪状!” 青萝抽出手中厚厚一摞宣纸中的一张扔出。 “北历三十八年腊月,齐思昀携妓游市,遇赵文规劝,其不听劝告便罢,竟令恶仆持棍殴打,赵文呕血旬日,延至正月不治身亡,有目击者三人,此乃证词!” 青萝又是抽出一张宣纸扔出。 “同年端阳,齐思昀假父威名,诱骗城南织户刘氏女入宅,禁锢三日方释。事主羞愤自缢,幸得邻里相救,现遗血书为证,并有当日守门小厮供状在此!” 一桩桩一件件的血案从青萝嘴里娓娓道出,响彻在齐府上空,那些事主听闻无不眼含热泪,嘴唇哆嗦。 一直读了一刻钟,青萝才将齐思昀所犯罪状统统念完,最后话锋一转,将矛头指向了齐老。 “通州太守齐报国,明知孽子作奸犯科,非但不举,反而以职权之便行包庇之实,经查证,共压案三十余起,贿银三千余两,涉及一州官吏二十余人!” 青萝将最后一张宣纸拿出,高声道:“此乃犯案官吏名单,官官相护,为非作歹,难道这通州官场,都是姓齐不成?!” 洋洋洒洒数千字,掷地有声,整个凌义县,但凡是受过齐思昀欺凌之人,此时统统热血上涌,群情激愤,大喊着为青萝助威。 十多年的时间,纵然齐老为人清廉,但百姓确实苦齐思昀久矣。 当初大周设立律法容江湖德高望重的势力问道官府,为的就是让为官之人时刻谨记头上悬着一柄利剑,随时都有可能斩下,也是给底层的老百姓们多一条申冤途径。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大周的覆灭,各州郡势力渐渐稳定,官僚之间盘根错节,能愿意为了百姓赌上性命的江湖势力已经不多。 灵囿妖隐阁作为通州最大的江湖势力,不仅仅是在武力上,还有遍布北国的生意,如今问道之后,即便能将齐老拉下马来,对将来在其他州郡的生意也会有很大的影响。 齐家在官府的势力从来不仅仅是齐老一人而已。 尉迟渊见青萝此举,深知此事之后将会在通州掀起一场怎样的风暴,脸上的笑容也被严肃所取代。 “看来这次是要玩真的了......” 轻轻呢喃了一声,尉迟渊下令让捕快们将齐老带走,此举看似是站在了齐老的对立面,事实上乃是为了保全齐老性命。 江湖人问道之时多半会直接杀了涉事官员,之后官府会负责核实罪状真实与否,若真有出现错杀误杀,官府就会率兵直接推平那江湖势力,以儆效尤。 然而齐思昀的恶行整个凌义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加上青萝所列罪状皆有苦主的签字画押,尉迟渊用屁股想都知道肯定没问题。 可不管怎么说,齐老为人公正廉洁,当官多年从来没有贪墨过一两银子,高风亮节之处不仅是在通州,便是远在国都的北国皇帝都有所耳闻。 这样的人即便有错,也不应该惨死在江湖人的刀下。 一场风波就以齐老被带走暂时落下了帷幕。 相信不久的将来,灵囿妖隐阁的名字也会挂在整个北国所有的百姓口中,为人津津乐道。 但这都是后话。 在尉迟渊带着官府之人离开之后,整个齐府顿时变得冷清了不少。 青萝转头望着唐笑笑身边的清明,笑道:“想必这位就是笑笑一直心心念念的清明少侠了吧。” 唐笑笑脸上飞上两片红霞:“青萝姐姐!谁心心念念了!你可别瞎说!” 青萝:“到底是谁一路上连口水都不让我喝,逼着我抓紧过来啊?我还以为是我们笑笑的如意郎君呢,早知道就不大费周章得救人了。” 唐笑笑娇嗔道:“青萝姐姐,你就不要取笑我了!” 第314章 做客 齐府风波平息之后,老乞丐因为杀害了齐家不少家丁,所以也被官府的人抓了过去,听候发落。 清明和宋远行两人则是在青萝再三保证老乞丐在官府不会出事之下,这才按耐下性子。 以如今清明和宋远行的实力,若真的不管不顾,在通州这样的小地方,足以掀起巨大的波澜,灵囿妖隐阁自然也不会坐视不管。 左右无事,两人在唐笑笑的拉扯之下也就去了灵囿妖隐阁做客,说是做客,实则也是给地方官府释放出一个不愿意惹事的信号。 作为通州最大的非官方势力,灵囿妖隐阁中势必有官府的眼线,清明和宋远行在他们的监视之下也能放心一些。 就这样,清明,唐笑笑,宋远行三人在灵囿妖隐阁住了下来。 灵囿妖隐阁坐落在凌义县边郊的一处山谷之中。 时值春夏交接,山谷之中的草木茂盛,在花匠的精心修剪之下,生的错落有致。 一间间屋舍坐落在草木之间,不时还能传来一些圈养妖兽的叫唤声,也算是区别于闹市的一处桃花源了。 三天时间过去,清明每日都要遭受唐笑笑的语言轰炸,当日在浮生镇的不辞而别显然是让唐笑笑颇为气恼,最后还是在清明发誓自己以后绝不会这样之后,唐笑笑才算是消停下来。 在这段时间里,清明也是对灵囿妖隐阁有了更为深入的了解。 灵囿妖隐阁作为通州最大的地方江湖势力,不仅仅是做着养育妖兽的生意,同时在酒楼,当铺,裁缝铺,玉石铺子等等各行各业都有产业,势力盘根错节,乃是称霸通州的庞然大物。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通州赊金堂堂主尉迟渊对阁主青萝一副熟稔的样子,同样作为通州金字塔顶尖的人物,两人私下显然多有往来。 当然,养育妖兽作为灵囿妖隐阁核心事业,在上百年的经营之后早已经遍布整个北国,在这个行业之中当属龙头。 说灵囿妖隐阁是江湖势力倒更像是一个商会更合适一些。 通过阁中藏书,清明了解到。 灵囿妖隐阁历史悠久,在大周之前的乱世就已经建立。 当时人族和妖族矛盾滋生逐渐发展到不死不休的局面,灵囿妖隐阁是为数不多的主和派。 所以市井之中流传灵囿妖隐阁与妖族勾搭成奸,如今更发展成藏匿大妖的谣言也并非是空穴来风。 只是如今妖族蛰伏不成气候,灵囿妖隐阁又老实本分,通州的妖兽贩卖生意也多亏了灵囿妖隐阁才能青云直上。 所以北国官府也没人将这些传言当一回事。 只不过三日前阁主青萝一鸣惊人将通州太守齐老下马来,也让灵囿妖隐阁重新回到北国官府的视线之中。 若只是寻常的江湖人问道,一个小地方的太守没了也就没了,但若是始作俑者乃是妖族奸细,妄图在北国搅风搅雨,那就另当别论了。 可灵囿妖隐阁之所以一反常态,如此高调问道齐府,别人不知道,清明可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当初清明不辞而别之后,唐笑笑就直接上门找到了灵囿妖隐阁,当年唐老谷主带着年幼的唐笑笑游山玩水之时便有来过通州。 唐老谷主在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位风流之人,和灵囿妖隐阁已故的上一任阁主有一段露水情缘,重游故地也曾顺手解决过一些麻烦,算是有恩于灵囿妖隐阁。 所以在唐笑笑找上门之后,青萝为了报恩,便帮唐笑笑找到了清明,这才有了后面发生的一切。 虽然青萝是为了报恩,可唐夜雨当年的香火情和清明并无瓜葛,这也是清明愿意老实待在阁中的主要原因,也是对人家施恩于自己的一种投桃报李。 ...... 是日清晨,清明在修炼完无名拳法之后,便是听到了一阵喧闹声。 没一会唐笑笑便是从隔壁闯了进来,拉着清明就看热闹去了。 两人来到谷口,远远便看到宋远行站在人群外面探头探脑。 清明翻了个白眼,就知道哪里的热闹都少不了这人。 “发生什么事了?”清明上前拍了拍宋远行的肩膀。 宋远行回头看清来人,一副就知道你会来的样子:“有两个武夫送来了一具妖兽残躯,我看身形还有死后散发出来的余威,至少也是绝巅程度妖兽。” 清明挑了挑眉头:“绝巅?又是一具绝巅大妖的残躯?” 唐笑笑挤进人群,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星光点点:“哇!这就是大妖的尸体么?!青萝姐姐真厉害,居然能搞到这样的东西,我在杏花谷这么多年都没看过呢!” 宋远行不禁嘟囔了一句: “这天底下哪来这么多的大妖?老子行走江湖这么多年都没见过,短短十日就看到了两个,真的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清明眉头一皱。 当初在江枫城见到千面魔君登临绝巅,那骇人的威势给清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再到后来见到任何一个绝巅强者都是惊才绝艳之辈。 在雍州凤北郡碰到的盖天散人更是追击清明千里,差点没把清明小命给收了。 即便到了如今,清明实力大进,面对绝巅强者恐怕也还是没有一点胜算。 绝巅强者,在一流高手便可在江湖上留下赫赫威名的如今,无异于是神仙中人物。 绝巅人族强者尚且如此。 绝巅妖族除了在境界上不输人族之外,还有着天生强大的身躯,拥有远超人族的战力,巨大的身体随便摇摆就能轻易将一个小村子覆灭。 通州一个北国小州,又怎么会接连出现这么多绝巅大妖的残躯? 这些大妖残躯究竟是灵囿妖隐阁自己主动去获取,还是别有用心之人对灵囿妖隐阁一次阴谋陷害? 浓浓的疑惑涌上心头,清明心中升起浓浓的警惕。 灵囿妖隐阁究竟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内情? 就在清明思索的时候,一名弟子恭敬得走到三人面前,拱手作揖道:“三位,阁主请你们去阁中一叙,特命我来带路。” 第315章 青萝的请求 山谷之中,清明在仆役的带领下一路走到一处高大的阁楼之前。 阁楼门头牌匾之上写着“灵囿妖隐阁”五个大字,两侧楹联则写着: “千重魔影藏幽壑,万里妖氛卷怒涛。” 牌匾和楹联字迹不同,显然是出自两个人的手笔。 这阁楼清明在入谷当天便注意到了,听仆役说原来灵囿妖隐阁只有这么一栋阁楼,随着生意逐渐做大,阁中招收的弟子越来越多,这才将整个山谷都买了下来。 渐渐的,这阁楼也就成为了阁主居住的地方。 步入阁楼之中,入目之处便是两株巨大的苍天大树缠绕着耸立在中央,直通顶楼,阁楼穹顶镂空,阳光形成光柱洒落在大树的枝干之上,显得无比圣洁。 这灵囿妖隐阁从外面看不出来,走进来才知原来是一座围着这两株大树建造的围楼。 仆役见到清明三人的目光被大树吸引,脸上一副骄傲的表情介绍道:“这两棵分别是一株槐树和一株梧桐,传闻乃是几百年前第一任阁主发现的。” “槐树乃阴树,在传说之中一直有招魂纳灵的功效,是一些阴灵喜欢栖息的地方,而梧桐则是阳树,自古以来就有凤栖梧桐的传说。” “这一阴一阳两棵树习性截然不同,却在此地缠绕而生,乃是阴阳交泰,万物复生的祥瑞之兆,这也是为什么几百年前第一任阁主在此地建立灵囿妖隐阁的主要原因。” 清明仔细得打量了两棵树,却见槐树枝条仿佛有灵性一般,轻轻摇曳,落下了几片槐叶,端是神奇无比。 唐笑笑水汪汪的大眼睛完全被眼前的美景所吸引,忍不住开口道:“一阴一阳交缠生长,就像是互相扶持的夫妻一般......” 仆役轻笑道:“姑娘眼光毒辣,一下就给你看出来了,这两棵树在我们阁中也一直以来有夫妻树的外号。” “阴阳两端无异于飞鸟与鱼,世人眼中绝对不可能的相交的恋人也能在天地某个地方找到一席之地携手数百年。” “树木尚且如此,能跑能跳的人即便有再多苦难又如何不能在一起呢?” 宋远行在一边不解风情得撇嘴道:“不就是两棵树么,哪里来的这么多门门道道,都是瞎编的故事罢了。” 仆役哈哈一笑:“这些就是信则有,不信则无的神话传说,大侠乃真性情之人,不信也是正常。” 四人在门口流连一会之后便顺着阶梯一路登高,一直攀登到顶楼。 咚咚咚。 仆役敲门之后,房间里响起青萝的声音。 “进来吧。” 入目乃是一处雅致的房间,壁上悬挂着不少字画,房间两侧开着窗,一扇可看到阁外风景,一扇则对着两棵苍天大树,伸手就可摸到枝叶。 青萝端坐在桌案前,眉间有着化不开的愁绪。 而在青萝身边,一个长相与青萝有着七分相似的年轻男子翘着嘴坐在一边,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见到清明三人进来,年轻男子扫了一眼,开口道:“姐,这就是你说的那三人?我还以为是有三头六臂呢,现在看来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嘛。” 青萝指节轻叩桌面,喝道:“白榆,这三位都是贵客!不可无礼!” 被青萝吼了一嗓子之后,白榆便是嘟着嘴不再说话,只不过看着三人的眼神之中尽是挑衅,显然还很不服气。 清明也不在意白榆的无礼,对着青萝抱拳算是打过了招呼。 唐笑笑也是跟在一边有模有样得比划了一下,一副小娇妻的模样。 倒是宋远行,嘴角勾起欠揍的笑容对着白榆挑了挑眉头,似乎在说,小子,你能奈我何? 青萝对着三人歉意一笑道:“三位,我胞弟平日里娇纵惯了,还请见谅。” “此次邀请三位来此,实不相瞒乃是有一事相求。” “想必三位今日应该已经看到了谷中出现的妖兽残躯了。” 清明点了点头。 青萝分别给三人斟了茶:“我所求之事也是和这妖兽残躯有关。” “从两年前,我们谷中就时不时会有这样的妖兽残躯送来,几位见多识广想必也能看得出来,这些并不是普通妖兽的残躯。” 清明疑惑道:“这些不是阁主派人去外面收来的?” 青萝莞尔一笑:“我们灵囿妖隐阁哪有这么大的本事,这些妖兽至少都有绝巅的实力,阁中也就只有当初的第一代阁主有这样的实力。” 唐笑笑疑惑道:“那青萝姐姐是希望我们帮你对付这幕后之人?” 清明心中警惕,这一路从南朝走来,他已经被算计过太多次,这江湖上的老姜一个个心思深沉,青萝年岁不大却能执掌灵囿妖隐阁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必然不是表面上这般和善。 青萝摇了摇头道:“拥有斩杀绝巅妖兽实力的强者,三位纵然实力不凡恐怕也不是对手,我自然不能让三位卷入危险之中。” “只是我这弟弟因为此事非要去查个究竟,但他自小待在阁中从未见过江湖险恶,所以我希望三位离开之时将我这弟弟带上。” “作为报答,我会在齐家一案上运作一番,至少能保证你们的那位朋友性命无虞。” 清明若有所思得点了点头,自己和宋远行还待在通州的主要目的也就是威慑官府,不求能让老乞丐活下来,至少可以得到公正的判决。 如果有了灵囿妖隐阁从中出力,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见三人态度缓和,青萝又是掏出了一个木盒打开,明晃晃的银子躺在里面顿时让清明和宋远行两人挪不开眼睛。 “我已从押送妖兽残躯的武夫那里打听到,最近的这只妖兽乃是从建州而来,所以白榆此次便是前往此处,三位只需陪着白榆到达此地便可,之后阁中在建州的人会与三位交接。” “若是三位同意,这些银子便当做你们的酬劳了,路上的一切花销自然也由我们阁中出。” 见清明还有点迟疑,青萝再次开口道:“问道齐府一事在三天之内就会有个定论,若是不放心,你们可以在三天之后得到结果再出发。” 所有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清明三人也没有再拒绝的理由,点了点头接过了银子。 第316章 找茬 灵囿妖隐阁中,清明三人在接过了青萝送的银子之后就致谢离开。 青萝瞥了一眼身边躺在地板上没个正形的胞弟,没好气道:“你也可以走了。” 白榆双目无神得叹气道:“姐啊,你就这么信不过我么?好歹我在江湖上也算是赫赫有名的一流高手了。” 青萝一拍白榆的脑袋嗔道:“一流高手怎么了?还真当自己天下无敌了?一流高手只不过是窥见大道的基础而已。” “如今世道凶险,暗地里又有人在盯着妖隐阁,在没有确定对方是敌是友之前,我如何放心你一个人出去?” 白榆不屑道:“那有了那三个人你就放心了?我看那里面还有一个年纪比我还小呢,他就是从娘胎里开始走江湖,经验也丰富不到哪去。” “一个小娘皮子,一个长相猥琐的中年大叔,我看这三人就没一个靠谱的,你还给他们这么多银子,我看是打水漂了。” 青萝见胞弟一脸不服气的模样,眼珠子一转:“瞧你能的,那这样吧,你不是不喜欢那三人么,可以,只要你能与那三人中的任何一人战而胜之,我就允你独自前往建州。” 白榆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目光灼灼:“姐,此话当真?” 青萝笑道:“自然。” 白榆兴高采烈得跑出去:“你就等着看好戏吧,毕竟是你叫来的人,我会手下留情的!” 青萝看着白榆的背影,眉间的愁绪稍稍淡了一些。 “小萝,你已经想好了么?” 空无一人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了男人的声音,嗓音沧桑,尽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青萝依旧是看着窗外:“母亲曾经说过,我们灵囿妖隐阁对得起天下人,唯独对不起他们,这也是我作为阁主应该承受的。” 男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出来:“当年的事情你未曾参与,我们造下的孽,也不应该压在你的肩上。” 男人的声音刚落下,又是一个女声响起:“怕他们做甚!若是他们真的敢来,大不了我们拼了老命不要,也让他们知道来此寻仇的后果!” 青萝厉声道:“不可!当年本就是我们有错在先,若是如此冤冤相报,何时有个尽头?” “如今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我们甚至连对方有几人都不知道,若是贸然杀人,将来阁中众人都要提心吊胆过日子了。” 女声:“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我们就只能引颈受戮?老娘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这么憋屈过!” 男声:“是啊,小萝,纵然当年我们有错在先,可也是情势所迫,坐以待毙绝不是良策啊。” 青萝眼中满是坚决:“此事我自会想办法解决,总之不管形势如何,你们都绝不可露面。” 男声叹道:“你让小榆去建州,是想没了后顾之忧,用命来保下我们吧?” 青萝没有回答,走到了窗边,看着山谷中忙忙碌碌的弟子们,轻声道:“灵囿妖隐阁在通州安身立命数百年,我不能让祖辈辛苦打下的基业毁在我的手里。” “若能以我一命换得往后和平,倒也值当。” ...... 阁楼之外,白榆有了青萝的承诺之后便是开开心心得找上了正在练拳的清明。 “喂,和我比试一场!”白榆开门见山得大喊道。 清明疑惑得瞥了一眼白榆,武者的直觉在对方身上没有任何预警,显然白榆并不能给自己带来任何威胁。 没有任何犹豫的,清明就是转头朝着房间内走去。 开玩笑,对方可是自己的金主,一不小心伤到了,从青萝那里拿来的银子都不够付医药费的。 白榆见清明不理自己,蓄力一拳就是朝着后背砸去:“喂!我和你说话!你没长耳朵么?!” 清明头也不回,身形一闪便躲了过去,啪嗒一声将房门关上。 白榆站在门口大骂道:“胆小鼠辈!就你这样还护送我去建州!连打都不敢打,算什么英雄好汉!” 清明躲在房间里一声不吭,这小子太弱了,区区一流高手的程度,自己一不小心都能打死他,还是躲着点好。 骂了好一会都没见人出来,白榆忿忿不平得朝着宋远行的房间走去。 然而宋远行这样的老油条老早就听到了白榆在清明房门口的骂声,见到对方朝自己方向走过来,一溜烟就给跑没影了。 左右找不到人的白榆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唐笑笑的房间,犹豫了片刻之后眼神还是坚定起来。 “我也不想打女人,实在是你的两个同伴胆小如鼠,不愿与我比试,要怪就怪他们吧。”一边念叨着,白榆一边朝着唐笑笑房间走去。 然而还没走到房门前,前的角落里就是冒出了阵阵青烟,一时措手不及之下,青烟顺着鼻腔钻了进去。 “卑,卑鄙!居然使毒!”白榆一声怒骂,便是转身跑开,才刚跑过了拐角就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半晌之后,唐笑笑似有所感得从房间里探出头来,疑惑道:“怎么回事?我的迷烟弹怎么自己就触发了?” “东西放的太久了果然不行,下次还是放触发弩吧,这也厉害一点,再抹点见血封喉的毒药上去,这样应该就不怕别人闯进来了。” 拐角处四肢僵硬倒在地上的白榆闻言眼珠子一瞪,这女人看似人畜无害,实则可能是三人之中最为心狠手辣之辈! 古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果然诚不欺我! 一天之后,已经休养好的白榆再次来到了清明房门口。 昨日四肢不能动弹之时,白榆已经想清楚了,三人之中,唐笑笑这个娘们无疑是最难对付的,不用考虑。 而宋远行行踪飘忽不定,每次见到人一下子就跑没影了,怎么追都追不上,也不再考虑。 那就只有清明最好对付,呆头呆头的整日躲在房中,显然是害怕了。 白榆看着紧闭的房门,为自己的聪明才智狠狠骄傲了一把。 缩头乌龟,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和你战上一场,好让姐姐看到我已经不是那个需要她悉心照料的孩子了! “清明,敢不敢与本少战上一场!我愿出六百两银子作为彩头!”白榆中气十足的一声大喝,近半个山谷里的弟子都听到了声响。 吱呀。 房门打开,清明眼中星光闪烁。 “此话当真?” 第317章 闹剧 “此话当真?” 房门打开,清明兴致勃勃得走了出来。 之前怕不小心打死了这灵囿妖隐阁的大少爷,可如果有六百两银子作为彩头,那小心留手也不是办不到。 白榆眼中满是狡黠,心中暗道:这些江湖散修果然都是见钱眼开的主,一听到钱连命都不要了。 不过本少这钱,是这么好拿的么?! 白榆往前一步跨出,拍着胸脯道:“自然当真,只要你能赢过我,六百两银子自然双手奉上,如果你输了......” “那我姐让你们护送我去建州之事,也得作罢!” 感受着渐渐围拢过来的阁中弟子,白榆心中志得意满。 来吧!再多来一些人! 只要有这么多弟子作证,那姐姐就算贵为阁主,也不能食言。 不愧是我,武力高强,天赋绝佳不说,还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白榆从来没有一刻这么开心过,这种所有人都尽在掌握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难怪画本里的智者谋士如此受人推崇,像自己这般算无遗策之人,如何不被人推崇? 清明听到白榆亲口承认,边上又有这么多弟子看着,想着这大少爷也不至于说话不算话:“那我们现在开始?” 白榆自信点了点头,这人果然是见钱眼开之辈,已经迫不及待要开始了么,可这银子,你能拿得到......啊? 还在白榆心中不断臆想之时,清明整个人便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奔到近前,大手伸出,按着白榆的脑袋就是朝着地面掼了下去。 一声闷响,白榆摔得七荤八素,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个拳头就在眼前不断放大,擦着脸颊狠狠砸在地上。 轰! 巨力宣泄至地面之下,不断扩散,蛛网般的裂缝蔓延,围观的众人都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烟尘弥漫,地面塌陷,碎石凸起。 清明拉着白榆的手将他扶了起来,咧着大牙笑道:“你输了,拿银子吧。” 白榆一脸懵得看着周围一片狼藉,半晌才嘟囔出一句:“我输了?” 清明还以为白榆要赖账,连忙道:“咋的?还得挨我这么一拳才肯认输?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别耍赖啊!” 这时候终于回过神来的白榆咽了口口水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清明愣了一下,挠了挠脑袋:“怎么做到的?就这样,梆!一拳下去,就做到了啊。” 一边说着,清明还不断比划着:“怎么,你做不到么?” 白榆翻了个白眼:“我要能做到我认个屁的输!” 没好气得说了一句,白榆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塞进清明怀里:“愿赌服输,既然是我输了,那我就绝不会赖账!” 呼! 一阵微风拂过,宋远行出现在了两人身边,眼神直勾勾得盯着清明怀里的银票。 “那个,白小子啊,你要不要和我也战一场?我要的不多,就五百两就够了。” 清明瞥了宋远行一眼,现在知道来占便宜了?人家只是没有江湖经验,你别把人家当白痴啊? 白榆上下打量了一眼宋远行,又是在清明身上瞥了两眼,不知又从哪找到了自信,拍了拍胸脯道:“可以!” 清明拿着银票正往房间里走,听到这话差点没摔个狗吃屎。 还真是个白痴啊! 白榆老谋深算得笑了笑:“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宋远行脑子里早就被五百两银子塞满了,连忙点头道:“说说说,我都答应!” “好,只要你和我打的时候不跑,我就和你赌!” 白榆胸有成竹得提出了条件,之前清明少侠是因为实力非凡,不愿恃强凌弱,是在自己死缠烂打之下这才借坡下驴与自己战了一场。 可这个中年男人每次见到自己就跑,虽然也得承认他确实跑的很快,可若是在交战之中不能跑,那自己焉有失败的理由? 远处的清明忍不住扶额。 自己好像还是看走了眼啊...... 宋远行听到条件之后哈哈一笑:“好好好,白痴......不,白少爷,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白榆缓缓解开缠绕在手臂上的布条,露出了满是老茧的拳头,遥遥望着阁楼顶层正望着自己这方向的倩影。 之前清明少侠太强,自己连真本事都没露出来就输了。 可这次,一定要在阁中诸多弟子以及姐姐面前,大展身手! “此时我战意正甚,还用待何时?!战!” 说完之后,白榆浑身气劲凝结在双拳之上,猛地朝着宋远行狠狠砸了过来。 先下手为强! 轰! 巨力狠狠砸落,本就已经破碎的地面再次坍塌,留下了一个足有五六尺深的巨大坑洞。 白榆再次躺在了坑洞的中央。 白榆:“???” 宋远行伸手在白榆怀里摸出一叠银票,数了五百两过来塞进怀里,咧嘴笑道:“白大少实力不凡,真乃天骄,险胜一招,承让承让。” 说着,宋远行就是心满意足得回到了自己房间。 远处阁楼之上的青萝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额头上黑线密布:“也不知道将来将灵囿妖隐阁交给这个小子,会不会被骗得底裤都不剩啊......看来还得找个信得过的人帮忙经营。” 经过这样的风波之后,白榆也变得老实了许多,三天时间都没再出现,清明三人也乐的清闲。 而老乞丐那边的案子也终于有了判决,因为杀害齐府家丁十三人,按律当斩,只不过念在老乞丐对罪行供认不讳,认错态度良好,又事出有因,其情可悯。 这才从轻发落,流放三万里,送去北国边关当个阵前卒,能不能活下来就看自己的造化了。 此间事情定下之后,清明和宋远行也就放心了,带着唐笑笑和白榆两人踏上了去建州的路途。 四人离开几天之后,灵囿妖隐阁因为少了白榆这个惹事精,山谷之中都清净了几分。 “哎呦,你还真别说,白少爷走后,还真有点不习惯。” “你啊就是贱,他在的时候你嫌吵,不在了你又嫌太清净。” “我这也就说说,倒也没有真想他回来。” 山谷牌坊前守门的弟子有一搭没一搭得闲聊。 就在此时,山谷之外一个背负长剑的老人拄着拐杖缓缓朝着山谷走来。 “你是何人?!此乃灵囿妖隐阁的地界,非请莫入!” 老人双目紧闭,闻言之后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没走错,那老夫就放心了。” 两枚巨大如同山峰一般的兽首从天而降,轰然坠地,将山谷门口写着灵囿妖隐阁的牌坊砸得粉碎。 第318章 以命相抵 轰隆隆! 巨响回荡在整个山谷之间,引起了谷中所有弟子的注意。 山谷中央的阁楼之中,青萝望着远处发生的骚乱,念叨了一声:“终于来了......” 说完之后,青萝整个人便是从阁楼上飞身而下,翠绿的长裙在风中舞动,飘飘如谪仙。 “此事我来解决,一如我们之前商量好的,你们绝不可出来!” 也不管有没有人回应,青萝往着山谷进口飞奔而去。 良久之后,阁楼之中传来一女声:“我们真的就不出去?” 沧桑男声回应:“上一辈的担子哪有压在下一辈肩上的道理,更别提让晚辈们豁出性命了,他们可以作此想,但我们却不可坦然受之。” 女声:“既然如此,我们得赶紧出来了,你应该感觉到了吧,那个人的气息,绝不是小萝可以对付的。” 沧桑男声应和道:“那我们开始吧。” 话音落下,阁楼之中一点点如同萤火般的星光从中央的那棵槐树以及梧桐树上冒了出来。 逐渐整个阁楼内部都被这星光照耀,如同有一条浩瀚的星河在阁楼内流淌。 这些星光不断翻腾,延伸,在树下渐渐汇聚成了两道人影。 ...... 此时的谷口。 巨大的兽首从天而降压垮了牌坊,两名守门的弟子惊骇得跌倒在地,看着对面站着的目盲老人,大声道: “你,你是何人!” 此时若清明在此地必然能将这老人认出来,正是当初他从流云村前往雍州时在船上碰到挥剑斩龙蛇的目盲剑客。 当年赫赫有名的荡妖司在世的唯一传人,顾青山。 顾青山满是沟壑的脸上不见任何表情,缓缓道:“我,一个漂泊人间的捉妖师罢了。” 另一个守门的弟子面露愠色道:“笑话!这通州家家户户皆有饲养妖兽,那些人你不管,偏偏找上我们来了?!怎么,觉得我们灵囿妖隐阁好欺负?!” 顾青山缓缓摘下后背的长剑,慢悠悠得解开缠绕在剑刃上面的布条:“我来此地,乃是为了复仇。” 守门的弟子色厉内荏,高声道:“我们灵囿妖隐阁与人为善,多年来从不曾有过仇家,你究竟是谁!” 顾青山此时已经将剑刃上的布条全部解开,剑脊之上“荡妖”两个字在日光之上折射出寒光。 “不论我是谁,今日,灵囿妖隐阁众人,全部都得死!” 长剑舞动,狂风,火焰,冰霜同时在空气中出现。 凛然正气之中裹挟着无尽杀意,瞬间笼罩在这个山谷之中。 剑光如大日般绽放,浩瀚的剑意充斥在天地之间。 天地无情,以浩然正气斩人间。 两名守山弟子首当其冲,在这如同天地伟力般的力量面前完全生不出丝毫抵抗之心。 眼看剑气就要将两名弟子吞噬,一层青光出现在中间。 噗噗噗。 剑气与青光接触,湮灭。 两名弟子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倩影,心中大定,高声道:“阁主!” 青萝对着两人轻声道:“这里交给我,你们回去叫上各部,马上躲入山中,能逃一个便逃一个!” 意识到事态的严重,这两名弟子也没再多言,应了一声便是匆忙跑到了山谷之内。 狂风猎猎,青萝腰间的一枚玉佩咔嚓一声碎裂,青光与剑光同时消弭。 顾青山脑袋一拧,空洞没有焦距的瞳孔似乎能看见一样在青萝身上盯了一会。 “你不是青若蘅,叫青若蘅出来!” 青萝也是打量了顾青山几眼,轻声道:“青若蘅乃是家母,故去已有十余载,如今灵囿妖隐阁乃是小女子当家做主。” 顾青山闻言之后怅然道:“死了?那白离,也死了?” 青萝点了点头:“家父不通武艺,在更早前便染病去世了。” 顾青山一个踉跄,拄剑哈哈笑道:“死了,都死了!死了都十多年了......” 笑容陡然收敛,顾青山杀气四溢道:“即便如此,你灵囿妖隐阁,也得付出代价!” 青萝眼神在“荡妖”剑上瞥了一眼,轻声道:“前辈想必是荡妖司的人吧。” 顾青山轻声道:“这天底下哪里还有荡妖司......” “荡妖”之上燃烧起熊熊烈焰,天地正气再次出现在人间。 青萝冷静道:“想必之前不断送到谷中的大妖残躯,也都是前辈所为吧。” 顾青山并不隐瞒:“当今天下山川湖海之间已无大妖,你们这,将是最后一处。” 青萝眨巴了一下眼睛:“前辈说笑了,我灵囿妖隐阁虽以养殖妖兽为生,但都是血脉稀薄的小妖,莫非前辈连这作为口粮的妖兽也不想放过?” 顾青山长剑挥动,遮天蔽日的火焰席卷长空,落下的火星点燃饲养妖兽的干草,和一座座屋舍,很快整个山谷被大火所覆盖。 “废话少说,让谷中藏匿的大妖出来!否则,我现在就血洗灵囿妖隐阁!” 青萝看着逐渐燃烧起来的山谷,心中焦急,但还是面不改色道: “大妖?前辈说笑了,那都是外界的传言,我灵囿妖隐阁何来的大妖?” 顾青山目光越过青萝,直视山谷深处,爆喝道: “碧梧!烛照!我知道你们在里面!出来受死!” 声音横跨碧空,轰隆隆得响彻在天地之间。 山谷之中没有任何动静,所有的弟子都被这巨大的声响吓得躲了起来。 顾青山冷笑一声,“荡妖”长剑挥动,滔天的火焰和冰霜猛然下压,炙热与严寒眨眼间将山谷化作了分为了两半,一半酷热难当,一半可口吐白霜。 养在山谷中的妖兽们不安得躁动起来,发出一声声呜咽声。 “倘若再不出来,那我便让这小女娃和整个山谷的弟子给你们陪葬!” 眼看顾青山就要出手,青萝急忙道:“前辈且慢!当年之事我虽不清楚,但父母之仇,我既然继承灵囿妖隐阁,自然不会坐视不管,我愿以命相抵,还望前辈能将往事一笔勾销!” 顾青山闻言哈哈大笑,头顶上的烈焰蓬勃,仿佛添入了无数柴火,顿时将整片天空染红。 “哈哈哈!以命相抵!好一个以命相抵!当年荡妖司举宗上下六百二十三口人,统统被你们灵囿妖隐阁伙同妖族逼死!你如何抵?!” “我长辈师兄师姐,皆是惊才绝艳之辈,为天下太平立下不世功勋!你一个小女娃,如何抵?!” “轻飘飘一句以命相抵,就要我放下旧仇?!你是在痴心妄想!” 青萝跪在地上,轻声道:“往事既已是事实,我亦无力补救,只知冤冤相报何时了,我灵囿妖隐阁门人众多,前辈若不能斩草除根,恐怕将来还会有今日一般的祸患!” 顾青山闻言嗤笑道:“冤冤相报?如今我孑然一身,无儿无女,死有何惧?只要能屠了灵囿妖隐阁满门,我便是下九幽地狱又有何妨?!” “杀!” 一声怒喝,顾青山一压手中“荡妖”长剑。 烈焰与冰霜如同雨点般猛然坠地! 铮! 仿佛是琴声响起,又如同是刀剑出鞘,一道华光自山谷中心的阁楼荡漾而出。 华光荡漾之处,烈焰熄灭,冰霜消融,狂风停歇。 一男一女两人从阁楼之中携手走出。 男子望着顾青山,轻声道:“冤有头,债有主,阁下何苦牵连他人?” 第319章 陈年旧事 山谷中心的阁楼,一男一女两人缓缓走出,身上绽放着无尽的华光,带着让人心平静的力量,涤荡整片天地。 男人身着玄色长袍,身材高大,面容俊朗,五官之上散发着无尽的男人魅力。 女子则是身着明黄色的长袍,婀娜有致的身躯在长袍之下依旧展现得淋漓尽致,一张脸上仿佛聚集了世间所有女子的美艳,让见者挪不开眼睛。 尤其是这两人身后显现出一轮光晕在时时刻刻散发着温柔的华光。 顾青山“见”到两人,身体止不住得颤抖起来,狂笑道:“碧梧,烛照,苦寻多年,你们果然在这里!” 跪倒在地的青萝见到两人急忙上前,嗔道:“我不是说了,此事我会处理,让你们别出来么?!” 男子烛照轻笑着抚摸了一下青萝的脑袋:“小萝,这些重担本就不应压在你身上,你呀,就是心思太重,这年纪本应该是找个意中人浓情蜜意的时候。” 女子碧梧也是笑道:“是啊,否则等我们下去见了你父母,他们该怪我们没照顾好你了。” 冷艳高贵的青萝此时在两人面前就像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孩童,多年坚强撑起灵囿妖隐阁受到的委屈在此时终于是克制不住,流下了两行清泪。 这么多年,她都忘了,自己曾经也是一个向往男欢女爱的青葱少女。 三人寒暄完,烛照收敛温和的笑容,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道:“好了,接下来就交给你烛伯,回去吧。” 青萝还想要劝阻一番,却见碧梧一手递出,一道金光将青萝笼罩了起来。 “放心吧,你烛伯伯打不过,不还有碧姨么?” 青萝在金色光罩中不断捶打,却发现无论如何都不能损坏丝毫,只能无奈放弃。 烛照转头看向不远处的顾青山,平静道:“想不到当年荡妖司仅剩的一只漏网之鱼居然也能走到武道绝巅,荡妖司,当真是一个出人才的地方。” 碧梧一步向前,盯着顾青山道:“当年就应该直接杀了他,也就没有如今这事了。” 烛照轻轻摇头:“白离当年拦下我俩,也就是为了让铁骨铮铮的荡妖司留下一点火种,纵然我们分属两个阵营,但那些人,确实值得钦佩。” “可惜白离怎么也想不到一时善心却为灵囿妖隐阁留下了祸患。” 大烛大手一招,天空顿时阴沉,乌云密布,阴风阵阵,鬼哭狼嚎的声音迷迷蒙蒙得响彻在山谷之间,与天上的火焰冰霜分庭抗礼。 顾青山冷笑一声:“好一个道貌岸然的君子,为荡妖司留下火种?如果不是家师以“荡妖”相护,我早就死在那一场大火之中。” 说着,顾青山扯开衣襟,裸露的胸口之上满是烈火灼烧的伤疤。 “当年我躲在大火之中,任由烈焰灼烧身体,屏蔽声息,这才逃过一劫,即便如此,也落得双目失明的下场,那白离,何来的善心?!” 烛照嗤笑道:“当年数十名大妖离开你们人族地界之时,统统聚集在荡妖司,就是要看看那个传闻中诛邪荡妖的荡妖司如何覆灭。” “每一个大妖皆是你们人族绝巅实力,我与碧梧尚且不论,你觉得如果没有那场大火做掩盖,如果不将你烧得气息奄奄生死一线,你能逃出生天?” “我们妖族比起人族灵觉只强不弱,你那些把戏如何能躲得过绝巅大妖的法眼?” 顾青山闻言沉默,天上的火焰也似乎烧得没有那么旺盛,有渐渐熄灭的迹象。 山谷之中,无数弟子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偷偷从窗缝里望着天穹之上对峙的两方。 议论声不断响起。 “我的天啊,想不到我们灵囿妖隐阁真的有大妖藏匿!而且还是两尊!” “完了完了,这要是被官府的人知道了,我们还有命么!” “行了吧你,你没看到么,现在这两尊大妖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如果没有他们,那瞎子能一剑将我们整个山谷都烧没了。” 山谷角落的房间之中,一对祖孙俩依偎在一起。 “爷爷,我们会死么?”孩童用饱含童真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爷爷。 老人轻拍孩童后背:“有阁主在,我们不会出事的。” “那个瞎子为什么要来杀人,阁主姐姐这么好的人,从来都没做过坏事。” 老人抱着孩子叹息道:“都是一些陈年旧事......” “当年大周裂国之战时期,南北两方大打出手,蛰伏多年的妖族在此时趁着北方无暇他顾便趁虚而入,打得当时的北国措手不及。” “当时的北方势力差点没被妖族一锅端了,然而南北两国虽有嫌隙,但两方也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 “妖族大举进犯的时候,南北两方便携手共击妖族,这才堪堪止住颓势,但也丢了不少城池。” 孩童疑惑道:“那后来妖族怎么就消失了?” 老人抚摸了一下孩童的小脑袋,轻声道:“妖族处心积虑显然蓄谋已久,那次的反攻也差点让它们得逞。” “后来好像是听说在妖族所处的苦寒之地,更为北方的地方,出现了新的敌人,腹背受敌的妖族不得已之下这才重新签订了和平条约。” “条约的详细内容就只有当今南北两国的两个陛下知道,嗯,听说还有几个江湖侠客,只可惜没人知道他们的名字。” “不过有一条倒是传的沸沸扬扬。” 孩童眨巴了一下眼睛:“是什么?” “当年大周初立,山川之间妖物横行,帝后特意设立一个官方特立机构,名为荡妖司。” “此机构收拢奇人异士,专为铲除为祸四方的妖类,研究妖物弱点,统计天下武学,我们能有这样平稳的生活,荡妖司功不可没。” “大部分的妖物被赶到了极北苦寒之地,但偌大山海之间,总还是会有零星的妖物作乱。” “荡妖司培养捉妖师行走穷山恶水之间,捉妖诛邪,两百年间,斩妖无数。” “这也导致妖族一直视荡妖司为眼中钉,肉中刺。” “那和平条约中仅仅为世人所知晓的一条,就与荡妖司有关。” 说到这里,老人顿了顿。 孩童已经完全忘记了外面即将发生的生死大战,完全被这桩旧事所吸引: “爷爷,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那妖族想要荡妖司做什么?” 老人眼中有着惋惜,摇头道: “妖族要荡妖司满门,以死谢罪。” 第320章 天下人负我荡妖司 “妖族要荡妖司满门,以死谢罪。” 孩童瞪大了眼睛,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老人继续讲道:“要知道荡妖司可都是为了天下太平抛头颅洒热血的忠义之士,许多人牺牲后,其家眷与孩子还继续为了铲除天下妖邪而努力。” 孩童连忙追问道:“那后来呢?就算妖族提出这样的条件,应该也没人会答应吧。” 老人叹气道:“若大周还是大周,自然不会有人答应。” “只可惜当时正逢裂国之战,荡妖司战力不俗,可当千军万马,加入到南北两边任何一方都有可能导致战局结果改变。” “再当时北地之北的敌人凶猛,仅靠人族并不足以获胜,若是不与妖族联手,恐怕如今天下恐怕又是另一副光景。” “人心向背,荡妖司作为舆论的中心,自然饱受争议。 “有的人希望荡妖司快点死,有的人则是觉得荡妖司为天下付出良多,无论如何都不该落得如此下场。” “然而北方战势紧急,事急从权,当权者当然希望牺牲荡妖司来换来天下太平。” “只要击退了敌人,妖族作为排头兵消耗巨大自然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可这决定自然是不能让他们来做,免得落人口舌,所以最后这决定权还是压在了荡妖司自己的身上。” “话说的好听,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天下谁人不知这言下之意为何?” 孩童面色紧张,视线从窗户的缝隙里穿透,落在了悬浮在天空中面露狰狞的老瞎子身上。 “那他,为什么要来我们这报仇呢?” 老人苦笑道:“当年人族与妖族大战,也不是所有人或者所有妖都希望发生的。” “一些渴望和平的妖族与我们的祖先世代生活在一起,早已经有了远超世俗成见的情谊。” “所以在大战发生时,我们长辈们作为主和派一直游走天下,希望能够说服更多的人接受人妖和平共处的观念。” “然而这样的我们,自然也逃不开大势的裹挟,最后成了当权者的玩物,被逼着与妖族一起......” “参与了荡妖司的覆灭。” 老人说到这里顿了顿。 “为人族安稳付出了十几代人的努力,最后却被当成了弃子,成为了人族与妖族领导者们促成和平的工具,当时被人指指点点的他们,应该很不好受吧......” “传闻当时荡妖司在妖族以及我们长辈的包围之下,四面楚歌,不畏不惧,只留下了一句。” “荡妖司不负天下人,然天下人皆愧我荡妖司。” “说完之后,三百神通广大的捉妖师尽数自戕而亡......” 听到这里,畏缩在老人怀里的孩童忍不住缩了缩身子,似乎在寻找温暖。 老人抱紧了孩童,继续道:“然而当时妖族依旧不依不饶,想要杀尽荡妖司所有人。” “最后荡妖司内包括老弱妇孺整整六百二十三口人,全部死在妖族屠刀之下......” 孩童声音已经有了一些呜咽:“爷爷,我不想听了!” 老人笑着抚慰了一下怀里的孩童,眼中露出追忆: “在爷爷年幼之时,荡妖司已经覆灭,当时世面上还流传着不少描写荡妖司英雄事迹的画本。” “那个年代,没有哪个年轻人不想成为荡妖司的一员,可惜,大势所趋,英雄陌路......” “如今还能记得荡妖司的,又能有多少人呢。” ...... 顾青山低垂的头颅猛然抬起,头顶之上的熊熊烈焰也再次蓬勃而起,比之前要更旺盛,更炽烈。 “荡妖司当年之事,我亲眼所见,白离与你们妖族勾搭成奸,逼死所有长辈,我承白离之恩。” “然而......” “歹人杀我携带凶杀我全家,就因为放了我一条生路,就想让我放弃复仇,这是不是。” “太可笑了些?” 弥漫在天空中的火焰蓬勃,化作一柄足有山峰大小的烈焰长剑,猛然坠地。 烛照面色冷峻,大手一挥,周围空气之中仿佛有一道道透明的光影嚎叫着直冲烈焰长剑而去。 噗噗噗! 光影前赴后继得接触烈焰长剑,在近乎无情的浩然正气之中消弥,化作一缕缕黑烟腾空。 烛照面色大变,眼中浮现一抹狠戾:“人族当真了得,同样是天地生养,却能在短短几十载时间内有如此修为!” 阴风阵阵,浩大的力量不断涌现,鬼哭狼嚎的声音逐渐变大,化作尖啸。 黑气凭空出现,凝结,形成了一个个骷髅,撞向了烈焰长剑。 轰隆隆! 那一个个骷髅化作的黑气河流在烈焰笼罩之下宛若春阳融雪,无声消融。 顾青山手捏法诀,大喝一声:“斩!” 烈焰长剑瞬间将所有骷髅碎灭,猛得朝着烛照落了下来。 轰! 一声巨响,长剑落地,一道道火舌向着四方奔涌,山谷之中的绿植草木在烈焰吞噬之下化为灰烬。 一座座房屋被战斗余波冲垮,屋外养殖的妖兽也在炙热的高温之下连一声哀鸣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成为了焦炭。 就当火焰肆无忌惮得朝着四方扩散之时,仿佛有一道无形力量笼罩,火焰尽皆朝着烛照所在之处收敛。 火焰如潮水般汇聚,只见烛照身边的碧梧双手擎天,那诸多烈焰在其掌心之间形成了一个散发高温的火球。 随着指掌捏合,火球化作火星消失于无形。 “瞎子,在老娘面前玩火,你还嫩了点!” 碧梧双目含煞,单手一甩,无尽的烈焰从其掌心涌出,朝着顾青山侵袭而去。 面对火海奔涌,顾青山面色不变,“荡妖”长剑指天。 “邪祟之火如何与皓日争辉?” “火神正宫,天地正气,护吾金身!” 奔涌而来的火焰到了顾青山近前顿时就成了乖巧的孩子,不敢有丝毫异动。 任由碧梧如何使劲,那一团团的火焰完全失去了控制,乖乖得护持在顾青山周围。 电光石火之间,火焰之中猛然钻出一条槐树枝条,缠在了顾青山腰间。 烛照面露狠色,口吐真言: “阴神!爆!” 一声令下,槐树枝条迅速涨大,猛地爆裂开来。 第321章 既有妖 轰! 炸裂声在整个山谷之间久久回荡。 本来护持在顾青山身边的团团烈焰也在巨大的冲击波下四散。 战场中心本就已经被烧成灰烬的草木碎屑在此刻散作漫天尘埃,弥漫在整个山谷之间。 焦土之上,烛照按着自己的肩膀,面色苍白,手臂不知在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碧梧连忙上前关切道:“没事吧?” 烛照摆了摆手道:“若能就这么解决他,倒很值得。” 爆炸中心,无数透明光影不断翻飞,飞蛾扑火般得冲进火光之中。 漆黑的光芒四射,为山谷笼罩上了一层如同夜幕般的轻纱。 随着黑光逐渐收敛,终于露出了里面顾青山的身影。 麻布长衫在爆炸中已经化作一缕缕布条挂在身上,腰间之前树枝缠绕的地方鲜血淋漓,血肉缺失,甚至能看到里面跳动的脏器还有森白的脊柱。 裸露的身躯之上满是伤口,除了遍布全身的灼烧伤以外还有不少狰狞的洞穿伤,划伤等等。 这些伤口在沐浴鲜血之后显得更为可怕。 烛照望着顾青山,高声道:“如今你已受重伤,此时离去,并答应我们二十年之内不再来犯,我们可以既往不咎。” 碧梧跟着道:“你已是强弩之末,不是我们的对手,我劝你还是速速退去!” 顾青山满不在乎得将身上的布条扯下扔到一边,面露狠色:“倒是我小瞧了你们......两尊大妖,不拼命是不行了。” 只见顾青山一手猛地从腹部的伤口插进去,在里面一阵摸索,最后抓住了自己的一根肋骨。 “啊啊!” 怒吼声中,肋骨被掰断,刺破皮肉,取了出来。 此时烛照和碧梧才看清,那哪里是什么肋骨,分明是一柄短剑! 一柄藏在身体里的短剑! 取出短剑之后,顾青山的气息一阵萎靡,面色变得惨白,大口喘息道: “荡妖司的弟子,每人都有一柄属于自己的剑。” “我十三岁那年,荡妖司遭逢巨变,由师傅所赐的“荡妖”护持,在这之后行走山川之间,便都是“荡妖”随我杀妖。” “本以为此生再不会用上这柄剑,如今看来,还是我太高估自己了......” 说着,顾青山抓着满是鲜血的剑柄,将短剑拔了出来。 铮! 短剑出鞘,锋利的寒光闪烁,在一瞬间,仿佛天空闪过一道惊雷。 两个由篆体书写的小字刻在剑脊上。 “这把剑的名字叫,破厄。” “破厄”锋利的剑刃在“荡妖”剑上摩擦,迸发出一连串的火星。 “此乃我本命之剑,自我拥有起便从未杀过妖,如今,也该让它展露锋芒了。” 话音落下,顾青山身上的气势便开始极速攀升,几乎是眨眼之间就超过刚刚的自己。 天地之间隐隐有雷声响动,一片晴朗的天空在顷刻间变得乌云密布。 烛照见状连忙道:“快走,他想连同山谷一并毁了!” 碧梧早已看出,扶着烛照便是升上了天空。 顾青山左手持“破厄”,右手持“荡妖”,丝毫不在意正在极速逃离的两只大妖,朗声念道: “荡妖司弃徒顾青山请令!” “乾坤为契,九霄玄音,天威煌煌,随吾。” “诛妖!” 咔嚓! 雷声炸响,因为乌云而暗沉的天色骤亮。 一道蜿蜒的雷霆带着天威猛然落下,轰隆一声落在了正在飞速逃离的烛照与碧梧头顶。 顾青山的身形缓缓悬浮,升到乌云之中,天地正道的威严与无情充斥在身上,与其狰狞的形象构成了一幅怪异的图画。 不像是替天行道的天神,反而像是九幽地府爬出的恶鬼。 烛照与碧梧在那一道雷霆之下跌落虚空,承受了大部分神威的烛照浑身焦黑,再不复出场时的风姿卓绝。 碧梧抱着烛照,焦急道:“你,怎么样?!还能动么?” 此时,天空之中再次降下雷霆,比之前的还要粗壮还要气势恢宏。 烛照拼着最后一丝力气,身上涌出一道道黑光,透明的人影在两人头顶形成一片透明的薄膜。 轰隆! 雷光砸在薄膜之上,那一道道透明的人影发出哀嚎,瞬间便是在天地浩然正气之下化作黑烟。 薄膜碎裂,烛照只来得及翻身将碧梧抱在怀里,以身抗雷。 “啊啊啊!” 惨叫声中,烛照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黑,身上白皙无瑕的肌肤也在雷霆沐浴之下变得褶皱,就像是树皮一般。 槐树精。 这烛照赫然是一只槐树精! 那些躲在房屋中偷偷观望的弟子见到此情此景顿时心中一惊。 外人或许不知道,一直生活在山谷之中的他们怎么会不知道在阁主一直居住的阁楼里面长着两株百年大树。 其中一株便是槐树。 那碧梧,想必就是另外一株梧桐树了! 眼看躺在地上的烛照奄奄一息,碧梧转头对着顾青山凄厉道: “我们两个虽然是妖,但从未害过人!当年之事我们也不过大势倾轧做出的明哲保身的选择,你荡妖司一定要赶尽杀绝么?!” 顾青山自天空中缓缓漂浮而来,混浊没有焦距的眼中有雷霆闪烁。 “当年的荡妖司皆是铁骨铮铮为天下牺牲的烈士,我一个贪生怕死之徒无颜以荡妖司后人自居。” “我仅仅只是一个游走在世间的孤魂野鬼,生于何地,死于何处,都不必有人知道。” “南北两国山川之间隐藏数十名大妖,你们妖族,是何心思?” “期待着某一天还能卷土重来?” 没等碧梧回复,顾青山便是自顾自继续说道。 “不论你们妖族是什么目的,我没有兴趣,也不想知道,当年人族负荡妖司,这天下如何生灵涂炭我亦不管。” “但唯独一点。” “这人族的天下......不该有妖。” “也绝不会再落入妖族的手中。” 碧梧感受着怀中烛照渐渐消逝的生息,两滴碧绿色的泪水从眼眶中滑落。 滴答。 霎时间,碧梧浑身如同一团烈日闪耀。 “妖族如何打算,我们夫妻二人不知,我们仅仅只是想要在这一隅之地携手到生命尽头,为何就是这么小的愿望。” “总有人不让我们好过!” 无尽的华光驱散黑暗,天地之间,有了第二个太阳。 顾青山怡然不惧,手中的两柄神兵锋芒毕露。 雷霆与剑意横亘长空,在天上形成了一轮皎洁的月亮,与天上的皓日争辉。 “人间不该有妖。” “既有妖......” “如何能没有荡妖司?!” 悬挂在天空中的月亮落下,地上的曜日升空,悍然对撞。 第322章 落下帷幕 灵囿妖隐阁附近的一座无名山林之间。 一名鲜血淋漓,身躯残破的老瞎子步履蹒跚得走着。 血迹顺着老人走过的道路蔓延到视线尽头。 春日的暖阳透过树叶的缝隙,轻洒在老人身上,却不能带来丝毫的温暖。 老人似有所感得抬头望着天空,没有焦距的瞳孔直视烈日也不觉得刺眼。 “现在应该是春天了吧。” 老瞎子兀自念叨了一声,拄着长剑,大口喘气,显然一路走来已经消耗了他不少气力。 满是鲜血的脸上露出追忆。 “算算时日,应该过了八十多年了吧......转眼一瞬,我也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了......” “师傅,师兄师姐,你们的仇......青山已经帮你们报了。” “人族领地之内,再无大妖......” “这下......我也算是有脸去见你们了。” 一段段往日幸福回忆如同走马观花般在脑海里闪过。 “青山!你又偷懒!” “此乃我司镇派之剑!名为荡妖,只有宗主才能有持有,见剑如见宗主......顾青山!你再睡懒觉,这柄剑你这辈子别想碰!” “青山啊,你天赋卓绝,师兄不如你,可你也不能虚度光阴浪费了一身本领啊!” “我虽然为女子,但也绝对会成为世上最厉害的捉妖师!” “顾青山!” “小青山。” “青山啊......” 一张张尘封在记忆中的脸再次出现。 老瞎子脚步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艰难拄剑而立之后笑道: “年少时大概不会想到......这些平常时光居然会是此生最幸福的日子......” “八十多年,全靠这十几场秋寒春暖赖以苟活......” “师傅,师兄,师姐......” “青山......” “好想你们......” 随着最后一身呢喃落下,老瞎子的头颅缓缓垂下,彻底失去了生命的迹象。 天地之间最后一名捉妖师,就在一个没有人知晓的无名山谷阖然长逝。 不论将来千百年还有多少惊才绝艳的天才出世。 天地之间都再无荡妖司。 往事如云烟,尽皆随风散。 星星点点的光芒从老瞎子残破的身躯上亮起,逐渐朝着四面八方散去,柔和的光芒就像是萤火虫,给茂密丛林的阴暗处带来光明。 光芒四散,老瞎子的身体也就这样,回归天地之间,只留下了一柄名为“荡妖”的长剑孤独得立在泥土之中。 或许未来经过无数风吹雨打,这把荡妖剑就如同荡妖司一般彻底淹没在岁月长河之中。 也或许在某一天,一个幸运的少年行走山林之间,会捡到这把剑,再次在江湖上谱写新的篇章。 ...... 建州与通州接壤的官道上,清明,唐笑笑,宋远行,白榆四人风尘仆仆赶路。 白榆因为之前在灵囿妖隐阁的时候在三人手上吃了亏,一路上一声不吭。 清明三人见白榆这副模样也乐得清闲,他们的任务仅仅只是将白榆安全送达建州接应的人手里便可以了。 建州作为北国腹地,地域辽阔,几乎囊括了北国拥有的所有地貌,一望无际的天空如同湛蓝的镜子,让人心旷神怡。 建州与通州接壤之处,有着一片广袤的市场,许多来往的商贾都会在此地交易,歇脚,自然也就引来了不少本地牧民在此兜售吃食等等。 这市场也有一个有趣的名字,名为“归去来”。 清明四人遵循着青萝所说的,找到了灵囿妖隐阁在此的驻地。 驻地留守的管事显然是早就收到了消息,见到白榆的第一时间就是好声好气得引入了内厅。 灵囿妖隐阁虽然明面上战力不高,可论起养殖业的地位,那可绝对是龙头,生意遍布北国。 建州分部不过是一处小小的驻点,见到白榆这个总部来的大少爷,那可不得是好吃好喝的供起来。 清明和唐笑笑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便是去了集市里闲逛,而宋远行喜欢凑热闹,便和白榆一起去了。 觥筹交错,没过多久,几人便都是酒足饭饱。 其中执事挤眉弄眼道:“白少爷,通州总部出了那样的事,往后灵囿妖隐阁就是您的一言堂啦,将来还希望能照拂小的一二。” 白榆疑惑道:“出事?出什么事了?” 执事愕然:“您,不知道通州发生的事?” 白榆:“我几日前就从通州出来了,忙于赶路也没听到什么消息啊,怎么了?我姐姐那发生什么事了么?” 一边的管事眉头紧锁,狠狠瞪了执事一眼,执事支支吾吾没敢说话。 白榆虽然和清明三人发生的事情有些蠢,但能在灵囿妖隐阁待这么多年,受到青萝耳濡目染之下也不是普通的二世祖。 “我问你,通州发生什么事了!” 一拍桌案,白榆猛地站起身子。 管事抓起执事一脚踹了出去,这才对着白榆抱拳道:“白少爷,下面的人不懂事,还请见谅。” “通州之事我们也是才收到消息,还没来得及确认事情真实性,所以也不敢胡言乱语。” 白榆冷哼一声坐下来:“让你说你就说,别给我耍官腔。” 管事躬身道:“就在昨日,通州的人送来消息,说是在三日前,有人看见总部出现异象,火焰漫天,笼罩了整片山谷,不时还有轰鸣声传出来。” “在最后更是有雷霆闪烁,有月亮和太阳出现,两者碰撞之后发出了巨大的炸响,此事太过神异,我听闻时也不相信,所以才没和您禀报。” 白榆连忙道:“那灵囿妖隐阁怎么样了?可有我姐姐的消息?” 管事迟疑了一会,还是说道:“总部所在的山谷化作焦土,所有的房屋都被巨力冲垮,养殖妖兽都死了。” “山谷中的弟子要么化作焦炭,要么失踪,暂时还未发现活口,至于阁主......也不见了踪影。” “此事听来像是谣言,少爷不用担心,等属下探清楚了事情的真假之后再来与您禀报。” 管事话还没说完,白榆整个人便是冲出了房间,骑上了马便朝着通州方向疾驰。 宋远行坐在原地一时不知所措,最后还是叹了口气站起来,指着桌上的吃食道: “那个,这些东西给我打包好,我回来还吃的。” 说完,宋远行便是化作一道残影,朝着白榆的背影追了过去。 第323章 余波 通州,灵囿妖隐阁所在的山谷之中。 吁! 马匹的嘶鸣声传来,白榆翻身下马,连滚带爬得就是朝着山谷中飞奔而去。 事隔多日,此时的灵囿妖隐阁经过最开始的热闹,如今已经被凌义县驻点的弟子隔离了起来,不允许外人进来。 白榆作为少当家,守门的弟子早已经是熟识,在见到的第一时间就是迎了上来。 “少爷!您回来了!” 自从灵囿妖隐阁遭逢巨变,所涉足的各行各业对手都已经在暗自发力争夺市场。 就连灵囿妖隐阁核心的妖兽养殖业都被萧条了不少。 虽说像灵囿妖隐阁这样的商道巨擘不至于毫无反击之力。 可群龙无首之下,许多重要决策没人拍板,终究是失了先机。 白榆并没有理会迎上来的弟子,自顾自得朝着山谷内狂奔。 才刚步入山谷,白榆就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 原本春意盎然,鸟语花香的山谷此时哪还有一丝春意。 精心养护的肥沃土地变得焦黑龟裂,这么长时间过去,还在冒着缕缕青烟。 错落有致的房屋也全部消失,只留下了一些残破的废墟,栽种的树木只剩下了焦黑的主干。 甚至连山谷两侧的山峰都塌陷了不少,碎石杂乱得堆积在山脚处。 白榆心中焦急,连忙朝着山谷里侧的阁楼狂奔而去。 等到阁楼映入眼帘,白榆一直悬着的心彻底沉了下来。 高大的阁楼坍塌,露出了中心的两棵大树,一年四季枝叶繁茂的槐树和梧桐此时也都已经枯萎。 两者缠绕着翻倒,根部完全暴露在外,已经看不出任何生机。 关于这两棵大树,其他弟子不知道,作为灵囿妖隐阁真正核心的白榆还是非常清楚的。 这两棵树乃是灵囿妖隐阁真正的根基,是两名站在武道绝巅的大妖真身。 在来之前,白榆心中还有期盼。 灵囿妖隐阁毁了不要紧,花点银子重建即可。 在这两名大妖的护持之下,姐姐一定没事的。 可当看到这两棵树的惨状之后,白榆心中这一点小小的期盼彻底破碎。 “姐!” 一声哀嚎,白榆跪坐在地上,双拳不断捶着地面,一点点的泪水自眼角不断落下。 “姐,你在哪里啊......” 青萝虽然是姐姐,然父母早亡,长姐如母,虽然偶尔会有争执,但白榆能感受到姐姐无微不至的关心。 宋远行的身形一闪,出现在白榆的身边。 十几天前从灵囿妖隐阁出来,没想到短短时间内,就已经是天人两隔,宋远行不免有些悲戚。 “这是我在谷口找到的。” 手掌摊开,一枚碎裂的玉佩安静得躺在掌心。 白榆小心翼翼得捧过玉佩,泪水不值钱的滑落。 “这,这是我姐随身的玉佩......” 山谷之外的弟子气喘吁吁得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少爷,你没事吧。” 白榆正在悲苦之中,闻言转头问道:“是谁!是谁下的手!” 那名弟子唯唯诺诺道:“禀告少爷,事情还未查证,不过听当时山中的猎户说,似乎是荡妖司的传人来寻仇。” 宋远行闻言不禁疑惑道:“荡妖司?那不是在几十年前就已经覆灭的宗门么?” 那名弟子连连点头:“是啊,谁能想到这么多年之后,这宗门居然还有传人活着呀。” “不过听那猎户说,这传人是一个老瞎子,也不以荡妖司传人自居,说是无颜面对已故的师长。” 白榆眼中满是仇恨,追问道:“那人现在在哪里?” 弟子转头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山峰道: “说是往那边的山头去了,不过那瞎子走的时候浑身残破不堪,半边脑袋都没了。” “后来有弟子循着踪迹去找,并没有找到人。” “那会进过这片山林的就只有一对外乡的游客,一个带着幼童的女子,不过也没见他们带什么人出来。” “估计那瞎子是已经死了,尸体都被野兽吃了。” 白榆咬牙切齿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找,给我发动所有人去找!” 那名弟子沉吟了半晌,最后还是鼓起勇气道:“少爷,如今阁主失踪,各地收到消息的对头如今都卯足了劲下绊子,您是不是......” 白榆狠狠一跺地面,怒声道:“我让你去找人!你没听到么?!” 这名弟子狠狠哆嗦了一下,连忙道:“是,我马上就命人去办。” 说完,这弟子就是慌不择路得离开。 宋远行沉默得瞥了瞥白榆,轻声道:“能将山谷毁成这样的强者,你就算找到了又能如何呢?送死么?” 白榆神色激动:“我就算是散尽家财,也一定要为姐姐报仇!不管对方有多强,我都要他付出代价!” 宋远行平静道:“绝巅强者你没见过不知道,不是世俗的金银能撼动的。” “即便你把灵囿妖隐阁的所有产业打包送到摘星楼,估计也没人接你这单。” 说着,宋远行轻轻按在白榆肩膀上: “况且你不是也听到了么,那人离开之时,脑袋都没了半个,现在肯定已经死了。” 白榆喃喃道:“难道我就什么都不能为姐姐做的么?我不甘心......” “对了!” “荡妖司!那恶徒是荡妖司的人!他说无颜以荡妖司传人自居......” “那我......” “就要荡妖司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宋远行看着眼前这被仇恨蒙蔽了内心的少年,知道此时不管说什么都没用,只能轻轻叹了口气。 荡妖司为人族做出的贡献过了这么多年,而且在当权者刻意隐瞒细节的情况下,能记得的本就不多。 若是在有心人刻意抹黑之下,众口铄金,或许还真能将这个傲骨铮铮的宗门风评逆转。 可这,真的值得么? 暂且不说灵囿妖隐阁需要花费无数钱财制造舆论。 人族这样一个充满浩然正气的宗门就此背上骂名,那是整个人族的损失。 一个民族的脊梁,本就是靠着历史中一个个不惧生死的星星之火撑起来的。 白榆此举,无异于是从根上断人族的后路,将来若还有异族来犯,凭断了脊背的人族,真能撑得过去么? 第324章 见义勇为 建州,归去来集市。 清明与唐笑笑两人悠哉悠哉得闲逛。 北国多平原,有不少百姓以畜牧为生,在吃食方面与南朝吃食有显着的不同。 刚入了北国时还没感觉出来,此时到了建州就能明显感受到异域风味。 清明和唐笑笑一人抓着一块奶糕吃的不亦乐乎。 “这奶糕好好吃啊!我跟着爷爷跑了这么多地方,还是第一次吃到呢。” 唐笑笑明媚的大眼睛眯起,脸上洋溢着幸福。 清明点了点头:“我们多买一些,到时候可以留着路上吃。” 唐笑笑瞥了一眼清明的侧脸,眉开眼笑:“好呀~” 就在两人因为美食而开心的时候,就瞧见不远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得围起来,一片喧闹,也不知道在吵什么。 唐笑笑本就是喜欢热闹的性子,拉着清明就挤了进去。 “店家!你这也太没良心了,这羊肉里都长蛆了,你还做出来给我吃啊!” 一个身着粉色长袍的老头抓着包子铺老板的衣袖大声道。 包子铺老板长得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样子。 “老头,你说什么呢?老子家的肉都是新鲜羊肉!” “你从外面抓只蛆放进去就说是我肉里的,老子生意还做不做了?!” 说着,包子铺老板一甩手,却不料粉袍老头抓得紧,这一下还没甩开。 “老头子我行的正坐的直,断不会做出如此敲诈勒索之事,我从你店里走了还没两步,连包子都还热乎呢!” “这蛆虫分明就是你肉里的,你倒打一耙!好不讲道理!” 粉袍老头不依不饶。 包子铺老板眉头竖起,抓起剁肉的菜刀指着老头高声怒喝道: “老头,你再信口胡诌,信不信老子把你舌头剁下来!” 不成想这粉袍老头见到老板拿刀非但不怕,反而是抓得更紧了。 “杀人了!老板要杀人了!大家快过来看啊,这老板自己的肉不新鲜还不让人说了!” 周围的人群指指点点,这老板拗不过老头,只得低声道: “算老子认栽了,老头,你到底想怎么样?老子给你换两个包子还不成么?” 粉袍老头一本正经道: “老头子我命硬还没事,吃了就吃了,你年纪轻轻的,以后可不能做以次充好的事。” “给老头子我道个歉,此事就当揭过了。” 老板疑惑得瞥了一眼老头,这老头在这闹了半天,还以为是敲诈银子来着,感情只是讨个道歉? “你早说啊,你早说我早就道歉了,哪有这么多事!” 粉袍老头眨巴了下眼睛:“你早承认不就没事了?” 老板胸口起伏了一下,显然是气的不轻,但还是没好气道:“行,我给你道歉,好了吧?” 粉袍老头一本正经:“不够有诚意。” 老板气不打一处来:“你!不要欺人太甚!” 粉袍老头:“你不正经道歉,我就一直在这待着。” 老板环顾四周,围着的人群更多了,只能是低头,规规矩矩作揖:“老人家,对不起。” 粉袍老头满意得拍了拍老板的肩膀,随手将手里的包子一扔,大摇大摆离开。 直到这时候清明才看清,这粉袍老人看过去虽然年纪不小,然而剑眉星目,五官俊朗,活脱脱一个帅老头。 本就俊俏的面孔披上粉色引人注目的衣袍显得尤为骚气。 默默的,清明心中给这老头打上了骚包的标签。 闹剧结束,待到人群散去,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人围聚在包子铺里。 “大哥!要不要帮您去教训教训那老头?” 老板将菜刀狠狠插在砧板上,眼露凶光:“自从老子气劲合一晋升一流高手之后,还没有受过这种委屈!” 几个青年人连忙道:“是啊大哥,当年您叱咤风云的时候,谁见到您不低着头走,哪能被一个老头欺负至此!” “您受得了这屈辱,我们见不得!您等着,等到了晚上,看我们不好好教训一下那老头!” 老板点了点头:“下手轻点,别打死了。” 想了想,老板改口道:“罢了,晚上我与你们一起去,那老头不是喜欢听道歉么,老子让他听个够!” 一边吃着奶糕的清明将这一切都听在耳里,默默记在了心上。 暮色笼罩集市,皎洁的月亮悬挂在苍穹之上,清明将唐笑笑安置在一处客栈休息,自己则是偷偷溜了出来。 看那名粉袍老者穿着打扮显然不是本地人,一定会住在客栈之中。 而“归去来”集市一共就只有两间客栈,既然不在自己居住的这间,那想必就是另外一间了。 清明悄无声息得攀上了客栈的屋顶,一边喝着北国特有的马奶酒,一边守株待兔。 从南朝走到北国,清明沉稳了不少,也成长了许多,但内心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热情依旧在胸腔燃烧。 不过是举手之劳,或许就能救下老人的性命。 没过多久,不知从哪里晃荡回来的骚包老人就悠哉悠哉得走了回来,一路上还哼着小曲,显然心情很是不错。 远远得,清明就看到躲在巷子拐角处的包子铺老板和一众青年人。 清明嘴角一抿,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些恶人怎么也想不到,他们在等人,也有人在等他们吧。 行侠仗义的滋味,还是那么让人着迷~ 粉袍老人走过拐角,刚好与那等候多时包子铺老板撞了个满怀。 “呦,这不是包子铺老板么~怎么的,想了想还是觉得对不起老头子,给老夫负荆请罪来啦?” 粉袍老人一边还摆了摆手:“还带了这么多人一起来呢?不用这么客气啦,老夫乃是言而有信的人。” “白天的事情既然已经揭过,那就必然不会再找你的麻烦。” 老板从背后拿出还沾着血肉的菜刀,冷笑道:“老头,你不找老子的麻烦,老子可要找找你的麻烦!” 清明拍了拍屁股从屋顶上站了起来,正准备要出面制止,属于武夫的直觉却突然响动,浑身鸡皮疙瘩立起。 一片漆黑的云层不知何时已经笼罩了“归去来”集市的上空,遮蔽了月色。 乌云之中,一名面色枯瘦,披散长发的男子,周身冒着黑烟,猛得朝着清明方向飞驰而来。 危机感充斥在全身,清明脑海中不禁浮现起在江枫城时见到的千面魔君,惊呼道: “绝巅魔头!” 第325章 赶紧道歉 漆黑的乌云遮住了月光,让整个“归去来”集市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之中。 不明真相的百姓们还在酣睡,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不断响起。 清明望着不断天空中不断逼近的魔头,心中警铃大动。 在一瞬间脑海里就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不明白自己究竟在什么时候惹上了这魔头。 是齐家派来的人么? 可齐家若是能请的动绝巅强者,当初面对自己和老乞丐三人怎么可能会一声不吭,至少也应该以此威胁才对。 若不是齐家,那这魔头如此大张旗鼓得飞来,北国对魔门的管束居然如此之松散么? 这魔头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没等清明想通,那笼罩在天地之间的乌云便是如同长鲸吞水一般进入了魔头的身体。 旋即魔头便是陡然坠落。 嘭! 一声巨响,集市松软的地面上顿时炸开一个土坑。 魔头四下张望了一番,将目光锁定了清明所在之处,猛然消失在了原地。 清明心中一惊,顿时浑身汗毛耸立,仅仅一息时间,魔头居然已经出现在了身侧。 “前,前辈......”支支吾吾得打了个招呼,清明心中已经开始骂娘了。 当初还没闯荡江湖的时候,一流高手就已经顶天了,等到自己气劲合一晋升一流高手之境,这才发现后面境界还多着。 这也就罢了,但不是都说武道山峰攀爬极难,能攀到巅峰的,千万武夫中都不一定能出一个,绝巅强者那可是真的凤毛麟角。 怎么到了自己这,随便走两步就能碰到个绝巅强者? 绝巅强者是路边的大白菜么?论斤卖的啊! 魔头并未理会清明,反而是轻轻闭上了眼睛。 清明也不敢打扰,只能是乖巧得站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 然而就因为这魔头的突然杀到,清明来不及救援,巷子里又有了新的变故。 包子铺老板抽出菜刀,对着粉袍老头恶狠狠道: “你!现在跪下来给老子道歉,若是让老子舒服了,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跟在包子铺老板身后的几个青年人默不作声得将粉袍老头围在了中间。 到了这时候,粉袍老头哪里还能不知道对方的目的,错愕道: “年轻人,看来你白天给我的道歉不是诚心的啊。” 老板凶神恶煞道:“诚心?老子对你个老货诚什么心?若不是白天人多,就你还纠缠不休?老子能一刀砍了你!” “那包子里的肉,老子特意从屠户那里收来的隔夜肉,被你这么一搅和,这生意以后是没法做了!” 粉袍老头点了点头:“这样不是挺好的么,这生意做的也挺丧良心的,以后死了去阎王爷那也不好交差不是。 老板还正准备说话,却被粉袍老头一本正经得打断:“你白天不是诚心道歉的,那现在重新道歉吧。” 老板被气的七窍生烟,他能感觉到眼前这老头是很认真的跟他说话,并没有开玩笑。 一边的青年人见老板被气的不轻,连忙道:“老大,这老头脑子有病,咱们不要和他多废话!” 粉袍老头闻言将头转过来对着这个青年人:“诶诶诶,你怎么说话呢,谁脑子有病啊?你,给老头子我道歉!” 老板见粉袍老头背对着自己,实在是忍不了粉袍老头的碎碎念,一刀就朝着老人的脖颈狠狠砍了下去。 “老东西!死吧!” 清明站在房顶上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如果不是绝巅魔头突然出现,那粉袍老人必然不会遭此毒手。 可惜,如今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而就在此时,站在清明身边的绝巅魔头陡然睁开眼睛,幽深的瞳孔之中仿佛有一道漆黑的闪电迸射。 呼! 狂风吹过,魔头的身形如同魑魅魍魉一般,消失在了屋檐之上。 还没清明寻找魔头的身影,便见粉袍老者和老板的中间已经出现了一个黑影,正是刚刚消失的绝巅魔头! 菜刀砍在魔头后背,霸道的护体罡气显现,瞬间将菜刀震碎,同时巨大的反震力将老板震得连连后退,最后跌倒在地。 “哪个混蛋居然敢来坏本大爷的好事!”老板一边怒骂着一边站了起来。 “你是何人?为何背对着老子!鬼鬼祟祟的,报上名来!” “老子岭北刀王多年没在江湖上混,现在谁都敢来插一手了!” 就在老板骂骂咧咧的时候,刚刚与粉袍老头面对面的青年人看清了黑影的面孔,一张脸顿时变得铁青,哆哆嗦嗦道: “老,老大......他,他是血煞魔君......” 老板提着刀高声道:“血煞魔君怎么了?老子岭北刀王纵横江湖十余载,还怕这劳什子血煞魔君......” “血煞魔君?” “血煞魔君?!” 老板高八度的声音响彻街头巷尾。 “他,他是那个......喜欢撬开活人天灵盖生食脑子的......血煞魔君......?” 血煞魔君? 远处的清明将这一切都听在耳朵里,心中不禁疑惑,魔门不是早就已经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了么。 难道北国魔门的情形和南朝的不一样? 看来将来若是有机会,得去红袖招的据点打探一些关于魔门的消息了。 清明心中暗暗做下决定。 围着粉袍老者的一众青年人,在看到了血煞魔君之后就像是活见鬼了一般,牙齿不断打颤。 “老,老大......我们怎么办......” 包子铺老板此时声音都带着哭腔:“怎么办......?老子怎么知道怎么办!” 在场众人之中,就只有粉袍老者仿佛完全不知道如今身处何险境,依旧指着那个年轻人不依不饶道: “喂!我说你呢!没礼貌的小子,给老爷子我道歉!” 那个被指着鼻子的青年人见到老人身后的血煞魔君将冷漠的目光锁定在自己身上,吓得冷汗直冒: “都什么时候了,老爷子您就饶了我吧......” 老人叉着腰道:“知道怕了就赶紧道歉!” 青年人被血煞魔君的眼神盯得遍体身寒,连声道:“魔君大人,我是无辜的,都是这老头逼我说话......” 粉袍老头转过头来,瞥了一眼血煞魔君,没好气道:“看什么看?没看到把年轻人吓得都快哭了么?!” 说着,粉袍老头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心脏差点跳出来的举动。 只见他伸出手来揪着血煞魔君的耳朵大声道:“赶紧给人家年轻人道歉!” 第326章 你说的是人话么 “赶紧给人家年轻人道歉!” 粉袍老头一把揪过血煞魔君的耳朵高声道。 一旁站着的所有人包括远处的清明都是觉着一阵心惊肉跳。 完了完了,我们肯定要没命了。 几乎是同时,所有人脑海里都闪过一句这样的话。 血煞魔君冰冷的眸子扫过在场所有人,最后落在了那名青年人的身上。 本就已经惶惶不安的青年人被这眼神锁定,顿时吓得亡魂皆冒。 死了死了! 我们都要死了! 这老不死的,自己活不长了还要还得我们一起给他陪葬! 我才二十岁,不想死啊! “对不起,我吓到你了。” 冰冷而嘶哑的嗓音仿佛是九幽恶鬼一般,响彻在巷尾。 时间在此时仿佛停滞了一瞬。 “啊?” 青年人闻言一愣,不禁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我已经死了么?” “我怎么都开始幻听了?” 青年抬头看到血煞魔君冷漠的脸上正在努力挤出笑容,这才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确实没错。 此时周围的所有人都和这青年一样的反应,忍不住挖了挖自己的耳朵。 包子铺的老板甚至心中隐隐怀疑,眼前这个中年人是不是那个凶名赫赫的血煞魔君。 该不会是这些小子认错了吧? 血煞魔君这样的杀星还能这么有礼貌? 是自己太久没有走江湖了么?现在江湖的风气都这么和睦的? 然而粉袍老头的下一个举动却是再次吓得所有人肝胆俱颤。 只见他一巴掌拍在了血煞魔君的脑门上,发出了一声脆响。 “道歉有你这么道的么?给我真诚点!重新道!” 血煞魔君深吸了一口气,眼中浓厚的杀机闪现,滚滚黑气从身上暴涌而出。 一瞬间,周围的所有人感觉空气被抽干,呼吸一窒。 巷子里的温度在此时都下降了不少,仿佛重新回到了寒冬。 这次真的完了! 这魔头真的要生气了! 所有人心中叫苦连天,已经把粉袍老头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啪! 清脆的巴掌声再次响起,粉袍老头仿佛是没感受到血煞魔君身上暴涌的杀意,又是一个大耳光抽在后脑上。 “怎么的?你还不服气了?!” 黑气一停,紧接着尽数收敛回了血煞魔君的身体里面。 只见血煞魔君快步走到青年面前,吓得青年人接连后退,可惜身后的墙壁挡住了退路。 自知命不久矣,青年人骇得遮住了眼睛。 他要撬开我的天灵盖,吃我的脑子了! 其他同伴此时眼中满是不忍,但面对血煞魔君这样的杀星,依旧没有勇气阻止。 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眼神中,血煞魔君板板正正得鞠了个躬,高声道: “对不起,我吓到你了!请原谅我!” 青年人从指缝里偷偷看到这一幕,心中惊涛骇浪。 血煞魔君给我鞠躬了! 这牛老子能吹一辈子! 青年人反应了半晌之后觉得自己好像也不能什么都不说,轻声道: “那,那个......没事,我原谅你了。” 黑气瞬间暴涌,吓得青年人紧贴背后的墙壁,连忙求饶道:“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粉袍老头搭着血煞魔君的肩膀,黑气就像是水阀被拧紧,陡然收敛。 “你看看,你道歉了,人家就会真诚对你,这小年轻还是懂事。比老头子闯荡江湖那会好多了。” “以后可都得这么来,知道了么?混江湖嘛,多个朋友多条路子。” 血煞魔君乖巧得站在粉袍老头身后,点了点头:“知道了,尊上。” 这一声“尊上”再次让所有人眼珠子一突。 能被血煞魔君尊称为“尊上”的,当今天下仅仅只有一人。 魔尊! 清明只觉得自己一阵眩晕。 魔尊? 自己一个初窥门径的江湖嫩雏居然想要救凶威滔天的魔尊? 我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清明陷入沉思。 而包子铺老板浑身一哆嗦,手中断裂的菜刀吓得掉在地上,额头上早已经是密布汗珠。 自己真是嫌命长了,居然想对魔尊出手? 即便如今天下魔门势微,可也绝对不是自己小小一个隐居在此的岭北刀王能抗衡的。 要知道的当年的魔门,可是能与天下所有名门正派联手分庭抗礼的存在。 整个天下的名门正派,那得有多少高手? 两百个岭北刀王肯定有吧? 包子铺老板心中暗暗想着。 当年的老魔君,魔焰滔天,没有人是其一合之敌,乃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高手。 而这新魔尊,传言在年轻的时候也曾将南朝一个县城上万人屠戮殆尽,甚至连自己一家老小几百人都没放过。 如此丧心病狂之人,才有资格当上魔门魔尊啊。 如今局势,对方有两人,就算我拼命,恐怕最多也只能和魔尊拼个两败俱伤,不值当。 看来今日还是得委曲求全。 想着想着,包子铺老板就暗暗下了决心。 罢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诶,那个,人家也都道歉了,接下来轮到你了。” 粉袍老头突然指着包子铺老板高声道。 吓得一激灵的老板当场就跪了下来,连着磕头道:“对不起!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敢用隔夜的羊肉了!请您原谅我!” 见到老板这么识相,粉袍老头当即满意得点了点头,大手一挥: “好啦,既然你这么诚心道歉了,我就原谅你吧,时候也不早了,快回去休息吧。” 包子铺老板如蒙大赦,带着青年人屁颠屁颠得跑了。 心满意足得粉袍老头这时候转头对着血煞魔君,和蔼道:“小煞,这么急冲冲得过来找我有什么事呀?” 血煞魔君轻声道:“前些日子被梵音寺的和尚盯上了。” 粉袍老头转头严肃道:“没有动手吧?” 血煞魔君低声道:“属下一直谨记魔尊教诲,没敢动手,可奈何那些和尚黏得太紧,属下反击之时,打伤了几个。” 粉袍老头眉头一挑:“什么?你动手了?!我不是和你们说了,如果碰到梵音寺的和尚,绝对不能动手么?!” 血煞魔君无奈道:“是他们先动的手,属下也是没办法,逼不得已之下才还手的......” 粉袍老头大怒道:“什么没办法?!都是借口!” 血煞魔君抱拳道:“还请尊上指示。” 粉袍老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气急败坏道:“你乖乖被他们打死,不就没事了?!” 血煞魔君:“???” 你他娘的这说的是人话么? 第327章 城府 柔和的余光洒在归去来集市中。 一处无人的偏僻巷尾之中。 血煞魔君苦笑道:“尊上境界高深,属下未达如此境界,实在做不到这样的思想觉悟。” 粉袍老头自得道:“那倒是,要不怎么我是魔尊呢。”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粉袍老头突然道: “对了,被几个和尚追,还不至于让你这么急冲冲得来找我吧?” 血煞魔君点了点头:“尊上神机妙算,那天我打伤了那几个和尚之后,正巧,梵音寺的一棒老秃驴也在.......” 粉袍老头陡然回头,惊呼道:“你说谁?” 血煞魔君重复了一下:“一棒老秃驴,一棒和尚。” 粉袍老头当即一哆嗦,高声道:“你不早说?!那现在一棒和尚人呢?” 血煞魔君见粉袍老头面色大变,也是不敢怠慢,连忙回答道: “追了两天两夜,属下本不想麻烦尊上,实在是此人太过难缠,这才不得不来了此处。” “只要魔尊出手,杀了那一棒和尚,梵音寺剩下的秃驴难成什么气候,将来北国就是我们一家独大!” 粉袍老头眯着眼睛瞥了瞥血煞魔君,道:“可以啊,只要你把你师尊的位置告诉本尊,本尊就帮你去了这麻烦。” 血煞魔君无奈道:“尊上,非是属下不愿意告诉您师尊的位置,实在是自您成为魔尊之后,师尊可能是害怕您寻仇,就躲起来了,属下也联系不上啊。” 粉袍老头眼珠子滴溜一转,哈哈笑道:“不知道就不知道吧,本尊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找你师尊也就是叙叙旧。” 说着,粉袍老头拍着血煞魔君的肩膀,便是叹了一口气道: “我这辈的人,当年大战的时候就死了没剩多少,几十年过去,又被梵音寺杀了不少,如今剩下的大概也就你血煞一脉的还能勉强维持。” “如今本尊都是半只脚迈入土里的人了,往日之仇,都是过眼云烟,早就不计较了。” “哎,魔门,终究是大不如前了......” 似乎是被粉袍老头的情绪所感染,血煞魔君眼神也是柔和了不少,似乎回忆起了往昔峥嵘岁月。 “尊上......” 粉袍老头转过头去,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如今梵音寺穷追猛打,我们魔门的生存空间越发小了,本尊断然不能让你这唯一的苗子再涉险。” 粉袍老头对着南方一指:“一棒和尚实力强大,纵然有我出手,也有可能会让你有性命之忧,你且先离去,我来断后。” 血煞魔君被粉袍老头的大义凛然所折服,多年来修炼魔功而冰冷的内心此时也不禁火热了起来。 “尊上!此事不可!您愿为我舍生取义,我又如何有苟且偷生的道理!我要与您一起面对那秃驴!” “吾愿陪同尊上,生死相随!” 粉袍老头猛然转头,怒视道:“现在我说话都不管用了?!我让你逃你就逃!” “如今你已经是我魔门最后的香火!若是连你都死了,魔门后继无人,我一个没多少年好活的老头活下来又有什么意思?!” 猛地抓住血煞魔君的肩膀,粉袍老头语重心长道:“记住,你不是为了自己在苟且偷生,你是为了魔门在忍辱负重!你的命不仅仅是你自己的,还是整个魔门的!一定要活下去!” “为了将来光复魔门,活下去!” 清明站在一边的屋顶上看得目瞪口呆。 这是怎么了? 怎么画风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现在这些穷凶极恶的魔头都这么伤感的么? 画本里都不敢这么画啊! 血煞魔君热泪盈眶,狠狠得点了点头,对着粉袍老头深深鞠躬:“属下一定不会辜负尊上的期望!” “您多保重!” 粉袍老头一挥袖子:“好了,一把年纪了,别哭哭啼啼的,走吧。” 血煞魔君腾空而起,径直朝着南方飞去,消失在了视线里。 清明无言,想不到这些魔头之间,还能有如此重情重义之人,难怪人家能坐到魔尊之位。 而就在这时,血煞魔君离去的方向,猛然亮起一道璀璨的金光。 咚! 钟声起。 旋即一声震耳欲聋,响彻的天际的佛号回荡。 “阿弥陀佛,血煞施主,请登极乐。” 一柄无比巨大的金色禅杖横亘在苍穹之间,将整片天地都照耀得如同白昼。 围绕在血煞魔君身边的黑云在金光照耀之下仿佛遭遇了天敌,不断萎缩。 血色的光芒从乌云中弥漫而出,化作一位高大的血色巨人,挥动拳头朝着金色禅杖狠狠砸去。 只见那金色禅杖穿透云层,带着无比的狂风和阵阵气爆声,猛然落下。 禅杖与血色拳头接触,血色拳头在接触的瞬间就是嘭得一声碎裂,紧接着金色禅杖便是继续朝着血色巨人的头顶砸了下来。 “不要!” 血煞魔君的惨呼传来。 金色禅杖摧枯拉朽得将血色巨人的身体捣个粉碎,血煞魔君也在这一棒之下爆成一团血雾。 清明不敢相信得看着远方的天穹,刚刚那血煞魔君还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上演了一场生死离别的大戏。 怎么就一盏茶的功夫,这魔头就死了? 不是说绝巅强者都很难杀的么? 看着就和杀只鸡没什么区别啊? 人家就一句请登极乐,你就真的登极乐去了? 世界观遭受到巨大挫折的清明还没回过神来,就发现粉袍老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自己身边。 “阿弥陀佛。”粉袍老头像模像样得念了句佛号。 “死道友不死贫道,临了,也算是为魔门做点贡献,老夫贵为魔尊总不能亲自上去打打杀杀吧?” 清明站在房顶上动都不敢动,心中却暗暗腹诽。 有你刚刚那演戏的功夫,两个人早就可以跑远了! 粉袍老头望着远处天穹渐渐收敛的金光,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 “小煞呀,这么多年了,你都不愿意告诉我你师尊在何处,看来是真不知道,那......留着你也没用了......” 言语之中杀气四溢,清明只觉遍体生寒。 他是故意要害死血煞魔君的! 又是一个心思缜密,城府极深的老怪物! 能统领魔门那帮丧心病狂的魔头,这魔尊必然也是穷凶极恶之辈! 粉袍老头似乎感受到了清明心中的惊惧,转头过来和蔼一笑: “虽然你没帮上什么忙,不过好意本尊心领了,来日请你吃烤鸡。” 清明心中剧震。 自己的一举一动居然都在这老头的视线之中! 远处血煞魔君陨落之处,一袭白袍沐浴着金光朝着“归去来”集市飞速靠近。 粉袍老头嘻嘻一笑:“今日有事,老夫就先走了~” 嗖! 话音刚落,粉袍老头就是化作一道乌光,消失在了北方的天际线。 第328章 各方势力 漆黑的夜幕之下,粉袍老人隐匿在夜色之中消失。 就在下一刻,一袭白袍出现在了客栈屋顶之上。 是一个僧人。 这僧人瞧着大概和粉袍老人差不多年纪,穿着洁白到一尘不染的简单僧服,白色的袈裟勾勒着金色的丝线,为老僧人平添了一分华贵的气质。 精致的五官能看得出来僧人在年轻的时候绝对是一名风华绝代的美男子,这样的男子入了佛门,估计当时让不少女子扼腕叹息。 清冷的气质,如同冬日的一汪泉水,让人想要接近,又怕冻伤了自己。 僧人手持一根足有一人高的金色禅杖,与方才出现在天边的巨大禅杖别无二致。 显然这名僧人就是方才血煞魔君口中的“一棒和尚”,也就是他在半刻钟前一棒砸死了血煞魔君。 一棒和尚,清明一路走来听过不少关于此人的传言,乃是当今天下十二大势力之中梵音寺中的顶级战力。 当年人魔大战之时,一棒和尚便参与其中,如今魔门销声匿迹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此人占了很大的功劳。 在大战之后,一棒和尚也致力于铲除魔门余孽。 相传当年一棒和尚并不叫这个名字,只是因为此人见到魔门余孽总是不由分说,上来就是当头一棒,把人家脑壳子都给敲碎。 魔门余孽每次远远见到此人都要绕道走,惊惧之下,就会喊出“一棒和尚来了!”。 事后很多正道人士在遭遇魔门余孽不敌之下,便也会假意喊出“一棒和尚来了!”这句话,以此来吓走魔门之人。 慢慢的这句话传开,一棒和尚的外号也就在江湖上广为流传。 再到后来此人武道修为攀升,对付魔头从来都是一棒了事,就没人见过他出过第二棒,所以这外号也就更加名副其实。 一棒和尚冰冷的眼神在清明身上流转了一番,僧人开口道:“那魔头,可是往那边去了?” 清明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却见僧人化作一道白色的匹练,一头扎进了夜幕之中。 郁闷得吧唧了一下嘴巴,清明心中暗道: 这些江湖高手都不听人讲话的么? 归去来集市再次陷入沉寂,沉睡的百姓们也不会知道,在这样一个平凡的夜晚,一个平凡的地方,陨落了一名赫赫有名的绝巅强者。 第二天,集市里所有的一切都和往常一样进行,昨天的一切都仿佛没有发生。 清明丢下还正在睡懒觉的唐笑笑,找到了红袖招在集市里的暗线。 暗线是一位拉车的脚夫,平日里就帮屠户们运送一些牛羊之类的牲畜。 经过昨天一晚,清明深刻认识到自己江湖经验的不足,若是昨晚那魔尊真的有歹心,恐怕现在自己尸体都已经凉了。 可笑的是自己居然还想见义勇为,帮人家出头。 北国一些不能招惹的强者相貌,名字,以及势力范围的分布都需要多多了解才是。 在说明来意之后,清明就从脚夫这里拿到了一本册子,上面详细记载了关于北国强者的记载。 北国的江湖势力不比南朝,不可能出现像藏剑峰那般,在自己宗门所在的州县,说的话比官府还有用的局面。 北国的官府比起南朝要强势得多,州县之内不论大小事,统统由官府定夺。 当然也并非是南朝的国力比北国要弱,而是北国尚武,百姓几乎个个都会一点武艺,若真到战时,可以做到全民皆兵。 然而也正是因为如此,市井之中因为争执而发生的械斗也会比南朝要多上不少。 要统治这样的国家,北国在治安上花费的力气与财力,绝对不是南朝可比的,所以在赊金堂之外,又设立了捕蝇人这个组织。 也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天下十二大势力的天策府,应运而生。 原本天策府乃是北国边关的一支军队,在北国皇帝授意之下,这支军队化整为零,散入北国江湖之中,组建了天策府。 经过几十年的运营,天策府的势力在官府支持之下,规模逐渐扩大。 其中弟子既是军队的士卒,也可以是江湖上行侠仗义的侠客,行走北国,不管是官府还是江湖势力都得卖面子。 而在北国除了天策府之外,天下十二大势力还有两者,其中一个红尘客栈毕竟是在牧童关之中,所以也算是北国范围之内。 剩下的那个,便是一棒和尚所在的梵音寺。 当年作为佛门势力在大周有过一段香火鼎盛的时间,后来裂国之战爆发,佛门的势力便是彻底退出了南朝。 但在北国,梵音寺虽然不比当年,却还是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佛门武僧更是在北国江湖之中声名赫赫,一棒和尚便是其中翘楚。 相传在梵音寺中,除了一棒和尚这位实力超凡的僧人之外,还有一位老僧隐藏其中,实力比起一棒和尚只强不弱。 当年魔门趁着梵音寺内守卫空虚,竭力反扑,便是这位老僧独守寺门,挡下了诸多魔头。 只是如今这么多年过去,没人再见过他,也没人知晓其是否还在人间。 清明翻阅册子,很快就在里面找到了关于魔尊的介绍。 魔门魔尊,神龙见首不见尾,见过相貌之人少之又少,相传其深得老魔尊真传,魔门之中所有的秘法都掌握得炉火纯青。 当年他就像是从天而降,一出现便以强绝的武力,力压群雄。 江湖上传言此人杀人如麻,曾经将一个镇子上所有人都屠杀干净,连自己的家人都没放过。 但也有说他色欲熏心,每日都要采补几十名女子,并且还会将采补完的女子,掏心挖肺食用的。 诸多传言各不相同,经过这么多年也早已经无从考证真假。 但有一点乃是事实,这位新魔尊留恋红尘,从来不管魔门之事。 也正是因为其不爱管闲事的性格,本就因为老魔尊离世而一盘散沙的魔门一蹶不振,这么多年过去,几乎已经是在覆灭的边缘了。 所以不管是世人眼中还是魔门内部,都对这位魔尊嗤之以鼻,恨不得其早点死。 偏偏这位魔尊还有着一手趋吉避凶的本领,远远得便能感应到危险,一直就逍遥得活到了现在。 当然,这些都是江湖上流传的记载,但在红袖招这等情报组织之中,还有关于魔尊更详细的记载。 第329章 陈玄机 清明蹲在红袖招暗线腥臭和汗臭交织的房间之中,津津有味得翻阅着手中的册子。 红袖招不愧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情报组织,仅仅这一本小册子里的内容,一般人就打听不到。 魔尊不为人知的生平更是被查的底掉。 魔尊,名为陈玄机,雍州永安县富商之子。 大周时期名动江湖的绝代双骄,“红尘飞雪”中的红尘。 年轻时候嫉恶如仇,杀伐果断,手上沾染无数恶徒鲜血,也正是因为这杀伐果断的性子,招惹了无数仇家。 几次仇家设局险象环生的经历之后非但没让此子性格收敛,反而是更加桀骜不驯,但也因此结交了当时的江北白衣,李清欢。 在之后两人结伴游历江湖,一人红衣如火,一人白衣胜雪,所过之处让当时还是如日中天的魔门魔头们闻风丧胆。 其中陈玄机为人果决,与恶徒搏斗从不留手,被人称为冷面郎君。 而李清欢性格儒雅,一身书卷气,不像个剑客反而更像个读书人,遇事从来都是先讲道理。 性格迥异的两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各自在江湖上有不少拥趸,甚至这些拥趸还经常会因为口角而大打出手。 两人携手,占尽了当时江湖的所有风流,更有江湖人称,天下武道若有一担,两人共得八斗,其余才由其他人得之。 自此两人在江湖上闯出了“红尘飞雪”的名头,乃是天下无数少年心中的向往。 同样因为两人俊俏的面容,成为了整个天下怀春少女的梦中情郎。 看到这里,清明忍不住疑惑,若这魔尊就是这红尘飞雪中的陈玄机,性格怎会有如此大的差异? 在昨晚见到他的时候,身为魔尊,在那个小小的包子铺老板招惹了他之后,就算是丧心病狂得将整个归去来集市的人杀光,清明都不觉得奇怪。 可陈玄机非但没有这么做,反而是跟人家讲起道理来,讲了半天还真的仅仅只是要一个道歉。 如此为人处世,反而更像是红尘飞雪中的飞雪李清欢。 是红袖招的记录出错了么? 带着这样的疑惑,清明继续翻看起册子。 陈玄机当年和李清欢结交共同行走了三年江湖,之后便是在财断江畔分别,李清欢往北回李家,而陈玄机则是往南回了雍州永安县。 就是这一别之后,两人相见,就再不复少年。 陈玄机回到永安县之后具体发生了什么恐怕就只有他本人知晓,但当时的结果,却是震惊了天下人。 整个永安县,整整上万人尽皆丧命,尸骨累累,恶臭熏天。 当时的雍州为大周腹地,乃是大周最为繁华之地,而永安县更是因为有许多商会盘踞,热闹非常。 可就是这样一座人声鼎沸的县城,在短短一夜之间,化为一片死域。 而身居其中的陈玄机一家也没能逃脱,陈玄机的父母亲人,包括还在襁褓里的婴儿,统统死于非命。 可偌大的陈府,却偏偏少了本应该在此的陈玄机。 这样的滔天血案震惊了整个大周,一夜之间,整个大周官府都动了起来。 官府,军队,以及无数江湖人士纷纷来到雍州。 其中,自然也有记挂陈玄机安危的李清欢。 在经过一轮调查之后,逐渐有流言传出,说是陈氏一族与魔门勾结,这才能商途坦荡,一路成为了哪怕是大周繁华之地的雍州也是赫赫有名的程度。 而这次的永安县之案便是陈氏一族和魔门闹掰了之后才导致某个魔头一怒之下将整个永安县屠戮一空。 虽然这番言论并无实据,可因为陈家主脉,也就是陈玄机的宗亲也都已经死在了这场灾难中,并无人为之辩解。 人云亦云之下,流言愈演愈烈,陈氏一族也被推到了风口浪尖的位置上,许多陈氏分支的产业都在这流言之中受到重创。 墙倒众人推,很快,在雍州身为庞然大物的陈家彻底坍塌,许多陈氏族人也只能改名换姓,以求生计。 就在陈氏危在旦夕之际,陈玄机出现了,不是嫉恶如仇的江南红衣陈玄机,也不是雷厉风行的红尘飞雪陈玄机。 而是魔头,陈玄机! 修炼了魔功的陈玄机彻底陷入疯魔,见人就杀,本就是一片死域的永安县再次掀起腥风血雨。 无数无辜之人惨死在陈玄机的手中,一时之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然而陈玄机纵然是天纵之才,也逃不过当时整个大周官府以及无数江湖强者的倾力追捕。 一次围捕之中,陈玄机终究是掉进了圈套,陷入了重重包围之中。 在无数高手的逼问之下,陈玄机道出了那天血案的实情,本就天资绝世的他习惯了武道攀登进境神速。 然而随着境界越来越高,攀登越来越慢,同时还有李清欢这位至交好友给了巨大压力。 无意之中得到了一本魔门典籍的他,终于是忍不住,修炼了起来。 这一修炼,便是再让他尝到了甜头,就像是初入武道时那般,境界飞速提升,短短几天时间,接连破境。 然而魔功之所以被称为魔功,在提供了修为飞升的同时,还有更大的副作用。 最开始他只是偷偷摸摸得杀人夺取血煞之气,但这就像是吸食毒品一般,让人着迷。 随着杀的人越来越多,陈玄机也是在这快感之中越陷越深,也终于有一天,被永安县的官府发现。 既然已经被人发现,陈玄机也就一不做二不休,将整个永安县屠戮殆尽。 上万人,足足杀了一夜的时间,包括陈氏一族的人,全部杀光,不留活口。 当时陈玄机在道出实情的时候,神情癫狂,显然已经陷入了疯魔,魔功已经深深影响了他的心智。 陷入癫狂的魔头一切遵循本心,自然不屑说谎,而且陈玄机也没必要将这些污名揽到自己身上。 如此一来,这泼天惨案就此盖棺定论。 陷入重重包围的陈玄机一次次得左冲右突却终究是没能冲出包围,大周自立国以来除了战争从来没有这等大规模的死伤,所以此次尤为重视。 几乎整个大周官府的强者都齐聚于此,必杀陈玄机。 然而这么多人里面,却有一个人不相信陈玄机所言。 儒雅随和的李清欢不顾众人劝阻,独自一人站在了陈玄机这一边,与他两人共同面对整个大周,面对整个天下的正义之士。 这也是红尘飞雪最后一次携手抗敌。 第330章 红尘飞雪 第330章 红尘飞雪 红尘飞雪自永安县一战后身负重伤逃离。 陈玄机从此在江湖销声匿迹,而李清欢回归江北李家,每每在他人为陈玄机的事情指指点点的时候,李清欢都会站出来为挚友大打出手。 可流言纷扰,李清欢一人之力终究是于事无补,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李清欢悄悄消失了。 一直到魔门猖狂,引来举世共伐,这时候梵音寺一直藏匿的佛门高僧出手,江湖人才知道,当年的飞雪李清欢,居然已经遁入空门,成了和尚。 也就是如今梵音寺的一棒和尚。 成了一棒和尚的李清欢心性大变,一改从前儒雅的书生形象,但凡是见到魔头从来不会多说一句,直接就是当头一棒。 甚至李清华还放下豪言,要在有生之年将魔门覆灭,将天下魔头除尽。 当时魔门势大,可谓是在江湖上只手遮天,这句话落到地上自然也就成了笑话。 所有人都在笑李清欢不自量力,笑梵音寺蚍蜉撼树。 而这时大周王朝裂国之战开启,早已无暇他顾,所以抗击魔门一事自然也就落在了江湖人自己的头上。 江湖事,江湖了。 天下正道组成联盟,以梵音寺为首一棒和尚为首,一次次生死交战,一棒和尚的名头逐渐传开。 没有人再敢嘲笑这个沉默寡言的和尚,没有人敢小看他手中紧握的禅杖。 那一根象征着佛门圣洁的禅杖早已被魔头鲜血染成了暗红色,而一棒和尚佛光普照之处,鲜血淋漓,尸横遍野。 一时所有江湖人都分不清楚,谁是普度众生的和尚,谁是嗜杀成性的魔头。 魔门的魔头本就是无法无天之辈,不服管教,魔门虽然势大,但也是一个没有规矩的松散组织,其中各路魔头谁都不服谁。 也正是因此,在正道有一棒和尚这样的领军人物出现,上下一心,魔门节节败退。 然而就在魔门危在旦夕之际,魔门新魔尊出现,以强绝的实力,力挽狂澜。 这魔门的新魔尊,自然就是消失多年的陈玄机。 多年之后再相见,这对享誉江湖的绝代天骄红尘飞雪,其中一个正道新领袖一棒和尚,一个则是魔门新魔尊。 世事无常,荒唐至极。 这大概也是他们两人的宿命,此生此世都注定要如此纠缠。 两人不发一言,为各自的阵营拼死一战。 那一战,打的天昏地暗,血流成河。 在江湖上只手遮天的魔门更是因为这一战彻底覆灭,所有魔头成了过街老鼠,魔尊陈玄机重伤逃匿。 然而正道联盟自然也是元气大伤,本在大周僧众繁多的梵音寺更是伤亡惨重,无数佛门高僧阵亡,至此一蹶不振。 自那以后,大周纷乱起,南北两方大打出手,梵音寺中还是重伤之躯的李清欢不顾劝阻,整日念叨着要除魔,似乎已经陷入了魔怔。 梵音寺强者都在那场战斗中阵亡,剩下的也要坐镇各地寺庙,哪里能困的住李清欢这样的高手,也只能放得他去了。 再入江湖的李清欢不管不顾找到一魔门余孽据点,大杀四方,似乎是为了泄愤,也可能是为了忘却那一名挚友。 本就已经是一盘散沙的魔门在李清欢不遗余力的诛杀魔头之下,再受重创,再没了东山再起的可能。 李清欢在这一闹之后性格越发孤僻,似乎就此忘了陈玄机,再没提过此人,也没人胆敢在他面前提起。 而魔尊陈玄机偶尔出现也都是昙花一现,并未犯下过什么恶行,就连魔门之人想要见到他都没那么容易。 慢慢的,当年的事情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掩埋在了尘埃之下。 如今江湖人只知道几十年前有两个风华绝代的天骄占尽天下风流,却从来没人将一棒和尚和魔门魔尊联系起来。 若不是清明掌握着红袖招的游仙令,恐怕这些陈年旧事也就少一个人知道了。 将两人的故事看完,清明长出一口气。 当年嫉恶如仇,杀伐果断的陈玄机,历经世事之后成为了一个絮絮叨叨喜欢讲道理的话唠。 而满身书卷气,儒雅随和的李清欢却成了一个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的诛魔狂人。 年幼时喜欢听说书人讲英雄故事,如今看来,那些英雄故事之下,或许还藏着许多心酸与无奈。 几度花开,几度花残。 问人间谁是英雄? 清明将小册子里收好放进怀里,走出了满是汗臭和腥臭的脚夫住处,再看到外面的太阳之时,恍觉两世为人,胸中觉得有许多话想说。 憋了半天,肚中墨水浅薄的清明最后还是蹦出来一句: “嘿,谁说狗改不了吃屎,那是狗被揍得不够多啊。” ...... 在这之后,清明又去了一趟灵囿妖隐阁在建州的驻地,在知道了白榆和宋远行两人已经回了通州之后便也没再久留。 大致了解了一下灵囿妖隐阁的情况,清明心中隐隐有一股心头大石头悬起的感觉。 自从在浮生入梦湖通过“却邪”施展出了荡妖司的“天下白”之后,清明已经算入了这部绝学的大门。 虽然不能再像有“却邪”相助那般用出堪比绝巅的实力,可也算是为自身战力添砖加瓦了。 但是在隐隐之间,清明感觉自己似乎和什么东西有了联系,平日里还没什么事,可这几天因为这丝丝缕缕的联系显得尤为心神不宁。 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丢了。 清明将这种心神不宁归咎为是因为答应了青萝阁主要护送白榆,可白榆却在刚抵达了建州之后就回了通州引起的。 这钱赚的总觉得有点不地道。 但想到宋远行那机灵劲,清明也就放心得随他去了,有这个混蛋在,就算真出了问题,也必然能化险为夷,他若是处理不了,自己在估摸着也兜不住。 释然之后清明便是大摇大摆得朝着客栈行去。 接下来他需要继续往北行,建州已经在北国腹地,后面若是没出什么事,大概两月时间就能抵达北国的北部边关。 很快就能见到师父,还有端午了。 不过在出发之前,还是得把唐笑笑这个牛皮糖带上,这姑娘仗着杏花谷的势力,在天下各处都有熟人。 甩是甩不掉了,那就带上吧。 少年腰间的木牌随着脚步轻轻摇曳。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第331章 瘟疫 第331章 瘟疫 归去来集市之中鱼龙混杂,清明随着人流回到了客栈之中。 咚咚咚。 敲动唐笑笑的房门,却并没有那姑娘咋咋呼呼的动静。 “是有事出去了?” 清明嘴里念叨了一句,想了想这姑娘以往的秉性,只有在自己来的时候才会和自己一起出门,便打消了心中的疑虑。 在敲了许久的门之后,房间内一直没有回应,清明终于是忍不住推开了房门。 一开门便见到唐笑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清明心中一惊,急忙想要上前查看唐笑笑的情况,却在迈出一步之后停下了动作。 以清明对唐笑笑的了解,这姑娘警惕的很,每次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住下来,必然会在屋内布置警戒的机关暗器。 目光扫过房间内大大小小的角落,果然让清明找到了几处隐晦的机关布置痕迹。 回想起当初唐笑笑背着宋远行偷偷告诉自己的机关破解之法,清明顺利得将房间内的机关全部破解。 第一次破解唐笑笑房间内的机关显得尤为顺利,清明莫名其妙得觉得有些异样。 这小妮子布置机关是为了防贼,可是又将破解之法告诉自己....... 这不摆明了就是让自己来她房间么?! 晃了晃脑袋将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开,清明开始观察起唐笑笑的情况。 只见唐笑笑面色绯红,呼吸急促。 用手背衡量了一下额头的体温,清明心中一惊,唐笑笑就像是一个暖炉,浑身在冒着热气。 不再犹豫,清明背起唐笑笑就是朝着集市中的医馆飞奔而去。 远远得,便能看到医馆门口大排长龙。 门口焦头烂额的药童见到清明急匆匆得过来,大概看了一下唐笑笑的情况,摇头晃脑道。 “最近是怎么回事?不应该是感染风寒的季节啊......?” 清明疑惑道:“最近生病的人很多么?” 药童指了指前边足足还有几十人的队伍,努嘴道:“喏,这些人都是一样的病症,你且等着吧。” 清明顺着药童指的方向向前面望去,几十名江湖人打扮的正老老实实排着队。 心中疑惑更甚。 按常理来说,江湖武人的体格会比普通人要强壮许多,虽然因为跌打损伤来医馆的也不少,可像这样感染风寒一下子来这么多的,显然不正常。 不像是普通的生病......反而更像是,中毒了。 等了大半个时辰之后,终于轮到了清明,医馆的大夫瞥了一眼唐笑笑,连脉都不把一下,直接就是从身后拿了几副药递了过来。 “这几副药带回去煎一下,吃了两天之后如果还有不舒服,再过来看。” 清明疑惑道:“大夫,我这朋友生的什么病?” 大夫显然是被问过很多次了,回答得非常流利。 “现在看来就是普通风寒,不过按照常理来说,练武之人血气旺盛不可能感染风寒,事有蹊跷,还得先看后面的情况。” “如今我就先按照风寒的病症下药,你们吃了药再说。” 清明点了点头,背着唐笑笑便回了客栈。 ...... 转眼几天时间过去。 唐笑笑的病情未见好转,反而有加重的迹象。 整个归去来集市路上行走的游客和行商少了许多,反而是从来冷清的医馆如今却是门庭若市。 这种类似风寒的病症如同瘟疫一般疯狂在集市里蔓延开来,不论男女老少,不论身体强壮与否,都像是没有抵抗力的病秧子,在这病毒面前一触即溃。 一层若有若无的阴霾笼罩在集市上空。 几天时间,医馆的大夫们对这病症束手无策,任何药石似乎都对这病没有任何功效,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少大夫也都染上了病症。 然而他们却连这病症究竟是如何传播的都还没搞清楚。 一片愁云惨淡之间,路上所有人都是搀扶着染病的亲人来去匆匆,就只有清明,一片岁月静好,手里抓着个羊肉饼津津有味得吃着。 集市里疯狂蔓延的疾病似乎与他完全无关,明明与集市里的人喝一样的水,吃一样的东西,还要一直照顾昏迷的唐笑笑,可愣是染不上这疾病。 “怎么回事?这北国的人体格子都这么弱的么?”清明嘴里塞着吃食,一边还嘟嘟囔囔道。 然而现在大家伙都忙着瞧病,并没有心情搭理这欠揍的小子。 ...... 时间又是过去了几天,唐笑笑的状况越来越差,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到了后面几乎一整天的时间都在昏迷。 对此清明心中也开始焦急了起来,虽然不打算接受唐笑笑的心意,但一路走过这么多的山山水水,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也不可能坐视不管。 想了想,清明还是打算先去找红袖招的人打探一点消息,看看有没有什么厉害点的医者能医治唐笑笑的。 然而还没等清明走到红袖招的暗桩之处,边上的一处房屋里就传来一声惨呼。 “我儿!” 屋内传来一阵骚乱,随后就是一对中年夫妇背着一名七八岁大的孩童冲出了屋子,朝着医馆狂奔而去。 孩童面色绯红,显然也是得了这风寒之症。 但以清明身为武夫对生命气息强弱的感应能力,分明能感受到那孩童已经死了。 这场如同瘟疫般汹涌的浪潮,终于开始露出獠牙。 出现了第一名死者。 来到红袖招暗桩藏身之处,那名脚夫也已经感染了风寒,不过好在症状还轻,现在还能照顾自己。 在说明了来意以后,脚夫虚弱得对清明摇了摇头。 “大人,不用去别处寻了,根据最新的消息,这场瘟疫已经遍布北国北部地区,咱们这已经算是迟的了。” “波及范围如此之广的瘟疫,官府不可能坐视不管,如今整个北国叫的上号的医师大夫都已经被官府召集起来攻克这种疫病,若是找到办法必然会公之于众的。” “您就在客栈里安心等着吧。” 清明道:“集市里出现第一例患者到现在,都已经有快十天的时间了吧,就算还没找到救治的办法,难道连如何预防都还不知道么?” 脚夫苦笑道:“大人,只要有一点如何预防的风声,属下用得着受这苦么?” “一个月前,北边的林家岙最先出现病患,短短几天整个村子的人全部感染了,当地官府勒令所有人不得出村,外来之人也只能进不能出。” “便是如此,没隔两天,隔壁的张岙也还是出现病情了,这疫病躲着根本没用,至今这病源自何方,怎么传播的,都还没个定论呢。” 第332章 前往孝夫村 第332章 前往孝夫村 归去来集市中的疫情愈演愈烈,家家户户都已经开始出现病情。 在有了第一个死人之后,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每天都有几个人扛不住病症离世,很快死亡人数就达到了三十几人,并且还在以每天多几个的趋势飞快攀升。 义庄里的棺材都已经放不下,不少都摆在了院子里面,一片愁云笼罩,集市再也不复之前的热闹,许多商铺都已经关门歇业。 街上没了独特的吃食,清明也懒得上街闲逛,一整天除了照顾唐笑笑就是去红袖招的暗桩看一些关于北国的闲书。 当然,也顺便照顾一下状态逐渐虚弱的脚夫。 满是汗臭的破屋子里,清明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拿着红袖招最新送来的情报。 “大人,能帮我递杯水么?我有点渴了。”脚夫躺在床上虚弱道。 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脚夫对清明的了解加深,也不再像一开始那么尊敬,相处也更加融洽。 清明将最新的情报看完,写了一些关于归去来集市的最新消息,塞进了桌子底下的通道里面。 红袖招暗桩必须每天都要纂写最新的消息塞进暗道之中,会有专门的传信人收取,再送到更上级审核消息内容,最后才会将有用的消息整合送到各地。 而一个地方的暗桩若是有一天没能传信出来,这个暗桩便会废弃,即便以后这暗桩出现也不会再用。 暗桩之间并不互相联系,也并不知道彼此的身份,传信全部通过暗道送到指定的地点,再由专人送到另外的地方。 几经转手之后才会到达真正的目标手中。 红袖招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早已经有了严格的规章制度。 虽然过程繁琐,却很好得保护了暗桩的身份,免得有心之人可以将暗桩们连根拔起。 如今这脚夫重病,这每日传送最新消息的事情,也就由清明代劳了。 用茶壶倒了一碗水给脚夫,清明轻声道:“这几日,我应该就会离开了。” 脚夫一愣,旋即便是点了点头,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 清明坐在脚夫边上:“根据最新的消息,如今北国整个北部地区都已沦陷,疫病横行,病亡人数已有六百,估计要不了几天,恐怕还会多一些。” 脚夫沉默,他孑然一身多年,若不是入了红袖招,恐怕早就已经死了,如今做了暗桩这么多年,突闻自己可能也会死在这疫病之中,难免还是觉得有些伤感。 无儿无女,一旦病倒昏迷,如此疫病之下,几乎是必死之局。 死了也好,这人间,本就没什么好牵挂的。 脚夫暗暗想到。 清明似乎没有察觉到脚夫有些失落的神情,继续道:“可在北部诸多乡镇之中,唯有孝夫村,地处乃瘟疫肆虐的中心地区,却奇怪的没有任何人感染疫病。” “官府猜测此地可能是有什么特殊之物可以对抗疾病,已经派了人去查探,我也打算过去看看。” 脚夫对着清明抱拳:“大人一路小心。” 清明塞了几块碎银给脚夫,道:“我已经嘱咐了客栈的店小二,每日正午和傍晚都会送一些吃食来,你有什么需求尽管和他说。” 脚夫拿着几粒碎银愕然道:“大,大人,这是?” “咱们都这么熟了,还叫我大人呢?” 清明推开房门,阳光顺着刚毅的侧脸洒落。 “那银子可得藏好咯,我可不敢保证那店小二不会趁着你虚弱偷东西哦哈哈哈。” 脚夫鼻头一酸,这么多年,从来没感受过人间温暖,没想到临了居然尝到了滋味。 挣扎着从床上爬起,脚夫对着清明磕头道:“大人恩惠,属下没齿难忘,若是能度过此劫,定报此恩!” 清明走出房子,影子在阳光下拉出长长一条。 “你可得撑着点,在我回来之前,可别死了。” ...... 清明回到客栈,将唐笑笑背了起来,此去孝夫村,他打算带着唐笑笑一起去。 比起脚夫,唐笑笑的病情要严重的多,几乎一整天都在昏迷之中,怎么说她也是一个貌美的年轻女子,托付给店小二,清明怎么都是放心不下的。 即便麻烦一些,也只能带着一起去了。 在堪舆图上确定了孝夫村的方位之后,清明就是踏上了路途。 而在此时,归去来集市的义庄之中。 两名守尸人将最新的尸体安置在院子之中,忍不住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水。 “这一天天的,人越死越多,咱们这都要放不下了啊。” “是啊,都这么多天了,官府也没商量出个办法,到时候我们这放不下了,看他们怎么办。” “怎么办?能怎么办。最后受苦受累的还不是我们这些下人。” “现在说什么查不出病因,这些尸体还不能动,这两天天气可是热起来了,我看到时候这些尸体臭了,还不是得我们烧?” “行了行了,你就别叫唤了,那最早死的那个娃娃,你瞅瞅,要真的臭了就赶紧和上面报告一句。” 说着,两人里面年轻的那个守尸人就走到最里面的房间。 里面摆放着一具小小的棺材。 棺材里面正躺着一具尸体,正是当初清明在去脚夫屋子里碰到的那个幼童。 看着幼童毫无血色的小脸,守尸人忍不住叹息道:“小小年纪就没了,真是造孽......” 守尸人捏着幼童的脸颊,让其嘴里的气味得以发散出来。 “嗯?这孩子来了有七八天了吧?怎么一点味道都没有?不像个死人啊。” 远远在外面干活的中年守尸人调笑道:“就算是个活人在这里不吃不喝七八天也该饿死了,真要活着,不吓死你个小瘪犊子。” 年轻守尸人从屋子里走出来,没好气道: “别开玩笑了,天黑前赶紧把活干完,这两天尸体太多了,阴气重,老子在这干了这么多年都有点扛不住,瘆得慌。” 老年守尸人看着走出来的年轻守尸人哈哈一笑:“还以为你小子胆大包天,这才哪到哪,你就撑不住了?” 两人开着玩笑,却没注意到,刚刚才查探过的幼童尸体。 冰冷而僵硬的脸上。 突然露出了一抹和蔼的笑容,显得无比诡异。 第333章 烤兔子 第333章 烤兔子 孝夫村,位于北国北部地区,在之前乃是一个无人问津的小村子,地处戈壁边缘,再往北走就是一望无际的沙漠。 清明从归去来集市出来已经过了三天时间。 从归去来集市到孝夫村就只有三天的路程,若是清明独自一人行进,两天时间就能到。 只不过带上了唐笑笑这个还在昏迷中的病患之后,现在已经走了三天,还没看到孝夫村的影子。 夜晚,草原之上的昼夜温差很大,清明搭了一个简易的帐篷让唐笑笑躺在里面休养,自己则是坐在篝火旁烤着刚抓来的野兔。 金黄的油脂滴在篝火里,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声,香气四溢。 清明翻转手中的树枝,让火焰的高温更均匀得炙烤野兔的表面,而在另一边则是煮着一碗稀粥。 “这么好吃的兔子,可惜就只有我一个人吃咯~” 看着马上就可以开动的大餐,清明开心得念叨了一句,语气里倒是没有丝毫惋惜。 也不知道现在躺在帐篷里的唐笑笑到底是什么感受。 “小兄弟既然这么可惜,不如和老夫一起分享分享?”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吓得清明一激灵。 转头一看。 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着一个粉袍老头,双目直勾勾得看着篝火里的烤兔子。 正是当日在归去来集市里碰到的魔尊,陈玄机! 清明心中一沉,浑身肌肉绷紧,警惕得盯着对方。 陈玄机双目依旧落在烤兔子上面,明灭不定的火焰映照着苍老但俊俏的面孔。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老夫,上次不是说了么,要是再有见面,就请你吃烤鸡。” “这里烤鸡没有,烤兔子有一只,就算是老夫请你吃的了。” 清明愕然,这无耻老儿居然想用自己的东西请自己? 嘴巴嗫嚅了一下,清明还是将到了嘴边骂人的话咽了下去。 当日血煞魔君在这骚包老头面前乖巧的模样,人家一指头就轻易能捏死自己。 形势比人强,还是忍忍吧。 清明没有说话,陈玄机也没再开口,气氛陷入沉默,就只有篝火里不断响起的噼里啪啦声。 没过多久,烤兔子的色泽金黄,可以下口了。 清明伸出手刚想将兔子取下,却见一阵旋风,那兔子径直飞入了陈玄机的手中。 嘶哈嘶哈。 陈玄机顾不得烫,一口咬下,一边发出吐气声。 清明下意识得蹦了一句:“那,那个,不是请我吃么?” “嗯啊,谁说请你吃,嘶哈嘶哈,你就可以吃的?”陈玄机嘴里咬着兔子肉回答道。 清明的手在半空中僵住,缓缓收回。 老匹夫! 心中暗骂了一声,清明看着陈玄机将兔子一口口吃了下去,吃到最后还将满是油渍的手指含在嘴里吸吮了一番。 “小兄弟,你烤兔子的本事还不错!” 陈玄机赞赏得看着清明,清明敢怒不敢言,只能回报以白眼。 “被和尚追着绕了大半个北国跑了一圈,总算是可以休息一下了~” 陈玄机伸了个懒腰走近了帐篷。 清明目光一凛,不动声色得拦在了帐篷前面。 陈玄机挑了挑眉毛:“呦,知道老夫的身份,还敢拦在老夫面前?不怕本尊杀了你?” 清明轻轻握住背后的却邪,严肃道:“我的朋友在里面休息,前辈还是另寻他处休息吧。” 陈玄机哈哈一笑,闪身出现在清明身后,不管不顾得拉开了帐篷的帘子,见到里面昏迷的唐笑笑,吹了口口哨: “呦,还是个娇俏的美人,你小子出门还金屋藏娇啊~” 铿锵。 却邪出鞘,清明目光含煞,冷然道:“离开那里。” 陈玄机挑了挑眉毛,目光在却邪刀身上流转一番,最后还是将帐篷的帘子放下。 “罢了罢了,还以为是个劫掠良家妇女的蟊贼,本想着见义勇为一番,弘扬我魔门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浩然正气。” 清明闻言在心中暗骂:你魔门有个屁的浩然正气! 陈玄机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就又是走回了篝火旁,冷不丁对着清明蹦出一句话。 “你小子,该不会是不行吧?” 清明额头上黑线密布。 似乎是找到了新大陆,陈玄机兴趣大增,凑上来问道:“我魔门有一部采阴补阳的房中秘术,专门治你这种男人隐疾,比任何大夫的药方都要有效,效果立竿见影!” “你要不要试试?” 清明盯着陈玄机充满男性魅力的老脸,别过头去:“我不需要。” 陈玄机一拍脑袋:“哎呀呀,又让你小子躲过去了,还想等你修炼了魔功就除了你这魔头的......” “这样的话,刚刚我强取豪夺,吃了你的兔子就显得我很不是个东西了啊......” 你他娘的本来就不是个东西! 清明心中早已经将陈玄机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只是心中不免也有些毛骨悚然。 这魔尊果然喜怒无常! 看似平淡的话里面处处都是杀机! 还没等清明多想,陈玄机突然抬头望向远处的天穹。 一抹沐浴着金光的白影如同一颗流星,拉出一道长长的拖尾,在夜幕之中显得尤为亮眼。 “又来了......” 陈玄机扶额,说完之后整个人便是冲天而起。 “小兄弟,之前说的欠你一只烤鸡还算数,这次是真的。” 陈玄机消失在夜幕之中,隐隐约约还有话语在清明耳边响起。 “期待和本尊的下一次见面吧~老夫去也。” 一直到陈玄机彻底消失在天穹,清明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轻声吐槽:“我看这辈子还是不要见了。” 陈玄机消失没多久,便见天边的金光猛然坠落在清明身边。 金光收敛,露出了一棒和尚的身影。 清冷的眸子在清明身上流转了一番之后,一棒和尚轻声呢喃道:“为何,每次都能让他提前发现呢?是我的身边有他的眼线么?” “不可能啊......这次我可是一个人出来的......” 就在一棒和尚独自念叨的时候,清明忍不住提醒道: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您飞过来的时候,身上的金光被他看到了呢?” 一棒和尚瞥了一眼清明,眼神清澈道:“可我之前都是这样,那一个个魔头都没逃掉。” 清明没好气道:“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是那些魔头的境界没您高,跑的没您快呢?” 一棒和尚一拍脑袋:“对哦!我怎么没想到呢?” 说完,一棒和尚也是冲天而起,消失在了天穹之中。 第334章 抵达孝夫村 第334章 抵达孝夫村 在魔尊和一棒和尚贸然打扰之后,清明接下来的一路倒是再没碰到什么风波。 远远的,便是看到那黄沙漫天的边际,一座座由黄泥浆糊而成的屋子。 孝夫村地处偏远,又毗邻沙漠,气候恶劣,居住的人口并不多,普遍是一些在此地住了几十年的老人。 稀疏的篱笆围栏将整个村子围起来,不过小腿高的围栏破败不堪,就算是年幼的孩童都能轻易跨过去,既防不住贼人,也防不住野兽。 门口破败的牌坊上面端正写着“孝夫村”三个大字。 清明背着唐笑笑跨步走入其中,从外面看去,这村子破败不堪,条件艰苦,不像是一般人能待的地方。 然而步入其中,清明却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朴素到甚至有些穷苦的泥塑房子开着窗,各式各样的商铺林立,糖水铺子,裁缝铺子,玉石铺子,糕点铺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然而这么多铺子中,最吸引人眼球的,自然是村东的泥塑戏台,足足一亩地大小的戏台,由鲜红的布帘遮挡,摆放着不少造型怪异的面具,头套,或是服装。 听村里人说,每逢初一十五,家家户户便都会聚集在戏台前面看戏。 这戏曲也是孝夫村里几代人的童年记忆,自大周时期就已经有这样的习俗。 然而让清明感到奇怪的是,按照记载,这村子里应该只有一些老人,可到了这里之后却发现有不少年轻人,甚至还有一些明显练过武的江湖客。 家家户户逢人就笑,相处和睦,除了正午毒辣的阳光和夜间冰冷的月色以外,这村子洋溢着一股世外桃源才有的轻松与愉悦。 甚至给清明一种比之藏剑峰上的那座世外桃源还要简单朴素的快乐。 可也正是这种一进村子就能感受到的轻松,却让清明暗暗疑惑起来。 这村子的百姓相处太过友善,友善到让清明觉得有一些不真实。 难道孝夫村不会感染瘟疫的原因就是邻里之间的和睦相处么? 每天保持好心情? 这会不会太简单了一些? 清明转念一想,好像也确实是这样,自己每天开开心心的,所以怎么都没染上病症,唐笑笑就不一样了,每次在自己声明心有所属之后,都能闷闷不乐好一阵。 可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病症的传播途径又是什么呢? 为什么整个北国北部,相隔千山万水都能染上这瘟疫? 清明一边想着,一边找到了一间客栈将唐笑笑安顿了下来。 颠簸之间,唐笑笑从昏睡中清醒了过来。 “我们......到哪里了?” 唐笑笑虚弱得询问道。 清明用手背探了探唐笑笑额头的温度,经过这么长时间病情的发展,唐笑笑的身体温度还在逐渐升高。 “现如今已经在孝夫村,再撑一段时间,我一定会找到救治你的办法。” 唐笑笑点了点头,勉强扯开一丝笑容道:“嗯,我相信你。” 说着,唐笑笑用自己的脑袋蹭了蹭清明的手掌,似乎这样能让她更舒服一些。 清明手掌僵硬,本想抽回去,又想到若是心情愉悦真的能让病情好转的话,那自己此时将手抽回等于是把唐笑笑往死路上逼。 男女授受不亲自然非常重要,可事关唐笑笑的生死,此时清明也无暇顾及其他。 思索了一阵,清明还是任由唐笑笑抱住自己的手臂,看着她沉沉睡去。 天色渐晚。 落日的晚霞照耀沙漠,连绵不绝的沙丘在晚霞之下显得格外震撼。 诗人口中,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风景清明也算是切身体会了。 趁着唐笑笑昏睡的间隙,清明绕遍了整个孝夫村,想要找一找红袖招的暗桩。 可即便清明将游仙令悬挂在腰间最明显的位置,也不曾有暗桩找上门来。 “莫非这里太过偏远,所以红袖招并没有在此地设置暗桩?” 疑惑间,清明瞥见在一间糕点铺子的桌面不起眼处,刻着一只游仙。 清明嘴角一抿,对着正在忙碌的老板轻声道:“咳咳~” “呦,少侠,想要吃什么?我这红豆糕,枣糕,绿豆糕都是远近闻名的,可惜现在时节不对,否则只有在南朝才有的桂花糕,我这也能做,在北国这可不多见,您可得好好尝尝。” 清明刻意将腰间悬挂的游仙令晃了晃,又咳嗽了两声。 糕点铺老板疑惑歪了歪脑袋,旋即便是挤眉弄眼道:“少侠?你可是喉咙不舒服?哈哈,嘴馋想吃糕点,又怕喉咙不舒服吧?那您可来着了。” “我这的百合糕滋阴润喉,正适合您现在吃。” 见老板并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清明又是凑上去,在老板的耳畔道:“春江潮水连海平。” 老板讪讪笑道:“不知少侠这是何意啊?” 清明没再说话,买了两块糕点缓步走开。 很显然,这孝夫村曾经存在过红袖招的暗桩,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没了。 “这天下第一的情报组织,看来还是有疏漏呀。”清明暗暗吐槽了一句,便没多想。 这里本就是北国偏僻之地,若不是这瘟疫发生的突然,估计此地一年都难得有两个外人来。 红袖招说是遍布天下,可放弃这样没有情报价值的地方也在常理之中。 既然没有办法找红袖招帮忙......那就得另寻他路了。 清明捏着下巴回忆。 当初在归去来集市看到的消息,这孝夫村乃是瘟疫中心地区唯一一个安全的地方,没有任何一个人感染瘟疫...... 清明一拍脑袋。 对了! 官府也已经派了人过来查探情况,既然不能找红袖招的人帮忙,那可以和官府的人合作啊! “我可真是个大聪明!” 狠狠夸了自己两声,清明刚回过头,就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你是,清明?” 一声熟悉的男声传来,让清明道歉的话噎在喉咙里。 来人是一个身着麻布长衫的男子,剑眉星目,长发在脑后扎成马尾辫,身形有些削瘦,但裸露的手臂肌肉虬结,充满了爆炸般的力量感。 这男子身后背着一个足足有一人高的木匣子,显得尤为亮眼。 看清来人之后,清明嘴角的笑容再也压不住了。 “是你啊!” 第335章 旧人重逢 第335章 旧人重逢 见到来人,清明大牙咧开怎么也收不下去。 却见对方突然出手,一拳狠狠对着清明的胸口砸了过来。 砰! 拳头与胸膛接触,清明反身一脚踹出来,蹬在对方胸口,两人同时倒飞而出。 翻身站起来,两人揉着胸口快步走到对方面前,盯着对方的脸看了好一会,这才哈哈大笑起来。 清明又是轻轻一拳砸在对方胸口:“谢天行,这么久没见,一见面就给我下这么重的手啊?!” 男子正是两年前清明和端午去藏剑峰最后迷路去了慈宁村碰到的谢天行。 两人当时还在村子里破获了掏心案,翻出了大夫商奇的陈年旧事,也算是生死之交了。 谢天行笑道:“两年不见,就想看看你有没有被我甩下了。” 清明挑了挑眉毛:“怎么样,现在可以确定本大爷的实力不凡了吧?!” 谢天行:“比我想象中的要厉害得多。” 清明咧嘴,得意洋洋道:“你可要抓点紧努力,再过两年,可就要被我超过咯~” 就在这时,谢天行身边伸出一个女子娇俏的脑袋。 “小谢谢,这就是你挂在嘴边说的那个少年才俊,清明啊?” 女子身穿朴素的布衣,腰间挂着一串铜钱,走路都能发出叮铃铃的响声,脖子上也用红绳穿着一枚古老的钱币,不是大周通宝,应该是大周之前朝代的古通宝。 女子长得娇俏,脸上没有任何粉黛,白皙无瑕的肌肤就像是冬日的白雪,明明身上挂满铜钱,气质上却反而有种出淤泥而不染的圣洁。 谢天行点了点头,介绍道:“这是南朝京都万事阁的老板,也是我现在的老板,陆九歌。” 说着,谢天行指了指清明:“这就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清明。” 陆九歌就像是穿花蝴蝶一般发出叮铃铃的声响,仔细得打量了一下清明:“小朋友长得倒是挺俊俏,就是不知道.......” 说着,陆九歌的眼神就是在清明身上扫视了起来,最后停留在了清明的下半身。 “干活的时候卖不卖力啊......” 话里虽然没有任何问题,但陆九歌的玩味的笑容和眼神还是让走了两年江湖的清明都忍不住红了脸,心中暗道:娘的,碰到女流氓了! 谢天行赶紧将陆九歌拉到身后,讪笑道:“哈哈,哈哈,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聊吧。” 三人找了一间茶馆,一边饮茶,一边聊天。 两年不见,谢天行不仅仅是外观上高大成熟了许多,就连说话都比在慈宁村时要健谈。 清明将自己这两年来的经历缓缓道来,听得谢天行啧啧称奇,这其中的任何一件事放在别人身上都足够拿出去吹一辈子牛了。 而谢天行那天和清明分别之后就去了南朝京都,遭遇了一些事情之后,委身在陆九歌的万事阁里当了个杂役。 说起陆九歌的万事阁,在南朝京都还有一些名声,传闻是只要给钱,任何事都可接,小到家里的孩童走丢,大到人命官司。 甚至有传言,曾经陆九歌还给南朝皇帝办过事,和各公主都是熟识,也算是帝皇门前的小红人了。 而这次两人就是在南朝接了个活计跑来了北国,正巧碰到北部瘟疫四起,各地官府忙于处理瘟疫事务,人手严重不足。 谢天行身为天策府门人,本就以替天行道为己任,这来孝夫村查探的任务自然而然得也就落在了他的头上。 不过听说陆九歌还趁着这个由头到官府那里狠狠捞了一笔。 清明忍不住问道:“也就是说,官府派来查探的人,就是你们俩了?” 谢天行肯定得点了点头:“没错。” 清明追问道:“就只有你们俩?” 谢天行:“对,就只有我们俩。” 没等清明继续问,谢天行便是主动解释道:“疫病已经发生,官府总不能任由北部地区上百乡镇的百姓死于非命吧,如今官府的重心还是在如何救治之上。” “至于孝夫村,纵然真有什么奇特之处,对如今现有的疫病也不会有太大影响,最多只能起到预防之用,而且还有很大的可能无功而返。” 清明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言。 官府来人比想象中要少,不过既然是老相识谢天行的话,清明悬着的心也是放下了一大半。 当初在慈宁村时查案主力就是谢天行,不论是查案思维,逻辑缜密程度,以及对细节的关注,谢天行都可谓是一等一的高手。 “我们此次在孝夫村停留的时间恐怕不会短,你说你还有一个同伴感染了疫病在客栈中休养?” 谢天行问道。 清明点头道:“已经有很长时间了,药石无用,现在还在昏迷之中......我怕她......” 谢天行推了推身边正在发呆的陆九歌道:“我们老板略通医术,虽然治不好这病,但或许能延缓一些时间。” 清明闻言欣喜道:“真的么?那就先谢过陆老板了!” 回过神来的陆九歌撇了撇嘴道:“要我帮忙?那可是要收钱的!” 说着,陆九歌饶有兴致得托着腮帮子,眼神直勾勾得看着清明:“若是这位少年英才晚上陪姐姐喝两杯,共度良辰,我倒是愿意帮这个忙。” 清明面露惊骇,这江湖绝巅高手都见过不少了,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阵仗。 就算是当初红尘客栈风情万种的师娘鬼见笑,也就是打扮暴露一些,像这种时不时都想将自己吃了的女子,清明还真是第一次遇见。 谢天行见状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别开玩笑了,多少银子从我薪水里扣!” 陆九歌切了一声:“没意思,小谢谢,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自己不愿意,不代表别人不愿意啊,能和我这样美丽的姐姐一起喝酒,多少人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到呢。” 谢天行根本不理会陆九歌:“我在你那里打工一年四个月二十六天,按照京都最低标准,一月当三两银子,你还欠我四十八两银子,再加上昨日吃我的奶糕,前天蹭了我的糕点.......” 见谢天行如数家珍一一将旧事重提,陆九歌连忙捂住了谢天行的嘴。 “行了行了,我帮还不行么?你快别说了。” 第336章 不靠谱的陆九歌 偶遇谢天行之后,一直笼罩在清明心中的阴霾也被冲淡了一些。 在一路行来碰到的诸多江湖侠客之中,谢天行作为清明离开了师傅李程之后碰到的第一个年轻游侠,无疑是最靠谱,也是最让清明信任的。 谢天行行事光明磊落,刚正不阿,同时为人表里如一,堂堂正正,即便在生死存亡之际,也不曾抛下过袍泽。 面对才认识一个月不到的清明尚且如此,如今两人已经是生死之交,清明自然更加信任。 三人一路走到客栈之中,唐笑笑依旧躺在床榻上昏迷。 清明将布置在房间中的暗器收起,这才领着谢天行和陆九歌走了进来。 陆九歌走到床榻前,用手背感受了一下唐笑笑的体温,眉头微微一动,神色有些沉闷。 清明见状连忙问道:“怎么样?还能医么?” 陆九歌冷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一边的谢天行小声解释道:“老板现在是在心疼钱呢。” 清明:“???” 转头再看陆九歌皱着眉头一本正经的模样,清明越发觉得让这人过来看病的决定是不是做错了。 陆九歌当然不知道现在清明心中的所思所想,一把将唐笑笑的被子掀开,单手搭在了手腕上,闭目感受了起来。 见到这一幕的清明忍不住提醒道:“那,那个,陆老板,号脉应该要按住那里。” 说着,清明指了指手腕血管的位置。 陆九歌顺着清明的手指看了看唐笑笑的手腕,发现自己确实没有按对地方。 “咳咳,你不懂医术,我想怎么号脉就怎么号,你别多管。” 一边说着,陆九歌就是不动声色得将手指放在了正确的位置。 这一番举动算是彻底将清明心中对陆九歌的一点信任给打得烟消云散。 就在此时,陆九歌倏忽站起,将腰间的一串铜钱解下,一扯串着铜钱的红绳,那松散到叮铃作响的铜钱顿时被拉紧,形成了一柄简易的铜钱剑。 只见陆九歌脚踏七星,口中念念有词。 “乾金为骨,坤铜铸形,五帝通阴,七星达阳。” 清明愣愣得看着陆九歌就这么突然得跳起大神来,忍不住对着身边的谢天行问道:“你不是说她懂医术么?” 谢天行单手扶额,讪笑道:“我老板年纪大,懂得自然也多一些,看病之前驱邪也没错哈哈。” 陆九歌没有理会聊起来的两人,一手呈剑指,一手握剑,仅看表面,还真像那么回事,和江湖里那些骗钱的神棍简直一模一样。 “天清地宁,日月通明,邪祟退散,乾坤朗清!” 只见陆九歌对着病榻上的唐笑笑一指,铜钱剑叮铃作响。 清风透过窗户拂面,什么事都没发生。 然而陆九歌这厮却不为所动,默不作声得将铜钱剑收起,重新挂在腰间,一本正经道: “小朋友,你朋友的病确实很严重,乃是有邪祟附体,我看想要看好这病,还是需要一些黄白之物才能驱邪啊。” 清明太阳穴直突突,这女人显然平常这事做多了,骗起钱来脸不红气不喘的,说得还确有其事。 还没等清明开口赶人,一边的谢天行先看不下去了,高声道: “陆九歌!赶紧的!别整幺蛾子!” 被这么一吼之后,陆九歌这才不情不愿得将手伸进怀里,左掏右掏,这才终于从胳肢窝里掏出了一枚黑色足有孩童拳头大小的丹丸。 “行了行了,不逗你玩了,这枚丹药你给这小姑娘服下,至少可以让她一个月内性命无虞。” 清明瞥了陆九歌一眼,你早就有的丹药,之前整那么多活干什么?这是骗钱骗上瘾了? 再看到掌心这枚巨大黑乎乎的丹药,这东西如果丢在地上,清明更愿意相信是牛屎,而不是什么灵丹妙药。 见清明一脸狐疑的模样,陆九歌笑道:“你可别看这药卖相不好,可乃是我花了十几天的时间才炼制出来的。” 说着,陆九歌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锦盒,将药丸放在了里面。 “你看,这样的话看过去是不是就正常多了,这锦盒我就算你二两银子好了。” 谢天行见陆九歌又要骗钱,连忙上前将药丸拿了出来塞进清明手里:“快去给你朋友服下吧。” 清明捧着药丸哭笑不得:“先不说这药丸有没有效,这么大给一个昏迷的人吞下去,不得直接噎死她?” 陆九歌撇了撇嘴:“你想到我能没想到么?本姑娘这药入口即化,童叟无欺,你尽管拿去给这小娘子服下,吃不死人。” 看着谢天行笃定的眼神。 半信半疑之下,清明轻轻掰开唐笑笑的嘴,对比了樱桃小嘴和巨大的药丸,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药丸放在了嘴边。 只见昏迷的唐笑笑喉咙微动,这枚黑色药丸便是肉眼可见得变小,眨眼间就消失不见。 再看唐笑笑的脸色,服下药丸之后很快急促的呼吸便是变得舒缓了许多,身上的体温也是明显感觉降低了不少。 这药丸居然真的有用?! 清明心中疑惑,看着陆九歌的眼神中也多了一丝和善。 这人装神弄鬼,爱财如命,没想到居然还真有一些本事,难怪能让谢天行如此信任,果然不是庸人。 唐笑笑依旧在昏迷之中,清明重新将房间中暗器布下,这才和两人一起走出了客栈。 此时天色渐晚,陆九歌对着谢天行道:“小谢谢,刚刚我看到村子中心有个戏台,听人说今晚有戏班唱戏呢,我们一起去看吧?” 谢天行没好气道:“陆老板,你可是拿了官府的银子来此处查案的,怎么才第一天就想偷懒?” 陆九歌挽着谢天行的胳膊,扭捏道:“你陪去看嘛~就一天,我都好久没看戏了,难得到了这里,不看太可惜了~” 谢天行还想拒绝,清明在一边挤眉弄眼道:“小谢谢~去吧去吧,反正也没个头绪,不知道从何找起,一起去看看也行。” 清明这番举动顿时让谢天行红了脸:“她叫也就算了,你怎么能跟着这么叫!” 唐笑笑病情缓和之后,清明心中也是轻巧了不少,开玩笑道:“那你也可以叫我小明明呀。” 谢天行嘴巴嗫嚅了一阵,最后还是没把这让人头皮发麻的称呼叫出口。 眼看谢天行吃瘪,清明哈哈大笑起来。 陆九歌瞥了一眼开怀的清明,笑道:“小明明~你要是想和我们一起去,那可是另外的价钱哦~” 清明笑容收敛。 这称呼听着,是有点恶心。 第337章 戏剧 夜晚,孝夫村所有的村民都朝着村子中心的泥台汇聚过来。 这些村民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清明,谢天行,陆九歌三人顺着人流亦步亦趋得到了村子中心,随便找了个空闲的位置坐下来。 戏台上的帷幕遮得严严实实,不时能看到戏班里的人脚步匆匆得穿行。 台下的村民们兴致勃勃,或是带着一些零嘴,或是逗弄一下身边的孩童,显然这半月一次的大戏让他们非常期待。 看着周围人群每个人脸上的笑容,清明不禁也被感染,心中轻快了几分,找着身边的村民便是攀谈起来。 “兄弟,这戏台上今天演的什么戏啊?” 村民也是个热情好客的,笑道:“小兄弟,你应该是外乡来的人吧?我们这里的戏班可不比其他地方戏班,厉飞雨你听过不?” 清明思索了一番后摇了摇头:“不曾听过。” 村民来了兴致:“这你可算是来着了,厉飞雨乃是我们村子里出了名的伶人,演起戏来,演什么像什么,尤其是演笑剧的时候,尤为传神,就没有一个人能看完整场戏不笑的。” 清明点了点头,难怪这孝夫村里每个人看着都乐呵呵的,感情还有这戏子的原因。 陆九歌从一边探过来脑袋:“那今天晚上这个厉飞雨会出场嘛?会不会演笑剧啊?” 村民嘴角一直挂着亲切的笑容,脾气很好。 “厉飞雨是很出名的伶人,戏班的班主每每说起他都是赞不绝口,不过这人脾气软糯,待人和善,而且对演戏一事颇为认真,每场戏一定会亲自上场。” “不过可惜,今天你们看不到他最出名的那场《一入江湖笑三笑》......” 村民露出惋惜的神情。 清明闻言也是兴致勃勃,自小开始,他就最喜欢躲在角落里看戏,如今一晃,已经有两年没看过了。 “今天的好像是新排的戏,叫什么《人间世》,不过你们就放心吧,只要是厉飞雨演的戏,就没有不好看的,等着吧。” 村民得意洋洋,仿佛自己就是这厉飞雨一般,脸上满是自豪。 其他村民听到几人在讨论厉飞雨也是纷纷开口道:“小兄弟,我敢说,厉飞雨绝对是当今天下最厉害的伶人,只不过他一直待在村子里,名声不显,要不早就名满天下了!” “是啊,是啊,你们就放心看着吧,保管你们看完了以后还要在这待上半个月看下一场!” 就在众人你一句,我一嘴的时候,泥塑的戏台上悄悄拉开了帷幕。 咚咚咚! 鼓声响起,喧闹的戏台下面声浪渐渐平息,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得看着台上。 率先出现的是一个男子,不算俊俏的五官因为化妆之后显得立体了许多,只不过其比起常人要大一些的嘴巴显得尤为引人注目。 清明身边的村民悄悄探过头来,轻声道:“看到没,他就是厉飞雨!我们孝夫村最厉害的伶人。” 清明闻言顿时多瞧了台上的男人几眼,却也没瞧出什么特别之处。 戏台上的厉飞雨演着独角戏,戏里的他是一个出身贫穷的少年,父母双亡,一直由大他五岁的兄长亲手带大。 可所有人都不知道少年的心中藏了一个秘密,他早就对嫂嫂心生爱慕,但碍于世俗成见,所以只能将这些心思藏在了心里。 戏剧中间安排了一些笑点,惹得满场观众哄堂大笑,倒是清明和谢天行一脸冷漠。 这《人间世》的剧本以清明这种看过不少戏的老江湖而言,只能算是一般。 至于厉飞雨,似乎也并没有村民所说的这般厉害,能看得出来确实是下了不少的苦功,但演出的效果,还真的只能算普普通通。 随着戏台上剧情的深入,厉飞雨所饰演的角色与自己的嫂嫂有了不少暧昧的接触,他能感受到嫂子对自己也有一些别样的心思,但两人没有一个人捅破那层窗户纸。 之后厉飞雨的兄长出门经商,常年不回家,只留下了媳妇照顾弟弟。 这自然也成为了厉飞雨与嫂嫂更多接触的理由。 两人常年朝夕相处,感情自然也就逐步升温,终于在兄长出门之后的第七年,两人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戏台上的灯笼仿佛折射出暧昧的粉色光芒,给这场戏烘托出了更浓重的氛围。 两人过上了浓情蜜意的夫妻生活,男耕女织,和和美美。 然而就在两人以为接下来就要奔向更幸福的生活之时,长时间出门在外的兄长回来了。 所有的一切戛然而止。 两人开始变得拘谨,明明爱人就在眼前却要摆出一副冰冷姿态。 只是正在热恋之时的眷侣,哪里能忍受得了爱人就在眼前却触不可及的痛苦。 但两人不知道的是,兄长生活在家中,早就注意到了两人的异样,在两人偷摸出去河边私会的时候,尾随其后,将之抓了个正着。 剧情在此时进入紧张,所有看客的心都揪了起来。 既希望两情相悦的两人终成眷属,又希望两人不得好死。 戏台幕后逐渐响起急促的鼓点,雷雨交加的夜晚,嫂嫂被村民们抓了起来,浸了猪笼。 厉飞雨声嘶力竭,却被人按住,亲眼看着所爱之人在水中不断挣扎,临死之前,一双眸子似乎透过河水,望着厉飞雨。 有后悔,有不甘心,有怨恨,自然也有爱意。 厉飞雨作为兄长唯一的亲人,被饶过了一命,但是却被打断了双腿,整日只能待在屋子里做一些手工养活自己。 生活的一切希望都在此时被彻底抹杀。 前一刻还是阳光明媚,下一刻,就是夜幕降临。 戏台之上只剩下一盏昏黄的烛火,厉飞雨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眼神哀婉,独自唱着。 你说我应细声软语,下地耕种。 你说我应乖巧懂事,踏实一生。 我这高亢激昂是否哗众取宠? 我既然赤身裸体走入俗世中。 那待来日我要走,要蔽体否? 这人间似熔炉,灼烧你我。 我猜在他们眼中, 我应下油锅。 轰隆! 雷声响动,戏台上的烛火突然熄灭,厉飞雨的身形再度出现,已经身穿长袍,头戴兜帽。 仅有一张大嘴在阴影中若隐若现,肆意狂笑。 第338章 厉飞雨的邀请 戏台之上灯火昏黄,摇摆不定,厉飞雨独自一人站在灯光之中,放声大笑起来。 癫狂,放肆。 所有村民都被表演所吸引,大气都不敢出。 而就在此时,灯笼亮起,戏台之上恢复了灯火通明的景象。 所有伶人都从后台走出来,对着看客们深深鞠躬。 厉飞雨高声道:“多谢乡亲们的爱戴,这《人间世》的上半部在今日就已演绎完毕,后面下半部会在半个月后演出!还请各位多多期待!” 如雷的掌声响起,所有村民的脸上都洋溢着开心与激动的笑容,甚至还有一些少女激动得喊着厉飞雨的名字。 在场之中就只有清明和谢天行两人面色平静,与周围众人格格不入。 这场戏光论剧情并无甚亮点,不要说和南朝京都的那种戏班子比,就是清明之前看过的所有戏班,都没一个比这差的。 只能说整场戏没出什么岔子,中规中矩。 而厉飞雨作为主角,除了最后灯光昏暗时癫狂的表演夺目一些之外,其他的表演也并没有比配角们好多少。 再看周围村民们狂热的样子,清明也是摸不着头脑,难怪这戏班子只在这小村子混呢,估摸着换了其他地方,但凡是见过点世面的都不会对这些表演如此痴迷。 倒是一边的陆九歌完全融入了村民之中,跟着一起欢呼起来。 清明在谢天行耳边轻声道:“你老板没看过戏么?这戏我看也就一般啊。” 谢天行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你就等着看吧。” 果不其然,陆九歌很快就露出了真面目。 只见她抓着身边的村民窃窃私语道:“兄弟,我这有厉飞雨的贴身衣物,二两银子,你要不要?” 那村民闻言顿时眼睛一亮,也是偷偷道:“真的假的,你可别骗我!” 陆九歌一脸大义凛然:“当然!我这还是托我姐姐从戏班拿出来的,如果不是真的手头拮据,我还不舍得卖呢!” 说着,陆九歌指着台上的一个女伶人轻声道:“喏,她就是我姐姐,你也知道的,飞雨的贴身衣物,那得多抢手,你不买可别耽误我事,我找别人买去!” 村民连忙拉住陆九歌:“我买我买!” 说着,村民就是从怀里掏出了二两银子递了过去,同时还对陆九歌挤眉弄眼道:“下次要还有“货”再找我哦!” 陆九歌从行囊中拿出一件破旧的衣服递了过去,对着村民使了个眼色:“放心吧,我就喜欢和爽快的人做生意!” 清明目瞪口呆得看着陆九歌,那件所谓的厉飞雨贴身衣物,分明就是白天谢天行换下的外衣! 一件丢在街上都没要的破烂衣裳,居然转手就被这女人卖了二两银子! 清明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当初乞讨为生的时候,在破庙里饿得快死了,好像还真是自己蠢。 做成了一笔生意,陆九歌得意洋洋得朝着清明和谢天行挑了挑眉头,摇晃着腰肢走了过来,腰间悬挂的铜钱发出叮铃铃的声响。 “这里的生意也太好做啦!” 陆九歌兴高采烈,一边嘴里还念叨着:“这半个月我一定要去进一点货,下次戏台开场的时候,我要大赚一笔!” 清明望着这个掉进钱眼里的女人,忍不住开口道:“陆老板,你不是说你这生意童叟无欺么?怎么能骗人呢?” 陆九歌转头,泫然欲泣:“古人不是说了么,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这女子白手起家,自己养活自己,有多不容易......如果小兄弟你愿意将小女子赎身,小女子愿意以身相许。” 清明疑惑道:“您不是自己当老板养活自己么?和谁签的卖身契啊?” 陆九歌笑道:“如果公子愿意为小女子赎身,小女子可以现在就写的。” 清明闻言顿时沉默不语,自己还是小看了这女人的面皮。 见到清明吃瘪,谢天行开心得大笑起来。 就在三人其乐融融的时候,身边突然有男声搭话。 “三位应该是外乡人吧?” 三人转头一看,这人居然就是刚刚在戏台上的厉飞雨。 此时的厉飞雨换下了戏服,脸上的妆容也卸去了,头上还戴着帽子作为遮掩,显然不想让人轻易认出来。 虽然对于村民对厉飞雨近乎盲目的痴迷不屑一顾,但真的这人到了近前的时候,清明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谢天行不动声色得扯了扯陆九歌的袖子,示意她将刚刚的钱财拿出来。 陆九歌剧烈摇头,都已经吃进嘴里的鸭子怎么可能吐出来。 厉飞雨笑道:“三位不用担心,在下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方才在台上注意到这两位兄弟面色如常,看来在下今天演的这场戏并不对两位的胃口啊。” 清明点了点头认同道:“是不怎么样。” 谢天行闻言心中无数头边荒异兽跑过。 自己怎么忘了,这小子也不是个会说话的主! 厉飞雨也不恼,轻笑着问道:“兄台倒是个爽快人,不如三位来在下家中小酌一番,一边喝酒,一边给在下提点建议,在下以后也好排出更好的戏本。” 一听到有免费的饭菜酒水可以吃,陆九歌的脑袋点的是像小鸡啄米一般,这种白占便宜的事情,她是绝不可能错过的。 不过看她那双眸之中的金光闪闪,恐怕是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商机。 清明略一犹疑之后,还是没能抗拒天性,同样是点了点头。 最后的谢天行心中不想答应,只不过看到两人已经蹦蹦跳跳得跟上了厉飞雨,也只能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 厉飞雨平日都住在村东的戏班里,因为其在村里名气比较大,所以吃饭什么也从来不出门,都是让饭馆的人送过来。 四人围绕着方桌坐成一圈,桌上放置着一些简单的吃食,还有两壶美酒。 厉飞雨性情温和,待人接物都极为自然,清明三人自坐下来开始就觉得如沐春风,很是自在。 当聊到戏本的时候,厉飞雨表现的极为认真,没有因为自身的名气就有傲气,也有着请教人的谦卑。 觥筹交错之间厉飞雨还会来上一小段让三人指点一番。 随着夜深,四人从一开始的戏本内容,聊到五湖四海的戏剧大家,又聊到孝夫村的风土人情,其乐融融。 等到结束之时,清明三人在厉飞雨热情的挽留之下离开。 “三位,下次有机会可一定要再来!” 厉飞雨远远呼唤道。 清明开怀不已,刚刚他不仅自己喝了个饱,还将酒葫芦里装满了,此时看着厉飞雨也是越加顺眼,招手道: “厉哥不用送了!我们自己可以回去,下次还来!” 谢天行也是远远对着厉飞雨点了点头。 一直到三人逐渐消失在街角,厉飞雨才喃喃自语道: “这么多喝下去,应该够了吧.......” 第339章 惊变 月明星稀,清明三人走在空无一人的小巷子里,朝着居住的客栈行去。 走过拐角,正巧碰到一个壮汉醉醺醺得从客栈里走出,迎门撞上了正在打瞌睡的店小二。 脚步不稳之下,两人都是摔了个狗吃屎。 “艹!哪个不长眼的敢偷袭本大爷?!” 醉酒壮汉张嘴就是大骂了起来。 店小二上前连忙道歉:“对不起客官,是小的一时没长眼睛,见谅见谅。” 壮汉一巴掌甩在店小二的脸上:“见你娘的谅呢?道歉!马上给老子下跪道歉!信不信老子活撕了你!” 店小二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清明三人,不断鞠躬:“爷,您就放了小的吧,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 壮汉一把推倒店小二:“老子让你下跪道歉没听到么?” 这店小二长得也算魁梧,比起这壮汉来差不了多少,真打起来还指不定谁输谁赢。 可此人就像是没有任何脾气,不论壮汉如何寻衅滋事,他就是不断道歉,愣是没把这架吵起来。 醉酒壮汉得寸进尺,最后还是听到动静的客栈老板出面打圆场,才将此事揭过。 清明三人回到客栈,与壮汉擦肩而过,清明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自从来到孝夫村,每个碰到的人,哪怕外乡人都是和和气气的,还是第一次看到人吵架。 壮汉注意到清明的眼神,骂道:“瞅啥呢?!你也想找打是不是?” 清明可不比店小二那样好脾气,抓着壮汉的手臂扭了过来:“还欺负到我头上来了?你要想吃拳头,小爷让你吃到饱!” 壮汉一张脸因为疼痛全部皱在一起,知道自己是碰到铁板了,连忙呼喊道:“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清明冷哼了一声,一把将壮汉甩出去:“算你识相。” 望着连滚带爬跑走的壮汉,谢天行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怎么?发现什么端倪了么?”清明疑惑问道。 谢天行道:“我来这里已经有三天时间,之前没看到这人还没觉得,如今想来,孝夫村之人似乎都太过和善了。” “而且在刚刚看那大戏的时候,我还发现村子里是有不少明显是外乡人打扮的人的。” “这么多外乡人,难道平常都没看过戏么?为何也会对这明明普通的戏如此痴迷,从而在此地逗留数月呢?” “倘若这戏真的很好,仅仅是因为我个人看不出好坏,那既然能吸引到这么多外乡人,自然也能吸引到更多人。” “这戏班已经在此地表演多年,从未去过其他地方,驻留在此地被戏曲所吸引的外乡人不应该如此之少。” “再者说,哪怕这里的本地人相处融洽,邻里之间相互熟识,不会轻易发生口角,可这些外乡人又怎么可能都是好脾气?” “就应该经常发生今晚这样的事情才对。” 谢天行碎碎念了好一会,听得清明也是一阵心惊。 短短这一天的时间,看似平静的村子居然就让谢天行察觉到了这么多不对之处? 自己的江湖阅历还是太浅了啊...... 清明心中暗暗念叨了一句。 “不过就算如此,这些和孝夫村的村民没有感染瘟疫并没有联系吧?” 清明问道。 谢天行点了点头:“有没有联系还尚未可知,总之当下也只能顺着这些疑点追查下去,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今晚碰到的这个壮汉虽然也是外乡人,但显然和之前那些与本地人相处融洽的外乡人不同,可以从旁观望一下。” 清明若有所思得点了点头。 见到清明虚心受教的模样,谢天行一阵恍惚,两年前,这小子还是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愣头青。 如今已经会动脑子了。 ...... 第二日清晨。 清明和谢天行早早出门,昨晚的懈怠已经是他们对自己的最大容忍。 两人非常有默契,就像是在慈宁村查案那时一样,没有任何的商量,就能在同一时刻出门。 至于陆九歌,躺在床上就坑了清明五两银子,说是在清明不在的时候会照顾昏迷不醒的唐笑笑。 虽然有点不放心陆九歌这个不靠谱的,但如今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有个不靠谱的照顾,也总比没有人照顾来的强。 清明和谢天行两人在村子里找了好一会,才找到昨夜醉酒的那个壮汉。 此时壮汉正坐在一间小院子的门口晒太阳。 在边上的正是昨晚差点和他发生争吵的店小二。 两人其乐融融得聊着天,丝毫不像是昨晚刚发生争吵的样子。 清明正想上前,却被谢天行一把拉住,绕了一圈翻进了壮汉身后的墙内。 “老弟,昨晚的事情是哥做的不对,哥哥在这里给你道歉了。” 壮汉的声音传来。 接下来是店小二的声音。 “余大哥,你说的什么话,昨晚你不是喝醉了嘛,酒后有些放浪形骸都是应该的。” “老弟不计较哥哥心里就放心多了,等到下次再来,哥哥给你带上一些家里的特产,那可都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壮汉脸上春风和煦,不知道的看到还以为两人是亲密无间的好兄弟。 清明用仅有谢天行听得到的声音道:“这汉子莫不是失了魂吧?怎么变得如此好说话?” 谢天行思忖一番,旋即便是面色大变,拉着清明快速离开。 “怎么了?这么着急走?” 清明疑惑道。 谢天行皱眉急切道:“你的那个朋友和老陆现在估计有危险。” 还没等清明问,谢天行便是一边跑一边解释道。 “我们来的太迟了,这汉子性情大变,恐怕是已经碰到了什么。” “现在我怀疑在孝夫村里可能有一个人,或者一个隐藏在暗处的组织,正在悄悄控制整个村子的人,甚至有可能这村子里的所有本地人,都是共犯!” “虽然如今还搞不清楚他们以什么方式让这汉子变成这副模样......” “但作为近期为数不多来到这村子,同时又还没有收到袭击的我们,无疑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 清明心中一惊。 这是又碰上大事了?! 第340章 不错不错 狂风呼啸,清明和谢天行两人飞驰在村子的主干道上,朝着客栈飞奔。 一路上的行人笑意吟吟得对着两人打招呼。 “小兄弟~慢点跑,摔着了可就不好咯。”一个老汉见状忍不住劝道。 然而清明和谢天行却对这些视而不见。 倘若真如谢天行所想。 现今在村子里看到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敌人。 只不过清明心中依旧还存在一些侥幸。 如果这整个村子除了最近才来的外乡人以外都是敌人的话。 那按照正常人的思维去理解,在不清楚自己几人武道实力的情况下,整个村子的人一拥而上,那不是随便就可以拿捏自己等人么? 他们是有什么顾虑么? 还是说他们已经对自己等人的实力有了解,所以不敢轻易动手? 转念一想,清明还是将这个想法甩出脑海,先不说自己的武道境界不过初窥门径,可真实战力却足以达到登堂入室的程度。 再就是自己并没有在孝夫村展露过实力,除非是境界高上许多的绝巅强者,否则绝对看不出自己的实力。 对方若是有绝巅强者,又何必这样藏头露尾?直接上来给自己一嘴巴子,自己都不带生气的。 这件事情唯一的解释就只有—— 孝夫村并不是所有人都被这个人或者组织控制了,他们如今的势力恐怕还不敢在明面上露出头角,所以才会隐藏在暗处行鬼祟之事。 想清楚了这一点之后,清明心中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一次或许并没有谢天行想的这么危险。 两人回到客栈,快步走到唐笑笑的房间,却发现唐笑笑并不在屋中。 清明心中一咯噔,走出房门时谢天行也刚从陆九歌房间里走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相互摇头。 谢天行眉头深深皱起:“还是来迟了。” 清明焦急道:“我们必须快点找到笑笑,他们两个女子,笑笑如今又昏迷不醒,若真碰上什么凶徒,绝对没有反抗之力的!” 谢天行按住清明的肩膀道:“别急,有陆老板跟着,暂时不会有危险,陆老板那机灵劲你忘了?一顿忽悠说不定人家给她卖了还帮她数钱。” 清明急得跺脚:“这事哪里是忽悠能解决的?走走走!我们快出去找她们去!” 谢天行又是一把将清明拽回来:“敌人在暗,我们在明,我们若不想清楚对策再去救人,只会把自己也坑进去。” “放心吧,陆老板虽然不通武艺,但我与她一路走来经历过不少生死绝境,每次她都能化险为夷,没你想象的那般不堪。” 被强按下来的清明只得压着性子道:“那你说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谢天行将清明扯进房间之中,压着嗓子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 “如今我们连敌人是谁,有多少人都搞不清楚,贸然行事只能看到那些别人愿意让我们看到的。” “仔细想想,那个壮汉是外乡人,因为不知名原因性情大变。” “那我们肯定也已经被盯上了,那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人或者说这个组织,已经对我们下过手了,只是在我们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失败了。” 清明思考着点了点头。 没错,倘若对方不是同时对自己等人下手,那就很容易被正常人发现端倪,就像自己和谢天行一样,就是因为发现了壮汉前后不一的态度,所以才有这样的考虑。 倘若自己两人跑出了村子引来官府,不管有没有查出什么,势必会对孝夫村产生很大的影响。 换了自己是幕后黑手,绝不可能担这么大的风险。 那只有一个可能。 就是对方已经下手了!只不过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见到清明若有所思的模样,谢天行忍不住点了点头。 这小子也是变得可靠了啊。 “倘若对方已经下手,那会是在什么时候呢?”谢天行顺着思路继续说道。 清明眉头皱起。 回想这两天发生的所有细节,那隐藏在暗处的人,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对自己下手的? 灵光一闪! 厉飞雨! 自来了孝夫村之后,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决定做的,这些事情其他人没办法控制。 就只有昨晚厉飞雨邀请的晚宴是对方主动邀请的! 若真有歹人对自己等人欲行不轨之事,只有可能是厉飞雨! 再回想昨日壮汉醉醺醺的样子,显然也是刚喝完一顿大酒。 谢天行显然也想到了,对着清明点了点头。 “好,现在就有了另一个疑点,昨晚的那顿酒显然很有问题,极大的概率对方就是在这里下了手。” “那些饭菜和酒我都用探毒针试过,并没有下毒,当然也有可能将毒下在了熏香之中,或者说他们的手段并非毒,而是别的迷魂手段。” “可我思来想去,非要请我们喝酒,酒桌之上也没有其他动作,他究竟是如何下手的?” 听谢天行这么侃侃而谈,清明心中安全感大增,昨晚那顿酒,他居然就已经探过毒了,老江湖就是不一样。 “再想,那大汉回来之时依旧还是那般暴躁性情,是到了今早才变得温顺,说明对方的手段具有滞后性,至少在当下,他们并不能看出我们是否着道。” “最后就是,为什么那大汉性情大变,我们却毫无影响?” “我们与那大汉有什么不同之处?” 被谢天行的思路带着,清明开始深入。 “那大汉年纪比我们大些......” “不对,陆老板的年纪也不小了......” 清明念叨着,谢天行却是眉头一跳:“这话你可不能当着陆老板的面说......” 清明没有理会谢天行,此时的他已经完全沉浸在破案的思绪之中。 “那不是年纪,难道是武道修为?如今我已经窥见武道之门,那个壮汉我如果看得没错,应该就只是一个二流高手。” 谢天行闻言心中一跳。 这小子居然已经窥见武道大门了?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分明只是一个会一点拳脚功夫的少年,短短两年时间,居然已经窥见武道大门了? 自己从小开始练武十多年,如今也才初窥门径,就这都已经被夸得像是天骄一般了。 他是什么妖孽么?! “对了,老谢,你现在什么境界了?” 清明突然抬起头看向谢天行。 谢天行支吾了一声,硬着头皮道:“应该比你高一些。” 清明哦了一声。 “登堂入室了么?不错不错,还是有些天资的。” 谢天行心中暗暗腹诽。 不错不错?登堂入室现在都只能叫不错了? 这小子飘了啊! 第341章 潜入 谢天行在心中暗暗腹诽。 然而清明依旧是皱着眉头进行头脑风暴。 “可是不管这厉飞雨对我们下了什么手段,我们既然已经知道是他了,那只要将他擒住不就好了?” 谢天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既然对方能同时对我们和那壮汉下手,就说明对方绝不是只有厉飞雨一个人。” “在没搞清楚对方确切人数之时,我们贸然行动无异于是将自己置于险地,此乃兵家大忌。” “而且他们这迷魂手段诡异无比,居然能在不影响一个人神志的同时让人性情大变,我们如果不知道对方是如何下手的,很容易着了他们的道。” 清明想了一会之后觉得脑袋疼,一摊手掌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老谢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谢天行轻声道:“我的想法是假装离开孝夫村,再偷偷跑回来盯着厉飞雨,这样一来,至少改变了敌暗我明的局面。” “不过考虑到如今陆老板和你那位朋友可能在他们手上,所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会很多。” “一日,最多一日时间,如果我们依旧没能查探到什么东西的话,只能先用雷霆手段,将厉飞雨控制起来,只不过这样做的风险会很高。” 清明点了点头:“那就按你说的做。” 两人决定下来之后就没再犹豫,大摇大摆得走在街上,朝着村子门口走去。 一路上,村子里的商贩们都在招呼着两人。 “俊哥~来我这看看不,我这有最新款的布匹,和皇宫的贵人都是一样的!拿两匹回去看看不!” “糕点糕点!来看看嘞,诶,小兄弟,新鲜出炉的糕点,吃上一两块不!不好吃不要钱!” 清明和谢天行对周遭一切视若无物,只管自己走出了村子,消失在了漫天黄沙之中。 村口两个孩童远远看着清明和谢天行彻底消失,便是一路小跑朝着村子里的戏班跑了过去。 然而清明两人却是在走到一处小沙丘之后,便是偷偷俯下身子从孝夫村的另一个方向重新回到了村子。 以两人的身手,在刻意隐藏行踪之下,普通人根本难以发现,更何况孝夫村房屋坐落杂乱无序,有许多没人的巷子,更是为两人躲藏行踪提供了便利。 没有任何人发觉的情况下,清明两人潜到了戏班的房屋边上,躲在窗边偷偷观望着。 “你说他们离开村子了?!”厉飞雨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另一个声音恭敬道:“是啊,宁家的两个孩子亲眼看到的,一直走到没影了才回来报信。” “他们往什么方向去了?” “看方向应该是朝着隔壁的徐岙去了,我们应该怎么办?他们如果报官了,我们就完了!” 厉飞雨笑吟吟道:“你急什么?如今除了我们村子,周围数百里范围内的所有村镇都有瘟疫横行,就算他们去报官,官府也没这个闲工夫来管我们。” “那就放任着他们离开么?” “放他们离开,至少在这瘟疫结束之前不会有什么麻烦,但是为何洗礼会失败,你得想想,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倘若没有找出原因,恐怕将来还会发生这样的事,到时候我们可没有这么好运气了。” “那两个女人,先放一段时间,倘若之后真的碰到事情,这两人可能会是我们的一张底牌。” “是!小的知道了!” 说完之后,清明便见到一个身穿戏服的男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这人清明他们之前在中心的戏台上也见过,演的是将厉飞雨和嫂嫂出卖的隔壁邻居。 此人和厉飞雨的这段对话无疑坐实了谢天行的猜想。 这孝夫村中还真的藏着一个组织,而且厉飞雨还真的在昨晚的酒宴上对自己下过手,所谓的“洗礼”恐怕就是他们让那大汉性情大变的手段了。 只是不知道这个组织待在孝夫村这样的偏僻小村子里究竟有什么目的,他们的所作所为又是否和村民们不会感染瘟疫有联系呢? 一个个谜团萦绕在脑海之中,清明转头看到一边同样在深思的谢天行,旋即便瞬间将脑海里的思绪清空。 既然有人动脑子了,那我还动什么脑子? 房间里,厉飞雨四下张望了一番之后,便是快步走到了后院,进入了一间破陋的柴屋。 柴屋四面无窗,清明和谢天行没办法看到里面的情景,只能是站在外面远远看着。 没过多久,柴屋里面便是传来一声痛苦的呜咽声,紧接着便是看到厉飞雨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一直等到厉飞雨离开了戏班,清明和谢天行才是悄悄得走到柴屋门口,却发现大门已经被一把黑铁锁锁住。 清明用力拉扯了一下黑铁锁,锁头坚韧,想要打开只能是破门而入。 正当清明抬起脚准备踹进去的时候,却被谢天行拦住。 谢天行:“你要干嘛?” 清明眨巴了一下眼睛:“你不是要进去么?不破开门怎么进去?” 谢天行瞥了一眼身后,轻声道:“你破开门,他不就知道有人闯进来了么?打草惊蛇的道理你还不懂?” 清明脚步往后一撤:“那你来呗。” 谢天行无奈得从怀里掏出一根铁丝,对着锁眼就是小心翼翼尝试起来。 清明在一边看得饶有兴致:“我记得当时你说过,你是天策府的人吧?” 谢天行回头瞥了一眼清明:“是啊,怎么了?” 清明笑容玩味:“你们天策府不是替天行道,天下正气皆在府中么?怎么还教弟子撬门溜索的?” 谢天行手上动作一顿,额头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 完了完了,天策府的声誉要毁在我手里了! 师父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打死我! 怎么办! 怎么办?! 谢天行脑子飞速转动,旋即便是若无其事道:“这都是陆老板教的。” 清明闻言摸了摸下巴,点头道:“嗯,我也猜是这样的,天策府怎么会教弟子偷鸡摸狗的事,陆老板的话,倒是有可能......” 背对着清明的谢天行悄悄吐出一口气。 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而就在这时,黑铁锁发出一声咔嚓的声响,锁扣解了开来。 第342章 孝夫村的秘密 咔擦。 黑铁锁打开。 清明和谢天行两人推门而入。 破旧的柴房内,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一点光线。 扑面而来的灰尘与腐臭气息让清明和谢天行忍不住捂住了口鼻。 “这简直比以前破庙边上的旱厕还要臭!”清明眉头皱起,忍不住吐槽道。 而这时,武夫高超的目力也让终于让他们看清了柴房里的情景。 破败到墙皮都剥落的墙角边上,一个由破布裹着身子的瘦小男人坐在角落里,门外刺目的阳光让他忍不住用手挡住了眼睛。 手腕细小,几乎就是一层皮包裹着骨头,看不到任何正常人的样子,一双皮包骨头的腿弯折成夸张的弧度,显然已经废了。 而在这男人身边,则堆满了垃圾,垃圾里面还有排泄物的痕迹,散发着恶臭。 一条粗大的锁链扣住了男人的脖颈,让男人只能在柴房一半的空间内活动。 又见到有人进来,男人用嘶哑的嗓音说道。 “刚刚才走,怎么又来了?既然如此恨我,为何不直接杀了我?” 清明和谢天行两人对视了一眼,心中一咯噔。 当初在慈宁村医馆地下室里所经历的,与如今见到的何其相似。 谢天行率先开口:“你是谁?” 一听到是陌生的声音,那人顿了一顿,旋即便是高声道:“救我!我是厉飞蓬!孝夫村戏班的班主!” 谢天行眉头深深皱起:“没听说过,你和现在的班主厉飞雨是什么关系?” 厉飞蓬干枯的脸只有巴掌大小,一双眼睛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从眼眶里掉出来。 “那个畜牲!那个畜牲!他是我弟弟,他抢走了我的一切!我的戏班,我的妻子。” “他还打断了我的腿!把我关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柴房里像条狗一样生活!” 清明心中一动,这故事,这剧情,怎么和昨日厉飞雨在戏台上演的差不多? 只不过戏台上是弟弟与嫂嫂两情相悦,在嫂嫂被沉塘之后,弟弟双腿也被打断,终日囚禁在家中。 如今看来,这故事看来是有另外的发展啊。 “那个畜牲!那个畜牲!他趁着我带领戏班去别处唱戏,就欲对我妻子行不轨之事!” “被我发现之后下跪求饶,我一时心软......没想到他设计迷晕我,打断了我的腿,将我关在了这柴房之中!” “这一关,我都已经算不清日子了。”厉飞蓬摇晃着头发稀疏的脑袋,突然抓住了谢天行的脚踝,就像是一个妖鬼。 “救我出去!只要你们能救我出去,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们!这个戏班,我藏在家里的银子,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们!” 谢天行不动声色得踢开厉飞蓬的手臂,拉着清明悄悄退出了柴房。 “别走!你们别走!救我出去!救我出去!我一定会报答你们的!啊啊!” 凄厉的声音随着房门关上,被彻底锁在了里面。 也难怪此人能被关在柴房里这么长时间却没人发现,看似破败的屋子隔音相当好,门一关上就算里面叫破了喉咙都只能听到细微的声响。 重新将屋门锁好之后,清明疑惑得问道:“为什么不救他?” 谢天行一边走一边传音入密。 “在没有确定此人的身份之前,我们必须得小心谨慎,难保此人不会是厉飞雨设下的陷阱。” “若他说的是真的,能被厉飞雨关在此地这么久,那短时间内就无性命之忧,我们大可以了解清楚再回来救人。” 清明点了点头:“那我们接下来去干什么?” 谢天行在街头巷尾之间穿行,很快就到了之前两人居住的客栈。 “我们现在为了避免打草惊蛇,需要去找一个了解厉飞雨或者知道厉飞蓬的人。” “这个人最好是厉飞雨这个神秘组织里的人,但一定要是个小角色,至少消失一天的时间,不会引起厉飞雨的注意的。” 清明做出一副思考状,沉吟道:“嗯,以我的推测的话......” 话还没说完,谢天行便是一拍清明的脑袋:“行了,别装了,人我都选好了。” 说着,谢天行便是指了指客栈门口百无聊赖的店小二。 清明嘟着嘴嘀咕道:“你都选好了还跟我废话这么多......” 狂风大作,黄沙漫天,孝夫村街道上的行人都忍不住眯上了眼睛。 “好大的风!该不会要来沙尘暴了吧?!” 村民们看了看天色,脚步也不禁快了几分。 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客栈门口坐着偷懒的店小二此时已经消失不见。 “今天后厨打扫了么?!”客栈老板快步走出来,张望了一下没有看到店小二的身影,骂了一声道:“这小子,又偷跑去哪里玩了!这次一定要扣他的工钱!” 一座无人的小院里。 店小二捂着眼睛高声道:“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清明见店小二这么上道,嘴角不禁扯开了一丝笑容。 谢天行则是冷着一张脸道:“我问你答,不该问的别问。” 店小二闻言连忙趴下,将脸埋进地里,瓮声瓮气道:“大侠尽管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清明高声道:“你认识厉飞......” 后面的“蓬”字还没说出口,清明的嘴巴就被谢天行捂住了。 清明不情不愿得站在旁边,谢天行则是冷声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是用什么办法控制他人心智,让人心情大变的?” 店小二闻言浑身一哆嗦,连忙道:“我不知道啊大侠!我就是一个小喽啰,上头交代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啊!” 谢天行一副逮到你了的表情。 原来对于店小二还只是怀疑态度,没想到还真的另有身份。 谢天行喝道:“说!否则我割了你的舌头!” 店小二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大侠,我是真不知道,我就是看到他们往酒里倒东西,倒的是什么东西就真不知道了!” 谢天行沉吟片刻。 所以关键是酒么...... “你撒谎!酒里面我已经确定过,没有毒!” 铿锵! 兵器出鞘的声音响起,店小二整个人抖得像个筛子。 “大侠饶命!小的真的没有说谎!那东西能让这么多小心谨慎的江湖人着道,自然不是毒,虽然小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但听上头的人说过,除了喝下这东西以外,还需要另一个条件达成,才能将人变成悦神的信徒。” 清明挑眉。 悦神?信徒? 第343章 厉氏兄弟 听到店小二的描述之后,谢天行默默记下了悦神,以及信徒两个词。 没想到随便抓一个人就能问出这么多信息,实在是意外之喜。 但在表面上,谢天行依旧是不动声色。 “你们现在有多少人?以谁为首?” 店小二哀声道:“大侠,我就知道“悦神教”这个名字,在教内认识的也就上头一个人,小的就是一个跑腿的,哪里有资格知道那么多啊。” 谢天行也不指望能从店小二这里知道所有的事,开始询问一些关于孝夫村习俗等等无关紧要的问题。 对于这些问题,店小二自然不敢有任何隐瞒,统统是竹筒倒豆子般全部说了出来。 而在谢天行刻意引导之下,话题逐渐朝着村中的戏班靠拢。 “关于厉飞雨,你了解多少?” 顺着话题,谢天行终于是将自己想要了解的问题问了出来。 店小二没有丝毫防备,侃侃而谈道:“厉飞雨么,这可是我们村儿的大名人!村中心的那个戏台可就是专门为他搭的呢!” “当年他靠着一部《一入江湖笑三笑》可谓是风靡全村,整整演了三十多场,现在每逢节日还都会演上一两场,老少咸宜,没有一个人看完了以后说不好看的.......” 眼看店小二没完没了,谢天行打断道:“这些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就不用说了。” 店小二声音一滞,旋即干笑了两声,刚刚说得兴起,差点都忘了自己的命还在别人手里。 “说起来,还真的有一些传言,不过事情也过去了十多年了,大侠您也就听听,做不得真......” 谢天行冷漠道:“说!” 店小二没再废话:“话说厉飞雨当年还有一个哥哥,名叫厉飞蓬,是一个出了名的戏痴,在戏曲上的造诣可以说是登峰造极。” “村里这戏班也就是厉飞蓬一手组建而成的,只不过厉老大的志向可高,整天就想着把戏班发扬光大,一年到头的,也没几天在村里。” “而厉飞雨在厉老大的影响下对戏曲也有几分兴趣,经常会在院子里自己研究。” “后来戏班在厉老大的经营下越来越大,村子里来了不少游人,一定要看厉老大的戏,村子里的日子也是过的越来越好。” “大侠你们看到村子里的铺子,都是那会儿添起来的,以前村子里清贫的呦,不要说糕点了,就是一碗甜水都算是稀罕物,每天到外面晃荡一圈,嘴里就都是沙子。” 店小二话题越跑越偏,谢天行忍不住提醒道:“说重点!” 店小二这才连忙将话题转回来: “话说那厉老大发达以后啊,厉家的院子客人就没断过,其中有一个为了看戏而来的女子,去厉家登门拜访的时候和厉飞雨看对了眼,一来二去也就好上了。” “可惜,厉老大唱戏厉害,可为人却不怎么地道,丢下戏班,带着弟媳远走高飞了,这好好的家业没了人经营自然也就衰弱下来。” 清明眉头一挑,心中暗道: 厉飞蓬带着弟媳跑了? 这说的可和厉飞蓬说的不一样。 不过转念一想,清明也就想清楚了。 店小二听来的这个消息,恐怕也是厉飞雨让人放出的风声,为的就是洗干净自己的名声。 两兄弟对这女子皆有心思,说辞自然是添油加醋,奔着抬高自己,诋毁他人去的,那说法有一些不一样自然也就正常了。 只不过厉飞蓬并非如店小二所说带着弟媳远走高飞,而是被锁在了戏班的柴房里十多年。 那那名女子去了哪里?是否还在人世? 厉飞雨如今是众星捧月,而厉飞蓬则是被锁在柴屋之中瘦骨如柴,光以结果来推论的话,清明更愿意相信厉飞蓬的话。 毕竟只要确定那柴房之中关的人是厉飞蓬,店小二说的这个传言就已经是不攻自破了。 那两者之间,必然是厉飞蓬更可信一些。 只不过这里面有一个疑点。 除了厉飞蓬的话和外面的传言不一样之外,这件陈年往事还有第三个版本。 那就是昨日戏台上演的《人间世》,这部戏的剧情与两兄弟的经历相差无几,只不过其中的“嫂嫂”乃是与弟弟厉飞雨两情相悦,最后被村民沉塘而亡。 在故事的最后,厉飞雨被打断了双腿关在了屋子里,这不就是厉飞蓬当下的处境么? 故事里许多细节都在影射厉氏两兄弟的亲身经历,让人不得不浮想联翩。 相比较起厉飞雨放出去的传言,《人世间》反而更贴合厉飞蓬所说。 可这个版本的故事由厉飞雨出演,作为戏班班主的厉飞雨对于这个故事有着决定权,那他又怎么会出演一个有可能会玷污自己名声的故事呢? 这无疑是给自己埋下了隐患,将来若是有人顺着《人世间》的剧本顺藤摸瓜,自然就能猜到这故事是根据厉飞雨亲身经历改编的。 厉飞雨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给自己找不痛快呢嘛? 这其中难道还有什么隐情么? 清明百思不得其解,这一连串的经历里面充满了细节的矛盾和怪异。 店小二此时依旧在讲着两兄弟的故事。 “后来还是厉大官人挑起了重担,将本已经没落的戏班一手经营到了现在,如今比起当初厉老大在时的戏班已经不遑多让。” “你看村中心那个戏台,原本不过屁股大小的地方,如今已经有这么大了,就算是全村的人都来看戏都有盈余。” “听说当初厉班主为了说服村长可花了不少功夫......” 谢天行没有再让店小二说下去,将之绑起来扔进了屋子里,约定了两个时辰之后自然会过来放他走。 离开院子,清明用肩膀撞了撞谢天行,跃跃欲试道:“接下来我们去哪?” 谢天行挑眉道:“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顺利,现今至少能肯定厉飞蓬所言不虚,我们再去趟戏班,找厉飞蓬印证一下店小二所说的真实性......” “如果真的如店小二所说,厉飞雨的背后是悦神教的话,那我们大可以直捣黄龙,灭了悦神教,救出你朋友和陆老板,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清明疑惑:“你知道悦神教?” 谢天行笑道:“如果我猜的没错,这悦神教应该是前些年仙教的分支。” “我曾在卷宗里看过,十多年前,有一邪教惑乱朝纲,此教便名为仙教。” “传闻这仙教有一神窟,里面供奉着数千尊神态各异的野神神像,在当时蛊惑了数万信徒。” “这些信徒悍不畏死,为了招揽信众,常常在市井之中自焚而亡,给官府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只不过这仙教就算是再如何狡诈,在天策府的铁蹄面前也不过是螳臂当车,十几年前大部分就已经被铲除,偶有余孽只要被发现也格杀勿论。” “想不到在这偏远的村子,居然还有仙教余孽存在。” 第344章 悦神教,仙教 “仙教?” 清明歪着脑袋,这名字听过来甚是耳熟。 谢天行诧异得看着清明:“怎么?你见过仙教的余孽?” 清明思索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道:“想不起来了,可能就是在什么时候喝酒的时候听隔壁桌的人提起吧。” 谢天行点了点头没有深究,仙教虽然初露苗头就被北国官府掐灭,但也算是北国历史上的一件大事,听过也没什么稀奇的。 “所以你说这孝夫村里的邪教,是仙教的余孽?”清明问道。 谢天行点了点头:“我还不敢完全肯定,但很大的概率是,当年仙教神窟之中野神数千,都是乡野地方之间的小众神灵,拜神方式也各不相同。” “悦神,不管是北国还是当年大周历史上,都没有这种神灵的说法,应该就是当时仙教的野神之一没错了。” 清明疑惑道:“这野神就这么给你看不起呢,之前还小心谨慎的,现在一听名字直接就敢直捣黄龙了。” 谢天行哑然失笑,眉间洋溢着骄傲:“实不相瞒,我天策府所修炼的功法饱含浩然正气,正是克制这种鬼祟的神兵利器,具有天然压胜的效果。” “即便对方是登堂入室的强者,我若是拼死一搏,也能以血狱镇魂歌强而杀之。” 清明哦了一声:“听着好像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啊?” 谢天行眉头一挑,正打算和清明辩个明白,想了想还是算了。 就算清明阅历再丰富,可没有达到这个境界终究是不知道初窥门径和登堂入室之间究竟差了多么大的天地鸿沟。 “你见识短,我不怪你。”谢天行高昂着脑袋一副高人模样。 清明:“???” 谢天行心情舒畅得回到戏班后院厉飞蓬所在的柴房面前。 躲在角落里的厉飞蓬再次见到两人,顿时喜极而泣,连忙爬到近前:“两位恩公一定是来救我的吧!大恩大德,厉某没齿难忘!出去以后,厉某定将所有财产双手奉上,以报恩公救命之恩!” 一番话说得无比流利,显然已经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了,这人还没救出来,恩公已经叫上了。 然而谢天行和清明都不是吃这套的主,默不作声得躲开了厉飞蓬抓向脚踝的手。 谢天行:“我问你答,如果你回答得没有问题,我就救你出来。” 厉飞蓬闻言顿时喜上眉梢,连忙道:“恩公尽管问,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不会有任何隐瞒。” 这次清明没有再开口,审讯问话里面的门门道道,谢天行无疑要内行的多。 谢天行轻声道:“你之前说,厉飞雨欲要强奸你的妻子,此事,当真?” 厉飞蓬一愣,他没想到谢天行会问这个问题,一时之间开不了口。 清明也是挑眉看了一眼谢天行,这小子何时如此八卦了? 厉飞蓬干枯的脸上表情不断变化,最后仿佛是下了什么决心,叹了口气道:“看来恩公从别处听来了不一样的消息。” “我不知道外面是如何说的,但当年之事乃是我亲眼所见,怎么可能有假!” “当年......我沉迷戏曲,经常带着戏班去其他镇子唱戏,即便是回来也是整日待在戏班里,家中就只有那个畜牲和我妻子两人在家。” 说着,厉飞蓬的脸上出现一抹愤怒。 “或许我早就应该猜到的,痴男怨女朝夕相处,怎么会没事?” “有一日我提早回来,正好让我抓住他们正在行苟且之事......” 厉飞蓬勃然大怒,高声道: “定是那个畜牲强迫了叶儿!” “叶儿向来本分,断然是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情!” “在被我发现之后,那个畜牲跪下来恳求我的原谅,居然说他们是两情相悦!让我放他们离开。” “可笑!简直荒唐至极!” 厉飞蓬浑身颤抖,似乎是回想起了那一天。 “这个畜牲毕竟是我唯一的弟弟......就算如此,我又怎么对他下得了狠手......” “我的结果你们也看到了,这个畜牲趁我不备迷晕了我,打断了我的双腿,将我锁在暗无天日的柴房里......” 清明忍不住问道:“那你的妻子呢,她在何处?” 厉飞蓬瞪大了眼睛:“我被迷晕之后就一直待在这里,她......没和那个畜牲在一起么?” 谢天行冷漠道:“村里传言你抢夺弟媳丢下戏班不要,远走高飞。” 厉飞蓬摇晃了一下脑袋,跌坐在地上:“怎么会,怎么会.....” “那她去了哪里?” 说着,厉飞蓬的脸上开始出现了一抹笑容,旋即便是双手掩面,狂笑起来:“那她,究竟去了哪里?!” “我要去哪里才能找到她?!” “叶儿!你就这样抛下我离开了么?当年说的海誓山盟,你都忘了么?!” 一边哭,一边笑,眼前这副场景甚是怪异。 本就一直觉得不对的清明,此时心中那种矛盾感再次出现。 这村子从踏进来的那一刻起就有些不对劲,又具体说不上哪里不对,只觉得浑身不痛快。 谢天行没有打断,一直到厉飞蓬冷静下来,才冷漠得继续问道。 “悦神教,你了解多少?” 清明诧异得瞥了一眼谢天行。 人家都哭成这样了,你是一点情绪没进去啊! 谢天行回头瞥了一眼清明,传音道:“我对他的家事没什么兴趣,之所以这么问,就是试探一下他会不会骗我。” 清明心里一震。 好一个狡猾的小谢谢! 厉飞蓬情绪好不容易缓和过来,幽怨得看了一眼冷漠的谢天行,这才说道。 “当年我在游学唱戏的时候有听过这个名字,当年邪教横行,好像叫什么仙教来着的,这悦神教就是其分支,主要就在我们周边的几个村子发展。” 谢天行点了点头,示意继续说。 “后来外面因为这邪教的关系太乱了,我就回了村子......” “我记得当时回到村里,却是有教徒在宣扬仙教,而其中有一个人就找上我,说是只要我信奉悦神,就能受到神明庇佑。” 说到这里,厉飞蓬突然一拍脑袋道:“我想起来了!那个畜牲!我回来的时候,那畜牲房间里就有一尊只有嘴巴的女子神像,那神像咧着嘴,当时我看着挺怪就多留了个心眼。” 谢天行点了点头,转头就朝着外面走去:“这样看来,厉飞雨是悦神教的人无疑了。” 清明屁颠屁颠得跟在屁股后面:“小谢谢,你等等我啊!” 眼看两人渐行渐远,厉飞蓬看了看脖子上手腕粗细的铁链:“???” “你们倒是放我出去啊!” 一声惨呼响彻在戏班上空。 第345章 战厉飞雨 孝夫村戏班,厉飞雨正独自坐在屋中,编排着下一次要唱的戏。 而在房间的里侧,一个人头大小的神像立在桌案上,桌前三根香烛点燃,袅袅散发着青烟。 神像是一个女子,身上穿着衣着暴露的轻纱,脸上的其他位置都是空白,唯有一张嘴巴,带着吟吟笑意。 春光融融,岁月静好。 每天的这个时候,是厉飞雨最享受的时光。 自从十几年前得到尊上赐予的悦神神像,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有了变化,除了身体变得强壮,不输寻常武夫之外,五感也是灵敏了许多。 这些年村外来了不少江湖侠客,其中不乏已经达到一流高手境界的强者,可即便如此,厉飞雨依旧没看到自己的极限。 这具身体仿佛真的受到了神的庇护。 看着窗外温暖的阳光,厉飞雨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两年,只要再给我两年的时间,叶儿姐姐,既然找不到你,那就让你来找我吧。” 这时,戏班之外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厉飞雨眉头微微皱起,戏班里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时候的自己最忌讳吵闹。 “看来是这段时间对他们太懈怠了,连规矩都忘了!” 厉飞雨喃喃念叨了一句,挥袖就是朝着门口走去。 而就在此时,那喧闹声飞快接近,屋内的神像突然张开了大嘴,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心有所感之下,厉飞雨连忙往后一退。 咔,轰! 木制门栓破裂,大门在一股巨力之下倒塌。 谢天行迈步走入,双目紧紧盯着厉飞雨,杀意凛然。 “厉飞雨,勾结邪教妖人,为祸孝夫村百姓,你可知罪?!” 银色的龙吟长枪握在手中,发出阵阵的颤鸣。 少年提枪,一如两年之前,雄姿英发。 清明跟在谢天行身后,像个狗腿子一般:“就是!快快束手就擒!否则拳脚无眼,可别怪我们下手狠了!” 厉飞雨见到两人,眼中闪过一抹愕然,似乎是没想到自己这么隐秘的手段会被清明和谢天行发现。 只不过很快厉飞雨脸上的愕然就被狰狞的笑容所取代。 “本来还想留你们一条命来为悦神效力,既然你们自己寻死,那就不要怪我了!” 曲指成爪,厉飞雨整个人飞身而起,朝着谢天行和清明猛地抓了过来。 爪影破空,劲气四散。 清明握拳成掌,浑身拳意流转,气血奔涌如龙,一瞬间便在经脉之间游走了一圈。 如今清明经历数场生死绝境,境界已经臻至返璞归真,只要愿意随时都能踏足登堂入室的境界。 可对此,清明依旧觉得不够。 他能明显得感受到自身基础还能继续夯实,如果此时推开武道大门,踏入登堂入室,恐怕之前的努力都会前功尽弃。 初窥门径虽然是正式踏入武道的第一个境界,但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境界,每一步都在为将来踏上绝巅打下坚实的基础。 像清明这般能将基础夯实到如此程度,甚至能以初窥门径跨阶战登堂入室,本就是一种资质远超常人的证明。 春蚕吐丝成茧,从来不是为了困住自己,而是为了在破茧成蝶的那一天展翅高飞。 一旦清明将初窥门径这一境界彻底圆满,等他破开桎梏,达到登堂入室境界的时候,那便是雏鹰起飞,翱翔苍穹。 或许真的能成为古往今来,以登堂入室逆伐绝巅的第一人。 拳意内敛,清明双眸之中精光爆闪,他能感受到厉飞雨身上不同寻常的血气,庞大而驳杂。 不像是磨练筋骨而来,反而像是修炼了可以吞食他人内息的魔功! 不。 比喜欢吞食他人内息的魔头还要驳杂! 气血如此质量,哪怕对方在总量上要比自己磅礴许多,清明也有信心一拳就能将之轰得粉碎。 一身霸道的拳意与高至天外的意气内敛在拳中,从表象上看不出任何神异之处。 而就在此时,一道黑影比清明更快得朝着厉飞雨迎了上去。 长枪剧烈震颤,发出如同蜂翅的嗡鸣声。 吼! 长枪如蛟龙出海,龙吟声震天地。 同样一式八步赶蝉,演化出两年前截然不同的光景。 “这家伙气血粗壮得诡异,你仅仅跨入初窥门径,不是他的对手,交给我!” 谢天行与清明擦肩而过,留下一句话之后便是如同流星一般朝着厉飞雨撞了过去。 清明身上已经凝聚的拳意渐渐收敛,逸散,看着谢天行的背影,喃喃自语道: “你这眼力见......活该当一辈子牛马啊。” 厉飞雨看着谢天行自己撞了上来,略一变招,手掌朝着谢天行的天灵盖拍了过去。 笑意越加灿烂,厉飞雨仿佛已经看到了这个年轻人的脑袋在自己一掌之下被拍碎的景象。 谢天行双目一凛,行走江湖几年,他早已经不是慈宁村初出茅庐的少年。 龙吟长枪轮转,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圆弧,以枪尾扫向了厉飞雨的脑袋。 嘭! 一声清脆的响声之中,厉飞雨发出一声惨呼,整个人倒飞而出,撞碎了桌椅。 等到他再次站起来的时候,半边脸已经红肿,还有一道长长的红印。 “你居然敢打我的脸!” 厉飞雨自从拜神以后便是平步青云,在整个孝夫村中受人爱戴,还是第一次受到如此屈辱,顿时怒火攻心。 “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脚掌猛地踏地,乱石穿空,厉飞雨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再次朝着谢天行飞奔过来。 两人化作残影,在房屋之内辗转腾挪,每次长枪与肉掌接触,都会发出一声金铁交鸣的脆响。 房屋内的实木家具在四射的劲气之下变得千疮百孔。 清明兴致勃勃得在一边看着,武道修为,除了自身勤勉之外,还需要多多借鉴他人之道,弥补自身缺陷。 厉飞雨空有强横的肉体,打起架来却毫无章法,没什么好看的。 倒是谢天行,本身实力就不弱,又是出自天下十二大势力的天策府,一招一式都是天策府无数前辈于沙场中磨砺而成。 这也是清明最为缺少的经验。 经过两年之后,再看谢天行交战,不管是眼界还是对武道的理解,清明都已经不是两年前的自己可以比拟的,此时的他就像是一个人形海绵,贪婪得吸收着武道知识。 第346章 只进,不退 嘭! 交战中心的两人在经过半刻钟的缠斗之后,厉飞雨终究是吃了战斗经验不足的亏,被谢天行抓住了破绽。 叮! 长枪穿透厉飞雨的肩膀将之钉在了地板上。 谢天行缓步走到近前,冷声道:“我那两个朋友,被你抓到哪里去了?” 厉飞雨强忍着肩膀上的剧痛,脸上却并没有丝毫落败的颓丧。 “想要知道么?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命了!” 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厉飞雨猛地一拍地面。 房间之内的无脸女子神像仿佛有着自己的意识,猛地张开了嘴巴,发出了尖锐的嚎叫。 轰! 巨大的音波瞬间将房门冲垮,风暴裹挟着碎石朝着谢天行侵袭而来。 措手不及之下,谢天行整个人倒飞而出,尖锐的碎石碎木在其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啊啊啊!” 惨叫声中,厉飞雨将钉穿了自己肩膀的龙吟枪拔了出来,旋即大手对着房间内的神像一招。 只见那尊神像无风自动得漂浮了起来,落在了厉飞雨的手中。 “悦神即悦己,舍身方得真。” 随着一声口号落下,厉飞雨身上仿佛出现了华光,手中的神像宝相庄严,脸上仅有的嘴巴笑意吟吟,仿佛有摄人心魄的魔力。 “心锁自解日,方见极乐门。” 肩膀上汩汩流出的鲜血似乎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修复,肉芽自伤口处伸出,不断纠缠,转瞬间伤口就已经恢复如初。 “笑颜即祷言,泪痕乃亵渎!” 仿佛梵唱的声音缓缓传开,一阵阵呜咽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整个戏班里正在排练着将来新戏的伶人突然没了动静,双目呆滞,脸上勾勒起一抹诡异的微笑,缓缓朝着厉飞雨所在的屋子走了过来。 “悦神的子民们,杀了他们!” 随着厉飞雨一声令下,人流如潮水般涌进了屋子。 看着这些已经失去神志的伶人,谢天行大声道:“他们被这神像蛊惑,已经失了神志,我们必须得破坏神像!” 清明站在门口提起一个伶人就是狠狠投掷了出去。 “这里交给我!你去破坏神像!” 谢天行点了点头,高声道:“村民是无辜的,能救则救,倘若真的撑不住,自己的性命要紧!” 清明哈哈一笑:“怎么像个娘们一样婆婆妈妈的,还当我是初出茅庐的嫩雏呢?!” 脚掌踏地,劲力蔓延四周,砖石碎裂翘起。 清明就像是老树盘根,扎进了地里,浑身拳意圆满如一,李程传授的无名拳架拉开。 脚踩方寸之地,拳打卧牛之间! 无形的柔和力量随着出拳,如同一片浪潮一般,砸向了如潮水般涌来的伶人们。 数十人在劲力倾泻之下顿时被掀飞了出去,如同雨点般落在地上。 诡异的是这些人哪怕摔断了腿脚,也是一声不吭,脸上还带着和蔼的笑容,看过去尤为瘆人。 谢天行见到清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背影,嘴角一扯。 “还真是不一样了,那我,也不能拖后腿啊!” 说完,谢天行手掌张开,刚刚被扔在地上的龙吟长枪猛地弹起,在空中略一盘旋,钻进了手里。 “玄甲裂云朔风烈,万仞孤城暮色寒!” 谢天行喃喃自语,身上的气势就像是出鞘的长剑,猛然攀升。 “将军匣中鸣战魄,虎符乍现血光燃。” 就如同厉飞雨的梵唱一般,谢天行随着一字一句的吐出,双膝微微弯曲,手臂肌肉虬结,紧握龙吟枪。 无形气势形成风暴,将周遭一切吹散,乌黑的长发在狂风中舞动,衣袂猎猎作响。 “千军枯骨凝作阵,九霄惊雷化枪芒!” 血色雷霆如同晴天霹雳猛然出现,霹雳啪啦得在谢天行身周闪烁,血红色的大道之门从虚空之中跃出,仿佛沾染着点滴战血的门扉饱含沧桑古老的气息。 龙吟长枪之上气劲流转,化作枪芒吞吐,锋利无匹。 “莫问英雄魂归处,一阙镇魂啸八荒!” 随着最后一句念出,一道血红色的朱砂痕迹在眉间隐现,檀中,气海,玉堂三穴洞开,凝为实质的杀气化作血红色的煞气。 咚咚咚! 如同战鼓般的心跳声响彻,谢天行面色绯红,汹涌的气血在头顶凝成异象。 谢天行面色冷峻,对着厉飞雨缓缓开口: “我最后问你一次,将我两个朋友交出来,我可饶你一命!” 厉飞雨此时手托神像,本就醒目的大嘴微微勾起,和神像脸上的笑容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神说,亵渎生灵者,当死!” 华光绽放,在厉飞雨食指前不断凝聚,化作一点璀璨的星芒,似乎抢走了天地间所有的光芒。 谢天行没再多言,猩红色的罡气在身周三丈之地内形成领域,血雾蒸腾,钻进长枪之中。 “既然不愿意说,那我便自己找。” 龙吟长枪裹挟着红色雷霆猛地朝着厉飞雨刺出。 天策镇魂枪,残阳泣血! 长枪与星光碰撞。 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随后一股巨力猛地从中心爆发,璀璨的华光猛然绽放,让所有人都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手握神像的厉飞雨在巨力之下瞬间就被掀飞了出去。 反观谢天行,吐出一口鲜血之后,面露狠意,齿间不断有血丝涌出。 残破的战旗虚影在背后显现,仿佛有无数人从虚空中走出,兀自站在谢天行身边。 铿锵! 一柄战刀在谢天行头顶出现,气势突破桎梏,将让人睁不开眼睛的华光冲散。 大周战阵之术,仅一人便成一阵。 天策镇魂枪,孤城夜角! 战刀虚影附着在长枪之上,嗡鸣声不断传来。 “我天策将士,临阵之时......” “只进。” “不退!” 随着一声怒吼,谢天行手持龙吟长枪,浑身气力统统汇聚其中。 血色的雷霆自眼角闪烁,将瞳孔染成猩红色。 孤鸿踏风,凤点头! 尖锐的鸣叫声传来,谢天行长枪撕裂空气,点点火星闪烁,化作一只凤鸟的形状,自半空中猛然劈下。 厉飞雨目眦欲裂,他怎么也没想到此人居然对自己如此之狠,在对撞之后居然硬顶着反震之力不退,宁愿承受气血震荡内腑的伤势也要劈出这一枪。 然而此时的厉飞雨正处旧力刚去,新力未生之际,就算看透了谢天行的目的,也实在没有能力再做转圜,只能是高举手中神像,企图挡住这一枪。 嘭! 长枪落在神像之上,爆发出巨大的声响。 第347章 白骨生花 尖锐的凤鸣声响彻。 龙吟长枪与那无脸神像碰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这神像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遭遇如此重击,居然丝毫不见损坏。 纵然神像挡住了大部分的劲力,但谢天行这一招终究是使出了全力,剩下的余劲依旧是震得厉飞雨口吐鲜血。 “哈哈哈,什么天策府,不过如此!我悦神教才是要主宰这个世界的神!” 厉飞雨放肆狂笑,脸上四溢横流的鲜血将他衬托得尤为癫狂,手中的无脸神像渐渐散发出夺目的光彩。 “修什么道,练什么武,只要成为悦神的信徒,长生,实力,挥手即来!” 声音落下,无脸神像缓缓张开嘴,方才震碎墙壁的声波再次酝酿。 谢天行握着龙吟长枪的手有些颤抖,刚刚死战不退已经让他受了不轻的内伤。 一如两年前在慈宁村,面对那个吸食了人参精华的医师,同样是在用尽全力之后无功而返,只能看着对方施为,那种无力感,每每想起都能让谢天行夜不能寐。 “我,已经不是两年前的我了。” 谢天行强压因为乏力而颤抖的手臂,四肢百骸的气血翻涌,胸口因为内伤不能再牵引血气。 寻常武夫,丹田气海乃是重中之重,即便是断肢断臂,剩余的气血劲力都能通过汇聚气海绽放出新的活力。 可若是胸口气海受损,那浑身气劲便如同没有将领的士卒,群龙无首,实力便要大打折扣。 谢天行双目如电,丝毫没有因为落入下风而颓然。 “师傅说过,战场上的时局千变万化,随时都有可能逆转,士卒们汇聚自然势不可挡。” “但即便是被打散,也应该是漫天星火,各自燎原。” 话音落下,谢天行浑身上下除了胸口因为伤势不能牵动气血,其他地方分别是爆发出了巨大的气劲。 龙吟长枪发出兴奋的鸣叫。 那气劲居然是在体外拧成一股,形成了一朵朵无形气劲之花。 谢天行拧转龙吟长枪,眼中的红色雷霆再次蓬勃而出。 “区区野神,也敢妄图染指我北国疆土?!” 随着话音落下,谢天行手中的长枪猛地刺出,一朵朵无形气劲之花附着其上,枪速也是越来越快。 而在此时,神像口中的声波也酝酿结束,迎着谢天行的飞驰而来的长枪猛地喷发而出。 嗡嗡嗡! 声波形成的风暴瞬间压碎谢天行身周的赤红色罡气,倾泻在他身上。 鲜血从耳朵之中丝丝溢出。 然而浑身筋骨的剧痛,并不能让谢天行有丝毫的退缩。 单手纹丝不动得握着龙吟枪,如同逆水行舟的扁舟,冲破惊涛骇浪,猛地刺进了神像张开的大口之中。 天策镇魂枪,白骨生花! 血色气劲爆发,如同花骨朵绽放,这不明材质构成的神像身上爆发出了一阵阵脆响。 一道道裂纹在神像上蔓延,最后在厉飞雨惊骇的目光之中,炸成了漫天碎片。 “不!” 一声凄厉的惨嚎,厉飞雨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饱满的气息不断衰弱,瞬间就苍老了十几岁。 此时屋子的大门口,一次次涌向清明的伶人们突然呆滞了一瞬,旋即无神的双目之中渐渐焕发神采。 “?我怎么在这?我不是在排戏么?” “是啊,刚刚我还在做道具来着,怎么一眨眼就到这里了?” “啊啊!我的腿!哪个狗娘养的弄断了我的腿!” 院中顿时闹哄哄一片,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清明马上就将房门关上。 悦神教的事情解释起来太过麻烦,反正事情已经解决了,关上房门也能图个清净。 房屋里面,谢天行手握长枪,眼耳口鼻处都有鲜血流出,一副随时都有可能栽倒的模样。 厉飞雨则是躺倒在地,双目无神得望着天花板,嘴角有口水流出来,怀里拢着一些石块,依稀能看出来是那具无脸神像的碎片。 清明忍不住打趣谢天行道:“小谢谢,怎么每次打完架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啊?” 谢天行瞥了一眼清明,瘫倒在地上:“换了你试试?此人在此地经营时间显然不短,那野神也有了几分不俗之处,实力已经达到了登堂入室的程度,非你这样初窥门径能想象。” 清明小嘴嘟囔了一句:“不就是登堂入室么......我打死的登堂入室都数不过来了......” 谢天行撇了撇嘴:“你就吹吧。” 清明没再因为此事纠缠,转头看向一边还在哼哼唧唧的厉飞雨道:“怎么样,都问出来了么?” 谢天行轻轻摇了摇头:“此人心神与那悦神神像融合颇深,神像被我破坏之后,他的识海也遭到破坏,现在已经是个傻子了。” 清明闻言顿时焦急道:“什么?!那笑笑怎么办?还有陆老板!都还在他手里呢!他变成这样,我们该去哪里找人去啊?” 谢天行叹气道:“悦神神像已毁,那些信徒也都恢复了神志,至少她们两个暂时不会碰到什么危险,我们也只能回去从长计议了。” 清明有些不甘心得踹了厉飞雨一脚:“喂!我问你!你把人藏到哪去了?!” 厉飞雨哼唧了一声,无神的目光渐渐锁定在清明身上:“诶?小宝宝~叶儿姐姐在和我们玩捉迷藏嘛~” 清明又是一脚踹过去:“我问你,你把人藏哪里了?!谁和你玩捉迷藏了?!” 厉飞雨舌头伸出,口中说着含糊不清的话,口水沾满了衣襟。 谢天行此时恢复了一点力气,缓缓站起身来:“没用的,该问的我都问过了,我也用秘法查探过,他不是装的。” “我们先回客栈,免得等等有人进来看到此人这副模样,给我们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清明心中万般不甘心,但也只能是先离开。 厉飞雨在孝夫村颇有声望,不管是老一辈还是年轻一辈都对此人很是爱戴。 倘若真的被人看到,悦神教之事在神像破碎之后已经无从考证,被蛊惑的信徒自己都不知道被蛊惑过,清明和谢天行两人就是有八张嘴都讲不清楚。 想通之后,清明扶着谢天行悄悄离开了戏班。 第348章 陆老板说了 三天时间悄然过去,痴傻的厉飞雨在戏班中被发现,早已经饿得不成人形。 享誉孝夫村的一代名伶痴呆的消息也是在几个时辰之内传遍了整个村子。 平日里空无一人的医馆变得门庭若市,厉飞雨的追捧者们里三层外三层得将整个医馆围了起来,探头探脑得想要探听厉飞雨的病情。 最后在大夫给了确实无法医治的答案之后,孝夫村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所有村民都为之扼腕叹息,上一次的戏台表演过去才不过区区几天,这演了半部的《人间世》便成为了绝唱。 虽然厉氏戏班还在,可没了厉飞雨这个主心骨之后,也不知道这每半月一次的戏台表演还能不能正常进行。 而在整个孝夫村一片愁云惨淡的时候,清明和谢天行却在这几天好好得将整个孝夫村都查探了一番。 唐笑笑和陆九歌两人好像人间蒸发一般,清明两人几乎将整个村子都翻了一遍,却还是没能找到两人的踪迹。 期间来了几个粗犷的外乡游人,一身血腥气,显然不是善茬,清明远远注意了这帮人几天,发现他们的性情依旧是和刚来时一样,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显然在厉飞雨屋中的悦神石像被毁之后,悦神教就在这个村子彻底销声匿迹了。 这种野神教派不仅仅是在北国历史上,就算是当年国力鼎盛的大周,也有因为邪教发生过大乱。 这些教派就像是隐藏在泥土里的虫子,大火燎原之后,又会纷纷冒出头来。 所以即便知道或许这村子里还有一些隐藏的悦神教信徒,谢天行也没想过要将之揪出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些阴沟里的蛆虫,是不可能杀尽的。 坐在糖水铺子里歇脚的清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当初为了找寻治疗瘟疫的办法到了孝夫村,没想到治疗瘟疫的办法没找到,反而是顺手破了邪教的案子。 当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谢天行坐在桌案前皱着眉头。 自从那天从戏班回来之后,他就一直这副苦思冥想的模样,问他什么事情他也不说,后来清明也就懒得搭理他了。 清明喝了一口糖水,唉声叹气道:“你说,会不会是陆老板拐跑了笑笑啊?” 谢天行瞥了一眼清明,犀利点评道:“思路另辟蹊径,但说话还是要带点脑子的。” 清明伸出拳头对着空气挥舞了几下,忿忿道:“那你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嘛?!村子就这么大,我们都找遍了都没找到她们俩的踪影!” 谢天行单手摩挲着下巴,轻声道:“那天我们偷偷潜伏在厉飞雨屋旁的时候,已经听到了,悦神教对她们两个并没有杀心,安全应是无虞的。” “那名伶人事后我也去找过了,在神像被破坏之后,他也像是失忆了一般,并没有悦神教的记忆。” 清明泄气得趴在桌上:“笑笑如今还病着呢,我担心......” 谢天行按了按清明的肩膀,示意他放心: “如果我是悦神教的人,这孝夫村中......有什么地方是适合藏人的么?还是说存在什么密室之类的地方......” “还有一件事情我一直很在意,之前那店小二说的,要想让人性情大变,除了要喝下他们配置的酒水之外,还需要同时达成另一个条件,这才能大功告成。” “这另一个条件,究竟是什么?” “还有就是,神像被破坏之后,店小二也失去了为悦神教做事的记忆,连带着那天和我们的对话也都忘记了。” “就好像这个悦神教没出现过一般。” 清明点了点头:“这有什么奇怪的?那厉飞雨还因为神像没了变成傻子了呢。” 谢天行摇了摇头:“不,查案论迹不论心,就算他们完全失去了悦神教相关的记忆,可做过的事情必然存在痕迹,但村子里却没人谈论起此事,这就显得很奇怪了。” “试问你今早起来,突然发现自己怀里多了一件女人的亵衣......” 清明连忙道:“你别乱说哦!我可不是这样的人!” 谢天行没好气道:“我就是举个例子!” “如果,如果在你身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不会觉得奇怪,不会想知道自己昨天夜里做了什么,为什么自己一点记忆都没有么?” 清明思索道:“听你这么说起来,好像还真是的。” 谢天行继续说道:“可惜我们并不知道这村子里原本究竟有多少悦神教的信徒,具体是谁,所以没办法追查。” “这是一个疑点,村里原本是悦神教信徒的那些人,在失去了一部分记忆之后,依旧能如往常般行动,也一点不会觉得奇怪。” 清明只觉得自己脑海中思绪一团乱麻,狠狠得挠了挠脑袋,摇头道:“好,那接下来,我们该干嘛去?” 谢天行道:“两个方向,一个就是仔细观察村里的每一个人,至少要仔细观察戏班里的那群伶人。” “那群人我们可以确定原本是悦神教的信徒,或许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可以查出什么蛛丝马迹。” “另一个方向,就是追查厉飞雨影响别人成为信众,除了喝酒之外,另一个条件是什么,我隐隐觉得,这件事情很重要,或许会和村民们不会感染瘟疫有关。” 清明一口喝完糖水,站起身来:“好,那我们就兵分两路,这个就交给你,戏班里的人就由我盯着!” 谢天行点了点头:“好,那你去吧。” 清明转头就准备走,却发现谢天行呆坐在桌案边没一点动静,忍不住问道: “你怎么还不走?” 谢天行:“我还没想好从哪里查起。” 清明:“那你叨叨叨说了那么多,敢情一点头绪都没有?” 谢天行:“磨刀不误砍柴工,我多想一些总是没错的。” 清明:“那你就让我打工呢?” 谢天行:“陆老板说了,管理者,需要做的是多动脑子,没脑子的人,就只能给别人打工。” 清明:“???” 第349章 白日之下的惊悚 在经过了谢天行一番资本的言论之后,两人终究是兵分两路,清明去盯着戏班里的人,看看他们在平日里是否有什么怪异的举动。 而谢天行则是在调查起了厉飞雨往日里的所作所为,想要从其中探听到一些关于蛊惑人心的迹象。 孝夫村中依旧是一片岁月静好的景象,所有的一切都还在如往常一般进行。 就这样,时间缓缓流逝,转眼就又是过了六天时间,正好是十五,往常戏班唱戏的日子。 清明没精打采得坐在戏班边上的屋顶上,百无聊赖得观望着戏班院子里的伶人们忙得热火朝天。 这是自厉飞雨出事之后戏班的第一次戏台表演,对这些伶人们无疑是一次巨大的挑战。 想要取代厉飞雨这么多年所树立的形象,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他们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所有人都憋着一股劲,这一次若是能演好,在众人里面脱颖而出,或许就有可能成为第二个厉飞雨。 哪个伶人不希望自己站在戏台上是那个万众瞩目的主角呢? 这一次表演,既是挑战,也是所有人的机会。 夜幕缓缓降临,戏台的表演很快就要开始了,伶人们忐忑又憧憬得提着早就准备好的道具做最后的工作。 清明则是坐在戏班到戏台的必经之路上喝着糖水。 路上的村民们络绎不绝,纷纷朝着村子中心的戏台走去,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让他们每逢初一十五都会早早过去抢个好位置。 在人流之中,有两名大汉显得尤为亮眼。 两人身上穿着野兽兽皮,只遮住了重要部位,一人脸上有着一道狰狞的伤痕,另外一人则是只有一只眼睛。 仅仅只是一眼,就能感受到两人扑面而来的野蛮气息,给人一种稍有不慎就会大打出手的感觉。 这两人正是自从厉飞雨痴傻之后来到孝夫村的人,性格乖张,短短几天时间已经打伤了不少村民。 两人就像是两座铁塔,人流在接近之时便会自动散开,形成一片无人的区域。 而就在此时,一个闷头赶路的老者没注意到两人,不小心撞了上去。 “老头,你没长眼睛么?”独眼大汉眯着眼睛看着老者,眼中满是凶光。 老者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小兄弟,老汉我老眼昏花,看不清路,心里又急着去戏台抢个位置,实在是抱歉。” 脸上有疤痕的大汉闻言顿时大笑道:“老二,你听见没有,这老不死的,喊你小兄弟,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小兄弟!” 独眼大汉一巴掌甩在老汉脸上,巨力将之抽得飞了出去。 “小兄弟?!这也是你这老不死能喊的?!” 大汉环顾四周,猛地拔出了腰间的配刀,高声道:“所有人给老子听着!” “今天我们兄弟俩来这里不是看那劳什子戏的,你们全部回家拿着财物出来,否则,就和这老头一样的下场!” 老汉挣扎着站起来,还想要说话,那大汉手中的大刀却猛然落下。 一颗头颅飞起,咚咚咚的落在地上。 远处房顶上的清明猛然站起,这大汉出手太快,不止是清明,所有人都没想到,此人居然如此猖狂,在北国的领地上当街杀人。 “从今天起,这村子我们绿马帮占了!你们都是我们养的牲畜!如果有一个人胆敢逃跑......” 独眼大汉面目狰狞,看着周围村民的眼神充斥着毫不掩饰的贪婪。 “老子就生吞了你们!” 声音如雷,让人丝毫不怀疑他是否会做出此等行径。 清明正准备下来阻止,却突然是看到了什么,脸上闪过一抹震惊,脚步一绊,差点没摔下屋檐。 那个头颅都被砍下来的老汉,那颗滴溜溜滚动的头颅,丝毫没有惊恐,错愕,反而在嘴角居然有着一抹和蔼的笑容。 笑容无比僵硬诡异,就像是人死之后,硬生生将嘴角扯成这样的形状。 悦神教! 不仅仅是老汉死去的头颅,周围的所有村民在面对凶戾的大汉之时,非但没有丝毫惊恐,反而脸上全部洋溢着幸福甜美的微笑。 本来以为厉飞雨伏诛之后,孝夫村中的悦神教就会彻底蛰伏起来了,没想到戏班的变故,只是清明和谢天行两人掀开悦神教的冰山一角! 清明心中不禁闪过一个让他惊恐的答案。 整个孝夫村,所有的的村民,全部都是悦神教的信徒! 之前厉飞雨所持神像破裂之后,他们从蛊惑之中清醒过来,只不过是演给自己和谢天行看的一场戏! 村子里的所有村民都在演戏! 所以谢天行的那个亵衣理论也就说的通了,这些人本来就还是悦神信徒,自然不会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奇怪。 这也就证明厉飞雨也从来不是悦神教的头领,罪魁祸首,另有其人! 那尊被谢天行破坏的神像还有明面上的厉飞雨,都不过是幕后之人推到台前的幌子罢了! 这个村子...... 自打自己进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在这幕后之人的视线之中了,自己所有的一举一动,都被看在眼里。 那种烈日灼灼依旧觉得遍体生寒的悚然遍布全身。 按照这样的思路进行推测,那厉飞雨的暴露,会不会也是这幕后之人故意抛给自己的一个勾子? 如果真的是这样,等于自己进入村子开始,所见所闻,都是对方想让自己看到的,自己的一举一动,也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难怪进入这村子里就经常能感受到违和感。 难怪红袖招在这里的暗桩没了。 难怪这村子里所有人的性格都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待人和善。 难怪....... 清明脑海中思绪万千,完全没理会下面已经被一众村民围住撕成碎片的两名大汉。 倘若整个村子所有村民都是悦神教的信徒,似乎这个村子不会感染瘟疫的原因也就呼之欲出了。 虽然还没有实质的证据,可清明相信,两者之间一定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得赶紧把这事情告诉小谢谢!” 清明瞥了一眼地上的鲜血淋漓,那两个铁塔般的大汉已经消失不见,反而是那一个个平日里和蔼的村民,此时脸上的笑容鲜血沾染,显得无比诡异。 第350章 一出好戏 孝夫村中心的戏台边上,村民们接踵而至,纷纷抢占戏台边上的好位置。 谢天行早早就在戏台边上找好了位置,经过六天的调查,谢天行脑海中有过诸多对悦神教蛊惑人心的怀疑。 一一排除之后,最后将目光锁定到了每月两次的戏台表演。 根据店小二所说,悦神教蛊惑人心需要达成两个条件,其中一个是喝下悦神教配置的药水。 这药水无色无味,且不含毒性,江湖上已知的手段难以防备,所以完成这个条件并不困难。 至于另一个条件,谢天行曾经怀疑过香薰,亦或是什么糕点之类的。 只不过外来的游人并不一定会吃糕点或者去香薰铺子,所以想要让人神不知鬼不觉中招,这些猜测可以排除。 思来想去,每月两次的戏台表演是最好不过了。 这个表演可以让厉飞雨合理得出现在全村人面前,正大光明得对所有人反复施展蛊惑之术而不引人怀疑。 再次来到泥塑戏台边,谢天行好整以暇,怀着不同的目的到来,也总能发现一些之前来时看不到的东西。 戏台的表演开始,这次表演的半月前厉飞雨表演的《人间世》的下半部。 只不过之前厉飞雨扮演的那个角色由另一个伶人替代,这伶人裹在一层黑衣斗篷之下,让人看不清面容,依稀能看出来人很瘦小。 毕竟换了一个人,戏班为了让观众能有更多厉飞雨在时的代入感,主角不露脸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故事是以主角被兄长打断了腿之后开始的。 随着故事情节的推进,戏中的主角心态逐渐扭曲,心中愈加仇恨,然而在表面上却表示出了一副自己已经将过往放下的态度。 终于在情节进入高潮的时候,这名主角趁着兄长不备,对其悍下杀手,最后占据了兄长的生意,成为了一方商业巨擘。 谢天行歪着脑袋,这故事的情节似乎和柴房中厉飞蓬讲的一般无二。 但真实情况是这样的话,厉飞雨又怎么可能会允许这样的戏登上戏台呢? 还是说,厉飞雨虽然贵为戏班的班主,事实上对戏班并不具备绝对的掌控权? 在他的背后还有别的人么? 如果真有,那他背后会是谁呢? 谢天行思路逐渐深入,旋即脑海中浮现了一张干枯皮包骨的脸。 厉飞蓬! 如果厉飞雨的背后是厉飞蓬,那戏班会出演这样的戏也就很正常了! 可以厉飞蓬当时的处境,被铁链拴在不见天日的柴屋之中,人也瘦的皮包骨头。 他又怎么可能会是戏班真正的掌权人? 这皮包骨头的模样还有那柴屋之中的臭味可不是几天之内就能弄出来的。 谢天行脑海中突然浮现了当初绑架店小二时,店小二说的话。 厉飞蓬是一个戏痴。 如果厉飞蓬真的能为了演戏,将自己困在柴房中那么长时间,陪着厉飞雨去演呢? 这天底下真的有这样的人么?哪怕将自己饿的皮包骨头,也要演这一出戏? 谢天行试图将思路之中所有碰到的疙瘩理顺。 即便这些事情都合理,戏班背后其实是厉飞蓬在做主导,这部《人间世》上戏台,厉飞雨能没有一点意见么? 还是说,厉飞雨本人不敢有意见? 亦或是...... 他根本就没有意见? 谢天行脑海中闪烁一个可能,倘若厉飞雨也和其他村民一般,被蛊惑了神智...... 虽然在平常状况下像个正常人,但在少数时候会受到悦神神像的影响。 厉飞雨以为自己控制了整个戏班,事实上......是厉飞蓬控制了整个戏班,然后让戏班的人陪着厉飞雨演戏...... 想到这里,谢天行便是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可就算戏班里的人被厉飞蓬以邪教迷魂之术控制,可以陪着厉飞雨演戏,那村子里的百姓们呢,难道厉飞雨会没有一点察觉么? 想着想着,谢天行浑身便是颤抖了一下,忍不住看向周围的村民们。 想要让厉飞雨察觉不到,那很简单。 只要将村民也全部控制就可以了! 如此一来,整个故事就显得合理多了。 先是厉飞蓬在外游历的时候拜入悦神教,获得了迷魂术,在回来的时候撞见了自己的妻子和弟弟正在行苟且之事。 之后厉飞蓬便是将弟弟打断双腿困了起来。 至于这名妻子,谢天行暂时还没有头绪,不管是厉飞雨还是厉飞蓬都曾表示过对此女行踪的好奇,或许是跑了,或许是死了,都不一定。 在故事的后来,厉飞蓬可能是灵感突现,安排了一出好戏,诱使厉飞雨入了悦神教,并且让他自以为能用神像控制他人。 厉飞雨掌握了力量之后果不其然将厉飞蓬关了起来,并且将整个戏班占为己有,还放出谣言是厉飞蓬抢了自己的妻子。 而在这背后,厉飞蓬一边在背后积蓄力量,满足心中演戏的快感,一边将厉飞雨推到明面上,若真的有北国官府的人追查邪教,就可以将厉飞雨这个替罪羔羊交出去。 而谁又会想到一个被关在柴屋里瘦的不成人形的可怜虫会是主导一切的幕后黑手呢? 将一切都想通之后,谢天行长吐出一口气。 一出横跨十几年,整个孝夫村,包括外来游人都参与的戏剧。 一出演尽了家长里短,恩怨情仇的绝世戏曲。 《人间世》的戏台从来不在那小小的泥台之上,而是在台下,由看戏的人自己倾情出演。 “看来从我来到这村子之后,就已经上了戏台啊......” 谢天行轻轻念叨了一声,双目如电,紧紧盯着台上代替了厉飞雨,浑身包裹在斗篷之中的瘦弱伶人。 周围所有的村民都在为戏台上高潮迭起的情节欢呼,唯有谢天行直愣愣得站起来,与周围人群显得格格不入。 戏台之上,瘦弱伶人注意到谢天行,也是缓缓将遮住面容的斗篷摘下,嘴角含笑得看着谢天行。 正是厉飞蓬。 “难怪当初回去找你的时候,你已经不见了踪影......” 周围嘈杂的声音将谢天行的话覆盖。 厉飞蓬也是喃喃自语道: “十多年了,每天醒来,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在戏里还是在戏外。” “这一场由你自己出演的好戏,你觉得精彩否?” 第351章 神窟 漆黑的夜幕之下,孝夫村灯火辉煌。 村子中心的戏台周围坐满了看客,不时发出一两声欢呼。 而在人群之中,谢天行独自一人站起,目光灼灼盯着戏台上那个身穿斗篷的身影。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碰撞。 厉飞蓬笑道:“我实在没想到,你居然能发现这场戏的秘密,并且从中走出来。” “但有一点我非常好奇,你们三人明明都已经喝下了圣水,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被悦神洗礼?” 谢天行直视对方,明明周围都是人,但两个人却仿佛生存在另一个空间,进行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对话。 “天策府弟子替天行道,为天驱策,小小邪祟,想要近我的身,简直是痴心妄想。” 厉飞蓬若有所思得点了点头,沉吟道:“天策府的人么......之前倒是有失败的案例。” “那另外两个人呢,他们又为什么没事?” 厉飞蓬语气诚恳,好像是真的在虚心求教。 谢天行单手一招,谢天行单手一招,身后木匣子自动打开,龙吟长枪飞到手中。 “想要知道?只要你束手就擒,我就告诉你!” 说罢,谢天行便是飞身而起,越过重重人群,长枪呼啸,颤鸣之间发出阵阵长啸声。 然而此时,《人间世》下半部表演完毕,周围的幕布正在缓缓拉上。 厉飞蓬的身形也是渐渐被幕布所遮掩,看着飞身而来的谢天行,眼神之中似乎是揶揄,也似乎是调侃。 “想要抓我,也得拿出点真本事来吧。” 眼看幕布拉上,半空中的谢天行浑身气势猛然爆发,红色雷霆奔涌在长枪之上。 长啸声顿时响彻在整个戏台上空,盖过了所有嘈杂之声。 长枪脱手,如同一道猩红色的流星,朝着戏台上狠狠扎了过去。 轰! 炸响声响起,遮掩的幕布在四散的劲气之中被撕的粉碎,露出了泥塑的戏台,而厉飞蓬和一众表演的伶人,此时早已经不知所踪。 谢天行拔出龙吟长枪,环顾四周,发现周围坐着的村民们均是嘴角带笑,面容呆滞,就像是一个个活死人。 戏台分为两部分,前半部分用作表演,后半部分则是用来放置表演用的道具还有为伶人们收拾妆发。 在幕布破碎之后,一眼就能将这个戏台看得清清楚楚,厉飞蓬和那些伶人明明没有走下台,可就像是凭空消失,没了踪迹。 谢天行目光如点,扫视过整个戏台,嘴角不禁勾出一丝弧度。 “翻遍了整个村子都没找到陆老板的踪迹,我还道是在押送到别处藏起来了,原来是遗漏了这戏台。” “这下,看你往哪里跑!” 只见谢天行在戏台周围的柱子摸索了一阵,很快就在一个隐秘的角落之中发现了一处机关。 拧转一番后,存放道具的后台便是打开了一条幽深的通道。 “藏身地点选的不错,可惜就是机关术粗浅了点。”谢天行点评了一番之后,就是提着龙吟枪大摇大摆得走进了通道里面。 走在通道中央,谢天行忍不住想起了和清明一起在慈宁村的经历,和现在倒有许多相似之处。 很快,谢天行就走到了通道的底部,明亮的火烛分别摆放在两侧,将整片空间照的亮堂堂的。 入目之处一座石窟,石窟两侧开凿出一个个一人高大的石洞,每个石洞里面均是盘坐着一座座神像。 这些神像有的面露狰狞,有的宝相庄严,有的巧笑盈盈,有的神情悲悯。 神窟千面,各不相同。 谢天行心中一跳,忍不住想起曾经在天策府卷宗里看过的关于邪教的案子。 邪教自称仙教,有教无类,仙人座下有千尊神佛,任何人都能在这里找到符合自己内心遵从的神灵。 比起道佛两宗,一行无为,一行慈悲,神坐霜天,人来就神。 仙教教义更亲民许多,人不必去就神,神自来就人。 相传仙教有一神窟,里面坐落着所有野神的真身,当初在将仙教彻底覆灭之后,这作为仙教根基的神窟一直没能寻到。 一开始官府还怕仙教卷土重来,每年都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去寻找神窟,可惜却一直没能寻到,也就不了了之了。 眼前这个地方,谢天行怎么看都像是案卷描述中说的那个仙教神窟。 “想不到师门和官府苦寻多年的神窟,居然就在这偏僻村子的地下,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谢天行一边打量着神窟两侧的神像,一边往前走着。 这些神像有许多都已经破败,上面沾满了灰尘,显然是许久没有人打扫了。 很快,悦神的神像映入眼帘,在一处不起眼的石洞里,和其他神像所处的山洞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这尊悦神神像更干净些。 比起当初在厉飞雨那里见过只有巴掌大小的神像,这尊神像在造型上虽无不同,但却更加栩栩如生,衣服的褶皱,发丝的纹理,以及脸上那勾魂摄魄的邪魅笑容都显得和真人一般。 谢天行仅仅只是驻足观看了两眼,就有种丢了魂的错觉,如果不是常年修炼天策府内功,浩然正气自动护主,恐怕这两眼就已经让谢天行成为悦神忠实信徒了。 赶紧闭上双目的谢天行尝试破坏神像,可任他用尽全力,这神像愣是纹丝不动。 想想也是,这神像拥有控制他人的神异能力,厉飞蓬又将之放心的扔在这里,显然很放心这神像不会被摧毁。 无果之下,谢天行只得调养了一番气息之后继续往前。 ...... 此时在通道之外,清明在将事情头尾想清楚之后便是快马加鞭得满村子找起了谢天行。 找了半天之后,终于是在已经散场的戏台上找到了龙吟长枪所造成的痕迹。 根据谢天行留下的暗号,清明很快就找到了隐藏在柱子后面的机关。 只不过谢天行没想到的是。 对于机关之术一窍不通的清明在这机关上折腾了半天,愣是没找到打开机关的办法。 “这机关怎么回事?!为什么打不开!是需要什么特殊的暗号么?” 想到脑子疼的清明果断放弃了用机关开门的办法。 脚掌狠狠踏地,荡起一圈烟尘,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清明浑身气势飙升,对着机关洞口猛然出拳。 “芝麻,芝麻,给小爷我开门!” 第352章 迷途 空无一人的神窟之中,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清楚声响。 谢天行踱步其中,逐渐走到神窟尽头。 直到这时候谢天行才发现,在这黑暗笼罩的尽头,居然还存在着一尊足足有一栋楼房大小的巨大神像。 神像镶嵌在山洞之中,几乎是顶着神窟的天花板站立。 这尊神像身穿甲胄,手握长枪,长枪上铭刻着三个大字。 “日月光” 相比起其他的神像,这尊神像并没有那种神神鬼鬼的飘渺和距离感,看着并不像神,反而更是某个人的雕塑。 谢天行仔细打量了几眼神像,这神像的面容也不知道是从一开始就没雕刻上去,还是后来被人刮花了,隐藏在黑暗之中看不真切。 “这应该就是仙教所信奉的“仙”了吧,还以为是什么牛鬼蛇神,没想到是这样的形象。” 谢天行不屑得撇撇嘴。 当初仙教祸乱北国之时,除了那数千野神之外,还有一位统御诸神的“仙”,据说是当时仙教的首领,是一位真实存在的人。 至于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卷宗中似乎曾经有记载,后来又因为什么原因被抹去了。 之后仙教覆灭,这位传说中的“仙”并没有死,但也销声匿迹,再也没出现过。 大周历史上也出过不少邪教,但一般都是杜撰一些子虚乌有的野神出来,像仙教这般,将真实存在的首领尊奉为仙神的还真没有。 将眼神收回,谢天行发现在巨大神像下面有三座门扉,每一座门扉上面都刻画着神秘的图案还有一些野神的图画。 中间的门扉前面则是留下了一些凌乱的脚印,显然刚刚厉飞蓬和那帮伶人退去的匆忙,并没有来得及抹除痕迹。 没有丝毫犹豫的,谢天行就是钻进了中间的门扉里面。 穿过一道不长的黑暗通道之后,谢天行眼前猛然一亮。 入目是一处巨大的石窟,穹顶破开不规则的圆形窟窿,月光混杂着沙石从窟窿外洒落。 而在圆形窟窿正下方则是有一座无比巨大的祭坛,最顶端几乎已经和穹顶平齐。 这座祭坛底部四面围绕着一圈如同护城河一般的河道,河道里流淌着触目惊心的猩红。 河道之外则是跪着一圈面黄肌瘦但却笑意盈盈的村民。 祭坛中央,厉飞蓬不知何时已经穿上了五彩的华服,跟着不知从哪里传来的鼓点跳着诡异的舞步。 “褪皮七重日,方成极乐身!” 随着祷告声从祭坛上响起,跪坐着的村民们无不是褪去身上衣物。 这时候谢天行才发现,这些村民除了脸上,身上的皮肤早已被剥去,露出了里面鲜红的血管与肌肉。 数十个没有皮肤的人跪在那里,嘴上还带着盈盈笑意,这场景纵然是见过不少世面的谢天行都觉得头皮发麻。 “婴啼当止息,方入永生殿!” 谢天行侧头一看,发现一名女性村民怀抱着一名不过足月的婴儿,缓缓走到祭坛下方的一处巨大石盆前。 “断亲者得渡,负罪者永生!” 只见那名女性村民将婴儿放入石盆之后,便是跪倒在地,面露诚恳得对着祭坛叩拜起来。 站在石盆边上的两名大汉则是提起了一边的石锤,就像是捣年糕一般,猛地朝着石盆狠狠砸了下来。 “住手!” 谢天行手提长枪腾空而至,眉心一道鲜红的痕迹蜿蜒,身上血色雷霆闪烁,显然是已经用上全力。 砰! 龙吟枪撞上石锤,巨力涌动之间,瞬间将两名大汉击飞。 谢天行看着石盆内,眼中目眦欲裂。 石盆之中除了刚放入的婴儿,还有着无数碎裂的白色骨渣,以及一些细小隐约能看出形状的婴儿骸骨。 石盆内壁颜色斑驳不一,有鲜血干涸留下的暗红也有才染上没多久的鲜红。 这一个不大的石盆,已经葬送了无数孩童的性命! 愤怒瞬间涌上脑海。 谢天行一手抱着婴儿,一手提着龙吟长枪遥遥指着祭坛之上的厉飞蓬。 “如此草菅人命,你就不怕遭天谴么?!” 话还没说完,谢天行便是感觉手臂一疼,这才发现怀里这个才刚刚长出牙齿的婴儿正笑意盈盈得啃咬着自己的手臂。 这婴儿,居然也已经被这所谓的悦神所蛊惑! “啊啊啊!” 谢天行将婴儿放在地上,一声怒嚎,满头黑发无风自动。 “吾辈生而为人,不为苍生谋不为过,为己谋,损人利己亦无不可,然如此残害生灵,草菅人命,你万死难偿!” 此时那些没有皮肉的村民们已经围到了谢天行身边,或是挥动手臂,或是张开血盆大口,面目狰狞。 谢天行周身罡气扩散,形成了一道强烈的气浪,将这些村民尽数推开。 嘭! 谢天行整个人腾空而起,越过无数台阶,在地上略一借力,便是飞上了祭坛顶端。 龙吟长枪震颤,发出尖锐的鸣啸。 一股股气劲仿佛不要钱一般涌进龙吟枪中。 此时的谢天行早已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不再去想是否要留下厉飞蓬的活口,一枪出手,就是竭尽全力。 孤鸿踏风,破阵! 这一枪已经是谢天行见到大道之门后领悟出的最强一枪,其中饱含着天策府一往无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孤勇。 前方纵有千军万马,我自一骑叩关! 锋芒搅动风云,在枪尖形成一道螺旋劲力,劲力之中还能看到血色的雷霆不断闪烁。 狂风肆虐,云气挡住了祭坛上方的月光,如同黑云压城。 厉飞蓬仿佛没有感受到头顶的杀机,口中依旧喃喃自语道: “颅献黄金碗,血灌极乐根。 笑肌连神脉,齿叩永生门。” 祭坛下方的村民们怪笑着跳入祭坛边上的河道之中,那河道之中的猩红液体掀起波澜,将这些村民尽数吞噬。 血腥气缓缓弥漫,猩红液体浮沉之间,隐隐能看到残肢断臂浮起。 整座祭坛在这些村民跳入河道之后仿佛活了过来,隐隐有咚咚的闷响从里面响起。 “退避。” 厉飞蓬宝象庄严得吐出两个字,头顶之上,猛然出现了一扇残破的大道门扉。 轰! 大门打开,登堂入室。 第353章 我之所愿 轰隆! 劲风席卷,锋利无匹的长枪在厉飞蓬头顶几寸之地停住,螺旋的劲力与空气摩擦,爆发出刺耳的尖啸声。 厉飞蓬轻轻抬眉,干瘦到皮包骨头的眼眶里,眼珠子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掉出来。 “你未经我之苦,自然能大义凛然得替天行道,铲奸除恶。” 在谢天行震惊的眼神之中,厉飞蓬伸手捏住了龙吟枪还在高速旋转的枪头,那只手就像是精钢所铸一般,手掌和枪头之间爆发出了剧烈的火星。 厉飞蓬单手握住枪头,另一只手中指与无名指曲起,形成一道简单印法,狠狠朝着谢天行胸口轰了出去。 匆忙之下,谢天行只能松开龙吟枪,双手拦在胸前,试图挡住这势大力沉的一击。 咔! 巨力倾泻在手臂之上,谢天行只觉得双手一痛,骨裂的声音传来,旋即整个人便是在巨力之下整个人飞下了祭坛。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厉飞蓬随手将龙吟枪扔出,嘴角勾起诡异的狂笑,身体化作一只大鸟,从祭坛之上一跃而下,脚掌如鹰踏,狠狠踩在谢天行的身上。 噗! 鲜血喷出,谢天行双目发狠,天策府弟子,最不缺的就是血性! 你想要我死,那你也别想好过! 双手伸出,抓住厉飞蓬的小腿,血色雷霆奔涌,瞬间将裤脚撕碎。 厉飞蓬不怒反笑,大笑两声之后,又是一脚踏出,狠狠踩在谢天行胸口,谢天行如同流星般坠落,将地面的砖石砸碎,荡起漫天烟尘。 而厉飞蓬自己则是借着反冲之力一个燕子翻身,回到了祭坛上。 ...... 此时的祭坛之外,清明已经冲进了地道,津津有味得欣赏起神窟中的神像。 “喔呦,这些神像,刻的和真的一样啊!这得花上多少功夫啊!” 清明一边走着,一边忍不住从怀里掏出一块珍藏已久的糕点塞进嘴里。 一尊衣着暴露的女子雕像映入眼帘,羞得清明急忙转头,由于转得太急,还没吞下去的糕点卡在了喉咙里。 “咳咳咳!” 拍了胸口老半天,清明才将那块糕点咽了下去,但怎么也是不愿意转头回去看那尊雕像了。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口中念叨着,清明继续往神窟前面走着,很快就看到了最后那尊足够数丈高大的“仙”雕像。 “这也太气派了吧!” 清明双目顺着雕像向上面望去,忍不住惊叹道。 “要是有人帮我立这么一尊像,我不保佑个天下太平都说不过去啊!”清明眼中有着艳羡,喃喃自语。 “不过这雕像,怎么看着好像有点眼熟?” 歪着脑袋,清明闭着眼睛思索了好一会,愣是没想起来自己到底在哪见过这雕像。 “算了算了,想不起来就不想了,现在还是赶紧先找到小谢谢才对。” 挥了挥手,清明将目光放在了雕像下方的三座门扉上面。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清明迈步走进了左边的门扉里面,一边走,还一边念叨:“师傅说了,成年人从来不做选择,我现在也是个成年人了,那我就每一扇门都走一次吧。” 幽深的通道里寂然无声,仅仅只有清明一个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 此时中间通道的祭坛石窟里面。 谢天行从昏迷中缓缓清醒过来,浑身的剧痛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入目是一轮明亮的弯月,在漆黑的夜幕下闪耀着光辉。 厉飞蓬蹲在一边捯饬着什么,听到了谢天行的动静之后,转头咧嘴笑道:“你醒啦?” 谢天行沉默没有回应。 厉飞蓬对此也不在意,只管自己说道:“你能在这么年轻就有这种实力,在江湖上应该算是赫赫有名了吧?” “这种滋味到底是什么样的?会有你喜欢的女孩子追你么?还是会有很多人在背后期盼着你快点破境,去挑战更强的强者,在江湖上获得更多名声呢?” 谢天行依旧不言,暗地里却是悄悄运气,平复剧痛的内腑。 厉飞蓬就像是个好奇宝宝,嘴里一直不停。 “这种生活是你想要的生活么?年少成名,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啊。” “我从小就想当一名伶人,我喜欢站在戏台上的那种感觉,不管台下的人是谁,在那一个时辰里面,他的所有目光中,就只有我。” “所以啊,我从小就跟着师傅学唱戏,年纪大些就在台上出演一些小角色。” “虽然没什么人在意,但第一次上台的时候,我急得差点没尿出来。” 厉飞蓬说着就是笑了起来,显然回忆起童年的趣事让他很是开怀。 “当时的我也以为自己像你这般,在戏曲这一块,有着不同寻常的天赋,只要我去做,我就一定能达成所愿,成为天底下赫赫有名的名伶。” “后来啊,哈哈。” 厉飞蓬嘴角的笑容越加灿烂,眼里却满是失落。 “我发现我自己有病。” “不管我开心,难过,害怕,失落,我都永远只有一种表情。” “那就是笑。” 不知不觉中,谢天行开始被厉飞蓬所说的故事所吸引,开始竖起耳朵听起来。 厉飞蓬转头对着谢天行,眼角一滴晶莹的泪水缓缓滑落,但是嘴角的笑容却好像是见到什么喜事一般,灿烂如花。 “就像是我现在这样。” “你应该知道,这种病,对我来说,该是多么大的打击吧?一个只会笑的伶人,就算是做丑角,都不够格。” 谢天行道:“所以你就投靠了仙教,虚构了悦神这个神明,以迷魂之术控制了全村之人,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厉飞蓬急忙摇头道:“不不不,你太小瞧我了,倘若我一生注定碌碌无为,那我自然认命。” “这等下作手段除了安慰自己并不能有任何作用,我亦不屑为之。” 谢天行冷笑道:“做都做了,现在还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不觉得恶心么?” 厉飞蓬笑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虽有病症在身,可我,真的是一个天才啊。” 第354章 疯子 皎洁的月光透过石窟穹顶圆形的窟窿静静洒落在祭坛之上。 谢天行不屑撇嘴道:“倒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不要脸的。” 厉飞蓬抬头望月,飞沙在月光之下随风飘荡,轻笑的表情看不出真实情绪。 “在我发现自身癔症的那一年,我跟着戏班游历北国,一边唱曲,一边磨练自身技艺。” “只不过当时的戏班里面鱼龙混杂,几十号人就一个主角,每个人都勾心斗角,荒废了技艺,导致戏班的风评也越来越差。” “我潜心学习,编排出了几部得意戏剧,交上去以后还以为怎么都能混个次角当当,没想到到了最后连我的名字都不能出现在戏剧里面。” 厉飞蓬说到这里面色平静,显然这件事情经过这么多年已经无法让他心中再起波澜。 谢天行无言,这种盗取他人成果的事情不要说一个戏班了,当今天下各行各业都有发生,就连天策府中都不能完全杜绝。 厉飞蓬一个没背景,没后台的普通伶人,想要靠才华出头,哪有那么容易。 “在这之后我心灰意冷了一段时间,回到了家乡,在这里我结识了自己心爱的姑娘,并与她结为伴侣。” “重整旗鼓之后,我自己创立了戏班,还编排出了《一入江湖笑三笑》这样的笑戏。” “在当时,这部剧可是吸引了无数人过来看,戏班也因此名传十里八乡,这也是我人生最幸福的时刻。” “然而我有病在身,限制了戏路,仅靠着笑戏,可以红极一时,但终究还是上不了台面。” 厉飞蓬的嘴角又开始扯开弧度。 “我开始带着戏班四处游历,一边寻找治疗病症的办法,一边编排新的戏剧。” “可当我走遍重山,回来的那一天,却发现,她和那个畜牲......” 厉飞蓬笑容逐渐变得癫狂,一边抱着头不断摇晃着。 “我冷落她许久,她心生寂寞,我不怪她。” “可千不该万不该,他们两个不该跪在我面前告诉我。” “他们是真的相爱!” “无耻,无耻之尤!” 厉飞蓬手握拳头,不断拍打着地面。 “一对奸夫淫妇,却给我装什么忠贞不渝的苦命鸳鸯!” “哈哈哈哈!” 厉飞蓬的笑容逐渐疯魔,甚至开始发出不受控制的笑声。 “一个是我心爱的女人,一个是我唯一的亲人。” “你觉得我该如何待他们?” 厉飞蓬对着谢天行挤眉弄眼,凹陷的眼眶里眼珠子瞪的都要掉出来。 谢天行沉默,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厉飞蓬固然可怜,但想到祭坛之下那些跳入血河之中的村民,又觉得此人无比可恨。 厉飞蓬看着谢天行的反应,一副就知如此的表情: “换了是你,你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吧?” “恨么?” “当然恨!” “可我能怎么办?” “那时的我浑浑噩噩,每每想起都想就这样了却余生算了。” “一直到,我见到了尊上。” 谢天行耳朵一动,疑惑道:“尊上?” 厉飞蓬笑了笑没有回答:“我人生第一次听到有人告诉我,我的笑症不是病。” “而是赐福。” “是只有被神明选中的人才会得到的快乐。” “我。” “是悦神在人间的使者!” 谢天行不断分析,如厉飞蓬所说,这尊上恐怕就是当时仙教中的某个高层,很大的可能就是仙教的那位“仙”。 “我得到了悦神的力量,不用修炼武技,也不用起早贪黑打磨筋骨,我觉得自己的身体每天都在变强!强到江湖上所谓的一流高手也不是一合之敌!” “之后我听尊上的安排,蛰伏在这里,慢慢经营悦神教,一直到仙教在官府围剿之下消失覆灭。” “但是我知道,尊上没有死......” 厉飞蓬表情开始收敛,平静道:“我相信总有一天,尊上还会回来的。” “我将他们两人关了一个月,他们每天都哀求我放他们出去,并且保证,他们会离开村子,以后再也不会来碍我的眼。” “可我,又怎么能这么轻易放他们离去?” “正好,当时的我灵感枯竭,一直写不出好的戏本......” 谢天行插嘴道:“所以你就打算演一出没有戏本的戏,让整个村子的人,陪着厉飞雨演,而你则是躲在幕后悄悄看着这一切。” 厉飞蓬手指点了点谢天行:“想不到连这你都猜到了。” “没错。” “真正好的戏剧,伶人演的就应该是他自己!这人间,每个人都是伶人!每个人都在演自己!” “众人皆醉唯我独醒,举世皆浊我独清!” “看透一切!游戏人间!将这些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我是真正的神!” 谢天行看着逐渐疯魔的厉飞蓬,轻声嘲讽道:“你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罢了。” 厉飞蓬也不在意,将他一直在捯饬的东西拿了出来。 是一具人偶,一具栩栩如生的女子人偶。 谢天行见状,心中突然想到一个可能。 厉飞蓬哈哈大笑道:“那小畜牲怎么也想不到,他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他的叶儿姐姐,倘若他能不这么对我,又何愁见不到心爱之人?” “前些日子,这女人终于是撑不住饿死了,我便将她制成了人偶。” 谢天行心中叹道:果然,这个叫叶儿的女子已经遭了毒手,而厉飞蓬之前在柴屋之中一无所知的样子,也是装出来的。 厉飞蓬抓着人偶的脖颈,得意道: “这具人偶可花了我很大的功夫,每一寸皮肤,我都是细心揭下,没有一点破损,骨骼之上的每一缕血肉我都小心剔除,之后填充以石灰,最后再将皮肤缝制上去。” “以后村子里演的木偶戏,她就是主角了。” 厉飞蓬脸上带着病态的笑意,同时吹了口口哨。 一名脸上带着和蔼笑容的村民牵着一个人走上了祭坛。 来人正是厉飞雨,脖子上套了一个项圈,就像是狗一般被牵着,手脚并用得爬了上来。 此时的厉飞雨表情痴呆,嘴角还流着口水,已经完全没有人样。 厉飞蓬随手扔出一块香气四溢的肉片,诡异笑道:“吃吧吃吧,这就是你心心念念想要见的叶儿姐姐的肉。” 厉飞雨显然已经被饿了一些时日,见到肉片马上就扑了上去,津津有味得撕咬起来。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厉飞蓬对着谢天行挑了挑眉头: “你瞧瞧,这对痴男怨女,活着的时候说情深意切,真饿了,不还是照样吃?哈哈哈哈!” 第355章 就这么点力气 “哈哈哈哈!” 厉飞蓬狂笑着踹飞了还在啃食着肉块的厉飞雨,转头对着谢天行阴森笑道:“和你说了这么多,你应该也休息好了吧?” 笑容之中杀机毕露。 显然厉飞蓬早就知道谢天行在拖延时间恢复伤势! 谢天行也不再隐藏,单手一拍地面,整个人便是拔地而起,一直安静躺在地上的龙吟长枪更是化作一道银蛇钻进了谢天行的手中。 孤鸿踏风,雁归! 谢天行手持长枪,身形如同幻影一般飞快闪烁,龙吟枪也是在半空中化作雨幕,纷纷扬扬得点向厉飞蓬。 面对如同倾盆大雨的攻势,厉飞蓬不退反进,单手伸出,祭坛之下的血河之中一股股血色气流不断涌出,不断在掌心汇聚。 就像是一块大石头落入水中,厉飞蓬手中的血色气劲喷薄而出,瞬间就将谢天行枪劲化作的雨幕撕碎。 然而谢天行早知自己不是厉飞蓬的对手,此时并无争锋之心,在接触的瞬间,就借着反冲之力飞下了祭坛。 厉飞蓬见状嘴角一勾,轻笑道:“你们天策府的将士,临阵之时,不是只进不退的么?” 说完,厉飞蓬并指成剑,身体化作幻影,手指化作长枪,一指指点出,铺天盖地的雨幕倾倒下来。 居然和方才谢天行施展的孤鸿踏风,雁归一模一样! 不! 甚至还要更为声势浩大,更加气势如虹! 正朝着石窟口飞奔的谢天行只觉得脊背发凉,不得不转身过来应对。 血色雷霆在瞬间奔涌而出,潇洒不羁的枪意收敛,取而代之的是战阵之上的肃杀之枪。 天策镇魂枪,回风点卯! 如同千万将士严阵以待,金戈铁马,气吞万里。 作为天策镇魂枪中唯一一招守式,这一式回风点卯同样不俗,乃是天策府无数先烈历经生死打磨而成。 枪缨旋出螺旋气劲,将厉飞蓬所攻来的血色气劲统统卷在一起,随后谢天行腰身拧转七寸,长枪舞作银龙盘柱,再度攻来。 然而下一瞬厉飞蓬的动作却是让谢天行瞳孔一缩。 只见厉飞蓬手指一旋,这一招谢天行自小抛洒了无数血汗才掌握的回风点卯就在他手中施展开来。 “怎么可能!” 谢天行一声惊呼,再次被血色气劲卷回来的龙吟枪便是撞上了胸口,将他撞飞了出去。 厉飞蓬并不急着进攻,一步一步走近。 “怎么?觉得不可思议么?” “神明的力量哪里是你这等凡夫俗子可以揣度的?” 谢天行口中不断吐出鲜血,心中满是不可置信,输不要紧,哪怕是死谢天行都觉得乃是自己迟早要到来的宿命。 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自己那无数夜晚一次次辛苦打磨体魄,绞尽脑汁钻研修炼的招式,居然被对方轻易得使出来! “这不可能!” 谢天行双目之中恢复坚定,这是他对自己武道之心的坚定,这是对自己一点点踏步登山的自傲! 我辈武夫,可以被追赶,可以被超越。 但就算是境界再低的武夫,在心底里永远都会有个声音告诉自己。 老子将来,一定会是那天下第一! 血气奔腾,就像是有一只猛兽在经脉之间咆哮,低吟声响起。 天策府独门内功,血狱镇魂歌。 自创的孤鸿踏风枪一招一式走马观花般得在脑海中闪烁,左眼之中仿佛有一道身影在不断演化。 右眼之中则是从小到大一直修习的天策镇魂枪,两种截然不同的枪意不断糅合,变化。 仿佛由鲜血染就的大道之门从虚空中跳出,在谢天行头顶洒落点点星光。 半空中一个意念凝聚的小谢天行出现,开始叩门。 谢天行不愧是天骄之资,当时和清明在慈宁村初见之时不过一流高手的气劲合一境,短短两年时间就见到了大道之门。 如今更是已经摸到了登堂入室的门槛! 气势攀升,两股枪意糅合成一股全新枪意,一枪刺出,都拥有开碑裂石的雄浑劲道。 厉飞蓬看着顷刻之间气质发生巨大改变的谢天行,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好好好!天才好啊!我最喜欢天才了!” “意气风发的少年,哈哈哈,拆你们的骨头,一定比拆普通人的骨头更有滋味!” 手指点出,同样是一股强烈的枪意涌现。 天地有大道三千,万事万物,皆可入道。 谁说戏子就低人一等? 谁说伶人就得任人欺凌? 我只想好好唱曲演戏,为何就一定要经受如此多苦难?! 大道之门悬浮在头顶,敞开的门扉里涌现出一股股玄妙的气息,让厉飞蓬身上凛冽的枪意不断升腾变化,最后居然变得和谢天行一模一样。 恍惚之间,仿佛有两个谢天行在对峙。 两人未动,身上的气势已经开始交锋,碰撞,不断发出轰隆隆的雷声。 谢天行先动了起来,如今他已经站在登堂入室的门口,他需要更大的压力,他要在战斗中推开那扇枪道之门! 天策镇魂枪和孤鸿踏风枪演化而成的崭新枪法展露锋芒。 “你要学,我就让你学个够!” 龙吟枪裹挟无穷气劲倾泻出狂风暴雨般的攻势。 厉飞蓬当仁不让,同样是惊涛骇浪的枪意凝聚在指尖,针尖对麦芒般得斗了起来。 然而厉飞蓬终究在境界上比之谢天行要高出一筹。 每一次碰撞都能让谢天行嘴角溢出鲜血。 可纵然身上伤势不断加剧,谢天行眼中的星光却是越来越盛。 一模一样的枪意,仿佛是在不断印证自身武道之路,这天底下哪还有比这更适合磨练自己的时候? 谢天行在赌,赌自己能在身体撑不住之前叩开枪道之门,跨入登堂入室之境。 赌赢了,海阔天空,今日就能逃出生天。 赌输了,便是身死道消,此生成空。 厉飞蓬眼中也是越加兴奋,自从得到悦神的力量之后,他从来没有这样酣畅淋漓的战斗过,脑海中无数的灵感涌现。 “天才!果然还得是天才才能让我发挥出更多的才华!” 嘭嘭嘭! 白热化的战斗持续了半刻钟之后,谢天行终究还是力有不逮,伤势爆发,被厉飞蓬一指头刺破了胸口,倒飞了出去。 就差一点...... 倒飞出去的谢天行心中暗暗想到,心如死灰,他很清楚接下来等待他的是什么。 “哈哈哈哈!想要借我的力量突破?好好好!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天才!” 厉飞蓬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像是乞丐看到了金山银山,满是贪婪。 “你这么强,肯定付出了很多努力吧?每天夜里,你肯定都在想着实现自己的某个目标吧?” “哈哈哈!我不会杀你!我要亲手捏碎你的每一寸骨骼,倾听你的哀嚎,我要毁了你天才的人生!让你像条狗一样苟延残喘!” 谢天行不甘心得闭上眼睛,落到这姓厉的手里,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厉飞蓬双手伸出,轻轻抚摸上谢天行的脚踝,手指甚至因为兴奋都已经颤抖起来。 可就在此时,从边上伸出一只强劲有力的手臂,像是老虎钳一般捏住了厉飞蓬干瘦的手臂。 “就这么点力气,也想毁掉别人的人生么?” 少年的嗓音回荡在满是血腥气的石窟之中,像是春风一般,吹散了难闻的气味。 第356章 颤抖吧 “就这么点力气,也想毁掉别人的人生么?” 清明不知何时出现在谢天行的身边,眼神里带着笑意,定定看着厉飞蓬。 厉飞蓬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开,但脸上却丝毫不紧张,笑容灿烂: “你也是天才么?要来陪他一起死么?哈哈。” 清明同样咧开嘴角,笑容灿烂:“我可比他天才多了,至于死这个字,太不吉利了,你快说呸呸呸。” 厉飞蓬的笑容渐渐收敛,这辈子,他最讨厌的就是清明现在这般,真正灿烂的笑容,比起自己为了表演而展露的笑容要更真实。 就像是白日悬空的烈日。 太刺眼了! 并指成枪,厉飞蓬身上凛冽的枪意爆发,猛地朝着清明刺了出去。 “偷袭的话,会不会有点不讲武德啊?” 早有准备的清明调侃了一句,右拳一震,八极拳刚猛霸道的劲力直面枪意。 刚对刚,硬碰硬! 嘭! 一招过后,厉飞蓬抽身飞退,遥遥看着清明,身上气势渐次登高,很快就达到了之前和谢天行交战的高度。 清明纹丝不动,揉了揉拳头,发出咯嘣咯嘣的脆响。 此时躺在地上的谢天行忍不住出声提醒道:“这人大道已经登堂入室,诡异的很,只要见过你的招式,马上就能模仿,你不必硬抗,找到机会就跑。” 清明撇了撇嘴:“我打死的登堂入室多了,就这瘦排骨,我一个能打十个!” 谢天行翻了个白眼:“你不过初窥门径,不吹牛会死么?” 清明:“小谢谢啊,书上都说达者为师,你年纪虽然比我大点,不过师父今天就教你几招。” 此时厉飞蓬右拳之上也有拳意流转,赫然就是刚刚清明施展过的八极拳。 拳意之中还混杂了谢天行的枪意,脱枪为拳,刚猛不少一分,却平添几分锐利。 厉飞蓬飞身而来,头顶大道之门敞开,流光溢彩的门扉里面,无数伶人正在咿咿呀呀得练着唱腔。 看着马上就到近前的厉飞蓬,清明脚掌抬起猛地踏地,烟尘如浪,席卷八方。 头顶金色门扉闪烁,牌匾之上“天地”二字熠熠生辉。 清明嘴角笑容灿烂:“谁说初窥门径,就打不过登堂入室的?” 腰身拧转,与方才一样的崩拳轰出。 如今的清明拳法早已融会贯通,所见所闻,皆能融入拳法之中。 臂膀之上爆发出啪啪啪的脆响。 拳劲如同海浪一般,一响强过一响,一口气响了八声。 当初在江枫城王浩然的通背拳,此时已经完全融入了清明的八极拳之中。 两拳相接,爆发出惊人的气浪。 厉飞蓬在巨力之中,整个人倒飞而出,头顶敞开的门扉也是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怎么可能?” 倒飞的厉飞蓬不敢置信得看着清明,原本以为清明会和谢天行一般,在自己模仿的招式之下艰难招架,却不曾想自己居然一触即溃? 就连地上的谢天行也是瞪大了眼睛,厉飞蓬登堂入室的实力自己是看在眼里的,不仅仅境界高过自己,而且能在看过自己施展过的招式一遍之后就完美的复刻下来。 就连自己用枪之时的一些不好得坏习惯也完整得模仿出来,那种感觉对谢天行来说就像是照镜子。 只不过镜子里的自己要强得太多。 如果不是武道之心坚定,这种绝望感可以轻易击溃任何一个人。 可厉飞蓬为什么在面对清明的时候就变得不堪一击了? 他该不会是看这小子傻,就放水了吧? 谢天行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还忍不住点了点头。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种可能了。 清明可不知道这两人心理活动这么多,对他来说,这只是碰到过的无数对手中的一个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厉飞蓬在半空中强行停住身形,嘴角笑容变得狰狞。 你的招式,我学到了! 照猫画虎学着清明刚刚施展的八极拳施展开来。 八极拳,通背拳意,一拳八响! 啪啪啪啪! 脆响声在整个石窟中显得尤为明显。 清明见状丝毫不慌,反而是哈哈笑道:“来的好!” 腰马合一,清明手肘弯曲,劲力凝聚,如同弓弦满月,骤然释放。 脱枪为拳,力达八方! 赫然是方才厉飞蓬将清明的崩拳以及谢天行的枪意糅合而成的八极拳。 两者还没接触,厉飞蓬就已经是惊骇不已,从来都是他学别人的招式让别人投鼠忌器,无招可用。 今日这看过去有些呆愣的少年,居然一眼就将自己的招式学来了?! 还没等厉飞蓬将脑中思绪理清楚,两人的拳头便是先一步接触。 同样的枪意崩拳,同样的一拳八响。 只不过施展的两个人对换了一下。 轰! 炸响声响起。 倒飞出去的厉飞蓬在半空中满头问号。 “为什么他用这种拳法可以压制我,我用了之后却还是被他压制?!” 似乎在斥责老天的不公,厉飞蓬大吼道。 清明拨开遮住眼睛的碎发:“撞招不可怕,谁弱谁尴尬~” 少年明媚的侧脸在烛光的照耀下意气风发。 清明得意得转头对着谢天行嗝了一声:“怎么样,我帅不?” 谢天行此时哪里还能将清明的话听进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小子真的没有吹牛? 再回想到和厉飞雨交战之时,自己抢先一步出手,而且还让人家快逃,谢天行就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他娘的,太丢脸了...... “不过,这小子是不是骗我了?真的能以初窥门径逆伐登堂入室么?” 相比较起清明以低境界逆伐高境界,谢天行更愿意相信清明如今已经登堂入室。 另一边的厉飞蓬,已经彻底陷入了疯狂。 疯魔的笑声不断回荡。 “哈哈哈!我不信!你就算再天才,也不可能只见一次就能将我的招式学过去?!” 厉飞蓬干瘦的身影就像是猴子一般,化作幻影在石窟内不断闪烁。 每一次出手都是一次截然不同的招式,就像是数十人同时对着清明出招。 劲风呼啸,杀机四伏。 面对危机,清明老神在在,轻笑道:“什么?” “见一次都不能学会你的招式?” “那还算什么天才?” 清明有样学样,同时化作几十道人影,以同样的招式朝着厉飞蓬反攻而去。 “无能狂怒的蛆虫啊,在小爷我的天赋之下,颤抖吧!” 第357章 一口意气 “无能的蛆虫啊,在小爷的天赋下颤抖吧!” 清明大笑两声,学着最近刚看的话本里反派的台词大声道。 石窟之中,无数厉飞蓬的幻影出现,有的出拳,有的出掌。 然而这些幻影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目标。 那就是中心的清明。 “哈!” 一声清喝,清明吐出一口浊气,以掌对掌,以拳对拳! 砰砰砰! 拳掌相交的声音噼里啪啦得响起,瞬间所有幻影消失,厉飞蓬的身影跌落在地,面色惨白。 厉飞蓬满脸不可置信:“不可能,这天底下不可能存在你这样的人!一眼就将所有招式学会,这不可能!” 清明不屑得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就允许你一眼就会,我就不行?你的脸可真大。” 这一路走来,清明在拳法一途上逐渐精进,八极拳以及无名拳法也是海纳百川,将路上见过的武学糟粕去除,吸纳精华。 如今的清明年纪虽轻,却在拳法上的领悟足够称的上是一代宗师。 俗话说一法通,百法通,清明的眼界再去看厉飞蓬如今从他处剽窃来的武学,就像是一个成年人在看幼童耍枪,一学就会,没什么难度。 而厉飞蓬能将清明拳法模仿的惟妙惟肖,但清明能以初窥门径战登堂入室,又哪里有这么简单。 八极拳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清明根据自身远比常人还要旺盛的气血,以及体魄钻研而成。 换句话说,其他的武学宗师苦心孤诣创造一门武学,多少有着想要将自己这门武学发扬光大,或者是开宗立派的想法。 所以世间才有那么多武学能供天下人修炼,百花齐放。 然而清明这厮在钻研八极拳的时候可没想这么多,如果说初入江湖时的八极拳,确实可以让其他人修炼,可随着清明武学精深,异于常人的体质也开始体现。 这八极拳和无名拳法自然也就改的面目全非。 如今这两套拳法已经是独属于清明自身的拳法,他人哪怕学去,也无法发挥出清明这般的威力。 清明深知趁他病要他命的道理,提起拳头就是朝着厉飞蓬倒飞的身影飞奔而去。 “你要是想学!就尽管学吧!” 一声大喝,清明左手施展八极拳,右手施展无名拳法,一拳快若奔雷,一拳慢如老牛。 空气在一快一慢的双拳之间流动,形成了诡异的气流。 劲力充盈的八极拳上没有丝毫拳风,反而是看似绵软无力的无名拳法之上风声呼啸。 但只要仔细一瞧,就会发现两者之间又发生了变化。 时而右手在施展无名拳法,时而左手施展,两边的劲力也在不断替换,让人捉摸不透,诡异莫测。 厉飞蓬双眼紧紧盯着清明的拳头,手指颤抖,也开始施展开左右不同的拳法。 然而这截然不同的拳法本就水火不容,还需要一心二用同时施展,那更是难上加难。 才刚刚模仿上,厉飞蓬就觉得胸口发闷,筋脉之中的气劲不断冲突,让他不得不停了下来。 “这,究竟是什么拳法?” 厉飞蓬看着越来越近的清明,眼中越加惊恐。 这么多年,无数江湖强者死在手上,可从来没有谁的武学招式不能模仿的。 眼前的少年,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行者,不断冲击着厉飞蓬多年来形成的世界观。 此时清明已到近前,浩瀚的拳意充斥在双拳之中。 拳未到,意气先至。 厉飞蓬只觉眼前大浪滔天,与苍穹相连,高得看不到边界在哪里。 “这,这是拳意?!怎么会有这么高的拳意?!” 厉飞蓬面露惊骇。 任何武夫心中都有一股意气,或是想要当那天下第一,或是想要守护所爱之人。 而不管是拳意还是枪意,终究就是人心中意气所凝聚。 不论武道境界如何,这股意气终究是有个极限。 但厉飞蓬在清明身上感受到的拳意,完全没有极限! 古话说,人活一口气,佛活一炷香。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口“吊命气”,医理中讲到,气足则神活,说的便是这一口“吊命气”。 对武夫来说,“吊命气”便是心中意气,只要这口意气不泄,哪怕心肺被洞穿,武夫也能再活上好几个时辰。 只是清明的拳意,也未免太高了一些! 虽然现在这股意气就只是意气,但只要清明武道境界继续登高,他的拳头有这股意气加持,必然会很重很重。 甚至厉飞蓬现在已经开始好奇,等将来这少年的实力能够配得上这口意气之时,到底能凭借这口气活多久。 清明的拳头落下,厉飞蓬没有任何抵抗得被轰飞出去,跌落到祭坛下面的血河之中。 血色的浪花飞溅,石窟中的血腥味又浓了一些。 清明拍了拍手,转头对着谢天行咧嘴到:“怎么样,这下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谢天行呆滞得点了点头,沉声道:“你杀了他,想要找到你朋友还有陆老板,我们问谁去?” 清明面色大变:“我怎么把这茬忘记了?!” 说着,清明作势就是向着血河里扑了过去。 谢天行拉住清明,没好气道:“行了行了,这血河里面不只是血,估计还有别的东西。” “方才我见到那些村民跳进去以后马上就没了动静,估计里面还有陷阱。” 清明停下脚步,挠着脑袋讪笑道:“那我们,怎么找她们两个?” 谢天行随意往地上一坐:“先让我休息会,缓过劲来先。” …… 同一时间,孝夫村外,一名身穿白色僧服,披着金丝袈裟的俊秀老僧定定站在村口。 老僧手握一根一人高的金色禅杖,禅杖顶部因为不断染血又风干,已经变得斑驳。 来的正是清明在到孝夫村之前追着魔尊陈玄机离开的一棒和尚。 一棒和尚眼神望向村子后面的沙漠:“是躲到这里去了么?” “为什么之前那个神秘的传信人没有再传魔门余孽的消息过来?” 正准备离开的一棒和尚突然抽了抽鼻子,像是闻到了什么。 转头疑惑得看着安安静静的孝夫村,眉头皱起: “为什么在这里,闻到了这么重的血腥味……” “是那些魔门余孽又在酝酿什么阴谋么?” 说着,一棒和尚迈开步子朝着村子里慢悠悠得走了进去。 第358章 远古仙神 石窟之中,谢天行恢复了一些力气之后,就和清明两人开始晃荡起来。 当时因为事发突然,两人都还没好好打量一下周围的环境,此时看起来,才发现这石窟相当之大。 围绕着祭坛挖出的血河在祭坛后面汇聚成一片不大的血池,血池咕噜咕噜冒着气泡。 清明好奇得打量着血池,对着谢天行道:“你说,陆老板和笑笑会不会在这下面?” 谢天行白了清明一眼:“你最好是不要乌鸦嘴,这下面还不知道隐藏着什么东西呢,陆老板和你那个朋友如果真在下面,那就麻烦了。” 清明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乌鸦嘴乌鸦嘴。” 两人将石窟绕了一圈,这石窟虽大,可除了高大的祭坛以及血池之外倒也没什么引人注目的地方。 之前进入到石窟的村民们在厉飞蓬掉入血河之中后也就像是没人控制的提线木偶,乖巧得站在旁边,对清明和谢天行两人视而不见。 如今整个石窟之中,除了清明和谢天行,就只有已经痴呆的厉飞雨正抱着那具“叶儿姐姐”的人偶在不断啃咬着,发出咔呲咔呲的声响。 谢天行拉着清明走出石窟,当时那座“仙”的雕像之下,一共有三座门扉,中间的门扉连接祭坛所在的石窟。 如果唐笑笑和陆九歌两人还活着的话,大概率就是在另外两座门扉之后了。 就在谢天行和清明走出石窟之后,整个石窟之中就只剩下了厉飞雨这一个能动的。 只见厉飞雨抱着人偶不断啃咬翻滚着,慢慢得就挪到了血池边上。 血池中的液体不断翻涌着,突然一只血色大手猛地伸出,将岸边的厉飞雨一把扯了进去。 厉飞雨拼命挣扎着,可却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血色大手,最后在血池之中哀嚎了两声就沉了下去,再也没了动静。 石窟之中恢复安静,只有血池边已经被啃咬得不成人形的人偶证明着刚刚在这里发生过什么。 ...... 清明两人回到满是神像的大殿,谢天行自顾自朝着“仙”雕像脚下左边的门扉走去,却被清明一把拉住。 “这里我去过了,就是一些刻着乱七八糟的浮雕,没人在。” 谢天行点了点头:“嗯,我知道就你看过的,我不放心,咱们再进去瞅瞅。” 清明用只有自己听到的声音嘟囔了两声:“看不起谁呢?” 谢天行推开门扉,年久失修的石门发出轰隆隆的声响,尘埃混杂着沙子从穹顶上落下。 这条通道显然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就只有之前清明进来时留下的脚印。 身后石门缓缓合上,整条通道里面幽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谢天行打开火折子,为这黑暗带来一点光亮。 清明惊异道:“你身上还带着这玩意呢?” 谢天行没好气道:“行走江湖,这是必备的,真不明白你这啥也不懂到底怎么走的江湖。” 说着,谢天行又是从怀里掏出了个火折子扔给了清明。 “拿着,不过以后若是再碰到这种长年没人来过的密室不要轻易点开,有些密室之中有毒气,贸然点燃会引爆毒气。” 清明将火折子点亮:“那这里为什么可以?” 谢天行指着火折子上面不断摇晃的火焰道:“这里有风,不是密室。” 清明点了点头嗷了一声。 有了光亮之后,两人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仅供三人并肩行走的通道两旁刻着浮雕。 这些浮雕与周围的石壁连成一块,显然是工匠直接就在此处雕刻的。 浮雕上面记载着一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神仙,他们腾云驾雾,凌虚御风,随手就能搬开高山,让河流改道。 无数的百姓们对这些神仙顶礼膜拜。 有些浮雕已经随着岁月流逝变得模糊,恐怕这些浮雕存在的时间已经非常久远,绝对是在大周之前。 清明疑惑问道:“这天底下真的有神仙么?” 谢天行一边聚精会神得看着浮雕,一边头也不回得回答道:“以前我在师门的藏经阁中见到过关于神仙的书籍。” “相传在远古年代,神仙存于人间,接受人族供奉,还能时常显灵,为干旱的大地带来甘霖,为洪涝开辟河道。” “可不知在什么时候,这些神仙突然消失了,之后妖族崛起又衰弱,人族迎来百舸争流的大争之世,诸侯林立,军阀称霸一方,虽然时常还有收到妖兽的袭击,可在内部,人族也非常不稳定。” “一直到大周立国,人间才迎来一片祥和的盛世。” 清明歪着脑袋:“那些神仙消失了?怎么消失的?” 谢天行轻轻摇了摇头:“说是全部登天离去了,那个年代少有书籍流传于世,我也是侥幸才看到的,书上粗浅记载了一些关于神仙的内容,不过都是野史,真实性还待考究。” “那个年代百姓愚昧,即便是我们这样的武夫拥有开碑裂石的本事,估计就会被人认作神仙吧,更不要说登临绝巅的绝世强者了。” “所以那个年代究竟有没有神仙,谁也不知道,或许就只是一些掌握了武道修炼的武夫罢了。” 清明就像是个好奇宝宝,依旧追问着:“如果人间早已经没了神仙,那他们信奉的这些神仙是怎么回事?” “这姓厉的两兄弟不都从这劳什子悦神身上获得力量了么?” 谢天行沉声道:“这天底下哪来的什么悦神,厉家两兄弟不过乡野村夫,哪里知道天地之浩瀚。” “这悦神应该是多年前那位“仙”虚构出来的,至于能让人武道登高,或者让从来没有修炼过武道的人实力突飞猛进,这并不难。” 谢天行伸出手指转了个圈圈:“那石窟祭坛下面的血水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夺取他人生命精华提升自身实力,天底下这样的人多了去了......” 清明眉头一挑:“你是说,魔门?” 谢天行点了点头:“也不算太笨嘛。” 清明也不恼,继续问道:“但村民们在不知道的时候被控制,同时还有自己的意识,这难道不是神仙手段么?” 谢天行笑道:“光是天策府中的记载,就至少有三种办法能做到这种事。” “苗疆蛊术,魔门血煞魔道的控魂秘术,还有当年大周官府为了速成战阵之术研究的控魂秘法。” 第359章 博诸君一笑 听过谢天行的解释之后,清明默默点了点头。 原本还以为话本里讲的神仙真的存在呢,原来也都是有人装神弄鬼。 “怎么了?” 见谢天行许久没有动静,清明转过头去疑惑道。 谢天行眼神从那石壁上的浮雕上收回,强颜欢笑道:“没什么。” 清明将火折子朝着石壁凑了过去:“脸色这么难看,你这是看到啥了?” 谢天行有些慌乱得将清明手中的火折子推开:“刚刚我还以为是什么机关,触动了一下发现不是,是我多想了。” 清明狐疑得瞥了瞥谢天行:“奇奇怪怪的。” 两人顺着这条幽深的通道走到最深处,最后却还是来到了祭坛所在的石窟之中。 “我就说吧,左边根本就什么都没有,你还不相信。” 清明对着谢天行挑眉道。 谢天行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自从方才在那石壁浮雕上看到了什么之后就一直都是一副思考的表情。 “那就只剩下右边咯!” 见谢天行不搭话,清明撇了撇嘴,转头就又是朝着出口走去。 “等等!” 谢天行突然出声道。 清明没好气道:“又怎么了?” 谢天行拉着清明,眼神飘忽不定:“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好像和我们刚刚出去的时候不一样了?” 清明闻言皱着眉头四下打量了一下,安静的祭坛之上还在熊熊燃烧着火焰,不时响起噼里啪啦的脆响声。 那些被厉飞蓬用秘术蛊惑的村民也是呆呆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没什么不一样啊?......” 说着清明突然拍了一下脑袋:“对!这也太安静了!刚刚我们走的时候,这血河里面还在咕噜咕噜冒泡来着。” 谢天行点了点头:“还不算太笨。” 两人绕着祭坛走了一圈,最后走到祭坛后面的血池处,“叶儿”的人偶正扭曲着四肢躺在血池边,许多地方人皮都已经被扯烂,露出了里面木头的材质。 谢天行望着平静如渊的血池轻声道:“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东西。” 清明翻了个白眼:“废话,这还用得着你说,知道里面有东西,然后呢?我们怎么办?” 还没等谢天行说话,两人身后的祭坛上,就突然响起了戏鼓声。 咚! 咚咚! 不知何时,祭坛上已经站着一个人。 厉飞蓬! 他还没死! 不知何时,石窟顶上那不规则的窟窿被一层血色的雾气笼罩,遮挡了迷迷蒙蒙的月光。 厉飞蓬站立其上,浑身衣裳破烂,裸露出的身体上也没有皮肤覆盖,鲜红的肌肉和经络不断跳动,就像是穿了一件血红色的戏服。 “哈啊~诸君,请听妾身唱上一曲~《血浸胭脂》” 中正的戏腔响彻在整个石窟之中,头顶之上的血雾稀薄,一束仅仅笼罩一人的月光落在厉飞蓬身上。 “台下人笑我疯癫痴,台上人偏唱忠孝词~” “当年青衫扫阶雪,今朝血浸九尺绫。” 厉飞蓬残裳撕裂,化作水袖。 “且留半面妆,好见旧时月。” 厉飞蓬伸手在脸上一抹,生生将半张脸的皮肤撕去,连带着还扯下了不少皮肉,露出白骨。 半张脸上笑意盈盈,半张脸上鲜血淋漓,白骨森然。 戏曲不断演绎,清明和谢天行心中莫名生起悲戚。 这一段戏不可谓不好,任何一个声音的转折都足可见厉飞蓬在其上下了无数的功夫。 可也正是如此,厉飞蓬如今的下场才更显凄惨。 “你说忠良栖高阁,你道戏子无风骨.......” 唱到这里,厉飞蓬突然咳嗽了两声,半张还有皮肤覆盖的脸上笑容突然癫狂。 悲戚的眼神,让这笑容看去更显悲苦。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鼓点此时戛然而止。 厉飞蓬最后才缓缓吟道: “这厢拆骨为戟,那厢焚心作烟。” “今日唱罢这曲,权当博诸君一笑。” 高台之上的血雾化作红花缓缓飘落,唢呐般尖锐的啸声骤然响起。 厉飞蓬遥遥望着台下的清明和谢天行,轻声问道:“为何这人间之大,容得下江湖匹夫恣意妄为,容得下庙堂谋士指点江山,却偏偏容不得我这样一个只会笑的戏子?” 谢天行心中沉闷,对于厉飞蓬的遭遇,他深感同情,而且身为天策府弟子,他从宗门卷宗中也看过无数更为可怜的案例。 这是世道的错,这是人心的错,厉飞蓬只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受害者罢了。 正当谢天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时候。 清明便是一步跨出,大声道:“学堂的先生传道授业解惑,可都是要收钱的!” “再说了,你问我们,我们怎么知道?!” 厉飞蓬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会得到一个这样的答案,顿时愣在了原地。 谢天行看着清明的背影,在经过短暂的愕然之后就是莞尔一笑。 是啊,自己总是太悲观得看待这个人间。 哪来的这么多为什么。 一步跨出,谢天行与清明并肩。 “即便你逐梦之路充满了艰难险阻,然这本就是你选的路不是么?” “有人愿意独守两亩良田悠然见南山,也有人如你这般有梦为马,快意天涯,就是因为人间宽广,所以才容得下人各有志。” “你自己因为想要实现天下第一名伶的梦想,背井离乡,那你弟弟与你妻子通奸纵然是错,可何尝没有一点你自己的原因呢?” “这两人已经得到了自己应有的报应,这都是你一手所为,那你又何必悲天悯人,一副人间亏待于你的样子?” “你自己种下什么因,就要吃下什么果。” 谢天行一连串的话就像是刀剑棍棒一般砸向厉飞蓬。 一边的清明听完都是脑子晕乎乎的,最后忍不住对谢天行竖起了大拇指,随后便是转头对着厉飞蓬道: “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经历了多少苦,但我就知道,你用秘术控制他人,草菅人命,这些都不对!” 厉飞蓬哈哈大笑,脚步踉跄得跌倒在地。 “错了,错了?是我错了?” “不可能!我没错!” “错的是这人间!” 大道之门猛地打开,一个个身穿戏服的伶人幻影从里面钻了出来,或是舞着长枪,或是舞着大刀,朝着清明和谢天行踏空而来。 就在此时,变故突生! 祭坛后面的血池之中,猛得钻出一只足有四丈宽大的血色巨手,摧枯拉朽得将所有幻影拍散,遮天蔽日得拍在了祭坛之上。 第360章 少年之志 遮天蔽日的血手猛地落下,如同海浪一般拍打在祭坛之上,祭坛石柱上熊熊燃烧的火焰在瞬间熄灭。 而厉飞蓬也被彻底淹没在了血水之中。 等到血水化作水流从祭坛阶梯上重新流回血河内,祭坛上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道陌生的身影。 一名身穿血红色袍子的老人,老人面色枯瘦,一头墨黑夹杂着血红的长发整齐得盘在脑后,由一根木钗固定。 老人单手抓着厉飞蓬的脖子,沙哑的声音从喉咙里传出:“成王败寇,输了便是输了,对与错,都是你自己选的。” 说完,老人不顾厉飞蓬的挣扎,手臂轻轻用力便是扭断了他的脖子。 明亮的眸子缓缓暗淡,厉飞蓬半张脸上的笑容收敛,这困扰了他一生的夙愿,在临终之前才终于得偿所愿。 老人将厉飞蓬的尸体随手扔下祭坛,就像是扔一块破布。 “没用的东西。” 呢喃一声,老人血红的眸子转向了祭坛之下的清明和谢天行两人。 两人被这眼神盯上,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浓烈的危机感瞬间传遍全身。 还没等清明两人做出反应,就是觉得眼前一花,祭坛上的老人身影瞬间消失不见,紧接着沙哑的声音便是在耳畔响起。 “你们两个,毁了我的鼎炉,看你们天资不错,很适合修炼我的《血煞戮心诀》,不如做我的弟子如何?” 清明和谢天行两人同时一拳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轰了过去,却轰在了空处。 老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两人身前,双手搭在了两人的肩膀上,沙哑的声音中充满了蛊惑: “你们的境界是否提升的越来越慢?行走江湖是不是经常力有不逮,见到有人为恶却只能磨损胸中之刀,不敢出手?” “虽然我的功法为世人所不容,可天底下哪有怪刀太过锋利的道理,对与错,终究还是看握刀的人。” “你们的天资世所罕见,且道心坚定,修炼我的功法,必然能破除心魔,既能快速提高实力,又无后顾之忧,何乐不为呢?” 清明浑身拳意流转,震开老人的手臂,同时头顶金色武道大门出现,八极拳与无名拳法在拳上糅合,猛地一拳轰出。 一阴一阳的拳意在半空之中不断交融,化作一黑一白两道两股劲道,在血袍老者身前发生了巨大的爆炸。 轰! 惊雷声响起,掀起风暴。 等到风暴散去,血袍老者负手站立,毫发无损。 谢天行单手持握龙吟长枪,大喝道:“吾乃天策府弟子,谢天行,意外闯入此地,无意打扰前辈潜修,还请前辈行个方便,放我等离开。” 血袍老者缓步走来,笑道:“什么时候天策府变得这么好说话了?见到我魔门之人,非但没有喊打喊杀,反而还尊称一声前辈?” 见识了血袍老者的手段,谢天行深知眼前之人绝非自己和清明可以抗衡的,此时若还谈什么除魔卫道,无异于自寻死路。 “前辈久居此地或许对外界局势不太知晓,如今天下太平,只要没有为恶,我们天策府并不会多管闲事,就像前辈所说,对与错应该取决于握刀之人,而非兵器锋利与否。” 血袍老者哈哈大笑:“倒是个识时务的小子,我越来越喜欢你了,不过我若是放过你们,你该不会转头就带着师门长辈来斩草除根吧?” 谢天行急忙摇头:“断然不会!我天策府弟子,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绝不会做出尔反尔之事。” 血袍老者眉开眼笑:“想要我放过你们,也不是不行,你们把这果子吃了,我就看在天策府的面子上,放你们俩一条生路。” 说着,血袍老者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两枚晶莹剔透的血色果子,里面还有一层红色光芒忽明忽暗。 “此果名为血婴,只有死过万人的死地才有可能长出这果子,在我以处子经血浇灌之后,乃是修炼我血煞魔道功法的极佳补药。” “若是不练魔功就吃下此果的话,会被其中血煞之气冲击脑海,变成一个只知道杀戮的魔头。” 清明闻言对着谢天行轻声道:“这老头说来说去还是要我们练那劳什子魔功啊,小谢谢,要不我给你断后,你先跑,到时候叫了师门长辈过来救我。” 谢天行义正言辞道:“你我早已经是生死之交,我又岂是临阵脱逃的贪生怕死之徒?!” 清明点了点头道:“你这么说那就太好了,那这样吧,你给我断后,我先跑,不过我师傅在的地方远得很,估计真叫了人过来,也只能给你报仇了。” 谢天行翻了个白眼,心中暗道:就他娘的知道这小子肚子里没憋什么好屁。 血袍老者冷笑一声:“死到临头还有心情胡侃,吃下血婴果,或者死,你们选吧。” 谢天行和清明对视一眼。 谢天行:“你觉得呢?” 清明:“我觉得可以。” 血袍老者闻言满意得点了点头:“两个小家伙不死板,不拘泥于外物,不错,很不错,入我魔门血煞魔道之后必有一番作为!” 清明对着血袍老者咧嘴笑道:“我们选择......” 谢天行接嘴道:“干你大爷!” 话音刚落,两人几乎是同时爆发出最强的力量。 凛冽而锋利的枪意充斥在龙吟长枪中,在经过和厉飞蓬一战之后,谢天行有所明悟,距离登堂入室仅仅只有一步之遥。 此时的天策镇魂枪比起半个时辰前,又是另一番气象。 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意弥漫,谢天行一跃而起,长枪旋动,才刚刚恢复的些许气机疯狂涌入,同时四肢百骸就像是海绵一般,被挤压之后一股股的气血之力出现。 天策镇魂枪,白骨生花。 破阵! 尖锐的鸣叫若有凤鸟长嘶,径直朝着血袍老者飞去。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清明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 欲与天公试比高的拳意轰然涌出,不再是在身周流转,而是完全不加掩饰得冲出,形成一座气势高山。 少年人的笑声传遍整个石窟。 雪压枝头低,虽低不着泥。 一朝红日出, 依日, 与天齐! 第361章 摧枯拉朽 轰隆隆! 清明与谢天行意气风发,石窟之中掀起了风暴,地面震动,穹顶之上簌簌落下沙子粉尘。 迎面而来的狂风将血袍老者衣袍吹得猎猎作响,然而老人却是怡然不惧,嘴角含笑,轻声道: “终究还是少年人,没吃过什么苦。” 血袍老者脚掌踏地,血池与河道之中的血色液体猛地冲出,在半空中形成涛涛血浪,朝着清明和谢天行席卷而来。 “既如此,那老夫就打服你们!” 拳意,枪意,血浪轰然撞击,巨大的冲击让整个石窟都剧烈震动起来。 清明和谢天行头顶上的大道之门不断颤抖,在血浪扑过来的瞬间,两人身上就仿佛压了一座高山,筋骨之间发出哀鸣。 谢天行本就在突破的当口,本来想要借助厉飞蓬的力量让自己在生死关头叩开大道之门,却不曾想功亏一篑。 这血袍老者的实力深不可测,如今估计还抱着猫捉老鼠的轻视心态,这么好的磨刀石,当然要好好利用起来。 趁着这个机会,叩开大道之门! “给我破!” 谢天行牙关紧咬,头顶上的大道之门剧烈颤抖,巨大的压力之下,这大道之门,要么打开,要么毁灭。 透明的小人双手按在门扉前,随着谢天行的怒吼,浑身气血不断爆发,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已经在威压之下渗出血珠。 霎时间就将谢天行染成了一个血人。 血泡老者见到谢天行所谓,挑了挑眉头:“居然想要借老夫之力叩门,好胆魄!” 说完,血袍老者单手一压,血池之中源源不断的血水猛地冲上几道血珠,汇入了血浪之中。 噗嗤! 谢天行吐出一口鲜血,眼中满是坚毅,他自知此时已经到生死关头,若是不突破,就只有死路一条。 心脏发出扑通扑通的战鼓声。 血狱镇魂歌如同战士的呐喊,引动气血雷霆涌进透明小人之中。 咔! 一声仅有谢天行听得到的轻响响起。 大道之门似乎已经承受不住重压,裂开了一道缝隙,门内有璀璨的光华从缝隙里激射而出。 随着蛛网般的裂痕在整座大门上蔓延,谢天行终究是一咬牙,透明小人手上凝出一道气血之枪,狠狠得砸向了大门。 “既然不愿开,那以后就都别关了!” 轰隆! 本就摇摇欲坠的大门猛然碎裂,无尽的华光涌出,门框上的裂痕反而是在华光流转之下缓缓修复。 血色牌匾出现在门头,两个血光流转的大字熠熠生辉。 “破阵” 在这一瞬间,谢天行身上的气势陡然一盛,彻底从初窥门径踏入了登堂入室。 还没等谢天行有任何动作,锋利的枪芒就绽放出了刺目的光亮。 谢天行感受到身上突然一松的压力,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难怪想要跨阶而战会如此之难,仅仅气机我就与方才有了云泥之别,若是境界稳固,恐怕曾经的自己在现在的我手上过不了一招。” 傲气充斥胸膛之间,以区区二十出头岁的年纪登堂入室,古往今来又有多少人? 天下英雄看吾辈。 吾辈英雄, 有我谢天行一席之地! 再转头看着身边的清明,谢天行刚刚升腾起的凌云壮志顿时倾泻一空,此时他能清晰感受到清明的境界不过初窥门径。 可这小子刚刚分明是把登堂入室的厉飞蓬按在地上捶啊。 两年之前,这小子分明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二流高手而已。 不对。 谢天行脑海中猛然想起和清明初见的场景。 这小子趁着自己不备,以那套短打的刚猛拳法把自己揍趴下过。 这下谢天行因为登堂入室有些膨胀的心理顿时收敛,武道之途,什么奇葩都有,任重道远啊。 另一边的清明,在感受到血袍老者的实力之后,就很清楚,这老头绝对是一个绝巅强者。 光这份气势威压,就绝对不是登堂入室能有的。 而在见过这么多绝巅强者之后,清明也早就给这些人分上了等级。 第一梯队的无疑就是红尘客栈鬼见笑,仅仅一剑就能将绝巅碾成齑粉,曾经的鬼面军首领吴沧澜大概也是差不多的实力。 而第二梯队的自然就是在流云村船上见过的老瞎子剑客顾青山,一手剑术可引动天地之力,在绝巅之中绝对是顶尖的存在。 而同在这个梯队的就是最后在牧童关前见到的盖天散人,这个时候的盖天散人修炼了魔功,一身实力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清明估摸着和老瞎子应该也差的不远了。 第三梯队就是在大雪渡时期见到的盖天散人,这时候的盖天散人成名已久,在绝巅之中不算最强,但也算是中规中矩的了。 最后一个第四梯队指的就是千面魔君和浮生入梦湖萧婆婆这样刚刚登临绝巅的强者,可以碾压登堂入室,可在绝巅之中只能算是垫底。 至于师傅李程,还有烂柯镇的棋圣褚胤,清明没有真正见过两人的实力,所以也不好划分。 至于眼前这个血袍老者,清明估算着至少也有第二梯队到第三梯队的程度。 这种程度的对手,清明很清楚,就算是谢天行这时候跨入登堂入室,自己二人也不是对手。 “我说这天底下的绝巅,是不是真的就这么容易碰到啊?” 清明心中暗暗叫苦,自己初窥门径境界,登堂入室战力,在江湖上怎么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强者了吧,怎么走到哪里都能碰到比自己强的? “喂喂!老哥!别睡啦!起床打魔头啦!” 清明拍了拍背后的“却邪”,如今能救两人的也就只有这把刀了。 “却邪”毫无动静。 “大爷,你要是再不起床,我就要被这魔头吃啦!” “却邪”依旧一动不动。 清明无奈得撇了撇嘴,吐槽道: “就知道指望不上你,每次碰到打不过的才出来蹦哒,上次有你不还是被揍了?现在这个,你一出来不就一顿暴锤?好你不出来了。” “真是一把受虐刀,也不知道随了谁了。” 清明一边说着,一边全力抵抗涌来的血浪。 头顶上的大道之门光华不断洒落,牌匾上“天地”两个字疯狂闪动,不断在释放着力量。 两个字后面还有一团华光在爆闪,可任由清明如何催动,那团华光依旧是迷迷蒙蒙不曾有任何字迹显现。 清明心中隐隐有一种感觉,这牌匾后面的字恐怕不会像前面“天地”二字一样,那么容易出现。 两方僵持了片刻之后,血袍老者单手一拧,血浪化作两只大手,一手拨开了清明和谢天行的攻势,另一只手则是朝着两人狠狠锤了下来。 轰! 拳意与枪意倾泻在穹顶之上,本就破了个大洞的石窟落下碎石与黄沙,坍塌了下来。 清明和谢天行则是被另一只血色大手拍在了地上,浑身鲜血淋漓,短时间是站不起来了。 血袍老者一步一步走到清明两人面前,轻笑道:“每一代的年轻人都是这样,总是要吃点苦头才愿意听话。” 强行给清明和谢天行喂下了血婴果之后,血袍老者这才心满意足得拍了拍手。 而就在这时,血袍老者若有所觉得突然回头,一道血色劲力射向穹顶之处: “谁!” 烟尘弥漫,一名面容俊俏,穿着粉色长袍的骚包老头从穹顶上跳了下来。 “哎呀呀,我们有几十年没见了吧,血煞老魔?你怎么还老把年轻时候的那点屁事挂在嘴边呢?” 第362章 是又如何 粉袍老人从穹顶之上一跃而下,定定得落在地上,拍了拍身上根本不存在的尘埃轻声。 来人正是清明之前在归去来集市碰到的魔尊,陈玄机! 血袍老者看到陈玄机的时候,脸色便是阴沉了下来,再没了面对清明和谢天行的轻松。 陈玄机乐呵呵得走到血袍老者的面前,轻轻拍了拍老者的肩膀道:“血煞,呦呦呦,现在可不能叫你血煞了,应该要叫你血煞老祖了。” 环顾了一下四周,陈玄机轻声道:“四十三年了,我找了你整整四十三年,你就躲在这犄角旮旯的地方?也不嫌磕碜啊?” 血煞老祖浑身绷紧,但脸上还是强颜欢笑道:“尊上日理万机,老奴也是看自身实力低微,帮不上什么忙,就找了这么个地方隐居,不知尊上找我这老家伙做甚?” 陈玄机也不理会血煞老祖,瞥了一眼地上的清明,挑了挑眉头道:“呦,小哥,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还真是有缘分啊~” 清明面色惨白,这魔尊喜怒无常,话里暗藏杀机,不是个好相与的主,此时干脆就不说话,免得一不小心就把自己命给丢了。 躺在边上的谢天行忍不住挑了挑眉头:“你师门长辈?怎么也不回一句?” 清明小声道:“不是,你快别说了。” 谢天行轻声道:“都什么时候了,脸皮还这么薄,看那个血煞老祖的样子,很怕你的这位长辈啊,不管是不是你师门的,既然认识,那就是有救了。” 谢天行说着便是挣扎着站了起来,对着陈玄机鞠躬道:“前辈,晚辈谢天行,乃是天策府弟子,近日追查悦神教之事误入此地,没想到碰到了这魔门余孽。” “此人罪大恶极,晚辈猜测悦神教之事都是此人在背后指使,魔门为祸天下,人人得而诛之,还请前辈出手,还人间一个朗朗乾坤。” 谢天行这一股脑得蹦出了一大堆话,清明想要阻止已经是来不及了,只能是不动声色的拉着谢天行道:“你快别说了。” 谢天行一把甩开清明的手臂,继续对着陈玄机道:“前辈有所不知,这孝夫村中几百口人,都被那悦神教控制,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这血池之中更是不知道埋葬了多少无辜的百姓。” “魔门凶残,这一任魔尊为人放荡,并无统帅之能,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将魔门余孽剿灭一空,恐怕将来天下还要再陷入战火,还请前辈出手!” 陈玄机转头眼神玩味道:“你知道我是谁么?” 谢天行瞥了一眼清明,清明脸色早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就是你说的那个为人放荡的魔尊。” 谢天行:“魔尊啊.......” “魔尊?!” “你说他是魔尊?!” 清明呆滞得点了点头。 谢天行本就惨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你怎么不早说?” 清明眉头一挑:“你还怪上我了?我倒是想拦你来着,拦得住么?” 谢天行只觉得脑袋眩晕,摇晃着跌坐在地。 陈玄机哈哈大笑着瞥了谢天行一眼:“小家伙还挺有趣,谢天行是吧,我记住你了!” 这一段小插曲过去,陈玄机重新将目光挪回了血煞老祖的身上。 “血煞啊,你是门内的老人了,上一代魔尊还在世的时候,你就已经是血煞魔君了,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你也晓得。” “魔门这些年日子不太好过啊,所以我就想找一些你这样的前辈来给我帮帮忙。” 犀利的目光锁定在血煞老祖身上,陈玄机一字一顿:“不知你,意下如何?” 血煞老祖强颜欢笑道:“那个,老奴一把年纪,也没几年好活了,就不掺和这江湖之事了吧?” 陈玄机眼中杀意一闪而没,低声道:“你应该知道,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血煞老祖面色阴晴不定,最后还是赔笑道:“尊上,老奴的弟子如今已经是登临绝巅,前段日子老奴还和他说呢,他定会为尊上出生入死,赴汤蹈火!” 陈玄机眼神微微眯起,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嘟囔道:“问了几十年没问出来,这小子口风还挺紧......” 转头陈玄机大袖一挥:“你说他啊,是啊,他为我出生入死,已经死了。” 血煞老祖神情一愣:“死了?怎么死的?这可是绝巅啊!我魔门多少年来才出一个绝巅!怎么就死了?!” 陈玄机撇了撇嘴:“被梵音寺的一棒和尚敲死了,还绝巅呢,一下都扛不住,死的不冤。” 血煞老祖面色阴沉:“这不可能!我这名弟子即便战力不算强,可为人机灵,绝不会自寻死路,打不过还跑不了么?” 陈玄机嘟囔了一句:“为人机灵?那不就是贪生怕死之徒么?” 说着,陈玄机不耐烦得摆了摆手:“不与你说这么多了,你走还是不走?” 血煞老祖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下,还是挥了挥手:“尊上能记得老奴,实乃老奴之幸,可如今我魔门大势已去,即便多我一个老头子,也于事无补,请恕老奴不能为尊上效命了。” 陈玄机身上气势猛然一盛,冷不丁一拳捶在血煞老祖胸口,将其捶飞了出去。 “妈了个老梆子,给你脸你不要脸是吧?” 这突然起来的一下,即便是站在一边的清明和谢天行都是吓了一跳,谢天行更是闭上了眼睛,不断碎碎念着。 清明凑近一听,才发现谢天行嘴里念叨的居然是:“看不到我,看不到我,你看不到我。” 血煞老祖摔在地上,声音中满是怒气:“陈玄机!” 陈玄机笑意吟吟得走到血煞老祖面前,冷笑道:“刚刚还尊上尊上,现在就敢直呼我的名字了?” 血煞老祖大手一招,血池之中无尽的血水便是猛地飞了起来,化作两条血龙,缠绕着朝着陈玄机吞噬而来。 “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年从你进入魔门之时我就注意到你了!” “即便到了如今,你依旧没把自己当做魔门中人,你的真正目的是想要找到永安县杀害百姓的真正凶手,为自己亲人报仇!” 陈玄机面不改色,双手负在身后,身上仿佛有一层无形屏障,自成一片小天地,那奔涌而来的血龙撞上去顿时化作漫天血水飞散。 轻巧而又听不出情绪的声音从血水之下缓缓传出。 “是又如何?” 第363章 永安血案的真相 陈玄机冰冷的眼眸在血水飞溅之下忽隐忽现。 那一双眸子,丝毫没有往日一切都不放在心上的随意,反而是有一团熊熊的烈火在燃烧着。 嘭! 陈玄机身躯一震,那不断冲击的血水在无形劲力之下猛然四散。 粉色的袍子在劲风之中猎猎作响。 这平日里看过去无比骚包的衣裳此时看过去还真有几分不拘一格的味道。 “话都说到这里了,咱们两个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 “我问你,当年我陈氏一族,是不是你以秘法控制,再让他们杀了全县之人?!” 陈玄机眼中仇恨得怒火熊熊燃烧,似乎要将血煞老祖彻底燃尽。 站在一边知道陈玄机不少过往的清明闻言顿时张大了嘴巴。 当年红尘飞雪中的红尘陈玄机,就是在这永安县血案之后,人生轨迹有了巨大的转折,与少年快意江湖的生活彻底背道而驰。 果不其然,这桩旧事里面还有不少隐情。 血煞老祖沉默不言,只是不断催动魔功,发出一道道满是血腥气的气劲,牵引着血气幻化成各种模样,对着陈玄机袭来。 陈玄机一步一步往前走去,轻声道:“我贵为魔尊,这魔门之内,对我来说,可没有什么秘密。”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事,即便你不说,我也知道的八九不离十了。” “当年我与李清欢两人行走江湖,我行事向来果断,碰到作恶多端的魔头从来不会在意别人背景,既然为恶,我自提剑杀之。” “为不平之事拔剑,何须在意那么多。” “想不到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性格,导致我招惹了你们血煞一脉,当时还是魔门魔将的你被派来对付我。” 此时陈玄机距离血煞老祖只有几步之遥,缓缓在其身前站定。 整个石窟之中血浪滔天,各种血色凶兽择人而噬,可在陈玄机方圆三米之地,却是一片云淡风轻,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陈玄机定定看着血煞老祖,将过去之事娓娓道来: “你在魔门之中多年,一路爬到魔将之位,靠的就是这喜欢玩弄人心的心狠手辣,即便是魔门之人也对你畏而远之。” “你要对付我,却不仅仅只是对付我,你要让我心魔滋生,让我生不如死,让我为招惹了你血煞一脉后悔一生。” “事情的结果也确实如你所愿,你做到了。” 陈玄机似乎是回忆起当年旧事,脸上涌现出一抹痛苦。 “我如往常般回到家中,父母兄长也都如往常一般对我嘘寒问暖,春光融融,这大概就是所有人想要的天伦之乐吧。” “变化是在我不过周岁的小侄女咬上我的手臂开始的。” “这应该也是你刻意计划好的吧,一个襁褓里的婴儿,被你以秘术控制,成为破我武道之心的工具。” “等我好不容易从陈家跑出来,才发现一夜之间,整个永安县,已经化作死域。” “方圆数百里,一个活人都没有。” “为了我一人,血洗整个永安县,你真的是大手笔啊。” 陈玄机嗤笑道,再次看向血煞老祖的时候,眼中满是咬牙切齿的仇恨,俊俏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狰狞。 “你以秘术控制了陈家几百口人,再控制着他们在夜半静谧时刻杀了全县之人,之后引来官府追查,污我陈家门楣。” “再以官府之手屠灭陈家,凶手是大周官府,这样,我无力报仇,终日活在仇恨之后。” “等我荒废武道,放浪形骸之后,你们再告诉我事情的真相,让我后悔惹上魔门。” “之后提着我的项上人头将所有事情公之于众,这样魔门威势可再上一层楼,江湖上无人敢惹,也除了我这个祸害,算是一箭双雕了。” 陈玄机又是一步踏出,一直平静如湖面的气势陡然而起,似乎要将这整个石窟都掀翻。 “可是你怎么也想不到,我居然这么狠吧?” 陈玄机脸色越加狰狞,身上滚滚黑气涌出,在半空中化作一尊恶鬼。 “常人面对亲人对自己挥动屠刀,只有逃跑一途,毕竟那些都是父母亲族,又有谁会不念一点旧情,丧心病狂得对他们下手呢?” 月儿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消失在天际,外面天色渐亮,日光透过石窟的窟窿照在祭坛上。 然而陈玄机身上涌出的黑气翻滚之间,就将那唯一的一点光亮遮掩,整个石窟之中陷入一片黑暗。 黑气之中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嘶嚎,几乎凝成实质的恶鬼操持着兵器张牙舞爪。 直到这时候,陈玄机属于魔尊的獠牙,才彻底展露出来。 陈玄机黑暗之中的眼眸就像是黑洞一般,将所有光线吸收,嘴里依旧在讲述着当年的旧事: “你们怎么也想不到,我会毫不犹豫得对他们挥下屠刀。” “虽然他们只不过是你控制的行尸走肉,但依旧是我的亲族啊!” “你知道这么多年,每每想到那一幕,我都寝不安席,那一个个我在世上最亲的人啊,全部死在我的剑下.......” “你知道,我到底有多痛么?!” 陈玄机一拳挥出,宛若有着山呼海啸之威,无数狰狞恶鬼被吸进手臂之中,狠狠砸开了血煞老祖身前所有的阻挡,落在了胸口之上。 嘭! 一声巨响,血煞老祖整个人弯成一只虾米,化作一道闪电倒飞了出去,撞在石壁之上发出闷响。 “然而血案已成,我终究是无力回天,市井里很快就开始流传我陈氏屠害永安县的消息,这些,都是你在推波助澜吧?” “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修炼魔功刻意暴露行踪自污,我陈氏一族百年名声就要毁于一旦,我父母亲族在九泉之下都难以安宁!” 陈玄机身上涌出的黑雾逐渐浓郁,整个石窟之中都被魔煞之气充斥。 “魔门!血煞魔道!” “我每日做梦都在想!我要毁了魔门!我要毁了血煞魔道!” 说到这里,陈玄机突然轻笑了一声:“老天终究是没有亏待我。” “自我成为魔尊之后,我将魔门各个分舵的地点,人员名单偷偷送到梵音寺,人间虽无我名,但魔门却会因我而灭。” 陈玄机定定望着面若金纸的血煞老祖,平静道: “如今血煞魔道只剩下你一人,今日之后,天下再无血煞魔道。” 第364章 后手 陈玄机踏步向前,魔气滚滚,在石窟之中掀起了无尽的风暴。 清明和谢天行早已经背靠石壁,凛冽的劲风让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肌肤有种割裂的疼痛感。 清明心中惊骇,魔尊的实力在他见过的所有人里都算是顶尖的,足够迈入绝巅第一梯队的程度。 而最让清明震惊的是,这魔尊居然是个反骨仔啊! 将魔门各个分舵确切地点,人员名单丢到梵音寺,这无异于釜底抽薪,断了魔门的子孙根啊! 而那些魔门余孽估计做梦都想不到,整个魔门的最高领导人,尊贵的魔尊陈玄机大人。 居然一门心思想着覆灭魔门。 这简直就是江湖里话本里的《我被派去当卧底,一不小心混到了老大》 那些魔门余孽也太惨了啊! 难怪魔门余孽们修炼魔功进境神速,但却总是不成气候。 原本还以为是因为魔头们不服管教,一盘散沙,这才无法形成有效的战斗力。 如今看来,有陈玄机这样的老大,魔门能成气候才有鬼了。 这天下愿意修炼魔功的人如荒草丛生,割不完,杀不尽。 但若是如陈玄机这般霸占着魔尊之位,魔门余孽们就像是春天里的韭菜,长出来了,就割一茬,永远都无出头之日。 狠,真是个狠人。 清明暗暗给陈玄机竖起了大拇指,这老头真是个狠人。 只要在他有生之年,魔门永远都抬不起头来。 再回想之前在草原上见到陈玄机的时候,他话里话外就想让自己修炼魔功,敢情真的是想让自己修炼了魔功之后宰了自己。 他娘的这老头是钓鱼执法啊! 但凡有一个受不了诱惑修炼了他的魔功的,现在坟头草估计都有三尺高了。 清明心中暗暗得开始怜悯魔门的那些倒霉蛋们,有陈玄机老头在,魔门算是完了。 另一边的谢天行靠在石壁之上,面色惨白。 刚刚登堂入室,还没从清明身上受到的巨大打击里恢复过来,就遭遇如此强者,心中的那一点傲气彻底荡然无存。 设身处地得将自己代入到血煞老祖的位置,谢天行自问在陈玄机面前,自己就与蝼蚁无异,丝毫没有抵抗之力。 “魔尊陈玄机......就是当年红尘飞雪的那个陈玄机么?”谢天行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 难得有自己卖弄见识的时候,清明哪能放过这个机会,将在红袖招得来的关于魔尊的生平一股脑得全部说了出来。 谢天行听完之后陷入了沉思:“想不到魔尊居然就是红尘飞雪中的陈玄机,还有这样的往事......” 清明得意道:“是啊,这消息常人可不知道,也得亏你是问我,要不一问一个不吱声。” 谢天行无视清明满脸的“夸我夸我”,自顾自得提出了疑问。 “方才我们都听到了,陈玄机入魔乃是为了保住家族的名声,是自污的手段。” “既然事出有因,以陈玄机和李清欢的关系,李清欢怎么会不知道?” “李清欢知道之后难道还不能原谅陈玄机么?永安县的人又不是他杀的。” “设身处地得想想,我们两人的关系,你若是犯下如此血案,我在知道了原因之后,作为好友,应该是想办法为你证明清白,帮你废除魔功,又何必大打出手?” “在这之后,又为何要遁入空门?这是他们的计谋,还是真的反目成仇?” 谢天行一针见血的问话也让清明深思了起来。 这桩旧事里面确实还有疑点。 如今魔门势微,即便为了继续割魔门的韭菜,两人也没必要真的打生打死,更没必要在清明面前上演一出你追我逃的戏码,意思意思就得了。 看一棒和尚当初的样子,是真的想锤死陈玄机。 两人之间看来还发生过其他的事情。 清明歪着脑袋暗戳戳想着。 就在清明和谢天行说着的时候,陈玄机和血煞老祖的战局之中,又发生了新的变化。 每次血煞老祖受伤,血池中的血水就会自动飞出,钻进血煞老祖的身体,那略微萎靡的气势又会恢复到巅峰状态。 陈玄机几乎是碾压式得按着血煞老祖胖揍,血煞老祖看着瘦弱,好歹也是登临绝巅的强者,像皮球一般被揍得在整个石窟里乱窜,愣是一点事没有。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祭坛下的血池之中,血液的水位不断下降,有些地方已经露出了底部的河床。 就在陈玄机又一次揍飞了血煞老祖之后,异变突生。 整个祭坛亮起了血光,那河床之下一道道血色的光线构成繁密复杂的图案,血色光柱冲天而起。 从陈玄机身上涌出的黑气在此时被冲散,浓郁的血腥味充斥在石窟之中。 “哈哈哈哈!” 血煞老祖一声狂笑:“陈玄机!你以为老夫这么多年是在这里养老么?” “你找了老夫四十三年,老夫又何尝不是等了你四十三年?!” 若是此时从天空俯瞰,便能发现陈玄机此时正站在那血色图案的中心,浓郁的血色光柱如同屏障一般,将他隔绝在里面。 陈玄机皱着眉头看着血色屏障,轻声道:“血煞困神大阵?” “你倒是大手笔,不过这大阵不过只能困我一时,等我出来,你依旧得死。” 血煞老祖脚步一踩,地面上又是亮起了更多血色线条,如同无形画笔在空中作画,本就复杂的线条变得更加繁密,看得人眼花缭乱。 “血煞困神大阵?你还是小看我了,经过多年改良,如今这阵式名为,血煞炼魔大阵!” “就算你如今半步登天的武道修为,在这阵中也绝对撑不过一刻钟,就会被炼成一滩血水,而我也会借着你的精血,成就血魔登天之路!” 血煞老祖面色发狠道:“陈玄机啊,我等的你好苦,这么多年,你怎么不快点找过来?你以为是你在追杀我?想不到老夫早就准备好了陷阱等你吧?” 血煞炼魔大阵启动,血雾弥漫在光柱之中,遮盖了陈玄机的身形。 此时陈玄机被困阵中,大局已定。 多年夙愿得偿所愿,血煞老祖喜不自胜,话都变得多了起来: “当年老魔尊见你天资绝世,远超同辈之人,所以对你青睐有加,甚至在临死之际,将一身魔功通过灌顶之法尽数传授于你,我就知道魔门之内再无我容身之处。” “你以为我是怕你?我怕的是这一身魔功!魔门魔尊为何能让那些桀骜不驯的魔头俯首称臣,靠的就是历代魔尊传承下来的魔功!” “你可知有多少魔君魔将对这一身功力垂涎三尺?只要得到魔功灌顶,就可以生生造就一位绝巅顶尖的强者!” “没想到这一身通天彻地的功力,最后还是便宜了我哈哈哈!” “将你除去之后,魔门就会在老夫的带领下重现往日辉煌!” 血煞老祖一通长篇大论,大阵之中一直都是沉默不言,一直到此刻,才是缓缓有声音传出来。 “你既知道这一身魔功有多么不凡,也知道上一代魔尊因为我之天资才对我青眼有加。” “为何你还会觉得这小小炼魔阵能困得住本尊?” “半步登天?” “那已经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 第365章 真相之下 如墨水般的魔气涌出,瞬间将整个血色光柱染成黑色,通天的血色光柱发出咔咔的声响,仿佛承受不了巨大的压力。 最后在一声脆响之中,血色光柱终究还是不堪重负,悄然破碎。 魔气缓缓逸散,粉色的身影从里面一步跨出。 石窟之外,大日悬在空中,而在此时,一颗明亮的星辰陡然亮起,遥遥与地上的陈玄机交相呼应。 “就算是将魔门交给你,我倒也放心,在你的带领下,魔门也终究是难成什么气候。” 陈玄机面色平静,眸子如深潭一般幽黑。 血煞老祖不敢置信得看着血煞炼魔大阵彻底碎裂。 这座他花了几十年的时间,经过无数次改良才最终成型的呕心沥血之作,居然就这么轻飘飘得破碎。 几十年苦功付诸东流。 “这不可能!” “我早知你天资超凡,这才将你算作半步登天,你怎么可能真的跨过武道之山?!这不可能!” “这人间怎么可能有人能登天?!” “那可是青云之路!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血煞老祖状若疯魔,跪倒在大阵的边缘,眼角甚至还有泪水落下。 苦心孤诣谋划几十年时间,无数煎熬的日子都在畅想美好未来之中挺过来了,没想到最后却是功亏一篑。 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不能接受的巨大打击。 陈玄机居高临下睥睨血煞老祖:“人间之宽广,多少天骄,你一个只会躲在臭水沟里用一些见不得人手段的东西怎么可能看得到?” “睁大眼睛看看,这人间。” “遍地都是星辰。” 一边的清明见到这一幕眼睛都直了。 太帅了! 这魔尊陈玄机,简直太帅了! 简直就是话本里的男主角活生生站在眼前,加上那一席骚包的粉色长袍,让人根本挪不开眼睛。 血煞老祖面色狰狞,浑身气势瞬间达到巅峰,凝成实质的血气不断涌出,独属于绝巅的法相在身后展现。 无差别的压力充斥在整个石窟之中,清明和谢天行只觉得喘不上气来,他们差点都忘了。 虽然血袍老祖面对陈玄机的时候被打得像个过街老鼠,可再怎么说,也还是一个绝巅强者。 一尊足足有数丈高大的血魔真身出现,尖锐的爪子对着陈玄机猛地抓了过来。 肉眼可见的星辰之光洒落,陈玄机返璞归真,身上的气势收敛,就像是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看过去就是个普通帅气老头的陈玄机,挥手之间,那血魔真身抓来的手臂瞬间爆碎。 “只有翱翔于天际,才能真正看清这广袤的大地,才能察觉自身之渺小,方才能见本心。” “吾辈江湖少年郎,应当跨越山水,追星揽月。” 陈玄机脚步往前一迈,无形气机涌动,血煞老祖身上猛然爆出蓬蓬血雾,身后的血魔真身也在痛苦的嘶吼中消散。 陈玄机威风八面,飘逸出尘的身姿深深映入了清明的眼中,这才是他心目中的世外高人,虽然一把年纪还自称少年郎有些不要脸,但却并不能改变那光辉伟岸的形象。 明明嫉恶如仇,却以身入魔,忍受天下骂名。 明明得到魔尊传承,一身武道修为通天彻地,在整个人间都属顶尖,即便是放浪形骸,游戏人间也无不可。 却偏偏不忘初心,凭一己之力让天下魔门几十年抬不起头来。 江湖有如此前辈,江湖快哉,人间亦快哉。 血煞老祖无力瘫倒在地上,气息萎靡,奄奄一息。 “老魔尊怎么也想不到,你这个修炼了魔功的天才,心性弥坚,到了最后还是正道之人。” “不过你以为杀了我就是报仇了?” 陈玄机缓步上前:“如今魔尊已死,只要有我在一天,魔门也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当年所有关于永安县血案的人都已经化作一抔黄土,你是最后一个。” 血煞老祖剧烈咳嗽几声:“咳咳咳!” “陈玄机啊陈玄机!你还是太嫩了!” “当时大周官府即便没有了开国时的盛况,但若是举国之力,我魔门纵然势大,也不敢掠其锋芒,如此血案,你觉得会是我一个小小魔将能做的出来的?” “魔尊能允许我做出这样的事情?” 陈玄机的脚步一顿,平静的眼神中有渐渐惊涛骇浪席卷。 血煞老祖见到陈玄机的反应,哈哈大笑起来:“你觉得为何在这事情不久之后,就开始了正邪之战?那一场战死了多少江湖名宿,天骄,导致整个江湖意气倾斜一空,人才凋落。” “在这之后,天下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彼此之间是否有联系?” 陈玄机陷入深思之后,问道:“你是说,裂国之战?” 血煞老祖眼眶深陷,眼中暴露着精光:“没错,裂国之战早有端倪,你永安县也好,我们魔门也罢,都只不过是那些掌权者的棋子!” 陈玄机似乎回忆起当年的旧事,思索道: “当年红尘飞雪名声太甚,若是登高一呼,江湖之上必然会出现无数拥趸,届时若裂国之战打响,我与清欢必投身军伍。” “仅仅二人,即便武功高些也就罢了,可若是还引来无数江湖人入局,大局势必发生意料之外的变化。” “所以,我与清欢死与不死都无妨,但一定得失去江湖上的所有名声,这才有了永安县的血案,目的就是让我身败名裂。” 想到这里,陈玄机叹了口气,当年之事若牵扯到家国之事,就变得复杂多了,纵然是他如今登天的武道修为,前路也依旧是千难万难。 “所以当年正邪之战也是有心人故意挑拨,为的就是让江湖人才凋敝,无力影响裂国大战的局势。” “可这,究竟是如今的北国皇室所为,还是南朝的皇室?......” 陈玄机不禁沉思起来。 “从结果上来看,不论是北国还是南朝,都未从中受益,可以说当时如果有江湖人参与,如今天下可能是北国的,也可能是南朝的,但绝不会分裂两国。” “从出发点来看,北国皇室师出无名,名不正言不顺,愿意打这场仗的将士不多,所以应该更需要江湖人的这股势力,采用的策略应该是拉拢而非毁灭。” “可在裂国之战开启之前,大周皇室也就是如今的南朝皇室,知道北国皇室有反心,直接就可以出兵,再不济也应该是采取策略削弱北部军力。” “在不知道裂国之战即将爆发之际,大周本就国力衰微,纵然江湖势力坐大,但此事百害无一利,还会导致民怨沸腾,所以更不可能做出无端屠戮一县百姓之事。” “大战开启之后,北国兵力久经沙场,长驱直入,南朝的士卒几乎没有一合之敌,一连丢了数州之地。” “从这里看的话北国皇室嫌疑更大一些,若是江湖人投身南朝军队,他们或许也就没有这样的势头,历史也将彻底改写。” “但血案发生在裂国之战前,明明可以拉拢,稳操胜券,一举成为天下之主,北国皇室何乐而不为呢?” “要知道若是失败,北国皇室可是诛连九族的下场,怎么可能不让自己手里的牌更多一些?” “就只有一个可能,北国皇室想要拉拢江湖势力,而南朝皇室早察觉北国反心,采取了对抗手段导致血案的发生,毕竟对于南朝皇室来说,只要不打仗,就是赢。” “在这背后估计还有不少隐情,如果那场血案真的和裂国之战有联系的话。” 就在陈玄机沉思之时,一个白袍的身影从石窟之外走了进来。 一双明亮的眸子瞬间就锁定了一身粉袍特立独行的陈玄机。 “魔头!你果然在这里,拿命来!” 金色的禅杖瞬间亮起,禅杖幻象猛然出现在上空,朝着陈玄机落下。 第366章 血魔夺魂法印 金色禅杖幻影横空,带着无比威势,呼啸着朝着陈玄机砸了下来。 这一棒明显没有丝毫留手,远在战圈之外的清明都能清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恐怖力量。 一棒和尚! 一瞬间,清明心中无数思绪翻涌。 这江湖上那什么劳什子绝巅强者都是世外高人的说法,到底是哪个王八蛋说的?! 给老子站出来! 怎么这些绝巅强者到哪里都能碰上那么一两个? 就北国这么偏远的一个小山村里,藏着个悦神教就已经够了,没想到这悦神教背后居然还有一个绝巅老魔。 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魔尊,半个月不到的时间,这都碰上三回了。 这也就罢了,毕竟没有陈玄机,清明和谢天行两人恐怕都已经沦为血煞老祖的血食。 可眼看陈玄机已经把血煞老祖打得只剩下一口气了,一棒和尚又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对着魔尊就是大打出手。 陈玄机如今在清明心目中可不是喜怒无常,漠视人命的魔尊,而是光辉伟岸,值得尊敬的江湖前辈。 这一棒和尚李清欢和陈玄机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年不是挚友么? 李清欢不知道陈玄机成为魔尊的原因么? 不会又是话本里那什么男女主角爱恨情仇,死活就是不张嘴的戏码吧? 就在清明心中疑惑的时候,战场中央,劲风肆虐。 陈玄机显然也没想到一棒和尚会在这种时候闯进来,石窟虽大,但如今却无躲避之所,只有硬扛。 滚滚魔气涌起,在金光的照耀下不断消散,巨大的禅杖幻影落下,滚滚魔云如同拨云见日,顷刻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血煞老祖也趁着这时候,身体猛然化作一道血光,飞快得朝着石窟顶上的窟窿激射而去。 陈玄机眼中含煞,喝道:“我让你走了么?” 大手伸出,漆黑的雾气化作狰狞的大手,朝着血煞老祖抓了过去。 然而一边的一棒和尚手中的金色禅杖光芒大盛,本就巨大的禅杖幻影又是凭空涨大了几分,完全不顾血煞老祖,直愣愣得就是朝着陈玄机落下。 显然在一棒和尚眼中,魔尊的重要性要远超过血煞老祖。 一时之间,血煞老祖化作无数血影在石窟之中乱窜,陈玄机在身后追着,每每在差一点抓住之时,一棒和尚就会从中搅局,场面一片混乱。 在一边的清明和谢天行眼中。 这血煞老祖和一棒和尚倒更像是一伙的。 可清明也发现了其中不对的地方,一棒和尚的武道修为绝对是绝巅之中的佼佼者,可也就和血煞老祖相当的程度。 按理说,以刚刚陈玄机近乎碾压式得打败血煞老祖的实力,即便是血煞老祖和一棒和尚加起来都不够陈玄机揍的。 反而是在一棒和尚出现之后,陈玄机似乎刻意收敛了自己登天的实力,将自己伪装成了普通绝巅的程度。 就好像是故意在被一棒和尚撵着追。 然而这石窟终究还是太小了些,一棒和尚幻化出的禅杖幻影近乎将整个石窟塞满,陈玄机几乎无所遁形。 “魔头!受死!” 随着一棒和尚一声令下,半空中酝酿良久的金色禅杖幻影终究是落了下来。 眼看血煞老祖就要趁乱跑出去,陈玄机望着半空中的禅杖幻影,轻叹了一口气道:“藏了这么多年,还是要瞒不住了啊。” 星光落下,陈玄机浑身上下气势冲天而起,金色禅杖的幻影在这气势之下一触即溃。 一棒和尚面露震惊,被自己追了这么多年的魔尊,居然早已登天? 同时陈玄机身后幻化出一道闪耀着星光的人影,大手探出,掌中似乎有无数星辰诞生,湮灭。 血煞老祖所化的无数血影在大手之下无声消失,暴露出血煞老祖的真身。 似乎知道自己逃不开今日这一劫,血煞老祖面露悲戚,旋即便是涌上一股狠戾。 “要老夫死?老夫也不会让你好过!” 怒声响彻石窟,血煞老祖浑身爆出血雾,凝聚成一道诡异的大印,猛地朝着陈玄机飞射而去。 “血魔夺魂法印?” 陈玄机看着飞射而来的大印,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轻吟道:“不过是蚍蜉撼树罢了。” 星光手掌摧枯拉朽得将血色大印拍灭,同时势不可挡得朝着血煞老祖拍去。 即将面对死亡的血煞老祖嘴角勾起一抹奸计得逞的笑容:“你明明有这样的实力,却任由这和尚追着你喊打喊杀。” “你很在乎他吧?” 陈玄机眉头一跳,不祥的预感充斥在心头,猛然转头,正看到面如金纸的一棒和尚被一道与方才如出一辙的血魔手印击中。 金光收敛,一棒和尚缓缓倒下,不知生死。 陈玄机面色一僵,瞬间化作一道流光出现在和尚身边,扶住了即将栽倒的一棒和尚。 “清欢,你没事吧?” 一棒和尚双目紧闭,没有回应。 血煞老祖被星辰大手握住,鲜血从嘴里不断溢出,但表情却甚是癫狂,哈哈大笑道:“陈玄机!你当了魔尊这么多年,既然识得血魔夺魂法印,应该也很清楚这手印的厉害吧?” “中了此印,除了当年梵音寺的那个老和尚,没人能救得了他!” “那秃驴正邪之战前就已经一百多岁高龄,如今怕是已经不在人世了吧?!哈哈哈哈!” “即便是在世,那老秃驴当年可是说过,绝不救手染血腥之人,即便同是梵音寺的和尚也不例外。” “你猜猜,这一棒和尚这么多年,杀了多少人?哈哈哈?” “啊,我差点忘了,魔尊大人,那可是佛门圣地,怎会容得你一个魔头?你连梵音寺的门都进不去哈哈哈!” 血煞老祖一边狂笑,一边还对着陈玄机阴阳怪气。 “魔尊大人,老奴帮魔门除了这心腹大患,你是不是要给老奴一些奖赏啊?哈哈哈哈!” 陈玄机看着脸上血色逐渐退去的一棒和尚,双目之中一片血红。 “想要奖赏?” “好啊!本尊就赏你一个死无全尸!” 言罢,陈玄机大手一挥,身后又出现了一只星辰巨手,猛地拍在血煞老祖的头颅上。 鲜血迸射,无数红白之物散落。 陈玄机似乎还不解气,两只星辰巨手合十,狠狠得碾动起来。 血肉从缝隙之中逐渐落下,就像是握不住的手中沙。 第367章 爱情故事 血煞老祖,死! 又是一代绝巅强者的陨落。 自清明步入江湖开始,就已经见到了千面魔君,盖天散人,以及眼前血煞老祖的陨落,嗯,还得加上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血煞魔君。 如果棋圣褚胤也算一个的话,那就有五个了。 别人一辈子都难见到一个绝巅强者,更遑论见其陨落了。 就连站在武道山巅的强者在这方天地之中也只是一名过客,生或死,都不影响斗转星移,日升月落。 难免的,清明心中涌上一股悲戚,再强的人,终究逃不开一死,这追求变强的道路,真的有意义么? 如千面魔君这般,踏上绝巅之后,所爱之人早已去世多年,人间早无所留恋,不如一死了之。 自己将来会不会也如他这般,等看过江河山水之后,也没能寻到找回扶幽的办法,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既然都要一死,不如当一个乡野村夫游戏人间,岂不快哉? “醒来!” 谢天行的声音如同晴天霹雳在清明耳畔响起。 清明陡然从深陷的情绪里出来,转头看了一眼谢天行,身后出了一身冷汗。 方才钻牛角尖不自觉之间就已经心魔横生。 感激得看了一眼谢天行,清明将目光落在了不远处正抱着李清欢的陈玄机,心中重新振奋。 是啊! 这不就有江湖前辈已经给自己做好榜样了么? 即便身陷囹圄,不必理会世人如何看,只要不忘心中之志,终究会有成果。 登临武道绝巅若是不够,那就登天! 登天若是还不够,那就再往更高处! 心魔消散,转眼清明的双目就恢复了澄澈。 站在旁边的谢天行不由得多看了清明几眼,居然就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将心魔破除了? 要知道这天底下许多人甚至可是被心魔困了整整一辈子。 就是再快,也总得经历一些事情,才能慢慢从心魔里走出来。 哪有人像清明这样,短短几个呼吸就破除心魔的? 这小子果然不是个正常人。 谢天行暗暗想着,心中暗暗忍耐住想要把清明剖开看看身体构造的冲动。 祭坛下,陈玄机含怒将血煞老祖碾成肉泥之后,便是关切得看着昏迷过去的一棒和尚。 “清欢!清欢!” 然而中了血魔夺魂法印的一棒和尚终究是不能有任何回应。 陈玄机浑身散发出璀璨的星光,一道道的流星从天空坠落,钻进一棒和尚身体里,将他的身体映照着近乎透明。 只见一道道血色游虫在透明的筋脉之中左冲右突,在星光的追赶下不断逃窜。 星光之力围追堵截,将大多数的血色游虫剿灭,可还有其中一部分却是顺着脖颈冲入了脑海之中,盘踞在其中,散发着莹莹血光。 星光之力化作一张大网将脑海罩了起来,却怕伤害到了脑海而投鼠忌器,没有再动弹。 一时间,两股力量僵持在了那里。 清明看着眼前这一幕,疑惑得对着谢天行问道:“一棒和尚除魔卫道这么多年,死在他手上的魔头不计其数,这血煞老祖就算再强,也不可能一次就建功吧?” 谢天行疑惑得瞥了一眼清明:“你不是消息很灵通的么?这都不知道?” 清明摸着脑壳嘿嘿笑道:“这不是没问,人家自然也不会讲咯。” 谢天行摊开手掌:“你都不知道,那我怎么可能知道?” 清明眼珠子一瞪:“你不知道你叽叽歪歪那么多做什么?” 谢天行:“你问了,我总不能不理你吧?” 清明:“你特么!” 两人说话的间隙,陈玄机已经抱着一棒和尚来到两人面前。 “清欢憎恨魔头入骨,这么多年来苦苦修炼佛门禅功,随着恨意加深,渐渐的一身武艺也全部融入这一棒之中。” “一棒,就可以将所有魔头砸得魂飞魄散,但他一身意气以及禅功都在这一棒之中,一棒之后便无再战之力。” “若今日他这一棒是朝着血煞老魔去的,估计血煞老魔即便挡下也得重伤。” “可惜他这一棒被我挡下,正是气血衰弱之时,所以面对血煞老魔的偷袭,这才没有反抗之力。” 清明和谢天行听后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这一棒和尚的外号还真是贴切,一棒之后无需再出第二棒,这一棒之后就是想出第二棒,也没有了呀。 清明又是问道:“可你们两个关系不是很好么?既然前辈你入魔事出有因,他也不必非要打杀你不可吧?” 陈玄机叹了口气:“这就说来话长了。” “当年我入魔之后,虽然他不清楚原因,可也知道我嫉恶如仇,修炼魔功绝对事出有因,又并非滥杀无辜之人,那这背后必然另有其人。” “然他知道我对魔头恨之入骨,但却自甘堕落,心中必然不好受,他不知该如何安慰我。” “那年他离去之时发下宏愿,要荡尽天下群魔,要杀的人间无魔,只要天下除了我以外再无其他魔头,那字典里,自然也无魔之一字,我也就不是魔了。” “在这之后他好像就成了另一个我,见到魔头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劝人回头向善,统统一剑斩之。” 陈玄机苦笑道:“可我不就是因此才招惹了魔门,落得如此下场么?” “江北李家比起我陈家当然只强不弱,可魔门之人手段诡谲,无孔不入,只有千日抓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我怕他会步上我之后尘,便去无忧山求了一坛“忘忧”,偷偷骗其饮下。” 清明闻言眉头一挑,这酒他熟啊,当年千面魔君就是被其心爱之人所骗喝了此酒,没想到陈玄机的故事里还有“忘忧”的事。 陈玄机不知道清明内心所想,继续说道:“清欢喝下忘忧之后便将我忘记,可却牢牢记得要荡尽群魔的宏愿,后为了灭魔就加入了梵音寺,成了世人所知的一棒和尚。” “我本想劝他放弃灭魔之事,免得惹来杀身之祸,只不过当时我修炼魔功,武道修为也未到如今这等程度,根本入不得梵音寺。” “后想着有梵音寺庇护,终究也比孤身一人要安全得多,我也就任由他继续下去。” “再后面,我偷偷将魔门的一些消息通过纸条传给梵音寺,本来目的是为了梵音寺能派出高僧剿灭魔头,却没想到清欢首当其冲,不得已我也只能铤而走险,在交战之中拖住清欢。” “也正是因为此举,每逢正派剿灭魔头之时,我都会出现缠住清欢,也让他对我恨之入骨,追了我整整四十多年。” 陈玄机一阵叹息,显然他也没想到事情最后会变成这样。 清明听完之后忍不住发出一声吐槽:“听着像深闺里小姑娘喜欢听的爱情故事。” 第368章 陈玄机的请求 “听着像深闺里小姑娘喜欢听的爱情故事。” 谢天行闻言瞥了一眼清明,拆台道:“你自己也还没多大呢。” 陈玄机言罢,轻声道:“如今我与魔门的恩怨你们都已清楚,我也就不遮遮掩掩了。” “清欢身中血魔夺魂法印,我以星辰之力想要驱散,怎奈这法印阴损得紧,我只能勉强护住他半月时间。” “这段时间,我必须将他送到梵音寺,找到净垢尊者才能救治,只是以我如今魔尊的身份带着清欢进去,恐怕只能起到反效果。” 谢天行沉默片刻便道:“据我所知,佛门净垢尊者已经有五六十载没有在江湖上露过面了,或许在多年前就已经坐化。” 陈玄机低头看着李清欢道:“若真是如此,也是我们两个人的命数。” 谢天行又道:“我们两人与佛门并无任何香火情,此事交给我们,恐怕会辜负前辈的期望。” 陈玄机笑道:“此事本就与你们二人没有干系,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不会迁怒于你们,更何况,之前我已经见过清明小兄弟几次,品行端正,我信得过。” 谢天行还想说话,却被清明一把拉住。 “放心吧!交给我!只要那什么尊者还活着,我一定不会让前辈失望的!” 清明拍着胸脯保证道。 谢天行反手又将清明拉到身后:“你是傻子么?你知道一棒和尚身后有多少人盯着么?这么多年杀孽累累,随时都有可能蹦出一个绝巅强者要杀他!” “若是风声传出去,我们还没走到梵音寺就已经被人宰了!” “而且梵音寺你以为是什么地方?平日里随便就可以去的烧香拜佛的普通寺庙么?” “你可知一棒和尚在梵音寺中广受非议,好几个一心修禅的佛子早就对这个屡屡犯下杀戒的武僧看不惯了?” 清明嘟着嘴道:“哪有你说的这么麻烦啊.......” 谢天行没好气道:“事实只会比我说的还要麻烦!一棒和尚乃是半路出家,偏偏武学天赋极高,短短十几年内就将梵音寺的所有武学融会贯通,一路登上绝巅。” “如果不是他行事孤僻,心中只有杀魔一念,恐怕现在早已经是梵音寺新一任的主持了,即便如此,他依旧是下一任主持有力竞争者,乃是那些从小一起长大佛子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我们即便在魔尊前辈一路护送之下到了梵音寺,后面的路,或许会比这一路上还要难走!寺中有无数人拦着我们救他!” 清明瞥了一眼陈玄机,陈玄机点了点头道:“这位小兄弟说的没错,梵音寺之外我可以护得你们,一旦进了寺中,就得靠你们自己了。” “不过你们可以放心,你们武道修为低微,梵音寺怎么也是天下十二大势力之一,还是要脸的,绝巅强者不至于以大欺小。” 武道修为低微...... 谢天行心中忍不住吐槽了一番,自己好歹也是登堂入室的大高手,这说的应该是清明这混小子。 然而陈玄机转头定定看着谢天行道:“尤其是这位小兄弟,刚刚跨入登堂入室,在同境界中算是比较弱的,去了梵音寺需要更加小心。” 谢天行心中大骂:我还没答应呢!小心个屁啊! 清明拍了拍手:“好,既然前辈这么信任我们!那我们更加义不容辞了!梵音寺,天下佛门圣地!我还没去过呢嘿嘿!而且还毗邻边关,顺路,顺路!” 谢天行转头看着清明:“我什么时候答应了?还有你当是去旅游踏青啊?!没去过还要去溜溜?!” 陈玄机一张英俊的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完全不顾谢天行的反应,拍了拍清明的肩膀:“江湖有如此后辈,吾辈不孤!” 清明神色庄重,仿佛在进行什么重要的仪式:“江湖有如此前辈,方才有这般春暖花开,乃是我等晚辈之幸!” 两人之间仿佛有一股奇怪的氛围,就好像是惺惺相惜的忘年交。 谢天行满脸麻木。 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的啊喂! 谢天行突然想起了什么,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高声道:“你那个朋友,唐笑笑,你不救了么?” 清明一拍脑袋:“对哦!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谢天行一阵无语,成为这小子的朋友,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啊...... 能豁出去性命救人,转头也能将人抛之脑后,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脑子。 陈玄机问道:“你说的唐笑笑,是那个杏花谷唐老头经常带着走江湖的小女娃么?” 清明脸上一喜:“前辈见过笑笑?在何处见过?” 陈玄机一指石窟外面:“最右边的门里面有一座地牢,有两个女娃在里面,姓唐的女娃还昏着呢。” 清明和谢天行闻言急忙就是朝着神窟最右边的门飞奔了过去。 门内又是一段狭长的甬道,只不过最左边石壁上雕刻着许多远古时期的拜神图,右边的通道里则是光滑一片,像是近些年才开凿出来的。 清明和谢天行很快穿过了甬道,里面是一座座由铁柱构成的牢房,最外侧的房间里,唐笑笑正躺在石床上,双目紧闭,面色绯红。 至于陆九歌却不见了踪影。 谢天行急忙对着慢悠悠走来的陈玄机问道:“前辈,你不是说在这里看到了两个女人么?怎么只有一个?” 陈玄机双手摊开:“我不知道啊,我来的时候确实有两个。” 还没等谢天行再开口,整个石窟便是在一声轰鸣之中剧烈震动起来,缝隙之中漏下无数细沙。 “石窟要塌了!” 陈玄机面色一变。 清明赶忙背起唐笑笑飞也似得朝着洞窟口疾驰而去,谢天行心有不甘得看着石窟,若陆九歌还在石窟之中,这石窟塌下,她又不会武功,就是有天大的运气也得死在里头。 陈玄机身后幻化出两只星辰大手,一手抓住谢天行,一手抓住正要狂奔的清明和唐笑笑,身后则是昏迷的一棒和尚。 “如果不想死的话,就别动!” 一声令下,陈玄机整个人猛然爆发出惊天的气势,轰得一声震开头顶坚固的岩层。 “走!” 清明和谢天行只觉得眼前一花,就已经穿过石窟回到了地面上。 地下盘根错节,回到了地面上,他们却发现自己已经在孝夫村的边缘。 而不远处的沙漠之中,轰隆隆的声音不断响起,沙石塌陷,将整个石窟淹没在了其中。 声音越来越隆,仿佛在沙漠的地底下有一只大蛇在不断扭动的身躯,一个个塔尖缓缓从沙子底下冒出了头。 没一会,一座雄伟的宫殿就是出现在了沙漠之上。 第369章 血煞种魔秘术 恢宏雄伟的地宫从地下轰隆隆得升起,沙砾如同海浪一般滑落,泛起涟漪。 神秘的宫殿散发着古老沧桑的气息,漆黑的墙体纵然经过无数岁月依旧在阳光之下闪烁着冰冷的亮光。 墙体之上雕刻着神秘的花纹。 清明通过自己远超常人的目力发现,这些花纹勾勒出了一幅幅无数小人膜拜天穹的拜神图。 就和在神窟左边那扇门扉见到的拜神浮雕如出一辙。 显然这座宫殿和方才神窟左边门扉的通道有一些联系,甚至于这座地宫的出现,可能都是清明在石窟之内的所作所为引起的。 “这,这是什么?!” 清明望着眼前的景象张大了嘴巴。 这沙漠之下居然藏着这样一座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宫殿?! 这简直比当初在浮生镇,吴沧澜举起了整座浮生入梦湖湖水都要让清明震惊。 神秘的地下宫殿表面笼罩着一层薄膜,在阳光之下若隐若现。 地宫足足有数十丈高大的恢宏大门之前,一个人影正缓步走去。 轰隆隆! 巨大的石门自动敞开,发出震动天穹的声响。 谢天行看清那道人影,大吼道:“陆九歌!” 顺着谢天行的目光望去,那道人影腰间悬挂着一串铜钱,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扎成马尾辫,正是多日不见的陆九歌! 陆九歌仿佛丢了魂一般,对谢天行的大吼置之不理,自顾自得朝着宫门之内走去。 轰隆隆! 陆九歌步入其中之后,宫殿的大门便又是缓缓关上。 “陆九歌!” 谢天行顾不得身上的伤势,如离弦之箭朝着宫殿狂奔而去。 就在大门关上的最后一瞬间,谢天行钻了进去。 嘭! 随着一声巨响,宫殿大门彻底关上。 还没等清明上前查看,天摇地动,这宫殿居然又是缓缓沉入了沙海之中。 “这......”清明沉吟了半响,也没憋出一个屁来。 陈玄机背着一棒和尚,沉吟道:“如果我猜的没错,这宫殿应该是远古祭祀时代仙神留下的遗迹。” “若非亲眼所见,实在不敢相信,在那个年代,居然就能有将一座地宫藏入沙海之中的神奇机关术,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清明点了点头,这一路走来,见过最为精妙的机关术也就是唐笑笑身上的那些暗器了,可若是和这地宫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虽然心中还有着对谢天行的担心,但如今宫殿已经沉入地下,清明就是想要有所作为也来不及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小谢谢啊,你的福气肯定可以保佑你的!” 清明怀揣着对谢天行的祝愿转头对着陈玄机道:“前辈,那我们走吧!” 陈玄机瞥了一眼清明:“你不担心他?” 清明洒脱一笑:“担心也没用,他别的都没有,就是命硬!说不定下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是登临绝巅的强者了!我可不能给他甩开了!” 陈玄机没有多言,少年侠客,总是怀揣对未来美好的期盼,或许很天真,但也只有在这个年纪时才能有这样的快乐,这很好。 清明背着唐笑笑,陈玄机背着李清欢,回到了孝夫村中。 此时没了厉飞雨和厉飞蓬的控制,这些村民们就像是木偶,待在家中一动不动。 根据陈玄机所言,这些人并非是受到什么悦神的蛊惑,而是中了魔门血煞魔道的种魔秘术。 种魔血印一旦形成,就只有血煞魔道的传人才能让这些人恢复正常。 只可惜当初的魔门四大魔道之一的血煞魔道已经被陈玄机直接或间接得杀的一个不剩,再想找个传人可没那么容易了。 清明无奈得瞥了陈玄机一眼:“那我们怎么办?总不能置之不理吧?” 陈玄机沉吟了片刻:“这事情恐怕只有佛门高僧,或者无忧山的那群医者才有可能救治了。” 清明分析道:“无忧山距离太远,一来一回,这些人恐怕都得饿死,看来这梵音寺,是不去都不行了。” 陈玄机指了指清明身后的唐笑笑:“刚好,这杏花谷的小女娃也可以去看看,她身上的种魔法印还未成,治疗简单些。” 清明皱眉道:“笑笑也中了种魔秘术?这厉家两兄弟是一个都不放过啊,这都命悬一线了还要下手。” 陈玄机疑惑道:“你不知道?那天我在草原上就是看她中了秘术才试探你是否是魔门余孽的。” 清明恍然大悟,但很快又升起了疑惑:“可那时候在草原上,笑笑怎么会中种魔秘术?” 陈玄机回忆道:“血煞魔道的种魔秘术,需要服下施术者特制的精血,随后便会产生体若燔炭的症状,接着陷入昏迷,最后进入假死的状态。” “这个时间大概持续半个月,过程中施术者只要运转血煞魔功就能在对象身上形成血印,这时种魔秘术便算成功,被控制的人也就像是傀儡一般任人操控了。” 清明呆呆看着陈玄机:“这不就和瘟疫产生的症状一模一样?” “因为是血,所以并没有毒性,医师们查不出来,北国饮水又靠的是河流之水,只要在上游投入这种特制精血,自然能将瘟疫蔓延至全国。” “整个北国北部,就只有孝夫村没有感染瘟疫,是因为孝夫村的村民们身上的血印早已经成了,所以自然就不会再有发热的症状了?” 陈玄机一愣:“瘟疫?什么瘟疫?” 清明没好气道:“如今整个北国所有的村庄都发生了你说的这种症状!所有的医师都还在查这是怎么回事呢!” 陈玄机讪讪一笑:“这段日子光顾着跑路,也没来得及打听发生什么事哈哈。” 清明:“难道以前这血煞魔道的种魔秘术就没有出现过么?偌大的北国,这么多医师,居然没一个知道是怎么回事的?” 陈玄机摆了摆手:“或许天策府,梵音寺等等知道这秘术的名字,还有种魔秘术形成之后的症状,可中间的过程就像是普通的风寒,一般人不会太在意。” “当年血煞魔道研究出这门秘术,就只是在永安县用过一次,后来怕引火烧身,短时间内也不敢再用。” “等我成为魔尊,血煞老祖怕我报复早早就躲了起来,而我看似重用血煞魔道,私底下却弄死了不少人,门内会这秘术的应该死绝了。” “看村子里人脸带笑容,显然这门秘术又被改进过,可能还有一些我不知道的变化。” 清明听完之后总觉得心中万马奔腾,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可还是有一个小小的疑惑升起。 为什么要选在这个时间呢? 明明都躲了这么多年,为什么要选择在这个时间,将这瘟疫释放出去? 这样唯一没有感染瘟疫的孝夫村出现在北国高层的视野,那血煞老祖,以及厉氏两兄弟的行踪不也就暴露了么? 既没有大张旗鼓,又不对孝夫村做遮掩,这其中,还有别的不为人知的目的么? 第370章 梵音寺 想来想去,清明都没想明白,最后索性也就不想了。 既然这血煞种魔秘法只有到梵音寺才能救治,不管是为了一棒和尚,还是唐笑笑,亦或是整个北国北部的百姓,清明都势必要走上这么一遭。 就这样,清明和陈玄机两人一人带着一个病号朝着天下佛门胜地梵音寺行去。 陈玄机是武道有成的武夫,清明虽然境界不高,但是一身气血旺盛远超常人,两人即便是带上了两个累赘依旧能日行千里。 路上,清明不断回想着在孝夫村发生的一切,其中还有不少事情有非常多的疑点。 清明很疑惑的是,当初厉飞雨肯定是已经给自己还有谢天行,陆九歌都下了血煞秘术特制的精血。 谢天行乃天策府门人,一身武艺充满浩然正气,对这种魔秘法有所克制不奇怪。 而清明体质也是异于常人,后又服下了在烂柯镇碰到的怪医寒山所制作的药剂,导致身体发生了其他不知名的变化,所以对那血煞秘术特制精血有抵抗力也正常。 可陆九歌,一个不通武艺,不练道法禅功的普通人,除了贪财一点几乎没有任何特点,她凭什么可以抵挡血煞秘术? 再回想到那神秘地宫升起,陆九歌神神叨叨得走了进去,地宫更是自动打开了大门。 这地宫可是远古仙神时代所建立的东西,已经过去了数千年,陆九歌一个最多三十多岁的女人,能和地宫有什么联系? 而在神窟“仙”雕像脚下的左边门扉之中,谢天行有过一段神情怪异的时间,他肯定是在浮雕上看到了什么。 究竟是看到了什么呢? 会和陆九歌有关么? 能让平常喜怒不形于色的谢天行都没控制住? 可惜如今神窟已经被掩埋在了黄沙之下,不能再回头去看看。 清明叹了一口气,将心中疑惑甩到脑后。 不管陆九歌有什么背景,她和谢天行之间发生的故事也就只有他们两人自己知道了。 回头望向身边的陈玄机,关于这位魔尊跌宕起伏的生平,清明可是好奇得紧,同时陈玄机一把年纪见多识广,武道修为高深,随便指点一番,清明都能有很大的进步。 一路上,两人从见闻谈到武学,从武学谈到饮酒,聊的甚是投缘、 对于陈玄机来说,清明小小年纪,见识却一点不短浅,见过许多山水,既见过天下十二大势力的强者,也认识小山村的醉酒剑客。 在武学之上也有一番自己的见解,在拳法上更是和那些练了几十年前的宗师不相上下,偶尔迸发的奇思妙想更是让陈玄机都啧啧称奇,大呼武道一途居然还能如此做。 酒水一事上,清明在浮生入梦湖进入以酒入道的仪狄梦境,和仪狄一同学习酿酒几十年,纵然缺少实践经验,但理论知识却是异常丰富。 至少和陈玄机这样只会喝酒的外行,清明是丝毫不怵的。 如此一来,一老一少两人的关系也是飞速发展,很快就开始以兄弟相称。 路上枯燥的时光也显得有趣了许多。 梵音寺作为天下十二大势力中唯二的两个宗教势力,和道门玄真观不同。 玄真观祖庙被大能以秘法遮掩行踪,即便是玄真观内的弟子都不知道祖庙在何处。 梵音寺则是大张旗鼓的在祖庙边上不断发展,如今已经发展成了一座足足容纳几十万人的佛城。 佛城东靠大音希声山,西设放生池聚气,南立三门牌坊,北有千佛塔镇守。 城内百姓安居乐业,各行各业都围绕梵音寺的教义衍生发展。 有的种植禅米,有的种植梵音寺特有的茶叶“云雾佛眉”,相传这两样东西早已经在一众朝圣者中炒到了天价,无数心怀佛心之人为之趋之若鹜。 而在放生池边上更是有商贩专门贩卖锦鲤,其中带有吉祥纹的锦鲤价值千金。 除此之外,城中造像坊,经卷铺,香烛行林立,可以说是完全形成以梵音寺为核心的产业链。 整个梵音寺设有主持一人,其下有四大班首,班首之下设有八大执事,这些人手握整个佛城的核心权力,掌握着数十万人的生死。 值得一提的是,和其他势力不同,梵音寺中的权力职位并不由武力的高低来决定,而是在佛法上的精通程度。 作为天下最为古老的门派之一,梵音寺中除了明面上的强者之外,在暗地里还藏着无数隐世强者,维持着整个佛城的和平。 只是经过这么多年,随着佛城的发展,梵音寺对佛陀的圣洁信仰之中早就掺杂着许多趋利之人的铜臭味。 这佛城坐落在北国北部地区,毗邻边关,如果清明在这里的事情进行的顺利,再去到边关也只有几天的路程。 作为天下佛门的圣地,在距离梵音寺还有几十里地的时候,就已经能看到三三两两的朝圣者三步一跪,五步一叩的虔诚姿态。 清明好奇得打量着这些人,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清晰感受到信仰的力量。 让人忘却欲念,克制己身,梵音寺当真了不得。 在临近佛城之时,清明和陈玄机租了一辆马车,随后陈玄机便是隐藏起了行踪,他魔尊的身份让他在佛城之中处处掣肘。 若是后来一不小心在城中暴露了,以他登天境的实力要逃出去不难,可难免会为清明带去不小的麻烦。 城门口站立着一队拿着棍棒的武僧,这些僧人均是神情肃穆,不苟言笑,清明在他们身上能感受到一股威胁的气息,有这些武僧在,恐怕也没有宵小敢来此作乱。 除了这一队武僧之外,门口摆放着一张桌子,一名身穿袈裟的僧人端坐在门口等记入城之人的信息,在他身边还有一个小沙弥在忙前忙后得端茶送水。 “姓名,从何处来,此来所为何事?” 僧人冷漠得问道。 “清明,从孝夫村来,此来为了救人。” 清明回答道。 僧人打量了一下清明,再看到马车之上躺着的一棒和尚,顿时面色大变。 “师叔祖?!” “施主请先在旁休息,等我忙好手中之事,便亲自带施主前往大雄宝殿。” 僧人对着清明小声道,说罢,就要带着清明往城内边上的屋子行去。 一边这僧人对着旁的小沙弥使了个眼色,小沙弥一路小跑就是朝着城内飞奔而去。 清明谢绝了僧人的好意:“此行乃是受人所托,一定要将一棒大师安全送到梵音寺内,一棒大师身受重伤,不便拖的太久,还请大师给我登疾,我先带着人去寺里吧。” 陈玄机早就告诉清明,梵音寺中势力错综复杂,七名佛子端坐莲台,其中不乏心怀鬼胎之辈,若是李清欢被认出,不管如何,都不要拖,马上就得前往城中心的梵音寺。 只有让所有人都知道,那些势力才不至于在背后使绊子。 在明面上,不管这些势力怀着什么心思,都还需要维持梵音寺的和平。 否则一棒和尚这位佛门高僧在自己的地盘被人害死了,那梵音寺在天下的名声也就臭了。 眼看劝不住,边上的朝圣者更是有些已经投来好奇的目光,门口的僧人只得放行,但还是派了一个武僧坐上了马车,一并前往中心的祖庙。 第371章 七佛子 清明驾驶着马车穿过喧哗的闹市,一路行驶到内城的门口。 严格来说,只有穿过了这道门,才是真正到了梵音寺。 佛城虽依附梵音寺建造,可梵音寺并未真正插手,乃是一些商人看到此地利益自发的行为。 梵音寺毕竟是天下佛门弟子都向往的圣地,每日都有络绎不绝的朝圣者,寺里的厢房从来就没有空着的。 所以也乐于见到有人在寺外建立这座城池,给那些心怀虔诚的僧侣们提供更好的生活环境。 当然,世间的一切从来都是在最初的时候才是最好的。 后来也不知道是寺中的僧人眼热外面的巨大利益,还是外城的商铺们主动供奉,总之梵音寺就和整座佛城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外城卖出去的每一支香,每一尾锦鲤,都需要给梵音寺分润一部分,若是不给,不用梵音寺出手,自然会有人将其赶出去。 自然而然的,这约定俗成的规矩也就烙在了整个佛城所有商铺的心里。 梵音寺中本就有各个堂口分管不同事宜,在如今和外城有了利益往来之后,自然也就有了派系之分。 在外城尚未建立之时,梵音寺贵为天下佛门之首,但也仅仅只是被动接受朝圣者捐赠的香火钱,对于数以万计的僧人来说,也仅仅够吃饱穿暖而已,实在算不得多。 僧人都只能维持温饱,那佛子的培养自然也就只能是尽力而为,整个梵音寺一代人只会收一名最有禅机的佛子,作为下一任主持的候选人。 可如今不同了,各个堂口都有了经济来源,而且一旦坐上了主持之位,就代表着能有更大的权利获得更大的利益。 各个堂口都盯着这块肥肉。 现如今梵音寺的规矩就是各个堂口若是有合适的人选便可以自己出资源培育佛子,一直到上一任主持圆寂之后,会举办禅功大会,以佛法来决定下一任主持的人选。 所以如今梵音寺八大堂口,一共有七名佛子,分别是般若殿的无相佛子,降魔殿的金刚佛子,天鼓阁的妙音佛子,持戒堂的菩提佛子,甘露阁的莲华佛子,观星楼的天机佛子,以及神农榭的灵药佛子。 其中无相佛子,金刚佛子,妙音佛子和菩提佛子都是武僧,在梵音寺中背后的势力也最为强大。 毕竟对于外城的商铺来说,只会耍耍嘴皮子的禅师实在是不如武僧来的有用。 外城的资源倾斜也让梵音寺内佛武平等的两脉产生了差距,近些年来只修习禅功的僧人越来越少,自然的,两脉也就有了分歧。 如果不是寺里的一些老家伙压着,恐怕梵音寺再也不是曾经的佛门圣地,仅仅只是一些有心人的敛财机器罢了。 剩下的莲华佛子,天机佛子和灵药佛子,都是只修炼佛法的禅师,背后的势力也相对弱一些,寺内对三人竞争主持一事并不看好,所以在地位上比前几位佛子要差一些。 除了这七位佛子所属的势力之外,梵音寺内还有一个堂口,便是现任住持了因禅师的无尘殿。 无尘殿并无佛子,身为方丈,了因禅师自然是了解各个堂口心中的那些小九九,只是人心向背,纵然是一心修佛的僧人们也免不了要被这些黄白之物吸引。 论年纪,了因禅师比起一棒和尚李清欢还要小上几岁,勉强算是同辈人,只不过没有踏上武道修炼之路,同时在佛法一途上也未曾一步登天成圣,所以寿命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程度。 作为下一任主持的有力一票,了因禅师从未有明显的意向,相反对李清欢表达出了异常的热情,曾经不止一次表达出自己退位让贤,让李清欢接任主持。 可惜李清欢一心除魔,对于这些权利之争并无兴趣,也就直接开口拒绝了,可在其他佛子的眼中,李清欢却成为了强有力的竞争者。 李清欢虽然是半路出家,可不论是辈分还是资历,都绝对是如今寺中最有资格担任主持的人选。 一旦李清欢改了主意,梵音寺大概率是没那些年轻佛子们什么事了。 对于这个外来人,那四位最有力的佛子们当然是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无奈李清欢武力超绝,登临绝巅多年,在当世乃是一等一的强者,这些佛子就算加上他们背后的长辈一起上,都不够李清欢一棒子砸的。 所以在平日里这些佛子们就是恨得牙痒痒,碰上面了也只能恭敬得喊一声“师叔”。 不过如今时来运转,李清欢身负重伤,这些佛子们也不需要亲自动手,只要稍稍阻拦一番,拖延一下时间。 救不了和不去救,那可是两回事。 清明来到梵音寺大门口,透过并不高的院门,能看到古朴的石阶蔓延而上。 门口一位身着锦绣袈裟的年轻和尚迎面而来。 跟着清明一同来到此地的武僧见到年轻和尚,连忙低头恭敬道:“菩提佛子。” 年轻和尚对着武僧和善得点了点头,转头对清明说道:“方才城门那边已经差人传信来,说是一位年轻少侠带着身负重伤的了缘师叔归来,想必就是施主了吧?” “了缘师叔?” 清明歪着脑袋想了想,旋即便是明白,了缘大概是李清欢的法号,只不过太久没人提起,就没人记得了。 菩提佛子浅笑吟吟:“少侠千里迢迢送了缘师叔回来,想必也是累了吧,不如由我送师叔前往神农榭,少侠可去寺中厢房休息片刻。” 清明挥手拒绝道:“交代我送大师回来的人说了,只有将大师亲自送到主持手里才可放心。” 菩提佛子笑道:“主持日理万机,恐怕没有时间面见施主,寺中到底有寺中的规矩,少侠既然来了,还是得入乡随俗啊。” 清明也是礼貌道:“我今天来,可不仅仅只是为了救这和尚的,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主持,此事关乎北国百姓安危,我劝你不要拦我。” 菩提佛子笑道:“施主不必吓唬小僧,寺中规矩森严,若是随便来人都能见到主持,那主持便是有三头六臂也是分身乏术,即便是国主来了,也得按照规矩来。” 清明指了指昏迷不醒的唐笑笑:“这位是杏花谷谷主的女儿,被魔门余孽种下了种魔血印,也是来救治的,你们寺里都是和尚吧,这女施主怎么也不方便吧?” 菩提佛子笑而不语,表情上就是一副,随你怎么说,我都不会让你进去的。 清明见状,也是混不吝道:“好,你不让我见主持是吧?那我现在就带老和尚走,出门我见人就说,千里迢迢送了除魔卫道的一棒大师回师门救治,没想到寺里都是白眼狼,把人给请出去了。” 一边说着,清明一边拉着马车就是往外城走去。 菩提佛子面色阴晴不定得盯了清明一眼,旋即脸上就是重新恢复了笑容:“既然施主坚持,那小僧也不拦着,可能不能见到主持,还是得看施主的本事了。” 第372章 佛门三关 菩提佛子让开之后,清明也不搭理他,一手背着一棒和尚,一边腋下夹着唐笑笑,一步一步得朝着山上行去。 菩提佛子支开了跟随着清明而来的武僧之后,也是亦步亦趋得跟了上去,脸上含笑,满是看热闹的姿态。 石阶两侧密布着青苔,路边伸出的树枝也是嘀嗒嘀嗒落下水珠,夏日正是雨水的季节,湿气深重。 山脚下,陈玄机的身影出现,遥遥看着山上的殿宇,轻轻呢喃道:“有此一劫,若真救不回来也就罢了,这是我俩的命数,若因为这些和尚阻挠而耽误了救治.......” 陈玄机眼中凶光一闪:“我会血洗整个梵音寺给你陪葬。” 寺院后山,一位形容枯槁的老和尚陡然睁开了眸子,一双眼睛似乎能望穿秋水,透过了重重林叶,层层山石,将眼神投射到了山脚下的陈玄机身上。 叹了口气,老和尚盘坐的身子颤颤巍巍得站了起来,身上不知道积累了多久的落叶,尘埃簌簌落下。 “这是此两人之劫,也是我梵音寺之劫,万法皆空,因果不空。” 站起身后的老和尚倏忽一声就消失在了后山,出现在了清明身边,细细打量了几眼一棒和尚,旋即便是叹了口气,再次消失不见。 再次出现之时,老和尚已经在山脚之下,双目慈祥得望着陈玄机,修长的眉毛就像是两撇胡子从脸颊两侧垂下: “施主来我梵音寺数百次,这还是第一次见面。” “贫僧净尘,有礼了。” 陈玄机瞥了一眼老和尚,丝毫没有被发现行踪的慌张,微微点了点头。 净尘尊者也不在意陈玄机没礼貌的行为,笑道:“施主这次,可是要上山了?” 陈玄机坦然道:“若一切顺其自然,我自当认命,这山,上与不上,皆可。” “可若那些佛子为了所谓权利,横加阻挠,我会上山,届时,山上会是怎样一副光景,我也不知道。” 净尘尊者双手合十,念出一句佛号:“阿弥陀佛,了缘师侄能否破除业障,根本从来不在众佛子如何做,而在净垢师兄想不想救,愿不愿救。” “还请施主放下心中杀念,回头是岸.......” 陈玄机一挥粉色的袖袍:“少给我打机锋,这么多年,我将魔门余孽行踪偷偷送来之时,我知你都看到了,你也知道清欢会如何做,却从未阻止。” “如今清欢危在旦夕,你却纵容寺内佛子,这么多年,若不是我,若不是清欢,你们梵音寺能有如今的声望?” “享受了名利以后,就打算卸磨杀驴?” “我不是任人宰割之辈,若你们梵音寺真要行不仁之事,我陈玄机如何给你们的,就会如何拿回来!” 净尘尊者定定看着陈玄机,叹息一声,身上开始绽放出温暖的佛光。 “施主修炼魔功多年,凭借一腔孤勇,恪守本心,如此佛根即便比起当年的师兄也不遑多让,如今若是真正入魔,岂不是前功尽弃?” “自性本自清净,不生灭,本不动摇,能生万法。”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融融佛光笼罩在陈玄机身上。 陈玄机身上滚滚黑气瞬时间涌出,将佛光吞噬。 “入魔又如何?不入魔又如何?当年我护不住家人,如今若是护不住他,我是佛是魔,又有谁在乎?!” 魔气压迫佛光,净尘尊者噔噔噔退了几步。 陈玄机面色如常,但是双目之中却如同六月飞霜,冰寒一片。 “今日我给净垢尊者面子,可以不上山,可你要知道,如果我执意要上山.......” “绝不会踏着这石阶,而是踏着你们梵音寺和尚的尸骨。” 陈玄机眼眸杀机一闪,如有星光迸射,瞬间将净尘尊者骇得跌坐在地上。 大袖一挥,陈玄机便是盘坐在地上,双目微合,不再说话。 净尘尊者眼神震惊得看着陈玄机:“想不到施主居然已经跃下武道山巅,翱翔天际,倒是贫僧不识好歹了。” 旋即和尚也是盘坐在陈玄机对面:“了缘师侄贫僧已经检查过,寺内除了师兄之外无人能” “师兄寿元将近,却又隐隐有觉天地会有大劫,这才闭了生死关,以一口气枯坐,好待将来有用之身以救苍生。” “若是此时出关,了缘或能得救,然师兄必然坐化,天下苍生又少一分生机,不是不救,实是不能。” “而施主若是强闯上山,逼迫师兄出关,即便施主已然武道登天,师兄的禅杖也不会畏惧分毫,届时只是徒害无辜僧众,殃及池鱼罢了。” 陈玄机依旧不说话,执拗得坐在山门口。 净尘尊者叹气道:“施主若真要上山为恶,便踏着贫僧尸体上去吧。” 说完之后,两人便陷入沉默,像是两块满是棱角的石头。 而此时在山上,清明已经带着一棒和尚和唐笑笑登上了一个平台。 梵音寺想要抵达主持所在的大雄宝殿,需要经过三座堂口,分别是第一座平台所在的降魔殿,第二座平台的持戒堂,还有大雄宝殿门口的般若殿。 这三座殿宇便是梵音寺武僧所属的三大势力,也是梵音寺最大的武装力量。 任何人想要强闯上山,都必须要过这三关。 如今清明所在的平台便是第一道关口,降魔殿。 殿宇门口端端正正挂着一幅楹联。 左边写着“金刚怒目降三千魔障。” 右边则是“宝杵生风护八万法门。” 字迹之中蕴含着雷霆万钧的气势,清明仅仅只是看到便能无端在心中生出一幅降魔金刚的图像。 此时的大殿门口,一个身穿武僧服的高大和尚正襟危坐,盘坐的腿上放着一根木棒。 感受到清明上来,高大和尚猛然睁开双眼,与殿内大厅中高大的金刚相如出一辙。 人生佛相,功德无量,人生凶相,降魔千万。 “呔!是何人闯我梵音寺!” 如同炸雷般的声音响彻整个殿宇之中,高大和尚一拍木棍,木棍飞起,旋即和尚头顶之上便是出现一扇金色的武道大门。 佛门金刚法相出现在背后,握住了飞起来的木棒。 此人正是梵音寺中脾气最为火爆,手段最为刚烈的金刚佛子! 清明将唐笑笑和一棒和尚放在地上,对着菩提佛子轻声道:“帮我照顾好他们,要不我打死你。” 菩提佛子一直呆在佛城之中,哪里见过这等市井流氓的样子,几乎是下意识得点了点头。 清明转头对着金刚佛子大喊道:“来的正是你清明爷爷!” 第373章 闯关 “来的正是你清明爷爷!” 一声大吼,清明整个人便是化作离弦之箭,朝着金刚佛子飞奔而去,手臂之上已经凝聚了混元如一的拳意。 当! 木棍与拳头碰撞,发出洪钟大吕般的沉闷响声,在山林之间久久回荡。 “好强的拳意。” 菩提佛子眯着眼睛看着,心中对清明的评价又是高了几分。 金刚佛子武道修为不敢说是众佛子中最为高深的,但劲力之刚猛,不要说在众多佛子中,即便是江湖上也都是数一数二的。 而且在不久之前,更是登堂入室,一身武力在同辈之中仅次于天资绝世的无相佛子,在三十出头岁的年纪,能有这般实力,也无愧佛子之名了。 可清明一个江湖上籍籍无名的年轻侠客,却能在和金刚佛子的战斗之中硬碰硬而不落下风,实力可见一斑。 初战并未取得战果,金刚佛子本就带着一丝凶相的面容眉头竖起,更添几分凶悍。 “竖子倒是有一点真本事,不过敢来闯我降魔殿,还差的远了!” 一声怒吼,金刚佛子身后显化出的法相金光璀璨,一个个梵文凭空出现,围绕在其身周,平添几分威严。 头顶之上武道大门瞬间洞开,在一声声梵唱之中,金刚佛子的气势猛然拔高。 随着一拳挥出,刚猛的劲力凝聚在拳头之上,身后法相同样是高高举起了拳头,璀璨佛光如同一颗曜日被握在掌心之中,在指缝里漏出一道道华光。 法相逐渐和真身重合,将金刚佛子照耀得如同佛陀一般。 清明丝毫不惧,大笑一声:“来的好!” 论刚猛,清明自行走江湖以来,就没怕过谁! 高到云端的拳意以最简单的方式附着在手臂之上,没有任何花哨,就是这样直来直往的一拳。 砰! 炸响声响彻,四散的劲力掀起狂风,将周围的树枝吹得簌簌作响。 两人同时感受到对方拳头上奔涌而来的巨力,心中都像是有巨兽在咆哮。 修炼刚猛内劲的武夫最难得的就是碰到旗鼓相当的对手,拳掌功夫在那些剑客刀客眼中本就是莽夫,修炼刚猛内劲的武夫更是莽夫中的莽夫,所以在江湖之上占比极少。 而这种武夫碰到同样修炼刚猛内劲的武夫,一方若是更胜一筹,一般在一两个回合内就能分出胜负,所以每一次战斗都会有种不痛快的憋屈感。 难得碰上这样的对手,那更是要使出全力,好好战上一场! 金刚佛子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肉虬结,猛然爆出强大的力量,一股股的劲力如同海浪一般在皮肤表面涌现。 佛门金刚掌,碎空! 波纹般的涟漪在空气中荡漾开来,随着劲力迸射,一道道裂纹如蛛网般在虚空蔓延。 本来势均力敌的力量天平在此时猛然倾斜。 只听得一声闷响之中,清明猛地倒飞出去,在半空之中,碎空掌的暗劲爆发,让清明倒飞的身影更快得飞下了台阶。 见到此情此景,菩提佛子轻轻摇了摇头:“阿弥陀佛,金刚佛子又犯杀戒了。” 金刚佛子身后的法相缓缓收敛,转头对着菩提佛子道:“若不是你故意放他上山,我又如何犯杀戒?” “三千威仪,八万细行,总在汝脚跟下。” 菩提佛子面对着不断走来的金刚佛子,嘴角依旧带着笑容:“佛子若是追本溯源,那岂不是我等生下来便就有如此之错?欲为佛门龙象,先做众生牛马。” “还是得先由佛子折服习气,方能长养圣胎。” 金刚佛子身后的法相再次出现,气势熊熊:“菩提,讲佛法老子不是你的对手,但你如果想要对老子作为指指点点,那你就要先吃老子一棒!” 菩提佛子看着近在咫尺的金刚佛子,轻声道:“佛子若是觉得争个武力高低就能决定佛法对错,贫僧也不是不能一战。” 金刚佛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今天倒是难得,这缩头乌龟是要把头露出来了。” 恢宏的佛光在降魔殿前绽放,金刚佛子身后站着金刚法相,菩提佛子身后坐着菩萨法相,渊渟岳峙,剑拔弩张。 “喂喂喂,我还活着呢,你们倒是先别打起来啊?” 清明的身姿缓缓拾阶而上,上半身的衣物破破烂烂,被他随手扯下扔到一边。 健硕的肌肉如同石头一般一块块垒砌在身上,充满了爆炸般的力量感。 清明头顶金色的武道大门闪现,滚滚气血在身体里奔涌,如同潮水拍打礁石,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强有力的心脏剧烈颤动,将浓稠到近乎成膏状的血液泵入四肢百骸,氤氲的蒸汽从头顶散发而出。 近乎实质的气血之力在头顶盘旋成一道汽龙,张牙舞爪。 一手八极拳,一手无名拳法,脑海之中太上玄清录滴溜溜运转,随着清明一步步走上石阶,身上的气势逐渐攀登到了极限。 “如果不愿意等我打完,你们也可以一起上。” 清明嘴角咧开放肆的笑容,重新登上了平台。 金刚佛子嘴角也是咧开笑容,哈哈大笑道:“正愁刚刚没打尽兴,再来!” 佛光耀世,金刚佛子捏紧拳头,再次朝着清明用出方才那一招佛门碎空掌。 菩提佛子惊异得看着清明,旋即嘴角也是勾起一抹灿烂的笑:“没想到今日看走眼了,施主既然求教,菩提亦有拒绝之理?” 法相菩萨缓缓伸出手掌,拈花一笑。 佛门拈花手! 类似的手法,清明在流云村时碰到的那黄世雄便用过,只不过那人并不是正经的佛门弟子,施展出来霸道绝伦,倒是失了几分菩萨拈花的真意。 而在山鬼三十六洞之中也有一洞记载着拈花手,清明也曾修习过,最后将其中真意融入自身拳法。 那洞中记载的武学应该是脱胎于佛门的这一招拈花手,有几分相似,但终究是大相径庭。 一手八极拳劲力奔涌对上佛门碎空掌,一手无名拳法对上佛门拈花手。 清明脸上笑容更甚。 单打独斗可能两个人都能让清明苦战一番,可若是以一对二,清明必胜! 无名拳法,借你之矛,攻彼之盾! 肩膀一抖,两者劲力在清明体内交互一番,猛地朝着对方轰去。 砰! 清明巍然不动,金刚佛子和菩提佛子倒飞而出。 第374章 观自在 闷响声在降魔殿前久久回荡。 菩提佛子和金刚佛子两大未来梵音寺主持的有力竞争者,在清明全力出手之下,连一招都挡不下。 狼狈起身的金刚佛子抄起一边的木棍正准备再上,降魔殿中一名同样身着武僧服的中年和尚走了出来。 “够了!” 这一声厉喝之下,金刚佛子脚步一顿,旋即便是不甘得望向中年和尚:“师傅.......” 中年武僧提起手中降魔杵,轻轻磕了一下地面,一道无形的声波荡漾而出。 “还嫌不够丢人么?” 在这如同晴天霹雳的棒喝之中,金刚佛子面容一阵扭曲,旋即便是恢复了平和,双手合十退了两步。 “是徒儿着像了。” 这中年武僧居然就是金刚佛子的师傅,传说中梵音寺八大首座之一的降魔僧人。 传闻中降魔僧人虽然与一棒和尚没有过多的交集,可偶有谈论到对方的言辞,降魔僧人总是毫不掩饰流露出对一棒和尚的欣赏。 同样是嫉恶如仇的性子,哪怕因为立场不同不能成为朋友,可也不影响彼此惺惺相惜。 金刚佛子阻拦救治一棒和尚本就已经让降魔僧人不喜,只不过碍于降魔殿的未来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金刚佛子此次无异于是被菩提佛子当枪使了,清明强行闯山,菩提佛子放任就是知道清明在金刚佛子这里必然会受到阻拦。 见面就打起来还能说得过去,可若是一而再,那寺中追问起来,就不能这么轻易揭过了。 一边施施然站起来的菩提佛子对着中年武僧恭敬道:“降魔师叔。” 中年武僧并没有给菩提佛子什么好脸色,挥了挥手道:“和你那个心思深沉的师傅一个德性,下去吧。” 面对长辈,菩提佛子也不敢有任何逾矩,只能乖乖退下。 显然菩提佛子所在的持戒堂和降魔殿关系并不融洽,至少这降魔首座就对持戒堂意见颇大。 降魔僧人瞥了一眼清明,没有说话,带着金刚佛子回到了降魔殿中。 清明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重新将唐笑笑和一棒和尚一个扛在肩上,一个夹在腋下,继续登山。 很快,一座新的殿宇就在山林之间隐现。 大殿门口同样写着一副楹联 左边写着:“千江月印空色相” 右边写着:“一苇航来去留因” 中间巨大的牌匾上则是写着“般若渡厄” 梵音寺,般若殿。 般若殿殿门紧闭,偶能见到一两个小沙弥从侧门中来来去去。 而在门口石阶之上,一个身着朴素布衣的和尚正盘腿坐着,显然已经等候多时。 清明并不理会和尚,绕了过去就准备继续往山上行去。 “施主请留步。” 和尚站起来,面朝着清明,双目却是紧闭。 清明转头打量着和尚,沉默了半晌:“和人说话眼睛都不睁开,没礼貌。” 和尚似乎没想到清明第一句会是这么说,脸上先是一愣,旋即歉意笑道:“小僧无相,此时尚在禅中,不周到之处还请施主见谅。” 这衣着朴素的和尚居然就是梵音寺年轻一辈最有天赋的佛子,无相佛子。 清明哦了一声,接着便道:“你拦着我想要干嘛?也想打一架?” 无相佛子闭着眼睛笑道:“小僧无意如此,只是师傅命我在此等候施主,劝施主下山。” 清明眉头一挑:“那不就是想要打架?” 无相佛子摆手:“非也,若施主听取劝告,自然不必,只要将了缘师叔交给我,施主也可免去一番皮肉之苦。” “这样也算是与小僧结下一段香火情,将来等小僧登上主持之位,这段香火情就等于与梵音寺结下香火情,施主你看如何?” 清明睥睨无相佛子:“那梵音寺还得谢谢你呗?能和小爷结下香火情。” 无相佛子又是一愣,按照常理来说,能和梵音寺结交,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缘,可眼前这少年居然还一副能和老子结交,那是你梵音寺八世修来的福分的样子。 猖狂,猖狂至极! 无相佛子冷笑道:“小施主未免有些大言不惭了。” 清明也同样回报以冷笑:“一个和尚庙,还把自己当天下第一了?” “小爷我可是将来的天下第一,能和小爷结下香火情,你是烧了高香了。” 无相佛子面色渐冷:“施主若是若是如此说话,就休怪小僧教教施主怎么说话了。” 清明不耐烦道:“懒得和你们这些光头瞎掰扯,也就刚刚那什么金刚佛子痛快些,要打就打,废什么话!” 无相佛子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既如此,便请赐教。” 佛光绽放,佛陀法相出现在身后,无相佛子沐浴在无尽佛光之中,一身布衣非但没有显得粗劣,反而更添几分端庄肃穆。 清明揉了揉手掌,发出咯嘣咯嘣的脆响:“这就爽快多了,非要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打得过小爷我就上山,打不过就下山,哪来那么多门门道道。” 拳意如山,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无相佛子头顶上古色古香的大门洞开,无尽佛光涌出,九天玄女飞出,撒下片片金色花瓣。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随着一声佛门谒语从口中蹦出,无相佛子一手拍出,在掌心之中仿佛能看到一个个佛陀端坐霜天。 佛门绝巅神通,掌中佛国! 这无相佛子居然在登堂入室境界的时候,便领悟了神通! 一瞬间,清明便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拉扯自身,要将自己拉入那佛国之中。 清明一声清喝,拳意化作罡气笼罩在自身周围,勉强挡住了那股吸力。 “不见一法即如来,放得名为观自在。了即业障本来空,未了应须还宿债。” 随着佛门《证道歌》响起,那股吸力陡然加强。 清明一时措手不及,仿佛有一道透明灵体被彻底吸入佛国之中。 而无相佛子似乎也在承受莫名的痛苦,朴素佛衣之下,燃烧起一团团业火,灼烧躯体,而在紧闭的双目睫毛上,却是凝结出冰晶。 度人先度己,一如佛祖度鹰之前先割肉喂鹰。 佛门闭眼禅, 大观自在。 第375章 皈依 佛门闭眼禅,乃是一门极为高深的禅功。 因为入禅之时双目紧闭,所以名为闭眼禅,这也是为什么无相佛子见到清明之时双目紧闭的原因。 此禅功一旦开始修炼倘若佛法没有大成,双目便不能张开,一旦张开,那便是前功尽弃。 除了这之外,闭眼禅在修炼过程中,每天都会经历一次业火焚心,传闻在修炼到高深处之后还会听到无间地狱的回响。 将双目弃之不用,忍受不能视物的痛苦,还有种种修炼禅功时的不方便,想要破除这些只需要轻轻睁开眼睛便能破除。 所以对修炼闭眼禅的僧人来说,真正难熬的不是那几天来一次的业火焚心,也不是时刻萦绕耳畔的无间回响。 而是那只要睁眼就能破除一切苦痛的诱惑。 如此禅功,需要大恒心,大毅力者才会修炼。 所以纵然此禅功如此高深,甚至直通绝巅之门,但在梵音寺中却不是什么绝密,只要是寺中僧人,想要修炼随时都可以。 这也导致梵音寺中不少小沙弥在一开始不知天高地厚,自信满满得修炼,可真正能撑下来的单手都数的过来。 也算是梵音寺给僧人们初入武道的一场炼心劫。 无相佛子出身平凡,一开始也并未展露佛根,正是因为修炼了闭眼禅,并且一路修行了十多年,这才得到了般若殿首座的赏识,一跃成为了竞争主持最有力的候选人之一。 年纪轻轻打开武道门扉,成为登堂入室的武僧,同时还越阶领悟了绝巅武僧才能领悟的佛门神通,可以说即便是在整个天下年轻一辈中,无相佛子都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掌中佛国这门神通并不具备强大的攻击能力,但却神异非凡,可在掌中凝聚众生相,平日可掌观山河来磨砺心境。 同时还能将对手意识短暂收入佛国之中,具备强大的困敌之能,另外在对方意识存在佛国之中时,可用佛国中无上佛陀之力让对方体悟自身佛心,从而失去敌意。 既能辅助修炼,又能困敌,还能度化,这门神通在佛门历史上出现过的上百种神通之中也能排在前十之列。 而这门神通由无相佛子施展开来,又有另外一番妙用。 闭眼禅本就时刻遭受业火焚心之苦,只是平日以佛法压制,掌中佛国神通在将人意识拉入佛国之后,可让对方体悟神通者自身之苦。 也就是说无相佛子可以让对方体悟业火焚心,无间回响之苦。 这门代表了佛门慈悲的神通,配合上了闭眼禅之后,顿时就有了巨大的杀伐之力。 要知道即便是无相佛子修炼闭眼禅,也是循序渐进得体会这些苦难,那业火焚心在初期也仅仅是一些心魔幻象罢了。 若是一上来就是修炼了十几年闭眼禅的这种痛苦,这世间根本就没人撑得住。 佛国之中,清明意识睁开双目,边上是一望无垠的农田,三三两两的农户正在田间弯腰劳作。 一片祥和景象。 清明漫步田垄之间,空旷广阔充斥在心间。 还没细细感受,清明便是觉得心中一股危机感油然而生,抬头望天,发现在云端之间,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尊尊面色庄严的金佛。 这些佛陀隐没在云间,但脸上却都是一样的表情,庄严肃穆,同时也有着无与伦比的冷漠,和无相佛子一模一样。 随着佛陀背后光晕流转,无上的佛光笼罩大地,田垄之间燃起一朵朵透明光焰,连成一片,刹那间就充斥在整个天地之间。 避无可避。 剧烈的灼烧感从体表蔓延至内心,清明只觉得心中仿佛有万蚁噬心,抓心挠肝也不能缓和丝毫。 一声声呜咽在脑海中响起,鬼哭狼嚎。 这些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嘈杂,不像是耳朵里听到的,而是被人直接塞进脑海之中。 “啊啊啊!” 清明被这种痛苦包围,情不自禁发出惨叫,瞳孔剧震,形状缓缓变得尖细。 头顶佛陀口念佛号,一连串的梵音急促得涌进了清明的脑海。 “唵阿弥爹舍......” “皈依佛门,皈依我佛,皈依,我。” 佛门一字念心咒! 双目紧闭的无相佛子口念真经,眼皮之上出现一道金色的细线,细线缓缓张开,就像是两只瞳孔一般。 佛门天瞳。 只有闭眼禅修炼到了一定高深境界才有可能出现的景象,等到闭眼禅大成睁开双目之后,这天瞳就会真实显化在瞳孔之中,从而出现一目生双瞳的异象。 相传闭眼禅修炼到极致,一目能生六瞳,而天赋异禀的禅师能做到一目九瞳。 届时纵然双目紧闭,也能让世间一切无所遁形,九瞳者更是能沟通阴阳,与鬼神论道。 一身伟力可称人间佛陀。 无相佛子身上燃烧着剧烈的光焰,神色之间没有丝毫痛苦,反而越加庄严肃穆,相反一边意识进入佛国受苦的清明嘴角抽搐,似乎在经历什么大恐怖。 般若殿中,端坐着一位老和尚,正是般若殿首座,首座身边则是站立着一名衣着华贵袈裟的中年和尚,名曰无嗔,乃是无相佛子的师兄,统管般若殿对佛城的事务。 无嗔和尚问道:“师傅,外面怎么样了?” 形容枯槁的老和尚睁开双目,眼神穿过紧闭的殿门,落在清明身上,轻声道:“胜负已定。” ...... 而在此时,清明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浑身气血疯狂窜动,头顶金色武道大门出现,金色龙形的光辉洒在身上。 脑海中的《太上玄清录》滴溜溜得旋转,一股金色的水滴缓缓坠落。 嘀嗒。 绝对的寂静之中,这一滴水滴声尤为清晰。 铮! 清明瞳孔猛然睁开,一双竖瞳之中金光闪耀,如同刀剑出鞘。 绝巅神通,破妄金瞳! 穿梭梦境,破除妄念,在无数武道神通之中极为罕见的神游神通。 在金光出现的一瞬间,老僧枯坐的般若首座猛地瞪大了眼睛,惊呼道: “绝巅神通!” 与此同时,所有围绕在清明身边的透明光焰统统被隔绝在了体外一丈之地。 佛国之中,清明的身体散发着金光,瞬间涨大,头顶苍穹,双目与端坐云端的佛陀对视。 一是金色而疯狂暴虐的瞳孔,一是肃穆,漠然一切的一目四瞳。 “我皈依你老娘!” 一声怒喝,清明狠狠一拳将对面的佛陀捣了个粉碎。 第376章 救治 拳头夹带着狂猛的劲风,瞬间将端坐在云端的佛陀捣了个粉碎,连带着云层也消散一空。 清明顶天立地的身姿矗立在天地之间,璀璨而夺目的金色光焰就像是两轮烈日悬挂在眼眶之中。 偌大的佛国之中,万顷良田里面无数农户抬头望着这将天地都撑开的身影。 仔细看去,就会发现这些农户都长着和无相佛子一样的面孔。 这一次无相佛子也算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眼见清明这位少年侠客能以一己之力就战败金刚佛子与菩提佛子,就动了将之收为己用的想法。 所以才会在佛国之中一边运转体悟己身的神通,一边以梵音洗礼,试图在清明心中刻下自己的影子。 只是没想到清明小小年纪居然也领悟了绝巅神通,而且还是明正己身,可以神游天地的破妄金瞳。 若就是正常交手,输也就输了,受点伤休养几日也就罢了。 可清明以破妄金瞳护体,非但没有受到度化,反而以强绝的身姿将佛陀投影捣碎,可以说给整个佛国都造成了巨大的影响。 佛国之中的每一个农户都是无相佛子以闭眼禅感悟佛法所形成的“众生相”。 这里的每一个人既是无相佛子自己,也不是自己,只要让这些人对云端佛陀产生真正的信仰,这片佛国就真的可以自成一片小天地。 届时无相佛子的闭眼禅大成,这佛国也不再是虚妄,便能凭此踏上绝巅,俯瞰山河。 可如今清明之举将那每一个众生相心中佛陀的信仰抹除,反而是深深留下了清明的身影。 这简直比让无相佛子吃了苍蝇还要难受。 想要彻底去除今日影响,无相佛子只有散去掌中佛国神通,重新构建佛国,再重新凝聚众生相,这无异于是让前面十几年苦工付诸东流。 可若是不彻底抹去清明身影,无相佛子还有两条路走。 其一是不管不顾,继续影响那一个个众生相,势必也能登上绝巅,可因为今日清明种下的种子,将来再面对清明时,这大成的掌中佛国恐怕就如同鸡肋,甚至有可能反噬己身。 这等同于永远低清明一头,这是将梵音寺住持之位视作囊中之物的无相佛子不能接受的。 堂堂天下十二大势力之一的梵音寺住持,以后面对一个江湖游侠都要低人家一头? 士可忍孰不可忍。 而第二种办法,便是放弃凝聚众生相,这些人本就是无相佛子凝聚而成,本来是要将这些人形成真正的自我意识,那佛国也就成真佛国。 如今这些农户意识未成,无相佛子随时能取而代之,再以自己信奉自己,重建佛国。 此举纵然能彻底抹除清明的影响,可这佛国之中的子民不具备自我意识,终究是空中楼阁,永远成不了真佛国。 即便将来登临绝巅,无相佛子的实力也绝对是要大打折扣。 意识回到身体之中,清明自然不知道自己此举居然对无相佛子产生了这么巨大的影响,眼中金光缓缓收敛,挠了挠脑袋疑惑道: “我刚刚好像做了个梦.......” 转头看向无相佛子,发现对方浑身上下燃烧着的透明业火越来越盛,平和的脸逐渐扭曲,显然此时佛国产生的巨大影响已经让无相佛子陷入心魔之中。 吱呀。 般若殿的大门打开,般若首座缓缓走出来,一手按在无相佛子的头顶,轻声道:“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一声声梵音的洗礼,无相佛子狰狞的表情也是渐渐变得平和。 般若首座深深看了一眼清明,意味深长道:“小施主,可带着了缘师叔继续上山了。” 清明反应过来,自己这还有正经事在身,慌忙背起了唐笑笑和一棒和尚继续朝着石阶上行去。 般若殿中,无嗔和尚走出,望着清明的背影道:“江湖什么时候出了这等少年英杰,年纪轻轻居然能将破除无相的闭眼禅,当真了得。” 般若首座念了句佛号:“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 清明跨步登山,很快就看到了一座宏伟的古刹。 古刹门口有几个年轻的沙弥正在扫地,见到清明到来也不过就是抬头瞥了一眼,没有更多动作。 清明走近古刹,门口两侧的楹联写着: “笑古笑今,笑东笑西笑南笑北,笑来笑去,笑自己原来无知无识。” “观事观物,观天观地观日观月,观上观下,观他人总是有高有低。” 佛门身在灵山中,面对世事,应是跳出局限,反观自省。 大门敞开,里面一个老和尚背对着外面,正在默默敲着木鱼。 清明走进大殿四下观望了一阵,所有人对他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沙弥依旧扫着地,老和尚也依旧敲着木鱼。 “这里谁要找我打架的!赶紧出来!小爷忙得很。” 声音在空旷的古刹之中不断回荡,那敲木鱼的老和尚抬头,混浊的目光投在了清明的身上,随后将目光投在了昏迷的一棒和尚身上。 “了缘师弟?” 老和尚艰难站起身,蹒跚得朝着清明走了过来:“小施主,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清明上下打量了一下老和尚,收起了狂傲之情,疑惑道:“敢问大师是?” 老和尚道:“贫僧了因,乃是梵音寺住持。” 清明还以为梵音寺的住持应该是一个武力高强的绝巅强者,没想到居然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和尚。 之前陈玄机说了,将一棒和尚交给住持就可放心,不必担心有人加害。 清明将在孝夫村的经历大致说了一下。 了因住持点了点头道:“没想到魔门血煞魔道居然还有这等强者在世,果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施主且将唐施主放在地上,待贫僧为她祛除种魔血印。” 清明乖乖得将唐笑笑放在了地上。 了因住持回到蒲团之上,拿起木鱼轻轻吟唱起来。 清明眉头一挑,这和尚不会也是想要拖延时间? 光念经能把这种魔血印祛除么? 还没等清明发作,只见唐笑笑身上莫名有细碎的灰烬扬起,因为高温而红润的俏脸也是慢慢恢复了正常。 居然真的治好了? 第377章 两难 唐笑笑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了起来。 没一会就恢复了之前正常的色泽,只不过高烧褪去之后还有一些病态的苍白,倒是更显得让人怜惜了。 而了因住持也在念诵完一段经文之后睁开了眼睛,看到唐笑笑无恙之后也是松了一口气。 “小施主,这位女施主如今已经无恙。” 清明疑惑道:“可是她还没醒啊。” 了因住持:“在身体之中种魔秘术已经驱除,过一会便能醒了。 “只是这血印缠身多日,所以这位女施主身子还有些虚弱,施主可以将其带去后面的神农榭开一些草药,调理几天便无碍了。” 听到了因住持这么说,清明也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唐笑笑的病情一直就像是一块巨石压在清明的心头,让他这一个来月都透不过气来。 “施主之前说的关于北国北国瘟疫横行乃是魔门所为之事,贫僧也已经记在心上,稍后便会安排僧众查证,倘若真如施主所言,我梵音寺自当义不容辞。” 了因住持随后便是将目光投在了昏迷的一棒和尚身上:“至于了缘师弟,中了血魔夺魂法印,非我之能力所能破除,除非请出闭关多年的师尊才有可能......” 清明急道:“那还等什么?他不是你师弟么,赶紧请来救人啊。” 了因住持双手合十,轻声道:“施主有所不知,贫僧师尊净垢尊者寿元无多,早就已经闭了生死关,如今自封在囚佛洞中。” “那囚佛洞乃是我梵音寺禁地,更有几位高僧已坐化的无意识金身把守,会打杀任何闯入之人,贫僧未曾练武,必然是闯不过去的。” 清明疑惑道:“求佛洞?这梵音寺还有什么地方是住持都不能去的么?” 了因住持面色庄严:“囚佛洞本就是囚禁那些犯下滔天大祸偏又佛法高深,持戒堂也不知道如何处置的僧人。” “而镇守的几位乃是寺中历代高僧坐化之后留下的金身,并没有自我意识,这些金身在生前都是已然登天的强者,即便坐化,留下的金身也足有绝巅实力。” “想要进去容易,这几个无意识金身不会管,可若是想出来,没有半步登天的实力,出不来。” 清明瞥了一眼山下的降魔殿还有般若殿:“那叫别人去啊,这么大的梵音寺,自己家门都进不去,说出去像话么?” 了因住持苦笑道:“寺中倒是有两位可以从容来去囚佛洞。” “其中一位便是我的师尊,净垢尊者。” 清明着急忙慌道:“另一个呢?叫另一个去啊,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说话还大喘气呢?” 了因瞥了一眼地上的一棒和尚,轻声道:“还有一位便是我的师弟,了缘。” 清明沉默得看了一眼地上的一棒和尚,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特娘的不就陷入死循环了么? 能救的人在洞里面不出来,唯一能进去的人此时受了重伤在等着人救。 了因住持念了句佛号:“不过此事也并非无解。” 清明连忙道:“您快说吧,还吊我胃口呢。” 了因住持轻声道:“只要进去了以后不出来,那也就无所谓能否过得了历代高僧金身这关了。” 清明一阵无言。 这不就是在放屁么? 为了救一个人,还得搭上一个人,那还救个屁啊。 了因住持摇头:“并非施主想的这样,进去之后,若是能够唤醒贫僧的师尊,自然可以由师尊带出来,只是若不能......那可能就要死在洞中了。” 清明这才点了点头,这样听过来的话,这办法虽然有一定的风险,但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只是由谁去冒这个险呢? 了因住持念了一句佛号道:“此事乃是我梵音寺内之事,施主愿将了缘师弟送来已经是仁至义尽,就不劳施主费心了。” 清明摇了摇头,这件事没个结果,他是不会走的。 了因住持道:“此事由谁去寺内还得商议,还请麻烦施主将了缘一并带去神农榭,风尘仆仆赶了这么多路,即便后面师尊出来,也得将了缘身体恢复到最佳状态才行。” 清明点了点头,老实得将唐笑笑和一棒和尚又背了起来,朝着后山走去。 了因住持混浊的眼神微微眯起,望着山下:“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且让贫僧,再多看一看这人心。” ....... 神农榭,名字取得优雅,实则就是梵音寺中的医馆,寺中和尚不论大伤小伤,都会来此地医治。 清明带着唐笑笑和一棒和尚来到此地的时候,榭中还有几个和尚正在擦拭跌打药。 清明一眼就看到了在药罐子后面忙前忙后的年轻僧人。 那僧人也一眼就看到清明,温和得笑道:“施主将病人放下,可在外面休憩,茶水皆在壶中,请自便。” 年轻僧人眉宇之间有着一股忧愁,但是神情温和,给清明的感觉就像是当年住在破庙之时经常送来吃食的邻家哥哥。 天然有一股亲和力。 清明摇头:“我就在这看着便好。” 僧人也不多言,默默为唐笑笑和一棒和尚把脉。 一边几个擦完了伤药的僧人站起身来,对着年轻僧人作揖:“灵药佛子,我们擦完,就先走了。” 年轻僧人抬起头来:“好,之后半月走山路可得小心一点,如果还有什么不适,随时过来,我再给你们瞧瞧。” 那几个僧人嘿嘿笑道:“这都是为了赚钱,受点挫伤能有什么,跑得慢了,那可少不少银子。” 说着,几个僧人就跑没影了。 年轻僧人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清明转头:“你是佛子?” 灵药佛子点了点头:“一点虚名罢了,如今寺中僧人逐利,没人愿意来神农榭,我是师傅唯一的弟子,自然就是佛子了。” 清明四下打量了一下神农榭的环境,药香浓郁,到处都是瓶瓶罐罐。 “如今寺中?怎么?以前你们梵音寺不是这样的么?” 神农佛子“嗯”了一声,没有多言。 “我看施主脸色赤红,可是有病在身?不如让贫僧看看?” 第378章 天机佛子 “我看施主脸色赤红,可是有病在身?不如让贫僧看看?” 灵药佛子抬头仔细看了一眼清明,发出了疑惑得声音。 “咦?” 古井无波的双目之中绽放出一团神光,越是打量,灵药佛子眼中的神光越盛。 就像是快要饿死的乞丐看到了刚出炉的包子一般。 清明被这直勾勾得眼神盯得发毛,几乎是下意识得摆了摆手道:“不,不用了。” “施主气血之旺盛,世所罕见,可否让贫僧把一把脉?” 还没等清明说什么,榭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闷葫芦!听说师叔祖受伤回来了!学武的那几个蒙莽夫还想阻拦来着!” “我一听到就气得脑门上冒汗,在山上跑了半天,说是送到你这来了?!” 一个穿着白色袈裟的和尚砰得一声推开了房门。 灵药佛子恋恋不舍得从清明身上收回目光,没好气道:“天机,说了多少次了,进来之前要先敲门!” 这冒冒失失的和尚居然是梵音寺七佛子之一的天机佛子。 天机佛子上前一把搭住灵药佛子的肩膀:“嗨,咱俩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你说说,和我还这么见外。” 直到这时候天机佛子才注意到清明的存在,笑着打了声招呼:“呦,有客人在啊?贫僧天机,乃是梵音寺观星楼的佛子,你叫我天机就好了。” 清明抱拳:“在下清明。” 天机佛子眼神没有在清明身上多逗留,转头道:“师叔祖呢?不是说师叔祖送到这里来了么?快让我看看,这一趟出去都一年多了,终于舍得回来了。” 说着,天机佛子就在院子里转悠了起来,一间间的房门推开。 灵药佛子连忙道:“都是病人在休息!你别打搅人家!” 天机佛子不管不顾,很快就推开了唐笑笑和一棒和尚的病房。 “啊!!” 一声惨叫,天机佛子慌忙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四下张望了一番后这才喘着大气道:“闷,闷葫芦,你,房间里,藏了一个女人?!” 还没等灵药佛子说话,天机佛子就是义正言辞道:“咱们是兄弟,我可以帮你瞒着,不过这是犯了色戒了!要是被菩提那老阴比知道,你看他会不会让你好过!赶紧送下山去!” 灵药佛子翻了个白眼,正准备说话,清明站出来打断道:“那个姑娘,是我的朋友,中了魔门的种魔血印,昏迷了一个月身子虚弱,住持让我送到这里来调理一下。” 天机佛子顿时喘出一口气:“哎呦,你早说嘛,吓得我都开始想你小子还俗以后的小日子了,嘿嘿嘿。” 灵药佛子没好气道:“你噼里啪啦说了半天,让我说话了么?还有你这样子,是在担心我么?巴不得我还俗下山吧?!” 天机佛子搂过灵药佛子的肩膀:“嘿嘿,我这不是想着山上也没什么意思,你下山还能当个医师,有个养活自己的本事,等我想下山的时候,好去投靠你啊。” “你看我这样的,这么多年在观星楼学的都是些什么本事,下山估计就只能当个臭算命的,养活自己都不容易。” 灵药佛子瞥了天机佛子一眼:“你就得了吧,观星师叔教书的时候,你什么时候不是在睡觉?还想当个算命师,你下山就是当骗子最合适。” 天机佛子瞪大了眼睛,连忙捂住了灵药佛子的嘴巴,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道:“这,这还有人在呢,你怎么什么都说了?!这传出去,我还混不混了?” 说着,天机佛子转头对着清明高深莫测一笑:“看施主眉心泛红,乃是紫薇逆位之相,不如让小僧为施主算上一算?” 清明翻了个白眼:“我刚刚都听到了.......” 天机佛子面色一苦,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施主切莫听灵药佛子妄言,贫僧既然身为观星楼佛子,又岂是鱼目混珠之辈?” 灵药佛子闻言转过头去,继续摆弄他的瓶瓶罐罐,显然是不想听天机佛子在这里胡诌。 清明见状左右闲来无事,也就乐得逗天机佛子一逗。 “既如此,那就请天机佛子为在下算上一卦。” 天机佛子正色道:“我梵音寺观星楼和江湖上那些云游卦师不同,不看手相,不看面相,只看气运,只看命格,因为从来不上江湖,所以知晓之人也是屈指可数。” 清明几乎是下意识蹦出来一句:“你刚刚还说我是什么紫薇逆位之相......” 天机佛子咳嗽了一声,假装没听到。 “施主且等候一二,让小僧准备一番。” 只见天机佛子从怀里掏出了一柄桃木剑,还不知道从哪拿来了香炉。 捣鼓了半天之后,还是灵药佛子疑惑道:“你们观星楼什么时候算命还要这些东西了?” 天机佛子嘿嘿一笑:“这都是我托人从山下带回来的,到时候真的下山的时候,不管算的准不准,至少得像,你说是不。” 灵药佛子挥了挥手:“行了行了,你赶紧吧,人家哪有空陪你在这瞎折腾。” 天机佛子闻言不再拖延,脚上踏出奇异的步伐,以菩提叶沾上甘露水,抹过双眼。 再睁开双目之时,天机佛子的眼中仿佛和刚刚有了一些不一样。 清明眉头一挑,这满嘴放炮的小和尚还真有点东西? 不过转念一想也是,能做到一堂佛子之位,那怎么也是能在数百僧人之中脱颖而出,不可能只是个吃饱睡,睡饱了吃的废物。 清明不知道的是,天机佛子乃是梵音寺观星楼几百年来收过最有天赋的弟子,即便整日游手好闲,睡眼惺忪,在观命一道上依旧是一骑绝尘。 只不过这货平日里太过懈怠,每每观星首座看到都要大骂两声暴殄天物。 而这小子总是会回一句:“如果我用心学习,这观星首座早就要换人了,还轮的到你这个老秃驴对我指手画脚?我这是尊师重道!” 是以在梵音寺时常都看到观星首座追着佛子满山乱跑,也算是梵音寺僧众枯燥日子里的一个消遣了。 天机佛子双目睁开,仔仔细细得在清明身上打量起来。 然而那地上的菩提叶却在微风吹拂之下,遮住了天机佛子的双目。 “这,这!我的个老天爷!” 天机佛子一把扯开挡住眼睛的菩提叶,就像是看到了鬼一般的跌坐在地上。 第379章 命格 天机佛子惊恐得看着清明,仿佛看到了什么大恐怖一般,口中还一直在喃喃自语: “这不可能!” “这天底下不可能有这种命格!” 坐在一边的灵药佛子关切得走上来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天机佛子并不理会灵药佛子,看着清明的眼神之中有疑惑,有震惊,还有害怕 “我要回去问问老头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机佛子说着就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朝着后山飞奔而去。 那速度估计是连吃奶的劲都用上了。 清明有些莫名其妙得看着天机佛子飞奔的背影,对着灵药佛子道:“他以前就这样么?” 灵药佛子摇了摇头:“从来没见过。” 清明摸了摸脑袋:“神神叨叨的。” 灵药佛子转头定定看着清明:“施主。” 虽然后面没有再说话,不过清明也知道这和尚想要做什么。 这灵药佛子也是个执拗的。 清明翻了个白眼:“行吧行吧,你想要看看就看看吧。” 说着,清明伸出手来任由灵药佛子查探起身体的状况。 灵药佛子将指肚轻轻搭在清明手腕上,闭目感受了起来。 不一会,灵药佛子就睁开了眼睛,惊异得看着清明,赞叹道:“施主气血之澎湃世所罕见,小僧行医多年,寺中武僧也不乏天赋异禀之辈,可还是第一次见到能有如此气血之力的人。” “不知施主这身气血之力是如何修来?” 清明瞥了灵药佛子一眼:“我不知道啊。” 灵药佛子也察觉到自己的话有些唐突了,江湖人谁不是将修炼的法门小心藏着,要是问就能给,那天底下也就不缺强者了。 “小僧失礼了,小僧对此事确实尤为好奇,这才情不自禁,还请见谅。” “不过此事若施主能告知小僧,小僧一定会给予施主一定的报酬,绝不会让施主吃亏。” 清明一脸无奈,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这一身旺盛到奇怪的气血之力怎么练出来的,无非就是每日练拳罢了。 灵药佛子还以为清明是敝帚自珍不愿意说,继续道:“实不相瞒,施主气血之力太过旺盛,已经对心肺造成巨大压力,倘若长此以往,身体恐怕难以为继啊。” 说着灵药佛子还找补了一句:“此事并非小僧贪图施主修炼法门而危言耸听,只是作为医者不得不提醒一句。” 清明点了点头,这话他已经不止一次听说了,倒也没怀疑过灵药佛子所言的真实性。 不过清明还是试探问道:“佛子对这病症,可有救治的办法?” 灵药佛子轻声道:“我所读医书上并未有过这样的病例,想要救治也就是凭借这么多年行医的经验。” “两种办法,一种是压制你体内的气血之力,从而减轻五脏六腑的负担,不过这样的办法可能会对施主实力造成影响,同时若控制不好会导致体弱多病,乃是下策。” “另一种办法便是只强化五脏六腑,但据小僧所知,天下间强身但不活血的药物非常罕见。” 清明眉头一挑,罕见,那意思就是说还是有的。 灵药佛子轻声道:“不瞒施主,小僧不仅知道这药物,而且手上还有,只不过需要施主以气血旺盛之法作为交换。” 一听灵药佛子不仅知道,而且还有这药物,清明顿时就来了精神,不过很快就是脸上一苦。 “我是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气血这么旺盛的,我就是正常练拳,就自己练出来了。” 灵药佛子信心满满:“不打紧,施主只要留下两罐鲜血给小僧便好。” 清明闻言爽快得点了点头,不过还是心中腹诽了两句,怎么这些学医的见到自己都想要血,之前烂柯镇的寒山如是,如今的灵药佛子亦如是。 见到清明答应,灵药佛子面色一喜,旋即便是起身道:“那施主便随小僧来吧,那药如今被我移植在后山上,拿到马上服用效果最好。” 清明犹豫了一下,还是跟在了灵药佛子身后。 梵音寺中七位佛子练武的就只有四位,除了天鼓阁的妙音佛子清明没见过其他的都见过了,这灵药佛子不会武功倒也不怕他耍什么花招。 ....... 就在清明和灵药佛子在后山山林之中弯弯绕绕的时候,梵音寺观星楼中。 “不好了不好了师傅!” 天机佛子大步流星得闯进了门。 一名留着长须长眉面色慈祥的老和尚,转过头来白了天机佛子一眼:“今天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跑出去才没一个时辰就回来。” “怎么,是想吃师傅的戒尺了?” 此人正是天机佛子的师傅,梵音寺八大首座之一的观星首座。 天机佛子气喘吁吁道:“没时间和你开玩笑,刚刚我跑出去,偷偷给在茅坑的师兄扔了两块石头,溅了他一身屎,然后路上又把持戒堂那帮老阴比晒在外面的被褥浇了两盆水......” 观星首座面色不善,拿起戒尺道:“你过来就是想要和为师讲这些的?” 天机佛子见势不妙,话锋一转,正色道:“刚刚我在神农榭的时候,给一个香客算了一卦,您猜猜我看到了什么?” 观星首座收起戒尺:“别给我耍心眼,赶紧说。” 天机佛子四下打量了一下周围,这才说道:“我看到了天煞孤星,尸山血海之像.......” 观星首座气势一凛,抬脚就往楼外走:“什么?!人在哪里?让为师速速去打杀了他!免得将来危害人间!” 天机佛子拉住老和尚,没好气道:“你听我把话说完啊!一把年纪了,怎么这点养气功夫都没有?” 观星首座又是拿起戒尺:“你小子又找打了是吧?我看看后面你能放出什么屁,说不出来,老夫揍死你!” 天机佛子也不再拖延:“我还看到了祥瑞漫天,天女散花的盛世太平像......” 观星首座闻言顿时抽出了戒尺狠狠打在天机佛子屁股上:“好啊,现在都敢戏弄为师了?你当我傻是吧?!” 天机佛子一边绕着满楼跑,一边解释道:“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而且我在观命格的时候,还有一片菩提叶遮住了眼睛......” 观星首座顿时愣在了原地:“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又是一叶障目.......” 第380章 一叶障目 “一叶障目......什么是一叶障目?”天机佛子看着喃喃自语的观星首座,疑惑道。 观星首座有些颓丧得坐在地板上:“当年你师祖还在世的时候,我跟在他身边见过一次。” “像我们这样修炼观星术的,窥探天机,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我们这种人便是首当其冲。” “就像是道门修士,餐风饮露,吞吐日月之精华,可但凡是修炼望气术之人,也从来短寿。” 天机佛子一歪脑袋:“当年你收我进门的时候不是说只要不说出就没事了么?” 观星首座瞥了天机佛子一眼:“我不这么说,你会被我骗进观星楼么?” 天机佛子张大嘴巴,拍案而起:“好啊!你个老秃驴!别人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你他娘的一骗就骗了老子二十年!你赔!你赔老子二十年大好青春!” 观星首座一张老脸堪比厕所墙,没有丝毫变化:“别以为你小子借口跑出去做的事情为师不知道,只怕是早就知道为师在这方面的隐瞒了吧?” “敲竹杠,也不知道换个人,你撅起屁股为师就知道你拉的是什么屎,就你小子的机灵劲,寿命短不了。” 天机佛子被看破心思,挠了挠光亮的脑瓜子,讪讪笑道:“呵呵,您都知道啊,那没事了,那没事了,您继续说。” 观星首座白了天机佛子一眼,这才继续说道:“我们这门学问,修炼到高深处虽然不能像那些武夫一般乘风御空,但是趋利避害,逢凶化吉还是能做得到的。” “你也是生不逢时,这门学问广阔的天地还未看到,就迎来了最衰弱的时期,否则这周天星辰,宽阔天穹,你哪有那闲工夫去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再次被提起,天机佛子只能是嘿嘿傻笑。 “在七十几年前,天地间出了一个谋士,一个经天纬地,旷古绝今的谋士。” 天机佛子插嘴道:“这和一叶障目有什么关系?” 观星首座一个暴栗敲在天机佛子的光头手,恶狠狠道:“想要知道就好好听,别给为师瞎插嘴!” 天机佛子揉了揉脑瓜子,嘴里还在嘟囔着什么,最后还是在观星首座犀利的眼神下面才彻底安静下来。 “此事牵扯太多,我知道也不是全部,只知道那名谋士,是千百年来第一位儒圣,以一己之力遮蔽天机,从此以后,不论是我们佛门观星术,还是道家望气术,都只能看到天机的零星一角。” “这也是我们这一脉衰弱至此的原因。” 天机佛子眼中满是向往,良久才蹦出来三个字:“牛逼啊。” 观星首座继续道:“在这位谋士只手遮天之后,当时好些个名动江湖的青年俊杰就此人间蒸发,直接于世人心底深处直接抹除了记忆。” “没人再记得起那些人叫什么名字,做过什么,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人,还活着,还在这个天地的某个角落做着什么。” 天机佛子也是来了兴致:“不都是从世人心底里直接抹除了,那师傅你怎么还知道这么多?” 观星首座眼中露出回忆:“因为在三十年前,我还见过其中一个人。” “初见时我也没想起他是谁,只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我对他施展了观星术,这才掀开了遮蔽天机的蒙布,知晓了那位谋士的所作所为。” “那个人还像七十年前一样,一点没老......” 天机佛子疑惑道:“这人是谁啊?很厉害么?” 观星首座低声道:“他曾经在江湖上做过什么,我曾经或许知道,只是在那位谋士“只手遮天”的影响下,我已经全然记不清楚,就只记得他的名字。” “叫李程。” 天机佛子歪着脑袋想了想,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观星首座揉了揉天机佛子的头,轻声道:“不用想了,纵然你见过此人,也会在天机遮蔽的影响下慢慢忘记的。” 天机佛子疑惑道:“可那位谋士是为了什么才要让世人都忘记这些惊才绝艳的人呢?这样有什么好处么?” “还有那位“谋士”现在在何处?既然称为谋士,应该还在为皇室效力吧?” “他这么大本事,不管是南朝还是北国有他帮忙一统天下不是简简单单么?” 观星首座:“你未曾见过那繁星点点的夜空,自然不知道这些人为何这么做,既然他这么做,必然有他的道理,你也不必妄自揣测。” “至于那位谋士如今身在何处,恐怕没人知道了,不过肯定不再为两国皇室效力。” “若是将来有一天你能以佛法入圣,想必这遮蔽的天机,也都是一览无余了。” 天机佛子眼神中充满了向往:“以佛法入圣,那就是要成圣啊.......” 想着想着,天机佛子突然回过头来:“喂,老秃驴,你还是没告诉我一叶障目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观星首座又是一个暴栗敲在天机佛子的头上:“平心静气!和你说了多少次了,怎么就是学不会?” “呜。” 天机佛子捂着自己的光头,大骂道:“老秃驴你这是公报私仇!小爷要叛出师门!下山还俗去了!” 观星首座显然没将天机佛子的威胁放在心上。 “那你还想不想知道了?” 天机佛子觍着脸凑了上去:“想知道想知道,弟子求学若渴。” 观星首座嗤笑了一声:“瞅你这没出息的样子。” “这一叶障目,便是之前我在观测那个名为李程的侠客之时,碰到的情景。” “只要是被那位谋士遮蔽过天机的人,我们用观测之术看命格之时,便会有一叶障目的情况发生。” “而在观测时,我们看到的命格也不一定是此人真正的命格。” “所以你看到天煞孤星和祥瑞满天的命格,摆明就是假的,这天底下怎么可能有人既是天降祥瑞又是天煞孤星的。” “但是此人既然和那位谋士有所关联,你来往之时切莫小心,不用刻意讨好,但绝不可交恶。” 还没等天机佛子开口,门外一个小沙弥急急忙忙得跑了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菩提佛子带着一众武僧朝着神农榭去了!” “说是灵药佛子修炼了禁术,要将他关进囚佛洞!” 第381章 禁术 观星首座和天机佛子两人同时转头望向冲进门来的小沙弥。 “怎么回事?好好说,别和你师兄一样冒冒失失的!”观星首座瞥了一眼小沙弥,眼神中充斥着不满。 天机佛子也是跟着道:“就是就是,别跟你师兄一样冒冒失失的,慢慢说。” 观星首座一脚踹在天机佛子屁股上,没好气道:“老夫说的就是你!你还给自己喘上了?” 天机佛子嘴巴嗫嚅了一下,最后还是唯唯诺诺得把脑袋垂了下来。 小沙弥也不敢笑话,理顺了气息以后,恭敬道:“师傅,师兄,刚刚弟子在菩提殿外的山路上当值,见到菩提佛子带着一队武僧气势汹汹朝着神农榭去了。” “隐约间,弟子还听到他们说是灵药佛子修炼了什么禁术,要抓他去囚佛洞什么的。” 天机佛子跳起来大骂道:“菩提这王八蛋!这是摆明了要和我们过不去!就是上次拉拢我和灵药的时候,我没搭理他,给我玩阴的是吧!看老子不弄死他!” 骂骂咧咧之间,天机佛子就是朝着观星楼外面走了过去。 观星首座一挥袖子,一股无形的劲风将天机佛子卷了回来:“灵药这小子秉性纯良,又没什么好胜心,在寺里也从未树敌,就算是持戒堂故意针对也只能无功而返,你急什么?” 观星首座转头对着小沙弥道:“寺中禁术不少,菩提那小子可有说练的是什么禁术?” 小沙弥眼珠子转悠了一下,这才回忆道:“好像说是什么,血,血菩萨?” 观星首座大笑几声:“血肉菩萨,这门禁术一直在大音希声山中由尊者们守护,除了我观星楼之人需要博览群书这才会借阅之外.......”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观星首座转头看着天机佛子:“该不会是你这小子借过来灵药的吧?” 此时的天机佛子正蹑手蹑脚得朝着楼外行去。 见到此情此景,观星首座哪里还能不清楚,怒火顿时涌了上来:“好啊!果然是你小子作的妖!” 啪嗒! 劲风滚滚,瞬间将观星楼的大门关上,而天机佛子也像是一个小鸡崽子一样被观星首座提了起来。 “平日里顽皮些也就罢了!寺中规矩明文规定的禁术你们都敢修炼?!真的以为没人治得了你是吧?!” “老实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否则也不用等持戒堂来人了!老夫亲手毙了你这个逆徒!” 天机佛子眼看已经瞒不住了,只能竹筒倒豆子全部说出来:“我也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知道事情大条的天机佛子对观星首座的称呼都变得尊敬起来。 “您也知道灵药这闷葫芦从来都是逆来顺受的,从来没什么主见,那天我借来这本禁术被他给看到了,后来他就提出想看看来着......” 观星首座一脸恨铁不成钢:“然后你就借给他看了?” 天机佛子嘟着嘴:“这寺里明说不能练的,我也没想到他会练啊,他平常就喜欢看看书来着,我以为他就好奇看看......” 观星首座一瞪眼:“所以你早就知道他练了?!” 天机佛子轻轻嗯了一声。 观星首座身上金光闪烁,一股脑涌进了天机佛子的身体里。 天机佛子默不作声,任由那股金光游走全身。 等到金光收敛,天机佛子才轻声道:“行了行了,不用担心我,我没有练什么禁术,都在你眼皮底下,我想练也练不了啊。” 观星首座一把甩开天机佛子:“这事闹大了,灵药被关进囚佛洞,你也逃不了干系!届时你神农师叔从外面回来,知道灵药被关进囚佛洞,我该如何和他交代?!” 说着,观星首座便是急匆匆得往大门口走去。 就在此时。 天机佛子身上突然涌出一股强大的气机,闪身拦在了观星首座面前,脸上再也没了玩世不恭 “此事既因我而起,自然由我一力承担。” “我会全力保住灵药,不让师傅为难。” 说完,天机佛子便是化作一道狂风,猛地朝着神农榭掠去。 观星首座看着天机佛子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震惊,旋即便是苦笑道:“当时收下这小子的时候就知道他天赋不凡,偷偷练武也都在眼皮底下。” “可没想到短短十几年,这小子居然就已经登堂入室......” ...... 另一边,灵药佛子带着清明在后山弯弯绕绕,终于是走到了一处山洞之中。 那山洞门口用巨石堵着,如果不是灵药佛子带领从边上的树丛里走过去,清明是无论如何不会发现的。 才刚一踏入山洞之中,便能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道路两旁白骨累累,仔细看去便会发现都是一些动物的尸骨。 清明心中警惕性大涨,这佛门圣地的后山之中,居然还藏着这样一个地方,端是诡异无比。 似乎是看出了清明的心思,灵药佛子一边走一边开口解释道:“此地是山中隐秘之地,乃是贫僧无意间发现,就只有我和天机知晓。” “山中鸟兽每日聆听佛法,可能是开悟,也可能是被佛光影响,在寿元将近之时,便会来到此处。” “时间长了,这里自然也就积累了不少兽类的骸骨。” “能治愈你的灵药名为血肉人参,便生长在这样的地方,在多年前小僧便看到过,如果记得没错的话,再往前走上片刻便能看到了。” 清明点了点头,同时心中升起了疑惑。 当时在烂柯镇中,怪医寒山身为无忧山之人,不敢说医术如何,但绝对是博览群书,对那些稀奇古怪的药材还是相当了解的。 可他为何从来没提过这血肉人参? 而且这血肉人参,一听名字就充满了诡异,不像是正经的东西。 没一会,灵药佛子就带着清明来到山洞的尽头。 这尽头处充斥着一股更为脓肿的腐烂气息,鸟兽骸骨如山般堆砌在边上,隐隐间垒砌出了一尊菩萨的骨像。 而在菩萨骨像面前,放着一个蒲团,蒲团被鲜血浸染,早已经成了暗红色。 不远处,一株株血红色的人参冒出了头。 第382章 雷霆金刚 “这就是,血肉人参?”清明看着地里已经冒出了头,个头比一般的人参要大上许多,通体血红的人参。 灵药佛子看着这血参,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脸上的表情满是自得,就像是一个炫耀自己得意之作的孩童一般。 “没错,这就是血肉人参,以你的情况,至少得服下三株完整的血参,再辅以我独门锻 炼身体的法门,便能让五脏六腑强度超过气血强度,根治病症了。” “不过这根治还是得算你以后气血提升幅度低于五脏六腑提升强度才行。” 灵药佛子一边说着,一边蹲下身子开始采集血肉人参。 没一会,血肉人参采集完,灵药佛子掏出怀里的小刀,小心翼翼得将血肉人参切片,泡在了一个满是药液的小药瓶里。 “之后你每日服下一片,再通过这本典籍上所记载的动作修炼一刻钟,不消一个月,你就能感受到身体的变化。” 灵药佛子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崭新的典籍,递给了清明。 清明接过典籍一看,封皮上什么都没有写,随手翻阅,里面也只是用简单的线条勾勒了几幅图画,并没有任何文字的注解。 想来应该是灵药佛子不知道从什么典籍上抄录下来的。 将典籍塞进怀里,清明看了看灵药佛子,如果说一开始对这眉间总有着一股愁绪的年轻和尚有着一些好感,在进入这血骨洞之后,这些好感就都变成了怀疑。 即便灵药佛子对这血骨洞的来历做了一些解释,可这尸骨堆砌而成的骨佛,还有那猩红的蒲团,怎么看都不是他解释得这么简单。 这样一来,清明对这血肉人参能否强化自己五脏六腑也持怀疑态度,指不定这灵药佛子在打什么鬼主意呢。 似乎是看出了清明的想法,灵药佛子转头解释道:“施主不用担心,贫僧和施主不过萍水相逢,也仅仅只是对施主的气血锻炼之法感兴趣,这才有这一遭。” “否则将施主带来此地,只是贫僧自己给自己找麻烦罢了。” 说着,灵药佛子又拿起一株血肉人参切片,将之放在药瓶之中摇晃了一番之后放在了嘴里。 “而且对施主来说,两小罐鲜血,并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损伤,贫僧大可以要更多不是?” 灵药佛子含下血肉人参之后,便是按着那本典籍上的动作动了起来。 浓郁的气血之力如同潮水般在灵药佛子之中涌动,强健的心脏居然如同鼓声一般咚咚作响。 清明惊异得发现,灵药佛子的气血之力居然一点都不比自己的弱,甚至还要更强几分! 而且对方的心脏强度远超自己,运转气血之力毫无凝滞,并不存在自己这种气血之力超过五脏六腑承受能力的隐患。 见到此情此景,清明心中已经信了八成。 可是这灵药佛子居然藏的如此之深,外界传言他并非武僧,不通武艺,可这比自己还要旺盛的气血之力,随便一拳砸过来,恐怕初窥门径的武夫都承受不了。 这梵音寺中的佛子,果然没一个好相与的。 而就在此时,一片鼓掌声从洞外面缓缓传了进来。 菩提佛子带着一众持棍武僧慢悠悠出现在视线里。 “灵药佛子果然不同凡响,在精通医术的同时,居然还能将《血肉菩萨》这门禁术修炼到如此程度。” “厉害,厉害。” 清明皱着眉头看向这曾经的手下败将,这光头真的是越看越讨厌了。 菩提佛子身后一名面色庄严,双目狭长的和尚走了出来:“灵药,念你这么多年兢兢业业为寺中僧人治疗病症,自废《血肉菩萨》,我可以和师傅师叔们美言几句,免去你皮肉之苦。” 这和尚腰间悬挂着几个小鼓,正是天鼓阁的妙音佛子。 还没等灵药佛子说话,清明一步迈出,对着妙音佛子说道:“喂!你们梵音寺的佛子都这么没礼貌的么!和人说话的时候要睁开眼睛!” 话音落下,不仅仅是清明身后的灵药佛子,就是菩提佛子和那些持棍武僧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清明不知道的是,这妙音佛子和无相佛子不一样,并未修炼闭眼禅,只是一双眼睛天生细长,所以不仔细看总觉得是闭着眼睛的。 从小到大,妙音佛子都在寺里僧众的嘲笑中度过,甚至还取了个外号叫小王八,这也是妙音佛子加入天鼓阁的原因。 修炼武学之后,但凡是碰到有人嘲讽他眼睛小的,统统要挨一顿揍,这揍着揍着,就把自己揍成了佛子。 而像清明这样阴阳怪气的嘲讽声音,妙音佛子已经有很多年没听到过了。 “呵呵!哈哈哈!好啊!本来念你远来是客,不想和你计较,你倒是自己凑上来了?!” 咚! 妙音佛子气急,手掌猛地一拍腰间的小鼓,猛地发出了一声鼓声,在山洞之中不断回响。 “灵药佛子修炼寺中禁术,罪无可恕,你一介外人与灵药同流合污,狼子野心亦不可救药,看本佛子将你拿下,听候发落!” 随着鼓声响起,一道雷霆居然从小鼓上迸发,瞬间出现在了清明眼前。 “呵呵!堂堂天下十二大势力的待客之道,小爷我算是见识了!” 清明一声大喝,浑身拳意流转,劲力瞬间将那道细小雷霆击溃。 “看看你有没有这本事将小爷拿下!” 清明气势如虹,朝着妙音佛子冲了过来。 妙音佛子见清明飞奔而来,细长的双眼勉强睁开一点,大喝道:“好胆!” 咚咚咚! 双手猛击腰间小鼓,一道道雷霆迸发,逐渐在妙音佛子身后形成了一道雷霆构筑的金刚身形。 天鼓击鸣,雷霆金身! 雷霆金刚背后佛光将几个小鼓穿插在一起,随着雷霆撕裂空气,尖锐的鸣叫声让人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然而清明却对丝毫不惧。 什么雷霆! 什么金刚! 老子一拳破之! 八极绝式,崩雷! 噼里啪啦的爆响丝毫不弱那鸣啸。 拳头与拳头,猛然对撞! 巨大的轰鸣声在整个山洞之间久久回荡。 第383章 血肉菩萨 看着清明和妙音佛子打成一片,菩提佛子不禁双手捂脸。 这一根筋的东西怪不得能和金刚佛子混到一块。 清明的实力菩提佛子深有体会,虽然之前同时战胜自己和金刚佛子有取巧的嫌疑,不过取巧也是要有一些真本事的,侧面可以看出清明实力不凡。 可清明和灵药佛子不过一面之缘,完全没有必要将之扯进这件事情里面。 菩提佛子的本意是,打几句机锋将清明摘出去,再让妙音佛子这个傻大胆打前锋,自己从旁掠阵,到时候抓了灵药佛子,功劳大半还不是在持戒堂? 倒不是菩提佛子胆小,换了旁人,早就没妙音佛子什么事了,只不过灵药佛子修炼的是禁术《血肉菩萨》,虽然没见人用过,但既然叫禁术,肯定有其不俗之处。 若是贸然带着武僧前去,指不定灵药佛子会不会为了隐瞒禁术之事痛下杀手,多一个妙音佛子,自然也多一份安全保障。 而且以灵药隐忍的性格,又和天机那个王八蛋沆瀣一气,这次如果没能弄死他,估计后面麻烦不小。 拉上妙音也算是为将来的隐患留下一个后手。 这一切的计划已经想得非常周全。 可没想到才刚见上面,妙音这个傻子居然就被对方那个少年人一句话激怒,直接打了起来。 深深叹了口气,菩提佛子缓步上前,看着灵药佛子轻声道: “灵药,你修炼禁术之事我持戒堂已经知晓,念在我们多年的交情,你乖乖束手就擒,我也会在师傅面前为你美言几句,至少可以免去一顿皮肉之苦。” 灵药佛子眉间愁绪更甚,叹道:“即便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可也没想到来的如此之快。” “百千法门,同归方寸,河沙妙法,总在心源。” “菩提师兄,你着相了。” 菩提佛子摇头道:“你是和天机待久了,禁术就是禁术,不论你如何狡辩,这都是不争的事实。” 灵药佛子轻声道:“师兄,你可还记得当年,梵音寺还是梵音寺,寺外并无佛城,你我也并非佛子。” 菩提佛子笑道:“那时我们七人还未进入堂口,不过几个小沙弥,一起挑水念经,吃斋念佛,日子比起现在要清苦许多。” 灵药佛子嘴角咧开笑容:“是啊,虽然日子清苦,但整座大音希声山,到处是笑声,到处都是诵文之声。” “可惜,现在寺中僧众礼佛者少,多数都去练了武,不少人则是掌管起寺外佛城的“生意”。” “梵音寺,早已经不是当年的梵音寺了。” 菩提佛子望着灵药佛子,轻声道:“我也想不到七人之中性情最是温和的你,居然会修炼这等有伤天和的禁术。” 灵药佛子定定望着菩提佛子:“我也想不到菩提师兄为了住持之位,居然会对我生出杀心,你明明知道,我对这个位置并没什么兴趣。” 菩提佛子哈哈大笑道:“那你也应该知道,我对这个位置有多么重视,我前些日子已经来拉拢过你和天机,可惜你们拒绝了。” “我又如何相信你们对住持之位没什么兴趣?” “即便是真的没兴趣,你们若是被无相或者其他人拉拢,那也会成为我的心腹大患。” “所以从你成为佛子之日起你就应该清楚,要么身败名裂死在囚佛洞中,要么坐上住持之位万万人之上,从来没有其他选择!” 灵药佛子眉心愁云密布,缓缓摇头道:“师兄追逐的并非住持之位,而是那万万人之上的佛城之主。” “师兄所看重的也并非是佛光普照,普渡慈航,而是那个位置带来的金钱权力,万人敬仰。” 菩提佛子双目微阖不置可否。 灵药佛子焦急道:“师兄,寺外佛城之所以能如此香火鼎盛,是因为我们梵音寺乃是天下寺庙之首,乃是佛门圣地啊!” “倘若我们寺中僧人也为名利所惑,追名逐利,又如何称得上佛门圣地?那师兄所追逐的权利名望何尝又不是空中楼阁?” “师兄,切莫一错再错啊!” 菩提佛子缓缓摇头:“师弟与我说了这么多,莫非就是在劝我放下佛子之位?” 旋即菩提佛子便是嗤笑道:“笑话,人生在世本就是带着名利而来,裹挟名利而去,师父师兄们尚且如此,我又如何免俗?” “师弟身处这名利场中,不想着融入其中,反而还想改变寺中风气,错的并非我们.......” “而是你啊,我的好师弟!” 菩提佛子一步迈出,身上佛光照耀,一尊端坐莲台的菩萨宝相在身后显现。 “倘若师弟真如你所说的这般出淤泥而不染,那又为何修炼这《血肉菩萨》禁术?莫非也是为了普渡慈航?” 灵药佛子当仁不让,气血之力化作的蒸汽从单薄的身体里喷涌而出,氤氲之间,隐隐在身后凝聚成一个慈眉善目的菩萨法相。 “为了拨乱反正,为了重新听到那朗朗诵经声,为了.......” “佛门圣地,” “还是那佛门圣地!” 两人几乎同时出手,拳掌相交,只听得一声剧烈的震动,菩提佛子整个人便是倒飞了出去。 “好强。” 倒飞的菩提佛子一声惊叹,心中已经了然,自己恐怕不是这位师弟的对手。 “结阵!” 一声令下,那十几名武僧瞬间动了起来,手持长棍,以特定的方位站立,一道洪亮的佛光照耀在菩提佛子身上。 刹那间,菩提佛子和这十几名武僧气机链接在一起,身上的气势陡然飙升,身后巧笑盈盈的菩萨宝相涨大,几乎像是一座小山包,充斥在整个山洞之中。 “师弟这是要和我们抢住持之位啊?!” 菩提佛子面色狰狞,身后的菩萨曲指拈花,杀机毕露。 灵药佛子气血如龙,那蒸汽形成的菩萨宝相缓缓变成了鲜红色,只不过其面部的表情变得更加祥和。 “倘若真要坐上住持之位才能实现心中所想。” “那师弟,” “就是与师兄抢一抢住持之位,又有何妨?!” 拈花指与拈花指碰撞,气浪翻涌,瞬间将周围的鸟兽骸骨震成齑粉。 第384章 乱局 轰隆隆! 山洞之中激战正酣,震动得山体不断落下簌簌的石粉。 “来的好!” 清明一声暴喝,浑身冲进一片雷霆海洋之中,爆裂的拳意猛地砸在妙音佛子的胸膛上,瞬间将其击飞。 另外一边,灵药佛子浑身上下笼罩着血雾,身后的菩萨宝象却越加慈祥,悲天悯人的样子仿佛能影响人的心神。 菩提佛子在十几名武僧阵法加持之下气势远非当时和清明交战之时可比,刺眼夺目的佛光四散,身后菩萨宝相缓缓一掌拍下。 灵药佛子怡然不惧,单薄的身体仿佛壮大了一圈,肌肉虬结,暴起的青筋如同青龙一般蜿蜒缠绕在手臂上。 砰! 一声巨响,菩提佛子和灵药佛子均是噔噔噔退了几步。 这一番交战并未分出胜负。 菩提佛子眼中满是严肃,这《血肉菩萨》的禁术果然不凡,他自问天赋不凡,否则也不至于在持戒堂这样武僧云集的地方脱颖而出。 有了不俗的天赋,这么多年还勤耕不辍,从未懈怠,可如今在佛光照耀阵加持之下,依旧只能和灵药斗个不相上下。 自己还是小看了这门禁术啊。 菩提佛子心中暗道。 清明战败妙音佛子之后,与灵药佛子并肩站立。 “喂,秃驴,我可不管你那些有的没的,你如果要打,小爷我陪你打个痛快!” 菩提佛子瞳孔震动,心中暗骂妙音佛子这个白痴,如果不是他,自己何至于落得如此被动。 “施主,此乃我寺内之事,贫僧相信施主和灵药之间不过一面之缘,自然也就没有同流合污一说。” “还请施主高抬贵手,不要再管此间闲事。” 清明叉着腰撇嘴道:“怎么的,打不过了就说与我无关?话都让你们一张嘴说了呗。” 菩提佛子满脸苦笑,但此时也只能选择先稳住清明再说。 “妙音佛子脾气爽直,冲撞了施主,还请施主见谅......” 就在此时,洞外两个身影缓缓走了过来,正是当初在上山路上碰到的金刚佛子和无相佛子。 菩提佛子还准备再说些什么,可见到了两位佛子之后,乖乖得将嘴巴闭上,眼下这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自己的预料,只能见机行事了。 金刚佛子一瞥菩提佛子,大嗓门道:“想要偷偷抓了人好立功?菩提,你小子挺阴险啊?” 无相佛子双目紧闭,没有开口。 菩提佛子脚步往后一撤:“你既然这么有本事,那这功劳我让给你了,你上吧。” 金刚佛子瞥了一眼倒在地上面色苍白的妙音佛子,再看看对面气血涌动,像是两座活火山的清明和灵药佛子哪里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只是性子急,又不是傻子。 “你这是把功劳让给我?你这是想看老子挨揍吧?” 金刚佛子没好气道。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一边的无相佛子打断道:“行了,你们少说两句,大家一起上,免得夜长梦多。” 菩提佛子点了点头,如今既然已经被他们知道了,想要自己揽下这功劳无异于痴人说梦。 既然没办法反抗,那就好好享受吧。 金刚佛子嘴角勾起残忍的笑意,之前败在清明的手上可让他心里难受得紧,趁着这个机会,可要好好报一箭之仇。 轰! 三名佛子气势猛然爆发,金刚法相,菩萨法相,佛陀法相同时出现在三人背后,巨大的压力化作大山,狠狠压在清明和灵药佛子的身上。 灵药佛子眉头深深皱起,他自问修炼了《血肉菩萨》之后,单独碰上任何一位佛子都能战而胜之。 可若是同时面对三位,那也只能败走。 清明脸上尴尬一笑:“那,那个,现在我要走,还来得及么?” 金刚佛子狰狞笑道:“你说呢?” 佛门金刚掌施展,金光璀璨,劈空裂石。 清明转头对着灵药佛子道:“你可别忘了,今天我可是陪你出生入死哦!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 灵药佛子歪了歪脑袋,刚刚那个想要抛下我跑的人不是你么? 然而眼下却没时间让他们闲聊。 金刚佛子和菩提佛子联袂进攻,瞬间压制了清明。 两位佛子都是天赋绝佳的武者,上次被清明以借力打力的巧劲击败,心里都是憋着一股气,也早就有了应对之法。 一时之间,清明左支右绌,落在了下风。 灵药佛子面对无相佛子,这位在梵音寺中名声最盛的佛子,纵然灵药佛子对自己信心满满也依旧有些心慌。 无相佛子双目紧闭,身后佛陀法相张开手掌,掌中佛国神通施展开来。 区别于之前与清明的战斗,这次无相佛子并没有将灵药佛子拉进佛国之中,反而是以整个佛国之力狠狠砸了过来。 一瞬间,灵药佛子仿佛看到了一片天穹压下,双腿都忍不住一弯。 “灵药,废去邪法乖乖认错,我不想杀你。” 无相佛子的声音就像是洪钟大吕般响彻在耳畔。 灵药佛子双目通红:“想要杀我,你做的到么?” 血色菩萨手中出现一柳枝,轻轻洒动,血红色的水珠融入了灵药佛子的身体里面。 本就强悍的气血之力再涨三分。 无相佛子不以为意,骄傲的他早已经将住持之位视作囊中之物,而这些妄图想要和他竞争的佛子,从来就没入过眼。 “既然你不愿听,那就死吧。” 眼皮之上佛门天瞳出现,闭眼禅的威力完全释放。 轰隆隆。 熊熊的业火包裹着掌中佛国,化作一个方形的金色砖块,旋转着朝灵药佛子头顶当头砸了下来。 咔嚓! 灵药佛子用来格挡的双臂在巨力之下瞬间弯折,滚滚气血之力在这佛国之下如同土鸡瓦狗,瞬间湮灭。 剧烈的疼痛瞬间让灵药佛子冷汗直冒,在气血之力上,因为修炼了《血肉菩萨》远胜其他佛子,但灵药的战斗经验终究还是差了太多。 那缩小的金色佛国依旧朝着灵药佛子的头顶落下,恍惚之间,甚至能看到里面一个个正在耕作的农户。 “死吧!” 无相佛子如同定人生死的判官,冷冷得从嘴里蹦出死亡的宣言。 远处,一道流光从洞外猛然冲了进来。 “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资格让他死?!” 第385章 星禅定 流光自洞外飞驰而至,瞬间撞在无相佛子身上。 砰! 无相佛子身后佛陀法相金光大盛,瞬间将流光挡了下来。 可也就这一会的功夫,灵药佛子一个懒驴打滚躲开了头顶袭来的掌中佛国神通。 轰! 佛国落在地上,坚硬的山石塌陷,坑洞在巨大的劲力之下形成,并且不断蔓延,烟尘弥漫遮蔽了视线。 只见一道道流光在烟尘之中不断朝着无相佛子袭来,破空声阵阵,一道人影瞬间出现在灵药佛子身边,一把将他甩了出去。 无相佛子眼皮之上天瞳闪烁,怒吼道:“是你?!” 随着烟尘逐渐散去,那突然出现的人影才露出了真面目。 赫然是之前在神农榭和清明有过一面之缘的天机佛子! 此时的天机佛子早已经没了那玩世不恭的态度,头顶浮现七个光点,若有若无的光线将这七个点连接起来,形成了一幅勺子的图案。 双眸之中如同有星辰旋涡转动,威严又不失神圣。 “无相,灵药身为佛子,纵然修炼禁术,那也是要八堂会审,又岂是你一句话就可以打杀的?” 天机佛子对着无相佛子喝道,话音之中有着不容置疑的权柄。 无相佛子双目紧闭,佛门天瞳剧烈闪烁,显示着心情的震动,没有回答天机佛子的话,反而是自顾自说道: “天机,想不到我们这些人里,你才是藏得最深的那个。” 不远处正在和清明交战的金刚佛子和菩提佛子见到天机佛子的模样也是心里一沉。 能在全力施为的无相佛子手里救人,本就代表着一种实力。 而且天机佛子并不像灵药佛子那般乃是修炼禁术得来的实力,那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是竞争住持之位的一个强有力的对手。 天机佛子面色肃穆,声音如同洪钟大吕:“我在问你,为何对灵药下杀手?!” 滚滚音浪朝着四面八方肆虐,山洞之中落下簌簌石粉。 无相佛子一脸不以为意道:“既然修炼禁术,那就是邪僧,既是邪僧,杀又何妨?” 天机佛子脸上满是怒容:“我他娘的看你这四眼才是邪僧!” 轰! 天机佛子头顶上七个光点之中,第三颗光点猛然亮起,掌影如同流星雨一般倾泻,每一掌都蕴含着汹涌澎湃的力道。 星禅定,天玑碎岳! 无相佛子面无表情得伸出手掌,金色的透明方块已经在掌心旋转,天机佛子隐藏的实力确实让他意外,可也仅仅只是意外罢了。 这梵音寺, 不, 这天下佛门年轻一辈中, 我无相, 依旧是执牛耳者! 闭眼禅,掌中佛国! 悍然的掌力猛然对撞,在山洞之中掀起一阵狂风。 “老子忍你这个瞎子很多年了!” 狂风之中,天机佛子逆势而上,掌势划过一道玄妙的轨迹,和头顶的那七颗星辰相互呼应。 浓厚的杀伐之力从头顶星辰之中落下,让天机佛子的气势陡然一变。 不再是那个庄严肃穆的佛子,反而像是战阵冲杀的将士。 一掌击破无相佛子的护体金光,印在了胸膛上。 雄浑的掌力瞬间从无相佛子身后喷涌而出,在地上击出了一个坑洞。 “妈了个巴子的!从小开始就你他娘的最会装,脸上是给屎糊住了每天摆着个臭脸?” “练个瞎眼禅还真觉得自己天下第一了?” “老子要想打你,就和打狗一样!” 随着一通垃圾话的输出,天机佛子又是一连六掌砰砰砰得砸在无相佛子身上。 星禅定,贪狼吞海! 随着最后一掌落下,那些暗劲在无相佛子体内瞬间爆发,顿时无相佛子的身躯就像是一个四处漏风的布袋,鲜血喷涌。 两招,就击败了素有天才之称的无相佛子。 哪怕无相佛子有托大的嫌疑,可毕竟已经用出了最强的掌中佛国神通,而且是被人家正面击败,输的不冤。 一旁的菩提佛子和金刚佛子双眼都看直了。 天机佛子在寺中的形象一直就是一个不学无术但又天赋绝佳的混混,是个出了名的街溜子,除了自己不学好之外,还喜欢整蛊僧众,甚至就连他师傅观星首座都被整过。 只不过这小子好了伤疤忘了疼,每次被关禁闭一出来,好不了两天就得整活,让人恨得牙痒痒。 可所有人都不会想到,这么一个整体游手好闲的佛子,居然两招就击败了寺内所有人寄予厚望,几乎已经将住持之位收入囊中的无相佛子。 这巨大的冲击简直比菜地里种出了鸡蛋还让人震惊。 也就是趁着两人愣神的功夫,清明两拳捣出,再次将两位佛子给击飞了出去。 本来一边倒的战局因为天机佛子的出现,彻底逆转。 而由菩提佛子带来的十几名武僧面面相觑,两位不通武艺的佛子加上一个不知道名字的少年侠客,联手击败了四名以武出家的佛子。 梵音寺的天,恐怕要变了。 天机佛子查看了一下灵药佛子的伤势,除了手臂在刚刚的交战中折断之外,倒也没有其他的伤势。 灵药佛子自己寻了两根笔直的骨头固定了一下手臂,算是草草处理了一下伤势。 以他气血的旺盛程度,这样的伤十来天也就恢复了。 天机佛子对着灵药佛子轻声道:“之前你还不同意下山,现在好了,不同意也得同意了。” “再留在山上,就算是神农师叔回来也保不住你。” 灵药佛子点了点头,转头饱含歉意得对着清明轻声道:“施主,倒是让你卷入了无端的纷争之中,那些血参您可以全部采摘了去,算是小僧对你的补偿。” 清明没有拒绝,虽然事情的发展超乎了想象,不过自己也确实需要这血参来缓解身体的病症,眼下灵药佛子显然是没有时间研究自己的血了,就当是欠他一个人情。 江湖路远,总有再见的时候。 清明想着便是有样学样得将那地里的血参采集起来。 而天机佛子则是带着受伤的灵药佛子朝着山洞之外行去。 “两位师侄,这是打算要去哪啊?” 轰隆! 一声炸响,堵在山洞之外用作掩人耳目的巨石碎裂,无形的劲气穿过重重尸骨,爆射在清明眼前的地面之上,将里面所有的血参摧毁。 第386章 争论 清明愣愣看着已经成了一地碎渣的血参,一阵怒火涌上心头。 “哪个王八羔子暴殄天物?!” 转头一看,清明便看到一个身穿锦绣袈裟的老和尚慢悠悠得从洞外走了进来,而在老和尚手里,正抓着刚刚不可一世的天机佛子。 另一只手则是拖着灵药佛子的衣领,像是拖着一条狗。 两人都没有任何动作,显然是已经昏迷。 老和尚没有理会清明,反而是环顾了地上一圈,视线扫过妙音佛子,金刚佛子,最后落在了昏迷不醒的无相佛子身上。 清明见老和尚不理自己,上前便是高声道:“喂!秃驴!你为什么毁了我的参?!” 老和尚混浊的双目微微眯起:“这血参鲜血浇灌长成,乃是至阴至秽之物,毁了有何可惜?” “你这个老秃驴!好不讲道理!” 清明正要出手,那老和尚却是抢先一步,大袖一挥,汹涌澎湃的力道如同山呼海啸般传来。 嘭! 清明的身形如同断线的风筝倒飞出去,在晕倒之前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娘的,又是绝巅! ....... 清明悠悠从昏迷之中醒来。 睁开眼睛,入目之处是一尊巨大的佛陀雕塑。 檀香袅袅,不知何时清明已经回到了大雄宝殿。 十五个蒲团分别排列在佛陀雕塑之前,首位坐着面容苍老,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翘辫子的了因住持。 而在了因住持面前,端坐着六位形象各不相同的老和尚,其中坐在左侧最前方的赫然就是将清明一袖子打晕的那个穿着一身贵气的老和尚。 这六位老和尚不论面色慈祥或威严,无一例外都散发着一股属于绝巅强者才有的莫名气势,仅仅是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做,都让人心中仿佛压着一座大山。 梵音寺中,居然有六位绝巅强者! 清明心中骇然,天下十二大势力他也见过几个,除了鬼见笑统领的红尘客栈走的是精英路线,里面的老厨子,车夫,掌柜,店小二每一个都是绝巅强者之外。 其他十二大势力在明面上的绝巅强者都只有那么两三个,藏剑峰如此,山鬼三十六洞亦是如此。 这梵音寺难怪能从百舸争流的乱世一直撑到大周分裂成南北两国依旧屹立不倒,果然有着其他势力没有的雄厚资本。 只是不知道这大音希声山中,究竟还藏着多少隐世不出的强者。 清明心中暗暗想着。 眼前这六位绝巅强者应该就是手握梵音寺最大权柄的七大首座其中六个。 视线扫过。 清明之前见过的菩提佛子,妙音佛子,金刚佛子三人正乖巧得跪坐在两位首座身后,低眉顺眼的样子,丝毫没有一点之前的傲气。 在菩提佛子身前的就是那个将清明打晕的老和尚。 那这老和尚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的。 菩提佛子的师尊,持戒堂掌权人,持戒首座。 眼神在这老和尚身上多瞥了几眼之后,清明将视线挪开,在场的还有一位面容俊逸的年轻和尚。 能在这的不是首座就是佛子,那这年轻和尚想必就是之前清明没打过照面属于甘露阁的莲华佛子了。 除了这四位佛子之外,天机佛子被五花大绑得捆起来,老老实实得待在观星首座身后,显然这货在之前已经折腾过,现在被制服了。 灵药佛子手臂绑着布条坐在一个空的蒲团之后,想必那位不在场的就是神农首座了。 反而是之前见过两次面的无相佛子不见了踪影。 通过座位的排列,清明心中已经将这些和尚一个个冠上了名字。 此时身后无人的般若首座率先开口:“如今我徒无相闭眼禅被破,这件事若今日没给个说法,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清明闻言心中震动,还以为这帮老和尚聚在一起是为了灵药佛子修炼禁术的事情,没想到居然是无相佛子的闭眼禅被破。 要知道无相佛子一身佛法统统来自于闭眼禅,闭眼禅被破就说明,前面十几年的辛劳,前功尽弃了? 那也就是说这位冉冉升起,最有可能继承住持之位的年轻佛子,被废了? 清明心中暗暗咂舌,自己好像被卷入到不得了的事情里面了啊。 金刚佛子身前的降魔首座脸上有着幸灾乐祸:“般若,你徒弟的事情问我们又有何用?今日在洞中的就只有几个年轻人,自己技不如人怪得了谁?” 般若首座将矛头指向持戒首座,沉声道:“持戒,你说你进入洞中之时,无相的闭眼禅已经破了?” 持戒首座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般若首座又转头对着灵药佛子道:“你又说你在被持戒打昏之前,无相仅仅只是受伤,禅功还未被破?” 灵药佛子不卑不亢:“禀告师叔,确实是这样。” 般若首座又转头对着菩提佛子道:“你说是灵药破了无相的禅功?” 菩提佛子点了点头:“是我亲眼所见。” 般若首座一拍地面,劲风四起,巨大的压力笼罩在菩提佛子身上:“你当我是傻子么?!” 持戒首座睁开眼睛,同样一股强大的气息涌起,如山峦倾倒的压力瞬间消弥,化作微风。 “师兄,你这是打算迁怒于晚辈么?” 般若首座雷霆震怒道:“我徒无相实力寺内有目共睹,年轻一辈之中,谁能破他禅功?!” “这分明就是你这个老匹夫公报私仇,借捉拿邪僧之名废了我徒儿的禅功,然后栽赃他人!” 持戒首座如同海中的礁石,任由海浪滔天,我自巍然不动。 “师兄,这话说的太绝对了吧?天机师侄蛰伏多年,如今一朝展露实力,不就重伤了无相师侄?” “小辈们年轻,拳脚无眼,难免就有失了分寸的时候,而我作为长辈,又何至于拼了脸皮不要,去毁一个晚辈的前途?” 坐在观星首座身后的天机佛子闻言勃然大怒道:“持戒老秃驴!少他娘血口喷人,你是说老子破了无相的禅功咯?!” “老子打无相就和打狗一样,用的着破他禅功?!就是再给他修炼几十年,老子照样一巴掌把他揍趴下!” “我他娘的......呜呜呜!” 坐在前面的观星首座面色铁青,一挥袖子就封闭了天机佛子的舌识,把后面的脏话全部噎在了喉咙里。 然而前面的一番话已经出口,作为无相的师尊,细心栽培的徒弟让人如此看不起,无异于给本就在气头上的般若首座又浇了一把油。 而另一边被一个晚辈指着鼻子骂老秃驴的持戒首座,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观星首座念了一句佛号:“晚辈口不择言,观星在这里给两位师弟赔个不是,待我回去好好教导一番,定让天机懂礼数,知礼仪。” 第387章 人心诡谲 在天机佛子这里吃了个瘪,两位首座均是面色不善得重新坐下。 观星首座实力在七位首座中都是属于顶尖的一列,而且还是个护短的。 天机佛子虽然隐瞒了自身习武的事实,若是放在平常,当然可以成为攻讦观星楼的兵刃,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只能往后稍稍了。 真要惹上了观星楼,观星老秃驴来个鱼死网破,对大家都没好处。 般若首座重新将矛头转向了持戒首座。 “持戒,你别以为把黑锅甩给晚辈就可以作壁上观了,无相平日里与天机和灵药两人并没什么来往,即便真的发生口角,打一顿也就罢了,又怎会下如此狠手?!” “反而是菩提和金刚两人,哼哼,若是有机会,恐怕巴不得弄死我徒儿吧?” 眼看这把火就要烧到自己头上,降魔首座冷哼道:“般若!你徒儿是破了禅功不假,但你若是像条疯狗一样乱咬人,本座也不是好欺负的!” 持戒首座也是反唇相讥:“菩提虽然平日心思重了些,但却从未做过逾矩之事,人心隔肚皮,天机师侄一身武艺潜藏多年.......” 感受到观星首座满是煞气的眼神,持戒首座连忙改口。 “灵药师侄平日待在神农榭治病救人,又有谁能想得到他居然会修炼《血肉菩萨》这等阴邪的禁术?” 七位首座只有神农首座不在,没人撑腰的灵药佛子自然也就成为了众矢之的。 降魔首座也是眉头倒竖,高声道:“正是如此!修炼这血腥禁术的能是什么好东西?破掉无相师侄苦修多年的禅功,也就只有修炼禁术的狠辣之辈才能做的出来了。” 灵药佛子眉间的忧愁更加浓郁,苦涩道:“各位师叔师伯,对于修炼禁术一事,灵药承认,但无相的闭眼禅是如何破的,晚辈着实不知,也绝非晚辈所为。” 持戒首座摇头:“我进入洞中之时便瞧见灵药正要对无相出手,情急之下,我才失手将他击晕,只可惜为时已晚,无相禅功已经被破。” “阿弥陀佛,倘若行善之举是这般下场,往后寺内僧众行走江湖如何做善事,行善举?又何谈普度众生,弘扬佛法?” 般若首座眼神在持戒首座和灵药佛子身上来回流转。 在心底里他自然是更愿意相信灵药佛子,和持戒首座打了这么多年交道,般若首座可以说是最了解这老货的为人。 若说整个梵音寺中谁最希望无相佛子闭眼禅被破,除了降魔和金刚两师徒之外,就只有持戒和菩提这对心机深沉的师徒最想看到的了。 然而降魔和金刚两师徒脑子不好使,想不出这样的计策,而且降魔殿在般若殿下方,可以说降魔首座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开般若首座的眼睛,所以这对师徒可以洗清嫌疑。 另外有能力做这件事的还有天机,只不过这小子平日里看着没心没肺,事实上最通人情世故,在山上的放浪形骸的所做所为也只是掩人耳目的手段。 恰恰因为如此,天机是最不可能破除无相禅功的人。 天机很清楚一旦无相禅功被破,般若殿无望竞争住持之后可以说是再无后顾之忧,届时山上一旦有任何人坏了规矩恐怕都会在般若殿虎视眈眈之下从严处置。 整个梵音寺里面最会惹事的,也就是天机佛子自己了。 本来就无意竞争住持之位,真有冲突打一顿也就罢了,没必要下这么狠的手,免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至于剩下的妙音,天鼓师徒还有甘露,莲华师徒两对平日里都是不会翻身的咸鱼,在这件事里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去做。 所以整件事情嫌疑最大的就是持戒菩提这一老一小两只狐狸。 般若首座将事情看得通透,只不过如今人家咬定了没做过,又有降魔这根搅屎棍时不时插上两句,一时还真拿他们没办法。 冷哼一声,般若首座冷声道:“今日之事若不能给本座一个满意的答复,哼哼,有人做的了初一,本座自然也做的了十五!大家走着瞧。” 持戒首座皱着眉头,这件事他做的滴水不漏,没有任何把柄,不怕人讲道理,就怕人耍无赖。 若是班若首座真的不管不顾,这件事能发生在无相身上,自然也能发生在菩提身上。 还是得找个人当枪使。 持戒首座:“这件事的事实本座已经说了很多遍,信与不信,都是你的事。” “你所说的让你满意,怎么的?你还想要将菩提和金刚这些晚辈一并废了不成?” 一边的降魔首座闻言顿时跳了起来:“般若,你他娘的要是敢对老子的徒弟下手!你看老子拆不拆了你的般若殿?!” 般若首座也在气头上,哪里忍得了降魔首座这般指手画脚,同样是高声道:“你这憨货!当真是蠢如猪狗!想打架是吧?好啊!来啊!” 眼看两位首座就要打起来,一直没有说话的了因住持强提一口气:“够了!” 一声暴喝之后,未曾习武而且已经是迟暮之年的了因住持平复了好一会才继续道:“一把年纪了还动不动就打架,像什么样子?让人看了笑话!” “此事暂且按下不议,等神农回来之后瞧过无相的伤势,再看是否有回转的余地,届时若是需要什么灵物药材,希望在座的各位竭尽全力,切莫敝帚自珍。” “至于此事究竟何人所为.......” 了因住持混浊的双目在众人身上扫过,最后意味深长得瞥了一眼持戒首座。 在场的众人都不是傻子,无相佛子禅功被破,之后最有可能成就住持之位的就是菩提佛子,哪怕天机佛子实力最为出众,可偌大一个梵音寺,不可能交到一只顽劣猴子的手上。 “恐怕诸位心中都有自己怀疑的对象,若无相最后是虚惊一场,那也就罢了,若是真的再无踏上武道的可能,我自会请出净尘尊者主持公道。” 听到了因住持这么说,般若首座也只好老实坐了下来。 了因住持见众人平静下来,这才继续道: “今日聚集各位前来,乃是有其他事需要商议。” 第388章 选择 “了缘师弟的事情诸位想必已然知晓了。” 了因住持半睁着混浊的眸子,仿佛随时都会睡着。 六位首座点了点头,从一棒和尚进入佛城那一刻起他们就知晓了,有一个少年侠客带着一名女子和受伤昏迷不醒的一棒和尚来了梵音寺。 作为下一任主持最有力的继承人,一棒和尚的任何动静都会在第一时间送到他们手中。 和不通武艺的了因住持不同,一棒和尚虽然年纪比所有首座都要大,可一身内功修为已经臻至化境,不出意外估计还有几十上百年好活。 若是真让一棒和尚当了住持,除非他自己退位,否则七大佛子最多也就混个首座,此生无缘住持之位了。 好几名盯着住持之位的首座已经盼着这一天许多年了。 从一棒和尚声名鹊起,隐隐成为了佛门代表人物那一天起,他们就盼着这老和尚哪一天和哪个魔头搏斗落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无奈这么多年,眼看着一棒和尚武道登高,而魔门却逐渐势微,本来还以为这一天不会到来了。 却不曾想惊喜来的这么突然。 了因住持混浊的眸子在众位首座脸上扫过,观察着每个人细微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 “了缘师弟身中魔门血煞一脉血魔夺魂法印,若是不能请出师尊,恐怕撑不过月余时间。” 声音落下,就像一块巨石落在水里,在所有首座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每个人心中一瞬间就起了无数的心思。 了因住持的师尊净垢尊者的情况他们身为首座多少还是清楚的,说是闭关突破,事实上早已经是闭了生死关,强吊着一口气罢了,若是出关,必死无疑。 和一棒和尚不同,净垢尊者没有立场之分,武道实力高深莫测,是活了好几个时代的老古董,乃是梵音寺的一张底牌,只要成为了住持,这些牌自然也能为自己所用。 而除了净垢尊者之外,囚佛洞中还有好几尊老僧,这些老僧都是住持背后的有力支持者。 任何人想要以武力手段登上住持之位都得掂量掂量自身在这些老僧面前实力够不够格。 这也是为什么了因住持未曾习武,却从来没有一个首座强夺住持之位,除了有其他首座相互制衡之外,这囚佛洞中的老僧才是最为关键的因素。 甚至可以说,若是住持不管不顾,让囚佛洞中的老僧倾巢而出,那外面的八大堂口恐怕不是一合之敌。 一个是阻碍登上住持之位的绊脚石,一个是未来成就住持之位后手里的一张王牌,明眼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几乎是同时,般若,降魔,持戒三位首座便是异口同声道:“不可!” 了因住持目光瞥了三人一眼,这三人盯着住持之位多年,有这种反应倒也在意料之中。 其他几位首座也是眼神闪动,未曾说话。 一位只能出手一次的登天强者去换一名绝巅,怎么算都不划算,即便一棒和尚实力远超一般绝巅,但八大堂口中均有绝巅强者,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持戒首座开口:“了缘师叔不管寺中之事,整日在外争杀,恐怕早就想到能有这么一天,此次尚能请出净垢尊者为其救治,倘若将来再受伤,又该如何?” “寺中又能有多少个尊者为其付出性命?” 般若首座难得跟持戒首座站在同一阵线:“我也不同意,师叔乃是心怀大志向之人,如今我梵音寺虽然还被称为天下佛门之首,但比起百年前早已经衰弱数倍,尊者作为寺中奠基之石,不能为这等事牺牲。” 降魔首座挠了挠脑袋,嘟囔了一句:“话都给你们俩说完,老子说什么?” 但最后降魔首座还是提高了音量:“反正我反对就完了。” 了因住持瞥了瞥一直沉默不语的甘露首座道:“甘露,你怎么看?” 甘露首座微微颔首,轻声道:“了缘师叔虽是半路出家,但这么多年在外降魔除妖,自是为寺中争得不少名声,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是此事毕竟牵扯到尊者生死,还需更多思量。” 话说了又像是没说。 了因住持又将视线转移到天鼓首座身上。 天鼓首座抬了抬眸子,坚定道:“我不同意。” 最后只剩下观星首座。 观星首座拨开长长的眉毛,轻声道:“贫僧只问诸位师兄师弟一句。” “倘若是各位自己面临这等生死危难,可否希望寺中救你一救?” 一句话,所有人都沉默了。 了因住持倒是不甚在意,开口道:“既然各位意见不同,就投票表决吧,灵药可代神农投出一票。” 所有人诧异得看了一眼了因住持,如此重要的事,不要说灵药如今因为修炼禁术还是待罪之身,便是放在平常也不应该由他代师投票。 只是如今了因住持都开口了,他人也不便多说什么。 持戒,降魔,般若,天鼓四位首座第一时间投了反对票,观星首座则是投了同意票。 灵药佛子轻声道:“倘若家师在此,定然也会希望救治了缘师叔祖。” 说着,灵药佛子投了同意票。 甘露首座想了想,最后也是施施然投了同意票。 最后所有人将目光放在了因住持身上。 按照平日的规矩,住持一人一票可当两票,也就是说如今一棒和尚的生死都掌握在住持手里。 了因住持唱了一句佛号,轻声道:“老衲选择请出师尊救治了缘师弟。” 五票对四票。 事情尘埃落定。 持戒,降魔,般若以及天鼓目光深深得看了一眼了因住持,让灵药佛子代师投票,恐怕这一切都在这老和尚的意料之中了。 事已至此,四位首座也不再多言。 了因住持轻声道:“既然如此,那事情也就简单了。” 混浊的目光落在灵药佛子身上。 “灵药,你偷练禁术,按规矩应当废去修为逐出佛城,不如就由你去囚佛洞,请出净垢尊者吧。” 话音落下,一直安安静静得坐在观星首座身后的天机佛子疯狂挣扎起来,同时发出呜咽声,显然对这个决定有很大的意见。 囚佛洞,又名求佛洞,无数修为停滞无法寸进的僧人都会在这洞中最后一搏,洞口有几位坐化老僧金身镇守,要么武道半步登天,要么佛法精深,否则绝无出来的可能。 灵药这一趟进去,若是没有请出净垢尊者,恐怕再没出来的可能了。 倒是灵药佛子面色平静,或许在他修炼《血肉菩萨》的那一刻起,就早早想到了有这么一天。 “弟子遵命。” 第389章 了因的禅 大雄宝殿议事落下帷幕。 了因住持将目光转移到清明身上,轻声道:“小施主,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你可还满意?” 清明环顾四周,望着大雄宝殿正面那尊闭目含笑的佛陀。 自打到了梵音寺,接踵而至的风波让清明有些应接不暇,各大首座的权力斗争,每个人为了一己私欲各怀鬼胎。 这天下佛门圣地,似乎并没有外界传的那么圣洁,清心寡欲,甚至比起外面那些明刀明枪的争斗还要更加凶险。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清明又说不上来。 佛门圣地又如何,青灯古佛又如何,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当然就会有阴谋诡谲,没什么奇怪的。 可是这一路走来,这破烂不堪的江湖,这缝缝补补的人心,当真没有一块清净之地么? 清明只觉得心中郁结,没有回答了因住持的话,自顾自得走出了大殿。 大殿之外,般若,持戒两位首座似乎早已经等候多时。 见到清明出来,两人几乎是同时爆发出了如山岳般的气势。 般若首座心中怒火无从发泄。 无相佛子在般若殿被清明破了佛国神通,如今更是被废了闭眼禅,而这一切,都是因清明带回了一棒和尚引起的。 虽然闭眼禅被废一事并不是清明直接造成的,但谁叫清明只是一个没有后台的江湖少年? 既然不能报复持戒,那就找你宣泄一下怒火! 至于持戒首座,本来机关算尽,扳倒了无相,灵药修炼禁术入囚佛洞,天机又是个性格跳脱的,无意住持之位。 以金刚和妙音两个没脑子的,最后住持之位必然会落在菩提头上,自己身为菩提佛子的师傅,那梵音寺中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本来天衣无缝的计划,却因为了因住持摆在明面上的偏袒付之一炬,这住持之位将来肯定要落在了缘身上了。 偏偏这昏过去的和尚还真有这实力,不管论武力,还是佛法,亦或者声望,当上住持都是绰绰有余。 若是灵药真的将净垢尊者请了出来。 那自己这一通谋划算什么?冒着彻底将般若得罪透的风险,最后什么都没得到? 心中气急的持戒首座同样将巨大的压力落在清明身上。 两位绝巅强者毫不收敛的气势碾压,清明措不及防之下就像是被一柄重锤砸中了脑门,脑袋晕乎乎跌倒在地。 强大的气势在原地掀起了一阵风暴,卷起无数落叶。 清明胸中发闷,喉头一甜,吐出了两口鲜血。 压力依旧在持续增加,清明咬牙站起,冷声道:“两位大师今日所作所为,小子记下了。” 不问缘由,清明心中很清楚这个世道,从小到大,在街边乞讨的时候,随便走来一个人心情不好就有可能踹上自己一脚。 哪有什么道理好讲,拳头大就是硬道理。 听到清明的话,两位首座皆是冷哼一声。 “受着便是,哪来这么多话?”般若首座一声之后,脚步一震,本就强大的气势又盛几分。 持戒首座则是一脸淡漠得看着清明:“记得又如何?你能奈我何?” 又是吐出几口鲜血,清明浑身拳意流转,笼罩全身。 八极拳与无名拳法如同阴阳交合,两种截然不同的拳劲飞出,还没接近两位首座,便是剧烈颤抖,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然而般若首座却是一挥袖子,一股无形气机将这快要爆炸的拳意包裹。 就像是一团火焰掉入了水中,那两股拳意仅仅是抽动一下便是彻底湮灭。 最强的一招就被对方这么轻飘飘的解决,清明心中不免一沉。 只是清明这番举动,却是彻底惹恼了两位首座,在他们眼中,这少年人只用受着自己的怒气便罢,居然还想着对自己动手? 几乎是同时,两人身上的气势拉到了顶点。 早有准备的清明膝盖一曲,还是抗住了压力没有像之前那般跌倒,但身上骨骼不时响起的咯嘣声仿佛在发出哀鸣。 似乎对清明能抗住巨大的压力而感到有些惊奇,两位首座冷哼一声,正准备继续使劲的时候,大雄宝殿里传出了因住持的声音。 “你们够了。” 气息一窒,两位首座身上如山倒的气势陡然收敛,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恢复了平静,飘零的树叶打着旋落下,春光融融。 两位首座深深看了一眼正喘着粗气的清明,没有多话,同时迈出步子离开。 清明看着两人的背影,抹去嘴角的血渍。 这笔账,小爷记下了。 大殿之中,了因住持意味深长得看着清明离开,转头坐下,对着含笑的佛陀雕像用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道。 “师尊,这一场观心局,你会如何选呢?” “狂心若歇,歇即菩提。” “徒儿自小便向往您那登天之途,却毅然选择了不修武艺只修佛法。” 了因住持混浊的双目之中仿佛有着异样的神采。 “非是向佛之心澄澈,实是知晓自身天赋不足踏上登天之途,这才剑走偏锋。” “如今徒儿亲手将这佛门清净地化为一座名利场,在佛陀脚下看红尘,在梵音之中问人心,您看如何?” “这物欲横流的梵音寺,若能成就老衲登天之阶,便是就此毁去,倒也值得。” 说着,了因住持敲击木鱼的动作突然一顿,念叨道:“算算日子,神农也快回来了吧。” “神农啊,你可是老衲最为看重,最有佛心的弟子,当你知道你的弟子修炼禁术被罚进入囚佛洞的时候。” “你又当如何呢?” “是嗔?” “是哀?” “还是忧?” 微微眯着的双眼之中,了因住持看着手心掌纹。 “为了住持之位,少年好友大打出手,各出阴诡手段,为了名利,不惜荒废武道之途。” “也有为了让将这名利场拨乱反正而不惜冒大不讳修炼禁术的。” “此次被罚去囚佛洞,看似跳脱实则都在规矩之内的少年佛子又能为自己的挚友做些什么呢?” “那个一心为了天下黎明百姓的净垢尊者,这次,你能为救自己的徒儿放弃心中执念,慷慨赴死么?” “这偌大佛城,梵音阵阵的佛门圣地,谁不是为了一己私利?又有谁能真正渡得苦海?” “佛说普渡慈航,大救苍生,那谁来度佛,谁来度我?” “这偌大的佛门圣地沦为名利场,我自在这凡尘俗世中锤炼佛心。” “以众生欲念为镜,反照己身,方为.......” “大乘佛法。” 第390章 烂好人 清明慢悠悠又来到了神农榭。 灵药佛子去囚佛洞定在两天之后,这一去可能此生都不再有机会出来,这两天也算是梵音寺给灵药佛子的最后一点人情味。 还没走到神农榭,清明就已经听到了天机佛子骂骂咧咧的声音。 “菩提那个王八蛋!他娘的!他肯定早就知道你修炼禁术之事,这是偷摸将你在何处修炼,怎么修炼都摸透之后才出手的!” “都怪我!上次这王八蛋过来的时候,如果我同意支持他的话,你就不会有事了!” 灵药佛子的声音传出来: “事已至此,便不要再为此事犯了嗔戒,不论菩提做与不做,我既然修炼了《血肉菩萨》就已经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不必迁怒他人,此事错在我。” 天机佛子:“这犊子既然敢做,等老子把他那持戒堂拆了的时候,希望他也能敢当!这一次我绝对不会让他好过!” 灵药佛子轻声叹息:“我原本无意住持之争,只是实在看不过如今寺中风气变得如此充满铜臭味,这才想要修炼武学,想要挖出河底的淤泥,那必然也得先入淤泥中。” “可惜我终究是错过了习武的年纪,几年下来并无寸进,这才瞒着你偷偷修炼了禁术,只盼着若是能修到绝巅,那即便寺中长辈发现,那我也已经有了一定的话语权。 “只是这禁术需要以血肉为引,实在有伤天和,或许这就算是我的报应吧。” “天机,切莫被仇恨蒙蔽了内心,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资的同辈,佛武双修还都能有如此建树,实属不易。” “或许这一趟入囚佛洞,我再也不能出来,那我的夙愿也只能寄托在你身上了,去争吧,将梵音寺变回我们儿时的模样。” “只有晨钟暮鼓,青灯古佛的梵音寺。” 天机佛子焦急道:“灵药你,你放心吧!你一定还能出来的!就算你自己出不来,不还是有我么,不过就是半步登天,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就在这时候,清明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偷听下去,推门走进了水榭之中。 天机佛子和灵药佛子两人同时将视线挪到了门口的清明身上。 灵药佛子依旧还是和初次见面时一样,面色忧郁,并没有因为过两天就要进入囚佛洞而有任何的异样。 反倒是一边的天机佛子,面色通红,显然是气的不轻。 “清明施主。”灵药佛子对着清明打了声招呼。 清明挠了挠脑袋:“刚刚被两个秃驴偷袭了,受了点内伤,来看看有没有治疗的伤药。” 天机佛子看着清明,想起之前观星首座的交代,顿时打抱不平道:“在老子的地盘居然有人这么不讲江湖规矩,来来来,告诉本佛子,是哪两个秃驴,老子帮你报仇!” 如今天机佛子真正的实力已经闹得满寺皆知,没有了藏拙的必要,那索性就不装了。 清明也是爽快人,瘪嘴道:“就是持戒还有般若两个老秃驴。” 天机佛子呼吸一窒,旋即便是讪讪道:“哈哈,哈哈,原来是这两个老秃驴.......” 眼看气氛陷入尴尬,灵药佛子开口道:“清明施主气血旺盛,这点内伤即便不用药物调理过上几天也就好了。” 天机佛子闻言连忙道:“原来是这样!那这样就先放过那两个秃驴!下次有机会一起算!” 清明和灵药佛子哑然失笑,旋即灵药佛子便是饱含歉意道:“我已经听说了,那些血参已经被持戒师叔毁去,恐怕我们之间的交易只能作罢了。” 清明扔出一个小瓷瓶:“虽然地里的血参毁了,不过当时你不是切了两根给我么?我也不能白拿你的东西。” 灵药佛子接过小瓷瓶,疑惑道:“这是?” 打开之后,浓厚的气血之力散发。 灵药佛子对着清明躬身道:“多谢施主。” 清明摆摆手:“小事一桩,你才是帮了我大忙。” 灵药佛子轻声道:“施主现在年纪尚轻,随着年岁的增长,即便不练武,这气血之力恐怕还会有所长进,那两株血参只能暂时延缓胸痛的症状。” “等施主离开了梵音寺,恐怕还得另寻他法。” 清明点了点头,当时在浮生入梦湖他与那湘西五祖就有过三年之约,到时候若能找到噬心蛊,所有的问题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 灵药佛子继续道:“可惜,还没能解开施主身体的奥秘,小僧实在是好奇得紧。” “实不相瞒,施主的身体症状和小僧最初修炼禁术《血肉菩萨》之时有些相似,将气血之力化作度过苦海的扁舟,难免就会出现气血之力过于旺盛的情况。” “只不过禁术之中还有独特栽培药材的法门,这些通过特殊手段栽培的灵药可以强化五脏六腑,那血参便是小僧通过独特的手段栽培而成,天底下恐怕也就这里才有。” 清明心中恍然,难怪无忧山出身的寒山也对这血参一无所知,原来是特殊栽培的药材。 灵药佛子摇头道:“可惜这些栽培手段有伤天和,不能流落在外,而且培植还需要日日夜夜照料十多年的时间,小僧也就不告知施主了。” 清明不甚在意,光是那洞里遍地的野兽尸骨就能知晓,这培植之法肯定不是什么说的出口的。 灵药佛子:“不过之前给施主的那手抄本,施主得闲可以多练练,有药物辅助可以更好得吸收药力,强化内脏,若是没有药物,也能强身健体。” 清明抱拳:“多谢小师傅,我记下了。” 灵药佛子本性不坏,甚至有点烂好人了,在自身都难保的时候,还能记着清明的这些事情,足见其性格。 或许这样的人在充满了名利的俗世之中总没什么好下场,人们总是一边享受着这种人的付出,一边嘲笑着这些傻子。 这世道应该要变得更好,让这些世人眼中的烂好人都能有个好下场才对。 一边的天机佛子看这两人聊个没完,总算是漏出个气口,连忙拉着灵药佛子道:“好了,别废话了,我们快走吧!我已经在山下给你找好了落脚处,那囚佛洞谁爱待谁待去!” 灵药佛子被一边扯着一边还在高声道:“施主,您的那位女伴已经好转得差不多了,药我都放在床头,醒来之后每日喝一服,半月就能恢复元气了。” 声音越来越远,很快天机佛子和灵药佛子就消失在了视线里。 清明:“???” 只愿天下烂好人身边,都有一个护着他的王八蛋。 第391章 服用血参 天机佛子带着灵药佛子下了山,然而还没开心两个时辰,就被观星首座和持戒首座给逮了回来。 以观星首座对自己这个没正形弟子的了解,早就知道他绝不会这么乖乖得束手就擒,果不其然在山脚下等了没一会,就看到小光头兴高采烈得带着灵药佛子从山林小路跑了出来。 这不给逮了个正着。 有观星首座这护短的在,持戒首座也不敢明目张胆得对天机佛子发作,也就装模作样得训斥了几句。 至于灵药佛子,这小子过两天就要进囚佛洞了,倒也没必要对他太多责罚,免得惹恼了出门远游在外的神农首座。 到时候自己不怕,可神农榭毕竟掌管梵音寺中药石之术,持戒堂掌管戒律,又是最容易受伤的堂口,人家明面上不做什么,暗地里下点药还真的是防不胜防。 真要给人家逼急了,狗急跳墙谁也讨不了好。 这样的道理持戒首座还是懂的。 灵药佛子被关进了持戒堂的禁闭室,而天机佛子则是被观星首座锁在了观星楼中不得外出。 一场临时起意的逃跑计划就这样以失败告终。 清明知道这事情的时候已经是一天之后。 这一天里,唐笑笑终于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一醒过来搂着清明就是一阵痛哭,嘴里一直念叨着以为自己要死了,可能再也见不到爷爷云云的。 最后还是被清明这愣头青无情推开之后这才老实躺在床上板板正正。 见到唐笑笑醒了之后,清明也终于是松了一口气,这样来梵音寺的三件事情就已经完成了两件。 一件北国北部地区大部分百姓都中了魔门血煞魔道的种魔秘法,这件事已经告诉给了因住持知道,那后面的事情清明也就不必再多虑。 只要等到灵药佛子去了囚佛洞,不论是否能请出那净垢尊者,都算是对陈玄机有个交代了。 翌日清晨,清明服下了一片血参,开始有样学样得根据那手抄本上的动作开始动了起来。 这还是自清明学会了无名拳法之后,第一次没有练拳。 随着动作逐渐熟练,清明只觉得丹田之中一股股清冷的气流从筋脉之中流向了四肢百骸。 尤其是胸口心肺部位,被一阵冰凉所包裹,仿佛置身冰窖之中,在已经有些燥热的天气中格外舒爽。 是那血参在起作用! 等到手抄本上的动作完成了三套之后,清明已经感觉到浑身热气腾腾,但是胸口之上的冰凉感更加浓郁,甚至开始蔓延到浑身各处内腑。 清明只要一停下动作,浑身就止不住得发冷,甚至胸口衣襟都能渐渐笼罩上一层白霜。 只有不断按照那手抄本上的动作,这种情况才能稍稍缓解一些。 不得已之下,清明只好一遍又一遍得在小院中运行这套动作,而在这过程之中,清明尝试将这手抄本上的动作也融入到无名拳法和八极拳中。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修修改改,这两套拳法已经和一开始有了天壤之别。 无名拳法依旧是那般海纳百川,不需要太多的思考,就是水到渠成得将这套动作缓缓融入到拳法之中。 此时的无名拳法糅合了清明这一路走来见过的所有拳法精要,江枫城王浩然的通臂拳,山鬼三十六洞的各种拈花手,星落掌等等。 这套拳法就像是一套天下武学的总纲,这一路走来,没有什么武学是不能融入其中的,这也越发让清明觉得这套拳法的高深莫测。 最开始的清明就像是坐井观天的青蛙,头顶上的天空就只有这么大,见识有限。 如今从那井中一跃而出,看遍了不同的风景,方才知道拳法一途的高深,而这套无名拳法的奥妙更是方才参悟出了九牛一毛。 这套拳法就像是一座修建了百层的高楼,将下面的九十九层突然抽出,仅剩最高的这一层空中楼阁悬浮在空中。 只有慢慢将这下面的九十九层高楼重新建立,方才能再度展现这套拳法的全貌。 然而师傅李程将这套拳法传授给了自己和端午,两个人所见过的不同的风景,将来两人哪怕将这套拳法重新修炼到了百层,恐怕也是截然不同的风采。 与无名拳法截然不同的是。 清明自己领悟的八极拳,随着拳意不断精深,变得越加“排外”,几乎任何武学的精要都无法融入其中。 就像是茅坑里的石头,固执己见,脾气又臭又硬,与无名拳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如果将无名拳法比做一片汪洋,任何实物都能投入其中,成为其中的一份子,那八极拳就像是汪洋中央的一座孤岛。 任这世间时间轮转,沧海桑田,我依旧坐落在这里,不欢迎任何客人,也从不出去和任何人交流。 八极拳也是清明见过的所有拳法里面,唯一一个不能容纳于无名拳法之中的武学。 或许这也是清明胸中那一股执拗和倔强的拳意,倘若八极拳能融于无名拳法,那自己直接使用无名拳法不就好了,还打什么八极拳? 八极拳之所以是八极拳,从来不是因为它有多么高深莫测,多么惊世骇俗,仅仅是因为,这是清明自己悟出的拳法。 不愿它就这样消失,仅此而已。 天地间的其他武学意气,或许是登高,或许是守护,或许是杀伐。 只要能将这股意气更好得发挥出来,甚至可以不是原先的自己,所以也就能融入无名拳法之中。 可清明的八极拳不同,我也想要登高,我也想要守护,但是,首先我得是我自己。 也正是因为两种拳法截然不同的特性,当清明左右手各自施展开来的时候,才更加得诡异莫测,让人捉摸不透。 一直到正午时分,日上三竿。 清明胸腔之中的那股凉意才彻底被身体吸收。 长长呼出一口气,停下的清明马上就感受到了身体的不一样。 一直以来因为气血之力强大,给五脏六腑造成了巨大压力,清明一直都忍受着时不时袭来的阵痛。 如今虽然阵痛依旧存在,不过却缓解了许多,相信只要将这两株血参完全服下之后,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再有这样的问题。 而手抄本上的那套动作也在这一次又一次的重复之中渐渐融入了无名拳法之中,只是如今还有些生涩,还需要一些细节上的调整。 接下来清明只需要继续每日早起的晨练功夫,自然就能消化掉血参的药效。 同时本来就有着壮大内息效果的无名拳法,随着这套动作融入之后,强壮身体的能力更强了几分。 第392章 守规矩 白驹过隙,两天时间倏忽一晃就过去了,也终于到了灵药佛子要进囚佛洞的日子。 这两天时间,清明也将融入了手抄本上怪异动作的无名拳法重新熟悉,虽然还达不到曾经那般炉火纯青的程度,可也算是八九不离十了。 结束完一天的晨练之后,清明安抚好了还在调养的唐笑笑,便是朝着囚佛洞所在的大雄宝殿行去。 囚佛洞名字虽然带有一个洞字,事实上并非天然形成的山洞,而是在大雄宝殿深处人为开凿出来的一个石窟。 据说囚佛洞常年笼罩在黑暗之中,不见天日,比官府让人闻风丧胆的天牢还要孤寂恐怖。 任何一个被关进此地的僧人,即便是能出来,也都变得疯疯癫癫。 几百年下来,十几代弟子对这囚佛洞都是避之如蛇蝎,许多关于囚佛洞的传言也是在寺中传开。 传闻在囚佛洞中,除了那些闭死关的前辈高僧之外,还有一些已经陷入疯魔的邪僧,若是进来的僧人生的年轻俊俏,就会被这些邪僧敲骨吸髓。 更有传闻因为大雄宝殿的梵音,木鱼声在囚佛洞中回荡数百年,即便在无人的深夜,只要身处囚佛洞中依旧能听到这些声音萦绕在耳畔。 若是真的心中有佛,哪怕佛法不够,也能在此地坐化为佛门罗汉,受香火供奉。 清晨梵音寺的钟声响起之后,数百名僧人便会聚集在大雄宝殿之中开始早课,这也是梵音寺几百年来渐渐形成的规矩。 半个时辰过后,《楞严咒》,《大悲咒》,《十小咒》,《心经》各自念诵过一遍,早课结束,所有僧人都是跪坐在蒲团之上,并未离去。 今日正是灵药佛子入囚佛洞中的日子。 一名佛子的设立和废除在梵音寺中都是极为庄重的事情,在当年梵音寺日子过的还清苦的时候,寺中一代只会有一个佛子。 这名佛子既是梵音寺的佛子,也是整个天下佛门的佛子,含金量可不是现在的佛子可以媲美的。 可即便如今梵音寺的佛子多起来,设立佛子之事少了一些繁文缛节,但依旧需要在寺中大部分僧人都在场作为见证。 而在梵音寺历史中,每一代都有设立佛子,可废除佛子却是上百年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了。 上一次废除佛子,还是在净垢尊者年轻的时候。 只是因为不知名的原因,那个年代的事情似乎被人故意得抹去了痕迹,那位被废除的佛子法号为何,因何被废,最后去了何方,是生是死,寺中的历史之上都没有记载。 恐怕整个梵音寺中对这件事有所了解的,也就只有闭了生死关的净垢尊者了。 而灵药佛子要进入囚佛洞,首先就需要进行废除佛子的仪式,梵音寺中可没有佛子被关进囚佛洞的先例。 了因住持颤巍巍得站在堂内,手拿一把削发小刀,轻轻得划破灵药佛子的袈裟。 在梵音寺中,能披袈裟的只有需要外出担任地方禅院的禅师,住持,八大首座,以及佛子们,此乃身份的象征。 身披袈裟的僧人出入佛城之时更是受到众多百姓敬仰,一些朝圣者甚至会施以跪拜礼。 而世间自然也有一些诸如盖天散人这般自己擅作主张披了袈裟的和尚,这些人会被视为大逆不道,不被佛门所认可。 若是以此招摇撞骗,更是会受到天下佛门的追杀。 袈裟作为佛子最为重要的身份象征,废除佛子之位便是将袈裟废除,寺中每个僧人都会在袈裟上划一道口子,以此作为见证。 接二连三的僧人上前,将灵药佛子身上的袈裟划破,只是寺中僧人或多或少都去神农榭受到过救治,对灵药佛子也算熟稔。 于心不忍之下,这袈裟倒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残破不堪。 在场数百名僧人之中,就只有天机佛子死活没有上前,倒也没有如之前那般吵吵嚷嚷,但是通红的眼眶可以看出其内心不太平静。 既然身为梵音寺的僧人,那就得守梵音寺的规矩。 其他几名佛子与首座冷眼旁观这一切,神色各不相同,也不知道心中如何想。 所有仪式结束之后,灵药佛子被褪去袈裟在了因住持一声“送入囚佛洞中”的号令之后,被两位威仪的武僧押送着往大雄宝殿后面行去。 而就在此时,殿外传来一声大喊: “慢着!” 所有僧人转头朝着殿外看去,一个背负长刀的少年侠客正背对着阳光,独自站在门口。 长长的影子拉长,正好将灵药佛子覆盖在其中。 持戒首座眉头竖起,高声道:“小子!你可知这是在什么地方?!” 了因住持低垂的眸子抬起,饶有兴致得看着清明。 “小施主,寺中此时正值要事,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 话还没说完,就被清明打断。 “我来劫人!” 清明双手抱胸,完全不顾所有僧人的目光。 所有人都面露震惊得看着眼前这个少年。 不是被他飒爽的英姿所感染,而是觉得天底下还真的有傻子胆敢在梵音寺大部分武力都在场的情况下劫人? 甚至金刚佛子和妙音佛子看着清明的眼神之中都有一丝丢脸,心中均是暗暗道: 这小子到底是怎么练的武功,莫非是练坏了脑子?败在这白痴手里,若是传出去,那可真是要给人笑掉大牙了。 然而在两人身边,天机佛子愣愣看着清明,口中喃喃道:“他娘的,帅啊!” 金刚佛子和妙音佛子对视一眼,心中不由升起一阵怀疑,难道是因为自己不够强,所以才不能理解? 了因住持也是不敢相信,不由问道:“敢问小施主是来劫谁?” 清明手指一点低眉顺眼的灵药佛子,高声道:“他!” 灵药佛子心头颤动,低吟道:“施主.......” 持戒首座闻言仰天大笑:“黄口小儿简直胆大包天!你可知现在是什么时候?你又知道他是谁?!敢当着梵音寺所有人的面劫人,你怕不是得了失心疯?!” 清明满不在乎得瞥了一眼持戒首座,一脸看傻子的表情:“小爷我是来劫人的,又不是来接人的,怎么得,还得事先和你打好招呼,等你扫塌相迎?你是真蠢还是假蠢?” 所有僧人面色异样得转头看向持戒首座,以持戒首座的威严,在梵音寺里还从来没有小辈敢对他这么说话,此时听来觉得尤为新鲜。 不拘一格的天机佛子甚至捧腹大笑起来,若说在场谁最想看持戒首座吃瘪,非他莫属了。 持戒首座一步踏出,属于绝巅强者的气势如山般压在清明身上。 “竖子敢尔!” 然而此时了因住持却是慢悠悠一步跨了出来,拦在了持戒首座和清明的中间,混浊的双目定定得看着清明: “小施主,灵药乃是因为修炼禁术这才被罚关入囚佛洞,此乃寺里的规矩,若是因为灵药是佛子就网开一面,今后又如何服众?” 清明跨步迈过门槛,咧嘴笑道:“住持也说了,这是寺里的规矩,在下又不是梵音寺的人.......” “凭什么守梵音寺的规矩?” 第393章 少年狂徒 梵音寺所有僧人看着缓缓走近寺内的清明,心中不约而同都蹦出了两个字。 狂徒! 真是个狂徒! 了因住持皱着眉头,佛心震动。 这少年的心思似乎和之前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了因住持又是朝着清明走近了一步,竭力睁开眼睛想要将清明看清:“了缘师弟是你带回来的,你应该最希望看到他被治好吧?” 清明点了点头。 了因住持一张老脸几乎已经贴到了清明的脸上:“灵药进入囚佛洞,就是为了请出尊者好救治了缘师弟,你若是劫走了灵药,谁去囚佛洞?” “寺中僧人若是不犯错,自然不必去囚佛洞,那囚佛洞只进不去,若是为了救治了缘师弟,牺牲一名无辜的僧众,这也是小施主不愿意看到的吧?” “还是说,少侠其实并不愿意看到了缘师弟被救,所以才来这么一出?” 一口气说出一连串的话,了因住持都已经开始喘气。 这么多年修炼问心禅,了因自觉已经将世间形形色色的人看得通透。 有人为名利,有人为修为,有人为名垂青史,有人为一朝欢愉,也有人遭遇打击,遁入空门,或是放弃一切去过那乡村田园的生活。 像清明这般,为一个才刚刚认识不过两三日的陌生人,居然就敢置生死于度外,没有道理。 第一次,出现让了因看不懂的人。 也正因为如此,了因更要搞清楚,清明究竟是如何想的。 清明瞥了一眼了因住持,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今天的住持好像有些奇怪。 “救一棒.......了缘大师是一回事,我救灵药佛子又是另一回事。” “至于我劫走了灵药佛子之后你们梵音寺叫谁去请那什么尊者......” 清明瞥了一眼边上的菩提佛子,笑道:“我看他不就挺合适的么?” 菩提佛子闻言连忙道:“我没有修炼禁术,这进入囚佛洞一事,和我有什么干系?” 清明耸了耸肩膀道:“对啊,你们梵音寺叫谁去这什么囚佛洞,和小爷我有什么关系?怎么的?了缘大师不是你们梵音寺的人?还需要我一个外人来想办法?” “这人我要劫,那人,你们也要救。” 话音落下,了因住持噔噔噔退了几步,跌坐在蒲团上,一张老脸煞白。 看不透,看不透。 了因住持稳固澄澈的佛心在此时仿佛产生了一丝裂缝,并且这裂缝还在不断蔓延。 这天底下,怎会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人? 偏偏还真的是辩无可辩。 眼看了因住持跌坐在地上,一边的持戒首座顿时大喊道:“与这小厮废什么话!能和灵药混在一起,本座早就看他不像什么好人!” 说着,持戒首座气势猛然腾起,与此同时,另外几个首座也同时爆发出绝巅强者才有的气势,一座一座得压在清明身上。 清明喉头一甜,顿时就是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然而清明却是毫不在意,抹去嘴角鲜血哈哈大笑道:“怎么的!堂堂天下十二大势力之一的梵音寺,说不过人就要动手呗?!” 持戒首座之前在清明这里吃了瘪,本就是怒火中烧,此时哪还顾及得了那么多,眼眸之中早已经充满了杀意。 “小子!今天你就算是有泼天的口才,也难在我梵音寺脱身,此地全是我寺中人,便是杀了你,又有谁能知道?!” 般若首座也是一步踏出,和持戒首座并列:“不知道你是聪明还是蠢,任你如何天才,也不可能仅凭一人之力救出灵药,但你若是想要借此踩着我们梵音寺的肩膀名扬天下......” 般若首座顿了一顿旋即便道:“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你今日在我们寺中的所作所为,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你只会悄无声息得死在寺中。” 降魔首座嘴角勾起残忍的笑意,高声道:“本座的禅杖已经许久没有染血了!” 天鼓首座念了一句佛号,高声道:“少年人,梵音寺,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就连一直低调沉默的甘露首座此时都走了出来,默不作声得站在几位首座的身边。 这几位立场各不相同,平日里巴不得对方死无葬身之地的首座们,在面对清明的时候,难得站在了同一阵线。 一众佛子们也是默默跟在自己的师尊身后。 面对梵音寺的敌人,他们这些平日里享受到优待的佛子,自然也是当仁不让。 如山般的压力落在清明身上,这是比之前两位首座的气势还要强大几倍的压力,清明浑身已经开始有鲜血从毛孔中渗出,不一会就将整个人染成了一个血人,看上去无比恐怖。 在场所有僧人都是默不作声,五位首座和佛子同时出手的情况下,已经没有他们什么事了。 清明浑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大腿肚子都已经开始瑟瑟发抖,坚硬的骨头随时都有可能断裂。 “你们梵音寺,就没点别的招数么?” 铮! 明亮的刀光出现,一股无与伦比的力量从背上涌进清明全身。 就像是一股随时有可能熄灭的火焰突然加了一把柴火,在经过短暂的沉寂之后熊熊燃烧起来。 清明眼眸里金光涌现,勾画成一幅神秘的图案。 绝巅神通,破妄金瞳。 第二次获得却邪的力量,清明伸手拔出长刀,缠绕在刀身上的布条被强大的劲气撑开,露出了雪亮的刀身。 “这次你总算没有见死不救啊前辈。” 清明抚摸着刀背,轻声呢喃了一句。 落在清明身上的压力依旧巨大,但对此时的清明来说,却已经不是那么不能承受。 少年挺拔的身影在一众僧人之中显得鹤立鸡群,如同山巅的顽石,孤傲得面对这个世界。 持戒首座眉目一挑,笑道:“果然有几分本事,不过若想凭着这临时得来的力量就想来我们梵音寺劫人,还是太天真了!” 其他首座也都是被清明突然提升到绝巅的气势所震慑,但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一个靠外力强提上来的绝巅,没什么好怕的。 唯有观星首座眼眸盯着清明手中的却邪,眼中闪烁惊异的光芒。 “是他?!” 第394章 各显手段 轰! 清明的高昂扬起的气势与五位首座联合而成的气势在半空中碰撞,无形的气浪翻飞,悬挂在殿外帷幔猎猎作响。 “小子好胆!若是早些年碰到,本座降魔殿的佛子让给你做!” 降魔首座哈哈大笑,他本就是豪爽之人,每每与持戒首座的交锋也都是以失败告终,此时见到清明以少年之姿却丝毫不惧持戒首座,心中忍不住升起爱才之心。 在降魔首座身后的金刚佛子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自己这师尊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直,说出来的话就算是相处了十几年的自己依旧还是觉得不中听。 降魔首座说归说,身上的气势却再攀登一个阶梯,甚至身后隐隐出现佛门绝巅强者特有的光晕。 显然已经动了真格。 持戒首座单手负在身后,眉心一条金线勾勒,缓缓睁开了一只竖瞳。 绝巅神通,天眼通! 梵音寺势力庞大,传承数百年,无数先人武道登峰,早就对绝巅神通有了一定的研究。 不同于其他武夫登临绝巅之时可能不能领悟神通,佛门的武僧只要按照典籍一步步攀登绝巅,就一定能领悟典籍中的神通。 而持戒首座所领悟的天眼通便是佛门顶级神通《六识通》中的天眼通。 《六识通》分为天眼通,天耳通,神足通,他心通,宿命通以及漏尽通。 这些神通单独拎出来并不算强,可若是有一人能同时掌握这六门神通,那在当世绝巅之中也足可横扫一片。 持戒首座的野心可见一斑。 除了持戒首座之外,其他首座也分别气势飙升,但却并未展露神通,于他们来说,即便清明实力达到绝巅,集合五人之力,也完全不必使出全力。 清明一人独自面对五位首座,衣袍翻飞,风姿绝世。 “黄口小儿,当日放你一条生路,你不知感恩,若你的底牌就只有如此的话,那便死吧。” 持戒首座眉心竖瞳爆射出一道流光,快如闪电得射向了清明。 这道金光还没到,清明金色的瞳孔大亮,绝巅神通之中,破妄金瞳绝对是一等一的瞳术神通,在破除妄念这方面更是诸多神通之中最强的一种。 那道流光还没近身,就在破妄金瞳之下彻底消散。 然而清明会神通一事在之前与无相佛子交战之时就已经暴露,在寻常僧人那里可能还不甚清楚,可在众位首座之中,却算不上秘密。 持戒首座早有预料,身体拉出一道长长的幻影,瞬间就来到了清明近前。 速度之快,几乎超过清明之前见过的所有强者。 佛门六识通,神足通! “老秃驴,那笔账没跟你算,你还有脸提,看小爷活劈了你!” 清明手握却邪,一刀斩出,明亮的刀光当头劈下,眼看就要将持戒首座劈成两半。 却见老和尚身形猛然一转,就像是不倒翁一般,以足为根,以一个完全不符合物理规则的角度闪了过去。 佛门神通,果然不同凡响。 然而已经是第二次被却邪力量灌注的清明,也绝非当初在浮生入梦的自己所能匹敌的。 一身汹涌澎湃的力量掌握得更加得心应手。 即便丝毫不通刀术,但在却邪的牵引下,清明双臂挥动,一招招凌厉的刀法层出不穷,就像是浸淫此道多年的刀术宗师。 一时之间,清明奈何不得持戒,持戒也拿不下清明。 而清明也并没有必要分出个胜负。 刀芒如同穿过云层的飞鸟,在半空中留下一道浅浅得波纹,逼退持戒首座,同时让一众僧人退开了一条道路。 清明紧跟刀芒之后,径直朝着灵药佛子飞去。 不过很快,清明就被一道壮硕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降魔首座。 “小子,二打一是有点欺负人,不过本座也不能看着你这么把人带走。” 降魔首座浑身肌肉虬结,瞬间整个人就涨大了一圈,一轮佛光自身后亮起,仅仅在视觉上就能清晰感受到降魔首座爆炸的力量。 “本座只出一招,若你不死,今日本座再不出手!” 佛门神通,十方神境通! 只有精通《胜天王般若波罗蜜经》的僧人才能从经书中感悟出的绝巅神通,传说佛陀曾以此神通力灌注毛发举起整座阎浮提。 强大到可将一切都轰碎的力量瞬间涌出,化作一道肉眼可见的拳影,直朝着清明面门袭来。 甘露,天鼓以及般若三位首座见状面色大变,大喊道:“降魔!不可!” 强大的力量在大殿之内爆发。 剩下三位首座纷纷展现出自身神通。 甘露首座周身佛光大盛,彩色的光芒瞬间充斥在整个空间之中,这道光芒分明很亮,却一点都不会让人感觉到刺眼,反而有种如沐春风的舒适。 佛门神通,十善业光。 另外两名首座也是佛光大盛,将整片空间锁定。 此时降魔首座的神通威力开始爆发。 轰! 一声巨响之中,整座大雄宝殿开始剧烈震动。 清明以却邪刀身格挡,却终究还是在这巨大的力量之中倒飞了出去,跌到了大殿之外。 这降魔首座口口声声起了爱才之心,手底下却是丝毫没有留手。 而在刚刚力量爆发的大殿之中,巨大的力量余波将平整的砖石地面震碎,一片狼藉。 可想而知,若是没有甘露,天鼓以及般若三位首座出手,恐怕整座大雄宝殿都已经在这力量之下坍塌。 狂吐出两口鲜血,清明拄刀站起,浑身上下传来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秃驴,一边说着二打一不讲道义,下起手来是真他娘的狠啊.......” 清明也是看出来了,这降魔首座也就是看着直爽,实际上心机深沉,恐怕不输持戒,嘴里嚷嚷着的江湖道义,也不过是为自己的出手找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罢了。 是一个披着直爽外衣的伪君子。 大殿之中,六位首座并排走出。 持戒首座面带冷笑:“想要来我梵音寺找事,你还是太年轻了。” 说着,持戒首座运起身足通,瞬间出现在清明身前,一双眸子仿佛有着夺人心魄的魔力。 “告诉我,你这临时提升的武道境界的秘法。” 佛门神通,他心通。 清明脸上露出挣扎的表情,不过很快就变得呆滞。 持戒首座居然想要夺取清明的秘法! 刨取他人秘法,如同挖人祖坟。 江湖上刀剑无眼,生生死死很正常,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可若是夺取秘法,那便是要和对方身后的势力不死不休了。 其他首座对此冷眼旁观,并未阻止。 显然不论清明身后势力如何,他们都并未放在心上,梵音寺屹立天下数百年,足有傲世天下的资本。 他们也很好奇,清明这不过初窥门径的武道境界,究竟是如何一步登天达到绝巅境界的。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观星首座出现在持戒首座身前,嘴角含笑道: “几位师兄师弟,他只不过是一位少年,又救了了缘师叔,怎么说都于我梵音寺有恩,倒不必取他性命吧?” 清明的眼神也在此时恢复了澄澈。 天机佛子也是闪身出现在清明身边,顾不得血污搀扶住了清明,小声在耳边说道: “你这个兄弟我认了!下次再有这么出风头的事情,记得叫上我一起啊!” 观星首座背对着天机佛子曲指一弹,一道无形劲力落在天机佛子光滑的脑袋上,发出一声脆响。 “哎呦!” 一声哀鸣,天机佛子揉着脑袋乖巧得站在一边,不再说话。 第395章 十二因缘剑 持戒首座被观星首座打断,眼中窜起一抹怒意。 “观星,你这是要和我们为敌?” 观星首座笑着摇了摇头:“非是本座要与众位为敌,而是师弟所作所为,在陷梵音寺于水火。” 般若首座跨出一步道:“笑话,敢问这天下之间,有谁能陷梵音寺于水火?我看你是想要独吞这秘术!” 无相佛子闭眼禅被破,清明这种提升武道境界的秘术对般若殿来说极为重要,这将是年轻一辈重新争夺住持之位的资本。 其他首座也是不动声色得往前跨了一步。 这秘术于他们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可也是建立在其他堂口没有获得这门秘术的基础上,任何一个堂口若是拥有了这等秘术,战力的天平顷刻间就会被打破。 这门秘术要么就是八大堂口共享,要么,就一个堂口也不能有。 观星首座摇了摇头:“我看你们是习惯了寺外佛城内的阿谀奉承,忘了在这佛城之外还有广阔天地。” “梵音寺并非天下无敌,这少年,你们动不得。” 持戒首座面容倨傲:“观星,你也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纵然我梵音寺并非天下无敌,可能与我等为敌的势力也是屈指可数。” “天下十二大势力,笑话,那是吾辈祖师深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若是我们非要争个天下第一,天下哪来的十二大势力?!” 般若首座也是开口道:“若是如这少年一般打上门来,我们还不敢将之打杀,那明日就有别人上山来,届时我们又当如何处理?” 降魔首座见状也是一步迈出:“本座倒是很想看看,动了此人,到底我梵音寺会怎么样?” 眼看气氛剑拔弩张,甘露首座出来打圆场道:“观星,这少年身后究竟是什么人?你若是说出来,几位师兄师弟们也不是不讲道理。” 观星首座轻轻摇头:“我不知道。” 降魔首座闻言不禁嗤笑道:“简直笑话,观星,我看你是年纪大了,一个不知背景的人也能让你如此害怕?我看你还是赶紧退位,天机这小子别的不行,胆子可比你大多了。” 观星首座抬眉,长长的眉毛无风自动,双目炯炯有神。 “几位师兄师弟是被佛城名利玷污了佛心,这少年固然有我们惹不起的背景,至于究竟是何,我不知晓。” “可真正让我站出来阻止几位的原因并非如此。” “这个少年,将受伤的了缘师叔送回山上,于我们梵音寺有恩,纵然此时明目张胆得出来劫人有所不妥,可也应是小惩大诫,逐下山去便是。” “几位首座不仅想要将其打杀在此,更要夺取他人秘术,平日里几位在山上作威作福也就罢了,如今当着全寺弟子的面,你们是一点面皮不要了?” “若真让持戒如此做了,寺中人心该如何变化?我梵音寺,还配称为佛门圣地么?” 持戒首座怒极反笑:“好啊,还教训起本座来了?观星,本座如此难道不是为了寺中着想?” “这天下武学一半出自我佛门,我佛门多少先辈武学流传在外,世人偷学之后改个名字便无耻得说是祖上传下来的?我佛门何曾追究过?” “其他且不论,光是拈花手一门武学,就有多少版本在外?这少年的秘术指不定就是我佛门哪位高僧留下的,我等追回又能如何?” 持戒首座一番颠倒黑白的话简直让清明大开眼界。 怪不得世间不少人厌恶佛门,这佛门圣地的高僧尚且如此不要脸,整个佛门的风气可想而知了。 观星首座不断摇头:“不过是谬论罢了,且不说佛门武学乃是前辈僧人在乱世之时传授给倍受欺负的百姓让他们有一些自保之力,并非百姓偷学。” “更不要说,我们这样的梵音寺,如何能代表天下佛门?” 持戒首座眉心竖瞳金光大盛,面色却是异常平静道:“观星,你今日是非要给我找不痛快?” 观星首座丝毫不惧,身后一道光轮缓缓出现:“仅仅只是过不了心里这一关罢了。” 天机佛子拉着清明往后拉开了距离,一边大喊道:“老头!好好打!可别给咱们观星楼丢脸!” 般若首座与持戒首座并立:“观星,若是我们五人一起出手,纵然是你,也拦不住我们杀他。” 观星首座双目微阖,笑道:“不过尔尔。” 轰! 强大的力量瞬间爆发,最先出手的并非般若和持戒两位首座,而是一直待在一边沉默不语的降魔首座。 十方神境通! 刚刚一拳便将清明击败的神通再次出现,以更加暴烈,更加汹涌的姿态。 纯粹的力量化作一道足足有数十丈高大的透明猛虎,张开了血盆大口朝着观星首座狠狠扑了过来。 观星首座不闪不避,嘴角含笑,双手合十,身后佛光猛然亮起。 只见观星首座合十的双手缓缓分开,掌心之中出现了一道明亮的剑光。 一道由佛光凝结的长剑出现在手中,长剑周身还环绕着十二颗散发着柔和微光的珠子。 佛门神通,十二因缘剑! 随着长剑挥下,如同狂风暴雨般袭来的强大力量就像是受到了时光长河的冲刷,开始不断倒退,力量猛虎不断缩小,最后回到了降魔首座的手中。 一切都仿佛没有发生过。 观星首座手握十二因缘剑,轻声念道:“缘起法者,非我所作。” 降魔首座愣愣得看了自己的拳头一眼,旋即便是面色凝重得看着观星首座:“观星,你居然悟出了这门神通?” 观星首座不置可否,呢喃道:“参悟《长阿含经》十数年,终有所获。” 持戒和般若两位首座的面色也不太好看,十二因缘剑,在梵音寺中已经是最为顶级的神通。 持戒首座所学习的《六识通》完全状态也不过是能和十二因缘剑相提并论的程度。 而这也证明,观星首座的战力已经完全凌驾在其他首座之上。 “所有人一起上,就算他学会了十二因缘剑,也终究只是绝巅!只要一日没有登天,就没什么好怕的!” 持戒首座一声大喝,率先运转起神足通迅速朝着观星首座接近。 深知十二因缘剑的厉害,所有人都不敢藏拙,纷纷爆发出了自己最强的神通。 第396章 破绽 强横无匹的力量在大雄宝殿之外肆虐。 六位绝巅强者全力出手之下,就连天色都开始变得昏暗。 观星首座手握十二因缘剑进退有据,任何强大的神通到了他面前,仅仅只需要一挥剑,所有的一切风波都会在瞬间停止。 十二因缘剑的强大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持戒首座所化的残影仿佛,在这一刻还在东边,一眨眼的功夫就能出现在西边。 降魔首座的十方神境通也是暴露出了恐怖的一面,随便一拳轰出,仅仅余波都能凝而不散将天边云层都荡开。 最为引人注目的莫过于般若首座,双手掌心各自握着一轮绽放着刺目光彩的曜日。 随手一掌拍出,便是一道华光飞出。 这便是般若首座为之倚仗的绝巅神通,大日轮印。 传闻这门神通脱胎于佛门《大日经》,想要从中领悟大日轮印,除了需要熟读经文,精通佛法之外,还需要在步入武道之初就修习没有什么战斗力的《智拳印》。 一直到《智拳印》修炼到高深之处,连同佛法也一并提升到禅师境界,背后就会显化日轮,届时便会战力大增,随手一掌挥出,便可让敌人拙火焚身。 凭此一路登临武道绝巅之后,《智拳印》便会自然演化成《大日轮印》成为一门绝巅神通。 这门神通和无相佛子修炼的闭眼禅有异曲同工之妙,在未展露爪牙之时修炼者极其孱弱,还需要有大恒心,大毅力者才能修炼成功。 然而自诞生起便无往不利的大日轮印此时在面对十二因缘剑时却吃了瘪。 不论般若首座如何使劲,那一道道印记总是在还没到观星首座面前时便会消弥。 持戒首座身化幻影不断在观星首座身周试探,此时嘴角缓缓勾起了笑意。 “传说中这上百年未曾有人修习成功的十二因缘剑,剑气蕴含“无明”,“行”,“识”等十二道轮回之力,一剑可斩过去,现在,未来三身,了断因果,无人能挡。” “初见之时你这道因缘剑确实让我震撼,如今看来......” “观星,你这门十二因缘剑还未大成吧?” 观星首座沉默不语,不置可否。 见到观星首座这番模样,持戒首座嘴角笑意更甚:“看来是这样没错了,观星,仅仅拥有防守之力的你,如何能匹敌我们五个人联手?!” 一边的甘露以及天鼓两位首座闻言,顿时将自身神通发挥到极致。 天鼓首座身后的佛光微微变换,化作八个介于虚实之间的人影,这八道人影长相各异,有的青面獠牙,有的生得人脸,但样貌奇丑无比,有的甚至就顶着一只大鸟的头。 若是熟读佛门经典的人见到这八道人影马上就能分辨出来,这八人分别是佛陀护法神八部天龙中的代表人物。 分别是天众帝释天,龙众娑竭罗龙王,夜叉魈,乾达婆,阿修罗,迦楼罗,紧那罗,摩呼罗迦八大护法。 这八名长相各不相同的佛门护法神,同时双手合十,开始了吟唱。 肉眼可见的音波在空气中荡漾,随着吟唱的声调逐渐升高,如同大海掀起了滔天大浪。 佛门神通,天龙禅唱! 另外一边,甘露首座身上十色光芒也是大放异彩。 佛门神通,十善业光! 被这十善业光所笼罩的四名首座就宛如打了鸡血一般,浑身力量再次暴涌,登上了一个台阶。 五名首座联手之下,观星首座手中的十二因缘剑终于开始出现力有不逮的情况,悬浮在剑身周围的十二颗珠子其中一颗悄悄碎裂。 笼罩在观星首座周身的轮回防御之力陡然溃散。 轰! 四种截然不同的神通力量瞬间侵袭而至,露出了真正的爪牙。 火焰,狂风,音波,诸多力量肆虐,大雄宝殿周围生长的茂密树丛顿时被连根拔起,在半空中就化作了齑粉。 倒是一边充满了岁月痕迹得大雄宝殿在一层莹莹的佛光之中巍然不动。 而观星首座的身影也被彻底淹没在了光影之中。 还没等尘埃落定,在那爆响声中,一道毫光猛然出现在甘露首座身前,从眉心钻了进去。 一道由金色梵文组成的锁链悄然出现,化作金箍锁在甘露首座额头。 “啊啊啊!” 甘露首座发出一声惨叫,捂着脑袋跌倒在地。 光影之中,观星首座形象狼狈得走了出来,一边对着甘露首座轻声道:“不要抵抗,三个时辰之后,一切自然清净。” 说完之后,观星首座转头望向持戒首座:“没想到还是被你看出来了,我的十二因缘剑确实还未大成,仅仅只有防守之力,可你们似乎忘了。” “阿赖耶识通,才是我攀登绝巅之后领悟的第一门神通。” 在场所有人的呼吸一窒,巧笑盈盈,就像是个普通老人的观星首座仿佛一座高山压在心头。 两门完整的绝巅神通,这和持戒和尚所掌握的天眼通,天耳通,神足通可是两个概念。 那是绝顶的天骄才能做到的事,更不要说这其中还有一门在绝巅神通中排名前列的十二因缘剑。 就在几人僵持不下的时候,还是降魔首座率先打破僵局。 “怕他做甚,他的十二因缘剑已经被破,就算甘露不在,我们四人也足够拿下他!” 说完,降魔首座便是不顾其他人,朝着观星首座冲了过去。 其他人见状也不得不紧随其后,如今五位首座已经是荣辱一体,若是再有一个失去战斗力,那剩下的人面对观星首座也毫无胜算。 然而观星首座也不怕事的,十二因缘剑护身为盾,阿赖耶识通为矛,攻守一体,如今更是少了一个甘露首座,剩下四人,不足为惧。 眼看五人又要打成一团。 从山下猛地传来一声暴喝。 “谁要把我宝贝徒儿送到囚佛洞?!” 话音未落,一道人影便已经从山下飞射而来。 来人身着僧袍,满脸的络腮胡雪白,身材挺拔,气血如龙。 是一位精神矍铄的老僧。 老僧双目此时正呈现瑰丽的琉璃色,就像是两块晶莹剔透的宝石镶嵌在眼眶之中。 佛门神通,净琉璃天眼。 正在大殿之中的灵药佛子望着来人,忍不住轻轻呢喃一声:“师尊.......” 来人正是灵药佛子师尊,神农首座。 第397章 神农首座 老僧璀璨的双目扫过在场众人,很快就将目光锁定在了正与观星首座剑拔弩张的四位首座身上。 平日里天机佛子就去神农榭去的勤快,虽然两位首座之间并无交流,可默认这种情况存在本来也就是在释放一种友好的信号。 “就是你们四个王八蛋想要把本座的徒儿给关到囚佛洞去?!” 一声大喝,神农首座不管三七二十一,身上猛然爆发出强大的气势,凶悍的气势涌现,就像是一只蛮荒凶兽。 这凶悍的血气远远超过修炼禁术的灵药佛子,让清明眼前一亮。 原本以为灵药佛子那远超常人的血气来自于修炼的禁术《血肉菩萨》,没想到居然和神农首座一脉相承。 也不知道这气血之力究竟是怎么修炼而来,居然和清明这种天赋异禀的体质不相上下。 而神农首座比起灵药佛子除了境界的差距之外,还掌握了佛门神通,净琉璃天眼。 净琉璃天眼算是一种广为外界所知的佛门神通了。 这门神通脱胎于佛门经典《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神通显化之时双目化作琉璃之色,可照见三千世界微尘业障。 传闻这门神通可将他人所受痛苦转移到自己身上,乃是救治性命的绝顶神通,曾经在人妖之战中大放异彩,保下了无数人族强者的性命。 相传当年留下“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等大宏愿的地藏菩萨就掌握有这门神通。 至于这门神通除了救人性命之外,在交战之中能有什么样的伟力,就无人知晓了。 有了神农首座的加入,观星首座有如神助,阿赖耶识通不断释放不可察觉的神光侵袭,同时十二因缘剑挥舞得密不透风,挡下了无数攻势。 战斗的天平在此时彻底倾斜,本就只能和观星首座分个不相上下的四位首座此时已经完全落入下风。 终于在神农首座一拳轰飞了准备偷袭的持戒首座之后,观星首座双目一凛,阿赖耶识通从眉心释放,锁住了正在酝酿攻势的天鼓首座。 四人战力再缺其一,三打二,高下立判。 持戒,般若以及降魔三个都是几人机灵人,眼看没有胜算,马上就退了开来,同时持戒首座大喊道: “这少年观星师兄既然力保,那听师兄的便是。” 神农首座早已经是打出了真火,高声道:“你要打就打,你说不打就不打?!想要把本座的弟子送进囚佛洞是吧?看本座不将你这老阴比揍得满地找牙!” 一边的已经收敛了气息的观星首座闻言眉头一跳,这说话风格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 “神农师叔威武!神农师叔霸气!”天机佛子待在一边也没闲着,一直在给神农首座加油打气。 观星首座眼眸转向自己顽劣的徒儿,终于是想起神农首座这说话风格在哪里听过了,不就是天机这小畜牲平日里的画风么? 他娘的,原来天机这小子满口脏话是在神农榭学来的? 观星首座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决不能再让天机佛子去神农榭了。 同时观星首座也对神农首座的印象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平日里那温文儒雅,轻声细语的样子居然是装出来的。 神农首座还想再打,可看到观星首座不再动作,自己一个人又不是人家三个人的对手,只得收敛了气机。 冷静下来之后,神农首座也察觉到了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劲,这才对着一边的天机佛子招手道:“小天机,告诉本座,现在是什么情况?” 天机佛子平日去神农榭去的勤快,又是个自来熟,早就和神农首座混熟,凑到老僧耳朵边就是将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观星首座看着天机佛子在神农首座面前那挤眉弄眼的没出息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了解了所有事情经过的神农首座再没了之前的理直气壮,对着大殿之中的灵药佛子吹胡子瞪眼道: “灵药!他们说的可是真的?!你放心!若是你没有修炼禁术,今天有师尊在,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也没人能把你送到囚佛洞里去!” 灵药佛子看着自己的师尊,面容有些苦涩:“师尊,徒儿不孝,您就让我去吧。” 神农首座仿佛浑身力气被抽离,脊背都变得佝偻起来。 “你!你.......唉。” 所有的话最后都化作一声叹息,神农首座这个老僧此时仿佛才是真正成为了一个老人。 见自己师尊这副模样,灵药佛子心中也很不是滋味,远远对着神农首座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徒儿愧对师尊多年教诲,然修炼禁术一事徒儿并不后悔,那血肉洞中虽尸骨无数,但徒儿却从未害过一条性命。” “佛法也好,禁术也罢,佛祖座下尚且有杀戮成性的修罗族,我辈僧人常伴金钱名利,早已没了师尊您当年静心修佛的恒心,物欲横流的梵音寺,应当要施金刚手段。” “只要徒儿一直怀有菩萨心肠,那佛法还是禁术,不都是表象么?” 神农首座叹气道:“为师知晓你杀身成仁的决心,只是万事皆需徐徐图之......” 此时大雄宝殿之内,已经缓过气来的了因住持颤巍巍走了出来,面色有些兴奋得看着神农首座。 神农拱手作揖道:“师叔,灵药有错在先,有错当罚,只是子不教,父之过,本座这么多年就收了他一个弟子,早就当做亲生儿子抚养,这趟囚佛洞,本座替他去!” 了因住持眼中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微光,摇头道:“如今神农榭人才凋零,青黄不接,损失一个佛子尚且可以承担,若是损失一个首座,寺内承担不了。” 遭到拒绝之后,神农首座气息仿佛又是萎靡了几分,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灵药佛子转头对着一边浑身浴血的清明道:“清明施主,今日舍命相救的恩情小僧记下了,若来日有机会走出囚佛洞,定然回报结草衔环之恩。” 了因住持将目光紧紧锁定在清明身上。 清明随意摆了摆手:“哈哈哈,没事儿,你要想在那洞里待着就待着。” 这番言论让在场所有人都被这豪爽的少年吸引视线。 心中不约而同都冒出了同一个念头。 他是白痴么? 第398章 入洞 一场风波终于落下帷幕。 清明有观星首座护着,其他首座就是恨得牙痒痒也只能作罢。 反而是了因住持,丝毫没有因为清明之前的所作所为拉下脸来,反而是热络道:“今日之事小施主所作所为虽然有所不妥,但终究是为了救人故,不如就此一笑泯恩仇如何?” 清明点了点头,这件事情终究自己不占理,如果不是观星首座救场,恐怕只有请陈大魔尊冒险上山了。 至于这泯恩仇是真是假,恐怕也就只有自己心里清楚了。 反正那持戒首座若是落单给清明逮到,少不了是要报以老拳的。 了因住持见清明没有答应,又是开口道: “若是灵药能请出净垢尊者,也好了持却小施主一番心事。” 清明闻言有些诧异得看着了因住持,他总觉得这老和尚似乎很怕自己就这么离开。 不过天下十二大势力中的当家都这样拉下脸了,清明自然也不会给自己端着,对着了因住持抱拳道:“既然住持都这么说了,小子肯定要给这个面子。” 说完之后,清明环顾四周,最后屁颠屁颠得跑到观星首座身后,挤了挤天机佛子,坐在了属于他的蒲团上。 天机佛子本就对清明很有好感,丝毫不介意得挪动了屁股,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背对着两人的观星首座微微抬眉,但很快又闭上了眼睛。 此时终于静下来的清明才终于有时间仔细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 自从书读的多了,清明越来越喜欢在事后复盘,每每如此,他都能从一些细节处发现一些之前感受不到的东西。 这种于细节处揣测人心的感觉让人很是着迷。 方才一战,几个点让清明颇为在意。 首先就是持戒首座贵为天下十二大势力中八位首座之一,同时又是绝巅强者,即便不是超然物外的高人,也不应该轻易为外物所动。 可他却宁愿冒天下之大不讳,也要从自己手中夺得临时将武道境界拔高到绝巅的办法。 诚然这种秘法确实让人眼热,可持戒首座身份毕竟摆在这里,而且其他首座似乎也对此见怪不怪,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梵音寺风气大不如前,通过灵药佛子说的话也能看出一些端倪,倒是不奇怪。 原本以为只是那些佛法不精深的沙弥才会如此,如今看来,这梵音寺首座也都如此,上梁不正下梁歪,属实是烂到根里了。 再将目光锁定在观星首座有些佝偻的背影上,第二件让清明感到奇怪的就是。 自己和观星首座素不相识,可对方却宁愿得罪其他首座,甚至和其他人大打出手也要保下自己。 真的就是为了所谓心中的正义么? 还是另有所图? 清明皱着眉头思索着,心中越发觉得梵音寺的不正常。 悄悄握住了怀中的玉佩,清明心中无比警惕起来。 这枚玉佩乃是在上山之时,魔尊陈玄机赠予的,说是真的碰到了解决不了的危险,或者梵音寺的和尚真的不顾往日之情不愿救治一棒大师,就捏碎玉佩。 届时陈玄机便会登山。 这也是清明明知凭借自己之力救不下灵药佛子也愿意来闯一闯的原因。 真的惹急了小爷,那就掀桌子拼了! 就在清明想着的时候,众多僧人已经念着佛号往囚佛洞行去。 清明也跟在众人身后缓缓朝着大雄宝殿深处行去。 很快就抵达了囚佛洞口。 这是一条黑漆漆的通道,站在外面完全不能看清里面有什么,而在洞口边上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端正写着一个“佛”字。 只是在这阴森的氛围下,这“佛”字似乎也透着一股诡异。 “佛”字石碑后面,坐落着八个石台,其中两座台上坐着两位瘦得皮包骨头的老僧,双目紧闭,不知是生是死。 观星首座蹙眉看着两位老僧,心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倒是一边的了因住持似乎看出了观星首座的疑惑,叹息道:“尊者们的金身终究是守护囚佛洞太久的时间,前些年又有四位尊者金身溃散,如今只剩下这两尊了。” 观星首座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守护囚佛洞的尊者本就已经坐化,金身溃散只是迟早的问题,只要如今还在世的首座们坐化在此,那守护囚佛洞的金身就重新有八尊了。 这时候了因住持转头对着灵药佛子道:“灵药,待进入洞中之后,径直往前走,在最深处,有一封闭的石门,你对着石门将你了缘师叔祖的事情交代一遍。” “若是尊者愿意来救,自然会打开石门,若是不愿,你便再回洞口来。” “但是你要切记,在洞中切不可大声喧哗,免得惊扰了潜修的禅师们。” 灵药诧异得看了一眼了因住持,按照规矩,如果净垢尊者不愿出来,那自己也应该要寻一石台潜心修佛,一直到能出来的那一天。 了因住持笑呵呵道:“老衲知晓你之本心,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等你回到洞口,师叔祖会想办法救你出来。” 持戒首座闻言连忙道:“住持!这岂不是乱了规矩......” 话还没说完,了因住持便是一挥袖子,怒道:“持戒!别以为老衲不知道你打的那些鬼主意,结党营私,戕害同门,难道你还真想在寺中只手遮天不成?!” 了因住持突然的怒火让还想开口的般若首座等人都憋在了肚子里。 持戒本人更是噤若寒蝉,像个缩头乌龟,在他们这些首座年幼之时,了因住持便已经是寺中的禅师,向来以好脾气着称。 如今显然是发了真火。 而直到这时候,这些自视甚高的首座们才恍然大悟,这些年,住持在寺内没什么存在感,即便真的自己等人真的破了戒,住持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差点忘了,梵音寺中掌握最强大武力还是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僧。 观星首座也是诧异得看了一眼了因住持,这个待人接物从来都是笑呵呵的老和尚,今天好像有些不一样。 柳暗花明又一村,在场最开心的莫过于神农首座,连忙作揖道: “多谢了因师叔!” 了因住持笑呵呵得扶起神农首座。 一番话交代完,灵药佛子也不再犹豫,双手合十,一步步走进了这幽深的囚佛洞中。 第399章 小心 囚佛洞口,僧众散去。 偌大的梵音寺就像是一只巨大的机关兽,每个人都是其中的齿轮,一旦一个停下,一整张错综复杂和梵音寺紧密相连的大网都会停滞下来。 如今囚佛洞口就只有七位首座,六位佛子,以及了因住持和一个外人清明在场。 所有人都沉默不言,静等着最后结果。 寂静的氛围中,清明忍不住对着身边的天机佛子开口问道:“按照往日的规矩,大概要多久才能知道结果?” 天机耸了耸肩膀:“我打小就没见过净垢尊者,这么多年请尊者也是头一遭......” 一边的观星首座双目微阖,开口解释道:“短则半日,长则三天。” 清明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得过去,转眼就是半天时间过去,囚佛洞中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 在场所有人都是看着幽深漆黑的囚佛洞,就连一贯行为跳脱的天机佛子在这个时候也变得老老实实。 唯有不通武艺,气血衰弱的了因住持有些撑不住,踉跄了一下,坐在了一边的石台上。 神农首座见状从怀中掏出一枚丹药给了因住持服了下去。 服下丹药的了因住持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了不少。 一天之后。 囚佛洞内终于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 所有人都是抬起眉头,紧紧盯着洞内。 一个身穿白色僧袍的人影缓缓走了出来,是灵药佛子。 灵药佛子双手放在胸前,仿佛捧着什么东西。 见到只有灵药佛子一个人出来,在场众人神色都有了不同的变化。 持戒,金刚两位首座不受控制得扯了扯嘴角,在无相佛子闭眼禅被破之后,这两个堂口的佛子已经成为了最有可能竞争住持之位的人选。 那一棒和尚没能救过来,对他们来说是最好不过了。 甘露首座一声叹息,轻声道:“一切都是缘法......或许是了缘师叔命中该有此劫。” 天鼓首座面色如常,他对住持之位并不看重,与一棒和尚也没什么交情,倒也无所谓结果如何。 观星首座眉头微微一皱,瞳孔之中闪烁一片星光,朝着囚佛洞中望去。 正是之前天机佛子对着清明用过的观命术。 然而在此时,了因住持却是突然狂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师尊,师尊!”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状若疯魔的了因住持所吸引。 “这一场问心,终究还是弟子赢了!” “你心怀苍生,想要佛光普照,却不愿为了缘师弟出关。” “您这是修的什么佛?参的什么道?天下苍生里面,看来是没有了缘师弟啊?” “这人间物欲横流,原以为您会是那一股清流,这才能登天而行,原来不过也是为了一己私欲。” “救一人,便不能牺牲自己,救苍生则行?哈哈哈哈!” “弟子明白了。” “弟子明白了!” 了因住持一番没头没尾的话让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 清明有些疑惑得问道:“这是怎么了?” 天机佛子低沉着声音道:“了因住持和了缘师叔祖自年轻时便相识,一直以来就颇为喜欢了缘师叔祖,甚至一直想要退位让贤将住持之位交到了缘师叔祖手上。” “如今大概是因为净垢尊者不愿救治了缘师叔祖,心中有一些怨气吧。” 一直小半刻钟过去,了因住持才是喘着粗气平静了下来,只是如今清明再看这和尚,心中那种违和感更加强烈。 这和尚似乎和之前判若两人。 直到这时候,灵药佛子摊开手掌,里面躺着一颗拳头大小的白色圆球。 “师尊,师叔祖,弟子在净垢尊者闭关之所枯坐一天,那石门自动打开。” “尊者,已经圆寂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净垢尊者,圆寂了! 在场所有首座心中不禁想到这消息若是传出去之后将会对整个梵音寺带来多大的影响。 一位登天强者的陨落,于梵音寺来说,无异于失去了半壁江山。 许多忌惮净垢尊者一直对着梵音寺虎视眈眈的老妖怪若是知道了这个消息,可能都要冒出头来了。 即便梵音寺内还有如此多绝巅强者,高手如云,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终究是多了不少安全隐患。 见所有人陷入震惊,灵药佛子这才将手中的白色圆球举起,轻声道:“这便是从尊者闭关之处找到的舍利。” 这句话无异于将所有人心中最后的一点侥幸击碎。 净垢尊者,真的死了。 了因住持混浊双目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但还是面目慈祥道:“此事稍后再议,灵药,来,过来坐在这石台之上,等老衲用住持禅杖稳定住两位尊者金身,你且先出来。” 灵药双目眼神在了因住持身上飘忽一番之后,将目光停留在了神农首座身上,这才轻声道:“师傅,弟子想要留在囚佛洞中,潜心修佛。” 还没等神农首座说话,了因住持额头上便是青筋暴起,但面色依旧慈祥: “小灵药,今日你若不出来,将来各位首座寿元将金身留在石台之上,即便我用住持禅杖,你也不能保证能让你出来了。” 神农首座也是开口道:“别闹了,修佛在神农榭不能修么?非要在此地修炼?快出来,别惹你师叔祖不开心!” 灵药佛子站定在洞中,身后是漆黑的囚佛洞,仿佛这幽深之所唯一的光。 然而下一刻,了因住持的举动却是吓坏了众人。 只见他一步跨出,迈过了那八座石台。 众所周知,这囚佛洞,进去容易出来难,了因住持这孱弱的身子,跨过这八座石台,就等于是进入了囚佛洞的范围,这下想要出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师叔!” 几名首座连忙出声,然而却已经无法阻止。 了因首座三步并两步走到了灵药佛子面前,动作之迅捷,丝毫没有之前步履蹒跚的模样。 灵药佛子警惕得后退,却发现身体仿佛灌了铅一般,一动都不能动。 看着那张熟悉而苍老的脸逐渐凑近,灵药佛子回想起在净垢尊者闭关之所写着的四个大字: “小心了因” 第400章 图穷匕见 “灵药,你在害怕我么?” 了因住持凑上来阴恻恻得说道。 灵药佛子浑身僵硬,任由他如何使劲,身躯都不能有任何动作,可是他却在了因住持身上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禁术《血肉菩萨》! 了因住持,居然修炼了《血肉菩萨》! 心中惊骇,灵药佛子刚想要张嘴质问,却感觉双唇好像不是自己的,怎么都张不开。 了因住持一把夺过灵药手中婴儿拳头大小的舍利子,丝毫没有理会灵药佛子,反而是神经质般得对着手中的舍利道: “师尊,你瞒得我好苦,这么多年我苦心经营,这才将梵音寺打造成如今这座名利场,以此锤炼佛心。” “若是早知道您已坐化,我又何必如此小心翼翼?” 说着,了因住持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之中,单手狠狠刺进了灵药佛子的胸膛之中。 血花绽放。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震惊这一直以来走两步路都喘气的老和尚,居然能徒手刺破修炼了禁术《血肉菩萨》的灵药佛子胸膛,更震惊了因住持居然会做出如此之事。 鲜血顺着手腕缓缓滴落,了因住持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一道道血气自灵药佛子身上不断逸散出来,从眼耳口鼻处钻进了了因住持的身体。 呼~吸~ 只见了因住持一个深呼吸,便是如同长鲸吞水般将灵药佛子身上的血气更快得抽离。 肉眼可见的,灵药佛子蓬勃的血气变得萎靡,身上的肌肤也是变得皱巴巴起来。 反观了因住持,一直微微闭合,仿佛连抬起眼皮都费劲的双目此时完全睁开,透着一股精芒。 整个人焕然一新,仿佛重获新生。 “了因!” 就在此时,终于反应过来的神农首座大喝一声,整个人顾不得囚佛洞的限制,浑身腾起强大气势,瞬间飞过了八座石台。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观星首座猛然抬头阻止道:“神农不可!” 了因住持面对飞快奔来的神农首座,眼中没有丝毫惧意,反而是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等你很久了,神农小师侄。” 只见了因住持一扥手中禅杖,在那没有尊者金身端坐的六座石台之上,猛然升起了六道璀璨的金光。 六个白骨头颅从石台前破土而出,头盖骨上一个个金色的梵文明灭不定,组成了一门奇异的阵势。 一片震动声中,仅剩的两具金身也是在悄然风化,化作尘埃散去,只留下了两个写满了梵文的头骨以及两颗婴儿拳头大小的舍利子。 这两个头颅和舍利子在出现的瞬间就是朝着了因住持飞去。 电光火石之间。 一道明亮的剑光猛然闪过,划过舍利子和了因住持之间的空间,仿佛斩断了因果之线,那两颗舍利无力掉落。 十二因缘剑! 正是早就已经察觉到了一丝端倪的观星首座。 然而即便是观星首座及时出手拦下了两颗舍利,但朝着了因住持飞身而去的神农首座却刚好被那六道突然出现的金光所笼罩。 时光仿佛停滞,神农首座就保持着动作停在了半空之中。 啪啪啪。 鼓掌声传来,了因住持走到神农首座身边,双目却一直都放在正握着十二因缘剑的观星首座身上。 “不愧是所有首座之中最聪慧的一个,果然还是瞒不过你啊,观星师侄。” 观星首座并不接话,反而是自眉心之中闪烁一道毫光,朝着了因住持飞射,却被金身头颅散发的璀璨金光挡下。 眼看阿赖耶识通无果,观星首座也只好收起了十二因缘剑。 在没摸清楚了因住持的底细之前,贸然出手可能会和神农首座一般,成为人家的俘虏。 “了因!你要做什么!灵药可是你看着长大的!你要杀了他么?!” 了因住持又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直到灵药佛子胸膛不再有任何血气逸散,这才吐出了一口浊气。 仿佛年轻了十几岁的了因住持抬眉看着神农首座,细声细气道:“如果不将他吸干,怎么对得起我亲手打造这样一座名利场,让他向佛之心愈加纯粹,甚至宁愿以身犯险修炼禁术?” “又怎么对得起我苦心孤诣得将这禁术不动声色得被他发现?又在这几年偷偷将那飞禽走兽血肉丢进洞中供他修炼?” 一番轻声细语,却道出了让人震惊的事实。 灵药佛子修炼禁术,居然是了因住持一手策划的! 一边说着,了因住持手臂快若闪电得刺出,划破神农首座胸口的肌肤。 丝丝鲜血逸散,再次有血气钻进了因住持口鼻之中。 “倘若没有这修炼了《血肉菩萨》的气血作为引子,老衲今日又怎么踏入武道,修炼这更为高阶的《血肉白骨观》?” “更不要说,你将灵药视若亲子,有他做饵,不怕你不上钩。” “而你,这一身老衲亲自引导修炼的浓厚气血,还有那净琉璃天眼,才是可以在短时间内将《血肉白骨观》这门禁术推至顶峰的绝佳良药。” “你们这一老一小,将会是本座登天之途最完美的奠基之石!” 噗嗤! 只见了因住持双指成勾,猛地探入神农首座的眼窝。 那双略带琉璃色的眼珠被挖了出来,而了因住持眼眶之中那混浊双目也瞬间爆成了一团肉渣,混杂着血水从眼眶里汩汩流出。 从神农首座眼中挖出的眼珠在无形力道的牵引下到了这幽深眼眶前面,一根根肉芽仿佛有着自己的意识从眼眶中伸出,连接在了眼珠之上。 满是鲜血的眼眶里镶嵌着两颗如同宝石般的眼珠,端是诡异无比。 气血依旧在从神农首座身上钻入了因住持体内,那苍老的身躯也是肉眼可见得年轻了起来。 无声的气势缓缓从这具身体里散发,二流高手,一流高手,初窥门径,登堂入室...... “也不枉费我含辛茹苦养了你们师徒俩这么多年......” 了因住持转头看向洞外众人,嘴角含笑。 洞外所有首座以及佛子都是不寒而栗,刚刚发生的这一切简直颠覆了他们想象。 一时之间,双方都没有出手的打算。 只有观星首座皱着眉头,倘若了因住持这一番谋划仅仅只是为了踏入武道之途,甚至登临绝巅,那必然不可能在自己等人面前暴露。 他还有更大的野心! 第401章 问心禅 囚佛洞外,气氛凝固。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数所震撼,而站在观星首座之后的清明,也是悄然握紧了怀中的玉佩。 眼下的情况太过诡异,这了因住持苦苦谋划到自己半只脚都踩进棺材了才暴露,可以说是清明这一路上见过的所有老狐狸之最了。 如此会隐忍的老狐狸,想必所图甚大,清明可不会拿自己这不太灵光的脑子和人家比,总之稍有不对,马上捏碎玉佩。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更何况陈玄机这种一米九大长腿。 此时在场中,了因住持暴露之后,几大首座各自站立,但隐隐却以观星首座为首,其一是观星首座方才阻止了两枚舍利子飞向了因,显然是早就察觉到了一丝端倪。 另一个原因就是,观星首座在众人之中实力最强,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如今八座石台之上金身尽去,出入囚佛洞没了限制,仅仅只有那八个刻满了金色梵文的头骨散发着不知名的光辉。 在没有了解之前,洞外的首座佛子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观星首座也不顾其他人的想法,与了因住持遥遥对立。 最后还是了因住持嘴角含笑,率先开口道:“你们心中应该有很多疑惑吧,趁着老衲现在还有空闲,大可以一一问来。” 清明了解了因这种谋划多年老狐狸,在将多年筹谋全部暴露的时候,总想着要将所有事情都娓娓道来,好彰显自己的智慧。 观星首座看着了因住持琉璃色的双目,轻声道:“弟子这么多年倒是从来没问过,师叔修炼的禅功,可是问心禅?” 了因住持眼中划过一丝精芒,笑道:“没想到连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其他首座闻言心中都是充满疑惑。 问心禅在梵音寺内并不算什么高深的禅功,乃是一种以客观的角度看待万事万物禅功,问心,既是问世人之心,也是问自己之心。 这门禅功用来锤炼佛确实有非凡之处,可却并不具备任何其他特殊的能力,即便修炼到高深处,也不过是佛心通透一些,不容易被外物所蛊惑。 甚至这门禅功在梵音寺中都不会成为僧人们的首选,只有一些天赋出众的弟子有空闲时间,才会兼修这门禅功用来抵御心魔。 倒是有传闻,曾有佛陀以此问心禅造访十亿砂砾世界,看遍红尘,最后一朝得道,从一介凡夫俗子一步登天,跨越无数境界,成就人间佛身。 难道了因这老和尚也是怀着这样的野心? 所有人看向了因住持的目光慢慢有了变化,原本以为是一个无欲无求,与世无争的普通和尚,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大的野心? 得到了回答之后,观星首座又是问道:“神农经常因为药材不够而外出寻药,想必也是你为了让灵药有更多机会修炼禁术才特意营造的假象吧?” 了因点了点头:“自从寺外佛城建立,药材就没有断供过,是我特意限制了药材商的进入。” 观星首座追问道:“所以包括灵药被菩提发现,再到后面无相闭眼禅被废,都在你的算计之中?” 了因眼中闪过一丝兴奋,那种自己布的局被掀开冰山一角的感觉着实让人着迷。 “哈哈哈,不愧是你啊观星。” “没错,这一切都在老衲算计之中,如今了缘身负重伤回来,我实在是太好奇了!我太想知道我那个师尊会如何选择了!可是要让谁进囚佛洞呢?” 了因住持咧嘴一笑,声音低沉道:“那当然还是灵药这个修炼了禁术的佛门叛徒更合适。” “所以,在这之前,我便故意让菩提发现了这些,不过以这小子的性格,他必然不会直接检举灵药,而是要尝试拉拢,这拉拢的时间长短......” “就完全看我玩弄人心的手段了。” “我只需要不经意间透露出,若了缘得不到救治,便将无相立为下一任主持,而神农榭早已偷偷站在了无相这一边的风声......” “这消息让持戒堂的弟子听到,自然会有风声传到菩提耳边。” “住持之位早就成为持戒的执念,到时候即便菩提不愿去,持戒也会逼他去,拉拢不成,便只能毁掉,后面的一切也就顺理成章。” 说着,了因住持瞥了一眼持戒首座,笑道:“只是老衲也没想到,持戒居然如此之狠,生生毁掉了无相的闭眼禅,可惜了无相这等天骄,老衲在他身上的布局也只能作废。” 一直站在一边的般若身上猛然爆发出无比的气势,虎视眈眈得盯着持戒首座,高声道:“果然是你!” 见到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了因住持哈哈大笑道: “这个消息本来打算等到将来持戒觉得住持之位胜券在握之后,我再偷偷放出,到时候般若妒火中烧,必然会打上门去,也不知道菩提是否会死在般若手上哈哈哈哈!” 本来即将要打起来的两位首座闻言,顿时觉得一股寒气从头流到脚趾头。 这不通武学的老和尚太可怕了!如此玩弄人心的手段,比寺中的任何一门神通都要厉害百倍。 了因住持哈哈大笑:“我就是想要看看菩提在发现了灵药修炼禁术之后会如何作为,我更是想要看看持戒有了和一众佛子独自相处的机会,到底会做出怎样的行径。” “果然,这两人从来不会让老衲失望哈哈哈。” 观星首座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所以一直以来,你放出风声说要退位让贤,让了缘师叔担任住持之位,也不过是为了引动众多堂口的嫉妒之心,好让他们对实力最强的了缘师叔同仇敌忾,同时又让他们保持内斗。” “终其目的,就是为了让寺中为名利所驱使,好让你更好得修炼问心禅。” 了因住持此时也是来了兴致,高声道:“不仅仅你们这些想要当住持的人,寺内所有堂口,所有僧人,包括整个佛城,都是我问心的对象。” “只有借助你们,这些年老衲才能将问心禅修炼到如此地步!” 观星首座轻声道:“还有一点弟子不明,想要让师叔解惑。” “既然如今寺内包括佛城之内都已经被搅混,所有弟子无心向道,师叔只需要继续作为旁观者修炼问心禅即可,又何必在此时暴露?” “想必师叔最初的本意也仅仅是想以问心禅实现一步登天的壮举吧?” “若是以问心禅一步登天,作为寺中最年轻的登天强者,又是佛门正统,纵然我们这些首座因为这些年成为师叔问心之人心有不忿,可也奈何不了师叔。” “师叔又何必破戒,修炼《血肉白骨观》?” 观星首座双目放射出精芒,紧紧盯着对方。 第402章 血肉白骨观 在观星首座逼问之下,了因住持面不改色,将周围由神农首座胸口之中逸散出的浓稠血雾吸入鼻腔。 “这么多年的隐忍,老衲隐有所感,恐是大限将至,这一次暴露,同样也是一次问心局,既是问一问师尊,能否为了救了缘师弟而冒险出关。” “也是为了问一问在场诸位,在这诸多乱局出现之时会如何作为。” “不论如何,这都是老衲多年问心禅修炼的最后一局,若能凭此佛法大成,那诸多业障尽皆消退,老衲成就人间佛。” “梵音寺纵然在老衲多年问心之下风气日下,老衲也有信心在短时间内重塑往日光景。” “可这结果你们也看到了,那老东西居然早已坐化在囚佛洞中,老衲苦心孤诣的剑锋所指,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既然这一场问心失败,老东西也已圆寂,寺中再无人能阻碍老衲,那这机会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说着,了因住持挺起胸膛,眼中爆发出无与伦比的自信: “当年诱使灵药修炼《血肉菩萨》本就是下下策,倘若问心禅不成,便打算以《血肉菩萨》的终篇《血肉白骨观》压制灵药,夺取气血之力,成就肉身佛。” “老衲也自信,以多年修炼问心禅的玲珑佛心,能够驾驭这邪术不受心魔反噬。” “既目标终是彼岸,又何须在乎渡海之舟是众生愿力,还是血肉白骨?” 《血肉白骨观》乃是梵音寺内公认的邪术,《血肉菩萨》这门禁术便是脱胎于此法。 而《血肉菩萨》好歹是放在藏经阁中,像是观星楼这等需要博览群书的堂口可以凭借观星首座的令牌借阅,以此触类旁通。 但《血肉白骨观》则不同,首先便是这门邪术可在短时间内吞食他人血肉达到大成,而且练成之后实力远非同境界的武僧可以媲美。 这门邪术更是和魔门魔功差不多,会影响修炼者的心性,让修炼者变得性情残暴,嗜血凶残。 在梵音寺历史上,曾出过好几个禅师因为修炼这门邪术之后被心魔控制了心神,沦为嗜杀的恶魔,更是在江湖上掀起了腥风血雨。 佛法精深的禅师尚且如此,普通僧人修炼此邪术几乎没有丝毫抵御之力,几次之后,这门邪术也就被焚毁,只留下了简单版本的《血肉菩萨》留存于世。 《血肉菩萨》的威力灵药佛子已经为所有人证明,一个完全不通武道的和尚,经过几年的修炼便可与菩提佛子等天才武僧不相上下。 那原本《血肉白骨观》的威力也就不言而喻了。 观星首座不动声色得朝着身后扫了一眼,他刚刚注意到,在自己追问之时,了因住持的眼神不经意得朝着自己的身后瞥了一眼。 虽然这一眼很是隐晦而且马上就收了回来,不过还是被一直盯着了因住持的观星首座敏锐察觉。 或许了因住持确实因为他所说的原因选择暴露,但是观星首座相信,最根本的原因绝不是他说的这些! 而那真正的原因恐怕就来自于自己身后的这些人! 到底是谁呢? 观星首座心中沉吟,很快脑海里就冒出了一个少年人的身影。 清明! 其他人经过了因住持多年问心早已经被看得通透,只有这个近日才上山的少年。 才会是那个变数! 可这个少年究竟做了什么,才会让了因这个老狐狸宁愿放弃多年的隐忍,也要选择在这个时候暴露? 仔细回想清明从上山起的所作所为,观星首座心中满是疑惑,这小子能在这个年纪初窥门径,更能越阶打败无相菩提等登堂入室的佛子,在武道之上确实非常有天赋。 可也仅此而已罢了。 这小子性格莽撞,而且目无法纪,可以说是比自己亲自调教出来的天机佛子还要刺头,做事更是不考虑后果。 观星首座就是想破了脑袋都没能想出来,清明究竟做了什么能让了因住持做出这般选择。 就在此时,了因住持在吸收了神农首座的气血之力后,浑身筋骨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佝偻的身子变得挺直,就连身高都凭空拔高了几寸。 一身气势已经突破登堂入室,随时都有可能登临绝巅。 这时候,所有首座都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若是真的让了因住持突破,恐怕神农首座也就没命了。 神农首座没命事小,若是了因住持真的以邪术《血肉白骨观》成就登天之阶,恐怕当今梵音寺中,再无一人是他的对手。 那届时,这由嗜血邪僧所领导的梵音寺,恐怕会成为一座比当年的魔门还要可怕的修罗场。 观星首座也顾不得思考那么多,手中十二因缘剑挽起剑花准备抵御随时可能倾泻而来的攻势,同时眉心阿赖耶识通疯狂射出。 其他首座也是分别使出自己的最强神通。 和之前在大雄宝殿门口的战斗不同,这次梵音寺六大首座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阻止他,打败他! 轰! 战斗的号角瞬间吹响。 六道绝巅强者的神通力化作各种模样,以无可匹敌的力量轰向了了因住持。 铮!铮!铮!铮! 一连八声,那悬浮在空中的金色头颅上的金色梵文光华大放。 了因住持松开手中禅杖,双臂张开,那一道道佛光涌入身体,在这一刻,了因住持终于登临绝巅。 单手张开,一道金色的方块出现在掌心。 赫然是之前无相佛子用过的绝巅神通,掌中佛国! 若是仔细看去,便能发现了因住持手中的佛国里面正有一个个人影,一座座耸立的古刹,佛寺。 无相佛子耗尽心力都未能达成的佛国众生相在了因住持的手中居然顷刻完成。 佛门问心禅,苦修数十年的厚积薄发,在此刻威力尽显。 然而如今的了因住持毕竟还只不过是刚刚登临绝巅,同时面对六位绝巅强者,其中更是有观星首座这等绝巅之中的佼佼者,终究还是落了下风。 由佛国所凝聚的金色方块在接触那无尽神通力的瞬间,便是咔嚓一声,布满了裂缝。 眼看着佛国就要碎裂,了因住持冷哼一声。 身上涌现一片血雾从手臂筋脉之中注入佛国之中。 只见那佛国中的一座座古刹佛寺瞬间倒悬,那一个个面色虔诚的和尚们也是褪去皮肉,化作一尊尊枯骨。 异化神通,白骨佛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