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重生后,把狠戾绑匪亲懵了》 第1章 重生回到被绑现场 “老实点!” 耳边回荡着阴沉狠戾的呵斥声。 随后,麻绳勒痛,自她纤细的手腕,丝丝传来。 沈长乐狐疑睁眼,目光落在正被捆缚的双手上。 视线顺着那双缠绕绳索的手,缓缓上移…… 看见那人低压的眉眼时,沈长乐愣住了。 “江……江辞安?” 怎么回事? 他没死? 绑匪动作停顿了一下。 紧绷的下颌微松,薄薄的眼皮掀起。 凌厉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疑虑。 低沉的声音略带沙哑,莫名蛊惑: “你知道我?” 沈长乐当然知道他! 她被叛国贼也是她的驸马陆明朝,扔进敌军军营,充当军妓时…… 就是他单枪匹马地来救她! 可他不是被陆明朝……千刀万剐了吗? 陆明朝押着她,强迫她看着他受刑! 整整三天三夜…… 他被折磨了整整三天三夜! 瓢泼大雨,下了一整日也冲刷不掉他的血迹…… 他怎么会,没死呢? 还有她自己…… 不是被陆明朝当做活靶子,射杀了吗? 她愣愣地看着自己被麻绳捆缚的双手。 这样细腻,白皙…… 不对,这不对! 这不是被陆明朝折磨过的手! 难道不是他们没死,而是她…… 重生了?! 她回到了十五岁,与江辞安初相识的那一日! 怎么会这样? 百思不得其解,她只知道…… 这一年,她还没有和陆明朝大婚; 陆明朝的白月光戚琼玉还没有死; 国没有破,家没有亡! 皇兄也还没有被晒死! 只要她回去提醒皇兄,提防陆明朝叛国。 那一切就都还来得及…… 只是…… 她看着手上的麻绳,蹙了秀眉。 抬眼看向对面熟悉却冷漠的脸。 她嗲着声音,央求。 “江辞安,你放了我吧,我是当今长公主,你抓了我,皇兄不会放过你们的!” 江辞安冷脸,哼了一声。 手上绑绳子的动作更快。 显然还是不信。 他山寨里最好的兄弟,祝九行打马经过。 嗤笑着: “仙子快别说笑了!当今那皇帝老儿就那么一个宝贝妹妹,天天当做眼珠似的看着,还能让我们抓来? 要是真的,我们也是神了!” 唉…… 沈长乐无奈地叹了一声。 她也不明白,她几年也就偷跑出来这一次。 谁想到会这么寸? 就这么水灵灵地被江辞安给绑了! 其实,沈长乐并不怕会被他们带回威虎山。 因为她知道,江辞安与其他山匪不同。 虽然脸臭了点,但他本性不坏,而且重情重义。 绝不会让人欺负她。 她怕的是…… 如果和他们回了山寨,他们的结局会和前世一样: 山寨被血洗; 江辞安虽然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却也瞎了一只眼睛! 重活一世。 她明白江辞安是友军。 而且还是有待开发的潜力股。 仅凭一窝山匪,就能一路杀进皇城! 这样的将才,她不希望站在皇兄的对立面。 她想将他拉拢到自己的身边。 来日回宫,可与大齐战神陆明朝抗衡! 待陆明朝叛国时,她和皇兄也可有个倚仗…… 沈长乐还在筹谋,试图策反江辞安。 祝九行这时又开了口: “不过,以防万一,我们也给陆将军府送信了,并索要赎金五百两。” 陆将军府? 陆明朝? “为何要给陆明朝送信?” 提起这个名字,现在的她只有满心的怨恨和……恐惧。 低着头,攥紧了小拳头。 脸色微微泛白。 不等祝九行回答,江辞安沉声开口。 暗含戏谑。 “长公主与陆将军婚期在即,你说你是长公主,却不知此事?” 沈长乐心脏砰砰跳着。 前世与陆明朝的种种回忆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 婚前她的穷追不舍; 婚后他的敬而远之; 国破前的假意温存; 国破后的肆意凌辱…… 桩桩件件,像大浪将她拍在了沙滩上,一时呼吸困难。 直听见祝九行等人的嘲讽,她才猛地吸了一口气。 缓缓活了过来…… “是啊,仙子倒是说说,你不是长公主吗?怎的不认识那鼎鼎大名的战神将军?” “哎,我可听说,那长公主爱慕陆将军多年,可惜倒贴人都不要呢!” “是啊,我也听说了!人人都说那长公主是齐国最美的女子,依我看啊,那什么公主八成是个丑八怪,要不陆将军咋会不要她?” “可不是嘛,我看定是不如咱二当家抓到的仙子可人!” 沈长乐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心中百感交集。 实在听不下去,开口打断了他们的话: “陆明朝不会信的。” 前世这个时候,他正在因她的纠缠焦头烂额。 八成只会觉得,这又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而且……五百两,太少了,哪国长公主只值五百两?” 祝九行听了直点头。 “有道理啊,仙子说的有道理!我叫人重新写信,再送一次。” “慢着!” 江辞安出声叫住他。 随手从她头上拔下一根金簪。 “把这个捎上。” 沈长乐认出。 那簪子正是生辰时,皇兄亲手为她打造的生辰礼。 她忍不住探出被捆住的双手,按住江辞安的糙手。 “江辞安,这簪子送出去……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不管他之后会不会放她走,至少都说明…… 他确实捉到过她! 皇兄绝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江辞安周身一僵。 什么也听不进了。 只呆呆地看着被她抓住的手。 那么小,那么白。 两个手都握不住他的一只手。 温凉,细腻。 和山寨那些糙汉子不同。 她的手就像触之生温的美玉。 被精细地打磨过,细心雕琢! 就连指甲也透亮反光…… 他一时有些失神。 “二当家,这簪子,还,还送吗?” 祝九行唤他。 他这才回神。 敛下神思,沉声应道: “送,赎金涨到一万。” “是。” 见两个白嫩细腻的小爪子,还搭在自己常年练武的粗糙大手上。 他忍不住出言逗她: “公主殿下,和谁都这样吗?” 眨着水汪汪大眼睛的小姑娘,愣了一下。 随即像被烫到了一样。 咻地缩回了手。 小脸也微微泛红。 叫常年不苟言笑的他,也不自觉勾了下唇。 将她与劫来的牛羊绑在一起。 江辞安翻身上马。 刚要调头,却被叫住了。 他早有预料。 本也是想故意逗她求饶。 他心知,就算她不是什么公主,但看她衣着也知她身份不低。 这样金尊玉贵的大小姐,与牛羊绑在一处,自然会难以忍受。 可,出乎他的意料。 小丫头没有哭,也没有闹。 只是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仰首看着他。 红着眼角轻声说了句: “江辞安,谢谢你……” 谢? 谢他什么? 江辞安风中凌乱了…… 第2章 江辞安,疼…… 前世的沈长乐被陆明朝折磨。 白天要跪着服侍他,晚上则被关在牲畜棚里栖身。 所以,与牛羊绑在一处,她倒没觉得有什么不适。 牲畜的味道,她早习惯了。 让她不习惯的是…… 看到江辞安高坐马上的样子。 那时的她沦为陆明朝的玩物。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满朝文武,皇亲国戚…… 还有曾经那些追求者…… 没有人敢为她说情。 只有江辞安…… 他分明已经打到了京城,他本有机会斩杀陆明朝,登上皇位的! 可他放弃了。 陆明朝将她吊在城楼上,用她来威胁他。 他便傻乎乎地单枪匹马,独上城墙! 她还记得,那一日…… 他手持长枪,眉目凛然,身下骑着的…… 也是这样一匹白马。 她其实是不懂的。 不过在山寨里做了几日假夫妻,他怎么就走了心? 甚至不惜为此殒命…… 千刀万剐啊! 那刺目的宣红…… 到后来时,他整个人都已没了人形…… 沈长乐不忍再想。 抬手抹去眼角的泪。 出声唤住他,说: “江辞安,谢谢你。” 这句谢是前世亏欠你的山寨相护。 至于舍命搭救之恩…… 我会用这一生来报。 江辞安愣了愣。 似是想不明白她为何这般奇怪。 冷冰冰地瞥了她一眼。 催马走了。 沈长乐也不在意。 前世他就是这样不爱理人的性子。 娴熟地垒了一个草窝,挨着那些牛羊,坐下来休息。 靠着桩子闭眼小憩。 直叫走到暗处的江辞安惊奇。 她怎么……适应能力这么强? 祝九行将赎金的事交代下去,回来时正发现他在偷看。 顺着视线看过去。 噗嗤偷笑一声。 “二当家凭本事抓来的,想看就大大方方看呗!仙子确实好看,我们兄弟都爱看!” 江辞安本就心虚。 闻言便更是羞恼。 嗔了他一句。 “少胡说八道。” “那咋了?好看的姑娘,谁不喜欢?这又不丢人!” 眼见江辞安脸色越来越黑,祝九行适时地换了话题。 “不过……这仙子确实有点随便了,随地大小睡啊! 哎,二当家的,你说我们该不会是抓错人了吧!这可能是哪家小姐的丫鬟……” 江辞安不再理他。 抬头看了眼天色。 “天不早了,启程。” “不等将军府回话了?” “不等了,先回寨子。” 随后几个山匪便将沈长乐和牛羊赶了起来。 用一根长绳子牵着,沈长乐坠在最后边。 开始几步,她还能跟得上。 可这副小身体毕竟金尊玉贵,不比前世被陆明朝磋磨过。 才走出几步,就气喘吁吁了。 江辞安看在眼里。 但她不求饶,也不好主动开口。 祝九行却是个混不吝的。 打马赶上前边的他,请求道: “二当家,仙子细皮嫩肉的,别再伤到了,你让我带着她吧!” 江辞安本也很是在意。 但听他这话,却不知为何有些薄怒。 “显着你了?” 兀自打马在前。 祝九行吃了瘪,调头回到沈长乐身边。 下马陪着她走路。 “仙子,你也别怪我们二当家,他那人就那样……最是不懂怜香惜玉!” 沈长乐低眸。 脸上的汗成柱往下流。 闻言轻叹了一声。 摇了摇头。 “我知道,他有他的立场,没关系,我可以的。” 尽管她的声音细弱。 距离也远。 可江辞安还是听见了。 低啐一声,终是忍不住,调转马头。 二话不说,也不看沈长乐的眼睛。 在一众小声议论和偷笑声中,抽刀砍断了延伸到她身前的绳索。 在马上歪身。 长臂一捞,便将她抱在了怀里。 见她眼含笑意地盯着他看。 不自然地高声呵道: “加快速度,让马跑起来!” 耳根却刺眼地红了。 沈长乐也不戳破。 笑了笑。 低眸扶着马鞍。 马上颠簸。 她手上还绑着绳子。 侧身坐的她,总担心会掉下去。 干脆窝在了他怀里,被绑在身前的手,小心翼翼地抓着他的衣襟。 江辞安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 尤其是…… 碰到她软软的胳膊,纤细的腰肢。 把他紧张得口干舌燥,不住吞咽。 为匪多年,他不是没见过女人。 可…… 总觉得她和那些人不一样。 开始还那么害怕他,怎么好像突然间就放松下来了? 现在都敢这么窝在他怀里了? 她们官家小姐不是最注重名声的吗? 而且她也不抵触牛羊的脏臭,还心安理得地和它们坐在一起…… 真是奇哉怪哉! 他记得,之前绑过一个县令千金,那哭得…… 差点把他们寨子给淹了。 可她怎么不哭啊? 也不求饶…… 难道真的绑错了? 可即便是寻常女子,也未免太淡定了些吧! 行出百十里。 怀里的人儿终于拧动了起来。 他减缓了速度,低下头看她。 沈长乐忍了半晌,实在是受不住才动的。 察觉速度减缓,她抬眼。 正对上他探究的冷眸。 她抿了抿唇角,抓着他衣襟的手微微松了松。 轻声呢喃了一句: “江辞安,疼……” 她自己也没想到…… 前世被陆明朝那样折磨,都不曾求饶示弱的她。 在江辞安面前,却自然地展露出了脆弱的一面。 带着撒娇的意味。 朝他抬了抬手腕上的麻绳。 江辞安见她不再倚着自己了。 紧绷的胸肌,方才放松了些。 看到她手上勒出的红痕。 啧了一声。 轻骂: “麻烦!” 还是回刀,割断了绳索。 自己也在责怪。 有病吧! 他是绑匪,她是人质! 她不怕他已经够离谱了,还让他给她松绑? 最让人理解不了的是…… 他还真给松绑了! 他绑匪的尊严呢? 碎了一地! 这还不止。 一直骑马,墩得沈长乐腰酸屁疼。 忍不住小声请求道: “江辞安,可以休息一下吗?我想站一会儿……” “得寸进尺!” 他黑脸。 这一次,一定要守住底裤,不,底线。 “你放心,我不跑。你已经把簪子送出去了,我等着他们来赎我就好,不会跑的。” 主要是,跑了也没用啊! 那簪子一交。 皇兄注定不会放过他了。 不如趁这个机会,用美人计拉拢他! 将他招安,他要是愿意的话…… 也可以招为驸马! 第3章 他可是绑匪啊,她怎么会想抱他的? 江辞安犹豫。 倒不是担心她会跑,小胳膊小腿的,能跑哪去? 只是身为绑匪的自尊心在作祟! 不想对她有求必应。 沈长乐看出他态度的松动。 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乞求地看着他。 在他怀里轻轻拧动着。 可怜兮兮地拱眉轻问: “可以吗?江辞安?” 她娇娇软软的嗓音,试探着叫他的名字…… 啊! 让江辞安这心里刺挠得不行! 浑身都痒,像是长了草一样。 控制不住地想要答应下来…… 强忍着不看她。 却还是能感受到她渴求的目光。 无声轻叹。 终是勒住了马缰。 高声下令: “原地休息一刻钟!” 直叫身后众人纷纷议论。 “不是才走半个时辰吗?这就休息了?” “可能是担心后面那些牛羊跑不动吧!” “啥牛羊啊,你没看见……” 祝九行刚要放声调笑。 就被江辞安一个眼刀止住了话头。 吓得呛咳不止。 “咳咳咳……那个,那边好像有河啊!水袋给我,我去打点水。” 拿着水袋转身打水去了。 沈长乐滑下马背,溜溜达达走了几步。 听闻附近有河,眼睛刷地一下就亮了。 扭头去看江辞安。 江辞安见她看了过来,不自在地转过了脸。 翻身下马,假意摸着马鬃。 装作很忙的样子。 随即便听见她哒哒哒跑了过来。 歪首闯进他的视线。 “江辞安,我可以去河边洗洗手吗?” 嘶…… 真是蹬鼻子上脸! “不行!” 他无情拒绝。 板着脸,也不正眼看她。 沈长乐有些失落。 却还是没有死心。 伸出小手扯了扯他的腰带。 “要不,你和我绑在一起?” ? 江辞安疑惑地看过来。 低压的眉眼,带着骇人的压迫感。 莫名让人窒息。 沈长乐吸了一口气,没敢吐出来。 红痕未消的手,捧在胸口。 黑黑的大眼珠左右滚动,显出她内里的不安。 “就,你的一只手和我的一只手,绑在一起,这样我就跑不掉了。” 江辞安微微眯眼。 略有困惑。 这小丫头可真是! 想要什么东西,就一定要得到…… 就算害怕,也要争取。 见他低眉看着她,并不言语。 沈长乐低下头,吐出提在喉咙里的那口气。 “我的手黏黏的,不过要是实在为难的话……就算了。” 哦天哪! 这副可怜巴巴,却善解人意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江辞安脑袋里有一个小人,正在哐哐地暴揍他! 一边抡拳头,一边呐喊着: 【让她去!让她去!!让她去!!!】 这就是罪恶感吧! 他想。 可针不戳啊! 这丫头,让他一个恶贯满盈的土匪产生了罪恶感! 就因为不让她去河边洗手? 好,好样的…… 他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 心里升起了前所未有的莫大兴趣。 拍了拍老伙计的马脖。 他从马鞍上解下弓箭。 沉声: “不用那么麻烦,你敢跑,试试。” 一箭透心凉,两箭心飞扬。 闻声,沈长乐兴奋地抬起头来。 猝不及防的对视。 她眼中的光,差点闪瞎他。 “可以吗?谢谢你,江辞安!” 她乐得踮脚,就要扑上来。 久经沙场的江辞安对上她跳动的目光。 竟然有一瞬心慌。 下意识退了半步。 沈长乐便只挽到了他拿着弓箭的手臂。 浅尝辄止。 摇了摇他的手,就松开了。 他错愕,愣怔。 看着转身小跑离开的她。 他的目光收回,停在了自己戴着护腕的手臂上。 不由遐想: 如果刚刚,他没退的话…… 她想抱的,会是,哪里? 浑身燥热,心狂跳不止。 他不敢再想。 抬起发麻的腿跟了上去。 看着她秀丽的背影。 还是忍不住疑惑。 为何,感觉…… 她对他,不太对劲? 是错觉吗? 可他是绑匪啊,她怎么会想抱他的? 就算不怕他,也实在不该与他亲近! 像他这样的山匪…… 又不是那些出口成章的书生,文质彬彬。 他自认身形魁梧,面相也凶。 所有女人都会对他敬而远之的吧! 她怎么会…… 沈长乐却没想这么多。 从山林中钻出来,跑到小河边。 蹲坐在河边净手。 河水清凉,她没忍住脱了鞋子。 在河边泡脚。 回首去看倚在树下的江辞安,招呼他: “江辞安,快来,这水好凉快!” 江辞安本就黑沉的脸色,更阴郁了。 回首左右看了看。 确定没人才抱起了双臂,也不理她。 兀自沉眉。 这丫头,还把鞋脱了! 女子的脚,那能随便给人看吗? 难道齐国和安国的规矩不一样? 在安国,男人若看见了女子的脚,那是必须要娶她的! 这丫头是真的不懂,还是在故意装傻? 江辞安不理沈长乐。 她一个人玩,很快就没了兴致。 坐在岸边,晾干了脚。 独自穿鞋。 起身回转,看见他手里的弓箭时…… 她突然起了一个念头。 提着裙子快步走回到他身边,歪首问他: “江辞安,如果我真的跑了,你会射箭杀我吗?” 问了却又后悔。 毕竟…… 与她不同。 对他来讲,今天才是他们相识的第一天。 可江辞安却犹豫了。 他也在问自己。 会吗? 他不知道…… 捏紧了手中的弓。 他冷面侧首。 “不如试试?” 沈长乐急忙摆手。 不知为何,也不生气。 笑得依旧灿烂,夺目。 “不试不试,我开玩笑的。” 整齐的小白牙,衬得她的笑格外俏皮。 他不敢多看。 沉眸转过脑袋。 悄悄松了手里的弓。 回到原地时,祝九行也已经归来了。 正拿着水袋让兄弟们品尝。 看他们回来了,还一把夺过水袋。 举着跑向江辞安。 “二当家,您尝尝,这里的山泉水竟是甜的!” 呃…… 想起刚刚沈长乐的恶行。 二人不自觉对视了一眼。 咽了咽唾沫,江辞安沉声问道: “这水,你在哪里打的?” “就,就那边的小河啊!”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正是沈长乐洗脚的河岸下游…… “唉,二当家,我不诓您!您快尝尝,真是甜的!” 沈长乐没忍住,掩唇偷笑。 江辞安怨怪地嗔了她一眼。 抬手拨开水袋。 “我不渴,你喝吧!” 祝九行见状,还有些遗憾。 好像江辞安错过了什么瑰宝一般! 见他扶着沈长乐上马了,他慌忙叫道: “等一下,二当家,这里的水好喝,我给大当家带回去点……” 嗯…… 那你去吧。 第4章 吃醋到一个人去生气打闷拳! 一队人又行了几十里,天色便彻底黑下来了。 原本正身跨坐在马鞍上的沈长乐,在马的颠簸下,也有些昏昏欲睡。 也不知是困的,还是被颠晕了。 摇摇晃晃地靠在了江辞安的怀里。 脑袋倚靠在他颌下,发香扑鼻,叫人……浮想联翩。 他叫了她两次。 叫醒过不多时,又睡着了。 让他心下感叹…… 这年轻人的睡眠质量就是好! 不过也能看出,她是真的放心他啊! 江辞安不再叫她,搂着她减缓了速度。 这样又行了几十里,眼见就要进山了。 他发现她直打哆嗦。 抬头算了下路程…… 照这个速度走下去,进山后至少还得再走一个时辰。 他沉吟片刻,招呼祝九行: “老九,弄辆马车来。” 祝九行打马上前,看见靠在他怀里酣睡的沈长乐。 欢快地应了一声。 “得嘞!” 正要打马离去,同行的王大明忍不住抱怨道: “二当家的,这眼瞅着就要进山了,找马车干啥啊! 一来一回,到寨子都要亮天了!” 祝九行与他擦马而过,伸出手与之碰拳。 揶揄地笑着歪了歪脑袋,瞥向江辞安怀里的沈长乐。 王大明是个有勇无谋的,看不懂祝九行的眼色。 却也看出二当家要马车,是为了他怀里的女人。 不解道: “二当家的,你以前绑人的时候,不都直接手脚一绑,往马上一挂就完了吗? 这今天不绑也就算了,咋还给她找马车呢?” 祝九行闻言,噗嗤一声笑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二当家这是要铁树开花了!” “那再铁树开花,铁树结果的,她不也就是绑回来的肉票吗?还当娘娘一样供着啊!” 江辞安沉眸斥责: “胡说什么?快去!” 又对不甚理解的王大明解释着: “这女子身份尊贵,若是受凉,对面赎人时不好交代。” 见二当家如此。 王大明再有不满,也不敢多说。 只拍了下祝九行的马屁股。 “听见没有?还不快去!” “要不是你拦着我,这会儿老子都回来了!赶紧让路!” 祝九行与他在马上捶了几下。 正要催马,又听到被吵醒的沈长乐唤他。 “九行,我知道你们向来劫富济贫。 但周边都是村落,没什么富人居住。 我身上还有些银子,你拿去买车吧,不要抢!” 一听沈长乐这样叫他。 祝九行不掩欣喜。 煽动大伙起哄道: “我天?仙子妹妹叫我九行啊,兄弟们,你们听见没有? 娘啊!我出息了!仙子妹妹叫我九行,还要主动给我钱花!” 嗯? 沈长乐还有些不明所以。 她记得前世在山寨里时,祝九行是江辞安最好的兄弟。 她不应该记错名字的呀! 便红着脸,歪首问道: “你,你不是叫祝九行吗?” 祝九行勒住原地转圈的马。 连忙点头。 “是是是!我就是没想到,仙子妹妹竟然打听了我的名字,这可真是让我感动死了……” 他作势抹泪。 又引得身后几个山匪一阵哄笑。 “九行,你可以啊!” “掏上了啊,九行~” “是啊,九行哥哥~~~” 他们原本都叫他老九的,这下都改口叫他九行了。 沈长乐被他们闹得小脸通红。 眼睛也雾蒙蒙的,不知所措。 忽闻江辞安一声暴呵: “快去!!” 众人全都安静了…… 沈长乐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只知道被解围了,刚想回首向他道谢。 就被他暗含怒意的沉声呵斥打断了: “江辞安……” “下去!” 沈长乐还不知他为何生气。 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着,肉眼可见地慌了。 “江辞安,你怎么……” “我让你下去!!” 他的表情阴沉得可怕。 冰冷的眼神像一根根寒针,刺进她的心脏。 让她一阵心痛,随之遍体生寒。 她有些害怕,想弄清楚他突然生气的原因,哄一哄他。 却被他夹着腰腹,放到了马下。 看着他打马离开。 她很是不解。 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她怎么惹到他了? 难道是因为,她身上还藏有银子? 可这也不能怪她啊! 是他的人没搜干净,又不是她有意藏的! 而且,这点小事也不至于生这么大气吧…… 等下! 是不是因为……她刚刚给祝九行银子? 让他去买马车,而不是抢,这让他觉得受到了侮辱? 嗯…… 越想越觉得是这样。 毕竟祝九行是他的手下,她不该越过他,直接和祝九行说这种话的。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她叹了一声。 算了,等下再和他解释吧! 靠着树干,兀自坐了下来。 远离山匪们围着的火堆。 抱着膝盖,捡了个小木棍。 低着头委屈巴巴地写写画画。 她是如何都不会想到…… 今生才相识一天的江辞安,就会吃醋到一个人去生气打闷拳! 江辞安连着打裂了几棵树,方才消火。 拳头上血迹斑斑。 心里边还是憋闷。 他还以为她只是对他亲近! 没想到…… 叫他一口一个江辞安! 连名带姓! 叫别的男人,就叫“九行”? 是不是如果今日骑马带她的人是老九,她就会抱他? 倚在他怀里睡觉了? 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又一脚踢在了树上! 早已被他捶裂的大树,再经不起这结结实实的一脚。 轰地一声倒下了。 另一边的山匪听闻响动,还以为是二当家遭到了袭击! 纷纷上马,冲了过去。 沈长乐也很担忧,起身扶着树干张望。 王大明抽出腰刀,护着她不住地后退。 直退到火堆旁。 众人才簇拥着江辞安回来。 他不动声色地将打来的野鸡扔到火堆边。 兀自坐下。 并不搭理攥着裙子,紧张观望的沈长乐。 接过弟兄递过来的干硬白馍,大口撕咬。 宣泄怒意。 白馍沾染了血迹。 弟兄们都想问问他是怎么受的伤。 可一见他脸色黑如锅底,谁也不敢上前搭话。 只有沈长乐不怕他。 她知道他总是一身伤,向来不愿意看医…… 恰好前世后期的她,为了在陆明朝手里活下去,和军医学了些药理。 她看到山林边就有止血的草药。 摘下来,小心翼翼地用石头捣碎。 江辞安余光瞥见。 心里有所猜测。 还是有意忽视。 直到沈长乐捧着捣好的药草,走到他身边。 一言不发地托起他的手…… 他心里暖暖的,甜甜的,却还是冷脸甩开。 “别乱动!” 被沈长乐奶凶奶凶地吼了。 还用力地拉住他流血的手。 他反倒悄悄地勾起了嘴角! 看呆了一旁大气都不敢出的弟兄们。 然而,看到赶着马车回来的祝九行,他又沉了脸色。 想起她那样亲昵地叫他! 江辞安夺回被包扎到一半的拳头。 粗鲁地用牙叼着系好。 转过身去,不再理她…… 第5章 那个陆明朝,到底哪里好! 祝九行赶着马车回来。 热情地唤道: “仙子妹妹,快来坐车!” 沈长乐在意地看了看江辞安的脸色。 她还没找机会和他解释一下呢…… 可看到他依旧一脸冷漠,生人勿近的模样。 她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想着: 毕竟才只认识了一天。 也许在他心里,根本没把她当回事呢! 上赶着解释,搞不好就是自作多情,实在尴尬。 便没有多说,提着裙子,上了马车。 祝九行扶了她一把。 学着车把式的样子,调皮地招呼着: “哎,得着了您内!可坐稳喽!咱这就出发!” 逗得沈长乐掩唇轻笑。 这一幕看在江辞安眼里,便更是刺目。 拳头捏得咯咯响。 强忍着不去看,余光却总能扫到! 他们的谈话声,也总是不受控制地钻进他的耳朵! 真是,烦死了!! 祝九行扶着她坐稳,又变戏法似地掏出两包糕点零嘴。 压低声音,故意哄她: “咱寨子里的爷们糙得很,吃食也不精细。 这个仙子妹妹自己收好,吃不惯寨子里的馍,你就垫上一口!” 沈长乐犹豫了一下。 还是接了过来。 客套颔首。 “多谢。” 又叫祝九行心花怒放。 拿着车把式的腔调,一作揖。 “那您稍等,咱这就去牵马!” 沈长乐忍俊不禁。 祝九行翻身下车。 本想向江辞安禀告打探到的消息。 才走到他身边,他却一扭头走了。 祝九行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问一旁的王大明。 “二当家这是怎么了?” 王大明烤着野鸡,含糊摇头。 “不知道,从你走那会儿就这样了!” “啊?” 祝九行眨了两下眼睛。 直起腰来看独坐树下生闷气的闷葫芦。 江辞安踢着石头。 心中憋闷。 这种烦躁不同于刚刚的气恼。 而是一种知道自己不行,却不知该怎么改善的无能为力。 和祝九行那个臭小子比起来…… 他确实又凶又不够体贴。 像准备糕点这种事…… 他便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的。 难怪小丫头会更喜欢他多一些。 罢了。 孤身这么久了。 一个人挺好的。 无牵无挂。 多个女人,多个累赘。 更何况,像她这样的大小姐…… 家里交了赎金,就一别两宽,再不相见了! 他在胡思乱想什么! 好不容易哄好了自己,可一看见走到身边的祝九行。 就又忍不住心中泛酸了…… 强压着情绪,他抬起头。 “怎么了?” 祝九行摸着后脑,嘿嘿一笑。 “二当家不生气了?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看她怪可……” “说正事!” 他冷硬地打断他的解释。 目光却忍不住瞟向朴素的马车,想着她坐在里边吃东西的样子。 祝九行见他不想听,有眼色地转移了话题。 “二当家,我刚去车马行的时候,听那里的马夫说,京城戒严了。” 江辞安这才收回视线。 狐疑问道: “戒严了?” 祝九行神色严肃地点点头。 “听说皇家亲卫、御林军、大理寺,全都出动了,车里那位会不会……真是大齐的长公主啊?” 江辞安皱了皱眉头。 没有说话。 祝九行自言自语。 “传闻说大齐长公主长相绝艳,天下无双! 我个人觉得,仙子妹妹担得起这样的称赞! 她若不是长公主,我很难想象,比她还美的人,得长成什么样啊!” 江辞安听着他的感叹,罕见地心下赞同。 安国、岳国、齐国闯荡二十年。 她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女子。 而且,就算不论长相,她与寻常女子也实在不同…… 他摩挲着手上的纱布,不自觉嘴角轻勾。 “二当家的,你笑什么?倒是说句话啊!这人是放还是不放?” 祝九行推了他一把。 他这才回神。 下意识反驳: “我哪笑了?” “你刚就是笑了,你还不承……” “不放!” 江辞安心虚地打断他的话。 想起她和祝九行之间互动,又莫名烦闷。 浓眉紧蹙,脸黑如墨。 祝九行还未察觉,只是心里不安。 “可如果她真的是当朝长公主,咱这小山寨怕是吃不下啊……” “将军府回话了吗?” “还没有,四儿去了还没回来。” 还没回来? 他们走走停停,脚程这么慢。 他就去将军府送个信,怎么会还没回来? 莫非…… “不对啊!” 祝九行忽地直起了上半身。 “京城都戒严了,我们送去的消息事关长公主安危。 陆明朝作为长公主的未来驸马,不应该收到消息,立刻缉捕我们吗? 难道……” 江辞安点点头。 “要么,他知道长公主的下落;要么,他根本不在意她的死活……” 甚至,想让她早点死! 想到长公主迷恋陆将军,却爱而不得的传闻。 他看向马车的目光中,不由掺杂了一丝心疼。 一时间,争风吃醋都忘了。 只想着…… 那么娇娇软软的小姑娘,又贵为大齐长公主。 却被未婚夫冷落至此! 他一时有些想不明白。 那个陆明朝,到底哪里好! 值得她如传闻中那般痴迷…… “动身吧,四儿估计回不来了。” 他的语气平平,不含情绪波动。 却听得祝九行神色一愣。 “二当家的意思是……” 江辞安不再多说,兀自起身。 经过马车时,脚步不自觉减缓。 终还是没有停下。 翻身上马。 将马车交给了祝九行驾驶。 反正她喜欢他更多一些。 冷哼一声。 黑着张脸,打马于前。 直到进了威虎山山寨。 沈长乐都没再见过江辞安。 祝九行给她单独安排了个木屋。 帮她点上了烛火,交代着: “仙子妹妹,你先住在这儿吧,将军府那边一直没有回信,我们也得等消息。” 沈长乐有些紧张。 “江辞安呢?” 虽是前世住过的山寨,但没有江辞安在身边。 她总是不安心的。 “二当家……去见大当家了吧!” 见她捏着裙子。 他开解道: “没事儿,仙子妹妹你别怕,咱虽是山匪,但也称得上是规矩森严! 抢上山的姑娘,没有大当家的指令,弟兄们也不会碰。 再者说了,这屋的门也是要上锁的,放心!” 第6章 江辞安,我等你一起吃饭! 沈长乐还能说什么? 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见他出门上锁,她又忍不住隔着门板问道: “能不能……等江辞安空闲了,让我见见他?” 祝九行爽朗一笑。 高声应下。 “得嘞,您就放心吧!一定给您传达到位!” 沈长乐这才松了一口气。 扫了一眼潮湿破旧的被褥,她没有像前世一般嫌弃。 毕竟…… 比起牛棚羊圈,这已经好太多了。 趁着天还没亮。 她阖衣躺到了床上,想要睡一会。 折腾了一整日。 她倦极了。 一阖眼就睡着了。 梦里,她又重回了前世被迫害的那段时光…… 陆明朝将她封闭在半透明琉璃水箱里,只留一点缝隙。 稍有不慎,就会溺水而亡。 她只能时刻警醒着,艰难呼吸。 看着她挣扎,陆明朝癫狂大笑。 他说…… 他的戚琼玉就是呼吸困难,病死的。 要让她也体会一下不能呼吸的痛苦…… 那时候她就想问他: 为什么要把对戚琼玉的爱,转化为对她的恨? 就因为她招他做了驸马? 所以,他就这么恨她? 甚至将戚琼玉的死也算在了她和皇兄的头上…… 这公平吗? 又不是皇兄赐死的她。 凭什么要报复到皇兄身上? 要恨,恨她一个也就够了! 为什么要将皇兄绑缚在烈日之下,活活晒死? “皇兄……皇兄……” 她满头虚汗,被梦魇住了。 半晌醒不过来。 忽觉一阵清凉,自额头传遍全身。 将她从潮湿黏腻中解救出来。 辗转醒来。 她迷蒙地睁开湿哒哒的眼睛。 看见眼前晃动的轮廓时…… 她没忍住,伸出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江辞安身体一僵。 脑袋宕机了一瞬。 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应该是睡迷糊了。 将他认做了她的皇兄。 刚想扯着她的胳膊推开她。 她却越抱越紧。 “江辞安,别推开我……求你了。” 她声音像是浸满了眼泪的海绵。 软软的,又很沉重。 让江辞安听了,心里很难受。 酸涩难当。 不知为何,想抚一抚她的脊背,安慰她一下。 手抬在半空。 却停在了三寸之外。 想起她与祝九行…… 他又忍不住冷声: “你是谁都抱吗?” 此言一出。 江辞安明显感觉到颈上玉臂一松。 似是被戳中心事一般。 她低着头,松开了手。 面上带着莫名其妙的羞愧,低头看着被衾,脸色发白。 江辞安不知她为何是这个反应。 还以为是被自己说中了。 心里更是不爽。 语气阴沉。 “找我什么事?” 沈长乐是想起前世最后那段时日,她被陆明朝扔进了军营。 她突然,好自卑…… 觉得,没资格抱他了…… 就算今生的身体还是干净的,可她的灵魂已经…… 千疮百孔。 不复从前。 她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害怕透过那双冷漠的眸子,看见他炽热又明亮的金黄魂魄。 她会觉得,自己不配…… 听见他沉声质问。 她攥紧了被衾。 始终不敢抬头。 显得委屈又可怜。 低声呢喃着: “我,一个人……害怕。” 攥着被衾的手指指尖泛白。 她很怕会听见他嘲讽的话。 但是没有。 江辞安正在为她的话惊诧。 他想过千百种她叫他过来的理由。 求他放了她? 想要换房间? 可就是没想过…… 她说她一个人害怕! 想要他陪她! 分明祝九行要比他闲得多。 而且还是祝九行送她过来的! 可她还是想要他陪…… 只要他陪! 他强忍着。 还是压不住疯狂上扬的嘴角。 好在她没有抬头。 调整了半晌,方才平静下来。 压着情绪,低问: “怕什么?” 见他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沈长乐才抬起眼眸。 “这里是山寨,我只认识你一个人……” “不是还有祝九行?” 沈长乐眨巴着大眼睛。 犹豫了片刻。 怎么感觉,他这话透着一股子酸味? 一定是错觉。 “他怎么能和你比?” 她直言不讳。 亲眼看见,向来不苟言笑的威虎山二当家。 翘着嘴角,哼笑了一声。 虽然笑意转瞬即逝,但她还是捕捉到了。 “江辞安,你笑了。” 江辞安很快又沉下了脸来。 故作冷漠。 “没别的事,我走了。” 沈长乐急忙扯住他的衣角。 “等等!” 再陪我一会儿。 “那个……之前在路上,我不是故意藏钱的; 让祝九行买车,也只是因为……我不想坐抢来的车。” 江辞安蹙了蹙眉头。 “什么乱七八糟的!” 啊? 又说错话了吗? “那你之前生气……不是因为这些?” 她仰着白皙的小脸,穿着鹅黄的纱裙。 坐在一片破败的木床上。 就这么眨巴着闪闪发光的大眼睛,认真地看着他。 光线昏暗。 江辞安的心跳都要停止了。 陷在她的眼眸中无法自拔。 怎么会有人,这么可爱…… 好想狠狠揉乱她的头发! 想把她欺负哭! 他咕嘟一声,咽下心里躁动的欲望。 难能耐心地解释: “我没有生气,天快亮了,现在要去清点山寨人数。” 见她拉着他的手不松。 他也实在舍不得动粗。 便只好笨拙地哄着她: “不用怕,你是我带回来的人,没人敢动你。” 骗人…… 你上边还有个大当家呢! 上一世就是…… 见她目光闪烁,明显不信他的话。 他有些不悦,感觉被挑衅了! 轻轻捏起她的下颌。 “谁敢动你,你只管报我的名字,我看谁这么不要命!” 哦,好帅。 沈长乐被迷得笑成了星星眼。 满眼崇拜地看着他。 滚烫的目光,烫得他倏忽松开了手。 眼神闪躲,耳梢泛红。 与被其他女人簇拥不同! 被喜欢的小丫头崇拜着…… 成就感得到最大化满足! 突然觉得活着都有意义了啊! 从没觉得装逼这么爽…… 他强作镇定转身出门。 沈长乐追下了床。 “江辞安,我等你一起吃饭!” 他心尖一动。 这种家的归属感是怎么回事? 自小流浪,各国漂泊的他…… 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 沉着眉目,压下心头悸动。 他沉闷又短暂地“嗯”了一声。 大步出了门去。 沈长乐送了几步,正因他的应允开怀。 却忽地听闻门外一声嗓音尖细的娇嗔: “安哥,你回来了怎么不和我说?这次有没有给我带什么好东西?” 认出这个算不上熟悉的声音是谁。 沈长乐沉闷地坐回了床边…… 第7章 她的那点小心机,连小儿科都算不上! 杨晓翠,大当家的妹妹。 从小便喜欢黏在江辞安身边。 江辞安就算不喜,但碍于大当家的面子,也不好做的太狠。 见她又贴了上来,他退了一步,躲远。 声音冷肃: “没有!” 杨晓翠撅起稍有些厚的嘴唇。 摆出撒娇的模样,却说着尖酸刻薄的话。 “没有嘛?可我怎么听说你带回来一个女人? 弟兄们还说,你这棵铁树要开花了?” 江辞安看也不看她一眼。 冷面离开。 杨晓翠哼了一声。 忸怩了一下。 “又不说话!” 却眯起眼,阴翳地盯着上了锁的木房门。 “不说话,我也知道她在那里! 一个肉票罢了,弄脏她,看你还喜不喜欢!” 她筹谋片刻,心中便有了成算。 得意地转身走了。 沈长乐在江辞安走后,又睡了一会儿。 她知道杨晓翠不是善茬。 也知道江辞安动不了她。 但她的手段。 她前世已经领略过一次了! 和陆明朝比起来…… 她的那点小心机,实在是连小儿科都算不上! 正好让她,将计就计! 半梦半醒间,她感受到一道恶心黏腻的视线。 透过纸糊的窗子,在她身上游走徘徊。 她知道…… 杨晓翠的把戏开始了。 翻了个身,继续装睡。 直到门锁被打开,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才攥紧手中的簪子。 前世杨晓翠坑害她,不经世事的她被吓坏了。 只会大喊大叫。 虽然江辞安及时赶到,但怒急的他,直接把大当家这个傻蛋弟弟打了个半死。 不知前因后果的大当家,因他殴打自家兄弟,罚他“穿花”—— 脱光了上衣被绑在院子里一晚上,任由蚊虫叮咬。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今生,她可不舍得他再遭这个罪! 待声音走近。 她不紧不慢地从床上坐起来。 见了她正脸,那傻蛋更兴奋。 跳着脚拍手。 “漂亮姐姐,漂亮姐姐亲亲,漂亮姐姐亲亲!漂亮姐姐抱抱!” 口水流了那么长,就要滴落在床上。 衣服也脏兮兮的,带着一股骚臭味。 她忍着恶心。 攥紧袖子里的金簪,强作笑颜。 “傻蛋,要不要吃糕点和糖果?” “糕点……糖果?” 他愣愣怔怔地被分散了注意力。 沈长乐假笑,颔首。 “是呀!你看这是什么!山寨里没有的糕点哦~” 她拿过祝九行随手放在床头桌上的糕点。 打开,拿出一块,递给他。 傻蛋流着口水夺过去,双手捧着,吃得津津有味。 已然忘了杨晓翠布置给他的任务。 沈长乐见状,收回衣袖中的簪子。 托了托手里的糕点。 “你听话,漂亮姐姐就全都给你吃!” “要!要!!傻蛋听话!” 她颔首,又拿出一块糕点。 拿着在他鼻子前转了一圈。 就在他要咬到的时候,却拿开了。 惹得他撇嘴。 她趁机问道: “漂亮姐姐问你,是谁让你来这里的?来做什么?” “吃糕点!!” 沈长乐沉眸。 将糕点捏碎。 “回答错误!糕点没有了!” 见傻蛋要哭。 她又拿出一块。 “现在,重新说,说好了还给你吃。是谁给你开的锁?她让你来做什么?” “是……姐姐,姐姐开锁,让我亲亲漂亮姐姐!” 沈长乐满意地点了点头。 将手里的糕点奖励给他。 看了下门外升起的太阳,算着时间。 这会儿,山寨全员应该正好在晨练。 真是再好不过了! 她用糕点引诱着傻蛋,循着前世记忆。 来到屋后的桩场。 正在带着众人打拳的江辞安,见到那抹熟悉的鹅黄,都惊呆了! 她怎么出来了? 身后跟着的……是傻蛋? 见二当家动作停滞。 全员都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 顿时骚动不已。 “哪家的妮子!咋这好看?” “这身段……不用看脸都知道是个大美人啊!” 祝九行也认出了她。 急切地看向江辞安。 “这不是……” 刚要开口,就被江辞安竖掌制止了。 正在一旁吊床上躺着休息的大当家,听到骚动也睁开了眼睛。 浑厚的嗓音呼喝一声: “不打拳,都在吵什么!” 江辞安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他顺着众人的视线看过去,正看见一个俏丽的身影在喂他的傻弟弟吃糕。 他来了兴致。 眼中带着笑意,翻身从吊床上坐起来。 手肘撑着膝盖。 勾唇看向江辞安。 “怎么回事?” 江辞安抬起眼皮,略略思索,走上前去。 “她就是我们带回来的肉票,可能是长乐公主的那个。” “公主?” 大当家一蹙眉。 眼中欲望压下去了几分。 见那长相惊艳的小姑娘正往这边看,他朝她招了招手。 傻蛋看见自家大哥。 颠颠地跑了过来。 “大哥!” 指着沈长乐。 “漂亮姐姐,吃糕!” 沈长乐一抬头就看见了江辞安。 对视一瞬。 江辞安的心情瞬间轻快起来,但面上仍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甚至带着怪责和警告。 示意她,不要耍花招。 沈长乐看着他,走近。 大当家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腕。 “你怎么出来的?门没锁?” 他瞥向江辞安。 不等他开口。 沈长乐便率先答道: “锁了,傻蛋带我出来的。” “傻蛋?” 大当家狐疑看向身边的傻弟弟。 柔和了语气。 “傻蛋,你告诉大哥,你是怎么开的锁?” 傻蛋犹豫地望向沈长乐。 见她悄悄举了举手中的糕点。 便依着先前排练好的,说出了实情: “姐姐说,进屋抱抱漂亮姐姐,漂亮姐姐不给抱,给傻蛋吃糕糕!” 闻言。 江辞安的脸色瞬间阴郁了。 是杨晓翠搞的鬼? 愤怒之余,又有些后怕。 若非她机智,换做寻常女子遇上这种情况,怕是要吓出个好歹…… 大当家心中却还持有怀疑,眯眼睨着沈长乐。 向她走近两步,江辞安紧随其后。 紧张吞咽。 沈长乐却面不改色,直视着他。 直叫他哂笑。 “你不怕我?” 他还没见过这样胆大的女子! 被绑上山寨了还能这么镇定,临危不乱。 真是有趣…… 沈长乐移开了视线。 看向他身后的江辞安。 见他也在注视着她。 她胆子就更大了。 有他在,她什么都不怕。 深吸一口气,她摇摇头。 “山匪也是人,劫我上山这一路上,二当家和祝九行都对我很照顾。 我觉得你们不是坏人,所以我不怕。” 第8章 那好,我选江辞安。 “呵!” 大当家被她逗笑了。 “好人?好人会绑你上山?” 她又瞥向江辞安。 这次的他,莫名有些心虚。 低着眉眼,并未与她对视。 她却轻笑说道: “可能是命中注定,我该有此劫。” 大当家哼笑一声。 “真有意思……来人,去把晓翠叫过来。 我倒要看看,是谁在捉弄我这傻弟弟!” 见他坐回吊床。 沈长乐和江辞安都松了一口气。 知道大当家已经信了七分。 等待的过程中,山寨五十几号弟兄,都在朝着沈长乐张望。 他们不知沈长乐的身份。 只是单纯想多看一眼美人。 江辞安不给他们这个机会。 上前一步。 高大的身躯将瘦小的她,挡得严实。 见她一脸得意,邀功似地仰首看他。 他心里甜甜的,痒痒的,却仍在强装镇定。 故作冷淡。 “看什么?” 沉声低问。 沈长乐也不含糊,笑得愈发灿烂。 在朝阳的映衬下。 让整个山寨都变得暖洋洋的。 “看你好看。” “胡说八道。” 他这样说着,嘴角却不自觉地勾起来了。 大当家看着他们的互动。 挑了挑眉梢。 他好像猜到,晓翠为何要做这样的事了。 没想到…… 老二这个不开窍的,还真看上这个疑似公主了? 可这公主要是个假的也就罢了。 万一是个真的,那他这寨子岂不葬送在他手里? 他摸了摸胡子拉碴的下颌,兀自琢磨。 过不多时,杨晓翠就被叫了过来。 远远看见江辞安身边站着个女人。 这火气,噌地就飚起来了! 脚步都快了几分。 直直走向江辞安。 “她是谁?” 江辞安黑脸。 上前一步,有意无意地将沈长乐护在身后。 杨晓翠气急,上手推他。 “你还敢护她?你是不是看上……” “晓翠!过来!” 大当家一声怒喝。 她终于歇了气焰。 不情不愿地走过去,低着脑袋。 大当家也不多说,只朝着傻蛋扬了扬下巴。 “你干的?” 杨晓翠不语,算作默认。 大当家掐着腰,站起身。 她害怕地退了半步。 慌张地找着理由。 “我就是,我……” “你不知道寨子里的规矩吗?肉票脏了,拿你换钱?” 他沉声打断她的话。 全场五十几个人,鸦雀无声。 “可,我听说将军府都没有回信,没准根本不想要她了……” 听闻她还在辩解。 大当家狠狠甩过一巴掌。 将杨晓翠尖叫着打倒在地。 这一巴掌是沈长乐没想到的。 她也吓了一跳。 不由自主缩到了江辞安身后。 抓住了他的衣角。 哥哥下狠手打亲妹妹,她活了两世还是觉得匪夷所思。 毕竟,她是被她的皇兄视为眼中瞳仁,从小宠到大的! 想不到,这世界上还有这么狠的哥哥…… “错就是错,你在辩解什么?” 杨晓翠嘴角流血。 趴在地上还在死死瞪着江辞安身后的沈长乐。 不甘心地爬起来。 抹掉嘴角的血迹,她愤愤不已地指着她。 “大哥,我的错我认!但这个女人绝不能留在寨子里! 京城都要查疯了,很快就会查到我们山寨,就算她是个假公主留着也是个祸害!” 大当家闻言,侧首睨着她: “那你说如何?” “杀了她!” 她咬紧牙关。 恶狠狠瞪向沈长乐。 沈长乐咕嘟一声咽下唾液,攥紧了江辞安的衣角。 江辞安也脸黑如墨,拳头咯咯作响。 大当家瞥了他二人一眼,讽笑一声: “杀了她?然后全寨子给她陪葬?” 他心里已有对策。 管她是真公主还是假公主。 反正她是江辞安抢上山的! 一旦事发,将他推出去顶包就好! 只是,目前说服力还不够。 如果能让他与她圆房,届时说他是见色起意,自作主张的话…… 事情就好办多了! 他筹谋着,决定推波助澜,帮他一把。 “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在官兵找上来之前,让她怀上我的孩子!事情不就简单多了?” 他淫笑着。 向她走过去。 杨晓翠不明所以,也是眼睛一亮。 “是啊,大哥!只要让她怀上你的孩子,管她是公主还是皇后,还都得乖乖地拿钱出人伺候着你!” 大当家心下笑她蠢笨。 向着沈长乐的步履未停。 眼见他伸出去的手,就要碰到她的脸。 江辞安沉着眉目挡住了大当家的脚步。 沉声。 “大当家三思,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 “老二,你这是什么态度?” 二人对峙。 沈长乐看着江辞安的背影。 心下琢磨。 该怎么才能和上一世一样,与他成婚呢? 就算是假的,她也想要! 她知道…… 前世江辞安就是因为那段假婚姻,才会拼死救她的。 他好像,很有责任心。 总觉得拜了天地,就是夫妻。 不过…… 上一世是假的,这一世,她可没想玩假的! 伸出小手扯了扯江辞安的袖子。 语意轻轻。 “江辞安,我想说句话。” 声音柔柔软软的,活像个没什么杀伤力的小兔子。 听见她商量的口吻,江辞安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她。 便侧移一步,将她白皙的小脸露了出来。 大当家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就像在看什么新奇的玩物。 这样的眼神,让江辞安很是不爽! 他攥着腰刀,浓眉紧蹙。 却也有些好奇,睿智的小丫头会如何为自己解围。 随后便听见她一改刚刚的柔软,抬首直视着大当家。 端着肩膀,正声发问: “敢问大当家,是不是只要我失身在山寨,你们就能放心留我一命了?” 江辞安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就这? 不是…… 他刚想说,她端着架子的样子有点像小公主了。 可她是怎么一脸端庄地问出这种问题的啊? 什么失身在山寨…… 她要做什么? 大当家显然也是一愣。 嘴角的笑都僵硬了。 旋即歪了歪脑袋,应道: “可以这么说。” 沈长乐深吸一口气,歪首看向一脸错愕的江辞安。 “那好,我选他。” 啊? 大当家懵了。 江辞安傻了。 杨晓翠惊了。 弟兄们炸锅了! “啥啊?这是啥走向啊?” “这是绑了个肉票吗?我看咋是二当家让大美人给抢了!?” “是啊!你们看,二当家脸都红了!” “这不完了吗?向来不近女色的二当家,铁裤衩要不保了……” 第9章 心悦于我?证明给我看! 江辞安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回神。 心脏怦怦跳着,忍不住拉住她的手腕。 压眉低呵。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沈长乐坚定地看着他,略显执拗。 “你不愿意娶我吗?江辞安?” 见他愣怔,她眼角坠了坠,莫名委屈。 “可你说过,我是你的人。” 此言一出,众人更惊讶了。 “啊?” “啥啊!” “这是私定终身了!” 大当家也饶有兴致地看向江辞安。 “这又是怎么回事?” 江辞安困惑。 他什么时候…… 脑海中忽地想起,他好像确实说过: 你是我带回来的人,寨子里没人敢动你。 所以,她是这么理解的? 怎么感觉好像被讹上了? 不过…… 被讹上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他低眸看着面颊微红的小丫头。 见她不知何时,又悄悄拉住了他的衣角…… 心中渐起波澜。 他深吸一口气。 像是做了什么决心。 转过身看着大当家。 “是,我说过。” 沈长乐闻言,心下一喜。 欣悦勾唇,眼睛里冒着星星,笑弯了眼睛。 把山寨里一众糙汉都迷成了智障。 “哦——二当家真是好福气啊,这种好事咋轮不上我啊!” “真好看啊,这世上真有这么好看的人?不会是妖怪吧……” “这么美的妖怪,只要能亲上一口,让我现在死了都甘愿!” 闻言,江辞安一个眼刀射过去。 那人立刻闭紧了嘴巴,躲进了人群。 出了这样的事,小公主美人主动投怀送抱。 山寨众人都很稀奇,艳羡不已。 唯有一人,惊慌尖叫: “不行!安哥,你不能娶她!” 杨晓翠怒吼着: “你知道她什么来历吗?你就敢娶她?” 江辞安脸色沉沉,声音漠然: “她是我抢回寨子的,我理应负责。” 聪颖如他。 又怎会看不出大当家的意图? 他只是没想到…… 小丫头竟会这么主动。 “同行的人那么多,凭什么要你负责?江辞安,我看你就是看上她了,是不是?” 江辞安攥了攥拳头。 被说中心事,恼羞成怒。 沉声呵斥: “我的事,与你何干?” “你!” 她气得跺脚。 大当家趁机开口。 “晓翠说得对,这是山寨的事,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负责? 我是山寨大当家,要负责,也是我来!” 沈长乐看出大当家要刁难他。 犹疑地松开了江辞安的衣角。 她不想让他因为她被人威胁。 察觉她的忧虑。 江辞安侧过头,阴沉地睨了她一眼。 犹豫片刻,低眸沉声。 “要我如何,大当家才能把她给我?” 大当家计谋得逞,呵呵一笑。 “老二这话就见外了,一个女人而已,我们兄弟之间,好说好说。” 江辞安不语。 等着他把话说完。 大当家沉声低笑。 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野龙湾去年欠我们的三百两银子,不如二当家去要回来?” 江辞安眼中的光一暗。 忍不住驳问。 “野龙湾不是用粮食抵债了吗?再去要钱,恐怕有伤寨子名声……” “二当家只说,去是不去?” 大当家睨着他,语气里满是威胁。 想到还站在身后的沈长乐。 他咬了咬牙。 “好。” 大当家朗笑。 “哈哈哈,老二这么痛快!我当大哥的也不能含糊…… 今晚上咱寨子就挂红布,给老二闹洞房!” “大哥!!” 杨晓翠不依。 却被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滚回去,今天的帐还没算完呢!” 随后便带着傻弟弟率先离开了。 杨晓翠忿忿地朝着江辞安跺了下脚。 也只得跟他而去。 江辞安轻叹一声,回首看了忧心忡忡的小丫头一眼。 并未多说。 祝九行快步走了过来。 “二当家,你真要去野龙湾?如果我们要了粮食还不认账,此去恐怕……” “别说了,我去。” 他沉声打断他。 朝着观望的弟兄们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们继续操练。 垂手拉起沈长乐的手腕,离了桩场。 走到树下,见周围无人。 他停了下来。 沈长乐被他拉得一路小跑。 终于得以歇气。 她不敢抬头看他。 只是捏着手帕轻喘。 江辞安盯着她,半晌方才沉声: “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 沈长乐犹豫。 “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小心翼翼的样子,让江辞安心脏一缩。 皱着眉搔了搔头。 有些莫名的烦闷。 一想到,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有了个小五六岁的小媳妇。 熊熊燃烧的期待,又堵在了他的胸口。 燎得他心痒难耐。 “名字。” “沈长乐……” 沈,长乐。 “真名字!” “江辞安,我真的是长乐公主,没有骗你!” 啧…… 真的是公主? 她也没有说谎的必要吧! 可是长乐公主不是钟爱战神将军无法自拔吗? 而且,皇帝指婚,婚期在即! 那她把他当什么? 心如火烧。 他忍不住沉眸。 “所以,你在利用我?” 依靠他在山寨活下去,出去以后再一脚踢开? 去找她的亲亲驸马? “你凭什么认定,我不会动你?” 沈长乐见他这般说。 急得不行。 “我,我没有这个意思,江辞安,我是真的心,心悦于你……” 狡猾的小狐狸! 惯会诱人心软! 让他又爱又气。 拉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回自己卧房。 一把掼在床上。 “心悦于我?证明给我看!” “什……什么?” 沈长乐一直很相信他。 没想到他会这样对她。 “怎么证明?” 江辞安眯了眯眼。 开始宽衣解带。 “长乐公主与战神将军大婚在即,宫里没人教过你夫妻之道吗?” 沈长乐真的被他吓到了。 前世军营那些不堪回忆的画面,扑面而来。 她霎时脸色惨白,惶恐地往床里侧瑟缩着。 “不……不要……” “你不是说,知道成婚意味着什么吗?不是说心悦于我吗?” 他欺身而上。 沈长乐缩在床角,瑟瑟发抖。 紧闭着眼睛,捂着耳朵,试图逃离前世那些屈辱的调笑。 江辞安将她拉过来,按在身下。 扳正她的小脸。 “看着我!” 沈长乐克制着恐惧,听话地睁开眼睛。 看着面前熟悉的面孔,来自前世的恐惧消散了许多。 意识逐渐清明,眼泪却滑了下来。 第10章 那你想听我叫你什么?驸马?郎君?相公? “江辞安……不要这么对我,给我一点时间……” 她哑着嗓音哭求。 眼睛红红的,长睫轻扇。 晶莹的泪珠倏忽滑落眼角。 看上去无助又可怜…… 江辞安眉头越压越低。 挽尊一般,故作嘲讽。 “还敢说不是利用?” 松开手。 起身,兀自穿衣。 提着外袍离开了。 出了门,靠在树上。 却恨不得给自己一拳。 江辞安,你在做什么? 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很得意吗? 没看见她刚刚吓成了什么模样? 就算知道是利用你,那又如何!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她有的选吗? 明明才这个年纪,又是养在宫里的金丝雀。 能镇定自若地在山匪手中保全自己,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你还欺负她! 这样的行为,和牲畜有什么区别? 刚刚到底在想什么啊! 真是没脸见人了…… 他叹了一声,红着脖子瞥了一眼房门。 转身离开了。 沈长乐钻进被子,用了很长时间才甩去前世的记忆。 逐渐安定下来。 她也知道,江辞安并无恶意。 只是误会她利用他,太生气了而已…… 可是,该怎么和他解释呢? 她真的没有利用他! 也没想与他假成亲。 只是…… 前世的事,让她对男女之事,有些抵触…… 她也在惶恐。 以后不会真的,再也不敢行房事了吧? 应该不会吧! 也许相处时间长了,水到渠成就好了…… 她叹息着安慰自己,在床上坐了起来。 下了床才发现,江辞安离开的时候没有锁门。 也不知道是试探,还是真的忘记了。 她并未多思。 这种时候,就算能逃出去,她也不能走。 如果离开山寨,能不能安然回到京城是个问题; 她走以后,万一救她的人来了,江辞安能不能全身而退,又是另一个问题! 她将门从里边上了门栓。 轻车熟路地找出针线,刺绣静心。 一天时间,除了晌午有个婆子过来送了饭菜。 便再无人打扰她。 她猜测,杨晓翠应该是被大当家关起来了。 不然,她才不会乖乖看着江辞安迎娶别人! 下午时,寨子里就忙碌了起来。 陆续有人影在门窗上贴上喜字。 晚饭时,更是一阵阵喧嚣起哄。 她一直没有出屋。 直到亥时左右,祝九行才扛着喝得烂醉的江辞安回来。 “嫂子,嫂子快开门,二当家喝多了。” 沈长乐有些在意。 担心他还在因为白天的事生气。 快步过去打开门。 和祝九行一起将他扶到床上。 祝九行和她说了几句吉祥话,就离开了。 她送到门边,回身看着躺在床上,满脸通红的江辞安。 轻叹了一声。 投洗帕子为他擦脸。 谁料,才走到床边。 浸湿的帕子还没碰到他的脸,就被他抬手推开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晃晃悠悠地爬起来。 松散着脚步,打开柜子,取了一床被子出来。 自顾自地往地上一铺,倒头睡了…… 沈长乐看得迷糊。 所以这是醉了还是没醉? 醉了还知道睡地上? 没醉却路都走不稳……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 帮他擦脸。 他想躲,却被她按住了手。 “听话,擦一擦睡得舒服。” 又帮他脱下鞋子,去柜子里拿了床新的被子和枕头。 收拾好才去吹灯。 未见,黑暗中悄悄睁开的眼睛…… 一夜无话。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江辞安已经去晨练了。 她起床梳洗。 对着镜子将长发盘了上去。 如此,算认了她人妇的身份。 起身时发现江辞安挂在墙上的外袍撕了一个口子。 许是下山时候弄坏的。 她拿过针线,在上边绣了一个小貔貅。 用的隐线,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出来。 而后规规矩矩叠好。 又打扫了一下房间。 其实,她还挺享受这样平淡的小日子的。 男耕女织,琴瑟和鸣…… 过不多时,日头升起来了。 江辞安回来给她送早饭。 见到她束起来的发髻,眼前一亮。 端着面碗的手,微微紧了紧。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将面碗放在了桌上。 筷子递给她,示意她吃饭。 沈长乐接过筷子。 却迟迟没有坐下。 略有紧张地看着他。 他也不抬头。 兀自吃面条。 风卷残云般很快吃完了一碗面。 方才抬头看向她。 “吃饭。” 沈长乐攥紧手里的筷子。 声音小小的。 “江辞安,你还在生气吗?” 江辞安最受不了她这样柔柔软软道歉的样子。 让人看了很心疼。 莫名自责。 他沉眸,避而不答。 又说了一遍: “坐下吃饭。” 沈长乐知道,这是不气了的意思。 甜甜一笑。 用力点了点头。 坐下后,看着碗里满满的面条。 她做了难。 “我吃不完,你可以帮我吃一点吗?夫君?” 夫…… 江辞安惊诧,暗自愉悦。 却压下嘴角,故作冷淡。 “这里没有旁人,你不必如此。” 手上倒是依她所言,将面条拨给了自己一半。 沈长乐心里暖暖的。 嘻嘻一笑。 “那你想听我叫你什么?驸马?郎君?相公?” 江辞安拨面条的手一顿。 并未回答她的问题。 反问道: “你既然是公主,为何,一点也不骄纵?” 反而处处透着委屈和可怜…… 她会这样…… 自是因为前世的磋磨。 想到那些黑暗的日子,沈长乐的笑容渐渐淡去。 深深低下了头。 江辞安见状,放下碗筷。 “或者,我换个问法: 你说你是长乐公主,那为何听闻将军府没有回信,一点也不难过? 传言不是说,长乐公主痴迷战神陆明朝吗?” 沈长乐捏紧了手中的筷子。 贝齿轻咬。 深吸一口气。 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这句话。 “我是长乐不假,但我已经……不爱他了。” 提起那个恶魔。 她的声音都在抖…… “为什么?” 江辞安实在太机敏了。 沈长乐不说出点什么,他不肯放过她。 思索再三,她抬起眼眸。 眯起的眼角亮晶晶的,似是带着破碎的晶莹。 “因为,我遇见你了呀! 我已经想好了,回宫就向皇兄请命,我要你做我的驸马!” 江辞安停顿了一下。 幽暗的深邃眼眸不知在琢磨什么。 总之…… 就算没有相信她,也终于不再多问了。 沈长乐松了一口气。 第11章 江辞安,你明天可以早点回来吗? 吃过早饭,江辞安将碗筷带了出去。 出门时回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想叮嘱什么。 却欲言又止。 他不说,沈长乐也没有多问。 送他出了门后,便上了门栓。 一天也不出屋,静静地等着他忙完回来。 上前帮他褪去外袍。 歪首问他: “明日还穿吗?要不要洗一下?” 江辞安挑眉。 心下惊诧,公主竟也会这般贤妻良母? 还要帮他洗衣服…… 她那白嫩的小手,纤细的胳膊,洗得动吗? 但他并未多说。 只是瞥了她一眼,冷冷道: “不必。” 说起衣服…… 他走到桌边,将带回来的包裹递给她。 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兀自坐下喝水。 余光却一直偷瞄着她…… 沈长乐讶异地接过包裹,捧到床边,疑惑地看了淡漠的他一眼。 小心翼翼地打开。 发现里边放着崭新的布料,和一只成色不错的玉镯。 她不掩惊喜。 欢快问道: “送给我的?” 布料也就罢了,只是这玉镯…… 颜色通透,触手升温。 看起来价值不菲,该不会是抢来的吧? 见她面露迟疑。 江辞安微微沉眸,稍有不自在地解释道: “布是买的,镯子……不要算了。” 沈长乐眨巴眨巴眼睛。 玩笑道: “什么嘛,哪有送人礼物却又要回去的道理?” 江辞安瞥了她一眼。 默不作声地转过了身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 下山给她买布料也就算了。 毕竟是他面上的媳妇…… 可那镯子,是他母亲的物件。 自他出生起就一直带在身上,也是他身份的唯一象征。 为何也鬼使神差地给了她? 就因为那是唯一能配得上她的东西? 只为搏她一笑? 他又暗自沉眸。 江辞安,别傻了! 她是大齐公主,你是土匪头子。 她怎么可能看上你? 逢场作戏罢了。 你可莫要当真。 “江辞安,谢谢你,我喜欢这只玉镯!” 刚生的沉郁,被她的欢喜打破。 他又忍不住看过来。 见她欢快戴在腕上。 还向他展示着: “好看吗?” 他冷哼一声,转头不再看她。 心下却情绪暗涌,丝丝作暖。 吃过晚饭,见她在裁制衣服,他又去忙了一会儿。 回来时,衣服已有雏形。 又叫他心生诧异。 还说自己是公主…… 没见过哪个公主自己动手做衣服,还做得这么熟练。 见他看着她。 她收拾床铺。 “你先睡吧,我把这个裙摆褶皱缝完。” 江辞安移开视线。 淡淡开口: “我不睡床。” 兀自在地上铺了被子。 沈长乐也没有阻止,走上前吹了桌上的烛火。 只留床边的暗光,穿针引线。 静谧的夜里,昏暗的房间。 暖黄烛光打在她精致的面容上。 映照着她小巧的鼻子,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 明暗交错,光影分明。 让她的五官更加清晰,温暖柔和。 看着她纤细的玉指在衣裙间翻飞,神态专注。 江辞安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情愫。 暖暖的,柔柔的。 让他在这满是汗臭味的冰冷山寨,忽地有了家的感觉。 就像在海上漂泊的孤舟,突然有了可以停靠的港湾。 再不惧怕风雨飘摇,有了归处和挂念…… 他看得出了神。 灯下美人,他好想把这一刻记录下来。 定格纸上,刻进骨子…… 直到看见她揉了眼睛。 他才皱了眉头。 起身,将她手里的衣物夺过,扔在桌上。 吹了床头的灯。 “明天再做,睡觉。” 沈长乐眨了眨眼睛,半晌才适应黑暗。 嘻笑着解释道: “我都三天没换衣服了,臭臭的。” 见他默默躺回被窝,并不理她。 她讨好地笑着问道: “江辞安,你明天可以早点回来吗?我想沐浴。” 江辞安一噎。 沐浴让他早点回来做什么? 昨天还吓得跟什么似的,今天又不怕他了? 沉吟半晌还是说道: “明日我要带人去野龙湾,可能不会太早,我让王婆帮你烧水。” “额……那还是算了,后日再说。” 江辞安在夜幕的掩饰下,枕着自己的小臂,无所顾忌地看着她。 不加遮掩地轻轻勾起了唇角。 怎么…… 连王婆都不相信,只信任他一个人吗? 时而胆大包天,时而谨小慎微的奇怪小姑娘! 沈长乐不知他想了这么多,躺好在床上,又侧过身来看向他。 像有什么无形的吸引一般。 二人隔着黑暗,恰好对视。 江辞安慌乱移开视线,装作随意的样子。 耳根却有些发热了。 沈长乐并未在意,开口问道: “江辞安,你去那个什么湾……会有危险吗?” 江辞安顿住。 她是在……担心他? 虽说知道她可能是在演戏,但他还是悄悄高兴了一下。 眯眼掩饰着欣愉。 他压着嗓音安抚。 “我有分寸。” 沈长乐蹙了下眉头。 有分寸是什么意思啊? 怎么听着好像有点危险呢? 她从床上坐起来,声音里带着隐隐不安。 “那你,最晚几时回来?” 啊…… 这种被牵挂的感觉…… 让从小流离失所,没有家人的他,好无措啊。 收回枕在头下的手臂,他拉了拉身上的被子。 闭着眼睛转过头,不敢再看她。 “顺利的话,不需戌时。” 听见他明确的回复。 沈长乐这才松了一口气。 躺回到了床上。 “那我等你回来一起吃晚饭。” “……嗯。” 在沈长乐看来,他只是随口应了一声。 可只有江辞安自己知道…… 他心里的城墙,是怎么轰然倒塌的! 甚至不需要太多的关怀,只一句…… “我等你回来。” 就足以让他变成她爱的奴隶…… 第二日一早,江辞安悄声起床。 本想让她多睡一会儿的。 可她还是揉着眼睛醒了过来。 “这么早就要动身了吗?” “嗯……” 他叠着被子。 视线有意无意地扫向她。 见她哈欠连天,他别扭地关心道: “天色还早。” 翻译过来是,再睡一会。 沈长乐披着外衣下了床。 “我送送你。” 他不在时,她要挂上门栓才安心。 江辞安没有多说,快速穿好衣服。 临出门时,回头看她。 嘱咐的话,终于出口: “早饭,王婆会送过来。” 自己在家,好好吃饭。 沈长乐点点头。 “你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江辞安沉眸。 低声嗯了一声。 又道: “我会把祝九行留在寨子里,有事找他。” 见她颔首,这才放心离开。 第12章 他是山寨里的白吃饱,是爹爹的拖油瓶…… 江辞安不在。 沈长乐便缝了一整日衣服。 临近日落时分,她终于换上了新的裙子。 本是满心欢喜地对镜簪花,想要给江辞安展示成果。 他却一直都没回来。 从酉时等到戌时,又从戌时等到亥时。 月上柳梢。 一向谨慎的她却连门栓都没上,稍有响动便出来看一看。 祝九行听王婆说她一直没用晚饭,过来看望。 “嫂子,你怎么不吃饭?” “九行,你来得正好,江辞安还没回来,寨子里可有什么消息?” 祝九行见她着急,笑着安抚道: “嫂子别急,也许是路上耽搁了。 弟兄们遇上突发情况,临时决定宿在外面也是常有的事。” 沈长乐却还是不安。 “可是,江辞安说过晚上会回来的。” 他从不会失约。 “那就再等等,许是被什么事绊住脚步了。” 沈长乐点点头。 依旧忧心忡忡。 天色越来越晚,祝九行也不好一直陪着她。 “那我先回,嫂子你有事就去叫我。” “嗯……” 送走祝九行,沈长乐在屋里来回踱步。 趴在桌子上,何时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第二日,天还没亮,她便被窸窣响动吵醒了。 还以为是江辞安回来了。 她猛地支起身子。 “江辞安?” 哪有江辞安的影子。 是个偷跑进来的小孩。 小家伙被她的喊声吓得一个激灵。 立时靠柜站得笔直。 沈长乐轻叹了一声。 压下心头狂乱。 她柔声问道: “你是谁家的小孩?” 四五岁的小孩将手背在身后,害怕地缩着肩膀。 紧张吞咽。 “我爹叫王二,我叫王小。” “王小?你跑进江辞安的屋子做什么?” 小家伙可怜巴巴地低下脑袋。 “我爹还没回来,我饿了。” 他爹? 是跟江辞安一起出去的吧…… 见她迟疑,他急忙解释道: “我不是进来偷东西的! 二当家说了,要是我爹不在,我饿了,就来他的屋子里找吃的!” 又指着柜门。 “就在这里第二层,二当家说这里有馍馍。” 馍? 沈长乐起身。 走向他。 小家伙被吓得蹲坐在了地上。 抱着小脑袋。 “别打我!我不是故意偷吃的!” 沈长乐一愣,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别怕,我不打你,我帮你找吃的。” 小家伙这才躲在胳膊后边,瑟瑟地睁开眼睛。 露出的细小手腕上,一片片的青紫。 她皱了下眉头。 蹲下身来。 “你身上怎么有伤,有人打过你?” 他急忙摇头。 “没有没有,山寨里的人都对我很好! 尤其是二当家,每次下山都会给我带好吃的,还会给我做木剑! 真的没有人打过我!” 他遮掩着胳膊上的伤。 倒显得有些心虚。 沈长乐不再多问,将他抱到床上。 就是这么一个不经意的举动。 却叫小家伙,脸都红了…… 有记忆到现在,除了爹爹没有人抱过他…… 她却并未在意,依着他所言,打开柜子。 在第二层杂物里翻找,果然找到两个硬邦邦的馍。 她拿在手里,捏了捏。 “这么硬,还能吃吗?” “可以的!” 小家伙跳下床。 哒哒哒跑过来。 “要是有火,烤一烤就更好吃了。” 眼见小家伙费力地啃着硬馍,她按住他脏兮兮的小手。 “算了,你还是别吃这个了,牙啃坏了怎么办?” 小家伙看着被收走的馍,眼泪汪汪,有些心疼。 “可是,我饿……” 沈长乐翻找着之前祝九行给她的糕点和糖果。 她记得祝九行买了两包的,给傻蛋吃了一包。 另一包不知道被江辞安收到哪里去了。 翻找半天,总算在床头妆匣里找到了…… 不是…… 你就说这单身汉可怎么弄! 那妆匣就算没有胭脂水粉可放,但也不是放食物的地方吧…… 她叹了口气,将糕点糖果拿出来。 确定还能吃,才递给小家伙。 “吃这个吧。” 王小看着糕点,忍不住直吞口水。 胆怯地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个,就是那日傻蛋哥哥吃的糕点吗?” 沈长乐笑了笑。 “是的,吃吧。” 小家伙揪着衣襟。 “给我吃吗?真的吗?” 看着小家伙卑微的模样,她有些心疼。 拿过他的小手,将糕点放在他怀里。 见他伸出脏兮兮的小手就要去抓糕点。 她忍不住叫停。 “等一等。” 小家伙一怔。 面上闪过失落。 他就知道…… 这么好吃的糕点,怎么会白白给他吃呢? 他是山寨里的白吃饱,是爹爹的拖油瓶…… 沈长乐不知他小小年纪,心思却这么多。 牵着他过去洗手。 “看你的小手脏的,吃了东西,会肚子痛!” 小家伙难以置信地抬首看她。 不敢相信,这个温柔的大姐姐,竟会帮他洗手? 爹爹都不曾给他洗过手…… 傻蛋哥哥天天喊的娘,是不是也是这样帮他洗手,喂他吃饭的?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鼻头一酸。 抹起眼泪来。 把沈长乐吓了一跳。 前世今生,她可都没哄过孩子。 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你怎么哭了?是我弄疼你了吗?” 他抽噎着,摇头。 “没有……二当家媳妇,你人真好!长得好看,又这么温柔善良。” 瞥了眼紧闭的门扉,他踮起小脚轻声。 “你比晓翠姐姐强多了!她配不上二当家……” 逗得沈长乐忍俊不禁。 “你晓翠姐姐不好吗?” 他瘪了瘪嘴。 “不好,她动不动就打人……” 话说到一半,他闭上了嘴巴。 不能再说了。 会给爹爹惹麻烦的! 沈长乐却听明白了,看了看他的小胳膊。 不再言语。 帮他洗好了手和脸。 坐在桌边陪他吃东西。 见他一口一块桂花糕,狼吞虎咽的样子,她忍不住劝道: “慢点吃,不噎吗?” 给他倒了一杯水,又问道: “你昨晚没吃饭吗?” 王小摇头。 “我爹昨天不在家,我一天没吃东西了!” 什么? 王婆不给他吃的? 似是看出她的疑虑,王小咽下嘴里的糕点,解释。 “我不干活,每天只能和我爹吃一份饭。 我爹不在,我就只能饿肚子。 所以每次二当家出任务,都会偷偷给我留两个馍馍。” 沈长乐闻言,心中五味杂陈。 心疼王小的不容易,也感叹江辞安的小善良。 不过…… 江辞安他们怎么还没回来呢? 心下担忧。 她询问王小。 “你爹昨天出任务之前,是怎么和你说的?” 王小吞咽。 “我爹就说要去古鞍山野龙湾,没说别的啊。” “古鞍山?野龙湾在古鞍山?” 沈长乐惊诧。 她太大意了,竟然不知…… 野龙湾就在前世江辞安重伤的古鞍山! 不行,她得带人去接应他! 他一个人……回不来的! 第13章 怎么觉得老二才是那个猎物…… 沈长乐起身。 犹豫了片刻。 若是就这么去管大当家要人,只怕他不会信她。 再三思忖之下,她敲响了祝九行的房门。 祝九行才起床,正要去晨练。 刚洗完头发,赤裸着上半身来开门。 见来的人是她,急忙扯过挂在墙上的外衣,披拢在身上。 “嫂子,这么早,你怎么来了?” 沈长乐心中急切,开门见山地直言道: “九行,江辞安有危险,我们得去接应他。” “什么?” 祝九行惊诧。 “我没,没收到消息啊。” “九行,你可知道,江辞安此去古鞍山,带了多少人马?” “三十人左右吧……二当家是去讨债的,一言不合可能就会打起来,便多带了些人。” 三十人…… 沈长乐沉眸。 前世,江辞安重伤被人抬回来,身边只剩了十余人。 一半不到…… 若她现在过去,应该能救下更多人吧! 或许可以以此为条件,说服大当家拨人给他。 “我们去找大当家。” 祝九行看着在二当家面前向来软糯的小嫂子,遇上事却这样果敢。 不免有些愣怔。 难道…… 她真的是长乐公主吗? 寻常女子,实在难有这样的气魄! 回神时,沈长乐已走出去很远了。 他急忙拿起里衣,快步跟上。 沈长乐和祝九行来到大当家房门口。 听到内里娇嗔,她咬了咬牙。 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好时机。 但她等不起。 江辞安等不起! 还是不顾祝九行的拦阻,上前一步敲响了门。 “谁啊?” 女子不悦的嗔怪声响起。 沈长乐定了定心神,退了半步。 “大当家,我是沈长乐,有要事和您商议。” 内里安静良久。 房门终于打开。 一位浓妆艳抹,袒胸露乳的丰满女子,倚靠在门边打量着她。 “这位就是二当家藏在房里的小公主?” 她挑剔的眼神落在她脸上,语气嘲讽。 “我说二当家现在怎么都不和兄弟们喝酒了,一有时间就窝在房间里。 竟是得了这么个清丽的美人,难怪……” 大当家见她言语之中透着酸楚,哄道: “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哪能和你们比啊。” 朝她招了招手。 浓妆艳抹的女子便扭腰晃胯地走了过去。 沈长乐咽了咽唾液。 抬步入内。 “大当家。” 衣衫不整的大当家将那女子搂在怀里。 粗糙的大手,沿着她的腿,一路向上。 引得那女子一阵脸红,呻吟着软在了他的怀里。 “大当家,你好坏啊……” 大当家得意勾唇,坏笑一声。 作乱的手不停。 看向沈长乐的眼神中,也沾染了丝丝淫欲。 嬉笑: “老二房里的,真是稀客,找我什么事?” 沈长乐尽可能地不去看他二人暗里的荒唐,无视那女子的娇喘。 将视线定在大当家的脸上。 “大当家,江辞安去古鞍山一天一夜还没回来,怕是遇见了什么危险。 请大当家给我一队人,前去接应。” 大当家闻言,面露惊诧。 扬眉看她,嗤笑道: “你要去接应老二?哼……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的怒意,让他怀中女子忍不住出声求饶。 “大当家,轻一点……” 他却置若罔闻。 压着声音低怒,嗔着沈长乐: “没有人告诉过你吗?我最讨厌别人把我当傻子!” 他怀中那女子已经被他折磨得快要叫不出声了。 控制不住地扭动挣扎起来。 却被他禁锢在腿上。 不允她逃离掌心。 他鹰鹫一般阴鸷锐利的眼神,紧紧盯着沈长乐。 沈长乐紧张吞咽,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我既然要带人出去,大当家尽可以派人监视我,届时觉得不妥,你让他们把我杀了就是!” 她微微扬起下颌,开始为他剖析。 “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不足为惧。 但大当家想一想,威虎山一共不过几十人。 昨日江辞安带走了一半,若他们都被野龙湾吃掉,威虎山便岌岌可危了。” 大当家眯了眯眼。 终于停下了手上肆虐。 任由那女子微弱喘息。 他哂笑一声。 “所以,你想如何?” 沈长乐悄然松了口气。 “大当家分我十个人,我去把江辞安他们带回来。 愿在此立下军令状,若不能救回一半的人手,随你处置。” “不够。” 大当家想也不想,便加了码。 随意地捡起桌上的手帕,胡乱擦了擦手。 不顾那女子虚弱,抬手便将她从腿上推了下去。 正视着沈长乐。 “你应该知道,老二此去是为讨债。三百两,我要钱,也要人。” 贪婪的家伙。 不过,现在的她,没有选择。 “成交。” “好,痛快。” 大当家见她应了。 扔下帕子起身。 看也不看伏在地上的女人一眼。 目光盯着沈长乐,与她擦肩而过,出了门去。 祝九行正候在门外。 他交代下去。 “点十个人,跟着‘二嫂’去接应二当家。” 祝九行没想到,沈长乐竟真的说服了他。 还得到了大当家的认可,称她为“二嫂”! 可真是…… 奇女子啊! 他惊诧地看向大当家身后的她,迟疑地点了点头。 “我这就去。” 随后快步离开。 沈长乐站在安全距离以外,也退出了门来。 “那大当家忙着,我也回了。” 正要转身。 就听他问道: “其实我很好奇,你,为何要这么做?” 沈长乐不解地回过头。 “自然是为了江辞安。” “为了他?” 为了一个绑她上山的人,自甘涉险? 甚至不惜去与土匪交涉? 呵…… 真是有趣。 他现在也有些怀疑…… 她真的是被绑上山的吗? 怎么觉得,她就是有备而来的? 老二才是那个猎物…… 沈长乐不愿与他多说。 浅行一礼,便离开了。 大当家眼含笑意地看着她的背影,良久方才回转。 又向着那个瘫坐在地的瑟缩之人走过去。 似笑而非。 “对着老二媳妇拈酸吃醋,可是嫌我伺候得不好?” 那女子声音还有些抖。 “大当家说什么呢?我怎么敢……呃,大当家,等一下……” “哼,你现在的忍耐力,可是不怎么好啊……” 第14章 啥妮子啊,叫二嫂! 得了大当家的首肯,沈长乐装了些食物和水,又在屋里翻了些金银细软。 便要带着祝九行等人启程。 祝九行套了马车。 被她拒绝了。 “马车太慢,我骑马就好。” “那……行吧。” 祝九行又去帮她套马。 沈长乐垂眸兀自谋划。 却听见了些不和谐的声音: “搞错了吧?大当家让这小丫头跟着干啥?” “是啊,真要打起来了,不得吓得尿裤子?” “长得是挺好看的,可长得好看有啥用啊?那能当饭吃啊?” 沈长乐长睫轻掀,有些无奈。 江辞安的亲信都被他带走了。 留在寨子里的,大都是入寨五年以上的老人。 本就不服管教。 一见这次行动的领头人是她,心里定然更不平衡。 不过也无所谓,本也不会多打交道。 只要他们服从命令,别坏了她的事…… 她也懒得多管。 过不多时,祝九行便牵了马回来。 她一言不发,利落地翻身上马。 勒马调头。 大当家出了屋门,站在门口目送她带人离开。 轻轻勾唇。 他倒要看看…… 江辞安都做不成的事,这娇滴滴的小妮子,会有什么办法! 沈长乐一路疾驰。 眨眼之间,便已行出数十里。 叫众人暗自惊叹。 没想到,这小姑娘看上去娇滴滴的,马却骑得这么好? 祝九行跟得吃力。 忍不住高声唤她: “嫂子你慢些,当心啊!” 她心里牵挂着江辞安,怎么慢得下来? 直到出了山林,她才勒马停下。 将身上装的金银细软,一股脑地全倒了出来。 吩咐道: “去买几十斤带血的生肉; 几包药效最霸道的蒙汗药; 三十个同样规格的海口碗; 剩下的钱,全拿去买竹筒爆竹。” 想到他们是山匪,她强调着: “此行是为救人,不许抢夺百姓,一律用买的。 以免惊动官府,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众人犹疑。 摸不着头脑。 “不是去野龙湾接应二当家吗?买肉买碗干啥?” “就是,还要买爆竹,咋的,囤年货啊?” 此言一出,众人哄笑。 沈长乐却面色不改,沉声: “快去就是。” 她命令的语气,让那些大男人很是不爽。 更有甚者,已经开始呛声: “你个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在这指挥谁呢? 告诉你,老子忙着呢,没时间陪你在这玩过家家!” 沈长乐并未被他粗鲁的态度吓退。 悠悠然转过身来。 睨着一旁观望的祝九行。 声音轻柔,却莫名透着威严。 “九行,这个人叫什么名字?” 祝九行迟疑了下,还是如实回话。 “嫂子,这位是赵大生,赵大哥。” 赵大哥? 呵…… 她勾唇轻笑一声。 “好,赵大生,我记住这个名字了。 你既然不愿服从我的命令,那就趁早回去吧! 不过,我警告你……” 她侧首乜着他。 “你最好乞求我和江辞安死在了古鞍山,否则…… 我若真把他救回来,威虎山将再无你立足之地!” 赵大生一听更气了。 抡着砍刀上前: “你她娘的,一个黄毛丫头,竟敢威胁老子? 老子入山寨整整八年,连大当家都得给我三分脸面! 你算老几,也敢和老子这么说话!” 他咒骂着上前,被祝九行拦住。 “赵大哥,赵大哥有话好好说。 不看僧面看佛面,您就看在二当家的面子上…… 别和小丫头一般计较!” 沈长乐却不容他。 军营里摸爬滚打那么久,什么样的波折她没经历过? 转过身正视着他: “我初来乍到,不知你们何时入的山寨。 所以,在我面前,你们都是一样的—— 只看实力,不看资历!” 又故意激他: “你若真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就该把力气用在解救山寨兄弟上。 而非在我一个小女子面前耍威风。” 刚还在看热闹的众人,闻言都有些羞愧。 自责,自己的格局竟还不如一个刚刚及笄的小姑娘…… 那赵大生闻之,也忿忿甩开祝九行的手。 弯身捡起地上的金银。 “好!今儿老子就听你的,我倒要看看…… 你要怎么用这几十斤猪肉把二当家救出来!” 随即带着几人上马走了。 祝九行留下保护她。 也有不解。 “嫂子,这买肉……真的会有用吗?” 沈长乐沉眸不语。 她记得,前世江辞安重伤归来。 身上的伤口很是狰狞。 四肢和腰腹都有很深的血窟窿。 看上去就像是被野猪獠牙拱过! 出于好奇,她曾问过与他同行的人。 他们说,那东西是野龙湾寨子养的。 专门用来看守人质囚奴。 江辞安就是被那群长齿野兽困了整整三天。 拼了命才逃出来。 回来后,在床上躺了近一个月的时间…… 沈长乐虽不了解那长齿兽的饮食习性。 但听他们说得那么凶残。 想来也该是吃肉的野兽。 也只能说…… “试试看吧。” 祝九行见她也叫不准,心下担忧。 却也有眼色地不再多问。 等着其他人将需要的物品悉数买回来。 猪肉和大碗是最先到的。 她耐心地等着。 爆竹紧随其后。 她带头示范。 “像我这样,把竹筒里的东西全都倒在大碗里。 五个竹筒装一个碗,再把两个碗扣在一起,塞进去布条或树枝做引线。 最后再把这两个碗用黄泥糊死。” 这样一个简易的开花弹就做好了。 众人见了,却又狐疑。 “这是啥东西啊,干啥用的啊?” 怕他们偷懒,不愿意做。 沈长乐只能耐着性子解释。 “这是军中用的范围性武器,杀伤力极强,五丈之内,非死即伤。” 前世,陆明朝就是用加强版的开花弹,破了她的国…… 他一定不会想到! 他把她扔进军营里,本意是凌辱她。 却无意间让她学会了这么多东西—— 武器,兵法,医术…… 如今,她有幸重生! 这些知识,便和开花弹一样! 也成了她极具杀伤力的武器…… 今生,她会先于陆明朝和岳国,把各类火弹在大齐军中普及。 她也好,齐国也罢。 再也不会任人欺辱! “武器?你别逗了!这么一个破碗,加上几个过年用的爆竹,就变成杀伤力极大的武器了,我可不信。” “是啊,开玩笑吧!” 见众人嬉笑。 她也不多解释,只点燃引线,将简易开花弹扔向旷野。 半晌,没有响动。 众人又笑: “你看看,我就说没用……” “砰!”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传来。 引线燃尽,开花弹炸了。 众人顿时目瞪口呆。 看向那片被炸黑的草地。 忍不住惊诧称赞: “这,真行啊?” “是啊,不敢想这要是站个人在这……那得被崩成啥样啊?” “那不得炸成人渣啊?小妮子,这法子你是咋知道的啊?” “啥妮子啊,叫二嫂!” “就是,二嫂刚不都说了吗?这是军用武器,二嫂是宫里的,那肯定知道啊!” 众人新奇地围了过来。 你一言他一语地称赞着。 心下都对此次营救计划充满了信心。 就连刚刚的赵大生也不再怀疑。 闭上震惊得半天合不上的嘴巴。 默默去给生猪肉洒蒙汗药去了…… 第15章 她叫他大哥;他叫她二嫂…… 一切准备就绪。 几人再度启程。 翻跃山林,速度不减。 途经崖边时,她却停了下来。 “等一下!” 这一次众人不再抱怨。 都很顺从地勒住缰绳。 “怎么了二嫂?” 沈长乐看着林边沙地上一片片的三七,翻身下马。 众人紧跟其后。 看见她在野草边停下,还将野草挖了出来。 都有些不解。 彼此互相对视一眼,但谁也不敢多话。 毕竟,二嫂的能力他们可是见识过的。 谁多话,谁就最先暴露了自己的无知。 直到沈长乐开口讲解,众人方才了然: “这东西叫三七,将它的根和根茎磨成粉,或者切成片,外敷于伤口,便有化瘀活血、止血定痛的功效。” 众人闻之惊诧。 “这不就是咱小时候说的田七吗?没想到这东西还能治病啊!” “是啊,又能止血又能止痛,听着都快赶上金创药了!” “对啊,那金创药卖的死老贵,要不以后我们用这个草就行了呗!” 沈长乐一边处理着草药。 一边解释道: “单这一味药还是不能与金创药相提并论的。 金创药之所以贵,是因为它的成分里有儿茶、血竭、冰片、麝香、乳香、没药等名贵药材…… 能生肌敛疮,止痛;能止外伤出血,也能治内伤吐血; 儿茶还能清肺,冰片还可以治眼睛肿痛,头晕等症状。 但三七却很受限,只能止血定痛,活血化瘀;若伤口已然溃烂,却是万万不可直接使用的。” 众人闻言。 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对沈长乐便更是崇拜。 有眼色之人,已帮她挖药,学着她的模样处理药草了。 收好以后,众人重新上马。 又忍不住窃窃私语。 “二嫂真是思虑周全,还未见到兄弟们,却已经将止血的药都备下了。” “是啊,学会了,这就叫有备无患。” 在祝九行的引路下,一行人很快便来到了野龙湾。 沈长乐却没有直接叫门。 而是依着前世记忆问道: “你们可听过鞍山古楼?” 众人迷茫摇首。 赵大生却犹豫着,红着老脸沉吟道: “那个,我倒是听说过……” 众人向他看过去。 沈长乐也询问道: “你都知道什么,说来听听。” 赵大生没想到…… 经过早上的冲突,她还能不计前嫌,一视同仁地对待他。 这般格局,实在不似寻常闺阁女子。 相比之下…… 他便更是愧疚。 为自己的无礼和以貌取人感到羞耻。 “说啊,赵大哥。” “是啊,赵大哥,你都听说过什么?” 兄弟们催促。 他这才收敛心思,红着脸回答: “我听说,鞍山古楼在深山老林里,是原本古老的部族用来关押死犯的钟楼。后来……” 他犹豫地看向沈长乐。 不敢再说下去了。 生怕她会觉得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是无稽之谈。 沈长乐却并未多想,也回看向他。 “赵大哥但说无妨。” 他脸上更红了。 没想到,她也和诸位兄弟一样,称呼他为赵大哥。 他怎么当得起啊…… 连忙颔首,答应着说下去: “是,听说那些古老的部族消失后,这钟楼就被留下来了。 但近些年,进山打猎或砍柴时经过那里的人们,总能听见里边隐约有哀嚎声传出来。 官府去调查过,但什么也没发现,那古楼便被列为了禁区,禁止百姓踏入。” 沈长乐点了点头。 看来她没有猜错…… 常有哀嚎声传来,想必就是野龙湾囚禁人质奴隶的缘故。 江辞安应该也被关在那里。 “你可知道那楼的具体位置?” “知道,我小时候常溜进去玩!” “好,其他人留在野龙湾设伏,等我指令。赵大哥和九行,跟我去鞍山古楼。” 众人颔首领命。 赵大生却忍不住提醒道: “二嫂真要去古楼?那地方真挺邪门的,除了哀嚎声,听说还有野兽出没伤人。” 她叫他大哥; 他叫她二嫂…… 也是没谁了。 “赵大哥忘了?我们准备了礼物的!” 她指着那几十斤涂抹了蒙汗药的带血生肉。 得意仰颌。 众人这才明白。 原来二嫂早都做好了应对之策! 走一步,算三步…… 真是可怕。 赵大生更是惊诧不已。 忍不住拜礼道: “二嫂早有先见之明,思虑周全,在下折服! 先前多有不敬之处,还望二嫂大人大量,勿要见怪!” 众人一看,连刺头赵大生都服了。 他们也纷纷跟着拜礼道: “二嫂英明。” 见状,沈长乐无奈地扶额轻笑: “好了,奉承的话留到庆功宴上再说,正事要紧。” “是。” 直叫祝九行惊得合不上嘴巴。 二嫂,真的好强! 竟然连这般刺头都能收服。 二当家这下要对自己的小媳妇刮目相看了! 三人带着生肉,来至古楼之外。 赵大生将肉分散在各处草丛中。 趴守在门口的五六只大型齿兽,闻到血腥气纷纷起身。 隐入丛林。 祝九行护着沈长乐从窗子翻进古楼。 一踏入这座破旧的古楼,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屋内光线昏暗,尘埃在透过窗棂的微弱光线中肆意飞舞。 地面是坑洼不平的破碎青砖,砖缝间长满了断裂的草根。 一想到…… 这些草根,可能是饿极了的江辞安饥不择食薅断的…… 沈长乐的心都揪到了一起。 她跟在祝九行身后,步履放轻…… 沿着斑驳不已的砖石灰墙。 二人一步步走向古楼深处。 越往黑暗中走,腐败气息越重。 经过一扇破败木门时,混杂着骚臭味道的尸臭,扑鼻而来。 她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下意识看进去…… 饶是抢掠多年的祝九行,都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那血肉模糊的尸体上,还有蛆虫蠕动…… 沈长乐瞥了一眼便蹙紧了眉头。 快走几步,逃离了浓厚的尸臭。 帮干呕不止的祝九行拍了拍后背,她轻声开解。 “想来是野龙湾的人未能及时过来收尸,天气又热,故而尸体腐烂严重……” “二嫂,别,别说了……yue……” 他干呕着,又在心里感叹。 二嫂看上去年纪尚小,怎么内心却这般强大! 比他个大男人还扛折腾! “这样的环境,我很担心江辞安,要不然我们兵分两路?” 闻言,祝九行强行振作。 “不,不行!二嫂,你要是遇见危险,我怎么和二当家交代!” 沈长乐见他慌张的样子,只好作罢。 扶着腿软的他上了吱嘎作响的楼梯。 第16章 嗯……让我亲亲。 二层翻遍了,也没看见江辞安的影子。 沈长乐有些不安。 难道…… 江辞安不在这里? 惴惴地上了三楼。 她都快要放弃了…… 却远远看见一个黑影,靠在走廊尽头的窗子底下。 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她再顾不上祝九行,快步走过去。 正是她……朝思暮想之人。 他额头破了一个口子,血迹干在苍白的脸颊上。 右臂和左腿都被长齿兽咬穿了,还在流血不止。 看着他气息微弱的模样,沈长乐莫名周身发麻。 她想起了他前世被凌迟的样子…… 千刀万剐,刀刀割在她的心上! 呼吸变得艰难。 她双腿软了,声音也在抖。 “辞安,江辞安?” 叫不醒他。 她颤抖着手,拿出磨好的三七粉替他止血,包扎伤口。 祝九行也跑了过来。 看到江辞安的模样,也是吓得够呛。 “二当家,二当家!怎么伤成了这样?” 沈长乐无暇回答他。 只示意他帮忙抬起江辞安的腿,帮他缠裹伤口。 血止住了,伤口包扎好了,脉象也平稳了。 他却还是脸色惨白,丝毫没有转醒的意思。 沈长乐知道,这样下去不行…… 他需要求生的意志。 而且,万一等下野龙湾的人过来,那就糟了。 她帮他擦去脸上血迹。 捧起他冰凉的手。 在他耳边轻声唤他。 “辞安,快点醒过来吧,不要吓我……” 祝九行见状,为难地看了她二人一眼。 退到了楼梯口。 “二嫂,好了叫我,我去那边等你。” 他腿还软着,走路扶着墙…… 沈长乐没有理他,低声对着昏迷不醒的江辞安说话。 “辞安,你知道的,我在威虎山只有你可以依靠。 是你把我抓到山寨来的,你不能抛下我不管! 你都已经成家了,不再是孤身一人,你不能死,知不知道……” 她说着,声音也哽咽了。 不管什么时候,有他在,总是让她安心…… 前世也是,她眼睁睁看着他被陆明朝折磨致死后,便丧失了求生的欲望。 死在了陆明朝的箭下。 如今好不容易重生了。 她不能再亲眼看着他离开…… 听见熟悉的抽泣声,江辞安忍着周身的剧烈疼痛,费力地睁开眼睛。 视线模糊。 看到眼前之人时,他还以为是在做梦。 毕竟…… 这种阴森恐怖的地方,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公主,又怎么会踏足呢? 而且,这两日垂死挣扎,他总是能梦见她。 倒也不足为奇…… 只是,这一次的梦,好真实啊。 她身上穿的,还是他买的布料…… 真好看啊。 他真有福气。 临了临了,还能娶到这么个娇柔可心人。 就算没碰到,这辈子也值了。 想到还没亲到她的遗憾…… 半梦半醒中的江辞安,缓缓抬起受伤的胳膊。 抚上她白皙娇嫩的小脸。 沈长乐见他醒了,又惊又喜。 “江辞安,你醒了!” 他看着她笑中带泪,也不由勾了唇角。 轻声应了一声。 “嗯……让我亲亲。” “什么?” 不及沈长乐反应过来。 江辞安猛地扣住她的后脑,拉到身前。 带着血腥气,狠狠吻了上去。 沈长乐被他亲懵了。 眨巴了一下水灵灵的大眼睛。 随之…… 体温急剧升高。 喘息逐渐加快。 她也被他勾起了久违的情欲…… 惊讶自己竟没有产生厌恶感。 也合上了眼睫,回应。 江辞安顿了顿,心下得意。 被回应了…… 好软,好甜~ 等等,被回应了? 江辞安后知后觉地睁开眼。 猛地推开了她。 意识瞬间清醒。 看到她略微红肿的丹唇;泛着水汽的眸子。 他又惊又臊。 心跳得好快。 口不择言。 “你怎么会在这?你对我做了什么?” 沈长乐眨着小鹿一样灵动的双睛。 懵懂而又惊诧。 委屈巴巴: “是你亲我的……” 江辞安捏了捏指头。 胳膊上痛感隐隐浮现。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红着脖颈,沉声解释: “抱歉,我睡糊涂了。” 他…… 没想欺负她的! 可她刚刚,好像……回应他了? 不及细想,沈长乐已经快要哭了。 狐疑问道。 “你……你把我当成了别人?” 啥? 他愣愣地看向她。 便见她红着眼睛,咬着被他亲肿的嘴唇。 一副可怜模样。 “杨晓翠吗?” 谁? 啥? 哪跟哪啊? 他黑了脸。 沉声解释: “我没把你当成谁,只是以为做梦而已。” 沈长乐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就说,不记得他有心上人啊! 可还不等她放松下来。 就又被他凶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有多危险?” 江辞安吼道。 气氛实在太尴尬了! 不说点什么,他心慌慌的。 不过,他也是真的担忧…… 他自己能否出去都还不知道呢,他怕护不住她…… 可再急再气,一见到她眼角红红地仰头看着他。 这心就……硬不起来了。 轻叹一声,将可怜兮兮的人揽进了怀里。 他想。 反正都不知道能活多久了,不妨大胆一点。 做点早就想做的事! 霸道地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胸膛上,安慰着她。 “没事,我已经发现规律了,午夜时分它们最为松懈,或许可以趁机逃出去……” 沈长乐闻之惊诧。 他已经找到逃出去的办法了? 那前世怎么还会伤得那么重,被人抬回去? 难道…… 他逃出去后,又去救其他弟兄们了? “这里怎么只有你自己,其他人呢?” 她倚在他怀里,仰首问道。 江辞安皱了下眉头。 “他们被野龙湾扣下当苦力,等我送你出去,再去救他们。” 果然如此。 沈长乐这才直起身子。 弯着红红的眼睛,甜甜一笑。 “江辞安,我不是被抓进来的!” 又扬声唤了祝九行进来。 “九行!进来吧,江辞安醒了!” 祝九行闻声转过楼梯。 喜极而泣地扑了上来。 “二当家,你可算是醒了,我还以为你……” 被江辞安一拳打在了头上。 力道刚刚好,懵逼不伤脑。 “祝九行!谁让你把她带来的? 我怎么交代你的?你怎么能带她来这种地方?这里有多危险你不知道吗?” 就算没受伤,吓到她也不好啊! 祝九行跪在地上,抱着脑袋,委屈地看向沈长乐。 “二嫂……” 第17章 高端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方式出现! 沈长乐也没有多加辩驳。 只倚靠在江辞安宽阔的胸膛上。 小心翼翼地为祝九行求情。 “你就别怪九行了,是我求他带我来的,在山寨白白等着,我实在担心……” 事已至此,江辞安也不再责怪他。 只沉眉看向祝九行。 “扶我起来!” 祝九行瘪着嘴巴上前,扛扶着江辞安起身。 他算是看懂了。 二嫂的柔弱完全是故意装给二当家看的! 二当家对二嫂的实力一无所知! 他根本就是被二嫂给算计了! 太恐怖了。 俗语果然没错—— 高端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方式出现! 你看,这二当家不就被二嫂吃得死死的? 女人可真恐怖! 不需一兵一卒。 单是莞尔一笑,便将钢铁般的汉子降得服服帖帖。 自甘为她鞍前马后,出生入死…… 江辞安还什么都不知道。 在祝九行的搀扶下走下楼梯。 经过散发着尸臭味的房间时。 他摆手将沈长乐叫到了身边。 揽着她的肩,粗粝的大手捂住她的眼睛。 声音沉沉: “往前走,别看。” 祝九行:? 他真想告诉二当家。 那尸体,二嫂早都看见过了! 而且面不改色! 真正需要关心的人是他好不好? 走到房间门口时。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还是忍不住转过了头。 只瞥了一眼,丰富的想象力就令他干呕不止。 被江辞安狠狠拍了后脑。 “没用的东西!” 祝九行:? 要不要这么双标啊! 谁还不是个宝宝了? 也不知是委屈的还是干呕的。 他扛扶着江辞安出古楼大门时,还眼泪叭嚓的。 把门外望风的赵大生都看呆了。 疑惑里边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么吓人吗? 难不成真是闹鬼? 但他不敢多问,只是上前问候。 “二当家,二嫂,你们出来了。” 赵大生这毕恭毕敬的态度,把江辞安都看懵了。 这是谁啊! 这可是赵大生! 山寨里出了名的刺头啊! 对大当家也就罢了,对他向来是大摇大摆的,不大服气的样子。 毕竟,这老家伙比他进山寨更早。 叫他服从一个小辈,他自然不忿。 可今日这是怎么了! 竟会对他点头哈腰…… 听见他对沈长乐的称呼。 他狐疑地看向怀里的娇柔佳人。 可这会的她,软软地靠在他身上。 哪还有半点上午运筹帷幄的样子。 一整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娇妻啊…… 他打消了疑虑,权当是赵大生石乐志。 抬眸问道: “守在这里的虎犬呢?” 赵大生刚要说是二嫂用带血生肉将它们引诱走了。 就被有眼力的祝九行抢了先。 “我们查到二当家被关在这里,早做了准备,将它们药倒了。” 江辞安不疑有他,继续问道: “就你们两个人来的?” “我们来了十个人,其他人已在野龙湾附近埋伏。” 十个人…… 江辞安皱眉。 昨天他们三十人都没打过野龙湾,今天十个人…… 眉头越压越低。 他暗自下决心。 不管人手够不够。 兄弟们是他带出来的,就是拼死也要把他们救出来。 活要见人,死要收尸! 他沉着眉目,状似诀别。 恋恋不舍地正了正沈长乐的发簪。 顺了顺她肩膀上的褶皱。 心叹这布料还是不够好。 她穿来的金丝绸缎,就不会起褶皱。 但,这已是目前他能给她的最好了…… 跟他在一起,还是太委屈她了。 凤翔于天,不该被困在淤泥中。 他的手顺着她的衣袖,滑落在手腕上。 轻轻托起。 “我送你的镯子呢?” 沈长乐不明所以,只如实作答: “今日出来,我怕会有危险,便没舍得戴。” 他蹙了下浓眉,看上去有几分严厉。 “送你的就戴着,又不是什么值钱东西。” 不值钱吗? 可沈长乐却看出那玉镯价值不菲…… 但既然江辞安都这么说了,她还是甜甜一笑,乖巧颔首。 “好,回去我就戴上。” 江辞安愁眉不解,并未搭腔。 只托着她的手腕,转向祝九行。 “老九,我去救兄弟们,你先送她回去。” 他吞咽唾液,目光微凉。 颇有深意地看着他说道: “必要之时,你知道该怎么做。” 祝九行愣怔。 看看他又看看沈长乐。 “是,不是……那个,不带二嫂去吗?” 江辞安眉目渐冷。 “无论大当家作何打算,野龙湾的事,我自会解决,不必将她牵扯进来。” 他还以为…… 带沈长乐过来,是大当家的意思。 想利用她的身份和美貌,用以交换弟兄们。 想得美! 只要他还活着,就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眼见他误会了。 沈长乐柔声解释。 “不是的,江辞安,是我自己要来的,与大当家无关。” 就算得到她明确答复。 江辞安还是神色紧绷。 “那你也不能去,太危险了,打起来我顾不上你。” “不会打起来的……” “不行!” 江辞安太过执着。 沈长乐只能安抚。 “那这样吧,我跟着九行躲在后边,真要打起来的时候,我们立马就跑,可以吗?” 再三劝说,总算让江辞安松了口。 他忧心忡忡。 “那你当心。” “好。” 沈长乐展颜一笑,就像迎风盛开的繁花。 叫人心旷神怡。 却看懵了静立一旁的赵大生。 实在忍不住悄声询问祝九行。 “这俩人咋回事?二当家咋还不让二嫂过去?二嫂不去,这仗怎么打?” 祝九行得意地哼笑一声。 “这你就不懂了吧,无知的单身汉!” “哈?” 赵大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回神时,三人已经隐入了山林。 他急忙小跑跟上。 到三匹马前,江辞安抿了抿嘴角。 三匹马,怎么分配…… 比起这个,沈长乐更担心他的腿。 “江辞安,你的腿受伤了,还能骑马吗?” “嗯。” 他沉吟片刻,刚要开口: “不如……” 赵大生就谄媚笑道: “嘿,没事,我和老九骑一匹马就行!” 嗯…… 真会办事! 要不说你做不成二把手呢! 江辞安眉梢跳了跳,不自然地“嗯”了一声。 “也好。” 祝九行见状助攻道: “好什么好!不是,赵大哥,你看看我这马!都瘦成这样了,受得了咱两个爷们吗?” 他一个劲儿地使眼色。 赵大生却还是迷糊说道: “那,要不然……让二嫂跟你坐?” 江辞安顿时黑脸,视线唰地瞪了过来。 祝九行急忙尬笑摆手。 “不,我可不敢……” 还得是沈长乐,有话直说。 “我和江辞安同乘,顺便也能照顾他的腿。” “可是二当家受……” 眼看赵大生还要再说什么。 江辞安立刻开口打断,沉声应道: “好。” 第18章 二嫂说了,敢骂我,我就炸你! 几人上马。 回来野龙湾与弟兄们汇合。 按照计划,沈长乐和祝九行隐在草里。 她交代着: “等下野龙湾的首领出来了,你就出去管他要人; 他若有微词,你便以拍掌为号,下令埋伏的弟兄们炸他山寨! 记住,一下一下拍,一处一处炸,尽量不要伤人。” “好!” 祝九行应下。 忽而又回头问道: “二嫂,啥叫微词?” “呃……就是,他要是骂你,你就炸他!” “得嘞!” 二人静观其变。 江辞安带着赵大生,现身野龙湾山门外,叫门要人。 “威虎山二当家,恭请林大当家,放,人!” 江辞安端坐马上。 手挽红缨长枪。 冷目盯着紧闭的高大木门。 沉声高呵,一字一顿。 中气十足。 两侧门楼听闻响动,齐齐弩箭上弦。 箭头对准了江辞安和赵大生。 江辞安迎风而立。 眉眼冷肃,目不斜视。 就连身下的马都纹丝不动…… 沈长乐见状,脑海中不停闪过前世他率匪兵打进京城的画面。 也是长枪,白马。 只差一件红色披风…… 她咬紧了嘴唇,甩去干扰她的记忆。 眯眼看去。 过不多时。 门开了。 一群山匪鱼贯而出。 不同于威虎山寨兄弟的面善。 他们个个面目狰狞,凶神恶煞。 衣着脏污杂乱,武器简单粗暴。 裂缝的大刀,生锈的斧头,还有粗制的铁棒…… 相比之下,威虎山简直是山匪中的斯文模范! 难怪打不过人家…… 在一众高矮胖瘦,形态各异的匪众簇拥下。 为首的山匪头领,嬉笑着缓步走上前来。 身材魁梧,满脸横肉。 一笑起来总显得不怀好意…… “哟嚯!这不是威虎山的江二当家吗? 昨儿咱不是刚见过,怎么这么快又来讨打了? 怎么?可是觉得我那十头虎犬,招待不周?” 十头? 沈长乐愣了一下。 她上午数算的时候,明明只有六头。 难怪江辞安身上那么多伤…… 他一个人杀了四头? 不及多想,她便看见…… 赵大生随手从马上扔过一个带血的麻袋。 鼓鼓囊囊的麻袋,骨碌碌地滚到了林首领脚下。 他抬脚踩住。 不需打开便知,是那所谓虎犬的狗头。 他微微黑了脸色。 赵大生也端起了架子,扛着大刀嘲讽道: “你那几只傻狗,还不够爷爷我塞牙缝的!” 作势还抠了抠牙,啐道: “不行,肉太柴,不好吃!” “岂有此理,来人……” 眼见野龙湾首领动怒了,沈长乐推了祝九行一把。 “快去!” 祝九行急忙起身。 不忘将手里弓箭留给她。 “二嫂会用吗?留着防身。” “好。” 祝九行窜出草丛,人未至,声先到。 “林当家且慢!今日我们不动兵戈,做个交易如何?” 江辞安闻之猛地沉眉。 老九怎么过来了? 长乐没人保护可怎么行? 他遥遥瞥了眼草丛之中,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 但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多说。 随着众人的视线,将注意力落在了祝九行身上。 可林首领却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怒斥一声: “哪个王八羔子要和你们做交易!杀了我的虎犬,我要你们偿命!来啊……” 祝九行已走到江辞安马前,见状微微歪头。 “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下手无情了……” 二嫂说了,敢骂我,我就炸你! 他抬起双手,在耳边拍了一下。 声音不大,但埋伏之人看的是动作。 彼此传话: “拍了一下,炸他桩场!” 随后,那林首领话还没说完,便听见“砰”的一声。 寨子里火光闪过,什么东西炸了。 一众山匪都惊得下意识抱住脑袋。 林首领也缩了下脖子,眼睛瞪得像铜铃。 惶恐地朝着寨子里张望。 江辞安控制着受惊的马。 瞥见一边的赵大生和祝九行都毫不惊诧,反而洋洋得意。 他心有狐疑。 所以…… 是他们做的? 可威虎山的弟兄们,他再了解不过。 谁有这个脑子? 除非…… 他瞥向草丛。 微微凝神…… 与此同时,山寨里跑出一个小厮,向林首领禀告: “大当家!大当家,桩场,桩场烧起来了!” 祝九行得意笑问: “现在,林当家能听我说句话了吗?” “你他娘的,敢阴老子!” 他气不过,提刀又上。 祝九行仰着下颌,嘴角的笑未落。 又拍了一下。 这一次炸的是卧房。 林首领不敢再擅动。 咬牙切齿。 笑得难看。 “行啊,小兄弟,哪搞来的这稀罕货啊?说吧,你要做什么交易?” 祝九行冷哼一声。 微微侧身。 “把我们的兄弟还给我们,再归还欠威虎山的三百两白银。 我放过你们寨子,绝不伤一人……” 那林首领闻之,高低眉思索着。 往后一靠,身后人便放好椅子。 他翘着二郎腿,歪首睨着他。 不大情愿地嘎巴着嘴巴。 “小兄弟,你这属于是空手套白狼啊? 这买卖做的,到头来,我啥也没剩下啊……” 祝九行摇了摇手指。 “林当家怎么算的账? 你得这么想,要是我们一个不高兴,把你这山寨夷为平地了…… 你那才真叫啥也没剩下!钱这东西,有命花留着才有用啊~” 林首领睨着他。 不屑哼笑一声。 犹豫片刻。 和身后之人耳语了几句。 那人得令跑开。 等候过程中,林首领龇牙咧嘴地挖着耳朵。 不雅到了极致。 祝九行几人都不想看他。 好在过不多时,威虎山被囚禁的二十几号兄弟就被绳子捆着,推了出来。 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或多或少地带着些伤,饿得直不起腰。 在众人身后,还有…… 五具尸体。 见状,江辞安和赵大生都再难淡定,翻身下马。 那些兄弟见到江辞安逃出来了,也是松了口气。 挣扎起来: “二当家!” “二当家您没事吧!” 江辞安攥了攥拳头。 怒喝: “林从,放了他们!” 林首领吹了吹指甲上的耳屎,拖着砍刀起身。 砍刀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缓步过去。 将砍刀搁在最前边之人的肩上。 轻笑威胁: “江辞安,让你的人撤走,不然……我就杀了他们! 一个一个杀!看是你炸得快,还是我杀得快!” 祝九行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显然有些慌张了。 与江辞安对视,不知所措。 林从没有耐心,举起砍刀。 倒计时: “三、二、一……” 第19章 嫁夫从夫,我夫君是土匪啊…… 眼见祝九行麻爪了。 沈长乐再不能隐在幕后。 长箭搭弓。 在砍刀落下那一刻,箭矢离弦。 正中林从上臂消泺穴。 然而,那箭矢堪堪将他胳膊射歪,就被厚实的肩甲弹开了。 并未伤到林从分毫…… 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这箭法,一看就是个软蛋!” “威虎山怎么净是些娘们啷叽的货色啊!” “就是,这样的软蛋也好意思带出来!威虎山是没人了咋的?” 看得江辞安也是转身一阵心痛。 他的小公主果然还是太娇弱了。 怕是连弓都拿不动,就想着帮他救人了…… 垂眸嗟叹。 却不想,一道倩丽的身影,手挽长弓自草丛中走出来。 身段婀娜,形貌昳丽。 目光流转,温婉聪颖。 把野龙湾的众人都看呆了。 连正在和威虎山对峙的事都忘了。 纷纷惊叹: “这是……哪家的女子?” “什么女子……天仙吧!” “都送上门了,快抢了给老大做压寨夫人!” 江辞安闻声抬眸。 目光定在暖阳下的沈长乐身上。 抬头前,他本还有些气恼她不听安排,擅自涉险。 但一见到她娇俏的面容,又听到众人的惊艳赞叹。 想到她现在是属于自己的…… 这点气恼也被自得替代,只剩下隐隐的担忧。 不想她被其他男人觊觎。 他拖着受伤的腿,迎了她两步。 挡住众人打量的视线。 用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轻声怪责: “你怎么出来了?” 一句话就把野龙湾众人嫉妒得脸都黑了。 又听到祝九行和赵大生齐声叫她二嫂,那语气……仿佛见了救星一般! 似乎还带着炫耀和得意! 更是气得他们咬牙切齿! “怎么啥好事都是他们的?” “是啊,山下百姓更爱戴他们也算了,连这么貌美的女子也被他先抢去了!” “那有啥的,一样是土匪,抢过来就是!” 江辞安闻之,面色微沉。 挽手将沈长乐护在身后。 紧紧地扣住了她的小手。 叫沈长乐惊诧…… 他还是第一次牵她的手! 就连前世,也没有过。 心下泛暖。 她仰首看着他坚毅的下颌,轻轻挠了下他的手心。 江辞安不动声色,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一边早看呆了的林从,见了她手中长弓终于回神。 调笑道: “刚刚那软绵绵的一箭,是美人射的?” 沈长乐回眸,颔首。 “正是。” 林从笑得略有猥琐,言语暧昧。 “这一箭,真真是射在了哥哥的心巴上! 只是……这力道还稍稍差了些,不如来哥哥的寨子,哥哥教你如何射箭?” 不等沈长乐开口。 江辞安先沉了脸。 “嘴巴放干净点!” 沈长乐见他动怒,扶了扶他结实的小臂。 安抚他的情绪。 看向林从,正声说道: “林当家误会了,我知你身穿铠甲,寻常弓箭自是射不穿的。 刚刚那一箭,伤你是假,下毒,才是真。”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下毒?她给大当家的下毒了?” “怎么可能,这么漂亮的美人,怎么会用下毒的阴损手段?” “就是,大当家看上去也没什么不妥啊!” 林从也将信将疑,哂笑说道: “美人,我可不是三岁小孩子,没那么好骗哦!” 沈长乐轻轻勾唇,胸有成竹。 “林当家若是不信的话,尽可以感受一下,是不是整条右臂开始酸麻无力了?” 看见她言之凿凿。 林从不自觉依着她的话,去活动手臂。 确实感到些许无力。 脸上的笑容缓缓落下。 眼神逐渐变得阴鸷。 沈长乐见状,继续说道: “这只是刚刚开始,三个时辰之后,无力感将蔓延全身,林当家恐怕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不如……林当家放了我们的人,我给你解药。” “你在吓唬我!” 他瞪着她。 沈长乐却沉着笑道: “那就等等看,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 林从犹豫。 江辞安却不知何时松开了她的手。 他果然没猜错。 这次的营救计划,真的是她在幕后筹划! 他莫名有些低落,也在怀疑…… 自己是不是被她套路了? 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轻而易举地被他绑上山? 若是真的…… 她混进山寨的目的是什么? 处心积虑接近他,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 是他的身份暴露了? 若真是如此…… 那他还把象征身份的镯子送给她,岂非就是一个笑料! 他咬了咬牙。 暗自攥紧拳头。 眼神也变得比先前更加凉薄。 沈长乐并未意识到。 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与林从的博弈上。 见他面露迟疑,便知他心中挣扎。 她添火道: “等着也是等着,不如,我请大家看场烟花吧!” 言罢,举起手来,连拍三下。 “砰!砰!砰——” 一阵浓烟起落。 存放粮食的仓库都被炸了。 林从坐不住了。 见她又要抬手。 出言叫停: “等等!” 眼神示意手下放人。 “三百两是吧,我给!” 他紧咬牙关。 很是肉疼。 沈长乐却又反悔了。 “不,一千两。” “什么?” 林从恨得瞪眼。 众人也都惊诧不已,纷纷指责。 “你怎么言而无信啊?” “刚说好三百两的!” “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心这么黑啊!” 沈长乐从容一笑。 “嫁夫从夫,各位是不是忘了?我夫君是土匪啊……” 此言一出,众人熄了声。 江辞安也不由抬起眸子,看着略有得意的她。 拳头微松。 目光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感受到头顶的沉重视线,她倏忽回首。 对着面色冰冷的人,笑得灿烂。 “这样可以吗?夫君?” 他不敢看她极具欺骗性的甜美笑容。 移开了视线。 并不搭腔。 倒是祝九行和赵大生。 忍不住上前奉承道: “不愧是二嫂,干得好!” “二嫂威武!” 一众威虎山的弟兄也被放了回来。 站到了江辞安的身后。 她仰起下颌,手里掐着一个现搓的小泥丸。 “怎么样,林当家,决定好了吗? 一千两,买你一条命加上野龙湾剩下的房屋寨子,值不值?” 林从咬牙切齿地啐了一句。 “妈的,没想到,老子竟然栽在了一个黄毛丫头手里! 就七百两,再多……你整死我也拿不出来了!” 第20章 呵,他倒成入赘山寨的小娇夫了…… “呵……成交。” 沈长乐颔首笑道。 示意祝九行带人去搬金银。 一手交钱,一手交小泥丸。 待所有人撤离古鞍山,才放出信号,召埋伏的弟兄回来。 下山的一路上。 众人都新奇地围着她问个不停。 “二嫂,你真给那丫的下毒了?” “没有,我只是射箭点中了他的消泺穴,会让他手臂麻木一段时间而已。” “二嫂二嫂,你咋知道二当家没和兄弟们在一起,被单独关在古楼呢?” “我只是听说了鞍山古楼的传说,猜测那里关了人,去碰碰运气……” 她耐心地一一回答。 却发现,全程江辞安都只骑马走在前边。 谁也不理。 她还以为是被抢了风头,他才会闷闷不乐。 出了山林。 她嘱咐祝九行: “九行,去找辆马车吧,江辞安的腿受伤了,一直骑马对伤口不好。 正好也等等埋伏在寨子外的兄弟们。” “好嘞,还是二嫂思虑周全,我这就去。” 沈长乐点点头,不安地看向江辞安。 犹豫着拿出早上带的干粮,小心翼翼地过去哄他。 “江辞安,饿了吧,吃点……” 话还没说完,他便拖着伤腿起身走了。 沈长乐捏了捏手里的大饼。 还是追了上去。 “江辞安!” 到了无人的树下,他才停住脚步。 费力地靠着树坐下。 沈长乐想要上前帮忙,却被他抬手甩开了。 她故意借力跌坐在地。 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委屈得跟什么似的。 “江辞安,你打我…… 就因为我没有告诉你,是我带人来救你的,你就打我……” 江辞安蹙着眉头,疑惑又紧张地看了眼自己的手。 他刚刚…… 用力了吗? 意识到她是装的,他哼笑一声。 故作冷漠。 “还在演戏。” 沈长乐自知理亏。 乖觉地开始认错。 收回双腿。 抱着膝盖,低声啜泣。 “是,是我不好,我演戏骗你了…… 我不该孤身去与大当家谈条件,还立下军令状; 不该带着十个不认识的大汉,跋山涉水来救你; 更不该为了救你暴露锋芒,陷自己于危难险境……” 这一句句控诉…… 这哪是认错啊? 分明是在指责他忘恩负义,不识抬举啊! 江辞安皱着眉头,看着她抱着膝盖委屈。 又有些心软了。 可看到她纤细的手腕,就想起了那个玉镯。 一想到她可能是故意接近他…… 他冷声: “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冒充长乐公主,刻意接近我?” 闻言。 沈长乐这才知道,原来他是在怀疑她别有用心。 抬起湿哒哒的长睫。 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眨眼间,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又迸射出无限的委屈。 “江辞安,你为何这么说……把我绑来的人是你!” 江辞安不敢看她的眼睛。 听着她的质问,微微皱起了眉头。 “可你这般聪颖,却没想过逃跑? 为了保命与我成亲,我能理解。 但也实在没必要以身犯险,亲自过来救我。” 沈长乐低下眸子。 吸了吸鼻子,半真半假。 “那是因为,我知道……就算从这里跑了,我一个人也未必能回到京城。 我虽比常人有些主意,但是毕竟手无缚鸡之力,我需要庇护。 至于救你……” 她抬眼。 “因为,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江辞安与她的真诚对视。 刚想出言嘲讽,却被她的话堵住了嘴巴。 “而且,之前我也说过,与你成亲并非是利用你,我认准你了,想你做我的驸马,真的!” 他哂笑一声。 讽刺的话在喉咙里滚了滚。 最终却只是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为什么?我只是个山匪。” “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无关你的身份。” 她说…… 她喜欢他? 无关他的身份? 与他的相遇…… 也并非计谋? 他,可以相信她吗? 见他眼中似有迟疑。 她立时翻身爬了起来。 在地上跪直身体,比掌立誓。 “你若不信,我可以起誓! 我,大齐长公主沈长乐,在此立誓: 我若是带有目的故意靠近江辞安,就让我受五雷……” 话还没说完,便被他一把拉了过去。 一个不稳。 她栽倒在他怀里。 眨着灵动的眼睛,闪烁着光亮看向他: “你相信我了?” 他压着眉头,故作冷淡。 “带着目的又能如何?我不过是个山匪罢了,有何值得图谋?” 所以这到底是…… 信了还是没信啊…… 她有些搞不懂了。 “那你,吃点东西吧?” 她乖巧地捧上大饼。 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江辞安有心拒绝,现在的他,没有吃东西的心情。 可见她还在仰着脸望着他。 到底无奈地接了过来。 收起未受伤的腿,支着手肘,机械地咬着饼子。 沈长乐见他吃了。 嘻嘻一笑。 “等着,我去给你拿点水。” “不需要。” 他冷声开口,她还是颠颠地跑走了。 看着她娇俏的背影,他眉头渐松,不自觉地勾了勾唇角。 不愿意却也不得不承认的是…… 不管是不是那边的阴谋。 他都已经……中计了。 因为,来的人是她,他无力抵抗…… 这边,祝九行和弟兄们也回来了。 问留守的赵大生: “诶?赵大哥,二当家和二嫂呢?” 赵大生也正在啃馍,闻言嗤笑一声。 直言不讳: “林子里呢,小两口找了个没人的地儿,吵架去了。” 又惹得一群中年弟兄们嬉笑感叹: “唉,年轻真好啊!” 陪着江辞安吃饱喝足。 她扶着他回来大部队。 又叫众人偷笑: “哟,挽着回来的,看来这是哄好了!” “嗐,有啥哄不好的,二当家这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要是也能有个这么好看的媳妇,天天揍我我都陪笑!” “想去吧你!这辈子都吃不上四个菜,还想娶媳妇!” 江辞安被他们笑得脸热。 沉声怒斥: “都闲的是不是?上马赶路!” 刺头赵大生还悄声取笑: “嘿,我们的二姐夫害臊了……” 江辞安闻言,一个眼刀射过来。 赵大生这才乖乖上马。 护着金银和马车,在前开路。 江辞安被沈长乐扶进马车,却还在心里念叨。 二姐夫…… 呵,他倒成入赘的小娇夫了…… 第21章 能不能别让那个男的把手往你身上搭啊! 沈长乐才在马车上坐稳。 抬眸便看到江辞安嘴角边掩去的浅笑。 她殷勤地坐到他身边。 抬手戳了戳他的冷俊侧脸。 “江辞安,你刚刚笑了!” 江辞安一秒切换冷淡模式。 垂眸正声。 “没有。” 他实在不擅长与女子相处。 尤其是像她这种…… 明媚开朗,娇俏可人,会把喜欢挂在嘴上的直白姑娘。 他能做的,只有一层一层地伪装自己,加固自我防御。 尽管内心已然火热,表现在面上的,依旧是冷若冰霜。 奈何,沈长乐就是好这一口。 就算不知道,他会为她而死…… 她也喜欢去暖化冰山。 因为越是这样的人,被收服以后,便越是忠诚。 会毫无保留,会万死不辞。 她嘻嘻一笑。 见他不承认,也没有继续追问。 而是换了个话题: “江辞安,你今天让祝九行送我回山寨的时候,跟他说‘必要之时,你知道该怎么做’,是什么意思啊?” 江辞安眉梢垂了垂。 犹豫片刻嘟囔了句: “没什么。” 便闭上了眼睛,假装休息。 不再多说。 沈长乐自言自语,故意逗他。 “你该不会是想杀我灭口吧?” 听见她荒唐的疑问,他轻声哼笑一声。 蹙着眉头睁开眼睛。 垂着眼皮低睨着她。 声音还是不带温度。 反问道: “杀了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那你是想让他做什么?” 沈长乐眨巴着好奇的大眼睛。 像个有许多问号的孩子般,天真可爱。 他看在眼里,忍不住牵动了嘴角。 见她惊讶得缓缓抬眉,丹唇轻启。 他再次合上了狭长的眸子。 语气淡漠。 “没什么。” 沈长乐看他不肯告诉她,安静了片刻。 待他呼吸平稳,看上去应是睡了。 才掀开车帘,去问祝九行。 怕他有所忌惮,不肯告诉她。 她旁敲侧击: “九行,昨日江辞安将你留在山寨里,除了保护我以外,可还有什么其他的任务?” 祝九行满脸疑惑。 “其他的任务?没了吧!” “哦?那就奇怪了,我刚刚好像听见他说什么,失望啊什么的……” 见他怔然,她继续忽悠。 “我想着赶紧过来提醒你一句: 若是忘了什么事,趁我们车马走的慢,你先行一步回寨子去做,别惹他不悦。” 祝九行更是一头雾水。 “什么事啊?二当家没让我干什么吧……” “你好好想想江辞安出发前都对你说了什么话,会不会有什么暗语,你没有参透?” “暗语?” 祝九行傻傻地嘟囔着: “二当家就让我留在寨子里,照顾一下你,另外……” 他眉眼一亮。 “我想起来了!二当家说,若是他遇上什么危险,回不来的话,让我必要的时候……” 他说到关键之处却又停顿了。 疑惑地自言自语。 “可是他都被救出来了啊!应该不是这个事吧……” 沈长乐控制着急切,婉转地催促: “他说让你必要的时候做什么?和我说说,我帮你分析一下。” 头脑简单的祝九行,终于将二当家叮嘱他的话,和盘托出。 “二当家就是说,若他回不来的话,大当家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你,让我设法送你回京。” 什么? 沈长乐愣怔。 江辞安……有意送她回京? “你说,他让你送我离开?” 祝九行不疑有他,如实回话。 “是啊,二当家说,就算威虎山劫了你,但只要我送你回宫,便能将功折罪。 你也一定会保我性命,帮我躲避大当家的追杀。” 可是…… 沈长乐凌乱了。 既然江辞安知道,她连祝九行的命都会保。 那为何不自己送她回宫? 她都说了会许他驸马之位! 他还是不信她的话? 不过转瞬她就冷静了下来,想得明白。 以江辞安的性子…… 他应是不愿做背叛山寨之人,誓死也要与兄弟们共存亡…… 罢了罢了。 这样也好,不至于让他陷入两难。 背刺山寨,担了骂名,余生不安。 至于皇兄那边…… 她自会想办法护他周全。 没办法。 谁让她认准了他呢? 她这个人向来护短。 看上的男人,自然要宠到底…… 见到祝九行还在惶恐自省,她出言开解: “这么看来,或许他只是生气你带我去与大当家谈条件。 没关系,我会帮你说情的,你不必在意。” 祝九行闻言,如蒙大赦。 狠狠松了一口气。 “谢谢二嫂,那可太好了! 吓死我了,二嫂你是不知道,二当家动怒时有多吓人……” 沈长乐坐在马上,掩唇轻笑。 “他动不动怒,不都是黑着一张脸吗?有什么可怕的?” “那怎么能一样!二嫂你是没见过二当家生气的样子……” 他唾沫横飞地和沈长乐吐槽着江辞安。 沈长乐则兴致盎然地听着。 她喜欢听弟兄们讲他的事。 那是她没见过的另一面。 忠义,果敢,刚强,勇猛…… 可她不知…… 她与祝九行说说笑笑的样子,落在某人的眼中,有多刺目! 那脸黑的……都快滴下墨来了! 嘴上说得好听—— 怕他腿伤不便骑马,给他找了个马车。 结果呢? 她把他扔在马车里,去和别的男人走马谈笑! 就这! 还说什么喜欢他,要让他做驸马。 那祝九行呢? 做他的陪嫁? 你看你看你看…… 能不能别让那个男的把手往你身上搭啊! 他忍无可忍,就要起身下车。 却见他只是帮她拂去肩上草屑。 师出无名。 他愤恼坐回原位。 一个人生着闷气。 心里兀自琢磨,等下她来哄他时,该如何拿乔…… 谁料。 直到马车进了山寨。 她也没来哄他! 快把他气死了。 面上便更冷漠。 状似无事地掀开车帘。 他想,要是她来扶他,他一定会傲娇地躲开! 趾高气扬地转头走掉! 可是没有…… 预想之中的娇俏身影并未出现在他的视野。 他环顾四下,未见人影。 终于再难装淡定。 带着沉沉的怒意,呼喝一边拆卸马车的祝九行。 “老九!” “哎!二当家,来了!” 他放下手中的活计,过来搀扶他。 “慢点,二当家,小心……” “她人呢?” 他几乎是咬着牙问的。 脸色黑红莫辨。 分明他才是她的相公,却要问别的男人,自家俏媳妇的下落…… 这叫他怎能不气? 第22章 她又被哪个小妖精勾去了! “二嫂吗?刚才还在呢……” 祝九行也回首搜寻着她的影子,亦是无果。 “会不会先回屋去了?” “不会。” 她怎么会扔下他,独自回屋呢? 她要是真敢不管他,那他再也…… 他犹豫了一下,松了松牙关。 还是改变了决心: 要是真把他一个人扔车里,那他就一整天都不要理她! 哄不好的那种! 祝九行见状,眨巴两下眼睛。 反应过来以后,偷笑了两声。 见黑沉着脸色的江辞安目射寒光。 他立时收敛了笑意,缩了缩脖子。 “我去找,我这就去找。” 江辞安扶着受伤的腿,站稳后,冷声开口。 “不必,我自己去。” 他倒要看看。 一会儿没看住,这人又被哪个小妖精勾去了! 刚要抬步。 大当家便带着杨晓翠迎了上来。 杨晓翠一看见他身上血污,立马发出刺耳尖叫。 “安哥!你受伤了?伤到哪里了,快让我看看。” 他抬起受伤的手臂,侧身躲开扑上来的她。 向她身后的大当家抱拳。 “大当家。” 大当家还在看搬扛金银的兄弟们,惊叹不已。 “没想到,她还真的做到了……看这数量,不止三百两吧。” 江辞安俯首。 “是,七百两。” “七百两?” “七百两??” 大当家和杨晓翠都很惊诧。 一向对杨晓翠爱答不理的江辞安,听闻她的惊呼。 难得地看向了她,别有深意地肯定道: “没错,七百两。” 大当家啧了两声。 不得不服。 “我还真是小看她了……你们怎么做到的?” 杨晓翠却被江辞安言外的骄傲和自豪,深深刺痛。 酸言酸语道: “不就是七百两,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遇上油水高的好活,跑一两趟就有了……” 又瞥向江辞安的腿伤,故作心疼。 “也不至于让安哥受这么重的伤!” 江辞安闻言哂笑。 “是,七百两确实不多,连长乐一根簪子都买不来。 不过……难的是,这七百两是在铁公鸡林从手里夺下来的! 试问周边十三寨,哪个能做到?” 杨晓翠闻言,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却也歪过了头,不再多说。 大当家将江辞安的变化看在眼里。 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并未插话。 只招呼着大家伙,晚上举行庆功宴。 杨晓翠见大当家走了,江辞安身边又无他人。 沈长乐也不知跑哪去了。 她趁机贴了上来。 “安哥,我扶你回屋休息吧,你腿上有伤还站了这么久,身边也没个人照顾……” 她影射沈长乐。 却被江辞安一把甩开。 “不需要。” 冷冷地转身走了。 背影都泛着“别靠近爹”的黑光。 他在受伤的弟兄之中转了一圈,都没找到沈长乐的影子。 恰碰上赵大生从后山回来。 一看江辞安的模样,就知道他是在找沈长乐。 一如既往调笑道: “哟,二当家找媳妇呢?” 江辞安黑脸,冷声否认。 “没有。” 赵大生知道他就是嘴硬。 尽管他不承认,还是告诉了他: “二嫂在后山呢!” 随即摆了摆手,回寨子帮忙准备庆功宴去了。 徒留江辞安狐疑。 后山? 她去后山做什么? 怕她遇见不测,又怕她私会小妖精。 他拖着受伤的腿,独自往后山去。 到了后山才发现…… 原来他们在安葬阵亡的弟兄。 熟悉的身影正站在人群外围。 与几个抡着铁锨的糙汉子格格不入。 他皱了皱眉头,快挪了几步。 冷声斥责: “谁准你们擅自动土的?” 小丫头终于看见了他。 紧张地迎了几步,上前扶住他。 本想按照计划,与她闹上一闹。 可看见她红肿的眼睛。 他忍不住眉头更深,沉声问道: “哭什么?” 虽然这次死了几个兄弟,确实让人悲痛。 但是那几个人,她都不认识。 甚至没见过! 这至于让她哭吗? 她可不是那种动不动就掉眼泪的姑娘,除了演戏需要。 所以…… “说话!” 他心急,语气便凶了些。 小丫头一抖,看到几个挖坑的兄弟都停了手。 她扶着他往边上走了两步。 “我今天早上,见过王小了……” 她眼睛红红的。 抬眼看他的功夫,大眼睛里又盈满了泪花。 江辞安这才知道她为何感伤。 向那盖着白布的尸体眺望一眼。 他抬手捂住她的眼睛。 突然霸道: “那也不许哭。” 她湿漉漉的睫毛,轻轻划过他粗糙的掌心。 湿湿的,痒痒的。 他轻叹一声。 有几分无奈。 含糊地抹去她脸上的眼泪。 别扭地安慰道: “做这一行,本就是刀尖舔血。” 粗粝的老茧,划得她脸疼。 她深吸一口气,颔首解释: “我也是快进山寨才知道,王二也躺在那里。 我怕王小看了难过,就让人直接将尸体搬到了后山。 刚刚已经让赵大生去通知其他人的亲友了,至于王二……” 江辞安懂她仁心。 只是……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王小很聪明。” “那你说,该不该让王小见他爹最后一面?” 江辞安低眸。 沉吟片刻。 “还是让他自己决定。” 沈长乐犹豫再三,还是点了头。 “那我去问问。” “嗯。” 回来山寨,王小已经等在了江辞安的屋里。 山寨弟兄胜仗归来,可那些人里没有他爹。 他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 只是不愿相信。 见到江辞安的那一刻,他的情绪紧张到了极致。 嘴唇都被咬破,死死攥着衣角。 “二当家……我爹呢?” 他颤抖着声音,缩着小脖子。 江辞安松了松拳头,将他招呼过来。 忍着腿上剧痛,扶着他的肩膀,蹲身询问: “你,想再见见他吗?” 此言一出。 小家伙就懂了。 泪珠刷地滑落。 睁着眼睛,眼泪哗哗直流。 鼻涕也缓缓淌下。 衣角越攥越紧。 泣不成声。 “我爹,在,在哪?” “……后山。” 他二话不说,夺门而出。 边跑边抹着眼泪。 看到江辞安艰难起身,沈长乐忍不住有些担忧。 “我跟他去,你还是休息一下,当心伤口感染。” 江辞安摇了摇头。 “他们是跟着我出去的,我得去送他们最后一程。” 沈长乐知道劝不住他,只好扶着他出门…… 第23章 呵,这才几天啊?都开始管爷们喝酒了! 待亲友来后山认领过尸体。 江辞安带着王小拜过山神,送了王二等人最后一程。 晚上的庆功宴小家伙也没有参加。 他融入不进寨子里的喧嚣和嬉闹。 自己窝在黑漆漆的木屋里,抱着王二的衣服哭着睡着了。 沈长乐没看见他,有些担心。 依着江辞安的指引找了过来。 见他睡了,也没有打扰。 只帮他盖上被子,将带给他的鸡腿放在了桌上。 悄声离开了。 回来露天的长长木桌,她自然而然地坐到了江辞安身边。 见他还在饮酒,面色已然微红。 她挽着他的胳膊,关切了一句: “身上还有伤,少喝一点。” 江辞安本没喝多少。 可听见她娇柔嗓音…… 却好像一下就醉了。 他眉目舒展着,眼角些许泛红。 眼神朦朦胧胧,嘴角轻微上扬。 爱意满满地盯了她良久。 见她抬眸看他。 却又状似不经意地移开了目光。 只闷闷地“嗯”了一声。 掩饰着心中的甜蜜满足。 对面的杨晓翠听了,不由轻嗤。 “呵,这才几天啊?都开始管爷们喝酒了!” 闻言,江辞安手中的酒杯重重放在了桌上。 看向杨晓翠的目光也褪去温度,覆上寒冰。 可还不等他说什么,赵大生便放下喝酒的海碗,笑驳道: “那咋了?二嫂深入敌区,救二当家于水火! 莫说管个酒了,就是拉屎撒尿,二嫂也管得!兄弟们说是不是?” 众人一阵哄笑。 当事人江辞安却不置一词。 面色反倒柔和了许多。 杨晓翠被说在脸上,面子有些挂不住。 回怼道: “赵大哥,你怎么还没喝就醉了? 接应安哥又不是她一个人去的,你们哪一个的功劳比不比她大?” 她都想不通。 一个只会绣花的官家女子罢了! 她能出什么力? 色诱吗? 赵大生却不给她脸面。 仗着自己的资历老,向来在山寨里横着走。 “二姑娘这话说得我可不爱听! 你也看见了他野龙湾的气势,昨日二当家带了三十个人去,都没回来! 今儿我们就去了十个兄弟,要不是二嫂的开花……” 话说一半,被沈长乐拦住了。 她不想把开花弹的事泄露出去。 更不想让这种武器为山匪所用。 “赵大哥,吃酒吧,人救回来就好,多说无益。”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赵大生一眼。 他这才连忙收回踩着凳子的脚。 想起答应她开花弹要保密的事。 连连应声。 “是是是,看我,只顾着喝酒说话,连火上还烤着肉都忘了!” 言罢便朝着沈长乐弯了弯腰,快步离开了酒桌。 杨晓翠看到,就连刺头赵大生都对她马首是瞻。 这心里便更是嫉恨。 气得咬牙切齿。 主位上,搂着百合逗她喝酒的大当家见状,也看了过来。 好奇问道: “所以,你们到底是怎么反抢了野龙湾七百两的?” 沈长乐低眸,拿过杯子。 给自己倒了小半杯酒。 并不搭腔。 倒是一边的祝九行等人,闻言便打开了话匣子。 举着羊腿,一边卸肉,一边吹嘘。 “大当家,您是没看到!二嫂那叫一个智勇双全! 眼见那林从就要对二当家发难,二嫂一个飞箭就射了过来……” 他比比划划地演绎着沈长乐的美救英雄。 端着烤肉回来的赵大生还不时补充几句。 把没参与的弟兄们听得一愣一愣的。 再看向沈长乐的眼神里,不由增添了许多探究和崇敬。 沈长乐却一如既往,笑起来人畜无害的样子。 谦虚道: “也是兄弟们配合得好,今日每个人都功不可没。” 刚捧起酒杯,想抿一口尝尝,就被江辞安夺走了。 不由分说将她杯里的酒喝光。 放下酒杯,无声乜了她一眼。 沈长乐抿了抿唇。 歪着头乖巧一笑。 “那好吧,我不喝了。” 二人的亲密交流,在嘈杂的环境中形成了一层无形的保护罩。 只将他二人隔在里边,不受外界干扰。 把杨晓翠气得要死。 听到兄弟们还在吹嘘她的功绩。 她忍不住出言嘲讽: “侥幸罢了,她要是真有那么厉害,又怎么会死了好几个兄弟!” 此言一出,刚刚还在喝酒谈笑的众人,都不由沉默了下来。 毕竟是相处多年的兄弟,比起朋友,更像家人。 他们就算心再大,又怎么会真的毫不在意呢? 不愿多提罢了。 大当家见刚还火热的气氛骤然冷了下来。 烦躁地拍了拍百合的屁股,示意她起身。 抬腿踢了杨晓翠凳子一脚,蹙眉瞪着她。 “没关够?不吃就滚!少在这给人添堵!” “大哥!我这也是实话实说啊,别的不说,就说那个王二! 别人死了顶多是添了些烂账,他倒好,还扔下一个拖油瓶……” “闭嘴!” 大当家怒斥一声。 赵大生则哂笑道: “五个兄弟的命……在二姑娘眼里,只是多了些没能收回来的烂账? 那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在二姑娘眼里又值几个钱?” 是啊,落草为寇的他们,多数是身不由己,被生活逼迫。 几乎每个人都从寨子里借过钱,拿去应急。 有的人直到身死也没能还清,便成了杨晓翠口中的“烂账”! 可出来卖命,谁不想被当个人看? 谁愿意被人这样说在脸皮上? 众人心中的不满逐渐被点燃。 对杨晓翠的恼怒,也蔓延到了大当家身上。 大当家带着两个弟妹什么都不干,整日躲在寨子里看着他们出生入死。 花着他们的卖命钱,却不把他们当人看! 他们心中早就不服了。 如今杨晓翠的话更像导火索一样,直接引爆了他们积压的情绪。 他们都在等着看,大当家会怎么处置王二的儿子王小。 若真的把那孩子赶了出去…… 那这样没有人情味的寨子,谁还敢留? 赵大生却不这样想。 他倒是希望大当家犯犯糊涂! 这样…… 他们这几个老人就可以煽动大家伙的情绪,强推二当家上位。 如此…… 那山寨二把手的位子,怎么都该是他的了吧! 大当家显然也意识到了此刻的氛围有多紧张。 他狠厉地斥责了杨晓翠,把她赶下了桌。 又许下承诺: “王二兄弟为山寨而死,他的儿子就是山寨的儿子,我会代替王二兄弟将王小养大。” 此言一出,兄弟们总算被安慰了些。 纷纷松了一口气。 江辞安也与仰头看着他的沈长乐对视了一眼。 随即举起酒杯: “大当家仗义,王二兄弟泉下有知,必能走得安心。” 众人举杯附和: “大当家仗义!兄弟们安心!!” 可惜这大当家话说的是很漂亮,事做的却……一言难尽。 第24章 毕竟是二当家,给媳妇洗衣服还是得背着点人 庆功宴一直持续到午夜。 见兄弟们还没有要结束的样子,沈长乐轻轻扯了扯江辞安的袖口。 “江辞安,我想回去了,身上黏黏的……” 江辞安已然微醺。 却还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她的情绪。 瞥了皱着小脸的她一眼,起身告辞。 “大当家,我有伤在身,先失陪了,你和兄弟们玩得尽兴。” 他又饮一杯,以示歉疚。 大当家搂着百合,醉醺醺地摆手一笑。 “哎!你这新婚燕尔的……兄弟们都懂!去吧去吧,不必遮掩!” 江辞安也不辩驳,垂眸应下。 在沈长乐的搀扶下转身。 “二嫂,你也回去啊?” 赵大生刚傻乎乎地问出口,就被人圈住了脖子。 笑骂他老光棍,啥也不懂! 沈长乐回首笑笑。 余光却瞥见…… 那个坐在大当家怀里的女人,正阴恻恻地盯着她。 再定睛看去,那女人却已经低下了头。 察觉她的异样,江辞安低眸看她。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疑惑问道: “怎么了?” 她狐疑地摇了摇头。 轻声询问: “大当家怀里的女子,叫什么名字?” “百合?” “百合……她是自愿跟着大当家的吗?” 江辞安不知道她问这个做什么,简明扼要地回答: “她是被抢上山的妓子。” 妓子? 想到早上与大当家谈判时,百合对她的态度。 她挑了下柳眉,手指轻轻地戳了戳他的腹肌。 “她也是你抢上山的?” “……不是。” 江辞安有些无语。 他没事抢个妓子做什么? 又不能换钱。 沈长乐被他的反应逗笑。 将早上的事当做闲聊讲给他。 “我去和大当家谈判时,她还对着我酸言酸语来着。 江辞安,她该不会是……也喜欢你吧?” “……” 她当他是什么人? 她的皇帝哥哥吗? 是个女人都喜欢他? 他不过是个最寻常不过的山匪。 要钱没钱,要权没权。 只有什么都有,单单没见过山匪的小公主,才会拿他稀奇。 当成乐子一样,捧在手心里喜欢…… 沈长乐却不这么想。 这山寨里男人虽多。 但像他这样年轻又俊俏的精壮小伙还是少见。 比如那个大当家…… 肯定就没有他强。 任何方面。 长或时长。 想到这里,她不由红了脸,想入非非…… 江辞安见她半晌没说话了。 低眸看她。 嘶…… 她脸红得好诡异…… 不知道在想什么! 把她送到房门口,他停住了脚步。 “你先进去,我一会回来。” “嗯?这么晚了,你去哪?” 江辞安没有回话,拖着受伤的腿,走得缓慢。 “该不会是去练枪了吧……呸呸呸!不知羞……” 她自言自语,又羞臊地轻轻打了自己的嘴巴一下。 前世初入军营的那些痛苦画面,在脑海一闪而过。 她又陷入了低沉。 自骂道: “真是好日子过久了!得意忘形……” 压下心中酸楚,垂首坐在桌边等江辞安回来。 看到早上王小吃剩的糕点,还包着放在桌上…… 她被分散了注意。 心里想着…… 回宫时,或许可以把小家伙带回去? 他的命太苦了。 她虽然能力有限,但养个小孩还是不成问题…… 正在胡思乱想,王婆过来敲响了门。 “二夫人,您休息了吗?” “王婆?这么晚了您还没睡?” 她起身过来开门。 打开门便看见,王婆手里拎着一桶冒着热气的热水。 “诶?您这是……?” 她有些疑惑。 王婆和蔼笑着解释道: “二当家今日刚回山寨就叮嘱了,让我备些热水,供夫人沐……” “王婆,我来就好,你去睡吧。” 江辞安冰冷的声音突然出现,打断了王婆没有说完的话。 王婆一听便知他是害羞了。 呵呵笑着,点了点头。 “好,那老婆子就去休息了。” “有劳。” 沈长乐向她道谢。 帮门外的江辞安将浴桶搬进来。 感叹他心思细腻之余,也笑他面冷心善。 做了什么好事,都羞于被人知道…… 真是个傻瓜! 江辞安却故意不理她滚烫的目光。 兀自展开屏风,将浴桶围好。 将热水倒进浴桶,又去打水。 沈长乐看着他受伤的腿,有些担心。 “江辞安,你去休息吧,我自己来。” 自己来? 细皮嫩肉的,还拎得动水桶? 空桶怕是都拿不动吧…… 他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埋头苦干。 直到将浴桶打满。 巾帕全都准备好,搭在屏风上,方才停下。 试了下水温。 声音凉凉的,甩了甩手。 “可以了。” 沈长乐眨巴两下眼睛。 又有些局促了。 就隔着一扇屏风…… 她有点…… 江辞安看着她低垂的长睫,羞红的脸颊。 便知她在想什么。 无语轻叹。 沉声低呵。 “快去!” 再磨蹭下去,天都亮了…… 沈长乐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去。 背身宽衣解带。 在她想象之中…… 隔着屏风的江辞安,正满心爱慕地看着她的背影。 看着她…… 衣裙一层一层地褪去。 柔顺的里衣缓缓滑下。 一寸一寸地露出她洁白的肌肤—— 修长的脖颈,顺滑的香肩; 白皙的玉臂,纤细的腰肢…… 她动作优美地跨进浴桶中。 想象着江辞安现在该是怎样的想看又不敢看! 他知道,非礼勿视! 但是他,欲罢不能…… 哦,有什么办法? 只能怪她太有魅力! 把他迷得神魂颠倒…… 伴随着胡思乱想,她总算洗得差不多了。 沉入水下。 在水中悄然转过身子。 她还故意坳了一个好看的造型,美人出浴。 就为出水与江辞安对视,打他个猝不及防! 她甚至都想好该用什么动作娇羞了…… 然而…… 人呢? 江辞安没在屋里? 她哪知道…… 她自己在这里幻想情色大片时…… 江辞安都在门外,吭哧吭哧洗了好几套衣服了! 包括她早上换下来的衣裙,他都趁夜洗了出来。 没办法,毕竟是个山寨二当家呢! 给媳妇洗衣服,还是得背着点人…… 第25章 连关心也这么凶…… 沈长乐穿戴整齐,擦着秀发,疑惑地出门来寻他。 推开门便见他已将洗净的衣服都挂好了。 她嗔怪道: “江辞安,你臂上有伤,浣洗衣物会让你的伤口撕裂的!” 他到底知不知道,伤口感染有多严重? 山寨里药物稀缺,稍有不慎就会丧命! 怎么这么不重视自己的身体呢? 江辞安知道她担心他。 但总不能把这些衣服留给她洗吧? 金尊玉贵的小公主…… 那手指细嫩白皙,指甲纤长透亮。 怎么能让她干这种粗活呢? 而且他也不想事事麻烦别人,就只能自己洗了。 面对她的担忧怪责,他只语气平淡地说了一句: “没事。” 便弯身拿起木盆,回屋去了。 沈长乐跟在他后边,想帮他将浴桶的水倒掉。 却被他冷声斥责: “别碰!” 刚洗完,一动又出一身汗…… 见她被吼得一愣。 他轻蹙了下眉头。 “去床上躺着。” 连关心也这么凶…… 沈长乐撇了撇嘴。 “你身上有伤,我想帮你……” “不需要!” 他看也不看她一眼,兀自收拾着浴桶。 随后又清理了地面,自顾地铺着被褥。 沈长乐有心让他到床上来睡,可看着他淡漠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 白日累极。 尽管寨子里吵闹未停,但沈长乐还是很快就入睡了。 一夜无话。 第二日,天已完全大亮,她才悠然转醒。 奇怪的是…… 向来比她起得早的江辞安,今日还没睡醒? “江辞安?” 她疑惑地唤了一声。 没有回应。 掀开被子下床,走近才发现。 他的脸红得发紫,呼吸滚烫! 伤口到底还是感染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江辞安?江辞安!” 她叫不醒他,只得将周身滚热的他,费力地拖拽到床上。 简单收拾了一下地上的被褥。 便出去找人帮忙。 “九行,你在屋里吗?九行?” 敲门唤了半天无果。 就在她准备放弃时,门终于开了。 “嫂子?你咋这么早就过来了?” 昨晚上寨子里闹到很晚。 祝九行这会儿还有些没睡醒。 听见她敲门的声音急切,急忙披上衣服。 扣子都没系便过来应门。 沈长乐无暇顾及这些细节。 只交代着。 “江辞安伤口感染了,寨子里药物不全。 你有纸笔吗?我写个方子,你帮我下山抓药。” 祝九行愣愣的。 半晌才反应过来。 大梦初醒般点头。 “啊……有!有有!” 转身去翻箱倒柜。 纸笔这东西虽然贵,但在山寨里没人待见。 有时货里夹带了些纸笔,弟兄们都不稀罕。 但二当家说过,读书认字很重要。 他便记在了心里,别人不要的都被他捡了回来。 没想到,竟在此时派上了用场。 他将纸笔翻出来,递给沈长乐。 沈长乐行云流水地写下了药方。 “到了药堂,把这个给他们就行。 九行,江辞安高热严重,劳烦你快去快回,拜托了!” 沈长乐神情严肃,他也不敢耽搁。 “嫂子哪里话,二当家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现在就去。” 说罢便抓起药方,大步出了门。 沈长乐松了一口气。 到厨房打水,打算先帮江辞安物理降温。 不想,才端着盆子出来厨房,便看见杨晓翠又在打王小。 她想也不想,便上前抓住了她即将落下的巴掌。 “干什么?” 眼睛哭肿的王小见沈长乐来了,有些委屈地扇了扇鼻翼。 但他也知道,沈长乐在山寨的处境,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强作淡定地揪住了她的裙摆。 声音嘶哑哽咽。 “二夫人,我没事,晓翠姐姐……只是在教我干活赚钱……” 杨晓翠却早看她不顺眼了。 扬手推开她。 叫嚣道: “少在这里装好人,我就是在打他,怎么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沈长乐蹙了蹙秀眉。 稳住单手端着的水盆,将王小拉到身后。 “大当家昨晚说过,会好好把他养大!你不能这么虐待他!” “少拿我大哥来压我!别以为你帮山寨拿了七百两,就能在威虎山耀武扬威了! 我告诉你,这寨子姓杨!安哥……也早晚都会成为我杨家的人! 像你们这种白吃饱的,早晚都会被赶出寨子!” 她伸出指头,用力戳着沈长乐的肩膀。 满脸嚣张,一字一顿。 沈长乐怒目而视,咬牙说道: “好,那我们就,走着瞧!” “哼。” 杨晓翠瞥了一眼紧紧抓着她裙摆的王小。 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 沈长乐睨着她的背影。 端着木盆的指尖泛白。 眼底渐渐浮现出杀机。 “二夫人……” 王小怯怯的声音唤她回神。 她这才收敛心思,蹲身下来,检查他的身体。 果然细细的胳膊上又添新伤。 她轻叹一声,将他牵回了屋。 小家伙进了房间还有些局促。 毕竟与从前不同…… 现在二当家的房间,总是香香的。 难道是有了媳妇的缘故? 可是大当家也和媳妇一起住,他的房间就没有二当家屋头这么香。 还在胡思乱想。 沈长乐已经将之前没吃完的糕点塞进了他手里。 “你先吃点东西,等我帮江辞安降了高热,就来帮你涂药。” 王小捧着糕点的手顿了顿。 担忧地向床上张望着。 “二当家怎么了?” 沈长乐叹了一声,投洗着帕子。 “昨日辛劳,他的伤口感染了。” 拿着浸湿的帕子来到床边,帮他擦拭红到发紫的脸。 王小也捧着糕点,凑了过来。 伏在一旁看着昏睡的江辞安。 不小心将心里话念叨了出来。 “二当家……不会死吧……” 沈长乐的手一顿。 心跳也漏了一拍。 却仍故作镇定,强笑着安抚他。 “不会的,九行已经去买药了,吃了药就不会有事了。” 王小将信将疑地翻身坐到了脚踏上。 掏着油纸包里的糕点。 自言自语也像在控诉: “我爹之前也说过,我长大之前……他不会死的。” 他一边吞着糕点一边抹鼻涕,或是眼泪。 声音倒是平淡得很,不显哭腔。 “可他还是死了。” 沈长乐本就心如乱麻,见他如此,更是酸涩难当。 垂手摸了摸他乱糟糟的头发。 “别多想了,会好起来的,你身边还有我们。” 他吸着鼻子,往嘴里塞着糕点。 含糊地点头。 “嗯!” 将最后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 他攥着小拳头站了起来,像下定了什么决心。 “我答应过我爹的,就算只有自己一个人,也要好好活下去!” 重燃斗志。 他深吸一口气。 “我吃饱了,谢谢二夫人,我去干活赚钱了!” “哎!” 不顾沈长乐的阻止,他转身跑出了卧房。 第26章 他有什么资格吃味? 沈长乐帮江辞安冷敷降温,又给他换了伤药。 一时也顾不上王小。 冷敷一个时辰左右。 江辞安的体温终于降了下来。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瞥了眼桌上王婆送来的面条。 无心饮食。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时间,总算把祝九行盼了回来。 看着他带回来的几味药,她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 “还好,买齐了……我还担心这金银花,附近的镇子上会买不到。” 祝九行见她这么说,也是轻松了不少。 “确实不好买,我跑了好几个镇子,幸好是买全了,这下二当家应该没事了吧?” “嗯,我这就去煎药。” 祝九行见状,自告奋勇。 “嫂子,我去吧。” “不用了,这里有几味药比较娇气,熬得时间过短或过长都影响药效。” 她抬起眸子。 想起早上是从被窝里把他薅起来的,有些不好意思地客气道: “这次真的太谢谢你了,一大早就替我们奔波。” “啊,没事,我和二当家是铁哥们,这点小事是我应该做的。” 他嘻嘻笑着,摸着后脑。 沈长乐将他让出了门去,关切道: “你是不是还没吃早饭?快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东西吃了。” “啊,没事……” 二人同路往厨房去。 未见身后一个人影闪进了卧房…… 江辞安退了烧,喉咙里干得像是戈壁沙滩,渴得不行。 “水……” 他呢喃出声。 温热的手托起他的后脑,将水喂进他嘴里。 甘霖入喉,他总算清醒了过来。 本以为身后柔软怀抱是沈长乐。 可意识渐清,他才反应过来。 沈长乐身上总是香香的,这个味道,不对。 胸似乎也是瘪的…… 他狐疑地睁开眼睛。 用尽全身力气推开杨晓翠。 “你怎么在我房里?” 声音骤然冰冷。 靠在床头瞪着她。 杨晓翠学着沈长乐的样子,也提了一方帕子在手里。 说话尽量轻柔。 “你病了,我不来,难道你还指望那个外来的女人照顾你吗?” 江辞安面色愈加阴沉。 也在疑惑…… 她去哪了? 杨晓翠见他不语。 趁机挑拨: “我就说外来的女人靠不住,你这边才病倒,她就和那个祝九行出去鬼混了……” “滚!” 杨晓翠的话,无疑正中他心下惶恐。 愤怒之余,却还有些怀疑。 他私心里是不信的…… 不信她会扔下他不管。 又在心底为她开脱。 或许她只是临时有事出去了,才被杨晓翠钻了空子。 他才不信她的话! “我刚刚是亲眼看见他们一起出门的,你要是不信,大可以等她回来亲口问问她……” “出去!” 他一个字也不想听。 杨晓翠却不愿轻易放过这个挑拨离间的好机会。 争分夺秒地灌输着: “安哥,你这么生气,是不是因为你早就察觉他俩人有猫腻? 我就说那个女人根本就是朝三暮四、水性杨花! 之前就听人家说,宫里的女人脏得很!什么面首男宠一大堆……” “我让你滚出去!没听见吗?” 江辞安动了大怒,狠狠揪住了她的衣领。 一把将她拖到了身前。 额上青筋隐现,眼神阴鸷狠毒。 杨晓翠还是第一次见他这副样子。 立时吓得动都不会动了。 只张合着嘴巴,掰着他的手指。 她真怕这会儿的他,会杀了她…… 好在江辞安很快就恢复了理智。 紧攥的拳头一松。 她就跌坐在了床上。 慌忙地起身,理着衣服逃走了。 好可怕…… 安哥生气的时候,好可怕。 不过,余悸褪去后,她又有些窃喜。 安哥会这么生气,定是信了她的话。 等那个女人回来,安哥一定会杀了她的! 就算碍于她的身份留她一命…… 也定然不会再像从前一样,对她那么好了! 哼,沈长乐,还敢跟老娘走着瞧。 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老娘的厉害! 她理好衣服,昂首挺胸地离开了。 沈长乐这边还浑然不知。 熬好了药,恰好祝九行也吃完了早饭。 二人一道回来。 他有心进去看看二当家,被沈长乐婉拒了。 “折腾一上午了,你回去休息吧,等他醒了,我再叫你。” “那行吧,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嫂子你随时来找我!” “好,今日多谢了……” “哎,嫂子你就别和我客气了!” 江辞安听着门外的谈笑,脸色愈发阴沉。 拳头也攥得死死的,指尖关节隐隐泛白。 随后,沈长乐便端着药进了屋来。 见他靠坐床头,面上闪过一瞬惊喜。 “江辞安,你醒了?” 神色自然地将药碗端了过来。 没有丝毫心虚和慌张。 “太好了,快把药喝了,你都不知道,我今天早上一醒来看见你高热了,快被吓死了……” 她用勺子搅着苦味弥漫的药碗。 盛了一勺不知是何药效的漆黑汤药递了过来。 叫他更恼。 她看不出他在生气吗? 还在嬉笑! 沈长乐还真看不出。 他生不生气都是黑着一张脸的。 她都习惯了。 谁让她上辈子欠他的呢! 好心好意地舀了一勺药,喂到他嘴边。 却被他抬手推开了。 连同另一只手的药碗。 一齐掀翻在地。 沈长乐愣在了床边。 怔怔地看着他。 “江辞安,你……这是怎么了?” 没有他想象中的哭闹。 也不像以往假装委屈。 她沉着又冷静,瞳孔颜色渐渐幽深,她在思考。 江辞安分辨出,这是真实的她。 是那个能在山寨中自保,还能勒索野龙湾的她。 与面对委委屈屈的她时不同,他突然就自卑了。 她贵为公主。 他不过山匪。 他有什么资格吃味? 本就是逢场作戏…… 他到底动了真心…… 想到这里,他沉下了目光。 歪身躺下,背对着她生闷气去了。 沈长乐皱了下眉头。 蹲下来兀自收拾碎掉的药碗。 锋利的瓷片割破指尖,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抬眼看床上的人…… 他听见了,也有些在意。 但是,克制着没有转身。 沈长乐失落地垂下目光,手上收拾着碎瓷片。 心里却在琢磨,为什么他会一醒来就闹脾气…… 沉默地收了瓷片出去。 她又盛了一碗药回来。 任由指尖滴血,她端着药碗站在床边。 沉静地开口。 “江辞安,刚刚我不在时,有人来过?” 她实在冷静。 让他有些……自愧不如。 终于转过身来。 抬眼就是她白皙指尖上刺目的红。 血都流到了腕上,也不知道包扎! 他压了压眉头,愤恼地坐起身来。 一言不发地拉着她坐到床边,沉着脸帮她擦掉血迹。 她却抽回了手,再次问道: “杨晓翠来过?” 他犹豫片刻,闷声应道: “……嗯。” 她就知道! 狗爹养的! 她深吸一口气。 将他昏迷时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讲给了他。 见他眉目渐渐舒展开,知道他不再误会了。 方才蹙起秀眉,捧起被碎瓷片划破的手。 大眼睛一眨一眨间,已然盛满了泪花…… 江辞安见状,周身汗毛一竖,暗呼道: 来了! 第27章 江辞安,疼……吸吸就不疼了。 沈长乐眉目低垂,将还在冒血的手指捧在胸前。 一副逆来顺受的委屈模样,哑声开口。 “事情就是这样,我话说完了,二当家要打要罚……请便吧。” 江辞安听见她这么说,头皮都麻了。 后悔又愧疚的情绪,齐齐涌上心头。 他刚刚怎么能推她呢? 还不帮她收拾碎瓷片,害她受伤! 明明她都吓坏了,还亲自为他煮药! 他却听信谗言,误会她和别的男人…… 太过分了! 简直不可饶恕! 又见她受了天大委屈似的可怜样。 贝齿将红唇咬得泛白,就要落泪。 他心脏猛然一阵刺痛,酥酥麻麻。 恨不得闷自己一拳。 抢在她眼泪落下之前,将她受伤的手夺了过来。 她瑟瑟地缩着肩膀,想要抽回。 却被他霸道地呵止了: “别动!” 细致地擦去她手上的血迹。 刚想为她包扎,她却糯糯开口: “江辞安,还在流血呢,把血吸掉才行……” 吸……? 怎么吸…… 是像他想的那样吗? 江辞安拧着眉头,有些困惑。 她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催促: “江辞安,疼……吸吸就不疼了。” 说着还把手指伸到了他嘴边。 他被她满是期待的眼神蛊惑。 迟疑地轻轻张开紧闭的薄唇。 她立刻就将指头塞了进去。 露出得逞又肆意的笑。 甜甜的,咸咸的。 让人心里痒痒的。 江辞安看得出神,眉目不自觉地舒展开。 直到又见她露出受伤的神情,低落地垂下了眼睫。 他才回神。 松开她的手指,轻问: “还是疼?” 她缓缓抬起小脸。 垂着眼角摇摇头。 认真地看着他已经迷离的眼睛。 可怜兮兮地呢喃: “江辞安,我害怕……” 怕? 怕什么? 江辞安不知道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毫无招架之力。 只能蹙着眉头等着她说下去。 “你以后,能不能……” 她还真的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 欲言又止。 惹他心急。 “嗯?” 沈长乐深呼吸,看上去就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仰首看着他,略带乞求地开口。 “以后能不能不要这么凶?” 见他一怔。 她乘胜追击。 “有什么事,你可以和我好好说,但是不要这么凶。 你把好不容易弄来的药都打翻了,而且……我会怕。” 江辞安还是怔着。 自我怀疑。 他凶吗? 他对她,不够好吗? 什么都不让她做,还给她洗衣服铺床…… 他从未这样对过任何人! 还是让她觉得凶吗? 那该,怎么温柔呢? 没人教过他啊…… “可以吗?江辞安?” 她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把软刀子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去学如何爱她。 他无法抗拒地点了点头。 终于换来她的破涕为笑。 “那说好了,拉钩为证!” 拉钩…… 好幼稚。 他小时候都没这样过,二十来岁了却…… “拉钩嘛!” 她撒着娇,捧起他的手。 两小指相勾。 他百依百顺,被她调教得像个提线木偶…… 总算让她心满意足。 她端起药碗,执意喂他。 他想自己喝,她都不允。 “江辞安,啊——” 那药黑漆漆的,看着就很苦。 他却愣是没尝出味道。 脖颈红得吓人。 他也只能强作镇定。 可算是把药喝完了。 刚想着能放松些了。 她却又端了一碗面片汤来。 不顾他面红耳热。 像过家家的孩子一般,又来喂他。 “早上的宽面变成了一坨,正好回锅,熬个糊涂面,好克化一些。” 这是…… 她做的? 他又有些惊诧。 金枝玉叶,却为他洗手调羹…… 这样的反差和诱惑,哪个男人能顶得住呢? 莫说是从小便被家人抛弃,四处流浪的他…… 即便是那些世家子弟,也会受宠若惊吧! 他一时不敢去接。 又见她努着嘴撒娇道: “尝一尝嘛!” 他又有什么办法? 只能蹙着眉张嘴。 味道却意外不错。 看到她满是期待地问: “怎么样?” “嗯……” 他舒展眉宇点了点头。 虽然看上去还是冷淡。 但沈长乐已经很满足了。 笑得甜美,蛊惑。 “那再吃几口吧?” 她亲手做的,他自然不能辜负。 整整一碗,他都吃了。 更叫她开怀。 “有这么好吃吗?喜欢吃的话,下次我还给你做!” 她的眼睛闪闪发亮。 像个小兔子一样,满是欣喜地看着他。 说着下次、以后,这样充满希望的话…… 让他倍感安心。 仿佛他们之间有无限未来。 真真切切给了他家的感觉。 可是,她姓沈,是大齐的长乐公主…… 他们之间,真的会有以后吗? 他突然就变得好贪心。 就算知道她迟早会离开…… 也想和她在一起久一点,再久一点! 沈长乐不知他心中所想。 一如既往地乐观。 “好了,你躺下休息会儿吧,我去看看王小。” “他怎么了?” 沈长乐犹豫了一下。 刚刚被杨晓翠坑害。 这个时候,她不能说杨晓翠虐待他。 恐有栽诬之嫌。 倒不如让他自己发现,这样不管他对杨晓翠是何看法,都与她无关。 “王小早上来吃糕点的时候,我发现他身上有伤。 但那会儿你高热未退,我没来得及帮他上药。” 江辞安闻之,皱了下眉头。 一边想着,长乐对他真好。 事事以他为先。 一边又想着…… 王小这孩子在山寨里无依无靠。 常常被人欺负,这样下去不行…… “那我去找他过来,你再睡会儿。” “嗯,当心。” 沈长乐没想到,江辞安竟会关心她。 对她说,当心! 这可是好兆头。 就算前世,他也从未对她说过软话! 真是难得…… 随即奖励似的甜甜一笑。 “好滴!” 明媚地转身离开了。 江辞安看着她的背影,心下一片柔软。 被她踏足过的心田,成片地开出花来…… 过不多时,沈长乐便将王小拉进来了。 看上去还有些气恼的样子。 软着声音责问道: “你说你,与傻蛋打什么?且不论他身份如何…… 你多大,他多大?你打得过他吗?” 王小咬着嘴唇,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可是他骂我!” 沈长乐一边拿着药箱,一边奶凶地问: “骂你什么了,让你什么都不顾地与他厮打?” “他骂我,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他低下了脑袋,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来。 “我爹娘只是死了,不是不要我了……” 第28章 江辞安,我们成亲吧! 沈长乐听了,又有些心疼。 轻叹一声。 将药匣放在桌上,拿出药酒替他擦拭脸上淤青。 柔声教导。 “我知道他辱骂你,你心有怨恨。 但《孙子兵法》有云:‘审时度势,戒骄戒躁,伺机而动,后发而制胜。’” 王小抹着眼泪抬起头。 疑惑地看着她。 她帮他抹着药,悉心讲解: “要学会分析时势,估计情况的变化,等待合适的机会采取行动反而能够取得胜利。” 看他还是不大懂的样子。 她简而化之。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既然你是弱小的一方,现在情况不利于你,不如先隐忍蛰伏。 等候最佳的时机,一招制敌,以报恩仇。” 王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转而却又有些沮丧: “可他是大当家的弟弟,等我长大了反倒更不能动他……” 沈长乐意味深长地哼笑一声。 “大当家不会永远都是大当家。” 王小疑惑。 江辞安却有些怔然。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长乐却不再多说。 揉了揉王小的头发。 “好了,衣服脱了,我看看你身上的伤。” 王小有些羞臊。 抱着胳膊不肯让她脱。 沈长乐取笑道: “小小年纪还知道害羞?” 见他小脸通红,她只好放弃。 “那你过去,让二当家帮你涂药总行了吧?” 他抬眼看向江辞安。 听见他唤他。 “过来。” 这才磨磨蹭蹭地退下椅子。 江辞安坐起来,用并未受伤的那只手,帮他擦药。 抬眼看到他背后的森森血痕时…… 饶是见惯了腥风血雨的他也黑沉了脸色。 巴掌印也就罢了。 这条条细长柳痕,处处棍棒痕迹。 绝不是傻蛋做的! 想想便知…… 会对一个五岁的孩子下手这么狠的,除了她,还能有谁? 他咬了咬牙。 棉花沾着药酒,刚碰到那单薄脊骨上的血痕,王小便不自觉抖了起来。 “忍一忍。” 他沉声开口。 听到他沉重的声音,沈长乐忍不住问道: “怎么了,他身上的伤很严重吗?” “……嗯。” 江辞安虽只应了一声,沈长乐却也知道…… 一定是伤痕触目惊心,他才会这样低沉。 可是…… 要沉住气。 想要手不粘血地除掉杨家兄妹,不可急于一时。 她沉着眸子,兀自筹谋。 过不多时,王小上好药,便窜了出来。 一边穿着破旧的褂子,一边得意炫耀: “好了,二夫人,我要去干活了,我在后厨谋了一个烧火的好差事! 这下子不愁吃饭了,我每个月还能得几个铜板。” 沈长乐笑得苦涩。 却也只能鼓励他。 “哇,可以自食其力了,真是厉害!” 王小扬了扬下颌。 跑跑跳跳地出门去了。 扶江辞安躺下,沈长乐一如既往地刺绣静心。 直到晚间,王婆送了晚饭过来。 有鸡有鱼汤。 她有些诧异。 “今日饭食这样好?” 王婆笑着解释道: “兄弟们知道二当家卧床养伤,特意抓了鱼回来,让我给二当家开个小灶,补补身子。” 沈长乐眼睛亮亮的,开怀道谢。 “难怪……王婆辛苦了,帮辞安谢谢弟兄们。” “二夫人客气了。” 王婆客套几句便离开了。 沈长乐盛了鱼汤端过来。 扶着他坐起身。 将鱼汤递给他。 江辞安本还心中暗喜。 她称呼他“辞安”,真好听…… 可看见她递过来的鱼汤,却沉了眸子。 怎么不喂他了? 果然早上只是演戏给他看的吗? 沉默着接过来,一言不发地埋首喝汤。 沈长乐并未察觉他的小情绪。 还在称赞。 “兄弟们有心了,嗯……这鸡肉也很香。” 帮他把肉盖在饭上,又淋了一勺鸡汤。 她将饭菜放在床头桌上,与他商量着: “这么多鸡鱼,我们两个人也吃不完,不如,我叫王小过来一起吃?” 哼,她还挺热心肠。 他头也不抬地颔首。 沈长乐不疑有他,出门去找王小了。 而一直在等着看热闹的杨晓翠,见一天过去了,竟然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耐不住性子,隐在暗处偷看。 见沈长乐竟安然无恙地出了门。 她惊诧极了,百思不得其解! 安哥居然没有动她? 就算没有一气之下杀了她,也该暴打她一顿吧! 像上午对她一样! 怎么会没动她呢? 他分明信了自己的话啊! 难道…… 她瞎琢磨着。 安哥不在意她与别的男人走得近,除非…… 他根本不爱那个女人! 好啊! 不爱好啊! 这样她不就又有机会了?! 她心花怒放地理了理衣服。 回屋去拿了些水果。 进屋去看他。 “安哥,你的伤好些了吗?” 她进江辞安的屋子,从没有敲门的习惯。 毕竟从前缠着江辞安时,便一直是这样。 可如今的江辞安,却对这种没有边界感的行为极度厌烦。 冷声斥责: “谁准你进来的?” “安哥,你别生气。我知道你受伤了,需要卧床休息,就没有敲门……” 他面色阴沉,声音冷漠。 “我行动不便,还有妻室可以应门,你凭何擅自入内?” 杨晓翠才不会说,她就是看她不在才来的呢。 自顾自放下水果。 语气轻佻,旁敲侧击。 “她算哪门子妻室?没拜过天地,没敬过山神。 顶多算掳上山的通房罢了,和百合一样……” 江辞安脸色愈发难看。 将手里的鱼汤重重摔在了桌上。 她算什么东西? 竟敢这样侮辱他的长乐! 可还不等他开口。 门就从外打开了。 见到门口站着的沈长乐。 他还有一瞬紧张。 怕她误会他二人…… 不想…… 逆光而立的她,只是端起了肩膀。 正声说道: “杨姑娘这话没错,辞安,没拜过天地,怎能叫成亲呢?” 江辞安周身一抖。 心都揪成了一团。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想和他演戏了吗? 可看她,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那是,真的要与他,拜天地? 她…… 杨晓翠见江辞安愣怔,回首嘲笑她。 “你少在这儿异想天开了,还想和安哥拜天地,你配吗? 安哥不会给你名分的,死了这条心吧!” 沈长乐并不理她。 她不信…… 这么多天朝夕相对。 他对她,真的一点喜欢也没有…… “江辞安,我们成亲吧!” 第29章 又被调戏了 杨晓翠见到江辞安眼中波光颤动。 有一瞬慌张。 忙出言挑拨: “你想得美!安哥怎么可能要你? 和别的男人不干不净的,谁敢和你成亲,那就是接过了一顶绿油油的绿帽子……” 话还没说完,江辞安便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好。” 语气,是她不曾拥有过的温柔。 嘴角也带着清浅的微笑……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江辞安。 惊诧不已。 “安哥……你,你真的要与她拜天地? 你可想好了,她可是宫里出来的! 没准之前早都有过男人,或许身上还带着什么病……” 江辞安对她厌恶极了。 蓦然黑了脸色,沉声怒斥: “闭嘴!” “安哥!!” 她实在不甘心。 不愿相信,他真的对沈长乐动了感情…… 江辞安才不管她怎么想,丝毫不留情面。 瞪着她的眼神极度厌恶。 仿佛正看着什么难缠又恶心的蛆虫。 一字一顿。 “滚出去!” “江辞安,你……你一定会后悔的!” 杨晓翠恼羞成怒地甩袖跑走。 经过沈长乐时,还用力撞了她肩膀一下。 沈长乐并未与她计较。 只是稳住身形,提着帕子。 欣喜又有些忐忑地看向江辞安。 她怕杨晓翠的话,会影响到他。 让他对她产生什么不好的猜忌。 想要开口解释。 但碍于王小还在,只得将话头咽了回去。 好在王小素来有眼色。 听到江辞安说要拜堂成亲,立马挣脱沈长乐的手。 跳了起来。 “要拜堂吗?我去找祝叔叔和大当家,这就去布置!” “哎!先吃饭……” 沈长乐没能喊住他。 回头时,他已经跳着跑走了。 她无奈笑笑。 兀自入内。 回身关上房门。 不知为何,想到要补礼的事…… 突然还有些尴尬…… 心里七上八下的。 忍不住胡思乱想。 他答应下来,除了为给她撑场面…… 也是承认了,对她是有感情的吧? 只是,都已经朝夕相处了这么久,再去拜堂…… 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江辞安又何尝不是心里乱糟糟? 他靠坐床头。 低着脑袋,心有疑惑。 她刚刚主动提及拜堂…… 到底是为了挤兑杨晓翠,还是认真的? 听她的语气,实在不像说笑。 可她贵为公主,与山匪拜堂…… 这传出去,皇家的脸面还要不要? 而且,若真的在兄弟们的见证下,拜了这个天地…… 那意义可就变了! 她一下从被绑上山寨的受害者,变成了自愿嫁给山匪为妻! 万一因此被人诟病是自甘堕落,自轻自…… 他不敢再想了。 他配不上她,不想成为她的耻辱! “你……” “我……” 二人一齐开口。 沈长乐缓缓转过身来。 “你先说。” “你先说。” 又是异口同声。 沈长乐被这突如其来的默契,搞得有些脸热。 支吾道: “那我先说……” “嗯。” 他垂下眸子,静静听着。 心里已在盘算。 该怎么出尔反尔,拒绝她的求婚。 随后便听见她语气轻柔地开口道: “江辞安,你莫听外人胡言,我从未养过面首。” 嗯……嗯? 他疑惑抬眸。 便见她小脸微微泛红。 察觉到他的视线,害羞得轻轻侧过了身去。 手挽秀发,露出了娟秀的小脸。 长睫半搭,唇角浅扬。 夕阳透过半开的窗子,暖暖地洒在她身上。 显得她更加温婉柔和,怡然恬静。 他一时看呆了。 连刚刚在想什么也忘了。 直到她轻声催促着: “辞安,你信不信我?” 他…… 自然是信的。 只是…… “你,真的要与我拜堂?” “自是真的。” 沈长乐听出他有反悔的意思。 略有急切地转过身。 直直地看向他。 江辞安躲开她炽热的视线。 顺着眼睫,犹豫着: “你可知道……拜天地,敬山神,意味着什么?” “拜过天地,我们就是一辈子的夫妻了。” 她言之凿凿地答道。 走到床边,坐下来,坚定地看着他。 “我知道的。” 前世他们就该在一起的! 今生,她不想再错过了! 江辞安听着她语气中的坚决。 终于相信了她的心意。 只是不解…… 他不过一个山匪。 她怎么会看上他? “为什么是我?” 他不信,甜甜的爱情,也会降临在他这个苦命人身上…… 他何德何能? 惹公主青睐…… 垂首等她回答。 沉默良久。 直至整个屋子都安静下来。 只有他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她才终于说了一句: “你就当我是……见色起意好了。” “什……” 这回答,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见色起意…… 这不是他们山匪行径吗? 还是头一次听说,别人对他见色起意…… 叫糙汉子悄悄红了耳朵。 手上也暗自攥紧了被衾。 终于理解了女子被人调戏时的心情。 羞臊,紧张,尴尬又带着隐隐得意…… “所以,和我拜堂吧?好吗,辞安?” 啊…… 受不了了! 她叫他的名字,咋这么好听啊! 辞安,辞安…… 像小猫在挠他的心…… 当初起名字时候,也没觉得这名字这么好听啊! 他矜持地并不搭腔。 渐红的双颊却出卖了他的想法。 与此同时,听到消息的祝九行、赵大生等人,也纷纷过来求证。 门扇拍得直呼扇。 “二当家,听说你要拜堂?” “二嫂?咋回事啊?要摆场子,敬山神啊?” 沈长乐与江辞安对视,弯眉一笑。 声音甜美,带着一丝得意。 “好了,现在由不得你了!” 起身。 见他眼底尚有迟疑。 她微微探身,提着帕子的手,食指微曲。 轻轻刮了他高挺鼻梁一下。 “现在,这堂你拜也得拜,不拜也得拜。” 江辞安蹙了眉头,鬓边的红晕却在加深。 见她轻笑一声,转身去应门。 他歪过脑袋,用力揉了揉鼻子。 心道,又被调戏了。 现在他确信,她就是对他见色起意了! 他看隔壁大当家对百合也总是这样,动手动脚的。 这么想来…… 从她故意被他绑上山; 到借着脱困与他成亲; 包括古鞍山舍命相救…… 就全都解释得通了! 原来不是她被绑,而是从一开始,被盯上的人就是他! 江辞安勾了勾唇,低笑一声。 不知为何…… 被算计了也不生气。 反而还有点沾沾自喜。 毕竟,谁能想到…… 大齐长公主为了得到他,竟会这么用心…… 第30章 她是他一生逃不脱的根 沈长乐交代下去。 赵大生立刻撸起了袖子,要去布置堂屋。 “正好啊,上两天贴的喜字还没摘呢!” 祝九行却有些担忧地往屋里望了望。 “那个,二当家的身体能吃得消吗?” 床上的江辞安闻之,瞬间黑脸。 臭小子,说谁不行? 沉声应道: “我可以。” 沈长乐偷笑了下。 安慰道: “我替他把过脉,炎症已消,没什么事了。” 祝九行这才点点头。 “那我们这就下去布置!” “嗯。” 沈长乐点了点头,瞥了眼屋里的江辞安,低声叮嘱。 “越快越好,别忘了知会一下大当家。” “得嘞!嫂子,我办事,您放心!保准今晚上就能闹洞房!” 沈长乐浅笑不语。 她倒不是怕别的。 只是担心…… 昨日在野龙湾闹得动静不小。 估计这时候京中已经注意古鞍山了,很快就能查过来。 她要赶在皇兄到来之前,与江辞安完婚! 这边才送走祝九行等人,王婆也闻讯过来了。 手上捧着两套艳红喜服。 粗糙的指腹轻轻摩挲着。 “二夫人,我听人说了,您和二当家要补办亲事。 这拜堂啊,没有喜服可不行! 这套新郎服,是我早便给二当家绣好的; 新娘服,是我这两天赶制出来的,料子是差了些,但就是那么个意思…… 我知道二夫人出身好,还希望您千万不要嫌弃。” 沈长乐急忙将喜服接过来。 爱惜地捧在怀里。 “王婆这说的哪里话,您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啊! 喜服我早就想绣了,奈何手上没有合适的布料…… 这喜服绣得这样细致,实在是太感谢您了!” 王婆笑得合不上嘴。 呵呵呵地谦虚着: “人老了,手笨针脚也粗,这要早上二十年,缝制一套喜服哪用得上三天啊!” 听她这么说,沈长乐有些不好意思了。 “您辛苦缝了好几天,不能白白让您劳累。 您稍等一下,我去给您拿些银钱……” 沈长乐刚想回转,就被王婆一把拉住了。 “二夫人,您要是这么说,那可真是打老婆子的脸了!” 她佯嗔着,转而又面露悲戚。 “自我几个儿子陆续战亡,我和老伴的生活过得越来越难。 是二当家看不下去,将我们接到了威虎山,让我帮山寨做饭,赚个糊口。 遇上年节的时候,还会买上些东西,过来陪我们老两口吃饭…… 这样的恩情,我和老伴实在无以为报,这两套喜服,也算我们的一点心意……” 沈长乐看着手中的喜服,心中五味杂陈。 既叹息王婆的不易,又感慨江辞安的善良。 除此之外,她还有些惊诧。 王婆的几个儿子都死在了战场上? 那军中没有下发抚恤金吗? 为何会让老两口生活艰难,甚至要在山寨谋生? 若真是如此…… 岂非叫将士们心寒? 堂堂大齐战神陆明朝就是这么带兵的? 她将这事默默记下。 抱紧了手中的喜服。 “王婆的心意我们收到了,等下会穿着这两套喜服,拜天地,敬山神。” “哎!好!好……” 王婆有些激动,控制不住地抹眼泪。 “你说说我,年纪大了,干啥都不中用了! 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好了,二夫人快去忙吧,我这就回了,得去准备几桌喜宴呢。” “王婆辛苦了。” 沈长乐送走王婆。 托着喜服回转。 江辞安在床上坐着,也听见了门外的谈话。 浑身都不自在。 轻咳一声。 明知故问: “王婆?” “嗯,送了喜服过来。” 她展开喜服比了比。 “你身体能撑住吗?我帮你换上?” 江辞安庆幸她没提照顾王婆一家的事。 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么多年,他最讨厌的事,就是受人感谢…… 不过,看她好像对什么事都挺游刃有余的! 他的长乐,真厉害。 压下心头悸动。 他将视线落在她手里的喜服上,低声。 “我自己来。” 身体又有些燥热。 没想到…… 他就要成亲了,还是,和她…… 能娶到心上人,真是三生有幸。 就算是假的,昙花一现。 今生也值了。 他挪动伤腿下床。 却被沈长乐快步走过来,按回到了床上。 “你身上有伤,我帮你。” 随之便上手帮他宽衣解带…… 见她蹲在他身前。 他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小腹一紧。 脊背刺痛。 忍不住抬手按住她解腰带的手。 别这样,身体会误会…… 她却温温柔柔地抬首一笑。 “没关系的,辞安,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 可是…… 穿好了衣袍,该换裤子时。 他实在忍不了了。 成亲了又能如何? 他又不会真的碰她! 想起上次气急之下将她按在床上时,她惊恐的表情…… 他还是按住了她的手。 加重了语气。 “我自己来。” 沈长乐抬眸看他。 只一眼,就知道他心中所想。 想到上一次…… 她缓缓放开了手。 起身。 “那,你自己来吧……慢一点,不要急。” 转身,轻叹。 她也不知道,上次为何会那样。 可能是那时候他太凶了。 才会让她恍惚之中陷入了初到军营时恐怖的回忆…… 但事实证明,她并不反感他的接触。 亲亲抱抱都不抵触。 至于房事…… 晚上再试试吧…… 她摇了摇头,甩去脑海中的烦闷。 独自去换喜服,盘头发。 门外兄弟们很快便布置好了堂屋,过来拍门。 她收拾妥当起身。 绕过屏风,去找同样换好了喜服的江辞安。 他正坐在床边整理护腕。 听闻响动,抬眸对视。 瞬时便僵住了。 只那一眼,他便知道…… 他有根了。 无论身在哪里,漂泊何方。 她都会是他一生逃不脱的根。 沈长乐也愣了一下。 她的男人好生俊逸。 量身定做的喜服,将他的好身材最大程度地展示了出来。 宽肩窄腰,手臂有力。 胸膛宽阔,两腿颀长。 前世她怎么没注意到…… 他的长相一点也不逊色于陆明朝。 又英俊,又能打。 今生再不能让他跑掉了! 她勾起唇角,笑容甜美。 声音柔和,不掩赞叹。 “这喜服真是合身,王婆好手艺。” “嗯。” 江辞安掩下心中惊艳,淡淡应道。 沈长乐上前扶他起身。 展臂问他。 “那我的呢?好看吗?”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 难得没有沉默了事。 快速扫了她一眼,轻声。 “好看。” 这样好看的新娘…… 能与她做夫妻,哪怕只有一天,也毕生无憾了…… 第31章 要你管!就是死也要拉着你一起! 沈长乐扶着江辞安出了卧房。 山寨里已然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朱红色的绸缎从山寨的大门一直延伸到正堂,随风舞动。 兄弟们立于两侧。 都穿了较新的衣服。 有些甚至不合时节,太厚或是太薄。 但明显可以看出,这些衣物都被珍惜保管,没穿过几次。 沈长乐知道。 大家之所以会这样,不仅是对这场婚礼的重视; 更是出于对江辞安的敬重。 他这个二当家,很得军心。 难怪前世能独率匪兵,一路打进皇城! 她骄傲地仰首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颚。 笑颜如花。 他察觉滚烫目光。 歪首垂下视线。 正对上她眼中的崇拜和自豪。 看得他心尖痒痒的,不自觉唇角轻动。 四目相对,波光流转。 郎才女貌,一对璧人。 真真是羡煞全场。 算着时间,祝九行快走两步上前。 打断他们的对视,将江辞安扶走。 “好了,嫂子,把二当家借我用一下,快要赶不上吉时了!” 沈长乐笑着颔首,心道: 这喜事办得这样匆忙,还算了吉时? 不及多想。 王婆也拿着红盖头走了过来,和蔼地笑笑。 “二夫人,我送您去堂屋吧!” “好,有劳。” 将盖头蒙在她头上。 王婆扶着她,在兄弟们的欢呼声中往堂屋走去。 堂内,一对新人在众人的簇拥下步入。 新娘身着艳红嫁衣,娇美的面容在红盖头下若隐若现,透出几分娇羞与期待。 新郎也穿着红色锦袍,腰束玉带,身姿挺拔,眉宇间透着豪迈与英气。 大当家端坐堂上,笑意稀微,眸色幽暗,不知在筹谋什么。 四周的弟兄们不住起哄,脸上尽都洋溢着喜悦。 大堂中央,红烛高燃,烛光将整个房间照得如同白昼。 “吉时已到,新人行礼!” 随着王叔洪亮的声音响起,新人开始拜堂。 “一拜天地,谢天地恩赐良缘!” 二位新人虔诚地向着门外拜去。 “二敬山神,愿山神长佑威虎!” 大当家和几位上了年纪的老者端坐在上,代为接受新人的拜礼。 “夫妻对拜,望新人恩爱白首!” 二人相对而拜。 沈长乐故意抬眸,俏皮的目光刚好与之交汇。 与她的玩闹不同,江辞安的视线中饱含深情。 沈长乐怔了怔。 转瞬变得温柔。 她想,今生,他们会如誓词一般—— 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随即,加深了嘴角的微笑。 江辞安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睫。 在众人的欢呼雀跃声中,直起腰来。 将她打横抱起,贴着心口送入洞房。 才把她放到床上。 祝九行、赵大生等人就闯了进来,拉走了江辞安。 沈长乐担心他,抬手牵住他冰凉的手心。 “辞安,你身上还有伤,少喝点,早些回来。” 江辞安看着被粗糙大手包裹住的白嫩小手。 轻轻握紧。 隔着红盖头,想象着她娇媚的小脸。 低嗯了一声。 又叫祝九行等人好生嘲笑。 “嫂子这是着急掀盖头了!” “哪呀,二夫人是急着洞房呢!” 兄弟们不知深浅地开着玩笑,又被江辞安护短地瞪了一眼。 见他们不再瞎说,他才调整着表情,语气温和地回首安抚: “饿了就先吃点东西,我会尽快回来。” 一听二当家连说话声都变了。 弟兄们又忍不住偷笑出声。 揶揄地彼此使着眼色。 “一看就知道,二当家以后肯定疼媳妇……” 祝九行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江辞安揪着后领薅走了。 嘎吱一声,门开门关。 房间里面安静了下来。 但隔着红红的盖头和薄薄的门板。 沈长乐还能隐隐听见屋外的吵闹。 不知为何。 她有些不安。 分明,一切都在按照她的计划进行。 可为什么,她心里会这么忐忑? 兀自把玩着江辞安送她的玉镯。 她复盘,回溯。 一件事一件事地想过去…… 总算发现了哪里不对劲! 这喜事是不是太顺利了? 就算大当家出于什么原因,由着江辞安娶了她; 可杨晓翠绝非性情稳重之人! 她若不做什么来阻止这场婚礼,她万万不信! 所以,如果她是杨晓翠…… 她会怎么做? 还不等她想明白。 便听见屋门开了。 江辞安回来了吗? 这么快? 她疑惑轻问: “辞安?” 气息一顿,脚步声在加快。 “辞安也是你叫的?去死吧!只会勾引男人的狐狸精!!” 杨晓翠握着手里的匕首,猛地扑了上来。 沈长乐掀起盖头,往旁边一躲。 她扑了空。 “杨晓翠,你疯了吗?你要是真的杀了我,整个威虎山都要陪葬!” 杨晓翠却什么也听不进去。 癫狂地挥着匕首。 又割又砍。 沈长乐左闪右躲,到底被划伤了胳膊。 她见杨晓翠已然疯魔。 跑到门边,想要离开。 却发现门被她锁死了。 这家伙…… 今日必要杀她了? 沈长乐还在推门,杨晓翠已经再次扑了上来。 她只得侧身闪开。 却又被她按在了桌上。 闪着寒光的匕首,就悬在鼻尖二寸之上。 沈长乐上臂还在流血,她却顾不上疼痛。 双手攥着杨晓翠的手腕,拼命抵抗着。 可娇生惯养的她,力气如何比得上山匪出身的杨晓翠? 也只能再次试图劝说她。 咬着牙关,吐出几个字。 “你杀了我……江辞安就会喜欢你吗?” 却好像适得其反。 杨晓翠的怒气值反而更高了。 她双目猩红,咬牙切齿。 “要你管!就是死也要拉着你一起!” 匕首又降下一寸。 沈长乐这才知,她竟是抱着与她同归于尽的心! 胳臂酸痛,血流不止。 沈长乐的力气耗尽。 匕首一点点下滑。 就在她以为要命丧于此时! 仿佛与她心有灵犀的江辞安破门而来。 从刚刚开始,他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 偷偷溜回来,果然发现屋门被反锁了! 他抬腿踹开门。 进屋就看见面目狰狞的杨晓翠,正将他的新婚小娇妻压在桌上。 再见到沈长乐被划破的喜服,以及晕染开的血色时。 他瞬间就失去了理智。 抬手扯下挂在墙上的装饰银刀。 飞射过去。 银刀穿过杨晓翠的心脏,直直地将她钉在了墙上。 至死,她的眼睛都盯着江辞安的方向。 从震惊到一点点失去光亮,瞳孔涣散…… 第32章 我不会死的。 忽然泄力,沈长乐滑下了桌子。 酸痛的手臂无力地垂下。 江辞安再顾不上其他。 上前一步将她接在怀里。 “你受伤了!” 心疼之余,眼中怨愤更浓。 他太大意了,竟会让杨晓翠混进来! 他抱着沈长乐起身,想要帮她包扎。 却被她抓住了衣角。 “江辞安,你杀了她,大当家不会放过你的,跟我走吧!” 江辞安吞咽了下,眉目渐沉。 走…… 去哪里? 和她回齐宫吗? 他不是祝九行,他不能…… “我先帮你包扎。” 将她放到床上。 褪掉喜服,露出白皙的肩臂。 江辞安面色略有潮红。 但他强迫自己不要多看,不能多想。 专注帮她擦拭血迹,洒上伤药。 看她痛得泪眼婆娑,不住颤抖。 他的心也跟着紧绷,疼得不行。 像哄孩子一样,轻轻吹了一下。 比给王小上药的动作还要轻柔。 声音也满是关切。 “忍一忍。” “嗯……” 她哑着嗓音,轻轻颔首。 紧咬小牙,扭过了脑袋。 看上去竭力忍耐的样子。 惹人心疼的痛苦表情下。 是裸露在外的香颈。 线条清晰的锁骨,小巧优美的肩膀。 柔若无骨的手臂。 只是…… 原本光洁无瑕的皮肤,如今却多了一道骇人的伤口…… 他凝视着外翻的血肉,轻叹了一声,很是自责。 这么柔弱的姑娘,疼痛在她身上,也会翻倍吧…… 都是他的错! 没有保护好她,害她受了伤…… 小心翼翼地帮她缠好绷带,还笨手笨脚地打了个蝴蝶结。 他帮她穿好衣服,心有犹豫。 杀了杨晓翠…… 这威虎山,算是没了他的容身之处。 但与她回齐宫,背叛家国,吃软饭…… 他做不到。 可也不能让这样纤弱的她,陪自己流浪啊! 思来想去…… 他咬了咬牙。 虽然不舍,但…… “我送你回京。” 送? 送的意思是…… 他不想留下来吗? “江辞安,我们说好的!拜了天地,就是真正的夫妻……你不能丢下我不管!” 江辞安听她这么说。 为难地蹙了蹙眉头。 “我……” 他怎么会丢下她不管呢? 可他…… 算了…… 眼下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他欲言又止,转而说道: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走。” 他瞥了眼杨晓翠死不瞑目的尸身。 从柜子里掏出一件披风。 裹在沈长乐的身上。 “我们走。” 牵着她躲避灯火,来至后山密道。 他拨开杂草,率先跳进黑暗甬道。 向她伸出手。 沈长乐并未过多犹豫。 有他在的地方,总是安心的。 他牵着她,穿过冗长密道。 手心不似先前冰凉。 暖暖的,很贴心。 然而…… 本该洒满皎洁月光的密道出口,此刻却火光刺目。 在前的江辞安顿住脚步。 牵着她的手,也紧了紧。 迟疑地后退半步。 随后便听见了大当家的调笑声: “老二,还不出来,等什么呢?” 他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他笃定的声音,沈长乐不禁怀疑…… 难道,杨晓翠去杀她,是他的意思? 他早做好了这个打算? 让他们成亲。 然后再借机杀了她和江辞安! 这样就算皇兄查到了威虎山…… 他也可以说,是江辞安见色起意,逼她下嫁! 她宁死不从,死在了新婚夜。 而他作为山寨大当家,已经将坏了规矩的江辞安,处以帮规…… 如此。 不仅名正言顺地除掉了更受兄弟们拥戴的二把手; 也为她的被劫上山,给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到底还是被算计了! 可恶。 沈长乐沉下眸子快速思考对策。 江辞安则眯了眯眼,眉头紧蹙。 攥着她的手。 忽地回身,带着她往回走。 来至一个隐秘的箱子处,打开木箱盖。 不远处的密道壁上,向上弹起一扇门。 他将她带到门口,给了她一个火折子。 轻声: “躲好,我会回来找你的。” “江辞安!” 明知是死局…… 她抱着他的胳膊,不想让他去。 他却罕见温柔地抬起手,摸了摸她的额发。 “我不会死的。” “你会杀他吗?” 反杀大当家,这是唯一的生路! 唯一的! 可他犹豫了。 “他,对我有恩……” 她就知道! “可是,现在是他不仁,你不杀他,他就要杀你!” 他不语。 眼中碎光凝结,闪动着不知缘何而起的光亮。 突然扣住她的后脑,狠狠亲了一口。 意犹未尽地松开她,声音带着不舍。 “保护好自己。” “江辞安!” 见他转身离开。 她快步追上去,抱住他的后腰。 “杀了他,求你!” 她能感受到他身体一僵。 但他并未开口。 只轻轻掰开了她的手。 将她推进了幽黑密室。 转身向前。 再未说一句话…… 重新盖好木箱。 他看着缓缓落下的石门。 心想。 这是他带人凿出来的密室。 大当家并不知道。 就算他今日真的丧命,面对失踪的她…… 祝九行也能想到这里吧…… 深吸一口气。 转身出了密道。 密道外,大当家正翘着二郎腿,高调地坐在椅子上喝酒。 身后站着的,是他的几个亲信。 “老二新婚之夜,密道出逃……这是什么癖好?” “大当家不必多问。” 他抱拳跪地,自行请罪。 “杨晓翠是我杀的,我认罚。” “认罚?” 大当家放下翘着的腿,狠狠踹在了他的肩膀上。 “她是我亲妹子!你一句认罚就想了事?” 江辞安吃痛闷哼。 扶着肩膀想要起身。 却被人按回了原地。 他黑着面色,单膝跪地,仰头看他。 “她刺杀长乐,大当家早就算到我会下杀手了吧?” 大当家也不再遮掩。 哼笑一声。 “那又如何,兄弟们会知道的,只有你杀了她!按帮规,无故杀害弟兄者,当活埋!!” 江辞安瞪着他,犹豫。 沈长乐的哭求在耳边一遍一遍地响起。 “杀了他……求你了……不要死……” 怎么办? 若没有她…… 他死也就死了。 可如今…… 他是有家室的人…… 若就这么死了,以她的性格,一定会很愧疚…… 会掉眼泪的吧…… 要反抗吗? 杀了他吗? 可…… 杀人全家,留个傻蛋,他愧对良心。 但不杀他,沈长乐怎么办? 大当家身后的人已在挖坑。 此刻却又有亲信过来禀报。 “大当家!屋内,屋内没有发现那个女人的尸体!” 江辞安猛地抬起头。 大当家也迟疑看过来,低咒了一声。 “竟然没能杀了她?没用的东西……” 抬手制止了身后的挖坑之人。 缓步蹲到江辞安面前,目光阴毒。 挑起他的下颌,语意轻佻。 “老二,你把她藏哪了?说出来,我可以不计较我妹子的死,你也少受些皮肉之苦。” 江辞安乜着他。 啐了一声: “哼,亲妹妹都能拿来利用,你会放过我?” “敬酒不吃吃罚酒!带下去,老子要亲自审问!” 又睨着身后报信之人。 “叫人看好他的房间,不准人进去,封锁消息。” “是!” 江辞安被人拖起来。 心里却在挂念…… 若消息被封锁的话,那祝九行何时才能发觉异常,过来寻她? 第33章 江辞安为了你,都快被大当家打死了。 沈长乐抱着双膝蹲在幽静的密室中。 屏息听着外头走来走去的搜寻声音。 “没有啊,大当家。” “大当家,这边也没有。” 随后是大当家熟悉的咒骂声。 “奶奶的,说!你把那个女人藏哪了?” 重拳砸落。 江辞安的闷哼声透过石壁,传进沈长乐的耳朵。 她能想象到江辞安被人押着殴打的画面…… 心一剜一剜地疼。 扶着山壁起身。 循着他的声音,想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隔着石墙。 她仿佛能看见…… 大当家的黑靴,正踩在江辞安腿部的伤口上,用力碾压。 咬牙切齿地逼问: “说不说?” 江辞安极力忍着。 连哼也不哼一声。 但泄力后的喘息,却暴露了他的剧痛。 “嗬哈……你,找不到她的……死心吧……” “岂有此理,把他给我带回去!看是他的骨头硬,还是老子的鞭子硬……” “是!” 声音渐远。 沈长乐沿着石墙,一直跟到墙角。 直到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她才无力地滑坐在地。 “辞安……” 不知何时,眼泪已经流了满面。 缩在角落里,她想了无数解法。 最有希望的莫过于…… 策反兄弟们,推江辞安上位,带山寨归降。 可是,要怎么出去? 她吹亮火折子。 一块石砖一块石砖地摸索过去。 可…… 这密室貌似是用来藏东西或是关人的。 她找了许久,也没能找到开门的机关。 颓唐地坐在石墙边。 她暗自乞求,江辞安能听她的话。 不要愚忠,懂得自保…… 不知过了多久。 黑夜还是白昼。 沈长乐已然有些昏昏欲睡了。 却听闻一声沉重的闷响。 石门动了! 她熄灭火折子,机警地站起身来。 靠着石墙,隐藏在角落。 可这方方正正的幽暗密室,根本没有藏身之处。 石门缓缓升起后。 火把光亮,瞬时便撕破了黑暗。 她攥紧了衣裙,只能寄希望于…… 来人是江辞安,或是他的亲信。 可…… “呵,你果然在这里!” 百合? 她怎么会找过来? 大当家都不知道的密室,她为何会知道? 百合目光戏谑,身后带着两个汉子。 一摆手,那二人便将她擒了过去。 似是看出她的惊疑。 百合哼笑一声。 “好奇我怎么会知道这个密室?哼,说来也是巧合,还得感谢江辞安的不解风情。” 她轻嘲着转过身去,回忆旧事。 “两年前,大当家把我掳上山寨,我想不开,一心逃走。 被抓回去后,他把我扒光了吊在寨子里示众……” 她的眼神暗了一瞬,语调也忽重忽轻。 故意自揭伤疤。 似乎想用疼痛盖住羞耻心,让她好受一些。 “我被吊了两个时辰,还以为会死在那儿,幸好二当家回来了。 他只瞥了我一眼,便命人将我放了下来,还扔给我一件衣服。” 她嘴角轻动,眼中光亮骤起,又渐渐熄灭。 “我以为他和大当家一样,也是图我的身子。 趁夜去找他,却被拒之门外,哼,从未见过他那样的男人…… 所以那段时间我便常跟在他身后,这个密室正是那时候挖的。” 沈长乐其实有点懵。 她和她说这些做什么? 她现在不是都跟了大当家了吗? 不会还因为江辞安娶了她嫉恨吧! 但受制于人,她只能耐着性子听着。 百合瞥了她一眼。 轻笑着摇了摇头。 “可惜啊,江辞安就是不要我,杨晓翠说是嫌我脏,可能吧…… 为了保命,我只得对大当家投怀送抱,对他,只能远远地看上一眼。 不过让人欣慰的是,江辞安不单单是不要我,所有女人他都不要。 直到你的出现!” 她恶狠狠地瞪了过来。 “我从未见过他对一个女人这么痴迷,不,应该说,我想都没想过! 他竟会为了你背叛大当家,杀了杨晓翠! 甚至被打到半死,也不肯说出你的下落!” 被…… 打到半死…… 听到江辞安的消息。 沈长乐的心,刀割似地疼。 呼吸也变得滞涩了。 她强忍慌乱。 隐藏着情绪。 强迫自己的大脑去思考。 “所以,你来找我……是为了救他?” 百合眼神顿了一下。 明显被她说中心事。 但转瞬,她的目光却又变得恶毒。 “你想多了,江辞安那么嫌弃我,我怎么可能会为了救他奔波? 来抓你,自然是大当家的命令。” 就算她不肯承认,沈长乐还是看出。 提及江辞安。 她眼中的心疼,难以伪装。 至于为何矢口否认…… 她瞥向押着她的二人。 猜测百合是心有忌惮。 可无论因为什么…… 把她带回去,都救不了江辞安。 大当家一看见她,就会杀了他…… 又不能直接告诉百合。 这样,恐怕会害了她。 为今之计。 沈长乐脑筋急转。 迅速理出两条可走的路来。 她演戏道: “不管为了什么,百合,你都不能把我交给大当家!” “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百合轻嗤一声,眼神警惕起来。 沈长乐没有放弃,试图说服她。 “百合,我们做个交易吧,我知道你想离开山寨。 不如,你放我走,我回京求援,再回来救你!” 百合哂笑,借用大当家的话。 “你当我是傻子吗?我放了你,你会放过山寨? 若被大当家知道,我哪里还有活路?更何况……” 她眼眸微沉。 “江辞安为了你,都快被大当家打死了,他也等不到你去搬救兵。” 再次提及江辞安。 沈长乐周身一痛。 她真的很想问问,江辞安到底如何了…… 可,她不能。 只能装作急切的样子,用抓狂掩饰自己的心绪: “江辞安,江辞安!都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想想你自己? 若把我交给大当家,你和我,谁都不会好过!” 百合眯眼看着她,眼神里满是审视。 “你在说什么?江辞安为你做了这么多,你怎能这么薄情,弃他不顾?” “我薄情?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愚蠢的人是你吧?” 闻言,百合哂笑一声。 语气满是嘲笑和讽刺。 “哼……不愧是皇宫里出来的人,看看你这幅自私自利的嘴脸,我真替江辞安感到不值!” 听见她这样说。 沈长乐知道,百合应是信了。 便加了一把火。 在那两人手里挣扎起来。 故意说着不堪入耳的话。 揭她伤疤,刺激她。 “你这女人真是糊涂,把我交给大当家,你岂非失宠? 能不能救出江辞安不好说,你自己都未必活得下去…… 还问我比你强在哪里,我就是比你聪明,比你干净!!” 第34章 你,敢! 闻言,百合眼中燃起了熊熊怒火。 出身花楼,是她刻在骨子里的痛。 她总是觉得,就是因为这个,江辞安才不要她。 如今,被沈长乐辱骂在脸上。 她更是恼羞成怒,失了理智。 扬手甩过一巴掌。 怒视肿了脸的她。 恶狠狠地扳过她的下颌。 “你在得意什么?干净?老娘随时都能毁了你的骄傲!” 言罢,她狠狠剥开她的衣领。 怒斥押着沈长乐的两个男人。 “弄脏她!快点!!” 沈长乐屏住呼吸。 兵行险招,她在赌—— 赌大当家的手下,不敢碰她。 果然…… “不,不好吧,大当家知道,会杀了我们的……” “是啊,大嫂若是咽不下这口气,不如……把她扔给二当家的人玩玩?” “对,对!这样大嫂解了气,大当家也怪不到我们的头上!” 百合气得轻喘。 眯了眯眼。 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担心江辞安。 进了山寨后,她先行一步。 来到刑房,禀告大当家,她抓到沈长乐了。 大当家正在折磨江辞安。 闻言得意地提高了声调: “找到了?不愧是百合!” 他瞥向被绑在刑架上的江辞安,想看看他的反应。 江辞安已被剥去喜服,白色里衣破碎不堪。 露出布满了鞭痕血迹的结实胸膛。 其上,新伤旧痕交错,触目惊心。 原本已是只剩进气没了出气。 闻言却费力抬起了头。 脸上还沾着散乱发丝。 唇无血色,脸色惨白。 难以置信地看向百合。 百合看见他的眼神,心虚地低下了脑袋。 故意转述沈长乐的话,想让他心生怨恨。 不要再执迷,也不要怪把人带回来的她。 “我去抓她时,她还试图劝我放她走…… 还说,她根本不在意二当家的死活,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什么的……” 江辞安愤恨地瞪着她。 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百合不敢看他幽深的眼睛。 生怕在里边读出…… 他后悔曾救了她。 大当家却朗笑一声。 用鞭子挑起江辞安的下颌。 “老二,恨吗?不用怕,我替你好好调教一下你的小公主! 我会狠狠折磨她,将所有熬人的手段,全都在她身上用一遍…… 听她的哀嚎,享受她的求饶!” 江辞安愤怒地挣扎起来。 紧咬的牙关,腥咸弥漫。 “你,敢!” 大当家却肆无忌惮,恶趣味地大笑道: “哈哈哈,你看我敢不敢?想想就痛快! 我决定了,我要享用完她再杀你! 就在隔壁的刑房做,我要你亲耳听见她欲罢不能的叫喊声……” “住口!我杀了你!!” 江辞安挣扎着。 目露凶光,满是杀意。 锁链哗哗作响。 仿佛真的快要被他挣断! 百合却慌了。 她失措地抱住大当家的胳膊。 “大当家,你不是答应我,抓到她,就放了二当家吗?怎么……” “去你娘的!” 大当家急着去找沈长乐。 一巴掌将她掀翻! “大当家!” 百合不敢告诉他,沈长乐已被她扔进山匪寝舍去了。 心虚地追了上去…… 沈长乐这边。 她被两个山匪押着出密道时,天还没有大亮。 算了下时间。 这会儿,祝九行和赵大生他们,应该都在寨子里。 她心安了不少。 被那二人剥去喜服,扔进大通铺寝舍。 她尖叫一声,惊醒了宿醉的众人。 “他娘的,什么人扰老子清梦!” 一个脸生的山匪最先醒来,咒骂着下了通铺。 穿着亵裤朝她走过来。 晨光昏暗,他只看到是个女人,衣衫不整。 他动了淫念。 嘻嘻地笑着。 “诶?哪家的小娘子啊,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沈长乐慌忙拢好衣服。 扶着门站起身来。 “赵大生呢?我找赵大生,祝九行也行!” 她的声音有些抖。 这男人寝舍的汗臭,让她想起了前世许多不好的回忆…… “找什么赵大生啊?让哥哥来伺候你……” 沈长乐见他昏了头。 咬着下唇,抡圆了胳膊,扇了他一巴掌。 “清醒些了吗?我是江辞安的新妇,是这威虎山的二嫂! 还不快去叫祝九行和赵大生过来见我!” 那人怔了怔,借着晨光,凑近了些。 一看还真是救他们出古鞍山的二嫂。 有些惶恐地讪笑了两声。 “二嫂……您,您咋闯进寝舍来了?” 沈长乐松了一口气,无暇多说。 只将他推远了些。 “快去叫人,寨子里出事了!” 那人这才愣怔地应下。 讯速地穿上裤子,出去找人。 其他人听闻响动,陆续醒来。 纷纷穿着衣服。 向她颔首问候: “二嫂。” “二嫂,寨子里咋了?二当家呢?” 她担心再生变故,并未多说。 待祝九行和赵大生到了,方才开口。 “兄弟们,江辞安出事了,大当家忌惮他更受弟兄拥戴,暗自将他关押……” 祝九行将信将疑。 一见到她,就将外衣脱了,披在了她身上。 “怎么会这样?什么时候的事?” 她拢着外衣,定了定心神。 目光坚定。 “昨天晚上,婚宴之时。” 赵大生闻言,咒了一声。 “难怪狗日的把门看得那么死,还说什么不让人打扰二当家新婚之喜!洞房都不让闹,他奶奶的……” 沈长乐看向他。 她知道,在弟兄们之间。 他比祝九行更有话语权。 “赵大哥,你能救他出来吗?我听百合说,他受刑了。” 赵大生思索片刻,用力点了点头。 “差不多,我大概能猜到他被关在什么地方!” 随后回身招呼着众位弟兄。 “弟兄们,在座的各位,都是跟着二当家为山寨出生入死多回的! 多多少少都受过二当家的恩惠!你们可愿随我一同去营救二当家?” 话音未落,就有人响应道: “我愿意!” “我也愿意,二当家给我钱救我爹,我不能不记恩德!” “我这条命都是二当家从蛇洞里抢回来的,我必须去!” 当然也有想要趁乱逃跑的。 被赵大生手疾眼快地按住了。 “林怂,又他娘是你,哪回都是你跑得最快……” “赵大哥!别杀他!” 沈长乐惊呼。 赵大生嘿嘿一笑。 “我不杀他,但也不能让他坏了咱们的事,先捆起来吧!” “嗯……” 有了林松的例子,原本观望的弟兄们也不敢再妄动。 赵大生安排着: “你们几个,去包抄大当家的卧房;你们几个跟我去后山刑房!” 又交代祝九行。 “老九,你先带二嫂躲一躲吧,事成了再来汇合。” “好!” 第35章 老九……送她回宫。 赵大生安排完毕。 带人赶到刑房时…… 大当家已经倒在了血泊里。 百合后腰插着匕首,奄奄一息地伏在地上。 手里还抓着江辞安的裤脚。 江辞安则像个刚刚苏醒的野兽。 背光而立,粗喘不止。 手里提着大当家善用的长刀,刀尖还在滴血。 “二,二当家……” 听闻门外响动。 他缓缓转过身来。 长发散乱。 里衣残破。 低着脑袋看不清神色。 浑身都是伤痕和血迹,叫一众兄弟不忍直视。 “二当家,这到底发生了……” 赵大生话还没说完。 江辞安便闪行上前。 单手掐住他的脖子,压着他,将他按在了地上。 滴血的长刀指着他的鼻尖。 杀意攒动的猩红眸子,死死盯着他。 神色凶狠得不像他们认识的二当家。 众人齐齐后退一步,攥着手中的刀。 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出。 赵大生低眸看着鼻子上的刀尖,吞咽了一声。 举起双手,不敢擅动。 心里想着…… 完了,大当家死了,二当家疯了。 天要亡我威虎山啊! 沉默片刻,才听见江辞安幽幽问道: “沈长乐呢?” 赵大生松了一口气。 举着手,扯出一抹讨好的笑来。 “二嫂,二嫂和祝九行在一起,她没事,好着呢……” 江辞安这才渐渐褪去眼中的狠戾。 吐出堵在胸口的闷气。 放下端着的长刀。 松了紧绷的肩膀。 随即一头栽倒在地…… “二当家!” “二当家……” 兄弟们蜂拥而至。 七手八脚地将他扛扶起来。 他身上的伤口实在太多了…… 兄弟们一时无处下手。 碰哪里都怕弄疼了他。 最后还是赵大生将他背回去的…… 沉睡良久。 江辞安做了许多杂乱的梦。 一时梦见沈长乐死了,肠子都流在外边; 一时梦见她回宫了,轻蔑地骂他下等人…… 总之。 梦里的沈长乐,不是什么好人,也没什么好下场。 昏睡多时。 终于醒来。 一睁开眼睛,就看见她正趴在床边睡着。 她没死,也没回京…… 恍若隔世地抬起手。 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却把本就没睡踏实的她,碰醒了。 “江辞安,你醒了!身上还痛不痛?要不要喝点水?” 他迟疑地缩回手。 移开目光。 想起之前百合说的话…… 她不在意他的死活,只想回京…… 他合上了眼睛。 撕开干裂的嘴唇,割着嗓子,吐出几个字。 “老九呢?” 沈长乐急忙直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去找祝九行进来。 祝九行听到他醒了,在找他,一路连走带跑。 将沈长乐都扔在了身后。 沈长乐也没有怪他。 进屋后,还给江辞安倒了点水。 走到床边便听见他赌气似的说: “老九……送她回宫。” 沈长乐手一抖,水洒出了不少。 紧着秀眉看着他。 祝九行也有些疑惑。 咋了,二当家是睡糊涂了吗? 怎么一醒过来就要送嫂子走? 他迟疑了一下,确认道: “二当家是说,送嫂子……离开吗?” “嗯。” 他依旧不睁眼睛。 声音沉重。 祝九行回首看着沈长乐眼里的委屈。 试探问道: “为什么啊二当家?你昏迷期间,嫂子一直衣不解带地照顾你……” “去!” 见他一用力,疼得蹙起了眉头。 祝九行急忙起身。 看向沈长乐。 “嫂子要不……” “我不走!为什么赶我走?” 江辞安提着一口气,别过脑袋。 却不自觉地松开了紧皱的眉头。 祝九行知道江辞安一向执拗。 劝着沈长乐。 “先走吧,嫂子,别惹二当家生气……” 可是就这么走了,沈长乐怎么甘心? 就算要走,她也得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与他何时还能再见! 推开祝九行拉她的手。 她一气之下,摔了手里的碗。 “江辞安,你是不是就想赶我走,然后和百合在一起?” 江辞安眉梢一跳。 又蹙起了眉头,黑着脸转过脑袋。 睁眼看她。 “你在说什么?” 沈长乐见他终于肯理她了。 提着帕子转过身去。 开始胡搅蛮缠。 “我都听百合说了,她心悦你,你也有意于她! 正好现在没了大当家的阻碍,你们可以双宿双飞了!” “我什么时候……咳咳……” 他气得咳了两声。 整个胸腔都在疼。 祝九行扯了扯沈长乐的衣袖。 “嫂子,你……” 沈长乐却不理他。 甩开他的手,故作刁蛮。 “告诉你江辞安,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你已经和我拜过天地了,你是我名正言顺的相公!” 江辞安稳住心神。 看出她又在演戏,挑了挑眉。 不再被她牵着走。 将话题拉了回来。 “不是什么也不在意,只想回宫吗?” 沈长乐终于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了。 挪到床边,捧起他的手。 刚想诉说衷肠,却被他气哼哼地抽了回去。 她怔了怔。 自心底有些委屈。 “如果我不那么说,百合就会把我交给大当家。 他会狠狠折磨我,再悄悄杀掉,然后把罪名栽赃在你头上……” 听着她可怜兮兮的声音。 江辞安眼里多了一抹疼惜。 见状。 沈长乐急忙趁热打铁,把话说完。 趁机将误会解开。 “只有激怒百合,我才有机会接触到其他人。 见到九行和赵大哥,让他们过去救你……” 江辞安这才想明白…… 为何昏迷前,赵大生他们会出现在刑房门口。 竟是她以身设局,换取他一线生机。 “这法子太冒险了 ,以后不要再用。” 沈长乐听他这样说,忐忑问道。 “那你,不赶我走了?” 送她回宫…… 怎么能是赶她走呢? 难怪人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无论怎么做,都觉得让她受了委屈。 他闭了闭眼。 轻嗯了一声。 沈长乐破涕。 伸出白皙的小手。 “那牵牵……” 他指尖动了动。 还在犹豫,她已经将小手扣了上来。 感受她细腻的触碰。 他心下甜蜜,却又有些许失落。 低喃…… “早晚不都得走?” “那不一样!” 她嘻嘻一笑,又甜甜问道: “要不要喝水?” “……嗯。” 一旁的祝九行…… 呆若木鸡,瞠目结舌。 所以…… 就这? 二当家特意叫他过来,就为闹一场,矫情一下? 让嫂子哄一哄他? 不是…… 二当家怎么变成了这样啊? 有啥事不能直接说啊? 这,他,现在…… 是去是留? 何去何从? “呃,那个……二当家,没别的事,你好好养伤,我先走了?” 此时这二人才想起来屋里还站着个人。 江辞安略有尴尬地轻咳一声,应了句。 “嗯。” 沈长乐放下水壶。 “九行,我送你。” “啊,不用,嫂子照顾二当家就是……” 刚要抬步,又听江辞安沉声吩咐: “把碎碗带出去,别扎到你嫂子……” “呃……好嘞,唉……” 祝九行苦哈哈地捡着碎瓷片。 心里抱怨: 自己到底是什么牌子的大怨种啊…… 第36章 她是在,吃味? 祝九行收拾好碎瓷片,退出了卧房。 沈长乐用小勺子喂江辞安喝水。 有意无意地闲聊: “听赵大生说,他们赶到的时候,大当家已经被杀了。 若我没猜错的话,是百合放了你吧? 为了救你,她还被大当家捅了一刀……” 她低着眸子搅弄加了红糖的温水。 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一边懊恼自己的计划有些迟,让自己的男人被别的女人救; 一边又有些吃味…… 她求他杀了大当家,他就不同意! 百合受伤了,他就瞬间失了理智…… 撇了撇嘴角,不大情愿地嘟囔着。 “不过幸好赵大生他们到的及时,百合救治得当,没什么大事。” 她舀了一勺水,喂过去。 抬眸却见…… 江辞安正颇有深意地看着她。 眯起的眼睛里带着困惑琢磨。 他能察觉今天的沈长乐不大对劲。 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只是觉得话里话外泛着酸。 难不成…… 她是在,吃味? 是了。 刚刚老九在的时候,她就在拿百合说事。 可是…… 为什么? 他虽困惑,但还是解释道: “我和百合之间,什么事也没有。” 沈长乐见他主动提及。 垂下了长睫。 手中的勺子也收了回来。 轻轻颔首。 “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一副委屈求全的模样。 叫江辞安无奈。 什么叫他说没有,就是没有? 小丫头还不信他? “真的没有。” 他强调了一遍。 沈长乐见他愿意解释。 咬着下唇,抬眸看他。 “嗯,我知道的…… 你因她受伤发狂,斩杀大当家,也只是一时情急,绝非本愿。” 呵…… 江辞安有点想笑。 因百合受伤发狂? 傻丫头,说什么呢? 他之所以失了理智,还不是因为杨大成拿她刺激他? 他若不说什么要折磨她的话,他怎么会失控杀了他? 不过有些话,他还说不出口。 看着低眉顺眼的小丫头。 他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抬起缠满了绷带的手,轻轻弹了她光洁额头一下。 佯嗔: “吃飞醋。” 沈长乐被他暗含宠溺的语气惊到。 揉着隐痛的额头,埋怨地看着他。 轻声呼痛: “好痛……” “娇气。” 气得她想咬人。 “就是娇气怎么了?娶我你后悔了?” 他被她娇蛮的样子逗笑。 波光流转地看着她。 心道: 怎么会后悔呢? 他早说过的,哪怕与她只做一天夫妻。 人生也能无憾了。 可是…… 人好像总是贪心的。 一旦拥有,就不愿意放手了…… 他看着她轻轻嘟唇的样子,略有出神。 恰王婆过来敲门。 送饭的同时,她试探问道: “嗯……二夫人,二当家状况如何了?” “他身体强健,并无大碍,休息几日就好了。” 王婆颔首,没有离去的意思。 犹犹豫豫,似乎还有话要说。 沈长乐接过鸡汤,歪首问道: “怎么了王婆?还有什么事吗?” “那个……” 她还是觉得难以启齿。 沈长乐却宽和一笑,安抚道: “都是自家人,王婆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啊,是……” 沈长乐的宽厚,更让她羞愧。 可百合先她来到寨子。 对他们一家也是颇为照顾。 只是传话,她也不好推拒。 思索再三,还是搓着干枯的手,迟疑开口。 “二夫人,实不相瞒,这鸡汤……是百合姑娘亲手炖的。 她想……想见一见二当家。” 沈长乐端着鸡汤的手一顿。 只觉得小小一盅鸡汤,竟有千斤重。 面上的笑也显得格外僵硬。 但还是很快调整好了状态。 得体笑道: “好,我知道了,会替她转达给江辞安的。 嗯……百合身体恢复得不错嘛,都能下厨了。” 她眼神扫过手里的鸡汤,想尽量表现得轻松些。 不至于让王婆感到尴尬。 可她不知,她越是这样善解人意,王婆便越是愧疚…… 寨子里谁不知道百合对二当家的心意呢? 她这样做…… 倒像是站在了百合那一边,撬二夫人的墙角一般。 笑得愈发难看。 “啊,是……百合姑娘,伤得不重。” 沈长乐也装不下去了。 颔首道谢。 “她没事了就好,等辞安身体好一些,能下床了,我让他去见她。” “诶,行……麻烦二夫人了……” 王婆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为自己这么大岁数了,还干这种事,羞得脸热。 含糊两句,便逃离了现场。 沈长乐目送她离开。 看着手里鸡汤,轻叹一声。 回转,随手将其放在了桌上。 只端了蛋羹过来,喂江辞安吃饭。 全程不发一语。 只是一勺一勺地喂着江辞安。 江辞安也听见了门口的对话。 此刻见她沉默,也有些不安。 但她不语,他也不好主动提及。 不然,难保她不会又说他着急去见别的女人…… 还在胡思乱想,她却停下了手。 抬起清澈的眸子,认真地看着他。 “江辞安,去见见百合吧。” 江辞安微微皱了眉头。 仔细探索她的眼睛。 并未找到说笑和试探的痕迹。 他有些不解,沉吟开口: “为什么?” 便见她深吸了一口气。 放下了手里的碗。 “她毕竟舍命救你,这份深情,你不能一直不做回应。” 就算是不喜欢,也总要说清楚。 不然…… 恐怕会变成悲剧。 就像前世的她和陆明朝。 如果陆明朝曾明确拒绝她,她也不会请皇兄赐婚。 逼他做她的驸马。 让他恨了她一世。 她也搞不明白,既然不喜欢,甚至厌恶…… 那为何不直截了当地告诉她? 一边享受着她的追捧,一边恨她入骨。 她轻轻摇头。 想起前世种种,她不禁面露嘲讽。 江辞安看不懂她的表情。 这样的她,让他心慌。 轻轻攥了攥手心绷带。 他执拗地说道: “不去!我已经成婚了,这还不算回应吗?” “还不够。” 沈长乐起身,将那盅鸡汤,放在了他手里。 “你要好好和她说。 告诉她,没能和她在一起,不是她的问题。 感情这种事情,勉强不来。” 鲜少见她认真模样。 他压着眉头,看着被她放在手里的鸡汤。 沉默不语。 第37章 我和长乐已经成亲,夫妇一体,一损俱损。 “可以吗?” 她问。 看着她透亮的眼睛,他缓缓点了点头。 不想拒绝她。 但真不想处理这种事…… 实在麻烦。 沈长乐欣慰地笑了笑。 过不多时,便将百合带了进来。 靠坐床头的江辞安,依旧黑着脸。 原本捧在手里的汤,已被他放在了桌上。 一见到哭唧唧的百合…… 立刻就把沈长乐教他的话抛到了脑后。 凶神恶煞。 “别哭了。” 除了沈长乐,其他女人的眼泪,只让他觉得厌烦! 百合顺下湿漉漉的睫毛。 止住了啼哭,只是肩膀还一抖一抖的。 忍不住有些抽噎…… 沈长乐见状,轻叹了一声。 瞥了江辞安一眼。 轻声细语地安抚。 “有什么话好好说。” 随后便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他二人。 江辞安见她像局外人一样,兀自离开。 心下不爽。 百合更在心里嗔怪她,装模作样。 吸着鼻子,轻声开口。 “二当家……” 江辞安一句话也不想和她说。 他还在怪她把沈长乐抓回来。 沉声开口: “我知道你一直想离开山寨,如今杨大成死了,你可以走了。” 百合没想到,他竟会直接赶她走。 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眼泪大颗大颗滚落。 “是不是,沈长乐让你赶我走的?” 江辞安浓眉越压越低。 声音透着威胁。 “你什么意思?” “二当家,你看不出来吗?她根本不爱你,她就是在利用你,等她回宫……” 江辞安抬眸,不耐地打断她的话。 不留一丝情面。 “那又与你何干?就算她回宫了,我也不会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 百合瞳孔震颤。 惊诧,绝望。 眼泪无声滑落。 “为什么啊……就因为,她比我干净?可她也……” 听到这里,江辞安的脸色愈加黑沉。 声音里也多了一丝警告。 “你倒是提醒了我,还没和你算把长乐扔到弟兄寝舍的账! 百合,你不要觉得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记住,我只说一次——” 他停顿了片刻,低压的眉眼中透着狠戾。 声音也很冰冷。 让人脊背生寒。 “我和长乐已经成亲,夫妇一体,一损俱损,警告你……别再动歪脑筋!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厌弃她! 但对于害她的人,我必将百倍讨还!” 他乜着她。 目光寒凉。 直将她冻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只剩心跳,越跳越疼。 被他视作仇敌的感觉…… 比杀了她更让她恐惧! 见她被吓得动也不敢动,江辞安淡淡开口。 “看在你前日救了我的份上,我不会杀你。伤好了就赶紧下山,趁我还没有反悔!” 听到他语气稍有缓和。 百合低下脑袋,点了点头。 她听明白了…… 他是真的喜欢沈长乐。 已将她视作逆鳞。 若再不收手,他真的会杀了她。 和杨晓翠的下场一样…… 或许,真的该放手了。 依附于他,本也是为了更好的在山寨里活下去。 如今他答应放她离开…… 又有什么道理不走呢? “嗯,我知道了……” 见她答应离开,江辞安也悄然松了口气。 这样…… 应该能和小公主交差了吧? 无担一身轻的他,难得好心情。 “走之前去账上支十两银子,算山寨给你的安置费。” 百合低眉,犹豫了半晌。 终是认命一般地低了头。 “嗯……” 浑浑噩噩地起身。 后腰后知后觉地开始疼。 缓步离开房间。 打开门的一瞬。 正看见沈长乐在帮王小整理衣服。 她笑他又不洗手。 被他顶嘴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 看上去,毫不担心屋内单独相处的他们,会不会发生什么。 与衣衫破旧的王小站在一起。 披洒着金色阳光的她,恍若普度众生的降世神女。 散发着温和又慈爱的光芒。 这一刻…… 她好像终于明白,她比自己强在了哪里。 不止是出身,还有格局和性格。 她要学的,貌似还有太多太多…… 见她出来了,沈长乐推开王小。 嘱咐他净手再去吃饭。 提着帕子向她走过来。 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 “说开了?” 想到她曾对她做的那些荒唐事。 百合羞愧地垂下眼皮。 轻轻嗯了一声。 “我要下山了。” 她直截了当地说出这个决定。 仿佛想要在她这里扳回一局。 可这个结果,沈长乐早就想到了。 江辞安一定会放她走,她了解他。 并未过多惊讶。 “下山以后……有地方去吗?” 她真诚地询问,没有嘲讽,不含情绪。 百合有些惊讶。 抬眸看她。 不答反问: “你不恨我?” 她把她抓回来,还扔进男人寝舍。 不料,沈长乐却好看地笑了笑,眉眼弯弯。 “恨你做什么?你也是身不由己。 而且,你救了江辞安,也间接地帮了我。 若那天来的人不是你,我不敢想会发生什么事……” 百合却不这么想。 以她的足智多谋…… 就算找到她的人是大当家,她也能设法自保。 算了,多说无益。 她扶了扶灼痛的后腰。 “随便吧,反正我要走了。” “嗯,后会有期。” “还是算了!” 现在的她,虽然没那么恨她了。 可若再见到江辞安…… 她不保证自己不会再次动心。 抬步要走,她却又突然驻足。 “那你什么时候走?” 沈长乐闻言,抿着唇望了望半掩的房门。 回宫…… 她想把江辞安带回去。 但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不过,她会努力的…… “也快了。” 百合不知她心中所想,点了点头。 最后流连地看了那扇门一眼。 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长乐进来屋子。 正看见王小在喝那碗鸡汤。 她眼含笑意地看向靠坐床头,装作不在意的江辞安。 “刚刚没吃饱吧?想吃什么?我亲自下厨!” 江辞安见她笑颜如花,就知道她满意他的处理方法。 抬眸颔首。 “都可以。” 王小吃得小嘴流油。 疑惑地放下了鸡汤。 “诶?二当家没吃饱吗?那怎么把汤给我喝了?” 沈长乐笑了笑,敷衍道: “没关系,你喝吧,他不喜欢喝鸡汤,我去给他煮面。” 王小挠着脑袋,兀自嘟囔。 “真是奇怪,二当家什么都吃,怎么会不爱喝鸡汤呢?” 二人对视一眼,相视一笑。 谁也没有多说。 第38章 江辞安,给我一点被子可以吗? 晚饭后,沈长乐缝补了被割破的喜服。 天彻底黑了下来,她也准备睡了。 至于怎么睡…… 她看了眼床上假寐的江辞安。 咕嘟吞咽。 既然都拜过天地了…… 那一起睡,应该没什么吧! 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像之前一样,产生抵触心理…… 踌躇良久。 她还是想试一试。 不住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 他是江辞安。 不是陆明朝,也不是别的什么人…… 是她的,夫君! 这样想着。 她起身,挽着长发吹了灯。 缓步走到床边。 床上阖眼躺着的江辞安,也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要和他一起睡吗? 与他成亲,真的不是做戏? 熄灯了! 过来了过来了!! 怎么……停住了? 果然还是,做不到吧…… 是啊…… 她是金尊玉贵,香香软软的天之骄女; 他是行事粗鲁,恶名昭着的土匪头子…… 就算再怎么形势所迫…… 她也,不愿意碰他吧! 亲亲都得闭着眼睛,不然下不去嘴啊…… 就在他兀自低落,妄自菲薄之时。 却听见身后一阵窸窣。 随之,床榻微动。 她…… 躺在了他身边? 呼吸都停住了。 他不敢睁开眼睛,也不敢乱动。 浑身都僵住了。 缠裹着绷带的四肢,一阵阵刺痛。 汗毛耸立。 他身边从未躺过女人,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想象着旁边躺的人是祝九行。 他尝试让自己放松下来。 可根本做不到。 祝九行哪有这么香啊…… 还在胡思乱想时,他听见了沈长乐猫叫似的声音。 轻轻柔柔,又小心翼翼。 满是试探。 “江辞安,给我一点被子可以吗?” 啊啊啊啊! 给你,全都给你!! 他不顾周身刺痛,腾地一下掀开被子。 全扔在了她身上。 黑暗中不可见…… 他的脸已经全红了…… 沈长乐捧着砸过来的被子,有些发懵。 他这是在……紧张吗? 之前不是挺霸道的吗? 还把她按在床上来着! 这会儿怎么又变得这么纯情? 看着他手忙脚乱。 她不仅没有抵触,还起了逗弄的心思。 轻声说了句: “当心着凉。” 她侧立起身,扯过被子的一角。 环着他的胸膛,盖住他的身体。 长发轻轻柔柔地落在他脖颈上。 让他瞬间周身坚硬,仿若石化。 好想喝酒啊…… 想趁醉发疯。 他突然就明白了,为何洞房花烛夜要把新郎灌醉。 不然…… 还真有点尴尬…… 尽管内心已然躁动不已。 但他面上却仍强作镇定。 沉声开口。 “我不冷。” 忍着胳膊上的剧痛,侧过身子。 背对着她。 装作淡定自若的样子。 惹得沈长乐发笑。 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戳他后背。 “你这么躺着,压着胳膊不疼吗?” “嗯。” 他还是很要面子的,不想暴露自己的紧张。 沈长乐也终于不再逗他。 之前为了照顾昏迷不醒的他,她已经熬了好几天没睡个整觉了。 这会儿沾了床,眼皮直打架。 在他背后窝了个舒服的姿势。 很快进入了梦乡。 听闻背后小人呼吸均匀了。 江辞安轻轻地转过身来。 借着清凉月光。 看着她精致的眉眼,恬淡的睡颜。 他嘴角挂着自己都没能察觉的笑。 抬手拨去她鼻尖散发。 心下轻笑。 小丫头,胆子真大。 就这么光明正大地爬他的床。 忘了上次被吓哭的是哪个了? 就不怕他…… 不过…… 想起她那时的慌乱。 他心里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他真是个混蛋。 怎么能惹她哭呢? 与其急于求成,把她越推越远…… 当然是引诱她,自己靠过来啊! 就像……现在这样。 见她把被子压在了身下,冷得直打哆嗦。 他忍不住展开胳膊。 将她圈进自己怀里。 香香的,软软的。 抱着好安心。 人啊…… 真是奇怪。 像他这样五大三粗的汉子,刀枪剑雨中摸爬滚打活下来的人。 死都不怕,偏偏怕她的眼泪! 枕着刀都不能让他睡得踏实。 可搂着这么一个柔软的人,却能让他倍感安心…… 小丫头…… 到底有什么力量呢? 把他迷得神魂颠倒…… 他忍不住,照着她的额头,轻轻亲了一口。 小丫头哼唧了一声。 没醒。 他松了口气。 悄悄同步她的呼吸。 跟着她的节奏,沉沉睡去。 沈长乐第二天早上一醒来,就发现她窝在江辞安的怀里。 这倒没什么。 只是…… 她还枕着他的胳膊啊! 她急忙爬起来。 捂着小嘴,慌张地看着幽幽转醒的他。 “江辞安,我,我把你胳膊,压坏了没有?” 一句话把他给逗笑了。 还以为她是被他吓到了…… 结果是怕压坏他的胳膊! “没事。” 他坐起来,轻轻活动小臂。 眼睛一直看着她,满心餍足。 真好啊…… 虽然什么也没做,但好歹一个被窝睡过了。 这怎么不能算同房呢? 今后…… 他就是她名正言顺的男人了! 拜过天地,同床共枕。 四舍五入,也算有过夫妻之实了。 嘿。 他也是有媳妇的人了。 这辈子,值了。 沈长乐不知道他想了这么多。 还在庆幸昨晚上睡得挺好的。 身体一点也不抵触江辞安…… 是不是睡着的缘故? 她转了转眼珠。 又拉着他躺下来。 想要求证一下。 “还早呢,再躺会儿吧。” 江辞安自然没有意见。 养伤期间,除了躺着也没事做。 有小娇妻可以搂着,求之不得! 从善如流地躺下。 正纠结要怎么自然地抱抱她。 却见小丫头自己钻进了怀里。 仰着小脑袋,甜甜一笑。 他也被带动,勾起了唇角。 “江辞安,你真好看。” 她突然这么说。 倒叫他惊讶。 作为山匪,听过兄弟们夸他英勇,能打,凶狠。 但被人夸好看…… 还是破天荒头一回! 不过…… “你喜欢就好。” 沈长乐头上直冒小心心。 江辞安还是很温柔的嘛! 偶尔也会说情话! 真好! 可以随时和他抱抱,心里也不会排斥,真幸福啊! 她环住他的劲腰。 贴着他滚烫的胸膛,嘟了嘟唇。 “亲亲!” 江辞安一怔。 她可真是…… 胆子愈发大了! 他是受伤了,又不是残疾了! 这大早上的,这样勾火…… 她不怕,他都怕。 又把她吓哭怎么办? 挑着眉头仰起脑袋。 故作冷淡。 “不亲。” “亲亲嘛!” 沈长乐不依不饶。 他越是不给,她越是想要。 蛄蛹着蹭上来。 按住他的脑袋,用力亲了一大口! “吧唧!” 她咂了咂嘴,心满意足地跑路了…… 徒留江辞安欲火难消,坐卧难安…… 第39章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你皇兄做的没错。 为了让江辞安恢复得更快一些。 沈长乐专门定制了药膳食谱。 每日亲自下厨。 熬粥做汤一手抓。 让江辞安看了都心疼。 “我和兄弟们吃一样的就好,不必麻烦。” “那怎么能行呢?你受伤需要补充营养,这些药膳能辅助你更好的吸收药物,加速伤口愈合,很有用的。” 叫江辞安低笑。 “哪有那么娇气。” 沈长乐瞥了他一眼,佯嗔: “你不娇气,我娇气行了吧!这都是我亲手做的,快,再多喝几口。” 江辞安不再多说。 乖乖将鸡肉粥喝了个干净。 沈长乐看着桌上留给王小的粥和小菜,有些疑惑。 “都这个时辰了,王小今天怎么还没过来吃饭?” 江辞安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安慰道: “或许是有什么事绊住了脚步。” 沈长乐收着碗筷,蹙起了秀眉。 “寨子里弟兄们也都在吃饭呢,他一个小孩能有什么事?” 话音未落,祝九行便过来禀告。 “二当家,王小的四婶来了。” “四婶?” 沈长乐不解地看向江辞安。 “不是说王小家里没人了吗?” 江辞安也犹疑地摇了摇头。 “王二山下确实还有个四弟,不过和他关系很差,平日几乎没有来往。 包括王二死的时候,这个弟弟都没有过来帮他收尸。” “啊?那王四妻子这时候上山是要做什么?” 祝九行也不太清楚。 “她只说想求见当家的,看那样子……是遇上了什么难处。” 呃…… 沈长乐歪了歪头,打趣地询问江辞安。 “你们不是山匪吗?怎么山下百姓有事还向你们求助?” 祝九行闻言哈哈一笑,得意地仰起了下巴。 “嫂子这就有所不知了吧,咱威虎山在这一带名声好着呢,受百姓爱戴甚至高于官府! 毕竟,乡亲们有啥事,寨子能帮一定帮,是真不含糊! 不像官府,一拖再拖,有时候把人都拖死了,流程还没走完……” 沈长乐的笑容渐渐凝固。 百姓信山匪却不信朝廷。 这无疑是当权者的失职。 她这个公主,也难免尴尬。 江辞安察觉她的情绪,沉声打断祝九行的高谈阔论。 “行了,到底是王二的兄弟,见见吧。” “得嘞!” 祝九行兴冲冲地退了出去。 沈长乐则坐在桌边,默默地用盘子将粥和小菜盖住。 神情低落。 江辞安低眸犹豫片刻,别扭地安慰着她: “齐国皇帝幼年继位,与摄政王争权多年,政分两党。 能稳住朝堂已是不易,顾不上百姓生计,或可体谅。” 沈长乐闻言,却惊讶地抬起眸子。 “你……你怎么对朝堂的事这么清楚?” 江辞安轻咳一声,避开了她的视线。 “威虎山靠近京城,朝堂之事,有所耳闻。 更何况,这在齐国也算不上什么秘密。” 沈长乐不再多想。 只是情绪依旧有些低落。 “你说的没错,皇兄与皇叔不和。但是……皇叔虽然强势了些,可他人并不坏。” 前世陆明朝叛变,皇叔舍命保护皇兄。 惨遭万箭穿心而死…… 皇兄才悔不当初。 恨自己没有早听他的话,培养其他将才与陆明朝抗衡。 可惜,为时晚矣。 今生…… 她该怎么样调和他与皇叔的关系呢? 分明两个人只差了七岁,却一点共同话题也没有! 处处针锋相对…… 倔得像两头蛮牛! 她轻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更何况那是王权,你皇兄做的没错。” “话虽如此……” “二当家,王小四婶来了。” 祝九行的敲门声打断了二人的闲聊。 沈长乐看了他一眼,展开屏风,挡住床榻。 起身过去开门。 门外,祝九行身后站着一个略显局促的中年妇人,王小跟在她身边。 见她不安。 沈长乐温和一笑。 “不必紧张,江辞安很好说话的,进来坐吧。” 王嫂没想到,这山寨夫人不仅人长得好看,说话也这么好听。 而且比她想象中要和善得多。 粗糙干裂的手在身上蹭了蹭。 不住地点头哈腰。 “哎,谢谢夫人。” 沈长乐侧身将她们让进卧房,还顺手将王小揽进了怀里。 关切低问: “吃过早饭了吗?” 王小默默地摇了摇头,看上去有些低落。 沈长乐揉了揉他的脑袋。 “那等下在这儿吃。” “嗯……” 王嫂将一切看在眼里。 闻着粥香咽了下口水。 忐忑地立在桌边。 隔着屏风,偷瞄着床上的人影,很是惶恐。 沈长乐为她倒了杯水。 笑着安慰她: “没事,坐吧。” “啊,谢谢夫人……” 她的声音都有些抖。 从前她是见过江辞安一次的,只记得那是个黑面包公。 整日扳着张脸,吓人得很。 真想不到,他的夫人……竟这么温婉可人。 她还在看着手里的水杯出神,冷淡的声音便从屏风后传了出来。 “王二的弟媳?” 听到不含温度的询问,她手里的水杯都要端不住了。 才坐在凳子上,又猛地站了起来。 磕磕巴巴地回话。 “是,是的。” “上山何事?” 他的声音太冷了。 让她忍不住起起鸡皮疙瘩。 吞咽了一下,她求助似地看了眼娇柔夫人一眼,才敢说明来意。 “我,我家男人,干活时候伤了腿。 家里没米下锅了,想求当家的,借我们,一点钱…… 三个孩子,饿得直哭……” 屏风后没有动静,她急得哽咽了声音。 沈长乐听闻,也有些不忍。 国家征战,百姓疾苦。 可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屋内沉默良久。 就在王嫂有些坐不住了,想要放弃的时候…… 冰冷的声音,再次开了口。 “老九,五两银子,从我个人账上支取。” 祝九行知道他一定会帮这个忙。 只是没想到…… 为啥要从他自己的腰包拿? 前几日二嫂不是刚给寨子抢了七百两吗? 但有外人在场,他并未多问。 正声应下。 “是。” 引得王嫂感激涕零,跪地叩首。 “谢谢,谢谢当家的,谢谢小兄弟,谢谢夫人……” 沈长乐急忙上前扶她。 屏风后又有声音说道: “这钱是替王二出的,你不必急着还。回去以后,先给王四看腿。” “是,是……谢谢二当家,谢谢二当家,您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 第40章 只要你愿意,这世上就没人能阻止我们! 沈长乐被她千恩万谢的样子打动。 看见她这般,她才知道…… 原来对百姓而言,五两银子能救全家的命…… 她轻叹一声,将人从地上扶了起来。 “这么早就来了,还没吃早饭吧?九行,帮我去拿几个馒头。” 王嫂愣怔了下,反应过来后连忙摆手。 “不不,不敢劳烦,二当家和夫人已经帮了我大忙了……” 见她一直推拒,沈长乐只好拿出杀手锏。 “给孩子的,吃不完你可以带回去给孩子们吃。” 她这才泪眼婆娑地迟疑道谢。 “您说,这连吃带拿的,怎么好意思呢……” “没事,王二和辞安是好兄弟,他的家人,我们应当代为照顾。” 一句话,说得所有人心里都暖暖的。 屏风后的江辞安也露出了浅笑。 他的小媳妇,很会帮他处理人情呢! 王嫂抹着眼泪,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我二哥也是可怜人,独自带着个孩子,有什么困难也不和家里说。 他出事的时候,我男人已经伤了腿,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让他很遗憾……” 说到这里,她看向一直低头不语的王小。 “其实,我这次来,还有一个想法……” 她欲言又止。 王小感受到她的注视,疑惑抬头。 眼神中暗含期待。 对视一瞬,便听她说: “我想把王小领回去,好歹是二哥唯一的儿子。” 沈长乐一愣。 想到她家都没米下锅了,下意识就想拒绝。 可…… 这毕竟是王小自己的事,她不能替他做决定。 便看向他,询问他的意思。 “王小,你想跟着四婶回去吗?” 王小复又低下脑袋。 他虽然一直期待有个家。 但真有人来接他了,他又犹豫了…… 不知该不该回去。 他知道四婶家里很穷,也知道留在山寨里有吃有喝。 但在这里,他到底孤身一人。 是个没有人要的野孩子。 回去…… 婶娘,也是娘…… 他也想感受一下,有娘有家,是什么滋味! 见他犹豫不决。 王嫂又劝说道: “你四叔一直在念叨你,他很担心你在寨子里受欺负。 你跟四婶回去,让他亲自看一眼,也好让他放心。 要是在家住不习惯,我再送你回来就是。” 听到这里,王小终于点了头。 “那行吧……我回去收拾一下东西。” 他装作淡定地转身。 出了屋却雀跃地跳了起来。 太好了! 婶娘来接他了! 他不再是没有家的野孩子了! 对了,四婶说四叔腿受伤了。 他爹还给他留了二两银子呢…… 带回去给四叔看病! 他兴高采烈地收拾着小包裹。 没注意到跟着他进了寝舍的沈长乐。 “王小……你决定好了?” 他乐呵呵地转过头,用力嗯了一声。 见她神色晦暗,还乐观地安慰着她: “没事的,二夫人,我会常回来看望你们的!” 沈长乐皱了皱眉头。 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那王嫂说家里已经有三个孩子了,而且穷到没米下锅…… 为何还主动提出要带王小回家? 王小虽然比同龄孩子成熟懂事。 可还远不能帮她挣钱。 这不是白白增加负担吗? 说句实在话。 她不信从前不怎么来往的亲戚,会突然这么好心。 思来想去,还是叫住他。 “王小,过来。” 从腰间拿出一个荷包,叮嘱道: “这里有几两碎银子,你不要告诉别人,自己留着花。 如果她们家对你不好,或是发现了什么不对的苗头,你就赶紧往回跑,知道了吗?” 王小迟疑了一下。 有心推拒。 却被她直接将钱塞进了衣服里。 她拍着他的小小胸脯,嘱咐着: “人心隔肚皮,凡事留后路。” 这是二夫人教你的最后一课。 王小看着她眼底深深的不安和忧虑,突然明媚一笑。 “好!二夫人放心吧,我机灵着呢!绝对不会有事的!” 沈长乐这才理着他的小衣服,无奈一笑。 “好,小机灵鬼,我会找机会去看你的。” “嗯!我也会回来看你和二当家的。” 沈长乐点点头。 又带他回去和江辞安道了别,方才派车送她二人下山。 回了屋子,依旧怅然若失。 江辞安劝她。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看在这五两银子的份上,她不会薄待王小。” 沈长乐垂了垂嘴角。 “我只是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把王小接回去!他家不是很穷吗?接回去王小吃不饱怎么办?” 江辞安眸色暗了暗。 “她若对王小视而不见,以后还怎么再登山寨的门?” 啊? 沈长乐嘟了嘟唇,小小烦躁。 “过来。” 江辞安隔着屏风都知道她的情绪不好,轻声唤她。 沈长乐恹恹起身。 推开屏风,坐到床边。 耷拉着眼皮,没精打采。 他像哄孩子一般,将她圈进了怀里。 “若是舍不得他,过几日就去看看。” 沈长乐不置可否。 像个柔软的小猫一般,倚在他怀里。 手上玩着他的护腕,声音嘤咛。 “江辞安,我想皇兄了……” 江辞安眼神一顿,英眉微沉。 沉吟半晌,方才开口: “等我好了,送你回京。” 声音低低的,分辨不出什么情绪。 沈长乐在他怀里仰首看他。 “那你呢?” 他扇了扇眼睫。 犹豫片刻才看向她的眼睛。 “你想我怎么样?” “你是我夫君,自然是留下做我驸马。” “哼……” 他轻笑了一声。 眸光闪动着,并未正面回答。 而是反问道: “你皇兄舍得把宝贝皇妹嫁给山匪?” “他必须舍得!” 小丫头雄赳赳气昂昂。 “只要你愿意,这世上就没人能阻止我们!” 江辞安看着她眼里的坚定。 心下的原则壁垒,在一点点悄悄打破…… 就在沈长乐打算乘胜追击,把这件事确定下来之时…… 门外又传来祝九行的敲门声。 “二当家,老当家过来了!” “老当家?” 那是谁? 前世也不记得有这么号人物。 她狐疑地看向江辞安。 江辞安脸上的温情已经消散,取而代之是面对外人时的冰冷面具。 简单解释着: “杨大成的师父,威虎山上一任当家人。” 沈长乐闻之,心不由提了起来。 “那他……是不是过来算账的?” 江辞安见她忧心。 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用让人安心的低沉声音安抚着: “没事,别怕。” 第41章 没有哪个男人,会看着别人伤害自己的妻子却不反抗 沈长乐稳了稳心神,起身开门。 门外却没见到什么老当家的影子。 只有祝九行神色严肃地站在门口。 向她微微欠身,打过招呼进了屋。 “二当家,老当家带着几位老人等在正堂。” 他的声音也很沉重。 能看出,老当家的到来,让他很慌。 江辞安却像早有准备般,从容不迫。 掀开被子,挪动受伤的腿下床。 “扶我过去。” “辞安……” 沈长乐有些担忧,三步并作两步,迎了过来。 江辞安镇定的目光落在她慌乱的脸上。 微微勾唇。 语气温和。 “没事,在家等我。” 又是等。 总是让她等。 等待的过程太煎熬了。 她不喜欢那种提心吊胆,束手无策的感觉。 “可以让我陪你一起去吗?” 江辞安犹豫了一下。 在他心里,沈长乐总是个需要他保护的小丫头。 可这几次的事实早已证明…… 她与那些娇滴滴的小公主不一样。 虽看上去柔弱,却也能保护自己。 让她在屋里干等着,反倒只会让她更担心。 便点了头。 “好。” 沈长乐这才踏实了些。 轻轻笑了笑。 帮他披上外衣,挽住他的胳膊。 和祝九行一起扶着他往正堂去。 堂内,传说中的老当家正阖眼坐在主位上。 而接受他们敬山神礼拜的几位老人,还同成亲那日一样,坐在左右两侧。 见他们进门了,几位老人齐齐看了过来。 瞧见江辞安身上的伤,忍不住窃窃私语。 “伤得这么重?” “大当家下手也忒重了些!” “不过,都被打成这样了,还能反杀大当家,也是了不起……” 老当家闻之,不屑地哼了一声。 睁开眼睛,视线不经意地扫过扶着江辞安的沈长乐。 原本眯着的小眼睛,倏忽聚了光。 微微睁大了些,上下地打量着她。 这就是江辞安的新媳妇? 不愧被怀疑是长乐公主! 还真是灵动可人。 难怪江辞安会为了她大开杀戒…… 他在琢磨沈长乐,沈长乐也在偷偷观察他。 发现他虽被人称为老当家,但看上去也就五十多岁。 也或许是因为魁梧的身材,茂盛的毛发…… 才让他显得比实际年龄要更年轻。 总之就是那种很常见的山匪形象。 和野龙湾的人差不多。 二人互相端量着,忽而对视。 都像烫到了似地收回了目光。 老当家轻咳一声,一阵心虚。 小丫头和他那宝贝女儿差不多大。 年纪、身量都相近。 就连小心试探的眼神都如出一辙—— 小魔头每次搞了事,就会这么心虚又忐忑地偷瞄他。 趁他不备,一溜烟钻回房间,老实上几天不捅篓子…… 想到自家调皮捣蛋的女儿,再看温和恬静的沈长乐。 他便更生出几分喜爱来。 在他心里,女儿就该像她这样啊! 娇娇软软地叫他“爹爹”; 而不是破马张飞地喊他“老头子”! 他家的小魔头就是在寨子里养歪了,才养成了个假小子! 唉…… 要是他也能有这么个娇软的女儿,那不知道该有多幸福! “……老当家,老当家?” 祝九行喊了几次,才唤他回神。 他抬头瞥了一眼低首立在堂下的江辞安。 又黑下了脸,蹙起了眉头。 按照来时拟定的剧本,一拍桌子,沉声怒斥: “叛徒!还不跪下?” 闻言,江辞安眉目一沉。 咬了咬牙,忍着腿上剧痛,缓缓跪了下去。 在一边扶着他的沈长乐正犹豫要不要屈膝。 却被他微微抬臂挡住了。 正在迟疑。 就听闻老当家轻咳一声,状似无意地瞥了她一眼。 故意沉着嗓音。 “你不用跪!站一边去!” 沈长乐狐疑抬眸。 确定他就是在和她说话。 可还是未动分毫。 手上还搀着江辞安,担忧地望着他。 江辞安见状,侧首低语: “去吧。” 她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他的衣袖。 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担心…… 直叫老当家心呼: 啊!好乖啊!! 怎么会有这么乖的闺女啊!!! 江辞安这个臭小子何德何能啊? 能娶到这么乖巧的小媳妇! 托乖乖闺女的福…… 臭小子今天能逃过一劫了。 他可舍不得看乖乖闺女伤心掉眼泪…… 但该走的流程还得走。 威虎山的规矩不能坏! 便睨着堂下的江辞安,沉声开口: “你杀了杨大成?” 江辞安敢作敢当,颔首应下。 “是。” 老当家哼笑一声,面带嘲讽。 “连狡辩都没有,你以为你现在翅膀硬了,老子就动不了你了?” 闻言,沈长乐不由捏紧帕子。 提着一口气,紧张地看着他。 江辞安却沉着淡定,不疾不徐地轻声开口。 “辞安不敢。” “哼,不敢?连大当家你都敢杀,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忘恩负义,冷血无情! 你是不是忘了,当年你初到山寨时我要杀你,是他留下了你! 你就是这么报答他的?” 老当家的话,刺痛了江辞安内心深处的挣扎。 正因大当家救过他,他对他的命令从不违抗。 可是这一次…… 他更深地低下脑袋,磨了磨牙根。 “这世界上,没有哪个男人,会看着别人伤害自己的妻子却不反抗……” 想起刑房里杨大成说的那些话。 他的目光逐渐变得坚毅,狠辣。 缓缓抬起头。 他直视着老当家。 “就算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杀他! 我知道这不对,但我不后悔,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沈长乐这才知道…… 原来他会在刑房里发狂,竟是,因她的缘故! 那大当家一定说了很难听的话,才激得他痛下杀手…… 老当家也被他突然狠戾的眼神吓到。 一时愣在了原地。 他自己的徒弟什么狗样,他心里有数。 只是…… 作为老当家的他,不能对恶性争抢交椅坐视不理。 只能沉眸,继续敲打。 “好一个‘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谋害大当家,你可知……按照帮规,该如何处置?” “当……‘压蔓’。” 江辞安咬着牙开口,坚毅的目光未变。 沈长乐心里却咯噔了一下。 她之前听说过…… 压蔓,是土匪专用来对付叛徒的刑罚。 类似活埋,但比活埋更血腥—— 在地上挖个大坑,把人丢进去,只把脑袋留外面,脖子以下全部埋在土里面。 而后用犁地的铁犁来回犁,直至脑浆迸裂,再看不见人头痕迹…… 第42章 你要是有危险,我会失了分寸。 沈长乐的心跳都要停了,屏息观察局势。 祝九行闻言也登地一声,双膝跪了下来。 “老当家!大当家之死,二当家虽然有错,但事出有因,罪不至死啊!” “是啊,老当家,这刑罚太重了!” 看到众兄弟都跪了下来。 老当家却仍旧不为所动。 江辞安也还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沈长乐有些慌了。 咬了咬牙,还是站了出来。 “老当家,大当家的事因我而起,我也有两句话想说。” 江辞安担心会牵连到她。 一直从容淡定的他,终于隐隐有了些不安。 回首沉眸,轻嗔: “长乐,不许胡说!” 沈长乐恳切地看着他。 她知道,在这里,她人微言轻。 但她不能就这么看着他去死啊! 她总得做点什么! “回去!” 江辞安皱了眉头,语气也变得严厉了几分。 沈长乐咬了咬下唇。 她不想惹他不高兴。 正犹豫该不该退下时,却听闻老当家沉声道: “我倒想听听,你要说什么?” 江辞安脊背一紧。 老当家一手创建威虎山山寨,德高望重。 他又有伤在身,万一他要对长乐做什么…… 他怕,护不住她…… “老当家,大当家是我一人所杀,与她无关!还请您不要为难她。” “我自有判断!” 老当家睨了他一眼,又看向沈长乐。 眼里添了几分好奇和期待。 沈长乐软软地看了江辞安一眼,这才开口。 “老当家明鉴,从前山寨如何,我不知不论。 但我来以后,看到的只有兄弟们对江辞安的拥戴,对大当家的不满。 这源于江辞安的以身作则和身先士卒。 不管多危险的任务,他都冲在头里,决不放弃任何一个弟兄! 可大当家呢?他只会缩在寨子里,算计自家兄弟; 收了野龙湾抵债的粮,却又言而无信,出尔反尔,败坏山寨名声,坑害江辞安!” 她顿了顿。 看老当家并没有动怒的样子,方才继续说下去。 “照这样的趋势下去,江辞安就算不杀大当家,大当家之位,也必然是他的! 也正因如此,杨大成才会先下手为强,教唆杨晓翠行刺,设计谋害江辞安! 可是……小女子斗胆,敢问老当家一句: 蝼蚁尚知贪生,江辞安自保,何错之有?” 老当家被她掷地有声的话,质问得哑口无言。 心下惊诧。 没想到…… 这小丫头看上去乖巧柔顺,怼起人来,却这么犀利。 他沉着脸色,一时没了章程。 见他沉眸不语,众人都担心他会动怒。 毕竟是被个小丫头当着众人下了脸面。 江辞安也有此担忧。 抢先开口。 “内子莽撞,老当家勿怪。” 又回眸睨着跪在身侧的祝九行,低声喝令: “还不快把她带回去?” 祝九行颔首,刚要起身。 却又听老当家沉吟道: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只是……他坏了规矩,我不能不罚。” 此言一出,跪在堂下的弟兄们都惊了。 老当家不是出了名的脾气暴躁吗? 今儿这是怎么了? 转性了? 江辞安也愣了一下。 没想到…… 长乐几句话,就让老当家消气了? 不计较自家徒弟的死了? 只说坏了规矩…… 这样的话…… 他趁机开口: “老当家说的是!我坏了寨子的规矩,不能不罚。 愿辞去二当家之位,带长乐离开山寨,以儆效尤。” 沈长乐闻之一喜。 他同意和她走了? 兄弟们却多有不愿。 “二当家!” “二当家,你不能走啊……” “是啊,二当家,你要去哪?我愿意跟着二当家走!” “我也愿意。” “我也是!” 堂下乱成了一锅粥。 老当家见到兄弟们对江辞安的敬爱,他叹了一声。 心道,难怪大成会沉不住气,下手害他。 有个这样受弟兄爱戴的副手,谁都会没有安全感吧…… 听着众人吵嚷,他眉毛一竖。 狠狠拍了桌子。 “够了!” 众人安静下来,他才无奈开口。 “既然辞安都这么说了,大当家之位,另选他人就是; 至于离开山寨一事……以后不要再提。” 什么? 沈长乐有些失落。 但好在,今日这关也算是过了。 她跟着江辞安俯首,轻柔道谢。 又叫老当家好一阵喜爱。 甚至动了要将她带回家养几天的念头。 见她扶着江辞安要走。 连忙开口挽留。 “辞安媳妇,我家有个女儿,与你年纪相当,你有没有兴趣,和她认识认识啊?” 啊? 沈长乐一时没反应过来。 江辞安心中却警铃大作。 没想到,老登是奔着他家长乐来的! 见她傻眼,他回手拉住她的手。 故作虚弱,往她怀里靠了靠。 “多谢老当家厚爱,待我伤好,自会带长乐上门拜访。” 老当家见臭小子拒绝了他。 沉了沉眸子。 哼了一声。 扭过了脑袋。 江辞安借机带着沈长乐快走了几步,离开了正堂。 沈长乐还在想老当家的话是什么意思。 想了半晌还是想不明白。 “老当家为什么想让我结交他女儿?” 一旁的祝九行,劫后余生般,笑得轻松释然。 “哈哈,嫂子有所不知,老当家一直想要个乖巧的女儿,可惜他家那个……是个假小子! 想让嫂子去他家,那肯定是见了嫂子,眼馋闺女了呗……” “别胡说!” 江辞安嗔了他一句,一如既往地黑脸。 又转过头来,与沈长乐算账。 “以后与你无关的事,不要往自己身上扯!” 沈长乐有些委屈,眼巴巴地看着他。 “可是,我担心你……” “保全自己才最重要!” 还说她…… 前世他不也是为了救她,以身犯险丧了命? 见她低下了头,长睫轻扇,神色不明。 江辞安又有些不忍心,后悔态度太凶…… 旋即温和了语气,笨拙地牵手哄着她。 “你要是有危险,我会失了分寸。” “嗯……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 沈长乐恰到好处地示弱,娇娇柔柔地抬起长睫。 眨巴着纯净的眸子,认真地看着他。 直叫江辞安心里更是愧责。 他这个混蛋! 又不长记性,让她心里委屈! 真是该打。 展臂搭上她的肩。 借着搀扶的姿势,将她揽进了怀里。 还安抚地拂了拂她柔软纤细的胳膊…… 低声哄道: “真乖。” 祝九行看在眼里,就…… 呃…… 他原本还想为小嫂子说两句好话的。 见状又将话狠狠咽了回去。 幸好没说! 他早该想到的! 人家夫妻二人相亲相爱。 受伤的永远只有他一个人罢了…… 第43章 陆明朝带人杀进了寨子! 老当家一行人下山后,江辞安又休养了几天。 等他伤好得差不多,山寨弟兄们才在他的授意下,票选了赵大生做新的大当家。 赵大生开始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 说让江辞安做老大,他来做副手。 直到沈长乐给他使了眼色,他这才安心应下。 沈长乐心里想着。 反正江辞安早晚都会被她拐回宫的,做什么大当家! 有操心山寨的功夫…… 不如教她学学武术。 她算是发现了,谁有都不如自己有。 但凡她会点功夫,新婚夜也不至被杨晓翠划伤。 密室里,百合来抓她的时候,也不必束手就擒。 前世军营她就想学点功夫自保,可惜没有条件。 今生有江辞安在身边,不得好好利用这个优势? 让他教她武术,既能增强技能,又能培养感情。 一举两得! 把这个想法和江辞安说了以后。 他并未明确表态。 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带着笑意确认道: “想习武?” 沈长乐亮着眼睛追问。 “可以吗?” 江辞安思忖片刻,点了点头。 “好。” “那择日不如撞日,我们开始吧。” 江辞安见她心血来潮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 无奈地扶了扶额头。 浅笑开口。 “先从最基本的开始,蹲个马步。” 他起身示范。 “两脚平行开立,两膝弯屈半蹲,大腿微平,重心下落,膝部外展与脚尖垂直。 你试试,先蹲个一盏茶的时间吧。” 沈长乐兴致勃勃地在他身边蹲下。 撅着小屁股。 动作不是很标准。 他含着笑一处处纠正。 “膝盖不可以超过脚尖,大腿与地面保持平行,胯部向前收。 长乐,是蹲,不是撅。” 他教得认真。 她听得迷糊。 一动不动,像个精致的小木偶一样,任他摆弄。 然而,莫说一盏茶的时间…… 江辞安还没调好她,她就坚持不住了。 腿一软,靠在了他怀里。 又让他低笑。 他就说…… 娇滴滴的小公主,手脚绵软,还想练武…… “还练吗?” 沈长乐急忙摇头。 “算了,我有夫君保护就够了。” 这几日受伤独处,江辞安已经被她哄成了蜜罐子。 笑容整日挂在脸上。 全身上下写满甜蜜。 让他差点忘了,她是要回宫的…… 江辞安见她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 也不扶她了,直接将她抱上了床。 稳稳放在床上,一如既往问她: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沈长乐摇摇头,甜腻腻地扯着他的衣袖。 轻轻摇晃,软软地撒着娇。 “江辞安,你伤都好得差不多了,我们回宫吧?” 她出来也挺久了…… 江辞安却愣了下。 笑容渐渐落下来。 她见状,嘤咛着: “我们自己回去,总比被皇兄找上门的好……” “嗯。” 江辞安知道,她说得没错。 只是…… 他真的要留下来,做齐国的驸马吗? 目光落在她手腕的玉镯上,他心思沉重。 沈长乐看出他的犹豫。 托起他的手,放在自己小巧的脸上。 诱惑着: “你会陪着我的,对嘛,辞安?” 江辞安终是忍不住,看着她眼中期待,应了下来。 “我陪你,以山匪的身份。” 沈长乐欣喜,钻进他怀里。 靠着他结实的胸膛嬉闹着: “才不是呢,是以驸马的身份!” 他低笑,任她挽着他的脖子,鲤鱼打挺。 “那我们明日出发?” “……好。” 第二日,天不亮,江辞安就起床了。 沈长乐婉转醒来,嘟囔着: “辞安,你醒这么早?” 江辞安俯下身来,摸了摸她的额头。 在她耳边轻声。 “不急,多睡会儿。” 见她又转身睡去了,他才下床。 失眠一晚上,他实在躺不住了。 虽说答应了长乐,要陪她回宫…… 可他还是心下焦灼。 他虽发誓再不回安国,但若真的入了齐国朝堂…… 来日两国征战,他该如何自处? 要帮着齐国,对付他的家人吗? 日上三竿,沈长乐终于下了床。 桌上饭菜已经摆好。 江辞安递上温热的帕子。 体贴得不像前世的冰山。 沈长乐简单收拾了一下。 笑嘻嘻地过来陪他吃饭。 夹菜给他,问道: “江辞安,要见到我皇兄了,你紧张吗?” 江辞安眉目低垂,缓缓抬眸。 “还好。” 薄薄的笑意下,是深藏的重重忧虑。 沈长乐看破不说破。 只当他是过于紧张。 吃过饭,江辞安嘱咐了祝九行几句,二人便启了程。 原本还淡淡愁绪的江辞安,见沈长乐一路开怀。 很快也隐去了烦忧。 打马追赶她,一路嬉戏。 “江辞安,我们赛马吧!看谁的马先跑出林子!” “嗯。” 他虽应下,却也让她先跑。 只跟在安全距离之内。 让她快他一步。 换她开心一天。 “江辞安,我赢啦!” “嗯,我输了。” 见她雀跃,他也心情大好。 似乎…… 这一刻,家国天下都离他太远。 远不及她一个笑容来得更实在。 溪边饮马。 二人闲聊。 “江辞安,我好像从来都没问过你家里的事……” 她试探着问他。 眼里含着小心翼翼。 江辞安虽不愿提及,但见她这般模样。 还是没有回避。 “我自小流浪,没有家人。” “啊……” 沈长乐有些惊诧,但也悄悄松了口气。 至少不用担心,他家里会不喜欢她了。 见他垂眸。 她凑上前,钻进他怀里。 仰着头看她,甜甜一笑。 “不过,现在你有了。” 江辞安被她逗笑。 轻轻颔首。 “嗯。” 她真的太会哄人了。 和她在一起,他真的,好快乐。 哪怕只是看着她,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可她还亲他,抱他…… 让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何为活着…… 他轻轻摩挲着她细腻的小脸。 情到深处,垂首一吻。 甜的她心里冒泡。 “不够,江辞安!” 她翻身将他扑倒在树下,又闹得他好生浮躁。 度过正午。 马和人都休息的差不多了。 二人正要进京城,却被身后急急而来的祝九行叫住了。 “二当家!二当家……” 他身上挂了彩,肩上一处刀伤。 伏在马上,满头大汗。 江辞安见状,急忙下马迎去。 沈长乐的心也不由提了起来。 跟着回转。 便见摔下马的祝九行,带血的手抓着江辞安的衣袖说道: “二当家,出事了……陆明朝,带人,杀进了寨子……兄弟们,顶不住了……” 第44章 陆将军,公然违抗本宫的命令,你想造反吗? 陆明朝…… 听到这个名字。 沈长乐不由头皮发麻。 前世的怨愤和恐惧,一齐席卷而来。 但她没有退缩。 见江辞安将祝九行扶到了树下,就要上马。 她跟了上去。 江辞安欲言又止。 并未阻拦。 蹙着眉头,打马在前。 一路疾驰。 沈长乐的心狂乱不止。 比起要见到陆明朝的恶心恐惧,她更担心…… 江辞安会不会因此恨她…… 一路悬着心,回到山寨。 江辞安见到山寨外层层叠叠的尸体,几乎是跌下马背的…… “大明!小召……老崔!” 他一具尸体一具尸体的翻找过去…… 未见活口。 沈长乐屏住呼吸。 提着帕子,轻步上前。 怯怯地扶住他的胳膊。 她还以为他会甩开她…… 但他没有。 只是面色沉痛地攥紧了拳头。 小臂绷得坚硬,腕上隐隐可见青筋浮现。 沉默片刻,忽闻后山响动。 他猛地抬起头,疾步而去。 沈长乐急忙跟上。 心却越跳越快。 她知道…… 前边等着她的会是怎样可憎的嘴脸。 但她不能退缩。 若有活口,她必须帮江辞安保下来! 绕过房屋和桩场。 经过众弟兄尸身…… 她终于见到了那个人…… 他手下的兵,还押着赵大生等十余人。 正在逼问: “说,把殿下藏哪儿了?不说……我把你们全杀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 沈长乐一阵作呕。 她紧咬牙关,堪堪忍住。 砍刀落下前一刻,江辞安怒喝: “住手!” 那张令人厌恶的脸,转了过来。 沈长乐生理恶心。 不敢抬眼看他,生怕下一秒就会吐他一脸。 陆明朝还浑然不觉。 原本含笑的眼睛,见到削瘦了不少的沈长乐,微微凝滞。 瞥了一眼站在她身前的江辞安。 视线不屑地一扫而过。 带着身后的一众官兵。 向沈长乐,跪身行礼。 “公主殿下,臣来迟了。” 沈长乐眉目紧蹙,牙关咬得死死的。 前世今生,记忆乱成一团。 一时,失语。 见她迟迟没有开口。 陆明朝自顾自起身。 一身银色铠甲,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闪动。 目光越过恨极的江辞安,自信地朝她伸出手。 “殿下,让您受惊了,到臣身边来。” 闻言,沈长乐下意识退了半步。 这小小动作,落在陆明朝和江辞安眼里,都异常清晰。 陆明朝伸在空中的手僵住了。 笑容也凝固在了脸上。 怎么回事? 向来迷恋他无法自拔的公主殿下,怎么在躲避他? 难道…… 是怪他没有及时来救她? 可前些日子,琼玉高热。 他实在抽不出身。 他以为,她向来懂事,不会怪他的! 不过,看她瘦了那么多…… 定是吃了不少苦吧…… 无妨。 回去后,稍微安抚一下也就是了。 她对他向来宽容…… 江辞安则压了压眉,心下也很不解。 直至方才一刻,兄弟们被屠杀的愤怒都蒙蔽了他的理智。 见到陆明朝僭越至此。 他才恍然想起…… 他的长乐,与眼前之人……尚有婚约。 可是…… 为什么他感觉,长乐看上去有些怕他? 甚至厌恶他? 不是传说,她很痴迷战神将军吗? 见了他,怎么会是这个反应? 他回首去看脸色煞白的沈长乐,眉头越蹙越深。 “殿下,过来。” 眼见陆明朝走了过来。 他后退一步,挡在了沈长乐身前。 对他怒目而视,眼神里充满敌意。 原本嘴角还带着浅薄笑意的陆明朝,见到这一幕。 目光骤然变凉。 周围气温骤降。 赵大生等人见状都挣扎了起来。 “二当家!” “二当家,小心啊!” 沈长乐也悄悄抓住了他的衣角。 有他在,她安定了不少。 终于敢抬眼看陆明朝了。 陆明朝却脸色更差,目光更尖锐。 她竟然…… 抓着山匪的衣服! 他唤她不来,却站在别的男人身后? 她疯了? 伸在空中的手,缓缓缩回。 他冷冷地看着她。 “殿下。” 语气里满是威胁。 “他是匪寇。” 江辞安能感觉到,身后抓着他衣角的人,轻轻抖了抖。 他虽不明所以。 但还是将手背到身后,心疼地牵住了她冰凉的小手。 猜测眼前之人伤害过她…… 他眼中狠戾更甚。 “她是公主,你是臣,这是你该有的态度吗?” 听闻江辞安沉声开口,他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随即不屑嗤笑,嘲讽道: “区区山匪,竟敢教本将做事?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随着十数个全副武装的官兵上前。 兄弟们都慌了起来。 “二当家……” “二当家!快走啊!” 江辞安却依旧紧紧攥着沈长乐的手,半步未退。 眼见官兵包围了过来。 江辞安腰刀出鞘,眼神坚毅。 大有拼命架势。 一直沉默的沈长乐终于开了口。 “本宫在此,谁敢擅动?” 原本娇弱的人儿,此刻声音与眼神中都是慑人的威严。 那些官兵闻声,顿时齐齐行礼,退了回去。 陆明朝面上寒光更冷。 语气也结了霜花。 “殿下,您,这是何意?” 沈长乐从江辞安身后,缓缓站了出来。 牙关咬痛。 态度疏离。 “本宫的意思,陆将军听不明白吗?” 陆明朝一愣。 肉眼可见的慌乱。 “殿下叫臣……什么?” 陆将军? 什么叫陆将军? 她为何会叫他陆将军? 她不是一直叫他小字,天逸哥哥吗? 他蹙眉看她。 她却不加理会。 越过他直接下令。 “把他们放了。” 她这是什么态度? 果然是气他来迟了? 他攥了攥拳头,回身阻拦。 “不能放!殿下,他们敢绑架您,必须凌迟处死,怎能不受惩处?” 沈长乐乜着他。 “陆将军,公然违抗本宫的命令,你想造反吗?” ! 陆明朝没想到…… 赌气而已,她竟给他扣上灭九族的大罪。 而且,又叫他陆将军…… 他抱拳跪下。 却不低眸。 盯着她的眼睛,难以置信,一字一顿。 “下臣,不敢。” 见到她疏离厌恶的眼神。 小腹乃至后背,一阵紧缩疼痛。 她到底是怎么了? 他不过就是晚来了几日…… 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吗? “不敢,还不放人?” “臣,不能违抗圣上的旨意,这些人,就算不就地正法,也要带回去给陛下处置。” 沈长乐攥紧了帕子。 见到他的眼神,还是倍感恶心。 胃里一阵阵地翻腾,难以压制。 “若本宫,执意如此呢?” “那就请殿下,先砍了下臣。” “你以为本宫不敢吗?” 她失态了。 这样吼着,身体却在颤抖。 回手夺过江辞安手里的刀,架在陆明朝脖子上。 前世种种,掠过眼前。 恨意滔天。 全场几百人,见她动了大怒,全都跪了下来。 齐声请命。 “公主殿下息怒。” 陆明朝却还在盯着她看。 逼迫,威压。 沈长乐仍然在抖,眼泪盈在眼眶里。 她知道,她不能杀他。 会让皇兄为难。 可是,她真的好恨! 见状。 江辞安上前一步。 握住她颤抖的手,单手接过她手里的刀。 将她揽在了怀里,轻抚脊背安抚。 陆明朝看呆了。 他敢抱她! 她还不躲? 眼神瞬间阴鸷,腾地起身。 “你敢对殿下不敬!放开她!” 第45章 她竟然……罚他跪? 沈长乐在江辞安的安抚下,情绪逐渐平稳下来。 扶着他的胸肌,转过头,乜着陆明朝。 “陆将军,注意你的语气,这是本宫的驸马!” 驸……驸马? 陆明朝一怔。 犹疑地看着她,目光慢慢移到江辞安的脸上。 见他面无表情,波澜不惊。 他的眼神越来越紧,心脏也紧绷。 “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长乐报复似地轻轻勾唇。 “就是陆将军听到的意思,我和江辞安已经拜过天地了,现在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什么?” 他大惊。 她不是自小便只粘着他一个人吗? 她不是向来只认他做她的驸马吗? 怎么会与别人拜天地? 就为了气他,竟能做到这个地步? 可看那山匪的反应…… 却又实在不像作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 他眼睛一亮。 一定是这样的! 她一定是被强迫的! 被强迫着拜了天地。 可能还失了身…… 所以才会这么生气。 怪他来得这么晚。 此刻也是在演戏给他看! 想要欲擒故纵,让他后悔…… 一定是这样的。 不然…… 她那么爱他,怎么会突然转性? 他理解不了。 见她还依偎在其他男人怀里。 他又沉了脸色,压声怒问道: “他强迫你的是不是?” 冷着面目,大步上前。 想要亲手将她们分开。 却被江辞安持刀抵住鼻尖。 他顿了顿,也抽出了腰刀。 二人缠斗起来。 沈长乐提着帕子看着。 她知道江辞安不会输。 看到陆明朝被划破手臂,她脑海中闪过他前世对她的凌虐。 雪地罚跪,琉璃鱼缸,吊缚城墙…… 她痛快极了。 但犹觉不够。 她恨不能亲手将他,千刀万剐! 陆明朝带来的兵,见自家将军落了下风。 犹豫着想要上前帮忙。 却被她冷声呵止: “退下!” 无人再敢擅动。 江辞安将他手中的刀打落,长刀再次架在他颈上。 方才收手。 陆明朝见沈长乐没有心疼他,也不偏袒他。 而是径直站到了那个山匪身边。 他气得面皮发麻。 顾不上规矩体统。 捂着伤口,撑地起身。 沉声怒喝: “殿下,你若是想气我,目的已经达到了!别闹了,跟我回宫。” 沈长乐眼角狂跳。 心中憋着股闷气。 让她在癫狂和无语之间,反复横跳。 气他? 事到如今,他还觉得她做这一切,就是为了气他? 他算什么东西? 值得她这么做? 他还敢这么和她说话! 还以为是前世国破后的时日吗? 能随意凌辱拿捏她!! 她以前真是太娇惯他了! 才让他凭空生出这么多自信! 今生该好好教教他何为规矩! “陆将军,你凭什么用这样的语气,站着与本宫说话?” “殿,下。” 他咬牙切齿。 心里终于生出一丝狐疑来。 她难道…… 真的…… 移情别恋了? 可,这怎么可能? 不过半月时日…… 他不过半月时日没见她! 她在他身后追了这么久…… 怎么可能被绑了十几日就移情别恋了? 不会的! 不会的…… 一定是还在气他没有第一时间来救她…… 他攥了攥拳头,第一次在人前与她解释。 “殿下,我不是有意迟来,实在是要事耽搁……” 要事…… 呵…… 沈长乐轻笑一声。 她记得…… 前世这个时候,是他的心上人戚琼玉刚刚染病之时吧! 想来前世,山寨也给他送信了。 他也是因为这个,没有来救她。 只不过,那时的他不屑与她解释…… 甚至因她被山匪掳去,名声受损,他变得更加高高在上。 与她成婚都一副施舍的姿态! 不过。 不重要了。 他为了谁,去做了什么,为什么不来救她…… 都不重要了。 她今生,毫不在意。 斜睨着他。 她威严的目光,重重压下来。 冷声斥道: “陆将军不必解释,本宫不想听。 你若还认本宫是这大齐长公主……那就跪下,放人!” 陆明朝眉头皱了皱。 屏住呼吸。 缓缓跪了下去。 一副忠义模样: “下臣救驾来迟,理应受罚。但……” 他停顿,语气坚定。 “这些山匪胆大包天,蛊惑殿下,罪不容诛!臣,不能放。” 沈长乐攥了攥帕子。 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好!好一个忠勇之士!那本宫今日就成全你谏主之名,做一回昏庸之主! 你既然不愿服从本宫的命令,那就跪在这里,跪到你肯听为止!” 陆明朝磨了磨牙。 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她竟然……罚他跪? 他还记得…… 小时候跟着父亲练兵时犯错被罚跪…… 才跪了半个时辰,她就心疼得不行。 眼泪汪汪地去找父亲说情。 小心翼翼地帮他膝盖上药…… 可如今,她竟然,罚他跪? 就因为他没有来山寨救她? 不对,他现在不是来了吗? 他不过是晚来了几日! 她怎么这么不懂事? 琼玉高烧不退,他怎能扔下她不管? 她是公主,被劫上山又不会怎么样…… 可琼玉没有他不行的啊! 万一病情加重会死的啊! 她怎么这么跋扈? 看出他眼中的怨怼,她沉了沉眼眸。 “怎么?陆将军想抗命?” “臣……不敢。若是如此,能让公主消气,臣愿意跪……” 他低下头。 一身银白盔甲,已经染了泥土血迹。 十分狼狈。 配上低哑的语气,便更显委屈! 沈长乐却朗笑一声。 心下嘲讽。 他还委屈上了! 还想让她消气…… 那跪一日怎么够? 想她消气,必得将他挂在悬崖之上! 供鹰鹫啄眼;引野兽撕啃! 不然…… 如何能消他将她扔进军营为妓之恨? 如何能解他将她皇兄活活晒死之怨? 如何能报他将江辞安千刀万剐之仇? 她攥紧了帕子,用力一甩。 回身看向那些押着山寨弟兄的官兵。 “你们也想陪他跪吗?” 闻言,那些官兵纷纷松开手,恭谨跪下。 齐齐叩首。 “属下不敢。” “算你们识相。” 她朝着呆愣的赵大生等人使了眼色。 赵大生急忙带兄弟们站到她身后来。 “二嫂……” 她抬手制止他。 瞥了跪在原地的陆明朝一眼,转身走了。 第46章 江辞安, 别扔下我,求你了…… 回了山寨。 弟兄们自觉忽略寨子各处看守的官兵,去为亡者收尸。 沈长乐则交代着: “赵大哥,你带两个人去看一下,看能不能从后山密道逃出去。” “是,二……公主殿下……” 沈长乐无奈地挑了下眉。 “别这样,还和从前一样就好,我喜欢听你们叫我二嫂。” 她挽住江辞安的手臂。 笑得略显勉强。 赵大生却憨憨的无所察觉。 摸了摸后脑,傻乎乎一笑。 “行,那我们还叫你二嫂。” 随后便带人往密道去了。 沈长乐见人走了。 身子一歪,靠到了江辞安怀里。 后知后觉地扶住发软颤抖的腿。 半闭着眼,无力地倚着他。 艰难喘息。 与陆明朝对峙,已消耗了她全部气力。 尽管看上去颇有气势,但江辞安知道。 她根本就是在强撑…… 皱了皱眉头,黑着脸将人抱回了卧房。 径直放在床榻之上。 他沉着眉目帮她脱了鞋子。 转身要走。 却被她弱弱地抬手拉住。 “江辞安……别走……” 他压了压眉头。 犹豫片刻。 终是转过了身来。 面上依旧沉重。 “我去看看兄弟们。” “别扔下我,求你了……” 她哽咽着。 大眼睛一眨一眨间,泪滴滑落。 他心疼极了。 立时乖乖坐回床上。 一下被她抱住了腰。 “江辞安……” 她抱着他,抽泣。 他不知道她怎么了。 她不说,他也不问。 只是轻轻拍抚着她的脊背。 一下又一下。 感受到江辞安沉默的温柔。 沈长乐哭得更狠了。 从开始的小声啜泣,到后来的嚎啕大哭…… 哭她的有幸重生; 哭他们的遗憾错过; 越哭越狠。 似乎想把这两世的委屈,全都倾倒出来。 江辞安被她哭得心一抽一抽的疼。 揽着她躺回到床上。 轻轻拍着她的肩臂。 搜肠刮肚地想办法哄她。 “要不要听故事?” “呜呜呜……嗯?” 沈长乐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抬起哭红的眼睛,哑着嗓子询问他: “你,说什么?” 他有些不自在。 可也实在没了办法。 红着脖颈,哼答道: “故事。” 他听王二说,王小小时候哭了哄不好,他就给讲故事。 一听故事,他就睡了。 反正…… 试试看吧。 沈长乐眨巴着湿漉漉的睫毛。 呆呆愣愣地抽噎着问: “什么故事?” 他吞咽了下。 被沈长乐枕着的手,还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肩膀。 开始胡编乱造。 “听说,某国有个公主,他爱上了一位将军……” 沈长乐以为他在说她和陆明朝。 轻轻抓了抓他的衣襟。 “我不想听了……” 江辞安蹙眉看她。 见她好像心情更差了。 心下自责。 他就说这招不行。 他哪会讲故事啊! 只会说自己的事。 她好像也不想听…… 不过幸好。 知道他在努力哄她的沈长乐,这会儿也没那么难受了。 她窝在他怀里。 卷着他的衣角。 “江辞安,我以为,你会怪我引来陆明朝,害了寨子……” 她说话还一抽一抽的。 江辞安垂了垂眼睫。 拍她肩膀的手一顿。 转过头来安慰她。 “这不怪你,是我把你绑来的,要怪也是怪我。” 沈长乐怕他自责。 抬眼看他。 “也不怪你,怪陆明朝。赵大生一定和他说了,我没事,他还乱杀人……” 江辞安不语。 兵与匪之间,本就是对立的。 陆明朝攻上山来,弟兄们毫无察觉。 这本身就存在很大问题! 至于杀人…… 他忍不住沉声提醒。 “他明知你在威虎山,却不顾你的安危,肆意屠杀山寨兄弟。 他难道就不怕……我会拿你做人质,甚至杀你报复?” 作为官兵,杀匪可以。 但应该是救出她之后。 而非现在! 这个陆明朝…… 有问题! 当初他猜测的没错。 那个姓陆的根本不在意她的死活! 见她低着头并不搭腔。 又想起刚刚她的反应。 他蹙了眉。 难道…… 她早就知道? 可她若知道…… 为何还与他定亲? 难不成…… 他轻轻扶起她的肩膀。 让她抬头看他。 低声问道: “长乐,是你皇兄,逼你嫁给他?” 为了笼络人心,嫁个公主给能臣。 皇家之中,这样的事,可不少见! 看他误会了。 她急忙摇头。 解释道: “不,不是的!不关皇兄的事……” 他眼中的光暗了暗。 “那就是摄政王。” “也不是……” 沈长乐有些心虚。 说来,皇叔一直不同意这桩婚事。 为此,皇兄和他还争吵了好几次…… “其实,是我……执意要嫁给他……” 闻之。 江辞安轻轻松开了扶着她胳膊的手。 有些醋意,缓缓爬上心头。 沈长乐察觉,急忙解释道: “不过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已经不想嫁给他了!我喜欢的人,只有你……” “哦。” 完了,生气了…… 她有些慌。 嘤嘤地撒着娇。 “江辞安,你别生气,我……我知道不该喜欢他的,要是早点遇见你……”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心虚得不成样子。 她也说不准…… 若是没有重生,她会不会真的爱上一个绑匪! 大概率,是不会的…… 好在江辞安向来好哄。 见她手足无措。 他轻轻握住她的小手。 突然问道: “现在不喜欢他了……是因为他伤害过你吗?” 她能听出…… 他语气中,满溢的疼惜。 抬眸撞进他眼中的关怀。 她莫名想起前世的过往…… 委屈地点了点头。 像个小奶猫一样,红着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江辞安没再多问别的。 只是眼神渐渐变得狠戾。 将她抱紧在怀里,按在心口。 他问。 “我去帮你杀了他,好不好?” 她的小娇妻,自己都舍不得碰一根指头! 他怎能容忍别的男人伤害她!! 沈长乐听了却是一惊。 急忙安抚: “不,不用,江辞安……他也没怎么欺负我,就是,他喜欢别的女人! 这次没来山寨救我,也是因为那个女人生病了,所以…… 所以我想通了,不想再喜欢他了!” 她好慌张。 她是想陆明朝死,但不是现在。 更不能让江辞安去下这个手。 否则,纵使她是公主,恐怕也护不住他的性命! 她可不能让江辞安为那个人渣陪葬…… 报仇之事,她要徐徐图之。 江辞安却不在意这些。 他只是一想起后山上,她看见陆明朝时,眼中深深的恐惧…… 就心疼万分。 他不想让他明媚的小公主,心里有一丝阴影。 “就这么简单?” “嗯,真的,就这么简单!” 沈长乐颔首不迭。 怕他多心,她还解释了一句。 “江辞安,我不是怕他死,我是担心你有危险……” 惹得江辞安轻笑。 他的小公主,还真是……可爱极了。 第47章 皇兄,绑架是假,我想借机缠着江辞安才是真! 江辞安才哄好沈长乐,赵大生等人便回来敲门。 “二嫂,您在屋里吗?” 二人对视一眼,连忙起身。 下床开门。 “二嫂,不行啊,那逼养的把后山围得死死的,别说密道了,寨子咱们都出不去。” 沈长乐皱了下眉,沉吟片刻。 “为今之计,只能试试前门了。” 或许能一个一个把他们带出去。 她回头看了江辞安一眼。 见他并无异议,抬步向前。 哪知,才走到门口,又被陆明朝的人截住了。 “殿下,您要去哪?” 沈长乐端起架子。 “本宫要去哪里,需要向你禀报吗?” 那人急忙跪下。 “小人不敢,只是,将军吩咐过,必要保证殿下安全。 殿下若想离开山寨,我等须得随侍。” 沈长乐咬了咬牙。 看来这一招也行不通了…… “本宫想让人去取点东西,你们也要跟着?” 那人头埋得更低。 心有惶恐。 “恐怕……是的。” 该死的陆明朝! 沈长乐无奈地转过身。 坐在了石桌边。 兀自呢喃。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耗着!我倒要看看,陆明朝的膝盖到底有多硬!” 赵大生低着头琢磨了一下。 又掀起眼皮,悄悄看看烦恼的沈长乐和冷面的江辞安。 犹豫开口: “那个……我有个想法,要不,二嫂听听看行不行?” 沈长乐抬起头,倒是有些讶异。 “说来听听。” “我在想,既然那个姓陆的是来营救二嫂的…… 那能不能,让兄弟们假意挟持二嫂,设法逃出山寨?” “不行!” 沈长乐还没开口。 便被江辞安厉声拒绝了,脸色也更加阴冷。 沈长乐抬眸看了看他。 见赵大生困惑,代为解释道: “这个计划,我不是没有想过。 但他人多势众,手中又有箭弩。 若我们行此险招,恐怕只会赔上更多兄弟的命。” “啊,二嫂思虑周全,是我想简单了……” 江辞安倒没想这么多。 下意识拒绝,只是担心那些莽汉粗手笨脚地误伤了他的小公主。 更何况…… 那陆明朝心思叵测,根本不在意长乐的安危。 如若兵行此招,只怕正中下怀。 几人还在商讨,门外突然骚动。 一个弟兄跌跌撞撞跑过来禀告。 “大当家,二当家!寨子外头……寨子外头……” 赵大生没了耐心。 大声吼道: “你他娘的,急啥?有啥事慢慢说!” 那人稳了稳气息,站定身形,喘了两口气。 方才慢悠悠地开口。 “大当家,二当家,门外来了一队黄袍子,为首的,据说是当今皇上!” “皇上?” “皇兄来了?” 几人都愣了一下。 赵大生反应过来以后,气得狠狠捶了他脑袋一下。 “你他娘的,这么大的事,你咋不早说?” 那人委屈巴巴地抱住了脑袋,嘟嘟囔囔。 “不是你说,不要急,慢慢说的嘛……” “还敢顶嘴,老子……” 赵大生又举起了拳头。 沈长乐却无暇理会他们了。 她真的,太想太想皇兄了…… 提着裙子,转身跑向寨外。 那一队御前侍卫的黄衣,晃得她眼泪直流。 正在马下听陆明朝禀报的沈长宁,一侧首。 终于见到了被木栅栏隔住的她。 再听不进陆明朝的耳边谗言了。 他转过身快走了两步。 在一众侍卫跪身中,进了寨子大门。 “长乐!” 熟悉的呼唤传过来,沈长乐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扑进了他怀里。 “皇兄……” 她有多久,没听他叫过她的名字了…… 他的声音,他的呼唤,他的偏爱和宠溺…… 在前世每个寂静夜里,都让她想到发狂。 比起她自己遭受的折磨…… 皇兄的惨死,无疑更让她崩溃和悔恨。 若是她能擦亮眼睛,早些发现陆明朝的狼子野心…… 皇兄就不会死,齐国也不会覆灭。 都怪她,蠢笨任性! 她配不上皇兄的宠爱,不配做齐国的公主…… 自前世而来的强烈情绪,让她一时晕了头。 抱着沈长宁哭得昏天黑地,已然忘了身处何地。 沈长宁见自己唯一的宝贝妹妹哭成这样。 还以为她是受了莫大惊吓和委屈。 结合刚刚陆明朝吹给他的耳边风。 他的怒火直冲天灵。 可恶的山匪,竟敢绑架他的皇妹! 还逼她拜堂成亲,妄图攀附皇权! 他攥紧了拳头。 揽着怀里的沈长乐,怒视她身后的江辞安。 咬牙切齿: “就是你,绑架了朕的皇妹?” 江辞安微微压了下眉头。 不想连累寨子里的弟兄。 他沉眸应下。 “是。” 沈长乐哭得晕乎乎的,听到沈长宁的责问。 她犹疑地抬起红红的眼睛。 沈长宁轻抚了下她的脊背。 软了声调,垂眼看她。 像哄她小时候摔倒一样,嗲着声音说道: “长乐不哭,皇兄帮你撑腰。” 又抬起眼眸,语气瞬间凌厉。 “威虎山绑架皇亲,抢夺百姓,扰乱社稷,实乃罪大恶极……” “不!等下皇兄,你在说什么?” 沈长乐急忙从他怀里挣扎出来。 护在江辞安身前。 “他们没有绑架我,也从不抢夺百姓,你不能杀他们!” 沈长宁看着从自己怀里挣脱的小丫头,眉头微蹙。 见她眼睛哭得红红的,却还护着他人。 便更是不解。 “没有绑架?可勒索信还在陆明朝手里……长乐,你为何要护着山匪?” 见状,一直在后排观望的陆明朝,趁机上前挑拨。 “皇上,就是您看到的这样,殿下已经被他们蛊惑了,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 沈长乐见他这么说,才反应过来…… 这狗东西捷足先登,恶人先告状了! “不是的皇兄……” 她脑筋急转,眼睛一眨就来了主意。 “我是故意被他绑架的!皇兄,绑架是假,我想借机缠着江辞安才是真!” “什么?” 沈长宁更惊讶了。 不过也知道…… 这确实是他皇妹能做出来的事。 再看她身后的众人…… 江辞安也是一愣。 面色微有羞红,鸦睫低垂…… 赵大生等人都在悄悄耳语: “我早说了吧,二嫂就是故意的!” “是啊,我也觉得二嫂就是奔着二当家来的!” 陆明朝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那模样…… 活像被带了绿帽子的乌龟臭王八! 沈长宁实在没忍住,柔声问道: “可长乐不是总说,此生非明朝不嫁吗?” 哦…… 此言一出,众人又都安静了下来。 齐齐盯着沈长乐,等她解释。 尤其是江辞安,眼神里还带着些许醋意…… 第48章 这个胆大包天的黄毛,到底给他妹妹下了什么迷魂汤!! 沈长乐回首瞟了他一眼。 安抚地朝着他眨眨眼睛。 却被醋坛子扭头无视了。 她讪讪地转过头。 开始算总账。 “说到这个……陆将军,你不打算和我皇兄解释一下,为何你收到了勒索信,却迟迟不来山寨赎人吗?” 沈长宁闻之,面色一沉。 声音也添了愠怒。 “有这事?” 他知道,陆明朝向来对他的宝贝妹妹冷淡轻慢。 但平日的小打小闹,长乐不在意,他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如果长乐出了这么大的事,他都敢忽视。 那他这将军,怕是做到头了! 陆明朝看出沈长宁的愤怒。 登地跪了下来。 他没想到…… 沈长乐竟会将这事捅出去! 她是真的要与他撕破脸了? 不及多想。 他略显慌乱地解释着。 “皇上明鉴,臣……前几日忙着军营之事,不在府上,未曾收到勒索信……” 沈长乐睨着他。 言语透着嘲讽: “在军营?陆将军还真是尽忠职守啊!” 陆明朝忿忿地抬起头,瞪着她眼中意味深长的笑意。 攥紧了手中的刀。 视线移到她身后的江辞安身上。 他恨恶地咬紧了后槽牙。 区区一个山匪,他有什么好? 她竟然为了他…… 放弃他这个将军? 他想不通! 从前沈长乐日日追着他。 怎么突然就移情别恋了! 这么多年,他早已习惯沈长乐的追捧。 他从未想过,她会嫁给别人。 突然从云端坠到崖底,这让他怎么甘心! “臣疏忽大意,错过了营救公主的最佳时机,臣甘愿受罚。 但威虎山绑架当朝公主的事已传遍京都,若不惩处,恐损皇家颜面! 还请皇上,三思。” 沈长乐见他还是咬着江辞安不放,恨得牙根痒痒。 抬头恳求地看向沈长宁。 “皇兄,我已经和江辞安拜过天地了,你能不能不要杀他……” 沈长宁为难。 在他看来,单纯的皇妹根本就是被坏小子给骗了! 他怎么能看着手心里捧大的宝贝妹妹,嫁给山匪? 可见她红彤彤的眼睛,他又不舍得说重话惹她哭…… 只得苦口婆心地劝道: “长乐,你先到皇兄身边来。” 见她乖巧走过来,却还一步三回头地看那个山匪…… 沈长宁叹了一声,将她拉进怀里。 “长乐,婚姻大事不能儿戏。 你之前选的是青梅竹马的陆将军之子,皇兄和皇叔还纠结了许久。 如今换作打家劫舍的山匪,你说皇叔岂会同意?” 沈长宁聪明地将摄政王沈霆昱搬出来当坏人。 沈长乐却不吃这一套。 “他才不是打家劫舍的山匪!他们是劫富济贫的侠盗……” “有什么不一样?” 江辞安低着头,听着他二人争辩。 脸色很难看。 人生第一次,他后悔选了这条路。 可五年前,初到齐国就流落到了威虎山的他…… 实在没有选择。 若不留下为匪,便只有死路一条。 更重要的是,就算想逃,他也无处可去。 若那时知道,会有成为她耻辱的这一日…… 他还不如当场就死了更干净。 看出他情绪低迷,面上尴尬。 沈长乐不再与沈长宁谈论这个问题。 大步过来,挽住江辞安的胳膊。 “无论如何,我已经和他成亲了! 清白什么的也没有了,除了他也不会再有人要我。 皇兄若是杀了他,我就只能孤独终老了……” 沈长宁被她气得一噎。 忍不住高了几个声调: “你是朕的亲妹妹,谁敢背后妄议当朝长公主,朕立马就砍了他!” 还跪在地上的陆明朝,也适时开口道: “皇上,臣与公主婚期在即,只要婚约照旧,公主的名声就不会受损。” 闻言,江辞安拳头攥了起来。 目光也变得阴毒。 心怀不轨的陆明朝,就是死也得带他一起走! 沈长乐察觉他的小臂肌肉鼓了起来,安抚似地抱了抱他的胳膊。 故作刁蛮地骂道: “做你的春秋大梦吧!陆明朝,你记住,这辈子我就是出家做姑子,也绝不嫁你!” 她说的坚定。 直叫沈长宁也愣住了。 见她亲昵地挽着江辞安,却对曾经满眼喜爱的陆明朝嗤之以鼻。 他不由担忧…… 皇妹她,该不会是被人下蛊了吧! 对她身边的江辞安,也更加抵触。 这个胆大包天的黄毛! 到底给他的宝贝妹妹下了什么迷魂汤!! 无声轻叹,他哄着沈长乐。 “朕可以答应不杀他……” “真的?谢谢皇兄!皇兄,你真好,我就知道,皇兄最疼长乐了!” 她跳着扑进沈长宁的怀里。 摇着他的胳膊撒娇。 沈长宁却板着张脸,故作严厉。 “但他敢绑架朕的皇妹,就算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 沈长乐的小脸垮了下来。 “干嘛?皇兄,他是我的驸马……” 驸,驸马…… 她还真要找个劫道的,领回宫做驸马? 沈长宁眼角抽了抽。 抬手制止了她未完的话。 “打住,这样的话不可再说……否则,让皇叔听见,他必要罚你。” 沈长乐哼了一声,扔开他的胳膊。 “皇叔才不会,皇叔最疼我了,若他在场,才不会为难江辞安!” 沈霆昱不会为难他? 沈霆昱那人最阴狠。 笑里藏刀说的就他! 谈笑间杀人于无形…… 你皇兄可比他好拿捏多了。 不过…… 他才不会多说,惹长乐怨他。 坏人叫沈霆昱去做就好。 他将闹别扭的小丫头拉过来,哄道: “既然如此,先押解回京,让你皇叔去处置他,如何?” 听到“押解回京”几个字,沈长乐有些不愿。 犹豫地回头看向江辞安。 他身后的赵大生等人都很忐忑不安。 唯他,一反往日的淡漠。 抬眸浅笑。 以示安抚。 他不想让她为难。 绑架皇亲,不是小罪。 能听候发落已是不易。 低声劝她。 “就这样吧。” 沈长乐低了低睫毛。 用力扯了扯沈长宁的衣袖。 “那皇兄答应我,有结果以前,不可以伤害他们!” 沈长宁苦笑。 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好,朕答应你,移交皇叔审问前,绝不对他用刑。” 她这才不情不愿地垂下头。 回程却也非要和他一起走,轿辇和马车都不坐…… 第49章 以后,要换他等着她了…… 沈长宁听侍卫禀告说,他的小祖宗又溜下马车了。 这次去是给那个绑匪送水…… 他无奈地叹了一声。 想到他金尊玉贵,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公主,正跟着一群犯人步行…… 终还是服了软。 “罢了,给那个匪首备车。” “是。” 侍卫领命而来。 远远就看见…… “江辞安,你渴不渴?” “不渴。” “那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用。” 一串山匪被一根绳索拴着,步行押解回京。 而他们的公主殿下,正跟在山匪首领旁边…… 嘘寒问暖。 那山匪头子,看上去态度还有些冷淡? 不过,随后,他便知道他为何如此了—— “长乐,我没事,山路难行,你去坐马车。” 他好像还挺心疼公主殿下的,只是不大会表达。 殿下似乎也习惯了他这种表达方式,莞尔一笑。 “我不累,我想和你在一起。” 真是奇哉怪哉! 公主殿下追了战神将军多年,好不容易追上了,定了婚约。 她却突然反悔,转头看上了绑匪? 真不知道,这时候,战神将军该是什么心情。 毕竟也是错失了泼天的富贵…… 他悄悄看向打马在前的将军。 便见他脸黑如墨,心事重重。 马鞭攥得紧紧的,腿夹马腹也格外用力…… 他忍不住偷笑一声。 暗骂他活该。 之前公主对他那么好,他却趾高气扬,爱搭不理。 如今公主移情别恋,他又气急败坏,追悔莫及了? 这不是自作自受是什么? 他都替从前忍气吞声的公主感到畅快。 报复心理得到大大的满足。 只不过…… 若是公主选的不是山匪,而是御前侍卫就更好了…… 他一路小跑,来到沈长乐身前。 结束了胡思乱想。 跪地禀告: “殿下,皇上为匪首备了马车,还请移步。” 沈长乐眼睛一亮。 尽管活了两世,但还是会为皇兄的无度宠溺而感到惊诧。 回手扯了扯江辞安手上的绳索。 她催促: “还不快点帮他解开!” “是。” 侍卫起身,帮江辞安解开绳索,又换上镣铐。 沈长乐拉着他要走,他却迟疑了。 “长乐……” 欲言又止地看向身后弟兄。 他本该与弟兄们共患难的。 赵大生等人却挤眉弄眼地嬉笑: “哎,没事,二当家你就去吧!” “是啊,二当家跟我们在这儿,二嫂也不放心。” 他们心里都明白。 只要江辞安还得沈长乐的欢心。 他们就不会有事。 江辞安沉着眉目,低下头。 沈长乐见状,吩咐小侍卫。 “去给弟兄们拿些松软的糕点和水过来。” “是。” 又回头嘱咐赵大生。 “有什么事,找人去叫我。” “好嘞……二当家,你就跟嫂子去吧!” 沈长乐仰着头看着他,撒娇似地询问: “这样,还有哪里不放心吗?” 江辞安不语。 犹豫片刻后,才掀起眼皮轻嗯了一声。 被沈长乐拉到了马车旁边。 “好啦,你先上去,我等下就来。” 江辞安颔首,看着她跑向前边的车驾。 心道…… 以后,要换他等着她了…… 才在车厢里坐稳,她就跑了回来。 掀开车帘,笑得明媚。 抬起的纤细手指上,挂着一串钥匙。 好家伙…… 把镣铐的钥匙要来了。 她钻进车厢,坐在他旁边。 专注地帮他开锁。 一把钥匙一把钥匙地尝试。 半晌才打开锁链。 “好了,这下舒服一点了吧。” “嗯。” 他活动着手腕,依旧不大开怀。 看出他的萎靡。 她捧着他的手,坐到了他怀里。 “江辞安……” 软软糯糯地唤他的名字。 他回神,垂眸看她。 “嗯?” “你不开心……” 也是。 都被抓了。 谁沦为阶下囚了还会开心呢? 她叹了一声,兀自筹谋。 江辞安看着她逐渐深邃的眼眸,就知道,她又在想坏主意。 揽着她的腰肢。 淡淡开口。 “我没有不开心。” 他只是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边。 好难…… 沈长乐抬眸,看着他的眼睛,明知故问: “真的?” 他勉强勾唇,笑得难看。 “真的。” “那好吧……姑且相信你。” 她坐在他腿上,倚靠着他的肩膀。 秀发上的熟悉暗香。 让江辞安逐渐心安…… 闭眼小憩。 天色渐晚。 队伍就快进京了。 停下休整。 沈长乐揉着眼睛,在他怀里坐起来。 将车帘掀开一条小缝。 看到,大多数侍卫都围在皇兄的马车那边。 她悄悄拉起江辞安的手。 回眸对上他眼中的困惑。 她纤长手指轻轻挡住唇。 “嘘……” 牵着他下了马车。 弯着腰,悄咪咪地绕过马车和看守侍卫,跑进林子…… 沈长宁这边正在用晚膳,车外侍卫跪地禀告: “皇上,公主带着匪首逃了。” 沈长宁放下玉箸,优雅地擦了擦嘴角。 不疾不徐地说道: “派两个暗卫保护她,不必让她知道。” 侍卫正要颔首领命。 又听皇上补了一句: “要是那个土匪敢跑,就地正法!” “是!” 两个黑衣暗卫收到命令,一路飞掠。 很快在林间赶上了公主和山匪。 隐在树梢间,正听见他们对话: “江辞安,你先走,我去救其他弟兄,等下在后山汇合。” 公主刚要转身,却被山匪拉住了手腕。 “长乐,不必如此。” 两个暗卫对视一眼,双双惊诧。 这个山匪,竟然不跑? 正是疑惑间,便听公主问道: “为什么?再不跑就要进京了。” 却听山匪轻笑一声,将公主拉进了怀里。 语气无奈又宠溺。 “长乐,我不能让你跟着我流离失所。” “可是……” “没事,我跟你回宫。” 啊? 啊?? 眼见他真的将闷闷不乐的公主带了回来。 重新上了马车。 两个暗卫只好回转。 如实禀告。 “皇上,那个山匪没有逃跑。” “哦?” 这倒让沈长宁生了几分兴致。 “他怎么说?” 两个暗卫一字不落地情景再现。 叫他轻笑。 他的小皇妹啊…… 还玩上欲擒故纵这一套了。 不过那个山匪,竟然没跑…… 看来是个有脑子的。 第50章 会不会,他有隐疾? 马车趁夜进了京城。 到了皇宫,江辞安和一众弟兄,皆被下了大狱。 看着江辞安被带走。 沈长乐很是不忍心。 抬步要追,却被沈长宁拉住。 “长乐,不可。” “可是……” 她不情不愿,眼泪汪汪地望向被人押着的江辞安。 “江辞安……” 听见她的声音,江辞安抬眸。 浅笑,安慰。 “没事,去吧。” 随之便被人押了下去。 沈长乐忍不住掉了眼泪,叫沈长宁无奈。 “长乐,他是个山匪。” “可他不是坏人……” 沈长乐哭唧唧,跟着沈长宁回宫。 一路讲着分开这段时日发生的事。 “他本不想娶我的,都是为了保护我……而且,就算成亲了,他也没有碰我。” 沈长宁听着,微微皱了下眉头。 同为男人。 他知道,坐怀不乱需要多大的定力。 更何况还是面对皇妹这种天下绝色。 除非…… “会不会,他有隐疾?” “他才没有!!” 气得沈长乐推了他一下。 皇兄怎么,油盐不进的! 沈长宁看着脸都气红了的沈长乐,苦笑一声。 “皇兄就是随口一说,莫恼。” 心下却暗自感叹。 人说英雄难过美人关。 一个正常男人,却能日日守着绝世容颜的天之骄女,不破色戒。 那只有两种可能: 若非是对长乐动了真心,不忍心让她受到伤害; 那就是城府颇深,定力极强,在放长线钓大鱼! 若果真如此…… 那这个男人,也太可怕了些。 他的目的会是什么? 钱?权?皇位? 他的眸色愈发深沉。 将沈长乐送到了长乐宫,便传召了摄政王…… 长乐宫的几个大丫鬟一见公主回来了,都哭得梨花带雨。 负责贴身保护她的白雉和玄雀,更是一见面就跪了下来。 抱拳请罚: “殿下,奴婢失职,没能保护好殿下,请殿下责罚。” 沈长乐看着前世被陆明朝虐杀的两个女侍卫。 心中百味杂陈。 亲自上手搀扶。 一手一个将她二人拉起来。 “是本宫瞒着你们偷偷出宫的,你们何错之有?” “殿下……” “殿下,您受苦了。” 不等白雉和玄雀说完话。 青莺和紫鸢便挤开她们,一左一右地上前搀扶。 不住抹着眼泪。 “殿下,奴婢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是啊,殿下,奴婢们都商量好了,您若有事,奴婢就去上吊。” “奴婢去投井!来世还伺候您……” 二人不如白雉和玄雀的性格沉稳,哭得跟什么似的。 沈长乐无奈地扯了扯她们的小脸,哄道: “好了,本宫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吗?都别哭了……” 她看了眼天色,约摸着今夜皇叔不会来宫里了。 便吩咐青莺为她准备沐浴。 沐浴后,泡在温暖喷香的温泉池里,她又在挂念江辞安。 不知他在牢里,如何了…… 江辞安被陆明朝押至监牢。 碍于不能动他的圣旨,陆明朝就算恨到牙根痒也不能对他用刑。 但不做点什么,实在难消他心头之恨。 便将他扔进了地牢中最爱闹事的牢房。 心道: 明面上不能动你,暗地还收拾不了你? 他挑衅地瞥了面色深沉的江辞安一眼。 交代狱卒: “这可是绑架长乐公主的绑匪,要好生关照。” 得意地转身走了。 狱卒点头哈腰地应着。 心下却很疑惑。 绑架公主的绑匪? 那竟然没有处死? 还有旨意说不能动刑? 这也太奇怪了吧…… 恐怕是有隐情! 决定不要插手。 以免惹祸上身。 便将牢房上锁,退了出去。 可尽管狱卒没有为难。 但同牢房的犯人,一听新送进来的竟是绑架公主的绑匪,都双眼冒了光。 三国境内,谁人不知? 齐国皇帝最宝贝的就是他那个公主妹妹! 登基之时,就曾扬言: “绝不远嫁皇妹,和亲事宜,免开尊口。” 没想到,竟还有人这么胆大包天…… 敢绑架这位小祖宗! 这可真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啊! 想来,上面那位没有直接杀了他,而是关进牢狱。 就是不想让他死得太痛快。 那这不是到了表现的时候? 思及此处,各人再看江辞安的眼神,那就像在看行走的减刑…… 纷纷眼泛绿光,围上前来。 寻衅滋事: “新来的?” 江辞安不理。 冷漠地转身,靠着泥墙坐下。 那些人一见他态度这般孤傲。 更是满心不忿。 “和你说话呢!哑巴啊?” 为首的踢了下他的腿。 江辞安黑脸,蹙起了眉头。 低眸看着黑暗中挪动的数十双人脚,心下思忖。 二十几个人。 打起来的话,未必能打赢。 若引来狱卒,反而吃鞭子。 想到刚刚陆明朝贱兮兮的嘴脸,他猜到他是故意的。 便一忍再忍。 不想给沈长乐惹麻烦,更不想看她为难,让她心疼…… 合上眼睛。 尽量不听那些人的嘲讽。 哪怕被拍了头也不理会。 “还以为敢绑架公主的,会是什么绿林好汉,不成想,是个胆小鬼、窝囊废!” “哈哈哈,是啊,连还手都不敢!” 为首的甚至用脚尖抬起他的下颌。 “嘿,你别说,长得还不错呢!要不陪哥哥玩一玩,哥哥就放过你,如何?” 他蹙起浓眉,攥紧了拳头。 愤怒让他的侧脸肌肉绷紧。 牙关紧咬。 仍隐忍着。 直到听见那些人调侃到了沈长乐身上—— “诶?你说,人都传那公主是齐国最美的女子,那得长什么样子啊?” “你还真别说,上次公主及笄,花车游街的时候我见过!那长得……真和仙女似的!” “真的啊?” “是啊,就是不知道……她人长得那么好看,摸起来手感如何。” “问问他,他肯定摸过,说不定还睡……” 话还没说完。 一直沉默忍受的江辞安,终于暴走了。 猛地抬起一拳,打在为首之人的腹部。 那人瞬间吐了涎水! 而后趁着众人呆愣,迅速起身,一脚踹飞说荤话之人。 为首之人缓了缓。 被人扶着站起来。 啐了一声,骂道: “奶奶的,他敢动手?一起上,弄死他!他敢绑架公主,弄死他还会给我们减刑!” 闻言二十几人一拥而上,齐齐将江辞安压在了身下…… 思来想去还是放心不下的沈长乐,才走到牢房门口。 就听到牢房里传来打斗声,还有其他犯人的起哄声。 她忍不住催促狱卒快走几步。 一进到牢房就看见…… 第51章 好好好,我夫君最能打了,我夫君最厉害! 江辞安虽然身上都是土,衣服还被撕破了,脸上也挂了彩。 但好歹还气喘吁吁地站着。 再看其他人呢? 全都哀嚎呻吟着倒在了他脚边。 别的牢房的犯人,原本都睡了。 这会儿也都被勾起了兴致。 围在牢房栅栏边起哄助威: “牛啊!绑匪大哥真牛啊!” “一个人打二十个!绑匪大哥威武!” 狱卒看着战况之惨状,悄悄咽了咽口水。 抽出腰间的鞭子,往牢房栅栏上抽过去。 “大晚上不睡觉,闹腾什么呢?回去!都回去!” 原本背身而立的江辞安,听到响动,这才停住大口喘息。 大幅起伏的肩膀定下来。 缓缓转过满是青紫的脸…… 果然看到她站在牢房外。 心虚地吞咽了口血唾沫。 慢慢转过身来。 低着脑袋。 神色不明。 活像个打架被抓包,怕被家里人收拾的皮孩子…… 沈长乐看着他身上的狼狈。 心疼得眼圈都红了。 丹唇翕张,欲言又止。 白雉原本还以为殿下是来教训他的! 见状,却疑惑了。 但还是有眼色地吼道: “还不快去把人提出来?” “是……是!小的这就去!” 狱卒手忙脚乱地翻着钥匙。 吓得手脚发软,满头大汗。 生怕公主殿下怪他没有出面制止犯人闹事! 不过,好在,殿下看上去,似乎无暇怪他。 只是满眼心疼地看着牢里的绑匪,不知道在想什么…… 翻找了好半天,总算找到了匹配的钥匙。 颤颤巍巍地打开牢门。 那牢房里的刺头,还在没眼色地告状: “老大,老大,就是这个新来的闹事!你看,你看他把我们给打的……” 狱卒听见他叫他老大,吓得手中锁链都掉了。 “你瞎喊什么?谁,谁是你老大?” 万一被公主殿下误会是他教唆的,他就完了!! 回眸。 正看见沈长乐正了神色,提着帕子缓步走了过来。 吓得他登地跪在了地上。 “殿下,殿下,小的,小的不知此事……” “殿下?” 这称呼一出,众牢房的犯人都支棱了起来。 睁大眼睛,看了过来。 奈何,牢房光线昏暗。 她又带着面纱…… 他们根本什么也看不见。 只能听见她的声音娇娇软软的,很是好听。 “就是你,带头闹事?” 她纯净的视线,越过跪在地上的狱卒,停在乌眼青的身上。 那人愣怔,尚未回神。 狱卒已经反应过来了。 急忙叩首。 “殿下,殿下息怒,小的这就去处理!” 随后便叫人进来,将那乌眼青拖了出去。 不多时,惨叫声乍然响起,却又被人堵住嘴巴。 刚还满地打滚的其他犯人,全都瞬间爬了起来。 翻身跪地,纷纷求饶。 “殿下饶命。” “殿下饶命……” 沈长乐也没有再理他们。 径直走向低着头站在一边的江辞安。 看到他脸上多处青紫,眼睛也肿了…… 心疼得不行。 抬起玉手,轻轻触碰他嘴角的伤痕。 柔声轻问: “疼不疼?” 整个牢房针落可闻。 一众犯人彼此对视。 皆是震惊异常,难以置信。 刚刚闹事的犯人,更是抖若筛糠。 不敢抬头。 尽都伏在地上,悄悄去看江辞安的反应。 生怕他会说出什么告状的话。 那他们这群人,绝壁葬送了! 好在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轻抬了抬睫毛。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凡尔赛地躲开了公主殿下的手。 默然地摇了摇头。 可是…… 他一言不发,更显得委屈可怜好不好? 见公主殿下转过了身来。 一众犯人,以额头贴地。 大气都不敢喘。 更有甚者,就刚刚说荤话的那人,竟然直接吓尿了…… 沈长乐闻到奇怪的味道。 蹙了下眉头。 正声吩咐着: “去备一间干净整洁的单人房出来。” 狱卒战栗着叩首。 “是,小的这就去。” 沈长乐瞥了他一眼,又吩咐自己带来的侍女。 “玄雀,去御膳房取些糕点酒菜; 白雉,去帮他找几身衣服,顺路叫紫鸢把宫里的熏香送些过来。” ? 狱卒惶恐。 糕点酒菜也就罢了。 拿熏香干什么? 公主殿下,不会是要在这里住下吧? 江辞安也愣了一下。 疑惑开口。 “熏香?” 沈长乐转过身,眉眼弯弯。 “这里味道好难闻。” 江辞安挑了挑眉。 瞥了眼尿了裤子的怂包。 托起她的手肘。 “那出去说。” 见她二人竟有肢体接触。 狱卒和侍女都惶恐地低下了头。 沈长乐却毫不在意。 乖顺地随他出了牢房。 走到门口时。 她瞥见闹事的那些人都松了一口气。 又有些气不过。 坏心地指着正对面的牢房,吩咐狱卒: “把这间收拾出来,墙面贴嵌白瓷,摆上桌椅床柜,瓜果花卉。” 她要那些人天天看着他吃香喝辣,给他们添堵! 气死他们! 参透她的小心思。 江辞安无奈轻笑。 挽着她快走两步。 低声询问: “你怎么到这种地方来了?” “人家担心你嘛!” 她眨巴着波光潋滟的大眼睛,深情款款地看着他。 如此直白地表露心意,又叫他耳鬓泛红。 侧首轻咳两声。 不自然地说道: “看过,放心了?” 沈长乐挽住他的胳膊,撒着娇。 “更不放心了!怎么才住进来就被欺负了呀!” 江辞安没说陆明朝的事。 他觉得动不动就告状的人,很怂包。 只是傲娇地挑了下眉。 “我是打赢的那个。” 沈长乐见他这么说,无奈地笑了笑。 “好好好,我夫君最能打了,我夫君最厉害!” 心里却在吐槽: 男人的自尊心和胜负欲,真的是…… 江辞安被她吹捧得有些脸热。 适时地换了话题: “弟兄们呢?” 沈长乐的手滑下他的胳膊。 知道他心里挂念,郑重承诺。 “你放心,等明日见了皇叔,我就设法劝他先放了其他人,不会让他们有事的。” “嗯……” 他点了点头,看着她眼中的认真。 又补了一句: “不用太着急。” 他不想她太为难。 “好!” 沈长乐盈盈一笑。 并未上妆的眉眼,清新俏丽。 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见江辞安一直盯着她看,沈长乐歪首撤下面纱。 “戴着这个是不是有点奇怪?” 才摘下一半,就被他阻止了。 握住她的小手重新戴了回去。 “不奇怪,戴着吧。” 诶? 为什么不让她摘? 沈长乐疑惑地看着他。 他却心虚移开了视线。 才不会告诉她…… 他是不想让其他男人看见她的美貌呢! 她的美,只能给他一个人看…… 第52章 疼吗?那我轻些…… 沈长乐亲自下了命令,正对面的牢房很快就收拾了出来—— 床榻上的被褥都换了崭新的。 桌子上也依言摆了瓜果糕点。 墙面虽还没来得及贴上白瓷…… 却也点了数个火把,灯火通明。 沈长乐走在众人前边,率先进了牢房。 摸了摸丝绒被子,又看了看新鲜瓜果。 确认狱卒没有敷衍了事,这才满意颔首。 在摆着烛火的桌前坐了下来。 “做的不错,伤药留下,你们都先出去吧。” 白雉和玄雀对视一眼,心有不安。 刚发生过绑架的事,她们不敢将公主独自留下。 看出她们的担忧,沈长乐安慰笑笑: “放心,我和江辞安在一起,不会有事。” 和绑匪在一起还不会有事? 白雉和玄雀虽然顾虑,却也不敢违抗命令。 只得行礼请求。 “殿下,请容我们守在门外。” 沈长乐思忖片刻,应了下来。 狱卒退了出去,白雉和玄雀一左一右守在门口。 其他牢房的犯人,只敢缩在一起,用余光偷看。 看到沈长乐亲自为江辞安上药。 还满是疼惜地嘱咐着: “以后不可以再和别人打架了,有事找狱卒解决,知道吗?” 那语气,亲昵得好像在和亲儿子说话…… 如此荣宠,让人心惊! 众人屏息。 江辞安却像习以为常。 歪首躲避着伤药刺痛,蹙眉应着。 “嗯,嘶……” “疼吗?那我再轻些……” 门外的白雉和玄雀对视一眼,抿着唇低下脑袋。 事情的发展,好像往她们意想不到的方向去了…… 沈长乐帮他上了药,又贴心地整理了下床铺。 千叮咛,万嘱咐,方才出门。 “自己在这儿也要好好吃饭;身上的伤,记得上药;有什么事和狱卒说,他会禀告给我的。” “嗯。” 看着他脸上的伤,还是放心不下。 轻轻皱了下秀眉。 “遇事不要冲动,我日日都会来看你的,有事等见面了和我说。” 江辞安送她到门口,隔着铁栏,浅笑安抚。 “嗯,去吧。” 沈长乐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一步三回头。 与他成亲,虽不过几日…… 但,因被深深爱着,便胜过与陆明朝前世多年…… 回了长乐宫,没有江辞安的第一夜,难以成眠。 第二日晨起,她憔悴的模样吓了紫鸢一跳。 殿下怎么回宫了,气色反倒更差? “公主昨晚没睡好吗?” 她疲倦地摇了摇头,坐在梳妆镜前上妆。 “皇叔下朝了吗?” 青莺回话: “殿下,王爷下朝了,正在来的路上。” 她点点头,示意紫鸢动作快些。 手上不经意地摩挲着腕上玉镯…… 待她梳妆完毕过来正厅时,沈霆昱已经在等她用膳了。 见她入内,起身迎她。 上下打量的眼神中,透着惊讶和疼惜。 “长乐,你瘦了许多……” 再见皇叔,沈长乐很高兴。 浅笑着见礼。 “长乐见过皇叔,让皇叔久等了。” “不必多礼。” 将沈长乐拉到身边坐下,他亲手为她盛粥。 “瘦了这么多,是不是吃不惯宫外的饮食?” 沈长乐恭谨地接过粥碗,却并未动筷。 她想知道,皇叔打算如何处置江辞安…… 客套了两句,便开门见山地问道: “皇叔,江辞安的事,皇兄可和您说了?” “嗯,说过了。” 他又给她夹了点小菜,挽袖作答。 沈长乐看着他从容不迫的态度,心下没底。 “所以,皇叔……” 他见她真是心急,终于放下了筷子。 “长乐,婚姻大事不可儿戏。更何况,你是齐国公主,你的婚事,是家事更是国事。” 沈长乐听他这么说。 低落地垂下了脑袋。 她早就知道,皇叔一定不会轻易答应的。 但亲耳听到,还是好难过…… 见她低郁,沈霆昱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 哄慰道: “话虽如此,但长乐,你知道……你皇兄向来以你的幸福为主。若……” 他停顿片刻。 故意惹她着急抬眸。 切切地问他: “如何?” “他的事情我也听说过一二,若我调查后证明他确实是个正人君子,且家世清白,品行端正。 那这件事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真的?” 看她忽而亮了眼眸,面上欣喜。 沈霆昱无奈地笑了笑,颔首道: “嗯,我会安排他进军营,历练两年后,为你们完婚。” “真的吗?太好了!多谢皇叔!我就知道,皇叔最疼我了!” 她兴奋得拉住沈霆昱的手。 一遍一遍地说: “多谢皇叔!” 拢着衣袖,殷勤地为他布菜。 垂手间,玉镯滑落。 悬停在她纤细腕上。 沈霆昱鹰一般锐利的眼神,一下盯住了玉镯。 眯起了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皇叔,你尝尝这个,这可是我宫里的特色,往日皇兄来了小厨房才会做呢!” 他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拾起玉箸。 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这玉镯……成色不错,不像齐国的东西,你皇兄送你的?” “这个吗?” 她面带娇羞,并未对沈霆昱设防。 “这是江辞安给我的定情信物。” 沈霆昱假笑敷衍。 “难怪,看这珍稀程度,当是传家宝了?” 心里却在筹谋。 这玉镯,难道他是…… 若真是如此…… 恐怕他要对长乐,食言了…… 沈长乐见他似乎对这玉镯如此感兴趣,心头莫名忐忑。 默默地将玉镯隐在衣袖里,换了话题。 “对了,皇叔,既然我们说好了江辞安的事,那可以先把他的兄弟们放了吗?” “嗯,只要他们能保证以后不再为匪,可以放。” 沈长乐嘻嘻一笑,甜美可人。 “谢谢皇叔,皇叔真好!” 沈霆昱浅浅勾唇,又瞥了一眼被她收起的玉镯。 不再多说。 饭后,沈长乐盘算着…… 若是就这么放赵大生等人离开,难保他们不会被小心眼的陆明朝盯上。 该送他们去哪里,才能躲避陆明朝的追杀呢? 结合前世,思来想去。 只有一个地方最安全—— 陆明朝一定不会想到,她会把人藏在他白月光戚家的庄子上。 就算想到了,师出无名,他应该也不好去搜他舅舅的家产吧! 戚家,戚家,威远侯府…… “青莺!” 青莺听闻召唤,小跑入内。 “殿下。” “去查查,近来,威远侯府可有什么宴会举行?” “威远侯府?奴婢记得……明日,好像就是戚小姐的及笄之礼。” “及笄礼?几小姐?该不会是戚琼玉吧?” “正是二小姐戚琼玉。” 哦豁。 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想来,这戚琼玉的及笄之礼,陆明朝是定然会去了。 但是为了江辞安…… 前面纵是那刀山火海,她也得去闯一闯! 第53章 即日起,本宫与陆将军的婚约,作废! 沈长乐着人备下贺礼。 不请自来。 威远侯府众人听闻消息,皆是一惊。 威远侯更是亲自带着戚琼玉迎出了门来。 满堂宾客,跪了一地。 “不知公主殿下驾到,下官,有失远迎。” “侯爷不必多礼,戚二小姐是本宫伴读,自小与本宫一起长大,情同姐妹。 她的及笄之礼,本宫自然是要来的。” 她瞥了眼向来在她面前噤若寒蝉的戚琼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将威远侯扶起来。 又向他身后众人说道: “都是来参加二小姐及笄之礼的,各位不必拘谨,快快请起。” 众人互相看着眼色。 见威远侯起身了,这才跟着站起来。 “殿下……那个,及笄之礼已过,正要开宴,还请殿下……上座。” 沈长乐微微惊诧,却也笑的大方得体。 “哦?是本宫来迟了。” “哪里的话,殿下能亲自登门,威远侯府已是蓬荜生辉……” 威远侯客气着,将她请到主桌。 见她落座,其他人也在各自的位置上站好。 只等她一声令下,便可入席开宴。 然而,沈长乐却注意到…… 不知为何。 挨着她的侧首位,本该是威远侯的位置,如今却被换成了陆明朝。 她面色微沉,迟迟没有下令。 手中的帕子也不自觉地攥紧。 没有江辞安和皇兄在场,独自面对陆明朝时…… 她这心里,多多少少还有些慌张。 沉默久了,场上难免躁动。 隐隐传来宾客的小声议论: “之前不是说公主殿下被绑架了吗?” “是啊,听说还是陆将军把人救回来的!” “那殿下可高兴坏了吧?能被陆将军英雄救美,被绑架也值了……” “是啊,不然你以为公主殿下今日为何而来?殿下与琼玉又没什么来往,还不是为了陆将军来的?” “没有来往?琼玉不是公主殿下的伴读吗?” “你没听琼玉说过吗?她都是被迫的,公主让她伴读,就是为了趁机多见见琼玉的表哥陆将军……” 闻言,沈长乐不屑轻哼一声,并未急着表态。 戚琼玉的心里则更加委屈。 眼泪汪汪地看向亲亲表哥陆明朝。 心下抱怨: 女子及笄之礼何其重要? 一个女子一生只有一次。 这样的日子,她也要来搅合! 像狗皮膏药一样缠着她表哥。 表哥一定也对她厌恶极了。 眼巴巴地看过去。 让她没想到的是…… 向来矜贵自持的陆明朝,今日却一改常态。 竟主动弯身与长乐公主说话: “殿下受了惊吓,怎么不多休息两日,今日就出宫了?” 他也觉得沈长乐是为了他才来的威远侯府。 毕竟,他最了解戚琼玉他三人之间的关系。 若说她是专程来送贺礼的,他可万万不信。 那除了来见他,还会有什么别的原因? 心下沾沾自喜。 他就知道! 沈长乐追了他那么久,怎么可能说不爱就不爱了? 先前她就是被那个山匪蛊惑了。 这不刚一分开,她就恢复如常,重新认识到自己的真心了! 此时,只要他再稍微给点甜头…… 那这个傻公主一定又会和从前一样! 送金送银,如影随形…… 可惜,美梦还没做完,就被无情戳破了。 “陆将军的座位,怎么会在本宫旁边?” 她大喇喇地问了出来。 直叫众人惊诧。 全场鸦雀无声。 威远侯也是一愣,连忙躬身上前。 “殿下……陆将军,和殿下有,婚约在身……” 他支支吾吾,冷汗滴落。 沈长乐却丝毫不留情面。 “哦,皇兄日理万机,可能忘了宣布,本宫与陆将军的婚……” 话没说完,就被震惊的陆明朝冷声打断了。 “殿下!” 他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了…… 只是,不敢相信。 他没想到…… 竟会有一天,被沈长乐当众退婚! 看着她轻蔑的眼神,他咬牙切齿: “殿下,三思。” 语气暗含警告。 他想说的是…… 此言一出,你我,就再无可能了。 就算是闹脾气,也要适可而止吧…… 沈长乐却直接无视他的隐隐威胁。 斩钉截铁: “即日起,本宫与陆将军的婚约,作废!” 话音刚落,庭院里的议论声便轰地炸开: “什么?长乐公主说与陆将军的婚约作废?” “陆将军被当众退婚了?真的假的?公主不是天天喊着非陆将军不嫁吗?” “谁知道呢,不过这样也好,虽然丢人了些,但陆将军也算心愿得偿!没有公主痴缠,他和琼玉就有机会了……” “是啊,我早便看出来了,陆将军的心悦之人只有琼玉。若无陛下赐婚,陆将军怎会与他人定亲?” 议论声响亮。 听得威远侯直发抖。 连忙跪地请罪: “殿下,殿下恕罪……是府上安排有误,招待不周,这就更换座位。 但婚约一事,还请殿下三思啊!” 他还以为,沈长乐是听说了陆明朝和琼玉的谣言,专程上门算账的! 沈长乐却并未将他的慌乱放在心上。 只是饶有兴致地欣赏着陆明朝涨得通红的脸。 似笑非笑地说道: “侯爷不是也听见了?宾客们都说了,解除婚约……这也是陆将军的心愿。” 闻言,威远侯便更加惶恐。 他担忧戚琼玉会被陆明朝牵连。 连连叩首。 “殿下恕罪,今日及笄礼宴请的宾客,都是琼玉的同龄人。 言行莽撞了些,还请殿下千万不要怪罪! 至于婚约一事,我作为明朝的‘表’舅父,替他母亲请求殿下,还是再考虑一下吧……” 呵…… 表舅父。 威远侯还真是识时务啊! 陆明朝得圣宠时,他是舅父; 被退婚了,他就变成了表的。 沈长乐哂笑一声。 刚要让他快起来。 他身后的戚琼玉就先说话了。 期期艾艾地跪了下来,梨花带雨地哭求: “殿下,座位是下人安排的,您就别怪我父亲了。 他身体向来不好……您要罚就罚我吧,都是我的错! 若是早知道及笄礼上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就不该办这场宴会的……” 好厉害的一张嘴! 一句话就把她塑造成了咄咄逼人,闹人宴会的恶毒形象! 沈长乐睨着她,意味深长地浅笑。 “所以,戚小姐,你的意思是……怪本宫不请自来了?” 第54章 你身上,有陆明朝的味道。 “我……我不是……” 看到沈长乐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 戚琼玉便更显出一副无助模样来。 求助地看向威远侯,又仰首看向陆明朝。 若是以往,陆明朝定会帮她斥责沈长乐。 可如今…… 他自顾不暇。 避嫌还来不及。 歪首躲开了她的视线。 眼见无人说情,她忽地咳嗽了起来。 抚着胸口,呼吸困难。 身体摇摇欲坠。 看上去马上就要被刁蛮公主逼得发病了…… 沈长乐适时地开了口: “本宫今日来此,确实不只为了你的及笄礼。” 她停顿片刻,吸引了众人注意。 见戚琼玉喘得不那么厉害了,方才继续说道: “本宫听闻,前几日琼玉小姐突染恶疾,呼吸困难,几度晕厥。 今日特意过来,送上特效药。” 说着,还真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放在了桌上。 众人见状,皆是一惊。 彼此对视不知她这是何意。 尤其是陆明朝,心下愕然: 她竟然知道了……他不去救她是因为戚琼玉的病? 难道就是因为这个,才执意要与他退婚? 若是如此…… 他可以解释的! 只要皇上没有颁布圣旨,他就还能挽回。 只要完成大婚,他的面子……就没有丢! 这样想着,灼热的目光,死死盯住了她。 沈长乐察觉,却有意无视。 见戚琼玉迟疑,不肯接药。 她半强制地催促道: “你的病,我见过先例。你现在用的药不对症,恐怕治不好你,试试这个。” 戚琼玉不情愿地看向父亲。 她怀疑…… 长乐公主是嫉妒表哥偏爱,要下毒杀她。 流言肆虐,威远侯又何尝不这么担忧呢? 看到爱女雨泪涟涟,他硬着头皮请求道: “殿下亲自送药,侯府感激不尽!这药珍贵,我先代她收下,到琼玉发病时再用……” 沈长乐故作不解。 “戚小姐呼吸困难,这不正是发病的症状吗?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戚琼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威远侯也一时无措。 又听沈长乐沉声道: “还是说,侯爷是在怀疑本宫别有用心?” “这……下官不敢!” 威远侯心下怨愤。 暗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便犹豫着亲手接过…… 颤抖着手倒出一粒,艰难地递给戚琼玉。 “玉儿,殿下好意,你就,试试吧……” 这样说着,他眼里却也盛满了泪花。 戚琼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父亲!您真要……” “玉儿,别说了,乖,吃吧……” 若真是毒药,父亲定会给你个痛快……不叫你遭受折磨! 父女二人就差抱头痛哭了。 惹得一众宾客泪目。 纷纷跪地请命: “殿下,感情之事勉强不来,您怎能责怪琼玉呢?” “是啊,殿下,您放过琼玉吧,她才刚刚及笄啊!还请殿下收回成命!” “还请殿下收回成命!” 沈长乐无语,扶了扶额。 戚琼玉也泪盈盈地看着她,目光忍不住游离。 飘到了陆明朝的身上。 可出乎意料的是…… 向来偏爱她的表哥,此刻,竟一眼也没有看她! 只盯着长乐公主看。 表情看上去……甚至,还有一点暗喜? 他的情绪,她看不懂。 绝望之下,她瑟缩着手,接过了药丸。 心乱如麻。 她不懂表哥今日是怎么了。 为何长乐公主主动提出了退婚,他却并不开怀的样子! 捏着药丸,她又看向他。 小声嗫喏。 “表哥……我,吃了?” 陆明朝闻之,终于转过视线。 声音里,竟透露出一丝冷漠: “公主的命令,你岂敢不从?” 这倒是让沈长乐意外。 为何感觉,他没有前世念叨得那么爱她? 若这是毒药,他分明能救她却置之不理? “你不为她求情?” 她抬眸问他。 他却阴鸷一笑。 心道果然。 她在吃醋! 她果然还是在乎他的! 竟然争风吃醋到毒杀威远侯之女! 哼…… 他就知道,她不可能不在意他了。 便油腻一笑,勾唇说道: “殿下说笑了,无论殿下做什么,臣都会支持殿下。” 呵…… 真是可笑。 他这话可笑,前世的所作所为更是可笑! 他竟然为了一个没那么爱的女子,折磨了她那么久…… 她摇了摇头。 看着瞳孔震颤,泪流不止的戚琼玉,厉声喝令: “还不用药,在等什么?” 强压之下,戚琼玉喘得更加厉害,还翻了白眼。 这一次,是真的发病了。 威远侯有心抱她回卧房。 却被沈长乐呵止。 “白雉!把药灌下去!” “殿下!” “殿下三思啊!” 众人求情,威远侯也于心不忍,跪在地上老泪纵横。 沈长乐见状,猛地一拍桌子,怒喝: “灌!” 一声令下,白雉带亲卫上前,将药灌了下去。 让众人意外的是…… 吃了药的戚琼玉,很快就醒了过来。 威远侯也转悲为喜,慌乱抹着眼泪。 意识到是误会了沈长乐的好意,他连忙带着宾客们向她道歉: “殿下仁心仁德,爱民如子,是下官狭隘了。” 宾客们也都跪在地上,齐齐称颂: “殿下仁德,大齐之幸!” “都起来吧,实不相瞒,本宫送药,也是有事想拜托侯爷。” 威远侯闻言,连忙客套: “殿下说笑了,有什么事殿下直接吩咐就是。” “还请侯爷借一步说话。” 二人来至屋内。 沈长乐管他要了一个庄子。 “这处山庄,还在侯爷名下就好,只是借我的人住一段时间,过后自会归还。” 威远侯懂规矩,并未多问便应了下来。 “殿下尽管将人送来,地契明日就会送进宫里。” “多谢侯爷,这是药方,您收好。” “殿下,这……那下官就多谢殿下了……” 威远侯又要跪。 被沈长乐浅笑制止。 暗自庆幸前世特意琢磨过戚琼玉的病。 没想到,今生帮了她这么大的忙! 而且,戚琼玉不死,陆明朝就不会急着黑化叛国了吧…… 真是一举两得。 与威远侯说好后,她也懒得再留。 带人离开了侯府。 谁料…… 才出门就被陆明朝截住了。 “殿下,下官正要进宫,不如让我送您一程?” 他虽然笑着,却总觉阴冷。 沈长乐想也不想便拒绝了。 “不必。” 正要抬步上车。 却被他拉住手腕。 “陆明朝,你放肆!” 她顿时白了脸色,手脚冰凉。 他眉目黑了一瞬。 随即缓缓放开手。 心下寒凉。 她之前…… 从不会拒绝他的。 而且…… 她给戚琼玉的,也不是毒药! 难道,她真的…… 他咬着牙,抱拳低下了头。 “殿下,请容我说两句话,两句就好。” 沈长乐踉跄两步。 被白雉一把扶住。 她捂着手腕,眼神疏离。 并未言语。 陆明朝自顾说下去。 “殿下,若您退婚,是因为我和琼玉的流言,您实在不必。 刚刚您也看见了……我对她,没有感情。” 呵…… 沈长乐轻嗤一声。 蔑了他一眼。 冷声: “你想说的就是这个?那你听好了,陆明朝—— 本宫与你退婚,并非因为任何人,就算没有戚琼玉和江辞安,本宫也不想要你了!” 不要你了…… 你了…… 了…… 如遭雷击。 陆明朝呆愣原地,半晌难以回神。 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以后,马车已经驶出去很远了。 去的方向,并非皇宫。 而是地牢。 还说不是因为别人! 这么迫不及待去见那个山匪。 退婚若不是因为琼玉,那必然就是为了他! 陆明朝的目光逐渐变得阴毒。 暗自筹谋…… 沈长乐安排好弟兄们的去处,便将赵大生等人放了。 她迫不及待要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江辞安。 江辞安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欢欣。 而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你身上,有陆明朝的味道。” 嗯…… 嗯? 这个江辞安,是小狗鼻子吗? 第55章 我们寨子里,可不兴收男人的荷包。 江辞安本就是个醋坛子。 如今被单独关在监牢,不见天日。 便更爱胡思乱想。 他很怕他被关押期间…… 沈长乐被陆明朝追回去。 对相关的一切蛛丝马迹,也都更敏感了些。 见她并不反驳,他微微沉了眸子。 小嘴也轻轻抿了起来。 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模样…… 惹得沈长乐偷笑。 她的夫君,怎么这么可爱啊! 忙不迭解释道: “夫君莫恼,我是见他了,但……是去与他退婚的。” “退婚?” 江辞安闻之,面色稍有缓和。 掀起薄薄的眼皮看她。 “他答应了?” “呃……还没有……” 见他又要弩脸,她急忙拉住他的手。 “不过他迟早会答应,我会让皇兄帮我的!” 思及…… 她的婚事,确实也不单单是家事。 她自己说的也不算。 江辞安顺下眼睫,不再多说。 脸色还是不大明朗,做什么都淡淡的。 沈长乐见状,坐到他身边,挽着他的手臂撒娇。 “好啦,夫君不要气了……早上有没有好好吃饭?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她从食盒里拿出几盘精致的糕点和菜肴,一一摆在桌上。 “经过福满楼的时候,特地买给你的。 他家的菜很好吃,每次我闹脾气不肯用膳时,皇兄就会差人出宫,去买他家的菜过来哄我。 快尝尝看合不合你的胃口。” 她用银箸夹了一点鱼肉,喂到他嘴边。 江辞安下意识躲了躲。 蹙着眉头侧过了脑袋。 沈长乐却没有轻易放弃。 筷箸锲而不舍地追过去。 “尝一尝嘛!” 帕子放在筷子下边接着,满眼期待地望着他。 “我特意买的!” 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 江辞安不忍拒绝。 拧着眉头接过来。 轻轻咀嚼。 “怎么样?好吃吗?” 沈长乐弯着眉眼看着他,笑容甜美。 他想也不想就点了头。 “嗯。” 叫沈长乐心花怒放。 又夹了一小块鸡腿。 “那再多吃一点……” 他没了脾气,从善如流地一一接过。 沈长乐浅笑卖乖: “那夫君不生气了吧?” 他低眸看着她。 半晌才说了句: “吃人嘴短。” 声音里透着无奈。 沈长乐得意嘻嘻。 “夫君不气了就好!” 她陪他吃了饭,又聊了一会儿。 直到白雉通禀她皇上传召,方才离开。 “那我先回去,你放心,我会尽快和皇叔沟通,接你出去的。” “嗯。” 他送她出门,目送她远去。 心却像被掏空了一般。 空空荡荡,没有着落。 扶着铁栏站立良久,直到再听不见一点响动,方才回神。 低落地垂下眸子。 刚要回转。 就见狱卒带着一陌生面孔过来开门。 那人身着军装铠甲,眼神挑剔打量。 在外闯荡多年。 江辞安一看便知…… 这人是来找事的! 他瞥了他一眼。 看他身上穿着军甲,不用问也知道他是谁的人。 回身站定,心下设防。 听狱卒介绍: “那个,江公子,这位是……陆将军的副将,钱孝进,钱副将。” 他默不作声,站得笔直。 钱孝进打量了他一下,状似恭谨地俯身行礼。 “江驸马,久仰大名。” 江辞安听到他的称呼,猜不透他想搞什么花样。 沉了沉眸子,冷声道。 “不敢当。” “驸马客气了,您身陷囹圄,有所不知。 今日公主当众与将军退婚,说了许多绝情的话。 将军深受打击,特命在下将二人之间的信物归还……” 信物? 还他? 江辞安狐疑看过去。 随后便见,钱孝进一扬手。 身后之人就抬进来了几个大箱子…… 信物……这么多? 江辞安惊诧。 他好像隐隐猜到,他们要做什么了! 但他并未多说。 只在心底做好了迎接狂风暴雨的准备…… 而守在旁边的狱卒,见情况有异。 立刻脚底抹油,想要去禀告宫中。 “那钱副将,您和江公子慢慢说,小的就先退下了。” 却不想,钱孝进早有防备。 他哼笑一声,喝令手下,将人扣了下来: “行啊,你们也和刘狱头一起出去,守好门口,别让有心之人走露了风声!” “是!” “诶?诶诶?” 狱卒被钱孝进带来的人拉了出去。 牢房内仅剩江辞安和钱孝进二人。 他压了压眉头,做好了心理准备。 淡定自若地看着钱孝进开始表演。 看着他把各种礼物一件一件地拿出来,绘声绘色地讲解: “这个玉佩,是将军十二岁生辰时,殿下送他的生辰礼。” 十二岁…… 呵,还是青梅竹马。 他心下轻嗤,不为所动。 “这个印章,是将军十六岁初具名贴时,殿下亲手所刻。” 刻章? 她还有这手艺? 他竟从来不知。 心中微有波澜。 “这把良弓,是将军初入军营时,殿下花重金请人打造……” 还送弓箭…… 她倒贴心! 江辞安攥了攥拳头,不由心生妒意。 一味地警告自己不能被他煽动情绪。 可一想到…… 他缺席她人生的那么多年,她身边站着的都是陆明朝! 她曾对其他男人笑颜如花! 他这心里就……百爪挠心。 钱孝进看出他的眼神逐渐紧绷,面色也愈发低沉。 轻笑一声,决定加一把火。 “其实,最让将军不舍的,是这个荷包。”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绣着鸳鸯的香囊。 那走线,那绣样…… 江辞安一眼就认出,是她亲手所绣。 暗自咬了咬牙关。 他强迫自己不要看,却总是忍不住…… “这是前些时日陛下赐婚时,殿下亲手所赠。 想来……驸马与殿下相识时日尚短,这样的定情之物,驸马从未收到过吧? 那正好,也不必麻烦殿下了,这荷包……就转赠给驸马了!” 他得意洋洋地将荷包递过来。 江辞安紧紧盯着那对金鸳鸯。 拳头攥紧。 眼中冒火。 自己爱妻送他人荷包,哪个男人能够忍受? 但他知道…… 陆明朝派人上门挑衅。 为的就是激怒他,趁机中伤! 他不能中他的圈套,给长乐惹麻烦。 虽然…… 她真的从未送过他这种传达心意的东西…… 但他才不会吃醋呢! 谁吃醋谁就是蠢蛋! 思及此处,他松了牙关。 状似不在意地哼笑。 抬手接过荷包。 “陆将军的心意,我收下了。 不过……我们寨子里,可不兴收男人的荷包。” 说着随手便将荷包扔到了牢房角落。 破荷包,他才不稀罕! 第56章 这种垃圾,也只有你会当成宝贝…… 见江辞安不为所动。 钱孝进又说了些沈长乐从前的光辉事迹和爱情宣言。 看始终影响不到他。 他只得暂时退出去。 江辞安提着一口气将他打发走,抬脚将箱子踹了个稀巴烂。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踢出了牢房。 独独那个荷包……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捡了起来。 端详着上边的金线鸳鸯,越发觉得刺目。 抬手整个撕掉。 他孩子气地翻出自己穿来的外衣。 那上边有沈长乐绣过的银色貔貅…… 他要来针线。 正笨拙地埋首摆弄。 陆明朝却带着满身是伤的钱孝进,破门而入。 江辞安见状。 将缝了一半的荷包攥在手里。 起身。 打量着满身伤痕的钱孝进,眯了眯眼。 “陆将军这是何意?” 他心中已有猜测,却仍明知故问。 陆明朝瞥了眼他手中的补丁荷包,哼笑一声。 “你把我的副将打成了这样,却问我为何而来?” 江辞安沉眸。 尽管知道,今天这顿磋磨已是在劫难逃,却依旧镇定。 “我打的?钱副将今日确实来过,但牢房中所有人都看见了,他离开时,身上无伤。” “哦?” 不要脸的陆明朝回身,威胁的目光扫过众人。 “谁看见了?本将倒要看看,是谁的眼睛出了问题!本将可以好好为他诊治一下!” 言罢。 他将目光落在正对面的牢房上。 加重语气: “你们,可有人看见?” 那些人深知陆明朝与江辞安二人之间的情敌关系。 谁敢说实话? 纷纷像鹌鹑一般,缩起了脖子。 “没……我们什么也没看见。” 江辞安皱了下眉头。 转瞬又恢复了淡然。 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目不斜视。 陆明朝见状轻嘲: “怎么办,这里好像没人能为你作证呢?” “哼,下三滥的手段。” 江辞安理解不了。 玩这种把戏…… 殴打副将这种莫须有的小罪名,又杀不了他。 绕这么大个弯子,就为了打他几下,出出气? 那他这将军做的,也太小家子气了些…… 陆明朝却不与他多说。 抬手下令。 身后之人上前,将江辞安擒了起来。 陆明朝绕到他身边。 夺下他手里的荷包。 翻看着上边缝了一半的小补丁。 嗤笑道: “还真是个可怜虫……” 江辞安一阵脸热。 挣扎着想抢回来。 却被他一松手,扔在了地上。 黑靴无情地踩了上去。 脚尖碾压。 出言嘲讽: “这种垃圾,也只有你会当成宝贝……” 这话,听得江辞安心头刺痛。 他确实没拥有过什么好东西。 沈长乐送他的…… 更是少之又少。 就这么一个小貔貅…… 却被人视作了垃圾…… 他挣扎着低声怒吼。 “还给我!” 他很想反抗。 想像杀杨大成一样,扭断他的脖子! 但他知道,齐国兵力空虚,又无良将可用。 若是贸然杀了陆明朝…… 岳国来犯,齐国必破! 他不怕死,但他不想长乐承受亡国之痛…… 终是咬牙停住挣扎。 被押上了刑架…… 沈长乐这边,刚回宫就被叫到了御书房。 “皇兄,你找我?” “来了?坐。” 沈长宁放下手里的奏折,用朱砂墨批改了几句。 方才抬起头来看她。 “朕听闻,你今日去威远侯府了?” “嗯!” 沈长乐喝着甜茶,得意仰颌,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沈长宁无奈笑笑。 “还当众退婚,大闹了一场?” “我可没闹,我好心过去送药,他们却误会我要毒杀戚琼玉,我都没和他们算账!” “是是是,我们长乐长大了,懂得顾全大局了。只是……陆明朝,你真不想要了?” 谈及这个话题。 她收敛了嬉笑。 放下茶盏,正了神色。 “是的,皇兄,我要和他退婚。” 沈长宁还是有些不解。 “就因为那个山匪?” “也不全是,陆明朝那个人,心术不正!” “心术不正?” 之前还喜欢得和什么似的,说要非他不嫁。 这会儿怎么又突然说他心术不正了? “嗯,皇叔说得对,他野心太大,而且品行不端,不可托付终身。” 沈长宁挑了下眉。 起身坐到她旁边。 “哦?那关于匪首,摄政王怎么说?” 摄政王? 皇兄怎么这么称呼皇叔? 又吵架了? 沈长乐眨眨眼睛,如实相告: “皇叔说,只要他家世清白,品行端正,他可以接受。” 沈长宁皱了皱眉头。 心下低咒: 这个讨厌的老家伙! 惯会和他作对! 他同意的,他总是反对; 他不看好的,他又支持。 本想让他来当坏人的,反倒让他卖了好! 犹豫片刻,看着沈长乐殷切期盼的目光。 他讪讪一笑。 “既然连皇叔都这么说……朕,自然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话虽如此。 他还是不能接受,他的宝贝妹妹嫁给一个粗鄙的山匪啊! 而且,他怎么这么不信…… 那老东西有这么好心呢! 说不准又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图谋坑害他的小皇妹。 他可还记得,当初给皇妹和陆明朝议亲时…… 老东西反对的多激烈。 可转头面对皇妹的眼泪时,就又开始装好人! 说什么只是心疼她年纪尚小,不忍她太早出嫁。 若非他全力支持皇妹,朝堂赐婚,这婚事怕是难成。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提点道: “不过摄政王向来狡诈,他的话,皇妹不可全信。” 唉…… 又来了。 皇兄和皇叔,就像感情不和的爹和娘。 每次吵架,就来她面前说对方的坏话…… 可尽管这两个人日日争吵不休。 前世国破时,两个人却都让对方先走。 皇叔更是为保护皇兄,战死在宫门前。 万箭穿心,半步未退…… 她摇摇头,甩去前世的悲痛记忆。 规劝沈长宁: “皇兄,皇叔有他自己的考量,而且我相信,他绝不会做伤害齐国的事。” 前世皇叔反对她和陆明朝的婚事。 或许就是因为他已察觉到了什么。 可惜,她从未信过皇叔的话。 听到沈长乐偏向沈霆昱。 沈长宁明显怔了一下,眼中闪过一瞬的伤心和委屈。 老狐狸总在皇妹面前戴着和善的面具,还是有用的。 皇妹现在都开始向着他说话了…… 沈长乐见状,急忙改口安抚: “不过皇兄说的也有道理,皇叔有时候确实笑面虎了些,我会注意甄别的。” 沈长宁的面色这才转晴。 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皇妹真乖,皇兄没白疼你!” 呃…… 所以真的只是在和皇叔争风吃醋吧! 沈长乐又与他敷衍了几句。 嘱咐他快些帮她退婚,便离开了御书房。 出门看着西斜的太阳,狠狠松了一口气。 皇兄面前,真的不能提及皇叔啊…… 这天聊的,真累! 见她出门来了,白雉急忙迎上来。 低声回禀: “殿下,地牢那边传来消息……” 沈长乐心下一惊,连忙抓住她的手。 “是不是江辞安怎么了?” 第57章 辞安,乖,把药吃了,吃了药就不痛了…… 听闻陆明朝和他的副将先后去了地牢。 沈长乐紧赶慢赶,到底还是来晚了些。 到地牢时,门外还有人阻拦。 白雉、玄雀一左一右地护驾。 “公主殿下在此,何人敢拦?冲撞了殿下,你们几个脑袋够砍?” 那些人对视一眼。 终还是惶惶跪下。 沈长乐紧走几步。 来至牢房行刑区。 只看见一脸得意的陆明朝正坐在桌边饮酒。 对面十字刑架上鲜血滴沥,却不见江辞安的影子。 沈长乐心脏停止了跳动,呼吸也凝滞了。 瞪着起身行礼的陆明朝,眉目冷峻地问: “江辞安呢?” “殿下不问问,下臣为何在此吗?” 沈长乐攥了攥帕子,眼神愈发阴寒: “本宫问你,江辞安呢?” 陆明朝抱拳俯身,自说自话。 “他无故打伤我的副将,我只是按军规,罚他禁闭而已。” 禁闭…… 还好…… 沈长乐暗自松了帕子,沉声: “放人。” “殿下……” “放人!” 陆明朝不情不愿地掀起眼皮,到底还是抬手,示意手下放人。 可…… 他口中的禁闭,并非沈长乐想象中的禁闭…… 只见,他的人颔首转身走向了刑房更深处。 那是重刑区,沈长乐从没进去过。 抬步想跟,白雉忧心劝阻。 “殿下千金之躯……” “无妨。” 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江辞安在里边! 还不知正在遭受什么折磨…… 每往深处走一步,她的呼吸就变得更加沉重。 周身都在抖,双腿发软…… 在白雉和玄雀的搀扶下,一步一捱。 不知走了多久,那两个人才终于停下脚步。 在一口……井前? 她屏住呼吸。 不自觉抓紧了白雉的手。 便见那二人将井上盖板挪开…… 一阵腐尸恶臭顿时扑鼻而来…… 她下意识退了半步。 但想到江辞安可能在井下…… 她还是强忍着凑近了几步。 只觉闷热扑脸。 她不愿去想,不敢去想…… 这样密闭的环境,与腐尸关在一起…… 这一个时辰,江辞安,是怎么捱的…… 她死死攥紧了帕子,指尖嵌入手掌心。 眼睛紧紧盯着那两个人拉拽井边麻绳。 随着二人越发吃力。 一团黑影终于被拉了上来…… 她不顾白雉和玄雀的阻止。 颤抖着声音,腿一软,扑跪了过去。 “江……辞安……” 他已然失去了意识,瘫倒在地。 脑袋无力地垂着,气息微弱。 身上缠缚着道道麻绳,衣衫残破,勒痕清晰可见。 裸露在外的结实肌肉上鞭痕交错,新伤叠着旧伤。 伤痕累累,让人不忍直视。 沈长乐心疼得泪眼婆娑。 将他的脑袋抱在怀里,轻轻捧起他的脸。 见他原本光洁的额头上布满了血污和汗水,发丝凌乱地黏在上面。 浓眉蹙起,双目也痛苦地紧闭。 嘴唇苍白干裂,沾染斑驳血迹。 她用帕子擦拭他脸上血汗。 动作很轻,生怕弄疼了他。 满是心疼地低唤他的名字。 “辞安,辞安……” 似是听到了她的声音。 他苍白的嘴唇轻轻颤动。 低声呢喃她的名字…… 她听不清,却仍含糊应着。 “我在,我来了……都怪我,是我来晚了,辞安,别睡……” 切切实实地听见了她的声音。 他踏实了许多。 身子一歪,靠进了她怀里,虚弱喘息。 沈长乐揽着他的脑袋,心疼地蹭着他的额头。 抬起婆娑的泪眼,压声低呵: “还不快给他松绑?” 又看向白雉,向她索要随身携带的保命伤药。 白雉一怔。 急忙跪行上前。 “殿下,我来。” “不用。” 她接过白雉手里的药,亲自喂他吃下。 见他痛苦地仰了仰头,挣扎着不肯吃。 她心疼地哽咽出声。 “辞安,乖,把药吃了,吃了药就不痛了……” 听见她的哭声。 江辞安停住挣扎,尽管万般不愿。 眉头紧皱。 却仍然乖乖地松开了牙关。 吞掉了小药丸。 呼吸逐渐平稳。 他的意识也渐渐清明…… 醒来时,便看见沈长乐正抱着他坐在地上。 额头抵着他的额头。 心疼得直掉泪珠子。 “别哭……我没事……” 他的嗓音沙哑,像是被人生生撕开了喉咙…… 声音是从伤口里挤出来的一样,带着疼痛。 沈长乐抽噎着,不住点头。 抹掉眼泪。 强作笑颜。 “怎么样?好一点了吗?” “嗯……” 他苍白着脸色,展开眉目,笑得艰难。 “好,那再坚持一下,等我去和陆明朝算完账,我们就离开这里!” 江辞安闻之。 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抬手扯住她的衣袖。 腕上还带着青紫勒痕。 声音嘶哑。 “当心,中了他人的算计……” 井下昏迷前,他克制着闷热产生的烦躁。 回想了一下整件事。 总觉得…… 不大对。 好像在陆明朝身后,还有一只巨大的推手。 在操纵他做这样的蠢事。 目的…… 他参不透。 齐国朝堂的事,他并不了解。 但不外乎是争权夺利,党派之争。 他不想长乐因为他,被牵连进去。 沈长乐却无暇顾及这么多! 她只知道…… 她的夫君被人欺负了。 若不打回来! 她怒火难平! 管他是谁…… 莫说陆明朝,即便是他身后的太后,也别想欺负她的江辞安! 和白雉一起,搀扶他起身。 走出昏暗的甬道。 扶他在陆明朝坐过的位置坐下。 她正身回转。 “陆明朝,谁给你的胆子,敢动本宫的驸马?还不跪下领罚!” 陆明朝目光阴沉。 犹豫着缓缓跪下。 辩驳: “殿下明鉴,是他不问缘由,打伤了我的副将……” “我没有。” 江辞安打断他的话。 并非急着自证清白。 而是不想让长乐理亏被动。 若被坐实,是他有错当罚…… 那对陆明朝动手,就是公主蛮横。 偏袒山匪,打压功臣。 恐怕会伤了朝臣的心。 思及此处,他扶着桌子艰难起身。 “钱孝进,不是我打伤的!” 陆明朝却早有防备,有恃无恐。 “空口无凭,可有证据?” 想到他光明正大地威胁犯人。 江辞安咬牙,沉眸。 孤立无援,一时无措。 却听闻沈长乐清脆开口: “我信他。” 他回首看向她。 欣慰之余,又有担忧。 他知道,她定然信他! 只是,恐怕她信无用。 要朝堂相信才行…… 第58章 若连自己的男人都护不住,那她这公主做的还有什么意义? 思来想去。 最稳妥的办法…… 无外乎隐而不发! 如此,有什么问题,也追究不到她的身上。 他低了低眉眼。 看向沈长乐: “既然此事尚不明晰,不如交由大理寺调查清楚后,再做裁定。” 朝堂水深。 他不想成为沈长乐的把柄,让她因他被算计。 可沈长乐又怎么甘心就这样轻易放过陆明朝? 他这么放肆! 把江辞安折磨成了这副模样,她怎能善罢甘休?! “驸马的意思,本宫自然依从,只是……” 她顿了顿,居高临下地睨着跪在地上的陆明朝。 声音忽然变得严厉: “驸马今日受的这些伤,本宫不能坐视不理! 他如何被罚,本宫必得一一讨回来!来人,拿鞭子!” 陆明朝压眉,执拗地看着她。 他不信她会真的伤他! 沈长乐却不加理会。 哼笑一声,从狱卒手中接过了刑鞭。 听闻江辞安暗含担忧地唤她,她转过眸子。 安抚地看了他一眼。 瞥见他满身血迹,衣衫残破的狼狈模样…… 心头怒火更盛! 眼神也更坚决。 若连自己的男人都护不住,那她这公主做的还有什么意义? 江辞安见她心意已决,不再多说。 其实,他也能体会她的心情。 若换做是她被伤害,他一定更愤怒! 恐怕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就失了理智…… 她一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见到那样的画面,却仍能保持冷静,已然很是难得。 缄默不言,随后便见。 沈长乐提着鞭子回转,向前。 “殿下,陆将军是太后娘娘的人,擅自动刑,恐怕……” 白雉俯身上前,有心相劝,她也不依。 只睨着不知悔悟的陆明朝,语意坚定。 “回宫后,本宫自会向太后请罪!!” 她瞪着面色渐沉的陆明朝,扥了下刑鞭。 声音清脆凛冽: “但今日无论如何,本宫都必须罚他,不为别的,只为告诉朝堂—— 江辞安是本宫的人,谁敢动他,都要付出代价! 就算是有太后庇护的战神将军也不例外!” 随即狠狠落下一鞭子! 鞭上倒刺深深扎进血肉,又将血肉扯下,甩在半空。 翻飞的血点溅在愣怔的江辞安身上。 他却始终难以回神。 低垂的眼眸波光攒动。 苍白的嘴唇翕张。 心中,震颤不已…… 年至弱冠…… 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公然袒护! 从小到大,从未有人为他撑腰过。 无论是五岁时被同行乞丐污蔑背刺,推他出去顶包挨打; 还是八岁时撞见客栈老板娘偷情,被陷害偷钱关进牢房; 抑或十三岁时被镖局小姐爱而不得,气急败坏地冤枉他偷窥…… 从没有人相信过他的话。 更遑论替他撑腰打回去! 可,她会…… 就算柔弱,自身难保。 她也会站出来,在老当家面前维护他; 明知对陆明朝用刑,会被齐国太后惩罚,她也执意如此。 分明…… 之前还在教王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要徐徐图之。 可一见到他受伤,她却难以隐忍了。 他知道…… 这不是莽撞,这是,偏爱。 低眸浅笑。 突然觉得…… 身上的伤,好像,也没有那么痛了…… 或许,他该感谢陆明朝。 若无他挑衅在前,他都不知…… 他在长乐心中,竟这么重要! “呃啊——沈长乐,你……打我!” 陆明朝带着喘息的痛叫,终于唤他回神。 收敛笑意,抬眸看去。 便见…… 陆明朝跪在地上,扶着血迹斑驳的肩背。 目光怨毒地瞪着沈长乐。 一脸的难以置信。 沈长乐却面不改色。 又狠狠甩过一鞭子。 “本宫的名讳岂是你能直呼的?以下犯上,当不当罚?” “啊……你疯了,沈长乐!你竟然……为了别的男人,为了一个山匪,打我!” 这话能听出,他自视多高。 似乎笃定,他和沈长乐的感情,早已逾越了君臣之礼。 可惜,沈长乐却并不顾念。 下手反而更重。 鞭鞭见血,血肉横飞。 眼见陆明朝后背已没了好肉,粗喘着伏在地上。 她却似乎还没有停手之意。 眼里带着泪花,极度怨恨。 那眼神,恨不得要将他碎尸万段! 就像那日在威虎山时一样…… 她失控了! 江辞安皱了下眉头。 挣脱玄雀的搀扶。 大步过去,将力气耗尽的她抱在了怀里。 “长乐,长乐?你怎么了?抬头,抬头看看我!” 沈长乐软在他怀里。 泪流不止。 她想起了…… 前世,他是如何虐待她的! 想起前世他将江辞安活剐; 想起前世他把她扔进军营…… 用鞭子抽他,报复他,她本该很痛快的! 可不知道为何…… 她没有。 她在抖。 看着飞溅的血肉,她只觉反胃,想吐…… 她觉得自己,好没用。 她享受不了虐待他的过程,可她真的好恨他! 想将他剖心挖骨,想将他挫骨扬灰! 她在逼迫自己,变成一个恶魔。 幸好…… 江辞安及时出现,紧紧抱住了她。 帮她从前世的捆绑中挣脱。 她紧紧攀着他的脖子,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渐渐清醒。 后怕不已。 不要,她不要变成和陆明朝一样的人。 不要变成恶魔…… 她还有皇兄,有江辞安…… 她不能被仇恨蒙蔽眼睛。 那会让整个齐国为之陪葬! 要培养势力。 要从长计议…… 定了定心神。 她在江辞安的搀扶下站稳。 抖着声音,下令: “把陆将军捆好,扔进尸井,禁闭一个时辰。” 陆明朝已无力再骂了。 只愤怒不甘地瞪着她。 唇角咬破,嘴角渗血。 眼神已从开始的震惊、埋怨变成了怨恨和愤懑。 想折磨她! 想杀了她! 这眼神沈长乐再熟悉不过。 不自觉抓紧了江辞安的衣襟,直将本就残破不堪的衣服又扯掉一块。 方才怒喝道: “还不快去!” 陆明朝的一众手下,纷纷跪地求情。 “殿下!殿下三思啊,那尸井闷热巨臭,将军下去,伤口会感染的!” “哼,你将军的命是命,江辞安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动手!死了只能说明他的罪行人神共愤,天理难容!” 那些人犹豫。 白雉和玄雀担心太后怪罪,也忍不住说情道: “殿下,不然……等调查结果出来了,禀告圣上,再罚不迟……” 沈长乐却不理。 “何必麻烦,不如先罚。若调查结果显示,确实是本宫误会了陆将军,那本宫再上门道歉就是!” 总之! 他对江辞安做的事…… 她要一件不落地全都讨回来! 第59章 皇兄有皇叔就够了,可你……只有我。 “动手!” 她怒喝一声。 那些兵不敢再犹豫。 对视一眼,迟疑着上前。 将陆明朝从地上拉起来。 用麻绳捆缚。 “沈长乐!我父战死沙场,皇上亲口承诺为他留后,保我不死!你怎么敢……” 他还敢说! 前世皇兄遵守承诺,对他仁慈了,可他呢?? 他是怎么回报皇兄的? 咬了咬牙关。 她回首怒斥: “来人,堵住他的嘴!” 又看着他,一字一顿: “陆明朝,你听好——此番惩戒,是本宫的命令,与我皇兄无关。 你也不必搬出陆老将军为你说情。 若你无用,就此死在井下,那只能说明你不配做陆老将军的儿子,更不配做我大齐的将士!” 见他还怨愤地瞪着她。 她轻笑一声,微扬下颌。 沉声冷嗤: “没错,陆明朝,多看本宫几眼,好好记住本宫这张脸。 若是怨气太重化作厉鬼,要索就来索本宫的命,可别找错了人! 本宫……就在这里等着你!” 她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那眼神凌厉而又寒凉。 直叫陆明朝心下怀疑。 为何她变成了这般模样? 她以前看着他时,向来满目温情。 可如今,她看他的眼神中总是掺杂着许多复杂的情绪。 有仇恨,有畏惧,又有丝丝猜忌…… 他到底做了什么? 会让她这么恨他! 戚琼玉的事他不是解释了吗? 也说了,对她没有男女之情。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总不能单单因为这个山匪吧? 她与他才认识多久! 和他可是青梅竹马! “呜呜,呜呜呜,呜!” 他挣扎着,想好好问一问她。 沈长乐却不想再听他废话了。 帕子一甩: “押下去!” 陆明朝就被人拖了起来。 堵着嘴巴,塞进了抛尸枯井。 她让白雉掐着时间。 关够一个时辰才准放他出来。 自己则带着满身伤痕的江辞安先行回宫疗伤。 狱卒见她要直接将人带走,还有些惶恐不安。 “公主殿下,江,江驸马是王爷特别交代,要着重看押的犯人,没有王爷的命令……” 听到这里。 沈长乐扶着江辞安的手臂,冷了眉目。 “你也知道江辞安与一般犯人不同,那为何钱孝进能随意进出他的牢房?” 狱卒弯着腰,垂着脑袋。 不住折身,欲言又止,有苦难言。 “钱副将是,是……是小人失职……” 可他的反应,却让沈长乐警觉。 想起皇兄的劝告,“皇叔向来狡诈,最好两面三刀……” 她不由心下打鼓。 难道…… 钱孝进和陆明朝,拿到了皇叔的手谕? 可,怎么会? 莫非,皇叔面上答应她给江辞安机会,暗地却要害他? 想到这里,她不再耽误时间。 沉声道: “皇叔若是追究下来,本宫自会一力承担。” 狱卒这才惴惴地跪送她二人离开。 上了马车。 江辞安见她脸色不好,试探问道: “你在怀疑摄政王?” 沈长乐犹豫了一下,还是甜甜一笑。 不想让他担忧。 小手隔着清凉的帕子扣住他的大手。 “没有,你好好养伤就是,不必担心,有我在呢。” 江辞安低了低眸子。 虽然孤身闯荡多年的他,被娇柔女子相护,有些难为情。 但不得不说…… 听见她这么说,还是挺舒坦的。 心里美滋滋的,莫名踏实。 她见他沉默不语。 还以为他是太紧张。 便坐到了他身边。 依靠着他的肩膀,与他闲聊。 “其实,虽然外界对皇叔的评价不怎么好,但你只要见过他,就会发现…… 他人并不坏,只是有时候行事强势了些。 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齐国,也是为了我皇兄好。” 江辞安回手握住她的小手。 轻轻揉捏。 似有深意地问道: “为你皇兄?” “嗯!是啊……虽然他们两个总是吵架,但是我知道,皇兄离不开皇叔,皇叔也是真的对他好……” “那你呢?” 沈长乐一顿。 回眸看着他深邃的眼睛,疑惑。 “什么?” “如果……” 如果有一天,需要牺牲你的幸福,才能成全齐国和你皇兄的话…… 他又会怎么选? “没什么。” 他思忖片刻,还是把话咽回到了肚子里。 不想让他的小姑娘思虑这么多。 她能每天无忧无虑的,就再好不过了。 见她眼中困惑。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额发。 “我是想问,你也和你皇叔一样,一切以你皇兄为先吗?” 沈长乐不疑有他,嘻嘻一笑。 钻进了他的怀里。 “我不是,皇兄有皇叔就够了,可你……只有我。” 闻言。 江辞安的身体猛然一僵。 不自觉地低首,贴了贴她香香的秀发。 心下一片甜蜜。 又有些许惊异。 为什么…… 小丫头总是能随随便便一句话,就击碎他的全部防线啊! 而且,就算知道她是骗他的。 知道在她心里,他定然比不上家国重要,她就是随口说来哄他的! 可也还是忍不住蒙蔽自己,想去相信她! 就好像…… 自愿被她骗走的一样…… 怎么办啊? 束手无策了! 他注定逃不掉了! 毕竟她说她爱他! 说一切以他为先; 说他的世界,只有她了…… 从没有人能这么深地走进他的内心…… 他真的,好喜欢和她在一起! 好想和她一直在一起啊…… 可是,该怎么办啊? 横在他面前的阻碍,这么多…… 为了她,他真的,想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他可以一直做小伏低; 可以一直不回去安国! 可这些…… 能够说服齐皇和摄政王吗? 怕是,难…… 他心酸地抬起手,抚着她的脊背。 不自觉地抱紧她香香软软的身体。 贴上他滚烫的胸膛。 不住加深鞭伤和疼痛。 就像在不断加深他对她的浓浓爱意一样。 他用这些疼痛,把对她的爱,具象化了…… 他想他能忍受更多疼痛,也能爱她更多! 可他不会表达。 他只会说: “我也是,一切以你为先。” 沈长乐在他怀里抬首,绵绵一笑。 每个表情,每一句话…… 都深深牵绊着他的心。 “那你要乖乖听话,好好养伤知道吗?” “嗯……” 他悉数应下,无不依从。 不顾伤口疼痛,贴着她软软的身体。 直至马车驶进皇宫,进了她的居所…… 第60章 祸国妖匪……祸国妖妃?他们倒是瞧得起他! 沈长乐扶着他下了马车。 挨着她的寝殿为他安排了住处。 亲自喂他喝药,帮他包扎伤口。 又陪他用了晚膳。 哄他睡了,方才离开。 出来卧房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她叹了一声,询问候在门外的青莺。 “白雉回来了吗?” 青莺闻声上前,恭谨回话: “回禀殿下,白雉回来了。” “陆明朝可还活着?” 闻言,青莺愣了一下。 悄悄抬眼,偷看沈长乐的脸色。 她不理解…… 殿下竟真的对陆将军这么狠心? 以前殿下不是…… 见沈长乐正眉目淡然地等她回答,眼神中不带任何情绪。 她连忙低下头,颔首回话: “是的,陆将军没什么大事,就是听说……” “什么?” 她犹豫了下,见她催促,才继续说下去。 “听说陆将军昏迷着被抬回府上,府医针灸醒来后,就一直在呕吐……” “哼……废物。” 她轻嗤一声。 提步向前。 言行举止间,没有丝毫心疼的样子。 反而……好像还有淡淡的幸灾乐祸。 青莺不甚理解。 却也不敢多问。 只垂首快步跟了上去。 “殿下,陛下遣人寻过两次了,殿下要不要先去御书房?” 沈长乐顿住脚步。 心有疑惑。 皇兄这个时间找她…… 约莫也是听说了她在地牢的暴行。 不过,竟然找了她两次? 这么急…… 难道是,她在地牢重罚陆明朝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可知,所为何事?” 青莺将头压得更低。 支支吾吾有些迟疑。 “但说无妨。” “是……奴婢听说,御史台连上十几道奏折,弹劾公主不分奸佞,滥用私刑……” 呵…… 她才回宫不到两个时辰,御史台都上了十几道折子了? 陆明朝被她关在井下,才放出去,哪有时间散布消息? 所以…… 怂恿官员上奏弹劾,想把事情搞大的人,会是谁? 太后?丞相?还是…… 皇叔? 她幽深的眸子,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黑潭。 涌动着不为人知的危险暗流…… 沉寂片刻。 她顺了顺宽大衣袖,深吸一口气。 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 回首吩咐: “皇兄那边不急,你先去帮本宫准备几味药材……” 既然不知道是谁想搞事情。 那就直接从根本解决好了。 她眸色渐清,抬眸瞥了眼江辞安的卧房。 将声音压低。 “若是驸马寻我,就说我歇下了,别与他说我去了万寿宫。” “是。” 青莺见她衣着单薄,忧心问道: “殿下,夜间天寒,奴婢为您安排车驾?” “不必,你速速去准备药材,务必在本宫回来前将药材备好。” 沈长乐心里清楚。 皇兄找她,不外乎是斥责两句,装装样子。 这若搁在往常也就罢了。 但今日之事既已闹开,那幕后之人必不会善罢甘休。 想再以此来堵住朝臣的悠悠众口。 怕是不成。 不过,陆明朝是太后的亲侄儿。 只要她能求得太后谅解,那朝臣便也没了多话的立场。 遂沈长乐一路步行,来至万寿宫门外。 如她所料。 宫门紧闭。 她早有心理准备,双膝跪在宫门外。 求见皇太后。 她想…… 皇太后不是她和皇兄的亲生母亲。 总要与皇兄维持面上的和睦,彼此各留余地。 在太后动怒以先,她先过来请罚。 给足了她孤寡皇太后的颜面。 想来,她看在皇兄的面子上,也不会太过为难…… 可惜,百密一疏,她漏算了一点—— 忘了沈长宁是个不折不扣的妹控。 一听到皇妹正跪在万寿宫门外请罚,他什么也顾不上了。 将一屋子的官吏大夫都扔在了御书房。 径直来到了万寿宫门外。 看到纤弱的单薄身影正跪在石板路上,肩膀轻颤,咳嗽不止。 他再难保持理智。 大步上前,将大氅披在了她肩上。 半强制地将人抱扶起来。 怒斥跪在她身后的紫鸢: “你就是这么伺候公主的?夜间风寒,怎么连件披风也不加! 太后不见就任由公主跪在宫门外?为何不去御书房禀告?” 沈长乐风寒侵体,高热渐起。 但见他斥责紫鸢,还是为她说情道: “皇兄别怪她,都是我的意思……咳咳……” 沈长宁皱了皱眉头。 见她一直咳嗽,心疼得不行。 “好了,快些回去,记得叫太医看诊。” 本想责怪她几句,出口却变成了关切。 “回去别再步行了,坐朕的銮驾回宫。” 沈长乐却心有不甘。 见不到太后,今天这罪就算白遭了。 “皇兄,我还有事要和母后说……” 沈长宁无奈地叹了一声。 “朕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先回去,朕亲自去见太后,这样总行了吧?” “可是,咳咳……如果皇兄去说,御史台又会说皇兄偏爱无度,把我宠的无法无天……” 她低着头小声嘟囔着。 叫沈长宁又气又无奈。 哼笑一声,歪了歪头。 “不过,他们也没说错。” “皇兄!!” 沈长乐被他气得面色泛红。 咬着嘴唇,还是不停咳嗽。 沈长宁看着心疼。 又哄又劝。 “好了,快回去吧,这件事皇兄帮你办,去吧……” 沈长乐知道,皇兄在这,她今天是定然见不到太后了。 无力地叹了一声。 松开了攥着裙子的小拳头。 感叹…… 唉,有时候皇兄对她太好,也挺让人苦恼的。 真的会各种打乱她的计划…… 晕晕乎乎地坐着銮驾回宫。 风寒高热让她一回去就歪倒在榻上,昏睡了过去。 全然不知,江辞安这边发生了什么—— 沈长乐才走不多时,沈霆昱就来了长乐宫。 看押了所有侍女,径直来到江辞安的卧房。 与他单独谈话: “你可知长乐去了哪里?” 江辞安靠坐床头,沉默不语。 他知道沈霆昱为何而来。 他只是,不想如他所愿。 不想……离开沈长乐。 见江辞安并不搭腔,沈霆昱兀自说下去: “长乐为了帮你出气,对陆明朝下了重刑,如今百官弹劾,上书请求,严惩祸国妖匪。” 呵…… 这话说的。 祸国妖匪…… 祸国妖妃? 他们倒是瞧得起他! 沈霆昱不理他眼里的嘲讽,继续说道: “长乐为了保住你,正在万寿宫门口长跪请罚,求见太后。” 江辞安笑不出来了。 他早该想到的! 这个傻丫头…… 为了他,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第61章 他还什么也没做呢,她咋就怀孕了? 江辞安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被沈霆昱拦住。 “做什么?” “我去找她。” 沈霆昱嗤笑一声。 “你还不懂吗?找她无用。 现下群臣激愤,纷纷上书弹劾,长乐已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你若心里有她,就该尽早离开她,而非让她作难。” 离开她? 不该是以死谢罪吗? 江辞安皱了皱眉头。 他猜的果然没错。 摄政王查到了他的身份。 所以不想杀他,却也不同意他和长乐在一起。 监牢的事闹得这么大,目的就是这个吧—— 为了逼他离开。 想通以后,江辞安缓缓掀起眼皮。 看着沈霆昱淡淡开口。 “我不会离开她的,长乐为我做了这么多,足见她对我的感情,我不能不告而别,让她伤心。” “呵……可笑,你不想让她伤心,却愿意见她被群臣指责,身陷舆论?” 沈霆昱睨着他,语气中多了几分威胁。 “你应该知道,就算你不肯走,但只要本王杀了你,一样能平息众怒! 奉劝你一句,趁本王还愿意给你选择,尽快离开京城……” 江辞安眉眼淡漠。 语气不带温度: “那就杀了我。” 只要你不怕长乐记恨,安国报复。 看出他的有恃无恐。 沈霆昱眼中从容退去,多了一丝凶狠。 “你以为本王不敢?” 江辞安眯眼望着他。 心道: 你要是敢,又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不就是想在长乐面前装好人,把自己摘干净? 伪君子…… 二人对峙片刻。 沈霆昱突然冷笑。 “哼……好,既然你不怕死,那本王就成全你!来人!带下去!” 随即,带刀侍卫入内。 将江辞安拖下了床…… 沈长乐发了高热,被门外声音吵醒。 迷迷糊糊地唤着: “玄雀……玄雀?” 紫鸢闻声入内,隔着幔帐应话: “殿下,自刚刚回宫起,就没见白雉和玄雀了。” “没在?去哪了……门外在吵什么?” 她扶着滚烫的额头,从床上坐起来。 浑身关节酸痛,冷得直裹被子。 “殿外……” 紫鸢吞吐难言。 想起摄政王的叮嘱,不知该如何回话。 “怎么了?有话直说!” 直到听见沈长乐略带烦躁的催促,她才跪下如实禀告。 “殿下,王爷刚刚……把驸马爷带走了。” 什么? 她猛地掀开幔帐,惊怒: “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奴婢……奴婢……” 紫鸢叩首,瑟瑟发抖。 沈长乐叹了一声,翻身下床。 “罢了,人走了多久了?” “刚刚离宫……” 那应该还来得及。 沈长乐下床,裹着披风。 厉声吩咐: “去小厨房看看,本宫吩咐青莺准备的药煮好了吗?” “是……” 紫鸢惶恐退下,不多时便端着药碗回来了。 “殿下,药已经放凉,您……要用吗?” 看着黑乎乎的药汤,她有些不安。 这药闻起来又酸又苦…… 是治疗什么的啊…… 沈长乐却不多言,抬手端起她手中药碗,一饮而尽。 幸好。 幸好她早有防备…… 随后裹着披风,大步而去。 总算在宫门外赶上了沈霆昱一行人。 “皇叔!” 她清脆的声音叫住沈霆昱。 一行侍卫驻足。 她快走了几步。 终于看见…… 江辞安正被他的人押着走在前边。 她不由黑了面色。 小跑过去,质问沈霆昱。 “皇叔!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霆昱见她气势汹汹地追了上来。 微微皱了下眉头,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长乐,你为一个山匪重罚陆明朝,已然引起朝堂公愤。此事,总要有一个说法!” “人是我打的,要打要罚冲我来,与他有什么干系!” 沈长乐坚定的态度,让沈霆昱很是无奈。 又有些许气愤,恨铁不成钢。 “长乐,你是大齐的公主,金尊玉贵,怎能为个山匪说出这样的话?” “他才不是寻常山匪……他是我认定的人,是我的驸马!” 见沈长乐执意如此,恍若被人下蛊。 沈霆昱的眉头拧做一团。 声音也冷了下来: “你二人身份有别,注定做不成夫妻!你对他的感情越深,他便越是活不成!” “可皇叔分明说过,只要他家世清白,人品端正,你就可以送他去军中历练,给他新的身份!” 唉…… 可是问题就出在这里啊! 这个江辞安人品确实不错: 做事有原则,知恩图报,重情重义。 但他的身份太过特殊…… 他不认为来日安齐交战,他会为了女人背弃家国! 届时,长乐立场尴尬,又该如何自处? 若他再以长乐相胁…… 向来宠妹无度的长宁,又会如何选择? 与其到时候所有人都痛苦…… 不如趁现在二人感情不深,快刀斩乱麻,以绝后患! “那时无事发生,可如今……朝中所有眼睛都在盯着他,等着这件事的处理结果。 稍有不慎,莫说是你,即便是你皇兄都会被人诟病,沦为他国笑料。 最好的办法……就是用他的死,来安抚朝堂,以正纲纪。” 沈长乐攥紧帕子,心有不甘。 “凭什么?分明是陆明朝和钱孝进蓄意污蔑,坑害江辞安!为什么到头来,却要用江辞安的命安抚朝堂!” “因为,他只是个山匪……” 山匪山匪山匪…… 那山匪的命就不是命吗? 沈长乐知道,说不通了。 她心里清楚。 前边的事只是幌子…… 他根本就是奔着江辞安来的! 虽然不知道,皇叔为什么非要除掉他,但是…… 她绝不会让江辞安有事的! 他的命,她保定了!! “他是山匪,却也不只是山匪,他还是我腹中孩子的父亲。你们,不能杀他!” “什么!!” “什么?” 在场众人都惊了。 一直沉默的江辞安也没忍住,惊问出声。 她说……他是谁? 她什么的父亲? 什么孩子的父亲? 她腹中孩子的什么东西? 父亲? 她怀孕了? 怎么可能!!! 他还什么也没做呢! 她咋就怀孕了? 愣怔地看向她。 半晌才反应过来。 是……权宜之计吧…… 可见她眼神坚定,眉目冷肃。 一点心虚都没有…… 他又有些怀疑了,怎么说得和真的一样? 一边的沈霆昱更是惊诧过后,震怒不已。 嗖地抽出长剑,直指江辞安的脑袋。 “你敢碰她!我杀了你!!” 第62章 不就是个孩子吗?陆明朝不敢认,他认! 沈霆昱要被气疯了。 他算了多少种情况! 独独没算到,长乐竟然有孕了! 他怎么敢碰她的? 他怎么敢! 急怒之下,他的长剑直直地向江辞安刺过去。 江辞安被人押着,没有半点挣扎要躲的意思。 沈长乐心急。 想也不想便挡在了他身前。 “皇叔!不要!!” 眼见沈霆昱面色一变,收剑不及。 就要伤到沈长乐。 江辞安惊呼一声,“长乐!” 猛地弹开押着他的两个侍卫。 抱住身前的沈长乐,一个旋身飞踢。 正踹在沈霆昱胸口,将人踹飞了出去。 护着沈长乐站定,他面色黑沉,目光凌厉。 像是被激怒的护崽黑豹,周身散发着威压。 瞪着沈霆昱,隐隐怒意。 “你疯了?” 沈霆昱持着剑,跪撑在地。 也是后怕不已。 咳了两声,抬眸怒视。 面上依旧愤恨。 心里却在自责…… 差点伤到长乐,真是该死! 又咳两声,嘴里腥咸弥漫。 沈长乐一见他咳出血来了,有些慌张。 急忙叫人去找太医。 “皇叔,你,你没事吧?” 想要去扶他,却被江辞安拉住了。 看着他与沈长乐的亲密接触,沈霆昱更气。 “不许碰她!” 江辞安黑脸。 就碰! 还故意将沈长乐拉进了怀里。 把沈霆昱气的咳得更厉害了…… 沈长乐有些过意不去,过去扶他起身。 将满脑门写着恨铁不成钢的沈霆昱扶回了长乐宫。 太医也很快就到了。 进门,直奔沈霆昱。 却被他狠狠地踹了一脚。 “去看公主!看我做什么!难不成本王也会怀孕吗?咳咳……” 头发都气飞了! 没办法,真没办法! 谁带孩子都会疯的! 太医被踹得一个趔趄,扶正帽子,战战兢兢过来请脉。 沈长乐心里有些打鼓。 期待药效已经发作了…… 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腕。 床边站着的江辞安也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是假的吧? 一定是假的啊! 那穿帮怎么办? 她不会受罚吧? 两个人都紧张得眯起了眼睛。 随后…… “啊……呃,这脉象……诶?嘶……” 太医一惊一乍。 众人胆战心惊。 直叫沈霆昱暴怒: “有话直说!殿下到底有没有身孕?” “是……这脉象……啧……” “你脑袋还想不想要?” 沈霆昱又要提着靴子上前。 他急忙跪着转过了身来。 还是觉得说不出口…… 哪有人是处子之身却是喜脉的啊? 但摄政王逼得急,他也只能叩首: “这么看,确实……确实是喜脉……” 此言一出…… 沈长乐:耶!这局稳了! 江辞安:完了!天塌了! 沈霆昱:+1…… 正进门来的沈长宁:? 皇妹不是说,那匪首没碰她吗? 见沈长乐暗自得意的模样,他就知道,此事并不简单。 “你们都先出去,朕有话要问皇妹。” 沈长乐闻言,还有些紧张地看向江辞安。 生怕沈霆昱会趁机吃了他。 江辞安却耷拉着脑袋,一副无力的样子,并不看她。 沈长宁看出她的担忧,特意叮嘱: “都在殿外候着,不许大声吵闹。” 沈长乐这才安心了些。 众人退出寝殿。 殿内只剩他们兄妹二人,沈长宁走到她旁边,坐了下来。 审视着她: “说吧,怎么回事?” 沈长乐见他知道了,垂下脑袋,嘟了嘟唇。 “皇叔非要杀他,我没办法,只好出此下策……” 沈长宁无奈地叹了一声。 “你就这么喜欢他?为了他不惜做到这个地步?” 闻言,沈长乐抬起眉眼看着他。 认真地点了点头。 “是的,皇兄……他是我最后的期望!” 沈长宁听不懂她话里的深意。 但也能听出,她是动了真心。 “唉……” 扶额长叹,颇有些焦头烂额。 见状,沈长乐摇晃着他的胳膊,软磨硬泡。 “你就成全我们吧,好不好嘛,哥哥……” 呃…… 沈长宁是真的受不了这个。 每次她叫哥哥,他都会缴械投降。 可这一次,她要的东西不好弄啊! 皇叔那个性子…… “你容我想想办法……” 见沈长宁如是说。 沈长乐松了口气。 又撒娇道: “那假孕的事,皇兄不要告诉皇叔!” 沈长宁无奈地嗔了她一眼,开口却依旧宠溺。 “闹成这样,朕看你到时候怎么收场!” “哼,我自有办法!” 在皇叔发现之前,真的怀上不就好了? 沈长乐得意地扬起脑袋,又被沈长宁拧了鼻子。 “真是无法无天!” “啊,皇兄,好痛!” 屋内二人一派祥和。 却不知屋外已经…… 沈霆昱才出寝殿,就将江辞安按在了墙上。 众人惶恐,退到远处。 他才压低声音,怒呵: “你别以为算计了长乐,就能如愿混进齐宫!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江辞安还耷拉着脑袋。 没什么精神。 也不理他,只在心里腹诽: 谁算计谁啊? 她有孩子了,父亲不是我…… 等等! 孩子?父亲? 那孩子,会不会是……陆明朝的? 因为陆明朝始乱终弃,所以她才那么恨他! 所以,在山寨时,她与他成婚……也是为了腹中的孩子? 可是…… 她都明知自己有身孕了,还不顾危险,顶着肚子去野龙湾救他…… 难道在她心里…… 那时的他,就已经比腹中孩子还重要了吗? 而且……她贵为公主。 就算有孩子了,想找个人做孩子的父亲,也很简单吧! 若不是心里有他…… 又怎会非他不可? 明明阻碍这么多,却始终不肯放弃。 甚至为了救他,不顾名声,公然承认自己有孕…… 这不是爱,又是什么? 罢了…… 不就是个孩子吗? 陆明朝不敢认,他认! 他会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疼爱,好好养大! 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说话!” 沈霆昱见他还在出神,气得脸部肌肉都在抽搐。 沉声怒喝。 江辞安叹了一声,终于抬起了脑袋。 “我没有算计长乐,也没想混进齐宫。” “还在狡辩!你以为齐国的探子都是吃白饭的吗?真的查不到你的身份?” 见他终于把话挑明了。 江辞安漠然地看着他,神色淡淡。 “那你们应该也能查到,我早发过誓,再不回安国。” 沈霆昱额角暴着青筋,面色黑沉。 “那又如何?如若两国开战,你会看着安国被灭,坐视不理?甚至帮扶齐国?” 被说中心事。 江辞安一时语塞,移开了视线。 沈霆昱见他迟疑,用力扔开他。 语气轻蔑。 “没有这个觉悟,就趁早离开长乐!” 江辞安后背撞得痛麻,不由闷哼一声。 站定方才开口。 “我不会走的,如今长乐……有孕,我更不会离开。” 他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可惜沈霆昱没能察觉。 只是轻笑一声,笃定: “不,你会走的。” 第63章 这是多好的造娃机会呀!最好能一举有孕。 沈长宁从寝殿出来,太医等人迎上前,跪了一地。 他眯起眼睛警告地看了眼江辞安。 随后瞥向一旁俯身而立的沈霆昱。 语气冰冷。 “你,跟朕走。” 沈霆昱咳了两声,直起了身。 瞥见他掩唇的拳上沾染血迹。 沈长宁不觉皱了下眉。 询问跪在身后的太医。 “摄政王伤势如何?” 太医支吾。 “王爷……” 他,他还没来得及帮王爷看诊呢…… 沈霆昱扫了眼为难的太医,低首: “皇上不必挂念,臣身体无碍。” 谁挂念你了? 自作多情! 沈长宁轻哼一声,在心里驳斥了一句。 銮驾回宫。 沈霆昱又忿忿地回头瞪了眼江辞安,也随之离开。 待众人散尽,江辞安方才上前,请教太医: “怀孕期间……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太医见江辞安问话,连忙俯身拜首: “啊,回禀驸马,怀孕前三个月乃是重中之重。 需要保证公主殿下睡眠充足,心情舒畅,禁食生冷之物…… 啊对了,最重要的是,切记不可同房!” 江辞安眨了眨眼睛。 心下酸酸的,却仍一一记下。 随后又听闻太医叮嘱: “方才为殿下诊脉,发现殿下有受凉迹象。 殿下怀孕初期,用药需极度谨慎,这方子是微臣特意为殿下准备的,还望驸马收好。” 他接过方子,心下犹疑。 她受凉了? 是刚才去太后宫里吹到了冷风吧…… 真是的,明知自己有孕在身,还这样为他奔波! 到底是自己身体重要,还是他重要? 这样想着,眉眼却逐渐变得柔和…… 将药方交给紫鸢,让她去太医院抓药。 兀自回来寝殿。 见到迎上来的她,目光不自觉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轻轻皱了皱眉头,顺下了眼睫。 不想说话。 “江辞安,你没事吧?皇叔有没有为难你?” 见她疾步迎上来,他下意识扶住她的手肘。 心下嗔怪。 怎么有孕了还这么不稳重…… 不动声色地将她扶上了床。 低语了句: “没事。” 沈长乐这才松了一口气。 自言自语似地与他闲聊: “希望皇叔能看在‘有孕’的份儿上放过你…… 不过无论如何,皇兄已经同意我们在一起了,还答应我,会帮我们想办法说服皇叔。” 看到江辞安始终不大开怀的样子,她关切地问: “江辞安,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还在痛?” 江辞安沉默。 心下烦闷。 他能怎么? 就要喜当爹了,高兴的呗! 别开脑袋,嘴硬。 “没有。” “那……你怎么不开心?是不是,还在为刚刚的事担心?” “不是。” 他不敢询问她腹中孩子是怎么回事…… 怕她感到难堪; 也怕她误会他不想要这孩子,与他生了嫌隙; 更怕她想起陆明朝,情绪波动,对身体不好…… 但眼下,他实在难装大度。 还是决定,先去冷静一下。 “你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刚想起身,却被她温凉的小手拉住了手心。 面色潮红地仰面看着他,略带羞怯。 “江辞安!我,我想沐浴,可是白雉她们都被皇叔调走了,还没回来……” 这是多好的造娃机会呀! 最好能一举有孕。 这样就不怕事情暴露,惹皇叔生气了! 江辞安也并未多想。 毕竟在山寨的时候,她就喜欢让他陪着洗澡…… 转头便去为她准备热水了。 欢欢喜喜洗了香香。 沈长乐特意穿了件薄薄的月白色纱衣。 纱衣轻薄如烟,随风轻摆,似仙云缭绕,如梦如幻。 浮在身上,贴合着她玲珑有致的身躯,更显其婀娜多姿。 纱衣之下,依稀可见肌肤白皙如雪,映衬着她如瀑黑发…… 宛若画中人,更似天外仙! 沈长乐对镜欣赏自己的绝美容颜,满意极了。 从浴堂出来,她还温了一壶暖酒。 想与他小酌一番,顺便调个小情~ 抬步出门,冷风扑面。 冻得她抱着胳膊,一路小跑。 却被守在门口的江辞安抓个正着。 见她还光着小脚,小巧的脚尖冻得通红。 他有些黑脸。 她不知道自己有孕了吗? 怎么这么不注意保暖! 穿这么薄? 大步过去,一把将人横抱起来。 快速回了寝殿。 沈长乐抱着怀里的酒壶,被吓了一跳。 看到他坚毅的下颌线,这才松了紧绷的肩膀。 软软地缩进他怀里。 脑袋抵着他的肩膀。 柔声轻唤: “江辞安……” 他也不语,沉着一张脸,低眸看她。 却见她甜甜一笑。 一遍又一遍地叫着他的名字。 “江辞安!江辞安~” 还揽着他的脖子,轻轻晃动着小脚。 看着她身上的纱衣,感受手中细腻…… 江辞安面色微有潮红,心神激荡。 但想起太医的嘱托,终还是黑着眸子移开了视线。 任她如何唤他,也不再看她。 直到进了寝殿,才将她放到床上。 一言不发地帮她裹上被子,还没收了她的小酒壶。 “早点休息。” 扔下一句话,便要离开。 “诶?江辞安!” 沈长乐急忙拉住他的手。 轻轻柔柔地撒着娇: “江辞安……今天好冷啊,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江辞安站在床边,自上而下地看着她。 眸色深沉,似在犹豫。 片刻后,却突然说道: “不是天冷,是你受了凉,稍后喝了药就好了。” 诶? 什么? 她都穿成这样了! 他……就这? 沈长乐疑惑了。 怎么觉得…… 今日的江辞安格外不解风情? 见他又要转身。 她急忙拉住他。 握着他的指头,轻轻晃了晃。 “可是今日白雉和玄雀都不在,我有些怕……” 声音娇娇软软,语调很慢。 绵密得让人忍不住心软…… 江辞安好生纠结。 终是轻叹一声,败在了她乞求的目光里。 单手解去外衣,坐上床榻。 沈长乐笑嘻嘻地拉着他躺下。 窝进了他的怀里。 嗅着他熟悉的味道,格外安心。 没有想象中的艰难。 带着任务的她,很快进入了状态。 小手从他结实的胸膛,缓缓滑下…… 第64章 江辞安,你为什么不肯和我圆房? 腹肌坚硬,腰身紧实。 江辞安的身材……好好喔! 沈长乐不由自主吞咽口水。 小手还要不安分地继续向下作乱。 却被一直隐忍的江辞安一把擒住。 他皱着眉,转过头来。 原本已有些迷乱的眼神逐渐清明。 声音里带着几分冷意。 “别乱动!” 沈长乐被他凶得一抖。 莫名慌张。 他已经很久没有凶她了…… 可是,为什么啊? 为什么不让摸啊? 难道,他真的……有隐疾? 不对呀,她给他把过脉,身体倍棒啊! 为什么不给碰啊? 她想不通。 看着他突然的冷漠。 她的大眼睛里多了一丝怯懦,转瞬便盈满了泪花。 一眨一眨,委屈地看着他。 “江辞安……” 江辞安也是一时心急。 见她如此,后悔不已。 闭了闭眼,放开她瑟缩的小手。 坐了起来。 “我回去睡。” 说着就要掀被子下床。 可,沈长乐怎么会让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离开? “江辞安!” 想要抓他的衣服,却不小心扑了空。 差点摔下床来。 幸好江辞安还没走远,手疾眼快地扶住了她。 “小心!” 心里也是后怕不已…… 她有身孕,万一摔下来…… 那后果不堪设想。 扶着她在床上坐好,沈长乐却抓着他的衣袖,不肯撒手。 眼睛里有泪花。 鼻翼轻轻扇动。 委屈巴巴地仰首,看着他的脸问道: “江辞安,你为什么,不肯和我圆房?” 什…… 江辞安被她直白的问题惊得一噎。 看着她眼里的无辜和天真茫然。 又觉得好像是自己大惊小怪了。 无奈地叹息了一声,移开视线。 他红着半边脸,硬着头皮回答: “太医嘱咐了,前三个月……不能同房。” 听到这话,沈长乐才意识到他竟然当真了! 急迫地站起来,想要和他解释。 “不是,江辞安,这孩子是……” 江辞安顿了顿,将她按回到床上。 霸道地打断了她的话: “我知道!” 可就算这孩子是陆明朝的…… 那也不能说不要就不要啊! 万一出了什么事,多伤身体啊…… “无论如何,现在都不能同房!再等等。” 他红着脸安抚饥渴的沈长乐。 尴尬地扯过被子,想要盖在她身上。 低眸却见…… 她露在纱裙外边的半边膝盖,一片青紫淤痕。 不自觉皱紧了眉头。 他心疼得冷声质问: “腿怎么了?” 沈长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也看见了膝盖上的淤青。 慌乱地用纱衣蒙盖起来。 被成功地分散了注意力。 “啊,没,没什么,不小心撞到了……” 撞到了? 江辞安按住她往后缩的小腿。 蹲跪在床边。 粗粝的大手将她细腻的小腿轻轻拉过来。 踩在自己的大腿上。 缓缓掀开纱裙。 便见,两只膝盖都青紫得吓人! 他黑着脸抬眸。 “这是撞的?” 沈长乐心虚地拉着纱裙,想要将腿收回来。 却被他紧紧地握着小腿,动弹不得。 又听他严厉责问: “还不说实话?” 这才讪讪笑道: “就是……晚上的时候,在万寿宫门外跪了一会儿……就一会儿,这个马上就好了,一点也不疼……” 江辞安心尖一痛。 眉头也越皱越紧。 傻丫头…… 怀着孕,还为了他跪宫门…… 怎么这么傻! 轻叹一声,将她的腿放回床上。 起身去找药箱。 动作轻柔地帮她抹药。 眼中疼惜满溢。 沈长乐看着他认真地帮她上药。 刚刚不给摸的委屈消散了许多。 心下琢磨。 他说他知道她没怀孕,却还是不肯与她同房,要再等等…… 等,等什么呢? 难道是…… 想等皇叔同意他们的婚事,才会碰她? 哦,她的江辞安…… 真的好男人,好有担当! 不愧是她看上的人! 见他涂好了药,兀自收拾药箱。 她轻轻拉住他的衣袖。 “那,我不乱动了,你可以留下来陪我吗?” 她红着小脸,怯生生地问。 害羞的样子让人心情大好。 江辞安无力拒绝,只得无奈应下。 收拾好药箱,重新陪她躺回床上。 这次,沈长乐不敢再轻举妄动。 生娃大计只能暂缓。 老老实实地摸着他的胸肌睡着了。 直听到怀里的人儿呼吸变得均匀。 江辞安才睁开眼睛。 看着她精致的小脸…… 没忍住,歪首亲了亲她的额头。 想起她怀着孕还为了他跪宫门。 心下软得不成样子。 又忽而联想到…… 那个该死的陆明朝,竟敢对她始乱终弃! 这样伤害他的小人儿! 他怎么能轻易放过他? 暂时不能杀他的话…… 不如,先找机会,剁了他的屌! 不做点什么…… 实在难消他心头之恨! 这样想着,他也不知何时,沉沉睡去。 翌日,青莺和玄雀等人都被放了回来。 照例入内服侍她晨起梳妆。 一见床边脚踏上竟有男靴! 青莺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差点惊叫出声。 轻手轻脚地出了寝殿,关上房门方才放下手。 守在门边羞臊不已。 紫鸢端着水盆过来,好奇地问: “怎么不进去?殿下还没醒吗?” 青莺急忙起身,张开双臂拦住房门。 “不行!现在不能进!” “你怎么了?脸这么红……” “殿下,驸马……” “什么啊?” 见紫鸢不解,她哎呀了一声。 将人拽到了一边。 “唉,驸马在里边呢……” “啊??” “嘘——” 紫鸢也没遇见过这种事,惊叫出声。 幸好被青莺捂住了嘴巴。 可还是吵醒了屋内之人。 江辞安本想轻轻抽出胳膊。 不想,一动,怀里的小人儿就醒了。 “嗯……江辞安……” 还在哼唧…… 可爱得他忍不住勾唇。 “嗯,我在,睡吧……” 手上轻轻拍了拍她,见她睁开了眼睛。 方才说道: “没事,你睡吧,我先走,让你的侍女进来帮你梳妆。” “嗯?” 沈长乐迷迷糊糊地醒了醒神。 意识到这是长乐宫不是山寨。 方才懒懒地“嗯”了一声。 江辞安起身,穿戴整齐。 犹豫了一下,还是翻窗而出。 沈长乐见他走了,才慵懒唤道: “青莺——进来吧——” “啊!是!!” 门外的影子毛毛躁躁地立正了一下。 随即紧张兮兮地将门打开一个小缝…… 看到脚踏上的靴子不见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和端着水盆的紫鸢入内。 帮她穿衣净面绾发。 一直忍不住偷瞄她。 她在铜镜里看到,放下揉着额头的手,瞥了她一眼。 “有话直说。” “嘿嘿,殿下,您肚子里……真的有小娃娃了?” 沈长乐挑选发簪的手顿了一下。 警惕地看向她。 想到她们几个都是跟着她长大的。 应不会被皇叔收买背叛她,这才半真半假地说道: “你猜本宫会不会拿这种事来说笑?” 青莺嘻嘻一笑,不再多话。 转身却又一惊一乍地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 “啊对了!殿下,这个是昨日狱首呈上来的……他说,是驸马爷的东西。” 诶? 荷包? 怎么这么眼熟? 补丁? 貔貅? 啊! 她好像猜到,那日钱孝进是怎么挑衅江辞安的了…… 第65章 她可不能让江辞安羡慕别的男人! 别人有的,他都要有…… 看着脏兮兮的荷包上,缝了一半的貔貅补丁。 沈长乐心疼不已。 忍不住遐想…… 五大三粗的汉子,在牢房捏着绣花针,费力地穿针引线。 好不容易补好荷包,却被坏蛋一把夺过,狠狠踩在脚下…… 他一定很愤怒地挣扎! 却被人押着捆着。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爱之物,沦为别人脚下的垃圾! 一想象到江辞安当时的委屈和无助…… 沈长乐心尖都在滴血! 都怪她…… 几乎没送给过他什么像样的礼物。 才会让他对一个小貔貅爱惜至此…… 没关系! 不就是一个荷包吗? 她绣就是了,绣一个专属于他的! 她可不能让江辞安羡慕别的男人! 别人有的,他都要有…… 说干就干。 沈长乐梳妆过后,便描起了绣样。 还叫青莺帮她准备了上好的玉石。 她记得…… 前世好像曾送过陆明朝印章吧? 她也要给江辞安刻一个小貔貅! 要比给陆狗朝的,好看几十倍! 只是…… 大业未半。 太后的懿旨便先到了—— 斥责她滥用私刑,无故打伤朝廷命官,责令她禁闭三日。 这时候关她禁闭…… 沈长乐用脚想也知道,绝不简单! 只是,没找到机会与江辞安商议。 太后身边的嬷嬷就走到了她身边。 “殿下,请吧!” 沈长乐无法,只能不顾仪态,高声唤他: “江辞安!记住,无论谁和你说什么,你都不要听信……一切等我出来再说!” 江辞安遥遥望着她。 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沈长乐这才松了一口气。 被两个老嬷嬷带进寝殿。 寝殿门被上了锁。 沈长乐一瞬心慌: “本宫的贴身侍女呢?” 两个老嬷嬷俯身。 “殿下莫急,殿下禁闭期间,由老奴伺候……” “不行,本宫只要青莺和白雉。” 见沈长乐态度坚决。 两个老嬷嬷对视一眼。 只好退了一步。 “那便依殿下所言,叫两位姑娘一同入内服侍。” 沈长乐这才微微安心了些。 只是从关门时越来越小的缝隙中,看见江辞安的身影一直站在宫院之内,凝望殿内…… 直至房门紧闭。 她的心也越揪越紧。 悬在半空,有种不好的预感…… 默默攥紧帕子,捧在胸口,暗自乞求。 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 瞥了眼虎视眈眈的嬷嬷。 她强作淡然。 回身坐在桌边静静地绣着荷包…… 另一边。 听到沈长乐被关禁闭的沈长宁,立时就要去找太后理论。 却被算着时间赶来的沈霆昱拦住了。 “皇上要去哪?” 沈长宁略作思索,微微歪首。 “长乐禁闭,是你做的?” 目光也逐渐寒凉。 “你果然和太后是一党!” 被他视作仇敌,这让沈霆昱很不痛快。 “我不是!” “还在狡辩!你敢发誓,长乐禁闭一事,与你无关?” 沈霆昱咬了咬牙,眉目渐沉。 “我若真与太后勾结,如何会借长乐的手,打压太后一党,收拾陆明朝?” “呵,终于承认了,你根本就是在利用长乐!” 见他这样说,沈霆昱无奈地叹了一声。 “长宁,你应该知道,那匪首不简单。若非确保他真的归服我朝,此人绝不能留!” 沈长宁睨着他。 冷嘲热讽: “怎么?你利用了长乐,还想朕夸你善用计谋,好一招一箭双雕?” “你……” 沈霆昱一时语塞。 沈长宁瞥了他一眼,回身坐下。 端起了茶盏。 “长乐的婚事,你不许再插手!至于收服匪首……朕已有计划。” 沈霆昱见他又一次站在了沈长乐的那一边。 有些沉不住气了。 “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能在一起!沈长宁,你若真的爱她,就该为她长远打算,而不是一味宠溺!” 听见沈霆昱直呼他的名讳。 还句句指责。 沈长宁手中茶盏悬在嘴边,定定地看着他。 眼神犀利,一字一顿。 “长乐是朕一手带大的,该如何爱她,不用你来教我!” “你都是我带大的,我有何不能说?再说一遍,这桩婚事,我不同意!” 闻言,沈长宁将茶盏重重墩在了桌上。 语气之中,满是警告。 “沈霆昱!别忘了你的身份!你先是朕的臣子,后才是朕的皇叔!!” 面对沈长宁的盛怒,沈霆昱却丝毫没有退却。 反而往前走了半步。 满是威压。 “皇上还知道自己先是国君,之后才是长乐的皇兄? 既然如此,微臣斗胆,还请皇上牢记,凡事以国为先!” “沈霆昱!!!” 沈长宁拍案而起。 面色微微涨红,不知是羞是恼。 沈霆昱见他真的动怒了。 终还是抱拳俯身。 “陛下,息怒。” 用安抚的口吻劝道: “但有一事,臣必须禀告陛下——安国皇帝年过半百,膝下仍无子嗣。 现如今,安宫上下都在秘密寻找当年那抹遗落民间的皇室血脉! 如今局势,匪首归安,已成定局!陛下真的舍得殿下远嫁?” 沈长宁眉心蹙了蹙。 火气渐消。 “但……他向朕发过毒誓,绝不回安!为表忠心还……” 他顿了顿。 怕沈霆昱骂他手段幼稚,犹豫不言。 “如何?” 沈霆昱催促,他才如实相告。 “还用了衷情蛊……” “衷情蛊?离开心上人就会发狂的衷情蛊?” 沈长宁犹疑着点了点头。 不想沈霆昱却哼笑出声。 “果真如此?那可真是天佑我大齐!” 若他真的钟爱长乐,诱发衷情蛊毒。 那等他离开齐宫…… 他必会癫狂发疯! 待安国将疯帝寻回,齐国便能一举攻之! 哈……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沈长宁却很难乐观啊! 他太了解皇妹了。 怕就怕…… 这蛊毒反倒会让长乐心软,被臭小子拐去安国…… 看出他的忐忑。 沈霆昱劝解道: “陛下稍安,不如静观其变,看他如何选择?” 沈长宁吞咽唾液。 怔怔地坐回龙椅。 心虚地不住捻指。 为今之计,最稳妥的…… 就是任由皇叔将臭小子赶出皇宫。 不然要是被皇妹知道他身中蛊毒…… 来日一定会被拐去安国的! 第66章 我不吃我不喝,我就要江辞安! 沈长乐绣了整整一天。 终于将荷包绣好了。 坠上流苏,打上璎珞。 十分满意。 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揉了揉模糊的眼睛。 将青莺叫了过来。 “把这个转交给驸马,让他不要担心,乖乖等我出去。” 青莺接过精致的荷包。 调皮揶揄地笑了一下。 俯身行礼。 “奴婢遵命。” 转身向门口跑去。 不想却被嬷嬷拦住了。 “姑娘,交给老奴吧,老奴自会帮殿下转交。” 青莺为难地回眸看向沈长乐请示。 沈长乐思索片刻。 觉得…… 不过是个荷包,又能做什么文章? 便点了点头。 “准备安置吧,本宫乏了。” 青莺见她应允了。 将荷包交给老嬷嬷,欢快回转。 帮她一一卸去头饰和各种首饰。 那个玉镯,也照旧放在了桌上。 不想…… 第二日一早。 玉镯不见了。 沈长乐急坏了,把寝宫和两个老嬷嬷搜了个底朝天…… 就是没找到镯子。 寝殿之外,雷声骤起…… 她慌了。 这可是江辞安送她的定情之物! 若是丢了,他一定会生气的吧…… “找!解禁之前找不出来,本宫砍了你们所有人的脑袋!” 门外大雨滂沱,屋内兵荒马乱。 纵是沈长乐也没想到…… 大雨中,宫门外,还站着一个人,苦苦等待…… 找了一整日无果。 晚上沈长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忽而猛地坐了起来。 高声唤道: “青莺!白雉!!” 两个守在外殿的侍女闻声惊醒,急忙入内。 “殿下。” “那两个嬷嬷呢?让她们滚进来!!” 她突然想到…… 那镯子,会不会被她们拿去搞事情了? 毕竟,那可是江辞安给她的定情信物。 两个老嬷嬷被带了进来。 她端坐床边,沉声怒喝: “跪下!” 老嬷嬷犹豫片刻,听命跪下。 却也心有不解,伏在地上抬首: “老奴不知,何错之有?” “何错之有?禁闭期间,这寝殿连只蚊虫都飞不进来,那镯子怎会凭空消失? 若不是你二人偷盗,还能是谁?” “殿下,老奴冤枉……” 沈长乐心急,镯子已经丢失一天两夜。 她担心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什么也顾不得了,下令动刑: “是不是冤枉,一问便知!白雉,上刑——” “是。” 白雉沉着应下,熟练地从腰间抽出软剑。 “奴婢斗胆,请命‘肉割之刑’。” 青莺见沈长乐默许,与白雉一唱一和: “两位老嬷嬷都是宫里的老人了,想必不用奴婢解释,也能明白—— 所谓‘肉割之刑’,便是一片一片,一点一点割去犯人皮肉,直至剩下白骨一具……” 两个老嬷嬷被吓得瑟瑟发抖。 全都挤在一处。 白雉的软剑才贴上苍老的皮肤,便被吓得说了实话: “殿下,殿下饶命,老奴都说……” “说!” 沈长乐一声怒喝。 两个老嬷嬷声泪俱下: “我们,我们是王爷的人,受命……偷出玉镯,离间公主和驸马,赶驸马离京……” “什么?” 沈长乐猛地站起,眼眸中燃起怒火: “说仔细一点!” “我们昨日,收了殿下的荷包,又偷了玉镯……便欺骗驸马说,是殿下腻了他,要赶他出宫……” 沈长乐周身发抖。 一字一顿: “他,可信了?” 她觉得,应是不会信的。 可…… “驸马不信,说什么也要等公主出宫才肯离开,故而,故而……” “还不快说?” 沈长乐气得头皮发麻。 一时竟有些站立不住。 幸好被青莺搀扶住了。 白雉见状,将软剑架在了老嬷嬷的脖子上。 老嬷嬷一抖,急忙开口: “是!驸马不肯走,在宫门外站了两天! 恰逢今日大雨,驸马淋了一整日的雨,体力不支晕倒了,这才被人拖走……” “什么?” 想到白日那瓢泼大雨…… 沈长乐眼前一黑。 栽倒在了床上。 “殿下!” 青莺二人急忙上前扶住她。 两个嬷嬷见状也很是忧惧。 王爷交代过,公主有孕,不可受到刺激! 所以,要暗中行事,不可鲁莽…… 可,刀架在脖子上,她们也是没办法…… 见沈长乐昏倒了,二人有心要溜。 却被白雉一把按下。 幸而沈长乐很快醒了过来。 颤抖着声音,恨恶地瞪着她们。 “驸马……被带走,多久了?” “已,已有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 只怕,已经离京…… 沈长乐咬了咬牙。 攥着被衾,怒目: “两个嬷嬷偷盗宫中财物,先把她们捆起来,明日解禁后,直接杖杀!” “殿下!殿下……饶命啊!” 白雉颔首领命,堵住了两个嬷嬷的嘴。 沈长乐被青莺扶着,躺到了床上。 兀自筹谋。 如果江辞安信她,不是自己离开,而是被扔出宫的话…… 那他一定会在她知道的地方等她! 她要振作起来。 明日解禁后,设法出宫去找他! 这样想着,她心里踏实了不少。 只是有些担心他的身体…… 身上受的伤还没好全,如今又淋了雨…… 也不知道会不会感染。 偏偏他又总是不爱看郎中! 真是让人挂心。 唉…… 也不知道他身上有银子没有…… 没有她,他能照顾好自己吗? 沈长乐翻来覆去地胡思乱想。 已然忘了他是个山匪首领,而非三岁孩童…… 一夜无眠。 第二日一大早,沈长宁就战战兢兢地来帮她解了禁足。 不想…… 他的皇妹并没有想象中的大闹。 而是恹恹地躺在床上。 不吃不喝,默默流泪…… 见到他来了,也没有起身。 反而将头埋得更深。 沈长宁见状,暗道: 完了,这把高端局! 坐在床边,轻声唤她: “长乐,你……怎么了?有事和皇兄说,皇兄为你作主,不要闷在心里。” 见她并不回头。 他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 “长乐?” “皇兄……他不要我了……” 沈长宁一顿,急忙哄劝: “怎么会呢?不会的……我们长乐这么可爱,谁会舍得不要长乐呢?” 沈长乐故意摇头。 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 “不……他之前就不肯与我同房,一定是早就不想要我了…… 皇叔天天喊着杀他,他一定是退却了,才会趁我禁闭时离开京城……” 她故意装出一副寻死觅活的模样。 想用苦肉计说服皇兄放她去找他。 沈长宁确实见不得她难过。 将她抱扶在怀里,顺着她的话,小心哄着: “皇妹不哭,既然他这么没有担当,那我们也不要他了! 天下男人这么多,皇兄再给你找就是……你先起来吃点东西,乖啊!” “不,我不吃我不喝,我就要江辞安!” 她胡搅蛮缠。 以绝食相抗。 沈长宁一时没了章程,哄孩子哄得他焦头烂额。 偏偏这时,门外暗卫几次求见。 他推无可推,只能传见—— “陛下,陆将军遇刺了!” 第67章 陆将军……阳器断了,以后恐怕……再难人事。 闻之,沈长乐叮地竖起了耳朵。 也不哭了,屏息听着皇兄发问: “陆明朝遇刺了?可有受伤?” “这……” 他犹疑地抬眸看了眼支着耳朵偷听的沈长乐。 被沈长宁催促: “有话直说!” “是!陆将军,阳……阳器断了,以后恐怕……再难人事……”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沈长乐却听得清楚。 还没忍住噗地笑出了声来。 沈长宁责怪地瞥了她一眼。 沉声低问: “可知凶手是谁?” “是……” 他又迟疑看向沈长乐。 这一次,不需他直言。 沈长乐就猜到了…… 是,江辞安?! 果然。 那侍卫垂下脑袋,压低声音: “是驸马爷……但将军府并未抓到他,也没留下什么切实证据!” 沈长宁闻之沉声: “那就不是他!封锁消息,让陆明朝自己去查!” “是……” 暗卫应下,又事无巨细地禀告着: “不过陆将军的人,已经一路追着驸马爷出了京城,相信不久就会查到是他。” 闻言,沈长乐有些心急地抓紧了沈长宁的衣袖。 他犹豫片刻。 还是吩咐道: “别让他死了。” “是。” 暗卫退下,沈长乐一时不解。 “江辞安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他怎么会潜入将军府,刺杀陆明朝呢?” 沈长宁想的却是…… 他身上有伤,又感染了风寒。 却依旧能在刺杀陆明朝后全身而退。 可见此人武艺之高强! 只可惜他身份特殊,不然若能收为己用…… “糟了!” 听闻沈长乐轻呼,他抬眸回神。 “怎么了长乐?” 沈长乐抓着他的衣袖,脸色愈白。 眼眶也红彤彤的。 看上去可怜极了。 “皇兄,江辞安……应该是误会了我怀的是陆明朝的孩子,才会去刺杀他……” 他那日说知道了,不是知道了她是假孕。 而是知道了她“腹中胎儿”的父亲是谁! 唉…… 这个小笨蛋! “不行,皇兄,我得去找他!他一定是误会了孩子的事,才不要我的!我得去和他解释清楚。” 沈长宁还在震惊中无法自拔。 他…… 误会皇妹怀了别人的孩子,却还愿意用衷情蛊? 他难道不知道,那衷情蛊发作起来有多可怕吗? 还是说…… 他真的不介意皇妹腹中胎儿,甚至爱屋及乌。 选择了隐忍和接受? 若真是如此…… 那他,自愧不如。 同为男人。 他深知,接受未婚妻子带着别人的孩子过门,多不容易! 这个江辞安……真的很爱。 说实话,他有些后悔默许皇叔赶走他了。 这么深爱皇妹的人,只怕,他们这辈子也遇不见第二个了! 可事到如今。 墙头草皇兄只能劝道: “皇兄知道你想去找他,可若不取得皇叔的同意,他一定会从中阻拦。 届时,只怕反而会害了江辞安。” 想到将军府正在到处追杀他,沈长乐低下眸子。 略作思索。 皇兄说得对。 不能硬来。 惹怒皇叔的话,他真的会要了江辞安的命! 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将原本计谋贯彻到底。 “那就劳烦皇兄转告皇叔,一天不让我去找他……我就一天不吃东西!” “长乐!” 沈长宁无奈,又实在心疼。 便悄声出着馊主意: “其实你可以偷着吃。” “不吃!” 人不狠,站不稳。 为了江辞安,拼了! 眼见沈长乐转身躺了回去。 面朝里侧,再不理人。 沈长宁无奈地叹了一声。 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 “别跟自己过不去,有皇兄在呢,皇兄会帮你的。” 哼…… 墙头草! 沈长乐早都看出来了! 江辞安离宫的事,他一点都不惊讶。 根本就是事先知晓…… 一定是又被皇叔说服了! 他总是这样。 墙头草,两头倒! 见沈长乐不再理他了。 沈长宁只得先行回宫。 传见沈霆昱。 将军府的奏折往桌上一扔,责令道: “这又是怎么回事?” “此事……与臣无关,太后已经出宫回将军府看望了。” 沈长宁见他并未怀疑江辞安。 也没有多提。 只含糊问道: “所以,只是仇家寻仇,与朝堂无关?” “目前看来,是这样的。” 沈长宁点点头,在龙椅上坐稳。 手指微屈,关节轻叩了下桌面。 “那先不管他,长乐的事,你想怎么解决?从昨日起就不吃东西了!” 沈霆昱眉目渐沉,目光也变得忧郁。 “臣……正在想办法。” 沈长宁一拍桌子恐吓道: “别忘了!她肚子里还有孩子!若伤了她,朕决不轻饶!” “……是。” 沈霆昱颔首应下。 心思沉重地退出了御书房。 转头却往长乐宫送了十几个俊男小倌。 样貌…… 都神似江辞安。 只是气质差了许多。 不如江辞安身材好。 沈长宁听了都想笑。 他说的办法就是这个? 就等着长乐掀桌子吧! 果不其然。 沈霆昱送进去多少人,就被退回了多少人。 开始都还全须全尾,后来的都哭着出来的! 痛斥公主太可怕了,啥都往身上招呼啊…… 沈霆昱并不在意这些,只是担忧问道: “公主还是不肯吃东西?” “是的……” “把到脉了吗?” “不曾……” 沈霆昱终于坐不住了。 都三天了。 再这样下去,就是大人受得了,孩子也受不了啊! 到底还是服了软。 亲自前往长乐宫。 敲门。 “长乐,长乐?开开门让皇叔看看你吧?” “……” 见内里没有动静。 他轻叹一声,说明来意。 “皇叔答应你了……答应你还不行吗?开门让皇叔……” 话还没说完。 门就被打开了。 来应门的是紫鸢。 长乐还隔着屏风躺在榻上,闻声艰难坐起。 他也顾不上什么礼仪规矩了,绕上近前。 来到床边,看见她憔悴了这么多,也很是心疼。 怨叹一声,声音沧桑。 “长乐啊,你就真的非他不可吗?” 他分明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年纪,语气却苍老得好像已过半百…… 没办法。 谁让这两个孩子这么不好带呢? 性格太过倔强! 一个说什么也不肯封妃立后; 另一个爱了将军,又爱敌特…… 总之,就是不肯听他的话就对了。 沈长乐披散着长发,空洞的眼睛缓慢聚光。 终于与眼前的沈霆昱对视。 半晌才说出一句: “皇叔,并非我任性,故意气您……而是,我是真的离不开他……” 第68章 离宫后我不再是齐国的公主,会以普通人的身份和他在一起 话已至此。 沈霆昱还能再说什么? 只能长叹一声。 “可是长乐,你要知道……夫妻之道,谁付出的多,谁就输了。” 沈长乐见他语气略有松动。 恳切地摇了摇头。 “不,皇叔,在输赢之前,更重要的……是活下去。我现在只知道,没有他,我活不下去……” 沈霆昱一怔。 看着她日渐消瘦,又听她说出这样感人肺腑的话。 实在忍不住怀疑…… 被下了衷情蛊的人,到底是谁啊!! “罢了,罢了!你和你皇兄都大了,皇叔,管不了你们了……” 如今看来。 想用外力分开他们,怕是不行了。 他们就像那相互吸引的磁石块。 越是强行分开,吸力反而越大。 眼下只能指望…… 在日后的相处中,让他们彼此厌烦了…… “皇叔的意思是……?” 沈长乐不由一喜。 原本无神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直叫沈霆昱无奈叹息。 还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疲倦地点了点头。 “是,你想去找他,就去吧……只是,你的身体,可吃得消?” “嗯!可以的,多谢皇叔!” 见她这般欢快,就像突然活过来了一样。 他忍不住沉眸,佯嗔。 “别高兴的太早,本王,还有条件未说。” “嗯?” 沈长乐犹疑片刻。 小心地提了口气。 “皇叔的条件?” 沈霆昱正了神色,条条罗列。 “一,在他没有成就前,不许带他回京; 二,不许你用公主的身份帮他成事; 三,不许离开齐国。” 他不在齐宫,探听不到机密,自然无需忌惮。 而且…… 如若长乐不是公主了,他仍然坚持和她在一起的话…… 那他便也无话可说了! 本以为他捧在手心长大的娇滴滴小公主会知难而退。 不想…… 她答应得很是干脆。 “皇叔的意思我懂了,离宫后我将不再是齐国的公主,我会以江妇的身份,与他组建一个家。” 这话吓得沈霆昱汗毛都竖起来了。 “皇叔不是这个意思!无论何时,你都是大齐唯一的长公主!是当今圣上的同胞妹妹!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若叫沈长宁知道,他要逐长乐出宫…… 那他还不直接砍了他? 见沈霆昱慌张。 沈长乐掩唇一笑。 面上恢复了些许血色。 “我知道,我只是对外这么说而已。” “对外也不能这么说!我只说长乐公主身体有恙,紧闭宫门,不见来客便罢。” “嗯嗯好,我知道了。那我……明日启程,可以吗皇叔?” 见她这般急不可耐。 沈霆昱皱了下眉头。 “不和你皇兄商量一下了吗?” “皇兄会答应的,我等下就去见他。” 他只好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待她梳妆完毕,随她一起前往御书房。 预料之中。 沈长宁除了担忧,并未多加阻止。 他向来宠妹无度,对她有求必应。 只是第二日启程时…… 妹控皇兄终是忍不住垮了脸,缠着她不想让她走。 “就不能叫人将他抓回来吗?” 沈长宁歪首笑笑。 “好了皇兄,这也是皇叔对我们的考验,说好的事,不能耍赖。” 回头看着沈长宁为她准备的一长串人手和车队。 她又深感无语。 “还有,我都和皇叔说了,此行不以公主的身份出宫,皇兄准备的东西太多了。 丫鬟我只带白雉就够了,这些车队,还有侍卫,通通不要。” “那怎么行!最起码得带两个丫鬟,再带一队侍卫。” 皱了下眉头,二人各退一步。 “那我就带白雉和玄雀,她们本就是皇兄专门派来保护我的安全的,有她们二人足够了,侍卫就不要了。” 沈长宁见她态度坚决,表面同意了。 临行时,却又塞了十多个暗卫进去。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忍不住偷偷抹眼泪。 他的皇妹…… 一眨眼已经长这么大了吗? 都能独自出宫远行了…… 若非公务缠身,不能离宫。 他真想偷偷跟她一起去啊! 真是的…… 早知道就不听皇叔的了! 敌国混子没赶走,反倒把皇妹赔进去了…… 此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再次见到小丫头。 忍不住的话,他是真的会去找她的! 城门外站立良久。 直到再见不到马车的影子。 銮驾方才回宫。 回宫后传见并未相送的沈霆昱,却被告知…… “启禀陛下,王爷声称身体不适,闭门谢客了。” “声称?” 暗卫颔首。 “是,王爷瞒着众人……护送公主殿下,离京了。” 沈长宁轻哼了一声。 将奏折扔到了桌上。 低骂了一声: “嘴硬心软的老狐狸……” 沈长乐这边已经走了一整日。 主仆三人坐车坐得腰酸腿软。 白雉怕沈长乐和孩子受不住。 一再请命: “殿下,找个客栈休息一下吧。” 沈长乐急着去找江辞安,本不想浪费时间。 但一想…… 她这两个丫头一直跟着她住在宫里,也没怎么奔波过。 再这样下去,身体只怕吃不消。 便应了下来。 “可是,好像最近的城镇也有几十里。” “是的殿下,前边二十里是滨阳城。” 滨阳? 沈长乐迟疑了一下。 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诶? 王小去的地方是不是就是滨阳城,七里岭,王家村? “白雉,去打听一下,七里岭镇离这里多远?” 若是离得近,倒是可以顺路去看看王小。 也不知那孩子……过得如何了。 想到就要见到故人,沈长乐心中满是期待。 等着白雉问路回来后,马车便调转了方向。 转路七里岭。 马车摇摇晃晃,走得极慢。 到七里岭时,已临近子时。 几人便没再下乡。 寻了家看上去较新的酒楼歇下了。 打算明日再去王家村。 不想…… 无需翌日。 当晚,沈长乐就在居住的酒楼里,见到了正在挨骂的童工王小…… 第69章 他叔婶把他给卖了? 沈长乐几人入住。 依照规矩,该有小二为她们送上热水和杯盏。 然而,热水迟迟不来。 白雉出门催促。 开门便听见走廊里传来老板娘尖利的斥责声。 “拿个水壶都拿不稳!要是打碎了,你这条贱命都不够赔!没用的东西……” “啊,啊,我知错了,我知道错了,下次一定注意,不敢再摔倒了。” 这声音…… 怎么这么像…… 沈长乐犹疑,亲自出门去看。 那走廊尽头正被打骂的孩子,正是她挂念之人——王小。 眼见老板娘的巴掌又要落下。 王小却护着怀里的热水壶,躲都不敢躲。 她气急,怒斥: “住手!” 浓妆艳抹的老板娘闻声,立马换了副嘴脸。 衣领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露着半个肩头。 一扭一扭地笑着迎了上来。 “哎呦,是不是吵到客官了呀?家里孩子不懂事,扰到您休息了,真是罪过!” “家里孩子?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老板娘迟疑了片刻。 带着提防讪讪笑道: “啊……他啊,他是,是我亲戚家的孩子……” 见她眼中心虚,沈长乐冷哼一声。 轻喝: “王小,过来!” 还蹲在地上,忙着整理水壶杯盏的王小…… 终于分辨出了沈长乐的声音。 不敢相信地缓缓抬起头。 见到那张绝美又熟悉的脸时,眼泪瞬间漾在了眼底。 竟然真的是…… “二,二夫人……” 他怔怔地站起来,烫红的小手,局促地抓着衣摆。 一时愣在了原地。 直到听见沈长乐再次柔声催促: “过来,王小,到我身边来。” 他才吸着涕泪,凑了过来。 从开始的步步缓慢,到后来的一路小跑。 他几乎是哭着扑进了沈长乐的怀里。 嚎啕不止。 “二夫人,真的是你,二夫人……” 沈长乐知道他受委屈了。 用帕子轻轻擦着他的小花脸。 柔声哄着: “不哭了,我来了,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了。” 王小摇头,哭得更凶。 “二夫人,我以为……你们都死了,山寨被烧了,我四婶说,你们肯定都死了!” 沈长乐惊诧。 原来,他不是在为自己受的委屈哭,而是在担心他们…… “没有,我们都没事,只是暂时不住在寨子里了而已。” 王小抽噎着点点头。 哭红的眼睛向她身后张望。 “二当家呢?二当家也没死吧?” “没有,他没事,我们正要去找他。” 他这才彻底安下心来。 低着脑袋闷声抽泣。 那老板娘见她们认识,也不装了。 笑得很是难看。 “哟,您认识这个小鬼头啊!他在我店里帮忙没几天,可打碎了我不少盘子和碗,这个钱,您可得赔!” “我没有!二夫人我只打碎过一个盘子,两个碗……” “你闭嘴!小杂种,吃住老娘都还没跟你算呢!” 老板娘恶狠狠地打断王小的辩驳。 用力剜了他一眼。 沈长乐看不惯她这个样子。 提着帕子,端起了肩膀。 “大齐律法,不得雇佣童工,若被人告发你是要吃板子的,你到底在嚣张什么?” “呵,雇佣?这小崽子是我花银子买来的小奴隶而已,老娘想怎么用就怎么用!谁管得着我?” 买来的? 沈长乐闻之眉头一簇,有些不敢相信。 他叔婶把他给卖了? 低头向王小求证。 他却只是惶恐地揪着衣服,不敢抬头。 看起来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沈长乐轻叹一声,摇摇头。 “他年纪这么小,在你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让我带他走,需要多少银子,我出。” 闻之,王小抬起红彤彤的眼睛,含泪望着她,欲言又止。 老板娘听见这话也是眼睛一亮。 买这个小崽子,她早都后悔了。 本想退回去,结果人牙子跑了! 如今有人主动要赎他,她自然再高兴不过。 不过她面上并未表露出来,只是出言试探。 “当初买这个小崽子可花了我不少银子,我算算啊! 买他花的钱,摔碎的碗碟赔的钱,再加上这段时间的花费…… 如今你想带走他,至少得拿……十,三十两!” “三十两?可你当时买我,只花了二两银子!” 王小担心沈长乐吃亏,也怕她手里没那么多钱。 抻着小脖子,据理力争。 老板娘却一副无赖模样。 “你这些天在老娘这儿吃的用的砸碎的,那不是钱啊?” 沈长乐一听,瞥向白雉。 白雉领会,软剑出鞘,架在老板娘颈上。 老板娘顺时就麻了,手里的帕子都掉了。 她以为,沈长乐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又只带了两个小姑娘。 应该是个软柿子才对。 不想,竟是一块钢板! “客官,客官有话好说,价钱,价钱好商量……” 白雉冷目,从腰间摸出两块碎银子。 “就二两,明日早上,我要看见他的身契和籍契。” “二两,二两是不是少了点……” 老板娘还要辩驳,感受到冰凉剑气逼近颈脉。 她急忙改了口。 “二两就二两,明早天一亮我就去官府改他的籍契。” 听闻她服软。 白雉收了剑。 冷冷地歪了下脑袋。 老板娘便屁滚尿流地逃跑了。 沈长乐将王小带进房间。 细细询问分开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 “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被卖到这里来呢?” 王小低着头,不自觉搓着手心里的红肿。 “二当家给四婶的钱花完了,她带我回去过一次,可山寨已经被烧光了。 她说二当家他们肯定都死了,就让我出去赚钱,给四叔看腿。 我赚不到钱,她就把我给卖了……” 沈长乐将他叫到身边,翻看着他手上烫伤。 皱着眉头,不甚理解。 “那你四叔不管?就看着她卖你?” 王小犹豫着摇摇头。 “我四叔不知道这事,四婶卖我的时候,四叔不在……” 什么不知道? 根本就是默许了! 不然怎么会这么久了也不来找他? 沈长乐叹了一声,让白雉找来药膏,帮他涂抹手上的烫伤。 见他总是不自觉揪肚皮上的衣服,她在意地掀开他身上单薄的小褂。 这才看见…… 他瘦弱的身体上有好几处淤青。 肚皮处,还被刚刚的热水烫红了一大片…… 沈长乐心酸又心疼,帮他上着药,问道: “和我走吧?我带你去找江辞安。” 想来,辞安见到他也会很开心的。 “可以吗?” “嗯。” 沈长乐回答得笃定。 他却还有些许犹豫。 “那可不可以告诉我四叔一声?我怕万一他腿好了来找我,找不到我会着急……” 至少在知道山寨被烧毁之前,四叔和四婶对他还是挺好的…… 沈长乐见他傻里傻气的,心疼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行,明日拿到身契,我就陪你回去。” 这笔账,也该好好清算一下了! 第70章 威虎山山寨都毁了,他们还怕什么二夫人啊?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 老板娘就带着官府的人敲响了沈长乐的房门。 “里边的人出来,有人告发你们强买强卖,跟我们走一趟!” 不等沈长乐下床。 便听见白雉出门将人拦住了。 声音冷冽: “你让谁跟你走一趟?” 沈长乐猜测,许是她拿出了皇亲近卫的金令。 门外捕快的语气中明显多了几分尊敬和战栗。 “小的有眼无珠,不知贵客竟是从京城来的,实在该死。” “既然知错,还不快去把童奴王小的身契和籍契调出来?” “是!” 过不多时,身契籍契就被恭恭敬敬地送到了沈长乐手里。 她懒得过多计较。 带着王小离开了七里岭。 不想,几人前脚刚走,后脚酒楼就被查封了…… 沈长乐不知不问,专心赶路。 一炷香后,马车到了王家村。 在王小的指引下,很快就找到了王四家。 只不过…… 让他们意外的是,王四的腿已经好了,此时正站在院里劈柴。 见马车停在了自家院门口,又有贵人带着王小从马车上下来。 王四有些紧张。 误以为是王小得罪了什么大人物,被找上了门来。 拎着斧子上前,略显慌乱地推拒着: “啊,那个……这孩子已经被卖给别人了,您要是有事的话,可以去找村东的人牙子林婶。” 沈长乐料到王四的反应。 虽有不喜,却并无惊诧。 只是沉了脸色,没有急着开口。 倒是王小,似乎没想到他四叔会说出这样的话。 机灵的大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 “四叔,你,你说什么?” “谁是你四叔!你已经被卖给别家了,与我一点关系没有了知不知道?走远点,去!” 那人面上显出一丝嫌恶来。 看王小的眼神,就像看山上会伤人的野狗。 满是提防和厌弃。 王小却还不甘心。 咬着嘴唇走上前。 “四叔,你怎么这样!你说会把我当成自己儿子,我才把我爹留下的钱给你的,还有,还有二夫人给我的钱,都在你那儿……” 说着说着,他委屈了起来。 声音中带着哽咽,语气也高了几分。 听见他的喊声。 泥屋内跑出来一个小胖墩,手里还攥着根毛笔。 手上握笔姿势端正,显然刚刚被人矫正过,正在学习写字。 看到王小和沈长乐后,他回身招呼着: “诶?小拖油瓶?娘!小拖油瓶回来了……还带了一个长得可俊的小娘子!” 沈长乐见状,面色更是不善! 心下恨恶。 他们一家,恬不知耻地拿着王小的银子吃饱穿暖,甚至读书习字! 却转头将王小贱卖给了人牙子,为奴为仆! 如此恶毒跋扈! 他们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正是恼怒,又听见王小四婶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谁啊?什么小娘子,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 话音未落。 王嫂便出了门来。 见到来人是沈长乐,面上还闪过一瞬慌张。 心虚地看向自家男人。 面上挂着讪笑: “啊……二,二夫人?您怎么来了?” 王四一听是山寨来的,开始也有些不安。 可转念一想…… 威虎山山寨都毁了,他们还怕什么二夫人啊? 便言辞放纵了起来: “啊,山寨来的啊,那寨子不是给官府查封了吗?你没被抓的话,不用快点逃命去吗?” 这样说着,眼神也越发轻佻了起来。 打量着沈长乐,视线逐渐变的粘稠。 立侍侧后的白雉,看见沈长乐面色黑沉。 有眼力地猛然拔出软剑,直指王四鼻尖。 “态度放尊重些!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 被冰冷的剑尖指着鼻子,王四被吓得举起了双手。 “你,你们要干什么?私闯民宅,你们这群山匪……” 嘴上厉害,脚下却在不住后退。 白雉步步逼近,冷呵: “放肆!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同殿……小姐说话,跪下!” 剑尖更近。 王四吓得登地跪在了地上。 王嫂见状,慌忙将身后的孩子推回屋子,上前求情。 “二夫人,二夫人有话好说……” 沈长乐低眸睨着她。 见她满头薄汗地点头哈腰,方才冷冷开口。 “你们把王小卖了?” 王嫂神色一滞,不自觉看向默默抹眼泪的王小。 吞吞吐吐地解释着,还妄图瞒天过海: “啊,没有,我就是送他去镇上历练历练……” “还在说谎!!” 沈长乐忽地高声,眼神中带着与生俱来的尊贵和压迫感。 王嫂被吓得猛然跪在了地上。 见搪塞不过去,开始哭天抹泪: “我也是没办法,我们家都快揭不开锅了,咋养四个小伙子啊……” “既然如此,当初何必接他下山?” 说到这里,她还有理了: “那寨子都被烧了,要不是我们救了他,他估计都活不到今天……” “闭嘴!” 沈长乐见她冥顽不灵。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怒火。 “把他和江辞安的钱还回来,其他的,我可以不追究。” 沈长乐笃定,她们定然拿不出来。 果然,王嫂为难地抬起头,哭穷。 “那钱,都拿去给他四叔治腿了,哪还有剩余了……” “呵,这也好办!钱拿去治腿了是吧,那收回他的腿抵债就是!白雉——” “是!” 白雉得令。 利索地回身,将他反手压在地上。 吓得王四和王嫂大叫: “凭什么?那钱是我二哥应得的,你凭什么来要?” “就是啊,二夫人,王四可是王二的亲弟弟!您就看在我二哥的面子上,放他一马……” 沈长乐都被他们的厚脸皮气笑了! 他们卖了王二的儿子,还敢用王二的面子来求情? 厉声怒喝: “住口!你们还知道王二是你们的亲哥哥?竟然卖了他唯一的儿子! 我相信,就算王二站在这里,他也绝不会轻易放过你们!” 见她这般坚决,王四慌了。 被白雉压在地上,挣扎着招呼王嫂: “别和这个疯婆子废话了,去报官,快去报官!” 眼见王嫂翻身爬起,玄雀上前一步,拦住她的去路。 沈长乐却一声哼笑: “不必拦她,让她去!白雉,动手!” “是!” “啊——” 一声痛叫,咔嚓两声脆响。 王四的双腿自腿弯处齐齐折断。 “啊!他爹!孩他爹!!” 王嫂也顾不上报官了,急忙哭着扑向王四。 沈长乐见状,冷嗤道: “不是要去报官吗?记住,我叫沈长乐!等下去报官的时候,可别说错了名字。” 第71章 希望那个安国的混子,能对得起她的坚持 沈……长乐? 闻言,王四连叫都不敢叫了。 王嫂更是惊得,眼珠都快要掉出来。 沈,不是皇姓吗? 长乐……难道,是那位长乐公主? 不可能…… 不可能! 他们一辈子都没进过京城的人,怎么可能得罪那位贵人? 可随即又想起上些日子长乐公主被山匪绑架的坊间传闻…… 结合威虎山山寨被毁…… 她难以置信地盯着她们,眼神中掺杂着猜忌和惶恐。 直至沈长乐等人上了马车,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 二人方才回神。 王四也才敢继续痛叫。 王嫂将他拖进屋,还后知后觉地问: “咋整啊,他爹,还报官吗?” “报什么官啊报官?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她真是那位神仙……你报官不就相当于自投罗网了吗?”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 “不行,快去套车,我们得走!万一她到时候反悔,又带人杀回来可就全完了!” 直叫王嫂不住嚎啕。 “王小这个小扫把星啊!克死了他爹,又来克我们……当时就不应该把他带回来的!都怪你,出的馊主意,非让我上威虎山去打秋风……” “哎呀,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快走吧!再晚来不及了……” 沈长乐这边还不知道,她随口留了个名字,就把人家吓得举家跑路了! 揽着王小坐在马车里。 见他还在低泣,她帮他擦着湿漉漉的小脸。 低声轻问: “王小,我这么做,你会不会怪我?” 闻言,王小抬起红红的眼睛,不住摇头。 又忽然起身,在车厢里双膝跪下。 连连叩首。 “以后,二当家和二夫人就是王小的再生父母。王小会乖乖听话,长大孝顺你们,为你们养老送终!” 沈长乐急忙将他拉进怀里。 为他的被迫懂事,心酸不已。 “傻孩子,以后跟着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她这般说着……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才说出这话不到两天。 马车刚到江辞安暂住的苑阳城,几人就遭遇了刺杀。 飞羽长箭直直射穿车厢,正中王小肩膀。 马车惊了,人也惊了。 “王小!” 沈长乐将他抱在怀里,为他紧急处理伤口。 马车外已然开始了混战。 幸而,一众黑衣暗卫现身,护住了马车,与刺客交锋。 白雉和玄雀得以进内接应。 “殿下,您没事吧?” “我没事,可是王小中箭了,我手上药物不全,得尽快送他去医馆。” 玄雀守在车门处,观察战局。 “不行,他们人多,暗卫未必打得过!” 她垂下眼睑,思索片刻。 “殿下,恕奴婢冒昧,请和奴婢换衣服吧!” “可你……” “殿下别犹豫了,奴婢先行下车,过去引开他们,您和白雉再趁机离开。 奴婢若能活下来的话,会直接去驸马住处与殿下汇合。” 沈长乐从缝隙中瞥了眼车外。 终还是一咬牙,与玄雀换了衣服。 见她引走了一部分刺客。 才和抱着王小的白雉下了马车。 只可惜,来的刺客太多,她们很快就被发现了。 白雉抱着王小,单手拼杀。 危急之下,二人被冲散了! 沈长乐躲进树林,正是慌不择路时…… 忽然听到了沈霆昱的声音,伴着马蹄声响起—— “长乐,上马!” 单臂将她捞到马上。 在暗卫的保护下,冲杀出了混战圈。 直至甩开所有尾巴,二人才松了一口气。 沈长乐靠在他怀里,惊魂未定。 “皇叔……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霆昱护着她,单手控着缰绳。 犹豫半晌方才含糊开口: “……我来查案。” 查案…… 来离京这么远的地方查案? 还刚刚好碰见了她们遇刺? 哪有这么巧的事! 该不会…… 在暗中护送了她一路吧? 沈长乐侧仰着脑袋,抬首看他。 看见他向来光洁的下颌上,今日却长满了胡须…… 忍不住轻笑出声。 皇叔还真是……刀子嘴豆腐心。 送她就说送她嘛! 干嘛不愿意承认? 不过…… “也不知道白雉她们怎么样了……” 她心有担忧。 玄雀穿着她的衣服,不知道脱困了没…… 王小受了伤,一定要及时送医啊! 沈霆昱沉吟片刻。 还是安抚道: “不会有事的,我的人已经过去帮忙了。” 沈长乐这才点了点头。 深吸了一口气。 “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安慰着自己。 沈霆昱看了看她抱在胸前的小拳头。 没忍住,轻轻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瓜。 “记住,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知道了吗?” “嗯,知道了,谢谢皇叔。” 她往他胸膛靠了靠。 沈霆昱像摸小猫似的,怜爱地摸着她的头发。 单手控马,微微加快了速度。 总算在天黑之前,赶到了目的地。 看着简陋的小院子,他很是不舍。 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殿下…… 接下来一段时日,就要住在这个破茅屋里了…… 天杀的安国混子,骗走了他的乖乖公主! 真是罪无可恕! “皇叔?” 沈长乐见他停下来了,眼中似有恨恶。 歪首唤他。 沈霆昱这才回神。 松了松手里的缰绳,勉强和蔼。 “他就在里面,你想好了……要进去吗?” 沈长乐一怔,回眸看着眼前的小院。 想象着许久未见的江辞安,不由心跳加速。 重重点了点头。 沈霆昱不再多说,将她抱下马背。 “那就去吧,皇叔只能送你到这里了,以后的路……” 他停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狠不下心。 话锋一转,他浅笑说道: “不开心了,随时回宫。” 沈长乐莫名有些鼻酸,轻轻颔首。 “皇叔不和我一起进去吗?” 他摇了摇头,回望来时路。 “这刺杀来得凶狠又诡异,我得去调查清楚,不然,你在这里我不放心。” 沈长乐只好点点头。 “那好吧……” “行了,去吧。” 沈霆昱向她笑了笑。 目送她进了院子,像个被抛弃的孤寡老人一般,心下凄凉。 无声默念,许下希冀: 希望,他的小殿下,能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那个安国的混子,也能够对得起她的坚持…… 见她进了茅屋,方才恋恋不舍地调转马头。 然而…… 让众人都没想到的是,这次重逢…… 并没有想象中的温馨…… 第72章 难道在她来之前,有人假扮她来刺杀他? 沈长乐进了院子,紧张得心跳加速。 不自觉抚着胸口,轻声唤他的名字: “江辞安……你在吗?” 没有回应。 她只得克制着对未知的恐惧。 穿过荒芜的小院,来到腐化的木门前。 犹豫了一下。 看着上边挂着的悬空锁链,还是小心地双手扶住生锈的铁把手。 她都不知道,江辞安是怎么找到这么个破败小院的! 感觉这茅屋…… 一场大雨,可能就会坍塌啊…… “江辞安?我进来了?” 她试探着轻唤了一声。 依旧没有回应。 可能不在屋里吧,她想。 稍微费力地拉开小破门。 门框上掉下了两挂土灰。 她不自觉吞咽口水。 看着内里的幽黑,踌躇着迈步。 进了茅屋,半晌才适应屋内的昏暗光线。 看清…… 茅屋进门就是厨房,一左一右是两间卧房。 抬步向前,她经过了泥砌的灶台。 看见敞开的铁锅里,还泡着之前用过的厨具。 知道这是江辞安生活的痕迹。 沈长乐莫名心安。 继续向着卧室走。 却没注意到…… 锅里面泡着的厨具中,是两副碗筷…… 到了卧房门外。 她听见东卧有窸窣声,伴随着忍痛的闷哼。 她认出…… 正是江辞安的声音! 不由快走了几步。 果然。 看见一身素衣的他,正倒在残破的木桌边。 费力地撕扯衣物,单手包扎胸口处的刀伤…… “江辞安!” 她惊叫出声。 心疼地扑了过去。 不想…… 没有想象中的惊喜。 江辞安听见她的声音,甚至连头都没回。 见她扑过来,更是抬手便将人用力推开。 眼神狠戾,语气森然。 “你还敢回来!” 什……什么? 沈长乐愣住了。 他这是什么反应? 为什么是“回来”? 见她愣怔。 江辞安捂着伤口,满头是汗地瞪着她。 咬着牙关,一字一顿: “你不要以为,顶着她的脸……我就真的不忍心杀你!” 什么意思? 什么顶着她的脸? 难道…… 沈长乐看着他胸口的伤,瞥见扔在地上的带血匕首。 忍不住猜测。 难道在她来之前,有人假扮她来刺杀他? 这样阴毒的法子…… 会不会与她遭遇刺杀有关? 可眼下,她没有时间细想。 江辞安的伤口离脏腑很近,若不尽快处理…… 他会血尽而亡的! “江辞安,我是真的沈长乐,你让我看看你的伤,让我……” “滚开!” 他奋力推开她。 挣扎用力,痛得他不住闷哼。 “呃啊……你以为,我还会信你?” 沈长乐见他不肯让她碰他,也不敢强行靠近了。 生怕他挣扎得更厉害,让伤口恶化。 急忙跪着退了半步,举起双手。 眼里噙满了心疼的泪花。 “好好!我不碰你了,你,你别乱动。” 看到他的伤口离心脏那么近。 她忍不住遐想…… 他见了那个冒充她的人,该有多高兴。 毫无防备地拥抱她,才会被正中心口! 被刺伤的那一刻…… 他又该有多迷茫? 是不是还有一瞬恐惧,觉得,她不爱他了? 知道那个人是假的,也让他松了一口气吧…… 至少,尚有盼望。 见他逐渐冷静下来了,沈长乐试探开口。 “能不能,让我扶你去床上躺着?地上凉……” “滚!” 每被他拒绝一次。 她的心就痛一次。 但也知道,这不怪他……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只是…… 她该如何向他证明,她是真的沈长乐呢? 往事能查到,容貌能更易…… 厨艺! 他吃过她做的东西! 厨艺是冒充不了的! 想到这里,她急忙开口: “江辞安,你还记不记得山寨里我给你煮得面片汤?你还记得那个味道吗?我再给……” “滚出去!” “江辞安……” 沈长乐见他眼中恨恶。 只得暂时退到了厨房。 洗了锅里的厨具。 想给他做碗面汤,却发现…… 他这屋里,连一碗白面都没有。 米缸里只有小半碗米粒,还是她捡了半晌才捡出来的…… 用半碗米粒,熬了碗糙米粥。 她小心翼翼地端进东卧。 发现他已经坐到床上了。 她整理了一下心情,端着粥碗过来床边。 看着他眼中的提防和厌恨,她笑得勉强。 “江辞安,你还记不记得,在山寨……” 她本意是想说些只有二人才知道,外人查无可查的秘事,以此来证明自己的身份。 却被满眼恨恶的他,一把推开手里的粥碗。 掐着脖子按在了床上。 恶狠狠地瞪着她说道: “别再挑衅我,就算我受了重伤,一样能轻易杀你!” “江辞安,你要我怎么做才能相信,我真的是沈长乐……” “别提她的名字!” 江辞安很想杀了她! 这么纤细的脖颈,只要他稍微用力,就能轻而易举掐死她! 可是…… 看着与她别无二致的脸,同样委屈的眉眼,一样小巧的鼻尖…… 他…… 总是下不去手。 就算她已经把刀插进了他的胸膛。 他也还是难下杀手! 怎么舍得杀她呢? 她顶着她的脸啊! 就算知道她是假的,他也……做不到。 犹豫再三,终还是无力地将她扔到了床下。 “滚出去,别逼我杀你!” 沈长乐瘫坐在床边。 抚着略微扼痛的脖颈,泪眼阑珊。 该怎么证明她的身份呢? 偏偏来时遇到了刺杀,与玄雀交换了衣物,又与白雉失散了…… 不然…… 见了白雉,他也不会这么不信她了…… “江辞安,你能不能先不要赶我走?给我几天时间,等白雉她们过来汇合……” “滚!” 他根本一句话也不肯听她说。 眼见他又要情绪激动地起身。 她急忙从地上爬起来。 “我……我走,你别,别乱动……” 也不知道他的伤口上药了没有,自己包扎得稳不稳妥…… 她忧虑地退了出去。 抱着膝盖窝在厨房。 心下乞求,白雉她们都还活着,能快点找过来…… 第73章 眼前之人,一定是陆明朝使的连环计! 如今已进深秋。 夜间寒凉。 厨房不像卧房,有取暖的炭盆。 沈长乐冻得搓手。 小脚也叠在一起。 忽而想起…… 江辞安受伤了,屋里炭盆恐怕也没有加炭。 便趁他睡着,悄悄摸进了东卧。 一打开门,便紧紧蹙起了秀眉。 这……什么味道? 好生刺鼻。 她分辨着,突然想起。 会不会是……煤炭不完全燃烧产生的煤炭毒气! 她虽未经历过,但却在书中看过。 “中煤炭毒,土坑漏火气而臭秽者,人受熏蒸,不觉自毙,其尸软而无伤,与夜卧梦魇不能复觉者相似。” 若是煤炭没能完全燃烧,就会产生煤炭毒气。 人若是睡着了,没有察觉,就会在梦中死亡! 再看床上沉睡的江辞安,她也顾不上别的了。 蒙住口鼻。 快速跑到床边。 想将他抱起来,却扛不动他。 “江辞安,江辞安?” 叫不醒。 这么大动作都没醒来。 他怕是已经昏过去了! 手足无措。 想到不把他弄出去他就会死…… 沈长乐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 瘦小的她,竟真的将人背扛了起来。 只是…… 她没有发现…… 个子比她高得多的江辞安,挂在她背上,小腿都还拖在地面…… 也无暇回头,只顾着跌跌撞撞往前走。 江辞安原本确实是晕了过去。 可下床时又被沈长乐连拖带拽的一番操作,给活活疼醒了! 不过,醒来他也没有声张。 想看看她又要搞什么把戏。 暗自下决心。 若是她再下杀手,他这次,绝不会再手软!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 瘦小的人将他拖到了屋外,靠坐在门口。 便哒哒哒地跑走了。 去打开了窗子,又端出了炭盆。 都收拾完毕,方才回到他身边。 也没像他想象中的那样,趁他不备,动手杀他! 而是…… 帮他把了把脉,便娇娇软软地缩进了他怀里…… 还委屈巴巴地叫着他的名字。 小声控诉着: “笨蛋江辞安……口口声声说爱我,却连真我假我都分辨不出来!” 听着她委屈的语调。 嗅着她熟悉的发香。 江辞安有一瞬恍惚。 她…… 会不会是真的沈长乐? 不然…… 她为什么不杀他? 还,趁着他昏迷,偷偷往他怀里钻…… 可是…… 早上那个刺杀他的人说得对。 齐皇和摄政王那么宠爱她。 怎会放心让她出宫来找他? 是他异想天开,不自量力…… 眼前之人,一定是陆明朝使的连环计! 他绝不能轻信! 想到这里,他还是睁开了眼睛。 控制着力道,将怀里的人推开。 沈长乐见他醒了,委屈地抱着他的胳膊,不愿意松手。 “江辞安,能不能别推开我……” 大眼睛一眨一眨,又泛起了泪花。 “你就不能把我当成真的沈长乐,抱抱我吗?” 这话说得江辞安心里痛痛的。 无论语气,还是表情…… 都是沈长乐惯用的手法——装可怜。 可…… 他还是不能抱她! 万一认错了人。 他岂非犯下大错? “假的就是假的,学得再像也终归不是她。” 他说着,就要起身。 沈长乐急忙扶住他。 “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就是真的呢?你都不让我进屋睡……厨房那么冷,把我冻病了怎么办?” 江辞安抽回她怀里的胳膊。 眉心一跳。 犹豫再三,终还是软了心肠。 “白雉等人到来之前,你可以睡在西卧。” “可,可我一个人睡,会害怕……” “别得寸进尺!” 好凶…… 江辞安面对不喜欢的人时候,真的好凶。 沈长乐被吓得不敢再开口了。 可怜巴巴地收拾了炭盆,又重新装了些院里自家烧的木炭。 默默摆进了东卧。 也没有去西卧睡。 蹲坐在门边,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在黑暗中盯着他看…… 江辞安被她盯得也睡不着。 干脆背对着她,侧身躺着。 这样不至于看见她的脸,又会心烦意乱。 一整个晚上。 两人谁也没睡好。 直到第二日天亮,江辞安该去干活了才转过身来。 看见抱着双膝坐在地上酣睡的她,又是一阵心软…… 一直告诉自己,她是假的,才能忍住不去抱她。 捂着跳痛的伤口下了床。 没走几步,又出了一身冷汗…… 撑在桌边,虚弱喘息。 沈长乐听闻响动惊醒。 见他下床了,急忙爬起来去搀扶他。 “江辞安,你受伤了,不要乱动啊!” 江辞安后退半步,躲开她的手。 心下腹诽: 不去挣钱,吃什么? 见她眼下乌青,终还是忍不住冷声说了句: “去西卧睡。” “我不睡了,你是不是饿了?我去做吃的,你别乱动,快回去躺好!” 她担忧的样子,实在不像作假。 又叫他心神恍惚。 多希望她就是真的长乐啊! 好想紧紧抱住她,问问她怎么才来…… 可,稳妥起见,还是得等白雉到了才能信她。 不…… 沈长乐都能伪装。 扮成白雉又有何难? 这一次他一定要谨慎些! 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反复跌倒。 心里这么想着。 抬眸看见她满是心疼的眼神,他又迟疑了…… 可,如果她是假的,为何昨晚没有杀他? 还和他撒娇示弱…… 那些分明都是沈长乐才会做的事! 他意志软弱了,很想顺从内心…… 但转瞬却又坚定了起来! 不,江辞安,清醒一点! 这一定是陆明朝使用的美人计! 待他入瓮,他就会告诉沈长乐。 说他和别人在一起了…… 到时候他就彻底完了! 要忍住! 小不忍则乱大谋。 忍住…… 抬步向外,沈长乐不放心地追了两步。 “江辞安,你伤势很重,需要卧床休息……” “别跟着我!” 他的声音冷冰冰的,让沈长乐手足无措。 可她实在担心他的伤。 见他执意出门。 她心一横。 追上去,拦住了他的去路。 “江辞安,你需要休息!” “走开!” 他尽量装作冷漠的样子,心却一直在颤动…… “我不走,我不能看着你伤害自己的身体!” 长乐…… 他的长乐! 她……真的好像啊…… 比昨天那个假的像多了! 言行举止,都好像啊! 他快要,坚持不住了…… 埋首挣扎。 忽地听闻门外一声尖利责问: “你怎么还在这儿?不要脸的东西!我打死你——” 第74章 杀了我吧……别再用她的脸来折磨我了…… 沈长乐听到背后女子尖叫。 还没来得及回头去看,就被那人用力推倒了。 “长乐!” 江辞安下意识地抱住她。 伤口剧痛,支撑不住。 两人一齐摔在了地上。 “呃……” 江辞安痛得蜷缩了起来。 面上表情扭曲,很是痛苦。 沈长乐急忙从他身上起来。 心疼地抱住他: “辞安,辞安你没事吧?是不是压到伤口了?” 还不及为他看伤,就被赶来的壮实女子抓住手腕,一把提了起来。 “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少在这里惺惺作态! 都把安哥害成了这样,还在这里赖着不走?信不信我打死你!” 眼见巴掌就要往沈长乐脸上招呼。 江辞安忍痛爬起来。 扶着桌子站定,用力推开她。 额头满是虚汗,说话不住喘息。 “谁准你进来的?滚!” “安哥!她都把你打成这样了,你还护着她? 真搞不明白,她有什么好!不就是长得好看点吗? 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瘦得跟鸡崽子似的,啥活也干不了! 你娶媳妇不得找能生儿子,能干农活的啊?整个花瓶摆着给谁看……” 念叨得江辞安头都要大了! 伤口又疼痛难忍。 看眼前的刘二丫都要变形了…… 烦不可耐,忍无可忍。 他一把扫落她带来的包子。 像被激怒的野兽一般,用喉咙低吼: “滚出去!” “啊!你这人咋不识好人心呢?要不是我爹看上你能干活,想让我嫁给你,你以为我想跟你来往啊?真是的,白瞎了我这几个白面包子……” 她嘟嘟囔囔地将几个包子捡了起来。 临出门前,还用力白了沈长乐一眼。 沈长乐一头雾水。 但很快就摸清了情况。 看来这是个常来的主。 不然,不会知道有人冒充过她; 还知道那个人将江辞安刺伤了。 她沉了沉心神。 扶江辞安坐下。 按着他把了把脉。 见那一刀并未伤及肺腑,也没有感染的迹象。 方才松了口气。 也在一旁坐了下来。 江辞安见她不说话。 起身要走。 却被她沉声叫住了。 “等等。” 这语气,吓了他一跳。 身体一僵。 一瞬间把她当成了沈长乐。 不自觉去反思自己有没有做错什么事,引她恼怒。 半晌才反应过来。 还没证实她就是真的沈长乐呢! 他怕她做什么? 便微微侧身,不带温度地睨着她。 语气冷硬。 “你在叫我?” “刚刚那个姑娘,常来找你?” ? 冒牌货还学人吃醋? 他冷了冷脸,故意沉声道: “你不必试探我,这辈子,除了沈长乐,我不会有别的妻子。” 这句回答,能很清楚地表达他的立场。 妻子,他只认沈长乐。 刘二丫不行,假的沈长乐也不行! 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转身走了。 沈长乐替他把过脉,知道他的伤并不致命,也没再拦他。 只是垂着眸子坐在桌边。 心事重重。 再这样下去不行…… 若不尽快证明自己的身份。 怕就要被能生儿子,会干活的女人偷家了! 正是郁闷时,忽然听到了熟悉的沉着声音。 让她阴云密布的天空,瞬间放了晴。 “殿下,白雉护主不力,前来请罚。” 她心下一喜。 太好了,白雉来了! 这下问题可以迎刃而解了! 快步出门。 她将跪在门外的白雉扶了起来。 “事发突然,你不必自责,回来就好,可有受伤?” “多谢殿下关心,奴婢没事。但是玄雀受了伤,奴婢把她和王小留在苑阳医馆了,先过来通禀殿下。” 沈长乐有些担忧,追问道: “伤得重吗?” “并不致命。” 那就好…… “可见到皇叔了?” “王爷急着回京调查刺杀一案,走前转告殿下,他已和苑阳知州打过招呼,若有难处,可去寻他。” 沈长乐颔首。 心下暖暖的。 皇叔虽然嘴硬,但终究还是心软。 说着不让她暴露公主的身份,却还是知会了苑阳知州…… “嗯,玄雀和王小身边不能没人照顾,你先回去吧,我明日带江辞安去看他们。” “是。” 白雉颔首退下。 沈长乐满心欢喜。 收拾好屋子等着江辞安回来。 一整日没吃东西,饿得肚子咕咕叫。 终于在太阳落山前,在门口等到了江辞安…… 只是…… 他身上好大的酒味! 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她急忙迎了上去。 “江辞安,你……你伤还没好,怎么喝这么多酒?” 江辞安白日在镇上搬箱子,实在伤痛难忍。 便弄了壶烈酒,别在腰上。 疼得受不了了,就喝一口。 搬了一整天箱子,也喝完了一整壶烈酒。 下工,好不容易晃到了家门口。 看见夕阳下迎过来的倩影,他心里欣慰了许多…… 可一想到她还可能是假的,转身又是一阵心痛。 压着情绪推开她。 兀自进门。 经过沈长乐时,她看见…… 他胸前的衣襟已被伤口透出的血液,染成了紫黑色! 她有些生气了。 这个人一点也不知道照顾自己! 受这么重的伤,还去奔波,还去喝酒! 他以为他的身体是铁打的吗? 不会死是吗? 跟进屋子。 满身怨气地翻找着药箱。 想要上前帮他包扎,又被他躲开。 “别碰我。” 沈长乐终于爆发了。 用力将药摔在床上。 “江辞安!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就算我是假的,帮你换药有何不可! 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出去喝酒,糟蹋自己的身体有意思是吗?” 这话…… 听得江辞安好生委屈。 借着酒力,他红着眼角看着她。 说话声音沙哑,略微带着哽咽。 “你不是我的长乐,我的长乐,不会这么骂我……” 伤口这么疼…… 不喝酒,怎么干活? 见状,沈长乐又有些心疼…… 软了语气,温声哄着。 “好了,别闹了,让我帮你换药。” “你不是我的长乐,不许碰我!” “我就是帮你换药,不碰你别的地方……” 他眯着泛红的眼睛。 甩着胳膊。 “那也不行!” 酒气上头,他的整张脸都红了。 像个孩子一样使着小性子,还从后腰摸了把匕首出来。 正是刺伤他的那一把…… “绕这么大的弯子,你们不就是想要我的命吗?我给你就是……拿去,拿去啊!” 见沈长乐不接。 他晕乎乎地将匕首塞进她手里,抵在自己心口。 “杀了我吧,求你了……别再用她的脸来折磨我了,我真的,快要受不住了……” 再这样下去,他真的,要疯了…… 真真假假,他分不清…… 沈长乐看着他耍酒疯。 无语又心疼。 也等不及明天了。 扔掉他手里的匕首,半强制地将他扶起来。 他还在挣扎。 “别碰我……不许野女人碰我!” “江辞安!!你不是不信我是沈长乐吗?和我走,我证明给你看!” 要带他去老巢吗? 终于要收网了啊…… 无所谓了。 这样的折磨,太痛苦了。 早死早解脱。 他认命般地闭了闭眼,任由她将他扶出了门…… 第75章 你可记得,与我同房,是哪一日? 天色已晚,但心疼江辞安身上有伤。 沈长乐还是问了下工回来的村民,雇了村里唯一的牛车。 连夜往苑阳城去。 路上怕他冷,还不住摩挲着胳膊,帮他取暖。 柔声轻问: “冷不冷?” 江辞安吹了冷风。 酒也醒了不少。 只是脸还红着。 也不知是冻的,还是臊的。 听见她关切询问也不理睬。 心下琢磨,她到底要带他去哪儿。 难不成是去见陆明朝? 可他都成公公了,应该没力气亲自过来苑阳吧! 正胡思乱想间,就听见车把式牛大爷笑着调侃: “哎,小江啊,这妮子是你啥家的亲戚啊?长得怪俊嘞!” 沈长乐听见牛大爷问话,客气地笑着回应: “啊,不是亲戚,我是他的妻子。” 不等牛大爷惊诧。 江辞安抢先回绝: “不是!” 牛大爷愣了一下。 回头瞥见沈长乐面色无奈,他心下了然地笑了笑。 心道: 这小江,看上去五大三粗的,还跟小媳妇闹别扭呢! 真的是…… 媳妇长得这么好看,还闹啥啊! 村里多少小子还娶不上媳妇呢! 这就叫那个啥—— 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他扫了眼黑沉着脸的江辞安,故意逗他: “啊!不是啊?那感情好啊,我家那小子今年也快二十了,还没说亲呢! 明个那啥,我安排你们见见,要觉得合适啊,我就找人下聘去……” 话还没说完。 便被江辞安冷声打断了。 “不需要!” 沈长乐急忙按住他的手。 对村里唯一的车把式赔着笑脸。 生怕他把牛大爷气跑了,没人送他们去苑阳。 “呃呵呵……牛大爷别见怪,我相公是在和我闹脾气呢!这不前几日离家出走了,我才在葫芦村找到他……” 江辞安沉默不语。 看着她右手上的小痣,也不再甩开她的手。 心下狐疑。 真的有人假扮得这么像吗? 就连手心小痣也逐一复刻? 还是说…… 她真的,是他的长乐? 想到这里,他不由心跳加快,紧张地抬眸看着她。 见她还在游刃有余地处理邻里关系。 心下,便更觉是她…… 沈长乐安抚好了牛大爷,回眸便见…… 动不动就咬人的小狗子正盯着她看。 她轻轻扬了下眉梢。 歪首凑近他的脸。 见他下意识躲避,她抬手捏住他的下颌。 迫使他看着她的眼睛。 娇柔问道: “这么看着我,在想什么?” 江辞安酒后潮红未退。 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薄薄皮肤下喉结滚动。 瞳眸流转,犹豫半晌,方才开口。 “你……可记得,与我同房,是哪一日?” 他本意是想…… 外人都以为长乐怀了他的孩子,不知他们尚未同房。 若她是假的,必然会按照她的月份推测,随口胡诌。 哪知…… 不等沈长乐开口捶他。 牛大爷先勒住了缰绳。 “哎呦,亲娘诶!这光天化日的,你们这是说啥嘞! 我这可是正经牛车啊,你们注意一点!再这样我可不拉嘞! 还说不是夫妻嘞,天爷哟……” 他摇着脑袋。 感叹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口无遮拦,不知羞耻! 沈长乐被突然勒停的牛车,晃进了江辞安怀里。 她扶着他的胳膊,稳住身形。 回首道歉: “啊抱歉牛大爷,他,他不是这个意思……您,您继续赶车吧,我们不说了……” 见牛大爷骂骂咧咧地继续扬起了鞭子。 她这才回头。 轻轻拍了下他的胳膊。 低声嗔怪: “现在相信我是真的了?晚了!哼!” 沈长乐从他怀里坐起来,扭过了身体。 抱着双臂,不再理他。 江辞安一时无措。 搞不懂这是她的缓兵之计,还是他真的捅了马蜂窝…… 想问,她又不理他。 想哄,又怕哄错人…… 犹豫再三,他还是选择保持沉默。 好在,牛车很快进了苑阳城。 依照白雉留下的地址,几人没怎么费力就找到了医馆“回春堂”。 可惜,他们到的太晚,医馆已经打烊了。 沈长乐有些着急。 想着…… 今日若不能证明她的身份,就白在江辞安面前端架子了。 幸好,随行暗卫从后窗翻进去,通传了白雉。 白雉从内打开医馆门。 几人顺利汇合了。 留下牛大爷门外看车,沈长乐带着江辞安入内。 白雉不解: “殿下,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沈长乐憋着一股气。 瞥了眼身后愣怔的江辞安。 娇嗔: “你问他啊!” 白雉疑惑地看向他。 江辞安无措。 犹疑地问道: “你……你真是长乐?” 她竟真的出宫来找他了? 直到这一刻,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沈长乐见他还是半信半疑。 气鼓鼓地扯着他的手腕,往医馆内室走去。 “你还不信我?走,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江辞安提线木偶一般,被她拉进了内室。 却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王小?他怎么了?” 见王小躺在床上,他这才彻底信了她的身份。 毕竟…… 除了他的长乐,这世上不会再有人在意王小的死活了…… 沈长乐瞥了他一眼。 气呼呼地扭过身子。 “哼!” 白雉见状,跪地回话。 “回禀驸马,殿下来寻驸马的路上遭遇了刺杀,玄雀和王小都受了伤。” 刺杀? 江辞安闻言,心下一紧。 连忙拉着她的手肘,将她转过身来。 关切地上下打量。 “怎么会遭遇刺杀?没受伤吧?” 沈长乐气哼哼地甩开他。 “这时候不怀疑我是假的了?还说我不是你的妻子!” “不,我……长乐……” 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无数的话想说,却都堵在喉咙口,难吐畅快。 白雉听着话音,还以为他们吵架了。 忍不住替自家殿下委屈。 “驸马,殿下为了来寻找驸马,不惜被逐出皇宫,一路上更是吃了不少苦。 如今好不容易见了驸马,还请驸马好生善待殿下,不要让殿下伤心……” 见白雉这么说。 沈长乐倒有些不好意思。 下意识为他辩驳。 “他倒也没有让我伤心,就是……”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 这边她刚被刺杀,江辞安那边假公主就出现了! 这会不会是个连环计? “白雉,你帮我找些纸笔来,我得提醒皇兄和皇叔,提防有人假冒本宫,欲行不轨。” 白雉一愣,急忙领命起身。 “是。” 江辞安的注意却全集中在…… 她为了出宫来找他,不惜被逐出皇宫? 他的长乐,怎么这么爱他…… 第76章 那你亲亲我,我就原谅你。 白雉拿来笔墨。 沈长乐刚刚坐下。 江辞安便殷勤地为她铺纸研墨。 动笔后,还时不时地称赞两句: “长乐字体娟秀,令人赏心悦目。” 沈长乐瞥了他一眼。 又佯嗔着轻哼了声。 江辞安看着她气恼,也还是心情舒畅。 一想到他的长乐真的来找他了,心里就甜滋滋的…… 让他做什么他都乐意。 打他骂他,他都高兴! 沈长乐将信纸折好,交给白雉。 他刚想扶着她起身。 王小就呻吟着醒过来了。 “嗯……爹,好疼……爹,疼……” 沈长乐忧心地与江辞安对视一眼。 急忙快走几步来到床边。 抓住他的小手。 “王小,王小?是不是做噩梦了?” “嗯……嗯,二夫人……” 他哼唧着醒了过来。 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懵懵地看了一圈周围的人,眼中闪过一瞬的失落。 原来,是做梦…… 爹已经,死了。 可转瞬他就收拾好了心情,轻轻回握沈长乐的手指。 “二夫人,二当家?我们,这是在哪里?” 沈长乐看着他的坚强,心疼地解释道: “我们在苑阳城,你受伤了,需要在医馆住几天。怎么样,伤口疼不疼?” 他垂下眼皮,瞥了眼包裹着绷带的肩膀。 苍白着小脸,轻轻摇了摇头。 “不疼,二夫人,你有没有受伤?” 沈长乐见他都这样了,还在担心她。 不由鼻子一酸。 声音也哽咽了。 “没有,白雉姐姐和玄雀姐姐保护了我,我没有受伤。” 他这才吐出一口气,半闭着眼睛。 “那就好,不然,二当家一定会心疼的……” 言下之意。 二夫人与他不同。 二夫人受伤了会有人心疼; 他,没有…… 听他这么说。 沈长乐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帕子掩面,低泣起来。 “你受伤了,二当家,也心疼啊……我也会心疼……” “二夫人不要哭,我一点也不疼……” 怎么会有孩子,这么懂事啊? 他才五岁啊…… 怎么能这么坚强? 她难忍啜泣。 肩膀抖动着。 江辞安见状,轻轻将她揽进怀里。 他想抱她好久了。 总算找到了机会。 轻轻拍着她的背,他看向白雉。 “没有止疼药吗?给他用一点。” 白雉略有为难。 “有是有……但是现在太晚了,郎中不在……” 沈长乐止住啜泣。 帕子点了点眼角。 “我去配药。” “殿下,有奴婢在,怎能让殿下操劳……” “都什么时候了,以后操劳的时候多着呢,你来帮我就是。” 沈长乐带着白雉去了药堂。 留下江辞安陪着王小。 “二当家……” “嗯。” “二夫人和您说了吗?我四婶……骗了二当家的银子,对不起,二当家……” 江辞安皱了皱眉头。 他虽不知发生了什么。 但听他这么说也知道…… 定是他四叔四婶作妖了。 长乐看不下去,才将他带过来的。 便出言安慰道: “与你无关,不必多想。” 王小轻轻点了点头。 又眯起模糊的眼睛来看他。 不安地表着忠心: “等我病好了,会多多帮二当家和二夫人干活……” 江辞安知道,这孩子在山寨时就很没有安全感。 一直渴望有一个家。 这会儿他会这么说…… 定是长乐在路上说过,以后让他跟着他们一起过。 他的长乐,真是善心。 轻轻勾了下唇。 他的眼神和语气都变得柔和了许多。 “别多想,先养伤。” 抓药的沈长乐回来。 听到他们的对话,忍不住感叹。 这个江辞安还真是惜字如金啊! 哄孩子都不愿意多说几句吗? 正要入内,忽听门外牛大爷催促: “小江啊,好没好啊,我明个还得起早帮乡亲们拉粮呢!” 沈长乐急忙应了句。 “马上就来。” 手上提着配给江辞安的两包药材,推门入内。 江辞安急忙起身迎上来,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她也没多说。 只凑到床边,哄着王小: “王小,白雉姐姐去帮你煮药了,你乖乖休息,好好养伤。等伤好了,我和江辞安就来接你回家。” 接他,回家…… 这句话…… 对江辞安和王小杀伤力都很大。 谁能想象得到呢? 他们有家了! 两个同样渴望爱的人,在遇见沈长乐后,有了一个共同的家…… 王小眨着水汪汪的眼睛点了点头。 江辞安则呆呆愣愣地站在她身后。 被沈长乐一把拉到身边。 “好了,该回去了,牛大爷都等急了。” 江辞安垂眸看着手心里的小手,犹豫片刻,紧紧握住。 沉声应道: “好。” 拉着他出了门。 走到门口,她背对着夜空星河。 仰着脸看他,暗含怨怪地问道: “现在不怀疑我是假的了吧?” 江辞安抿着嘴角低下了眸子。 不掩愧疚。 沈长乐看出他的情绪,微微抬了抬下颌。 “那你亲亲我,我就原谅你。” 江辞安惊诧地倏忽抬起头。 怔怔地看着她,满目星光…… 见她用手点了点白皙细腻的侧脸。 他心脏扑通扑通跳着。 像被什么附身了一般,失去了自我意识,垂首便亲了上去。 虽然浅尝辄止,但是…… “哎呀!哎呀呀呀呀呀呀! 你们,你们可真是啊!小江,不是我说你,你这可不是好行为啊! 前脚还耷拉个脸说不是夫妻,这后脚就不顾‘外人’在场,就亲上了就?” 江辞安这才意识到,牛大爷还在。 脸色黑沉着,却掩不住时红时白。 沈长乐也被牛大爷说的小脸通红。 害羞地转过身子,帕子掩唇,低下了脑袋。 江辞安见状,反而没那么难为情了。 满脑子都是…… 我家长乐真可爱,真好看,小样儿真拿人! 拉起沈长乐的小手,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 来到牛车边,揽着她,低眸浅笑。 “之前是我说错了,长乐是我的妻子。” 沈长乐红着小脸,抬起头看他。 正对上他眼中专注,一脉温情…… 会心一笑,春心萌动。 “哎呀!你们小两口的事儿,我早都看出来了! 不就是爱情吗?谁还没年轻过啊!行了行了,不闹了就行啊! 我这么大岁数了,瞅着两眼也不怕啥的,赶紧上车吧,回家回家!” 江辞安却没急着回转。 而是温和地低首问她: “白日一个人在家,吃饭了吗?” 沈长乐小脸还红着,分外娇俏。 见他忽然变得这般温柔,竟还有些不适应! 心下嘀咕。 江辞安这个人,对喜欢和不喜欢的人,态度可真是天差地别…… 轻轻摇摇头。 江辞安又有些愧责。 “一天没吃东西了?” 转头和牛大爷商议: “牛大爷赶车也辛苦了,吃点东西再回去吧!” 直叫牛大爷调笑: “嗐,这小江,还挺疼媳妇的呢!以后可别再闹离家出走了嗷!这媳妇多俊啊,你不想要,可有的是人要……” 第77章 再打一张大一点的床…… 江辞安苦笑一声,心下委屈。 离家出走? 若非被人赶出来,他哪里舍得离开长乐? 又怎会有这许多波折? 不过他并未辩驳。 牵着沈长乐的手,颔首应下。 “是,是我不对。” 低眸看着她晶莹清澈的眼睛,与之十指相扣。 沈长乐仰首看他,心尖一动。 忍不住回握,拉着他的手。 盈盈笑着,抱住他的胳膊。 直叫牛大爷出声抗议。 “哎呀,你们俩可别在我跟前亲热了啊,老头子我岁数大了,可受不了这个!” 闻言,沈长乐羞怯地低下了头。 江辞安却心情大好,大手一挥。 “走吧,牛大爷,我请您吃点东西再回去。” “嗐,行吧,就当是你赔我眼睛疼的补偿费了!我知道那条街上有晚市,咱去那儿吃,又便宜味道又好。” 江辞安低首询问了下沈长乐的意思。 原本还怕她吃不好民间小吃。 没想到沈长乐兴致却很高昂。 “晚市?卖什么的都有吗?” 活了两世,她还没去逛过真正的集市。 很是期待! “有啊!什么胭脂水粉,稀罕小吃,啥都有!吃完饭,你们正好可以去溜达溜达!” “那……不耽误您休息吗?” 牛大爷确实想早点回去。 但一看沈长乐对晚市这么感兴趣,一说起来,眼睛亮晶晶的。 心下也不由变得柔软了。 便很大方地表示: “再着急也不差这一会儿,待会儿回去时候,咱走快点就行了呗。” “那,多谢牛大爷。” 沈长乐礼貌地欠了欠身。 更叫牛大爷喜笑颜开,赞不绝口。 “哎呀亲娘啊,您看看这小江媳妇这仪态,这规矩,都赶上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了! 小江啊,你夺有福气啊!可不兴再动不动就和小媳妇闹别扭了啊!不然我都看不下去了!” 别人夸赞沈长乐的时候。 江辞安也掩不住的得意。 眼底闪烁着骄傲,就像被批评的人不是他似的,应得欢快。 “牛大爷说的是,长乐很好。” 江辞安看着沈长乐娇俏的小脸,喜爱毫不掩饰。 叫沈长乐羞得一个劲儿扯他的衣袖。 又被他开朗地抓住了小手。 “走吧。” 几人在小摊上吃了碗热汤面,牛大爷就去看车了。 嘱咐他们不用着急,可以慢慢逛。 沈长乐谢过。 跟着江辞安,一个小摊一个小摊地逛过去。 全程,江辞安都紧紧拉着她的手。 不时抬手护一护她的肩,揽一揽她的腰。 担心他的小公主会被人冲撞。 一刻也不敢松懈。 在江辞安的保护下,沈长乐逛得很开心。 买了米面油和菜,还给他买了两身衣服。 江辞安全程都笑而不语。 满眼宠溺地看着她在他身上比来比去。 问他穿起来舒不舒服,尺寸合不合适…… 他也只是带着笑意轻嗯一声。 沈长乐以为他是身上有伤,逛得累了。 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速度。 却不知…… 在他心里…… 能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就已是莫大的幸福了! 因为爱上的人是她…… 所以简简单单的夫妻生活,在他这里,也如梦幻般遥不可及。 故而,他格外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这是他二十年来,最幸福美好的时光了…… 沈长乐买好了东西,拉着他回转。 坐在牛车上,摆弄着买来的衣服。 牛大爷呵呵一笑,甩着鞭子问道: “咋这么快就回来了啊?买了点啥啊?” 沈长乐掂着新买的衣袍,又在他身上比来比去。 “给辞安买了两套衣服,可是看上去……感觉肩有点窄,回去还要再改一改。” 牛大爷笑着,善意的调侃: “哎呀,小江啊,你看你媳妇对你多好,还给你买衣服!干农活的庄稼汉穿啥不行啊?” 江辞安笑笑不语。 眼睛一直没离开沈长乐。 沈长乐却不看他的眼睛。 与牛大爷闲聊。 “要干活呢,衣服还是得穿得舒服点才行,尤其是鞋子。今天还是匆忙了些,不然应该裁些舒服的料子,回去自己缝制。” 江辞安看着她专注地摆弄着衣服,研究怎么改制。 不由低笑出声。 牵过她的小手,将她拉进怀里。 “不必那么麻烦。” 他还记得她在山寨里自己缝裙子,一条裙子就缝了两天。 他不想她太累。 “成衣就够了。” 又环着她的腰,托起她的手。 将他母亲的玉镯从怀里拿出来,套在了她纤细的手腕上。 在她耳边轻声。 “这次,不许再弄丢了。” 沈长乐看着失而复得的玉镯,就像看见了重归于好的二人。 将玉镯珍惜地抱在了怀里。 重重点头。 “嗯,我记得了,一定不会再弄丢了!” 被她郑重其事的样子可爱到。 江辞安爱怜地亲亲她的发顶。 转手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枚簪子,插进她的发髻。 叫沈长乐惊异。 “诶?簪子!你什么时候买的?” “刚刚。” 刚刚? 可他不是一直在她身边吗? 她疑惑地眨着大眼睛,将银簪拿在手里翻看。 “哇,江辞安,好看的!” 又叫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素银簪子而已。” 她惯会哄他。 素银的簪子,连雕花装饰都没有。 怕是她宫里的丫鬟都不屑佩戴吧! 她却这般惊喜…… “素银簪子怎么了呀,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傻丫头…… 怎么这么傻啊! 跑这么远,来陪他过苦日子…… 他何德何能,叫她这般偏爱? 爱怜地将她藏在怀里。 握着她的小手,帮她抵御寒风。 “冷不冷?” 沈长乐摇了摇头。 说起冷暖,她又想起家里四处漏风的茅屋。 在他怀里,抬首看他。 “不知道镇上有没有打家具的,可以补一补窗子,再……” 说到这里,她红了小脸,噤了声。 江辞安挑了下眉,追问: “再……什么?” 她捂着小脸,有意压低了声音。 “再打一张大一点的床……” 可尽管已经控制了音量。 前边支着耳朵的牛大爷还是听见了,还插话道: “有啊,我侄子就能打家具,床啊,桌子啊,都能打!你在他那做,不用你自己去取,我给你送上门!” 沈长乐看他又听见了。 羞得小脸更红了。 深深埋下了脑袋。 江辞安见状,笑着拉开她捂脸的手。 将羞怯的人,扣着后脑按进了怀里…… 第78章 除了你以外,我没有碰过任何女人。 沈长乐羞得不行。 像个小猫一样窝进了他的怀里。 只留个后脑勺在外边。 江辞安抚慰地顺着她的头发。 故意提高声音和牛大爷说话。 “那就有劳牛大爷,帮我们定张‘大’一点的‘大’床了。” 听出他在故意臊她。 沈长乐娇滴滴地拍了拍他的胳膊。 将小脑袋藏得更深了。 江辞安轻笑了一声,抱了她好一会儿。 才揉着她的头发,轻声哄她。 “羞什么?你我是拜过天地的结发夫妻,住在一起不羞……” “哎呀,你别说了!” 她抬起提着帕子的手,捂住他的嘴。 江辞安笑笑。 亲了亲她的手。 沈长乐这才抬起红彤彤的小脸。 摆弄他的衣襟。 “那你再问问,打一张床要多少钱?” 她掏出荷包,将银子都倒了出来。 “路上遭遇刺……遭劫,我只剩不到十两银子了。” 江辞安见他的小公主竟为银子发愁。 心疼地抿直了唇角。 将自己身上的钱也都拿出来,交给她。 “我这里还有几两,够用了。” “嗯……你怎么不用我给你绣的荷包?” 她眼尖地瞥见,他的银钱只散装在腰间。 还以为他是嫌弃她的荷包。 他却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尖,宠溺说道: “你送我的荷包惹眼,容易丢。” 其实,他就是不舍得用而已。 沈长乐不疑有他。 点了点头。 “那明天我再给你缝一个不惹眼的!” “不急,以后有你在,我也不必带银子。” 又叫偷听的牛大爷一顿赞赏: “这就对了嘛!这婆娘啊,既然不嫌咱爷们穷跟了咱,那咱就得宠着! 那有肉了得先可媳妇孩子吃;有钱了得先给媳妇孩子花,你说是不是?” 江辞安喜欢听牛大爷说她是他的媳妇。 有一种别样的归属感,比驸马更趁他。 便难得搭腔应下。 “是。” “哎!这才对!我家也都是你婶子管钱,说实在的,不怕你们笑话,我这一年到头,手里都不超过五个铜板!那我也开心,哎!你婶子开心,我就开心!” 沈长乐被他的朴实无华逗笑了。 心里生出几分羡慕。 突然觉得…… 若是可以,和江辞安一直在这乡野之间生活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没有国家兴亡,没有争权夺利…… 看她出神,江辞安抚了抚她的头发。 “在想什么?” 沈长乐摇了摇头。 并未说出心中期盼。 毕竟…… 她是大齐公主,这是更改不了的事实。 她必须振作起来,帮皇兄守住大齐的江山! 不过,眼下,她还不需要想这么多。 设法让皇叔认可江辞安,帮他进入军中,分化陆明朝的兵权才是重中之重! 想到这里,她笑着眯起眼睛。 “那窗子该找谁补呢?” 江辞安浅笑。 “我补。” “你补?你还会补墙?江辞安……你好厉害呀!” 江辞安被她哄成了翘嘴。 一路嘴角都没落下。 到了家,二人都又累又困,江辞安有心搂着她睡觉。 沈长乐却坚持要去熬药。 说他的伤虽不致命,却也不能忽视。 还勒令,让他明天不准去干活了,要在家休养两天才行。 江辞安无不依从。 接过她手里的药,起身去生火。 沈长乐搬着小凳,坐在一旁陪着他。 陪着陪着…… 就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想到她昨晚都没好好休息,江辞安又心疼又愧疚。 想将她抱到床上睡,她又不肯。 一动就醒了。 非要在他身边陪他一起。 像个粘人的小猫崽…… 江辞安无法。 只得搂着她。 单手添柴熬药,另一手哄她睡觉…… 好不容易将三碗水煮成了一碗泥。 他在她的监督下,紧皱着眉头,一饮而尽。 她终于肯回去睡觉了。 他却拉住了她。 “等等。” 兀自入内,将被褥都换了全新的,才唤她过去睡。 虽然条件有限。 但他还是想在能力范围之内,一切都给她最好的…… 沈长乐睡眼惺忪。 眯着眼睛将他扑到了床上。 仰着小脸,软软地逼问他: “说,你怎么会准备新被褥的?该不会是给假公主准备的吧?” 江辞安皱了下眉头。 颇为在意地解释着: “不是,搬来时买的,一直没用而已。” 他自己睡觉,不习惯盖被子。 沈长乐见他稍显紧张。 故意使坏。 枕在他胳膊上,戳着他腰上的肌肉。 “哦?那你有没有和假公主睡觉觉?” 这次江辞安的心里是真的慌乱了。 虽然面上看不大出来。 但心里却着急得不行。 他怕她误会,心生芥蒂。 起身,揽着她坐了起来。 正了脸色,语气也变得严肃。 “长乐,我可以发誓,除了你以外,我没有碰过任何女人。” 见他突然这么认真,她着实有些意外。 眨了眨眼睛,睡意消散了不少。 “我知道,我就是开玩笑的,你发什么誓啊!” 江辞安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不想你介意。” 揽着她躺回到床上。 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好了,不早了,睡吧……” 沈长乐窝在他怀里,心里五味杂陈。 他这么怕她心里在意,他碰假的她…… 却不在乎她可能怀了陆明朝的孩子? 是真的不在意…… 还是在一个人咬牙承受呢? 沈长乐轻叹了一声。 在他怀里坐起来,黑暗中看着他坚毅的轮廓。 轻声开口。 “江辞安,我想和你说一件事,其实我没有怀孕,那日那么说……” “呼……呼……” ? 睡着了? 这么快? 哪有人刚说完话就睡着了的啊! 男人睡眠质量都这么好吗? “江辞安……江辞安?” 看他睡到叫不醒,沈长乐也有些心疼。 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跑出去干活…… 算了,先让他好好睡吧,也不急于一时。 随后她又躺回了他怀里。 拍着他的肩膀,很快也睡了过去…… 一夜安眠。 第二日沈长乐醒来时,江辞安已经将香喷喷的鸡蛋粥煮好了,温在了锅里。 她挽着发髻起床。 出门才见,窗子和墙体裂缝都已经被补好了。 四下却找不见他的影子。 她在院子里,左右观望。 “江辞安……江辞安?” 不会又偷跑出去干活了吧? 却不知…… 正在屋上补房顶的江辞安,听见她唤他的声音,起身看她。 探首便见…… 小丫头正扶着院门,左顾右盼。 探头探脑的样子,像极了充满了好奇心的小兔子。 长耳朵似的发髻还随着她的动作一抖一抖地颤动…… 他忍不住勾唇。 开口唤她。 “长乐。” 沈长乐恍然回头。 看见他在房顶上站着,又是甜甜一笑。 “江辞安!你怎么在屋顶上呀?” 江辞安浅笑。 正要抬步下房,却忽然头一痛,眼前一晕。 直直地摔了下来! “江辞安——” 第79章 她还是个姑娘家,你家处子能怀孕啊? 沈长乐吓坏了。 三步并做两步跑了过来。 下意识张开双手去接他。 “江辞安!” 她知道自己肯定接不住。 但想要保护他是潜意识的行为,身体根本不受控制…… 江辞安头痛欲裂。 跌落的过程中,看见她在正下方。 心下一惊。 想让她躲开已经来不及了。 用尽全身力气在空中翻了个身。 以手撑地。 却还是将她带倒,压在了身下。 “长乐……” 他咬着牙关,抱着她翻看检查。 “你,有没有事?” 沈长乐并无大碍。 江辞安虽将她压在了身下。 但全程都是抱着她的,还护住了她的头。 她在他怀里坐起身。 抓过他的手腕把脉。 “江辞安,你,你怎么会突然摔下来?让我看看……” 她静下心来帮他把脉。 却发现他的脉象很是混乱。 忽强忽弱,多处经脉堵塞。 怎么会这样? 昨天,昨天还好好的啊…… 她不信邪。 更仔细地探脉。 才发现…… 有一股霸道的气息在他体内乱窜。 这股气息就像,就像是活的一样! 专行脆弱经脉,令人疼痛难忍…… 想到了什么,沈长乐倏忽松开他的手腕。 心下惊疑: 这症状,怎么这么像……衷情蛊? 可好端端的,他怎么会中这种毒? “江辞安,你,你中衷情蛊了?” 江辞安紧皱的眉头微松。 并未正面回应。 可也坐实了沈长乐的猜测。 她不由追问: “是谁给你下的蛊?假公主吗?” 衷情蛊,一旦毒发,很难根治。 只能药物缓解,或者…… 与诱毒之人,也就是中毒者的心上人……欢好,才能暂时压制。 可也还是说不通啊! 若是假公主下的蛊…… 即便能诱他犯错,但一旦交合,就会被发现这毒她解不了! 那假公主的事也就暴露了呀! 可除了她…… 还会是谁? 江辞安没有告诉她,是她皇兄下的毒。 不想她有负担,也不想让她心生愧疚。 只是强忍着逐渐蔓延的疼痛,将她扶进了屋子。 不由分说将她按在了床上。 他担心刚刚砸这一下,会伤到她腹中的孩子…… 不找人看一下,他不放心! 转头要走,却被沈长乐揪住衣袖。 “辞安!你要去哪?你中了蛊毒,我能帮你解!” 虽然来不及制药了,但…… 诱他毒发的心上人,应该是她吧! 既然如此,只要他们圆房…… 那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江辞安却没有多说。 痛得直冒冷汗,还是强撑着叮嘱她: “躺好,等我!” “哎?” 躺……躺好,等他? 他是要在圆房前做点什么准备吗? 还……还挺讲究…… 沈长乐想入非非。 红着小脸,满心忐忑地躺在床上。 思来想去。 还脱去了外衣中衣,只剩下肚兜还挂在身上…… 心道: 这样,等他沐浴回来就可以直接帮他解毒了…… 等了约莫一盏茶时间。 终于听见了院门响动。 沈长乐想到他等下的反应,羞臊地蒙住了小脸。 丹红的下唇轻咬,连呼吸都是滚烫的热气。 却不想,忽然听见了院里有陌生女人声音! 听起来像是三四十岁的妇人,语气很匆忙。 “人在哪儿呢?快快!你说你们咋这么不小心呢? 怀孕不到三个月,你哪能让你媳妇干重活呢,还给砸到了……” 嗯? 沈长乐懵了。 半晌才反应过来。 江辞安这个呆纸! 他不是去洗澡,而是找村里的稳婆给她安胎去了! 可惜为时已晚。 眼下人已经进了院。 再穿衣服怕是不及…… 她只好牙一咬,头一蒙。 将自己藏进了被子里。 江辞安此时已疼得满头是汗,腰都直不起来了。 却还是坚持着带稳婆进了门。 他知道稳婆不如郎中医术好,但村子里没有正儿八经的先生。 而且他觉得,保胎这一块儿,稳婆应该比郎中经验更多一些。 便只能先将杨婆子找过来应急。 不过也幸好他找来的是杨婆子…… 江辞安带稳婆进了东卧,见床上缩着一个小鼓包。 还以为她怎么了! 强撑着扑到床边。 心急得不行。 “长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见小鼓包不住蠕动,还闷闷地轻喊: “江辞安,我没事,你们先出去!” 他更担心了。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流血了或者怎么了…… 让她羞于见他? 强行克制着体内翻涌的疼痛,哑着嗓子哄她: “长乐,别怕,让杨婶看看,杨婶经手过许多娘子,很有经验,不要怕……” “不要,我不看!江辞安,你快让她出去!” 能不能先让她把衣服穿上啊! 杨婆子见状。 则更是笃定。 “完了!这肯定是孩子掉了,不敢让你知道啊!” 还白了忧心忡忡的江辞安一眼。 又夹着嗓子,和蔼地上前关切。 “姑娘啊,你别怕,这档子事婶子我见过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没啥丢人的! 但你要是硬挺着不看医啊,这可是要死人的啊!” 一听杨婆子这么说。 江辞安更害怕了。 本就挂着冷汗的脸,更显苍白。 柔声哄着沈长乐。 “长乐,你别怕,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先让我看看你……” 还不住扯她的被子。 沈长乐整个人像是熟透了的螃蟹,红得吓人。 用力地薅着被子。 这一会子,也顾不上什么颜面了。 隔着被子闷声喊着: “没有!我没有怀孕!江辞安,你让她回去吧!” 都这时候了,江辞安哪还听得进去? 还以为她在哄他,苦口婆心地劝着: “长乐,别说傻话,孩子没了我们可以再要,是我的错……” 什么啊!!!!!! 这么个功夫,孩子都整掉一个了!! 沈长乐无语了。 见拗不过他,只好颤颤巍巍地将光溜溜的手腕伸出被窝。 江辞安也没多想什么。 忙喊杨婆子过来诊脉。 杨婆子扭着胯骨,坐到床边把脉。 嗯嗯啊啊了半晌。 脸色却越来越差。 职业生涯滑铁卢。 不由怀疑了人生。 江辞安见她这般,吓得腿都软了。 不知道她为何是这个反应。 “婶子,如何?” “啧……嘶,这脉象,有点奇怪啊!” “奇怪……哪里奇怪?不管怎么样,保大!” 保你个头! 沈长乐无语了,又说了一次。 “婶子,我真的没有怀孕吧?” 听到沈长乐这么问,杨婆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心里有底以后,气也粗了。 感觉好像被江辞安捉弄了! 便破口大骂道: “你小子没事闲的啊?戏弄我个稳婆!” 江辞安愣怔。 周身都在隐隐作痛,却仍强压着疼痛,苍白着脸色无辜地问: “此话怎讲?” “她还是个姑娘家,身子完整着呢!怀孕怀孕……你家处子能怀孕啊?你咋不说你怀孕了呢?” 第80章 江辞安,吻我。 杨婆子一顿输出。 劈头盖脸地臭骂了江辞安一顿。 沈长乐没穿衣服,也不敢露头。 直到听见外边安静下来了。 才在被子里露出两个眼睛来偷看。 便见…… 屋内已经见不到杨婆子的身影了。 徒留江辞安愣愣怔怔地站在原地。 见她露出光洁的额头,方才回神。 “长乐……你,你没怀孕?” 沈长乐又急又气。 忽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什么嘛!你都没碰我,我怎么怀孕啊!” 江辞安见她只穿了个小肚兜。 惊得都不知道疼了。 急忙背过身去。 支支吾吾。 “我……我以为……” “以为什么!!!” 沈长乐明知故问。 江辞安自知理亏,不再多说。 只是余光瞥着她白得发光的肩臂,吞咽口水。 “你,你怎么……不穿衣服?” 沈长乐要被气死了。 “你说我怎么不穿衣服!我热!” 气哼哼地扭过身子躺回到了床上。 江辞安一时手足无措。 又惹她不高兴了…… 可是…… “还不过来?” 听闻她奶凶的唤声。 江辞安缓缓转过身。 犹豫着坐到了床边。 体内暴动的蛊虫,被他勾起的情欲压制。 已经没那么疼痛难忍了。 可是…… “长乐……” 他欲言又止。 他…… 不想她因他中蛊毒,做这么大的牺牲! 这种事,对女子而言,实在太重要了。 他不希望她被胁迫…… 沈长乐却又一次被他的犹豫深深刺痛。 本就羞赧,这会儿已有些恼羞成怒了。 攥着被衾,不自觉咬紧了小牙。 见他迟迟不上床。 羞红的小脸皱了皱,半赌气似地吼问: “江辞安!你看不上我?” 江辞安急了。 他怎么会! “我没有!” “那就是你的心上人不是我!” “长乐,你知道我心里从来只有你一个人!” 沈长乐听见他急切地表明心意。 忍不住有些委屈。 既然是这样,那为什么不肯碰她啊! 他都拒绝她好几次了…… 在山寨里不碰她也就罢了; 在宫里,她都穿成那样了,他还没感觉! 还有现在! 她都,她都快脱光了…… 他还不肯碰她? 这会子,她倒真希望他是有隐疾了! 至少,她还能帮他调理调理……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不肯和我圆房啊?是不是……嫌弃我……” 毕竟她前世…… 想起那段黑暗的记忆,就连她自己也会觉得…… 配不上干净的他…… 她的声音都带了哭腔。 让江辞安又急又乱又心疼。 “长乐,我不是不愿意和你……我……” 他语无伦次。 看着她背身缩在床里侧,他心疼极了。 将腿挪到床上来,扶着她白皙的肩膀。 轻柔地将满腹委屈的她,抱进了怀里。 低声哄着,字字恳切。 “长乐,你生的漂亮,性格可爱,又是大齐的公主,这世上不会有人不爱你的,我也一样。我只是……” 他犹豫了片刻。 终于学着,将内心世界一点一点向她敞开。 “我不想你是为了救我,才与我同房,这对你不公平。” 沈长乐长睫上还沾着泪珠。 小脸白里透红,丹唇轻抿。 娇俏得就像雨后桃花。 惹人怜爱,叫人心软。 江辞安像抱孩子一般,将她捧在怀里。 笨拙地帮她擦去眼角的晶莹。 动作极尽轻柔。 生怕粗糙的手指会刮疼了她。 沈长乐见他这般,方才抬起湿漉漉的眼睛。 蒙着一层淡淡的水汽,娇娇柔柔地轻声问: “真的?” “嗯,我希望……你是认定了我,觉得我值得托付,和我在一起开心快乐,才心甘情愿和我在一起!而非因为什么其他的原因。” 没想到…… 江辞安看上去五大三粗的,竟然会想这么多! 沈长乐看着他认真的神情,忍不住破涕为笑。 从他怀里弹射起来,圈住他的脖子,将他压在身下。 “笨蛋!我就是自愿的!你忘了?在宫里你还没中蛊毒的时候,我就想和你圆房了!” 江辞安扶着她的纤腰。 怕她受凉,拉过被子,裹住了她的身体。 小声辩驳。 “那难道不是因为,你想要个孩子圆谎?” 沈长乐没想到,江辞安还挺聪明的。 一下子就猜到了她的小心思! 仰着下颌,故作刁蛮。 “是啊!知道还不好好配合本宫?不然……欺君之罪,你担得起吗?” 江辞安无奈一笑。 小腹颠了她一下。 “你真的想好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这种事,可不能后悔。” “不许再说了!” 沈长乐霸道地捂住他的嘴。 又俯身贴上他的脸。 低声蛊惑。 “江辞安,吻我。” 绵软无骨又满是命令的一句话,瞬间就把江辞安点着了。 电流自耳边弥漫开来。 游走全身。 汗毛耸立。 情欲很快吞噬了理智。 他不再瞻前顾后。 什么家国天下,什么利弊得失。 全都被他扔在了脑后。 这一刻…… 他只想好好爱她! 让这个义无反顾选择他的小公主…… 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姑娘! 一天一夜。 沈长乐都有些怀疑…… 他是不是真的是铁打的! 分明身上还有伤,早饭也没吃。 怎么这么能干呢! 要的她双腿发软,浑身战栗…… 一个劲儿地求饶。 “辞安……辞安,今日就,就放过我吧……我们,早饭都还没吃呢?” 江辞安破了身子。 更有男人味儿了。 挽着她轻轻地亲。 声音低哑磁性,但显然还没有满足。 “长乐,饿了?看来,是为夫无能,得加把劲儿了才行……” 沈长乐眉眼一跳。 急忙抵住他的胸膛,眨巴着大眼睛,卖萌求饶: “真,真不行了,放过我吧,辞安……” 她的声音都在抖。 眼角的泪也还没干。 江辞安又心疼又想欺负她…… 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没再压上去。 却还是说到: “那长乐叫声好听的,为夫就去给你弄吃的。” 终于…… 沈长乐松了口气,琢磨着: “嗯……二当家?” 江辞安浓眉一挑,眼神变得危险了几分。 “这个,留在晚上叫。” “啊?” 沈长乐迟疑片刻,反应过来后,羞涩地拍了他一下。 “那……驸马?” “不够亲昵。” “夫君……相公?” 还有什么呀! 根本就是故意欺负她! 沈长乐怒了,奶凶奶凶。 “快去!江辞安,我快要饿死了!” 江辞安见她着急的模样,失笑一声。 又凑了过来。 “叫我,孩他爹!” 第81章 陛下!公主殿下,回宫了…… 什么孩他爹啊! 哪来的孩儿呀? 沈长乐反应过来,知道他又在臊她。 冲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用力咬了上去。 像个亮出了小爪子的猫崽,没什么杀伤力,却分外可爱。 江辞安任她不痛不痒地咬着。 又趁机歪首亲了她一口。 揉了揉她的头发。 起身去给她弄吃的。 沈长乐翻过身趴在床上看着他。 见他一副贤夫模样,心下甜蜜。 属实没想到…… 婚后的江辞安,竟然这么贤良淑德,体贴温柔。 唉…… 前世的她,错过了怎样一个宝藏男孩啊—— 既能带兵打仗,又能下得厨房; 长相俊美身材优越,体力还好! 可惜了了! 不过话说回来…… 到底是谁给他下的衷情蛊啊! 若非他身中蛊毒,她还真未必这么快就与他享受人生。 倒是阴差阳错推了他们一把。 她也该对他说句感谢…… 另一边的沈长宁,被她念叨得狠狠打了个喷嚏。 还以为是皇妹想他了,委屈巴巴地又问了一次: “公主可有来信?” “回陛下,尚未。” “摄政王呢,回京了吗?” “王爷已在路上,想必今晚就该进京了。” 沈长宁点点头,摩挲着沈长乐送他的生辰礼,玉扳指。 还在心里为她开脱: 一定是信差偷懒,和老家伙一样,脚程太慢! 才会一直没有信件送到。 反正,皇妹是不可能有了男人就忘了皇兄的…… 正在神伤。 贴身侍奉的福来公公便慌里慌张过来禀告: “陛下!陛下……公主殿下,回宫了……” “什么?” 沈长宁惊喜地站了起来,但很快便察觉到了不对。 镇定地坐回了龙椅。 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皇叔护送皇妹尚未归京,皇妹怎么率先回宫了? 而且,这么快就无功而返…… 这不是长乐的性子。 他沉了沉眸子。 并未立刻传见。 而是转着玉扳指,沉吟片刻,正声问道: “盯着江辞安的暗卫,联系上了吗?” 暗卫首领七杀,现身跪地。 “回禀陛下,自公主殿下出宫之日起,留守苑阳的暗卫便失去了联系。 护送公主的暗卫,也在进入苑阳地界后就没有再回信了……” 沈长宁指头一顿。 脸色愈发难看。 “再派一队人过去!” “是……” 七杀领命,正要退下。 又被沈长宁叫住。 “等等!探查一下摄政王的位置,派一队人过去接应。” “是!” 沈长宁这才抬手,示意福来接见“长乐公主”…… 沈长乐这边并不知道京城的变故。 正和做好饭菜的江辞安准备吃饭。 见江辞安端着饭菜进了东卧。 她刚要下床,就被他拦住了。 “地上凉,等我把桌子搬到床边,你在床上吃就好。” “啊?这样……会不会,太没规矩了?” “无妨,又没外人。” 沈长乐盈盈一笑,被他无度的宠爱烘得心里暖暖的。 二人一边吃饭,一边闲聊。 很是岁月静好。 饭后,沈长乐陪着江辞安在厨房刷碗。 跑前跑后,来到院子里帮他倒水。 一抬头就看见门外站着个女子。 手里捧着什么东西,踌躇不前。 沈长乐本想问一句。 但想到之前的刘二丫,还是没有擅自开门。 回了厨房。 神色淡然地转告了江辞安。 “门外来个姑娘,不知道是不是找你的。” 姑娘? 正在擦手的江辞安,立时警觉了起来。 回过头来,观察沈长乐的表情。 见她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便更有些慌张。 放下帕子,亲昵地揽着她出了房门。 沈长乐初时还有些难为情。 但见他执意如此,还故意挽着她高声询问: “门外什么人?” 心里又有些开怀。 江辞安真的给了她十足的安全感…… 抬眸望去。 才见门外女子些许慌张。 红脸回话。 “江……江大哥,我是后村的秀莲,我有点事,想,想和您商量……” 秀莲? 沈长乐收回目光,抬起头来,审视地看向江辞安。 江辞安急忙低声解释: “我不认识她!” 沈长乐身子还乏软着。 闻言娇嗔着哼了一声。 见门外之人并无恶意,这才上前开门。 自报家门,宣誓主权: “秀莲,进来吧,我是江辞安的妻子,你可以叫我二嫂。” “二……二嫂。” 她偷瞄了沈长乐一眼。 自惭形秽地低下了头。 牛大爷只说江大哥的媳妇长相俊美,仪态端庄。 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却没说…… 她竟然长得这么美! 分明都是差不多的年纪,又在一个村里住着…… 她咋能美得这么乍眼呢? 简直就像是天女下凡间! “……秀莲?” 她一时看愣了眼。 沈长乐唤了她两声,这才回神。 “别在门外站着了,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见沈长乐这么宽和。 秀莲心中安定了几分。 而后又见江辞安果真如牛大爷所说,待他妻子极好。 这才几句话的功夫。 他又不放心地跟上来,挽住了她的腰。 直叫还没出阁的秀莲艳羡不已,羞臊地低下了头。 沈长乐见她不自在。 轻轻拍掉了江辞安的手。 将抱着布兜的秀莲引进院子。 走到院心,秀莲就停下了,没有进屋。 将手里抱着的半兜糙米,小心翼翼地捧给他二人。 红着脸,羞臊地说明来意。 “江大哥,我听牛大爷说……您前日去镇上买了不少的肉和蛋回来,能不能……” 她犹豫着低下了头。 尴尬地咬紧了嘴唇。 江辞安莫名其妙地看了眼沈长乐,催促道: “有什么事,直说就是。” 见江辞安态度有些冷漠,语气也很生硬。 她又不敢开口了。 生怕被人拒绝,闹个脸红。 吞吐了半晌,还是忐忑地回转。 “没什么,还是不麻烦了……” 见她要走。 沈长乐连忙叫住她。 “等等!秀莲,你有什么事,不妨先说出来听听。” 秀莲站住脚步。 惶恐地看了眼她身后神色冷淡的江辞安,又为难地低下了头。 沈长乐看出她害怕他。 温和地劝说着: “没关系,秀莲,你不用怕他,他人很好的,只是看上去凶了点……” 秀莲咽了咽口水。 看着沈长乐温柔甜美的眉眼,终于开口…… 第82章 我家的事,我妻子说的算。 “是我娘……我娘快不行了,就想吃口炒鸡蛋,可是我,我家没什么钱…… 我爹就让我来问问江大哥,看能不能用这半袋糙米换几个鸡蛋回去。” 她又不安地看向江辞安。 江辞安却不置可否,神色依旧淡漠。 见她二人都问询地看了过来。 他淡淡说道: “我家的事,我妻子说的算。” 闻言,秀莲很是惊讶。 从小到大,她爹教她的都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在她家里,她娘也是什么都听她爹的…… 她还以为,所有夫妻都是这样。 却没想到…… 江大哥看上去这么挺拔的一个汉子,竟然是媳妇当家? 牛大爷说的果然没错。 江大哥确实很疼媳妇。 她便又乞求地看向沈长乐。 沈长乐愣了一下。 也不含糊,转身就去屋里拿了几枚鸡蛋。 “几枚鸡蛋而已,拿去吃吧。” “不行不行,二嫂,这半袋糙米,您必须收下,不然……不然这鸡蛋我不能要!” 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更何况,她和他们家也不熟。 怎能白受恩惠! 沈长乐见她执意要用糙米交换,无可奈何地看了江辞安一眼。 只能先收下。 状似无意地打听到: “你母亲年纪应该不算大,怎么就……” 秀莲爱惜地将鸡蛋捧在怀里。 面色悲痛地解释着: “我娘自我五弟弟小产以来,一直流血不止,问了几个婆子,都说……治不好了……” “有多久了?” “得有……小一年了。” 都一年了? 沈长乐闻之皱了下眉头。 心有疑惑。 产后崩漏确实不怎么好根治。 但也没到只能等死的地步啊! 怎么会这样呢? 难道…… “你娘是不是只问了婆子,没有去看郎中?” 秀莲闻之,羞臊地瞥了眼江辞安,面露尴尬。 “郎中都是,男人……” “这……” 沈长乐怔了一下。 没再多说。 只拍了拍她的手。 “等我一下。” 问江辞安要了纸笔,写下一张方子。 又将前晚江辞安买给她的红糖分了半包出来。 一并拿给秀莲。 秀莲接过方子,她不认字,只是感叹。 “二嫂会写字?还写的这么好看!” 看来二嫂确实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沈长乐客套了一下,仔细告诉她。 “这是一张药方,能治你娘的崩漏之症,还是想办法去镇上抓点药给你娘吧,或许人还有救。” “真的吗?” 秀莲惊诧不已。 二嫂她,竟然还会看病? 从没听说过女子也能医病…… 不过,这么想来,也就想得通了! 难怪江大哥对二嫂这样关怀备至。 走一步跟一步,生怕给摔了碰了。 二嫂也是真有本事…… 她感激地将药方攥在手里,想着就是砸锅卖铁,也要给她娘抓点药试一试。 要是她娘真的病好了,那她一定要好好上门感谢一下江家二嫂。 千恩万谢地回转。 又被沈长乐叫住。 “这半包红糖你也拿回去吧,对你娘的身体有好处。” “不不……红糖可是金贵之物,二嫂这个我不能收,有鸡蛋就够了,谢谢二嫂……” 她说着,不住后退。 到门口转头就跑了。 跑出几步,又回头感谢沈长乐和江辞安。 沈长乐无奈地笑笑。 只好再将红糖收起来。 看着角落里的半袋糙米,她有些疑惑。 “这些糙米足有好几斤,这里鸡蛋这么值钱吗?” 江辞安见她可爱模样,勾唇笑笑。 将糙米收到了厨房,耐心地解释: “不是鸡蛋值钱,而是糙米不值钱。” “可是糙米能填饱肚子啊,不是比鸡蛋更重要吗?” “但它和精米不一样,是农家种植所得,家家都有的东西,自然不值钱。 而鸡蛋在农家则属于荤菜的一种,非年节不得吃,所以比糙米贵上许多。” 好吧…… 沈长乐略有低落。 看着她的百姓食不果腹,命如草芥,这让她很是愧疚。 却又……无能为力。 江辞安察觉到她的情绪。 走到桌边,揉了揉她的头发。 看着桌上的笔墨,突然说道: “长乐写字真好看,可以教教为夫吗?” 沈长乐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 抬首看他: “你不是识字吗?” “嗯……但识的少,会写的更少。” 沈长乐起了莫大兴趣。 起身将他按在凳子上。 从握笔开始,教他写字。 直到晚间。 两人又深入友好地探讨了许久的生命起源,方才安寝。 第二日天还没亮。 江辞安便起床了。 给沈长乐蒸了精米饭和鸡蛋羹,自己蒸了一小盆糙米饭。 沈长乐闻到香味从床上爬了起来。 江辞安有心让她再多睡会儿,自己先去上工。 她却说什么也不肯睡了。 “我等下和你一起走,你去赚钱,我去接王小。” 江辞安不放心她一个人。 “不如等我下工陪你去?” “不用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而且,还有牛大爷呢!” 江辞安这才不再多说。 只是还有些放心不下。 “那我先送你们到医馆,再去干活。” “嘻嘻,好!” 她想着,接王小的时候,正好去医馆给他抓些压制衷情蛊的药。 以备不时之需。 简单洗漱后,坐下陪他吃饭。 见到他和她碗里的饭不一样。 扇子一样密实的睫毛扇呀扇。 “干嘛呀江辞安!为什么不和我吃一样的?” 江辞安也没想太多。 只是觉得秀莲换来的糙米,不吃浪费了。 但又不舍得亏到她的口腹,便只自己吃。 哪成想,小公主还不高兴了! “为什么你吃糙米,却给我吃精米!是不是小看我,觉得我不愿意和你一起吃苦?” 还不等江辞安狡辩。 她已经把糙米拨了一半到自己碗里。 “江辞安,你听好了!从在山寨认定你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准备好要和你一起面对一切了!” “咚”地放下饭碗。 她倔强地仰起下颌。 “糙米饭也一样!” 直叫江辞安满心爱怜,哭笑不得。 宠溺地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还是将糙米拨回到自己碗里。 “你肠胃精细,克化不了糙米……” 见她不依,起身要抢。 他霸道地将她控制在怀里。 还在她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乖,就这一次,以后不煮糙米了。” 沈长乐这才依他。 红着小脸坐了下来。 乖乖吃饭。 心下吐槽…… 江辞安现在怎么这么会啊! 动不动就抱抱、亲亲! 完全被他拿捏住了啊…… 第83章 你若再敢横行霸道,我连你爹一块收拾! 吃过早饭,江辞安找了牛车来,送他们去苑阳城。 又惹得牛大爷调笑。 “哎哟,小江是真疼媳妇啊,一出门就找车啊!” 江辞安轻咳一声,遮掩着: “去接病人。” 牛大爷嘿嘿一笑,语气调侃。 “哎呀,也行,正好我今天也打算给你们送打好的床去呢!一顺手的事。” 江辞安不答话。 心里却在犹豫。 觉得牛车不如马车保暖,委屈到了他的小公主。 暗自琢磨,要不要租辆马车方便她平日的出入。 犹豫的功夫,牛大爷已经套好了牛车。 二人先去了后村,搬来打好的大床送回到小院。 将床安置好,接上沈长乐,三人才往苑阳城去。 一路说笑。 江辞安挽着沈长乐。 帮她挡风,与她商讨: “长乐,我们租辆马车如何?” 沈长乐闻之,眼睛一亮。 瞥了眼前边赶车的牛大爷,压低声音。 “可以呀,这样的话,不仅出行方便了,平日里还可以拉人送货赚点银子。” 江辞安原本倒是没想赚钱的事。 见她心思这么活络,浅笑颔首。 “也行。” “那租马车要多少银子,我拿给你。” “先不急,晚上下工我去车马行打听打听。” 他眼珠定了定,心下筹算。 等他打听好马车的租金,就把这些时日的工钱结了。 应该差不多够租几天的。 便轻轻拍了拍她的小手。 “你手里的银子你用就是,喜欢什么就买,不必省着。租马车的钱,我来想办法。” 沈长乐见他这么说。 甜甜一笑。 歪首蹭了蹭他的下颌。 软软应道: “好~” 不多时,牛车便到了回春堂。 沈长乐没让江辞安下车送她。 与他嘱咐了几句就摆手进了医馆。 王小见了她,格外开怀。 一下子扑进了她的怀里。 “二夫人!你来了~” 眼睛亮亮的,语气中带着如释重负。 似乎很怕她会将他扔在这里不管。 尽管白雉和玄雀都在,还是不安。 直到见了沈长乐,才真的放下心来。 沈长乐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语意轻轻。 “好了,以后不要叫我二夫人了,可以叫我姨母或者婶娘……” “婶,婶娘。” 他还有些不习惯,眼里藏着羞怯。 沈长乐被他的反应和略显生疏的称呼逗笑。 轻轻掐了掐他长了点肉的小脸,关切地问: “真乖,伤还疼么?” “不疼了!早都好了!”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和她回家了! 沈长乐看着他的欢脱和急切。 帕子掩唇,笑得温婉柔和。 语气轻柔,满是母性光辉。 “好,不疼了就好,那我们这就回家?” 王小用力点头。 握住了她的手指。 又惹她低声轻笑。 引一众病患围观,纷纷打量。 玄雀见状。 急忙上前护住她,弯身向她行礼。 “小姐,奴婢护主不力,让小姐受惊了。” “不必多礼,人没事就好。” 众人见她身份特殊,这才收回新奇的目光。 却仍忍不住偷瞄。 白雉不想自家殿下被人恶意打量。 加快速度和掌柜的结了账,立马护着她离开了医馆。 几人坐上牛车。 途经集市,沈长乐让白雉去买些肉菜,庆祝王小和玄雀伤好归家。 她和玄雀在牛车上等。 哪知,等了半晌。 却迟迟不见归来。 实在放心不下。 沈长乐将王小留在了马车上,带着玄雀去寻。 这才知道…… 白雉不过买个东西的功夫,竟然就被县令家的臭小子给盯上了! 他向来在苑阳横行霸道惯了。 只看她气质出众。 也不问她身份如何,便下令将她抢回家去。 百姓看见,也全都惶恐地四散而去。 无人敢上前劝阻,更别提帮忙报官。 白雉本不想给沈长乐惹麻烦,想着…… 被占些便宜,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便没有出手。 冷着脸色,被知县府的家丁推进了暗巷。 正被该死的曲为良扼着双腕,按在墙上。 却忽闻一声暴怒又柔软的呵斥: “住手!” “殿……小姐……” 白雉猛地转过头来。 看见了站在巷子口的沈长乐。 她逆光而立,周身散发柔和的熹光。 好像天神又似明月。 给人以无限的希望…… 正愣神间,又听见身后之人调笑开口: “哟,哪里来的小妞,连小爷的闲事都敢管!你知道我爹是谁……” “放开她!” 沈长乐气死了。 哪来的混账东西,竟敢动她的人! 即便她离了皇宫,需要隐瞒公主的身份。 那也不能任由她的侍女被人欺辱! 她气势汹汹地走近两步。 带着玄雀,踏足阴暗。 “光天化日,强抢民女,简直目无法度,胆大包天!” 曲向良冷笑一声。 还在放肆叫嚣: “你听不懂人话吗?我爹可是堂堂苑阳县令曲跃德!你敢打扰小爷的好事,你信不信小爷我请你吃几天牢饭!” 苑阳县令缺德? 这什么名字! 不过,看他儿子如此行事,想来这名字也没取错!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放开她!” 沈长乐背光而立,面色晦暗。 看不清神色如何,却也能听出其语气之恨恶。 曲向良却不以为意,还在嘲讽。 “小娘子没说错吧!你说谁给谁机会?” 随后瞥了身后几个家丁一眼。 语气戏谑。 “上!把她们都给收了,你们晚上也能开开荤!” 话还没说完。 身后家丁也还没来得及动。 便感到一阵冷风呼啸而过。 半晌没有响动。 他回头呼喝着: “人呢?还不上!弄死……诶?你们躺地上作甚?你们……” 还不等他搞清楚状况。 白雉已挣脱他的禁锢,腰间匕首抵住他的喉管。 冷意弥漫,他瞬间慌了。 “你,你们是什么人?不,不管你们是什么人,你们不能杀我! 我爹,我爹可是苑阳县令!我是他的独苗,杀了我,我爹不会放过你们的……” 白雉看向沈长乐,等她的命令。 沈长乐眯了眯眼,扬了扬下颌。 白雉心领神会。 一脚踹在他的膝窝。 抬手便挑断了他的手筋。 “啊——好疼!好疼啊!爹……疼!爹救我!” 曲向良痛叫着翻滚在地。 沈长乐扳着脸,走上前。 他蹬着腿,后退着求饶。 “我错了,我以后不敢了,你,你别杀我,求你了,别杀我……” 沈长乐冷哼一声。 厉声警告: “这是第一次,我不杀你!但若叫我知道,你再敢横行霸道,仗势欺人,我连你爹一块收拾!!” 她自认为凶狠地警告着他。 却不想…… 刚还贪生怕死的曲向良,在看清她的容貌后…… 突然就转变了嘴脸。 花痴地看着她直流口水。 “仙……仙女……” 第84章 我要娶小仙女,我就要娶小仙女! 沈长乐懒得理他。 看了白雉一眼,便转身出了暗巷。 三人来至无人角落。 白雉这才跪下请罚。 “殿下,奴婢有罪,请殿下责罚。” 沈长乐不语。 玄雀垂首,安静地立在沈长乐身后。 三人沉默。 气氛安静得可怕。 就在白雉犹豫,要不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 终于听到沈长乐沉吟问道: “你可知,错在哪里?” “奴婢……” 白雉低着头。 脸色赤红,呼吸沉重。 尽管没想好怎么回答。 却也不敢耽搁。 “奴婢给殿下惹麻烦了。” “错!” 沈长乐更气了。 忿忿地转过身。 一甩手中绣帕。 “你错在不懂得保全自身!身为本宫的女侍卫,若连自己都护不住,又该怎么保护本宫?” 她知道白雉是心有顾虑。 怕给不能暴露身份的她带来麻烦。 但,若她今日真的受辱,叫她这个公主情何以堪? 白雉却像听不懂她话外的意思。 再次叩首请罚。 “是奴婢考虑不周,奴婢甘愿受罚,还请殿下息怒。” 见她如此。 沈长乐愈发气愤。 “罚?你想本宫怎么罚你?身为侍卫,护不住主子,本宫罚你离开,你认还是不认?” 闻言,白雉猛地抬起头来。 向来坚毅的眼里含了泪花。 难以置信地膝行了两步。 “殿下,奴婢知错了,殿下若是没有消气……奴婢愿以死谢罪,只求殿下,别赶奴婢离开……” 玄雀见她发了大怒。 也惶恐地跪了下来。 “殿下息怒。” 沈长乐气得轻喘。 以手抚胸,半晌才缓过劲儿来。 “既然知错,那本宫问你,以后再有这种事发生,你当如何?” 白雉脑筋急转,思索着垂下眼眸。 “奴婢……奴婢会反抗,若事发牵连到殿下,奴婢再一力担下。” 沈长乐的情绪这才舒缓了些。 她自然不会像她所说,事发后让她一人承担。 只是最起码…… 要让她学会自保。 她深吸了一口气。 平定心绪,瞥了她一眼。 克制着语气。 “白雉,玄雀,你们要记得,忠心护主没有错。但遇事你们也要有自己的判断,能两全时,一定要避免牺牲!” 二人抬起头,郑重颔首。 沈长乐亲自将她二人扶起来,其实心里也体谅她们。 白雉玄雀,她们和青莺紫鸢不同。 青莺紫鸢只为照顾她的生活,随她一起长大,读书习字。 可白雉玄雀是侍卫。 为了保护她的安全,她们自小在暗卫营习武。 暗卫营那种地方,人都不能算人,而是杀人的机器。 除了打打杀杀,他们几乎没有人的情欲…… 白雉玄雀也是如此。 虽然到了长乐宫后,生活安逸了许多。 但比起青莺紫鸢,她们还是更为木讷,不大通晓人情…… 她扶起白雉和玄雀,轻声安慰着: “走吧,王小还在等我们。” “是。” 二人齐声抱拳应下。 跟着她回转。 坐牛车回了葫芦村。 看着摇摇欲坠的土坯房…… 白雉和玄雀心里好生酸涩。 殿下,怎能住在这种地方…… 可看着已经住习惯了的沈长乐,也不敢多问。 只默默地往院里搬着东西。 王小却格外开怀。 在院子里一圈圈地跑。 “哇,这就是二当家的家吗?好宽敞!” 他在杂草丛生的院子里规划着: “我们可以在这里养小鸡,在这里养鸭子,在这里养小猪……” 沈长乐看着他的欢快,心情也很愉悦。 娴静地跟在他身后,笑得温和。 “好啊,等辞安回来,小小想养什么都可以告诉他。” “好耶!好耶!!” 沈长乐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 “好了,去玩吧,别跑太远,等烟筒不再冒烟了就回家吃饭。” “好!谢谢婶婶!” 他觉得,婶婶比婶娘更衬她。 沈长乐也没有在意他的称呼。 嘱咐他注意安全,远离河边,就带着白雉二人做饭去了。 不顾白雉和玄雀的阻拦,非要亲自下厨掌勺。 主仆三人挤在狭小的厨房里,忙的不亦乐乎。 完全没想到县令府这边,已然乱成了一锅粥—— “我的儿啊!是谁把你打成了这样啊?你的手,你的手还能不能写字了啊,你可是要参加科考的啊,我的儿啊……” 曲跃德哭嚎。 曲向良哭闹的声音却更大: “爹我不管!我要娶小仙女,我就要娶小仙女,没有小仙女我就不治病,也不读书,也不参加科考!” “儿啊,你这说的什么胡话啊?什么,什么小仙女啊……” “我要娶小仙女,我就要娶小仙女!” 曲跃德被他的模样吓坏了。 看自家儿子就像撞到什么邪祟了一样! 被家丁抬回来就两眼发直,直流口水。 满嘴念叨着小仙女,小仙女的。 曲跃德没办法,只好将随侍家丁叫过来,仔细盘问: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今天和少爷出去都发生了什么?少爷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几个家丁面面相觑。 跪在地上语无伦次。 “我们也不知道啊……” “我们那会儿被一阵风刮晕了……醒来少爷就被挑断了手筋,变成了这副模样……” 曲跃德满头问号。 “你们听听,你们听听自己说的什么话!什么叫被一阵风刮晕了?你们是什么弱不禁风的女子吗? 我看你们也是昏了头了!身为家丁侍卫,连少爷都保护不好,我要你们有什么用? 拖出去,全都给我拖出去乱棍打死!” 家丁们慌了。 这才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给了曲跃德。 曲跃德听后,皱紧了眉头。 “一个小姐领着两个丫鬟?听着不像本地人?” “是。” “去查!查不到此人的身份,全都给我卷铺盖走人!” 曲跃德一声令下,家丁们急忙退了出去…… 第85章 摄政王这老家伙到底跑哪去了, 该不会是死了吧…… 江辞安这边下了工。 踩着夕阳,满心期盼地往家走。 想到娇妻等候,不由归心似箭。 加快脚步。 过了桥,远远就看见沈长乐正等在家门口。 目光柔和地看着陪在身边的王小。 时不时关切一句: “慢一点,小心摔倒。” 每个画面都真真切切地让他有了家的感觉…… 这是他的家。 是长乐给他的家。 勾起唇角,加大步伐。 蹲在那儿不知做什么的王小,率先看见了他的身影。 一蹦三丈高,张开手臂跑了过来。 “二当家!你回来了!” 江辞安不由失笑。 叫他什么啊…… 看着他扑到怀里,他弯腰摸了摸他的头发。 轻声叮嘱。 “以后村子里不能叫我二当家。” 王小这才恍然惊觉,不好意思地笑笑。 “是啊,刚刚婶婶告诉过我,让我给忘了。” “嗯,叫二叔吧。” “好!” 王小抬眸,雀跃地拉着他的指头往回走。 “二叔快走,婶婶做了好多好菜,可香了!都是婶婶亲手做的哦,快走快走!” 说话间,沈长乐也走到了他们身边。 温和地看着他,甜美问候。 “回来了?” 这一刻,江辞安心中的归属感达到了顶峰。 对家和她的依赖,也日渐递增…… 他将笑得温婉含蓄的她,单手揽进怀里。 佯装怪责。 “不是说好了,想吃什么等下工回来我做。” 沈长乐羞怯地瞥了眼炯炯有神的王小。 轻轻推开他放在腰上的手。 “我喜欢为你下厨。” 见沈长乐有些脸红。 王小捂着嘴窃笑两声,快步跑走了。 将空间留给了他们二人。 直叫江辞安轻笑。 “这小子。” 沈长乐也看着他跑回院子的背影感叹: “他真的很懂事。” 又回过头来仰首看他。 “你知道,你回来前,他在做什么吗?” “嗯?” “他在抓田鸡。” 江辞安低了低眼睫,很快就猜到了他为何如此。 “为了卖钱?” “是啊,开始我以为他只是觉得好玩,后来才发现,他把田鸡都装在篓子里,问了才知道……他说这个能卖钱。” 江辞安揽着她慢慢走。 很能体会王小的心理。 毕竟…… 他也是从小寄人篱下过来的。 知道那种随时被抛弃的忐忑。 不过…… “会好起来的。” 只要时日长了,他们对王小好一点,他会放下忧虑的。 沈长乐点点头。 随他进了院子。 回屋时,饭菜已经在桌上摆好了。 但是只有三副碗筷。 白雉和玄雀说什么也不肯与他们同桌而食。 逼急了,就又跪下了。 沈长乐只好由着她们。 也不用她们服侍。 拨了饭菜,让她们去西卧吃。 饭后。 江辞安将原来的床搬进西卧。 可以让王小跟着她二人暂住。 心里已在琢磨,该赚点钱再去租个大房子,这小屋实在太挤了。 便与沈长乐商量了租马车的事。 一旁正在帮沈长乐收拾床榻的白雉听了,走上近前。 沈长乐看她的模样,就知道她有话要说。 “这里不是宫里,你不必这般拘谨,有话直说就是。” “是……小姐,我是想说,若姑爷租了马车,可以让玄雀留下保护小姐,奴婢闲时去赶车赚钱。” “这……” 白天刚刚发生那样的事,沈长乐有些不放心。 她却一再保证: “小姐放心,奴婢会扮成男人,遇见突发状况,奴婢也会优先周全自身。” 沈长乐这才应下。 “那就先干几天试试。” “是!” 白雉很高兴能得到自家殿下的认可。 能帮到殿下的忙,这让她分外欣喜。 沈长乐却依旧沉闷。 放下暖手的水杯,她轻叹一声,问道: “京城……还是没有消息?” 白雉顿了一下。 颔首如实禀告。 “不瞒殿下,自初到苑阳城遭遇刺杀,我们就与京城失去联系了。” 这是怎么回事…… 皇兄不可能不给她写信的啊! 也不知道她送出去的信,他收到没有…… 沈长宁这边,虽没有收到沈长乐的信,但也猜到事有蹊跷。 见了假公主,几句话便试探了出来。 但他并未声张。 放她进了长乐宫。 然而…… 他皇妹的长乐宫,可不是谁想进就能进,想出就能出的。 假公主一进长乐宫,宫门便被上了锁。 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而那个假公主…… 则已被吊了三天三夜。 今日朝中事毕。 沈长宁才过来见她。 他想着…… 他已将她吊缚水牢,置之不理足有三日! 就算是最专业的探子,也该受不了了吧!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个探子,意志还挺坚定。 他见到她时,她的易容都已经掉了。 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像鬼一样恐怖。 加之白衣浸透,长发披散漂泊水面…… 咦~ 那个画面…… 沈长宁吞咽一下。 叫福来搬来椅子,坐在她前边。 长鞭挑起她的下颌,语气冰冷。 “说,谁指使你来的?目的是什么?” 那探子早已身心俱疲,有气无力。 却还在尽心尽力地假扮着沈长乐。 “皇……兄……” 沈长宁心尖一痛,狠狠甩过一鞭子。 “住口!你也配!” “啊!皇兄你好狠的心啊,为何这么对我,为何不肯认我!” 沈长宁攥紧皮鞭,手都在抖。 她还问他为何不肯认她…… 要不要给她拿一面镜子过来啊? 姐妹,你都脱妆了啊!!! “朕再问你最后一次,是谁在背后指使你冒充朕的皇妹,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摄政王为何还没回京!!” 假公主低喘着。 脑袋耷拉着,只转动眼珠瞪他。 “我不知,皇兄在说什么……” 见她冥顽不灵。 沈长宁不再浪费时间。 起身回转。 吩咐来福。 “上刑!九十九道刑罚全用一次,直到她把知道的吐干净为止!” “是!” 扔掉长鞭。 他拂了拂手。 心叹: 这种逼供的活,也挺考验心理素质的。 非老家伙那种变态不可为。 不过话说回来,老家伙到底跑哪去了! 该不会是死了吧…… “七杀!” “属下在。” “摄政王……还是没消息吗?” “属下还在找。” 沈长宁转了下玉扳指。 “派往苑阳的暗卫呢?” “皆……没了消息。” “再派!” 老家伙命硬,轻易死不了。 可他的长乐…… 他绝不能让她有一丝一毫的危险! 第86章 那长乐可要忍住,不准叫。 江辞安见沈长乐忧烦,示意白雉先出去。 揽着她轻声安抚。 “不会有事的,别担心了。” “嗯……” 沈长乐往他怀里靠了靠。 思索着,到底如何才能让皇叔接受江辞安。 她想带他回宫。 江辞安则一门心思想要赚钱。 哪怕只是暂时住在这里…… 他也想让她过得好一点,睡得舒服一些。 “长乐,我想趁着天还没黑,去山里转转,看看能不能打到什么野物。” 沈长乐回神。 忧虑地抬眸看他。 “可是,山里危险,都这么晚了,我不放心……” 江辞安笑着捧起她的小脸。 看着她满目忧虑,轻轻亲了一口。 “不放心什么?不放心我的身手?” 这倒不是…… 毕竟他都能在看守森严的将军府出入自如。 功力自然毋庸置疑。 只是…… “你熟悉这边的山路吗?万一迷路了怎么办?” 叫江辞安眉眼更舒展。 “长乐忘了?为夫可是山匪出身,山路……我闭着眼都能摸出来。” “那……好吧,但你要早点回来,我等你。” “好。” 江辞安低首亲了亲她的额头。 格外享受她对他的关怀惦念。 有家有人爱的感觉…… 真好。 换了身衣服,江辞安便出发了。 一路飞掠,往深山去。 自制的弓箭箭无虚发。 不消一个时辰,便取了数只野禽。 看了下已上柳梢的月亮。 他绑好猎物,趁夜回转。 才出深林,便看见了等在河边的沈长乐和她的侍女。 他轻笑一声,快步过来。 沈长乐隐约看见黑影疾行。 轻声询问: “辞安?” “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回眸给白雉玄雀使了个眼色。 二人颔首退下。 她抬步迎上黑影。 两道身影,在月色下交融在拱桥之上。 她投在江辞安怀里。 嘤嘤地撒着娇。 “怎么才回来,实在叫我担心。” 揽着周身冰凉的小人。 江辞安的心都要化了。 握着她微凉的手,他温声服软。 “回来晚了,我的错。” 语气透着心疼。 “怎么等在外头,多冷。” 沈长乐摇了摇头。 听他跳动有力的心脏,倍感安心。 “我想你一回来就能看见我……” 江辞安低眸,笑意更深。 “傻。” 沈长乐任他抱了一会,才在他怀里嘤咛。 “回去吧,冷。” “嗯。” 牵着他转身。 看着桥下月光粼粼的河水,她忽地掩唇低笑了一声。 江辞安虽不知她想到了什么。 却也跟着笑了。 “怎么了?” 沈长乐回眸看他爱意涌动的眼。 往他身边靠了靠。 低语: “辞安,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初见那日,我在河里浣足,九行却取了河水,拿给杨大成品鉴?” 想到旧事。 江辞安低眸浅笑。 “自然。” 他当然记得。 他还记得…… 那时候看见她当着他的面洗脚,他还有些羞愤。 心下斥责她不懂得男女大防。 现在想来…… 原来,她对他的图谋…… 竟是从初见之日就开始了! “说来,自山寨被破那日起,就没再听说过九行的消息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江辞安见她出神念叨。 心下隐隐醋意。 将她揽得更紧。 “长乐,想他?” 啊? 什么呀? 这个小醋包! 沈长乐见他又双叒吃祝九行的醋了,急忙抬首和他解释。 “哪有的事,我只是突然有感而发罢了,你……啊!” 她突然被江辞安拦腰抱起,吓得轻呼一声。 慌张捂住嘴巴。 月光下闪闪发光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地望着他。 “还在外边呢!快放我下来……” “哼,在我身边还敢想别的男人,你说,该不该罚?” “啊,江辞安……” 她缩成一团,柔柔地抓着他的衣襟。 被山匪抱进了屋子。 白雉和玄雀见自家殿下红着小脸被抱了回来。 齐齐懂事地退回西卧。 关紧房门。 可沈长乐还是慌张不已。 被扔到厚厚的被子上了,还在悄声吼他。 “江辞安……不行,这屋子,隔音不好……” 江辞安卸掉一身装备,欺身而上。 声音低沉而蛊惑,带着威压胁迫。 “那长乐可要忍住,不准叫。” “江辞安……” 又是一夜沉沦。 有时候沈长乐都搞不懂。 他的身子到底是什么做的? 白天做工,晚上打猎; 半夜回来还能折腾她! 弄得她腰酸腿软,总是起晚! 王小都跟着江辞安把院子里的草除干净了,她才醒…… 吃过早饭。 江辞安照旧去干活。 他要先去酒楼把打来的野味卖了,再去上工。 看王小一直围着一只半大的野鸡转,他专门将那只野鸡留了下来。 还想着晚上回来给野鸡搭个窝,让他可以养着玩…… 可惜,忘了告诉白雉和玄雀。 结果就是…… 晌午才过。 玄雀就利落地起锅烧水…… 沈长乐发现的时候,小野鸡毛都被拔光了…… 看着她目瞪口呆地站在野鸡拔毛的木盆前。 玄雀急忙擦手起身。 俯身请示: “小姐,怎么了?” 沈长乐看着光秃秃的鸡屁股,眼角抖了抖。 “没……没事。” 还能怎么办? 野鸡杀都杀了,也不必再说出来让她心里愧疚。 至于王小…… 只能她自己去解释了。 出门去寻。 房前屋后转了一圈,也没看见王小的影子。 听到远处孩子吵闹。 她依声寻过去。 远远便见…… 老槐树下,一群顽劣的孩子正将那里团团围住,脸上都带着恶意的笑容。 推推搡搡,嘲笑怒骂。 嘴里念叨什么“野孩子”、“小杂种”这样不堪入耳的话…… 还有熊孩子上前,去拍那蹲跪在树下的孩子脑袋…… 那孩子不动,又一个男孩上前,狠狠地补了一脚。 沈长乐歪首查看着。 总算在层层围着的孩子中,看见了那抹熟悉的深蓝布料。 这才知道…… 被围在树下打骂的那孩子,正是王小! 怒意油然而生。 她大步走过去。 眼见又有熊孩子举着拳头上前。 她愤而高声: “住手!干什么呢?你们都是谁家的孩子!” 那为首的大孩子,一见她过来了。 扬手呼喝着跑开。 “大小姐来咯!大小姐来咯……” 其他孩子见状也有样学样,逃窜而去。 她快走了两步,过去查看王小的情况。 本以为他会委屈地大哭。 但他没有…… 只是擦了擦鼻血,举起死死攥在手里的铜板。 分明眼泪已在眼圈打转,他却笑着骄傲地说: “婶婶!我的钱没有丢!” 第87章 你个到处蛊惑人的妖精,我打死你! “傻孩子……” 沈长乐看着他身上的泥污和脸上的红印。 心里一阵心酸。 蹲下身去,用帕子轻点他鼻子下方的血迹。 不掩疼惜。 “疼不疼啊?” 王小骄傲地仰着小脑袋。 “不疼!那个最大的比我大好几岁,我都没有被他抢去铜板!婶婶,我厉不厉害?” 沈长乐知道,他想说的其实是: 他的钱没有被抢走,婶婶不要生气…… 她轻叹一声,将他揽进怀里。 心疼又有些许无奈。 “厉害,但你忘了我说的吗?要审时度势,保全自己…… 银钱,哪里有身体重要?他们人多,你打不过,要钱给他们就是。 等你二叔回来,教你两招防身,今日的早晚都能讨回来! 更何况……抢钱是犯法的,今日这钱他若拿去便是坐实了罪行,在场之人皆是见证!他若不肯还钱,必要吃板子!” 王小听了,又有些不安。 “我,我没想这么多,只知道这铜钱是婶婶给我的,不能给他抢去……” 沈长乐见他如此。 急忙揉着他的小脑袋瓜,轻声安抚。 “不过人没事就好,不怕,等辞安回来,让他教你些拳脚防身,这样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嗯好!” 王小很快又恢复了明媚。 沈长乐将他抱起来,理了理脏兮兮的衣服。 两人牵着往回走。 想起野鸡的事,沈长乐稍显愧疚地开口道: “对了,小小,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嗯?怎么了婶婶?” 沈长乐停了下来。 蹲在他身前,很是诚恳。 “你二叔,早上不是给你留了只野鸡吗?那个,你玄雀姐姐不知道,给……给炖了……” “炖了??” 王小惊诧。 面上闪过一丝心疼。 但察觉沈长乐在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眼神中带着隐隐自责。 他还是收敛了自己的情绪。 故意装作兴奋,缓解气氛。 “那晚上是不是就有鸡肉吃了!” 沈长乐见他如此。 反而更觉得心酸。 帕子轻轻托起他的小手,郑重承诺。 “小小放心,等你二叔下次进山,一定再叫他给你抓一只回来!” “好呀!到时候我们多养几只,可以叫它们生蛋给婶婶补身体!” 他之前听四叔家的堂兄说过。 四婶一吃野鸡蛋就会生小孩! 他希望婶婶也能早点给二当家生个小娃娃…… 沈长乐却全然不知他的心思。 二人到家时,玄雀已经将野鸡下锅了。 她说野鸡肉紧实,要多炖一会才好吃。 沈长乐也没有多问。 想帮洗衣服回来的白雉挂衣服,又被白雉诚惶诚恐地推开了。 “小姐金尊玉贵,怎么能干这种粗活!” “入乡随俗,再拿架子就难看了。” “那也不行,有奴婢在,怎能让小姐染指杂务!” 沈长乐拗不过她,只好放弃帮忙。 进了屋来。 发现王小正新奇地挂在桌边,踮着脚看桌上的笔墨。 她欣然一笑。 来教他习字。 不过教了两遍,小家伙就会写自己的名字了。 沈长乐欣慰地点点头。 心下琢磨。 他也到开蒙的年纪了。 如果他愿意的话,或许可以帮他找个学堂,读书习字。 她将这个念头记下,打算晚上江辞安回来和他商量商量。 伴随着弥漫的肉香,夕阳一点一点落下。 秋收归家的村民,闻到香味都绕路过来。 想看看是谁家不年不节就炖肉吃。 一看是新搬来的江家,都调笑道: “这小江命就是好啊,娶了个大小姐做媳妇,一天三顿都有肉吃!” “那你说那个,你没看见小江的身板样貌啊!人家长得好又能干!你以为谁都能娶到大小姐啊?” 沈长乐正站在门口等江辞安回家,被他们调侃得有些羞臊。 强作镇定,谦逊说道: “各位过奖了,只是昨日辞安刚发了工钱,孩子长身体也需要营养,这才炖了只鸡。” 又叫村民们好生羡慕。 “唉,能托生到你们江家的孩儿,命得多好啊!” “不过江家媳妇也不像生过孩子的年纪啊……再说,那小娃娃也不姓江吧!” 沈长乐瞥了眼正随着玄雀在锅台打转的王小。 如实回话: “是,王小是辞安朋友的孩子,算是我们的义子。” 那驻足闲聊的几人互看一眼,轻声感叹。 “啊,这样啊……这么说,那孩子也是苦命的娃啊……” “嗯,是啊。” 本是气氛正好。 却突然听闻不远处一声低啐: “呸!说的那么好听……搞不好是自己不能生,在外面过继来的娃!” 满是恶意的声音身后响起。 沈长乐几人狐疑转头看去。 正是当日推她的女子,刘二丫。 有村民看不过去,替沈长乐回怼。 “嘿,我还以为是谁呢,这不是前村的刘二丫么! 之前天天往人家小江家里跑,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咋的,人家小江疼媳妇不要你,你眼红了?” 刘二丫头上包着头巾,扛着几把农具。 闻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我眼红他?我呸!我都不乐意说…… 你们一个个的就知道羡慕他有肉吃,你以为他姓江的过的是什么好日子呢? 跟倒插门似的,让人攮一刀屁都不敢放一个!窝囊劲儿吧,我眼红他?放屁!” 众人不知内因,闻言疑惑对视。 沈长乐面色不善地看过去。 她本不想理她,觉得掉价! 但她竟敢这么编排她的亲亲驸马,她怎能置若罔闻? “这位姑娘,造谣也不能脱离实际情况吧? 我家辞安白天上工,晚上打猎,哪里有半点受伤的样子? 倒是你……我看你唇色发紫,唇周有痘,胡须繁密,眼圈乌青…… 这可是宫寒难孕的面相!劝姑娘还是好好调理身体,少些受凉为好。” 众人闻之,惊诧不已。 “啥?看面相就能看出来好不好怀孕?” “小江媳妇这么牛!你给我也看看呗,看看我啥时候能发大财!” 又有早就看不上刘二丫的村民借机嘲讽。 “哎呦,没想到啊!天天说这个屁股小,说那个生不出儿子的刘二丫竟然不好怀孕啊!” “是啊!她昨个还说我媳妇生不出儿子呢!” “前几天还在背后说小江媳妇身子薄,肯定肚子不灵呢!没想到,在自己身上灵验了!” 面对众人的嬉笑。 刘二丫恼羞成怒。 扔下肩上的镰刀就向沈长乐扑了过来。 “你个到处蛊惑人的妖精,我打死你!” 话音未落。 便被闪现于前的白雉,软剑抵住了喉咙。 “再说一个字,你试试!” 第88章 长乐,是我骗了你…… 沈长乐见状一惊。 随即反应过来,白雉不是没有分寸的人,这才松了口气。 好整以暇地看向愣怔原地的刘二丫,轻轻挑了挑眉。 时隔多日。 她以为,她还是当日那个弱小无助,任她推搡的小可怜么? 见她腿一软,瘫坐在地。 沈长乐唤回白雉。 “白雉,不必紧张,闲聊而已。” 白雉这才收回软剑。 只是还凶狠地瞪着刘二丫。 刘二丫被吓得手脚都麻了。 农家长大的她哪见过这种场面? 虽然她向来嚣张,一言不合就撒泼打人,村里几乎人人都吃过她的巴掌…… 可她的放肆,也只能对付对付村里人。 面对真刀真枪真侍卫时候,她就怂了。 眼睛都直了,一动也不敢动。 直到白雉退下去。 向着沈长乐抱拳行礼。 她才反应过来—— 沈长乐不是她能招惹起的人! 快跑! 连滚带爬地起身,落荒而逃。 周围早已目瞪口呆的众人,也都被刚刚的场面吓得脸色惨白。 原本还以为能看见两女撕逼。 没想到,差点目睹命案现场! 也不敢再留,纷纷告辞回转。 见众人离去。 白雉低首请罚: “殿下,奴婢刚刚……冲动了。” 沈长乐收回目光。 瞥了她一眼。 “无妨,那女子行事乖张,警告她一下也好。” 却也提醒道: “不过,以后在村子里不要轻易拔剑,更不许动不动就喊打喊杀。” “是。” 沈长乐点点头,示意她退下。 看着渐晚的天色,心下担忧。 往日这时候,辞安早该回来了。 今日怎么还不见影子…… 正犹豫要不要派人去找找时,她看到了两个互相搀扶的影子,缓慢行进。 心下一沉。 沈长乐提着裙子,快步迎了上去。 才见,那被搀扶之人正是江辞安! “辞安!” 她绕到另一侧,扶住他的胳膊。 “辞安,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扶着江辞安的眼生壮汉,看到迎上来的俊俏姑娘,眼都直了。 活了二十多年,从没见过这样貌美的女子。 举手投足,尽是高贵气质。 就连急迫时,也不失优雅。 听见她焦急询问。 他意识到,这是江辞安的媳妇。 羡慕地瞥了他一眼。 不过想到此前他在镇子上,生生捱下捕快三棍,却仍面不改色,一声不吭时…… 他心里的嫉妒又没有那么强烈了。 自古美人配英雄。 这个江辞安是个汉子,他的媳妇也该是个美人! 想到这里,他调节好了心态,刚要开口: “江兄弟今日在镇上……” 就被江辞安轻咳两声,打断了。 “咳咳,长乐,不必担忧,我没事……” 沈长乐怎能不担忧? “站都站不稳了,还说没事?” “我只是……” 江辞安垂了垂眉眼。 还是掩饰了过去。 “遇上仇家了,不过都解决了。” “仇家?多少人能把你打成这样啊?” 沈长乐才不信。 以江辞安的身手,一两个人根本不可能伤到他! 等等…… 难道和之前刺杀她的是同一拨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也不无可能。 她皱了皱眉头。 平定了下心绪。 扶着他往回走,试探问道: “知道对方的身份吗?” 江辞安犹豫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见她若有所思。 他趁机转移了话题。 “长乐,还没给你们介绍,这位是墨清峰墨大哥,镇上是他帮了我。” 沈长乐这才意识到自己关心则乱,失了待客之道了。 连忙上前,与之颔首。 “多谢墨大哥仗义相助。” 江辞安看着沈长乐这么乖顺,这么给面子。 暗含骄傲地转向身侧的墨清峰: “墨大哥,这是我的妻子,长乐。” 他有意隐去她的国姓,简单介绍。 墨清峰不疑有他。 面对沈长乐的礼,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哎,不敢不敢,我也没帮什么忙,那些捕……” 眼见他就要说露馅。 江辞安急忙遮掩道: “有劳墨大哥送我回来,我家就在前边了,今日不便多留,来日再行感谢。” 聪明如沈长乐,一眼便看出江辞安有事瞒她。 轻声提醒道: “辞安,不留墨大哥吃个饭吗?” 江辞安抬眸看她的眼睛。 知道她已经起疑。 顺了下眼睫,还是依着她的话,留下了墨清峰。 “墨大哥若是不嫌弃,就进门吃个便饭,我们二人可以小酌一杯。” “行啊!你肯定喝不过我!” 墨清峰这人没什么心眼。 一提起喝酒,就什么也顾不上了。 大大咧咧地跟他们进了院子。 屋内局促。 沈长乐示意白雉将饭桌摆到屋外。 墨清峰还在调侃。 “哎呀!行啊老弟!你这还有丫头伺候呢!” 江辞安低眸笑笑,有心敷衍。 “爱妻体弱,不宜劳累。” “哈哈哈哈,看不出来啊,你这小子那么犟还挺疼媳妇!” 江辞安浅笑不语,被沈长乐扶了起来。 “墨大哥稍坐,我带相公进去把个脉。” “哟,我弟媳妇会把脉?这么牛!” 沈长乐眯眼笑笑。 同白雉一起,将江辞安扶进了屋子。 “二叔!你怎么了!” 王小见他受伤,急忙扑了上来。 “你二叔没事,和你白雉姐姐去准备吃饭吧,我帮他看诊。” 王小闻之,不大情愿地被白雉带了出去。 屋内再无外人。 沈长乐脱去他的外衣。 这才见,他背后几道粗壮淤青,分明是棍棒殴打所致! 更重要的是,这几棍子虽不伤根本,却诱发旧疾。 他胸口的伤又流血了。 沈长乐心疼又担忧地叹了一声。 兀自帮他上药。 却始终没有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她知道,他若有心隐瞒,问也无用。 便全程沉默。 不想,见她这副模样,江辞安倒是自行招了。 媳妇不说话,感觉天要塌…… “长乐,是我骗了你……” 他低着头,主动认错。 第89章 遵命,我的公主殿下。 沈长乐上药的手一顿,等他说下去。 “其实,今日我并非遇上仇家,而是……” 他停顿片刻。 偷瞄了她一眼,见她神色未变。 方才避重就轻地说道: “是县衙捕快以我没有户籍的借口,找我的麻烦……一起卖野物的墨大哥恰好经过,帮我使了银子,那些捕快也不想把事情闹大,这才得以化解。” 沈长乐惊讶不已。 “县衙捕快?他们怎么敢因为户籍问题当街打人?” “说来……也是我出言顶撞,激怒了他们。” 江辞安低眸,不敢看沈长乐的眼睛。 其实他觉得…… 捕快针对他,绝非只因户籍的问题。 看他们准备的那么充分,连威胁他的筹码都预备好了。 分明是早有谋划,有备而来。 他怀疑…… 这苑阳县令是被陆明朝收买,才会故意刁难。 但这事儿,他不敢和沈长乐说。 万一要被长乐知道…… 他因为莫须有的孩子,剁了陆明朝的屌…… 她会怪他以身犯险,行事过于莽撞的吧! 而且…… 他不想长乐担心; 也不想让长乐觉得他没用,连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 便抬手将她拉到身前。 揽进怀里。 脸埋进她柔软的小腹,状似撒娇。 “长乐不必担心,这件事我能解决。明日我就去找里正处理户籍的事……” 沈长乐见他小意模样,有些哭笑不得。 知道他是怕她生气才会这般殷勤讨好。 无奈地摸摸他半束的长发,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好,我不问了,但你必须答应我,以后不许再受伤!” 被人摸头发…… 江辞安这还是有生以来头一次。 面颊微微泛红。 像午后暖阳中,被人抱着脑袋抚摸的大狗一样,享受又羞赧地半眯着眼睛。 在沈长乐安抚的手放下之前,坚定点头。 “好!” “好了,让我帮你重新包一下刀伤。” “嗯。” 江辞安一改人前的冰山脸,温和得像个大娃娃般任其摆弄。 沈长乐帮他重新上了药,包扎了伤口。 想起他要去找里正办户籍,与之商议: “对了,辞安,我今天教王小写字,发现他读书挺有天赋的。” 江辞安一听便知她心中所想。 “长乐想送他去读书?” “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 “我试试。” 他是安国人,王小的父亲又是山匪…… 这个户籍问题,确实是不怎么好办。 但他不想让沈长乐失落,还是决定先去问问,看能不能想想办法。 包扎完毕,沈长乐关切询问: “疼的厉害吗?要不要用点止疼药?” 江辞安活动着肩臂。 皱着眉头摇摇脑袋。 “不了,墨大哥还在院里呢,让他等太久了不好。” “那去吧,不许喝太多。” 沈长乐软软地提醒着。 又叫江辞安好生欢喜。 有人管着的感觉真好! 起身挽着沈长乐的腰,扣住她的后脑,猛亲了一口。 看沈长乐害羞地挣扎。 他低笑着逗她: “遵命,我的公主殿下。” 沈长乐的小脸都羞红了。 他这声公主殿下,怎么叫得这么羞羞啊! 不正经! 完了,以后再也不能直视“公主殿下”这个称呼了…… 江辞安都已穿戴整齐出门去了。 沈长乐还在捂着滚烫的小脸,满头冒泡。 白雉一进屋就看见自家殿下在想入非非。 大着胆子,犹犹豫豫地上前唤她: “小……小姐?” “嗯?啊……怎么了?” “小姐,玄雀让奴婢来问问,需不需要再做几道炒菜,给姑爷下酒。” 沈长乐眨眨眼睛。 推开窗子望出去。 却恰好与正在同墨清峰说笑的江辞安对视…… 哦! 不知为何会心虚。 她倏地松开了手。 窗子啪地一声合上了! 又惹江辞安失笑出声。 直叫墨清峰难忍调侃。 “哎呀,辞安兄弟啊!你老这样……大哥这酒可没法喝了啊!” “是小弟的不是,稍后我自罚一杯。” 江辞安自顾倒酒。 想到他的可爱小公主,还总是忍不住唇角轻勾。 眼神也一直往屋里瞥。 窗边的沈长乐听着院里的对话,小心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帕子安抚胸膛内揣着的小兔子,回眸看向白雉,吩咐道: “去吧,再切点牛肉,弄个花生,拌盘凉菜。” “是。” 白雉刚要退下,却又被她叫住。 “等等!去调查一下今日镇上辞安受伤的事。” 她怀疑,今日之事,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别的不论。 只说,江辞安虽识大体,却也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 她不信,若无内情,江辞安会不还手。 可又是什么原因,竟让他甘心隐忍呢? 他不说,她只能自己去查…… 白雉领命退下。 沈长乐对镜整理了下仪容。 出门便见,王小还跟着玄雀在厨房打转。 她疑惑问道: “怎么不去吃饭?” 王小又往灶台里添了把柴,乖巧地抬起头来。 “二叔有客人,我过去不好。” 沈长乐看向桌边谈笑的二人。 见墨清峰哈哈大笑,江辞安正浅笑看过来。 又一次与她对视,向她伸出胳膊唤她过去。 她很给面子地出了厨房。 走到桌边,对着墨清峰浅笑颔首,客气问道: “粗茶淡饭,不知可合墨大哥的胃口?” 墨清峰一见她过来,连忙收敛了大笑。 尽管还是满面堆笑,但也稳重了许多。 “这野鸡做的好哇,闻着就香!” 闻着? 还没尝吗? 沈长乐狐疑看看江辞安。 江辞安将她拉到身边坐下,低声解释。 “你不来,我们怎会先吃?” 沈长乐愣了一下,佯嗔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 “你看你,先吃就是了,怎么好让墨大哥等我?” 墨清峰一听,连忙摆手。 “没事儿没事儿!咱们兄弟又不是外人,等会儿怕啥的!” 沈长乐这才释然一笑。 满是爱意地白了眼江辞安,与墨清峰招呼。 “那我叫王小过来,我们吃饭。” “对对对,孩子估计都饿坏了吧,一起吃,一起吃!” 墨清峰往厨房里张望着。 一看见虎头虎脑的王小就稀罕得不行。 “来来来,快过来让伯伯瞧瞧结不结实!” 王小看向一旁的江辞安,见他点头,这才走到墨清峰怀里。 第90章 不必理他……摸摸头。 墨清峰扶着王小的胳膊。 上下打量,前后翻看。 最后得出结论: “嗯!这孩子,你别看他瘦,但是根骨不错,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听见这话,沈长乐想起白日王小被欺负的事。 小声与江辞安商议。 “我正想让你有时间教他两招呢!” 墨清峰一听来了兴趣。 “这我能教啊!我来,来,孩儿,看伯伯……” 眼见他起身去打拳了。 沈长乐连忙扯江辞安的衣袖。 江辞安会意,出声劝阻。 “墨大哥,先吃饭吧,菜都凉了。” 墨清峰这才收敛。 不好意思地笑笑。 “嗐,你看我,见着孩子一高兴就找不着北了!” 江辞安低笑不语。 手上却将沈长乐搂得更紧。 沈长乐并未觉得什么不妥。 陪他们吃了几口。 看王小下桌,她也跟着站了起来。 “墨大哥你们慢慢喝,我去看看凉菜拌得怎么样了。” “哎呀,还有凉菜呢?这菜已经很好了,快别麻烦了!” “玄雀应该快做好了,你们喝着,我去看看。” 江辞安向来是个小性儿的。 他看见墨清峰老想对着沈长乐开屏,恨不得早点把她藏回屋子。 闻言便点了头。 “去吧,早点休息,不必等我。” 沈长乐颔首,轻声叮嘱。 “你身上有伤,少喝一点。” “好……” 江辞安会心一笑,带着隐隐炫耀。 声音都绵密了。 又叫墨清峰羡慕得大口灌酒。 沈长乐在江辞安的目送下进了屋子。 觉得王小应是太过拘谨,没有吃饱。 便拉着他在西卧摆了小桌,让他等下和白雉玄雀再吃点。 还特意叮嘱白雉给他做了一碗碎金饭,农家也叫蛋炒饭。 小家伙吃着从未吃过的美食,还悄悄抹了眼泪。 沈长乐摸了摸他的头发,关切: “怎么了?吃不惯这个吗?” 小家伙用力地摇着头。 “好吃!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米饭……” 精米本就奢侈,更何况又配以鸡蛋。 每一口都是他没品尝过的幸福味道! 填满了他的整颗心脏…… 让他内里五味杂陈。 有些庆幸又有遗憾。 庆幸的是,他遇见了二当家和二夫人这样好的人; 遗憾的是,他爹,从来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而且…… 以后,也不可能吃到了…… 沈长乐看着他眼泪就饭,大口吞咽。 心里酸涩难当。 按住他的饭碗,帕子擦拭着他的涕泪。 轻轻摘去他脸侧的米粒,劝说: “慢慢吃,吃饱了就不吃了,喜欢的话,以后日日让白雉姐姐给你做。” 王小点头,又摇头。 他可不敢想日日精米配鸡蛋,那得是什么样的生活! “我就是觉得,婶婶对我真好……” 他这样说着,声音又有些哽咽。 跳下椅子。 嘴里东西还没有咽下去,就抱住了沈长乐的腿。 往她腿上蹭了蹭眼泪。 他真挚又恳切。 “二夫人,和二当家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在他狭小的世界里。 除了江辞安……没有人能配得上她。 沈长乐被他逗得想笑。 弯身将他抱回椅子,理着他脸上沾着的湿发,柔声哄着: “好!我答应你,尽量和江辞安……永远在一起。” 王小嬉笑着往她怀里靠了靠,拧着身子撒娇。 “婶婶真好!” 私心觉得…… 似乎,只要二夫人和二当家还在一起,他就……还有家。 饭后,沈长乐又教王小背了两首诗,看他困了便叫玄雀带他先去睡。 关好西卧的门窗。 她拿了披风,来帮院子里还在畅饮的兄弟二人添菜。 “要不要再加两个热菜?” 她将披风披在江辞安身上,歪首轻问。 江辞安握着她的手,醉意让他格外想亲近她。 看向沈长乐时,眼前都是加了粉红色滤镜的…… 借着酒意,他将她揽进怀里。 坐在自己腿上。 也不顾一旁已开始说胡话的墨清峰。 晕晕乎乎地将脸埋进了她的胸前。 憨态可爱。 “长乐,好喜欢你……” “辞安,你醉了。” “没有,才喝几杯,这点小酒,喝不倒你相公……” 沈长乐哭笑不得。 还说没醉? 都变成小话痨了! 轻轻拍着他的背,她看着东倒西歪的墨清峰作难。 “要不要找牛大爷,把他送回去啊?” 江辞安还往她怀里蹭着。 不喜自家小公主把注意力放在别的男人身上。 像个小牛犊一样,用额头使劲顶了顶她。 略略醋意。 “不必理他……摸摸头。” 哦天哪…… 沈长乐被这九尺汉子闹得,母性泛滥了都。 喝醉的江辞安,反差好大! 像王小附体了一样,奶呼呼的…… 还主动求摸摸。 沈长乐依着他,笑着摸摸他的长发。 哄道: “好了,夜间天凉,喝好了的话……回屋睡觉吧?” “嗯……搂媳妇,睡觉。” “真乖~” “那,亲一个!” 这大家伙,还挺会看眼色。 可惜…… 这次沈长乐没有惯着他,从他怀里起身,想要扶他进屋。 他却不依了。 踉跄着被拉起来。 眼看沈长乐扶不住他,就要摔倒。 他长腿一支,站直身体。 单臂挽住打斜的沈长乐。 轻轻一勾,便将人拦腰带进了怀里。 另一手托住她的薄背。 趁机垂首落下一吻。 酒气瞬间弥漫开来。 伴随着酥酥麻麻的电流感,自舌尖流遍全身…… 沈长乐觉得…… 自己没喝,好像也醉了…… 西卧悄悄观察的两个侍女,刚还在纠结要不要帮殿下扶驸马回屋呢! 这时一看…… 嚯! 哪还用人扶啊? 驸马一个转身就把公主轻飘飘地抱在了怀里。 大步流星地进了东卧,哪还有半点醉酒模样? 二人熟练地掏出耳塞,给自己和睡着的王小都戴上。 只带眼睛,不带耳朵,轮班守夜。 就在二人都以为,那个醉酒的大块头,恐怕就要在院子里睡一整夜的时候…… 江辞安还是出来了。 在厨房用木板搭了张简易小床。 将人扛了进去。 白雉正要出门帮忙,便听见“咔嚓”一声巨响—— 大块头把简易木板床给压塌了…… 再看江辞安,无奈地摇了摇头。 给废木中熟睡的墨清峰盖了床被子,转头就钻回东卧去了…… 第91章 此山是我开,君影入梦来。 江辞安去而复返。 回来卧房时,沈长乐已经睡了。 见她睡得安然,他舍不得闹她。 小心翼翼地挪上床,把结实的胳膊塞进她的颈下。 轻轻地将人揽进怀里。 侧首亲了亲她的额发,心里是满溢的甜美。 看着她恬静的睡颜。 他突然爱上了醉酒的感觉—— 这简简单单,朦朦胧胧的醉意,能帮他卸下全部伪装。 可以尽情爱她,真好。 他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小脸,拇指摩挲过她的唇角…… 温和落下一吻。 看着她梦中呓语,蹙眉挣扎,他宠溺地笑笑。 在她耳边低语。 “长乐,有你在,真好。” 随之也揽着她,沉沉睡去。 直至夜半,他又忽然惊醒! “长乐……长乐!” 沈长乐也被他吓醒。 意识到他应该是做噩梦了,急忙转过身抱住他,轻拍安抚: “怎么了,辞安?我在这呢,不怕……” 江辞安还在假公主的梦中难以自拔。 听到沈长乐的声音,下意识地挣扎。 “辞安?” 见她疑惑,这才反应过来—— 刚刚的都是梦。 他的长乐回来了! 后知后觉地将她大力揽进怀里。 按着她的后脑,恨不得将她融进骨血。 “长乐,真的是你……” 沈长乐抚着他的后背。 声音温柔得好似能滴下水来。 “是我,辞安,梦到什么了?和我说说。” 江辞安将她抱得更紧,低哑的声音里带着丝丝委屈。 “我梦见……你是假的,还要杀我。” 沈长乐闻之心疼不已。 知道假公主的事给他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 抱着他的大脑袋,细声哄着: “都过去了,不会再有假的公主出现了,不怕不怕。” “可是……” 他犹豫着,咬紧了牙关,略有悔愧。 “我没杀她……” 那个人顶着长乐的脸,他实在下不去手…… 沈长乐的手顿了顿。 他还以为她生气了。 窝在她怀里低声解释。 “我并非有意放虎归山,只是,她扮作你的样貌……” 沈长乐知道他的意思。 轻轻顺了顺他的长发。 “没关系,这样吧……我们定一个暗语!以后再有这样的情况,就不怕了,好不好?” “暗语?” 江辞安怔了一下。 只是觉得…… 他的长乐,对他真的很好,很包容。 “对啊,比如你们山寨里的黑话,可以分辨是不是自己人的那种暗语,定个什么好呢?” 她思考着,一时想不出来。 江辞安借机提了上句: “那就,此山是我开……” “竹马,绕床来?” 沈长乐不自觉攒了下句。 江辞安犹豫片刻。 本想应下,转念又觉不好。 竹马,青梅…… 这说的好像是她和那个公公! 见他低眸不语,沈长乐便知他不满意。 又转了眼珠。 “那此山是我开,君影入梦来……如何?” 江辞安敛了敛眼睫,低眸思索片刻。 觉得这句暗语,正合他二人的处境。 抬首含笑。 “好。” 沈长乐也笑笑。 “那就定好了,以后再有不确定对方身份的时候,便对暗语——‘此山是我开’……” “君影入梦来。” 如此,才算安抚好了江辞安的情绪。 伴着厨房里震天响的鼾声,哄着他继续睡…… 因着有客人在,第二日天还没亮,沈长乐便同江辞安起床了。 简单梳妆,墨清峰也醒了。 看着被压塌的简易木板床,很是愧疚。 “哎呀,弟妹,辞安兄弟,我昨晚上喝多了,没出什么丑吧?这小床,那个啥……我赔给你们!” 江辞安抬手阻止他。 “墨大哥这话就见外了,一块木板而已,谈何赔偿。” “是啊,墨大哥,你不必心有负担,昨晚辞安也醉了。” 沈长乐出言宽慰他。 他才要释然,便见江辞安又腻乎乎地揽住了沈长乐的腰。 让他实在忍不住调侃。 “哎呀,我辞安兄弟,你这一大早就和弟妹搂搂抱抱,真是要羡慕死我这个老光棍了!” 沈长乐被他调笑得脸红。 急忙推开江辞安的手,低头去往西卧。 “墨大哥先和辞安进屋坐,我去准备早饭。” “哎!” 墨清峰不疑有他。 江辞安却心疼她早起,忙不迭地叮嘱。 “早上不必太过丰盛,让玄雀煮点清粥就好,你再去西卧睡会儿。” 沈长乐羞怯颔首。 直叫墨清峰自叹不如。 要不说人家有媳妇呢! 真会疼人啊! 还知道让再多睡会儿! 他哪里知道…… 如何爱人,如何关心人,这些都是遇见沈长乐后,江辞安才学会的。 是沈长乐用行动教会了他,爱一个人该是什么样子…… 早饭过后。 江辞安便同猎户墨清峰一同进山了。 临行时,还“请示”沈长乐,拿了几个白面馍馍。 “后村的赵大爷瘫痪在床,床前没有儿女尽孝,我想去给他送两个馍。” 沈长乐听了很是欣慰。 又给他装了碗野鸡肉。 “既有此事,怎么不早告诉我?” 江辞安看着她夹菜,轻轻勾唇。 他的长乐,总是这样温柔善良…… 接过鸡肉,有问必答地解释道: “上次给他送的野菜饼子,算着能吃到这几日,之前就没说。” “嗯,去吧,进山小心点,可带水袋了?” 江辞安颔首,眼中带笑。 “带了。” “那注意安全,早些回来。 沈长乐送他出了门。 还被他揽着,半强制地亲了亲。 惹得她娇嗔,红着脸低声说道: “好了,快去吧,墨大哥还等着呢!” 一旁被忽视良久的墨清峰:…… 您二位还知道我在呢? 以为我变成透明了呢! 幽怨地跟着江辞安进山,一路抱怨…… 沈长乐目送他二人远去。 有墨清峰陪着江辞安,她也能稍微放心些。 回了院子,便让白雉去调查昨日江辞安遇袭之事。 “若事有隐情,不可轻举妄动,快些回来禀告; 若真的只是捕快寻衅,那就教训他一下,还则罢了!” “是!” 白雉领命,抱拳退去。 午后方才回来,不过也只说并未察觉异样。 沈长乐不再多思,点点头继续教王小认字。 直至晚间,江辞安卖了野物,赶着租好的马车回来。 与之先后进门的…… 还有之前的村民,秀莲父女。 第92章 他家长乐真是……蕙质兰心 秀莲的父亲长得很黑很瘦,身上衣服补丁摞着补丁。 粗糙干裂的手里,却不合时宜地提着一大块鲜牛肉。 也不说话,只是支支吾吾地跟着秀莲不住作揖拜首。 倒是秀莲。 与之打过一次交道后,变得胆大了不少。 虽然眼眶红红的,但眼里满是喜悦,语气也充满了感激。 “二嫂,我和我爹是来感谢您的!您给的药方真的有用……我娘都快不行了,按照您的药方吃了药,竟然真的好起来了!二嫂,您真是神医!” 沈长乐听到这个消息,也很欣慰。 说实话,她把药方拿给秀莲的时候,并不知道她会不会相信她。 也不确认,她家里会不会真的借钱给她母亲治病…… 幸好,她信了。 将她母亲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人没事就好,不过崩漏之症需要长期调理,在你母亲彻底好起来之前,药不能停。” 她叮嘱着。 秀莲连连点头。 “是的,我爹已经准备好买药的钱了。而且我爹说,不管怎么样,都得来感谢您一下,专门去镇上买了一刀牛肉。” 沈长乐蹙眉。 她虽不了解市价,却也知道,牛肉一定比猪肉贵得多。 秀莲家里本来就不富裕,如今又要给她母亲买药,她怎么能收她的谢礼呢? “不,这肉我们不能收,你快拿回去给你母亲补身体吧!” “二嫂,我爹都买了……” 她说着说着眼里就盈了泪花。 “我和我爹知道,二嫂家里不缺肉吃,也不差银子,但,这是我们家的一点心意,想要表示一下对二哥二嫂的感谢……” 她说着,一直沉默的秀莲老爹也沙哑着嗓子开了口: “是啊,您,您就收下吧……是我在集市上买的,不,不是病牛肉……” 沈长乐一愣。 虽不知他为何提及牛肉的来源,但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也不好再推拒了。 便看了身后的江辞安一眼,收了下来。 “既然如此,我们就……收下了。” 秀莲这才破涕为笑。 “谢谢二嫂给的药方,您是我们全家的恩人。” 沈长乐拍了拍她的手。 “感谢的话就不必再说了,你等等,上次的红糖你拿回去,对你娘的身体有好处。” 见秀莲又要逃跑。 她佯装黑脸。 “不准不收,否则,我要生气了!” 秀莲这才红着眼睛低下了头。 转身,玄雀已将红糖奉上。 沈长乐接过塞进了她手里。 “每晚给你娘冲泡,你也可以喝。” “嗯……谢谢二嫂。” 秀莲早听说怀孕生子的人要喝红糖,甚至镇子上,富家小姐月信之时也会喝。 可她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金贵东西。 包括她娘…… 生了这么多弟弟妹妹,也从没喝过红糖。 没想到,二嫂这么轻易就给了她这么多…… 红红的,沙沙的,看上去就很甜。 她将红糖珍稀地揣在怀里,深深鞠躬。 “谢谢二嫂!” “好了,别客气了,快回去吧,有事随时过来找我。” “嗯……真的真的谢谢二嫂。” 他们父女二人千恩万谢地离开。 沈长乐看着江辞安手中的牛肉,忍不住叹了一声。 “农家真的很质朴……” “嗯。” 江辞安颔首,揽着她进屋。 想起秀莲父亲的话,她抬首轻问: “辞安,秀莲父亲说的‘病牛肉’是什么意思?” 江辞安将牛肉交给白雉,耐心同她解释。 “因有法规,耕牛、小牛、病牛是不可宰杀食用的; 只有专门饲养的肉牛或是无力耕地的老牛才能宰杀贩卖,所以牛肉价格更贵。 百姓们想吃吃不起,便有黑市低价贩卖病牛肉给百姓……” “可如果病牛是染病而死,那会传染给人的吧?” “嗯,但也没办法,黑市难以彻底根除。” 沈长乐不由低眉,但也无奈。 “归根结底,也是百姓贫苦。” 她摇首轻叹,回头吩咐白雉。 “用这些牛肉做些包子吧,好了以后给秀莲家送些回去。” “是。” 江辞安闻之,又叹他家长乐真是……蕙质兰心。 不多时,热腾腾香喷喷的包子蒸好。 江辞安正要送去给秀莲家,还不等出屋,便被里正堵了门。 他神色一滞。 瞥见他手里提着的两只野兔,微微沉眸。 里正也没办法。 直接将野兔还给了他。 “不行啊,小江……你的事我找人问了,这管户籍的县官,不给办啊!” 沈长乐闻声出来。 瞥了眼脸色不大好的江辞安,将里正让进了屋子。 “辞安,快让里正进来坐。” 江辞安这才放下手里的东西,也不接他提着的兔子。 抬手将人让进了屋子。 沈长乐给里正倒了水,又在桌上摆了些新鲜水果。 “周里正,我家辞安和我提过您,说您特别受村里人的爱戴,嗯……我和他们一样叫你民叔,您不介意吧?” 周五民被沈长乐恭维得很是开怀。 上下打量着她,不住颔首,满眼惊艳。 “可以可以,没想到啊,小江媳妇长得这么俊啊!” 沈长乐莞尔一笑。 也不啰嗦,直奔主题。 “民叔刚刚说,辞安的户籍不好办?” “是啊,那县官不咋好说话啊……” 管理户籍的县官…… 一般应该是主簿吧? 沈长乐正在思索,便听江辞安闷声道: “他不办事,却收了我的礼?” “唉……没办法啊,我也是没想到,这个县官这么厚脸皮,可你说,咱们也没办法啊……” 他叹了一声。 “对不住啊,小江,我只能先把你的兔子拿回来了……” 沈长乐疑惑,抬眼看向站在一边的江辞安。 “辞安,你送的什么礼?” “托里正帮忙送的一根山参,成色不错。” 山参…… 沈长乐思索片刻。 山参是药材,他扣下山参,难不成…… “民叔,那个县官家里,是不是有什么病人?” “啊,好像是,他儿子好像生下来就体弱,一直咳嗽不断。” 肺虚咳喘? 沈长乐有了主意。 但她并未直接言明,而是对江辞安说道: “辞安,天色不早了,要不……你先去给秀莲家送肉包子?” 肉包子? 周五民一听眼睛都亮了,又忍不住疑问: “给后村的王秀莲家送肉包子?你们和她家还有什么往来吗?” 江辞安与沈长乐对视一眼,也知道了她在打什么主意…… 第93章 那不好惹之人,晚上想吃什么? 沈长乐与江辞安二人相视一笑。 将秀莲母亲的事如实相告。 周五民一听也很惊诧。 “哎呀,没想到小江媳妇竟然会瞧病!秀莲娘我前几日去看过,那人都要不行了,竟然叫小江媳妇给瞧好了?真是厉害啊……”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郑重其事地问道: “那妮子……你会不会看主簿公子的病?” 这一问,正中沈长乐的心思。 她谦虚地垂了垂睫毛。 “肺虚咳喘,倒是在医书上看过几次,或许可以试一试。” “那那那……妮子你快去找主簿啊!这要是给他公子的病治好了,那户籍之事哪还用得上求人呐!” 沈长乐却不着急。 缓缓说道: “上赶着不是买卖,寻医瞧病这事儿……还是得病找医。” 里正愣了一下。 眨巴眨巴眼睛。 心道…… 这小妮子是想让他从中牵线啊! 小媳妇看着年纪不大,心性倒是沉稳。 不过,也不是不可。 若她真能医好主簿公子,作为中间人,主簿少不了他的好处。 而且,就是她瞧不好病,也实属意料之中——毕竟多年来,他们找了那么多郎中都无能为力! 主簿还会顾念他想着公子的病,多加青睐…… 沈长乐见他摸着小山羊胡子,眼珠滴溜溜地转。 就知道他是动了心了。 看他犹豫不决,她决定添一把火。 “辞安户籍的事麻烦民叔了,这两只山兔您拿回去,白雉——” 她扬声唤道: “再给民叔装几个包子,拿回去给孩子们吃。” 周五民早都看着肉包子流口水了。 见她这么懂事,已决定帮她传话。 但面上仍旧客气着: “哎呀,不用了,这不年不节的吃口肉不容易,你们家人还多,自己留着吃吧!” “民叔您不必和我们客气,户籍之事虽然不急,却也不能不办,主簿公子的事,就劳您费心周全了。” “哎!我能做啥,也就帮你递个话,至于能不能治好,这还得仰赖你们自己!” 言外之意。 传话可以,若是不成可不能连累他。 沈长乐会心一笑。 接过白雉呈上来的一盘包子,放进周五民的手里。 “民叔说的是,包子是给孩子的,您拿回去就是。至于治病一事……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哎,你看,这,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笑得愈发灿烂,连眼角边的沟壑都加深了。 沈长乐和江辞安送他出了门。 本以为那主簿不会轻易信她,必要试探一二。 谁料,不过两日。 主簿家的仆人便寻上了门,请沈长乐过府看病。 江辞安不放心让她去,便只出了药方。 言说,这药方生效了,再来寻她就是。 三日后,主簿亲自登了门。 带着五十两白银,请求过府继续治疗。 结果亲眼见了才知…… 这救了他儿子性命的,竟然是位年轻美貌的女子! 也知晓了她不愿过府,并非架子大,实在是多有不便。 这才不再强求。 但沈长乐还是提供了后续治疗的方案。 并且退回了他的银子。 “大人这银子我们就不收了,但有一事,想求大人帮忙。” “女神医不必客气,有什么事尽管说就是,我虽官职不大,但一定会尽量为您想办法。” 沈长乐莞尔一笑,谦虚道: “神医一名,实不敢当!只是我相公和小儿的户籍,想拜托您帮忙在苑阳落户。” “户籍?” 主簿这才知道,原来女神医一家,就是前几日从京城搬来没有户籍的江家。 悔得直拍大腿。 “啊,葫芦村里正此前找过我,被我回绝了,我若早知是神医一家……又何必费这么大的周折!” 不过如此便能解释…… 为何此前几十位郎中都治不好的病,女神医却能治了——神医可是从京城来的。 天子脚下,神医医术自然要比苑阳小城好得多…… “神医尽管放心,您和江相公的户籍一事,包在我身上!” “那就有劳主簿大人了……不过,您只落我相公和小儿的户籍就好,我的,就不麻烦了。” 她怕说出她的姓,会吓到这个小小县官。 主簿犹豫片刻,看了看一旁的江辞安,忍住了没有多问。 “好,那我这就回去办。” 沈长乐跟着起身相送。 “这银子您拿回去给公子抓药吧……” “不不不,这是诊费,您必须收下!不然以后有事我是再不好意思开口了!” 沈长乐只好收下,夕阳下送主簿出门。 靠在江辞安怀里,长舒一口气。 “如此,户籍之事应算是了了。” 江辞安挽着她,垂首亲她的发顶。 “长乐辛苦了,晚上想吃什么,为夫亲自下厨。” 沈长乐轻轻摇摇头,不掩疲累。 最近她总是困乏得紧,没什么精神。 说话声音也恹恹的。 “说来,这几日镇上做活,那县衙捕快,可有难为你?” “没有。” 江辞安揽着她,眸色深沉。 “听说……那人被打折了腿,这几日在家养伤。” 沈长乐明知故问。 “哦?好端端的,怎么被人打折了腿?定是招惹了什么不好惹的人。” 江辞安低笑一声。 将懒懒靠在他身上之人横抱起来。 声音喑哑蛊惑。 “那不好惹之人,晚上想吃什么?” “嗯……想吃,菹菜。” 突然很想念那股子酸味。 倒让江辞安疑惑。 “菹菜?” 他挑了挑眉,抱着沈长乐进屋,轻声询问。 “长乐可知,菹菜是如何制得的?” “菹,阻也。生酿之,遂使阻于寒温之闲,不得烂也。不是腌制的吗?” 江辞安坏心一笑,故意逗她: “是也不是,农家菹菜的具体制作方法是……” 他垂下头,在她耳边低语: “将菘菜用脚踩出水分后,才能放进菹罂里,不然,腌制的菹菜,不够酸……” “什么?” 沈长乐还是头一回听这个说法。 惊得头都要掉了。 “那,我之前吃的……yue……” 突然感觉有些恶心。 她又紧张又慌张的模样,逗得江辞安忍俊不禁。 连忙出声开解: “不过供给达官贵人的,是万万不敢用这种方式腌制的,长乐放心就是。” “那你还故意吓我……讨厌!” 惹得沈长乐用力拍了他一下。 第94章 我家长乐会的,可不只有医术。 话虽如此,江辞安却也不是专为吓她。 只是想说,在宫外吃菹菜的话,还是要谨慎一些。 他低笑着将沈长乐放在床上,亲了亲她的额头。 “好了,你睡会儿吧,饭好了,我叫你。” 沈长乐确实困了。 刚沾枕头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江辞安帮她掖了掖被子,出了卧房。 叮嘱玄雀等他回来再做晚饭。 出门卸了马车,翻身上马,驰骋而去。 很快便带着两颗菹菜回来。 洗手调羹。 然而…… 菹菜做好,沈长乐又不想吃了。 哪怕江辞安说这不是农家脚踩的,而是从镇上买来的,她也还是吃不下。 一闻就想吐…… 干脆又躺回了床上。 这可愁坏了江辞安。 怎么突然就吃不下东西了呢? 饭后又给她打了个蛋汤,强哄着才喝了两口。 还是食欲不振,兴致缺缺。 江辞安看着她昏昏欲睡,坐在床边轻声哄她。 “长乐,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们去看看郎中吧?” 沈长乐困得迷糊,含糊回答: “不用了,我自己会医,没事,我就是这几天没睡好,太困了而已。” 江辞安还是不放心。 “医者不自医,还是去医馆看看放心些。” 沈长乐拗不过,只能应下。 “那等改日有时间。” “好。” 江辞安收拾好屋外杂活。 回来陪她睡觉。 本打算第二日就带她去镇上看医,还特意告了假。 哪成想天刚亮,里正便登了门,打乱了他的计划。 “小江啊,你媳妇是真牛啊!连主簿大人都称她是女神医啊!你小子可真有福气!” 江辞安笑笑,不掩自豪。 “我家长乐会的,可不只有医术。” 周五民见他这么不谦虚,哈哈朗笑: “好好好,我这次过来就是告诉你们一声,户籍已经办好了,只不过,户籍上只有你和王小的名字,没有女神医……” 沈长乐闻声醒来,在白雉的搀扶下坐起。 “门外的是里正吗?” “回禀小姐,是里正。” 她在白雉的服侍下慢吞吞地穿着衣服。 抬眸看了眼窗外。 “什么时辰了?” “卯时刚过。” 沈长乐点点头,心道,这户籍办下来的时间正好。 今日就可以送王小去学堂交束修了。 “梳妆吧。” “是。” 江辞安送走里正回来。 见她醒了,关切问道: “长乐,今天感觉身体怎么样?” 沈长乐眯眼笑了笑。 像个慵懒的小猫一般,张着小爪子伸懒腰。 “松快多了,这会儿也不困乏。” 江辞安这才松了口气。 “那就好,等下我们再去镇上把把脉,就能彻底放心了。” “嗯……不用了吧,等下我想送王小去学堂。” “可是……” 江辞安还想再说什么。 被沈长乐霸道地打断: “你今日不用上工吗?那我们一起去帮王小交束修吧?” 江辞安为难地抿了下唇角。 想着交完束修,再陪她去看诊应该也来得及。 这才应下。 “我告假了。” “那正好。” “嗯。” 江辞安接过白雉手里的钗环,小心劝说她。 “长乐听话,乖乖看诊,不可以讳疾忌医,知道吗?我要你长命百岁,永远陪在我身边。” 沈长乐无奈笑笑。 看着镜子中强壮的身影,却捻着钗环为她簪花…… 她甜蜜地往他身上靠了靠。 细腻的小脸蹭着他粗糙的大手。 对着他脸上的担忧,轻声安抚: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会陪你很久很久……” “嗯……” 他弯下身子,将瘦小的她包裹在怀里。 阖眼贴贴。 他真的,不敢想…… 若是没有了长乐,他一个人要怎么活下去…… 享受过阳光的人,绝无可能再次安于黑暗。 沈长乐察觉到他的不安。 摸着他的头发,侧首亲亲。 无声安抚着他躁动的心。 直到王小毛毛躁躁地闯进屋来,又急忙捂住眼睛转身跑出去。 抱做一团的二人,方才放开彼此。 “王小?跑什么?” 沈长乐叫住他。 刚还温情款款的江辞安见状,立马端起了架子。 转过身整理着床铺,保持着高冷人设。 王小从门外探进小脑袋,瞧见俩人分开了,才鬼精一笑。 “嘿……我听玄雀姐姐说,婶婶今日要送我去学堂,我来问问。” 沈长乐朝他招了招手。 “你的消息还挺灵通的,过来。” 王小嘿嘿笑着,松开门框,小跑到她身边。 沈长乐整理着他的衣襟,嘱咐着: “你玄雀姐姐说的没错,明天开始你就要去学堂了,要好好听先生的话,认真读书,知道吗?” “真的?我真的要去读书了!和王大志一样?” “王大志?” 沈长乐疑惑,江辞安也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歪首看他。 王小摸着后脑,嬉笑着解释道: “王大志是我四叔家的二哥,他就在学堂读书。” 想到什么,他又转头看向江辞安,问道: “不过,我听小丫说,我们村子里好像没有人去学堂……” “小丫又是谁?” 沈长乐表示,孩子的世界,她进入不了。 “小丫就是秀莲姐姐的四妹妹!” “啊……” 沈长乐恍然大悟,心里吐槽。 这小家伙…… 和村子里的男孩子们处理不好关系,却很得女孩子的芳心呢! 又开解道: “你不必管别人如何,只要知道,读书识字是必要的就好。” 小家伙闻言,偷瞥了一眼江辞安,踮脚与之耳语。 “我知道!我昨天还看到……婶婶在教二叔写字呢!” “王小?” 江辞安冷冷警告,吓得王小尖叫着跑出了屋去。 “这小子,胆子越来越大了。” 沈长乐却笑得欣慰。 “这说明,他在一点一点放下防备,与你更亲近了。” “哼……” 江辞安虽然冷脸,看向院落的眼神却也添了宽慰。 帮沈长乐披上披风,扶着她坐进马车。 一家三口赶着马车往镇上去。 路遇村民,都同他们打招呼: “哟,今儿没上工啊?” “是。” “这马膘肥体壮的,真打眼啊!” “还好。” 江辞安虽然淡漠,却也句句回应。 气氛也算得上和谐。 谁成想…… 今日一过,原本和善的村民,就都变了脸色…… 第95章 他说,江二哥……是土匪。 沈长乐和江辞安带着王小把苑阳的所有学堂都逛了一遍。 直至午后,才选中口碑和环境都还算不错的“毓文书斋”。 交过束修,二人带王小去拜见他的授业老师。 虽已在马车里练习过无数次。 可王小还是紧张得不行。 躲在沈长乐身后,迟迟不敢入内。 沈长乐托着他的后脑,轻声鼓励: “小小勇敢一点,不必害怕,你只需说一句,‘王小拜见先生’,就可以了。” 轻柔温和的声音传进书房。 燕子敬忍不住抬头看过来。 便见门外倩影低眸,正对着年幼孩童循循善诱,细声安抚。 他竟一时看直了眼,心下惊叹。 世间怎么会有如此貌美的女子? 真如那书上所言,胜似画中仙…… 感受到灼热视线。 沈长乐隔着屋门与之对视,无奈笑笑。 “孩子还小,有些紧张。” 燕子敬急忙起身迎过来。 竟一时慌乱,不知所云。 “呃,初入学堂的孩子都是这样的,毕竟要离开父母……嗯,您,可是这孩子的姐姐?” “我是王小的婶婶。” “婶婶……” 沈长乐从容作答,见眼前之人出神,不由歪了歪首。 这个人…… 怎么有些眼熟? 难道,前世曾在哪里见过? 沈长乐细细端详他。 叫燕子敬红透了脸,轻咳着转过头去。 沈长乐这才移开视线,揽着王小客套。 “王小自明天开始便要在毓文书斋读书了,这孩子年纪小,性格腼腆,还要仰赖先生多加照拂。” 燕子敬扫了眼低着头站在她腿前的王小,笑得局促。 “您不必惦念,照顾好……令侄,是子敬分内之事。” 子敬? 沈长乐忽地想起…… 前世国破后,似乎有支复国的队伍,其领袖便叫燕子敬。 据说这个燕子敬的父亲也曾在朝为官,后却被丞相害死。 燕子敬为报家仇,投靠了皇叔,在摄政王府做献策幕僚。 国破后,他斩杀了与陆明朝狼狈为奸的丞相,报了家仇后又扛起了复国大旗。 可惜…… 出师未捷,最后被陆明朝枭首军前,死相凄惨…… 虽然前世她只在军中遥遥看过他一眼。 但沈长乐还是认出…… 前世的复国谋士,正是眼前之人。 只是,那时的他比现在成熟许多。 看上去也更有斗志一些。 她收回心思,并未多言。 毕竟…… 今生的燕子敬没有选择投靠皇叔去报仇。 或许他改变了主意,想换一种生活方式。 她不想多加干预。 便掩下长睫,微微屈膝。 和前世对待那颗被插在军旗上的头颅一般,心怀感激。 “那就,多谢燕先生了。” 燕子敬怔了怔。 不知为何,心下莫名暖流涌动。 好似有股热血直冲天灵。 亲自上前将她搀扶起来。 “夫人客气了。” 沈长乐低眸退了一步。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明早再送王小过来上课。” “……好。” 燕子敬看着落空的手,稍显失落。 沈长乐却再不看他一眼。 带着王小转身,正对上廊外江辞安幽怨的深眸。 她歪了歪脑袋,甜美一笑。 江辞安虽心下烦闷,却还是迎了上来,扶她下了石阶。 回头警告地瞥了眼燕子敬。 低声询问: “长乐认识他?” 沈长乐挽住他的胳膊。 不疑有他,隐晦作答: “从前见过一次,但他不认识我。” 江辞安默默点了点头,心里泛酸。 将他们二人扶上马车,方才幽幽吐出一句: “以后王小上课,让白雉送就好。” 沈长乐看着江辞安使小性子,嘻嘻一笑,抬手拉住他的胳膊。 轻轻摇了摇。 “好嘛,不准黑脸。” 江辞安这才勉强地勾了勾唇。 瞥了眼在她身后偷笑的王小,不自在地拍了拍她的膝盖。 “好了,坐稳。” 撤出车厢。 打马往医馆去。 可惜,他们在学堂耽误的时间太久,医馆已经关门了。 只得先行回转。 一家三口伴随着日落,回了葫芦村。 透过车窗荡起的布帘,沈长乐看到路边野花开得分外娇俏。 便在村口下了车。 带着欢跑的王小,和牵着马的江辞安慢慢往回走。 一路谈笑。 看到下工回来的村民,沈长乐习惯性地与人打招呼。 “三叔三婶,才下工吗?” 不想…… 那扛着农具的二人,一见他们一家,便像见了瘟神一般! 惊恐地瞥了江辞安一眼,慌张地加快了脚步。 走出百十米后,还在窃窃私语,不住回头看。 沈长乐疑惑。 “他们……这是怎么了?” 江辞安摇头,也沉了脸色。 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恰好又有村民经过。 沈长乐才刚看过去,那人就飞也似地逃走了。 这下她确定了。 定是有人背后使坏! 正要和江辞安商议,便见到了秀莲小跑而来。 “二嫂!终于,终于找到你们了!” 她跑的有些喘,身上还穿着干活时的脏衣服,看得出,她来得很急。 沈长乐扶住她,递给她一方帕子,让她擦擦脸上的汗。 “别急,有话慢慢说,出了什么事?” “二嫂,二哥……你们快回去吧,你家来了个官爷,正,正在闹事呢!” 官爷?闹事? “白雉和玄雀呢?” “那位官爷带了好多人,硬要往里闯,两位姐姐快要顶不住了!” 沈长乐一听自家侍女吃亏了,很是心急,拔腿就要往回走。 却被江辞安拉住了。 他坚定的眼神安抚着她的情绪,镇静问道: “可知来的是什么官?以什么名头闯门?” 秀莲思索片刻。 “什么官不知道,但是他说,说……” “说什么?” 沈长乐急切追问。 秀莲瞟了江辞安一眼,心有惶恐。 左右回看,见周围无人,方才压低了声音: “他说,江二哥……是土匪。” “什么?” 沈长乐心下一沉,始料未及。 惊讶地看向江辞安。 江辞安却面色不改。 他以为,来的人是那个捕快。 沉着嘱咐秀莲。 “知道了,多谢。你回家去吧,别让人知道是你给我们送了信,以免受到牵连。” 沈长乐听了,不由暗自感叹江辞安的沉稳。 心下佩服。 难怪前世能仅靠匪兵,便一路打到京城! 真是从容淡定,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看着江辞安的镇定自若,她也沉着下来。 冷静分析局势。 第96章 我就是他的压寨夫人。 “辞安,对方有备而来,气势汹汹,你要不要先去避一避?” 待她查明对方身份底细,也好与他共同应敌。 可江辞安怎么可能让她顶在前边,自己躲在背后做缩头乌龟? 抬手将人揽进怀里。 亲了亲她的额头,温声安抚: “放心,不会有事的。” 他有武艺傍身,又有什么可怕的? 实在不行,那就打! 倒是她…… 有她在,他有软肋。 总是束手束脚,放心不下。 松开她的肩膀。 他心有犹豫。 “长乐,你若是怕,就和王小在马车里等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沈长乐拒绝了。 “不,我不怕,我要和你在一起。” 他早就知道的。 他的长乐,与寻常女子不同。 释然一笑,他看着她眼底的坚定,摸了摸她细腻的小脸。 “好,那我们回家。” “嗯!” 几人回转。 小院门外已经聚集了许多村民。 无论见过的还是没见过的,此刻都用异样的目光忌惮地盯着江辞安。 或惶恐或厌恶地让出一条道来。 江辞安目不斜视。 穿过围观群众,走向门口的陌生面孔。 与他猜测的不同,来人不是那个捕快。 这张幼稚又嚣张的面庞,他没有印象。 瞥了眼被家丁打手围住的白雉二人,他稳稳停下马车。 那人回首,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不屑笑道: “你就是江辞安?” 听到这个语气,马车里的沈长乐皱了下眉头。 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忽地想起什么,她眼睛一亮。 嘱咐王小不许下车。 她掀开车帘,在江辞安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看清门外之人,正是曾欺负白雉而被她挑断手筋的县令儿子,曲为良。 她眯了眯眼,声音凌厉。 “是你?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小姐!” 白雉以为,这曲为良是为自己而来,满心愧疚。 想要去她身边保护她,却被数个家丁拦住去路。 沈长乐眼神安抚她,叫她稍安勿躁。 那曲为良一见到沈长乐立马就换了嘴脸,笑得谄媚猥琐。 “常姑娘,实在是太荣幸了,你竟然还记得我……这次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长姑娘? 他管谁叫长姑娘! 沈长乐无语极了。 实在是不想理他。 江辞安却一改方才的冷漠和淡定。 宣誓主权一般,将沈长乐揽进了怀里。 同为男人,他一见这人看长乐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故意抱紧她,贴着鬓角与她低声耳语。 “长乐认识他?” 长乐怎么认识这么多人啊! 刚刚的燕子敬还没让他释怀,这又出来一个小屁孩! 沈长乐知道他又要吃味了。 无奈地低声解释道: “缺德县令的纨绔儿子,整天游手好闲,不学无术,还曾欺负过白雉。” 江辞安听见这话,方才放心了些。 这么差的品行…… 长乐一定看不上他! 曲为良却还不自知。 见江辞安抱她,急得直跳脚。 “你放开她!” 江辞安不理,还故意歪着脑袋,蹭了蹭她。 在曲为良的角度看,就好像他在亲她似的。 可把他气疯了。 他的仙女姐姐,他自己还没碰到呢! 急得不住大叫: “仙女姐……不,常姑娘,你听我说,他不是好人,他来苑阳之前是个山匪头子!常姑娘,你一定是不知道他的底细,被他给骗了!” 沈长乐闻之,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我怎么不知?我就是他的压寨夫人。” 此言一出。 又引起民众一阵唏嘘。 “啊?真是土匪啊?” “不是,他媳妇不是啥小姐吗?咋会是压寨夫人啊?” “你懂个屁!那压寨夫人一般就是被土匪劫上山的千金小姐!” “啊!原来是这样……” 江辞安不理众人议论纷纷。 满心满眼都是他家长乐说…… 她是他的压寨夫人诶! 嘿…… 开心…… 曲为良却傻眼了。 咋会这样呢? 他还以为…… 她不知道他山匪的身份,他好跳出来救她脱离苦海呢…… 不是,不对! “常姑娘,你别傻了!他江辞安落户都不带你的名字,他连名分都给不了你……” 这话,正戳中江辞安的痛处。 他就是要名分失败,才被赶到这个穷乡僻壤的啊! 原本得意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恶狠狠地瞪向他。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杀人的想法了! 曲为良却还不以为意。 继续给沈长乐画大饼: “常姑娘,我跟他可不一样!你跟我吧,我正在参加科考,包你来日就做状元夫人……” 江辞安这次真的怒了。 敢挖他的墙角! 还当着他的面? 一个跺足,他抬手接住地上弹起的几个石子,一一飞射过去。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将架着白雉和玄雀的几个家丁打手,打倒在地。 其中一个正是此前被玄雀用移形换影,一阵风敲晕的家丁。 在目睹这一切,彻底倒地之前,绝望地举着双手高声喊道: “老爷!奴才知道,那日我们是咋被一阵风敲晕的了!!!” 江辞安冷哼一声。 在曲为良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他已飞身过去,掐着他的脖子,将人提了起来。 凶狠又讽刺地讥笑道: “你爹难道没有告诉过你……不能激怒山匪吗?” 曲为良吓疯了。 双腿不住蹬蹬,两只手死死地抠着他的手。 撕扯着喉咙,从缝隙中挤出几个字: “你不能杀我,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你无官无职,却带人私闯民宅,我为保护妻儿失手杀你……何罪之有?” 江辞安轻笑一声,正要将人掼在地上。 却又听见曲为良惊恐地嘶吼道: “那你,那你不在乎陆,陆九行的死活了吗?” 江辞安的手一顿。 笑容僵在了脸上。 这才想明白…… 原来…… 捕快是这小子的人,刁难他是奉这小子的命令! 老九,在他的手里…… 投鼠忌器。 他掐着曲为良脖子的力道渐松。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老九,他不能不在乎。 曲为良趁着他松懈。 用力挣脱开他的手。 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江辞安看着他的背影,目光愈发狠戾。 喃喃自语: “他叫祝九行,姓祝不姓陆……” 第97章 陆将军让我假扮公主与他完婚…… 围观众人见曲为良跑了,也不再多留。 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地各自四散而去。 沈长乐缓步走到江辞安身边。 白雉和玄雀都凑了过来。 “小姐……” 沈长乐见江辞安脸色这么差,给白雉使了个眼色。 示意白雉,把曲为良丢下的家丁扔出村去; 又叫玄雀将马车牵进院子,先带王小回屋。 她挽着出神的江辞安坐到了院中的石桌边,轻声询问: “辞安,曲为良说的……九行是怎么回事?” 江辞安见事到如今,再瞒不住了,方才如实相告。 “长乐,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没告诉你……” “嗯?” 沈长乐静静地听着,目光柔和。 面对他的剖白,格外耐心。 可她越是波澜不惊,他就越觉羞愧…… 深深低着脑袋,指头扳着桌台。 “我离京前……去了趟将军府。” 沈长乐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起这件事,略显惊讶。 “然后呢?” 江辞安犹豫了。 他那时是以为陆明朝欺负了她,才…… 可如今看来,是他自己误会了。 加之,传闻说,长乐心悦于他。 他若此时坦白,是他废了陆明朝…… 长乐会不会觉得他心思狭隘,手段狠毒? “辞安?” 听到沈长乐催促,他咬了咬牙。 不再瞻前顾后,一口气说出了全部真相: “那时我以为你有了他的孩子,他却不肯承认。一气之下,我潜入将军府……把他给,废了……” 他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 已准备好了被沈长乐责骂。 毕竟…… 众人皆知: 战乱时期,战神将军的意义,远远不止是带兵打仗。 更是朝廷和百姓心中的定海神针! 在这四国纷争之时,陆明朝绝不能有事! 可他还是任性地…… 正在屏息自省,却忽地听闻沈长乐失笑出声。 “傻瓜……” 他惊讶地抬起头,脱口而出: “你不怪我?” 沈长乐藏起笑意,瞪了他一眼,佯嗔: “怪!怪你胆子怎么这么大,竟敢孤身夜闯将军府,万一受伤怎么办?” 江辞安犹疑地眨眨眼睛。 薄薄的嘴唇翕张,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半晌才又低下头,不掩自责。 “当时的确没想到他手段这般阴损,竟会找人冒充你来杀我……如今还连累了老九。” 等等,等等。 信息太多了。 沈长乐一时有些吸收不了。 “你怎么知道假公主是陆明朝的人?还有……九行不是在曲为良手里吗?” 江辞安掀了掀眼睫,目光笃定。 “当时陆明朝的人一路追杀我到苑阳,甩开最后一波刺客后,假公主就到了,她不是他的人还会是谁? 至于老九……我目前也只是猜测—— 苑阳距威虎山千里有余,若非陆明朝从中作梗,曲为良怎会轻易抓到他?” 这么说…… 苑阳县令,是陆明朝和太后的人? 可皇叔走前,曾叮嘱过知州可信…… 到底是县令欺骗了知州,还是知州蒙蔽了皇叔? 一个小小苑阳,竟也党派纷争如此严重? 还有那个假公主…… 若她真是陆明朝和太后的手笔,那必然不会轻易收场。 “玄雀——” 她扬声问道: “可联系上京城了?” 玄雀小跑而来,俯身回话。 “送出去的书信都没有回复,而且……” “什么?” 玄雀犹豫片刻,本不想让殿下忧心,但既然殿下问了,她还是如实作答。 “派出去探查的随行暗卫,也都没有回来。” 消息送不出去? 怎么会这样…… 她不免有些担忧,秀眉紧蹙。 “在想什么?” 江辞安见她脸色不大好,温声询问。 沈长乐摇了摇头,低眸,心下慌乱。 “可是在担心宫中?” 见江辞安追问,她这才说出心中忧虑。 “我来时,皇叔一路护送,却在苑阳遭遇刺杀,他身边的暗卫都消耗得差不多了……也不知道,现在他到京城了没有……” 还有那个假公主…… 陆明朝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江辞安将她揽进怀里。 整合线索,帮她分析: “若我猜得没错,摄政王送你定是暗中行事,朝中无人知晓。” “嗯……” “既如此,那无论陆明朝在打什么主意,假公主的阴谋都成不了!” “怎么说?” 沈长乐疑惑抬眸,迷茫地看着他的眼睛。 他浅浅一笑,拧了拧她的小鼻子。 “真是关心则乱。” 又耐心地为她剖析: “因为陆明朝和假公主,不知摄政王在暗中护送你。 若摄政王此刻已到京城,他必会仔仔细细调查苑阳刺杀一事,轻易便能查到陆明朝和假公主; 若摄政王还没回京,你皇兄势必警觉,就算假公主现身,他也会提防……因为护送你的摄政王还没回去。” 沈长乐觉得有些道理。 这才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惹得江辞安宠溺轻笑。 “当局者迷,关己则乱,我聪颖的小公主都担心成小迷糊了。” 沈长乐没有心情说笑,只轻叹着: “希望皇叔已经平安抵京……” 然而…… 她的这个祈愿,只怕要落空了。 好在,江辞安分析的是正确的。 沈长宁足够警觉。 重刑之下,假公主终于将陆明朝的计划和盘托出: “陆将军受不了,公主的厌弃……他让我,假扮,公主殿下……杀了江辞安,与他完婚……” 她已被折磨得没了人形,艰难地供述。 沈长宁听了,却气到牙疼。 因为他知道…… 这个计划想要成功,最重要的是,让皇妹……彻底消失! 陆明朝,他怎么敢! 愤而起身,带翻座椅。 他咬牙怒喝: “福来!拟旨——陆明朝谋害皇亲,胆大包天,罪该万死!着……” 话还没说完,福来和七杀便都跪在了地上。 “皇上,皇上息怒啊!奴才,奴才知道皇上心疼公主殿下…… 但眼下王爷不在京城,皇上若是此时动陆将军,怕是会牵一发动全身,引太后一党……” 沈长宁气冲冲地攥紧了拳头。 “他们还敢造反不成?” 眼见福来承受不了皇上的雷霆之怒,跪在地上发抖。 七杀叩首,再行劝说: “陛下息怒,眼下四国纷争不断,实在不宜诛杀将首,恐动摇军心!更何况……” 他将头压得更低,直至紧贴地面。 “王爷至今下落不明,万一已经落在了陆明朝手里……还请陛下为了王爷,忍一时之怒,从长计议。” 第98章 不,我是山匪,你不是。 沈长宁一怒之下,抽出七杀佩剑。 直指假公主的鼻尖,咬牙切齿。 “摄政王呢?” 假公主下意识躲避,抬起的脸上,血泪横流。 “我,我不知道……只听他们说,王爷回京途中再次遇刺,滚落山崖,生死不明……” 滚落山崖,生死不明? 什么叫生死不明! 听到这个消息,沈长宁的手在抖,剑也在抖……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七杀看出他的异常,急忙出声安抚: “陛下莫急,暗卫营曾在尧山一带发现过王爷亲手留记,可确认王爷暂且无恙! 只要明确王爷不在陆明朝手里,那找到王爷不过时间问题。” “尧山?” “是,尧山一处被剿灭的山寨。” 山寨? 难道…… 沈霆昱掉落山崖后,被山匪掳去了? 怎么又是山匪! 长乐才被山匪拐跑,皇叔又落到山匪手里了? 有个山匪驸马了还不算,难不成还要弄个什么山匪皇婶出来? 怎么今年皇家犯太匪不成? “查!从苑阳到京城的所有山寨,给朕彻查到底!” “是。” “另外!公主那边,还联系不上?” 七杀垂首,面露难色。 “不知为何,苑阳就像个铁桶一般,所有消息进不去也出不来!” 苑阳…… 苑阳知州,是林峰吧? 好一个山高皇帝远啊! “三天,若三天之内还联系不上公主,朕亲自去苑阳走一趟!” “是。” 希望他的皇妹,能够安然无恙…… 否则,他绝不会放过江辞安和他的安国! 江辞安还不知他已被齐国皇帝惦记上了。 眼下他最大的难题…… 不是营救祝九行,也不是对付陆明朝。 而是该怎么哄他的小公主多吃几口饭。 他的小公主虽然嘴上说着没有不舒服了,却还总是吃不下东西。 愁得他头发都要白了。 “长乐,我在岳国时曾听过一味酸辣汤,鲜香开胃,想不想尝尝?” 沈长乐不想他失望,勉强笑笑。 “听着还不错。” “那我做给你尝尝。” “好。” 见江辞安出了门。 沈长乐从床上坐起来,叫来白雉。 “拿着我的手令,叫苑阳知州明日一早过来见我。” 她要试探一下…… 到底是只有县衙投靠了太后一党,还是连知州州府也背叛了皇叔! 白雉俯首应下。 正要套车出门,又被江辞安叫住。 还给了她一包银子。 “回来时顺路带些长乐爱吃的糕点果子。” 直叫白雉心下惊叹。 驸马还真是…… 除了她家殿下,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 被摄政王驱逐,被陆将军刺杀,被曲为良针对…… 都不及公主吃不下东西更让他着急。 若是皇上和王爷看见这一幕,想必也不会对他那么嫌恶了吧。 不过身为侍女的她人微言轻,也无法多说什么。 只能接过银子,俯身领命。 不想,她前脚刚走,后脚家里就闹了起来…… 江辞安正在厨房备菜,研究酸辣汤的做法。 却忽听“啪嚓”一声脆响。 一个臭鸡蛋碎在了窗棂上。 他第一反应就是进屋查看沈长乐有没有吓到。 瞧见她正要下床。 他急忙快步走过去,将她按回床上。 “别动,我去。” 沈长乐顺势拉住他的手,有些担忧。 “小心。” “嗯。” 江辞安拍了拍她的手,大步出门。 玄雀已经站在了院外。 他面色凛然地走过去,沉声询问: “可看见了什么人?” 玄雀摇了摇头。 “没有,出来时就没见到人了。” 他皱了皱英眉。 又环顾一眼,确认周围无人,这才回转。 回来时,王小已惶恐地缩在了沈长乐的怀里。 正探头探脑地往屋外张望。 沈长乐搂着他,轻声询问: “是村民吗?” “没见到人,应该不是。” 其实他也是心虚的,毕竟…… 这边的山匪可不如威虎山的口碑好。 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若村民们误会他也是那种恶匪,因此记恨他,倒也不无可能…… 他为沈长乐倒了杯水,拿到床边递给她。 “没事,我看着点。” “嗯……” 沈长乐一手端着水杯,另一只手搂着怀里的王小。 不安地摩挲着他的小肩膀。 她倒不是怕别的。 只是担心,辞安对葫芦村的村民那么好…… 若他们仇视他,攻击他…… 他会心里难受,感到心寒。 思索着抬眸,婉转地劝他: “虽说……我们待人良善,但毕竟与村民相处时日尚短。 他们突然听说我们是山匪,心里害怕也实属正常,大不了……我们搬走就是。” 江辞安看出她在担心他。 心里暖暖的,勾唇笑笑。 俯身摸着她的发顶,捋了捋她的额发。 温声纠正: “不,我是山匪,你不是。” 他们攻击他可以。 但…… 吓到她不行,他会保护好她的! 看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他笑得温和。 “好了,躺下休息吧,我去给你做汤。” “嗯嗯。” 沈长乐像个小白兔一样,乖乖点头。 江辞安又摸摸她的秀发,方才收手。 转眸看向床边的王小时,笑容却不知何时消散了。 又是以往二当家那张黑漆漆的脸,语气不带温度。 “你也回去睡觉。” 王小有点害怕。 白雉姐姐不在,玄雀姐姐今天晚上肯定也要在外头守夜。 他不敢自己睡。 可又不好意思明说。 便只谄媚一笑,仰首向江辞安撒娇。 “我陪着二叔给婶婶煮汤!” 沈长乐看出他的小心思。 忍不住失笑出声。 “没关系,我不累,小小就在这儿陪我等汤吧。” 江辞安只好眉梢一挑。 将他留在了屋里。 才刚走到厨房,就听到门外玄雀一声呵斥! “什么人!站住!” 江辞安闪身追去。 终于将那人按在了地上。 不是村民! 他悄悄松了一口气…… 玄雀眼尖地认出来: “这个人我见过,是曲为良的家丁!” 那人见身份暴露了,惶恐地挣扎着。 “你们,你们抓了我也没用!我家少爷派了十多个人呢!你们别想有好日子过!” 江辞安揪着他的后领,将人从地上提起来。 冷哼一声。 “无所谓,我有的是时间陪你们玩!” 第99章 再敢擅闯者,杀无赦! 江辞安将那便衣家丁捆在厨房。 做好了陪他们斗上一夜的打算。 如他所料。 才将菜品下锅,便又有人在屋后栅栏处往他院里扔死耗子。 他早有防备,闻声而动。 灶台下的柴还没烧尽,便将人绑了进来。 和之前那个家丁捆在了一起。 这俩人倒是乐观,还聊上了。 “大山!你咋也在这儿呢?” 被捆在凳子上叫大山的家丁,闻之嗤鼻: “你猜我为啥在这儿?” “你该不会也是被抓过来的吧?” “多新鲜啊!我总不能是买票进来的吧!” 沈长乐听到响动,披着外衣出了门来。 江辞安已轻车熟路地将两个家丁捆好。 见她被吵到了,还随手拿起灶台上的抹布,无情地堵住了嘻哈二将的嘴。 洗了洗手,才过来抱沈长乐。 “怎么出来了?不冷吗?” 沈长乐轻轻摇了摇头。 目光不自由自主地瞥向不住挣扎,呜呜含糊着“我冷,我们冷!”的两个人。 靠在江辞安结实的胸膛上,轻声问他。 “又是曲为良的人?” “嗯,不必理他们,回屋吧,汤马上好了。” 沈长乐点点头,拢着外衣回了屋子。 江辞安警告地瞪了那二人一眼,嘻哈二将方才住口。 羡慕地看着他盛汤,口水把抹布都浸湿了。 江辞安也不理。 端着热汤入内。 沈长乐正坐在床边给睡着的王小盖被子。 见他进来,也陪他坐到桌边。 勺子搅着热汤,守着温暖的烛光,与之闲聊。 “辞安,你说有没有可能,苑阳县令不是陆明朝的人……之所以会发生这些事,只是曲为良色胆包天?” 江辞安起身,帮她挽了挽散落身前的长发,歪首轻问。 “嗯?怎么说?” 沈长乐看着他习以为常的贤夫动作,甜甜一笑。 喝了一口热汤。 从舌尖暖到心腹。 也盛了一勺喂给他,见他探首接过,方才开口: “我只是觉得,那个曲为良做事没有章法,惯会虚张声势,却雷大雨小。 这与陆明朝的行事作风,实在相去甚远……” 江辞安坐回原位。 小臂搭在桌边,不置可否。 “曲为良确实行事幼稚,但这并不能代表他父亲的立场。 至于曲跃德为何一直不曾露面,只任凭他儿子小打小闹…… 也许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罪名,给我致命一击。” 闻言,沈长乐手里的汤匙顿了顿。 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秀眉微蹙。 江辞安见她忧心,握了握她的手。 温声安抚。 “不过长乐放心,我到苑阳之后,一直都很安分守己,不会被他们抓到错漏的。” 沈长乐这才松开眉心。 轻轻点了点头。 “嗯。” “真乖,趁热再喝两口。” 江辞安哄着她又喝了几口。 见她确实喝不下了,才端起剩下的汤一饮而尽。 将汤碗洗涮干净。 他抱着她,守着熟睡的王小,靠在床头小声说话。 不时听见响动,出门去抓几个来闹事的家丁。 凑够七个后,院子外头终于消停了。 夜深人静,玄雀也总算能回去睡个安生觉了。 却不想…… 他们安静了不是放弃了,而是在憋大招—— 第二日,天边才刚刚泛白。 小院门外就围了许多村民,人声吵闹。 江辞安率先醒来。 蹙着浓眉捂住了沈长乐的耳朵。 不想她被吵到,可她还是醒了。 揉着酸涩的眼睛,睡眼惺忪地问: “外面怎么了?” 江辞安给她和王小盖了盖被子,垂首亲亲她细腻白嫩的小脸。 “没事,我去看看,你再睡会儿。” 可听着外边尖锐的叫骂声,她哪里还躺得住? “是不是曲为良又来了?” 可随即她就推翻了自己的猜测。 因为她认出了人群中最吵的声音不是别人,正是先前较量过的刘二丫。 翻身坐起,她掀开被子下床。 “我和你一起去。” 江辞安见她眼中担忧,知道拦她不住,便为她披上了披风。 “那你站在我身后。” “好。” 二人出门便看见,一众扛着农具的村民尽都围在院门外。 为首的正是曲为良的家丁和刘二丫。 还在尽心竭力地煽动着众人的情绪: “大家来评评理啊,光天化日,这个土匪竟敢在村子里绑人啊!” “我二哥不过是在他家门外稍作停留,就被他绑去了!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啊?” “就是啊,你们收留山匪,就不怕他哪天转性了伤害你们吗?” 看到那几个便衣家丁呼喝,沈长乐低声讽笑。 “谁说曲为良手段幼稚,这不是会设连环计?” 江辞安哼笑一声,不予置评。 刚要迈步过去,就听见刘二丫与之呼应道: “说得对!上次他家女人还要杀我呢! 他家的钱都是脏的,牛车说不上也是抢来的! 这样的人,我们不能让他们留在村子里!大家伙齐心协力把他们赶出去!” 又有几个面生的村民,像收到了信号一般。 彼此对看一眼,向院里扔着烂菜叶和臭蛋。 配合着刘二丫,高喊道: “滚出去!滚出去!!滚出去!!!” 原本只是来看热闹的村民,此时也都被带动了情绪。 面上增添了厌恶和鄙夷。 有一句没一句地跟着喊: “滚出去……滚出去……” 江辞安看着昔日的笑脸,如今都变成了厌憎。 不由沉了眉目。 也没有去躲他们扔过来的垃圾,仿佛那就是他该受的一般…… “辞安!” 沈长乐见他出神,连忙解下披风。 双手撑起,举过头顶。 心疼地将他护在披风下。 “辞安,你……没事吧?” 听到沈长乐关切的声音,江辞安这才回神。 见她瘦小的身影,撑着披风挡在自己身前。 他面色愈加阴沉。 单手搂过沈长乐,另一只手接过她手中的披风。 见门外村民在有心之人的煽动下,情绪更激烈。 甚至推搡着挡在门口的玄雀,叫嚣: “我们冲进去!砸了他家!收了他家的不义之财!” 他揽着沈长乐旋转披风。 将村民们扔过来的烂菜叶和臭鸡蛋裹挟起来,用披风兜住。 随后转身,尽数甩了回去。 刚刚还在往里闯的村民们,尽数被逼得退出院门。 他紧紧抱着沈长乐,低呵一声: “玄雀,拔剑!再敢擅闯者,杀无赦!” 第100章 大齐长公主在此,尔等还不跪下!! 玄雀粗喘着回眸。 看了沈长乐一眼,随后坚定应话: “是!” 腰间软剑出鞘。 银白剑身映着黎明的寒光,更显锋利。 而握着簌簌软剑的玄雀,此刻也宛如一位守国女将。 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眼神坚韧,寸步不让。 众人见状,惊愕退下。 彼此议论纷纷。 看向江辞安的眼神也平添了一抹恐惧。 沈长乐见江辞安被激怒,知道发怒便是中计了。 急忙回身,轻抚他剧烈起伏的胸口,柔声安抚: “辞安,冷静一点,不要动怒,交给我……” 抬眸看他虽然盛怒,却还算听话。 她松了一口气。 转过身,走到门口。 江辞安半步不离地保护在她身后。 像幼虎背后的雄狮,目光凌厉地睥睨众人。 叫刘二丫和家丁等人,一时都不敢擅动。 沈长乐见状,软软开口。 “大家稍安勿躁,昨晚,我们确实扣押了几个家丁,不过,稍后官府的人一到,我们就会将他们移交衙门。” 一听她主动提到官府,众人不解了。 “官府?他们不是土匪吗?怎么还敢报官?” “就是,昨天来的那个不是官爷吗?” “不知道啊……不过昨天来的那个官爷,确实也没穿官服!” “难道这件事另有隐情?” 眼见众人起了疑。 沈长乐缓缓道来: “其实,公道自在人心,我们搬来的时间也不短了,辞安是什么样的人,大家心里应该都清楚。 远的不说,就说我们村里——张大嫂的房梁断了,辞安念及她孤儿寡母,未收取一分一文; 刘家二哥腿坏了,他家的地是辞安每日上工前起早抢收的; 赵大爷瘫痪在床……”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了一声憨憨的招呼: “赵大爷来了!” 众人狐疑看去。 才见…… 秀莲爹推着小推车,把瘫痪在床的赵大爷给推来了! 赵大爷颤颤巍巍地抬起骨瘦如柴的手。 沙哑着嗓子给他作证: “小江媳妇说的对啊……我这副样子,我儿女都不愿意管我…… 要不是小江,隔三差五给我送点吃的,我早死在屋头了! 你们要赶他走,这是要我的老命啊……” 众人面面相觑,有软心肠的出言安慰: “唉,没有的事……没人想赶他走!” 紧接着,沈长乐提过的刘二哥、张大嫂也都被秀莲找了来。 纷纷说着江辞安的仁义良善。 眼见风向倒向了江辞安。 刘二丫气不过,厉声斥责身后村民: “你们咋回事?这就心软了?你们忘了他是山匪了吗?忘了那些山匪是怎么烧杀抢掠的了?” 沈长乐眯眼看向她。 又逐一扫视过那些挎着竹篮的眼生村民。 哼笑一声。 “若我没猜错的话,刘姑娘,你和他们几个……收曲为良的银子了吧?” 刘二丫一听,立时心虚地跳了起来。 “你别瞎说!谁收钱了,我可没收钱!我就是看不惯你们在村里横行霸道!!” “我们横行霸道?” 沈长乐轻声嗤笑。 回眸看向那几个带头闹事的村民。 一一指过去。 “你,你,你,还有你……正是农忙之时,全村都在抢收,每个要下地的村民都扛着农具。 怎么只有你们几个,挎着小竹篮,装着烂菜叶和臭鸡蛋啊?还说不是收受钱财,早有预备?!” 沈长乐突然一甩帕子,厉声质问。 那几个人被呵得一愣,心虚极了。 看到她身后玄雀的剑,便更慌张。 更有甚者,调头就跑。 村民们见状,立时明白过来,他们都被当成了枪使。 纷纷将矛头转向了刘二丫几人。 “不是,二丫你们咋能这样呢?咋能收银子帮着外人对付自己村的村民呢?” 刘二丫一听,怒火噌地一下就窜上来了。 与之对骂起来: “你叫什么叫?不就因为没捞着银子吗?少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指点点! 我告诉你孙老大,我早看你不顺眼了!整天装的人五人六,谁家有事儿都想插几句话……” “孙老大也是你叫的?我都跟你爹岁数一样大了,没规矩,活该你嫁不出去!泼妇!” “你说谁呢?” 眼见刘二丫指着孙老大的鼻子冲了上去,二人就要厮打起来。 身边的人急忙拉架,场面乱做了一团。 恰在此时。 全副武装的曲为良,终于姗姗来迟。 只见他身穿铠甲,头戴钢盔。 全身用铁皮包裹得严严实实,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说话都瓮声瓮气的: “看见了吧?常姑娘,跟着山匪就是这个下场,没有安生日子可过…… 还是跟我在一起吧,做了状元夫人以后,不会有人再敢对你不敬!” 江辞安看见他就生气。 紧咬牙关,冷声责问: “你还敢来?真当我不敢动你?” “动我,你动得着我吗?” 他贱贱地敲了敲身上的铁皮盔甲。 又转头对沈长乐献殷勤。 “常姑娘,想好没有?你要是愿意跟我,我就带你去过好日子!” 江辞安提着拳头就要上前。 曲为良急忙躲在家丁身后。 只剩嘴还在硬: “江,江辞安……你别以为你现在是良籍我就动不了你,我早晚会抓了你!” 话音未落,便有一队衙兵踢踏而来。 沈长乐还以为是知州林峰到了! 不成想…… “县令大人到——” 竟是那个传闻中的“缺德县令”。 缺德县令人模狗样地带着个乌纱帽,迈着四方步下了马车。 曲为良小跑着靠了过去,旁若无人地撒起娇来。 “爹,您终于来了!您快看啊,就是那个男人打我!” 他举着铁皮手套,遥遥指着江辞安。 曲跃德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目光却停在他身边的沈长乐身上。 上下打量一番,心有成算地哼笑一声。 摸了摸曲为良光秃秃的铁皮头盔,大步而来。 挺着圆滚滚的肚子,睨着她说道: “你就是江辞安的妻子?有人告你为落户籍,贿赂官员!来人,带走调查!” “你敢!” 江辞安上前一步,护在沈长乐身前。 沈长乐也皱起秀眉,眼底威压浮现…… 狗官,怎敢! 然而,不等沈长乐发作,他拿不成器的儿子倒是先闹了起来。 “爹!你抓错人了!我让你抓那个男的,你抓我仙女姐姐做什么!” “嘘!傻儿子,回家再说。” 他朝着曲为良摆了摆手,悄悄叮嘱。 又示意衙兵上前捉拿沈长乐。 “还不速速将人捉拿归案?” 眼见数十衙兵蠢蠢欲动,玄雀怕她一个人护不住殿下。 抬首看向沈长乐,无声请示。 见她点了头,方才怒喝一声: “放肆!大齐长公主在此,尔等还不跪下!!” 第101章 本宫容你,自己选个死法! 原以为曲跃德听见这话,必然心生惶恐。 却不想他竟然冷笑出声,面上露出不屑。 “公主?笑话!殿下金尊玉贵,远在京城!是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在此假扮公主殿下!” 沈长乐闻言,微微眯起了眼睛,眼神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 带着高高在上的疏离与威严,缓缓开口。 “曲跃德,你放肆!” 虽只有短短几个字,声音也并不高昂。 却散发出了与生俱来的尊贵与威严,让众人莫名汗毛耸立。 纷纷移开视线,不敢抬头直视。 曲跃德也在一瞬间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但他还是吞咽了口水,仗着胆子试探: “口空无凭,你说你是公主,可有手令凭证?” 沈长乐微微蹙眉。 知道他也是有备而来。 竟专挑白雉带走了她的手令之时…… 这样想来,或许真的是知州与县令勾结谋害,苑阳……有问题! 不过,只要林峰见了公主手令,他必须出兵! 要在他赶到之前……挺住! “本宫的身份,还需向你证明?” 她双手交叠在身前,提着帕子,端着肩膀。 仰起下颌,睥睨而视。 曲跃德见状,便确认了她没有手令。 肆无忌惮地笑了一声。 “哼,还演上瘾了是吧?没有能证明你是公主的凭证,你就是假的! 假冒皇亲,当株连九族!来人,把他们全给本官拿下——” 呵,反了天了! 还敢株她九族! 真是有生之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眼见衙兵上前,江辞安唤回玄雀。 “玄雀,保护长乐!” 他上前夺刀,对抗数十衙兵。 可尽管江辞安体质特殊,武艺高强…… 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虎豹也惧群狼。 在数十衙兵的强攻下,江辞安很快体力不支,败下阵来。 被两把腰刀抵住脖子,按着跪在了地上。 曲跃德手提官袍哼笑着走过去,停在他身前,嘲讽道: “哼,还敢反抗?阻挠府衙办案,干扰衙役抓人……来啊,先打他三十大板,给他长长记性!” 江辞安被人按在地上,费力地仰头瞪着他。 狠戾的眼神里,写满了威胁和警告。 见他如此。 原本躲在一边的曲为良,终于敢摘下头盔了。 抱着头盔便大步走了过去。 一脚踹翻了跪着的江辞安。 “狗东西!还敢瞪我爹!” 江辞安被踹得一歪,沈长乐再稳不住了。 想向他迈步,却又被玄雀护住。 “辞安!” 江辞安听见她的声音转头看过去。 “别过来!” 见她担忧,原本狠戾的眼神瞬间变得柔和。 试图用目光安抚她。 又看向玄雀,示意她找机会带她先走。 曲为良见状,一把夺过衙役手中刑棍,用力将人推开。 “我爹不是让你们打他吗?你们还不动手,等啥呢?我自己来……没用的东西!” 扔掉怀中钢盔。 他往手心吐了口唾沫。 摩拳擦掌,公报私仇。 “还敢和我仙女姐姐眉来眼去!啪——” 实打实的一棍子下去,江辞安身形都摇晃了。 他却不想让沈长乐担忧,强装镇定,嘲讽曲为良: “这么点力气……没吃饭吗?” “哟嚯!嘴还挺硬!那再试试这个呢?” 说着又抡起了刑棍。 “辞安!” 看到他闷哼忍痛的模样,沈长乐只觉得心都被人揪紧了! 疼痛自小腹蔓延开来,气血直冲天灵。 “曲跃德,立马停下!否则,本宫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曲跃德乐呵呵地看着自家的大胖小子作威作福。 不仅不加以管教,还很是骄傲。 听到沈长乐的威胁,不屑冷笑。 “还本宫本宫地叫着呢?来人,把她带回县令府,本官……要亲自审她!” 江辞安闻声挣扎起来。 口中忍不住咒骂。 “狗官!混淆黑白,仗势欺人!齐国有你们这样的官员,怎么好的起来?” “给我狠狠地打!” 曲跃德恼羞成怒,喝令所有人一起上,捉拿沈长乐。 玄雀拼命厮杀,还是顾此失彼。 沈长乐被衙兵拉住了手腕,向外拖拽。 “长乐!” 江辞安挣扎着,却被四个人死死按住,直至肩臂脱节…… 场面已很是混乱。 偏偏一直躲在屋里的王小,又跑了出来。 “婶婶!” 抱住拉扯沈长乐的衙兵大腿,用力咬了上去。 那人吃痛,不管不顾地一脚将其踢开! “小小!” 王小在地上蛹动了几下,还是蹒跚着爬起来,又要往上扑。 “小小,回屋去,别过来!” 沈长乐想要劝阻他,却又被那衙兵拉了回去。 就在小院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的时候…… 沈长乐终于听见了那个声音—— “知州大人到——” “殿下!” 白雉率先翻墙而入。 一剑斩杀她身边的衙兵。 上前扶住沈长乐,忧心地打量着。 “殿下,奴婢回来晚了。” 沈长乐无暇回话,急忙将炸毛小狗似的王小抱在怀里…… 前后打量着。 “没事吧,让我看看……” “婶婶,我没事,哪里也不疼。” 这么小的他,被踢出去那么远…… 怎么会不疼呢? 她捏了捏他的手脚骨头,见并无大碍,这才放心了些。 起身时…… 林峰已带着官兵和村民们跪了一地。 “下官救驾来迟,望公主恕罪。” 曲跃德看着如假包换的知州,眼睛都直了。 自己这是被卖了吗? 来不及多想。 县衙府兵衙役都已惶恐跪下。 他只得双膝跪地,不住叩首。 原本稳稳戴在头上的乌纱帽,也直直滚到了沈长乐脚下。 “下官……小人,有眼无珠……不识,不识公主殿下……” 沈长乐气急,猛地抬起一脚。 将人踹翻在地。 紧咬贝齿。 “本宫方才,钧旨如何?” 想起刚刚沈长乐的警告——死无葬身之地…… 曲跃德急忙翻身跪好,俯伏在地不住颤抖。 “下官……下官……” 沈长乐居高临下,冷冷地睨着他。 一字一顿: “本宫容你,自己选个死法!” 第102章 下官苑阳知州林峰,见过驸马。 闻言,曲跃德惊愕地抬起挂满冷汗的脑袋。 不住叩首求情。 “殿下,殿下饶命,小人家中上有老母,下有……” “你想让他们陪你一起?” 沈长乐冷冷威胁。 曲跃德立即咬紧牙关,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另一边的曲为良早吓傻了。 见曲跃德颤颤巍巍地拿起衙兵的腰刀,这才反应过来。 咚地跪在地上,膝行过来,向她求饶。 “仙女……啊不,公主殿下,我不知道殿下的身份,我……我爹也不知道,我们不是故意冒犯殿下,公主殿下放过我爹吧!” 这话听得沈长乐更是气恼! “难道平民百姓就可以随意欺压?”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急得眼泪哗哗直流。 曲跃德见了心疼。 回首哄他。 “儿啊,别说了……你,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听你娘的话!” “爹,我不要你死,我不要……” 沈长乐想起他们父子二人刚刚的耀武扬威。 再看到现在的抱头痛哭,只觉得可笑至极! 她嗤笑一声,端着肩膀,侧首蔑视: “不必伤感,本宫知道你们父子情深,自会成全你们结伴同行!” 又扭过头,不再看惊诧的二人,正声下令。 “知州听令——” 还跪在地上的林峰将头埋得更低,瑟瑟发抖。 生怕这怒火会烧到迟到的他身上…… “臣在……” “苑阳县令曲跃德纵子作乱,为官不仁,尸位素餐,着削去官职,恩赐自尽,尸首城门示众; 其子曲为良欺压百姓,以下犯上,谋害皇亲……特令,当即杖杀!! 此外,凡曲家子孙,一律不得参加科考,三十年内不得入朝为官,五十年内不得踏足京城!” 此罚,不可谓不重。 但,若非如此,难消沈长乐心头之恨! “臣谨遵公主钧旨!” 林峰应下。 直起上半身,摆手示意手下将曲跃德父子拖出小院。 沈长乐对曲跃德和曲为良的求饶视而不见。 转身走向跪坐在地的江辞安,小心地将他搀扶起来。 看着他脱臼的胳膊,一阵心疼。 掀起长长的睫毛,满眼的疼惜。 “忍一忍。” “嗯。” 江辞安沉声应着。 任由沈长乐帮他接好胳膊,面不改色,一声不吭。 她拂了拂他衣襟上的土灰,抬眸轻问。 “还疼吗?” 江辞安摇摇头。 扶着胳膊,目光瞥向还跪在地上的众人。 林峰见他看过来了。 急忙狗腿子地屈身而来。 跪在他脚前,叠掌行礼。 “下官苑阳知州林峰,见过驸马。” 江辞安眯了眯眼,想到他党派不明,并未应声。 转头看向沈长乐。 沈长乐环视着院外村民。 目光在刘二丫身上停留了一瞬。 随即还是轻飘略过,淡淡开口: “都起来吧。” “是,多谢公主殿下。” 村民们学着官兵的样子,轻声附和着叩首。 谁也没想到,沈长乐竟会是……长公主殿下? 余光瞥见不远处对曲家父子的行刑,心下分外慌张。 生怕沈长乐和江辞安会清算到他们头上。 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看出村民之间的惶恐不安。 沈长乐提着帕子走近两步。 然而…… 还不等她开口说话,刘二丫便率先心虚地跪了下来。 掏出曲为良家丁给她的银子,不打自招: “公,公主殿下,我,我是贪财,我是猪油蒙了心了,您可别杀我啊,我还没嫁人呢……” 她趴在地上痛哭流涕的模样,让沈长乐忍俊不禁。 帕子掩唇,轻笑一声。 见她熄了声,这才说道: “起来吧,你虽有错,但罪不至死,本宫不会杀你。回去吧,以后别总是和人动手,别再轻易被人蒙蔽了。” 刘二丫震惊地抬眸看着她。 见她没有说笑,眼里尽是平和,这才不住叩首谢恩。 “谢谢殿下,谢谢公主殿下。” 随后起身,快步跑走了。 其他被收买的村民,看到沈长乐并非嗜杀之人,也都一一站了出来。 跪在地上,将银钱全部奉上,齐声求饶。 “求殿下恕罪。” “嗯,这次权当长个教训,以后不准再欺压乡亲,否则,再不轻饶!” “是……” 沈长乐瞥了眼地上的银子,白雉便上前拾了起来。 依着沈长乐的话,又加了一些进去。 “这些银子就由本宫作主,嘉奖那些正直感恩,敢于为辞安作证的乡亲: 秀莲、刘二哥、张大嫂、赵大爷、每户二十两,不够的,本宫自行添补。” 此言一出,秀莲等人都感动不已,纷纷跪地谢恩。 其他村民也都很遗憾。 后悔为何没有替江辞安作证; 又庆幸沈长乐没有追究错处。 亲眼见证了长乐公主的赏罚分明,才在官兵的驱赶下各自离去。 村民们四散后,小院恢复了往日的安静。 林峰跪在沈长乐脚前,请求她移居苑阳。 却被沈长乐拒绝了。 “不必了,本宫的义子在陇南读书,我们会搬到镇上,就近居住。” 林峰闻言,猴急地拍着马屁。 “那容下官派人保护殿下的安全,以免再发生今日之事。” “本宫此次出行,并未昭告天下,不宜过分声张,是故……今日之事,还望林知州为本宫保密。” “下官遵命。” 这李峰是个笑面虎,沈长乐试探不出他的底细。 只能一防再防! “另外,县衙狱中有个叫祝九行的山匪,他是本宫旧友,派人放了他。” “是。” 见沈长乐似乎交代完了,他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殿下,下官还有一事,想要请教殿下……” “说。” “殿下处置了曲跃德,那这县令之位……” 沈长乐有意无意地瞥了他一眼。 他立马垂下了眼眸,遮掩了心中盘算。 沈长乐端起石桌上的茶盏,暗自思索。 这苑阳县令一职,虽只是七品芝麻官…… 可若是任由他安插自己的人,那情况对他们也很不利。 先前消息总是送不出去…… 或许就是因为这林峰已成了苑阳的土皇帝! 她得扶持一个自己的人,把苑阳的水搅浑。 可是…… 选谁呢? 苑阳县衙之中,她没什么相熟之人…… 余光看向江辞安,可又觉有些不妥。 莫说她是要带他回京的,即便不考虑后事如何…… 她也答应过皇叔,不能以公主的身份,帮他成就事业。 那…… 正在为难之际。 坐在她身边的江辞安,用茶水在桌上写下一个名字。 她抬眸看他,二人心领神会,会心一笑。 随即放下茶盏,淡淡开口。 “在皇兄官员部署的旨意下达前,可由主掌户籍的主簿,暂代县令一职。” 低着脑袋的林峰一愣。 最终也只能颔首应下。 “下官,遵命……” 第103章 自己的媳妇,还是绑在腰带上放心些…… 县令的事情解决。 林峰向沈长乐献了几张千两银票,便回了苑阳知府。 沈长乐与江辞安二人商议,还是决定搬到城里去住。 一来是为了王小读书方便; 二来……沈长乐的身份已经暴露,住在村里总是不妥; 而且,也要提防有心之人,利用沈长乐的身份做文章。 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几人便套了马车往苑阳去。 马车里,王小看着车厢里的包裹,怯怯地靠在沈长乐的腿上。 眼神凝滞,不自觉抠着手指,很是不安。 沈长乐注意到他的反常。 抚摸着他的头发,轻问: “小小,在想什么?” 王小掰着手指,鼓着小眉头抬起脑袋。 “婶婶,坏蛋不是死了吗?我们为什么还要搬家?” 沈长乐吸了一口气。 这才想到…… 她只和江辞安商量了搬家的事,忘了和王小解释。 抬眸犹豫地看了江辞安一眼,将王小抱进了怀里。 “抱歉,小小,忘了和你说……因为婶婶身份特殊,我们不能让太多人知道行踪,不然会很麻烦。” 她摸着王小肉肉的小脸,心里有些愧疚。 “搬家搬的突然,小小也有朋友想要告别吧?没关系,改日我再带你回来。” 王小听见她这么说,才释然地露出微笑。 “没关系,我有二叔和婶婶就够了!” 他只是…… 舍不得他们的第一个家。 但,只要他们还在一起,家就还在不是吗? 只要二叔和婶婶在一起,走到哪里,家就在哪里。 他撒着娇,枕着沈长乐的腿,美滋滋地睡了过去。 沈长乐看着他这般亲昵和依赖,笑得温柔又欣慰。 在他们面前,小小越来越放松了,真好…… 她将披风盖在他身上,轻轻拍着他的背,与江辞安闲聊。 “等下我送小小去学堂,你去租房子?” 江辞安本都应下了,想到什么却又反了悔。 “我和你一起去。” “可你不是还要去县衙接九行吗?” “不急,不陪着你,我不放心。” 沈长乐见他这般说,也不再多问。 歪首倚靠着他的肩膀,甜甜一笑。 “好。” 却不知,江辞安心里想的是…… 他才不会让她单独见那个居心叵测的教书先生呢! 自己的媳妇,还是绑在腰带上放心些…… 将王小送到了书斋,江辞安又租了个两进的宅院。 将沈长乐安置好,这才去接祝九行。 沈长乐带着玄雀收拾屋子,着白雉去买些酒菜。 她想着,江辞安和祝九行许久不见,势必有许多话想说。 不想…… 祝九行竟是被江辞安扛回来的! 到家之时还昏迷着,不省人事。 沈长乐为他把脉,才知他外伤严重,身上许多受刑痕迹! 想必,此前那曲为良每次吃瘪,都要去打他出气…… 沈长乐无奈地叹了一声。 让白雉去抓了两副伤药。 两碗汤药喂下去,又昏睡了一个时辰,祝九行这才醒来…… “二,二嫂?我……我是已经死了吗?怎么好像看见二嫂了?我出现幻觉了……” 沈长乐哭笑不得。 可还不及她开口,坐在床边的江辞安就率先黑着眉目斥责道: “我看你也是出现幻觉了,怎的就只能看见你二嫂?” 说来也怪。 江辞安若不言语,祝九行还真没注意到他! 分明他就坐在床边,沈长乐还相对远些呢! 可他就是将他给忽略了。 待视线逐渐变得清晰,祝九行看清床边坐着的人,忽地躁动了起来。 “二……二当家!啊疼疼疼疼疼……” 他想要坐起,却又痛得抱着身体跌回了床上。 不住打滚喊疼。 沈长乐急忙上前,嘱咐着: “你伤得不轻,先别乱动。”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二嫂,二当家……真是你们?你们,你们来救我了!” 他说着,竟感动得有些想哭。 江辞安看着他哭哭唧唧的模样,眼角抽了抽,沉声斥责道: “行了,没事了,你躺好,别乱动!” 祝九行平躺在床上,两眼含泪地控诉着。 “二当家,二嫂,你们都不知道我这段时间过得是什么日子,那个姓曲的鳖孙有多浑蛋!” 江辞安闻之,心虚地咳了两声。 “是我来晚了……不过,你怎么会被曲为良抓住?” “说到这个,嘶——” 他毛毛躁躁地想要起身,却又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被江辞安按回床上,冷面嗔怪: “让你躺好,乱动什么?嘴长在肚子上了?躺着说不了话?” 祝九行皱着眉头,痛苦得面部扭曲,额头上尽是冷汗。 缓了半晌,才哭诉道: “那时山寨被烧毁,弟兄们都被官兵带走了,我在京城蹲了好久,才得着你离京的消息。 一路追踪你的线索来到了苑阳,谁知道,才到苑阳就被那孙子给抓了!” 江辞安沉眸,兀自怀疑。 难道…… 是他想错了? 曲为良真的不是陆明朝的人? 那……知州林峰呢? “……二当家,二当家?” “嗯。” 江辞安回神便见,祝九行正一脸八卦地偷偷揪着他的衣袖。 悄悄地朝着沈长乐使眼色,低声询问: “嫂子真是公主?那你咋不住在皇宫?” 江辞安见他蛐蛐沈长乐,沉着脸蹙了蹙眉头,低斥。 “养你的伤!” 起身走了。 揽着还在桌边配药的沈长乐出了厢房。 沈长乐眨了眨眼睛,疑惑不已。 “怎么了?” “没什么,他皮糙肉厚的不用照顾。” 沈长乐以为他又在吃醋,掩唇笑道: “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江辞安总是无论什么事,一见她的笑,心情就放晴了。 天大的事也轻易化解。 挽着她的腰,低笑道: “怕你累。” 沈长乐回身,轻轻掐了掐他的脸,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歪首哄着: “那我帮他配了药,就让玄雀照顾他。” “嗯……” 看着他眯着眼睛,求摸头的大狗模样。 沈长乐心下欢喜,抚了抚他的散落在背上的长发,顺毛摩挲。 “那,我们去接王小下学?” “好。” 江辞安句句回应,格外乖顺。 然而,乖顺的前提是,沈长乐身边没有别的男人…… 第104章 二哥,你想参加科考啊?你这样我害怕…… 江辞安驾车,陪沈长乐接王小下课。 门外拴马的功夫,回来就看见燕子敬又在缠着沈长乐说话。 “我发现王小会背诵的诗很多,想来,教他背诗的婶婶也是博学多才。” “不敢当,只是……” “我教的,有什么问题和我说。” 江辞安鲜少打断沈长乐的话。 这次却眉梢一挑。 以沈长乐没见过的竞争姿态,周身散发着敌意和压迫,抬步站到了沈长乐身前。 将瘦小的她挡得严严实实。 沈长乐有些讶异。 但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 嘴角重新挂上微笑,上前一步,站在了他身边。 燕子敬诧异地打量着江辞安。 接收到他眼中的警告,笑容稍显勉强。 “这位是……” 他明知故问,心存侥幸。 却又忐忑幻想会被打破。 不由紧张地捏紧了背在身后的手,尴尬地看向沈长乐。 沈长乐却很是从容。 抬手挽住江辞安的胳膊,笑着介绍: “这位就是我相公,江辞安;辞安,小小的老师,燕先生。” 被她当众介绍是相公,江辞安的醋意少了些许。 转而自得洋溢。 嘴角带着浅笑。 “久仰。” 燕子敬笑容刻在脸上,嘴角弧度略显僵硬。 却也不想落于下方,微微躬身。 “幸会。” 抬首,直视着他的得意,公然叫嚣。 “恕在下眼拙,竟没能看出…… 江公子这般学识广博,连《孙子兵法》中的词句都能信手拈来。” 《孙子兵法》? 沈长乐这才想起,在山寨时,她曾用兵法里的典故教过王小。 没想到…… 她不过随口一说,王小竟然记到今天? 江辞安则压低了眉,哂笑着回怼。 “我也没想到,燕先生看上去文质彬彬,却也好以貌取人。” 燕子敬笑意中添了些许嘲讽,故意为难。 “既然江公子深谙兵法之道,在下正有一事想要请教—— 不知江公子怎么看待‘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败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这句话的意思?” 饶是学问不佳的江辞安也能听懂…… 燕子敬是在讽刺他没有自知之明,暗指他配不上长乐! 面对他的公然挑衅,江辞安眯起眼睛,隐隐动了怒意。 沈长乐看出气氛的微妙,连忙上前调和。 挽着江辞安,轻声开口: “若我没记错的话,兵法开篇便说,‘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其要义是备战、慎战、不战——若非必然,或许我们应当遵循先者之意,以和为贵。” 燕子敬闻言轻笑,瞥了眼江辞安,向沈长乐叠掌行礼。 “姑娘所言极是,是在下莽撞了。” 沈长乐颔首回礼。 又转头看向面色黑沉的江辞安,柔声商议。 “辞安,天色不早了,九行还在等我们吃饭呢……不如改日再与燕先生探讨,今日先回家吧?” 王小见状,也有眼色地跳了起来。 “九叔来了?二叔那我们快走吧!” “……嗯。” 江辞安应下,却也难免低落。 在媳妇面前失了场子,无异于是塌了天! 全程闷闷不乐。 生怕比起他这个糙汉子,媳妇更喜欢能与之谈古论今的臭书生…… 沈长乐看出他的沮丧,坐在车门边,轻抚他的脊背。 又俯在他肩上,探首哄他。 “辞安,明早想吃什么?” “……都可以。” “那,肉丝粥?” “嗯,明早我做。” 江辞安看出她在哄他,释然了许多。 轻轻拍了拍她搭在肩上的手,温声。 “好了,坐稳。” 沈长乐见他看起来好多了,也没再多说。 坐回车厢,询问王小第一天上课都学到了什么。 不成想…… 这个小醋包,当晚就不知从哪里弄了本《孙子兵法》过来! 趁着沈长乐睡着,偷偷看了一整夜…… 直到将整本《孙子兵法》背得滚瓜烂熟才去睡觉…… 第二天一早。 沈长乐醒来,看着桌上做满了标记的兵法哭笑不得。 心笑他爱吃醋,好胜心又强。 不过,不管是因为什么,看些《兵法》对他来讲总是好的。 就算没有像前世一般带兵打仗也自有好处,她便没有多问。 简单梳洗。 出门才发现,不仅江辞安和王小醒了,就连祝九行也在院子里。 她走下石阶,看祝九行教王小打拳。 “九行,你身上还有伤,不再卧床休息几日了吗?” 祝九行端平王小的胳膊,活动着肩膀走过来。 “嫂子你醒了!我没事了,看,活动自如!” 江辞安听闻响动,也出了厨房: “做我们这行的,哪有那么娇弱!” 沈长乐掩唇笑笑,故意逗他。 “你们哪一行?” 祝九行闻之嘻嘻一笑。 “对了嫂子,忘了和你说,我和二当家商量好了,明儿就跟他扛货去!” “扛货?” 沈长乐惊诧。 “银子不是够花了吗?做什么还去卖苦力?” 江辞安擦了擦手,走到她身边。 耐心解释着: “总得干点什么,但是做买卖……我从小就不是那块料。” “可是,没有轻松一点的活计吗?” 祝九行见江辞安犹豫,嘿嘿一笑,代为开口。 “嫂子你说,我这大字不识一个的……除了卖苦力,还能干啥?也不能干回老本行吧?” 他倒是想…… 可二当家不干啊! 他说,他是有家室的人了,要给嫂子安稳的生活,不想再刀尖舔血。 那就只能先干这个,再谋生路…… 沈长乐见他们这么说,也不好多加干预。 毕竟是他们的决定,更何况,她知道…… 江辞安主要是为了帮祝九行谋生。 以他的性格,山寨亡了,他绝不会放任山寨弟兄不管。 “那好吧……但你要留心,别被人认出来。” 沈长乐提醒着江辞安。 先前在葫芦村的事情闹得不小。 若是叫人知道,驸马还在搬箱子,这…… 她怕皇兄一怒之下砍了他…… 江辞安见她允了,轻轻勾唇,笑道: “好,去吃饭吧。” 祝九行雀跃。 “哎,嫂子我跟你说,我跟二当家这么多年,还没吃过他做的饭!今儿我可得好好尝尝,改日见了弟兄们,够我吹上几天的……” 他不说还好,说了江辞安更不让他吃了。 “没你的份儿!” 他冷冰冰地凶到。 惹得王小不住偷笑。 二当家在,九行叔也在…… 好像回到山寨的时候了! 饭后,江辞安和祝九行把王小送到书斋,便去先前干活的地方打听。 让祝九行看不懂的是…… 他那向来不拘小节的二当家,如今竟然无论走到哪儿,怀里都揣着本书。 有活时候干活,没活时候看书。 别说他觉得奇怪,之前一起干活的工友都忍不住调侃。 “咋了,小江,几日不见,你这装上文化人了!” 江辞安在外向来寡言少语。 面对其他人的玩笑,更是理都不理,自顾看得认真。 祝九行实在忍不住了才悄悄问道: “二当……二哥,你这是要干啥?想参加科考啊?” 江辞安瞥了他一眼,没理。 祝九行追问: “你跟我说说呗,二哥,不然,你这样我害怕……” 唠叨得江辞安烦不可耐,才照着他脑袋拍了一下。 闷声道: “最近有个教书的总缠着你嫂子,我觉着,还是得文武兼修才行……” “啊?就这?” 祝九行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跑一边啃饼子去了。 第105章 身材魁梧的壮汉,她家竟然有两个…… 晚间,江辞安和祝九行下工,直接接了王小回来。 到家时,白雉和玄雀已经做好了饭菜。 江辞安净了手,与沈长乐闲聊。 “长乐,猜我今日见了谁?” “嗯?遇见谁了?” “葫芦村的秀莲爹。” 沈长乐思忖片刻,才想起那个老实巴交的农家大叔。 “可打招呼了?” “嗯,他是来城里置办喜宴的,说秀莲快成亲了。” “成亲?” 沈长乐很是惊诧。 “怎么这么突然,之前没听说她议亲了啊!是哪家的男子?” 江辞安慢条斯理地给她夹着菜,回答道: “应该不是葫芦村的,长乐若是感兴趣,婚宴之日我们可以回去看看。” “嗯……也不知道秀莲此前见过她的未婚夫没有,希望她能过得幸福。” 江辞安见她心事重重,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开解着: “秀莲聪慧,她的日子不会差。” “希望如此……” 二人还在说话,祝九行已经一阵狂炫,吃完下桌了。 “二当家,二嫂,我吃完了,你们慢慢吃哈!” “哎?怎么这么急,吃好了吗?” “好了好了……” “没事,不必理他。” 江辞安抬手,示意他下去就是。 陪着沈长乐慢慢吃。 忽而听到门外一阵吵闹。 中年男人的叫骂声,夹杂着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喊,传进厅堂。 “……你还敢跑?你爹都把你卖了,你还能跑哪去?跑……老子让你跑!” “啊!啊,我知道错了……啊!别打我了……我不敢再跑了!” “赔钱货!又让老子赔钱……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听着院外的吵嚷,沈长乐不安地看向江辞安。 江辞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眼神安抚。 “没事,我去看看。” 沈长乐点点头,跟在他身后出了厅堂。 吃得正香的王小见状也急忙放下碗,追了上去。 几人出门便见…… 门前街上,一个中年男人正揪着一个五六岁小女孩的衣领,将其拖拽在地。 一边咒骂着,一边拳打脚踢。 那小女孩的牙都被打掉了,唇上淋漓地涎着血沫,还在不住求饶挣扎。 见到这一幕。 王小仿佛看见了在茶楼当工时的自己,吓得瞳孔紧缩…… 油乎乎的小手紧紧揪住沈长乐的裙子,瑟缩地躲在了她的身后。 沈长乐回手捂住他的耳朵。 大声斥责当街殴打女孩的人牙子。 “住手!” 那人牙子抬起的手悬在空中,正要回头骂她多管闲事。 可看见沈长乐身前站着的江辞安后,却瞬间怂了下来。 松开了小女孩的头发,讪笑着打量气质华贵的沈长乐。 满脸堆笑: “这位……夫人,您有何贵干?” 沈长乐指了指抱着脑袋蜷在地上的小姑娘,冷声质问: “你们什么关系?为何这么打她?” 那人牙子点头哈腰,谄笑着解释: “夫人您有所不知,这小蹄子忒不安生,她爹都把她卖给我了,还总是逃跑……” 沈长乐抬了下眉梢,质疑道: “她爹卖了她?” “正是。” 她还是有些不信。 这小姑娘看上去眉清目秀,身体康健,她爹为何要卖了她? “有卖身契吗?” 那人牙子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没想到沈长乐会问起这个。 他就是个二手贩子,负责给牙行供“货”的,他哪有那东西啊! 便支支吾吾道: “那个,有是有,我,我没带在身上……” 沈长乐看出他眼神闪躲,似有心虚,便眯眼恐吓: “你应该知道……没有卖身契,你这就算拐卖,可是要吃板子的!” “啊,那哪能呢,有……我有!” “好,这孩子我要了,把她的卖身契给我。” 那人牙子眼珠乱转,明显慌了。 “那个,您要买她可以,先把钱给我,稍后我就把卖身契给您送过来!” “呵,不必麻烦。” 江辞安也看出这人不老实,故意冷着脸色活动了下手腕。 “我跟你去取。” 沈长乐看出他的用意,回身吩咐随侍的白雉。 “叫九行一起去。” “是。” 随后,祝九行就被叫了过来。 “咋了嫂子?” 那人牙子一看,身材魁梧的壮汉,她家竟然有两个…… 立时坐不住了。 也不说要钱的事了。 连连后退。 “那个……这孩子,夫人要是喜欢,留下用就是……算是,算是小的孝敬您的!” 话没说完,转身拔腿就跑。 祝九行一看,都不问怎么回事。 箭步一跃,就将人按在了地上。 无视那人的求饶。 江辞安走下石阶,想将浑身伤痕的小女孩搀扶起来。 见她不住瑟缩,伸出去的手停在了空中,没有碰她。 白雉见状,有眼色地上前。 把小女孩抱回院子。 关上院门,将殴打声和求饶声隔离在门外。 在沈长乐的示意下,抱着小女孩回了房间。 帮她上了药,处理了身上的伤口,才带她过来前厅。 小姑娘低着头站在地上,小肩膀一抖一抖还在抽泣。 王小想去安慰安慰她,但沈长乐还没说话,他便忍着没有擅动。 直到沈长乐递上帕子,柔声安慰: “别哭了,小姑娘,告诉姐姐,你是被拐卖的吗?” 他才走到小姑娘身边,学着二当家哄二夫人的样子,歪首安慰她: “不要哭了,婶婶是好人,婶婶会送你回家的!” 小姑娘却抽噎着晃了晃脑袋。 抬起哭红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沈长乐。 “我没有,家了……我爹,不要我了,他把我卖了……” 沈长乐皱了下眉头。 她还以为,她是被拐卖的…… 没想到她真是被她爹卖了? 可若是自愿买卖,为何没有签署卖身契? 正在困惑之时,江辞安回来了。 “那个人牙子呢?” “让老九送去县衙了。” 江辞安瞥了一眼站在地上的一对小娃娃,坐到沈长乐身边倒水。 “那人说,这孩子确实是他花一吊钱买的,只不过还没送到牙行手里,这才没有卖身契。” 沈长乐这才反应过来。 “是人贩?” “嗯,约莫平时也会做些劫掠孩子的买卖,身上应该背了不少案子。” 沈长乐沉吟片刻,又抬眸询问小姑娘。 “那你不想回家了?” 小姑娘点点头,脏兮兮的衣袖含糊地擦着眼泪和鼻涕。 “我今日偷跑回去找过我爹了,就是我爹把我送回来的……就算回去,他还会再把我卖掉的……” 第106章 我是从安国牢狱逃出来的。 沈长乐轻叹了一声,掀起沉重的眼皮。 “那你,可有其他去处?” 小姑娘听懂了沈长乐的意思,登地一声跪在了地上。 “夫人救了我,我知道夫人是好人,求夫人收留我吧,我吃得很少的……” 沈长乐犹豫片刻,还是抬手示意白雉先将人扶起来。 “你先跟着白雉去休息吧,容我考虑考虑。” 小丫头抽噎着点了点头,跟着白雉离开了。 沈长乐着玄雀仔细调查了她的身世,确认情况确如人牙子所说,这才将她留下。 将人叫到身边,询问: “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很有眼色。 知道沈长乐这是要留下她的意思。 一下跪在了地上。 “跟了夫人,我以后就是夫人的丫头了,还请夫人赐名。” 直叫白雉也直呼伶俐。 沈长乐思忖片刻,为她取了新的名字。 “那以后就叫你……金鸳,如何?” 小丫头诧异地眨了眨眼睛,似是没想到沈长乐会为她取这么好听的名字。 不自觉地跟着念了一遍。 “金,鸳……” “可以吗?” “可以!” 她用力地点头。 毕竟,比起从前的陈小翠,这个名字,实在是好听极了。 沈长乐见她还算满意,方才继续说下去。 “你年纪还小,我不签你的卖身契,你可暂时以王小伴读的身份留下。等你十三岁,我会为你谋个夫家,以良籍的身份出嫁。” 金鸳还听不太懂沈长乐的意思。 她不懂良籍和奴籍有什么区别。 只知道,以后她就是夫人的小丫鬟了,是少爷的小伴读。 叩首行礼。 “是,都听夫人安排。” 沈长乐点点头,示意她下去。 “去吧,跟你白雉姐姐择个屋子住,以后缺什么少什么都可以问你白雉姐姐要。” “谢谢夫人。” 随后小金鸳便被白雉领了下去。 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的王小想一起离开。 却又忽地停下了脚步,回首看向沈长乐询问她的意思。 沈长乐看出他的意图,掩唇笑笑。 “想去就去吧。” “好!” 看着小家伙跑走,沈长乐靠在桌边出神。 喃喃自语: “给王小找个伴读,也好。” 江辞安扣住她的手,安慰。 “长乐心善。” 她却还是不大开怀,轻轻摇了摇头。 “百姓疾苦,竟到了买卖儿女的地步……” 不愿她想太多,自苦自累。 江辞安将她揽进怀里开解: “买卖儿女,并非都是因为养不起,正如玄雀所说,自金鸳母亲死后,她爹已经卖过两个女儿了,是他爹个人的问题; 更何况,战乱之年,齐国能维持到这个地步,你皇兄已是难得。” 沈长乐比谁都清楚皇兄的艰难。 只是…… 见百姓如此,她终归还是心疼…… 靠在江辞安的怀里,不再言语。 江辞安轻拍她的背,温声询问: “不早了,休息吧。” 她轻轻点了点头。 被江辞安轻飘飘地抱了起来。 “长乐,你好像又瘦了。” “哪有……” 江辞安掂着她的重量,心疼她整日没有胃口。 盘算着明日做些开胃的吃食,给她补补身体。 将沈长乐放到床上,他哄着她睡觉。 却听闻门外王小压着声音小声敲门: “婶婶,你睡了吗?” 沈长乐疑惑地看向江辞安,从床上坐起来,理好衣襟。 “进来吧。” 随后便听见,屋门吱嘎一声。 小脑袋从门缝探进来。 看到江辞安坐在床边,他嬉笑着掩饰尴尬。 “婶婶,二叔。” “金鸳的住处安排好了?” “嗯!安排好了,她想和白雉姐姐一起睡。” 小眼睛还时不时地瞥向江辞安,小手卷着衣角。 沈长乐一看便知,小家伙是有事要说,但又不想江辞安听见…… 便替王小支走了他。 “辞安,我想喝点花茶,你能帮我去泡一点吗?” “好。” 江辞安不疑有他,抬步离开。 沈长乐靠在床头,将王小拉到身边。 “好了,说吧,怎么了?” “嘻嘻……婶婶,能不能给我也取一个大名?书斋里每个同砚都有好听的名字……” 沈长乐迟疑了一下,没敢搭腔。 思忖半晌,方才应他。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要想一想,明天早上才能告诉你。” “好!谢谢婶婶!” 他抱了抱沈长乐的腰,转身跑走了。 “那我去找金鸳了!” “嗯,别玩太晚,早点回房休息。” “好!” 待江辞安回来,她将这事告诉给他。 “猜猜王小刚刚来,是要干什么?” “嗯,什么?” 他吹了吹杯里的热茶,不烫了才递给她。 沈长乐接过茶,捧在手里暖手。 探首轻声。 “他想让你帮他取个名字。” 她故意这样说,试图缓和江辞安的情绪,让他听了不会动怒。 毕竟…… 她知道,他向来最重兄弟情义。 若轻易换掉王二给王小取的名字…… 她怕他会发火。 不料,他却坦然一笑,早有预料。 “是让你帮他取名字吧?” 沈长乐微有讶异。 “你不生气?” “嗯,既然是王小自己要求的,改就改了……而且,他能坦然面对他爹的死,放下过去往前看,这也算好事。” 他这样说着,神色却有些许寂寥。 沈长乐看出他的低迷,轻轻握住他的手。 “怎么了,辞安?在想王二吗?” 江辞安无奈笑笑。 “我想他做什么!我只是……” 他欲言又止,神色晦暗。 对他而言,谈及过往,还是有些艰难。 不过…… 他想告诉她。 愿意和她一起面对真实的自己。 “我只是想起,我以前也不叫这个名字。” “嗯?那你以前叫什么名字?” 他难得主动提起过去。 沈长乐格外重视,将茶杯还给他,窝进了他的怀里。 香软在怀,从前的种种,貌似也没那么不堪回首了。 江辞安淡淡说道: “准确的说,在离开安国前,我没有固定的名字。” 沈长乐这才知道他不是齐国人。 “你……你是安国人?” 江辞安无奈又宠溺地笑笑,瞥了眼她手上的玉镯,贴了贴她的额发。 “嗯,我是安国人。” “所以,你是因为离开了安国,才取名‘辞安’?” “嗯。” 竟然是这样…… 那,皇叔和皇兄这么排斥他,可是也有这方面原因? 忌惮他不是齐国人? 她眨了眨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窝在他怀里抬眸看他。 “可是,你为何会离开安国?因为战乱吗?” 犹豫半晌,再三纠结。 他还是摇了摇头。 “我是从安国牢狱逃出来的。” 什……什么? 第107章 弄死我吧,长乐。 江辞安以为沈长乐会嫌弃他。 无论走到哪儿,都是活在底层的人…… 低着脑袋看着茶杯里漂泊的茶沫,喉结滚动。 每沉默多一刻,他的自卑和忐忑就重上一分。 压得他,抬不起头。 却不想…… 突然间,她抱了上来! 环着他的脖子,抚摸他背后的长发,声音哽咽。 “辞安……你受苦了。” 她说…… 你受苦了…… 江辞安的瞳孔在颤动。 张开的手臂悬在空中。 捏着茶盏的手指,紧了又松,直至指尖泛白…… 用了许久,他才真的接受这个事实—— 她不嫌弃他,她还……心疼他。 心尖一阵抽痛,随之暖意涌动,将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紧紧包裹。 这就是,家人吗? 会无条件,不记对错的偏袒和包容…… 不在乎他身上的脏污泥泞,只心疼他的苦痛挣扎。 会不顾一切地紧紧拥抱他…… 这是他从未拥有过的偏爱! 是他的长乐给他的,只有长乐能给他的偏爱…… 他放下茶杯。 缓缓抬起手,轻轻拍她单薄的脊背,安抚着: “都过去了。” 沈长乐摇摇头,她是真的心疼他。 “要是能早点遇见你就好了。” 她贴着他的侧脸,满心遗憾。 她多想与他共同面对曾经的苦难啊…… 想早一点将他从泥潭之中解救出来。 江辞安却低笑一声。 托着她的背,亲吻她的侧脸。 “我已经很知足了。” 若前半生的苦难,是与她相遇的必经之路…… 他心甘情愿。 非如此,他承受不起。 也怕自己不够珍惜,辜负了她的满腔爱意…… “傻瓜……” 沈长乐靠在他肩上,像个柔顺又粘人的小猫。 轻轻蹭着他的脸。 “那,你是几岁来的齐国?” “嗯……十三岁离开安国,在岳国飘泊了两年,后才流落到了齐国。” “流落?你不是自己想来的?” 沈长乐小刷子一样的眼睫,轻轻刮着他的肌肤。 让他整个人都痒痒的。 他支起腿,撑着她的身体,让她有所倚靠。 嘴角带着浅笑,轻飘飘地说着酸涩的往事。 “嗯,那时齐岳交战,岳国败北,签署条约赔款白银五十万两。 我就是在运送赔偿款时遭劫,流落到了威虎山。” 啊? 沈长乐眨了眨眼睛,更加困惑了。 且不问他是怎么变成岳国和平使的,单说那次大战! 齐岳交战那一年,她虽然只有十岁。 但是那一战中陆老将军战亡,陆明朝第一次上阵,所以她记得格外清楚—— 齐国大胜,陆明朝却孤身一人扶棺归京。 皇兄震怒。 扬言,若不叫岳国赔到割地让城,绝不善罢甘休! 故而提出了赔款一百万两的停战条件。 岳国三次来使请求,最后才商定…… 岳国割让城池十二座,并赔偿齐国白银五十万两。 而且,她清晰记得…… 齐国大军是在岳国兑现了所有条款后,才退回齐国边界的! “我记得,那批银子如期运到京城了呀!怎么会遭劫了呢?” 江辞安低眸笑笑。 眼底隐约浮现嘲讽之意。 “岳国主将与我有仇,又不愿将银两奉上,便派我运送赔偿款,却只给我五十人。” 沈长乐很快就反应过来: “这样……若银两在齐国境内失事,便与岳国无关,又能叫齐国难堪,也能……” 她抬眸看向江辞安。 江辞安点了点头,不屑轻笑。 “嗯,也能除掉我。” “好歹毒的心思!” 难怪能阴死陆老将军。 “可既然你都遭劫了,那赔偿款是怎么送到的呢?” 江辞安轻叹了一声,歪了歪脑袋。 “我不想拿战争开玩笑,便兵分两路: 我带三十人运送石头走官道;剩下二十人隐匿踪迹,扮作商贩走水路。” “所以,你被劫掠了,银子却安然抵达了京城?” “嗯,从齐国边境到齐国都城,我记得……一路上遭遇了十几次截杀。 走到威虎山时,我的人也从开始的三十人,只剩下了十余人。 为了掩护他们逃走,也为了从岳国监视下脱身,我佯装被俘,留在了威虎山。” 难怪…… 难怪他武艺高强,又会用兵,却只甘心为匪。 “可是,你没想过回安国吗?” 听到沈长乐这般问他,他笑着托起她戴着玉镯的手,轻轻揉捏。 “没想过,从监牢里逃出来时,我就发过誓,此生再不回安国。” 监牢…… “可是你那时候才十三岁,到底是因为什么入狱的呢?” 江辞安轻笑。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那时的我在一家镖局习武打杂,那家镖局小姐大我两岁,整日缠着我。 我厌恶至极说了几句难听话,她就设计把我送进了监牢……” “这么坏!” 沈长乐惊诧地直起上半身。 大眼睛眨了眨,又眯起来靠上他的胸膛。 饶有深意地笑笑,醋意盎然。 “所以,你十三岁的时候,就是个被人追捧的小郎君了?” “哼,又在胡说。” 江辞安轻笑佯嗔。 借力后仰,躺在了床上。 被沈长乐骑坐在腰上,压着胸膛逼问。 “那你说说,在我之前,你还接触过哪些女子?从实招来,不然……重刑伺候!” “哪有什么女子……” 他说着,眼神却故意凝滞一瞬,看上去好像想起了什么。 沈长乐果然如愿上钩。 她伸出细腻白皙的小手,穿过他粗糙的大掌。 十指相扣,将他的两只手按过头顶。 长发散落,形成柔软的牢笼。 将他禁锢在方寸之内。 芬香扑鼻,她小意地蹭着他的鼻尖。 “你都犹豫了,肯定有!再不说,我可要动刑了!” “呵……” 江辞安低笑,他喜欢看她吃醋的模样。 目光在她小巧的鼻尖和唇珠之间流连。 想亲,却又不敢乱动,生怕伤到她柔软的胳膊。 便只能任她压着。 近距离地看着她精雕细琢的五官。 他的笑愈加深刻。 眼神里也沾染了欲望,心跳加快,全身都变得火热。 喉结滚动,身体硬如钢铁。 气血直冲头顶。 他突然变得躁动又叛逆,想知道她的“刑罚”是什么! 忍不住出言挑衅: “弄死我吧,长乐。” 第108章 几番重刑之下,沈长乐再支撑不住…… 沈长乐本想对江辞安施以重刑。 可看他意犹未尽的模样…… 她又觉得,好像自己才是被大刑伺候的那一个! 嘟着嘴巴捶他胸口。 “还不从实招来?” 江辞安坏笑。 “不说,还上刑吗?” 沈长乐气得白了他一眼。 扭过了身子,不再理他。 江辞安见她恼了,急忙将人揽进怀里。 小心翼翼地转过她的肩膀,柔声哄着: “真没有别的女子,你是我唯一的姑娘。” 那怎么行! 什么也没有,她岂不是白上刑了? “不行!编也得编一个!” “呵……” 江辞安轻笑。 他的长乐,真是太可爱了。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 他故意停顿,吊她胃口。 见她好奇又忐忑的样子,他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给她无限的安全感,回忆旧事。 “初到岳国时,我因为没有户籍,被当做逃奴卖进了竞斗场。 因为不想死,所以每一次对战我都会拼尽全力。 一共三百五十二场与死囚的对决,整整两年的厮杀,我终于夺得了魁首,被太师之女看中,带回了太师府。” 他说的轻而易举。 沈长乐却听的眉头紧锁。 不是因为那个什么太师之女,而是…… “整整两年的,厮杀……?” 她不敢想,那时的他,是怎么挺过来的。 抬眸看着他的眼睛。 满目疼惜。 江辞安本没想说这个的。 见她丹唇紧抿,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他急忙把她的小脸按进怀里。 “没事没事,都过去了。” 沈长乐吸着鼻子,不语。 他分散着她的注意。 “长乐不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吗?” “嗯……发生了什么?” 沈长乐嗓音沙沙的,鼻音很重,轻轻抓着他的衣襟。 还是心下酸涩。 江辞安轻轻拍着她的背,继续讲下去。 “我才被带到太师府,眼布都没摘,太师之女的未婚夫,也是岳国主将梁毅,就听到了这个消息。 他二人感情本就不好,经此一事,梁毅更是将所有问题都归咎在了我身上,觉得她就是因为我才会常去混乱的竞斗场。 不由分说将我带回了军营,拿我练兵!” 沈长乐抬起湿哒哒的长睫,略有惊诧。 “所以……后来派你来齐国押送赔偿款,也是因为此事?” “是啊!” 江辞安见她眼角湿濡,托起她的小脸,轻轻擦拭。 学着她的语气,故意夸张地说话,逗她失笑。 “要不是我武艺尚可,在军中声望不错,怕是根本活不到见你这一日。” “不许胡说!快……呸呸呸!” 沈长乐紧张地抬起纤细的手指,捂住他的嘴巴。 江辞安凌厉的眉眼瞬时变得柔和,眼睛弯弯的。 握住她的小手,轻轻呸了一声。 沈长乐这才松了一口气,懈了紧绷的肩膀。 缩在他怀里,狐疑问道: “可是……这么说来,你都没见过那太师之女的样貌?” “嗯,我被蒙着眼睛。” 沈长乐轻松了许多,却又觉得不甘心。 “那这个不能算!” “那就没有别的了。” 沈长乐嘟着嘴巴,不依不饶。 “骗子!” 顺着睫毛,拧了把他胸前的点点。 叫他倒吸一口凉气,想躲又不敢。 只得抓住她嚣张作恶的小手,求问: “怎么就是骗子了?” 沈长乐这才抬起气哼哼的小脸,质问他: “那杨晓翠呢?” 谁? 啊,威虎山的杨晓翠。 “她也算吗?” 要是这都算的话…… 那人可老多了! 但这话他可不敢说出口,只敢在心里嘀咕。 “怎么不算?太师之女你都没见过!杨晓翠好歹还朝夕相处了五年呢……” “不一样,若无太师之女和岳国主将推波助澜,我不会押送赔银来到齐国……也就不会遇见你……” 因为与她相遇,这一切才有意义,才值得他铭记! 至于杨晓翠,可有可无。 他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 沈长乐没想到,人前向来寡言少语的江辞安,竟然这么会哄人。 原本还驽着小脸呢,听见这话也被哄成了翘嘴。 羞羞答答地拍了他胸脯一下,轻轻咬住了嘴唇。 “就你会说!” “字字肺腑,绝无半字虚假。” “哼……” 沈长乐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 江辞安拍着她。 “好了,不早了,该睡了。” “不能睡!你还没给王小取名字呢!” 江辞安这才想起这件事。 深吸了一口气,犹豫着: “长乐取吧,不然我总觉得……对不起王二。 毕竟名字是他给王小留下的唯一的东西了……” 沈长乐抿了抿唇。 看着重情重义的他,还是很难想象到……他曾遭受过那么多的苦难! 明明受尽了折磨,却一点也没有长歪。 风雨加身,他却愈发茁壮。 她的辞安,真厉害! 情不自禁,她伸出手抚摸他棱角分明的脸廓。 江辞安就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看着她深色的瞳孔,任她描摹。 忽而对视,深情一吻。 又开始新一轮的刑罚。 直叫沈长乐不住求饶才算完…… 几番重刑之下,沈长乐再支撑不住。 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才慌里慌张地帮王小想名字。 思来想去。 还是保留了“小”为小字,另取名为“逸谦”。 王小也很喜欢这个名字。 带着小伴读金鸳兴高采烈地背起了书箱。 沈长乐被江辞安折磨得腰酸腿软,只能将送王小上课的光荣任务全权委托给江辞安。 嘱咐他,记得帮王小告假,后日要回葫芦村参加秀莲的喜宴。 在家躺了整整一天才缓过劲儿来。 不然还以为去不成秀莲的喜事了。 第三天一早,全家起了大早,一同赶往葫芦村。 祝九行虽没有见过秀莲,却也非要跟过来蹭饭。 人多热闹,沈长乐也就带着了。 一行人马,呼呼啦啦。 葫芦村村民看见他们回来的时候都傻眼了。 齐齐跪拜迎接。 过来接亲的男方莫名其妙,却也都跟着跪了下来。 只道来得是个大官,具体不知何人。 对秀莲这个未过门的新妇,心中也多了几分看重。 还有曾欺负王小的那些熊孩子。 跟在家长身边,跪得歪歪斜斜。 看见衣着光鲜的王小从马车上下来,后边还跟着小丫鬟,一个个眼睛都直了。 忍不住嘟囔。 “那个……还是村头的王小子吗?” 他爹闻言,急忙捂住了他的嘴巴,低声斥责: “给老子闭嘴,什么王小子,那是公主的义子,以后再不济也是个侯爷!你想害死老子吗?” 就连之前曲为良来闹事时躲得远远的里正,也一把推开秀莲爹,俯身迎上前来。 “公主殿下驾到,葫芦村真是……蓬荜生辉!” 第109章 难怪你皇兄这么抵触我。 沈长乐视线越过里正,扫向跪着的众位村民。 正声吩咐: “今日是秀莲大喜的日子,都是来向秀莲道喜的,大家不必多礼,一如既往就好。” 众人这才松一口气。 心下思忖,公主殿下还是很平易近人的! 此前隐居在他们村子里,也是一点架子都没有。 若非之前的县令作乱,他们也许还能与公主殿下做成朋友呢! 随后便见,沈长乐又看向躬身缩在里正身后的秀莲爹,温声问到: “秀莲呢?可上花轿了?” “啊……没,没呢,在屋里头上妆。” 刚被忽视了的里正原本还有些讪讪的。 闻言急忙推了秀莲爹一把,扬声吆喝: “你看你,还不快去把秀莲叫出来!” 沈长乐瞥了眼谄媚的里正,淡淡说道: “不必了,新娘子不宜露面,我进去看她。” 又嘱咐王小,喜宴人多,不可以离开江辞安的视线。 这才在秀莲爹的引领下,进了屋子。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了秀莲娘低泣的声音: “莲啊……你是为给娘治病欠钱才抵债过去的,他们要是待你不好可咋办啊……” 沈长乐心里咯噔一下。 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 秀莲爹见她神情变得严肃,急忙率先进了屋子。 给秀莲娘使着眼色,又招呼着秀莲。 “秀莲,公主殿下来了,快,快起来接驾!” 秀莲原本都要蒙盖头了,闻言喜出望外地站了起来。 回身看向门口。 “二……公主殿下!” 见她提着喜服屈膝要跪,沈长乐抬手阻止。 “不必多礼。” 抬步迈进简陋的泥屋,侧首看向秀莲爹。 “吉时还有多久?我想和秀莲单独说几句话。” “啊,有时间的,有时间的!您说,您说……” 秀莲爹有眼力地扶着秀莲娘出了卧房。 沈长乐瞥了白雉一眼。 白雉也退了出去,关上房门,守在屋外。 屋内只剩沈长乐二人,她这才开口。 “秀莲,我看你娘气色还不错,病好得差不多了吧?” “嗯,托公主殿下的福,我娘用了药以后,身体好多了。” “那你怎么还……” 沈长乐看着上了浓妆的秀莲,蹙了蹙眉。 不需她明言,秀莲便猜到了她想问什么。 低眸迟疑。 “殿下可还记得,我第一次去找您换鸡蛋? 那时我家家徒四壁,无人肯借给我爹钱给我娘治病。 是明郎求了他爹,这才有了我娘的救命钱。” “可……我走时,不是给了你二十两银子?不够还债吗?” 秀莲笑笑,眼底盈着泪花。 不知是因感动,还是委屈。 “殿下有所不知,这婚事是我爹当时借钱时就说好了的,算作聘礼的一部分。 总不能现在有钱了,就反悔不认这桩婚事……” 沈长乐还是眉头紧锁。 她不懂…… 这与典当,有何区别? 见她忧心,秀莲想握她的手,却又怯怯地缩了回去。 “殿下不用担心我,其实,我挺庆幸的,要嫁的人是明郎。” “你与他,有情?” 沈长乐试探问道。 秀莲羞涩地低眸,轻轻颔首。 “嗯……明郎是隔壁村的货郎,平日走街串巷,订婚之前,我就与他相识……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求了他爹,借银子给我家。” 沈长乐这才放下悬着的心。 无论如何,至少这么听着…… 那个明郎对她应是真心的。 看着她缩回到袖子里的手,沈长乐反握了回去。 轻轻拍了拍。 “秀莲,你是好姑娘,聪颖又孝顺,你值得更好的生活。 若是婚后你相公待你不好,就去苑阳找我,我帮你撑腰。” 闻言,秀莲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盈在眼底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感动不已。 “殿下……谢谢您,谢谢您救了我娘,谢谢您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她原以为,像她这种连苑阳城都没出过的姑娘…… 这一生都不会有机会见到公主殿下这样的贵人! 不成想…… 她就这么悄然出现在了她的世界! 在她人生中最低谷的时候,像散发柔和光芒的神明一般,撕破了黑暗。 救了她母亲和全家的性命后,又淡然退场…… 这一切,就像一场华丽的美梦。 烟花般绚烂地照亮了她的人生。 她会铭记一辈子的…… 沈长乐见她妆都要哭花了。 用帕子轻轻擦了擦她的泪。 “好了,大喜之日,不可以哭了……该上花轿了吧?” 秀莲擦着眼泪,点了点头。 沈长乐叫喜婆入内,看着秀莲被蒙上红盖头,送她出了屋门。 院子里人头攒动。 沈长乐却总能在第一时间锁定江辞安的位置。 江辞安的目光也越过新娘子,与沈长乐对视。 担心人多冲撞到她,他走了过来。 将人揽在怀里才放心些。 “饿不饿?” 沈长乐摇了摇头,看了一圈没见到王小的影子。 轻声问他: “逸谦呢?” 江辞安挽着她向屋侧走了几步。 这才看见…… 秀莲的四妹妹小丫正坐在地上哭。 王小手足无措地蹲在边上哄她,还时不时求助地看向身后的金鸳。 “小丫,你……你别哭了,你依然是我最好的朋友!” “可是你以后就和她一起玩了,再也不会来找我了……” 金鸳则一脸尴尬地去也不是,留也不是。 低垂着眼睫,委屈地看着王小安慰小丫。 看到三个小娃娃纠结成一团的样子,沈长乐忍不住掩唇低笑。 示意玄雀留下看护他们,牵着江辞安离开了。 “没想到,孩子们之间也会争风吃醋。” “嗯,长乐小时候没有?” 沈长乐凝眸思忖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小时候,皇叔不准我接触其他孩子,我只有皇兄,皇兄也只有我,无人可争。” 听到这里,江辞安忽地想到了什么。 浅浅勾了勾唇。 “难怪你皇兄这么抵触我。” 惹得沈长乐回手拍了他一下。 “那怎么能一样!” 见她嗔怪,江辞安挑了挑眉,不再玩笑。 挽着她送秀莲出门。 院门外,秀莲已被弟弟背上了喜轿。 村民们见沈长乐出来了,都请求她赐两句吉祥话。 沈长乐端起肩膀,提着帕子正声: “礼同掌判,合二姓以嘉姻;诗咏宜家,敦百年之静好。 今日你二人缔结良缘,订成佳偶,惟愿你们同心同德,相敬如宾,白首永偕。” 话音一落,村民们便是一阵拍手叫好。 花轿里的秀莲也泪眼阑珊地失笑出声。 却又听公主殿下正声叮嘱着接亲新郎: “你是秀莲选中的人,希望你能够好好珍惜她,不要让她后悔。” “是,小子受教。” 那新郎官叠掌行礼,看上去很是诚恳。 沈长乐颔首。 众人这才吹打起来。 “吉时已到,起轿——” 第110章 没想到威虎山二当家也会有害怕的一天! 新娘子出门了,院里摆开了喜宴。 秀莲爹特意为沈长乐等人在屋里单独安排了一桌。 交代秀莲娘好生照顾这才离开。 沈长乐不忍心太过麻烦秀莲娘。 看王小和祝九行吃得差不多了,留下贺礼和喜银就要回转。 然而,还不等出门,便见刚刚的轿夫慌里慌张地跑了回来。 后头还跟着气喘吁吁的秀莲爹,鞋都跑丢了一只。 “出事了,出事了,遭匪了!接亲队伍遭匪了!” “什么?土匪?” 一听到山匪,村民们都不约而同看向江辞安。 空气中或多或少弥漫着猜忌和怀疑。 江辞安见状,面色微沉,心下多了几分郁闷。 但他并未表露,只是不自觉地将沈长乐揽进了怀里。 他想: 只要他的长乐信他,他才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 沈长乐忙着思考对策,还没注意到江辞安的小情绪。 又听到了身后秀莲娘的崩溃哭嚎: “啊呀!我的莲儿啊……命怎么这么苦啊!这可怎么办啊?” 村民们也在议论纷纷,彼此抱怨: “新娘子被抢了,这可怎么好啊……” “这些山匪越来越不像话了,现在连接亲队伍都敢抢了!” “就是啊,再这样下去,这苑阳城还能住人了吗?” 沈长乐看到场面乱成了一锅粥,连忙出言安抚众人情绪: “大家不要慌,冷静一点,秀莲不会有事的!山匪……也迟早有一天会被尽数剿灭!” 回眸看向江辞安,询问他的意思。 江辞安犹豫片刻,瞥了眼祝九行。 “老九,去县衙找县令孙然调兵。” 孙然是沈长乐从主簿之位提拔起来的,别人可能不靠谱,但他一定信得过。 “是!” 祝九行抱拳,中气十足地应下。 让院中村民莫名感到一丝心安。 他刚要转身,又被沈长乐叫住: “等等,九行,带上我的手令。” 她担心县尉等人不服孙然的派遣,毕竟是越级上位,难免让人眼红。 带上公主手令,可保万无一失。 祝九行收好手令,卸了马车,翻身上马。 一众村民目送他绝尘而去,也都没有回家,自发留下等候消息。 沈长乐在屋内也等得焦急。 不住询问白雉,是否有人回来报信…… 江辞安见状,为她披上披风,轻声安慰: “入冬了,山匪劫掠主要为了囤积粮草,不会伤人的,放心。” 沈长乐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可是这边的山匪名声很差,收了银子不认账,出尔反尔也是常有的事……” 他们若和威虎山一样是义匪,她也不用这么急了。 江辞安为她倒了杯水,单手帮她捏肩。 胸有成竹地说道: “但无论是多恶劣的山匪,都会与官府礼让三分! 不然,真对上了,斗个两败俱伤,对谁也不好……” “好像……是这个道理。” 沈长乐抬起眸子。 对上他笃定的眼神,心里终于踏实了许多。 安心等待。 直到日落时分,孙然才跟着祝九行回来复命。 一队官兵举着火把,簇拥着孙然和祝九行,入内即跪。 齐声问安: “叩见公主殿下!” 沈长乐克制着急切,看向跪在最前边的孙然,定声询问: “免礼,人可救出来了?” 孙然扶着乌纱帽起身,连忙颔首。 “救出来了,救出来了,这会儿应该已经拜完堂了,不过……” 沈长乐刚想松口气,听到他说“不过”,又将这口气吸了回来。 “不过什么?” “下官……没能剿灭山匪。” 呼…… 她还以为秀莲怎么了。 她定了定神,方才开口: “那山匪横行多年,又岂是你一朝一夕就能剿灭的?行了,进来说话。” “是。” 几人入内。 沈长乐端坐椅上,孙然俯身回话: “殿下,请恕下官拜谒来迟。 当日得知是殿下亲自下令叫下官代理县令,下官真是诚惶诚恐! 连夜来葫芦村谒见殿下,却不想,已经人去屋空……” “嗯,我不想暴露行踪,好了,说说山匪的事。” “是。下官得知山匪劫了接亲队伍,立刻派兵前往拦截,终于在山脚下将新娘子救回……” 孙然绘声绘色地讲述着营救行动,祝九行却悄悄向江辞安使了眼色。 江辞安看了白雉一眼,示意她保护好沈长乐。 跟着祝九行出了卧房,来至屋外。 抬眸看着烛光下,沈长乐落在窗子上的剪影。 头也不回地问: “怎么了?” “二哥,那个山匪头子……是老熟人!” “哦?” 江辞安这才感兴趣地收回目光。 “是谁?” 祝九行左右回看,确认四下无人,方才凑近说道: “二当家记不记得三年前,威虎山逃出去的叛党?” “金子?” “正是!没想到这货逃到苑阳来了,还杀了牛头帮的帮主,做了老大……” 忽地想起什么。 祝九行再次压低声音: “二当家,我记得,当年他串通铁砂寨,背叛威虎山的事,还是你发现的吧? 依我看,咱还是小心点,可别被他知道咱沦落到他的地盘上了! 要不然……就那路货色,绝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江辞安眸色渐沉。 若搁在以前,他定然无所畏惧! 可如今…… 他有了长乐,势必得万事当心! 不过…… “我们?得罪他的人是我,又不是你。” 江辞安睨着他,似笑而非。 被祝九行伸出脑袋,用力顶了一下。 “二当家你要这么说,可太伤我心了啊! 咱兄弟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了,你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 这种关头,你别说拿话激我,就是打我骂我我都不能走!我还得留下保护我嫂子呢……” 江辞安原本还在与他谈笑。 闻言立时黑了脸,抬手按住了他的后颈。 “再说一次?” “错错错,我错了,二当家我错了……我说的是,说的是留下保护二当家……” 他缩着脖子,扭着腰想逃。 被江辞安照着屁股狠狠踢了一脚。 笑骂了一句: “怂货。” 祝九行捂着屁股逃到安全距离之外,回首笑他: “嗐,这人成亲了就是不一样哈!没想到我们威虎山二当家竟也会有害怕的一天……” 第111章 你要不是山匪,嫂子还未必看得上你呢! 祝九行被江辞安举起的拳头吓跑。 回眸,沈长乐等人已经出了屋来。 孙然跟在她身后。 点头哈腰地擦着额汗,不住说着感谢的话: “多谢殿下提携,还救了小儿的命,下官无以为报,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沈长乐瞥了他一眼,提点道: “你无需为本宫做什么,只需做好自己当尽的本分,尽忠职守,为民做主,莫要与州府来往过密。” 孙然愣了一下。 随即很有眼力地颔首称是。 “下官,谨记于心。” 江辞安迎了上去,扶着沈长乐出门,给村民答复。 “大家请回吧,秀莲已经没事了,山匪牛头帮的事,官府也会尽快帮大家解决。” 众人闻言,这才放下心来。 “没事了,没事了就好……” “是啊,这回秀莲娘也该放心了!” “公主殿下要回去了吗?” 有胆大的村民踮着脚尖,张望着问道: “之前的小院我们都帮殿下打扫干净了,殿下不如住一晚再走?” 沈长乐欣慰笑笑。 “不了,明日逸谦还要上课,住在村里多有不便。” 众人这才在里正的带领下,纷纷跪地。 “如此,便恭送公主殿下。” “恭送公主殿下——” 孙然见祝九行套好了马车,表忠心地自请护送。 “下官也要回城,还请殿下允准下官护驾。” 沈长乐见他这般积极,也没有推拒。 “那便有劳了。” “多谢殿下恩准!” 获得了首肯的孙然像得了什么赏赐一般,兴奋地给衙兵使着眼色。 衙兵领命,自成两队。 分别在马车前后护送。 身后的村民直至官兵和马车彻底消失,再看不见一点影子,方才四散归家。 马车里,江辞安揽着沈长乐,看她靠在肩头昏昏欲睡。 轻声与之商议: “长乐,有没有想过……离开苑阳?” “离开苑阳?” 沈长乐困极了,强撑着脑袋睁开眼睛。 “怎么突然想离开了?” “只是觉得,这边局势有些乱。” “战乱之年,哪里都是一样的……更何况,王小才刚刚认全他的同砚,这时候换个书斋,又要从头开始……” 寒风从车窗渗进来,她往江辞安怀里窝了窝。 懒洋洋地开口: “等读完今年吧,正好宅院的房租也到期了,我们就换个靠近京城的地方住。” 江辞安蹭了蹭她的头发。 侧首亲了亲,轻声应着。 “好。” 拢了拢她的披风,手上轻拍。 “睡吧。” 马车进苑阳城时,沈长乐和两个孩子都睡熟了。 江辞安和白雉、玄雀,一人抱着一个回了屋子。 祝九行则苦哈哈地前去卸车,栓马,喂马饮马…… 忙完一切,都快到子时了! 衣服也懒得脱,一头栽在床上,睡得鼾声震天。 感觉还没睡醒,天就亮了…… 又得拖着酸痛的胳膊从床上爬起来。 一边帮江辞安劈柴,一边抱怨: “唉,还是在寨子里舒服,搬货也太累了,这哪是人干的活啊……” 江辞安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 “那么多人都能干,就你不能干?” 见他没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又好言相劝: “搬货是累,但胜在安稳。山寨里整日打打杀杀,不是长久之计。” “咋就不是长久之计了?” “你不想娶媳妇了?哪家好姑娘愿意跟个山匪? 就算有姑娘愿意,她家里又会同意吗?嫁给一个山匪,这说出去好听吗?” 祝九行递过一根木头,小声嘟囔着。 “我说你咋不在皇宫里住呢!原来是被人嫌弃山匪身份,给赶出来的……” 江辞安被戳中痛处,眼角一抽,斧子都想往他身上劈。 “你皮子又紧了?” 吓得祝九行扔下木头就跑。 “这有啥的!嫂子不嫌弃你就行了呗!依我看……你要不是山匪,嫂子还未必看得上你呢!” “满口胡言!” 江辞安又朝他举起了斧子,吓得祝九行转身就溜走了。 沈长乐梳妆完毕,出门便见这二人又在掐架。 掩唇轻笑。 “你总是这么凶,将来有了儿子,必定是个严父。” 江辞安瞪了一眼躲在沈长乐身后偷笑的祝九行。 捡起他扔下的木头,摆放在木桩上。 浓密的眉梢轻轻挑起。 “那就生个女儿,像长乐一样娇柔可爱,我必日日欢喜。” 随后手起斧落,木头整整齐齐碎成了四瓣。 沈长乐见他劈好了,笑着招呼他进屋吃饭: “好了,儿子还是女儿,我们说了又不算……快点进来吃饭。” 闻言,江辞安将斧子劈进木桩。 木柴码放整齐,快走两步跟上沈长乐。 轻声怪责。 “天凉了,出门多穿一点。” “嗯,没事……” 饭后,江辞安和祝九行照常先送王小去了书斋,而后再去上工。 祝九行虽然嘴上抱怨,但迫于江辞安的淫威,也只能乖乖听话。 干活也很卖力气。 等货期间,祝九行咕嘟咕嘟灌着凉水。 整个人都瘫在了长凳上。 江辞安还是在抱着书看。 工头路过,瞧见江辞安读书的认真模样,不屑地啐了一声: “呸!猪鼻子里插大葱——真能装相(象)! 也不看看自己是不是那块料,还学人家看书……” 说着还故意撞了下江辞安的手,怼翻了他手里的书。 江辞安淡淡掀起眼皮,面无表情地看着身前的工头。 惹他恼怒: “你看什么看,咋地,不服啊?” 闻言,原本瘫在凳子上的祝九行,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对着工头怒目而视。 砂锅大的拳头紧握。 工头又转向他,仰首看着他的眼睛威胁: “你又想干啥?还想替他出头啊?是不是不想干了?” “你他娘的跟谁俩呢?再说我二哥一句试试?” “我说他咋地啊?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废物!” 祝九行提着拳头就要上前。 所有工友都屏息凝神。 或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或是紧张地想要上前调和。 却见一向淡漠的江辞安缓缓起身,按住了祝九行的肩膀。 祝九行气得粗喘: “二哥,他怎么敢这么说你,我看他是活腻了!” 第112章 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你让驸马跪下给我道歉? 江辞安却依旧漠然。 如今他有家了。 不再是从前那个孑然一身的山匪。 媳妇孩子热炕头,他不想惹是非。 “坐下。” “二哥!!” 祝九行没想到,让各大山寨闻风丧胆的威虎山二当家…… 现在竟然变得这么隐忍! 一时憋屈得脸都气红了! 但看到江辞安严厉的眼神,他也只能忿忿坐下。 歪着头不再看他们。 江辞安也不理哼笑的工头,弯下腰默默地捡书。 却被嚣张的工头嘲讽着将书踢得更远。 嘴里嘟囔了一句,“窝囊废。” 随之扬长而去。 江辞安眉眼愈发凛冽,面色也更加阴沉。 拳头攥得咯吱咯吱响。 但想起沈长乐的甜美笑颜,终还是松开了拳头。 不动声色地捡起了书,轻轻地拍去土灰。 他不想让长乐担心…… 却把祝九行气得腔子都在疼。 “二哥,你这样……让二嫂看见了得多心疼!” 江辞安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 “她不会知道。” “可你……嗐!” 气死宝宝了! 祝九行不再理他,拿脸怼着墙,一个人生闷气。 直到听见司市带着一队杂役呼喝而来,方才转过头来看热闹。 只见为首的司市,身穿官服却捧着一把瓜子,边走边嗑,吊儿郎当。 身后杂役更是随身带着棍棒,行事极度张扬。 街上商户一见他们来了,能关门的都关了门。 关不了门的小摊贩,也都卷起了铺盖卷跑路。 唯有他们这些等着搬货的工人,还守在原地。 刚还嚣张跋扈的工头,一见司市来了,急忙点头哈腰地迎了过去。 “哎呦,我的爷,您今儿怎么亲自过来了?” 司市瞥了他一眼,往他身上吐了个瓜子皮。 “这不是来收摊位管理费吗?” “啊,是啊,到日子了……” 工头也不多说,悄咪咪地献上银子,还比约定数量多给了一两。 不成想…… “不够啊!还差九两呢?” “啊?爷……” 工头傻眼了,短暂惊诧过后,面上又堆满了谄笑。 “那个,爷,我记得,之前一直都是十两啊……” “这个月和之前怎么能一样?这眼看着入冬了,山匪越来越嚣张! 昨儿那牛头帮还抢了接亲队伍,要不是爷奋勇杀敌,今儿你们哪来的活干?” 听他提及牛头帮劫亲之事,祝九行不屑地哼了一声。 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与江辞安吐槽: “真能吹,我咋不记得昨天见过他呢?” 江辞安掀了掀眼皮,瞟了他一眼。 “我倒是有点印象,好像孙然身后的跟班。” 祝九行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跟班啊!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孙然他爹!” 嬉笑声过大。 司市面露不悦。 他身后的杂役有眼力地掂着棍棒走了过来。 “你笑啥?有想法?” 祝九行也不怂,他心里正憋着一股火呢! 闻言,歪着脖子站了起来。 “怎么,你要干我?” “你他娘挺嚣张啊!” 那杂役骂着,朝祝九行举起了棍棒。 工头不住与司市道着歉,说着好话。 “您别生气,不值当,这人脑子有毛病,我等下就赶走他!您可千万别生气……” 眼见司市不理,棍棒就要落下! 江辞安倏地起身! 一把攥住那人的手腕,抬脚踹在他肚子上,瞬间便将人踹飞了出去! 他斜身站在祝九行身前。 目光冷冽地睨着其他还要往上冲的杂役,眉目凛然。 那司市没想到竟然会有人这么刚,还敢当众反抗他! 惊诧地看过来。 不看不要紧,一看他傻眼了! 是看错了吗? 这个人的气场、身量、样貌……怎么这么像昨天的……驸,马,爷? 驸马爷该不会是在这里,体验生活吧? 像之前隐居在葫芦村一样,钓鱼执法? 这个念头一出,他宛若被雷击中了一般,钉在了原地。 又惊又怕,全身冰凉。 脑子里只剩一个声音不住盘旋——“完了,芭比q了!” 一时之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工头见司市气得脸都白了,他带来的杂役也都不敢往上冲了。 急忙冲过来,拉住江辞安的手腕。 “你过来,你给我过来,快给司市大人赔礼道歉!” 江辞安皱了下眉头,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被强拉硬拽,拽到了司市身前。 这下看得更加真切,司市更确认心中猜测。 吓得口干舌燥,头皮发麻。 偏偏工头还没有察觉,扯着江辞安的衣袖。 “还不跪下给司市大人道歉?” 司市腿都软了,内心一阵咆哮: 我靠! 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你让驸马跪下给我道歉? 我谢谢你啊! 极度恐慌之下,一股尿意直冲身下,憋得他面色通红。 工头看了更气: “你看给司市大人气得!快点跪下道歉,你还想不想干了?” 司市紧紧夹着腿,憋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话: “我看是你不想干了!” 临死临死,还要拖他下水…… 而后便腿一软,想要跪拜行礼。 被江辞安抬起一脚,垫在他膝盖下,又托着他的膝盖,站了回去。 他很是惶恐,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驸……” “我姓江。” “啊……江,江公子怎么会在,在这呢?” 他结结巴巴,冷汗直流。 双腿不住打颤,越说话越瑟缩。 工头看傻了眼。 莫名其妙地看向江辞安,却见他很是淡定。 “我来干活,倒是你……”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突然严厉。 “你就是这么执法的?” 这话听得司市腿又软了,忙不迭跪了下来。 “小人知错了,小人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这一次,江辞安没有拦。 而是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冷声警告。 “别忘了曲跃德是怎么死的!” “是!小人谨记!不敢了!小人再也不敢了!” 见他吓得眼泪横流,不住叩首。 江辞安不再吓唬他。 “起来吧,下不为例。” “是,是,谢驸……谢江公子恩典!” 杂役们一个个眼睛瞪得溜圆。 见司市腿软得站不起来,急忙过来搀扶。 工头也像见了鬼似的一脸莫名其妙,伸手想要搀拉司市。 却被他惶恐地躲开,像看瘟神一样嫌弃又害怕地瞧着他。 抖着嗓子下令: “张老二为人不端,不配负责长安街的搬运工作,以后换……换江公子主事!” 说完这句话,便向江辞安颔首告退。 不顾工头的目瞪口呆,逃也似地离开了…… 第113章 我的兄弟,不用别人管教! “司市大人!司市大人!!” 见司市头也不回地跑走了,工头嘴角抽了抽。 这什么情况? 他,他被解雇了? 还让那个姓江的接替他的位置? 有没有搞错! 他才刚孝敬了十一两银子! 现在不让他干了,他以后吃什么喝什么,靠什么捞油水? 不过看刚刚司市的反应,他好像很怕那个姓江的…… 难道是有什么把柄在姓江的手里? 他眨了眨眼睛,心思活络了起来。 能屈能伸地转换了嘴脸,躬身请求江辞安: “江老弟,那个……不知道,您和司市大人是什么关系啊?” 江辞安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他。 看到米行押送粮食的车来了,扬声招呼着看热闹的工友们。 “来货了!” 张老二被忽视了也不生气,舔着脸笑嘻嘻地跟在江辞安身边跑前跑后。 原本他做工头时,可是向来只招呼,不伸手的! 如今竟也撸起袖子准备搬货了。 大家伙看到他的转变,都忍不住轻笑着低声议论: “没想到,这张老二也有今天……” “是啊,谁让他得罪了江老大呢!” “就是,看江老大的面相就知道,那不是一般人!也就他没有眼力,活该!” 看着张老二卑躬屈膝的样子,祝九行心里也痛快极了。 学着他此前挑衅江辞安的模样,故意撞了下他的肩膀。 “别在这儿转圈,真他娘碍事!” 张老二本就心里窝火,如今更是一点就炸。 那个姓江的有背景,他动不了也就算了。 他个小跟班算什么东西啊,也敢这么和他说话? 随之转过身,一把推开扛着米袋的祝九行,直推得他一个趔趄。 “你跟谁他娘他娘的呢?我这年纪都能当你爹了! 没教养的东西,今天我就替你爹好好管教管教你!” 祝九行也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抬手扔开米袋,就要去干他。 江辞安见俩人就要动起手来了,大步上前。 拦住祝九行的拳头,又掐住张老二的脖子。 目光狠戾,语气森然。 “我的兄弟,不用别人管教!” 见张老二还在不住挣扎。 他将人提到自己身前,低声警告: “以后别出现在我视线内,滚!” 随即重重将人摔在了地上。 张老二龇牙咧嘴地爬起来,看他身后众人竟无一人上前劝架。 咬着牙点了点头。 “好,好!你们给我等着!” 不是不让他留下么? 那老子就打翻狗食盆,叫你们谁都吃不成! 而后便一瘸一拐地捂着摔疼的屁股跑走了。 江辞安黑着脸瞥了身后忿忿的祝九行一眼,厉声呵斥: “干活去!” 祝九行用力拍了拍肩上的土灰,不情不愿地扛起了米袋子。 干了一下午活还是心有怨气。 一到家就和沈长乐告状: “嫂子你管不管?二当家欺负我!” 江辞安闻言,立刻冷脸威胁道: “不许胡说八道,让你嫂子担心!” “哼!” 祝九行白了他一眼,心里委屈屈。 沈长乐一看就知道,这小子肯定是又被江辞安给收拾了。 笑着轻问: “发生什么事了,和我说说?” 碍于江辞安的淫威,祝九行也不敢说话,欲言又止状。 沈长乐看向江辞安,江辞安这才挑着无关紧要的说道: “啊,没什么,他和工头张老二打架,我说了他几句。” “打什么架,我都没碰着他……” 祝九行小声地嘟嘟囔囔。 江辞安瞪了他一眼,斥责道: “我不是帮你教训他了吗?” “那我也没出气……” 沈长乐见这二人小孩似的天天掐架,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好了,别气了,我相信无论发生什么,你二哥都不会让你吃了亏去。” 闻言,江辞安情绪瞬间放了晴。 心道,还得是他家长乐了解他。 跟这群臭小子在一起,天天被气得要死…… 可祝九行就开心不起来了,在一边酸言酸语: “唉,有人护着真好啊……我也想要个媳妇!” 又惹得沈长乐忍俊不禁。 叫江辞安直骂他臭小子。 打过闹过。 第二日,照常上工。 今日有货从水路来。 江辞安要带人去码头接运。 顾及入冬以来,山匪猖獗。 思来想去,他还是让工友们带上了趁手的家伙。 毕竟,码头船运,可比接亲队伍富裕多了! 当过山匪的他知道,牛头帮绝不会放过这块肥肉。 谨慎起见。 还留下了一个弟兄在城内接应—— 他在城郊树林外挂了一圈彩旗。 若有箭矢射穿彩旗绳索,致使彩旗飘扬,他便立即前去报官! 如他所料。 货物下船,装车运往城内。 途径城郊山林时,果然遇上了埋伏! 二三十个山匪自林中窜出,拦住车队去路。 嘴里念着那套熟悉的行话: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此路过,留下银和货!” 队首的江辞安,听到这套开场白。 没由来地想到了他和长乐的暗号—— “此山是我开,君影入梦来……” 想起他的小公主,他轻轻勾了勾唇。 上前一步,镇定地从队伍里站出来。 看着眼前的牛头帮二把手,先礼后兵: “匪爷,行个方便,我们交过路钱,您放我们过去算了。” “哼……行啊!” 那为首的山匪,张扬地盘着一条腿坐在马上。 连正眼也没看江辞安。 掂着手里的刀,调笑: “把你们这几车货留下,我可以不动你们!” “货丢了,兄弟们的生计也丢了,您看能不能……” “少废话!你们的生计和我有什么关系!动手!!” 这可是你自找的! 见他们敬酒不吃吃罚酒。 江辞安迅速从车上抽出长弓,先发制人。 一箭就将那毫无防备的二把手射下马来。 “二爷!” “二爷,你怎么样?” “敢伤我们二爷,杀了他们!” 山匪们躁动起来,蜂拥而上。 祝九行见状,抽出长刀,护在了江辞安身前。 呼喝道: “兄弟们,抄家伙!” 第114章 行走江湖,不改名姓,刘二虎在此谢过! 江辞安哪里用得着他护? 拼杀起来,以一当十。 虽没伤人性命,却也叫他们丧失了抵抗能力,无力再战。 工友尽都看呆了…… 他们早看出江辞安是练家子。 却没想到…… 他功夫竟然这么好! 十几个人啊! 他们根本无需插手,冲上来的十几个山匪就都被他和祝九行打倒了! 这身手…… 他莫不是什么隐姓埋名的将军? 无暇放松。 围着山匪二把手的人,见小弟全都倒了,又要往上冲。 却被那个二把手拦住了。 “慢着……等等,别去!那个人……那个人好像是……” “他是谁?二爷,您快说啊!” 急性子催着冷汗淋漓的二把手。 直叫他暴躁。 “让老子喘口气,你他娘的……” “好好好,你喘你喘!” “他好像是……老大仇人手簿上的第一名,江辞安……” 急性子又急了。 “啥?那个威虎山的二当家?不是,二爷,你认出来了,你咋不早说呢?!” “我她娘不也才认出来吗?你他娘的……你想死了是不是?” “罢了罢了,待我前去问他姓名!” 急性子嗖地一下站起来。 举着刀回身试探他: “兄弟身手不错,该不会是里码人吧?” 江辞安挑眉。 这人问他是不是同行? 该不会是被认出来了吧? 便故意装傻歪首。 “匪爷不必试探,既然明知打不过,不如放我们过去,也免伤了和气!” 急性子气得咬牙。 把他们的人都打成这样了,还说不想伤和气? 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放你们过去也不是不行,给我们留下个姓名,咱就算交下朋友了,以后你的货,咱都放行!” 江辞安轻哼一声。 眼皮起落间,便有了谋算。 抱拳见礼。 “行走江湖,不改名姓,刘二虎在此谢过!” 刘二虎? 众人对视一眼,虽然不解,却也配合。 学着江辞安的样子,抱拳行江湖之礼。 急性子闻言,浓眉一挑。 抱拳回礼。 “得着!” 回身与二把手商议。 “二爷,您听见了,他不是江辞安,他是刘二虎!” 二把手气得肝疼。 “屁!他就是江辞安!天王老子来了他也是江辞安!” “你咋这么肯定?你又没见过江辞安!他都说了,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他就是刘二虎!” “我是没见过活的江辞安,但是老大手簿上有他的画像!就是他,错不了……” “啥?” 急性子浓眉一蹙,嘟嘟囔囔: “老大还挺全面的呢!还给仇人配个画像,是怕时间长了忘记他长啥样么?” “少废话,还不快回去给老大报信!” “中!” 急性子连忙起身,着人将二把手抬到路边。 马也牵到一侧,放了行。 江辞安没想到他们这么轻易就放过了他们,留了个心眼。 与急性子攀谈了一会儿。 算着时间,估摸着衙兵快到的时候才走。 如此,别人不用说,那些被打伤的山匪是决计逃不了了! 只是,这样便又耽误了些时间。 车队进城时,天色已经擦黑了。 工友们连晚饭都没时间吃,点着灯送货。 饶是这般,还是赶不上店家关门的时辰。 江辞安和祝九行商量着,不如兵分几路,分开派送。 可这样人手又有些紧张…… 正是为难之际,恰巧遇见了墨清峰。 他正在面摊上吃面。 看见江辞安,热络地同他打招呼。 “哎!辞安兄弟,你这是忙啥呢?最近这些天也没见你打猎啊!” “墨大哥?啊,我搬到城里来了,最近没去打猎。” “哟!乔迁之喜啊!咋没给大哥信儿呢?把大哥当外人是不?” 祝九行见他这么自来熟,抱起了胳膊,提防地问道: “二哥,这人谁啊?” 江辞安这才想起来给他介绍。 “这是墨清峰墨大哥,之前在葫芦村时候打猎认识的。” 墨清峰…… 还墨大哥? 他挑剔地上下打量着身材魁梧的墨清峰一眼。 仰颌哼了一声。 江辞安也没想太多,又向墨清峰介绍道: “这是我多年的好兄弟,祝九行,叫他老九就好。” 墨清峰是个粗神经的,也没看出祝九行的嫌弃。 还笑哈哈地与他打着招呼。 “啊,老九兄弟啊,幸会幸会!” “谁是你兄弟……” 祝九行嘟嘟囔囔。 江辞安眼睛一横。 “老九!” 他这才乖乖转过身来,漫不经心地招呼了一句。 “墨大哥好!” 又不耐烦地催促江辞安。 “好了二哥,送货都来不及了,你不怕嫂子在家担心你了?” 听他提及沈长乐,江辞安这才着急起来。 “那墨大哥吃饭吧,我们去送货了。” “哎!你们咋这么晚还没送完货呢?” “嗯,白天有事耽搁了。” 墨清峰听了直拍大腿。 “哎呀,这咋行啊,老九兄弟说得对啊!你这么晚不回去,弟妹得多担心啊!” 祝九行:? 他还见过嫂子? 这个人…… 难道自己和二当家不是天下第一好了吗? 郁闷! “那个啥,你给我个地址,我帮你送!” 墨清峰向来不拿自己当外人,主动提议帮他送货。 江辞安正愁人手不够,祝九行却烦得不行。 两人异口同声: “可以吗?” “不需要!” 墨清峰却还没察觉祝九行对他的敌意。 一把揽住了他的脖子。 “哎!老九兄弟不必和我客气,我和辞安兄弟那都是过命的交情!走吧走吧!” 还过命的交情…… “谁和你客气了?别跟我搂搂抱抱的!二哥——” 江辞安:…… 有了墨清峰的加入,送货队伍很快便支起来了。 江辞安自己一队,墨清峰和祝九行一队,其他兄弟三人一队。 终于赶在所有商铺打烊前,将货物全部送完了。 江辞安本打算请大伙去晚市吃碗热汤面。 但看时间不早了,担心沈长乐挂念,还是只一人多发了三个铜板,各回各家。 偏偏墨清峰是个不爱回家的单身汉。 又没什么眼色。 看不出祝九行烦他烦得要死,一直缠着他说话。 “辞安兄弟搬哪儿去了?离这儿近不近? 老九兄弟住在哪儿啊?我看我们同路不…… 这天真是冷了,说话都有哈气了!要不咱去喝点小酒暖暖身子?大哥请客!” 第115章 我家小姐,不见了! 江辞安见祝九行不爱理他,只得自行回话。 “老九住在我那儿……嗯,我家到了,墨大哥要不要进去坐坐?” 他本是客套的话。 奈何墨清峰太过实在,听了颔首不迭。 “行啊!哎呀,辞安兄弟发达了啊,当上货头了,还住上了这么大的房子! 我就说咱弟妹旺夫吧!看把这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 沈长乐还在院子里,就听见墨清峰的大嗓门了。 迈着轻快的脚步过来开门。 “辞安,回来了?” 又看向他身后滔滔不绝的墨清峰和生无可恋的祝九行。 “墨大哥也来了,快进来坐。” 想退步让出大门,却被江辞安一把揽进了怀里。 握着她冰凉的小手,满眼关切: “手怎么这么凉?” 捧起她的手,旁若无人地哈着热气帮她暖手。 “我回来晚了,担心了吧?” 沈长乐小脸红扑扑的,也不知是冻得还是羞得。 “没,晚间我让白雉去长安街看了,知道你还在送货。” 瞥见江辞安身后二人艳羡的目光,她急忙将他拉进院里。 “好了,别在这里站着了,快进屋吧!” 回首唤着: “白雉,玄雀,摆膳。” 习惯性地喊出了摆膳,又叫墨清峰好生调侃。 “哎呀,你看看,你看看,咱弟妹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那吃饭都不能叫吃饭,那得叫摆膳!” 沈长乐尴尬地看了眼江辞安。 江辞安浅笑安抚,并未言语。 却把祝九行乐个不行! 这个人也不过如此嘛! 连二嫂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 想来与二当家和二嫂也没有多亲密! 连那些葫芦村的村民都不如…… 哼,自来熟罢了。 与二当家和二嫂天下第一好的人,终究还是他! 随即,两手背在身后,哼着小曲兀自进屋去了。 还高声呼喝着: “王小,过来让九叔看看,今日功夫练得咋样!” 沈长乐看着突然心情大好的祝九行,一脸疑惑。 “九行怎么了?” 江辞安瞥了一眼他的背影,轻嗔: “不必理他!” 揽着沈长乐进了灯火通明的堂屋。 饭菜已经摆好,酒也温在了壶里。 墨清峰开怀地喊着: “今晚要喝个不醉不归!” 祝九行也不理他,埋首干饭。 沈长乐看出这两个人不对付。 瞄了一眼左右为难的江辞安,帕子掩住了红唇,笑得娇俏。 江辞安看出她眼里的揶揄。 无奈地朝着她摇了摇脑袋。 表示:一个头两个大啊…… 沈长乐低笑不语。 照顾王小吃饱,便要下桌。 “你们慢慢喝,小小明日还要去上课,我先带他去休息。” 江辞安放下酒杯,关切地问: “你都没怎么吃,又没胃口?” “没事,你回来前我吃过糕点了。” 她不想江辞安干活这么辛苦,又要调和两个兄弟,回头还要担心她。 便搪塞了过去。 江辞安还是不放心。 “等会儿我去给你煮个酸辣汤。” “不急,你们喝好再说。” “嗯。” 目送倩影离去,江辞安这才收回视线。 又叫墨清峰好生艳羡。 “哎呀,辞安兄弟,我真是羡慕你啊……你看你这媳妇,搁哪找的啊! 年轻漂亮,又知书达理,还这么体贴会疼人!啧啧啧……” 听他这么说。 知情人士祝九行,终于舍得放下饭碗了。 带着炫耀轻哼了一声,半真半假地说道: “哪找的,绑来的!” “绑……绑来的?” “老九!” 刚刚得意的嘴角都快翘到天上去的江辞安,急忙轻声斥责: “你喝多了!” 祝九行撇了撇嘴。 心下吐槽,我还没喝呢! 却也乖乖地找补道: “我说的是柏昂来的!我嫂子,柏昂人……” 江辞安黑着脸瞪了他一眼。 墨清峰恍然大悟地点着头: “啊,我说呢……辞安兄弟又不是土匪,咋会是绑来的呢?” “哼,他不是土匪,他是土匪头子……” 祝九行小声嘟囔着。 又成功收获了江辞安一记暴击。 “你吃饱了就回去睡觉!” “嘁……” 他不服地嘁了一声,心下却甚是开怀。 连威虎山二当家的身份都不知道…… 看来二当家的亲兄弟只有他一人! 安心了,踏踏实实睡觉去咯…… 刚要起身,又被墨清峰拉住。 “哎,老九兄弟干啥去啊,酒还没喝呢!” “你们喝吧,我不会。” “哎?你不会喝酒,坐下说说话也行啊……” 话还没说完,便听见门外尖叫—— “走水了!” 江辞安一惊。 “长乐!” 一个飞掠便消失在了二人眼前。 祝九行与墨清峰对视一眼,也都跑了出去。 发现着火的地方,正是后院柴房。 柴房失火,显然是有人恶意纵火。 墨清峰指了指院内水缸,分派道: “我去灭火,你去抓人!” “嗯!” 平时小打小闹,但遇上正事的时候,祝九行也不墨迹。 用脚面提起立在院墙边的扁担,便翻墙而去…… 墨清峰深吸了一口气。 低呵一声扛起了水缸,直直砸向火势见长的柴房。 却不想,柴房的火还没熄灭,厨房又燃起了火光…… 江辞安这边,闪行来到耳房。 亲眼看见沈长乐,这才安心。 “长乐,没事吧?” “我没事,你快去灭火!” 沈长乐正帮王小系披风,带着他出门。 江辞安摸了一把王小圆溜溜的脑袋瓜。 回首嘱咐玄雀。 “保护好长乐,绝不可以离开她半步!” “是!” 又回身握了握沈长乐的手。 “在安全地方等我。” “嗯嗯。” 见她应下,这才闪行而去,帮着墨清峰灭火。 白雉这边正在带着金鸳吃饭,听闻尖叫,也带着她来到了院里。 却只看见了江辞安和墨清峰在引水救火,四下找不见沈长乐的影子。 她慌了,快步跑到江辞安身边。 “姑爷!姑爷!小姐呢!” 江辞安脸上沾满了灰黑,闻声回头。 四下环顾,也看不见沈长乐的身影…… 再顾不上越来越大的火势了。 三步并作两步地四处找过去。 “刚刚还在啊!” 心一下就慌了。 墨清峰见他放弃了,也把水桶一扔。 抹着脑门上的汗凑过来。 “咋了?” 白雉攥紧腰间的软剑,咬着牙。 “我家小姐,不见了!” “啥?” 几个人兵分三路找过去。 总算在院外不远处,找到了昏迷的玄雀和王小。 第116章 姓江的得罪了咱们老大,这回可是奔着他的命去的! “玄雀!玄雀!!” 情急之下,江辞安摇晃着玄雀,下手没个轻重。 总算把她晃醒了。 “长乐呢?” “头,好痛……” 她意识还有些混乱,捂着钝痛的后脑,脑海中一阵空白。 “玄雀,小姐呢?” 白雉也跟着追问,她这才反应过来。 “小姐……啊,小姐被带走了!” 江辞安心下一沉,抓着她的力道更重。 “被谁带走了,带去了哪里,你说清楚一点!” “方才王小在院中,不知看见了什么,突然往门外跑,我和小姐追出门就中了迷药……” “你!” 江辞安只觉得手心发麻,两眼发黑。 墨清峰见状劝说着: “辞安兄弟,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为难她也没什么用…… 那些贼人先放火,后趁乱抓人,显然是有组织有预谋的绑架,不如先去报官吧!” 说话间,邻居也都赶过来帮忙救火。 江辞安却无暇顾及房屋了。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额头脊背都在冒冷汗。 会是谁呢? 陆明朝的人? 知州林峰吗? 还是……牛头帮? 若是陆明朝的人,那报官无用! 但如果是牛头帮,倒是可以叫孙然助他一臂之力! 而且纵火掳人,确实很像山匪手笔。 正愁没有头绪,祝九行就抓了纵火之人回来。 他提着那人的后领,将其拖到了江辞安身前。 “二哥,就是这犊子放的火!” 江辞安忧心沈长乐,也顾不上墨清峰还在了。 一脚就踩住了那人的喉管,将其碾在了地上。 语气是墨清峰从没见识过的狠戾。 “说!谁派你来的!” “呃……我才不会……” 那人抱着他的腿,试图卸掉他的脚力。 江辞安却没心情与他废话。 脚下更加用力,那人眼看就翻了白眼。 他这才松懈力道,狠声威胁: “说不说?” “我,我……” 江辞安见他还要啰嗦,再次加重力道。 “我说!我,说……咳咳咳……” 他扯着江辞安的靴子,急忙抢出一句话,咳嗽不止。 江辞安这才停下动作,颜色狠绝地瞪着他: “说!” “我是牛头帮的人……帮主恨你折损了我们许多兄弟,绑了你的妻子,泄愤……” “他怎么敢!” 江辞安遏制不住怒火,一脚踩得他胸骨碎裂,口吐鲜血。 “你们寨子在哪儿?” “在……望云山,仙……仙人岭。” 江辞安拳头紧攥,一脚就将那人卷飞了出去。 随后侧目看向白雉,冷声吩咐。 “送去县衙,找孙然调兵!” “是!” 见白雉应下,他转身就走。 玄雀有意跟他一起,却被他给拒绝了。 “你留下保护两个孩子,等牛头帮送信上门!” “是我护主不力,我得去救小姐……”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抬眸看见江辞安凌冽的目光,终是垂首应下。 “是……” 墨清峰看到祝九行也回院拿了长刀,慌得不行。 急忙拦住他们的去路。 “辞安兄弟!辞安兄弟,你,你这是要去哪啊?” “让开!” 江辞安救人心切,他怕牛头帮会对长乐做什么,语气也不耐了些。 墨清峰也没有在意,只是担心他们。 “你就这么去,那不是去送死吗?这明显就是个陷阱,他们肯定正等着你呢!” “陷阱也得去!” 他吼了一声,推开墨清峰,继续向前。 墨清峰见拦不住他,连忙抓住祝九行。 “老九兄弟,你劝劝他啊,就这么去可不行!” 祝九行面色也很严肃。 但好歹还能与人好好说话,看上去还算理智。 “趁他们还没送信上门,正好去打他个措手不及!” “可是,就咱们几个人,这……” 闻言,祝九行斜睨着他,冷冷说道: “没人喊你去,你要是害怕就回家!” 听了这话,墨清峰也不高兴了。 “老九兄弟这说的什么话?我都说了,咱和辞安兄弟那可是过命的交情! 遇上了这么大的事,别说我在这儿,就是不在,听到消息了也得过来啊!” “那你还废什么话?多耽误一刻,我嫂子就多一分危险!” 墨清峰叹了一声,苦口婆心。 “我其实就是想说,咱得有计划!要不等官府的人到了,咱商量商量再去呢?” 说话间,江辞安已想好了策略。 眸光逐渐变得深沉,积淀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墨大哥愿意跟我们去?” “我去啊!这么大的事,我肯定得去啊!” 江辞安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应道: “好,那我们准备一下,老九,你还记不记得上次长乐带你们去古鞍山救我……” 沈长乐这边,一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双手双脚都被绑住了。 被横着搭挂在马背上,颠得五脏六腑都在疼。 她咬住下唇,才不至于呻吟出声。 微微侧耳,去听马上之人的谈话: “那个姓江的媳妇这么好看呐?这得换多少钱呐!” “你知道个屁!这可不是拿来换钱的,那个姓江的得罪了咱们老大,这回可是奔着他的命去的!” 沈长乐心里一惊。 却也摸清了状况—— 这里的山匪是江辞安的旧敌,他们要用她来威胁江辞安! 不行,不能拖累他! 得想个法子自保…… 那二人不懂怜香惜玉,脚程极快。 不消一炷香便回到了灯火通明的山寨。 将沈长乐往地上一扔,翻身下马。 “爷,您瞧瞧,是这人不是?” 那人敲了他脑袋一下,用陌生的嗓音嗔道: “你脑子坏了?我又没见过他媳妇长啥样!你问我有啥用?不就是按照那人给的地址去的吗?” “是啊,是!我们还烧了他的宅子!” “行,干得漂亮!让我瞅瞅这娘们长啥样,看身段还挺苗条……” 随之,声音走了过来。 沈长乐下意识往后挪。 被那人一把揪住,粗鲁地扯掉眼罩。 她低着头闪躲着,却又被擒住下颌。 强制地抬起头来。 “哎呦我,好看呐!难怪这姓江的洗手不干了……我靠,真俊啊!搁哪找的这俊媳妇啊!” 沈长乐眯着眼睛,总算适应了光线。 然而,这一抬眼皮不要紧! 竟在陌生面孔身后看见了…… 第117章 堂堂摄政王,跑这儿给山匪当军师来了? 皇叔? 看着皇叔暗藏焦急的眼神,沈长乐的心跳漏了一拍。 大脑也瞬间一片空白。 怎么回事? 皇叔怎么会在这儿? 他不是回京了吗? 难道是,回京路上遭劫了,被抓过来的? 可他手上也没有枷锁啊! 为何不跑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小娘子,瞅啥呢?” 眼见蹲在他身前的粗犷之人,就要顺着她的视线转头看去。 她急忙出声制止。 “你,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抓我来此?” 她想着…… 既然皇叔没有与她相认,那必是有他的用意和苦衷。 她得配合他,保护他! 那山寨头目听见她娇娇柔柔的声音,咧开嘴嘿嘿一笑,露出一颗闪闪发光的大金牙。 目光在她饱满的胸前流连,眼神里闪烁着淫欲。 “要问啊,就问你那个好相公吧,谁让他得罪了人呢!” 说着,咸猪手就向沈长乐的胸前摸去。 沈霆昱快忍不了了,克制不住想要冲上前去保护沈长乐。 却见她机灵地躲开了他的手,轻呼道: “那你抓错人了!抓我没用的,虽说我们是夫妻,但他根本不在乎我!而且……” 她停顿了一下。 蹙着秀气的眉头,仰着小脸吓唬他: “我是新任县令孙然的亲表妹,你抓了我,我表哥……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县令的表妹?” 那人果然狐疑地缩回了手。 站起身,半信半疑地回头看向其他人。 “有这事儿?” 他的亲信小结巴,结结巴巴地摆手。 “咱,咱也不——不知道啊!那,那县令是新——新上任的,不,不清楚情况啊!” 见他动摇,沈长乐急忙自证: “这种事情,我怎么敢说谎呢?我叫长乐,是江辞安的妻子,不信你们可以去问我表哥!” 还不等大金牙开口。 急性子就一拍大腿。 “我说的呢!那会儿我还纳闷呢,今天那些官兵来的也太他娘及时了!看来,我们是被那个刘二虎给设计了!” “啥刘二虎!老子说了,那他娘是江辞安!名震京城十三寨的威虎山二当家,江辞安!” 大金牙气得跺脚。 急性子连忙颔首。 “是是是,江辞安,江辞安……” “他奶奶的!本来那个孙然就软硬不吃,狗屁不通! 这要是让他知道咱又绑了他表妹,他更不可能放兄弟们了……” 闻言,沈长乐见缝插针,借机商议。 “不如……你们放了我,我不告诉我表哥是你们绑架了我……” “妹儿啊,你觉得可能吗?人说贼不走空,哪有山匪抓了人,又白白把人放了的说法?” 沈霆昱也知道,他们绝不会轻易放人。 为了长乐少受磋磨,只能…… “那金爷就忍一忍,别碰这丫头,尽快传信让江辞安过来赎人,见了人我们就放她走。 想来……只要她不受什么伤,县令也不会过多为难。” 皇叔! 沈长乐蹙眉,怨怪地看着他。 她知道皇叔也是为了她着想,可是…… 她不想让江辞安为她涉险…… 沈霆昱不看她的眼睛,只强装淡定地看着大金牙。 终于等到了他的首肯。 “行吧,听军师的,军师说啥都有道理!” 军师? 皇叔是军师? 堂堂摄政王,放着朝政不管,跑这儿给山匪当上军师了? 这不荒唐吗? 还不容沈长乐过多惊讶,那大金牙便又发号施令道: “去,把她捆起来,吊在山寨外头,不然我看见了老是想吃……” 闻言,沈长乐吸了口凉气。 沈霆昱也终于按捺不住,上前劝阻,乱了阵脚。 “不可!金爷,这丫头看上去就比寻常女子娇贵,万一伤了发肤,只怕县令怪罪!” 大金牙却仍旧不肯松口。 “那要是我没忍住,把她给吃了,这算谁的?” “那……你把她交给我,我来照……我来看管!” 他差点说漏了嘴。 大金牙倒是没在意他的口误,只是哈哈一笑,嘲讽道: “呵……军师就是军师,都算计到我头上来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不就想着,骗我把她给你,你睡了然后让我来顶包吗?” 沈霆昱拳头都硬了! 山匪就是山匪,满脑子污糟。 “我没有这个意思!” 他沉了语调,面露不悦。 为了长乐,他不惜与之翻脸,打将出去! 就算拼个玉石俱焚,他也定要护她周全! 大金牙还没察觉他的恼怒,调笑着: “那你啥意思?你该不会说,你对女人不感兴趣,对着这么大一个美人也能无动于衷吧?” 沈霆昱沉眸。 已在暗中盘算,他将长乐平安送出去的胜算,能有几分。 幸好,江辞安来得及时! 没让他以命相搏,长乐也没受什么苦。 “爷!来了来了!那个姓江的来了!” 一个瘦子慌忙来报。 打断了他们的争执。 叫大金牙好生惊诧。 “不是还没写信吗?他怎么找上来的!” 想通之后,又很是慌张。 抓着瘦子的手急切地问: “他们来了多少人?可惊动了官府?” 沈霆昱也有些讶异,却还是头脑清醒地提醒道: “衙门出兵要走流程,没那么快。” 心下又有些不解。 那小子…… 该不会是担心长乐,一个人上山来了吧? 他对长乐……真有那么情深? 那报信的小瘦子看了一眼沈霆昱,又看向大金牙,点头又摇头。 “是,没有惊动官府,他们只有两个人。” “两个人?” 大金牙明显松了一口气。 呵呵一笑。 “他疯了不成?两个人也敢闯我牛头帮!真是不自量力!” 话音未落,门楼上放哨的人就被射落了。 小瘦子一个激灵,慌张地躲进了寨子里。 “他们来了!” “慌什么!没出息的东西!” 大金牙啐了一句。 却也是紧张不已。 毕竟,江辞安的勇猛,他也是见识过的! 给身后草木皆兵的急性子几人使了个眼色,将沈长乐从地上提了起来。 冰凉的钢刀夹在她的脖子上。 威胁着门外踏尘而来的二人。 “放下武器,不然我弄死她!” 第118章 放下屠刀是为了小媳妇,勇闯天涯也是为了小媳妇…… 江辞安一见到沈长乐被挟持,立马就失去了思考能力。 目光紧紧锁着大金牙,咬着牙关与他谈判。 “你别动她!有什么仇怨冲我来!” 见他这么紧张,大金牙忍不住质问沈长乐。 “你不是说他不在乎你吗?” 沈长乐哪还有心情管他! 看到江辞安方寸大乱的样子,眼中也闪烁了泪光。 “辞安……” “别怕!长乐,我在这里……” 大金牙见状,也是放松了许多。 贱笑着威胁他: “你在这儿有啥用啊,她的命在我手里!我想让她活,她才能活;我想让她死,她就得死!” 说着还将钢刃贴近了她脖颈二寸。 吓得江辞安顿时冒出了一身冷汗。 “你到底想怎么样!” 大金牙哂笑一声,开始回忆旧事。 “江辞安,当初你揭发我通敌,害我险些被惩罚压蔓; 我逃跑的时候,你还砍了我两刀!这一桩桩一件件,我可都记在脑子里呢! 没想到吧?江辞安……你竟然也会有落在我手里的这一天!” 江辞安眯眼瞪着他,浓眉压得极低。 气压低沉到难以呼吸。 强忍着怒意等他说完。 “我要你,把那两刀还回来!” “不……不要,辞安!” 沈长乐怕他真的做傻事。 控制不住挣扎起来。 被锋利的钢刃划破了皮肤。 刺眼的红在刀刃上蔓延开来,江辞安再受不住了! 两手齐齐抽出他和祝九行腰间的刀。 一个回身,便划开了双侧肋下! “二哥!” “辞安!” 全场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吓了一跳。 这个人…… 是疯子吗? 怎么会有人对自己下手那么狠? 就连沈霆昱也忍不住皱了浓眉。 不得不承认…… 他……真的很在乎,长乐…… 殷红的血液,自刀尖滴落。 江辞安却只微微皱下眉头。 缓缓抬起眼皮,克制着剧痛之下声音的抖动。 一字一顿。 “现在,放了她!” 那大金牙也震惊了。 江辞安这样利落地自伤,是他没有想到的! 调节着面部表情,刚想得寸进尺。 却听闻他身后的祝九行一声怒喝! “墨清峰——” 话音未落,嗖嗖两箭飞出。 一箭正中小结巴,一箭贴着沈霆昱脸颊擦过。 “皇……” 沈长乐吓死了,皇叔差点被爆头! 顺着沈长乐紧张的视线看过去,江辞安这才注意到…… 摄政王怎么也在这里? 可无暇思考太多。 视线有些模糊了…… 他强撑着抬起头,威胁他: “放了她,否则,我的人,会踏平你的山寨!” 大金牙瞥了眼不知生死的小结巴,咽了咽口水。 “我又没说不放!” 随即看向他身后的祝九行。 “你,你把他捆起来!” 他可是知道江辞安的…… 那家伙是个怪物,血量越少,伤害越高! 江辞安瞥了泪汪汪的沈长乐一眼,扔下双刀。 将手背在身后。 祝九行迟疑。 “二哥……” “绑!” 他只好听命。 捡起急性子扔过来的铁链,将其双手缠缚。 松松地捆了起来。 眼见他身上红黑色的血液已浸透衣袍,祝九行不敢再耽搁。 不然,纵使二当家再强,也要流血致死了! 看着他肋下汩汩涌血的伤口,忍不住腹诽。 好嘛,人家都是为兄弟两肋插刀…… 他倒好,放下屠刀是为了小媳妇; 孤身涉险,勇闯天涯也是为了小媳妇…… 这么看来,他还是不要成亲好了! 恐有性命之忧! 捆好以后,他将满头虚汗的江辞安扶起来。 看向大金牙。 “三二一,一起放人。” “行!” 大金牙应到,回刀挑断了沈长乐脚上的绳索。 祝九行开始查数: “三,二,一!” …… “奶奶的,你倒是放啊!” 祝九行:“……你先放!” 大金牙:“咋不你先放!” 江辞安气得鼻子喷气。 “放手,我自己过去!” “辞安……” 江辞安走了几步,大金牙便将沈长乐推了出来。 “长乐!” 他已浑身是血,却还怕她摔倒…… 见她被祝九行接在怀里了,这才松了口气。 又被惶恐的大金牙扯住锁链一把拉了过去。 挟持着他,高声喊着: “外边的人听着!再敢放暗箭,老子就砍了他的脑袋!” “辞安!” 祝九行才帮沈长乐解开绳索,她就忍不住向他挣扎起来。 被祝九行紧紧抱住。 “嫂子,嫂子,我们先走,听我的……我们先走!” “辞安!” “走!” 沈长乐终于被拉走了。 却从头到尾没再看沈霆昱一眼。 当叔的心里酸啊…… 无声地骂了江辞安无数次! 不过,看在他舍命救长乐的份上…… 这人,还是姑且救一救吧! 见江辞安被大金牙拉回屋里,泄愤似地殴打了好半天,打到半死不活了才被扔进柴房。 他又有些担心…… 这个江辞安不会被打死了吧? 他要是死了,长乐一定会很伤心的! 趁大金牙去看望小结巴的功夫,他悄悄溜了进去…… 江辞安听闻门外响动,本想继续装死。 发现来人帮他解了锁链,又认出是沈霆昱的声音,这才放松警惕。 “没死吧,这个冤家!” 听见沈霆昱自言自语,他皱着眉头睁开眼睛。 还吓了他一跳。 “你……没死就好。” 心里纳闷,怎么会有人这么抗揍! 他哪里知道,江辞安在竞斗场那两年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又练出了怎样的体魄…… “还能站起来吗?” 他照量了一下,觉得……他应该是扛不动他! 便想扶他自己走。 可这个举动却叫江辞安更困惑了。 摄政王不是一直看不上他吗? 如今能借牛头帮的手杀了他,有何不好? 既不用担心安国报复,又不用害怕长乐记恨。 怎么还要救他的意思? 不过他并未多说。 只咬着牙关坐起来,费力地包扎伤口。 见沈霆昱稀奇地看着他,他哑声询问: “什么时辰了?” “亥时。” 亥时,长乐他们离开一炷香了,应该安全了吧…… 撑着柴火堆起身。 他用力勒紧伤口。 目射阴冷寒光。 不知在筹谋什么! 沈霆昱懒得多问,搀他出门。 却不成想…… 刚打开门,就被大金牙带人拦住了去路。 他站在柴房门口,哂笑着说道: “wuli军师……从刚刚开始,我就觉得你有问题!被我堵住了吧,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沈霆昱沉眸,已做好了拼杀的准备。 却没料到,被重伤的江辞安淡定地挡在了身前。 只见他拧了拧手腕,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金子,你喜欢看烟花吗?” 第119章 你还给自己加上戏了!没听过‘反派死于话多\’吗? 什么烟花? 众人都是一脸莫名。 大金牙也疑惑地皱紧了眉头,骂道: “你在这儿说什么呢?老子告诉你,别想拖延时间! 要不是为了试探我这军师,老子早他娘的弄死你了!” 见江辞安漫不经心地轻声哼笑,他更加不爽了。 摆手招呼着身后的弟兄。 “快,把他给老子处理掉,咱得换地方了!说不准姓祝那小子下山之后又带着官兵杀回来……” “是!” 急性子掂着砍刀上前,嬉笑: “又见面了,二虎兄弟!哦,看我这记性,总忘记你姓江……” 话还没说完,就被大金牙狠狠踢了一脚。 不耐烦地怒目嗔道: “你还给自己加上戏了!没听过‘反派死于话多’吗?快点干活!奶奶的……” 大金牙并非无端恼怒。 实在是江辞安神神叨叨的样子,让他有些慌! 总觉得,他不会这么轻易就束手就擒。 怀疑他还留有别的后手,担心会夜长梦多…… 急性子被大金牙踹了一个趔趄。 稳住身形,便朝着江辞安砍去。 江辞安也不含糊,忍痛抬起一脚。 不偏不倚,正中急性子的心窝。 急性子被他踹翻,撞向大金牙。 好在他早有防备,闪身躲开。 “哎!没撞着!” 他还在沾沾自喜。 未见急性子已越过他,撞翻了他身后的山匪,手中火把也被撞飞了起来。 江辞安长臂一伸,接过火把。 随之,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 在火光的映照下,莫名诡异。 还不及大金牙想通他意欲何为。 江辞安已将火把扔向身后柴堆! 干柴烈火,柴堆很快就燃了起来,在黑夜里格外耀目。 大金牙却还不以为意。 “啥啊,神神叨叨的,这就是你说的烟花啊?” 身后山匪们配合地哈哈嘲笑: “就是,这算哪门子烟花啊!” “他是报复我们烧了他家吧,所以想烧山寨泄愤!” 大金牙觉得有些道理,歪着脑袋气他: “可惜啊,江辞安,人说狡兔三窟……我们正要换地方呢,还要多谢你帮我们收尾啊!” 然而,话音未落,门外就传来一声巨响! “轰——” 地动山摇,尘屑震落。 大金牙等人一阵惶恐。 俱都被震得抱着脑袋东倒西歪。 “他奶奶的,怎么回事!” 门外来报: “爷!炸了!” “啥,啥炸了?” “都炸了!死了好多人!脑袋都嘣飞了!” 大金牙反应过来,猛地看向江辞安。 “你他娘的……” 想要上前收拾他,但看见他从容不迫的样子,又有些胆颤。 咬牙切齿地转身。 “叫上兄弟们,撤!!” “呵,想溜……” 敢动他的长乐,江辞安怎会让他活着?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轰隆声,来至院落。 他捡起四处逃窜的山匪丢下的弓箭。 満弓如月,对准了正指挥撤退的大金牙后心。 微微眯眼,羽箭就要离弦。 却被沈霆昱抬手按住了。 他接过长弓,淡淡开口: “我来。” 江辞安低压的浓眉微蹙,终还是松了青筋暴起的胳臂。 目不斜视地将弓箭递给了他。 随后,长箭搭弓。 箭矢刚一离弦,江辞安便意识到了,他留了金子一命。 不由冷脸。 “为何如此?” 沈霆昱见金子倒下后,山匪们尖叫着乱成了一团。 房屋倒塌,火光映天。 山门外,衙兵的火把也已成队进山。 心知牛头帮大势已去,他转身离去。 看江辞安倔强地立在原地不肯走,这才无奈解释: “他背后还有大鱼。” 背后有大鱼? 什么意思? 难道绑架长乐……是有人在背后推动,想要借刀杀人? 会是谁? 计划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江辞安怔然。 默默复盘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与张老二闹翻,在司市的推动下成为货首,对上牛头帮! 而牛头帮当天晚上就找到了他的住处,放火绑架一条头…… 怎么可能这么快? 所以…… 从司市开始,他就变成局中人了! 司市激怒张老二,致使张老二勾结牛头帮,出卖工友的运货路线以及他的住处! 那司市又是谁的人? 孙然吗? 不,他没这个胆子。 只可能是…… “知州林峰?” 沈霆昱诧异地挑了挑眉,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快。 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正在山门外遇上了跑得大汗淋漓的县令孙然。 孙然不认识沈霆昱,却知道江辞安。 急忙掀开官袍,跪地行礼。 “小的救驾来迟,还请公主驸马恕罪……” 江辞安没应声,只抬颌示意他快去抓人。 倒是沈霆昱。 瞧着江辞安心安理得地应了驸马之名,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 转头走了。 叫孙然颇有些手足无措。 “这……可是小的,说错了什么话?” 江辞安带着小情绪瞥了沈霆昱一眼,微微弯身捂住两侧伤口: “不必理他……你且记得,抓了人以后严刑逼供,一定要问出我们的地址是谁给他们的!” 孙然瞧着他身上脸上这些伤,连连颔首。 “驸马放心,下官一定不让他们好过!” 嗯……倒不是这个意思。 说得好像他多小肚鸡肠一样。 “按章办事就好。” “是,是,下官明白……那个,下官找辆车送您回去吧?” “不必,有马吗?给我三匹就……” 他刚想要几匹马,好快些回去见沈长乐。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熟悉声音高声唤道: “辞安!” 惊诧回眸。 沈长乐带着祝九行和墨清峰,正站在灯火阑珊处,泪光晶莹地望着他。 见他回头,她快步跑了过来。 一下扑进了他的怀里。 “辞安,你怎么这么傻……” “我没事,别怕长乐。” 他轻柔地抚摸着她的长发。 心里却也泛着惶恐—— 摄政王出现在这里,是不是来接她回去的? 他们……是不是要,分开了? 第120章 若有背誓,便叫我如陆明朝一般不能人事…… 沈长乐无暇顾及那么多,只抓起他的手,急切地帮他把脉。 见他并未伤及根本,这才松了一口气。 却又忍不住红着眼睛柔声怪责: “你怎么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让我怎么办?” 她帕子掩面,哭得伤心。 把江辞安给心疼坏了。 抬手将嘤嘤哭着的人揽进怀里,轻拍脊背,低声哄着: “长乐不哭,我不会有事的,放心!绝不会留你孤苦一人……” 这话,没由来地让沈长乐想起前世他的惨死…… 一时哭得更狠了。 江辞安只能手足无措地哄着: “怎么越哭越厉害了呀?要是长乐实在生气,不如打我几下出出气?” 说着握住她温凉的小手,拍打着自己的胸口。 沈长乐缩着手,挣扎着克制力道,生怕打疼了他。 抽噎着抬起头问: “你刚刚说的……可是真的?” “什么?” 江辞安愣了一下,想起刚刚的话,坚定颔首。 “嗯,真的!” “那你发誓!” 她轻轻皱着眉头,眼睛哭得通红。 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晶莹的泪珠。 咬着润泽的丹唇,鼓着小小腮帮,奶凶奶凶地叫他发誓…… 江辞安被她萌化了,忍不住失笑出声。 却也事事依从,不掩宠溺。 “好,我江辞安在此发誓——今生,绝不敢先亡于长乐!若有背誓,便叫我……” 他思忖片刻,发了个剧毒的毒誓—— “便叫我世世天阉,如陆明朝一般不能人事……” 吓得沈长乐急忙捂住了他的嘴。 “你,你是不是傻?” 她紧张的模样,逗得江辞安忍俊不禁。 掐着她哭红的小鼻子,宠溺地问: “如此,可放心些了?” 又惹得沈长乐用帕子拂了他一下,扭过了身去。 “没有!而且更不开心了!” 见她嘴巴都嘟起来了,江辞安低笑着从后头抱住她。 “更不开心了?那确实是相公的错,相公认罚,回家后,任凭长乐惩处,最好是……大刑伺候。” 大刑伺候…… 想起他所谓的“大刑”,沈长乐咬着嘴唇红了脸。 帕子一甩走开了。 “都这样了还在说笑,不理你了!” 江辞安目送她去找孙然要马车,嘴角的笑始终没有落下。 直到…… 一个大脑袋,自左下方缓缓闯进他的视线。 调侃一笑,贱贱问道: “二哥和嫂子,亲热完了?” 他这才恢复往日黑脸,嫌弃地将大脑袋推远。 “有事?” “啊,有个事,我觉得有点奇怪……” “嗯。” 江辞安不自觉地捂着伤口,示意他说下去。 祝九行单手抱胸,另一只手抚摸着光滑的下颌,提出质疑。 “我记得,嫂子之前说这开花弹是军中武器啊……那她皇叔为何一直问我制作方法?” “嗯?” 江辞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果然看见沈霆昱正站在墨清峰身边,手里拿着一个开花弹翻看琢磨。 笨拙的样子,他都怕他失手把自己给炸了! 见他新奇的模样,江辞安心里有了一个猜测,但他不愿往那方面去想。 偏偏祝九行没有眼色,非要把话放在台面上说: “欸?二哥,你说……这开花弹会不会是嫂子和陆明朝学的?” 江辞安脸色愈加黑沉。 他却还没意识到,还在自言自语。 “要是说,这开花弹是陆明朝的独门绝学,那这一切就都说得通了!不过若真是如此,那我们可捡了个大便宜……” 话说一半,忽然感觉后颈阴冷。 他打了一个寒蝉,不自觉回手摸去…… 这才反应过来,寒意是从江辞安身上散发出来的! 知道是自己说错话了,他立刻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啊,我去牵马——” 沈长乐向孙然要了一辆马车。 见沈霆昱有心骑马,她唤道: “皇叔,和我们坐马车吧!好久没见皇叔,我都想你了~” 都一晚上了,他的小公主可算想起她还有个皇叔在这了! 加上她话里话外又带着撒娇的意味。 沈霆昱怎么可能拒绝。 便抬步上了马车。 不过,被不知道沈长乐和沈霆昱真实身份的墨清峰听了,却很是惊奇。 “黄叔?看着这位大哥年纪也不大啊,弟妹咋管他叫叔呢?” “呃……” 沈长乐犹豫了一下。 下意识看向江辞安。 却见他眉目低垂,神色晦暗,并不搭腔。 看上去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祝九行见了,知道江辞安还在生刚刚的气。 连忙心虚地帮忙打着圆场: “啊,那个啥,黄叔年纪是不大,但是叔辈分大啊!” 又狠狠扯了墨清峰的衣袖一把。 “你好好驾车就完了,问那么多干啥?事咋那么多呢!” 墨清峰不明所以。 挠着后脑,憨憨一笑。 “那我不得问好了?不然辞安兄弟叫叔,我要是叫大哥,那不差辈了?” 说着还回过头去询问沈霆昱。 “那个啥,叔,您是叫……黄啥啊?” 沈霆昱无奈了。 江辞安交的这都是些什么狐朋狗友? 感觉都要把长乐带傻了! 沉稳抬眸,淡淡说道: “我叫沈霆昱。” “啥?您姓啥?姓沈?哪个沈?东夷实沈那个沈吗? 那不是……那不是国姓吗?您是,您是皇亲国戚啊!” 沈长乐不想暴露身份,平白多添麻烦。 急忙按住沈霆昱,摆手解释着: “不是不是,墨大哥你误会了,皇叔说的不是沈,是‘申’! 我之所以叫他皇叔是因为……啊,因为他的小字为‘黄’,我便从小这么叫他……” 墨清峰恍然大悟。 甩着马鞭,回头笑道: “啊,是这么回事啊?那以后我也跟着弟妹叫黄叔呗!” 还不等沈霆昱说话,一直沉默的江辞安就先不乐意了。 这声“皇叔”,他还没叫上呢,怎么好叫别人先叫上了? “墨大哥,你们年纪相仿,各论各的就好。” “那不行,咱们是兄弟!你叫叔,那我也得叫叔,是吧叔?” 沈霆昱:…… 服了,家人们,谁懂啊! 出门一趟,啥也没捞着。 干侄子倒是认了一大堆…… 不过,他是能认这声叔,就是不知道,皇上认不认他们这群草莽兄弟…… 第121章 惹了长乐委屈,实在该罚,长乐……动刑吧? 马车回到苑阳城时,已近子时。 白雉和玄雀都紧张地等在门口。 一见有马车回来,立刻机警地迎了过来。 确认赶车之人正是墨清峰和祝九行。 二人齐齐跪地相迎。 “奴婢护主不力,还请小姐责罚!” 让她们没想到的是…… 从马车上下来的人竟然是……王爷? 二人对视一眼,慌张地将头垂得更低。 沈霆昱缓步下车。 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女侍卫,面色很是不善。 “这是第二次了!” 白雉和玄雀都明白。 王爷是说…… 弄丢主子,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奴婢有罪,请……主子责罚!” “鞭笞三十,再有下次,自裁谢罪。” 二人咬了咬牙。 颔首应下。 “是……” 见状,墨清峰和祝九行皆在马车左右站得笔直。 两人都被沈霆昱强大的气场震慑住了。 周身汗毛耸立,动也不敢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马车里的沈长乐听闻,急忙探出头来求情。 “皇叔,牛头帮有备而来,防不胜防,这事怪不得她们!” 沈霆昱却依旧严厉。 “侍卫保护不好主子,留着有什么用?” “可是……” “今日若你皇……若你兄长在此,想想她们会是什么下场!” 沈长乐见沈霆昱动怒了。 只好抿着唇角试图转圜: “那,不如先记下,留着回去再罚,可以吗皇叔?” 为了护住这两个丫头,沈长乐不惜对他施展“大眼萌大法”—— 眨着大眼睛,眼巴巴地仰首看着他,试图将他萌化! 事实证明,这招还是有用的。 沈霆昱耐受不住。 终还是败下阵来。 “罢了,随你吧。” 率先进了院子。 看着狭小的院落,被烧黑的厨房,不由皱了眉头。 暗道,他的小公主这段时间过的什么鬼日子,真是受苦了…… 沈长乐却不知他的心疼,只雀跃着摆手招呼两个丫头起身。 扶着受伤的江辞安下车,询问道: “房子烧的厉害吗?还能住人吗?” 白雉颔首回话。 “灭火及时,只烧到了厨房,却也不影响使用。” 沈长乐点点头。 “去把主卧收拾出来,让给皇叔居住。” “是。” 白雉领命退下。 玄雀则跟着沈长乐搀扶江辞安进院。 墨清峰和祝九行也是看沈霆昱进屋了,这才敢凑上前。 悄声吐槽着: “哎呀,弟妹啊,你叔挺凶啊!” 沈长乐无奈笑笑,无可否认: “皇叔对手下确实严厉了些……” “那我就不懂了!看你叔挺厉害的啊,身份地位应该都不低……咋沦落牛头帮的呢?” 是啊,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她也想知道…… 犹豫片刻,她扶着江辞安驻足。 回首疲惫一笑。 “墨大哥,九行,今日之事多谢二位鼎力相助,今日不早了,还请先去休息,明日必将设宴答谢。” “哎!弟妹你这就客气了嗷!我们和辞安兄弟这啥关系啊!那可是……” 祝九行瞥了眼面色沉沉的江辞安,还惦记着上马车前说错话的事。 紧着扯墨清峰的衣袖。 见他一个劲儿啰嗦,直接揽住他的脖子,将人掳了回去。 “好了,闭嘴吧你!让我二哥好好休息!今晚你和我对付一宿得了……” 等他二人回房了。 沈长乐也扶着江辞安进了屋子。 帮他脱去外衣,包扎好伤口,扶他躺在床上,便让玄雀去煮伤药。 将所有人都支出去,屋内只剩下他二人,她才开口。 “辞安,你怎么不开心了?” 她注意到…… 从上马车开始,他就很是沉郁。 但之前有皇叔在,她不好多说。 如今四下无人了,她才悄声哄问: “可是因为……我皇叔的缘故?” 见他不语,她又追问。 “是他说了什么吗?” 江辞安扭过脑袋。 对于自己莫名的醋意,有些难以启齿。 却又希望,她能懂,能和他解释一下…… “辞安,和我说说可以吗?” 听见她柔声催促,还小心翼翼地牵起了他的手…… 他又有些释然了。 管她以前和陆明朝怎么样呢! 她现在心里只有他一个,这就够了! 这也恰恰是他能肆无忌惮地和她闹脾气的资本! 随即转过头来,轻轻歪首,贴住了她的胳膊。 像是个撒娇的大狗狗一样,委屈屈地告着状: “老九说,你皇叔不知道开花弹的事,说是陆明朝教你的……” 这么说着,心里还是酸酸的,不舒服…… 很不舒服! 沈长乐这一路上想了几百种可能! 怀疑是不是在山寨里皇叔伤他了; 或是皇叔又说了什么不准他和她在一起的话…… 独独没想到! 他竟然是在吃莫须有的飞醋! 真是被气笑了。 轻轻拧了一把他结实的肌肉,佯嗔: “笨蛋!开花弹的事与他无关,你若不信大可以去验证!这些东西,我只教给了你们……” 江辞安惊诧抬眸。 抬手握住她的手。 “你说的,我自然相信。只是,只教给我们的意思是……” “嗯嗯,那东西是我自学的,除了开花弹还有许多其他的武器,等必要的时候,我都会教给你。” 必要的时候是…… 江辞安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怕说下去,会惹她不开心…… 不管沈霆昱为何而来,是不是来拆散他们的,他都想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让她每一刻都开开心心。 探手将她拉进怀里,在她耳边低语: “如此,那是我误会长乐了,惹了长乐委屈,实在该罚,长乐……动刑吧?” 他动了坏心。 被沈长乐又羞又恼地拍了一下。 “想什么呢?好好养伤!” 从他怀里爬起来,她帮他盖了盖被子。 “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看看皇叔。” 江辞安虽然不舍,想她留下陪自己,却也知这并非待客之道…… 便还是百般不舍地点了点头。 “那我等长乐回来再睡。” 沈长乐看着他粘人模样,心尖微颤。 抬手拨了拨他的下颌,轻应了一声: “好,我尽快回来。” 这才来看沈霆昱。 沈霆昱知道她会来,一直在等。 听见敲门声,佯装淡定地开门。 见她笑得甜美谄媚,无奈轻叹,却也不乏宠溺。 “进来吧,我的小公主。” “嘻,皇叔,这么久不见,我都想你了!” 她亲昵地抱住他的胳膊,真叫沈霆昱一点抵抗力也没有。 “都是快当母亲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稳重?” 说到这里,他低眸看向她的肚子。 “不过,在山上我就想问了,四五个月了,你这肚子为何不见长?” “哎呀!皇叔!” 她心虚地闪进屋里,反客为主。 “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会出现在牛头帮呢?” 第122章 此行主要是为了接长乐回宫,顺便救一救摄政王 说起这个,沈霆昱就无语。 他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当日苑阳遇刺,我将暗卫都留给了你,却不想才离开苑阳,就又遭到了刺杀。” “什么?可受伤了?” 沈长乐紧张地提起帕子。 叫卑微的皇叔倍感欣慰。 “是受了点伤,不过没什么大碍,掉落山崖后几经辗转,就流落到了牛头帮。” “掉落山崖?” 沈长乐吸了一口凉气,眉眼间满是担忧。 “皇叔,让我帮你把把脉吧,可不要落下什么病根才好。” 见沈长乐这么担忧他,他之前的失落少了许多。 只是心里还有些委屈。 “病根倒是没落下什么,只是刚刚在山寨里,也受了点伤……” “啊?在哪里,我看看?” 沈长乐一听,很是愧责。 毕竟刚刚马车里只顾着江辞安的伤势和情绪,都完完全全忽视皇叔了…… 焦急地看向他伸出来的手…… 哦豁! 手指上的割伤就不要拿出来和江辞安的两肋插刀比了吧,皇叔! 沈长乐无奈地抬眸看他。 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很是无语。 沈霆昱却不以为然,眉头半抬。 “射箭时弓弦勒伤,若是处理不善,断了指头也是有的!” 哦,好好好! 沈长乐只好用帕子帮他包好。 “好了,这下应该不会断掉了。” 她像小时候皇叔哄她一般,耐心哄着,还轻轻吹了一下。 沈霆昱见她这般,心满意足地勾了勾唇。 将话题引了回来。 “所以,你肚子是怎么回事?看上去不像四五个月身孕的样子。” 沈长乐怕被他骂,捂了捂肚子。 转过身遮掩道: “可能是我的娃娃比别的娃娃小。” “啊?” 简直闻所未闻。 沈霆昱蹙眉,越看越不放心。 “还是明日找郎中看一看。” “呃,不必了,我昨日刚刚看过大夫……” 她心虚地捧起了茶碗。 却又被沈霆昱按下。 “你有身孕,少饮浓茶。” 沈长乐见他这般上心,又有些自责。 不怪人说女大不中留啊,她竟也会为了男人欺骗皇叔…… 略显沉闷地低下了头。 沈霆昱不察,与之闲聊: “离京这两个月,初心可改?” 沈长乐抬起眼眸,轻轻摇了摇头。 郑重其事地说: “皇叔应该也看见了,辞安他,待我很好。” 沈霆昱放下茶盏,睫毛遮掩着心事。 他知道江辞安表现不错,可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为难…… 可到底,国事为重! 他还是狠了狠心,沉眸说道: “在牛头帮时,我听见消息说,有一支强硬的剿匪队伍,自京城一路南下,沿途剿灭山匪数处! 同时边境也有消息,安岳两国大兵压境,双方蠢蠢欲动,战争一触即发。” 安国勾结岳国,双双来犯。 只有江辞安亲自上战场,安国才会忌惮退兵! 齐国也才有一线生机…… 沈长乐不知他心中盘算,只是惊诧: “什么?安岳两国同时犯边?” 这是有意联合吞并齐国? 可是…… “他们怎么敢?难道陆明朝不在军中……” 结合皇叔说的前话,她忽地想起了什么。 “皇叔是说……那支京城出来的队伍,是陆明朝?” 沈霆昱缓缓掀起眼皮,眼中残存运筹帷幄的锐利余光。 “恐怕……不只是他。” “皇兄也来了?为什么?” 沈霆昱长叹一口气,后靠在了椅背上。 “许是京中出了什么变故,你皇兄一个人应付不来。” “不,皇兄绝不会因京中生变便草率离京!这里边,一定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沈长乐猜对了。 沈长宁听闻暗卫禀报,得知沈霆昱流落匪帮; 沈长乐还处置了苑阳县令,废去了知州手足…… 这无疑让本就危险重重的苑阳城,局势更加混乱。 他实在放心不下,便率亲卫铁骑,一路横扫而来! 用他的话说: 此行主要是为了接长乐回宫,顺便救一救摄政王。 担心无人坐镇朝堂,太后一党会在京中生事,他还将陆明朝带在了身边。 如此,太后没了兵力支撑,又有丞相抗衡,一个人掀不起什么风浪。 而且,将陆明朝的命握在手里…… 想来那苑阳知州也不敢轻举妄动,伤他心肝! 只是,让他苦恼的是…… 这都快到苑阳城了,一路灭了许多个山寨,怎么还没捡到摄政王? 他有些心急。 勒令陆明朝先行联络苑阳,给长乐报信。 联系上了孙然,这才知道…… 他眼中弱不禁风的小皇妹,竟然凭借自己扶持起来的小县令,一举剿灭了当地的牛头帮! 不仅在阴谋中全身而退,还成功与沈霆昱汇合了! 他的皇妹,真是长大了…… 能独当一面了! 他感动得不行,恨不得插上翅膀,好能快些见到他们! 不过,貌似,沈长乐并没有那么想见到他! 毕竟见了皇兄,他们就要回京了。 而且,听皇叔的意思,他想让江辞安上战场! 虽不知为何…… 但上了战场,刀剑无眼! 她不想与他分开,但更不想让他以身涉险! 家与国,总是让她进退两难…… 这一晚,她失眠了。 第二日,吃过早饭。 祝九行见沈霆昱和沈长乐都不说话。 他察觉到气氛不对,很有眼色地将墨清峰拉了出去。 “那个,嫂子,你和你皇叔好久不见,肯定有许多话想说…… 那啥,你们说吧,王小我俩去送,你们有话慢慢说,好好说!” 他猜到,他们今日一定会探讨二当家的名分问题。 便将王小也带走了,宅院只留宫中出来的人。 沈长乐感念祝九行的体贴,嘱咐着: “前日失火,你们都没喝好。今晚我叫白雉多买些酒,你二哥喝不了,你和墨大哥好好喝点。” “好嘞,嫂子,你就专心处理好家里的事,我和墨清峰都不是外人,咋的都行!” 沈长乐轻叹一声,仿佛重石压胸。 沉闷不堪。 “嗯,多谢你了,九行。” “嫂子千万别和我客气。” 送走祝九行,沈霆昱才跟着沈长乐来看江辞安。 江辞安从昨晚就察觉到沈长乐的状态不对。 此刻也多了一分警惕。 心生怨怼…… 他就说,这个摄政王向来不干好事! 突然出现在牛头帮,定是来拆散他们的…… 第123章 我是想他分化陆明朝的兵权,但我不想让他送死! 沈霆昱知道他二人恩爱甚笃。 但事关齐国存亡,他……不得不做出抉择! “伤势如何?” 沈霆昱假意问候,试图降低江辞安的防线,拉近与他的关系。 江辞安却不吃这一套。 目光从远远坐在桌边的沈长乐身上收回来,淡淡说道: “王爷有话直说便是。” 沈霆昱被怼得一噎。 背在身后的指头,轻轻磨搓。 犹豫片刻,转身,掀袍落座。 “那我就直说便罢,安岳两国大军压境,军中正是用人之际,你可愿披甲上阵?” 江辞安心里咯噔一下。 聪颖如他,一下便猜到了沈霆昱的意思—— 无疑是想用他安国皇族唯一血脉的身份,牵制安国! 可这……像话吗? 不说见了岳国主将梁毅该当如何,单说对抗安国这一件事…… 万一安国主将是那个人…… 难道要他,对抗自己的父亲吗? 他眉头紧蹙,深深垂下了脑袋。 见他纠结,沈霆昱抛出了诱饵: “只要你上阵退敌,立下军功,齐国便认你这个驸马,让你名正言顺地做长乐孩子的父亲。” 呵,驸马…… 江辞安无声哂笑。 心道,若他身份暴露,他还能做齐国驸马吗? 安国一定会来寻他的! 届时…… 长乐还会要他吗? 会愿意跟他回安国吗? 只怕…… 情况会越来越糟糕…… 见他依旧犹豫,沈长乐倒是松了一口气。 他不想上阵最好! 他不愿意,皇叔总不能逼着他去吧! 她在桌边转过身,看着靠坐床头的他,轻声开解: “辞安,你心里在想什么,可以直接说出来!” 见他刚毅的侧脸紧绷,始终没有抬头。 沈长乐起身,走到床边,轻声引导他: “我知道你曾在岳国军中任过职,你若是不愿与昔日旧友兵戎相见,我们可以体谅你!没关系……” 闻言,江辞安的眼角抖了抖。 他虽然不说,但他心里清楚…… 长乐她,一直想要他取代陆明朝。 她话里话外暗示过多次,他都懂! 他只是,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一次,他已经无法逃避了…… 缓缓抬眸,他看着她的眼睛。 那么清澈,明亮又干净。 只映着他一个人的身影…… 他又何尝不是呢? 他的世界里,从头到尾,都只有她一个人啊! 这么想着…… 他突然就想通了! 长乐已经为他做了这么多,他怎么还能退却呢? 好不容易有了能正大光明地站在她身边的机会! 只要上战场…… 只要帮她保护好她的国家! 至于安国…… 没错。 安国确实是他的故国,江问也确实是他的父亲! 可……安国一直在驱逐他; 江问也从未抚养过他一日! 他从未叛国! 是安国欠他的! 他不亏欠任何人,除了……长乐。 抬手牵住她的手,他看着她的眸子,轻声说: “我听长乐的。” 什么? 他怎么…… 沈霆昱听到他这么说,刚要松口气,却见…… 沈长乐脸色变了,忽地甩开了江辞安的手。 “你在说什么?辞安,打仗不是儿戏,战场上刀枪无眼,你不能去!” “长乐……” 江辞安没想到…… 他的长乐,竟真的这么爱他! 他原以为,他的长乐一定会选择家国天下,会以大局为重…… 可是,她在担心他! 她不想让他上战场! 他的长乐,真的好爱他…… 可与他不同,沈霆昱就很不开心了,沉声低斥: “长乐!国事为重,莫要任性!” 任性…… 她不想让她的夫君上战场,怎么就是任性了? 沈长乐不懂,眼里噙着泪花,心下酸痛。 回身驳斥: “可为什么非要他去?没有他齐国就一定会输吗?你们不是还有陆明朝吗?” 她不知道江辞安的身份,只知道,她不想让他涉险! 见她这般,沈霆昱也有些心疼。 可是…… “长乐,昨晚我说过,苑阳刺杀就是陆明朝的手笔,他不可靠!” “长乐……” 江辞安见她落泪,心里也很难受。 轻轻握住她的手,想抱抱她安慰一下,却被挣开了。 沈霆昱见她耍起了牛脾气,苦口婆心地规劝着: “长乐,我们此前也商议过,若他家世清白,便放进军中历练。 如此既能洗去他山匪的历史,也能分化陆明朝的威信和兵权。 而今恰逢战事,待他立下军功后再回来娶你,岂不更名正言顺?” 沈长乐蹙眉。 直言不讳: “我是想他分化陆明朝的兵权,但我不想让他送死!” 江辞安都没在军营中练过兵,如今天降,谁会服他? 手下一个亲信都没有,要怎么上战场? 说的难听一些…… 万一战场上被陆明朝坑害,只怕连个帮他收尸的人,都没有…… 想到这里,眼泪倏忽落下。 她坚定地转过身,语气决绝: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他上战场!” 沈霆昱有些无奈了。 之前只想着如何挟制江辞安,却没想到问题会出现在长乐身上! 只能狠下心,佯装严厉。 “既然如此,你们的婚事只能作罢!你们的孩子……” “哪有孩子,没有孩子!” 沈长乐下意识抚上小腹。 她不能让这个孩子……成为威胁他父亲的筹码! 甩着帕子转身。 这时候,她也顾不上沈霆昱会不会动怒了。 赌气似地说道: “我根本没有怀孕,从一开始他就没有碰我,在威虎山时候没有,在宫里也没有!” “你说什么?” 他眉目越压越低,一把抓住沈长乐的手腕。 拉着她转过身来面向他。 “沈长乐!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沈霆昱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若非送她来苑阳,齐国怎么会到这个地步? “沈霆昱,放开她!你要干什么?” 江辞安还以为他要打她,吓得一下从床上窜了起来。 被沈霆昱狠狠瞪了一眼。 “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随即又瞪着沈长乐,沉声斥责: “你皇兄真是把你惯坏了!若非你偷跑出宫惹上祸事,我怎会不远千里送你来苑阳? 你皇兄又怎会离京?安岳两国又怎会来犯?如今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 任性狂悖,忤逆尊长,置天下百姓于不顾,我就是这么教你的?” 第124章 江辞安还有儿子?他竟敢让长乐做后母? 沈霆昱怒急,本想关她几日,让她好好反省一下。 但一看到她委屈屈地流着眼泪。 垂着湿漉漉的长睫呢喃: “我知道欺骗皇叔不对,可我就是……不想让他上战场……” 他又狠不下心罚她了…… 可这心里还是气得很! 气得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暗骂: 没用的摄政王,你怎么教的孩子! 真是愧对先皇的托付…… 见江辞安还紧张地盯着他,他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将又疼又气的小丫头扔到他怀里,气哼哼地离开了。 这孩子…… 他是管不了了,让沈长宁自己管吧! 看他知道她是假孕,还不得气死了! 直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两日都没出屋…… 沈长乐又后悔,又自责。 可也不能去找他。 她了解他的性子。 他决定的事,没有人能轻易改变。 若是她去认错,他一定又会趁机说这件事的! 她宁可被皇叔讨厌,也不能让江辞安去送死! 可一顿饭不吃行,两顿饭不吃也行…… 两天了还不出屋,这不得饿坏了吗? 沈长乐急得团团转。 幸好…… 这日孙然亲自过来禀报,说皇上已经在路上了,不日就会抵达苑阳。 她顾不上多问皇兄的情况,便去亲手准备了饭菜。 做的都是沈霆昱爱吃的。 亲自端过来哄皇叔吃饭。 心下忍不住吐槽。 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在宫里是她闹绝食,皇叔来哄她。 谁成想,这会儿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不过话说回来…… 绝食相抗这一招,她真的不是和皇叔学的吗? 来至主卧门前,她深吸了一口气,方才敲门: “皇叔,皇兄就快到苑阳了,你不想以最好的状态见他吗?出来吃点东西吧?” “不吃!” 这句“不吃”倒是中气十足…… “都两天了,皇叔,我知错了,你吃点东西吧,好不好? 我做了狮峰龙井和川汁鸭掌,都是皇叔素来爱吃的,皇叔要不要尝一尝……” “那江辞安上战场的事怎么说?” 这…… 她就知道! 唉…… 一定要这样吗? 沈长乐无奈地垂下长睫,面上哄慰的笑容褪去。 转而略显疲惫地将头抵在了门扉上。 不甚理解。 难道…… 真就没有两全之法吗? 为什么一定要他去呢? 或者,分化陆明朝的兵权就一定要上战场吗? 哪怕就是等陆明朝死了,再让他上,她也认! 如今就这样把江辞安扔到战场上,岂不是叫他腹背受敌,让他去送死吗? 他军中又无亲信…… 为何就不能找别人替他领兵呢? 沈长乐仿佛被抽干了全部力气。 托着饭菜,蹲坐在门口石阶上。 国与家,理智与情感…… 她实在难以平衡…… 这一刻,她好像突然懂了,为何皇兄和皇叔都不成亲。 感情,果然是最大的牵绊。 “婶婶……” 王小已经观察房门紧闭的主卧很久了。 虽然他只在前日早饭时,匆匆见过那个伯伯一面,但也知道…… 能让婶婶将主卧让给他居住的人,一定是婶婶很亲很亲的人! 这会儿又见婶婶独自坐在门前难过,他仗着胆子上前,悄声唤她: “婶婶,二叔说地上凉,不能让婶婶坐在地上!” 沈长乐听见王小的声音,整理了一下心情。 回过头来,强笑着应他。 “嗯,婶婶知道了,小小怎么出来了?今日夫子教的课,小小都复习好了吗?” “复习好了!” 他看了眼沈长乐手里的吃食,歪首问道: “婶婶,那个人还是不肯吃饭吗?” 那个人…… 沈长乐扯了扯嘴角,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 “他是婶婶的亲叔叔,可不是‘那个人’……” “婶婶的叔叔?那我是不是该叫……爷爷?” 呃…… 皇叔才二十七,他应该,不是很想当爷爷吧…… “嗯,是的,不过婶婶的皇叔心情不好,小小不要打扰他,去找金鸳玩吧!” 王小歪了歪脑袋。 “要不然……” 小眼珠一转,他伏在沈长乐耳边轻声嘀咕了两句。 沈长乐蹙了蹙眉头。 “这,不好吧?婶婶皇叔他,人很凶的!” “没关系,婶婶让我试试吧,我很坚强,被凶了也不会哭。” 沈长乐听他这么说,又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那,你试试?” “好!” 沈长乐将饭菜托盘放在地上。 起身隐在角落,看着王小踮着脚敲门: “爷爷,快开门,逸谦给爷爷送吃的来啦!” 屋内异常烦躁的沈霆昱:…… 管谁叫爷爷呢? 他自顾地削着木剑,懒得搭理。 片刻之后,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爷爷!快开门啊!” 他被吵得烦了,才蹙着眉抬首,冷声问道: “门外何人?” “爷爷,我是江辞安的儿子,逸谦!” ! 不是! 江辞安还有儿子? 这个臭小子,竟敢让长乐做后母? 他捧在手心的小公主,把他气成疯子了他都舍不得碰一下的丫头,怎能容他这么作践! 气血翻涌。 他大步上前,砰地一下踹开了房门。 门外却没看见人…… “爷爷!” 闻声低头,这才看见一个小豆丁正端着大大的托盘站在门外。 他沉眸怒问: “你说你和江辞安是何关系?” “我是他的义子!” 王小嘿嘿一笑。 趁其不备,端着托盘钻进了屋子…… 躲在拐角的沈长乐见皇叔惊诧地追了上去,却半晌也没将人赶出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皇叔肯吃东西了就好。 满身疲惫地回了屋子。 江辞安还躺在床上养伤。 见她空手而归,合上兵书,坐起身问道: “吃了?” “不知道……小小送进去的。” 沈长乐整个人都要累化了,瘫软在了桌上。 江辞安见了,很是心疼。 掀开被子下床,将人横抱了起来。 沈长乐想要挣扎,又怕弄疼了他。 “不行,别抱……你的伤还没好,伤口会裂开的!” 江辞安不由分说将人抱上了床。 “在厨房辛苦这么久,也该歇一歇了。” 揽着她躺在床上,他顺着她的长发。 “不然,我们给皇叔怀个孩子吧,他也许就没那么生气了……” 沈长乐在他怀里窝了个舒服的姿势。 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不,他根本不是生我假孕的气,他就是想让你上战场。” 江辞安眸色深深,亲了亲她的额发。 “那不如,去吧?” 听见他这么说,沈长乐一下支起了脑袋。 “江辞安!不准你再说这样的话!战场上刀枪无眼,陆明朝又狼子野心,你要是出事了,让我怎么办!” 第125章 哼,皇兄都不想我吗?一见面就问皇叔! 见沈长乐抗拒至此,江辞安不敢再多说。 却也不知……此事还有什么解法。 安岳联手,齐国必败。 说服安国退兵,这确实是唯一的突破口! 但他也不能把他的真实身份告诉她…… 若叫长乐知道,他是安国皇室唯一血脉,她一定会立刻离开他! 被齐皇视若珍宝的小公主,怎会远嫁别国和亲呢? 唉…… 要是他也生在齐国就好了…… “好,不说了,睡吧。” 他将沈长乐的头按进怀里,手上轻拍。 见她呼吸平稳了,才揽着她沉沉睡去。 第二日,沈长乐还以为皇叔依旧自闭。 却不成想,他竟早早打扮好出了门来。 只是不大理人。 吃过早饭就拿起王小的书箱,自主送他上课去了! 可是惊呆了沈长乐。 没想到王小这么强? 一下就把皇叔拿下了? 见她目瞪口呆,王小嘻嘻一笑。 “二叔,婶婶,我们上课去了!晚上见!” “呃,好!白雉……你跟着一起去,莫要让人冲撞了皇叔。” “是!” 白雉也很稀奇,回过神来,紧着就去套了马车。 送走二人,沈长乐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回屋告诉了江辞安。 “辞安,你猜,今天是谁送王小去书斋的?” “嗯?老九吗?” 沈长乐摇摇头,神秘兮兮地坐到床边,小声说: “是皇叔!” “是吗?” 江辞安配合地睁大了眼睛。 “怎会如此?” “想来是昨晚王小给他送饭时,表现出色,俘获了皇叔的心?” 沈长乐的话,逗得江辞安失笑出声。 “你这话,可千万别叫你皇叔听见。” “哼,实话实说怎么了!” 二人还在谈笑。 玄雀慌忙来报: “小姐!皇……” 走到近前却又压低了声音,面上还是惶恐的样子。 “殿下,皇上来了!” “什么?到哪里了?” 沈长乐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又惊喜又期待地往外张望。 “已经到巷子口了,县令引路,只有皇上和陆将军两个人。” “这么快!” 她喜悦地瞥了江辞安一眼,快步迎了出去。 太好了,皇兄来了! 她仿佛看见了说服皇叔的希望! 她知道…… 如果这世上还有人能改变皇叔的决定,那个人只会也只能是皇兄! 江辞安却有种很不好的预感,高兴不起来。 也或许是听到了陆明朝的名字,让他从心里产生了厌恶…… 无论如何,他还是翻身下床,穿好衣服。 礼节性地迎了出来。 走到廊下时,沈长乐已经带人进了院门。 她牵着沈长宁,欢喜地走在最前边; 陆明朝则护在身后嫌弃地四下打量; 而跟在最后的孙然早已躬成了虾米,不住地抬手擦着冷汗,连眼皮都不敢抬一下。 几人走到院心,沈长乐看见了站在廊下的他。 向他摆着手招呼,脸上露出了甜美可人的笑。 “辞安!我皇兄来了!” 沈长乐的笑容,江辞安向来无力招架。 抬步走下石阶。 乖乖弯身行礼。 “皇兄。” 沈长宁居高临下审视着他。 听见他跟着长乐叫他皇兄,脸上重逢的笑落了落。 眸色变暗,神色不明。 “皇兄,辞安和你打招呼呢!” 沈长乐扯着他的胳膊,催促他快点作出回应。 沈长宁无奈,只好宠溺笑笑,揉了揉沈长乐的头发。 “好,朕听见了。” 又看向江辞安,语气淡淡: “起来吧。” 江辞安直起身,抬眸便撞进了陆明朝恨恶的眼神中。 看他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却又只能规矩站着忍着! 这让江辞安心情大好。 得意又放肆地勾起了唇角。 侧过身将沈长宁让进屋子。 “皇兄,这边请。” 却在沈长宁进屋后,抬臂拦住了他身后的陆明朝。 “闲杂人等,留步!” “你!” 他气急了,脸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都鼓了起来。 但碍于皇上公主都在,他不敢擅动,更不敢多说! 他还不晓得……屋内所有人都知道了他被废的事情,还妄想瞒住沈长乐。 便只能忿忿地攥紧了腰刀。 咬牙切齿,低声警告江辞安: “你别太嚣张,我不会放过你的!” “哼。” 江辞安淡定地瞥了他一眼,随后“砰”地一声关上了屋门。 沈长乐沉浸在喜悦中,并未在意他二人的暗斗。 拉着沈长宁坐到桌边,热络地沏他最喜欢的茶。 “听说皇兄要来,辞安早早就命人备下了,虽然肯定比不上宫里的好,但总比旁的茶顺口些!” 她试图帮江辞安刷些好感度。 却让一向冷淡的他有些尴尬。 面对沈长宁探究的眼神,他歪过脑袋轻咳了一声。 避开了对视。 沈长宁便也知道怎么回事了,浅笑不语。 端起长乐的茶,很给面子地轻抿了一口。 “嗯,还不错……摄政王呢?” 皇叔啊…… 提起皇叔她就郁闷。 不情不愿地撅起了嘴巴。 “哼,皇兄都不想我吗?一见面就问皇叔!” 沈长宁歪首挑眉,含笑轻问: “怎么?和皇叔闹别扭了?” 沈长乐听他这么说,立马委屈地抱住他的胳膊,告起状来: “是啊!皇兄,皇叔欺负我!” “哦?怎么回事?” 沈长宁放下茶杯,关切地问。 沈长乐长叹一声,将事情原委如实道来。 “不知道为什么,皇叔一定要江辞安上战场。我不愿意,他还绝食……” 上战场…… 知道江辞安身份的沈长宁,多多少少能猜到皇叔的意图。 饶有深意地看向江辞安。 “你呢?你怎么说?” 江辞安看着沈长乐的脸色,乖顺作答。 “我听长乐的。” 沈长乐很满意他的回答,和沈长宁解释着: “皇叔说,若能立下军功,就认下他驸马的身份,他同意了,但是……” 她低下头,手上抠着指头。 “我还是不想让他上战场。” 皇兄和皇叔不同。 皇兄是她最亲近的人。 在皇兄面前,她能畅所欲言,无所顾忌。 但皇叔…… 她心知,在皇叔心里…… 齐国江山,重于一切。 她得想办法,在皇叔的以国为重下,保住江辞安。 第126章 听说,摄政王收幕僚都收到苑阳来了? “摄政王,有他坚持的理由。” 沈长宁本想安慰沈长乐,却被她提防了起来。 “所以皇兄和皇叔一样,也想逼江辞安上阵?” 沈长宁见状,急忙话锋一转,和沈霆昱划清了界限。 “怎么会,皇兄自然是站在长乐这一边的!” “这还差不多……” 见她低着眸子,气哼哼地鼓起了小脸蛋。 沈长宁悄悄松了一口气。 好危险,差点就被皇妹讨厌了! 却又听闻她小声嘟囔: “所以,皇叔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江辞安上阵啊……” 沈长宁端着茶盏,不自觉地拨动杯盖,撇着茶沫。 不敢看她的眼睛。 却还是听她问道: “皇兄,可知内情?” “朕……” 他犹豫地抬起头来,看向站在她身后的江辞安。 江辞安朝他轻轻摇着脑袋。 见沈长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来了…… 又瞬间装作无事模样,乖巧地垂下了眼睫。 “皇兄?” “嗯……等见了摄政王,朕帮你问问!” 沈长宁不敢惹她,只好用缓兵之计拖延。 翘首期盼着沈霆昱回来。 直等到夜幕降临,才听见马车的声音。 却不想…… 马车上一同下来的,除了王小,还有他的教书先生燕子敬。 沈长乐和江辞安对视一眼,都有些莫名其妙。 却还是上前迎接他。 “皇叔,我兄长来了。” 沈霆昱眯眼看了看守在屋门外的陆明朝,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嗯。” 嗯? 嗯是什么意思? 沈长乐有些迷糊了…… 又忍不住提醒他: “兄长正在厅堂等您,皇叔还是……先去见他吧!” “知道了。” 沈霆昱淡淡应道。 将书箱交给白雉。 揉了揉王小圆溜溜的脑袋,声音都柔和了几分。 “带先生去休息。” “好!” 随之转身进了陆明朝守着的厅堂。 沈长乐看着燕子敬,有些摸不着头脑。 正犹豫要不要问问他时,却见他率先躬身行礼: “公主殿下身份尊贵,草民,失礼了。” 啊? 皇叔把他们的身份都告诉他了? 她眨了眨眼睛,瞥了眼同样不解的江辞安,抬手示意他起身。 “燕先生不必多礼,不知先生与我皇叔……” “能得王爷赏识,是草民,三生有幸。” 所以…… 燕子敬到底如前世一般,做了摄政王府的幕僚? 倒是……有点意思。 她从震惊中回神,忙让王小带他去休息。 “那燕先生先去休息,稍后晚膳会有人送到房里。” “有劳殿下。” 知道了沈长乐的身份后,燕子敬对她的态度尊敬了许多。 也不怎么敢看她的脸了。 江辞安很满意。 扶着沈长乐回了厅堂。 一进门就看见…… 沈霆昱还在弯身行礼,沈长宁却没有叫他起来的意思。 不紧不慢地倒着茶,言语中带着戏谑。 “听说,王爷收幕僚都收到苑阳来了?” 沈霆昱眼睫抖了抖,抱在身前的拳头微微攥紧。 “皇上说笑了,微臣,惶恐。” “呵……惶恐?” 他放下茶壶,格外安静的房间里,铛地发出一声脆响。 叫人瞬间汗毛耸立,头皮发麻。 “朕以为你被山匪掳掠,受尽磋磨,亲率护卫南下剿匪! 你倒好!朕率兵拼杀的时候,你却在苑阳收幕僚,现在又说自己惶恐?” 沈霆昱的头埋得更深,眉头紧紧地蹙着。 “臣……也是才从山寨脱身。” “哼……” 沈长宁轻笑一声。 把玩着手里的茶杯。 “才从山寨脱身就能收到幕僚,摄政王也是……辛苦了。” 沈长乐没想到,她皇兄阴阳怪气的水平,竟然这么高超? 把皇叔怼得都说不出来话了! 眼见皇叔行礼行得腿都抖了。 她急忙上前,将沈霆昱扶起来。 “好了,皇兄,你刚刚不是很想念皇叔吗?怎么好不容易见到了,又这样为难他?” 沈长宁闻之,下意识否认。 “朕想念他?” 他轻笑一声,望向被沈长乐扶起来的沈霆昱。 便见他眉目低垂,面色憔悴。 原本光洁细腻的皮肤,也被山寨的风磨糙了许多。 下耷的眼角带着说不出的疲惫。 微微滚动的喉结,无声昭示着他的隐忍和愤懑。 到头来,却终是一字未说,不曾辩驳。 沈长宁有些不爽,哼了一声移开视线。 “摄政王心系朝堂,沦落匪帮亦不忘为朕招贤纳士,朕巴不得王爷在外多留些时日!” 闻言,沈霆昱总算抬起了低垂的眸子。 暗自攥了攥拳,忍不住顶撞道: “边境动荡,臣怕是要违背圣上的心意了。” 嗯,这味儿就对了! 强势地回怼他,这才是他的摄政王。 沈长宁后靠在椅子上,语气也轻快了许多。 手中茶杯轻轻旋转。 “别把自己看得那么重要,没有你,朕一个人也能退敌。” “那皇上还来找我做什么?” …… 屋子里诡异地安静了几息。 沈长宁手中茶杯也静止了。 沈长乐吞咽了一下。 目光从二人身上一一略过,最后与同样尴尬的江辞安对视了。 眨了眨眼睛,她还是悄悄地伸出小手,扯了扯沈霆昱的衣袖。 沈霆昱瞥了她一眼。 见她吓得小脸煞白。 到底还是轻叹一声,拱手服软。 “皇上南下剿匪,多有不易,微臣在此谢过。” 沈长宁脸色微红,闻之,忍不住轻轻勾了勾唇角。 嘴上还在硬撑: “谁说朕是来救你的?朕是来接长乐回京的!” 这样说着,笑意却隐藏不住。 起身,向他身边的沈长乐伸出手,扬声招呼道: “听说今日长乐亲自下厨?朕想念长乐的手艺可是很久了……” “那皇兄等下可要多吃一点!” 沈长乐见风波平息了,也是松了口气。 迎过去揽住沈长宁的胳膊,挽着他出了房门。 沈霆昱见人走了,方才直起身。 气不过,小声骂了一句: “狗脾气!” 倔得和驴一样,每次都要他服软…… 罢了罢了! 谁让人家是皇上呢? 一定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不然这辈子咋会投生成他的摄政王? 活都是他干,骂都是他挨! 到头来却一句好也落不下…… 第127章 摄政王对幕僚还真是‘体贴备至\’啊! 江辞安跟在沈长乐和沈长宁身后,刚想转身。 见沈霆昱还立在原地不动,淡声唤道: “吃饭了。” 沈霆昱的影子这才动了动。 肩膀微落,轻叹一声。 转过身来。 跟着江辞安出了屋门。 来至新收拾好的膳堂。 饭菜已经摆满了圆桌。 沈长宁率先在主位落座。 沈长乐招呼着沈霆昱。 “皇叔快坐!” 她将他的座位安排在了挨着沈长宁的另一边。 见他默默坐下了,也自顾落座。 江辞安却在犹豫。 不知该不该与他们同席。 毕竟…… 他还没有名分,又身份尴尬…… 不想…… 一抬眸,几人都在看着他,等他入席。 他怔了下,微微诧异。 难道…… 在他们心里,早就默认了他家人的身份,只是不愿承认? 想到刚刚摄政王二人的对峙,他突然觉得很庆幸! 幸好长乐的性格不像那两个人一样别扭…… 不然,他和她,怕是不会有今天的光景。 看了疑惑的沈长乐一眼,他不再多想,乖乖坐到了她身边。 沈长乐以为他在紧张。 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回首询问: “对了,小小呢?白雉,把小小带过来给皇兄见见。” “小小?” 沈长宁疑惑。 沈长乐颔首介绍道: “嗯,小小是我们在山寨时认识的孩子,他爹娘都没了,现在跟着我们过。” 沈长宁点了点头,有意无意看向江辞安。 心下讶异: 这块臭石头看上去又冷又硬,没想到,还挺有善心? 不多时,王小便被白雉带了过来。 许是白雉事先交代过,他今日格外乖巧,彬彬有礼。 两只小手抱在身前,行了个标准的上揖礼。 “逸谦见过叔叔婶婶,伯伯,爷爷。” 可爱的小模样,叫江辞安都忍不住勾唇。 沈长乐更是直接笑出了声来,摆手招呼: “逸谦,过来。” 王小起身,拘谨地看了桌上几人一眼,乖巧又沉稳地走到沈长乐身边。 沈长乐安抚着他的情绪,为他介绍沈长宁。 “逸谦不必紧张,都是自家人,婶婶皇叔你熟悉,这位是婶婶的亲哥哥,你叫伯伯就好。” 王小闻言,立刻在她怀里站得笔直。 又单独向沈长宁见礼。 “见过伯伯。” 小家伙圆滚滚的行礼,把沈长宁萌得不行。 探手将小娃娃拉过去。 “不必多礼,你多大了?怕不怕生?” 小家伙小脸红彤彤,眼睛亮晶晶,努力笑得轻松。 大声回话: “回伯伯的话,我五岁了,我什么也不怕!” 小家伙古灵精怪,虎头虎脑的样子,把刚刚还在沉郁的沈霆昱也逗得失笑出声。 沈长宁见状,轻轻掐了掐他的小脸。 “这么厉害,什么也不怕?既然如此,白雉,加把椅子,让他坐在朕的身边。” “是。” 椅子搬了过来。 沈霆昱下意识地将椅子拉近自己身边。 沈长宁见到了,却也没有拆穿。 只是叮嘱着: “想吃什么和伯伯说。” “好!” 沈霆昱帮他夹着菜,不加思索地随口问了句: “燕先生在你的房间里吗?” 王小咽下嘴里的菜,方才回话。 “嗯,在的,燕先生也在吃饭。” 不等沈霆昱回话,沈长宁却又揶揄笑道: “摄政王对幕僚还真是‘体贴备至’啊!” 闻言,沈长乐和江辞安的筷子又都悬在了半空。 不约而同对视一眼。 暗道,又开始了。 这两个人真是…… 只要在一起,无时无刻不在干架啊! 见沈霆昱才刚有些放晴的脸又变得阴郁,筷子也放下了。 王小不安地揪着衣襟。 抬头看看沈长宁,又看看面色冷俊的沈霆昱。 小声地嗫喏着: “爷爷,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沈霆昱瞥了死不悔改的沈长宁一眼,将王小抱在腿上安抚。 “没有,不关你的事,别怕。” 沈长乐见状,连忙将王小叫到自己身边。 给江辞安使了一个眼色,二人带着王小躲了出去。 “感觉皇兄今天晚上要憋个大的,我们还是避避的好,以免被他们误伤。” 江辞安很是不解,浓眉紧蹙。 “他们,一直这样吗?” 沈长乐带他二人来到厨房偷吃。 分给江辞安和王小一人一块糕点,歪首解释: “我和皇兄小时候还好,后来大概皇兄十岁之后,皇叔对他就愈发严厉了起来。 无论什么事,都用皇上的标准约束他,开口闭口国家百姓…… 大概从那时候起,皇兄和皇叔就渐渐疏远了,见面总是吵架。” 江辞安点了点头。 心道,在宫中长大,也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又抬眸看向她,问道: “那你呢?” “嗯?” 沈长乐津津有味地吃着糕点,就像个啃着萝卜的小兔子一样,忽而抬起脑袋。 “我?跟我没关系呀,皇兄把我保护得极好。 每次犯错,皇叔一骂我,皇兄立刻就会冲上来挡在我前边,与皇叔对线。 而且,你想呀,皇兄十岁的时候,我才和王小一样大,还是个小豆丁呢,我能懂什么……” 江辞安轻轻扬起嘴角。 眼中满是柔和微光。 “难怪,我的长乐性格这么好,率真开朗,敢作敢为,爱憎分明!” “哼……” 沈长乐扬起下颌,扭过脑袋。 “可我从小到大总是惹祸,每次一出什么问题,皇叔就会说,是皇兄惯坏了我!” 江辞安轻笑一声。 抬手拂去她嘴边糕点碎屑。 上前一步,单手捧着她的小脸,低眸看着她明亮的眼睛。 喃喃低语: “他不懂,我的长乐,怎样都好。” 他的眼神里浸满了爱意,波光攒动。 映着窗外皎洁月色,让他原本凌厉的眉眼,此刻显得格外温和…… 让沈长乐一时看呆了眼。 情动之时的江辞安,真是好看…… 对视之下,她的呼吸不由加快,双颊逐渐发烫。 感觉…… 他的眼神就像有钩子一般,能抓着她的灵魂,一点一点融进他的胸膛…… 正是意乱情迷,却忽闻一声低笑。 反应过来后,沈长乐急忙推开他。 差点忘了! 王小还在呢! 她转过涨红的脸,羞臊地对着灶台。 却听闻身后王小有眼力地高声喊道: “我回去睡觉啦!二叔和婶婶也休息吧!” 沈长乐用帕子捂住红到发紫的脸。 绕过江辞安,转身跟上王小。 “我送你回去!” 顺便去看看皇兄和皇叔打起来没有…… 第128章 你,你怀孕了? 沈长乐将王小送回卧房,来至膳堂。 从门口探进一个小脑袋,却发现屋内只有沈长宁在独自喝闷酒。 环顾一周,没看见皇叔的影子。 她直起身,打开门溜了进去。 “皇叔走了?” “走了。” 沈长宁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又喝了一杯,方才看向她。 “刚刚没吃饱吧?再陪皇兄吃一点。” 沈长乐坐到他身边,帮他盛了碗热汤。 见他心不在焉的模样,忍不住轻声怪责: “皇兄,你怎么又和皇叔吵架了呀?都多久没见了,怎么一见面就吵……” 沈长宁接过汤碗,甩去脑中愁绪,强作笑颜。 “算了,不说他,刚刚的小家伙呢?” “吃饱就送他回去睡了。” 沈长宁点点头,手上搅着热汤,状似不经意地打探着: “他那个教书先生,到底什么来历?” 沈长乐又有些好奇,歪首询问: “七杀都查到了什么?” “暗卫营说,只是个罪臣之子,倒是有几分才学。” “嗯,他父亲是个地方文官,在丞相还没入朝为官时,曾接济过丞相。 而且,当时丞相好像还和燕子敬的姑姑私定了终身,可惜后来步步高升的丞相变了心,辜负了她。 燕父看不过去,曾私下联系过他,之后燕家便被抄家罢官了!” 沈长宁疑惑地抬起头。 “长乐的意思……是丞相做的?” 沈长乐手拄着下颌,蹙着秀眉思索。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都是先皇时候的事了,不过我听说…… 父皇只是罢免了燕父的官职,可燕家却在被罢官的下个月里,满门被灭!” “有这事?” 沈长宁惊诧,又有几分狐疑。 “是那个燕子敬告诉你的?” 毕竟暗卫营查了一天,都没查出这么多有效信息。 他很难相信,这些秘辛是长乐自己调查出来的啊! 沈长乐眼珠滚动了下,心虚地含糊着: “有些是燕子敬说的,有些,只是坊间传闻……” 她总不能说,是前世国破后,燕子敬复国时留下的线索吧! 且不论皇兄会不会以为她中邪了; 单说国破言论这一条,就足够把皇叔给气死的…… 沈长宁闻之,无奈地摇首轻叹。 “傻妹妹,坊间传闻怎么能信?” 他还以为,皇叔要带那个燕子敬回京,是拿到了扳倒丞相的证据。 如此看来…… 是他想多了。 见沈长宁面露失落,沈长乐轻轻拍了一下桌子。 “皇兄,你若不信,我们验证一下就是!” “嗯?怎么验证?” 闻言,沈长乐神秘兮兮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倚在沈长宁肩上,与之耳语: “我听说,燕子敬的姑姑,还被文丞相囚禁在府内……” 沈长宁眼睛都睁大了。 “这,可能吗?” “一查便知!” 见她这般笃定。 沈长宁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看着她自信的眼睛。 “若是真的,或许……这是个对付文丞相的好机会!” “正是!” 见沈长乐白里透红的小脸上带着坚定和果决,有种强装小大人的感觉…… 沈长宁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揉了揉她的头发,赞赏道: “做的好,朕的小尾巴,真是长大了!都能帮朕分担国事了……” 沈长乐被他揉得眯起了眼睛,嘻嘻一笑。 说出了真实目的: “那,作为奖励,皇兄快点告诉我,皇叔为何一定要江辞安上战场?” 沈长宁的手一顿,笑容也停住了。 “这个……你没问过江辞安吗?” “他怎么会知道皇叔的心思!” 沈长乐嘤咛着,又晃着沈长宁的胳膊。 “说嘛,皇兄……我知道,这么大的事,皇叔一定不会瞒着你的!” 沈长宁有些为难。 按住她撒娇的手,反问道: “那长乐先告诉皇兄,你为何不想让他上战场?” “这,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上了战场的将士九死一生,我怎么会不担心呢?” 听她这么说,沈长宁的眼神愈加深邃。 “可,如果不让他上战场,你们就不能在一起呢?” 他试探性地问。 叫沈长乐心下仿佛被开了一个洞。 镇定逐渐流失,疼痛却汩汩涌入。 “皇兄……为何这么说?” 沈长宁不忍看她难过的表情。 只将目光落在眼前的汤碗里。 尽量婉转地说: “若,江辞安不上阵,此战,齐国战胜的可能,微乎其微。 甚至……就此被安岳两国吞并也不无可能。届时,所有人都会死……” 沈长乐看着他沉重的表情,便知他所言不虚。 可她就是理解不了。 “为什么一定要江辞安?他到底特殊在哪里?” 沈长宁犹豫,不敢看她的眼睛。 他心知…… 说与不说,江辞安,战或不战…… 他们都不可能在一起! 江辞安战,安国知道他的身份,势必会来寻他回国; 江辞安不战,齐国兵败,割地让权,后事无人可知。 身份,是他们之间的鸿沟天堑,实非人力可以逾越! 或许,当初真的应该狠心一些,直接拆散他们…… 沈长乐见他犹豫,不肯直言。 她狠了狠心,加了一把火。 抚着小腹,她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委屈道: “难道哥哥想看我腹中孩儿,成为……遗腹子吗?” “什,什么?” 沈长宁反应过来,瞳孔倏忽放大。 “你,你怀孕了?” “嗯,这次是真的……” 沈长宁惊得站了起来。 “你……没告诉江辞安?” 沈长乐含着眼泪摇了摇头。 她本想三个月再告诉他的。 她自己就是医者,很了解自己的体质。 知道她身体康健,只要稍稍加以控制,就算行房也不会影响到她和宝宝。 但要是告诉他的话,他肯定处处小心,不肯碰她了…… 就私自瞒了下来。 没想到…… “来,你先坐下说话。” 沈长宁又惊又怕,手足无措,比自己怀孕还紧张。 轻手轻脚地扶她坐了下来。 沈长乐挤着眼泪,借机再次逼问: “哥哥,你就告诉我吧,好不好?” 沈长宁长叹一声,牙一咬心一横。 “算了,朕全都告诉你,你自己衡量吧!” 哦耶! 沈长乐计谋得逞,眼巴巴地等着沈长宁说下去。 第129章 江辞安,是安国长公主的儿子。 “长乐可知,安皇已年过半百,却膝下子嗣凋零?” 见沈长乐狐疑颔首。 沈长宁继续说下去: “江辞安,是安国长公主的儿子,也是安国皇室仅存的唯一血脉。” “什么?这不可能!” 沈长乐惊诧不已,拍案而起。 把沈长宁吓得不轻,急忙起身搀扶她,迭声安抚。 “你,你别急,当心动了胎气!” “可,安国公主不是无所出吗?” 两世都是这样的啊! 怎么,怎么会和江辞安有关系? “你先坐下,有话慢慢说,想知道什么,皇兄自会告诉你。” 扶她坐下了,他这才放下悬着的心,解释着她的疑问。 “安国公主明面上确实无所出,但这正是因其婚前产子,伤了根本。” “婚前产子?皇兄是说,江辞安是……私生子?” “嗯。” 沈长乐却还是觉得难以置信,捋不清头绪。 “可是江辞安和我说,他从小流浪,吃了很多苦,后还被安国驱逐……难道这些都是骗我的?” “不,这些朕都核实过。据密探来报,当年安国公主在行宫秘密生下孩子,只暗中将其抚养到五岁,被安皇发现后不得已将其遗弃,转嫁他人。” “遗弃?” 她怎么忍心的! 沈长乐单是幻想小小的江辞安,就已经心软到不行了…… 她怎么会舍得将他遗弃的? 见沈长宁颔首,她又问道: “那,他的父亲是……” “相传……是终生未娶的安国主将,江问。 但在安国将此事公之于众前,江问并不知私生子一事; 安国公主也从未承认过孩子的父亲是他。” “所以……” 沈长乐抚着小腹,眉眼低垂。 语气中也带着丝丝心痛。 “若不是安皇的儿子死绝了,他们也没想找回江辞安,是么?” 沈长宁点点头。 心里也有点打鼓。 他不知道,将这件事告诉她以后…… 他一向主意最大的皇妹会做出什么选择…… 看着她面上的悲伤,他语意轻轻: “其实,朕听说江辞安同意上阵时,也很惊讶。” “是啊……这不仅要他对抗母国,甚至还要与自己的亲生父亲,兵戎相见……” 沈长乐始终垂着眼皮,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淡淡的。 沈长宁怕她胡思乱想,紧着安抚她的情绪。 “这说明,他真的很爱你!” “呵……” 她突然轻笑一声。 眼角变得湿润了。 “他要是不爱我,皇叔也就不会这么利用他了。” 她比谁都知道江辞安对战争的厌恶,对父母家庭的渴望! 若非皇叔用他们的婚姻逼迫…… 她相信,他绝不会参与战乱,甚至与自己的亲生父亲为敌! 江辞安同意上阵,她不知道…… 他是做了多少的心理建设,又用了多长时间才说服自己! 她也懂了…… 为何他总是对进入齐国朝堂的话题,避而不谈! 他是安国皇室啊…… 怎能入齐国朝堂? 轻叹一声,不住轻笑。 她这般模样,把沈长宁看得心惊胆战。 他握住沈长乐冰凉的手,轻声宽慰她: “皇叔不是利用他,这只是皇叔对他最后的考验。皇叔一直很担心在你和安国之间,他会选择后者。” “是吗?” 沈长乐笑中带泪,鼻尖红红的抬眸看他。 “他甚至想用我腹中的孩子威胁江辞安!这是考验,还是逼迫?” “这……” 沈长宁语塞。 抬起大手,帮她擦着眼泪。 “皇叔那个人,向来以国为重,可能方式稍微极端了些,长乐不要怪他……” “呵,以国为重……” 她嗤笑着歪过脑袋,躲避他的手。 “为了齐国,就可以牺牲江辞安?江辞安又不是齐国人!再者……” 她顿了顿,抬手抹去眼泪,努力看清沈长宁的脸。 哑着嗓子控诉: “退一万步讲,就算江辞安帮齐国打赢了岳国,扳倒了陆明朝,活着从战场上下来了…… 安国会不来寻他回去继承皇位吗?届时,我们又当如何?皇兄欢欢喜喜送我去和亲?” 闻之,沈长宁的眉头皱了皱。 心道,不可能的! 他绝不会让她去别国! 被欺负了怎么办? 他可就这一个妹妹! 就来苑阳这两个月,他都担心得坐立难安了! 遑论嫁与别国,此生不见…… 看着沈长宁的表情,沈长乐轻嗤: “你看嘛,皇兄,这……根本就是无解之局。” 与其等他上了战场,冒死拼杀后再与他异地相隔…… 还不如,开始就不让他上阵! 这样,最起码,他是安全的。 而且…… 这样,他也不用被抓回安国了。 她知道,他根本就不想回安国,他发过誓的! 他宁可在齐国做土匪,也不想回安国做皇帝…… 那个生了他,又抛弃他,甚至驱逐他的国家…… 根本就是烂透了! “长乐,别多想了,当心动了胎气,你容皇兄再想想办法……” “嗯,好。” 她突然就振作起来了。 抬手抹掉了眼泪。 在沈长宁惊诧的目光中起身。 扶住桌子,她含着眼泪笑道: “那就请皇兄,好好想想退敌的办法,靠我们自己打赢这场仗,而非指望一个安国人。” “呃,好……” “长乐告退。” 她突然行礼,吓得沈长宁腿都软了。 急忙起身跟上她。 “长乐,你可……你可不要做傻事,我只有你这一个妹妹……” 沈长乐对他的担忧,很是无语。 前世遭受那样非人的折磨,她都没有寻短见。 今生这点风波,又算什么? 而且…… 她这样做,已是最好的选择! 她相信,她的宝宝也会支持她的。 转过身来,两手握住沈长宁的大手,强笑着安抚他: 皇兄早点睡,明早还要赶路回京。” “……嗯。” 沈长宁还是放心不下,忧心忡忡地将她送到门口。 门外江辞安正在和陆明朝较劲。 一见她出来了,急忙迎上前来。 见她眼眶红肿,睫毛也还湿着,紧张地皱紧了眉头。 “怎么哭了?” 将人揽在怀里,质问似地看向沈长宁。 沈长宁垂了垂眼眸,却只说出了一句: “好好照顾她。” 江辞安不明所以。 回过神时,他的长乐已经挣开他的怀抱,兀自离开了。 他莫名其妙地瞪了一眼罪魁祸首,转身快步追了上去…… 第130章 长乐,我疼……别丢下我…… “长乐,等等我!” 他追上沈长乐,习惯性地想要揽她的腰。 却被一个转身躲过了。 声音也冷冷的: “别碰我。” 江辞安呆呆地看着落空的手,不知所措。 好像,记忆里…… 他的长乐,还是第一次对他生这么大的气。 她以前,都很宠他的…… 他惶恐地反思了一下这几日发生的事…… 绞尽脑汁,也想不通到底哪里惹了她! 沉了沉眉目,他又快步追了上去。 “长乐,可是我哪里做的不好?” 沈长乐瞥了他一眼,故作冷淡。 也不做声,默默加快了脚步,心里却在隐隐作痛。 江辞安不肯罢休。 大长腿快走两步,就追上了开着疾走的沈长乐。 “长乐,你至少让我知道,你为何生气?也好让我死个明白……” 听他这么说,沈长乐倏地停下了脚步。 回眸,仰头看他。 江辞安立刻急刹,大气也不敢喘,眼神很是无辜。 沈长乐望着他俊逸的脸,沉默了两息。 目光一寸一寸地描摹他原本冷漠,如今却变得格外柔和的面庞。 直到心窝痛到不行了,方才开口: “江辞安,你瞒了我什么事,你心里清楚。” 江辞安…… 都叫他江辞安了! 这得是多大的事啊? 江辞安慌得不行,低垂的薄薄眼皮下,眼珠乱转。 瞒了什么…… 他瞒了什么让长乐这么生气? 死脑子,快想啊! 难道,是那件事? 他脸色一白,急切地抬起头,喉结轻轻滚动。 想上前与她好好说,却又被凶了: “就站在那里说。” 好凶啊,长乐,委屈屈…… 江辞安乖乖地站住了脚步,提着一口气,从怀里摸出几两碎银子。 “可是因为这个?我那日送货回来,只顾着和墨大哥他们喝酒,银子忘了上交……” 沈长乐被他可爱得快要冷不下脸了…… 要不是为了保住他的命,她怎么舍得凶他,甚至离开他? 她想着,只有她和他决裂了,皇叔才不会再打他的主意! 保证了他的安全,她才能安心进入军营,教齐国士兵使用火器…… 届时,如果齐国打赢了,战争结束了,她就回来找他; 但若,齐国输了…… 国破也好,兵败也罢,都不必牵连到他。 他本就是安国人,没必要为了齐国搏命…… 这样想着,她转过身不再看他。 冷冷说道:“不是这件事。” 江辞安又迷茫了,茫然地看着大手手心里的碎银。 “那……” 搜肠刮肚地想了半晌,他又恍然大悟地抬起眼眸。 “是不是因为我刚刚不许白雉给陆明朝吃东西?” 啊? 还有这事儿? 没想到,看上去五大三粗的江辞安,竟也总干些争风吃醋的小气事…… “也不是这个,还有别的吗?” 沈长乐侧首斜睨着他。 也想趁机诈一诈他的话,看看他还有没有什么事瞒着她。 江辞安抿着唇角,思忖着缓缓摇了摇头。 “没了。” “真的没了?” “嗯。” 江辞安下耷着眼角,显露出一丝求饶意味。 沈长乐这才转过身来。 深吸一口气。 “那我问你,这个镯子,到底是什么来历?” 江辞安看着她举起的玉镯。 很快反应了过来—— 狗皇帝,出卖他! “这玉镯……” 他心里怀揣着一丝侥幸。 指望着万一狗皇帝只说是玉镯有问题,而没说明他的身世呢? 他害怕沈长乐离开他,心慌得不行。 脸色煞白,犹豫了一下,信口胡诌: “这玉镯是威虎山夺来的的赃物,我是看成色不错才一直留着……你若不喜,扔了就是!” 他伸手就要去夺。 什么身份的象征,他又不打算回安国。 留着它也是个祸害,扔了算了! 却被沈长乐眼疾手快地收了回去。 “赃物?江辞安,你还在骗我!” 她转过身,快步地回了屋子。 江辞安僵在原地。 一时间大脑宕机。 连思考也不会了…… 怎么办? 长乐真的知道了他的身世…… 她会不会嫌弃他是私生子? 会不会忌惮他敌国皇室的身份? 会不会,为了平息战乱……将他遣送回安国? 大脑一片空白,怎么回的屋子他都不记得了。 只知道…… 一进来就看见沈长乐在收拾东西。 他一阵眩晕,呼吸也变得困难,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抱她。 “长乐,别离开我,我可以上战场!我不回安国……” 这话…… 听得沈长乐想哭。 她很想抱回去,告诉他说…… 她这样做,就是为了不让他上战场啊! 在她心里,他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可她不能…… 但凡她柔软一点,他都绝不会离开她…… 便只能强忍着心痛,推开他。 “江辞安,你知道,我皇兄绝不会允许我嫁往别国,我们没有未来的!” “我知道!只要我不回安国就行了。” 他的眼眶也红了,视线紧紧盯着她,暗含乞求。 沈长乐不忍心再看他这副模样。 攥着帕子转过身,闭上湿漉漉的眼睛,语气决绝。 “江辞安,你有没有搞错?你不会真以为堂堂大齐长公主会看上你一个私生子吧? 醒一醒吧,这段时间的苦日子,本宫也过够了!现在,本宫要回京了!” “长乐……我不信,你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的声音哽咽了。 听得沈长乐心都要被揉碎了。 眼泪止不住地流,她快撑不住了…… 却又听见他强作镇定地问道: “你,你是假的对不对,你不是我的长乐,不然,你跟我对暗号,此山是我开……你说啊,你说下一句……” 别这样…… 辞安…… 她快,忍不住了…… “你说不出下一句!我就知道,你不是我的长乐……” “闭嘴!本宫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照照镜子,你配吗?” 她强撑着,转身推开他。 江辞安怕她摔到,并未抵抗,仍由她将其推倒。 肋间伤口正撞在桌子上,痛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下意识去捂伤口,见手上染了血,他反倒笑了…… 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眼中含着泪,向她伸出沾着血的手。 如同往日一般撒着娇: “长乐,我疼……” 沈长乐怎么可能对他的伤痛和撒娇视而不见? 终还是扑过去,将他紧紧抱住。 哭到不能自已。 见她如此,江辞安也哭了。 却还在抚着她的背安慰她: “长乐,不哭……是不是你皇兄逼你,不让你和我在一起?你和我说,我去解决……不要哭……” 沈长乐哭得头昏脑涨,呜咽着摇着头。 “辞安,我,得走了,你要照顾好你自己,等我回来找你……” “不,别离开我,长乐,别丢下我……” 第131章 他的长乐,爱他爱得都丧失理智了…… “长乐——” 江辞安惊醒时,眼角还带着泪。 环顾一周也没看见长乐的影子。 长乐她,真的走了…… “二哥,你醒了!” 祝九行见他醒了,急忙跑过来照顾他。 手上端了温水,想要喂给他喝。 “喝点……” “长乐呢?” “二哥,你先喝……” “我问你,长乐呢!!!” 他暴走了。 凶狠地抓住祝九行的衣襟,一把将他拉到面前。 任他手里的水洒了一床。 祝九行无法,只能握着他的手,如实告诉他: “二嫂他们,回京城了……” 江辞安二话不说,起身掀开被褥就要下床。 却被祝九行按住了。 “二哥,二哥,你冷静一点!!二嫂交代过,让我看着你……她说她会回来找你的,让你在苑阳等她!” “什么时候?我要等到什么时候!” “二嫂说,等战争结束……” 战争结束? 江辞安这才明白过来! 傻丫头是怕他上战场,才故意狠心离开他…… 她是想,保护他…… 他挣扎得更加厉害,用尽全身力气将祝九行推开。 不料祝九行已化身成为沈长乐的忠犬。 又迅速地将他按回到了床上。 “二哥,二嫂说你伤势复发了,暂时不能下床……” “滚开!” “二哥,你就听二嫂的吧,二嫂什么时候出过差错?她的安排肯定有她的道理!” 祝九行还在言之凿凿。 江辞安气得不行,抓着他的衣襟,咬牙切齿。 “你懂什么!” 要不是看他跟了他五年的份上,江辞安都想干他了! 怒目圆睁,低吼道: “大军压境!安岳联手,齐国这一仗必败!” 祝九行愣了片刻,这才后知后觉…… “所以,嫂子此去……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江辞安要被他气死了。 下床用力推了他一把。 “会说你就多说几句!” 祝九行回神,像没听见他的斥责一般,快速帮他收拾着行李。 江辞安兀自穿着衣服,没个好气。 “别收拾了,我什么也不带!” “啊?你不带我得带啊!” 江辞安无语地瞥了他一眼。 再开口语气却缓和了不少: “此去我是要上战场的,你不必跟着我。” “哎呀,二哥……你怎么又说这话! 咱兄弟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我没有爹娘,又没有媳妇,那二哥不就是我唯一的家人吗? 别说二哥这次去的是战场,那就算是地狱,我也得一起啊!” 江辞安闻言,虽然面上未作回应。 但心底却莫名安定了几分。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无论如何…… 身边有个信得过的人,总是好的! 对祝九行接下来的啰嗦,也就多了几分耐心—— “二哥,护膝带不带?” “不带。” “啊?不带啊?这可是嫂子亲手缝的!还带着你标志性的小貔貅呢!” 江辞安:…… “那就带着!” 祝九行翻箱倒柜地收拾着,过一会儿又问: “听说京城都下雪了,披风得带吧?” 江辞安都快急死了,哪顾得上这些! “你想带就带,不必问我!” “哦……那这个得带,这个也得带,对了!还有那个……” 眼见他跑出了门去,江辞安头都大了! “祝九行!我急着赶路!” “啊,二哥你别急,我就拿一个东西!二嫂交代了,无论走到哪儿,都得给你带着!” 长乐特意交代的? “什么东西?” 跟着一路小跑的祝九行去看,这才知道…… 竟是长乐之前配好的衷情蛊的临时解药! 看着上边事无巨细写着的剂量和各种注意事项,江辞安眼圈都红了。 他的长乐……怎么这么傻啊! 分明这么放心不下他,还想着一个人去面对所有问题。 就算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也不舍得利用他…… 明明比谁都清楚,拿他去与安国谈条件,是最简单的破局方式! 她却宁可佯装与他决裂,孤身回京,也要保护他…… 他的长乐…… 爱他爱得都丧失理智了…… 将解药珍稀地抱在怀里,就像抱着他的长乐一般。 他满是伤痕的冰冷心头,一点一点地爬升着温度。 直到祝九行不解风情地用力拍了他的肩膀一把! 大脑袋凑过来,呼喝问道: “二哥,那上边写的啥啊?都把我二哥感动哭了?给我看看……” “滚一边去!” “看看又能咋!我又不认字!” 不认字你看啥! 江辞安懒得理他。 将沈长乐留给他的伤药和蛊毒解药,悉数打包装好。 二人终于出了门。 看到祝九行拿起鞍绳,准备去套车。 江辞安长臂一伸,揪住他的后领,一把将人拉了回来。 “骑马!” “可是,二嫂说了,你的伤不能颠簸!正常都得卧床休息几日……” “少废话,骑马!” 祝九行无奈,只好去车马行再准备一匹马…… 沈长乐这边,一行人正在处置知州林峰。 原本沈长乐还担心,陆明朝不会轻易舍弃这枚棋子,不成想…… 他竟自己送上了门来—— 今日一早返程回京,陆明朝得知沈长乐与江辞安分手了,乐得不行。 兴高采烈地跪在沈长乐和沈长宁脚前请命: “微臣与公主早有婚约在身,公主此前之所以会误入歧途,也是微臣这个未婚夫保护不力,微臣愿意负全责!” 沈长乐听了直想笑。 他都不行了,还未婚夫呢! “本宫倒是想听听,陆将军想怎么负责?” 陆明朝一看有门儿,笑得更灿烂了。 “下官知道,公主腹中已有近五个月的身孕……下官愿意迎娶公主进门,平息流言蜚语!” 哈……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只要他认下这个孩子,不仅博得了皇兄和皇叔的信任; 还掩盖了他不能人事的事实…… 呵,小算盘打得挺精啊! “陆将军有心了,不过本宫还不想考虑婚事,而且,本宫还有一桩心事未了……” 陆明朝闻言,满是希冀地抬起头。 迫不及待地想在她面前表现一下。 “还请公主明示。” “本宫听说,先前本宫牛头帮遭劫,这里有知州林峰的手笔……” 陆明朝心领神会,转而请示沈长宁。 “还请皇上恩准,下官这就去处理此事。” “嗯,去吧。” “下官告退。” 陆明朝颔首退礼。 沈长宁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额头。 “发落一个知州而已,何需费这么大的周折?” “皇兄不懂,我只是喜欢看狗咬狗罢了!” 另一边的受气包沈霆昱,得知沈长乐与江辞安决裂之事,已经沉默了一早上。 见状,终于幽怨开口,隐隐怪责: “他是为你腹中之子而来,你又没有身孕,看你几个月之后如何收场!” 第132章 你就宠着她吧! “皇叔不必忧心,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沈长乐安抚着沈霆昱。 在她的计划里,陆明朝,根本活不到她的孩子降世! 她知道他不可靠。 她会亲自去军营,教战士们使用火器,笼络军心! 待时机成熟,就算陆明朝没有死在战场上,她也会取他项上人头! 沈长宁也不以为意地摸了摸沈长乐的发顶。 “而且,朕也不会把皇妹嫁给他。” 沈霆昱见沈长宁连假孕这么大的事都不动怒,忿忿地哼了一声。 扔下一句,“你就宠着她吧!” 又自顾钻进车里生闷气去了。 沈长乐见他这样又有些愧疚,自责地看向沈长宁。 “皇兄,你说,皇叔要是知道我又骗他了……会不会更生气?” 沈长宁细致地帮她拢了拢披风。 见她低垂眉眼,小脸蛋鼓鼓的,轻轻抬手拨了拨。 “长乐不必心有负担,他性子就是这样,过几日就好了。 不然,若他知道你有孕了,一定会把江辞安抓回来的,你又要为难了。” “嗯……” 沈长乐沉闷地抚了抚小腹。 心中不自觉地挂念起江辞安来。 也不知道,这会儿他醒了没有…… 让她没想到的是…… 此刻的江辞安和祝九行已经离开苑阳,行了几百里了! “不是吧二哥,咱早饭都没吃,一路快马加鞭,咋连二嫂影子都没看着呢?他们走得也太快了吧!” 江辞安并未多想,依旧全速赶路。 “安岳犯边,他们急着回京,不难理解。” “有道理,那我们快点走,到下个城镇再吃东西吧!” “嗯。” 二人勒紧腰带,风餐露宿,马不停蹄! 终于! 皇天不负有心人! 二人没黑没白地跑了两日后…… 江辞安成功地伤口感染,从马上跌了下来! 他们不得不暂时停下,找间客栈歇脚养伤。 许是心有灵犀。 自江辞安倒下后,沈长乐的情绪也极不稳定。 吃什么都反胃,整个人也病恹恹地没有精神。 嘴硬心软的沈霆昱见状,还是命队伍停了下来,找来随行御医为她看诊。 沈长乐不想身孕的事情暴露,对御医很是抵触。 “我没事的,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就是赶路太累了而已。” 怕耽误行程,她为难地央着沈霆昱。 “要不然……皇兄和皇叔先走一步吧?” 陆明朝见缝插针。 “下官愿陪同公主殿下缓行。” 被沈长宁狠狠斥责了。 “朕此行就是来接长乐的,怎能将她独自扔在半路?简直荒唐!” “将公主一人留下,确实不妥。” 沈霆昱虽忧心国事,却也不放心让沈长乐和陆明朝单独相处。 说来奇怪…… 他虽看不上那个江辞安,但长乐和他在一起时,他却很是放心。 似乎笃定,那小子,绝不会让长乐受伤! 不过…… 他们怎么就决裂了呢? 难道真是他逼得太狠? 那小子不想上阵,两人这才闹翻了? 长乐身体不适,是否……也与此事有关? 沈霆昱轻叹一声。 反思是不是自己做的太过! 可…… 以国为重,这是他的原则,更是他的人生信条! 为了一个国,牺牲一个人…… 他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但看着长乐食不下咽,日渐消瘦,还是十分心疼。 理智与感情在博弈。 他不是没有派人回去打探过,试图将江辞安找回来。 但暗卫说…… 苑阳小院,已经人去屋空…… 那个小子,似乎已经走了。 对长乐的愧责与疼惜拉扯着他的理智,让他烦闷异常。 眉头紧锁,愈加沉郁。 沈长乐看出他的低落。 躺在榻上伸出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软软糯糯地撒娇: “皇叔,我想吃桂花糕。” 其实她并不想吃,她想喝江辞安做的酸辣汤。 但她也不想看着皇叔积郁成疾。 便以此来宽解他。 沈霆昱闻言,果然放松了不少。 原本拧成结的眉心也舒展开了。 “好,我去买,可还有什么其他想吃的?” “嗯~没有了。” 她苍白着脸色,却仍故作轻松地笑道。 看得人怪心疼的。 沈霆昱抿着唇角揉了揉她的头发,转身出了门。 沈长宁瞥了跪在榻前的陆明朝一眼,淡淡呵斥: “你也出去。” “是……” 陆明朝还虚情假意地看看沈长乐方才退下。 见人都走了,沈长宁这才让御医上前诊脉。 急切询问: “如何?” 御医跪地,惶恐作答: “公主殿下,有,有刚满两月的,身孕……害喜,实属正常现象……” 摸到脉的时候,老御医都懵了。 不是说,公主殿下离宫时就有身孕了吗? 这无论怎么看,月份都不对呀…… 他伏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 幸好,皇上似乎知道内情,并未动怒,反而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无恙就好……可有什么缓解的法子?需要用什么安胎药吗?总是吃不下东西这可怎么好!” “嗯这……” 看老御医为难,沈长乐替他解围道: “好了,皇兄,有孕都是这样的,过了头三个月就好了。” 沈长宁被她牵到床边,斥令御医退下。 “你先下去吧,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里要有数。” “是。” 老御医惶恐退下,出了门才敢擦额头上的汗。 说实在的,他们这些太医院的老人都知道…… 给公主看诊时候,比给皇上看诊都要紧张。 毕竟,你给皇上看诊,有啥说啥就行了…… 但给公主看诊,你就得小心了! 依着皇上和摄政王的重视程度。 单是说辞,一个不慎,那可就是掉脑袋的事儿! 而今公主又有了身孕,且还没坐稳,就要赶路…… 看来他这个御医,是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小心伺候咯! 快些准备各种安胎药,补品药膳吧…… 老御医匆匆离去。 屋内沈长宁还在担忧。 “不若,我们先找个地方安胎?” “不用了,皇兄,我的身体我有把握,不会有事的!” “可是太医说,头三个月是重中之重……” 沈长乐从床上坐起来,靠着沈长宁的肩膀,语气很是郑重。 “战事当前,一切都该往后放,耽误了这些时日,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 至于这个孩子……皇兄放心,这是我和江辞安的儿子,我一定会保住他的!” 她还要带着他去军营练兵呢,怎么会在这里倒下? 第133章 这样的美人,就该被狠狠蹂躏折磨! 沈长宁见她坚持,也只能依她。 待沈霆昱买糕点回来,沈长乐强打精神,下令继续赶路。 走走停停。 一行人走了两天,才行出几百里。 还不及江辞安一日走得远! 路遇初雪,队伍又停下了。 沈长乐披着红艳的披风,在白雉和玄雀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雪花纷纷扬扬,漫天飞舞。 落入土壤却又隐匿了踪迹。 沈长乐站在漫天大雪中,火红的披风似火焰般热烈,又似霞光般耀眼。 她仰着头,伸出手去接那雪花。 忽而浅笑回首: “接到了,皇兄,看!” 原本苍白的小脸也微微泛了红。 见她如此,沈长宁和沈霆昱也深感宽慰。 短暂地放下了对她身体的忧虑。 一前一后地站在车边看她开怀。 就连从前总是忽视她的陆明朝,也看呆了眼。 之前她追着他的时候,竟从未觉得…… 她,这么美…… 面容白皙如玉,眉如远黛,眸似星辰,朱唇不点而红。 乌黑的长发衬托着白里透红的小脸,映衬着火红披风,站在这漫无边际的白雪中…… 生像一朵鲜活又可爱的精灵! 一想到,她腹中还有一个微小的生命…… 陆明朝嘴角勾起一抹危险又恐怖的笑。 眼里闪动着诡异的光芒,心头也升腾起强烈的扭曲欲望—— 他想折磨她! 想将她拆解,取出她腹中的孩儿! 在她面前碾碎! 看着她痛苦,惊慌失措,哀哭求饶…… 哼,不敢想……那画面该有多美妙! 这样的美人,就该被狠狠蹂躏折磨! “陆明朝!你在想什么?” 许是他的眼神太露骨,视线又过分专注。 竟然没注意到,他已经被沈长宁发现了! 他一惊,慌乱地藏起变态心思,急忙跪了下去。 “下官有罪,公主太美了,下官……一时忘形,冒犯了殿下,还请皇上恕罪。” 沈长宁眯了眯眼,想到他已经断了根…… 眼底藏不住的嫌弃,冷声斥责: “换去队尾,无事不准靠近公主车驾。” “……是。” 陆明朝不情不愿地起身,与队尾的侍卫换了岗。 眼睛却还是远远盯着沈长乐,满心的势在必得! 沈长乐的注意力却根本不在他身上。 正想念着几日未见的人,心里酸涩。 也不知…… 他那里,可下雪了? 下不下雪的,江辞安也不知道啊! 他伤势复发,又感染风寒…… 满心焦急,却也寸步难行。 不过也幸好他耽搁了行程,能在广平城等等沈长乐! 不然,再给他一天时间,他都快跑到京城了…… 沈长乐这边短暂休息后,便又继续赶路。 出了方才的事,沈长宁格外提防陆明朝。 皇宫长大的他最是清楚…… 太监那些没根的东西,最好在床上使阴损的招式! 他可不能让陆明朝盯上他的宝贝妹妹。 便派暗卫特殊关注他的动向。 当晚还截了京城送来的密信。 原以为是他与党羽的通信,还想着能从中截获什么有利情报。 哪知…… “圣上……呃,这个……” 七杀看了,吞吞吐吐,不好意思念。 这反应让沈长宁更加怀疑。 难道,这个陆明朝真敢造反不成? “怎么了?朕自己看!” 他一把夺过信件,却…… 呃…… 【亲亲表哥亲启: 见字如面,展信舒颜。 今吾援笔致书,以述相思之意。自与君别,日月逾迈……】 这竟是一封情书! 还是…… 威远侯之女,戚琼玉写给他的? 好一个陆明朝! 面上求娶他的宝贝皇妹,背地却与戚琼玉私相授受! 看这书信内容尺度之大,便知他二人平日如何相处。 想来…… 竟是自陆明朝与长乐还有婚约时,两人便已暗通款曲! 好,好啊!! 他正愁不知怎么分散陆明朝对他皇妹的注意力。 这封情书,倒是来的正是时候! 想到这里,沈长宁哼笑一声,与七杀低语几句…… 不出两日。 威远侯之女,便以陪公主读书解闷的名义,被召到了绥阳。 只是…… 好像并没起到多大作用。 不过是缠着沈长乐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还动不动就来一个争风吃醋,爱我还是爱她的烂俗戏码…… 让沈长乐更加头大了…… 这日,车队才从绥阳城行出几十里。 戚琼玉便又作了妖。 开始是可怜兮兮地给沈长乐剥了核桃。 沈长乐却看也不看一眼。 她便又如从前一般,去找陆明朝告状。 “公主殿下金尊玉贵,竟是连我剥的核桃也要嫌弃……” 陆明朝一看沈长乐不在,又表演起了端水大师。 将她剥的核桃吃了个干净。 “公主不爱吃,下次直接给我就好。” “果然还是表哥待我最好!” 与陆明朝在队尾黏糊了一会儿,她才提着绒裙回来马车。 “殿下……” 她欢欢喜喜钻进马车,一开车门,一阵凉风。 黄金火笼中的火也摇曳起来。 卧在榻上的沈长乐一阵战栗。 玄雀急忙掩上车门,稳住笼中的火。 白雉也为她紧了紧腿上的暖绒毛毯。 沈长乐瞥了戚琼玉一眼,面露不耐。 “本宫说过,你不必日日守在本宫马车里!” 看见她哭唧唧的丧气模样,便更是不喜。 “本宫要休息了,白雉,送客!” “是。” 白雉上前,将她请了出去。 她觉得心里委屈,也不回自己的马车,又去找陆明朝哭诉。 随他在外头走了一下午,夜里便起了高热。 沈长宁又怎么会为她耽误行程? 便命令陆明朝将她送到最近的广平城养病,等病好了再来赶上他们。 一行人继续向前。 却不想在广平城外的山路上,遭遇了伏击! 第134章 叫……皇叔。 夜半,沈长乐正窝在温暖的被窝里安睡。 马车却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 白雉立刻机警地帮沈长乐穿好披风。 玄雀也软剑出鞘,护在车门口备战。 车夫用尽全力,才稳住失控的马车。 与此同时,车外也传来了打斗声。 “皇上小心!护驾!护驾——” 就在沈长乐担心沈长宁的安全,犹豫要不要下车之时,沈长宁钻了进来。 “长乐!” 却差点被玄雀削去龙头。 一看进来的是皇上,她急忙俯伏在地。 “奴婢该死,冲撞了皇上……” “不,你做的很好!” 沈长宁抽空夸了玄雀一句,大步来到沈长乐身边。 满眼担忧地看向她的小腹。 “长乐,你没事吧?” “皇兄,我没事,外边怎么了?” 沈长宁摇了摇头。 “来人自报家门,说是山匪寻仇,但看他们的身手……分明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杀手?” 她垂眸思忖片刻。 “会不会与陆明朝有关,他才离开,杀手就出现了。” “不像,太刻意了,倒像是蓄意栽赃。” 沈长乐点点头,也觉得有些道理。 “皇叔呢?” “在外克敌,我们先走。” “好。” 沈长宁手里攥着长剑,将沈长乐扶下马车。 然而,无论他带沈长乐往哪边走,杀手便往哪边围去。 他皱了皱眉头。 “他们是冲朕来的,你和朕在一起,反而不安全。七杀——” 七杀浴血,却瞬时现身跪地。 “七杀听令!” “护送皇妹离开。” 七杀猛地抬头,眼神中带着担忧。 “皇上……” “不行,皇兄,七杀是你的贴身暗卫,你不能让他离开你的身边!” 沈长宁却心意已决。 双手扶着长乐的肩,安抚地笑了笑。 “七杀武艺高强,有他亲自护着你,皇兄才能放心。” 又垂眼看向她的肚子,探手轻轻摸了摸。 “朕的小外外,可要坚强啊!” 随之帮满心担忧的沈长乐拢了拢披风。 “好了,快走吧,皇兄不会有事的!” “皇兄,你把七杀留下,我有白雉和玄雀……” “七杀,带公主走!” 七杀犹豫片刻,听着他语气里的坚定。 只得抱拳听命。 “……是。” 而后起身,向沈长乐抱拳。 “殿下,得罪了!” 不由分说将其横抱起来。 带着白雉玄雀,一黑一白两道影子,飞身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沈长宁回身便见,又有大批黑衣刺客冲杀而来。 他身边围着的护卫,尽都一拥而上。 饶是如此,还有刺客冲破防线,向他劈砍过来。 他提剑上阵。 连杀两人,却也很快体力不支。 身边护卫就要死伤殆尽,他扶剑低喘。 胳膊酸痛,大汗淋漓。 强撑着横剑扛住刺客落下的月刃。 却也被压至单膝点地。 他真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眼见佩剑被越压越低,月刃就要划破颈脉! 那人却痛叫一声,翻转倒下。 突然泄力,沈长宁瘫软在地。 被沈霆昱一把搀住胳膊拉起。 “皇上,怎么样?” 沈长宁抹去下颌上的汗,大口喘息。 沈霆昱搀着他,在仅剩的护卫掩护下脱身。 惊疑质问: “七杀呢?” 沈长宁犹豫片刻,摇了摇头。 “他不在。” “不在?” “嗯,他有其他任务。” 他不想听他唠叨,什么一国之主,重中之重这些屁话…… 然而,还不等沈霆昱开口,身后刺客又追了上来。 沈霆昱一把推开沈长宁。 以己身做他最后的防线。 “皇上,你先走!” “要走一起走!” 沈长宁提剑应敌,本就体力不支的他,很快落于了下风。 被一脚踹到了石碑上,又摔落在地。 他捂着火辣辣的胸口,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痛。 咳着咳着就呕出一口血来。 “长宁!” 沈霆昱惊叫着,一边打斗,一边往他身边靠。 眼见那个打伤沈长宁的侍卫,就要将其斩杀…… 沈霆昱再顾不上那么多了! 挨了长长一刀方才脱身。 飞扑过去,为沈长宁挡住了那一剑。 沈长宁视线清楚过来之时,便看见…… 沈霆昱像小时候一样,严严实实地挡在他前边。 身前鲜血淋淋沥沥滴落,手里还攥着半根剑尖。 已然插进了对方的胸口…… 直至那个刺客倒下,才一个趔趄,跪倒在地。 沈长宁耳边瞬时嗡鸣不止,大脑也一片空白。 别死,不准死,不想让他死! 他只剩下这一个强烈的念头。 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翻身从地上爬起来,一把将人抱进了怀里。 “沈霆昱……沈霆昱!” 捧着他的脸,单手拂去他嘴角的血迹,轻轻摇晃着他。 沈霆昱迷蒙之中听见他的声音。 蹙了蹙眉,费力地眯起了眼睛。 染红的下颌轻动。 沈长宁靠过去,才听清他的声音…… “快,走……” “沈霆昱,振作一点!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御医!” 他一动,沈霆昱浑身都在疼。 死死抓着他的衣袖。 听到刺客被拦住了,打斗声还在继续,他才松了一口气。 轻声呢喃: “叫……皇叔。” “少废话!” 沈长宁快被他气死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这些繁文缛节! 吃力地将人横抱起来,抬起头方才看清…… 那正在帮他杀刺客的人是……江辞安和他的小兄弟? 他顾不上那么多了,将沈霆昱抱上马车。 找了半天,才从车底下拽出瑟瑟发抖的老御医。 将他塞进马车给沈霆昱看伤。 又从地上捡起长刀。 正要去帮忙之时,七杀也回来了。 一个滑跪,抱拳行礼: “皇上,属下救驾来迟!” “长乐呢?” “属下将公主安置在一处隐秘的山洞,白雉和玄雀在公主身边。” “好,杀敌!” 有了暗卫营首领七杀的加入,战局很快得到了逆转。 过不多时,广平城的衙兵也赶来救驾。 山路上火光迭起。 刺客见援兵快到,迅速撤离了战场。 浑身是敌血的江辞安,回手挽长刀。 凌厉的眼神,刷地一下射向沈长宁。 “长乐呢?” “她没事……” “我问你她在哪!” 七杀见他这般凶狠,持剑护在了沈长宁身前。 “放肆!不可对圣上无礼。” “无妨。” 他上前一步,淡定地看着龇牙小黑虎一样的江辞安。 正声警告: “朕可以让你见长乐,但你要知道,今日若是见了,你可就……没有回头之日了。” 江辞安冷哼一声。 心下对他还有怨气。 谁让狗皇帝出卖他! 还说什么回头之日…… 他从未想过退缩! 就算是为了长乐,这战场,他也一定会上! 还说回头之日,他何时为自己留过回头路? 第135章 下官的衣物……在沐浴时,被人偷了…… 见江辞安这般坚决,沈长宁示意七杀将长乐藏身之处告之。 与此同时,陆明朝也带着广平城知州赶到,一众持着火把的衙兵跪地。 “下官救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 沈长宁拧着眉头,看向只穿盔甲,未着里衣的陆明朝,冷声质问: “你怎么穿成这样?衣冠不整面圣,想朕治你大不敬之罪吗?” “下官惶恐……” 陆明朝欲言又止,满眼怨愤地瞪了眼江辞安和祝九行二人。 难以启齿地小声说道: “下官的衣物……在客栈沐浴时,被人,被人偷了……” “被偷了?” “是……” 沈长宁顺着他愤懑的眼神看向偷笑的祝九行。 并未多说。 只是有些不耐地斥责: “还不快去找身合体的衣服穿,丢人现眼!” 又转头呵斥伏在地上不住战栗的广平知州: “还有你,数百刺客在广平地界设伏,你身为广平知州却毫不知情! 朕给你三天时间,若三日之后你还不能给朕一个满意的答复,提头来见!” “是……是!下官这就去查,一定,一定尽快查到刺客的身份,给圣上一个交代!” 陆明朝和惶恐不已的广平知州颔首退下。 江辞安见沈长宁急着回马车,沉声开口: “我去找长乐。” 沈长宁回首,知会: “我们先进城,广平州府汇合。” “嗯。” 沈长宁进了马车,江辞安却并未急着离开。 听到马车里太医回话: “皇上安心,王爷暂无性命之忧。” 他这才带着祝九行安心离去。 若不确定摄政王无恙,他怕沈长乐知道后会着急。 点了火把,二人往密林中去。 才进幽黑树丛,天上便飘飘洒洒地落下雪花来。 二人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 可转眼间,雪却越下越大。 已遮盖来路,扑灭了火把。 指甲大的雪花,一簇一簇落下,沾在人睫毛上,路都看不清了。 祝九行抖去肩上雪,快走两步赶上江辞安。 “二哥,下大雪了!” 江辞安越发心急,他怕长乐会怕会冷…… 头也不回地冷应一声,速度不减。 “就是下刀子了,我也得找到长乐!” “找!好不容易赶上嫂子的,我能说不找吗? 我就是感叹,齐国好几年没下这么大的雪了…… 人不都说那个啥吗?瑞雪兆丰年!明年或许是个好年景啊!” 江辞安与他想得却不同。 一想,下了大雪,刚刚杀手线索会被大幅破坏; 二念,这么大的雪……只怕战场上,要难熬了! 但他并未多说。 只是忧心忡忡地加快了脚步。 眼见地上积雪越来越厚,他愈加心急如焚。 那个影卫说的山洞到底在哪里? 这么大的雪,再找不到长乐,怕就危险了…… “二哥!你看那儿是不是有火光?” 江辞安骤然回头。 顺着老九的指头看去,果然在远处半山腰看见了零星火光。 他二话不说便飞掠而去。 到崖边,披风一甩,利落地走壁上崖。 才在山洞口站稳,就被白雉的剑架住了脖子。 “来者何人?” 他缓缓转过身,白雉这才借着火光,看清他的容貌。 撤下软剑,惊诧道: “驸马?” “长乐呢?” 话音未落,便见一道秀丽身影,带着黑衣女侍从山洞深处快步走出来。 “辞安!” 听见她的声音…… 江辞安冷了多日的眉目,终于有了一丝温度。 他紧张地打量着沈长乐,确认她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 快步迎过来。 眼神中除却心安,还多了一分委屈。 “长乐……” 他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 “终于见到你了……” 他抱得好用力,好像生怕她会从缝隙中溜走一般。 冰凉的侧脸,紧贴她的发顶。 心中无数次呢喃着她的名字: 长乐,我的长乐…… 沈长乐见他如此,鼻子也酸酸的。 闻到他身上有强烈的血腥气,又急忙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上下打量,前后翻看。 轻轻摸索检查。 “你身上怎么这么多血?你受伤了?” 江辞安见她并未责怪他不听话,擅自来找她,反而关心他有无受伤。 心里像燃着一个火笼般,暖融融的…… 抬手摸摸她白皙的小脸,满眼爱意地解释: “没有,这是别人的血。” “别人的血?” 沈长乐很快反应了过来,抬眉问道: “你,你见过我皇兄了?” 江辞安颔首,如实作答: “是,刺客退了,你皇兄没事,只是……摄政王受了点伤。” “皇叔受伤了?伤在了哪里?严重吗?” “长乐别急,他伤得不重,有御医在帮他疗伤了。” 不严重,还好…… 他们没事就好…… 沈长乐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般软了身段。 江辞安见她身形摇晃,急忙上前将她抱住。 “长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却被她后退一步,躲开了。 “长乐……?” 他疑惑地看着她,胸口提了一口气。 担心,她又要赶他走…… 浑身无力的沈长乐被玄雀扶着在火堆旁坐下。 示意两个女侍回避。 借着火光,看向站在洞口的委委屈屈的人儿。 掀了掀眼皮,正声。 “过来。” 江辞安抿了抿唇角。 听话地走到她身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垂着脑袋站定。 沈长乐于心不忍,轻叹一声。 “坐下。” 江辞安便像个乖狗狗一般,掀起披风坐了下来。 火堆噼啪作响。 他低着头,用眼角余光偷瞄着她。 见她不说话,披风下的手蠢蠢欲动,想伸出来牵牵她。 沈长乐注意到,冷声: “坐远一点。” “别,长乐!我不碰你……” 他低着睫毛,像个被抛弃的舍儿。 一副逆来顺受,任打认罚的模样。 看得沈长乐心下酸酸的。 犹豫半晌才狠下心,冷声质问: “不是让你在苑阳等着我吗?” 江辞安抬起睫毛,披风下的手,攥紧了衣袍。 “长乐,事情总会有解决办法,你能不能……不要离开我?” 他真的,不能没有她…… 听见他声音沙哑,沈长乐眼眶也有些湿润。 她又何尝不想念他呢? 只是…… 她不能看着他上阵送死啊! 便扭过头,强撑着不看他。 第136章 长乐放心,我绝对不会离开你的!死都不会! “我知道,长乐也舍不得我,那能不能……让我和你一起面对?” “面对……怎么面对?送你回安国?还是看着你去送死?” 她回过头,一开口,眼泪就涌了下来…… 见她落泪,江辞安立马翻身单膝跪直。 “长乐,别哭,你先别哭……” 看到他这么紧张,沈长乐哭得更凶了。 若早知他是安国皇室,她怎会招惹他? 他也是…… 分明知道自己的身份,前世为何还这么傻,为她而死啊? 管她齐国公主如何,安心回国做他的安国皇帝就好了啊…… 傻瓜! “长乐……” 江辞安见她哭得厉害,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抱她。 见她并未挣扎,才松了紧绷的肩膀,将她揽进了怀里。 轻轻拍抚她的后背。 “长乐不哭……我绝对不会离开你的,放心!死都不会!” 沈长乐本就忌讳,听他这么说,娇娇软软地捶了他一下。 “不准说那个字,讨厌!” “我讨厌,我错了,我该罚……” 他抱着沈长乐,悉心安抚着。 “不哭了,长乐,哭得我快疼死了……” “你……哪儿疼?是不是伤口又裂开了?” 沈长乐想看看他的伤势如何,却被他紧紧抱着,挣扎不开。 “从里到外,哪儿都疼……” 他拍哄着她。 见她情绪稳定了一些,这才说下去: “我明白,长乐是想用这种办法保护我,但你知道吗?长乐……” 他停顿片刻,终于放开了她的肩膀。 认真看着她的眼睛,帮她擦着眼泪。 语气郑重,态度诚恳: “你不在我身边,我一日也活不下去。根本等不到你来寻我的那一天……” “不许胡说!” 沈长乐密实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提着帕子的手,轻轻捂住他的唇。 蹙着秀眉,怨怪地看着他的眼睛。 对视几息,两人都有些思绪混乱。 她又慌忙地移开了视线。 被低笑的江辞安一把抱在了腿上。 长臂环着她,轻轻哄着: “我没有胡说,字字真言……你就是我的血液,长乐,我一刻都离不开你。” 沈长乐抽噎着,缩在他怀里。 依旧愁眉不展。 “可是,我不想你上战场。” 江辞安见她鼓着腮帮郁闷闷的可爱模样,忍不住轻轻亲了亲她的眼角。 揽着她哄慰: “那如果,不是直接上战场,而是入军营,从练兵开始培养势力呢?” “这个可以啊,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很快就会有自己的心腹。” 江辞安低笑着,用大脑袋顶了顶她。 “我有什么能力?” “你可不要小看自己,江辞安,你很厉害的!” “哦?怎么说?” 他非要问沈长乐,他怎么厉害! 可沈长乐也不能说,她是从前世看出,他很有带兵才能的吧? 毕竟是仅靠山匪,就能打进皇城的人…… “嗯……你看呀,在山寨里你就那么受弟兄们爱戴; 在葫芦村也有很多村民喜欢你,还结识了墨大哥! 这说明,你很有凝聚力,最擅长笼络军心! 有你在,一定能很快取代陆明朝在军中的地位!” 可是…… 她垂了垂眼睫,又露出失落的神色。 “可安岳大军已经压境,他们根本不给你发育的机会……” 江辞安见她这般。 屈起大长腿,将腿上的她抱得更紧,锁在自己的披风里。 “或许,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只以为自己是齐国人呢?” 嗯? 什么意思? 她狐疑地抬起头,眨了眨湿漉漉的大眼睛。 看着他似笑非笑的嘴角,很快便反应过来。 “你的意思是,让皇兄拿着玉镯去与安国谈判,就说…… 我们知道你的身份,但你自己不知道,安国若不肯退兵,你就会以齐国将领的身份与之交锋! 以此胁迫安国,逼迫安国退出安岳联盟?” 江辞安眯了眯眼,胸有成竹地歪歪脑袋。 “只要安国撤了兵,岳国绝不敢轻举妄动,并且…… 我既认为自己是齐国人,那安国召我回国,我定然宁死不从! 如此,便无需长乐去安国和亲了。” 这确实能拖延一段时间。 只是…… “这对你不公平……” 沈长乐蹙眉,抬首看他。 却见他坦然一笑,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 “又有何妨?我本也不打算回安国……而且,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做什么都值得!” 听见他这么说,沈长乐往他怀里靠了靠。 有他在,莫名心安。 有意无意地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柔软的额发轻轻蹭他的下颌。 烤着温暖的篝火,两心相贴。 就在两个人都有些意乱情迷之时…… 山洞外忽地传来了祝九行的喊声: “二哥——二哥!里边的人是不是嫂子啊?二哥——你说句话啊!我要被冻死了——” 江辞安这才想起外边还有一个拖油瓶…… 挽着长乐起身,询问洞穴深处的二人: “有绳子吗?” 白雉和玄雀闻声走上前来,恭恭敬敬献上藤条拧成的绳索。 江辞安接过藤绳,安抚地看了沈长乐一眼,走到洞口。 迎着呼啸的风雪,将藤条扔给了山下瑟瑟发抖的雪人。 祝九行看到藤条,欣喜地抓住,用力扥了扥。 “二哥,在哪弄的藤条啊,我来了!” 随后抓着藤条,蹬着山壁向上攀行。 沈长乐见江辞安蹲跪在洞口,缠在手腕上的藤条,已将虎口磨破。 她带上兜帽,也蹲了过来。 想要帮忙,却被他拒绝了。 “别动!这小子,重得很!” 他咬着牙起身,后挪了两步。 终于在白雉和玄雀的帮忙下,将人拉了上来。 一进山洞,祝九行的嘴就停不下来。 抖着身上的雪,蹲在篝火旁边烤火。 “你说他们,把嫂子藏哪儿不好?整个半山腰的山洞,别人是进不来,嫂子可也出不去啊!” 话音还没落,就被白雉和玄雀拆台了。 “我能进来,也能出去。” “我也能。” 见这两个小丫头这么要强,祝九行也好面子地说道: “那咋了!我也能!我就是……我刚就是没想进,你们瞅啥?” 白雉和玄雀对视一眼,不再出声。 他又和沈长乐搭话: “嫂子,你别怪我,我实在拦不住二哥啊,我尽力了,可是我打不过他……” 江辞安怕祝九行说出他伤势复发的事,惹长乐担心。 便假意斥责道: “离你嫂子远点,别把寒气带给她!” “好好好!我离嫂子远点,离远点……” 说着便挪到了沈长乐对面。 两个女侍见状,都不约而同地往边上蹭了蹭。 惹得沈长乐轻笑。 九行这么活泼,怎么就遭女孩子们嫌弃了呢? 第137章 我是你的……解药! 大雪下了一个多时辰。 沈长乐愈加心急,不住向洞外张望。 “这雪怎么还没停……” 她实在挂念皇叔的伤势。 江辞安看出她的不安,轻轻抚着她的肩膀。 “快停了。” “嗯……也不知道皇叔怎么样了。” “不会有事的,我亲耳听御医说没有性命之忧才过来的。” 沈长乐点点头,还是心下焦灼。 偏偏祝九行没心没肺,呼噜打得震天响。 被江辞安狠狠踹了一脚,将熟睡的人踢醒了。 没好气地呼喝着: “姿势不对,起来重睡!” “啊?啊!哦……” 祝九行睡得迷迷糊糊,被踢醒了也不恼。 转个身又睡着了。 两个侍女也嫌弃地往远处退了退。 江辞安又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枯木。 展开披风,将瘦小娇软的人揽进了怀里。 轻轻捂住他的耳朵,低声哄着。 “睡吧,睡醒雪就停了。” “嗯……” 在江辞安规律的拍哄下,沈长乐终于睡着了。 第二日,她是在江辞安胸口的剧烈起伏中惊醒的。 “辞安……辞安!你怎么了?” 她从他的披风下钻出来。 才见,天还没完全大亮。 篝火也在噼啪地燃烧着。 祝九行还没睡醒,两个侍女却都起了。 闻声纷纷凑了过来。 “殿下,驸马这是怎么了?” 江辞安靠在山壁上,双眼半阖,胸口剧烈起伏。 隐忍地不住闷哼…… 沈长乐急忙帮他把脉。 这才知道,他的蛊毒发作了! 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这段时间一定没有按时吃药。 来不及多想,她喝令两个侍女。 “外边雪已经小了,叫上九行,去开条出山的路。” “是!” 白雉和玄雀不疑有他。 将还没睡醒的祝九行,一人一只胳膊地拖了起来。 在他懵怔的惊叫声中,带他跃出了十几米的山洞。 四下再无外人,她解下披风,平铺在火堆旁边。 费力地扶他躺下。 解开他的棉衣,这才看见…… 他伤口感染严重,貌似才止住出血不久! 看他痛苦模样。 她无暇多想,上手去解他的腰带。 却被理智残存的江辞安一把握住。 “长乐……长乐,不行,太冷了,你会受凉的! 我,忍一会儿,忍一会儿就过去了……” “忍?你会痛晕过去的!” “可是……” 这荒郊野岭的,总觉得,太过轻浮……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阻止她,却被她带着暗香的手指挡住了嘴巴。 带着隐隐得意,轻声说道: “嘘——刚刚,你说的不对,我不是你的血液,我是你的……解药!” 闻到她特有的幽香,听到她蛊惑的声音…… 江辞安刻意压制的情欲,瞬时就爆发了。 周身气血汇聚一处,燥热不已。 他翻身占据了主位…… 随着意识逐渐清明,他慌忙地帮沈长乐披好衣服。 自责不已。 “山洞这么冷,你身子又弱,万一受凉可怎么好?” 沈长乐偎在他怀里,也没力气说话,懒懒软软地摸着他的唇。 又叫他很是躁动。 不得已抓住她的手。 “放过我吧,长乐。” 叫她失笑。 “从前,求饶的都是我,今日怎么换过来了?” 江辞安有苦难言。 若非担心她受凉…… 分开这么多天,要一次怎么够? 这不一挑逗,便又狂躁起来了? 她就是仗着他不敢碰她,故意招惹…… 便很是幽怨地说: “嗯,是我求饶了。” “哦?那我问你话,你可要如实回答,不然……刑罚不能停。” 江辞安不解蹙眉。 “什么话?” 沈长乐从他怀里坐起来。 温热的小手探进他敞开的衣襟,带着电流在他的腹肌上游走。 又刺激得他强忍簌簌耳鸣,闷哼出声。 “长乐,你倒是问啊!” 沈长乐见他忍得辛苦,手指终于停在了他的腰侧。 在他刚刚长合的伤口处徘徊。 江辞安瞬间便清醒了。 忙不迭地遮掩: “啊,这个……已经好了。” “好了?分明才刚刚长好,不涂药也不包扎……” 他总是这样子,没有她在的时候,不喜欢看医。 “自己的身体都不好好照顾!疼的人不是你啊!” 江辞安见她嘟了唇,怕她生气。 乖顺得很。 “那长乐帮我包扎,我一定按时用药。” “哼,疼也是活该!” 沈长乐嘴上这么说,手上却还是诚实地帮他包好了伤口。 动作轻柔,一边包扎,一边嘱咐: “不可以碰水,按时换药,知道吗?” “嗯,知道。” “哼……” 沈长乐又娇嗔着白了他一眼,倒叫他心花怒放,深感甜蜜。 有人管着的感觉…… 真好! 包扎好了伤口,二人收拾了一下,便准备回程。 江辞安将自己的披风也披在了沈长乐身上。 抱着她,自山洞跳下。 沿着白、玄、祝三人清理出的雪道,往山外走去。 不消一盏茶的时间,便与他们三人汇合了。 祝九行还在一边干活,一边抱怨。 “不是,你们宫里就没什么烟雾信号吗?找些人来接应我们啊!这一点一点收拾,得干到啥时候去!” 白雉和玄雀专注清路,也没人理他。 江辞安抱着沈长乐上前。 变换了战术。 “不必清了,老九,你走最前边,白雉玄雀,你们跟着老九的脚印,我们加快点速度。” “是!” 白雉二人领命。 唯独祝九行话多: “二哥,怎么又是我啊!要不我帮你抱着二嫂,你在前边开路?” “你想死了?” 江辞安抬起一脚就把他踹进了雪堆。 教沈长乐很是无奈。 勾了勾江辞安的脖子。 “好了,不要闹了,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走。” 江辞安面对沈长乐时,就不自觉变换了嘴脸。 连声音都变得温柔了。 “你穿着裙子不方便。” 气得祝九行趴在雪堆里,捏着鼻子,摇头晃脑地学他说话: “你穿着裙几不方便~” “三天不打,我看你是皮子又紧了!” 江辞安作势上前。 把祝九行吓得手脚并用地跑了出去…… 第138章 二哥一醒过来,就跟吃奶孩子似的,到处找你! 祝九行在前开路。 几人很快便出了树林。 来至平坦大道,路就好走了许多。 沈长乐坚持下来自己走。 江辞安只能依她。 在她身边搀扶着。 沈长乐知道江辞安心思重,许多事都不会跟她讲实话。 便旁敲侧击地和祝九行打听: “九行,你们是哪日出来的?” 祝九行不疑有他,回眸嘿嘿一笑。 “那还有问吗?我二哥一醒过来,就跟吃奶孩子似的,到处找你!” 江辞安听见他不恰当的比喻,眼角抽了抽。 “胡说什么!” 刚要骂他,就被沈长乐拉住了。 给他使了一个眼色,让他不准插话。 又转而询问祝九行: “那这段时间,你们一直跟在队伍后面吗?” “呵!哪能呢!我俩走得可快了,要不是我二哥伤势复发,我俩这会儿都到京城了!” 她就知道,他的伤口果然开裂过! 回眸嗔怪地瞪了江辞安一眼,见他委屈巴巴讨饶的样子,又有些心疼。 当着外人面也没多说什么,只轻轻牵住他的指头,又被他紧紧回握住。 “那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们到了广平的?” “说到这个!哈……嫂子我跟你说,笑死我了!” 祝九行来了兴致,唾沫横飞地给她讲着自己干的“好事”—— “我二哥不是住在悦来客栈养伤吗?傍晚时候,我俩突然在客栈见到了陆明朝和他的野女人! 你说,这我能放过他?依我说,趁他落单,直接弄死,可我二哥又不让! 说什么‘战事在即,折损主将会动摇军心’……” 闻言,沈长乐不由抬眸看向江辞安。 她知道,他对陆明朝的厌烦绝不比她少! 却没想到他这么有大局观…… 为了齐国,竟能隐忍至此。 眼里添了笑意,手上轻轻挠他的手心。 江辞安也抬眸,紧紧将人揽进了怀里。 沈长乐收回视线,看向祝九行: “所以你们见了陆明朝,就猜到了我们在附近?” “是啊!不过,我虽然没有直接弄死他,但也没轻易放过他!” 沈长乐惊诧: “怎么说?” 祝九行狡黠一笑,得意地歪了歪脑袋。 用手挡住嘴,压低了声音: “我给他茶水里下了泻药,还趁他洗澡时,偷了他的衣服!” “嗤……” 沈长乐没忍住,失笑出声。 “你偷了他的衣服?” “是啊!” 祝九行骄傲地掐着腰,仰起了脑袋,哈哈大笑道: “护卫来给他报信时,他正光着屁股到处找衣服呢!哈哈哈哈……” “啊?那他没有衣服,是怎么支援皇兄的?” “他就光着屁股,套了一副铠甲!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堂堂齐国大将军!” 沈长乐想象着那个画面,只觉得不忍直视。 却也帕子掩唇,低笑连连。 感叹祝九行的鬼主意太多。 江辞安见他们笑做了一团,也跟着勾唇。 不过也清醒地告诫祝九行: “自家人说说也就算了,外人面前,万不可提起此事。” “哎呀二哥我知道,我又不傻!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哼,你还不傻?” 江辞安轻嗤一声,又揽着长乐询问: “对了长乐,王小呢?昨晚混战,我就没见着他。” “皇叔算到回去这一路可能会不太平,便叫燕子敬带着他走水路了。” “倒是思虑周全。” 沈长乐点点头,催促他们快些进城。 她实在担心皇叔的伤势。 几人加快了步伐,很快便到了广平州府。 见到沈霆昱上半身缠满绷带的样子,沈长乐的眼眶都湿润了。 “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还说不严重?” 沈长宁怕她太过忧惧。 上前抚了抚她的肩臂。 “别怕,御医说,没有伤及肺腑。” 沈长乐帕子擦了擦眼角的眼泪。 坐到了床边,亲自为皇叔把脉。 刚一碰到他的手腕,沈霆昱就醒了过来。 看见是沈长乐,眼神中的警惕方才消散。 眉头因疼痛而紧蹙,声音也带着些沙哑。 “怎么才回来?可受伤了?” 沈长乐含着眼泪,摇了摇头。 “没有。” 见皇叔都伤成这样了,还在担心她,忍不住又是一阵鼻酸。 眼泪滑落下来。 “昨晚大雪封了山路,我们这才回来的晚了些。” 沈霆昱眯着眼睛,虚弱地点了点头。 “哭什么,我没事,去休息吧。” “我不累,我在这里陪着皇叔。” 沈霆昱欣慰地扯了扯嘴角。 暗里比较。 女儿就是比臭小子贴心…… 沈长乐擦了擦眼泪,接过丫鬟端上来的药。 轻轻搅动着散热,小心翼翼地吹了吹。 想用勺子喂给沈霆昱,却被沈长宁阻止了。 他担心一夜没睡,沈长乐有孕的身体吃不消。 温声劝说: “去休息会儿吧,记得让御医把把脉。” 沈长乐捧着药碗,心疼地看着沈霆昱。 “我喂皇叔吃了药就回去。” “去休息吧,朕会照顾皇叔。” 沈霆昱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却也催促着沈长乐。 “去吧。” 又细心地吩咐白雉: “给公主煮碗姜汤。” 沈长乐这才在玄雀和白雉的搀扶下离开。 江辞安则留了下来,与之商讨安岳战事。 沈长乐在丫鬟的引路下,来到知州为她安排的卧房。 美美地泡了一个热水澡,又允准御医请了平安脉,这才安稳睡去。 许是昨晚没休息好的缘故。 沈长乐一觉就睡到了天黑。 辗转醒来后,一睁眼就看见了睡在旁边的江辞安。 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美梦。 剑一般的浓眉在睡梦中微微舒展,少了几分平日的漠然,却多了一丝恬静。 细密的睫毛像两把精致的小扇子一样,在眼下投出一片淡淡的阴影。 挺直的鼻梁勾勒出面部的立体轮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紧闭的薄唇线条优美,虽在梦中却依然透露出坚毅之感。 看着近在咫尺的盛世美颜,沈长乐心情都好了不少。 抬手轻轻碰触他挺立的鼻尖。 见他鸦睫轻颤,她俏皮地偷笑一声,缩回了捣乱的小手。 帮他掖了掖被子,不再闹他睡觉。 轻手蹑脚地下了床,穿戴整齐,过来看望沈霆昱。 才走到门口,便听见屋内二人日常斗嘴…… 第139章 臣,绝不会做对皇上不利的事。 “……到底是赶路重要,还是你的身体重要?” 沈长乐才走到门口,屋内就传出沈长宁不耐的斥责声。 随之是沈霆昱的无力叹息。 “安岳犯边,百姓人心惶惶,朝中需要皇上回去坐镇,以安民心。” “可你伤重至此,如何赶路?” “微臣斗胆,请求皇上……先行回京。” 沈长宁沉默少时。 再开口时,语气中明显多了几分不悦。 “你让朕把你扔下,独自回京?” 沈霆昱还在恳切请求。 “皇上,国不可一日无君。” “皇上,皇上……有时候,我真的很好奇,若我不是皇帝,你还会像昨晚一样,替我挡刀吗?” 沈长宁的语气很慢,积压了太多情绪。 逼迫,失落,好像还有,浓烈的悲伤…… 沈长乐不太懂皇兄为什么会这么问,但她也曾无数次想过…… 若他们只是普通人家的儿女,皇兄和皇叔是不是就不会总这样起争执了? 她屏住呼吸,静静地等着沈霆昱作答。 沉吟良久,终于听见他说: “没有这个可能,你自出生起就是储君,而我,也注定了只能是你皇叔……” 沈长乐听这两个人说的轱辘话,头都要大了。 总感觉皇叔所答非所问。 皇兄也奇奇怪怪的…… 她不再多想,敲响了门扉: “皇叔,你身体怎么样了?” 门内安静了一瞬。 片刻后,沈长宁过来打开了门。 他面上还带着隐藏不住的惆怅。 强颜欢笑: “睡醒了?吃东西了吗?” “没呢,我还不饿。” 她要等着江辞安一起吃。 入内,她歪首看向倚在榻上的沈霆昱。 “皇叔可按时用药了?” “嗯,没什么事。” 沈霆昱也是颜色淡淡,不大欢喜。 沈长乐没有多问,坐到床边帮他诊脉。 “确实恢复得不错,但仍需卧床休息。” 并不是人人都有江辞安的体质呀! 沈霆昱却还在坚持。 “我问过御医,在车上休息也可以。” 闻言,沈长宁无奈地叹了一声。 抱着手臂扭过脑袋,不想理他。 沈长乐见他这般坚持,也试图劝说: “可是马车条件到底艰苦了些,就算有床可卧,奈何总是颠簸。” “我算过,自广平至京城,脚程快些,不过三天时间就能到了。” 这…… 沈长乐眨了眨眼睛。 求问地看向沈长宁。 沈长宁也不说话,三人僵持,恰知州求见。 他俯身入内,颤颤巍巍地跪在沈长宁脚前。 “下官,叩见圣上……” 还没开始说正事,浑身就抖起来了。 沈长宁也理解,毕竟是地方小官,一年才进京面圣一次。 虽说这次是在广平城的地界出了事,但也确实怪不得他。 便平缓了语气,正声开口: “起来吧。” “多谢圣上。” 知州起身,却还不是不敢抬头。 躬着身子,汗流下来也不敢擦。 “圣上,城外刺杀一事,下官……查到了一些线索。” “嗯。” 沈长宁掀袍坐下,兀自饮茶。 知州却犹豫半晌,没有开口。 沈长宁抬眸,便见他正一脸为难地偷瞄沈长乐。 毕竟…… 女子不得参政…… 他不知,要不要容后再奏。 沈长宁看出他的顾虑,不以为意地放下茶盏。 “直言便是。” 广平知州这才俯身听命: “下官调查到,那些刺客虽然打着山匪复仇的名义行刺,但却都是京城出来的人……” “嗯,还有别的吗?” 知州见沈长宁半分惊诧也没有,便知…… 皇上早调查清楚了,只是在给他机会。 如此,他不得全力抓住? 忙将知道的全都倒了出来,以表忠心。 “臣还查到,这些杀手所用武器皆是出自一处,这说明…… 他们并非受人雇佣,而是被人有意豢养的私兵。 但具体是何人胆大包天,下官……尚无头绪。” 沈长宁轻笑一声。 “已经很不错了……抄家灭族的大罪,如若这么容易就被查到,才是怪异。” 知州听见他的赞赏,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住地俯身颔首。 “皇上英明,大齐之幸。” 沈长宁瞥了他一眼,摆了摆手。 “行了,做的不错,下去吧。” “是,下官告退……” 知州弯身退了出去。 沈长宁看向沈霆昱二人,饶有意味地歪首。 “猜猜是谁?” 沈长乐心有猜测,但是并未言语。 她和沈长宁虽然无所顾忌,但是她不敢在沈霆昱面前妄言政事。 恐怕又会被拎着耳朵说教…… 沈霆昱思忖片刻,注意推断。 “朝中主要势力不过是太后,丞相,和……我。” 他淡淡开口,不经意地抬眸看向沈长宁。 仔细地观察他,试图抓住他的每个表情。 毕竟,朝中都在传言…… 说他的皇上,早就忌惮他了。 他也想知道,他的心意,到底如何! 沈长宁也不怂,遥遥与之对视。 无声对峙,气氛凝结到了冰点。 饶是沈长乐,这会儿也连大气都不敢出…… 不自觉捏紧帕子,抬眸看向沈长宁。 终于听见他轻笑,半真半假地问道: “所以是皇叔吗?” 沈霆昱移开视线,低下头。 像以往的每次争执一样,先行服软: “臣,绝不会做对皇上不利的事。” “是不会对朕不利……还是不会对齐国不利?” 沈霆昱深吸一口气,睫毛颤了颤。 “都是一样的。” “哼……” 沈长宁冷笑一声,满是嘲讽。 却也不再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长乐还在这儿,他不想吓到她。 转而继续说道: “那就只剩太后,和丞相。” “是,不过陆明朝是太后唯一的依靠,他在皇上手里,太后绝不会轻举妄动。” 所以…… 便只剩丞相了。 可那个文丞相一向耐得住性子。 前世也是到了大后期才与陆明朝勾结,显出真面目。 而今,为何会突然露出狐狸尾巴? 沈长乐还在疑惑,便听沈长宁揭晓道: “他忌惮燕子敬。” 沈长乐恍然大悟,抬眸正与沈长宁对视。 她便知道皇兄信了她,去调查文丞相了! 所以…… 这次刺杀的目标,不是皇兄也不是皇叔…… 而是,燕子敬? 那同他在一处的小小…… 第140章 想要一个人疯狂地爱上你,就给他用那个合欢蛊 见她突然躁动,沈长宁急忙安抚。 “燕子敬和逸谦已经抵达京城,朕的人接到他们了,不必担心。” 沈长乐这才松了一口。 可还是心有不安。 万一王小被燕子敬牵连,她没法和江辞安交代。 看出她的顾虑,沈霆昱借机开口: “昨日刺杀无果,文治学必然已经开始搜查燕子敬的下落。我们还是尽快回京,以免夜长梦多。” 见沈长宁二人还有犹豫,他又劝说: “只要马车缓行,不会影响我养伤。” 如此…… 沈长宁也只好应下。 “那就明日启程回京。” 沈长乐也只好点点头。 看天色不早,她站起身。 “那我先回去收拾一下。” 正要行礼告退,却被沈霆昱叫住了。 “长乐,有件事,我和皇上,想要和你商量。” 这些天以来,他已经知道江辞安对沈长乐的重要性。 事关他们的未来,他不能不问过她的意思。 沈长乐疑惑看向沈长宁,看见他微微点头。 她只得留步,站得恭谨。 “什么事,还请皇叔明言。” 沈霆昱撑着胳膊坐直。 沈长乐急忙上手搀扶他。 心里不由打鼓,到底是什么事,弄得这么正式…… 扶着沈霆昱坐好,他才开口: “想来,江辞安也和你商议过了—— 他说不打算回安国,让我们拿信物去与安国谈判,他谎称不知情。 如此一来……” 他停顿了片刻。 沈长宁也走到她身后,轻轻扶着她的肩膀。 让她更加好奇,皇叔到底想说什么! 他们二人怎么这么严肃? “皇叔在担心什么?” 沈霆昱顺了顺睫毛,措辞半晌,终于说了下去: “我之前不是没想过这个办法,但若真的如此行事…… 长乐,你在安国皇室眼中,就变成了阻挠他回国的恶人。 万一来日……” 皇叔是担心,万一将来她真的去安国了,安国皇室会刁难她? 皇叔想的,还真远…… 沈长宁也扶着她转过身来,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 “所以,答应皇兄,不要去安国,可以吗?” 沈长乐看着他眼中的担忧,怔了怔。 随之,用力地点了点头。 “皇兄放心,江辞安也说过,不会让我远嫁安国的。” 可尽管她这么说…… 沈长宁还是忧心。 他怎么能不怕呢? 他可就这一个妹妹! 低眸看看她的肚子,他轻叹了一声。 只能暗自祈求,安国皇帝能多活几年,或者再生个老来子。 不然…… 换位思考,若他是安帝…… 他也不甘心将半生心血拱手他人! 就算还没见过面,他也想将天下留给皇妹肚子里的小家伙! 或许这就是亲缘的力量吧…… “好了,回去吧,早点休息,明日还要赶路。” “嗯,皇兄和皇叔也早些安置,长乐告退。” 沈长乐退出沈霆昱的房间。 还在不住地回想他们的话。 如果将来,江辞安真的不得不回去安国的话…… 她和孩子,该当如何? 算了,不想了…… 先把眼前这一关渡过去再说吧! 她甩掉混乱的思绪,回了卧房。 江辞安也起了,正要去找她。 见她回来了,大步迎了过来。 “去哪里了?怎么不叫醒我陪你一起?” 沈长乐看见他着急的模样,莫名想起了祝九行吃奶孩子的比喻…… 突然觉得有些贴切! 掩唇失笑。 看着他疑惑的模样,轻声安抚: “我去看望皇叔了,他非要明日启程回京,皇兄拗不过他,只好答应。” 回首吩咐白雉摆膳。 本也没把这个放在心上,哪知…… 白雉才一出去,江辞安就紧紧抱住了她。 不安地央着她: “长乐,答应我,不准再离开我!” 沈长乐愣住了。 这也才知,他刚毅的外表下,多么缺少安全感。 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她柔声哄着: “好,不会离开你的,放心……” 他还不肯放开手,紧紧地抱着她,心里才踏实。 直到听见门外响动,他这才松开。 丫鬟婆子们一进来,转头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重新变回了往日那个冰冷淡漠,生人勿近的驸马…… 吃过晚饭,二人简单地温习了一下山洞内未完成的功课,早早便休息了。 第二日启程时。 沈长乐发现,戚琼玉也与大部队汇合了。 许是被人教唆,她总是故意往她身边凑。 还专挑江辞安在她车里的时候! 有她在…… 两个人想温存一下,都不得行! 这日,她又来缠着沈长乐温书。 江辞安烦得不行,也要避嫌,只好离开了马车。 跟祝九行在队首骑马,全程脸都黑得像个锅底。 祝九行和他说话,他也不理人。 “二哥,你说这当大官是好哈!那在州府吃那个宴,好几个肉菜,真香啊!我这辈子都没吃过那么好吃的菜! 哎?二哥,你说一个知州都能吃这么好,那宫里岂不是天天吃金子啊? 你问没问过嫂子,宫里啥样的?是不是房梁都是金子打的……” 见江辞安不理他,他一个劲儿地追问: “二哥,你咋不说话啊?二哥?” “别来烦我!” 江辞安打马先行,将他甩在了身后。 祝九行不服气地嘟嘟囔囔: “嘁,我一个人在这儿好好骑马,不是你来找我的吗?谁烦谁啊……” 忽地想起了什么,他打马追了上去。 “二哥!你该不会是被嫂子赶出来了吧?” 他也没忌讳,高声喊道。 惹得周围护卫都抬头看向江辞安。 江辞安是真想抽他,沉声斥责: “胡说什么?” “那你为啥突然出来骑马了?” 江辞安这才叹了一声,烦闷地捏了捏眉心。 “有人在她车里。” “又是那个野女人?我看她就是故意搅和你俩的!这可不行……我得想个法子治治她!” 祝九行眼珠一转,馊主意就来了。 将江辞安拉进了马车。 大喇喇地喊着沈长乐: “二嫂,你给二哥用的那个什么合欢蛊还有吗?给我拿点!” 沈长乐一头雾水,看向同样疑惑的江辞安,反问道: “合欢蛊?” 衷情蛊吗? 还是合欢香? “是啊,我二哥都和我说了,要不是那个什么蛊,他咋能对你这么欲罢不能呢!” 江辞安怕长乐多想,狠狠拍了他后脑一巴掌。 “瞎说什么?又找打了?” 祝九行捂着后脑,凑到戚琼玉身边,故意说给她听: “本来就是嘛!我都知道,想要一个人疯狂地爱上你,就给他用那个合欢蛊!” 第141章 毕竟,你只是因为衷情蛊才和我在一起的…… 沈长乐见他有意无意地观察着戚琼玉的表情,就猜到了他在打什么鬼主意。 佯嗔着白了他一眼,假意责备: “那东西不能随便用,感情这种事勉强不来,还是要两情相悦的好。” “所以,那个合欢什么东西真有那么神奇?” 他故意和沈长乐打听,惹得她面颊微红,羞赧躲避。 被江辞安狠狠捶了一下。 “这是你该问的吗?而且,就算没有那个药,我也……” 他轻咳一声,不自在地转过了身。 “我也会钟爱长乐……” 他鬓边都泛了红,低垂的鸦睫轻轻颤动。 害羞的样子格外可爱。 又惹得祝九行起哄道: “哎,你看看,你看看我二哥这不值钱的样子!这不恰恰就说明了,那药是真的好用啊!看把我二哥给迷得……” “你有完没完了!” 江辞安羞恼地斥责他。 祝九行见好就收,又问沈长乐讨要: “二嫂,你快给我点儿,让我也长长见识!” 沈长乐掩面轻嗔: “胡闹,我哪有那东西!不过,你若是真想要……稍后我配好,叫人给你送过去。” “哎,多谢二嫂!” “但有一点!此药不可轻易使用,一旦用了,你必得……必得对那女子负责!” 祝九行颔首不迭,连声称是。 “是,二嫂你就放心吧!我一定谨慎使用!” 另一边的戚琼玉听了,不由心下暗自嗤讽: 她就说,无缘无故,这世上咋会有男人对女人这么好! 那个江辞安,为了和公主在一起,命都能不要! 她原还以为他是为了权势,不想,竟是公主给他下了药! 真没想到啊…… 公主竟然喜欢这个山匪,喜欢到了这种地步! 她从前那么追着表哥,可都没见她给他用药…… 看来她真是变心了…… 不过,话说回来。 那药,真的这么有用? 那如果她给表哥用了,表哥是不是对她也…… 这个念头一动,心立马怦怦地跳了起来。 她急忙用帕子捂住胸脯,不敢抬起红涨的脸。 生怕露出马脚,起身行礼告退。 “既然公主还有事要忙,那臣女先行告退。” 沈长乐瞥了她一眼,颔首让她退下了。 见她离开,方才劝告祝九行: “九行,你这招不会有用的,她可是威远侯嫡女,名门望族之后,怎么会做出给人下药的事?” 祝九行却不以为然,狡黠一笑。 “嘿嘿,二嫂你就别管了,把药给我就是。 她要是没有歪心思,自然不会被我骗到;但要是早都急得团团转,到处想法子了呢? 苍蝇不叮无缝蛋,我们就等着看她会不会上钩!” 他可还记得,当日在悦来客栈时…… 她是怎么使尽浑身解数,想要陆明朝留下来陪她的! 沈长乐见他胸有成竹的模样,迟疑地看向江辞安。 犹豫要不要告诉他—— 陆明朝……已经是个公公了! 就算戚琼玉上当,陆明朝也不会对她做什么的。 不过想想,陆明朝断根这事,将军府捂得极严! 多一个人知道这件事,江辞安就多一分暴露的危险。 便还是将话咽了下去,没有多说。 见祝九行坚持,她无可奈何地问: “真是拿你没办法,所以,你打算要什么药?” “就,随随便便弄些催情的药,或者迷药……什么东西都行!只要能让他俩睡到一被窝的就行!” 听着他不甚文雅的话,沈长乐稍显尴尬地歪首掩了掩口鼻。 动了动裹着帕子的手指,示意白雉下去备药。 见状,江辞安也用脚踢了踢祝九行的腿。 黑着脸,用眼神警告他,说话注意分寸。 祝九行心领神会,忙向沈长乐道歉: “嘿嘿,二嫂见谅,我这人没啥文化,说话直接了一些……二嫂你别怪我!” 沈长乐放下帕子,看着惭愧的他,宽解地笑了笑。 拿出新茶杯,为他倒了杯茶。 “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你和辞安又是最好的兄弟,再说这样的话就生分了。” 闻言,祝九行很好哄地嘿嘿一笑。 两手捧起茶杯,吸溜了一口热茶。 “我就知道,嫂子不可能嫌弃我!” 沈长乐无奈地笑了笑,将桌上精致的茶点推给他。 “怎么会嫌弃呢!九行虽然言行随性,不拘小节,但其实心细如发。 我记得,刚到山寨时,九行怕我吃不惯山寨的粮食,还特意为我准备了糕点,这些我都记在心里……” 沈长乐几句话,感动得祝九行都要掉眼泪了。 “没想到,这种小事,嫂子还会记到今天……我真是……” 眼见他越说越多,江辞安脸色愈发难看。 提起初相识的事,他就想起长乐连名带姓地叫他江辞安,却叫别人九行…… 尘封已久的醋坛子又打翻了! 心里愤恨: 要不是那时候他太过冷硬,不会表达对她的喜爱,哪里能显得着他? 气不打一处来地拎着祝九行的后脖领,将人提了起来。 “行了,废话怎么这么多,喜欢喝茶你就拿出去喝!” “哎!二嫂这车里暖和,让我多待一会儿呗!” “死了你就感觉不到冷了!要不要试一试?” 江辞安凶巴巴地将人从马车里扔了出去。 气哼哼地隔着桌子,坐到了沈长乐对面。 也不说话,一个人坐在旁边生闷气。 沈长乐看着他耍小脾气,伸出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胳膊。 哄慰到: “怎么啦,辞安?我说以前的事,你不高兴?” “没。” 他虽然气成了河豚,却也舍不得不理她。 只是语气稍稍冷了些。 沈长乐歪首笑笑,放下怀里的汤婆子,起身坐进他怀里哄他。 勾着他的脖子,戳了戳他无可挑剔的俊脸。 “还说没生气?脸都鼓起来了!” 江辞安装作无意地托着她的背,歪首躲过她的触碰。 还在拿着架子。 沈长乐一挑眉,开始以退为进,反守为攻。 委屈巴巴地放下手,缩进他怀里,变成了一小团。 本就娇软的声音,故意嗲着嗓音说话时,便更显得柔弱。 “不过,你生气也是应该的……毕竟,你只是因为衷情蛊才和我在一起的……” 第142章 我自愿一世钟情于你,如有悖心,情愿疯魔。 江辞安闻言大骇。 他怎么就是因为衷情蛊,才和她在一起的了? 回眸,一见她低眉顺眼的模样,就看出她又在使她的惯用伎俩——装可怜。 抬手挑起她小巧的下颌,抬起她精致的小脸,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认真又耐心地和她解释: “长乐,我中的是衷情蛊,不是老九胡说的合欢蛊。 衷情蛊不会让人迷失心智,见一个爱一个,正相反…… 服下衷情蛊,是我自愿一世钟情于你,如有悖心,情愿疯魔。” 沈长乐听见他这么说,脸上却露出了疑惑。 “你是说……你是自愿服毒的?” “嗯,差不多。” 齐皇确实没有逼他。 而且,他觉得…… 就算没有这个蛊毒,他这一生,也绝无可能逃脱她的掌心了! 有蛊毒傍身,或许…… 还能让她在厌弃他的时候,多重顾虑和考量。 沈长乐却很是奇怪,在他怀里坐直了身体。 “辞安,到底是谁给你下的毒?是遇见我之前,还是遇见我之后?” 江辞安思忖: 若告诉她是遇见她之后,只怕聪慧的小公主很快就能猜到是谁。 实在没必要让她因为这个,去和她皇兄起争执。 但他也不想骗她,便只含糊道: “不重要,长乐只需要知道……我的毒,只有你能解就好。” 沈长乐看着他,轻轻抿了抿唇。 兀自感叹…… 听他这么说,不知情的人还真以为这毒是她下的了! 犹豫之时,江辞安趁机转移了话题。 “现在说回刚刚的事,长乐夸赞老九心细,可是觉得……为夫不够体贴?” 嗯? 沈长乐疑惑抬眸。 这才知,他竟然在吃醋! 佯嗔着拍了他肩膀一下,奶凶: “怎么谁的醋都吃呢!九行不是你最好的兄弟吗?” 江辞安抱紧她,不让她看见他微微蹙起的眉头,暗自腹诽: 莫说是老九…… 即便是她皇兄和皇叔! 看见她与他们亲近之时,他心里也是酸酸的…… 私心想着,要是她身边只有他一个人就好了! 但他不舍得看她难过。 便宁可独自忍受酸涩,也要陪她留在齐国,不让她孤身远嫁…… 可这些话,他是万万说不出口的。 心里千般滋味,嘴上仍在否认。 “不是吃味,只是怕自己做的不够好。” 沈长乐将信将疑。 却也没有拆穿他。 抚了抚他的脊背,安慰道: “说什么傻话?你不需要和任何人比,你什么模样,我都喜欢你……只喜欢你!” “真的?” “当然是真的!而且,你做的已经很好了,你只是不够了解自己!” 听见她说情话,江辞安满心欢喜。 可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只能将小小的她抱得更紧。 情到深处,侧首亲亲。 有时候,真希望老九那张破嘴,能长在他身上! 那样,他也能哄长乐开心了…… “殿下,戚小姐求见。” 玄雀的声音在车外响起。 江辞安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她。 却还叩着她的纤腰,不想让她离开。 沈长乐见状,便没有急着起身,只正声问道: “所为何事?” 沉吟片刻,戚琼玉略有仓惶地回道: “殿下,臣女最近在看医书,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殿下。” 沈长乐蹙了蹙眉头。 心怨,又是这样无关紧要的小事! 每次她和江辞安甜蜜之时,她都拿这些繁杂琐事来打扰她! 有时候她都怀疑…… 这个戚琼玉每次都来得这么准时,该不会是在她马车里插眼了吧! 随即不耐地呵斥道: “医书不懂就去问御医!本宫是你的医官吗?” “殿下息怒,臣女不敢,臣女这就去请教随驾御医……” 车外声音的角度低了不少,随着马车行驶,声音逐渐变远。 想来,应该是她惶恐地跪了下来。 沈长乐冷哼一声,并未搭腔。 重新缩回在了江辞安的怀里。 任他把玩着无暇美玉般的纤纤素手,也不恼怒。 江辞安看着她对自己的纵容,再对比她于外人的严厉…… 这独一份的宠溺,让他心下软绵绵的,身体却不自觉硬了。 气血不住上涌。 他将粗粝的指头,塞进她纤长的指缝,强制与她十指相扣。 见她并不拒绝,欺身将她压在了桌上…… 旺盛燃烧的火笼,烤得人身体和心里都暖融融的。 二人偎在一起,直至晚饭时,他才帮她穿好衣服。 去沈霆昱的马车陪他吃了晚饭。 祝九行又欢欢喜喜地过来邀功: “二嫂,我说什么来着?她必中招!” 沈长乐犹疑地与江辞安对视一眼,惊奇问道: “她问你拿药了?” 祝九行骄傲地仰起下颌。 “我今儿收到药,就故意在她经过时,将药收在了马鞍的皮兜里……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他歪身倚靠着江辞安的肩膀,被他嫌弃地躲开了。 毕竟抱过香香软软的小媳妇了,谁还能忍受臭烘烘的臭男人呢? 祝九行被闪了一个趔趄也不恼,自问自答地说了下去: “我刚吃晚饭回来,发现东西不见了!” 啊? 沈长乐惊诧,又觉得不可思议。 “会不会是没放好,掉了?” “怎么可能!二嫂,我跟你说,就是她拿的!别人又不知道是啥东西,拿它干啥!” “可是……” 沈长乐还是不信,不过一个香药而已! 至于堂堂威远侯二小姐去行偷盗之事? “她若真的想要,去问御医讨要也就是了!” “她哪好意思啊!脸皮再厚,她一个世家小姐也不好意思自己去要啊!” 那实在不行,回了京城找游医调配也可以呀! 为何非要急于一时? 沈长乐还是不理解。 祝九行则摩拳擦掌,声音里都带着兴奋。 “等着吧,我这两日就盯着那个陆明朝,最好让我抓个正着!” 他要去盯梢陆明朝? 万一被发现,会被悄悄弄死的! 再者说,那陆明朝都没有武器了,怎么成事啊! 沈长乐担忧地看向江辞安,想让他劝劝祝九行。 不成想,他不仅不多加管束,反而还打算与之一起。 “你功夫不行,我去。” “辞安!” 沈长乐忧心地扶住他的胳膊。 觉得实在没必要。 这小打小闹的又不能治他死罪,反而置自己于险境! 不如先行蛰伏,伺机而动,一击毙命! 江辞安却不以为然。 那个陆明朝……都没把了,还缠着他的长乐! 若是真被他抓住与别的女子躺在一被窝…… 那最起码,他就没资格惦记他的长乐了! 第143章 那本宫就罚你……向护卫营所有护卫赔礼道歉! “长乐放心,我就盯他两日。若到了京城,仍没抓住他的马脚,我就放过他。” 沈长乐拗不过江辞安,只能一再叮嘱: “切记,多加小心。” 江辞安颔首应下,当晚就搬去了树上住。 沈长乐一个人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不时地问问白雉外边可有什么动静…… 可惜的是,陆明朝早察觉到有人在暗处监视。 又探查到江辞安不在马车里,很快便意识到,盯着他的人是江辞安! 他不敢再轻举妄动,就连戚琼玉的邀约都推拒了! 奈何长夜漫漫…… 一时两时他忍得住。 一天两天这谁受得了? 想到往日与表妹夜聊时,那软软糯糯的手感…… 他馋得直流口水,急得坐立难安。 可偏偏监视他的人是江辞安! 有皇上和公主做靠山,他又不能轻易动他! 就算能动,他也未必打得过…… 等等! 突然想到了什么,陆明朝眯了眯眼。 不能动江辞安,他还不能动那个臭小子吗? 思来想去,他将注意力放在了祝九行身上…… 沈长乐这边,刚有些昏昏欲睡,就听车外起了争执。 她按揉着隐痛的额头,从榻上坐起来,询问守夜的白雉: “外面怎么了?” 白雉观望片刻,俯身禀告。 “回禀殿下,好像是护卫营帐那边起了争执。” “护卫营帐?” 那不是陆明朝的管辖范畴? “陆明朝呢?” “回禀殿下,没有看到陆将军。” 这个人,大半夜的不在岗,死了不成? “叫玄雀警告他们小声些,扰了皇叔养伤,绝不轻饶!” “是!” 白雉领命,刚退出去,却又回转。 “殿下,好像……驸马也在那边。” “辞安?” 沈长乐听见江辞安也在,急忙整理仪容,下了床榻。 披上厚厚的披风,又戴上大大的兜帽。 只露住巴掌大白皙的小脸,方才下车。 饶是如此,刺骨的寒风还是让她打了一个寒颤。 不由得向远处的营帐快走了几步。 还不等走到光亮处,早有准备的陆明朝便迎了上来。 乖觉告罪: “惊扰了殿下安眠,实在罪该万死……只是,江公子动怒,弟兄们不敢拦阻。” 江公子动怒? 又恶人先告状,将问题全都推到辞安的身上! 当日威虎山,若非他先入为主,和皇兄说辞安的坏话,皇兄怎会提防他那么久? 想到这里,她奶凶奶凶地瞪了他一眼,无声警告。 大步进了营帐,将他甩在了身后。 臭烘烘的营帐里,众人还在闹哄哄的争执,无人发现站在营帐门口的她。 “公……” 身后白雉就要高声通传,却被她抬手制止。 她要先听听事情的因果: “……根本就是他不好,睡觉没个人样,放屁磨牙打呼噜,还不让人说了?” “就是啊,他长得那么壮,蔡蔡那么瘦弱,打他几下能疼到哪去?他竟然回手就把蔡蔡打得这么狠!简直是人性的泯灭!” “他是个土匪!你指望土匪有什么人性啊?” “唉……是啊,我真是搞不懂,上边为啥要带着个山匪呢?把我们护卫的层次都拉低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因为那个驸马就是……” 听到这里,沈长乐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见他们就要编排江辞安,她淡淡瞥了白雉一眼。 白雉会意,上前一步,怒喝道: “放肆!随意议论公主驸马,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 全场肃静。 鸦雀无声。 随即在场护卫全部转过身来,跪地行叩拜大礼。 “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闻声,人后眉头紧蹙,脸黑如墨的江辞安也看了过来。 见瘦小的她身后站着似笑非笑的陆明朝时,也不管祝九行了,大步走到她身边。 故意亲昵地揽着她,温声询问: “天这么冷,你怎么出来了?” 沈长乐抬起头。 大大的兜帽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能看见一个小巧的下颌。 见她这般可爱模样,江辞安的坏心情全都消散了。 低笑着帮她理了理兜帽。 随后,雪白的披风下,终于露出了一双关切的眸子。 “可受伤了?” “我有那么弱?” 他浅笑着反问,手上仍在帮她整理兜帽。 看得身后的陆明朝一阵恨恶。 阴毒地瞪了一眼还站在人后的祝九行。 祝九行也不怂,挑衅般地朝他抬起了下巴。 叫他愈加怨愤,恨得咬牙切齿。 但他并未发作,反而阴森一笑。 惺惺作态地向他作揖道歉: “今日之事,是护卫营的兄弟们不懂事了,作为他们的将领,我愿代他向您道歉。” 这番操作,把耿直的祝九行都看懵了。 沈长乐却看出他的意图—— 无非是在军中装装好人,一句话把自己拉到了护卫阵营; 却把辞安和九行推到了所有护卫的对立面。 她哂笑一声,端着肩膀上前一步。 “陆将军是该道歉,但你,错不在此。” 她娇娇软软的声音一开口…… 护卫营跪在地上的护卫们,尽都抖了一抖,身上不由得起了鸡皮疙瘩。 真好听啊…… 公主的声音真是好听! 纷纷跪得更加恭敬,想听听她会怎么处置这件事,会不会心存偏袒。 沈长乐摘下兜帽,睥睨着躬身行礼的陆明朝。 “你身为此次出行的护卫主将,却玩忽职守,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解决争端。 致使矛盾升级,争吵变为斗殴,甚至影响到了本宫休息,此乃一错。” 她停顿片刻,欣赏着他逐渐变冷的表情。 轻笑了一声,继续说下去: “护卫之间起了争执,你做不到一碗水端平。 折腰权贵,引发舆论,难以服众,此乃二错! 陆明朝,你认不认?” 她柔柔地逼问,气势却半分不减。 陆明朝无话可说,只好跪地领罚: “公主殿下教训的极是,末将,认罚。” “认罚就好,那本宫就罚你……向护卫营所有护卫赔礼道歉!” 第144章 这个江辞安,绝不是他们能随意轻视的人! 什么? 众人大惊,都没想到…… 公主殿下竟会惩罚陆将军向他们认错? 这对一向高高在上的陆将军来说,根本就是明晃晃的羞辱吧! 不过细细想来,公主殿下说的也确实没错。 若陆将军能来得早些,蔡蔡就不会气不过,和那个祝九行动手! 自然也就不会将驸马牵扯进来…… 可陆明朝却对沈长乐给的惩罚很不服气。 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她,眼中满是不忿。 他可是将军! 哪有将军给部下认错的道理? 这叫他以后,还怎么带兵? 沈长乐见他竟敢瞪她,微微抬起下颌,声音也变的严肃起来。 “陆将军,不服?” “末将不敢。” 陆明朝怎么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挑战皇权? 只是…… 他还是放不下身为主将的尊严。 便抱拳请命。 “惊扰了公主殿下,末将认罚,愿自请军棍二十,以正军法。” 呵,这话说的。 弄得好像罚他只是因为她被惊扰了一般。 “陆将军是想让天下百姓指责本宫跋扈吗? 你要明白,本宫之所以罚你给大家道歉,是因你身为主将,却疏忽职守,御下不严! 乃至护卫营夜半吵闹,影响了大家休息,而非只因本宫一人受惊。” 她居高临下地睨着跪在地上的陆明朝,眼神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 陆明朝闻言,拳头攥了几攥,终于无话可说,只能咬着牙颔首应下。 “是……末将,遵命。” 遂调转身体,面向同样跪在地上的护卫们,上半身跪得笔直。 面红耳赤地道歉,字字艰难。 “是我失职,给诸位……赔礼。” 他只是微微颔首,护卫们却纷纷战栗,伏地齐呼: “小人惶恐!” 看到陆明朝脸红耳热,隐忍得脸部肌肉都在抽搐的样子,沈长乐满意地轻笑一声。 又转眸看向那引起争端之人——护卫们口中的蔡蔡。 只见他俯伏跪在祝九行身旁,额头紧贴地面,恨不得钻进地下,遁逃而出。 可惜,终是逃不出沈长乐的视线。 “本宫听说,此事皆是因你而起?” 那个蔡蔡闻言,惶恐地抬了抬头,却也不敢直视她的脸。 “公主殿下明鉴,小人……小人……” 他支支吾吾,紧张得话不成句。 沈长乐见状,哼笑一声,逼问: “如何?” 他偷瞄了一眼脸色铁青的陆明朝。 见他自顾不暇,便知指望不上了。 牙一咬,心一横,硬着头皮开口: “小人自幼觉轻,祝九行夜里鼾声实在太大,小人忍无可忍这才叫醒他! 却不成想,一言不合他就对我大打出手……” “你放屁……” 祝九行气得冒烟,甚至想要上去踹他,却被江辞安沉声呵止。 “老九!” 他给他使了一个眼色。 示意他不要冲动,听长乐把话说完。 祝九行虽然气愤憋闷,但还算听话。 哼了一声,扭过了脑袋,不再擅动。 听候沈长乐发落。 沈长乐见那个蔡蔡眼珠还在滴溜溜乱转,嘴上也在遮掩,蔑笑道: “是这样吗?可本宫怎么听说,是你先动的手?” 那人见谎话被拆穿,惊慌失措地跪伏在地,一时间抖成了筛子。 “小人与他理论,他却大肆咒骂,小人气不过这才……” “那就是承认,是你先动的手了?” 他再无话可说,只得颔首称是。 “承认就好,本宫记得……你是广平城添补进来的护卫吧?” “是……” 他吓得脸色煞白,眼圈都红起来了。 沈长乐也没留情面,直接转过了身。 “本宫不懂,广平城知州怎会将你这样娇贵的公子哥召进府衙。 你这样连同伴鼾声都受不了的人,本宫是万万不敢用的! 收拾一下行李,回广平去吧!京城危险,不适合你。” 那人见她要赶他走,急忙求饶: “殿下……殿下,您听我解释,事情不是这个样子的……将军!陆将军……” 陆明朝看他就要将他牵扯出来,急忙下令堵住他的嘴。 “还等什么?还不遵守公主的命令,将人扔出去!” “将军,将军您帮……”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左一右的人捂住嘴巴,拖了出去。 站在蔡蔡身边的祝九行见到这一幕,得意地笑骂了句: “活该!” 又瞥了眼陆明朝,故意摇头晃脑地大声气他: “还想求陆将军帮他,殊不知……陆将军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咯!” 惹得陆明朝恶狠狠地看了过去,眼睛里似乎有火在烧。 看出他眼中浓烈的恨意,怕他会报复祝九行,沈长乐难得地对祝九行端起了公主的架子。 正声唤他: “祝九行。” 祝九行也很有眼色地单膝跪了下来,抱拳听命。 “草民在。” “你夜半闹事,与人争斗,本宫不能因你是驸马手足,便多加偏袒纵容。” 听着她疏离的语气,祝九行偷瞄了她一眼。 还以为她真的生气了,态度也认真了起来。 乖觉地颔首认错。 “草民知错。” “既然知错,本宫就罚你……队伍进京前,禁闭三日。” 祝九行一听便知…… 沈长乐这是在保护他,免遭陆明朝报复! 倏忽抬首,咧嘴一笑,叩首谢恩。 “是,草民领罚。” 沈长乐看着他调皮模样,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 又环视着眼前跪成了一片的护卫营,正声警告: “此外,本宫方才听见,有人在议论驸马出身! 念及初犯,本宫这次不罚你们,但,本宫要你们谨记—— 英雄不论出处!无论江辞安从前如何,如今他已是本宫的驸马,是大齐皇室! 若再有人敢随意置喙,皆以不敬皇室之罪论处!” 众人胆寒,都心虚地悄悄对视。 见她将在场所有人都斥责惩处了,却独独维护了江辞安。 彼此心下便都明白了,公主殿下真的很看重这位驸马爷! 虽不知为何,他们的婚事一直没有昭告天下…… 但这个江辞安,绝不是他们能随意轻视的人! 便都惶恐俯首,齐声应话: “谨遵公主殿下教诲。” 第145章 不仅毁了自己的名声,也葬送了表哥的前程 江辞安见她小脸都红了,也不知是气得还是冻得。 上前一步,将人揽进了怀里。 “好了,回去吧。” “嗯……” 沈长乐回眸,满身的威压散去,又变回了往日那个娇俏可人的小公主。 江辞安浅笑着帮她带上兜帽。 半扶半抱地将人扶回了马车。 上了马车,沈长乐不忘交代白雉: “找一辆暖和点的马车给九行,另外,他的吃食可同本宫的一样。” 直教白雉都觉得惊诧。 这待遇哪里像受罚啊? 从营帐大通铺搬进了单间不说,伙食也实现了质的飞跃! 这根本就是变相的奖赏吧! 但身为侍女的她无权多说。 便只颔首领命。 白雉退了下去,江辞安跟着关上了车门。 回来坐在榻边,哄着长乐入睡。 小小的人儿躺在榻上还不老实。 抓着他的指头,翻来覆去睡不着。 “不然,辞安上来抱抱睡吧?” 江辞安看着怀里粘人的小妖精,低下脑袋,用自己的额头贴上她的额头,宠溺地笑了笑。 “那万一白雉回来守夜怎么办?” “没关系哒,我让她今晚不用守夜了。” “可是,这床这样窄,躺得下两个人么?” “可以哒!” 见他还有犹豫,她往榻里侧挪了挪。 瘦瘦小小的人侧起身子,将大部分空间都留给了他。 “来嘛,辞安~” 她红着小脸,诱惑地低喃他的名字。 拍了拍床上的空位。 江辞安见状,终于脱去外袍上了床。 揽过香香软软的小可爱,轻轻亲吻。 “好了,睡吧,我的小公主。” 沈长乐蹭了蹭他的下颌。 又往江辞安怀里窝了窝,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陪沈霆昱吃过早饭。 沈长乐窝在马车里,教江辞安染指甲。 时光安逸得让她心有疑惑。 “诶?从昨晚到现在,戚琼玉都没来烦我?好不适应啊。” 江辞安闻之低笑。 “怎么,比起为夫,你更喜欢和她在一起?” “说什么呢?打你!” 沈长乐嗔了他一句,佯怒着解释: “我只是好奇,这不像她的性格!” 那家伙向来对陆明朝唯命是从。 他让她来捣乱,她不可能不听啊…… 正在疑惑,便听车外来报: “殿下,戚小姐求见。” 沈长乐一挑眉,一副得意的模样。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随即扬声。 “传见!” 她是在想…… 昨晚上她把陆明朝羞辱得这么狠,害他在众人面前丢了颜面。 这样大的新鲜事,不让爱慕他的人知道,实在可惜! 便迫不及待要告诉她,想看看她吃惊又心疼的表情。 却没想到,戚琼玉早就知道了,而且还,永生难忘…… 戚琼玉得令入内,跪地行礼。 “臣女,叩见公主殿下。” 正坐在桌边染指甲的沈长乐,一下就听出来她的声音不对。 抬眸看去。 果然看见她脸色很差,眼睛也肿了。 她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你这是怎么了?” 戚琼玉却含糊其辞,并未正面作答。 “臣女无事……此番,是过来和公主殿下探讨《论语》。” 沈长乐看她的状态,微微蹙起了眉头。 把江辞安拉到自己身边,将她叫过去。 “《论语》的事先放在一边,你过来,看看驸马帮本宫染的指甲如何?” 戚琼玉诧异地抬起眸子。 似是没想到沈长乐今日对她态度这样好。 还是唯唯诺诺地起身,坐到了桌案对面。 看着他们夫妻恩爱,心里更像滴血一般。 但还是咬着下唇,忍着眼泪,点头说道: “驸马真是……待公主极为宠溺,竟然连染指甲这样女儿家的事,也愿陪着公主一起……” 沈长乐越看越觉得她不对劲。 尤其是…… 在这温暖如春的马车里,她为何还裹得这么严实? 脖子上还带着毛领! 她以前不是向来不爱围领子,说是嫌丑吗? 也不脱披风,不热吗? 她歪了歪首,命令道: “你把披风去了,本宫也给你染些。” 闻言,江辞安本还有些疑惑。 她们二人何时感情这么好了? 都能坐一起染指甲了? 见到戚琼玉略带慌张地推拒时,他才明白…… 原来是长乐发现了什么端倪! “不,不必了殿下,臣女……臣女不喜欢……” 戚琼玉听到沈长乐的命令,不仅没有脱掉披风,反而裹得更紧了。 披风下的手,死死抓着前襟。 让沈长乐更加怀疑。 语气压低,威胁似地说道: “你是想让白雉帮你解吗?” 戚琼玉惶恐地起身,在桌前跪了下来。 “殿下,求殿下不要为难臣女……” “来人!” “殿下。” 白雉玄雀闻声入内,押着她摘去了披风和毛领。 这才看见…… 她露在外边的脖子和腕上,布满了勒痕和鞭痕。 触目惊心的印记,不由得让沈长乐想起了前世…… 她后脑一阵抽痛,颤抖着,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是……陆明朝做的?” 江辞安本也在惊诧,见她如此,连忙起身扶住她。 看着她逐渐变白的脸色,心里又有了不好的猜想。 难道长乐…… 可转念,却又被他强行压下—— 不!不可能! 陆明朝绝不敢对她不敬! 扶着她纤腰的手,却微微握紧了。 沈长乐未有察觉,只是看着跪在地上哭泣的戚琼玉,厉声逼问: “是不是陆明朝?” “不……不是,殿下,您就别问了……” 她不能让这件事闹大! 不仅毁了自己的名声,也葬送了表哥的前程…… 沈长乐看着她冥顽不灵,执意隐瞒的样子,气得不住战栗。 “你……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袒护他!” “殿下……” 戚琼玉哭求。 “求殿下,不要追究这件事,臣女……求您了!” “他这么对你,你还是一心想要嫁给他?” “臣女,别无选择……” 她都被他看光了,她的清白已经没有了! 她,只能嫁给他…… 气得沈长乐失语。 被她哭得心烦,她拍案怒斥: “出去!” 捂着耳朵瘫软在桌上。 一时想不通…… 若说前世,陆明朝那么折磨她,是因为记恨她的请旨赐婚让他错失所爱,她能理解! 那今生呢? 今生她已经放他去追求挚爱了! 戚琼玉也没有伤害过他,甚至连忤逆都没有! 他为何也要这么残忍对她? 第146章 只要有我在,谁也动不了你! 看着她思绪混乱的模样,江辞安心疼得不行。 小心翼翼地扶住她的肩膀。 见她轻颤却没有挣扎,这才放心地将人揽进怀里。 “长乐……能不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听见他的声音,沈长乐莫名安心了许多。 靠进他温暖结实的胸膛,心绪缓缓平稳。 “辞安……” 她呢喃着他的名字,等他应声。 “嗯。” 不够…… 他给的反馈,还不够填满她内心的沟壑。 她又唤他: “夫君……” 江辞安从没见过她这副样子,轻轻皱了下眉头,也更用心地应着: “嗯,我在。” 手上也轻抚她的后脑长发。 有意无意地帮她捂住耳朵。 让她听见,也只能听见他强有力的心跳声。 他想凭借这个告诉她: 别怕,我活着,我在你身边! 这样的亲密举动,果然让沈长乐放松了许多。 她抓着他的衣襟,轻声问他: “辞安,一直在我身边好不好?” 叫江辞安莫名一阵心痛。 “傻瓜,和你在一起,这是我毕生所求……怎么会舍得离开你呢?” 沈长乐这才安心地点了点头。 纤细的手指,不自觉地在他心脏的位置画着圈。 静静感受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呼吸逐渐平稳。 江辞安见她情绪缓和了许多,这才抱着她轻声试探: “陆明朝以前和你在一起时,可有过什么僭越之举?” 沈长乐听着他的问题,想起前世种种,指尖不自觉停了下来。 但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她不想他知道那些事情……嫌弃她。 江辞安见她否认,也悄悄松了一口气,又继续问道: “那可是,被吓到了?” “嗯……” 沈长乐终于点了头。 娇娇软软地应着,带着点儿撒娇的意味。 江辞安最是受不了她这副小模样。 将人横抱到床上,搂着悉心安抚。 “放心,你贵为公主,不会有人伤害你的!” “可是……万一有一天,我不是公主了呢?” 听她这么说,江辞安下意识便想到了安岳大军压境的事。 以为她是在忧惧战事,便手上轻拍,低声哄着: “齐国不会有事的。而且,退一万步讲……就算齐国败了,你身边还有我! 我会是你最后一道防线,只要有我在,谁也动不了你!” 沈长乐想起他前世所作所为,便知他所言不虚。 即便前世假成亲,他也遵守了誓词,守护她到了最后一刻! 更遑论今生? 可是…… 这一世,她不要他再为她而死! 她要保护好他,让他长长久久地活着…… 她抓住他的大手,抬起浓密的长睫,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可你对我发过誓的,绝不可以先亡于我!” “嗯……” 江辞安看着她情深的模样,眼眸中波光涌动。 忍不住去摸她光洁的小脸,想和她一直相伴! “我会努力,争取活到两百岁。” 这句玩笑话,终于把沈长乐逗笑了。 用力拍了他胸膛一下,娇滴滴地嗔怪: “胡言乱语!” 见她笑了,他也如释重负。 长长呼出一口气。 “没有胡言,长乐活到一百九十五,我便能活到两百岁。” “什么呀!你取笑我,打你!” 她翻身将他扑倒,两个人在床上闹了一会儿。 沈长乐的心情也彻底放了晴。 躺在床上,玩着他的长发,将话题拉了回来。 “辞安,你说陆明朝为什么要打戚琼玉?他恨她吗?” 江辞安侧躺在床边,任她信手卷着他的头发,编着小辫。 “未必是恨。” “不恨,为何要打她?” 见她真的不懂,江辞安隐晦地给她讲述着儿时见闻。 “我记得,八岁时候,曾撞见过客栈老板娘与人偷情,就是……被人吊在地窖里,然后秘密行事……” 他咽了咽口水,有些尴尬地躲避着她的视线。 偏偏她还一直追着他,询问: “吊起来,然后呢?也打她吗?” “可能……也会打吧……” “那不疼吗?” 江辞安眨眨眼睛,这个问题,他也不太懂。 鬼使神差地反问了一句: “那,平日不也疼么?” 问得沈长乐面红耳赤,抬手用帕子拂了他一下。 随即害羞地遮住了脸。 “说什么呢?讨厌!” 她害羞的模样,逗得江辞安忍俊不禁。 将扭过去的人儿抱进怀里,故意臊她: “既无外人,说说又有何妨……嗯?告诉为夫,平日会不会疼?” “哎呀,不说!羞死人了……” 她越是害羞,江辞安越想逗她。 用她编的辫子,轻轻撩弄她红红的耳朵。 贴在她耳边蛊惑: “为夫猜想,必是很疼,不然……长乐怎么总是忍不住叫出声来呢?” 羞得沈长乐再忍不住了。 面红耳赤地将他按在了身下。 死死捂住他的嘴巴! “不准再说了!不然,以大不敬之罪论罚!” 江辞安却有恃无恐地扬起眉梢。 眼神很是危险。 在她手下呜呜: “罚!我最喜欢长乐罚我。” 沈长乐真是拿脸皮越来越厚的他,一点办法也没有,扭过头独自生气去了。 江辞安见玩过火了,急忙追上去哄她。 哄了半天才将人哄好。 “好了,我不说了,再说打嘴!” “哼……” “说回刚才的事,我觉得陆明朝打她,要么是因为喜欢她,要么就是想借此来发泄欲望。” 发泄欲望? 对啊! 沈长乐一拍巴掌,从床上窜了起来。 “难道,昨天晚上,她给陆明朝用了九行的药!” 江辞安略略思索,颔首附和。 “嗯,有可能。” 又歪了歪头,猜测到: “也可能那药对他根本无用,只是觉得在护卫营中丢了颜面,想要以此泄愤。” “可是泄愤的话……他大可以找个皮糙肉厚的男人,为何要选他表妹?” 或许,真的是因为,他能以这种方式,泄欲…… 那,前世…… 江辞安不知她心中所想。 转身平躺在床上,枕着自己的手臂。 “这就要问他表妹,为何深夜仍与他在一处了!” “嗯,九行平时虽话糙了些,但有一句话说的没错——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种什么因结什么果,也是她自作自受……” 第147章 江辞安还会为你下厨? 二人闲聊,车外玄雀来报。 “殿下,皇上传召。” 沈长乐与江辞安对视一眼,兀自呢喃: “皇兄怎么这个时候叫我过去,辞安,你要一起吗?” 江辞安坐起身,帮她正了正发簪。 “叫你也许是要谈论国事,我去了不好。” “那……你在车里等我?” “嗯,我等下去看看老九。” “好。” 沈长乐下床,对镜整理了下妆容。 下车之前不忘叮嘱: “对了,记得把你的头发解开。” 不然…… 她能想象到,九行见了,又会怎么嘲笑他。 江辞安却不以为意。 挑起细细的辫子歪首一笑。 “带着吧,挺好看的。” 沈长乐见他这副得意样子,满含笑意地瞋了他一眼。 被玄雀扶着下了马车。 来至沈霆昱的车驾,入内行礼。 “参见皇兄,皇叔。” “不必多礼。” 沈长宁迎了两步,亲自将人扶了起来。 “江辞安没有陪你过来?” “他说皇兄召见,或为国事,他不适合参与过多。” 沈长宁诧异地看了眼沈霆昱,笑道: “他倒是有分寸。” 沈长乐谦虚地笑笑,在沈长宁的看扶下,坐到了沈霆昱的床边。 “所以,皇兄特意叫我过来,所为何事?” “嗯,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 他犹豫了下,将备在桌上的血燕端给她。 “方才威远侯之女求见,话里话外,有请旨赐婚的意思。” 沈长乐愣了下。 她没想到,戚琼玉就这么迫不及待? 竟连礼法都不顾了! 她搅弄着燕窝,故作不知。 “请旨赐婚?这种事情一向是由夫家来求,即便夫家作难,在她之上也还有父兄,怎么自己过来请婚?” “嗯,似有隐情。” 沈霆昱话里话外地暗示着。 沈长乐一听便知,他们应该是知道了昨晚的事。 便直接了当地问道: “她请婚的对象,是陆明朝吧?” “嗯,正是。” 沈长宁回答道,小心地观察着沈长乐的情绪。 虽然她已有新欢,陆明朝已成为了过去式,但在他这个兄长的眼里…… 毕竟皇妹曾奋不顾身地爱过他! 如今要给他和别人赐婚,他还是得征求她的意见。 不想,沈长乐却很是淡然,只是饶有兴致地问道: “那从朝政方面看,皇兄觉得他们合适吗?” 沈长宁看不懂她的意思,有些犹豫地反问: “那是应该合适……还是,不合适啊?” 他还以为是有摄政王在,皇妹不好言明,在疯狂给他暗示! 见她掩唇失笑,他这才松了一口气,直言道: “威远侯府外强中干,又无实权,将威远侯之女许给陆明朝,倒也合宜。” 主要是昨晚已经实锤,陆明朝真是个大变态。 恰好戚琼玉不嫌弃他,还特意过来请旨赐婚…… 那借此来摆脱他对皇妹的注意力,不是刚刚好吗? “所以,皇妹觉得……这桩婚事,如何?” 沈长乐闻之,疑惑歪首。 “既然各方面都匹配,他二人又两情相悦,那皇兄依照自己的心愿办就好,我没有意见。” 那两个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多么般配! 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见她并无异议,沈长宁也才放下心来。 “既然如此,回宫后,朕就找个机会为他二人赐婚。” 他也是没想到啊,那个戚琼玉见过陆明朝禽兽不如的模样,竟然还愿意嫁给他…… 她若不来请旨,他还真没想过要给陆明朝指婚! 毕竟把谁家的千金给他糟蹋了都不好。 不想她却这般上赶着! 那他自然要成全他们。 沈长乐点头应下,手里的燕窝才喝两口,便又喝不下了。 沈长宁又有些担忧。 他记得,早饭她就没吃什么东西。 “还是胃口不好吗?” 沈长乐嫣然一笑,满脸甜蜜。 “皇兄不必担忧,辞安每日都会做些新奇的异国吃食,我来前吃了不少。” 闻之,沈长宁惊讶极了,挑眉问道: “江辞安还会为你下厨?” 沈长乐掩唇一笑,稍显羞赧。 “嗯,他很懂我的喜好。” “难怪他不在时,长乐总是胃口不佳。” 沈霆昱见她这般,也不由为她高兴。 心下庆幸。 幸好江辞安回来了,不然…… 长乐就是嘴上不说,心里怕是也要恨他的! 沈长乐不知他心中忧思这么重,为他把脉。 “皇叔伤势恢复得有些缓慢,许是马车环境太差的缘故……幸好就快进京了,可以好好养伤。” 她收着脉枕,心下思忖。 回京后,皇兄就要去忙与安国谈判的事了。 江辞安也要去军营报道。 她要教江辞安火器的事,住在宫里,多有不便。 不如住进摄政王府! 这样她与江辞安见面方便不说,还能照顾皇叔的身体。 看皇兄和皇叔今日心情都不错,她试探性地提了出来。 “皇兄,皇叔伤势恢复缓慢,我想……回京后住进王府照顾他。” 她只说是为了照顾皇叔的身体。 丝毫不敢提打算成立火器营的事! 否则叫皇兄知道了,定然不会同意她顶着肚子去军营。 却不想,沈长乐的这番话把沈霆昱感动得鼻子都酸了。 长乐真是长大了,竟然要亲自来王府照顾他的伤势…… 他就说,还得是小棉袄贴心!!! 见他感动得眼圈发红的样儿,沈长宁面上嗤笑,心里却在吃味。 不过就是这次出行多陪了长乐几日,就把皇妹的心给笼络去了! 竟然把皇妹诓骗得都要搬进王府去住了……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 惯会趁虚而入,使用阴谋诡计。 他气愤地捏了捏拇指上的玉扳指,试图劝阻: “若是皇妹实在担心皇叔,把皇叔接进宫住也是一样的。” 沈霆昱挑着眉头瞟了他一眼。 不等沈长乐拒绝就先行推辞: “皇上说笑了,皇宫是后妃居所,微臣不敢冒犯天威。” “是呀,我记得上次皇兄风寒侵体,皇叔不过留在宫里照顾了几日,就被朝中诟病了许久。 而且,皇兄不是把逸谦和燕子敬也送进王府了吗? 多日不见,我也想念逸谦了,也想陪他住几日。” 第148章 现在就连江辞安都比他重要了? 听见沈长乐这么说,沈长宁只好作罢。 心中却在不舍。 一眨眼,长乐都这么大了! 如今又有了身孕,看来,想留她在身边多住几年,怕是都难了…… 轻叹一声,抚了抚她的长发,极不情愿地说: “那……也好,皇兄也会为你择一处上好的宝地,按照行宫的规格,为你打造公主府。” 看出他的心在滴血,沈长乐故作轻松地笑笑。 “皇兄可是厌烦长乐,想赶长乐出宫了?” “哪有的事!” 沈长宁苦笑一声,依旧满心不舍。 “如果可以,皇兄想养你一辈子。” “那干嘛着急打造公主府呢?我还没在宫里住够呢!” 这样说着,她亲昵地揽住沈长宁的胳膊。 轻轻晃动着,柔声撒着娇。 “眼下大战在即,又正值寒冬,库银自然要先紧着前线—— 无论是粮饷、冬衣、武器……这都需要大量的银子! 所以,打造公主府不急一时,等战争胜利了再建不迟。” 见长乐竟然这么大局为重,沈霆昱和沈长宁都欣慰得不行。 不住称赞着: “长乐长大了。” 沈长宁更是直接将她揽进了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朕的皇妹能为朕分忧了!朕心甚慰……” 沈长乐嘻嘻一笑。 心里琢磨,等你们知道火器营一事,再慰不晚! 马车稳稳行进,终于近了京城。 几人在车上吃了最后一顿晚饭。 沈霆昱郑重地询问江辞安: “江辞安,你当真决定,为齐上阵?” 江辞安放下筷箸,淡漠抬眸。 “王爷忘了?我现在是齐国人。” 听他这么说,沈长乐悄悄在桌下牵住了他的手。 江辞安感受到她的不安。 回眸轻轻一笑,与之十指相扣。 沈霆昱将一切看在眼里,深吸一口气。 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块龙符来。 交给侍奉在侧的丫鬟,呈给江辞安。 见众人疑惑,他深沉地摸了摸鼻子。 也不看眉头半抬的沈长宁,兀自交代着: “先皇退位时,曾留下两支亲兵: 一支保护皇上登基,防备内乱,由龙符控制; 另一支要留给长乐,护她出嫁,由凤符控制。 这两支亲兵除本王以外无人知晓,如今……” 他终于看向困惑的沈长宁,微微颔首示意。 “皇上已能掌控朝堂,龙符所掌亲兵暂无用武之地,不如拿来应急救国。” 江辞安看着龙符,轻蹙了下眉头。 摄政王这是要把先皇留给皇上的亲兵,交给他带? 这…… 他是真不把他当外人了啊! 犹豫地看向沈长乐,征求她的意见。 沈长乐也觉得有些不妥,抬眸看向沈霆昱。 “皇叔不是说,还有个凤符?不如将凤符交给辞安,龙符留着保护皇兄好了。” “那怎么行?” 不等沈霆昱开口,沈长宁率先拒绝。 “有皇兄在,怎么能用你的人?” 沈霆昱也附和道: “若长乐所嫁之人是寻常齐国人,那此番或许会将两支队伍都派上战场,但……” 他欲言又止地看向江辞安,掩下了沉重的心思。 “这支部队交给你,你要发挥他们最大的价值!万不可轻易折损。” 江辞安见他心意已决,垂着眼睫看着龙符。 起身,郑重地双手将它接了过来。 弯身行礼,将龙符托至眉心相齐。 “定不负所托。” 沈长乐看着他们完成交接,不自觉屏住了呼吸,眼泪在眼眶打转。 不知是感动江辞安终于赢得了皇叔的认可; 还是担忧他即将带兵上阵,以身抗敌。 沈霆昱见状也轻轻点了点头。 “去京郊五里坡点兵吧。” “嗯。” 江辞安直起身,沈长乐也跟着他站起来,送他下车。 才打开车门,便又听见沈长宁在身后阴阳怪气: “父皇留给朕的亲兵,朕竟然一无所知……莫不是摄政王豢养的私兵吧?” 沈霆昱沉默片刻,沉声回敬: “皇上高看微臣了,两支亲兵共六万余人,微臣哪里养得起?” “哼,量你也没这个本事……” 听见沈长宁的轻嗤,沈长乐无奈地与江辞安对视一眼。 轻轻一跳,被他抱下了马车。 不放心地嘱咐着: “前面就是五里坡了,你初次带兵,事事都要小心,不可过分严苛,却也不能失了威信。” “嗯,放心。” 江辞安捧着沈长乐的后脑,在其额头落下轻飘一吻。 “军营的事安排好,我就回来见你。” “好。” 沈长乐眨巴着亮晶晶的大眼睛。 又任他紧紧地抱了抱,方才目送他带着睡得懵怔的祝九行绝尘而去。 回来马车,从车门处探进脑袋,见内里不吵了这才入内。 进门前先探探皇兄和皇叔有没有吵架,这已经快成为她从小到大的习惯了…… 不过也幸亏了她这样乖巧可人又细致体贴。 皇叔的日子虽苦,这几年却也好过了不少。 沈长乐嬉笑着入内,站在沈长宁跟前,轻轻踮了踮脚尖。 “快到京城啦,皇兄先行銮驾回宫吧?皇宫和摄政王府不是一个方向。” 沈长宁见她下了逐客令,装作委屈巴巴的样子,垂着嘴角抱怨着: “皇妹不陪朕回宫也就算了,竟然都开始赶朕下车了!” “哎呀,皇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向来讨厌那些朝臣见礼,又是跪又是拜! 等下京城门口,一定文武百官都在迎接銮驾回宫。 我和皇叔就不掺和了!等人散尽了,我们再进城。” 见她理直气壮的样子,沈长宁无奈又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额头。 被她推到门口,又不放心地看着她的肚子嘱咐: “照顾皇叔的同时,也要顾好自己的身体知道吗?你们若有什么闪失,十个摄政王都不够赔!” 沈霆昱:…… 别的也就罢了。 你“们”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 现在就连江辞安都比他重要了? 没良心的臭小子! 就是不如女儿贴心!! 沈长乐顺着沈长宁得意的眼神,瞥了眼阴沉着脸的沈霆昱。 无可奈何地推他离开: “好啦,好啦,天色不早了,皇兄快回宫吧!” 她真是理解不了! 皇兄分明也很在意皇叔,为何非要这样气他呢! 皇叔都这么大岁数了,他就不能让着他一点吗? 反倒是皇叔…… 每次都隐忍包容着皇兄。 都被气成这样了,还再向他颔首行礼: “恭送皇上。” 可怜的皇叔…… 第149章 沈霆昱,你真该死啊! 沈长乐跟着沈长宁出了马车。 看长长的车队护送銮驾进城。 仿佛还能远远听见,城门内外,文武百官带着京城百姓夹道欢迎。 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静静地等着,直至再看不见一点车队的影子了,方才回转。 一进马车,沈霆昱就关切地嗔怪道: “天气这么冷,在外边站着做什么?” 沈长乐乖巧地帮他倒了杯热水,端到床边,笑容甜美。 “今天一点也不冷,一定是神仙们知道皇叔今日回京,所以才让天气变得这样暖和!” 抹了蜜的小嘴,甜得沈霆昱忍不住翘嘴。 “这么乖巧?不大对劲……说吧,又要做什么坏事?” 沈长乐嘿嘿一笑,见他主动问起,也不再遮掩。 “皇叔,我也想去军营看看……” “噗——” 沈霆昱难得失态,一口温水,喷出了大半。 被她吓得呛咳不止。 “咳咳咳咳,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大声点,我听不清楚!” 沈长乐受惊地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一派天真懵懂的模样。 “皇叔你别急,我是说……想去军营,见识一下……” 她不敢直言想去练兵,怕把皇叔吓撅过去。 可饶是如此谨慎,还是把摄政王气得够呛。 “我的公主殿下,你真的是我从小抱到大的小公主吗?莫不如……本王以后叫你小王爷好了!” 沈霆昱被气得语无伦次,口无遮拦。 “你是我大齐的公主,更是我大齐的脸面!本应养尊处优,足不沾地! 放你出宫已经够过分了,你还想去军营?简直胡闹!” 见沈霆昱动怒,沈长乐立马开始装委屈。 深深低着头,说话也带着哭腔。 “皇叔,您别生气……我只是,想教他们一些东西……” 见她这副样子。 沈霆昱又有些自责了。 毕竟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小公主,委屈巴巴的样子,让他怎么能不心疼呢? 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压制着脾气,蹙眉哄她。 “你慢慢说,我好好听,你要去军营做什么?” 要是她敢说是去找江辞安,他就……去弄死那个臭小子! 沈长乐见状便知…… 事到如今,若再不亮出点真货,皇叔是绝不可能放她出府了! 便咬着嘴唇,眼泪汪汪地抬起眸子。 “皇叔可还记得……苑阳牛头帮,墨清峰炸毁山寨时用的‘开花弹’?” 沈霆昱神色一顿。 随即深邃了眼眸。 “你是说……你想将那东西用在战场上?” “嗯,我想打造一个火器营!” “仅靠一个开花弹?” “自然还有其他的类似武器,震天雷一类大范围烧杀武器。” 沈霆昱惊诧,转瞬却又狐疑地打量着她。 “你怎么会知道那些东西的制作方法?” “我……” 沈长乐垂下眼帘,稍加思忖。 “我在威虎山学到的!” 反正就两头骗吧! 总不能说是前世记忆吧? 奈何,沈霆昱却没有祝九行和赵大生那么好骗。 他猜疑地眯起了眼睛,语气中也流露出了防备。 “在威虎山?可我记得祝九行说……他只见过开花弹这一种武器。” 沈长乐心虚地躲避了视线,脑筋飞速旋转。 “我……我是在山寨的书上看来的,他们不识字,所以……开花弹也是我教他们的。” “哦?” 沈霆昱看出她在心虚,微微仰起了下颌。 “那,医术呢?” 沈长乐心里咯噔一下,小小的手也不由攥成了拳头。 见她不语,沈霆昱哂笑着追问道: “莫不成,也是在山寨中学到的?” 沈长乐心跳加快,紧张到不住吞咽。 沈霆昱却还没打算放过她,语气愈加严厉。 “不知皇上可曾告诉过你?你离开京城期间,有人曾冒充你,企图混入皇宫……” 闻言,沈长乐倏忽抬起头来。 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眼睛,伤心地问: “所以,皇叔觉得……我是假的?” 沈霆昱见她面露悲伤,瞪大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声音也是颤抖的。 一时竟有些慌了。 别的都不用说,就单论她的嚣张程度,除了长乐,还有谁敢? 便急忙解释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惜,已经晚了! 沈长乐已经想好说辞了! 她委屈地站起身来,松开咬到发白的下唇,眨巴着湿哒哒的睫毛,带着哭腔控诉着: “那时候,我骤然被绑到威虎山,初始之时,我确实什么也不会,只会哭。 若非江辞安在杨大成手里保下我,我早都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可那时江辞安也并不喜欢我,只是与我逢场作戏,我每天吃都吃不饱! 被关在屋子里,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书,看了制作火器的书,又看了些医书。 恰巧那时江辞安受伤,我便帮他包扎了几次,这才逐渐打动他的心,放我出门。 我见他不爱看医,无奈之下去请教山寨的瘸腿郎中,这才学会了把脉……” 说到这里,长睫微掀,黑葡萄似的大眼球一转,一大滴眼泪恰到好处地从眼角滑下。 被她装模作样用帕子拭去,幽幽然侧过身,样子委屈至极。 沈霆昱听得眉头紧锁,心疼得无以复加。 “长乐,你受苦了……” 他想要拉她过去。 却被她后退一步,躲开了伸过去的手。 “长乐……” 他心疼地唤她。 沈长乐不依,敬业地坚持把戏演完: “我怕你和皇兄担心,和江辞安说好,不告诉你们山寨里发生的这些事。 却不想……竟然被皇叔怀疑我的身份掺假?若早知如此,我又何必遮掩?” 听见她这么说,沈霆昱更愧疚了。 掀开被子,强忍着伤口剧痛,想从床上起身。 沈长乐见状,急忙快步迎了过去,将他扶回了床上。 “怎么!皇叔这是又想用苦肉计试探我会不会心疼?” “长乐,皇叔没有怀疑你是假的,皇叔怎么会认不出你呢? 你皇兄能一眼认出假公主,皇叔自然也能!皇叔只是,谨慎惯了……” 见她委屈落泪,他捏着嗓音,心疼地拍抚她的后背。 “我的小公主,真是受大委屈了!” 沈长乐帕子点着眼泪,轻轻摇头。 不忘贴心嘱咐: “这些辛酸往事,还请皇叔替我保密,不要让皇兄知道,我怕他心里难过……” 沈霆昱感动地点着头,又在心里翻来覆去地骂了自己一百次—— 沈霆昱,你真该死啊! 他哄了沈长乐一路,也终于同意她可以去军营探望。 但有一个条件——无论如何,晚上不许在外边过夜! 沈长乐欣然应下。 马车很快到了摄政王府。 却不想,还没进门,他们就被一队兵马拦住了去路…… 第150章 殿下是圣上亲封的长公主,拥有除皇子外第一继承权! “摄政王沈霆昱,有人告发你行刺天子,意图谋反,另有秘信为证,证据确凿! 现由我等秉承监国丞相之命,奉太后懿旨,将其捉拿归案!” 车内的沈霆昱闻之,镇定地眯了眯眼,未动声色。 倒是沈长乐,闻之大怒。 拍案而起,责问白雉: “车外何人叫嚣?好大的胆子!竟敢直呼皇叔名姓,以谋逆大罪诋毁皇叔清誉!” 白雉见她怒了,急忙跪地回话: “殿下息怒,车外之人是直属于丞相的皇城护卫。 他们以搜查罪证之名,将王府包围了,现正与府兵对抗。” “看来,他们是知道了燕子敬在王府的消息,有备而来。” 沈霆昱不急不缓地盘算着。 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却被沈长乐阻止了。 “皇叔稍安,你伤势未愈,不宜下床。尽管安心休息就是,只要有我在,谁也别想动你一根手指!” 沈霆昱看着她坚定的眼神,一阵恍惚。 真不敢相信,他的小公主……竟然都能站在他前面保护他了! 看来山寨一行,真的让她改变了许多,成长了许多。 变得更加勇敢,也更有主见! 他的小公主……或许真的能独当一面了! 沈长乐不知他想了这么多,吩咐侍者看护好他。 带着白雉和玄雀下了马车。 摄政王府门外众人见车门开了,皆持起武器,预备抓人。 却没想到…… 从车里下来一个身段窈窕的女子! 为首的护卫长没进过皇宫,更没见过沈长乐。 还以为下来的是摄政王豢养的什么宠姬,手中刀刃未放,厉声斥责: “你是何人?摄政王呢?” “放肆!长公主殿下在此,还不跪下!” 白雉怒喝。 那护卫长还在惊诧,疑惑地打量她。 他身后的护卫们却已全部跪了下来。 “叩见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为首之人也不敢再耽搁,慌忙跪下,低下头来。 沈长乐缓步过去,洁白披风停在那人身前。 “谁给你的胆子,竟敢直视本宫?” 她的声音虽然柔细,语气却很是冰冷。 直叫那人不自觉打了一个寒战。 “小人……不知公主殿下亲临,冒犯了殿下,还望公主殿下恕罪!” “呵,冒犯本宫,还望恕罪?那你直呼皇叔尊名,拦皇叔的马车又是怎么回事?” 向来柔和温婉的她,此刻变得凌厉异常。 眉头微蹙,眸光似剑,语气森然。 一向恬淡的面容也被冰霜覆盖,让人望而生寒,不敢与之对视。 那人攥着手中的刀柄,吞咽着唾液,犹豫片刻方才开口: “小人奉丞相大人之命,遵守太后懿旨,捉拿叛贼沈霆昱归案。” “你放肆!” 他竟然还敢直呼皇叔名讳! 沈长乐被气得扬手甩开披风,狠狠打在他的脸上,将人掀翻在地。 “你怎敢一再挑衅本宫!” 那人私心里是没把公主放在眼里的。 毕竟,他可是奉了丞相亲命捉拿摄政王,又有太后懿旨撑腰! 他怎么会怕一个小小公主? 便翻身重新跪了起来,甚至直视着沈长乐的眼睛,语气蛮横。 “小的奉命捉拿摄政王,还望公主不要阻挠皇城卫执法!” “呵,反了你了!” 沈长乐哼笑一声,一甩披风侧过身去。 睨着死死守住大门的府兵,厉声下令: “来人!此人以下犯上,冒犯皇室,藐视皇权!着斩首示众,就地正法——” “是!” 府兵们也已经忍他很久了! 牛气哄哄,无所畏惧的很! 如今公主此举,可称之为大快人心! 纷纷俯首称是,起身领命。 四人上前,将护卫长押了起来。 那人还在难以置信地奋力挣扎。 “你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公主,你不能杀我!我可是文丞相亲自任命的护卫长……没有文丞相的命令,你凭什么杀我!” 他挣扎叫嚣着。 却不见,沈霆昱已被侍者搀扶,走下了马车。 他裹了裹披风,轻咳两声。 全场瞬间鸦雀无声。 他这才睨着那不知轻重的护卫长,冷声说道: “你错了,公主殿下是圣上亲封的长公主,拥有除皇子外第一继承权! 严格意义上来讲,殿下比本王还要尊贵,更遑论区区一个丞相……” 那人愣住了,沈长乐闻声,转身迎了过来。 扶住他的胳膊,小声嗔怪。 “不是让皇叔好好躺着嘛,皇叔怎么出来了?” 沈霆昱微微勾唇,并未言语。 那护卫长见状,还在向身后之人下令,抑或求助: “摄政王出来了,你们快上去拿他啊!都在等什么?快去啊!” 可并非人人都像他一般愚蠢。 公主殿下在侧,谁敢擅动? 各个噤若寒蝉,不敢抬头。 沈长乐见他还是执迷不悟,冷声下令: “再敢多说一个字……株连九族!” 她一字一顿,颜色威厉。 那人闻之,瞳孔震颤,再不敢多说半个字。 瞪着沈长乐,任人将他拖走。 随着一声尖叫戛然而止,血染围墙。 还跪在原地的护卫们,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出了…… 一个个瑟瑟发抖,冷汗直流。 生怕公主殿下继续发作,也砍了他们的脑袋! 紧接着便听见沈长乐沉声问道: “你们之中,还有谁想捉拿本宫的皇叔吗?” 他们不自觉将头压得更低,不敢作声。 沈长乐环视着跪成一片的皇城卫,见他们各个如鹌鹑般缩着脖子,正声警告道: “本宫不管你们受谁人指派,奉何人懿旨,本宫只认皇兄一人! 没有圣旨,你们谁也别想从本宫手里带走摄政王!” 众人悄然对看,面面相觑,不大整齐地低沉应话。 “是……” “知晓了还不退下!” 玄雀上前,一声令下。 众人皆跪着退向左右,让出了一条路来。 沈长乐将沈霆昱扶进王府。 府兵们护着他二人入内,随后将府门紧闭。 “王爷,王爷您可算回来了!” 老管家掀着袍子迎上前来,一张口,哈气都快将人脸盖住了。 见到在侧搀着沈霆昱的沈长乐,他急忙跪下行礼。 “老奴叩见公主殿下。” “郎爷爷不必多礼,外面到底怎么回事?” 第151章 既然殿下相信王爷,那皇上必然也不会怀疑王爷! 老管家站起身来,叹了一声。 “不知为何,今日晌午皇城卫突然包围了王府,说是拦截了王爷密谋造反的秘信,要搜查府邸! 老奴觉得事情蹊跷,也知道今日圣上归京,这才调齐府兵,誓死顽抗到底! 幸好撑到了王爷回府……” “你做得很好。” 沈霆昱夸赞了一句,又轻咳了两声。 沈长乐见状,急忙吩咐老管家。 “有什么事进去再说!另外,收拾间院子出来,事情彻底解决前,本宫会住在王府。” 老管家一怔,茫然地看向沈霆昱,反应过来后又格外欣喜。 公主殿下说的是……“事情解决”,而非“调查清楚”啊! 这说明,殿下是相信王爷的! 大齐上下又无人不知,皇上和公主殿下最是近密。 既然殿下相信王爷,那皇上必然也不会怀疑王爷! 太好了,王爷……王爷此番定能有惊无险,转危为安! 他雀跃地应下,招呼着几个下人,一同收拾客房去了。 沈长乐将沈霆昱扶进卧房,见他咳嗽不止,帮他把脉。 探着脉象,她不由蹙了眉头。 “风寒侵体,皇叔这几日要好好吃药,万万不可出屋了!知道了吗?” 沈霆昱见她紧张的样子,欣慰地笑着轻嗯了一声。 “无妨,皇叔的身体结实着呢!” “那也不行!” 她奶凶奶凶地警告着,沈霆昱只好浅笑应下。 老管家为沈长乐安排好了住处,又特意在房间里备了许多她爱吃的小食。 这才回来禀报: “殿下,此番,您还住在小时候住过的逐月轩,您看可好?” 沈长乐点点头。 “那个院子清净,本宫很喜欢,郎爷爷费心了。” “老奴不敢,殿下喜欢就好。” 与沈长乐商量好,老管家这才询问沈霆昱的伤。 “王爷,您这伤……” “小伤,无碍。” 沈长乐一听就恼了。 “才不是小伤,必得好好看顾,一月之内不可下床!” 沈霆昱无奈轻笑,到底还是颔首应下。 “好,不是小伤,我会小心调养!” 沈长乐这才放过他,转头询问老管家。 “对了,郎爷爷,先前是不是有人送来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还有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 老管家思索片刻,连连点头。 “有,有的!不过……” 他迟疑片刻,犹豫地看向沈霆昱,又看了看沈长乐。 沈霆昱有些不悦。 郎管家与寻常奴仆不同,他是府上老人了,又是看着长宁兄妹长大的! 最应该知道他从不把长乐当做外人。 这样遮遮掩掩,若叫长乐见了,还以为是他有事防她! “有什么话,直说就好。” 老管家这才俯身开口。 “是,送他们过来的人很是谨慎,夜间敲开了后门。 说是府上下人的亲属过来寻亲,无处居住,求我们收留几日。 老奴不知竟是殿下的贵客!所以……就安置在了下人房里。” 沈长乐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老管家的神色紧张,她还以为是王小怎么了! “其他还好,那孩子是苦出身,不会计较这么多。只不过……” 她沉吟片刻,碍于老管家多年服侍的份上,本不该当面指责。 但眼下是特殊时期,以防万一,她还是委婉地提点道: “如今皇叔被丞相和太后联合针对,郎爷爷以后还是稍微谨慎些。 不见信物手令,不要轻易放人进府,提防有心之人趁机混入。” 老管家急忙颔首。 “殿下教训的是,老奴记下了!” 见她脸色未变,他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要不要老奴过去,将人带过来?” “不必,本宫去见他们就好。” 沈长乐给老管家写了沈霆昱养伤要注意的事项,又事无巨细地嘱咐了几句,方才去寻找王小。 在侍者的引路之下,来至他们居住的低矮下人房。 推门入内。 烟尘起落。 却没看见王小的影子。 她疑惑回眸,询问侍者: “不在吗?” 侍者困惑地俯身回话。 “回禀殿下,晌午皇城卫来围府时还在的。” “本宫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本宫在这里等等。” “是……” 她抬步入内,将白雉和玄雀也留在了门外。 “屋内狭小,你们在外面候着吧。” “是。” 沈长乐两步就走到了房间的尽头。 她站在床边,环顾又矮又窄的下人房,心下不由得想起前世自己居住的棚屋。 比起这里,那个破棚屋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屋子里,只有一个柜子一个床,连张桌子都摆不下。 还没回来时乘坐的马车宽敞! 唉…… 希望今生,她能利用火器营的优势改变前世的结局,扳倒陆明朝! 不叫皇兄和皇叔也过那样的苦日子…… 她轻叹一声,收起心思。 视线落在床上的诗集上。 其上歪歪扭扭的幼稚字迹,一看就是王小抄录的,她忍不住拿起来翻看。 看到他用圆圈代替不会写的文字时,没忍住低笑了一声。 忽而听见柜子里一声闷响。 她警觉地放下本子,后退着叫白雉二人入内。 白雉和玄雀护着她,手持软剑,谨慎地打开柜子。 却在里边看见了…… “小小?” 只见王小瘦小的身影蜷缩在柜子里,安静得如同一个被人遗忘的小童子。 他的脑袋轻轻倚着柜壁,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淡淡阴影。 小嘴微张,呼吸均匀而轻柔,带着一丝含糊的梦呓。 他就那样安静地睡着,似乎与整个世界都分隔开来。 沈长乐见他睡得这样安稳,不忍心叫醒他。 正要亲自上手,打算将他抱出柜子。 却不想,才刚碰到他,他就惊醒了。 下意识躲闪着。 迷茫的眼神好像蒙着一层薄纱,好半晌,他才彻底清醒过来,认出眼前之人。 “婶婶?婶婶你们回来了!”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发现,腿麻得没有半点直觉。 沈长乐心疼地将他抱了出来,放在床上询问: “你怎么会睡在柜子里?燕子敬呢?” 王小摸着后脑,傻傻一笑。 “晌午外边吵闹,燕先生说他们是来抓我们的,就把我藏进了柜子里!没想到,我竟然睡着了……” 第152章 前后活了两世,这还是她头回相亲呢! 沈长乐心疼地揉了揉他压扁的头发,忍不住嗔怪。 “这个燕子敬,也太不靠谱了些!” 若那些人真的进来搜府,躲进柜子里又有何用? 她帮王小理着衣襟,帮他捏了捏酸痛的小细腿。 吩咐白雉叫燕子敬去见皇叔。 兀自带着王小,回了逐月轩。 “婶婶,二叔呢?” 王小犹豫了很久,终还是忍不住怯生生地问道。 因为他记得,离开苑阳时…… 婶婶和二叔决裂了,他怕…… 沈长乐看出他的不安,轻轻捏了捏他的小鼻子。 “放心,你二叔也在京城,只不过他要在军营练兵,平日你可能见不到他。” “二叔也在京城,还在军营练兵?” “是呀!” 沈长乐顺着他的语调,捏着嗓子学他说话。 把王小乐得不行。 “那是不是,二叔以后就是将军了?” “是的,以后你二叔会自己掌管一支军队。” “哇!!!二叔好厉害啊!!!我二叔当将军咯,我二叔当将军咯!!” 他乐得跳高,围着沈长乐一圈一圈地跑。 把沈长乐逗得忍俊不禁。 “小小就这么喜欢将军?” “嗯!我爹说将军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 见他眼睛都亮了,沈长乐忍不住想给他更多。 “那有机会,我带你去军营看你二叔,好不好?” “好诶——” 看他这么高兴,沈长乐心情也好了不少。 带他回了逐月轩,晚上叫小厨房做了许多宫里特有的吃食。 把小家伙吃的满嘴流油。 “哇!这些饭菜可真好吃……嗝!” 他捧着圆滚滚的肚子,趴在窗棂上陪沈长乐看月亮。 “婶婶,你以前一直都是吃这些美食的吗?” 他略有奇怪的措辞,逗得沈长乐想笑。 “是啊,这些菜统称为‘御膳’,是宫里的日常饮食。” “啊!这么好,嗝……那婶婶和二叔在一起,确实嗝……确实受委屈了……” “嗯?谁和你说过,我和你二叔在一起是受委屈?” 沈长乐帮他按揉着改善打嗝的内关穴,疑惑询问。 他低眸看着沈长乐的按摩手法,直言相告。 “皇爷爷啊,皇爷爷说二叔配不上婶婶,婶婶跟着他受委屈。” “是吗?皇爷爷还说什么了?” 沈长乐饶有兴趣地问,王小不以为意地答: “皇爷爷还说:要不是长乐喜欢,早在京城,本王就砍了他了!怎么还会给他上阵杀敌的机会!” 他故意瓮声瓮气地学着沈霆昱的腔调,把沈长乐逗得掩唇失笑。 而后又扶着王小的肩膀,交代他: “皇爷爷向来嘴硬心软,小小不要把这些告诉你二叔,好不好?” “嗯,我知道的!我只是觉得婶婶委屈,跟我们在一起时,婶婶只能吃鸡蛋和猪肉,都吃不到这些好吃的‘御膳’!” 傻傻的样子,让沈长乐心下一片柔软。 轻轻掐了掐他的小肉脸,开解着: “不会的!以后我们就住在京城,小小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御膳也随时都能吃到。” “真的吗?” 他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又有些担忧地抬眸问她: “那……二叔呢?” “辞安也是,我们是你一家人,自然是要住在一起的!” 一家人…… 我们是一家人…… 王小反反复复咀嚼这句话,高兴得睡觉都咧着小嘴。 第二日,沈长乐带他过来陪沈霆昱用早膳。 他见沈霆昱受伤了,还抢着喂他喝粥。 又把沈霆昱哄得晕头转向…… 沈长乐看着他这么有眼色,很欣慰,也很心疼。 她知道,王小之所以会比同龄人懂事这么多,都是因为吃了太多苦的缘故! 他害怕被人抛弃,所以无论何时都不敢松懈,处处都习惯讨人欢喜…… 摇首轻叹一声。 她悄悄吩咐白雉把金鸳接过来,继续陪他读书。 有金鸳陪着她,他能有个伴儿,也少些自己是外人的自卑感。 饭后,沈长乐让玄雀把王小送去燕子敬那儿学习,自己则留了下来。 因为吃饭时,她听到老管家又在为皇叔张罗相看的事。 听说,这次送来相看的,还是皇叔外祖家的一个远亲! 好像年纪同她差不多大。 她想留下来,观摩一二。 等了约有一炷香时间,那蒙着面纱的含蓄女子,终于被带了进来。 “王爷,这位就是金小姐。” 老管家介绍了一句后,便闪到了一边。 手上示意那女子快些行礼。 那女子偷偷瞟了沈霆昱和沈长乐一眼,屈膝见礼。 “民女参见王爷,参见公主殿下……” 沈霆昱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看上去兴致缺缺的样子。 倒是把坐在床边的沈长乐给激动坏了! 前后活了两世,这还是她头回相亲呢! 还是给自己的皇叔找皇婶…… 嘿嘿,奇哉妙哉! “抬起头来。” 她见皇叔不大理人,便代为开口。 惹得沈霆昱嗔怪地看了她一眼。 他根本一点也不想成亲,更不想相亲! 可沈长乐这会儿哪有时间理他? 见她身段不错,眼神也透着清澈,满意地点了点头。 “可认得字?都读过什么书?” “只认得几个字,读过些《女诫》和《内训》……” 倒也可以了。 “今年多大了?家里都还有什么人?这次上京是谁陪你来的?” “长乐!” 沈霆昱见她愈发上头,忍不住低声斥责。 他又不打算成亲,问这么详细做什么? 沈长乐却不以为然地凑了过去,悄悄与之耳语。 “皇叔不必难为情,父皇母后早亡,眼下我和皇兄就是皇叔唯一的家人…… 成亲这种大事,我替皇兄帮着掌掌眼,也是应该的!” 前半句话倒是挺让他感动的,但后面就…… “胡闹!” 他佯嗔了一句,朝着堂下女子摆了摆手。 “你回去吧,本王身体不适,需要休息。” 什么嘛! 平时成日靠在床上看书,让他睡会儿都不愿意,这会儿又要休息了? 沈长乐瞪了他一眼。 深深觉得,皇叔有成亲恐惧症! 她本都想起身离开了,不想,那女子却不肯走。 “王爷,父亲有样东西,叮嘱小女一定要亲手交给王爷……” 东西? 什么东西? 沈长乐又来了兴致。 抻着脖子,睁圆了一双大眼,盯着她上前。 沈霆昱无奈,宠溺地嗔怪: “想看就过来看!” 沈长乐屁颠屁颠地凑过去,却见…… 那女子斜眼睨了她一眼,眼神突然变得狠厉! 抽出袖中的匕首,猛地朝着沈霆昱刺了过去。 “皇叔!” 离得最近的沈长乐想也不想,下意识扑过去护住了沈霆昱! 自己却被匕首刺中了肩膀,生生疼晕了过去…… 第153章 你真是……长本事了啊! “殿下!” “长乐!” 沈霆昱一惊,急忙单手托住沈长乐的脊背。 另一手迅速甩开被子,蒙住那女子的脑袋。 那女子视线受阻,挣扎了片刻。 床前服侍的老管家立刻上前,趁那女子还没掀开被子,将人踹倒在地。 候在门外的白雉和玄雀也闻声入内,软剑架住女子的脖子,将人押了起来。 沈霆昱愤恨地瞪了她一眼。 见沈长乐肩上还在流血,无暇多说,心慌意乱地吼道: “叫太医!快啊!” 老管家也慌张得不行,急得满头大汗,转身就往屋外跑。 还被门槛绊了一个跟头! 不想比太医还快一步赶到的人是,沈长宁。 听闻皇妹受伤,他直接抛下了御书房议事的官员,骑马来到了摄政王府。 进屋就抓住了沈霆昱的领子。 “我把皇妹留给你,你就是这么看护她的?” 沈霆昱压着眉头,一字也没有辩驳。 “是我大意了……” 他低眉顺眼,满心歉疚。 老管家见状,屏住呼吸跪了下来。 “皇上息怒,是……是老奴失察,明明殿下昨晚还叮嘱过,要仔细核查进府之人的身份……老奴有罪……” “你……!” 沈长宁忿忿地松开沈霆昱的衣领。 冷眸回身指着老管家,刚想下令责罚,可一想到…… 这是跟着沈霆昱母妃的老人了,又帮着摄政王照顾他们长大,只能怨愤地叹了一声。 “刺客呢?带上来,朕要亲自审问!” “是,老奴这就去提人!” 与此同时,几个背着药箱的老太医也扶着头上的乌纱帽,气喘吁吁地赶到了。 见沈长宁心急如焚地站在床头,沈霆昱咳嗽不止地坐在床尾,他们急忙跪拜行礼。 “叩见皇……” “快些过来看诊!” 沈长宁恨不得将几个老头子直接拎过去! 老太医们不敢再耽搁,齐齐围过去把脉。 而后对视一眼,彼此点了点头。 跪地回话。 “皇上不必担忧,公主只是疼痛性昏厥,这是由于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导致的短暂意识丧失,是身体对疼痛的一种极端反应,也是一种身体的自我保护……” “说人话!” 沈长宁真是烦死这些古板的老古董了! 他现在看起来像是有耐心听他们掉书袋的样子吗? 老太医连连颔首。 “是,伤口处理得当,公主并无大碍,用些止痛的药,很快就会醒来。” 沈霆昱才要松一口气,却又听沈长宁紧张地问: “那孩子呢?” 孩子? 什么孩子? 难道……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静静躺在床上的沈长乐。 一时连心跳都停了。 这孩子……有孕了? 那为何不告诉他,还骗他是假怀孕? 是怕他……用这个孩子威胁江辞安? 这个傻丫头! 怎么这样傻啊!! 旁的也就罢了,怎么怀孕了还这样冲动! 甚至替他挡刀! 这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可叫他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他也紧张地看向跪在地上的太医。 微微挺直了上半身,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几个太医眼神交流了一下,方才安心回话: “公主平日调养得当,胎儿很稳固。” 沈霆昱这才呼出提在胸口的闷气。 沈长宁也松了紧绷的神经,扶着床榻轻喘。 脑子嗡嗡作响,全身的力气都好似抽干了。 缓了半晌才站直身体,重新端起皇帝的架子。 “那公主何时能醒?” “微臣这就为公主调些温和的止痛药,想来不出半个时辰,公主就能清醒过来。” 他点了点头,掀袍坐下。 满眼心疼地看着床上的沈长乐,轻轻帮她擦着额头的虚汗。 药物端了上来。 坐在床尾的沈霆昱接过,却被他嗔怪地夺去。 将沈长乐扶抱在怀里,揽着她仔细地喂药。 一碗药喂下去,等了约有一刻钟时间,人终于醒了过来! 沈霆昱最先看到她薄薄的眼皮下,眼珠轻轻滚动。 低声唤她的名字。 “长乐,长乐?” “皇……皇叔……” 昨晚和丞相斗了一整晚的沈长宁,本已有些瞌睡。 听到沈长乐醒来眼睛还没睁,就最先叫了沈霆昱。 心疼又吃味。 用力剜了暗自欢喜的沈霆昱一眼,坐到他身前,挡住了沈长乐的视线。 这样,长乐醒来,一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自己。 “长乐,还疼不疼?” 听见沈长宁的声音,沈长乐强撑着睁开眼睛。 “皇兄?你怎么过来了?” 她知道,昨日出了那样的事,文丞相一定会去皇兄那里告状! 文武百官也会分成两派,为皇叔的事争论不休。 皇兄这几日应该会很忙的,怎么有时间来看她? “出了这么大的事,谁敢瞒着朕?快告诉皇兄,伤口还疼不疼?” 她抿着苍白的嘴角,轻轻摇了摇头。 “不疼。” “伤口这么深,怎么会不疼呢?” 沈长宁心疼地帮她掖着被子。 身后的沈霆昱忍不住嗔怪道: “你这丫头,有了身孕怎么还这样冲动?万一伤到孩子怎么办?” 沈长乐这才看见被沈长宁挡得严严实实的沈霆昱。 不等她开口,沈长宁便先转过头,护着她回怼道: “还不是为了你?堂堂摄政王,竟要朕的皇妹保护,你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他冷嘲热讽道。 沈霆昱自觉理亏,黑着眉目,没有吭声。 沈长乐见状,轻轻扯了扯沈长宁的衣袖。 “皇兄,这件事不能怪皇叔……那女子借着相看入府,我们都没有防备。” “相看?” 沈长宁闻之,眉梢一挑。 语气中藏不住的惊诧和调笑: “摄政王还真是好兴致啊!朕为你的事忙得焦头烂额,一夜没睡! 你倒好,躲在府里相看姑娘,还连累长乐受伤!你真是……长本事了啊!” 听着沈长宁的哂笑,沈霆昱低垂着眼睫,不自觉摸搓着指头,背后一阵阵发紧。 沉默半晌,还是拱手解释道: “相看……并非微臣的本意……” “呵,真是好笑,倒是那女子强迫了摄政王?” 沈长宁斜睨着他,出言毫不留情。 第154章 待皇上立后封妃,有了传位储君,微臣自当退隐山林。 见他二人又吵起来了。 沈长乐很是不理解。 瞥了眼隐忍的沈霆昱,开口调解着: “皇兄确实误会皇叔了,相看是郎爷爷的意思,皇叔只是走个过场,而且……” 她停顿了一下,替皇叔打抱不平: “皇叔为国操劳十几年,确实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事了。” 沈长宁盯着沈霆昱的表情,眯着眼附和: “哼,是啊,皇叔确实过了该成婚的年纪了!那皇叔相看的如何?要不要朕亲自为皇叔赐个婚?” 沈长宁一而再地嘲讽,沈霆昱终于忍无可忍。 抬眸回怼: “皇上何必这般讽刺微臣?微臣早就说过,国事未定,微臣不会成婚! 今日连累长乐受伤,我比谁都难过!如果可以,我甚至愿意替她承受伤痛! 左右……我身上的伤也够多了,不差这一处。” 见他移开的眸子暗沉沉的,语气中也带着些许委屈。 沈长宁终于老实了。 冷哼一声,不再搭腔。 谁也不理谁,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 沈长乐只好再次开口,打破僵局。 “皇兄,你就不要再责怪皇叔了,皇叔伤重未愈,如今又感染了风寒,你快让他回去休息吧。” 沈长宁瞄了沈霆昱一眼。 没个好气,抱着胳膊嘴硬: “朕何时捆着他的手脚了?” 沈霆昱强忍心中酸涩,虚弱地扶着床幔起身。 轻咳两声,俯身退礼。 “微臣先去偏厅审问刺客。” 又看向床上的沈长乐。 “皇叔之后再来看你。” 随后便在侍者的搀扶下,退出了卧房。 沈长乐看着他可怜的背影,忍不住责备沈长宁。 “皇兄!你怎么又和皇叔吵架?皇叔身上的伤还没好呢! 而且,郎爷爷给皇叔找个正妻照顾他的起居,又有何不好?” 沈长宁被问得哑口无言。 一时也想不明白,忍不住地询问自己: 是啊,摄政王相看姑娘,他不爽什么? 他不爽…… 他肯定是因为他连累长乐受伤生气啊! 不然,若只是寻常相看,他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还不是因为他识人不清,害长乐孕中替他挡刀!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叮嘱沈长乐。 “长乐,无论如何,以后这么危险的事,是万万不能再做了! 你怀孕不到三个月,现在,什么事都没有你安胎重要!” “嗯,我知道,我当时也是一时情急……皇兄,你就不要再责怪皇叔了,皇叔也不想的……” 沈长宁无奈地叹了一声。 其实,他也知道皇叔也是疼爱长乐的,可他就是忍不住! 每次一见到他,就想和他对着干,惹他生气! 一定是以前被他压迫的太狠了,现在进入了叛逆期…… 见沈长乐还在担忧地看着他。 他收起胡思乱想,温和了神色。 “好,朕听你的,不要多想了,好好休息吧,皇兄去审问那个刺客。” “嗯……” “好了,睡吧。” 沈长宁摸了摸她的额发,起身要走。 沈长乐又出声叫住他: “对了皇兄,能不能给我两个得力的暗卫?我有几件事,想找个可靠的人帮我办。” 沈长宁困惑又惊讶地挑了下眉。 “哦?什么事,和皇兄说,皇兄帮你办!” 她却苍白着脸色,狡黠一笑。 “不要,等事情办成了,皇兄自然会知道!” 见她这么神秘,沈长宁也只能依她,从暗处叫出了两个暗卫。 “夜灵,夜魅,暗卫营新送过来的一对双生兄弟。 夜灵功夫不错,善用移形换影,杀人于无形;夜魅办事能力极强,他们兄弟你可以放心调用。” 沈长乐看了眼应声现身,跪在地上的两个半遮面黑衣人,微微一笑。 “多谢皇兄。” “不必和皇兄客气!但你要答应皇兄,不可过分操劳,更不可以身涉险!” “好,我知道的,皇兄去忙吧。” 送走沈长宁,沈长乐忍着背后撕裂般的疼痛,从床上坐了起来。 白雉和玄雀见状,急忙上前搀扶。 “殿下,您怎么起来了,有什么事,吩咐奴婢去做即可。” 沈长乐摇了摇头,咬着牙坐起身。 她没想到,这一世,文丞相竟然这么沉不住气。 竟派刺客入府刺杀皇叔,她不能再坐视不理了! 原本还打算用燕子敬姑姑燕岚拿捏他,让他背刺太后的! 看来计划要稍作调整了! 她将两个暗卫叫到身前,低声交代: “夜灵,你功夫好,本宫给你一个地址,你帮本宫去劫个人; 夜魅,你去找个家世清白,技术高超的铁匠……” 另一边,沈长宁已经来到偏厅,旁听沈霆昱审问女刺客: “……是谁指使你行刺杀之事?” “呸!狗王爷你丧尽天良,当今圣上已能独自监国,你却霸着权利不松手! 你狼子野心,路人皆知!齐国百姓,人人得而诛之——” 沈霆昱像没看见沈长宁来了一样,目不斜视。 虚拳掩唇,低声咳了咳。 轻描淡写地说道: “嘴挺硬的,就是不知道骨头硬不硬,动刑吧。” 十二道重刑压下去。 女刺客,终于有些受不住了,嚎叫着求饶: “你们杀了我吧!没有人指使我!是我自己!我恨他!我恨摄政王! 是我想要他的命,不干别人的事!” 她满脸通红,抻着脖子吼叫,青筋暴起。 分明已是难以忍受,却还强撑着不肯说出幕后之人。 沈霆昱猜到,她应该是有把柄在人手里,心有忌惮。 他也不急于一时。 轻咳了两声,抬手叫停。 手肘撑在膝盖上,俯身询问: “你不愿说出幕后主使也无妨,本王且问你一句,真正的金玉,可还活着?” “呸!狗王爷,你要是个男人就直接给我个痛快!” 她一口啐在了沈霆昱脸上,正经事一个字也不说。 沈霆昱闭了闭眼,长叹一声。 “既然如此,那便去享受一下……令人闻风丧胆的九十九道刑具吧。” 随即摆手示意老管家将人押去地牢。 “有点耐心,让她把知道的吐干净。” “是。” 见女刺客被人拖下去了,他才起身向沈长宁见礼。 “让皇上见了血腥,失礼了。” “无妨,不过,那女子有句话没有说错——朕已至弱冠之年,不知皇叔何时才肯放权?” 沈霆昱也是没想到,他竟问得这样直接。 不过…… 这样也好,明争总好过暗斗。 而且,敢争就说明他羽翼丰满了,不再是那个抱着他痛哭,说做不了皇帝的小鬼头了…… 他便也能,放心了…… 遂将上半身压得更低,躬身说道: “待皇上立后封妃,有了传位储君,微臣自当退隐山林。” 闻言,沈长宁笑得三分假来七分真,咬牙切齿地问道: “沈霆昱,你故意的吧?” 第155章 狗王爷,你的麻烦来了! 沈霆昱假做疑惑,抬眸起身。 “微臣这个条件,过分吗?而且,皇上当唤微臣一声,‘皇叔’……” 叫你皇大爷! 沈长宁气冲冲地将茶盏往桌上一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上了銮驾还在气愤。 女刺客骂得好,他就是狗王爷! 分明知道他因为父皇母后的事,不想立后,更不想封妃,他还这么威胁他! 狗王爷…… 銮驾刚刚启动,车内的沈长宁就听见后头一声急促的勒马声: “吁——” 掀开车帘看去,便看见风尘仆仆的江辞安,马还没停稳便急着飞身下马。 他轻笑一声,心道: 狗王爷,你的麻烦来了! 江辞安见王府正要关门,不顾众人拦阻,抢了进去。 “哎!哎,你谁啊?你什么人啊!竟敢擅闯摄政王府?” 江辞安脸黑如墨,气势汹汹,下颌上还带着零星胡茬。 也不与老管家和门房废话,沉着语气冷冷地问: “沈霆昱呢?” 老管家都傻眼了。 不er…… 咋地啊! 他家王爷真是落魄了啊! 什么阿三阿四都能直呼他家王爷的名号了? “你是何人,竟敢对王爷不敬,速速报上名来,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江辞安仅有的耐心也快要耗尽了。 他一听说长乐遇刺受伤,胡子刮到一半就跑出来了! 他还没找沈霆昱算账呢,他的人倒先对他不客气了? 眼见众人围了上来。 他二话不说,抬手抓住门房,将其砸向了一侧的府兵。 大步上前。 见又有人高呼着往上冲,他按住那人的肩膀,一个空翻就越过了他,来至前庭。 大批府兵将他包围。 他刚要动手,才刚躺下休息的沈霆昱便迎了出来。 “住手!咳咳……” 他拢了拢披风,站在廊下挥手,示意府兵退去。 江辞安三步并做两步上了台阶。 想要抓他,却被他躲开了。 “这是王府,不许对本王无礼!” 这话听着,多少有点柔弱无力。 江辞安无暇顾及这么多,冷脸质问: “长乐呢?” 沈霆昱瞥了他一眼,在侍者的搀扶下,转身带路。 一边走一边咳,低声责问: “你现在是将军,怎能擅离职守,私自离开军营?” 他还敢问? 江辞安火气蹭蹭往上涨! 怨愤地瞪了他一眼,冷声讨伐: “你若是保护不好长乐,我可以带她去军营!” “咳咳……” 沈霆昱自知理亏,咳了两声,不再搭腔。 沉默走了一盏茶时间,终于将他带到了逐月轩。 他们到时,王小正在屋里陪她。 一见江辞安来了,他高兴坏了。 “婶婶,是二叔!二叔来了!” 他飞扑过来,想要抱他。 却被满心只有长乐的江辞安,残忍地无视了…… 沈霆昱见状,将王小揽进了自己怀里。 带着他坐在外间吃东西,给江辞安二人留出说话的空间。 “长乐!快让我看看,你伤在哪里?” 他急切地来至床前,握住沈长乐白嫩的手。 伏在榻上,满眼疼惜。 他就说,他根本不能离开长乐! 那群没用的东西,连他都挡不住,如何保护他的长乐? 沈长乐见他急得连胡子都没刮,苍白着小脸轻声安抚: “别怕,我没事……” 心疼地帮他整理着衣领,小声嗔怪。 “怎么来的这么急?外边那么冷,也不知道给自己加件披风……” 江辞安见她看上去确实没什么大事,这才将一颗悬着的心放在了肚子里。 捂住她放在他脸上的手,心疼地关切: “伤在哪了?疼不疼啊?” 见他心疼得眼圈都红了,沈长乐又莫名有些委屈。 原本没觉得多痛,这会儿倒是火燎燎地疼起来了…… 虽然面上还在笑着,一开口却不自觉哑了嗓子。 “就划伤了肩膀,都说了,没事的嘛……一点也不疼……” 真是个傻丫头,分明最怕疼了,还去帮别人挡刀。 没用的摄政王! 要是他在,绝不会让他的长乐受伤…… 他心疼地摸着她的额发,粗糙的指头轻轻地抚摸她的侧脸。 恨不得能将她的疼痛转移到自己身上。 沈长乐看他眉头低压,眼珠流转,嘴角松了又抿。 似有满腔的话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忍不住心里笑他憨傻。 替他表达着满腔挂念: “在军营可还适应?” “嗯,就是晚上怀里空空的,睡得不安稳。” 傻瓜…… “早上可吃过早饭了?” “吃了,白面馒头。” “那,陪我用了晚膳再回去吧?” 江辞安低了低睫毛。 犹豫了半晌才点头。 “嗯……” 紧接着却又补了一句。 “我不想回去。” 要知道回京就要与她分居,还不如不答应上战场的事…… 沈长乐见他撒娇,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那明天早上再回去吧!” “嗯,好。” 他终于露出笑颜。 就算两个人在一起什么也不做,单单是看着她,他也安心。 外间的沈霆昱等了半晌,也不见人出来。 猜到这是不打算走的意思了。 想到沈长乐的伤势和孕肚,他有些不放心。 悄悄将王小推进了内室。 见人没被赶出来,这才安心回转…… 沈长乐见王小懵懵懂懂地被推了进来。 急忙拍了拍伏在榻上抱着她的江辞安。 将王小招呼了过去。 “皇爷爷走了?” “嗯,走了!” 王小走到床边,悄悄打量着江辞安。 叫他有些疑惑。 “怎么了?” 王小立马立正。 “没有!就是……我听婶婶说,二叔以后就是将军了,那二叔怎么没有穿铠甲?” 沈长乐笑着解释: “将军可以不穿铠甲,兵卒才需要一直穿铠甲。” “啊?那将军什么时候才需要穿铠甲?” “嗯……打仗的时候?或者练兵的时候。” 沈长乐耐心地给王小讲解。 江辞安低眉顺眼,安安静静地听着,却暗自心道: 练兵时候,他也不穿。 训练时候本就出汗,铠甲沉重,热得人心烦! 但这种事,他却是万万不敢叫沈长乐知道的。 难保又要挨骂,说他不知道保护自己…… 第156章 感觉做暗卫比做将军好,能一直陪在长乐身边。 江辞安本是回来看望沈长乐的,却不想,被王小缠着讲了一下午的军中见闻。 若非沈长乐伤在肩膀,行动不便,江辞安端着饭菜来床边喂她。 怕是饭桌上,王小也要缠着他问个不停…… 见他快速地扒着饭,急着来寻江辞安,沈长乐忍不住提醒道: “慢点吃,细嚼慢咽。” “好!” 王小嘴上应着,手上筷箸却抡得飞起。 沈长乐无奈地低笑一声,摇了摇头。 “没想到,王小这么向往军营生活。” “嗯,有机会,或许可以带他去军营练练。” 沈长乐接过江辞安喂过来的汤,瞋了他一眼。 “他还这么小,去转转也就是了,怎么能参与训练呢?” 江辞安见她反对,勾了勾唇,立马改口。 “长乐说得对,我也就是随口一说。” 说话间,王小已经吃完了晚饭,跑过来趴在床边听他们说话。 沈长乐见他嘴角边还沾着米粒,颇有些哭笑不得。 “白雉,拿个帕子来,帮小小擦擦脸。” “是。” 白雉拿过帕子,刚想上手帮他擦,却被他一手夺过。 “不用!我已经是大孩子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跑到一侧的梳妆台边,爬上椅子,对着镜子擦脸。 大言不惭: “我不仅可以照顾自己,以后还可以照顾小宝宝!” 沈长乐能听懂他这话的意思,江辞安却听不明白。 “什么小宝宝?” 王小这才想起,二叔还不知道婶婶有了小宝宝。 在白雉的搀扶下跳下椅子,哒哒哒地跑到床边。 趴在床边,有意暗示他: “二叔,你有没有觉得,婶婶最近肚肚长胖了?” 江辞安却压根没往那方面想。 还在担心长乐听见他说她长胖了,会不会不开心。 抬手帮她提了提被子,盖上微隆的孕肚。 “不许胡说,你婶婶都瘦成什么样了!” 王小无奈地摊了摊手,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沈长乐浅笑制止了。 “吃胖也是应该的,回京路上,你二叔变着法地给我做吃的。” 江辞安宠溺笑笑,疯狂撒狗粮。 “可你吃的不多,放心,不会胖。” 王小实在看不下去,摇着脑袋跑到一边玩去了。 趁着江辞安出门如厕,他又哒哒哒地跑回来,不解地询问沈长乐: “婶婶,为什么不告诉二叔,你肚子里有小宝宝了?” 沈长乐向门外张望了一眼,纤长白皙的食指挡住丹唇。 “嘘——再过几日就到十一月二十了,我想等你二叔生辰之日,给他一个惊喜。” “哇——” 得知沈长乐的“预谋”,王小惊讶地捂住了嘴巴。 眼睛都亮起来了。 “那到时候,我们去军营吗?” “嗯,我们去给他送长寿面。” “好耶好耶!” 江辞安净手回来,温声询问: “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沈长乐笑了笑,遮掩道: “说你答应了小小,过几日可以带他去参观军营。” “嗯嗯嗯!” 王小兴奋地点着小脑袋。 江辞安摸了摸他的额发。 “只要你婶婶同意,没有问题。” “谢谢二叔!” “好了,不早了,让白雉带你去休息吧。” “好——” 小家伙今晚格外有精神。 白雉将人带下去哄了半晌才回来。 回来时便见,夜灵正在暗处求见。 她与他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入内通禀。 “殿下,夜灵回来了。” “传见。” “夜灵?” 江辞安疑惑,沈长乐简单介绍。 “我向皇兄新讨要的暗卫,据说身手很不错。” 江辞安见她夸赞别的男人,微不可察地瘪了瘪嘴。 “倒是可以切磋一二。” 心里又有些羡慕…… 感觉做暗卫比做将军好,能一直陪在长乐身边。 他也想做暗卫…… 沈长乐不知他的小心思,一见夜灵入内跪礼,急忙问道: “如何?” “回禀殿下,人在柴房。” “成了?” 竟然这么顺利? 不应该吧! 好歹是文治学藏了二十年的人…… “带她进来,本宫看看。” 可别是抓错了人。 “是。” 夜灵抱拳颔首。 起落间,一滴殷红血液,顺着拳头滴落地毯。 沈长乐怔了一下,这才知…… 事情,或许没有她看见的那么容易。 “等等。” 她出声叫住他。 夜灵回身站定,单膝抱拳跪地。 “殿下。” “你回去休息吧,人,本宫叫白雉去提。” 夜灵一愣,下意识抬眸看她的脸色。 反应过来后,又慌忙低下脑袋,惶恐问道: “可是属下……哪里做的不好?” 诶? 暗卫都这么敏感吗? 沈长乐蹙了下眉头,还是解释道: “你多虑了,今日任务艰辛,你做得很好,早些回去休息吧……伤口记得上药。” 夜灵难以置信地抬眸看她,见她神情认真,不似玩笑。 这才颔首应下,心下却仍在不安…… 他记得,菱花被赐死前,老大也是这么说的—— “好,很好,你都学会抢答了,赐毒酒!” 他该不会也要被…… 惶恐退下,一夜难眠。 而这边,江辞安见她对一个暗卫这么上心,没由来地生了醋意。 见人下去后,酸酸地轻哼了一声。 “暗卫都会受伤的!” 沈长乐见他这争风吃醋的小模样,忍俊不禁。 将他拉到身边,靠着他肩膀哄他: “好啦,这两个暗卫是我向皇兄借的人,等事情办完了,还要还给他的!” 江辞安见她这么说,心里轻快了不少。 不管怎么样,他的长乐哄他了,这就是好的! 见他还是没有笑模样,沈长乐轻轻勾了勾他的手指。 “好啦,好不容易见面,不准黑脸,笑一个!” 江辞安从善如流地扯了扯嘴角。 虽然笑得很丑,但沈长乐还是夸他听话了…… 过不多时,白雉便将那体态雍容,被捆着手脚的女子扛了进来。 沈长乐只瞥了一眼,见她衣着华贵,心里大概有了成算。 “行了,给她松绑,找间客房好生照顾,等人醒了及时禀告本宫。” “是。” 江辞安歪首看了看那中年女人的脸,皱了眉头。 “她是……?” 沈长乐凑近他耳边,轻声说道: “燕子敬的姑姑,文丞相的禁脔。” 第157章 公主殿下真是不凡,竟连这样的人都管得服服帖帖…… “禁脔?”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江辞安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沈长乐轻轻点头,解释道: “二十年前,文治学还没上京赶考时,曾与燕子敬的姑姑燕岚有过旧情。 后金榜题名,文治学被榜下捉婿娶了现在的文夫人,燕父气他始乱终弃,找上门来。 不成想被文治学以莫须有的罪名罢了官,还屠杀了满门,只留下了燕岚一人。 他欺骗燕岚,会为她调查敌人并帮她报仇,便这样将她养在外面整整二十年。” 竟有这事? 难怪摄政王会将燕子敬带回京城,他可是文治学草菅人命的铁证! 不过…… “那,燕子敬是如何活下来的?” “燕子敬之所以能活下来,完全是个意外。 那年燕子敬的父亲被罢了官,他母亲正值临盆,燕父为了让妻子有一个安稳的环境生产,便将其送回了娘家。 燕母在娘家生下他后,心疼他年幼经不起折腾,便将他留在了外祖家,这才得以逃脱灭门之灾。” 江辞安颔首,又有些不解。 “这么多年,文治学一直不知道燕子敬的存在?” “知道的!燕子敬不知道他姑姑还活着,他姑姑却记得他。 文治学将燕岚带走后,燕岚便求他保住燕家这最后的血脉。 所以,文治学对燕子敬是杀也杀不得,留也不敢留,就只能一直派人监视他……” 江辞安恍然。 难怪回来这一路,他们一直在遭遇刺杀。 想必都是文治学的手笔! 朝堂的谋逆风波也一样。 他害怕燕子敬落在摄政王的手里,被抓到把柄。 这才打算釜底抽薪,想要一举扳倒摄政王。 只是他没想到…… 平日面上各种争斗的皇上和摄政王,私下却是一党! 有皇上护着,什么铁证也是无用,罪名也难以成立。 反过来可就不一样了。 除非他起兵造反! 否则,只要证据确凿,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只是…… “长乐,你拿了燕岚,一定要小心文治学狗急跳墙。” 沈长乐却不以为意地一笑。 “放心,他这几天忙着朝廷的事,一定想不到,我会去后方偷他的家!” 毕竟,他自恃金屋藏娇的事,无人知晓。 “还是小心为上。” 江辞安揽着她,委婉地劝说。 “嗯……” 沈长乐应着,说着说着就困了。 一夜无话。 第二日,江辞安陪沈长乐吃了早饭便回了军营。 临行前,沈霆昱千叮咛万嘱咐。 “军令如山,你是将领,应做表率,下次再不可擅离职守。” 江辞安瞥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埋怨。 “只要长乐无事,我自然安心练兵。” 沈霆昱一噎,被他怼得无话可说。 冤哄哄地送他上了马。 老管家跟在沈霆昱身后,不住啧啧。 “公主殿下真是不凡,竟连这般桀骜不驯的人物都管得服服帖帖……” 沈霆昱拢了拢披风,沉声低斥: “不可随意议论皇室。” 老管家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王爷说的皇室,竟然是那个一身痞气的小伙子! 随即连忙俯身,颔首认错。 “是,老奴知错……” 沈长乐这边,才送走江辞安,白雉便前来禀报: “殿下,那个女人醒了。” 沈长乐忍痛在床上坐起来。 被白雉搀扶着下了床。 白雉还有些忧心。 “殿下,您的伤……” “无妨。” 扶着肩膀,一路缓行来到客房。 还没进门就听见内里摔东西的打砸声音,同时伴随着中气十足的叫骂声: “……到底是谁绑了你祖奶奶,快给老娘站出来!看老娘不扒了你的皮……” 呃…… 沈长乐与白雉对视一眼。 莫名咽了咽口水。 好彪悍的女子,还是先别进去了吧,被打一下不值当。 便在门外轻声询问: “敢问屋内之人,可是燕岚燕姨娘?” 她虽是没有名分的外室,但叫姨娘,也不算失了规矩。 谁料,燕岚却像被踩住了尾巴一样,一下就炸了! “你管谁叫姨娘?我看你才是姨娘!竟敢绑架你祖奶奶,给老娘进来,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她奋力推着门,门扉剧烈晃动着,发出巨大的响声。 沈长乐都担心,她会不会一气之下,把房子给拆了! 白雉护着她后退,蹙着眉认真地问: “殿下,要不要奴婢进去教训她一下?” 沈长乐扶着她的胳膊,轻轻摇了摇头。 “她不是敌人,本宫要设法拉拢她。” “但她情绪太激动了,根本无法听殿下说话。” 确实如此。 沈长乐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陪她闹。 “那你先去控制住她,让她无力伤人就好。” “是!” 白雉领命,打开门锁。 谁料,才打开门,燕岚便举着花盆朝她砸了过来。 幸好白雉行动敏捷,轻而易举便躲开了。 还将她点穴定在了原地,扛扶到了床上。 见她浑身上下都僵住了,只剩下眼睛能动。 白雉这才过来搀扶沈长乐。 “殿下,可以了。” “嗯。” 沈长乐颔首入内。 站在安全距离之外,打量着体态丰腴的她。 “你是燕岚?” 燕岚朝她翻了个白眼,满腔怒火,却说不出话来。 沈长乐疑惑询问白雉。 “她不能说话吗?” “奴婢去看一下。” 白雉走上近前,利落地点开她的哑穴,她这才恢复生机,破口大骂: “就是你绑架了你祖奶奶,你是什么人,你有什么目的?” 沈长乐抬起没有受伤的手,轻声安抚她。 “你先冷静一下,听本宫慢慢说。” “本宫?你是皇室的人?” 她听见沈长乐的自称,立马警惕了起来。 白雉见状,有眼色地介绍沈长乐。 “此乃大齐长公主,尔等不可冒犯!” “呵!简直是笑话!什么狗屁长公主,和山匪流氓一样,见人竟然用绑的!” 沈长乐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开口解释。 “将姨娘劫到此处,实在是有要事相告,不得已而为之。” “不得已而为之?用见不得光的手段杀我全家,难道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什么? 沈长乐惊诧不已。 没想到,文治学竟然卑鄙到诓骗她说……她燕家满门被灭是皇室所为? 第158章 所以,燕家的血馒头……好吃吗? “燕姨娘,你误会了,当年的事与皇室无关!” 她却一个字也不信。 “你是皇室的人,你自然会这么说!” 沈长乐有些无奈,摇首道: “你也说了,我们是皇室,自古皇权大于一切,当初若真是先皇想要你们一家的命,又何必只是罢免官职?何不直接满门抄斩?” “那是因为你们没有合适的罪名!” …… 沈长乐知道,她是彻底被文治学给洗脑了,现在和她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 便直接开了大招。 “白雉,去把燕先生带过来。” 闻言,燕岚肉眼可见地变得紧张了。 “你们抓到了我侄儿?你们到底想让我做什么?不许伤害我侄儿!” 沈长乐见状便知,燕岚心中,还是很在意这个侄子的。 浅笑问道: “燕姨娘还没见过你侄儿吧?” “那又如何!” 听见沈长乐这么问,她突然想起: 丞相说过,他一直派人暗中保护着子敬,他们不可能轻易抓到他! 便又谨慎了起来,猜疑道: “丞相每个月都会给我看侄儿的画像,你别想随便找个陌生人来蒙骗我!” 沈长乐无奈笑笑。 扶着受伤的肩膀,坐到了桌边。 “你知道他的长相就好。” 话音刚落,白雉便带人回来了。 门外禀告。 “殿下,燕先生到了。” “嗯,进来吧。” 燕子敬在白雉带领下,俯身入内。 “参见公主殿下。” 一抬眸,燕岚就愣住了。 真像啊…… 子敬比画上,更像他父亲! 她肢体动弹不得,视线却已模糊了。 沈长乐见她呆愣,轻轻勾了勾唇角。 为他二人介绍道: “燕先生,这位是你姑母,燕岚。” 姑母? 燕子敬惊诧极了,犹疑地转过头。 对视一瞬间,燕岚眼角的泪,倏地落了下来。 “子敬……” 燕子敬却还狐疑。 “殿下,您有所不知,草民是本该有位姑姑,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直言相告。 “但在我出世没多久,姑姑就去世了。” 沈长乐却看着他,笃定地摇了摇头。 “不,燕先生,她确实是你姑姑。” 燕子敬不再多说,又转眸看向燕岚。 燕岚想要站起来,走近看看他,却是不能…… 这么多年…… 若不是为了他,为了报仇! 她早就追随着父兄离去了! 哪会苟活至今? “子敬……我,我真的是燕岚……” “你……” 见她亲口承认了,燕子敬不由后退了半步。 “你,为何……可有证据?” 他语无伦次,不知所云。 燕岚见他这般警惕,眼角还挂着眼泪,却欣慰地笑出了声来。 “你父亲叫做燕景,你母亲叫做康婷萱,你生在外祖家,长在临猗县。 三岁外祖去世,十岁外祖母离世,你跟着舅父辗转去往苑阳,十六岁中了秀才,十七岁做了私塾先生…… 子敬,这么多年,姑姑一直都在关注你的消息!” 她眼泪止不住地流,声音哽咽。 “我一直都在期盼见到你这一天,可是我不敢去见你…… 丞相说得对,若是复仇的事不成,认你便是连累你;等事情成了,再去见你不迟!” 燕子敬本都信了,听着她的话,心下动容。 可见她竟然站在丞相那边,他立时皱了眉头,又退半步。 “你说什么?你说‘丞相说得对’?你……不,你不是我姑姑!” 燕岚对他的反应惊诧不已。 想要起身和他解释,却站也站不起来。 急得一个劲儿看向沈长乐。 沈长乐便示意白雉,为她解开穴位。 穴位解开,燕岚泄了一口气般,瘫坐在了床上。 按揉着闷痛的穴位,起身快步走向燕子敬。 “子敬,你为何不信我是你姑姑?” 燕子敬缓慢地摇着头。 “我姑姑……怎么会站在灭门仇人那一边?” 他反问道,提及文治学,他眼中愤恨递增。 “若不是他为一己私欲害了燕家满门,我怎么会从小无父无母,寄人篱下?” 舅父终究不是生父。 外祖母在世时,局外人的感觉还好些…… 外祖母不在了以后,他在康家,根本就是一个房客! 吃不能上桌,行不能见人,甚至出入都不能走正门! 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就是丞相文治学! “子敬,你误会丞相了……” 燕岚试图和他解释,上前拉住他的胳膊。 “子敬,当年的事不是丞相做的。他还,还及时赶到救下了我…… 这么多年,他,他一直在帮我们寻找仇人,子敬,是皇室做……” 燕子敬看着她的自欺欺人,用力甩开了她的手。 “你觉得可能吗?若不是他做的,他为何能及时赶到,还救下了你? 能做到这个的,只有凶手一人!” 燕子敬一声怒喝,叫她如遭雷击。 这么多年,她虽闭目塞听,但也不是没有怀疑过…… 但,她只能逼着自己相信,凶手不是他! 不然…… 叫委身仇敌的她,有什么脸面下去见爹娘兄嫂? 想到这里,她又坚定了信念。 一遍一遍地在心中默念着: 凶手不是他! 凶手不可能是文治学! 她一次次给自己洗脑。 死死抓着燕子敬的衣袖,提防地看着沈长乐。 “不,子敬,你是被他们骗了,你被那女子的美色迷住了! 子敬,你想想,若不是丞相这么多年的保护,你和我怎么能活到今天? 要是丞相真的是凶手,你不早就被他斩草除根了?” 燕子敬真是无语了。 从前外祖母和他讲…… 燕家被灭门,皆是因为他姑姑,他还不信! 可如今,她就这么穿金戴银地出现在他眼前,还一味地为文治学说好话…… 这叫他,还如何替她辩驳? 轻笑着退了半步,他不屑地打量着她,冰冷话语直击她的魂魄。 “所以,文治学的妾好做吗?他的钱好用吗?燕家的血馒头……好吃吗?” 听见这话,燕岚只觉得脊背一凉,浑身都被冻住了。 张着空空如也的手,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 半晌难以回神,动弹不得…… 第159章 他燕家的女儿,绝不做人外室! “燕姨娘……燕姨娘?” 沈长乐见她呆愣,唤她回神。 燕岚意识回笼,看见燕子敬已经走了,崩溃地坐到了地上。 苟活二十年,她的信念不过两个: 保护燕家血脉;为父母兄嫂报仇! 可今日,两个信念竟一齐崩塌了! 她信了二十年的救命恩人,竟然就是她的,仇人? 这叫她……怎么受得住? 嚎啕了半晌,却又突然起身。 四处找着武器,还作势要往外冲。 “文治学,我要去杀了他!我去杀他全家!!” 白雉看了眼沈长乐的脸色,急忙将人按住,塞回到床上。 “别闹了!再闹点你穴道!” 可这时候的燕岚,哪里还听得进去? “我要杀了他,杀了他全家!!我不杀了他,如何有脸去见我爹娘!” 她坐在床沿上哭闹个不停。 沈长乐静静等了她一会儿。 见她闹累了,声音逐渐变小,才开口劝道: “就凭你一个人,杀不了他。” 燕岚这才收了声,带着眼泪,瓮声瓮气地问: “你有办法?你有办法是不是?你们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沈长乐见她这么直接,也不再与她遮掩,直言道: “本宫想让你,提供丞相谋反的罪证!” 燕岚怔了怔,犹豫片刻。 “这么多年,我连丞相府的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我怎么提供罪证?” “无妨,丞相府的事,自有丞相府的人去做,你只需守好你的宅院。 若发现异常,便记下,本宫自然会派人联系你; 没有异常,你只管和平时一样,不要露出马脚,以免打草惊蛇。” 燕岚深吸一口气,眨了眨锐利的大眼,重重颔首。 “行!” “好,稍后自会有人送你回府。” 见她起身要走,她又吸着鼻涕着叫住沈长乐。 “等一下!回去之前,可以再让我见见子敬吗?” 沈长乐微微思索,还是说道: “本宫可以帮你传话,但至于他愿不愿意见你……那便是他的事了,本宫不能勉强。” “行……行!” 她连连颔首。 沈长乐出了房门,便叫白雉去与燕子敬传话。 燕子敬犹豫了一炷香的时间,到底还是来了。 但只是站在门口,并未入内,态度也很冷漠。 “公主说……你愿意做证,指证文治学仗势欺人,草菅人命。” 燕岚哭得眼圈都红了,抬步走向他,却被他后退躲开了。 她哭得肩膀耸动了两下,点了点头。 “是,我愿意作证。” 见他脸色似有缓和,她又试图开口解释: “其实……我真不知道文治学是凶手,我要是知道,我怎么会……” 燕子敬厌烦地转过身去。 这么多年,他都能查到这么多,他不信她真的一无所知! “你的解释,我不想听,我过来只是想告诉你: 一切听殿下指挥,配合殿下的行动,不可轻举妄动,误了殿下大计。” “嗯……” 燕岚点了点头,还是有些不甘心。 “子敬,你能不能听姑姑说一句,就一句!” 燕子敬听出她语气中带着乞求,终于微微侧过了脸。 不耐烦地示意她快点说。 她面上露出一丝欣喜,转瞬又被委屈覆盖。 “子敬,我不是文治学的外室,我没有让他碰到我!真的!” 这是她唯一能向父兄交代的了! 他燕家的女儿,绝不做人外室! 燕子敬见她眼神真挚,态度恳切,心下也有些许动容。 虽然嘴上还硬着: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脸色却缓和了许多,至少,不再满是厌恶。 燕岚又哭又笑,小心翼翼地拉住他的胳膊。 “姑姑就要回去了,再见不知又该是何年月,进来陪陪姑姑吧!” 燕子敬面上拒绝,却也没有甩开她的手。 到底被燕岚拉进了屋子。 她将他拉到桌边,手忙脚乱地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吸着涕泪,询问他怎么会到京城来。 燕子敬垂下眼睫,直言不讳。 “我也是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隐居的公主殿下。 后又认出王爷佩玉,知道他们定是皇亲贵族,这才自谏投效。” 燕岚却还有不解。 “可是……文治学说,这么多年他一直派人在保护你……” “保护?是监视吧?” 燕子敬斜眼问道,她急忙改口。 “是……姑姑糊涂了,是监视,那你是怎么在他的监视之下,投靠摄政王的?” 燕子敬摇了摇头。 “那段时间,苑阳局势太乱,公主将县衙闹了个天翻地覆,我便趁机除掉了文治学的眼线。” “子敬,你受苦了……” 燕岚听了又要开始抹眼泪。 燕子敬瞥了他一眼,喝了一口温水。 “都过去了。” 燕岚听出他有安慰她的意思,颔首不迭,破涕为笑。 又事无巨细地关切他这些年的生活。 问他外祖何时去世,问他舅父对他可好…… 又夸他争气,年仅十六就考上了秀才; 又觉得可惜,没有继续深读再考举人。 燕子敬默默地喝水,并不答话。 也不知道该如何和这位没怎么经过风雨的姑姑说…… 他若再考下去,让丞相感到威胁,他便活不成了! 燕子敬陪她聊了半日,直至夜灵来催,方才起身。 “时间不早了,早些回去吧,当心文治学起疑。” “啊,没事,他最近忙得要死,很久没来我这儿了!” 燕子敬沉默地点点头,又抬首问道: “那如果他问起昨晚你去了哪里,你可知道如何回他?” “哎呀,放心吧,你姑姑我对付他,还不是手拿把掐?” 意识到自己有些暴露本性,表现得有些彪悍了,又压着性子补充了一句。 “这么多年,我临时起意,喊着要回老家也是常有的事。” “嗯,回去吧,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好,你放心!” 她跟着夜灵出门。 却又一步三回头。 走了两步,又忍不住跑回来理了理他的衣襟。 眼含热泪叮嘱着: “天冷了,你多穿一点,文治学的事,交给姑姑去做,你不要插手!” 说着说着,声音又哽咽了。 “大哥大嫂要是看见你长得这么好,一定很欣慰…… 好了不说了,姑姑走了!你,你好好照顾自己啊!” 第160章 殿下是说……治学以资助学子的名义,包养外室? 燕岚离开后,白雉进内禀告。 “殿下,夜灵送她回去了。” 沈长乐闭目养神,轻轻点头。 “嗯。” 见她迟迟没有离开,欲言又止的模样,沈长乐睁开了眼睛。 “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是,殿下……奴婢就是担心,万一她刚刚所做的一切都是伪装,回去和文丞相通风报信怎么办?” “不会。” 她回答得很笃定,胸有成竹。 因为她记得,前世燕子敬杀了文治学,真相大白天下后…… 燕岚知道文治学才是杀她全家的凶手,当场撞柱身亡了! 这说明,她骨子里很刚硬,不是会委身仇敌的人。 “而且,就算文治学知道本宫在查他也无妨。他不敢造反,即便湮灭了罪证,也只能与皇叔和解,各退一步。” 闻言白雉不再多说,颔首退礼。 “殿下思虑周全,是奴婢多虑了。” “嗯,下去吧,本宫乏了。” 她要好好调养一下。 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沈长乐睡了一下午,晚上只喝了点汤,便又睡了过去。 养足了精神。 第二日一早,她便在王府传见了文丞相的正妻文夫人。 文夫人知道朝中形势严峻,但公主召见,她不能推辞。 即便是病了,也要叫人拿担架抬过来。 文夫人在侍者的带领下,来至逐月轩。 向靠坐在床头的她,屈膝见礼。 “臣妇参见公主殿下。” “快快免礼,白雉,赐座。” 她笑意绵绵,让人看不出想法意图。 文夫人原本还胆战心惊,考虑到这段时间丞相与摄政王的对峙…… 她真怕公主殿下是为摄政王出面! 这若是将她扣留在摄政王府,那她岂非给治学添乱? 不过,幸好。 看公主殿下的意思,应该不会对她动粗…… 她松了一口气。 落座后,浅笑着客套: “公主殿下遇刺,臣妇本应前来看望,奈何……王府管束森严,送了几次名帖,皆被退回。” 沈长乐笑笑,面上依旧温和。 “本宫遇刺,皇兄动了大怒,皇叔难免要谨慎一些,便谢绝了一切看望,并非针对文夫人,文夫人勿怪。” 听见沈长乐这么说,文夫人急忙起身行礼。 “臣妇不敢。” 古往今来,都是臣民对皇家卑躬屈膝,诚惶诚恐。 哪有皇家给臣子赔不是的份儿? 这怕不是给她挖坑,要说她以下犯上,让她掉脑袋? 沈长乐见她又紧张地站了起来,浅笑着轻声安抚,试图与她拉近关系。 “文夫人不必这般拘谨,本宫记得,文夫人是永安侯独女,永安侯夫人又是母后的姨母…… 这样算来,本宫该叫您一声姨母才是。” 见她一味客套,文夫人大气都不敢出。 总觉得她温和甜美的笑容下,藏着洪水猛兽。 进门前那种不安的感觉又回来了。 “臣妇惶恐。” “姨母先坐,今日本宫召姨母过来,不过是听闻姨母刺绣京中一绝,有些绣样想要请教。 另外……近来听见一桩笑谈,想与姨母探讨。” 文夫人知道,她终于要进入正题了。 提着一颗心,浮浮坐在了椅凳边缘。 “不知殿下……听闻了什么笑谈?臣妇,洗耳恭听。” 沈长乐转过头,收回了目光。 缓缓道来: “说是,京城有一位高官,一生清廉,以仁善着名,且爱妻如命,从不曾纳妾……” 高官,清廉,爱妻…… 这不…… 这说的不就是治学吗? 不过她多多少少也猜到了这点! 若与她无关,也不会召她来见。 便按下心性,听她说了下去。 “然而,近来却有人发现,这位高官多年来资助的一位贫苦学子,竟是一位体态丰腴的夫人; 筹办的几所育孤堂,往来资金也对不上,便有好事者私自去查,竟然发现…… 原来对不上的那些银子,竟然全流入了一处房产,而那处房产的主人,则正是那位富态的夫人。” 文夫人很是惊诧。 “殿下是说……治,那位高官以资助学子的名义,包养外室?” 沈长乐见她听懂了,轻轻摇了摇头。 “不仅如此,好事者顺藤摸瓜,还查到那夫人名下还有几处庄园,数家店铺,百亩良田……” “这不可能!” 她情绪有些激动,而后连忙跪地请罪。 “殿下恕罪,臣妇……臣妇失态了。” 沈长乐宽和笑笑,不以为意。 “姨母怎么又跪下了,快快请起……不过坊间传闻,姨母只当玩笑来听便罢。” 话虽如此,可她,怎么能不往心里去? 从前没往这方面想,如今想来,确实有迹可循…… 比如,他常说与人吃酒,却说不出是何人; 说要在宫中留宿,宫门记事房却没有记录; 还有那些钱财,公中银子总是对不上,一问就说是拿去贴补育孤堂了! 她感念他心善,又觉得那些孩子可怜。 宁可紧了她和泽儿的口腹,也要拿银子去支援他! 可是…… 难道,这么多年,都是她陪着他过苦日子,他却帮别的女人置办房产田地? 她不信! 沈长乐见她跪在地上,迟迟不起。 抬眸示意白雉将人扶起来。 “姨母这是怎么了,怎么看上去,魂不守舍的?” “多谢殿下关心,臣妇……偶感风寒,尚未完全大好。” “那姨母可要多注意休息……” 沈长乐面上佯装担忧,心里却有成算。 见文夫人的模样,便知她已心生怀疑。 沈长乐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要的就是文夫人自己去查! 只要她能查到燕岚,很快就会有人帮她查到燕家旧事…… 她将心底的谋算藏好,温声将文夫人叫过来,假意询问绣样。 “姨母,您看,就是这里怎么也绣不好!就是这对……‘燕子’。” 她故意停顿,不住地强调“燕子”。 要在她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这样,当她查到燕家血案时,才会想起她来…… 意识到皇家已经查到了这些事! 对丈夫失去信心和希望的她,才会为了一双儿女向她讨饶。 届时,只要她恩威并济…… 承诺她罪不及子女,不怕她不来投效! 第161章 岳国大军压境,辞安奉命杀敌,你们可愿随他一起! 沈长乐拘了文夫人一个上午,直至自己也痛到实在坐不住了,这才让她回去。 “这对燕子本宫是绣不好了,姨母不妨把它带回去,绣好了再给本宫送回来。” 沈长乐给她找好了回来的借口,只要她有心投效,便可过来归还绣帕。 见她犹犹豫豫地接下,沈长乐又小声提点了一句。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文夫人,承泽和承岚还小,你要为他们的未来考虑,切勿糊涂。” 文夫人接过绣帕的手顿了一下。 思忖片刻,默默地点了点头。 起身退礼: “臣妇明白,先行告退。” 沈长乐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感叹。 文夫人也是个可怜人。 若是她知道…… 自己辛辛苦苦生下的女儿,却被夫君冠以其他女人的名字…… 又该是何感想? 不过这与她关系不大。 现在该她做的,已经做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就只需要等待时机收网了。 她在白雉搀扶下,躺回到床上。 闭目养神,询问白雉: “夜魅那边可有消息?” “回禀殿下,夜魅说第一批火器明日可以验收。” “嗯,直接让人送到王府。” 沈长乐算着时间,又问道: “玄雀呢,还有多久回来?” 再耽误几日,怕就赶不上江辞安的生辰了。 “按脚程算,后日进京。” 后日…… 有些来不及啊! “快马加鞭迎一迎他们,务必明晚赶到,届时,本宫为他们接风洗尘。” “是!” 白雉领命退下。 沈长乐把一切都安排好,这才放心睡去。 许是心事皆了。 沈长乐一觉睡到夜幕降临,方才醒来。 一睁眼,沈霆昱正在她房里看书。 “皇叔?您怎么来了?” 沈霆昱见她醒了,急忙来到床边,扶着她不让她起身。 “皇叔过来看看你,身体恢复得如何?” “好多了,皇叔呢?” 沈霆昱欣慰笑笑,帮她掖了掖被子。 “早就无事了,只是丞相的事闹得我出不去王府。” 随即又抬眸看向她。 “我听说,你今早召见了丞相夫人?所为何事?” 沈长乐见他主动问起,也没有遮掩,便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他。 沈霆昱听到后很是惊诧,又有些狐疑。 “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文丞相没杀燕子敬的姑母,还将其藏在京郊的?” “嗯……我查的嘛!那个文治学几次三番派人刺杀,我当然不能轻纵了他!” 沈霆昱半信半疑,不过也没有深究。 只是叮嘱道: “文治学行事阴损,这件事的后续,我去跟进,你不要再涉险了。 不过你也要当心一些,出行之时多带些人手。” “皇叔放心,我心里有数。” “嗯。” 沈霆昱点点头,说明此次来意。 “对了,这次我来还想告诉你一声,安国退兵了。” “真的退了?” 沈长乐高兴得想要坐起来。 毕竟,安国退兵,只剩岳国,这仗……就算赢了一半了! 沈霆昱见她兴奋的模样,轻轻勾唇。 又忍不住佯嗔。 “傻丫头,你就不怕……安国皇室为此记恨你?” “怕什么!我又没打算去安国!更何况……就算去了也无妨,只要齐国实力够硬,安国皇室又怎敢轻视于我!” “嗯,说得好!” 沈霆昱赞赏地摸了摸她的额发,眼神中满是骄傲。 “这才是我大齐的公主!国力是你的依靠,也是百姓们的底气!” 所以…… 皇叔也会努力,让齐国变得更加富庶,强大! 沈长乐笑眯了眼睛,用力点了点头。 又趁着他心情好,从床上坐起来与他商议: “嗯……皇叔,明日我定制的火器就到了,明晚试用,皇叔要过来观摩一下吗? 要是不来的话,后日我就直接送到五里坡去了。” 她不敢说要去给江辞安过生辰,便以此为借口。 沈霆昱注意力全在火器上,惊诧问道: “火器都制好了?找谁做的?人可靠吗?切记,制作方法万万不可泄露!” “皇叔尽管放心,皇兄身边的暗卫办事,应该不会有差错。” “那就好……明晚试用前,遣人来通知我,我过来看看。” 沈长乐点了点头,正暗自雀跃,皇叔没反应过来! 就听见沈霆昱开口问道: “慢着,你说你后日要去军营?你的伤还没完全好,怎能轻易出府?” 沈长乐眼珠一转,开始软磨硬泡。 “皇叔~我的身体都好得差不多了!而且,皇叔不是一直说要以国事为重吗? 我得尽快教会他们如何使用火器,否则……万一岳国偷袭怎么办!” “可,那也不能让你这么辛苦啊,你还有身孕呢!” “皇叔,我是一国公主,从小到大享尽荣华富贵…… 国战当前,身为公主,辛苦一点怕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 这番感人肺腑的话一出口,叫沈霆昱直呼难得。 “长乐真是……长大了,懂得以国为先,忧国忧民了!” 他鼻子忍不住发酸。 心里一个劲儿暗呼: 皇兄,王弟终于不负所托!来日……也能安心去见您了! 沈长乐不知他心中所念,还在不住卖乖: “这都是皇叔教的好啊!皇叔放心,后日我将火器送到,教会江辞安使用方法,就立马回来。” 沈霆昱不住颔首。 “好,好啊,后日皇叔陪你一起去!” “啊?” 看着沈长乐吃惊的表情,沈霆昱眉眼间露出一抹受伤的神情。 “怎么……不方便?” “啊,没有!我就是想着,怕皇叔……伤势未愈……” “无妨,你有身孕,一个人去军营,皇叔不放心!” 沈长乐只好暂且应下。 到时在想法子支开他。 转眼,第二日火器就送到了。 傍晚时分,玄雀也带着赵大生等人赶到王府。 十几个人一见沈长乐就喜笑颜开地抱拳行礼: “二嫂!” “二嫂,终于又见到你了,那个啥,二当家呢?” 沈长乐笑笑,小声叮嘱: “嘘——在京城,可不能再这么叫他了,叫他二哥吧! 他在军营练兵呢,今日把你们接过来,为的也是这件事。” 赵大生闻言,一拍大腿。 “嗐,叫顺嘴了,把这茬忘了,没事儿,我们以后记着点…… 那个啥,二嫂你说吧,叫我们过来有啥事儿,我们啥都行!” 沈长乐抬手,示意白雉赐座,见他们都坐下了,方才开口。 “岳国大军压境,辞安奉命带兵上阵。 我想着,他初到军营,没有自己的亲信不行,便想问问你们,可有人愿意随他一起!” 见他们面面相觑,互相对看,沈长乐又补了一句: “当然了,上阵不比山寨,九死一生,你们若是不愿,我也不会强迫你们……” 第162章 长乐真是大齐的福星! 沈长乐话还没说完,就被赵大生打断了。 “二嫂,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咱们兄弟哪个是怕死的孬种?” 其他兄弟也附和道: “就是!怕死就不做山匪了!” “是啊,要不是二嫂和二当……二哥把我们从陆明朝那小子手里保下来,我们现在早都成一堆骨头了!” 赵大生闻言,忍不住打探道: “哎,二嫂,我想起一个事儿,那要是这回打仗,咱们表现好的话……是不是那个陆明朝以后就得听二哥的了?” “按理来说是这样的。” 沈长乐沉吟说到,心里却在筹谋。 按理来讲是这样,但她绝不会让陆明朝活到战争结束! 可尽管如此,赵大生还是兴奋极了。 “那还等啥啊!和他干啊!奶奶的,老子早他娘想干他了!” “干!我们挺二当家,和他干!” “好,干他丫的,给山寨兄弟们报仇!” 群情激昂,十几个人竟没有一人退缩。 沈长乐倍感欣慰,等明日辞安见到他们,一定会很开心的! “好了,大家赶路辛苦了,先去吃饭吧,明早我带你们去军营。” “好嘞!” “走,有生之年,咱也尝尝王府的饭!” 一行人兴高采烈去吃饭,沈长乐遣白雉寻了沈霆昱来。 二人去查看了火器,一一抽查试用。 “皇叔,这是开花弹,你见过的,远程范围伤害; 这是火箭弩,主要帮助箭弩提高射程和伤害; 这个,叫做火铳,也是明日我要教他们练习的主要武器。” 她试图拿起一把长长的铁柱样武器,奈何肩膀有伤,她力气也有限。 终究还是放弃拿起武器,就地讲解。 “火铳是远程单体伤害武器,将黑火药从铳口倒入铳膛内,用捣杆压实。 然后,在上方放置弹丸或箭矢等发射物,点燃火绳或火捻,瞄准后扣动扳机发射就好。 这种武器杀伤力极强,能杀敌于百米之外,我有心让火器营人手一支,每个人都要练习准度。” 沈霆昱眉头紧蹙,神情认真地点了点头。 摩挲着火铳,思索着沈长乐的计划。 “如此一来,黑火药的需求,便要成倍增长了。” “嗯,是,我也考虑到这个问题了,正要向皇叔借人。” “没问题,交给我。” 沈长乐点点头,看着几大箱火器,又叹了一声。 “可惜震天雷还没做好,那东西才是厉害,一炮可以伤敌数千。” 沈霆昱惊诧不已,面上却不曾多问,只是关切道: “可是还有什么难处?” “倒不是有难处,只是那铁火炮工艺复杂,夜魅找的工匠还在研制。” “嗯……若有需求,尽管和皇叔说。” 沈霆昱见了这些东西,才觉得…… 长乐真的好厉害! 难怪那些山匪会这样崇拜她! 或许,这次战争的胜利,还真得靠她了…… 沈长乐迎着炽热的目光抬眸,略有不解。 “皇叔……您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皇叔是在想,长乐真是大齐的福星!” 随便捡个山匪驸马,竟然是别国皇室; 被绑到了山寨,还学会了医术和火器…… 有国女如此,大齐如何不兴? 沈长乐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毕竟…… 这些东西,也都是她在前世军营里学到的。 她垂下脑袋,长长的睫毛挡住沈霆昱视线。 不想让他看出她的心虚和悲痛。 喃喃自语: “福星,我不敢当……只是希望,这一次,我能保住大齐和国民。” 还有……他。 沈霆昱见她忽然低沉,还以为她在担忧战事。 不想她压力过大,他扶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 “长乐,皇叔很欣慰你能爱国爱民,但你是我们的小公主,保卫家国的事交给我和你皇兄! 你只要幸福快乐,每日开心就好了!” 沈长乐听见他这么说,动容地抬起眼眸来。 因为经历过前世的事,亲眼见证过亡国之痛,她确实一直都给自己很大压力! 能被人理解,并劝导她说…… 亡国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承担那么多。 她真的,好感动。 上前抱住皇叔,说着只有自己能听懂的话。 “谢谢皇叔,但这一次,我不要再躲在皇叔和皇兄背后了……” 这一世,换我来保护你们。 沈霆昱听不懂她含糊的话,只是轻拍她的脊背安抚她。 “好了,别想这么多了,不早了,早点睡吧,明日不是要去军营?” “嗯……” 她点点头,抬手擦拭涕泪。 指示侍者将火器收好,远离明火,这才在白雉的搀扶下回去卧房。 许是白日思虑过多,一夜多梦。 天将明时,沈长乐就惊醒了。 玄雀见她惊慌坐起,急忙迎上前来,隔着幔帐询问: “殿下,可是做了噩梦?” 她平稳着喘息,擦拭额头薄汗。 “什么时辰了?” “卯时刚过。” 卯时…… 她倚靠在床围上出神,没了再睡的意思。 玄雀见状,小心翼翼地询问: “殿下,天色还早,再多睡一会儿吧?” 她却长出一口气,淡淡开口。 “不睡了,你去看看逸谦吧,等他醒了,就带他去吃早饭。” “殿下……” 玄雀看她失魂落魄,有些担忧。 她却执意如此。 “去吧,本宫想静一静。” “是……” 玄雀只好退下。 霞光微明的屋子里安静了下来,沈长乐抱起双膝,将头埋了进去。 蜷成一个可怜的小兔,躲在自己的世界里,瑟瑟发抖…… 好想他,好想……辞安。 不知过了多久。 门外终于有了响动,沈长乐抬起朦胧的泪眼,才见,天已大亮。 白雉门外求见: “殿下,您起了吗?奴婢过来为您梳妆。” 她听玄雀说了公主的状态不对,不敢擅自入内。 幸好,殿下没有怪她。 只是声音沙沙的。 “嗯,进来吧。” “是。” 白雉入内,扶她下床梳妆,向她禀告着。 “殿下,从辰时起,文夫人就来求见,奴婢叫她在偏厅候着了……” 沈长乐不想耽误给江辞安过生辰,又不愿错过与文夫人的会面。有些作难。 思忖片刻,灵光一闪而过。 “去禀告皇叔,让皇叔好生接待文夫人。” 正好,这样皇叔就不会跟着她去军营了…… 第163章 只要能单挑打赢我,即可做这亲兵营的主将! 梳妆完毕,王小和赵大生等人也吃好了早饭。 正在庭院里等沈长乐。 他们一见王小如今穿着华贵,身边还跟着小伴读,都惊诧得不行。 纷纷调侃: “哎呀,我是不是看错了啊,这还是我们认识的王小吗?” “是啊,王小子!你掏上了啊!这不是抱上大腿了吗?” “不是,王小,我记得你不是让你婶子领走了吗?你咋跑二当家这儿来了呢?” “哎!不能叫二当家,要叫二哥!” 身边之人纠正他,他不耐烦地颔首。 “啊啊啊,二哥二哥!” 众人这才看向已今非昔比的王小,等他解惑。 “我是被我四婶接走了,但是四婶对我不好,把我卖给了酒楼,幸好婶婶救了我……” “那你这是,以后就跟着二哥二嫂过了呗?” 王小毫不犹豫,自得一笑。 “对啊!二叔说,以后会把我当作他的义子!” 从容自得的模样,再没有了当初的惶恐怯懦。 直叫赵大生等人艳羡不已。 揉搓着他的脑袋,谈笑道: “嘿!你小子命好啊,这跟着二嫂,以后吃喝不愁不说,没准长大还能混个小官当当!” 王小一歪脑袋,躲过他的大手。 “我不要!我要跟着二叔,做大将军!” 人小志气高的模样,把众人都逗笑了。 “好小子!有志气!走,以后跟着你赵大伯,你大伯带你做将军,杀陆明朝!” “哈哈哈,杀陆明朝!” 几个人口无遮拦,大肆谈笑。 远远看见一身嫩粉色披风的沈长乐带着侍女过来了,都不由自主止住了声音,规矩站好。 虽未行礼,却也都打招呼道: “二嫂。” “昨晚上睡得可好?” “好!那可老好了!” 赵大生代为发言,嘻嘻哈哈气氛很是欢快。 “那就好,我们去军营看辞安吧?” “行,都听二嫂的!” 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沈长乐坐马车,赵大生等人在前后骑马。 一路高谈阔论,好不潇洒快活。 走了半个多时辰,就下了官道。 马车不好走,沈长乐只能在白雉搀扶下,下车步行。 玄雀领着王小走在她身后,赵大生等人则跟在后头小声谈笑。 路程倒也好打发。 再往前走,一行人便遇上了防卫的暗哨。 一见陌生人靠近,立马上前截住他们。 “来者何人,前方是私人别苑,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见状,赵大生习惯性地抡着大刀上前,挡在了沈长乐前头: “不是,你谁啊?长没长眼睛,你知不知道,这位是什么人?” “若无手令,什么人也不得靠近!” “你是不是……” 沈长乐见二人就要动起手来,急忙示意白雉上前。 “公主殿下奉摄政王之命,押送军需物资,尔等还不退下?” 那人谨慎地检查了手令,方才扶着长枪跪地行礼。 “叩见公主殿下,小人这就前去通传。” “不必通传,带路就好。” “是。” 见斥候乖乖听命,赵大生不免好奇。 抻着脑袋看白雉手里的令牌。 “这东西……这么神吗?” 白雉则兀自快走了几步,将手令收了起来。 “嘁,神气什么……” 赵大生轻嗤一声,又转头和弟兄们高谈阔论去了。 有暗哨带路,一行人七拐八绕,很快就到了军营。 暗哨得了命令,又带他们去找正在拉练的江辞安。 一行人还没靠近,就听见围在一起的人群,一片欢呼叫好—— “将军威武!” “哦!!好个抱摔,将军勇猛!” 个子最高的赵大生,一踮脚就看见江辞安在与人交手。 提着大刀就要往上冲。 “我靠!我来了!” 沈长乐一惊,急忙抬手拉住他粗壮的胳膊。 一时间差点没拽住他,扯得伤口火辣辣的疼…… “嘶……” “殿下!殿下你没事吧?” 白雉慌忙上前,小哨兵也惊慌地跪了下来。 赵大生见状,也急忙站住脚步,回望着人群,焦急不已。 “二嫂你拉我作甚?没看二哥都被人围住了吗?” 沈长乐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扶了扶伤口。 低声询问引路哨兵。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回禀殿下,应该是……将军在传授身法。” 闻言,赵大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 “啊?传授身法?我还以为二哥挨欺负了呢!” 沈长乐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让小哨兵起身。 “既然如此,先不必打扰他,本宫等等就是。” 白雉有眼色地为她去搬椅子。 赵大生等人则扛着王小,挤进了人群。 椅子搬过来,沈长乐还没坐下,就听见江辞安在万人中央高声问道: “再来!凡有不服者,皆可下场挑战!只要能单挑打赢我,即可做这亲兵营的主将!” 沈长乐闻之,眉头轻皱。 她知道,竞斗场出身的他,不怕与人单挑。 但…… 他说这话的意思,摆明是有人不服他。 她先前担忧的没错—— 天降的将军,又曾做过山匪,果然难以服众。 幸好,幸好安国退兵了,他能先入军营,培养自己的势力。 这样,就算将来上了战场,也不会孤立无援…… 她轻呼一口气,安安静静地等着他们结束。 约有一个时辰,她坐得伤口都疼了,才不再有人下场挑战。 人群中央的江辞安也粗喘不止,大汗淋漓。 连续问了三遍: “还有人吗?你们就这点血性吗?还有没有人敢下场挑战本将!” 全场万人再无一点声响,独他傲立其中,这才算完。 “既如此,今后,再有不服管教,出言挑衅或背后议论者,一律军法处置!” “将军威武,我等唯将军马首是瞻!” 众人齐齐跪地,扛着王小的赵大生等人,就被剩了下来。 “二哥!” “二叔——你好厉害!” 江辞安冷着眉眼看过去。 一看是赵大生,肩膀上还坐着王小,他狠狠愣了一下。 反应过来后,四下环视,寻找着沈长乐的身影。 在人后看见款款起身的她时,军营里的万年冰山脸,一瞬间便融化了…… 沈长乐与他相视一笑,在白雉的搀扶中走向他。 尽管刚刚的江辞安已是筋疲力尽,但看见她时,却好像瞬间就恢复了力气。 大步过来,无视了赵大生等人,牵住了沈长乐的手。 “长乐,你怎么来了?伤好了吗?” “嗯,好了……” 沈长乐浅笑着帮他擦汗,二人不自觉屏蔽了外部的一切信号。 徒留赵大生等人疑惑。 “二哥好像没看见我们?” 不料,王小却习以为常地摊了摊手。 “我早都已经习惯了!” 第164章 长乐,跟着我,你受苦了。 沈长乐帮江辞安仔细地擦着额汗,轻声细语地温柔询问: “累坏了吧?可有受伤?” “没事,你们……来多久了?” 沈长乐莞尔一笑,没告诉他,她已经等了他很久了。 “才到,还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吗?” 江辞安怔了一下,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今天…… 也不是什么节日吧? 沈长乐见他果然忘了,掩唇一笑,并未多说。 只是转身走向跪在地上的亲兵。 亲兵营见状,齐声请安,呼声震天: “叩见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诸位,不必多礼,平身吧……” “多谢公主殿下。” 众人起身,不自觉列成方队,规矩站好。 赵大生等人被排挤了出来。 沈长乐悠悠然踱了几步,方才软软开口。 “本宫今日亲自过来,是有两件事要说—— 一,从今往后,龙符亲兵营,正式更名为‘火器营’; 二,火器营主将,依旧是由本宫的驸马,江辞安担任!”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对视,惊诧狐疑。 小声讨论: “火器营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啊!不过……我只听说将军曾做过土匪,没想到,他竟然还是驸马?” “倒也不难理解,自古美女爱英雄!将军这么能打,被公主看上有何稀奇?” 沈长乐静静听着众人探讨,勾唇轻笑,正声应道: “没错,你们的将军,江辞安……他是驸马,也是本宫肚子中孩子的父亲! 故!谁敢对他非议,便是对本宫不敬!谁敢对他不服,便是对皇室不服! 若叫本宫知晓,本宫决不轻饶!” 此言一出,众人急忙齐齐跪地。 “谨遵殿下教诲——” 沈长乐这才转身看向身后呆愣的江辞安和赵大生众人。 江辞安听见她在众人面前认下他的身份,本还暗自欣喜。 半晌,他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 直至沈长乐看向他时,还目瞪口呆。 “长乐……你,你说什么?你……” 他下意识地看向她的肚子,又有些难以置信。 不由自主脱口而出: “这次……是真的?” 直叫沈长乐轻嗤,佯嗔: “傻瓜!” 赵大生等人也呼喝着围了过来,和从前玩闹时一样,揽住了他的肩膀。 “哎呀,二哥,你要当爹了!好事儿啊!” “是啊,二哥,你有儿子了,你有江小了!” 呃…… 沈长乐看着兄弟们比他还开心的样子,掩唇失笑。 只有江辞安还呆愣原地。 见她偷笑,忽地躁动起来,冲上前将她打横抱起。 二话不说,飞掠着穿过众人。 来至营帐内,将其稳稳放在了榻上。 蹲在床边,眼神还是满满的无措,不敢抱也不敢碰。 视线一个劲儿地在她脸上和肚子上流连。 见他这副傻样子,沈长乐轻轻捏了捏他挺立的鼻子。 “怎么了?傻了么?” 他木讷地摇摇头,还是说不出话来。 盯着她的肚子,万千句话堵在喉咙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沈长乐见他如此,神情时而紧张,时而严肃,故意逗他: “怎么?我有孕了,你不开心吗?” “没有……我开心!我就是……” 他犹豫着,吞吞吐吐,半晌却又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是我的孩子?” 沈长乐知道他只是高兴糊涂了,却也还是揪着他的耳朵,佯装恼怒: “你什么意思,江辞安,你不想认?” “怎么会……我认!” 他怎么可能不认? 陆明朝的他都认! 他就是……也不知道该怎么高兴了,他不会表达,昏了头了! 看见沈长乐恼了,他慌极了,手忙脚乱地扶住她。 紧张地看着她的肚子,心里叫着委屈,嘴上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半晌只憋出一句: “你快躺下,当心伤到孩子……” 沈长乐被他弄得哭笑不得。 又故意靠在床榻上呛他道: “哼!这才几个月,还没见到小家伙呢,你就开始偏心了,只在乎他,不在乎我……” “怎么会!我不在乎他!我只在乎你!!” “不在乎他?” 不,他不是这个意思! 江辞安急得一头汗,这话是怎么说都说不明白了! 沈长乐见他这般模样,终于不忍心再逗他了。 掩唇低笑,纤细的指头点了点他的额头。 “笨蛋!怎么这么傻啊……” 见她没有生气,江辞安这才松了一口气。 整理着词句,解释着: “长乐,你不要怕,就算我们有了孩子,我也不会忽略你的感受。 你在我这里,永远是第一位,你放心……” 沈长乐看着他认真的神情,轻轻点了点头,笑眯了水灵灵的大眼睛。 “好。” 看他俊俏的脸上红热退去,她才坐过身,捧住他的脸。 顶着他的额头,甜甜蜜蜜地轻声说道: “辞安,生辰吉乐,岁岁今朝……” 江辞安一怔,这才想起…… 原来,今天是他的生辰! 在今日以前…… 他从未觉得,生辰是什么值得庆贺的日子。 可从今以后,他会牢记这一天。 因为,这世上,多了一个他存在的理由! 他是长乐的夫君,是她的牵挂,更是她孩子的……父亲。 他猛地起身,将瘦瘦小小的沈长乐紧紧抱在怀里。 蹭着她的耳朵,模糊了视线。 “长乐,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和我在一起,谢谢你来帮我过生辰,谢谢你给我一个家…… 他想感谢她的好多啊,根本无从谈起。 最终只能化作一句: “有你在真好。” “傻瓜……” 沈长乐摸了摸他落在肩上的长发。 拉他起身,催促他去换身干净的衣服。 叫候在营帐外的白雉入内,将她亲手煮的长寿面端给他。 江辞安换好衣服出来,见她下了床,紧张得不行。 “你快,快回去躺着,郎中不是说,前三个月要好好安胎才行吗?” 沈长乐掩唇一笑,将实话告诉他。 “已经满三个月了,这孩子是在苑阳有的。” “什么?” 江辞安直接僵在了原地。 “那在山洞里,还有马车上……” 他还与她同房了…… 怎么办,该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他紧张地看着沈长乐,她浅笑着解释: “没事的,我身体强健,你儿子也很坚强!牛头帮遭劫,广平城遇刺都没事,这点波折能算什么?” 可听了这些的江辞安,只觉得满满的心疼…… “长乐,跟着我,你受苦了。” “傻瓜……好啦,快点吃吧,吃完我带你去看看新研制的火器,教你如何使用。” 江辞安只好点点头,掩下满目疼惜,大口吃面,却不忘把蛋喂给她吃…… 第165章 我们得帮着二哥,不能给他丢人! 江辞安将一碗长寿面吃得干干净净,连汤都喝光了。 等着赵大生等人逛军营回来,沈长乐仔仔细细地向他们讲解了各类火器的用法。 “辞安,你可以先教会山寨的弟兄,再让他们帮忙监督营里的兵将练习准度。” “嗯,好。” 江辞安颔首应下。 沈长乐看着赵大生等人欣喜地摆弄着火铳,怕他们做山匪时散漫成性,不服管教。 便替江辞安稍作敲打,将丑话说在了头里: “各位兄弟,想必刚刚白雉已经和你们说过了,碍于辞安的关系,我给你们的军饷比营里的弟兄多一倍。” 赵大生等人嘿嘿一笑,很是满意。 “是!说过了!感谢二嫂对我们这么好,给我们找正道的营生,这说出去多光宗耀祖啊!” 沈长乐颔首笑笑,说了下去: “兄弟们不必客气,毕竟,想拿这笔钱也不容易—— 我希望你们能做好心理准备,要设法克服营中的一切困难。 听辞安的指挥,与将士们搞好关系,不要轻易与人起争执。” 赵大生与身后的弟兄们对视一眼,神情也认真了起来,严肃地点了点头。 “二嫂你尽管放心,二哥在军中的处境,我和弟兄们都看在眼里!” 其他兄弟也附和着,面上带着些不忿。 “是啊!那些狗娘养的,看不惯二哥做过山匪,不服二哥的管教!我们得帮着二哥,不能给他丢人!” “不仅如此,二嫂的意思是让我们争气一点,先学会使用火器,这样他们就不敢瞧不起我们!更不敢瞧不起二哥!” “二嫂放心,我们很快就能学会,保证不给二哥丢人!” 看到兄弟们这么上道,一下就参透了她的意图,沈长乐欣慰地点了点头。 “辞安初来乍到,在军营中孤立无援,难免受人排挤…… 我实在无法,这才将各位接到军营,希望大家能多多帮衬他,助他早日在军营中站稳脚跟。” “二嫂你就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赵大生拍着胸脯跟她保证。 “这群臭小子要是敢犯军营的忌讳,不用二哥出手,我先收拾他!” “如此,就感谢赵大哥了。” “嘿嘿,二嫂可别和我客气,我们的命都是二嫂救下来的!和我们客气啥啊……” 赵大生挠了挠后脑,憨憨一笑。 “行了,二嫂这边黑火药味太呛了,你有孕,在这闻太久了不好,快回去吧,我们再练练。” 江辞安也挽住她的纤腰。 低声劝说。 “军营的事,长乐不必操心,我能搞定。” 沈长乐这才颔首。 “那就看你的了!” “嗯。” 沈长乐跟江辞安回到了营帐,将朝堂和边境的情况,系数告知。 “辞安,多亏有你,安国退兵了。” “退了?退了就好,岳国呢?” “岳国还在,而且,军线还有前移的趋势,我军枕戈待旦,日日防备岳兵偷袭,陆明朝也准备去镇守前线了。” 这件事也让她有些担忧。 因为前世,陆明朝就是与岳国联手叛了齐国。 不过…… 今生太后还在他们手里为质,皇兄也打算给他和戚琼玉赐婚了,他应该…… 没有理由再叛国了吧? 无论如何,她还是放心不下。 唉,要不是陆老将军一手带出来的陆家军只认他一人,她真想弄死他算了! 江辞安见她出神,眉头紧蹙。 相处了这么久,他一下便猜到了她的心思。 “长乐不放心他?” “嗯……” 沈长乐抬起低垂的眸子,眼神中满是忧虑,还夹杂着记忆深处而来的遥远恐惧。 许是怕他误会,还解释了一句: “我不是怕他有事,我是怕他……不忠。” 不忠? 江辞安当然知道她不是担心他,但是…… 他原以为她只是怕他能力不够,守不住边境。 不成想,她竟还担心他不忠? 不过也是! 那个人渣,与长乐有婚约期间,还与别的女人暧昧不清。 这就是人品有问题! 不是不忠,是什么? 不过…… “我记得,他父亲死在岳国的战场上,他再恶劣也不会与杀父仇人勾结吧?” 江辞安最是重情重义,他当然理解不了陆明朝那样的人。 可经历过一次的沈长乐知道—— 陆明朝那样的人,就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逻辑去琢磨他! 毕竟,前世陆老将军也是忠君爱国,壮烈牺牲在了齐岳之战! 可他不还是扒上了岳国? 他这样的人,实在难以信赖。 奈何,他又是陆老将军的儿子,是朝廷打造的战神将军! 陆家军离不了他,百姓也信任依赖他…… 见她忧心忡忡,江辞安低眸看了眼她的肚子。 犹豫片刻,才沉吟道: “若是长乐实在不放心,我倒是有个法子……” 他凑近沈长乐耳边,低声说与她听。 沈长乐闻之惊诧。 “这……这倒不失为一个办法,可是,墨大哥会同意吗?” “我先问问吧。” 江辞安原本就有心找墨清峰过来帮他。 墨清峰力大如牛,箭法卓绝。 天生就是做兵为匪的好料子! 此前他二人打猎时也闲聊过。 他自己亲口说,若国家有难,他义不容辞! 会第一个上阵杀敌! 左右都是参军,来他身边帮他岂不更好? 只不过,他没想到,长乐先他一步找了山寨弟兄过来。 如此,他便暂时搁置了给墨清峰去信的计划。 现在看来,让他去陆家军盯着陆明朝,倒是最好不过。 而且他的这些兄弟中,只有墨清峰,陆明朝不曾见过。 沈长乐听到他的分析后,也觉得可行,只是有些担心。 “墨大哥憨厚义气,确实可靠,但他喜好喝酒,万一喝醉了……会不会坏事?” “长乐不必忧虑,墨大哥酒品还好,醉了就睡。 上次我趁机问他有没有喜欢的姑娘,他脸都红了,却三缄其口…… 放心,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会坏事。” 沈长乐颔首。 江辞安又道: “最重要的是,墨大哥面上大大咧咧,没什么城府,但实则做事沉稳,头脑清晰,能沉住气。 加之他性子又和善,与谁都能相处得来。这样的人,轻易不会引起他人怀疑。” “既然辞安这么信任他,便去问问他是否愿意帮忙。他若愿意,将来事成,高官厚禄,必有重谢!” 第166章 放心,长乐,为了你和孩子,我也会保护好自己。 与江辞安商定好陆家军的事,时间其实也不早了。 但谁也没提要走的事。 好不容易见一次,两个人都很舍不得。 还是白雉小心翼翼地进来催促,她这才不得不看向江辞安。 江辞安虽也不舍,但顾及到她有身孕,身上又有伤,还是主动开口让她早些回去休息。 “天冷路滑,长乐以后不要过来了,等我安顿好军中的事,我去看你。” “好……” 话虽如此,可是边疆局势紧张。 谁知道火器营什么时候开拔呢? 若他们真的前往边境…… 那再想见他,只怕是难了…… 看出她的闷闷不乐,江辞安起身抱住了她,安抚着她的情绪。 “不要多想,有我在。” “嗯……” 沈长乐也抬起手,轻轻抚了抚他的后背。 这才在他的搀挽下,出了营帐。 赵大生等人带着王小等在营外,见她要走了,关切问道: “二嫂,用不用我们护送你回去?” 江辞安也不舍地看向她,很想她下令,让他送她一程,多陪她一会儿。 可晚间的天越来越冷了,看着天灰的程度,晚上可能还有下雪的趋势。 沈长乐也舍不得他顶着风雪,来回奔波。 便悄悄勾了勾江辞安的指头,对赵大生笑道: “不必了,晚上天冷,你们好好休息才能养精蓄锐。” 赵大生等人一听就知道,这话是对江辞安说的。 纷纷冲着江辞安挤眉弄眼地嬉笑着: “二嫂可真会心疼人啊!” “是啊,二哥真是好福气!” 江辞安被他们闹得烦了,黑着脸轻嗔一句: “准头练得如何了?就在这里偷懒!” 赵大生和祝九行偷笑一声,颔首转身。 “行行行,我们送二嫂就是偷懒,只准二哥一个人送!” “就是!快别耽误人家卿卿我我,咱没有媳妇儿的就得去练火铳!” 他们旁若无人,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地走了,直叫江辞安轻骂: “一群臭小子!” 沈长乐却很喜欢他们这种氛围。 她知道,江辞安对他们也只是嘴上不喜,实则宠溺得很! 便往他肩膀上靠了靠,歪着头玩笑着说: “这时候骂人家是臭小子,遇见什么事时,可不要挡在人家前边!” 江辞安知道她在委婉地警告他—— 上了战场也要保护好自己,万万不能为了兄弟,奋不顾身。 她怕她本意是为了帮他,到头来,却给了他更多的顾虑和牵绊。 江辞安明白她的担忧和不安,轻轻将她揽进了怀里。 “放心,长乐,为了你和孩子,我也会保护好自己。” 当然……兄弟们,他也会护好! 还有,她的国! 沈长乐见他听懂了,这才松了口气。 恋恋不舍地理着他系在甲上的披风。 “记住你自己说的话……那,我就走了……” “嗯,早点回去吧,等我安排好了军中的事就去看你。” “好……” 难分难舍地上了马车,沈长乐打开车窗向外张望。 见那抹赤红披风屹立雪中,岿然不动,久久不曾离去。 直至天地越来越广阔,原本高大威猛的他,也变作一个小小光点…… 沈长乐这才收回视线,不知何时,眸子都湿了。 她不知道他在生辰之日,可曾许下了什么心愿。 但她只暗自祈求,希望他万事顺遂,平安喜乐…… 放下紧握窗棂的手,她在白雉搀扶下躺上床榻。 长呼一口气,平稳心绪,方才问道: “皇叔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白雉俯身颔首。 “回禀殿下,王爷见过文夫人了,但听说……文夫人好像,还是坚持要见殿下。” “哦?” 奇了怪了。 难道皇叔这个摄政王,不比她一个并无实权的公主,更让人信赖吗? 还是说…… 有什么事,是她能做,皇叔却做不了的? “皇叔怎么说?” “王爷只说将消息禀告给殿下,具体如何处置,听殿下安排。” 沈长乐微扬下颌,瞳眸中暗光流转。 沉吟片刻,方才说道: “既然如此,明日传见文夫人。” “是……” 马车行驶平稳,沈长乐交代下去后,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直至到了王府才被白雉叫醒。 晚饭期间,沈霆昱又提起了这件事。 “今日,我见过文夫人了。” “嗯,皇叔觉得……如何?” “文夫人看上去,状态很不好—— 脸色很苍白,眼下乌青明显,但眼神很是坚定,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作出的决定。” 沈长乐点点头。 “我已经叫人送去帖子了,为掩人耳目,我还请了几位别家的夫人。” “长乐做事妥帖,让皇叔刮目相看。” 沈霆昱对她的赞赏不加遮掩。 近来几日,就连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从前看她,只是宠溺怜爱,像看个孩子一般; 如今……眼神中倒是多了几分看同袍的重量。 与她说话的语气,也从之前的事事安排,变成了商议。 沈长乐很喜欢这种能帮到他们的感觉! 有什么事,也敢和他们直言了。 不然,若是放在从前…… 就算她说了,他们怕是也不会放在心上。 思及此处,沈长乐试探着说出了对陆明朝的不信任。 “皇叔……我记得之前你不是说过,陆明朝不可靠吗?那放他上战场,可以吗?” 沈霆昱听到她这么问,放下了碗筷,看着她的眼睛解释,以表重视。 “陆明朝确实不可靠,我和皇上也考虑到了这一点。 但因他身份的特殊性,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在军中坐镇……” “那……” 沈长乐不懂,忧心更重。 却见他屏退左右,压低了声音,轻声说道: “不必担忧,如今的陆家军,至少有一半已经成了我们的人。” 沈长乐这才放下心来。 没想到,皇叔和皇兄也早就做了两手准备。 可是,怎么做到的?又是何时开始的? 她很是诧异。 毕竟,若前世也是这样,那很难想象…… 齐国是怎么覆灭的! “皇叔是从何时开始部署的?” 沈霆昱犹豫片刻,方才抬眸,如实相告。 “从,你们议亲开始……不过事成的契机,却是你的退婚!” 沈长乐恍然大悟。 应该是那些将士看出陆明朝失宠了,才会纷纷倒戈。 而前世…… 她没有退婚…… 原来,命运的齿轮,从遇见江辞安的那一刻就开始运转了。 前世的她,也本有机会……挽救齐国…… 第167章 看来摄政王是想连后宫也一起管了是吧? 想通这一点后,沈长乐愣在了原地,无限失落。 沈霆昱见状,轻声唤她回神。 “怎么了,长乐?还在想陆明朝的事吗?” 她这才掩下神思,缓缓摇头。 悔愧,失落,惶恐…… 百般滋味撕扯着她的心,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同沈霆昱诉说。 便还是选择了沉默。 沈霆昱见她不语,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发,安抚着她的情绪。 “长乐,你有身孕,不可多想。无论如何,你只需要记住一点—— 天塌了,有皇叔顶着!皇叔顶不住了,还有你皇兄,你什么也不需要担忧,好好养胎才最要紧。” 听着他话里的忧心和笃定,沈长乐抬眸颔首。 “嗯,我没事,皇叔放心……” “这才是好孩子!” 沈霆昱才露出些许宽慰的笑容,不速之客便不请自来了。 “摄政王又怎么惹到朕的小公主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沈长乐转过头来,起身迎驾。 “皇兄?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 沈长宁抬手扶住沈长乐,没让她行礼,自顾答道: “过来看看你。” 这么说着,目光却飘向了沈霆昱。 沈霆昱头也不抬,脸上的笑容没去。 提着一口气,起身行礼。 “微臣,见过皇上。” “嗯,坐吧。” 他自然地坐上主位,侍女奉上碗筷。 沈长乐替他盛了一碗汤。 他接过汤碗,关切询问: “这两日,身体如何?” “已经大好了。” “还是多休息几日,不可大意。” 沈长乐颔首应下,感受到沈霆昱的低气压,略有不安地偷瞄了他一眼。 生怕这两个人又要吵架。 沈长宁看出她的不安,轻咳了一声,率先开口。 “对了,今日确实还发生了一件事,长乐应该知道—— 考虑到明日陆明朝就要前往镇边,朕今日提了赐婚的事。可是……他拒绝了。” “拒绝了?” 沈长乐惊疑。 真是奇了怪了。 这个陆明朝,到底想干什么? 前世他不是日日悼念戚琼玉吗? 怎么今生,可以娶她却又不愿意了? 难道…… 他爱的,根本就是死了的她? 沈霆昱也有些诧异,沉稳问道: “威远侯府怎么说?” 对呀! 沈长乐差点都忘了,戚琼玉不是已经失了清白了? 陆明朝拒绝赐婚,她岂会善罢甘休? 沈长宁却摇了摇头。 “陆明朝说,大战在即,他此去不知何时能归,不愿耽误戚琼玉大好年华。 不过……若是戚琼玉愿意等他,待他凯旋而归,他会给她一个交代。 威远侯府,很是感动……” 这番操作,真是让沈长乐叹为观止! 感叹陆明朝的一张好嘴,把戚琼玉耍得团团转。 心下哂笑: 这样也好,他若死在战场上,戚琼玉就不必为他守寡了! “既然定好明日陆明朝启程,那不如让他直接押送过冬的粮草一齐过去。” 沈霆昱好心提醒,沈长宁却习惯性冷嘲热讽: “还真是多亏了皇叔提点,皇叔不说,朕都想不到这一点。” 沈霆昱一噎,移开视线,兀自喝水。 沈长乐看这屋里火药味比军营还重。 紧张地吞咽着唾液,试图开口调和: “皇兄,皇叔也是好意。” “好意?” 沈长宁斜睨着沈霆昱,哼笑一声。 “那皇叔授意将那位金玉小姐送进宫里,也是好意?” 啊? 有这事儿? 沈长乐懵了。 眨巴眨巴眼睛,看向沈长宁。 “金小姐找到了?” “呵,何止找到了,某人还试图把她塞进宫里。” 沈霆昱心虚地垂着眼皮,沉吟了半晌才解释道: “微臣不是那个意思……王府事多,金小姐住进来多有不便。” “王府事多?宫里清净?” 沈长宁怎会不知他的意思? 他就是生气! 本是他外祖家给他选的姑娘,他不要,还想塞给他? 便恶语相向地讽刺道: “看来摄政王管着前朝还不够,现在是想连后宫也一起管了是吧?” 沈霆昱听他这么说,皱着眉头起身拜礼。 “微臣并非此意!” “那你什么意思?” 眼见二人又要吵起来了,沈长乐有心劝阻,却也找不到空挡插话…… 只能惶恐地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 见她如此,沈霆昱自顾直起身来,对她说: “长乐,你先回去休息,让我和皇上单独说几句。” 沈长乐无可奈何,见沈长宁默许,也只能起身告退。 “那,我先回去了。” “嗯,早点休息。” 面对沈长乐时,沈长宁的态度和语气还能算是正常。 沈长乐一出门后,二人却立刻便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皇上应该明白,微臣的苦心……” “你终于承认这件事是你安排的了?” 沈长宁态度强硬,语气冷漠。 沈霆昱却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后宫空虚,朝中不安!皇上难道想让二十年后的齐国,和现在的安国一样,四国内外到处寻找皇室血统吗?” “长乐有孕,齐国皇位已经后继有人,朝中有何不安?” 听出沈长宁的言外之意是不打算立后传嗣,沈霆昱当场就拍了桌子! “胡闹!” 见沈长宁气得眼睛轮廓都变得锋利了,他又深吸一口气,强压情绪,为他分析利害。 “皇上,长乐腹中之子带着一半的安国皇室血脉! 即便皇上不介意,微臣不介意,文武百官又岂会不介意?” “那又如何?朕才是皇帝!朕想把皇位给谁,就把皇位给谁。” 沈长宁争论不过,又开始耍赖,胡搅蛮缠起来。 直叫沈霆昱摇首叹气,眼冒金星。 他偏偏心情大好,还故意胡言气他: “除此之外,还有一计—— 不如,皇叔也去找人生一个,待朕退位后,龙椅给你儿子坐?” “胡言乱语!” 沈霆昱快被他气死了,头脑一阵阵发晕。 饭也不吃了,天也不聊了。 哼了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沈长宁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得意地抽出腰后折扇,轻轻摇晃。 还高声呼喝了一句: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皇叔若是不愿留下血脉,以后这样讨人厌的事情就少做!” 第168章 禀告殿下,文丞相……救妻身亡…… 沈长乐抻着脖子听着外面的动静。 听到銮驾回宫后,急忙询问白雉: “皇叔如何?他们两个没有打起来吧?” 白雉探查后,回来禀报: “殿下放心,同往日一样,只是吵了两句。” 沈长乐这才松了一口气。 “皇兄因父皇和母后的事,自小就很抵触后妃! 没想到,皇叔竟然会将金小姐送进宫里,这不是故意触皇兄的霉头吗?” 白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安静地听着,也不多问。 沈长乐一句话说出去了,除了“是,遵命……” 什么反馈也得不到。 又不自觉思念起江辞安来。 若是辞安在,就能同她聊上几句了…… 躺在床上,良久才沉闷睡去。 第二日,各家夫人前来赴会。 出乎沈长乐意料的是,事先约好的文夫人却没有赶到。 就在她疑惑之时,老管家慌忙来报…… “殿下!” 他瞥了一眼沈长乐宴请的客人,欲言又止,满面焦急。 沈长乐洞察,便叫白雉带各位夫人去一品梅园品酒赏梅。 留下老管家单独说话。 “怎么了?郎爷爷,发生了什么事?” “殿下,不好了!文夫人赴宴途中遭人掳掠,丞相在圣上面前告御状,说是殿下伙同王爷,扣留了他的家眷!” “什么?” 沈长乐拍案而起,许是抻到了小腹,一阵丝丝作痛。 老管家急忙扶住她,玄雀也快步上前。 扶着她小声询问: “殿下,夜灵在府上,要不要……” “让他快去!势必在丞相之前找出文夫人的下落!” “是!” 见她抚着小腹,老管家慌极了。 有些后悔,是不是不该告诉殿下? 可是王爷被召进宫去了,他实在是没有主心骨! “殿下,当心身体,切勿动了胎气……” “我没事,皇叔呢?” 沈长乐抓着老管家苍老却有力的手,沉声询问。 “王爷一收到消息就进宫了……文丞相爱妻之名远播,王爷担心文丞相是自导自演,蓄意逼宫!” 沈长乐点点头,扶着肚子,前后踱步。 将近来这些事,仔仔细细想了个完全。 忽地抬眸,命令玄雀: “着人探探城郊燕岚住处!” 她怀疑…… 这事,与她有关! “是!” 玄雀领命,最快速度闪身离去。 老管家搀着她将梅园中各位夫人遣散,安心等着各方消息: “禀告殿下——宫中来信,文丞相出宫了!” 文治学出宫了? 难道是有了文夫人的下落? “禀告殿下——宫中有信,亲卫首领便装出宫了,没有带兵!” 便装,不带兵…… 是皇兄派他跟踪文治学吧! “禀告殿下——燕姨娘不在府里。” 燕岚不在府上,果然与她有关! 难道是她不听命令,绑了文夫人? 可是…… 不应该啊! 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她有那个本事吗? 说文夫人绑了她还差不多! “禀告殿下——文夫人找到了!燕姨娘和她在一起,文丞相……救妻身亡……” 救妻身亡? 沈长乐再坐不住了,文治学怎么会死呢? 像他这样自私自利,手段毒辣的人,他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死了呢? 她询问白雉: “夜灵回来了吗?” 白雉俯身回话: “还没有,奴婢这就去门外候着!” 老管家也急得团团转。 一个劲儿地向外张望。 “这都过去一天了,王爷怎么还没回来啊……” 沈长乐见他忧心模样,心下一暖。 在宫里,皇叔是唯一的长辈,总是关心她和皇兄,气得直翻白眼。 可在王府…… 他也不过是才二十七岁的小王爷啊! 每次出入,都被郎爷爷牵挂惦记着…… 这样想来,沈长乐难免有些心疼他。 吩咐玄雀,套上马车,带几个人去宫门外接应皇叔。 玄雀领命退下,白雉也带着夜灵进来了。 “殿下,夜灵回来了。” 夜灵单膝跪地,半遮面下的眼眸微闭,遮掩着尚未完全褪去的凌厉寒意。 “叩见殿下。” “不必多礼,夜灵,丞相身亡时,你可在场?” 夜灵起身,抱拳回话。 “回禀殿下,属下在场。” “那快和本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属下赶到时,文夫人和燕姨娘都被人劫持了。 绑匪在文夫人的示意下,给文丞相送了信……” 嗯? 什么叫绑匪在文夫人的示意下,给文丞相去了信? “你是说……这场绑架案,是文夫人策划的?” “依照属下观察来看,正是如此,而且……燕姨娘似乎也在有意配合!” 嘿,奇了怪了…… “你接着往下说,文丞相来到约见地点,怎么就死了呢?” “是,文丞相到场后,绑匪伪装文夫人仇家,逼他二选一。” 二选一…… 这么小意吗? “文治学怎么选?” “文丞相……选了燕姨娘。” 嗯,倒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看着她淡定的表情,老管家忍不住询问: “殿下早就猜到这个结果了?” “嗯,算是。” “为什么呢?虽然不知道这个燕姨娘是谁,但是文丞相在京中,可是向来有爱妻美名啊!” 见老管家不解,沈长乐轻笑着解释道: “哼,爱妻?那燕岚正是他包养的外室! 至于为什么知道他会选择燕姨娘,主要有两点—— 一个是,以他对燕岚这二十年来的执念来看,他还是无法放下得不到的人; 第二个,既然绑匪伪装的是文夫人仇家,那他选了文夫人,只怕两个都保不住!” 若绑匪真是文夫人的仇人,逼素有爱妻之名的文治学做这样的选择…… 目的不就是为了看文夫人痛苦吗? 他若是选择了文夫人,万一绑匪恼羞成怒,一气之下将两个人豆沙了怎么办? 可,老管家还是满腔疑问。 “可是……文夫人为何要这样做?” “不死心吧……” 她倒是能理解文夫人。 毕竟…… 这二十年来,她一直以为,文治学爱且深爱她! 一朝知道,这二十年来的举案齐眉都是假象,她怎能甘心? “她故意让绑匪冒充她的仇人,加大自己的死亡几率,就是想逼文治学选她……” 可惜,反倒弄巧成拙。 “我真正好奇的是,为什么最后死的人会是文治学?” 第169章 岳国突袭,齐军节节败退,现已连失两城。 夜灵见状,俯身回话。 “文丞相选择了燕姨娘后,埋伏在四周的杀手便跳了出来,将文丞相等人重重包围。 文丞相也带了人,原本还很镇定,谁料,文夫人突然大笑起来,文丞相带来的人也都反了水……” “所以,是文夫人逼死文丞相的?” “正是,文夫人着人灌他喝了毒酒,对外却宣称……文丞相,救妻而亡……” 闻言,沈长乐吸了一口凉气。 靠回椅背,大梦初醒。 “文夫人,真是好谋划……” 如此,不仅效忠了皇室,还保全了自己的颜面,也护住了一双儿女…… “对了!” 沈长乐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坐直身体,低声问道: “可检查了文治学的尸体?” “殿下放心,亲卫首领检查过,属下也暗自补了刀,绝无假死可能!” 沈长乐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如此甚好。” 又看向白雉,吩咐道: “把这个消息告知燕先生。” “是!” 怎知,白雉还没出门,侍者便来禀报: “殿下,燕先生求见。” 沈长乐示意夜灵退下,方才传见。 “传。” 燕子敬入内拜身,彬彬有礼。 “参见殿下。” “燕先生不必多礼,赐座。” 见他掀袍落座,沈长乐继续说道: “本宫正要派人去找你,有个好消息,想要告诉你。” 燕子敬犹豫片刻,抬眸轻问。 “不知殿下说的可是文丞相一事?” 他消息这么灵通? 沈长乐难掩惊诧。 “燕先生知道了?” 燕子敬颔首,如实相告。 “草民刚刚收到了姑姑的信,求见殿下,也正是为了此事。” “哦?燕姨娘信中说什么了?” 燕子敬也不多说,默默掏出信件交给白雉。 呈给沈长乐。 沈长乐狐疑打开,扫了一眼,脸色都变了。 “燕姨娘……要离开京城?” 燕子敬低眸。 “草民知道,报了仇就走,这样有些对不住王爷…… 可是正值乱世,姑姑孤身一人,又无技能傍身……草民实在担心。” 沈长乐表示理解,将信件还给了他。 “去吧,本宫会替你向皇叔解释。” 闻言,燕子敬起身叩拜。 “多谢殿下成全,待草民将姑姑安顿好,一定会回来报答王爷和殿下的大恩大德,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嗯,去吧。” 燕子敬叩拜离去,沈长乐却仍有困惑。 相认之初,燕岚对这个侄子万般疼爱。 如今大仇得报,不该一起庆功,共享天伦之乐吗? 怎么执意离京,甚至连面都不见? 百思不得其解,她唤夜灵现身。 “夜灵,争执现场,你见燕姨娘时,觉得她状态如何?” 夜灵俯身抱拳,如实回话。 “回禀殿下,若草民猜得没错……燕姨娘,也中了毒。” 中毒? 是文丞相做的,还是文夫人? “是急性毒药吗?” “是。” 如此看来……应是文夫人下的手。 难怪她要离开京城,想必她也知道了自己中了毒…… 文夫人不愧是永安侯独女,手段凌厉,心思缜密! 真是叫人佩服。 说曹操曹操到。 沈长乐正在想文夫人,文夫人便上门求见了。 “殿下。” 她进门既跪,身上穿着白色孝衣,颜色淡淡不见伤悲。 沈长乐起身,亲自将人扶了起来。 “姨母,请起。” 文夫人缓缓掀起眼皮,将事成的讯号传递给她,双手奉上丞相府的地契。 “殿下,丞相的金印紫绶,臣妇已着人送进宫去归还圣上,这地契特来献与殿下。” 沈长乐微怔。 “姨母,这地契……皇兄并未下令查抄丞相府,你为何要将地契交予本宫?” 文夫人敛下睫毛,如实相告: “不敢隐瞒殿下,治学的谋逆罪证……臣妇都已经毁掉了。 但治学犯下大错,圣上宽和,臣妇不能不知感恩。 正值战乱,臣妇愿将家财全部献上,以保承泽、承岚,一生无忧。” 沈长乐听明白了。 她是怕皇兄惦记文丞相的家产,秋后算账,牵连她的子女,这才想收拾东西跑路。 虽说不满她妄自揣测圣意,但也理解她做为母亲的一片苦心。 沉吟半晌,终还是垂手接过。 “如此,我便代皇兄收下了,你们可打算好要往何处去?” “不瞒殿下,承泽一直很向往他武学师父四处云游的江湖生活。 臣妇打算,找一处风景秀丽的山庄隐居,放任承泽过他想要的生活,好好将承岚养大。” 沈长乐看着她眼底的安宁和淡泊,不再多说。 只轻轻点了点头。 “可想好了,何时启程?” “明日。” “这么匆忙?不回永安侯府住几日了吗?” 闻言,文夫人却嗤笑了一声。 “我父母过世后,叔父继承了侯位,回去……也只是给他们添麻烦,不回了。” “好吧……” 说来也是心酸。 永安侯独女,这名号说出去好听。 但若是守不住家产,便会变成这副模样,到头来连个帮衬的娘家都没有…… 看着文夫人一身素衣,神情低落,沈长乐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能安慰到她。 便只能祝愿她:“一路顺风。” “多谢殿下,殿下有孕在身,好好休息吧,臣妇告退。” 沈长乐目送她离去,没有问燕姨娘中毒之事是否与她有关。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因果。 燕岚虽也可怜,但她到底于文夫人有愧。 他们三人之间的恩怨,她没有资格插手。 收回目光,她将丞相府的地契交给了白雉,让她亲手交给沈长宁。 心叹: 终于扳倒了丞相一党,余下清理党羽的工作,也用不着她出手了。 然而,就在沈长乐以为自己能松一口气,好好养胎时…… 边疆却又传来急报—— 岳国突袭,齐军节节败退,现已连失两城。 百姓人心惶惶,前朝骚动不安。 就连皇叔也已多日没有回府了。 沈长乐催促着夜魅加快震天雷的研制。 可饶是如此…… 还是赶不及了! 这天夜里,沈长乐正被孕肚闹得辗转难眠。 一阵风雪顶开了门窗。 她一个冷战,掀开幔帐看过去,却见…… 江辞安正一身寒气,扛着风雪,逆光立在门口。 铁甲肃肃,他的脸背着雪光,看不清面上神色。 沈长乐扶着肚子坐起来,半是欣喜,半是忧惧地轻唤他的名字。 “辞安?” 第170章 放心,长乐,我一定会活下来的!我保证! 江辞安见她还没睡,抬步入内。 背手关上房门,抬手制止了她下床的动作。 “先别过来,我身上凉。” 沈长乐扶着孕肚,乖乖坐在床边等他。 目光一错不错地跟着他掌灯,烤火。 “辞安,你怎会这么晚过来?” 虽然搞突袭是他常有的事,但这么晚还冒着风雪赶过来,实在让她不安。 江辞安烤着火,单手卸去披风。 身上铁甲寒凉刺骨。 他怕冰到沈长乐,便也一股脑地扒了去。 穿着贴身的里衣来到床边,搓了搓已经温热的手,捧起她的小脸。 “想你了。” 沈长乐瞋了他一眼,拍开他的大手。 “那也不必冒着风雪过来呀!” 嘴上这样怪责,身体却诚实地往里侧挪了挪,给他让出位置。 “快进来暖暖。” 江辞安嘴角勾起一抹满足的笑意。 听话地坐到了床边,将她揽进了怀里。 “抱着长乐就暖和了。” “跟谁学的,越发油嘴滑舌了!” 沈长乐拍了他一下,却也没有挣扎,乖乖任他抱着。 多日不见,她也十分想念他踏实的怀抱,宝宝也想…… 抚着他温暖的胸膛,她将他按到了床上。 裹紧被子,亲密接触。 江辞安半推半就地被占尽了便宜,却也不敢反抗,只能被迫享受。 直到将沈长乐伺候舒服了,他才能揽着她躺在床上,同她说说话。 “这两日,宝宝可闹你了?” 他想摸摸她的肚子,又有些不敢。 就连爱她的时候,都束手束脚的,不敢有大动作…… 沈长乐察觉他的小心翼翼,拉着他粗砺的大手放在了隆起的肚子上。 宝宝也很给力地动了动,顶了顶她的肚子。 明显的胎动吓得江辞安猛地缩回了手,支起身子,睁圆了眼睛,惊恐地看着沈长乐。 见她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他咧着衣衫,露着界限清晰的腹肌惊奇: “他怎么……还会动呢?” 逗得沈长乐失笑出声。 “傻瓜!他是个孩子啊!是个小人儿,自然会动!” “可是……” 江辞安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这么瘦小的长乐,身体里有了一个更小的小人儿? 还是他的小人儿…… 还会动…… 看着他冒傻气的样子,沈长乐温柔地拉过他满是稀碎伤口的手。 再一次放在了肚腹上。 还煞有介事地对着肚子说话: “宝宝,是爹爹哦,爹爹来看你了!” 江辞安本还觉得有些荒唐,可感受到手下的胎动时,他又不自觉睁圆了眼睛。 屏住了呼吸。 像个好奇的大老虎一般,讶异地抬眸看向沈长乐。 沈长乐则温和地看着他,微笑着点头肯定。 江辞安这才恢复呼吸,垂眸盯着她的肚子…… 这一刻,血脉的力量在三人之间游走。 好像有一根看不见的红线,将其二人紧紧束缚缠绕在一起…… 再也无法分割! 搂着沈长乐躺下,江辞安在她的引导下,侧着身子轻抚她的肚子。 一遍又一遍,乐此不疲。 沈长乐见他也不说话,唇角勾起的欣喜之中总是带着淡淡的忧愁。 心里便猜到了他为何会夜半归家。 扶住他放在肚子上的大手,与之十指相扣。 “什么时候开拔?” 江辞安一怔。 抬眸看着她的眼睛,浓浓不舍顿时冲散了全部的喜悦和哀愁。 开口略带沙哑,那是他满心的挣扎,他说: “明早。” 沈长乐点了点头。 她知道,若非前线实在扛不住了,皇兄和皇叔绝对不会派遣火器营! 她垂下眼睫,试图遮掩不舍担忧,想让最后一晚尽量过得轻松愉悦。 可是…… 总是忍不住想要嘱咐几句。 “火器营火铳练得如何了?可都熟练了?” “嗯,熟练了。” 沈长乐颔首,满心怅然。 “只可惜震天雷还没制好,不然,一定能发挥更大的效用。” 江辞安拨了拨她额前散发,温声安慰。 “已经很好了,不需兄弟肉搏,就能杀敌于百米之外。” 沈长乐点点头,却还总是放心不下。 “压制衷情蛊的药,可都按时吃了?” “嗯,老九日日监督我。” “上了前线也不能忘,否则,若在战场上毒发……后果不堪设想。” “嗯,我有分寸。” 江辞安探首,亲了亲她的额头。 想尽量表现的镇定,可眼神还是出卖了他。 沈长乐看着他带着吸力的眼神,轻叹一声,埋首钻进了他怀里。 满心不安。 “江辞安,能不能答应我……陪孩子长大?” 江辞安知道她的担忧和忐忑,轻轻紧了紧怀里香软。 郑重承诺。 “放心,长乐,我一定会活下来的!我保证!” “嗯……” 沈长乐往他结实的胸膛上蹭了蹭,湿润的睫毛,也打湿了他的衣襟…… 相拥入眠。 第二日,天还没亮。 江辞安就轻手蹑脚地下了床。 他本想不惊扰她,悄悄离去。 哪成想,沈长乐根本没睡实,他一动,她就醒了! 扶着肚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江辞安急忙放下手里的腰带走过来,帮她裹上了披风。 “外面雪还没停,别送了。” “不行,我必须送你们出征,迎你们凯旋。” 江辞安知道,她虽看上去柔软,性格却最是倔强。 只能无奈应下。 亲手帮她梳顺长发,插上发簪。 小心翼翼地护着她,一路出府。 “好了,就送到这里吧,雪天路滑,我不放心。” 沈长乐不舍地点点头。 忽地揽住他的脖子,踮脚亲了亲他冰凉的下颌。 一众跟在身后伺候的丫鬟婆子,俱都识相地转过了身去。 江辞安急忙托住她的腰腹,又怕碰到她的肚子,便躬着身子任她抱着。 轻轻拍抚着她的脊背,温声哄着: “好了,天冷,不准哭。” “嗯……我没有哭……” 沈长乐哽咽着辩驳。 她没有哭。 只是风雪太大,迷了她的眼。 “江辞安,你要早点回来,不能让我一个人给你生儿子!听见没有?” “……好,我记住了。” 江辞安的声音也沙哑了。 被摇曳的风雪吹得七零八落。 幸而,沈长乐就在他身边,听得清清楚楚。 “好了,天冷,早些回去吧……” 江辞安一再催促,沈长乐这才松开他。 从怀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平安符,贴身揣在了他的怀里。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嗯,绝不先亡于你!” 江辞安看着她带着冰晶的睫毛,爱怜地抬手擦拭。 “好了,回去吧。” “你上马吧,我想看着你走……” 二人难舍难分,叫众人泪目…… 但再怎么不舍,沈长乐终还是目送着那抹红色披风,消失在了漫天风雪中…… 第171章 战俘之首,女将叶凛,更是江辞安的老相好…… 火器营离京后,江辞安日日给沈长乐写信。 即便上了战场也从无缺漏。 沈长乐听着前线的捷报,读着江辞安的信,数算着日子。 就在江辞安离开的第五十三天,他率领火器营拿下了第三座城池。 不仅夺回了陆明朝之前失去的两城,还反拿下岳国一座边城。 然而,捷报频传的同时,还有陆家军的阵阵声讨。 他们指责火器营行事粗鄙,不服管教,多吃多占…… 朝中争执不断。 太后一党自然支持陆明朝,大肆抨击江辞安的出身低劣和军纪不严。 但更多的人还是中肯地维护他,声称英雄不问出处,能打胜仗的将士就是好兵。 尽管朝中讨论激烈,但沈长宁一直没有表态。 直到事情愈演愈烈—— 朝中收到了陆明朝的控告信,检举江辞安勾结岳国,通敌叛国! 言说他私自放走了岳军战俘,却又被陆明朝捉拿扣押。 严刑拷打之下,那些战俘终于吐露…… 他们竟是江辞安的旧友! 战俘之首,女将叶凛,更是江辞安的老相好…… 此言一出,朝中顿时像煮沸的开水一般,炸开了锅。 虽然江辞安和沈长乐不曾正式完婚,但朝中谁人不知他和公主的关系? “这江主将实在荒唐,公主身怀六甲,他怎能与她人交好?更何况还是敌国女将!” “我看未必!江主将若真的通敌叛国,怎么会连下三城?依我看,就是那陆将军心生嫉妒!蓄意攀诬!!” “你放屁!陆将军虽然输了战事,但陆将军是忠良之后!怎会做此等污蔑构陷之事?你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就是,我不信战俘之事是空穴来风,要是江主将问心无愧,为何私放战俘?” 大臣们吵个不停,从金銮殿吵到御书房,吵得沈长宁快烦死了! “够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大臣们皆是一抖,纷纷跪地。 “皇上息怒……” “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谁也不准妄议江主将! 若有人胆敢把消息泄露给公主,惹她心急,动了胎气,朕绝不轻饶!” “是,微臣遵命……” 众人屏息凝神,噤若寒蝉。 却不想,沈长乐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陆明朝连着三道加急信,恨不得亲自赶回京都,将这件事添油加醋地亲口告诉她。 江辞安虽不敢提这件事,却也在信里小心翼翼地提醒: 【为夫心中唯长乐一人,若有小人挑拨,长乐勿信。】 沈长乐没有给他回信。 不是不信,而是觉得这样不行。 阵前将士不睦,如何联手抗敌? 更何况,辞安私放战俘之事若不查明,恐怕将来也是一个隐患…… 思来想去,她顶着七个月的孕肚,来到了御书房。 沈长宁见她过来了,急忙起身相迎。 亲自扶着她坐下,嗔怪道: “怎么亲自过来了?有什么事遣人通传就是,实在不行,皇兄过去看你也可啊!” 沈长乐瞥了一眼堂下站着的数位官员,浅笑回话。 “皇兄不必担忧,近来天暖了,我时常在外走动。” “那也不行,下次不许这样,记住了吗?” “好,长乐遵命。” 沈长宁见她一副乖觉模样,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鼻子。 “你呀你!说吧,到底是什么要紧事,非要让朕的皇妹亲自来见。” 沈长乐颔首一笑,撒娇道: “什么都瞒不住皇兄的眼睛……嗯,其实,辞安私放战俘的事,我都知道了。” 闻言,沈长宁不由提了一口气,生怕她跟着忧心。 转身对着堂下众人发火。 “大胆!是谁把朕的话当做耳旁风,扰了公主安胎?” 大臣们惶恐跪地,瑟瑟发抖。 “微臣不敢……” 沈长乐见状,急忙起身拉住他。 “皇兄,不是他们泄漏的消息,是陆明朝写信告诉我的。” “陆明朝?他好大的胆子!” “好了,皇兄先不要动怒,我就是为这事而来的!” 沈长宁这才压制情绪,微蹙的眉头拱起。 “长乐,你……” “皇兄不必担忧,我没事,叶凛这个人……我听辞安说过。” “你知道?” 沈长宁讶异。 官员大臣也都心下狐疑。 担心沈长乐之所以这么说,都是为了堵住他们的嘴,实则是在故意包庇江辞安。 不料,沈长乐却有理有据,将当年的事悉数告之: “叶凛是岳国叶太师之女,与岳国主将梁毅有婚约,但据说二人感情并不怎么好。 江辞安在岳国时,曾做过几期竞斗场魁首,被叶凛看中带回了太师府。 但他还未见到叶凛本人,就被梁毅带走了,所以…… 她虽于辞安有恩,但辞安不会与她有情,更不可能为她叛国。” 几位官员对视一眼,观察着皇上的脸色。 惶恐开口。 “微臣斗胆,敢问殿下……” 沈长宁冷眼看过来,老官员又将话头生生憋了回去,讪讪退下。 沈长乐扫了他一眼,正声开口。 “无妨,你说吧。” 老官员见沈长宁默许地收回了视线,这才犹豫开口。 “……是。微臣是想问,既然岳国女将对江主将有旧恩,今日放她回去,来日战场再见,江主将又该如何抉择?” 沈长乐了解江辞安。 他虽重情重义,但也只会放她一次,下次战场再见,他绝不会再留情面。 不过…… 这些话,她是无法同这些老顽固说的。 他们才不会说什么信任,讲什么道理。 他们只能看见江辞安放了敌国战俘,有通敌嫌疑。 沈长乐沉吟片刻,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诸位的顾虑不无道理,私放战俘,确实是辞安不对,所以……” 她停顿片刻,看向沈长宁。 “长乐斗胆,想请求皇兄,派遣监察使前往阵前。 一为彻查此事;二为调和陆家军和火器营,监管两军不起纷争。” 议事官员们彼此对视,都觉得此计尚可。 只是…… “既要能约束火器营,又要能压制陆家军,这样的人选,可不太好找……” 官员们还在心中挑选合适人选,沈长宁却已看出她的意图。 在她开口之前就先堵住了她的话。 “长乐此计可行,容朕与皇叔商议后再做定夺,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皇兄……” “听话。” 沈长宁半强制地命人将她送回了长乐宫。 沈长乐看出沈长宁绝不会轻易放她离京,只好先行退下,另做打算。 第172章 你觉得什么你觉得?朕不要你觉得! 沈长乐知道沈长宁担心她的身体,决计不会放她出宫,便又去央求沈霆昱。 “皇叔可还记得,我此前和您说过的震天雷?” 沈霆昱不疑有他,颔了颔首。 “记得,怎么,造出来了?” “是啊,前几日就造好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试用。不知今日皇叔可有时间,我们一同出宫去看看?” “可以是可以……但你出宫,方便吗?” 他目光下移落在她的腹部。 沈长乐用宽大的衣袖挡住高隆的肚子,挽住沈霆昱的胳膊。 “皇叔放心,这都七个月了,一直稳稳的,不碍事!” “那我去请皇上。” “好!” 三人约好时间,坐上马车出了宫。 自打沈长乐月份变大以来,沈长宁和沈霆昱一直都克制着,尽量不在她面前争吵。 实在忍不住了,就闭上嘴不说话。 难得两个月的清静时光,也终于要在今日打破了。 试用了两台震天雷的射程和杀伤力后,沈长宁和沈霆昱都表示很震惊。 沈霆昱更是直接表态,希望能够尽早投入使用。 沈长乐佯装作难。 “只是,这震天雷的研制费时费力,十数工匠,耗时两月才打造了两台。 若是没有妥帖之人日常维护,就算到了前线恐怕也用不了多久就会损坏。” 沈长宁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微微皱了下眉头。 “不若……叫工匠随军?” “可是,若暴露工匠的身份,难保不会被有心之人盯上,盗取火器制作方式。” 沈霆昱也沉默了。 沈长宁瞥了他一眼,终于直言道: “无论如何,朕都不同意你去前线!” 沈长乐求助地看向沈霆昱。 见他无视,她只能上前挽住沈长宁的胳膊,软磨硬泡。 “皇兄!国事为重……眼下边境战况大好,只要我们自己不起内讧,挺到岳国求和,齐国就能收兵了!” “不行,别再说了,你这个样子,朕如何安心放你离京?更何况还是去往前线!” “可是皇兄,除了我,齐国还有谁能同时压制陆明朝和江辞安两个人呢?” 一山不容二虎,他们两个如今都已成势,各自手握重兵。 只要解决了岳国,他们二人,势必要争个高低! 陆明朝阴险狡诈,已先发制人,上书诬陷江辞安通敌叛国。 她实在不放心辞安一个人,想在他身边帮他…… 见沈长宁眉头紧锁并未言语,态度略有松动。 她急忙乘胜追击: “皇兄你就放心吧,我不住在军营,绝不会有危险的!” 再次求助地看向沈霆昱。 沈霆昱纠结了半晌,方才开口: “皇上,微臣觉得……” “你觉得什么你觉得?朕不要你觉得!” 沈霆昱被怼得张不开嘴,爱莫能助地瞥了沈长乐一眼,退下阵来。 见状,沈长乐只能开始来硬的。 她知道,沈长宁与沈霆昱不同…… 沈霆昱严厉起来,她还是有些怕的,但沈长宁她却能轻松拿捏。 毕竟是被他从小宠到大的,这么多年,沈长宁也没凶过她。 她有恃无恐。 知道无论她怎么闹,沈长宁都不会生她的气。 便开始耍无赖。 “我不管!我就是要去!皇兄不让我去,我就偷着去! 除非你把我关起来,关到他们凯旋而归!不然,只要我跑出来,我还是会去的!” 见状,沈霆昱挑了挑眉头。 低着头不说话,心下却在腹诽: 让你惯,自食恶果了吧,活该! 沈长宁无暇理会沈霆昱,只紧张地扶住沈长乐。 “长乐,你别激动,当心动了胎气,你有话好好说,让皇兄好好想一想。” “不要,我就是要去前线,明天就去!” “可是……” 眼见沈长乐又要闹,他急得满头是汗。 沈霆昱见状,开口调和道: “既然长乐心意已决,我愿陪长乐一起。” 沈长乐没想到,这次的皇叔竟然答应得这么痛快。 沈长宁也很意外,回眸刺道: “摄政王,你就是故意要和朕唱反调,对吧?” “微臣不敢。” 沈霆昱俯身拜礼,解释道: “微臣是觉得,长乐已经不是孩子了,她又会医术,既然她说没事,那就一定对自己的身体有把握; 而且,微臣相信,只要臣把长乐安然送到边境,送到江辞安身边,他便一定不会让长乐遇到危险。” 沈长宁见他言之凿凿,哂笑一声。 “你就这么信任江辞安?” “不,臣是信任衷情蛊。” 他和沈长宁都清楚,江辞安私放战俘,绝不会是因为与叶凛有旧情的缘故。 因为他们知道江辞安身中衷情蛊,若对其他女子动情,便会全身溃烂而死! 若无衷情蛊保驾护航,他们也不会放心把长乐交给别的男人…… 沈长宁哼笑一声,不再多问。 沈长乐却狐疑抬眸,质问道: “你们怎么知道他中了衷情蛊?” “呃……” 不是,江辞安没有告诉长乐这件事吗? 沈长宁慌了一瞬,紧张地看向沈霆昱。 沈霆昱故作镇定,还在试图遮掩。 “此前,江辞安,透露过。” “是这样么?” 她看向沈长宁,盯着他因为心虚而躲避的眼睛。 “皇兄?” “呃……唉,是朕给他下的毒。” “什么?你为什么要给他下这种毒啊?” 沈长乐很惊讶,实在没想到这事竟然是皇兄做的!? 沈长宁怕她生气,紧着解释: “当时他身份不明,我们怕他接近你是意图不轨……不过,朕没有逼迫他,他是为表忠心自愿用的毒……” “唉,皇兄你真的是……你知道这毒多危险吗?若不按时用药就会不定期发作,发作之时全身痛若金针游走!” 她忿忿地叹了一声,向他索要解药。 “解药呢?” “此毒……一旦诱发,解药也很难根治,只能暂时缓解……” “那至少也比我自己调配的解药压制的时间长一些!” 听她这么说,沈长宁只好乖乖交出解药,也不好再拦着她去往前线了。 好在,丞相已死,陆明朝被战事牵制。 这一路上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唯一让他放心不下的…… 就是她七个月的孕肚…… 第173章 我赌十日之内,岳国必败! 沈长宁拦不住她,只好派遣重兵护卫,放她离去。 车炮行驶缓慢,预计要走个五六天才能到达边境。 沈长乐被孕肚闹得恹恹的,干脆整日卧在榻上,想把这五六天睡过去算了。 却不想陆明朝收到消息,早早便过来迎接。 祝九行也来了,带着一小队人马,却被陆明朝的人拦在五里开外,不得近前。 沈长乐听了只觉得头疼。 窥一斑而知全豹。 从来接她这件小事就能看出,陆家军和火器营平日的明争暗斗—— 陆明朝不干正事,心思全花在了自家人身上。 为了提前过来恶人先告状,竟不惜擅离职守! 沈长乐知道江辞安一定也很想过来接她。 但陆明朝已经离开了军营,他不能再走。 齐军不能没有主将,他要留下提防岳军偷袭。 相比之下,陆明朝和江辞安的大局观便高下立见。 她听着马车外陆明朝唾沫横飞的告状之词,饶有深意地看了眼沈霆昱,略显疲乏地高声问道: “火器营的人呢?” 门外的声音顿了顿,旋即拜礼。 “殿下,江辞安带出来的兵言行无状,粗鄙不堪,末将怕他们冒犯到公主殿下,这才将人拦住……” 沈霆昱听了只觉得好笑,沉声喝问: “陆将军,公主作为监察使,不远数千里过来查案,你却拦着火器营,不允觐见。你觉得……这公平吗?” “末将只是担心殿下被江辞安蛊惑,想让殿下先见过战俘,再做定夺。” 沈长乐懒得和他废话,强势下令。 “让祝九行他们进来,本宫有话要问。” 陆明朝听着她命令的语气,不情不愿地颔首称是。 终于将祝九行一行人放了过来。 与在外回话的他不同,祝九行一到,就被沈长乐召进了马车,进内回话。 沈长乐看着一身兵甲,胡子拉碴的祝九行,真切地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 把一个精神小伙,都给磨成糙砺大叔了! 也不知两月没见,江辞安变成了什么样…… “火器营斥候祝九行,叩见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祝九行突然跪下行了大礼。 沈长乐这才回神,忙在青莺和紫鸢的搀扶下站起来。 “不必多礼,九行,快起来……紫鸢,赐座。” 祝九行嘿嘿地笑着站起来。 目不转睛地盯着沈长乐的肚子。 沈长乐坐得离他近了些,情不自禁地问询: “你二哥,可还好?” 祝九行谨慎地瞥了一眼沈霆昱,见他自顾饮茶,并未抬首。 这才安心回话: “我二哥好着呢!公主殿下,你听说没有?我们火器营两个月内,连下敌军三城!” “嗯,我听说了,你们辛苦了!” 沈长乐由衷赞叹,又提醒着他: “不必这么称呼我,还叫我二嫂就好。” “嘿嘿……” 他摸着后脑,又瞟了眼不远处的沈霆昱。 微微探身,凑近她低声问: “二嫂,你肚子都这么大了?是不是快生了?” “没,还有三个月呢!” 祝九行咂了咂嘴,抬手蹭了蹭鼻子。 “要是二哥看见你挺着这么大肚子还要这样长途跋涉,四处奔波,一定心疼死了。” 沈长乐不以为意,掩唇轻笑。 “一个句子用了两个成语,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嘿……二嫂,你快别笑话我了,饶是这样,那陆家军还天天说我们粗鄙,丢了大齐的脸面! 要我说,管他黑猫白猫,能抓住耗子的才是好猫!” “说得对,不必理他们,他们就是嫉妒你们能打。” 祝九行见她这么说,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二嫂会这么说,看来是相信二哥没有通敌叛国…… 便主动提起,帮江辞安说情: “二嫂,我听说,你们是专门为二哥私放战俘一事过来的?” “也不全是,我们又新研制了一种武器,顺路过来教你们使用方法。” “啊,那就好……二嫂,其实二哥之所以会放那个女人,并不是因为什么旧情,事关机密,我不能说太多! 但二嫂你只要相信二哥就好,可千万不要听姓陆的胡说八道!” 沈长乐神色一顿,想到了什么一般,略作思索。 看着九行心急的模样,颔首轻笑。 “嗯,我知道,放心,我没有怪他。” “嘿……我就知道,二嫂这么睿智的人,哪会这么轻易就受人挑拨呢!我这就派人快马加鞭给二哥传信!” 祝九行起身告退。 沈霆昱见状叹道: “如今看来,这两军势同水火,陆家军和火器营起争端已成必然。 不如,皇叔留下,你教会火器营震天雷的使用和维护就先回京吧?” 沈长乐知道,沈霆昱说的是对的。 一山不容二虎,陆明朝和江辞安早晚都要争个高低。 不过…… “皇叔放心,辞安做事有分寸,我相信,战争结束前,他绝不会和陆家军起冲突。 而且,看如今的情况,岳国和谈在即,我们很快就能收兵回京。” 沈霆昱狐疑。 “长乐怎么知道,岳国和谈在即?” 为什么? 因为…… 刚刚九行说了,辞安放叶凛走,并非因为什么旧情! 此前她也只当辞安放她走是为了报恩。 可如今看来…… 或许,他是故意的? 放叶凛离开,却派人通知陆明朝。 他不好下手的事,让陆明朝来做。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 陆明朝根本没把退敌放在首位! 抓到叶凛以后,得知了江辞安和她的关系,便满脑子想着内斗。 他是不是忽略了…… 叶凛还是岳国主将,梁毅的未婚妻呢? 她记得,辞安告诉过她,梁毅是个极爱争风吃醋的人。 当初在岳国他各种为难辞安,就是误会叶凛看上了他。 这么看来…… 虽然不知道,叶凛是怎么看待梁毅的。 但梁毅对叶凛定是有情! 只不过,或许他自己也不太清楚自己的感情。 爱而不自知,不如她来帮他们一把? 她神秘兮兮地勾唇一笑,胸有成竹地说: “皇叔若是不信,不如我们赌一赌?我赌十日之内,岳国必败!” 沈霆昱惊愕,但还是配合。 “好,百两黄金为注。” “成交。” 随后,沈长乐披上披风,在紫鸢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第174章 本宫容不得江辞安身边有旁的女人。 陆明朝还守在车外,乌眼鸡似地瞪着祝九行等人远去的方向。 听到车门开了,忙不迭回身跪礼。 “末将拜见王爷,拜见公主殿下。” 沈长乐理了理披风,却仍盖不住七个月的孕肚。 瞥了陆明朝一眼,在紫鸢的搀扶下,缓步慢行。 “起来吧。” “谢公主殿下。” 陆明朝起身,放肆地打量着她。 不由心下惊叹。 为什么她已身怀六甲,还能美得这么窒息? 分明不施粉黛,肌肤却仍白里透红,吹弹可破! 甚至比表妹的处子之身还要诱人…… 视线下移到沈长乐高高隆起的肚子时,他更是眼珠都要掉出来了。 满脑子都是她生产时痛苦的尖叫! 好兴奋!好想听!! 他的眼神里交织了欲望,心跳加速,口干舌燥。 好想,好想看她痛苦! 好想要她肚子里的孩子! 想亲手剖开她的肚子,想看她痛苦地求饶…… “战俘,在你手上吗?” 沈长乐背对着他正声问道,他这才恍然回神。 咽下唾液,压制着体内翻滚的欲望。 抱拳回话: “回禀殿下,末将担心江辞安劫囚,便亲自押着战俘女将来迎接殿下,还请殿下移步。” 沈长乐哂笑着瞥了小肚鸡肠的陆明朝一眼,淡淡说道: “带路。” “是。” 陆明朝还以为她对他的话信以为真了,大步在前带路,乐得不行。 沈霆昱跟在沈长乐身后,见她走得缓慢,上前搀扶。 “不如,叫顶小轿?” “不必了皇叔,现在多走走,对生产也有好处。” 沈霆昱担忧地看向顶起披风的小腹,垂下眼皮,不再多说。 短短几步路,几人却走了一刻钟。 停在蒙着麻布的囚车外,青莺为她搬来椅子。 陆明朝见她坐下了,抬手示意看守掀开麻布。 麻布起落,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沈长乐忍不住蹙着眉头,掩住口鼻。 抬眸望去。 才见叶凛满身血迹,披散着长发,被铁链锁着吊跪在囚车里。 她身上伤口密布,血迹斑驳,垂着脑袋,看不清容貌。 沈长乐上下打量她,确认她只是受了些拷打的皮外伤,并不会危及生命。 这才安心开口: “抬起头来。” 叶凛听到女人的声音,半惊半喜地缓缓抬起头。 模糊的视线定格在她的肚子上,半晌方才看清她的华贵。 歪头看了看站在囚车边上的陆明朝,嘴巴张了又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沈长乐皱了下眉头,侧首吩咐青莺。 “去拿点水来。” “是。” 喂她喝了几口水,她这才发出声音来,嘶哑难听。 “江辞安……答应,放我走了,你们,言而无信!” 一听这话,陆明朝心下暗喜。 大步回来沈长乐身边,又来告状。 “殿下,您可亲耳听见了,江辞安勾结岳国女将,他通敌叛国!” 叶凛一听,挣扎着扯动锁链。 “他根本不是齐国人!我对他有恩!你们不能杀我,他答应放我走了!” 她扯着嘶哑的嗓音怒吼。 沈长乐也不理会,手上轻柔地抚着肚子,故意佯装吃味地睨着她。 “有人说,你是江辞安的老相好?与他有旧情……” 叶凛一怔,观察着她的表情,猜测着她问这话的动机。 犹豫半晌方才否认。 “没有!我虽救过他,但我们之间,没有关系。” “哦?那本宫怎么听说……你与梁毅虽有婚约,却多年没有完婚?难道不是因为你心里有旁人?” 叶凛有些急了。 “有婚约又何妨?我不想嫁就不嫁!你和陆明朝不也是?” 沈长乐:…… 陆明朝:! 他猛地起身,从囚车上取下马鞭,隔着木围栏就是一鞭子。 “本将与公主殿下的婚事,岂是尔等宵小可以非议?再敢胡说八道,本将割了你的舌头!!” 叶凛知道他做得出来,只是愤恨地瞪着他,再不敢多说一句。 沈长乐却不以为意。 依旧从容不迫地抚着肚子。 似笑非笑地说: “本宫肚子里的孩子,是江辞安的。” 叶凛愣住了,陆明朝也黑了脸色。 她却视而不见,自顾自说了下去。 “所以,哪怕是为了这个孩子,本宫也容不得江辞安身边有旁的女人,不干不净。” “你……你什么意思?” 叶凛慌了。 她没想到…… 这个小公主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做起事情来,竟然这么狠! “江辞安私放战俘,朝野非议,圣上猜忌。 就算本宫相信你们之间是清白的也无用,你不死,辞安通敌一事,无法收场。” “殿下!” 陆明朝听出沈长乐为了袒护江辞安,有心处死叶凛。 他不甘心地上前劝说。 “殿下,江辞安心存不轨,殿下不可姑息养奸!” 沈长乐歪首抬眸。 “那又如何?本宫已经怀了他的孩子!就算他与旁的女人有私情,通敌叛国,本宫也不能动他!” “殿下,江辞安不是良人,末将愿意迎殿下进门,将殿下腹中之子,视如己出!” 呵…… 搞笑,真是搞笑! 沈长乐强忍着对陆明朝的恶心,将这场戏演下去。 “你想本宫成为满朝文武的笑话?” “殿下,只要末将……” “够了!不必多言!将岳国战俘押回军营,吊缚城楼,择日阵前祭军旗!” “殿下!江辞安通敌叛国,不能不罚啊!王爷——” 沈长乐不理他,起身便走。 沈霆昱则冷眼看着陆明朝,沉声道: “岳国战俘已经招供,江辞安并未叛国,以后要约束军中,不准再传他通敌。一经发现……军法处置!” 陆明朝看着沈霆昱二人离去的身影。 恨得咬牙切齿。 心道,江辞安私放战俘你们都包庇纵容! 看来…… 江辞安不死,他是决计娶不到沈长乐了! 暗暗攥紧了拳头。 他在心下低喃沈长乐的名字: 既然你们执意如此,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沈长乐,你记住,是你逼我的! 你千不该,万不该…… 不该招惹了我,与我定了婚约,却又朝三暮四,转投他人怀抱! 既然你不肯舍弃江辞安,回到我身边…… 那我只能让整个齐国给江辞安陪葬了! 第175章 末将能起身了吗,公主殿下? 行至边境,沈长乐在边城府衙住下。 叶凛依照钧旨,被吊缚在城楼之外,任齐岳两军观望。 一时间,齐国公主驾到,亲自处置岳国战俘的消息远播四国。 听到消息后坐不住椅子的,除了岳国主将梁毅,远在齐都的沈长宁,还有求见无门的江辞安。 自打沈长乐到了边城,江辞安就在县衙门外守着。 守了足足一天,可她就是不肯见他。 访客一波波地来,又一波波地走。 来往出入的人都用怜悯的眼神向他见礼。 他也顾不上这些,满心的惶恐不安,生怕沈长乐是真的听信了谗言,在气他放走了叶凛。 想进去和她解释,可人来人往的,他也不好硬闯。 直到夜幕降临,玄雀终于过来传召。 “驸马,殿下召您进去。” 江辞安心头一喜,随后却又有些紧张。 低声和她打探。 “长乐心情如何?” 玄雀犹豫片刻,却只模棱两可地答了一句: “县令在向公主殿下请安。” 边城县令…… 是陆明朝的人。 长乐她,该不会真的听信了他们的挑拨了吧? 他愈发不安。 越发靠近厅堂,便越是心慌。 “殿下,驸马到了。” “嗯,进来吧。” 时隔两个月,再听到长乐温柔细弱的声音时,江辞安的心跳都要停了…… 他真的,好想她…… “嘎吱”一声,门被打开,他也不自觉攥紧了腰间佩刃。 待看见主位上一身水蓝绸缎的娇俏人儿时,他的喉咙都紧了。 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满心的思念翻涌而来,冲的他一阵鼻酸。 遥遥对视,两心悸动。 只一眼,他就知道,他的长乐没生他的气…… 不由自主勾了勾唇。 目光下移,落在她高隆的肚腹上,他又欣喜又心疼。 心中莫名苦涩难当,百味杂陈。 长乐整个孕期,他都不在她身边,他真是一个不称职的夫君…… 在玄雀的示意下,抬步入内。 他规矩地对侧首的沈霆昱和主位的沈长乐,跪地行礼。 “末将拜见王爷,拜见公主殿下。” 原本坐在座椅上的县令,也急忙起身,俯身避开他的跪礼。 沈长乐看着想念了两个月的人,如今正一身戎装地跪在堂下。 她控制不住地心跳加快,呼吸急促。 喉咙也像堵着一团热气,火烧火燎。 勉强克制着手抖,连喝了两口热茶,才压下心头烈火,正声开口。 “江主将,久等了。” “末将的荣幸。” 江辞安语调还稳着,手却已经被指头掐红了。 还是第一次这么和长乐说话。 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若不强忍着,他怕端不住架子,笑出声来。 沈长乐见他这么配合,也有些想笑。 不过,碍于县令在场,她还是端着姿态,一忍再忍。 轻轻放下茶盏,她睨着堂下的江辞安。 “倘若,江主将是为岳国女将说情而来,那还是回吧,她的命,本宫要定了,谁也救不走!” 江辞安余光瞥了眼竖着耳朵偷听的县令,颔首回话: “殿下误会了,末将与岳国女将并无私情,殿下若是不信,末将可立去取她首级。” “哦?” 沈长乐快要绷不住了。 江辞安实在演得太像,再这样下去,她真要笑场了。 该说的都说了,该表的态也表了! 剩下的,只能交给时间。 便抚着肚子,吩咐县令: “你先下去吧,本宫有话,要单独问问驸马。” “是……” 县令俯身退下,江辞安这才抬头。 二人齐刷刷看向默默喝茶看戏的沈霆昱。 沈霆昱一愣,尴尬地咂了咂嘴。 起身拂了拂袍子。 “行,本王也退下……” 见沈霆昱也出了门去,屋内再无外人。 江辞安这才温和了神色,歪首问道: “末将能起身了吗,公主殿下?” 沈长乐绷了半天的小脸,刷一下红了。 抚着肚子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亲自拉他起身。 “跪了这么久,膝盖疼不疼?” “疼,快疼死了!” 江辞安看着日思夜想的人儿,澎湃的思念再不需要遮掩。 他猛地弯身将人抱起来,照着她的脸颊,狠狠嘬了一口。 惹得沈长乐轻呼一声,害羞地拍着他的肩膀。 “干嘛!快放我下来,当心摔到你儿子!” 江辞安凌厉的眉心舒展开,眼角染了浓浓笑意。 “不怕!儿子不怕摔,摔不到公主殿下就好。” 说着还放肆地掂了掂。 吓得沈长乐咬住嘴唇,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他却得意极了,抱着沈长乐就出了门,大步往卧房走去。 羞得沈长乐将小脸深深埋进他怀里,咬着小牙,娇俏极了。 直至被他轻轻放在榻上,她这才抬起红彤彤的小脸。 扬起帕子拂了拂他的脸,佯嗔: “因为这个孩子,这几个月,宫里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唯独孩他爹儿还这么粗手粗脚!” 孩他爹…… 听到这个称呼,江辞安想起了苑阳城那段恬淡温馨的时光。 解去披风,勾唇一笑。 “那长乐喜欢吗?” “哼……” 沈长乐哼了一声,又被卸去铁甲的他抱在了怀里。 情到深处,他忍不住想亲亲她。 却没想到被沈长乐轻轻推开了。 “江辞安,两个月不见,我觉得……你好像变了。” 他以前,从不会这么粗鲁莽撞,不管不顾…… 听见她这么说,江辞安顿时清醒了过来。 松开她的肩膀,在榻上坐得笔直。 如临大敌。 “长乐……你,不高兴了?” 看着她垂着睫毛,躲避他视线的样子,他的心好像被人砸了一拳。 好怕长乐不喜欢他了…… “可还是因为叶凛的事?” 沈长乐护着肚子,在床上缩了缩。 离他稍远,方才开口。 “没有,我知道你与叶凛之间没有私情,只是……你突然这样,我有些不适应。” 江辞安看出她动作背后的疏离。 怔了怔,低下头,默默转身下了榻,单手搬来凳子坐在床边。 提着一口气,认真地和她解释。 “是我不好,只顾着自己高兴,一时昏了头……” 沈长乐听出他语气中的慌乱,攥了攥裙摆,转过头看他。 见他深深低着头。 眉眼间带着浓厚的愧意和自责,粗糙的大手紧紧扣着膝盖,她又有些心疼。 挪身过去,白嫩细腻的小手轻轻握住他的小指。 江辞安诧异地抬起头,与温柔小意的她对视。 倏地,眼睛都红了。 第176章 他和长乐之间,中了衷情蛊的人,到底是谁啊!! “长乐……” 他委屈地唤着她。 会说话的眼睛吵闹地喊着,不要讨厌我…… 沈长乐见状,捧着肚子,挪下床,坐在了他的腿上。 搂着他的脖子,抱住他的脑袋。 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耳鬓。 江辞安抬手圈住她的腰,绕开她的肚子,托着她的背。 委屈地将头埋在了她的颈窝。 近乎贪婪地吸吮着她的味道…… 他真的,太想她了…… 每次吃饭的时候想,睡觉的时候想,就连杀敌的时候也想! 尤其是…… 伤重高热的时候,他躺在床上,半梦半醒间…… 看谁都像她…… 感受到他浓烈的情绪,沈长乐像哄孩子一般抚着他的头发,轻轻哼着歌。 自责刚刚反应太大。 她只是,两个月没见了,稍稍有些陌生感。 加之刚刚的他,让整个孕期都小心翼翼的她,有些害怕…… 可一见他低落,她在上位时,这种抵触情绪就又消散了。 满心只剩心疼,想要尽快哄好他…… “长乐……你觉得,我哪里变了?你不喜欢什么,我改。” “没有,你什么也不需要改,你所有的样子我都喜欢。” 沈长乐轻拍他的肩背。 江辞安则抱她更紧,声音闷闷地说: “其实,我也觉得我变了。” “嗯?” 沈长乐捧起他棱角愈发分明的脸,轻轻抚摸下颌上隐隐的血痕。 却听见他悲痛又艰难地开口: “老六死了,王军也死了……火器营死了许多人。” 他神色晦暗地摇了摇头,目光沉重而又深邃。 “战场上,人命真不值钱,从京城出来我带了三万二千一百一十八人,我们打了两个月,如今,只剩一万两千不到。 两万人啊,死了两万人,尸体堆起来,有威虎山那么高!” 他扣着沈长乐腰身的手渐紧。 “离死亡最近的一次,那一箭刺穿了我的铠甲,正中我心脏……” 沈长乐蹙了蹙眉头,屏住了呼吸。 视线下移至他的胸口,颤抖着手指,抚了上去…… 幸好,他的心脏,还在强有力地跳动着…… 她松了口气,贴了贴他的额头,听他继续往下说。 “那次我昏迷了三天,军医都说没希望了,可我还是活了下来。因为你……长乐。” 他攥住她的手,抬起悲伤的眸子看着她的眼睛。 “我对你发过誓,我不敢死。幸好……我挺过来了。 自那天起,我就暗自发誓,若能从战场上下来,我一定要好好和你在一起! 无论发生什么,再也不要和你分开……哪怕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我也要死在你怀里……” 沈长乐听不下去了。 抽出手捂住他的嘴。 “不许胡说!” 一开口,眼泪却也滑了下来。 江辞安弯了眉眼。 抬手抹去她的泪,动作极度轻柔。 他怕他手上的伤,刮痛她白嫩的小脸…… 笑着哄着她。 “嗯,不胡说,我答应你的,不能先亡于你……” 他托着她的后脑,轻轻亲了亲她的下颌。 沈长乐被他勾得情动。 舒适地仰起下颚,露出雪白纤长的脖颈。 江辞安被她的反应逗笑。 顺着她滑嫩的肌肤一路吻下去…… 意乱情迷。 沈长乐拉着他的衣领,将他牵到了床上。 解开扣子,心疼地轻轻抚摸他身上深浅不一的伤口,还有胸口上才愈合不久的箭伤。 覆唇吻了上去。 江辞安艰难地隐忍着,终是咬着牙关叫了停。 “不行!不行……长乐……” 他已经两个多月没有碰女人了。 这时候动她,就算她没有身孕,他也会要了她的命…… 更何况她还顶着这么大的肚子! 沈长乐却艺高人胆大。 “没关系的,你儿子结实着呢!说不定还能抓住你的……” 如此虎狼之词,吓得江辞安面红耳赤地捂住了她的嘴。 “不行!说什么也不行!” 这已经超乎他的认知了! 看着她失落的小模样,他咽了咽口水。 轻轻松开了她的小脸。 侧过头,耳根通红地咳了两声。 “不然……你等等我……” 讪讪地裹上披风出了门去。 仔仔细细地净了手。 心下吐槽。 他和长乐之间,中了衷情蛊的人,到底是谁啊!! 这么大的肚子还这么不老实…… 服侍了沈长乐小半个时辰,她才终于心满意足地安静让抱抱。 侧身靠在江辞安怀里,拉着他的手放在孕肚上。 她轻轻挠了挠他的大爪子。 “辞安?” “嗯?” “我发现,你一点都没变……” 一句话把江辞安搞的哭笑不得。 反正,变没变,变成什么样,他始终都是围着她转的。 她开心,他就高兴; 她烦恼,他就惶恐。 往她脊背上贴了贴。 他亲了亲她的耳垂,抚着她的孕肚低喃: “长乐,辛苦你了。” 沈长乐往他怀里靠了靠,绒绒的头发蹭了蹭他的下颌。 “你也辛苦了,辞安。” “不及你万分之一……” 沈长乐欣慰他能体会她孕期的辛苦。 有他这句话,她便什么都值得。 而且…… 他虽不在她身边,但每日都有书信往来,他也不算少了陪伴。 对了,说到这个,她突然想起来…… “那你之前昏迷了三天,为什么书信却未曾断过?” 江辞安无奈一笑,如实相告。 “每次开战前,我都会提前写好十封信,用不到最好,但若发生那次的事……至少能让你晚十天再难过……” “傻瓜……” 沈长乐听他这么说,心疼极了。 转过身,将头埋进了他的胸口。 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她和宝宝都能安稳不少。 二人相拥而眠。 夜半却被火铳声惊醒。 江辞安揽着她,轻轻捂着她的耳朵。 二人相视一笑,点了点头。 沈长乐知道,她布局了一路的计划,终于生效了—— 她一路上大肆宣扬要以岳国女将祭军旗,今日又特意当着外人的面和江辞安演了一出戏,为的就是让梁毅知道: 他若再不出手,叶凛就死定了! 果然! 当晚,坐不住的梁毅便趁夜潜入,来救她的未婚妻了! 江辞安也早有防备,今日特意没有回军营,为梁毅留了门。 又派赵大生带人在城楼外埋伏;祝九行在城内支援。 只等梁毅入瓮,便能瓮中捉鳖! 第177章 你清高,你为了哄你老婆,割老子舌头? 为了接见这位敌国主将,沈长乐夜半起床。 穿戴整齐,稍作梳妆。 待祝九行等人将其抓获时,她已端坐在正堂。 沈霆昱和陆明朝、县令等人闻讯赶来,人到齐了,沈长乐才传见梁毅。 胡子拉碴的梁毅被五花大绑押了进来,还在奋力挣扎。 “卑鄙!无耻!下流!!江辞安——你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叶凛从竞斗场救了你,你却要杀她!” 沈长乐原本还不想理他,听见他咒骂江辞安,这才放下手里的茶盏。 掀起小扇一般的长睫,满是威压地看向他。 美人抬眸。 梁毅一怔,一时语塞。 沈长乐见他安静了,这才开口。 “你搞清楚,要杀叶凛的人,是本宫! 江辞安顾念旧恩,已经放过叶凛一次,是她不中用,又被陆明朝抓获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根本就是你们夫妻的连环计! 江辞安放走叶凛,却让陆明朝去抓她,又让你来杀他! 这样既成全了江辞安的名声,也打击了岳军! 你们齐国人不讲信用!言而无信,不知廉耻!” “呵……” 沈长乐也懒得再与他遮掩,轻笑一声。 仰起下颌,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梁主将打了这么多年的仗,难道还不明白……兵不厌诈的道理?” “呸!你有什么好得意的?偌大齐国连个可用的将才都找不出! 还要依靠一个别国人来守护江山!甚至不惜为此献上国女!我呸!真是令人不齿……” 话未说完,江辞安便已闪行上前,一脚将其踹倒,踩在脚下。 “嘴巴放干净点!!” 说他什么都可以! 但是,侮辱他的长乐,不行! 梁毅被他踩在脚下还在大叫: “难道不是吗?你一个安国人,却背弃家国,为齐国卖命!我真替你爹娘感到羞耻!” 江辞安脚下力道加重,用力碾压,一字一顿。 “你错了,我虽生在安国,但安国无人养我! 我的妻儿家室都在齐国,我,就是齐国人!” “江辞安……你,厚颜无耻!你人性扭曲,你道德沦丧……” 梁毅实在呱躁,吵得沈长乐头疼。 她柔柔弱弱地扶了扶额,轻唤道: “夫君……” 江辞安原本还怒火狂燃,但听闻沈长乐当着众人的面,这般亲昵地唤他,立时消减了火气,闪身而至。 蹲跪在她身前,扶住她纤细的胳膊。 “怎么了,长乐?” “夫君……他好吵。” 沈长乐的语气中暗含撒娇。 梁毅一愣,活生生被塞了一嘴狗粮,一脸怨愤地顶着鞋底印瞪着她。 江辞安扭头瞥了他一眼,按了按腰间的刀,狠戾说道: “我去割了他的舌头。” 梁毅:? 你真他娘清高,你为了哄你老婆,割老子舌头? 眼见江辞安就要起身,沈长乐急忙拉住他。 亲密地拉着他的手,将他拉到自己的身边。 “夫君别急,我还有话要同梁将军说。” 而后,她饶有深意地看向卧在堂下的梁毅,轻笑道: “本宫前日审问叶凛时,她说与辞安没有旧情,之所以至今仍不和你完婚,单纯是她不情愿。 本宫原本还不太懂,今日见了你,才知她为何如此,像你这样的人,也难怪她不想嫁……” 她的话语意轻轻,却深深刺痛了梁毅的心。 他挣扎着怒吼: “你到底想说什么?” “本宫想说,想俘获女子的心,全凭硬来可不行,尤其是叶凛那样英姿飒爽的女子,她要的,是温柔体贴……” 临了,她又补了一句。 “就像辞安这样。” 她明晃晃的炫耀和夸赞,让江辞安倏地羞红了脸。 轻咳着转过了头去。 堂下押着梁毅过来的祝九行和赵大生闻言,也对视一眼,噗地失笑出声。 二哥温柔? 这简直是他们这二十年里,听到过最大的笑话! 二人眉来眼去地窃笑。 江辞安一个眼刀射过去,二人登时立正,严肃了起来。 心里却在腹诽: 这就是二嫂口中的温柔? 见了鬼了…… 见梁毅若有所思的模样,沈长乐也不再多说。 帕子掩唇,打了个哈欠,困倦地吩咐祝九行: “九行,既然梁主将抓到了,就把叶凛放下来吧。 把他二人关在一起,放消息给岳国,让他们趁着本宫还有耐心,尽快过来赎人。 否则,岳国是时候换个将军了。” “是。” 梁毅被祝九行和赵大生带了下去,沈长乐浅笑着看向沈霆昱。 “皇叔,如何?” 沈霆昱点了点头,见她乏得不行,叮嘱她快些回去休息。 “嗯,你赢了,这样看来,我们很快就能班师回朝了……好了,很晚了,快去睡吧。” 他们之间的暗语,江辞安听不大懂却也不多问,扶着她起身。 “走吧?” 沈长乐点点头,向沈霆昱退礼。 “皇叔,那我们先行告退,你也早些休息。” “去吧。” “恭送公主殿下——” 江辞安搀挽着沈长乐离开,未见身后陆明朝眼中的怨毒和愤恨。 出了门,他才疑惑问道: “长乐怎么知道,放走叶凛,是我故意为之?” 沈长乐温和笑笑,如实相告。 “那日九行来接我时,便说了,你放走她不是私情,而是军事机密。 而且,梁毅都能想清楚——你前脚才放了叶凛,后脚陆明朝就将人抓去了。 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必然是你故意泄露消息,引陆明朝过去拿她。” 江辞安点了点头。 “嗯,我本意是想用叶凛交换战俘,但梁毅知道我重恩,算准我不会杀叶凛,迟迟不肯松口,我只好将叶凛让给陆明朝。” “你肯定没想到……陆明朝一心和你内斗,宁愿用叶凛来对付你,也不愿意用来对付岳国吧?” “哼,是啊。” 沈长乐看着他眼中的嘲讽,抬起小手戳了戳他的劲腰。 “那你呢?你又是什么时候在城门口设下埋伏的?” 闻言,江辞安柔和了目光,浅笑着看向她,对两个人的默契,甚是得意。 “从你下令,将叶凛吊缚城楼的时候!” “嗯?为什么?” 江辞安挽着她的腰,目光飘远了些,仔细思考这个问题。 他们实在太了解彼此了。 得知沈长乐这个命令时,他甚至无需过脑子,就知道她是要搞一把大的。 长乐备好了诱饵,他便去挖坑; 就和他们在苑阳时,长乐拿盆他添水,长乐切菜他递刀一样简单。 “或许是因为,我知道长乐和陆明朝不一样。 长乐不是残虐的人,下令将叶凛吊缚城楼,绝非单纯为了泄愤这么简单。 至于用意是什么……自然是为了让更多的人看到,她快死了,以此为饵,引岳国紧张,有所动作。” 第178章 陆明朝叛国?! 二人回了卧房,聊了没几句,困倦至极的沈长乐就昏昏睡去。 江辞安揽着她,重逢的欣喜让他几乎彻夜难眠。 也正因如此,他才第一时间察觉了外面的异常。 见沈长乐睡得安稳,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并未惊醒她。 出了门才发现,竟然是一直潜伏在陆明朝身边的墨清峰! 他翻墙而入,却被白雉和玄雀拦住了。 江辞安急忙走过去,帮他解围。 “墨大哥,你怎么会这个时候过来县衙?” 墨清峰急得话都说不全了,一见江辞安就腿一软差点跪下来。 “快!快回火器营!陆明朝……陆明朝把梁毅放走了!” “什么?陆明朝叛国?!” “是啊!快回去吧!” “轰——” 话还没说完,便传来一声震动天地的巨响,同时城外亮如白昼! 二人顺着火光望过去,心下皆是一沉。 “是火器营的方向……这狗娘养的炸了火器营!” 墨清峰急得跳脚。 “这可怎么办啊?没了火器营,齐国必败啊!” 江辞安攥了攥拳头,听着四周响起混乱的尖叫声,强迫自己沉稳下来。 抓住墨清峰,将沈长乐交托给他。 “墨大哥,长乐有孕在身,行动不便,求你……将她护送到安全的地方!” 于此同时,沈霆昱和沈长乐也都闻声出了门来。 “是岳军来攻城了吗?” 江辞安摇摇头,不舍又为难地看向沈长乐。 将披着披风,略有惊惶的她揽进了怀里。 紧紧地抱了抱她,方才以实言告之: “陆明朝叛变了,他放走了梁毅,炸毁了火器营……” “什么?” “陆明朝!他竟敢!” 沈霆昱难以置信地低吼。 江辞安却已经顾不上他是怎么想的了,松开沈长乐,将沈长乐委托给墨清峰。 “墨大哥,宜早不宜迟,你护送长乐离开吧,别往京城的方向走。” 又看向愣怔的沈霆昱,交代着: “皇叔……你立刻回京,兵分三路,用最快的速度把陆明朝叛国的消息送到京城,切断他的后路。” “嗯,我现在就去。” 沈霆昱不放心地看了沈长乐一眼,又向墨清峰行了叩拜大礼。 墨清峰吓了一跳,急忙过来搀扶他。 “王爷,王爷不可!草民,草民受不起啊……” “不,长乐有孕在身,不能过度奔波,只能拜托你了,一定要护住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墨清峰双手托着他的手肘,退了一步,跪地行礼。 “王爷放心,只要我活着,公主一定不会有危险。” “多谢。” 沈霆昱不舍地拍了拍长乐的肩膀,转身快步离开。 江辞安喉结滚动,咽了咽唾液。 扶着沈长乐的胳膊,将她往墨清峰的身边推了推。 “走吧,长乐。” “辞安,那你呢?” 江辞安强作笑颜,顺了顺她的长发。 “火器营遇袭,我得去清点陆家军,过去救援。” “可是,你都说了,他们姓陆!” “可他们是齐国人!我不信,陆家军万余人,全都姓陆!” 沈长乐紧张得眼泪一直在眼圈打转。 她担心了这么久的这一天,到底还是来了! 她明白,如今,江辞安是齐国唯一的指望,她不能拦他…… 只能不安地一再叮嘱: “你不许忘了答应我的事,你要陪着儿子长大!不可以丢下我一个人!” 江辞安低眸,这一次,他怕是真的…… “好!” 但他还是答应了! 便是做鬼,也要回来守着她! “走吧,公主……走吧!” 墨清峰扶着她,带着身后几个女侍,一步三回头地往门外走。 沈长乐走得极不情愿,大脑一片混乱。 怎么办…… 怎么才能帮帮他呢? 陆明朝炸了火器营,又带着军机部署投靠了岳国…… 该怎么,怎么才能出奇制胜,打败岳军…… 对了! 沈长乐止住脚步,回身叫住他: “辞安!” 江辞安见她快步而来,急忙迎了上去。 “长乐……慢些!” “这个,这个给你!” 她从怀里摸出公主玉令。 “公主玉令,见此手令,如见公主本人!皇叔此前告诉过我,陆家军里有很多是他部署的人! 你用这个令,应该能调动他们为你所用!另外……” 她急得心跳加快,按着胸口的手一直在抖。 江辞安看得心疼,不住地轻抚着她的胳膊。 “不急,不怕,慢慢说……” 沈长乐深吸一口气,试图稳住情绪。 周围的叫喊逃亡声,实在太让人惊慌了。 让她总是忍不住想起前世国破之时…… 她抱住江辞安安抚她的那只手,回身指向后院角落,蒙着黑布的两台震天雷。 “这个,来时路上,我已经教过九行了,他知道怎么用…… 但是,此物太过笨重,移动不便,利守不利攻!你可以,你可以疏散百姓……设法把敌军引进城里! 可是,九行他们还在火器营,九行会不会……” 江辞安见她状态实在太差,将她抱进怀里,拍着后背安抚她的慌乱。 “没事的,长乐放心! 老九跟我时间最长,而且他一向机灵,赵大生也在他身边! 他们知道守不住就退,不会有事的。” 沈长乐这才点了点头。 又咬着他的肩膀落泪。 “辞安,你一定要……平安无事……” “嗯,放心,我会……活下来的。” 听着越来越近的枪炮声,墨清峰忍不住又过来催促。 “走吧,公主殿下!再不走,怕是来不及了……你在这里,辞安没办法安心克敌啊!” 沈长乐这才松开他的肩膀。 在白雉的搀扶下,泪眼婆娑地退着离开他…… 第179章 愿随江主将支援火器营—— 目送她们安稳离开,江辞安这才翻身上马,攥着沈长乐的玉令,带着手下呼啸而去。 陆家军这边也听到了远处火器营的枪炮声,但没有陆明朝的指令,他们不敢擅动。 两位副将到处寻找陆明朝,可哪里也找不到他的影子。 就在二人合计要不要出手支援时…… 江辞安率部下赶到了! “火器营江主将到——” 两位副将对视一眼,迎上前来,抱拳行礼。 “拜见江主将。” 江辞安并未下马,只是亮出公主玉令。 “陆明朝叛变!勾结梁毅炸毁火器营,本将奉公主和摄政王之命,清兵点将,抵抗岳军!” 副将钱孝进和王仁昌都很震惊,纷纷表示不可能。 “陆将军怎么可能叛国?梁毅杀了陆老将军,陆将军不可能与杀父仇人勾结!” 江辞安无暇与他分辩,高举玉牌,扬声斥令。 “公主玉令在此,如有不从者,皆视为叛国,杀,无赦!” 此言一出,钱孝进和王仁昌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全军也都互相对视,心中挣扎,攥紧手中长矛。 钱孝进犹豫少时,终于站了出来。 “还请江主将,准属下看一下公主玉令。” 江辞安冷哼一声。 “本将乃是大齐驸马,玉令怎会有假?” 还是将玉令扔给了他。 钱孝进双手接过玉令,与王仁昌仔细辨认。 随后二人点了点头,确认玉令无误。 遂走到马前,双手将玉令归还。 跪拜行大礼。 “属下钱孝进率陆家军归顺江主将,谨遵指令,唯江主将马首是瞻!” 身后王仁昌还在犹豫。 也有陆老将军的旧部出声质疑: “咱可是陆家军!若要听江主将的指令,那岂非叛了陆老将军?” “是啊……如此愧对陆老将军的知遇之恩啊!” 江辞安调转马头,面向全军。 “陆家军确实是陆老将军一人创立,但你们不要忘了,你们是齐国人,陆老将军也是为国征战,英勇捐躯! 无论为国为家,尽忠守义!你们都应该以陆老将军的仇为己仇,视犯我家国者为大敌! 将矛头对准岳国人,而非火器营的骨血同胞!” 他停顿片刻,长刀出鞘。 “而今!陆明朝背信弃义,背叛家国,为一己私利,不念血海深仇! 为人子,他不报杀父之仇,认贼作父; 为人臣,他不念皇恩浩荡,卖国求荣; 为人将,他无视军规法度,一心内斗! 这样的主将,你们还要跟着他,是愚忠,更是对陆老将军的背叛! 想想你们的父母兄弟,妻儿老小,你们若是想为这样无情无义的主子牺牲性命,本将也不拦着你们!” 他高举手中长刀,命令钱孝进和带来的手下。 “火器营不杀自家兄弟!但若有执意跟着陆明朝叛国的,本将也绝不姑息! 钱副将,统计愿意跟着本将支援火器营的兄弟,其余人等……全部下监!” “是!” 斥令一下,人人自危。 钱孝进领命起身,转过身看着昔日的同仁王仁昌。 王仁昌还在纠结,低着头没有表态。 钱孝进走近两步,向他举起手中刀。 “王副将,你想随陆明朝一起叛国吗?” 此言一出,众人尽都屏气凝神。 王仁昌也颤抖着后退一步。 他是跟着陆明朝很久了,但……他京中还有父母家眷! 叛国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他不能不顾自己的家人…… 随即也向着江辞安跪拜下来,抱拳俯首。 “副将王仁昌,听凭江主将,吩咐!” 见状,原本摇摆不定的众人也都扶着长矛跪了下来。 呼声震天: “愿随江主将支援火器营——” “好!全军听令—— 副将王仁昌,速带百人进城,务必要在天亮以前,疏散百姓! 钱孝进,清点兵将,带陆家军随本将援助火器营!” “是——” 众人领命,各司其职。 片刻后,数千人手整装待发,前往支援火器营。 尽管江辞安已经紧赶慢赶。 可当援兵赶到时,火器营却还是已伤亡惨重。 幸好,见援兵来了,岳军迅速退了兵,火器营能稍作喘息。 “二哥!你回来了!” 祝九行脸上还带着硝烟灰黑,肩上扛着火铳,大步向他跑过来。 “情况如何?” 见江辞安询问,他无力地摇了摇头。 “这次偷袭来得实在突然,岳军一点也不像失去了主将一盘散沙的样子,而且…… 他们似乎知道我们的军机布防,绕过了所有暗哨,一来就炸了我们的军火和粮草! 为了抢出更多的火药……赵大哥还……” “赵大生怎么了?” 江辞安紧张地抓住他的胳膊。 威虎山出来的兄弟已经牺牲够多了,他不能看着赵大生也…… “啊,二哥你别紧张,赵大哥只是被炸伤了,军医说,不会危及生命。 可怜他昏过去最后一刻,还在叮嘱弟兄们,一定要抢出更多的军火……” 江辞安松开他的胳膊。 叹了一声,如实相告。 “你猜得没错,岳军就是知道我们的布防,因为……陆明朝叛变了,还放走了岳国主将梁毅。” “什么?这个狗娘养的!我要去杀了他!!” “老九!不许冲动!” 火器营的兄弟们听见这个消息也都很震惊,愤然地议论纷纷。 “陆明朝竟然叛变了?” “难怪岳军这么清楚我们的布防!精准地炸了我们的军火库!” “可是陆老将军就是被梁毅害死的!这个陆明朝竟然投靠了杀父仇人!” “可耻!真是可耻!!!” 陆家军的众人见火器营的兄弟们身上都带着大大小小的伤,愤恨地指责自家主将。 都很羞耻地抬不起头来。 钱孝进和王仁昌更是站出来,向众位兄弟道歉: “陆明朝品德不端,陆家军从前多有得罪,还望兄弟们勿怪!今后我们愿合并进火器营,和兄弟们并肩作战!” 祝九行听了很不领情,抱臂冷哼一声。 江辞安见全军士气低落,鼓舞着大家。 “兄弟们不必沮丧,军火库虽然被毁了,但公主为我们留下了新的秘密武器,威力更胜! 而且,只要我们挺过十天,下一批军火也会送到,我相信,我们不会输!” “对!不会输!梁毅被放了又能如何?我们能抓他一次,一定还能抓他第二次!” “对!我们能赢!打败岳国,凯旋归京!” “打败岳国,凯旋归京——” 众人一呼百应,士气终于重新高涨起来了。 第180章 你爹是老子,你是老娘?这他娘什么辈分? 稍作整顿,江辞安让祝九行带人先行前往边城学习震天雷的使用。 连夜与钱孝进和王仁昌更改布防。 商议完毕后,另择营地,兄弟们终于得以休养生息。 江辞安熬了大夜,疲累不堪。 钱孝进入内,为他送上热汤。 江辞安不疑有他,阖碗食之。 叫钱孝进很是羞愧。 “属下还以为……将军会对我们这些陆家军旧部心有防备。” 江辞安放下碗,重新拿起布防图。 状似不经意地说: “用人不疑,更何况……我知道你是摄政王的人。” 钱孝进大惊。 “将军是……何时知道的?” 他自觉隐藏得很好,就连陆明朝也不曾怀疑过他。 江辞安却饶有兴致地瞥了一眼他震惊的表情,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从我初到京都,你在牢房用陆明朝的荷包挑衅我开始。” “什……” 钱孝进想起那段令人尴尬的往事,慌得翻身跪了下来。 “将军,从前多有得罪,还请将军……勿怪!” 跟陆明朝跟了太久,让他误以为,所有主子都和他一样斤斤计较,小肚鸡肠。 却不想,江辞安竟亲自起身,将他搀扶起来。 “各为其主罢了,怪你作甚?” 又啜了一口热汤,清浅笑意。 “汤不错,你做的?” “嗯……将军是怎么看出,我是王爷的人?” 他还是想不出哪里有错漏。 江辞安指尖轻扣着布防图,回忆旧事。 “我记得,因为陆明朝的报复,我入狱当晚就与人发生了争执。 那时长乐便叮嘱过狱卒,若有异常,及时禀告。 可你去牢房找茬这事,却无人禀告长乐。 直到你们去而复返,陆明朝施过鞭刑,又将我囚于尸井,她才姗姗来迟。 这不就说明……有人默许你的行为,帮你掩饰,拦阻了送进宫的消息?” 他略略停顿,轻叹一声。 微微眯了眯眼。 “似乎……那个时候,反对我和长乐在一起,呼声最大的就是摄政王了吧! 所以相比皇上,你是摄政王麾下,可能性更大。” 钱孝进低着脑袋,脸色又红又白。 “将军……受苦了。” 江辞安却很坦然,看得很开。 “和长乐在一起,是我自己的选择,有些苦难……是必经之路。” 闻言,钱孝进抬起头来仰视着他。 心下感叹: 江主将还真是……敢作敢当。 相比之下,陆明朝还真是一把好牌打得稀烂…… 他本有好的家世; 又与公主殿下青梅竹马; 甚至殿下遇见江主将前,已率先与他定下婚约! 可他却朝三暮四,在殿下和戚小姐之间摇摆不定。 殿下和江主将在一起以后,却又开始各种搞事情…… 想当初,若非他失了殿下芳心,他又怎能暗中说服陆家军大半将士,转投王爷麾下? “对了,将军,那些不肯跟从将军的老部将,该如何处置?” “大约有多少人?” “老将八人,手下兵卒两千一百三十二人。” 江辞安回眸,也很头疼。 这些不肯弃暗投明的,多数都是十年老将,从陆老将军时便跟着陆家军的人。 他们将陆明朝看做子侄,格外偏疼。 甚至知道他叛变,也不肯对他动手…… 偏偏他们又在军中有一定的威望,杀也杀不得,放也不能放! “先关着吧,来日分散各处,送去硝石矿做苦力。” “是。” “伤兵可都安置好了?” “已送到城中养伤。” 江辞安点点头,又嘱咐道: “你要盯好手底下的人,谨防他们给陆明朝通风报信。” “是,属下明白。” “嗯,早点回去休息吧。” “是。” 钱孝进退出了营帐。 江辞安却叹了口气。 按着发放在胸口滚烫的护身符,抬眸眺望弦月。 “也不知……长乐现在如何了……” 沈长乐这边…… 连夜赶路,让她精疲力尽。 为了低调行事,原本的四驾带床马车,也换成了单驾普通马车。 这让身怀六甲的她,实在是熬不住。 墨清峰看着她满头虚汗的样子也很担忧。 终于在天亮前找了个空的木屋,停下来让她休息一下。 嘱咐几个丫鬟好生照顾,他入城去打探消息。 这才知道…… “哎呀,你昨晚上听见打炮声音没?咋回事啊?边城又打起来了?” “听见了,嘘——他们说……陆老将军的软蛋儿子叛国了!现在的齐国主将是我们的驸马爷!不知道真假!” “真的,是真的!他还带人偷袭了火器营!” “后来咋样啊?边城守住没?没让岳国夺回去吧?” “没有!驸马爷多牛啊!两个月之内连下三城,那能让他们轻易就把边城夺回去啊?” 听到这里,墨清峰才松了一口气。 刚想买点包子请个郎中回转,却又听说…… “不过情况也不容乐观啊!我有边城的亲戚过来投奔,听他说,边城已经驱散百姓了,看上去是想退守了。” “你边城的亲戚?岳国人呐?” “昂,他媳妇是齐国人,是我表妹……他说边城百姓都希望这一仗齐国能赢,他说江主将对百姓特别好,优待俘虏,还下令不准兵卒骚扰百姓……” 墨清峰没再往下听,买了早点,拉着郎中出城给沈长乐看诊。 亲耳听见郎中说只是劳累过度,休息两日就能好,他这才放下心来。 才将郎中送出门,不等回屋,他便又听见了熟悉的炮鸣声! 刚刚睡着的沈长乐也惊醒了。 她认出…… 这声音闷而响,是震天雷的爆炸声! 岳军……进边城了! 她再难安心,扶着肚子坐了起来。 “墨大哥……” “公主殿下!” 墨清峰跪到床边,也是眉头紧锁。 “公主殿下,是不是声音太吵,我给您找些耳塞。” “不,墨大哥,能不能劳烦你稍后再跑一趟,确认一下边城的情况?” “殿下安心休息就是,我会去的,打探到什么消息,会第一时间和殿下禀报。” “有劳墨大哥……” 照顾着沈长乐躺下。 墨清峰焦躁地出了木屋,却不想,才出屋门就被一群山匪围住了! 为首的老头子,一脸络腮胡,说话中气十足。 “老子盯你很久了!边城那边过来的,逃兵是吧!” 身后跟着的小姑娘也很狂野,穿着虎皮短裙,露着大长腿。 长刀一挥,振振有词。 “老娘也盯你很久了!” 老山匪头子闻言却给了她一个暴栗。 “你爹是老子,你是老娘?这他娘什么辈分?” 屋内的沈长乐闻言一惊。 听着门外的声音,却越听越觉得熟悉…… 第181章 这孩子是辞安哥的吗? 眼见门外墨清峰二话不说就要拔刀,沈长乐急忙扶着肚子坐了起来。 “玄雀,扶本宫出去。” “是,殿下,慢些。” 她脸色苍白地捱到门边,终于见到了围在屋外的山匪。 果然是他们。 “老当家……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老当家一怔,循声看过来。 “乖乖女,你咋在这儿呢?” 等下,乖乖女是辞安媳妇,辞安媳妇是小公主,那她不就是…… 墨清峰见她出来了,急忙退到了她身前。 长刀挽在手里,护住身后的她。 “殿下,这里我能解决,你快回去!” “墨大哥,不要动手,是自己人……” 话还没说完,就被泼辣的长腿妹子啐了一声。 “呸!谁她娘和你是自己人?你害我们威虎山被灭,老娘正要去收拾你呢?” “丫头!闭嘴!” “老爹!” 沈长乐紧了紧玄雀的手,扶着门框,抬步出门。 朝她低了低首。 “当初威虎山的弟兄,确实是受我连累,不过…… 我和辞安一接到消息,就立刻赶回了山寨,总算保住了余下的兄弟……” 想起江辞安昨日的话,她又深深低下了头。 “虽然,他们上战场后,又有折损……但,我相信,辞安一定也在尽全力保护他们……” “你少在这里假惺惺!要不是你逼辞安哥,他咋会带兄弟们上战场?” “我……” 沈长乐几多委屈。 如果可以,她也希望没有战争,她比谁都不想辞安上战场! “你这人怎么这样无礼?事情不调查清楚,你怎能在此胡言?” 玄雀也是看不下去了,出言维护沈长乐。 却被辣妹子回呛到: “你又是哪根葱?这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这话还给你!你算什么身份,竟敢对殿下不敬!” “一个伺候人的奴婢罢了,不然我们来打一架!” 泼辣妹子叫嚣,被老当家厉声制止。 “够了,闹什么闹!忘了我们来这里是干啥的了?” “哼!” 她忿忿地抱住双臂,瞥了眼沈长乐的肚子,转过头不再理人。 沈长乐见状,在玄雀的搀扶下后退一步,请老当家入内详说。 “老当家,辞安带着兄弟们上战场一事,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我们进来慢慢聊吧!” 老当家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沈长乐听着远处的炮声,拜托墨清峰。 “墨大哥,麻烦你再去打探打探消息。” “殿下,这……” 他提防地看了眼老当家和辣妹子。 玄雀则不屑说道: “墨将军尽管去就是,奴婢和白雉也不是吃素的!” 长乐无奈地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少说两句,又向墨清峰颔了颔首。 墨清峰只能抱拳退下。 沈长乐带着老当家和辣妹子入内,这才将这段时间的事,和盘托出: “想来,老当家还不知道前线发生的变故——陆明朝叛国,辞安内外受敌,左支右绌。” “什么?陆明朝……可是陆老将军的儿子?” “正是。” 辣妹子也很惊讶,与老当家对视一眼,扬眉问道: “你是不是想说,当日威虎山的事,都是姓陆的搞的鬼,与你毫不相干?” “自然不是,我承认,威虎山被灭有我的责任……不过,兵匪向来水火不容,这件事,难以避免。” “你这话什么意思?” 辣妹子又炸了。 幸好被老当家按住了。 “你吵吵啥啊!人家乖乖女没说错嗷!你当土匪那一天,你就该想到被朝廷歼灭这一日! 人家乖乖女看在辞安的面子上,保住了我们十几个弟兄,已经仁至义尽了!” “保住?那是保住吗?她是在拿我威虎山的兄弟充人头!” 沈长乐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并非如此,当日岳国来犯,我皇叔信不过陆明朝率领的陆家军,这才想让辞安带兵上阵。 我们用皇兄的亲卫部队给辞安打造了火器营,可火器营终归是皇帝亲卫,不服辞安管教。 他是一个人接着一个人,被车轮战单挑了整整一个上午,才在军营中站住脚。 赵大哥和九行他们也并非是我强制送进军中,他们是得知这个情况后,自愿进入军营,佐助辞安的。” 辣妹子却还有说辞,拍着桌子质问: “你们早都怀疑陆明朝不可靠,为啥还让他上战场?直接砍了他不行吗?” 沈长乐听着她天真的问题,只觉得无语。 苦恼地摇了摇头,叹了一声方才解释道: “陆家军是陆老将军一力带出来的队伍,不说认人不认符,可也相差无几。 先不论无过杀人,军中会不会掀起轩然大波; 即便今日陆明朝叛国了,陆家军里又有多少人不肯与他兵戈相见呢? 昨日辞安带着我的玉令去军中点兵……都不知有多少人愿意跟随他,有多少人宁死不从……” 她心中忧烦更甚,面色愈加苍白。 青莺实在看不下去,出言劝说着: “殿下,休息一下吧?郎中说,您劳累过度,需要卧床休息……” 沈长乐摇了摇头。 “没事,这种时候,就是躺下也睡不着。” 老当家见她如此,嗔怪地瞪了自家野闺女一眼。 “你以为掌管天下和管理山寨一样简单啊!看谁不爽,都能拖出去砍了? 别说陆明朝手里有兵,就算是那朝廷里随便一个文官,那都是有后台的! 薅下来一根头发,整个头皮都跟着疼!” 呃…… “牵一发而动全身。” 沈长乐提点道,老当家点头不迭。 “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见沈长乐笑了,他这才转而问道: “那个,你这肚子……快生了吧?是在寨子里怀上的?” 沈长乐抚摸着肚子,目光也变得温和。 “还有三个月,倒不是在山寨里有的。” 辣妹子挑剔地瞥了她一眼,尖酸问道: “是辞安哥的吗?” 沈长乐一噎,怨怪地看了她一眼。 老当家见状,呼喝着训斥她: “给老子闭嘴!不想好好说话,你就出去站着!” “那咋了!她一直也没给辞安哥名分,我怀疑一下不应该吗?” 沈长乐按压着跳痛的太阳穴,无奈解释: “因为我身份的特殊性,辞安必得立下军功才能名正言顺地娶我。 不过……我们虽然不曾正式完婚,但百姓和朝廷也早已认可了他的身份。” 第182章 无论是辞安还是九行,一定要将他们活着带出来! “是,理解,朝廷能认个山匪做驸马,这都挺让我意外的。” 听到老当家感叹,沈长乐苦笑着低下眸子。 “为此,辞安付出了很多。” “唉……谁让他是苦出身呢?” 苦出身吗? 沈长乐若有所思,不再搭话。 沉默片刻,她收起神思问道: “对了,老当家,威虎山靠近京城,离这里几千里,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边境附近?” “啊,这不是……” 老当家话还没说完,就被辣妹子抢了先。 “对了,既然你是公主,那你肯定有法子让我们去阵前打仗吧?” “去阵前?” 沈长乐难掩惊诧。 “你刚刚不是还在抱怨我,送威虎山的弟兄们去了前线吗?” “那又如何?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别看我们是土匪,但是外敌来犯,我们也不能退缩!” 她这么说着,还一甩大粗辫子,起身踩在了凳子上。 沈长乐被她逗笑了。 合着…… 是个面冷心热的。 不想,她这一笑,落在辣妹子眼里又变成了嘲讽。 “你笑什么?看不起人啊?我可告诉你,我这一身功夫,可都是辞安哥亲自指点的!不信比一比啊!” 她抽出腰间长鞭,跃跃欲试。 被老当家狠狠捶了脑袋。 “老实点吧你可!辞安教你什么了?不过教训过你几次,就是亲自指点了?” 被老当家无情揭短,辣妹子脸上有些挂不住。 凶巴巴地和他算账。 “你这个糟老头子瞎说什么?我这就是辞安哥亲自指点的! 人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辞安哥在打仗,我要去帮他!” 气得老当家吹胡子瞪眼睛。 “你也知道是亲兄弟!父子兵!有你一个丫头什么事?” “咋没有我的事?我都说了,匹夫有责……” 眼见父女二人又吵起来了,沈长乐掩唇失笑。 “好了,你们先坐下来,不知这位妹妹,该怎么称呼?” “啥妹妹,你管谁叫妹妹?我是辞安哥的兄弟!你就叫我虎丫吧!” 虎……虎丫? “那,我跟着老当家叫你丫头,可好?” “随便你,反正让我上战场就行,我也要去杀敌!” 老当家无奈地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唉,乖乖女小公主啊,你也看见了,我真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啊……” 沈长乐笑了笑,安慰老当家。 “老当家莫急,待我先问一问。” 转头看向虎丫,询问道: “你可想好了?上战场可并非儿戏,我听辞安说……这两个月以来,单单火器营,就死了两万余人! 两万余人是什么概念?威虎山大概五十人,两万人便是四百个威虎山寨那么多…… 再加上陆家军和岳兵,那战场上会到处都是尸体,漫山遍野的残肢……你可受得住?” “你这不废话吗?我要是没想好,我会来吗? 你也别说那么多了,我心意已决,你给个门路,我自己就过去了!” 见她执意如此,沈长乐只好为难地看向老当家。 老当家也叹了一声,无奈说道: “公主就别劝了,我都说了俩月了,没用!” “那……” 沈长乐犹豫了一下。 “等我们休息两日,看看边城之战的情况,我就带你们去见辞安。” “中!” 虎丫一口应下,转头就去睡了。 见状,青莺和紫鸢也纷纷劝说着她: “殿下也去休息一下吧?您若出了什么差错,奴婢担待不起啊!” “是啊,殿下,等墨将军回来,奴婢自会禀报殿下。” 沈长乐疲惫地点点头,在他们的搀扶下,躺在了床上。 等了整整一天时间。 直至再听不见一点火炮声了,墨清峰还是没有回来。 沈长乐愈发心急,担心边城失守,更担心江辞安…… 见她不住询问墨大哥可曾回来,虎丫一踢凳子站了起来。 “不就是去打探消息吗?我去!挺大老爷们,干点活这个费劲儿!” “哎,等一等!” 眼见她就要出门,沈长乐急忙叫住她。 “打探消息也不能太明目张胆,会被误以为是间谍或是逃兵的!” “我是个女的,我怕啥?” 呃…… 沈长乐一时没了话说。 虎丫见她无话可说了,扭头就走,正撞进墨清峰怀里。 撞得鼻子生疼。 “你走路不看人的啊?” 她捂着鼻子叫嚣,墨清峰心里烦闷,淡淡瞥了她一眼。 “你看人?看人往我怀里撞?” “你他娘的!打一架吧!” “哎哎!墨大哥,边城状况如何?” 墨清峰白了虎丫一眼,侧移一步来到沈长乐床边,深吸一口气,方才沉眸开口。 “城守住了。” 他先说了好消息。 沈长乐刚想松一口气,可见他神情黯然,那口气便提在了喉咙口,不上不下。 “然后呢?” 虎丫也一步蹿了过来。 “啥?城守住了?那还打吗?我不是没赶上吧?” 墨清峰懒得理她,挑拣着不太让人惶恐的说着: “城虽然守住了,但我军也是死伤惨重……” “辞安呢?” 沈长乐攥紧了被衾,悄悄捏了一把汗。 老当家也从门外走了进来,神情严肃。 见墨清峰为难,他代为说道: “我听说……岳军抓了老九,吊在城门外当着辞安的面折磨,以此威胁辞安开门投降。” 沈长乐眯了眯眼,气血直往脑袋上涌。 “好一个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江主将一直忍着没有动作,不知……能扛上几天。” 一想到老九被虐待的画面……墨清峰的声音像灌了铁水一般沉重。 虎丫却异常兴奋,一拍桌子就要往外冲。 “那还等什么?我们快去营救九哥啊!” “哪有那么简单,你看不出这根本就是陷阱吗?” 老当家斥责她,她还不服。 “那咋办?你说咋办?眼睁睁看着他们杀了九哥?” “不会的……” 沈长乐低喃。 “以我对辞安的了解,他绝对熬不过今晚,就会去救人!” “可……陆明朝就是仗着他们兄弟关系好,才会这样做!江主将只要去了,绝对……” 有去无回! 沈长乐又如何不知? 可没人能拦住江辞安! 重情重义,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东西…… 无论等着他的是什么,他都不会看着兄弟被凌虐致死。 所以…… “老当家,我想拜托您一件事。” “你说,我一定竭尽全力。” “我和墨大哥现在就回边城,但我们脚程慢,所以……你能不能先带着你的兵去边城城外设伏? 待我们回了边城,发起攻势时,你们便趁乱营救! 无论是辞安还是九行,一定要将他们活着带出来!” 第183章 孩子,抓紧脐带,娘要带你去救你爹了! 众人连夜启程。 沈长乐强忍不适,一刻不停。 终于在天亮之前赶回了边城。 进城时,是带着伤的赵大生和钱孝进迎接的她,她就知道,江辞安一定已经出发了! “辞安呢?” “殿下……您怎么回来了?” “本宫问你们,辞安呢?” 赵大生看了眼支支吾吾的钱孝进,代为开口。 “二哥……二哥去救老九了,让我们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可轻举妄动,他若是没回来,要等待京中的援兵和火器。” 沈长乐皱了皱眉头,指甲嵌进了手心。 “他……去多久了?” “子时出发,已有,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 只怕,凶多吉少。 “不能再等了!赵大哥,钱副将,听本宫号令,集结全军,有多少火铳带多少火铳,从侧翼偷袭岳军! 切记,不可猛攻,保持距离,边打边退,打消耗战就好!” 二人对视一眼。 虽有疑虑,却也听令。 “是!” 眼看沈长乐站都要站不住了,白雉玄雀连忙扶着她进了军营。 在小兵的引领下,几人来至江辞安的营帐。 目之所及,尽是冷冰冰的兵器铠甲布防图…… 她来至案边,却看见桌面的信纸上,凌乱地写满了她和祝九行的名字。 不难想象到,他昨晚是怎样的焦灼和煎熬。 她忍着心痛,指尖轻拂过他握过的笔,他看过的书…… 耐着成倍增长的担忧和思念,将凌乱桌面收拾干净。 将写满了她名字的信纸折了又折,贴身揣在了怀里。 营帐外正在战前点兵,玄雀忍不住上前劝说。 “殿下,趁着还没打起来,赶紧休息一下吧?” “嗯……”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肚子里的孩子似乎和她心意相通,从昨晚开始就一直闹个不停。 她抚着肚子,他才能安心一些…… 过度的疲累,让她很快就睡了过去。 梦里…… 她又梦见了前世,梦见江辞安被陆明朝,千刀万剐…… “砰”地一声火铳响起,沈长乐又被惊醒。 一头冷汗,眼角还挂着泪珠。 她顾不上心脏的狂跳,急忙叫玄雀进来问询: “怎么样?战况如何?” “回禀殿下,才开始打,您再睡会儿,有什么消息,奴婢再来通传。” 她哪里还睡得着? “帮本宫梳妆。” 她扶着肚子下了床榻。 江辞安整个营帐里也没有一面镜子。 她只能让玄雀帮她束发。 听着愈发密集的火铳声,她坐立难安地翻着兵法。 熬了将近两个时辰,终于有军情来报—— “报——殿下,营外有一队匪兵,声称是殿下亲派,他们救了祝副将回来!” 祝……九行? “辞安没和他们一起?” “没……没有。” 怎么回事? 沈长乐心跳漏了半拍,急急传召。 “带他们进来。” “是!” 随后老当家和虎丫便带人抬了祝九行进来。 一看到祝九行浑身是伤,面目全非的样子…… 莫说是江辞安,即便是沈长乐看了也心疼。 “九行!” 她急忙起身,过去帮他把脉,喂他吃下保命的丹药。 回首询问老当家。 “发生了什么事?辞安呢?” “我们没与姓陆的交锋,是在岳军军营外的树林里找到九哥的!” 虎丫抢先作答。 老当家颔首补充: “途径那片树林时,我们认出了辞安的记号,他在威虎山时就善用记号传讯,沿着记号寻去,果然在一处树丛中找到了老九。” “你们是说……辞安救出了九行,把他藏到了树丛里?那,他人呢?” 老当家摇摇头。 “若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去引开追兵了。” 沈长乐眉头紧蹙,心揪得更紧。 沉吟片刻,高声吩咐守在帐外的王仁昌去传军令。 “王副将,传令撤兵!” 既然九行救出来了,辞安也不在岳军军营,没必要再浪费兵力。 王仁昌下令归来,隔着营帐请示: “殿下,撤兵号令已下,下一步该当如何,还请殿下明示。” “派出一千人,联合当地州县,对附近三城进行地毯式搜索,接应江主将。” “是!” 王仁昌退下,虎丫望了祝九行一眼,长鞭在手。 “我们也去,我们认得辞安哥的记号,找起来更便捷一些。” “好,拜托了。” 沈长乐安排下去,又吩咐军医好生照料祝九行。 焦灼等了两天,终于有了老当家和虎丫的消息。 “殿下!殿下,找到了!” “人在哪里?” 她扶着肚子,激动地迎出了营帐。 王仁昌登地跪地,将头埋得更低,不敢直视她的脸,冒犯天威。 “沮阳城快马来报,疑似发现江主将踪迹!” 沮阳城…… “备马!” 王仁昌不由自主睁大了眼睛,惊诧地抬眸看了一眼沈长乐的脸色。 疑问道: “殿下是说……备马车?” “马车太慢了,本宫等不及!” “这……” 他慌张地看了眼她高隆的肚子,一拜再拜。 “殿下三思啊,沮阳城据此地近乎三百里,殿下身怀六甲……您若有事,属下担待不起啊!” “不必多言,若连这点颠簸都受不了,他如何做本宫的孩儿?” “殿下!不可啊!” “殿下……” 玄雀等人也都惊惶地跪了下来。 闻询赶来的墨清峰和赵大生更是纷纷跪求。 “殿下,沮阳城我们去就是,一定会将江主将平安带回来!” “是啊,二嫂,你挺着这么大的肚子,如何骑马?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怎么和二哥交代啊?” 沈长乐却一刻也不想耽搁了。 宽袖一甩,冷面喝道: “本宫说,备马!” 几人对视一眼,只得担忧地退了下去。 沈长乐改换骑马装,扶着肚子上了马。 心中默念…… 孩子,抓紧脐带,娘要带你去救你爹了! 随后,一声令下。 “出发!” 前后上百人跟随,一队人呼啦啦地往沮阳城去。 第184章 奴隶?你口中的奴隶,是本宫腹中子的亲生父亲! “殿下,殿下慢些……” 一路众人都提心吊胆,唯沈长乐满不在乎。 一个时辰,全程不停。 终于最快速度赶到了沮阳城,与老当家和虎丫汇合了。 “怎么样?” “我们在这里的破庙墙上见过辞安哥留下的记号,但到处都找不到他。” 沈长乐一甩披风,正声下令。 “搜!” 又看向随行的墨清峰和赵大生。 “带上公主手令,让沮阳城知州、县令过来见驾。” “是!” 等待期间,她终于能歇上一口气了。 一杯热茶下肚,娃也才缓缓松懈下来。 过不多时,沮阳知州和县令都急忙穿着官服来见。 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下官,叩见殿下。” “不必多礼,本宫的驸马江主将在沮阳境内失踪,本宫要你们一天之内,将他找出来! 逾时,自去辞官!” 二人瑟瑟发抖,叩首不迭。 “下官,遵命……” 二人离去,不过一个时辰,便有消息来报。 直叫虎丫低啐。 “奶奶的,还得是当官的好使哈?老娘找了他们三回,愣是连面都见不着! 早要是这么痛快,何必嫂子亲自过来?” “叫什么嫂子?叫殿下!” 老当家斥责,她梗着脖子不忿。 “赵大哥就叫二嫂,我咋不能叫?” “你还……” “老当家,叫什么都行,一个称呼而已,不必苛责,就叫嫂子吧。” 她忙着接见知州,连忙抬手吩咐。 “速速传见。” 知州俯身入内,紧张得绊绊磕磕。 进内即跪,叩首不迭。 “公主殿下……” “可有驸马消息?” “回禀殿下,有是有……” 见他吞吞吐吐的模样,沈长乐顿时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有话直言,休要磨蹭!” “是!” 知州颔首,欲言又止。 “我们在一家牙行,找到了驸马的消息……不过……” 他偷瞥了一眼沈长乐的脸色,心跳的声音比说话声音还大。 “不过,那家牙行把驸马当做逃奴,已经……已经发卖了……” “放肆!” 沈长乐猛地一拍桌子,吓得那人顿时俯伏在地,抖个不停。 “牙行敛人奴,竟不查问身份出处?简直岂有此理!” 知州抖若筛糠,却也不能不回话。 “驸马……驸马好像中了,中了毒,目前好像五感出了点问题,暂且,说不了话……眼睛也……” “什么?” 什么叫五感出了问题? 说不了话,目不能视? 沈长乐只觉下腹一紧一紧地痛。 不由抓紧了椅扶。 “还等什么?还不快去解救驸马?” 沈长乐起身,知州跟着她脚尖的方向,像陀螺一样,在地上转了个圈。 “殿下莫急,下官已经派人过去了……” “本宫等不了!” 她顾不上身后的劝阻,兀自出门上马。 把知州都看呆了…… 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小公主,竟然……挺着这么大的肚子,骑马? 这要是出点什么事,让圣上知道了…… 莫说官职,他怕是连小命也要丢了! 无暇多思,他赶紧扶着乌纱帽,在手下的搀扶下,笨拙地上了马。 好不容易控好马头,沈长乐已经行出几十米了。 只得夹紧马腹,打马扬鞭,紧跟上去。 依照衙兵引路。 沈长乐很快被带到一户三进宅院门前。 那里已经被县衙的衙兵围得水泄不通。 沈长乐下马,玄雀白雉快速上前搀扶。 知州紧跟其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殿下,殿下等等下官……” 衙兵一听知州对沈长乐的称呼,顿时全都跪了下来,向她问安。 她无暇顾及那么多,只是扶着肚子喝问知州: “江辞安呢?” 县令来见,跪地回话。 “殿下,我们正在与林员外交涉,他女儿……不肯放人。” “林员外?” “公主有所不知,林员外的二叔公是先皇身边的内侍总管,故而林员外在沮阳,多受尊崇……” 沈长乐目光愈发凌厉。 “这么厉害的人物?先皇身边的内侍总管,竟比本宫架子还大?” 知县俯身,不敢多说。 沈长乐瞥了身后的墨清峰一眼,大步入内。 那林员外竟还稳稳坐在主位,好言哄着一个刚刚及笄的小姑娘: “……闺女啊,这奴才又不会说话,又是个瞎子,你非要他做什么啊?” “他长得好看!我就是想要!” 小姑娘胡搅蛮缠,不住跺脚。 沈长乐才走到门口,就看见了摆在正厅的硕大金笼…… 还有奄奄一息,倚靠在笼子里的……江辞安。 “公主殿下驾到——” 随着一声通传,众人都傻眼了。 那对嚣张的父子也急忙起身相迎。 中年男人似乎没想到沈长乐竟会亲自过来,慌张地跪在地上跟着众人行礼。 他那女儿却还是没有认清事情的严重性,嘟着嘴巴护在了金笼前。 “你是不是也是来抢我的哑奴的!我不给!我不给不给!” 中年男子大惊,急忙跪行过去拉女儿跪下。 那小姑娘却还是跋扈得很。 “我不要,我不要把他给别人……” 沈长乐拳头攥了又攥,再不给他们机会。 睨着跪在身后的知州,冷声问道: “对当朝长公主不敬,该当何罪?” 知州一抖,颤声回话: “该……斩首。” “战时贪图玩乐,折辱阵前主将,该当何罪!!” 知州瞟了,脸色煞白的林家父女一眼,咬牙回话: “合该……抄家灭门!” “那还等什么!依律惩办!” “是——” 身后将士,齐声高应。 墨清峰咬着牙带人上前。 林家父女还在挣扎。 “殿下!殿下,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放过小女吧……小女年幼,求殿下放过小女!” 那林家女儿甚至还在叫嚣: “你们岂敢碰我!我爷爷可是先皇身边的红人,我叔叔也是皇宫……” 她爹急忙捂住她的嘴,满眼含泪地劝说。 “宁儿,不说了,不要再说了……” 沈长乐在玄雀搀扶下缓缓走过去。 一字一顿,冷目斥道: “说啊,怎么不说了,你叔叔是谁?本宫倒要看看,皇兄身边都养了些什么人?” 那姑娘这才反应过来,眼前之人…… 竟是大齐女子中最尊贵的长公主! 她腿一软摔在了地上,扒着沈长乐的脚求问。 “你为什么要杀我……我错在哪里了?我只是买了一个好看的奴隶……” 沈长乐抬脚甩开她,扶着肚子转身。 “奴隶?你口中的奴隶,是本宫腹中子的亲生父亲! 而且……真正让你丧命的,并非你折辱皇亲,而是你以下犯上,不尊皇权! 甚至试图在沮阳城只手遮天!本宫岂能容你? 来人!拖出去——” 第185章 一向混不吝的墨大哥,当兵后这战斗力变弱了啊! 林家父女被人拖了出去,沈长乐在玄雀搀扶下,亲手打开金笼。 扶着肚子,弯身入内。 看着面色苍白,眉头紧锁的江辞安,她忍不住落了眼泪。 抬手抚上他冰凉的侧脸,低唤他的名字。 “辞安,我来晚了……” 江辞安的听力也在消减,但感受到轻柔的戳碰时,他还是轻挑眉头,睁开浑浊的眼睛微微歪了歪头,薄唇轻动。 虽然发不出一点声音,但沈长乐知道…… 他认出她了! 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温热小巧的脸上,她轻轻蹭了蹭他的手心。 “是我,我是长乐……” 江辞安眉心一紧,带着伤的手,摸索着向下。 最终停在她高隆的肚腹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将人紧紧抱在了怀里。 长乐…… 终于等到你了! 死也要死在你怀里…… 我没有食言。 沈长乐心疼得不行,示意墨清峰等人轻手轻脚地将他抬出去。 身处黑暗的江辞安很没有安全感。 全程都抓握着沈长乐的手,上了马车也不松。 “辞安,没事了,别怕……” 沈长乐帮他把脉,确定了解毒方案,又解开他的白衣,查看他的伤势。 果然,几处伤口都已溃烂,血迹呈现紫黑色。 陆明朝的兵器上淬了毒! 真不知道,辞安是怎么带着这么重的伤跑了这么远的…… 她俯下身,轻轻吻他脸侧。 江辞安虽看不见,听不清。 却也感受到了她柔软的唇,温热的吐息…… 薄唇轻动,他抬手将她揽进了怀里。 抱在怀里,很是安心。 马车行了几个时辰,才回到边城。 沈长乐顾不上休息,调配了解药,喂他喝下。 为江辞安把脉,发现确有缓解,但从内部调理总是缓慢。 正在发愁,该如何调制些外敷的药,使药效更迅速,却又听钱孝进帐外来报—— “殿下,斥候回报,岳军之中,不见陆明朝踪迹。” “不见陆明朝踪迹?” 他不在岳军军营? 那他……会去哪里? 倏地想起什么,她叫来笔墨。 提笔家书,询问皇叔可曾抵京,京中状况如何。 交给驿卒送回,心下忐忑不安。 只有回到床边,看着安稳躺在床上的人时,才有一瞬平静。 江辞安听力逐渐恢复,也听到了钱孝进禀告。 他知道沈长乐在忧心什么,抬手摸了摸她的肚子,算作安抚。 “辞安,你能听清我们说话了?” 沈长乐见他给出反应,惊喜问道。 江辞安牵动嘴角,轻轻点了点头。 沈长乐喜出望外,按照口服药方,又与军医商议,配制了外敷在伤口上的解药。 几天养下来,江辞安的视力终于也恢复了。 至少能与沈长乐笔墨沟通。 【长乐,你辛苦了。】 沈长乐倚在他怀里,轻轻蹭了蹭他的下颌。 “只要你没事,我辛苦点不算什么。” 江辞安环着她的肩膀,轻轻抚了抚她的长发。 又在纸上写下: 【能再看见你,真好。】 “傻瓜,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沈长乐拉着他的手,放在肚子上。 “宝宝也在等你陪他习字,教他练武。” 江辞安勾唇浅笑,点了点头。 【老九怎么样?】 “啊对了!” 沈长乐看他询问老九,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床上起身,对镜绾发。 “给你个惊喜。” 随后叫玄雀入内。 “玄雀,告诉九行,辞安可以见他了。” 江辞安困惑地看着她,又在纸上写下: 【老九身体没事了?】 “他本来伤得也不重,虽然遍体鳞伤看着吓人,但到底只是些皮外伤,没有伤到根骨肺腑。” 江辞安点了点头,暗自松了一口气。 不多时,祝九行便在墨清峰和虎丫的搀扶下进了营帐。 他一见到靠坐在床上的江辞安就嚎啕了起来。 “二哥!二哥你终于没事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真是,万死难辞其咎啊!” 他哭嚎着扑到江辞安的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泪。 却被江辞安嫌恶地推开。 皱着眉头看着他,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他离远点。 “二哥……你不知道,这几日二嫂不准我们见你,我有多担心,每天都在胡思乱想……二哥你怎么不说话啊?” 为避免动摇军心,江辞安中毒的事,沈长乐封锁了消息。 除了当日在场的几人,其余人等不知内情。 江辞安抿了抿唇,纸上敷衍地写下: 【嗓子疼。】 “二哥,你写的啥啊?我看不懂……你,你该不会是以后都不能说话了吧?二哥啊!我的二哥啊……” 他哭的实在悲戚,不知道的还以为江辞安已经走远了。 听得沈长乐眼角抽动,忙不迭地将祝九行拉到了一边。 “你二哥没事,只是嗓子暂时出了点问题,这几日在服药,过些时日自然就好了。” “真的吗?” 江辞安头疼地点了点头。 沈长乐安抚好祝九行,走到床边。 “辞安,你看看,这是谁?” 江辞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这才看见正在和墨清峰掐架的虎丫。 惊讶地直起身子,张了张嘴,又无力地看向沈长乐。 无需他落笔,她便知道他想问,虎丫怎么会在这里! 浅笑着回答: “不仅仅是虎丫,老当家也在。” 虎丫听到他们在谈论自己,猛地推开墨清峰,大步上前。 却又被墨清峰薅了回去。 “你有什么话在这里说就是,凑那么近做什么?” “要你管呢?我这么久没见辞安哥了,去跟前看看又咋了?” “与殿下保持距离,这是最基本的尊重!” 二人争执不休,祝九行回首抱怨: “好了吧你们俩!走到哪儿吵到哪儿!一刻也没有清静…… 两人明明互看不顺眼,还非要往一起凑!” 墨清峰一挑眉,白了虎丫一眼。 “‘好好照顾老九兄弟的伤势’,这是殿下的命令。” 虎丫不服。 “九哥我们都认识多少年了!你算哪颗葱啊!和我比,你连鼻屎都算不上!” “你……你简直胡搅蛮缠!” “那咋了,不服打一架——” 沈长乐和江辞安:…… 一向混不吝的墨大哥,当兵后这战斗力变弱了啊! 第186章 长乐……陆明朝要的是你。 “丫头,老当家呢?” 沈长乐见她根本无法沟通,便询问她爹在何处。 总算暂时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我爹啊,我爹……好像在和别人干架吧?” “切磋!老当家是在和别人切磋!” 祝九行急忙纠正她的不当用词。 又回眸看向江辞安。 “二哥想见老当家,我去找他过来。” 江辞安点点头,墨清峰却阻止了他。 “我去吧。” 瞥了虎丫一眼,转头走了。 虎丫还忿忿地在他身后比着手刀。 江辞安见状,苦笑着在纸上写下: 【虎丫还和从前一样,一点没变。】 沈长乐掩唇笑笑,颔首附和。 虎丫见状还不乐意了。 “你俩在那儿打什么哑谜呢?辞安哥那写画的啥啊,勾勾弯弯的……它认识我,我也不认识它啊!” 沈长乐被她逗笑,轻声解释着: “你哥说你,还和从前一样灵动可爱。” “噗——不可能,辞安哥能说我这么好听的话,说我还和以前一样风风火火还差不多!” 沈长乐看了无可奈何的江辞安一眼,掩唇又笑。 见状,虎丫驳斥道: “你看看,让我说对了吧!辞安哥就不是那会说好听话的人,每天凶得和老虎似的!” “是吗?” 沈长乐挑眉回看,她可是好久没见过江辞安凶巴巴的样子了。 这段时间生病受伤以来,更像是个撒娇粘人的大狗狗。 祝九行却抢先答道: “是啊!二哥多凶啊!也就二嫂你觉得他温柔。” 江辞安闻言瞪向他。 祝九行又悻悻地收了声。 不多时,老当家和赵大生便被墨清峰找了进来。 “殿下。” “不必多礼,辞安伤好了不少,我带你们见见他。” 老当家看向江辞安,赵大生也急忙问道: “二哥,你没事了?” 江辞安抿唇摇了摇头,纸上写下: 【老当家怎么来了?】 沈长乐代为翻译,老当家如实回答: “是虎丫,听说你在带兵打仗,非要过来帮你,说是保家卫国,匹夫有责。” 江辞安赞赏地看了虎丫一眼,朝她点了点头。 虎丫骄傲地冲着墨清峰仰起了下颌。 墨清峰瞥了她一眼,轻哼着扭过脑袋。 江辞安又看向赵大生,问道: 【军中伤亡情况如何?】 赵大生急忙抱拳回话: “算上合并进来的陆家军,火器营现有人手一万三千余人,火铳不足三千把,火箭弩五十八架,震天雷两台,开花弹若干。” 一万三千人…… 江辞安默默盘算。 原本两营共有十万余人,如今却只剩一万三千人…… 难道,真要强行招兵了吗? 他小时候见过安国抓壮丁的场景,可谓……深恶痛绝。 如果可以,他希望这样的画面,永远不要出现在齐国。 “那岳军呢?” 沈长乐抬眸问到。 赵大生俯身作答: “目测岳军还有三万余人。” 一倍的差距啊…… 营帐内沉默了。 沈长乐看着江辞安垂眸沉思的模样,有些后悔让他这么早处理军务。 垂手接过他手中的纸笔,柔声规劝: “好了,你伤势未愈,不可忧思过重。” 江辞安抬首,笑得勉强。 沈长乐抚了抚他的下颌,回首赶人。 “赵大哥,墨大哥,你们也先去忙吧,辞安若有事,我再着人去寻你们。” “是。” 老当家祝九行等人也抱拳告退。 唯有虎丫不肯离开。 “哎,我新学习了一套鞭法,辞安哥你闲着也是闲着,帮我看看呗!” 被墨清峰拎着后脖领,将人拖了出去…… 沈长乐无奈笑笑,坐在床边劝说江辞安。 “辞安,你做的已经很好了,若没有你,齐军挺不到今天。” 江辞安怎会不知沈长乐心里压力多大? 她却还要反过来劝说他…… 轻轻点了点头,抬手将她拉进了怀里。 苦涩的药又吃下一碗,二人躺在床上,沈长乐讲故事哄着肚子里和床上的两个宝宝。 昏昏欲睡。 第二日天色将明,玄雀便进内禀报。 “殿下,殿下?” 江辞安率先醒来,从床上坐起,疑惑看向玄雀。 玄雀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禀告: “驸马,王爷来了……” 什么? 摄政王不在京中,悄然来了军营? 恐怕是……大事不好。 他轻轻推醒沈长乐,想要随她一起下床,却被沈长乐制止了。 “你别乱动,我叫皇叔进来说话。” 江辞安犹豫了一下,还是应下了。 沈长乐来不及梳妆,只是简单拢了拢头发,便接见了沈霆昱。 不过半月未见,没想到…… 再见皇叔,他却好像苍老了十几岁。 “皇叔……发生了什么事?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他双眼没有神采,眼下乌青明显,脸色也很苍白。 一开口,声音也带着嘶哑。 “长宁……被陆明朝扣押了。” “什么?皇兄他……” “嘘——不可声张!” 沈长乐这才知道为何陆明朝不在岳军军营。 “陆明朝造反,并非一时冲动,他与京中早已密谋多时,我回去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想要什么?” 沈长乐以为自己会很慌,可没想到,她比想象中更冷静。 她知道,若是陆明朝有心拦阻,只怕皇叔很难抵达边境。 但既然,他放他过来了…… 那必然是有话要他传达。 可沈霆昱却迟疑了。 他的拳头攥了又松,还是难以启齿。 沈长乐催促道: “皇叔!快说啊……皇兄还在陆明朝手里,他根本就是个疯子!” “长乐……” 沈霆昱咬了咬牙,方才说道。 “陆明朝要的是你。” “什……” 沈长乐是真的想不明白,陆明朝脑子里到底装的都是什么东西? 她的肚子都这么大了,他还在执着于她? 难道,对他来说,是谁根本不重要,他想要的,永远是得不到的那一个? “为今之计……” 沈霆昱欲言又止,低眉看向江辞安。 江辞安脸色也很难看。 但一与沈霆昱对视,他就明白了…… 从枕边拿起纸笔,犹豫了很久,方才写下。 【向安国借兵。】 “辞安……” 沈长乐不忍地看向他。 他们都明白,若真要走到向安国借兵这一步…… 江辞安归安,便成了必然。 【救你皇兄要紧。】 江辞安清楚,这是当下,唯一的办法了! 若此事,势在必行…… 那用他换兵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伤害最小。 沈霆昱见他如此,深深低下了头,声如蚊蝇。 “安国已经知晓此事,安使不日就会到达边城。” 第187章 那我不做公主了,去做你的皇后。 “皇叔你……” 沈长乐惊诧。 所以…… 皇叔早在来边城的路上,就已经联络了安国? 她低下眸子,有一瞬的失神。 脑海中不由想起…… 从前她对江辞安说,皇叔一心为国,绝不会对皇兄不利时,他问她的问题: “那他对你如何?” 从前倒没觉得什么,如今…… 江辞安看出她的低落,抬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心。 沈长乐强打精神,转眸看他。 她知道…… 这件事里,牺牲最大的人,是他。 “辞安……” 江辞安将她拉到床边,在纸上写下。 【别怕,借到兵,我就回来帮你。】 其实他想写的是,回来接你。 但他不知道…… 如果他不得不违背誓言,回去安国,长乐会不会愿意跟他一起。 “好。” 沈长乐不想他担心,抱住了他的脖子,在他怀里轻轻地蹭。 一直低眸不语的沈霆昱,见他们一直文字沟通,后知后觉,惊诧问道: “你……你的嗓子怎么了?” 沈长乐松开江辞安的脖颈,兀自低落。 江辞安见她不理沈霆昱,在纸上回答: 【被陆明朝暗算,中了毒。】 垂着眉眼思忖片刻,他又寥寥几笔,快速写下。 【长乐,有没有猛药?我必须在安国使臣到来前,彻底好起来。】 沈长乐犹豫片刻,为难抬眸: “有是有,但是,药效过猛恐怕会产生不良反应,腹泻呕吐甚至高热晕厥。” 【无妨。】 虽然他不曾言明。 但沈长乐和沈霆昱都清楚他的想法—— 作为与安国谈判的筹码,健全的继承人,才能换来更多的兵力支持。 可是…… “辞安,委屈你了。” 她忍不住抱住他,声音哽咽。 说是她的驸马,却什么也没有得到,一直都在付出和牺牲。 事到如今,甚至还要他违背誓言,回去抛弃驱逐他的安国! “辞安,你其实……不必如此。” 只要他说不想,她可以再想别的办法! 她可以去换皇兄! 她又不是没有对付过陆明朝…… 可江辞安怎么舍得? 他宁可委屈自己,也不能看着他的小公主以身涉险! 紧紧回抱住沈长乐,轻抚她的脊背。 见她一直情绪低迷,还故意逗她笑: 【不哭,我是回去做皇帝,又不是做阶下囚,天大的好事,别人求之不得,哭什么?】 沈长乐模糊着视线,看着他的强颜欢笑,也抹去眼泪,轻轻颔首。 知道他虽看上去云淡风轻,心里也定然惶恐不安。 她接过他手中的狼毫,娟秀的字体跃然纸上: 【那我不做公主了,去做你的皇后。】 长乐…… 江辞安原本还空悬的心,一下便被她填满了。 长乐知道他的忐忑和恐惧,抚平了他的心慌。 他抬手将她揽进怀里,两颗心,紧紧相贴…… 沈霆昱见状,默默退出了营帐。 心情就和灰蒙蒙的天空一样,一片暗淡。 作出这样的决定,就算长乐不怪他,那长宁呢? 长宁若是知道他亲手将长乐送去了安国…… 会杀了他的吧! 啊…… 焦躁…… 帐内沈长乐看着沈霆昱的形单影只,心情复杂地垂下了睫毛。 喃喃低语: “皇叔……一定很难过。” 江辞安揽着她的腰,轻抚她的肚子。 沉默良久才提笔写了一句。 【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 沈长乐描摹着他的笔墨,靠在他的怀里问他: “辞安,你会怨他吗?” 江辞安摇了摇头。 扣住她的手,带着她的指尖,环绕着纸上的文字“自己的选择”。 他是说…… 回安国借兵救沈长宁,是他自己的选择。 “辞安,谢谢你。” 沈长乐抵着他的额头,语意清浅。 江辞安抚着她的长发,笑而不语。 依照他的要求,沈长乐逐步加大了药量。 效果确实显着,但副作用也明显严重了。 从开始的稍有不适,到后来的呕吐不止。 沈长乐心疼得不行,却也别无他法。 想要停药,他也不许。 能做的也只有时刻陪在他身边…… 折腾到半夜,江辞安才终于好受了些。 沈长乐喂他喝下安神的药,安稳睡去。 她也才卸下妆发,终于能喘上一口气…… 倚靠着他,抚着肚子,气息渐沉。 才要睡着,却被江辞安烫醒。 她撑起身子,感受了下江辞安额头的温度。 果然发热了…… 她匆忙下床,唤玄雀入内。 “玄雀!去打盆冰水来!” 冷水端来,她又吩咐道: “让军医们研讨一下,看有没有好的法子,能帮他快速降温,却不与药性犯冲。” “是。” 玄雀退出去。 沈长乐投洗着帕子,一点一点帮他擦身。 看着他起伏的胸口上层叠的伤口,又是一阵心痛不已。 辞安…… 为了齐国,你受苦了…… 再坚持一下! 战争结束,我们的好日子,还有几十年。 一盆一盆的温水换下去,冰水又端上来。 足足折腾了一整晚,直到天亮江辞安才醒过来。 高热还没退,呼出的气都是烧手的…… “辞安,你醒了,是不是很难受?” 沈长乐拖着厚重的鼻音,关切地问。 看着她憔悴的模样,江辞安心疼地摇了摇头。 忍着四肢酸痛,强撑着坐了起来。 薄唇轻启,试探着叫她的名字。 “……长,乐。” 嗓子好疼。 但总算能发出声音了。 如此,接见安国使臣时,就不用担心说不出话了…… 看着他勉强的样子,沈长乐急忙覆手挡住他的唇。 “不要急着说话,嗓子一定还很疼,再养几天。” 江辞安点点头,托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侧。 轻轻贴着蹭着。 凉凉的,好舒服…… 忽地想起什么,他睁眼看向床边还飘着冰块的水盆,皱了下眉头。 抬眼看她。 双手捧起她关节泛红的手,哈气暖着。 满目疼惜。 沈长乐还在瞒她。 “不用担心,有玄雀和白雉帮我。” 手都红了…… 他才不信。 大脑袋靠进沈长乐的颈窝,他有一个说不出口的小小私心。 想安国使臣晚一点到来,他的伤也能晚一点再好。 好想…… 和她在一起久一点…… 第188章 因为……安国的储君说能。 江辞安高热的这段时间,沈长乐照料得格外细心。 擦脸喂饭,清伤换药。 全部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于人。 就连晚上睡觉,她都像哄孩子一样,拍哄着他,轻声哼唱狗儿歌。 江辞安尽情享受的同时,也心疼她顶着肚子还要操劳。 有时候像喝药吃饭这种小事,他说自己来,她也不允。 “你这次伤的不轻,过两日又要长途跋涉,回安国借兵……能陪在你身边的时候,我想多照顾你一点。” 听见她这么说,江辞安心里更是不安。 握住她喂药的手,他语气中带着惶恐。 “长乐,我们说好的,不要冲动,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救人。” 沈长乐低首舀着碗里的汤药,眸光攒动。 半晌才轻声应了一声。 “……嗯。” 她怕他担忧,不敢告诉他: 这两日皇叔又收到了陆明朝的威胁信。 扬言…… 再不给他明确的消息,他要打折皇兄的腿…… 陆明朝是什么样的人,她比谁都清楚。 她不能冒这个险! 只能让皇叔先与他商定婚期,暂做拖延。 江辞安实在太了解她了。 见她如此,便猜到她必有心事。 温声哄道: “长乐,你抬头看着我……答应我,有什么事让我和你一起面对,好不好?” 沈长乐抬眼,却不敢直视他眼底的求问。 只含糊地遮掩着: “好了,明日安国使臣就要到边城了,快把药喝了,等下还要去州府为明日之事做准备。” 江辞安知道她的性子,她不想说,他强问也问不出来。 只能先行喝药,稍后再去和沈霆昱打探。 可惜…… 婚期一事关系重大,沈霆昱也不敢轻易告诉他。 唯恐江辞安反悔,不肯回安国借兵,延误大计。 直至二人踏入安国境内,沈霆昱才告诉他真相。 得知这个消息的江辞安,愈发心急如焚…… 而沈长乐这边,也同样的焦头烂额。 军营众人只知道沈长乐和沈霆昱带着江辞安出去了一趟,好像是去接见什么人。 可是,三个人去的,却只有沈长乐一个人回来! 而且,她才回来没多久,京城就传出一个恐怖的消息—— 陆明朝被封为异姓明王,并与长公主下月十三,大婚! 听到这个消息的军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沈长乐险些压制不住。 就连赵大生和虎丫都进内质问她: “二嫂,陆明朝不是叛变了吗?你皇兄为何封他为王,还要给你们赐婚?我二哥呢?他到底去了哪里?” “还用问吗?辞安哥肯定是被她谋害了!我早就说她肚子里的孩子身世不明,可能根本不是辞安哥的!” 沈长乐一个头两个大。 好在祝九行和墨清峰都还坚定地相信她,护着她: “这不可能!虎丫你别瞎说!二嫂不可能伤害二哥,而且,二嫂肚子里的孩子肯定是二哥的!” “你咋知道?” “我咋知道?这孩子是我亲眼看着二嫂怀上的!我咋会不知道?” 祝九行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叫满营帐的人面红耳赤,目瞪口呆。 反应过来说的不对,他急忙开口。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二嫂怀孕是在苑阳,我和老墨都知道!老墨,你说是吧?” 他不住地捅着墨清峰的后腰,想让他说两句。 “是,是啊!江主将和我说过,我们剿灭牛头帮的时候,公主殿下就已经有身孕了,就是在苑阳城的时候。” 虎丫依旧不忿。 “那又如何?现在辞安哥失踪了,她却转头就要带着肚子嫁给仇家!甚至都不去找找辞安哥! 这不是奸夫淫妇谋杀亲夫,是什么?” 墨清峰狠狠白了她一眼。 “你画本子看多了吧?脑子都看坏了! 这桩婚事要是殿下认可的,上些日子她就不会顶着大肚子去沮阳寻江主将! 这些天还尽心尽力地照顾他,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就是!老墨,说得好!” 祝九行护在沈长乐身前,给墨清峰比了一个大拇指。 赵大生吸了吸鼻子,临阵倒戈。 “其实……我也是相信二嫂的,我就是疑惑,二嫂咋不拒绝这门亲事呢?也不去找找二哥…… 二哥也是,到底上哪去了!咋就这么坐得住呢?” 这话惹得虎丫不快,用力给了赵大生一记肘击。 “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奥!好话赖话都让你说了……把我整的里外不是人!” 沈长乐揉着跳痛的太阳穴,示意玄雀去门外守着。 终于放下了撑着额头的手。 “在座各位,敢站出来替辞安说话,我很欣慰。 这说明……你们都是辞安的亲信,是值得他托付后背之人。 这件事,也就不瞒着你们了。” 她轻叹一声,只觉心火直逼喉咙,字字艰难。 “如今,齐国内忧外患,军心涣散。 单靠我们,很难打赢岳军和陆明朝……这一点,大家有目共睹。” “所以你皇兄想用你去讨好陆明朝?” 虎丫直言不讳,惹沈长乐不悦地瞪向她,面色不善。 墨清峰见状,急忙呵止: “不许胡说,等殿下说完!” 好像生怕晚了一秒,沈长乐就会降罪于她似的。 沈长乐收回视线。 她也不是真的生虎丫的气。 虎丫的性子,她又不是不知。 只是,一想到皇兄水深火热,却还要这样被人误会,她心里有些难受…… 犹豫片刻,她挪了挪眼前的杯子。 “可曾听过,挟天子以令诸侯?” 墨清峰和祝九行一听便反应了过来,大惊失色。 “殿下是说……” “嗯。” 虎丫和赵大生却还不太懂。 “打啥哑谜,说人话行不行?” 墨清峰只好代为解释: “就是说……殿下与陆明朝的婚事,不是皇上的意思,是……是有人威胁了皇上,逼他这样下的命令。” 墨清峰还是委婉了,照顾到了皇兄的面子。 虎丫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出关键性问题。 “那跟辞安哥的失踪有啥关系?” 众人看向沈长乐,她沉吟作答。 “辞安……和我皇叔,去安国借兵了。” “啊?去安国借兵?那人家安国能借吗?” “能。” 见沈长乐这般笃定,虎丫越发不解。 “为啥?” “因为……安国的储君说能。” 第189章 成败在此一举,你我皆是英雄! “安国储君?” 虎丫愣怔,随后又冷嘲热讽道: “这长得好看就是不一样哈!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真没想到,你和安国储君还有一腿!” 呵…… 沈长乐低眸想了想,她这话,倒也没说错。 便抚了抚肚子,轻声呢喃。 “是啊,此次大战以后,或许我就去安国和亲了也说不准呢!” “你!你说出这样的话,对得起辞安哥吗?他一直为你的事跑前跑后……” 虎丫只顾着为江辞安抱不平,还是墨清峰先察觉了异样。 “可是,安国有储君吗?安国皇帝早年是有过一个儿子,但也死了许多年了! 倒是有传闻说,安国有一皇室血脉流落民间……” 祝九行突然想起了什么,惊疑地睁大了眼睛。 “二嫂你是说,二哥?” 沈长乐浅笑颔首。 又挑起玉指,挡住丹唇。 “安国公布以前,要为他保密哦!” “可……这怎么可能呢?” 祝九行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都不知不觉中,接触了些什么人啊? 带着他们劫富济贫的二当家是安国储君? 陪着二当家东奔西跑的二嫂是齐国公主…… 这什么世道啊? 人均皇子皇孙? 他吞咽了一口唾液,悄悄扯了扯墨清峰的衣袖。 “老墨……你会不会也……” 墨清峰虽也惊诧,但他早在知道沈长乐的身份时就猜到…… 江主将也一定不会是什么普通人! 此刻倒是镇定的多。 见祝九行崩溃地扯着他的衣袖,他急忙解释道: “我可不是!如假包换的破猎户一个!” 沈长乐见他们这么说,轻轻笑了笑: “你们都是辞安亲自选中的副将,不要妄自菲薄。” “二嫂……” 祝九行欲哭无泪,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只有虎丫和赵大生还是迷迷糊糊,听不懂他们的对话。 “哎呀,和你们说话可真费劲儿!有啥不能直接说啊,总是遮遮掩掩的,听得人抓心挠肝干着急!” 墨清峰看她急得搓手,只得含糊地解释: “我们就是说,江主将一定会带兵回来支援我们!” “那,那安国储君又是咋回事?” 墨清峰挠了挠后脑,犹豫地看向沈长乐。 沈长乐也没有明说,毕竟,江辞安的身份还没有公之于众,让太多人知道恐怕又生变故。 “别问了,你只要知道辞安无事就好,等他回来,自然什么都清楚了。” 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玄雀入内,见她一直在揉额头,上前帮她按揉。 “殿下,这几日怎么总是头疼?” “嗯……没事。” 军务繁杂,真不知道,之前辞安是怎么处理的。 会不会也同她一般焦头烂额? 恰好,帐外钱孝进又来禀报: “殿下,京中来信,疑似明王手书。” 陆明朝? 沈长乐都不用看,就能猜到…… 一定又是来催促她上京的信。 示意守在营帐入口的白雉接下,打开扫了一眼,就扔在了一边。 拖延了好半晌,才不情不愿地吩咐道: “明日启程,回京。” “殿下,那军中……” 她捏了捏眉心,犹豫片刻。 “祝九行随行,其余人等,驻守边城。” “是。” 白雉下去通传沈长乐的命令,玄雀服侍她卸去妆发。 看着镜子中憔悴了许多的沈长乐,她几次欲言又止。 沈长乐看出她有话要说,抬眉轻问。 “又无外人,直言便是。” 玄雀帮她梳着长发,颔首应话。 “是,殿下,奴婢只是有些担心……” “嗯?” “驸马离开边城已经数日,他和王爷快马加鞭,按理说,早该到安国都城了……” 沈长乐轻笑一声,从镜子里看向身后的她。 “你怕辞安不回来?” “……是。” 玄雀低眸,忐忑地不敢看她的眼睛。 不料,沈长乐并未不悦,反而坦率直言: “嗯,皇叔也怕,所以他才会亲自送他归安,不过……本宫不怕。” 玄雀这才抬眼,看着她面上的从容淡定。 “我相信,辞安不会弃我于不顾,而且……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不肯助我,凭我自己也能救出皇兄,手刃陆明朝!” “是,奴婢懂了。” 原来,不患得患失的前提是,自身强大,相信自己。 服侍沈长乐躺下,玄雀出了营帐,有所感悟…… 第二日要赶路回京,沈长乐起了大早。 梳妆完毕,全军相送。 她简单交代了墨清峰和钱孝进几人两句,便要启程了。 “本宫此番回京,实属身不由己,但各位不要自乱阵脚,守住边城,等待江主将带兵回援! 切记,除了江主将和摄政王,谁的命令也不要听信!必要之时,君命亦可不受! 尔等可有信心,护住家国?” “请公主放心,我等必当身先士卒,死而后已!” 沈长乐点了点头,加重语气: “成败在此一举,你我皆是英雄!” 众人重复,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成败在此一举,你我皆是英雄!” “成败在此一举,你我皆是英雄!!” 沈长乐深吸一口气,在白雉和玄雀的搀扶下,顶着肚子,上了马车。 祝九行带着一队兵,前后护卫。 车马缓行。 沈长乐思考着该如何安然救出皇兄,击杀陆明朝,一直坐在书案前忙碌。 一壶热水喝完了,都未有察觉。 她轻咳一声,缓解咽喉不适,扬声唤道: “玄雀,添水。” 不料,入内的却是一个带着面具的暗卫。 她皱了皱眉头,歪首审视。 愈发狐疑。 “抬起头来。” 暗卫单膝跪地,一袭紧身黑袍将宽肩窄腰装点的恰到好处。 胸膛宽广,肌肉紧实。 微微抬起的光洁颌下,喉结紧张滚动。 陌生的脸上带着统一规制的半遮面具。 面具下,本该凌厉的眉眼却曲线柔和,些许慌张。 哼…… 沈长乐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一展宽袖。 “本宫乏了,扶本宫上榻。” 那跪在地上的暗卫,身子明显一僵。 低下头,推拒道: “属下不敢。” 听到他低沉的声音,沈长乐玩心更重。 “这是本宫的命令,你有何不敢?” 暗卫抱着拳头的指尖,微微泛白,脸侧也绷紧了。 “殿下……” “过来,放心,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的。” 第190章 养个面首,怕什么? “殿下三思,明王若是知晓,定会将属下千刀万剐!” “本宫有身孕明王都不介意,养个面首,又怕什么?” 面首? 暗卫的脸都白了。 沈长乐还在蛊惑: “过来,别怕,有本宫在,谁能动你?” 那暗卫终于松了紧攥的拳头。 缓缓抬眸,看着她憔悴却依旧惊艳的脸。 对视一瞬。 沈长乐勾唇,向他伸出广袖,纤细白皙的指尖渐渐探出。 他终是忍受不住,探手扶住。 起身将她扶上软榻。 可惜,沈长乐还没轻易放过他。 往床里侧挪了挪,拍了拍床沿。 暗卫大惊,再次翻身跪下。 沈长乐倚在床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你不肯?” “属下不敢冒犯殿下。” “那去换个人,去帮本宫叫祝副将进来。” 他终于耐不住了,惊诧中带着隐怒,倏地抬起头来瞪着她。 沈长乐调笑: “不乐意?那你来。” “哼……” 他羞恼地扭过脑袋,不再看她。 委屈巴巴地哼了一声。 沈长乐低笑。 坐起身,扶着肚子探手挑起他的脸。 单手扯下面具,捏着他的下颌左右晃了晃。 不满意地啧了一声,摇首叹道: “可惜了这副好身材。” 他也不挣扎,任她尽情打量。 闻言不服气地挑了挑眉。 “让殿下失望了,倒是属下的过错。” “呵……那你去寻个全脸的面具戴上,再来服侍本宫。” 他也不装了,起身压下来。 一手托住她的后背,一手扶着她的腰腹。 “殿下纠结属下这副身子,可是觉得……有哪个地方眼熟?” 沈长乐笑得明媚张扬,纤细欣长的指头自他胸前划过,一寸寸向下。 逐一略过平坦的胸肌,紧致的腰腹,凸起的胯骨。 最后…… 停在最不该停下的位置,轻轻揉捏。 “这里,最熟悉。” “殿……!” 柔软变得坚硬,暗卫陌生的脸倏地红了个通透。 想躲又怕摔了她。 控制着力道,缓缓将她放在床上,瞬间弹飞了出去! 直叫沈长乐轻笑。 “哼,跟我斗。” 起身理了下发髻,回来桌边,高声唤玄雀入内。 “玄雀?” 结果他又来了! 怨气哄哄见礼。 “玄雀能做的,属下也能做。” 沈长乐无奈颔首。 “好好好……去打水。” 沈长乐不闹他了,他好像还有些失落。 将面具带好,俯身拿起水壶退下。 不多时回来,丫鬟似地在旁服侍。 沈长乐手握狼毫,写写停停。 见他奉上倒好的热水,她停下狼毫,目光下移,停在他下身。 暗卫急忙双腿紧闭,脸上泛红。 她却没再逗他,接过水杯,兀自喝水。 暗卫失落地帮她整理桌上凌乱,不发一语。 视线划过陆明朝的名字时,动作停滞了一瞬,转而恢复如常。 沈长乐也不拆穿,只是摆了摆手。 “叫玄雀和白雉进来侍奉。” “殿下……她们能做的,属下也能做。” 沈长乐无奈,只得由他。 “那帮本宫去妆。” “是。” 看着他笨手笨脚地对着她的发髻研究,她也不催促,耐心地从镜子里看着他手忙脚乱。 忽而问到: “名字?” “请殿下赐名?” 呵…… 沈长乐苦笑着摇摇头,做戏也不做全套。 随口说道: “那就叫小黑吧。” 他还不乐意,低眉顺眼不说话。 沈长乐歪首逗他。 “那不如……叫江辞安如何?” 他一惊,慌忙抬眼。 “就叫小黑!” “好,就叫小黑。” 沈长乐从镜子里看着他悄悄瞪她,浅笑不语。 在他的搀扶下,上了床榻。 她又逗他: “要一起吗?” 暗卫摇头,她捧着肚子翻过了身。 “那算了。” 随即很快便呼吸均匀,进入了梦乡。 暗卫见状,轻叹她实在辛苦。 坐到桌边,帮她整理四方来信。 “摄政王终于带兵出安都了……” “军中粮草不足,呼……军中粮草不足……” 他眉头紧锁,思忖片刻,提笔回信。 【先向附近几城粮仓借粮,待本宫归京,自有粮草军火送达。】 “虎丫要去剿匪充军?听风就是雨……简直就是胡闹!” 【不准!】 “陆明朝又在催促行程……” 算了,这个不回。 他将沈长乐未办完的事,都一一处理好。 来信放在一起,回信放在一起,未回复的放在正中。 沈长乐一睡醒就发现…… 田螺暗卫小黑已经帮她把活都干完了! 她饶有深意地瞥了他一眼,嘴角轻扬。 “还真是本宫的贤内助,想要什么奖励?” “属下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好好好。 还演上瘾了,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沈长乐不再理他,只将他视作寻常暗卫,再不同他多说一句。 直到…… 陆明朝见她迟迟不给回信,气急了,扬言要取皇兄身体的一部分做聘礼送给她! 沈长乐气疯了。 愤怒地撕毁陆明朝的来信。 气得捂着肚子,伏在桌案上轻喘。 “陆明朝!!” 暗卫闻声,闪身而入。 她却恼怒地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都出去!还有你,你也出去!” 白雉和玄雀虽然担忧,却都不敢违背她的指令。 慌忙行礼,退出了马车。 唯独暗卫胆大。 见车内只剩她一个人了,去而复返,将她从桌案上扶了起来。 “殿下……” “走开!” 江辞安知道,皇兄对沈长乐的重要性! 也顾不上暴露身份了,急忙将她抱在怀里安抚。 “别怕,长乐,别怕……我的人已经潜入皇宫,摸到齐皇的位置了! 放心,真到万不得已之时,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救出齐皇,别怕……” 听闻他这么说,沈长乐的情绪才终于稳定下来。 控制手心麻木,她红着眼瞪着他那张陌生的脸。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这段时间,压力大得她快要爆炸了! “因为我和摄政王商议过,想要一举歼灭陆明朝,就不能打草惊蛇。 我们计划……待你进京与他筹备婚礼时,两边同时行动。 你皇叔带兵击退岳国,断他后路;宫里的人,保护齐皇; 我可以隐藏在你身边,直接取他性命!” “那你现在为何又要告诉我?” “别哭长乐……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只是开始时,不确定这队伍里会不会有他的眼线…… 而且,我是真的没想到,你会一眼就认出我……” “笨蛋!” 沈长乐真是无语了! 她怎么可能认不出? 虽然容貌不同了,但声音,身量,习惯…… 哪个能轻易改变? 第191章 他是不是……对朕,很失望? 因着陆明朝的不断催促,原本预计十天的路程,八天就进了京。 沈长乐端坐马车内,不断深呼吸,试图压制内心的不安与躁动。 江辞安也一直陪在她身边,默默给她传递着勇气。 尽管沈长乐让他稍作回避,不要现身人前,他还是不放心让她自行面对陆明朝,始终陪伴在侧。 听闻陆明朝车外相迎,江辞安与沈长乐对视一眼,扶着她起身。 “去吧,不要怕。” “嗯。” 沈长乐颔首,江辞安扶着她走到车门口,才移交玄雀搀扶下车。 车外陆明朝见到沈长乐,眼睛都亮起来了。 称心如意地伸出手,将她揽进了怀里。 “殿下……你真美。” 他眼中欲望再不需要遮掩,熊熊燃烧。 暗处的江辞安,拳头也攥得咯咯作响…… 沈长乐厌恶地后退了一步,逃脱了他的怀抱。 满心嘲讽,到底还是全部咽下,只低声问道: “我皇兄呢?” 陆明朝看着空了的手掌,指尖轻轻磨搓。 语气中夹杂着威胁,勾唇一笑。 “殿下乖乖听话,我自然会让你见他。” “现在!本宫现在就要见到皇兄!” 沈长乐咬牙低吼。 不亲眼见过皇兄,她不放心! “哼,你忘了现在自己是什么处境吧?你有什么资格提要求?” 沈长乐狠了狠心,抬手抽出侍卫佩刀。 自横颈上。 “陆明朝,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 让本宫见见皇兄……否则,本宫让你,竹篮打水一场空!永远背负千古骂名!” 陆明朝的眼角抖了抖。 目光停在她的肚子上。 “哼,你就快生产了,江辞安生死未卜,他的血脉……你舍得放弃吗?” 沈长乐不再同他废话。 长刀微动,离颈脉更近! “那就试试看!” 说话间,白皙纤长的颈上,已有血珠冒出…… 身后的江辞安几欲出手,却被白雉和玄雀一左一右死死拉住。 他只能强作镇定,牙关紧咬,死死盯着陆明朝。 陆明朝见了血,也有些怕了。 他费了这么大力气,还没享受到,怎么能让到手的鸭子飞了? 终于松了口。 “好!沈长乐,算你狠! 你不就是想见你皇兄吗?我带你去见。 不过,你休想耍花招,不乖乖与我成亲,你别想我放了他!” 沈长乐眉梢一挑,哼笑一声。 垂手放下了颈上长刀。 任由那一注宣红没入衣领,并不抬手拭去。 “陆明朝,本宫真是没想到,你的追求就只有这些?” 他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食色性也,人之常情!” “是么?本宫从前与你有婚约时,你贪恋威远侯之女;本宫成全你们二人,你却又将其弃如敝履…… 本宫真是不懂,你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轻笑一声,上前一步。 抬手想为她擦拭血迹,却被沈长乐歪首躲开。 他只得作罢,哂笑道: “我想两个都要,不行吗?” “无耻之徒。” 沈长乐看着他淫笑的嘴脸,越发觉得不堪入目。 不想再与他多说半字,抬步走在前边,勒令道: “带本宫去见皇兄。” 他却饶有兴致,俯身颔首。 “遵命,殿下。” 入了宫门,转乘陆明朝备下的马车,辗转来到早便荒废的瑶池宫。 下了马车,沈长乐才看见…… 荒废已久的瑶池宫,此刻宫门外却把守森严,三道禁军层层护卫。 见到这样压抑的场景,沈长乐的心也不由揪了起来。 难以想象…… 这段时间以来,皇兄,过得是什么日子。 她迫不及待想要入内,却被陆明朝拉住手腕。 “殿下,记住我与你说的话,晚上,为夫过来接你!” 恶心! 沈长乐扬手甩开他,扶着肚子上前,喝令左右。 “还不打开门锁?” 护卫犹疑地看向陆明朝,见他点了头,这才放她入内。 “皇兄……” 踏入昏暗寝宫,斜照的阳光下,尘埃飘泊。 偌大的寝宫,寂静得让人心慌,步步回响。 沈长乐的心也提在了喉咙口…… “皇兄?” 穿过外殿,她扶着肚子,来至月门。 紧张吞咽过后,方才提步迈入。 “皇……啊!” 突如其来的匕首横在颈间,将她吓得轻呼出声。 持刀者看清来人是她,这才放下匕首翻身跪下。 “公主殿下!” 另一个护在床前的女婢也急忙跪身行礼。 “叩见公主殿下。” “你们是……” “回禀殿下,我们是王爷的人。”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远远看见卧在床上的身影,连忙扶着肚子快步过去。 “皇兄?” 刚要伸手去碰他,床上的人却翻身而起,跪在了床上。 “叩见公主殿下。” “你……” 是皇兄的容貌,但,不是皇兄的声音…… “回禀殿下,属下是江主将的人。” “那,皇兄呢?” 她紧张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两个婢女起身,扶着她移开一处书架。 其后是一条尚未完成的暗道。 “殿下,当心脚下。” 婢女掌灯,一左一右地扶着她。 行了一盏茶时间,终于穿过狭长密道,进入了一间密室。 沈长宁正坐在昏黄的密室中写着什么,七杀护在他身后。 “皇兄……” 她哽咽了半晌,才唤出口。 沈长宁闻声,手中书本瞬间掉落,猛地抬头看了过来。 “长乐!” 他快步迎过来,亲自搀扶她过去坐下。 “你怎么来了?你是不是答应了陆明朝?” 看见她颈上伤痕,他心都要碎了。 “陆明朝伤你了?” 沈长乐含着眼泪连连摇头。 “没有,他不敢……这是我自己弄的……” “长乐……” 沈长宁低压着眉头上下打量着她,目光在她腹部停留了几息。 轻叹一声,心疼地帮她擦拭颈上的伤口。 “是皇兄不好,皇兄没用……拖累你了……” “皇兄,不要这么说。” 她握住沈长宁的手,拉着他坐了下来。 “是我倏忽大意了,我没想到,他会在京中布局……” “保护齐国,掌控天下本就是朕的职责,让长乐大着肚子还这样奔波……皇兄,愧对父皇的托付……” 沈长乐轻轻摇了摇头。 “皇兄,不说了……是陆明朝阴险狡诈,皇兄不要为此自责。” “嗯……” 沈长宁低着头,拳头攥了又松。 犹豫几次,才终于鼓足勇气问道: “摄政王呢?” “皇叔……皇叔在边城应敌。” 她不敢说与安国联盟的事,生怕皇兄责怪皇叔。 却不想,他却垂着脑袋,失魂落魄地呢喃了句: “他是不是……对朕,很失望?” 第192章 陆明朝——我去杀了他! 沈长乐微有讶异。 没想到,皇兄平日对皇叔那么凶,竟然……会害怕皇叔对他失望? 可是仔细想想…… 皇兄,也不过才刚过弱冠之年。 若不是被迫扛下了君王的重担! 他也本该和那些同龄的公子少爷一样,鲜衣怒马,挥洒青春…… 可因着肩上的重担,他十三岁就登上了皇位。 再不能与人谈笑; 不能轻易展露喜好; 甚至,就连出个宫门都要深思熟虑,百般部署! 从前的她,只知玩乐,从不曾真正为他分担。 此番军营一行,真正掌权才知统治者的压力。 每个命令都背负着数万人的生命,一念之差,就要用人命去填! 这担子多沉重? 更何况…… 是肩负一个国家,并要对亿万国民负责的皇兄…… 思及此处,她轻轻握住沈长宁的手,轻声安慰。 “皇兄,你不要多想,皇叔从不曾怪你,更不会对你失望。” 听到她的话,沈长宁才抬起眼眸,轻轻攥了攥她的指尖。 “真的?” “真的!” 沈长乐往他身边靠了靠,神秘兮兮地和他转述。 “皇兄可知道,皇叔到边城时,是如何说的?” “嗯?” “皇叔说的是‘长宁’被陆明朝扣押了,而非‘皇上’!” 沈长宁眼眸微亮,紧紧抿着的嘴角也松懈了不少。 “他……真这么说?” “是啊!他担心的是你,而非江山社稷。” 沈长宁低下头,神色复杂,似乐似哀,悲喜难辨。 沉默了好半天,才又问道: “那你回京之事……江辞安可曾知晓?” 长乐被赐婚的旨意召回京都,他担心……江辞安会怨她。 沈长乐嘴角的笑落了落,又挽着他的胳膊凑到了他身边。 “皇兄放心,他知道。” “他知道?那他就放任你自己回来了?” “嗯……” 沈长乐含糊其辞,沈长宁却并不好骗。 “不可能,这不是江辞安的性格!” 沈长乐眨眨眼睛,分外稀奇。 “那江辞安应该是什么性格?” 沈长宁皱了皱眉头。 “他便是不陪你一起回来,也绝不会让你自己以身涉险才对。” 沈长乐见他这般笃定,便知道,若不说出点什么,他是决计不会相信的了! 便伏在他耳边轻声低语。 “皇兄猜对了,他易了容貌混在暗卫里,就潜藏在我身边。” 沈长宁却又惊诧。 “那边城呢?” “皇叔在呢!” 沈长宁这才松了一口气。 “也好……摄政王虽然没有带过兵,但若只是守城,应该问题不大。” “嗯。” 沈长乐像模像样地点了点头。 看了眼密室外还在挖呀挖的众人,疑惑道: “这密道要挖向哪里?” “应该,能到冷宫苑外。” “冷宫?” “嗯,先前有线报随餐食送入,言说,下月十三,密道出逃,清缴叛贼。 朕粗略算了一下,就算日夜不停地挖,这密道也顶多就到冷宫。” 沈长乐起身走到密室口看了看,扶着肚子感叹。 “要是能直接到宫外就好了。” 直叫沈长宁轻笑。 “想要挖穿皇宫,那可是一个大工程。” “也对……” 沈长乐与沈长宁回到瑶池宫,她陪他一起吃了顿晚饭,方才离开。 陆明朝亲自送她回长乐宫,马车里忍不住对她动手动脚。 “殿下,如愿见了皇上,你不答谢一下为夫吗?” “陆明朝,劝你自重!” “殿下,别这样,我们马上就要成婚了。” 沈长乐不顾马车还在行驶,倏地起身。 打开车门威胁道: “你再碰我,我就从这里跳下去!你的婚礼,别想如期举行。” “殿下,何必如此呢?你知道我根本不想伤害你……你最好,不要逼我!” 不想伤害? 前世种种,沈长乐刻骨铭心! 若今生还要与他夫妻相称,她宁愿一头撞死! “逼你又如何?陆明朝,除非你现在就杀了我!否则…… 大婚之前,你别想碰我一根指头!” 陆明朝气得眯起了眼睛,将话说在了明面上。 “沈长乐,你别想用缓兵之计拖延时间!别再等江辞安了,他不可能来救你! 实话告诉你,我来京城前,亲眼见他中了我的毒箭!这个时间,他早不知烂在哪只野狗的腹中了!” “不可能!” 沈长乐早有准备,每个动作都精心编排过。 状若疯癫,几近崩溃! 抱着肚子,跌坐在马车地上。 “你骗我,辞安是火器营主将,两月之内,连下三城!他怎么可能……你骗我,你骗我!” “哼……” 陆明朝得意极了,蹲身上前扶起她。 却被她猛地一巴掌狠狠扇在了脸上。 他的脸瞬间就肿了起来! 沈长乐却还不解气,抽出他靴间的匕首,狠狠刺向他的肩膀。 陆明朝抬手格挡,匕首还是划伤了他的胳膊。 “阴险狡诈!诡计多端!陆明朝,是你害死了辞安,我要你给他偿命!” “嘶……” 陆明朝看着臂上的伤口,倒吸一口凉气。 用力夺下她的匕首,猛地掐住她的脖子。 “沈长乐,你真当我不敢杀你?” 扼痛和窒息感一齐涌上来,她眼中却丝毫不见慌张,满满的怨恨! 发髻凌乱,脸色惨白。 一滴生理性的眼泪滑过脸侧,把陆明朝兴奋得要死。 他松了手上的力道,将人拖到自己身前,耳边低语。 “好公主,乖一点,别再惹我生气了……否则,会吃苦头的!” 随即伸出舌头,舔掉沈长乐脸上的泪珠。 湿滑黏腻的触感,把沈长乐恶心得作呕! 陆明朝却看着她痛苦的表情,心满意足地松开了她的脖子。 哼笑一声,下了马车。 沈长乐伏在车上,用力地蹭着脸侧,不住干呕…… 很快,马车到了长乐宫。 江辞安闪行而至,眨眼间蹿进马车。 见她伏在地上干呕,脸上都被擦红了,脖子上还带着青紫指印,他心疼得不行,怒火中烧! “陆明朝——我去杀了他!” 沈长乐擦去眼角呕出的眼泪,将他抱在了怀里。 “不要,不要去……小不忍,则乱大谋……我没事……” “长乐……” 江辞安见她艰难隐忍,只能配合她,咬着牙,将她扶下了马车。 第193章 长乐,我爱你,我想让你快乐。 沈长乐回了长乐宫,一众宫女侍婢跪地迎接。 她却无暇理会。 叫青莺准备沐浴,将自己关在寝殿,在水里泡了许久。 直到水凉了也不肯出来。 江辞安实在忧心,只得遣散下人,暗自入内。 将情绪低迷的她抱上床,裹着毛绒巾帕,小心擦拭。 从后面将人环抱在怀里,悉心安抚。 “长乐,是我不好,不该让你与他独处。” 沈长乐听见他自责,终于抬起了脑袋,柔柔地靠在了他肩上。 语意轻轻。 “这怎么能怪你?” 江辞安抱她更紧,抚着她半干的长发,亲她的发顶。 “那长乐也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可以吗?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长乐都可以和我说……我想和你一起面对。” 听到江辞安的话,苦涩的滋味在心间蔓延开。 她揽着他的胳膊,未语泪先流。 “辞安……” “嗯,我在。” 她真想把前世的所有都告诉他,可话到嘴边,却又犹豫了。 若辞安知道……她那些不堪的过往,会不会…… 嫌弃她,厌恶她…… “长乐,不怕,有我在。” 江辞安能感受到她的战栗和惶恐。 环着她的腰腹,握住了她的手。 “无论如何,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我发誓。” 听到他沉稳的声音,沈长乐安心了不少。 终于下定决心,放下心中的重担。 “辞安,我做了一个梦……” “嗯,我在听。” 江辞安揽着她躺下,轻轻抚着她的肩膀,亲吻她的发梢。 用行动告诉她,他会一直在她身边保护她,支持她。 “那个梦里……我没有和你在一起,我嫁给了陆明朝……” 她的声音哽咽,言不成句,泣不成声。 江辞安听见她说没有和他在一起,身体也是一僵。 但见她哭的这么心痛,还是拍着她的背,侧立起身,帮她擦着眼泪,听她继续说。 “可是,就算我嫁给他了,他也还是杀了我皇兄,杀了我皇叔,还……杀了你……” 她哭得更凶。 他急忙抱着她转过身来,一边擦着她的眼泪,一边哄慰道: “长乐,梦是假的!我不可能让你真的嫁给他,他也杀不了我…… 你要是实在害怕,不如,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可是,皇兄那边还没有准备好,他会有危险的……” 而且,皇叔还没到边城,若是岳军进攻,里应外合,她怕边城守不住。 如此…… 江辞安只得将她抱在怀里,贴着她的脸,轻轻蹭着。 “那长乐不要再吓自己了,看见你这么难过,我真的快要沉不住气了。” “嗯……” 沈长乐嘤着,又带着眼泪控诉。 “我哭,也不全是因为这个梦,还有,陆明朝舔我……我觉得恶心……” 闻言江辞安眉头半抬,目光落在她擦脸的手上。 见她嫌恶地用力擦蹭,脸都快要擦破了,他心疼地按住她的手。 低首亲了亲脸上的那处无辜的红晕。 看她惊讶地瞪圆了眼睛,他轻轻笑道: “好了,现在干净了,没有别人的味道了。” “可是……” 她还是闷闷不乐,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不甘,低眸失落。 见状,江辞安低笑一声,拨着她的额发,歪首轻问: “还有哪里不喜欢?” 随即垂首,亲她的眼角。 “这里吗?” 又亲她的鼻尖。 “这里?” 后又落在她的嘴角。 “还是这里?” 再抬眸时,他的眼里已经浸满了勾人的欲望。 不由分说。 细密的吻顺着她仰起的下颌。 一路向下。 温热的气息,自颈间喷洒至身前,攀过高隆的肚腹,最后…… “呃……辞安!” 沈长乐慌了一瞬。 他却护着她拱起的腰腹,蛊惑笑道: “长乐,我爱你,我想让你快乐。” 没有人能让他的长乐低落…… 谁都不行。 面红耳赤的一夜。 第二日,沈长乐成功起晚了。 玄雀等人在暗卫小黑的暗示下,特意没有打扰她。 任由戚琼玉在偏殿等了一个上午。 午间沈长乐醒了。 梳妆过后,吃了午饭,紫鸢才向她禀告: “殿下,威远侯二小姐求见。” “她来做什么?” “奴婢不知,但已经在偏殿等候多时了。” 沈长乐戴上玉镯,在青莺搀扶下起身。 “既如此,便见见吧。” 传见戚琼玉。 戚琼玉入内,凄凄艾艾地行礼。 “公主殿下……” “有事找我?” 沈长乐开门见山,戚琼玉也不再遮掩。 登地跪在地上,梨花带雨。 “殿下!江主将对殿下这么好,殿下能不能……能不能……” 沈长乐狐疑回眸,瞥了眼同样莫名其妙的暗卫小黑,追问道: “能不能什么?” “殿下能不能,看在江主将的份儿上,不要和陆……不要和明王在一起?” “呵……” 沈长乐嗤笑一声,忍不住乜着跪在堂下的戚琼玉问道: “你来求本宫,是为了江辞安,还是为了陆明朝?” “臣女不敢欺瞒殿下,臣女,是为了……自己。” 戚琼玉低下头,跪在地上敛眸低泣。 “你倒诚实。只是,你不知道宫里现在什么景况吗?早朝停了多日了,你爹没和你说过?” “臣女……臣女略有耳闻。” “既如此,你又何必来求本宫?你以为本宫自己想嫁?” 闻言,戚琼玉不再遮掩,呜呜痛哭起来。 “那臣女,该怎么办啊?臣女是侯府嫡女!臣女,不愿做妾……” “不如,本宫帮你想一个办法?” 戚琼玉这才抬眸,满怀希冀地看向她。 她朝她勾了勾指头,示意她近前回话。 探首与之耳语: “杀了陆明朝,另嫁他人。” 戚琼玉大惊。 如今的京都,谁不想杀他? 那可是行走的救驾一等功! 可……谁能做到? 她更不用提,简直想都不敢想。 闻言连连叩首。 “殿下何出此言?臣女不敢!” “不敢?你不敢杀他,不敢和他提要求,却来求本宫不要夺你正妻之位…… 你是不是觉得,本宫软弱可欺?” “臣女不是这个意思,臣女……” “够了!” 沈长乐怒拍桌子。 她已经够头疼了,实在没有精力理会她! “滚回你的威远侯府,即日起,禁足府内,无令不得外出!” “殿下……您可怜可怜臣女吧,臣女没有别的路可走,殿下——” 沈长乐捏了捏眉心,摆了摆手,示意白雉将人带了下去。 第194章 江辞安,再不出来,我就把她的肚子剖开! “殿下息怒。” 见沈长乐动了大怒,暗卫小黑站在她椅后,帮她揉着额头。 “没必要为了不相干的人影响情绪,动了胎气不值当。” “嗯,我没事。” 沈长乐长舒一口气,在暗卫小黑的搀扶下起身。 坐到了桌案前,抬笔写信,询问边城近况如何。 才将信纸折好,不速之客便登了门。 看着堂而皇之进来她寝殿的陆明朝,沈长乐冷声嗤讽: “明王现在进本宫的寝殿,都不必通传了吗?” 暗卫小黑将冷脸隐藏在面具之下,满目的敌意却不加遮掩。 但陆明朝并不在意。 出入长乐宫,上至沈长乐,下至洒扫宫女…… 哪个对他没有敌意? 他若在意他人目光,早在叛国之时,就死了千百回了! 闻言只是朗声一笑,洋洋得意。 “殿下不必和本王客套,你我婚期在即,早晚也要住在一处,何必讲究这些虚礼?” 想得美。 沈长乐瞥了他一眼,放下信纸,起身往内殿走。 漫不经心地说道: “明王来长乐宫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若是无事,本宫要休息了。” 他却好像不知沈长乐在下逐客令一般,恬不知耻地紧跟而至。 自说自话。 “本王是听说公主殿下因为本王的缘故,惩治了威远侯之女,特意来此看望殿下。” 这话说得,好像沈长乐是在吃醋一般。 她不屑地哂笑了一声,斜睨着陆明朝。 “明王误会了,本宫是惩治了威远侯之女不假,但可不是为了明王的缘故。” 陆明朝却像听不懂人话一样,缓步上前,拉她的手。 “殿下不必遮掩,你为本王吃味,本王,很是欣喜……” “明王!你僭越了!” 沈长乐撤手躲避,他却紧追不舍。 江辞安见状,再难隐忍。 闪身于前,护住沈长乐。 陆明朝和沈长乐皆是一惊。 “小黑!” 陆明朝更是惊诧地打量着暗卫小黑,犹疑开口。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阻拦本王,你不怕死吗?” 江辞安不想身份暴露,故意压低声音,沉声回话: “保护殿下,万死不辞。” “呵……好一个万死不辞!那如果,本王今日非要碰她呢?” 见他再次伸出手,江辞安还是抬手扼住了他的手腕。 陆明朝见状,眯起眼睛,哼笑一声,出招试探。 玄雀和白雉立即上前,护着沈长乐快步往后退。 沈长乐攥着白雉的手,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她知道…… 陆明朝已经起疑,他在试探江辞安的身法! 若辞安不还手,他就只有挨打的份儿; 可若是还手,他暴露的机会就会变大! 思来想去,她停住了后退的脚步,严厉喝道: “小黑!不可冒犯明王,还不退下!” 江辞安侧首看了她一眼,心领神会。 后仰躲过陆明朝的攻击,抱拳跪地。 “冒犯了王爷,还望恕罪。” “你……” 不给陆明朝开口的机会,沈长乐抢先下令: “退下!” “是。” 江辞安起身,扫了陆明朝一眼,闪身消失不见。 陆明朝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眼神中闪烁着算计。 沈长乐不知他在想什么,只能回身,强作镇定: “明王,本宫要休息了,有什么话,改日再说吧!” 又瞥了白雉一眼,吩咐道: “白雉,玄雀,送客。” “是!” 白雉走到陆明朝身前,探手引路。 “王爷,请吧!” 陆明朝站在原地,看着沈长乐的背影,算计着江辞安生还的几率,一动未动。 白雉无法,只得再次开口。 “王爷,请这边走。” 玄雀也暗自将手按在了后腰的软剑剑柄上。 见状,陆明朝终于嗤笑了一声,点了点头。 “好,好样的!我走就是……” 随即在白雉的引领下,出了长乐宫。 沈长乐转过身来,却始终难以放松。 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忧心忡忡。 江辞安现身,扶着她在床上坐下。 见她忧虑,难免自责。 “是我的错,我没忍住……” 沈长乐摇摇头。 “不怪你,换做是我,我也很难忍住。我只是担心……” “担心他怀疑我的身份,伤你皇兄?” 沈长乐抿起唇角,蹙起秀眉仰首看他。 “会吗?” “放心,我们已经做了两手准备,就算他想动你皇兄,也得先找到你皇兄再说!” 沈长乐这才想起来。 “对啊,差点忘了……” 关在瑶池宫的那个,是假的,真的被江辞安掉包藏在密室里了。 还好还好! 只要皇兄没事…… “好了,别多想了,不会有事的。” “嗯,我一定要挺到大婚那一日,亲眼看看他的下场!” 说来奇怪。 自那日陆明朝被沈长乐赶走后,就没再来长乐宫烦过她。 沈长乐却有些不安。 总觉得他在密谋什么…… 果然! 大婚前夕,陆明朝以试婚服的名义,又来了长乐宫。 还带了许多人,进门就将白雉玄雀等人控制了起来。 “陆明朝,你想干什么?” “本王没想干什么啊,只不过是想来看看本王的新娘,另外……” 他回头环顾殿宇,挑眉问道: “你那个胆大包天的小暗卫呢?” 沈长乐心里咯噔一下,扶着肚子质问他: “你什么意思?” “本王要好好感谢他,这么照顾本王的王妃啊!” 言罢,他突然抬手薅住了沈长乐的长发,将她扯进怀里。 匕首……挑开她的衣襟,抵在了她高隆的肚子上。 高声吼道: “江辞安!我知道你在这里,给老子出来—— 我真是没想到,你的命竟然这么硬!那么霸道的毒都没杀了你! 我就不信……这次还弄不死你! 出来——再不出来,我就把她的肚子剖开!让你提前见见你儿子!” 眼见他的匕首已经刺破了沈长乐的肚子。 江辞安再按捺不住。 手持长剑自棚顶落下,直直刺向陆明朝…… 第195章 没想到,江主将也会有跪下求我的一天! 陆明朝一惊,察觉后迅速闪身躲开。 扼在手里的沈长乐被他拽倒,重重摔在地上。 “啊……好痛!肚子……我的……肚子好痛!” “殿下!” “公主殿下!” 白雉玄雀等人惊叫出声。 江辞安也再顾不上其他,急忙将她抱了起来,转身放在了床上。 沈长乐痛得满头大汗,却还紧紧抓着他的手,叮嘱: “辞安,你,快走!” 这种时候,江辞安怎么可能扔下她不管? 回身看着跟进来的陆明朝,咬了咬牙关。 “陆明朝,你要我的命,我给你!快去找稳婆!长乐要生了!” “不要……辞安,你走啊……” 陆明朝却不紧不慢,看着沈长乐痛到失声,格外兴奋。 眯着眼睛,缓步靠近。 “稳婆?不然,我放你走,你自己去找?看看……她能不能挺到你把稳婆带进来?” “陆-明-朝——” 江辞安咬牙切齿。 看见沈长乐痛得死去活来,面色惨白,他急得眼睛都红了,手也在不住颤抖。 “长乐……” 怎么办? 该怎么才能救长乐…… 打,陆明朝带的人太多,短时间内冲不出去,长乐会被拖死的! 不打,他不敢想,若是此刻自己离开去找稳婆,陆明朝会对长乐做什么! 攥了攥拳头,他跪地转身。 跪求陆明朝: “要怎样,你才肯救长乐?” 沈长乐知道,求陆明朝根本无用! 他就是喜欢看她痛苦。 前世就是如此…… 他喜欢看她痛苦,他想听她求饶! 求饶? 沈长乐心里有了筹算…… 陆明朝这边,看见江辞安求他,爽得不行! 仰天长笑。 “哈哈哈哈哈……真是痛快!没想到……火器营主将,也会有跪下求我的一天!” 他仰着下颌,眼中闪烁着扭曲的兴奋之光,笑容格外狰狞。 “我突然想到一个好玩的,江辞安,你说,她在床上生孩子,你在这里受鞭刑,画面是不是很美好? 公主的惨叫,驸马的哀嚎,还有你们儿子的啼哭…… 哈哈哈哈,这简直是世间最美的声音!奇哉,妙哉——” 江辞安看着他不再遮掩的变态嘴脸,黑了眉眼。 攥紧拳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去找稳婆!” “自然!只要你配合我,让我好好欣赏这场大戏,我自然会去找稳婆!” 言罢,他收敛了面上的嬉笑,冷声唤人。 “来人——先把我们的驸马爷吊起来,让我们一同享受这场盛宴!” 沈长乐见状,艰难地从床上伏了起来。 向陆明朝颤抖着伸出手: “明朝……看在我们,自幼,一起长大的份儿上……去找稳婆吧,求你了,救救我……” 江辞安只当是她太疼了,见她这般,心疼得眼泪在眼圈打转。 转过头怒视陆明朝,低吼。 “要杀要剐冲我来!快点去找稳婆!” 陆明朝哼笑一声,摆了摆手,身后之人便将江辞安从床边拖了起来。 “明朝……去找稳婆,求你了……” 沈长乐不看江辞安一眼,还在向陆明朝伸手求救。 陆明朝见她痛苦到面色扭曲的模样,缓步走向床边,说着风凉话。 “我的公主殿下,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明朝,救救我……” 她拼命地向他伸手。 陆明朝的变态心理得到极大满足,终于托住了她伸过来的手,坐到了床边。 “别怕,只要殿下乖乖听话,我会为你找稳婆的,告诉我……殿下爱的人是谁?” “我……” 沈长乐目测着距离,拉着他的手,艰难坐起。 任由身下羊水打湿床榻,一边和他说话分散注意,一边悄悄从枕下摸出防身的匕首。 抓着陆明朝的手腕,狠狠划向了他的脖子! “记住了!我爱的人,叫,江辞安!” “你……” 陆明朝歪身躲过,但匕首还是划伤了他的脖颈。 “你敢暗算我?” 陆明朝愤然起身,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沈长乐被掀翻在了榻上。 “长乐!” 江辞安瞬时躁动起来。 怒喝一声: “陆明朝!你找死!” 双臂迅速挣脱开左右两人的辖制。 猛然用力,两个脑袋撞到了一起! 回身的同时,从腰间摸出两手暗器。 陆明朝才回过头来,暗镖便已射穿了他的脑袋! 看着眼珠暴开的陆明朝,护卫们大躁。 白雉玄雀见状,也一齐动手,与陆明朝带来的人打作了一团。 江辞安抽出陆明朝腰刀,一脚踹开冲上来的护卫,高声喝令: “白雉玄雀,去找稳婆,这里交给我!” 他瞥了眼床上咬着床单的沈长乐,奋力厮杀。 “长乐!坚持住!” 听着沈长乐的哀声,他总是分神。 眼见江辞安体力耗尽,就要不敌,宫殿外却出现了一队意想不到的援兵! 陆兵见陆明朝已死,援兵又到,纷纷四散逃窜。 燕子敬带人外殿跪礼: “草民救驾来迟,望公主殿下,恕罪!” 燕子敬? 沈长乐无暇多问,只在江辞安怀里挣扎着喝令: “快去……去救我皇兄!” 她已经没有精力问他怎么会来了,只抓着江辞安的手,满头是汗地忍痛叮嘱着: “一定……一定要,保我皇兄,无虞……” “是!” 燕子敬应声退下,顺便将殿内的尸体也清了出去。 满身血迹的江辞安揽着沈长乐,又惊又急。 “稳婆呢?稳婆呢!!” 沈长乐察觉他的紧张和慌乱,抵着他的额头,劝说着: “不要怕……我一定能,顺利把孩子,生下来……” “好!长乐,等你生下孩子,你想吃什么,我就给你做什么;想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长乐……坚持住!” “好……” 沈长乐调整着呼吸,手上一直悄悄按压着肚腹。 终于…… “稳婆来了,殿下,稳婆来了!” 听到白雉急切的声音,江辞安终于松了一口气。 眼中溢出泪花。 “长乐,太好了!稳婆来了,有救了……” 沈长乐点点头,手上轻轻推着他。 “嗯……你出去吧,我自己可以!” “长乐……” “去吧!一定要……救出我皇兄。” 第196章 生了!恭喜皇上,恭喜驸马,公主产下了小公子! 江辞安被玄雀和白雉推出了内殿,煎熬地等在外间。 来回踱步,心烦意乱。 听着内里沈长乐声嘶力竭的喊叫,他的心都要碎了。 不管不顾地往里闯。 “长乐……长乐!” 却又被白雉推了出来。 “驸马,您不能进去!” “让我去看看长乐,她需要我,我得进去陪着她!” “驸马!男人进产房,可是会冲撞送子娘娘的!还请您为公主殿下考虑!” 送子娘娘? 江辞安只得作罢,焦灼地将头在了门扉上。 沈长乐一声高过一声的痛叫,直直刺进他的耳膜,捅穿了他的心脏…… 他双手抵着门板,无力地滑跪在地。 从不信神佛的他,不知何故,开始了低声祈祷。 “求神佛保佑,长乐能挺过来,我愿用一切换她平安顺遂; 求神佛保佑,长乐能挺过来,我愿用一切,换她平安顺遂……” 不知过了过久。 江辞安颈间的汗都打湿了衣领。 宫门外突然响起了问安声。 他听出……是沈长宁来了。 这才扶着门板站起来。 沈长宁身上还沾着土灰,无暇更换衣袍,听闻长乐早产便径直来了长乐宫。 大步入内,进来外殿。 看见江辞安时,却被吓了一跳。 只见已恢复真容的他,脸上沾满了汗渍,嘴唇发白。 身上满是血迹,扶着门板站着,有气无力。 神色恍惚,艰难喘息。 不知道的……还以为生产的人是他。 他拧着眉头,阔步走过来。 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又加深了眉心褶皱。 “我妹妹呢?” 江辞安吞咽唾液,目光转向内殿。 忽而又听见刚刚停下的喊声又响了起来。 他眸光微动,攥着门板的指头不由捏紧。 失神地呢喃着: “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好?” 沈长宁转了转指头上的扳指,叹息着坐在了软榻上。 “早呢,母后生长乐时,生了一天一夜。” 最后…… 他闭上眼睛,不愿再多想。 扶了扶额,压着心内的不安看向失色的江辞安。 “朕在这里守着,你先去疗伤。” 江辞安摇摇头。 过了好半天才后知后觉地回头,疑惑说道: “我没受伤。” “那……” 沈长宁看着他满身的血迹,苍白的脸色,欲言又止。 心下叹道: 所以,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纯是被长乐生产吓的? 二人静坐,谁也不再多说。 听着内殿的声音,一阵阵地手心发麻。 原本沉寂的朝堂,听闻纷争结束了,纷纷殿外求见。 沈长宁却只召见了太医。 太医院众人穿着官服,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皇上!乱臣贼子当道,皇上没事,真是齐国之幸!” “少废话,去助公主生产!若不能保公主母子平安,朕饶不了你们!” “啊!是!” 一众太医全都跪到了内殿门口,与稳婆商议着什么。 江辞安听不懂,只是焦灼地一个劲掰着指头。 不同于开始热锅上的蚂蚁,如今变成了呆鹅。 眉头紧锁,连眼珠都一动不动。 沈长宁也跟着着急,猛拍桌案。 “如何?” 太医院首急忙转换方向,跪向沈长宁。 “回皇上的话,公主骤然早产,臣等正在设法保胎!” 不等沈长宁开口,江辞安却猛然起身。 大步过去抓住了太医的衣领,等着猩红的眼睛,低吼道: “我可以不要孩子!我只要长乐平安!” 太医看了眼沈长宁的脸色,颔首不迭。 “是,是,微臣知道了!” 忽而,祝九行又送来军中急报—— “二哥!摄政王打退岳军了!” 江辞安现在顾不上这些,扬手示意,让他去和沈长宁说。 祝九行只好又跪到沈长宁面前,禀报着: “军中急报,摄政王率安国骑兵并火器营,大败岳军!” “什么?” 沈长宁还不知沈霆昱向安国借兵之事,闻言噌地站了起来。 “你说摄政王率什么大败岳军?” “安……安国骑兵……” “这是怎么回事?” 沈长宁质问着江辞安,江辞安却无心与他相争。 “等摄政王回京,你问他吧。” 江辞安的态度,让沈长宁很是不满。 三步并做两步走过来,一把揪住了江辞安的衣领,将他从椅子上提了起来。 “你现在就给朕说清楚!为何安国会出兵助齐!” 江辞安疲倦地看着他,语气很是无奈。 “不然,你觉得,齐国现在还会不会姓沈?” “你……!” 沈长宁用力地将他扔回到了椅子上,一时急火攻心,竟有些站立不住。 “无论如何,朕绝不会同意……长乐跟你回安国!” “哼……” 江辞安冷哼一声,不再多说。 一众太医和祝九行都噤若寒蝉,不敢多听。 此时,做完了收尾工作的燕子敬,恰好回来复命。 “陛下,驸马,陆明朝余党已被肃清!” 江辞安睨着他,突然冷声问了一句。 “你是摄政王的人。” “是。” “带的可是凤符亲卫?” 除此之外,他想不出摄政王还有什么兵力! 可如果,沈霆昱真的连留给沈长乐陪嫁撑腰的兵都用了,他真的会生气! 幸好…… 燕子敬看到江辞安冷面,颔首回话。 “是也不是。” “说清楚!” “凤符确实在草民这里,但王爷交代过: 这支部队是留给殿下带去安国的,除非齐国覆灭,否则,绝不能动! 王爷只是担心前线凶险,他无法亲手交给殿下,交由草民暂时保管。” 江辞安这才松一口气。 他允许沈霆昱适当偏心沈长宁,但他绝不能看着长乐被欺负!! 就算是她皇叔也不行。 沈长宁却冷哼了一声。 “想得美,朕绝不允许长乐去安国!” 江辞安并不搭腔,又问燕子敬: “那你今日带的兵是从何而来?” 燕子敬颔首,如实回答: “是丞相府豢养的五千私兵,人数不多,只能暂时应急。” 闻言,江辞安同情地看向沈长宁。 心道,连丞相都能在他眼皮底下养私兵,他这齐国治理得……还真是千疮百孔啊! “看什么看,这五千私兵,是朕赏给摄政王的!” 沈长宁嘴硬,江辞安不置一词地抬了下眉,并未多说。 意识到内殿已经半晌没有喊叫了,他兀自转向太医们,关切问道: “如何了?” 话音刚落,内殿终于响起了婴儿嘹亮的哭声! 稳婆欣喜地抱着孩子跑出了内殿,传了喜讯—— “生了!生了!恭喜皇上,恭喜驸马,公主产下了小公子,母子平安!” 第197章 就叫做,江回吧。 “长乐没事……太好了!” 江辞安看也不看那孩子一眼,直直闯进了内殿。 “长乐!” 江辞安看着沈长乐筋疲力尽的样子,心疼地扑到床头,小心翼翼地帮她擦汗。 “长乐,你辛苦了……” 沈长乐裹着被子,虚弱地眯起眼睛,有气无力地问: “可见过孩子了?” 江辞安怕被骂,心虚地应着: “瞥了一眼,和你很像。” 直叫沈长乐无奈轻笑。 “傻瓜……” 他要是真的看了,才不会这么说! 刚出生的小孩儿皱皱巴巴,丑得可怜,哪里像她? 见他满眼心疼,她迫不及待和他分享: “这孩子性子像你,是个闷葫芦。 刚生下来时,都不会哭,我还以为生了个哑巴孩儿! 幸好,被稳婆拍了两下屁股,这才哭出声来……” 惹得江辞安又哭又笑,傻傻附和: “那确实像我……” 沈长乐费力抬手,安抚地摸了摸他的长发,想起沈长宁,又急切问道: “对了,皇兄呢?皇兄可救出来了?” “嗯,长乐放心……” 话还没说完,沈长宁就大步到了床边。 “皇妹!” 沈长乐闻声,眼睛一亮,忍痛想要坐起,却被江辞安按回到床上。 “快躺下,长乐!” 沈长宁也急忙过来搀扶她。 “皇妹,你辛苦了,宝宝很可爱。” “皇兄……你没受伤吧?” 她握住沈长宁的手,忍不住红了眼睛。 江辞安见状起身,让出床边的位置,让沈长宁坐下,兄妹俩能好好说话。 “朕没事,是皇兄不好,让你担心了。” “幸好……皇兄没事,那,边城可有消息?” “边城……” 想起安国的事,沈长宁眼底浮现出一抹忧虑。 但他不想破坏当下的好氛围,随即掩去情绪。 “摄政王大退岳军,想来,不日便能凯旋。” 太好了。 陆明朝已死,岳军也退了,她改变了齐国的结局! “辞安,谢谢你……” 她泪眼婆娑地看向江辞安,看向她的依靠,齐国的救星。 江辞安低眸摇首,浅笑安抚。 沈长宁回过头看他,一想到,皇妹就要被他拐去安国了,心情格外郁闷。 冷声呵斥。 “出去看孩子去,别在这里惹皇妹哭!月子里不能流泪,你不知道吗?” 江辞安瞥了他一眼,心下不忿。 长乐分明是因为你来了才哭的! 该走的是你才对…… 见他二人互看不顺眼,沈长乐调和到: “辞安,去看看宝宝吧,抱一抱他。” 稳婆闻之,识趣地抱着宝宝上前。 江辞安听话转身,只一眼,就被生命的传承所震撼到了…… 稳婆怀里的宝宝小脸红通通的,脸蛋皱皱巴巴,就像一颗刚刚成熟的小桃子,还带着从母亲身体里带来的湿润。 紧闭的双眼周围是一圈淡淡的青黑色,小小的鼻子一抽一抽,似乎在努力适应着这个未知的世界。 一张小嘴微微张着,偶尔发出几声无意识的嘤咛,时不时做吸吮状。 稀疏的头发贴在头皮上,还带着些许胎脂,显得格外柔软。 他的小手紧紧地攥成拳头,小脚丫也不安分地蹬动着。 小小的身躯被包裹在柔软的襁褓中,只露出一张红彤彤的小脸,用细微的动作牵动着他的心。 这么大点的小人儿…… 是他和长乐的结合。 生命,真是奇妙! 他有些看呆了,在稳婆的催促下,方才木讷地伸出手。 小心翼翼,僵直地将小娃娃托在了臂上,像个木人偶,一动也不敢动…… 许是被他的紧张情绪感染,一直乖顺的娃娃突然抽抽搭搭哭了起来。 吓得江辞安急忙将孩子还给了稳婆。 他太小又太软,他生怕一不小心伤了他! 感觉,他的小胳膊腿,他一个指头就能折断…… 还是不要碰了。 沈长乐见状轻笑,打趣问道: “辞安,你不喜欢他吗?” 江辞安一怔,连忙解释: “怎么会!你的孩子,我很喜欢。” “嗯?什么叫我的孩子?” 沈长乐佯嗔,他急忙慌乱地解释。 “不是,我是说……你生的,我自然喜欢!” 沈长乐见他这么呆板,故意逗他。 “江辞安,你是不是不想负责?” “我!我没有!” 江辞安急得脸都红了,抓耳挠腮,甚至向沈长宁求助。 沈长宁白了他一眼,冷哼一声。 “呆子……” “长乐,我……” 他只是,还不太适应父亲的身份…… 很难想象啊,他突然间就是这世界上不可或缺的一个人了! 是一个小家伙,唯一的父亲了…… 怎么想,怎么觉得……不习惯。 沈长乐看他慌张模样,低笑一声,抬手将他唤了过去。 “孩子已经落地了,你不想负责也晚了,过来。” 江辞安虚虚攥着拳头,听话地走到床边,托住她的手。 抿着嘴角,无辜地看着她。 叫她满心欢喜。 “好了,不逗你了,辞安,给儿子取个名字吧?” 沈长宁听了却有几分不悦。 “皇妹辛辛苦苦生的孩子,为何让他人取名字?他又没费什么力气。” 江辞安也觉得不好。 “长乐取吧,为了他,你怀胎十月,吃了很多苦。” “可,若是没有辞安,齐国不知会是什么样的境况,这孩子,也不知该以什么身份长大……” 江辞安不想她一直有这么大的心理负担。 牵着她的手,哄慰着: “长乐,你不欠我什么,你要知道,没有人强迫我。 无论我做了什么,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是为了保护我的妻儿。” 他下意识地摸向沈长乐的肚子,却扑了空。 还有一瞬狐疑。 抬眸才想起来…… 肚子里的娃,已经出来了! 无奈一笑,又摸着沈长乐的脸,劝说着: “所以,长乐不必有心理负担,给我们的儿子取个名字吧?” 沈长乐歪首,细腻的脸庞蹭了蹭他的手。 眼里无限柔情。 “那……” 抬眸看他,颇有深意地弯了弯眉眼。 “就叫做,江回吧。” 回? 江辞安颔首应好。 沈长宁却眉头紧锁,闷闷不乐。 难道…… 皇妹她……已经决定好了吗? 第198章 在成为安国誉王前,我先是齐国的驸马。 乾坤已定,沈霆昱班师回朝。 得知沈长乐早产一事,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总算在宝宝满月前,率大部队回到了京都。 只不过…… 沈长宁却好像没那么欢迎他。 城门迎接,直接扣押了安国的和盟迎亲使—— 江辞安异父异母的弟弟,安国公主的义子,襄阳侯穆黎。 对于这个弟弟,江辞安怎么说呢…… 他母亲抛弃了他,却收养了穆黎。 这任谁知道了,心里都会不好受。 就算知道,穆黎在安国公主眼里,只是他的替身。 可他到底享受了本属于江辞安的全部宠爱…… 所以,江辞安一直对他淡淡的。 安都一见后,他急着回来保护沈长乐,二人便没再打过交道。 如今听说他被沈长宁扣押了,倒也没多说什么。 反正沈长宁也不会杀他。 只是舍不得长乐去安国,想多拖延一段时间罢了。 安国兵将见状却多有微词,纷纷求见江辞安。 “誉王殿下,您可是安国储君,怎么能对齐皇的示威坐视不理呢?” 江辞安颜色淡淡,漫不经心。 “在成为安国誉王前,我先是齐国的驸马。” 他瞥了一眼几个老臣,兀自喝茶。 几个老臣对视互看,很是不理解。 “这……殿下,难道做安国的储君,还比不上齐国的驸马吗?” 江辞安放下茶杯,刚想驳斥,沈长乐便一袭绸缎,缓步而出。 “几位误会了,辞安不是这个意思。” “长乐,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说不能吹风?” 江辞安急忙起身相迎。 沈长乐拍了拍他扶着她的手,安抚道: “无妨,回儿都满月了,可以见风了。” “还是当心些,我听王副将说,他夫人就是产后失调,至今身体仍很虚弱。” “夫君忘了?我会医,可以顾好自己的身体。” 江辞安这才不再拦她,搀扶着她坐在主位。 几个老臣见状,对视一眼,都低下头不忍直视。 他们猜到誉王殿下在齐国的日子不好过…… 但没想到,要这么做小伏低,忍气吞声! 唉…… 真是苦了他们的殿下了! 沈长乐不知他们心中所想,拉着江辞安一同坐下。 唤白雉给几位老臣赐座。 “不知……婆母身体可还康健?” 江辞安见她突然问及安国公主,不由低下了眸子。 几位老臣见沈长乐还算平易近人,这才松了口气。 “劳王妃记挂,公主身体安泰,只是……极为想念誉王殿下。” 沈长乐又怎会听不出他们的暗示? 无外乎催促齐国快些放辞安回国。 只是…… 见沈长乐低眸不语,江辞安以为她不喜了,冷眸斥责: “想念我?那前二十年怎不见安国来找?” “这……” 老臣被斥,面上无光。 沈长乐急忙出声劝阻: “辞安,别这样……” 又安抚着几位老臣的情绪。 “本宫知道,你们担心穆小侯爷,本宫会说服皇兄,尽快放他与你们汇合。只是……” 她停顿片刻,晓之以情。 “本宫生产刚满一月,不宜奔波赶路,还请各位稍作等待。 也告知婆母,待本宫身体恢复,自会督促辞安归国。” 沈长乐已经让步,几位老臣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急忙起身拜礼。 “那就有劳王妃,早日放小侯爷出宫。” “嗯,几位尽管放心,本宫会将此事放在心上。” “多谢王妃。” 沈长乐颔首,又客气道: “齐国安国风俗景色多有不同,几位不妨好好在齐国游玩一番,也算不虚此行。” “是,既来之则安之,我等也正有此意……” 几个老家伙客套一番,便告退了。 江辞安挽着沈长乐起身,心疼道: “长乐何必插手此事?” 左右他也不想归安,不如就让沈长宁在前边顶着,能拖一天是一天。 沈长乐却不这么想。 “既然归安已成定局,不如和安国朝臣打好关系,你以后的路也好走一些。” “让长乐担心了。” “傻瓜……” 江辞安扶着她回来寝殿,去看吃了睡睡了吃的报恩宝宝。 看着小家伙鼓着小脸蛋睡得香甜,江辞安压着声音询问奶母。 “今日可又吐奶了?” “回禀驸马,今日小公子睡得很好,并未吐奶。” “那就好。” 沈长乐见他满目都是小宝宝,便将他留在了寝殿。 兀自去往御书房。 才到御书房门口,便听到了内里沈长宁和沈霆昱的争执声: “……皇上,你扣押了小侯爷,这算怎么回事?公然撕毁和约与安国为敌?” “和约?你自作主张与安国合盟,你和朕商量过吗?谁给你的胆子?这皇位要不然让给你坐?” 内里沉默一瞬,而后是沈霆昱低沉克制的声音。 “当日你被陆明朝软禁,我方寸大乱,若不与安国合盟,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救你。” “救我?你是想救我,还是救齐国?” “你说呢沈长宁!若不是在乎你,我大可以借陆明朝的手杀了你,卖了江辞安,自己来做这个皇帝!” “……” 沈霆昱一气之下,口不择言。 沈长乐听了都倒吸一口凉气。 还以为皇兄这次一定要大发雷霆了,下令砍了皇叔也不一定…… 却不想…… 屋内沉默了好半天,半晌后,才传出沈长宁一声轻笑。 “沈霆昱,你终于说出真心话了?” 沈长乐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生怕皇兄下一刻就会下令,以谋反罪关押沈霆昱。 她都想冲进去说情了,却又听见沈霆昱低声说道: “臣,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什么意思?” “臣只是想恳求皇上,别再任性了,尽快放了安国小侯爷……” “……朕不会伤他性命,扣押穆黎只是表示朕的态度,朕绝不同意长乐跟着江辞安去安国。” 虽然不知,今日皇兄为何脾气这么好。 但听到这里的沈长乐,还是松了口气—— 皇兄没有责怪皇叔就好。 至于穆小侯爷…… 听皇兄的意思,怕是不会轻易放人了。 皇叔说服不了他。 皇兄有皇兄的立场。 但她也答应过辞安,要陪他回安国,她不想让他为难。 遂转头往关押着穆黎的清华宫去…… 第199章 襄阳侯,你僭越了!我是你长嫂。 沈长乐来到清华宫门外,白雉上前与护卫交涉。 “公主殿下钧旨,放了安国襄阳侯。” 护卫跪地,却有为难。 “殿下……关押襄阳侯是皇上的旨意,我等……” 沈长乐瞥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 “皇兄若是问罪,本宫一力承担。” 护卫知道长公主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不敢再耽搁,急忙起身打开门锁。 沈长乐示意白雉进内提人,兀自转过了身去。 白雉入内,片刻后却又略显慌张地跑了出来。 “殿下,里面没人!” 没人? 沈长乐狐疑转过身,看向门外把守的两个侍卫。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二人都很震惊,难以置信。 “什么?这不可能!早上送饭的时候还在里边!” 又急忙向沈长乐跪礼。 “还请殿下稍候,让属下进去探查一二。” 沈长乐点点头,看着白雉和二人入内。 等候良久,却不见有人出来。 她有些不安,扬声唤了一声: “白雉?” 内里没有回应。 她看着黑漆的门洞,提防地退了两步。 转身要走,却被一个强劲的力道卷住腰腹,拖了进去。 下意识闭眼。 直至呼啸的风声静止,殿门啪地一声关上。 她稳稳落在一个结实的怀抱中,迟疑睁眼。 抬眸看见头顶那张七分熟悉的脸时,她连忙起身。 按住疯狂跳动的心脏,将蒙尘的记忆,死死压住! 强作镇定,但颤抖的手却出卖了她内心的慌张…… 她是真的没想到,安国的襄阳侯,竟然会是他! 她以为……他早死了。 深吸一口气,她压下狂乱的情绪,定定抬眸。 “襄阳侯,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张与江辞安至少有七分像的脸,神色凝滞,双眼微眯。 “你叫我什么?” 沈长乐暗自攥拳,佯装初见。 “本宫叫你襄阳侯,不对吗?” “你不记得我了?” 沈黎……不,穆黎自紧咬的牙关下,艰难挤出这几个字。 愤恨夹杂着怨屈。 沈长乐瞥了眼腰腹间垂落的鞭索,挑眉歪首。 “襄阳侯此言何意?本宫……见过你吗?” “你……” 看到护卫和白雉倒在殿门两侧,沈长乐强作镇定地转过了身去。 “本宫好意过来救你,你却打伤本宫的侍女,这就是襄阳侯的礼数?” 穆黎无奈地自嘲一笑,点了点头。 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那本侯不远万里驰援齐都,齐皇却将本侯关押至此,这就是齐国的待客之道?” 沈长乐见他终于不再纠结陈年往事,悠悠然转过身来,勾唇轻笑。 “此事,皇兄做的确实欠妥,本宫代皇兄向你致歉。 还请襄阳侯移步长生殿,本宫和誉王自会设宴接待安使,为你们接风洗尘,赔礼道歉。” 安使…… 穆黎眼中又现寒光,满是不甘和愤恼。 “公主殿下一定要这么和我说话吗?你知道,我本不是安国人!” 沈长乐不想和他啰嗦,深吸一口气,淡定又残忍地看着他。 “襄阳侯的身世,本宫不感兴趣。 今日来此,只是应驸马的意思,解除对你的关押。 至于你是走是留,要不要出宫,你自己说了算。” 她转身要走,才抬起手欲要打开殿门,却又被闪身而至的穆黎拉着手肘转过身,按在了门扉上。 被他禁锢在了怀中。 抬眸便是他的脸,不过三寸的距离,呼吸可闻。 “看着我的眼睛!” 穆黎压着浓密的眉,低吼。 他不信,沈长乐会真的忘了他! 从在安都见到江辞安那一刻起,他就坚信…… 她和江辞安在一起,不过是将江辞安当做了他的替身! 她不可能已经忘了他! 不然,刚刚见到他时,她不会那么惊讶。 她一定都还记得! “沈长乐,你欠我一个解释!” 沈长乐躲避着他凌厉的视线,用手隔着帕子,轻轻推着他滚烫的胸膛。 “襄阳侯,你僭越了!我是你长嫂。” “呵……长嫂?” 他一手制住她推着他的手腕,按在了门扉上; 另一手扳住她的下颌,迫使她直视他的眼睛。 “我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才爬到这个位置,分明只要再等等…… 再等等我就能来找你!你为什么要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他还和我长得这么像……” 呵呵! 简直可笑! 前世她遭了那么大的难,齐国都覆灭了,也没见他做什么! 等他? 凭什么? 他算什么东西? 若是辞安不回安国求援,他也没有想过伸出援手吧! 真是可笑…… 想到这里,沈长乐眼里多了几分不屑和嘲讽。 “本宫听不懂襄阳侯在说什么,就算本宫不和辞安在一起,本宫的驸马也只会是陆明朝。” 她仰着下颌,每个字都说的很清晰,生怕他听不清楚。 穆黎也确实听懂了,攥得她手腕碎了一样的疼,眼神中满满的恨恶和悲伤。 “那我又算什么……你若不在意我,又为何要把我送到安国!” 沈长乐听了却只想笑。 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她早都忘了! 而且,他和她的故事……早在他去安国的时候,就结束了。 见她低眸沉思,穆黎攥着她的手腕,大力晃动着她的肩膀。 “你说话啊!回答我!” 见她挣扎,他又暴躁地扣住她的后脑,作势要强吻她…… “放手……你放开我,我已经成婚了!” 沈长乐的话,无疑更让他失智。 动作也更加粗暴! 就在沈长乐挣脱不开时,身后的殿门被一脚踹碎。 “长乐!” 江辞安见到穆黎在强迫沈长乐,一脚便将穆黎踹飞了出去。 穆黎撞在墙上,砸碎了桌椅,翻滚在地吐了血。 他却还不解气,提着拳头大步向前。 “敢碰长乐,你在找死!” 跪压在他身上,一拳接一拳地砸下去。 穆黎毫无还手之力,很快就昏死过去。 沈长乐见状,急忙散着脚步扑到了江辞安身上,抱住他的拳头。 “不,不能再打了!辞安! 他是你母亲的义子,你若打死他,会被安国人诟病的! 你母亲也会误以为你善妒……” “长乐!” 江辞安的眼因极度的愤怒充了血,猩红可怖。 沈长乐却一点也不怕他,尽管自己也惊魂未定,却还是抱着他抚拍着他的后背,柔声劝着: “没事,我没事……辞安不气,不生气……” 第200章 长乐……你和我在一起,是因为穆黎吗? 江辞安忿忿地扔开昏迷的穆黎。 转身抱起双腿发软的沈长乐,大步出门。 “来人——” 他在宫苑喝令,宫苑外巡逻的禁军闻声入内,跪地行礼。 “拜见驸马。” “去找太医,别让他死了!” 随后不顾禁军的疑惑,抱着沈长乐出了宫苑。 一路上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各有所思。 沈长乐在想,为什么襄阳侯会是沈黎? 不是有线报说,他一进安国境内就病死了吗? 所以…… 皇兄之所以会扣押他,也是认出了他的身份? 那…… 他借着迎亲之名回来齐国,可是有复仇之意? 不,不对。 他若是想要复仇,一路上有很多机会可以杀了皇叔! 更没必要帮着齐国退岳。 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江辞安则在怀疑…… 难道他对长乐来说,真的只是替身? 不然她又怎会在山寨对他一见钟情? 都是因为…… 他和穆黎长得很像…… 想到这里,他的心蓦然缩痛,抱着沈长乐的手也软了。 险些抱不稳当。 察觉颠簸,沈长乐回神,这才发现江辞安的情绪不对。 她抬起玉臂,揽住江辞安的脖子。 轻轻歪首,靠进他的颈窝。 小心翼翼地低声轻问: “辞安,你不高兴了?” 江辞安低下眼睫,掩去内里翻涌的酸意。 落寞地摇了摇头。 “那你为何不说话?” 江辞安抬眸看她。 只觉得…… 他的长乐自从生下回儿后,容貌更甚从前! 少了些少女的青涩,多了几分母性的温和。 气质更加华美,举手投足间尽是成熟风韵。 让他,更加依赖和爱慕。 就算在一起这么久…… 他见了她,也还是会脸红心跳。 满心欢喜,抑或,酸涩。 这样完美无暇的人儿,也难怪会让穆黎记挂多年,甚至见面失控。 他还能说些什么呢? 说,长乐的魅力太大了! 就算他们已经有孩子了,他还是会因她吃醋吗? 他说不出口…… 轻叹一声,移开了视线。 沈长乐不解,揪着他的耳朵,将他的目光拉了回来。 “不许躲。” 她佯装恼怒,又用她惯用的伎俩,以退为进,装着可怜。 “你是不是在介意刚刚的事,觉得……嫌弃? 可是,我一直在很努力的反抗,一点也没让他碰到我……” 她越说声音越小,把自己都说委屈了。 江辞安蹙眉,抱着她的手臂骤然缩紧。 低声斥责: “不许胡说!” “那……” 沈长乐咬着下唇,抬起睫毛。 “你不要不开心了,可以吗?” “我没有不开心……” 他说着违心的话。 沈长乐扯了扯他的嘴角。 “那你,笑一笑。” 江辞安在沈长乐温热的指尖操纵下,勉强地勾了勾唇。 笑得很是难看。 沈长乐有些绷不住了。 推开他的脸。 “算了,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走。” 语气里带了些烦闷。 她在和自己闹别扭。 穆黎的事…… 她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啊! 她也……很烦。 见她如此,江辞安终于不再做闷葫芦。 托着她的肩背和双腿,将她紧紧箍在了怀里。 “长乐……” 他的声音略有嘶哑,带着乞求和惶恐,很是让人心疼。 “你之前说,战争结束,我们的好日子,还有几十年……” 为了这句话,他一次次死里逃生,不知挺过了多少磨难。 可…… “这话,还作数吗?” 为什么…… 他这么害怕? 觉得这句话,好遥远。 可望,而不可及。 见他泫然欲泣的模样,沈长乐的心脏一丝丝的疼。 从前那些血红色的画面,一簇簇地闪过脑海…… 江辞安被陆明朝折磨,满身伤痕地锁进尸井; 被假公主暗算,又诱发了衷情蛊,跌落房顶; 军营中车轮战以一敌千,在极寒冬日,累得满头是汗; 后又为了救九行,被陆明朝暗算,中毒以致五感尽失…… 想起从前种种,沈长乐只觉得窒息。 为了和她在一起,江辞安付出了太多太多! 如今苦尽甘来,他们本该过得很幸福…… 是什么,让他这么没有安全感? 她揽住他的脖子,贴了贴他的额头,亲吻着他的脸侧。 江辞安驻足闭眼,静静地享受着沈长乐的安抚。 他喜欢这样…… 能让他不安的心,略微平静。 直至呼吸加重,燥热难耐,他才低下头,睁开了眼睛。 眼中,还是弥漫着浓厚的悲伤。 “辞安,能不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沈长乐像哄孩子一样,捧着他坚毅的脸,柔声哄着。 深吸一口气,江辞安才压着眉目,低沉问道: “长乐……你和我在一起,是因为穆黎吗?” 听见他直白问出这样的问题,沈长乐的心狠狠一痛。 看他视线闪躲,似是不敢看她的眼睛,却又想知道她的心思。 又见她迟疑,认命一般收回了问题: “算了,当我没问。” 兀自加快了回宫的脚步。 沈长乐猛地探身,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 “辞安……” 江辞安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忐忑又暗怀希冀地等她继续。 “辞安,你从来都不是谁的替身!我也从不觉得他长得像你!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沈黎会变成穆黎,还成为了安国的襄阳侯。 但他在我八岁的时候,就逃亡去了安国,我对他绝没有半点男女之情。 他与你没有半点可比性!” 她松开他的脖子。 直起身,看着他波光鳞动的眼睛。 一字一顿,字字恳切。 “辞安,你是我儿子的父亲,是大齐的驸马,是我无论天涯海角也要追随到底的夫君! 在我心里,没有什么人能与你相提并论,哪怕是儿子也不行!更遑论穆黎一个闲杂人!” 见他浮在眼底的担忧一点点落下,逐渐被喜悦取代。 她复又抱住他的脖子。 “以后不准再这么想了,记住了吗?” “嗯……” 江辞安抬手托住她的背,心里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不管真相如何…… 长乐说,他就信! 长乐说她爱的人是他,那无论谁说什么他都不会怀疑。 他和长乐,还有几十年的好日子要过! 这么想着,抱着长乐的力道,便更紧。 迈着轻快的步子往回走。 才走到宫门外,就看见了沈长宁的銮驾。 他与沈长乐对视一眼,将她放了下来。 沈长乐猜到,皇兄定是来和她说沈黎之事的,整理了一下衣襟,快步进了宫苑。 第201章 盗用了辞安的身份,现在还想夺他的皇位! 沈长宁正抱着宝宝逗弄。 见沈长乐回来了,才把宝宝还给奶母,悄声出了内殿。 “长乐,你,去过清华宫了?” “嗯。” “那你……” 沈长宁欲言又止,犹豫地瞥了一眼江辞安。 江辞安看出沈长宁的意思,看了看低眸不语的沈长乐,抬步回避。 只是语气中难掩失落: “我……去看看回儿。” 他以为沈长乐也在防备他,却没想到,被她一把拉住了手心。 “辞安,等下一起去吧!” 她抬起明亮的眼睛,仰首看着他。 满眼写着,“我与你之间,没有秘密”。 江辞安的心瞬间放了晴,点了点头回握住她的手。 见状,沈长宁也不再多思。 三人坐了下来,情报共享。 “长乐,你也认出来了吧,他是沈黎。” “嗯……” “他姓沈?” 江辞安惊诧,沈不是齐国的国姓吗? 难道…… 他不仅是齐国人,还是齐国皇室? 沈长乐点点头,看了一眼沈长宁的脸色,见他并未阻止,方才解释道: “他算是我远房堂兄,曾在宫中住过两年,后来……阴差阳错流落到了安国。 不过,当年线报不是说,他一到安国就病逝了吗?” 她不解地看向沈长宁,沈长宁也摇摇头。 “他说他遇上了安国公主,没死成,自此便更名改姓为穆黎,以公主义子的身份,在安国活了下来。” 闻言,沈长乐轻叹一声,悄悄握紧了江辞安的手。 合理推测: “他之所以会被安国公主收养,是因为他和辞安长得……有几分相似吧?” “嗯,他说,为了更像安国公主画像上的亲生儿子,他甚至整改过容貌。” “难怪……我记得他离开齐国时,与辞安顶多只有眉眼间三分相似,现在,却有七八分……” 听到这里,江辞安却悄然松了口气。 如此,便更能说明,他于长乐,不是替身! 长乐,没有骗他…… 他挽住沈长乐的纤腰,将她揽进了怀里。 轻轻靠了靠她的发顶,安心…… 沈长宁嫌弃地白了一眼粘人的江辞安,又问道: “朕听说……长乐没有与沈黎相认,还把他打了个半死?” 想起沈黎方才的痴狂模样,沈长乐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江辞安也带着愠怒看向他: “他不该打吗?若不是长乐拦着,他现在已经是具尸体了。” 见他又动了气,沈长乐急忙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手,劝说着: “辞安,襄阳侯不能死在齐宫,更不能死在你手里!你想你母亲恨你吗?” 江辞安黑脸,冷哼着转过了脑袋。 沈长乐又对沈长宁解释道: “我不能与他相认,在我的认知里,齐国的沈黎已经死了,他只能是我小叔,安国的襄阳侯穆黎。” 沈长宁点点头,又见她疑惑地自言自语: “不过……我很好奇,为何皇叔与他同行一路,却没认出他的真实身份? 虽说他容貌变了些许,但应该还不至于到认不出的地步吧?” “因为他一路上都带着面具。” 难怪…… “那皇兄是怎么认出他来的?” “是他主动与朕相认的。他说,等你到了安国,他会替朕保护你,而且……” 沈长宁瞥了一眼沉闷的江辞安,哂笑一声,有意警示: “他说,若朕能支持他坐上皇位,那齐安百年和平不在话下,他依旧会奉你为皇后!” 呵…… 好大的野心。 江辞安冷笑一声,不置一词。 沈长乐却拍案而起,怒不可遏! “岂有此理!他偷辞安的东西偷上瘾了吗?盗用了辞安的身份,现在还想夺他的皇位!” “长乐……” 江辞安见她动怒,欣慰之余,又有些担忧。 “长乐,你的身体尚未大好,不能情绪波动太大。” “辞安……” 沈长乐看着满心满眼都是她的人,只觉得心疼万分。 为什么同样都是流落在外的皇亲,沈黎的命那么好,他却要半生凄苦? 如今,好不容易要与父母相见,却又发现,母亲早已寻了他人做替身! 多年亏欠的疼爱并未积攒爆发,反而都已给了捡来的儿子…… 那辞安又算什么? 可有可无之人吗? 难怪前世直到他被陆明朝千刀万剐…… 安国公主也没有来找过他! 罢了,前世如何皆成虚妄。 今生,她一定会保护好他! 无论是他的母亲,还是他的皇位,她都要帮他夺回来! 紧紧握在手里! “皇兄,你觉得,我可以杀了他吗?” 她眼神决绝,语气坚定。 沈长宁却压低了眉眼,轻轻摇头。 “难……朕调查过,他作为安国公主和安国丞相的义子,在安国朝堂上呼声很高。 若江辞安没有归安,那这安皇之位,确实会是他的。” “什么?他……有这么强?” “嗯,若他真的死在齐国,安国绝不会善罢甘休,势必会挑起两国争端。 江辞安回国后也会树敌众多,举步维艰。” 不然…… 他也不会只是将其关押而已。 沈黎的父亲文宣王,是沈霆昱亲自下令诛杀的。 哪怕是为了沈霆昱,他也会盯紧沈黎。 “那,就只能这么放他回去吗?” 沈长乐担忧地垂下眼眸。 江辞安见她这样忧虑,浅笑着将她揽进了怀里,坐在了自己腿上。 “长乐,我不是三岁孩子,他想从我手里夺去江山,也没那么容易。” “可是……” 沈长乐还是不放心。 他却回手从腰间摸出一块金制令牌,托着她的手,放在了她的手心。 金令沉甸甸的,上边刻满了沈长乐没见过的符号。 她看不懂这是什么东西,前后翻看着。 倒是沈长宁,惊奇地歪了歪首。 “这是……安国兵符?” “嗯。” 江辞安抬颌看着沈长乐皱起的小脸,勾唇笑了笑。 “长乐忘了?我姓江。” 被他沉稳低哑的声音蛊惑到,沈长乐全身酥酥麻麻,半红着脸,微微出神。 倒是沈长宁率先反应了过来。 “江问与你联系了?” 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毕竟…… 齐国主将江问也不能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被前女友的义子欺负。 第202章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江辞安颔首认下。 想到自己私生子的身份,又抿着嘴角低下了眼眸。 “江主将一生未娶,我是他唯一血脉,他自然是支持我的。” 沈长宁展开折扇,掩住口鼻,并未搭腔。 屋子里有一瞬尴尬的沉默。 沈长乐察觉到江辞安的自卑小情绪又在滋生,连忙挺身,搂住了他的脖子。 肆无忌惮地夸赞道: “辞安,你真厉害!还没回去呢,就有自己的军队了!” 她张扬的偏爱,就像耀眼的阳光一般,驱散了江辞安心中的片片阴霾。 他眼底含着笑,托住她的腰,谦逊道: “和我也没有多大关系,都是江主将的安排。” 若他没有猜错,江问早在安国秘密寻找他时,便已在为他布局了。 不然…… 安国朝堂上,不会文武对立那么严峻。 “才不是,若不是看你火器营带的这么好,安国主将也不会放心直接将兵符交给你啊! 还不是因为你已经在齐国证明了自己有这个实力!” 她毫不遮掩地夸赞他,惹得他面色微红,略有羞赧。 “火器营……核心在于火器,谁来带,都不会太差。” “不是的,辞安,你真的很厉害!你都没有学过带兵之术,却能在两月之内连下三城,这真的很了不起。” 沈长宁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掩面轻咳道: “咳咳,是很不错,不过,你二人大可等朕走了再说……” 沈长乐这才嬉笑着松开江辞安的脖子。 又惹得江辞安一阵脸热,叫沈长乐满心喜爱。 悄悄勾着他的指头。 心下却在暗自谋划…… 该如何控制穆黎,既能限制他的行动,又能不被安国公主记恨?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 沈长乐眸子里闪动着暗光,心有筹算…… 襄阳侯被江辞安打伤的事遮掩了几日。 但很快,安国使臣还是听说了消息,纷纷来到长乐宫,规劝江辞安。 “誉王殿下,襄阳侯是您的手足兄弟,此番更是担任迎亲使出使齐国,您做兄长的不护着他也就算了,怎么能打伤小侯爷呢?” “是啊,誉王殿下,襄阳侯出使齐国,他代表的可就不是他一个人,而是整个安国的脸面和尊严!” “对啊,誉王殿下,小侯爷才是您的亲人!您不能敌我……” 那老臣话说一半,被江辞安一个凌厉的眼神钉在了原地,张着嘴巴,再不敢多说。 一旁的沈长乐听到他们这么说,也黑了脸色。 不再顾及安国使臣的脸面,出声维护江辞安。 “敌我不分?到底是谁敌我不分? 各位指责辞安打伤襄阳侯之前,是不是应该先问问缘由? 你们口口声声说襄阳侯是辞安手足,却不将他的身世调查清楚! 劝各位先回去查一查,此番出使齐国,襄阳侯为何一直以面具示人,查清以后再来长乐宫回话!” 沈长乐盘算着…… 齐国碍于两国情谊,不能动安国的迎亲使,但…… 如果安国查出穆黎的真实身份是齐国皇室呢? 安国长公主还会那么大度,将他视如己出吗? 既能对付穆黎,又不得罪安国公主的办法…… 无外乎离间对方,让他安国公主自己动手! 几位老臣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终于生出几分狐疑来。 “这……” “难道,誉王殿下打伤小侯爷的原因是……小侯爷身份有异?” “不可胡言,小侯爷的身世,又岂是你我可以妄言?” “是,是,我这就修书一封,传信回朝。” 几个老臣悄声谈论后,又恭恭敬敬地对江辞安道了歉。 “臣等未能查清事情缘由,冒犯了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江辞安不予理会。 沈长乐瞥了一眼还在俯身行礼的众人,正声敲打: “各位不远万里来到齐国,若是为迎辞安回国,齐国自会以礼相待; 但若每次觐见都是为了兴师问罪,恕本宫没有那么好的性子奉陪。各位,请回吧!” 请回? 回哪…… 回安国吗? 几位大臣闻言,都惶恐地跪了下来。 “臣等……不敢!” 见状,沈长乐见好就收,打个巴掌,给个甜枣。 “既然是误会一场,那本宫向各位道歉。 各位请起就是,本宫和誉王也正在商量归安事宜。 几位来得正好,有些不懂之处,本宫正想与各位一同探讨……” 几个老臣这才擦着额头冷汗起身。 恭恭敬敬地坐了下来。 谁也不敢再提襄阳侯的事…… 经过几番讨论,归安吉时定在了一月之后。 吉时定好,沈长乐还特意让沈霆昱带王小进了宫。 她有心带王小一同去安国,询问他的意思,却不想被他拒绝了。 “二叔和二婶去安国,我一定会很想念的……但,我还是想留下来陪皇爷爷。” 沈长乐也没有强求,毕竟…… 安国情况未知,她也不确定,王小跟着他们会不会比留下更好。 如今她又有了回儿,也怕哪里做的不周到,让王小多心或是觉得委屈。 交给皇叔带的话,最起码胜在安稳; 皇叔也没有孩子,可以全心教导他…… 综合考虑,便将王小留在了齐国。 一个月的时间,在各种事宜的筹备下,很快便过完了。 吉时将近。 沈长宁再不情愿,也还是阻止不了沈长乐踏上去往安国的马车。 齐国唯一的公主,远嫁他国…… 沈长宁和沈霆昱为她准备的嫁妆,不可谓不丰厚—— 除了先皇和先皇后早备下的军队和金银首饰,沈长宁还豪迈地将安齐边境的十座城池划到了沈长乐名下。 意思很明显…… 你安国若是待朕的皇妹不好,皇妹以及她的子孙,便可拥此十城,自立为王! 给足了沈长乐体面和安全感。 除此之外,齐国的陪嫁队伍里还附赠了两个将军: 祝九行自然要跟着江辞安一起; 燕子敬手握凤符,掌管三万亲卫,贴身保护沈长乐。 此外,銮驾随行,亲自送嫁。 一直护送沈长乐到齐安边境。 可……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沈长乐抱着三个月大的江回,含泪拜别皇兄和故土。 转身,迎着酷暑朝阳,和江辞安一起面对新的挑战—— 第203章 我江辞安此生,唯长乐一人足矣! 耗时两月,迎亲的队伍终于进了京都。 江问亲自迎接,带二人进宫拜见安皇。 因着先前襄阳侯身世的问题,安皇见面就询问了沈长乐: “誉王妃,你当真认得襄阳侯?” 穆黎虚拳握紧,低眸瞟着她,屏住了呼吸。 江辞安的母亲长公主也紧紧地盯着沈长乐,眼中满是威胁。 沈长乐没想到…… 这安国公主,知道了穆黎的真实身份,竟还一味偏袒? 她真是……丝毫不在意江辞安的处境和看法! 沈长乐不想得罪这位便宜婆母,但她也不想轻易放过对江辞安虎视眈眈的穆黎! 便屈膝行礼道: “回禀圣上,八年前,齐国文宣王叛乱,摄政王亲自下令文宣王府满门抄斩。 其长子沈黎侥幸逃脱,至今下落不明……而襄阳侯……” 她犹豫地瞥了一眼安国公主,咬牙说道: “与沈黎,却有几分相似!” 不等安皇开口,安国公主便将话接了过去: “不过样貌相似而已,安儿和黎儿也很相似啊!巧合而已,又能说明什么?” 江辞安闻言,周身气压瞬时间变得冷肃。 沈长乐怕他当众与安国公主起了冲突,惹人诟病,悄悄握住了他的拳头。 俯身颔首道: “婆母说的是,也许……只是巧合。” 沈长乐看出…… 这个安国公主根本就是知道实情,却存心包庇! 若真是这样,即便是与她争论,江辞安也只会落得不孝的名声,捞不着半点好处! 罢了,从长计议吧。 她是真的没想到,在安国长公主心里,义子竟真比亲生儿子还要重要! 替辞安委屈…… “安儿长途跋涉实在辛苦,既然说清只是误会一场,皇兄,让安儿先回去休息吧! 对了,誉王府还未建好吧?请皇兄允准安儿暂居公主府,也好让我们母子团聚……” 安国公主请命,安皇自然允准。 “这样也好,不过……襄阳侯留下,朕还有事要问。” 闻言,安国公主顿时紧张了起来。 “皇兄,您答应过我的,不可以为难黎儿,我可就这一个……” “好了,盛阳!朕有分寸!!” 安皇怒目,安盛阳这才不情不愿地收了性子。 只是还担忧地看了一眼穆黎,方才退下。 江辞安看在眼里,只觉心中更是酸涩,火气更重。 真不知道! 他何必回来!! 察觉江辞安心情阴郁,沈长乐轻轻牵住他的手,挽住了他的胳膊。 江辞安这才松了一口气。 好在…… 还有长乐陪他。 长乐,就是他坚持的意义…… 去往公主府的马车里,二人心照不宣地谁也没有谈论其他,只说回儿又长了一颗乳牙。 而且,最近也开始认人了,一见抱他的人是爹娘,便欢喜的紧。 到了公主府,江辞安和沈长乐便抱着回儿,去给安盛阳请安。 安盛阳也很喜爱虎头虎脑的小家伙,话里话外地讨好着江辞安: “看我们回儿,和他爹小时候真是一模一样,活泼好动,可爱极了。” 可这话落在江辞安的耳朵里,却只觉得讽刺。 可爱? 那你又为何选择遗弃? 沈长乐见江辞安面色冷峻,急忙出言调和。 “婆母说的是,辞安也总是说,回儿与他很像。” 可面对沈长乐的善意,安盛阳却并不领情。 在她心里,江辞安不愿回安国,都是因为沈长乐的缘故; 而且,她还挑拨了江辞安与穆黎之间的关系,让他们兄弟不睦。 便冷着脸给她立规矩。 “沈长乐是吧?你我婆媳第一次相见,有几句丑话,我做婆母的要说在头里。” 呃…… 沈长乐刚要颔首称是,江辞安就维护道: “既然知道是丑话,便不必开口了!长乐,我们走。” “诶?” 江辞安拉着沈长乐要走,沈长乐急忙低声劝说道: “辞安,第一次见面,别这样……” 她不想江辞安与生母站在对立面。 便拉着他站了回来,俯身见礼。 “婆母有什么指示,长乐必当遵守。” 瞥见江辞安冷淡的态度,安盛阳将滚在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将回儿还给奶母,冷脸说教。 “旁的也就罢了,但你应该知道……我皇兄后宫妃嫔虽多,却仍子嗣空虚。 如今安儿既成为了皇兄指定的继承人,那我希望,他能有多几方妾室,多些子嗣……” 话还没说完,就被江辞安厉声打断了。 “不可能!我江辞安此生,唯长乐一人足矣!” 听到他切实的承诺,公然的维护,沈长乐心间一暖。 觉得…… 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所有的委屈,都值得。 颔首回安盛阳的话。 “婆母的担忧不无道理,但儿媳已生下回儿,且身体强健,将来再有子嗣不是什么难题,还请婆母放心。” “长乐……” 江辞安看着她一再退让,只觉得心疼不已。 她也是齐皇捧在手心长大的小公主啊…… 为了他,竟要忍受这般屈辱! 他将沈长乐拉起来,护在身后,又一次为她撑腰道: “无论我和长乐还会不会再有子嗣,我都不会碰其他女子一根手指,此志,永世不渝。” 言罢,牵着她离开了正厅,回了西苑。 沈长乐知道他护她心切,但还是忍不住劝说道: “辞安,盛阳公主毕竟是你的亲生母亲,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江辞安脸色阴郁,沉眸冷声: “无论是谁,我都不允许她伤害你!” 长乐为了他,孤身远嫁异国他乡,他怎么可能看着别人这样欺辱她! 莫说是盛阳公主,即便是安国皇帝,也绝无可能! 沈长乐看着他的坚定,轻叹一声,靠进了他怀里。 “会好起来的,辞安……” “嗯……” 江辞安终于软了神色,拥着她语意渐轻。 “只要我还在这世上一日,就绝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我发誓……” 沈长乐按住他的手,抬首亲了亲他的下颌。 “傻瓜,不必发誓,我信你。” “谢谢你,长乐,谢谢你愿意陪我回安国……” 若没有她,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坚持下去…… 第204章 不是纳妾,是以平妻之名娶进誉王府。 江辞安陪着沈长乐在公主府安稳住了两日,便要跟着江问去军营练兵了。 临行前,百般不放心。 “长乐,我不在时,你不必理会她的传召,有事等我回来再说。” 这个她…… 自然是指盛阳公主。 可,若盛阳公主真要传召,沈长乐又怎好拒绝? 不过,她不想让江辞安担心,便笑着点了点头。 “好,放心吧,我能顾好自己和回儿。” “嗯……” “晚上早点回来。” “好。” 送他出了院子,沈长乐才要回转,就被一个强有力的力道按在了墙上。 白雉玄雀闻声而动,却被穆黎冷声喝令: “都给本侯退下!” 沈长乐深吸一口气,瞥向白雉和玄雀。 “退下吧,这是公主府,他不敢乱来。” “呵……” 穆黎轻笑一声,挑眉问道: “公主府?齐皇宫我都敢碰你,公主府又有何惧?” 沈长乐收回视线,抬眸睨着他,语气坚定。 “因为,盛阳公主是你的退路。 你敢在外胡作非为,不外乎是仗着盛阳公主宠你。 可一旦被她发现你的真面目,你以为,你在安国还有何立足之地?” “哼,你还和以前一样聪明。” 穆黎哂笑着,放开了她的手。 退了一步,活动着护腕,侧身睨着她。 “既然这么聪明,为什么就是想不通,选择我赢面更大呢? 我有穆丞相和盛阳公主的支持,若再加上齐国之力,你觉得,安国还有谁会是我的对手?” 闻言,沈长乐轻笑,手腕被他攥得发白,强忍着疼痛端着肩膀,昂首而立。 “选你?你配吗?” “你……” 穆黎怒目,大步挡在她眼前。 “我就算比不过别人,可我怎么也比得过江辞安吧?他不过兵匪出身!” “穆黎,你真是做安国人做久了……竟也沾染了歧视武将的恶习! 武将确实大都读书甚少,但兵武之力是一个国家的立足之本! 你哪里来的优越感,觉得你比得过江辞安?” “可他一介武将,粗手笨脚,怎么懂得如何照顾你这样的金枝玉叶? 但我不同,你我自小一同长大,你的喜好我都记着……” 这话让沈长乐一阵头皮发麻。 什么自小一同长大,若是前世的她,可能还会被他蒙蔽! 可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前世遭难,江辞安会为她拼尽全力,可他呢? 他在哪里? 若不是亲眼见到了他,她真的以为他早死了! 抬眸看着他迷惘的眼睛,她明确地告诉他: “因为齐国需要时,他站了出来,就凭这一点,我的驸马,只能是他!” “可我也去帮你了啊!是我带着安国军队去帮你退敌的!” “可如果辞安没有回安求援,你会去吗?” “我……” 穆黎迟疑。 无利不起早,他自然不会去,但还是辩驳道: “我想去,可也要师出有名啊!” “哼……” 沈长乐轻嘲: “穆黎,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过贪图我背后的势力以及我手中的十城。 别再痴心妄想了,我不会给你的。” 她不再与他多说,抬步入内,又被他拉住手腕。 “长乐!再听我说一句,最后一句。” 沈长乐驻足,却没有回头。 穆黎趁机说道: “盛阳公主一直以来都有一个心愿,那就是和江问将军在一起。 但这辈子她已经彻底没有机会了,便想要江辞安和江主将的侄女江月成婚,替她弥补遗憾…… 你能不能答应我,若江辞安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就放弃他,来我身边?” 沈长乐秀眉微蹙,斜眼睨着他,沉声警告: “辞安不会纳妾,不准你背后搞小动作算计他,否则我绝不会放过你!” 闻言,穆黎眉眼一松,颔首不迭。 “那你就是答应我了?我不出手的情况下,江辞安若是纳了妾,你就和我在一起!” “想得美。” 沈长乐瞥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进了门。 不过…… 事情确实如他所说。 没过几天,盛阳公主便和她提了这件事…… 这日,沈长乐正在陪着回儿蹒跚学步,门外嬷嬷便过来传话。 “王妃,长公主传见。” 闻言,沈长乐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了下来。 她知道,盛阳公主叫她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不是给她立规矩,就是想要回儿养在她那里…… 青莺见状,悄声提议。 “殿下,驸马叮嘱过,若是盛阳公主闹事,就派人去军营找他,要不要……” “不可!辞安在军营尚未立足,怎能拿后院的事让他烦心?” “是,奴婢思虑不周……” 青莺颔首请罪,沈长乐又低声打断她。 “还有,以后安国境内……别再叫我公主了,改口叫王妃吧。” 听出沈长乐语气中的无奈,青莺心疼地抬眸看了她一眼。 只得低首应下。 “是,奴婢遵命。” 沈长乐不再耽搁。 兀自起身,系上披风,带着青莺出了房门。 才走到主院大厅外便听见盛阳公主在与什么人谈笑。 见沈长乐到了,却转头就变了脸色,语气刁蛮地挑剔道: “婆母传见,你都这么拖沓,看来……齐国皇宫的规矩也不怎么样嘛?” 沈长乐行礼,乖顺应话: “婆母教训的是,是儿媳来晚了。” “哼,还算你懂事……这位是江主将的侄女,江月,我今天叫你过来,就是想让你们认识一下。” 江月…… 这就是穆黎口中,盛阳公主想要许给辞安的姑娘? 沈长乐抬眸打量着她。 见她面若桃花,玉体纤纤,倒是长得极为端正。 举手投足,尽是柔弱,是那种惹人怜爱的女子。 不知道……辞安见了她,会作何感想。 “月儿,见过姐姐。” 江月率先向她行礼。 沈长乐收敛神思,冲她点了点头。 瞥见盛阳公主一脸满意的表情,她到底还是忍不住提点道: “既是江主将的侄女,那也算辞安的堂妹,月儿该唤我一声‘嫂嫂’才对。” 江月一怔,脸色红了半边,羞愧地看向盛阳公主。 盛阳公主见状,立刻沉声斥道: “叫姐姐是对的,我有意将她许给安儿,分担你生育的压力!” 呵,好会说啊! 沈长乐也不甘示弱,搬出江辞安来回挡: “可我记得,夫君说过,不想纳妾……” “嗯,不是纳妾,是以平妻之名娶进誉王府。” 第205章 平妻?你也配? “平妻?” 沈长乐惊诧地看向一脸娇羞的江月,难以相信,平妻这种事竟然会发生在她身上。 安盛阳却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 “对,平妻,月儿是我早就内定的儿媳。 若非安儿回国时身边已有了你,还生了回儿,那这正妻之位本该是她一个人的。 如此,倒是委屈了她。” 委屈了她? 与一国长公主共侍一夫,平起平坐,还委屈了她? 江月闻言还恬不知耻地摇首说道: “月儿不觉得委屈,这么多年,月儿一直在等着安哥哥回来。 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即便委身为妾,我也愿意……” 江月委曲求全的可怜模样,让安盛阳很是心疼。 忙拉着她的手,哄道: “月儿这是什么话?伯母怎么会让你做妾呢?让你以平妻的身份进门,已经很……” “平妻?” 安盛阳的话未落,江辞安的声音就从门外响了起来。 “她也配?” 闻言,江月的脸色瞬间一白。 委委屈屈地屈膝见礼: “安哥哥……” “打住!我在外漂泊多年,不记得有什么妹妹。” 江辞安大步走到沈长乐身边,自然而然地牵住了她的手。 沈长乐抬眸看他,对视一眼,便安心了…… 安盛阳却很是不悦,吊着眼梢黑了脸色。 “安儿!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忘了堂妹小月儿了?” “忘了,我只记得半生流离失所,有了长乐才有了家。至于别的……”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安盛阳,一字一顿。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安盛阳一噎,脸面难以控制地微微泛红。 瞥见一旁听着话音的江月,她强撑着好言相劝。 “安儿,母亲也是为了你和长乐好,有月儿在旁服侍,长乐也少些生育的压力,能专心抚养回儿。” “不需要!抚养回儿不是长乐一个人的责任,我自会与她一同分担。” 他冷冷地瞥了一眼泫然欲泣的江月,毫不留情。 “至于你……长乐是大齐的长公主,齐皇亲自送嫁,手握精兵良将,更有十城为礼! 想与她平起平坐,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听见江辞安细数沈长乐的身家,江月瞳孔震颤,面色腾地一下就红透了。 旁的也就罢了…… 十,十城为礼…… 是说,她拥有十座城池吗? 就算亲王,划分封地也不过州府,她一个公主……竟有十城? 安盛阳也尴尬得不行。 毕竟同为长公主,她比沈长乐还长一辈,所拥有的私产也不过这座公主府…… 这么看下来,安国……确实没有人能与她比肩。 她瞥了眼脸色涨红的江月,到底还是退了一步。 “就算……不以平妻的身份迎娶进门,可月儿好歹等了你这么多年,你也……不能辜负了她呀!” 言外之意,收做妾室也行。 江辞安却不肯让步,抬手将沈长乐揽进怀里,毫不遮掩对沈长乐的钟爱。 “等我?可若非此番齐国动乱,我本无意回国,不曾与人约定,更不曾对她许诺,她的情意,我不买账。 而且我说过,此生绝不纳妾,你们死了这条心吧!长乐,我们走。” 他不再理会安盛阳二人,自顾挽着沈长乐转身。 出了主院,沈长乐还能听见安盛阳的吼叫,“安儿!安儿——” 她缩了缩脖子,抬眸看他。 “天色还早,你怎么回来了?” 江辞安揽着她,佯嗔着顶了顶她的额头。 “我若不回来,你不就吃亏了?都说了,有事派人去军营找我,长乐就这么信不过我?” “不是信不过你,只是……不想拿后院这些琐碎的小事烦你。” “小事,纳妾也算小事?” 沈长乐拉过他的手,轻轻挠了挠他的手心,哄道: “没有,我不会答应她的,别生气了。” “我不是生气,长乐,我不想让她欺负你!” “好,我知道的,以后不会了……” 想起前些日子穆黎说过的话,她又忍不住提醒道: “对了,你平日在外面,要提防穆黎给你使绊子。” “我知道。” 见她突然认真了起来,眼底还带着担忧,他有些不安。 “是不是他和你说了什么?” 沈长乐见他主动问起,犹豫片刻,还是将事情告诉了他。 “他说……盛阳公主会逼你娶江月。” 闻言,江辞安急忙表忠心。 “我不会的!长乐,我发誓!” “好了,不用发誓,我只是担心他会算计你,提醒你平日小心些。” “嗯,我知道。” 沈长乐安慰地笑了笑,再次问道: “你还没告诉我,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江辞安深意一笑,牵着她走远了些方才说道: “我在她的院子里安插了眼线。” “啊?这……不好吧?” 沈长乐惊诧,他却不以为然。 “又有何妨?我得保护好你……而且,初时也不是为了监视她,主要是为了对付穆丞相和穆黎。” 沈长乐迟疑地点点头。 安国朝堂的事,她不太懂。 却也知道…… 在穆丞相和穆黎的操作下,安皇对江辞安并不完全信任。 所以,他自回安国以来,一直跟着江问在处理军中事宜。 离安国的核心政权,很遥远。 他需要一个契机,彻底取得安皇的信任,如此才能有机会接触朝政。 江辞安见她不语,眸色深深,知道她在为他忧虑。 心里很是愧疚。 长乐跟着他,受苦了…… 不想她太过烦心,他寻找着话题,分散沈长乐的注意力。 “对了,我听回儿的奶母说,回儿能在大人的搀扶下走路了?” “嗯,刚刚还在尝试呢,你等下还要回军营吗?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回儿?” “好啊,走。” 他挽着沈长乐,回了西苑。 和沈长乐一左一右地牵着回儿学习迈步。 陪着长乐和孩子,是他每日最快乐的时光! 可惜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 晚饭刚刚摆上桌,他正抱着回儿喂他吃辅食,祝九行又来禀告。 “二哥,江主将说晚间有宴席,让你收拾一下,他在太液楼等你。” 江辞安有心推拒,这几日他回来的总是很晚,难得能陪长乐好好吃顿饭,这又…… 沈长乐看出他的心思,帮他拿过披风。 “好了,去吧,别让江主将等太久。” “可……” 他皱了皱眉头,还是决定…… “他那里不急,我陪你吃完再去。” 见他执意如此,沈长乐只好依他。 与他商议着,改日带回儿去拜访一下江主将,毕竟是孩子的亲祖父…… 第206章 我得向长乐证明,我没碰过别的女人。 饭后江辞安跟着祝九行去了太液楼。 沈长乐哄着回儿睡着,便坐在床边给江辞安缝制冬衣。 直等到困得睁不开眼睛,方才放下针线。 看了眼高悬的月亮,她询问侍奉在侧的紫鸢。 “什么时辰了?” “回禀殿……王妃,快戌时了。” 这么晚了…… “辞安还没回来?” “没呢,要不要奴婢派人去找找?” “不必了,派两个人在门外候着就是了,辞安有分寸。” “是。” 紫鸢应下,派人等在公主府门外。 约莫又过了一炷香时间,江辞安才回来。 一身的酒气,脚步都有些散乱了。 沈长乐连忙迎上前,将他扶上床。 “怎么喝这么多?江主将不是在场吗?” 江辞安搂着沈长乐的肩膀,摇了摇脑袋。 “江主将……半场就被人叫走了。” “那九行呢?他也不说帮你拦着点?” 江辞安无奈笑笑。 “他更惨,一直在替我挡酒,早都不省人事了……” 也是,不然九行又怎么会不送他回来呢? “可是,今天不是江主将带你出去的吗?不应该都是能在朝堂上给你帮扶的人吗?怎么会灌你喝酒呢?” “这次是……筹备冬猎的礼官和护卫,文官武将都有。” 难怪…… 沈长乐投洗着帕子,帮他擦脸。 却被江辞安抬手抓住手腕,拉进了怀里。 “长乐……辛苦了,你已拼命生了回儿,该换我来服侍你才对。” 他醉意阑珊,扣着沈长乐的后脑,小鸡啄米一般,轻轻亲啄。 “辞安,你醉了,等一下,先把披风脱了。” 沈长乐费力地爬起来,帮他脱衣。 他却不肯,像个孩子一样要抱抱。 “先让我……抱一会儿,长乐,我好想你……你别动,让我来服侍你……” 他有些语无伦次。 沈长乐无奈,只得任他抱在怀里。 手上轻拍着安哄: “好了,是不是困了?喝了醒酒汤就睡吧?” “都听长乐的……” 他这才放沈长乐起身。 哄着他喝了半碗醒酒汤,沈长乐帮他解衣。 随着外衣脱落,一方带着淡香的绣帕从他怀里掉了下来。 沈长乐疑惑地捡起来,看着上边绣的月牙,心里下意识浮现出一个名字—— 江月。 想起前几日穆黎说过的话,还有今日盛阳公主固执的态度…… 沈长乐心里有些不安。 她相信江辞安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但是,她担心他被人算计。 拿着帕子,看着床上昏昏欲睡的人,犹豫要不要叫醒他问一问。 正皱着眉头纠结间,半晌等不到沈长乐的江辞安,困倦地睁开了眼睛。 “长乐……困,觉……” 沈长乐见他醒了,便径直将帕子递给了他,语气平稳,并无波澜。 “你衣服里的。” “什么呀……” 江辞安揉了揉眼睛,将帕子接了过去。 他认出这不是沈长乐的物件,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 酒也瞬间醒了。 “这……这是我衣服里的?” “嗯。” “我不知道这是哪来的!” 看沈长乐神色平淡,眼中也没有怒意,江辞安才平静了些许。 回想今日席上,他浓眉一蹙。 “定是那礼官趁我醉酒,塞进我衣服里的!” 沈长乐依旧愁眉不解。 不为这方绣帕,而是…… “你看这上面的月牙,我怕……他们会借此生事。” “长乐是说,江月?” 他嫌弃地扔开帕子,用沈长乐的衣袖擦了擦手。 脸上酒后潮红未退,眼神却清明了不少。 “可是,不过是一张帕子,能做什么文章?” “我不知道……” 沈长乐忧心忡忡,看着地上月白色的帕子出神。 弯身拾起,翻看闻了闻。 确认并无药物残留,这才取下灯罩,将其焚毁。 净了手,又投洗了帕子,拿过来给江辞安擦手。 全程低眸沉思,未发一语。 江辞安看得心慌,半抬着眉头握住她的手。 “长乐……你信我好不好?我真的没有碰过任何女人,这帕子……” “嗯,别慌,我信你。” 沈长乐看着他眼底的不安,抬手托住了他的脸。 “我相信你,你若是想,今日又怎会拒绝盛阳公主的纳妾之意?” 江辞安连连颔首,歪首蹭了蹭她的手心。 沈长乐安抚地勾了勾唇,笑得勉强。 “好了,不早了,睡吧。” 扶着江辞安躺下。 江辞安还在担忧地看着她,不安地将她揽进了怀里。 亲了亲她的额头,一再承诺。 “长乐,我绝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在我心里,你才是第一位,你的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嗯,好了,我知道,别想了,睡吧……” 沈长乐侧过身,手上轻轻拍着他的胳膊。 心下却思绪混乱,她不知道…… 盛阳公主她们,究竟要拿这方帕子做什么? 只是离间她和江辞安吗? 一方帕子未免太过单薄…… 江辞安看着她眸色深沉的模样,却突然翻身而起。 低首亲她的鼻尖,与之十指相扣。 浓烈的酒气袭来,沈长乐疑惑抬眸。 “辞安,你……喝了这么多酒,你不累吗?” “哪日都可以累,唯独今日不行。” 他夺去她的气息,带着欲望的眼神紧紧勾着她,低沉的声音极为蛊惑。 “今日,我得向长乐证明……证明我没碰过别的女人。” “怎……怎么证明?” 沈长乐有些不解,这东西…… 他又没有守宫砂,怎么证明? 江辞安却得意一笑,眼底闪过一抹狡黠。 “长乐且看为夫,能不能像往常一样,让你满意就是。” “你……胡言什么!” 沈长乐羞红了脸,被他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大半宿,直到天亮时分,方才放她去睡。 第二日,成功地起晚了。 尽管江辞安走时,已经帮她和主院打过招呼,但碍于礼节,她还是来向安盛阳请安了。 不成想…… 却迎面撞上了个惊雷般的大消息—— “什么?婆母是说,昨晚辞安和江月……有过肌肤之亲?” 安盛阳状似为难,实则声音里掩不住的喜悦。 “是啊!月儿这孩子实在太傻,竟趁着他醉酒交了身子!你说这……唉!” 第207章 住口!谁说他没救了! 不可能! 沈长乐昨晚亲自验收过。 若是已在外交过公粮,江辞安不可能缠她半宿! 可,这种事…… 她实在不好言明。 犹豫再三,她还是选择等江辞安回来再说。 “婆母,辞安与江小姐有没有肌肤之亲,我们不能听凭江小姐一面之词,要问过辞安才能清楚。” “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么大的事,月儿还能说谎不成?这可关乎她的名节!” 沈长乐哂笑一声,眼神中很是不屑。 “她若真的理直气壮,为何不敢与辞安当面对峙,却只敢告诉婆母一人?” “她……她是个女孩子,出了这样的事,她自然羞于见人!” “哦!原来她也是要脸的,要脸之人竟也能作出爬床之事? 还公然找上门来,用自己的清白威胁求娶,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盛阳公主被她说的脸色白一阵,红一阵。 那江月可是她亲自选定的儿媳,被人这么鄙夷,她的脸怎能不疼? “你,你说话不要这么难听!她会这么做,不过是太过痴迷安儿! 况且她一个弱女子,如今又失了身子,不依靠辞安,她能依靠谁啊?” 她摆出悲天悯人的无奈模样,直叫沈长乐想笑。 “呵呵,弱女子,没有依靠…… 辞安是什么冤大头吗?一句没有依靠,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要赖上辞安? 天下弱女子那么多,辞安收的过来吗?” 见沈长乐半步不让,安盛阳有些急了。 开始胡搅蛮缠,道德绑架: “我已经告诉你了,月儿已失身于辞安,你却依旧这么咄咄逼人,不肯纳她进门。 身为辞安的正妻,却半点没有容人之量,如此狭隘,来日如何母仪天下,做安国的皇后!” 沈长乐见安盛阳只顾自己的心愿,油盐不进,执意逼迫辞安纳江月进门,对她也不想再忍! 冷声回怼道: “我咄咄逼人?我无容人之量? 呵,好!既然婆母认定我是狭隘妇人,那今日我便做一做那善妒的恶人—— 只要我沈长乐还在这正妻之位一天,她江月就别想嫁进辞安的后院,除非……辞安亲口将我赶回齐国! 至于将来我要如何做这大安国的皇后,那就不劳婆母费心了!” 她蔑笑着乜视安盛阳。 凌厉的话语,寒凉的眼神,让安盛阳一下愣在了原地。 她也没想到,一向温温柔柔,又对她恭恭敬敬的沈长乐,竟也会有这么厉害的一面! 迟疑半晌后,才面红耳赤地回神,斥责: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可是你的婆母!你怎敢这么和我说话?” “盛阳公主错了,辞安认你,你才是本宫的婆母; 辞安若是不认你,你不过与本宫同阶,各为一国长公主罢了!” “你……反了天了!真是反了天了!!!来人,把这个……” 盛阳公主正要发威,白雉和玄雀纷纷上前护住沈长乐,却不成想…… 门外黄袍护卫,匆忙来报: “禀告公主,禀告王妃!誉王殿下出事了!” 沈长乐和安盛阳俱是一惊,大步迎上前来。 “你说什么?” “辞安怎么了?” 黄袍护卫俯首回话: “今日冬猎,猎场中混入了刺客,誉王殿下为保护皇上……中了一箭。” “人怎么样?” “辞安现在在哪儿?” 黄袍护卫看了一眼安盛阳,又看了一眼沈长乐,悲痛回话。 “誉王殿下现已在回来的路上,可是箭上有毒……太医们都说誉王殿下,没救了……” 闻言,安盛阳恍惚地跌坐在了椅子上。 兀自呢喃: “怎么会这样?怎会这样…… 若安儿不行了,那回儿,就是唯一的皇室血脉了! 可他,有一半的齐国血脉,这……这可如何是好……” 沈长乐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听见安盛阳失神的碎碎念,这才知道…… 原来她坚持要江月进门,并非只是为了圆满她和江问将军的遗憾; 更是因为,她介意回儿的血脉不纯! 不过,现在的沈长乐无暇顾及这些问题,只睨着她坚定地说了句: “辞安不会有事的!” 便提着裙子,转身大步出了门。 “王妃,披风!” 沈长乐单手接过披风,“哗”地一声展开,旋转披在肩上,高呵道: “备马!” 随后便迎着江辞安的方向,疾驰而去。 寒风飒飒,披风猎猎作响。 沈长乐的脸也被冻得发红。 但她丝毫感觉不到寒冷,满心只有一句…… 快一点,再快一点! 辞安你要等我,千万不能有事! 终于迎上了冬猎的车队,安皇銮驾亲自护送,这也愈发彰显了江辞安的伤势严重。 她翻身下马,安皇自马车掀帘关切。 “誉王妃,你,你怎么自己过来了?” “辞安呢?” 她实在懒得和他多说! 安皇一怔,连忙示意女侍扶她上车。 “誉王……是替朕受的伤,朕,有愧于他啊!” 沈长乐上了马车,见一众太医将床榻围得水泄不通,斥令道: “都让开!” 江辞安的身体一直都是她亲自调理,谁也不会比她更清楚! 见到江辞安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在榻上,唇色黑紫,沈长乐心疼极了。 颤抖着手,急迫地抚上他的脉搏。 祝九行一直跪守在床边,见沈长乐面色凝重。 他忍不住含着眼泪询问: “二嫂,二哥他……” 众位太医彼此对视一眼,见沈长乐低头不语,还故作悲痛地安慰道: “我等已经尽力了……还请王妃,做好心理准备……” “住口!谁说他没救了!” 她一声呵斥,众人纷纷惊异抬眸。 这话是什么意思? 誉王还有救? 这个齐国公主……真的会医术? “此箭正中心脉,箭尖又淬剧毒,王妃……还有搭救的法子?” 沈长乐不语,心下躁怒。 他们这群庸医懂什么? 辞安体质特殊,寻常武器如何能取他性命? 只是…… “誉王妃,你能救誉王?” 安皇也难以置信地问道。 沈长乐这才说出实情。 “辞安曾在岳国竞斗场打过两年,体魄惊人,这箭矢本要不了他的命,他昏迷不醒的原因,是箭上的毒……” 第208章 抛夫弃子,就此跑路…… “毒?这毒很难解吗?誉王妃可有法子破解?” 沈长乐眉目低垂,目光沉重。 “倒是……有一个法子,只是,这药草难寻……” 前世陆明朝本重伤将死,就是吃了一味草药,才得以恢复生机。 那味药,能真正地做到医死人,肉白骨! 可是…… 祝九行见她迟疑,跪行着上前。 “二嫂,你说要用什么药材,我去弄!” “九行,你先起来,那药不在安国,而且……你也弄不来。” 祝九行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二嫂是说……” “嗯,我要回一趟齐国。” “那我护送你!” “不必,九行……” 他瞥了一眼站在外围的安皇和江主将等人,饶有深意地说: “我要你留在辞安身边,守好他!在我回来之前,不能让他受到二次伤害!” 祝九行知道,沈长乐不信任安国人。 便咬着牙关,颔首应下。 “二嫂放心,我就算是死,也会死在二哥床前!” 沈长乐深吸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辛苦你了,九行……事不宜迟,我必须即刻出发。 辞安就拜托你了,还有回儿,我把燕子敬和凤符留给你,你要帮我护好他们!” “二嫂放心,绝不辱命!” 沈长乐嗯了一声,恋恋不舍地摸了摸江辞安削瘦的脸,低眉起身。 回拜安皇。 “陛下,我要回齐国取神草救辞安,临行前,想向陛下求一个恩典。” 安皇持续震惊。 在他的认知里,女人生来就是要依附男人,靠男人保护的! 没想到…… 这个齐国公主,竟然这么坚毅,有主见! “陛下?” 沈长乐又唤了他一声,他这才回神。 “嗯,你说……” “我不在期间,请求陛下派重兵护住辞安和回儿,谨防有心之人趁机行凶。” “那是自然,誉王妃放心,回儿是我安国皇室血脉,朕定会保他无虞!必要之时,朕会将其接进皇宫,亲自照看。” 呃…… 想起宫里夭折的皇子,她颔首婉拒。 “倒也不必,我会尽快回来,最多……不超过十天。” 十天? 祝九行惊诧,难掩担忧。 “二嫂,往返齐国,十天,你的身体会吃不消的。” “无妨,不会有事的,我们这是在和阎王抢人,不快不行……” 沈长乐话音刚落,穆黎上前请命。 “陛下,我愿护送誉王妃前往齐国取药,以确保她的平安。” 沈长乐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下意识拒绝。 “不需要。” “还请陛下,准许襄阳侯护送誉王妃,此去路途艰辛,以防遇见不测。” 沈长乐看向说话之人。 她本以为是穆黎的哪个支持者,却没想到……竟是江问! 迟疑一瞬,与江问对视一眼,她便懂了。 江问不信她,怕她抛夫弃子,就此跑路…… 呵,好吧!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襄阳侯了。” 安皇狐疑地看着沈长乐和襄阳侯,欲言又止; 祝九行也很是忧虑,生怕穆黎会趁机对沈长乐行不轨之事…… 可现在的沈长乐已无暇顾及其他了。 她没有那么多时间跟他们废话,辞安等不了! 拜别安皇,便带人踏上了求药之旅。 一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跑了两天两夜没合眼。 沈长乐一心求药,不觉苦累,穆黎却坚持不住了…… “不行!不行,长乐……再这样,我行,马都不行了!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沈长乐望了望前路,实在舍不得浪费时间进城找客栈,瞥了路边的大树一眼,随手指到: “就这里吧!快点解决。” “啊?” 穆黎一脸菜色。 “不是,长乐,我不是要出恭,我要睡觉啊!” “就在这儿睡!再啰嗦我不等你了!” “不er……好好好!” 穆黎知道她性子倔,也不和她辩驳。 飞身上树,啃着干粮。 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哎?你就这么跟我出来,不怕江辞安误会?” “他不会。” “那别人说闲话也不好听啊!” 沈长乐并不言语,接过白雉递过的水袋喝水,在心里默默计算着路程。 “说真的,沈长乐,我真的打算爬上皇位就去娶你的! 而且,我们也更相配不是吗? 你看……我明知你知道我的身份会提防我,但我从未对你撒谎或是设防。” 沈长乐轻嗤一声,并不答话。 设防,也得防得住啊! 难不成,他还能戴一辈子面具不成? 见沈长乐不屑轻笑,他又探身问道: “你别不信,真的!无论我对外人如何,从不会对你说谎。这一点,江辞安就未必做得到!” “那好。” 沈长乐见他夸下了这样海口,抬首问道: “既然你说绝不会对我撒谎,那我问你,江月是不是你的人?” “呃……” 他一怔,略有迟疑。 见她逼问,他含糊道: “这是权谋之术,不算骗你……” “实话实说!” “呃,反正,就算是吧……” 哼。 她就知道! “所以,说什么失身给辞安,迷恋他多年……都是假的。” “这东西……假作真时真亦假,只要盛阳公主信了,假的也是真的!” 真是可笑。 沈长乐摇首不语,靠在树下休息。 两日的疲惫,让她很快进入了梦乡。 穆黎的絮絮叨,落在她耳朵里也变成了一堆催眠的符号…… “所以之前的提议,你考虑的怎么样了?要是江辞安输了或是死了,你就跟我在一起吧?如何?沈长乐?” 见她睡着了,他小声嘟囔。 “还说不累,这么快就睡着了……” 想起将死的江辞安,他又忍不住得意。 无论她能不能救活江辞安,这局他都赢定了! 只要…… 盛阳公主认定,江月肚子里的孩子是江辞安的血脉! 那哪怕弄死沈长乐,盛阳公主也一定会让江月进门! 只要江月进了门,那就算江辞安救活了,以沈长乐的脾气…… 她也绝不会继续和他在一起了! 沈长乐一走,他便可去父留子。 让江月弄死江辞安,扶持江月肚子里的孩子上位。 届时,他就是摄政王,沈长乐和江月,都是他的! 哈哈哈哈哈…… 老子真是个天才! 他得意地笑出了声来…… 第209章 我不信……我不信长乐会丢下我! 短暂休息后,沈长乐等人再次启程。 披星戴月,一路疾驰。 眼见进了齐国,药王谷就在眼前,她却有些坚持不住了。 身形一晃,险些从马上栽下来。 “殿下!” 白雉和玄雀一同飞身下马,将她接在了怀里。 “殿下,您没事吧?这样不行,还是歇一歇吧?” 沈长乐捂着眩晕的额头,靠着白雉轻轻晃了晃脑袋。 好半晌,眼前才不再旋转。 她强撑着,在白雉和玄雀的搀扶下起身。 “药王谷就在前边,我不能停……辞安,还在等我……” “殿下……” 沈长乐才撑着走了几步,就忍不住伏在树下呕了起来。 “殿下!” “沈长乐!不行,不能再走了!你会被累死的! 你要是死了,你觉得我会拿着药回去救江辞安吗?” 沈长乐却一把推开他,执拗向前。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辞安还在等着我,我不会在这里倒下!” 白雉见她死活不肯休息,只好退而求其次。 “那殿下等等奴婢,奴婢去寻驾马车,马上就回来!” “是啊,这总可以了吧?耽误个把时辰,江辞安也不会死!” 穆黎将她按了下来,示意白雉快些离开。 白雉担心地看了玄雀一眼,让她看好殿下,这才放心离去。 沈长乐倚在玄雀怀里,极度的乏累让她昏昏欲睡。 心里却还在惦记着江辞安。 已经四天了,不知辞安,怎么样了…… 江辞安这边,已经昏迷了四天。 安盛阳看着不知生死的江辞安不住抹泪,让祝九行很是动容。 还在心里替他二哥感动。 觉得二哥虽然流落在外多年,但好在,如今终于回到了母亲身边。 见安盛阳整日啼哭,实在伤心,他替江辞安安慰着她: “伯母不必担心,我二嫂医术绝佳,多少次帮二哥死里逃生,既然她说能救,那就一定能救…… 只要等二嫂求药回来,二哥一定会醒过来的!” 安盛阳帕子点着眼角的泪,点了点头,又收敛悲痛地与祝九行攀谈。 “你为何要叫安儿‘二哥’?” 祝九行啊了一声,给盛阳公主讲着齐国往事。 安盛阳听了后,表现得很是心疼。 “我的安儿……真是受苦了。” “是啊,遇上二嫂以前,二哥确实过得很苦……” 安盛阳不置一词,自顾流泪。 忽而,门外丫鬟通传: “公主殿下,江小姐来了。” “啊,快请!” 祝九行立刻起身,护在江辞安床头,面露警惕。 安盛阳诓骗着他: “月儿是安儿堂妹,二人自小相识,感情颇深。” 见安盛阳这般说,祝九行才放松了些。 毕竟…… 盛阳公主可是二哥的亲生母亲! 亲生母亲怎会害自己的孩子呢? 便不再多想,专心照顾江辞安。 不多时,江月入内,对着江辞安满眼泪花,小声啼哭。 “安哥哥,安哥哥这是……怎么会变成这样!” 见她情绪崩溃,安盛阳叹了一声,支开了祝九行。 “小兄弟,你去帮安儿催催药吧,让我和月儿单独说几句。” “可是……” 祝九行有些迟疑。 “二嫂交代过,我不能离开二哥身边。” 安盛阳佯装和蔼地轻嗔: “你这孩子,我是安儿母亲,有我亲自照看,你还不放心吗? 去吧,喂安儿喝了药,你也去休息一下,有我在这里陪着他呢。” “这……” “快去吧!我是他亲娘,我还能害他不成?” 祝九行急忙跪下致歉。 “小人不是这个意思!” “那还不快去?” 祝九行只好一步三回头地暂时离去。 却不想…… 就是这么巧…… 祝九行离开后,安盛阳拉着江月的手,轻声哀叹着: “唉,我本想成全你和安儿一对好姻缘,可……如今看来,你二人怕是要有缘无分了。”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您不想我嫁给安哥哥了?” 江月状似惊恐,睁圆的眼睛里堆满了眼泪。 安盛阳摇首叹息。 “唉……安儿的模样你也看见了,我不能耽误你啊,你还年轻……” “不!殿下,虽然我不知道安哥哥还会不会醒过来,但我会一直等下去的,就像这么多年一样! 长乐公主已经回了齐国,我不能再抛弃他!” “你这个傻丫头……” 安盛阳感动不已,忽地听闻江辞安气息虚弱地呓语: “长乐……长乐,快走……小心……” 安盛阳大惊,又惊又喜地看了眼同样震惊的江月,扑到了床边。 “安儿!安儿你醒了?” 又欢喜地回过头抓住了江月的手。 “月儿,你可真是安儿的福星啊!你等着,等安儿好起来,我立刻让他娶你!夏儿!快去叫太医!安儿醒了——” 江月也欣喜万分地颔首,满怀希冀地看向江辞安。 江辞安却只费力地眯起眼睛,模糊的视线环着床边寻找着什么。 略显困惑地问道: “长乐……在哪?” 安盛阳见他这般依赖沈长乐,很是不悦。 想着既然他都醒了,那也不需要等沈长乐的药了! 便又哄骗道: “安儿,沈长乐是个薄情寡义的!她一听说你命不久矣,便离开收拾东西回齐国了! 哪像月儿,对你情深不移……你听娘的话,别再想沈长乐了嗷!和月儿……” “你!骗我!我不信……我不信长乐会丢下我!你在,撒谎!” 安盛阳见他双目赤红,脸色苍白,本还有些愧疚,但一瞥到江月还在身后,便又硬了心肠。 想着,只要趁着这个机会,让安儿娶了月儿,那沈长乐回来也没用了! 遂加码道: “你这孩子,我是你亲娘,怎么会骗你呢? 而且像沈长乐那样的女人,走了也好,这次的事就是上天给你的考验! 让你认清沈长乐的薄情嘴脸,看到月儿对你的爱,日后你娶了月儿进门……” “闭嘴!滚开!” 他忍着心口的刺痛,强撑着无力的胳膊,滚下了床榻。 “啊!安儿!” 安盛阳扶不住他,只能惊恐地叫人进来! “来人啊!快来人啊——” 正走到门口的祝九行听见声音,将药碗一扔,急忙冲了进来。 见到江辞安趴在地上,脸色铁青,还在挣扎推开安盛阳,惊诧不已。 “二哥!你醒了?” 慌忙迎上去,将人扶了起来。 “二哥,你这是要去哪?” 江辞安双目猩红,拼尽全身力气,抓住了祝九行的衣襟。 “老九,我只信你……你告诉我,长乐,真的回齐国了吗?” 祝九行不明所以,颔首称是。 “是啊,二嫂去了四天了,按理说,这个时候应该进齐国国界……” 话还没说完,江辞安便突然喷出一口心头血,再次昏死了过去! “二哥!” “啊,安儿!” 祝九行这才意识到不对,猛地抬头看向心虚惊恐的安盛阳,冷眉怒目。 “你到底对我二哥说了什么?” “我,我只是说,沈长乐回齐国了……谁知道他反应这么大?” “你没说二嫂回去找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会害死我二哥的你知不知道!” 他再不顾什么上下尊卑,什么二哥生母的身份! 抱着江辞安用力撞开安盛阳,将他放在了榻上。 几个老太医姗姗来迟,把过脉后,依旧摇首感叹: “唉……没救了,殿下,节哀吧……” 第210章 若是执意取血,难保不会影响到你日后生产! 沈长乐不知江辞安病情加重,被玄雀扶上马车,靠在她的怀里稍作休息。 看着她面色愈发憔悴,玄雀心疼又无助。 “殿下,吃些东西吧……” 她又拿出肉脯和糕点,沈长乐只看了一眼就拒绝了。 “不想吃这个……” “可是殿下……一直不吃东西可怎么好?不然,殿下告诉奴婢想吃什么,奴婢去给您买。” 沈长乐咽了咽苦涩的唾液,想起了辞安做的酸辣汤。 可这个…… 别处买不来。 “算了,快些赶路吧,我饿的话自己会吃的。” “殿下……” 玄雀看着她虚弱地闭上了眼睛,只能心疼地揽紧了她的肩膀。 穆黎和白雉在外驾车,几人很快就到了药王谷。 只是,才进山谷,马车就陷在了林子里。 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一直在原地打转,绕不出去。 沈长乐强撑着出了马车。 环顾了一下周围地形,确认地势和机关都和前世一样,才招呼着众人下车。 “我们步行入谷。” “殿下,你的身体可以吗?” 沈长乐下意识抚了抚小腹,点了点头。 “没问题。” 几人下了马车。 玄雀和白雉一左一右搀扶她,穆黎在前开路,在沈长乐的指引下,一行人缓慢前行。 走了约有一炷香,终于东拐西绕地出了林子。 “可以啊,长乐,我派人来过几次了,一直闯不进来,你这左右看看就进来了?” 来过几次了? 沈长乐狐疑回眸。 “你来药王谷做什么?” 穆黎意识到说漏了嘴,含糊了几句,转移了话题。 “啊,我也是为了……看病呗!诶?那个草庐,是不是药王居所,我们快过去吧?” 沈长乐瞥了他一眼,开始怀疑他此行的目的,可能不仅仅是勾引她这么简单。 心下悄悄起了防备…… “有客远道而来,所为何故?” 一个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自草庐响起,沈长乐立刻恭谨行礼。 “晚辈沈长乐,特来药王谷求药。” “沈?” 声音迟疑了一瞬,后又说道: “既然姓沈,那老夫可以放宽规矩,你自去寻药吧!” “怕是……不行。” 沈长乐心虚地解释: “因为,晚辈要求的草药……乃是谷中神草,长生草。” “……长生草?” 随着声音变得清晰,沈长乐抬眸,便见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家背手出了草庐。 “你是为何人来此求药?” “为……从前齐国的主将,如今安国的誉王,江辞安。” 老者打量了毕恭毕敬的沈长乐和满眼算计的穆黎一眼,悠悠然转过了身去。 “既如此,就按照药王谷的规矩来吧。” “是……” 因前世曾随着陆明朝来此求过药,沈长乐早有准备。 屏退左右,踩着鹅卵石小径,孤身随老者进了草庐。 草庐外观看上去虽然简朴,但内里却堪称雅致。 门扉和窗户是用细竹条编织而成,糊着薄薄的窗纸。 阳光透过窗纸,铺洒在方形的竹桌上,掉落在整齐摆放的粗陶杯具中。 贴墙的一侧,摆放的是一个竹制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医书,涵盖四国,应有尽有。 另一面摆着一个软塌,榻上铺着整洁柔软的棉褥。 再往里便看见了那张简约竹床,床顶挂着的洁白纱帐柔柔垂下。 幔帐内,曼妙身姿,绰约可见。 沈长乐知道,这就是采摘长生草的条件——治好药王疯癫多年的妻子。 因着条件苛刻,几十年来,多少人无功而返! 若非沈长乐曾与陆明朝来过一次,她也不会知此破解之法。 “药王前辈,可以给我看看你的药方和药渣吗?” 药王颔首,轻车熟路地打开书柜匣屉。 将药方和药材交给她时,又客气说道: “不必称呼我为药王,不过是个种药草的老头子罢了。” “药王前辈自谦了,您老人家培育出的药草比同类草药药效强上百倍,药王之名,您当之无愧。” “呵……连自己的妻子都治不好,一把废物骨头罢了。” 沈长乐见他悲戚至此,扫了眼药方,又闻了闻干药材,劝慰道: “药王前辈的药没问题,只是……缺了两味药引。” “药引?你有何高见?” “嗯……两种药引,一个是子母血,一个是……纯精血。” 药王前辈闻之,略有迟疑。 斟酌片刻,很快面上又露出惊诧。 “你……你这两味药引,确实有可能生出奇效啊! 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竟在医术上有如此造诣!后生可畏啊!” “药王前辈过奖了,不过侥幸知晓而已……” 沈长乐客气了一句,药王又有犹豫。 “只是,这纯精血好弄,子母血可……去哪里弄呢?” 沈长乐闻之,目光逐渐变得深邃,低声沉吟道: “子母血……我有办法。” 药王这才惊异地看向她的小腹,拉着她坐下把脉。 “你……你确实有孕了,可你目前的身体状况太差,实在不宜取血啊!” 沈长乐深吸一口气,似是下了某种决心。 “无妨,药王前辈,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可若是执意取血……难保不会影响到你日后生产啊,这……” “嗯,没关系,我考虑好了。” 药王思忖片刻,终于点了头。 “既然如此,老夫便先行在此谢过了,待你返程之时,老夫再送你些安胎保命的好药。” “多谢药王前辈。” 二人一拍即合,沈长乐也忍痛取了子母血,入了药。 可没想到…… 加了药引熬成的药竟然无用! “不应该啊!这不可能啊!” 沈长乐诧异极了。 老前辈恍然大悟。 “难道……门外的小兄弟,已不是童子之身?” 沈长乐眨了眨眼睛,明白过来以后很是为难。 “那眼下该去哪里寻找童男之身呢?” 她怕辞安等不及啊! 见状,老前辈终于不再遮掩,歪着脑袋轻咳一声。 “那个……劳烦小友,再为老夫取一次子母血,老夫……去找纯精血。” 可这药王谷,除了他和穆黎,还有别的……男的吗? 她狐疑地看向面色羞红的老前辈,犹疑地点了点头…… 第211章 本宫不允,且看你们谁能将她娶进王府,给我砸! 沈长乐答应了药王要给他子母血。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竟要给两次。 第一次取血已让她身体不适,这第二次…… 想到还在等着她带药回去的江辞安,她咬了咬牙。 再次划破了另一只手心。 沈长乐本就疲累不堪的身体,随着第二碗血液滴出,开始眩晕流汗,站不稳当。 幸好白雉和玄雀一直在旁搀扶。 看着她的脸色越发难看,白雉难掩焦灼。 “殿下,这样不行,您的身体会扛不住的!” “没……事。” “殿下!” “再吵就出去!” 沈长乐执意如此,白雉只能息声。 看着自家金尊玉贵的公主殿下却要受这样的罪,心疼得泪眼模糊。 可饶是她拼命坚持,到底还是因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殿下!” 白雉和玄雀惊呼一声,连忙出门去求问药王。 “药王前辈,殿下……夫人昏过去了,您能不能给夫人找张床,让她休息一下?” “昏过去了?” 药王也是一惊,他知道沈长乐来头不小,不敢怠慢。 急忙帮着玄雀将人扶到了另间草庐。 帮她把脉后,摇首感叹着: “唉,这孩子……没事,你们不用担心了,她只是太过疲累,睡一觉就没事了。” 白雉玄雀这才松了一口气,将沈长乐准备的子母血端给药王。 “药王前辈,子母血只有这么多了,您看……可以换神草吗?” 药王接过血碗,又沉沉哀叹一声。 “都是苦命之人……你们稍等,我这就去拿。” 真真正正将长生草拿到手里,藏好,二人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安心守在床边,等沈长乐醒来。 全程,二人都没见到穆黎的影子…… 沈长乐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才骤然惊醒。 “辞安!” “殿下,您醒了?” 白雉玄雀迎上去,沈长乐看了看缠满绷带的两只手,意识总算回笼。 “子母血生效了吗?药王前辈的妻子……可好起来了?” 白雉和玄雀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不瞒殿下,自昨晚药王孤身进入草庐后,便没再出来过,我们不知药效如何。” 沈长乐垂下眸子,皱了皱眉头。 前世陆明朝那个疯子求得神药后,便一把火烧了药王谷,所以……她并不知道后续情况。 只希望,深情的药王能得偿所愿,治好妻子吧! 她摸了摸还有些胀痛的脑袋,看了眼将白的天色,问道: “我睡了多久?” 白雉纠结地看了眼玄雀,如实回话。 “殿下太累了,睡了……一整天。” “一整天?” 她惊诧道,掀起被子便下了床。 “不行,不能再耽搁了!即刻启程。” “殿下!您的身体……” “无妨,药草拿到了吗?” “嗯,拿到了……” 白雉从包裹里将藏好的药草拿给她看。 “是这株药草吗?” 沈长乐检查了一下草药,如释重负地将草药捧在了心口。 “太好了……辞安有救了。” 玄雀补充道: “除此之外,药王前辈还给了我们许多别的药草,说是能在危急关头保命的。” “嗯,走,我们去向药王前辈道谢,顺便与他告别。” “殿下,您的身子,不需要再休息几天了吗?” 白雉和玄雀拗不过她,只能搀扶着她出门。 门外,穆黎正坐在窗下小憩,就像从未离开过一样。 见她出了门来,急忙起身。 “长乐,你没事了?” 沈长乐淡淡地嗯了一声,径直走向前边的主屋。 带着白雉和玄雀门外行礼。 “多谢药王前辈赐药,不知……伯母的病可有起色?” “……” 屋内没有声音,沈长乐只得自顾拜礼。 “前辈,我等急着救人,恕我等不能向您当面道谢,来日若有机会,必当重谢!” “……” 沈长乐见药王一直没有回应,只能留下钱财,先行带着白雉和玄雀离开。 在林中找到马车,一行人出了药王谷,又买了几匹马。 几人快马加鞭,很快就到了齐国边界。 “吁……” 白雉在前开路,却停在了界碑前。 “殿下,真的不回宫看看了吗?” 沈长乐回望齐都,重重叹息。 “算了,还会有机会的,走吧。” “是……” 催马踏出国界那一瞬,沈长乐心尖一痛。 想起半年前,皇兄在这里送她远嫁他国,如今…… 她咬了咬牙,抬手抹去眼角泪花,打马扬鞭。 谁料,才进安国,就听见了百姓间的纷纷议论: “你听说没有?新寻回来的誉王快要不行了!” “是啊,盛阳公主还找了江家的姑娘,为他冲喜……” “唉……这不是祸害人家好姑娘吗?” “哎,哪有啊,是你有所不知…… 我听说啊,那姑娘和誉王早有肌肤之亲,肚子里啊,都揣崽了! 只等誉王一死,这姑娘肚子的娃,可就是下一任储君!” “真有此事?” “是啊,不然你以为她为啥上赶着要嫁个死人?” 闻言,沈长乐当即变了脸色。 “岂有此理!” 穆黎都承认了,辞安不曾碰过那个江月! 那她肚子里的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穆黎,江月,孩子…… 想起此前药王谷,药王“门外的小兄弟不是童子之身”的感叹。 她猛地抓住了穆黎的衣领。 “江月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 若非如此,他不会费尽心力要将江月塞给辞安! 他一定知道,安盛阳忌惮回儿体内一半的齐国血统,若是江月有孕,那储君之位定是她腹中之子的! 这样一来…… 他的血脉,就成了下一代安皇,而他…… 好深的谋算! 穆黎也不遮掩,直白笑道: “是又如何?你已经赶不上江辞安的婚礼了! 还是说,长乐反悔了,要放弃将死之人,转投堂兄怀抱?” 沈长乐狠狠瞪了他一眼,翻身上马。 “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驾——” 随之疾驰而去! 两天的路程,沈长乐当晚就跑到了! 连马都跑死了两匹。 赶回盛阳公主府时,满院的红绸,刺痛了她的眼…… 她顾不上歇一口气,翻身下马。 门口护卫却将她拦住了。 “来者何人?可有请柬?” 白雉玄雀也策马赶到,飞身下马,护在了沈长乐身前。 “睁大你的狗眼看仔细!这可是誉王正妃!你们谁敢拦?” “公主府今日大喜之人,若无请柬,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你放肆!” 沈长乐深吸一口气,正要发飙,燕子敬便带着凤营亲卫迎了出来,将那两个护卫按在了门上。 “殿下,臣等护驾来迟,还望殿下恕罪!” 沈长乐抬眸看着门上垂落的红布,气血翻涌,怒由心生。 低呵道: “本宫不允,且看你们谁能将她娶进王府,给我砸!” 随之抬手,用力扯掉了门外红绸。 第212章 凤营亲卫!火铳准备! “砸!!” 沈长乐一声令下,凤营兄弟齐齐应声。 “遵命!” 随后,盛阳公主府内此起彼伏地响起了惊恐的尖叫声。 安盛阳拖着一袭老红色喜服,迎出了门来,身边跟着正红色婚服的江月。 一见到沈长乐便厉声驳斥道: “沈长乐,你是想造反吗?” 沈长乐哼笑一声,强压心中怒火。 “造反?盛阳公主说错了吧?本宫这应该叫……开战!” 她挺直了脊背,带着身后的数十亲卫,站在阶上,轻蔑地环视全场。 “你这场冲喜的婚宴,安皇没有出席吧?你且告诉我……安齐开战,你能不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你……你……你简直,无法无天!” 安盛阳被她气得脖子都粗了。 沈长乐却不以为意地轻笑道: “对!本宫就是无法无天!今日在这里,本宫就把这话放在这儿! 你若硬要娶这不三不四,人尽可夫的女子进门…… 便试试你这小小公主府,能不能扛得住我齐国的震天雷!” 见安盛阳呼吸急促,面色惨白,沈长乐缓步逼近,身后百十亲卫,黑压压地紧紧护在她身后。 “还是说……盛阳公主,你想撕毁和约,即刻与我齐国开战? 若真是这样,那我就要问一问…… 本宫能代表齐国,你,盛阳公主,能代表安皇吗?” 安盛阳被她逼得步步后退。 不小心踩上裙摆,竟险些跌坐在地。 幸好有江月在旁扶着她,她深吸一口气,强逼着自己镇定。 “沈长乐,月儿怀了我安儿的骨肉,你身为安儿正妻,保护他的子嗣是你的责任,你凭何不让月儿进门?” “她说是江辞安的骨肉,就是江辞安的骨肉?口空白牙有何凭据?” 江月不过后院长大的大家闺秀,什么时候见过这种气势? 怯怯地扫着她身后的百十兵卒,瑟瑟发抖。 “我……你不能,不能仗着安哥哥昏迷不醒,就这么,这么欺负我……” “欺负你?我要真想欺负你,你现在又岂能站在这里和我说话?” 她又转向安盛阳,冷声道: “看在辞安的份上,我暂且不动她肚子里的野种! 待我治好辞安,是杀是留,全凭他一人心思!” 见她这么笃定能治好江辞安,江月有些慌了。 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安盛阳的衣角。 安盛阳以为她是害怕,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既然如此,不如让月儿先嫁进府里,否则等她月份大了……” “凤营亲卫!火铳准备!” 沈长乐不想再和她废话了。 一声令下,身后百十兵卒训练有素地齐齐发出咔咔两声上弹的声音。 火铳口,统一对准了安盛阳。 安盛阳顿时吓得往后一缩,屏住了呼吸。 齐兵的火器营,一经出场便震惊了四国。 安盛阳又怎么可能没听说过? 她也知道,皇兄对沈长乐礼待有加,除了忌惮她的身份以外,便是因为她知道火器的制造之法! 包括江问,这段时间以来,他也一直想让安儿将火器营引进安营。 可惜…… 安儿实在惧内,没有沈长乐的发话,他哪敢擅自做主? 如今看着安国军队心心念念的火器,就这么水灵灵地对准了她的脑门…… 安盛阳大脑一瞬空白,连舌头都打结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满心只剩下一句: 这么强势,难怪安儿惧内! 真是的……惹她干啥? 沈长乐见她老实了,冷笑一声,带着燕子敬大步入内。 西苑外,亦是层层的带铳侍卫。 见她走了过来,纷纷扶着火铳跪身拜礼: “拜见公主殿下!” 沈长乐看见连狗都不自觉绕行的西苑,心情大好。 温和笑道: “大家辛苦了,今晚本宫会让燕先生加餐,好好犒劳大家一下!” “谢公主殿下恩典!” “嗯,都起来吧。” 她抬步入了西苑。 祝九行听见她的声音,这才抱着回儿出了屋内。 “二嫂!二嫂你可算回来了……” 他哭唧唧地抱了上来,被白雉和玄雀上前一步拦住了。 “不可冲撞殿下。” 祝九行顾不上那么多,只眼泪汪汪地向沈长乐控诉着: “二嫂,她们太卑鄙了,竟然想趁我二哥昏迷,强上我二哥!幸好我机灵……” “嗯,你做得很好,辛苦了。” 沈长乐瞥了眼他怀里的回儿,称赞道。 想起江辞安中途清醒的事,祝九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 “其实……二嫂,还有一件事…… 就是,中途,二哥醒过一次,他听信盛阳公主的话,误以为你回安国了,给气吐血了……” “什么?” 沈长乐急忙入内去帮江辞安把脉。 见他脉象虽然虚浮,但并不杂乱。 这才松了一口气。 “幸好……幸好我们回来的及时。” “娘……” 小回儿见娘亲好不容易回来了却不理他,从祝九行怀里蹭了下来,蹒跚着扑向她。 抱住了她的腿。 “娘……” 沈长乐也没有怠慢,将回儿抱在了怀里。 “几日不见,回儿都会叫娘了,真厉害……” 抱着回儿安慰了几句,又抬头询问燕子敬。 “燕先生,盛阳公主居心不良,这里不能再住下去了,我们需要立刻搬走,短期之内,你能找到什么合适的地方吗?” 燕子敬犹豫片刻,迟疑说道: “臣在安都租了一个小院,若公主不嫌弃,可带着誉王暂且住到那里。” “好!就去那里!” 沈长乐抱着回儿起身,招呼祝九行: “九行,带上你二哥,我们走!” “好嘞,二嫂!” 几人正要出门,却又被安盛阳挡住了去路。 “你要走我不拦着你,但回儿是安国现存的唯一皇室血脉,你不能带走!” “呵,血脉……辞安危在旦夕,你却一心算计他的血脉,你这个母亲,做的还真是称职啊!” 安盛阳被她说的脸色一白,咬着牙嘴硬道: “少废话,把回儿留下来。” “若我……偏不呢?” 第213章 这哪是急了眼的兔子?分明是蛰伏的母老虎! “不留下回儿,你别想离开公主府!来人——” “凤营亲卫!” 盛阳公主和沈长乐纷纷下令,双方剑拔弩张,战争一触即发。 就在二人谁都不想让步之时,一个浑厚的声音自院外响了起来。 “盛阳公主,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安盛阳狐疑回眸,难以置信。 “江问?你竟会来我公主府?” 不是自那夜春宵一度之后,便起誓说,再也不见吗? 这么多年无论她做什么,他都充耳不闻,视若无睹。 如今竟会主动找上门来? 难不成是…… 来参加月儿和辞安的婚礼? 她斜睨着他,嘲讽道: “江主将是来吃喜宴的么?可惜……你来晚了,喜宴都被这个刁蛮女子砸了。” 她指向抱着回儿的沈长乐,告状意味十足。 江问顺着她的指尖看向目光坚韧的沈长乐,眯了眯眼。 沈长乐不知道江问是敌是友,将怀里的回儿抱得更紧。 “今日,就算安皇亲自到场,也别想抢走我的孩子!” 见她警惕提防地看向自己,江问原本冷硬的眼神,柔和了几分。 宽慰道: “长乐公主安心,没人能动回儿。” 又转过头看向不解的安盛阳: “盛阳公主,末将斗胆,敢问一句……辞安的江,和江问的江……可是同一个江?” 安盛阳震惊又难堪地咬紧了牙关,冷目问道: “江问,你什么意思?” “殿下不回答,便是默认了? 若辞安身上流有末将的血,那末将这个父亲,便不能对辞安坐视不理。 他受了这么重的伤,既然长乐公主说能治好他,那我愿意支持长乐公主试一试。” 安盛阳没想到,他竟然是来帮沈长乐的! 恨恶地从牙关下挤出几个字。 “江问,你执意要与我作对?” 听到她别有深意的问话,江问的面色沉了沉。 “我只是想救辞安!” 见安盛阳脸色难看,始终不肯让步,江问压下与她的私怨,搬出了安皇: “而且,我认为,此事就算闹到圣上面前,皇上也不会支持你的冲喜之举!殿下觉得呢?” “你在威胁我?” “末将只是就事论事。” 安盛阳盯着江问的脸,往事一幕幕划过眼前。 初时的互相爱慕,后来皇兄的棒打鸳鸯,再到她一时冲动的下药强上…… 她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她了。 可没想到…… 他却为了安儿和沈长乐,出面与她对峙! 她想不通,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便不顾院中人多眼杂,径直问道: “江问,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月儿是你的亲侄女,为什么你要胳膊肘往外拐帮一个外国公主? 今日娶月儿进门,待月儿生下孩子,那帝后之位都是你江家的,安国皇室血统也纯正,有何不好?” 江问见她还和二十二年前一样,什么也不懂,忍不住低吼道: “那你呢?辞安是你的亲生儿子,你又为何要这般苦苦相逼? 若说你是为国考虑,可又不顾安齐和约,将齐国脸面踩在脚下; 若说你是为了辞安,却又不顾他的心意,宁可逼得他妻离子散,也要娶江月进门! 你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 安盛阳哑口无言,开始胡搅蛮缠。 “江问,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能指责我,唯有你不可以! 你以为我为何非要纳月儿进门?我还不都是为了你?为了你们江家? 你一生未娶,只有安儿一个儿子,若是任由她外邦血脉继承了皇位,那等你老了,还有谁会管你?” “既然盛阳公主这般为我考虑,怕我老无所依,那辞安回国前,为何不见公主殿下派人寻他?” 江问一句话骂的安盛阳熄了火。 他虽未言明,但在场众人都知道! 安盛阳就是自私自利,却又假仁假义。 当初不顾江问的死活,爬床生子是为满足她的一己私欲; 后生下江辞安,却又狠心将其遗弃,是为她的个人名誉; 包括后来收养穆黎,和现在的娶江月进门…… 不过都是披着仁义道德,爱国爱民的羊皮,在满足她自己的私心罢了! 江问碍于皇室的颜面,不好明说,沈长乐却无所畏惧,直言怼道: “既然盛阳公主已替安皇做好决定,要将皇位传给江月肚子里的孩子,又何必要我回儿留下?” “我……” 沈长乐略作停顿,状似疑问地看向安盛阳。 见她就要开口辩驳,沈长乐又抢先答道: “哦……看我这脑子,差点忘了,盛阳公主一定是怕江月肚子里的孩子,是女孩吧?” 她哂笑一声,不屑说道: “那也无妨啊!只管在她生产前随便备下一个男婴,届时说是她生的不就好了? 或者,还可以直接找个长得像辞安的娃娃,收做义子啊!” 她句句不留情面,把安盛阳怼得面色铁青。 “你休得胡言!皇室血脉岂容混淆?” “又有何妨?左右江月肚子里的,也不是辞安的血脉。 还是说,你为了江主将考虑,势必要扶持江家女儿的腹中之子做皇帝,才能安心?” 安盛阳脑瓜嗡嗡作响,恨不得上去撕了沈长乐的嘴。 她是真没想到,平日那个温和客气,柔柔弱弱的小公主…… 发起火来,竟这么厉害? 这哪是急了眼的兔子? 分明是蛰伏的母老虎啊! “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在听到安儿亲口否认之前,月儿肚子里的就是安儿的骨肉! 但是,就算如此,我也不会让你带走回儿。 无论月儿腹中之子是男是女,都影响不了回儿嫡长子的事实!” “呵……” 沈长乐摇首轻笑。 “真是笑话,若我今日真的将回儿留下,待他日我和辞安回了齐国,江月腹中之子一落地…… 那辞安的昨日,就是回儿的明日! 我绝不允许我的儿子,受此等颠沛流离之苦!” 沈长乐的话,字字扎在江问的心上。 当年若非他和安盛阳置气,不愿承认辞安的身世和自己有关,不肯出面去寻他护他…… 那辞安又怎么会吃那么多苦? 沈长乐说的对,重来一次,他不能让回儿走辞安的老路。 便低呵道: “够了,不要再争了!回儿还小,需要母亲! 更何况,辞安还没断气呢,他的儿子还轮不到别人来管!” 第214章 辞安醒来之前,我谁也不信! “江问!” 安盛阳不依,就要上前与沈长乐争夺,却被江问抬手拦住。 她执拗抬眸,看着江问的眼睛。 “你要对我动武?” 江问面色黑压压的,抬起的手臂却未动分毫。 “末将不敢,但……公主若是执意如此,便从末将的尸体上……踏过去吧!” “你……!” 安盛阳又惊又怒,只能眼睁睁看着沈长乐抱着回儿,带人撤出了公主府。 “公主殿下,末将,告退。” 江问见沈长乐的人都撤了,这才后退一步,抱拳退礼。 “江问!” 见江问要走,安盛阳唤住他。 他站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公主殿下,还有何事?” 安盛阳见他在意辞安和回儿的事,终于愿意见她了,便抓住这个说了下去。 “回儿是安国皇室血脉,我不会让他回齐国的!” 谁说让他回齐国了? 江问莫名其妙地瞥了她一眼,大步而去。 出了公主府大门,沈长乐正要在祝九行的搀扶下上车。 他缓步走过去,温声开口。 “去将军府吧?有我在,没人动得了你们。” 沈长乐却并不领情。 “辞安醒来之前,我谁也不信!” 在她眼里,安国没什么好人! 这个江问若是真的在乎辞安,又怎么会任他漂泊多年,从未寻找过他? 得知辞安回国了,却又巴巴地送上兵符。 她虽不愿打击辞安,从未多说,但她一直怀疑…… 江问之所以这般殷勤,不过就是为了复刻辞安的火器营,或是想要扶持辞安上位,互相利用。 尤其是…… 这次回齐国取药,他还请命让穆黎陪她! 难道,他不知道安国上下都在传她和穆黎的绯闻? 还是说…… 他根本就是想用这件事来激怒辞安,好借辞安的手,帮他对付穆黎和穆丞相? 无论如何。 在辞安醒来前,她不会再相信任何一个安国人! “燕先生,我们走!” “是!” 燕子敬颔首,又轻飘飘地瞥了眼站在车边的江问,冷声道: “劳烦江主将,让一让。” 江问抿紧了嘴角,后退半步。 紧接着,马车便紧贴着他的脚尖驶过…… 车上,祝九行抱着回儿,沈长乐为江辞安诊脉,斟酌用药。 不多时,便定好了药方,让跟在车外的白雉去准备药材。 “二嫂,二哥真的还有救?” “嗯,内服,外敷,药浴,我们三管齐下,相信以辞安的体质,很快就能好起来。” “太好了……” 祝九行又开始抹眼泪。 直叫沈长乐面露嫌弃。 “九行,你最近怎么变的这么爱哭啊?别把回儿带坏了。” 她将回儿抱到了自己怀里,横抱着他,哄他安睡。 祝九行还在振振有词。 “二嫂,这也怪不得我…… 我是跟二哥来到安国的,举目无亲,就二哥这么一个靠山…… 二哥要是倒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活了!” 沈长乐无奈地瞥了眼车外。 “燕子敬和你一起来的,他怎么不哭?” “他跟我能一样吗?我和二哥的感情,岂是他能比得了的? 唉……说到这里,我突然有点想老墨了,也不知道那家伙怎么样了……” “嗯,是挺久没见了。” 她目光沉重地看了眼不省人事的江辞安,心尖缩痛。 “我真想治好辞安后,就带着他回齐国。这恶心的安国……不待也罢!” “我看行!我觉得二哥也不是很想留在安国做皇帝,还不如我们在山寨时候快活!” “那是一定的啊……做皇帝,很累的……” 也不知道,皇兄和皇叔如何了…… 唉…… 她轻轻摇晃着怀里的娃娃,垂首贴了贴,莫名心酸。 若是没有离开齐国,她不敢想,此刻的回儿会有多么受宠,又怎会这般流离失所…… 祝九行知道此时此刻最难受的人是沈长乐,便也识趣地不再多说。 直到马车东拐西拐地进了巷子,停在一间两进的小院前。 燕子敬扶着沈长乐下了马车,上前叫门: “姑姑,快点开门,来贵客了。” “哎呀,催催催!催你大爷啊催!你姑姑我锅下还燃着火呢! 再着急,我也得把火熄了再来开门啊,万一给房子点了,咱也赔不起啊……” 燕岚骂骂咧咧的声音传出了院子。 燕子敬不好意思地向沈长乐致歉: “殿下,姑姑不知道您要来……冒犯了。” “不必客气,是我们突然上门,唐突了。” “殿下实在折煞属下,您能上门,是我们姑侄和这间小院的荣幸。” 二人还在客套,祝九行背着江辞安挤到燕子敬身前,将他挤到了一边。 “哎呀,快点开门吧!你们等得起,我二哥也等不起啊!” 正说着话,门终于被打开了。 与沈长乐记忆中的雍容贵妇不同。 眼前的燕岚,一身素衣,体型纤细,虽然不施粉黛,倒也显得年轻了不少。 她见到沈长乐愣了一瞬,狐疑地看向燕子敬。 见他点了点头,忙一甩抹布,屈膝见礼。 “拜见公主殿下!” “燕姨娘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她眼含笑意起身,又狠狠捶了燕子敬一拳。 “哎呀,你这孩子,公主殿下来了咋不和我提前说一声呢?我这,啥也没准备啊……” “姨娘不必在意,我们也是临时起意,可能……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燕岚愣怔。 “在这里住?这乱糟糟的,哪能让公主殿下纡尊降贵住在这里啊? 那啥,子敬……找个客栈不行吗?” 燕子敬无奈笑笑。 “不行姑姑,客栈人来人往,不利于驸马静养。” “啊!你看我这脑子。” 燕岚不再多说,忙帮祝九行扶着他背上的江辞安进了院子。 “只要公主殿下不嫌弃就好,那个啥……我去收拾几个房间出来。” 沈长乐闻言,示意玄雀、青莺几个侍女过去帮忙。 不多时,燕岚便将采光最好的主卧收拾了出来,供给沈长乐二人居住。 看到虽然狭小却整洁明亮的主屋,沈长乐又想起在公主府时住的西苑。 忍不住摇首感叹。 人人皆知,住宅以东为尊。 盛阳公主却将东苑让给义子穆黎住,亲生的辞安却只能住在西苑…… 整日说着都是为了辞安好,心中偏向谁,明眼人却都能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