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山》 第1章 人间来时路 唐朝,近300年盛世无双,无奈国运实不可长久,乱世接踵而来。安史之乱好不容易平定,王朝续命百余年,熬到王朝晚期,藩镇割据,战乱不休,国家支离破碎。公元875年私盐贩子王仙芝被徭役逼迫率先举义,接下来仅一年时间天下大乱,三千里江山刀兵四起;接着另一位盐商的儿子黄巢因为长得丑,武举落第,心怀怨恨而后揭竿而起,聚流民饿夫几十万直入长安,一日屠尸八万,血流成溪。大唐天下风云激变,封疆大吏、率军藩镇将领、门阀大族、外域异族、绿林草寇纷纷开始割地自立,互相攻伐不断,各州道城头王旗轮换。五代十国大幕开启,唐朝疆域内五千余万人口,七十余年锐减一半,“民不聊生”已经不足以形容其时的悲惨人间炼狱..... 自古以来,底层百姓活着就是为了一口饭,现在——没饭了。根本没饭,树和草都吃完了,接着饿了人也能吃了。是啊,大凡有口饭谁造反啊? 公元884年早春四月,近午时,北方云州界内洪涛山脉东,沿从西向东的上泉河,一片树林里,一个十三、四岁,面色黑黄、长相普通,穿的破衣烂衫的微胖少年,正饿的头晕眼花在一块大石头边上挖嫩草吃。早没得干粮吃了,除了喝水,抓几条小鱼小虾充饥,小胖子饿的恨不得把石头吃了。躲到树林里好两天了,看到人也不敢露面,怕被坏人抓住。“胖子“、“小孩”在这个缺油水的时代真是奇货可居,而且男孩子还可以当兵丁抓的。真是饿啊!小胖子已经开始有幻觉了,甚至起身时,摸了一把脸后,眼前一阵发黑,恍惚间他看到他的奶奶冲他走来,端着碗稀饭向他招手...... “稀饭?!也没馒头?也没点荤腥?““小胖子很郁闷,真不想当饿死鬼!小胖子又饿的昏昏沉沉躺了下去。“不知道还能扛多久?”小胖子已经开始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失望和绝望。 一阵风吹来......悉悉索索声从石头后传来,小胖子抱着头爬了起来,艰难的转了身,小胖子呆滞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只土黄色的野兔!——小胖子疯了! “野兔!”小胖子条件反射似的冲了出去,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扑向了那只兔子。兔子愣了一下,转头就跑,像土黄色的闪电;小胖子穿着破鞋,像一头小胖熊一样尾随而去。一人一兔向着南边的山里,一前一后追逐而去。 仅仅不足百余步,小胖子的饿意犹如浪潮一样袭来,浑身虚脱,如踩棉花般步履浮夸,接着叉腰停身,大喘着气看着兔子。他在追,兔子在跑;他再追,兔子再跑......只是越追小胖子越慢,兔子越跑越从容。 “老天啊!来个痛快的!......”小胖子开骂了。兔子却在前面二十余步停下了,扭扭尾巴回头看着小胖子。小胖子接着追,兔子接着跑。小胖子接着追,兔子又接着跑...... “怎么前面就没个树桩撞死这可恶的兔子呢!?”小胖子内心暗骂。 他快崩溃了;兔子心态却特别好,跑跑等等,时不时回头看着小胖子,像对小胖说:“来啊!追我啊,来啊!追我啊,......” “静下来,静下来,得用智!”小胖子停了下来,已经跑了好远,在山上了,上泉河已经有点远了,但还能看到弯弯的河,浅黄色的沙石河滩,浅绿色刚刚萌芽的小树林。山上还没有太绿,毕竟初春。北方的山,灌木为主,遍地石头。 “石头!对石头!”办法是有了,就看行动了。小胖子喘着气弯腰捡了三块不大不小的。男孩子嘛!谁还没打过水漂!? “野兔!来玩个丢沙包的游戏!。”小胖子边说边缓步移向兔子。山坡其实已经开始变得陡了,小胖子压制着颤抖的身体,假装不动,但缓慢向兔子移动。 在挪到大概二十步内时,小胖子暴起,“嗖,嗖,嗖”三块拳头大的石头向兔子投去。左一块,右一块,下一块!兔子没动! “唔...,再来!”小胖子又捡了三块石头;兔子又向山顶方向跑去,然后停住,坦然吃草! “欺人太甚!“小胖子怒了!“来我们再来!”他又故技重施,慢慢贴近兔子。 在又一次挪动到二十步内时,小胖子又暴起,“嗖,嗖,嗖”三块拳头大的石头又向兔子投去。左一块,下一块,右一块!兔子没动! “唔...唔...再,再来!”小胖子又捡了四块石头,左右手各两块;兔子又向山顶方向跑去,然后停住,用后腿爪子挠了挠头,继续吃草! “嗬!又跑这么远。”小胖子继续慢慢挪向兔子,“不能再失手了,已经快到极限了”,小胖子告诉自己。因为他感觉眼前又要黑了,身体开始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饿的开始打摆子了!怕是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这一次尝试两次后,终于挪动到十五步内,小胖子暴起,“嗖,嗖,嗖”——‘嗖’四块拳头大的石头又向野兔投去。左一块,下一块,下一块,上一块!兔子没动! “唔......”小胖子摇动了几下身子,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北方大山的山坡上......他连抱怨的力气都饿没了! “你是谁,你从哪里来?“小胖子眼里刚有模糊的光,就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孔,孔盛冬,云,云州人。”小胖子低声本能地回答。 “别问了,先给他点吃的吧,饿的!”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一边提醒道。 在恍惚间,小胖子醒来一次,稀里糊涂被喂了一顿稀饭,接着又沉沉睡去,他彻底的平静了下来,这是他一个月以来,睡得最暖的一觉,不用考虑明天,也没有一丝力气去思考明天。那只可恶的兔子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棵稻草。现在他什么都不想了,就想躺着,他这才知道原来饿到极致是这个样子,连看到的光都是灰色的。。 小胖子再醒来是第二天早上,睁开眼看到自己躺在一块大木板上,铺着兔毛兽皮垫子,盖着麻布被,被子里是鸡鸭毛,不厚但暖和。他在一间土坯堂屋里躺着,两边有东西房,地上有火塘。让他印象最深的是在椽、檩木屋顶下挂着好多兽皮和两三块深黑的熏肉,这年头能看到肉真是太新鲜了。阳光照进来的时候,他看到一个年轻精壮汉子走进了屋里,那青年面色黝黑,方脸浓眉,弯腰对他说:“你醒了!看来没事了,老道说的对,你就是饿昏了,呵呵。”紧接着进来一个和小胖子年龄差不多的女孩,特别普通的长相,但笑盈盈地瞅着小胖。“这年头还能吃的这么胖!还差点饿死,呵呵!呵呵!”小姑娘笑着说。这两人的笑容让小胖子觉得,自己还活在人间,这是他一个月以来见到的最明媚的笑容,像春风吹进了他的心里。 “你是叫孔盛冬?稀里糊涂中你还说自己叫庆时?小名吧?呵呵,我们就叫你庆儿吧!老大和老三出去了,昨天是我背你回来的,你挺重!我是老五,你叫我冯五哥吧!那是我七妹,不知道你两谁年龄大,呵呵!”。 “五哥,谢谢救命大恩!”小胖子爬起来想给冯五哥磕个头,他挣扎着就要起身。 “快别了,来,来,躺着”。冯五哥按下了小胖。“先歇着,你没事,吃两顿饱饭就有精神了,等晚上你好点了我们再说话,七妹你看着点他,我去干活”。 整个一天,那个笑容明媚的七姑娘,都基本在小胖子身边,一刻不停干着自己手里的活,眼里时不时看看小胖子。还有位妇人,穿着灰色粗布衣服也时不时从门口经过,偶尔看看堂屋里,就在院里忙活去了。七姑娘说那是大嫂。 天快黑的时候,又回来两个精壮的汉子,背着弓箭,拿着猎叉,还带回来两只野兔和一筐药材。显老的那个骨骼宽大,魁梧健壮;稍年轻那个肌肉黝黑,精壮非凡,此时冯五哥倒是显得比他俩更年轻稚嫩些。这两个就是冯家老大和老三。在院子里说了几句话后,兄弟三人,冯大嫂,七姑娘和一个两、三岁的男孩就进了堂屋,摆起木桌要开始吃晚饭了。 小胖子有点拘谨,有些无所适从,冯老大慢慢揪起了小胖子拉到了桌边,接着就让那妇人给小胖子也端来一碗粟米稀饭,拿过去一块麦饼。桌上放了些腌制野菜,和一小盘兔子肉。小男孩一天没进来堂屋,边喝粥边好奇看着小胖子,夫人按着小孩,让他安心吃饭。 “先吃吧!”冯老大显然是一家之主,主持着家里的事情。小胖子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就草草吃了个半饱,对他来说这已经是前几天里根本不敢奢望的了。 “南边的兔子、野鸡你俩出去也少打点吧,春天了,都开始抱崽子了!”冯老大和两个兄弟说。“过两天我和老三去上泉镇一趟把山货、药材和兔皮卖了,换点粮,先这样将就着过。”“还得留点时间去山里背点炭,天还不算暖和,家里预备着点!”冯五哥补充道......老大和老三饭间时不时商量着,冯大嫂和七姑娘有时也说几句,冯老三话不多,就是有时插几句“大哥说的对!”“老五说的对!”“嫂子说的对!”“七妹说的对!”“英哥儿说的对!“——英哥儿是那个小男孩! 第2章 国破家何在 吃过饭,冯老大看了小胖子,说道:“你也说说吧!怎么到这里了?你姓孔?孔盛冬?小名庆儿对吧?” 小胖子站起身,退了两步,躬身向这一家弯腰施礼,刚要跪下,就被冯五哥拉住。说道:“没那么多礼数,坐下说话就行了。”小胖子坚持要躬身磕头,一家人都起来拦着,就让坐下好好说。面对着这一家善良的救命恩人们,小胖子眼含晶莹,平复了好一阵子,才说起来龙去脉。一屋子人在昏黄的松油灯下听起了小胖子孔盛冬的回忆,这些事这些天他都不想去想,但吃了顿饭,心里轻松一点,反而想说了: 小胖子孔盛冬祖居幽州境西,后来幽州周边契丹、奚族、鞑靼与唐幽州军连年摩擦征战,十多年前,公元872年前后祖父带着全家西行跑到了云州,刚到云州,祖父和祖母积忧成病先后病亡,之后父孔屡,母孔刘氏经过几年打拼好容易在云州城内支撑起个小药材铺子,总算过了几年安稳日子,小胖子还读了半年私塾,家里添了个小妹妹。公元880年战乱又起,蔚州节度使李可举率军与刚占了云州没多少年的沙陀李国昌、李克用父子激战月余,打走了李家,把云州城打成了半片废墟,小药材铺被抢。下一年李氏父子在鞑靼支持下杀回了云州,又是一场乱战。没几天唐王僖宗为时局迫,又任用李克用为忻、代、石、岚破巢兵马大元帅,南下镇压黄巢军,随即强征云州城钱粮、壮丁不计其数,云州户数三去其一,小胖子家也被逼征丁。于是举家逃到云州城西二十里外,凭借积蓄和采卖草药苟活,好歹全家有口饱饭吃,家里虽艰辛,父母疼爱两个孩子,舍不得自己吃喝,都给了两个孩子,小胖子倒也没受太大的罪。公元884年春,也就不到半个月前,一支突厥流寇南下,劫掠云州城西郊一带,官军忙着在南面打仗,没有官军前来防御北敌,小胖子一家被迫继续向西南逃命。途中四岁小妹妹孔小囡在黑天时走失,母亲孔刘氏几乎疯魔,不过三日又路遇北山土匪抢夺财物,父孔屡不从,被土匪下死手围殴惨死。接着母孔刘氏以头戕匪首,匪徒大怒,举刀砍倒,失血而死。目睹惨状,孔盛冬挣脱同路人扑上去与土匪搏命被一棍打在头上,翻倒昏迷,土匪以为已经打死了他因此侥幸活命。醒后在同路人帮助下,就地草草掩埋了父母,位置也没做标记,连个墓碑都没留下! 仅仅不到半个月,原来还好好的一家人,死的死,散的散,孔盛冬还在懵懂间,就举目无亲了。孔盛冬哭了半天,为了活命就扛着破家当混在逃难人群中继续向南逃。接下来两天,饭都要不到了,也饿的顾不上悲伤,人们为了活着连刚长上来的树叶、野草、嫩树枝都吃光了。一路上又倒了很多人,再也没有起来。好在孔盛冬从小家里买卖草药,认识好多草药,知道吃不死人的就都刨出来偷偷吃了。 昨天刚到上泉镇北,正准备进了这大镇子里要饭吃,远远从北面又来了一队人,身着兵服。有人喊是南面战事不利,来抓兵丁补数的,逃难的人群就四散逃命了。孔盛冬自己想着怕镇子里也不安全,山里也许能挖到更多吃的就沿上泉河一路向西面的山沟跑去。 后面就是挖吃的,碰到野兔子,追兔子到山里,在山坡饿晕过去...... 堂屋里静悄悄的,连小英哥儿都感受到了屋里人的情绪,默默抠着指头不说话。冯家人都静静听完孔盛冬说完,没人回应搭话。冯老大沉着脸带着问询的口气向其他两兄弟说:“先让住下吧,总不能饿死在外面。”冯老三点头说:“大哥说得对!” 冯老五和冯七姑娘也互相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冯家大嫂看了看冯老大也没敢说什么。大家都知道这年头家里多个人更不易,但都没有反对。孔盛冬内心很感激冯家人,心说真是遇到好人家了。 冯七姑娘微笑着打破静寂说:“留下好,这样每天大哥,三哥,五哥和庆儿就可以分两队进山了,互相有个照应,能让人少担心受怕,还能打更多猎物,呵呵!”“他还可以采草药!”冯五哥忙补充。 山里猎人必须结伴出去倒是习俗,主要是发生危险或者遇到大猎物可以互相帮助。冯家人都点点头微笑,似乎找到了两条留下孔盛冬的好理由。小胖子孔盛冬实在没地方安身,感受到冯家人是真的善良,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以后你们就叫我的字:庆时,不,庆儿吧!”孔盛冬向冯家人说,同时心想由衷地感激这一家善良的人。 他还想说自己不会打猎,没敢说!慢慢学吧......接着他想起了那只该死的野兔...... 冯家正屋三间,堂屋东住着冯七姑娘,堂屋西住着冯老三和冯老五,冯老大一家三口在三间西厢房里住,原本就看着老三、老五年岁大了,准备再盖三间东厢房的。这下人多了,兄弟几个就商量趁着春天雨水少,每天晚上干点活,筹划材料,把东厢房早点盖起来。 小村不大,叫双梁村,住着不到二十多户人家,大概百十多人。靠山的有人挖土窑洞或砌石窑洞,冯家不靠山就盖土坯房,人手多速度也快,院里堆着这几年陆续准备好的大梁,毛椽、毛橼,在每晚饭后打些土泥坯砖晒干后,后面集中几天叫几个相好的乡里乡亲就能盖了。眼下孔盛冬就先和老三老五住一起。冯家兄弟和妹妹关系好,也不讲究什么,反而把普通百姓家该给长辈的屋子让冯七姑娘住着。冯老大这次还打算在正屋两边再加盖两间房,一间做厨房,一间做杂物房。 双梁村东西各两架大山,村子就在靠西面大山的南坡,坡下也有不少地,因为有条不知名小河能取水,村里这些猎户都开荒种了不少地。因为离官道远,离上泉镇也有小半天的路程,深处于大山中,反而没怎么受到兵患、土匪的影响,村里人倒也相对生活过得去。这些年外面不太平,村里人都知道如今天下大乱,可是他们这个小村子、这些人在战争的喧嚣纷乱中微不足道,只能得过且过。 孔盛冬的双梁村生活就这样开始了。但生逢乱世,这个偏远、平静的小山村哪里能躲的过去啊! 第3章 悠然南山中 双梁村村里人不多,农忙节气就在村里干活,田里的活干完,成年男性都是结伙出去打猎,一干老少一年到头都在忙,辛辛苦苦混个温饱。孔盛冬不想当一个吃闲饭的人,每天一有空就缠着比他大四岁的冯五哥教他打猎。练习了几天射箭,冯家人都发现孔盛冬在这方面没有一点天赋,能拉开弓,但一放箭,箭矢就飞了,射到哪里全凭运气;他也剥不了兽皮,处理不了野山鸡和大雁,看见了内脏、闻到血腥味道就心慌,全身冒冷汗;干农活气力小,以前也没干过,他干完了别人还得帮他重新干一次。 冯家人都是善意的开开他的玩笑,也没计较什么。好在他家传识草药多,只能和冯五哥出门打猎时尽力多采点草药,多背点柴火。七姑娘比他生辰大三个月,其实两人也就差不多,孔盛冬也只能有些郁闷地叫七姐。七姑娘对他很好,大概是同情他的遭遇,能帮他干的活都干,弄得孔盛冬见了七姑娘反而总不好意思。村里人乡亲也都憨厚朴实,每日想着能吃饱饭就对生活很是满意。老百姓大都是善良的,坏人什么时候也饿不死,这个破年月逼得许多好人变成了坏人。 村里还有几户特别的人家,一户是一对父子,都是读书人,人称李老夫子和李小夫子。本来李老夫子早年在幽州城做刀笔小吏,后来搬回了祖籍云州城里,本来有两个儿子,前两年同时被紧急抓丁,抵御契丹人南下进攻。结果二十一岁的老大战死,十七岁的老二李小夫子被砍废了左臂,左臂使不上力气,只能垂在身边,成了残疾。两个风华正茂的读书人硬是被逼上了战场,不明不白的死了一个,残疾了一个。李老夫子背着两捆破书,带着小儿子搬到山里的双梁村,开了些山地,平时务农,一并教教村里的孩子读书识字,这几年教出不少孩子,深得村里人尊重。 冯老大、冯三哥都不识字,冯老大去请求老夫子,想让冯五哥和孔盛冬继续跟着父子两人读书识字。李老夫子毫不犹豫地同意了,毕竟在村里有些闲暇,多教几个人没什么。慢慢接触下来孔盛冬和李小夫子很投缘,冯五哥刻薄地说他俩有缘是因为都残疾,干不了重活......这人真不如他三哥,冯三哥人好,话不多! 村外山顶北坡还有个小道观,里面有师徒二人,张老道和捡来的徒弟张小道士,救回孔盛冬那天,他听到的那个苍老说话声就是张老道,平日里这道士也不修边幅,因为会看跌打损伤、伤寒咳嗽,村里就把他当大半个郎中。老道冬春大多在双梁村破道观,夏秋则带着徒弟多在上泉镇里算命、画符、做道场、做法事。他说这叫凭本领吃饭,化外积善修行。小道士和孔盛冬年龄相仿,善良淳朴,时常来村里和同龄人一起河边摸鱼、上山采药;老道士也时不时穿着一身破布道袍在村里逛,尤其喜欢到老夫子家谈天说地,两人一儒一道也有些共同话题,成了一对乡野好友。 冯家是村里大户,另外还有孙家兄弟三人,和两个妹妹过活,也算大户人家。本来村里也没多少人家,所以全村隐隐就以这两家为主,都互相帮扶着一起生活,就像一个大家族一样,除了隔三岔五去上泉镇买卖生活物资,全村过着与世无争的太平日子。大家都过着清贫的日子,反而人情味很重,谁有了难处大伙都能伸手相助。 对于从小生长在商贾环境里的孔盛冬,倒是难得感受这小山村的平和温馨,尤其这段日子里,经历了人生大悲喜的他越发珍惜这里的每一个善良的人和在这里的每一天时光。他尽量把过去半个月家破人亡累积的痛苦埋在心里,装出一副大人般沉稳的样子,慢慢他也融入到这片宁静的小天地中。 “走了,该上进山了!”冯五哥每天早上一喊孔盛冬,他便格外开心地爬起来一同进山,虽然帮不了五哥什么大忙,但两个人都习惯了一起进山,一起忙碌,一起回家的感觉。冯五哥也发现孔盛冬认识不少原来他们都不熟悉的草药,有些拿到上泉镇还挺值钱,慢慢和这个小兄弟关系越来越好。 “天黑就早点回来!”每天七姑娘和大嫂都重复交待着出门的男人们,然后开始忙碌的一天。晚一些安排好晚饭,远远守在进出山口的弯弯山路,看着西边的日头等着每个人回家。 此刻小村的宁静反而与大势完全不同,向南几百里外,唐朝各路勤王军队已经和逃出长安的黄巢军在陈州附近杀得昏天黑地。黄巢军队粮食耗尽,抓人把人塞进磨盘磨了,做成军粮,过村屠村,过城屠城,中原大地甚至出现了十几里看不到人烟的惨象;几路合围的唐朝军队也已经是穷凶极恶,犹如过境蝗虫,继叛军之后将所见之粮全数搜刮,所见之人全部充丁。被任命为河东节度使的李克用指挥沙陀军及当地唐军,联合黄巢叛将朱温所部汴州军,连续几个月不停尾随攻击黄巢军队,并从云州、代州调集大量粮草物资南下供给。各方势力都心怀鬼胎,有的是要抢功劳,以期日后加官进爵;有的是图谋发展壮大,割据一方,待黄巢一灭,封疆裂土,拥兵自重;还有的只在战局外围摇旗呐喊,守土自封,竭力保着自家的领地不受战乱影响。而北方的契丹、党项人联合了众多游牧部族也都蠢蠢欲动,对已经国力衰败的大唐虎视眈眈,磨刀霍霍。 第4章 兵来如山倒 “最近是越来越不太平了!东面安宁村前几天遭了土匪,也不知道是北山上的,还是从东面白石山上来的!惨得很,死伤了十几口子!”在晚饭后的聊家常时,冯老大忧心忡忡地说道。“官家只顾着在南边抢地盘,现在没人管流寇匪兵啊!”冯老五也附和着大哥。“咋办呢!”冯老三一如既往简单。大家都不说话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和其他几家也说了一下,眼下马上开春,过两天就是春播节气,村里可以多留点人。”冯老大说道。其实大家都知道留了人也没用,村里本来人就少。没谁能和土匪流寇对抗,有这心,也没这胆!两个女人都不说话,眼里满是担忧!孔盛冬也没说话,压抑的话题把气氛搞的让人没一点好心情。 晚上躺在炕上睡觉,孔盛冬听到冯五哥总是翻身,估计是也没睡好,隐约里可能也是担心着村里的安危。冯三哥倒是一如往常的打了一晚上呼噜。听着呼噜声,孔盛冬反而有了点安全感,他好容易过了几天好日子,一想到往外面纷乱的世界和自己颠沛流离的过往就莫名心慌。 过了三、四天,傍晚时分孔盛冬和冯五哥刚回到村口,就听见有妇人们的哭叫声,两人忙着跑进了村里,刚进村口就看到几个妇人守在村口边哭边等着男人们回来,一见到他俩就七嘴八舌的说了缘由。原来土匪没来,官军倒是来了十几个,说是上泉镇的副尉长带队,中午到的,要明年的田赋、户赋,还要猎户的分官税,不给钱就抢东西。虽然人只是打伤了几个,但各家的东西都被抢的差不多了。孔盛冬和五哥担心家里的两个妇人和小英哥儿,忙跑回家里,院里冯七姑娘和大嫂正在边骂官军边收拾东西,人倒是都没事,可是存的山货、熏肉都被抢了,就剩了散了一院的药材。全村各家情况都差不多,和土匪来了基本一个样子!这偏僻的小山村,最后也没能躲过去劫难。 一会儿冯老大和冯老三也回来了,气的都跳脚。大家收拾完院子和屋里,情绪平静下来,冯老大吩咐到:“老三、老五去村里看看有没有实在过不下去的,大家想想办法帮衬一下。”“在看看有没有伤的重的,去找一下张老道!让他来帮着看看用些草药。”“顺便晚点把各家都喊到我们院里,大家商量一下。”冯老三和冯老五应了声,各自忙着出去办事。 冯七姑娘和大嫂趁着天没黑去挖些野菜,找了点藏在屋后的粗粮将就着弄了点饭!冯老大就在院里转圈,想着刚开春就遇到这事,怎么应对啊?孔盛冬也边收拾屋里,边琢磨着怎么办! 晚一点院里坐了一院子人,村里各家都来了人,商量着接下来怎么应对!大家七嘴八舌倒是也定下来些事,吃的还能想办法,关键是开春要买种子,钱从哪里来?再有就是官军秋天说是还要来,再这样一次,冬天就真的难熬了!土匪再来了呢?好像麻烦事特别多。说到月亮到了当头,冯老大看看天色说:“先都回去想想,明天我们再定吧!“ 这一晚上,连冯三哥都翻来覆去没睡好,一屋里炕上三个人都琢磨着心事。孔盛冬一晚上没睡,早早就起来坐在院里想这些事。过了会儿,全家除了小英哥儿就都早早起来了,有心事,都没心思睡觉。连冯七姑娘都一脸疲惫,脸上一点笑容也看不到。匆匆吃了点饭,大家就各自去忙自己的事。这一天还没到傍晚,猎户们就都早早回了家,都不放心家里。冯老大也早早回来,先去了李老夫子家,两个人又叫来张老道先关着门谈了半个多时辰。 “大哥晚上我想说说行吗!?”孔盛冬吃饭时和一脸愁容的冯老大说。 “庆儿是有什么办法吗?”七姑娘目不转睛地盯着孔盛冬问。“想了些事,但不知道管用吗!我岁数小就是瞎说说。”孔盛冬回答。 “能想到什么就说,也许有用!”“昨天李老夫子说了,这会儿大家都得想办法,在没办法,今年冬天就过不去了!”冯老五说。“老五说得对!要想办法,得有活路啊!”连冯三哥都有点上火了。 这个晚上基本上全村百十口都来了,围坐在柴火堆边上,女人们抱着孩子远远坐着也来听着,张老道带着徒弟也在,他们实际也算半个村里人。冯老大、孙家老二两人先把有伤者的人家吃喝安排好,大家接着昨晚的话题继续开始谈论,谈了一阵也没个章程。你一言我一语,有的有用,有的没用,甚至说着说着跑了题。本来这些人吃苦干活都没问题,遇到这些事真就没什么好主意,也就几个人能说点在理有用的,其他人大多是不着边际。 李老夫子叹了一声,喊停了下面的叽叽喳喳,平静地说:“听冯大说你家庆儿不是有点主意吗?说来咱们听听?” 第5章 三计抚人心 众人的眼光都开始寻找这个刚到村里不足一月的孩子。大家眼里这就是个可怜人,短短半个月家破人亡,颠沛流离。孔盛冬平时话不多,长相普通,干不了什么农家活儿,除了稍胖点外没有任何突出特点。和村里孩子比就是识些字,总在李老夫子院里和小夫子一起玩。倒是李老夫子提出来他要说几句,大家有点意外。 “说说吧!“冯老五响应到。他知道孔盛冬昨天一晚没睡,白天一天都没怎么说话,大概是想到了点什么。 冯老大推了一把孔盛冬,把他推出人群,又拍一把他的肩膀,把话头交给了他。向众人伸手划拉了一下,意思你们都听听,别插嘴。 孔盛冬有点紧张,但正了正大嫂子和七姑娘给补好的粗布夹衣,站到了火堆边上,他轻声开始说到:“现在我们有三个大问题,我想了三个笨办法,大家听听,不对就全当我没说!” “那你大声点说!”冯老五提醒。众人一乐,反而都静心准备听听。 “第一个问题是春耕种子的钱从哪里来?第二个问题是官军或土匪会不会再来,什么时候来?第三个问题是来了我们怎么应对?”孔盛冬就将所有的问题归拢为三个。 “有点意思!”孙家老二倒是一下意识到了什么,瞅了冯老大一眼,眼神里有问询的意味。众人又叽叽喳喳了几句后,冯老大环视一周说到:“继续听听!”李老夫子也说:“先都别多说,听庆儿继续说完!” “第一个问题,要钱还得从山上来,这几天我们不要再分散出去打猎,全村分成四五组人,围猎狐狸、豹子,狼獾这些大兽,取兽皮,这些兽皮比兔子、野鸡值钱多了,拿到上泉镇卖了换成种子全村分开种。南面山上有群狼,有十几只,我和五哥遇到好几次,人手不足不敢动,可惜了五哥的好箭法!这次大家一起出动,打了狼群,取狼皮。另外各家有多余的值钱东西也都先拿出来统一由村里到镇上换种子,然后给没种子的人家,借多少,年底前归多少,还要多给一成,先保证地不能荒,节气不等人啊!”孔盛冬说完看了看周围。大家都听进去了,有人点点头,似乎觉得可行。几个说话有分量的人都没反对,甚至孙家老二和身旁人还说一成有点少,一成不合适。他觉得还能继续说,于是他的语气一提说起第二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其实很确定,官家和土匪肯定还会来,一则官家这次拿走不少东西,只要南边还打仗,肯定还会来抢东西,甚至抓兵丁;二则安宁村离我们这里也就不到一个时辰多路程,土匪上次一样在安宁村得了便宜,这条线肯定还要来。”“至于什么时候来,我们不知道,但可以预防着。”“不论官、匪到我们这里就两条路,第一条北路。先到北面上泉河边,向南爬山,再从西山梁下来,这条也是我来双梁村的路,不好走,住人也少,下来就到了小道观;第二条东路,从东面平原入山,过安宁村,经东斜石谷,在向西到我们这里。路好走,能走大车,沿路住户也不少。这两条路都避不开东、西双梁山顶的视线,在两座山顶设置烽火,每天安排几个人附近干活,见到官、匪来就点燃烽火,火上多盖绿色蒿草,烟火一起,村里人便看到了,这两个地方地势高,天气好从二十里外都能看到。” “第三,跑!也就是怎么应对官军和土匪,可以向南去大梁山或是向西沿古商道进叠云山,东南百丈峦也可以。如果只带上必须的东西,在烽火信号发出后,至少有近一个时辰时间,我们可以逃进山里。村里被毁了再建,只要人在就不怕,存点粮食在山里我们坚持一两个月都行!不论官、匪都不可能长期在山里,他们一走我们再回村里!这样至少有了缓冲,不至于被突袭也没有一点防备。” “向正南边好,有好几个水源,山货多,吃喝不愁,再往南还有溶洞、附近能挖石炭,也不怕天冷。”冯五哥接下话头附和。 “对!''”“是啊!“好几个人都觉得可行。 “向南逃到大梁山北沟土坡,所有人到那里集中,那里地势险要。然后射得准、跑得快的猎户断后,女人、孩子、老人先进山!”“如果是土匪我们该打还得打,打不过再跑,他们在山里也追不上!边跑边耗他们。”冯老大看着众人说道,目光坚定。原来他也早有了跑的主意!而且不光跑,还要打! “好啊,师父,可以少卖几件法器买种子了!”小道士高兴的回头和师父说。张老道笑着对李老夫子说:“老夫子看来你也不用去镇里卖你那几件祖传破宝物了!还是年轻人想得多。呵呵!” 孔盛冬知道大抵这些主意有点用,忙往后一退,退到众人中间。七姑娘过来微笑着说:“能想些办法没白吃饭!”冯老五说:“没白熬夜不睡!”冯老三说:“对!对!” 第6章 春雨润如酥 公元884年的春末是孔盛冬觉得活得很有意义的一段时间,几个村里有威信的大人硬是把他推出来当了引信,点燃了全村人保护家园的激情。他也参与到了村里的日常议事中,而且给了他不符合年龄的尊重。他的构想被一一落实,而且年龄阅历大一些的这些人显然有些事比他想得更周到,安排的更全面。比如在山口好多地方设置了陷坑、石墙,说是防野兽,实际想干什么都心照不宣;在两边的山梁上都刨了地窝,可以安排人日夜值守,还给值守人准备报信爆竹;让各家各户都挖了地窖存粮、藏人,入口尽量隐蔽;在两条逃跑的路上都存了粮食,安排了补水点;对外来人也让留守的男人多加注意...... 李老夫子和冯老大都觉得暂时不会有什么事情,因为官军刚抢完,一时半会不会再来;土匪最近在北山一带扎了营,以抢劫过路商队为主业,毕竟商队比双梁村有价值得多。张老道说安宁村石铁匠想带着徒弟们把铁匠铺搬到双梁村,想让他问问村里同意吗。孔盛冬不理解石铁匠不去上泉镇,反而要来更偏僻的双梁村。张老道解释说,现在东面铁矿石已经被官家完全控制,没材料就没法炼铁,没铁胚什么也干不了;再说他这铺子原来就代官家炼铁,打造兵器,现在官家光拿兵器不给钱,没法继续维持;上次土匪来差点又抢了他两个闺女,真怕了,就想着往山里跑。 李老夫子看着张老道笑着说:“看来你那存货是有下家了!”大家都还不明白时,张老道解释说:“往西二十里,叠云山一带一条山沟,那里有条铁砂矿脉,石头都是暗红色的,那是多年前我采药时发现的。我在石铁匠那里见过这东西,所以知道是铁沙矿石,好东西啊!”“我和石铁匠说和村里一起干,我们拉铁砂矿,他帮着开铸铁坊,他炼铁打造农具、铁器,一起拿到上泉镇、云州城去卖,如今铁器缺啊!肯定好卖!” 从小做生意的孔盛冬马上就明白了这些事的意义和价值,他知道有了铸铁坊,不但能吸收更多的人过来,增加村里的防御力量,还相当于有了自己的兵器作坊,挣了钱还能买村里需要的东西。顿时,他的思路一开就提出:“炼铁需要木炭和石炭,咱们把碳厂也一并弄起来,不能再个人小打小闹,成不了事,木炭、石炭铸铁坊用一些,统一拉到上泉镇卖一些,有收入换成米面,猎户就能少进山,更多的人就能在村里看家!” 众人哈哈一笑就让张老道和石铁匠回话,村里要分铸铁坊五成利润,铁矿砂都由村里人去拉,拉多少算多少钱;碳厂是村里的,先由村里人背,忙的时候到安宁村和北面的河口村雇人,众人闲谈间又定下好多事情。 傍晚孔盛冬刚听完一众大人们议事,出门走在刚刚发芽的田埂边,大他几岁的李小夫子就跑来告诉他,村里人商量让他们几个同龄的以后每晚到老夫子那里,听老夫子开堂上课。《三字经》什么的年龄小一点的继续学,他们要学《大唐新语》和《太平广记》。孔盛冬说你家总共也没几本书,哪里来的《太平广记》?李小夫子回答:有多少学多少!张道士还把《道德经》《太上感应篇》拿出来也让学,反正就是有什么学什么! 没过几天,石铁匠带着两个徒弟,两个闺女和七八个帮工也搬到了双梁村,先在村东小河边上搭了住处,就开始建地火炉,掏窑洞,风风火火地搞起了铸铁坊和铁匠铺。孙家老大、老二兄弟带了人去帮忙,还要去领人背铁砂、木炭、石炭,每日跟着石铁匠他们一起忙碌。大家又拿卖狼皮、狐狸皮的钱,除去买种子剩下的钱,半赊半买地从上泉镇买回两头老驴,就等有了铁器,驮着去上泉镇卖。 前些天大家结伙狩猎,成绩斐然,打了不少大家伙。冯五哥的箭法真是好,有几张狼皮、狐皮是一箭穿眼,都卖了大价钱,搞得冯三哥后来拿着猎叉都不敢轻易出手。 又过了几天,连着下了两场雨,地里青葱一片,田里的庄稼一天一个样子,大家对生活都有了盼头! 有时,孔盛冬还会一晚上一晚上睡不好,他觉得自己得多想想,再多想想,就能在大家议事时说点更靠谱的主意,让村里人多一份安全和盼头。大家一起议事时,他也是尽量多听,有把握的话他才说,慢慢村里几个主事人,反而都觉得他少年老成,谈论事情时都会喊着他。 张老道出去几天回来说,李节度使在南边打了胜仗,击溃了黄巢流寇主力,朝廷上下高兴,说不定以后能封王,接下来也许会安稳一段时间。封王不封王的和村民没什么关系,大家都盼着安稳日子,可是这年月哪有什么安稳日子啊! 第7章 小村又逢难 那年六月中旬,天气不算最热的时候,每天上午张小道士都在这片山坡上捡柴火,老道长又去镇上了,他自己看着小破道观。理了理小半堆柴火,他刚要捆在一起背走,起身无意向南眼光一扫,便看到从北面上泉河那边来了一队人,穿着杂色服装,有三十多人,远远望去这些人还都带着兵刃枪棒。 “土匪!”小道士心里一慌,顾不上柴火,扭头就向山顶跑去。总听说土匪,这次真来了,小道士飞奔向山顶一侧的地窝里,村里值守的是王姓人家十七八岁的小儿子,听到小道士的呼喊声音便走出地窝迎向小道士。 “土匪、土匪来了!”小道士一边颤抖着声音忙提示着王小三,一边慌忙指着身后老远的地方。王小山一慌神后,马上反应过来,看了几眼远处的那队人,然后跑向山顶石头垒起的小烽火台,取出火筒点燃了蒿草堆,然后盖上今天才割下来的绿色杂草和树枝,让火堆生出浓烟来。“走,快回村里报信!”两人飞奔着就跑向了村里。 孙家二姑娘勤快俊俏,一早出门采了不少野菜,这时正在河边洗野菜,也就是抬头想伸伸脖子,解解乏的时候,刚巧看到了北面山顶的浓烟。她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有人点了烽火,心想怕是土匪或官军来了,她连忙什么也不顾的便往家里边跑边喊起来:“烽火点着了!贼人来了!烽火点着了!贼人来了“!小村本来就不大,她这几声立即传遍了村里。 孔盛冬今天和冯五哥在家,两人刚挑完水,正在院里收拾柴禾,这时他俩听到了喊声。 “五哥,把在村的猎户都召集起来,到西面山道旁,怎么打咱们都说过了!千万不要硬碰硬!切记!我们人少!”“哎!我知道!”五哥应了一声就拿起弓、箭,猎叉,跑出院子。边跑边召集着在村里的男人们。孔盛冬马上又跑到屋里简单收拾一下东西,喊着:“七姐,领着大家往南跑,到南土坡那里也点起烽火,让回来的大哥、三哥和其他人都能看到,然后让他们都到村口西面!看看有多少土匪,能打就打,打不了就一起跑!我去老夫子家!快!快!”七姑娘没多说话,收拾了些值钱东西,裹了个破布包袱跑出院子,同时招呼着见到的邻居们向南跑去。跑出去一段后,返身冲着孔盛冬喊:“看着点五哥,别莽撞!实在不行就跑!” 这次可是土匪,上次的官军就把村里折腾苦了!大家都怕了!孔盛冬能理解,可是光怕不行啊!他见过这帮土匪的做事风格:要钱也要命。尤其女人,那是不会放过的! 孔盛冬刚跑到李老夫子院里,看到张小道士远远就从山梁上跑了下来。 “真来了?”李老夫子平静地问。 “真来了!您先走,到南土坡等其他人回来,看该怎么办!李知行,你先带着东西和你爹走,路过喊孙家老大,然后到村西找我,我去石铁匠那里喊人,他那里人多!” 今天村里好几个能打架、精壮的成年人都不在,孔盛冬心里盼着他们都在不远,看到烽火能赶回来帮忙。反倒是石铁匠那里人不少,算上帮工,雇工有十几号人。孔盛冬刚到铁匠铺,就碰上了石铁匠,他安排让两个俊俏的女儿和二徒弟向南逃,自己带着大徒弟和一群人迎了出来。这帮人手里还都有现成的家伙,砍刀啊,猎叉啊,锄头什么的杂七零八都有! “石大爷!到村西北口,土匪从北山过来的!”孔盛冬带着一伙人就往村西北跑。张小道士正好刚跑回来,王小山和他都跑的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 “多少人?”“三、三十多个!拎、拎着长刀、木棒!估计也看到烽火了,正往这边来!”“没、没我们回来快!再有一会就到了。” “庆儿,就我们,怎么打!”石铁匠问,他在村里眼下家业最大,前些天已经被抢了一次东西,两个姑娘不是藏起来估计就被抢走了,真被土匪再抢一下,家业就算完了,实在损失不起!真是逼急了! “按原来商量的来!五哥他们已经先过去了,我们就守着村口!您再让几个能使弓箭的去我五哥那里!那边人太少了!“ 这时孙家老大也带着两个人跑了过来,这人有点愣,却是这群人里力气最大、最能打的,胆子也大,诨号“孙大胆!“ “孙大哥你也去我五哥那边!他们人少!” “好!就去!就去!”孙老大拎着猎叉,带着人一路向北跑去!像头狂奔的骡子! 第8章 阴沟翻匪船 “胡老大!这小村子还有烽火台!他们有防备!”胡四瞅着山顶的烽火,站在他堂哥身边提醒道。这几天他们在这一带抢掠搜刮了不少,第一次见到有防范的村子。 “怕什么!几家猎户!要不是想着弄几张好皮子给、给......不管了!照样抢!”“都快点!别让人卷着值钱物件跑了!“胡老大催促起这队人。这群人加快了速度,爬向山顶一侧的斜坡。 他们刚过了山顶,沿着一独轮车宽的山道追过来,就听到“嗖、嗖......”七八只箭从西面射了过来。 射得真准啊!几乎每一箭都不落空,立时有五六个人中箭。 胡老大向西一看,是七八个猎户正在四十步开外搭弓又瞄向他们。他这段时间还没遇到抵抗的人呢!今天大意了!忙喊道:“趴下,从两边绕过去!先解决了这帮山民。”胡四回应一声带一小队人从两边绕了上去。 可是猎户们射完两轮箭扭头就跑,胡四一看来了精神,挥刀喊着追,追。刚追了几十步,就听“轰、轰”两声闷响,前面的几个人摔进了陷坑。坑不大,下面是榆木尖刺,掉下去的人立即刺穿了脚掌和小腿,这几人伤势不致命,但也伤得挺重,几个人立即疼的哇哇乱叫。 “回来!回来!”胡老大忙喊,胡四跑了回来凑到胡老大身边,也顾不得伤了的那几个人,问:“老大,怎么办?不能追,他们挖了陷阱!”这时几个猎户又返身追了回来,看着趴在地上的一众人,时不时放一轮冷箭。 “射死了两个,伤了好几个了!这群人跑的太快追不上!”胡四盯着胡老大说。 “分一半人,把有弓的几个留下,你领着在这里和他们耗着,我带另一半人进村,我看他们怎么办!”胡老大也是个狠角色,马上就有了坏主意。胡四领着十几人就趴在几块大石头后和冯五哥他们对峙叫骂起来。 胡老大带人立即沿山脊向村里跑去,他牙咬得咯咯响,下了决心要好好收拾眼前这个村里的人,怎么也得给他们都放放血。 快到村子北口时,突然从西面的石墙后又窜出十几个人来,兽叉和石块冲着他们就飞了过来。石块还好,兽叉这东西很有杀伤力,插中就是重伤,一般是用来打野猪、豹子、狼的。胡老大这边顿时又翻身栽倒四、五个人,还没等进村就被硬生生截在这里,近不了村民身边,两三个刚冲到石墙边上的就被扑出的几条壮汉用猎叉插倒,边上的人上去就是柴刀、石块、木棒拍了上去,惨叫连连,几个人几下被取了性命。胡老大有点慌了!身后的一干人也有点傻眼,温顺可欺的村民,比他们都下手狠!谁不怕! 胡老大正犹豫间,就看到从南面树林和远处土坡又奔下来一小群人,为首的一个小胖少年带着十余个一看就是老猎户的人提着兽叉冲这里就来了。原来在石墙后的人欢呼一声,双方就要汇合起来。胡老大看着身边剩下能打的几个人,一跺脚,喊了声:“走了,先找胡四去!”扭头就跑!也顾不得被打翻的那些手下们。 村里人顿时士气大振,两股人汇合到一起,立即扑出石墙,追了出来。胡老大也算有见识,见村民出来刚想回身对打,可是手下人已经乱了,一个个都跑了,他也没了办法。只能也往回跑。 后面的村民马上就追了上来,尤其是那几个刚回村猎户,都跑的特别快!这些人平时都是在山里追野兽的,能不快吗! 胡老大就听到身后呼呼的传来石头和兽叉的破空之声,看着他身边又被打翻好几个,这会儿他彻底没了主意,只能跑到胡四这边。胡四老远看到大哥被另一群人赶出了村子,心里一震,喊道:“大哥快跑!”他拖起个伤了的,就准备等胡老大一到一起逃离这里。 “我大哥、三哥、孙二哥都回来了!他们要跑!瞄准了,往倒射人!”冯五哥招呼着众人就斜斜的插到西边堵住了土匪退去的一半路。 胡老大和胡四刚汇合就一起向北面坡下跑去,这时他们身边只剩下不到二十几个人,也顾不上死伤的,一门心思逃命。 这一路追下去猎户和村民跑得本来就快,又缀在土匪身后放倒十几个土匪,尤其是冯三哥和孙老大,追到最后竟然就撵在土匪身后,叉起匪亡,悍勇无比!直到冯老大喊住,才发现众人已经追到上泉河边。 大家停了脚步,喘着气开始收拾土匪的武器和伤者,有活口就绑了,死了的搜身,扒了衣服,挖坑就地埋了。 孔盛冬和小道士、李知行几个人一路捡着土匪扔下的东西,冯老大不让他们追,留了两个人和他们一起捡东西绑人。孔盛冬看着土匪的靴子和佩刀一阵心惊。 等众人回来,孔盛冬黑着脸迎上去对冯老大说:“大哥,不对!这不是山匪,怕是官军!” 第9章 山外还有山 上泉镇一座不小的合院三进宅子里,一个精瘦阴郁、挂着稀疏胡须的白脸中年人正在院里乘凉。上泉镇的夏天很舒适,到了傍晚清风吹来,特别凉爽。一个穿着灰布仆人衣衫的下人跑进来,弯腰慌慌张张地说:“李县丞!胡县尉回来了!” “怎么了!?出事了?” “出事了!这次他出去几天,头几天很顺利,抢了两个村子,两户大户人家,一个小商队。今天在双梁村出了事!村民有准备,纠结了十几号人埋伏了胡县尉。” “废物!带着三四十人,还抢不了个百十口人的小村子!死了几个?” “回来十三个,其中有三个伤的!死了和被抓的二十六个!” “唏......”李县丞倒吸一口冷气!事有点大了!一时他愣住了。站起身在院里踱了几圈,冷声道:“你给许县令写个塘报,就说三天前胡校尉去巡逻,巧遇北山土匪,和土匪激战死了二十多人,先安排抚恤。再请调云南县境内张校尉派一队人来接替胡县尉驻守上泉镇。”“让胡大手下那些废物都闭嘴,胡大,胡四暂时到云州城待一段时间,避一避。过两天不行就让他两人去南路军中报到,不能再让他们回来了!” “再派几个靠得住的去双梁村打听一下,看看村民怎么说!”“我走一遭去见一下许县令,你去准备三百两封口银子!” “好,我马上去办!”那仆人立即跑了出去。 与此同时,双梁村冯家院子里,张老道、李老夫子、石铁匠师徒、冯家兄弟,孙家兄弟、孔盛冬、小夫子李知行一干人都围坐在院子里。气氛有点肃穆紧张! “哎!是官军,我和知行看了佩刀,内衣、靴子,有几个都没换,活口也认了!“李老夫子开口说! “从前年开始抢了不少村子了,人杀了不少!还劫道!”小夫子补充说。 “什么世道!官军扮土匪!”张老道气愤地说,“这土匪哪里能清剿完,清剿完了扮谁去?”“背后哪些人在做主?不知道是多大的官?” 众人不语,这杀匪杀成了官军,真是都没想到!冯五哥说:“打死了十九个,抓了七个,都有伤,怎么办?”“还搜出二十多贯钱,不少银器、首饰。首饰上还沾血呢!” 冯七姑娘给众人倒了点水,提着陶壶站在一边也发起了愁,看了看大哥,又看了看孔盛冬。 冯老大想了想问:“庆儿,你怎么看?” “我们杀的就是土匪!还得给县里报村里也伤了不少人!请县里做主,告土匪劫掠,请县里派兵围剿北山土匪!再请县里给伤者抚恤!还要提提要求,他们心里有鬼,大概会应允。铁矿明令禁止我们采,所以铸铁坊只能偷着干,可是现在铁匠铺、碳厂我们要办官凭!就说让村里人多点生活来源!县里应该能通融。”孔盛冬说完,抬头看了众人一圈。 众人暗惊!这小胖子竟然有如此眼界!接着众人齐齐点头。 “有劳老夫子了!你来执笔,我、孙二哥和您老再去一趟云南县城吧!”“把缴来的刀挑几把,再找几把破柴刀、单刀就说是土匪的。不能留活口!伤的老三你们几个处理了,挖坑深埋!不要迟疑,今天如果我们没顶住,估计这会儿村里我们的亲眷、邻里不知道能剩几个!” “对,这帮该杀的!我们没退路了!大石头、小石头你两个一起去!”石铁匠也是个性情中人,知道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就吩咐两个徒弟去帮忙。 孙大、孙二对看一眼,点头都不再说话。 “拿钱去上泉镇租个铺子,开个药材铺,顺便卖点山货!上泉镇归云南县管,两个地方离得又近,两边有事情我们都好提前知道。”“上泉镇人杂,消息来的快,云南县里有消息,上泉镇能立即知道,从今以后恐怕我们得更小心,防着些这些官老爷,数他们坏!”孔盛冬又补充道!在镇上开铺子做生意是他早有的心思,光靠上山打猎,种地刨食只能解决了吃饭,不够交官家现在多如牛毛的税赋,想活得好得找出路,何况这事一举多得,此刻正好一并提了出来。 事情来得太急,听完孔盛冬的话。几个主事人商量了几句,补充了一些具体的做法便先准备这样做。反正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摸着石头过河吧! “让王家去吧,那一家父、子都精明,他家原来便是经商出身,在村里种地也少,打猎也不行,没多少收入。”孙二哥立即附和,大家都清楚,有了自己的地方,再不用进镇子里撂地摊受欺负,直接送过去就能卖钱。“还有,让小夫子管着村里的大帐就行了!” “我再去县里听听风声。”张老道自告奋勇也准备明早动身走一趟。 “近日里,村里其他人少出村,有外人来就说和土匪打了一仗,怕土匪再来报复!”冯老大反复吩咐了众人两次。 众人就这样定下了章程!冯老大送李老夫子到了院子外,李老夫子喃喃地说:“这庆儿啊,算是可造之才,临危不乱,假以时日,能替村里扛大事,多磨练他、好好待他!”。“我知道!他心思重,想得多,村里年轻一辈也都不错,乱世里但盼他们能一起维持下去。”冯老大应声! 云南县,许县令所在县衙内。 “许县令,李县丞怕是出事了!”张书吏一早就在许县令身边汇报着得来的新消息。“胡校尉那个莽货折了好多人,估计这几天李县丞肯定来,他怕您深追,一定得来探探您的口风,堵堵您的嘴。” “这个李县丞在上泉镇胆子也太大了!下手如此狠毒!消停了也好,云州这边可能要来个麻烦的新上官大人!老主子为朝廷打仗缺钱缺人,要通商路,河东道内要太平一些。也该给他们点教训,让他们安分一段时间。”“你辛苦跑一趟,和东面白石山的土匪也说好,最近不要抢云州来往的商队;北山那边派人去镇压一下,尽力控制局面,确保这一段时间不要惹出事。”许县令说完摸了摸胡须平复了心情,这才迈着平步进了内堂。反正不管怎么样他能推到李县丞那里,不用担心什么,只要能糊弄了上面就行。 第10章 山内风云转 县里的事情办的异常顺利,为了安抚和奖励村民抗匪,县里给了双梁村十石粟米,用牛车拉了回来;土匪的贼赃也由村里处理。炭厂、药铺和铁匠铺都给了官凭,说是以后还要鼓励村民、山民从商,商家多,抽市税就多,官家乐见;还说明年要在上泉镇开牛马市和契丹人、党项人做生意! 冯老大成了里长,现在村里人多了,不像以前没多少人,县里也懒得管。冯老大也有板有眼的安顿起了村里的琐事,冯家现在男丁多,还都能独挡一面,村里人也都很是服气。听说双梁村打败了土匪,本来比双梁村还大的安宁村又迁过来好十几户,他们觉得至少这里安全点,实在不行,还能就近往山里跑。过了月余,还陆续来了四五十逃难流民,都是想来炭厂、铸铁坊当雇工谋生的。冯老大和石铁匠等众人商量村里也需要人手,于是把他们都安顿在村东,反正村东地多,今年开荒,先种些早熟的庄稼,明年开春就能好好种粮食。 村里还来了个李小夫子的同袍军友,两个人在军中拜了兄弟,叫李虎。此人宣州人,当过伍长,打过鞑靼军,打过流寇,算是真正的行伍出身。家里就剩他一人,因为不肯在本乡本土杀良冒功,被上司抓起来毒打,乘夜逃出后,到了云州打听到小夫子迁至双梁村,一路打问前来投奔。老夫子和冯老大说已经这样了,索性拉起了巡村队,冯五哥和李虎各带九人,分两队四班正式在村内外戒备起来,闲时村里男丁都要让李虎给讲讲行伍军事,顺便练练兵,真遇到躲不过去的仗,上阵也不慌乱。孔盛冬他们每天事情更多了,除了晚上读书识字,白天还要抽时间参加李虎的练兵,每日劳累,他倒睡得好一些了。 睡得好,眼见身材又胖了一点点,孔盛冬就很怕被其他人说,七姑娘开着玩笑嘲笑他:“一吃得饱,便心宽体胖!”孔盛冬狡辩说:自己是易胖体质,喝水也长肉! 村里几个小姑娘远远看到他就捂嘴窃笑,也不是嘲笑,就是觉得这年月还能吃胖也是可笑!确实村里也没个比他胖的孩子,他平时一身灰布衣衫,长相平平,还有些市侩之气,怎么也不像山里人! 七月中旬,王家人到了上泉镇,没几日就租了两间连着的店面,一家药材铺,一家铁器、山货铺,后面是联通的大院,住人、存货都方便,雇了账房、三个帮工,从村里拉来了货物,选了个吉日,便开张大吉了。没想到生意是格外的好!山里不值钱的药材、山货大都被云州城来的大商家批量买走了。这些年兵荒马乱,转运路上又不安全,这些东西在市面上奇缺;铁器更是被契丹商人大量高价采购,偷偷转运到北方。云南县就在上泉镇东四五里,商家在这里自发形成后市集后,连县里的买卖交易都慢慢转移集中到了这里。这上泉镇又没有出入城门,不用交税入城,来往便利;地理上又是夹在好几股势力间的天然贸易集散地,连早些年茶马古道的分支路线都要经过这里,前几年战乱频繁才断了商道,如今稍微太平一些后又开始日渐繁盛起来。双梁村赶着机会,借着全村的力量率先在上泉镇扎下了根。 到了九月的时候,山里的蘑菇、各色干野菜、野果、松子大量被运到铺子里,铺子里就更忙了。看着价格公道,周边几个村子里的村民也把不少东西送到这里,铺子就一并收购了慢慢再卖出去,一进一出,两个店铺都收获丰硕。村里商量后就把两个铺子打开,药材铺、铁器、山货各占一边,起名“云盛堂”商号,开始正正经经做起了生意。张老道又觉得在县城里缺少暗桩,鼓动着以其他人的名义在云南县里又开了家张记小茶楼,方便两边照应。 云盛堂的牌子挂起来后,又让小夫子李知行、孔盛冬带着冯三哥、孙大哥两个壮汉来上泉镇坐镇,和王家父子一起照看生意。李行知和孔盛冬主要是来历练,开开眼界;冯三哥和孙大哥的任务是护院和往来转运货物。来了十多天,每日闲暇走走看看,孔盛冬和李行知发现镇里最挣钱、最黑心的生意其实都是官家背景的人在做,比如赌馆、娼馆窑子都是云州城、云南县里的几个掌事官员的产业;两个当地驻军校尉家则做着典当铺、收放高利贷的生意,而盐、铁则背后都是官府的委托人在做,对此他们两人心里很是忿忿不平。 第11章 车马店之局一 过了一个多月,听说镇子西面的大车马店赵老板要回原籍养老,准备离开上泉镇,车马店要转手出去。孔盛冬拉着李行知来看了两次,好几晚上没睡好,左思右想后就让回村的冯三哥喊冯大哥来,商量能不能盘下大车马店。隔了两天得空冯老大、老夫子带着七姑娘就赶了小半天路,匆忙来了上泉镇云盛堂。 刚喝了碗水,孔盛冬喊着王家父子一起,大家就到了车马店大院。 “庆儿,因何要盘下车马店?咱们手上也没那么多钱?怎么盘?”李老夫子晃着头发问。“是啊!这是大事,你可不能想简单了!”冯老大也疑虑重重。 “呵呵,你们看,这车马店现在生意多好!我们现在也时常租赁骡子运货,盘下来生意依然肯定不会差!有了车马店我们村里的货物就可以马拉骡驮运到镇子里,山里的矿砂和石炭也能方便地运到村里。”“再说这里院子这么大,临着大街有二十多丈,我们可以盖好几个大铺子,或租或卖也都是可以的。”孔盛冬急忙解释着。 “万一又有战乱,一把火就都给你烧没了!”七姑娘打趣说,“你没想过?” “烧了也没事,反正我们投不了几个钱,开着就赚钱!这两个月后马上就到了最忙碌的时候,到年底就挣到大钱了!” “不投钱你拿什么接盘?这车马店里骡子、驴、大车再加上房子、土地怎么不得千八百贯!“冯老大有点脑子不够用。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要不你们听我说说!”孔盛冬连忙解释。 李老夫子听完说:“走,那我们回去听听。”一众人就回到了云盛堂后院。 接下两天里,几个人都在院里出出进进,忙的风风火火。每天都议事到很晚,孔盛冬又开始睡不好,几天就熬得眼窝青黑。王家父子又要看着前面,又要出去办事,被指派的团团转。冯大哥也回了趟双梁村,去见了石铁匠,又带着孙家老二和二姑娘也赶回上泉镇,让七姑娘和孙家二姑娘帮着照看前面的生意,给大家临时做做饭。孔盛冬和老夫子先去车马店和赵老板好好谈了两次转让的事情,见了不少车马店的大货东,之后几人带着好多山货去云南县拜访了邓副都尉。 三天后车马店大门外,贴出了一张巨大的红纸告示,大致内容为:赵老板准备返回原籍养老,将八成股份以五百贯转让给双梁村云盛堂,赵老板的两成股份交由云盛堂代管,按照去年同等利润核算,每年收股息三十贯。云盛堂愿意将剩余八成股份按照每一成六十贯售出,年股息十五贯,出让给上泉镇商户或富裕家族。每年十月一结算,年内各股东不过问车马店日常经营,由云盛堂负责。如经营不善,则由县内信义典当行出资三百二十贯收购车马店,按股赔付各股东。股东运货、用车马一律七折。目前已有契丹和党项两个驻扎在上泉镇的商号货东各自认购一成股份,上泉镇食誉楼田老板认购一成股份。其余五成股份将于明日上午巳时在食誉楼公开售出,有意愿者可来购买,起卖至少五厘股,即一成之二分之一。 消息一出,在上泉镇和云南县各商号、行商、往来商队、居民中立即就议论纷起,不知道这云盛堂要干什么,想知道明天到底会是什么情形。众人算了算,股息每月两厘多确实不错,又有信义典当行保底投入钱财的六成六,越发觉得这事有些意思。第二日一大早就有不少人在食誉楼外等着看热闹,不到巳时已经将信誉楼内外挤得满满的。 巳时一到,食誉楼内一层厅内就来了一队人,带队的时一个中年汉子和一位青衫老儒生,还有大汉三人,少年男女四五人,眼看都有些紧张,但都神情激动,目光坚毅。食誉楼田老板站在一旁,朗声喊了一声,便有店内杂役抬着一块木板,上面用白灰写着: 云盛堂车马店股东明细 赵平——车马店旧主股份两成 田七尧——食誉楼股份一成 北契丹——驻云州上泉镇商队股份一成 西党项——驻云州上泉镇商队股份一成 田老板笑嘻嘻地说道:“有意者报出家门,到东边找那两位青衫小哥处缴钱,领股票,到西边知见人处画文书押。不急,大家都好好想想,想好了再报。”一楼大厅里就开始嗡嗡作响,众人三五成群的议论起来。接着就听到喊声: “石记铁匠铺认购五厘!”,说着石铁匠的大徒弟大石头就挤出人群,走到李行知和孔盛冬处缴钱,办交割。田老板朗声喊道:“石记铁匠铺缴钱三十贯、认股半成!”有人立即跑到木板上写上“石铁匠,石记铁匠铺股份五厘”。 看热闹的人还在唏嘘间就又听到有人喊:云南县内张记茶楼认购五厘!并且有人上去交办。 片刻又有人上前喊:“王记杂粮铺认购五厘!” 人群间顿时叽喳成一片,看客们议论:这车马店本就生意不差,这些新股东大都是要长期租用车马运货的,外来的还要住店,都会照顾自己生意,车马店生意只会更好,看来这次真能考虑跟进。没钱的继续看热闹,有钱的就急急转出去和家人商量、筹钱。 第12章 车马店之局二 “安宁村穆家醋坊认购五厘”又有个青年男子喊道。接着办了手续,田老板看着伙计给的小纸条朗声喊道:“穆福贵,安宁村穆家醋坊认购五厘,缴钱三十贯!” 双梁村众人一愣,感觉这事情越来越有意思,看来是行得通了,笑容也就越发从容起来。 “太原府诚商堂认购五厘!”又有一中年男人喊了一句,这一下整个食誉楼内外的人都开始有点乱了。 “这车马店股份快卖没了,要的就快啊!” “没想到、没想到啊!” “老王你干嘛去?取钱买股吗?” “等等我,一起啊!一起啊!” “哎呀!你两人跑什么......” 冯七姑娘站在楼梯口又笑得阳光明媚,孙二姑娘也跟着捂嘴笑着。双梁村众人都知道这事是成了,他们有了自己的车马店!好像也不是他们的!?不,不,应该是吧!!呵呵!。 剩下不到三成股份在叫嚷中,不到半个时辰就全卖光了,木板上写满了认购的人名和数量,好多人都是凑钱合买了五厘。还有人赶得晚了,没买上,很有些懊恼。 孔盛冬低声嘀咕:“要不把茶楼股份高价卖了!”自己想想有点过分,就乐呵呵看热闹去了。 大家收拾一通后,冯老大走到赵老板身前,笑着说:“下午您安排人来拉钱,麻烦您自己去兑换银子吧,要不也不好拿!说好的先给您四百贯,剩下的年前我一并给您送到忻州。”“您老什么时候想回来就回来,这里您还是大股东!”孔盛冬也笑着过来和赵老板说话。赵老板拱手叹气,看着胖少年笑说道:“少年有为!年少有为!佩服!佩服!” “晚上都在啊,我请股东们喝酒,每五厘身股留两个代表!都在啊!”田老板笑盈盈的招呼众人,“哎,老王你也别走了!你也股东了,呵呵!” “田老板为什么那么高兴?不就入了一成股吗!”食誉楼一个跑堂的问。“你个跑堂的懂个屁!田老板马上就要成镇里最大酒楼的老板了!”账房先生一脸不屑。 晚上在食誉楼大家好好吃了一顿,这是双梁村人和孔盛冬有生以来吃得最好的一顿,孙大哥和冯三哥还喝了不少酒,两个人吃的让人看了心惊,孙二哥气的骂道:“两个没出息的东西!”孙二姑娘和七姑娘则用荷叶包了好多吃的,说是明天给冯五哥和李虎留着带回去。 一众人摇晃着回到云盛堂后院,孔盛冬终于好好的睡了一觉,一觉醒来就到了次日午时。 中午石铁匠和张老道也都来了云盛堂,孙二哥一早带着冯三、大石头,回村拉山货,两个姑娘跟着回了村。剩下的老夫子,冯老大、李行知、孔盛冬就和石铁匠、张老道、王家父子一起在后院里安排起了后面的事情。 老夫子和冯老大安排说:“车马店那边什么都不变,王小山你带个账房,带个伙计过去盯着,等孙老大回来让他过去和你一起”;“云盛堂这边就王老哥你还在,让冯老三和你一起守着,要人手再从村里去挑。”王家父子点头应声。出门时王老爹和王小山说:“去了好好干,咱家祖上也算商贾传家,原以为咱爷俩无根无本完了,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这手段!双梁村厉害!”——“空手套白狼啊!” 后院里众人围坐,张老道悻悻地怪怨,没吃上大席,骂了几句,接着提了一堆问题。几个老的笑呵呵都不说话,就指派着两个小的解释。 “田老板无利不起早,为什么这么帮忙?” “车马店沿街盖门面,挑个最好的低价租给他!让他搞个县里最大最好的酒楼!”“剩下的几个也或租或卖,能挣不少钱!”“他酒楼里还要采买我们很多山货,便宜点卖给他!”孔盛冬解释。 “信义典当行为什么作保?” “每年白给他二十贯,东家邓副都尉也给咱们办云州城辖内的官凭路引,别人家谁也不允许;车马店真倒了,他三分之二的价格就收了,不亏。” “那安宁村穆家呢?” “估计穆家是来买遇到土匪能躲进山里的人情关系!呵呵,穆老板本身就是里长,家业在安宁村,镇上有店,和我们交好有百利无一害!”李老夫子解释道。 张老道恍然大悟!“原来双梁村太小,他看不上,现在这是向我们示好,带着锦上添花!” “党项和契丹商队,还有王家的杂粮店都是为了低价雇车马!他们没官凭路引只能找我们!这个我明白!”张老道逐渐跟上了这几个人的思路。 “那太原府诚商堂是为什么?他们好像是卖茶叶、麻布、锦帛、麦子、稻子之类的吧!” “投石问路!”老夫子接过话,“等着吧,他们会来找我们的,现在大家是一家人了,好歹人家是股东!”都是明白人,大家很快就想清楚了,无非是对方想来合作。 “赵老板其实舍不得卖车马店,毕竟干了这么多年,感情深啊,这个店应该值八百贯,现在他还有两成股,拿走五百贯,每年还有股息,感情上也好接受。他又给介绍了北面、西面的商队,好人呐!”孔盛冬感叹。 众人想了想,都偷着乐,能不乐吗?白捡个车马大店! “这里我需要运的东西最多,几位,运费能再便宜点吗!”石铁匠突然就带着笑意问。 “七折!”其余人异口同声,然后满院里哈哈哈笑成一片。 第13章 谈笑有鸿儒 十月底的时候,冯老大让李行知和孔盛冬先回到了双梁村。这次出去老夫子带回了不少书,背回来就等着给村里的孩子们上课。尤其是对孔盛冬、小道士张玄青和大一点冯五哥、小夫子李知行严格要求,但所学及其纷杂,儒家、道家、杂家书籍让一本一本看,甚至弄来两本佛家的《开元印经》和《华严经》,照样让学,不懂了就给讲解。老夫子也是个杂家,懂得颇多,实在他也不懂的就放下来慢慢深究。就像小夫子李知行说得那样,有什么学什么!开卷有益嘛! 老夫子说:“你两人干不了活,打不了架,多看点书,以后总会用得上的!,总不能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张老道说:“读书使人进步!死人都能进步,你们好好学吧!死不了,就学到死。”听完这话连他徒弟张玄青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离开上泉镇的时候,冯老大让云盛堂账房给来的人每人支了三十文钱,连七姑娘和孙二姑娘都各自有一份,让人代领回去。大家都很高兴。孔盛冬出去给七姑娘买了双麻布鞋,听李知行说,七姑娘在镇子里时去看了一次,没钱买,她的草鞋已经快不能穿了,到了冬天裹上粗布,穿上麻布鞋就不会太冷了!和卖家还了价,孔盛冬花十文买了鞋。他还买了条小土狗,黄毛大眼,几个月大,冯五哥早就想要,可是过去饭都吃不饱,哪里还能养狗!孔盛冬和五哥关系最好,他咬牙花了十二文买了下来。又给英哥儿买了十几块饴糖,剩下就不敢花了,留着点钱心里安。 回了家把鞋送到东屋交给七姑娘后,孔盛冬就红着脸跑到院里和五哥逗起了狗。七姑娘过了一小会,拿着鞋出来站在门口笑着问,“你没给人家孙家二姑娘也买点什么?回来路上她问了你两次多大了!呵呵!” 大嫂和冯五哥就在一旁看热闹,抿着嘴瞅着孔盛冬。 “她哥估计会给她买东西!再说不是也给你和她每人三十文吗!五哥给狗起个名字吧!”孔盛冬忙着转了话题。 “叫黑猪吧!你看它挺瘦的,叫着叫着就胖了!”冯五哥一本正经的给起了名字。院里人都笑的前仰后合,小英哥追着小黄狗喊:“黑猪!黑猪!”孔盛冬一阵无语!然后嘿嘿怪笑!七姑娘也扶着门框笑了起来,笑得院里充满了生机! “那如果将来我们家里养了小黑猪,那叫什么?”大嫂问。 “那就叫黄狗!”孔盛冬也一脸正经地说。 “哈哈,你们这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七姑娘气的笑骂起来。 冯老大和冯老三回来听说小狗叫“黑猪”,三哥连说:“好名字!好名字!”冯老大看着一院人,一阵无语!“叫黑猪的黄狗,叫黄狗的黑猪...什么啊!“这两个起名字的人大概书读的确实有点杂了。 村里的变化显而易见,家家多了点的收入,不至于饿肚子,人们脸上都有了神采。秋天又收了庄稼,个个都高高兴兴。又有不少周边的零星散户迁到了村东,从安宁村、河口村又过来十几户,双梁村越来越像个大村子的样子。冯老大和小夫子核对了秋天的收成,就组织各家备好了税,统一让小夫子李知行交到县里,多交就多交一些,省得官兵借口来捣乱,有日子过得不好的,就拿出商号的钱贴补一些,让大家不要再因为摊税发愁。 冯老大和老夫子还商量着等年底人都回来就好好归拢归拢人手。眼下镇子里的生意红火,几乎每天都要拉两大骡车的铁器、木炭、干野菜、干蘑菇、草药等等送到镇子里的云盛堂,然后拉回来村里需要的盐巴、粗布、小麦、高粱及很少很少的猪肉等等。还有挣回来的铜钱,就在村子中间靠山的土壁上凿了三间窑洞,还用石头砌了内墙和门洞,找石铁匠装了铁条护栏,让李虎和冯五哥两队人安排常驻三四人在一间里,一间放钱,另一间大一些的以后议事用。上泉镇没有柜坊,除了在两个铺子里留出一部分钱,剩下的都带回了双梁村。巡村队的两队人也增加到三十人,每人每月额外得80文,都是村里最可靠的子弟。 快到腊月的时候,车马大店的生意好的出乎意料、骡子、驴、大车都不够用。只能从外面再租用其他村里闲着的骡子、车架,每天付给人家租金,编成车队往来于云州城,云南县和周边村落,客房的通铺里天天满是来往的商队各色人等。其中有突厥人,契丹人,鞑靼人,党项人,奚族人......衣着不同,操着南腔北调来来往往。 总共以茶楼名义投了三十贯的双梁村,眼看车马店经营几个月就能看到利润;铁器卖的也好,半年不到也拿回二十多贯利润,加上碳厂、铁砂矿场和草药、山货买卖,双梁村一年内就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可每每小夫子李知行算起帐来,大家兴头正高时,老夫子就在一旁敲着桌子老生常谈:“无学识傍身,有钱财亦早晚成空。一边看书去。” “汪,汪......”黑猪也很不开心! 这时冯老大,孙二哥两个不识字的,心里也挺不痛快:读书人真会膈应人。煞风景! 第14章 往来无白丁 进入腊月的时候,安宁村穆富贵带着儿子穆有财和女儿穆有颜来双梁村拜访,两位里长在一起好好聊了一下午,晚些时候安排在石窑洞那里摆了桌椅,请穆里长好好吃了一顿。穆富贵里长很是惆怅地说:“现在小半个安宁村快都搬到你们双梁村这里了!” 穆有财问过他爹,为什么要和双梁村站一起,不去上泉镇扎根。穆富贵教训说,家里醋坊离不开安宁村下来的河,也离不开村里的粮,进了镇子拿什么酿醋!还有,真进了镇子谁愿意和醋坊住一起,这里河谷山风一吹,风清气爽,到了镇子里,风一吹非得闹邻里纠纷。然后顺嘴数落他,真不如妹妹有颜想得明白! 两个村还商定了年后在两个村中间的山谷边上建善堂,收拢无家可归的孤儿,流浪儿,由双梁村负责挖一排窑洞,提供部分钱粮;由安宁村安排个先生教书,安排个操练教拳脚,也提供部分钱粮,慢慢孩子们长大点看里面有品行好、能力强的就安排进两个村子做事,品行能力有问题的就到碳厂、砂场干活去,给口饱饭。这主意是孔盛冬提出的,几个知情人都知道他的心结,也当奖励他这一年为村里做的贡献,也就都同意了。关键这样就可以筛选出一些确实能用的人,而且这个善堂,还可以作为两个村的连络点,设烽火台,与安宁村、双梁村的烽火台形成一条线,两边互相照看。穆富贵的目的达到了,回去路上连连夸女儿有远见,因为车马店入股的事情就是女儿提出的,现在看来两家一起确实能办好多事。 “那个小胖子看着在村里有些影响啊!”穆有颜感叹,她比七姑娘大两岁,但和七姑娘也很谈的来,七姑娘和她说了善堂事情的缘由,她觉得一个少年的提议,双梁村里就真要操办了起来,有些不可思议! “回去把你堂哥穆有粱找回来,让他年后去善堂当操练,也不能总在外面混,他不是说一身本事吗!上次土匪来了他也不在,帮不上一点忙,要不是死伤十几人,大家能都往双梁村搬吗!” “好,我这就让人打听他去,估计他过年也肯定回来!”穆有财赶快接下话,生怕他爹又给他脸色。 “那个安宁村穆里长叫什么?穆富贵!儿子穆有财!没富贵!没有财!”安宁村人刚走,张老道又打趣。一群人看着他就呵呵笑起来,老夫子阴阳怪气地问:“你好像叫张一城吧!”张老道说:“对!” “一事无成!”老夫子回应。 “汪!”黑猪很配合!好像在说“对!“ “等我师弟张三城来,看你怎么嘴碎!” 七姑娘心想:''没有颜’姐姐其实挺美的! 又过了几天,王小山带着太原府诚商堂三人也来了双梁村,说是要拜访车马店事情背后的高人!冯大哥、老夫子,张老道,孙二哥就带着孔盛冬和李知行,把人迎接进村,也在石窑洞和他们见了面。带头的乔掌柜三十五六岁,说话和气,一副生意人的精神头。双方寒暄了几句就直入主题。 原来诚商堂除了在太原府的总堂,向南已经在汾州和晋州,向北在忻州和代州分别设立了合作商号,由总堂调配各地所需货物,从南北两路运输到各州合作商号,生意基本覆盖了整个河东道。他们主要以货运和批发为主,而零售则交由当地商号负责,以数量获得利润,如今在云州境内谋求与当地的商号合作,通过一段时间筛选,觉得云盛堂的生意做得诚信、淳朴、公道,尤其是前两个月车马店一事又做得别出心裁,乔掌柜觉得很有意思,就想着把云州的零售生意交到云盛堂手里。乔掌柜主要负责北路的管理,人很健谈,落落大方,一看就是大商号出来的生意人。 “乔掌柜你们这生意做的怎么大,打通这么远的商道,敢问东家怎么称呼?为什么本事怎么大!”老夫子想多了解了解。 “乔家是太原府大族,我只是族内旁支,东家是族内长辈乔山公,乔山公之兄,是太原府录事参军掌庶务,之婿在忻州做团练使,都是五品的大官,族内多位子弟现在在洛阳随李节度使作战,所以在太原府一带行事比较顺畅。”“如今河东道境内已经全部平定,虽然南面与黄巢流寇还时有战事,但整体形势已经安定下来;北面虽然各外族都对云州虎视眈眈,但有新任防御使李嗣本大人坐镇,应该能镇得住这些异族,一、两年不会有大仗。时局安稳,正是我们打通商道,好好经营的时候。”乔掌柜笑容满面回答。 “原来如此,我们云盛堂打开局面不久,刚刚站稳脚跟,前些天车马店的事情也感谢诚商堂的捧场!”冯老大也客气地感谢人家。 “我们两家有缘,呵呵,我们也想着和你们一同把云州方面的生意做起来!” 诚商堂有实力,上下消息也灵通,能和这样的大商号合作有百利而无一害。因为双方都有合作意愿,很顺利就谈好了条件,约定了具体的货物种类、交接方式,由老夫子拟了约,双方签押。大家留乔掌柜在双梁村住了一晚,早上吃过饭,拿来不少山货给乔掌柜,冯老大专门又给大东家乔山公送了一张雪豹兽皮,乔掌柜十分满意。接着安排冯五哥带五人护送几个人回到上泉镇,相约年后在上泉镇再见。 双梁村众人送出乔掌柜三四里,才返回村子。虽然双方才要开始合作,但回来的路上都有了压力,感觉诚商堂才是真正的大商家,货通千里,和气生财,气度不凡;背后又有靠山,生意做得四平八稳。 “这样,有机会你们几个小的去拜访一下这位乔山公,顺便也走走这南北商道,多出去见识见识!”冯老大深感差距,便开始有了新的算计。 “好!”孔盛冬回答。其实他也感触颇深,深感就是应该要做大做强,不然没有一点抗风险能力。于是不自觉开始盘算起新的想法! 第15章 除夕一夜谈 除夕前两天,关了上泉镇云盛堂的所有买卖,停了铁矿砂场和碳厂,整个双梁村的人都回村准备过年。冯老大和大家商量后,给每家发了半斤盐、半斤糖,一斗麦子和巴掌大的一条青鱼。村里人高兴坏了,多少年没这样过年了,有的人家还添置了新衣服,有了点荤腥。老百姓似乎一下就忘了外面兵荒马乱的世界,开始沉浸在自己的小村里过大年。 冯老大让七姑娘给孔盛冬买了件青布袍子,在外面套了兽皮夹袄,胖胖身形穿起来倒也精神了不少。兄弟几个也都添了些东西,尤其给英哥儿换了一身新衣服,大嫂子越看越高兴。吃过一年中最丰盛的晚饭,大家一起招呼着到石窑守岁。 石窑里面,火塘烧起了大块木炭,屋里暖烘烘的,门虚掩着,外面下着小雪。冯家兄弟,孙家兄弟,老夫子带着儿子,都挤在里外两间屋里,过了一会,张老道也带着徒弟和刚到双梁村的师弟来了。李虎和七姑娘带人又送来些松子,提了两桶水给大家煮水喝茶。 张老道的师弟叫张三城,不到四十岁,道骨仙风,颇有些世外高人的样子。老夫子总听张老道说他师弟如何如何,没见过,就对张三城道长颇感兴趣。寒暄完就问道: “张道兄,我和你那师哥也算好友,总听他提起你,反倒从未问过你们师出哪里?主修何道?” “李兄,我和师哥都是楼观派出身,早年和师傅在恒山南麓修行,我主修丹道,师兄则对符箓、医药感兴趣。” 众人这才发现,这两年,张老道出去的少了,不是和冯家人、老夫子在一起谋事,就基本在村里务农,顺带山里采药,给人看病,虽然破衣烂衫,倒是越来越受人尊重。 “张老兄确实近年愈发道法自然,大道无形了!”老夫子也感叹。这里数他杂学深厚,众人也只有听的份。 “我们师傅就说过,恐怕日后他门下会以师兄修为最接近本门道家精义,而我们剩下几个都过于在小道上专研,反而有了羁绊。”张三城说完很感慨地看了看其貌不扬的师兄。 张老道面露得色,却也赶快说:“其实我从李老夫子那里也受益良多!”心里却想:还是我师弟会说话! “张道兄主修丹道!?如今道门依然是国教,丹道也受人追捧啊!”冯老大插言。 张三城呵呵一笑说道:“给你们看个小东西!”张三城披上道袍到了院里,从褡裢里拿出三个核桃大小黑色小球,挑了一个就让冯五哥去点着。 一群人顿时来了兴趣,或出屋或就在堂间,看着冯五哥从小球上挑出个捻子,准备用烧火棍点燃。 “大家离得远一些,远一些,小五,你点燃就快跑!”张三城忙安排。 冯五哥点燃捻子,返身就跑,两息后就听到“咚!”的一声巨响,把院里都炸出个小半尺深的坑。众人一惊,威力这么大啊!比爆竹厉害多了。 “这是江南西道的道友们最近炼制的火珠丹,这东西凶煞无比,已经在江南西道投入兵事,只是这与原来我们道门的炼丹初衷实在大相径庭。”张三城不无遗憾地说。 这时李虎却走出来说:“这大概就是江南道军中所用的火球!听说还有用弩箭射出去的叫火箭,都是好火器啊!” 孙家二哥却马上问道:“张道兄可会炼这样的火丹?”张三城一愣,还没反应过来。 冯家兄弟、老夫子、孔盛冬等人瞬间明白了这话的意思。这东西真是兵家利器,可以大大克服眼下他们人太少的境况。 “会!其实不难的!”张三城回答。这下张老道更觉得师弟给长脸。心想:看看我师弟这能耐! 大家的话题马上就转到了村里防务和火器使用上来了,张三城才明白过来:这是要让他炼火球丹啊! 老夫子特别客气地邀请张三城留在村里炼火球丹,一个劲儿地给张老道使眼色。张老道心想:看看离不开我们师兄弟吧!哈哈。 后来张老道就把官军扮土匪的事情和师弟讲了一遍,告诉师兄村里不容易,目前又有了点产业,刚能吃顿饱饭,就怕官军、土匪、外族来抢掠。何况他还可以在村里炼其他的丹药,药材也不缺。冯老大许诺提供他所需的用物,并给张三城每月500文酬劳,确保他在双梁村安心修道炼丹。张三城见大家都特别诚恳,也实在不好意思,就应承了下来。冯老大马上安排冯五哥过完年就去帮着在道观里建个炼丹室,火球丹怎么使用让李虎去想想,务必尽快配备一部分。但此事却要求大家一定要保密! 张老道此刻觉得:有个好师弟真好! 冯五哥和李虎马上就在堂屋里商量起了怎么用这样的火器。屋里大家又开始讨论起商号的事情。后来就确定:云盛堂商号归村里,由冯家、孙家和李老夫子、张老道一起协商管理,冯老大主事,以后慢慢着力培养孔盛冬、李知行、小道士张玄青、王小山、孙家老三几个孩子,慢慢要把商号做成像太原诚商堂那样的大商号。村里和镇子商号的安全由李虎、冯五哥、孙老大、冯三哥四个人负责。外面的消息由张老道师徒打听。等善堂运作起来再择优从村里和善堂选人进入各处。双梁村村里不再接收流民和搬迁户,也没那么多地可开垦,再来的人全部安排到善堂附近开荒,三年后品行端正的才可以安排进村里。张三城道长听着这些事情觉得留在双梁村其实不错啊!比在外面游方乱哄哄安全多了! 孔盛冬仗着胆子提出,是否可以打通西边通往关内道夏州、丰州的古商道!这样双梁村在西面就有了自己的货物出口,不再只依赖东北方向上泉镇、云南县、云州城、宣州城一线的商道。同时还能把南边太原府诚商堂的商道向西打开至黄河边,而这一段还可以是双梁村自己的后退路线之一。 大家听完又议论纷纷,觉得这个事情有点困难,毕竟已经荒废很多年了,受到战乱和割据影响,这条路几十年没有商号走了,山道都找不到。冯老大和孙二哥拿不准,李老夫子和张老道却都支持,他俩都认为一旦打通西面出口,双梁村就不再是深山小村,而会变成向西的重要途经点,很多党项、突厥、铁勒商队就不会再冒险从北绕行凉城、宣州北契丹地界,这样对整个河东道贸易都有好处,而上泉镇也会因为多了向西的商道愈发繁荣起来,成为真正的北方贸易大镇。 于是大家决定:开春先走走看,如果能打通就全力打通。毕竟路虽远,行则将至;事虽难,做则可成。 等大家把事情都议论的差不多,东面已经开始亮了起来。新的一年来了! 第16章 天下第六人 正月十二的时候,冯老大、孙二哥带着孔盛冬,李知行和李虎拿了些山货到安宁村拜访穆家。几个人刚进村,穆富贵就带着儿子穆有财、女儿穆有颜和一众人出来迎接。到了穆富贵家里正堂,大家就分两边坐了下来,互相拜年,问好后就闲谈起来。一会儿,穆富贵叫来了两个人,一个是穿袍子的年轻人,也姓李,说是村里的秀才,有大才,如果不是天下大乱,科举荒废,大概不论进士科举、还是明经科举或道举估计早考上功名了。双梁村众人想这位一定是学识渊博的好学子,于是一起称呼“李先生”。李先生也极为谦虚,给大家施了礼,和李行知攀谈起来,打问李老夫子近况。他原来和李老夫子也是有过一些师徒情谊,尊称李老夫子为“李师伯”。 另一位则是身着紧身束腰常服,手提一把环兽长柄带鞘横刀,面目和穆富贵神似的二十多岁青年。穆富贵介绍这便是他的侄子穆有粱,小时曾在长安学武,师出名门,学成后又在江南东西道、黔中道和剑南道游历了两年多,年前刚刚回来。这两人便是穆富贵找来要到善堂去教书和操练的先生。 大家连忙上前一一又介绍认识起来。这时大家发现穆有粱的腰上用细绒绳挂着一块红木腰牌,上面写着“天下第六”,就好奇地问起怎么会有这么一块腰牌。 穆有粱稍有点不好意思。他妹妹穆有颜站出来解释起来:“穆有粱学成后,觉得除了长安的大师傅,自己武术天下第二,刻了块''天下第二''的木牌,戴在身上一路向南在各州、道与人切磋比试,第一次打输了再刻一块‘天下第三’换着戴,第二次再打输再刻一块‘天下第四’换了......呵呵!如今这不就‘天下第六’了。” “这块‘天下第六’不是我自己刻的,因为在剑南道我没有敌手,剑南道武学朋友们给我用好红木刻了送我的。”穆有粱补充解释。 “那你两年一共比了多少场啊!?”冯老大笑哈哈地问,觉得这青年特别有趣。 “一百三十多场,败了四场,在江南西道败了一场,在河北道败了一场,在长安北的关内道败了两场!”穆有粱如数家珍地回答。他说完大家都一惊。两年一百多场,败四场确实厉害! “你师承哪里啊?!如何机缘练了一身好武术?”孙二哥问。 “我师承长安裴家。”穆有粱回答。 孔盛冬突然想到原来穆有粱师承竟然和李太白一脉。脱口就说道:“穆有粱大哥竟然和写出‘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李太白是同门啊!”。原来李白的师傅是这裴家人。这诗李老夫子讲解时这么说的:李白年轻时打群架,抽剑杀了人,隐瞒了姓名,跑到了其他地方避祸,结果喝多酒,竟然把群殴杀人就写出了如此磅礴侠客气。真是一代诗仙啊!因为讲得生动有趣,孔盛冬记得很清楚。 大家听孔盛冬这样说都感觉这裴家应该是很厉害的武学世家,不然这穆有粱也不会在剑南道无敌手。 李虎出身行伍,也是性情豪迈之人,自觉武术不差,想看看“天下第六”是什么水准,走上前施礼非想讨教两招。 大家一起哄,穆有粱索性就答应了,一群人到了院里,全都翘首以待,想看看二人打斗。 两人相隔十余步站定后,李虎喝一声右手持未出鞘单刀就冲上去斜劈下去,可是穆有粱身子只一顿,右手向左持刀一抖,电光火石间横刀刀鞘尖就顶在了李虎左脖颈。!用最简单动作,最快手法,竟然一招制敌! 一群人“啊!!”了一声,就纷纷喊“好!好”。李虎面一招败北面露羞色,李知行上前赶快说:“输给天下第六不丢人!” 穆富贵大感脸色有光,冲冯老大哈哈大笑,说到:“我给找的操练可以吧!” “好厉害!”冯老大发自内心的喜欢这个操练,“天下第六”实在强悍! 大家都回到堂内,穆有粱成了众人的焦点,纷纷与他攀谈起来。尤其是他刚刚从南边回来,都想了解一下南边的战事。穆有粱站在那里,徐徐讲了起来: “这次我从关内道回来,路上还救了两个被拐卖的女孩子,是被拐子从汴州买过来的。那边现在挺乱,原因是去年咱们河东节度使李克用大人帮汴州节度使朱温大人打败了黄巢叛军,朱大人在上源驿请客喝酒,酒桌上喝多了,因为李大人骂朱大人‘打仗不行也就罢了,喝酒酒量也不行!’两人互骂了起来,晚上朱大人气不过要放火烧死李大人,碰巧晚上下了雨,李克用大人又跑的快,才逃了出来!现在两人两军势同水火,又接着继续打起来了!” “好不容易打败了黄巢叛军,这怎么两位节度使又打起来了!?”穆有颜也插话说。 “哎!哪里会因为喝酒打仗的!不就是想着早早解决了对方,为将来抢地盘做准备吗!就是苦了当地百姓!”李先生倒是目光如炬,一下看清了本源。 大家这才明白过来,纷纷感叹,这仗什么时候能打完啊!感叹完又拉着穆有粱问东问西,几个年轻人很快就熟络起来,都相约再找时间聚会。 安宁村穆富贵等人安排了晚饭,热情招呼了双梁村来人,走时又送了两坛香醋,几盒糕饼,远远送到村外才回去。出村后双梁村一行人感慨:大唐开国以来游侠之气盛行,这穆有粱倒是真有些本领,路上又救人危难,一派侠士作风,只是不知道这“天下第六”如今于这乱世能救几个人! 第17章 春去春又回 到了正月十八,生活又慢慢回到正轨,上泉镇的生意也陆续开门营业。冯家人抓紧时间趁着闲暇把新建的东厢房剩下活干完,装好了门窗,在地面上铺了石片、压了土泥。可是西屋三个人都互相住习惯了,谁也不想搬过去单住。冯老大最后考虑到冯老三也不小了,到了成家的年纪,便让冯老三过去单住,还让人给他介绍起了媳妇。正堂西屋里只剩下孔盛冬和冯五哥,两人把“黑猪”放在堂屋养着,每天出来进去逗着玩。冯老三很不痛快,骂道:你们就是把我赶出来,让“黑猪”住进来!见了黑猪就瞪眼,弄得黑猪见了他就躲!黑猪心里苦啊:它又没招惹三哥!每每见到三哥后夹着尾巴有多远跑多远。 天气转暖的时候,善堂那边就开始挖窑,修缮起围墙。李先生和穆有粱每天都过去,这两人也不计较什么,看到什么活能干就和帮工一起干。李虎带着冯五哥和孙老大经常过去以帮忙的名义向穆有粱学习武术,往来间愈发佩服穆有粱的好身手。五哥回来和孔盛冬感叹说:“人家那是天生自带的,其他人学是学不到这样的武术的!” 善堂快要建起来的时候,陆续收留了五六个孤儿和流浪儿,那两个被穆有粱解救的女孩子也每天过来帮忙,喊穆有粱穆先生,很是恭敬。两个村里有不少人家觉得善堂里两位先生都是好人品,好学识,就托着人找穆富贵和冯老大两位里长要自家孩子入学。两位里长就推托到两位先生那里,让他俩择优选择,选上的孩子每户按月给善堂交钱粮,作为学资。很快善堂里就有了十二男,五女,十七个学生。村里人目不识丁的很多,孔盛冬东没想到竟然还有女孩子来善堂上课,也感到村民对学识的渴望。实际上这也是几年来老夫子给村里人潜移默化的思想灌输,这老头一直都提倡男女平等,学识无界限。老头常对村里的蒙昧村民说:本朝女人当都皇帝了,女人当官的不计其数,诗词写得好的也不少,念个书识个字,怎么了!?善堂就这样一开课,村民慢慢没了议论,后来连七姑娘、孙二姑娘、穆有颜闲暇都经常来善堂听李先生的课。 张老道自从除夕夜被定下来帮着村里打听消息,极为认真地开始了这项任务,一个月内走遍了周围的村镇,在每个村都安排了熟识可靠暗桩,暗地里替村里打探消息。现在县里的张记茶楼成了消息的汇总地,每隔一段时间,张老道定时去一趟,然后把外面发生的事情和冯老大、老夫子、孙二哥说一下。最近从北面河口村村民那里得知,北山上的土匪接连被防御使李嗣本大人的属下的一队巡防军围剿,打的只剩下三四十人,连着死了两任头领,现在的头领就是河口村王家的王七。这王七对村里人倒是秋毫不犯,专门劫掠有恶名的土豪劣绅,倒是也有了些劫富济贫的虚名。张老道原来也见过这王七,有意搭上了这人,慢慢和这伙人也有了来往。这伙土匪实际就是活不下去的老百姓。老夫子也没觉得不妥,只是提醒张老道还要注意北面、西面各族的探子。云州地处多种民族杂居地,又是北方主要的驻兵藩镇和商贸集散地,往来人员复杂,各族小规模冲突从来没停过,官家稍有疏忽,不管谁和谁打起来都可能殃及鱼池。 冯老大则在开春后,把好几个去年来双梁村后有劣迹的流民打发了出去,并要求李虎和冯五哥加强各处巡视,对一切有不轨行为的人严格处置,绝不姑息,不让给村里留任何祸害。连原来本村一户与邻不善,且多次不服管束的住户都找由头强行让迁了出去。冯五哥觉得本乡本土不好意思强行赶出村子,反而被孙二哥教训,孙二哥说的明白,如今乱世,村里必须团结起来共度难关,有这样的人在就是潜在祸患。孔盛冬十分赞同,他深:农夫救蛇被蛇咬、东郭救狼险丧命,慈悲温暖不了凉薄之人,好心满足不了贪妄之心。 等这些事安排的差不多,已经又是初春时节。大家商量后,由孙二哥带着冯五哥和三个精明强悍的村名,带了足够的干粮进入西面的叠云山山脉方向探察古商道。走时定好十日为限,不管能不能顺利到达西面黄河边,都必须回来,可是一走就是半个多月,不见有人返回,大家都有些担心着急。孔盛冬尤其担心冯五哥的安危,因为这计划是他提出来的,所以他也开始心急起来,每天夜里又开始睡不好觉,到了半个月后,他天天一早就到西山梁烽火台附近等着冯五哥一行回来,每天一回到家先问留在家里的七姑娘五哥回来没。 到了第十九天的下午,孔盛冬正要去老夫子那里读书去,刚走到院子口,就听到有住在村西的村民喊:“孙二哥和冯五兄弟回来了!”老夫子也慌忙从屋里走了出来,招呼着孔盛冬一起到西面迎接去。 第18章 三进叠云山 刚到村西,见十几个村里男女村民围拢着五人朝村里进来。五人神色疲惫,衣服都被灌木划破了,虽然还强撑着精神回答着身边人的话,但明显感觉这一趟并没有达到目的。老夫子和孔盛冬拉着他们回到石窑,遣散了村民,安排人烧了水,又给做了饭,先让吃饭休息,等晚上人都回来再一起听他们说说一路情形。孔盛冬和老夫子守在另一间石窑,边谈事边等着冯老大、张老道他们回来。傍晚时,这两个人都到了石窑,又让人做了饭,大家坐在一起边吃边聊起了这趟的行程。 孙二哥休息了一下午,明显有了精神头,靠着墙就开始讲了起来。 “我们向西先慢慢走了三天,很顺利,并且发现了原来商道上的一个荒废旧驿站。接着就又向西进了叠云山深处,路越来越难走,最险要的地方仅仅能并排过两个人,路上水源也不好找,走了两天才穿过叠云山的原始森林,然后进入一条东西向大山谷,树木倒是不算密,可谷内野兽特别多,也没有居民人烟。” “沿河谷走了两天到了山谷尽头又是高山密林。刚进了密林不久,在这里我们迷路转向了!”孙二哥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你们在山里多少年了,怎么还能迷路?”冯老大有些不解。 “那林子太大,有时看不到太阳,夜里更是寸步难行,也幸亏我们是猎户,在里面绕了快三天终于到了林外,干粮都吃光了,幸亏能打到猎物。在林外山口找到个村子,叫西岭村,那村里也和我们这里一样,村民种田、打猎为生。找了一家猎户才知道,其实那架山东西距离并不远,走对了方向大概也就一天多就能走过来,主要还是我们路不熟,转了向也不知道!在山里白白绕了两天。” “没见到黄河吗?”老夫子问。 “据那猎户说再往西走一天的路程就到了津河镇,津河镇的边上就是黄河,过了黄河就进入到了突厥、党项和我关内道北端的交界地。津河镇比上泉镇小一些,只有在秋冬季才开大集,因为春夏雨水多,黄河根本过不去,只有秋季通过纤工在南面古渡口拉纤或者在冬季冰封河面两岸才能联通,往来贸易才兴盛起来。” “那边缺什么东西?”冯老大问。 “布匹、锦帛还有铁器,对,还有茶叶最缺。这两年南边陇右和山南西道不太平,锦帛和茶叶根本过不去!关内道南也是战乱纷纷,早就没有商队敢走了。他们要的东西只能一直向东绕道东面宣州一带才能买到,多走几百里,而且行程是在契丹境内,不仅不安全,契丹人还要征重税,成本增加好多。”孙二哥回答。 “看来只要打通还是非常有利可图的!”老夫子觉得这事还得继续。 “困难也不小!否则也不会废弃。”张老道补充。 “我们怕村里担心,问清了情况,休整两天就赶着从原路返回!走了大概七天多!虽然艰险这条路应该能走得通!”孙二哥这时反而燃起了雄心。 又问了几人些细节,大家就商量着过一段再穿越一次叠云山,去一次津口镇,想办法和那里的商号接上头。冯五哥提议先不急,而是应该再派只队伍进山,沿途安排好路标,找好每一天晚上休整的地方和水源,最好是山洞,尤其是在大山谷进入最后那片密林内后,要好好布置路标,防止再迷路。 老夫子觉得很有道理,建议分两步,先安排人去设路标,安排好每晚休整地点,等到快秋天再带商队去津口镇。大家都同意后,先让这几个人先好好休息一阵子。可刚过了半个月,孙二哥坐不住了,又带着冯五哥和五个人进了叠云山设置路标,开了山路,记了路线,并寻找商队每晚落脚点。孙二哥这次性急,到了西岭村让冯五哥出去了解当地情况,自己带了两人还是一口气到了津河镇,打听了家不小的商号,听说倒也诚实守信,叫西津商号,于是也按照太原诚商堂的方式和他们约定了联合买卖货物的事宜,来回又走了快二十天,回来时都到了初夏时节。 到了夏天后,大队伍便不敢再进叠云山了,怕遇到大雨山洪。孔盛冬和小道士张玄青却拉着冯五哥又进叠云山走了几天,到了原来古商道那个荒废旧驿站,确定了第二条村民可以逃跑的路线,并在那里也找了两个能安置村民的大山洞,他总觉单独一条向南的退路现在已经没法满足这么多村民的食物和水源补给。回来后他和李知行两人画了两条路的地图,标注了方向,以备急需。老夫子和张老道对几个年轻人的作为很满意,张老道感叹: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这几个后辈可以依赖,不怕苦,做事细。 第19章 林静风不止 快入秋的时候,孔盛冬和李知行又来到了上泉镇云盛堂商号。车马店的外街已经盖起了一排二层木楼,食誉楼田老板选了最大的一间,楼上楼下装修了一个半月后,便把酒楼搬到了车马店外大街上。这里往来人员多,不少商队和生意人每天在这里就餐,食誉楼的饭菜又美味可口,很快成了上泉镇规模最大、生意最好的酒楼,每天晚上都是生意兴隆,高朋满座。看着生意好,田老板每天脸上都乐呵呵,和云盛堂的私人关系也越来越好,还经常请孔盛冬几人尝尝食誉楼的新菜品。 太原府诚商堂的货物每月送来一次,原来云盛堂经营的地方太小,在车马店外也选了一间铺面,挂了云盛堂南货铺的招牌,选了个吉日也开了业。王小山本来就管着车马店的事情,根本忙不过来。于是孔盛冬和李知行就在这里帮着监管起了南货铺。南来的货物比较庞杂,两个人隔几天都需要和账房对账;还要定期和乔掌柜核对,倒也每天忙忙碌碌。乔掌柜见南货铺生意日渐扩大,还专门让太原府每月增加了一趟货运。 上泉镇里每日里人来人往,货物贸易日渐兴盛,不少外地的商队都派驻了人员长期在这里采买交易。两个年轻人每天都要在镇子里走走,看看云盛堂总堂,看看车马店。来的人多了,带来了很多消息,他们两个毕竟年龄小,对于天下大事不能尽数理解,但也尽量选些有用的听听。 听说如今南边河东和汴州的军队已经基本停战,可是没等两家停战几个月,汴州节度使朱温又和要称帝的蔡州节度使秦宗权打了起来;而河东节度使李克用却因为盐池之争和重回长安的唐僖宗、田令孜神策军开战。仗是越打越乱,人是越打越少。而且这次河东军已经不再承认唐王朝的统治,一路向西直扑长安,唐僖宗再次逃离长安,河东军竟然联合一众门阀立襄王为新君,至此天下已经几人接连称帝!加上南面几个州道,皇帝得一把手指头才数的过来。 老夫子听到这些消息,痛心疾首,感叹李唐江山正统算是真的名存实亡了,也许很快便会寿终正寝。张老道劝解的时候,老头却又气愤难当,骂道:有一个靠打马球输赢分封节度使的皇帝,这国家能不败落吗!只是现在可怜这天下百姓连个自己的国家都没有!好好的盛世江山,说败光这么快就败光了。 而同时这一次河东军攻击长安,带走了大量军队,河东道北已经少了很多驻军。北面的异族都开始暗中谋划,想乘乱得利。 太原府的乔掌柜却和孔盛冬、李知行说:天下乱则生意兴。他说河中府的粟米如今因战乱已经卖到百文一斗,诚商堂拉过去的粟米卖六十一斗,已经是在积德行善了。孔盛冬心说也就诚商堂才能跟在军队的后面做这样的生意,在这乱世不惧风险,反而如鱼得水。 又过了一个多月,老夫子召集大家回村里,在石窑里又商谈起如何应对时局变化。特别关照在镇上要注意突厥、党项、契丹三族的动向。国家没有了,现在各道各自为战,河东道也不是地广人稠的大府道,仗这样打迟早会波及双梁村。更何况北面这三族都实力强劲,现在都在等着其他人先动手。 张老道说:“现在云州防御使李嗣本大人虽然勤勉,但代州、云州一线军队兵员本就不足,还要派兵在幽州和宣州方向布防,已经顾不上下面各县的防卫,我们只能自己管自己!” “好好的国家没了!现在除了要人要税,百姓根本不管!”冯老大也很憋闷。最近摊的税钱名目众多,花样百出,生意上挣得钱也不少交了出去,辛辛苦苦干活到头来落不下多少! “善堂那边也要尽力维持好,既然办起来了,再艰难也要做下去!”张老道提醒。 “那边现在开了不少地,那些孩子们也吃苦,估计收成不错!村里其实花不了多少钱!”冯五哥常去那里知道情况。“还有,穆有粱和李先生教的也好,已经有几个能识文断字,有两三个木刀换镔铁单刀了,大半年下来武术精进,现在比我们这几个也不差什么!” “进步这么快!”孔盛冬也惊讶。 “庆儿,哪像你啊!现在都打不了猎!”冯五哥开着玩笑鄙夷孔盛冬。“穆有粱真是好先生,把善堂打理的井井有条。孩子们要先练木刀,过了考核换镔铁单刀,再过了考核给匕首剑,教近身搏杀,每月还要考核文章问答,孩子们劲头可高了!还把旧姓名都隐了,现在只要有了镔铁刀都是梁安甲、梁安乙、梁安丙......这样排名字。” 用两个村村名作姓氏,用天干做名字......用换兵器激励提升实力......大家想想这些方法也符合“天下第六”人的一贯风格,这人做事就透着一股与众不同的邪乎劲,不过这些手段激励着也许能很快能给两个村子带出几个能用的人来。 “知道梁安甲是谁吗?”冯五哥神秘兮兮地问,众人好奇却都不问,憋不住话的冯五哥只得说:“那两个穆有粱救回来的女孩子之一!” 第20章 煞风北面来 刚秋收完,一天下午冯五哥和李虎带了两个人给道观里的张三城送粮食,出了道观,顺道上山顶察看地窝里人员的值守时,突然远远地看到,上泉河边的树林里似乎有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躲在石头后,见了他们立即藏了身形。李虎马上感到不对,先慢慢朝下走去,接着比划着和冯五哥各带一人分成两组从两边靠了过去。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李虎才猫着腰一路潜伏过去,还差十几步时,那两人看见来人撒腿就向北跑,冯五哥在另一边先叫喊让他们停下来,眼见两人毫不理会,埋头奔逃,冯五哥弯弓搭箭,一箭射到了其中一人,另一人见状飞也似的就跑进了对面的林子里。 四个人上来捆了那个被射伤小腿的人,眼看另一个人已经不见踪影,只能押着伤者回到了村里。回来通知几个主事人都到了,马上揪起那伤者开始审问起来。刚开始这个面目阴冷的汉子嘴硬什么都不说,李虎看着生气,上去把射中的箭用手狠狠往那人小腿里推,那人叫了几声,实在扛不住便一五一十开始交代。 “我两人是党项八部中野离氏族的细作,刚刚见过云南县县令许大人!“ 石窑里一阵沉默,众人都没想到事情牵扯这么大! “云南县县令和你们见面干什么?”冯老大缓了缓心神问。 “每隔两个月,我们就按照相约见面,许县令会告知我们云州西、云州北的布防,以及军队调动、钱粮储备!我们则带不少银钱给他。” “那你们是不是要和河东军开战?”老夫子接着问。 “开战倒是未必,现在契丹人在一旁也盯着!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那人回答。 又沉默一会儿,孔盛冬问:“你们既然已经见完面,为什么不从北面走,而要绕道从西北山里回去?见了我们又要跑!” 众人眼盯着那细作,这人却支吾起来!李虎上去对着脸面就是“砰、砰...”几拳,打得那人鼻子、嘴里冒血,顿时服软又开了口。 “许县令说送我们族里一份礼物,在你们村有个铁矿砂厂,还有铸铁坊,等合适时机他可以配合我们把村子抢掠了。我两人贪功想着先探探路!见你们这样警惕于是不敢深入山里,见你们追出来只能先跑了再说!” 众人又是倒吸一口凉气,原来双梁村已被许县令卖给了党项流族! “你野离氏族,现在有多少人?在那里活动?”张老道问。 “大概万余,目前主要在丰州南,部分轻骑在更靠南一些!”那人眼见已经隐瞒不了,就把知道的都和盘托出。 “把问话笔录让他画押,先把箭给拔了,人关到地窖,撤了梯子,每天至少两人看着!这人留着还有用!”孙二哥安排。 李虎上去先让画了押,就一把连血带肉揪出箭头。那人疼的哇哇乱叫。李虎指派两人上去拎着那探子出了石窑。 石窑里又是一阵沉默,消息来得突然,事情又重大,一下子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咳、咳咳...”老夫子咳嗽几声后,开口,“这事挺大,又跑了一个!也耽搁不得,估计野离氏族离得远,倒是一时不会把我们怎么样,可是这许县令就不一样了,如果他也知道或是参与了上次假扮土匪袭击村子的事,那这次恐怕我们危险了!必须从速定下来对策!” “这县令竟然敢投敌叛国,这是十大罪之一,非斩即流,他一定会狗急跳墙!”李知行深感父亲的话有道理。 “跑了一个,都怪我们无能!”冯五哥十分自责懊恼。 “如果没发现更可怕,哪天人家打来我们都不知道!幸亏抓住一个!这些人长期流窜,逃跑经验丰富,怨不得你们!”孔盛冬急忙安慰五哥。 “时间紧急,今晚必须定了应对办法!去拿些吃喝,在这里我们好好议议!”冯老大摇着头说,他知道只能赶快想对策。 晚一些时,孙家二姑娘来石窑喊大哥、二哥吃饭,看到石窑里点着灯,一众人都在不停地议论对策。小胖子孔盛冬和李知行在记录谈话,小姑娘知道今天抓住了细作,有大事情,没想到这么紧急,大家连饭都顾不上吃。小姑娘进院刚要喊两个哥哥,他二哥出来说:“回去多弄点饭,送过来!”就转头进去又和张老道嘀咕起来。小姑娘忙忙退出来,一会儿先把做好了的饭送了过来,然后和七姑娘守在外面等着收拾碗筷。 石窑了的人议事到半夜,孔盛冬跑出来让孙二姑娘和七姑娘不要管碗筷了,先各自回家睡觉。然后又急匆匆跑了回石窑! 孙二姑娘心想:这是遇到多大的事啊!七姑娘反而心大,劝说道:“没事,庆儿关心你啊,大哥他们一商量主意就有了。”孙二姑娘一阵害羞,骂七姑娘这都什么时候了,别瞎说话。 整整一夜这些人也没有回家,都在石窑商量事情。 天还没亮的时候,几路人陆续出了村子,老夫子和冯老大去了云南县邓副都尉那里;孙二哥去了安宁村和石铁匠那里;张老道带着徒弟去了北面的河口村,然后又赶到云南县张记茶楼;孔盛冬和李行知则到上泉镇商号和车马店安排了必要的留守人员,其余人员全部暂时撤回双梁村,又顺路匆匆到善堂见了穆有粱。为了应对变故,这些人都彻夜没睡,第二日几乎又都奔忙了一天,直到快傍晚才一个个回到双梁村。同时孙大哥、冯五哥、石铁匠带其余人到村东开始垒起了石墙和箭楼,抓紧时间布置防御。 第21章 黑云压山顶 “什么?你们这两个蠢货!”听完跑回来那个细作的回报,许县令真急了,看着眼前跪着的这个野离氏细作,向来从容不迫的许县令恨不得亲自一刀砍了他。 通敌叛国是什么罪他心里最清楚,这罪过任是谁也保不了他。这两个蠢货竟然因为贪图功劳跑去了一趟双梁村,还被抓了一个,坏了他的事情。许县令喝了一口凉茶,压了压心底的恐惧,看了看外面黑漆漆的夜色,沉思了好一阵子,然后叫仆人喊张书吏快来。一个仆役大着胆子说:“大人,现在是半夜!” “去叫!别废话!”许县令是真急! 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张书吏急匆匆来了,他也知道必然是出了大事情,连忙抖擞精神,忙上前问询出了何事。 许县令让他天色一亮先去把李县丞叫来,然后再去东面白石一趟,和山上的土匪头领说给他们一笔横财,让土匪头领带所有山匪下山潜行到云南县西南待命。张书吏连忙应声去办这两件事,看着许县令的脸色也不敢多问一句。 早上辰时未到李县丞到了县衙,许县令一夜未睡一直等着天亮,仆役刚通知许县令县丞来了,许县令马上吩咐让县丞大人速到县衙二堂。两人见面互相问询客套了几句后,许县令单刀直入先开口说道:“你可知双梁村里有私冶铁作坊,每年产铁不少啊!有很多卖到北面,这是重罪啊!” 李县丞马上听出了弦外之音,回答道:“禀告许大人,属下也曾得报知晓此事,这村刁民早该查办,可是为了稳定辖内安定,属下一直没有动手。” “胡县尉不是回来了吗?你立即命令他带一队人马,到县城西南和张书吏带的白石山山匪汇合,即刻前往攻打双梁村,拿了这些刁民,缴了所得,控制矿场和铸铁坊。” “和土匪一起!?”李县丞很诧异,旋即内心一动脸上平静下来。 “先清剿了双梁村,让土匪打头阵,然后你再清剿土匪,一箭双雕!对外便说土匪下山抢掠双梁村,你们得了消息去清剿土匪。”许县令说出了计策。 “属下明白了!”李县丞突然有些明白过来一些事情。许县令这是要血洗双梁村啊!他心中虽然有些退意,又怕文县令翻出旧案要挟,于是马上顺嘴应承了下来。 “去的官军让胡县尉带队,事前事后必须守口如瓶,也不要和土匪多说其他的话,免得多了是非!”许县令双眼通红地安排着。 “是!大人。”李县丞立即行礼退了出来。许县令摸了摸胡须,心里一阵心悸!他咬咬牙,转回到书房坐下,深思一阵后亲自写起了给云州的塘报。 云州防御使李嗣本在云州东北方向查看布防骑马走了一日整,这时多少有些疲惫,快天黑时他回到了云州城外,远远看着三四骑人冲他迎了上来,带队的是手下掌书记、参谋随军文思景。 “文参军,你怎么出来迎我了!?”李嗣本有点奇怪。 “李防御使大人,可能出事了!卑职今日下午接连收到两份塘报,对照之下,发现云南县可能要出乱子,就急着出城迎接大人,请示大人如何处置。”文思景急急地回复。 “文参军,有什么发现?快说吧!”李嗣本听完也有些急了。 “卑职下午先收到驻扎在云南县的邓副都尉和该县治下双梁村里正的塘报,说是昨天发现该县许县令通敌、扮匪劫掠民众,他们抓了党项野离部的奸细,扮成匪徒的事情他们也可指认是县尉带的队伍,现在担心许县令先发制人杀人灭口,以双梁村有铸铁坊或其他的名义清剿双梁村,而且今天上午一早他们已经侦知,云南县县丞、县尉奉县令命令带着一百五十多人已经向西南方向去了。连驻守上泉镇的兵丁也几乎都调了出去!”文参军回答。 “还有一份呢?”李嗣本平复了一下情绪,接着问。 “另一份是云南县许县令快马送来的的塘报,许县令塘报里说,下辖双梁村私自开矿,私自冶炼铁矿,本来因为数量不大,没有理睬;可是最近因为得利丰硕,引起了土匪注意,他刚刚得知,已有一股土匪要在今天袭击双梁村,时间紧迫,他先派出了镇守兵丁前去平息此事,特来报告!”缓了缓文参军接着说,“并且因为事情重大,许县令希望云州城派出轻骑,随后协助平乱。” 李嗣本骑在马上想了想,问文参军,“你觉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卑职不敢妄下断言!” “说吧,我只是和你对照一下我的想法!” 文参军想了片刻,大着胆子说:“邓副都尉和双梁村里正的塘报应该更可信一些,他们抓了奸细,附带提供了奸细的口供,并且明确认定了扮成土匪的县尉姓名,最关键的是他们根本没有理由谎报这些事情!就为扳倒许县令?这都明显不符合常理!” “嗯!继续说!”李嗣本一边想一边听。 “而云南县许县令在当地任职多年,和山匪、外族串通一气倒是有可能,云南县是云州贸易量最大的县城,来往于此的各路探子众多,据听说许县令现在身价骇人,除了日常从各商号抽股份利润,也必然还有其他渠道得利。” “那个邓副都尉可靠吗?”李嗣本问。 “此人在关内道时便追随老主子作战,后来受了伤,老主人恩赐给了虚职,一直留守在云南县,已经不带兵卒了,只管着些来往贸易上的事情。此人应该可靠!” “唉!如今南边我军刚进长安不久,还没有安定下来,北面可不能有民变啊!”文参军提醒。 “我知道,你和我想得所差不多,十之八九这许县令是杀人灭口啊!云州如今作为后方必须稳定,这个混帐许县令,怕是已经和村民打起来了!”李嗣本有些恼火。 “我们需要定个大略,是帮云南县令掩盖事实,还是帮着村民?等我们过去必须有个明确的立场。”文参军说道。 “通敌叛国、冒匪抢劫,这是要掉脑袋的大罪,这次再不管,以后肯定要惹出大乱子。这许县令就是在赌这时我投鼠忌器不敢和他大动干戈。”李嗣本真的有点生气了。沉思了半刻钟,决然命令道:“文参军,你即刻带两名校尉、三百轻骑,先去云南县看住了许县令,再看看战况如何,如果村民被清剿屠杀完,你便收拾残局,控制住云南县局面,令许县令等人回云州复命,这一干人回来后我自会酌情处置;如果村民跑了或大半活着,直接抓了县令、县尉和带队之人,押回云州发落,有不服者就地法办。你驻守云南县兼任县令处理善后,确保不要激起民变。我这就进城回府给你官凭文书,之后你立即带人出发,但愿明早去了云南县一切还不晚!”李嗣本看了看已经完全黑了的天空下了最后决心。 第22章 斜石谷之战一 “胡老大!咱们这次要发财了啊!”胡四走在胡老大身边有点兴奋地说。 “先注意别丢了脑袋!”胡老大骂道,他穿着制式明光甲,很鄙夷地看了看队伍前面一百多着装乱七八糟的山匪,然后又回头看了看身后一百五六十身着白布甲的官兵,心想这是什么组合啊! 李县丞和张书吏骑马在官军队伍的中间行进,张书吏一路指挥着一个姓拓跋的山匪头子行动。刚过中午他们到达了安宁村附近,村里人跑了不少,家家闭门关窗。李县丞说:“不管这里,直接到双梁村,打完了吃饭喝酒!” 这近三百人于是直接绕过安宁村,直扑双梁村东口。 进了东斜石谷里面,又走小半时辰到了善堂附近,善堂和周围居住的流民也都已经隐藏了起来,李县丞还是说不用管,继续前进。 又走了半个时辰,快到斜石谷尽头便远远看到了双梁村东面的石墙和箭楼,石墙后面还有人影来回奔走。 “看来是有些准备啊!”胡四说,接着问胡县尉:“怎么打,胡老大?哪支队伍先上?” 胡老大望向李县丞,李县丞挥手说:“拓跋头领先上吧,这事你们干的熟练!” 可是张书吏吩咐完,那头领却不动,站在原地沉声说:“一起上吧!我们靠南,你们靠北,一口气冲进去扫平了全村!” 李县丞有些无奈,知道这时也不是僵持的时候,便下了命令:“都上吧!这么多人怎么打都赢,迟则生变,速战速决!” 胡老大和拓跋头领呼喊一声,领各自带队都冲了上去,刚前进了三十多步,突然在他们的北侧面和南侧面出现了二十多人,又是“嗖、嗖...”几声,多只箭射了过来,射中好几人。 胡老大看了看伏击的弓箭手,指挥了一小队弓弩手靠前对射,却不允许追击,只是留了几个刀盾手在一旁举盾防御。同时他喊道:“他们有准备,肯定有陷阱埋伏,不用管,不要追,只向村里去!”胡四想:这些村民还是老一套嘛! 胡老大抽出长单刀,督战喊道:“上,快上!打进村里!” 这些人刚冲到村口不到七八十步时,突然从前面又射出一排箭,箭头绑着黑色小球。小球冒着烟,随箭头一落地,过了两息“轰、轰”炸响声四起!烟雾弥漫在整个山谷里!顿时进攻的两伙人被炸的乱了阵脚,纷纷慌忙后退。 “火器!”李县丞呆了!这伙村民竟然有火器!这个他真没想到!可这时已经不能犹豫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硬着头皮上! “冲进去,他们人手少,靠近了火器便用不上了!”李县丞指挥胡县尉向着村里冲。 胡四这时又有点慌了,火器太骇人,炸伤不少人,虽然不是致命杀招,但让人心神很不安。 胡四随着胡老大冲过烟雾,又靠近了村子一些,这时便有人不防备掉到陷阱里,接着又是飞来不少弓箭。 胡老大发了狠,继续向前冲,突然石墙后面冲出七八十人,手持猎叉、长矛、长短柴刀,甚至打铁的铁锤、干农活的锄头冲了出来,结成一队站到石墙前面守护住村子入口。土匪头领在一旁一看,咂咂嘴,心里明白今天怕是占不到什么便宜,带身边人返身开始退后。 胡老大上去砍倒一个山匪,暴喝道:“不得后退!快上!” 可是那些土匪却明显有了退却的想法,刚才的火器打得他们有点懵,又见村民团结一致,战意昂扬,都开始在心里打鼓。 胡老大又砍倒一个山匪,血溅了一脸,面目狰狞叫骂起来,“不上,杀了你们!” 于是官军土匪和双梁村村民逐步靠上去开始混战,一边是保家、保父母儿女,一边是两队人各自心怀鬼胎,相比而言村民们明显更为团结无畏!两方厮杀起来以后,村民们抱团居然生生挡住了山匪和官军的去路。 李县丞和张书吏都手握单刀,在马上看着眼前双方对峙争斗,他们互相看了一眼,互相眼中都是惊骇。他俩没想到近三百兵匪都啃不动这双梁村! 胡老大提刀和一个黑壮汉子杀了两合,那汉子手持兽叉,挥舞起来势大力沉竟然逼得他连连后退,胡老大避开兽叉忙喊,“来人,跟着我从这边上。”同时转向,突出人群,从侧面带了二十几人眼看就到了石墙旁边,准备迂回绕到双梁村队伍侧面。 这时胡老大忽然看到眼前快步闪过一人,那人身穿紧身夹衣,手持镔铁横刀冲他飞扑了过来,快如一匹烈马,胡老大挥刀就砍,想要一刀毙其性命。那人右手抬刀向上抵住,左手却突然从镔铁横刀的长刀把中抽出一把一掌长的短匕首,贴身一靠,左手一刺,匕首插进了胡老大的脖子,然后拔出闪身退后。胡老大脖子上立即血流如注,身子一软,向一旁斜身倒下,他的视野逐渐模糊,只是隐隐看到那青年腰间挂着一块红木牌,上面好像写着“天下第六”!? 第23章 斜石谷之战二 胡四彻底慌了,他跟随堂哥胡老大多年,知道这个堂哥下手凶狠,也会一些武术,多年来很少吃亏。如今竟然被眼前一个村民一招刺死,他傻愣在了原地,久久没回过神来。 接着他又看到三、四个官军大兵提着长矛,要进入石墙入口时,从里面跳出四五个少年,带头者是一男一女,也是持单刀扑上去近身搏杀,瞬间将几个官军刺死,那几个官军与胡老大刚才一样都没反应过来便一命呜呼了。胡四扭头就跑,心中暗想这村里人太凶悍了,这仗打不赢,先保命吧! 李县丞也彻底乱了心神,他看到胡老大被杀也愣了一下,正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忽听到从身后传来“嗖”的一声,他的脖子一颤,一只弓箭穿喉而过,带起一片血雾,接着鲜血从脖子前后两个洞喷射出来,李县丞想说句话,喉咙却咕噜着,他双手捂着脖子一头跌倒马下。张书吏慌忙跳下马,趴在地上,看了一眼瞪着眼睛,蹬着腿的李县丞,自己满眼惊恐! 张书吏再不敢骑马,转身冲身边人喊,“撤退!!撤退”接着扭头便跑。 带队的县丞和县尉都被杀了,下面的山匪马上先开始逃,然后官军也跟着逃,冯老大带人开始追,战局瞬间扭转。土狗“黑猪”冲了出去,一狗当先,扑倒一个跑得慢了的土匪,孙老大跟上去一猎叉杀死了那土匪。 冯五哥完成任务,提着弓,几下爬上一边的谷坡,躺在地上喘着粗气!休息片刻,爬起来瞄准又是一箭,一箭射到了张书吏右臂上。张书吏大叫一声,晃着身子带着人跑得更快了。石墙内的孔盛冬看着冯五哥将官军头目一箭射杀,官军和山匪转头奔逃,捏着李知行的臂膀说,“成了,村子保住了!” 小道士张玄青拎着短剑,站在两人身旁,浑身颤抖,“庆儿,我们打胜了吧!?” “打胜了!快去救人!你去两边山里喊妇人们回来!”孔盛冬扔下手里短刀,带着李知行和善堂的那四五个少年们开始进入战场检查倒地的村里人,村里人死的全抬到一边的坡下;伤的抬到村里石窑救治,石窑放不下送到冯家东厢房。几个持刀少年看到重伤的山匪或是官军上去就是一刀,出手坚毅果断。那个在石墙口杀官军出手如电的清瘦少女,则跟着孔盛冬和李知行,帮着救人,也顺带保护这两个没有搏杀能力的人。 “这就是梁安甲!“李知行忙里偷闲和孔盛冬嘀咕,“看看人家那刀法!看看咱俩!哎!”孔盛冬没理他!心里暗骂:你是残疾,我又不是! 胡四在前,拓跋头领拉着受伤的张书吏在后,带着已经混成不成队形的官军和山匪,一路穿过斜石谷向东逃跑。后面是冯老大带着一大群村民在追,不时有人被射倒。胡四觉得这些官老爷真是饭桶,指挥这么多人来却被村民打的狼狈成这个样子! 他跑过了善堂,快到安宁村时,忽听到有人喊,“打死这帮山匪!打死这帮山匪!上啊!”然后从一边的山坡上冲下来一群村民,有男有女,手持榆木大棒、锄头,见到人就打。顿时,又是一片混乱。胡四忙喊:“我们是官军,打官军你们是要造反吗?” “哪有和土匪一起跑的官军!”“打!”“打!” 一个壮硕的年轻女人上去抡起胳膊对着胡四脑袋就是一棒!“嘣”一声!胡四被打翻在地。天还没黑啊!可胡四眼前一片漆黑!他被一棍打的昏死了过去! 云南县县衙内。许县令这日一刻没睡。又是一日惶惶不可终日,他知道自己这是在赌命。新来的代州刺史兼云州防御使李大人是河东节度使的嫡系,这人常年征战外虏,也许能容忍他贪污受贿,也许也能容忍他杀人劫掠,但是绝不会容忍他通敌叛国。如果双梁村被剿灭,死无对证下,他咬紧牙关或许可以全身而退告老还乡;如果没有剿灭成功,那他肯定要罪加一等,激起民变本就是大罪。 外面天黑了,还是没有人传回来消息,许县令很后悔没有一起去双梁村,在府里等消息实在是煎熬。刚进戌时,突然听到云南县里叫嚷声大作,许县令以为有了消息,走出堂屋问询,管事跑进来回报:“大老爷,不好了,上泉镇来了一伙山匪,趁着防御的兵丁大多去双梁村清剿,抢了好几家我们有股份的赌场、娼馆和当铺!然后飞也似的地逃跑了!” “啊!”许县令一惊,他想不到哪里来的山匪,东面的山匪张书吏带去打双梁村了,北面的据说已经消停好久了。 许县令深感不妙,指挥管事说:“把衙役都派到县城城关,防止贼人进县里!首先安定县里民心,上泉镇被抢就抢了,没有办法!”吩咐完管事,许县令回到堂屋,回味了一下昨晚以来的所有事情,立即起身回到内宅收拾起自己的财物、往来书信,又让管事准备了一辆车,两匹马。 之后许县令在堂上独自坐到半夜子时,管事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连声喊:“大人,张书吏回来了!张书吏回来了!” 第24章 斜石谷之战三 许县令立即迎到院外,他看到几个人扶着张书吏进了大门,张书吏右臂中箭,殷红鲜血流了一臂膀,正疼得龇牙咧嘴。许县令马上明白他最担心的事情可能已经发生了。 张书吏直接坐到地上开始讲述起来,许县令越听越心惊,他没想到双梁村竟然有火器,而且有高手一击杀了胡县尉,一箭射死李县丞,近三百人被杀的溃不成军。 “大人啊!怎么办啊!”张书吏讲完满脸惊慌,已经完全没了平时的冷静。 “拓跋头领呢?”许县令沉默许久缓缓问道。 “也受了伤,逃回了白石山,估计只剩下三四十人!”张书吏回复。 “我们还有多少人回来?” “算着受伤的七十多人。” 竟然损失了一大半,许县令怔在原地,彻底没了主意。 “先带张书吏下去治伤。”管事安排完,转头问许县令:“大人......你看......?” 许县令木然走回堂屋,坐到主位椅子上,有些寂寥地说:“夜也深了,你们也去休息吧!我想想,我想想.....” 双梁村石窑里,老夫子和张老道在石窑里忙碌了半晚上,伤的人真不少,连止血的草药都用完了,张三城道长也赶了过来,看到一屋半院伤者,连连唠叨着“福生无量天尊!福生无量天尊!”,然后拿出不少止血的丹药磨成粉给伤者外用内服。安排完伤者,老夫子和张老道带着小道士到了停放死者的山坡,小道士数了数,带着哭腔说:“死了二十一个!好在我们打胜了!” 张老道冷冷看着老夫子说:“国家兴,百姓苦;国家亡,百姓更苦!自古哪有胜利的百姓,只有胜利的将军!” 冯老大领了村民陆续返回村中,虽然人们情绪高涨,但也有人在追击中受了伤,被别人扶着回来。冯老大和张老道商量选了一块地方,安排人手掘墓,收殓战死的村民。张老道和师弟张三城带了法器开始在两排盖着草席的死人前面做起了法事。村里的不少妇人跑了出来,知道家死了人的便开始哭天抢地,哀嚎连连;家里有伤了的村民,妇人们和家里其他人就拉着看伤情,问长问短,村外乱哄哄一片。 孔盛冬、李知行几个少年看到同村的乔家母子哭的死去活来,走过去查看,原来这家竟然父亲和大哥都战死了,只剩下小孔盛冬两岁的乔小牛和他的母亲。孔盛冬凑到那母子两人身边,看到乔小牛的哥哥被一刀砍在脸上,鲜血迸流,已经成了黑紫色。孔盛东这次看到血没有心惊肉跳,这些人都是为了村子,为了他这样的村民才丢了性命,可以说这都是他的亲人! 冯老大呼喊着叫来几个妇人,由冯大嫂领着开始劝解死者的亲属,然后一一带回村子安顿。几个主事的人凑到了一起,看着斜石谷内狼藉的惨状,开始商量善后事宜。 “土匪抓了几个活口,交官。官军轻伤的也有几个,绑了一并处置。”冯老大说。 “重伤的也还剩几个怎么办?”张老道问。 “杀了吧!我们实在管不过来!村里人也不好交待。”孙二哥提议。 “嗯!重伤和死了一样!大概也医治不过来,白白浪费人力物力!”冯老大也同意。 “他们只是棋子,无伤大局,就这么办去吧!”老夫子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同意,“走到这一步多杀几个、少杀几个没有什么区别”。 孙二哥冲大哥点了一下头,孙老大便带着冯三哥、大石头、小石头几个人去办事了。 石铁匠说:“尽快派人去云南县和云州城吧!怎么也得有个说法!” “已经在盯着了,安排完这边先去云南县。”张老道答话。 “死了的人抚恤务必这三天内安排好,伤的人按照误工也照发!”冯老大看着一片尸体有些犯难,后续的事情才是麻烦事情啊!怎么面对那些死者的亲眷啊! “不能让死了的白白死,活着的更不能让寒了心,冯里长你去县里,这里我和孙二哥慢慢一户一户去发放抚恤,等安顿下来你再去见他们亲眷!”张三城一口应承下来。 “行!”由孙二哥和张三城出面也许比他要合适,冯老大松了口气,开始安排村里的人手,然后他带着老夫子、张老道、孔盛冬、冯五哥和一队人押着被绳子串成一队的山匪和野离氏族那细作,出发去了云南县。 安宁村里,穆富贵在堂屋上手坐着,有些紧张地问侄子和儿子:“你们说,不会惹了祸事吧!?” 儿子穆有财看看他爹没敢说话,穆有粱沉声回答:“我们杀了来打劫的山匪,没事的。至于官军,哪有和山匪一起的官军,都是假冒的官军!再说双梁村应该还有后手。” “是啊!人家双梁村打成那样了都不怕!我们怕什么!?”穆有颜很有胆色地补充。 “对!对!有粱说得对!”穆富贵拍拍胸脯,站起来又拍拍侄子,“有粱啊!这些年你没有白学武、白游历,真是长大了!善堂那些小的你好好教,好好带,叔叔有你心里就有底了!” 第25章 天青等晨曦 天刚亮了,云南县城门还未开,文参军正好带着轻骑卫队赶到了云南县城,他立即指挥几队轻骑分头控制了各个城门,还有几队直奔上泉镇,守住了上泉镇来往的各条道路。 时辰一到,西城门大开,文参军率领轻骑进了城,守门衙役往后面一退,文参军便看到许县令在城门里跪等着,神色中满是绝望,身后还有不少伤兵和亲随仆从。 “许县令,你没跑就好办!走吧,有话到府里说!把县内有品级的官员都喊来吧!”文参军下马边走边说。 “往哪里跑啊!家眷还在老家!再说卑职还能跑得过您这轻骑卫队!”许县令起身答话,两晚上没睡,他这时反而轻松起来,跟在文参军身后朝县衙走去。 中午的时候,有人在云南县街上传开了消息:县令被抓起来了,要送到云州等防御使大人发落,说是通匪和治县不利引发民变。主簿王大人被训斥了一早上,处罚了两年俸禄。新来的县令姓文,是巡边军参军出身,说话软,手段硬,上来先砍了张书吏等一干人,查办了不少从犯军卒。如今云南县和上泉镇被巡防轻骑接管,自此应该再没有土匪、流寇敢轻易来上泉镇闹事了。 快晚上的时候,又有消息说,双梁村里长下午带村里老少押了不少受伤土匪和官军进县里,请县里惩办这些军、匪,并查办攻击村子的主犯。新县令和他们从下午一直议事到现在,恐怕事情挺大。 云南县县衙里,双梁村来人正和文参军,不!是文县令,商讨善后事宜。 “文县令,这次我村遭山匪和官军联和绞杀,伤六十多人,亡二十一人,有人家父子两人都被杀,不严办凶手不足以平民愤啊!”老夫子慷慨陈词。 “夫子和冯里长放心,防御使大人在接到堂报后便下了决心要惩处这些通敌叛国、勾连匪徒的首恶主凶。只是涉及到通敌这种大事,防御使大人不想治下县里出这样的事被同僚攻讦,只能谨慎处置。但一定会严办!” “只是......我听闻逃回来的兵士说,双梁村竟然有火器,而且许县令塘报说村内还有铸铁坊,这都不合乎常理,盐铁管制你们也是清楚的吧!?”文县令开始讨价还价。 “铸铁坊产量极低,每年只出不足两千斤,这次发生这样的事,我们深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决定将铸铁坊移交官家。火器则是因为村中有位丹士,偶然习得炼制之法,大人您也知道如今硫黄奇缺,缺了硫磺火器已经炼不出来了!”老夫子很沉稳地说。 “是啊!大人明鉴,您可以实地去探察!我们如今哪敢有一句假话,更不敢欺瞒大人!”冯老大补充。 “那倒不必,这样,以后每年你们给县里交一千五百斤铁代了徭役,这次村里又死伤这么多人,县里五年内也不再向村里征丁。”文县令亮了底牌。他明白没有铁矿砂,光有铸铁坊没用,而且双梁村地处深山,紧邻边境,官家也不可能真正接管。 “只能出一千斤,大人!作坊小、产量低,虽然铁价不低,可还要养着流民雇工,实在艰难!”冯老大还价。 “那就这样定了!过两天你们来领官凭。以后这铸铁坊算是官办,交由你们村打理日常。你们自行招募庄丁看护。还有前晚抢夺上泉镇的山匪与你们可有关系?” “没有,那伙人想是看着许县令调走了兵卒,瞅空前来抢掠的!”冯老大做出保证。 文县令心想,反正抢的都是赌馆、娼馆这些不良商家,又坐实了许县令的治县不利,便不想深究下去。于是他安排人收押了山匪,又和几人谈了一会儿,处理完善后,和众人告了辞,忙着办理各项交接去了。 张老道、孔盛冬和冯五哥等在门外,见了冯老大和老夫子出来急忙迎上去。 “大致按我们的想法定了下来!这新县令也不是个善的!以后要茶馆那边多看着点县里!有任何消息立即报到村里。”冯老大安排完张老道,把里面谈的情况一一和大家说了一下。又让孔盛冬和冯五哥快去一下上泉镇,看一下商号那边,确保商号正常运转。他们剩下几个人又急匆匆赶回村里。 过了几天,许县令死在了云州的地牢里,死因不明,据说是自杀。县里又杀了几个人,胡四被押到刑场时头上的伤还隐隐作痛。他是被一个壮硕的年轻女人打倒的,等醒来就被绑了,然后被押回到县里,作为主犯之一被处死,被砍前想喊一句,又不知道是喊“饶命!饶命!冤枉啊!”还是“十八年后老子还是......”便被砍了脑袋。 那野离氏族的细作,则被送到云州城,防御使亲自大人审了两次,人被打的血肉模糊,李嗣本命令当街斩首,以震慑各心怀叵测的异族。 之后文县令被正式任命,轻骑撤回了云州城一半。邓副都尉被启用兼任县丞。似乎一切又回到了正常。只是......死了不少人!该死的人!还有无辜的人! 第26章 凛冬至山岭 村里战死村民的安抚进行的很平稳,大多数村民在这几年的乱世里听说、经见了太多的死亡,面对至亲的离去,虽然内心痛苦,但是也知道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只能继续面对残酷的人生。 冯老大走访了每一家有死伤的村民,快到入冬的时候和老夫子又去了第二趟,安排了过冬的吃食,又给了过冬的抚恤,张老道和师弟张三城都陪着,这两位在村里救死扶伤的道士如今得到了村民的极大尊重。乔家小儿子到了道观里,给张三城做了徒弟,道号张风青,成了小道士张玄青的小师弟,他的母亲则到了上泉镇车马店做帮工,帮着洗洗涮涮,收拾大车店客房,有了一份稳定可靠的收入。妇人唯一的担忧是孩子入了道门能不能再娶妻生子,张老道说:“大道自然!大道无疆!本门虽然不主张婚娶,但张风青可以例外,想娶了就还俗,想回来还可以!”张三城听完师兄的话觉得师兄道法天然,不拘桎梏,有济世良心,心底对师兄佩服不已,对新徒弟也格外关照,视如己出。 如今大车马店那边的收入占了村里很大一部分,原来嫁到上泉镇的孙家大姑娘也和姑爷去了车马店帮忙,配合着王小山管理车马店和南货铺。三家商号这一年下来,进账颇丰。西面的古商道在入冬前也走了三趟商队,卖了不少布匹,绸缎、茶叶;驮回来的兽皮、羊皮、羊毛很快在上泉镇卖的脱了销。文县令得知双梁村打通了西去的古商道特别高兴,特地派人前去祝贺。他给防御使李大人专门写了个塘报,夸赞双梁村的生意做的好,利于税收,利于稳定边境。鉴于双梁村的位置,还建议在双梁村设团练,成立“土团”,既可保护铸铁坊,也可以防范外敌。云州防御使李嗣本大人觉得可行,予以批复。至此双梁村的村巡队,正式列编为云州云南县双梁“土团”,列编八十人,警戒云州西南山区,方圆五十里内,战时可以募丁。 公元885年冬天的雪下得特别早,刚进十一月连着下了两场大雪。路上的雪稍微融开一些的时候,安宁村穆富贵拉了一车醋、酱汁、盐巴和三只肥羊送到双梁村,如今这两个村子关系融洽,互相来往密切。冯老大也趁着路好走,从镇上拉回两大车麦子和谷子,然后把所有东西平均分配给村里的人们,进入腊月的时候又给每家发了六十文钱和一些糕饼。 紧接着又是一场大雪,下了足足一夜,进山的路大车都不能走了,好在天气还没有太冷。 雪后一天下午,天色晴好,孔盛冬到了埋葬战死村民的小山坡前,白雪已经覆盖了所有的坟头,西北风刮来,呼呼地从山谷穿过。他突然看到了不远处有个清瘦的身影,裹着羊皮袍子,拎着细长单刀。 梁安甲也看到了这个有点胖胖的少年,见他也缓缓走到这片坟头前,两人都没有说什么话,就这样在小土坡前默默站了一会。又过了一会,孔盛冬突然想起什么,问道:“这里埋的好像没有你的亲人吧?”梁安甲裹了裹身上的袍子说:“这里埋的也没有你的亲人吧?”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有都有点不好意思,不知道该怎么聊下去,一胖一瘦两个人便这样伫立在那里沉默起来。 “善堂听说是你提议办的?”梁安甲打破了沉默。 “嗯!像我们这样的太多!就想着能帮一个算一个!” “李先生说这叫‘但行善事,莫问前程,福虽未至,祸已远行,今日善,明日福’。你的福气在后面!” “我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有很多人还没有真正地生,却迎来死!有些不平!” “对有些人来说其实死比生更好!” 孔盛冬摇摇头说:“那也应该自己说了算,不能由别人决定!” 两个人都互看了一眼,孔盛冬接着有点不好意思,脸一红,稍微低下了头,梁安甲则一羞,忙转了脸。两人又沉默起来,但是都感觉天好像没那么冷了!又站了一会儿,梁安甲说:“我得回善堂了!天气好时我再来!” “天气好时,我也还来!”孔盛冬忙回应了一句。梁安甲裹起袍子起身朝东走了,背对着孔盛冬还挥了挥手。 “你和梁安甲不会是去坟地那边约会了吧!?”刚一进村,李知行跑过来嬉皮笑脸地说,“孙家二姑娘知道了,估计会不高兴!” 孔盛冬很无语,心说:你才会去坟地约会!再说你怎么能知道孙家二姑娘怎么想! 李知行说道:“好几个回来路过的村民都看到了,你瞒不了我!我一会儿就去告诉孙二姑娘!” 孔盛冬:“你个读书人怎么这样爱嚼舌根,把你那口水省下来多洗洗你那脏兮兮的心吧!” “孔盛冬,你急眼了啊!你骂人啊!我去告诉我爹!”李知行照样嬉皮笑脸,没当事儿! 快过年时,总算有了件特别好的事。冯老三看上了安宁村一个姑娘,冯老大一打听原来就是一棒子打晕胡四的那个壮硕青年女子。她家里只剩个老父亲,也是李姓,没有兄弟姊妹,从小当个男孩一样,生的壮硕有力,干活不差男人,长得倒也端正。冯老大找穆富贵去问了问底细,得知家世清白,人也勤劳肯干,没有一点不良风评。于是又托穆富贵去提亲,事情很顺利,约着见了个面,两个人很对眼,到年底时就订了亲。之后冯三哥再和孔盛冬打闹,孔盛冬开玩笑说:“三嫂都要进门了,还一天和我没大没小!当心我告诉三嫂,一棒子打晕你!三嫂棒子使得好!”冯五哥在旁边说:“三哥我把‘黑猪’杀了给你做顶厚狗皮帽子戴吧!大棍子打上来能轻点!”“黑猪”理都不想理这三个人! 第27章 又是除夕夜 除夕的晚上,一众人先是在冯老大、老夫子分别带领下去了有伤亡的村民家和一些过得不太好的村民家,送了些南边贩运来的糖果和稀罕糕饼。然后大家全部回到了石窑,烧起了茶水,在一起守岁过年。 闲聊间,孔盛冬站起拱手施礼后说:“李老先生,各位长辈,反正闲来无事,有些事情想请教。” 老夫子点点头,招呼一众年轻人都过来,和蔼说道:“今晚守岁,也无其他事,你们都可以问,我们几个老的,能回答多少回答多少!也不拘什么是非曲直,直言不讳便可以!” 大家坐定后,孔盛冬先问:“先生,好好的国家怎么慢慢会四分五裂,天下大乱呢?” 李老夫子想了想,看了看张老道和他师弟,说道:“国家统一后,国家里的王族勋贵、门阀大家和手握权力的官员及他们的后代会慢慢奢靡骄纵起来,甚至挥霍无度、无视法纪,最后为了各自的欲望,利用权势强取豪夺,就像现如今的各个藩镇,学着安禄山、史思明的样子,都存了抢天下的心。他们手里有了钱粮兵马,而百姓却没了土地、没了希望,正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长此以往下层百姓吃不饱、穿不暖,活不下去,这些人没办法只能举义求生,争一口饭吃,抗争的人越多,天下的秩序越乱,最后免不了刀兵四起,天下大乱,黄巢军不就是这样举义的。可是往往最后战乱中兴起的新王朝不过是换了一批勋贵、门阀、权臣而已。” 孔盛冬想着老夫子的话,没说话,小道士张玄青问:“像现在这样乱起来,什么时候可以结束啊!?” “东汉后到晋,期间三国前后接近乱了七八十年,晋后五胡南侵乱了一百五十余年,现在这场藩镇大乱会持续多少年谁知道呢?只能等天下大一统王朝出现,天下才能真正安稳下来。” “为什么一定要天下大一统?”冯五哥也问。 “因为一句''六国毕,四海一''。华夏第一帝王秦始皇,他为王朝划定了标准,哪个王朝兴起这都是终极目标,必须完成。何况,哪个开国君王不是野心勃勃,没野心能叫君王吗?不统一便一直打,继续乱。直到天下无人与之争雄,没人能威胁到所谓皇权正统。” 孔盛冬问道:“在乱世间像我们这样没有背景,没有依靠的百姓该怎么办?不能只是等着祸乱灾害到自己身上吧!?” 张老道接过话回答:“这个不好说,有时也是命数,该死也躲不过去。但古来有人避世,也有人入世,避世就是逃得远远的,入世就是去争得一条活路!” “避世能避到哪里?入世又拿什么争?”李知行来了兴趣接着又问。 “如今天下虽大乱,但也有不少人逃到南方诸道,苟活下来也不少,只是南逃路途十分艰辛,谁又想背井离乡啊!而且这几年天下太平的地方太少了,到处都在打仗!”冯老大回答了前一个问题。 “争活路肯定是想法活下来,一则投靠强者,在强者荫蔽之下存身,二则如果有本事,有手段,自己也能成大事。秦始皇祖上也是养马的,奋六世之余烈,才威震四海,扫六国,得天下。当然这需要几代人的努力,有时更需要老天的眷顾,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机遇和命运。”老夫子接了话题。 “那我们在双梁村现在做这些事情的意义又何在?”孔盛冬接着问。 “避世保种、修习本事、待和平来、谋天命事。既然来了人世间,也别急着回去,哪怕走一走看一看,也不枉辛苦活了一辈子。”老夫子说出了答案,孔盛冬似乎有些明白了,那些为村子死去了的人好像也有了某种价值。 “这几件事,没一件简单的,我觉得先学本事活命,再保家,才能等天下太平!”张三城道长补充说。 “并不矛盾,只是想法和做法的区别!”张老道也说。 “是啊!路总得一步一步走,日子总要一天一天过,我们每个人都有希冀,这种希冀也是我们艰难维持的动力!也许哪天我们便能过上安居乐业的好日子。”老夫子叹气,说实话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的时候! ...... 这一谈又谈到快天明,最后冯老大和老夫子商量了几句,由冯老大开口说道:“等开春天气暖和了,你们几个小的,把南、北、西几条商道都走一走,看一看。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多看看或许对你们有好处!” “不要用眼睛看,用心去看!”老夫子补充。之后他又列了个书单,有四书五经,历史典籍,还有儒家、道家、法家、墨家、兵家的专着,让冯老大开春去云州城或代州城托人买回来。老夫子又说道:“书买回来你们尽量多看,看完了我便要收起来,乱世不知何时结束,聊尽微薄力,这些书能保住几本算几本,也算为后人留点富泽”。 屋里年轻人都觉得老夫子已经开始佝偻的身形,看上去就像一座山。 冯老大忙应了声:“是!先生!” 第28章 西行漫游记一 公元886年春天来的特别早,刚过了正月,天气马上一天一天暖和起来。 孔盛冬去了两次山坡那里,每次站着等待半个时辰,在那里似乎心神能很快稳定下来,无拘束想想各种各样的心事。如果这天梁安甲没有来,他便在两个人站过的地方堆砌起一小堆石头,提示她自己来过,之后才离开。 第三次再去时,他终于又看到梁安甲在那里,正捡着石头,也在旁边堆砌起来。两人互相见到后招了招手,然后在下午温暖的阳光里站在离着彼此十余步的地方聊了起来。 “你来过两次?” “算是吧!有一次从镇里回来路过这里!” “你怎么从来不去善堂?” “有些不敢去,看着那些收留的流浪孩子,心里有些莫名不舒服!”孔盛冬每次路过他只是远远看上几眼。 “以后路过善堂,你可以去找我!不想进去叫师弟们喊我出来!”梁安甲有些羞涩,但比孔盛冬大气! “呵呵!好,只是大多有人同行,有些不好意思!” “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都是差点死过的人,还在乎这些!” “对对!每月初三和二十五我大概是要到镇上的,到时路过我可以去见你!” “也不用那么刻意,你想去便去!那里的孩子都很善良,想法单纯,从内心中很感激有这么一个地方收留他们,否则这些人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遭遇。” “嗯!知道了!可能是我自己想得太多了,以为这些孩子不大愿意有人表现出同情或是可怜他们!” “哪有?都是些孩子,适应的很快,师父常说''失去便失去,人生总会有所得''。” “你师父豁达!见得多,想得通透!” 两个人的交谈比上次明显话多了!感觉距离近了些!谈了半个时辰,梁安甲又要走,这次分开时两个人互相微笑示意招了招手告别。 二月二十五时,孔盛冬和李知行去南货铺打点生意,回来途经善堂,他给善堂带了些纸、笔和南边运来的一袋稻子,找了借口去了善堂。进院就看到梁安甲和师弟梁安乙在带着一队少年男女练习刀术,旁边站着穆有粱和李先生。孔盛冬、李知行忙和两位先生打了招呼,之后站在一起边聊边看少年们习武。孔盛冬对穆有粱特别的崇敬,人家年纪不算大,走南闯北,一身好武术,现在能在善堂安心做教习,确实难能可贵!穆有粱和孔盛冬也谈得来,两个人其实都不太随众,但有些想法彼此却很接近。 梁安甲第一眼看到孔盛冬有些不好意思,但转瞬便神色如常。当着这么多人孔盛冬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又坐了会儿和李先生借了两本书便匆匆离开了。和两位先生分别后,李知行刚走出一段便开口说:“你们不说两句话!着急走什么啊!大老远来一趟!” 孔盛冬笑骂:“我不急,不是有句话叫皇帝不急,那什么急嘛!” 李知行回答:“你变了啊!这样不好!” 三月的时候,主事几人商量后,先让孙二哥、张老道带着冯三哥、张玄青和张风青,去了代州一趟,看了看当地的物品行情和市集货物,还顺道买回不少书。接着又让孙老大和冯五哥带着孔盛冬、李知行去一趟西面的津河镇,一边送货,一边实地看看古商道和黄河边上的各方商贸情形,特别的是这一趟穆有粱让善堂的梁安甲也一并跟着去历练。孙家二姑娘和孙二哥闹着也要去,她说年后连七姑娘和安宁村穆有颜都去镇上商号帮忙了,自己不能总是在村里。老夫子和冯老大商议了一下,觉得这条路虽然偏僻些,但山里孩子没那么精贵,都去开开眼界也好,便爽快同意了,反正多去个女孩子没关系,如今村里有李虎、张三城;外面有冯老大和老夫子照应,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 于是他们几个带着一队十余头骡子、十几个人组成的商队准备妥当从上泉镇出发了。“黑猪”眼见孔盛冬和冯五哥都走了,跟在后面怎么也不肯回家,没办法大家便一路也带着它去了。 第一天路途很轻松,孙老大在前面开路,冯五哥在后面。孔盛冬和李知行在队伍中间,沿途核对原来记录的道路地标。“黑猪”则是很兴奋,在山野里随着商队跑前跑后,快乐得不成样子。路上两个女孩子自然走到了一起,经常叽叽咕咕说着话,时不时还到处好奇地看看这里,看看那里。孔盛冬当着别人不好和梁安甲说话,只是有时用眼神、手势互相打着招呼交流,经过一些崎岖山道时,过来关照一下,孙二姑娘这时倒是总盯着他看。不知不觉到了前行到了宿营地,晚上宿营在一个山洞,里面以前就安排了柴火,生了火,孙二姑娘用陶罐熬了稀饭,冯五哥打了一只野鸡,收拾了一并放到陶罐煮,一会儿香气就在空气里弥漫起来,大家每人盛了一碗,边喝边啃麦饼。人人都说孙二姑娘粥好喝,说得这个俊俏的女孩都不好意思了,脸上一阵泛红。冯五哥却说:“那是因为煮了一只大野鸡进去,能不好喝吗!?”孔盛冬看着冯五哥说:“五哥,有时你少说点话,会显得人品更好!” 孙老大更傻,还赶着说:“明天看我打两只大雁,不用煮,烤着吃更香!”李知行很感慨,看着孔盛冬说:“都是一个妈生的,你看孙老大和孙二姑娘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梁安甲一边帮忙盛饭,一边清瘦的脸上也有了一些笑意,显得整个人也鲜活了起来。一顿饭下来所有人不怎么拘谨了,几个年轻人更是嘻嘻哈哈聊了起来,这时孔盛冬和梁安甲都感觉这群人就像一个大家庭一样。 晚上两个女孩在山洞靠里面一些,先垫了干草,又铺盖了羊皮御寒,靠着一起睡去。孙老大进来给火塘里隔一段时间添些柴火,让山洞里稍微暖和一些。其余人带着“黑猪”在洞口又生了两堆篝火,围拢在一起守着骡子和货物。初春天气已经不那么冷了,几个人盖了羊皮,看着天上密密麻麻闪烁的繁星,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天陆续睡去。 第29章 西行漫游记二 第二天早上,早早起来喝了些烧开的热水,吃了点干粮,所有人都收拾妥当后,继续开始一天的路程。孔盛冬发现梁安甲起来的特别早,在一边挥刀练习了足足小半个时辰,心想难怪人家一年多就能练的那么厉害!原来背后下了这么多功夫! 这一天要稍微赶些路,才能及时赶上晚上的宿营点,路上的灌木也多了起来,好多都是那种长有倒刺的灌木,孙老大用开山刀在前面开路,不时提醒大家注意身边和脚下。快中午时,梁安甲和孙二姑娘都走出了汗水,脸膛红润,气喘吁吁。孔盛冬和李知行喊停队伍,让大家休息一会儿,他俩在一旁给骡子拔了些嫩草。李知行一边拔草一边揶揄道:“看到两个妹妹心疼了!?”孔盛冬也习惯了他,回嘴说道:“你要是嘴里能吐出象牙就好了!” 李知行回复:“你是大象,你能吐出来!来!来!吐一个我看看!” “黑猪”赶忙在旁边龇牙咧嘴起来,好像说:看,我能吐出狗牙! 这一晚在一条小溪边上宿营。有间用石头垒起的不大石屋,屋顶用木头和树枝覆盖,用树枝荆棘还围出个院子,这是用来防备野兽袭击的。一行人在小溪边洗了脸,捡了柴火,开始做饭。孙老大大雁没打着,和冯五哥下河抓了七八条巴掌大的鲫鱼,让孙二姑娘给大家熬了一大锅汤。其实还抓了两条不小的鲤鱼,李知行却书生气地说:“唐王还在,咱们还是不能吃鲤鱼啊!”之后拿去放了生。孔盛冬骂了句:“愚忠!饿你个三五天我看你吃不吃!” 其他人也慢慢习惯这两个人的说话方式,各自忙碌,也听着,笑了笑也不予理会! 天一黑周围可以听到各种野兽的吼叫,尤其是有些猛禽的叫声,听着很骇人。孔盛冬白天在天上看到过雕枭飞过,知道这里已经开始进入大山深处,各种野兽恐怕也不少。 到了第三日晚上到了古商道的那个破驿站,冯五哥和孙老大已经走过了好几趟,告诉几个人后面的路开始愈发难走了,所以可以速度慢一些,沿途还要继续设置路标,寻找更合适的过夜处。下午的时候,“黑猪”消失了一小会儿,叼回来一只拳头大小的灰色刺猬,虽然嘴被扎了,但依然叼着跑到孔盛冬面前显摆。 “这也太小了!没法吃啊!”孙老大看着刺猬挠头说。 “黑猪”冲他“汪、汪、汪”叫了几声! 孙二姑娘说:“这狗不会是自己也想要养个宠物刺猬吧!?”说完自己都笑得前仰后合。 李知行感叹说:“看看人家养那狗,真有追求!” 梁安甲边走边用嫩树枝编了个小筐放入了刺猬,然后把小筐放到骡子背负的大筐里,对“黑猪”说:“那我替你先养着!” “黑猪”看着很开心,每走一会儿,便跑回来看看自己的“宠物”。 第四第五天穿越了一大片山林,等走出来,到了大峡谷。这两天把一队人累得不轻,冯五哥却说最难走的深林在山谷那边,在进山前,这两天可以放缓行程慢慢走,好好休整一下。 第五天时,“黑猪”又抓回一只兔子,冯五哥和“黑猪”很严肃地说:“宠物只能养一个,兔子得吃啊!”然后架起火烤了兔子。“黑猪”很有些不平,哼哼唧唧很不痛快,稍晚时吃了烤兔子骨头才舔着舌头作罢。 第七天在山谷里,“黑猪”竟然抓回一只受伤大雁!孙老大脸色有些不好看!孙二姑娘都说:“大哥,看人家家的狗都比你......” 冯五哥觉得脸上很有光,说道:“孙大哥要不咱俩打个赌,看看明天我家''黑猪''能不能再弄回猎物!!” 孙老大有些怒了,拿只狗寒碜人,太过分了!下午自己先走了半个时辰,回来时竟然扛回来一只麂子,还满脸得意! 冯五哥看见很鄙夷:“你和一只土狗较什么劲!?你觉得有意思吗?” 大家这几天晚上吃的都不错,李知行说道:“感谢''黑猪''带来的竞争,人啊!有压力才有动力!有动力才愿意好好动手打猎!” 第八天早上,终于要进最难走的深山了。 这座大山里路确实不好走,崎岖蜿蜒,头顶林木遮天蔽日,脚下路仅有一人多宽窄,还都是上坡爬山路,几个身体差一点的走到最后,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脸上汗珠子滴滴答答往下淌,脊背上的汗湿透了衣服。连“黑猪”都走得吐着舌头,耷拉着尾巴,呼哧呼哧大口喘气。 本来时孔盛冬和李知行应该护着两个姑娘,结果到了最后他们两人先累得走不动了,梁安甲拉着孔盛冬衣袖走在最后,孙老大后来干脆背起了妹妹走在中间,冯五哥一路扶着李知行怕他体力不支摔倒,其他十余雇工牵引、吆喝着骡子艰难向前,队伍在林间咬牙坚持前行整整一天。天完全黑了的时候,一队人才堪堪出了林子到了西岭村。 到了那猎户家,大家都累的不想说话。那家人倒是豪爽,拿出家中吃食,煮了整整一大铁锅,督促着大家先吃点,再休息,不然缓不过来。然后腾出了里外两间房让给他们,吃过饭所有人都沉沉睡去,一直睡到第二日中午。孙老大和冯五哥商议再休息半日,明日再出发去津河镇。直到晚上时,大家才有了精神,孔盛冬感慨:“难怪这古商道废弃了,果然是辛苦万分。整整走了九天才出了山!”李知行也感慨:“人家是英雄救美人,你倒好,自己先趴下了!让美人救了你,真丢人!” “五哥就该把你扔到山里,看你和狼群怎么犯嘴贫!。”孔盛冬狠心回骂。 第30章 津河镇遇险 次日早上,给那猎户家留了一匹布,一些钱,商队上路直奔津河镇。快傍晚时,商队正好到了镇里,先去了西津商号卸了货,办了交接,然后给了商号换购清单,等着商号安排货物。双方商定好,三日后拿货。孙老大把商队的人安置在车马店,又在镇上的客栈要了两间房,让梁安甲和他妹妹好好休息,另一间可以住三人,让孔盛冬、李知行住一起。孙老大自己和冯五哥带着“黑猪”轮流住在车马店和客栈。晚上本来几个人想到旁边的面馆吃顿饭,却发现原来生意繁忙的小面馆已经关了张。孙老大很奇怪,问客栈的伙计,怎么好好的店关张了,他记得上次来时还好好的,那店铺里面条做得特别好吃。 小伙计回答:“冬天黄河封冻后,来了一群弥勒教教徒,那群人出手打跑了原来镇里一家小寺院的几个和尚,然后开始在镇上传教,现在镇上已经有几十人入了教。面馆老板入了教,失了神智,非要把面馆卖了钱捐给弥勒教,婆姨不许,结果老板把那婆姨和孩子都给杀了!人投了弥勒教,接着失踪了。所以面馆也没人敢接手,只能关了张。” 孔盛冬倒是听张老道说过这弥勒教,大致上应该算异教,教义极端,今世杀亲杀故,灭绝人性,修来世福禄,早些年引发过民变,后来被唐王特旨镇压。没想到在这里竟然又兴起了,想想也对,这里虽说也属于河东道,可是地理偏远,到了冬天党项、突勒、契丹各族都来,根本没有官军驻防,只有两个耆老和一位里长带了些庄丁维持着秩序,这种情况正是这些异教萌生发展的好环境。 几个人到了另外一家街边小店吃饭,坐下来后,孔盛冬把自己知道的和大家都说了说。 “那这就没人管吗?杀了人也不管?”冯五哥问。 “没法管,信教、入教都是自愿的。那店主杀了人,多半是弥勒教把人藏起来了,无凭据也没法搜!这里也没有官家!”孔盛冬解释。 “那这异教太害人了,比强盗都坏,抢东西不用动手,让你自己送来!还主张杀人!?”孙二姑娘很不理解。 “张老道说这弥勒教其实是很多教派合并发展而来,教义极端,隋、唐两代都镇压过,可是一直没有根除,如今天下纷乱,恐怕是又要兴起危害百姓。”想到被杀的店主婆姨和孩子孔盛冬也很惆怅。 “这事我们管不了,出门前冯大哥也告诫少管些闲事!我们还是尽快顺利办完事早点回去!”李知行告诫孔盛冬。 梁安甲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吃着饭,静静听其他人你一言我一语谈话。 饭后,孙老大想转移话题,提议:“明早去看黄河吧!挺壮观的!这么远来一趟不容易!” 大家都欣然同意。第二天早上吃了饭,六个人向西走了不到两里路便听到奔腾的河流声响,爬过一个坡便看到了波涛汹涌、水流湍急的黄河。第一次看到如此壮观的大河,几个人都有点兴奋,呼喊着一路边看边向南缓步前行。他们不知不觉向南走出七八里,河岸逐步抬高,岸边外是大河滩小树林,岸下是奔腾激流的河水。 这时突然从树林里奔出六个大汉,身着像是突厥人的服装,戴着兽皮帽子,手里提着镔铁弯刀,快步上来将孔盛冬等人围住,为首那人满脸胡须,拿刀指着几人说:“不要让我们动手,先把钱财自己拿出来吧!”他身后的那几个人也都是面露凶光,一副盗匪的模样。 孙老大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拔出开山刀和冯五哥急忙站在其余四人前面,把四个年轻人挡在身后。冯五哥也伸手拔出了开山刀,他没想到竟然会遇到劫匪,连弓箭都放在车马店没拿。梁安甲迅疾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匕首给了孔盛冬,自己则抽刀站定。 那突厥头目看到眼见几人的架势,明白还是得强取,喊了声:“那两个女娃娃留下,剩下的杀光!”带头扑了上来,后面几个也紧跟其后,挥刀杀了过来。 孙老大和冯五哥一听,心一横向前要和来人硬拼。哪知突然梁安甲从身后扑出,竟然先一步到了那突厥头目身前。那头目一喜,挥刀开路,并且用脚踢向梁安甲,想着活抓她。可是梁安甲转身躲开,一步踏在头目身边一侧,一刀挑向突厥头目身后那人咽喉,一刀致命,那个匪徒根本没想到会向他先动手,视线又被挡着,结果一头主动撞在刀尖上。梁安甲紧接着扑向更靠后面一人,反而挥刀挡在最前面。 孙老大马上反应过来,事关生死,尤其身后是自己亲妹妹,孙老大爆发出了惊人的战力,在那头领惊诧迟疑瞬间,一刀砍向他的胸口,头领拿刀一挡,连人带刀被孙老大砍的横飞出去。孙老大回手又是一刀,把头领身后另一人弯刀砍断,一刀入胸。冯五哥则连连出刀,把另一匪徒逼开。 李知行右手操起一块石头,使劲拍在了那跌倒的头目头上,那人刚想爬起来便被拍了个趔趄,孔盛冬咬着后槽牙用匕首直接顶进了他的脖子,狠狠一刺,拔出后一脚踹倒那人。头领便抱着脖子跌倒不起,哀嚎了几声兀自断了气。 最后面那个突厥人体态魁梧,身强力壮,眼见己方瞬间被打垮几人,竟然更加凶悍起来,与梁安甲硬碰硬拼了一刀,梁安甲毕竟身体单薄,力量不足,直接被劈得倒飞出去,向后重重跌出去。孙老大忙返身过来帮忙,和那壮汉互相劈砍过去,两人竟然都没有躲闪,几乎同时中刀,只不过孙老大矮身使刀,刀先砍中对手前胸,对手手一松,刀也划破孙老大胸前衣服,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 剩下两个突厥人看到转眼这几人居然接连杀死四人,扭头便想跑,冯五哥情急之下一把将开山刀扔出。刀插入了他前面那名突厥人的肋下,那人捂着刀跌倒,冯五哥上去抽出刀在他胸部补了两刀。 最后一名突厥人转身之际,腿上一疼,也失身跌倒,原来梁安甲爬起,使尽全身气力横身扑出,一刀挑中那人小腿。孔盛冬收了匕首,捡起一把弯刀,赶上去一刀劈了下去,眼前血光一闪,那人胸膛便被劈开,呼嚎一声,扑倒在地上,身下渗出一大片血迹。孔盛冬看着又有些晕血,一屁股坐到地上。 冯五哥和李知行快步跟上,将没有死透的突厥人全部砍死,忙上前查看孙老大的伤势。孔盛冬则爬起来,踉踉跄跄跑过去扶起了梁安甲,直到这时孙二姑娘才惊醒过来,尖叫一声,忙跑到她大哥身前查看。 万幸!孙老大皮糙肉厚,只是胸前被划了个三寸长,两分深的伤口。如果对手晚一点儿中刀卸力,或手劲重一点儿,估计孙老大命没了。梁安甲则被砍翻,重重摔在地上,腰背擦伤严重。 几个顾不得其他,急忙搜了突厥强盗身,衣服剥了裹起兵器,连人带兵器一并扔进黄河。拿了搜出的钱财和两柄精致短匕首,冯五哥背着孙老大,孔盛冬扶着梁安甲急忙返回客栈。 第31章 黄雀在身后 几人狼狈回了客栈,先找掌柜问有没有刀伤药。掌柜看见一行人如此情况,惊惧万分,忙去取了客栈所有预备的药,又让伙计跑去药房,买些金创药回来。孙二姑娘先拉着梁安甲进屋,给她涂了跌打药。两个人又立即到孔盛冬和李知行的屋里,给孙老大清洗了伤口,冯五哥和孔盛冬笨手笨脚给上了创伤药,绑了麻布。这时几个人才心神安定下来,回忆刚才遭遇心里一阵阵后怕。 李知行叹气:“运气真差!差点惹出大事!” 孔盛冬却说:“运气真好,幸好对方也只有六人,再多一人我们今天恐怕是生死难料!” 孙二姑娘看着她大哥很是懊恼,“去看什么黄河啊!差点把命看没了!咱们还是赶快回村里吧!” 几人稳定了情绪,冯五哥去车马店和西津商号催促货物,想着办完尽快离开。孔盛冬则让梁安甲和孙二姑娘在客栈照顾孙老大,自己和李行知出去先找了客栈掌柜,又去了当地里长那里。 下午晚一些,人都回到了客栈。孔盛冬这才说:“恐怕这伙强盗不仅仅是抢劫!”大家都不明白,看着他等着后话。 孔盛冬叹口气,看了看李知行,李知行接着说:“问了掌柜和里长,还有西津商号老板,年前突厥人忽然比往年多来了不少人,过年也没回去,他们在镇子北面搞了个突厥商行,聚集了不少突厥人,还大肆向其他商号采购货物,招引其他商队货物来津河镇。可是年后却有南北各一队商队,在回去的路上被截杀,商队人跑回来不少,货却都丢了。活着回来的人都说是突厥人在抢货,可是没有证据,自然也没法惩办凶徒,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那就是说抢劫我们的也是这伙人,那他们为什么不等我们走时下手,而要在河边抢劫呢!?”梁安甲很奇怪这次的袭击。 “我想来目的至少有三个,第一探探我们的虚实,顺便分散这些日子抢商队后人们的注意力;第二打死或打伤我们后,在商队回去的路上展开袭击更有把握;第三或是觊觎我们的商道和铁器货源,拖慢我们的归途,便于后面尾随!“越说孔盛冬内心里越有些忧心。 “没想到这么复杂!”孙老大又有点脑子不够用。挪了挪身子,伤口却隐隐传来疼痛,他皱眉咬牙哼了哼。 “这是要拿货不给钱啊!这趟我们要运回的货物不少,也都是稀有兽皮、手工银器这样的值钱货,难怪被盯上!”冯五哥也警觉起来。 “大哥和梁姐姐都受了伤,除了五哥没人能打了!”孙二姑娘看了一圈周围说,自觉失言忙忙又说:“孔哥哥只能想想办法,李哥和我也帮不上忙!” “行...行...别说了,你这么一说就我是个饭桶!”李知行假装不痛快。 孙二姑娘刚要红着脸再解释,孔盛冬抬手拦住,说:“李知行,有时间多想想出路,别逗孙姑娘了,干点正事吧!” 几人都沉默下来,孔盛冬说道:“孙大哥幸好伤不重,盼着这几日能好一些,我们再想办法!”他又看了看梁安甲,梁安甲摇摇头示意自己伤势轻,问题不算太大。 “先休息,不出镇子没事,想好了,我们再动!”李知行建议。孔盛冬只能先点头同意。 这一晚孔盛冬一刻未睡,卯时便自己出了客栈,在镇里缓缓走了两圈,买了些包子然后返回客栈。 进了屋,和李知行点了下头说:“我们确实被盯上了!”梁安甲也进来附和说:“有人在街角监视我们!”冯五哥和冯老大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孔盛冬定了定神和几人说:“后天我们按计划回村,但是时间拖到中午出发!” 孙老大问:“怎么,你有主意了?” 大家立即都围拢过来想听听。 孔盛冬却说:“来,先吃包子!吃包子,这两天好好吃,好好养精蓄锐,有些事我还得想想,想好了再说!” 第三天中午冯五哥带骡子驮队从车马店到了西津商号,装上了备好的货物,整整十二匹大骡子每匹都驮得满满当当。然后一行人告别西津商号掌柜,便向西离开了津河镇。 傍晚的时候,突厥思壁部小头领正在商行堂屋喝茶,听到外面跑回来三四个突厥汉子,为首那人躬身说到:“头人,我们尾随向西追了两个时辰,竟然没有再看到那支河东道商队,连骡子蹄印都消失了!真是邪门啊!” 小头领眼中立即满是疑惑,“怎么可能!那可是十几人,十几匹骡子的队伍,说没有就没有了?” “头人,我们仔细向东又查看了两里路,真是没有了!”为首那人说。 正在几人疑惑之间,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叫嚷吵闹,然后从商号大门外跑进一个穿突厥服饰的精干青年男人,他手提弓箭,行动迅速,进门后毫不停留穿过院子跑到靠堂屋的围墙边,轻身跃起爬到墙上,然后纵身一跃又翻身跳出墙外。几个突厥人在堂屋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外面冲进来一大群人,手持棍棒刀枪,带头的几个人身穿白麻衣袈裟,冲着突厥思壁部小头领喊:“你们竟然杀了教首,弥勒教今天和你拼了!都上啊!杀死这帮突厥人!” 第32章 金蚕脱假壳 “咚!”冯五哥刚跳进了客栈隔壁面馆的后院,孔盛冬和李知行立即跑了过去,拉起他慌忙躲到屋里,轻手轻脚掩上屋门。三人也不敢多说话,听了听外面没有跟踪的脚步声,这才凑到一处墙角之下。 “怎么样!?射死了吗?人带过去了吗?”孔盛冬急忙问。 “五哥我办事,你放心!我还顺带看了看热闹,放了把火!”冯五哥很得意,一边说一边换下了突厥服装和帽子。 “快细讲一下!”李知行催促。 “我趁着弥勒教开坛讲法,偷偷爬上了墙,只一箭便射穿了那个弥勒教教首的脖子,然后跳墙便跑,教众都追了出来,我怕他们追不上,停下来又射了一箭等他们,然后带着教众到了突厥商行,进了商行院里后我又翻墙出去,弥勒教和突厥人立即在院里杀了起来。”冯五哥讲得眉飞色舞,“两拨人杀的越来越凶,突厥人又来了不少人,弥勒教也来了不少,我看打得差不多,到后面点燃柴房和屋顶,马上跑了回来。现在镇上庄丁和一些党项人都过去救火、维持秩序去了,那里乱糟糟一片。” “好,好!突厥人应该顾不得我们了,这下我们算是把尾巴甩掉了!”孔盛冬心中安定下来,接着和两人说:“在这里等等,现在外面太乱,我们先不出去。后半夜镇上平静一些了,我们再动身!” 这时候,在镇子外的一处树林里,孙老大很不放心,一晚上他也没睡踏实,孙二姑娘和梁安甲也没敢睡,一晚上牵肠挂肚,生怕计划出了意外。 直到快天亮时,见到冯五哥、孔盛冬和李知行三人从南边远远跑了过来,冯老大几人忙出了树林迎出去。 “怎么样!?” “还算顺利!可以放心走了!”冯五哥抢着说。 梁安甲看了看孔盛冬,孔盛冬点头。大家的脸上都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 “先继续在这里休息,下午我们向东走,然后再向南折。五哥你断后,确定没有尾巴了,我们再加速前进,当下还是要万事小心!”孔盛冬安排。 冯五哥也顾不得辛劳,点头应允,休息了片刻,又出去查看了一次,没有发现有人跟着,大家这才彻底放了心。 下午的时候都补足了觉,商队先悄无声息地向东走了三个时辰,然后向南朝西岭村方向继续前行。快入夜时便找了个背风的山坡休息,放出警戒人员,不再赶路。冯五哥在队伍后面确保没有突厥人尾随,第二日商队才出发缓慢行进到西岭村。 孙老大的伤好了些,但孔盛冬和李知行商量在西岭村等两天再走,一是等孙老大、梁安甲伤势再好一些,毕竟前面这座大山翻越起来太费劲,必须让两人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二是进山前还要确保突厥人没有跟着,请冯五哥继续带人在附近查看一下。孙老大给了那王姓猎户家些钱财,一行人在这里又好好休息了两天,等到孙老大恢复到七八成,商队才出发进了山。 进山第一日又是特别辛苦,好在是上山爬坡少,下山路程多,比来时稍微轻松一些,即使这样,等商队出了密林,所有人又都累的够呛,孙老大这次受了伤重,坚持着走出来时几乎虚脱。浑身汗水浸透了衣服,孔盛冬担心他伤口长不好,再也不敢赶路,命令商队马上就地宿营,冯五哥在林子里一路打了三只兔子,孙二姑娘用兔子熬了一大锅肉汤,又煮进去好多野菜,泡了干粮每人吃了一大碗。孙老大的精神这才好了些,晚上在营地生起篝火,大家围坐到一起,直到这事,孔盛东等人才敢确定脱了险。想起来这几日的遭遇,彷佛做梦一样,让人觉得后怕! “这次幸亏我们人多心齐,否则凶多吉少啊!”孙老大感叹。他自己知道这一刀差点让他丢了性命,幸亏打斗中梁安甲出其不意,打乱了劫匪的布置,不然他和冯五哥这趟怕是要遇难了。“梁姑娘,这趟幸好穆先生让你来了!回去我得好好谢谢穆先生。”此刻他由衷感谢穆有粱。 梁安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掏出那两把精致突厥小匕首,给了孙二姑娘一把,自己留了一把,却没有和孔盛冬要她原来那把。李知行看看想要说些什么,孔盛冬用眼神示意让他闭嘴。 “好歹这一石二鸟的主意也是我先提出来,我就不能说句话吗!?”李知行假装委屈。 “行,行,都是你本事大,我们全托你的福!”孔盛冬不想和他理论,能顺利脱身他已经很高兴了。 “你只提了一句,怎么让突厥人自顾不暇,没法追我们。还不是我家庆儿想得周到,安排的巧妙,又向北转头绕行避开了追击的突厥人,否则我们一出镇子估计就得遭殃。”冯五哥不愿意李知行得意。 “呵呵......喝汤、喝汤!孙二姑娘厨艺不错!以后谁娶谁有福!”李知行忙转了话题。 “黑猪”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吃着兔骨头,根本顾不上抬头看李知行一眼。 孔盛冬和冯五哥说:“看,这就叫狗不理!” 好好休息了一夜,商队正式踏上了回程,先是慢慢行进,等孙老大身体一点一点好了起来,一路上商队又恢复了原来的轻松气氛,每日按计划前行、宿营。梁安甲已经彻底恢复,每日清早继续坚持挥刀练习半个时辰,然后寻些野浆果喂喂那只小刺猬。 走了七天到了旧商道驿站,孙二姑娘却说这么快就回来了,还想和大家一起多待几天呢! 梁安甲这几天闲暇里教了孔盛冬和李知行几招实用刀法,用匕首使,让他俩有空多练习。她说学一学总没坏处,最次知道怎么合理用武器,不至于用石头和人搏命打架,活像个野蛮人一样。李知行抱怨:“我连把匕首都没有,拿什么练,再说我只能练个右手,左手都抬不起来!” “回去让石铁匠帮你打一把!”孔盛冬回复。 “哎!......打的、买的,哪有人送的好啊!”李知行又开始嘴上不饶人。 孔盛冬、梁安甲和孙二姑娘都是脸一红,头一转,不再理睬他。冯五哥捡起一根细树枝给他,然后说:“你用这个吧!你的嘴就是伤人的匕首!” 第33章 补牢羊不亡 从津河镇出发第十一日后,商队终于回到双梁村。因为这次走的时间有点长,村里的这几个主事人正有点不放心,他们刚好赶了回来。先把货物移交给孙二哥和冯三哥,由他们送到上泉镇,然后所有人先回家看了看。孔盛冬这次来回都匆忙,没有买什么东西,只是给英哥儿带了些饴糖,回家后有点不好意思,冯老大已经听冯五哥说了一些一路经历,已经知道到这次出去的遭遇,安慰他事情办得很好,其他的有心就好了。哪里知道英哥儿见了小刺猬倒是特别喜欢,半天时间里乖乖趴在一边看小刺猬吃东西,逗着玩耍。 在家终于踏实休息了一夜,第二日下午所有人都到了石窑,由冯五哥先把所有的事情讲了一遍,然后大家等着几个主事人的问话。 “我和孙大哥走了几趟西边,都挺顺当,这次没有想到会出事,心里没防范,有些大意了!幸好几个小的机警,否则可能要惹下大麻烦!”冯五哥自己先承担起了责任。 “哪有好走的商道!这次万幸,孙大捡了条命,你啊!好好反省反省!”冯老大一点面子没给他弟弟。 “出去总要碰到事情的,避免不了,而且这次突厥人先动了手,恐怕要好好善后才行!”李老夫子替冯五哥说了话。 “为了预防西面商道出事,烽火台推到旧驿站那里,驿站安排猎户常驻、值守,这样起码我们有了三天反应时间。”孙二哥提议。 “好,''土团’拨出十个人放到西面,其中在驿站安排一半。李虎,你亲自去一趟,选好了望点和烽火台!”冯老大说。 “哎!我明天挑几个脚程快的过去。”李虎赶忙答应。 “村里也要加强防备!‘土团’现在人手不足,不行便继续招募、选择一些靠得住的人手!到善堂那边流民里面去选,挑忠厚稳重的!上泉镇车马店也派去五人。”冯老大现在觉得还是要多些人手,生意摊子越来越大,好些地方需要照看。 “好!”李虎也应了声。 “西面津河镇,恐怕要有点动作,不知后续事情怎么样了!?”张老道建议。 “等几天,再去一趟津河镇,一是给镇上人造成弥勒教和突厥的冲突和我们无关的印象;第二是得请穆有粱穆先生去一趟,立立威!不然总有人惦记我们这条商道!”李老夫子说。 “津河镇各种势力太复杂,这次选几个硬手过去,生意倒是其次,绝不能让突厥人小瞧了我们。太原府诚商堂每次来往都是官军护队,谁敢动!”孙老大吃了大亏,心里总有点不平。 “张道兄,明天你先和我去善堂,我们去请穆先生随队!”李老夫子说,“庆儿,一会儿你和冯五哥留下,我还想了解一下津河镇的事情。” “是,先生!”孔盛冬也马上回答。 “我和孙二哥去组织货物和人手,定在六天后出发!”冯老大说。 第二天李老夫子和张老道亲自去了善堂,和穆有粱谈了小半天,穆有粱欣然同意前往津河镇。 六天后,商队再次出发,由孙二哥和张三城道长、冯三哥、冯五哥带队,穆有粱则带了梁安乙和梁安丙两个少年徒弟随行。一队人十几匹骡子,浩浩荡荡去了津河镇。 商队走后,孔盛冬正式去看了梁安甲一次,上次西行太凶险,冯老大让他特地去谢谢人家。孔盛冬带了一匹粗布和半匹绢,一石麦子,还有些精细粮食。梁安甲把吃食都给了师弟师妹,麦子留到灶上,绢给了李先生,自己只留了粗布。梁安甲见他来很是喜悦,和他聊了好一会儿,一趟西行走下来,又共同经历了生死,两人现在话也多了。 “你除了用匕首杀突厥首领那一下有些章法,其他都是胡来!”梁安甲有些看不上孔盛冬的手段,“但是你想事情比我们更合理可行!” “我总也是有些用的!”孔盛冬晃着胖身子答道。 “一点用没有你可怎么活啊!”梁安甲难得嬉笑了一下,清瘦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孔盛冬掏出梁安甲送的匕首挥动了几下,问梁安甲:“有进步吗?” 梁安甲摇摇头说:“还是和刚开始差不多,准度、力道和速度都不行,回头我问请教师父怎么教你合适。” 孔盛冬呵呵一笑说:“别问了,估计你那师父也不知道!” 梁安甲又笑了,说道:“其实我师父大概是真不知道!” 二十多天后,西行商队返回上泉镇,孙二哥特别高兴,原因是:生意顺利,获利颇丰;突厥人和弥勒教火拼一场,双方都元气大伤,在上泉镇一时不会再有祸患;穆有粱三日内连胜十一场挑战,击败突厥、党项、契丹多名高手,连他的徒弟梁安乙在首日都一刀击败一名突厥成名武者,声威大振。冯老大和李老夫子彻底放下了悬着的心。 小道士张玄青问:“为什么那么多人挑战他?” “挂着‘天下第六’块牌子满街招摇,那些狂野异族武士不找他挑战才奇怪!”李知行在一旁幽幽回答。 后来梁安甲和孔盛冬说:“穆先生在街上闲逛转了两圈,然后带着两个徒弟就在车马店守着货物,第一个来挑战的穆有粱让徒弟出马一刀砍残,后面很多不服气的就都陆续来了,其中只出了一位契丹武士和穆先生对打了十几合,其余的都是三招内制敌。穆有粱动手没杀一人,但杀了所有挑战者的心!” 孔盛冬听完内心钦佩无比,又专门带了礼物去看了穆有粱和那两个少年弟子。那位梁安乙身材厚实魁梧,使用的是厚背大刀,出手势大力沉;梁安丙则使用长短两柄短匕首刀,专攻近身搏杀。孔盛冬又想到梁安甲每每出奇制胜,手段诡谲,对穆有粱愈发钦佩,心想穆先生教学生都是因材施教,各取所长,难怪人家年少成名! 最近穆富贵在上泉镇逢人便问:“你知道如今武术‘天下第六’是谁吗?那是我亲侄子!” 第34章 东山战报来 云南县文县令看完手里的塘报,又看了看云州防御使李嗣本的手书信件,顿了顿身形,想了想,又把塘报和书信交给邓县丞和王主簿。这两人轮流看完后,面色都不禁凝重起来,还回书信、塘报,等着文县令先说话。 “你们也都看到了,南面节度使李大人刚率军从长安回太原府,东面左营军使李克修大人和河北道昭义节度使孟方立又开战了,距离我们这里可不算远。李嗣本大人要防着北面契丹人,本来我们这里刚刚安稳了一年多,六个县钱粮供给着北面军队已经不容易,现在东面也来要钱粮,而且急得很啊!”文县令摇摇头,看了看座下两人又接着说道,“你们也说说,这钱粮从哪里来?怎么运到东面的曲阳?” “钱粮无非是想法子征集,只是今年的税赋去年已经征收了,再征收便是明年的,其实百姓们也不容易,手里没多少余粮闲钱,再强征怕会引起民变,实在不行还是从商家那里募集,暂且充了徭役,先填了窟窿再说。”王主簿小心翼翼地说。 “有了钱粮要送到曲阳怕也艰难,文大人您在军中是掌书记、参军,熟悉云州四面的山川地理,也一定知道云州到曲阳,虽然距离不算远,但需要经过东面天峰岭和太白山两座大山,那可比白石山大多了,沿途全是偏僻山道,东西落差极大,道路崎岖难行,只能用驮队,大车实在走不了。轻骑都没法护送!”邓县丞想了想,看看文县令神色,继续说:“而且现在双方在曲阳附近大战,靠北一些还有幽州军驻守,昭义军在那一带很可能会有游弋的小股军队,一面防着幽州军,一面截杀河东道运粮队,这一路上一定会很艰险啊!” “是啊!邓县丞说的不错!我也十分担心这些事,但节度使大人和防御使大人都言明一定要维持左营军粮草,否则仗打败了,我们都脱不了干系!云州再难也不比曲阳,现在双方在死斗,河东道调集投入了大量兵丁、粮食,此战不容有失!”文县令也很头疼。 “先征粮,明日召集县内商家再募集一部分,我亲自去和他们谈,还要征集骡、马、驴。我们和云东县一批出发去曲阳,时间紧迫,抓紧办吧!这次各村都得派人,县里已经没有多余的兵马了。”文县令安排完,又和邓县丞说道:“这次需要辛苦邓大人走一趟。好在大人也是军旅出身,县里也只有你合适带队前往,去挑几个得力的军士随行。路上千万小心!” 邓县尉忙起身,答道:“是!县令大人,属下这就去准备!” 两天后,双梁村石窑里,冯老大也是满脸严肃地说道:“这才过了两三个月平安日子,又来麻烦事情。大家都说说,对这趟东行有什么说法?粮食我们可以买一些,勉强够了,骡马只能从车马店临时调一些,主要说说这趟人手怎么安排?” “需要多少人?”孙二哥先问。 “我们至少需要十五匹骡子,十个人,这趟县里说路难走,且沿途十分凶险,必须派得力的人。” “冯大哥,你在村里,这趟我去!”孙二哥怕冯老大为难,主动带头说。 冯老大先没说话,和李老夫子对看一眼,互相点点头,然后才说:“老三、老五,你俩也去!一路听孙二哥的!” 冯三哥和冯五哥连忙点头。 张三城道长说:“让玄青也去,带一些火器!万一用得上呢!”小道士张玄青忙走过来领命。 李虎向前几步说道:“我也去吧,让孙大哥调养调养,顺便代管‘土团’。” 大家都点点头,这里要说打仗,李虎最有经验。 “我也去吧,在村里我也帮不上忙,让李知行去镇上看着商号。”孔盛冬也站了出来。 冯老大和李老夫子想了想,都点了头。冯老大说:“孙二哥,有庆儿在遇事能商量一下!” 孙二哥也点头同意。 “从‘土团’里再带上武大山和赵贵,这两人机灵,也能打!”李虎又提出了两个人选。 “这两个可以!”孙二哥也认可。“把车马店那个贾护院也带着,那人有些本事!” “善堂那边两个村各给出个人,说是让梁安甲和梁安乙跟着两个村的队伍。这样人员大概差不多了!”冯老大面上稍微松了松,暗地里心头却还很紧张,这趟几乎派出了双梁村大半的力量,不是形势逼人,冯老大实在不想这么干! 分派完人手,由孙二哥又选了一日一一安排了任务,待到云盛堂好不容易筹齐了粮食,出发的时间也到了。 七月十二,第一批运粮队,云南县和云东县二十多个村子的近四百人、三百多骡马和一百多护送步卒集中到了云东县城东。云东县运粮队在前,云南县运粮队在后,一字排开浩浩荡荡动身前往东面的曲阳。 邓县丞带着两位县尉和五十多步卒,一前一后在云南县队伍前后警戒,两县的队伍相隔不到半里,不时有人前后相互传递消息。 双梁村、安宁村两队人自然走在一起,安宁村穆富贵派出了最不想去的亲儿子穆有财和牛二牛,史峰两位庄丁头目带队,这些人互相都认识,一路上也自然搭伙抱了团,都听孙二哥指挥。后来连北面河口村的带队王豹和南面五边堡村的带队蓝大河都和这两个村凑到一起前后关照着一路向前。 孔盛冬和冯五哥又带了“黑猪”一同去,反正“黑猪”几乎天天自己打猎,野鸡、山雀、大黑松鼠什么都能抓来,也不用耗吃食。同行几个村子里的人看了都啧啧称奇!梁安甲和师弟梁安乙按照师傅穆有粱安排每天都和孔盛冬、冯五哥一起行动,对这条狗也特别亲善。“黑猪”总是在梁安甲身边跑来跑去,连冯五哥都喊不过来,气得冯五哥骂它是“没廉耻的舔狗!” 第35章 大山与远行 邓县丞看了看前面连绵起伏的群山,跳下马和身后孙二哥等一众村里带队说:“各位,走了两天,现在要进这大山了,打起十二分精神,不能出任何闪失!”身后几个人都点头,脸上神色稍紧。 “在左、右放出斥候,通知前面队伍,斥候前出十里,一定要防止被偷袭!”邓县丞仿佛回到了在军营做副都尉时的岁月,开始沉下心,很有些指挥若定的神色。他知道这时候自己必须沉稳,身后这些运粮村民才能安心。 走了两个时辰,到了天峰岭山下,从这里开始道路变得崎岖难行,路边怪石嶙峋,杂草丛生,根本没法骑马,道路一边是高耸入云的大山,一边是杂草、灌木、乔木混合生长的荒蛮山谷坡地。 孙二哥安排孔盛冬和冯三哥、冯五哥在队伍最后,督促着队伍前进,遇到有掉队的骡子,便牵着紧追队伍,在这难行的山道上整整走了两天才穿过天峰岭,接下来进入一片起伏的小群山中间,虽然路好走了些,可是队伍太长,又要前后照应,途中还有骡子受伤,行进速度反而一直很慢。 邓县丞有些着急,但是也催不动队伍的速度,便把前面云东县带队的主簿喊来一起商量,两人计划可以每日早上早一点起身,每日多走半个时辰,这样可以努力赶一赶行程。 这一日走到快中午,孔盛冬正走的满头大汗,梁安甲慢慢后缀到他的身边,看着无人注意他俩,从包袱里拿出一条灰色粗布腰带给他,“你那腰带不好了,我给你一条!这几日人多眼杂不好给你!”说完还有些脸红。 孔盛冬忙接过腰带,攥在手里,抬头看着梁安甲,其实虽然他们一起走了一趟西面商道,而且私下见过几次,可是孔盛冬从未敢好好盯着看看梁安甲的相貌。 梁安甲很清瘦,脸庞也是,尖下巴,嘴不大,皮肤偏白,这点不像山里的孩子,大眼睛,眉宇间有一股英气。加上她提着单刀,带着帷帽,身着半长紧身胡服,一副少年侠客的装扮。 “看什么啊!?”梁安甲有些不好意思了,“这几天你练刀了吗?我怎么没看到你练!?” “这不是每天走得累,早上又起得早,没顾得上吗!”孔盛冬狡辩。其实他这几天每晚睡不好,总觉得在远远的山顶有人在窥视着运粮队。 “看你那身材,呵呵!长脑子也长肚子!关键时候跑也跑不掉!”梁安甲也开起了孔盛冬的玩笑。 “我这个身材,其实不影响逃命速度的!”孔盛冬有些不好意思,收了收肚子说。 这时梁安乙也过来,从包袱里抽出一把带鞘一尺多长短剑,笑嘻嘻给了孔盛冬。 “穆先生说你不是练武术的材料。这把剑让我给你防身用,再走愈发不安全了,可万一遇险顾不上你时,你自己机警一些啊,这剑不错,你平时切个菜,割个肉也顺手。” 这穆有粱有点小看人啊!孔盛冬在梁安甲面前有些挂不住,梁安甲则一边呵呵笑了起来,一边帮他把剑挂在了腰间。 “穆先生还说,术业有专攻,对于武道你不必介怀,你做好自己就可以了!”这梁安乙还没完没了。 “去一边去!我和梁先生是以朋友论辈分的,他教训我也就是了,你也敢来!”孔盛冬有点耍起了无赖,对着梁安乙说:“喊师叔!” 梁安乙憨厚地笑了起来,几下跑到一边。梁安甲便更忍不住笑了起来,和孔盛冬分开,提着刀徐徐跟着队伍前行。 这天下午天最热时,队伍又停下来休息。这时孔盛冬发现“黑猪”开始每隔一会儿冲着后面“呼......呼......”龇牙。他感到事情有些蹊跷,急忙招呼冯五哥过来。 冯五哥走过来和孔盛冬说:“不太对啊!后面林子里的鸟回巢时,总是惊飞!” 孔盛冬心里也紧张起来,忙把孙二哥叫过来,邓县丞也忙跟了过来。 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冯五哥把怀疑又说了一遍。 邓县丞显然很紧张,问道:“你确定吗?能不能靠近看一下!?” “县丞大人,肯定是后面有人,人数应该不多,靠近怕惊动贼人!”冯五哥回答,“天黑了后,我可以在侧面靠近一下。” 邓县丞点头,他知道应该是敌方的斥候,而且这些斥候很鬼精,竟然在后面。多年的军旅经验告诉他,前面一定有埋伏了,只是不知道敌人在哪里下手。 “这些人应该是扎口袋的,前面已经有埋伏了!”孔盛冬说了句话。 邓县丞看了看这个少年,他和孔盛冬在上泉镇见过两次,没说过话,但感觉这少年在经商方面有些长处,没想到还能想到这些。 “依你看,如何应对?”邓县丞倒起了考量少年的心。 “先得求援兵,对方敢埋伏我们一定在兵力上优于我们,凭我们现在的人数肯定打不赢,而且估计对方的目的是抢粮或者毁了粮,所以我们应该想办法保着粮食,否则即使我们活了,粮没了,一样免不了罪过!”孔盛冬倒是坦然地说。 邓县丞苦笑了一下,“话不错,办起来却不容易啊!” “如果对方还没有发现我们已经有了察觉,我们至少可以多争取一些求救时间。”孙二哥补充。 邓县丞点点头,叫人把云东县的主簿请来,一起围坐商量起来。 商量了好一阵,大概有了方略,邓县丞起身命令队伍慢慢向前继续前进,到了一条小溪边上,邓县丞叫停了队伍,让所有人喝足水,带足水,才又磨磨蹭蹭开始前进。到了傍晚,邓县丞看天一黑,马上派出十余人偷偷从两侧山脊前往曲阳方向搬请救兵。接着冯五哥带了几个猎户,前出到太白山主峰前,分别上了几座小山查看地形,选择便于逃离和防守的位置。 孙二哥和孔盛冬把几个村的带队叫到一起,和他们低声说起了发现的疑点,然后说明邓县丞已经派出了人搬兵,让大家都安心。 “贼人来了!大家都准备一下,我们得优先保粮食,如果保不住粮食,我们回去也免不了责罚!”孙二哥和几个人一说完,几个人顿时都紧张起来。 “把骡子尽量赶到一起,等贼人打来,邓县丞会选一座便于防守的小山头,我们先上山守着,等救兵来!”孔盛冬提前安排大家的行动。 几个人都没了主意,只是默默点点头,又去偷偷告诉了值守的人员睁大眼睛,竖起耳朵,防着被偷袭,这时每个人脸上都有些忧虑的神色。 “你说贼人什么时候会动手?”梁安甲也有些担忧。 “等我们进了口袋。”孔盛冬立在一旁,冷冷地看着远处的森林,又忧心地看了看梁安甲,心想:这恐怕是一场真正的硬仗! 第36章 血战太白山一 这一夜风平浪静,贼人并没有发动攻击,大家抓紧时间轮流睡觉休息,可是没几个人能睡的着。早上队伍又慢悠悠地动了身,磨蹭到快中午,眼前见到一条清澈山涧小溪,邓县丞让队伍停下来继续喝水,取水,吃干粮,然后命令全部就地休息,这时大家反而熬得有了睡意,都好好睡了一个午觉。 快到申时,正当邓县丞还在盘算多休息一会,耗着时间等待救援,前面的斥候突然跑回来三四个,跑到邓县丞身边禀告说道:“昭义军来了,七八百人,只有两三人骑马,队伍是刀盾、枪兵和弩手,在前面三、四里汇集,已经结队前来了!” 这时队伍的后面也开始嘈杂起来,从靠南一边的山坡上跑出来两三百步卒,前面是大立盾兵,后面是长枪兵和弓弩手,结阵堵住了运粮队的退路。 邓县丞喊来云东县主簿和孙二哥几人说道:“去吧,快带骡队上旁边那座山,由我先带人阻挡一阵,替你们争取些时间。” 孙二哥立即跑着招呼两个县的骡队向靠北的那座不大山峰上逃去,云东县主簿已经慌了神,自己先跑去了山上,根本不管云东县的运粮队。 邓县丞呼喊着将所有兵卒聚拢到一起,在山脚下排成三个环形阵列,堵住上山的通道。 没一会儿,昭义军前后兵士也聚集到山前,一位中年游击将军出列,立即命令盾刀手向前,弓弩在后用弩箭开道,两侧则是枪矛手迂回攻击,毫不犹豫开始发动了雷霆攻势。 邓县丞命令将部分盾牌挡在身前,又让兵士躲在树木、山石后先避了弓箭,待敌军近身再拼杀。 孙二哥带着人上了半山坡,将托着粮食的骡子全部赶到山顶。孔盛冬喊道:“砍树,搬石头垒起防护墙,带弓箭的先过来,要射得准一些,不能浪费箭矢,有长兵器的准备先上。不要一哄而上自己先乱了!”这些运粮村民听了他呼喊,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下,没有彻底慌乱,被各自村里带队们呼喊指挥着准备迎敌。 这时山坡下面的已经打了起来,邓县丞指挥着过百河东军依仗地势,居高临下刺杀冲上来的昭义军,双方都是喊杀声四起,全力搏杀,不到几息的时间里,已经横七竖八倒下不少人。僵持片刻,邓县丞持刀砍退了一名昭义军兵,用眼光左右一扫,发现已经有半数河东军伤亡,他急忙命令;“且战且退,不要乱了阵型,不能让昭义军突击进来!” 剩下的的军兵排成几排,边战边向山上移动退却,好在阵型没有乱,没让昭义军找到突破口。昭义军那游击将军看到河东军退却,急忙命令:“冲上去,他们已经溃退,杀敌将领重赏!”他自己也提着长槊奔到山坡下督战。 等邓县丞退到半山坡,身边已经不足四十人,看着坡下面的近千昭义军,所有人心中顿感绝望至极。 眼见昭义军就要扑上山坡来,孙二哥高喊:“放火器!”只见双梁村这些人或用弓箭或直接点燃火器后用手扔下山坡,顿时“砰、砰......”声巨响,山坡下炸起滚滚浓烟,昭义军一乱,孙二哥、冯三哥带着一群持猎叉和长矛的村民杀向坡下昭义军,邓县丞喊道:“杀啊!”带着剩下的兵卒返身杀下山坡。 昭义军被杀的退了退,但那游击将军直接上前叫骂着指挥昭义军冲锋,双方一时又缠斗在一起。 这座山北面、西面是峭壁,只能从东面和南面上去,山不大,平坦的地方不多,昭义军虽然人多势众,但越向上越施展不开,两边人只能堵在狭窄的几条山道上拼杀,倒是河东军和运粮队的村民大大占了地利。 打了一阵,邓县丞眼看又快顶不住对方的进攻,急忙喊:“向山上退!”所有人又不得不退回山上。 他们向山坡上跑了一段,刚靠近山顶边,孔盛冬便喊:“打啊!” 山上剩下的人开始射箭,扔石头,木头,间或火器,砸得昭义军没法前进,被迫乱草草退回坡下。山上的河东军民总算打退了昭义军的进攻。 昭义军为了尽快拿下这个小山头,没有片刻休整,马上在山下重新调整,调动人手,结成阵列准备继续攻击,力求快速结束战斗。 趁这个空隙,邓县丞急忙指挥所有剩下的人,捡石头,挖石头、木头,堆在身前准备砸昭义军;还将死去士兵的兵器拿回山顶,分发给每个活着的人。此时大家都明白,横竖都是死,怕也没用,都存了豁出去的心思。 邓县丞看了看身前、身后剩下来的人,全部人大概已经剩下不足两百!他心一横,在石头上磨了几下刀锋,准备拼死一战。 孙二哥和孔盛冬也看了看身边的人,‘土团’里的赵贵早已经战死,贾护院受重伤,冯三哥也伤了;冯五哥没事,可箭射光了!李虎头上、脸上满是鲜血,面目惨烈,胡乱绑着布条。梁安甲和梁安乙脸上都溅了不少血,衣衫都有破损,好在两人都还没事。 安宁村穆有财已经面色土灰,吓得尿了裤子,牛二牛强拉着他才没倒下,史峰躺在地上闭着眼睛,腹部被矛扎破,冒着血水泡,血染红了粗布夹衣,应该也战死了,安宁村其余六人只剩下不到一半还活着。 孔盛冬看着梁安甲说道:“一会儿,看准时机你能逃便逃了!”梁安甲咬咬嘴唇,没说话,只是摇摇头,手里握紧了长刀。孔盛冬也摇摇头,用手握了一下梁安甲纤细冰凉的手。 孔盛冬又把小道士张玄青推到身后,拔出短剑沉声说:“你一会儿趁乱到山崖后躲起来,总要活着回去个人!” 张玄青浑身颤抖,也拔出短剑,“我自己回去了,没脸见人啊!火器也用完了,不走了,拼了吧!” 山下,昭义军排好队形,开始向山顶推进,那游击将军持槊走在最前面! 第37章 血战太白山二 山下昭义军士卒缓缓靠近山顶,在双方只剩下五十余步时,昭义军游击将军振臂一呼,指挥士卒冲向山顶,这时突然从山顶冲下来二十几匹骡子,尾巴上绑了点着的野草,向着山下飞速奔来。 昭义军弓弩手立即开始射出弩箭,几匹骡子纷纷中箭然后嘶鸣起来,但除了几匹受了重伤倒地,其余的大多快速冲进了昭义军阵中,顿时踩踏倒一片兵卒。山上剩余的云州诸人人跟在后面冲了出来,又挡在上山的几条狭窄道路上,他们还扔出一只只火把,点燃了山坡上的不少枯木野草,一时间山坡上浓烟滚滚,一片混乱。 昭义军摆脱了骡子造成的混乱,再次围攻了上来,双方开始在山道上肉搏。 那带队将军挥舞长槊,一槊将挡在身前的一名军兵扫倒,那军兵瞬间胸口碎裂,仰身摔在一旁。梁安乙从侧面一刀劈头盖脸砍了上来,那将军举槊格挡,“当!”一声两人都被震得后退几步,可是两人却立即身形一动,又是互劈了上去,“当”又一声,两人再次互相震开,梁安乙看到自己的厚背刀刀刃都卷了。但此时也无暇顾及其他,接着两人又飞扑到一起。梁安甲见那个将军正专注和师弟搏命,突然从另一边高高跃起,一刀直指那将军的后脖颈,可是没等刀到了那将军身边,三四个长枪兵挥枪齐齐刺出,生生刺向了空中的梁安甲,她只能用长刀砍在长枪上,之后顺势往后退。梁安甲心知已经没有机会斩杀敌首,一击不中马上急切撤回己方阵中,此刻她切实明白了师父所说的话:在真正的战场中个人修为再高也抵挡不住结阵的兵马围攻。 这时冯三哥、孙二哥、冯五哥、牛二牛和王豹几人围成半圆,挥舞着猎叉和长矛,护住靠里一些的孔盛冬、张玄青和穆有财,抵御着扑上来的昭义军。孔盛冬眼看梁安甲后面上去两个枪兵,要举枪刺向她身后,孔盛冬急忙窜出人群,从侧面一短剑刺入一个昭义军兵腹部,另一个昭义军兵卒被冯五哥扔出猎叉,插入肋部,险险解了梁安甲的围。孔盛冬刚要逃回村民人群中,后面一长矛刺到他的肩膀上,幸好孙二哥拉了他一把,长矛只是刺到肩胛骨骨头上,立时肩上被刺了个血洞。“啊!”孔盛冬痛苦地叫了一声,扑回到村民人群中。下一刻一个跟上来挥刀砍孔盛冬的刀盾手,被“黑猪”一跃扑倒,接着“黑猪”张口咬了兵卒大腿一口,还左右甩头撕下了兵卒腿上一块肉,咬得满嘴鲜血。这时的“黑猪”俨然变成了一条恶狼,龇牙呼呼嘶吼着,冯五哥狂喊:“快回来!”,“黑猪”这才嘶吼着倒退回来。 邓县丞左臂鲜血淋淋,脸上青筋暴现,挥刀劈开眼前的敌方兵刃,拉起身边一名县尉,退到最后七八十人围城的半圆阵型里,死死守着最后的立足之地。 正当所有人都陷入苦战,感到就要葬身于此时,从西面传来喊杀声,杀来一支几百人的队伍,云州诸人一看甲胄,竟然也是河东军,旗帜上书写的是一个“代”字,原来是一支代州军来了! 为首的是一位身穿黑色皮甲的军官,挥舞长刀,领队冲了上来。昭义军已经作战快半个时辰,看到敌方有增援军队前来,顿时队形有些散乱,有些兵士开始露出犹豫神色,不知道下一步如何行动。那昭义军将军急急跑下山,指挥兵卒转身结阵又和援军厮杀在一起。山上的云州众人已经无力再出击帮忙,只能死守在山道上,护着山上粮食,眼睁睁看着两边军队厮杀。 代州军人数此时并不占优,好在是后投入的战场,军士士气旺盛;而昭义军则接连拼杀,已有些疲乏,双方堪堪杀了个旗鼓相当。不到一会儿时间,各自有超百人战损殒命,在山谷中间尸横遍野。 山下战场战况焦灼,邓县丞一边持刀护住上山道路,一边心急如焚。他多次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看了一会儿战局便明白代州军明显是补充上来的新兵营,实战能力和昭义军相距很大,长久怕是支撑不下去。他有心带人冲下山,可是身边这七十余人都已经战至力竭,几乎已经人人负伤,能守在山道上不让敌方前进一步也已经是万难,他这个县丞实在不忍再让剩下的这些普通村民百姓搏命拼杀了! 战场情况瞬息万变,又过了一小会儿,昭义军几个斥候慌张地跑到那将军身边喊了几句话,那将军停住身形,呼喊着带着所有兵士向南退去。 邓县丞看到后,右手用刀撑着身子,一屁股坐到地上,口中念叨:“该是曲阳援军到了!” 这时从东面奔过来一大群官兵,前面旗手旗帜上书写一个“李”字,真是左营军军兵到了。 东西两股兵马汇聚到一起,一齐向南追击昭义军,兵卒们在南面山坡上追逐攻击,昭义军留下一山坡尸体,只一会儿,向南逃得看不到了踪迹。 山上的人刚松口气,看到云东县几个活着的人揪过来躲藏的云东县主簿,按在地上几矛刺死,一边刺一边骂:“让你跑!让你跑!你看看我们死了多少人?” 双梁村和安宁村这些人环顾四周才发现,除了他们几个临近村村民抱成队形没有被冲散,存活下来不少人,云东县那边可以说伤亡惨重,总计一百五十多人仅仅存活了十五人。杀了主簿,其他人活着的人全都嚎啕大哭,现场惨不忍睹。 邓县丞站起来喝道:“云东县主簿,临敌畏惧,遇敌弃守,不顾兵士、百姓死活,死有余辜!你们...哎!你们收殓同村人吧!” 大家忙散开,查看同来的还有谁活着,翻看死人堆里的尸体寻找亲人、同村子弟。 孙二哥捂着腿,无力地坐在地上,指挥人们快找各村乡亲。冯老三被梁安乙扶着走到孙二哥身边,梁安乙流着眼泪,捂着自己的腹部哭着说;“冯三哥替我挡了一槊,胳膊骨头被打碎了,没冯三哥我今天就死在这里了!”放下冯三哥,他趴在地上,“咚、咚、咚”给冯三哥磕了三个头。梁安甲也受了伤,手臂处渗出了殷红鲜血,帷帽也没了,头发散乱,脸色煞白,此刻她急急跑到孔盛冬身边,查看孔盛冬肩背处伤口伤势,接着找到自己的包袱,把包袱布撕成条将孔盛冬肩膀包住,边包边流眼泪。孔盛冬疼得哆嗦,却握着短剑说:“你看,胖点不影响逃跑吧!” 冯五哥和武大山撑着受伤的身子带着“黑猪”在山坡、路口找了一圈人,然后回到孙二哥身边说:“李虎死了!贾护院也死了!李虎义气,死保了张玄青。” 孙二哥咬牙说到:“李虎是怕死了张玄青,回去交待不了张老道!好人啊!”他心里盘算了一下,双梁村十人出来,结果不算他三死三重伤,哎!......恐怕他自己也不好和冯老大、李老夫子交待! 第38章 血战太白山三 安宁村穆有财还活着,但已经快被刚刚的杀戮场面吓成傻子,此刻他眼神呆滞无神,神情颓废寂寥。安宁村庄丁牛二牛拼了命保护了他,牛二牛自己背部也被砍了两刀,衣衫尽破血迹斑斑,神情却十分刚毅,此人倒是一条硬汉。另一个庄丁史峰失血惨死,他在昭义军第一轮进攻中受了重伤。其余七八个庄丁也都殒命,只剩下两个受了轻伤,正帮着清理战场,掩埋同村乡亲。 云南县其他十几个村子所派遣出来运粮的村民至少死亡过半,生还者也大都受了伤。 邓县丞看着山坡上的尸体,皱眉说:“死人就地掩埋吧!没法带回去!活着的能救尽量救,我去找左营军帮忙,孙二哥!这里你帮着处置一下。” 一场仗打下来,邓县丞内心对双梁村这几人好感极度提升,他心想如果不是这些人,恐怕这会儿他和那云东县主簿一样早死了。 邓县尉拄着刀过去和代州军的那位行军司马、还有左营军的上都尉走到了一起,互相通报了官职、任务后。邓县丞说他已经没法带队前行,前往曲阳,粮食只能在这里交给左营军带回。之后邓县丞又诚恳感谢了代州的那位司马大人出手相救。 左营军上都尉看着山坡上的尸体,同意了邓县丞的请求。代州军行军司马大人念在和邓县丞同在防御使李嗣本麾下,派出一队五十余人的队伍和几匹马,帮着邓县丞将剩余伤者送回云州云南县和云东县;粮食由代州军和左营军一同运到曲阳,伤了的代州军则一并到曲阳军营调养。 几个人商议妥当,邓县丞回来马上交接了粮食,重新分派了人手和骡子,生火做了饭,让大家吃饭休整一夜,明日返回云州。营地里一夜疼痛惨叫声此起彼伏.双梁村、安宁村几人聚拢到一起,都没有说什么话,气氛压抑到极致,胡乱吃了口饭,这些人靠在一起沉沉睡去。孔盛冬伤口疼痛,一夜也没睡多久,只能数着星星等天亮,梁安甲找个块毡子裹住孔盛冬给他抵御山谷里的冷风,她自己则靠在一边,盖了块羊皮也陪着他一起熬着等天亮。 第二日早上剩下的七十余人收拾行装,互相扶着、搀着,还有重伤的在马上趴着,沿来时路开始返回。他们背后的山坡上是密密麻麻的几百个新坟头土堆。有人再也回不了家! 孔盛冬感觉稍能走动便和张玄青、冯五哥、梁安甲沿途寻找了一些消肿止疼草药,用石头捣碎,给伤者外敷使用;张玄青拿出些张三城给的丹丸给一些伤者服下。他们一路上边走边忙乎倒是也安稳住了人心。 邓县丞也顾不上什么官威和仪态,每日强打精神前后呼喊,关照大家不要掉队,激励这支队伍勉强逶迤行进。 这百余人在山中穿行好几天,终于回到了云州境内云东县东,这时这些人衣衫褴褛,神情萎靡,和逃荒的几乎没有区别。邓县丞给云东县那十几人写了个塘报,说明此次运粮遇袭的前因后果,以及那个主簿的罪责,让他们直接到县城找云东县县令善后。他则先派人通知云南县文县令他们回来了,然后带着其余人往云南县方向缓慢返回。 午后刚到云南县东,文县令带了不少随从提前迎了出来,看到回来这些人的情状,文县令感到大为痛心。这些人个个伤痕累累,精神颓废,如果不是回家的信念支持,恐怕好多人都走不出东面的两座大山。 文县令把回来的人分成两队,一队到县里驿站养伤休整,另一队到上泉镇车马店。还派人找了些县里的郎中,分头去两边医治伤者;他特地从府库中提了些钱,给两边到市集上都买些好一点的食材,让这些回来的人安心修养恢复。 双梁村这群人刚出县城西门,向西返回上泉镇,冯老大、张老道和师弟张三城领了几人便跑了过来,原来他们一直在上泉镇等消息,听说孙二哥带人回来,焦急地迎了出来。冯老大看着这几人的狼狈情形,也顾不得问其他,先一起回了车马店,之后冯老大让王小山腾出几间屋子安置伤者,张老道和师弟张三城立即开始检查伤情,用药医治。等稍微安排妥当,孙二哥在车马店大院中把此次运粮的经过大略和冯老大先复述了一下,冯老大越听越神情紧张,后来听闻李虎、贾护院、赵贵等几人的死伤情况,内心也悲痛万分。 冯老大和孙二哥两人说完,开始一个一个去查看回来的人伤情,看到三弟胳膊和孔盛冬肩膀包成了五花粽子,冯老大也禁不住眼泪在眼眶打转。孙家大姑娘两口子按照张老道的药方买来不少医治草药,在院里架起柴火、药罐熬起了中药。过了一会儿冯七姑娘和穆有颜也从各自商号赶过来,七姑娘见三哥和孔盛冬双双重伤,眼泪止不住地淌,非要在车马店留下照顾伤者。穆有颜见哥哥穆有财在庄丁护卫下倒也没受什么伤,放下了悬着的心,又见哥哥一副吓的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十分可怜这个怯懦的哥哥,好在堂哥两个徒弟给争了光,虽然满身血迹,衣衫残破污秽,却神色坚毅。穆有颜想了一下,跑回自己家在镇上的醋坊,找来几件干净衣服,让几人先清洗了污垢,换了衣服,她还专门把自己的一套新衣服拿给了梁安甲。安宁村庄丁牛二牛上前又把事情仔细和穆有颜说了一遍,穆有颜听完,连连给这个壮汉施礼感谢,她见到安宁村去了十人,只回来四人,马上明白眼前这个庄丁牛二牛为了护着哥哥穆有粱一定出了大力。 到了晚上,其他村的村民亲属得了消息,陆续到了车马店,轻伤的简单包扎,各村领人回去;重伤的安顿在车马店好好养着,待好一些再走。河口村和五边堡的两个里长专门找了冯老大来致谢,感谢双梁村这几人一路上的关照。食誉楼田老板也带了厨子、伙计过来帮着做饭。冯老大也顾不上这些,忙着安排人回村里送信,又从商号调来几个机灵人帮着照看伤者,一直忙到半夜才和张老道有了些空闲。两人凑到一起,商量着把贾护院的家眷也安置到商号做事;李虎和赵贵都只是自己一人,尸体埋在了深山里,以后也没个人给上坟烧纸,回村里一定要给他们造个衣冠墓,也好过年节去祭拜祭拜;土团里的武大山也受了重伤,等他伤好了,在村里接替李虎,和冯五哥一起管“土团”...... 第39章 三边兵家地 文县令和邓县丞在驿站里也忙了一下午,将二十多个受伤村民和士卒先都安排好,然后调来名册一一核对此次死亡的兵卒,两个随队县尉都战死了,两个县一百多士卒仅仅回来七八人,可谓伤亡惨重。接着又安排县里书吏、差役问询各村的伤亡情况,直到傍晚,县里几个官员才聚到一起,听邓县丞细细讲了一遍来龙去脉。当听说云东县运粮队去了快两百人,仅剩十五人回来,全都唏嘘不已。 “这次幸亏及时发现敌军的合围意图,放缓前进时间,等来了代州军和左营军,否则必定全员覆灭,粮草尽失啊!双梁村‘土团’里几人都是勇武之辈,临战靠点儿火器,硬生生在山顶挡下了最致命的攻击,为运粮队争取到了生机。”邓县丞想起当时战况,心里还是平静不下来。 文县令起身整整衣衫,给邓县丞施了一礼,说道:“这次邓县丞真是幸苦!不愧是老大人带出的人,身先士卒、杀敌勇猛!能把运粮百姓带回来这么多,把粮食送给左营军已经是大大不易了!” 邓县丞忙起身致意还礼,说道:“这都是下官分内的事,必然尽心竭力!” “云州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云南县地处云州西,扼守西边,遥控北面,如今还得支援东面,兵力、人力、物力明显不足,看来这团练需要扩大。今时今日恐怕才是混战的开端,自保都难保,还谈什么守土!”文县令很感慨。又问了好多细节,才遣散一众人员。临别又嘱咐邓县丞后日一同去上泉镇看看那边的情形,抚慰一下车马店里养伤的伤者。 回到书房,文县令喝了口热茶,摊开纸笔沉思片刻,马上给云州防御使大人写了封信: 叩禀防御使李大人:首秋十二日,云南县奉命遣兵民二百余携粮至曲阳,于太白山南麓遇数倍昭义军,厮杀半日,所幸治下兵民奋战,待得援军,粮草未失,然军兵阵亡九成,平民阵亡过半,余者几全数重伤。今西党项,北契丹、突厥流寇均在虎视,情势紧急,叩请速派健将组团练以备战,另请对运粮军民嘉奖以安民心,以振民心。云南县文思景叩拜。 第二日晚,李嗣本看了云南县和云东县紧急送来的信,思量片刻把信交到了身边的司马参军手里,待田司马参军看过,才说:“文县令所忧,也是我之所忧,云州真正的敌人一定是在西面和北面,将来的大战也一定是在这两个方向,不得不防啊!” 田司马参军立即接口说:“大人所虑中肯,文县令是参军出身,熟悉军务,看得也透彻。” “田大人,你写个一切照准的回复给他,从镇将里挑两三个将官,派到云南县,帮他在县里组织团练营,需要尽快有兵卒看着云南县的几处要地,尤其是西面的防务必须加强,过几日我们再去一次云南县,帮文县令解决些实际问题。还有,之后给云东县下个斥责塘报,二百余人只回去十五个,那个主簿该杀!县令也该杀。他们差点耽误了大事,还实实在在丢人现眼了一次。” “是!李大人。”田司马参军立即应声回答,他感到防御使大人对云东县极其不满意。 过了两日,文县令和邓县丞几人到了上泉镇车马店,先看望了伤者,指令从司库拿出钱让邓县丞抚恤伤亡村民,然后带了邓县丞和王主簿等几人在食誉楼召见了冯老大、孙二哥和老夫子几人,一并将周围几个村里长也都喊过来议事。 “邓县丞上报说这次双梁村几人都立了功,先侦知了敌情,又临危冷静结阵护住了粮草,我已经向防御使大人奏报,不日应该会有嘉奖,死伤人员也会安排抚恤。”一坐下来文县令马上夸赞起双梁村这几个人。 “嘉奖什么的,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次我们几个村子都有伤亡,粮食也拿光了,请大人体恤,这几年不要向我们征兵要粮了!”冯老大也没什么好心情。 “哎!我也知道你们不容易,可是如今这河东道哪里不是这样!仗越打越大,人越来越少。你们还得继续做生意,不然哪里来的军饷!你们也得把团练干起来,保家安民。“文县令也没生气,劝说道,“双梁村''土团''今日正式编入县里,你们的人也不用再应征入伍,过几天会来镇将官,配合操练团练兵,在里面好好寻个副使,冯老大我看你就兼着县团练正使。你们其他几个村子也一并轮流派人去,提高备战,避免遇到战事一团糟。” 其他几个里长通过这次的事情,对照双梁村,都明白村民们有点军事素养和准备确实更容易保命,全都点头称好。 冯老大发了牢骚,见文县令还算客气,也没敢再多说,只是点了点头认可。 “双梁村里读书识字的有几个?报两个人上来,云州和县里给村里嘉奖,可以给两个从九品的郎官身份,虽说不是什么吃俸禄的官职,但也算一份额外荣誉。”文县令说。 冯老大和老夫子商量了一下,孙家哥俩不识字,孙老三还小;冯家老三不识字,老五野惯了,对这些没兴趣;李知行有残疾;张玄青是道士;只剩下个孔盛冬,想想也合适;考虑到安宁村和善堂这几次出人出力,有意给穆有粱一个名额,穆富贵在一旁一听,高兴地合不拢嘴,连连给冯老大和李老夫子施礼答谢。之后,邓县丞记录了孔盛冬和穆有粱的名字、寿数、籍贯以备留底。 过了几日,云州城先后派来了三个镇将到县里帮着练兵,提升守卫驻军实力。其中一人是云南县本地人,耿直、勇武,名叫朱胜,自愿降职到团练做副使,保护一方百姓。 云州防御使府衙另有公文批复送到县里:云南县穆有粱、孔盛冬被赐官将仕郎,以奖励保境安民之德行。 第40章 伤痛心底知 “啊.......啊......!”冯三哥在屋里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张老道正和师弟张三城一起替他正骨,然后用布条绑好了固定木条,两人抹了抹头上的汗水,张老道骂道:“刚才还听你吹牛,如何如何替人挡住敌将,说得自己那么英勇,这会儿成这熊包样子!” 冯三哥疼得满脸汗珠子,嘴硬狡辩说:“吹牛不疼!你正骨疼!” 他们周围一群人听完都笑了起来,这时孙二姑娘进屋说穆富贵、穆有粱来看望大家了。 穆有粱进了屋里,先过来给冯三哥行了礼,感激冯三哥救了梁安乙。冯三哥这时倒不好意思起来!笨嘴笨口地说:“穆先生千万不用这样客气!你这是折我的寿啊!受不起!受不起啊!” 之后几个主事和穆富贵、穆有粱都进了车马店的大通铺房,穆富贵又感谢了双梁村一行人一路上对儿子穆有财的关照。这次回来穆有财明白过来后,像是换了个人,每天在自家作坊认真学习酿醋手艺,还主动到醋坊学着做管事掌柜,不再每天混吃等喝糊弄他爹穆富贵。他说不能对不起保护他死去的那些庄丁们,连穆有颜都觉得哥哥大有改观,有了上进的心思。 大家谈着谈着又说到了团练营的事情。 冯老大叹口气说:“其实这团练营啊,就是文县令拉我们上船,要我们既做生意给他挣钱,又帮着县里守好西面山口。文县令省了人,也省了钱,白白得了一营人。” “这得看是将来处置什么事,对抗什么人、多少人,我倒觉得先抓到手里,反正大都是我们自己的子弟,遇事先听我们的就行了。”李老夫子倒另有看法。 “是啊!文县令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我们也总要靠着一头!怎么说我们双梁村也在云南县治下。表面上不服管不行,暗地里团练营给我们商号做护卫才是正题。”孙二哥也说。 “有总比没有强!如今乱世,我们多一些人就多几分自保的把握,可以名正言顺拉起人马。”张老道也同意把团练营队伍拉起来。 “是啊!现在能有力量自保便不错了,反正这团练兵不出云南县打仗团练兵性命无忧,村里还能省了征丁募粮的差事,于村民也有利,比上战场不明不白去拼杀合适!”穆富贵心里算得一笔好账。 孔盛冬这次觉得穆富贵说得有道理,宽慰冯老大说道:“大哥,我们还是老主意,团练营无非是把“土团”扩大,遇到战事打得过打,打不过就跑,不给官家胡乱卖命!关乎我们的利益我们才动手!” 几个人听了都笑了笑,同时也觉得这话虽然听着势利,可于双梁村村民却有好处。 李知行笑说:“刚封了你将仕郎,这会儿就要叛逃、不听调遣啊!” “朝廷都没了,这封号有什么用啊!?哪还谈得上叛逃、不听号令?”穆有粱也在一旁笑了。 “有用!有用!关键时候有名目好办事,咱们还要在河东道做生意呢!有后台的生意好做!不受欺负!”穆富贵眼光反而长远。 “对!太原府诚商堂不就靠着官府做生意吗?如今在河东道生意做的多大!谁不知道!谁敢惹啊!”孙二哥也心思灵活。 “冯老大那团练使算多大的官啊!?什么品级?”张三城道长问。 “这得看团练营里有多少人?人越多官越大。”李老夫子回答。 “对,对,好好做生意,有了钱,多召集人,人多了咱谁也不怕!”穆富贵深信人多钱多好办事。 几个人互相谈完想法,冯老大坚定了信心,便去和那新来的团练副使朱胜见面。临走安排伤势好了些的孙二哥和张三城道长、冯五哥先回村里,村里也需要人坐镇。其他伤势好一些的也可以先回村,车马店得照常经营做生意。 忙完正事,穆有粱拉着孔盛冬出来又去看梁安甲,他这当师父的心里一直挂念徒弟梁安甲的伤。 梁安甲和七姑娘、穆有颜、孙二姑娘几个人在一间屋里正闲谈,穆有粱和孔盛冬一起进了屋里,后面跟着李知行。几个女孩子立即不好意思起来,穆有粱问梁安甲:“伤势怎么样?” “已经好得差不多,只是左手臂被划了一刀,迟迟没有愈合好!“梁安甲赶忙说,然后拉起衣袖让师父看了一下。 “有些耽误医治,起了脓肿,不碍事,用这个好好涂抹几日!”穆有粱掏出一个白色瓶子交给梁安甲,然后又拉着孔盛冬进了另一间屋子,要他拆开伤口上的裹布看看伤情。几个女孩子都跟着进来了,也要看看孔盛冬的伤势。李知行一边假意推她们一边说:“人家两个将仕郎探讨伤情,你们几个姑娘凑什么热闹!快一边去!一边去!” 一众女孩子便笑起来。七姑娘说:“我是庆儿他姐!”穆有颜说:“我是有粱他妹!”孙二姑娘被唬住,咽了一下忙说:“我是同乡、同村!”梁安甲也被堵得没法说,只能说:“我是师父的徒弟!”一群人互相逗得呵呵笑了起来,孔盛冬也被逗乐了。 等拆了裹布,大家看到孔盛冬肩背上有一个结黑痂的血洞,周围有些红肿。穆有粱也掏出一个白瓷瓶,交给他,便说:“你三哥救了梁安乙,你救了梁安甲,这次我欠你们大人情,只能以后慢慢还!这药用清水化开,换药前擦一下伤口周围,会好的快一些。” 孔盛冬忙说:“穆先生,穆有粱,你这不是寒碜我吗?没有善堂里你们这几个好手,光凭我打得过谁啊!?还能回来?” 李知行也在一旁说:“没想到穆先生还能配药看病,真是全才啊!哪天没事也教教我。” 梁安甲看着孔盛冬肩背上的伤口,想到孔盛冬和自己过往的遭遇,心里有些酸楚,好在现在似乎都好了起来,有师父、有朋友、有善良的村民,苦日子好像也不那么苦了。 第41章 兵强马也壮 冯老大坚定了信念后,开始积极筹备起团练营的事情。他和朱胜谈了几次,发现这是个朴实、耿直的镇将,也明白了朱胜为什么在军队里干不下去,好不容易积功升上来有了军职,因为他不太懂人情世故,不会趋炎附势,因此处处被排挤刁难,难怪他会主动要到这县团练营来。另外朱胜的家人常住在云南县,常年聚少离多,如今他也想离家近一些,好照顾父母妻儿。 冯老大和他商量后,把团练营营地放在了善堂附近,那里僻静、场地也宽大,团练兵还能不时得到穆有粱的指点。冯老大把冯老五、孙老大和武大山几个带队的叫来一起商量后,在斜石谷内善堂西面寻找到一块合适场地,用于团练兵日常训练,这样不论向西北防御契丹、党项,还是向东北支援云南县都只有小半天不到的路程。在这里动手挖几间窑洞,作为日常的居所,长期驻扎些人,双梁村和安宁村两边有事情也都可以照顾到。 把“土团”里已经招募了的快一百人作为基础团练营兵员,加上其他村里每到农闲也有五十余人前来轮训,总计一百五十余人在善堂附近的空地上每日都由朱胜带领,按照河东军的训练标准,严格训练。刚开始这些山民还十分不习惯,之后时间被冯老大和朱胜骂着终于坚持了下来,两个月之后,这些村民身上都有了些军人的勇武阳刚之气,有了些团练营军队的模样。 穆有粱有时也带徒弟过来看看,还简化了几招实用攻防招式教给团丁。朱胜刚开始对穆有粱还有些不服气,看不上穆有粱和善堂里这些少年,寻机会挑战了一下穆有粱,想掂量一下他的身手,结果穆有粱派出徒弟梁安乙便结结实实给朱胜上了一堂课,真打不过人家啊!和梁安丙交手才勉强平手,至此朱胜心中对穆有粱才一下拜服起来。 梁安甲和孔盛冬说道:“因为梁安丙主修近身亡命搏杀,在日常过招时只能使出五六成的实力,真要搏命,恐怕朱胜根本不是梁安丙的对手,能走二十招都算高估了朱胜!”孔盛冬深以为然,经历了几次军队级别混战,他清楚军队的优势在于整体性,而论单兵实力,这几位少年都是百中无一的好手。否则善堂这两年出入上百人,也不至于只有三个人能出徒授刀。穆有粱采用的是精英施教原则,只要能教出来的没有弱手。用穆有粱的话说:“有些人练一辈子也白练!”最可气的是穆有粱讲反面例子一举例便是:“有些人练一辈子也白练,瞎耽误时间,比如孔盛冬!” 孔盛冬专门去找了穆有粱,见面便笑骂:“我对你尊重归尊重,以后少拿我举这样的例子!我都听说了!”穆有财也不急不躁,接着说:“我还总夸你心思细,是做生意谋大事的好手!”孔盛冬便回道:“那我怎么没听说这个!?” 穆有粱呵呵一笑,便说:“你去问我徒弟梁安甲啊!”孔盛冬有些急了,忙说:“今天咱两人说好啊,以后各论各得,你比我年长,但咱们还是得论朋友、论兄弟;你那些小徒弟和我也是朋友,不能平白我低你一辈!” 穆有粱笑骂:“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 梁安甲听后有些无语!也有些不好意思,好在她自己的师父她心里清楚,什么都不拘着,说话也随意,活得肆意潇洒。 入冬时孙二哥把家里的小弟弟也送到善堂,带了好多礼物,拜托穆有粱和李先生给开了蒙,留在善堂以后务必严格要求,让他好好读书学本事,期待将来也能入仕成名。这孩子虽然只有七八岁,却也聪明伶俐,和两个哥哥性格都不太一样,只是顽皮一些。李先生专门给重新起了个官名叫:孙登云。 又过了几天,附近几个村子的团练兵也都陆续到齐,王豹和蓝大河两个熟人也来了,因为和冯五哥、武大山经历了太白山的生死战,互相之间情谊尤为深重,加上每日一起操练,几人关系日渐紧密。团练副使朱胜听说过太白山之战,对这几个人反而要求更严格,这些人也明白这位朱副使是想让他们多学些本事,好不容易从白石山死里逃生,日后再遇险至少能多几分自保的能力。 冯老大和李老夫子平日都不怎么管团练营的具体事情,放手交到朱胜手上操办。他们来看了几次后,发现确实在统兵带队操练上,朱胜完全可以信赖,毕竟是从战场厮杀积功提升的镇将,很快将一盘散沙似的村民们带得有了正规军营军兵的样子,演练起攻防进退、结阵布防颇有章法。 冯老大心里信心大增,叫来石铁匠帮忙,让朱胜列了河东军的制式装备名录,由孔盛冬和李知行来画了图纸,石铁匠于是按照图纸开始打造兵器。本来石铁匠以前便打造过这些东西,一看图纸马上明白其中关键,很快长枪、横刀、皮排盾都有了,甚至硬长弩都配备了二十架,替换了团练营军兵原来手里杂七杂八的各种兵械,只是保留了弓箭和猎叉,因为这两件武器猎户们用着习惯顺手。 十月的时候,冯三哥的胳膊慢慢好了起来,已经能略微动一动了,他那未过门的媳妇来看了三次,两人的感情也日渐升温。那未来三嫂也是个痛快爽利的人,到了冯家什么活都肯干,也确实能干,不比个精壮男人差;对英哥儿也好,每次都给带些各种吃喝,还和英哥儿一起喂刺猬,逗“黑猪”玩耍。连冯大嫂都夸,说干活比孔盛冬都有力气,眼里还有活,老三这媳妇找得不错!冯五哥说,三嫂好人,没心眼,不像孔盛冬有那么多心思。孔盛冬有些不忿,怎么都拿他来比呢?可是他自己心里也觉得这三嫂人品、性情确实不错,三哥命好啊! 第42章 防御使驾到 李嗣本前年刚刚过了而立之年,可是已经从军整整十二年,刚入伍时因为父亲的荫庇当了帐中纪纲,历经十几次战火生死,侥幸活下来,得到了主家重用提拔,如今他是河东节度使李克用十三太保义子第六太保,任代州刺史兼云州防御使,集雁门关一线军政大权于一身。 多年来的殚精竭虑、生死存亡考验,已经将他的性格磨练的沉稳干练,身上竟然不知不觉慢慢有了一些暮气,而头上鬓角还出现了白发。他时常感叹:战死易,活着难!此刻李嗣本身后远远跟着十几个便服护卫,身边只带了三人,在上泉镇里走了一圈后,他心里慢慢倒是不那么压抑了。前天他刚刚在云东县杀了两个县尉,撤换了躲差事的县丞,将县令狠狠训斥了一顿。如今云州、代州一线内看似平静,实际上他这个官最大的人心里明白,云州三面环敌,暗潮涌动,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爆发大战。近日,老主人病重危急,义父回了太原府侍奉,万一这些天老主病故,恐怕他也得回一趟太原府治丧,可是代州、云州一带的状况实在不容乐观,让他有些放不下心。 看着街道上穿着各族服饰来往的契丹、突厥、党项人和来自南北东西的各路商队,他的眉头疙瘩稍微舒缓了一些,上泉镇每年要上交大量的市税,这些钱大部分都用来养着云州的巡防军,对他来说这些钱粮多多益善。 田司马参军上前说道:“大人,这一日看来文县令把上泉镇治理的还是不错的!来往商队这么多,贸易繁荣,治安稳定,每年上缴的钱粮、赋税也是云州六个县里最多。难得!” 旁边的一位身着灰色皮袍的俊秀少年说:“看这商业兴旺程度竟然比云州城大集都强一些!” 李嗣本悠然说:“云州多少年来一直是边塞重镇,数次毁城,饱受战乱,能有今日的模样已经很不易了,否则哪能只是兵镇,设防御使,代州反而设立州府设刺史。” “是啊!没人会用心经营一个也许明日就会战毁的边塞城池。”田司马也感叹。 “上泉镇大集依地利自发形成,往来便捷,只要管理得当,肯定会成为河东道北地的边贸集散地!”李嗣本的心情好了很多,也愿意多说几句。 “既要做生意,还要防着战乱,在这里治县不容易啊。”那俊秀少年说道。 “贪一些不怕,博些名声也可以,名利都可以给,万不能懒政、怠政,不思进取、贻误时间,文县令跟在我身边好几年,也知道我所思所想,自然要干的明白些!”李嗣本看了眼前的繁荣景象觉得文县令干得不错,言语间有些欣喜。 几个人听后都点头。忽然他们三人听到东面街道有些嘈杂,一齐转身看,便见文县令带着邓县丞、王主簿和几个县里官员奔他们这里跑了过来。田司马远远抬起手,比划了个下压的手势,示意文县令不要声张,后面跟着即可。李嗣本悠闲地走了一会儿,到了镇子西面拐进了食誉楼,直接上了二楼一间大雅间。刚坐下来,文县令带着一众官员急忙进来躬身下拜,口喊:“参见防御使李大人!” 急急跟上来的田老板心里一个激灵,想到来人竟然是云州最大的官,吓得赶忙退到一边。旁边田司马过来让他安排一桌餐食,不要美味佳肴,清淡顺口就行。田老板急忙下楼到厨房安排,心想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好主顾,一定得尽心尽力伺候好!他怕扰了几位大人谈事,忙让门口伙计说有贵客包场,不再接待散客。 李嗣本问了文县令一些县里的公务,文县令一一流畅对答,李嗣本对文县令的治县理事很满意。不一会儿,田老板亲自给端上来几样菜肴,李嗣本招呼文县令、邓县丞也坐下,加上那俊秀少年和田司马参军几个人凑了半桌,几人围坐边吃边谈。李嗣本仅留身后一位镇将站在一旁,其他官员、随从则下楼在楼下喝茶等候着,也不敢大声说话,只敢互相低声交谈。 “这个车马店便是那双梁村开办的吧!?”李嗣本看着后窗外的车马店问。 “是啊!他们经营的不错,一直生意兴隆!大人您看,现在还不算忙,每年春秋都最繁忙。”文县令答话,同时又把这双梁村车马店股权来历之事慢慢当作谈资讲了一遍。 李嗣本尝了些桌上精致的菜肴没觉得有多顺口,反而是文县令讲的这些他听得津津有味,看着后窗忙碌的车马店,说道:“这双梁村村民倒是做的好生意!没下本就生生得了利!” 文县令见李嗣本很感兴趣,补充说道:“其实主意主要是个少年想的,姓孔,对,就是大人您核准赐将侍郎的其中一个。 “哦!”李嗣本有些惊讶,这个他真没想到。 随行的俊秀少年听文县令讲车马店的事也入了神,思索了一阵后呵呵笑了起来。 几人转了话题又谈起了政务,文县令问:“请问李大人,您在此地盘桓几日?明日如何安排?属下好有所准备。” “明日顺路去看看云南县团练营和双梁村铸铁坊,听说他们还有火器?”李嗣本回答。 “有,双梁村道观有位丹士,会炼火器,只是所需硫磺供应不上来,所得数量极少。”邓县丞忙帮着压事。 “是啊!如今硫磺开采困难,运输还管制,估计也没有多少成品火器!“李嗣本没有深究这事。“明日一早你们二人也随我一道去双梁村。” “是,大人!”文县令和邓县丞急忙起身回应。他俩在来之前刚得到消息,这位防御使大人前天在云东县大发雷霆,处置了不少人,还杀了两个县尉和一家卖给河东军不合规皮甲的奸商全家。别看年龄不大,眼前这位可是货真价实的军政强人,眼里不揉沙子,必须认真对待。 第43章 检视双梁村 李嗣本不允许文县令提前通知双梁村自己行踪,带了身边三人和文县令、邓县丞骑马悠然前往双梁村,身后一里外远远有三十多黑甲骑士跟着。 天气虽然已经有一些冷,但还没到北方真正冷的节气,过了安宁村,几人边闲谈边进入到东斜石谷,又走了小半个多时辰到了善堂附近,远远看到有一百多人在旷野操练军阵,各人服饰虽然不统一,但军械齐整,号令响亮,倒是威武十足。几个人骑在马上驻足看了好一会儿。 “这便是那营团练吧!看来没有松懈!”李嗣本看着操练的团兵点头问话。“只是兵甲旗帜不齐整!“ “大人,这毕竟只是县团练,组建时间也短,能这样已经不错了!”田司马在一旁边点头边说。 “田大人说的是,县里也没给什么,全是双梁村自己经营起来的,确实不容易!”文县令接话。 “恐怕以后会真用得上他们,保境安民这些人有时比军队更有用。”李嗣本说道,“田司马,他们人数不多,让团练使报个名册,你去筹划些甲胄给他们,至少要统一兵甲,对士兵也多些护佑,总不能光膀子上战场。” “把查抄那家兵甲皮革铺给他们吧!反正他们也会经营,又有皮料来源。”那俊俏少年却在一旁提醒李嗣本。 “对!给他们,也是每年定个五百套皮甲的章程,其余的他们自己用,一年下来基本这些人也就统一了甲胄!”李嗣本难得呵呵一笑,拍拍那少年的肩膀。 “这个办法好!”田司马也同意,“我稍后见了冯团练使安排双梁村云盛堂接管。” 这时,看到一行人的朱胜跑了过来,他立即认出了李嗣本,马上搬跪在地上给李嗣本行礼,嘴里喊:“云南县团练副使朱胜见过防御使李大人和各位大人。” 李嗣本叫他起身,问道:“这一营最多能用多少人?初步战力如何?” “回大人,一百六十三人!因为不少是穷苦猎户山民,体格健壮,意志顽强,初步战力较一般团练营高一些。” “好!你好好在这里练兵,看好西面山谷商道!”李嗣本命令。 “是!”朱胜说完,退在一边,急忙叫过来冯五哥和武大山几人去双梁村送信,告知大家防御使李大人来了,让所有人出来迎接,不能失了礼数。 李嗣本看了看山脚下的善堂问:“云东县堂报说那座善堂里出高手,在太白山上竟和昭义军将领可以搏杀?” 邓县丞忙向前回答:“善堂有位穆先生,武术高强,其下弟子下官在太白山时亲眼见过,拼杀起来确实勇猛剽悍!”邓县城不由自主想到了梁安乙那凶悍的刀法。 “好!好汉护三村,如果我河东道多一些这样的能人,也是福分啊!这人叫穆有粱吧?也是赏赐将侍郎?”李嗣本记起核准赐官的两人中,有一人姓穆。 “大人好思虑,时隔多日竟然还记得!”文县令上前恭维。 “走,到铸铁坊看看!”李嗣本领人继续向前。 一行人又到了铸铁坊和铁匠铺,石铁匠和两个徒弟正忙的热火朝天锻造铁器。听县丞说来人是防御使大人,急忙放下活儿带了徒弟、雇工齐齐拜倒施礼。李嗣本让他们起身,继续手上的活,他自己饶有兴趣地在铸铁坊里外看了一会儿,还问了石铁匠一些炼铁上的事情。 看完这里,刚出铸铁坊,冯老大和李老夫子一群人得了消息赶过来参见防御使李大人。李嗣本端详了冯老大几眼,此人精壮魁梧,一看便是村中柱石,当了这团练使也合适。还有一位老儒生、一个精明汉子、两位道士,看来这应是村里的几个主事,后面还有几位青年、少年。 李嗣本问了问村里的情况,几人都一一作答。李嗣本又走到村西,查看烽火台和山口的巡逻防御,心里很满意。问如果在西面遇到突袭,消息能提前几天到县里,李老夫子回话,提前至少三天。李嗣本点头称好。一群人最后到了石窑,李嗣本也不讲究,脱了靴子直接上了炕,其他人在屋里站了一地。他让冯老大搬来椅子,分里外都坐了下来。七姑娘和孙二姑娘端来一些山货,送来茶水,李嗣本喝了茶水叫两位将侍郎上前相见。孔盛冬和穆有粱向前走了出来施礼,李嗣本仔细看了看,那穆有粱一派游侠风范,倒也有些神采飞扬的样子;孔盛冬则其貌不扬,但也神情不卑不亢。因为已经知道两人的一些事情,对这两人也有些好感!特意劝勉了几句。 之后,田司马把皮革铺子的事情和冯老大讲了一下,写了个手谕,让冯老大持手谕到云东县接管皮革铺子,冯老大欣喜万分,和李老夫子商议一下后,李老夫子把石铁匠拉到一边,让石铁匠速找人去接手。 李嗣本到了云南县后心情好了很多,加之也到了傍晚,便不准备今日再走,请冯老大遣散众人,安排些饭食,准备在双梁村过一晚再走。冯老大急忙出来安排这些人的吃住,石窑由李嗣本、田司马和文县令住着,又把冯老三的新房三间都腾出来,给邓县丞和几个军官,其余的人住到善堂和团练营的窑洞。他这时才发觉,李嗣本身边那个俊俏少年竟然是个女孩子,只能安排和七姑娘住到一起,弄得对门的孔盛冬和冯五哥倒是有些紧张。 晚饭虽然只是些山里野味加些粗茶淡饭,李嗣本和田司马吃得却特别顺口,每人吃了一大碗粟子稠粥和不少山间野菜。李嗣本本就是雁门关北人家出身,年少时也习惯了这样的饭食,吃过饭后有感而发,还在这个小村石窑里和田司马、文县令随兴地谈起了往年间的一些琐事。 那俊俏少年和父亲早早吃完饭,冯老大把她请到了冯家休息。她是李嗣本妾室所生,名李遥月,自小喜穿胡服男装,经常和父亲在周边地域巡视,骑马行军、野地驻扎也如家常便饭。李遥月到了冯家落落大方,和冯七姑娘很快熟稔起来,两人在屋里也随性聊起了各自的生活经历。 第44章 轻风白雪夜 正屋里都住了年轻人,距离睡觉时间尚早,冯五哥生起了火塘里的火,冯七姑娘和李遥月坐在一旁闲谈,七姑娘对李遥月随她父亲在军中的事情很有兴趣,不断问这问那;李遥月也对山里的生活好奇,不时也问询着七姑娘。火塘里的火光把几人的脸庞轮廓照的忽明忽暗,却生动无比,好像几人和李遥月之间也不再有那么远的距离。 冯五哥和孔盛冬在另一旁不时添着柴火,在火塘的石头上还烤了些松果,等松果烤开,取出里面的松子放到对面两人身前的陶盘上给大家吃,堂屋里散发着松树树脂特有的香气。之后孔盛冬还拿出些野山果子喂小刺猬,那刺猬也不怕人,在孔盛冬脚下趴着刺啦刺啦嚼着野果,似乎也是家里的成员之一。“黑猪”则在一边盘卧在草垫子上睡觉,还发出呼噜呼噜的鼾声。 李遥月看着这些人,心里对这样的生活很感慨。这些人便是真正的大国小民,是构成国家的微粒尘埃,也是基石泥土。 远处的天色逐步暗淡了下来,一会儿后下起了很小的雪,那雪花都只是结晶很小的冰晶,乘着风缓缓飘落。李遥月起身站到门框边,想到如今云州不甚乐观的形势,看着外面发了呆,过了一会儿,不自觉说了句:“暗云灰暮遮月光”。 屋里几人都没说话,等着她的下一句,可是李遥月却没再说话,反而回过头看着冯五哥和孔盛冬。 冯五哥一摊手说道:“吟诗作对我可不会!别看我!” 孔盛冬则神情一动,接了句:“清风白雪落地霜。” 李遥月思量一下,感觉对的还算工整,便问:“你们平时读什么书?” 孔盛冬回答:“老夫子那里什么书都有,很杂,经史子集虽不全,倒也收集了几本,其他道家、佛家的经书也有,我们也都看。” “我给你找《商君书》和《货殖列传》你看看吧!车马店的事可以进《货殖列传》!”李遥月轻笑说道。 孔盛冬没想到这李遥月还知道车马店的事,忙苦笑说:“那都是没钱被逼的!没钱办有钱的事只能那样!” 李遥月看着这个胖少年,试着把车马店的事情和他联系起来,她总觉得能想出这种办法的人,一定是那种看上去便聪明伶俐,才思敏捷的少年才俊,她看见孔盛冬第一眼实际上多多少少有些失望。可是到了冯家,这种感觉反而逐渐淡化,她发现孔盛冬并没有对利益很看重,比如孔盛冬知道了被赐予皮革铺子的事,却说如果关了皮革铺子不再生产甲胄,战乱便能停了该多好。 李遥月又细想了一下,觉得孔盛冬是那种有想法的生意人,但是骨子里存在一些悲悯尘世的理想。哎!这世间光有菩萨心,没有雷霆手段,能活下去吗?理想可不能当饭吃!她坐下吃了几颗有焦糊香味的松子,问道:“你就不想把生意越做越大?” “如果天下太平,我宁愿种地、种草药,做生意只是无奈之举,却不是我心之所向。不做生意村里乡亲光靠种地、打猎挣钱太少,交苛捐杂税都不够,饭都吃不饱,碰上灾年、动乱活不下去。再说没钱更养不起团练营,没团练营谁保护村子和村民?”孔盛冬看着李遥月一本正经地说。 “你又不会种地!好好琢磨生意上的事吧!”冯五哥在一旁插嘴揭短。 七姑娘呵呵一笑,说:“做生意挣钱,可以雇人种地!” “我可不当土财主!没那狠毒的心!你们埋汰我啊!”孔盛冬对这两人没有一点办法。 李遥月看着冯家这几个年轻人,心里却想,自己兄弟姐妹众多,却很少能这样互相交谈,心里莫名有了一些羡慕。 说话气氛在几个年轻人的嬉笑中越来越松弛,冯老大听到他们几人含糊不清的说话声音,却在西屋里挺担心冯五哥、孔盛冬和七姑娘口无遮拦,说些不合时宜的蠢笨话。他觉得这防御使大人和他的女儿人都不错,客客气气没有端什么架子,更何况人家来了便给了双梁村一家皮革铺子,哪有这样的好事啊!?一年下来这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如今团练营养着这么多人,他和李老夫子最担心的便是收入支出平衡,孔盛冬和李知行每月报账的日子,是他最紧张的时刻,看着云盛堂商号各项买卖收入和利润挺高,可这里、那里几处一划拉,剩下的钱真不多了,还要留出些预备应急,所以对冯老大来说多一些收入来源总是很好的事。 对于这几个年轻人无拘无束的谈话,冯老大心里只能盼着李大人的女儿别太认真,别把一些话讲给李大人听。 第二日清早起来,地上只是薄薄一层雪,只比秋天的霜气重一些,并不影响出行。李嗣本起来净了脸,在院子里站了片刻,深吸了几口山里的空气,昨晚他难得睡的比日常更加安稳一些,起来后精神也好了很多。冯老大和七姑娘送来了早饭,饭食简单而可口,吃过后他和随从便要匆匆去代州。 到了村子口,李嗣本回身对来送别的一大群村民说:“回去吧,好好过活!看好西面商道!我和文县令商议再给你们十匹军马,等你们都学会骑马,与县里、云州城和代州传送消息会快一些。”说完上马朝东进入峡谷,随行的黑色甲衣骑兵分列两队跟在后面。 冯老大一群人都齐齐拜倒,口喊:“谢李大人!”俯身遥遥送别李嗣本。 李遥月先和七姑娘告了别,还摘下一只精巧银手镯塞到七姑娘手里,没等七姑娘说什么感谢的话,径直走到孔盛冬身旁微笑着说:“我和父亲会去太原府一段时间再回代州,我会给你捎回来昨晚说的那几本书,小孔东家可以多看看,保重!” 说完轻盈翻身上马,马蹄咯哒咯哒响,去追赶前面的人。 第45章 家来三重喜 冯三哥的伤养了快半年终于好了。进入腊月冯家开始张罗冯老三的婚事,按照当地的习俗,行了婚娶前的礼数,大婚的日子定到了腊月十二,取了双十二,“双生儿”的谐音。全家人都动员起来忙乎,如今冯家在村里威望甚高,周边几个村子的里长都要来,加上镇上做生意的朋友,到了正日子竟然来了一百多宾客。人太多都没地方安置,只能借了孙二哥家的三间房和小道士张风青原来乔家的三间窑洞,连议事的石窑两间都收拾出来,火烧的旺旺的住满了来人。可还是住不下,最后没办法只能把张老道道观里的三间闲房也临时占用了,才安顿下了所有人。 孙老三早上收拾完,穿了圆领新袍子,披了大红绸子花,冯老大特别让骑了大马去接新娘,冯老三和一群朋友便去了安宁村迎娶媳妇。到了申时,迎娶的队伍呼喊着才回来了,新娘穿着深绿礼服,由几个妇人搀着进了门。李老夫子当了证婚,按照六礼主持了一系列复杂而有趣的仪式,在一众人闹哄哄的气氛衬托中,两个人正式拜堂成了夫妻。 婚宴也是村里几年来最好的宴席,每桌都是鱼、鸡、野猪、羊肉等八个大菜,配了糕饼、干果、蜜饯六个小碟,还专门提前从上泉镇拉回一车酒,黄昏时礼数一毕,各屋里客人坐定开席。这一天孔盛冬和冯五哥忙的腿脚都疼,宴席开始后,两人和两个小道士带了一群青年子弟上菜端酒,一直到到亥时正刻总算才结束,几个人这才有了时间吃饭。吃完又要安排宾客去休息,累得夜里都睡不着。 家里面来人太多,七姑娘没办法,只能到孙家和孙二姑娘挤到一起睡,两人在羊皮铺盖里悄悄说了一夜话。 穆富贵喝多了酒,拉着冯老大在石窑里也聊到半夜,他和冯老大说看上了冯五哥,想让冯五哥做穆家女婿,借着酒劲试探冯老大的口风。冯老大倒是也觉得合适,穆有颜比冯五哥大一岁,但人品模样都是上品,有胆识有见地,这样的女子在村子里、镇上也不多。冯老大马上顺着答应下来,两人约好试着问问两个孩子的意思,然后细细定夺。 文县令和邓县丞都送来了庆贺礼物,派了专人送来,冯老大愈发觉得有脸面。喜事办得风光热闹,村里也有了几年以来难得的新气象。 第二日,新三嫂早早起来做了早饭给家里人吃,尤其是七姑娘吃过饭按照习俗还要说吉祥话,因为已经彼此相熟,互相乐呵呵行了礼也就走了个过场。接着冯三哥和新媳妇又去给冯老大夫妻行了大礼,三嫂正式成为了家里的一员。冯家堂屋住着三个小的,冯老大和冯老三成婚却住在两面厢房,孔盛冬和冯五哥都觉得有些不妥,可是大嫂和三嫂都通情达理,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也就没有重新换房搬进搬出。 冯老大找时间试着问了冯五哥对穆有颜有没有意思,结果冯五哥交待原来自从在乱军中一箭射死李县丞,穆有颜便对他有了意思,两人偷偷见过几次,倒是有些情投意合。冯老大哈哈大笑,觉得这兄弟也算有福气,穆有颜可真是一位不错的姑娘,要人样有人样,要家世有家世。隔了几天,冯老大托李老夫子到安宁村去和穆富贵谈婚事,穆富贵也是满口答应,两家先交换了两人生辰,算是定了婚约,另择黄道吉日办喜事。 穆富贵心中大喜,如今儿子总算有了些样子,能安心守家持业;侄子有了功名,这两年名声鹊起,即使晚一些也不愁找不到好姑娘;这未来女婿也是百里挑一的好射手,冯家老大是云盛堂主事,团练营正使,冯家人人品也都好,不怕女儿嫁过去受委屈。穆富贵到了晚上做梦都能笑醒了,自觉两个村子会因为联姻关系更加紧密,他穆富贵在安宁村当着里长加族长也能更服众。 冯老大这边也巧,没想到刚过了几日,邓县丞亲自前来说有一个侄子,名叫邓忠,凑巧到上泉镇看望叔父邓县丞,在镇上商号里偶然见了冯七姑娘,看上了七姑娘,请邓县丞来问询。这邓忠家里在云州城也开着当铺的买卖,虽然不大,但也算吃喝不愁。父亲前几年病故,只有母亲和哥哥。冯老大觉得七姑娘年龄还小,但也不好推辞,便应承尽早找机会问问七姑娘,让两人见见面,如她愿意也可以先订婚,但晚几年再办婚事。邓县丞听冯老大这样一说,心里畅快,约了时间,让两个年轻人都到上泉镇他家里正式见个面。之后邓县丞便急着回去告诉他侄子这个好消息。 因为早些年陆续亡故了父母亲,家里条件又不算好,冯老大本来对几个弟妹的婚事一直很担心,真没想到竟然一下子几个弟妹都有了着落,他心里顿时轻松了起来,想着过三五年后再给孔盛冬找个好媳妇,他这当大哥的也算把大事情都办妥了。 年前几天孔盛冬收到了李遥月托人送来的书,还有一封短信,内容极其简单,就几个字:山水有相逢,别遇有佳期。 七姑娘趁着孔盛东不在家,偷偷看完信后,和孙二姑娘说:“我那小胖弟弟,你可得看着点啊!好像越来越值钱了!” 孙二姑娘年龄和七姑娘相仿,可是没有七姑娘早熟,对她来说,确实觉得孔盛冬和村里的其他男孩子有些不一样,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可是每到谈论起孔盛冬,她的心就跳得快了好些,脸色也红了,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人也时常在村里见面,但从未真正说过什么知心话,反而都保持了一些不正常的距离!大多互相点个头便匆匆离开。孙二哥也曾经问过她对孔盛东的看法,她只说自己也不知道! 第46章 新年新气象 除夕的下午,所有人又聚到了石窑,冯老大索性在石窑里外支了三张大桌子,从自家端来年夜饭,准备在石窑里一并吃饭守岁。其他几家也应和着端来自己家准备的一部分饭食,用锅热出来,端到桌上大家一起吃,屋里屋外过年气氛十足。 石铁匠和大徒弟也来凑热闹,边吃边聊中,石铁匠建议让他的一位沙姓朋友去云东县管皮革铺子。据他说,这位沙掌柜以前在宣州当了十几年的皮革铺掌柜,现在老发妻和两个孩子都在云东县,所以也到了云东县,正好我们这里缺这样懂行的人,聘用了正合适。 几个管事都同意,毕竟仅是目前的生意规模,双梁村的人手已经很紧张了。冯老大让孙二哥从村里或者善堂挑几个机灵肯干的年轻人去给这沙掌柜当学徒,几年下来也顺带把人带出来了。云州不缺皮货货源,牛皮也能就地收购不少,只要能加工好,除了给河东军的,剩下的不愁销路。于是约好过了正月十五,几人到云东县去见一下这位沙掌柜。 此外,上泉镇南要开马市。原来上泉镇虽然也有些骡马交易,但数量规模不大。这两年稍微太平些,文县令便开出一大块地,准备进一步扩大马市的规模,以增加县里税钱收入。几个管事合计着来上泉镇的客商一定会增加,决定把车马店西侧的空地也利用起来,盖一排客房,后面空地也大,可以拴牲口,专门接待来买卖牲口的外地商人。 吃过饭,端走了碗碟,换了茶壶茶杯,桌上又摆了些干果,几个人都意犹未尽继续商谈着来年的生意计划。 这些天过年,闲暇有空,县里的十匹大枣红马也送了过来,都拴在团练营的马房内,朱胜还聘请了一位养马杨姓马夫,天天伺候着这十匹宝贝大马。几个年轻人都去学骑马,孔盛冬最笨,挑了匹矮一点的,没事便去学着骑,穆有粱就喜欢看他骑马,常常站在一边看着,每次要说话,孔盛冬便先喊:“穆先生,拜托别说了,你说话比用刀还厉害!” 穆有粱哈哈大笑,也不多说,最后终于看到孔盛冬也能骑马驰骋才说:“笨鸟后飞,不丢人!就怕一直不会飞!” 孔盛冬回话反击说:“哪能都像穆先生您,智鸟先飞,还飞得高!您一直飞吧!” 每到这时梁安甲便没了主意,她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能低头不说话,看着师父和孔盛冬斗嘴。 正月初五,冯老大领着人去安宁村拜年。穆家和冯家马上要联姻,互相之间的关系明显近了好多。穆富贵安排了宴席请所有人都留下来吃了晚饭才离开。穆有颜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躲了半天没有出现。穆有粱带着三个徒弟也回了穆家,和双梁村这些人一起吃了饭,一起离开。临走时和穆富贵说,正月十八以后会有个师妹来找,人如果到了穆家,便让叔叔派人到善堂喊他回来。穆富贵心里乐开了花,心想这侄子是什么也没耽误,看来终身大事自己心里也有数,于是高高兴兴答应下来。 孔盛冬对穆有粱的这位师妹有些感兴趣,他特别想知道穆有粱会看中一位什么样的女子。结果还没等到穆有粱的师妹来,正月十七的时候,冯老大和李老夫子便叫他去谈事情。 原来是原车马店赵老板去年的股息因为年前忙着给冯三哥办婚事没给人家送到忻州,只是写了信告知迟一些送过去。赵老板回信说不急,得了空送去就行,没有空闲也可以暂时寄放在车马店柜上。 冯老大和李老夫子都觉得应该尽快送,顺便还想让他们几个小的出去见见世面,趁着年后镇上商号生意还不算忙,便让孔盛冬带队走一趟。孔盛冬想了片刻,虽然要送的钱不算多,但绝不能在路上出问题,便提出让张玄青、李知行、孙老大一同前往。冯老大微笑着说:“善堂那边还让派两个人跟着,你说谁去合适?” 孔盛冬有些不好意思,便回答:“大哥你看着和穆先生商量吧!” 李老夫子笑呵呵说:“你放心,为了一路安全,自然会挑两个厉害一些的,不会让你失望。”“另外,向南一路都在河东道境内,应该太平,办完赵老板的事,可以去一下太原府诚商堂,拜会一下乔山公,礼物我们给你准备的厚重一些,将来和他们的生意一定会做的越来越大。” 李老夫子还有些不放心,专门又和孔盛冬说:“到了太原府不要胡乱跑,先把该办的事情办好,可以先去找乔掌柜让他引荐去见乔山公大东家,我给乔掌柜写封信,到了太原府其他事不明白也可以问他。” 孔盛冬忙答应下来。他这是第一次带队出远门,心里还有些紧张忐忑,但又觉得这是冯大哥和李老夫子刻意要历练自己,所以感到责任重大。 下午开始孔盛冬开始准备南下的事情。李知行知道后还有些不愿意去,张玄青偷偷和孔盛冬说,李知行和村里一个女子相好,过年好不容易事情少,能在村里天天见见面,自然是不愿意去走这一趟。孔盛冬对这事有些听闻,觉得李知行有残疾,找个情投意合的不容易,忙去找冯老大和李老夫子假说上泉镇的生意离不开李知行,不如换了团练营的武大山,因为路上带着给乔山公的贵重礼物,这样也更安全一些。冯老大和李老夫子不明所以,觉得孔盛冬可能只是怕路上有什么闪失,多个人护卫安全些,没想太多便同意了。 孔盛冬回来和李知行说了这事,李知行给孔盛冬行了一礼,说道:“兄弟,你总算给我办了件好事!等你回来一定要请你到镇上好好吃一顿,替你接风。” 孔盛冬骂道:“你就是重色轻友的小人,我替你谋划终身大事,你只请吃一顿,怎么也得吃个十顿八顿吧!” 李知行呵呵一笑:“要不等我办了婚事,你就常年住我家吧!我们夫妻把你当儿子养着!” 第47章 代州有个人 正月二十,各项事宜准备妥当,孔盛冬带着六匹骡子和八个人,驮着路上应用之物、赵老板的股息和给乔山公的礼品,从上泉镇出发向南准备先前往忻州、再去太原府。善堂派出了梁安甲和梁安丙二人,两人一前一后和武大山、孙老大两人护着骡队,中间是张玄青,还有两个雇工从车马店调来专门负责路上给骡子喂草料,牵驮队。孔盛冬走在前面领路,出了镇子梁安甲慢慢追到了他身边,平静地看了他几眼问:“正月十五后怎么没有去山坡那里?” 孔盛冬忙说:“要准备南行出发的事情,有些忙乱!” “不会是要到代州,想着见见和你通信的李遥月,把其他人都忘了吧?”梁安甲脸上带着笑意说。 “哪有?我都不知道李遥月现在在哪里!哎,对了!穆先生的师妹怎么样?也是武术高手吗?”孔盛冬忙转移话题。 “人很清淡,不怎么说话,没动过手!”梁安甲回答,“哎!你不会是心虚转移话题吧!?” “呵呵,我只和李遥月见过一面,真没有什么的!”孔盛冬笑着回答,他没想到梁安甲这样关心他的事情。 梁安甲理了理头发,说道:“那她还给你送书、写信!” 孔盛东无言以对,只能笑着不说话。梁安甲也不再多问,两人默契地并排在前面带路,一路向南而去。 这一路因为都是走官道,道路平坦,路上行人也多;沿途有驿站,不用风餐露宿,每日倒也不怎么辛苦。只是这趟带的值钱东西不少,每天投宿都要把大筐搬到孔盛冬、孙老大、武大山住的客房里轮流看守,有些麻烦。梁安甲自己住一间,梁安丙和张玄青两个人住在另一间,每日几个年轻人都认真负责,一丝不苟看护着带着的东西。孔盛冬自己首次带队外出,怕出意外,尤其注意一路上的安全。 第三日他们到了雁门关下,然后爬坡上山走了一天到了雁门关,大家疲累不已,只能停下来,顺便看了这座雄关周边地势和景色。 雁门关多少年来一直是抵挡外族南下的北方最后关隘,守护着南端的汾河河谷。关上驻扎了不少官军,每时每刻都守望着北方遥遥可见连成一线的烽火台,预防北方各族南下。关隘周围群山环绕,河谷幽深,除了走这条山道上山通关,其他地方地势险要,难以逾越,真有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意思。 孔盛冬有些感慨,从地理上看,云州城就像被扔到家门外的孩子一样,孤零零在北方各族势力的交汇地,而这座雁门关就像家里的大门一样,门一关便可以守护住家里的人,却不管外面的孩子。梁安甲也是第一次来这里,细细看了雁门关的山川风貌,突然问孔盛冬:“雁门关内便是代州,我们不进代州吗?” “进代州没什么事情,最多去看看代州的市集,我看我们还是继续向南,直到忻州见赵老板吧,先把主要的事情安排好。”孔盛冬还没从自己的情绪中恢复过来。 “也对!办完事情,回来时也可以再去!”梁安甲微笑了一下说着。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都说没什么的!”孔盛冬这才反应过来,梁安甲在试探他心里有没有想到李遥月。这趟南行前,也不知道哪个唯恐不乱的人和梁安甲提了这位防御使大人的女儿的事情。 后前几个人呵呵笑了起来,原来都在偷听他们两人对话。 梁安甲有些不好意思,先走了几步到了关口。她心想这个人看来孔盛冬事真没放在心上。 关口检查的特别细致,军兵翻看了所带的物品后,领军头目问清楚情况,又查看了他们的路引才放行。 到了山下,找了家路边的小客栈,孔盛冬看天色已经不早,不再着急赶路,准备在这里休息一晚。可是进去一问,这家客栈却客满了。孙老大问了客栈伙计,那伙计说再往官道外走四五里地还有一家客栈,虽然也不大,但是应该能住下他们几人。孔盛冬心里盘算距离也不算很远,和大家商量一下后便准备去伙计说的这家客栈。 问清了路,走了半个时辰,来到一座青山山脚下,远远看到有一个大院套,低矮土墙围着前后两排房子,石砌门楼口上挂了灯笼和幌子,幌子白底红字写着“雁安客栈”。 有个尖脸黑面堂的伙计守在门口招揽从门前路过的旅客,看到他们几人过来,远远迎上来便问:“你们几位辛苦,天也快黑了,住我们客栈吧?今天人不多,客房随你们挑。” 孔盛冬点点头,由着伙计前面领路进了院里。院子很宽阔,有几棵榆树,拴了三匹大黑马,还有两辆大车。外面天气不暖和,几人帮着雇工卸了大筐,急忙进了堂屋。堂屋挺宽敞,放了四五张方桌子,还有两人在一张桌边吃饭,靠南墙是柜台,有个看着像账房的精瘦老者站在柜台后面,正在看账本算账,见到他们几个抬了大筐要到后面一排的房间,那老者扬了扬眉毛,喊了一声,从后面又喊来一胖一瘦两个人上去帮忙抬筐子。 孔盛冬想了想,觉得哪里不太对,可是又不十分清晰。只能摇摇头先到柜台前。 在柜上先选定了一字排开的四间房,把东西搬到房里,孔盛冬又到柜台边点了几个菜,要了面饼和汤,让伙计把饭菜做两份分别送到两个房间,准备一行几人分别在两个房间吃晚饭。他这才进了屋里,等着吃饭。 过了一会儿伙计用托盘托着饭菜给他们各自分别端到了两间屋里。 这时平时话并不太多的梁安丙却带着张玄青到了孔盛冬的房间,他看了看四下无外人后,才对孔盛冬说:“一会儿先别吃饭,我看着这里有些不对!” 孔盛冬心里一紧,正了正身子,放下筷子忙问:“哪里不对!?” 第48章 客栈不眠夜一 梁安丙身材不高,短小精悍,眼神犀利,心思细密,腰里别着一长一短两柄短刀,长度都不及尺。一路上话不多,却是一丝不苟按照师父穆先生交待忠于职守,每日起得早,睡得晚,没有一丝懈怠。 孔盛冬问完话,梁安丙坐到桌边,让张玄青把梁安甲也叫到房间里,六个人聚到一起后,他才缓缓说道:“我也是凭着穆先生以往所说和自己的感受,你们先听我说完再下定论。第一刚才堂里吃饭的人桌上有盘熏肉,那肉不对,是刻意熏黑的,肉里面并没有熏肉该有的积灰,肉很鲜亮;其二我到厨房看了一眼,那厨子身上不是油烟味而是血腥味,墙上还有斑驳黑色血迹;还有刚刚那两个帮忙抬筐的人,看着就是在窥探我们筐里装的什么,而其中那个瘦子刚刚骑了马急急跑进了西面的山里,客栈怎么会养马呢?一般最多养个驴或者骡子。” 几个人马上心神紧张起来。这年头兵荒马乱黑店不少,吃人的事情也屡屡听说,而关于马匹的怀疑,则进一步加深了大家的担忧,当时马匹价格高,马匹也都是用作军马,不论是契丹马、吐蕃马,还是波斯马,一般商家根本买不起、更养不起。云盛堂的生意也不小了,加上车马店里也就养了六匹老马,防御使李嗣本给了十匹契丹马是用来紧急传递消息的,根本不舍得拉车用,可是这家客栈里却养了三匹不错的大马,他们应该用不上啊! 梁安甲脸色一变,双手紧握刀柄。孙老大也有点紧张,他在山里时间长,心思又粗糙,外面这些事不怎么清楚。 张玄青看着孔盛冬问:“庆儿哥,你觉得真有危险吗?” “出门万事小心,既然梁安丙看出些事情,宁可信其有。”孔盛冬看了看桌上的三盘菜,肚里肠胃一阵阵翻滚。 梁安丙拿出几个麦饼,交给几人,啃了几口麦饼饼喝了点水,说道:“在里面直接下毒或者麻药,一次放倒我们的可能性不大,只是别大意,防着些便可,恐怕晚上要特别小心些,他们晚上会动手,只有这个时机最合适。天一亮我们一动身,便没法下手了。” “我们不能死等人家动手,至少先要确定他们是黑店?晚上会有多少人来?其他住客有几人?他们如果大开杀戒我们等着挨刀吗?!”孔盛冬有些焦虑。但他细想之下,觉得梁安丙说的有道理,这里到官道不远,他们出门到官道只是半个时辰,对手只可能在店里或者天亮后在去官道的路上动手,那么对手最好的时机应该还是在店里,在夜深人静时突然动手。想到这里,他心里一惊,冷汗冒了出来。 “我们现在走呢?”孙老大问。 “万一他们同伙离得近,追上来麻烦了!晚上我们即使逃到了官道也没人。”孔盛冬否定了这个建议。 “他们人如果多,怎么都逃不掉!”武大山说。 “既然是黑店人不会多,人多便直接上山作强盗了。不然先抓一个问问。先下手为强!”梁安甲建议道。 “一共四人,抓哪个?哪个看着更容易开口?”张玄青低声问。 “时间紧,在那个瘦子回来前,我们把四个都抓了!至少我们得有准备,实在不行弃货保命。”孔盛冬当机立断。 几人不敢再耽搁,立即分派了人手和各自要对付的人。孔盛冬假意要撤了饭食,便叫了伙计进来,那伙计一进门孙老大从身后扑上去便死死抱住他,孔盛冬用短剑抵住了他的喉咙,旁边张玄青也掏出短剑顶着胸口说:“别喊!好好答话!” 那伙计被刀尖顶着,点头低低说:“我不喊,我不喊。” “你们这黑店一共多少人?晚上什么时候动手?”孔盛冬沉声问。 伙计身上一震,低下头,躲着孔盛冬的目光,那一刻孔盛冬立即确定了这就是家黑店。否则这伙计怎么会没有一丝反驳。 “你不说,等会儿有人说。”孔盛冬没理他。 过了片刻,武大山和一个雇工,绑了那个账房上来,往地上一扔,骂道:“这贼人嘴硬!什么都不说。” 接着他们听到厨房那边乒乒乓乓几声,一会儿后梁安丙上来说:“那厨子认了!算上报信的伙计还有十人要来,很快到!通常手法是人少直接毒死,人多则分头晚上进屋拿棍子先打晕,再取赃杀人分尸,埋在后面菜地里。” 孔盛冬没看到厨子便问,“厨子人呢?” “从门后拿出把单刀杀我,厨子用单刀切菜啊?我先断了他的胳膊,等他交待完,送他走了!厨房后面的杂物间里还有一堆剥下来的衣物。”梁安丙冷冷回答。 那账房在地上一听厨子被杀,破口骂道:“等吴老大带人到了,你们都得死!” “那我先送你半程。”梁安丙一扬手一把短刀脱手而出,嗖一声直接插入账房大腿上。账房叫了一声,捂着腿哼哼唧唧却再也不敢说话。 旁边的伙计抢着说:“我说,我说......我想活命。” 梁安丙刚上前从账房腿上拔出短刀,梁安甲带另一个雇工也进了屋,先点点头,又摇摇头,意思那胖伙计也承认了,人已经杀了。孔盛冬没计较这些,已经人证物证齐全,这种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会儿手下留不留情没有意义。他让孙老大、张玄青、武大山押了看门伙计去另一间屋里写供状画押。 孔盛冬让两个雇工立即出发骑上院里的马,去雁门关山下的那个驻兵驿站报官。梁安甲去喊其他屋里的住客,叫出了客栈内其他五名住客,都是出门在外的小生意人。这几人正听到吵杂声疑惑间,被叫到孔盛冬屋里,一看满地鲜血吓得不敢多说一句话。 孔盛冬言简意赅地说:“这是家黑店,本来今晚要对我们下手,我们发现了端倪,先动了手,人证物证齐全,已经派人报官。还有帮忙的贼人马上到,你们五人想活命也需要帮我们一下!” 第49章 客栈不眠夜二 客栈外面,三人骑马在前,后面跟着七个人,这十人急匆匆赶到了客栈大院前,大门开着,在夜色中,客栈门楼上红色灯笼亮得格外显眼,几人下马汇合到一起,没有丝毫迟疑,熟稔地从大门鱼贯而入。 刚一进客栈院里,突然从土坯院墙后面的阴影里冲出五人,手持利刃没有一点犹豫,齐齐劈刺出去。双方距离太近,这十个贼人还没反应过来,在他们惊诧的一瞬间,有两道黑影急速杀到身边,一长一短两柄刀眨眼接连放倒了四人。这是梁安甲长刀先挑了一人喉咙,接着向旁边一切,砍倒了另一人;梁安丙则在从阴影中奔出时,先甩出一柄短刀插入一人胸口,又躬身撞向另一人身上,一刀自咽喉下挑入,出手风驰电掣没有丝毫停顿。 贼人们先是被唬得一愣,然后明白遭遇了袭击,他们从没想过会在客栈院里遭到伏击,而这先出手的两人电光火石之间便放倒四人,贼人的人数立即不占优势。这时从门外叫喊着冲进来五人,见了倒地的贼人不管死活挥起棍子便打,打完一个又冲向另一个,倒地的贼人被打的血肉横飞,没了动弹,这伙人才不再理会,转头去找下一人。 武大山和孙老大两人挥刀急砍,分别将眼前之人砍伤,孔盛冬横身冲出偷袭,一剑刺在了一名贼人的腹部。这时剩下的三名贼人才明白过来,拔出了刀剑互相靠拢,想要汇聚到一起突围,看着院门被堵,又转身想要逃进客栈堂屋。到了堂屋门口,他们使劲推了推大门,门却从里面闩死,惊恐之余只能返身对视院里的一群人。 吴老大刚要说话,从客栈门缝里刺出一把短剑,一剑将他大腿靠上刺穿,原来是张玄青在门内看准时机狠狠刺了一剑。 吴老大捂着屁股蹦起二尺多高,然后哇哇乱叫,旁边两个贼人吓得靠在一起,不敢再动。 “我劝你们放下武器,你们也看到了,现在杀你们易如反掌!”孔盛冬提着短剑走到前面沉声说。 可是梁安甲和梁安丙根本没准备留活口,眼神里杀意满满,靠上去就要下杀手。 那两个贼人从梁安甲和梁安丙的眼里看到了骇人的杀机,吓得急忙扔下单刀,扑通跪倒,高喊:“手下留情!我们不打了!” 梁安甲已经举起了刀,看到贼人跪倒,又听到孔盛冬喊:“留活口,做人证!”这才收刀站定。 梁安丙咣咣两脚踹翻两人,后面几个住客上来七手八脚捆住他们,拖着绑在拴马桩上。 吴老大也捂着屁股,扔下刀,喊着:“我认了,我认了。你们厉害!我投降!” 武大山上去“啪”一耳光将吴老大扇倒,骂道:“就这还开黑店抢劫!真给绿林丢人!”拿起绳子把吴老大也捆在了拴马桩上。 这时几个人才放下心,叫张玄青打开堂屋门,把掌柜和伙计也拉出来一并捆在栓马桩上,他们在院里生起一堆火,把八个死了的拖到墙角一边,伤了的也捆结实扔到一起,等着天亮官军来接手。 几个住客看贼人全部被制,稳了心神,到厨房胡乱做了几碗素面,端出来请大家一起吃,一群人便在院里边吃边等着来人。 孔盛冬问梁安甲:“今晚你的杀气好重啊!出手比梁安丙还快。” “我父母和弟弟便是逃难时在黑店被杀,我才被卖给人贩子!”梁安甲低声回答。 孔盛冬心里一沉,他从未听梁安甲说起过这些,不敢再多问。转身进去给梁安甲取了块毡子垫在身下,又盖了羊皮在身上说:“要不你到堂屋里,那里暖和些,外面有我们几个没事!” 梁安甲倔强摇摇头,依靠着门框闭目休息,那神情像是一座雕像一样。 孔盛冬不忍打扰梁安甲,起身到每个人身边问了几句,所幸没人受伤。 他自觉这次遇事应急处理颇为得当,没有己方人伤亡。到了梁安丙身前说道:“这次如果不是你先发现了端倪,我们危险了!” “其实你也发现有所不妥!只是没有那么确认,对吧?否则你不会让大家分成两组在屋里吃饭。”梁安丙冷静回答。 “我进门时只是感觉这店里有股死人味道,但一时并没有那么明确这是黑店!”孔盛冬这才意识到进入堂里他心头突然翻涌那一刻,其实是闻到了一些客栈里不该有的味道。 梁安乙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走到一边去查看绑着贼人的绳索。这人心思细,有他在孔盛冬放心了很多,返身回到梁安甲身边靠着墙也休息了一会儿,可是因为刚刚经历了惊心动魄的搏杀,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只是闭着眼睛养养神。 等了两三个时辰,天光放亮的时候,两个雇工领着十余匹马奔到了院子外面,领头的校尉军官姓吕,孔盛冬忙上前见礼,然后详细讲了经过。吕校尉看着一院贼人,心里感叹这几个人竟然连杀带抓处理了十四个贼人,还无一伤亡。孔盛冬讲了他们的由来和抓捕贼人的经过,为了与官家顺利交涉他自报是防御使李嗣本亲赐的将侍郎,那校尉心中对这个胖青年更加肃然起敬,刻意多攀谈了几句,之后指挥官军马上接了贼人和物证。 吕校尉知道这些人一晚没睡,让大家都先到客房躺着休息,轮流叫他们一一落了口供;又起了其余贼赃和物证,正好用大车装了一车。直到下午才忙完所有的事情,吕校尉押了贼人先去交差,走时让官军留了些吃的给他们,建议他们再原地休息一晚,明日休息好正好动身。 孔盛冬一行人和那五个客栈住客都留在客栈里,翻箱倒柜找了些吃食,还找到半只羊和两只鸡,几人用大锅煮了一锅饭,还煮了一锅羊肉,围坐一起好好吃了一顿,然后安心休息了一晚。次日清晨,孔盛冬一行和住店的那五位客人挥手告别,各奔东西。 第50章 初入太原府 这次再走上了去太原府的官道,孔盛冬更加小心,每日只在官道附近投宿,宁肯行程慢一些,也绝不再冒任何风险。梁安甲见他这样,笑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孔盛冬则回答:“上次没被咬上,真咬上麻烦了!遇险可不是每次都能侥幸逃生的!” 一行人走了不到三天进了忻州,按照地址找到赵老板家里。赵老板在城东住着一个两进大院落,家里有两儿一女都成了家。听说他们来了,一家子忙出了院子迎接,晚上还安排了丰盛的饭菜和两个儿子一起陪着吃喝。赵老板对孔盛冬印象深刻,常常对两个儿子提起这个少年,他们两人快两年不见,赵老板细看之下,发现孔盛冬愈发长了起来,面目也开始有些棱角,个头也高了两寸多。 宴席间几人都唏嘘不已,感叹时间如流水逝去。赵老板两个儿子都三十开外,非常健谈,赵家里在城外置办了不少田地,经营着农庄,忻州这几年太平,农庄收成稳定,全家上下衣食无忧。席间孔盛冬邀请赵老板有时间再去去上泉镇车马店,赵老板作为创办者和大股东,听他说完之后心中欣喜,应承一定找时间再回上泉镇。 第二日赵老板让两个儿子陪同他们在城里转了转,买了些当地土产赠送,赵老板知道孔盛冬急着去太原府,不能留着孔盛东等人小住,只能又给准备了不少路上的干粮。孔盛冬这才告别赵老板,启程继续南行,走了不到两日,终于到了太原府。 当时太原府建城已经接近一千五百年,当地人也称之为晋阳,太原府是大唐北都,龙兴之地,虽然天下连年战乱不断,但太原府反而没有受到太多战乱影响。太原府当下是河东道之根本,主要军政衙门都设在这里,北、东、南有三个城关,西面有柳溪河,后统一称汾河;城内坊市林立,还有内城,为军政核心决策区。河东道节度使李克用除了在外征战,常住太原府,所以河东道的文职官员也都落户太原府,便于随时听命办事。 孔盛冬一行人从北关入城,向东一路打听到了聚货坊,那里店铺众多,商贾云集,其商业规模和氛围远非其他州郡可以比拟。他们这队人都是第一次来太原府,一路看来心潮澎湃,震撼不已。梁安甲也看着街边琳琅满目各种商品有些目不暇接,话也多了起来,精神好了很多。孔盛冬在上泉镇看到的商品大多是衣食住行等生活必需品,而这聚货坊里的东西则五花八门,涵盖范围明显扩展,各式商品应有尽有,尤其是吃的和玩的,很多在上泉镇根本见不到。 在聚货坊的南面,他们找到了诚商堂总堂,总堂铺面宽敞,门头高大,门口还能停下十几架大车,一副商贾大户的气派。孔盛冬带孙老大进去对堂内伙计说他们是从云州来的合作商号,找负责北路生意的乔仁溪掌柜。伙计客气地把他们请到一间内堂,给端来好茶,忙去后面找乔掌柜。孔盛冬进内堂时看见大堂内宽阔异常,各类货物样品摆放规整,主营的货物放在正堂东侧,由穿着蓝布袍子的小厮专门在接引和接待络绎不绝的顾客。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乔仁溪笑呵呵地从后堂出来,见了孔盛冬他们便问询一路可顺畅。乔仁溪年前知道他们要来拜访乔山公大东家,已经和大东家汇报了此事,正等着他们到来。乔仁溪和孔盛冬在上泉镇时就很熟悉,没有什么客套,闲谈了一会儿,乔仁溪告诉孔盛冬明日一早先到这里,由他带着去澄清坊大东家家里拜访,今晚可以在诚商堂在聚货坊开得客栈里好好休息,一应吃喝都由诚商堂承担。说完先带他们到了不远的客栈,叮嘱客栈掌柜好好招待,之后乔仁溪先行离开,去禀告乔大东家。 几个人住到客栈,心里松了口气,都想出去走走看看,买些新奇东西。孔盛冬决定自己先在客栈看着礼物,让其他人都出去看看太原府内的市井风光。等大家都满载而归回了客栈,诚商堂客栈里安排了晚饭,有十余道可口饭菜,几人看着饭菜丰盛,一起落座吃饭,高高兴兴地谈论起刚刚看到的太原府风土人情,孔盛东听完觉得有趣,自己不禁也想出去看一看。他安排孙老大和梁安丙在客栈看着东西,自己快速吃了饭,趁着天还没完全黑,招呼梁安甲也出去在聚货坊附近走了走。 两人并排在坊里走到一个卖糕饼的铺子,孔盛冬上前买了太阳酥和软枣糕各一大袋给了身后的梁安甲。梁安甲红了脸接住,用手指夹了一块太阳酥吃了一口,忙又夹了一块给孔盛冬,孔盛冬摆摆手说:“替我收着,等回云州路上吃!”梁安甲笑说:“还不好意思吃了!” “买些饴糖和甘酪吧!能放的住,回去给英哥儿!冯大哥一定高兴!”梁安甲看着颜色鲜艳的饴糖对孔盛冬建议。 “那就买一些!你还要什么?我一并买了。”孔盛冬见到这么多商品,也有了花钱的欲望。 “不用,不用,我自己买。”梁安甲正好看到了一副皮革靴子,纹饰美观,精巧可爱。 “多少钱?”孔盛冬忙问店家。 “三十六文!”那中年店家回答。 这价格真不便宜,顶得上两三只活鸡的价格,梁安甲倒愣住了,善堂里的人手里钱本来没有多少,她还想着给师弟师妹们买点什么,可是好看的靴子也的确贵了些。 孔盛冬先让梁安甲试了一下,咬牙说:“买了!难得你喜欢!”梁安甲急忙推脱。 “你还给过我腰带,算是还礼了!”孔盛冬也没在犹豫,付了钱拿了靴子,拉着她便走。 两人各自又买了些东西,天入黑后回到了客栈。 一路风尘仆仆,大家都有些疲累,这一夜都睡的特别香甜。 第51章 乔公的大礼 次日一早,孔盛冬换了套青布圆领袍,系了梁安甲送的腰带,带着一行人到了诚商堂总堂门口。只见乔仁溪掌柜已经等在大门口,一行人打了招呼便向南转去澄清坊。 到了澄清坊北侧一座大宅门前,乔仁溪带了孔盛冬、张玄青、梁安甲三人走在前面进了大院,孙老大、梁安丙和武大山抬着大筐跟在后面。 大院宽阔,东西足有近十丈,有东西厢房,院内仆役众多,各自忙碌,见了乔仁溪只是点个头算是打了招呼,也不多说什么。 进了正堂,里面正中间坐着一位四五十岁,身材魁梧、穿暗紫圆领袍,胡须浓密的中年男人。乔仁溪上前向这人介绍:“东家,这便是云州云盛堂少东家孔盛冬,特地来太原府拜会您。” 孔盛冬忙弯腰施礼,“见过大东家,承蒙您关照,这两年南面生意顺畅!这次来南边办事,特地前来拜见您!” 乔山公呵呵一笑,过来扶了一把孔盛冬,让他坐下说话。孔盛冬先介绍了其他来人姓名,然后才坐下。 互相寒暄后孔盛冬说:“我们几位管事托我给您带了礼物,一件是契丹猛虎皮,一件是铁勒的银酒壶、酒杯一套,还有一件是唐初大画家李昭道的《青绿山水图》,也不知您喜欢什么,就这几件,聊表心意。” 说完梁安甲和梁安丙将东西一一取出,交给乔山公身后一位管事。 “这么客气啊!上次的雪豹皮我敢用,这次竟然有虎皮,我可不敢用了!我日后寻机会送了河东道官家算了。这古画却是我所爱,难得你们有这样的遗珠宝物。”乔山公乐呵呵接受了礼物。 孔盛冬心想,李老夫子也算真舍得,这画他从幽州背到双梁村历经千难万险,留存下来真是不易。 “无功不受禄,其他的不说,这古画难得,我也回送一幅,全当是我们礼尚往来。乔忠,取那幅张萱的《游春图》,包好,回赠给少东家。”乔山公倒是大方,挥手也送出了一幅价值更高的古画。身后那管事便到后面取了一个画轴,用布包好,送到孔盛冬手上。孔盛冬接过忙说:“谢乔大东家!” 孔盛冬心想,还是老夫子算的精,这波不亏啊! 乔山公站起身,背手想了想又说:“咱们两家两年来合作默契,你们老远而来,我得送你们一份大礼,依我看你们云盛堂大抵也能受得起,只是看敢不敢下决心。” 孔盛冬连忙又起身,拜谢后说:“我们是小本生意,如您成全,只要我们能吃得下,也没什么敢不敢之说!”同时,他心中盘算乔山公说的值得谈的生意,一定是大生意,难怪冯老大、李老夫子这么急切让他来太原府。 乔山公微笑着点点头,:“你这少东家的本领我也听乔仁溪说过,难得年纪不大,胆色不小。”说完遣退身边仆役,只剩下贴身伺候管事和乔仁溪。孔盛冬知道事情必然重要,也挥挥手,堂内只剩下他和张玄青、孙老大,其他人由梁安甲带着退到院中等候。 乔山公正了正身形,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缓缓说:“如今已经没有府兵,各道都是藩镇兵,每隔三四年河东军都要采买大批羊皮,主要是用来做御寒的军需装备、毡帽、毡毯和军帐这些东西,以前两次都是负责采买的宫市使承接,太原府兴隆堂王家承揽。可是这次宫市使新任主事对兴隆堂有些说法,其一是外面传闻兴隆堂王家背后有昭义军的支持,二则是新主事刚上任想做些功绩出来,自然想压压价格,又怕事情搞砸,这事才一直压着,但下月初,事情必须有进展,否则年底前不能交河东军罪责就重了。” 乔山公缓了缓,让孔盛冬理解清楚后接着说:“这事我诚商堂知晓后,商议之下,准备分一杯羹。首先我们也会和宫市使接触,提出承揽羊皮生意,与兴隆堂竞价,如能竞价低于他们而成功承揽,则需要我们一起立即收购羊皮,我们在忻州、汾州;你们在云州、代州,保证诚商堂顺利交官家羊皮;如不成功,我们则还一起收购羊皮抬高羊皮价格,再转手给兴隆堂王家,这也是一笔大利润。” 孔盛冬听完,心中大震,他立即明白乔山公对这事绝对已经筹谋已久,竞价成功则让宫市使省钱得利,自身则成功承揽这大生意,利润倒是其次,关键是打通了官家购买渠道。如果竞价不成功,则囤积羊皮,挣一笔大钱,同时让兴隆堂赔钱赚吆喝,一举重创兴隆堂,日后再痛下杀手。 他思量一下马上问:“这次官家采买羊皮,一共要多少?” “四万张,据悉兴隆堂已经库存一万张,需要再筹三万张!我们诚商堂也存了六千张。”乔山公平静答道。 孔盛冬心中一盘算,如今羊皮在太原府市价两百到两百四十文一张,云盛堂在云州一带收货价格为一百五十到一百八十文一张。三万张可是个惊天数字,再说羊皮产出地众多,哪能说控制便控制。 乔山公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河东道羊皮来源大致有三条渠道,其一为西南吐蕃,如今襄王被杀,唐王回了长安,可是却和阻挡唐王回长安的凤翔军开了战,吐蕃商道会长期中断;其二为西面岚州和石州从党项来的羊皮,你们也知道本人亲婿和胞弟正好在此两地任职,还有两家诚商堂分号在此地,自然可以遥控大部分羊皮买卖;其三便是云州和代州来自契丹和突勒的羊皮,那本就在你们的地界,只要提前下手,自然可以达到我们的目的!” 孔盛冬听完脊背冒汗,这生意竟然可以这样做!不由内心对诚商堂的实力重新估量起来。 “我们自然也想做,只是怕是本金不足!”孔盛冬知道云盛堂的资金实力,生怕扛不动整个云州、代州的羊皮交易。 “呵...呵......我可以送一部分货物过去,你们可以易货换一部分羊皮,其他的便看你们几位主事的能力了!”乔山公成竹在胸,鼓励孔盛冬下决心。 孔盛冬沉思了好一会儿,想明白了乔山公的真实意图是弄垮兴隆堂,起身施礼答谢说:“那就预祝乔大东家:竞价失败,我们两家生意兴隆、财源广进,王家兴隆堂从此一蹶不振。” 乔山公抬头看了一眼孔盛冬,眼里有些许赞赏,仰头哈哈大笑! 第52章 羊皮之战争一 乔仁溪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微笑着说:“此事竞价结束后,官家给三个月时间筹备,恐怕你们要尽快回云州,先行筹划准备。” 乔山公说:“挑几匹好马,让他们早日回云州,仁溪你晚一些准备好货物也赶过去,确保羊皮顺利收购。如今是开春,春夏不可能屠羊取皮,羊皮都是去年的存货,动手越快市面上的存量越少。” 孔盛冬此时已经明白,这乔山公已经将所有问题都考虑清楚,只需要按部就班做好执行,那兴隆堂便无一点胜算。 孔盛冬和张玄青对视一下,起身告辞,他们知道又要赶时间回云州。 乔山公也不挽留,临别说:“我会随时通知你们进展,乔仁溪会全力配合你们,放手去干!” 孔盛冬赶回客栈已经是中午,他立即召集了所有人,让大家马上出去采买必要的物品,晚上前必须完事,骡子交给客栈,由乔仁溪驮货回去,明日一早骑马出发赶回云州上泉镇。大家都有些惊讶,但看孔盛冬神情,知道事情必然紧急,也不多问什么,便分头去办事。孔盛冬原想给大嫂,三嫂和未来的五嫂买些东西,可是还要去和乔仁溪问些货物种类价格的事情,实在有些分不开身。梁安甲看出他的难色,便说:“需要什么我去买,你去办正事吧!”孔盛冬把钱袋扔给梁安甲,让她看着买,带了张玄青匆匆又去了诚商堂总堂找乔仁溪。 到天黑时,孔盛冬才回了客栈,刚收拾了行装,梁安甲抱着几匹绢布和绸缎进来说:“大概你几位嫂子会喜欢!你看看吧!” “恐怕我回了上泉镇就要忙起来,这些东西麻烦你先回村里给她们送去,反正你和新五嫂穆有颜也相熟!”孔盛冬说。 “我送合适吗?”梁安甲有些不好意思。 “那有什么?你杀人都没有犹豫过!这就是顺带着给我帮个忙,另外给你师父也买了什么吧?第一次出远门不买不合适。” “给师父买了一件衣服,拿你的钱给你也买了一件,我没钱了!”梁安甲羞涩地笑着把钱袋还给孔盛冬。 孔盛冬呵呵一笑,说道:“管他呢!出来一趟不容易,花便花了。” 次日一早,这八人骑马出发回上泉镇,孙老大和张玄青刚学会骑马,上午为了让他俩适应马匹,大家的速度都不快,到了下午几人熟悉马匹后,速度一点一点地加快起来,一日便跑出八九十里才在驿站住下,孔盛冬心里想按照这个速度五日左右肯定可以回了上泉镇,虽然屁股颠得生疼,心里却安定下来。 第五日中午他们回了上泉镇,到了车马店王小山说几位主事都在云盛堂,孔盛冬忙拜托梁安甲先回善堂,明日去帮送东西,自己和张玄青、孙老大立即赶到云盛堂。 冯老大、李老夫子和张老道都在,只有孙二哥和张三城道长在村里,孔盛冬和这几位先把一路上的事情简单说了,连黑店的事情也一笔带过,准备日后再谈,直接先谈到了乔山公的大生意。他详细把事情讲了一遍,张玄青补充,众人听完都有些惊讶,但很快平复下来。 李老夫子说:“乔山公对于此事,已经至少提前一两年布局,第一步是低价竞争,示好官家,僵住兴隆堂;第二步是吸货待售,控制交易;第三步是看势高价抛出,重创兴隆堂。步步为营,步步紧逼啊!” “那我们应该跟着,这生意千载难逢,成功了获利丰硕。”冯老大全力支持。 “跟着乔山公应该没错,我估计乔山公后面至少还有几步,只是目前我们不得而知。这人已经不仅仅是在做生意了,做的是大局。”李老夫子很感慨。 “那我们要收购大量羊皮,手里的现钱可不多啊,存的量不够根本没法逼迫兴隆堂高价接手。”张老道也看出了其中最核心的一环。 孔盛冬也说:“我应承此事时,最担心的也是钱,毕竟我们和诚商堂的实力相差太大,即使人家给我们一大批货物换购羊皮,怕是手里的钱还是不够。” “想办法吧!既然已经应承就要扛下去。”冯老大一挥手定下了事情。 冯老大立即遣人回村请了孙二哥,次日一早所有人都到了云盛堂,冯老大安排王老爹在云盛堂带着七姑娘、孙二姑娘和冯老三;王小山带着孙老大和孙家大姑娘夫妇在车马店;李知行和孔盛冬在南货铺,立即全挂出牌子,按照市价一百六十文收羊皮。孙二哥、张玄青和武大山则到云州城,张老道、张风青在云南县张记茶馆也都陆续挂出了收购羊皮的牌子。最后又让冯五哥和梁安乙抓紧时间走两趟西面商道,到津河镇用布匹换回羊皮。 刚开始时,李老夫子和孔盛冬都觉得不能声势太大,容易引起其他商号注意,每日仅仅收购三四百张羊皮,十几日下来已经把上泉镇周边的存量羊皮收购的七七八八,存下了四千多张。 眼看还没有去代州收购,手里的钱却有些紧张了。幸好这天乔仁溪带了几大车货物和十几匹骡子的驮队到了上泉镇,大家心里稍微安稳了一些。 到了云盛堂,乔仁溪坐定后说有几个重大消息告知大家,乔仁溪喝了茶水,稳了稳心神,开始讲道: “第一:河东道节度使李克用之父,前雁门北行营节度使李国昌在太原府病逝,为了稳定局面,节度使李克用严命服丧期间各衙门事宜不得拖延,军需采购继续,且时间需在两个月内完成。 第二:竞价已经于七日前即二月二十日结束,诚商堂将每张羊皮由两百一十五文,一直竞价压到一百九十文。最后由兴隆堂按照一百八十五文每张竞价成功,交货时间定在四月二十一日。 第三:考虑到云盛堂在云州的收购压力太大,代州的收购事宜诚商堂另派了专人去负责,代州羊皮存量小,不再需要云盛堂分神出手,云盛堂只需要全力把云州的羊皮收购做好。 第四:兴隆堂已经对这次的事情有了察觉,派出多队人前来收购羊皮,估计三四日后便会来到云州和上泉镇。” 大家听完,感到事情的发展基本在预料之中,只是时间压缩到两个月,对云盛堂来说需要周转的钱数可能更大,随之压力也大。 王小山上前说:“有部分商队,可以从宣州、幽州附近调一批羊皮,晚些时间到上泉镇,我们手中钱不够,还收不收?” “必须收,不收控不住局面。”钱的事让孔盛冬很头疼,可是已经骑虎难下,必须坚持到底。 第53章 羊皮之战争二 “我有个办法!”王老爹上前说。 大家都看向他,老夫子笑着说:“老家伙,这时候了,有主意快说吧!” 王老爹嘿嘿一笑说:“给这些商队出个要约,双方约好,他们的货到只能卖给我们,货到付钱,价格可以高一些,定在一百七十文每张!如果他们违约卖给其他人则每张至少赔给我们三十五文。可否?” 孔盛冬心中大喜,明白这是个好主意,至少可以锁死货源,心里感到王家父子确实都是经商好手,转念之间想出了这么老辣的办法。 冯老大听完也点头,请李老父子拟了要约,由王老爹和张老道去和别的商队谈。 可是眼前还是缺钱,诚商堂要在几地同时对抗兴隆堂的收购,钱也紧张,乔仁溪也没办法再帮云盛堂。 正在这时,听到外面有人喊:“有挣钱生意可不能少了我们啊!” 李老夫子和孔盛冬对看一眼,和身边几人都一起哈哈笑起来,说到:“怎么把这人忘了?” 只见穆富贵领着田老板和石铁匠三人笑呵呵地进了内堂,穆富贵说:“我觉得你们这几天要折腾个大买卖,让我们几个跟着沾沾油水吧!” 冯老大也笑着把几人请进来,都坐下后,便让孔盛东把事情讲了一遍,孔盛冬怕知道事情内幕的人太多,只是说过几天有商家会来收大量羊皮,云盛堂准备多存些挣点“过路钱”。 穆富贵其实早听冯五哥和穆有颜说了大概,又见孔盛冬从太原府回来后云盛堂上下都在全力收购羊皮,猜想是得了准确消息。他略微想了想便咬牙说:“我们也投些钱,大家一起挣钱,都是一家人嘛!” 冯老大心想确实都是一家人,反正也缺钱,于是用问询的眼神看着孙二哥,孙二哥哈哈一笑说,“来了‘大肥野猪’我们反正也杀不了,吃不下,大家一起来下手最好,一起杀猪,一起吃肉!” 于是大家商量着定下了具体操作方式,这三位老板各自投钱到云盛堂,钱全数购买羊皮,最终得利按照每张羊皮溢价返回三位老板。食誉楼田老板和石铁匠各投三百贯,穆富贵知道内幕多,一咬牙投了五百贯。孔盛冬心里简单一算,这些钱大概能买六千五百多张羊皮,加上云盛堂之后准备用货物换来的、和已经收购的,至少最后可以达到一万三四千张,这个数应该可以控制住云州境内整个羊皮交易。 冯老大得了强援,顿时心里高兴起来,拉起大家到食誉楼去吃饭,田老板也高兴,说道:“今天我先请,等挣了钱冯老大再请。” 接下来两天,云盛堂开始大规模收购羊皮,并和商队要约交割羊皮。 三天后兴隆堂的人到了云南县,先在县里自己的分号,挂出羊皮收购的牌子,价格给到了一百七十文每张,接着又派人到上泉镇挨家挨户收购羊皮,结果羊皮早已被云盛堂收的差不多了。兴隆堂负责的管事立即心慌了起来,马上给总堂写信,快马送到太原府,将云州的情况汇报清楚,请示下一步如何进行。 这时上泉镇众商号才明白过来一场羊皮收购大战已经打响,可是他们的手上却没了羊皮存货,有渠道的商号马上派出人手到更远的幽州和丰州去购买羊皮,其他商号只能瞪眼看热闹。 张记茶楼的张老板派了伙计每日守在兴隆堂分号门口,监视着兴隆堂分号的收购进展,每晚和张老道汇报。张老道则通报给云盛堂里的主事们,然后制定对策。 在等太原兴隆堂的回信这不到十天里,上泉镇羊皮价格已经涨到一百七十五到一百八十文之间,而且还在看涨。 兴隆堂分号内,负责的管事打开太原府的回信一看心里大惊,上面写着:“事关紧急,一百九十文以下,全数收购!”他明白总堂这桩生意已经不考虑挣钱了,只要能办妥事,交了官家差事已经万幸。 立即,兴隆堂分号门口的牌子换了内容:收购羊皮,每张一百八十三文。 过了仅仅两日,内容又变成:收购羊皮,每张一百八十八文。 上泉镇内各商家顿时大惊,这羊皮大战升级好快! 这时云盛堂内,大家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孔盛冬建议适当每日卖出部分原来低价收回来的羊皮,目的一减轻用钱的压力,目的二让兴隆堂稳住信心,觉得事情还能继续。李老父子笑说:“庆儿啊。你开始有点像太原府诚商堂的人了!”李知行却说:“庆儿啊!你这心是越来越毒了!” 到了四月初一,云州境内羊皮价格已经涨至一百九十五文每张,兴隆堂负责的管事心里已经大乱,几乎寝食难安,虽说每日还能购得三四百张羊皮,但距离总数还差四千多张,减去返回太原府的时间,事情已经十分紧急。 这一日中午他又收到总堂来信,内容还是很简单,但同样惊出他一身冷汗,上面写着:二百一十文以内,全数收购。他深深感觉到总堂那边已经被逼疯了! 下午,兴隆堂分号门口的牌子内容换成了:收购羊皮,每张二百文。百张以上,每张二百零五文。 这下整个上泉镇都知道市面上的羊皮价格暴涨,人人见面都是问:“你家有羊皮吗?” 冯五哥说:“现在不少人看着自家的狗啊,猪啊的都骂,''你怎么就不是只羊呢!?''” “黑猪”听了吓得都不敢出门了,生怕被当成羊剥了皮卖。 四月初六,大家正在云盛堂内喝茶、聊天、算账,王老爹喜滋滋地进门说,“兴隆堂派到云州的管事前来拜见!” 李老夫子让孙二哥和孔盛冬、李知行去见。 几人进了另一间内堂,见那管事正焦虑地等着,在堂内打转,连口茶都没喝。 “各位,长话短说吧!我兴隆堂这次认赔,如今差的羊皮不多了,请你们高抬贵手吧!”那管事开门见山。 孙二哥呵呵一笑说,“我们手上也不多了!这样,庆儿你说卖多少钱?” 孔盛冬沉声说:“我们还有三千张,二百零八文每张,图个吉利!” 那管事眉头皱着一咬牙说:“好!成交!明日交割!” 李知行低声笑骂说:“还图个吉利!呸!” 第54章 羊皮之战争三 四月初七,兴隆堂分号从云州拉了最后一批四千张羊皮一路披星戴月直奔太原府。 这时云盛堂只剩下不到二百张羊皮没卖,刚挂出牌子:羊皮出售,每张一百八十八文。没多久羊皮便被不明所以的人买光。 下午李知行趴在桌上汇总完各商号掌柜报上来的账目,站起身说:“我们共计购得羊皮一万五千三百二十二张,已经全数卖出,平均每张获利三十六文,总计获利五十五万一千五百九十二文,即不到五百五十二贯。此外,车马店驮队驮运货物和羊皮获利一百零二贯。” 身边双梁村一众人和穆富贵、田老板、石铁匠等人在一旁听完惊呼一声:“啊......” 王老爹看着儿子王小山低声说:“这生意做的!两个月又挣回个大车马店!” 田老板和石铁匠跳脚后悔没有多投些钱进去,穆富贵在一旁心里一算,自己一下竟然挣了一百二三十贯,顿时得意忘形,哈哈大笑。喊道:“田老板今晚食誉楼我请客!谁也不许和我抢!” 当晚穆富贵在食誉楼办了六桌宴席,酒喝到兴头,穆富贵和冯老大说:“这钱给有颜和小五买座镇上的宅子做陪嫁,让他们搬到镇上住,你没意见吧!?” 冯老大正发愁冯五哥婚后住哪里,听穆富贵一说,乐呵呵回答:“你的钱你做主,我家能有什么意见!” 最近这两个月大家都忙的不像样子,尤其是孙二哥和冯五哥带队连续走了几趟商队,冯老大让所有人好好休息一下,参与者每人奖励一百五十文,也给善堂那边十贯钱奖励,同时请穆先生派梁安丙到云盛堂担任护堂队长,如今镇上的生意大,需要多看着些,防着有人眼红捣乱。 几个知情人都知道羊皮的事情还没有完,静等着太原府方面的消息传来。此刻上泉镇的商家才明白过来,云盛堂已经不是一帮村民筹建的小商铺,而是实打实能左右了市场行情的正经商号,背后也肯定有高人在指点,这时大家都对云盛堂产生了好奇,有了结交的心思。 孔盛冬回了村里五六天,两个嫂子都对他给带回来的绢布特别喜爱,对来送绢布的梁安甲更感兴趣,每日问东问西弄得孔盛冬都不敢在家里呆。七姑娘更有意思,把绢布直接送给了孙二姑娘,说是孔盛冬买给她的。孔盛冬心想:这个七姐真是唯恐天下不乱,专门搞事情啊! 孔盛冬躲去善堂,却碰到了穆有颜和冯五哥,穆有颜说:“我爹昨天在上泉镇买了宅子,两进大院,我爹和五哥说是托你的福,等我们婚后,你和梁安丙住前面,我们住后面,如今你在镇上的时间也多,正好有了落脚点” 孔盛冬笑道:“好,没问题,可怎么也得给我和梁安丙每月发个看家护院费。” “就你还看家护院费!我不如牵了''黑猪''去住,你有梁安丙那身手的百分之一我都给!”冯五哥嬉笑道。 “哎!有些人一吃软饭嘴就硬!”孔盛冬说完便跑了,冯五哥在后面气的哇哇大叫。 善堂也没法待了,孔盛冬只好没事便跑到破道观里,张三城忙着炼丹,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聊聊天。张三城道长又收了个徒弟叫张云青,是五边堡的孤儿,虽然年龄不大,只有十多岁,却特别伶俐,对于丹药炼制很有天赋。 孔盛冬回到上泉镇后又过了十多天,太原府诚商堂乔仁溪来信,信中说:兴隆堂虽然按时交了羊皮,但却被同业检举以次充好,官家派了两名判官一查,结果在西面石州送来的羊皮中发现八九百张次等羊皮,河东道节度使李克用大人听闻大怒,服丧期间竟敢这样蒙蔽官家,下令严查,将兴隆堂东家王老板抓捕,夺了以后的官买权限,还处罚了八千贯罚金,兴隆堂王家完了! 大家坐在云盛堂里看完信都沉默不语,半晌后李老夫子才说:“这第四步是让我们在云州和兴隆堂正面相搏,吸引兴隆堂注意力;第五步是在石州趁机混入次等羊皮;第六步协同同行检举,一举击溃兴隆堂!这连环局中的连环局,你们好好体会体会!” 一众人这才醒悟过来。孔盛冬感叹乔山公真是布局高手,精心谋划、环环相扣,直至最后逼的对手破绽百出,一举打垮,让其再不能翻身,太可怕了! 冯老大听李老夫子说完也是一阵心惊,这时他才体会到了商场如战场的惨烈,一招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大家在一起都有些惘然,虽说挣了不少钱,可这兴隆堂和云盛堂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在正面的阻击也是被情势所迫。李老夫子看看大家说道:“商道无兄弟,熙熙为名,攘攘为利,本就是你死我活,假如今天兴隆堂胜了,我们和诚商堂一样没有退路。从今日起我们的生意一定要做的更谨慎,不能有一点懈怠。不知道那次等羊皮是兴隆堂没办法之下凑数了;还是诚商堂在中间使了手段,总之如能谨慎一些,最多赔些钱,不至于断了生路。” 大家都纷纷点头称是。 太原府乔家大院,乔山公坐在正堂椅子上,听完乔仁溪的账目汇报,并没有喜形于色,只是偶尔点点头。乔仁溪内心对东家佩服不已,从两年前与云盛堂结盟开始,他们便筹备了这次的事情,如今事成,可东家还是那么稳如泰山,脸上没有丝毫大喜大悲。乔山公说:“你拟个准则,重赏下面办事得力的人,这事告一段落,以后不要再多提。”说完绕到后堂,进了东面的一间书房,稍整理一下心情,他推门进去,里面有一穿青色罩袍的人面朝窗外。乔山公在这人身后站定后,那人淡淡说:“经此一役,河东道四大商家的王家完了,你乔家正好递补,这也来之不易,好好珍惜吧!” 乔山公正色回答:“谢李大人成全!” 第55章 关外第一人 今夏孔盛冬特别忙碌,他和李知行平时要看着南货铺的生意,本来这个商号原来的生意规模比云盛堂和车马店都要小一些,自从羊皮收购的事情以后,太原诚商堂对云盛堂的信任程度大增,商队来的次数愈发频繁,运来的货物种类也越来越多,南货铺的生意也越做越大,尤其是南边的绢布、绸缎特别受到云州城富贵人家的追捧。现在南货铺光是布匹生意已经比原来上泉镇上的两家布行做的都好,很招人眼红。除此之外,孔盛冬定期还要和几位管事到云东县的皮革铺子看看,沙掌柜虽然生意做的不错,但与地方上的关系不熟,现在云盛堂有团练营在身后支持,在哪里也能撑得住,没有商家敢排挤。 穆有颜和冯五哥的新宅子也在重新修缮,孔盛冬还要隔三岔五过去帮忙看看,来得次数多了,他觉得以后住这里也不错,宅子在上泉镇西面,距离车马店和南货铺近,回村里也方便,穆富贵羊皮生意挣了钱,索性加了些钱,给儿子和女儿每人买了一座,只隔了半条街,只是儿子穆有财的稍微大一些,里面多了两三间客房。 每隔一些天,孔盛冬还想回村里住几天,一是村里安逸,可以和李老夫子、张老道等人多聊聊天;二是可以借机来回时到善堂见见梁安甲。自从从太原府回来,生意上的事情也多,两人一直没有怎么见面。孔盛冬来回到了善堂两次,也见到了穆有粱的师妹,那女子身材高挑,腰插短剑,面容姣好,一副平淡神色,说是师门裴家的远亲,也姓裴。 孔盛冬和穆有粱私交好,也不避讳,便问:“你将来要娶了这裴姑娘吗?” 穆有粱呵呵一笑说:“大概吧!她人不错,只是有些心结,同你也讲不清。”孔盛冬确实也不理解,不过他还是觉得这两个人挺般配。他专门从南货铺带了一匹绢布送给了裴姑娘,那女子只是笑着接了,说了几声谢谢,话确实很少。 孔盛冬问穆有粱:“你这善堂里还能出几位带刀高手吗?如今缺人手,有善堂的高手随行出门放心!” 穆有粱笑着说:“哪里那么容易啊!这三个出徒的,进善堂时本就能看出些根骨,所以一两年可小成,之后的成就也看他们的造化,其他人大多是泛泛之辈,只能以善堂之能让他们苟活。这些人里,有些人将来可以去帮你到商号做生意,有些日后只能去山里当铁砂矿工或是铸铁匠人,人生百态都要有的。” 孔盛冬点点头,他能理解穆有粱的意思,各人自身条件差异巨大,在具体天赋上更是千差万别,不是人人都可以成为武术家,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是庸庸碌碌之人。 穆有粱已经听徒弟说了黑店的事情,和孔盛冬说:“客栈的事情处置的不错,料敌于先往往可以绝处逢生,你的应对也很有章法。另外如今你也能使了短剑,以后多练练,急用时总有好处。” 孔盛冬心里想在穆有粱眼里他大概就是泛泛之辈吧!怎么学结果也就是强身健体,遇事多些依靠。 刚回了上泉镇南货铺,有人从云盛堂送来一封信,他拆开一看是李遥月写来的,内容涉及两件事,其一其父李嗣本在老主丧事期间监护有功,进检校司空、代州刺史、云蔚兵马使,已经是名副其实的雁门关外第一人;其二让他们注意西侧古商道,已经侦得有党项人分支部族沿黄河各渡口西进试探,在河东道西边境已经与河东军遭遇两次。信的最后还说,她和父亲过几日便要离开太原府,返回代州应对此事。 孔盛冬感到事情紧急,否则李遥月不会用官家军马送信,急忙找了王老爹让伙计去通知几位主事。 第二日几位主事都回了双梁村,看完信觉得西面怕是要多加防备。不到半日文县令、邓县丞也到了双梁村,原来他们也接到了田司马的塘报,让云南县即日起严查西侧官道来往人员,云盛堂的西行商队也要预防有人尾随而来。 文县令沉声说:“田司马特别说明,北面也需要重点防御,云州北的左屯县和右卫县需要云南县派人驰援,给你们这边实在派不出人手,只能要你们自己想办法,军械、箭矢县里再给你们一部分,一定要看好西面。李嗣本大人严令对于进入河东道的党项人试探不能轻视,能歼灭最好歼灭,断了对方的心思,不然后患无穷。挡不住狗,后面的狼肯定会扑进来咬人、吃人。” 冯老大听完,思索了一下问:“小股试探或侦察军队我们可以歼灭,人多怎么办?” “他们人不会多,因为西面路途艰险,党项兵马强于骑射,可是马匹辎重根本不可能跨越吕梁山脉重山过来,只能是小股部队探路附带侦察我云州防御。西南方向出现的党项人部队也都是两三百人的小股人马,极少数骑兵,大多是步卒。即使发生大的军团级别战事也必然是在云州西北或者北面的开阔平原。”文县令解释。 李老父子点头认同,他向其他人解释:“北方部族多少年来南下都是被北侧的阴山、燕山、贺兰山及吕梁山脉所阻,这是天然的长城,否则强于马上征战的北方异族早已南侵不知多少次了,哪里还能有中原的发展和富庶。” “云州东面、西面都是这样的连绵山脉,云州南面又是雁门关,所以云州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老夫子补充说。 “即使小股部队,我们也只有百十人的团练,怎么能打啊!”孙二哥说道,他是真不想村里子弟去面对外族兵士,事关生死啊! 文县令没说话,他知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邓县尉接口道:“党项人真打来,云南县和上泉镇首当其冲,我们都是苦心经营,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大家都点头同意,没办法,谁让双梁村比云南县和上泉镇更靠西呢! 第56章 风声鹤唳时 文县令和邓县丞走后,冯老大立即将朱胜的团练营一部分调到双梁村东面,在西侧加强巡逻守望,在旧驿站的驻防人员也增加到十余人,配了三匹马便于传递消息。车马店商队也暂停了西面的转运生意,最后一队商队回来时,领队主事在驿站附近多停留盘桓了两日,确保没有尾随的党项人马,这才启程回上泉镇。 过了两天安排完镇上和村里的事情,冯老大又招呼几位主事和周边几个村的里长一起到双梁村石窑议事。冯老大和李老夫子等人都想听听正牌镇将朱胜的意见,所以先请朱胜谈谈他的看法。 朱胜也不客气,理了理思绪说:“我曾经与党项军作战过,党项军有些像契丹军,精于骑射、长途奔袭,但比契丹军更有韧性,如果是小股且没有重装骑兵的党项军,作战能力其实不算强,只是要防着他们的弓弩手,党项人的射术都很精湛。我和冯三哥去看过西面一路的地势,在叠云山西出口有一条特别险峻的山岭,两边悬崖峭壁,只有中间坍塌的断谷一侧可以通行,但是道路狭窄,大概只能容的下两三人并行,只要在那里依靠天险守住,后面以旧驿站作为支点输送粮食补给来多少敌军都不怕。只是那里可不近,我们过去也需要好几天。” 孙二哥点头表示同意,最早是他亲自勘察开拓出了西行商道,一路上的情况他最清楚,自然知道那个位置是靠近旧驿站补给范围内最适合防御的地方。 朱胜看孙二哥和冯老大大致同意,继续说:“我们只要在那个通道口设置前后两个防御屏障,前面放拒马、陷阱,左右多备滚木;后面建些工事,高立盾配合长枪加弓箭完全守得住,实在敌方攻势猛烈可以放火、射火器,依仗地势防守应该没有问题。敌军没有补给不可能和我们长时间对峙,最多十日必定退却。” 大家都点点头认可,冯老大和石铁匠说:“尽快打造些加长的长枪,矛头也加长,手柄至少两丈长,交给朱胜,箭矢也多备些!” 石铁匠点头说:“三日内我准备好!让大石头送来!” 朱胜接着说:“东西齐备后,我先带五十人进叠云山,先砍树做拒马、木栏、陷阱,还要搭些住处,建防御工事,之后由冯三哥和孙大哥再带些粮草后续跟进,还要多准备绳索,有了绳索悬崖我们也可以下去,必要时可以突袭敌人。” 冯老大点头应允,让冯五哥去准备绳索,同时再到各家收集一些捕兽夹放入叠云山峡谷周边其他小山道,防止敌方斥候翻山过来。 张三城道长说:“我这里还有些火器,一并由冯五兄弟带去吧!关键时候用得上。” 李老夫子安顿道:“山里用火器一定要小心,小心伤了自己人。” 朱胜忙点头,他接着说:“村里的人也通知一下,这些天谨慎些,把南边退路上的水源和粮食补给点检查一下,万一从别的方向来了敌军,该逃还得逃!此外我想派出几人到叠云山外的大山谷里,作为先头侦测,便于及时发现敌军踪迹,不至于被偷袭。” 张老道和李老夫子两人低声谈了几句,觉得朱胜的防范布置考虑的很仔细,充分考虑了前面的防御和后方的安全。不管怎么说,全力保护村里村民是第一要务,前面精心布防也是为了村里的安全。 冯老大不想让上泉镇生意受影响,安排李老夫子、李知行、小道士张风青留在上泉镇,加上梁安丙和安宁村的牛二牛,这些人应该可以应付日常的事情。几个主事又商量一会儿后决定,一旦发现敌人来犯,张老道和张三城领着另外两个徒弟张玄青和张云清到旧驿站,随时准备接应救援伤者;冯三哥、石铁匠带着十余人在村里留守,其余人全部陆续调到叠云山西出口附近。另外请周边几个村子的里长也帮着注意附近各条道路上的情况,互相及时通报。 议事一直到天黑才结束,各人都忙着回去安排事情。准备了两天后,朱胜先带一部分人进了叠云山,又过了两天孔盛冬随冯老大也进了叠云山,他们刚到旧驿站没半日,朱胜急切地也回到了旧驿站,见了冯老大忙说:“冯团练使,从西岭村日夜兼程跑来两个猎户,说是有一队三百多人的党项人,已经到了西岭村,准备进山朝东来了。看来李大人的情报很准确,党项人从几个方面派人过来试探河东道的防御,贼心可诛啊!” 孙二哥和冯五哥说道:“来人应该是西岭村王猎户家两个儿子,王橼、王柱,我们商队上次离开时告知他如发现党项人异动可以来找我们。” 冯老大心里一惊,没想到这次党项人是真不死心,趁着河东道内部稍有变,马上急不可耐想要伸手试探一下云州的防御。他深吸一口气问:“还有什么消息?” “来的党项人是夏州一带活动的一个部族分支,他们的骑兵在黄河西岸没过河,过来的步卒都是轻甲,自黄河西口古渡而来,分南北两路试探进入河东道,这是负责北路的一支。他们直接到了津河镇,抓了几个猎户,逼迫他们做向导带路,准备在西岭村附近几个村子先筹集一些军粮后启程,大概会在六七日后到达叠云山断谷附近。”朱胜回答。 孔盛冬看冯老大有些头疼,想了想问朱胜,:“还按前几天商量的布置来得急吗?” “来得急!幸亏早进了几天山,沿山岭我又放出不少侦察的人,目前大山谷外也没有发现来敌。那两个报信猎户跑得极快,后面的准备时间也还有。”朱胜答道。 “好,进山吧!”冯老大顾不得休息,马上起身。走了两步回头和张老道说:“你写封信,派出骑手急送云南县文县令,告诉他党项人来了!” 第57章 断谷袭击战一 爬了一天半多山间小道,冯老大等人也到了叠云山断谷口,断谷外是一道大山谷,绵延百余里,以灌木旷野为主,一望无际;谷内丛林密布,行路十分艰难。 朱胜已经命人在断谷口靠内一里的地方搭了不少木棚,几人进了木棚,随便找地方围坐下来。 孙老大正好进来,朱胜问他:“谷前的陷阱挖好了吗?” 孙老大说:“挖好了!在山坡上还堆了两堆石头,用缆绳覆板控制,可以推下去砸党项人。谷外侦察的人刚刚破坏完路标回来了,说是已经看到党项斥候从西边的大山林里出来了,估计他们大队穿过那深山,过了大山谷到这里怎么也还得三四天。” “大哥,现在不是急得时候,我们按计划准备,人手分成两拨,一拨干活,一拨休息。不能等党项人来了我们却没力气开打!”孔盛冬和冯老大建议。 朱胜在一旁点头同意,冯老大和朱胜商量后把这百十人分成两队,一队抓紧休息,一队抓紧布防。 第二天晚些时候,张老道和师弟张三城得了消息,带着两个徒弟也从旧驿站到了断谷木棚,这四人到了后也没有休息,立即在附近开始寻找草药和野菜,捡拾柴炭,帮着备药煮饭。 过了两天穆有粱带着梁安甲和梁安乙也赶来了,冯老大见到穆有粱心里也稍微安稳了下来。穆有粱在断谷附近走了小半天,选了一个地方搭了一个棚屋给梁安甲休息,他自己和梁安乙直接到孔盛冬和冯老大那里一起挤着住。 其实这几日冯老大自己都没怎么休息,熬的两眼通红,满脸疲惫,腮帮子上胡子茬蓬乱。孔盛冬见大哥劳累成这样,心中不忍,可也没办法,每天只能跟在大哥后面,大哥指派什么活,自己先动手带头干,自己也累得腰带都松了好多。 双梁村这些人都下了功夫,短短几日竟然在木栏和拒马后堆起一个土台,上面用石头砌起个小关隘,虽然不高大,但也有一丈五六尺。想过这关隘必须从六尺宽的甬道通过。这小关隘一完工,正好堵住必经的狭窄谷口,所有人都觉得有个小关隘在好像多了几分胜利的把握。 次日下午大山谷外侦察的人都陆续撤了回来,其中几人回报说:党项人到了。 冯老大和众人远远向西望去,没过两个时辰,果然发现一队党项服饰步军从西面来了,队伍是刀盾和长矛手混编,都背着弓箭,领头的一人牵着马,身材极其魁梧,面色黑红,马上挂着长柄厚背长刃马战刀,正对着他们指指点点。他身边还有一人膀大腰圆,大脸盘,左手拎矛,右臂上架着一只灰黑色猎鹰,十分扎眼。 这队队伍也不急于进攻,到了断谷前两里外停下来四处伐树,也搭了棚子,围了木栏,然后开始制作梯子和大木盾。 孔盛冬这时却有些不安,他和冯老大说:“来的党项头领挺沉得住气,不急不躁,并不急于进攻,而是先要准备妥当,这人不好对付啊!” 朱胜在一旁也点头同意,他清楚蛮干的将领都好对付,反而是这种谋定后动的比较棘手。 张老道看看对面说:“先盯着,该休息休息,这是场消耗战,看谁撑得到最后。” 冯老大让朱胜带一半人先盯着,其他人到石关隘后面木棚休息。 晚上这群党项人在营地生起篝火,远远地还可以听到他们的吵闹声,冯五哥建议出去偷袭一下,可是朱胜和孔盛冬都觉得党项人在故意做出一副疲累休整的样子,目的是引诱他们出断谷。张老道和张三城也觉得有诈,死守谷口是最好的办法。冯老大想了想说:“死守对我们最有利!不动!” 第二日一早没等来偷袭的党项红黑脸头领有些失望,不过马上振作精神命令开始了第一轮试探进攻。他仅仅派出二十多人,前面顶着大木盾一点一点向前探路,竟然将挖好的陷阱悉数用长枪探了出来,然后后面的人用石块和泥土将陷阱一一填平。 小关隘上的孙老大看到后气的跳脚叫骂:“他奶奶的,真是鬼精啊!” 孔盛冬从一开始便觉得这个头领不一般,也没觉得多气愤,只能劝劝孙大哥。 这二十几人一直推进到谷口才停下来,后面的党项步军慢慢靠了上来。然后分出一百多人,前面盾牌,后面长矛手,再后是扛着木梯的兵卒分批次冲了过来。 谷口狭小,冯老大也没叫另一半人上来,朱胜让弓箭手射箭,长矛手躲在盾牌后,用长矛捅冲上来的党项军。双方叫嚷着碰到了一起,因为有加长长矛顶在前面,两军互相都近不了身,只能依靠射箭杀伤彼此,不时有人中流矢受伤被拉到后面。 没一会儿,张老道和张三城两位道长那里便架过去十多个伤者。两人忙配合着拔箭,用药止血,忙乱起来。 双方缠斗了一会儿,那头领见地势大为不利,他们人虽多但施展不开,一时没什么进展后招呼党项兵卒回到营地木栏后。 过半个时辰,又是一百多人冲上来,这次只是用大木盾顶着向前,也不纠缠,一直推进到小关隘前,党项军开始搭梯子想强行登上关隘,突破进去。 孙老大砍了拴着覆板的绳子,石头从山坡上掉下来,砸了一片党项军,然后趁着党项军大乱,大家弓弩齐射,射倒不少党项军兵,党项军再次被击退,退回营地。 又过了一个时辰,那头领又指挥来了一次冲锋,这次攻击更猛,长矛手被射伤不少,几个党项人爬着梯子还上了关隘,穆有粱和两个徒弟专门等这时挥刀杀出,将几名党项士兵杀回隘口下。党项军始终攻不上小关隘,耗了一阵又撤回营地。 ...... 双方这一天在断谷隘口前狭窄谷道口打了五六场,互有伤亡,但都没有伤根本。双梁村这边死了五人,伤了二三十人,党项人死了二十几人,伤了三四十人。用张老道的话来说叫:“狗咬刺猬,一个团着不动,一个怕扎也不敢下死口。”双方因此僵持在一起。 第58章 断谷袭击战二 晚上双方偃旗息鼓,各自休整,远远望去党项营地还亮着篝火,只是吵闹声小了很多。 双梁村这边的木棚里除了伤者发出的疼痛呼叫声,营地里安静异常。 经过双方初步战场碰撞,冯老大倒也安下心好好睡了半晚上,后半夜不放心他又上了关隘换下朱胜,防备着党项军趁夜色偷袭。孔盛冬去看了梁安甲,见她没受什么伤,心里稍定,两人在木棚外的木桩边坐了一会儿,梁安甲说:“你不要在隘口上晃荡,党项军箭法好,别中了箭!” 孔盛冬点点头说:“你也不要离开你师父太远!” 两人之间的话也不多,在一众男人的环境里又扎眼,匆匆谈了几句各自进了木棚休息。 第三日一早,接着开战。 这次党项军换了打法,前面还是用大木盾挡着弓箭手和长矛手,后面的人扛了木头、石头,用筐和兽皮抬了土,都倒到隘口前,竟是想填出一条向上的路。 朱胜有些惊愕,这是攻城的土办法,现在用到这里却很合适,因为在这里用石头、木头、泥土填隘口的用量可不大,用个两天时间肯定能填到关隘上。这种情况只能领人杀出去,他马上和冯老大、孔盛冬商量准备带队杀出。 “先用火器,我们人少,不能急着拼光了人!”冯老大却先安排用火器。 朱胜命令冯五哥带着几个箭法高超的猎户,将火器齐齐射向党项人,“砰...砰...砰...”十几声,党项人有些懵,他们很少遇到火器,被炸的一时没了主意,纷纷后退。 那架鹰头领叫骂着,可是党项士卒却不肯再向前。 缓了好一会儿才又派出一队人,继续填路。虽然继续被火器炸,但他们都学的聪明了很多,缩在大木盾后面,一点一点靠近填土。 “不要用火器了,杀出去一次,杀散了他们马上回来!”冯老大命令。 朱胜马上带了二十多人从甬道冲出,依托狭窄地势,用长矛开道,捅倒不少党项人,穆有粱、梁安乙甚至直接从小关隘上跳下,扑入党项军内部,立即刀光飞舞,搅乱了他们的盾牌防御,党项军没办法,只能再一次败退。 冯老大喊着让隘口上的其他人将石头和木头扛回关隘内,破坏党项军填路的想法。 双方又这样你填我扛来回打了两场,最后只能靠弓箭手互相干扰进度,战事一直僵持到天黑。 第四日,党项人直到日上三竿才组织了一次进攻,可是进攻的力度已经明显降了下来,在隘口前打了不到半个时辰匆匆撤出了隘口,对此大家都有些奇怪。 午后布置在两侧山崖断壁侦察的团练营军士发现了三四股几人的党项小队在南北山崖周边寻找可以上山的隐蔽小路,幸亏此地险要,没有合适的登山小道,党项人被射死几个后退回了营地。 听回来报告的人说完,大家才恍然大悟,上午党项人仅仅是佯攻,他们看正面攻不进来,想找其他道路进叠云山。冯老大立即让冯五哥和王豹领了一队猎户组成的团练兵在南北方向扩大警戒范围,防止党项人从其他地方钻了空子。 快天黑时党项人又发动了攻击,这次声势很大,攻得很猛,一直冲到小隘口前僵持了很久,朱胜指挥在隘口扔下了不少干枯树枝和灌木接着用火把点燃,党项人也没法在靠近关隘,悻悻撤了回去。敌人打退了,可是隘口上的团练兵们各个都被熏得脸色乌黑,一个个看着十分狼狈。 孔盛冬下了关隘脸上也是一道道黑印,鼻孔全是黑泥。梁安甲给了他一块湿布让他擦脸,他抹了一把脸,布都黑了。这几日穆有粱让梁安甲只跟着冯老大和孔盛冬,保护他们的安全,防止奸细混进来捣乱。梁安甲深知师父精于乱军中刺杀敌将,是怕对手也有这样的心思,因此格外小心。 夜幕降临,张老道和师弟张三城两人忙碌了一天,横倒在木棚里搭建的木板床上,两人不论身体和精神上都有些疲累,边休息边聊天。 “师兄,你说为什么要互相攻杀成这样呢?今天又死了好些人!”张三城道长看着对面木棚里躺着的伤员很神伤地说。 “人心不古啊!都是棋子,我们也是!都想称王称霸,谁管这些人的死活!”张老道也无奈。 “那是不是非要耗到你死我活啊!?”张三城问,他是一个痴迷丹道的修长生道士,对于世间的这些征伐看着特别不忍。 “师兄我几年前在一条小河旁,看到有两个六七岁的小孩在玩打水漂,本来一起乐呵呵玩着,其中一个突然一脚把另一个踹到了河里。我跑过去跳进河里把那个小孩捞了起来,幸亏河水不深,那孩子没事,没想到岸上那个孩子马上冲着赶来的人喊''坏道士把二狗扔到河里了!'',赶来的人过来一齐把我打倒在地,我辩解说是下去救人,救上来那个孩子也有些吓傻了,好半天才说是我救上来的他。那些人这才半信半疑放了我,而他们中没有一人相信是另一个孩子把那个孩子踹进河里。”张老道娓娓道来,讲了个亲身经历的故事。 张三城心里不悦问:“那就这样了!?害人者竟然没事,救人者挨了打。” “能怎么样?谁会相信一个未开蒙的孩子能有杀心!而且事后能推的一干二净。”张老道叹口气说。 “那是不是说人之初性本恶!?“张三城问。 “至少有一部分是这样,千人千面,世间人都如同师弟,或是心存善念的百姓那样,哪能打仗?哪会死这么多人啊?”张老道感慨。 “哎!师兄说得对,我只想炼几炉好丹药,很少想人世间的这些尔虞我诈。”张三城突然觉得师兄还是师兄,这些事情他很少去想。 “这世间本就是灰的,不是非黑即白,有好人也有坏人,有人吃斋念佛却是满肚子坑蒙拐骗,有人杀伐决断也可能是菩萨心肠,如今乱世,只有以战止乱,有些人才能活下去。”张老道把双梁村眼前为何厮杀,用心良苦地和师弟解释了一下。他这话也是讲给另一边躺着的冯老大和孔盛冬听。 这两人也都没睡,闭着眼一直在听这师兄弟说话。冯老大叹了口气,爬起来说:“放心吧我撑得住!他们已经死了不少人,我看对方快扛不下去了!” 第59章 断谷袭击战三 半夜的时候邓县丞带了三十几名兵卒也来到了驻扎地木棚。文县令担忧这边出问题,把手头能用的官军都派给了邓县丞。 邓县丞自己在几个大木棚里看了看,见到很多伤员,急切地找到朱胜问:“我们死了多少人?” 朱胜低声说:“三十多人!冯团练使伤了,穆先生那个叫梁安乙的徒弟也伤了!明日已经是第四日了!” 几人回到了冯老大身边,邓县丞说:“明日你们都休息一天,我带人顶替你们挡一挡!” 冯老大和朱胜点点头,朱胜说:“敌方像是也没有办法了,庆儿下午也说看着党项人好像有点撤退的意思。” 孔盛冬忙解释说:“下午他们把一些轻伤的人统一送到了后面偷偷先送走了,也不再砍树做梯子和木盾,这像是为撤退做准备,另外他们的军粮能带多少?没有补给不可能一直和我们这样耗着。” 几人点头,邓县丞看着眼前几个一脸倦色的汉子,说:“今晚你们好好睡,不管怎么说先喘口气歇歇!” 第五日一早,党项人又发动了进攻,这次邓县丞带来的军兵在小关隘上和他们厮杀了小半个时辰,紧急时刻冯老大和朱胜也上了关隘防守,战况极其惨烈,最后团练营和官军用两轮密集的弩箭射击打退了党项军,之后双方都陷入了休战状态。 过了一个时辰,那党项架鹰将领放出鹰在山崖附近盘旋,像是在侦察附近有没有其他官军到来。冯五哥对这只鹰很反感,琢磨了好几天想射死它,今日看到那鹰有些靠近山崖,冯五哥突发冷箭,一箭将那只鹰射了下了,团练营这边纷纷叫好,士气大振。 下午几人聚在一起后,邓县丞说:“他们要撤了!今天的进攻应该是最后的搏命尝试,败退后他们营内已经开始偷偷收拾东西了,而且也不像是假意诱骗我们出去。” 这些人中,邓县丞是资历最老的尉官,历经数次大战,对于战场的敏感程度远高于其他人,他的判断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 “不能放他们就这样走了,他们已经探了一半的路,又杀了我们不少人。”孙二哥很不平。 “怎么追呢?出了断谷,我们没有一点优势。”冯老大问朱胜。 几人都没有说话,冯老大看看孔盛冬问:“有什么主意吗?” 孔盛冬想了想说:“出去伏击他们!” 党项人在后半夜悄悄跑了。等冯老大他们早上发现并冲进营地,只留下了一座空营地和十几个重伤兵士。冯老大摸了摸受伤的左肩对团练营下令:“党项军伤员全部杀死!” 这时党项的两个将领垂头丧气走在撤退队伍的最前面,后面跟着一百多兵丁,队伍里的马也杀了吃肉,粮食所剩无几,他们快速在大山谷中逃跑了一天一夜,现在已经精疲力竭。 “休息两个时辰!”那个红黑脸的将领也支持不住了,找了片小树林,钻进树丛阴凉,倒头便呼呼睡着了。 另一个大脸盘的将领问身边兵丁:“没见有追上的河东军吧!?” 身边一个兵丁回答:“没有,应该甩开了!后面的斥候也没有发现追兵,看来他们只是死守谷口,不会出来了!” 那大脸盘将领摸摸脸上的汗水,一屁股坐到地上,自从他的老鹰被射死,他的信心也完全丧失了,只想着能顺利撤回去便算十分成功。但他还是让斥候继续在后面远远缀着侦测,生怕被河东军追上来。 休息了半天,没有追兵追来的消息,这支队伍放心打了些猎物,补充了水,才慢慢起身穿过大山谷。两日后来到了那座最难走的大山前,他们知道只要花一天时间过了这座山,再有一天路程便可以到黄河边,向南再走两天到了西口古渡过河便逃出生天了。虽然战死七成的人,回去汇报了这半段的地貌山势和河东军驻守情况,这趟也不算白白走。 两个将领商议了一下,在山前扎了营,想着好好休息一晚,明日一鼓作气爬过大山。 快到黎明的时候,天边有了一丝亮色,那大脸盘将领翻了身,想要找带队的红黑脸将领一起命令队伍起身,一转身突然发现脖子上架了一把冰冷的锋刃,他浑身一激灵刚要有行动,那锋刃从他的脖子上一压一滑,他马上感到热乎乎的血液从脖子一侧喷了出来,他下意识用手想捂住伤口,可是那锋刃却一转插入他的心脏,顿时他像浑身上下泄了气一样,抽搐了几下没了性命。 穆有粱拔出刀,身形快的像是一阵风,几个腾跃跳到党项人营地外面,投入西侧的茂密山林中。有放哨的党项士卒发现了一道人影向西腾跃逃走,立即大喊:“有人偷袭!快,有人偷袭!” 正在睡着的一百多士卒迷迷糊糊听到喊声,慌忙爬起来,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一阵箭雨射了过来,接着又是几十柄猎叉投来,之后他们听到了“轰,轰......”爆响声,营地里浓烟四起一片混乱。 有人慌张地喊:“河东军打来了!” “两位将军呢!?” “啊!将军被暗杀了!快跑!” 有个官职稍微大一点的党项军官先镇静下来,他判断西面树林里是河东军,向北越跑离黄河越远,向东又返回了大山谷,只能向南跑,于是立即叫喊着带着剩下的人直接向南边的山坡跑去。这群党项人此刻已经彻底失去了斗志,只想着逃命。 他们刚跑上山坡一段,从山坡上的灌木后面出现了一队河东军,他们三人一组,每组最前面是一位刀盾手,后面是一位长矛手,之后是弓弩手,虽然只是十余队却训练有素,先盾牌格挡,再用长矛刺杀,然后弓弩手远距离突袭施射。面对着毫无斗志、仓皇逃窜的党项军,河东军不一会儿竟然像砍瓜切菜般的击杀了一大片敌军。这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失去战斗意志的党项军成了待宰羔羊,他们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在这里会被伏击?不是没有河东军追出来吗? 第60章 断谷袭击战四 孔盛冬站在冯老大身边焦急地看着远处的大山谷,他们这里只有三十几人,剩下的人在六天前的前半夜里全部用绳索从靠北的山崖下顺到了悬崖谷地,准备沿北侧山脊一路狂奔绕路到西面大山的入口处埋伏。这些人一路上只停留了两个多时辰休息,硬是在党项军前面生生提前了大半天先埋伏下来。 冯老大和张老道有些焦虑,两人这几天都有点魂不守舍,不知道等来的是什么消息,毕竟对方的人数还是多于他们派出的团练营和官军人数,这次伏击弄不好可能会自投罗网,实在是因为不想放过这帮党项军才博了一把,这个计划确实有点冒险。 直到下午的时候,远远看到了派出去的双梁村团练营排成一条长蛇队伍,一个一个黑点从山谷里出现在了大家的视野中。断谷小关隘剩下的人高兴地跑出了关隘,奔向回来的队伍。 冯老大的心放了下来,也和大家一起到了谷口。邓县丞和朱胜两人虽然面露疲惫神色,可是脸上难掩兴奋神情,快步走过来。 邓县丞上来拉住冯老大说:“冯团练使,成了!他们是惊弓之鸟,一触即溃,没留一点祸患,我们只是伤了些人!” “快说说经过,我们很担心啊!这几日没睡一个好觉!”张老道有些着急。 朱胜忙说:“我们比他们抢先了几乎大半天到了西面大山入口,先退入密林埋伏下来,等到天快亮时,穆先生摸入党项军营地刺杀了他们两个带队将领,然后我们发动突袭,这些党项军没了主心骨彻底乱了,一头扎入我们在南面山坡的埋伏里。呵呵!然后便是一场砍瓜切菜般的歼灭战,除了几个跑进大山的,其余的敌军全数击杀。” 朱胜十分兴奋,他自觉此次战事双梁村团练营战力提升明显,击杀了自身数量两倍多的敌军,脸上有了得意的神色。 孔盛冬在一旁却说:“大哥、邓县丞,先清点我们的伤亡,留下一部分人驻守这里,其余的先回村里吧!村里乡亲一定已经等得不知焦虑成什么样子了。我们出来的时间太长,要赶快给他们送信报平安。” 朱胜这才意识到团练营和河东军还是不一样,都是本乡本土的村民,已经过了二十多天,家里的亲人一定急坏了。他立即脸一红接口说:“对,对,先派两个爬山快的回去报讯,我们稍微休整,马上返回吧!” 张三城看着远处山坡上的三十多个坟头,有些茫然,心想:又有好多人回不去了。 冯老大清点完人数,朱胜主动要求留在断谷小关隘驻守,他请邓县丞把带来的剩余二十多官军也留下驻守,让其他团练营人员先回去,邓县丞默默点头同意。 冯老大带其他人朝东向着双梁村的方向行进了五天,顺利返回了村里。一路上大家也没什么胜利的喜悦之情,都在想着一同出来的某某同乡死了,某某同村好友没回来,回去可怎么和他的家人说啊! 邓县丞也理解这些人的想法,和冯老大私下说:“等见了文县令,我一定进言请文县令多派些官军过来帮忙守西面,减少团练营的防御压力!”经历了和双梁村这些人两次并肩作战,这位还有些义气的县丞觉得这些村民对于河东道官家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两次出来死伤真不少。 冯老大黑着脸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发愁如何和战死的村民人家善后,这次可是伤亡了不少人啊! 他们刚到村口便看到全村的人守在西面村口外等着他们回来,连善堂那里的流民和安宁村、河口村的村民都来了好些人,满满当当站了一大片。手里都拿着吃喝,默不作声迎上自己的亲友。有些得知有家人战死的抹着眼泪,低声咿咿呀呀地哭了出来。李老夫子上前和冯老大说:“我已经挨家挨户都去了一次,生死由命,他们现在已经能承受住一些失去亲人的痛苦了。” 各个团练营的兵丁都和家人一起回了家,穆有粱借了驴子,驮着伤了的梁安乙要回善堂,七姑娘和两个嫂子请梁安甲在村里住到冯家好好休息几天,穆有粱点头同意后告辞离去。冯老大没回家,先到了石窑,自己在里面坐着发呆,李老夫子和张老道也进去坐下陪着。屋里静悄悄没人敢挑起话题。 孔盛冬看到石窑里已经由七姑娘和孙二姑娘准备了饭菜,他给冯老大倒了些茶水说:“大哥先吃饭喝水!我们还要去安排善后呢!”冯老大很心疼地看看孔盛冬,点了点头,招呼孙二哥他们几个一起吃起了饭,几个汉子边吃边流起了眼泪。 饭后,李老父子、冯老大等人开始一家一家去抚慰有死亡的村民,孔盛冬用本子一家一家记录了各家的情况,以便于后续发放抚恤,安排人手农忙帮忙。这些村民看到冯老大也受了伤,其他回来的人脸上也都是疲惫神色,或多或少也带着伤,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唠叨死去之人生前的好处。整个双梁村里从天黑开始不时能听到死去亲属人家哭泣的声音,村里弥漫着浓烈的悲伤气息,“黑猪”听到哭声,站在院里像狼一样发出“呜,呜”的嚎叫,像是它也感受到了村民的哀伤,因而悲切共鸣起来。 孔盛冬回到冯家,和家人一起围坐在堂屋的火塘前,给几个女人讲了讲这次的战事经过,他怕两个嫂子听到惨烈处受不住,只把前后发生的过程大略讲了讲,没敢过多讲那些杀戮的情节。梁安甲和七姑娘靠在一起低声交谈良久,两个人似乎越谈越投缘,冯三嫂一边给梁安甲补划破的长衣,一边骂着党项军的卑劣,冯大嫂则呜呜低声哭泣起来,那哭声反而让这个安静的小院更沉静了一些。冯老大也没有喊停大嫂的哭泣,轻拍着英哥儿伴着儿子一起沉沉睡去。 第61章 覆巢与安卵 过了几日,文县令和邓县丞又带来一队河东军,分出一半到断谷去接替朱胜的那一队人,其余的三十几人因为原籍在云南县,所以直接全部编入了团练营作为补充兵员。李遥月带了两个随从也来了,她还是穿着胡服男装。李嗣本亲自写给冯老大、李老夫子各一封信,给文县令也写了一封信,两封信都由她转交文县令。她见了孔盛冬详细问了战事的经过,孔盛冬本不想再讲,可是文县令想了解详情,只能大略和几人又讲了一次。 李遥月瞪着大眼睛听孔盛东说完,心中把孔盛东的形象顿时具象到了战时的情景中,她突然发现这个胖少年成长速度惊人得快,在双梁村这个小山村里,孔盛东像是得到了某种滋养,阅历和能力不知不觉已经超过了很多同龄人,甚至在言谈间有了一份精于世事的洞察力。她觉得这些经历成了养分,使孔盛东不断茁壮长大,本来其貌不扬的少年,似乎看上去偏偏顺眼了好多! 大家在石窑里谈了半日善后的事情,文县令遣退其他人,和冯老大、李老夫子又单独谈了一个时辰,转交给了这两人李嗣本的亲笔信才告辞回县里。 李遥月走时神色颇为关切地告诉孔盛冬,有为难的事情可以写信到代州刺史府,她也会尽力帮忙,她还要让父亲李嗣本给西面古商道再多派些军兵,不再让团练营直接面对西边的异族。她不知道,实际上李嗣本已经在信中告诉冯老大安排了这些事情,而且对于这场战事后续也专门让文县令协助双梁村善后。 晚上大家都到了石窑,李老夫子喝了口茶水,安抚大家说道:“当今的乱世,有些事不是我们能左右的,此次击退党项军也是我们必须去做的,虽然死去不少乡亲,可是如果不去,死的人会更多,会有更多无辜的孩子、女人死于战乱。李嗣本的信里说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这话说得很对,打消了党项人从我们这里突破的想法,用少数人的牺牲换得更多人存活没有错,大家还是要向前看。” “另外李嗣本已经派出一营轻骑由北面绕道去了津河镇驻守,以后津河镇会作为西面的第一道防御墙保护我们这边,这也有利于我们在津河镇的生意,这是我们付出生命代价换回来的利益。至少从今以后云盛堂的商队、双梁村团练营在云州西不用再面对党项、契丹军而首当其冲。”李老夫子接着补充说。 冯老大咳嗽一声也说:“我们接下来会得到一段时间比较长的安定时间,都好好振作起来,把生意做好,不能让死了家人的村民没了依靠。县里也会适当帮助我们,趁此机会还是要多做些事情。” 大家纷纷点头附和。众人都清楚眼光要放长远,对于每个人来说日子还得一天一天过,不能因为悲伤停滞了生活。 “团练营也不能松懈,提高战力才能自保,杀敌才能自存。”孙二哥也说。 朱胜忙接口:“我过两天到县里找文县令、邓县丞,想办法再另配些重型甲胄,遇到攻防战也能减少伤亡。” 冯老大点头,说道:“孙二哥、庆儿明日去上泉镇照看生意,生意上的事情不能放松,到了秋天的时候把云东县的皮革铺子应缴官军的甲胄必须完成,此外去一趟云州城,在那里也设个布匹铺子,那里布匹需求大,利用太原府诚商堂的商队增加南货铺的出货量,尽快在云州城成立个云盛堂的分号。” 孙二哥和孔盛冬忙点头,这一段镇上人手少,已经耽误了不少买卖。 之后孙二哥借着邓县丞侄子邓忠的帮忙,很快在云州城开了云盛堂云州分号,从王老爹那里调了几个掌柜、伙计很快地开了业。 没几天文县令送来两大车布匹、粮食,另外有两袋硫磺,还有一道来自云州的嘉奖令:为奖励团练营在守护西面商道和防御党项军中的表现,特请令将冯老大和朱胜全部任命为下镇副将,是正经的从七品下武官。如果不是邓县丞有个副都尉的军阶,竟然比邓县丞还高半级,孙二哥和冯五哥也给补了正九品下仁勇副尉的武散官职。朱胜原来已经对升官没有了希望,没想到这次竟然又恢复了镇将职位,级别还提升了一级,心里十分感念李嗣本的恩德,也感到是沾了双梁村这些人的光,愈发尽忠职守,铁了心和双梁村团练营捆绑到了一起,对冯老大更加恭敬起来。 另外孔盛冬和穆有粱也因为此役升任实职带俸禄的正八品给侍郎,配属云南县团练营听调。 县里对死伤人员家属也都按报上去的名单给与抚恤,河东道有政令,凡战死疆场或重伤不能耕作的,家中已有田地列为勋田免除赋税。 梁安甲在冯家住了七八天,这次她倒是没有受什么伤,只是前些天,每日里面对生死搏杀对于一个女子来说确实不容易,好在梁安甲是个内心强大的女孩子,没有被每日所见血腥战场压垮心志。这几天她每天和差不多同龄的七姑娘一起上山采采药,做做饭,情绪恢复了好多,走时都有些舍不得冯家人。冯老大知道这次保护他和孔盛冬这女子尽心尽力,还特地想挽留她多住几日,梁安甲实在有些不好意思,推说在善堂还要教师弟师妹读书习武,告辞回了善堂。冯家两位嫂子暗地里比较了梁安甲和孙家二姑娘,觉得这两个各有所长,孙家二姑娘长得好,梁安甲武术高人品好,都很不错,只是担心孔盛冬打不过梁安甲,女强男弱,以后在一起要受大约束。七姑娘对两个嫂子说:“看命吧!这年月不要多想什么以后。” 英哥儿和梁安甲很处得来,他特别喜欢这个清瘦的小阿姨。梁安甲刚走,便开始问:“小梁阿姨什么时候还来我们家啊?” 第62章 轻骑踏北地 孔盛冬回到了上泉镇,在李知行絮絮叨叨的追问下,和李知行讲了在西面断谷的攻防战细节,李知行有些感慨,说道:“哪里才能逃过这纷乱的世事?这次侥幸有地理优势,否则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人!” “是啊!有那么一刻,其实双方是在拿命堆,一方拿命堆城墙,一方拿命架云梯!生命都变得不真实,就像一棵草,一棵树,一块石头......不值一分一毫。”孔盛冬想到当时惨烈的攻防战心有余悸。 “哎!好好珍惜活着的时间吧!“李知行经历过战场,到现在还对冷兵器的杀伐心存忌惮,心魔难以抹去。 接下来一个月上泉镇的生意慢慢回到正规,来往的商队也增加了不少。南面太原府诚商堂的茶叶、布匹和瓷器大量通过官道运送到上泉镇,诚商堂的商队转运能力又强,没多久云盛堂的库房堆满了各式商品。 冯老大来看了一下各商号的生意,和孙二哥商量,是不是可以把车马店的运货驮队再向北延申,向北不到三百里便是宣州城,那里也是北方重要的商品交易地,商品过去肯定卖的快,这样也能加快云盛堂库房的存货周转。 孙二哥说:“现在宣州属于幽州军控制,契丹在其四方都有军队出没,局势不是很稳定,商队从云州到宣州一路距离虽不远,反而较西面危险很多。原来虽然走了几趟,侥幸没遇到什么大险阻,但想长期运营这条商道实际上很不容易。” 冯老大思量后说:“我也知道!可是现在我们货源充足,出货量越大,对我们越有利。是不是也可以在宣州找一家商号,双方也按照西面津河镇西津商号那样代买代售,这样于双方都有利。” “那便走一趟吧!我还带队,挑几人一起去一下。等谈好了合作商好,一切安排好再开始运货。”孙二哥应承说。 过了几天准备好,孙二哥、孔盛冬、冯五哥、梁安丙、张玄青、武大山六人六骑由上泉镇出发前往宣城。他们先路过到云州看了云盛堂分号,休息一晚后,直接由云州北门出城,踏入茫茫北方草原。 这时正值初秋,几人信马由缰过了几片丘陵山地,视线逐渐宽广,从第二日开始踏入草原深处。这一年雨水充足,草原的草场如同碧绿大海,风一吹起,草浪翻滚,青天碧草让人心旷神怡。 他们路上遇到不少契丹游民,赶着羊群,骑着马。这些人也不似想象中对他们有多排斥,反而是很热情地和他们打招呼、给他们指引道路。孔盛冬感慨普通民众好人占大多数,民族和国家的利益对立让彼此成了仇敌,长年累积恩怨,直至成为死敌,个体想法慢慢泯灭在了群体仇恨中,由此民族斗争愈演愈烈。哎!百姓都是好百姓啊! 在快到宣州前一天,他们被一群三十几人的军队拦住去路,为首的是一位身着黑色锁子甲校官,他们自报是幽州军山后八军的巡逻队,要检查所有途经人员。这些人很不客气,也不看他们的路引,强行翻了他们的包袱,还顺手抢了张玄青一些包袱里的钱财。 因为对方人多势众,梁安丙虽然被气的怒目圆睁,但孙二哥和孔盛冬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强行拉住了他。纠缠了好半天,他们才脱身,孙二哥离开这群人后骂道:“他们其实和我们一样都是地方团练营,可是这做派和拦路抢劫的匪徒有什么区别!” 孔盛冬不理解,便问:“他们也是团练营,那怎么如此没有管束?” 孙二哥解释:“宣州也长期处于战乱地带,当地豪强组织了团练营自保,吸收了很多突勒流民,契丹人、奚族人,慢慢成了气候,后来被幽州军收编,负责宣州外围的巡防。幽州军对他们也不加约束,双方算是松散合作关系,所以这才变成这样!” 张玄青气愤地说道:“我看他们战力不如我们团练营,只是仗着有好几个营,抱起团人多些,另外领军将领也不是个善良之辈,放任属下胡作非为,一点也不节制管束。” “是啊!他们和我们不一样,我们都是村民猎户,没办法才经商,搞团练营保护自己;人家本来就是地方豪强保安团,这里又是安禄山起兵造反的老巢,民风十分彪悍、部族众多,一百多年来从未真正服从过大唐管制,何况现在这样的混乱局面。”孙二哥这些日子和李老夫子了解了不少宣州的过往,索性和大家也说说。 孔盛冬心中却想有这样一伙人在外围,通往宣州的商道不好走啊!而且这山后八军这么霸道,恐怕迟早会和云州河东军爆发冲突,毕竟双方有一百余里的地方几乎在共管共治,重叠管辖,不可能没有矛盾和冲突。 一行人边走边谈,又过了一日,看到远远有一座大城,城墙高大雄伟,城门宽大,足有两丈高,城外还有悬城了望,这便是宣州城。他们由宣州南关进了城,城里有条南北大道,重要的衙门和市集都集中在这条大道两侧。孙二哥因为来过几次,直接带他们到了城东一家“悦来客栈”。几人要了两间客房,暂时住了下来。 孙二哥说:“我们这趟主要是看看能不能找到一家诚信可靠的商号,作为云盛堂在宣州的合作商号,能大量分销我们的货物,上次我们来收购羊皮也有一家帮我们做事,可是那家商号的经营有些油滑,合作也不痛快,这次时间宽裕,明日我们分两队,先打听城里哪家商号口碑好,比较之后确定一家再谈。” 第二日孔盛冬、冯五哥、梁安丙三人一路,吃了早饭先在城里由东自西走了一趟,大致了解了一下宣州的商贸交易情形,之后开始有目的地一家一家进去看看售卖货物和价格,选择和云盛堂货品上有互补的商号寻求合作。 第63章 遇见不平事 快傍晚时,他们三人走了一天已经有些疲累,正好走到一家里面是杂货铺,外面搭着茶水摊子的临街铺面,三人正好口渴,走了进去坐在一张四方桌上要了一壶茶,因为都走得有些劳累,喝起茶来入口觉得分外甘甜。 靠里面的杂货铺挺大,但所卖的东西却不多,只是些麻布、陶器、农具、茶叶等等,有一对四十多岁、看似像奚族穿戴的夫妻和两个雇工在里面操持;茶摊则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打理,身着奚族民族服饰,包了花麻布头巾,但五官轮廓和汉族明显迥异,皮肤较汉人白些,眼眶深邃,很有些异域风情,长得也格外漂亮,孔盛冬几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孔盛冬三人坐定后正谈论一天看下来几个铺子的货物品类和价格,从街上走进来四个贼眉鼠眼的汉子,他们骂骂咧咧进了茶棚,刚坐下,其中一个灰衣汉子便呼喊:“卢老头,快过来!” 杂货店里那对夫妻两人慌忙出来,那卢姓老板忙问:“几位,又有何事?” 那灰衣汉子骂道:“早上从你这里买了包茶,回去一看里面茶受了潮,你这奸商是要用这茶喝坏我家人吗?” “早上你们没来买过茶叶啊?再说店里的茶你们随便拿来看,找到有一点受潮茶叶我便不在这街上做生意!”卢老板明显是有些委屈。 “我不管,就是你这里卖的,先退了茶,再赔我一贯钱,不然我天天来,让你这生意做不下去!”那灰衣大汉不依不饶,伸手从另一人手里接过一包茶叶蛮横地扔到桌上。 “你们这个月来了四次了,次次无理取闹,诈骗钱财,太不讲理了!”那奚族女子实在忍不住,满脸怒色上前质问。 “呵!你们这一家外族在城里做生意不守规矩,我喝了受潮的茶叶来和你们评理,怎么就无理取闹,诈骗钱财了?”那灰衣汉子继续胡诌。 卢老板把女子拉到身后说:“你们不就是想挤兑走我们,低价收了这店铺吗?别想了,你们这样欺负人,我宁肯充了公,也不给你们!” 灰衣汉子哈哈大笑,“我们就是要退茶叶,赔钱,要你这破铺子何用!?” 这时街上已经围观过来不少人,都对灰衣人指指点点。一个穿土黄色破烂僧衣的和尚说:“李五,你隔几天便在坊间闹事,把街坊欺负了个遍,惦记人家铺子该好好商量买下来,总是这样闹事,有些不讲究,也不合法度啊!” 灰衣人指着和尚骂道:“关你什么事,一个破挂单要饭和尚!给我打!连你现在也敢出来说话了!找死啊!” 他身边那三人立即扑上去把那个和尚踹倒,劈头盖脸围殴起来。 那卢家三人连忙上前拉拽三个打手,护住那个和尚,街上顿时乱成一片。有几个好心街坊和雇工上去费大劲,好不容易拉开三个打手,把那个和尚护在一边。。 出门在外,孔盛冬三人本不想管这种事情。可那李五来了劲,回身扫视一周,一脚踹翻了他们喝茶的方桌,骂道:“滚一边去!不怕这奸商的茶水喝死你们啊!”桌上茶壶、茶杯倾倒,茶水泼了正对坐一边的冯五哥一身。 冯五哥立即急了眼,上去一脚蹬在李五小腹,李五倒退三步一屁股坐在地上,立即叫骂:“敢打爷爷我,都给我上!先收拾这几个!”。 那三个打手和李五一齐扑向孔盛冬三人,其中一人挥拳狠狠捣向冯五哥,就在这时梁安丙向前急踏两步,一躬身右臂抬起,屈臂将手肘直直对上那打手的重拳。打手一拳直冲手肘,就听“砰”一声,拳头正中手肘尖,小骨头碰到大骨头,手指骨骼立时断了三根,那打手抱着手疼的哇哇乱叫。旁边另一人看梁安丙人站定在眼前,一脚狠踹向他,哪知梁安丙一侧身,打手的腿刚踢过他身边,梁安丙横着一脚蹬在打手大腿内侧,发力快捷凶猛,一脚将那个打手蹬出半丈开外,那打手横身飞出摔到一边,捂着大腿内侧和胯骨龇牙咧嘴哼哼。此时冯五哥快速弯弓搭箭指着李五的脑袋,孔盛冬则掏出梁安甲送的匕首狐假虎威指着另一个打手说:“来!来!就你们四个,都不够我们打的!上啊!” 李五和另一个打手马上停住了身形,李五知道冯五哥那一箭在这个距离上根本没法躲,他揉着肚子,先看看被瞬间击倒的两个帮手,再看看孔盛冬恶狠狠地说:“好!你们厉害,你们有胆尽管住在这里别走,等着明天我们来收拾你们。”说完拉起那两人拨开人群,溜了出去。 看热闹的人群“呜,呜”起了几次哄,便都散了去。杂货店卢老板一家赶忙先扶那个和尚进了茶棚,再过来向孔盛冬三人施礼答谢,说道:“多谢几位,不然今日又要被这几人讹诈去不少钱!” “宣州城官家不管管吗!?幽州军怎么没见一个人来?”冯五哥收了弓箭问。 “幽州刺史几乎一年一换,不是部下杀上司,便是小弟杀长兄,都乱了套,宣州一样,巡检使、通判大人三五个月一换,城里官军将领走马灯似的,都不知道听谁的,这些事情谁管啊?!除了要市税,不来找我们麻烦便阿弥陀佛了!即便他们真来了,还得拿钱打点他们!”卢老板解释。 “对啊,这些都是坊市纠纷,算不得什么大事、要事,又没油水,上不得台面,去了官家也是各打五十大板!纠缠不清!”那和尚也补充说。 孔盛冬听了很神伤,感到这宣州辖内和城中都不是很太平,乱七八糟一团。他说道:“你们店铺惹了这样的地痞,怕是不好再经营下去了了!” “大不了卖了不干了,回北面山里老家,实在受不了这气了!”卢老板气愤地说。 孔盛冬心思一动说道:“别卖了,要不咱们合作吧!” 第64章 北地云盛堂 孔盛冬让冯五哥跑一趟去把孙二哥三人也从客栈喊到卢家杂货铺,他自己则和卢家人闲聊起了宣州的生意状况,孙二哥到了后,孔盛冬给卢家人做了介绍,他和孙二哥先私下谈了一会,然后又请来卢老板一家,双方在茶棚内坐下后,孔盛冬理理思路先开了口。 孔盛冬说道:“我们几人在宣州坊市也看了一日,这里的所有商号全都货源短缺,包括你们这间铺子,不论从东面幽州,还是从南面云州,都不能提供稳定优质货物。我们云盛堂可以每月给你们运来南面的货物,有瓷器、茶叶、绢布、绸缎、铁器、药材等等,价格自然比宣州便宜很多,在你家店铺中售卖后所得利润,我们七成,你们三成;顺带你们店铺帮我们在宣州收购羊毛、兽皮、干肉,我们在云州卖了也给你们收购价一成的利润,这样你们再也不用发愁货源和生意,我们也在宣州有了购销点,大家各取所需,如何?” 卢老板心想:自己这店铺位置好,可是缺出去收货的人手,确实没有稳定优质的货源,因此生意惨淡,勉强维持着,现在正好可以依靠孔盛冬等人云州来的货源,有了好货源便不怕生意会差。想到这里他毫不犹豫马上答道:“若不是今天你们仗义出手,险险又要碰到麻烦,这也是我们大家命里有缘分,况且我觉得你们这些条件可以接受,索性我们一起合作吧!就按照你们说的办!” 孙二哥补充说:“我们云盛堂会派一个账房和两三个伙计过来,日常还是你们一家负责管理店铺,遇到什么事情我们可以商量着解决。这样也不用你们一家单打独斗在这里艰难维持。” 那奚族女子听完喜形于色,脱口而出说道:“这样好,我们以后也有了依靠,不用再受那些地痞的气。这两个月让他们弄得生意愈发差了。”她眼见这几人三下五除二收拾了李五等人,心里觉得能有这样的靠山在,没了顾忌,有了货源,生意一定会好起来。 卢老板说:“那就这样,这几日我们将店里的东西低价腾清,以后我们干脆便挂了你们商号的牌子,另敲锣鼓另算账。这样账目也好核算,生意清清楚楚对大家都好!” 众人听完都心中喜悦,觉得卢家一家做事地道,正事谈完,孙二哥邀请卢家人到一家酒楼吃饭,算是庆祝正式成了一家人,互相边吃也能边把其他的事情商定了。 卢老板还是有些担心李五明日会来闹事,心里有些不安。孙二哥和孔盛冬看出了卢老板眼里的忧虑,互相看了一眼后安慰卢老板说:“从今以后李五再也不会来捣乱了!”听完这话卢老板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但也没再多问什么。 那个破衣和尚在后面听了这话顿了一下身形,低头双手合实,口念“阿弥陀佛!” 几人也拉着那和尚去了酒楼,席间得知那和尚法名无虚,宣州有一段时间强行灭佛、毁庙,无虚和尚是个寺庙已经被毁的挂单行脚和尚,常年在宣州城内化缘活命,正是因为卢家也是佛家信徒,时常接济帮助他,今天才会仗义出头,只是现在被李五几个人打的灰头土脸,看着愈发落魄了。大家却都没有轻视他,专门给他单独点了几个素菜,孔盛冬知道他对宣州情况熟悉,询问了很多宣州的事情。 卢琬在席间也问了云盛堂在云州的生意情况,她听说云盛堂背后有团练营撑腰,在云州没市井无赖敢来闹事,眼里满是羡慕,一个劲说要尽早去云州看看。 吃过饭,梁安丙和冯五哥两人先回了客栈,休息到天完全黑,两人便从后窗出了客栈。过了两个时辰又从后窗回了客栈,进了客房,孔盛冬正坐在桌前喝茶等着,孔盛冬沉声问:“怎么样?” 梁安丙和冯五哥对视一下呵呵一笑说:“李五今日挨了打,郁闷,吃酒太多,回了家在院子里一头摔倒,正巧一头磕到花坛上,竟然磕死了!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孔盛冬呵呵一笑说:“那真是巧啊!” 冯五哥干笑着回答:“是啊!真太巧了!” 第二日卢老板开了店铺门,在街上想晒晒太阳,听到有几个街坊说地痞李五昨夜吃酒大醉,回到家里在院子里摔了一跤,头磕在花坛青石板上,死了!卢老板细想想,忙回了店里和家里两人说。卢老板的女儿卢琬听完惊诧不已,可是心里却隐隐感到合作的这家商号行事手段果决犀利,看来真是可以依靠的好合作伙伴。卢家一家人也因此安下了心,踏踏实实开始处置存货,等着孔盛冬他们南来的商队运货来。 卢琬特别想去看看云盛堂在云州的生意,提出可否与孔盛冬他们一道回云州看看,孔盛冬觉得宣州不比云州,各势力互相纠缠,城外也挺乱,这异族女子相貌服饰又有些扎眼,推脱说等商队多走几趟,走顺了,再让她换了男装随商队去云州,好说歹说终于说服了卢琬。 孔盛冬一行六人办完了正事,和卢家告了辞,在宣州采买了一些特产礼物,六人策马出了南城回云州上泉镇。 途中他们又遇到了山后八军的巡逻队,虽然不是来时那一队人马,可是照例搜身查了包袱,还索要了过路费,之后才放行。 张玄青骂道:“这帮强盗,哪里有一点军队的样子!?” 孙二哥倒是习以为常了,劝解道:“拿点便拿点,只要能走商队,都能挣回来。” 孔盛冬却另有了想法,他和孙二哥说:“二哥,如今我们团练营守着西面古商道,只是云盛堂商队来往,以后其他商家要走也可以,我们也名正言顺收过路费,就在断谷口那里收!团练营也可以出去护送商队,反正云州也还有山匪抢劫。” 冯五哥打马上前和孔盛冬说:“还是你狠啊!好的学不会,坏的一看就会!” 第65章 什么是生意 孔盛冬一行回了上泉镇向冯老大、李老夫子、张老道回报了北行宣州的情况,几个人都觉得事情办得不错,督促孔盛冬马上在上泉镇组织货物和商队先送一批货物过去,不能让卢家的商铺空了。 几日后,云盛堂组织了二十头骡子组成的商队,由孙二哥、武大山、王豹带着十几名团练营兵丁押送,运到宣州、云州交界,再一路转运到宣州。八日后骡子队从宣州回来,带回了廉价羊毛,干肉,野兽皮。孙二哥说:“宣州的生意有了货源特别好做,送去的绢布一天卖了个精光,虽说那里局势不是很稳定,但多防着一些,不要出事,大抵是能挣不少钱的。” 张老道也说:“茶楼里有军官们说,现在南面打的乱成一锅粥,混乱状态几百年来罕见,现在刺史、司马这样的大官说被杀就被杀了,相对而言北面虽然也乱,但是主要是各族、各势力互相试探,还没有撕开脸面大打出手,趁这机会商队多走一趟算一趟,能挣多少算多少。” 李老夫子听完点头说:“挣的钱多换盐巴,存铁器、火器,金银、粮食这些,在什么时候,这些都值钱,这是我们双梁村保命的本钱。这纷乱眼见是规模越来越扩大,一时不会平静下来,早准备早打算没错。” 冯老大点头同意,也说:“现在我们的生意也不小了,接连打通了西面和北面的商道,挣得钱多了,团练营也要继续加强,庆儿说这次在宣州他才明白,有了军队,也等于是开了买卖,咱们不抢不夺,收个过路费不过分。” 孙二哥哈哈笑了起来,他知道这是山后八军给了孔盛冬灵感,于是也说:“西面商道具备这样的条件,此外河东道、云州境内也不是哪里都安全,团练营可以在河东道或云州境内保护商队,凭商家自愿,收些钱财也算合理。” 冯老大茅塞顿开,也呵呵笑了起来,说道:“团练营除了日常训练,可以拉出去走走,既可以挣钱长见识,也省得憋在善堂那里闲着。”如今这二百多团练兵每天要吃要喝,冯老大想到能拉着队伍出去挣钱,心里难得舒畅起来,一扫三个月以前断谷攻防战造成的内心阴霾。 冯五哥看着大哥的神情,不由感叹:还是庆儿懂大哥啊! 孔盛冬则心里感到这趟宣州没白走,真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人间处处是学问啊! 孙二哥最后还说:“云盛堂的牌子现在在宣州也挂了起来,现在咱们在云州、宣州都有了分号,以后再到西面津河镇搞一家分号,那时在云州、上泉镇我们也是前几的大商号了,要钱有钱,要人有人。” 下了这样的决心后,张老道带着徒弟张玄青便在云南县张记茶馆传出消息,一、云南县团练营承接云州境内护送商队的生意;二、各商号商队可以从西面古商道行商,但需要缴纳团练营一定维持商道安全的费用。消息一出,众说纷纭。 文县令听王主簿传来这两条消息,心中一乐,说道:“这群山民生意越做越精,开窍了啊!短短几年生意做得有模有样了!” 过了半个月,有家商号上门请求派人保护从上泉镇到西面岚谷的运粮商队,防止流民和小股山匪抢劫,冯老大派了一支三十人的团练营小队由孙老大、张玄青、武大山带着去护送,一趟十余天除了吃喝挣回十五贯铜钱,双方皆大欢喜。 又过了几天,云东县皮革铺子的沙掌柜带来四人,在团练营驻地见了冯老大和朱胜,说是东面白石山山匪分裂出一支三十人左右队伍,不定期袭扰他们的铁矿场,给了好处也不满足,还是抬手就杀人抢掠;去报了官军,官军一去这群山匪便跑入深山山洞,官军没人愿意进山剿匪,去了也是敷衍了事。他们几个股东商量能不能出钱请团练营过去,哪怕多花费一些,一劳永逸除了祸患,不然根本完不成官家定量,哪里还能谈什么挣钱。 事情有些大,冯老大不敢自己做主,先安顿来人到上泉镇住下等一天,然后召集大家商讨。 朱胜听说这事后有些担忧,先说道:“按河东道的规矩,团练营拉出去打山匪先要报县里,然后得了县里首肯,才能行动,何况这次第一要到云东县跨县剿匪,两个县互相至少需要通个气;第二万一死伤了兵丁也麻烦!毕竟这种事和保卫乡土不一样,算是我们主动出击,需要找个说得过的理由。” 冯老大看看张老道示意他说说看法。张老道咳嗽两声清清嗓子说:“白石山山匪袭击过我们双梁村,当时逃跑了不少人,这也是其中一部分,如今打他们这三十几人,只要精心谋划我看伤亡不会大,我们正好报杀双梁村村民的仇。这说法应该云东县那边没有异议。至于文县令那里,我觉得都是为了云州境内安定,文县令有这个大局观。” 李老夫子接口说:“如果是其他山匪,我也不同意去打,这支山匪欠了双梁村二十一条人命,我来给文县令写塘报,我想他会答应的。” 孔盛冬问朱胜:“朱大哥,我们成立团练营干什么?” “保境安民!” “那山匪滋事算是破坏安定吧!?” 朱胜立即说:“算!这样啊......我也同意打。那请李老夫子拟个报请塘报,冯团练使和我使印,县里批复后咱们拔营动身。” 大家定下决议,李老夫子铺开笔墨,给文县令写了塘报,内容是:文县令在上,云南县团练营正副使叩禀,惊闻前年突袭我县双梁村白石山山匪一部,近日行动猖獗,公然袭扰云州云东县官家铁矿场,杀人劫掠,致使矿场停顿。虽官军前往镇压,奈何山匪熟悉地理,隐匿不出,实难根除。我团练营听闻群情愤慨,愿出营毙敌于东山,请县府大人体恤准许。 第66章 养兵千日时 邓县丞看完文县令给他的塘报,思量了一会儿问文县令:“大人您的意思是?”这事他有些吃不准,只能先试探着问文县令的态度。 文县令轻笑了几声说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团练营想打便让他们去打,首先能磨练兵丁,提高战斗力,将来面对大战也不怯,其次人家的理由也充分,报仇雪恨应该成全;还有,你我毕竟都是李嗣本大人亲自启用的,现在李大人统管雁门关一线,能灭了这股山匪也是替李大人排忧,我倒是恨不得将这股山匪全数让他们剿灭,到时也让云东县那几个废物官员看看我们是怎么治下的,那几个废物除了会讹诈百姓,欺瞒上官,这几年什么都没干!” 邓县丞立即俯身施礼,说道:“大人英明,不愧在李大人身边多年,能体察李大人难处,下官完全赞同大人的意思。下官还想到冯团练使养着这么多人也不容易,我们确实应该多给些扶持照应。云南县有团练营驻防,至少盗匪、流寇不敢胡来,这两年县里和周边的治安比前些年好多了!这里面有团练营的功劳。” 文县令点头说道:“告诉他们放手去打,能把山上那些残匪都剿灭了才好。一应物资你看着尽量给!我另给云东县写个协同办案的塘报,让他们配合剿匪。你辛苦跑一趟云东县,也一并带给云东县的县令等人。” 邓县丞回话:“是,文大人!下官明白,这就一项项去办!” 冯老大得了文县令、邓县丞的批复公文,即刻抽调了一百团练兵,全是配齐了甲胄、打过仗的兵丁;强弓硬弩、火器装备准备充足。冯老大、朱胜亲自带队,孙老大、冯五哥、张老道、孔盛冬随行;善堂那边梁安乙和梁安丙主动请求师父穆先生也要和团练营同去,穆有粱很痛快地同意了。家里留了李老夫子、孙二哥、冯三哥照看。这一队人马出了云南县,向东直扑云东县白石山。而邓县丞专程去了趟云东县,说明了此次出动团练营目的是剿灭山匪,报仇雪恨,请云东县予以配合。云东县县令虽然心里略有不满,但也想着看看云南县团练营怎么剿匪,能不能解决了云东县这股山匪,所以表面上没有任何怠慢,吩咐手下人好好配合办事。 队伍进了云东县之后,化整为零分成了四支小队分头从各方向潜行至白石山南麓铁矿场附近,耐心隐藏等待那伙山匪下山。 这一等便是十多天,正当所有人都有些不耐烦时,冯五哥和几个探查士卒回到了野外营地,他见了冯老大和朱胜兴奋说道:“来了!大概二十七八人,估计只留看着老窝的,这一股另立山头的山匪全来了。我们可以动手了!” 冯老大起身松松筋骨对朱胜说:“看你的了!一个不能跑了!” 朱胜也起身一乐说:“看我的!” 那伙山匪在二头领带领下轻车熟路下了山,直奔铁矿场,一群人吵闹着到了铁矿场的木屋前才发现今日铁矿场的人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矿场里冷冷清清。 下面一个喽啰兵环顾一周,很惊诧地问:“二当家,今天怎么没人?” 那二当家自从和拓跋大头领分道扬镳,这两个月仅是铁矿场已经抢了三次,还劫掠了几户大户人家,胆量日渐大涨。此刻他还没觉得怎么样,心想一定是铁矿场的人得了消息跑了,这次扑空,大不了下次再来。 正在这时他们听到一声铜锣声,在东南西三个方向同时出现了大量兵丁,甲衣整齐、神情肃穆,士兵们也不作声,前排排起盾牌,后面是弓弩和长枪,踏着步子向前围困住了山匪,而且包围圈逐步减小,一步一步逼近这些山匪。 山匪们惊骇不已,齐齐围在二当家身边向北侧的红棕色山崖石壁靠拢后退。二当家此刻心里才明白,已经被包围了,他手握长刀,浑身战栗,朝眼前数倍于己的士兵喊道:“我们投降!我们愿意投降!只求个活路!给个活路啊!” 朱胜站在盾牌手身后,沉声说:“晚了!我想放过你们,双梁村也不会放过你们!” 那二当家一听“双梁村”马上什么都明白了,他参与了东斜石谷的争斗,也知道现在双梁村有了团练营,没想到他们这拨人成了人家的第一块磨刀石。 二当家这时眼见没了投降的希望,慌张地向身边山匪喊:“都向东面冲,冲出几个算几个!这伙人不会放我们走,被抓到便是死!和他们拼了!”说完带头向东冲去,身后这些山匪也紧随其后想要冲出一个口子逃命。 二当家还没跑几步,对面一排弩箭箭雨射来,其中三四只“噗、噗、噗”射入他的身体,有一支直接射中他的咽喉,他惨叫两声仰身跌倒,身后的其余山匪也被射倒一片,缩在一团不敢再轻举妄动。 朱胜抬手招呼团练营向前,将包围圈完全收住,转身看看冯老大和孔盛冬等一众双梁村人。冯老大点头示意,孔盛冬提起短剑上前,指着被包围的山匪喊:“杀!” 盾牌手身后的长枪齐齐捅出,几个山匪们身上顿时多了好些窟窿,鲜血横流,团练营军兵毫不迟疑,围着山匪仅仅几轮刺杀扎倒了所有山匪,后面双梁村团练营离上来二十余名持刀军兵,对没有死透的山匪上去下了死手,齐齐出手补刀,哀嚎声刹那间在矿场内此起彼伏,接着归于平静。整个围杀几乎没给山匪留一点活路,团练营在山匪面前显得训练有素,进退有度,事情办得干净利索。 朱胜回头请示冯老大:“冯团练使,接下来呢?” 冯老大和孔盛冬早已商量好,冯老大示意孔盛冬说话,孔盛冬不急不慢地说:“收拾了这里,去山上剩下那伙山匪那里看看,来都来了,怎么也得告诉他们一声。” 第67章 养虎好为患 白石山山匪拓跋头领这段时间过得很憋屈,不但自从在东斜石谷被双梁村打败,自己受了重伤,还死了好些手下,东山山匪整体实力大损,而且手下二当家说他被吓破了胆,不敢轻易下山,山上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那二当家索性纠集一伙人和他分道扬镳,另立山头出去谋出路。据说这段时间二当家很是顺风得意,弄得山上的其余山匪人心思变。拓跋头领不禁感慨: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他正在山洞里发愁冬天的吃喝,两个山匪跑进来说:“当家的不好了!云南县双梁村的团练营来围剿我们了!人已经到了寨子外面,据说二当家那支人马已经被全数绞杀!” 拓跋头领脊背发凉,头上冒出冷汗,他明白既然团练营敢来,就有实力剿灭自己,凭他眼下的实力根本没法出去迎战双梁村团练营。他定定神,心想大不了钻山洞逃跑,怎么也要先出去看看,此刻不能让手下山匪们看出自己怯懦,否则不用双梁村团练营打,他们也快散伙了。 几个山匪随他上了石木寨子寨墙,拓跋头领看到山坡下面黑压压百十余团练兵正死死盯着他看。他心里惊惧,但却转身说道:“他们人不算多,靠着寨子地势我们先防守,守不住再从后面山洞跑!”他身后几个山匪点头,事到如今只能用他们的老办法应对,打不过总跑得过。 可是山坡前的团练营却没有急于攻打寨子的意思,只是从队伍后面走出一队抬着大筐的军兵,那些军兵把筐放到地上后,魁梧彪悍的孙老大上前用手从筐里掏出一个个人头,使劲扔向寨子,人头一个个被扔在了寨墙、寨门边上,场面极其诡异。 看着一个个人头飞到寨子石墙下面,拓跋头领身边一个山匪惊呼:“是二当家的人!果真他们全被杀死了!” 寨墙上的山匪们斗志被彻底瓦解,不少人抱着兵器吓得浑身发抖,拓跋头领只能暴喝:“他们攻不进来!这是在吓唬我们!” 就在这时一排弩箭射了过来,几个山匪不防之下中了箭,其余人惊呼:“他们要攻击寨子!” 接着又是一排弩箭射来,顿时爆裂之声四起,竟是射来了火器,又有几个山匪被炸伤。 拓跋头领这时也已经乱了方寸,拔刀骂道:“不要乱!他们攻击寨子时我们顶不住再跑!杀他们些人,锉锉他们的锐气!” 这时山坡上冯老大却和朱胜说:“就地安营,和他们耗几天!” 朱胜不解:“我们硬攻应该能拿下寨子!” 孔盛冬解释说:“前几日我五哥去探过路,这座寨子后面有山洞,他们守不住,会跑进山洞从另一边逃了,况且强攻我们也会有伤亡,留着他们可能用处更大!” 朱胜想了一下,笑说道:“我明白了!”朱胜常年在军中,早就知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道理,反正这支山匪也被打残,强行攻击得不偿失。 “那也还得继续给他们放血!”冯老大答道,同时给了身后冯五哥一个眼色。冯五哥点头带了梁安乙和梁安丙抽身离去。 冯老大接着说道:“朱副使,你想想,北面王七那股山匪如今只抢恶霸劣绅,我们不用管,没了眼前这股山匪,我们保护商队的生意会受影响。” 朱胜此时也完全明白了冯老大的用意,呵呵一笑说道:“我都听冯团练使大人的!” 这天夜里,拓跋首领一夜未睡,生怕被偷袭,可是一夜风平浪静。第二日团练营也没有要攻击寨子的意思,只是在寨前时不时发几支冷箭,让山匪不敢露头。 第二夜拓跋头领熬不住,到了后半夜刚沉沉睡去,忽然听到有人高声喊:“进了探子!都起来啊!不能睡啊!团练营的探子进来了!” 拓跋头领被惊醒后,跑出去喊住那叫嚷的人问怎么了? 那人精神萎靡,慌忙回答:“摸进来几个探子,杀了七八个人便跃出寨墙跑了,身法快得骇人,我们的人想去追结果被射死好几个!” 拓跋头领很恼火,可是对双梁村团练营这种打法没有一点办法,只能命令手下加强警戒,自己挥手遣散了那人回去继续睡觉。 可是不到一个时辰后,他又被吵醒,拓跋头领慌忙爬起来,提刀出来问询,有个喽啰小头领山匪说:“又摸进来三个人,杀了五六人,放了火,被发现后攀寨墙顺着绳子逃走了,我们的人一追便被射杀。头领,要不跑吧!?这地方没法待了。双梁村团练营和我们有死仇,这是猫抓老鼠要折腾死我们啊!” 拓跋头领已经两天两夜没怎么睡觉,此刻他头痛欲裂,精神不振,听完这话强忍心神说道:“收拾东西,从山洞逃吧!寨子别守了!先找地方睡个安稳觉!” 次日清晨天高云淡,风清气爽,可是寨子里的山匪一夜间全都逃走了,只剩了个安静的空寨子。团练营军兵进去搜索了一阵,把寨子翻了个底朝天,搬走了所有值钱的东西。 冯老大目的达到,安排朱胜即刻退兵。退回到了铁矿场,孔盛冬从那几个股东手里接了三百贯钱,百余团练兵没有任何伤亡返回双梁村团练营驻地。 文县令听邓县丞禀告了事情的前后,思量片刻说道:“双梁村团练营这算是练得有些样子了!这趟云东县之行竟然没有伤亡!” 邓县丞点头说:“是啊!云东县县令大人急眼了,把手下一干军校、官员骂惨了,说是丢人丢到家门口,自己县里衙门兵将无能,竟让临县团练营过来轻松剿完了匪。两个县尉带了一队人被派去白石山山口守着,严令见了山匪便杀,杀不够三十名山匪不许回县里。呵呵,恐怕用不了多长时间这白石山山匪就要被灭的差不多了。” 文县令听着频频点头,心中大感满意,吩咐邓县丞:“这营团练好好养着,以后肯定还有大用!” 第68章 商道初小成 冯老大这些天心里痛快了很多,团练营的吃喝军用现在不用他太伤脑筋,接连出去几趟保护商队,挣了不少钱回来,加上剿灭白石山山匪的酬劳,已经足够今年一冬的军需。 孔盛冬私下和他建议,团练营闲着也是闲着,让他们在善堂谷口和村口建两座宽大的防御石墙,留出寨门入口,以后谁想从东面攻击双梁村,先得破了这两座石寨,这就为村民的撤离争取了时间,这活反正也不急,慢慢干,三五年内修好便可。 冯老大现在觉得孔盛冬在飞速成长,已经能替他出谋划策,比两个亲弟弟有时都靠谱,因此有了事情尽量带着他一同参与解决,让他不断磨练成长,不光在经营商号上指派他在上泉镇和李知行两人监控着三个商号的日常运转,慢慢连云东县皮革铺子的生意账本也交由他俩审核,这两个年轻人也不负众望,事无巨细、事必躬亲,对商号的大小事务了解的清清楚楚,别看年纪不大,却赢得了商号上下的一致认可。 入秋之后,孔盛冬和穆有粱、李明隶先生商量又从善堂调出了几个年龄大一些,而且机灵能干的少年,分别派到云东县皮革铺子,云州云盛堂分号,和宣州云盛堂分号。其中有两个青年,一个叫安宁,一个叫安旺,这两人对于武道没有什么天赋,对于经商却特别开窍,少年持重,办事很让人放心。安宁被派到云州分号,安旺则和孙二哥一道专门走了一趟津河镇,在那里租了铺子,终于把云盛堂分号的牌子也在津河镇挂了出来,之后安旺留守在津河镇。整个云盛堂的经营稳步拓展,双梁村和安宁村两个村以及善堂的孩子们也慢慢介入到了日常的经营中,成了商号经营的可靠骨干力量。 深秋的时候,宣州云盛堂分号卢老板的女儿卢琬硬是跟着商队来了云州,她虽然换穿了河东道一般女子的服饰,可是因为面目特别,走到哪里都还是很惹眼。这女子好奇心也重,几天下来走遍了上泉镇,看到云盛堂车马店来来往往的商队,再加上云盛堂有地方团练营的保护,她心里十分羡慕云盛堂的生意,看待云盛堂便如同孔盛冬他们看太原诚商堂一样觉得实力雄厚,高深莫测。 卢琬还要到双梁村,冯老大让孔盛冬陪着回去看看,孔盛冬没办法回绝,只能和卢琬回了双梁村,到了晚上孔盛东请卢琬和七姑娘一起住,他自己找了个借口,跑到别处找地方休息去了。 早上大嫂和三嫂又凑在一起八卦起来。 三嫂说:“庆儿怎么又领回来一个!还是个异族!长得挺特别啊,不过也确实漂亮!” 大嫂呵呵笑着说:“管他呢,有人追来总比没人追来强!这不显得咱们家如今好了,老五也订了亲,只剩下个庆儿,惦记的人多吗!” “对,大嫂说得好,现今大哥、五弟、庆儿都是官家身份,管着团练营,又管着云盛堂的生意,十里八村谁不羡慕冯家!”三嫂心里很自豪,现在她回了安宁村娘家,腰杆硬啊!里长穆富贵都对她客客气气,更别说其他安宁村村民了。 两个人在院里叽叽咕咕嚼着舌头,卢琬听了也不脸红,笑呵呵在七姑娘屋里和她聊天。七姑娘也不和卢琬多解释,先带她到村子西面和北面烽火台都看了看,又领她到善堂见了梁安甲。梁安甲对这个异族女子也好奇,两人见面后的话也挺多。七姑娘心里盘算:要不晚上把孙二姑娘也喊来,都到她自己屋里去睡,闲着也是闲着,看看热闹也好。孔盛冬却躲到了张三城道长那里又住了一夜,他最怕这种三四个同龄女子凑在一起的时候。 在双梁村住了两日,卢琬却更加不愿意走了,说是在双梁村不用担惊受怕,活得自由惬意,孔盛冬和她佯说:“过两天天气要凉了,今年天凉得早,到时商队来往少,你趁着这几天天气好随着商队快回宣州吧!开春了想来还能再来!” 卢琬有些委屈,大眼睛里都快流出眼泪了,但也实在没办法,只能恋恋不舍随着北去商队回了宣州。 入冬时,冯五哥和穆有颜、李知行和村里那个叫阿凤的姑娘陆续办了婚事,孔盛冬也跟着又忙碌了快一个月。有了上次三哥办婚礼的经验,这次虽然累,但是有了章法,顺顺利利办完了喜事。阿凤嫂子对李知行很好,不计较李知行的残疾,对李老夫子也恭敬,大家都说李知行找了个好媳妇。李老夫子也终于对这个小儿子的终身大事放了心,脸上忧国忧民的神色少了很多,明显多了一些喜气。 穆富贵则在安宁村大操大办了女儿的婚事,还给了女儿一大笔嫁妆。 婚礼之后孔盛冬和梁安丙拉着“黑猪”毫不客气地住进了冯五哥在上泉镇的大宅子前院。穆富贵心疼女儿、姑爷专门雇了一个厨娘和一个粗使女杂役,每日帮着穆有颜操持家务。那个厨娘厨艺好,每日和梁安丙早晚饭都在五哥家吃饭,人多也热闹。 冯五哥很得瑟地问孔盛冬:“你不是不来吗?” “你家饭不错!”孔盛冬边吃边回答。 “那你要不要看家护院费了?”冯五哥笑嘻嘻追问。 “抵顶饭钱吧!反正这饭是吃穆富贵里长的,给他女儿看看院子很合理,说得过去!”孔盛冬头都没抬嚼着嘴里的肥肉说。 冯五哥听出话里的意思,嘴里嚼着饭笑骂:“吃着我家饭,还堵不住你损人的嘴!叫''五嫂!''什么‘他女儿’!” 穆有颜性情好,在一边也不生气,乐呵呵看着这两人一来一往斗嘴。 梁安丙逗着“黑猪”说:“看,这就叫‘狗咬狗一嘴饭!’” “黑猪”忙咽下嘴里的饭,舔干净自己的陶碗,跑到院里卧倒眯着眼晒太阳,好像它不是一条狗一样。 第69章 年末大生意 快过年时,大家又都回了双梁村,村子里从善堂那里搬来好些流民和雇工人家,都是几位主事们这几年看着安善稳妥的人家。村里人一多,过年也热闹起来,从进腊月开始村里各家各户都预备起过年的事情,连炊烟里都有了煮肉的香味。 孔盛冬和李知行忙乎了一个月终于把一年的账目算清楚,给护院、雇工、掌柜、伙计发了工钱,剩下的由孙二哥护送回村子。两人这才轻松下来,嘱咐完王老爹和王小山各项注意事宜,准备从南货铺回双梁村,正巧这时太原府诚商堂乔仁溪掌柜迈着悠然的步子来了南货铺。 孔盛冬问:“要过年了,您不回太原府?这是还有什么事情吗?” “有件大生意!看看你们几个主事在不在,一起商量一下!”乔掌柜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孔盛冬知道大凡诚商堂要商量的生意小不了,他连忙回话:“您和我回村里一趟吧!这时候几个主事都在村里给村民派发过年年货和过年钱,还要逐户给伤亡家属送过年抚恤,一时半刻不到上泉镇。” 乔掌柜点点头说:“那行,咱们骑马回去,也快!” 孔盛冬好奇问:“什么事情啊?值得您这么上心。” “呵呵......到了村里一并讲吧!小孔东家你别急啊!”乔掌柜卖关子就是不说。 孔盛冬立即让王小山从车马店牵来马,几人上了马,刚过午时到了村里。先回了石窑,孔盛冬招呼乔掌柜先喝茶休息,自己出去把几个主事都请回到了石窑。 李老夫子和冯老大也觉得事情一定不小,没有让贸然喊其他人。石窑里后来只来了冯老大、李老夫子、张老道、孙二哥、孔盛冬、李知行和端茶倒水的张玄青和张风青几人。 这些人和乔掌柜寒暄了一阵,邀请乔掌柜坐到土炕正中,请他说说是什么事情。 乔掌柜喝了几口浓茶,放下杯子,问众人:“你们知道朔州的张家吗?” 孔盛冬心想,这乔东家看来又有新计划,张家要倒霉! 张老道接过话说:“知道!张家三代人在朔州二十多年间不断经营发展,现在朔州商家半数归属其下,经营得利至少占朔州商贾得利的半数,是名副其实的大商贾。大东家张重山在兄弟三人中排行老二,年轻时一副忠诚信义的谦恭商家模样,可是后面慢慢露出了本性,实质上此人贪得无厌且凶残狡诈,现在手下还有一支由各地豪强、本族子弟、契丹战俘、流民、佃户、庄客组成的军队,叫''重山军'',人数达到了五百余人。张家在朔州是说一不二的存在,官家大多也被贿赂收买,一同合流为害一方。张重山俨然是朔州当地黑暗中真正的主人!”因为云州和朔州离得近,张老道也时刻关注这个地方的消息,因而也对当地情况十分清楚,说起来明明白白。 其实这也是云盛堂为什么没有在临近的朔州建分号的原因,因为朔州的盐铁、布匹、粮食、赌馆、酒肆、娼馆生意几乎都被张家所控制,张重山的两儿一女又极其嚣张跋扈,对外来商家特别仇视,不入张家的派系根本无法在朔州扎根生存。 乔掌柜听完,点点头说:“既然你们清楚,那我便直接说说事情。今年秋后张家在云州和朔州西南交界的山里发现了铜矿,但是他们并没有上报官家,而是组织私自采掘冶炼,然后偷运到关内道,得利数目惊人。你们也应该知道虽说现在长安还有唐王,可是天下早已经是四方割据,谁还听唐王的!但是市面上的铜板实打实还是唐朝历代铸造,还没哪个藩王敢公然自己开炉铸钱,这也是李唐王朝还存在的唯一象征。铸钱用的便是铜,也可以说铜就是钱!” 李老夫子抚着胡须给其余人解释:“李唐开国以来,对铜矿冶铜的管控严格,这些年天下乱了,才渐渐律法松弛。但是铜矿依然执行''私采、官收’的原则,即官家获准后私人可以采矿,但必须依定价由官家收购,然后铸币或铸造其他物件。这些年市面上铜奇缺,一方面是因为战乱导致开采下降;一方面是因为贸易交易用铜币数量越来越大。前些年官家被迫还强行毁器取铜,毁了不少寺庙铜佛像,民间的铜器也被强行收缴熔炼,这都是缺铜的缘故,因为缺铜甚至铸造过铁钱。” 大家这才明白为什么现在好多有钱人都把铜钱重新铸成器具保存,原来这是在变相存钱。 乔仁溪笑着点头说:“老夫子果然博学!说到张家的事情,隐匿铜矿,私自采掘,私下贩运这些都严令禁止,可他们都干了!河东道铜矿少,一直缺铜,有人知道了自然不痛快,所以我们诚商堂想和你们一起谋划谋划此事。” 冯老大大概听明白了些,但不完全明白,于是问:“谋划什么?” 乔掌柜说:“让这铜矿采掘、买卖合乎法规!” 孙二哥接话问:“我们接手!?可是张家可不善啊!我听说光是豪侠高手就十几个!‘重山军’不好惹啊!” 乔掌柜笑笑问:“可他们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对,这就给我们留下了把柄!” 孔盛冬细细想了想,询问:“您是说他们于律法不合,而且行事招摇?因而露出了破绽。” “对,他们谋利太狠,竟然完全无视律法,而且聚集乡勇,组建军队,划地为王,这都是大忌。”乔掌柜答道。 “为何官家不直接出手?”李老夫子问询。 “官家出手事情的性质成了民变,剿灭张家好办,可是内外上下都会背负很多说法!现在河东道内外本来就乱,生意的事情最好用生意的方法解决。即使真需要官家出手,也要些十足由头,控制在一定范围才稳妥。”乔掌柜耐心解释。 看大家都听明白了,乔掌柜又呵呵一笑说:“我们乔山公大东家说了,铜矿在云南县边上,你们收了这铜矿,我们接手开采,官家收购铜锭后我们五五分账!” 第70章 小鱼吃大鱼 在座几位主事听完,心里略微盘算,立即明白这可真是大生意!五五分账!这哪里是在采铜?分明就是挖钱啊!即使年产千斤铜,于官家拿铜可以铸十当钱和百当钱,而他们所得利润同样丰厚。难怪乔掌柜说河东道高层有人对张家私采私卖铜矿极为不痛快,确实利益太大。只是不知道这位高层是谁?! 何况办这事的难度可不小,张家可不是几十个占山为王的山匪那种实力,张家在朔州几十年经营沉淀,钱、人都比双梁村多,纯属地头蛇,不!地头龙!弄不好肉没吃到还要惹一身骚!为了铜矿的巨大利益双方一定都会下死手,赌上两家商号的命运。 几个主事虽兴奋,但细琢磨此事均感到难度不小!众人神色难免有些压抑。 乔掌柜看出几人的担忧,还是很沉稳地说:“快过年了,大事缓办,你们好好商量一下,需要诚商堂帮忙尽管开口,这矿在云州和朔州交界,你们可以去看看;朔州张家也可以去了解一下,找找破绽。如果决定干,我们两家携手共进退,夺了这块肥肉。” 冯老大点头,他这时已经完全明白这是一场大博弈,可是双梁村的本钱太薄,赢得起输不起,他不敢贸然答应。只能和乔掌柜说:“谢谢乔东家和您的好意,容我们时间想想,不是不想干,只是怕小鱼吃大鱼吃不下!一过了年我们给您准话!” 乔掌柜笑容满面说:“那就先好好想想!我年后正月十九再来!我们再谈!”说完起身告辞,大家执意挽留,可是乔掌柜说急着明日回太原府,谢过大家,骑马就要走。 冯老大急忙让冯五哥和武大山送乔掌柜回上泉镇,还嘱咐冯五哥从云盛堂取了些山货礼物和六件上好狐皮送给乔掌柜作为过年礼物。乔掌柜又谢了冯老大,挥手告别众人,骑马远去消失在冬日山谷大道上。 双梁村一众人心怀大事回了石窑,李老夫子看大家都不说话,咳嗽一声说:“先过年,都好好想想,过了初三到铜矿和朔州城分头去看看,我们不能错过大好机会,但也绝不能失智冒进。” 冯老大点头认同,遣散了大家伙儿。 他和孔盛冬一前一后回了家里。两人刚坐下,英哥儿抱着刺猬跑过来问孔盛冬:“庆小叔,''黑猪''什么时候回来啊!?''灰雀''都想它了!” 孔盛冬心思一换,笑着说:“你五叔,五婶娘过年要回来的,‘黑猪’一起回来!” 冯老大本来心里挺乱,听完这两人对话也舒缓了精神,笑骂道:“狗叫猪,刺猬叫灰雀,不知道的以为咱家养了多少动物!” 说完看了看孔盛冬,俯到他耳边低声说:“乔掌柜说的事其实挺好,你多想想,要是能干还得干,成了这等于咱们干多少买卖啊!” 孔盛冬点点头,他其实也想,只是事关重大,需得好好思量筹划。 因为心里惦记事情,孔盛冬这个年也过得很潦草,甚至都没怎么出门。梁安甲以为他病了,一直没去山坡那里,还专门到了双梁村一趟,看着他没事,好奇地问:“这是怎么了?魔障了!?” 孔盛冬苦笑:“想吃大鱼!” 梁安甲也笑了,说:“大冬天哪有大鱼!?要不到河边,凿开冰抓一些小鱼解解馋!” 孔盛冬突然看了看梁安甲,笑了笑说:“对啊!一群小鱼也可以!” 梁安甲喊七姑娘:“七姐,我看他这么嘴馋,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胖了!” 七姑娘大概也知道了些事情,回答说:“他太嘴馋了!所以过年的好吃食也忘了多吃些!” 正月初六冯老大、孙二哥、孔盛冬、穆有粱、梁安甲、张玄青六人先踏雪去了云州西南的铜矿场。铜矿矿脉位于云州右卫县西南转角,在云南县的西南方向,由北向南绵延八九里,靠近朔州一面矿脉短,但是储量大,靠近云州一面则矿脉长,储量少。张家已经在南面朔州一侧破了山体,沿矿脉采了些矿石,铜矿沙黑中带暗金色,在矿场中央堆了一堆。几人偷偷取了些,不敢太靠近矿场,沿矿场北面山谷返回云州。一路上穆有粱和梁安甲也听冯老大讲了铜矿的事情,大概心里有了数,明白可能将来要面对张家‘重山军’里的豪强侠客,可是两人听完都面不改色。 孔盛冬心里佩服,问穆有粱:“你就不怕对手强大,你打不赢,或者受伤,或者......!?”他都没敢说被杀死! 穆有粱答道:“怕什么,走了这条路就不能怕,再说和高手过招才有意思、有收获!不打怎么提升!?”那神情一派世外高手的样子。 张玄青赞叹:“不愧是天下第六,说话就是豪横!” 冯老大和孙二哥听穆有粱说完,心中顿时豪气冲天,对穆有粱佩服之至,一扫这些天的忧虑。 孔盛冬和冯老大对视一眼,两人都暗下决心,“干!” 初十时,几人又去了朔州城,这次他们在城里还住了一夜,看了看正月朔州城热闹的年节集市,发现朔州城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比云州城还要贵一些,尤其是盐、铁、粮、布这些生计必备商品比云州城至少价格高出两成。冯老大问了客栈伙计才知道,张家心肠狠毒,竟然在官家税费的基础上,公然收取市货税和地保费,造成了朔州城物价明显高于河东道其他各州城。 他们还很偶然地见到张重山的大儿子,张奢,一个相貌丑陋、胖的冒油的纨绔子弟。事情也凑巧,这个家伙领着一群人在集市闲逛,遇到个卖活山野鸡的猎户,一只野鸡三十文,两只野鸡五十文。张奢非说这猎户两只不卖六十文是要逃避市货税,也不讲什么道理,当街亲自动手打伤猎户,抢走了两只漂亮的山野鸡。 街上围观的人看了都摇头,穆有粱气得要上前出手,孔盛冬拉住他说:“别急,不生气,就让他狂!” 第71章 万箭穿心过 正月二十,乔仁溪如约而至,冯老大见到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乔仁溪也点点头回复。两人默契坐下一边喝茶,一边讲起各自掌握的信息。 张老道和徒弟张玄青在朔州一家客栈外支了个算命的摊子,两人在朔州一连住了两个多月。他们把所有获知的信息都传回到上泉镇,李老夫子、冯老大、孔盛冬这些人几乎都住到了车马店,每日同吃同住,仔细推敲制定每一步计划,针对张家的布局一步步有条不紊地展开。 三月中旬的时候,张家的粮铺来了一队奚族商队,要采购大量粮食到宣州,其中有个奚族女子长得不但漂亮,而且极具异域特色,把张重山的二儿子张署迷的五迷三道,这小子虽然没婚娶,可是家里有娼馆,自己也没少去,但是他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女人。这奚族女子在朔州城里这几天,他像只苍蝇一样绕在人家身边赶不散。张署那个管着娼馆的姐夫游十郎劝他:天涯何处无芳草。这小子却说:“这个不一样,都强来或买笑有什么意思!?” 最后着了迷的张署竟然和张重山说,想和奚族商队到宣州看看,历练历练。张重山还以为小儿子长进了,心里还挺高兴,从“重山军”里调了二十名豪强侠客陪他去宣州。张署心中也暗自喜悦,乐呵呵跟着奚族商队一并去了宣州。 张署刚走没两天,张重山正在家里训斥几个族内晚辈吃喝嫖赌不成样子,管家张仁满头大汗跑来说:“大东家,不好了!大郎在太原府惹上大事了!”接着张仁忙把一封信给了张重山。 张重山心里惊愕,接过信封打开一看信中内容,他整个人彻底怔住了。信是他的亲家写来的,说是张重山大儿子张奢年后陪妻子回太原府娘家,认识了太原府几个官宦子弟,一群人晚上到娼馆喝花酒,结果因为争风吃醋和另一伙人打了起来,张奢失手打死一人,没想到那人是太原府一名通判的儿子。现在张奢被太原府尹抓捕入狱,等候处置呢! 张重山看完信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挥手遣散其他人,颤抖着声音叫过张仁说:“去准备五千贯钱,让张士挑出三十个好手,和我马上去太原府。”接着他又补充说:“把青山、远山我的两个兄弟快喊来!还有我女儿阿霁夫妻,我需要安排一下再走!” 过了小半个时辰这些人都到了大堂屋里,此时张重山的心稍微安定下来一些,他稳住心神和几人说:“大郎在太原府出了差错,我要去疏通一下,怎么也要保下他。家里的事情你们几个好好看管。”他犹豫了一下接着说:“朔州这边暂时大哥先做主代管,阿霁、十郎你们管好自己的事情,等二郎回来让他安生在家,我没回来前,谁也不能再出远门。” 张重山的大哥张青山和弟弟张远山明白大侄子一定惹了大麻烦,也不敢和掌家的张重山多问,连忙答应下来。 张重山把信交给大哥看,然后和他说:“场面上的生意都还是按老办法走,看好各产业、铺面,其他暗里见不得光的生意可以适当搁置一下!” 游十郎忙说:“娼馆有几个姑娘不听话,我正准备换一批呢!” 张霁在一旁翻着白眼说:“那就等等吧!怎么也得先解决了大哥的事!” 看几人都不再说话,张重山挥手让他们离开,自己进了书房,取出不少名贵字画、玉器,收拢到一个箱子里准备带走。他心知恐怕这次需要破大财了,这个不省心的儿子啊! 三天后一早,张家铜矿场的管事正在骂着催促雇工干活,突然从山谷里来了近百兵士,带头的两位骑马镇将中的一位高喊:“我们是云州云南县团练营,你们被举报私自采掘铜矿,私自买卖铜坯,已经犯了国法,立即退出矿场,矿场即刻由云南县接管,尔等统统等候发落!” 朱胜喊完,先叫人挂出早已办好的云南县衙门告示,查抄了矿场的账房,收没了雇工花名册,然后将铜矿场所有人核对了姓名住址后,齐齐驱赶出铜矿场。双梁村团练营训练有素地查抄完矿场,在山谷、山顶设置了岗哨,分成三班守护住铜矿场。 期间那个管事跳脚叫骂道:“你们好大胆子,张家的矿场你们也敢抢,等着啊!” 孙老大上去“啪,啪”两记耳光,抬脚一脚踹翻那管事,骂道:“抢什么抢!那叫官家抄没!懂不懂!” 晚一些张青山和张远山在朔州听了那管事跑来说铜矿场被抄没了,两人立即暴躁起来,张远山大叫:“叫齐全部人手,我们去灭了这双梁村团练营!”张霁和游十郎也忘了张重山的嘱咐,叫骂着附和,“灭了这百十人,让他们看看谁的手腕硬!” 铜矿场那边,冯老大站在铜矿场石坡上,冯五哥从山顶飞奔下来说:“来了!至少三百人!” 朱胜咬咬牙命令,“全部收缩到铜矿场空地列阵,没有命令谁也不能先动手!” 过了一会儿三百多重山军在张青山和张远山两兄弟带领下,奔入铜矿场空地,双方隔着十余丈对峙起来。 张青山叫骂:“你们胆子挺大,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敢和我们对着干!” “我们是云南县团练营,有公函、官凭,你们敢动手就是造反!”朱胜前出几步大喝。 “你云南县属于云州,这里是朔州,你们管不着,弟兄们上!”张远山带头向前就要开战。 “放!”朱胜指挥放出一排弩箭,箭支射在张远山身前,朱胜暴喝:“看来你们真敢造反啊!来!向前者死!” 就在着十万紧急的关头,重山军身后马蹄声大作,冲出一队五百多人的重骑马队,人、马全部身披黑色重甲,配短弩长枪,带队的是一男一女两个轻甲青年,他们身后是一位身形魁梧的黑塔般汉子。这队人马分两翼散开,包围住了重山军。 重山军中有人惊呼:“黑鸦军,铁林卫队!” 张青山识货,马上狂喊:“三弟,先不要动手!” 可是张远山不顾呼喊,持刀执意向前,那个重骑带队将领脸上神色木然,招手命令,“杀!” 铁林卫队手上的短弩立即射出,冲在前面的张远山身中数弩,被当场射成了刺猬,立时绝气身亡。 其余人被射倒一大片,慌忙退回张青山身边。张青山惊骇不已,忙喊:“各位住手!各位住手!我们退出矿场!” 那个重骑兵带队将领沉声说:“不早说!找死!快退出去!” 孔盛冬抹抹额头的汗水,向一旁的李遥月说:“幸亏来的及时!” 第72章 一马走麦城 游十郎照例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虽然张家这几日频频出事,可是对他来说也没有那么真切,只要还让他管着娼馆、赌坊,钱就不缺。游十郎本有些雄心壮志,可是在张家的打压监督下,他也只是个面上管事的人。妻子张霁这会儿早不知道去哪里了,他也懒得操心,本来和这个名义上的妻子感情也淡,很长时间以来他们都是各自快活,互不干涉。 今日出门他还特意带了三个打手,这些天他总觉得有人在身边窥视,尤其是大舅哥出事后,他也谨慎了很多。他正低头往娼馆走,看到迎面街上站了个青年,腰里斜插着两把短刀。他身边的打手正要上前,那个青年笑着说:“我们少东家想请你喝杯茶,少东家说你去了只有大好处,没坏处,请你一定前往,就在前面茶舍雅间。” 游十郎本来不想理会,可是听说有大好处,而且觉得在朔州城里也不会有什么事,抬手让打手靠后,用头指点说:“你家少东家?我倒要看看是谁,前面带路!” 他随青年到了不远的茶舍,青年推开一间雅间,里面有两个人,一个微胖,圆领青袍;一个年长一些,灰色麻布袍,手里一柄环兽长柄横刀,腰上还挂着个木牌。领路青年也不进去,指示游十郎进门后,他自己站在门口外一旁守着。 那个微胖年轻人见到游十郎在门口,开口说道:“事情有些机密,请你自己进来,反正只隔着一扇木门,你大可放心,我二人想送给你一份大礼!好事当然不宜过多人知道!” 游十郎想了想,让手下人也在门外远处等着,自己进来坐到方桌旁,同时示意门外打手关了门。 青年点头笑着说:“有些魄力!但愿这份大礼你敢收!” 游十郎抬头说:“说吧!我听听什么大礼!” 青年说道:“我叫孔盛冬,是云州云盛堂的少东家之一,就是抢你们铜矿的那家商家。” 游十郎心里一紧张,昨天他已经知道了铜矿被抄,背后的势力是云南县双梁村云盛堂商号和团练营。他强做镇定问:“是你!你找我什么事?” 孔盛冬笑眯眯从钱袋中掏出一个长命锁放到桌上,游十郎看了一眼发现长命锁是小舅子张署的,夏天里这小子常常光膀子带着长命锁,因为形制特别,所以他一眼认了出来。 “这是张署的!他怎么了?” “你可以认为他死了!要不东西能在这里吗?”孔盛冬回答。 “不可能,他走时带了一干高手,还有几个江洋大盗和豪侠,杀死他哪里那么容易?”游十郎看着长命锁有些震惊。 “我们自然有我们的手段,这些人也不是强到杀不死!”孔盛冬脸色冷静。可是内心却起了波澜,那一干人确实厉害,尽管团练营和善堂派出了所有高手,在一进宣州境内的山谷伏击了他们,但是过程仍然比预想困难得多,张署的护卫都是亡命之徒,临战经验老道,下手凶悍无比。双梁村团练营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也付出了不小代价,死了四个团练营里的好手,冯三哥、梁安甲、梁安乙、武大山、王豹全部负伤,连穆有粱都伤了后臂,穆有粱的裴师妹也帮着出了手,这才堪堪杀死这二十多人! 游十郎满脸不可置信,问:“这又怎么样?” “张奢入狱,死罪!张署也死了!还有张远山也被黑鸦军射死!你说是不是你的机会来了?”孔盛冬回答。 “我岳父还在,大伯也在,能怎么样?”游十郎反问。 孔盛冬不说话,从钱袋里又掏出两枚戒指,随手扔到桌上。 游十郎看到那两枚戒指心中翻起滔天巨浪!那是张重山的两枚戒指,一枚黄金平面大印戒,一枚镶嵌大绿翡翠富贵戒。 “啊!我岳父也......!?他那队人更凶悍,竟然没有一个回来的?”游十郎这下真乱了方寸。 孔盛冬点点头。说实话他不清楚太原府诚商堂怎么办到的!乔掌柜只是说张重山还没到太原府,在忻州野外被诚商堂下手突袭,只有一人负伤骑马逃走,剩下全数被杀,包括张重山! “这下你该明白了吧!张家现在只剩下张青山和你们夫妻,我们这大礼就是张家以后变成游家!你觉得怎么样?”孔盛冬面目平静地说道。 游十郎听完愣了好一会儿神,他脑海里涌现出好多念头,极其混乱纷杂,可是嘴里却没说一句话。 孔盛冬敲敲桌子边,提醒道:“杀了张青山一家,张家就是你的,你总不会连传闻中你那泼辣凶悍的丑媳妇都管不住吧!?” 游十郎抬头问:“你们已经夺了铜矿场,为什么还要斩尽杀绝?” 孔盛冬略一想回答:“有张家这样的强敌,得了便宜也睡不着啊!不处置了后患,以后必然遭殃!要不能有你的机会吗!?” 游十郎还在理思绪,茶舍外跑来一个打手,敲开门,也没顾忌有外人,朝游十郎喊:“姑爷快回家里,老东家被杀了!” 游十郎听完彻底沉下了心,他一咬牙朝孔盛冬施了一礼,说道:“肯定有条件?说吧!” 孔盛冬把报信打手推出门外,说:“你们姑爷说几句话马上回去,你在外面等等。” 那打手还在等游十郎的回应,游十郎点头示意他出去。 孔盛冬又关上门,拉着游十郎到了窗户边说:“张家变成游家,你也别想替张家报仇,你做不到!你只要好好经营张家在朔州的产业,这一生一定吃喝不愁,外室给你生的那两个孩子也不用躲藏着,张霁你看着办,别让她胡说就行。重山军解散了吧,你留着只会带来祸患。我们要你的命也简单,这会儿你也应该清楚了,只要做事不要太狠毒,好好做生意,我们两家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犯河水!” 第73章 善恶有定数 游十郎脸色憋得通红,犹豫了好一阵,这才说:“我如果不这样会怎么样?” 孔盛冬一笑说:“你觉得你大伯会放过你?我们听说你岳父的父亲原来也死得不明不白,连个遗嘱都没留下,张重山凭着强硬手段夺了家主之位,你大伯张青山等了这么多年,还会乖乖继续让你妻子一个女流之辈坐在家主的位置上。呵呵!” 游十郎低头思量了一会儿,说:“可是我岳父离开时言明让大伯代管,我那妻子虽说不服,但族内有规矩,毕竟她只是个女儿,我也只是个女婿!” “那就看谁下手快了!总不能我们替你动手吧!去吧!时间不等人啊!现在比的就是谁动手快!”孔盛冬说完,站起身来拍拍游十郎肩膀。 游十郎默默起身,又施一礼,似乎终于坚定了信念,跨步走出雅间。 孔盛冬和穆有粱相视一笑,穆有粱说:“这两年着实成长了,说客当得可以啊!游十郎心中的恶魔被唤醒了!” 孔盛冬回答:“他心里的恶魔一直醒着,只是被锁链捆绑,我帮他打开了锁罢了!” 九日后,张家大办丧事,张家老一辈一门三兄弟,张青山、张重山、张远山,齐齐毙命,说是在去太原府办事的路上碰到了悍匪,被匪徒劫掠,在双方争斗中不幸惨死。 张老道领着徒弟张玄青在不远的客栈外支了个摊子给人算命,听着身后几人在街角阴凉处闲聊。 “张家横行多年!报应啊!” “是啊!不积善积德,看看,兄弟三人被一锅端了!” “那两个小畜生怎么没见?” “听说大的在太原府被抓,小的到宣州做生意回不来!如今女婿游十郎在做主了!” “那个青楼、赌坊管事?这人品行也不好!” “总比那两个强些,那两个小畜生吃人不吐骨头!这些年害了多少人啊!” “那张霁也不是个善的,养着好几个面首,霸占了城外多少土地!” “听府里人说也得了报应,被游十郎关了起来,说是发癔症!天天咬人,打人,不关不行!!” “哎!这一家在朔州横行了二十多年,最后却落了这么个下场!活该啊!老天有眼,总算睁眼看见了坏人作恶,给了他们报应!” “这家人三代奸商,挣了多少血泪昧良心钱,还大言不惭说是命好,老天爷拂照,但愿他们下辈子不能投胎成人再祸害一方!” 张老道听着后面几人的议论,心里一爽快喊了起来:“算命!算命!能卜吉凶,能避祸患,能知未来,能测姻缘!算不准不要钱,算准了今天也不要钱!” 张玄青在师父身后一乐说道:“师父今天心情好,免费算卦!” 身后一人听完说:“老道长,给我算一卦,我今年六十三,你看命里还有没有儿子?” 张老道一愣,笑说:“看您面相......有,回去认几个干儿子,一样是儿子。” 孔盛冬和冯老大、李老夫子等人在车马店客房正喝茶,朱胜进来说:“重山军散伙了!” “哦!这下我们没有后顾之忧了!”李老夫子神色轻松了好多。 “游十郎让人送来一千贯钱,一句口信!”朱胜继续说。 “什么口信?”冯老大问。 “千山鸟飞绝!”朱胜回答。 “呵呵!这游十郎够狠,是想让我们把大舅子和小舅子都处理干净!”李老夫子笑着说。 “大舅子我们管不了,估计也活不了;小舅子留着吧,万一哪天游十郎不听话,这人还能拿出来用。这家伙怎么样了?”孔盛冬问道。 “在山里铁矿场挖铁矿,石铁匠徒弟小石头给打造了一副铁脚镣,跑不了!最近瘦了好多,人却很精神!”朱胜说完,众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和石铁匠商量把大徒弟大石头一家派到铜矿场做监管吧!诚商堂乔家派去不少矿工和雇工,我们也该派人过去了,大石头管过铁矿场,人也忠厚,信得过,正好我们也缺人!石铁匠还有两个女婿和小徒弟,人手足够。”冯老大建议。 “我看行,大石头一家都可靠,石铁匠知道徒弟能去干监管铜矿的好差事,肯定愿意,我去说!”孙二哥答话。 李老夫子沉吟一会儿说:“这次官军出动,省了大麻烦!铜矿场也拿到我们手里了,日后要好好谢谢人家李遥月和李嗣本大人!” “我想过了,准备给李大人送些粮食、草料,听说唐王僖宗崩了,如今是弟弟寿王登基,好几路藩镇都不服,借着由头闹事,恐怕用不了多久还要打仗。粮草又要开始紧缺了!”冯老大已经有了安排。 “哎!李唐江山苟延残喘,不知道还能扛几天,自黄巢之乱后,大唐已经没了,唐王如今只是天下诸侯藩镇闹事的借口和幌子!”李老夫子感慨。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也好好沉寂一阵,不能再出头,容易招惹妒忌树敌手!张家也是我们的前车之鉴啊!”李老夫子带了训诫的口吻说。 “是!这个我们也明白!树大招风,而且我们的崛起速度有些快,短短几年出了头,现在应该埋头好好做生意,积攒力量!”冯老大说。 “看那河东黑鸦军,确实勇武,咱们团练营如果有这样的实力,能多好几分自保能力,也能震慑图谋我们的敌人;还有重山军的那几位好手,强悍无比,我们善堂里虽然也出了不少好手,但从数量上说还是不够,张署带着的那队人战力太让人吃惊了!”孔盛冬还是觉得双梁村团练营的底子太薄。 “是啊!”朱胜也很有同感,“毕竟都是人家压箱底的家当,咱只能慢慢调教,慢慢提升!” “对了!重山军里有些人来投奔我们了!收不收?”朱胜问。 其他几人都有些犹豫,孔盛冬站起身说话:“要!这些人放到外面不管可能又要上山做山匪或是聚众为害一方,但一定先仔细问了身份背景,原来有过恶习劣迹或犯科者一概剔除出去。如果是江洋大盗,十恶不赦的全交了官家法办。余者先放到镇上或派到其他分号用着,看几年,合适的用,不合适的弃!” 冯老大、孙二哥和朱胜听完都点头。 李老夫子点头后说:“非恶不能止恶,非善不能引善!” 第74章 里面和外面 李嗣本前些天收到了云州田司马和云南县文县令的两份塘报,内容都是说云南县发现了铜矿,可是铜矿却被朔州张家在朔州一侧私采私卖,原本李嗣本没有把这事当个事情,因为他的精力主要放在军事上,民政的事情已经不可能费大精力顾及,可是第二日他在代州的府衙里来了一位特殊客人,来人的一席话改变了他的想法。 这人也是节度使李克用的义子,排行老五,名叫李存进,这些年一直跟在李克用身边在南边参谋军机,与汴州军朱温开战,前两年才回到太原府,至此没有再带兵,在太原府担任着一些府衙内职,可是却深得李克用信任。 虽然李存进比李嗣本年龄小几岁,可是李嗣本论起来也得叫李存进五哥,听说李存进来了,李嗣本先是很奇怪,但也没多想,急忙穿戴好,到正堂去见李存进。李存进身着青蓝袍子,腰上系着玉石腰带,一副闲散文官的装束。两人一见面李嗣本笑着上前说:“五哥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看来在太原府的公事不算繁忙啊!” “哎!我就是跑腿的命,有些事情过来处置,顺路来见你,在太原府分开一别我们又一年多没见啊!你这戍边大总管可好啊?”李存进客套了一番。 “怎么说呢!还过得去吧!为了能稳住北面,我也算尽职尽力了!只是时局有些纷乱,也不知道哪天又打起来!”李嗣本回答。“五哥,你这次来有什么事情吗?不光是来看看兄弟我吧!?” “呵呵,有点事。”李存进说完,看看正堂内外的仆役,端起茶杯喝茶。 李嗣本马上明白事情涉及机要,说了一声:“你们都下去吧!我和义兄有事谈。”这些仆役们立即齐齐离开正堂。 李存进点点头,说道:“朔州在兄弟你治下,你可知道朔州大商贾张家?” 李嗣本想了想说道:“听下边人说过,生意做得很大,只是有些为富不仁。这几年还养了支私家土团,在地方上甚是跋扈。” 李存进点头说:“做生意我们不管,养些人马只要不作乱我们也不管,私采铜矿,私自卖到关内道就有些问题了,几件事再加到一起,恐怕问题就大了!” 李嗣本有些不明白,他一直在军中,对于各州民政管理一直依靠几位司马,他立即向李存进请教说道:“五哥!我也刚接到涉及铜矿的塘报,还没细想其中关节,您给我讲讲。” 李存进又喝口茶,沉吟了片刻这才说:“大唐已经注定要完了,现在各路藩镇都在谋划自立。而要自立将来必然要铸造自己的钱币,不可能继续沿用大唐铜币。这就是为什么现在铜价大涨的原因,大家都在暗中囤积收购铜。我们河东道缺铜矿,只在南面有一些,可是现在南边局势一直不稳,有矿也不能开采。所以河东道一直鼓励经商,靠商贾经营流通得到不少铜币,可是距离大规模铸币的需要还差不少。” “你的意思是有铜矿必须收到我们手里!?这样有朝一日我们才可能铸币!”李嗣本听完问道。 “这只是其一,其二是我们河东军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啊!怕是有人在暗中蓄积力量,一旦有了钱,又有了私人武装,谁都会有想法!老主发丧期间,你应该也有所察觉,不然你这检校司空、代州刺史、云蔚兵马使是那么轻易能得到的?”李存进看着李嗣本说。 “我大概也知道一些,只是没想到他们胆子这么大!竟然对主位有了想法!”李嗣本摇摇头说。 “不是胆子大,是手里的钱多了、人多了,原本没想法也变得生出了其他心思,再加上有人为了自己的野心在一旁煽风点火,这才自不量力生出不轨之心。”李存进也摇头,接着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没进项,人也聚拢不起来,不给他们犯错的机会,这样我们内部才能安定下来。” 李嗣本大概明白了一些,说道:“五哥的意思是,灭了他们的苗头和念想!?” “对,眼下不能内部明火执仗起争执,只能先这样!”李存进点头。 “况且,在你辖下有不听话的武装力量,还是尽早消灭,如今这些藩镇谁不是这样从小到大,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李存进明确了来意。 “五哥提醒得对!我这就安排人处置。”李嗣本心里隐隐有些紧张,但马上恢复了日常的冷静果断。 “六弟,你身负重任守着北面,事情一定纷杂,可是除了防着外面,里面也要上心,我们都是随主子两代人拼杀出来的,不容易啊!可不能阴沟翻船!”李存进很有些感慨地说。 “谢谢五哥提醒!”李嗣本由衷感谢李存进,他其实一直相对忽视了河东道内的一些事情,现在看来,里外都得多上点心。 李存进完事也不多耽搁,说是还要去石州,也不吃饭留宿,直接要离开代州去石州。 李嗣本挽留再三,李存进坚持要走,李嗣本只能客客气气送走李存进。 他回到堂内又拿起那两份塘报看了一会,琢磨了片刻吩咐下人道:“速叫卫队副队长,李义!还有遥月!” 李遥月也收到了孔盛冬的信,她虽然知道铜矿的事情挺大,但也不敢贸然找自己的父亲,毕竟涉及军中事务和地方管辖,她犹豫了两天却一直没有去见父亲。正这时,李嗣本叫人通知她去书房。 她正想趁此和父亲提一提双梁村的事情,没想到李嗣本见了她直接说:“你去一趟双梁村,那些人你也熟识,那个铜矿给他们吧!李义也会带一队黑鸦军去,到时看情形,该杀就杀一些人!” 李遥月问:“父亲,您怎么知道我知道这事?” 李嗣本难得一笑说:“你这两天不是一直想替那个小子说这事吗?事情可以办,但没有情面,只有规矩,张家破坏了规矩,去办了他们就是了!” 第75章 恶战伤良人 孔盛冬和李知行忙碌了六七天,理清了各商号这段时间的账目,孔盛冬想早点到善堂看看伤者,和李知行商量,拜托李知行一人在南货铺看着买卖。李知行这次也没有嬉笑他想着梁安甲,而是嘱咐他快去吧,商号一时也没什么事。和张家争斗这段时间,孔盛冬只是听说梁安甲、梁安乙都受了伤,到底伤重不重心里也没底,还一直没有空隙去看。现在稍微有些时间,孔盛冬从镇上买了不少药材,还买了些羊肉、鸡蛋用三个大筐装了,从车马店借了两匹骡子,和冯五哥两人匆匆赶到善堂。 张老道和师弟张三城也在善堂照顾伤者,这次受伤的人几乎是团练营里最强悍的几位,冯老大生担心这些人伤势医治不妥当,让张老道师兄弟守着务必好生照看。善堂里专门腾出一间大窑洞,几个受伤男子都凑在一起;梁安甲则和穆有粱的裴师妹住在一起。 孔盛冬先去看了这团练营这几人。冯三哥屁股上被砍了一刀,只能一直趴着,成了大家开玩笑的主要目标。 王豹起哄喊道:“快让你孔兄弟看看,冯三哥屁股差点被砍成三瓣,以后得专门做个大凳子坐了!”孔盛冬看见三哥屁股被裹得严严实实,又好笑又后怕,战场上生死难料,这次三哥又捡了条命,不知道能不能每次都这样幸运! 冯三哥笑骂:“我拿你脸做个凳子吧!你正好也被划伤了脸,也差不多三瓣,你脸也大,坐着正合适!” 梁安乙在一旁憨厚地笑着听他俩说话,他的刀法和人品一样处处透着厚重和豁达。孔盛冬看到梁安乙的右肩被刺穿,差点废掉整个右臂膀。张三城开始给他换药,伤口处还在渗血,张三城拿出些止血丹药,捣碎了撒到伤口处,把伤口重新包裹起来。梁安乙疼的不停皱眉,但一声不吭。 冯五哥见孔盛冬在大窑洞里待了有一会了,偷偷和他说:“去看看梁安甲吧!别不好意思!这次好像伤的挺重!” 孔盛冬借口去找穆有粱,溜到了梁安甲所在那个窑洞。裴师妹见他来了,微笑着打了招呼,识趣地退出窑洞。 “我听说伤得挺重?”孔盛冬也不好意思靠近,只是站在炕沿边焦急地问。 梁安甲脸色很不好,她本就清瘦,这次受伤也重,失了不少血,脸色愈发青白了一些。梁安甲坐在炕沿招手让孔盛冬坐下,微笑着说:“没事!张道长说失血有些多,养养就好了。” 孔盛冬这才想起什么,从身上掏出一袋糕饼,送过去说:“专门给你买得的!伤在哪里?能看吗?” 梁安甲红着脸接了糕饼,用手指指腹部,不好意思地说:“不好让你看的!划破了一道口子,三四寸长,伤口挺深,裴师姑说没事,只是必须好好养一段时间。” 孔盛冬刚想说点什么,就听到窗户外一群人哄笑着说:“让看看吧!让看看吧!” 孔盛冬跑到外面一看,那一群团练营的家伙偷偷跟着他到了窗外偷听,于是孔盛冬又气又怒,抬腿踢了王豹几脚,骂道:“快滚蛋!要不我把羊肉都拿走!” 那群人笑哈哈地散了,孔盛冬有些恼火地回了屋里。梁安甲倒是被逗笑了,笑说:“别管他们,每日里都是这样!” 孔盛冬也不真生气,笑着坐下来让梁安甲讲讲伏击张署的事情。 梁安甲思索了一下,慢慢说起那日的伏击,“张家那一队人是我平生见过最凶悍凌厉的一支人马,其中有两人的实力和我师父也在伯仲之间,他们在发现被伏击后,依托几位强手差点冲出去,幸好师父和裴师姑各自缠住一人,我们其他人才能各自杀死对手,最后集中力量围攻那两个强人,从而惨淡胜出。连裴师姑这次都动了真功夫,死缠着其中一个高手,让对手无暇分身,那打斗场面惊心动魄,刀刀致命,回想起来都让人后怕。“ 孔盛冬从梁安甲的描述中可以想象裴姑娘的武术功法路数,估计是另辟蹊径,采用腾挪缠磨拖着对手,待机再下杀手。 “你怎么伤的?”孔盛冬回过神,问起梁安甲的受伤经过。 “伤我的也是个使刀好手,与我相斗武术甚至略高一筹,只是贼人胆怯,急着逃命,被我抓了空隙,刺中后心,哪知这人十分凶悍,知道活不了,头也不回,从腋下反手出刀伤了我,哎!如果不是梁安乙师兄踢了那人一脚,他的刀劲迟缓了一下,估计我回不来了!”梁安甲说完,神情竟然有一丝恍惚,似乎是对当时情景的回忆让她十分后怕。 孔盛冬给她递过去一张拼接的羊皮被子,盖在她腿上,心想以后再和诚商堂合作一定得考虑仔细,诚商堂手上的高手多,在忻州一出手灭了张家最强的一队人马,可是双梁村团练营没有人家那种实力,若不是有穆有粱带出来的善堂这几人,这次恐怕甚至会被人家反杀。 孔盛冬不再说话,静静看了梁安甲好一会儿,看得梁安甲又不好意思起来。这时听到穆有粱在窗户外说话:“我能进去吗?” 孔盛冬笑说:“谁能拦住您,谁敢拦住您!请进吧!” 穆有粱笑呵呵进了窑洞,看了看梁安甲的脸色才对孔盛冬说:“想办法弄些各式常用药材!我这里存货不多了!这次消耗了不少!”说完递给孔盛冬一张清单。 孔盛冬接过来一看,单子上有:荠苨、人参、桂心、芍药、通草、雄黄、葵根、葛根八种中药,数量各自若干,他想了一下问:“我半个月内给你配齐不耽误事吧!?有两味药镇上的也不好,我从云州弄回来。” 穆有粱说:“差不多,尽快吧,你也懂得草药,其他的止血、止痛常用药你也给配一些,以后我想在善堂多留着些,以防万一急用。” 孔盛冬点头,问:“还有什么要我做的?” 穆有粱笑着说:“没什么了!有空多来善堂,多带些吃喝,现在孩子们都盼你多来呢!” 第76章 小镇相亲记 看望过了这些伤者,孔盛冬担心镇上的事情多,和冯五哥连夜又回了上泉镇,没想到冯老大带着七姑娘也来了云盛堂,孔盛冬问冯老大这是有什么事情吗。 冯老大笑着说:“这不是邓县丞的侄子看上了你七姐,非要明日两家人见个面,让你七姐也好好端看一下他侄子嘛!” 孔盛冬听了一乐说:“七姐啊!终身大事务必好好看仔细!选个好人家!” 七姑娘也大方一笑说:“好像原来也见过,只是记得不太真切!明天看吧!” “明天在哪里见面?我也去看看行吗?”孔盛冬笑着问冯老大。 “那有什么不行的!自己家弟弟,去吧,在田老板的食誉楼。上午辰时末我们一起去!”冯老大说道。 第二日早上孔盛冬换了件半新的干净衣服,随着冯老大、冯五哥和七姑娘到了食誉楼,邓县丞已经先一步等在了那里。冯老大急忙告罪,说道:“让县丞大人等候,有罪有罪!” 邓县丞呵呵一笑说:“今日没有公干,都是家事,不用这一套!快进来坐!” 冯家人忙施礼称谢,上了二楼雅间。孔盛冬专门看了看邓县丞身后的一位年轻男子,那人身材匀称,小方脸,面色红润,穿了青布翻领袍子,看上去就像一位商贾人家的子弟。 邓县丞落座后介绍道:“这位便是我的侄子邓忠,在云州城开了家小当铺,生活还过得去,家里还有寡母和哥嫂,人品性情都不错,冯姑娘大概也见过,呵呵,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 七姑娘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今日她也穿了一身新衣服,抬头略看了一眼邓忠,急忙低头把视野转向自己的身前脚下。 邓忠虽有些不好意思,但此刻也没有太拘谨,给冯家兄弟和孔盛冬施了礼,忙站到邓县丞身侧。 冯老大说:“我家男丁多,只有这一个妹妹,只愿她找个好人家,她自己能满意,我这当大哥的没有其他意见。” 邓县丞接话说:“该有的都有,绝不能辱没了冯家,冯团练使尽管放心,我们邓家也礼义传家,家风严谨。” 这两个当家人聊着这些场面话,孔盛冬却走过去问邓忠:“云州城里生意好做吗?你母亲和哥嫂怎么没来?” 邓忠低声说:“家里生意不能离开人,哥嫂在照看;母亲信得过我叔父,都由着叔父做主!这几年太平些,日常生意尚可。” 孔盛冬在云州生活过,幼时家里在云州开过药铺,事过多年心里也还记得原来在城里的自家小药铺,问道:“原来东市药坊巷那里现在谁家药材生意做得大?” 邓忠笑着说:“看来你在云州一定住过,不然不会知道这么多!云州前几年经历数次战乱后,这几年才安定下来,原来的商贾大户都没有了,都是这几年新崛起的商家把持着各行业。药坊巷如今贾家生意做得最大,依仗的是太原府方面的军政大员背景,贾家几乎垄断了河东道北面药品、军马和箭支的军需供应。” 孔盛冬想了想,想起云州城云盛堂分号的小掌柜安宁和他说过贾家的事情,这几年贾家依仗背景强大,吞并了不少原来云州城的商家,上升势头正旺。 孔盛冬呵呵一笑说:“只是随便问问!你家的典当铺在云州城中哪里?” 邓忠说道:“就在城南,铺子不大,不过邓记当铺城南居民大都知道!我们铺子已经经营了三四年了!” 邓县丞眼见孔盛冬和邓忠聊的挺亲近,说道:“以后你去云州城云盛堂分号,也可以到邓家看看,时常往来,大家亲近亲近。” 冯老大笑着说:“年轻人在一起话多,你们多亲近,我这弟弟也是个通透人!喜欢结交朋友。” 这时食誉楼田老板上了楼,非要中午在酒楼为大家预备一桌,邓县丞和冯老大都觉得不妥,推说等下次定亲一定在食誉楼安排宴席。 七姑娘也红了脸,推说要到五哥家见五嫂。冯老大觉得也彼此见了面,不好再叨扰邓县丞,喝了两杯茶和邓县丞告辞。邓县丞也不好当面问七姑娘的意愿,双方先起身辞别,约了两日后邓县丞和冯老大单独见面。 出了食誉楼,冯五哥先绷不住,问七姑娘:“七妹,你可看好了?愿意吗?” 七姑娘不好意思说话,笑了笑先朝冯五哥家里去了,孔盛冬说道:“不说话就是同意,不同意早说话了!五哥你好歹也是过来人,真不懂事!” 冯五哥笑骂:“你懂事!一天到晚这个、那个,还有近的、远的好几个,我都快数不过来几个了!” 冯老大看着两个兄弟斗嘴也不管束,笑呵呵跟在后面。正巧王小山从车马店那边跑过来说:“宣州那位奚族卢琬姑娘又来了!急着找小孔东家呢!” 冯五哥听完王小山的话说道:“看看!远的那位来了!小孔东家快去见见吧!” 孔盛冬听到卢琬来了也有些头疼,上次卢琬远道而来帮了大忙,诓骗张署出了云州,确实有大功劳,一直还没好好谢谢人家。只是这个异族女子生性大胆豪放,来了上泉镇每日里都在南货铺,也不用他和李知行陪伴,和上上下下熟的就像回了自己家,反而让孔盛冬和李知行有种自己是外人的感觉。 冯老大笑着说:“去吧,好好接待人家,不管怎么说一个未出阁姑娘,上次人家肯出面帮忙着实不容易。晚间带到你五哥家吃饭、休息,问问她宣州那边缺什么货,都给配好了,让她家也多挣些钱。我还要和你七姐回村里,就不去了。” 孔盛冬点头,和王小山二人先去了南货铺。 进了门看到李知行和卢琬正在内堂闲聊,李知行看到孔盛冬回来忙说:“卢妹妹,咱们小孔东家回来了,我就不陪聊了,你俩慢谈!”说完给了孔盛冬一个眼色,从侧门溜到了南货铺外。 孔盛冬上前拜了一礼说:“多谢卢姐姐上次帮忙!大恩不言谢,有什么事尽管开口!” 第77章 五哥全家宴 卢琬听完,呵呵笑了起来,说道:“上次我可做了不少事啊,何况那个张署是个大色鬼!应付他可不容易,好几日没完没了纠缠我,直到现在我都时常做噩梦!” 孔盛冬上前给她填满茶水说道:“卢姐姐,咱们是为了办大事,都不容易,你去善堂看看,伤了不少人啊!我大哥说了,这次之后,宣州云盛堂多拿出一成利润给你们卢家,咱们两家合作以后要做大生意,只能请你看开一些!” 卢琬也乐了,点点头说道:“听说你住到了镇上你五哥家,晚上你不请我到你五哥家吃一顿饭?” 孔盛冬连忙说:“我都让五哥、五嫂准备好了,你随我去就是了!” 晚上到了冯五哥家里,早准备好了一桌丰盛菜肴,五嫂穆有颜热情招待卢琬入座,正要开饭,孙二哥带了孙二姑娘也来了冯五哥家,进门孙二哥便喊:“来得早不如来的巧!正赶上吃饭!我们不客气了啊!” 大家忙起身把孙二哥让到上手座位,孙二哥看看几人,论起来都是他的弟弟妹妹,也数他年龄大,于是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冯五哥问:“今晚二哥怎么来我这里了?这一段时间二哥不是一直忙着经营西面的商道吗。” 孙二哥说:“我的小三弟孙登云在善堂看到几位师哥都学会了骑马,也要学着骑马,穆先生怕他年龄小骑大马危险,不让他多骑。这几日登云吵闹着要来上泉镇买匹小马,先养着,慢慢用小马学着骑马。我被逼得没了办法只能日间带着二妹妹到马市看看,若是碰到有小一些的马匹,哪怕是草马准备先买一匹。” 孔盛冬知道孙家人特别溺爱这个年幼的小弟弟,如今孙登云在善堂随两位先生学习,孙二姑娘时常跑去看望,两个哥哥对这个小弟弟也同时带着兄弟情和父子情那般对待,不然也不会想着花大价钱来给孙登云买小马。 几人围桌到一起,边吃边聊了起来。冯五哥看看两边分别坐着的卢琬和孙二姑娘,和孔盛冬低声说:“好的不准坏的准!我下午随口一说,没想到这远的、近的真就都来了!” 孔盛冬没好气地看看冯五哥低声说:“你长了乌鸦嘴,一叫准没好事!闭嘴吃饭吧!” 另一边梁安丙说道:“孙二哥,一匹马可不便宜!小马也挺贵吧!?” 孙二姑娘先答道:“是啊!今天看了一匹灰色小马最少要三贯钱!太贵了!实在买不起!” 孔盛冬对马匹价格不熟悉,问孙二哥:“如今各道军马严重缺少,马匹肯定贵,这几日马市里的行情如何?” 孙二哥回答:“今天先在马市看了看,一匹契丹草马四五贯,好战马二十五贯以上;吐蕃马适合耕种和作战两用也卖到十五贯以上,再好一些的卖到二十贯以上;波斯马可就贵了,至少三十贯起,八九十贯一匹的也有的是,都是达官贵人们买着用,咱们可买不起。现在天下征战频繁,各州道马匹价格还在上涨,好种马据说能卖到几百贯一匹!” 在座所有人听完都齐齐咂舌,孔盛冬知道马匹贵,没想到竟然这么贵!放眼天下,除了宅子,恐怕马匹是现在最贵的单件商品。这样算来,防御使李嗣本给的那十匹契丹马大概也值大价钱,难怪朱胜和冯老大两人看着那十匹马比看什么都眼热,冯老大每隔几天都要去马房和杨马倌呆上半天,亲自喂马、刷马,大嫂笑骂比看英哥儿都上心。 卢琬一直在塞外,平日里经常见到各种马,也知道马匹价格昂贵,听了孙二哥的话后说道:“宣州城外马场多,各种马匹也多,可是价格一样也不便宜,契丹人没马不行,马就是他们的命脉!还轻易不舍得卖。不过偶尔有卖小马驹的牧民,这次回去如果见到便宜合适的小马驹,我替你们买一匹回来!” 孙二哥忙说:“谢谢你的好意,还是等等看吧,现在马匹价格太高,过几个月天冷了,草料缺了,或许马匹价格能便宜些。养匹马可不容易,光是一冬天的草料就要好些,杨马倌说还要定时补充精料,比养一口人都费钱。” 孙二姑娘心地善良对这个异族姑娘也从来没什么芥蒂,觉得卢琬是真心想帮忙,也连声说谢谢。 孔盛冬说:“李嗣本大人送的十匹战马里有没有母马?说不定能生一匹小马呢!” 孙二哥笑着说:“有两匹母马,杨马倌说今年还小,明年才应该可以配种,晚一些生马驹对母马好!” 众人都哄堂笑了起来。几个女眷尤其不好意思。 冯五哥却说:“我三嫂有了!” 孔盛冬笑骂:“这是说马匹的事情呢!你扯什么三嫂,是一码事吗!?” 大家又笑了起来,孙二哥也乐呵呵开起了玩笑说道:“老五你还是多操自己的心吧!” 穆有颜也羞红了耳根,掐了冯五哥一把笑骂道:“看看你都说了些什么!” 大家欢笑着吃了饭,孙二哥回了云盛堂车马店休息,留下孙二姑娘正好和卢琬一间屋里休息,冯五哥笑嘻嘻对孔盛冬说:“没事吧兄弟!?这两人不会因为你晚上打起来吧!” 梁安丙听到后说:“没事!打起来你叫五嫂去拉架!” 孔盛冬没理冯五哥,领着“黑猪”回了自己和梁安丙的住处。梁安丙随后跟了进来和孔盛冬说:“你那五哥啊!真让人没法说,你走后,他竟然和你五嫂说''晚上听到卢琬和孙姑娘屋里有什么动静都别管!就好好待在屋里。''” 孔盛冬慨叹:按说五哥是个好人啊!怎么也和李知行一样这么多破想法、烂想法,没有一点正形! 这一夜其实很安静!孔盛冬一觉睡到天亮。 过了几日给宣州云盛堂分号的货物准备齐全,卢琬又随着商队要回宣州,孔盛冬专门去送了送,卢琬却说:“不用送,过几天我就又来了!” 第78章 盗马贼的马 隔了些天后,孔盛冬又买了不少药材、干肉和粮食,他从车马店里借了几匹骡子,自己骑了一匹老马,给善堂的伤者送了过去。伤者中好几人已经没了大碍,陆续离开了善堂,冯三哥的伤势也好了很多,可以侧身躺着睡觉,冯三哥想着怀孕的三嫂,一直和张老道说要回双梁村养伤,张老道不肯,骂他想媳妇、没出息。 孔盛冬来了善堂,冯三哥偷偷和孔盛冬商量,让孔盛冬去和张老道说说好话,让他能早点回双梁村。孔盛冬只能劝说:“三哥啊!三嫂有了身孕,你回去三嫂还得伺候你,可别有什么闪失,你自己好好想想!别给大哥、大嫂添乱!” 冯三哥自己想想后对孔盛冬说:“你说的对!”自此也不再说回双梁村的事情,安心在善堂养伤。张老道和孔盛冬说道:“你早点来啊!这几天天天和我唠叨回双梁村,烦人啊!” 梁安甲的伤也好了很多,又可以在院子里挥舞长刀练习。孔盛冬劝她说:“不能急啊!小心伤口撕开!” 梁安甲却不以为然,说道:“师父说要适当动一动,总歇着也不好!最近我觉得恢复得挺好,再有一个月应该可以了,可是师父和张道长还让我天天喝不少药,实在喝不下去啊!” 孔盛冬知道梁安甲尤其不爱喝苦涩的汤药,从包裹里拿出一包饴糖递给她说:“喝完药吃几颗!会好一些,药还得吃,一定要治彻底。”不知为什么,孔盛冬有些觉得梁安甲这次受伤和往常不一样,穆先生和张道长似乎都十分关照梁安甲。 晚一些回到上泉镇,孔盛冬正要和梁安丙说说善堂的事情,南货铺外传来哒哒的马蹄声,而且马蹄声明显在铺子外面停了下来,看来来人的目的地是南货铺。孔盛冬、李知行和梁安丙三人披着衣服到了南货铺堂里,见到卢琬穿了男装胡服和两个伙计匆匆进了堂屋,卢琬脸上明显有焦急的神色。 李知行看到卢琬笑说道:“你走了才几天怎么又来了?商队也没同行,不安全啊,这是有什么事情吗?” 卢琬神色疲惫,但掩饰不住面容上有些兴奋,自己端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一口气喝完,这才说:“我也送你们一份大礼,只是看你们敢不敢要!” 孔盛冬听闻这话,知道卢琬一定有正经事情,领着卢琬进了内堂坐下,然后和店里一个叫安仁的机灵贴身伙计说:“到食誉楼端几个菜,估计这一路也没吃饭,让卢姑娘边吃边说!那两个伙计你一并带到食誉楼去吃。” 安仁从柜里支了些钱,带卢琬的两个伙计去了不远的食誉楼。孔盛冬、李知行和梁安丙三人陪着卢琬在内堂坐下,梁安丙又去端来一壶热茶让卢琬喝。卢琬是个急性子,也不等他们三人问,自己便开始说:“这次回宣州城的路上,商队顺路去了云州左屯县县城,因为那里有个老板定了十余匹绢布,我们顺路给他送过去。出了左屯县往北走了二三十里有个山沟里的小庄子,商队在那里休息了一晚,结果在那个庄子外树林里发现一个宽大旧院子,里面有八十多匹契丹马!本来我们以为是云州的军屯里放养的战马,也没当个事情,结果回到宣州城却听说,宣州城远郊外一个契丹军马场被偷盗,盗走八十多匹军马!两面一比对,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蹊跷。和我爹爹一说,爹爹劝我不要管,可是上次我听你们说马匹价格特别高,你们好像也缺少马匹,想着这里面万一有什么机缘呢!于是请安宁小掌柜派了一个伙计去了解了一下丢马的情形。结果才知道,丢马是真的,有一伙人请看马场的七八个契丹军人喝酒,灌醉了契丹军人,绑到草料场马桩,然后赶着八十三匹马逃走了。” 说到这里卢琬缓了缓,喝了口茶水继续说:“我觉得左屯县的马匹很像丢的那些马,领着两个伙计骑马又返回到了那个庄子,昨晚又偷偷潜入庄子外那个旧院子,查看了马蹄铁和臀印后,认定了这些马就是丢失的契丹军马!偷马贼一定是赶着马群进了云州境内,躲到了偏僻山沟树林里,契丹军因为左屯有驻军的原因也没法进云州境内搜索。” 孔盛冬三人正听得认真,伙计安仁提了食盒回来,孔盛冬忙摆上饭菜先请卢琬吃饭,然后问:“盗马的是什么人?怎么会灌醉看马契丹军人?” 卢琬边吃饭边说:“我们不敢靠近盗马贼怕惊了对方,所以不知道是什么人,不过人数也不少,有大概二十余人。契丹人都嗜酒如命,估计这伙盗马贼早已经谋划多时,和契丹军混熟后找机会灌醉他们下了手,看马的领头人让契丹军军曹砍了脑袋,丢这么多马,值不少钱啊!这是白送的生意上门,你们可不能放过。” 孔盛冬听完卢琬的话陷入一阵思索。 梁安丙眨眨眼问孔盛冬:“这些马是贼赃,你有想法弄过来?” 孔盛冬点头说:“到嘴的肥羊,不,宝马良驹,我们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失之交臂实在可惜!” 卢琬在一旁放下筷子点头说:“是啊!契丹人在宣州附近找了好几天没找到,他们可能也判断马群到了云州,只是不敢公然进云州找,不过肯定会派出个别探子来寻找,一定要快些定下计策。” 孔盛冬心里涌出不少念头,他整理了一下思路,对李知行说:“明天你在这里看铺子!我到团练营一趟和大哥他们商量一下,这么多契丹军马,值得我们好好谋划一下。” 李知行点头说:“你去吧!带着卢姑娘和阿丙,明日你五哥和孙大哥都在镇子里,他们在也不会有什么事,放心去吧。” 孔盛冬和卢琬说:“你吃好随我到五哥家歇息,明早我们去团练营!” 第79章 生意的办法 第二日孔盛冬、梁安丙和卢琬一早骑马出发到了善堂边上的团练营驻地。朱胜听孔盛冬大概一说,立即情绪高涨,他早就盼着团练营有一队马队,过原来当镇将时策马扬鞭、马踏疆场的日子,他马上命令几名团练营兵卒骑马将冯老大、李老夫子、张老道和孙二哥快速请到团练营。 孔盛冬想了想,请朱胜把穆富贵和穆有粱也一并请来。朱胜连忙又派出两个兵卒去请这两人。 过了一个多时辰,这些人陆续都到了团练营的值守窑洞。孔盛冬先请卢琬把事情和大家细细又讲了一遍,然后等着几位主事的说法。卢琬开始有些紧张,但说着说着也就平静下来了,把事情来龙去脉讲得清清楚楚。 大家听完都还在考虑这事如何处置,孙二哥第一个站起来说:“我们取了这些战马,都是贼赃,又是契丹人的,不取白不取!” 李老夫子点点头说:“按道理我们该出手,可是虽说明着带团练营夺回来也说的过去,只怕走漏漏了消息,日后遭了契丹人的记恨,我们宣州方面的生意会受影响!” 张老道也同意李老夫子的话,附和道:“是啊!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使我们买了这些马,契丹人知道了都会以为我们是主谋,日后也会对我们实施报复,强夺马匹契丹人肯定心里会更不平,以后找机会一定会报复我们。” 冯老大最是喜爱马匹,听了卢琬的话早就心痒难耐,恨不得立即夺了这些战马,到时团练营可就如虎添翼,在云州也是数得上的军事力量。他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一定要得了这些马匹,他们偷了马,最终是要卖掉得利,于偷马贼而言他们分散卖掉马,得了钱财,再分散隐藏,契丹人拿他们没有一点办法,我们也可以照着这样办。” 穆富贵在一旁也说:“对!对!这么多马,一般的商家也一次买不起,他们大抵是要分散卖出去销赃,让契丹人没法追查下落。” “那就要先确保他们来上泉镇马市,如果他们避过风头,一路向西或向南逃走,我们哪里还有机会?只能在路上抢,可是在云州这样抢,有些失了我们云盛堂和团练营的名声!”孙二哥有些急迫地说。 张老道想了想说:“不能强取,那只能智取了!” 朱胜笑着说:“怎么个智取法!?张道长想到什么好主意了?” 张老道站起身,环顾一周,卖了个关子说道:“用生意人的法子呗!反正他们要销赃,要卖,咱们买不就行了!” 在座这些人听出张老道有了主意,连忙问他:“老道长,有主意就说出来!大家都知道您有韬略!” 张老道不好意思再藏着,开口说:“我们先去想办法把他们带到上泉镇,然后冒了其他商家的名义去买马,至于什么价格买,怎么买,到时就是我们说了算了!” 孔盛冬立即把张老道的思路理清了,补充说道:“买回来最好再把马匹分散交换一下,以后谁来也看不出任何问题!” 孙二哥连连点头说:“好主意!可说得容易,具体到每一步都不好办啊!” 李老夫子笑说:“有了大致办法就好办多了,怎么一步一步来我们慢慢商量。大伙先谢谢卢姑娘吧!带来这么好的事情!” 大家立即都对卢琬施礼感谢。冯老大说:“上次卢姑娘就帮了大忙,没想到这么快又给我们带来了好消息!” 李老夫子也笑说:“这姑娘是我们云盛堂的福星,以后多来多往!这次回宣州我们给卢老爹送几坛好酒!” 卢琬听大家这样一说,顿时觉得没有白白辛苦一趟,忙说道:“我也是云盛堂内的人,在云盛堂分号做生意分红利,大家千万不要这样客气!” 朱胜说:“卢姑娘来得及时,张道长的办法我看也不错,不用拿弟兄们的命拼,智取好!智取好啊!” 孔盛冬、穆富贵和穆有粱听完也点头称好,能不动手得了马匹大家都乐见其成。 张老道说:“这第一步我去!让他们先到上泉镇来!第二步恐怕就得穆里长帮忙了!” 穆富贵笑着说:“这是要我去假装买家?” 李老夫子笑着说道:“穷装不了福,福装不了穷,我们这里都是穷人出身,没个能装有钱人的。” 穆有粱这时却开口说道:“我看还是找生面孔好,让贼人和契丹人都无从查找,我叔父在上泉镇多年,容易露出破绽。此事必须做到没有任何后患才好!” 孔盛冬说:“对!这事一定要严密!穆先生你是不是心中有人选,你觉得谁出马合适?” 穆有粱想了一下说:“要不让我那搭档,善堂李先生,李明隶去吧!他一直在安宁村,也不怎么在上泉镇露面,镇上认识他的人不多,正合适!” 穆有粱一拍大腿笑说道:“对,李先生,李明隶,他原来也是出身大富大贵的人家,祖辈出过四品大员,父辈才没落,他小时也见过家里另外几个旁系有钱有势亲戚的模样,一定比我更胜任,我也就是个小作坊的东家,气度不够!气度不够啊!” 大家听穆富贵说完哈哈笑了起来,朱胜命令一个兵卒快去善堂请张先生来,问问人家可愿意出手帮忙。 不一会儿张先生来了值守窑洞,听穆富贵说完事情,他呵呵笑了起来,说道:“你们都说自己穷苦出身,那只能我去了试试了!” 大家一听都齐齐感谢张先生帮忙,冯老大说:“李先生好好装扮一下,身边再带几个家丁打手,我看你一定能唬住盗马贼。这样,我们这就抓紧时间开始吧,别等盗马贼从左屯县走了,那就什么都白说了!到手的契丹好战马可不能没了啊!” 张老道晃晃身子,起身说道:“卢姑娘,麻烦你再辛苦一趟,给我带个路,我这就去见见这群盗马贼!” 第80章 计划第一步 张老道带着徒弟张玄青溜溜达达进了这个叫荣庄的村子。张老道穿着破道袍,戴了磨破了边的道士头冠,手里拿着竹竿幌子,上面写着“神机妙算”四个大字,他的徒弟张玄青牵了一头老驴跟在后面。 荣庄村落中心有个打谷场,平日里村里的闲人都聚在这里晒太阳、闲聊,打发着时间。 张老道到了打谷场树荫阴凉的一边,坐到一块石头上,掏出一块画着八卦图的黑布铺到地上。张玄青在一旁喊了几句:“算命,算命,算的不准不要钱,算得准只要一文。” 有几个好奇的村姑和闲汉正无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都凑了过去。其中有几个上去让张老道算卦,反正算完说算的不准,张老道也没办法和他们要钱;真要也只一文,也没几个钱。 张老道使出混迹江湖的十成手段,不一会几个妇人便连连感叹遇到了老神仙,算的真准!几个闲汉也在一旁跃跃欲试,排队等着张老道算卦。等这几人算完卦,张老道正收拾摊子准备走。这时来了一个尖下巴的黑衣汉子,和张老道说:“来、来,给我也算算!” 张老道停了手问道:“算什么?” 那个黑衣汉子说:“算财运吧!” 张老道掏出个玳瑁壳,放进去九个铜板,然后摇晃两下,把铜板倒出来,平铺在黑色八卦图上。他认真端详了一阵,掐起了手指,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和那个汉子说:“您啊,近日有财运,自北来,向南去;可是不宜急,需慢慢等待,遇了机缘才能得了这运道!” 那个汉子听完摇摇头骂道:“老道士胡说,不准不准!”然后起身便走! 张老道也不理会!兀自收拾东西,出了村子向东,和远处山坡下的孙二哥、孔盛冬、卢琬、冯五哥、梁安丙汇合。 卢琬问:“这样他们就会到上泉镇了?” 孔盛冬回答:“你先带了商队在村里说西面党项人和契丹人要打仗,他们肯定不会往西去;二哥、五哥扮作契丹探子在东面逛了两天了,东面肯定也不能走了,现在张道长又给他们指了条必选的道路,你说他们会往哪里去?” 张老道笑着说:“依我看,他们已经被孙二和冯五有些吓着了,恐怕很快就会行动,咱们跟着看吧!” 梁安丙说:“为什么不直接下手?他们人不多啊!朱团练副使带的人也离这里不远。” 孔盛冬耐心和他解释:“动手就是抢,惊动了契丹人日后对我们不利,河东军知道了虽然大概不会管团练营的事,但是这些马就不一定会让我们牵走了,事情也和他们说不清,于我们商号商誉名声也不好,还是智取吧!团练营的人马是以防万一,怕他们跑了!” 梁安丙听明白后,点头说:“那咱们就等着!” 孔盛冬笑着说:“多些耐心吧,八十多匹好马呢!” 等了一日,这些人并没有行动,孔盛冬他们几人轮流看着,都不敢有一点马虎。卢琬实在熬不住去了团练营驻扎的地方,换了武大山来接替她。 直到第三日,盗马贼们终于沉不住气了,他们趁着夜色赶着马群由左屯县出发,向南到了上泉镇东北面的一个山谷阴面斜坡隐藏了起来。孙二哥和孔盛冬说:“看来他们想要出手马匹了,你回上泉镇通知大家在那里等着他们,咱们的第二步计划可以开始了!但愿计划顺利!如果他们赶着马匹过了上泉镇继续向南那就只能让团练营动手。” 孔盛冬和冯五哥两人连夜返回了上泉镇,李老夫子见了孔盛冬,知道了盗马贼已经出动,说道:“安下心在镇上等着吧!我估计他们也怕赶着这么多马匹太招摇,肯定想在上泉镇出售了马匹!” 次日早上,上泉镇马市里,两个盗马贼的头目只牵来三匹马到了马市,这两人一个是圆脸胖汉,一个是那个算命的尖下巴。他们寻了个角落,把三匹马拴在一棵榆树上,脸上也并不急迫,在阴凉下面等着有人上前问价。 马市里熙熙攘攘,拴了很多马匹、驴、骡子,甚至羊和猪,很多附近村里的牲畜都在这里交易。有人不时走到两个盗马贼身边问价,那个圆胖脸马贼不怎么说话,尖下巴盗马贼则承担了谈生意的任务。 “多少钱一匹?”盗马贼身边来了两个问价的,看样子是准备买了马代步的商人。 尖下巴脸上带着微笑回答:“二十五贯一匹,都是顶好的马匹,马龄也小。你们看看。”说着掰开马匹的嘴,让来人看马匹的牙齿。 那两个人显然能看上这三匹马,在马的身边端详了许久,然后和尖下巴还价说:“便宜一些吧!这马也太贵了!” 尖下巴忙说:“一文价钱一文货,好马啊!买回去能骑多少年啊,你看马这精神头多好,都是训出来的,值这个价钱。” 这两个人商量了一下,想着无论如何要压压价格,便说:“我们在马市里再走走,一会儿再过来商量!”说完便慢慢走开了马匹。尖下巴知道这是两人在夯价格,有意叫住他们让让价格。可是他身旁那个圆胖脸马贼却说:“先别管了,我们今天只是来看看行情,探探水深浅,也不急着卖!” 尖下巴马贼听了没办法,只能说:“老大,其实能卖便卖了吧!少一匹算一匹,这群马每天要吃多少草料啊,弟兄们割了十几天草,快养不起这些马了,这些马还要吃细料,眼看天气要凉了,草料也越来越不好割,还是尽早出手得好!” 圆胖脸哼了一声,他原计划偷了马在老家村里的树林避过风头,马上东去把马卖到幽州,可是显然契丹人因为这些马发了狠,在东面派出不少探子,万一被发现了行踪,契丹人肯定敢小队突进抢回马匹,哎!没办法,只能向南避着契丹人。可是他觉得上泉镇离边境还是太近,生怕在这里被契丹人发现是他们盗了这些马,眼下只能盼着有个好买主,一次性把这些马匹全出了手。 第81章 计划第二步 这两人在马市待了一上午,眼看时间到了晌午,又来了几个本地的马贩子,想收购了这三匹马。圆胖脸盗马贼想着不能和这些熟悉地头的马贩子打交道,故意提高了价格,打发了这些马贩子。 这会儿他们两人觉得今天可能不会有什么收获,想着实在不行先牵马离开,赶着马群继续向南到马匹交易量更大的代州去卖。只见从人群里走过来三个人,为首的是一位白脸青年,身穿藏青色锦袍,戴着黑色硬脚幞帽,气度不凡,神情自若。他们三人走到那三匹马前,绕着圈端详了一会儿,那青年还让仆人搬起马腿仔细看了马蹄,然后和凑上来的尖下巴马贼低声说:“你这是契丹军马吧!马蹄铁上的标识也没磨,臀后的火印都在,这马怎么来的?” 尖下巴马贼惊住了,他知道遇到了正经行家,连忙编瞎话说说:“我们是在马场给契丹人养马的东胡人,被他们打骂欺侮的实在没有活路,和族人赶了马群逃到了河东道,想把马都卖了在南边找个地方落脚。这马可都是我们一手养大的契丹战马,您一看就是个识货的人,买了可就赚了。” “这样啊!这样的马你们还有多少?”那个华服青年问道。 尖下巴马贼看了看圆胖脸马贼,那个圆胖脸上前打量了一下那个青年,尤其注意到青年左手上戴着的镶嵌大绿翡翠富贵戒,心中觉得可能遇到了有实力的买主,这才说:“七十匹!”他自己藏了心思,怕数量太明确,引起其它人的警觉,剩下那十三匹他准备慢慢分散卖出去。 那个青年愣了一下,呵呵笑了起来说道:“那就好好说个价格吧!正好我们贾家要给河东军采购马匹,像我们这样的大买主可不好找啊!你们在这马市里想卖了这七十匹马,不得半个月、一个月时间啊!” 两个马贼对看一眼,心里都有些喜悦。圆胖脸马贼心里正掂量眼前这几位的身份,还在犹豫间,扮作李明隶仆役的王豹喝道:“怎么还怕我们买不起你这七十匹马?再有七十匹我们也买得起,好好报个价格吧!我们家主这样的买家可不是你天天能遇到的!” 圆胖脸马贼马上脸色变得恭敬了一些,说道:“二十贯一匹,实打实的价格!我可没多要啊!” 李明隶脸色也不变,随嘴还价:“十八贯一匹,我都要了!我们第一次做买卖都痛快些,以后说不定还能打交道。” 两个马贼又对看一眼,互相点头,都觉得能一次出手少了很多麻烦。 于是圆胖脸马贼笑着说:“成交了!怎么付钱?怎么交马匹?” 李明隶说道:“钱的数目确实有些大!这样吧,明日你们把马匹赶到我贾家马棚,就在向南一些的五边堡村东面,我们在那里把铜钱换成银子准备好,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马,你们也好携带。” 两个马贼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互相点了一下头认可。圆胖脸马贼问:“您怎么称呼?来日方长,认识一下!” 李明隶回答:“我叫贾良,云州贾家第三子!你到云州城去打听,我们家的生意云州大多数商贾都知道!” 圆胖脸马贼连忙说:“贾少东家!鄙人胡八!以后多关照!” 李明隶点点头,对身边的王豹说:“你明日清晨就在这里等着他们,带他们到马棚去!” 王豹回话说道:“是!那就时间约定得早一些吧!我辰时便来马市等着你们!” 圆胖脸盗马贼听后点头说:“好,那就一言为定。明早我们不见不散。” 说完几人互相施礼告辞分手,李明隶带着几人从容离去。 他们走后,圆胖脸马贼还专门找了个当地马贩子问道:“此地可有个大商家贾家,专门替官军采买马匹军需?” 那个马贩子说:“是啊!生意很大,常来镇上收购药材什么的!” 尖下巴马贼感到自己老大真是心思细密,谨慎小心,不过做这样的生意谨慎一些总没错。他和圆胖脸马贼说:“老大,他们有马棚,明天先去了马棚,见到钱再让马匹露面,咱们十万个小心,错不了!” 圆胖脸马贼头子点头,然后说:“咱们下午在附近找个地方,夜里让其他兄弟赶着马群过来还藏着,等我们通知再赶马到马棚!这次只要成了事,咱们可以大赚一笔,好好歇息几年!也不枉我们这一年多和契丹人套近乎,扔进去多少酒钱啊!” 尖下巴马贼马上喜气洋洋地说:“呵呵!老大你别说,那个老道士还真是算的挺准!这一趟南边是来对了!明天我们小心些,收了钱这事就算成了!” 这时在上泉镇云盛堂里,双梁村一干人也等得有些焦急,孔盛冬和冯五哥先一步回来了,进了内堂笑着说:“李先生装得像,也沉得住气,事情应该谈成了,那两个马贼高高兴兴地走了!” 大家这才放了心,没过一会儿李明隶和王豹一前一后谈笑着也进了云盛堂内堂,所有人都起身迎上来,李知行赶忙上去给端了一杯茶水,笑着问:“听说唬住那两个盗马贼头目了!” 李明隶接了茶杯,回答说:“这两个家伙戒备心特别重,一看就是老手,不知道干了几桩这样的生意了,不过我应当是不辱使命,就等着明天他们来了!” 孙二哥接着说:“明天我们一定唱好最重要的一场戏,不能让上钩的鱼儿跑了!” 李老夫子和张老道两人商量了两句,李老夫子说:“今晚都好好休息,明日的事情不少,一早我们就要应对着马贼,还要留好后手,万一泄露了免不了一场杀戮!冯大,团练营在附近一定要藏好,不到最后千万不能露头!” 冯老大点点头之后问朱胜:“马棚那边都准备好了吗?” 朱胜站起身子说:“冯正使放心!连着布置了四天,保证他们来了看不出破绽!” 第82章 计划第三步 尖下巴马贼早上右眼嘣嘣跳了几下,按照他家祖传的理解:左眼跳灾,右眼跳财,这是好兆头啊!心里正盘算这次他能分多少钱,圆胖脸马贼喊他:“走吧老二,咱们先带三十匹马过去。”尖下巴马贼忙检查了周身穿戴,喊了八个人戴着刀的手下牵马群,让他们随圆胖脸老大和自己先走。 圆胖脸马贼临走和另一个黑脸马贼说:“今天还是要小心,千万不能大意,你们剩下这十二人也带好家伙,等着老二给你们发信号,如果万一发现不对,让五六个兄弟先赶着马匹回左屯县,其他人接应我和老二撤走。” 那个黑脸汉子点头说道:“老大放心,真有事我过去保着你逃!他们敢有其他心思我们也让他们知道咱们的厉害!最不济咱们一起逃跑,换着马向北跑,谁能追住咱们!” 圆胖脸马贼对这个老三的能力显然很认可,点点头说:“老三,照昨天情形看应该没事,只是防着个万一。你都准备好就行。” 两人马贼头子到了上泉镇马市外,也没有赶着马群进镇子,只是让尖下巴马贼进去找王豹带路去马棚,其他人和马都在镇外的小树林等着。 没一会王豹和尖下巴马贼出了镇子,王豹看到树林里的盗马贼们笑着说:“原来早来了啊!这是怕太招摇没进镇子。走吧,家主还在马棚那边等着呢!” 两个马贼假装没听到王豹的话,也不理会王豹所说,跟着前面带路的王豹一路向南而去。 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到了五边堡村北,然后向东沿一段坎坷土路折去,又走了不到小半个时辰,看到在一片丘陵土沟里有三间土屋,土屋的院子很大,搭了长条马棚,放着一排马厩,院子四周围着木头栅栏,马棚里还有十五六匹马,其中有十余匹是上等的好马,毛色品相一流。院里还有两辆大车,七八个家仆穿戴的人忙着喂马。 王豹说:“两位,到了,这就我们贾家的临时收马马棚,收够了百余匹马会统一牵到太原府军器库交官。” 两个马贼点头,跟着王豹进了院子,看到院里搭着个凉棚,凉棚下那个锦衣青年正在一张桌子旁喝茶,见到他俩进来笑着招手喊:“两位快来这里喝茶!天热,走了这么远!” 两个马贼上前客气了两句,坐到桌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茶水清冽甘甜,一尝便知道好茶。 李明隶扫视了一下马群说:“哎?你这马群数量不对吧?” 圆胖脸马贼拱了拱手说:“第一次和你们做生意,不敢大意,先看看钱,其他的马随后就到!” 李明隶也不计较,冲身边的武大山说:“抬出来让他们看看吧!要不不放心啊!” 武大山和另一个仆从进了土屋,从里面取出两个大木箱,打开木箱盖子,露出了里面银灰色的银锭。 圆胖脸马贼看完点点头,朝尖下巴马贼点点头示意,尖下巴马贼出了凉棚,上了一匹马奔出院子,来到一个高土坡上,从马身侧的袋子里拿出一个火把点燃,那个火把竟然冒出了滚滚黑烟,像个柱子一样插入天际,几里外都看得见。 李明隶笑着说:“你们真够谨慎的!我们贾家每年买卖的马匹数量大,你们这些不算多,再有马匹直接来这里找我。” 圆胖脸马贼有些不好意思,陪笑说:“贾少东家,你们财大气粗,我们可是小本买卖,全指着卖了这些马安家落户呢!您体谅一下。” 两人正在凉棚下说着,远远来了一大群马队,前后有十余人赶着进了院子。 李明隶看着数量差不多,问道:“可以交易了吧?胡老板!” 圆胖脸马贼马上让手下将马匹赶到马棚围栏口,说道:“七十匹,你们过过数!” 王豹带人一拨拨开始数马匹数量。数完马匹数,武大山和另一人把两个木箱往前一推,李明隶说:“你们也数数吧!” 尖下巴马贼也不客气,从另一个马贼手里接过戥子,不慌不忙称起了箱子里的银子,还喊过来几人用牙把一个个银锭都咬了咬,用以辨别证伪。 李明隶也不看这些,喊王豹过来说:“一会儿你再把他们送到上泉镇,我就不去镇上了!明天还要到太原府呢!” 王豹忙说:“是,少东家。下午还有十余匹马要送到上泉镇马市,我正好在那里等着!” 尖下巴马贼称了银子,大概一算还多了一些,心里顿时很高兴,和圆胖脸马贼说道:“老大,银钱数量对!没问题。” 圆胖脸马贼也不多停留,站起身来说道:“山高水长,后会有期!贾少东家咱们买卖成了,我们也走了!” 李明隶也没有起身,只是拱手说道:“不送,再有好马可以直接来这里卖!我们价格公道,不会让你们吃亏。” 两拨人在院里分开后,二十个马贼各自骑马向北而去。 马贼们刚刚在天际线外消失,冯老大、孙二哥带着十余人从一个大土丘后绕出,冯老大高呼:“每人骑一匹马,每两人牵六匹马,从各个方向分散赶马群走,最后到铜矿场汇集,杨马倌在那里等着呢。之后返回这里拆了这里的马棚,拉走所有东西,清理马蹄足迹,全部撤到团练营驻地。快!” 仅仅过了不到一刻,这个丘陵土沟里除了三间土房、凉棚和院子围栏,其他的人和东西都被清理一空。傍晚时又有返回的人一起配合连围栏和凉棚都拆除了,孔盛冬和李知行最后善后收尾,他俩仔细检查了一遍院子,然后拿着树枝清理了马蹄和车辙,之后退到土沟外,从另一条路回到了上泉镇南货铺。 李老夫子、张老道和张三城三人远远看着团练营的人清理了假马棚,马匹也从几个方向消失后,他们的心里都安定下来,转身要回双梁村。李老夫子笑着说:“看来张三城道长那假银子做得确实逼真,一般人真看不出来啊!道家的家底厚啊!没想到这手艺都用的上!” 第83章 谁说真心话 张老道边走边十分得意地说:“一般人一辈子也见不到几次银锭,平时的生意买卖根本用不上,分辨真伪无非是凭经验掂量重量、看看颜色,咬两口看看硬度,总不能看到银锭就用火烧、砸开看里外是否一致,我们这种银包铅铜做法,重量、外观几乎可以乱真,如果不是柜坊里的老先生上手,仅凭常人根本看不出来!” 李老夫子点头说:“这次也是我们的机缘,没想到道家的炼丹术加上铜矿场的炼铜工艺,竟然能弄出来足以乱真的假银锭!” 张三城道长在一旁有些不好意思,说道:“道家在炼丹一道上,早些年便有些旁门左道在市井演练点石成金、化水为银之术骗人,其实不足为奇,无非是银皮假胆加上变戏法。我只是提了个方子,铜矿场的管事大石头通晓炼铁,冶铜,他将这些手段杂糅进去弄出了假银锭。可是这方法可千万不能向外流传出去,会引起大乱子!” 李老夫子说:“这个道长放心,几年看下来,石铁匠两个徒弟的人品都不错,万不会私下去做这样的事情!” 张三城点点头笑了,问张老道:“师兄,不知道这些马贼拿了这些假银子去柜坊换铜钱会是什么结果?我们这样做不算作恶吧!?” 张老道沉思片刻说:“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我们这也是迫于形势,没有什么对错,要错也是那些马贼错了,不该偷马;更进一步说契丹人也不该养这么多战马觊觎天下。这些事情怎么能讲清楚呢!我们造出假银锭骗来马,总比都杀了他们抢来马更仁慈吧?” 李老夫子在一旁听完张老道的话也说道:“三城道长,你只要明白这些马在我们手里总比在哪家军队里天天被军卒骑着杀人、征讨更好一些就行了,我们只是自保,不会主动骑马去杀人。” 张三城有些迂腐却很聪慧,马上听明白了师兄和李老夫子的话,轻轻点头同意,然后说:“福生无量天尊!但愿这些马贼经此一事,懂得安身立命不能靠偷盗抢掠。” 他们三人身后,张玄青和张风青两个小道士牵了三匹老驴跟后面,张玄青和师弟张风青偷偷说:“别听你师父的,有几个坏人变好的,即使变好也得是挨了世间的报应,不敢干坏事了!” 张风青点点头,很认可师哥的话,说道:“师哥说得对,惩恶扬善嘛!” 张三城偷听到了两个道童的话,回头说道:“要不咱们道观门口挂个‘替天行道’的帆旗算了!” 几个人听完都呵呵笑了起来,笑过后又把话题转移到了得来的这批马匹上来。 在上泉镇外,王豹和那群盗马贼分手告别,径直进了镇子。 圆胖脸盗马贼吩咐手下:“我们不进上泉镇,这里只有个小柜坊,怎么多钱在这里换太扎眼,我们直奔云州城,天黑前就能到,我和老三进去先换一半铜板大家分了,过两天再换另一半,兄弟们都能好好过个一两年。今天大伙都辛苦些,走吧!” 他们骑马赶在天黑前到了云州南关外,圆胖脸盗马贼和老三领了三个人,带了一个箱子,匆匆进了城,想赶到关城门前出来。尖下巴盗马贼只能和剩余的十五人在南关外几棵树荫下等着他们回来,每个人都在盘算着自己能分多少钱,情绪多少有些激动,围在一起吵闹着,恨不得拿了钱立即去办自己想办的事。 可是直到天黑城门关了,那五个人也没出来,尖下巴盗马贼和剩下那些盗马贼越等越心急,越等越觉得不对,甚至有人猜测是不是那五人拿钱跑了,扔下他们不管了。尖下巴盗马贼心里不安,先打开另一口木箱看了看里面的银锭,然后说道:“也可能是时间急,没赶上出城门,我们在这里等一晚,明日一早分人手进城找他们。” 眼看城门都关了,这些盗马贼也没有别的办法,各自盘算起来,一个个心怀鬼胎。这一晚上他们都没怎么睡觉,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城门眼看要开了,又都不愿意进城找老大和老三,生怕城里的人没找到,城外的人再消失了可真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尖下巴盗马贼很懊恼,也没有别的办法,准备带着其余人一起进城。 正在这时城门开了,今日比平时早开了近半个时辰,门一开从里面冲出一队马队,领头的正是田司马和一个判官,田司马看到树荫下的那些盗马贼后,立即高呼:“上!拿住那些用假银锭的贼人!” 那十五个盗马贼还没明白过来,四十多轻骑冲了过来,持弩将他们团团围住。尖下巴盗马贼心里一凉,不由得想是不是老大和老三跑了,把他们卖给了云州城驻军。 几个盗马贼想抽兵器或者上马,立即被弩箭射中,这群盗马贼被迫扔下兵器,被官军一一捆绑。 那个判官上前取过装银锭的木箱,打开一看也是假银锭,转身和田司马禀告:“司马大人,果然和昨日柜坊报案抓到的那几人手里的假银锭一样,不知道他们交代的是不是真的!” 田司马说道:“你即刻带人去他们说得那个马棚去查看,我去抓贾家人,看看是不是他们在造假银锭。” 那个判官抓了尖下巴盗马贼带路,直奔五边堡村东面马棚,路上尖下巴盗马贼大着胆子问判官:“大人,我们那两个头领怎么样了?” 判官一边骑马向前一边说:“有个黑脸的,太凶悍,因拒捕被当街射杀,其余四个被打伤,下了牢狱!” 尖下巴盗马贼咂咂嘴,心里惊骇,又问:“刚才那个大人说我们用假银锭?可那是别人买我们马给的钱!” 判官脸一横说道:“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话!先去马棚吧!我劝你老实些,不说实话,进了牢狱保管让你脱层皮!” 第84章 据查无此案 第二日午后,在云州城内刑曹厅二堂,田司马在中间主位上端坐,旁边下手站着云州城的判官、推官和两个户曹。田司马很认真地听了判官的汇报,越听眉头越拧成了疙瘩,这件案子越来越有些超出了他的想象。 田司马有些疑惑,他问那个判官:“你是说根本没有什么马棚,只有三间土屋?也没有其他的行迹?” 那个判官连忙上前说:“大人,我们确实没有发现什么马棚、围栏,只有三间遗弃的土屋。周边的村民也没见到有大批马队经过,只是那日在附近见到三三两两的马匹向南去了,大概是马贩子贩卖马匹到代州或是忻州、太原府!” “这是怎么回事?总不至于二十个人都说谎吧!他们的马来路不明,可是去向更是扑朔迷离!这案子怎么了结啊?”那个推官也想不明白。 田司马想了想说:“贾家老三确实叫贾良,可是和这伙人说得不一样,外貌言谈都不对,感觉应该有人假借贾家的名义骗了他们,可是人证、物证什么都没有!” 其余的几个人都有些无措,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在一旁等着田司马示下。 田司马坐下喝了口茶,缓缓后然后说:“这样吧!不管他们是什么人,使用假银锭该定什么罪?” 一旁的推官赶忙答话:“此案主犯按律当斩,抄没家产,协从徒十年,或充军。” 田司马听完说道:“就这么办吧!他们说的也无从查起!只按照使用假银锭治罪!三个主犯斩了,其余人充军到汾州,反正那里缺人。” 其余几人一听,感到这事查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索性先法办了这些盗马贼也对,于是齐声说:“是,大人英明。” 田司马又转念一想说:“那个贾良抓起来先关他半个月再说,现在云州城缺军饷、缺钱粮,让他们贾家拿钱来赎人。不管怎么说他们这几年挣了不少黑心钱,树大招风,引来了盗匪,于城防治安不利,给他家个治家不严,行为不端,惹祸生事的由头,好好整治整治!细节名目你两人去琢磨着办!我只要钱粮!” 推官和判官两人对视一眼,立即齐齐领命,心想这可是好差事!怎么也得多罗列些罪名,让贾家出出血! 田司马此刻心里还在想,如果盗马贼说得是真的,在云州境内会有什么人能把这事办得如此干净利索,不留一点痕迹呢?太令人匪夷所思了!随即他摇摇头,将这些念头都抛开,提醒自己眼前最紧要的是筹备开年的战役,他已经得了塘报,河东军和昭义军完全撕破了脸皮,明年将是双方的死斗,盗马贼的事毕竟是小事,不能再伤神考虑。况且左屯县和右卫县好几个村被契丹部落和幽州军袭扰,庄稼还没收回来,在地里便被抢了。没有粮食,这些村民只能当流民乞丐南下求活路,云州城里的粮食要备着军需,这些人安置不下来,很可能引发内乱。田司马越想事情越多,最后只将所有这些庞杂的念头丢掉,命令两个属下:“抓紧时间去办吧!办得不要招摇,要实惠!!” 此刻在双梁村团练营驻地的窑洞里,冯老大安排道:“朱副使,每隔一段时间牵几匹马去代州卖了,换成其他马匹,慢慢将契丹马都换成吐蕃马,谁问都是做生意挣钱买的,此事一定要做到滴水不漏!” 朱胜笑呵呵说:“大人放心!我一定谨慎安排!管保不出问题!” 穆有粱在一旁说:“此事事关重大,到此我们不能再和任何人多说一句!” 孙二哥点头说:“我们也不用起誓,但人人到死也不能透露给其他人。甚至连老婆、孩子也不行!” 大家听完都齐齐点头。 李老夫子接着安排:“等马匹换的差不多,从善堂和两个村里调十个人专门养马、驯马,让杨马倌好好教教他们,以后我们自己也有了马场,不能丝毫马虎;团练营的士卒人人都要学会骑马,还要学会马上冲杀射箭,不然白花这么大力气弄来这些马,不能放在那里看着!” 冯老大点头说:“夫子说的对,冬天闲暇团练营士卒都要学习骑射,以后这些马就是我们的腿!” 张老道也说:“近期我们也不再有其他行动,安稳做好生意,隔三差五从铜矿场把马牵回来,不能惹人眼!” 屋内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五年来一起艰难熬过来的人,心里明白有如今的家业得来不易,也明白张老道这话的含义,都齐声称是。 第二日双梁村的云盛堂和团练营都恢复了正常运转。孔盛冬和李知行回了南货铺,两人都觉得需要好好谢谢卢琬,但一时也说不上来怎么谢合适。 李知行笑了笑,若有所思后说道:“卢琬喜欢来上泉镇,要不让她来好好住上一年,你天天陪着吃喝,陪着周边看看景色,陪着去代州玩上几天?” 孔盛冬笑骂:“你这是变着法子给我找事啊!来了住就住,陪什么啊?还三陪?” 李知行说:“卢琬这次立了头功,不这样表达不出咱们的诚意,冯大哥不是说了,让你好好答谢人家嘛!” 孔盛冬说:“那要不在上泉镇给她家买一处小宅子,以后等她父母年迈干不动,可以搬到上泉镇养老,只是怕她父母故土难离啊!” “你这是收外宅吗!?媳妇都没有,就想着安置外宅,有些早了吧!”李知行逗着孔盛冬说。 孔盛冬一听气得骂了李知行两句,不想和他再多说什么,收拾衣服出了南货铺的门。街上商贾如流,各家商号生意兴隆,孔盛冬自己在镇上来回走了一圈,在上泉镇内浓重的商业氛围中,他似乎感到了一丝无从言说的异样。 等回到南货铺那一刻,孔盛冬突然明白了自己异样的感受从哪里来的,镇上人多了,多的不只是商人,是流民、乞丐、异族! 第85章 万般皆生意 云盛堂安分守己地好好做了两三个月的生意,眼看又要入冬,大家按照过去几年的惯例抓紧时间备货、运货,赶着大雪来之前筹划好冬天的往来生意。 这一日冯老大接到县里的通告,要团练营正副使、有官爵身份的尉官、郎官全部到云南县县衙听宣。于是冯老大、朱胜、孙二哥、冯五哥、穆有粱和孔盛冬几位有官职的双梁村团练营成员全部到了县衙二堂前庭院。他们到时,院里已经来了不少县内的官员和一些乡绅、大商户。等所有云南县内的官员到场后,田司马和文县令、邓县丞一齐由二堂出来,田司马见到人都齐了,取出一道文书宣读了起来,大意思是文县令三年多来治县有功,调任云州司马,邓县丞升任云南县县令,另有一名丁校尉由云州调来做云南县县丞。 院内所有人听完齐声高呼:“恭贺文大人、邓大人高升!” 文县令和邓县丞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文县令上前说:“感谢诸位三年多来对我和邓县丞的扶助,希望云南县上下今后一如既往支持县里的公务,本人自云南县出仕,以后必定念及云南县各位的好!各位也要牢记恪守本分,守护一方安宁。” 院里诸人齐声应答称是。文县令忙又说:“田司马升任云州巡检使,还是大家的父母官,我们一定要同舟共济,相互扶持,让云州百姓安居乐业!” 院里诸人又纷纷施礼,恭贺田司马高升。有两个商家提议以云南县百姓、商贾之名,宴请几位上官,一则恭送文县令右迁云州、祝贺邓县丞高升,二则为远道而来的田司马接风洗尘,院里众人纷纷响应。 双梁村这几人觉得文县令人还不错,虽然有些苛责严厉,但是对百姓下手并没有特别重,采用的主要是休养生息的治县方略,对于双梁村和团练营也处处透着袒护维系的手法,所以对文县令的高升倒有了些不舍,好在邓县丞升任县令,如今邓县丞和冯家结姻,和双梁村和团练营的关系也更近了一层。 晚上这些人都到了食誉楼,酒过三巡众人的话都多了起来,拉着几位高升的官员歌功颂德拍马屁。双梁村几人选了个靠后的位置坐好,该吃吃、该喝喝,只是冯老大和朱胜过去和几位官员敬酒。在众人的轮番敬酒之下,文县令和田司马最后有了些醉意,那个新来的丁县丞看到时间已经差不多,急忙安排人送两位大人回县衙休息。 邓县丞自己却到了双梁村这几人的桌上和大家谈了起来。 刚开始大家都还很客气,顾忌邓县丞的身份,不敢和邓县丞多说什么,反而邓县丞自己却有些醉意,说了些真心话。他说:“原本以为我这县丞干上几年也就完事了,没想到人家文县令高升司马,顺带着我也沾了光当了县令,可是如今这县令越来越不好当了,今年东面河东军和昭义军又开战了,双方越打仇恨越深,明年怕是要决生死了,估计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决战,所以钱粮兵丁供给肯定要跟得上,河东道百姓明年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云州下辖六个县,给各县指派的钱粮也会比往年提高不少,文县令早就开始头疼了!我这新县令也没别的法子,恐怕还得指望你们这些商家大户,如今咱们是一家人,你们可得带头出把力啊!” 冯老大听完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嘴上应承着说:“只要我们能做的,一定不让邓县令为难,谁让我们结了姻缘呢!” 邓县丞听完很满意,接着说:“今日仗着酒劲我多说几句,我知道维持团练营也不容易,可是事关河东道存亡大事,虽然不是我本意,可是年后你们必须想办法多筹措钱粮,不然我就得征募团练营兵卒到东面作战,云蔚兵马使李嗣本大人逼得紧,怨不得我啊!” 这时大家才明白,邓县丞是借着酒劲说出了真正的意图,明年恐怕云盛堂需要拿出个大数目,不然连团练营都要上战场。冯老大也不由的头疼,云盛堂生意看着越来越大,可是官家的胃口也水涨船高,真是形势逼人紧啊! 孔盛冬连忙上前给邓县丞倒了杯茶,说道:“邓县令,云盛堂的家底您最清楚,也不能和您藏着掖着,除了我们自己的吃喝,其余的都可以拿来帮着您,只是我们的生意也离不开县里的支持,有些事情日后您还得帮忙啊!” 邓县丞喝了口茶,说道:“这都好说,有什么你们便来找我,咱们总是近着些!” 冯老大脸色好看了一些,他明白孔盛冬也是在试探邓县丞,找找有什么空隙可以用来交换利益赚钱,好填住官家用钱的大窟窿。孔盛冬心想都是生意,无非想法子多挣些,这些多挣的钱再给了县里也就相安无事了。 邓县丞看钱粮的事谈的差不多了,又开口说:“北面和幽州军明后年也大概要开战,左屯县的五个边境小村要内迁到云南县和云东县,有个叫兴旺庄的村子我和文县令商量想要让他们搬迁到安宁村北二十里黄土坡一带,因为那里未开垦的土地不少,靠着上泉河便于用水,先和你们先知会一声,年后需要你们调些人过去帮一下忙,让他们尽快开垦了荒地,安顿下来。” 双梁村这几人听完,觉得这倒是件好事,他们搬来后,河口村、兴旺庄、双梁村、安宁村、五边堡村再加上善堂附近已经聚集流民自发形成的村落,几个村子汇集了不少人,团练营募丁会更容易一些,上泉镇的生意也会更好些,最有利的是遇到异族南下,先要途径河口村地界,双梁村也能多些预警时间和缓冲空间。于是冯老大忙答话:“邓县令,只要您需要,我们随时可以派人过去!” 邓县丞点点头说:“还有,新来的丁县丞原来是军中粮曹出身,脾气性格有些蛮狠,尽想着怎么完成征粮募兵,遇事性子粗暴些,你们不必和他计较,万事有我在!” 第86章 为彼此的谁 次日大家回了团练营驻地,心事都有些沉重。原因是邓县丞其实向他们透露了一个重大的信息:明年河东道要和东面昭义军开战,而且北面也要和幽州军开战,另外还要防着契丹军,云州境内不论人力、财力、粮食供给都将是非常艰难的一年。邓县丞这是提前和大家打个招呼,以免到时要钱、要粮彼此伤了和气,另外还有一层意思是希望双梁村云盛堂能够带头认捐,协助邓县丞在县令任上完成筹措钱粮的重任。 孔盛冬这才明白为什么前些天上泉镇上的商队突然比往年多了一些,原来是有人得了开战的消息提前开始存粮、存物了。 冯老大一夜未睡踏实,清晨起来后通知所有人都到了团练营窑洞。他向大家说出了心里的顾虑,征求大家的意见,商量如何应对。 李老夫子听完一声哀叹后说:“仗这样没玩完了的打,有多少家底也不够啊,即使哪个最后胜利了,得到的也是荒野焦土,横尸遍野,于百姓有何意义?无非是多添了些人头数!” 张老道也很无奈,说道:“生逢乱世我们能保着村民苟活已经万幸,其他的别奢求了,我们这些人加起来不够任何一方势力一队千人骑兵的一个冲锋!” 窑洞里气氛压抑得让人觉得身负重山,胸中抑郁,穆富贵咳嗽一声说道:“大家都看开些,如今天下都是这样,南边的道、州比我们这里也好不到那里,扬州连十二三岁的孩子都上了杀场,他们来了人间还什么都不懂啊!可面对的已经是杀戮和生死,我们把能做的都做好就行!” 穆有粱在一旁听叔叔说完点头说道:“是啊!冯大哥,我们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就好了,想太多也于事无补!” 冯老大听了劝告,稍微振作了一下精神,只能安顿起来接下来的事情,无非是趁着还没乱起来好好做生意,多积攒钱粮,以备不时之需,扩充团练营人力,提升战力。 孔盛冬心里也多了一些无力感,几年苦心经营好不容易挣了口饱饭,可是转眼便可能在战乱中烟消云散,他深感在历史激流中,个体没有丝毫可以挣扎的余地,稍不慎便会在激流中湮灭。议完事情,孔盛冬和穆有粱并肩走到了善堂,穆有粱本想和他说些事情,看他神色黯然于是没有再说什么。两人默默到了善堂边,穆有粱这才说:“走吧,来都来了,进去坐会儿!” 孔盛冬说道:“我不进去了,只是想见见你的大徒弟,麻烦你进去叫一声吧!” 穆有粱笑了,说道:“和我徒弟私会,让我这老师去请,你也是蝎子拉屎独一份!” “主要还是你这师父当得好,年纪轻轻,德高望重,头上顶青蛙,在哪里都是顶呱呱!”孔盛冬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穆有粱呵呵笑了起来,慢悠悠进了善堂,不一会梁安甲从善堂院里走了出来。她的伤这些天已经基本恢复,只是肤色较以前更加白皙了一些,手上能看到一根根青色的血管。梁安甲看到孔盛冬后说道:“师父说你情绪有些低落,这是怎么了?” 这时孔盛冬反而不愿在梁安甲面前显露出意志消沉。急忙答道:“别听你那便宜师父的话,我只是来看看你,看你恢复的不错,心安了好多!” 梁安甲笑了笑说:“你大可和我说说,不用装着!” 孔盛冬没办法,只能说:“明年开始可能会很苦,我们云州要两线开战,甚至三线开战,我有些怕了!” 梁安甲点点头,明白了孔盛冬的担心,她淡淡说:“你我很多事情根本无法预知,无法控制,也无从逃离,生来谁也会怕,怕未知、怕已知、怕这个、怕那个,可是还得面对!先好好过年吧!明年的事情明年再说!” 孔盛冬点头,第一次上前面对面端详了梁安甲一阵儿,然后挥手和她告别,说道:“今年过年我们一起过吧!先到双梁村过年,再去上泉镇五哥家过正月!” 梁安甲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笑了,然后点点头! 孔盛冬心中阴霾一扫而光,笑着说:“走了!过两天来看你!” 这一年还没有完全入冬,冯老大早早从南边运来很多粮食,然后分发给双梁村村民,还在山里存在一部分。还有像盐巴、箭矢、草料之类的东西也提前由车马店运回了双梁村不少。 那七十匹契丹马陆续换成吐蕃马,集中到了团练营马棚,杨马倌带着十余人忙忙碌碌,每日喂马、割草、驯马。现在的马棚里有八十多匹良马,朱胜指派了不少人出去帮着割草,储备冬天的马料,不久后在善堂一边的山坡上堆了三四大堆晒干的草料。 眼看快过年时,新任邓县令派人通传,各村都要将明年夏、秋的税赋提前交到县里,除此之外新增了间架税。这个新名目,村里人也不甚理解,反正是多交了一半的秋赋。原本还在准备过年的村民们听到消息被惊得没了主意,都跑来问冯老大。 冯老大也无奈,只能和村民解释河东道钱粮吃紧,要提前征明年的税赋,大家能交的都交吧,实在有难处的先和云盛堂借钱粮,明年秋收后再还,云盛堂也不收村民的利息。 可是令冯老大没想到的是,没过几天周边其他几个村都因为缺粮缺钱来和双梁村借。李老夫子和冯老大说:“不行就收利息吧,不然咱们有多少钱粮都不够借!” 张老道却说:“不能借了,这还没过年,明年粮食更紧张,到时恐怕我们自己都不够!” 冯老大和孙二哥商量后,决定不再外借钱粮,云盛堂不是那种放贷的商号,不能狠心在明年去兼并其他人的土地,仅仅能做到让自己村里的村民不至于挨饿!而且没过两天,县里又通知各商号,预收后年的市税,冯老大更是心里紧迫,筹划着从哪里弄一笔钱充顶,还好这时太原府诚商堂及时送来了铜矿场的分红,解了燃眉之急。 第87章 自己的主人 过年前两天总算安排完了村民的税赋征缴,冯老大有些心累,匆匆从上泉镇回了家。家里的人都知道今年不容易,所以只是象征性准备了过年的应用之物,没有一点铺张。孔盛冬和冯三哥趁着没有大雪封山,进山里打了几只兔子、野鸡,和熏肉一起煮了一锅,一家人凑齐围坐到一起吃起顿团圆饭。 梁安甲第一次在冯家过年,神情中多少有些拘束,七姑娘一个劲和她说话缓和她的情绪。冯老大早听孔盛冬说过邀请梁安甲到家里一起过年,适逢出息夜,忙调整了情绪,和几个弟弟妹妹聊起了家常,还真心请梁安甲以后做英哥儿的师父,也教英哥儿习武。英哥儿一听这些来了兴趣,在堂屋里认真演练了一套拙劣的武术基础套路,那是他和同村的孙登云学的,大家看后纷纷给英哥儿叫好,这时的冯家才有了过年的气氛和样子。梁安甲拿出一柄精致木剑送给英哥儿做礼物,英哥儿拿到木剑爱不释手,连晚上睡觉都拿着。 三嫂子已经怀胎五六个月,肚子明显凸出隆起,大家逗着问英哥儿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英哥儿童言无忌,说道:“一次生两个,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一次生两个,这样多省事!”大家又都被这是聪明的孩子逗得哄笑起来,冯老三眼看也要当爹,在一旁乐呵呵傻笑。冯五哥夫妇则专门从镇上带回些羊肉、精小麦、红枣给三嫂,三嫂从小在家里当个男孩一样养大,没谁给买过东西,到了冯家后,不论大嫂还是弟媳对她都好,于是自己感动得抹眼泪。“黑猪”在上泉镇好久没见到自己的宠物刺猬“灰雀”,绕着看了好几圈,如果不是刺猬扎它,估计这两个动物能搂在一起睡觉。 饭后几个主事照例要去石窑,冯老大和孔盛冬先一同到了石窑,生起了炭火,烧了茶水。不一会儿,双梁村这些人陆续三三两两到了石窑。 都坐定后,李老夫子问冯老大:“给县里的市税都交齐了吗?” 冯老大点点头说:“交了,已经交完了后年的,再征市税只能征大后年的,这叫什么事啊!生意还没做,先交税!” 李老夫子无奈地说:“商家总比百姓强些,我听说其他村子有的家里又和前几年一样,过年都吃不饱!” 张老道点头说:“是啊!这次赋税征的太狠,幸亏我们准备得早,商号底子也厚一些,其他偏远的村子被逼的有卖儿女的!我们和安宁村已经算是很好的了!” 朱胜说:“近日有不少人想加入团练营,他们想一是能多些收入,二是能逃了兵役,可是我们供养不起啊!” 孔盛冬此刻连忙说:“团练营兵贵在精,不在多,目前养着一百五十人已经是极限了,没有能力再增加人。” 孙二哥也附和说:“是啊!有这些人足够我们调度使用,再多都是累赘,人情不能当饭吃啊!” 朱胜也同意大家的意见,点头说:“我也是这样想!我们毕竟只是县团练营,人数规模再大别让上官眼红派上战场,反而不好!” 李老夫子说道:“邓县令今年日子不好过,百姓的日子更不好过,打起仗左屯县、右卫县那边可能还有灾民来。对了,那个搬迁的村子年后要来,我们也要调人去帮忙。” 冯老大叹口气说:“战乱一起,生意受影响,事情还多!到处不是要钱粮就是要人!” 张三城道长说道:“过了年开了战,日子怕是更难!贫苦百姓可怎么过啊!” 大家唏嘘了好一阵,李老夫子说:“明年都用些心,都是为了我们自己!想活着必须认真!没人给我们做主,只能我们自己给自己做主!” 众人都齐齐称是。 正月初六,几个主事一起到了团练营驻地,朱胜正指挥团练营操练。有七十多人骑马驰骋,配备长枪练习突击和骑射;另外七十多人右手持长盾牌,左手持横刀练习小队阵法攻防。大家站在山坡上看着,觉得朱胜这一段时间下了真功夫,两队人的气势如虹、杀声震天,显出不输云州巡防军的军容士气。 冯老大说道:“有了马匹,朱胜抽了一半人专门练习马上功夫,每骑配长枪、角弓、箭矢,短横刀,皮团盾,马匹正面配轻甲,正面的突击能力提升巨大,而且追击能力得到了飞跃。步卒配长盾牌,长横刀或长枪、弩、箭矢,匕首,专攻固守防御。这样的配备在河东道除了精锐主力黑鸦军,不比任何军镇的军队差。” 穆有粱在冯老大身后点头赞同,说道:“我每日见朱胜练兵,确实有章法,他已经拿出了压箱底的手段!” 孙二哥说:“最近打发了十余名团练兵卒,原因都是没达到朱胜的练兵要求!练兵还伤了几个人!” 张老道摇摇头说:“这会儿伤了总比在战场上伤了好!狠一点没错!都是为了他们能活命。” 冯老大很认可张老道的话,说道:“慈不带兵,剩下的团练兵兵卒至少要达到以一敌二的能力,这几年商号挣了点钱,大部分都砸进了团练营,砸也就砸了,只要关键时候能顶用就行。” 穆富贵在一旁也说:“今年钱粮紧张,我们安宁村也凑些出来,给你们减轻一下压力!” 冯老大忙说:“那我们也不和你客气!我正筹划给步卒也配锁子铁甲或皮犀甲,需要不少钱!” “都一家人客气什么!”穆富贵心里大帐算的很清楚,他知道钱现在给了团练营总比让土匪、流军抢了好,自从和双梁村结盟,穆家、安宁村的底气足了好多,在云南县已经没有人敢和穆家公开叫号,加上侄子在团练营有官职,女婿也是团练营骨干,他觉得团练营也是穆家的。 孔盛冬站在一旁和李知行说:“穆里长通透!看的远!” 李知行回话:“你也通透!近的、远的都能看到!” 第88章 战争阴云起 这一年果然艰难,刚开春兴旺庄从左屯县迁到安宁村北,县里没有多余的钱粮辅助,只能再次和周边几个村子征调,几个村子无奈只能又拿出钱粮来接济兴旺庄。孔盛冬、张玄青和孙二哥一起去给兴旺庄送粮,进了村子看到全是搭着简易棚子的破木屋,村民们面色枯黄消瘦,衣衫破烂,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 孙二哥感叹:“这哪里是搬迁村子!村民过的还不如流民,这几百人没人管都会饿死!” 孔盛冬眼看这里的惨状,不由想起自己一家人逃亡时的颠沛流离,心中十分不忍。感叹:可怜人可怜可怜人啊! 有一对汪姓父子出来接引粮食,他们是这个庄子前后老少两任里长汪老爹和儿子汪武。 身形干瘦的汪武和他们交接了粮食后说道:“只能给你们倒杯水喝,你们也看到了,实在没什么东西招待你们。不是我们想迁来,是没法活了,边境两边小规模冲突不停,隔三岔五不知道是哪一方就会进村抢掠,没有一点余粮,你们的恩情我们先记下,来日一定偿还!” 孙二哥忙说:“能体谅,能体谅,你们不容易,我们也只能帮到这里,实在不行再去县里找找县令,从南边调些粮给你们,不然春天你们种什么,秋天吃什么?!” 汪武摇摇头说:“去了好几次了,除了前两次给了些粮,后面要粮没粮,要钱没钱!” 孔盛冬离开兴旺庄时将自己身上的钱都给了汪武。回到了上泉镇,街上明显多了好多乞丐和流民,他进了南货铺和李知行说:“让去宣州的商队停一停吧,太不安全,万一打起来人财两空。” 李知行点点头说:“已经给他们捎去了信,年后一直没有动,过了这段时间也不知道能不能安定些!卢琬那个丫头别不知好歹,又跑来!” 孔盛冬心里也对卢琬一家有些不放心,急忙写了一封信,说明了边境吃紧,让他们安分呆在宣州城。他叫来安仁吩咐找一队去宣州的商队给带过去。 整个云州境内战争的阴云笼罩,商号生意也开始受到影响,李知行看了看账本,说道:“都不敢胡乱花钱了,绢布比往年卖得慢多了!车马店也少了不少商队!” 孔盛冬说:“都先顾着嘴呢!饭都吃不饱,还买什么绢布,你是没见兴旺庄的凄惨样子,和丐帮聚会一样,全村连条狗、连只鸡都没有,小孩子白送人!” 李知行咂咂嘴,脸上露出无奈神色,说道:“哎!这才刚过了几天安稳日子!” 两人正在闲扯,听到门外行军口号四起,他们出门一看,见到数千兵卒由南向北行进而去,队伍塞满了上泉镇不宽的大街。过了不到半天,又来数队这样的行军兵卒,经上泉镇向东而去。镇上人们没见过这种阵势,纷纷慨叹这是要打大仗啊! 梁安丙布置完几个商号的防卫,进了南货铺和孔盛冬说:“能不能从团练营再调十个人给我,流民太多,镇上晚上不安全,车马店的库房还得多放几个人。街上有哄抢东西的苗头!” 孔盛冬点点头说:“我立即写封信,让安仁给朱团练副使送去,天黑前把人务必给你调来。” 梁安丙擦了擦汗,点头说:“把我大师姐也调来吧!万一有高手,我自己有点势单力孤!” 孔盛冬点头同意,又给善堂穆有粱写了封短信。 晚上天入黑时,梁安甲、孙老大带着孙登云和十五名团练营兵卒到了上泉镇。孙家老三现在已经快十二岁,个头还没长起来,可是据说穆有粱很看好,先给了一把一尺长匕首,这次派出来让先历练一下。 梁安甲和师弟分了工,梁安甲负责南货铺和冯五哥家里,梁安丙负责车马店和云盛堂总号,顺便帮忙看着穆富贵在镇上的产业。 天黑后,孔盛冬早早安排南货铺歇业关门,他自己也有些不放心,和李知行都决定住在南货铺里。梁安甲回了冯五哥家里护着穆有颜,冯五哥则到岳父穆富贵的铺子里帮忙看着,和庄丁头子牛二牛一起守夜。 孔盛冬睡到半夜,还没有睡踏实,忽然听到街上叫嚷声一片,他急忙起身,招呼李知行起来,拿了短剑到了正堂里。伙计安仁领着三个团练营兵卒进来说:“外面一群流民抢了一家粮铺、一家当铺,都是老史家的!” 李知行听了后,嘴里唠叨:“活该!镇上数他家生意做得奸!尤其那家当铺,专坑穷苦人!” 孔盛冬不敢大意,说道:“要防着流民抢急眼,让我们的团练营兵卒在各店铺前点火把值夜,震慑住流民!” 安仁听完点头,领着两个团练营兵卒忙出去找梁安丙。 没一会儿安仁回来说已经告知了梁安丙,车马店那里没事,有孙老大在,梁安丙到了云盛堂总堂。 这时孔盛冬却听到街上有了喊杀声音,他握紧短剑,开了一扇窗户向外望去。看到一群流民被官军追赶着从南货铺门前跑过,新任丁县丞持刀在后面追,脸色狰狞,一路追击砍倒了两个流民,嘴里叫骂:“杀了这帮流民,反了你们,敢明抢!” 孔盛冬关了窗户,和李知行说:“这么乱下去生意还要受影响,这个丁县丞不是个善茬!当街敢杀人!事情别闹大了。” 李知行沉着脸说:“幸亏梁安丙机警,提前有了防范,丁县丞懂个屁,真要流民都闹起来,就凭云南县里这些兵卒根本镇压不下去!” 孔盛冬点点头,心想邓县令怕是一下也没什么好办法,所以才放任丁县丞先杀人震慑流民,后面还得想其他办法,光是杀人可不行。 几人这晚都不敢再睡,也没有任何睡意,正等着天亮,听到“咚、咚”有人敲南货铺的大门。 安仁打开门一看,原来是冯五哥家里的厨娘来了,她见到孔盛冬后慌慌张张地说:“家里去了五个盗贼,幸好梁姑娘和两个护院在,杀了三个盗贼,跑了两个,姑爷离的远,只能先来这里通知。” 第89章 谁是偷袭者 孔盛冬听完,心里一阵惊慌,他担心五嫂的安危,而且梁安甲的伤刚刚好,万不能再有闪失。李知行上前说:“这里有我,你去五哥家吧!天快亮了,铺子里应该不会再有事情!” 孔盛冬领了一个团练营士卒,急忙和厨娘回了冯五哥家里。因为离得很近,孔盛冬又是一路小跑,片刻就进了院里。他看到后面的院里,躺着三具尸体,看穿戴破破烂烂像是流民。梁安甲则和两个团练营兵在一旁检查流民的衣服和兵器,穆有颜在堂内站着紧张地等着冯五哥回来。 孔盛冬进了内院先看到梁安甲无大碍,只是有个护院团练兵受了轻伤,忙问:“和我说说!怎么回事?” 梁安甲站起来说道:“丑时末,有人到了后墙,‘黑猪’先听到了动静,吼了两声示警,我立即起身叫两个护院团练营兄弟不要声张,看看来人情况再动手。不一会儿院里跳进来五个人,直接摸到了正屋,正要用刀拨门闩开门,我先出手杀了一个,护院团练营兄弟用弩箭射死一个,一个负伤亡命逃走;其余二人要跑,我截杀了一个,另一个翻墙跑了。不过我认为墙外应该至少还有一人在放哨,只是没有露面。” 孔盛冬脑海中马上想象出当时的情景,心里觉得不对,流民不可能只来五六个人,再说流民首先要抢粮食,入户抢劫恐怕不是首选。 梁安甲已经很了解孔盛冬的思维方式,马上明白了他所想,接着说道:“他们分工明确,兵器统一,不像流民!” 孔盛冬自己当过流民,知道流民最多拿根木棍,一伙儿带着五把统一短刀的流民他没见过! 这时梁安丙和冯五哥也回到了家里,冯五哥暴怒,骂道:“这帮该杀的流民,抢到咱们家了!” 孔盛冬安抚了冯五哥几句,把心中的疑虑和他说了一下。 冯五哥脸上有了不可置信的神色,问道:“谁会趁乱设计我们?” 孔盛冬没有回答,他觉得这件事里有很多疑问,一下子搞不清楚,只能先安抚大家不要轻举妄动。梁安丙又调来调来三个团练兵护院,穆家庄丁牛二牛来看望了一下穆有颜,也从穆家醋坊调来两个人值守。 孔盛冬问梁安甲:“受伤那个伤在哪里?重不重?” 梁安甲想了一下说:“他上墙时被我刺中小腿,伤不重,但是会影响行动,再见他我能认出来。当时我怕中了调虎离山计,没敢追出去。不过细想起来,这人也有些武术底子,攀墙跃出那两下十分迅捷老道!” 孔盛冬和梁安丙两人出了院子,沿围墙外找到了血迹,跟着血迹走了一段,发现路上出现了很多晚间丁县丞追杀流民留下的血迹,两种血迹搅合在一起失去了贼人的行迹。 孔盛冬感到这事不简单,但一时没有主意,心中既抑郁,又气愤。梁安丙说道:“这次贼人没得手,估计会沉静一段时间,慢慢查吧!” 孔盛冬转头说:“这次还是多亏你提醒,如果不是提前增加了人手,恐怕这会儿要出大事!我代我五哥、五嫂谢谢你!” 梁安丙却摇摇头说:“我本就是商号护卫队长,都是分内事,这次侥幸!” 孔盛冬想了一下说:“一次是侥幸,两次也许是侥幸,三次绝不是侥幸,把你要来当护卫队长太对了!” 梁安丙笑了,说道:“你这样说那我以后责任可重了!” 孔盛冬说:“能者多劳,以后镇上人员、商号的安危都交给你了!” 梁安丙点点头,不再多说话。 中午的时候,冯老大得了消息,他立即到了上泉镇,还增派二十名团练营士卒到上泉镇。丁县丞听说冯老大来了,专门到云盛堂找到冯老大说:“这两天流民闹事,没有及时保护好冯团练使弟媳,心里不安,特地前来请罪!” 这话虽然说得漂亮,可是冯老大根本没理会,冯老大狠狠地说:“我们冯家人出了事,谁也别想好!大家都好自为之吧!” 晚一些冯老大和冯五哥、孔盛冬见了面,叮嘱他俩在镇上一定要小心,人手不够可以继续从团练营调,要确保商号正常运转。孔盛冬见大哥这段时间神色紧张,面容消瘦,猜想冯老大近期一定劳心费力,心里难免对大哥生出同情,忙劝大哥放心镇上的事情。 冯老大说:“这几日我已经和朱胜说好,团练营调到上泉镇的所有人由你和老五指派管理,朱胜负责西面商道和北面的防御,有了为难你也可以直接找穆先生调善堂的人,我和李老夫子、张老道、孙二哥四人作为主事,不能事事都管到底,尤其是孙二哥主要在西、北两面跑商道运输,老夫子年迈不易走动,张老道要到外面打探消息,具体的事情你们几个小的直接管就行。” 孔盛冬和冯五哥听完都点头称明白,他俩都知道不能事事指着大哥,大哥这几年不容易,劳心费力支撑着双梁村村民的生活。 没过几日,张老道传来消息,河东军攻入邢州境内,昭义军主帅孟方立被迫自杀,由其弟孟迁接管了邢州防御,河东军开始围困邢州。之后汴州军派出人马来救援邢州,双方围绕邢州展开了大战。同时,幽州军山后八军中的两支逼近了云州北面,想趁乱谋取利益,可是河东军已经调不出人马,只能固守云州,等待东线结束战斗,兵马回了河东道才能正面出击对抗幽州军。 云南县这些天根本不让流民进县里,只是调拨了些粮食,在城墙外开了粥棚救济。孔盛冬也能想象到邓县令此刻的无奈,县里不能乱,只能把流民赶到县城外,防止幽州军、契丹军混入县城内。可是这样一来,上泉镇上却更加混乱了,鱼龙混杂,日日有人在镇上闹事,整个上泉镇里出现了几年没有的乌烟瘴气景象。 第90章 暗战和乱战 冯老大和朱胜把团练营分成了三个部分,一小部分在西门小隘口和旧驿站,防御西面的商道;一部分调到上泉镇护着几个商号,维持着商号的正常运转,还有一部分派出去保护其他商队,在团练营的驻地只剩下不到三十人。 上泉镇上自从冯五哥家出了事,之后一个多月风平浪静,这一方面是因为邓县令加强了上泉镇的护卫,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各商家都增加了护院人手,尤其云盛堂派出了大量团练营兵士,守在各个道路出口处,白天寻衅闹事的人都不敢再胡来,只有晚间街上多了不少无家可归的流民,时常因为各种原由争斗。 孔盛冬和李知行每日到各商号巡视一次,晚上早早安排各铺子关门,虽说生意受了影响,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安全第一。孔盛冬对袭击冯五哥家的事情一直放不下,他认为这次袭击绝不是流民所为,背后一定有其他事情,只是所有线索都断了,没法查下去。 每天晚上大家都回冯五哥家吃饭,由于刚刚发生袭击的事情,大家的心情也不像往常那样轻松,每晚几人一起吃了饭后,梁安丙和孔盛冬还要到外面走一走,梁安甲、冯五哥和穆有颜则守在家里不再出门。 张老道最近特别忙,因为各种消息都汇集到了他那里,老道没办法,只能住到云南县张记茶楼,由张玄青和张风青两个小道士来回在上泉镇和双梁村奔波送信。 这天一早张老道到了南货铺,见了孔盛冬和李知行说:“河东军和昭义军一时半会仗打不完,幽州军最近蠢蠢欲动,宣州的商队现在还不能动,被劫了都没办法。” 孔盛冬点头说:“也没让动,卢琬来信说宣州调来不少军马,就在城外驻扎,现在山后八军已经前出到了云州北侧,活动区域离我们这里不足百里,骑马强行军一日一夜就到。可是现在云州的防御力量却十分薄弱,只能守着云州城,左屯县、右卫县的驻军也只能在县城内驻扎,县外的村子时常被袭扰。” 李知行说道:“冯大哥给我们这里留了二十匹马,如果打起来,让我们全部撤进山里,还回双梁村进山,张道长有事您直接和我们一起撤。” 张老道默默点头,正要说话,张玄青奔跑进了南货铺,只见他急得满脸通红,急切说道:“不好了!幽州军的山后八军来了,一支千余人的轻骑沿西面山脉山腰一路过来,已经快到兴旺庄了!” 三个人大惊失色,张老道忙问:“慢点说!怎么回事!?” 张玄青稳了稳心神,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兴旺庄的汪武带着一伙人出去找吃食,到了西北山脚一带,晚上碰巧看到一支打着山后八军的旗帜的幽州军沿山脉下山坡摸过来,他们绕过了左屯县城和云州城,在两地之间穿过直接向南,目标应该是上泉镇,估计要来偷袭上泉镇,然后转到西北面袭击五边堡村、安宁村、双梁村,最后从河口村北面撤退。” 孔盛冬忙问:“你从哪里来?我大哥和朱胜知道这事吗?” 张玄青说道:“汪武差点连夜跑得断了气,先到了团练营驻地,冯老大、孙二哥和朱胜都在那里,我刚才所说敌军偷袭路线正是朱胜大哥的判断。我正好也在,冯老大让我先到上泉镇和县里报事,他和朱胜两人带了剩下的人匆忙去了镇子西北的兴旺庄北面,在那里想阻挡一下幽州军,为上泉镇争取一些时间!” 孔盛冬心中巨震,他知道这次不比往日,敌人数量太多,也没有可以据守的有利地形,靠几十人不可能阻挡数千幽州军,他十分担心冯老大的安危。张老道听完也乱了方寸,急忙说:“我先到县里回报邓县令!庆儿,这里由你指挥,让大家收拾东西向南逃!时间紧迫,千万不能耽误!”说完张老道慌忙跑出了南货铺。 孔盛冬心里乱成一片,叫来伙计安仁立即去通知冯五哥和梁安丙,让各个商号掌柜、伙计封门,携带钱财向团练营驻地集中,进山逃避幽州军。他自己急忙跑到冯五哥家,通知穆有颜和梁安甲快些撤退。 穆有颜听完吓得一阵哆嗦,梁安甲急忙进屋帮着收拾了东西,喊了厨娘和杂役一起到了车马店。王小山已经准备了大车和马匹,将云盛堂的所有人员、物品驮着向团练营驻地逃去。 孔盛冬此刻最担心冯老大,他送走了其他人后,召集了冯五哥、梁安丙和剩下的十余名团练营士卒等着云南县的官军,想要去接应一下冯老大。上泉镇街上这会儿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有人喊:“幽州军打来了!大家快逃命吧!”就连镇上守卫的官军都开始呼喊:“向南逃命!或者进云南县城!不要乱!” 可是足足等了半个时辰,邓县令才领着五十多官军到了上泉镇,邓县丞见到他说:“进县城吧!我们不能去接应冯团练使,幽州军人数太多,我们阻挡不住,只能守在县城等待援军。” 孔盛冬神色坚毅,摇摇头拒绝,他知道冯老大这次可能凶多吉少,为了护着上泉镇的生意和几个村的村民,冯老大带人去兴旺庄时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孔盛冬不再和邓县丞说话,领着这十余人出了镇子,在镇子西口又遇到了孙老大和冯老三,他俩也带了十余人骑马赶到了上泉镇,这二十余骑合并后,直接向西北方向兴旺庄奔去。 邓县令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说道:“这可怎么办?那么多幽州军,不够人家塞牙缝!” 丁县丞在一旁说:“大人,我们还是回县里吧,有城墙护卫,幽州军不会攻城!我们这些人去了是送死!” 邓县令心里十分矛盾,指着一个县尉说:“崔县尉,你带二十人骑马追上他们,如果情况不利,一定要说服他们撤退,不能和幽州军拼老本!” 那个县尉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头称是,领人追出了上泉镇。 第91章 冯家的老大 孔盛冬率领着这队人马一路奔驰,向着兴旺庄北而去。他骑在马上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幽州军偷偷突进到了云州境内百里内,行动一定不会大张旗鼓,他们在被发现前一定处于潜行状态。时间已经过去了一整个晚上,冯老大率队从团练营驻地骑马出发,行进速度快,一定已经在某处和幽州军遇到甚至开战,否则幽州军这时应该已经到了上泉镇。他正在胡思乱想,冯五哥催马凑上来说道:“邓县令也派了二十多人跟来,在后面!哎!不知道大哥怎么样了!” 冯老三和孙老大在身后也都是一脸担忧,都默不作声,一个劲催马向前! 急驰了不到一个时辰,终于快到兴旺庄一带,孔盛冬看到三个躲藏的村民从路旁的树丛里出来,他立即喝停马,问道:“幽州军呢?云南县团练营你们可看到!” 一个胆子大一些的男子怯怯回答:“在庄子南面土坡上打起来了!团练营被围住了,那三十多人真勇猛,来回冲杀了几次,幽州军死了百十多人才杀了他们!” 孔盛冬只听到“杀了”二字,心绪已经彻底乱了,他不敢想象冯老大死了!脑子里霎那一片空白,没等那个男子说完,孔盛冬纵马向前,冲向前面的兴旺庄。其余人策马跟着紧随而去,冯五哥、冯三哥和孙老大疯了一样用鞭子抽打马匹,四十余骑像一阵风一样,席卷着黄土灰尘,一溜烟向北而去。 答话村民和身边另外二人说:“哎!迟了!来不及了!” 马队跑出四五里,孔盛冬见到一座土丘,上面刀枪、弓弩、盾牌箭矢各种武器扔了一地,横七竖八躺着近一百五十具尸首,他立即冲过去,跳下马边寻找边高呼:“大哥!大哥!我来了!你在哪里?” 其余人都下了马,沿着山坡向上呼喊、翻着尸体寻找团练营的人,在快到山坡顶的地方,冯五哥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喊道:“大哥!大哥!你们快来!”孔盛冬心中一沉,双手紧握拳头,急忙赶过去,他看到冯老大迎面躺在山坡上,手握长刀,面色青白,身上有数道伤痕,血迹斑斑,胸口插了一杆长枪,腿上还中了两箭。冯三哥和冯五哥抱着冯老大哭嚎震天,孔盛冬呆在原地,神形惘然。 此刻在另一旁孙老大也发出了咆哮般的哭号,他嘴里嘟嘟囔囔地叫喊:“老二,兄弟!你怎么不起来啊!孙家没你可怎么办啊!” 孔盛冬先慢慢走到冯老大身边,冯老大闭着眼,脸上的神色平和,如同睡去一样。孔盛冬的父母亡故时他还懵懵懂懂,没太懂得失去亲人的彻骨痛心,此时他的心底悲痛万分,虽然没有哭出声音,但眼泪止不住地流淌下来。他和冯三哥、冯五哥抱着冯老大哭了好一阵,耳畔才听到有人喊:“这里有活的!快救人!” 孔盛冬和冯家其余两兄弟边哭边抬起冯老大向山坡下走去,孔盛冬听到喊声转头问:“谁还活着?” “朱副使,朱胜!”有人回答。 孔盛冬让冯三哥和冯五哥先放下冯老大,自己跑了过去,看到三四个人正围着躺在地上、失去了右臂的血人朱胜,孔盛冬上去抱住朱胜问:“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不逃跑!非要硬碰硬!?” 朱胜失血过多,已经有些神智模糊,听到孔盛冬的话,强挣扎了起来,眯了眯眼睛,张开干裂的嘴唇缓缓说:“冯正使不让退,他说幽州军冲过去到了上泉镇,老五和庆儿就完了,弄不好连双梁村、安宁村也完了!” 孔盛冬瞬间僵住了,他理解冯老大当时的想法,心中感叹冯老大一人背负了太多! 朱胜喃喃说道:“山后八军被我们杀破了胆!他们又露了踪迹,怕还有阻击的军队来,剩下的八百多人跑了!” 孔盛冬心里翻腾一阵,高声喝了一句:“谁和我去报仇!?” 冯三哥、冯五哥和孙老大齐齐起身应和:“走!追他们去,杀一个算一个!”双梁村团练营的其他人也齐齐高呼:“报仇去!” 那个姓崔的县尉走到孔盛冬身边低声说:“幽州军人太多,邓县令言明不能硬拼!给侍郎三思啊!” 孔盛冬转头看了崔县尉一眼,口气生硬地说道:“死的是我大哥!冯家的老大!” 县尉看到孔盛冬眼里的冰冷杀意,竟然不由自主退了几步,之后站在一边不敢多说一句话。 这时又有一队七八十骑的团练营兵士飞驰到山坡下,前面几人是穆有粱和他的三个徒弟,还有牛二牛、王豹等一群团练营骨干。穆有粱不待马停住飞身下马,看着冯老大和孙二哥的尸体略微顿了顿,脸上显出冷峻神色,接着提环兽横长刀翻身上马说道:“云南县官军们留下帮忙收敛尸体,团练营全部上马!” 孔盛冬见到穆有粱、梁安甲来了,眼泪再次奔涌出来,胸中悲愤之气再次爆燃起来,他能体会到穆有粱被激起了杀心,于是也翻身上马高声呼喊:“追幽州军!报仇去!” 双梁村团练营和善堂的人全部上马,八九十骑像一阵狂风一样,向着北面席卷而出,一时间带得尘土飞扬,煞气冲天! 崔县尉看着远去的双梁村团练营心中振骇不已,既钦佩又感慨,心想:真是一群不畏死的彪悍之军!他身边一个亲信小卒上来说:“双梁村团练营这帮人真有种,越杀越勇猛!在这里作战竟然以一敌四。这七八十人不知道能不能追得上幽州军,追上了幽州军不知道能杀多少幽州军,又能活着回来几个。” 崔县尉听完这话转身命令:“你们五人尾随追上他们去看着,也好回复县令大人问话。其余人都动手,快些收殓这些战死的人,动手时客气些,不是这些人在这里拼了命顶着,你们在上泉镇的家估计都没了!不知道要有多少人被幽州军杀死。” 第92章 惨淡的胜利 李嗣本亲自到了云州城,昨天他接连收到了云州田巡检使,云南县邓县令和左屯县县令的塘报,看完这三方的塘报,李嗣本深感云州境内的形势紧迫,两个县中间的防御地带竟然被幽州军直接奔袭进来一百多里,差点把云州商贸最发达的上泉镇毁了,想起来让人心惊。 李嗣本坐在二堂正面闭着眼没说话,下面的田巡检使有些坐不住了,试探着说:“大人,下一步您看如何安排!” 李嗣本哼了一声说道:“把事情再详细些讲一遍,我再听听!” 田巡检使知道李嗣本的脾气,知道是对自己的作为不满意,忙低着身子恭敬说道:“山后八军是幽州军的外围团练性质军队,开始是地方豪强组织,后来被幽州军收编,主要的责任是巡视幽州西南地域,以往和我们河东军、契丹军都有过交手,战力不俗。这次来云南县偷袭的是山后八军中的凉城营,他们被云南县团练营冯团练使发现并狙击后,担心深入太远,怕还有其他河东军前来,因而迅速沿原路返回了北面。” “你们如何应对的?”李嗣本还是没有睁开眼睛,接着问。 田巡检使马上回答:“云南县报到云州城后,下官即刻命令从云州城内调集了七百轻骑,向西去切断他们的退路,又命令左屯县驻军派出五百人向东出击配合包围凉州营,同时派了一百人的巡边军去接应云南县团练营。” “派兵时你可知道凉州营撤退路线?”李嗣本接着问。 “禀大人,下官知道,当时已经有云南县邓县令的属下前来回报。”田巡检使应对答道。 李嗣本睁开眼睛看了这位属下几眼,又看了看他身边的一干云州官员,起身说道:“如果凉州营强行从西南突破了云南县团练营的防御,然后西折向北逃走,你所有的布置都成了笑话!你们好好感谢云南县团练营吧!不是他们在正面吓破了凉州营的胆子,你们云南县上泉镇和西面的所有村镇面临的恐怕将是一场浩劫!我也得砍你们几个脑袋抚慰百姓!” 云南县所有官员都低头不敢作声,他们听出了李嗣本话里的强烈斥责意味。 “文司马!云南县团练营如何了?”李嗣本重新坐回正堂椅子问道。 一旁的文思景马上向前,轻身说道:“冯团练使率三十三人在上泉镇西北兴旺庄山头死战不退,身中数创阵亡了!仅副使朱胜和一名团兵活着,都受了重伤,其余人全部战死,他们打出了一对四的战损。凉州营锐气被挫,担心遭到合围,因此不敢再前进,直接落荒而逃!之后您亲赐的两位给侍郎孔盛冬和穆有粱率领八十一骑一路追击凉州营,他们射光了所有箭矢,杀敌两百四十余人,追出近百里,一直追到云州边境与云州轻骑和左屯县驻军汇合后又向北追击凉州军四十余里,将他们驱逐出了云州边境。” 李嗣本点点头,示意文司马继续说。 文司马接着说:“此战云州团练营损伤巨大,正使战死,副使重伤致残,仁勇副尉孙二身中十余箭身亡,其余战亡者也皆是团练营核心战力,追击凉州营时又战死十七人。下官以为此战团练营该记首功,诚如大人您所言,假使凉州营冲到了上泉镇和云州西,那后果不堪设想!” 李嗣本用手摸了摸茶杯,思索一阵后说:“田巡检使,此战主要是云州的防御人手不足造成的后果,但是你没能广布探哨,给了凉州军趁虚而入的机会,干系也不小,罚你可有怨言?” 田巡检使忙答话:“下官听凭大人处置!” 李嗣本点点头说道:“没有可用兵士如何治州,你抓紧时间就地招募军队,百姓有抵触情绪总比被屠村、屠镇要强!乱世用重手,不能有妇人之仁。还有,清查云州境内异族和流民,这次的事情幽州军没有内应绝不敢突进到这么远的地方!” 田巡检使忙点头回话:“是,大人!下官这就加大募兵,扩大探哨侦测范围,绝不再给幽州军任何机会。各县已经开始给流民、往来商贾造册登记,清查细作!” 李嗣本接着问道:“云南县团练营现在哪里?” 田巡检使答话:“除了在上泉镇和西面古商道留守了一部分,其余人皆撤回了双梁村!死了不少人,这几日正在发丧下葬,云南县邓县令亲自去办的善后!” 李嗣本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文司马说道:“你做过云南县一任县令,和他们也熟悉,你代我去一趟吧!能给的尽量给,这支团练营不但不能就此散了,还要让他们继续发展扩大,你们云州出个昭告,云南县团练营升格为云州''双宁营'',那两个给侍郎文职转武官都升到中镇将,由孔姓那个青年暂管,穆姓那个配合。另外调我的副侍从长李义去做操练使,辅助朱胜练兵,朱胜升三级,其他人你和田巡检使商量一下各自按军功奖励!” 田巡检使和文司马慌忙点头。 李嗣本又说:“你们另外办件事,冯大和孙二都赐勋骁骑尉,家属优待!冯家和孙家是村里的梁柱,这两个人没了,村里急需有人出来挑大梁。” 堂下几个官员又急忙称是! 李嗣本坐了下来,挥手遣散云州的一众官员,堂内只剩下了田巡检使。 李嗣本问:“那两个青年能担得起这副重担吗?” 田巡检使明白李嗣本是在说孔盛冬和穆有粱,他没有丝毫犹豫说道:“大人,短短四五年时间,团练营和云盛堂发展成这样,这两人在其中都做了不少事情,属下以为这两人可用!” 李嗣本点点头,又说:“你在云州再坚守两个月,东面的昭义军被打败后,等云州河东军回防我亲自率军攻击幽州军和契丹军,五六年没和他们打,这两家都有些忘了疼,这次我要禀明主子,出击进攻幽州军、驱散契丹在宣州游击军队!我倒要看看他们有什么本事!” 李嗣本脸色出现了刚毅的杀伐神色,之后李嗣本摇摇头,突然问道:“那个孔盛冬几岁了?” 田巡检使在一旁说:“十八!快十九了!” 第93章 新的一代人 文司马和李义两人带着十余骑黑鸦军到了云南县,丁县丞听闻后出来迎接,禀告说邓县令和王主簿都到了双梁村,团练营和云盛堂的主要人员也都回了村里治丧。 文司马和李义商量后,直接调转马头朝双梁村而来。他们先到了安宁村善堂附近的第一道石寨,看守这道寨门的是五边堡的蓝大河和团练营武大山,这两人神情肃穆,一丝不苟地查了文司马和操练使李义的官凭,放行后,还派了一匹快马赶到村里先去送信。 李义在一旁说道:“难怪团练营战斗力强悍,从日常行动能看出来确实训练有素,朱胜的副使干得不错啊!” 文司马点头感叹说道:“这个团练营和我颇有渊源,几年前还都是一群猎户、村民!李都尉你这次来当操练使,以后也是他们一员了,这些都是可以交心的人,你可不能倨傲,一定要好好在这里和他们共事。” 李义忙回答:“大人,我和他们打过交道,他们和朔州张家争夺铜矿时,兵马使李大人命令我去给他们解过围,而且似乎遥月小主和那个孔姓青年关系不错!” 文司马听完马上说道:“以后他就是孔镇将,双宁营正使,你的上司,你可不能小看。云州云盛堂有小半江山是他折腾出来的!” 李义听完慌忙在马上弯腰致歉,连连说:“大人教训的是。属下由此刻起一定唯孔正使马首是瞻!” 文司马嘱咐他:“副使穆有粱你也不得轻慢,此人武术系出名家,此次追击幽州军一路斩杀十余军士,是真正的武学大家,虽然他对俗事不怎么上心,可是真要惹了他,不是本官小看你,你能接他十合就不容易!” 黑塔般的汉子李义听完,不仅没丝毫恼怒,反而心悦诚服地说:“大人放心,下官听说过此人,对这样的人物,军中健将谁不佩服!下官一定与他交好!” 文司马脸上神色稍松,他其实挺担心这个一直随着李嗣本的侍卫去了双宁营目空一切,不识大体!接着他和李义说了几句掏心窝的话:“李都尉你大概也能看出来,李嗣本大人对这个双梁村团练营挺上心,李大人曾在这个村子里住宿过一晚,第二日离开时他曾经说,从军以来睡得最踏实的一晚便是在双梁村里的石窑。李大人让你来这里大概也有点化和培植你的意思,学学朱胜,在这里好好干两年,不要辱没了李大人对你的信任。” 李义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任何托大的心理,忙答道:“文大人自担任军中掌书记、参军起便对属下多有照顾,这次又对下官这样教诲,下官必当全力支持正、副两位指挥大人。” 两人交谈中不知不觉到了双梁村第二道石寨门前,这道门是由王豹和汪武二人把守。文司马当云南县县令时王豹见过,忙过来见礼,这时邓县令、王主簿、李老夫子、穆富贵、张老道三人也得了信息从村里出来迎接。几人见面后简单寒暄问询了几句一齐向村内走去。 文司马问邓县令:“来了几日,善后办得如何?兵马使李嗣本大人日后肯定亲自要过问此事,必须安排妥善!” 邓县令叹了口气说道:“一共阵亡了四十八人,兵卒都已经陆续下葬,家属也都安排完了善后。只剩下冯团练使、孙校尉的灵柩停在石窑堂内,今日众人祭拜,明晨下葬。” 文司马点点头,几人到了石窑,冯家和孙家人穿麻戴孝跪在堂屋外,文司马一众人上前先向亲属施礼,齐齐给棺椁上了香,然后进了一侧的石窑。 文司马说:“都是熟人!也别拘束,都坐,今日我一是受李嗣本大人的嘱托前来吊唁,另一方面我与冯大、孙二也有交情,算是故交友人,理应前来送别!”李老夫子、穆富贵、张老道等人听完都施礼感谢。 文司马看大家都坐下,这才说:“此次团练营为了阻止幽州军南侵,死伤这么多人,我们云州上下都应该感念,所有抚恤钱粮都由云州出,李嗣本大人还嘱托说一定要让团练营维持下去,团练营升格为云州双宁营,需要什么你们都可以提,以后你们和云州军一样都是云州防御的重要力量。”说完取出李嗣本的信和孔盛冬、穆有粱的官凭、任命交给李老夫子。 李老夫子看完后交给身边其他人,说道:“感谢李嗣本大人的情意,我们双梁村团练营此次为了保护上泉镇和周边村民付出了巨大牺牲,虽然情理算守土有责,但人死了这么多,难免让人心痛啊!可怜冯大的儿子才九岁不到,孙二的幼弟也才十三。” 文司马看着一屋子人说道:“团练营此战骁勇,战亡子弟必然要给与照顾。只是这两年战乱频发,县里钱粮紧缺,等明年打败了昭义军,回击了幽州军,云州一定补偿一笔专用钱粮,专门抚慰此战以及以前伤亡的团练营兵将。” 李老夫子等人知道这几年确实紧张,也不再多说什么!只能无奈点点头认可。 邓县令向文司马禀告说:“大人,双梁村推荐了冯家老三接任里长,善堂附近自发形成的流民聚集地也重组了村子,就叫“善庄”,村民推荐善堂的李明隶先生做里长,这样日后的管理也会顺当些。” 文司马没有任何犹豫,点头同意后说:“就这样办!李老夫子,请问你们云盛堂的生意如何安排?李大人有意日后让你们承接云州的部分军需采买。” 李老夫子回话说:“暂时云盛堂由双安营孔盛冬正使、小儿李知行和张道长的徒弟张玄青三人管理,冯家老五、孙家老大、善堂弟子协助,日常运转无碍。” 文司马又说道:“这次追击战双安营战绩彪炳,你们商量一下,也出个名录,给有功人员一个交代!” 李老夫子应道:“是,大人!” 文司马又想了想问:“怎么没见两位双安营军正副使?” 第94章 杀人者偿命 丁县丞这两日一直心神不定,他来云南县的时间不长,在县内买了个小宅子,平日每天下了值就和几个说得来的县里军校出去吃饭喝酒,喝多了再去娼馆,日子过得很滋润。这两天他却连着两个晚上在县衙里没睡好,今晨饭也没心思吃。这几天邓县令和王主簿都去了双梁村,县里数他的官职大,他装着很勤于公事的样子,亲自在县衙里坐镇。今日等来了文司马和李义,他出去迎接完又送走,心里稍稍定了些,在堂内喝了点茶水,眼看着快到午时,觉得饥饿难挨,准备出去吃点东西。 走到衙门口,一个叫张龙的小班头跟了上来,献着殷勤说:“丁县丞,小人请您吃饭,县里新开了家羊汤馆,味道鲜美,去尝尝?” 丁县丞正愁吃点什么,听了张龙的话,点头说道:“走吧!前面带路!” 张龙谄媚笑着走在一旁,两人出了县衙大门,刚走不到三十步,丁县丞看到路中间站着孔盛冬和一个面色稚嫩但个头已经和孔盛冬一样高的少年,这两人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剑和一把匕首,眼神死定着丁县丞,眼里是满满的寒意。 丁县丞有些慌,站定身形问:“孔给侍郎,你这是什么意思?” 孔盛冬冷冷回答:“有个问题需要问你!” 丁县丞身边的张龙骂道:“你什么身份?见了县丞大人怎么说话呢?” 孔盛冬并没有理睬张龙,只是说:“谁让你掩护假流民逃跑的?” 丁县丞听完心中巨震,表面上却阴着脸不动声色地说道:“我不知道你问的是什么?什么流民?” 孔盛冬还没接着说话,丁县丞身边的张龙扑到孔盛冬身前挡着骂道:“反了啊!当街这样和县丞大人说话!” 孔盛冬像驱赶苍蝇一样抬了抬手,他身边那个少年一跃而出,闪电般撞到张龙身上,手中匕首向上一拨,张龙的嘴被一匕首划过,嘴唇被割成了四瓣,身子直接飞出三四尺。张龙捂着嘴,血水从指缝流出,呜呜呻吟起来,不能再多说一句话。 丁县丞看到这一幕,心知不妙,扭头便跑,他心想反正三十步外就是县衙大门,孔盛冬总不敢追到县衙里伤人吧! 孔盛冬和那个少年也不急,缓步跟在丁县丞身后,这时街上的行人都发现了异常,纷纷围拢上来看热闹。 丁县丞眼看要跑到县衙大门边上,他喊道:“来人!来人!有人要杀官造反!”县衙门口两个差役看到后,一个准备上去接应丁县丞,一个跑进县衙喊人。 突然有一人从侧面踢出一脚,一脚将丁县丞踢得横飞出一丈开外,丁县丞“砰!”一声摔在县衙门前,他觉得肋骨至少断了三根,疼痛像海浪一样袭来,他趴在地上身子弓成一条虾的模样。 这时孔盛冬和那个少年走了过来,另一旁走出一个俊逸青年,腰上挂着一块红木木牌。 孔盛冬站到丁县丞身边接着问:“谁让你掩护假流民逃跑的?” 丁县丞头扭到一边,想要咬牙坚持到县衙里的衙役出来救他。孔盛冬和穆有粱站住也不再问,穆有粱挥手说道:“登云,给他提提醒!” 少年孙登云两步跨过去用脚踩住丁县丞的手,匕首一挥,丁县丞左手的小指和无名指头被生生砍了下来,丁县丞发出惨叫,叫骂:“你们造反啊!不怕死吗!” 孔盛冬只是淡淡问:“不说!?好!好!那继续!” 孙登云匕首再一挥,丁县丞左手中指和食指也没了,四个指头在地上流着血,没有了一丝生机,如同案板上剁好的小猪排骨。 丁县丞痛彻骨髓,厉声喊道:“是史大东家!我只收了一百贯钱,其余的都不知道!” 孔盛冬仰头看了看碧蓝天空说道:“好!我只要你这一句话就够了!” 这时崔县尉从县衙里跑了出来,看到眼前景象吓得浑身哆嗦,问道:“孔给侍郎、穆给侍郎,这是为什么啊!?” 孔盛冬喝道:“丁县丞勾结幽州军,刺杀团练营将官及家属,实属反叛!证据确凿。崔县尉你不要插手我们抓奸细,邓县令回来后自会处置!” 崔县尉知道这两人如今的分量,也大概听出了话里的意思,忙说:“如果两位有十足证据,我自然不干涉!可是两位动手也太重了!”接着崔县尉命令县衙一干人:“都不要动!看两位郎官有什么证据!” 穆有粱举起手臂招了招手,远处奔来六匹马,牵引马匹的是安宁村牛二牛,其中一匹马后拖着一个衣衫磨得破烂不堪,脸上被打脱了人形的男人。 孔盛冬说道:“这人就是丁县丞放跑的细作,他带着幽州军来偷袭云南县!他指认流民闹事当晚史家管事雇佣他们行刺,丁县丞接应他们逃走。” 崔县尉看到孔盛冬和穆有粱有备而来,丁县丞也招了供,也不敢多说什么,问道:“那下一步你们要抓史大东家?” 孔盛冬点头后转身和穆有粱翻身上马说道:“崔县尉,要不你也一起去吧!有个见证也好!” 崔县尉忙叫人牵马,准备一并跟着去上泉镇史家。同时让衙役快去叫县衙的值班书吏一起去,一起见证记录抓捕过程,以后好交代县令大人,此案也好办成铁案! 安排完,崔县尉上马便问:“史家东家两位准备如何处置?” 孔盛冬和穆有粱对看一眼说道:“杀人者总要偿命!” 崔县尉心中惊骇,但是此刻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劝解说:“三思啊!两位三思啊!尽量要依律法办事啊!” 孔盛冬说道:“这有什么可三思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不动手等着被害死啊!” 牛二牛甩出绳索,孙登云拴住丁县丞脚脖子后,也翻身上马,六匹马一齐出了县城,其中两匹后面拖着两人。围观百姓惊奇不已,纷纷追着去看热闹!喊道:“团练营抓奸细去了!都去看看啊!看看谁是害我们云南县百姓的奸细!” 第95章 因果循环间 史敦在上泉镇已经十七年了,他本是这家的伙计,后来娶了东家唯一的女儿,才有了现在的史家。他做人圆滑,生意也做得油滑,他当家几年时间便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成了上泉镇最大的粮食买卖商户,同时一个偶然机会他认识了幽州军山后八军的一个游击将军,叫屠杉,他立即送钱、送女人投靠这个人,一边往宣州运货挣钱,一边私下传递了很多云州边防的信息,没有任何操守和底线。可是自从云盛堂南货铺开业,他的粮食生意受到了很大的影响,云盛堂南货铺的粮食价格低、种类多、品质好,压得他的生意一落千丈,可是偏偏云盛堂背后有团练营支持,明面上拿云盛堂没有一点办法。 史敦拿出了看家的手段,想出来了一条计策。他见到镇上流民多,先让管事找了几个流民中的匪徒,自己演了一出苦肉计,先抢了自家的当铺,然后准备去抢南货铺,结果他的苦肉计引起了其他流民的连锁反应,流民们哄抢了他家的粮店,慌乱之下,他只能先护住自家的买卖,可是又不甘心白白受损失,于是指使匪徒直接去冯五哥家刺杀云盛堂在镇上的几个管事,又买通出来巡逻的云南县的丁县丞接应,防止事情败露。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去了八匪徒,进去五个被杀了三个,其余人由丁县丞接应仓皇逃走,史敦只能打发这些人去了山后八军那个游击将军屠杉那里,正好屠杉需要让他们带路来上泉镇杀人放火。 这会儿,史敦已经彻底慌了,从早晨开始,他家的院子外来了一队团练营的人,拿着刀枪弓弩,围死了史家。管事想攀墙出去被一弩箭射中肩膀,现在全家十五口,包括他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儿媳、一个女儿,一个孙子,一个管事,四名护院,四个杂役都被堵在院里出不了门。他的大儿子知道些事情,问道:“爹啊!这可怎么办?云盛堂像是知道了我们暗中做的事,这是要寻仇啊!” 史敦看着两个没出息儿子,心里愤恨,骂道:“不都是为了你们,就你两人那点出息,用不了两年咱家的买卖都得让云盛堂挤兑的关了门。同行是冤家,生意要人命啊!” 这时一个护院跑进来说:“东家不好了,云盛堂那个孔姓小东家来了,用马拖着两个人,真惨啊!和死狗一样!其中一个是丁县丞!” 史敦心里一咯噔,他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了,另一个人一定是匪徒中的一个,云盛堂现在已经把证据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拿他。史敦也是个狠角色,此时也不想活命了,问护院:“他们怎么不进来?只围着不动!” 护院说道:“没有要进来的意思!他们有团练营,想进来随时能冲进来!” 史敦挠挠头,心一横说道:“都随我出去见见他们,躲也躲不了,逃也逃不掉,幽州军真废物,丢人啊!一千多人被人家追着杀!我还以为多厉害呢!真是瞎了眼!原来还指望他们来上泉镇灭了云盛堂!呸!一帮臭狗屎!” 史家大门外,孔盛冬和穆有粱下了马,梁安乙走过来说:“一个没放跑,有个想逃的被射回去了!四面都安排了人,咱们要冲进去吗?” 穆有粱说:“不用!冲进去显得我们无能了,我看这个史敦也该出来了!不出来就让丁县丞叫他出来!” 孙登云走到丁县丞身前,一脚又踩住了他的右手,用匕首锋刃压着小指和无名指说道:“喊史老鬼出来!” 丁县丞已经被马拖了四五里路,衣服也都磨破了,背上皮开肉绽,哀嚎道:“史敦快出来!史敦快出来!...” 这时大门一开,史敦脸色阴沉领着一家十五口出来,他看到马匹后两具鲜血淋漓的躯体,心情沉到了无底深渊,强忍内心的翻江倒海上前说道:“刺杀、通敌的事情我都认,但求给我留个后,我两个儿子和一个孙子,求你们能放过他们!” 孔盛冬冷冷说道说道:“先写了供词,画了押,你没资格提条件!” 史家仆役慌忙抬出一张桌子,摆上纸笔,史敦直接在大门口开始写供词,崔县尉和云南县的书吏在一旁看着。这时史家门口已经聚集了三四百看热闹的人,人们纷纷叫骂:“史家人该杀!心太毒了!要整个上泉镇人的命!” 史敦写完供词,画了押,把笔一扔说道:“留我儿孙各一人!求你们了!”史家其他人此刻已经都瘫软在地上,那个十岁的小男孩也吓得哭了起来! 孔盛冬上前一脚踹翻史敦骂道:“一个奸细装什么豪迈!求人都不跪下,心一点也不诚!” 说着转头问崔县尉:“他的罪够死罪了吧?” 崔县尉低声说道:“够了!杀他两次都不冤!” 孔盛冬不再说话,抽出短剑一剑刺入史敦胸膛,眼睛死盯着史敦,看着他断了气。接着孔盛冬咬牙切齿割下了史敦的头,扔给孙登云用麻布袋装好,说道:“崔县尉,这恶贼的脑袋我拿走祭拜我大哥和孙二哥,其余人你先收押入狱吧,等邓县令回来一一问清楚,有罪的办,没罪的放,该杀头杀头,该充军充军!”说完在几百目瞪口呆的围观人群中间从容用衣襟擦了擦手上的血,冲穆有粱说了句:“回双梁村给我大哥上香去!” 穆有粱高声喝了一声:“走!”他们几人和数十团练营兵士整齐翻身上马,马蹄声碎,咯哒咯哒冲出上泉镇镇。 孙登云临走前,将丁县丞右手压在台阶上,举起匕首刀一刀将丁县丞右手五指全部剁掉,丁县丞发出了狼嚎般的哀鸣!孙登云环顾史家人一圈骂道:“记住!我叫孙登云,日后你家谁想找云盛堂报仇尽可以来,先杀了我再说!” 崔县尉此刻才缓过神,喃喃说道:“云州又出了一个小活阎王!” 第96章 谁来再登场 双梁村石窑内,文司马问李老夫子、张老道:“怎么没见两位双安营正副使?” 张老道起身答话:“这次团练营追击幽州军期间,抓了给幽州军带路的一个细作,此人曾经在上泉镇出手刺杀过云盛堂的人,据这个细作交代在上泉镇有个商家是他的主子,一直在幕后通敌、资敌,为害云州,密谋血洗云南县上泉镇。” 邓县令听完慌忙问:“有这样的事?是哪一家商户?证据确凿?” 文司马也心中疑惑,问道:“你们为什么不早报官家?” 张老道解释道:“禀告两位大人,主谋是史家家主史敦,此事还涉及了云南县丁县丞,据那个细作说,丁县丞曾经协助他逃跑。为了取得完整证据,孔、穆两位军使已经在昨天到了云南县,准备将人证、物证拿实再回来报告两位大人。” 文司马和邓县令听完这话,都惊得张大了嘴巴“啊!”了一声,丁县丞和史敦他们都熟悉,没想到这两人的胆子这么大,而张老道敢这样说一定已经有了确实的证据,难怪幽州军敢穿插突击到云州境内百里闹事。 文司马整理了一下思绪问道:“没想到丁县丞和史敦敢出卖云南县,引外贼前来!如证据确凿,这两个人都该杀!” 这时大家听到外面突然叫嚷了起来,孙老大进来说:“穆先生和孔兄弟回来了!提了一颗人头!” 屋里的人听完,一齐出了石窑,只见穆有粱和孔盛冬并肩进了院里,孙登云从布袋掏出史敦的人头放到冯老大和孙二哥的棺材前,跪倒痛苦哭号:“二哥、冯大哥,害你们的人得了报应,我们把他的人头拿回来祭拜你们!”石窑内外和院里的村民听闻无不动容,和冯家、孙家人一齐哭嚎起来,整个石窑院子里哭声震天! 孔盛冬、穆有粱见了两位大人先远远施礼,然后给冯老大和孙二哥上了香,这才过来和他们说话。 孔盛冬说道:“两位大人,丁县丞和史敦都已经认罪,他们通敌罪证确凿,县里的崔县尉已经将所有涉案人员羁押,邓县令回衙后可以详细询问衙内书吏和崔县尉案情,史敦死有余辜,先杀了祭拜我两位亡故哥哥,事有唐突,请两位大人多多体谅!” 文司马知道木已成舟,而且他身在双梁村,不好指摘什么,反而顺水推舟说道:“这两人确实死有余辜,恶贼史敦杀就杀了,这样也能安抚团练营军兵,告慰两位逝者及亲属,算史敦侥幸,否则也该让他生不如死!” 邓县丞听了文司马的话也说道:“丁县丞这个贼子,本官回了云南县也要将他严厉治罪,让他得了报应!” 大家听完两位官员的话,心情稍微好些,一齐进了石窑,再次坐定后,孔盛冬说道:“此次偷袭云南县的幽州军山后八军主将叫做屠杉,望司马大人禀告兵马使李嗣本大人,此人将来我双梁村团练营要亲手处置,希望大人能够成全!” 文司马此刻心中感慨:冯老大这个义弟没白收,孔盛冬这是要亲自手刃仇人替他报仇雪恨!而且这个青年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好多,心思缜密,做事手段老辣!比冯老大另外两个亲弟弟都更可靠些。他听完孔盛冬的话说道:“本官来之前,兵马使大人已经告知,明年河东军将北出攻击幽州军,到时你们可以在云州边境协助巡防,打败了山后八军,这个屠杉由你们动手处置!” 孔盛冬听后说道:“两位大人和双梁村团练营、云盛堂商号都有渊源,和我大哥也都是知交,想来必然会成全我们,先谢两位大人了!”说着就要行大礼。 文司马忙拦住说道:“兵马使大人已下命令,云南县团练营升格为云州''双宁营'',两位给侍郎即日起文职转武官都升到中镇将,孔小兄弟主管双宁营,穆兄弟从旁配合。你二人自此都是河东道正七品上的武官,以后我们都是同僚,不必这样拘礼。” 孔盛冬和穆有粱都有些没想到,一时怔在了原地,邓县令取来了官凭任命文书和印章,说道:“这也是兵马使大人体恤双梁村团练营这次的牺牲,其余有功者,你们几位商量一下报个名录,都按律给予奖励!” 李老夫子拉了拉孔盛冬,把他拉到一旁说:“事情总要有人担,老三憨厚,我们几个老的帮着接替老大做里长;老五心思单纯不适合谋划决断;孙家也差不多,老大耿直,老三年岁太小,双宁营只有你和穆有粱能够胜任,不要推辞了,晚些我和张道长还要和你谈一些其他的事!” 张老道拉过穆有粱和孔盛冬,让他俩接了官凭任命和印章,穆有粱原来对这些不感兴趣,可是生怕没人能帮孔盛冬镇住双宁营,心里也一横,想到等都稳定下来,他还可以辞去官职,交给冯家或孙家人,于是没有再多说话。 两人这才接了官凭任命和印章,懵懂间甚至都没谢恩。文司马也没有苛责什么,叫来李义说:“这位是新任的双宁营操练使李义,以后他会和朱胜一起配合你们操练双宁营。想打败山后八军,抓屠杉,你们可要好好练兵啊!” 李义在路上已经明白了自己的任务和定位,直接上前给孔盛冬和穆有粱施礼,说道:“今后但凭两位大人差遣,一定不辱使命。” 孔盛冬这才醒悟过来,急忙拉起李义说道:“李都尉,以前你就出力帮过我们,以后是咱们一家人,都是兄弟,不用这样客气!” 穆有粱在一旁也说:“我于军事不熟,只是挂个名,以后要靠你多辅佐!” 李义感到这两个人都心地赤诚,心中大定,急忙客气说道:“哪里!哪里!以后我们齐心共事,必定能做些事情。”说完忙退到一旁。大家这时都安了心,坐回石窑内,开始一项一项安排起丧礼细节,话题都转回到冯老大和孙二哥的丧事办理上。 安排完事情,文司马和邓县令又在双梁村住了一晚,第二日冯老大和孙二哥在村东土坡下葬后,他们才告辞离开。双梁村一众人送走两位官员后,李老夫子招呼张老道、张三城、穆富贵、冯老三、冯老五、孙老大、孔盛冬、穆有粱、孙登云、李知行、张玄青回了石窑,老夫子说:“死者已去,我们说说活着的人怎么办!” 第97章 梁安甲的义 李老夫子说完,其他人都不说话,他们都是些晚辈、青年,也不知道如何接话。 石窑里沉默了一会儿后,张三城道长说:“团练营的事有了定论,云盛堂的事也定了下来,现在重要的是冯家大嫂、英哥儿、七姑娘和孙家老二媳妇和幼女,孙家二姑娘、老三孙登云日后的生活。我和两家人都谈过,冯大嫂在冯老大出事前夫妻俩就想让英哥儿去善堂学本事,可是又舍不得;孙家没了主心骨,孙二哥妻子女儿都小,弟妹也没成年,孙大生性憨厚连云盛堂主事自己也不敢担当,不太好办。” 孙老大此刻不得不说:“我家全依仗二弟,我本就是个愚笨的人,这几年也就打打架、护送商队能干好,做云盛堂主事是真干不了!我自己家里也是媳妇做主。” 大家嘴上没法说,其实心里也都清楚,孙老大做不了生意,而老三虽然拜师在穆有粱门下,已经开始崭露头角,但是毕竟年龄太小。 穆富贵这时站起来说:“我是安宁村人,但是和冯家是亲家,也算半个双梁村人,孙家的事我提议搁置一下,让大家都好好琢磨一下;冯家大嫂和英哥儿、七姑娘可以搬到善堂住,英哥儿也拜到李明隶先生和穆有粱先生的门下,冯大嫂和七姑娘先住过去在善堂帮忙,反正那里缺人,这样能随了冯老大和冯大嫂的心愿。七姑娘明年要嫁到云州邓家,邓家在云州有产业,又是县令的亲侄,七姑娘日后的生活不用愁。” 张老道点头说道:“穆里长的主意不错,孙家的事情实在没对策,只能先搁几日。” 李老夫子看看其他问:“你们还有其他说法吗?冯三、冯五、孙大、登云、庆儿?” 这几人都是两家的人,一时也都没什么说法,一齐摇摇头。冯老三说道:“我听几位耆老的!日后有什么您老几位要多提醒我!” 李老夫子点点头接着说:“我和两位张道长、穆里长、庆儿、穆先生商量,想把孙大、冯三、梁安乙和梁安丙、武大山、王豹六人都报到县里,按照陪戎校尉授官,冯五提升为仁勇校尉。以后双宁营要扩充,不然没法给冯大、孙二报仇,也没有足够的能力护佑乡亲和商号。你们可都同意?” 下面一群年轻人都齐声称同意。张老道和穆富贵点点头说:“好!那就这样定了!” 张三城说道:“孙家的事,大家都好好思虑一下,不急一时,但是一定要周全。” 孔盛冬在双梁村陪着大嫂住了几日,看着大嫂情绪好了一些,送大嫂母子和七姑娘到了善堂。穆有粱已经在善堂不远给准备好了两间窑洞,让大嫂和七姑娘住下,英哥儿则和孙登云在善堂住到了一起,每日两个孩子一起读书习武。 梁安甲见到孔盛冬来了,示意想和他说话。孔盛冬安排完冯家人,和梁安甲一起出了善堂向双梁村那边走去。 这时时节已经到了深秋,山谷两边景色宜人,但两人都没有心情谈笑。孔盛冬刚接了冯老大的事情,感到压力巨大;梁安甲也已经听说了团练营的人员变动,她知道在团练营的位置越高,越要承担更多的危险。两人走了一会儿,梁安甲说道:“冯大嫂你可以放心,有我在善堂,可以照顾她和英哥儿。” 孔盛冬点点头,他知道大嫂、英哥儿和梁安甲的关系一向很好,这也是他放心把大嫂一家送到善堂的一个原因。 梁安甲又说:“孙家的事情,我有个主意,你可愿意听听?” 孔盛冬放缓了脚步,说道:“你说吧!” 梁安甲神色平和地说:“你和孙二姑娘定了亲,这样她家的事情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替他们说话,而且孙家也有了依仗,不至于让孙家人心寒。” 孔盛冬停住了脚步,神情十分诧异,问道:“这时候了,你可不能胡说!” 梁安甲轻声说:“这时最好的办法,其一孙家作为云盛堂和团练营的主事之一,不能没了代表;其二孙老大在黄河边,孙二哥在白石山对你都有救命的恩情,你需要还了这恩情;其三孙二姑娘不错,对你也有心思,这个我最清楚;还有冯家和孙家联姻也能最大程度保证你和穆先生将来统领双宁营......毕竟......李老夫子和张道长的年纪也都不小了!” “那你将来怎么办?”孔盛冬有些急切地说出了心里话。 梁安甲又开始缓步向前,边走边说:“我们这样很好,我已经很知足了,原来都没想到能活这么久,当时如果没有穆先生救我,我估计早已经自杀了!” 孔盛冬知道梁安甲性格刚烈,知道她一旦落入虎口,肯定鱼死网破拼了。但此刻梁安甲说的话他还是很震惊,尤其是和孙家联姻的事情他从未想过,他的心里虽对将来不是十分清楚,但是已经默认了和梁安甲的情意。 孔盛冬摇摇头说:“我心里有你,你大概也知道,何况对孙二妹妹来说这也是大事,我可不能马虎,害了我们三人!” 梁安甲微笑了一下说:“我是真心这样想的,这样对你、对冯家、对孙家、对云盛堂、团练营都有好处。况且我......” 孔盛冬有些糊涂,问道:“况且你怎么了?” 梁安甲有些害羞地说:“你可记得上次我的伤养了多久?” “三个多月了吧!” “我的伤很重,伤及腹腔,师父、师姑和张道长都说我可能终身不能生育......” 孔盛冬恍然大悟,他突然明白梁安甲受伤后,穆有粱有些奇怪地和他有过几次暗示,可是当时他都忙着应对各种事情,没有深究。此刻他突然明白了梁安甲的意思,忙说:“这样的苦难世间,孩子生下来也不知道要受什么罪,我不在乎啊!” 梁安甲凄然一笑说道:“我很在乎!” 两人瞬间都没有了话,这时两人正好走到了冯老大和孙二哥的坟头附近,梁安甲说:“他们救了你,也救过我,我们不能让这两位大哥创立下来的基业有裂痕,只有把冯家和孙家捏合在一起,双宁营和云盛堂才能继续护佑那些有需要的人,你我可不能自私,要有大义。” 第98章 主角才上台 孔盛冬回了上泉镇,梁安甲的话让他心里十分矛盾,虽然他已经十八岁,但是对于自己的未来从未想得那么远,几年来他数次涉险,几次差点没命,所以也不去想未来,只求能活过一年算一年。可是现在他必须为了云盛堂和双宁村做出长远规划,否则别说替两个哥哥报仇,云盛堂和双宁营能不能继续存在都会有隐忧。他不得不承认梁安甲的这个主意不错,只是要生生做出违背自己意愿的事,他自己一时确实下不了决心。 梁安丙这几日每日出入都跟着孔盛冬,孔盛冬越是想自己清净些,梁安丙越在他的眼前来回晃悠,晚饭时,孔盛冬说:“你就不能让我自己走走!” 梁安丙没说话,冯五哥却说:“小心点好,刚解决了丁县丞和史敦,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同伙!” 五嫂穆有颜也说:“对!别到处乱跑,现在你是镇上的人物,盯着你的人不少!” 孔盛冬问冯五哥:“五哥,你说我能担得起吗?” 冯五哥摊摊手说道:“反正三哥和我都不行,我们没有你身上的那股阴毒劲,不是骂你啊!这世道不这样,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五哥我和三哥都指着你出主意呢!” 孔盛冬很无语,摇摇头说:“五哥,你夸人听着和骂人一样!” 五嫂穆有颜说道:“我们穆家也觉得你担着双宁营、云盛堂合适,明刀暗箭只能你去挡着,这个事由不得你。我爹爹常说我哥穆有财,大凡有你鬼精模样的三成,穆家都不愁守业。” 孔盛冬起身对着穆有颜说:“谢谢五嫂夸奖!可是听着也是骂我!”说完无奈一笑出了门。 穆有颜冲梁安丙努努嘴,说道:“还不快去跟着!发什么傻呢!” 孔盛冬刚到了街上,梁安丙又跟在了他身后,两人也不说话,在上泉镇外绕着镇子走了一圈又一圈。这样一走竟然走到了夜间丑时,两人都走得汗流浃背,梁安丙说道:“早知道让''黑猪''和你出来!真是把我累成了狗!” 孔盛冬笑了笑说:“来!吐个舌头喘喘气,我看像不像!” 两人这才一起哈哈笑了起来,孔盛冬挽起梁安丙说道:“走吧,回家,别耽误我去挡明枪暗箭!” 两人刚到五哥家门口,见到冯五哥、五嫂穆有颜都在门口等着他,身后还有李老夫子和张老道!孔盛冬以为出了什么事,忙跑过去问;“这是怎么了?都来了!” 张老道看了孔盛冬几眼说道:“听说你准备和孙二姑娘定亲?” 孔盛冬忙说:“这是谁说的?我都没有下决心!” 穆有粱从院里缓缓走出来说:“梁安甲和我说的,让我来劝你快些定了这事,也好筹划其他的事情!” 孔盛冬不再说话,他知道这是梁安甲逼着他快些做出决定,好稳定住云盛堂和双宁营。 穆有颜上前拉着他进了堂屋,说道:“还是梁安甲识大体,眼下这确实是个好办法,只是她自己苦了自己。” 穆有粱在一旁却说:“不要瞻前顾后,我们当务之急是团结一致撑下去,我问了孙二姑娘,她愿意!你呢?” 孔盛冬一听傻了,这时他还能说什么啊,只能默不作声,算是默认了! 李老夫子在一边一直没说话,此刻才说:“庆儿啊,从今以后我称呼你为孔正使了,我和老道终于可以歇一歇了!” 孔盛冬忙回答:“以后恐怕更要依靠两位指点提醒了,我才不至于犯错!” 进入腊月孔盛冬和孙二姑娘定了亲,李老夫子说现在孔盛冬有官职,孙二姑娘需起个正式的官名,琢磨片刻,给她起名孙悦云。自此孙家上下顿时又有了生机,自从孙二哥去世,他们家没了主心骨,这下都放了心。孔盛冬和孙家商量后,请孙二嫂和幼女阿梅也搬到了善堂附近窑洞,这样和冯大嫂二人可以互相照应,七姑娘和孙悦云也再次住到了一起。里长李明隶亲自去看了这两家人,欢迎他们住到善庄。 半个月以后,双宁营在善庄驻地集结,所有人都到了演练场,孔盛冬一身轻甲戎装,第一次以正军使的名义出现,他的身边是副军使穆有粱和朱胜、操练使李义。邓县丞宣布孙大、冯三、梁安乙和梁安丙、武大山、王豹六人授官职陪戎校尉授官,冯五提升为仁勇校尉,双宁营正式入编云州军序列。之后拉出丁县丞和那个细作,当场杀头祭旗,全营誓要捕杀山后八军凉州营及其统领游击将军屠杉为冯老大、孙二哥报仇。 孔盛冬只说了一句话:“双宁营都是兄弟,为了兄弟及家人我们誓不退缩!” 卢琬一家得了消息,及时撤回到了上泉镇,此刻也在善庄参与了这个仪式,卢琬也痛恨幽州军和山后八军,说道:“不知何时能打败他们,重回宣州。” 李知行在一旁说:“不急,最多一年,河东军必取宣州,到时回去好好做生意!” 大家没想到的是李遥月也来了,她看到孔盛冬短短六年时间不到,成长为云盛堂和双宁营主事,心中感慨万千。这个少年的目标很小——活下去,这个目标也很大——让更多人活下去。 梁安甲站在师父穆有粱身后,看着孔盛冬微胖的背影,右手紧握横刀,心中默默祈祷:但愿所有的牺牲都值得! 此刻李嗣本到了云州城,在云州巡检使大堂对下面左右两排部属说道:“年前你们把军粮、草料都准备好,一开春本将要亲自率河东军北征,不重创幽州军和契丹军,誓不搬师。云州不压制住这两大隐患,河东道安定不下来,这两年云州境内多少百姓流离失所,两支人马在边境屠戮了多少云州边民,这一仗不打则已,要打就要决生死,定存亡!打不到幽州誓不罢休!” 第1章 才始送春归 年底的时候又到了双梁村最忙碌的时候,孔盛冬今年照着往年一样预备了粮食、布匹等年货,在年前给每家都送了过去,有伤亡的团练营家属,李老夫子、张老道、冯三哥、孔盛冬都是一起去送东西,还专门留了过年的抚恤。此外今年给善堂专门送了一百贯钱,因为善堂收留的孤儿、流浪儿增加了不少,这些人的吃喝是一笔不能减少的支出。忙了七八天把这些事陆续安排完,孔盛冬刚回了冯家,三嫂挺着个大肚子出来,拿出装着各种礼物的七八个袋子,说道:“庆儿,去趟孙家,再去看看孙悦云,礼数不能少啊!” 孔盛冬一直很听三嫂的话,说道:“去善堂时我去看了孙二嫂和二姑娘,专门多留了不少东西!还用再去吗?” 冯三哥出来说道:“再专门去一次,不要让村里人说闲话!” 孔盛冬忙起身冲梁安丙说道:“走吧!正好帮我拿东西!回村了能有什么危险,你天天跟着我干嘛!?” 梁安丙呵呵笑着说:“这不显得军使大人出门气派吗!到哪里都有保镖跟着。我师父还让我挑两个精神点的兵卒跟着呢!” 孔盛冬骂道:“你师父弄一堆棒小伙跟着我,不会是反面用来衬托我的不堪吧!” “哪能呢!我师父不是那样的人!”梁安丙忙解释。 孔盛冬说道:“哎!你不了解你师父啊!” 孔盛冬摇摇头出了门,两人一起到了善庄孙二嫂家,正好孙二嫂和女儿阿梅都到冯大嫂家去了,孙二姑娘孙悦云自己在家,他们两人在定亲时,冯、孙两家人在食誉楼虽然吃了结亲饭,可两人不在一张桌子上,反而没有正经说一句话。这几天又忙,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单独碰面,梁安丙识趣地回避去了善堂,给他们留了说话空间。 孔盛冬有些局促地说:“我三哥、三嫂给预备了过年礼物,反正就这些,你和二嫂看着给孙大哥家也送几样。” 孙悦云也低着头,用低低的声音答话:“我让二嫂看着处理吧!有句话我一直想问你!” 孔盛冬坐到炕沿上说:“你是想问我是不是真心愿意娶你?” 孙悦云很惊讶,但点了点头,说道:“你一下子便猜到了!” 孔盛冬说:“我真愿意娶你,因为这样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认为这样最合适。” “什么叫最合适?梁姐姐也这样认为吗?” “最合适就是于你、于我、于冯、孙两家以及双梁村云盛堂、双宁营,我们定亲能最大程度保证平稳。梁安甲比我理智,她知道此刻需要这样,虽然我承认我更中意她,但中意不代表必须在一起。“ 孙悦云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一些,她直视孔盛冬说道:“我愿意嫁你。我知道你要承担很多,我能替你分担。我和梁姐姐聊过这些,你们之间的事我也能理解。” 孔盛冬颔首说道:“那就好,我们都是生死捆绑在一起的人,在生死面前儿女情长只能放在后面。我先得保证大家都能活下去。” 孙悦云走到孔盛冬身旁掏出那把精致的突厥匕首给孔盛冬看了看说道:“这大概就是命,几年前得了两把这样的匕首,我一把,梁姐姐一把,你拿了她原来的那把!却要娶我!” 孔盛冬把自己那把也拿出来说:“要不咱俩再换换!” 孙悦云笑了,脸色愈发红润精致,说道:“不要那么婆婆妈妈!你是要做大事的人!去吧,梁姐姐能替你想,我也能!” 孔盛冬心中一暖,夸奖道:“识大体!有你二哥的风范。”说完掏出一个钱袋,从里面拿出一小锭银子,说道:“我本该给你买点什么,这几日你也知道我要去好多地方,实在没顾上,这个你拿去自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孙悦云大方收了银子说道:“这就是礼物,不用再买了!”说完取出一条黑色皮质腰带给他,说道:“你是双宁营正使,这条适合你,正好你来了。” 孔盛冬接过腰带,想到梁安甲也送了他一条腰带,心中一时感慨万千。 出了孙家,梁安丙又跑过来,跟在孔盛冬后面,孔盛冬问道:“你不去上泉镇护着商号天天跟着我不耽误事情吗?” 梁安丙正色说道:“穆先生刚刚做了安排,以后我大师哥梁安乙在善堂代师授徒,教基本功;大师姐梁安甲到上泉镇接替我,负责上泉镇所有商号的日常安全,我以后跟着你,谁动你我杀谁!” 孔盛冬心中一阵感动,这是穆有粱担心他不善武术、怕他暗中遭遇毒手,派出了两个徒弟护着他。孔盛冬拍拍梁安丙的肩膀说:“那我的命以后就交给你了!” 腊月最后几天孔盛冬又回了上泉镇,他和李老夫子、张老道商量暂时让卢琬和李知行一起管南货铺,让卢家都住到穆富贵给儿子穆有财买的宅子里住,反正穆有财在安宁村住,房子总空着,等宣州的战事结束再让卢家人回去。 梁安甲也到了上泉镇,她和卢琬、穆有颜一商量,干脆两人一起住到了冯五哥家,一起出入也方便。 这天孔盛冬、李知行和卢琬一起在铺子里算了算一年的收支,孔盛冬看完账本一脸无奈,说道:“我这才理解我大哥当家作主有多难,我们的进项流水这么大,结果年底一会账,剩的真不多,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 李知行接口说:“这还没减掉给四家主事人家的分红、还有卢家的过年钱和张三城道长的火器定购费用。” 卢琬不好意思地说:“我家不要了,那几年还挣钱呢!我们手上有钱。” 李知行说:“我父亲和张道长说主事四家的分红,他们以后都不要了,又拿出以前的一部分红给了双宁营,让营里兵卒好好过年,先保证双宁营的军需供给最重要。” 孔盛冬知道两位老者担心今年生意受影响,怕增加负担,所以都把分红推了。他想了想说道:“冯家和孙家都按往年一样给吧,不能人走茶凉,过了年,打败幽州军,夺回宣州,我要大挣一笔!” 卢琬听他这样说,眼里满是期望。 第2章 又送君归去 卢琬问:“你有什么门道?” 孔盛冬回答:“不用急,到时你就知道了!我要让山后八军吐得干干净净!” 这时张玄青进了南货铺,一脸的风霜疲惫,他掏出一张纸说:“我和师父走了十天,终于找到了你说的地方!鞋都磨烂了!” 孔盛冬面露喜色,打开那张纸,细细看了看,和李知行说道:“给玄青拿五百文,让他好好买十双靴子!” 卢琬听闻,知道有好消息,上前想看看那张纸上的内容,孔盛冬却急忙收起来,说道:“事关重大!多包涵!等我办了这件事,收复了宣州,让你爹还当宣州云盛堂大掌柜,到时宣州的生意我们肯定做的最大!” 说罢,呼喊:“阿丙,走,回双宁营!” 双宁营驻地窑洞里,孔盛冬、穆有粱和双宁营骨干都聚在一起,孔盛冬把张玄青给的那张纸交给穆有粱和朱胜,说道:“这次攻打幽州军我们虽是首战,但是绝不能做赔本买卖,双宁营一个不能死,攻城掠地由河东军干,双宁营只要实惠,只是幸苦些,天寒地冻大家都要忍耐啊!” 朱胜没了右臂,精神却不减,喊和道:“这仗可以打,不恶心死山后八军也气他们个半死!” 张老道在一旁说:“计划不错!去的人要精悍,还要在边境准备好大车、驮队!” 孔盛冬问穆富贵:“到几个村子把能雇来的骡子、马车、牛车全雇来!钱给两倍!时间来得及吗?” 穆富贵想想说:“我和李明隶里长、冯三里长这就分头到周边几个村子借调、雇佣大车、骡马,抓紧时间应该来得及!” 李老夫子点头说道:“去吧!双宁营不服从调遣,贻误战机者,穆副军使可以立斩!” 众人一听脸色凛然,齐齐高呼:“愿听军使调度!” 孔盛冬转身和李义说:“集合人马,准备出击!” 李义在一旁急忙应答:“是!” 除夕夜。天气寒冷刺骨,草原上的西北风更是如刀子一样割在人们脸上。山后八军在宣州西南七十里的粮草大营里,几个帐篷里点着篝火,留守的四十多个幽州军兵分四拨人分别聚在一起,围着火堆烤火。一个出去方便的兵卒跑回来,两手捂着耳朵骂道:“什么狗屁除夕,真是冷啊,连尿都快冻住了!晚上怎么睡觉啊!” 其余兵卒附和,也骂道:“当官的都回了城里过年,我们冻死也没人管!” 正这时,帐篷的毛毡门帘突然被拉开,外面的冷风呼一下吹了进来,几人兵卒正要骂是谁拉开门帘,外面幽黑的夜里“嗖、嗖”射进来十余支弩箭,把兵卒们射倒一半,幽州军兵卒们还没明白怎么了,从黑暗中幽灵般冲出数十人,用长杆枪矛把其余兵卒纷纷捅倒,接着第二轮弩箭又射了进来。有个机警的伍长喊道:“有人偷袭粮草大营!”可是他连第二声都没喊出来,被一箭射中胸膛,仰头跌倒在一边。 孔盛冬的脸冻的通红,眉毛上都是白色冰霜,鼻子下面冒着呼吸的热气,他看到解决了几个帐篷营房里不多的守卫兵卒,高喊:“所有人肩扛、马拉能拿多少拿多少,他们的马匹也全用上,快向南撤!” 孙老大的胡子都冻上了冰疙瘩,扛起两袋粮食放到马匹背上,自己也扛了两袋,跟着喊道:“看好了,拿精粮,粗粮不要!” 李义的头用毡毯包着,只留了两个眼睛,嘟囔着说:“王豹、武大山先把草料都烧了!把铁蒺藜准备好,沿撤退道路撒下去。” 穆有粱狼皮袍子裹身,翻身上了粮草营望楼,一脚把射死的兵卒踢下去,看了看远处,对正从幽州军身上拔出匕首的梁安丙说:“别忘了你的职责,快去跟着孔军使。” 这支近两百人的队伍来的突然,撤的迅速,不到半个时辰又消失在了茫茫旷野黑暗中,而山后八军的粮草营里火借风势,燃起了熊熊大火! 天刚亮他们出现在了云州和宣州的边界,穆富贵头戴狗皮帽子,双手互插在衣袖,冻的直跺脚,看到双宁营回来,立即高呼:“都上啊,快抬粮食上车!” 冯三哥跑上去给孔盛冬裹了件羊皮袍子,哆嗦着说:“快!...快!快走!不要停,再向南二十里我们已经生好了火!” 孔盛冬此刻已经冻的有些发木,凭着本能向前,深一脚浅一脚朝南走。看到冯三哥后,他抬头点了几下,挥手招呼大家继续快些向前。 初一下午,李嗣本突然听到访的张老道报告:双宁营袭击幽州山后八军粮草营,已经夺了大半粮食、六十多匹军马、三千贯军饷。李嗣本心中震惊,这些人除夕夜冒着这样的天气出击,估计不仅没人敢干,怕是想都没人敢想! “兵出奇谋啊!”李嗣本感叹了一声,接着对张老道说:“所得缴获都归你们自己,你来报告本官是怕幽州军追来吧?没事,他们追来更好,他们不追我还要去扫荡他们呢!” 说完这话,李嗣本对堂内传令兵说:“令左营军和右营军明早集结,明天开始每日进入宣州境内一百里扫荡幽州军和契丹人。按老道长的图,优先攻击他们的粮草大营。” 传令兵愣了一下,说道:“大人!今天是初一啊!哪有大年初一出征的?” 李嗣本回身冷冷说道:“哪里是初一?明日明明是初二,初二出征!” 田巡检使在一边说道:“大人英武!这么一动,恐怕幽州军的年也没法过了!” 李嗣本说道:“双宁营能除夕出击,我们就能初二出击,河东巡防军还能比不过一支团练营。” 张老道在一旁听了,心中喜悦,说道:“大人神武!贫道钦佩!” 后来据邓县令说,李嗣本兵分两路由东到西,连着出击十五日,一直到正月十六,期间也突袭了两座粮草营,把宣州外围没吃没喝的山后八军消灭了一半,其余一半被迫撤回了宣州城。接着李嗣本命令大军休整一个月,天气转暖后,立即出兵宣州,围三缺一,没几日宣州城守军弃城而逃,河东军兵不血刃攻占了宣州。山后八军溃退到了西面的丰州和宣州交界处大本营。契丹人看河东军和幽州军要开战,立即抽身退回幽州北,冷眼看着两边开打。 第3章 买粮又卖粮 孔盛冬斜卧在榻上,身上盖着羊皮拼接的毯子,鼻涕横流、脸色通红。 孙悦云给他拿了一块手帕盖在额头上,又去倒了一杯热茶。 梁安甲和卢琬在一旁看着,神色中稍有异样,也看不出是什么心思。 孔盛冬咳嗽了几声说:“卢姐姐回宣州吧,我把从山后八军那里抢来的粮食都给你,你和父母回了宣州把粮食都卖了,这会儿宣州肯定缺粮,你们比平时贵两成卖!” 卢琬疑惑起来,问道:“宣州还有其他粮铺,人家平价卖或者高价卖怎么办?” 孔盛冬说道:“我已经报请李嗣本大人,宣州粮价全部按照我们的价格出售,名义上是防止有人趁机哄抬粮价,实际上是要把周边村民手里的粮食全部引到宣州城,高出两成你们也收,不挣钱卖了也行。” 卢琬还是不明白,问道:“目的呢?” “目的是让山后八军在宣州外买不到粮食!”孔盛冬说道。 “他们还可以从西面夏州或者北面丰州买粮啊?”梁安甲也有些想不通。 “咳...咳...”孔盛冬又咳嗽了几声,耐心和梁安甲、卢琬解释:“驻扎在津河镇的河东军轻骑已经开始对西面实行坚壁清野,放话给村民把粮食藏好,不能让山后八军看到,防止他们用买的名义抢,这样谁还敢拿出自己家的粮食。” “丰州方向已经和契丹人谈好,他们敢卖粮给山后八军,河东军立即分兵转向攻击丰州,契丹人等着看河东军和幽州军两败俱伤,目前不会帮山后八军!”孔盛冬揭了所有底牌。 屋里的人都深吸一口气,感到孔盛冬似乎已经完全变了个人,躺在病榻上已经谋算着把山后八军逼入了绝境。冯五哥不由赞叹:“孔小东家,你看,干坏事谁能比得上你!” 屋里人都轻声笑了起来,梁安甲彻底放了心,给孔盛冬换了一杯热茶,这才说:“你好好歇着吧!孙大和武大山带二十人一起去宣州,帮卢姐姐看着铺子,没人敢闹事!” 孔盛冬点点头说:“那就这样!五哥你去找穆有粱调人!开春后你再去趟津河镇,和那里的驻扎镇将说好,可能需要他们在关键时候出动轻骑帮忙,带些钱粮给他们点好处!” 冯五哥已经明白了孔盛冬的意图,说道:“你的意思是,最后还要借刀杀人!?” 孔盛冬仰头深深呼吸一口气说道:“我们能不动手便不动手,动手就会有伤亡,功劳给他们,我们只要凉州营和屠杉!” 张老道在一旁连连颔首,抚着胡须说道:“行了!看来我们的孔军使已经有了计较,我和老夫子彻底放心了!” 卢琬也完全领会了孔盛冬的意图,说道:“你放心吧,宣州这时粮食肯定缺,这些粮我们能挣不少钱!也不枉双宁营除夕夜冒着严寒出去抢粮!” 梁安丙在一旁说道:“穆先生组织了一支六十余人的精锐骑兵队,他让我告诉你,需要时我们也可以突入到山后八军的腹地搞破坏!” “不!不用这样!张道长您再辛苦一下去找李嗣本大人或者田巡检使,让他们派人招降山后八军,放出风声除了屠杉和凉州营,其他人既往不咎,就地解散便可!”孔盛冬说道。 张老道立即明白了其中含义:“你是要他们剩下的千余人内讧!确实是好主意,他们内部一定会互相猜忌、甚至动手!” 冯五哥这下也不再嬉笑,发自内心说道:“既做生意又杀人,你比大哥出手重!” 孙悦云、梁安甲在一旁互视一眼,一齐露出笑容,她们知道经此一役,孔盛冬在双宁营和云盛堂的地位彻底稳固住了,没有任何争议! 孔盛冬则重重咳嗽几声后说:“都安排完了!我扛不住了,张道长请把张三城道长的好丹药拿出些吧,我头烧的快裂开了!” 云州城内,李嗣本送走张老道后,和身边的田巡检使、文司马说:“西边我们配合好双宁营,抽调精锐东出,继续扩大战果。” 田巡检使在下手点头说道:“给他们留下轻骑巡防队五百人应该够了!” 文司马在一旁说道:“这小子和山后八军没正面打一仗,却借我们的刀,一步步削弱了他们。” 正当所有事情都按照预想一步一步实现时,却突然出了意外,年后四月时,汴州军朱温联合河北道内幽州卢龙军节度使李匡威、吐谷浑酋长赫连铎一齐奏报唐王联合讨伐河东道李克用,唐王乐见藩镇厮杀,命宰相张浚为名义上的招讨使,协调北面的幽州军和吐谷浑军队自北向南分三路攻击,朱温则率汴州军从南向北攻击。正遇河东军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昭义军老巢潞州也出了变故,先是李克用堂弟,昭义留守李克修病死,然后接任的李克用之弟李克恭骄纵无能,不懂军事,引起兵变,被部将杀死,部将投了汴州军,潞州白白便宜给了朱温。 这一连串的变故,让河东道节度使李克用顿时乱了方寸,他立即派遣几个义子带兵分路防御各方来敌。李嗣本迫于形势只能收缩兵力放弃宣州,退回云州境内,和李克用另一位义子李嗣源一起分成东西两个军团对抗南进敌军。 双宁营、云盛堂众人得知这些消息无不痛心惋惜,本来已经铁板定钉的事情,被大势所迫只能放弃。 好在山后八军被逼无奈交出了凉州营游击将军屠杉,孔盛冬在冯老大坟前让冯五哥动手杀了他,冯老大、孙二哥的大仇得报。还有卢琬一家在宣州卖了一半粮食,及时撤回了上泉镇,全员性命无忧。 孔盛冬感叹:天时不对啊!人算不如天算,终究没能实现全部目的。 河东道内突然面临三面开战的局面,形势急转直下,粮草、兵员再度急缺,战局混乱不堪。李老夫子和众人分析时局,说道:“这一仗如果河东军败了,估计会元气大伤,甚至被剿灭;如果守住了,恐怕局势会逆转,从此以后北方诸部没人能抑制河东军的扩张。 第4章 乱战中的人 实际的情形比李老夫子预料的还要坏,北方的数个势力围绕河东道展开了厮杀拉扯,混战持续了半年多,几方人马都杀得筋疲力竭,撑着最后一口气搏命。 云州东接连发生数次兵团级别大战,整个河东道北线军队全部调到了战场上。云南县只剩下几个看城门的衙役,新任崔县丞也带募兵上了战场。邓县令没办法,只能请双宁营派出五十人驻守县城和上泉镇,协助维护日常秩序,孔盛冬碍于两家关系,只能应允。 三面发生战乱,云盛堂的生意也受到极大影响,反而只有西面的商道能正常转运货物,大家都庆幸当年打通西侧商道真是明智之举。太原府诚商堂的商队全部到南面支援战场,转运各种物资,停了北面的生意。云盛堂南货铺里的货物越来越少,幸亏还有一半抢来的粮食没卖,卢琬看着南货铺货物不断减少,说道:“再这样下去,货都没了,我们得关门了!” 李知行翻着账本说:“只有云东县的皮革铺子和双梁村铸铁坊、铁匠铺生意还不错,其他的都不好!” 孔盛冬也没办法,本来还可以通过邓县令和官家做点生意,可是李老夫子的话提醒了他,不能盲目跟进,万一河东军败了,找谁要钱去!实际上云州城和官家做生意的商号今年都拿不到钱,拖垮了好几家商号。 没过几天,果然河东道内所有商号被要求提供一定数目的钱粮用以支援前线战事,官家一个铜板也不出,强行征了好多粮食。邓县令又找孔盛冬要钱要粮,孔盛冬没办法推脱,只能又筹措了一部分应付。 这一日邓县令又来了南货铺。 邓县令说道:“再坚持两个月,联军已经露出了败相,事关河东道生死存亡,太原府百姓只能留出三个月的口粮,其他的全部优先供给军队!六十岁以下男丁临时轮换征调三个月充徭役。” 张老道在一旁也不客气,愤愤说道:“事关李克用的生死存亡,可是却拉上了河东道所有百姓垫底,哎!邓县令您去问问,上泉镇谁家还有余粮,这几天镇子外全是挖野菜的百姓!大半年了,人都打仗去了,谁种庄稼?” 大家和邓县令都熟识,邓县令也没恼怒,喝了口茶水说:“我们这里算好的,右卫县最苦,县城几经易手,城墙快打平了,死伤无数!明日还会有三百受伤军兵分派到云南县医治休养,哎!” 孔盛冬无奈摇摇头说:“县令大人,有言在先啊,联军打到云南县,我们双宁营、云盛堂都会撤到山里!您可别怪怨!” 邓县令点点头说:“我已经上报,双宁营分散到了云南县、西面古商道、上泉镇三个地方分别驻防,顺带开荒屯田,以补充钱粮供给。” 李老夫子沉思片刻问道:“请问县令大人,联军中吐谷浑的赫连铎曾经统治过云州,这次来势汹汹,不知道谁在抵御他们这支鲜卑部族?” 邓县城回答:“从塘报上看,是李嗣源大人在东北方向宣州境内和他们对战,目前战事对河东军有利。” 李老夫子听闻说道:“这个赫连铎和党项人也不错,和幽州军、契丹人也能合作,是挑事精,应该先灭了他。” 邓县令说道:“是啊!这支部族军队挺不好对付,人数不多,可是善于奔袭逃遁,见形势不对立即逃跑,追也追不上,以前好几次这样,拿他们没办法!” 孔盛冬在一旁听了后,问道:“那是不是赫连铎一退,也就给了联军一个信号,仗就打不下去了?” 邓县丞心里惊讶,因为他刚刚得到塘报,李嗣源的军队正准备集结拿赫连铎先开刀,以打乱联军的联合之势!他不敢泄露军情,急忙转了话题,说道:“云南县的战乱流民又多了不少,云盛堂能不能开个粥棚,帮着赈济一下?” 孔盛冬听后大感艰难,说道:“县令大人,战乱弄得商号不挣钱,已经开始吃老本了,虽说开粥棚赈济流民是正事,可是也不能只盯着我们一家,这样下去我们都得一起去粥棚乞食。” 邓县令说:“这样,我命王主簿出个通告,云南县商户联合去做,云盛堂给牵个头!” 孔盛冬和李老夫子、张老道商量了一下,感到没法推辞,只能由张老道去协调开设粥棚。 之后在云南县县城和上泉镇各设立了一个赈济点,每日施粥一次,排队的流民络绎不绝,看着让人心酸无奈。 这天孔盛冬也到了粥棚,看到排队的流民足有三十余丈长,其中不乏羸弱儿童和耄耋老翁,各个面色憔悴,神情颓废。 孔盛冬正要转身安排安仁再去调些粮食,梁安甲急匆匆赶来说:“你三嫂生了,双胞胎,一儿一女,你快些回双梁村吧!” 孔盛冬顾不得其他,忙赶到车马店,他和梁安丙、安仁骑了三匹快马,一路奔回双梁村。 冯家院子里冯老三正给前来贺喜的邻居们道谢,孔盛冬进了院子,冯老三乐呵呵说道:“真让英哥儿说准了,一儿一女!” 孔盛冬问道:“三嫂怎么样?” 冯老三说:“受了大罪!整整疼了一天一夜,差点没命!” 孔盛冬虽然关心三嫂,但不好意思进去看,忙安排大嫂说:“大嫂,把两只鸡都杀了给三嫂补补,不能亏待三嫂!” 大嫂正要拉着七姑娘去抓鸡,孙悦云和孙二嫂也来了,两人还提了一篮子鸡蛋,拿了些粗棉布给小孩做贴身衣服。 孔盛冬也帮不上忙,只得和安仁说:“你去石铁匠那里,买只他养的羊!牵回来给三嫂吃。” 安仁忙骑马去了石铁匠铺子。这时冯大嫂和孙二嫂把两个婴儿抱到了堂屋里,孔盛冬凑到前面看到两个婴儿面色红润,眼神清澈,心里替三哥高兴。冯老三说:“庆儿!你给起个官名!三哥愚笨,实在想不出来!” 孔盛冬看着两个婴儿,想到:盼望这两个孩子能少些苦难,顺利长大成人。他口中不由自主说道:“叫冯美和冯满吧!” 第5章 偏远的农庄 孔盛冬回了上泉镇,刚在南货铺坐下,梁安甲进来拿了一卷棉布,还有一袋精粟米放到桌上,说道:“你三嫂喜得龙凤胎,这些是我的礼物,你让安仁给送回去!” 孔盛冬也不客气,回话:“我刚才让安仁去买些大枣、弄几条青鱼,下午让他一并跑一趟。” 梁安甲点头说:“战乱弄得民不聊生,有些东西有钱也买不到!鱼现在是稀罕货,只有五边堡村南的大湖里有,镇上不好买!” 孔盛冬说道:“我近日想,外面的货运不通,生意不好做,要不咱们也买些羊羔、牛犊,在西面旧驿站弄个农庄养着,那里草木茂盛,驻扎在旧驿站的兵卒正好可以看管,顺便开荒种地,还多了肥料来源。甚至可以挖个鱼塘,养些鱼,过年过节或卖或吃都方便。” 李知行在一旁听完说道:“好主意!反正我们有人手,这和屯田一个道理。小门小户没法干,没人手也没保护力量,而这两个条件我们都具备,弄好了双宁营的吃喝咱们自己能供给一小半,不用专门买粮食。” 张玄青听完说道:“旧驿站离村里要走两天半路程,有些远,要不再近一些找个地方?” 李知行却反对,说道:“只有在那里合适,开荒种地没人管,养牛羊不怕有人偷,远就远点,安全啊!真要有一天需要逃命,到旧驿站附近躲一两月也行。” 孔盛冬点头说道:“我也是这样想,而且西去的商队可以顺带运送产出的粮食、赶着牛羊回村。双宁营在旧驿站驻扎了十人,在断谷隘口驻扎了二十人,这些人的吃喝也不用再运输。要干我先从双宁营调人开荒、种地,建羊圈、牛棚,之后固定安排二十人轮换。” 梁安甲和梁安丙在一旁听他们三人说完后,梁安丙对梁安甲说:“你看师姐,这就是当老大的好处,说干就能开干,要人调人,要钱给钱!” 梁安甲却笑了,说道:“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么多人天天张嘴要吃饭,不想办法行吗!?当老大不是耍威风,而是身体力行想法子让大家吃饱穿暖。” 孔盛冬转身说道:“我是实在没办法了,生意不好做,只能开源节流。” 孔盛冬去找李老夫子、张老道商量这事,几个人听后都赞同他的想法。而双宁营副使朱胜主动承担了去管理农庄屯田的责任,他说自己右臂废了,上不了杀场,这些事情正好适合他干,操练使李义完全能够辅佐孔、穆两位军使,再加上冯五哥、孙老大、王豹、武大山等校尉也日渐成熟,双宁营交给他们辖制很让人放心。 事情这样定下来后,孔盛冬立即调动双宁营五十人去了旧驿站,还让兴旺庄汪武领着三十人当雇工跟着一起去,这样兴旺庄能多些钱粮收入,日子能稍微好过一点。朱胜拿出练兵打仗的劲头,天天催促建造进度,半个月后农庄有了雏形,开出五十亩山地梯田,建好了羊圈、牛棚,搭了木屋,连半亩大的鱼塘都挖了两个。之后冯五哥去西面津河镇买回来三十只小羊羔,用大筐驮来,放到羊圈圈养;孔盛冬、梁安丙、张玄青在村里选了两家善于养殖牲畜、家禽的人家,和他们一起在上泉镇马市买了五头小牛犊,五十只鸡、鸭子、大鹅各二十只,也送到了旧驿站农庄。那两户人家看到农庄热火朝天的情景,干脆决定受雇搬过来看管牲畜、家禽。 双梁村的猎户听说农庄的事情后,打猎抓到活的野猪、山鸡、兔子也低价卖给农庄养着,农庄里很快繁盛起来,成了山里的一处特殊存在。张老道和师弟张三城去看了后和李老夫子说:“这样经营下去,不出两年,双宁营的粮食供给能自足,不用云盛堂商号买粮维持。” 李老夫子很欣慰,仰望天空喃喃说道:“冯大,你这个小兄弟挺能干,你安心吧!” 这年盛夏,孔盛冬到了农庄,看着半山坡的粟子地、高粱地,他的心里顿时欣喜起来,有粮食便什么都不怕了。 朱胜被太阳晒得黝黑,根本不像个镇将,倒是像个老庄稼汉,可是脸上满是笑意,他还专门带着孔盛冬几人去看了野猪崽子、鸭鹅下的蛋。孔盛冬觉得朱胜可能找到了自己最喜欢干的事情,不由替他高兴。 李知行说道:“能安居乐业,谁愿意提枪上阵、拎着脑袋谋生计?” 张三城道长不由想起李老夫子最爱读的《桃花源记》,说道:“如果人人都在农庄能过这样的生活多好!” 张玄青在一旁说:“师叔,那是因为我们有双宁营骑马持枪在山口守着,没人敢来要赋税,不然谁能这样种地、建农庄?” 孔盛冬感到这个农庄给了所有人希望! 孔盛冬从农庄到了善庄双宁营驻地,心里的抑郁少了很多。穆有粱和冯五哥正在石窑谈事,冯五哥说道:“重山军来投奔我们的人里,有三个人穆先生和我都觉得可以用,今日正好见见,双宁营缺少高手,尤其是能独当一面的顶级战力只有善堂里几位,和太原府诚商堂差距太大。” 孔盛冬点头认可五哥的话,说道:“穆兄,这些事你看着定便好,武学上的事我又看不明白。” 穆有粱正色说道:“我只能从武学上判断现在的高低和日后潜力,而这些人都要为你所用,你知道他们的专长,才好专人专用,想主意时思路也能宽一些。” 孔盛冬知道穆有粱近期为了双宁营付出很多,穆有粱本不是个喜爱操持的人,可是孔盛冬在上泉镇坐镇商号,繁琐的事情也多,他只能和李义、冯五哥在双宁营尽职尽责,替孔盛冬多分担一些。 “那就请来我见见吧!” 不一会冯五哥领着三个人进了石窑,其中有两人长相相似,神色平和,两人只是差了几岁,两人都使用短弯刀。另一人年龄稍大,三十五六岁,腰挂长剑,不修边幅,看着像个潦倒的文士。 第6章 迟来的强援 这三人站到孔盛冬面前,一起拱手施礼,说道:“参见军使孔大人!” 孔盛冬点点头,示意冯五哥说话。 冯五哥说道:“这两位是董边和董界两兄弟,善于偷袭暗杀,飞镖打的又快又准,弯刀使得也好!那位是墨先生,长剑使得好,而且是难得的有智谋人士。” 孔盛冬立即起身拱手施礼,很有江湖气地说:“三位来双宁营也有段日子了,应该能感受到我们的行事风格和重山军不一样,如果你们认同并愿意和我们共进退,以后我们便都是兄弟,同生死,共患难,我们也绝不会亏待你们。可是唯独有一条你们要谨记,重山军的坏毛病不能带着!” 墨先生落落大方说道:“大人,我们三人以前只是为了一口饭吃,张氏兄弟和子弟的命令我们执行过,但是伤天害理的事情真没干过!他们碍着我们的身手,轻易也不指派我们行动,只办过几件震慑恐吓别人的恶心事!” 穆有粱在一旁说道:“我问过了几个重山军的其他几人,这三位都是张家高段位客卿,不轻易出动,手上没有血债,背景也干净!” 孔盛冬点点头,穆有粱的话他信。 略一思索后,孔盛冬说道:“我年纪小,遇事决断难免偏颇,自今日起墨先生担任双宁营参军,这样遇事可以帮着参详一下,确保我们正确决断。董家兄弟先到上泉镇车马店,那里事情多,王小山、孙老大两人有时照应不过来,待遇先按照孙老大他们的校尉身份一样。一会儿你们直接和我走,正好让梁安甲只看着云盛堂总堂,省的两边来回跑!” 这三人听完,立即俯身叩拜,口中说道:“谢军使大人!” 孔盛冬忽然想到一件困扰他很久的事情,他让冯五哥带董氏弟兄先离开,自己亲自招呼墨先生坐下,然后说道:“正好有件事情,我希望墨先生帮我去调查一下,调查过程墨先生需要什么尽管和穆副军使说!” 墨先生听孔盛冬这样说,立即说道:“请军使大人吩咐吧!” 孔盛冬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张家能够立足朔州,发展壮大到那种程度,相信背后一定有人扶持。太原府诚商堂出手对付张家肯定不止因为铜矿的利益,背后也一定有其他目的。我想请墨先生调查一下,张家背后的人是谁?知道了这个人的身份,也就明白了诚商堂的真正目的。” 墨先生低头想了片刻,说道:“属下只知道这个人在太原府军中,而且能够左右河东道的对外用兵方略,其余的张重山从不对任何人提及。过两日我去趟太原府吧!也许能帮军使找到些蛛丝马迹。” 孔盛冬说道:“那就去一趟吧!此事虽不急迫,可是总让我有些不安,我们的行动需要主动些,别让人卖了都不知道!墨先生尽管去,谨慎些去查。另外太原府大商贾王家您也去查查,这两家很可能是一个后台。” 墨先生领命说道:“军使大人放心,我先从重山军这边查起,过几日去太原府,一定把这些事弄清楚。” 孔盛冬客气地起身送墨先生出了门,穆有粱在一边说道:“你是怕遭报复?” 孔盛冬默默点头,然后说道:“太原府诚商堂有很多事我们不知道,但是我们参与了对付王家和张家,我们不比人家诚商堂背景实力强横,所以自己要小心些,后知后觉总比不知不觉强!最起码能有个防范。” “对!商业利润竞争的背后都是政治斗争,有时却又正好相反,云盛堂的生意做得再大也要防着卷入政治漩涡。”穆有粱很认可孔盛冬的安排。 “此外,我也想试试墨先生的水准,这件事正好也适合他去调查!”孔盛冬补充说道。 “这个人的能力足够,两年的时间看过来,品行也过得去!当然,现在他已经是双宁营参军了,身份特殊,也应该好好试试!”穆有粱说道。 两人接着又议论起双宁营的人员驻防分配,正谈到要将双宁营扩充到三百人,梁安甲风尘仆仆进了石窑,她给师父施礼后说道:“快回上泉镇吧!镇上乱了?” 孔盛冬和穆有粱都很惊讶,问道:“怎么了?” “云南县来了一伙休养的伤兵,为首是也是个中镇将,天天领着三十多个兵痞在云南县和上泉镇闹事,不是吃饭不给钱,就是在街上调戏妇人,还敲诈勒索往来商队,县里驻军都去参战了,双宁营也没法管这些巡防军,这些人成了祸害。还有一伙党项人聚集在一间破庙里,公开买卖人口,小孩和少女关押了二十多人,传闻他们在各处拐带孩子,强掠少女!” 孔盛冬听完立即头疼起来,这些事本不是双宁营该管的,可是云南县只剩下几个看门衙役,各种牛鬼蛇神都没人管了,连盗窃、抢劫的事情也比以前多了好些。孔盛冬问穆有粱:“买卖人口该如何处置?” 穆有粱回答:“这个不好定罪,强掳来的才能处置,合乎买卖交易的我们也没法介入!都是战乱弄得,河东军和联军的大战不停,各种破事都来了!这些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弄不好也影响云南县的稳定。” 孔盛冬站起身来说道:“你在这里监管双宁营,这些破事交给我去处置!有梁安甲和梁安丙够了!” 说罢急匆匆出了驻地,直奔上泉镇回来。刚进镇子西面的车马店,王小山和孙老大出来说:“食誉楼又遭了难,田老板正被兵痞们刁难呢!” 车马店和食誉楼紧挨着,孔盛冬转入到食誉楼一层堂内,看到全是伤兵占据了座椅,桌上一片狼藉,一部分伤兵已经醉的开始胡言乱语。田老板看到孔盛冬来了,急忙跑过来说:“小孔东家,不,孔军使,你看能不能管管啊?已经好几天了,这样下去我的生意要关门了!” 孔盛冬问:“带队的人在哪里?” 第7章 整治上泉镇 田老板明白孔盛冬会帮忙,心中感激,忙说:“楼上呢!从娼馆叫来几个舞姬,正喝酒呢!带队的姓李,也是个镇将,口气硬,不讲道理啊!白吃了三四天了!” 孔盛冬没有多说话,直接上了楼,推开雅间的门,看到里面坐了一桌子人,已经酒到正酣,都在搂着舞姬肆意调笑。正面一人见到孔盛冬进来,喝到:“什么人?这样闯进来,不怕李大爷砍了你!?” 孔盛冬看到这个镇将身材高大,脸上有几道疤痕,显得狂傲狰狞。他站定不动,说道:“有本事去战场厮杀,给百姓打下个安宁生活,跑到这里耍威风,你就不怕军法吗!?” 李镇将哈哈笑道:“活一天算一天,都不知道明日谁胜谁败!哪家的军法来办我!我怕什么!你敢出头,军爷我先砍了你!” 听完李镇将说话,孔盛冬呵呵笑了起来,说道:“正愁没理由办你呢!有刚才你的话就够收拾你了!”说完往后一退,抬手一挥,他身后梁安丙、梁安甲、孙老大、董氏弟兄一齐冲了过去,楼上立即乱成一片。 李镇将激灵一下,酒醒了一半,伸手就要去摸佩刀,可是刚伸出手,突然一道寒光射了过来,一柄短匕首直接扎在他的右手背上,疼痛感觉手上还没传来,他就被一脚踢翻。梁安丙用另一柄长匕首贴着他的咽喉喝道:“让他们都停手!” 孔盛冬高喊:“把他们都拉到街上绑起来!不是有两百伤兵吗!谁敢来救,也抓起来绑了!” 食誉楼前面顿时热闹起来,李镇将和几个亲随被五花大绑扔在街上,其余的兵痞也被抓住七八个,还有些跑回了云南县城。李镇将已经彻底酒醒,刚要呼喊,孙老大找了块破抹布塞住了他的嘴。 街上的行人纷纷围上来,在一边咒骂这伙害人的兵痞,上泉镇这几日被他们搅得鸡飞狗跳,百姓已经苦不堪言,还得受他们的气。 不一会儿,邓县令、王主簿和张老道、冯五哥也到了食誉楼,几人在一楼的堂内坐下来后,孔盛冬问邓县令:“请问县令大人,这是隶属哪里是军兵,为何如此不堪?” 邓县令无奈地说:“是右卫的巡防营,来了二百人,有一半重伤,这些是受伤轻的,没有约束,天天闹事,县里实在没法管。他们是破罐子破摔!好活一天算一天!” 张老道说道:“都像他们这样让百姓寒了心,仗根本打不赢。” 孔盛冬说道:“不能再乱了,我有个主意,把县里、镇上的壮丁组织起来,每日在街上维持秩序,晚上亥时宵禁。流民和乞丐都到粥棚汇集,这样偷盗、抢掠自然会少一些。外面这几人正好拿来杀鸡儆猴,不然云南县不用联军打来就乱了。” 邓县令略一想,点点头说:“孔军使,你大胆干吧,上面追问起来我来出面善后解释。” 孔盛冬又问张老道:“您和李老夫子说一声,双宁营必须介入上泉镇和云南县的管控,不然乱下去肯定会殃及鱼池!” 张老道回道:“老夫子说过双宁营的事你和穆先生商量着办,我们两人帮着冯老三当好里长。遇到大事我们也只能给出建议,杀伐决断你们年轻人自己定夺。” 孔盛冬默默点头,转向邓县令说道:“那我就越俎代庖了!” 说罢命令梁安丙和孙老大,“把这几人都绑到木桩上,每人鞭三十!”接着又命令冯五哥带二十人去把那伙党项人都抓来,一个一个过堂,问清楚所有买卖人口的出身,如发现有疑问直接接管,党项人就地收押。 邓县令在一旁也命令王主簿一起去,以云南县县衙的名义去提人,王主簿和一个书吏急忙出列应命。 冯五哥问道:“对方反抗怎么办?” 孔盛冬说道:“给你派两个硬手,谁阻挡问案就地杀了谁!这时候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董氏兄弟!去吧!你们正好去开开刀刃!” 董氏兄弟立即跟着冯五哥去了破庙。梁安甲心中怕有不妥,也和孔盛冬点了点头示意,一并跟去。 邓县令舒缓了几口气,说道:“幸亏双宁营在,否则云南县必定乱了!孔军使,还有一事,需要你们帮忙!” 张老道说道:“请说吧,县令大人,都是一家人这时候了就别客气了!” 孔盛冬也忙说:“大人请讲!能帮着办的我们必定帮忙!” 邓县令说道:“云南县近日飞贼出没,此贼艺高胆大,接连去了县内四家乡绅大户,趁晚间入户抢钱杀人,已经背了五条人命。崔县丞去了战场,县衙里面也没人能办案,本官被逼得实在没办法了!期盼双宁营能帮着抓住贼人,安定人心。” 孔盛冬心里感叹,这半年乱战让河东道内部治理也乱了,县里忙着筹备军粮、军械,征兵、募兵;民政治理彻底荒废,顾不得管控治安、农事、民事。可是查案对双宁营来说也不简单,谁去合适呢? 犹豫了片刻,孔盛冬说道:“麻烦县令把案件卷宗给我们送一份,这事我们只能从旁帮忙,因为实在没有合适的人去办!” 邓县令叹口气说道:“尽人事,听天命吧!本官也是被逼无奈!先谢谢双宁营诸位了!” 几人谈论间,冯五哥、王主簿押了五六人进了食誉楼,进门后说道:“几位大人,发现了三个拐骗来的孩子,还有个偷来的,还有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两个,其余都是从丰州一带一路买来的饥寒孩童。” 孔盛冬问道:“党项人为什么不去丰州,怎么跑到云州了?” 王主簿回答:“他们从丰州带人到云州卖,从云州带人到丰州卖!” 几人立即明白这伙人其实是人头贩子,两头做生意。 邓县令很恼火,骂道:“真是一帮恶贼,难怪坊间流传他们是人贩子。王主簿,把人都收押了!” 接着邓县令又说:“这些孩子怎么办?不然送到善堂吧!?” 孔盛冬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点头,说道:“张道长,让玄青和风青把他们送到善堂吧!” 张老道回答:“我和风清去吧,玄青留在上泉镇,办案用得上!” 第8章 悬案之疑云 孔盛冬回了南货铺内堂,处理了一整天事情,他深刻体会到了冯老大的艰辛,幸亏他年轻、精力充沛,喝了口茶,开始看邓县令送来的案件卷宗。 梁安甲出去给他从食誉楼提回来一个食盒,里面是一荤一素两个菜和两个饼。她把饭菜摆好说道:“边吃边看吧!查案子是县令的事,你也说了只是帮忙,事事这样上心谁也扛不住!” 孔盛冬边吃边看着卷宗说道:“其中两户乡绅是恶霸,被杀活该;另一户却有善名,今年还救济过流民,最奇怪的是最后一个受害人是在家门口被抢劫杀害的。难道这个飞贼是随机犯案?这样可就不好抓了。” 张玄青、李知行和梁安丙在一旁听他说完,张玄青说道:“这种独自一人的流窜作案最不好办,说不定飞贼已经离开了云南县。” “这个贼人每次都是夜入民宅,抢劫财物一些钱财,但是却索要不多;只杀家主,其余人都放过,这里面总透着些与众不同!”孔盛冬把卷宗递给李知行看。 梁安丙走过了夜看看卷宗说道:“贼人的目的像是寻仇,可是被害这四户人家看上去没有任何关联啊!” 孔盛冬吃了两口饼说道:“今日有些疲劳了,不想了,阿丙随我出去走走!” 两人一前一后领着“黑猪”出了门。梁安甲收拾了桌子,拿起横刀,也远远跟在后面。 孔盛冬出了南货铺,向东出了镇子,又折向北,准备绕着镇子走半圈,从西面回去。在镇子的北面有一小片松树林,林子外有条土路,平时人就不多,这时除了孔盛冬和梁安丙、“黑猪”,四下静悄悄,两人似乎一下从镇子里的喧嚣抽离出来。 走到一半,梁安丙突然停步,他拉起孔盛冬靠到一颗松树边上,孔盛冬这才发现在土路的前面和后面各有一人跟了上来。这两个人都是灰黑麻布衣服,三四十岁的样子,手里握着长刀。 梁安丙左右手各拔出匕首剑,喝到:“什么人?你们要干什么?” 那两个人停了脚步,这时从松树林里又出来两个人,他们四人将孔盛冬和梁安丙立即围了起来。其中一个灰衣白脸青年说道:“我们劫财杀人!上!” 其余三人提刀冲了过来,“黑猪”连连狂吠,护在孔盛冬身边,梁安丙暗自后悔,时局这么不太平,自己却大意了,应该多带几人出来。 孔盛冬此刻却冷静下来,他从身上掏出匕首,护住身前,和梁安丙说道:“他们可能就是四起抢劫大案的贼人,没想到居然有四个人!” 两人眼看就要和那三个人动手,梁安甲从后面急匆匆赶上来,抽出长刀截住了其中一人。嘴里喝道:“‘黑猪’回去叫人!” “黑猪”听完梁安甲的话,直接向南奔去,跃起一丈开外,直接翻越了一户人家的侧墙,向着南货铺奔去。这时其余两人也和梁安丙交了手,孔盛冬立即持匕首扑向那个灰衣青年。灰衣青年显然没想到孔盛冬不但不逃跑,还直接冲他来了,顿时心里喜忧参半起来,也拔出一把短刀和孔盛冬比划起来。 孔盛冬瞬间凭直觉发觉这个青年的武技水平很低,甚至不如他自己,只是仗着力气大一些,扫过来的刀锋势大力沉一些。孔盛冬心中大定,使出和梁安甲学的三招里最后那招,当头劈下一剑,中间横拉上挑,生生骗的那个青年抬刀防御却被偷袭腹部,青年一惊,急忙后退,喊道:“二彪,快来帮我!” 围攻梁安丙的一人急速退后,横着冲到孔盛冬身前,孔盛冬转身便跑,边跑边喊梁安甲、梁安丙:“向西快跑,不要恋战!” 几个人这时都是一呆,没想到孔盛冬这时瞅了空隙,要逃回镇子。梁安丙反应最快,立即射出一柄短匕首帮梁安甲阻敌,转身也随着孔盛冬向西跑去,梁安甲则直接向南逃去,两步助跑后高高跃起,越过一人高的围墙,钻进上泉镇的巷子里。 拦路动手抢劫的三人刚要追,那个灰衣青年喊道:“追不上了,快走!他们在镇上有帮手!”说完几个人向北跃入松树林,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孔盛冬和梁安丙刚跑到镇子西面,冯五哥和孙老大带着五个双宁营军士由“黑猪”引着路迎了出来。冯五哥忙问:“是什么人?敢在这里动手!” 孔盛冬摇摇头说道:“人跑了!快去找梁安甲!先回去我们再说。” 几个人转身回去找梁安甲,没走多远,梁安甲从南面的一排房舍间过道里走了出来。孔盛冬上下看了几眼,发现梁安甲没有受伤,回头和冯五哥说:“走,去取阿丙的匕首!” 大家回了南货铺,梁安丙对孔盛冬说道:“这次是你自救成功!哎!保镖这活没法干了,随便出个门差点着了道!竟然靠着诡计脱身,我师父知道了一定会训斥我!” 孔盛冬却不以为意,劝说道:“不怪你,这伙人很有目的性,他们是来复仇的,在云南县做的其他案子都是烟雾,用来迷惑县里和我们。” 梁安甲听孔盛冬说完问道:“看来你已经知道是谁在针对你了?” 孔盛冬点点头和冯五哥说道:“派出一队人清查云南县所有客栈,到各村里都盘问一下,这几人是外地人,他们在云南县没有落脚点,不可能天天在野外,而且这些人也不是睡野外的人。” 冯五哥也不问为什么,立即出门去办事。 孔盛冬件董氏兄弟来了,招手让他俩到身前,耳语了两句话:“去把那个闹事的李镇将杀了,不能像诚商堂一样做事留后手!” 董氏兄弟听后一愣后,马上点头出门,神色中没有一丝犹豫。 这时大家才明白,刺客一定和云盛堂曾经结仇,而且还与太原府诚商堂有关系。 李知行最先反应过来,说道:“是太原府王家的人?” 孔盛冬叹口气说道:“只有王家会这样做,那个灰衣青年一定是王家少东家,老东家因为收购羊皮以次充好被抓死在狱里,现在诚商堂忙着在南面配合官军作战,王家出来复仇了。” 第9章 隆冬将至时 李老夫子和张老道到了南货铺,两人听说了王家的复仇专程而来。 李老夫子说道:“我给诚商堂乔东家写封信,第一提醒他们也防着王家报仇;其二看看能不能让他们盯住这个小王东家,以强硬手段压制住王家。羊皮收购战中我和王家只是所在立场不同,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这个小王东家年轻气盛直接来报复我们,多少有些莽撞。” “商场如战场,老王东家入狱被杀,小东家肯定心里不平,以后我们做事要多注意,不能留后患。”张老道也说。 “既然进了杀人局便不能有菩萨心,老道长说得有理,云盛堂这几年的生意做的好,同时也得罪了不少同行同业,有争斗难免!”李知行同意张老道的说法。 孔盛冬听完几人的话,说道:“生意场上也是你死我活,容不得留情。这次的事情给了我提示,不能心慈手软。假如小王东家昨日出手对付李老先生或者张道长,恐怕这时已经得手了!所以我把以前和我们发生过冲突的商号、敌人在心里过了一遍,那些罪大恶极或者和我们有深仇大恨的,能置于死地的尽量不留后患。” 穆有粱在一边点点头说道:“所以你让董氏兄弟动手暗杀了李镇将。还有什么人需要料理?” “是啊!不杀了李镇将,万一哪天我们落入他的手里,人家可不会只打我们三十鞭子!其他的我慢慢找机会处置,眼下河东道内外都处于混乱的状态,我们的首要任务是看好生意,守住村子的安危。”孔盛冬说道。 李老夫子和张老道低语了几句后说:“你说得对,这一年我们应该谨慎些,人手不够可以从善堂、村里再调,不能让心怀叵测的贼人瞅了我们的空隙。几个商号都要加强守护,等这场和联军的战乱结束,肯定倒闭不少商号,到时我们一定能好好做生意。” 这一年快要入冬的时候,前线传来消息,河东军在南北两线都取得了胜利,战局逐步转向对河东军有利,联军的攻势开始减弱,出现了败退的迹象。而河东道内的钱粮、军兵也几乎消耗到了极点,河东道南边不少人家向西企图过黄河逃难,后来听说关内道和南方诸道也都处于战乱,进退无措,被迫困在黄河边,饿死很多人。 云南县不少过不下去的人家也向西逃难,在善庄的石寨附近汇集了不少流民。穆有粱和孔盛冬看着几百流民在石寨前搭起的临时住所很担心。穆有粱说道:“眼看天气要变冷,这样下去这些人都会冻死、饿死。可我们的粮食也不多了,没法救济任何人。” 孔盛冬也没有任何办法,说道:“我们能力有限,现在能顾得上双梁村、安宁村和善庄的百姓已经耗尽了全力,这些人只能听天由命,我只有一个建议,你去看看他们,如果有在武道上有潜质的少年男女和精壮男丁收留几个算几个,其余的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冻死、饿死。” 穆有粱回答:“这事我可以去做,可是从他们和家人分开那时起,其实我们间接宣布了他家人的生死,有些不忍啊!等等吧!里面的适龄男子不多,大部分已经上了战场,剩下的老弱病残对河东道、云南县,包括我们都是累赘。一个月之后石寨下面恐怕都是死尸了!” “我们能不能到哪里弄些粮,好歹多救几个人?”孔盛冬问张老道。 张老道在一旁沉思了好一阵,说道:“两个办法,第一个去抢大户人家,第二个到联军那边去抢。没别的办法!” 穆有粱无奈说道:“看把道长逼成什么样了,想到的主意只能去抢!” 孔盛冬也无奈,说道:“现在战况焦灼,我们没办法像去年对付山后八军一样远程出击。再说我们这点人对联军任何一方来说实在太少了,不够人家塞牙缝。” 这时墨先生从远处到了几人身边,向几人施礼后,说道:“走了两个月,太原府的事总算有些眉目了,就在这里说吗?” 孔盛冬说道:“这里都是双宁营的自家人,直接说吧!” 墨先生开口说道:“朔州张家和太原府王家背后确实是一个靠山,只是这个靠山藏得极深,只有一个叫李路的人出面。” 孔盛冬几人心里虽有些准备,但消息核准清楚以后,对这两家背后的真正主人都有些惊惧,谁能想清楚能扶持起来这样两家人的人会有多大的能量! “这个李路是什么来路?”张老道问。 “表面是只是个茶叶商人,经营着一家茶楼,可是却有些手眼通天的架势,在太原府暗地里很有名望。我跟踪了几次,去的都是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办得都是协调串联的隐秘事情。一时还没法找到有用的消息,我在太原府找了个暗探,让他死盯着李路,有了消息我们马上会知道,现在只能等着。” 穆有粱听完说道:“只能先这样,这样的人行事肯定小心,不可能短时间内露出破绽。” “副军使大人说得对,属下也是这样想,此事不能急于一时。属下急着赶回来,还有一件事需要报告。”墨先生说道。 “何事?说来听听!”孔盛冬问道。 墨先生说道:“属下此次在太原府跟踪李路时,发现一个吐谷浑的细作,此人也在跟踪李路。他在太原府住了几日后,突然从太原府出发一路向着西北疾驰,属下本欲回云州,所以一顺路直跟着到了朔州,这个细作又向西直奔黄河古渡口。属下觉得现今河东军和联军正在激战,而联军中的吐谷浑部正是串联幽州军、关内道朝廷军和汴州军的关键,因此吐谷浑的动向值得注意,因此跟踪他过了黄河,发现吐谷浑在黄河西面建了一座土堡,常驻了二百多军士,土堡每日出入大量的细作和传令兵,因此判断这座土堡十之八九是整个联军的协调指挥枢纽。” 第10章 黄河边土堡 “土堡距此有多远,防御情况如何?”穆有粱马上意识到墨先生无意中找到的土堡具有重要的战略价值。 “土堡在云南县西南两百三十余里外,紧靠黄河古渡口西北,从朔州过去不足两天的路程。土堡墙高三四丈,四个角有望楼和箭楼,入口有南北两个、视野开阔,东西是黄河河岸和土沟,强行攻击难度很大。”墨先生回答。 孔盛冬心中盘算了一下双宁营的人手,说道:“我们可以抽调的人最多一百,长途跋涉过了黄河去夺取这个土堡十分困难,而且土堡位于关内道,一旦关内军出动,我们这点人马实在太少了。” 张老道在一旁说道:“那也要去,即使打不下土堡,只要能干扰联军的行动指挥,阻塞他们的信息通传,战局便可能有转变,我们河东军获胜的机会就会大增。” 墨先生显然在心中已经对这事有了算计,急忙建议说道:“假如我们不攻取土堡,只是封锁消息传递,事情好像简单一些。” 孔盛冬和穆有粱互相看看,孔盛冬说道:“围而不攻,只在外围击杀出来送信和进来传信的传令兵、斥候,如果土堡只有南北两个门,难度不大吧?” 穆有粱点头说:“应该可行,双宁营所擅长的弓弩、飞叉、陷阱正是应对这种情况的最好办法,再把高手分散到外围击杀斥候、细作,这样至少可以在短时间内扰乱联军的信息传递。” 几人听完后都觉得可行,孔盛冬心中草拟出一个大致计划,说道:“穆兄,你和李义调人,后日在善庄集结一百人,擅长弓弩伏击的优先调配来;张道长您去县里通报一声,让县里告知前方军队同时展开军事行动,一定可以趁机取得一些优势。墨先生带着董氏弟兄先去朔州找游十郎,让他安排好双宁营的粮草,等我们过了黄河,游十郎还要继续保证我们的军需。” 到了第三日,双宁营抽调的军卒都到了善庄,全营立即出发,到了朔州与墨先生汇合后于夜间奔袭渡过冰封的黄河,黎明前到了土堡外二十里处。 几个人潜伏到土堡南面的一座土丘后,孔盛冬远远向北望去,只见那座土堡立在一片黄土平地中间,东面是落差极大的黄河河岸,西面是黄土深沟,南北土堡入口建有环形土墙,和土堡墙上的箭楼一起构成了一道复合防御工事。土堡土墙高大,东西狭长,没有攻城器械仅凭人力根本无法攀爬。 孔盛冬问穆有粱:“截击行动如何安排?” 穆有粱从土堡收回目光说道:“在南、北各安排三十人,在道路上挖陷阱,设绊马索;西面官道安排四十人,挖陷阱,做木围栏,做为第二道防御,死困住出来的传令兵。善堂里和双宁营的几个强手分散到三个方向,击杀土堡出来的吐谷浑军兵,试图进入的也伏击杀死。” 孔盛冬点头示意李义按照穆有粱说的去办,之后说道:“只怕时间一久联军发现信息不畅,关内军会派军队来,那时我们只能撤回黄河东岸,由朔州巡防军出击阻击。不过,现在南北打得不可开交,估计关内军可派出的军队数量也有限。” 墨先生说道:“我们的目的仅仅是阻塞信息传递,即使关内军来了,我们在南北方向只出动射术高超,行动迅捷的强手击杀传令兵,目的也一样能达到。” 孔盛冬回身说道:“那我们先阻断几天他们的信息传递看看。还要防着他们放弃土堡,全军朝一个方向突击逃走,盯防的务必紧一些!还有包围圈要由远到近一点点收拢住,让吐谷浑军在不知不觉中断了和外面的联络。” 墨先生建议;“今日白天先休整,入夜后开始潜入三个方向布置吧!” 孔盛冬点头同意,说道:“好。命游十郎把粮食、草料存放到黄河东岸,让他每日送过来当日所需便可。从今夜开始我们全力截杀所有出入土堡的人。” 平河堡是六月的时候建成的,驻守平河堡的守将是吐谷浑首领赫连铎的族弟瑛多。这几个月,平河堡这个不起眼的土堡,承担了南边汴州军、西面关内军和北面吐谷浑军、幽州军四支军队的军情传达任务,每日往来的传令兵、斥候、细作多达三四十人。这年冬天的天气冷的早,比往年早了一个节气黄河便开始冰封,从这时起瑛多的心里开始不安起来,毕竟此地距离河东道只隔着黄河天险,黄河冰封后河东军可以直接过河对土堡展开攻击,所以瑛多急召所有细作返回土堡留守,停止了所有外出行动。 此刻瑛多一边啃着羊肉,一边命令手下一个族人军曹:“这些天除了必要的信息传递,其余的事情都停一停,等到过了年,黄河解冻我们再行动,到那时河东军就威胁不到我们了。” 那个军曹忙答道:“是,将军。只是......今天辰时后传令兵、探马再没有来堡里。这和平日可大不一样!” 瑛多扔下手里的羊骨头问道:“你是说半天了没来一个传令兵?这可不对啊!” “是啊!平河堡这两个月第一次这样。” “不对!立即派人从三个方向出去看看!” 一个时辰后。 孔盛冬、梁安甲、墨先生、冯五哥一直在土堡的南面土坡后面伏击从土堡出来的斥候、传令兵,一个上午击杀了六人,还有试图进堡的四人也被射杀。还好这几日天气不算冷,但是几人都冻的脸色通红。孔盛冬说道:“生火吧!估计堡里的人也知道被围了,现在我们的围困之势已经形成,没必要藏着掖着了!” 冯五哥连忙用火绒点燃早已经准备好的柴火,然后通知军士三五人生一堆火,让大家都吃点东西,准备在夜间轮换值守。 冯五哥靠着火说道:“晚上他们一定会试图通知关内军,我们不可能防守住每个出来的人!” 第11章 围困与突围 墨先生答道:“只要击杀了大多数人我们的目的便能达到,扰乱了联军的指挥传达才是最重要的目的。属下只是担心他们会连夜弃堡逃走,在西面重新建立联络中心。” 孔盛冬却说:“这样也不怕,我们可以追击一段,至少让他们在几天时间内指挥系统紊乱,也许前方的河东军在这段时间里便找到了联军结合部的软肋,一击致命打垮联军。” 墨先生点点头说道:“如今唐王只是个傀儡,军权在几个权臣手里,这几个权臣都是文官,不通晓军事,眼前的局面全靠联军的数量优势维持,一旦在某个方向突破联军布防,联军的战斗力会陡然减弱,甚至瓦解。但愿战事早些结束,不然今冬对百姓来说将是几年来最苦的时候。” 孔盛冬想到善庄石寨前那些马上会冻死的百姓,心中一阵苦楚,脸色却没有变化,说道:“我们出击的一个隐性原因是这个土堡距离我们云南县太近,一旦今冬过去,关内军有了后援,他们由土堡出击直扑朔州,到时我们云州也岌岌可危,绝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 几人正说着,孙老大从西面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蹲下说:“刚刚北面冲出十匹快马,都是军中高手,幸亏我们用两重木栏守住了官道,才阻挡了吐谷浑军兵西去报信,将他们全部击杀。穆先生让我带话,他们已经发现了土堡被困,随时可能集中兵力出击,一定要警惕。穆先生认为吐谷浑军的出击方向一定在南、北两个方向之一,西面的布防可以适当向南北调整。” 孔盛冬听完说道:“到西面找李义,让他安排吧,堡内至少有二百人,他们如果孤注一掷从一个方向逃,我们很难堵住,必要时全军骑马追击。” 孔盛冬的话还没说完,只见从土堡南边出口也奔出十匹快马,马上全是重装骑兵,冲着他们所在土坡冲了过来。 孔盛冬此刻心中闪念却想到了一个主意,忙说道:“截击这些骑兵时可以放跑一两个,最好能有一个逃回土堡。” 众人还在疑惑,墨先生却明白了孔盛冬的意图,说道:“军使大人的意思是诱骗他们从南面突围,让他们觉得南面薄弱,这样我们也可以集中调配军力应对。” 冯五哥听罢,收起猎叉,说道:“这好办,别下重手就行。”说完,奔到土坡一侧,指挥弓箭手准备迎敌。 那十骑上了土坡山道,见前面被拒马拦着路,立即分散到两侧准备绕过去。这时弓箭手齐射,专门射马匹暴露的部位,还有几柄猎叉冲着马腿扎了上去,瞬间几匹马被放倒,马匹因为疼痛嘶鸣起来。墨先生持长剑上去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刺中一个重甲军兵的脖子,回首又刺伤一个军兵的大腿。梁安甲护在孔盛冬身前,把一个从马背跌落的吐谷浑军士刺死,长刀直插重甲的胸腹结合处,没有一点偏差。 其余吐谷浑骑兵中,有一骑灵巧躲过箭矢和猎叉,直奔远方而去,刚要逃出围困,一箭射来,正中侧脸,那个骑兵被一箭射的从马背上跌下来。三个双宁营军士立即围上去用长枪将他刺死。有两个骑兵见到无法突围,拨马头疾驰回土堡。 孔盛冬看完战况,深吸一口气,和孙老大说道:“西面、北面多挖绊马陷进,放捕兽夹,再让西面的双宁营军士逼近土堡,做出要强攻的架势。” 孙老大听完立即上马飞奔着去通知穆有粱和李义。 土堡内,吐谷浑将领瑛多上了两面土墙巡视,他已经能看到三面的河东军将土堡围困了起来。尤其是南北两门前,已经被木栏和木盾团团围住。此刻他心中唯一的安慰是围困的河东军虽然战力强悍,但数量不多,强行突破尚有生机。只是他也在犹豫是困守土堡还是突围逃走?如果突围选择从南北那个方向更容易? 瑛多问身后那个军曹:“依你看我们该如何应对?” 吐谷浑军曹犹豫了片刻回话:“将军,属下以为,平河堡的意义在于传达联军信息,现在已经没有了这个能力,我们突围吧!出去后再选择一个地方建立联络点。” “向哪里突围?” “从几次试探来看,北门河东军明显更强一些,有几位高手居然能刺穿重甲,目前没有军士生还。南面也不差,但是相对要弱一些。属下以为,我们出堡向西南直插,全身而退的可能性更大。” “这只是表象,我反而觉得南面是个陷阱。” 吐谷浑军曹听完瑛多的话,不敢在多言,站在瑛多身后等着瑛多决断。 这时的情形对于两边来说,都如同赌场的押大小,下注那一刻后只能等着命运的判决。 土堡外,孔盛冬、穆有粱、李义、墨先生四人都到了土堡南侧土坡。 穆有粱说道:“不知道堡里的吐谷浑守将会不会从南面突围?依我看南北两侧的可能性还是五五之数啊。” 孔盛冬回话道:“没办法,我们人手太少,只能赌一面,谁敢下定论!” 墨先生说道:“天黑了,我们在三面点起篝火,尽量多点几堆,尤其在北面。” 穆有粱听完说道:“墨先生的意思是继续搅浑水,让堡内守将觉得我们在北边故弄玄虚,诱骗他们从北面突围?” 墨先生回话:“属下也不好说这样做能不能起到作用,只是觉得越乱于我们越有利。” 孔盛冬看看天色说道:“先两边生篝火,用火阻断官道,尤其在北面下些功夫,等火烧开冻土在上面挖沟设绊马坑,今夜我们不睡了,今夜吐谷浑军士不突围,明日北面他们也走不了了。” 土堡内,瑛多在土墙上看完南北方向的篝火,眉头紧锁,黑脸和那个军曹说:“唐人狡诈,真有点搞不明白了。” 吐谷浑军曹思索了一阵这才回答:“将军,属下建议再等一晚,说不定关内军已经发现了信息阻断,会派出人马前来解救!” 第12章 最难的时间 瑛多默不作声,他有些心乱,以他对关内军的认知,这种可能性不大。关内军的实际指挥者是宰相张浚,此人眼高手低、沽名钓誉,招募的军队战斗力极差,能守住长安府周边,保卫好关内道已经不易,却还一心想挑拨藩镇争斗,妄想渔翁得利,仅有的一点兵力都投入到了北线作战,假使这一仗打败,恐怕大唐最后的一点点气运都要断送在张浚的手里。即使关内军发现土堡军情传达不利,可能首先担心河东军已经渡黄河向西推进,惊恐之下第二件做的布置必然是抽调募兵,层层设防,绝不会主动出击,实际上关内军也没有余力出击。 思索了好一阵后,瑛多命令:“命军士今夜好好休息,明早收拾行装,等我想清楚突围方向后,明夜突围!” 这一夜大多数吐谷浑军兵没睡好,因为堡外不停传来砍树、挖沟壕的声音。一夜间北面挖出两道土沟,堆出了土墙,马队几乎不可能直接突破。瑛多一早上了土墙,看完南北两面的情形,心中后悔不迭,此刻他明白已经陷入了绝境。如果在最开始发现被围后,不论从哪个方向突围都有胜算,现在只能缩在土堡里等着援军了。 瑛多脸色阴沉命令:“人马分两班,死守土堡吧!但愿关内军或者我吐谷浑军能早日来解救我们。” 他身后的军曹唯唯诺诺点头说道:“大人,不必忧心,消息传递不利联军一定会来救援。” 瑛多摇摇头,说道:“堡内粮食够坚持几天?” “回禀大人,十日左右。” “从今日起省着些吧!” 土堡外,孔盛冬吃了口烤热的麦饼,喝了几口水,指令李义:“向西十里外派出斥候,一旦有援军来我们必须马上得知消息。再围土堡几日,联军的南北、东西信息中断,联军必然慌乱,希望河东军能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战机,早日结束此战。这样今冬能少死很多百姓。” 穆有粱颔首同意,之后说道:“我们围困着土堡,也没法进攻,互相僵持着,短时间内对我方有利,时间久了联军发现信息传递中断一定会重新组建传递渠道,继续围困的价值便不大了。” 孔盛冬也明白其中的关节,思索了一刻后问道:“离这里最近的城镇在哪里?有多远?” 李义答道:“向南五十里有座不大的镇子,叫清涧镇。” 孔盛冬对穆有粱说:“我们不攻打土堡,先围困他们五日,而后派出三十人到清涧镇附近出没一下,装出有河东军向西突进的架势,这样关内军肯定不敢出来驰援土堡,再围困土堡十日,堡内的粮食也消耗的差不多了,到时不用打,堡内吐谷浑的军兵也必然突围。我们杀伤一部分后,直接撤离,东渡黄河返回云州。为了河东军我们也算尽力了,至于战况结局如何,便看前线李嗣本和李嗣源两位大人的临战指挥了。” 十二日后,平河堡内粮食耗尽,战马已经杀了五六匹。吐谷浑将军瑛多被迫率全军从南门突围,除了五十余骑分散逃走外,双宁营截杀了大半。孔盛冬和穆有粱立即命令清理战场,入土堡将吐谷浑留下的钱财和有价值物件收拢后,全军撤回到了朔州。 两日后双宁营回到了善庄驻地。 张老道和师弟张三城正组织村民掩埋饥寒交迫死去的流民。见到孔盛冬和穆有粱后,张三城道长沉痛说道:“足足冻死、饿死二百二十多人,太惨了。” 孔盛冬无语,望向穆有粱,穆有粱说道:“裴师妹已经在善堂收留了三十个孩子,我们尽了力,没办法多救其他人了!” 张老道说道:“尽了力就好,只盼战乱早些结束,再打一年,生意做不成,我们也得挨饿!” 孔盛冬扫视了一眼石寨下面的窝棚,心中悲凉,叹气说道:“百姓的命怎么这样不值钱!藩镇们打完了,争下了天下,百姓没了,这还是天下吗?!” 张三城道长无奈摇摇头,继而说道:“西面津河镇的生意还可以,小掌柜安旺冒着严冬送了一趟粮食和盈利。这些粮食解决了大问题,如今粮价暴涨,比去年的价格涨了一倍有余,云盛堂做生意挣的钱少买一多半粮,钱都不值钱了!” 孔盛冬说道:“趁着快过年云盛堂的生意停一停,这样做生意于我们也不利。先等着看看河东道和联军的战况进展,如果胜了我们还可以喘口气,如果败了,我们这点家当恐怕都要被幽州军和吐谷浑军强夺走!” 众人都无奈点点头。几人怀着心事到了善堂,善堂院里多了不少人,梁安甲、七姑娘和孙悦云正帮着分饭菜,每个孩子的碗里都是干菜汤,还能分到些咸菜和一张麦饼。穆有粱领着几人进了窑洞,说道:“今年真是不行啊!勉强能有两顿饭就不容易,前些天还来了不少孩子,我强忍着没敢收。” 几人坐下后,孙悦云、梁安甲也给大家端来了饭。这两人也都清瘦了很多,脸色有些发青。穆有粱说道:“你们不能再把自己的吃的给孩子们了,这样下去你两人身体都会吃不消!” 孔盛冬这才明白原因,急忙让梁安丙也去拿些吃的,让两人也都坐下来一起吃。孙悦云有些局促,忙说:“我们本来就吃得少,有点便够了!” 冯五哥原本还想取笑孔盛冬和孙悦云几句,但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几人不由分说让她们坐下,一起吃起了饭。张老道边吃边说:“云南县传来最新消息,南北的战事都对河东道有利,联军虽然人多,但是各怀鬼胎,都希望消耗别家,自己保存实力。再有半旬,李嗣源大人会首先围歼西北吐谷浑赫连铎部,只要打开了联军的合围缺口,战事也会早些明朗起来。” 孔盛冬说道:“我只盼开春前战事能结束,春耕不耽误,来年粮食不缺,最难的时间便会度过。” 第13章 联军的溃败 这年年关艰难无比,云盛堂多方筹措费了大劲确保了双梁村和安宁村的需要。朱胜在农庄劳作了大半年,也运回几车粮食,维持住了双宁营的军需。上泉镇商业萧条,车马店的生意也受到极大影响,除了给股东的股息,利润所剩无几。大股东赵老板写信推脱了这年的股息,让云盛堂安心经营车马店。等这些事情都安排好,孔盛冬心里才定下来,他深感当家不易,若不是前几年生意兴隆,积攒了一些家底,这一年真不好熬。每夜他都睡不踏实,有时还梦到冯老大、孙二哥,只是醒来后却常常后悔没能和他们说几句话。 世事艰难,孙登云和冯英哥儿在这一年却飞速成长起来。这两个少年仿佛一夜长大,显现出远高于年龄的成熟和进取。穆有粱和李明隶两位先生都大感欣慰。善堂里另外还有一男一女两位少年成长迅速,穆有粱分别给配了兵刃。自此善堂培养的第二批出徒弟子初步有了几位。穆有粱和孔盛冬二人每每谈谈论起这几个孩子,心潮起伏,仿佛一切的艰难和不易都有了价值。 过了年后,前线传来好消息:联军的围攻之势终于被打破。河东道北方吐谷浑军逃往西北,幽州军退往东北,两支联军主力损失惨重,被彻底打垮。关内军则撤回黄河以西,依托城池固守。南面汴州军被挡在泽州一带寸步难进,双方不得已,开始休战。 没几日张老道由云州回来,告知众人:唐王削去张浚宰相职务,关内军与河东军议和。朝廷撤销了对河东道李克用的剿罚令,复任官爵,加封中书令。自此河东道与联军之战结束,河东军胜出。云州新任防御使石善友专门奏报为双宁营请功,褒奖双宁营在战事最焦灼时突入关内道打乱了联军的信息传递,造成吐谷浑军未能及时撤离而被聚歼。 众人听完长出一口气,李老夫子说道:“此战之后,河东李克用实际上已经成为藩王,有了和唐朝谈条件的筹码,天下又多了一家实力强劲的藩镇。日后在长安和洛阳争夺战中,哪家占的先机,哪家便能改朝换代,自立朝廷。” 孔盛冬有些疑惑,问道:“这一仗几方消耗一年有余,死去了好多百姓、军士。连年的征战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李老夫子说道:“等各路小势力被消灭完了,几个大势力决战以后。这次不就把幽州军打残了吗!吐谷浑也没了!” 李明隶在一旁也说道:“此战汴州军没有受到大损失,将来恐怕还是河东军和汴州军争天下,最多加两道江南军。据说剑南道混战多年,人口衰竭,城池废弃无数,已经没有任何夺天下的资本。” 穆有粱听完这些说道:“不管这些了,我们需要抓紧时间恢复生意往来,马上开春了,不种地河东军胜利了也要饿死人。” “联军溃败了,宣州也被河东军控制,我们在宣州的云盛堂分号需要马上派人过去。”张老道提醒。 孔盛冬说道:“那便让卢琬一家从速出发吧,派些人护送过去,好早些重新开了生意。如今各种物资都奇缺,能带的货物不多,需要和太原府诚商堂尽快取得联络,早些恢复货运。” 李老夫子说道:“我给乔掌柜写封信,派冯五哥去一趟吧,估计乔掌柜也急,上次他来信说商号把大量财力投入到了战场,战后一定会有回报。如今仗打胜了,诚商堂的生意一定会马上做起来,他们最擅长发国难财、战争财。” 众人听完,马上开始安排战后的各项生意。 没几日,云州和云南县接连来了塘报,命孔盛冬和穆有粱到云州参与战后与幽州军和契丹军的议和。孔盛冬很不解问张老道:“这和契丹军有什么关系?要我们去干什么?” 张老道解释道:“此次表面上是和幽州军议和,实际上恰恰是与契丹军议和。幽州军此战后已经无力争雄,所谓议和仅仅是写一张废纸,河东军缓过劲必定头一个取幽州;而契丹军则未参与联军,此时兵强马壮,正是要挟河东军的好时机。这两家互相配合才好谈条件。” 孔盛冬一下明白了其中深意,骂道:“契丹人一直坐山观虎斗,现在联军几方都消耗甚巨,确实正是渔翁得利的好时机。如今契丹主事人眼光深远毒辣,未来恐怕云州的隐患还是契丹军。” 张老道颔首表示同意,说道:“是啊!联军正盛时能忍着不参与,现在反而成了此战最大的受益者。云州的议和条件大概也不轻松。此去云州你和穆有粱要多些心思,万事以保全双宁营为中心,多看少说。老道我也不知为何让你两人去,所以只能到时察言观色一步一步小心应对。” 孔盛冬深以为然,思索了一下说道:“我和穆兄带着墨先生、梁安丙、梁安甲和武大山、王豹几位,您看如何?” 张老道回话:“让我师弟张三城也去,让他顺便去云州找你的未来七姐夫邓忠,由他们两人安排好后面的事情,你和穆有粱专心应对公事。” 孔盛冬点头认可,说道:“好,我们同邓县令一起走,正好互相照应。双宁营暂时由李义代管,您和梁安乙、玄青在驻地监管。” 两日后,孔盛冬、穆有粱带着几人和邓县令在云南县汇合。邓县令这一年劳神费力,明显苍老了很多,见了孔盛冬互相问候了几句后,邓县令悄悄说道:“你们大概也奇怪议和为什么会请双宁营去,老夫不妨提前告诉你们。契丹人不仅议和条件苛刻,还派出结义五兄弟,说是要和河东军高手比试请教,妄图压河东军一头,气势上获取议和的有利形势。穆副军使威名在外,免不了到时要上场比试。” 孔盛冬和穆有粱这才明白事情的原委,孔盛冬带着笑意说道:“穆兄,看来背负天下第六的名头也不是什么好事!出战可不能败啊,事关大局。” 穆有粱面无表情,淡淡说道:“这有什么!但来无妨!” 第14章 结义五兄弟一 孔盛冬和邓县令到了云州先到府衙报到,文司马听说他们来了,专门迎出来与几人见面。 几人客气寒暄了一阵后,文司马嘱咐:“议和的条款大致已经确定,后日在城内校场双方比试之后确定最后的几个关键,晚间签订议和条款,最后设酒宴款待来使。明日你们都好好休息一天,后日辰时到校场西看台,自有书吏安排。” 孔盛冬问道:“文大人,穆兄和契丹哪位交手?可有安排?” 文司马答道:“军中已经安排好五位好手,临战如无必要,穆副军使可作壁上观,但是契丹军派出的五人实战能力尚不明确,只能请穆副军使到时视情形出手。” 孔盛冬和邓县令听明白后,辞别文司马,到了邓忠和张三城已经给安排好的客栈。 几人围坐吃完饭,谈论起时局,邓县令说道:“依我看后日比试结果很难预料,契丹人骁勇,这几年出了不少悍将,穆副军使若无把握千万不要强行出手。”几人明白这是邓县令为双宁营考虑,毕竟河东道主事的几位大员已经有了安排,不出手也无妨。 孔盛冬却说道:“看情形吧,契丹人敢这样干,这结义五兄弟的实力不会差,我们河东军仓促应对,我倒是有些担心。” 邓县令赞同孔盛冬的观点,附和说道:“所以要谨慎,其实议和的事已经有了定论,比试无非较一时长短,于总体影响有限。” 其余几人深感事情对于双宁营来说挺大,不敢插言,穆有粱反而一身轻松,说道:“有时一时长短不争会失了先机,双宁营的旗号不能折在我手里,诸位放心!其中关节我心中了然。” 到了正日子,孔盛冬和穆有粱几人一早到了云州城北校场,自有一名书吏带他们几人到了西看台后一排的座位上,几人坐定后一看,云州校场宽阔,场地能容纳千人以上,四面用木栏围着,每隔十步有河东军警戒。有百姓已经围在木栏外等着看热闹,叽叽喳喳议论着双方的比试。 片刻后,其他云州官员和幽州军方、契丹军方人员陆续进了校场,按照座次一一落座。 辰时正刻,战鼓隆隆响起,河东道两位将军李嗣本、李嗣源和新任云州防御使石善友一齐进场;幽州军一位李将军和契丹迭剌部名将义先奴也一同进场,各自分坐在西东两面。 鼓声停止后,有位河东军参军走到看台前,宣读了三方已经达成的部分协议,说明比试的意义是为了增进双方了解,互相切磋交流。孔盛冬却只认真听了几方的商贸条款,其中有几条让他心里一阵惊讶,有条款说明河东军不再管制铁器买卖,契丹人可以无限量购买铁器,以马匹、皮革交换即可;还有条款说明契丹商队可以进入河东道从事经营贩运,河东道只征收少量商税;最让孔盛冬感到不可理解的是自此契丹人可以在宣州、云州常住,还专门划定了保护区域。 孔盛冬和身边的穆有粱说道:“契丹人瞅准了机会狮子大开口,不费一兵一卒得了这么多好处。日后云州非得让他们蚕食殆尽。” 穆有粱也无奈摇摇头说道:“是啊!没想到最大的得利者反而是没动手的契丹人。可见河东道此战消耗巨大,不得不让步。” 繁文缛节结束后,直接进入正题,请契丹比试的五人先登场。孔盛冬看到看台东面下手进来五人,高矮胖瘦不一,但都是契丹灰衣服饰,梳着小辫,头饰特殊,腰挎弯刀,神色凶悍异常。 河东军参军说道:“此次比试,契丹五位结义兄弟依次出场,由河东军派人挑战,不论胜负打满五场。场上兵器任选,生死由命!先请第一位登场。” 契丹五人中走出一位魁梧如山的壮汉,手持长柄锤,锤头有尖刺,锤体为精铁打造,看着便知道这是个力大无比的斗士。 李嗣本看到此人后,对身后的文司马说:“看我们这边谁上,登场吧!” 文司马转身冲看后面帷幕处点点头,片刻走出来一位持枪镇将,身穿轻便锁子甲,红色缨帽,体型精壮干练。 这两人站到校场一个八丈直径白圈中,互相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之后摆开架势略一停顿,互相持兵器冲了上去。 瞬时两人争斗到一起,武器大开大合叮当碰撞,河东军那位镇将敢于第一个上阵自然身负绝艺,长枪劈刺挑扫势大力沉,气力上竟然和契丹武士不分上下,两人打了三十余合还看不出输赢。 这时契丹武士有些心急,面对刺来的长枪,不再避让,仗着长柄锤的重量生生砸了下去,妄图先重伤了河东军镇将。那个镇将看出了契丹武士的意图,身子略偏,单手持枪一往无前刺出一枪,正中契丹武士腹部,同时自己左腿硬挨了一记铁锤,勉强站稳后,拔枪退后。契丹武士则捂着腹部仰头跌倒,血溅校场,马上有兵卒出列抬着他出了校场。 李嗣源对身边的李嗣本说道:“这是我身边的第一勇士,六弟觉得如何?” 李嗣本忙回答:“大哥身边的人自然应手,第一场赢了正好压压契丹人的气焰。” 河东道诸人看到此刻纷纷叫好,连木栏外的百姓也齐声喊和。契丹名将义先奴反倒平静,挥手指派出来另一名武士。 河东军一名高品级校尉也出列进入白圈,双方开始第二场比试。 结果第二场的比试让人大跌眼镜,契丹持厚背长马刀的武士,不到二十回合一刀将河东道那名校尉拦腰砍为两段。 顿时,校场内外一片寂静,契丹军几人则面露得色,立即派出第三名武士。 李嗣源脸色有些不好看,朝己方人示意继续出场对垒。 第三场比试堪称血腥,上场的契丹武士手持铁链锤,也是不到二十回合将河东军出战的一名下镇将用铁链缠住,然后勒紧铁链将那名下镇将活活勒死,死状惨不忍睹。 契丹将军义先奴放声高呼:“快来下一场!看谁来送死!” 第15章 结义五兄弟二 李嗣源心底既惋惜又气恼。第二、三场他麾下的两位高手都送了命,看来契丹人早布置好了杀招,后面派出的人必定越来越强,势必要摧垮河东军的斗志。而河东军剩余的两位武士实力都不及前两人,恐怕出去就是送死,还要大大折了河东道的脸面和锐气。 李嗣本看出了大哥李嗣源的担心,说道:“大哥,契丹人筹划已久,我们仓促应对,看来已经中了他们的计策。” 李嗣源无奈点头说道:“六弟,怕是让你言中了,大哥先前有些轻视他们了!” 李嗣本接着话说:“既然事已至此,大哥稍歇,让兄弟我派出一人,看看能不能挽回一局。”说罢,示意文司马准备。 契丹将军义先奴则在另一边心中暗自喜悦,挥手遣上另一名武士。他提前从契丹各部招募了数十名强手,选拔出五人,计划先给河东军留些面子,安排了最弱一人先登场,然后依次派出强手,欲意连胜四阵再把河东军的面子踩到脚底摩擦,此刻计划进展顺利,想到不但在议和协议上占了大便宜,还顺便打击了河东军的士气,心中得意至极。 第四场契丹军派出了一位左右手持两把弯刀的武士,此人体态高大威武,脸上杀气腾腾。 文司马看向穆有粱,目光中带有询问,穆有粱不动声色,挥手招来梁安丙,说道:“去,给师父杀了他!” 梁安丙眼神镇定,语气坚定回话:“是!师父!” 众人听完都一呆,没想到穆有粱竟然只派出了三弟子出战,而且是在河东道已经连败两场,士气低落,形势极其严峻的情况下。 孔盛冬在一旁思索一下,抬手让大家都噤声,喝道:“让阿丙去!不得多言!” 梁安丙下了看台走到白圈中,左右手拔出长短两把匕首刀,和契丹武者点头示意后,说道:“来吧!” 这两人一齐挥舞双刀,杀到一起。这一场较前三场,居然是打斗最为精彩的一场,双方都是双手挥刀,不同点在于契丹武士大开大合,上下翻飞,挥舞出来的刀锋如同狂风一般,而梁安丙则好似狂风中的落叶,在风中穿梭飞舞,忽上忽下,漂浮游曳,两人足足打了五十回合没分胜负。围观军民看得心醉神迷,纷纷呐喊叫好! 期间李嗣源看的一脸惊诧,问李嗣本:“没想到六弟手下竟然有这样的人物!?这是谁啊?” 李嗣本回答:“这是小弟麾下双宁营副使的徒弟,他的师父正主没上场!” 李嗣源听后惊愕不已,正在惊诧间,比试有了结果。 梁安丙向上空抛出那把短匕首刀,高高射入天空,接着持另一把匕首刀贴身逼近契丹武士搏杀,契丹武士心中挂念抛出那把匕首刀会在何时、何地落下,精神一紧,脑子空了一瞬,梁安丙抓住时机一匕首刀划破了他的咽喉,飞起后脚将契丹武士踢出一丈外。契丹武士刚落地那柄短匕首刀正好落下,正巧扎进他的后脊背。梁安丙呼呼喘着大气,蹒跚迈步过去拔出短匕首刀插入刀鞘,别进腰间走回了西看台。双宁营众人大喜,连忙将他拉入西看台祝贺起来。 四周围官军和百姓齐声叫好,喊和声震天。 契丹将军义先奴看得惊骇无比,他问旁边的幽州军李将军,“这人是哪里来的?这打法根本不是军队路数,一派江湖豪侠气息!” 幽州军李将军摇摇头,说道:“本将军不知,但是此人精通近身搏杀,确实不是一般镇将、校尉那类做派。” 义先奴冲着对面的西看台高声问道:“请问河东军出战者何人?” 文司马高声回应:“我云州双宁营仁勇校尉梁安丙!” 李嗣源心情大好,说道:“六弟啊!此人要重赏!” 李嗣本呵呵一笑说道:“大哥放心,等会儿第五场比试完了便赏。” 义先奴冷静一会后,思量一下,叫过最后一名武者说道:“最后一战了,全力拿下!” 那名武者点头后,走进校场白圈,拔出长战刀,扔掉刀鞘喝道:“谁来战?” 穆有粱听罢,长身而起,脱掉外袍,抽出长柄环兽刀,把刀鞘交给孔盛冬,高声回应说道:“我来!” 穆有粱也进了白圈,颔首点头后说道:“本人双宁营副军使穆有粱!” 契丹武士心中一懔,回话说道:“本人,契丹迭剌部耶律兹勇!” 双方略一点头一齐持刀飞奔过去,挥刀便砍,实打实硬拼一刀,发出“铛”的一声。接着身形一振又要拼第二刀,可是穆有粱却左手从长刀长柄中拔出一把细长短匕首,直刺入契丹武士胸口,右手持刀格挡一刀后立即侧身,借着身体的惯性转身一刀补在契丹武士胸口,将他的护身甲衣砍裂。穆有粱收刀退后,契丹武士耶律兹勇看着胸前插入的短匕首和长刀刀痕,满眼不服不忿,迎面仰头倒下。 孔盛冬第二次看到穆有粱使出这样的左右互补刀法,心中感叹:天下第六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不由自主随着穆有粱落刀的同时喊道:“好刀!” 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齐声高呼:“好刀!”他们不敢相信,穆有粱仅出两刀杀了最强契丹武士。 李嗣源张着嘴,转头望向李嗣本,眼里满是不可置信,问道:“这也是双宁营的人?” 李嗣本笑着回答:“大哥,这是双宁营副军使穆有粱!” 李嗣源良久才回过神,说道:“我知道云州双宁营曾经以三十余人阻挡了数千幽州军,原来一直以为是谣传。这次我真信了,副军使都如此彪悍,双宁营的正军使又如何?” 李嗣本还没说话,他身后的李遥月说道:“大伯,正军使是个很好的生意人!” 穆有粱在全场人欢呼注目下潇洒回到西看台,长刀入鞘,稳稳坐下,闭眼开始养神,彷佛刚刚干了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孔盛冬在他耳边低声说:“穆兄大才!风头无二却装得如此轻巧自然!佩服,佩服!” 穆有粱也不多答话,嘴角上扬,轻声说道:“滚!” 第16章 结义五兄弟三 契丹将军义先奴有些愣住了,过了好一阵才缓过来。他起身走到看台对面对李嗣源和李嗣本说道:“河东道人才辈出,本将军领教了!” 李嗣源和李嗣本一同起身,李嗣源乐呵呵回答:“承让!但愿我们两方和约定下后,彼此恪守,让百姓能休养一时。” 义先奴点头称是,施礼告退,说道:“晚些我们签订和约吧,本将先料理一下这几兄弟的后事。” 李嗣本回答:“将军请便!” 晚上在云州府衙签订和约后,举办了一场庆祝宴会。双宁营来的全数人被邀请到了主席旁单独一桌。先是云州几个熟悉的官员过来祝贺穆有粱师徒在比试中大放异彩,接着文司马和田巡检使、防御使石善友也过来敬酒,最后李嗣本和李嗣源两人也一同过来,李嗣源说道:“没想到双宁营内高手如云啊!我刚听遥月侄女说还有好几位没来,遗憾啊!将来几位在军中一定会名声大振,六弟可要好好奖赏啊!” 李嗣本脸上有光,难得心情大好,笑着回答:“双宁营赏五百贯,两位军使升一级,那位梁安丙升两级,大哥看如何?” 李嗣源听完问孔盛冬:“孔军使你看如何?” 孔盛冬忙回答:“再把宣州的军需、粮草采买生意交给我们云盛堂商号就更好了!” 李嗣本和李嗣源听完哈哈大笑起来,李嗣源笑说:“难怪遥月说你是个好生意人!六弟准了吧!?” 李嗣本点头说道:“你们去办吧,田巡检使会安排好。” 众人听完,齐声高呼:“谢两位大人恩典!” 次日双宁营众人在云州休息好,采买了些东西,午后动身回云南县。 路上邓县令和张三城道长交谈甚欢,两人心情不错。邓县令开着玩笑说道:“双宁营两位军使再升官就比我高一级了,以后我得称下官了!” 张三城笑眯眯回话,“再升官也是晚辈,何况您和冯家是亲家,都是一家人!” 邓县令心中畅快,说道:“看着他们几人成长起来,老夫心里也替他们高兴!这几年老夫做云南县县令,也多亏了他们的扶持,不然去年差点过不去!” 几个年轻人在后面并驾而行,还在议论和契丹结义五兄弟的比试。 墨先生由衷感慨说道:“属下原来在重山军,里面也有几个高手,但是这些人的心性与两位军使大人相距甚远,哪有一点谋事爱民的心事!都是自己怎么舒坦怎么来,想想真让人汗颜。属下和董氏兄弟在武学上虽说也有小成,可是在与契丹人的比试后才明白,于武道上我们还有很漫长的路要走,不是能力强弱的问题,而是认知的高低问题。看完梁安丙校尉的比试,属下曾自问当时可有登场一战的勇气?可惜啊!属下真没有!” 孔盛冬和穆有粱在马上听完他的话,孔盛冬说道:“墨先生你对阿丙不熟悉,他这两年的长进迅猛,已经步入一流行列。” 穆有粱脸上露出笑意,很为自己的弟子骄傲,傲然说道:“孔兄弟眼光不错,我已出徒的三位弟子中,论刀法路数上,梁安甲走的是奇、梁安乙走的是厚、安丙走的是险。后期梁安甲和梁安乙会精进到宗师,而前期梁安丙肯定会最先窥探到刀法真意,因为他每次出手必然全力搏杀、不留余地,心无杂念,所以在实战中领悟提升得更快。” 孔盛冬在一旁频频点头,彻底明白了梁安甲以前对这位师弟的评价。 墨先生听完沉默一阵,在马上向穆有粱躬身施礼,说道:“谢副军使大人提点,属下卡在眼前境界多年,今日似乎明白了一些缘由,双宁营在武学上对我有再造大恩。” 孔盛冬和穆有粱知道墨先生悟性高,没想到竟然由梁安丙的修行想通了自己的瓶颈,两人都不由为他高兴,同时也感到此刻墨先生才真正心悦诚服,甘心情愿在两人麾下效力。 梁安丙有些不好意思,忙说:“师父,我一定坚持苦修,增加磨练,不负师父期望。” 梁安甲在一旁笑说:“师弟,你别客气了,此战之后云州境内你也有了威名,师姐替你高兴。” 孔盛冬不禁好奇,问道:“穆兄,以阿丙的实力,如果刻个木牌,上面该如何写啊?” 大家听后都专注起来,想听听穆有粱如何评价定位梁安丙,连张三城道长和邓县令都减缓速度,等着穆有粱说话。 穆有粱略微一想,说道:“不好判定,因为梁安丙的刀法搏杀的意味太重,我只能大概判断:我之下,安丙有八成把握搏杀,我之上,安丙有三成把握搏杀。这也是我敢于让他出战的原因。他对战那个契丹武士实力在他之上,但在兵器属性、打法克制和士气上处于下风,所以安丙必能搏杀之。” 众人不由心中佩服穆有粱的眼光,没想到在比试登场片刻思考时间内,穆有粱已经参透了对手的能力,看似随意的指派,其实已经完全掌握了先机,难怪人家两刀击杀了契丹出战最强武士。 孔盛冬拍拍穆有粱肩膀,发自内心说道:“穆兄高明!佩服。” 梁安丙十分不好意思,忙说:“谢谢师父!” 孔盛冬又说:“风头让你们师徒出尽了,我只要实惠,回去赶快召集人手去宣州,先把军需生意拿下来,挣些钱补补去年的窟窿。冯大哥、孙二哥留下的家底去年一年掏的差不多了。” 众人都笑了,张三城道长说道:“你也不易,这么多人要吃饭。不过你敢当面和两位大人要生意,胆子不小啊!” 孔盛冬忙说:“没办法,谁当家谁操心。冬天大凡我们多点粮食,石寨下面能少饿死不少人。当时两位大人心情正好,正是提要求的好时机。” 邓县令听完点头说道:“孔军使说的对!双宁营的奖赏不重要,云盛堂的生意才是根本。不过我劝你们一句,新任防御使石善友也不是个一般人,你们也要多注意。” 第17章 宣州的生意 孔盛冬回了上泉镇马上又派出孙老大和张玄青去宣州。田巡检使升任宣州防御使,生意的事情不能耽搁,需要尽快派人去对接。宣州的生意停了一年多,好多事情需要重新来过,孔盛东怕卢琬一家应付起来有难处。 孔盛冬正和李知行安排宣州的生意,伙计安仁送来一封信,信是卢琬写的,孔盛冬看完良久没有说话。李知行拿起来信也看了看,顿时也没了心情。 张玄青问道:“怎么了?” 孔盛冬一边把信递给张玄青,一边说:“这一仗打完,宣州倒退二十年,卢琬说宣州城内死伤两三成居民,幽州军走时又强行迁走精壮居民上万。我们的朋友无虚和尚被杀,云盛堂分号好几个伙计或失踪或是充丁。哎!宣州实在太惨了!” 李知行补充说道:“卢琬说宣州城每日都有活不下去自杀的人,城里纸钱卖得最好!” 张玄青大略也看了看信,心中大为悲戚,骂道:“这群混蛋藩镇将军们,不光吸血,还吃人,打仗没完没了,好好的宣州城成了什么样!” 孔盛冬好一阵没说话,内堂一阵寂静。过了一会儿孔盛冬说:“越是这样我们越要早些去宣州,抓紧从各地收购粮食、民用品,且不说运到宣州挣多少钱,最起码让宣州百姓能看到希望。玄青,你去了告诉卢琬召集人手多开荒地,种早熟的庄稼,在青黄不接时好能有足够的粮食储备。” 张玄青连连点头称好。 孔盛冬又说:“把山里我们储存的粮食拿出一部分,先运到宣州应急。你到了宣州还可以从契丹买粮,我们可以用铁器换,反正官家也不再管控铁器生意了,先救人吧!” 李知行在一旁听完孔盛冬的安排,说道:“尽力即可,孔东家啊!我们云盛堂即使家财散尽也不可能救所有人!” 孔盛冬回答道:“目光远一些,我们不是在救人,而是在塑造云盛堂的形象。不管怎么说宣州都是大城池,以后有的是生意做。” 李知行听完点头认可,说道:“你比我看得远!” 孔盛冬继续安排:“玄青,去了宣州除了挣钱、稳定民心,最重要的事情是打听幽州军山后八军凉州营的下落,我们的仇还要报。” 张玄青把事情一一记下,说道:“孔哥放心,我必定把事情都办妥!” 晚些时候,太原府诚商堂乔仁溪掌柜的信也来了。孔盛冬打开一看,心里顿时轻松了不少,原来诚商堂从陇右道、山南道采购了一大批粮食、军需,加上战前囤积的物资,商队几日后便会开始北行运到上泉镇,到时南货铺的生意一定好。 几人正为此欣喜,孔盛冬看到信的最后乔仁溪写道:太原府王家商号在战时为河东军提供大量军需物资,捐赠银钱军饷五千贯,少东家王汐被保举为郎官,王家虽然实力大损,但是重新进入太原府大商贾行列,不得不防!。 孔盛冬想到曾经被王家杀手暗算,心中一紧,暗叹来自王家的麻烦以后肯定还会有,只能见招拆招了。他喊进了梁安丙说道:“阿丙,加强各商号值守。让墨先生在太原府多下几个暗桩,盯紧王家。” 梁安丙马上明白孔盛冬是担心王家继续针对云盛堂和双宁营,说道:“放心,现在在上泉镇没人敢动手。穆富贵里长专门腾出了穆有财的宅子前院安置增加的双宁营护卫,我们以后最好住在那里,也好居中协调派遣人手。” 孔盛冬想想后说道:“就这样办!让梁安甲还住五哥家,我们人多了,搬出去单独办事也方便,省的五嫂操心,两家离得近也好照看。” 梁安丙回话说道:“我师父也是这个意思,以后穆有财家当作是双宁营在云南县的驻地,可以和县里、云州直接传递消息,遇事也好应对。” 孔盛冬说道:“走,我们去看看那座宅子。” 几人到了宅子院里,穆富贵正在指挥庄丁搬运东西。孔盛冬忙上前说道:“穆大叔,宅子腾给双宁营住,以后有财大哥只能住安宁村了。” 穆富贵呵呵笑着说道:“他喜欢住在村里,顺便照顾醋坊,如今他肯安心守业我便十分高兴,其他的都随他去。”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反正空着,你们用就是了,缺什么你们买去,咱们一家人我也不和你客气!” 两人在院里边交谈,一边指挥人把前院内院正屋打扫出来作为孔盛冬、穆有粱议事的正堂,两边堂屋孔盛冬和梁安丙居住。外院清理出东西厢房六间,作为双宁营军士的营房,日常有五人值守。 安排完这些事情,孔盛冬和穆富贵告辞去冯五哥家收拾东西,进了院里,梁安甲和五嫂穆有颜已经帮着收拾的七七八八。孔盛冬对两人说:“这里我还安排了两人值守,梁安甲也在,五嫂安心住,隔三岔五我还过来吃饭。” 穆有颜笑着说:“什么隔三岔五,你和阿丙每日还来吃,离得这么近,人多吃饭香!” 梁安甲说道:“你五嫂也刚刚怀了孩子,你就听五嫂的吧!” 孔盛冬听完马上说道:“恭喜五嫂,那我就听五嫂的!冯家人丁兴旺,这是大喜事!晚上我去弄几条青鱼,好好庆祝一下!” 几人在院里谈了一阵后,五嫂回屋里休息。梁安甲提醒孔盛冬:“宣州那边多注意些,战乱刚结束,多派些人过去,卢琬一家在宣州怕是力量不足。” 孔盛冬心里赞许梁安甲心细,说道:“已经安排好了,让玄青和孙大哥过去,我又派出二十人护卫,应该足够应付。” 梁安甲点点头说道:“宣州的局面太不稳定,这么早过去是不是有些急?” “早一天过去,或许能多救几个百姓,宣州被围困几个月,百姓死伤数量巨大,先送一批草药、粮食,顺便挣些名声,其他的生意慢慢恢复吧!”孔盛冬有些忧心地回答。 第18章 荒冢白骨路 临到商队出发去宣州的时候,孔盛冬不放心,决定亲自和商队去一下宣州,因为刚刚经历大战,宣州局势太不稳。孔盛冬和新任宣州防御使田大人关系熟些,他去了也好对接军需的生意。 这天,孔盛冬、梁安丙、孙老大、张玄青四人带着商队和二十人的双宁营兵士由上泉镇出发,一路向北而去。刚出了云州境内,在官道的两边便看到很多无人掩埋的尸体,好在这几日天气不热,否则路上的味道真会让人受不了。张玄青骑在马上看到这些尸体后,开始嘟囔着念起了超度的《太上救苦经》,其余人心思也越走越沉重。“黑猪”平常每次出来都很欢愉,这次大概也闻着味道不对,夹着尾巴,低着头静静跟在孔盛冬身边前行。 孙老大这样的糙人都忍不住了,说道:“也没人管,这些人和动物一样啊!他们的父母兄弟姊妹如果看到这样的情景,一定会难过的受不了。庆儿,要不咱们慢点,我不忌讳他们,等我挖个大坑,能埋几个算几个!” 孔盛冬被大舅哥的善良所打动,心里一阵犹豫,但是嘴里却说:“顾不上啊,现在宣州的活人等着咱们去呢!救活人要紧,这里的死人多得你也埋不完!” 梁安丙也说道:“先救活的吧!这些死人没法看了,也不好判断是敌是友!” 孙老大脸色好一阵迷茫,说道:“都是人!这会儿别管是敌是友了!大不了我除了睡觉不休息了!” 大家见孙老大固执起来了,也不再劝说,由着他在休息时挖坑埋死人。后来他们几人和双宁营的兵士歇下来时,看到有尸体在不远便一同动手帮忙。 张玄青对孙老大说道:“孙大哥啊,你这一路下来为后代积了大德。” 孙老大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一心干事,质朴得让人动容。 进了草原,草原里除了契丹人多一些,其他的异族见得不多,牛、羊、马匹,牧民也少了很多。孔盛冬暗叹:这一年多战乱北方各势力都元气大伤,唯独契丹人却得了大便宜。 几日匆匆走了不到四天终于到了宣州,宣州城外的树林被砍伐殆尽,青草被拔得只剩草根,城墙下还有战损的攻城器具,乱糟糟扔的到处都是。 进城到了云盛堂分号,孔盛冬看到卢琬和父母都在商铺外卖粮食、草药。卢琬看到他们到了,立即跑过来拉起孔盛冬说道:“幸亏你们来了,粮食快没了,百姓都舍不得吃,都买粮当种子。没了粮食,我都怕有暴民开始抢掠。” 孔盛冬徐徐说道:“不要急,会有粮食陆续运来,百姓看到商队来了,放下了心,局势会稳定下来。” 卢琬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还有件事,我做主赊出去一些粮食,等秋后他们还,都是原来的邻里乡亲,实在抹不开脸面。” 孔盛冬点点头,没有责怪卢琬,只是说:“别赊太多,多了我们也吃不消。” 卢琬忙答应,冲着在云盛堂分号门前的百姓喊道:“又运来粮了,你们不要急,每人少买一些,大家都能买到。” 商号前的百姓纷纷对着商队施礼,感激云盛堂及时运来粮食救命。 正在这时,田防御使带着一队二十多人的轻骑到了商号前,孔盛冬急忙上前行礼,说道:“参见田大人!” 田防御使下马,拉起孔盛冬,两人一起进了商号内堂坐下。 田防御使说道:“孔小兄弟,你我不必客气,其实我正盼着你来,军中还有些余粮,我想让云盛堂分号帮着平价卖一些,保证百姓春种,确保城里不饿死人。” 孔盛冬听完大喜,忙答道:“大人放心,云盛堂分文不取,一定把粮食顺利卖完。大人宅心仁厚,到了宣州一定会造福一方。” 田防御使苦笑着说:“哎!你也看到了,宣州百废待兴,本官也只能尽力而为。” 孔盛冬说道:“村中耆老李老夫子说过,此役之后,河东军已经成为北方最强军镇,未来几年战火会停息一段时间,田大人一定能恢复宣州生机,让百姓安居乐业。” 田防御使摇摇头,问道:“来宣州路上你看到不少契丹人吧?” 孔盛冬点头。 “再让契丹人这样韬晦下去,用不了几年,契丹必成大患!”田防御使无奈说道。 孔盛冬接话:“大人也不必心忧,深谋眼前事,轻虑长远计才对的上如今的形势!” 田防御使听完,看了看孔盛冬,眼里有了些赞许的神色,念道:“深谋眼前事,轻虑长远计!孔军使年纪轻轻竟然能逆向论事,难得啊!难怪这几年双宁营和云盛堂不仅没因为战乱分崩离析,而是越挫越勇,一步步发展壮大起来了!” 孔盛冬有些不好意思,连声说道:“都是几位前辈和大人们提携,几次都差点儿过不去,险险熬了过来!” 商铺外的百姓们见到宣州防御使亲自和云盛堂的东家议事,知道云盛堂得了官家的认可,对云盛堂的认可程度增加了很多,没一会儿,孔盛冬又出来宣布:宣州军中会调拨一部分粮食,由云盛堂平价售给百姓,以解当下燃眉之急。 顿时百姓发出阵阵呼喊,一齐感谢新任防御使大人和云盛堂。 在宣州忙了几日,等商号生意平稳后,孔盛冬对卢琬说道:“这次义卖军粮后,云盛堂宣州分号的口碑大好,以后的生意不会差,用些心思经营,不出几年一定能在宣州大展宏图,你好好守在这里,培养几个得力帮手。” 卢琬面露不舍神情,说道:“你们在这里我胆子才大,你们走了,我和田大人也不熟,不敢叨扰人家。” 孔盛冬笑了,说道:“不用怕,田大人已经亲自来这里给咱们撑场子了,没人敢欺负你,你总不能让田大人在商号门口卖粮食吧!再说,真要有人老捣乱,我派李义过来灭了他们,看谁敢找死!” 第19章 匆匆两三年 时间匆匆过了两年,虽说不算国泰民安,但是期间云州只经历了一仗,幽州军和吐谷浑军深感河东军的实力一天比一天强,生怕被秋后算账,两家联合,动员了全部最后家底,整合八万大军攻击云州,结果被李克用出兵发动奇袭,河东军大胜,斩杀不计其数,至此幽州军主力彻底被击溃,吐谷浑军再次溃逃,首领赫连铎被一路追杀,逃入丰州深山,吐谷浑部退出了历史舞台。南边几个藩镇也来回攻杀,互相兼并,实力羸弱的藩镇被歼灭数个,天下大势逐步掌握到了几个实力派藩镇手里。 这段时间里,河东道内也发生了一件大事,河东军第一猛将,李克用第十三义子李存孝叛变,自立为邢、洺、磁节度使,唐王故意下诏认可,挑拨河东军内乱。经过两年多平定后,李存孝被生擒,车裂而亡。这件事又连带出康君立、薛阿檀等几位河东军高级将领,这几人也因此殒命,河东军损失大将数员。 双宁营和云盛堂借河东道内时局还算平稳,实力迅速提升,生意逐步恢复到了联军围困战时的水平。孔盛冬和一干年轻人随着年龄增长,也完全控制住了双宁营和云盛堂。 这一年,冯七姑娘嫁到了云州,和邓县令侄子邓忠完婚。冯五哥和五嫂生下了一个男孩,起名冯虎。孔盛冬也在年底和孙悦云在上泉镇穆家宅子成婚,两人懵懵懂懂间成了大人。卢琬则通过与李义的接触,两人互生好感,结成连理,卢琬一家搬回上泉镇,帮着管理南货铺,另由云州城云盛堂分号掌柜安宁接替她出任宣州云盛堂掌柜,云州的生意则交给了邓忠和冯七姑娘。云盛堂总堂掌柜王老爹病故,南货铺安仁逐步接管了云盛堂总堂的生意。孔盛东大刀阔斧还清退、裁撤了几个不成样的管事和老资格伙计,云盛堂的面貌为之一振,这样调整之后,整个云盛堂的运转更加顺畅了,每个人的干劲都很足。 期间最让人吃惊的还是穆有粱,他和裴师妹两人未婚而生一子,起名穆风。众人纷纷赞叹,高人就是高人,不拘一格,不法常规。 两三年间发生了很多事,又好像也没发生什么。李老夫子说道:“这样才是百姓该有的生活!大喜大悲的人生不适合老百姓!” 这天孔盛冬和李知行两人正在核对账目,已经升南货铺掌柜并监管总堂的安仁进来说道:“宣州云盛堂掌柜安宁来信了!”说完交给孔盛冬一封信。 孔盛冬打开信件一看,脸上顿时露出严肃的神色,李知行接过信看了看,对安仁说道:“去请穆先生来,有要事商量!” 下午穆有粱和李义,以及张老道、张玄青都到了南货铺,几人坐下后,孔盛冬拿出信让他们依次看完,然后才说道:“这几年虽说我们事情少,可是这件事我们不能袖手旁观,山后八军凉州营和吐谷浑首领赫连铎及残部躲到了阴山山脉大青山东麓。别人也就罢了,这些人和我们有深仇大恨,不能放过他们。” 张老道看完信说道:“据安宁信里说,这两股人马加起来还有近千人,我们双宁营单独对付还是不容易!” 穆有粱说道:“想办法,好不容易找到他们,不能放跑了!这两路人马和我们的仇必须报!” 操练使李义建议:“河东军一直在找他们斩草除根,可以让官军打头阵,我们从旁辅助,早日灭了他们,河东军将来取幽州也会少了后顾之忧。” 大家齐声称好,李义说道:“给云州防御使石善友大人写个塘报,请他出兵。” 张老道却在一旁摇头,他说道:“依这两年的情形看,此人城府很深,心思重,似乎还有些私心,不足以谋事。倒是宣州防御使田大人和我们是故交,宣州距离这股残兵败将又近,由宣州出兵更合理。” 孔盛冬坐下来想了良久,说道:“由宣州调动人马确实更合理,打败了他们也是件大功劳,给田大人写信吧!现在正是初夏,出兵的好时机,请田大人请示上官调动双宁营配合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几人凑到一起,一边商量一边写了塘报底稿。李知行第一次写这样的官家塘报,写完后仔细检查一遍后,重新誊写了一次。 张老道主动提出:“我去吧,田大人我认识,你们调动人手准备出击吧。我十日内必回。” 穆有粱说道:“玄青、五哥你们两人一同去,快去快回。路上注意安全!” 冯五哥答道:“放心吧!” 第九日下午,张老道风尘仆仆赶了回来,他交给孔盛冬和穆有粱一封信,然后说道:“事情我已经禀告了田大人,田大人很支持我们,专门向李嗣本大人写了塘报备案,又调动了两千河东巡防军,军队已经出发,向西北方向出击,先去截断这股残军的退路,然后逐步合围了他们。另外,田大人的意思是由巡防军攻击残军的主力,双宁营专司捉拿凉州营和吐谷浑首领,此战务必一局清剿了吐谷浑残余。” 孔盛冬看着信听张老道说完,说道:“好,此战我等了几年了,这次再放跑他们我们哪有颜面面对云南县的百姓和冯大哥、孙二哥、以及战死的双宁营同袍!” 穆有粱说道:“道长辛苦了,安心休息几日,剩下的事我们去办!” 次日,双宁营兵甲齐整,士气如虹,精锐主力尽出,全军出云南县,直奔宣州西北而去。 上泉镇上的百姓很久没有看到双宁营如此阵仗,纷纷议论双宁营这是出征哪里,要去和哪家作战。有和云盛堂熟悉的百姓偷偷问南货铺的安仁掌柜。 安仁肃穆回答:“去灭了云南县的宿敌幽州军凉州营和吐谷浑残部,以报血海深仇。此刻若不是我在善堂没练好本领,只愿和他们一起去杀敌。” 第20章 凉州营末日 双宁营和宣州巡防军在宣州西北一百五十里处汇合,此地有五座从阴山山脉绵延过来的大山,但是这五座山却与阴山山脉不连接,孤零零聚在一起,四面是平原。正是因为这样的地理,河东军一直忽略了这片地域。兵家言:绝山,守险也;依谷,近水草。这股残军却与之背道而驰,躲在了这五座山的两个深沟里,没有修建任何军事工事,一般斥候不会想到他们藏到了这里,自然也不会进山沟里侦察。 宣州巡防军的将领叫田丰,算是田大人的远亲,因为此战虽然规模不大,但却有额外的意义,田大人存着扶持晚辈的心思,专门让田丰领军。 田丰见到双宁营这些人,互相施礼后,这个三四十岁的游击将军对孔盛冬和穆有粱说道:“本将的族叔已经告知,双宁营此次出战专为报仇雪恨,两位军使放心,本将已经将这几座山的前后围困住,稍后发动强攻,双宁营均为骑兵,你们作为后军,一旦发现他们突围,立即出动追击截杀。两家这样配合可好?本将知道凉州营和你们有血海深仇,但这时全歼这两股残匪为首要,至于怎么灭了他们不用细分了吧!” 孔盛冬点点头回答:“大事不拘细节!那就辛苦田将军率军强攻,贵族叔的好意双宁营心领了,日后必当回报!” 田丰知道双宁营背后云盛堂的生意做的大,在云州、宣州声望高,心里不敢轻视,也急忙说:“孔军使、穆军使放心,方圆三十里之内皆为平川,只要我们通力合作,这股残军跑不了一个人!” 没多久,山沟里的凉州营和吐谷浑残军显然发现被围困,近千人都集结在山沟的入口处,神情慌乱,不知该如何应对。 田丰指挥巡防军,正面列了三个重甲步兵方队,持长矛长盾,后面是弓弩手护阵,两边是游骑军包抄,三组人马按照号令齐齐推进,直逼山沟入口。 李义在孔盛冬身后喝道:“双宁营准备出战!斩敌者奖,退后者斩!” 过了片刻,凉州营和吐谷浑残军整顿人马,发动了最后的困兽之斗,全军不论步、骑,集体出山沟,呼喊着向西突围,连军资、军需都没带,誓要杀出一条血路。 田丰则调动方阵方向,从三面收紧包围,将敌军完全包围住,双方立即展开一场血战。已经毫无斗志的残军一心想着突围逃命,在训练有素的宣州巡防营围击之下,不到半刻钟已经死伤大半。尤其是幽州军的凉州营,战力明显比吐谷浑军弱,其指挥将领大概也不想和吐谷浑军从一个方向突围,经过一阵厮杀后,竟然折返向东,试图从东面分路突围。 田丰立即指挥巡防军游骑追击截杀,短短几息后,凉州营再度被困在山脚下的一个土坡上,眼看人数不断减少。 穆有粱说道:“凉州营完了!田将军指挥纯熟,他们上天入地都跑不了了!” 孔盛冬正要回话,眼见凉州营剩下的二百多军士扔下了兵器想要投降。 张玄青有些着急,说道:“不能让他们受降,这伙人没有一点信念,放跑了以后还会留祸害!” 孔盛冬说道:“不会的!田将军不会放过歼灭凉州营这样的功劳,俘虏抓多少对他都没有意义!” 果然,宣州巡防营将军田丰脸上没有一丝犹豫,挥手指挥游骑军突进,骑兵挥舞马战长刀和枪矛,毫不留情地杀死了全部的凉州营军兵。凉州营主将被骑兵砍成了血人,为了抢他的脑袋邀功,几个巡防营的军士还撕扯了起来。 双宁营军士身下的战马受到战场的影响,开始焦躁不安起来,在胯下开始嘶鸣,张玄青问孔盛冬:“我们还不动手?” 穆有粱在一旁回答道:“别急,凉州营太弱,不用我们动手,好戏这才开始!” 这时只见吐谷浑军剩余的近二百人奋力搏杀,趁着凉州营向东引走部分宣州巡防军,突然依靠着强横的马上功夫和誓死的决心突出了重围,向西要遁逃,为首的正是吐谷浑酋长赫连铎。 冯五哥在一旁提醒:“正主突围了!” 孔盛冬挥起马鞭喝道:“我们上!一个都不能跑了!” 双宁营一百五十余骑,在南边贴着吐谷浑骑兵不足五十步追了上去。双宁营并不急于靠上去和吐谷浑军展开厮杀,而是紧随在吐谷浑军一侧,不停用弓箭射击吐谷浑军兵,时不时还扔出几柄钢叉。军士们射术精湛异常,专射吐谷浑军士脖颈和马匹四肢没有覆甲的地方,因此不断有吐谷浑士兵中箭落马。 吐谷浑军像是被缠上了一条巨大锁链,挣脱不掉,也砍不断,只能眼睁睁看着不断有人被射杀。 赫连铎此刻像是沉入了泥泞般无法逃脱,他前几天还在庆幸没有像同族白义诚部那样胡乱突围,被河东军发现行踪,导致全军被杀、酋长白义诚被生擒活捉。现在整个吐谷浑部只剩下了他这点人马,眼下可好,看来今天他也在劫难逃! 赫连铎在马上边奔驰向前边高声喊喝:“不要恋战,我们一直逃,南人不善骑射,我们必定能逃走!” 可是,事情却和赫连铎的想法完全不同,双宁营紧贴着他们追了一个时辰,还是不下杀手,只是不停用射箭杀人,还有几个高手偶尔骑马靠近后,跃起暴杀吐谷浑士兵,斩杀一两人后又拨马退到一侧继续跟着等待时机。 赫连铎生平经历大小数百战,从未遇到这种打法,心中惊骇无比,一方面震惊这队人马的骑射能力不逊契丹、吐谷浑这类草原部族,另一方面感慨这种打法对他们的心理打击巨大。停下来对战怕宣州军也追上来,再度被围;用弓箭还击却发现这队人马虽是轻甲,可是甲胄坚韧异常,不比重甲防护差,只能偶尔射伤几人。赫连铎心中升起巨大的无力感,有了一种英雄迟暮的切实感觉,不禁自问:是不是今天自己真要葬送到这支数量还比自己所统领的军士还少的骑兵队手里! 第21章 吐谷浑湮灭 孔盛冬一边催马追击吐谷浑军,一边观察双方的情况。这时双方的兵力几乎已经一样,双宁营气势正盛,不断射杀着吐谷浑的军兵,尤其是冯五哥,几乎每箭都不落空,箭袋都已经射空,张玄青把他的箭袋也给了冯五哥。此刻冯五哥又是一箭射中一名吐谷浑士兵的面门,那个士兵惊叫一声摔落马下。穆有粱则再次突入吐谷浑军中,长刀飞舞,砍落两名吐谷浑骑兵后,策马而出。 孔盛冬盯着看了看赫连铎,此人看上去已经有五十岁开外,手提长刃马刀,身披锁子赤金甲,在奔逃的吐谷浑军中显得与众不同。但是明显能感到赫连铎已经失去了冷静,神色中满是惊恐,这与他久经沙场的身份格格不入。 又跑出四五里,赫连铎口中突然喝道:“停!......列阵!” 吐谷浑士兵听到后,全部勒住马缰绳,抱团聚拢到一起,然后分三四排站定。 李义也喝到:“停!箭形队列展开!” 双宁营也全部停了下来,双方隔着三四十步对峙起来。 赫连铎刚要说些什么,孔盛冬大声喊道:“正面冲击!” 赫连铎心中大为抑郁,他没想到对面的将领竟然没有一句废话,不留一点时间给他喘息,直接了当冲上来破阵。 双宁营中以穆有粱为核心,梁安乙、墨先生、董氏兄弟等几位高手并成一排,直接冲向了吐谷浑军兵,还扔出十余柄飞叉开路,后面是李义、孙老大、王豹等双宁营骨干紧随其后,最后是孔盛冬和梁安甲、梁安丙,整个双宁营像是一柄利剑直刺入吐谷浑军中,竟然没有一点迟滞,瞬间杀穿了吐谷浑军。 赫连铎彻底心死,他自负身边剩下的军卒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双方人数相差也不多,拉开阵势,怎么也有一战之力,可是却被摧枯拉朽般击穿了队形。 赫连铎结结实实接了梁安乙一刀,被梁安乙的后背大刀砍的险险落马!等他回过神,心中的自信已经丧失殆尽,几息之间手下族内军士已经被杀了一半多。 穆有粱由南向北杀穿了吐谷浑的骑兵后,拨转马头,又从西到东再次如刀切豆腐般击穿了吐谷浑军阵。此刻赫连铎已经彻底崩溃,他聚拢身边最后三四十人,刚要一齐杀出搏命,对面却再次放出一排箭矢,顿时又有十余人被射中,其余人忙取出盾牌挡在身前。 孔盛冬这时才在对面缓缓开口说道:“你们自裁吧!今日已经无路可逃!吐谷浑部没了!” 赫连铎等人全都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应对。 张玄青在一旁说道:“上去杀了他们!” 孔盛冬挥挥手中短剑却说:“恐惧比死亡更可怕,尤其是死亡前的恐惧!让他们多享受一会儿!” 赫连铎手握长马刀愣了一阵后,问道:“本酋长戎马一生,没想到最后会被逼到这样的死境,你们是河东军哪支军队,为何这样仇恨我?” 孔盛冬缓缓后,这才说道:“就冲你数次联络、策动大战,杀死无辜百姓无计,天下人谁都有理由杀你。呵呵......好了,队形和气息调整好了!和你多说一句话都是多余。” 赫连铎没想到最后还被算计,怒气蒸腾,刚要催马死斗,眼前又是几只箭矢射来,身边的兵卒刚用盾牌挡住,便听到“咚......咚......”的爆炸声,原来这次射来的是火箭。 浓烟中双宁营再次冲进吐谷浑马队,虽然吐谷浑军中有几个强横的武士,但此刻他们心中最后的信念已经荡然无存,面对排山倒海般的进攻,瞬间被席卷落马,或被砍杀致死,或被踩踏致死。 这次孔盛冬没有催马向前,在一旁看着吐谷浑军覆灭,然后才催马向前到了赫连铎尸体的身边。赫连铎的面目狰狞,身上衣甲尽破,直挺挺被刺死在地上。孔盛冬感叹:没了信念和信心的军队,简直如同蝼蚁。 李义高声说道:“取他的头颅领功!” 孔盛冬说道:“把那身甲胄、帽盔也取了带走,东西不错,留作纪念!” 几个双宁营兵士立即上前,挥刀砍了赫连铎的头颅,剥下了他的盔甲。 六日后,双宁营回到了上泉镇,刚到镇子北面,头前的几人看到李老夫子和张老道领着数百人正守在官道上等着他们。穆有粱一挥手,李义持刀指挥双宁营全军整齐下马,牵着马疾步向前。 两边人走到了一起后,李老夫子仔细看了看孔盛冬、穆有粱和他们身后的双宁营,这才慢慢开口。 李老夫子问孔盛冬:“事情办好了?” “办好了!伤亡也小!” “那就好!劳师远征不容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凉州营和吐谷浑将领的人头给宣州田大人领功了,只带了两件东西回来。” 孔盛冬说完,让梁安丙打开一个包袱,里面是赫连铎和凉州军主将的残破盔甲。 李老夫子用手摸了摸盔甲,说道:“挂到冯大、孙二墓前三日,告慰一下死去的双宁营军士,此战意义非凡,可惜没人会记住!” 大家回了南货铺内堂,冯五哥将整个战事过程复述了一遍。张老道赞叹:“这两年我们卧薪尝胆,苦练双宁营,这一战才能如此顺当,吐谷浑军曾经统治云州十余年,没想到最后死在了云州军民手里!” 张三城也说:“凉州营是山后八军最后一支力量,这次被剿灭,真是天道循环,我们的大仇得报了。” 孔盛冬说道:“凉州营残部已经是将死秋蝉,我们不动手也没几天了。吐谷浑军队全部被灭,北地能少一支搅浑水的势力,以后必须多防着契丹人了。” 李老夫子颔首说道:“吐谷浑族杂糅了鲜卑、羌等多个民族,精骑射善杀伐,历经两百多年,在这乱世中数次搅动风云,妄图在战乱中崛起。可是善游者死于水,善斗者毁于战,他们的历史尘埃落定,再无后续了!不知道下一个轮到谁!” 穆有粱站起身来说道:“管他谁!我们要活到最后!我和孔兄弟一定要看到天下大定那天。” 第22章 二进太原府 云盛堂的生意凭借着双宁营的声望在云州、宣州做的风生水起,甚至西面的商道都开始有其他的商号开始行走,慢慢出入西面商道的过路钱也开始增加,原来黄河边不起眼的津河镇也因为这条贯通东西的商道兴盛起来。每次大家谈论起西边的生意,都对当年的决策击节叫好,经过十余年的经营,西面的商道成了云盛堂最稳定可靠的收入来源。 这一日大家在一起议事,李老夫子听完儿子李知行的账目汇报后,说道:“有三件事情我说一下,其一津河镇云盛堂分号生意越做越好,掌柜安旺人才难得,派去这几年为商号立了功,应该酌情奖励;其二我已风烛残年,没有精力帮助你们了,以后准备常住双梁村不再出山了,云盛堂和双宁营的事情你们商量着办,小儿李知行可以代我做主;其三安宁村穆家这几年和我们风雨同舟不容易,尤其穆有粱穆先生和李明隶李先生堪称云盛堂、双宁营的梁柱基石,代我们教出好多子弟,包括安旺、安宁、安仁等一众经营人才,因此我提议穆家为云盛堂和双宁营的第五方主事,由穆富贵里长为代表。” 张老道已经提前知道了老夫子的想法,因此立即附和,说道:“本道与夫子为知交,此事夫子年前灭了凉州营和吐谷浑残部便于我谈论了几次,老夫子年迈,于情于理也该过几年清闲日子,儿媳阿凤又生一男一女,让老夫子取享天伦之乐吧!至于其他事情,也都是水到渠成,本道复议。” 孔盛冬肩负冯家和孙家两家的责任,虽然心中不舍李老夫子,但是却能体谅老人的心思,马上答道:“夫子说得合情合理,我照办就是了!” 穆富贵有些惶恐,急忙起身说道:“这几年托了云盛堂和双宁营的福,我穆家才能在乱世间苟存,夫子和道长盛情,我穆家感激不尽!” 李老夫子轻声咳嗽两声后说道:“贵侄穆有粱武学高深,名声在外,是双宁营的核心,穆家与我们交情深厚,穆里长不要客气了!” 穆有粱也急忙起身,和一众年轻子弟一齐在李老夫子身前拜倒,感谢老夫子情谊。 众人礼毕,孔盛冬说道:“太原府诚商堂乔东家来信相邀,可能有事情商量,过几日我去一趟吧!?” 李老夫子笑了笑说道:“我已经不理琐事了,你们商量吧!” 张老道也笑了,说道:“去吧,每次和诚商堂合作都不错,但一定要注意一路上的安危!双宁营有穆有粱,云盛堂有李知行,你尽可放心!” 几日后,孔盛冬带着梁安丙、墨先生、梁安甲和双宁营蓝大河、王豹等六人随商队前往太原府。 河东军自从破了联军围困,这几年连战连捷,道内局势稳定,民众百姓得到了极大的休养,尤其是夺下了北方重镇幽州后,河东军所控制范围大为拓展,雁门关内外的商贸日渐发达,人口数量也开始回升。 孔盛冬时隔多年再次前往太原府难免心中感慨,过了雁门关后专门还去当年遇险那个黑店看了看。梁安甲笑称:回首叹生平,苦难皆财富,凶险来时路,尽为向上梯。 几日后,几人随着商队到了太原府,孔盛冬带大家直奔聚货坊诚商堂客栈,先安排好住宿,又去诚商堂总堂找乔仁溪掌柜。报了家门后,店里的伙计听说是云盛堂的少东家到了,立即恭敬将他们请入内堂一间茶室雅间。不一会儿,乔仁溪满面笑意推门进来。这几年两个商号合作的生意越来越大,彼此的关系也亲密,乔仁溪进来后拍拍孔盛冬的肩膀说道:“一晃快十年了,孔少东家这几年生意做得比原来几位老东家都好,真难得!这次来太原府,我们好好叙叙旧。可惜你大哥冯大看不到!” 孔盛冬忙答道:“就是怕辱没了大哥的创业艰难,所以生意只能尽心去做。乔东家、乔掌柜这几年一直照拂我们,这次也是来谢谢两位。”说罢,让梁安丙先拿上来给乔掌柜的礼物,一件半尺长、纯银打造的算盘。 乔掌柜笑呵呵接过礼物,说道:“这礼物贵重,可是我喜欢!那不客气了!” 孔盛冬让梁安丙收好交给乔掌柜,问道:“最近乔大东家可好?明日可否拜见!” 乔仁溪点头回答:“很好、很好,这几年河东道内太平了些,生意恢复的不错,东家也盼着你来,念叨了好几次,午后我去禀告,明晨应该可以见面。” 孔盛冬连声说好,两人又谈了半个时辰,约好了明早到诚商堂总堂汇合一起去拜见乔山公大东家。 次日一早几人在诚商堂总堂见了面,乔仁溪说道:“乔东家正在家里等着呢!走吧!” 再次进了乔山公的大宅子,孔盛冬恍然如隔世,十年前他来时,还是个少年,如今步入青年,反而少了当年的无所畏惧之情。乔仁溪看到孔盛冬的神色,说道:“孔少东家长大了,这次东家要和你谈大生意!” 孔盛冬忙收回思绪,问道:“还能有多大的生意?” 乔仁溪又故作矜持,说道:“这些事你们东家之间好谈,我个掌柜不便多说!” 进了正堂院里,孔盛冬看到乔山公正站在堂屋门口等他,忙上前施礼,说道:“多年未见大东家,大东家神采依旧,更显富贵气,小辈心安,见过大东家!” 乔山公年纪虽然大了些,可是精神很好,拉着孔盛冬坐到椅子上笑呵呵说道:“孔小兄弟这几年不容易,把云盛堂和双宁营经营的稳稳当当,云盛堂在云州、宣州的名头不小,我这故人也脸上有光。前些日子几个大商贾聚会,有人还让我给引荐一下你这位少东家。” 孔盛冬忙说:“真不敢托大,但求能过得去!谢谢大东家关心!我还给东家带了件特别礼物!” 说罢,梁安甲用托盘将吐谷浑酋长赫连铎的头盔送了上来! 第23章 李克用封王 乔山公看到这顶赤金红缨头盔,带着疑惑问道:“这是?” 孔盛冬答道:“这是吐谷浑酋长赫连铎的赤金头盔,此人已经被双宁营狙杀,吐谷浑族湮灭了,这顶头盔给大东家当做摆设。反正大东家不缺钱,我也不知道送什么好,这个东西却有些意思。” 乔山公听后马上笑了起来,说道:“好东西!好东西!此物价值何止万贯!河东道内有几个商行有实力参与击杀一族酋长的?此物正好显示诚商堂和云盛堂的实力!孔小东家这几年经营云盛堂和双宁营成绩斐然,比我那几个不争气的子弟不知强了多少倍!” 孔盛冬见乔山公喜欢,心里轻松,说道:“乔东家谬赞!全凭云盛堂、双宁营上下一心,这几年好不容易才熬过来。另外也是托几位知交好友的福,涉险过了一重重的难关。” 乔山公说道:“不急不躁,孺子可教也!这次你来多住几日,我们好好谈几笔生意!上次事情紧急,也没留你吃顿饭,晚上让仁溪好好招待你们!” 乔仁溪忙在一边应声。 乔山公接着说道:“现有两件事情和你说说,你回去和几个东家商量一下,咱们从长计议!” 孔盛冬忙认真坐好,仔细听乔山公的说话。 乔山公端起茶碗喝了两口茶,这才说道:“先说第一件,河东军自从打败联军围困,接连灭了吐谷浑,大败幽州军夺了幽州,在南边和汴州军的交锋中也处于优势,已经成为北方最强藩镇。前些天唐王下诏命李克用大人进晋王,如今晋王不论实力和声望都具备了问鼎天下的能力。晋王及幕僚们近日开始筹划起了长远战略,有意继续扩大疆土,同时削弱关内道唐王的影响。河东道北临契丹,南面是汴州军朱温,无从拓展。只有向东蚕食,或向西边关内道方向夺取长安这样的大城。关内道如今有三四股实力不相上下的势力,或真或假扶持着唐王。晋王下一步的意图是专门攻击关内道的一两支势力,削弱或消灭最好,只需打破了关内道的势力平衡,于河东军利益最大!” 孔盛冬细细琢磨了乔山公的话,问道:“河东军要再次出兵长安?晋王要谋夺天下了!” 乔山公点点头说道:“国家大事绝非一朝一夕能平定的,晋王深谋远虑,已经开始一步一步向着这个目标迈进了!” 孔盛冬问道:“那与我们两家的干系在哪里?” 乔山公挥挥手,堂里只剩下了一个贴身服侍的仆役和乔仁溪。 孔盛冬也急忙示意其他人离开,只留下梁安甲和穆墨先生在堂内。 乔山公这才开口说道:“今春关内道大旱,河东军准备下月进攻关内道,不求战役获胜,只毁坏所过农田庄稼。关内道南面正在混战,各藩镇自顾不暇,西面、北面是游牧异族,粮食产量低,只够自足。之后河东道官家将严令河东道不得出售粮食给关内道。我们现在开始屯粮,等到秋天河东军会再次发动进攻,到时关内道粮食紧缺,便会有大量流民出现。河东道允许流民来这边,由我们几家河东道大商贾联合出面提供粮食赈灾,流民在河东道设点定居后开荒种地,五年内官家不收赋税,由商号收取。” 孔盛冬听完先是心中震惊,接着心里盘算了一下,这种计策已经不单纯是生意那么简单了。如果顺利实施,河东道人口增加,官家兵员增加,商家得利;关内道各势力辖区人口减少,赋税减少,兵员减少,长远结果甚至比打一场大仗都有影响力。只是不知多少百姓要背井离乡,客死他乡。 乔山公看着孔盛冬说道:“孔小东家不要心慈手软!此事虽然残酷,但比直接刀兵相见要强不少。” 孔盛冬思索片刻后说道:“谋划此计策的谋士堪称国师,充分利用天时加毒谋,对关内道来说此计可以说是釜底抽薪。我只是初闻此计后感到有些震惊。” “是啊!谋国者不计草民!万般皆棋子!自古不都是这样?” “此事容我和几位主事商议一下,不日回复!” “好!此事还有时间细细筹划,云盛堂如参与,与我诚商堂一并进退即可!” 乔山公略缓了缓又说道:“第二件事是河东道与契丹人签了和平盟约,双方休战并可以自由贸易。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仅仅是一张废纸,可是表面功夫还要做。今年开始会专门指定五家商号与契丹开展限制商品交易,包括铁器、金银、茶叶、粮食、瓷器等,其他商号与契丹的贸易都要挂着这五家的名义。目前具体是哪几家还没有定,五日后才会在府衙宣诏厅公议。诚商堂也在候选之列,五日后你与我同去吧!见识一下!将来也许云盛堂也会有这样的机会!” 孔盛冬对这件事十分感兴趣,忙说道:“那就麻烦乔东家了,我年轻,最缺这种历练!” 乔山公脸上浮现出笑意,说道:“好好在太原府住几日,这次多走走,我让仁溪陪你们喝几顿好酒。本来我该请你喝酒,可是我既不喝酒也不食荤腥,实在不好陪你,让仁溪代劳吧!” 孔盛冬笑着说:“没想到乔东家还有这样的习惯,可惜挣这么多钱却不好美食,少了一大乐趣!” “呵呵!无妨!我有其他乐趣,只是你不见得喜好,所以也不和你多说了!去吧!诚商堂客栈的饭食如果不合口味便去别家,仁溪派人跟着,都由诚商堂请客。” “那恭敬不如从命!我们在太原府可要好好吃几日了,这几年不容易,连我们几个主事东家都过得紧巴巴的!” 乔山公看了看孔盛冬微胖的身形,呵呵一笑说:“去吧!诚商堂家大业大,你们怎么吃也吃不穷!仁溪再把家里的好酒给他们带三五坛过去,陪几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好好喝几顿!” 乔仁溪忙回答:“东家放心,我们是老熟人,不用您多交代!” 几人恭敬告辞后和乔仁溪出了乔山公宅邸,乔仁溪说道:“今天白天你们四处走走,晚上我过去,好好请你们吃一顿! 第24章 暗桩的功劳 晚间乔仁溪在诚商堂客栈里宴请孔盛冬几人,乔仁溪让掌柜尽管选好酒好菜招待他们。席间乔仁溪轮番劝酒,孔盛冬等几人实在抹不开脸面,都放开了心情,开怀畅饮了不少,连梁安甲都禁不住喝了几杯,脸上升起一阵红润。只有梁安丙一直推脱,乔仁溪明白梁安丙是孔盛冬的贴身护卫,身负责任,也不再强求他。 次日孔盛冬起床还浑身酒气,他仔细清洗后,去吃早饭。梁安丙坐在桌边正等着他,见他过来说道:“今日我不跟着你,换我大师姐吧,这两年也没机会,你两人出去好好走走!” 孔盛冬低头吃着饭,默默点头。他深知这两年梁安甲不容易,每次涉险都在他身边,全心护着他,从未有半句怨言。云盛堂的几个男子在双宁营还能有个官职身份,而梁安甲始终仅仅是云盛堂商号的护卫队长。 过了一会儿,梁安甲也下来吃饭。孔盛冬说道:“今日无事,阿丙想喝酒,你跟着我吧!” 梁安丙在一旁忙说:“昨天见你们喝酒眼馋,今天我和王豹他们喝,你护着他吧!” 梁安甲边吃饭边点点头,神色如常。 饭后两人出了客栈,一路沿十年前两人一起出去的方向走去。到了那个卖靴子的商号,孔盛冬说道:“我还给你买双靴子吧!如今有钱了,你捡贵的挑!别替我省钱!” 梁安甲这时却笑了,说道:“当年一定很心疼钱,今天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你刚娶了媳妇,给孙悦云也买一双吧,我帮你挑好!”说完,仔细挑选了好一会儿,选了两双风格完全不同的靴子,孔盛冬上前取出钱袋付了钱。向前走了一会儿,又走到那家卖糕饼的铺子,老板换成了一个小姑娘,热情招揽他们买一些。 两人不知不觉选了几大袋子,梁安甲说:“还是有钱好,不用计算着花!” 孔盛冬干笑两声,说道:“管他呢!今日你看上的东西能买起的都买!” 两人沿着坊市闲逛,又买了好几匹面料特别的绢布和锦缎,到了最后,孔盛冬两只手提得满满的回了客栈。梁安甲进了客房又忙着分派收拾,计划着每样东西送谁。孔盛冬说道:“该买的都买了,你还是帮我都送了吧!” 梁安甲笑着说:“孙悦云的我不管!你自己送她她会更喜悦。我专门买的那副耳环,你给她吧!” 孔盛冬站在一旁想说点什么却没开口。 梁安甲抬头看看,摆摆手说道:“不用那么话多!今天过得很快乐,这就足够了!” 孔盛冬说道:“那不说了!走了一天,吃饭去吧!” 两人进了堂内,只见梁安丙几人还在喝酒,而梁安丙只喝了一碗便安静靠在一边看着其他几人斗酒,丝毫没有一点放松的样子。 因为这次时间充裕,孔盛东也想借机让大家缓口气,安排几个人在太原府逛了两三日,还到城外的一座景色秀丽的山上走了走。 墨先生则去找原来埋下的暗桩探子。这日晚间,墨先生进了孔盛冬的房间,向孔盛冬报告说道:“我去见了以前布置的暗桩,他说王家三郎王汐短短几年又把王家的生意做了起来,虽然没有达到当年的程度,但是也算重新扛起了门庭,王家现在的生意也不小。而王家和朔州张家背后的人也查到了,十有八九是李克用大人之弟李克宁。此人现在身居要职,表面上对李克用恭敬有加,背后却有很多事情由他的妻子和儿子们在暗中操控筹谋,恐怕未来有一天河东道高层也要面临权力更迭的动荡。” 孔盛冬听完心中大致有了计较,说道:“知道幕后人便好!这几年哪个藩镇不是子杀父、兄杀弟,乱得不像样子,多防着些便好,另外最好别卷进他们之间的纷争,省的到时溅一身血。只要不影响我们的生意,我们离得远一些没错!” 墨先生点头认可,回话道:“军使大人,张家已灭,王家得到了幕后人的充分支持,所以这几年很快恢复了实力。家主王家三郎王汐也是个杀伐决断的狠角色,他与我们有血海家仇,以后出入需要多防着些。” 孔盛冬想到了那次的偷袭,说道:“此人确实胆大,敢到上泉镇上袭击我,还差点得手,确实需要多注意。不过在太原府里我看他不敢动手,回云州时多小心些吧!” 墨先生连忙说道:“属下这就告知安丙兄弟,让他在回云州时多加小心!回时我们还和诚商堂的商队一起走,这样更加安全些!” 孔盛冬想到乔山公提到的生意,这几日他对这桩生意心里总有些抵触,借机请教问墨先生:“你对乔山公东家所说的第一件生意怎么看?” “属下听闻后,这几日也思量了一下,觉得云盛堂在时下局势中只能顺风而行,我们不做也阻止不了事情的发生,还和诚商堂显得生分了不少,不利于两家长期合作。此外,推动此事的人恐怕也不喜我们袖手旁观,这个人我们也万万得罪不起!” 孔盛冬琢磨了一阵墨先生的话,说道:“嗯!你说得不错!诚商堂背后是谁,你可大概有个说法?” “属下不敢妄断,暗桩有了些眉目,但还需要些时间落实,现在推想此人的实力恐怕也不一般。诚商堂在与张、王两家的对抗中能几次得手,少不了背后人的支持。能扶持、指挥诚商堂这样的商号,不是河东道中高层人物,谁能办到?” “那你继续安排人手调查吧,需要钱直接和穆军使说,太原府以后的消息打听交给你去办!不要太过于急躁、不要招摇,慢慢查,不急一时!你布下的暗桩们干得不错!查到了不少信息,有功劳,该奖励!你提出部分钱给他们,专门供他们使用,该花钱花钱,一定要把事情继续办好!” “是,多谢军使大人!属下们必定尽心去办好!” 两人谈完事情,一起到了大堂内,孔盛冬边走边说道:“明日我们随乔东家去宣诏厅,你和阿丙、梁安甲随我去吧!太原府方面的事情以后你多替我想想!” 墨先生上前几步,说道:“是!属下不必辱使命!” 第25章 宣诏厅偶遇 第二日四人早早先到了乔山公宅邸门口恭候,过了不到半刻,乔山公也带着乔仁溪和两名护卫出了门。几人也不骑马,直接步行向太原府城西的府衙宣诏厅走去。 走了一刻钟不到,来到了府衙门口,刚要进去,从对面也来了八九人,为首的是两个青年,其中之一竟然正是兴隆堂王家三郎王汐。 两队人正面相遇,都稍微一愣后,立即停下来互相打量起来。王汐冲背后两人挥手喊道:“你们两人上去请教几招,算是我们迎接孔少东家也来凑热闹!” 王汐身后立即扑出两人拔刀冲向孔盛冬。孔盛冬和乔山公都没有移动分毫,墨先生和梁安甲抽出兵器印了上去。墨先生使的是长剑,横着切出一刀,横向拉扯一下,像锯子一样将对面刀手的刀切为两截。梁安甲则出刀快如闪电,后发先至刀尖直指另一名刀手的咽喉。打斗瞬间有了结果,墨先生和梁安甲后退一步,站在孔盛冬等人身前。 孔盛冬说道:“王东家,你我都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动手,今日我陪乔东家来办正事,不想和你血斗,点到为止吧!” 王汐看了看两个不争气的手下,心中后悔没带最强的两个护卫来,以至在贵人前丢了人。但是他的嘴上却说:“好!我们来日方长!今日我们也办正事,便不和你纠缠了!” 乔东家在一旁稳如泰山,神色一如往常,说道:“几位先请进!世子先请!” 孔盛冬听后一阵诧异,等那几人进了府衙大门后,低声问道:“乔东家,谁是世子?哪家的世子?” 乔山公拉着他边往里走,边说:“王汐身边那人,那是晋王之弟李克宁的世子。” 孔盛冬联想到墨先生的汇报,心中顿时明白了很多,也不再深问其他,随乔山公进了府衙。 宣诏厅大堂坐北朝南,左右两排椅子,正中间摆了三张宽大的红木椅子。 乔山公进来后,有个衙役直接将他们领到西面那排椅子上,乔山公招呼孔盛冬在身边坐下,其余人都站到两人背后。不一会儿,陆续进来不少人,安排坐定后,乔山公和认识的人一一遥遥施礼,并向孔盛冬做了介绍。没多时宣诏厅内坐进来二十多人,后面站了四五十人,整个厅内显得满满当当。 这时进来三个河东道的官员,身穿鲜明官服,步伐平稳。他们进来后,堂内众人一齐起身行礼,其中一个红脸微胖官员说道:“都坐吧!不要拘礼,今日又不是审案,大家随意些,涉及生意买卖的事情大家一起商量着办,用不着局促!” 众人这才又坐下。另一名官员接着说道:“事情大家都清楚,本官不再多言及其他。与契丹开展贸易往来已经多时,为了有效统计和控制贸易的数量、种类,晋王有命,公议五家商号统筹对契丹贸易往来,今日已经落实四家,这四家众望所归,是当前太原府乃至河东道的四大商家,没有任何异议。至于第五家,各位可有提议?” 沉默片刻后,一位矮胖中年站起来说道:“这几年王家重新崛起,少东家王三郎王汐睿达明理、诚信守约,值得推荐!” 此刻王汐在东面椅子上坐着并不说话,听完矮胖中年人说话,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神色。 另有一人站起来也附议推荐王家入围! 孔盛冬心中明白这样的事情只是走走形式,河东道和契丹的生意早已私下进行了多年,各家商号或明或暗都和契丹有往来,至于管控根本谈不上。现在定下五家商号挂个名只是为了哄骗老百姓,将来收口时便于下达书面命令。但对于入围这五家商号来说,反而是极好的宣扬,有利于商号的经营获利。这次他只是抱着来开开眼界的目的,至于王家能不能得到这个名声孔盛冬并不关心,反正已经是死敌了,该怎么应对怎么应对! 这时孔盛冬身边的乔山公却突然站了起来,乔山公缓缓说道:“王家是否入围值得商榷!以我所知至少还有比他家更合适的商号!” 厅内人听完纷纷发出低语,红脸官员说道:“乔东家看来有话?请说吧!” 乔山公也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语调平稳说道:“王家原来也是河东道太原府四大商号,可是几年前因为在供应官家的军需羊皮中夹杂了次等羊皮,被官家惩处,老晋王亲自下令严格处罚,这才过了几年?此外这几年河东道内好几个商号经营得风生水起,不比王家差,只是远在各处州城,不在太原府设总号,所以才不为在座所知。比如我身边这位孔东家,他们的云盛堂在云州、宣州一带赫赫有名,谁不知道!宣州刚平定时,云盛堂商队转运大量粮食,入城平抑粮价,协助官军稳定了局面,否则宣州哪能顺利接收!” 厅内人听完,都明白乔山公借着云盛堂恶心王家,不想轻易给王家打开上升的捷径。 孔盛冬的心里却有些五味杂陈,乔东家从未和他谈及这些,也不知道是蓄谋,还是临时起意。不过孔盛冬觉得王家势头正猛,给他们当头一棒也好。 王汐脸色阴沉了好一阵才恢复过来,他和身边的华服青年世子谈了几句,最后也没好意思站起来应对。 红脸官员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应对,看向身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另一名官员。这人身穿浅红官服,一派文士神情,感到众人的目光转到他身上后,他站起身来问道:“云盛堂?可是与契丹签定盟约期间比试时,连败契丹结义兄弟的双宁营背后金主?” 孔盛冬听闻,忙起身回话:“大人广博!正是如此!” 那位浅红袍官员点点头,说道:“按云盛堂、双宁营这几年所为确实比王家更适合入围。云盛堂经营云州、宣州多年,商誉极佳,同时在契丹族中有威名,正好压着他们的气焰。此事本官需向晋王单独回报,请晋王定夺!” 第26章 听君一席话 晚上饭桌上,孔盛冬问乔山公:“这点事晋王也关心?小题大做了吧!?” 乔山公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碟子里,放下筷子说道:“孔小东家,不要怪我今天多事,本来我不准备阻止王家的。可是王汐仗着世子在身边敢当街出刀对付我们,那么脸面人情便不用考虑了,得让他们知道我们行事硬朗,也不是吃素的。虽然我吃素!呵呵!至于这种事晋王管不管不重要,替我们说话的李大人只是不想让王家东山再起罢了!” 孔盛冬一直没敢问那个身穿浅红官服的官员是什么人,居然能左右整个事情的大方向,还能直面晋王进言。这时才听乔山公谈起这人,忙趁机问道:“看来李大人是自己人?” 乔山公嚼着青菜,给孔盛冬倒了杯茶,说道:“李大人名叫李存进,为晋王第五义子,虽说平时不怎么说话、参政,但是多年来深得晋王信任,他和我们算是同盟。你知道,晋王以下诸臣也不是铁板一块,有些人认不清形势也难免!” 孔盛冬最怕参与到这种争斗中,可是眼前的局面已经身不由己,只能说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和外面打着,还要防着里面!” 乔山公往嘴里扒拉了几口粟米粥,说道:“家大业大了,兄弟之间自然有了龃龉。得天下的路还很遥远,守天下的日子却提前来了,这几年晋王虽然得了东征西讨拿了不少疆土,在外威名远播,可是手下的义子十三太保大将也接连损耗了好几员,兄弟死了好几个,亲生儿子只剩下两个,百年之后河东道何去何从不好下定论,更可怕的是别看如今河东军看似强大,但也许下一个被灭的藩镇便是河东道都说不定,所以事关河东道大政方针的事,每件事情都要布置妥当,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会改变很多人的命运,其中包括你我和你我手下的一干人等。” 孔盛冬感到乔山公的话里还有其他意思,但不便多问,只是静静听着。 果然,乔山公话锋一转说道:“其实我们都只是棋子,天下大事于我们无干,我只求自保!孔小东家你大概也是这样想。可光靠我们的力量没法自立自保,只能选择给一家当棋子!孔小东家也不必介怀,唐王以下谁不是棋子甚至走狗?!甚至唐王也只是权臣的棋子,做好棋子和走狗不容易啊!何况我们都不甘于只当棋子,想得太多,所以行事更加不容易!” 孔盛冬听后无言以对,默默点头后,说道:“谁的命能由自己!即使住在深山种地不出世也要看老天爷的眼色!” 乔山公放下筷子说道:“所以做好眼前事即可。河东军将来谁做主,如何做主,这都不在我们的控制范围内。其实这几年我也有些厌倦,但是既入尘世,必沾尘土!” 孔盛冬很理解乔山公的感慨,人前谁不敬仰这位大商贾,可是其实他也只是一颗权力斗争下的棋子。两人一席话说完,仿佛都更加了解了对方一些。 乔山公又说道:“当今天下割据的大势已经形成,最终谁能一统天下还看不出来,但是依我看,最终不出唐朝藩镇和门阀大家之手,从商者不依附军政如无源之水,再辛苦算计、仔细经营能算得过手握权柄的人,小钱我们尚可自己支配,大钱向来要看上面是取还是夺,从来不是我们的,这点你也要看开些。” 孔盛冬这几年成长迅速,乔山公的话他立即理解了其中的深意,明白身在在河东道的屋檐下,头不低也不行!于是回答道:“乔东家放心,晚辈知道其中利害,云盛堂和诚商堂早已是一体,乔东家不说我也会考虑其中关节。” 乔山公脸色露出欣赏和满意的神色,说道:“孔小东家悟性高,河东道上层的事我们只顺水推舟,不能逆水行舟,其中的谁是谁非只能凭自己的判断,我们之所以对付王家及其背后的人,其实目的是不想河东道内横生枝节,一旦内乱,四面环视之敌必定会如虎狼般扑上来,最后苦的还是我们。” 孔盛冬仔细揣摩乔山公的话,觉得和他的想法倒是有些异曲同工之处,于是点头说道:“乔东家放心,晚辈能理解其中含义!” 两人在吃饭间谈论完这些话,乔山公又告知孔盛东不要和其他人再提起,省的引起不必要麻烦,并让他再等几日,看看这件事最后的结局如何! 过了两日消息传来,云盛堂没有入围与契丹贸易的商户名单,与此同时王家也没能入围。 孔盛冬得到消息后,反而心里松了一口气,他不喜这样的虚名,多了这个名头反而会让云盛堂成了众矢之的,何苦呢? 在太原府耽搁了十几天,孔盛冬不放心云州的生意,和乔山公告辞要回去。两人临别,乔山公说道:“下次见面我有一事相托,孔小东家可不要推脱。” 孔盛冬回答:“乔东家放心,我们已经相处多年,但凡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乔山公另外安排道:“你们离开太原府回云州一路小心,我已经有了布置,但是不能掉以轻心,王汐一派都不是大度之人,这次吃了暗亏,不可能就这样过去!切记!” 孔盛冬其实心里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正犹豫要不要和乔山公说,没想到乔山公已经做了安排,连忙口中说道:“乔东家想得仔细,谢谢您的照拂,此去我一定谨慎小心!” 次日几人随着诚商堂的商队一起出了太原城北门,梁安丙催马上前说道:“恐怕回去的路上不安宁,你听我一言,换上轻甲以防万一。” 孔盛冬说道:“都换轻甲,放慢速度,每日入黑前必须住驿站,前后布置人手出去探路。” 接着放低声音又和身边的梁安丙说:“阿丙,其实呢,好不容易到了今天有吃有喝,我最贪生怕死了!” 梁安丙听完呵呵笑了起来来,低声在孔盛冬耳边说:“其实吧,你还贪财好色!” 第27章 针尖与麦芒 几人随着商队走了四天没遇到任何风险,这几日天气也好,众人策马驰骋过了忻州直奔雁门关而来。 这天眼看到了雁门关下,孔盛冬说道:“和商队领队说一声,今晚早点到山下驿站投宿,好好歇息一晚,明日上山直接过雁门关!” 墨先生听完,立即去找商队的带队管事商量。 在下午的时候,一行人早早找了官道边一家驿站住下。因为这天天气炎热,客房内闷热无比,安顿好行李货物后,几人一起到了驿站院里搭起的茶棚喝茶。这时一匹快马急匆匆跑进了院里,从马上跳下来一人,孔盛冬细看下,发现正是乔山公身边那位贴身亲随仆役。 那人下马后,直接过来和孔盛冬说话,“孔东家,王家在前面山口树林埋伏了十名弓箭手、五名刺客,已经被我们悉数斩杀,尸首扔到了山涧。再往前面的路我们便不再随行,孔东家你们自己一路小心保重!” 几人听完心中都有些惊讶,虽说他们早预料到王家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在归路上找麻烦,却没想到王家在雁门关关口下设下了埋伏,浑然不顾及官家,胆子之大让人咋舌。 孔盛冬忙先感谢了来人,和他告别后,才和众人说道:“每次到了雁门关附近都有事情!看来以后到了这里得多个心眼!王汐太狠了,我们不能和他留一点情面了!他敢不顾官家,我们也敢!” 墨先生在一旁说:“乔东家深谋远虑替我们清理了埋伏,不然这些杀手我们对付起来也棘手!” 孔盛冬转过头和墨先生说:“你安排太原府里的暗桩,盯死王汐,他不让我回云州,那以后他也别想出太原府,你时不时调董氏兄弟去太原府一段时间,也杀几个他们的人,不然显得我们既无能又无力!总不能让乔东家一直保着我们!太丢人!” 墨先生忙答应是。 次日几人随着商队出发准备上山过雁门关。孔盛冬出了驿站刚要上马,看到驿站大门外有三个中年乞丐,衣衫破烂,脸色黢黑,靠在一棵大树下要饭。 梁安甲看到乞丐后,心生怜悯,掏出几文钱,远远扔了过去,三个乞丐立即上前拾起铜板,还向前几步要行礼感谢。 几人都没有在意,纷纷准备上马出发。 这时三个靠近的乞丐突然从身后破衣衫里拿出短弩,三人近距离朝着孔盛冬连射三箭,因为双方距离太近,而且事出紧急,孔盛冬感到眼前一闪,心说不好,急忙向后躺倒,也顾不上其他,一骨碌从马背上跌落下来,将自己摔得七荤八素的! 孔盛冬身后的梁安丙和墨先生反应最快,电光火石间一齐扑出,瞬间拔出刀剑杀向三个乞丐,梁安甲则从马上腾跃而起,跳到孔盛冬的身边,脸上满是焦急和担忧,急切问道:“伤了吗?伤了吗?” 孔盛冬胸前中了一弩箭,肩胛骨也中了一弩箭。胸前那弩箭被甲胄挡住,只有箭头穿过了皮甲,扎破了肉皮,没有大碍;肩胛骨一箭则穿透皮甲的薄弱处,深深射进皮肤一寸多。孔盛冬从马上跌落下来,摔得游离发懵,片刻后才缓过来,晃晃身子说道:“轻伤,死不了!” 那边梁安丙和墨先生联手手起刀落几下杀死了两个刺客,另一人也被两人围住,眼看要被击杀。 孔盛冬刚要起身,从驿站围墙边上突然又冲出一人,那人横身飞跃墙头,持一柄长刀直直杀了过来。蓝大河和王豹直接冲上去抵挡,不料那人刀法诡异,横身一刀撞飞蓝大河,又一刀劈杀切伤王豹,刀法凌厉凶悍,一副势不可挡的架势! 梁安甲抽刀跳过来挡在孔盛冬身前与那人在电光火石间连拼十几刀,梁安甲似是神将附体,爆发出惊人实力,长发飞舞,刀刀致命,出招全是两败俱伤的招式,此刻梁安丙和墨先生已经斩杀了最后一名乞丐,急忙跑过来帮忙,那人一看不妙,胸前劈出两刀,挡住梁安甲的进招,退两步后立即翻身跳过围墙,几个起落朝西狂奔而去。 几人怕还有埋伏,不敢追击,急忙过来查看孔盛冬的伤情。梁安丙冷静拨出肩胛骨上的箭矢,草草用混合了捣碎丹药的布条塞住伤口,扶起孔盛冬说道:“伤不重,坚持一下,今日必须过了雁门关,此地不能久留!” 孔盛冬忍着疼爬上马后,几人也不管商队,急忙催马上山,一直到了雁门关山口下的驻军把守处才停了下来。几个驻军军士好奇过来观看,墨先生向他们解释道在山下遇到了劫匪,军士们都十分震惊,他们不敢相信在雁门关口,还有匪徒出手劫掠! 梁安丙帮孔盛冬脱了皮甲,掏出了张三城道长的止血丹药捣碎,交由梁安甲仔细撒到伤口处,又重新包裹了伤口。 孔盛冬愤恨说道:“墨先生,再派双宁营几个精明的人到太原府,盯死王汐,此贼不除,后患无穷!” 墨先生回答道:“属下亲自去太原府一趟,一定好好给他个教训!让他为自己的狂妄付出代价!” 梁安甲仔细清理、包扎完伤口,建议道:“到代州找李遥月吧!让代州军护一程可否?这样最安全!” 孔盛冬想了一下说道:“不用!到了这里我料王汐已经没有后手了!我们尽快赶路,先回云州上泉镇。墨先生你去找此地守将,告诉他我们是云州双宁营的人,请他给我们派一队人,我们出些钱,不让他们白辛苦。” 过了小半个时辰,墨先生果然领来二十人,是雁门关驻军轻骑营,为首的是一名朱姓校尉,此人见到孔盛冬忙说:“属下是雁门关驻军校尉,雁门关守将吕将军认识镇将大人,吕将军多次和下属说起多年前曾经在此与镇将大人见过面,只是今日不巧,吕将军外出巡查去了。” 孔盛冬想起原来的那位雁门关驻守吕校尉,联想之下,明白了朱校尉所说之事,于是说道:“好!没想到吕校尉升将军了,那不客气了!你送我们一程吧!都是老熟人,双宁营不会白用你们!” 朱校尉说道:“镇将大人哪里话!大人在雁门关下遇袭,我们身上也有责任,望大人宽恕!” 两日后,孔盛冬几人回了上泉镇。到了家里,孔盛冬一下虚弱起来,脸色蜡黄,神色颓靡,身上酸软无力,躺在榻上好几日没有起来。 孙悦云看在眼里,心中焦急,让人慌忙从双梁村请来了张老道和张三城医治,两位道士看完后,说道:“箭矢上有毒!对方下了死手。好再事后处理及时,伤口也不深,不碍事,好好养一阵,将毒消化排除便会好起来,大概要三五日,我再给他配些汤药喝下去,不会有后患!” 梁安甲和梁安丙被师父穆有粱狠狠骂了一顿,责怪他们不够谨慎,两人同去竟然还被人钻了空子。最后还是孙悦云说了好话,穆有粱才不再多说。 孙悦云请梁安甲和梁安丙都住到这边帮着她照顾孔盛冬。过了十几日,孔盛冬逐步恢复过来,他劝解孙悦云说道:“阿丙和梁安甲都尽力了,不然情况更不好,千万不能责怪他俩。” 孙悦云婚后一直对孔盛冬言听计从,理解孔盛冬操持云盛堂和双宁营不易,说道:“说别人不尽心我也许还信,阿丙和梁安甲不可能不尽心,尤其梁安甲姐姐,她比谁都尽心!” 第28章 少年出英雄 孔盛冬没法答话,只能不语,他吃不准孙悦云的心思。 这时孙悦云却说:“当年冯大哥和我二哥惨死,如果不是为了云盛堂和双宁营的稳定,估计你两早成了。可是后来梁安甲姐姐主动找了我,要我先答应和你的婚约,说只有这样云盛堂和双宁营才能顺利过渡。哎!真是一个有远见、有担当的女人。” 孔盛冬想到当日梁安甲悍不畏死作战的情景,心中感慨万千。低声说道:“你不知道当日她搏了命,这才挡住了刺客,那个刺客厉害啊!王豹那样的身手没有挡住人家一刀!哎!她也算真对得起我们了!” 孙悦云略想象了一下当时的情形,点头说道:“我不疑她!你放心好了!”,说完抬头晃了晃耳环,问道:“她给我买的吧?” 孔盛冬不好意思说谎,回答道:“在太原府事情多,我也不懂你和几个嫂子喜欢什么!所以东西都是梁安甲帮我买的。” “我也听阿丙说了,这次不是她,你大概没命了,与生命相比,这些都是小事,我不放在心上。我们能一起好好活着便很好了!” 孔盛冬伸手疼惜地摸摸孙悦云的乌黑头发,说道:“这次去太原府,我有了个心得,世事艰难,生活都朝不保夕,何必斤斤计较!你是聪明人!在家里便把这些悟明白了!不容易啊!” 孙悦云笑着说道:“夸人都不会夸,这样说显得我没有一点见识!真应了那句头发长见识短了!” 这时,院外传来一个青年的声音,英姿飒爽的孙登云迈步入了屋里,说道:“姐姐,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挺好,总比头发短见识长好看,也比头发短见识也短好听吧!” 孙悦云向来拿这个弟弟没办法,也不和他斗嘴,露出喜悦神色说道:“看你都说些什么啊!一句正经话也没有!快进来坐下吧。” 孙登云也不客气,直接坐到孔盛冬对面不等他说话,先说道:“姐夫,让我去太原府吧,墨先生和董氏兄弟杀了几个王汐身边的无名之辈,我去好好办了这事,给你报仇!” 孔盛冬知道即使自己愿意让孙登云去,孙悦云也舍不得弟弟涉险,于是推脱说:“这事你和师父商量去,你师父让你去我不拦着!现在你师父最大,凡事听他的!” 孙登云哈哈笑了起来,说道:“我师父同意我去!我问完他才来请求你的!姐夫让我去吧,我一定让王汐后悔对你下手!” 孙悦云听完说道:“你好好学做生意多好,不要尽想着打打杀杀,去太原府多危险!” 孔盛冬思索了一下,无奈说道:“那去吧!早点去历练也好!你去找墨先生,太原府方面的事情由他做主!你去了听他的,不能胡来!” 孙登云满意地说:“姐姐、姐夫放心,我师父说了不能冒进,必须稳扎稳打,只许我向三个人动手,多一人也不行。” 孔盛冬又想了想说道:“去了见一下诚商堂的乔东家,将来对你有好处!” 孙登云自小跟着孔盛冬长大,心里对孔盛冬十分认可,连忙说:“姐夫放心,我一定去拜见乔山公东家!”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孙登云急不可耐告了辞,兴冲冲走了,说要早些回去准备准备去太原府。 孙登云走后,孙悦云有些不悦,说道:“我弟弟还小,你倒是放心让他去?孙家以后都指望他呢!” “玉不琢不成器,早些也好,你大哥心智不足,既然以后孙家要靠你弟弟,早些让他入世也好!我也是为了长远计,穆有粱大概也这样想!让他去吧!农舍里养不出老鹰!”孔盛冬回答。 孙悦云也明白孔盛东所说,心里纵然不情愿,也知道自己拦不住孙登云,只能沉默不语! 孙登云走了一个多月后,墨先生来信,信中说:王汐身边的几个帮手和高手一共被击杀了九个,其中孙登云动手狙杀了两人。现在王汐晚上不出门,也不出太原府,整日惶惶不可终日!信的末尾墨先生说道:登云小兄弟心思细致、行事果决,刀法精熟,不出五年必成双宁营内排名前三的刀手,少年出英雄啊!。 孔盛冬看完墨先生的信,心中喜悦,回信写了十个字:先都回来,三个月后再去! 孙悦云知道了孙登云在太原府大显身手,心里也欣喜万分,还专程去了善堂感谢穆有粱和李明隶两位师父! 这天张老道和穆有粱一同来看孔盛冬,张老道说道:“县里传来话,让我们双宁营主事的几人后日到县内,新任的县令要召见我们!” 这几年云州和云南县官场调动频繁,云州一连换了三任防御使,云南县的邓县令年龄不小了,主动辞官住到了云州城。因此官家又调来了新县令,现在云南县里只有崔县丞在任,和双宁营算是旧识,彼此常有往来。前不久连云州文司马也调回李嗣本身边,和李嗣本常驻代州,指挥雁门关一线的防务,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听到消息了。 孔盛冬问道:“新县令是什么来路?官品如何?” 张老道回答:“此人原来只是个书吏,一直跟着晋王之弟李克宁大人。原来李克宁大人一直在太原府坐镇,统理河东道的政务,包括军粮筹备、军队后勤都由他执掌,这几年他向晋王提出要外放协助晋王管治河东道,因此兼了云州防御使,顺带提携了新县令这样一干人等。实际上云州这两年还算太平,李克宁这个防御使根本没到云州赴任,还在太原府统筹政务,只派来位司马大人代管。” 孔盛冬听到李克宁的名字后,心里惊讶,说道:“原来是王家的大靠山到了云州当防御使,难怪王汐的胆子这么大!哎!李克宁的人到了云州可千万别针对我们!对了,也不知道后日这个新县令叫我们干什么,别上来便给我们找事情!” 穆有粱在一旁说道:“无妨,一个县令而已,怕什么!真有本领早和关内军或汴州军打仗抢地盘、抢军功去了,来云州的多半也没有什么大才!不用过分担心!” 张老道呵呵笑了起来,说道:“有粱说得对,我们无需和他客气。倒不是官职大小的问题,而是这月初,被河东军打败城服的幽州军突然反叛,还联合了幽州东面的两个小藩镇,公然对抗河东军,加上汴州军在一边摇旗呐喊鼓动,河东军三面分兵应战,河东道内军兵短缺严重,粮食辎重不济,新任吴县令还指望我们替他守着西面商道、维持上泉镇的安定,这时他断然不会和我们撕破脸皮。再说真想撕破,拿什么撕,就凭云南县那队不足五十人,只会吓唬老百姓的散漫驻军,不够双宁营一个冲锋。” 三人听张老道说完都呵呵笑了起来,孔盛冬拍拍头说道:“怪我啊!你看我被射了两箭,歇了半个月都忘了我们双宁营如今的实力是什么水准了!穆兄千万别介意啊!这两年你练兵辛苦,我心里知道!” 穆有粱笑骂道:“你那贼心思还能忘了事,大概是刻意提醒我和道长我们已经今非昔比,即使遇到县令找茬,在心态上也不必紧张,从容应对便好。对了,这个新来的县令姓什么?” 孔盛东回骂道:“你看你,张狂成什么样子了!说了半天连新县令的姓氏都没记住,肯定从心里看不上人家!那个新县令姓......?张道长你倒是说句话啊!” 第29章 你来我往间 三日后早上,孔盛冬、穆有粱、李义、张老道四人聚齐后不急不慢溜达到了云南县县衙。 四人大老远看见崔县丞已经在县衙门外等着他们,见了四人互相施礼后,崔县丞凑近悄悄提醒他们:“吴县令不似邓县令,此人官架子足,说话喜欢打玄机,不要和他逞口舌之争。不过今日听说是好事,只是吴县令不和我言明,我也不好深问。” 孔盛冬知道崔县丞把他们当作自己人,怕他们年轻气盛言语不当,所以才提前等在这里告诫他们一番。 几人谢过崔县丞,一路跟着他进了县衙二堂,有个书吏也在院中等候,见到崔县丞几人进来,忙进去和吴县令通报。 众人穿过院子进了堂内,孔盛冬等人看到一位四十岁上下的文士模样官员在门口站立,猜想这人必是新任吴县令,于是几人一齐上前说道:“参见县令大人!” 吴县令忙还礼,说道:“这可不敢当!今日请几位来正要宣布几位的擢升!以后我们在云南县都是手足同僚,要相互扶持帮忙!” 一众人心中疑惑,孔盛冬站出来问道:“县令大人不是说笑吧!怎么平白我们又擢升了!” 吴县令拿出一份任命书说道:“双宁营于去岁首先侦得吐谷浑和幽州军凉州营残军所在,之后汇同宣州巡防军一举击溃两部残军,诛杀吐谷浑酋长赫连铎,此功劳已由宣州报河东道,因河东道内琐事纷杂,上月才核准功绩,特命嘉奖,双宁营正副军使、操练使各升一级,积功至上镇将。军内出征校官各升一级,犒赏有功军士铜钱共千贯。” 几人听完后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连忙向南叩谢晋王恩情。 张老道给孔盛冬使了个眼色,偷偷低声说道:“好了,现在你和他官一般大了,随便对付吧!” 孔盛冬假装没看到,起身后和吴县令分两边坐好。吴县令把任命书递给孔盛冬后说道:“在河东道内有如此地位和殊荣的地方团练营只有三家,一是晋阳团练营,二是忻州团练营,第三便是云州双宁营,虽说双宁营人数不算多,这几年在河东道名头可不小,以后各位要多照拂本人这个地方官啊!” 孔盛冬不卑不亢回答:“这都是云州及云南县历任长官队对我们的扶持,双宁营是云州的团练营,理应照拂一方,吴大人尽管放心。但凡有差遣,双宁营一定会全力辅助!” 吴县令听完,脸上神情平静如常,继续说道:“本人外放做官,地方上的事情还是你们好办,保境安民离不开你们的帮忙,尤其河东道东南、西南战火又起,云州的稳定关乎河东道安危,几年前几方联军围困,河东军差点被灭,其艰难程度现在想来还历历在目。” 孔盛冬说道:“晋王武德充沛必能克敌制胜,打败各方来敌,吴县令多虑了!如今的河东道在北方诸镇中实力不说第一,也绝不差!” 吴县令点点头同意,又问:“双宁营如今入编军籍多少人,都在哪里驻防?也不是本官想多问,只是云南县驻军太少,时常人手不足,望你们能协助一二,尤其是上泉镇里来的契丹人、突勒人、吐蕃人太多、太乱,实在不好筛选不轨之人。本县令初来乍到,心中惶恐,生怕在地方上干不好,辱没了李克宁大人的提携!” 孔盛冬没说话,示意李义答话,李义十分默契地接话道:“双宁营如今在编二百三十人,其中驻守西面商道驿站、断谷隘口五十人;上泉镇外围平时长期驻防六十人;驻地轮训六十人,其余人分散驻扎在铜矿场、各商号,以及随机保护商号货运。上泉镇的情况复杂,为河东道北最大商贸集散地,来往商队众多,不是人多便能管控住的,只要没有大的隐忧,双宁营日常不深究。商道最怕过度管制约束,太紧了把往来商旅管没了,生意也就散了!” 吴县令听完,轻声说了句:“听说你们在太原府也有生意,也经常派人过去?” 崔县丞在一旁咳嗽了一声,提醒几人谨慎应答。 穆有粱却坐在椅子上不急不躁说道:“太原府诚商堂多年来和我们一直有生意往来,双方的商队往来中怕遇到山匪或劫道贼人,因此时常派双宁营军士随商队保护。大人知道,双宁营的基础是云盛堂,云州没给双宁营军士拨发过军饷,这么多年全靠云盛堂在背后支持,云盛堂的生意不能停!” 吴县令早听说云盛堂在太原府和王家争斗,今日本来想仗着后台震慑几句,没想到穆有粱的话里话外分毫没有息事宁人的意思,不由心中不快。他只能借题发挥说道:“还是要多放些人手在云南县,守土有责嘛!军中事和商道纷争本官也不清楚,说得不对请几位见谅!” 孔盛冬微笑了一下说道:“大人,无妨!朝中方略向来以文治武,我们又都是晚辈!大人指点教训都无妨。” 吴县令拉扯试探几次,感到得不了便宜,也不再多说什么,假意又问了些其他的事情,草草推脱有事送几人出了衙门。 看着几人远去的背影,吴县令自言自语说道:“不就手里有二百多军兵吗!言语间竟然这样不服管束,难怪敢在太原府闹事!丝毫不顾及李克宁大人为云州防御使,可以随时调他们上战场,两仗下来都死完了,还能张狂?” 一旁的崔县丞听后凑近了他说道:“大人啊!您把事情看简单了!” 吴县令听出了崔县丞的话里有话,他初来乍到,不能不考虑周详一些,因此转头看向崔县丞,问道:“县丞大人有何高见?说来听听!” “大人,双宁营虽说明面上只有二百余人,可他们敢追着千余幽州军追杀;能活活砍死吐谷浑名将赫连铎,试问河东道哪支团练营能做到?此外,云南县内大半数村子在联军围困时受了他们的恩惠,尤其双宁营军士不少出自四面的五六个村子,是活脱脱的子弟兵,双宁营真要振臂高呼,恐怕集结个两千多人也不是问题,大人您来云南县做官求的是时局稳定,步步高升,千万不要做不智之举,得罪了他们苦的是您,如双宁营撒手不管西面的防务,哪怕上泉镇来了二十个党项军,大人您的官职也到头了!何况,双宁营为李嗣本大人一手扶植,真要上战场也要李嗣本大人首肯,李嗣本大人不发话,李克宁大人也不能强行指挥他们!弄不好两面不对付,大人您夹在中间也不好受!” 崔县丞说完,也不理会吴县令能理解多少,弯腰施礼后,转身兀自离去。 吴县令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这才自言自语说道:“哎!有这样的地头蛇在,姑且忍耐一时吧!” 他身边的那名书吏适时上前低声说道:“大人明智,在太原府,世子手下一名高手心中不服,想找云盛堂的人晦气,公开叫嚷邀约云盛堂比试过招,结果被云盛堂派出的一个少年生生剁了九个手指,打得那叫个惨不忍睹啊!人头肿的比猪头都大!听说双宁营里像这样的人还有好几个,大人试想,如果双宁营派这少年出来寻机刺杀某人,谁不心惊胆寒!谁能在他们手下活命?” 吴县令听完不由自主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手指,身上顿时升起一身鸡皮疙瘩! 第30章 精巧的布局 这天张老道和徒弟张玄青进了南货铺的内堂找孔盛冬议事,一进门见到孙登云站在堂中正挨骂。孔盛冬和穆有粱两人正轮番教训这个少年,墨先生和董氏兄弟静静在一旁不敢插言。梁安甲、梁安丙则在门外看热闹。 穆有粱满脸怒色骂道:“让你出手三次,你倒好,明目张胆地杀两人,重伤一人,还弄得满城风雨,你这名头在太原府算是打响了,可是这得得罪多少人啊!不知情百姓还以为我们恃强凌弱,欺负王家无人呢!” 孔盛冬接着骂:“你大哥憨厚,你二哥精明,结果你又顽劣又手狠,这样下去谁还管得了你,好好在善堂呆一年,哪也不许去,什么时候懂得手下留情了什么时候出来。你好好学学你二师哥梁安乙,心性朴实淳厚,在善堂一心教导后辈师弟、师妹。哎!这几年怎么没把你带好啊!性子这么顽劣,以后还了得,谁能管得了你!” 孙登云被骂得不敢抬头,轻声说道:“师父、姐夫,下次说什么也不敢了!我一定回善堂好好闭门思过!” 穆有粱抬脚冲孙登云屁股踢一脚说道:“滚蛋,回善堂找李明隶先生,把《关圣帝君觉世真经》抄写三遍;再到你二师哥那里领三十戒尺!别在我眼前气我!” 孙登云如闻大赦,急忙磕完头跑着出了南货铺。 屋里几人见他走了,这才都呵呵笑了起来。孔盛冬说道:“墨先生、董家兄弟你们去好好休息几日,太原府的事办得不错,过三个月再去呆几天,给王家敲敲警钟,让王汐腾不出手对付我们!” 这三人脸上这才敢露出笑意,忙施礼告辞退下。 张老道坐下说:“登云进步真快,听说在太原府杀的也不是无名之辈,是不是都快步入一流了?” 穆有粱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说道:“二流顶峰吧!这孩子资质好,又是身体反应最快的时候,修行的武术路子也对,好好培养,三十以后入一流。” 孔盛冬无奈摇摇头说道:“我这小舅子什么都好,只是顽劣些!行事倒是像穆兄!呵呵!” 穆有粱笑骂:“我年轻时哪有他那么嚣张?” 屋里人顿时都不说话了,孔盛冬忍着笑说:“没有,没有,穆兄当年腰挂天下第六的红木牌到处和人比武,比他剁人手指嚣张多了!” 屋里人听完脸上都出现了笑意,穆有粱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尴尬一笑说道:“哎!当时年轻不懂事!我下手可没他重!击败了对手便完事了,从不下狠手重伤、重残对手!” “这倒是!穆兄面冷心慈,嫉恶如仇,不是大奸大恶之徒,穆兄一般都会手下留情!” 张老道见孙登云的事谈的差不多了,抬手招呼大家凑近,说道:“说点正经的吧!吴县令不是什么好人,话里话外敲打我们,不得不防!” 孔盛冬说道:“他最多给我们在上面说几句坏话,其他的他不敢,真要把我们惹恼了,我们给他也设个套,弄几个假党项军在西面晃悠几天,让他好好头疼几天。” “这主意不错!也就你能想出来!他敢胡来,我们可以使这招,敲敲山镇镇虎!让他投鼠忌器不敢打我们的主意!”穆有粱说道。 张老道也同意孔盛东的想法,说道:“嗯!这主意确实不错!我们有的是党项军衣甲,吴县令即使明白我们在捣鬼,他也没办法!我们直接去云州报信,只说党项军出现在了西面,西面防务吃紧,要县里配合御敌,把他手里那点人马全散出去,看他还有什么话说!还拿什么筹码和我们斗!” 这时南货铺掌柜安仁进来说道:“太原府来信了!”说罢把信递给孔盛冬。 孔盛冬拆开信封,认真看完,把信转手交给穆有粱。接着说道:“河东军的骑兵进关内道扫荡去了,乔东家来信说可以开始收粮了。云南县将来会设置一个流民安置点,地方在五边堡存南边,我们将来接济的流民要安排在那里。” 穆有粱看完信说道:“这事有些不仁道,可是我们却只能助纣为虐,算了,生意的事我不管,这个精巧布局我们也只是其中一环,做不做影响不大。孔兄你看着布置吧!” “关内道春天已经遭灾,加上河东军的扫荡,秋天、冬天肯定过不去,至少会拖得关内道各军镇不能发动战争,还会极大消弱关内道的实力,于晋王这是好事,我们已经上了船,没办法,开始布置吧!我的意思正好把我们存量粮提出来先用,新收的粮食换进去好好保存,明年开春用正合适。此事时间跨度长,玄青你和云青两人具体负责,一定要调配妥当。“ 张玄青听孔盛冬说完回答:“好,我和师弟这就去清仓,多准备存放粮食的地方,管包把事情做好。” 张老道在一边说道:“存些粮食没错,这几日有消息传来,契丹在北方接连向好几个小部族开战,连续灭掉了好几个,契丹的意图看来是先平定北方,然后挥师南下与中原各藩镇决战,未来战事这样稠密,明后年粮食必缺。” 这时平时很少参与议事的梁安丙插言说道:“今冬前我们派人到五边堡村先开荒吧,顺便准备建造流民村落的物资,该伐木伐木,该挖窑洞挖窑洞,当年兴旺庄刚由左屯县内迁来时,冬天饿死、冻死不少人,短期内大规模修建房舍时间上来不及,一时也无法调配足够的人力。” 孔盛冬点点头说道:“阿丙心思细,想到我们前面了,让蓝大河先带人过去,他是五边堡的村民,在村里也说话顶用,先开始搭建棚房,这事后期让县里也派人参与,省的吴县令没事找事。将来新村的赋税都是我们收,收上来养双宁营也是为了云州安危,说得过去。还有,双宁营农庄的事情朱胜办得好,让朱胜派几个人有经验的人过去配合蓝大河,选些有水源的地方开荒备耕。” 张老道见几个年轻人布置的很妥当,放下了心中的担忧,沉默了一阵后,说了最后一件事情,“张记茶楼里听来一些消息,不见得准确,我只说一说,你们斟酌着应对!” 屋里几人知道张老道不会平白无故说事,都认真听他要说什么。 “大家知道这几年汴州军和河东军是死敌,双方互相争斗了好多年了,可是汴州军也是越打越强,已经把江南东、西道的几个藩镇陆续剿灭了,在汴州、洛阳一带统治稳固,汴州军乐见河东军和关内军死斗,在河东军上层内布置了不少暗探,鼓动双方开战,而且在太原府和河东道其他地方也有他们的人,表面上有其他身份掩饰,实际上却是真正的奸细,据说吴县令原来的身份便不清白,一直隐没在李克宁身边负责些暗处的事情,现在混了几年后竟然混到了县令的位置,只是可惜没什么坐实了的证据。” 孔盛冬心中明白,仗打了这么多年,哪家藩镇里不是各种派系互相渗透,巴不得其他家内乱、内耗。可是无凭据谁也不能妄加猜测,流言可不能当证据。 于是孔盛冬说道:“先派两个人盯着,不要打草惊蛇,有了确实的证据再说!张道长,这事您先跟着,对付这样的人需要手段老辣一些,只有您最胜任此事,我们几个后辈先集中力量收粮。” 第31章 关内道巨变 仅仅几日后,河东军派出了三支庞大轻骑兵队突入关内道,不攻城不掠地,只是不停马踏、火烧田地庄稼,关内道百姓苦不堪言。而关内道内部南北地区更是混乱,唐王昭宗避乱投奔了华州镇国军节度使韩建,刚开始两人还都客气,后来昭宗开始在华州招募禁军,引起了韩建不满,他直接发动兵谏,攻入宅邸斩杀唐王以下带兵王爷十一位,至此唐王的权威荡然无存,不得不遣散禁军,只留了几个宦官,成为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各藩镇节度使忙着四处开战抢地盘,最多口头上谴责几句后,便各自自顾不理。关内道的其余几支势力没有了道德管束,更加肆意妄为起来,各种假诏、假旨意频繁出现,为了一间房、一亩地都能大打出手,根本没有任何顾忌,天子脚下竟然比其他地方还要混乱些。而这一年曾经辉煌一时的唐朝版图内,各路藩镇势力几乎从南打到北,从东打到西,没有一个州道是太平的,军阀兼并战争上升到了一个全新高度,几乎全国无处不是战场,无处不在打仗。 果然从五月中旬开始,陆续有大批关内道流民蜂拥渡过黄河,逃进河东道避难求活路。 张老道这几年也见了不少流民,而这次来的数量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张老道不由发愁起来,和孔盛东说道:“照这样下去,到了冬天不知道还要来多少人,我们肯定应付不来!想点别的办法吧!晋王的药下得太狠了,这得死多少人啊!一冬天下来,来自关内道的威胁便会大大降低!这可不是釜底抽薪,是一盆水直接把火彻底扑灭了,别说做饭,冬天一定会冻死、饿死数不清的人!” “能有什么办法!天下都在打战,没有一个地方太平,连河东道也是三面开战,好在依仗天险和军队强悍尚能维持,其他好多地方女人也上城墙守城了,我们仔细算算,能安置多少算多少,实在没法子了只能让流民去大城里乞讨要饭,活几个算几个!” “哎!怎么看不到一点太平的迹象,这都多少年了,还要打到什么时候!” 孔盛东和张老道两人正发愁,墨先生进来说道:“军使大人,从西南败退撤回了不少河东军军士,据说李克用大人盛怒之下对幽州反军用兵,结果中了人家埋伏,损失惨重,败兵分南北两路撤退回来了,李嗣本大人奉命出代州接应,目前幽州反军士气大振,恐怕还会有进一步的行动,我们不得不预先筹划啊!” 孔盛东急得起身骂道:“本来已经降伏了幽州军,结果让降军主将继续镇守幽州,军队也照常辖制,这下好了,让人家反口咬了一口,一口还咬掉一大块肉,活该!错过了平定幽州的好机会,以后再想扫平幽州刘氏难办了!” 张老道说道:“这事不小,还好汴州军忙着在南边攻击夺取郓州和充州,不然又会形成联军围困的局面。这几年汴州军朱温扩展的速度太快,已经成了天下最强藩镇,恐怕过几年先会称帝。咱们的唐王成什么了!哎!在关内道过得还不如个县令,皇亲被杀光了也不敢说话,除了身边几个宦官连个可用的人都没了。” “别替唐王想了,人家至少饿不死,想想我们怎么应对吧!”孔盛东心里烦乱,话语间很不痛快。 墨先生说道:“河东军损失不小,估计马上会整顿兵马,抽调各处兵丁北出抵御幽州军,我们双宁营如今名声在外,不能让点了名,军使大人这是当务大事。” 孔盛东想了想说道:“找个名目,让河东军没法抽调我们。要不就说,契丹和党项军在西面集结,我们实在不敢动。” “官家会核实消息的准确性,这样禀告有漏洞,也会造成不必要的恐慌,目前河东道新败,不敢再传这样的消息了!”墨先生说道。 孔盛东问道:“墨先生可有什么良策?反正双宁营不能上战场,我们这点人也起不到任何作用,只会白白去送死!双宁营没了云盛堂也难撑下去!” 墨先生想了片刻,说道:“属下倒是有个主意。” 张老道在一旁催促说:“那快说来听听!这时候了别卖关子了!” 墨先生说道:“唐王现在被困关内道华州境内,各路藩镇虽然口头上谴责韩建,却都没有任何行动。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情每个藩镇都想干,可是关内道大乱,路途又远,无人敢去关内道迎俸唐王。我们双宁营何不写个奏报,说有办法与唐王接触联系,动员唐王迁至河东道,太原府当年是龙城,李唐发迹之地,也许唐王能动心,这样双宁营只能集中力量去办这件大事,谁也不能调我们去别的地方。” 张老道问道:“这事你有渠道?这事可难啊!办不成照样惹麻烦!” 墨先生微笑着回答:“属下恰巧在早些年知道,有位唐王分支远亲,世居上郡,此人和唐王暗中一直有书信往来。上郡距津河镇过了黄河仅仅百里,所以可以由此动手。至于成不成不重要,正是因为困难,即使将来不成功我们也有托辞,这事本身足以表达双宁营对河东道晋王的忠心,晋王李克用大人还能不识大局?此事成功了最好,不成功也会念及我们的好处。只是这事我们不能直接报云州或云南县,最好能直达晋王,省得中间多了周折。” 孔盛东心中豁然开朗,说道:“李嗣本大人最合适汇报此事,再给李遥月写封信让她推波助澜,我看可以!只说这事有希望,万一办成了我们立功,办不成也没有过错!墨先生这主意不错!” 张老道也听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说道:“是啊!好主意!墨先生用心了,此计这时提出正好,有进有退,既表忠心,又让双宁营远离战乱,可行!” 孔盛东马上提高声音喊道:“安仁,去请李知行东家、穆兄、李明隶里长,我需要写几封信,最好是感人肺腑,忠君爱国那种!让李明隶里长和李知行好好写,润色得自然一些。” 安仁一边走进内堂,一边听孔盛东安排,听罢又急忙转身去请人。 过了不到十日,孔盛东收到了李嗣本的回信,信中李嗣本说道:晋王正在代州休整,他已经和晋王禀告此事,晋王欣喜,夸奖双宁营军使有远见,命即刻开始筹谋此事,事成重赏,需要钱财、人马可从代州直接调配。 李遥月也来了信,信中大意说道:一、我父认为此计诡谲,一石二鸟,却不露痕迹;二、我认为你越来越不老实了!在背后做的手脚越来越大! 孔盛东看完哈哈笑了起来,说道:“看来李嗣本大人和李遥月都看穿了我们的意图,不过不重要,这事是阳谋,至少两年内我们不用担心被调上战场了。不过,我们也不能仅是说说而已,容易给自己挖坑,万一被人捅破计谋,晋王盛怒之下,肯定会收拾我们!墨先生,我看你即日起抽调几个得力的人,去一趟上郡,好歹请那位皇族远亲和唐王联系一下,万一唐王真有心换换地方当皇帝,也不是不行,正好我们顺水推舟办了这件事!” 墨先生立即答道:“此事属下已经有了些想法!随时可以去上郡!” 李知行听说晋王应允了这个计划,心中却万分悲凉,说道:“一朝天子大凡陷入这般境地的,哪有善终的?” 第32章 末代唐昭宗 过了两日墨先生和张老道、张玄青几人不辞辛苦,远走了一趟上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花了不少钱,终于说服那位皇亲给唐昭宗写了一封信,等了半个月回信才到。信中唐王明确表达了几个意思,其一,不是他不想离开华州,而是他这个名义上的帝王已经等同被软禁,去留身不由己,要离开关内道也不是那么容易;其二,一旦离开关内道,远离长安后,唐王的号召力更会消弱,唐王实在不愿意见到这种情况;其三,即使到了其他地方,恐怕也不见得比如今好,到哪个藩镇的手里,唐王不是棋子?各个藩镇的想法全是挟天子以令诸侯,最后还有,唐王昭宗实在舍不得长安,心中还在一直念念不舍,幻想有一天重回长安。 信到了孔盛东手里,孔盛东看完心中感慨万分,说道:“其实唐王也算明理,亡国之君不好过啊,还不如一介平民。原来普天之下都是自己的,现在却连个容身之地都没有!一位皇帝被韩建这样牙将出身的藩镇将领逼得没有一点退路,将来百年后怎么面对开国的太宗、高祖......丢人啊!”他不由想起李老夫子的教诲,李老夫子曾说:王朝兴衰虽有定数和天命,可是其中也有历代王朝统治者的不仁、不明、不作为、瞎折腾,只想着躺在先祖的家业里享福,国事废弃,直到最后国破人亡,各人功过先不说,没有一个末代君王是无辜的!时局再不济,也比开国容易,哪个开国皇帝不是披肝沥胆,九死一生?! 不过这些事情孔盛东也无暇再多想,他立即让李明隶和李知行给李嗣本写信,信中说:唐王身不由己,被困华州无法动弹,只能想办法继续劝说,寻找机会偷偷逃走。顺便把唐王的信选有用的内容誊写了一份给李嗣本,由李嗣本转交晋王,还专门留了一页有唐王私印的附着,以示真伪。 信发出没几天,李嗣本回信说道:此事不宜急切,可以继续筹划,据悉有宦官、权臣正在谋划逼迫昭宗退位,由另一位皇族近支接替,以方便控制,昭宗被逼迫得紧了随时可能会改变主意,这件事到时还可以进行周旋,事情办到这种程度,也能交代了晋王。此外,李嗣本特别提醒孔盛东注意西边的契丹军,有迹象表明,契丹主力南移,调动了一部分兵力到了西面夏州附近,离云州西面不过三百余里!。 孔盛东与穆有粱商量后,调走了上泉镇双宁营的一部分兵力,支援西面隘口,同时向李嗣本奏报,双宁营会派出一部分兵力至津河镇,准备随时接应唐王,顺便监视契丹军动向。安排完这些事情,孔盛东觉得大概能应付了差事,开始转头处理流民安置的事情。 张老道和孔盛东说道:“抓紧时间收购粮食吧!今年流民不会少,南边彻底打乱了,汴州军趁着河东军新败,无力南侵,接连夺下五镇十四州,士气大盛,可是在与两淮藩镇杨行密的决战中大败,被斩杀兵卒无数,而两淮作为粮食产出重地,经过这场恶战民生凋敝,田地荒废不计其数,今年粮食产量肯定锐减,江南缺粮的局面必然出现,连天下粮仓都缺粮了,可想战乱导致的粮荒马上会来。” 孔盛东心中想到,除了名义上的唐王,李克用、朱温、杨行密、加上东、西川藩镇统领王建及契丹军现在都有夺取天下的实力,如果不是互相攻伐制约,也许几年内便能见分晓,如今你来我往,看不出一点统一的端倪,不知道混战还要继续持续多久。哎!眼前只能先安排流民,好在只要河东军能守住关隘要道,战火一时还到不了云南县。 这一日,当云盛堂和双宁营的人正忙着收拢流民,建设安置区时,墨先生突然来南货铺找孔盛东和穆有粱汇报,墨先生顾不得其他,施礼后便急切说:“太原府王汐派出了一个好手,估计要对孔军使不利,此人已经到了云南县!” 穆有粱问道:“这消息你如何得知?这人是谁?” 墨先生答道:“这人曾在孔军使回云州时出手刺杀,他便是那日在雁门关下驿站刺杀孔军使后逃跑那位。下属一直觉得这种死士一击不中后肯定还会选择机会再动手。前几日先是得了太原府暗桩的报告,又下功夫查看了往来云南县和上泉镇的往来人等,在客栈蹲守时注意到了他,觉得此人十分可疑,细细回想,正是那日出手之人。” 梁安丙在一旁听完说道:“这人的水平应该在我之上,刺杀那日不是大师姐舍命搏杀,很难抵挡,此人失败后马上从容逃走,应该是专门吃刺杀这碗饭的,抓他不容易!” 穆有粱说道:“王家能请来对付我们的人肯定不是酒囊饭袋,这人如没被发现,肯定会潜伏下来,选择时机在上泉镇下手,也许目标不仅仅是孔兄,我们任何人落单,他都会出手。” “墨先生用心了!这支暗箭不拔出来,迟早生事端,穆兄,这种事只有你能办!你看如何应对?”孔盛东问道。 穆有粱正要开口,安仁从外面慌慌张张领着董氏兄弟中的弟弟董界进来,董界见到几人忙说:“几位大人,那名刺客刚刚出了客栈,神情决然,似乎有了目标,像是要动手!” 孔盛东忙问:“去了哪里?” 董界回话:“一路向着张记茶楼去了!” 孔盛东急切说道:“不好!他的目标是张道爷!快走!去接应张道长!” 几人顾不得其他,急忙奔出南货铺直奔云南县而来,墨先生后悔说道:“哎!这家伙前日才来,没想到动手这样早,看来是专门冲着云盛堂几位主事来的。属下失职了!早该调动人手围捕这家伙!” 穆有粱却安慰道:“墨先生不用自责,这种人不是人多便能制住的,我们不精细准备人家照样能从容逃跑!眼前这种情况只能说明,王汐在他来前已经安排只要能刺杀云盛堂主事便可以,所以他肯定会选择平日最没有戒备的张道长下手!现在只能盼着张道长吉人天相,我们能及时赶到他的身边化解了这场劫难!” 这时时间到了正午,几人刚刚策马奔出上泉镇,在上泉镇和云南县的官道上远远便听到了打斗声,几个路人慌慌张张跑过来说,前面有歹人劫掠!却抢了一大一小两个道士!穆有粱听罢心急如焚,狂甩马鞭催马疾驰,眼里很快看到董边和一人在路边激战,而张老道腋下被刺,半趴着捂着伤口,不顾身负重伤,正抱着徒弟张玄青哭号,张玄青的脸色黯淡,似乎已经没了性命。 穆有粱顾不得其他,策马快赶几步,在马背上直接腾身而起,如鹰隼般直扑向那名刺客。那刺客此时看到有人来救,而且穆有粱的声势惊人,心中暗下决心速战速决,先使出平生所学,诡异转身一刀虚砍,接着从右手甩出一条流星锤,一锤砸到毫无防备的董边额头上,董边躲闪不急,一锤被砸中,仰身摔出半丈外。 穆有粱心中怒火升腾,先扑向刺客用刀光缠住他,接着梁安丙和墨先生从两侧包围,死死困住了刺客。那个刺客左右劈砍防御两招后,突然横刀在脖子上一割,鲜血顺着刀锋流了出来,竟然生生在几人面前自杀而亡。 第33章 张玄青之死 孔盛东从马上仓皇跳了下来,一个趔趄险险摔倒,他跑到张老道身边仔细查看,见张老道腋下渗出一大片鲜血,将破烂道袍染得全是血迹,而张老道怀里的张玄青脸上却没了血色,面颊苍白。原来在张玄青的腹胸部有个几乎刺穿身体的血洞,血洞的血流了张老道一身。张老道顾不得自己的伤,嘴里喊道:“玄青,玄青......我的好徒弟啊!你可不能死啊!你死了为师可怎么活啊!” 孔盛东用手摸了摸张玄青的脉搏,良久后手上却没有一点反应,他心中一沉,浑身如被冰冻住一般,脑子里却想到这位幼年的好玩伴没了! 穆有粱一脚把刺客的身体踢到一边,甩出手中长刀精准刺入刺客的胸膛,这才过去先看看张老道和张玄青,接着又去查看董边的情况。董边也死了,那枚流星锤打透了他的前额,几乎是在瞬间要了董边的命,董界在一边也抱起哥哥失声痛哭起来。 穆有粱上去拍拍董界的肩膀以示安慰,示意墨先生上去劝解。接着转身到了孔盛东这边,弯腰检查张老道的伤势,撕了几条布条开始包扎出血的地方。 几人将张玄青平放到草地上,孔盛东脱下长服盖住了张玄青的头部和上半身,对梁安丙说:“快去车马店调辆车,拉着张玄青和张道长回南货铺,再速派人回双梁村请张三城道长和风青、云青来。” 梁安丙看了看张玄青,点头回身上了马,奔回上泉镇。 穆有粱看着孔盛东说道:“我知道你难过,想哭就哭!” 孔盛东无语,转身到了张玄青身边坐下,口中念叨:“你比我小两岁,这几年尽跟着我受罪了,怎么这么早没了......”说着话眼泪不由自主流淌了一脸。 穆有粱一边搀扶起张老道靠到一棵大树边,一边听着孔盛东念叨。墨先生和董界把董边也抬到了张玄青身边,董界也抱着哥哥再次哀嚎起来。 墨先生说道:“王家和我们算是结上大仇了,不能轻饶了他们!这个刺客必是得了死命令,不杀伤我们的人不能回去!穆军使,我们怎么应对?” “我倒要看看这样的高手王家还有几个,你准备一下,和登云再去太原府,把他们的底都摸清楚!能杀再杀他们些人,这次不限制数量!也不顾及官家的问责,反正我们死不承认! 孔盛东缓步走过来说道:“让登云去,碰到这样的亡命徒怎么办?这个刺客可不是庸人,两次刺杀尽显高超手段!” 穆有粱说道:“这样身手和心智的人稀少,王家养的打手里估计没有第二个,再说只有和这种死士交手,登云才能早日成才!让他去吧!这样的刺客他碰到了算是走运,只要能击杀一两个,登云比苦练三年都有用!” 孔盛东思索了一下,抹了抹眼泪,说道:“让他去吧!你是他师父,你最清楚该怎么带他!” 张三城这几年一直在双梁村和老夫子一起帮着冯三哥做里长,他自己又痴迷炼丹,和师兄一年也见不到几次。听说师兄遇刺,张三城急得恨不得飞到师兄身边,骑马赶了小半天路,他终于在半夜到了上泉镇南货铺。 张三城看到师兄因为失血过多,脸色发青,急忙上去查看伤势,好在见到师兄避开了要害,没有性命之忧,这才稍微放心了些。张老道见到师弟来了,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又哭嚎了起来,说道:“我的玄青没了,我的玄青没了......这孩子拼死替我挡了一刀啊!” 张三城心疼师兄,说道:“师兄节哀,我有两个徒弟,其中风青和玄青一直感情好,这两个孩子也像,我把风青过继给你,风青一定会好好对师兄!”说完忙叫张风青过来给张老道磕头。张风青素来善良,知道张老道和张玄青师徒情深,张玄青突发的遇刺死亡对张老道打击太大,所以急忙磕头认师父,口中说道:“徒弟张风青给您磕头了,徒弟一定向玄青师兄一样对您!师父放心!” 周围的人看到这一场面,全都为张老道有这样的师弟和师侄而感动。张老道抬手示意张风青快起来,心里对师弟更加心存感激。张三城又让师哥脱去上衣,细细为师哥清理了伤口,用了药,看到伤势虽重,但无性命之忧,这才彻底放了心。 等把张玄青和董边的棺椁安放到南货铺后院搭起的灵堂,冯五哥立即招呼人手安排后事,孔盛东满怀失落进了南货铺内堂,李知行给他端了杯茶放到桌上,然后说道:“我们三人一起长大,没想到最先走的是年龄最小、心地最善良的张玄青。哎!我们的这个小兄弟怎么会这样命苦!这才吃了几天饱饭,这几年尽受罪了!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吧!实在难受,想想怎么对付王家,给我们的小兄弟报仇雪恨。王汐做的太绝了!我们不用在留一点情面,大不了和他鱼死网破!看看谁能扛到最后!” 孔盛东头脑里想到几人年少时一齐下河摸鱼、上山采药,后来又一起历经种种磨难,好不容易这些年日子好了,万万没想到死亡最先落到了张玄青的头上,心中不禁惘然,仿佛张玄青的死并不那么真切,可是人却再也没了。 孔盛东又想到痛不欲生的张老道,说道:“玄青自小跟着张老道,两人情同父子,哎!张老道可怜啊!以后我们的护卫还得加强,为了生意我们和王家斗得你死我活,彼此所用各种手段层出不穷,做个生意反而比打仗还危险!李兄你放心,我即使舍了云盛堂不挣钱,也要搞死王家,弄死王汐!” “哎!前几天玄青还说过年的时候好好歇几天,我们几个还住到道观玩闹两日,谁能想到出了这样的事情!”李知行也感叹。 两人正说着,孙悦云走了进来,说道:“玄青兄弟没了,我来送送他!董家弟兄也挺惨,董边没了,董界和傻了一样,真可怜!” 孔盛东说道:“听说董家兄弟还有个老父亲健在,知行你让安仁把老人接来,上泉镇或是双梁村由他选,也接来住下吧,董氏弟兄这两年立功不少,我们应该好好对他们家人。以后不能派董界办危险的差事,总要给老人家留下个养老送终的人!” 李知行点点头,出去找南货铺掌柜安仁安排人接董边、董界的老父亲!。 孙悦云给孔盛东换了杯水,说道:“刺客的目的是你,找不到下手的时机才转到张道长身上,以后你更需要小心,我刚和阿丙、梁安甲姐姐说了,请她们紧跟着你。这几年我们办了不少大事,云盛堂和双宁营名声在外,可是得罪的人也不少,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惦记你!想想真让人担心害怕!” 孔盛东知道孙悦云胆子小,连忙安慰她说道:“没事,这几年好几次遇险都没事,我命大,该死早死了!早些年饿成那样也没饿死,大难不死后福绵延,我的命长着呢!” 孙悦云忙说:“别胡说!这种话以后不能说了!听着让人害怕!”两人正谈着,李知行进来说道:“吴县令来了,正在后面假模假样祭拜!你五哥应付着呢!你不出去见见!” 孔盛东听完说道:“不管他,这人身上疑问不少,让李义接待一下,我不见了!现在没心情和他周旋!我得想想怎么给玄青兄弟报仇!” 第34章 尘埃积成山 几日后,孔盛东坐在自己家堂屋,悠闲摸了摸“黑猪”的头,看着“黑猪”毛发发白的口鼻处,说道:“五哥,给黑猪也留个后吧,今年配种后,抱个小狗回来,黑猪十岁多了,恐怕年月不多了!” “黑猪”享受着孔盛东的抚摸,正舒坦闭着眼睛感受主人对它的喜爱,听到孔盛东的话,立即弹起身子在原地摇着尾巴转了几圈,还呜呜叫了几声,仿佛对这个决定也十分满意一般! 冯五哥点点头说道:“看来它也愿意!好,抱回小狗就叫''小黑猪'',以后养着方便。今年‘黑猪’确实老了不少,吃东西也比以前吃得少,晚上睡得也沉了!” 说完这些,冯五哥顿了顿又说道:“我知道玄青的死对你影响很大,别人看不出来,我看得出来,你们自小一起,感情至深,可是容五哥多说两句,云盛堂和双宁营眼前离不开你,该干什么还得干!不能有一丝松懈啊!玄青的仇还等着你去报呢!” 孔盛东忙说:“五哥放心,我自己心里有数!略歇息两天后,我有不少事要办!这几天我静下来只是要好好想想!” “李老夫子的年纪大了,这次没让他来上泉镇,以后也别让老人家操心了;张道长受伤,情绪也大受影响,需要好好调养一段,可外围打探消息的事情需要有人操心,你心里有没有人选,要不五哥我暂时先顶上?”冯五哥主动说道。 “五哥,西面的商道不能停,只能由你和几个双宁营的骨干核心维持运转,其他人去我不放心,再说你的性格不适合干这个,我想着先让阿丙担着,主要是因为阿丙心思细,给他好好配几个得力的帮手,应该担得起来。这样护卫和打探消息的事情结合起来,也有利于执行,可以减少中间环节,少耽误时间。” “好!好!你想着事情便好,这样我放心了!五哥我知道你这几年咬牙操持着云盛堂和双宁营,只怨五哥愚笨无能,只能帮你这么多,眼看着只能着急!三哥在村里勉强当着里长,也抽不出一点精力帮你,我们的摊子越来越大,需要想的事越来越多,真怕你太辛苦!” 孔盛东听冯五哥说完,心里顿感温暖,回话道:“冯虎还小,这几年五哥你先好好陪嫂子把他带大,商队的事情你多上心,其他的不用你操心,我心里有数!大哥和孙二哥把事情交给我,我不会办砸的!” 冯五哥脸上露出一点欣喜的神色,说道:“好,五哥这边的事你尽管放心!西面的商道交给五哥和孙大哥,保证不出问题!” 两人正说着,梁安甲走进来说道:“张玄青和董边今早都埋到了双梁村的土坡,下葬的人刚回来!” 孔盛东起身说道:“走,现在陪我去看看!”说完带着梁安甲,喊了梁安丙出了宅院。 三人出了宅子,骑马一路向着埋葬双宁营逝去者的那块土坡而来。快到土坡时,三人远远看到李老夫子佝偻身形,拄着木拐杖正站在一大片坟头边上出神,远远看过去像是一截干枯的树干!。 三人连忙下马,走到了李老夫子身边,孔盛东说道:“夫子可安好?本是怕劳动您才没请您出村,没想到您老自己来了!” 李老夫子脸色皱纹深刻,满脸斑驳,老人用平静的语气说道:“你的心思我知道!你是怕我见到送葬的场景心里不爽快!其实无妨,我这一把年纪了,什么没见过!我今日不光来看张玄青和董边,也是来看冯大、孙二和其他的人。你有没有算过这几年我们一共死了多少人?” 孔盛东忙接话,“算过,死了一百零二人了!都登记在册,每年过年按照名单发抚恤!” 李老夫子点点头,很欣慰地说:“好,你这主事当得不错,心里装着这些已经逝去,如同尘埃的人。他们没留下只言片语,也没有丰功伟绩,如果没有人记得他们,这些人也太可怜了!” 孔盛东说道:“谢谢夫子提醒,我让朱胜在农庄那里找块大石头,把这些人的名字都刻到上面记下来。这样过了多少年后,都知道谁为云盛堂、双宁营献出了生命!” 老夫子却摇摇头说道:“也不必!多少年以后照样湮灭。坟头压坟头,一代兴一代衰,积尘为土,积土成山为记吧!” 几人正词穷,许久不见的梁安乙却骑马也到了这里。梁安乙见到几人先施礼,然后说道:“我故意迟来,只是来祭拜张玄青,想和他悄悄说几句话,不想被人看到,没想到来了这么多人。” 孔盛东等人知道梁安乙性情敦厚,和张玄青的私交甚好,都能体谅他的用心良苦,梁安甲说道:“师弟,你这两年不出善堂,潜心修行,我以为你要入空门了,没想到和张玄青的情谊这么深!” 梁安乙苦笑说道:“哎!我像玄青一样多少都有些单纯,应对世间的纷杂力不从心,所以只能做些辅助的事情,在善堂里教教师弟们反而干得顺手,说起来实在惭愧!这几年让师姐和师弟在外拼杀,我心里实在过不去!” 梁安丙忙说:“师哥哪里话!师父让你在善堂授徒,正是看中你稳重敦厚,必能严格要求,带出我们这一支的好后辈子弟。” 孔盛东在一边听完说道:“哪天你们师兄、师姐三人找个地方好好叙叙,这些年这样的机会太少了!虽然住的不远,可是见面的机会可真不多!” 三人听完都有些感慨,时间过得太快,转眼都由少年到了青年,似乎昨天他们三人还在善堂院里一起练刀习武。 在清风吹拂中几人祭拜完逝者,李老夫子说道:“在那边给老夫留个位置,靠着冯大和孙二!近来我时常怀念他们二人!怕是时日也不多了!”说完还用手指了指。 孔盛东心中一沉,忙说:“夫子说什么呢!?您不是一直想看到天下一统吗?” 李老夫子惨淡一笑说道:“哎!恐怕我看不到了!这么多年了也看不到一点希望,我这把老骨头我自己知道,怕是熬不下去了!” 几人听完都无言以对,不知如何回答。 梁安乙说:“我去送老夫子回村!”说完牵着马,扶着老夫子蹒跚走向双梁村方向。 孔盛东和梁安甲说道:“老夫子心死了,恐怕时日也不多了!” “让李知行回村多住些日子陪陪老夫子吧,商号的事情让安仁、卢琬多帮忙,不会出岔子!”梁安甲说道。 “好!”孔盛东说完又对梁安丙说:“还得你多辛苦一些,这些天我想了想,打探消息、传递消息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只有你合适。你的武学精湛也没人敢埋伏刺杀你,我准备把张老道的事情交到你手上,你好好请教张道长,使劲教教张风清武术,再选几个可靠人做帮手,这些事不能停。我们这次吃亏便吃在消息得来太晚了!如果在太原府我们便侦知了这个刺客的到来,肯定有充裕的时间围杀他!” 梁安丙听完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猜你也要打我的主意!哎!理由又说得这么充分,叫我如何推脱!?我和师姐算是卖给你了!” 孔盛东也不顾忌什么,伸开两臂搂搂梁安甲和梁安丙说道:“我也没办法,谁让我最相信你们两人啊!我的命交给你们了,感谢穆先生给我教出这么好两个人!” 第35章 新人换旧人 过了不到三个月,刚要入冬的时候,李老夫子的身体果然撑不住了,开始咳嗽不止,饭食不进,眼看身体消瘦,一天天垮了下去。孔盛东和孙悦云夫妻返回双梁村和李老夫子待了三天,老夫子平静交代完所有后事,在一个雪夜里的睡梦中过世,终年六十九岁。他心心念的天下统一、天下太平最后也没等到,临终遗言是:你们好好活着,代我看看最后谁能一统天下,谁让百姓安居乐业! 张老道的伤还没好,又经历了老友的去世,内心遭受了巨大打击,只能回道观安心休养,好在有师弟张三城细心照料,身体才没有垮掉,到了过年时才慢慢恢复过来,但是老道心思却变了,开始一心求道,整日埋头研读道家典籍,参禅打坐清修,身上渐渐少了烟火气,更多了道骨仙风之气,云盛堂的事则放手交给了张风青这个后辈徒弟,张风青也积极向上,虽然年纪还小,但凭着一股子不服输、坚韧不拔的性格,慢慢也跟上了孔、穆、李三人的步伐!办起事情来愈发让人放心起来! 自此云盛堂和双宁营创始的四位老主事全部退出了云盛堂和双宁营,孔盛东和几个年轻人开始独立面对纷乱的世事。 而大唐疆域版图里,各藩镇兼并战争继续,消灭了不少实力不济的小藩镇,其余的势力分别抱团形成了几个利益集团,在大小二十多个藩镇中以汴州朱温、河东李克用、江南杨行密、关内道李茂贞、幽州刘仁恭、两川王建六家实力最强,还有吐蕃、契丹等部族在西方、北方逐步完成内部兼并,反而成了相对稳定统一的区域力量。还有些边境的藩镇、小附属国,看到大唐衰弱,无力再管辖他们,各自宣布独立,和大唐切割开来。 这日双宁营几人在孔盛东宅子前院议事,墨先生说道:“契丹这几年没有参与大战乱,其中的遥辇氏部落联盟迅速崛起,吞并室韦和奚族的大量土地和人口,已经有了统一北方契丹族的苗头。党项人和吐蕃人也没闲着,这几年不断积蓄力量,尤其是吐蕃人手已经伸到了关内道。关内道乱啊!南北四五个藩镇互相攻杀不停!” 孔盛东问道:“说到关内道,这些天唐王那边怎么样了?我们还得时不时给李嗣本大人传送消息,好堵住晋王的嘴!” 墨先生回答:“有消息说,唐王可能要回长安,因为唐王没了禁军,只剩下个孤家寡人的不值钱身份,镇国军韩建懒得招待他,有意送回长安养着。反正唐王没兵没钱没地盘,好好看住了,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孔盛东安排道:“继续跟着这条线,万一哪天晋王一时兴起让李嗣本大人问起来好回话。这个百无一用的唐王,在藩镇眼里还是值点钱的!” 墨先生点头称是,补充回报道:“太原府那边孙登云又杀了好几人,王汐门都不出了,依下属看先让他回来吧!?” 孔盛东和穆有粱一齐点头同意。 冯五哥站起来说道:“朔州的张家女婿游十郎派了个人送来一封信给你,请双宁营给他做主。”说完把信交给孔盛东和穆有粱。 冯五哥接着解释道:“朔州来了个姓薛的商人,带来钱银无数,实力雄厚,在朔州接连开豪华娼馆,还有赌坊和酒楼,处处针对游十郎的生意,已经把游十郎逼的退无可退。这家伙急了眼,万般无奈下,想让我们帮着出头!” 穆有粱说道:“这种事我们不用管吧,游十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张家那么大的产业不到十年败成这样,如今他连个外来户也对付不了吗?” 冯五哥耐心继续解释:“原本我也这样想,可是经游十郎暗中调查后发现这人的背景是吐蕃王族,开始所用的银钱为吐蕃银,而娼馆的女子大多是从中原各地抢来的、买来的,严刑逼着从妓,手段残忍至极;赌坊兼做高利贷,对还不起贷款的人下手也凶残,不留一点余地!游十郎正面实在挡不住人家,想用下三滥的手段却碍于人家的手段狠毒,不敢搏命!” 孔盛东看完信递给一旁的穆有粱问道:“来人可曾说游十郎准备付出什么代价来换我们的援手?” 冯五哥笑着说:“还是你想得快!来人说游十郎愿意给我们两年内朔州产业的三成利,大概总数接近千贯。看来他是被逼急了!据说游十郎目前的生意主要是娼馆、赌坊、当铺这种暴利买卖,其余的他嫌弃挣钱少,挣钱慢,这几年间陆续主动放了手,他也算不上败家。没了张家的垄断,反而朔州这几年民生好了不少,物价回落了很多,百姓的日子反而好过了不少,其他的商家也能自由到朔州做生意了!当地商业还有了欣欣向荣的迹象!” 孔盛东正要说话,见墨先生站了起来,于是抬手示意墨先生先说。 墨先生说道:“吐蕃贫瘠,一直觊觎中原财富,多年来培养了不少这样的汉人,由吐蕃贵族出资在各地专门经营娼馆、赌坊一类的无本买卖,用汉人打掩护给他们敛财。正如我们刚才所议,这种入侵甚至比用战争来得更直接,他们趁着关内道混乱,这几年得了不少好处。大概他们看到朔州没有成数的商号,又西临关内道,所以提前在朔州布局。另外这些生意里往往还带着吐蕃暗桩和细作在里面,以便随时掌握各藩镇之间的信息,以供吐蕃贵族决策。吐蕃军能几次打进长安,如果不是提前做了功课,岂会每每都选在最好的时机点上完成战略意图,在长安他们可没少掠夺财物啊!每次撤走都运走大量财物,着实惹人恨啊!” 穆有粱也看完了书信,听墨先生说完,说道:“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可以考虑帮他,顺便拔掉吐蕃人插进来的钉子,让吐蕃人知道河东道不是关内道,他们不能像在关内道那样胡作非为!” 李知行也说道:“自大唐开国,吐蕃几大贵族表面臣服,实际上阴奉阳违一直谋求自立,而且吐蕃还是贵族、奴隶那套制度,加上地理奇特,产出太少,所以这样干也正常,只是这几年更加无所畏惧、肆无忌惮罢了!” 孔盛东对穆有粱说道:“穆兄,你知道我最喜欢干无本买卖,这次还是出去挣点钱吧!流民安置、双宁营的开销都要铜板啊!这两个月钱花的像流水,当家不容易!每天精打细算难熬着呢!” 穆有粱听完笑了,说道:“那去吧,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哪能拦着!只是我看到信中游十郎说这位薛老板带着二十多个手下,还有吐蕃武士混在其中,我有些担心里面有高手,还担忧吐蕃人报复!要不然我和你一起去吧?” 孔盛东摇摇头说道:“上泉镇是我们的大本营,少不了穆兄坐镇,流民安置那边鱼龙混杂,各色人等需要穆兄带人弹压!游十郎这点事我能应付来,有阿丙在顶半个你,大不了再多带几人过去,解决他们我看不难!不用穆兄亲自出动!” 穆有粱也不再多说,只是转身叮嘱梁安丙一路多注意,去了朔州和孔盛东要寸步不离,保证他的人身安全。 几人筹划了几日,传信让孙登云从太原府回来后,先派墨先生去朔州收集情报,大概一个月后万事俱备,孔盛东带着三十人骑马直奔朔州城,去帮游十郎对付来敌! 第36章 吐蕃的奸细 这天一早,双宁营的军士在花瑞楼前堵着门搭起了一座茶棚,摆了张八仙桌,放了四个方凳,孔盛东一屁股坐下后,梁安甲从食盒里端出来一碗粥和几个腌渍小菜,还有几个烤麦饼,一盘干果。孔盛东说道:“你们几个都坐下,想吃什么让人买去,今天天气也好,全当我们出来春游!” 梁安甲、梁安丙,墨先生三人互相笑了笑,也不再客气,从食盒里又端出几碗粥,坐下来一起吃早饭。孙登云远远过来,带着十余名双宁营士兵,分列在两边,孙登云上前拿了个麦饼撕成小块塞到嘴里,边嚼边问:“堵着门不让开业就行?这便是几位这几天想的办法?太消极了吧!还不如直接杀进去打跑算了!” 孔盛东骂道:“一天到晚只知道打打杀杀,能好好谈话解决了问题,尽量不要动武!好好坐下来吃饭,看你那吃相,和你大哥一样没正经,一点规矩也不讲。” 孙登云听完也不当个事儿,笑了笑拿着麦饼退到一边,钻进人群消失了。 这时,花瑞楼的大门打开,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出来,看到大门被堵后,脸上没有显出丝毫不悦,反而很客气地凑上来问道:“几位是什么意思?我们一会儿要开门迎客,要不几位挪挪地方?我们派人来搬东西?” 孔盛东头都没抬,专注喝着粥,似乎眼里只有那碗香甜的米粥,只是向外挥挥手。 那个主事不解,问道:“这位是什么意思?请明示!” 梁安丙说道:“意思是你到一边去!叫你们东家老板来!和你犯不上多说一句话!滚蛋!” 那个主事脸上露出怒色,但是忍着没发作,转身跑回了花瑞楼。 片刻后,几人吃完早饭,旁边又有军士拿出四个杯子和一把茶壶,给四人倒好茶水,由着四人悠闲喝茶。 这时,从花瑞楼里出来一位衣着鲜亮华服的中年人,脸上挂着职业的迎客笑容,身后还跟着四五个大汉,这人浅浅施礼后说道:“几位啊!也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来路,既然你们这样干,肯定和我们结了怨,只是不知道这怨恨从哪里来?非要堵着门来闹事吗!” 孔盛东转过身平和问道:“这位老板怎么称呼啊?听说你生意做得好,每晚花瑞楼生意兴隆,又是吐蕃舞姬们跳舞,又是关内道名妓献唱,把朔州的钱都让你们挣了。” 那个人听完,脸色微动,沉稳回答:“鄙人薛端,关内道人士,在此地做点生意,挣点小钱,不知道哪里得罪你们了?至于如何经营花瑞楼,我自有多年心得,谢谢贵客夸奖。几位要不进来坐坐,我好生招待一下,请几位喝杯水酒。” 孔盛东笑了笑说道:“怎么经营花楼我不关心,我只是来告诉你,今天速速离开朔州便相安无事,如果不走恐怕你会有血光之灾啊!” 薛端急忙问:“什么血光之灾?我生意做得正派,凭什么让我走?朔州是你家的?官家也没来管我经营,你们算什么?” 墨先生从怀里掏出两封信扔到薛端身前说道:“一封信是你和吐蕃长安馆驿值守贵族的通信,里面有大量河东道军队驻守调动的消息,说你通敌不为过;另一封信是朔州刺史衙门出具的告示,我们双宁营替衙门来征收代管你的花瑞楼,自己好好看看!” 薛端身子一颤,故作镇静地说:“你们伪造的吧!我知道双宁营,不就是游十郎的后台吗!你们无非是逼着我离开朔州,游十郎这个庸才经营上打不过我们,才找你们来闹事!” 这时一群中走出了一位书吏也说道:“朔州刺史奉李嗣本大人命令,配合云州双宁营查抄花瑞楼,薛老板你好好配合吧!此刻不拿你下大狱已经算是网开一面了!” 挤在人群中的游十郎此刻钻出人群骂道:“你们压着价格、变着花样抢市场也就罢了,还当吐蕃人的奸细!你们楼里的姑娘有几个自愿的?不都是你们从各地拐骗抢掠的良家民女,下重手逼良为娼,当我们不知道啊!?前几天你们还打死了两个少女,扔到了城西的荒滩,城里的生意人谁不知道!” 薛端听完,给两边使了个眼色,他身后两个壮汉突然扑出,双手探出要抓游十郎的脖子。可是早有准备的梁安丙和孙登云从左右分别跃出拦住来人,两人都拔出半截刀子,怒目注视着壮汉,两个壮汉被两人的眼神压制的一下也不敢动。孔盛东一挥手,墨先生带着双宁营的人呼啦一下围困住几人,弓弩齐出,指着薛端和那几个大汉。 薛端大声说道:“你们仗着人多欺负外来人,河东道没有一点王法吗?” 孔盛东呵呵笑了起来,说道:“那咱们便讲讲王法!让楼里的姑娘都出来,一个个问话,但凡里面有拐来、抢来的我看你怎么说。” 梁安甲和墨先生闻言立即带了五六人进了花瑞楼,片刻后听到里面叽叽喳喳吵成了一片,还有打斗的声音传出,不过听声音显然是花瑞楼的护院挨了打! 孔盛东也不急,坐下来继续喝茶,游十郎凑上来给孔盛东续了茶,规规矩矩站在一边等着孔盛东问话。 孔盛东问道:“兵荒马乱的,娼馆和赌馆的生意能好?” 游十郎笑嘻嘻答道:“孔军使大人,其实越是乱世这样的生意越好,人都活的朝不保夕,有点钱谁不是使劲挥霍,现在朔州娼馆、妓院、饭庄生意最好,之后才是粮铺、布庄这些地方。” 孔盛东心里顿时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可是嘴上却继续教训游十郎,说道:“你也干点正经买卖!别尽做偏门生意!和你一起都丢人!这次如果不是牵扯到了吐蕃人我才懒得管你的事呢!” 游十郎红了脸争辩:“孔军使,我也做正经生意,而且这几年拿出钱粮也救济了不少流民,不信您问朔州百姓或官家,我比张家可好多了!朔州的商户还准备推举我当行首呢!” 孔盛东冷漠看了看这个一手扶植的败类,无奈摇摇头说道:“你自己好自为之!别哪天干坏事惹了我,我照样收拾你!” 游十郎忙说:“不敢!不敢!我以后一定多做好事,不做坏事!” 这时梁安甲出了花瑞楼,身后还领了个二十多岁的漂亮女子,那女子胆怯地看了薛端几眼,这才上前给孔盛东施礼。梁安甲说道:“除了几个活不下去自愿卖身的,其余十六人中,十一个人贩子拐来的,还有五个抢来的,都在离这里很远的偏远地方,全是苦命人。你自己说吧!”说完将那个女子推到了孔盛东等人身边。 那个女子叹了口气说道:“我们自小被拐卖,送到长安郊外,被逼着学歌舞,眼看着被打死好几个,没办法才走了这条路,大人救我们啊!这帮人坏啊!”这女子顿了顿,似乎下了决心,坚定了意志,继续说道:“他还让我们从来的河东军将官身上套取消息,比如说驻军在哪里?有多少人?如何轮换等等!好人能干这种事嘛!?做生意哪有这样做的?” 薛端在一边听完,神色大变,骂着恐吓:“谁让你胡说!你再敢胡说!你可有卖身契在我手里,我想怎么处置你便怎么处置你!” 孔盛东冷冷说道:“你个吐蕃奸细,残害自己人,杀了你都应该!还敢叫嚣!” 第37章 好人游十郎 薛端听孔盛东说完,面露凶光,叫嚷道:“就凭你们这几个人!我还真不怕!”说完便突然挥手指挥身后的壮汉突围。 那几个壮汉拥着薛端马上冲进周围看热闹的人群,混乱中双宁营的人怕伤了无辜的百姓,不敢开弓射箭。眼看着薛端等人趁乱涌入人群。 事发突然,孔盛东都没想到薛端是个亡命徒,此人听说要被杀,索性放手一搏,也不顾花瑞楼的生意,直接准备放弃生意搏命逃跑。 孔盛东喝道:“先围了他们!不要妄动!不要伤了百姓!” 这时薛端几人掏出随身短刀各自劫持了身边的无辜百姓,拉住百姓挡在身前,薛端大声喊道:“你们必须放我走,不然我拉这几个百姓陪葬!生意不要了!你们的目的也达到了,咱们以后再斗。” 孔盛东此刻多多少少有些后悔最开始顾忌人言,没有直接下重手,以至让薛端瞅了空子。他没想到这个薛端做事如此果决不计后果,在刹那间便选择了放弃这么大的生意,想尽办法保命! 孔盛东拍拍头,自言自语说道:“哎!大意了!被这家伙的外表给骗了!原以为是个败类商人,没想到还是个滚刀肉,能曲能伸,能文能武!” 说完这些话,孔盛东平静了评课,理理思绪说道:“好,你们放了百姓,我放你们走!” 薛端指挥示意一名吐蕃属下牵来后院的马,几人各提起一个百姓扔到马背上做人质,翻身上马后,薛端说道:“希望你言而有信,如果你们敢追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到从对面街上的屋顶突然射来十余支箭,准确射中了薛端在内的七人,其中薛端被一箭射中咽喉,后面的话全憋在了嘴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孙登云在旁边凌空一脚踢出,将薛端踢下马背,扑上去一刀砍断了薛端的手臂,其余人也一一被墨先生和梁安甲带人扑杀,虽然有两个凶悍的壮汉发疯似的挥刀乱砍,但因为受了箭伤,没几下也被双宁营军士围攻击杀。四周看热闹的百姓发出阵阵惊呼,没想到双宁营还有后手等着薛端等人。 孔盛东摇摇头说道:“登云你怎么又砍人手?” 孙登云忙转过身检查几个大汉的生死,假装没听到孔盛东的话。 这时冯五哥从屋脊后露出身形说道:“你看,说废话干嘛!早动手能这样被动!” 孔盛东回答:“我们又不是土匪,见人便杀,杀人也要讲清楚缘由吗!省的毁了双宁营的好风评,这样多好,百姓也救了,人也杀了!事情大家也都看到了,我们奉命来抓吐蕃奸细,奸细们反抗,还劫持百姓,双宁营被迫出手扑杀!冯五哥一箭射死奸细头领!这样写塘报多好措辞,连李知行都不用出手写!” 梁安甲看着嘴硬的孔盛东没说话,憋着笑拉着那名指认薛端的女子去花瑞楼里善后。 游十郎又凑上来说道:“孔军使,如今大人手下高手云集,双宁营、云盛堂名声响彻云州,能得到大人帮忙,游十郎实在有幸啊!” 孔盛东低声骂道:“少废话,钱一文不能少!还有,你以后少干坏事,正正经经做点生意不够你吃喝啊!盘剥女人的钱你挣了还能睡着?” 游十郎忙说:“小民这就开始变变生意门路,像云盛堂学习学习,做些关乎民生的正经买卖,以后我还想在朔州当云盛堂分号掌柜!我没依靠,靠着你们心里才安稳,没人敢和我不对付!” 孔盛东叹口气说道:“算了,你在朔州好好当你的土财主吧,我怕你坏了云盛堂的招牌。记着,做娼馆、赌坊的生意也不能胡来,好好对待手下的女子们,都是走投无路的苦命人!多拿点钱出来帮帮百姓,时局太乱,多少人活不下去啊!” 游十郎本来是试探孔盛东,怕云盛堂兼并了他,现在得知孔盛东压根没这意思,心里顿时轻松起来,忙说道:“我听孔军使大人的,也建个善堂,赡养些流浪儿,施舍些粮食钱财,有了空多烧香礼佛,多念向善的经书,当个好善人。” 孔盛东听后哑然失笑,接着骂道:“说得你像个好人一样,行!我让人盯着你,口不应心看我怎么收拾你!” 游十郎也不敢生气,笑着退到孔盛东身后,像是找到了大靠山一样在百姓面前显摆。 这时梁安甲和那个女子又到了孔盛东身边,梁安甲说道:“从薛端的内室里搜出不少通敌信件,还有不少钱财器物,能折个四五百贯,楼里有姑娘二十七个,杂役、乐手十六人,如何处置啊?” 孔盛东想了想,深感棘手,只得问梁安甲身后那个女子,“你叫什么?准备回原籍吗?可有什么打算?” 那个姿色出众的女子忙回答:“小女董倩,自小被卖到长安,原籍所在记不清了,不知道家乡在哪里!现在也没有什么打算!我先代楼里的姑娘谢谢大人杀了薛端,这人心狠手辣,这几年把我们盘剥得不像样子!我们各个对他恨之入骨却没有一点办法!大人真是救苦救难的好人,我们对大人的恩情永远铭记在心!” “只是适逢其会罢了,救你们也是顺带的!不用你们这样感念!我看姑娘性情刚直,又有些胆略,要不你还在这里,帮我临时管着花瑞楼,随后我从云南县派两个人过来辅助你,姑娘们愿意留的留,不愿意留的走,给些川资路费送走,留下的不能打骂逼迫,花瑞楼日常由游十郎照拂,让他派人来看着,得钱分三份,你和楼里姐妹留一半,游十郎一份,云盛堂一份,每三个月把钱送到上泉镇云盛堂总号用来赈济流民。你看如何?用不用和楼里的姑娘们商量一下?” 孔盛东说完又对游十郎说:“你派几个得力手下过来帮董倩姑娘!薛端的赌场你带人去关了吧,朔州有你自己的那家好好经营着够了,少干点这种买卖吧!滥赌害人不浅!对你来说,少作恶便是行大善!” 游十郎听后脸上却不由露出喜色,频频点头答应。他心中暗自对自己请双宁营出手而欣喜不已,双宁营出动不但一举干掉了竞争对手,他还白得了花瑞楼的两成半股份,他此刻心里美滋滋的,觉得自己这一步走得真是精彩!。 董倩听完孔盛东的话,进花瑞楼和几个姑娘略微谈了片刻后,毫不犹豫出来说道:“全凭大人安排,董倩和几个姐妹也没地方去,没人盘剥我们、打骂我们,我们愿意留下。花瑞楼以后只经营歌舞演艺,陪客唱曲!虽然挣钱少了,但我们也能活得有个人样!皮肉生意让游东家去做吧!这样大家更能相安无事!” 梁安甲在一旁想想,觉得也没别的好办法处置这事,孔盛东这办法也不算差,上前说道:“董倩,你可识字?如识字随时写信给我,有困难我们帮你,顺便看着游十郎,别让他做坏事!” 董倩点点头说:“我粗通笔墨,能写信,姐姐放心,我必定尽力!绝不辜负你们!”说完面露坚定神色。梁安甲说道:“好,这样我也放心了!” 孔盛东了却了这件事,命令双宁营军士道:“走吧!回上泉镇!还有不少事等着处理呢!”接着转向游十郎说道:“大善人游十郎,听话,好好做生意,还有别忘了把钱早点送过来!” 第38章 北行寻人记一 孔盛东带人刚回了上泉镇还没过一天,车马店掌柜王小山神色紧张找到他报告道,“东家,去宣州的商队怕是出事了,孙老大和王豹领着十五个人已经走了二十多天,按说早该回来,以往从没有出过这样的事!宣州附近最近不太平,近日不少商家的商队都不敢走了!” “快去把穆先生请来,我们商量一下怎么应对这事!”孔盛东顿时也紧张起来。 到了晚间,几人全到了孔盛东住处,孔盛东问道:“可有其他的商队回来,他们有没有孙老大他们的消息?” 王小山回话:“有,但是没有孙大哥他们的消息,还有一支回代州的商队也没了消息,看来事情不是偶然的!必定发生了什么突发事情。” 梁安丙说道:“据坊间流传,幽州军和契丹人在东北方向开了战,幽州军为了防止契丹军南下,春天放火烧了大片草场,双方这才停了缠斗,可是宣州东北已经多次出现了幽州军和契丹军队的行踪,恐怕孙大哥他们如真遇到事,和这两股人马肯定有关系。” 孙悦云在一边默默听着,但一直没有说话,神色中满是对大哥的担心。 孔盛东看在眼里,心中虽也替孙老大担心,但为了稳定孙悦云,说道:“孙大哥勇武,又有机灵的王豹在身边,应该能应付了一般的变故,再等两日,如果还没回来,我们去找找他们这队人!” “只能这样,我感到这次和往常不一样,最好早点动身!”穆有粱也深感事情不一般,立即发言支持孔盛东的决定。 王小山忙说:“确实需要早点动身,已经有商队家眷亲属来问了,去宣州从来没花费这么长时间,尤其都骑马,家人们不放心啊!” 孔盛东说道:“明日等一天,顺便召集人手,后天出发!” 穆有粱和孔盛东说道:“这次我去吧,你刚从朔州回来还没几天!” “还是我去吧,我听说你儿子穆风刚刚大病未痊愈,你和裴嫂子在善堂先照顾孩子吧。这时候你在走了,裴嫂子心里更不安!这次不用调动双宁营大队,我带一只精干小队去。宣州又不算远,来回最多也就八天!” 穆有粱听完想说些什么,但是犹豫一下,忍着没说! 孔盛东忙说:“穆兄,你在双宁营坐镇,我出去还有后手,万一有什么你还能出动接应我。” 穆有粱只能无奈点头,之后说道:“让李义和你去,带上精于骑射的好手,情况不妙先跑再说!” 孔盛东点点头答应。 第二日一天依然没有孙老大回来的消息。只有一队返回上泉镇的商队回来说,幽州军和契丹人确实出现在了宣州附近,还驱逐了不少当地的游牧人,看样子双方还在小规模开战,往来的商队进了他们的战场难免不会惹上祸事。 梁安丙说道:“幽州刘仁恭自从反叛后,接连吞并了卢龙、义昌两个藩镇,信心和势力大涨,不光联合汴州军和河东军开战,还有了抵抗契丹的勇气,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而契丹军正好拿幽州军练手,演练攻城战!” 孔盛东说道:“幽州和契丹接壤,双方利益重叠,幽州军没有退路,只能两边作战。好在幽州依托城池,契丹的铁骑一时也拿不下他们。现在我只担心孙大哥他们,不管碰到这两方任何一方孙大哥他们都不好对付!这两边的军队才不管你是不是商队呢,都是见了财物便抢的主儿!” 第三日一早。孔盛东、梁安甲、梁安丙、李义、冯五哥带着汪武等十二骑双宁营军士出了上泉镇,一路向北去寻找孙老大他们。 这队人过了云州很快进入草原,北去的官道上几乎没有人,只遇到一队商队,问询后,商队主事说这些天官道也不太平,契丹人和幽州军都在时不时抢掠商队,他们这趟走完也准备停下商运生意,路上太不安全了。 孔盛东听完心中不由增加了对孙老大他们的担心,心想若不是为了宣州云盛堂的运转,云盛堂北去的商队也该停一停才对。 果然,他们在走了不到两天后,刚进宣州境内,梁安丙便发现路边有打斗的痕迹,还有死者出现。梁安丙猜测道:“十有八九孙大哥遇险了,没想到宣州附近已经变得这样不安定。宣州防御使田大人是位干才,可是还是控制不住宣州的局面。” 李义答道:“哎!田大人再能干,手上兵丁不足也没办法,宣州紧邻着契丹和幽州两大敌对势力,旁边往西还有党项人,当下能守着城池不陷落已经不容易了!” 孔盛东无暇想这些,细细思索了一会儿后,说道:“凡是遇到有打斗痕迹的地方,分散人手在四面好好查看,都仔细些,如果能找到孙大哥他们的线索,找他们的下落便能简单一些。” 一众人放慢了行程,在官道上仔细搜索前进了一天多,但是并没有发现什么线索,因为没有其他好办法,只能用这种笨办法继续寻找。所有人用这种大海捞针的方法仔细搜索到第二天下午,梁安甲在里官道三百步外的一处水沟附近发现了一名穿双宁营轻甲的商队护卫,几人仔细查看后发现确实是双宁营的军士。这名军士要害处身中两箭,死了大概七八天了,脸庞已经无法辨认,身边只有一把长刀。 众人见到这种场景,心里的忧虑不由加重了好多,大家知道商队一定是在回程中遇到了袭击,只是不知道是幽州军干的还是契丹的游骑。 李义建议扩大搜索范围,以此为中心,分几路向各方向探查,只要找到第二个线索点便能确定孙老大的逃走路线。孔盛东认为这个办法可行,立即分派人手向各个方向继续查找线索,并约定不管能不能找到线索,天黑前所有人必须回到这里集合! 于是大家分头出去查找,等到夜里他们再次汇合,只有去西南方向的李义几人没回来,孔盛东焦急等了两个时辰,甚至正要决定带人再去西南方向时,李义等人摸着黑匆匆赶了回来。李义顾不上其他,见了孔盛东便说道:“在西南方向不到二十里外找到个临时宿营地,我们的人在那里被袭击了,又发现九个人的尸体,其他人和货物没找到,看来只能再以那里为中心向四周寻找。我看天色也黑了,赶着先回来报告!” 孔盛东等人得了这个更坏的消息,各个心急如焚,也不管天色如何,星夜赶到事发地。在一个背风的小土坡下面,横七竖八躺了九具尸体,都是双宁营军士穿戴,所受致命伤以刀枪伤为主。他们似乎是在休息中被伏击了,但是却找不到敌人遗留的一具尸体,所以还是无法判断谁下了手。 孔盛东看看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只能借着仅有的一点月光,挖坑先安葬了这九人,他们几人也不敢点火,生怕引起暗中敌人的注意,草草吃了点干粮靠在一起商量下一步如何行动。 李义说道:“不论幽州军还是契丹军,他们外出寻机作战几乎不抓俘虏,这里没有孙老大他们剩下几人的尸体,说明他们大概是逃走了,只是现在无法判断他们逃到了哪里?” “王豹素来精明,他们没有回云州,证明他们认为云州方向很危险,所以肯定转了方向绕行,我认为他们会向西,因为东南更不安全,向西绕到云州西左屯县北再回去是最佳路线。”孔盛东良久后分析判断道。 第39章 北行寻人记二 冯五哥在旁边点头认可,说道:“到了左屯县有驻军,孙老大、王豹有校尉身份,可以得到驻军保护。这个推断合理!” 孔盛东伸伸腰说道:“先休息,一早我们继续向西找他们!”梁安甲悄悄凑到他身边劝慰道:“你不要太心急,好好眯一会儿,你的毛病我知道,大凡有事睡不着,可是我们很可能要在外面找孙大哥他们好几日,天天这样谁的身体也扛不住!你好好睡会儿,不然明天哪能有精神办事!” 孔盛东也知道这个道理,可是虽然他点头同意梁安甲所说,但是这一夜只是断断续续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天刚有了亮光,孔盛东便再也睡不着了!又等了半个时辰,众人都醒来后,几人啃了几口干粮,上马向西出发继续寻找孙老大等人的行踪。 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冯五哥在队伍前面突然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他静静听了片刻说道:“有骑兵来了!在东面!” 孔盛东看了看四周,没看到任何人迹,也没听到马蹄声,但他果断说道:“我相信五哥的猎人耳朵!不会错!向西加快速度跑,这地方太广阔,树木也少,没法躲!” 他们立即骑马向西奔去,跑了一刻钟多,东面草原旷野远远出现了一队骑兵,大概有两百人马的样子。李义跑近孔盛东说道:“坏了,是契丹骑兵!看样子他们昨天便发现了我们,只是在晚间没向我们动手!早上我们一出动,马上便被他们跟踪了!唉!在草原上,契丹人是最好的猎人!我们遇到大麻烦了!” 孔盛东心中暗自感叹:怕什么来什么!如果是幽州军还好,大不了一路逃跑,甩了他们!可是契丹人精于骑射,在马上都能睡觉,想在草原上甩掉契丹骑兵难度太大了。他只得命令:“全速西逃,往前不到百里有山谷、沟壑和树林,我们才好脱身。” 于是两队人前后追逐向着西南疾驰,双方之间的距离却不断在接近。孔盛东这时才体会到,在马上契丹人果然厉害,真可谓人骑合一!双宁营的军马养得算是相当不错,精饲料天天吃着,可是偏偏跑不过契丹马,眼看双方越来越近,孔盛东心里开始愈发焦虑起来。 又急速跑了不到半个时辰,双宁营的军马开始急促喘气,嘴角出现白沫,而契丹人的身影却更加清晰了,甚至有契丹人开始远远搭弓射箭震慑孔盛东等人。 李义不由急躁起来,又凑上来说道:“这样不是办法,再有一刻钟他们要追上来了!契丹军这是在故意消耗我们,不能再这样跑了!” 孔盛东沉声回答:“我了解这一带的地势,前面不远向南有一片连绵山脉,翻过山脉走一天便是左屯县,我们弃马上山,你和五哥带几人射箭殿后,进了山我看契丹人还怎么追,我不信他们能骑马上山!” 李义点头,退到后面,和冯五哥双双取下弓箭准备阻击契丹人。契丹军也发现孔盛东等人进山的意图,马上开始加速追击,还分出一队人向南想绕道截住他们,很快双方的距离进了弓箭的射击范围,于是开始你来我往互射了起来。 在小半刻内双宁营有两人中箭落马,还没起身便被追上的契丹人砍死,孔盛东暗暗心惊,心想:草原上的契丹人太生猛,这次怕是凶多吉少了。这时孔盛东的眼前的青灰大山轮廓已经很清楚了,他重新调整了进山的道路,喊道:“不要吝惜马匹了,使劲催马,到前面的山坡弃马上山。” 双宁营众人用马鞭使劲抽着平时舍不得打的马匹,生生提升了一大截马匹奔驰的速度,甩开契丹追兵一段距离后,到了一片荆棘满坡的山地,孔盛东率先跳下马,只带了短剑、匕首和一些干粮跑进灌木丛沿上坡向上攀爬起来,其余人也这样跟在他后面,只有李义和冯五哥在后面放缓速度用弓箭射死好几个靠近山坡的契丹追兵,这才向上攀爬去追赶前面的人。 契丹军立即下马从左右两边包抄过来,挥舞马刀扑了上来,到了这时竟然还不放弃追击。 双宁营众人爬上半坡,看到山顶处出现了一座不算高大的废弃黄土烽火台,两边还有黄土垒起的两截断开古长城,只是因为年代久远,整个烽火台和土城墙已经被风蚀的破败不堪。 孔盛东夜不再细想,喊道说道:“都进烽火台!守着两面的出入口子,我们先进去抵挡一阵。他们人太多,如果真要追击围杀我们,我们没法跑!先再烽火台固守一下!契丹军不可能一直围在这里进攻!毕竟这里算是云州和宣州边界!” 双宁营众人急忙跑进烽火台,每个门分派四人,其余人在后面补充,分出三人上烽火台顶射箭。他们刚布置完,契丹人便围了上来,从两个一人多宽的土门洞想冲进来,双宁营众人用长矛堵住入口,身前支起短盾牌保护,双方叫嚷着杀到一起,契丹人虽多,但施展不开,只能叫嚷,却一时冲不进烽火台,竟拿里面的人没有一点办法。不一会儿李义和冯五哥的箭也射完了,从烽火台顶跳下来也堵到门洞口参与到双方的搏杀中。 孔盛东在烽火台内找了十几根干柴,脱下自己的外袍,爬到烽火台顶点燃了外袍,见火势太小,索性连自己的干粮包袱也扔进了火里,看着火堆升起的黑烟,他心中祈祷云州或宣州的巡防营能看到就好了,或许只有这样他们才有一线生机。 孔盛东焦急看了看身下,双宁营众人依靠着地理死守入口,兵器也趁手,又都是能独当一面的精锐,一时还守得住。双方争斗了一会儿,契丹人首领眼看死了不少人却没法攻进黄土烽火台,正在犹豫间有身边兵卒上前禀报:西边出现了数量、身份不明的军队! 契丹首领恶狠狠看了看黄土烽火台,无奈说道:“撤吧!我们追得有些深入了,这里没有我们的人,来人不是幽州军就是宣州河东军,把他们的马都牵走,为了这几个人不值得涉险。” 孔盛东隐隐听到两声粗犷号角声后,只见契丹人马上退下了烽火台,扛着战死的契丹人退到山坡下上马向东而去。 烽火台内这十几人立即瘫软跌倒在地上,孔盛东却喊道:“这里不安全,收拾一下继续进山。”说完拉起他们开始收拾残局准备撤走。 这时大家才发现又有三名军士战死,还有两人受伤,所幸伤势不重。他们也不敢耽误时间挖坑埋葬这两人,匆匆用土块掩盖住尸体,急忙出了烽火台向着山里继续逃去,其实这一决断极其明智,帮助双宁营众人避免了陷入死地的境况。 那队西来的军队是党项游骑军,大概有三百多人,他们担心幽州军和契丹人的混战波及他们,派出了巡防军在这里巡逻。领队的将军看了看烽火台上渐渐散去的黑烟,对其下属说道:“我们不管谁在打,大股军队混战让他们尽管打,我们看戏,只要看好西边我们的草场便可。这股契丹人不少,我们得不了便宜,撤了便相安无事;烽火台里的人跑得太快,人也没几个,我们也犯不上追!算了,走!返回营地吧!” 如果孔盛东知道了事情的全部情形,估计他不知道该谢谢这混战的局面救了他,还是该咒骂这混战的局面差点弄死他! 第40章 北行寻人记三 剩下的一行十二人咬牙坚持翻过两座大山,进入一条深沟内,看到没有追兵跟来,这些人这才靠着山谷里的石头呼哧呼哧喘着停下来休息。 冯五哥说道:“都检查一下还有什么?我的箭射完了,干粮剩两天的,哎呀!渴死了!跑了整整一天!” 大家这才发现这一天从早到晚都在逃命,现在连马匹也没了,还要翻山越岭回云州左屯县,心知返回之路肯定艰难。更麻烦的是,到现在还没找到孙老大、王豹!这时让冯五哥一提醒,众人都觉得口干舌燥,饥渴难耐。几人打开水囊,里面的水都不多了,每人浅浅喝了两口便不敢再多喝,生怕后面水源不好找。 孔盛东仔细观察了四周,没有发现任何有水源的迹象,但是他并没有灰心,绕着山沟里走了一会儿,采回来一大把叶子厚厚的墨绿植物,他给每人分了几颗说道:“先嚼嚼这个,润润喉咙,吃些东西,别孙大哥没找到我们先渴死在这个山沟里。再遇到这种叶子的草采一些留着,虽然苦涩些,但能止渴还充饥!” 梁安丙率先拿过叶子嚼了起来,叶子很苦涩,但是里面含水很多,入了喉咙有些清凉,他边嚼边说:“孙大哥肯定向西去了?他们不会也和我们一样向南进山了吧?” 孔盛东摇摇头,说道:“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进山,如果他们骑马,我宁愿相信他们一路向西沿着山脉向着黄河边去了,孙大哥走了多次西面商道,熟悉西边的地理,他很可能向西绕路到津河镇,然后再从津河镇向东回旧驿站,这样走虽然要多走很远,但是避开了战场,遇到敌人的机率会小很多!” 冯五哥和李义都同意孔盛东的看法,李义说道:“如果真是这样,但愿他们有足够的耐力到达津河镇,津河镇云盛堂掌柜安旺精明得很,到了津河镇肯定得救了!” 梁安丙说道:“这会儿先考虑我们的问题吧,天黑前需要赶快找到水源,我们需要休息,伤了的人需要处理伤口!” 孔盛东看到其中一个伤者面色不佳,知道是失血过多的缘故,说道:“五哥你辛苦一下,先找水源!返回的路我们快不了,全是荒野大山,幸亏是这个节气,若是开春或冬天我们肯定翻不过去,这时候全看五哥的看家本领了!” 冯五哥简单收拾一下,先选了东南方向一条绿色更浓重一些的山涧过去找水源。 孔盛东和梁安甲等人只能在附近先找一些吃的,采一些那种厚叶子的草吃了解渴,还找了些寻常草药捣碎给伤者也用着。 大概一个时辰后,冯五哥终于回来了,他说道:“还算有点运气,前面山涧有个渗水的土潭,虽然不大,但够我们用了,先到那里喝水、补水。这里已经进入深山,我听到了狼群的叫声,怕是附近有狼群,晚上大家需要十分谨慎些。” “有狼群我们可以猎头狼吃吗?或者其他猎物也行。”梁安丙问道。 “哎!你们不懂,狼群出没的地方猎物反而少,另外要猎狼哪有趁手的家伙,没箭矢,我拿什么射狼,手里的长矛、长刀不好用,打仗能行,打猎真不如猎叉!”冯五哥无奈回答。 “别管这些了,先到水潭那里吧!我们一步步筹划!”孔盛东起身催促大家快动身,因为天色眼看已经暗了下来。 这群人又攀爬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山涧里的一小块平地上,旁边有块大青石头,石头的前端不停滴滴答答滴着水,掉到一个小土潭里,土潭不大,不足三尺长宽,可是大家心里却平静了,起码有了水首先保证渴不死。 几人迫不及待要上前喝水,冯五哥却拦住大家,说道:“这种水不能直接喝,里面有动物的粪便,需要处理一下。”说完冯五哥在土潭的一侧刨出一个泥坑,然后将一些路上采的不知名植物揉碎扔进去,混到慢慢从土里渗出的水里。直到半个时辰后,他刨出这个土潭里的水渐渐澄清,冯五哥先自己喝了一口,感到没有问题了才招呼大家轮流喝水、取水。 梁安甲不由赞叹:到底是山里猎户,深谙山中生存之道,没了五哥这群人找到水也会喝死人。 孔盛东在一旁看着冯五哥做事,和梁安甲、梁安丙、李义说道:“进了山听五哥的,五哥和大山是好朋友,可惜''黑猪''不在,否则不用弓箭都能弄来猎物!” 几个双宁营军士升起火,砍了些枯木当柴火,在火旁架起一块石片当锅,把干粮放上去烘烤,这时正好夜色暗了下来,除了火堆边,周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冯五哥又砍了几棵手腕粗的榆树、槐树树枝,削去树皮,削出尖头用火烤着尖头。 梁安甲不解,问道:“五哥这又是干什么?不会是要烤树心吃吧!” 孔盛东解释道:“经过这样烘烤后,木尖会变硬,可以当标枪使用,原来猎户没钱买铁质猎叉,都这样将就着打猎。因为轻便,反而很趁手!我五哥是天生的好猎手,一套本事与生俱来!” 冯五哥被孔盛东一夸,倒有些不好意思,忙说:“还不都是因为太穷被逼得!有钱买猎叉谁用这个!?”其余几人这才明白过来。另有几个双宁营军士也是猎户,用石头敲打出了几件投掷器带着防身,甚至有个军士用泥土捏出个土锅,烧硬了可以盛水、烧水。 梁安丙也开始感叹,大山养山民,大河养渔民,这次出来涨见识了!最聪明的还是老百姓!这几个猎户用不了几天肯定能在山里生活的有滋有味! 孔盛东在一旁用讥讽语气说道:“大海还养行动迟缓的懒海龟呢!你啊!少发感慨,少看热闹,快去捡木头围个栅栏,晚上要防着狼群呢!” 梁安丙起身去捡木头,刻意低声嘀咕:“那你干什么?晒月亮?百姓人家可不养闲汉!” 孔盛东幽幽答道:“我想想怎么回家!要不你来想,我去捡木头!?” 梁安丙哼了一声,老老实实去捡木头了! 梁安甲知道两人在逗着玩,故意让大家心里轻松一些。可是她知道,两人越是这样,证明回去的路不容易走。梁安甲起身到了两个伤者身边,帮着清理了伤口,用了草药,又都给仔细包扎起来。 篝火旁李义也凑到孔盛东身边用树枝在地上比划,说道:“这里距离左屯县境内虽然直线距离不远,可是前面全是人迹罕至的大山,还有几座高峰,我们这样孤注一掷采用翻山的办法,困难怕也不小。大凡路能走,这几年早有契丹人和党项人过去了!吃的也不够,路上得想办法弄点,总不能靠吃草翻山越岭吧!” 孔盛东用手托着头想了想说道:“没办法,我们不能向东,东面太乱,如果早知道东面成了这样,我说什么也不能让孙老大他们走商队,现在我还后悔呢!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西面情况不明,我们绕行西面至少要走二十天才能回到云南县,太费时间,我担心穆兄等不到我们着急,又会出来找我们,那时他们也会陷入险境,最后一轮接一轮往进来填人。所以只有向南,我们辛苦搏命三五日大概可以翻过大山,只要进入左屯县找到百姓或驻军,便可以马上派人通知穆兄,这是最合理的办法!” 第41章 北行寻人记四 李义听完觉得有道理,点点头说道:“孔军使说得对!那便向南走吧!大不了累一些!” 几人忙碌了好一阵,这才安顿下来,刚要开始轮流休息,冯五哥用手指着南面的一片灌木丛说道:“哎呀!狼群真来了!这运气怎么说好呢!” 几人转身看向冯五哥所指方向,只见灌木中出现了一对对碧绿的眼睛,冒着鬼火式的寒光,显得幽暗瘆人。狼群见被发现,还互相呼应着嚎叫起来,这嚎叫在山涧里显得尤为刺耳,因为离得太近,众人的神色都凝重起来! 梁安甲不由探手拔出长刀,手不由自主却抖了起来。 梁安丙弓起身子也抽出长匕首,他注意到了师姐的神情,问道:“师姐?你这是?” 孔盛东骂道:“你师姐没见过狼,难免紧张,你去后面看着,狼群一般都分头行动!” 梁安丙心中嘀咕:这不天天见你吗! 梁安甲感激地看了看孔盛东,心里稍微定了定。 冯五哥盯着看了一会儿后说道:“围成一圈,再在左右两边点两堆火,大伙儿不要轻易动手。狼群也在估量我们,这群狼不少,尽量避免正面开打。” 孔盛东数了数狼的眼睛,大概有十余匹狼,分成两队,在西、南两边徘徊,现在只发出低声的嗡鸣声,绕着火堆和木栏在外面转圈,却没有展开攻击。双方对峙了一刻钟多,都没有轻举妄动,冯五哥说道:“一半人睡觉,一半人警戒,我们和它们熬不起,今晚我看狼群不会动,它们要熬到有把握才发动攻击。” 梁安甲从未想到动物的智力竟然能到这种程度,有些不太相信,问孔盛东:“狼群懂得这些?它们不是饿了便开始攻击吗!?” 孔盛东曾经和冯五哥打猎两年多,多次听冯五哥和冯三哥讲过狼群的事情,回答道:“狼群从不正面捕猎,不是伏击便是围困,这么多年的演化,这种动物的行动鬼精得很,不比人差,否则早都饿死了!” 梁安甲点点头,不自觉靠近孔盛东说道:“身边有这么一群狼我睡不着,我盯着吧!” 孔盛东苦笑说道:“原来你怕这个!我以为你百无禁忌呢!其实啊!人比狼可怕,狼再有心机也没人心眼多!这不是狼群的计划被我五哥看穿了嘛!没事!我们人多,一对一拼命也有把握!” 梁安甲听完这话反倒不那么紧张了,人她杀了不少,人都不怕,想想狼也就不那么可怕了! 有几个人熬不住,先靠着一起睡了,孔盛东、冯五哥、梁安甲三人却一夜未睡,狼群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一晚上来回了五六次,但始终没出击。 第二日一早,冯五哥催促大家赶快上路,在天黑前必须找到一处安全的宿营地。 这十几人全天又没怎么休息,咬着牙翻越了好几座大山,有些地方又完全没有路,走得极其费力。而狼群和他们始终保持着一刻多的路程,时不时出现在他们身后的山脊上。耳边一整天的能听到狼群互相应和的嚎叫声。一直赶到了一处断崖河谷处,冯五哥仔细看了看地势,这才说道:“不走了,晚上在这里宿营,这里地势好,又有水源,我们只要守着一边便可。” 孔盛东已经完全走不动了,四仰八叉倒在河滩边上,梁安甲的体力也到了尽头,一晚上没睡,又爬了一天山,两人艰难起身找了个地方铺了些草,靠在一起先沉沉睡去。等孔盛东醒来,李义等人已经升起篝火,烤着干粮等着他吃饭,冯五哥也在一旁睡了过去,发出一阵阵鼾声。 孔盛东问道:“狼群现在在哪里?” 李义指了指对岸山坡回答:“刚才还在对面出现,这会儿又不知道藏哪里了!别管了,吃点吧!”说完递给孔盛东一条肉干。 孔盛东骂道:“这群畜生这是要跟着我们,熬着我们!瞅空出击!它们还故意惊走周围其他动物,让我们没法打猎。” 梁安丙说道:“没事,前面那座山荆棘遍布,我们用刀开路过去,然后再用荆棘堵上,看它们怎么追!这山可大,狼群绕过去也不好找我们。” 孔盛东夸奖道:“行啊!开窍了!五哥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他让我们提前在这里休息好,明天辛苦一天大概便能甩掉狼群尾随。” 冯五哥睡醒后又削出几根木尖棍,说道:“明天看我收拾你们这群畜生!敢跟着猎人找机会下手,我看这群狼也是想死的难看些!谁吃谁还两说呢!” 次日,众人起来,沿着山坡上的荆棘浓密处上了山梁,李义几人在前面用刀劈砍灌木开路,冯五哥几人在后面殿后,用荆棘灌木堵住窄窄的通道,有三只狼追到山前,被灌木扎得无法靠近上山的路,在路口边上急得来回乱转,吱呜吼叫,像是失去了到嘴的肥肉后,显出了万分的不情愿。 冯五哥假意堵路,却偷偷把木标枪放在了手里,趁着这几只狼不备,突然和另外几人一起扔出木尖标枪,标枪在空中划出几道弧线,扎向三只狼,三只狼各中了两木枪,哀嚎着倒地挣扎。冯五哥等人快步冲上去,挥刀砍掉三头狼的脑袋,拎起狼腿,迅速退入灌木道路中。其余的狼看到同伴被杀,纷纷发出嚎叫,一齐从各处追上来,可到了山坡前却没法穿过灌木荆棘,只能在原地不停打转、嚎叫,眼睁睁看着这些人进了山。 孔盛东和梁安甲说道:“好了,后两天的吃的有了!狼群也被甩了!安心爬山吧!” 孔盛东等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山中艰难跋涉了两天,途中翻越了几座几乎高耸入云的山峦,还翻过了一座几乎没有一点路的碎石山,其中的艰辛常人根本受不了。终于,在第五天他们走出了山地,靠着打来的两只狼和几只野兔,几只山鸡充饥,到了大山南侧的云州左屯县境内,远远看去能看到盆地里的大平原了! 几人身上的长衣被荆棘划破了好多地方,头发蓬乱,脸和脖子露在外面的地方也被太阳晒得发黑。尤其是梁安甲和前几日相比像是换了个人,风餐露宿好几日,脸被晒黑了,身形更瘦了,脸上充满了疲态。她实在吃不下狼肉,连着几天啃干粮!眼看已经很难坚持下去了!孔盛东感到自己的腰腹都瘦了一圈,每天那点吃的实在太少了,再说狼肉的味道也不好,而且天天翻山,全身关节酸痛,每天汗水出得把衣服都要湿透,晚上还睡不好,想着孙老大等人的下落。 两个受伤的军士神色也很不好看,连日的劳累已经将他们的精力彻底耗尽,孔盛东知道他们必须尽快休整,能爬过那几座大山,安全回到云州境内,他们全靠顽强的信念支持,可是现在身体已经完全不听信念的话了,一个劲提醒每个人已经到了极限。 走出了大山后不久,在最前面的冯五哥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极目远眺片刻,带着兴奋的语气高声喊道:“前面有座兵营,看来是左屯县的戍边军营地,我们总算得救了!” 几人顺着冯五哥所指方向仔细看,果然在山脚下有座土墙围合的土堡,里面依稀能看到有人活动,土堡的四个角楼上挑着军旗,赫然是河东军的旗帜。 李义顿时来了精神,喊道:“加把劲,快点赶一赶,我们到军营吃好的去!这山终于爬完了!” 第42章 自己家的狼 看着土堡不远了,可一行人足足又走了一个半时辰,直到午后,他们这才到了土堡前面,土堡的望楼里有军士发现了他们,派出三个军兵先出来,两边碰面后军士上前问道:“看你们从北面山里出来,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在这里?” 李义掏出随身的官凭印章,喝道:“好好看看我们的衣甲,我们是云州双宁营,这是本镇将的官凭!你们的长官可在?请出来见见吧!” 三个军兵被唬得一愣,忙说:“我们不识字,不认识官凭,镇将大人稍等,我们这就去请营内将官出来!”说完跑回了土堡。 孔盛东等人则继续缓步朝土堡走去。 等孔盛东等人到了土堡前百余步,土堡门洞内出来十余人,带队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镇将,此人脸色黝黑,披着重甲,手里抱着头盔出来远远施礼后,问道:“你们是双宁营的人?本镇将是左屯戍边军镇将单石,不知几位在双宁营是何职务?” 李义上前拿出官凭交给单石看,答道:“本镇将李义,为双宁营操练使,这是......”他刚要向单石介绍孔盛东的身份,孔盛东却上前说道:“我是双宁营参军墨东。” 单石看过官凭,脸上露出笑容,伸手示意他们进堡,说道:“既是双宁营便请进堡内休息,你们怎么从北面山上回来了?这山上没路,除了猎户没人从这里出来,看来你们真是翻山过来的,真不容易啊!” 梁安丙跟上孔盛东低声问道:“怎么不说实话?” 孔盛东边走边低声回答:“我是双宁营正军使,如今这副样子说出来给双宁营丢人,只能拿墨先生的身份一用。” 梁安丙脸上露出诧异神色,还是低声说道:“这会儿了你还注意双宁营的形象?哎!活该你当正军使!想得真周到!” 后面其余人看孔盛东这样说,不知道其中深意,也不敢多说什么,都随着队伍默默一起进了土堡。 李义在前面边走边和单石说道:“我们去宣州寻人,结果遭遇契丹军,被迫弃马翻山回来,走了五天了,单镇将请你给弄点好吃好喝的,我们需要好好休息一下,还得和你借匹快马向双宁营报告,出门快十天了,我们军使大人一定很担心。”说完从怀里掏出半贯钱塞到单镇将的手里。 单镇将也没推辞,接过钱对身边的一名军士说道:“把西面的三间营房腾出来给双宁营兄弟休息,煮些饭,拿些好肉给他们好好吃一顿,双宁营背后是云盛堂,有钱,不会缺咱们的!” 孔盛东走在后面听到了单石的话,蓦然他眉头一紧,用肩膀碰了碰梁安丙的身体,低声说道:“小心点,这个镇将不是什么好人!话里话外透着贪婪!看来想打我们的主意!” 此刻单镇将好像也感到自己的话有些多了,忙和李义说道:“李兄,你们先休息一会儿,到了这里如同到了家,不要拘束。吃过饭再安排人送消息,不急那点时间。我还要出去巡边,晚些回来和你们再说话。” 说完还叫来一名伍长,安排他跟着孔盛东等人,一定要照顾好云云。他自己则骑了匹马,带着十余名轻骑出了土堡。 孔盛东等人谢过单镇将,进了西边的营房,先拿起瓢轮流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水缸里的井水,又用布条沾着水擦了擦脸这才靠在墙角、炕边准备小睡片刻,走了好几天他们天天风餐露宿,如今看到土炕都感到格外亲切。 可那名伍长刚一出了门,孔盛东立即从炕上弹起,拉起几个人说道:“不对啊!这单镇将要害我们!” 冯五哥和李义一脸迷惑,冯五哥说道:“你这是得了癔症吧!被契丹人吓傻了?你凭什么说单镇将要害我们!?这可是在云州境内,他们敢打双宁营的主意?” 孔盛东先打手势,让梁安丙守在门口盯着外面的动静,他自己这才说道:“单镇将对双宁营和云盛堂很熟悉,话里话外想多要点钱,可是却不挑明,反而在提示他身边的军士,这是其一,其二他没有给我们安排马匹,却故意把我们稳在这里,他的话里压根没有要借给我们马的意思。其三,这个时间巡什么边,不早不晚,骗谁呢?” 几人听孔盛东说完,多少有些不相信,仅从双方见面到此刻短短不到半刻的时间里,孔盛东是如何有这样的判断的? 孔盛东看众人还不相信,说道:“五哥你假意方便,去看看单镇将那队人走了吗?李义你去伙房看看那个伍长去安排做饭了吗?顺便数数这里有多少人?准备快些行动!杀他们个措手不及也许我们还有活路,在这里肯定是等死!” 冯五哥和李义这才忙起身出去探查。梁安甲凑到孔盛东身边说道:“我信你,那个单镇将眼神恶毒不似良善人,他眼神里不光有贪婪,还有凶恶!” 片刻冯五哥先回来,说道:“我从门洞口看到单镇将和那队人没走多远,他们在土堡外墙一侧交头接耳,似乎在谋划什么,看来真让咱们的军使大人说对了!哎!没想到从契丹人手里逃跑后,躲过了狼群,反而差点折在云州境内自己人手里!” 大家听后都心中骇然,都没想到回了云州会碰到这样的事! 这时李义也进了门,他压低声音说道:“他娘的!伙房里没人,那个伍长也跑到外面去了,这些人也不假装一下!” 孔盛东说道:“谁会给将死之人准备饭!?哎,这是马上要动手!” “对了,土堡内还有十三人,加上外面的人,他们大概三十人!”李义补充说道。 孔盛东看了看屋内的双宁营众人,除了两个伤者,还有十人,心想:一对三,不好打啊! 众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孔盛东,梁安丙走过来说:“得抓紧时间行动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估计他们在外面商量好,只要趁我们不备,冲进来开弓射箭先来一通,我们大部分死伤后便无力反击,只能束手就擒!这会儿我也明白契丹人为什么能不断劫掠云州了,我们的巡边军天天尽琢磨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了,哪能想着防御契丹军,看来李克宁当了云州防御使后,云州巡防军的军纪更差了!” 孔盛东拿起短剑挥手说道:“这会儿别感慨了!先出去把土堡里所有的马都抢了,骑马先跑,他们只剩下十余骑,敢追来我们再回头收拾他们!” 双宁营这群人立即冲出营房,直奔院内马厩,此刻马厩里面栓了十七八匹马,孔盛东招呼一声:“上!抢马!” 院里的几个军士见他们抢马要走,立即上来几个阻拦,还有人高呼报信:“单大人,他们抢马了!” 李义和冯五哥等人顺手打翻那两三个上来阻拦的军兵,还进营房抢了七八匣箭矢,分发给众人使用! 大家进去从马厩牵出所有马,翻身上马一齐奔出土堡。土堡外墙一边的单石已经听到院里不对,急忙赶到门口想堵住众人。他看到双宁营众人骑马跑了出来,先发了一呆,这才急切喊道:“李镇将,墨参军,你们这是干什么?为什么抢我们马匹!?” 孔盛东等人并不答话,径直向南跑去,孔盛东在马上和两个受伤军士说:“你两人一刻不要停,换着马骑,到上泉镇找穆军使报信,让他来接应我们!” 第43章 回归上泉镇 那两个军士忙答应,催马跑到了最前面。这时单石才醒悟过来,他急忙喊道:“都上马,追他们去!他们抢了我们的马匹!怕是贼人,也许还是冒牌的双宁营。不能放他们跑了!” 前后两队人飞奔着向南而去,跑出四五里路后,孔盛东看到前面道路边的土坡有处急转弯,他立即抬手招呼示意众人一下,剩下的十人在转弯处勒住马,抽出武器藏在了视线的死角里。另外两名受伤军士则毫不停留,继续向南狂奔,身后还牵着其余的七匹马。 单石率领着十三人紧跟着转入土坡,刚一进路口,埋伏在两边的双宁营众人突然从路边齐齐杀出,瞬间用长枪刺下马几人,单石万万没料到孔盛东他们会设伏,还没来的急把兵器长枪摆开,便被梁安丙一脚踹下马背,其余巡边军大惊,调转马头想逃,冯五哥和李义先用刀砍枪挑,接着几人一齐射箭,竟然把这十几个追兵全部打下了马,转眼间追兵变成了俘虏。双宁营众人利落下马杀了重伤的,绑了轻伤的和没受伤的七人,镇将单石狼狈地不堪被李义揪着头发拉到孔盛东面前。他万万没想到转眼之间双方形势逆转,此刻自己变成了人家手里的阶下囚。 孔盛东笑了笑说道:“正式介绍一下啊!本将是双宁营正军使孔盛东,单镇将我希望你好好回话,你大概也知道双宁营手里还没有不招供的俘虏!不想遭罪便痛快点,省的一会儿后悔!” 单石心中震惊,这才上下好好打量了孔盛东几眼,然后回话:“我好生对你们,你们偷马杀人,这是什么道理?双宁营也不能目无法纪,随便残害同僚!” 梁安丙不动声色拉过来那名伍长,举刀一刀砍掉那伍长左手的四根手指,只留下个大拇指。那名伍长顿时在疼痛难忍中喊道:“你们倒是先问我啊?我招供,单镇将想杀了你们夺财;你们的头,拿来邀功说是幽州军探子!” 孔盛东抬头骂梁安丙道:“你这是和孙登云学的?还是你教他的?穆有粱可不这么干!” 梁安丙忙说:“我向小师弟学的,这招逼供好用,你看伍长都说实话了,不信你再问单镇将?” 孔盛东转脸看向单石,摇摇手里的短剑问道:“单镇将,你怎么说?” 单镇将顿时没了骨头,趴在地上不停“咚、咚”磕头,说道:“孔军使大人饶命,属下白长了眼睛,竟然没认出大人!还妄想害大人,属下该死,属下该死!饶命啊!” 孔盛东呵呵一笑,说道:“阿丙,这招确实有用!单镇将说得这么真诚,砍一个手指做纪念吧!让他也长长记性!” 梁安丙旋即手起刀落,砍掉了单石的右手大拇指!单石顿时疼得哇哇乱叫起来! 梁安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给单石,说道:“不要叫!再叫还要少几个指头!” 单石立即闭了嘴,趴在在地上哼哼起来! 双宁营众人拉着俘虏进了旁边的树林绑在一起,把死尸拖到一条土沟埋了,点起篝火,等着穆有粱带人来接应。 李义问道:“军使大人不怕土堡里的人出来抢人?” 孔盛东说道:“现在一对一了怕什么。阿丙你替我多打一个!” 梁安甲在听他说完莞尔一笑,说道:“饭也没吃!还要打?” 孔盛东指着一匹受了伤,奄奄一息的马说道:“我早想好了!吃马肉!” 到了半夜,冯五哥出去探查完回来说道:“土堡里的人全跑了!大概怕追责,这群人真是乌合之众,怎么派了一队这样的人戍边?” 孔盛东说道:“哎!打了这么多年,能征善战的好军士都在前线,这里没什么战略价值,戍边军只是装装样子,战斗力和战斗意志可想而知!这样也好,我们安心就地等着吧!天亮穆兄差不多该到了!” 第二日,辰时刚过,孔盛东等人便听到了急促的马蹄声远远传来,他们出了树林,逐渐看到穆有粱带着三十余骑从南面赶来。 孔盛东看到穆有粱等人,心中大定,远远和穆有粱招着手。穆有粱看到了孔盛东等人,放慢了骑行速度,远远下了马走过来,说道:“翻山越岭不容易,这趟辛苦了。孙老大也有消息了,他们绕到了最西面津河镇,已经到了朱胜的农庄休养,不过只回来三人!损失不小!” 孔盛东顾不得其他问道:“十五个人只回来三个?看来他们比我们的遭遇难得多!” “是啊!这些晚些和你说,眼下情况如何,土堡里的人怎么样了?脱险了吧!?” “土堡里的人全跑了,这里抓了七人,他们原想着杀了我们,诬告是幽州军探子,冒领功劳,顺便抢劫财物,看样子也不是第一次了,把他们送到云州衙门法办算了,只是领军镇将单石这会儿我便有心杀了他,这人心术不好,不会改过自新,不能留后患。” 穆有粱点头说道:“杀了吧,万一云州那边手一松,放了此人,日后必然来寻仇。这样,我们先押着他们回上泉镇,把笔录做好,让他们画了押再送云州,这个镇将在上泉镇杀了,再加个妄图逃跑罪名,之后请云州命左屯县再派一队人来这里戍边。” 两人默契点点头,先派人到土堡里查看,其余人把俘虏用绳子捆好,拴在一起押着返回上泉镇。 路上穆有粱给孔盛东讲起了孙老大等人的遭遇。 “这趟孙老大他们简直倒霉到了家,他们去宣州时便感到形势不对,好再顺利到达了宣州。从宣州回云州时,王豹建议不带货物,轻装急行,这要即使跑也快一些。他们出了宣州不到一天,先遇到了幽州军,被追着跑了半天,好不容易脱身;不到半日后又遇到了契丹军,这次他们被追的没办法,也和你们一样弃马进山,当时进山时已经死了十一个人,可想追逐之惨烈。进山后,孙老大和王豹对路线不熟,不敢翻山,在山里藏了一天,等契丹军退了,又出山西折,沿阴山山脉一直走了快十日才到了津河镇,路上一人负伤不治身亡,其余三人遇到了一户好心的牧民,在牧民家里得到了食物,这才得救辗转到了津河镇。津河镇云盛堂分号掌柜安旺先派出两人报信,让孙老大三人在津河镇又休养了五天才让他们回来。三人都受了轻伤,算是死里逃生!宣州不能再去了,等安定下来再说吧!这次我们的损失也不小!好在你这边还好!” “哎!我们这边也折了几人,一路上碰到了契丹军和狼群,最后差点大意死在左屯戍边军手里!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动,等着孙大哥他们回来!白跑一趟不说,差点都没了命!” “也不能这样想,我们出动了对双宁营弟兄来说,他们会认为我们心里有他们。真等着不动,众军士会怎么想?人心会涣散啊!再说谁能预知未来什么样!能早知道事情如何发展,我们不成神仙了!” “我也只是这样感慨,哪能不出来找呢!双宁营哪个不是我们的兄弟!”孔盛东答道。 “是啊!我们双宁营之所以战斗力强,有半数原因是因为全是乡里乡亲,互相之间的情谊深,谁也愿意伸手帮一把别人!你看云州戍边军什么样子!还没打先跑了!各顾各的啊!这样的队伍能有什么战斗力,还能指着他们保护我们?哎!靠自己吧!” 第44章 意外之所得 回到上泉镇,由李义拷问,李知行做笔录,对抓住的几人依次问了口供。原以为此事可以告一段落了,没想到单石似乎感知到了自己即将结束的生命,请求李义请孔盛东和穆有粱前来,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告知,但求换取活命。 孔盛东听闻后,觉得好奇,于是和穆有粱再次来审单石。 等孔、穆二人到来后,单石忙说道:“我有一件事情,想告知你们,只求换我活命!” 孔盛东说道:“我们要把你送到云州城,谁要杀你!?” 单石声泪俱下,乞求道:“不要把我送到云州城,双宁营送去的人,云州的官爷们肯定不敢替我说话,去了必死无疑,如果你们放了我,我可以告诉你们这件事,这件事所涉及利益巨大,比你们做生意挣钱多了,足可以换我的命!” 穆有粱也好奇,问道:“有这样的好事你怎么不去做,还等着告诉我们!怕是这事也不好办吧?好办你早办了!” 单石答道:“是啊!一是不好办;二是不敢干!这事的主脑虽然是个女子,可是她却比男人还难对付,稍不小心,连命都要搭上!” 孔盛东来了兴趣,说道:“那你先好好说说吧!我们听了斟酌斟酌,或许这消息能救了你的命!” 单石忙理理思路,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几年前石善友大人做云州防御使时,我是石大人的护卫之一,石大人自从做了云州防御使后,心思变大了,在联军败退后,以赈灾济民的名义要挟云州城各商号搜刮了不少钱财,并且他对属下也极其苛刻,克扣了大量军饷和粮食,还虚报军兵数量,所以私下囤积了大批武器、甲胄和粮草、钱财。” 孔盛东抬手打断单石,问道:“石善友胆子好大,他囤积兵器、钱粮干什么?他要脱离河东军造反?” 单石说道:“以我看石大人可能确实有了封疆裂土的心思,或者准备带着这些东西投降契丹也有可能。他暗中和契丹联络过,也得到了契丹人的支持,那段时间契丹军不打石善友大人的直属军队,只劫掠村镇;石善友大人和契丹军也常常假意交战,骗取河东道的粮饷军资,所以两年时间不到石善友大人手里积累了大量军械、粮食和银钱。当然被他搜刮的军兵也对他恨之入骨!” “后来,石善友不是被下属军兵兵谏逼迫出走了吗?没听说有这些东西啊!”穆有粱也问。 “哎!事情便是由此而来。石大人有位小妾,当时年龄刚刚十七八岁,这些东西一直由这位小妾管着,据说分成十几份藏在不同的地方。这个小妾十分聪慧,在石大人出事前五天突然从云州消失,此后再也没有人见到过她,好像从未有过这人一样。”单石顿了顿,接着说:“可是,我却在今年无意中遇到了她,虽然已经过去了五六年,那女子的姿色虽有变化,可是我还是认出了她,当时她在左屯县出现,像是在做生意,身边有不少随从和护卫,我遣人跟踪,发现这女子在代州置办了宅子,想来她应该是陆续把当年的东西转移到代州,然后在代州隐没下来生活。” “依你单镇将的手段和人手,竟然不敢动她?”穆有粱插话问道。 “哎!不敢!那女子身边至少有二十人,还有十几人在不远暗中护卫,这些人比我那些草包手下厉害多了,其中不乏高手、死士,这点眼光我还是有的!贸然出手对付她,只有死路一条,实在不稳妥!” 孔盛东和穆有粱互相看看,一口气接连问道:“她叫什么?住在代州哪里?最近你可曾有见过?她有什么特征?” “她名叫董傜,姿色过人,现在住在代州实德坊,一排三个连着的宅子打通后,她住在中间,宅子不起眼,平日出入的人也不多。这些日子没见到她,不过根据跟踪的情形,每隔几个月她便会回到云州附近,石大人的东西多,过雁门关查的也严格,她不敢一次运完,每次只运一些回去。” 孔盛东听完又详细问询了一遍,两相对比,单石前后回答的内容相差不大,可见单石为了保命,已经把所知道的都抖落出来了! 孔盛东给穆有粱使了个眼色,穆有粱起身走到单石身边,问道:“好,你既然说了这么件事情,那更不能留你了!只有死人不会再泄密!” 单石还没反应过来,穆有粱手腕一抖长刀从刀鞘蹦出半截,正好割断单石的喉咙,穆有粱压刀在单石肩头擦干净血,然后收刀回到了刀鞘内。单石的眼里满是不解和疑惑,颓然挣扎了几下,慢慢不再动弹。 孔盛东看着他死去,说道:“这人嘴不牢靠,见利忘义,保不齐以后和别人也会说,不能留。” 穆有粱点点头,问道:“这事你准备如何办?” 孔盛东答道:“先派墨先生去找找这女子,调查清楚以后看看能不能把钱拿回来,毕竟这都是云州百姓、军民的血汗钱,另外安置流民我们花了不少,正好补窟窿。穆兄,你不知道现在我多缺钱!恨不得一文掰成两半花!” “我知道你缺钱,钱都让贪官们弄走了,不然联军围困时也不会饿死、冻死那么多人。钱你可以想办法去夺回来,只是我必须提醒你,这个女子能在石善友倒台前带着秘密提前出走,全身而退,如今还可以指挥一帮护卫、死士,在一群亡命徒里能好好活着,一个女人没有特别的能力做不到这些,你可要认真对待!别偷鸡不成蚀把米!” 孔盛东思索了一下说道:“先让墨先生去看看吧!把她的底摸清楚,我倒要看看这个女人有什么特殊的能耐!” “这样好!先摸清虚实再动手!毕竟我们手上没有什么靠得住的证据!即使单石活着这事也只是他的一面之词,董傜这伙人在石善友倒台前能从容退走,这几年又隐匿不出,可见做事极其谨慎小心!我们动手时最好能抓到些把柄,不然动静太大在面上不好交代!” “穆兄提醒的是!我一定小心应付!” 半个月后,墨先生回来汇报:董傜确实在代州城隐居,身边明暗护卫不下三十人,由一位矮个头黑衣人统领。董傜在代州平时很少抛头露面,无法得知行事手段如何,只有两个侍女常跟在身边传话指令护卫、随从行动。能养这么多人,可见董傜手里的钱财不少,而且据说在南边还有典当行的生意在做。 孔盛东问道:“依墨先生所查,墨先生可有什么良策对付这伙人?他们手里的东西都是从云州百姓、军兵嘴里偷走的,不拿回来我总觉得不平!” 墨先生说道:“依属下看,此事在代州城里没法采用强硬手段,董傜这伙人住在城里,我们没有正当的理由,不能直接下手!能否再给属下些时间,属下认为只有在他们下次行动时提前布置,等他们出了代州城,到了云州,我们才好下手,也便于调动人手和取证!” “好!此事不急,墨先生可以盯紧了他们,好好筹划。但是千万不要打草惊蛇,穆兄判断这女子有些能耐,我们不动则已,要动必须有必胜的把握!万不可被她反咬一口!” “好!请军使大人放心属下在代州已经有了布置!只要对手一动,我们立即可以侦知!” 第45章 女子不如男 过了两个月眼看到了深秋,墨先生突然找到孔盛东禀告:“军使大人,董傜出动了,人已经从代州出发,带着二十多人马,属下已经派人跟着了,只是不知道她的目的地在云州哪里。” “先跟着,我们在官道上等着她返回,不管她去哪里,最后总要回代州。守好几个主要的官道出入口,我们的人提前到前面等着她来!” 穆有粱说道:“我们没有什么理由拦着人家,即使董傜带着钱财、物品,也证明不了这些东西是非法的,总不能硬强吧?孔兄,你准备怎么应对?” “这个我想过,我们和她好好商量吧!俗话说见者有份吗!他们得了那么大的便宜我们张口要点东西不过分!” “呵......呵......说得好像有道理!我只是好奇你怎么开口要?” “这种事我来干!不用穆兄担心,穆兄只要能震慑住他们便可以,听说董傜也养了几个硬手,这次有劳穆兄也同去!省的到时麻烦!” 穆有粱回答:“好,我也去,我也好奇你怎么谈!” 十日后,在云州去雁门关的北端山口处,孔盛东和穆有粱一早在路边一间茶棚里等着董傜等人。根据墨先生的情报,董傜等人已经朝着这个方向来了,看来今日要过雁门关,回代州!梁安甲给两人端上来一盘山里的野果,放到方桌上后,梁安甲问道:“我们只来了二十人,别到时撕破脸皮人手不足?” 孔盛东却说:“不会撕破脸皮的!我看董傜做事从没有明目张胆打打杀杀,我仔细想过这个人,细想之下,这也是个奇人,不声不响夺了石善友这么多钱,还隐藏的这么好,如果不是单石偶然发现,董傜拿这些钱到哪里都能逍遥快活地生活下去!” “还不是美人计!”梁安甲有些不屑! “哎!也不能这么说,能拿自己做美人计的人本身便不寻常!你肯吗?”孔盛东问道。 “嘁!”梁安甲扭头不理孔盛东了。 “你这话说得有点过啊!怎么说话呢!”穆有粱在一边插话。 “护短了啊!穆兄,我说的话糙理不糙!我只是想表达,董傜也不是个寻常凡人,穆兄你不也提醒我不要等闲视之吗!?” 穆有粱摇摇头骂道:“你嘴毒,我说不过你!但愿一会儿你能顺利说服董傜交些过路费!反正我是负责来压场子的,不会说一句话!” 孔盛东喝口茶,看看远处的山路,问身边的墨先生:“该到了吧?” 墨先生回答:“应该很快到!我们提前半天来,肯定能截住她!我们的人没来报信,证明这伙人肯定沿着这里的山路上来了!” 又等了大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些商户、旅人后,远远来了一队车马,有两辆木马车,还有近二十余骑前后护卫,为首的是一名黑袍黑脸的中年男子。 等马车走到茶棚前,孔盛东高声喊道:“孔某请董姑娘喝杯茶,请董姑娘下车!” 那队人听到孔盛东的话顿时紧张了起来,纷纷抽出武器,怒目而视孔盛东几人。 马车里传来一声青年女人的婉转声音,“既然孔大人喊停了,小女子哪敢不从,大人稍等!” 孔盛东和穆有粱这时反倒心中惊骇,这个董傜竟然仅凭孔盛东报出姓氏便推断出了来人是谁,连他俩身边的梁安甲等人都感到这女子有些高深莫测,惊叹董傜语气里似乎对突发的拦路状况毫不惊慌。 这时从前面的马车车厢里出来三位女子,其中一位身形婀娜,相貌绝艳,年龄二十三四岁,她的后面跟着两个相貌平庸的侍女,这两人的存在更加衬托得中间的董傜姿色超群。 黑衣人也下了马,面色冷峻跟在董傜身后,董傜大方到了孔盛东和穆有粱身旁,欠身施礼后说道:“双宁营在云州有威名,董傜哪敢不知,不知道孔大人拦住我的去路要干什么?不会是明抢吧?双宁营可没有这样的名声!” 孔盛东和穆有粱心中暗暗赞叹,这女子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这样言辞锋利,神色从容,不由心底有了些佩服之意。 穆有粱不善应对这种场面,拿了杯茶,起身站到一边看景色,耳朵却听着两人的对话。 孔盛东略一顿后说道:“姑娘怎知我是双宁营的人?仅凭我报出的姓氏便做出判断了,也太不可思议了!” “半个时辰前,我的探子已经来了这里,看到这里汇集了十多名好手,而且马匹上有双宁营的标志,试问还有哪家在云州敢冒充双宁营的人?孔大人在民间也有些名声,身形相貌坊间也常有人言谈,董傜没别的本事,仅仅是记性好,别人一说便记住了!两相一对照,心里便可以猜得七七八八!” “呵呵......没想到我自己在云州都这么有名了!哎!早知道早点上门直接和你谈了,少不少麻烦!” “孔大人视钱财为珍宝,视美色如粪土,拦着去路想谈什么我大概也知道,只是我手里这点钱财也得来不易,其中曲折也不少,孔大人给个好理由吧!” 孔盛东此刻不敢再托大,认真说道:“这钱呢大部分是云州军兵、百姓的血汗,如今双宁营和云盛堂安置流民缺钱啊,本军使只想拿一部分救济流民,也不要全部,董姑娘大概也知道双宁营这几年善事做了不少,希望董姑娘也从善如流!不然代州城内肯定有人会胡说董姑娘谋夺了云州防御使大人的私产、云州老百姓的血汗钱,自己在代州花销快活;还会有人说董姑娘手里有不少军械,不知道会拿来给谁使用!在河东道私藏军械也是大罪,一般平民百姓可不允许啊!我也不相信董姑娘手下铁板一块,个个铮铮铁骨,拉几个过过堂,我看多少也能问出些不利于董姑娘的东西!董姑娘啊!世间美好多美好!你可不要辜负了!” 董傜听完呵呵笑了起来,神情美艳如花,笑完说道:“孔大人说得对!只是这钱得来不易,我养这么多人也缺钱,要不折中一下,小女子提个建议如何?” 孔盛东喝着茶抬手示意她继续说。 “钱这几年差不多都搬到代州了,剩下的军械没办法搬,也没法变卖,要不送了孔大人,不能让孔大人白跑一趟!至于救济流民我也可以出些力,但是数目不能太大!三千贯如何?我回代州安排一下便遣人送来!孔大人觉得这样安排可好?” 孔盛东没想到董傜这样识趣,问道:“姑娘手里有多少军械?少了我可不稀罕,云盛堂自己有铁匠铺和皮革铺子,兵甲可不缺!” “可是我手里的数目可不少,装备五、六支双宁营大概没问题,孔大人觉得如何?” 孔盛东心中惊叹,他没想到石善友敢私下存了足以装备两千人以上的军械,这是实实在在想自己搞割据啊!难怪河东道上下有流言说石善友存了自立的心,如果不发生兵谏,再让他在云州干几年,说不定真能拉起万人以上的队伍,到时不论自立还是投降契丹军,都会成为河东道的心头大患!孔盛东转念想了想眼前的事,从容说道:“好!那便一言为定!不知这些军械在哪里?” 董傜示意,她身后的一名侍女从荷包里拿出一张纸交给董傜,董傜把纸撕成两半,一半交到孔盛东手里,另一半交还给侍女,说道:“孔大人先去取一半,另一半的位置回到代州我让人马上送来!” 第46章 能人的背后 孔盛东仔细看了看手里的半张地图,图上用蝇头小字标注了三个位置,都在左屯县废弃的几个村子周围。 孔盛东小心折叠了地图问道:“不会是假的吧?” 董傜掩口又笑了,神情妩媚地回答道:“哪里敢哄骗孔大人,代州离得有多远?小女子跑得了吗!” 孔盛东把地图交给身边的梁安甲,说道:“我信你!既然我们谈得这么愉快,我也不拦着你了!祝姑娘回代州一路顺利!” 董傜身边的侍女适时扶起董傜,董傜施礼告辞说道:“我也信孔大人言而有信,以后不会再为难董傜!大人有机会到了代州我必定奉为上宾,陪大人好好喝顿酒以表谢意!” 孔盛东回复:“好说!”说完招招手,从茶棚后面走出来二十多双宁营军士,整齐上了马。 孔盛东起身说道:“就此别过!等到代州一定打扰!” 董傜笑吟吟点头,由侍女扶着上了马车,那个黑衣人面色凝重看了孔盛东等人几眼,挥手指挥车马队上山准备过雁门关。 穆有粱看着车队远去,说道:“谈得挺顺利!派人去取东西吧!弄到这么多军械对我们来说不比钱粮差!” 梁安丙在一旁沉默了片刻,问道:“师父,是不是有些太顺利了?” 孔盛东一愣,仔细回忆了一下谈话的过程,转身命令,“墨先生你派人跟着他们,到了代州继续监视!这次多带些人!好好盯住!”“武大山、蓝大河,你俩立即带人照着地图取东西!要快!” 梁安甲则说道:“你刚才是不是也中了美人计,价码谈的太少了吧?” 孔盛东忙答道:“不少啊!还有三千贯钱呢!再说她长得一般般吧!” 三天后,蓝大河和武大山陆续运回了大量甲胄、武器、弓弩,数量足以装备上千人。 孔盛东心情大好,命令道:“运到双梁村,交给我三哥都藏好了,日后肯定有大用!这批东西虽然得来容易,但也要好好珍惜!” 又过了五日,却一直没等来董傜另一半地图,这天墨先生慌慌张张进了南货铺找到孔盛东和穆有粱说道:“两位军使大人,董傜跑了!一夜间他们分成四股人先后撤离代州,直奔南边去了,董宅只剩了个看门人,他们十有八九要逃到汴州去。” 孔盛东暴怒,骂道:“这个贼女子,竟然给我们来了这么一手,非追到她不可!代州离我们没三日路程,向南出河东道还很远,我不信追不到她,选双宁营里最好的马匹和军士,走,追他们去!” 孔盛东、穆有粱立即调动上泉镇上的双宁营军士三十余人,选了良马向南追了去。 路上穆有粱不禁说道:“哎!真让梁安甲说中了!看来你真中了美人计!” 孔盛东不服气,说道:“你也在旁边,怎么不早说!?马后炮!” 穆有粱也没一点气愤的样子,说道:“董傜是高人、能人,在拦路后的短暂时间里想出了脱身的计策,了不得!智力不在你之下,何况长得也好,你中计不丢人!不要嘴硬,认识到别人的优点有利于自己的提升!” 孔盛东无语,加速催马向前,心想:绝不能让到手的军械、钱财跑了!这个董傜长得嘛......确实好看! 双宁营众人过了雁门关马不停蹄,一直向南追到了忻州附近,墨先生的眼线前来报告,有三支逃跑的队伍向南去了潞州、汴州方向,董傜那一支人马却突然西折,向着石州方向跑了。孔盛东心中不解,难道董傜的最终目的是关内道!? 穆有粱建议道:“擒贼先擒王,我们别管其他人往哪里逃,只要抓住了董傜事情便好办了!从如今的情势看,我们马不停蹄追,在董傜逃到黄河边上前,一定能追上她!” 于是双宁营众人也不管其他几支人,咬着董傜的马队继续追,在忻州还找太原府诚商堂商号,协商忻州团练营换了军马继续追。终于在靠近石州西的一处驿站追到了董傜等人。 孔盛东等人进了驿站大门,见到董傜正准备在堂内吃饭,身边还站着两个年轻护卫,只是那个黑衣人和两个侍女都不见了! 董傜见到孔盛东等人进来,款款起身施礼,然后站到一边说:“孔大人辛苦,请坐!正好饭刚端上来,大人请一起用吧!” 孔盛东脸上也不显怒色,径直过来也坐到桌边,招呼穆有粱有坐下后,拿起筷子挑挑捡捡夹起盘子里一块瘦肉放到嘴里,边咀嚼便问:“董姑娘这是要去哪里?走得好匆忙!不知道董姑娘可曾记得答应我的事还没办完呢!?” 董傜脸上还是笑容满面,说道:“军械照样给大人!反正运不走,只是钱财已经转运到了汴州,我这里一文也没了!” 孔盛东脸色突变沉声说:“你不怕我杀了你?” 董傜神色未变,说道:“大人想杀董傜?哎......这会儿了,我说实话吧!其实我不是真董傜,我的那个侍女才是!” 孔盛东和穆有粱同时变色,孔盛东脸上露出怒色,说道:“你好好说话!” “小女子原是是关内道上郡人,本家姓赵,幼时被歹人所拐,后被卖给董家三兄妹,东家三兄妹和他们的母亲自小将我养大,对我有养育之恩,后来我们辗转到了云州,董家兄妹设计又将我送给石善友大人做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取得了石善友的信任,替他们打探到了石善友所隐匿的军械、钱财储藏地。董家长兄——你们看到那位黑衣人,他多次鼓动石善友属下哗变,最终逼走了石善友。我们则偷偷到了代州,这几年他们兄妹又把钱财陆续从代州转移到了汴州。现在眼见坏了事,被孔大人咬住,于是他们兄妹三人商量把我推出来替他们挡灾,这样他们便能顺利脱身了!” “你甘愿听他们的?在我看来姑娘也不是凡人!”穆有粱问道。 “没办法!我只是个弱女子,董家对我有养育之恩,而且他们还知道我有个没用的爹在上郡,他们威胁我,不照办,先杀我爹,再杀我!如今他们已经跑了,这是其余两处军械的位置图,真董傜说,有了这个我便能活命!”说完,眼前的“董傜”把剩下的半张图交给了孔盛东。这时董傜的眼神里失去了以往的光彩,俨然成了一个可怜巴巴的替罪羊的样子。 孔盛东和穆有粱听后面面相觑,两人仔细回忆了一下和这伙人打交道的前后情景,都有点不敢相信董傜说的话。 董傜看出两人神情中的疑惑,继续说道:“这两个护卫的任务只是保护我到这里,我们这一队人的任务只是分散孔大人的注意力,好掩护董氏兄妹逃离!现在他俩已经完成了使命,孔大人可否让他俩离去,小女子再也没有了容身之地,说假话毫无意义!请大人处置我时留点情面,毕竟我也只是个活傀儡!” 孔盛东没了劲头,挥手让两个护卫离开,略一思索后,说道:“阿丙,把她送到朔州董倩那里!让董倩把她先看管起来!” 董傜知道自己能活命,忙说道:“谢谢孔大人饶命!日后我自当衔草结环回报大人的恩情!” 孔盛东此刻平白没了三千贯,心里十分不悦,也没理会董傜说话,自言自语道:“哎!吃亏了啊!白白跑了这么远,还是没追回来那三千贯!三千贯啊!能办多少事情啊!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第47章 讲个小故事 穆有粱安慰孔盛东说道:“算了!人有失足、马有失蹄,能拿到军械已经不虚此行了,真董家兄妹布局好几年,从容退走也不奇怪!谁能想到其中还有这么多曲折!再说我们也没下什么本钱,辛苦一些不算什么!” 孔盛东还是有些懊恼,后悔白白损失好多钱财,他招手让墨先生过来,说道:“能不能派几个人去汴州?出不了这口恶气心中憋闷!” 墨先生摇摇头说道:“汴州军和河东军打了十几年,双方死伤无数,视同死敌,现在双方还在东南厮杀,据说战况惨烈,贸然过去很容易被当作探子处理掉,这样过去太危险了!董家兄妹谋划多年,在汴州一定有人接应,这才敢逃进入汴州境内。” 孔盛东仔细回忆了一下那两名长相普通的侍女相貌,竟然脑海中没有一点印象,反倒不自然又想到了假董傜的靓丽容颜。孔盛东也摇头把心中杂念抛掉,看着假董傜说:“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董傜低声请求说道:“能把我爹也接来吗?让我去哪里都行!我们已经分开十年多了!我实在不放心他!”那神情让人看了实在不忍拒绝。 穆有粱叹口气说道:“去了董倩姑娘那里不要想着逃跑,好好帮她出谋划策,看你表现如何,过些时候自然会帮你接你爹过来!我劝你一句话:老实些!不然我可舍得杀你!” 董傜看到穆有粱眼里的杀意,不由全身颤抖了一下,忙说道:“穆大人放心,我不逃,再说我能往哪里逃啊?” 双宁营众人已经连续追了好几天,这时也都极其困倦,孔盛东命令大家在石州休息一晚,第二天再返回上泉镇。 过了几天,天黑后,在代州董家宅子正堂上,一名看门老年人打扮的老者悠然坐到了主位上,老者年龄五十开外,精神矍铄,脸色平和,他喝了口茶,对着堂内站着的两个青年开始说话,那两个青年赫然正是护送假董傜的两个护卫。 “董家兄妹三人背负罪名跑了!假董傜被双宁营抓获!我们安全了!仅剩那两处藏军械的地方每隔半年你俩去看看,轻易不要动,过几日你两人拿宅子地契去官家做个鉴证,把宅子主人变成你们的名字,以后你们便是这里的主人,记着几年内要安分守己,不要肆意妄为惹祸,天下乱成这样,树大招风,影长惹鬼!有这些钱足够你们两人安度余生,甚至你们的子弟也饿不着!等时局好一些,再做其他打算!” 年长一些的青年忙点头说道:“爹爹说的是!爹爹布局十几年,先训练出董家兄妹,又遣人拐了赵家小女扮作董傜,苦心经营十几年,今日事毕,这才有了安稳的生活。我们兄弟知道其中的不易!爹爹今日不讲这些故事,我们两人还弄不清楚爹爹这样安排的意图!” 那个年轻一些的说道:“大哥说的是,只是可惜了原来的赵家小女假董傜,不知道落入双宁营结局会怎么!” 老者从椅子上起身,指着年轻那个青年严厉训斥:“别想这个女人!那么漂亮太招人了!这年月娶个漂亮女人是灾难!你懂什么!?你真要得了她,下场好不了!老老实实做个不显山、不显水的富家翁,大不了多娶个妾室多好!如今皇帝都朝不保夕,各路藩镇不是你是就是我活,老百姓算什么!哪位人物随便一个理由便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东面汴州军和魏州军与幽州军大战,死人堆得像山,尸体多得一眼看不到边,能活着便不错了,还想女人!真是蠢货!再说这样的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个被训斥的青年忙低头说道:“爹教训的对,儿子再也不敢胡说、瞎想了!” 看门老人这才略微收了怒意,缓缓说道:“你们学学双宁营那两位年轻军使,短短几年时间,不但保住了云盛堂、双宁营,还将产业做得如此大!实力提升这么快!这两人不简单啊!这次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纰漏,他们如何得知了我们的事?哎!难道天下真没有不透风的墙?......以后你两人要避免和这两人对上,以你们的能力,不足以对付他们!让他俩找到破绽事情可就麻烦了!” 两个青年忙说是。 老者又想了想,说道:“我们郭家想安稳还得靠官家。以后找机会我花些钱给你们两人买个小官,你们也不用贪赃枉法,只守着官家,等着天下巨变,到时再审时度势,看看如何进退!代州现在很安全,平日里多在家里习武强身,少出去惹事生非!” 老者身边两个青年此刻已经对他爹完全折服,忙又一起称是! 云州上泉镇里。这一夜孔盛东睡到丑时突然惊醒,他起身坐到屋里桌边,倒茶喝了一口凉茶,心中觉得哪里很不对,但是又想一时不清楚,在桌边发起了呆!孙悦云听到动静也起身拿起一件袍子披到孔盛东身上,问道:“怎么了?走了几日怎么心神不定了?不会是想到那个漂亮的董姑娘了吧?我听说她长得可真不错!” 孔盛东苦笑着说:“谁和你说的这些?阿丙还是梁安甲?哎!我哪有那心思,只是想起这件事总觉得自己一直很被动地被人牵着走,事情从始至终布局太完美了!竟然找不到一丝瑕疵,这董家兄妹也太厉害了!刚才睡梦中惊醒后,心里一想此事难免有些不服气和......” “和什么?” “嗯......不知道!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却找不到关键点!” “那早点睡吧,辛苦跑了这么远,好歹弄回来这么多军械,也值了!这也是意外之喜!”孙悦云素来善解人意,劝孔盛东不要再胡思乱想。 “我睡不着,出去走走!你先睡!” “后半夜了!外面凉,你披着些衣服!不要在院里待太长时间,得了风寒可麻烦了!” 孔盛东听孙悦云说完,“嗯”了一声,披着袍子出了正堂。“黑猪”听到了动静,从草垫子上也爬起来,不情愿地溜达着跟着孔盛东到了院里,后面还领着一只半尺高的小黄狗——“小黑猪”。 这天夜里风平月明,院里寂静无声!孔盛东抬头看看漫天繁星,思绪逐渐开朗,心里顺畅了很多。这几年他时常从梦中惊醒,可是醒来却总忘了梦里的事情,还总重复梦一个梦,他暗暗决定下次睡前准备好笔墨,一醒来便把梦里的事情记录下来,这样便知道梦到了什么,不至于天一亮便忘记了梦的内容,总被同样梦魇扰乱心神。 想完这些,孔盛东弯腰伸手要摸憨态可掬的“小黑猪”,可这只刚来家里的小狗竟然冲他龇牙,一副和他不熟的样子,孔盛东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狗要是养不熟,炖的时间长一些就熟了!” “黑猪”忙跑过来用前爪压住了“小黑猪”的脑袋拍了几下,似乎也在教训这个不知道深浅的“傻儿子!” 孔盛东呵呵一笑,又说:“看在你爹救过我的命的份上,今天不和你计较,下不为例啊!‘黑猪’啊,日后可要好好教教你儿子,子不教父之过啊!小狗的狗生不挨打成长不好!多听老狗的话才能少走弯路!” 这时孔盛东脑子里突然灵光乍现,他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小的后面还有老的?!哎呀!大意了!背后的那位老东西是谁啊!? 第48章 孙大的后福 过了两日闲暇时,孔盛东和穆有粱说了自己的看法,他说道:“你我也见了不少人,可是那日见到的黑衣人和两个侍女年龄都不大,说他们能控制住假董傜我信,可是设计时间跨度这么大的局,我心里却觉得不一定。按照假董傜的年岁看,董氏兄妹比她也大不了太多!几乎是同龄的人怎么能牢牢困住假董傜这样的聪明人!” 穆有粱想了想回答:“那个黑衣人肯定不是什么高手,这个我能感觉到,另外就冲他那身衣服,他也不像高手,高手谁那么穿!太装了!走到哪里一眼便被人看到了,有些太扎眼了。至于那两名侍女,说实话,我没细看,脑子里一点印象也没有!” 孔盛东笑道:“也只顾看假董傜了吧!?” 这时两人不约而同都默契笑了起来。 孔盛东说道:“哎!不想了,这种事没证据,实在没法凭想象了解其中的内情!” “要不再问问假董傜?我觉得她倒是有从善如流心思!”穆有粱建议。 “算了,这个大花瓶演技太好,根本判断不出话的真假!再说我估计她知道的不多!董氏兄妹这么多年已经把她治得死死的!估计对她防范得也严!我另让董倩慢慢找机会逼问吧!这样比我们直接问大概有用些!” “嗯!也对!董倩那女子不错!知恩图报,是个有义气的女人!女人对女人也算好办法!” 两人正打算结束对话,却见孙老大和王豹,带着一个一瘸一拐的青年进了南货铺内堂。 孔盛东见到这三人忙上前说道:“大哥,你回来了!这趟不容易!我前几天刚出门去追了一伙人,不然早去善堂驻地看你了!” 孙老大憨厚一笑,说道:“知道你忙!没事,我们三人的伤快好了,专门来找你说说这趟的事情!这位兄弟叫安平,虽然不是在善堂里长大的,却是善堂早几年收留的流民子弟,算是自己人,这次他立了功,不然我和王豹回不来!” 孔盛东对安平说道:“安兄弟这次帮着两位校尉逃出生天,不容易,以后你便跟着我孙大哥,好好干!不会亏待你!” 安平忙说:“不敢!不敢!若不是当年善堂收留流民,我和我爹早冻死了!我改姓便是提醒自己知恩图报,以后报答善堂的恩情!现在加入了双宁营必定要尽全力!” 穆有粱多看了安平几眼说道:“对你我有些印象,当时只有你和你爹几个不多的人在善庄石寨那里熬过来了,哎!可惜当时能救的人太少了!” 安平忙向穆有粱也施了大礼,说道:“那时候能把自己的口粮让给别人,想着让别人活命的人堪称在世菩萨,可惜当时时局太差,菩萨也不能把人都救活了!” “但求尽心尽力吧!”穆有粱答道! 孔盛东请孙老大和王豹坐下,说道:“大哥,和我好好说说吧!” “这事说来也凑巧,本来我们逃离了幽州军的追击,稍微绕了些路,想着大不了多走一天回来。结果绕路返回的过程,发现契丹人在向东运送攻城器械!契丹人发现了我们,以为是河东军的斥候,所以穷追不舍,逼得我们进了山。他们在山里也追了一天,我们没办法,躲过追兵,再次绕路出了山,想着西面的路线安全些,所以一路向西逃。现在回想起来,契丹人应该是怕我们暴露了他们的攻城器械行踪,所以才下了死手,可惜白白死了那么多双宁营的人!” 孙老大说完不禁一个个念叨起死了的人名字,这个还没娶媳妇,那个还有老母亲要赡养...... 孔盛东心里却顿时明白了为什么孙老大等人因何被杀得那么惨,同时孔盛东和穆有粱说道:“契丹人造了攻城器械,还运到了东面,目标不会是宣州吧?但愿他们的目的是幽州,宣州再打仗我们云盛堂的生意怎么做!?” 穆有粱也开始发愁,说道:“这事需要向上面报告一下!还没有宣州遇袭的塘报传来,但是提前告知一下他们没错。安仁你去找李义来,让他先去云州报告。” 安仁应了一声出去找李义! 孔盛东听孙老大又讲起了一路去津河镇的遭遇。为了活命,这三人一路上松鼠、青蛙、老鼠、兔子、山雀,甚至蚂蚱、毛虫、野草什么都吃了,还差点吃蘑菇中毒。安平一路尽显机灵之能,拖着受伤的腿找到不少吃得,还找到一户牧民,拿自己的护身符换了吃的,不然孙老大和王豹早饿死了。三人历经磨难到了津河镇,形容和乞丐毫无二致,都瘦的脱了一层皮! 孔盛东能想到这三人的不容易,他自己年少流落时经历过这样的情况,能体会到他们当时的困境。 孔盛东几人正谈着,李义也进了堂内,也坐在一旁听孙老大讲着一路的经历。 孙老大说道:“到了津河镇我们三人只剩最后一口气,云盛堂分号掌柜安旺见了我都没认出来!以为我们三人是要饭的,哎!后来安旺找来衣服给我们换了,领着我们吃了顿饭,那饭真香啊!在津河镇好好吃了两天,我们三人不敢耽搁,又到了旧驿站农庄,朱胜也请我们吃了两天好的,回了双梁村住了两天,冯三哥和张道长又请吃了两天,你看,一路吃下来,身体恢复的不错吧?” 孔盛东看了看这位乐观的大舅哥,心里为他能死里逃生而高兴,说道:“晚上到我那里,我和你妹子也请你吃顿好的。我让五哥的厨娘给你们做顿白水煮羊肉,想吃便多吃点好的!大哥,你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肯定能享福!” 孙老大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那不客气了!晚上我们三人一起去!” 穆有粱听孙老大说完,沉思片刻后,和孔盛东说道:“从西面的津河镇、旧驿站农场到中间的双梁村、善庄、安宁村,直到东面的上泉镇,这些年我们苦心经营出一条由东向西的避难通道。加上河口村、兴旺庄、五边堡村和在建的棚村,这些区域范围内我们已经弄出个双宁营自己的作战纵深,在这个范围内,我们打不过便跑,不至于陷入死地,这十几年没白折腾!这次孙大其实也是沿着这条路逃生的!” 孔盛东听完顿时理解了穆有粱的意思,他立即想到了一些其他的事情,说道:“如果再从双梁村向南打通大梁山的山路,能够翻山进入朔州境内,这样不论什么样的敌人来了,我们可先退到双梁村、再退到西面或南面,肯定能保了命!哪里来的敌人想强行追击我们,都先要突破安宁村和双梁村两道石寨,后面如果没有十天的补给,敌人根本不敢进山追我们。穆兄啊!你提醒了我!这也许是我们最后的生路!” 说完这些,孔盛东对梁安丙说道:“派人去请朔州游十郎和董倩两位来上泉镇!我有要事和他们谈!” 孙老大等人见孔盛东又要安排事情,起身辞别出了门! 晚些时候,等孔盛东想明白了一些事,他见天色已经不早,想到晚上要宴请孙老大等三人,忙收拾了一下返回家里。刚进了他家宅院,孔盛东便听到孙老大大声叫嚷:“我要当大舅了!呵呵!妹妹啊!你可真争气!可惜二弟没了!不然他该多高兴啊!快叫登云也回来吧!我们一家人庆贺一下!这可是大好事!” 第49章 我怕你什么 孔盛东在门外听到这些话,愣了愣神后,才恍然大悟,明白自己也要当爹了,于是他急忙进了正堂,看着孙悦云问道:“真有了?” 孙悦云已经被孙老大叫嚷地十分害羞,此时也不瞒着,红着脸点点头。 冯五哥和穆有颜也在,两人都跟着高兴,连忙派人喊庄丁头子牛二牛去取好酒,说什么也要祝贺祝贺。 孔盛东让人又去请了穆有粱、李义,梁安甲和卢琬听说后也跟来了,没一会儿安仁与李知行也到了,结果这顿饭越吃人越多,最后来了两大桌子人,一头羊被吃的精光。厨娘没办法,又出去买了一大篮子肉、蔬菜,在卢琬和梁安甲帮忙下忙乎着做了两大桌饭。 冯五哥边吃边笑着说:“这顿不算,过两天你还得到食誉楼请我们吃饭,婚娶都快四年了才有,你不是故意想省这顿吧!你嫂子都要生第二个了,你这才有动静!” 大家听完都哈哈笑了起来起哄。 孔盛东忙说:“好!好!一定请!诸位都要去啊!” “黑猪”和“小黑猪”在院里嘎巴嘎巴啃着羊骨头,其实“黑猪”的牙口已经不行了,正费劲啃着骨棒,但听说下一顿在食誉楼吃,它和“小黑猪”不能跟着一起去,冲着堂内“汪、汪.....”叫了几声,强烈表达着不满。 晚间等孔盛东送走了客人们,孙悦云走到他身后靠着他,孔盛东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大人了,需要背负起身后的整个家宅、人丁。他柔声问孙悦云:“怎么不先和我说?外人比我还早知道!” 孙悦云回答:“也不确定,穆有颜姐姐说看着像,下午请来了镇上的大夫给把了脉,这才确定了。” 孔盛东抚摸着孙悦云的长发,说道:“其实晚来一些也好,但愿咱们的孩子有机会等到天下太平的时候。” 过了五天,游十郎和董倩到了上泉镇,假董傜也一起来了。 孔盛东和穆有粱先带着他们去看了修建中的棚村,又带着他们回了上泉镇孔盛东宅子里前院内堂,几人坐下后,孔盛东说道:“这次请你们来是有件事情要请你们帮忙。你们也看到了云盛堂现在建棚村安置流民,钱财、粮食投进去不少,棚村已经聚集了近千流民,以后五年棚村开荒种地会陆续以赋税的方式返还云盛堂的投入。云盛堂的生意虽然不小,但这样的投入也让我犯难,车马店的几个股东也帮了不小的忙,铸铁坊石老板尤其资助了一大笔。可眼下我还有件大事要做,但已经没有精力和财力,所以想请游东家帮忙!” 游十郎倒也洒脱,说道:“孔大人见外了,双宁营照顾我游家这么多年,我出点钱、出点人应该的!” 董倩也说:“朔州的花瑞楼本来便是孔大人的生意,只是孔大人碍着名声不想要,挣的钱我都替大人攒着呢!什么时候要运来便是!” 孔盛东听完心里高兴,正要说正事,安仁匆匆进来禀告:“云南县吴县令来了,还带着个主簿!说是要见孔、穆两位大人谈事情!” 孔盛东平静说道:“你们几位先到旁边茶堂稍等,应付完县令和你们再谈!” 说完,孔盛东和穆有粱起身出去迎接吴县令。 不一会儿,孔、穆二人先迎后请,领着吴县令和县里朱主簿进了正堂。 两边人坐好后,孔盛东问道:“看吴县令神色,今日来肯定有重要的事情!这里安静,请县令大人讲吧!” 吴县令喝口茶,不紧不慢说道:“是啊!无事不登三宝殿!有几件事情确实要和两位军使大人商量。” 吴县令又缓了缓,这才说道:“其一呢是这样,河东军和汴州军在云州东南幽州境内又打起来了!本来仅仅是个小摩擦,现在越打规模越大,云州来了塘报让云州各县征调部分兵丁去支援河东军!两位也知道云南县实在抽不出人了,所以想请两位大人帮忙,从双宁营派一支人马过去支援。” “实在对不起吴县令!双宁营人马太少,要守着西面古商道,要维持上泉镇的治安,还要帮着震慑流民作乱,抽不出人马!吴县令可以请示云州上司,请从其他地方抽调人马吧!”穆有粱不等孔盛东说话,一口回绝了吴县令的请求。 吴县令脸上也不恼怒,静静听完穆有粱的话,说道:“那说说第二件事情,前些时候,双宁营报告说,见到了契丹人的攻城器械东移,云州司马大人有意让双宁营派出侦察小队,深入宣州一带继续跟踪调查此事,帮着云州、宣州官军预防契丹主力偷袭。因为这件事是双宁营首先上报的,司马大人觉得由你们跟踪此事最为方便些!” “吴县令,这事我们也没法答应!上次到宣州我们损失近二十人,双宁营的家底太薄,经不起这样的折腾,还是请左屯县或右卫县巡边军出动吧!而且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哪能留下什么踪迹,等我们过去了又要浪费时间,必定白白折腾一趟!”穆有粱毫不迟疑,再次否决了吴县令的请求。 吴县令身边的朱主簿起身说道:“两位军使大人,难道双宁营听宣不听调,就这样拿县里的命令当废话?” 孔盛东呵呵笑了起来,说道:“双宁营是云州的双宁营,不是云南县的双宁营,为什么听云南县的!?再说我和穆兄好歹是上镇将身份,凭你个县里主簿也敢出言训斥!你信不信就凭对上官言语不敬这一条,我让你出不了这里的门!?不要以为双宁营驻地是云南县县衙,在这里瞎摆你的官威可不好使,说不定还要丢了性命!” 孔盛东身后的梁安丙默默向前走了两步,双手压着两柄匕首刀,冷冷看着朱主簿! 吴县令看到眼前剑拔弩张,忙训斥朱主簿:“主簿大人怎么这样说话!?双宁营是云南县的基柱,两位军使大人虽年轻,可是军功卓着,言语上怎么能不敬,出言不得无理!” 朱主簿看到梁安丙的眼神,不自主退了两步,连忙说道:“两位军使大人,下官唐突了!请两位看在都是为了公事的情面上恕罪!” 孔盛东也喝了口茶说道:“吴县令,不是双宁营不服派遣,而是双宁营肩负西面防务,还要随时应对关内道的变化,贸然抽走人马,党项军、契丹军、幽州军,不管哪边来股人马,谁去抵挡!?左屯县的戍边军我们刚刚见识了,一打便散,毫无战斗力,云州境内本就兵力空虚,再调走双宁营,吴县令不怕出事吗?至于应对前方的战事,县里还是想法从东面几个村子想办法吧!实在不行还可以抽调各哨卡、要塞的兵丁!以吴大人之能,我想应该能应付来!” 吴县令被顶得没法说话,沉默片刻后,嘴里却还不服软,带着质问的口气说道:“双宁营死守在上泉镇和津河镇一线,不会是另有所图吧?” 孔盛东回答:“我们能图什么啊?双宁营、云盛堂离不开云州、离不开云南县,这里有我们的妻儿老小,乡亲故友,团练营的职责不就是保护地方安全嘛!双宁营不动的原因仅此而已罢了!至于其他的县令大人想多了!” 吴县令还想说点什么,但穆有粱却说道:“吴县令还是先管好自己分内的事吧!云盛堂忙着安顿流民,双宁营忙着护卫地方安全,我们也只听李嗣本大人的调令,至于云州司马我们不认,除非拿来云州防御使签发的命令!” 第50章 聪明大花瓶 吴县令听到这话,脸色微变说道:“穆军使,好胆色!这话也敢说?” 穆有粱接话:“说了又如何?!双宁营不当送死的炮灰!双宁营是团练营,团练营的责任便是维护一方平安!要不吴县令去找李嗣本大人问问,看看李大人会不会调我们上战场!” 吴县令听闻,气得起身说道:“好!两位军使大人厉害,吴某调不动,自会去请示上官!看云州上官如何提调你们!” 孔盛东反倒平和起来,说道:“吴县令,您抽空也去看看棚村的流民有多可怜,青壮年本来便少,再征兵只剩下老弱病残,云盛堂花了大力气安置流民,目的是让河东道、云南县休养生息,衣食不缺,大人该向上官请示从雁门关内多派人马,雁门关外不能再抽调了,再抽调谁来种地,谁来交税!为官一方,造福一方啊!不能为官一任,祸害几年!百姓不是泥捏的,惹急了、逼急了,谁都不好看!” 吴县令马上说道:“我说的是双宁营!不是要调流民上前线!孔军使不要偷换说法!” “双宁营便是本地农户、猎户和流民所组成,平日里照样种地、打猎,调双宁营一样的道理!”孔盛东答道。 堂上沉默了片刻后,孔盛东问道:“大人还有其他事情吗?” 吴县令脸色极其难看,说道:“我本来还想让云盛堂出点钱呢!看来现在也不用说了!” 孔盛东点点头说道:“那县令大人别说了!棚村有上千人等着吃喝呢!我还没向县里要一文呢!安抚关内道流民是河东道官家制定的施政方略,云盛堂既然接了这事,那就必须做好!至于其他的事情都先要放到一边!” 吴县令真恼了,起身说道:“那告辞了!不耽误孔军使办正事了!” 孔盛东和穆有粱同时起身施礼,说道:“不送!” 安仁领着吴县令和朱主簿刚出了院子,穆有粱骂道:“竟然起了瓦解和消弱我们的念头,吴县令和朱主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后要多防着些这两人!” “不用管他们!他们能奈我们如何!我敢断言,此事背后有人捣鬼!吴县令只是个傀儡,今日也只是来试探我们的!”孔盛东回答。 两人正谈着,游十郎和董倩、董傜从后面走了出来。 游十郎夸张地说道:“孔大人、穆大人真硬气,连县令都敢呵斥!佩服!佩服!正所谓手里有刀不怕贼,荷包有钱敢进店啊!” 穆有粱说道:“前一句还说得通,后一句是什么话?狗屁不通啊!” 游十郎忙说:“这不是形容双宁营豪横嘛!” “穆兄,看来我们的远虑也该考虑了!如今云南县这两位可不好对付,他们背后还有李克宁撑腰,说不定真弄来调令我们可被动了,总不能真听宣不听调吧!” 董傜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小心地说:“小女子,大概知道两位大人要谈什么了!” 孔盛东和穆有粱互看一眼,孔盛东说道:“那你说吧!” “双宁营是地头蛇,眼下也没有势力能威胁到双宁营,所以两位大人连县令也不怕,可是万一有一日,来了真正的对手,双宁营肯定要有退路,这退路便是两位大人所要谈之事!”董傜说道。 穆有粱又看了看孔盛东说道:“这大花瓶挺聪明,有点小看她了!” 董傜听了也不恼怒,反而笑着问:“我说对了吧?两位大人私下叫我大花瓶?” 孔盛东尴尬咳嗽两声,对董倩说道:“没事多管教一下她,别让她生事!太聪明的人容易自作聪明!” 董倩笑了笑算是应允了。 孔盛东这才说道:“大概意思是这样!”“云盛堂和双宁营依托从东到西几个村子东西连成了一线,平时做生意时,两头放开,同时向南北延伸,保证商队的正常运转,一旦遇到紧急情况,双宁营掩护云盛堂的人员和几个村村民撤到斜石谷内,在双梁村和和安宁村布防,再不行,便继续向西撤至旧驿站农庄,甚至西面的津河镇,但到了西面我们还是没有根基!向南的路一直没有打通,如果我们在山里联通了双梁村到朔州的山路,不但可以多一条撤退路线,实现从云州撤到朔州,甚至过雁门关进入代州的目的。而且这样不论遇到什么情况,也不用担心后路,退到雁门关内后,除非河东道全面失守,我们总能活下来!毕竟来敌想在几天内连续攻克云州、朔州、代州,这种可能性几乎没有!” 游十郎、董倩和董傜听完孔盛东的话满脸惊诧。游十郎真诚说道:“孔大人果然一心想着办大事,这样的事,我可不敢想。不过这事孔大人既然已经有了方略,我照办就是了!花费我来承担,不用两位大人多操心。实际上,据我所知,这两地之间除了绕行东面的平原,其实实际的距离并不远,无非隔着座大梁山和一片群山,这片山上有一片原始丛林,还有不少石洞、冰洞,原来也有采药人、打猎人走,只是行路艰难辛苦,还危险,一般人实在不愿意这样走。” “没想到游兄也不是不学无术,还知道这些!看来这事找对人了!”穆有粱微笑着夸奖说。 孔盛东拍拍游十郎说道:“是啊!游兄这两年有长进!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希望游兄继续进步!早日成才!” 游十郎忙说:“两位大人谬赞!我可不敢和两位称兄道弟!说实话,我想的是,万一我在朔州遇到紧急的事情,也可以翻山逃到双梁村找两位庇护!有两位大人和双宁营护着,我什么都不怕!” 众人听完都呵呵笑了起来,均想到这种话才符合游十郎的性格。 孔盛东说道:“也不需要开多宽的路,先勘察一下,找现成的山路,拓宽能并行两三人即可,再找几个可以晚间宿营的地方。这件事需要的钱粮也不少,你派个得力的人去做,两三年间能办好便可以了!” 董傜听孔盛东说完也建议道:“找些人,先在山口弄个营地驻扎,一点一点向北寻路,然后拓宽道路。你们的铜矿不是也在朔州北面吗!顺带着也打通了,铜矿场不就成了现成的一处宿营地了吗?” “行啊!看来我们受骗也不冤!董姑娘不光演得好,心中确实有丘壑,难得聪慧如斯啊!”穆有粱马上表扬起来董傜。 “是啊!现在花瑞楼的生意比原来还好,已经成了朔州最受欢迎的欢场,董傜还会唱曲,不比我们几个从小学曲儿的唱得差,时不时想的主意也好用,我现在不少事都常听她的!东家看看这一年来的账目,收入比原来高了几乎五成!”董倩也替董傜说好话。 “好,董傜姑娘现在也算云盛堂的半个客人,能帮着董倩我也乐见,希望你们两人好好相处,把花瑞楼管好了!这生意我实在不懂,原来也没打算挣钱,做好了,你们两人多拿些也可以。” “我们二人一定不辜负孔大人!请孔大人放心!此外花瑞楼的生意我们该拿多少拿多少,东家安置流民花了不少钱啊!我听云盛堂总堂的卢琬姐姐说,这半年来简直花钱如流水!梁安甲姐姐说东家自己都舍不得花钱,都投入到了棚村里!”董倩忙回复。 董傜却笑说:“什么时候我才能算是云盛堂的人啊!现在当客人还是半个!” 第51章 小兄弟二人 “穆兄!你说董傜是不是还知道些事情,只是不肯和我们说。从今天的情形看,这女子可不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啊!”孔盛东和穆有粱说道。 “不好说!说实话,我看不透这个女人!反正她在董倩眼皮底下,董倩也不是个蠢的,日久见人心嘛!慢慢观察吧!”穆有粱回答。 送走了所有人,前院正堂里只剩下了孔盛东和穆有粱,梁安丙则在院内持刀护卫。 两人正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穆有粱的裴师妹进了院里,身后还跟着孙登云和冯老大的儿子冯英。 孔盛东素来对这位嫂子格外尊重,忙起身迎接说道:“裴嫂子来了啊!真是稀客!阿丙去后院叫悦云出来,她早说想去善堂看看你,可有时间没见你了。” “不用,我自己过去!你们谈你们的!我刚听说悦云有孕了,给她拿来些东西!”裴师妹浅浅笑了笑,从孙登云和冯英的手里接过两个包袱,径直去了后院,梁安丙忙上前抢着接过包袱,把裴师妹领进了后院。 孙登云和冯英两人端正站好,给穆有粱和孔盛东行了礼。 孔盛东这几年过于繁忙,一心处理云盛堂和双宁营的琐事,所以和冯英见面不多,只在过节时能见到冯英,这孩子越长越像冯老大,肩头宽阔,身体魁梧,身高和比他大四岁的孙登云比还要高大些。孔盛东看着冯英高兴,问道:“近来武艺、射术可精进了?我听你五叔说你现在箭法不错,比你五叔当年也不差!” “那是五叔夸我!我在武学上只有射艺说得过去,其他的比不过好几个同龄的!”冯英谦虚回答。 “真有你五叔那箭法,也能安身立命,好好学,不许懈怠!“ “好!孔叔,我知道!不敢懈怠!” 孔盛东又问孙登云:“你回来几日了?太原府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回来五日了,先回善庄去看了我二嫂,今天师娘说要来看我姐,所以我也跟着来了。太原府那边墨先生过去后,王汐现在出入很小心,几乎不出门,一时没什么空隙可利用。墨先生让我回来歇一段时间,顺便向师父好好讨教讨教,我自觉也遇到了瓶颈,一年多没有大进步!”“太原府现在也不太平,河东道南边和东面都在打仗,精锐力量都派出去了,城里好多各地流民,今年多了不少关内道流民,看来关内道更乱,本来我还想去长安看看呢!”,“还有,我去拜见过诚商堂乔山公大东家,乔大东家让我带个话给你和师父。说是:河东道内有什么事找他帮忙便写信,不用客气;他还听说我们这边流民安置的事情进展得不错,已经替我们写了塘报报到了府衙,官家上下很满意!” 孔盛东听完点点头,正要说话,穆有粱却先说道:“听说你好几次夜入王汐家,过程险象环生,是不是?” 孙登云忙答道:“有两次去了想吓唬王汐一下,没想到王家有埋伏!所以......” 穆有粱骂道:“你这胆子也太大了,本来做的是见不得光的事,让你弄得成了明火执仗去伤人!哎!我看你和冯英暂时都不要到别处了,你今年也不小了,不能出去野了,和冯英二人明日去云盛堂总堂找你大师姐梁安甲和安仁掌柜,让两人带着你们好好熟悉一下云盛堂的各路生意。铜矿场、铸铁坊、皮革铺子都去呆几日,你们也都不小了,不能只想着打打杀杀,以后生意上的事也需要上心,没有云盛堂的支持,双宁营哪能立足!你两先住到车马店客房,每日去商号报道,还要早晚出去巡视一下,过三个月我要问梁安甲和安仁你们的表现如何,你们是冯、孙两家的后人,做事要严于律己,千万不可荒废!” 孔盛东听完深以为然,也说道:“你们师父说得对,你两人是冯、孙两家直系,老夫子病故,张玄青被杀,张道长伤退,我和你们师父支撑着云盛堂和双宁营不容易,你两年纪也不小了,以后你们两人也要开始学着帮忙打理生意上的事情,顺便把张风青和张云青两个小道士一并喊来,让他们两人有空也多在商号学着些!以后的云盛堂、双宁营是你们的!” 院里冯英和孙登云连忙答应说道:“我们听师父和你的话!明天一早便去找大师姐!” 孔盛东想到自己十八九岁接下了云盛堂和双宁营,辛苦支撑了快九年,终于熬到这些孩子也长大了,看着十七岁的冯英和刚过二十的孙登云一时间心中有了很多感慨! 穆有粱挥挥手,说道:“去吧!也去后面看看你姐姐!” 两个年轻人施礼告退,从侧面绕着去了后堂。 穆有粱问道:“刚才想起张玄青了?我从你神色里看出来了!” “是啊!玄青死了快两年了,可是好像我和他从未分开一样!今日看到这两个,才发现时间过得好快!” “嗯!你和张玄青一起长大,彼此情同手足兄弟!我能理解!” 孔盛东问道:“穆兄,你自有了穆风也好几年了,怎么不多生几个孩子?” “哎!你不知道,裴师妹能生下穆风已经冒了风险,我实在不忍再让她涉险了!如今这天下形势,孩子们生下来也是受罪,就这样吧!” 孔盛东这才明白其中缘由,说道:“是啊!那日我还和孙悦云说起,但愿孩子以后能见到太平盛世,现在我是看不到一点太平的模样。说句不该说的,河东道将来如何不好说,李克用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为了自己的霸业随时能拿我们填坑,我们先谋自保吧!活着最重要!” “对!李义那日也和我私下说,李克用年龄也不小了,这几年开始围绕谁继承河东道节度使、晋王的问题,明里暗里也有不少说法。朝廷现在也管不了,到时不知道谁做主呢!李克用现在子嗣也少,一众义子都是手握重兵的将军,局势不明朗啊!”穆有粱感慨完,似乎意识到李克用的事自己想也没有,转换话题说道:“对了,你该尽快拟个塘报直接给李嗣本大人,言明双宁营不能轻动,省的吴县令和云州这帮人给我们背后使坏!提前安顿一下很有必要!” 孔盛东点头说道:“好,我正要办这事!吴县令是个麻烦!以后要多防备着!这个狗官倒没什么,主要如今李克宁兼着云州防御使的差事,真不给李嗣本面子直接办我们也不是没可能!穆兄放心,我让李知行好好写,确保让李嗣本大人保着我们!” 穆有粱点点头,沉默了片刻后说道:“还有一件事,我憋了很久,今日正好和你也说说!” “什么事?还有穆兄不好说的事!今日穆兄可不似平常那般豪迈了啊!” “李遥月刚刚嫁给了李嗣本手下一名将军,这女子岁数不小了,已经二十有四了吧!?孔兄可知道这事?” 孔盛东沉默了片刻,说道:“只是来了一封信,说是总要有个归宿!我没法回答!穆兄你也知道,我们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我一个流民百姓孤儿,哪里能有什么想法,这事从始至终我都不敢想!我也知道她有意于我,可不管怎么说李遥月的父亲李嗣本位高权重,她家家世显赫,我们的距离太遥远,远到我从未想过这种可能性。我们天天想着怎么活下来,其他的都算奢侈!” 第52章 乱国小家事 这年秋天,朱胜经营的农庄获得了不错的收成。朱胜亲自采摘了一车应季蔬菜,拉了一头猪和一只羊送到了上泉镇。孔盛东许久没见朱胜,朱胜的脸膛被晒得更黑了,活脱脱成了一名种地百姓,那身戎装穿到他的身上反而显得有些另类。 孔盛东笑着说道:“朱大哥,种地养人啊!你看你精神多好!” “是啊!种地比打仗简单多了,也不用天天提心吊胆,现在在农庄里我活的自在,都不想出山。这次我给你送完东西,还要把家里人都接到那里,依我看现在就数农庄最安全。前几天张风青到我那里说河东道东面、南面在继续打仗,北面也不消停,孙大他们和你差点出了事,哎!我大概老了,原来一听说打仗,恨不得马上参加,取个军功什么的,现在都不想听人说打仗的事情。我仅有的几个军中好友,这几年在战场上死的快没了,反而我这个残疾人好好在农庄享了几年福!” 孔盛东和穆有粱见朱胜想说话,心想大概平时朱胜在山里没合适的人说话,今天见了他俩人高兴,也由着朱胜讲,只是在一边专心听着。 “你们不知道,每日清晨睡醒山里的空气有多好!我养的小羊吃着青草长得特别快,不到一年便能长成,我给你们送了一只,肉特别香,有青草的香味!” “黑猪”和“小黑猪”在门外听到朱胜这样说,都跑到了正堂外门口,摇着尾巴呜呜!像是等不及了,想吃几块羊骨头一样! 孔盛东看着朱胜的神情,心里很替朱胜高兴,他说道:“朱大哥,好好在农庄享福吧!替我冯大哥和孙二哥把福也享了。现在外面太乱,难得我们双宁营建了这么好个农庄,一定要打理好!” “哎!可惜这两位去的早!你们俩放心,现在农庄如同我的亲儿子,必定细心对待。有你俩主持云盛堂和双宁营我放心,这几年我总听人说,你们配合默契,不仅生意做得好,双宁营也管得好,在云南县没人和咱们敢生事!好啊!好啊!” “看朱大哥说的!呵呵,我们都不敢当了!”朱胜夸奖得穆有粱都不好意思了。 “有个军中故友给我带了消息,说是幽州军和汴州军翻了脸,双方已经开打,幽州军眼看不敌,又厚着脸皮请河东军帮忙,晋王应允后,调了太原府附近的晋阳团练营为后备军,这个苗头不好啊!历来团练营都是地方安防武装,晋王大概有了调动团练营上前线的心思!我知道双宁营到今日不容易,你们可不能带着弟兄们上沙场啊!不要为了自己的官职拿兄弟们的命填功名!” 朱胜到了最后才说出了自己此行的最大目的,他生怕孔盛东和穆有粱为了自己的前途,拉双宁营出去作战。 孔盛东呵呵笑了,忙说道:“朱大叔,你放心,我们不傻。早已经编了理由禀告云州衙署和李嗣本大人。藩镇们哪有操节!可以认贼做父,可以杀父杀子,可以把妻子、女儿送人,今天投降,明天能反叛,后天还能继续来投降,双宁营只做一颗看热闹的棋子,我和穆兄有共识:只守着我们的一亩三分地,谁让出去搏命也不去,大不了进山逃跑,不丢人。” 朱胜听完心中宽慰,脸上却泛红,说道:“哎!说起来我们是河东道的镇将,说这些丢人!可是活了半辈子,在农庄呆了几年我才明白,一将功成万骨枯!一朝坐稳百万亡啊!眼下局势混动,只有部分小藩镇被灭,离藩镇间的决战还很远,张道长有一日言谈中曾说,唐王离开长安或者被杀了后,天下才真正到了你争我夺的时刻,现在都还藏着掖着,怕被围攻,不敢明目张胆挑旗造反。” 穆有粱在一旁点头,孔盛东则说:“丢人不怕!别丢了性命!前几日关内道有消息传来,唐王和宦官们争斗不休,宦官要另立太子为唐王,双方现在闹得不可开交,各路藩镇集体看热闹。唐王都这样了,我们还怕丢人。朱大哥,你安心在农庄种地养羊,以前你们在前面挡着,现在我和穆兄在前面挡着,没事!” 朱胜听完大为感动,说道:“双宁营有你两人我放心!” 晚间众人吃了朱胜送来的羊肉,都觉得肉质细密,味道绝佳。 “黑猪”和“小黑猪”把骨头都吃得干干净净,似乎也对朱胜送来的羊十分满意,对朱胜摇着尾巴示好! 第二日送走了朱胜后,晚间孙悦云在后院和孔盛东一起喝茶,两人也说起了闲话! “如果人人都如朱大哥一样多好!人老实还重情意!你看他的手上全是老茧,可见平日干活有多卖力气!”孙悦云说道。 “是啊!朱胜这人人品没得说!原来在我大哥和你二哥手里便是指到哪里干到哪里,绝没有一句怨言,后来我和穆兄接管双宁营,对我两也从不以兄长自居,向来说话办事持重。这几年在农庄里自己带头多干,其他人都不好意思偷懒!此外,他还监管着西面的隘口防务,每个月要过去两次!自觉自愿到这种程度实在难得!我和穆兄都觉得自己很难做到朱胜那样!” 孙悦云听孔盛东说完,脸上有些不好意思地徐徐说道:“听说我大姐和姐夫在云盛堂总堂不好好干,整天闲话不少,还经常拿些货物回家!哎!真丢人!登云昨日和大姐一家生了气,差点动手打了我大姐夫!” 孔盛东脸上神色未变,问道:“平日你最不喜说这些,今天怎么提起了?你听登云说的?” 孙悦云默默点点头。 “其实这事我早知道,一直假意不知不理会,故意让你大姐和姐夫更放纵,这样我才好干涉!你不怪我吧!?”孔盛东淡淡又问。 “能怪你什么!都是他俩不争气,我二哥如果在,能容了他们这样!?早动手打上了!没廉耻的两口子!这几年他们太不像样子了,不仅帮不上忙,还处处给孙家抹黑!二哥当年何等英武精明!没想到我大姐一家这样没德行!登云今日打了他们才好!” 孔盛东露出笑意说道:“好!你和登云一样,懂得是非轻重!你二哥为什么服众?不就是有难自己上,有福别人享,做事公道吗!你大姐、大姐夫这样生事我也好办了!处置了也没人敢说什么风凉话。” “你准备如何处置?” “明日我让你大哥去把他们送到朱胜的农庄,不干活便没饭吃,再有龃龉闲话我把他们送到铜矿场,干重体力活,让大石头好好收拾他们!他们敢不从,以后愿意去哪里去哪里,云盛堂不管他们了!由他们自生自灭去!” “嗯!我让大哥好好训斥他们一下!我大哥性情太憨厚,一直让着他们,这才使得他们家愈发胆大妄为了!幸亏登云懂事,这些天跟着梁安甲、安仁学了不少东西,懂得了持家和经商的不易,孙家以后还得指望着登云!” 孔盛东点点头,说道:“登云的性子再稳重些就好了!唉!算了,不想了,人无完人嘛!” 第二日,孔盛东和穆有粱顺便将云盛堂和双宁营里的几个不听话的远近亲眷、刺头、跋扈者全部做了处置,还有犯了军规的军士一并也收拾了,一时间云盛堂和双宁营的向上风气更浓,上下众人也对孔、穆两人更加诚服了! 第53章 穆先生之忧 快过年时,孔盛东见宣州方面的生意还是无法正常运转,万般无奈下只能下了决心,趁着过年先停了宣州的生意,再撤回了一半的人手,剩下的人只能先养着,维持着店铺不关门。 这次穆有粱说什么也要亲自去宣州送货、接人。孔盛东也理解穆有粱的心思,上次死伤不少人,穆有粱实在不放心别人去。 李知行和孔盛东建议:“宣州云盛堂的生意不要彻底关停,因为云盛堂在宣州声誉特别好,只要货物能运转起来生意不会差。宣州云盛堂可以作为阶段性的生意去看待,货物运转顺利时好好做生意,不顺利时便停业。” 孔盛东夸奖李知行道:“行啊!在做与不做间想到了这个主意,你的生意经算是读明白了!” 李知行却说:“我其实挺担心另一件事......棚村我们投了不少钱,收留了接近一千五百人。棚村已经是个大村子了,不能再收留流民了,地开垦得也差不多了。是不是该停了建造棚屋,顺便理一理村里的情况,选个里长管理起来!有些闲汉、懒蛋冬天也得给他们找点事干,不能养闲人啊!” 孔盛东其实也想到了这事,只是近期刚抢时间完工了一部分棚房,他一心忙着安置的事情,没顾得上这些。 孔盛东想了想说道:“这种事善庄的李明隶里长有经验,让他过去帮忙吧!先理一理流民的底子,有些不成器的该踢走便踢走,也编个巡村队,人员陆续到双宁营交给李义训练。再出个告示,让其他流民去南边找地方吧,我们的能力只有这么大!人再多顾不过来!” 李知行点点头,说道:“是啊!这事本来官家该做!我们虽说后期有收益,可是现在局势这么乱,长线的生意不能做得这样多!谁知道接下来几年是什么情形,我们计划五年获利,可是万一有什么变化可麻烦了!” “好!我知道你的意思!生意的事你多上心!那几个小的你也抽空带带,一切以生意为基础!没钱了什么事也干不成!我好好想想棚村那边下一步如何操作,还得关注一下外面的局势,只要战火不蔓延到云南县,我们棚村的投入肯定能拿回来,如果五年内风调雨顺,我们能大大挣一笔,这事值得多下点功夫!” 李知行笑了,说道:“对嘛!这才是你该说的话!该想的事!生意归生意,无利谁起早啊!” 过了不到十日,穆有粱带着宣州的人回了上泉镇。一路上穆有粱昼伏夜出,小心翼翼走了个来回,所幸没有再发生意外! 穆有粱和孔盛东说道:“东面战场上出现了变数,宣州传言当地有瘟疫发生!哎!天气已经很冷了,怎么能发生瘟疫呢!?不符合常理啊!” “死的人太多!又没人清理战场,掩埋尸体!我听从蔚州来的商人说自夏天到现在东面战场上死人压着死人!尸臭味遮天蔽日好几百里,连飞鸟都绕道南飞!哎!穆兄,你说我们怎么生在这样一个乱世里,这些事听说着都让人浑身不舒服!”孔盛东回答。 “我小时候听说过鸡瘟、猪瘟,我伯父穆富贵说那是老天爷在收贡品,现在瘟疫死人难道是老天爷在收人?” “老天爷是在惩罚人世间的纷乱!仗打的大概老天爷也看厌倦了!我们也小心些吧,正好快过年了,云盛堂和双宁营的人不能让随意四处走动!尤其东面的来人,尽量少接触!” “好!河东道已经有了告示,封锁了向东的几处官道!”穆有粱还是面带忧色回答。 “还有其他事情令穆兄担忧?”孔盛东看出了穆有粱的忧虑。 “哎!这次在宣州听说契丹出了一位统兵良将,叫阿保机,年龄与你相仿,此人短短几年陆续平定了契丹北部不少部落,这些倒不可怕,可怕的是阿保机善于用汉人,把攻城破阵学的有模有样,做事还有战略眼光,将来这人必成云、代、朔州的最强敌人。可恨李克用、刘仁恭、朱温这群人还在互相征伐,根本不管契丹的崛起,以后数十年必尝恶果。契丹人以游牧为生,不注重农事,将来正占领了我们这里,我们都得去放羊、放牛,还得做人家的奴隶!” 孔盛东听完浑身不适,他深知契丹人单兵战力远胜河东军、幽州军,只是因为不善攻城,不学治国正统,偏好游牧才一直没有建国,现在出了这样的人物,完成幽州北面大草原的统一后,下一步肯定南下,到时谁来阻止契丹军呢!?难倒真等着当放牧奴隶! 孔盛东无奈说道:“这些事我们鞭长莫及,说了也没人当个事!这本来便是国家层面的战略博弈,可是现在唐王连几个宦官都拿不下,还能顾得上这些。哎!以前老夫子常说,大唐当年之所以强盛,除了商通四夷,国力充沛外,还有能臣、干吏制定了针对各族的方略,或和亲、或讨伐、或引其内乱、或谋其互攻,大唐再审时度势出手压制,所以四夷没有敢不服的,也没有其他外族能短期崛起。再辅以开放的民族政策,引导少种族裔慢慢融入了汉人,经过同化,所以才有了几百年太平盛世。” “是啊!严格讲,云州种族便很复杂,即使咱两人也不一定是纯汉族,可是云州大多百姓都认可自己的汉族身份。比如李义和卢琬的孩子,不用说那孩子将来也是以汉族的身份自居,即便契丹人打来了,占领了云州,用不了多少年,云州城汉人还是主体,除非不通婚,或是灭了族。我只是担忧未来契丹南下,恐怕免不了一场生灵涂炭。契丹人可不会等着汉人用漫长的时间同化他们,他们必然使用雷霆手段,先屠杀大批汉族青壮年!” 孔盛东听完顿了顿后才说道:“哎!先顾眼前吧!看来南边的退路越早打通越好!这些事越想越令人心烦意乱!” “游十郎那边如何了?”穆有粱也开始关心南边的退路。 “进展不错!董倩和董傜两个女人天天逼着游十郎,游十郎不敢懈怠,已经有三成的距离通了!没想到董倩那女子意志如此坚定,办事利落,是个能做事的人,加上花瓶董傜给出主意,使用各种手段紧逼游十郎,游十郎现在也得听董倩的!”孔盛东答道。 “呵呵......没想到游十郎竟被两个女人制住了!好,好!真是一物降一物!看来这事的进展比你我想象的能快一些!”穆有粱总算轻松了一些说道。 “是啊!董倩出身虽不好,可是是个要强的人,给些帮助便能收获回报,又有董傜从旁协助,自然顺利些!她们同心协力做事,所以花瑞楼今年也送来不少钱安置流民,可是这钱我倒有些不好意思接受!” “其实无妨,你不收反而不美,会让董倩等人觉得生分!我们云盛堂为什么做生意,不是为了钱,是为了让云盛堂羽翼下的人都能活下去,董倩也好、董傜也好,现在都是云盛堂羽翼下的人,我们一视同仁便好。董倩手下那些女子更都是苦命人,将来我们也把她们护住,这样做你大概可以想通了!” “穆兄说得对!朔州的事有这两个女人在我们省不少心,从现在起我也会把她们看成自己人,尤其董倩此女可用!花瓶董傜也不错!” 第54章 两位老神仙 这年冬天,“黑猪”急速显出衰老的模样,东西也不怎么吃了,每日只在院里晒太阳,懒洋洋不愿意动弹。连和“小黑猪”玩耍时都看着没了精神。 冯五哥和孔盛东说道:“''黑猪''十几岁了,算是风烛残年了,要不把它送回双梁村三哥那里吧!它在那里长大,大概也想回去!“ “好,我送它回去,正好今年不怎么忙,我也想回双梁村看看张老道和张三城道长!有日子没见两位道长了!”孔盛东看着每日只喝些稀饭的“黑猪”不由心生感慨,“黑猪”老了!万物生灵都逃脱不了时间的爪牙,时间像暗夜里的野兽一点点吞没着每个生物的生命活力! 第二日,孙登云、冯英和梁安甲三人一起陪着孔盛东回了双梁村,梁安丙还派了两名兵卒跟随。一路上“小黑猪”欢快无比,连“黑猪”的眼神里都有了些光,不再那么浑浊无神了。走过了善庄,“黑猪”渐渐有些跟不上来了,它的体力明显开始不支,冯英干脆抱着它上了马。冯英自小和“黑猪”一起长大,在他的眼里“黑猪”不是看门狗,是自己年少时最好的朋友。自从刺猬“灰雀”几年前老死,冯英对这条忠实的老狗更加怜惜,有时专门从善庄到上泉镇去看他的这位“朋友”。 孙登云在一旁说道:“英哥儿!这狗已经太老了!恐怕时间不多了!等下次我去太原府,我给你带只会说话的鹩哥儿,上次看到没来得及买给你!” “登云哥!不用了!我不小了!不能玩这些动物了!这些天我们在商号,大家都忙着,以后我们也得帮忙!“冯英回答。 孔盛东和梁安甲骑马走在前面,听到两个孩子的谈话,孔盛东很欣慰,“哎!都长大了!冯英真像我大哥!性格坚毅,做事踏实!” 梁安甲默默点点头。 不一会儿他们到了双梁村外的土坡,坡上有密密麻麻上百个坟头,几人下了马,梁安甲从布袋里掏出两大捆香烛,孔盛东接过来点着,让两个孩子在每个坟头上插三支。到了张玄青的坟前,孔盛东看到坟头上的野草已经长得覆盖了整个坟头,野草在风中起伏摇曳,显出无尽的孤寂。 孔盛东和梁安甲两人静静在坡前站立半刻钟,没有说一句话。身后的人见他们这样也都静静等在一旁。“黑猪”摇摇晃晃在山坡间走了一会儿,眯着眼爬到了冯老大和孙二哥的坟前侧卧下来。 “这狗真有灵性!还认得家主的坟头!”跟随的两名双宁营士卒感叹!“是啊!听说这狗救过孔军使大人的命!” 几人祭拜完,一起进了双梁村。 村口石寨的护卫见到孔盛东等人回来,忙迎接上去,并且派人给冯三哥报信。 孔盛东还没进冯家院子,冯三嫂扯着嗓门喊着跑出来,“庆儿啊!三嫂昨天还念叨你好久没回来了!没想到今天念叨回来了!快进来、快进来!”说完,跑出院子拉着孔盛东进了正堂。 “我三哥呢!?” “十有八九在张老道那里!已经有人去喊了,你等一会儿!我去给你准备晚饭,家里有你爱吃的肥熏肉!一会儿做给你吃!这一年多你回来得太少了,三嫂才见了你几面啊!” “三嫂,你先忙着,我也先去道观看看两位道长,一会儿和三哥一起回来吃饭!” “那也好!早点回来!我做饭快着呢!梁姑娘你在家里吧,你别去道观了!在村里不会有危险,用不着跟着庆儿!” 孔盛东出了冯家,爬上山坡,进了张老道的破道观。冯三哥正要出来,看见孔盛东等人进了院子,乐呵呵拉着他又返身进了道观正堂。 孔盛东看到张老道和张三城两人正坐在蒲团上打坐,急忙上去给两人施礼,口中说道:“两位长辈道长一切可好!?今年镇上琐事多,回来的太少了!道观里的吃喝供给还好吧?” 张老道和张三城笑着起身招呼孔盛东坐到正堂一侧的木塌上,说道:“我正寻思你这几日忙什么呢!好些日子没见了,风青说你忙,忙着收留流民建棚村呢!那是正事,积德行善,救人苦难啊!我们这里都好,有吃有喝,对于我们这样的清修之人来说还有些奢靡呢!” 孔盛东仔细看了看两位道长,张老道清瘦了不少,长胡须变成了灰白色,衣服没以前那么破烂,神情一副道骨仙风的样子!张三城则没什么变化,好像岁月忘记了他一样,还是那副模样,还看着像是四十多岁。 孔盛东不禁说道:“张道长道骨仙风,看来双梁村灵气重,养人啊!张三城道长都没变!哎!这是要成仙啊!有什么好丹药别自己偷着吃,给我们也留几颗!” 道家人最喜这种夸奖的人说法,两个老道士都笑得更开心了。张三城说道:“我这几年炼了好些不错的丹药,延年益寿,走时送你一些,保证好用!” 孔盛东忙说:“好,好!我拿些试试,不过药效猛的我不要,我的身体我知道!” 张老道也看看孔盛东,心中很宽慰,说道:“这些年你辛苦了,支撑云盛堂和双宁营不易啊,难得你心思重,还记得让双宁营军士常来看看我们两人,今年还帮着修了道观厢房和炼丹房。” 孔盛东忙说:“我那是想着让张三城道长没事多炼点火器什么的,双宁营需要这些东西!火器有时对敌人能起到震慑的作用,可惜我们手里存量不多!平时根本舍不得用!” 张三城说道:“材料不好找,各处对这些材料都管制。现在张风青和张云青都学会了这手艺,材料来了他们两人便能干,我和师兄现在只是指点指点。你想办法多寻些材料来,火器自然便有了!” “好!我叫人多在四处找找!三城道长啊,你再琢磨看看能不能造些响动大一些的火器,有时威力不重要,动静大反而能起到好作用!” “呵呵!你这是攻心啊!行,行,我有空了我试着做一下,看看能不能造出些这样的东西来!” 孔盛东见两人安好,心里很高兴,让孙登云和冯英拿上来一个大包袱,里面是两套全新的道袍和鞋子,另外还有不少散碎银子,用布袋装着塞给了张三城。孔盛东说道:“拿钱给张道长置办些道家法器!我知道老道长就喜欢那个!前些年为了云盛堂变卖了一些,现在去补些,将来传给风青和云青。” 张老道闻言,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转而又暗淡下去,说道:“哎!我的玄青如果还在,一定也和你一样孝顺,天不随人愿啊!总不让你得全啊!” 孔盛东怕老道长伤感又念叨张玄青,忙转移话题说道:“两位好好养着吧!别的不要多想,争取当两位逍遥老神仙!道家不是最崇尚大道无为,天人合一吗!两位争取先入世再出尘,早日修成山中老仙翁!” 张老道和张三城听后笑得合不拢嘴,说道:“这小家伙现在真会说话,难怪双宁营上下都给他卖命,大概是被他的迷魂汤灌多了!” “哪里是这样啊!我和弟兄们都是将心比心,不敢丝毫托大,每日里谨慎得不敢多说一句玩笑话!” 冯老三在一边看着这个懂事的兄弟,眼角里流出了眼泪,像个女人一样! 孔盛东忙说道:“三哥,你别这样!你可不是这样的人!连三嫂也不是!” 第55章 黑猪的归宿 回了冯家,冯三嫂已经做好了满满一桌饭,中间是一大碗蒸好的红白相间熏肉。几人也不客气,围坐到了一起,开始吃饭。“黑猪”的精神头也好了很多,吃了不少东西,然后像过去的老时光里一样卧倒在堂屋门口,头放在门槛上眯着眼休息。 三嫂不停给孔盛东和梁安甲夹菜,说道:“这两年村里好过,没人饿着,都夸赞庆儿和穆先生好样的!双梁村人出门也硬气,不论在其他村子还在上泉镇,话里话外全指靠着云盛堂和双宁营!嫂子自嫁到冯家没受过委屈,全凭大哥和庆儿!来英哥,吃块大肉!登云你也吃!”家里三嫂一人说话,其他人都不用说话,乐呵呵埋头吃饭便可以了。 “你回来没什么事情吧!?”冯三哥问。 “没有!最近事情少了一些,又快过年了,我便抽空回村里看看两位道长,还有你和三嫂!里长当得如何?还顺当吧?” “还好,有张道长帮忙都还好!村里没坏人,好打理!倒是你在外面要小心,我听说在上泉镇外你中了恶人埋伏,差点出事!我和你三嫂好几天没睡好!” 孔盛东忙说:“没事!天天有阿丙跟着,这不是回个村还有梁安甲呢!现在英哥儿和登云也长大了,他们在你更不用担心。我这次要把''黑猪''留下,看样子它没多少日子了,你看东西也吃得少!精神头也不行了!在镇上我觉得它不快乐!整日除了睡觉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今天回了村里它精神多了!” 冯老三看了看门口的“黑猪”说道:“你放心,这狗通人性,又救过你的命,我和你三嫂一定好好养着它!它咬不动东西三哥打碎了喂它!” 孔盛东点点头,继续说道:“冯美和冯满还小,刚十岁,你这就送到善堂去了,三嫂舍得?” 冯三哥说道:“有什么不舍得!李明隶和穆有粱这样的先生到哪里找去?一个大才子,一个天下第六!别的地方找不到啊!再说小时吃些苦,学些本事,长大了能少吃苦!你看看如今的登云和英哥儿,那个差!不是三哥夸你,当年建善堂真是大好事,造福后人啊!” “呵呵......三哥现在真会说话!不像以前了!” 冯老三也不好意思,呵呵笑了起来,神色仿佛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三嫂说道:“还不是你和大哥的照拂,要不里长能让他干?还有双宁营校尉的身份在,现在村里人很服气了!” 孔盛东见三哥一家顺遂,心里替他们高兴。 晚上孔盛东还睡在正堂西屋,一晚上他梦到的都是冯大哥、三哥和五哥,还有七姐,时间似乎回到了十几年前一样。可惜时间从不因为你的怀念而停留,反而催马加鞭似的一去不复返。 次日孔盛东要回上泉镇,三嫂给拿了一大包东西,有山货特产、有两只野鸡,还有一条肥熏肉。张三城也送来一袋子药丸和丹药,细心用纸写了药用功效,分别包着,还有些特别珍贵的草药,说什么也让他带走。 孙登云打趣说道:“原来我和英哥儿是来当搬运雇工的,梁师姐做护卫,两个士卒牵马,阿丙师兄真会安排!” 梁安甲呵呵笑起来,说道:“好好学着吧!过几年这都是你的事!” 快出村子时,孔盛东用手轻轻摸了摸“黑猪”的头,认真和它说道:“好好在双梁村养老吧!过年时我来看你!我三哥、三嫂会好好待你!”“小黑猪”意识到要和它的“父亲”分别,走几步便回头张望一会儿,眼神里竟然能看出人类一般的不舍。当他们出了村,“小黑猪”和“黑猪”远远地同时发出呜呜的叫声,似乎在做最后的告别。 孔盛东听了不忍回头,催马进了斜石谷! 下午时他们回了上泉镇,孔盛东还没来得及喝口水,李义匆匆进了前院的议事正堂,说道:“云州来了塘报,说是晋王特命的观察使大人要来云南县,专门要来看看双宁营,三日后先到上泉镇,再去善庄双宁营驻地,我已派人禀告穆军使大人,孔军使,我们要不要准备一下?” 孔盛东思索了一下,问道:“知道来人是谁吗?” “是晋王第五义子李存进大人!” “嗷......那没事!这位大人我见过!上次在太原府宣诏厅这位大人帮着乔山公东家狠狠压制了王家,这人机敏干练算是李克用大人的心腹重臣,和诚商堂的关系也好,对我们不会有敌意,甚至算是我们自己人!我们见了他诉苦便可以!不必太紧张!我看他来无非是想知道我们的实力如何,将来也好妥善使用。” 李义不明白孔盛东的话,但也不多问,说道:“接待规格如何定?” “高一些吧,准备得充分些,这位大人既然算是自己人,我们万一有事也用得上!他说话可比云州防御使、刺史好用!” “好!我这就去准备!”李义知道了大概的方向,忙转身去准备。 晚间穆有粱也到了,孔盛东将李存进与乔山公的关系讲给穆有粱听,然后说道:“穆兄,这个人深得晋王信任,来了以后需要我们好好对待。” “好!既然他和乔山公有这样的关系,我们便拜拜这位!太原府的事以后也离不开人家帮忙!另外这位大人一定掌握了不少河东道的机密大事,说不定能给我们透露一二,这对我们也是好事!其实我们双宁营虽说有些人手,可是和人家河东道主力比算不得什么!真要拿我们当盘菜,还不一定能端上桌!” “穆兄说的是!这位大人不显山不露水,可是却有不小的能量!他如果愿意扶持扶持我们,随便从指缝漏点东西给我们,也够我们吃喝大半年的!等他到了双宁营驻地一定要给李大人留个好印象,只有我们有实力、有价值,李大人才会愿意多扶我们一把!”孔盛东答道。 三日后一早,孔盛东、穆有粱、李义三人带着几位校尉和云南县的吴县令,崔县丞几人一早等在上泉镇北面的官道。过了辰时,从官道上来了一队人马,清一色黑色玄甲,持长矛,背重弩,队伍整齐而稳健,气势极为不凡!为首的是一位身穿轻甲的四五十岁男子,气质却不像军将,更像一位文官,这人正是李存进,他的身后还跟着一老一少两个穿灰黑色犀甲的镇将。 众人见到这队人马,远远拜倒。等马队到了近前,众人齐声喊道:“恭迎观察使大人!” 居中的李存进立即下马,说道:“都起来吧!起来说话!诸位一早等在这里也太客气了!” 众人忙说:“观察使大人辛苦!属下们理应出来恭迎!” 李存进也不再多客套,看了看一众接待的人员,提高声音问道:“云南县县令可在?” 吴县令忙起身向前说道:“卑职云南县县令,请大人训示!” 李存进神色平静说道:“这次绕行云南县主要来看看双宁营的布防和平日的备战,云南县城不去了!吴县令你也不必跟着,回县里处理政务去吧!多做些造福民生的务实事!” 吴县令不敢多言,回话道:“是,大人!卑职必当听从大人训示。” 李存进继续向前走了两步,走到孔盛东面前说道:“没想到三年前太原府一别,今日又见面了!呵呵!孔军使,你胖了啊!” 第56章 双宁营精英 孔盛东忙回话道:“谢李大人还记得属下!这几年身形虽然胖了一点,可是公事没敢耽误一丝一毫,大人尽可以放心!双宁营上下不敢有片刻懈怠!” “说得好!这次我专门绕路来看看双宁营,希望不会让我失望!那我们直接去双宁营驻地吧!一路上边走边谈吧!” “谨遵大人命令,大人请!” 李存进在前,孔盛东等人在后,大队人马先步行穿过了上泉镇的大街,顺便看了看上泉镇的商贸情况和双宁营在镇上的驻地,接着众人上马,直接向西朝着善庄而去。队伍行进得不快,李存进和孔盛东在马上边走边谈了起来。 “这两年云盛堂的生意如何?” “禀大人,还可以,只是宣州方面的生意时断时续,大人您也知道,北面受幽州军和契丹军乱战影响很大,商队还折了不少人!这两股势力也不讲究什么约定俗成的说法,不管是平民百姓或是商队,只要有钱、有物资便抢!” “孔军使,不用这样回话,显得太拘谨,你我也算打过交道,说话直接些,不妨事的!” “谢大人!” “宣州恐怕迟早要丢,云盛堂在那里不要投入太大!你也知道这几年契丹军和河东军的和平现状很脆弱,说不定什么时候便翻脸了!这时候河东军主力在南边,你们得忍一忍!好好经营西面的商道吧!党项人虽然有贼心,但是目前的实力还不行,他们会和你好好做生意!” “李大人眼光深远,洞察世事!云盛堂也大概是这样的打算,但是一直舍不得放弃宣州。” “看得长远些!依我看你也不是个目光短浅的人,这十年间云盛堂和双宁营在你手里不但保全了下来,还壮大不少。对了,现在双宁营有多少人?多少战马?” “大人,现在双宁营有三百二十人,军马二百三十匹,分散驻守在西面商道隘口、善庄驻地和上泉镇,三天内可以集结完毕!” “好!我听说现在在棚村你们也组建了人数不少的巡防队,可以在紧急时刻补充进双宁营?” 孔盛东心里很惊讶,他没想到李存进对双宁营如此上心,竟然知道这些事,但是表面上孔盛东神色未变,答道:“是的大人!双宁营人太少,遇到急调人马的时候需要有人接替上泉镇和驻地的防务,所以才招募了部分棚村的流民加以训练,以备不时之需!” 李存进点点头,高声说道:“好!不过,我倒认为双宁营可以走精锐轻骑的路子,我听说双宁营里有不少高手,我大哥李嗣源和六弟李嗣本也曾对我说起过双宁营的事情,他俩人可不轻易夸讲人啊!穆军使好像带出不少好徒弟吧?” 穆有粱听到后也忙催马上前说道:“大人谬赞!有几个徒弟还说得过去!” “好!一会儿到了驻地,我让手下和双宁营的人切磋一下,看看是不是如传闻一样!” 孔盛东和穆有粱互看一眼,明白李存进这是要掂量一下双宁营的分量! 一行人边谈边走,很快到了善庄双宁营驻地。 李义已经在驻地的校场北面搭起一个小土台,土台下面有一百六十名双宁营军士整齐列队。孔盛东带着李存进等人上了土台,穆有粱说道:“请李大人先看看双宁营的操演!” 李存进点点头,挥手示意可以开始了。 李义下了土台,发出一连串指令,双宁营军士整齐上马,分成四小队,分别演练了骑射、突进、刺杀和攻防阵型变化,一时校场上喊和声四起,虽然这时节气已经进入冬季,可校场上一时却热闹非凡。 李存进看完双宁营的演练,说道:“双宁营果然是向着突击轻骑的路子在练兵,这样很符合你们的实际情况,军士们的士气也不错,比正规河东军都精神!不错!不错!” 他顿了顿又说:“来,看看双宁营的高手们如何!公孙兄弟!马镇将出列!孔军使、穆军使你们也派三个人出来,和我卫队里的精英过几招!” 土台下面的空地上,和李存进一起来的那一老一少走到了西面,还有领军的一位镇将也和他们站到一起。 那位快五十岁的老者先到了空地上,脱下外袍,抽出长弯刀站定。 穆有粱稍微观察了一下那三个人,喊道:“孙登云,你先上!” 孔盛东心中有些惊讶,但对穆有粱的决定没有任何异议,看着孙登云抽出长刀,也走进了土台下的空地。 这两人站定后,先冲对方施礼,然后拉开了架势,同时喝一声,冲到一起开始过招。两人均是以快打快的路子,交了手后,弯刀和横刀的撞击之声叮当不停,两人的身形像猿猴一样,人随刀走,越打越快!二十多个回合后,依然看不出胜败。因为打的精彩,围观的双宁营军士发出了一阵阵的欢呼声。 孙登云此时心中有些急躁,他没想到师父会让他第一个上场,一门心思想打败对手,给双宁营争光。可是眼前的这个老者,虽然年龄不小了,可是身形与刀法配合得炉火纯青,没有一丝的破绽可以抓到。正当他焦急时,那个老者的速度突然再次加快,出手还一刀比一刀重,孙登云连当十一刀,但每刀防守的都很吃力,最后几刀老者瞅准了孙登云的发力点,刀刀逼的他无处借力,孙登云深陷困境,被打得没了还手之力,孙登云心中不服气,拿出看家底的功夫,死命和对手周旋,但是到了第十一刀老者横刀转身劈出势大力沉一刀直接将孙登云逼得倒退四五步,用刀杵地支撑才没跌倒,一时尽显狼狈之态。 老者见占了上风,且已将孙登云逼的使出了全部实力,呵呵笑了两声,收刀停手,略喘了几口气,理顺气息,慢悠悠退回土台下一侧。 孙登云自知不敌人家,脸上满是懊恼和难为情,他觉得实在有些丢人,可是穆有粱不露神色挥挥手让他也退了回来。 李存进颔首说道:“不错!这孩子沉下心,用不了几年一定会出人头地,公孙家长兄是晋王手下卫队精英,在河东道几乎没碰到对手,能打成这样已经不可小觑了!” 孔盛东和穆有粱这时才知道与孙登云交手的竟然是晋王的精英护卫,难怪有这种实力! 李存进再次挥手,那个年轻一些的武士也进了场,他左手持圆盾,右手提弯刀,神情甚是倨傲! 穆有粱喝道:“梁安乙,出战!” 一直在善堂代师授徒的梁安乙穿着便服走到了土台下,向对手示意后,双手握着后背长砍刀,亮出了起手式,示意对手可以进招了! 这两人也是喊和一声,提示对方开打,便举刀斗在一处。 孔盛东许久未见梁安乙出手,心中也好奇这几年他的长进如何。只见梁安乙双手挥刀劈出,身形如弓弹向对手,势如烈马,一副一去不返的劲头。对方武士刚用盾牌挡住第一刀,还没来得及卸力出刀,梁安乙的第二刀接着劈上来,这一刀的力量似乎比第一刀更重,速度也更快,两刀之间几乎没有一点时间间隔,连发的两刀之间根本看不出梁安乙的蓄力过程,似乎这两刀本就是一刀的样子! 在土台上的众人都看的一惊,李存进眼神里迸发出了亮光,不由自主喊了声“好刀法!” 穆有粱的神情则一松,低声和孔盛东说道:“这一阵胜了!” 第57章 一道绝密令 梁安乙紧接着劈出第三刀、第四刀、第五刀......直到第十刀,对战的公孙家年轻武士,直接也被劈出了圈外,硬生生单膝跪在地上挡住最后一刀,但却已经全然没了战意,颓然不振愣在原地,他全程没有机会用弯刀回击一刀。 李存进忍不住连声喊道:“好!好!好!” 双宁营军士们也高声喊道:“好......” 梁安乙此时也收刀退后,对面公孙家青年武士一脸羞愧,他的兄长过来扶起他说道:“你的对手这种打法俗称''砍山'',只有大山才能拦住,结果不是击败对手便是自己活活累死!你还是吃了经验少的亏!上来第一刀便被他缠死了!哎!人家这是对我刚才的获胜施以回敬呢!兄弟不怪你!” 李存进笑着说:“没想到穆军使教出这么一位刀客!我今天也开眼了!” 穆有粱忙说:“我这个徒弟愚笨!只是心志异常坚定,练刀成魔!让大人笑话了!” 李存进再次挥手,马镇将点点头,到一边翻身上马,策马奔出三十步外,抽出一杆黑色钢矛,在手里耍了两下,将马带起,前蹄凌空,一掷之下,钢矛飞出近八十步,在空中犹如一条黑蛇,急速穿越后“咚”一声,一矛扎到一棵柳树树干上,那准度和力度让人看了心惊。 马镇将这才策马回到土台下,退到一边。 穆有粱用手点了点冯五哥,冯五哥走上前,也上了一匹高大黑色军马。冯五哥策马也奔到马镇将投掷钢矛的位置,看了一眼远处的柳树后,掏出一块黑布条缠住双眼,调转马头,取出长弓,搭箭,放箭一气呵成。那只箭如同长了眼睛,不偏不倚正好射到了钢矛的矛尖处,“咚”一声,和钢矛一起钉在了柳树树干上。 四面的叫好声四起,双宁营军士无不惊叹冯五哥的箭法。冯英在疯狂喊道:“五叔厉害!” 孔盛东心中大定,心想:看来穆有粱心中有数,这三阵下来,双宁营既不示弱,也不逞强,刚刚好! 李存进看完冯五哥的神射,也来了热情,不由自主拍了拍手,连声说:“好!好箭法!不比契丹神箭手差!” 接着他又说:“双宁营的水挺深啊!这几位我从未听人说起过!看来你们还藏着手段!不错!不错!重赏!我代晋王重赏你们。” 只见从后面上来一个黑甲护卫,双手托着一个红木托盘上来,揭开盖着的红绸,木托盘里是一盘摆放的整整齐齐的白银银锭。 孔、穆二人急忙施礼谢恩,并接下赏赐。 李存进大感不虚此行,说道:“走,到你们议事厅坐坐,我和两位军使谈点正事!” 孔、穆二人忙请李存进到了石窑的正堂。 李存进进门后说道:“其他人暂退,准备点饭菜!我们边吃边谈!” 孔盛东连忙吩咐人去办,自己则上前给李存进倒了茶水,站到一边等着李存进说话。 李存进却拉孔盛东和穆有粱也坐下来,说道:“现在没了外人,我和你们好好说几句真心话!你两也不用拘谨,说起来我们也算自己人。虽然以前我与孔军使只见过一面,但我对孔军使的印象却不错,今天我们必须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反正都是自家人没必要藏着掖着!” 这时孔、穆二人意识到,这才进了正题。 “你们也知道我和诚商堂乔山公的关系,为了扶持乔家,我也下了不少功夫。过去这些年云盛堂和诚商堂实际上已经互为一体,日后可能我还要请你们和乔山公出来帮忙!到时你们两位可要鼎力相助啊!” “大人何出此言!?双宁营这点人能干什么啊!还能帮大人什么忙!” “你说得全对,有些事,还真是你们更好办一些。我虽然可以调动军队,但是,军队的调动过于繁琐扎眼,而且有时还不一定能调动,各种关系、势力难免互相制约。双宁营则不同,目标小,机动性更强!正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们可不要过于谦虚!” “可是双宁营是团练营,河东道有律令一般不得跨州调配啊!” “这个不是问题,只要有更高层的命令,双宁营完全可以在河东道内自由行动!关键看你们愿不愿动!我知道你们的心思,这几年盘踞在云南县、上泉镇不出是怕当了炮灰,可是事关大局,你们再韬晦下去可不对!” 孔盛东略顿了顿才说道:“大人明察秋毫,双宁营确实有这样的担忧!我们这几年拉起这支队伍不容易,云盛堂挣的钱大部分都投到了双宁营,实在是不舍得军士们上阵厮杀,更怕他们折损!” “可你们想过没有,河东道真乱了套,你们也不可能独善其身!我和六弟李嗣本都可以容忍你们各种推脱借口不出云州,但要求你们在特别紧急时必须出击!这既是为了河东道的安宁,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宁!” 孔盛东问道:“大人所指特别紧急时是什么时候?请大人明示!” “这个到时自会有人通知你们!”李存进说完,从衣襟内取出一卷帛书,交给孔盛东和穆有粱,然后说道:“下次再有这样的帛书来,便是你们出动的时机,切记认清上面的三个印章,一为晋王私印,二、三为我和六弟私印。” 孔盛东打开帛书,见到上面写着:晋王命,持此帛书,畅行河东,挡者诛杀!下面是晋王私印篆字“克用”和再下面“本”“进”两个篆字小印。 李存进又取出两面精致小银牌交给孔盛东和穆有粱,说道:“自今日起两位持此银牌可以各携护卫五十人出入河东道各州,但凡有阻拦者可先杀后报。” 孔盛东和穆有粱心里有些忐忑,知道自己和双宁营已经卷入了河东道的派系斗争,可现在骑虎难下无法拒绝,只能互看一眼,默契点点头,俯身接了银牌和帛书。 孔盛东大着胆子问道:“大人这样信任我们,不怕到时双宁营不听调遣!” 李存进笑了笑说道:“孔军使不必试探,我自然有我的办法!还有,除了我交代的事情,你们在云州也要睁大眼睛,云州驻军刚进行了调动,城内有不少文官和武将不睦,哎!这也是件麻烦事!可偏偏一时没法动手处置,所以你们对云州来的命令反而要三思而后行,充分考虑以后再行动,实在吃不准便先拖着,有时拖着也是一种办法!” 穆有粱忙说:“是,大人!我们既然接了这道密令,大人放心便是!云州的事我们自会多加注意,只是想多问大人一句,大概什么时候我们需要准备出动!我们也好事先安排安排!” “这个可不好说!到时,自会通知你们。现在双宁营先在云南县上泉镇驻防便可,我也会协调各方,不让其他人征调你们行动。这件事事关重大,希望你们保守秘密,千万不要坏了事!这次我亲自来交代你们也是怕别人说不清楚,你们二人也都是玲珑心,应该知道其中的重要意义,一定要恪守职责,辅助我办好这事,到时我不会亏待你们双宁营!大凡有人对你们不利,我也能出面帮你们挡着!” 孔盛东和穆有粱忙答道:“是!属下明白!请李大人放心!我们绝不会耽误大人的事情!” 这时李义到了门口,再外面禀告说道:“李大人、两位军使大人,晚饭已经预备好,这就搬进来用吗!?” 第58章 不明白的事 李存进说道:“搬进来吧!还有些事,我们边吃边谈!” 稍后几个军士搬进来一张桌子,端上来六个菜,一壶酒,放下碗筷摆好,一齐退了出去。 李存进让孔、穆二人在身边坐下,拿起筷子边吃边说:“还有两个人你们要时刻注意,一人是契丹新进崛起的将军阿保机,此人已经统一了幽州以北的草原,将散乱的契丹各部收拢到了一起,日后宣州、云州面对这样的敌人,日子不会好过,对这人的行踪和策略你们要多注意些!” 孔盛东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但是却不敢开口说,等着李存进说下一人。 “另一人为河东道未来之主。晋王这几年兄弟、子嗣、部将陨灭了不少,尤其是子嗣太少,将来谁来接任晋王,实在不好揣测,但是仅存的几位少主,我们必须保着,如果没了正统继承人,各部将领人人都会生出异心,到时河东道必定大乱!不论南边的朱温,还是北边的阿保机肯定立即带兵出征,趁乱剿灭河东军!” 此时,孔、穆二人已经完全明白了李存进的目的,他所安排的一切都是为了将来晋王的头衔和权力顺利过渡,防止在这个过程中发生异变,从而将河东军多年辛苦打下来的地盘葬送掉!。 正堂里沉默了片刻,孔盛东才问:“李大人,这么大的事,您如何这样信任我们,竟然和我们二人全盘托出?” “其实,我已经暗中观察你们快十年了!你两人不必惊讶,这样的事,不是谁都能轻易告知的,今天我全盘托出是感觉到不出几年恐怕事情便会来了,没有时间再和你们藏着。我希望你们以大局为重,如今天下大乱,唐王只剩下半个县那么大的天下了,在长安过得如同囚犯,各藩镇的崛起势不可挡,将来谁能得天下尚未可知,但是谁被灭了,那首当其冲的便是当地百姓遭殃。这个你们见得也多了,不用我说了吧!” 孔、穆二人点点头。他们知道当今天下哪家弱小或内乱了便会被不停四方征伐,直到被彻底歼灭,弱肉强食是当今的不二法则。 “还有一件事,我提个建议,怎么行事,你们看着办!在太原府针对王家的行动可以停一停,老鼠都打到洞里不出来了,还怎么继续打!不如放出来,甚至撒点诱饵引出来,这样才能继续灭鼠!你们把人家逼的太紧了!再说这也不利于双宁营的形象,显得你们太欺负人!还是先让一让,等他们出动了再找个机会一网打尽多好!” 孔盛东连忙回答:“是,大人!这就安排撤一撤!原来我们没想这么多,只是想着打掉王家的嚣张气焰,灭灭他们的锐气!” “好!事情谈到此为止,一起喝三杯吧!算是我们一起定个盟约!两位军使,自今日起二位算是晋王一系中的人了,千万要谨慎行事!” 李存进说完,亲自倒了三杯酒,和孔盛东、穆有粱连着喝了三杯,然后有板有眼地品尝起了饭菜,时不时还点评点评哪个菜可口,哪个菜应该怎么调整调整口味! 孔盛东和穆有粱也在一边坐好,陪着顺便聊了些其他一些事情,和李存进一起吃完了饭。 饭后,李存进说道:“今晚我便住在这里,你们自便!明天一早我要出发赶到忻州!你们也不必麻烦送我!我们就此别过!但愿再见面时皆大欢喜!我也能为二位请功请赏!” 孔盛东立即命人送来新铺盖,将三间石窑洞烧的暖暖的,这才和穆有粱告辞出了门。 孔、穆二人漫步到了外面的校场,孔盛东说道:“这位李大人心思缜密,已经暗中注视我们十年了,想想真让人不安!不知道今天的这道命令我们执行后会怎么样?哎!和这样的人共事,太可怕了!” 穆有粱回答道:“不要想了!大方向别错了便好!人家身居高位,手下众多,知道的比我们多也正常。这位李存进大人比李嗣本大人难对付多了。李嗣本只是位沙场将军,善于用兵,不善于权谋,而这位李存进大人精于权谋,长于算计,这两人如今站到了一起,我们没有理由不跟着,何况人家扶持的是河东道正统,又不是要去谋逆,我看我们如果必须要做选择,也还是跟着李存进、李嗣本这一方对头些!孔兄你觉得呢?” “哎!确实是这样!穆兄,李存进大人所说之事我们已经有了决断,其实我只是想到了其他几件事情!” “什么事情!?” “第一眼下宣州、甚至云州,并不是河东道未来必保的城池!加上云州现在将帅不睦,李存进大人话里话外实际上在提醒我们这一点,而且你看这几年李嗣本大人一心苦心经营雁门关一线防务,哪管过宣州、云州!雁门关有天险,易守难攻,将来云州命运如何真不好说!” 穆有粱这时才隐约想明白了李存进的话,不禁也惆怅起来。 “第二河东军内部的斗争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我们毕竟是局外人,所知有限啊!晋王如今完全能镇得住下面的人,可是晋王却这么早开始布局,说明内部局势确实有些乱,有贼心的人不少,即使晋王手下义子们看来也不是一条心,另外几个心里是怎么想得谁知道啊!保不齐已经有人有了拥戴某人或准备自立的想法!这盘棋不好下啊,否则以李存进之谋算,还能屈尊拉拢我们进局!双宁营才多少人!能起多大作用!” 穆有粱摇摇头,说道:“这个倒正常!如今纲常伦理崩坏,谁都不在乎这些,有机会都想上位!晋王也是不得不提早防范啊!李存进大人明显要将所有力量统筹到自己手里,好在最后时刻把握住形势!” “还有一件事,我最头疼!” “什么?” “李存进凭什么不怕我们不听调遣?他还有什么伏笔?” 穆有粱听孔盛东说完,身形也顿了顿,不由说道:“这个我真想不明白!” 孔盛东说道:“我也想不明白!不过我会弄明白的!” 穆有粱说道:“那你想吧,想清楚立即告诉我!省得我费心力!” 孔盛东被气得笑了,说道:“若不是今天三场比试你安排的不错,我真想骂你几句!对了,孙登云那一阵你故意的吧?” “哎!登云急需挫折,这几年他太顺,所以进步迟缓了不少!刺激他一下或许是好事!你看梁安乙,这几年潜心修行,到了什么程度!那十刀我去接也不一定能占便宜!太彪悍了!再说与登云对局的老者,其实他的实力远在登云之上,那是给我们留了面子,即使我下场,最多三成胜算!” 孔盛东咋舌惊叹,“你的意思那老者也在你之上!这可是我第一次听你这样说!” “确实在我之上!晋王护卫能白给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那老者的打法极其克制我所学所练,所以我有意让登云出场,以下驷对上驷!” “没比前,你怎么看出来他这么强!” “到了我们这个层次,举手投足便全是刀意,高下立判,这个你一辈子不会懂!” “哎!穆有粱,你又骂人啊!” 穆有粱呵呵笑了笑,翻身上马,说道:“走吧!今天咱们到善堂休息!明天一早送送李存进大人,人家说话客气,咱们不能当真!” 孔盛东骂骂咧咧上了马,两人一同轻快打马向前进了善堂大院。 第59章 人生恰如戏 次日一早,孔盛东和穆有粱不敢怠慢,早早起来收拾妥当,到石窑前等着李存进。 李存进简单用了早饭,出了石窑门后,见到孔、穆二人在门前候着,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但只是点点头说道:“两位军使,不用送了!这次来回仓促,没工夫和你们多说话!以后我们一定会再见面。哦!对了,孔军使,我的侄女李遥月过的不错,也生了个小女孩!这次来时我见过她,也谈起了你,我这个侄女对你的风评可不错!现在她常住代州,以后你去代州可以去见见她!” 孔盛东知道后面的话是对他讲的,回话道:“谢谢李大人!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去!” 李存进从手下人手里接过缰绳,翻身上了马,说道:“太原府诚商堂生意做得好,你们也不错,两家可互补,如你愿意,云盛堂也可以向南多走一走!我们就此别过吧!后会有期!” 孔盛东和穆有粱忙施礼说道:“祝李大人一路顺风!” 中午孔、穆二人回了上泉镇,刚进宅子前院正堂,只见孙登云正跪在正堂门外。 穆有粱暗暗示意孔盛东不要说话,两人先后进了正堂,坐了下来。 穆有粱说道:“你这是干什么啊?” “徒弟昨日第一战没打好,给师父丢人了!请师父责罚!” 穆有粱沉着脸说道:“算你有心!还有些羞耻心!哎!你想明白失利的原因了吗?” “徒弟心急,认为对手年老力衰,想着速战速决,以快制慢,所以上来和对手拼速度,让对手摸清了虚实,突施狠手,以至落败!” “好!没白输!能想明白便算有救!”“这样的对手,下次如何应对?” “和他缠着打,消耗他的体力,直到将对手消耗到一定程度,再找破绽出手制敌,不能心急!不能小看和低估任何对手!” “好!那你看这次败北我该如何罚你!昨天若不是你二师哥和五叔替你扛住了后面两人,你让双宁营的脸往哪里放!这次处罚可不能轻了!” 这时得了消息的孙悦云也到了前院正堂外,但是却没敢出现在穆有粱的视线里,而是躲在窗户边看着着急! 孙登云沉默一会儿说道:“师父您做主,我听师父的!” “行!这样,你每日晚间增加习练一个时辰,不能偷懒,就在前院里练,每天让院里的军士们监督你!另外,从今晚起,每晚还要把第二日家里的用水都挑回来!能做到吗?” “能,师父放心!不用人监督!” “好,去吧!实战中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问问你三师哥,问为师也行!三个月后,我要看看你进步了吗!” “是,师父!” 孙登云磕了头,又给孔盛东施礼后,退出了院子。 孔盛东脸色一变,笑着说:“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你都不是那个老头的对手!还要让他自己找原因,不怕找偏了吗?” “唉!这孩子心气强,不能打击,只能刺激,你看现在他多有干劲,三个月后肯定能提高一大截!” “呵呵......你这是骗死人不偿命啊!看把孩子骗得!演的真像那么回事儿!” “没办法,这不是生活把人都逼成了戏子了吗!你在李存进眼前演得也不错啊!我看李大人对你也很认可啊!” 两人说完都哈哈笑了起来。孙悦云在窗口边上听完两人说话,默默骂了起来:这师父真够可以的!把徒弟骗得团团转!转念又一想,穆有粱这也是为了孙登云好,便懒得听下去,扶着卢琬给派来的一个伺候姑娘,转身要回后院。 “小黑猪”正在孙悦云的脚下,傻愣愣听着屋里穆有粱一会儿严厉斥责孙登云,一会儿又和孔盛东喜笑颜开,这只小狗完全搞不清楚其中的道理,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进堂屋还是躲开先跟着孙悦云走! 孙悦云喝到:“走吧!''小黑猪'',别和坏人玩!容易被带坏!” 孔盛东和穆有粱在屋里听到孙悦云说话,两人又呵呵笑出了声。 过了些日子,眼看到了年底,孔盛东忙着按照惯例安排完了过年的事情。 正月初三,他回了双梁村。因为孙悦云有孕,这次他只带了梁安丙和冯英回去。还没进村便看到冯三哥正在村口等着他回来,因为天气冷,冯三哥脸被冻得通红,不停在地上跺着脚。 “三哥这么冷你出来干什么?在家等着多好!” “哎!坐不住,约莫你快到了才出来!不冷、不冷!” 因为过年,村里人都在家,听说孔盛东回来,有些人专门出来和他打招呼,孔盛东和冯三哥边回冯家,边和村里的老少打着招呼,还让梁安丙拿出不少饴糖块分给村里的小孩子们。 进了冯家正堂,三嫂已经快做好饭了,冯美和冯满恭恭敬敬给孔盛东磕头行礼,孔盛东摸出两串铜钱每人给了一串。 冯三哥让冯英和两个孩子到西屋里玩,自己则说道:“哎!''黑猪''除夕当天自己进山了!一直没回来!我去找了三次,没找到!现在大雪又封山了,都没法进山再找!它大概已经在山里自己找了归宿,离开我们了!” 孔盛东心里早有准备,今日又没见“黑猪”出来迎自己,心里一阵不好受! 梁安丙说道:“我师父说有灵性的土狗不愿意让主人见到自己死去,都会在外面找个地方,自己独自去了等着生命结束!‘黑猪’大概也这样!这狗也养了这么多年了,和家人一样,这样突然离开真叫人心酸!” “不要找了!随它去吧!”孔盛东说道,“它和我们缘分尽了,十几岁的狗也算寿终正寝!不用过于悲伤难过!还好留有‘小黑猪’在!三哥不要挂心!这段时间里你们费心了!” 孔盛东越是这样说,冯三哥越不好受,低声说道:“三哥我那天看它有些不对!吃了不少东西,出村时还叫了几声,以为过年了它也欢快,没拦着它!如果拦住了或许你还能再见一见!” 孔盛东拍拍冯三哥的肩膀说道:“三哥,你拦不住的!“黑猪”那狗脾气我知道,好了!我们吃饭!” 冯老三本来心里十分愧疚,听完孔盛东的劝解,心里好受了许多,喊着几个孩子一起出来吃饭!饭前还让他们给孔盛东都磕了头!孔盛东说道:“三哥,你现在怎么婆婆妈妈的!这么多讲究啊!” 三哥还没说话,冯三嫂说道:“这是应该的!孩子们长大了,也该让他们懂得一些礼数,现在不好好教育,以后别像他爹一样推不出门去!我还想等冯满大一些也送到上泉镇,像冯英一样跟着你,进双宁营也罢,进云盛堂也罢,学本事,学手艺!在大山里能有什么出息,这些年不是外面有双宁营和云盛堂,我们的日子能过成这样!远的不说,往南五十里的村子,哪个每年不饿死几个?” 冯三哥忙说:“说得对!说得好!” 饭后孔盛东喊了冯英出门,梁安丙还要跟着,孔盛东说道:“双梁村是最安全的地方,用不着你,你也回善庄看看新婚妻子吧!这一年也没在家呆几天!对了!这是给你新媳妇的过年礼物,孙悦云专门买的,你带回去吧!”说完从怀里取出一个布包,扔给梁安丙,里面是一对不大的金耳环和一套新衣服! 孔盛东和冯英一直走到南边的土坡边,因为下雪湿滑没法再向前上山。他只能对着白茫茫群山说道:“下辈子但愿还能见到你这狗头!” 第60章 早来的决战 快年底时,孙悦云顺利诞下一男婴,孔盛东心里高兴,常常趴在一边看着这个小男孩,一看便是半个时辰,摸摸手、摸摸脸,显出无比的喜爱。孙悦云让他给好好起个名字,孔盛东琢磨了几天,起名为孔虫。孙悦云恼了,和他闹了好几天,说道:别人家的孩子不是虎啊、龙啊的,便是仁、义这些好字,给冯三哥的双胞胎起名也好,冯美、冯满,轮到自己家孩子变成了“虫”!孔盛东听后还振振有词,说道:“世间艰难,但虫子饿不死!虎、豹倒是常饿肚子!” 孙悦云不理他那一套说辞,出了月子自己跑到善庄找李明隶里长,请求有学问的李先生给重新起名。李明隶不好推辞,想了想,说要不叫“孔聪”吧!孙悦云听后大喜,觉得这名字不错,请李明隶写下后这才满意而归。 正月一过,河东道东边和南边继续打仗,一阵子是和汴州军打,一阵子又和幽州军打,有时还帮着幽州军打汴州军,总之打的看不出一点道理。打来打去,汴州军越打越强,接连拿下汴州北面的魏博、成德、卢龙、义务河北四镇,成了当时最强藩镇,河东军在正南面抵挡得也越来越吃力。 西面的关内道更乱,宰相和唐昭宗密谋诛杀宦官,可是事情办得一团糟,被宦官率宫内禁军卫队抓获,之后被囚禁在少阳院,逼迫让位给了太子。太子成了宦官的傀儡,昭宗成了泥捏的太上皇,每天被关在小黑屋。昭宗原来宠信的官员、后妃、宫女、侍者全部陆续被杀,每天拿大车拉着扔到荒郊野外,死尸填满了土沟。长安百姓有好事者数了数,竟然连着拉了二十多天。 唐王成了这样,藩镇、节度使们懒得理,各顾各继续抢地盘。还有一些大唐原来的附属国和偏远州道,陆续脱离了大唐名义上的管控,甚至建国称王,大唐出现了彻底垂死、分崩离析的征兆。 孔盛东在前院正堂听张风青和梁安丙讲完这些事,心里烦乱不已。缓了缓情绪转变话题问道:“云州的情况如何?” 梁安丙回答:“表面上没什么!可是据说河东军精锐在南边和东面开战,云州守军战力不但差,更麻烦的是兵将管制混乱,各营派系林立,将领抱团严重,互相看不上,真打起来很不乐观!” 孔盛东不由心忧起云州的七姐,说道:“再看看,真遇到战事,云盛堂云州分号停一停,让我七姐和姐夫邓忠回来避一避!” 李知行却说:“哎!宣州已经停了,云州再停压力太大!云盛堂这几年建棚村不容易,投进去不少钱!买卖停了,钱运转不开啊!这里面牵扯的事情可不少!云州云盛堂的盈利能力可不差啊!” 孔盛东没了主意,看了看穆有粱,问道:“穆兄什么意思?” 穆有粱说道:“经营的事我不懂,不过现在云州的生意应该不受影响,先干着吧!可是一定要注意北方幽州军的动向,幽州刘仁恭哪有什么操节,说翻脸便翻脸,不得不防啊!” 孔盛东只能说道:“按穆兄说的办吧!安仁,你请邓忠一家回上泉镇一趟,正好问问他们云州的情况。” 穆有粱见孔盛东心乱,说道:“你也不必太着急!双宁营有农庄支持着,吃喝不愁,军饷可以适当少一些,军士们都理解。云盛堂也可以裁撤一些人,急用人可以临时雇佣,我们还没到家大业大,什么都不在乎的时候,有事从棚村直接调人干活也可以,毕竟闲暇时庄丁都在双宁营李义手下操练,该拉出来用便用。” 孔盛东苦笑了一下,说道:“这也算个办法!我再想想吧!” 李知行说道:“穆兄说得对,现在只能想法子节流,开源实在没地方开了!别说咱们,南边的小藩镇们军饷钱粮不足,卖官职、卖盐铁专售权、卖茶叶专售权,甚至连酒曲都开窖变卖了,挖古墓的都有,哎!咱们这还算好过的呢!” 孔盛东又苦笑,说道:“节流要得罪人,算了!我得罪吧!坏人我来做!实在不行按照穆兄的建议裁撤一些人!” 好不容易熬到入夏,这天孔盛东正和李知行算计收入如何时,诚商堂乔山公突然来了一封信。 孔盛东打开信件看了看,立即吩咐安仁去请穆有粱来。 穆有粱来后,孔盛东把信交给他,说道:“乔东家送来的准确消息,汴州军在河中道地区以南集结数十万大军,而且还在继续集结,晋王得知后,怕不敌已经写信想和朱温和谈,朱温回绝了!汴州军调集这么多军队,这一仗怕是无法避免且波及面不小。看来朱温下了决心要和晋王李克用打决战,形势不容乐观啊!” 穆有粱仔细思索了片刻后说道:“这两家似乎还没到决战的时候,因为幽州军的一半主力还在!汴州南边也不太平,江南东西道的战事也没结束,汴州军这样着急有些说不通啊!” “我也想不明白,不过集结这么多军队可不是闹着玩的,河东军虽然也不差,可是三面御敌,战线太长,在南边对阵兵力始终不如汴州军,乔东家担心这一战不好打!太原府方面不少官员和商贾都不看好河东军!乔山公来信也是预先提醒我们一下!” “我们该做什么准备呢?如果河东军真的大败,汴州军必定挥军北上先夺太原府,再向北威胁云州!” “先囤积一些物资吧,拿棚村交上来的田税和市税从西面津河镇买些军需回来,还要加快操练棚村的村民!穆兄,棚村我们现在能调多少人?” “三百人以上,加上双宁营和周边村子轮训的团练兵,一共可以调集九百多人!” 孔盛东心里算计了片刻,说道:“让李义好好操练,以备不时之需!必要时团练营需要掩护云盛堂和百姓撤进山里!唉!希望晋王能在南边挡住汴州军!” 李义得了命令,接下来两个月加紧操练棚村的双宁营新军。 六月底,汴州军开始发动进攻,由于军力悬殊,河东军节节败退,不到一个月时间,河东道南面好几个州城接连失守,还有几个州城的守将直接叛变投敌,汴州军势如破竹,接连向北推进了三百余里,直接打到太原府南面的霍州北,离太原府的距离不足四百里!不少因为战乱而逃离的难民跑到了太原府,数量每日都在增加,太原府内一时人心浮动,不少富贵人家开始筹划北逃,安排人到代州、云州找地方。而平民百姓则每日惶恐不已,生怕汴州军打来,太原府城内和周边的寺庙里天天人满为患,百姓只能靠烧烧香、拜拜神来缓解心中的巨大恐惧! 汴州军还派出了暗探在城里造谣,说是河东道节度使要跑到云州了,不管百姓了,守城军民只要投降可既往不咎! 节度使李克用不得已,这才发布命令,河东道全境动员,太原府强行征兵三万人守城,守城军调入南线作战,云州的军队被抽走大半,连雁门关的守军都调走了四成以上,全部投入到对抗汴州军的战斗里。李嗣本给孔盛东写了紧急调遣塘报,要求双宁营接管云州以南四条官道上的四个要塞和云南县到朔州的十二座烽火台。所替换下来的军兵,连同各县临时征调的兵员,全部被派到南线对战汴州军。 第61章 声北击西策一 孔盛东和穆有粱、李义商量后,从双宁营调出一百五十人,烽火台每座一伍,放五人,六个要塞,每塞二十人,又从棚村调出一百人换防,双宁营驻地只剩下了十人留守,李义、冯五哥、孙老大等骨干全部派出带队,连墨先生也被召回,随时准备轮换。 上泉镇的街上不时传来各种消息,一会儿说河东军惨败,太原府被围困,马上要丢,一会儿又说河东军守住了,汴州军在南边动不了,河东道没事。各种消息胡乱传来,百姓也无从判断,让人分不清真假。 为了得到准确消息,云盛堂和诚商堂之间的信件往来日渐频繁,孔盛东每日一早先要看看诚商堂是不是有新消息送来,还要应对县里分派的各项差事,忙得团团转,连云盛堂的日常生意也全交给李知行、卢琬、安仁等人处理。 穆有粱也紧张战事的进展情况,由于放心不下各路出去的双宁营军使的协调指挥,干脆也住到了孔盛东家里,隔几日才回善堂一次。 据可靠消息,河东军和汴州军开战不到一个月,双方近二十万人在几座城池间来回拉扯攻伐,损失都达到了三万人马以上,双方每日都在交战,没有一天停止,因为死的人太多,根本顾不过来再去收尸,每晚点火烧尸体,将那一带的树木都砍伐尽了,可见战况之惨烈。 正当河东道所有人都被战争阴云笼罩,每日人心惶惶不安之时,突然有消息传来,说是河东军大捷,一举击败了汴州军主力,太原府平安了。 孔盛东等人无法判断消息准确与否,不敢轻易相信能取得这样的大胜。直到诚商堂乔东家亲自来信,孔盛东等人才明白所谓的大胜是怎么回事!河东道南部双方交战的区域,突然下了半个月的暴雨,多处桥梁、山道被雨水冲毁,汴州军的粮食停滞在潞州无法北运,全军断粮不得不退回了潞州。河东军趁机南下追击,一路追杀汴州军,一举收复了大部分被攻占的州城。 双宁营众人松了口气,齐齐感念上天之德,不然河东军这次危险了,双宁营的日子也不好过! 过了两个月,诚商堂乔山公又来了一封信,孔盛东等人看完彻底傻了眼! 原来汴州军和河东军激战完,在潞州略休整后,调转方向直奔长安而去。由于关内道各藩镇的实力孱弱,汴州军西征极其顺利,关内道很多城池直接弃守,军兵四散逃跑,百姓远遁山野,汴州军兵不血刃拿下多个城池,一直打进长安,所过之处得到粮草军马无计,搜刮钱财合计九百万缗。这一仗打完汴州军富得冒了油!靠着仅有的几个近臣刚刚侥幸夺回王位的昭宗,还没坐好王位,又被凤翔节度使李茂贞劫走,被囚禁到了凤翔城。汴州军打着救唐王的名义,一路继续向北征讨,逼迫李茂贞私下和谈,又拿了不少好处,这才撤回潞州固守。 这一系列用兵后,汴州军军力更胜,河东军却被重创,关内道各藩镇名存实亡,只剩下李茂贞的凤翔军剩了一口气,苦苦支撑守着关内道北面的地盘。 孔盛东等人一起看完书信,一时都没了话。 李义说道:“汴州军实力上了新台阶,估计整顿一下兵马后,还会和河东军开战。这次在关内道仅是投降的军队便有四、五万,这些军队用不了多久一定会被调遣来打河东军。朱温还被封东平王,节制四个节度使,哎!河东道的日子不好过啊!我们原来还以为真的胜利了,短时间内不用考虑汴州军的威胁。” “可怜河东道的百姓们,还以为河东军大胜!各个欢欣鼓舞,齐声夸赞晋王和河东军!如果不是乔山公的来信,我们都不知道事情原来是这样的!”穆有粱感叹。 “晋王怕也是没办法!总不能说,老天爷帮忙连降大雨,汴州军忙着在关内道攻城掠地、抢粮抢钱,才放过我们一马吧!”李知行说道。 “也许汴州军从开始集结兵力便有了声北击西的构想,攻击河东军只是用来迷惑关内道那几家藩镇放的烟雾呢?!所谓的大雨阻道、粮食供给不利也只是一种退兵的说法呢?”孔盛东倒有不同看法。 “如果是这样!那河东道更危险,由此可见汴州军已经不再考虑具体对付某个藩镇,而是谋求更大的目标——称帝建国!改朝换代!朱温的野心真大!”穆有粱想明白其中的道理,不禁替河东道担心起来。 “那朱温为什么不把昭宗也抢到手里,而是和凤翔军要了好处便退回了潞州呢?” “这便是朱温的可怕之处,现在他的实力还没到能掌握唐王以令天下的时候,不如拿些实际的好处,继续发展壮大,积蓄力量;再说凤翔军李茂贞那点实力朱温清楚,如果他愿意可以随时灭了,让李茂贞再多背负几天囚禁唐王的罪名,到时朱温一救唐王还能得个救驾的美名!”墨先生回答道。 孔盛东点点头说道:“突袭长安朱温收获巨大!哎!大家加紧时间囤积军资吧!操练也要狠一些!我估计李义的说法不差,汴州军夺取天下的最大障碍还是河东军,一天不灭了河东军,汴州军便不安稳,汴州军的下一个目标还是河东军,这两家的位置便决定了一山不容二虎,双方将来必然不死不休!” 谈完事,遣散众人,孔盛东只留了穆有粱说话,孙悦云见两人神色不对,让伺候的姑娘给端来新茶,便抱着孩子远远到了后院。 孔盛东说道:“穆兄,双宁营派出去的人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该把人收回来?” “等等吧!看看李嗣本大人有没有命令来。我们能想到的,晋王和他的幕僚不可能想不到,恐怕河东道的危机这才来了。汴州军今年冬天养精蓄锐,操练降兵,明年必然来犯!到时可不能指望再有一场救命的大雨!” 孔盛东摸了摸脚下的小黑猪,说道:“穆兄,我有个提议!” “什么提议?” “如果有一日,双宁营部分人马遭到了伏击或截击,我提议不要互相施救。穆兄,我们的人数太少,面对大军前来只能求自保,逃走是唯一的出路,一旦互相救援可能都会陷入死地!我们这点人马于大事无补,可真拼光了,你我如何面对几百户人家啊?” “你是觉得现在双宁营分散在各处,万一有事,救援不成,反而成了飞蛾扑火,一队队会被分割消灭!?” “是啊!双宁营上下相熟,军士们又有血性,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其他队伍被消灭!到时必须有铁一般的纪律作为保障,所以需要提前和各小队带队校官说清楚,舍小而顾大,才是我们的出路!我这样说虽然不好听,但是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双宁营上下必须严格执行。唉!我还得想想办法,早点请命把军士们都收拢回来,这样四散驻守对我们太不利了!” “这是个问题!你让我好好想想,既然兵力无法汇集,是不是还可以制定一些应急的措施!?看来我们需要在南边也设几个暗哨,接应太原府方面的消息,防止南边出了事,我们还在蒙在鼓里,傻傻守着等死!” “穆兄,这个你比我擅长,你来想吧!但是要切中实际,我有些担心和汴州军一旦再次开打,兵员不足时,我们也要一齐上前线!” 第62章 声北击西策二 正如孔盛东等人所料,河东道在收复失地后不久,立即发布命令,在各州强征军队三万人,冬季时这些新军要全部派到河东道南面,一边操练,一边驻守,晋王麾下几员大将也被陆续派了过去把守各州城,严防汴州军再次突袭。之后河东军和汴州军在河中道接壤的区域不时互相杀伐,发生战役互有胜负,却都没有亮底牌做最后决战。 稍稳定些时,李嗣本命令传来,命双宁营军士继续驻守要塞和烽火台,直到有新命令才能撤防。 公元902年春,正月未过完,汴州军突然接连发动攻势,连败河东军,连晋王亲子李廷鸾也被活擒。汴州军士气大振,长驱直入河东道四百余里,又打败晋王沙陀军亲兵营,大军逐步在太原府东、南、西侧形成了包围的态势。强军压境,河东军内部大乱,甚至有晋王重臣提出弃城北逃到云州,沿路收缩防线节节抵御,先保着存活下来,再图后事的计划。 孔盛东接到了乔山公的来信,乔山公深感局势不妙,已经将自己的一个幼子送到了忻州,还嘱托孔盛东,万一有事请他代为照顾两个幼子。这也是乔山公原来一直说有求于孔盛东的事情,此时乔山公为了安全,不得不把几个孩子分散到各地,以求能留后。从乔山公的信里,孔盛东感觉到了太原府局势的险恶程度,如果守不住太原府,恐怕河东军也会在历史的舞台上消失。 李嗣本也急了,几乎抽调了雁门关一线五成以上的兵力支援太原府,雁门关外的云州、朔州、宣州几乎成了空城,除了极少一部分驻军,连巡防军都调走了。云州、朔州、宣州只留一处城门出入,严格限制军士出城,防止军兵哗变叛逃,各州刺史都临时征调青壮年百姓入城守卫,但求此刻能守住城池便好。 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晋王李克用显示出了在乱世间屹立不倒的勇气和能力,他将手下的卫队也编入军队,由高手、死士组成袭扰小队,每晚出城偷袭汴州军,放火、放毒、劫粮、刺杀将领......无所不用其极。在正面战场上,晋王李克用则身先士卒,昼夜在城上督战,甚至领兵上阵杀敌。太原府青壮年全部发放武器,轮流上城墙驻防,一时几乎全民皆兵。城内不少房屋被拆除,木头石头摆满了城墙,准备在汴州军攻城时当雷石、滚木用! 汴州军围困攻城一月后,攻城未果,军内却开始出现瘟疫,很多军士水土不服,大量军兵一病不起。此外从北面来的各州援军不断在侧翼袭扰,汴州军的进攻渐渐开始乏力,在三月的时候,汴州军终于露出不支的迹象,没几日军队开始陆续有序撤退。 这时河东军主力被消灭半数以上,军队元气大伤,以至晋王李克用都不敢下令追击,眼睁睁看着汴州军从容退了回去! 这一战后,河东道内物资短缺、物价上涨,兵员损失惨重。云盛堂的各种货物运转被迫停止,生意几乎全面停滞。 孔盛东心里急,让安仁通知宣州的云盛堂分号停业,人员撤回上泉镇。正在他考虑云州分号的生意也停一停,把七姐一家接回来时,冯七姑娘和邓忠夫妻则派人送信,说云州生意尚能维持,暂时不准备停业。孔盛东知道这是七姐怕生意都停了,云盛堂压力太大,因而还想在云州继续坚持下去。 过了半个月,乔山公来信,信中说:汴州军再次在潞州集结,二次转向攻入关内道,突袭凤翔军主力,凤翔军溃败,全军逃进凤翔城,汴州军开始围困凤翔城。看来这次灭河东军不成,汴州军要把凤翔军彻底打垮。 穆有粱看完信件,脱口说道:“哎!汴州军成事了!朱温身边有高人啊!这几仗打得太好啊!现在实际上关内道半数地盘也差不多姓朱了!如果不是黄河天险和吕梁山脉,河东军至少三面临敌。” “是啊!朱温占据洛阳,钱粮不缺,军势强盛,河东军现在不是人家的对手!趁现在朱温还没拿下关内道全境,我让安旺加紧从西面运军资过来,粮食也要多运,现在太原府估计急缺,想办法转运过去,云盛堂的生意大概可以好一些!”孔盛东说道。 “两次声北击西,汴州军家底厚了!河东军却被榨干了!军力损失倒是其次,关键士气大伤!恐怕之后几年都要处于守势了!只能看着朱温继续强大!”穆有粱感慨。 “能保住太原府已经不容易了!听说晋王这一仗打完,身心俱疲,病怏怏躺了大半个月,已经被打得没了精气,不复当年的英勇了!” 这年冬天,乔山公又有消息传来:汴州军围困凤翔城十个月,城内粮食消耗殆尽,卖人肉一百钱一斤,狗肉五百钱一斤,全城没有鸡鸭,城内人口少了四成,唐王把龙袍都脱下来卖了换吃的了。凤翔军请降汴州军!朱温应允!至此关内道大半数归汴州军。朱温自封梁王!唐王哪敢多言,立即下诏认可。汴州军在长安留下小部分驻防,其余军队撤回潞州继续与河东军对峙,双方不断发生小规模冲突。此后河东军不敢正面再与汴州军展开对战,只能以机动部队不时袭扰汴州军,双方也只能在河中道互相僵持起来。河东道内部这才渐渐恢复到了战前的模样,各行各业重新料理起各自的生活和生意! 刚过了年,这天诚商堂的乔仁溪突然带着一个不到十岁的小男孩到了上泉镇孔盛东住处。孔盛东听闻后连忙出来见他,互相寒暄后,乔仁溪说出了来意。 乔仁溪说道:“孔东家前者已经收到了我们东家的信了吧?这个孩子便是乔东家最小的儿子,乔玄。你也知道这次太原府围困战的惨烈程度,各大商号的钱粮人手损失都很惨重。诚商堂背后的忻州团练营因为离得近,也被征调上了战场,死伤过半,折损巨大。可以说诚商堂背后最大的依靠被削弱的不像样子了!连乔东家的晚辈子侄里面都战死好几个!这会儿我们东家怕有人存了不轨的心思,趁机对诚商堂下手,所以让我把这孩子送到孔东家这里一段时间。望孔东家给予关照!” “以诚商堂的实力,还怕有人找麻烦?难道这次诚商堂的实力折损的这么厉害?都没信心护住自己家的孩子?” “是啊!乔家这次仅人手便损失了三成。乔东家主要顾虑有人在这时候趁乱浑水摸鱼,还是防着些好!不瞒孔东家,乔山公东家本有四子,现在只剩下两个。这次太原府围困战期间,乔东家深感河东军内部也不稳定,大战过后,说不定还要诛杀一大批存了异心通敌的、准备投降的、和临阵畏缩的官员、将军!太原府十有八九还要乱上一阵子!所以东家才让乔玄出来避一避!云州远离太原府,我们东家对孔东家也很放心,相信孔东家一定能善待这个孩子。来!乔玄,给孔东家磕个头,行个大礼!谢谢孔东家的帮助!” 乔仁溪说完,他身后的乔玄站出来,大大方方给孔盛东磕了一个头,口称:“侄儿乔玄给孔叔叔磕头了!”孔盛东忙起身扶起这个懂事的孩子,仔细看了几眼后,见这个孩子相貌堂堂,眉目间和乔山公很相像,很有些英武之气。 第63章 云州反叛军一 因为这件事乔山公已经三次说起,孔盛东实在没法推辞,想着不能辜负乔山公的信任,他转身和梁安丙说道:“你辛苦一趟,把这孩子送到善堂,交给裴嫂子和梁安乙,让裴嫂子一定帮忙照顾好,他和穆风年龄相当,正好一起相伴成长。我回头和穆兄说一声,请他也给予照顾。这事你和其他人不要多言,对外只说我的远房妻侄前来善堂学习,省的生出其他事。” 梁安丙点点头,走上前笑眯眯准备领着这个孩子出门。这个孩子也乖巧,和乔仁溪、孔盛东挥挥手告别,乐呵呵和梁安丙出了门。 孔盛东说道:“这孩子不错!脾气性格很豁达啊!” 乔仁溪苦笑着回答:“孩子是不错!可是眼前的局势可不好!我们乔东家让我也提醒孔东家一句,不要因为太原府保住了生出大意!河东道此战损失不小,军兵将领不用说了,仅是投降的五品以上官员不下百人,而且汴州军借机实力大增,接下来两年河东道也是危机重重啊!” 孔盛东心里明白,如果不是情势不妙,乔山公绝对不会把自己孩子都送到云州来,谁舍得让自己这么小的孩子远离身边啊!他听乔仁溪说完,回答道:“乔掌柜放心,我知道其中的隐忧,自会小心谨慎应对。” 送走了乔仁溪,孔盛东不敢大意,命墨先生、梁安丙和张风青多派人出去打探消息,在各州多设暗桩,对进出云南县和上泉镇的各方势力要严密监控。 不久墨先生传来消息,关内道再次发生巨变,凤翔军投降汴州军,昭宗回到了长安,梁王朱温想强行将昭宗掠到洛阳,已经把长安的权臣、宦官杀了几百人逼宫,所用手段惨烈——全部仗杀。昭宗刚传旨封梁王朱温为太尉、大元帅,名义上统辖天下兵马! 孔盛东还没从这些令人震惊的消息里回过神,一大早张风青突然火急火燎从云州赶回来见他。 张风青一边用道袍擦着汗水,一边说道:“孔哥,不好了,云州除了北门开放,其余三门关闭不开,许进不许出。传闻北门发现有幽州军暗探出入,云州城怕是有变!” 孔盛东顿时惊起一身冷汗,他想到七姐一家还在城内,立时心乱如麻。但此刻情况危急不容其他,他强行不去想七姐一家,快速让自己镇静下来,问道:“还有什么情况?别急,细说一下!” “我本来要去云州城见见邓忠,问问云州这些天的情况,可是刚到云州南关,发现有云州刺史的卫队盘查入城人员,扣留抓捕了不少人,我留了个心眼,没敢莽撞向前进城,找了个城关的住户问,才知道昨夜开始,云州突然封锁四门,不得出入,今晨开了北门却不让出城,反而进去了一队貌似幽州军的军兵。这可不对啊!在云州河东军和幽州军可向来没什么来往!双方互相争斗了这么多年,幽州军怎么能进了云州呢?而且部分云州城防军和巡防军都在向云州城外集结,好几位将领也回了云州!” 孔盛东额头渗出汗水,脸色发青说道:“还要有更准确的消息!这些情况只能说云州出了事,到底什么事我们不知道啊!” 梁安丙走上前说道:“要不我去看一下!?” 孔盛东点点头,他知道梁安丙的骑射精湛,武艺也高强,如今这情况只能让他去。 孔盛东说道:“那你去!最好抓个军官这类的活口,一定要小心!形势不妙你先回来!保着性命要紧!” 梁安丙点头应允,立即奔出宅子,选了一匹好马,一阵风似的从上泉镇北面奔了出去。 孔盛东转身对张风青说道:“你立即回双梁村,路上先到善庄通知李义集结人马守在善庄石寨,等着接应我们,之后到双梁村通知我三哥,加强北面东、西两座山梁的防御,防止有人偷袭,再让我三哥派人通知农庄的朱胜,让朱胜带人赶回双梁村守住第二道石寨!” 张风青忙答应,索性脱下长道袍,拎着跑着出了院子,也骑马向西去报信。 孔盛东喊道:“安仁!你带着几个伙计分头去找穆军使和墨先生,他们在五边堡村附近巡查烽火台,见到他们立即让他们在五边堡南收拢人马,等着消息!没有我的指令不能乱动,快去!” 安仁知道情况紧急,顾不得其他,返身也跑了出去。 李知行焦虑问道:“我们呢?” “收拾东西以防万一,去车马店把所有车马都用上,准备撤走!” 李知行问道:“还没有准确消息,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顾不上等消息了!万一云州有事,大半天的时间云州的军兵就能到上泉镇,我们先动再说,即使没事我们也没损失,如果有事,这点时间正好抢出来逃命!李兄,先这样安排吧!” 李知行听后也跑出了门去车马店安排撤离。 梁安甲不等孔盛东说话,说道:“我去后面带着孙悦云和你五嫂撤!你在前面忙你的!” 孔盛东默默点头后转身在院里喊道:“去找孙登云、冯英来!” 几个护卫忙出去找这两人,不一会儿,这两人跑着进了院! 孔盛东说道:“孙登云去云盛堂总堂,冯英去南货铺,收拾钱财、重要物件,其他的不要管,等消息再行动!” 这两人看出事态紧急,不敢多问,也忙跑了出去办事。 孔盛东正要让人去找冯五哥,冯五哥带着几个人却匆忙进了院子,冯五哥问道:“看来出了大事?怎么了?” 孔盛东简略把整个事情讲了大概,冯五哥越听神色越紧张,听完后说道:“这两年河东军只顾着和南边的汴州军纠缠,云州根本没人重视注意,没想到这就出事了!看情形像是云州刺史投靠了幽州军,这是要把我们卖给幽州刘仁恭父子啊!” 两人一边猜测到底如何了,一边不自觉向着镇子北面走去,焦急等待着梁安丙回来。此时两人都忧心忡忡,每一刻过得都分外漫长!出了镇子,两人到了一棵大树下面,坐立不安在树下张望着北面官道。 虽然官道上不时有从北面回来的百姓,但他们只知道云州城许进不许出,大概出了什么变故,却根本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孔盛东和冯五哥问了几人后,都是这样的回答,所以也不再多问路人,一心等着梁安丙回来。 足足又等了一个多时辰后,正当两人的耐心消耗的快没了的时候,只见梁安丙骑着匹马,一阵风一样奔了过来。孔盛东远远看到梁安丙的大腿和腰腹位置中了两箭,鲜血将大腿一侧染的一片猩红。可是梁安丙却毫不在乎,策马急速赶到两人近前。 孔盛东和冯五哥迅速上前,梁安丙则勒着缰绳让马停下,然后跌跌撞撞下了马,他顾不得身上的伤势,扑到孔盛东和冯五哥身前,急促说道:“不好了!真出事了!昨天下午云州城守城将军王敬晖杀了刺史刘再立,叛降了幽州军刘仁恭,配合早已经摸过来的幽州军从右卫县突入云州境内,右卫县守军弃守县城退回云州城,看来也要叛变,幽州军先头部队一万人马,由刘仁恭之子刘守光带领,已到了云州东北二十里!王敬晖要献城投降,还要领幽州军到上泉镇灭了双宁营,抢了上泉镇上的商号,拿商户的钱财、货物做见面礼!” 第64章 云州反叛军二 孔盛东听完如遭雷击,浑身颤抖,用低低的声音问:“城内如何?我七姐、七姐夫邓忠怎么样了?” “昨晚,云州城内宵禁,抓了三百余人,连云南县原来的邓县令也被抓了,这些人在城内押到一起集中后都被杀了!邓忠这一家不知道在不在里面。我抓了个城外巡逻的低阶校尉,他知道的只有这些!” 冯五哥也慌了,但没法再逼问梁安丙,只能说道:“坏了!七妹一家危险啊!哎!我们这边该怎么应对啊?” 孔盛东还没回答,李知行却从镇子里也跑了出来,见到几人后忙说:“刚刚张记茶楼的伙计采购了东西要返回云南县县城,可是云南县四门突然也关了!这是怎么了?” 孔盛东马上叫道:“不好!吴县令也叛变了!我们快撤!没时间了!瓶瓶罐罐不要了!马上撤回双梁村!告诉所有镇上商号,能跑便跑吧!向南也可以,跟着我们向西也行!” 其余人还没想清楚其中的关节,但听孔盛东这样说,马上毫不迟疑地返回了上泉镇准备撤退。 孔盛东边往回走,边看了看身边的人,抬手招手叫过来孙老大的得力跟班安平,说道:“拿着我这枚银牌,带两个人立即去雁门关、去代州,找兵马使李嗣本大人,禀告李大人说:云州守将被幽州军策反了,云州失守,云南县县令也叛变了,幽州军来了一万人,请李大人快去报告晋王,请晋王速派军平叛!” 安平知道事情紧急,接过银牌点了一下头,立即转身跑到车马店骑马去传递情报。 消息在上泉镇一传开,上泉镇的街上彻底乱了起来,人们从家里、商号中跑出来,扶老携幼,带着家当随着云盛堂的人一齐朝西面的安宁村、双梁村方向逃跑。因为人数众多,事发仓促,路上难免混乱,双宁营的军兵不得不帮着这些镇上的居民一起撤退! 冯五哥和李知行边跑边问孔盛东,为什么判断吴县令也叛变了。 孔盛东回答:“如果吴县令知道了云州的事情,不管怎么样也要和我们说一声,可他不但不说,反而关闭县城城门不让上泉镇商户和我们进去避难,也不发布幽州军来犯的消息,等着幽州军来屠杀我们!这不是叛变了,怎么解释?吴县令为人奸猾,和我们常年不睦,这次正好借幽州军的力量剿灭我们!这个贼子!叛徒!真该早收拾了他!” 其余人立即听明白了其中的道理!纷纷叫骂起吴县令,可是事已至此,于事无补,只能泄泄愤罢了! 孔盛东顾不得这些,策马疾驰,和冯五哥等人率先到了善庄石寨。 李义和梁安乙、王豹、汪武等人已经守在了石寨上,见到孔盛东到来忙下来问询。孔盛东把事情说完,不等诸人惊叹完,命令道:“一会儿上泉镇和附近几个村的村民会赶到这里,让他们过去后,马上用石头封死进出的大门。把武器库打开,青壮年全部配发盔甲、武器。必须把这道石寨守死,等所有村民到了双梁村开始撤入山里才行!在此之前,后退者立斩!” 孔盛东身边所有人高喊:“是!” 善庄和双梁村这两道石寨经过近十年的不断修建,现在已经有近两丈高,宽两丈,上面有垛口,三座箭楼,俨然一段长城的模样。每年除了汛期打开三个河口外,其余时间只留一道一丈宽的进出大门。 这时上泉镇的商户、住户、安宁村和善庄的农户、猎户陆续赶过来通过这道门进了斜石谷深处,朝着双梁村的第二道寨门跑去。 孔盛东焦急等着人群迅速通过门洞,他对身边的李义说道:“差不多便封死门洞吧,再有人来用绳子吊上来!时间不等人!” 李义立即下了石寨,指挥兵士用巨石堵住了门洞! 冯五哥让人抬上来很多松柏树干和树枝,对孔盛东说道:“不行便点火,阻断来敌!我们守一两天没问题!”“嗯......你说七妹没事吧?” 孔盛东不敢答话,摇摇头说:“五哥,这个我真不好说!但愿没事!还有,五哥这次可是幽州军主力,千万不要轻敌!先好好准备眼前的事吧!七妹一家的事先不要想了!云州城里的消息一时没法知道,但敌军这会儿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其实这时幽州军将领刘守光已经带着叛将王敬晖侄子王奔和云南县吴县令到了上泉镇,他们比孔盛东离开的时间只晚了不到半天。 在云盛堂总堂门前,王奔献着殷勤小心翼翼说道:“刘将军,这便是上泉镇,可惜商户们逃跑了!看来走漏了消息,有人提前来镇上通风报信了!” 刘守光看看吴县令问道:“怎么回事?人呢?钱呢?不是说上泉镇美女很多吗?” 吴县令忙说:“刘将军!怕是真走漏了消息!人都一起逃跑了!不过,他们离开的时间不算长,还带着东西跑不快,肯定向西往山里老窝跑了,追吧!” 刘守光歪歪嘴显出不满,命令道:“骑兵出击,去追他们。我们押后!” 吴县令则在旁指挥亲信,说道:“把云盛堂总堂烧了!去其他商号看看有没跑的都抓来!找到钱粮都集中到这里给刘将军带回云州!再到富户家里都看看,他们走得匆忙,肯定家里还有不少值钱东西!全弄来给刘将军和幽州军兄弟们!” 一千多幽州军轻骑兵,沿着西面的道路追了出去,刘守光骑在马上领着一千步卒,紧跟在后面。王奔和吴县令则小心地跟在刘守光身后,他俩人后面还有五百混合编队的云州城防军叛军。 王奔和吴县令轻声说道:“吴县令,可别一无所获啊!我叔父在云州城内杀了不少意见相左的军兵,现在投幽州军带过去的人马不多,不弄点钱粮不好邀功。原计划迅速赶到上泉镇抢一通,再把几个县里的财物运到幽州军那边,过去便是大功劳一件,现在上泉镇的人、钱全跑了!这位刘将军是幽州节度使刘仁恭之子,以后我们还指望人家提拔呢!” 吴县令苦笑了一下回答:“哎!没想到双宁营的鼻子这么灵,本县令都没敢动弹一下,他们倒先跑了!王校尉你也知道我手里没人,崔县丞和他们穿一条裤子,我指挥不动,只能先关押起来,防止他报信!这才有些贻误时机!没办法啊!实在没办法!” 王奔有些泄气,哼了哼说道:“但愿能追上,能抢些钱粮最好,抢不上钱粮,抢几个美女也行!刘将军就喜欢美女!这样好歹能应付了他!如果一无所获,我们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吴县令忙说道:“王校尉,没事的!我们现在一共有两千五百人马,双宁营才多少人!一人一脚也能踏平双宁营!只要追上去肯定能弄到不少钱粮,我早听说云盛堂把挣到的钱都运回了双梁村,只要到了双梁村,钱不会少!我们快一些追击,只要他们没来得及跑,什么都不会缺!”他们两人边说,边追着前面的幽州军。 不到两个时辰后,幽州军骑兵在一座颇有规模的石寨前停了下来,半个时辰后刘守光和吴县令、王奔也带着步卒到了善庄的石寨之前。 刘守光看看眼前的石寨和石寨上为数不少的双宁营军兵,转身问吴县令:“这就是双宁营驻地!哪里来的这座石寨!你怎么不早说!看来还得拿下这座石寨啊!” 第65章 云州反叛军三 刘守光仔细看了看眼前的石寨,骂道:“什么时候还建了这么个石寨!双宁营看来真是油滑,还留了后手准备防御啊!不过区区这么座石寨能挡住我们两千五百军马!笑话!双宁营也太小看幽州军了!”“吴县令、王校尉你们带着云州城防城军上吧!?怎么样?能拿下来吗?” 吴县令和王奔异口同声说道:“刘将军,我们打不下来!” 刘守光转身看着两人,眼里有些怒意。 吴县令忙说:“刘将军有所不知,双宁营可不是一般团练营,他们的装备精良,日常训练有素,还有善堂里训练出来的不少游侠高手参杂其中。其强悍实力前早些年便已经名声在外了,多年前他们曾经追着数倍于己的幽州军杀出百余里!刘将军你看石寨后面的山顶上他们还燃起了烽火,估计还有人马要慢慢聚集到石寨前防御,还是由幽州军直接上,尽早攻破这座石寨为上策!” 刘守光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可是追着旧幽州山后军凉州营,最后还杀了赫连铎那支团练营?” 吴县令忙说:“是啊!将军。所以刘将军千万不能大意啊!” “我父正在筹建新山后军,以巩固幽州西北对契丹和河东军的防务,今日灭了双宁营正好为新山后军提士气,看来这支团练营还真不能小瞧!这样!幽州军先上,你们在后面做后援!开始进攻吧!” 刘守光说完,命令身后一名游击将军说道:“刘毅,看你的了!” 幽州军游击将军刘毅立即催马到了阵前,他命令军兵道:“立即到旁边的村子里把门板、窗户卸下来,有木料也全搬来,就地造些梯子,石寨不高,有一丈五以上的梯子即可。从山谷里取土,取石头,准备填土,这点高度难不住我们,一个时辰后进攻!争取一次拿下这座石寨,进了村里你们放开抢!” 一个时辰后,幽州军派出三百步卒,前面架起盾牌,盾牌后是一百五十长枪兵,后面有步卒扛着简易梯子和土石,或搭或填,对石寨发起了进攻。攻击石寨的队伍之后还有三百骑兵,列队开弓射箭以辅助步卒攻击石寨。第一轮近千人马一字排开,浩浩荡荡向着石寨涌了上来。 李义看看石寨外涌上来的幽州军问道:“孔军使,我们需要守多久?敌军可不少,石寨能支持的时间有限啊!” 孔盛东看看天色,说道:“至少守到明晨!我们撤到双梁村石寨还可以继续守半天,到时村民差不多进山了!双梁村石寨布防完毕,朱胜也该接到消息,带人回救了!” “不知道穆军使现在怎么样了?” “不要管穆兄了!他知道该怎么打!我们守我们的!” 孔盛东刚说完,幽州军已经进入到了弓箭的射程内。冯五哥和冯英带着一队弓箭手拉弓射了一轮箭,但只射倒盾牌后数人,箭矢大部分被盾牌挡住了。 孔盛东命令:“全部回到守寨位置防御,不要射箭了!幽州军摆出这种阵型,我们射杀不了几个人,白白浪费箭矢!” 李义高呼传令命双宁营军兵都上了石寨墙准备应战。 幽州军眼见到了石寨下面,呼喊着架起梯子,开始攀爬石寨墙,后面还有两队人选了两处位置用石土填路,想要填出两道能上人的斜坡路。可是等幽州军攀爬石寨的军兵上了寨墙才发现:每个垛口前有一名长枪兵用长枪挑,长枪兵身后是一名弓箭手,专门射攀爬上来幽州军兵的脸面,侧翼还有两名刀盾手在两个垛口间补位,每三个垛口间还有一名持长刀的善堂高手专门击杀冲上来的幽州军,这一组人身后还另有一组同样配置的双宁营军兵随时待命接替。 双方交战后,这套几乎无解的守寨体系让幽州军绝望不已,刚探出身形的幽州军不是被长枪挑下石寨,便是被一箭射到面门上摔下去,即使有侥幸上了石寨的也被刀盾手或善堂里那些不畏死的青年们砍死了。双宁营越打配合越好,而攻寨子的幽州军则在不到半刻里死伤数百人,迟迟上不了石寨墙。 幽州军游击将军刘毅脸上有些挂不住,催马到了石寨下面,催促步卒快些堆土石,好让攀墙的兵卒和后面的骑兵能快些冲上去。 刘守光也有些不痛快,心想多少城池都打下来了,却被眼前一道这样的石寨挡住了去路,太丢人了!他转脸对王奔说:“你们也上!拿人命堆也要堆上去!” 王奔不敢违命,策马上前指挥云州城防军分前后两队也冲了上去加入攻击。 战事立即升温,千余敌军围着善庄这段不足七十丈的石寨发起了狂攻,石寨围墙上攀爬的幽州军像蚂蚁一样沿着石墙向上涌向石寨内,石寨下的幽州军则不停射箭,掩护墙上的军兵。还有一部分幽州军沿石寨最东西两侧的陡峭山坡准备绕道冲进去,李义无奈又调出两小队人到南北两端加强防守,因为有人不断伤亡,石寨上的防守军兵数量慢慢显出不足的样子,个别位置上开始无法补充上人手,以至于敌军两边填土石的军兵压力骤减,填土石的速度明显快了很多! 孔盛东见状在箭楼上高呼:“点火挡住他们攀墙!去几人挡住斜坡上填路的人!” 石寨上众人将准备好的松树、柏树的枝条、树干扔到石寨墙下,接着又扔下了火器点燃这些易燃物,顿时石寨下面爆裂声四起,火光随之升腾了起来,燃起了熊熊烈火,火焰中传来幽州军惨叫声不断,让人听着十分心惊! 梁安乙守在一道斜坡口,挥刀斩杀了多人,转身看到另一道斜坡上挤满了填石土和要冲上去的幽州军和云州城防军,他心中焦急,喊道:“登云快去堵住他们!不能让他们冲进去!” 孙登云杀死一名上了墙垛子的幽州军,转身跑到不远的另一道斜坡上,挥刀砍杀幽州军,他的身后跟上来了善堂这几年又培养出来的一队七八人的青年,这些人战力强悍,上了斜坡后立即将敌人压在坡上动弹不得。 孔盛东在箭楼上心中叫苦、额头冒汗、神色沉重,他焦急问身边的梁安甲:“商户、百姓都撤走了吧?阿丙也撤了吧?” 梁安甲点头说道:“都撤了!师弟不想走,我让卢琬把他强行送走了!他伤得重,失血多,已经没法参战了!” 孔盛东看看眼前的惨烈攻防战,说道:“这一仗得赔钱啊!我们这样打不是办法!这种消耗对我们太不利!幽州军人马多,经得起消耗,我们死伤一个少一个!” 正这时,刘守光见己方迟迟攻不进石寨也暴怒了,他眼见第一轮攻上去的幽州军步卒已经快消耗完了,催马到了石寨前不远处,指着石寨上方命令身后的骑兵喊道:“骑兵弓弩营向前横队展开!瞄准石寨上的敌军,准备开弓射箭!” 吴县令听到刘守光这样说,马上凑上来问:“刘将军,您这是要射箭?现在双方搅在一起,我们的人多啊!一轮弓箭下去我们自己人也要死伤不少啊!” 刘守光头也不回说道:“大不了二换一,我看他们能有多少人!步卒第二营准备上!” 刘守光见骑兵到位,马上的弓箭手都拉开了弓弩,看都不看前面正攻击石寨的云州城叛军,高声喊道:“全体开弓!射!” 第66章 云州反叛军四 李义机警,始终盯着城下的刘守光,看他如何指挥攻击石寨,这时见到刘守光不顾自己手下的军士,准备开始放箭,他高声喊道:“有箭射来!避!避!” 幽州军连射六轮箭矢,箭如雨下,在石寨上防御的双宁营不到二百人,而石寨外参与攻击的幽州军和云州城叛军有五六百人,几息之间双方中箭者不计其数,伤亡惨重。双宁营军士还可躲在垛口下,死伤四五十,而幽州军和云州叛军被射死、射伤二百余人。云州叛军本来便心中惶恐,不知道将来命运如何,此时见幽州军根本不管他们的死活,竟然无差别射击他们,顿时有一部分云州叛军叫嚷着退了回来。 刘守光心里一横命令道:“卫队上前,有退却者斩!” 退回的王奔和一旁的吴县令脸上都出现了惊恐的神色,但是却不敢多言,只能再次返身准备继续进攻石寨。 刘守光身边一名参军上前建议道:“刘将军,稍微整顿一下军兵再上吧!跑了一天了,军士们连口热饭也没吃!石寨下面还有火,根本没法靠近,等火势减弱再进攻吧!” 刘守光很不乐意地哼了一声,然后命令:“各营归队!先吃饭休整两个时辰,饭后连夜继续进攻!” 孔盛东见幽州军和叛军退却马上命令:“快救伤员!清点人数!” 过了一会儿李义灰头土脸上了箭楼,他的左肩还插着半截弓箭,李义毫不理会自己的伤情说道:“只剩不到一半能打的了!死了近百人!重伤了二三十,他们人太多了!军使,我们挡不住下一轮进攻!” 孔盛东黑着脸听李义说完,手不由自主抖动了几下,他这是心疼一下损失了这么多军兵,此战是双宁营自建立以来死伤最惨烈一仗! 梁安甲在身边看着孔盛东,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脸上显出不忍的神色! 冯五哥也上了箭楼说道:“不能这么打了!我们耗不起!不行先撤吧!我带人拖住敌人!你们先撤到双梁村,实在顶不住全部进山,幽州军总不会追进山里!” 孔盛东转向西边的双梁村看看,说道:“撤吧!把所有能烧的都扔下去,能多阻止他们一会儿是一会儿!我三哥那边估计也准备的差不多了!” 这时梁安乙也上了箭楼,他沉默了一阵后说道:“你们走吧!石寨上不能一下没了人!幽州军、叛军发现会马上进攻,你们也跑不了!我和伤员留下来!” 箭楼上的几人听完心中巨震,孔盛东摇头说道:“不行!不行!一起撤!” “哎!一起撤便撤不走了!听我的!我师父穆先生在,他肯定也会这么干!能多走几个算几个!不要耽搁了!快走吧!受伤的反正走不了,都留下!” 孔盛东还想说什么,却没法再说,他知道梁安乙下了决心要掩护他们离开,这个青年平时话不多,但意志决心之顽强可以说双宁营无人能比! 孔盛东咬咬牙下了决心,说道:“撤退!” 冯五哥、李义等人只得转身去招呼双宁营兵卒撤退。 梁安甲咬着嘴唇,眼泪止不住扑簌簌一颗颗流了下来,她知道留下来的人不可能活着回双梁村了!孔盛东硬着心挥手让冯英带走她! 孙登云上前坚毅地说:“二师哥,我和你留下!” “你走吧!再练几年说不定你的成就会高于其他师弟们,师父也看好你!还有,把梁安戊师妹带走,她虽然受了伤,可是师娘很喜欢她,一定要把她活着带到师娘身边。自从梁安丁不幸病故后,你们这一茬只剩下你、安戊,冯英!你要多照顾他们两人!” 孙登云对这个师兄向来特别尊重,不敢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和汗水,去寨墙上找到梁安戊——一个相貌看上去有些愚笨丑陋的壮硕十七八岁女子。孙登云也顾不得其他,背起这个身中四五刀,浑身血污的师妹便走。 孔盛东不知该说什么,正愣神的时候,梁安乙见身边没了其他人,低声和他说道:“和我师父说,谢谢师父、师娘教诲,我似乎已窥测到刀法真意了,不枉此生!还有......” 孔盛东这才回过神,听着梁安乙继续说话。 梁安乙罕见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态说道:“替我照顾好我大师姐梁安甲!”说完这话,他两个横跃,先跳上垛口,又跳上垛顶,背对孔盛东挥了挥手! 孔盛东心中一动,但只说了个:“好!”然后转身下了石寨。 石寨外不到二里,刘守光刚吃了点东西,那名参军上前指着石寨方向说道:“刘将军,石寨里的人把墙下的火点得更旺了,依卑职看,他们守不住了,这是放火阻止我们进攻,这是他们要撤离的架势!” 刘守光转身看着被火焰映照得一片通红的石寨,只见有一人站在一个垛口顶上,看不清这人长什么样,穿什么,只有身形看上去宽厚敦实,手里还拿着把宽厚的大刀! 刘守光起身喊道:“准备上!火势一弱便上!用土石压住火焰,快些攻进去追!” 此刻,孔盛东等不到七十人已经撤下石寨,他最后看了一眼石寨方向,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带着众人退走了! 石寨墙上,梁安丙身后还有不到三十人,其中有十一人是善堂的师弟们,全是受了重伤,没法自行撤离的。 梁安丙提高声音说道:“把所有能烧的都扔到那边的坡道上,阻止敌军上来,其余人和我都守在这里!师弟们、双宁营的弟兄们,我们替双宁营守最后这一会儿吧!” 等一侧的斜坡上燃起熊熊大火,梁安乙带着剩下的人都盘腿坐到另一侧斜坡的石寨口上,梁安乙问身边一个十六七岁的青年:“师弟!怕不怕?” 那个青年大声喊道:“不怕!” 梁安乙呵呵一笑说道:“这时候了,没事!怕就是怕吗!不丢人!记着,我们在善堂过了这么几年好日子,全凭双宁营、云盛堂在前面挡着。现在如果师父在,师父肯定挡在我们前面,师父不在,师哥代师父领你们挡在这里!不能给师父丢人!大不了今天我们都战死,有什么可怕的啊!大师姐常说:我们都是早该死的人!怕什么!还有最后一句话:你们不要叫我二师兄,我不喜欢,喊我阿乙师兄!” 幽州军刘毅领着三百多幽州军和云州叛军刚冲到斜坡边上,听到斜坡上面的人一齐高喊:阿乙师兄! 只见石寨上三十多人一起起身,提着手里的武器,脸上露出笑意,一往无前向着坡下冲了下来!这种面带笑意去拼命,似乎比面目狰狞还要让人感到恐怖!因为这群人压根没想活! 双方在凹凸不平,狭窄的斜坡上短兵相接,展开了一场你死我活的搏杀!梁安乙和身后这群人像是和死神签订了契约,换来了最后的无穷生命力量,对砍在身上,刺在身上的刀枪产生了疼痛免疫,丝毫没有在意多挨一刀或多被刺一矛,只是如铜墙铁壁般守在石寨的斜坡上,直到一个的血液流干净,另一个补上去继续坚守,在一个接一个倒下后,梁安乙挥舞后背刀也顶了上来! 此时梁安乙似乎浑身显出光芒一样,将靠近他的敌军全部炙烤的无法直视,挥舞的刀锋如狂风一样将敌人吹下了斜坡。 刘守光和王奔、吴县令在这一晚,见到了如天神一般的人! 第67章 云州反叛军五 孔盛东带人刚返回到双梁村第二道石寨不远,冯三哥、穆富贵和张老道、张三城几人急忙迎了出来。 冯三哥看看孔盛东身后的队伍问道:“只剩这些人了?队伍里怎么没有重伤的?张道长师兄弟还准备医治呢!” “没有!重伤的全部留下来垫后了,梁安乙带领着!”孔盛东面沉似水回答。 冯三哥和两个老道听完咂咂嘴,都说不出话来!张三城口念:“福生无量天尊!这要死多少人啊!” 孔盛东问冯三哥:“三哥,这里有多少人?” “双宁营人没多少!大概不到一百二十人!不过几个村的庄丁加上青壮年,还有从石铁匠铸铁坊、铁匠铺,我们碳厂来的人一共有四百多人!还有一部分上泉镇的青壮年也分发了武器、盔甲,加起来接近九百人!” 孔盛东看了看石寨上密密的人头说道:“好!有这些人在,我看叛军和幽州军还强攻石寨吗?”“村里的老弱妇孺都撤到山里了吗?” “都撤走了!明天,不,今天晚间说不定朱胜的人也到了!我让快马去送信了!朱胜看到烽火也肯定知道出事了,我估计他很快会赶过来!” 孔盛东知道时间已经过午夜,对大家说道:“让大家轮流休息!不要熬夜!我估计叛军天亮才敢走!路上设了不少陷阱,他们不敢在黑天里追!我们还有点时间!” 冯三哥点了点头领着大家一起进了石寨门洞。众人一进去,有军兵立即也用石头封住了石寨门洞。 此时,云南县城外,穆有粱带着在五边堡集中的近七十名双宁营士兵和棚村的近三百庄丁,汇集到了云南县县城南,他们在城墙下点起篝火,摆出要在天明攻击县城的架势。 墨先生问道:“穆军使,咱们要不要夜里攀城墙进去,也许有机会夺下县城!” 穆有粱摇摇头说道:“墨先生,恐怕没有这个必要,县城里已经被吴县令控制住了,我们强攻损失不会小!对整个事情也于事无补!如今我们只要造成要攻击县城的假象,逼着吴县令带幽州军和叛军回救,这样孔兄那边的危机自然解除了!我只担心为了替村民抢时间,孔兄那边损失会很大!” 墨先生点头同意,又说道:“事发突然!孔军使能及时带着上泉镇上的百姓、商户撤进东斜石谷已经很不容易了,不然上泉镇要遭浩劫!” 穆有粱捏了捏眉心说道:“让董界、武大山和蓝大河带五十骑兵,今晚去把官道沿路叛军的留守人员干掉!见叛军和幽州军人多了绕开,人少了便杀!我们在后面折腾的越大,幽州军越不敢再追孔兄他们!” 墨先生说道:“好!这就让他们连夜出击!” 穆有粱面带忧色看了看西边的双梁村方向,自言自语道:“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应该都撤到双梁村了!” 西面石寨上,终于攻破了石寨的刘守光看着斜坡上堆得如小山般的尸体,脸上满是怒色,他亲眼看着双宁营这三十多伤员,硬生生杀死一百多幽州军。刘守光转身问王奔:“你可知道双宁营还有多少人?” 王奔支吾了半天才说:“这个......这个......吴县令你不知道吗?” 吴县令心里暗骂王奔不地道,但只能回答:“双宁营大概损失过半!石寨上能数过来的人数已经过百了,他们总计也就三百人马不到!” 刘守光心中稍定,他正要命令打起火把继续追击,身边的刘毅说道:“将军,天太黑!我们不能追,军兵们在前面不远便发现数个陷阱,双宁营大多是猎户出身,善于设置陷进、夜间偷袭,天亮后探着路再追不迟!” 刘守光哼了哼后忍着没下追击的命令,他问道:“离天亮还有多少时间?” “最多两个半时辰!” “传令就地休息,天一亮便追!这道石寨耽误我们的时间太长了!” 天刚亮,幽州军马上动身追击,不到一个时辰后,刘守光远远看到了横在眼前的又一道石寨! 刘守光转身面无表情看着吴县令问道:“吴县令,你怎么不早说还有一道石寨啊?” 吴县令吓得赶忙说:“刘将军您没问啊!” 刘守光听后正要发怒,正这时,吴县令的两个亲信从东面跑上来禀告:“几位大人,不好了!云南县告急!有双宁营人马准备攻打县城,他们换切断了云州到云南县官道上的哨卡联络点,连夜奔袭杀了不少哨卡的守卫 !” 刘守光问王奔:“哪来这么多双宁营的军兵?怎么西面双梁村有这么多,东面云南县又出现了?” 王奔慌张答道:“属下不知道啊!应该是双宁营在外面守要塞、烽火台的散兵游勇!” “散兵游勇敢进攻云南县?你当我是傻子啊!你们两个蠢货,害得我损失这么多人马,还一无所获!” 吴县令眼珠子转了几下,忙说道:“将军,云南县不能丢,我给将军在云南县准备了不少钱粮,还有四五位绝色美人!其中一位是天仙一般的人物!” 刘守光听完吴县令的话,神色中有些动摇,他骑马向前到了双梁村石寨二百步外,细看下发现石寨上满是军兵,衣甲整齐,兵戈林立,似乎石寨上有近千人守卫! 刘守光骑马回到吴县令身边问道:“这次你说的是真话吧?云南县里的钱粮我要,见不到你说的天仙我可要拿你开刀!” “刘将军,属下不敢啊!那人保管刘将军满意!”吴县令怕说服不了刘守光,接着又劝说道:“云南县只留守了不到三百人,双宁营万一攻进去,我们撤退都要有麻烦!” “双宁营能攻破有城墙的云南县?” “将军有所不知,双宁营不同于一般团练营,里面有不少游侠、刀客,爬个城墙不算什么!昨夜在第一道石寨上最后和我们搏命的那群人里便有几人,将军也见到昨晚领头那个杀了多少人啊!” 刘守光不由想起昨夜那个站在垛口上的人物,心里不禁一紧。他不得不承认,那群笑着赴死的人给他留下了巨大心理阴影。 看到石寨上满满当当的人,刘守光身边的刘毅和参军也不敢再贸然进攻,刘毅建议道:“将军,我们已经南下云州七十多里两天了,一旦河东军得了消息,马上从雁门关派兵下来,大概两天也能到这里,不能在这里耽搁时间了,李嗣本可是个狠角色!一旦他亲自带队前来,我们这点人不够看啊!况且这道石寨恐怕比前面那一道攻起来更难!即使攻破了,人跑进了山,我们也没法追,白白损失人马!” 那名参军也说道:“下官同意刘毅将军的话!不能再延误时间了,即使攻破了这道石寨,我们的伤亡也小不了!得不偿失啊!还有,老将军的军马还没到宣州一带接应我们,契丹军也没闲着,万一附近有契丹军队给我们来一下偷袭麻烦了,别再把云州让契丹军夺走,我们还是撤到云州城稳妥。” 刘守光又看了看石寨,犹豫了片刻后说道:“令全军撤退,回云南县取钱粮,之后撤回云州城,步卒先行,骑兵在后面防着双宁营追击!” 石寨上的孔盛东彻夜未睡,眼里满是血丝,他看着远处的幽州军和叛军调转队形,向东撤出了斜石谷后,孔盛东紧握剑柄的右手松了松,对身边的几人说道:“幽州军和叛军被吓走了!” 第68章 云州反叛军六 孔盛东身后众人全都松了口气,对他们大多数人来说,能不交战最好!别看石寨上站了这么多人,其实大家心里明白,有战斗力的只有双宁营和部分庄丁,其余人大多是凑人数!老百姓使用锄头还行,真给了武器也不会用,上了战场打仗和开荒挥锄头用法一样!石寨上的人马真开战最多挡一阵还得退进山里,毕竟幽州军的人数现在照样比他们多。现有的人死一个少一个,能跑一个活一个,百姓毕竟是百姓,不是换了盔甲摇身一变能成军兵的,指望百姓和幽州军实打实开战,能不溃退便不容易了! “五哥、冯英,登云带上有马匹的双宁营军兵出去,跟在幽州军和叛军身后,装出要追击的样子,可以适当骚扰,但不能靠近接战,距离保持在百步以外,幽州军如果返身杀回来,你们立即撤!切记!到了善庄石寨立即停下来,先找找我们的人,看看有没有活着的!能救一个算一个!之后可以派出个别机敏军兵靠近云南县和上泉镇,先看看那边情况如何,我心里有些担心穆兄他们,需要今早找到他们。” 冯五哥等三人应命立即下了石寨,搬开石头打开门洞,带着一百余骑出了石寨。 “朱大哥,李义受了伤,这次你辛苦一下,组织石寨里的青壮年,跟在我五哥他们后面,尽快把善庄石寨接手过来!人尽量多带!如果幽州军真返回来,我们还可以利用石寨坚守一半天,给村民百姓争取点逃命的时间。” 朱胜“嗯!”了一身,也去组织人手。过了半个时辰,挑出一支足有五百多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出了石寨,向东去了善庄方向。 孔盛东转身对张老道和张三城说:“两位道长先在这里和我三哥一起安置、医治受伤的人,稍后也要去善庄!” 两位道长点点头,转身去看李义、梁安丙、梁安戊等人的伤势。 安排完这些事,孔盛东感到头疼欲裂,因为这两天一夜耗费了他太多的精力。可是眼前还有好多事要做,容不得一点时间休息,他定了定神后步行出了双梁村石寨,也朝着东走去。梁安甲不放心,也收拾一下东西,拿了一个水囊,紧跟着出了石寨。冯三哥也不放心,又指派了五个村民也远远跟着。 走了一个时辰后,冯英牵着几匹马回到了孔盛东身边,远远见了孔盛东他从马上跳下来,奔过来眼含热泪说道:“没人活着!都死了!我二师哥尸体找到了!刀都砍断了!” 孔盛东已经感到之前梁安乙报了必死决心,也想到他应该战死了,但等到真听说这个消息,再也撑不住了,直接颓然坐到了路边一块石头上,半晌低头不说话。悲凉的气氛一下子笼罩住了所有人,他身后的“小黑猪”上前用舌头舔着他的手发出嘤嘤的叫声,似乎想让主人振作起来。 其他人不敢再说什么,只能在一边等着。 峡谷里吹来一阵清风,除了风声,寂静无人语! 过了一阵后,梁安甲上前轻声说道:“走吧!去看看我师弟!”说完伸手拉起孔盛东。 一行人这才又起身,但还是没上马,一路走着到了善庄的石寨。 朱胜带人正修葺石寨、挖坑掩埋敌人的尸体。 双宁营和善堂牺牲的人在另一边整齐停放着。 孔盛东只是远远看了看,对梁安甲说:“你代我去看看你师弟吧!我不过去了!” 朱胜上前问:“牺牲的怎么办?就地掩埋,还是运回双梁村土坡那里再埋!” “就地埋吧!双梁村土坡埋不下这么多人!一会儿让张道长来了选个地势高一些的地方!” “好!”朱胜转身又去帮着处理幽州军和叛军的尸体。 孔盛东独自缓步走到了石寨之上,靠在垛口刚眯着眼睛缓了缓,孙登云带着一个青年上了石寨。 那个青年三十几岁,见到孔盛东忙要跪,孔盛东连忙制止,问道:“登云,这是谁啊?什么事?” 孙登云没有说话,只是点头示意那个青年说话。 “孔大人,我是云州人,和大人的姐姐、姐夫是邻居,我们两家关系不错,常有来往!哎!唉......” 孔盛东看到这个青年欲言又止,感到有些不妙,但他此刻心忧姐姐、姐夫,忙问道:“我姐姐、姐夫如何了?云州城发生了什么?” “大人!邓忠一家四口,还有邓老县令大人一家六口全没了!叛军在前天夜里在云州城抓了三百多人,直接在城内小校场砍了!云盛堂分号被抢了......” 孔盛东听到这里精神瞬间垮了下去,一屁股坐到地上,他想到了冯家善良的七姐落得这样的下场,不禁质问上天七姐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事!唉!早该让七姐一家回上泉镇啊!他咬牙后悔得青筋都蹦了出来! 这时冯五哥也上了石寨,听到那青年的话,兀自转身趴在垛口上也哭了起来。 冯家兄弟最疼爱的小妹妹这样便没了!谁不痛心啊! 那个青年不知道该说什么,脸上出现了惶恐的神色,站在那里一时不知所措! “人在哪里?埋了吗?”孔盛东低着头问道。 “埋了!第二日我们几个邻居帮忙运到城南,埋在一处土坡,土坡上有一片树林。埋完他们,我趁着看守不注意便跑了!我家只有我一人,云州没法住了,所以跑来送信!” “登云,你先让这位朋友住下,稍晚,我们再......再去云州。” 孙登云点头带着那青年走了! 过了好一阵,冯五哥先恢复了些精神,上来拉起孔盛东说道:“七妹的事我去处理,你先顾着眼前吧!要赶快找到穆有粱他们!事情还没完!我已经派出三队人去找了!听说他们围了云南县,骑兵在夜间突到了云州外围,杀了不少驻守的叛军!想给七妹报仇,我们先要和穆有粱汇合,集中兵力后才能行动!” 孔盛东也整理一下情绪,叹了口气后说道:“五哥,我们去云南县县城,我估计云南县的百姓也要遭难!幽州军不敢在云南县,他们必定回云州城,云南县被放弃前,免不了一场浩劫!你说的对!快找穆有粱去!两边合兵一处,才能给幽州军和叛军一些压力!我们越早汇合,云南县城里的百姓越少受灾害!” 两人说完,让朱胜在这里善后,他俩带领百余骑兵一路向上泉镇、云南县方向去了。 快到上泉镇西的时候,队伍停住,又派出人手去找穆有粱,等了小半个时辰后,穆有粱带着近百骑兵和三百多棚村庄丁终于出现在了眼前。 穆有粱说道:“幽州军刚刚劫掠完云南县,他们跑了!我们只能袭扰,不能全力追,毕竟人家还有两千多军队,我们这点人不够看!这次上泉镇的的人撤得及时,没什么大损失,云南县损失可大了!钱粮被抢得差不多了,还掳走青壮年三百多人,女孩子二十多个!吴县令这条老狼,把云南县害惨了!”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孔盛东都有些麻木了,不知道该和穆有粱说点什么,只能说道:“先去云南县接管了县城!派去给李嗣本送信的人也差不多到了,再有最多三天,李大人、晋王一定会派军过来。我们先维持住局面!” 穆有粱看到孔盛东身后的梁安甲神色不对,问孔盛东:“善庄那边出事了?损失是不是特别大?” 第69章 代管云南县 梁安甲上前把穆有粱领到一边,背对众人把善庄石寨的事情和穆有粱讲了一遍,又讲了云州冯七姑娘一家遇害的事。 穆有粱越听神色越不对,转身喝到:“轻骑兵全部和我走,我要杀了吴县令!我要幽州军知道知道双宁营的人杀不完!” 墨先生和孔盛东上来劝阻道:“我们的人太少,万一幽州军不顾一切返身杀回来,我们招架不住啊!他们还有一千多人马在啊!千万不能莽撞冲动!” 穆有粱脸色铁青说道:“就让他们这么跑了?我对不起死去的善堂弟子们,对不起梁安乙啊!” “穆兄,听我一言,眼下不是报仇的时候,我们想尽一切办法才吓退了幽州军,可是真打起来,我们全战死能杀多少他们的人!现在云州已经被幽州军占据,据说刘仁恭派出了数万人马到了云州东面的右卫县,河东道主力不来,我们没法应战,只能先等一等!” 穆有粱瞪了孔盛东一眼,颓然不再说话。 孔盛东说道:“穆兄安心等几日不晚!他们要守云州城我们便去袭扰,他们要退走我们去截杀,但必须等到河东军援军来!” 穆有粱听了劝告,心绪逐渐平静下来,狠狠拍了拍长刀,叹了口气起身说道:“好!先去云南县!等几日便等几日!” 双宁营人马进了云南县,县城里街道上一片狼藉,崔县丞在几个熟人搀扶下出来见孔盛东和穆有粱。原来崔县丞被抓后,被关进了县衙牢房,几个看守趁吴县令不在,冒着风险把他藏在了县衙的地窖里,这才躲过一劫。但是崔县丞被打得惨不忍睹,脸上红肿淤青一片接着一片。 “两位军使,云南县城现在一团糟,你们派兵接管吧!衙门里没多少人了,驻军跟着吴县令跑了一多半,我实在没办法控制局面,请你们无论如何出手帮帮忙!”崔县丞刚见到孔、穆二人马上当作救命稻草,说什么也要让双宁营接管云南县。 “损失看来很惨重啊!没想到吴县令这么狠,这个叛徒!害了多少人啊!”孔盛东骂道。 “哎!有人家男丁被抓了丁,还有女儿被掳走的,一天不到悬梁自杀了三人了!他们这两天多还杀了一百多人!造孽啊!”崔县丞说完,指着一队临时拼凑起来的衙役说道,“你们从现在起,一切听双宁营两位大人的调遣!不得推诿!” 孔盛东无奈,只能指挥双宁营接管了云南县,并派武大山和蓝大河两人带棚村的庄丁进县城帮着维持秩序。告别了崔县丞,两人又匆匆赶到上泉镇云盛堂总堂,这里已经被焚毁,变成一片焦土,只有几根烧成黑色的大梁还在冒着烟,连旁边的三个铺子都殃及池鱼受了连累,也被烧成了废墟。 孔盛东看完一阵心疼,但他马上吩咐安仁:“先清理吧,之后全部重建。云盛堂总堂搬到车马店东面,和南货铺近一些,也好看护。邻里们烧掉的三间铺面我们也帮着重建了,不能不管!” 安仁也心疼不已,说道:“里面的货物也被烧了!损失至少五百贯,哎!” “这时候能保住人已经万幸了,货物损失了是小事,人在生意在,货物的损失还能慢慢挣回来!” 安仁又哎了一声,不顾废墟里的污浊和危险,爬进去徒手翻找可用的物品和货物。 孔盛东几人转入南货铺,好在这里平安无事,只是被抢走不少货物和摆设的物品。梁安甲等人立即开始收拾起来,孔、穆二人叹口气进了内堂,坐下后,穆有粱问道:“我这边还好,只伤了几个!你那边这么惨烈!损失到底有多大?” “双宁营损失接近百人!哎!善堂损失也不小,死了十四人,全是这几年崭露头角的小一辈,还有梁安乙!太可惜了!幽州军太可恨了!” 穆有粱听完,紧握长刀,脸色铁青,过了好一阵才说道:“我们还是人太少,正面面对军团级的军队再有战斗力也挡不住,难免折损人!算了,你已经尽力了。还好安宁村、双梁村村民没有损失什么!这次上泉镇的住户和商户也算万幸!及时跟着你撤走了,不然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上泉镇恐怕也保不住,以后没谁来做生意了!” “可是善堂里损失的都是好手,太可惜了!穆兄,我有些愧对你啊!” “哎!不要这样说!我还不知道你!当时你也没别的办法!我听梁安甲说,他们都是笑着赴死的!可见他们死的其所!不说这些了,不知道河东道的援军什么时候能到?再晚幽州军和叛军别跑了!” “我再命人去催催!这次幽州军瞅准了时机,策反了云州守将,他们敢这样做无非是见雁门关外河东军太少了!” 孔盛东说完叫进王豹命令道:“你马上过雁门关,去代州找兵马使李嗣本大人!把这里的情况如实禀告,请李大人速派军兵支援!时间越早越好!” 王豹应了命,立即转身出去。 众人在上泉镇焦急等了四天,最先派去报信的安平却先回来了。他禀告:已经将云州兵变的事报告了李嗣本,李嗣本得报后震怒,先派出三千人准备接管云州周边除了右卫县的其余五个县,李嗣本因为有镇守雁门关的重任,不敢派出大队人马进攻云州,因此派人速向晋王做了报告,估计用不了多久,河东军大队人马必来。 而墨先生则报告说云州叛军和刘仁恭所带军马在云州城内已经汇合,看样子有死守云州城的迹象。 孔盛东却不认同这一看法,原因很简单,幽州军主力如果死守云州,幽州必然空虚,两边距离太远,一旦河东军从东面进攻幽州,根本没有时间回防,刘仁恭父子不会置老巢于不顾!何况还有契丹军在北面盯着!所以固守云州只是假象,说不定叛军和幽州军已经开始秘密撤走了! 第二日孔、穆二人记挂死亡军士的安葬事宜,赶回了善庄去祭拜。 善庄西面起了一百多个坟头,孔、穆二人依次给上了香烛,等到了梁安乙的坟前,穆有粱解下身上的红木腰牌插到了梁安乙的坟头。 孔盛东面露惊愕,穆有粱说道:“这几年我和你瞎忙,武术不进反退,而梁安乙心思简单,一门心思教授师弟们,自己也一刻没有停止修行,说实话,恐怕他的实力与我也不差什么了!这牌子他受得起!在他跃上垛口那一刻,我想他在精神层面甚至已经超越了我!哎!多好的徒弟啊!” 这时冯五哥过来说道:“我去看了七妹一家的坟,我合计着别麻烦再迁了!以后来回云州多去看看也一样!”说完,面色悲苦,悲愤之情再也抑制不住,不由自主蹲在一边哇哇地哭了出来! 冯五哥一哭,孔盛东和穆有粱也一起嚎啕大哭起来,三个大男人在坟地边上也不顾其他人,丝毫不加控制,哭嚎之声响亮之极,一直哭了小半刻才止住。梁安甲、裴师妹、孙悦云、穆有颜等一众女人也不敢劝阻,远远看着流眼泪! 过了十几日,正当孔盛东和穆有粱焦急万分,快要等不住的时候,王豹回来禀告:晋王不敢轻易调动雁门关守军,派出河东道东线的李嗣昭和李存审率军一万五千人讨伐叛将王敬晖,已经在到云州的路上了。 孔盛东心中稍定,对穆有粱说道:“穆兄,把派出军兵得来的消息汇总一下,我们去迎接一下这两位大人,看看如何配合他们进攻叛军!” 第70章 叛军弃城走 三天后,孔盛东和穆有粱在云东县见到了这两位统兵将领! 结果让两人大失所望,这两位大人压根没准备去攻打云州城,他们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幽州刘仁恭不但要固守云州,还要攻打宣州,已经由幽州派出了五万人马,分南北两路分别出动。南路已经到了云州城北,云州城内外加起来有接近三万人马,城防也在加紧加固,李嗣昭和李存审都觉得以他们所带领的军队数量远不足以进攻云州城,所以给晋王去了塘报,请求增派兵力,等增派的军兵到了以后才能北击云州叛军和幽州军。 孔盛东和穆有粱气得无语,穆有粱甚至冒着大不敬的罪名和两人争辩了几句。李嗣昭和李存审当时已经面露怒色,说孔盛东和穆有粱要报私仇,所以蛊惑他们出兵,让孔、穆二人有本事大可以自己去攻打云州城。双方谈话过程极度不愉快,最后只能不欢而散。 在回云南县的路上穆有粱气愤地说道:“他们根本没想着去开战,云州这样丢了真窝囊!没想到河东军还有将领这个德行!未战而怯战,不战而自乱!自己把自己先吓唬住了,白白领着一万五千人吃干饭!好歹也该派些斥候去看看到底云州有多少敌人啊!” “是啊!看来传闻的十三太保义子不过如此,我还以为都是李嗣本、李存进那样的人物!” “我们不能也干看着,等着王敬晖、刘守光、吴县令这帮人再洗劫了云州城逃跑吧?” “我们兵力太少,叛军又收缩到了云州城内,实在鞭长莫及啊!穆兄,你说该怎么打?” 穆有粱沉思片刻后说道:“我要进云州城!即使杀不了王敬晖等人,也不能轻易饶了他们!恶心也要恶心死他们!孔兄你带人在外围接应我,叛军如果追出来,你便引他们到云东县去,让李嗣昭和李存审这两人不打也得打!” 孔盛东细想了想,还是觉得穆有粱进云州城太危险,劝说道:“云州城里没有落脚点,你进去了得不到帮助,孤身一人太危险了!” “哎!我不进一趟云州城,心里不甘啊!这个险我必须冒!我的徒弟一死一重伤,善堂的弟子还死了那么多,你说我能无动于衷吗!这两个胆小鬼指不上了,我们自己去云州城,给他们看看双宁营是什么胆色!你七姐一家上下十口啊!你忍得住?” 孔盛东也被穆有粱的话激发出了斗志,又仔细考虑了一下后说道:“去便去!走!咱们回去挑人去!选些得力的人,我顺便去看看我七姐的坟!” 接下来十几日,双宁营出动了五十人的精锐轻骑兵,接连将云州城外的多个哨卡拔除掉,杀了云州派出的斥候三十多人,以至于云州叛军的斥候不敢出城打探。叛军如出城追击,这队轻骑兵立即朝云东县逃跑,引叛军去河东军军队驻地。可叛军往往只敢追二十多里便不敢再向南,生怕进了河东军的埋伏。 孔盛东深感可惜啊!明显幽州军的五万援军是谣传,云州除了叛将王敬晖手下的三千多人,只有幽州军留下的两千多步卒。幽州军和北面的契丹军正在草原上开战,云州根本顾不上,连刘守光都带着军队先跑了!王敬晖迟早要逃!他立即又给李嗣本送信,把云州的实际情况报告给李嗣本,请求早日出兵收复云州城。 穆有粱则在一天夜里攀城墙摸进了云州城,第二天夜里在城里面刺杀了吴县令和几名军官,吴县令重伤不治,两天后死在了云州城。穆有粱负伤逃出了云州城,幸亏孔盛东和穆有粱有默契,按照两人的约定地点顺利接应穆有粱回了双宁营轻骑兵队。 孔盛东看着穆有粱左臂和右腿上绑着布条的伤口问道:“解气了吗?给我讲讲经过吧!” 穆有粱苦笑一下说道:“没什么!我跟踪一名书吏回了他家,逼他告诉我王敬晖、吴县令这两个狗贼在哪里,王敬晖身边人太多,又住在衙署里面,实在没法下手。吴县令住在城内驿站里,自以为城里安全,所以身边护卫没几个,于是我趁着夜色出手了,杀他到痛快,可是惊动了叛军,在城里死追我。云州城墙真高啊!差点摔死我!” 孔盛东心知穆有粱说得简单,可是在云州城内孤身一人刺杀吴县令哪能像他说得这样轻松,其中的危险大概只有穆有粱自己清楚!孔盛东对穆有粱竖起大拇指夸赞道:“穆兄艺高人胆大!换别人谁敢进城去刺杀!行了!好歹杀了一个仇敌!我们和幽州军完不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我还准备伤好了去幽州一趟呢!王敬晖我也要干掉!” “哎!穆兄!别了!双宁营离不开你!来日方长!我们从长计议吧!你已经进城杀了吴县令,王敬晖肯定会加强戒备,再去太危险了!而且你的伤一时也好不了,听我一言,忍一忍吧,不要意气用事!” 这两人在前面说得轻描淡写,可是他们身后的人都能想象到穆有粱冒了多大的风险进城刺杀,听穆有粱说还要去幽州城,纷纷咋舌感叹穆有粱真是有胆色! 梁安甲上前也劝说道:“师父,二师弟知道您这样也会劝你不要冒险了!云州城里肯定加强了戒备,再去一次徒儿实在不放心师父的安危!” 穆有粱却摇摇头,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 孔盛东有些心急,最后找来了张三城道长一起劝说之下,这才按住了穆有粱的心思! 可没过两日后,云州叛将王敬晖突然打开北门,带领着三千多叛军,携抢掠来的钱粮物品直接向东北方向逃走了,他们过了右卫县直接进了幽州境内! 双宁营众人气得跳脚,但碍于自身的马人太少,实在没法阻拦叛军逃离,只能眼睁睁看着叛军逃走。叛军刚离开,孔盛东带着双宁营精锐先一步进了云州城。 云州城遭此浩劫,府库损失巨大,富户的钱粮被抢劫一空,妇孺百姓被祸害无计,亲近河东军的军官、士卒和百姓被屠杀一千二百多人!街市上一片狼藉,衙署的一大半也被焚毁! 双宁营轻骑兵队进了城,当百姓们见到只有五十余人进城后,百姓都在问:为什么不早点攻城?河东军援军在哪里?晋王管不管云州? 孔盛东等人无言以对,只能一面调集双宁营仅有的兵力快些进城维持秩序,一面派人快点去通知李嗣本和那两位胆小鬼将军! 五日后,正当孔盛东和穆有粱为城里的粮食供给发愁时,王豹跑来报告说:李嗣昭和李存审两位将军,还有李嗣本大人都到了云州城,正在城东的城关里,李嗣本大人请孔盛东和穆有粱也快些过去。 孔盛东说道:“走吧!我们这次可以堂堂正正去见那两位将军了!看看他们怎么说!” “能怎么说!十之七八推卸责任吧!不过李嗣本来了,大概还能说几句人话,百姓的粮食问题也不用我们操心了,这副担子也可以交给官军承担了,我实在不想和他们在这里纠缠,真想回善堂好好闭门歇息几日!孔兄,我有些累了!” “穆兄,我知道你喜欢快意江湖的生活,最不喜和官员们打交道,可是眼前事关城中百姓的生活,我们还是一起过去吧!在那两位胆小鬼将军面前,我们完全不用弯腰屈膝,我们对得起云州、云南县百姓!” 第71章 王命迟迟来 孔盛东和穆有粱进了东关一处宅子后,见到正堂两边分别坐着李嗣昭、李存审和李嗣本。两人按规矩施礼后,站到了李嗣本身后,他们旁边是老熟人文司马! 李嗣本等到其他的几员军将都到齐了,这才开口说道:“二哥、九弟,人到齐了,我代晋王问你们几句话!” 李嗣昭和李存审的脸色顿时紧张起来,忙起身说道:“六弟(六哥)请问!” “晋王令你们发兵云州,你们为何在云东县驻扎了快半个月,迟迟没有进攻收复云州城?” “我们派出的斥候抓了云州城的几个叛军,他们说幽州刘仁恭会派出五万大军来支援叛军守云州城,我们担心一旦开始攻城,腹背受敌,致使战败啊!” “五万幽州军在哪里?” “在......在......”李嗣昭和李存审答不上来! “在宣州北!他们正和契丹军开战呢!两位兄弟啊!你们这次太小心了!仅凭几个俘虏的一面之词,在毫无佐证的情况下,错失战机,放跑了叛军!” 李嗣昭和李存审不再多言,静静坐在那里听李嗣本继续说话。 “晋王让你们收复云州,你们只管攻城便是,即使败了也无妨,大不了继续增兵,继续攻城!可是你两人却推诿怯战,晋王能不气恼吗?云州城的得失关乎河东道北侧的安危,况且其他城池守将见叛变而不征讨,以后都会存了侥幸的心思!这可于安定大不利啊!” 李嗣昭脸上挂不住,但没敢多说什么,李存审则说道:“六哥教训得对!哎!这次我们太胆怯了,晋王有什么责罚我们都接受!” 李嗣本顿了顿看看李嗣昭和李存审,又看了看孔盛东和穆有粱,接着说道:“更可笑的是河东军竟然在地方团练营的后面进了云州城,你们让百姓怎么看!哎!我只能说到这里了!文司马,你来宣读晋王的命令吧!” 文思景上前两步,拿出一份命令读道:“晋王军令,李嗣昭、李存审违背王命,不思进取,畏敌怯战,致使叛将王敬晖率部逃走、云州城百姓遭逢大难,特命就地解除一切官职,押回太原府等待发落。所率军马、云州城防务暂由李嗣本接管!” 李嗣昭和李存审从地上爬起来,颤抖着接过晋王命令,两人此时已经完全没了往日的神气。 李嗣本低声说:“两位兄弟,回到太原府晋王会另有任用,不用过于担心。但是兄弟我劝你们一句话:私心不能误军啊!其中的道理我不用讲透彻,想必你们也清楚!日后再不能犯这样的错误,依晋王秉性,能宽容一次,绝不会宽容第二次!” 李嗣昭和李存审脸上出现了后悔和羞愧的神色,对着李嗣本拜了拜,转身和李嗣本的亲兵退出屋内! 李嗣本眼见两人出去,稍等了一会儿,转身和孔盛东、穆有粱说道:“你们做得不错!只是冒险进城刺杀这种事以后不要做了!为了个叛徒搭上自己的性命不值得!” 孔、穆二人忙说:“谢大人关心和提醒!” “我知道你们对他们二人心存不满,这里面有些事我也不便于和你两多说!但是,相信他们会知耻而后勇的,我的这两位结义兄弟只是一时听了别人的建议,有了其他想法,这才贻误了战机,我想这次的事情足够他们警醒了!” 孔盛东和穆有粱这才明白里面还有玄机,但是也不敢多问,答道:“李大人,我们只办好双宁营的事,其他的由大人做主。” 李嗣本点点头,补充了一句话,说道:“我可以透露一点信息给你们,有人想让晋王觉得他也能影响和指挥了河东军!” 孔盛东心头一惊,马上明白这里面涉及到了河东军内部的权力斗争。 李嗣本顿了一会儿,话题一转说道:“算了,这些你们用不着知道太多!说说云州的事情吧!你们回云南县吧,这里我来接管,过几日会派来新的刺史。云南县的新县令是文司马的侄子,过几日也到任,这样于你们也好一些,毕竟是故人,互相能帮衬着。” 文司马忙施礼和孔盛东、穆有粱说道:“小侄拜托两位多照应!” 孔盛东和穆有粱忙还礼,两面互相拜完,一起等着李嗣本继续说话。 “双宁营这次损失不小,你们可以好好休整一段时间恢复。云盛堂的生意还得做,但是宣州你们不能去了!撤回来吧!以后宣州是契丹人和幽州军的地盘,河东军被汴州军连着征伐了两次,军力不济,元气大伤,宣州保不住了!” 孔盛东和穆有粱心里又是一惊,虽说他们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如今李嗣本的话让他们苦心经营多年的宣州分号不得不撤出宣州,两人都有些舍不得! 李嗣本看出两人的心思,劝说道:“也不必太不舍,只要河东道安定,生意足够你们做!代州你们可以去,有我在,代州的生意还不够做吗?” 孔、穆二人知道李嗣本念及双宁营这次死伤惨重,专门给他们一条财路,以便恢复元气。 两人连忙感谢李嗣本,“谢大人体恤!原来云盛堂不去代州便是怕有人借口说大人特意关照我们!怕给大人找麻烦!” “我的麻烦多,不在乎多这么一件!你们想得多了!尽管去吧!有些事不便找我可以找文司马帮忙,代州驻扎的军兵多,估计生意也好做!再说你们去了也能多给我交些市税,于我还有利呢!” “大人既然这样说了!我们自然会过去!” “双宁营的兵员该补充补充,该操练操练,云州现在少不了你们!”“对了!还有件好事!” 李嗣本说完,让文司马取出另一道命令来交给二人。 孔盛东一看,原来是奖励他们及时通报及抗击幽州军和叛军有功,又提升了孔、穆二人的职务,都升到了游击将军! 李嗣本说道:“好好干!以后肯定有事离不开你们!双宁营也算我看着发展起来的一支力量,你们两人一定要把这支力量管控好!” 孔盛东和穆有粱忙向李嗣本致谢! 孔盛东说道:“其实这官升不升无所谓,我们兄弟不想靠兄弟们的性命搏自己的官职名声,升官的唯一好处是我们办事能方便点!” “我知道你的心思!有人想升官还得到处活动呢!你别推辞了!”李嗣本说完这事,见身边没了其他人,起身走到两人近前低声又说道:“我的义兄李存进和你两人见过面,他身上有特殊的使命,但凡他无法调集军队处置,或者需要你们帮忙时,你们可直接听命于他,他也和我谈起过你们,对你们二人也深感满意,将来处理我义兄李存进的事情时切记要谨慎妥当,不能横生枝节!他的事关系重大,千万要小心应对!” “是,李大人,我们正是因为见到上面有您的私章,所以才应允下来!今日大人如此吩咐,我们一定谨慎对待!” 李嗣本点点头说道:“我奉命驻守雁门关,有时走不开,让你们在代州经商也是个两全的计策,一方面你们多些收入,另一方面如果有突发事情互相可以立即取得联系,在代州你们派个精明点的人!哦!对了,上次那个叫安平的报信人不错,很机灵!手脚也快!让他到代州吧,正好我刚抄没了一家商号,铺子位置不错,地方也大,你们象征性给些租金,拿去用吧!” 第72章 代州再相见 孔盛东和李知行商量后忍痛撤掉了宣州云盛堂分号,把宣州的安宁派到云州重建了云盛堂分号。由于有李嗣本的支持,云盛堂代州的分号很快筹建完成了。孙老大的好跟班安平则到了代州做云盛堂分号掌柜,李知行怕他于生意上还不明白,选了几个总堂的得力账房和伙计派到了代州帮安平。 安平觉得自己得了赏识,办事分外认真,花了很短时间收拾好了铺面,云盛堂代州分号顺利开门营业。 开业没两天,李嗣本专门给了一笔大买卖,帮着代州官家采购了近两千贯的各式商品。孔盛东听闻来了兴趣,决定也去代州一趟,去看看代州的商贸情况,以便将来在代州大展身手。 孙悦云听说后,也要跟着来,还拉着梁安甲,孔盛东无奈,只得带着这两人和墨先生、冯英一起去。 到了代州,孔盛东先专程去答谢了李嗣本,给李嗣本送了些珍贵礼物表示谢意。 第二日一行人整整在街上逛了一天。 代州地处雁门关内,距离雁门关很近,可是地势却很低,又依托城郊两道常年流淌的河流,河谷地内能种植很多雁门关外不能种的作物,产量又高,其中甚至包括小麦,所以不愁粮食供给。自然这里成了屯军驻守的好地方,仅仅李嗣本手下的兵将便有五万多人,还不算周边的巡防军。每日里代州城内的军兵数量都不少,城里住户反而比云州还要少一些。 这些军兵们提着脑袋过日子,有今朝没明日,想得也简单,今朝有酒今朝醉。每到发了军饷后,城内到处都是军兵,非得将手里的军饷花的差不多这才罢休。因此城里的酒肆饭馆数量众多,生意也兴隆,赌场和娼馆更是兴旺,军兵们将用命挣来的钱大多花销到了这里,似乎花钱成了证明他们存在的一种方式。 孙悦云好几年没出门,这次一路上和梁安甲说说笑笑到了代州,进了城更是心情大好。在代州城里不知疲倦逛了一整天,也买了不少东西,大包小包让冯英帮忙一路拿着。 孔盛东逛了一天,走得有些腰酸腿痛,推说回商号和安平谈事情,便由着孙悦云和梁安甲自己去逛,派了冯英领着四个护卫跟着。因为李嗣本治军严格,城内又有不少巡城的卫队,代州的治安反而特别好,孔盛东也不用担心安全问题,自己和墨先生转回到了云盛堂分号。他刚进了商号,安平忙上来说:“有位客人来了!等了半个时辰了!说要见见军使大人!” 孔盛东不知道来人是谁,转身进了商号一侧的内堂茶室,他一进门看到了李遥月正坐在茶桌前不紧不慢喝着茶,品着桌上的几种糕点。 孔盛东见是李遥月,挥手示意其他人退下去,乐呵呵走上去说道:“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遥月来了!我们可多年未见了!听说你生了孩子,怎么不见带着啊!” 李遥月见孔盛东进来,面带笑容说道:“你来了代州都不见我,你这么见外!所以我们才这么多年没见!我听说你来往雁门关好几次,也都不来代州,怎么了?怕见我啊!” “不是这样的!我现在也不敢随意乱走动,前两年连着被刺杀了两次,惊着了!如今胆子越来越小!” “呵呵。你胆子小!双宁营那点人马敢和幽州军、云州叛军周旋,你这个双宁营正军使,正儿八经的游击将军胆子能小?谁信啊!” 孔盛东看看李遥月,见她模样并没有大变,只是丰腴了一些,个子还显得高了。他听李遥月说完,答话道:“我昨日还去见了你的父亲,这间大铺子还是你父亲几乎免费让我们用的,你父亲向来威严,我也没好意思问你住哪里?” “我住城东,十字大街东五巷,也是姓李的主家,好找!” 孔盛东干笑几声,问:“怎么样?还好吧?纸贵事繁,给你写的信里都说事情了,这几年也没问过你私事!” “还好,在代州有我父亲照拂,我比其他几个姐妹好多了!只是夫君常年在雁门关东驻防,在家时间很少!孩子很听话,快六岁了!每日都是孩子陪着我,如今我好像眼里只剩下孩子了,其他的事不过问!” “时间过得好快啊!”两人异口同声感慨!彼此看了一眼,又默契地不说话了! 过了片刻,李遥月问:“你七姐被叛军杀了?哎!没想到!你七姐人多好啊!命真苦!” “是啊!也怨我,早点让她们一家回上泉镇便没事了!” “怨不得你,谁能想到云州守将叛变啊!这种事防不胜防!” “哎!但愿七姐别怨恨我!” “她不会!” 孔盛东突然想到什么,忙喊墨先生拿来一个包袱,从里面取出一个扁木盒。打开木盒从里面取出一对做工精细的银手镯交给李遥月说道:“当年你给我七姐一只银手镯,我七姐一直当宝贝戴着,那是她得到过的最好礼物,可惜出事时不知道遗失到哪里了!这次我来得仓促,这个给你的女儿,也算一份礼物吧!东西是我在宣州买的,一直放着没动,想着有机会见面给你!” 李遥月接过镯子掂量掂量后,笑着说:“这副可比我那只重多了!看来你现在有钱了!” “云盛堂的钱是双宁营的,我没多少钱,每年只拿一点红利,不过这样也比普通人强多了,我很知足!这年头能活命、吃饱饭已经很奢侈了!” 李遥月说道:“你现在的样子和我原来想得差不多,像个商人了!不过终归商人的事简单一些,我劝你一句:军旅和政事你参与起来一定要小心,生意做不好亏本,军旅和政事错了要丢性命!别说是你,我父亲有不少事应对起来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孔盛东知道李遥月所指,但知道涉及高层机密,没法讲明白其中的关键,只能含糊说道:“我自会注意些!你放心吧!” 李遥月怕孔盛东还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靠近了一些孔盛东低声说道:“晋王日渐年迈,今年开始身体不断各种不适、接连抱恙,河东军内部纷乱不已,连我父亲他们也很头疼,现在晋王的幼子李存勖有上位的呼声,但是他年龄、资历都不行,晋王之弟李克宁的势力不小,暗中有不少人蛊惑李克宁夺位,李克宁自己又没主见,众人一鼓动,难免有非分的想法!这些事我本不该和你说,可是我担心你参与其中,所以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切记要谨慎对待!这是事关生死的大事,这事过后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丢性命呢!你可千万不能糊涂!” 孔盛东知道这才是李遥月最想和他谈的事,心里不由生出谢意,忙说:“真谢谢你!我知道你所指!可是很多事由不得我!你五叔已经找过我了!你父亲也默许了你五叔的行动!” 李遥月略一思索说道:“五叔精明,可以信任,但是其中的凶险你也要明白!” “哎!我们在一条船上,你父亲也在船上,到时恐怕需要硬着头皮上,说实话这事我本不想参与,但适逢其会躲不过去!” 李遥月清楚了孔盛东所想,也判断李存进有后手,笑了笑不再多谈这事,主动转移了话题说道:“面也见了,茶也喝了,看你这几年也不错,该想的自己也想到了,我放心了。我早点走吧!一会儿你妻子和忠心的护卫可要回来了!” 第73章 黑水靺鞨部 在回云州的路上,孙悦云低声问孔盛东;“李遥月来了和你说什么了?你们两个人还故意避开我们!?” “真没说什么!只是有些事情她提醒我要多加注意!” “真没什么?” “呵呵!哎!我们多年未见,这次来见李嗣本大人,她听闻后给我讲了讲河东道的局势,据她说晋王身体抱恙,谁来接替晋王还没明确,所以各方势力在暗中角力,她怕我们云盛堂的人不明所以,陷入险境。” “哦!原来这样啊!这是正经事啊!那怎么不大大方方来谈!?” 孔盛东不再理会孙悦云,快走几步,走到墨先生身前安排道:“在太原府的人让他们注意些晋王府的动静,还有南面战事的情况也要时刻留心。” 孙悦云有些不快,转身问梁安甲:“你说那天他是不是故意自己回商号的啊?” 梁安甲摇摇头,不知是不知道,还是不愿意说。梁安甲劝说道:“别想了!一会儿要爬山坡了,这一段可累!” 前面的墨先生和孔盛东说道:“据说南边汴州军这次要把唐王劫持到洛阳,汴州军现在气势正盛,天下没有那个藩镇能正面匹敌,偏偏这时河东道晋王还病了,哎!千万别再大规模开战了!” “梁王朱温不装了,已经下了决心要挟天子以令诸侯了!川内的王建称帝建立蜀国,江南道的杨行密日后估计也要称帝,朱温先扣着唐王,以后也必然称帝,这两三年估计忙于筹划称帝的事,大战会少一些,可小规模战役不会停!”孔盛东分析道。 他两人边谈边上了山道,走了大半天到了雁门关内的驻军营地附近,从这里远远可以看到雁门关。 一位中年将官走了上来,问道:“孔军使?还记得我吗?” 孔盛东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人,呵呵笑道:“原来是吕将军!听说你升了游击将军,没想到这么巧今日我们又碰到了!” “是啊!孔军使,我运气好,在东边抓了一帮幽州虾兵蟹将,碰巧里面有个军阶很高的将军,所以才被破格提拔两级!孔军使的双宁营这几年才厉害,声名早传到我们这里了!” 孔盛东笑着和吕将军在一棵树下坐下,吕将军说道:“代州有命令,凡双宁营过往不需要查验,可见孔军使如今深得李嗣本大人器重,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帮兄弟一把!” “你这速度已经够快了!还想着升官啊!?” “孔军使你不知道,大凡军中军将,四十岁前可以定终生,年龄再大哪还打得动,趁着这几年还有机会能上升一步算一步!” 孔盛东心说这人真是个官迷,但也不点破,笑着答道:“以吕兄的运气,估计还有机会!我们云盛堂、双宁营出入雁门关频繁以后吕兄多关照!云盛堂在代州刚开了分号,少不了麻烦吕兄!” “小事情!以后出入雁门关提兄弟即可!” 两人嘻嘻哈哈谈了半个时辰,看似相互熟稔,但却没说一句掏心话!孔盛东见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和吕将军告辞。 墨先生在下山的路上说道:“这位吕将军挺有意思!” “有意思!?呵呵,确实有意思!这人是个官迷,为了高升能把自己卖了!”孔盛东回答。 过了年,刚开春的一天,车马店的王小山找到孔盛东说道:“有三人想和东家见个面,说是黑水靺鞨的商人,说想和我们谈生意!” “黑水部这几年在哪里啊?不是被契丹吞并了吗?”孔盛东问李知行。 “没有吞并,只是被打压得很惨,臣服了契丹,他们的大本营在辽西一带,还有几个部落在宣州西北面,偶尔也来云州做生意!” “那见见吧!看看要谈什么!” 王小山出去后,没一会儿领进来三个高大汉子,所穿服饰与上泉镇上的汉人完全迥异,全身上下多为兽皮,缝制得倒是十分精细,腰上都挂着弯刀!头上的发髻与契丹人接近,但有些细微差别! 见了孔盛东后带头的一人说道:“孔东家好啊!早听说云盛堂东家年轻,没想到这么年轻,不过云盛堂的生意却做得不小!” 孔盛东客气两句后问:“贵客怎么称呼?往来云州做什么买卖?” “孔东家称我万山即可,我们三人替部族在外面采买货物,常年在幽州、宣州、云州一带!这次想和云盛堂谈谈,采购部分铁器、瓷器、茶叶之类的东西!” “其他的好说!铁器不好办啊!如今铁器管制,尤其不能大量出售给北方部族!被查到了麻烦!我们也为难啊!” “唉.....据我所知,云盛堂车马店常年和契丹、党项的部分部族都有生意来往,帮着运送货物,期间也和云盛堂夹带做着铁器交易!我们用量不大,只要买些日常用具!过境盘查的事情我们来解决!” 孔盛东看看李知行征求他的意见,问道:“铁器我们每年还有富余吗?” “不多!几百斤还是有的。”李知行回答。 “太少了!再多一些,我们价格上可以高一些,甚至可以用大山里的好药材、兽皮来换!请孔东家想想办法!” 孔盛东思索一下后说道:“先定其他的商品,我们要定金,铁器容我想想!” 万山听完面露喜色,说道:“钱好说!我们付黄金!” “呵呵!看来黑水部有钱啊!”孔盛东打着哈哈试探。 “哎!没办法!部族里缺铁器,不下点血本不好弄来,好在我们在山里找到两处黄金脉,每年能产些黄金出来!说实话我们也舍不得把黄金花了,可是没办法啊!留在部族里还可能引起契丹人的嫉妒,花了也就花了!” 孔盛东和李知行听完一阵惊奇,但表面未露出痕迹,先谈好了其他货品,将几人送走后。李知行说道:“这是急茬子啊!他们想买铁器干什么?” “能干什么啊!造兵器呗!看来黑水部和契丹人不睦,存着闹事的心思,派人专门跑到各地买军需!又没法明着来埋武器,只能小批量从各处收购日用品,回去再重新打造!” “那我们卖不卖?铸铁坊这两年挺顺当,除了应交官家的,库里存货不少!” “这事我得往李嗣本那里报一下,我的意思卖!只要契丹内部不稳,河东道、云州还能多消停一些时间!如果契丹和幽州军和平相处,内部再无争斗,契丹军南下的第一个目标便是河东道!” 其实孔盛东心里很矛盾,他既想让契丹内部不稳,又怕铁器流入契丹太多,将来有隐患。 结果李嗣本的来信打消了他的顾虑,李嗣本信里有句话这样说:眼前契丹内乱而利于河东道,今后如何谁能判别!即使黑水部的人没从云盛堂得到铁器,他们也会想尽一切办法从别处弄来!黑水部舍得用黄金交易,可见他们的决心!黑水部是契丹内部的不稳定因素,能给契丹制造点麻烦何乐而不为呢!?以后的时间里会发生什么谁也预测不了,世事本无常,军事更无常! 李知行和穆有粱看了信,都觉得李嗣本的两个“无常”道尽了眼前的混乱局面,谁能知道未来如何,即使饮鸩止渴,现在也得先止渴。河东道刚刚两次败给汴州军,元气损耗不小,一旦契丹趁此机会南下入侵,甚至幽州军趁机西进,或许一场大战下来河东道的历史走势全变了!历史都变了,这个时代里的人算什么!?什么都不算! 第74章 一路通两地 云盛堂和黑水部的生意定下来后,万山每个月来一次上泉镇,采用小量多批次的办法转运了大量铁器到契丹腹地。双方对这件事也都心照不宣,孔盛东只是告诉石铁匠的徒弟小石头,农具铁器粗劣点也没关系,反正黑水部还要打造成兵器,用不着那么费事! 慢慢和万山等人接触多了,孔盛东发现契丹迟迟没有南侵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幽州军采用了烧草原的办法,几乎在每年初秋放火烧草场,这个办法虽笨但针对契丹人却特别有效,契丹军马匹多,没了草料,不能持续作战,只能退回北方,二是契丹的阿保机虽然在短时间内征服了契丹内部和外部多个部族,但是这些部族的反抗势力还在,互相配合着不断扰乱契丹的统一,造成契丹空有南侵的想法,却没法在内部形成合力,尤其是鞑靼人、黑水靺鞨闹得最凶!动不动就召集部众以各种理由和契丹闹别扭,然后提出各种要求。 李嗣本得知这一消息后,上书禀告了晋王,晋王采用分化战术,派出使臣暗中给与鞑靼人各种好处加以扶持,支持鞑靼人脱离契丹管制,这样一折腾,契丹反而在辽西、辽南各地被动了起来,不得不先平定内部的纷乱。 穆有粱对此说道:“如今各家的办法全是互相拆台,谁日子不好,便一起合伙灭了,和狼群争地盘一个样子!我们双宁营没想到还要卷入契丹人的内斗!” “契丹内斗总比来和我们开战强!虽然斗来斗去都死人,可死契丹人比死自己人好一些吧!”孔盛东答道。 “现在只能这样想了!”穆有粱只能认可。“听说唐王被抓到了洛阳,长安连宫殿也拆了,宫人也杀得差不多了?”穆有粱又问道。 “是啊!听墨先生的暗桩传来的消息,梁王为了好控制局面,要废了唐王,另立小皇帝,朝中大臣现在都是梁王手下,又一个''曹操''出现了!我猜想最多两三年,梁王必杀唐王自立!历史都是这样的!” “我们眼看着快三百年的大唐支离破碎,心里总有些不对劲!” “能怎么样?我们无能为力,后面几个唐王哪个管过咱们的死活,算了别想这些了!没用!想想双宁营怎么尽快恢复战力吧!” “我从棚村调过去不少人,现在人员差不多恢复了,只是需要好好练兵!李义这些天正忙着办这事!” “阿丙怎么样了?恢复好了吗?” “也差不多了,我让他先在善堂帮着教教师弟们,顺便让他好好养好伤,别留隐患!” “这样好!有登云和冯英在,让他安心养伤吧!” 孔盛东和穆有粱一边闲谈,一边安排了双宁营的事情。李知行在一边听着,见两人谈的差不多了,说道:“朔州游十郎派人送信,说是南边的路快通了,看找个什么时间请你们二位去实地看看!” 孔盛东没想到游十郎的效率这样高,问穆有粱,“穆兄,我们后日去看看如何!?先去朔州,由朔州攀山再回来!” 穆有粱很想去,但是转念想了想说道:“我别去了,咱两人总要留一个在上泉镇才稳妥!你带几个人去吧,顺便多走走,过了个年我看你又胖了些!” “哪有啊!”孔盛东起身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和腰,然后才说道:“你不去的理由本来很充分,还非要找个让我去的理由恶心我啊!” 堂内几人都呵呵笑了起来。 “算了,我去便我去,让登云和冯英跟着便好!”孔盛东说道。 几人说好后,过了两日孔盛东带着孙登云、冯英、张风青和五名双宁营军士出发到了朔州,休息一夜后,游十郎领着两个庄丁带路,一行人准备进山。董倩却也要一起去,孔盛东怕她是个寻常女子,受不住翻山越岭的劳累,董倩却说她已经去过两次了,只是没有走完全部路。孔盛东很惊讶,他没想到董倩有这样的毅力和耐力。 董倩说道:“我从小什么苦没受过,走这点山路不算什么!再说既然接受了任务,怎么也要亲自去交了差事!” 游十郎也说道:“孔军使,你不知道,董倩把这事看的重,三天两头盘问我,怕我不尽心,她自己去看了两次,每次进山的距离也不近,都要深入到山脉腹地才回来。” 孔盛东见董倩执着,也不再说什么。董倩收拾好行装,带了个粗笨的丫头和孔盛东等人一起进了山。 从朔州出城后,一直往北走,在群山前的一条山沟边上,游十郎带路从这里进了山。这时正是初夏,山间草木繁茂,各种小动物不时出现。再向里面走半天,进了山林深处,慢慢开始人迹不见,道路难行,一路沿途全是深山老林,偶尔还能远远看到狐狸、獾、鹰隼等动物出没。 再走一段后,拐过一道山脊,山坡下建了一间小石屋,从这里开始算是这条山路的最南端起点。孔盛东看看隐没在山林间的道路,发现游十郎修的路很简单实惠,只能两三人并行,依托原有的山道修葺整治,有坑的地方适当填一填,路窄的地方拓宽,因地制宜修出了一条长度超过百里的蜿蜒山道。 孔盛东看了这一段,心里很满意,说道:“游兄啊,看来你花了大力气,用了不少人力、物力,这一路过去可了不得!直接贯通了云州、朔州两个州,比原来从东面绕行缩短好些距离!” “这里好一些,再往山里走,材料不好搬运,只能就地找,依托山势开了小道,有些地方狭窄,只容一匹马的宽度过去。我想着能走通便好,尽量多设置指引和标识。有些地方路没法修,全是石头山,挖不动,还有些地方树林太繁茂,只是砍了荆棘,刚刚能通行罢了!这些地方可能会让孔军使不满意,但我确实尽力了!”游十郎怕再往北里面的状况孔盛东不满意,自己解释说道! “那也不容易!只要能通行,慢慢有人走了,路也就踩出来了!只看眼前这一段路,你干得还不错!” 游十郎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天天被两个董姑娘逼着,花钱倒是小事,事情真不敢耽搁!我雇了三十多人进山,干了三年多才大致打通了两边,想想真不容易!孔军使说得对,自从路通了后,真有不少朔州的猎户沿着这条路进山打猎,走得最远的已经快到云州境内的山里了!” “我原来担心这路我们用不上,也不想有一天背井离乡靠这条路逃命!没想到现在能方便朔州的猎户们进山打猎,这也算是没白让你折腾,至少猎户们在这条路上有喝水、宿营的地方,不错!”因为以前和冯家兄弟经常上山打猎,孔盛东知道猎户们最怕走不熟悉的山路,有条进山的路至少来回安全些,打到猎物也好往山外运,所以当他听说已经有猎户沿着这条路进山时,觉得总算有人能用的上这条路也算一件好事! “那位董傜呢?她忙什么呢?”过了一会儿孔盛东问董倩。 “她帮我看着花瑞楼,说实话董傜有心眼,做生意比我精明,这三年多花瑞楼没少挣钱,投在这里也不少!前两天董傜听说云盛堂在代州开了分号,说到代州也开家花瑞楼肯定能挣钱。现在花瑞楼吃饭、唱曲儿、歌舞都不错,在朔州是头一家的欢场,每日进出的豪客多,收入也不少,好多人看着眼红呢!”董倩回答。 第75章 二董好搭档 孔盛东知道董傜是个精明人,但没想到这几年她在花瑞楼的经营上如此得力,他想了想董傜提出的在代州开花瑞楼的提议,觉得这事肯定行得通,但是转念一想又怕开欢场丢了云盛堂的气度和脸面,摇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游十郎在一边也说道:“那位董傜姑娘有手段!经营上花样百出,花瑞楼的生意现在好的不得了!如果在代州再来一家,肯定挣大钱,我听说代州驻军多,军兵们过了今天没明天,军饷全用在吃喝、赌博和女人身上了!孔军使如果有兴趣,我愿意拿钱出来当本钱,只要孔军使命代州那边的双宁营军士们帮着看好场子,再派两个高手坐镇,肯定能挣大钱!我可听说了,代州的李嗣本大人与孔军使私交极好,云盛堂的货物进出代州、雁门关都不需要盘查!有李嗣本大人这层关系在,估计也没有兵将敢闹事!” 孔盛东听完笑了,说道:“李嗣本大人才不看这种生意呢!再说别到了代州董傜跑了!你们也知道这个女人来历不简单,城府和心思都深得很,她身后的人现在我都找不到!” “她才不会跑呢!在朔州董傜现在活得滋润着呢,天天好吃好喝,有人当正主伺候着,还有人天天围着说好话恭维着,她傻了才逃走呢!去了别处就她那张惹麻烦的脸,还不一定受什么罪呢!别人是红颜祸水,她是美艳洪水,既能淹死别人,也能淹死自己!”游十郎愤愤说道。 “呵呵......看来每天有不少人惦记她,都谁啊?” “还不是朔州城里几个有权有势的,董傜长得俊,人又会说话,每天把这群人迷得五迷三道的!花瑞楼每天光是这几个冤大头都要花费个三五十贯,董傜要是再一高兴唱个小曲儿,花瑞楼外面要排队!” 孔盛东能想象的到游十郎所说,毕竟董傜的姿色在那里摆着,虽说董倩也不差,可是要说察言观色、哄人开心,十个董倩也赶不上一个董傜,不过董倩干事值得信任,尤其经过这几年看来,董倩身上有股不服输的韧劲,比有些男人还能扛事情。这两个人放在一起倒是很有互补性,正好把花瑞楼的生意撑起来! 孔盛东看了看走得脸色红润的董倩问道:“董姑娘岁数不小了,有合适的吗?有的话无妨,和我说,我帮你们办喜事!” 董倩脸更红了,说道:“我没想过这件事,我这出身也不敢想!” 孔盛东忙说:“你这话不对!原来你是被逼无奈,现在正经做生意,该想的还要想!不能妄自菲薄啊!” 董倩苦笑一下,摇摇头说道:“我大概偏激,可是这时候哪有几个好郎君,大多不是谋我的人,便是谋我钱,横竖没个合适的,我也不想委屈自己!算了,没有也好,省的费心思,我看董傜也这样想,所以想吃吃、想睡睡,自己活得舒服着呢!” 孔盛东听她这么一说也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 游十郎凑上来说道:“孔军使,你不知道,朔州惦记她俩的人不少,可是有能力和财力,敢上门的可没人,再说谁不知道花瑞楼背后是双宁营,没人敢仗着胆子干傻事,外面都传说这两人是孔军使和穆军使的外室小妾,谁敢胡思乱想啊!” 孔盛东哈哈笑了起来,说道:“难怪!这话我听了倒好,这事让穆兄知道了谁讹传谁死!万幸今天穆兄没来!” 董倩听完也不恼怒,呵呵也笑起来,骂道:“游十郎你个腌臜货,我看就是你在讹传这些破烂事!” 游十郎忙跑到前面,边跑边说:“孔军使,你不知道这三年多里,这两个女人把我压得死死得,动不动就要写信告状,我可真尽心办事了,孔军使你也看到了,这两年我办这事真尽心了,不能冤枉我啊!” 一众人都呵呵笑了起来,孔盛东突然觉得当时将“二董”放到游十郎身边真是神来之笔,游十郎现在基本算是云盛堂、双宁营的从属了,人也比以前踏实靠谱了不少! 快要天黑时,众人到了一处建有三间小木屋的坡地前,游十郎说道:“这里便是第一个宿营地,靠近水源,视野宽阔,北面还有两处制高点,可以观测方圆近十里的区域,这地方我费了好大劲才定下来的!” 孔盛东见到木屋盖得不错,里面还备了柴火和火塘锅灶。几人进了木屋,见每间屋里还搭了一个床架子,铺些干草正好睡觉,几人商量后留出一间给董倩和她的丫头,其他几人在另两间放下物品,准备开始做饭。 董倩却让他们都出去,自己和那个丫头取了水,兀自做起了饭,孔盛东让孙登云等人去帮忙,也被董倩赶了出来。 冯英没事可做,出去了一会儿,拎着三只野鸡回来,麻利拔了毛,取了内脏,直接串起来放在火上烤着。 游十郎说道:“这地方山鸡多,还傻,见了人也不跑,把头藏在草丛里,以为人也看不到!所以好猎手一天射杀个十只八只不在话下!” 董倩看了看野鸡,对游十郎说道:“你自己看看,这三只野鸡都是用小石子打的,还都打在头上,这准头哪个猎户行?你倒是也出去打两只回来啊!” 孔盛东马上想到自己当年打兔子的经历,心里一阵羞愧,暗想:打猎还是冯家人厉害!冯英用脚也比他用手强! 一众人听完都围观过来看,全发出啧啧的赞叹。 孙登云说道:“这算什么!我冯兄弟只要有一把弓箭,熊、野猪、豹子也不怕!” 孙登云的话刚说完,木屋外的一片灌木里传来一阵哼哼声,声音特别响,吓得一个拾柴火的双宁营士兵倒退着跌坐在地上,众人隔着门看到一只黑色野猪从一处灌木丛中奔了出来,迟疑了一下后,从他们所在的木屋一边疾驰逃跑了。 冯英顺手操起弓箭,跃出木屋,本能般开弓射箭,一箭从野猪侧面直接射中野猪的心脏。那头野猪又跑出十多步远,一头栽倒在地上。 孙登云的话立即得到了应验,众人彻底折服,纷纷夸赞冯英的射术高超,这样的猎手前所未见。 冯英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这只野猪也挺喜欢凑热闹,不经提,刚一说它正好跳出来配合我!” 孙登云呵呵笑着和几名兵士上去把野猪抬了回来,说道:“今晚丰盛了!吃野猪肉吧!” 孔盛东叫过冯英夸奖道:“大哥要是活着见到你这样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子!你这一箭似乎比你五叔也不差!真替冯家人争光!” 冯英腼腆笑了笑说道:“孔叔,善堂里我们这一茬出徒的武术我最差,穆师父说我射箭有家传天赋,让好好下功夫,还好没给冯家丢人!” 孔盛东拍了拍冯英的肩膀,夸奖说道:“好!冯家有你算是续上了!” 几个军兵扒了野猪皮,把内脏挖了个坑埋了,架起野猪肉烤起来,野猪肉兹拉兹拉冒着油,香气也在营地弥漫了起来。 冯英掏出一个布袋,取出盐巴,小心地撒在肉上,切下一大块递给孔盛东。 游十郎在一边感慨道:“我们进山风餐露宿,孔军使又是美人陪着,又是晚辈孝敬着,野鸡、野猪随便吃,哎!人比人气死人啊!” 董倩用眼睛盯着游十郎看了两眼,游十郎假装没看到,忙上前自己切了一片肉,说道:“我尝尝咸淡如何!” 第76章 三日终到头 第二日起来后,众人收拾好,继续朝北行进。这一段的山路开始难行起来,需要穿越好几座山,路上孔盛东看到每遇到分岔路,地上会用石头摆个指示箭头,旁边还会垒起一座石头小塔提示。 孔盛东点点头。问道:“谁的主意?这个想法不错!” 游十郎说道:“是董傜姑娘的主意,她说万一有追兵,改变一下箭头方向便可以,省事。如果用固定路标还得拆除,太浪费。” 孔盛东转头问董倩,“这事她也挺上心?” “挺上心,虽说懒得进山,但是听我说完后,她立即给出了主意,山里石头多,这办法确实省事!” “好!你们两人这样办事很好!我还怕你们互相不和呢!” “哪里会那样!有我们在朔州,孔军使放心好了!” 下午时一行人到了一座高大雄伟的石壁前,孔盛东抬头看看,石壁的中间有个凹进去的大洞,旁边是一个石洞,石洞里有小石砖所砌向上的台阶,看样子可以从石洞攀上去进了石壁上的山洞。 游十郎在一边介绍道:“这个地方有些奇特,大洞里空间很大,有三个隔间,其中一间供着''三清''的石像,一间里有佛像,像是原来有人在这里修行!我看这里能避风挡雨索性把这里当作第二个宿营地,今天少走些,我们在这里早些休息吧!” 孔盛东问道:“道教在恒山一带盛行,佛教在五台山一带盛行,这里怎么会有这么个地方?最奇特的是竟然佛、道共处一处!” 游十郎侃侃而谈解释道:“孔军使,恒山上道观多,但是不少苦修的道士愿意自己找地方修行,所以这种地方在山里不少。原来和尚也有自己苦修的,前些年五台山寺院三百多座,和尚近两万人,周边的土地都被寺院兼并买走了,唐王下旨驱离僧侣,有不少也进了山,反正从东面到这里也不远。” “那台阶怎么砌的,这里哪里来的石砖?”孙登云问道。 “我曾看书里说原来的修士请放羊人运砖,每头羊身上挂两块砖,慢慢运齐了砖再拿来砌石阶。”游十郎解释。 “没想到游兄看似不学无术,实际上对这些杂学颇有研究啊!”孔盛东打趣说道。 游十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哎!我这个人就喜欢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正经的书看不进去!” 孔盛东骂道:“我看你不是什么正经人,所以看不进去正经书,只能看看不正经的!” 大家听完都笑了起来。 晚上在石壁的大凹洞里过夜,在挡风墙的后面升起火后,一行人分别在凹洞的几个角落休息。到了半夜,孔盛东醒来看到外面天空一片繁星,星星也出奇得亮,人似乎到了星辰中一样,他不由起身站到了凹洞的边缘发呆。 董倩也到了孔盛东的身边说道:“我也第一次见这么亮的星河,真漂亮啊!哎!不知道我们在这星河里算什么存在?” “我们大概也算一颗星星,只是太小,太渺茫了!渺茫到可以忽略!” “我们也能算一颗小星星?也对!有些人亮一些,有些人暗一些,还有些人看不到!确实渺茫如沧海一粟!” 游十郎躺在一边听孔、董两人说着话,自己也看了看挂满繁星的天空说道:“我是颗不正经的星星!” 他说了这一句话,逗得董傜转身骂道:“你就不能不说话啊?一句话说的星星都让你噎得不眨眼了!” 第三日,一众人继续北行,路况越来越不好,有的地方只能算修通了而已,周围或灌木或石坡,沿途曲折难行。董倩走得很艰难,但忍着不说话,后背却被汗水浸湿了。孔盛东也走得满头大汗,踩在山道上腿都开始抖了。 游十郎解释道:“这一段最不好走!以后我再命人慢慢修一修!” 走了一个多时辰,到了一座大山近前,山峰高耸入云,植被茂密,山坡上有几条采药、打猎人走出来的狭窄山道,以几个连续的“之”字形攀上山脊,再从另一侧下来。这段路极其漫长,一座山脊花费了小半天才翻越。 游十郎也累坏了,喘着气说道:“过了这座山便可以好好休息了!山下有两个冰溶洞,特别凉快!大伙都咬咬牙,下去不远就到了!” 下山的路也不好走,好在是下坡,省力气,连着拐了好几个“之”字弯,众人终于到了山坡一片空地上,孔盛东正累的眼发黑,突然听到狗叫的声音,还特别熟悉。他抬头看向远处,在山坡下面不远,他看到冯三哥和三个双宁营军使出现在了一片树林边上,旁边还有汪汪欢快叫唤着的“小黑猪”!“小黑猪”眼力好,认出孔盛东后,飞奔着上来迎接他,绕着孔盛东呜呜叫着! 大家见到冯三哥都很高兴,因为这说明这里离双梁村已经不远了,这三天的路走得辛苦,眼看该到目的地了! 一行人下了山坡和冯三哥几人汇合到了一起。 冯三哥说道:“我去上泉镇,听说你们从这里回来,我便带着“小黑猪”也进了山接你们,怎么样?走得累坏了吧!” 孔盛东硬着头皮说:“还好!一路看看景色,聊聊天,不想烦心事,心情畅快,不知不觉走了三天!” 孙登云在一旁坏笑着说:“要不我们再走回去!?” 孔盛东骂道:“你自己走回去!对!带着游十郎!后面这一段路太差了!有些应付差事啊!修桥修路行善积德,游十郎你可不能打折扣!” 游十郎忙说:“这一段供给上不来,没办法!雇工们不给好好干,多给钱也没用!过些天我找几个勤快吃苦的雇工,让他们来重新修葺一下!” 大家知道孔盛东在打趣,都笑笑不说话。 冯三哥问道:“这里便是大梁山冰溶洞北口,距离双梁村不算近,我们是赶着回双梁村,还是在这里将就一晚,明日再回去?” “走不动了!在这里休息一晚上吧!三天山路走完我脚都磨破了!”游十郎第一个反对。 孔盛东见董傜也已经到了极限,腰都有些直不起来了,她带着的那个笨丫头以为真要继续走,一脸的生无可恋!孔盛东笑道:“行了!我们在这里休息一晚吧,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早听冯五哥说过这个地方,顺便进去看看。我们在这里不是也安排了补给吗?” “对!在前面洞口处,走!不远!”冯三哥带路到了溶洞前面。溶洞的入口在山脚下一片树林边上,入口很大,足有五六丈,里面一片漆黑,深不见底,站在洞口从里面能感受到吹出的阵阵凉风。 “入口边上有一条小溪,洞里不远有粮食,我们在这里休息吧!愿意进洞看看我带你们去,里面太凉,你们衣服上汗水干了再进去,还得多穿一点,里面有冰柱,这点衣服不行!别着了阴风得伤寒!”冯三哥提醒说道。 孔盛东等人已经累的不轻,全都坐到了一边的阴凉处,孔盛东喘着粗气说道:“先休息,缓缓进去看看!” 冯三哥升起一堆火,帮着几人快速烘干衣服,几人这时纷纷凑近了火堆,孔盛东说道:“这洞里的寒气真重,在这个时节,洞口已经泛着寒气,冬天进去估计更冷!” 冯三哥说道:“其实这个洞里的温度常年不分节气差不多!这也是为什么把这里安排成了补给站的原因!” 第77章 小黑猪长大 休息了足足一个时辰后,冯三哥带着几人进了溶洞,溶洞靠外的地方砌了两间石屋,里面有从双梁村运来应急的粮食和盐巴,再往里面走,冯三哥点燃了五六枝火把,里面明显比外面凉得多,而且越往里走越凉,甚至可以说冷,一股一股的寒气像潮水一样从幽深的洞底扑面而来,再拐过一道狭窄石缝后,几人进入到一个数丈高的大石洞。 冯三哥举起火把,在火光照耀下,孔盛东等人看到水桶般粗细的钟乳石石柱从洞顶和洞底对着接到了一体,还有很多冰柱、冰墙,乳白色的巨大冰柱让人看了很震撼,一种压抑感油然而起。众人看着这些鬼斧神工的自然景观无不啧啧称奇。洞内一边还有一条地下暗河,河水冰冷刺骨,但是却清澈见底,流动时也没有声音发出来。 董倩的衣服单薄,过了一会儿她受不住寒气,首先撑不住了,众人不敢多停留,一起原路返回了洞口处。 洞口外双宁营的军士已经生了火,还用铁锅熬了野菜肉汤。几人围上去也不顾什么,拿碗盛了肉汤,喝汤驱赶身上的寒意。 游十郎说道:“三哥心真细,还拿了肉,不然到哪里喝汤啊!” 冯三哥笑着说:“我没拿肉!我让‘小黑猪’抓的!” 孔盛东惊讶说道:“‘小黑猪’也能自己抓猎物了?它终于长大了!有点它爹的狗样子了!” “哪能这么快长大、懂事啊!我带它进山不给它吃的,饿了一整天后,它都开始吃草了!昨天开始自己去抓了松鼠、山雀,我烤了喂它,大概这时它才明白进山需要自己抓吃的,一下午疯了一样在山里找猎物,抓回来两只山鸡、两只兔子,还有一只灰雁!呵呵......大概一下饿开窍了!” 众人听完都笑得直不起腰,孔盛东摸着“小黑猪”的头说道:“前些天我以为你是条憨狗,什么也学不会了!没想到是没逼着你开窍啊,早知道这样,该把你早点带进山里自食其力!我想着以你爹的本事,你再不济也不至于一直需要我喂你吧!” “小黑猪”傻呵呵摇着尾巴绕在孔盛东身边打转,似乎也为自己找回本性而高兴。 “它现在生肉都吃,哎!和狼一样啊!它爹也不这样啊!”冯三哥说道。 “不错!这趟山没白进,‘黑猪’终于后继有狗了!”孔盛东说道。 “小黑猪“似乎听懂了孔盛东的话,在地上来回欢快跑了两圈,然后“呜呜”地发出狼一般的叫声。 游十郎问道:“孔军使,你家的狗不是狼生的吧!?怎么和狼一样叫,还吃生肉!” 孔盛东问道:“狗该怎么叫?” 游十郎毫不思索叫道:“汪”“汪”...... 一群人顿时笑成一片,游十郎面不改色摇摇头说道:“我反应太快,反应太快了!” 董倩把一块带肉小骨头递给游十郎,说道:“你吃熟肉吗!?” “我当然只吃熟肉!”游十郎立即回话反驳,突然他发现这又是个陷阱,兀自哈哈笑了起来,说道:“我反应真他娘的快!” 一众人在谈笑间吃了晚饭,因为路途太累,靠在一起不一会儿便都睡着了。 冯老三看看他们几人,自己拿起弓箭和猎叉坐到一边的一块大石头上,自觉替他们守夜去了! 第二日一行人顺利回到了双梁村,冯三哥在家里准备了一桌饭菜招待他们,其中有一道野猪肉、狍子和山鸡的乱炖,游十郎吃得满嘴油腻,嘴里说道:“山里的野味真好吃!比城里的饭庄好吃太多了!双梁村真不错,连水都带着甜味!”孙登云和冯英见他这样,从其他猎户家又要来三只活野鸡送给他,游十郎起身答谢两个青年,说道:“你们下次到朔州来找我,一定请你们吃一顿朔州最好的饭菜!” 董倩吃过饭,在村子走了一圈回来说道:“这个村子和我小时候住的家乡一样!看着真亲切!” 孔盛东说道:“你什么时候不想干了,可以到双梁村落户养老,我当保人!这地方好啊!山清水秀,民风淳朴,特别适合养老!” “那我还得好好替云盛堂多干几年,以后才有资格来双梁村住!”董倩微笑答道,孔盛东看得出来董倩确实挺喜欢双梁村。 晚些时候,孔盛东又去道观看了看张老道和张三城,陪着两人在山坡上走了半个多时辰。张老道自从张玄青替他挡着刺客死了后,性情大变,几乎没有再出过双梁村,每日打坐悟道,早晚一丝不苟做功课,活脱脱成了得道仙翁。 孔盛东问道:“您不关心外面的事!这么放心我们几个人办事啊?” “关心则乱,放心则顺,现在已经是你们的时候了,我才懒得管呢!每日在山里多好,和我师弟论道、下棋、打坐,每日忙着呢!再说你和穆有粱搭配的不错,上次云州叛军打来,即使我们几个老家伙面对这种突发状况,也不见得处置的比你们好!” “那就好!我还怕道长不习惯,坐不住呢!” “天下乱成这样,哪有比双梁村更好的去处!你们好好经营云盛堂、管好双宁营,我和师弟常给你做祈福的法事,暗地里我还帮你呢!” 孔盛东呵呵笑了起来,和张三城说道:“你们念个福生无量天尊,我忙得团团转,还说是暗地里帮我呢!你们两位以后给我多祈福,让我能活个八九十岁,这样我才心里平衡些!” 张三城也笑了,说道:“行!每月替你做一次!让你活到天下太平!” 小徒弟张云青听罢,低声嘀咕,你们说得简单,我又要炼丹、还要照顾两个师父衣食起居,再加上筹备法事,这道观数我最忙! 孔盛东说道:“我让我三哥给道观隔几天派几个人来帮帮忙,如何?” “那还差不多!”小道士这才也笑了。 在双梁村住了两天后,孔盛东担心上泉镇有事,不敢再耽搁,和几人一起告别冯三哥离开了双梁村。 游十郎这几天每天跟着冯三哥上山打猎,下河摸鱼,开心的像个四百八十个月的大宝宝,到了要离开时,反而有些恋恋不舍,董倩说道:“没想到游十郎除了吃喝玩乐,还是个纯真的坏蛋!” 游十郎则说道:“除了天生的坏蛋,谁愿意当坏蛋啊?我小时候的理想是读书当圣贤!” “小黑猪”听完他这话,冲着他叫了好一阵,孔盛东说道:“就你还当圣贤,不要辱没了这两个字!朔州城里当年谁不知道张重山的女婿是什么样的人物?‘小黑猪’现在都能闻出你的人渣味道!走吧,回朔州吧,你再在双梁村待着别把这村里的好民风带偏了!我听说你已经在教村里的小孩押宝了!” 几人打闹、嬉笑着离开了双梁村,在上泉镇送走了游十郎和董倩,张风青来找孔盛东,说道:“黑水部万山来了两次,还要买更多的铁器,给不给?” “他们要和契丹翻脸?对,一定是这样!给他们!反正换回来了真金白银,我们不亏,至于他们和契丹打成什么样,我们不用管。”孔盛东思索后说道。 “万山说还有一件事,想请我们帮忙!” “什么事?” “他想和李嗣本大人私下见个面,请我们帮着搭个桥!还说决不让我们白忙乎!” “嗯!我看这不是什么难事,你让他等我们的消息,安排好了再让他去!” “他要见李大人干什么?” “我估摸着是要得到李嗣本大人的支持!将来一起对付契丹人!”孔盛东答道。 第78章 女真的野心 在孔盛东等人的撮合下,黑水部万山在代州与李嗣本见了面。据李遥月来信说:黑水靺鞨部的女真人被契丹人逼得够呛,除了每年上缴大量物品,还要替契丹军出征打仗,派出去的黑水部军兵攻击的对象往往都是其他族群的精锐力量。契丹人采用这样的办法压制和削弱黑水部的发展,使黑水部女真人这几年损失惨重,尤其在阿保机担任契丹联盟族长后,对黑水部女真人下手更狠,黑水部现在对契丹人仇恨深重,造反只是时间问题。李嗣本乐见契丹不稳定,这样河东道的北方防线才能安稳,所以这次见面两方谈的不错,李嗣本私下答应不再对黑水部用兵。 穆有粱对此却有不同看法,他说:“契丹和女真混战最好,一旦女真有一日打败契丹得了势,他们对南边的河东道更不会手软,因为女真人口少,要统治幅员辽阔的北方,肯定对其他种族的杀戮更凶狠,而且女真战士的单兵战力较契丹人更强,现在苦于被契丹围困,不得已才屈服,有朝一日出了头,这个民族的破坏力更强。阿保机也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处处压制女真人,务必困住女真人的发展壮大。” 孔盛东挠挠头说道:“穆兄,我们明白的事,李嗣本未必不明白,但是只能先顾眼前!契丹现在是双方的首要敌人,所以有合作的基础。最近从北面传来消息,阿保机的势头猛烈,接连打败、收降多个部族,而且他敢于用汉人官员,一门心思在研究怎么攻城,这可不是好事啊!一旦契丹人有了攻城器械,学会了攻城要诀,包括云州在内的这些边城苦日子不远了!” “这个万山也不是个一般人物,从他找云盛堂做生意开始,大概便惦记上了我们和李嗣本的关系!我劝你对这个人也留个心眼。女真人的野心可不仅仅是取代契丹人,他们的布局也深远。现在南边汴州军和其他几个藩镇同时开战,各家的实力都在下降,这对于北方外族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历史上除了西晋五胡南侵时期,现在的时机也好得很啊!” “穆兄说得有道理!我一定提醒李大人注意!哎......可惜好多事不是我们能左右的!穆兄,双宁营军兵补充的如何了?” “人员齐整了,战斗力不行,这些天我要住到善庄,亲自去操练他们!你有没有一种感觉,我们需要加紧练兵,好像有些事要来了!” 孔盛东点点头,说道:“大凡安定一段时间,好像便要有事发生,自云州叛乱后,这种时间节奏好像更快了,所以我才让游十郎快些把南边的路修好!” 穆有粱顿了顿说道:“还有件麻烦事,幽州重组了山后八军,除了团练营性质的军兵,里面多了很多正规幽州军,战力比以前强多了!河东军被迫放弃了宣州城,山后八军现在又控制了宣州城,我们以后要离宣州远一些,这样能少些麻烦!云州又成了前线,云盛堂的生意要受影响啊!” “哎!辛亏棚村这两年开始有回报了!代州分号也不错!云盛堂的生意太受外因制约!我现在倒盼着契丹军和幽州军、黑水部女真人打起来,这样云州反而安全些!” “我倒觉得南边的事情更大,你知道吗唐王昭宗被杀了,汴州朱温前些天演了一出大戏,先命部将杀了昭宗,再杀部将表明拥护唐王的决心,刚刚又立了十三岁的小皇帝。这味道你不熟悉吗?哎!梁王朱温等不急了,下一步必是群臣进谏劝梁王登基,请小唐王禅让!历史重来不需要重演,活着活着便再现了!”穆有粱感叹说道。 孔盛东骂道:“唐朝完了,好好的江山要改姓了!与其苟延残喘着,倒了也好,大乱大治,也许将来能有些盼头!” “混战一时结束不了!我们考虑自己的事情吧!河东军南北受敌,保不齐下一个便是我们倒霉!依我看不管谁当政,百姓都要交赋税,少一文也不行,你不交自然会有人来逼你,辛苦一辈子能不饿、不冷,有口吃的,有间房子已经算是走运了!这几年你我见过的冻死、饿死、战死的人太多了,刚开始还能记住名字,现在最多记住数量,再往后大概只能记住死了一批又一批。” 孔、穆二人越谈越觉得没意思,都想着忘掉外面这些糟心事情,让双宁营和云盛堂能赶快发展壮大,到了艰难时好能自保! 两人正谈着,李知行和张风青一起进了内堂,张风青说道:“两位正好都在,说件事情,黑水部女真人联合几个鞑靼部落造反了,和契丹人打了一仗,黑水部败了!但是争取到了一些好处,每年给契丹的进贡少了不少,还保留了黑水部自己的领地,万山他们想法大,野心也大,这次得了便宜,以后胃口更大。万山派人送来了一封信,你们看看吧!” 孔盛东接过信看了看,交给穆有粱也请他看,等穆有粱看完后,孔盛东说道:“万山想和我们暗中结盟,互相通报消息!哎!穆兄还是你看得远,女真人算盘打得精啊!果然也是野心勃勃!这是要两边下注,一边和契丹人应付,一边还和河东军交好!谁也不得罪,静待时机闹事啊!” “恐怕万山和幽州军、党项军也说好了,连我们也是黑水部、万山的棋子!关键这时候我们还不得不答应,多个假朋友总比多个真敌人强!让黑水部继续在契丹内部闹去吧,也许或多或少能拖一拖阿保机的后腿!”穆有粱说完把手里的信扔到了一边。 “好乱啊!我都理不清了,算了!只要眼前我们能得利的,我们照办便是!其他的顾不上了!知行,你给万山回个信,告诉他我们不管他们的事,但是让万山也别算计咱们!生意上的事情按照老规矩来,黑水部的黄金不能少一毫,还得让万山给我们弄些契丹好种马,他不是说要和我们结盟吗,总得拿出诚意表示表示吧!空口白牙说什么也不如黄金、良驹来得实惠!”孔盛东回答。 李知行说道:“好!我来写!你的道理站得住,咱们不要虚的!如今南北都是一团糟,只要我们太平无事,其他的咱们不操心,我们不耽误生意,不耽误双宁营扩编,其他的随他去哪!天下好几个王,唐王都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位!过了今天再说,想别的没用!” “李知行,你总算把愚忠扔了!我还以为你要哭天抢地替唐王抱不平!痛骂汴州朱温不道义!对大唐王朝念念不舍呢!”孔盛东打趣说道。 “哎!我发牢骚有什么用!我能左右什么!从一百年前的几位唐王开始,他们早不在乎百姓怎么想了,但凡皇帝们心里装着天下苍生,励精图治好好治理国家,这么强盛的国家、这么勤劳善良的百姓能遇到今天这样的局面?我还是想想明天早饭、晚饭吃什么吧!汴州朱温只是照着老路走!我骂人家更没道理!我爹让我读书是为了明事理,不是为了发牢骚!”李知行心平气和说道。 穆有粱呵呵笑了笑说道:“没想到小夫子是个明白人!行,这会儿我才觉得李老夫子教子有方,没辱没了夫子的声名!书读得明明白白,道理讲得清清楚楚!” 第79章 马匹采购局一 云盛堂和双宁营的四个年轻管事东家聚到一起,谈吐认知竟然差不多。孔盛东不由感叹李老夫子的远见,他们几人几乎都得到了李老夫子的言传身教,潜移默化中使几人都具备了几乎一样的人生观,这也是双宁营和云盛堂稳定的基础。 四人分两边坐下后,李知行接着说道:“代州的生意进展顺利,李嗣本大人特别照顾我们,刚做完一桩千贯以上的生意,又给了一桩好买卖,雁门关驻军要采购军马两千五百匹,李大人让安平传话问我们云盛堂能不能拿得下来!几位今日都在,看看去哪里采买合适啊?” 孔盛东想了想说道:“波斯马太贵不适合当军马,可以考虑的只有吐蕃马和契丹马。吐蕃距离远,中间隔着两三个道,尤其关内道刚刚经历长安毁城和藩镇乱斗,虽说关内道藩镇实力削弱了不少,可是我们这点人马还是少去凑热闹吧!我看还得从契丹人那里想办法!” 李知行问道:“你说黑水部女真人那里如何,是不是可以问问?” “黑水部在密谋对付契丹人,军马不一定卖,不过可以问问万山;上泉镇马市上也可以收购些;其他的还得从契丹人、党项人那里想法子!”孔盛东答道。 张风青插嘴说道:“听说今年契丹境内干旱异常,春天没下一场雨,现在已经开始出现粮食紧缺的状况,我们拿粮食换军马契丹人肯定换。只是我们的存粮也不多!而且粮食运输麻烦,粮价低、马匹价格高,真要换,粮食转运的问题也太大!” 孔盛东思索后对李知行说:“先告诉安平,这生意我们做!让他和李大人回报一声。至于怎么弄来马匹大家想想办法!过一两天再议,这样的好生意我们不能错过,李大人这是在刻意鼓励我们在代州发展,不接这桩生意显倒得我们无能!会损了李嗣本大人在代州的面子。现在代州谁不知道云盛堂是李大人引来的商号,我们做不好,同行们说话不好听!有损李嗣本大人的名望。” 其余三人点头认可孔盛东所说。 李知行说道:“这是好生意。一匹马怎么也能挣一贯钱,办成了这可是一笔大进项,我已经在上泉镇马市逛了两天,在限定的时间内在马市上最多收三百匹马,其余的都得想其他办法!” 孔盛东说道:“按部就班开始办吧!反正这件事不急,李大人也没有硬性的时间要求。这是千载难逢的挣钱生意,说白了,李嗣本就想让我们多挣钱,好替他养着双宁营。” 张风青说道:“对!我们多方筹措吧,先运粮食,尤其我们藏在山里的陈粮正好换出来,反正给契丹人也用不着品质多么好!我们也做一次奸商!呵呵!” 过了三天,李知行正感到没什么好办法,头绪混乱的时候,张风青又来找孔盛东,说是黑水部万山来上泉镇和云盛堂对账,是否可以先从他那里问问马匹买卖的事。于是孔盛东和李知行请万山到了南货铺内堂,万山坐定后,孔盛东问道:“万老板正好来了,我有话直说了,云盛堂想买一大批马匹,要上好的战马,不知道黑水部和契丹人可愿意卖?” 万山笑着说道:“按理说我们黑水部和契丹人养马肯定愿意卖,可是当下战事频繁,各部族马匹只恨太少,我们黑水部的马匹也不够用,大概没法卖给云盛堂,不过契丹人马匹多,今年又缺粮食,如果拿粮食换,我看契丹人愿意换。只是从云州到契丹境内路途不算近,沿途不安全,大规模运粮不容易啊!孔东家可知道宣州虽然到了契丹手里,可是幽州军一直对宣州有想法,宣州四面不太平啊!” 孔盛东听完脸色未变,徐徐说道:“契丹缺粮,黑水部也缺粮吧?万老板,我有个主意你听听看,如你觉得可行,我们可以商量着把这个生意一起做了!” 万山忙说:“孔东家请讲!” “万老板,你到了宣州、契丹或黑水部,可以和有马匹的商号、部落头领说,他们把马群赶到宣州南和云州的交界处,我们把粮食也运到那里,双方在那里直接以物易物,要钱、铁器也可以,我们备些。交易完,他们用多赶来的马驮走粮食、钱、铁器,我们则用马匹滚动运粮,这样用不了多长时间,一千匹军马估计也差不多凑齐了。中间从你手里每成交一匹军马,云盛堂给你个人半贯!你看怎么样?” 万山心中一盘算,假如这笔买卖能做成,自己不用花一文本钱,便能至少挣五百贯,如果加上自己私下收购一部分马匹来倒卖,收入将更高。 万山脸上假意为难,嘴上却说道:“这样应该行得通,只是我要派出不少人到各地去收马、传信,还要报请好几位契丹贵族和黑水部头领,请他们允许这桩生意,困难也不小!” 孔盛东回答道:“这个我考虑过,我们专门拿出五百贯给你去做疏通,马匹一到便按数给你。只是马匹的价格要按照市价走,我们从上泉镇马市请几个懂马的过去,到时按照市价收购,这样对双方都有好处,如果到时万老板的马匹质量好,卖价还能高一些!万老板你看这样怎么样?” 万山动心了!他仔细想了想,觉得契丹现在正缺粮,这时去谈肯定契丹人愿意拿马匹换粮食,黑水部也可以卖一些马匹换铁器,他自己在这桩生意里私利能得不少,值得去干!于是他说道:“和云盛堂做了快一年生意,我们两边都得了好处,孔东家既然把条件说得这么好,我再推辞有些不恭了,咱们说好,一个半月后在云州和宣州交界处正北官道交易,我这就去安排人手去采买、活动!” 万山说完,顾不得其他,连茶碗的茶水都没喝完便匆匆去赶着办事。 一边一直坐着没说话的李知行问道:“你怎么和他说要一千匹,我们除了在上泉镇收购的,不是至少还要买两千二百匹以上吗!?” 张风青在一旁也问道:“还要给万山私人好处做疏通?说不定这些钱全到了万山自己腰包里!” 孔盛东笑了笑说道:“和万山这样的人做生意我怎么能不留一手呢,别急!这点钱是诱饵,只是引着万山打通上层的障碍去和契丹人、黑水部、室韦、奚族他们去购买马匹,北方草原种族多,各部族牧民分散,政令难以统一,到时自然有缺粮、缺铁器的部族赶着马群来,那时我们一并收了马不就够了!” 李知行恍然大悟说道:“你这是投石问路!不,投石引路!可是万山也清楚啊,他还忙着干啊?” “万山以为我们只收一千匹,对他来说一千匹已经能挣到巨大利益,这个诱惑足够大了,所以他被利益蒙蔽,别的根本不会想,他现在只想着怎么凑齐一千匹马这件事!”孔盛东继续解释。 李知行叹了口气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万山为了挣钱一定会全力游说各部族赶着马匹来的,你们看这家伙忙得连茶水都没喝完就跑了!” 孔盛东说道:“我们随机应变吧!我觉得这个时机不错,草原上缺粮食,不愁他们不交易,只要万山把消息传出去,我觉得事情可为!只是我们还要想想其他的意外情况,确保顺利完成这桩买卖。” 第80章 马匹采购局二 在李知行和张风青还在琢磨这件事的时候,孔盛东又说道:“还有两件事要办,第一,风青你过三五日也派出一些人到宣州北和宣州地区,还有西面的丰州、夏州一带,说河东军收军马,马匹赶到云州、宣州交界北官道交割,可以换粮食或铁器,其他的商品也可以,我们云盛堂负责转运过去;第二,在上泉镇开始收马,先交定金,一个半月后也到云州、宣州交界北官道交割,每匹马多给半贯。到时三边的马匹一到,马匹价格肯定下跌,我们在按照市价收万山的马匹,呵呵!万山那五百贯不就回来了吗!” 李知行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说道:“你是要在云州北组织一次马市大集,一面一次性采购齐马匹数量,另一面控制着不引发马匹价格上涨,还压下了市价!哎!同样过了三天,你怎么能想到这么多!” 张风青也想明白了,说道:“没想到孔哥愣是不请万山来谈马匹生意,硬是等着万山来上钩啊!我都以为万山今日上门只是寻常一样的对账,碰巧遇到了生意。” 孔盛东呵呵笑了笑说道,“生意不能赶着谈!不然没好价格!到时马匹都来了,价格压下去了,咱们和万山也没什么过节,又不是我们上门请他来的!万山明面上也不亏!最多吃点暗亏!” 孔盛东接着又说:“这几日需要辛苦些,我们把马市大集组织得越大,来的人马越多,马匹价格压得越低,对我们越有利!” 张风青问道:“将来万山质问我们为什么不把准确数量告诉他怎么答?” “好答!说我们开始也不知道河东军要多少!后来河东军又加了量,所以其他部族送来的马匹也采购了!”李知行答道。 “好了!既然都清楚了,知行你来筹备粮食、铁器和钱粮吧!但先不要开始转运,等上泉镇收购的三百匹马差不多齐了用这些马直接运!正好省不少运输费用,这样也可以防着边境不太平,等时间差不多再转运过去,我请穆兄带双宁营护送!确保万无一失!”孔盛东说道。 李知行又咋咂咂嘴,说道:“算计的好清楚,连免费运粮队都有了!孔兄,有时我觉得你如果算计我,我都不知道该如何防!” “防着我干什么,咱们兄弟情深,这么多年了我哪有一件事害过你啊!”孔盛东笑着说道。 “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哎!我还是多留个心眼,别哪天你把我卖了,我还高高兴兴替你数钱记账呢!” 两个人一边斗嘴,一边穿插着安顿生意上的事情。 张风青在一旁和刚进门的安仁说道:“和这两人在一起真心累!你有时都分不清哪句话真,哪句话假!”安仁忙点点头表示赞同。 一个半月后,正是草长得最好的时候,黑水部女真人万山赶着九百多匹马到了云州和宣州交界的官道,他举目四望看到草原上到处都是牛、马、骡子、驴,还有羊和骆驼,这里似乎一夜之间多了一个马市,各族人都有,人头攒动,买卖交易繁荣。万山一头雾水进了孔盛东等人在这里支起的显眼帐篷,孔盛东正坐在毡毯上吃羊肉,边吃边把羊骨头扔给一旁的“小黑猪”。 “孔东家啊,一个多月没见,你怎么弄出个马市来?你是把上泉镇的马市搬到这里了吗?”迷惑的万山接过孔盛东递来的一盘羊肉问道。 “这不是各族听说在这里可以拿牛马换粮食,换铁器,都来了凑热闹!这两天消息传得越来越远,来的人越来越多,不就成这样了!” “那马匹的事情没变吧!我可赶来九百三十匹马,后面还有两百匹明天到。” “生意没问题,多的我也全收了!只是价格......万老板你看,前一段普通战马二十三到二十五贯,这几天变成了十八到二十贯。这样,云盛堂还以二十一贯收马,不能亏了万老板,我们以后还有做生意呢!万老板你看如何?” “粮食价格呢?我们易物交易,我还得看粮食价格!” “粮食价格涨了两成,不过云盛堂也照顾万老板,我们按照涨价一成算!” 万山往嘴里塞了块羊肉,咀嚼了几口,说道:“虽说我们挣了该挣的钱,可是孔东家真是好手段,拿我做幌子,招呼来这么多交易的部落,事情闹大了,我不好交代部族头领和契丹贵族们,尤其阿保机为人心思狠,他原以为只是小规模交易,不影响大局,所以默许了此事,可是这次怕是军马交易要达到几千匹以上了,哎!孔军使,孔将军,不,孔东家高明啊!这生意做得真好!” 孔盛东示意一下,李知行起身给万山倒了一杯茶说道:“万老板,河东道的事我们也不能说了都算,高层的大人们有时也一会儿一个心思,原来只想买一千匹马,后来又说要两千匹,还邀请了甘南道的几家大马贩子来,带来五百多匹吐蕃好马,万老板,你也可以买些回去,正常交易嘛!谁能说什么?还有牛羊、骆驼什么的,万老板也买些,回去只说河东道组织了马市,顺道也替黑水部买了些牲畜,阿保机也不能管着草原上所有的牲畜交易吧?” 万山觉得这是个办法,点点头说道:“也好!头领们也不会相信我能组织这么大的马匹交易!行!孔东家,连我答对上面的话都替我想好了!” 孔盛东呵呵笑起来,起身拍拍万山的肩膀说:“你我发财最重要!其他的不重要!一会儿和安仁去拿钱,五百贯辛苦费我早给万老板准备好了!其他的钱也一文不少你的!”说完,招招手带着“小黑猪”和李知行、张风青出了帐篷。万山眨巴眨巴眼睛,嚼着羊肉低声说:“这次真是卖的不如买的精,明知道吃了亏还得高高兴兴吃下去!” 帐篷外,交易的叫喊声此起彼伏,牲畜的鸣叫声成了最好的背景。 几个人一起出了帐篷,孔盛东伸了伸懒腰,看着瓦蓝的天空先说道:“不打仗大家一起做生意多好!你们看所有人都高高兴兴,缺粮食的有了粮食,缺牲畜的有了牲畜。”抒发完自己的情绪,孔盛东问李知行道:“一进一出,我们能赚多少?吐蕃马耐力好,适合驮运物资、粮食,价格还低,也可以收一些!” 李知行翻了翻账本仔细看了看后说道:“我大概算了算,来回易物交易后,我们大概可以赚五千贯!云盛堂还没做过这么大的生意!你这借势手段成功了,马市上我们还可以顺手低价给车马店买些其他牲口。” 李知行身后的张风青不由惊叹,说道:“难怪孔哥能当家,就凭这手段小弟拜服了!不但完成了收购目标,价格还低了不少!李嗣本大人也想不到我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这笔生意,以后在代州我们肯定吃得开,有李嗣本大人撑腰,代州的生意差不了!孔哥,今天我才知道云盛堂的大东家只能你来干!” “知道你师兄张玄青为什么和我关系好吗?”孔盛东所答非所问,反问张风青。 张风青傻傻摇摇头。 孔盛东说道:“你师兄从不多说什么,只是心里相信大家跟着我一定能挣钱、有羊肉吃!”“走,再去买一只肥羊!晚上还吃羊肉!吃到吐为止!” 第81章 马匹采购局三 肥羊吃到第五天,“小黑猪”对吃羊骨头已经完全没了胃口,几乎闻到羊肉要吐了!它好几次半夜在草原上找野草吃! 李知行说道:“幸亏草原马市结束了,我们终于可以回上泉镇了,真想吃顿素菜杂烩炖,再来口麦饼,多香啊!” 张风青前日开始辟谷了,说道:“我需要缓几天,先不吃东西了!再好的羊肉也不能天天吃、顿顿吃,挣了钱咱们吃点别的不好吗!?” 孔盛东笑着说:“这地方真没别的,要不咱们最后一顿吃牛肉!骆驼也行,我请!” 众人听他说完,马上散开,各自收拾东西,准备早点回上泉镇。 安仁乐呵呵上前说道:“东家,两千五百匹马齐了,按照你说的还给双宁营买了两百匹契丹军马,给车马店买了二十匹吐蕃马,以后双宁营五百人全是轻骑兵,这比一般的河东军骑兵营都要豪横多了!全河东道只有黑鸦军能这样装备军马!而且以后我们不用买马了,让杨马倌好好养着,用不了几年咱们能卖小马驹了!” 孔盛东点点头说道:“再去买二十只羊,这里便宜啊!赶回去让云盛堂和双宁营的伙计、军兵开开荤!” 穆有粱笑着从后面骑马上来,说道:“哎!真是财大气粗!张口就是二十只羊!朱胜辛苦这么多年也没舍得在农庄这样吃羊肉啊!” 孔盛东听穆有粱说完,忙对安仁说:“再多买十头,送到农庄给朱胜,这里的羊比他养的好吃,还便宜!” 穆有粱哈哈笑了起来,调转马头走了。孔盛东问“小黑猪”:“难道羊肉不好吃?为什么大家都不爱吃呢?” “小黑猪”转身便跑,嘴里叼着一块大羊腿骨回来,放在地上,翘起一条腿,在羊骨头上尿了一泡。 孔盛东骂道:“不知好歹的傻狗!想当年你爹哪里这样糟蹋过东西!” “小黑猪”冲孔盛东汪汪叫了几声,转身也跑了! 云州北的马市大集,轰轰烈烈搞了五天结束了,各地来的游牧民陆续散去,草原又恢复了平静,似乎这里从未发生过什么事,只是地上多了不少羊骨头! 远在代州的李嗣本看完新任云南县小文县令的塘报,不禁哑然失笑,他和身边的掌书记文思景说道:“你看看你侄子和云州司马送来的塘报,云盛堂这生意做得精啊!低价弄来两千五百匹马!我现在有些后悔了,早知道他这样搞,我给他定个五千匹的定量。现在契丹的贵族老爷们估计都没想明白这次的事!他们还以为管住了军马场和小部落,马匹便不会外流到我们这里!呵呵,这个孔军使肚里有点东西啊!” 文思景看了塘报,也笑了,说道:“是啊!买的少了!孔将军也没想到甘南道来了一伙马贩子,赶来几百匹吐蕃马,把马匹价格压得这么低!” “什么将军!我看他还是做生意好!这手段也就他敢用!你都不知道他第一批军马怎么来的!算了!不说了!安排交接吧!我们也要感谢云盛堂,价格低了不少,我使起钱来也好办多了!河东道北方防线的重要性不如南边,但是缺兵少钱可不行,契丹人快憋不住了,我看阿保机要有动作,提醒双宁营和云州城防军小心些。” 文思景忙说道:“大人放心,我已经提醒他们了,马市一散云州北的防务立即收紧了,左屯县和右卫县的驻军增加了三千多人,雁门关外的防务一直秉承外松内紧的做法,属下以为目前还没有契丹人大规模南下的迹象,契丹军最多南下掠夺一番,一时还应该没什么大事!” 李嗣本点点头说道:“南边乱啊!现在全天下的注意力都在汴州军那里,洛阳城里朱温杀了唐王所有子嗣,扔到酒曲池灌酒后勒死,好狠的手段!从长安跟来的朝中重臣也都诛杀殆尽,梁王自立为帝就在眼前。河东道和汴州军打了这么多年,已成死敌,朱温办完正事,肯定第一个拿河东道晋王开刀!” “契丹那边一样,阿保机杀了不少契丹勋贵,已经有了统一草原的模样,还效仿大唐朝廷设置官位和军阶,理顺了内部朝政,估计将来也要建国称帝,这才是云州的最大隐患,等幽州军挡不住时,河东军怎么阻挡南下的契丹军啊!”文思景也说了自己的担忧。 “现在我们只能盼着黑水部、室韦部、鞑靼部能拖一拖契丹的步子,给我们争取点时间!”李嗣本说道。 “阿保机是难得的雄主,这家伙用人不拘一格,做事不法常规,敢于使用汉人,敢于打破契丹族的陈腐习俗,这几年接连降伏了契丹内的各大部落,还将其他部族压制得紧紧的,再多给他些时间,北方草原契丹军必定一家独大。只可惜,不论幽州军,还是我们河东军现在都顾不上契丹,都忙着应对南边的汴州军。” 李嗣本听文思景说完,自己也陷入沉思,他想了好一阵后才说道:“听说契丹和党项也有了盟约,各自在北方和西面发展,互相不攻伐。唉!阿保机确实厉害,这几年契丹军的军力在不断成长,可是我们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想起这事我的心里就十分沮丧,可惜晋王没有进攻契丹的命令来啊!” 文思景答道:“大人宽心些!只要守住雁门关从东到西的防线,契丹人即使南下最多也只能拿下云州、朔州,河东道凭借天险守得住,这也是晋王的底气所在。” 李嗣本苦笑着说道:“我的掌书记大人啊!你可见过有攻不破的防线?” 此刻,在更远的阴山东麓东侧,庆州境内的一片草原中,有一座连绵几里长的军队行营。在行营中间有座高大异常的毡毛帐篷,门口站着几个长相凶悍的契丹武士把守。 帐篷内坐着两人,一人正是是年三十三岁的契丹一代雄主耶律阿保机,另一位则是阿保机这几年特别信赖的汉人谋士韩延徽。他们身后站了四五个手脚麻利的侍从在一边烧水煮茶,端着奶酪、干果侍奉两人。 阿保机不露任何情绪地说道:“黑水部带头偷偷和河东军做生意,一次交易了几千匹战马!黑水部女真人还是不长记性啊,得了点便宜找不到自己的立场,前一段我们是不是对他们下手软了?早知道我调集重兵围困诛灭了这一族,如今也不会出这样的事 !完颜家的几个野心家,阴奉阳违总在背后捣鬼,迟早得把他们都收拾了!他们以为搞了一次阴谋,占了点便宜,有了和契丹族说话的能力,可我还真没把黑水部放在眼里!” 韩延徽略微点头后,喝了一口马奶,又皱皱眉毛说道:“契丹族想要不继突厥的后尘,想要维持在草原上的霸主地位,思想变革是必须的,只有契丹强盛而各部族羸弱,各部族才能听从我们的号令,契丹才能长盛不衰。对于黑水部这种做法该敲打便敲打,但是不能激起各部族的不满,毕竟我们还要继续巩固在北方草原的实力,对室韦和奚族的讨伐需要尽快完成,回过手来我们再对付黑水部女真人,或者命他们做南下进攻幽州和云州的先锋,让黑水部消亡在征讨的过程中!” 阿保机看了看这位清瘦白面汉人谋士,不禁问道:“韩先生为何对南下如此执着,我们统一了草原,成了草原霸主难道还不够?” 第82章 草原的雄主 韩延徽微笑着说道:“呵呵......大首领,您知道为什么当年的突厥、吐蕃都将夺取中原作为目标吗?因为北方和西方都太贫瘠、太苦寒,靠草原游牧能养多少人!即使现在草原部族还不是靠每年数次南下抢掠粮食才能保证粮食供给吗!?长安、洛阳的城池、宫殿我们的毡房怎么比,中原的富庶我们怎么比,中原王朝的治国理政契丹怎么比,大唐盛世维持了快三百年,这三百年里草原上你来我往换了多少霸主啊!?突厥人、铁勒人当年是何等得彪悍,如今他们在哪里呢?” 阿保机认真听完韩延徽的话,自己好好琢磨了一阵后又问道:“先生所言甚是!草原一到了冬天冷的连门都出不去,夏天碰上旱灾,牛马都得饿死,确实不利于长久维持。先生在南边和草原都生活了数年,想想两边的对比,自然知道草原部族无法长久发展的原因。话说到这里,其实我有个疑问一直想问韩先生!只是不好开口!” “大汗无非是想问,最初大汗将我扣在契丹,现在我为何会选择帮助契丹,帮助大首领!剿灭草原各部与我关系还不大,可是最后终将要和南边的幽州军、河东军开战,毕竟我是个汉人!为什么还愿意支持大首领?” 阿保机笑笑点点头。 “其实很简单,我就想早点天下太平!” “欧?这话如何理解?” “自从安史之乱后,大唐内外纷乱从未停止,已经一百多年了!尤其在幽州、云州、丰州这条线上的各族缠斗和围绕洛阳、长安的唐廷内斗,已经造成了千万人口消失。雁门关以内的藩镇争斗看不到一点结束的迹象,在大首领这里时间久了,见大首领有志向、有能力,希望大首领能先结束草原上的争斗,再南下幽州、云州,也许有一天还能拿下洛阳,这样天下能早点安定下来,人能少死一些。我老家原来在顺州,过去几年顺州几经易手,城内百姓剩下不到原来的三成!无数人或战死、或饿死、或冻死,太可怜了!” “韩先生怎么如此看好我?不怕我挥师南下屠戮中原?再说韩先生一个汉人,怎么肯见到游牧民族统治天下?” “大首领能听我说这些话便证明大首领不是个莽夫,更何况大首领这几年改制、立典、创文字、修宫廷,建孔庙、佛寺、道院。哪一件不是谋求契丹建国,实现以国制族的目的,有这样雄心的人应该知道使用杀戮的手段最不明智。至于游牧和农耕、少数族裔和汉族的问题,我不想多说什么,等到大事已成时,答案自然会出来!我只说一句草原游牧民族和中原农耕民族之间的界限其实根本没那么明显,比如云州附近有不少百姓既从事农耕,也养牲畜,一百年以来各族混杂,谁能说得清自己是什么部族的人?连河东道李克用父子和手下的大多数将军都是沙陀人!我相信大首领的心胸,到时自然能处理好这些问题。” 阿保机哈哈笑了起来,说道:“韩先生过誉了!我还有很多事想干没法干!哎!要改变草原游牧民族的思维方式、生活方式太难了。不瞒先生,我曾经偷偷去过长安,确实如先生所说,大唐三百年不是凭空来的,柔然、北魏、突厥、回鹘哪个在草原不是称霸一时,可如今呢!正如先生所言,契丹如想长久,必须建国,习汉制,什么大首领、什么天可汗,只有皇权才有用,草原选汗制度不能用了,谁都想当可汗,贵族们个个觊觎汗位,天天明争暗斗搞内耗能成什么事?” 韩延徽点点头,看着这位年轻气盛的草原霸主说道:“言归正传,契丹族不管建国与否,在草原上必须一家独大,这样才能号令草原,对于不听话的种族该打便打,该杀便杀,黑水部向来有野心,手里的力量也不弱,他们敢这么大规模卖战马,大首领不管,以后其他部族效仿怎么办?” “先生放心!黑水部的事我先记下,用不了多长时间我和他们算账。军马卖便卖了,找个机会我夺回来!其实我最担心的还是契丹内部的贵族们,这些人里有人正排队等着轮流做大汗呢!他们除了吃喝、玩女人哪里想过契丹的未来!” “此事大首领不用心急,依我看不过需要找个合适的时机而已,到时当断则断,一劳永逸除了后患,他们还能怎么样!只要马鞭在手,您还怕马不听话!笑话!” “韩先生好胆色!这可是违背祖制的大事,先生说得简单了点吧?” “祖制也是人定的!大首领也可以重新定祖制!依我看大首领有这个魄力!” “好!韩先生!今日你我所谈之事便是契丹未来的希望。对了,还有一件事需要请先生辛苦一下。” 韩延徽忙起身说道:“大首领吩咐吧!” “我想请韩先生再找几个汉人,好好研究一下大唐的各项制度,以后恐怕用得上!” 韩延徽答道:“大首领放心,这事我已经在做了!等到大首领需要,自然会拿出一套制度来!” “好!有劳韩先生。” 两人又谈了一些琐事,阿保机越谈越有热情,韩延徽见天色不早,这才告辞出了大帐篷。他踏进草原,沿着行营一路走了小半刻,才回到自己的小帐篷内,刚坐下,他的侍者进来说道:“外面刚杀了羊,肉正新鲜,韩先生要不要用一些!” 韩延徽轻声叹了一声,说道:“给我弄两个麦饼,弄一碗菜汤即可!” 这时,孔盛东正牵着两百匹战马、二十匹吐蕃马,带着四十只羊回到了上泉镇。镇上的居民听说云盛堂在云州北搞马市大集,没想到短短几天时间,云盛堂挣回来这么多钱,不少商家都眼红云盛堂的生意,但碍着双宁营的实力,只能偷偷羡慕、嫉妒、恨! 云安县新任的小文县令也到了南货铺,见了孔盛东忙施礼,说道:“孔将军,我叔父让我到了云南县先来拜会你,这些天公事琐碎,实在没顾得上,失礼了!请孔将军体谅!” 孔盛东大咧咧拉着小文县令坐下,说道:“文县令不必这样说话,我和你叔父在云南县共事多年,你叔父对云盛堂和双宁营照顾有加,我们也算一家人,你来云南县做县令正好,有什么事我们还可以互相帮衬着。” 小文县令陪着笑说道:“谢谢孔将军,孔将军这话透着亲切!以后少不了麻烦孔将军!” 孔盛东答道:“这个不用说!你来云南县不必担心!有双宁营维持着出不了大乱子!” 小文县令大着胆子提醒道:“这次双宁营在云州北是动静不小,听说惊动了契丹的阿保机,还处罚了黑水部头领,以后云盛堂在云州做生意还得防着些才好!毕竟云盛堂、双宁营名声在外!前两天我叔父写信来,还专门提到了这件事!” 孔盛东心里多少有些惊讶,说道:“我其实也没想到搞那么大动静,后来事情有点失控,来的人太多,最后办成了马市大集!哎!文县令提醒得对,我会注意的!” 小文县令忙说:“孔将军言过了,论官职我比你小,虽然咱们年龄差不多,可是你和我叔父算是老友,有时我还真不敢多说什么!” 孔盛东笑了笑说道:“无妨,以后我们兄弟称呼吧!和你叔父共事时我还小,我大哥他们和你叔父关系近!” 两人越聊越投缘,孔盛东喊了一声:“安仁,一会儿文县令走时给文县令一匹好马!以后常来常往!” 第83章 梁安甲的病 忙乎了好几天,终于和代州官家顺利交接完了马匹。李知行又细细算了账,和孔盛东偷偷说道:“兄弟,这次我们赚大了,除了得了两百匹军马,还有两千三百三十贯得利!不少库房积压的货物全换出去了,咱们库里现在茶叶、瓷器、铁器、药材都没剩多少了,需要赶快补货!” 孔盛东立即叫进来安仁和卢琬,让他两人赶快通知太原府诚商堂运货过来,又指派孙老大带着驮队去了西面的津河镇转运粮食。几人又忙了两天总算没什么事情了,孔盛东叫来冯英问道:“这几日怎么没见你大师姐?她不在上泉镇上?” 冯英答道:“这几日见孔叔忙,我没敢和孔叔说,大师姐病了!前几天回了善堂养病,穆叔和两位道长都去看过了,给配了药让好好养着!” 孔盛东想起梁安甲这一年来,身形更加消瘦,吃饭也没有胃口,不禁担心起来,说道:“明早带五只羊和我一起去善堂!一起去看看她!你和登云一起和我去吧,顺便帮我再拿点钱过去,下午你去镇上采买些糖果、糕饼一并带着给善堂的孩子们,缺钱去找安仁拿!” 冯英点头答应,马上转身出去办事! 孔盛东却不由独自担心起来,他知道梁安甲要强,如果不是没法坚持,不可能回了善堂。 夜里想这事孔盛东也没睡好,孙悦云说道:“梁安甲是你最好的护卫,现在病了请两位道长给好好看看,要不明日我和你一起去吧?!” 孔盛东摇摇头,说道:“她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怕人多,怕麻烦人,我自己去吧!两位道长不必多说,肯定会尽力,再说还有穆有粱呢!穆兄也懂医术,说不定调养调养也就好了!” 孙悦云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起身从家里的木柜中翻出三颗快一巴掌长的人参说道:“这是我大哥刚从宣州托人带回来的,你都给她带过去吧,万一有点用呢!” “哎!看来你真替她担心了!也不枉这几年她出生入死护着我和云盛堂上下!” “看你说的,我还认识好赖人!当年的事我也知道,人家为了云盛堂和你连个婆家都没找!可不能现在病了连个照顾的人也没有!多让人心寒啊!” “你这话提醒我了,明日我让卢琬找个得力的人去善堂照顾她!也该咱们好好对她!这些年我们亏欠人家啊!” 两人越说话越没睡意,结果闲谈了大半夜,直到快天明才睡了一会儿。一早孔盛东起来先去找卢琬,请卢琬尽快物色合适的人去善堂照顾梁安甲,他这才收拾好东西,和孙登云、冯英骑马去善堂。冯英和孙登云也都带了不少东西,还叫了四个军兵一起帮助拿着。 到了善堂,孔盛东正好在院里先碰到了穆有粱。他连忙拉着穆有粱到了一处墙角下低声问道:“怎么样?病得重吗?” 穆有粱摇摇头说道:“不太好!我和两位道长都看了,病因还在原来伤了的地方,里面有积血淤块,压着腹腔,所以吃饭不行,身体越来越差!” “没有别的办法吗?能不能把淤块取出来?” “我想过,也和两位道长商量过,但是实在没把握,不敢轻易动手,因为伤口会很大,而且因为她受伤的时间太久,淤块怕是已经和脏器相连,我们三人都不敢动手!弄不好,更麻烦!” 孔盛东脑子眩晕了好一阵,甚至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他用手比划了一下说道:“能不能找个再高明一些的郎中!?到云州或者太原府,也许有郎中能看了这病!” “昨日我请了上泉镇的高郎中,他看后也没把握,我已经派人到云州和代州城找其他郎中去了!只要有人能看好,我肯定派人把郎中抬来!” 孔盛东点点头,硬了硬心思又问道:“最不好的情况会如何?” 穆有粱沉默片刻,仔细想了想后说道:“她的身体会一点点透支下去,脏器会衰竭,最后承受不住,必然性命有忧!只是这个时间不好判断!” 孔盛东没法再想象这个结果,沉默好一阵后只能辞别穆有粱,转身进了善堂靠里的一间石窑洞前。他在门外忙整理了情绪,这才轻轻推门进去,进屋看到梁安甲正坐在炕沿和冯英、孙登云说话。 见孔盛东进来,冯英和孙登云一起出去分派带来的东西,孔盛东坐到一把方凳上说道:“我问过你师父了,你大抵上太劳累了!好好调养吧!这段时间你别想其他的,保养好了再回上泉镇!” 梁安甲看着孔盛东的脸庞说道:“我师父、两位道长都替我看了,我觉得他们在骗我!这次我能感觉到不对,吃什么都不香,体力下降的厉害,怕是不会那么容易好!以后让登云和冯英跟着你吧!” “看你说的!没那么严重!这几年你太操心,需要好好养着!我给你带了不少东西,尤其是草原上的肥羊,吃了包治百病,你就是好东西吃得太少!一会儿便炖一锅羊肉,香着呢!” “呵呵......我一会儿吃一些!你也不用操心,我自己还能照顾自己!” “不用你自己照顾,下午卢琬带个手脚麻利的人来,一个姓张的姑娘,会做各种糕饼,你保证喜欢!” “哎!没想到还能过上被人伺候的日子!好!我不推辞,说实话我想好起来!将来还和你一起出去!” 孔盛东心中实在不忍,但表面强装平静,说道:“对!对!还有好多地方我们没去呢!我还想去长安、洛阳、川中看看呢!没你在我不敢去!” 梁安甲听完又呵呵笑了起来,她的脸色虽然有些发白,但此刻的精神却好了很多,还拿起一块糕饼咬了一口。 孔盛东说道:“你好生养着,我没事便来看你!要什么随时和张姑娘说!我让人去办!在善堂里人手也多,你不要怕麻烦别人,想出去走走就叫师弟师妹们跟着,你在善堂修养千万不要拘束。这几天天气还不算冷,但是每日你多穿些,出入注意,别着了风寒。” 梁安甲点点头,转脸看着撒在院子里的明媚阳光说道:“这几日我回了善堂好多了!以后你有空能常来更好!” “一定来!你放心,这段时间事情少,快过年时你和阿丙一家都到我家住,我们一起过年,昨晚孙悦云还想一起来看你呢!” “好!我和师弟一起去!” “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命人提前安排好!到时你和阿丙一起来吃就行!” “好!”梁安丙答完,用手轻轻压了一下腹部,面颊还抽搐了一下,孔盛东用余光看到了这个动作,但是假装没有看到,继续换了个话题逗着梁安甲说话。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整整聊了一个多时辰,好像想把所有的话都说完似的。直到冯英和孙登云端着一小盆连汤带肉的羊肉和碗筷进了屋,两人才收住话题。 冯英说道:“大师姐来吃羊肉,师娘亲自做的!”说完取出一个小碗,连汤带肉给梁安甲盛了一碗。 梁安甲闻闻羊肉,说了句“真香!”便慢条斯理开始吃起来,还和冯英说:“你也取一个碗来,就在这里吃吧!” 冯英吐吐舌头,笑着说:“我们在云州城北草原上连吃了五天羊肉!‘小黑猪’都快吃吐了!大师姐我实在吃不进去!你放开吃吧!院里还有四只呢,管够!” 第84章 热闹的院子 过了一个多月后,梁安甲的病情并没有好一些,只是精神稍微好了点。派去侍奉梁安甲的张姑娘做饭手艺好,总能做出些新鲜好吃的东西,连羊肉都变着花样做了好几种。梁安甲的胃口稍微好了些,自然精神头也好了起来。 又过了一个月,眼看快过年了,孔盛东把梁安甲和梁安丙一家都接到了自己的宅子住,在前院腾出东面的厢房,把这几人都安顿在那里。每天冯五哥夫妻也过来吃饭,由五哥家的厨娘和张姑娘两人为大家做饭。孔家进出人口一多,每天都热热闹闹的,再加上快过年了,时常有人来访,整个院子里便更热闹了。 朔州的董倩和董傜也来上泉镇会账,索性也住到了孔盛东家里,房间不够大家也不介意,晚上挤在一间屋里休息,每天吃饭都要两张大桌子才能坐下,孔家宅子成了上泉镇最热闹的地方。有梁安丙在,孔盛东索性连护院也不安排,只留了门口三人把守,前后院交给梁安丙、孙登云和冯英替换看着。 董傜和董倩两人均是江湖儿女出身,如今做着开门生意,善于逢迎答话,每日和几个女人乐呵呵扯闲篇,讲讲这里的典故,说说那里的趣事,每日闲暇整个宅子里其乐融融。后来李义、卢琬一家、李知行夫妇带着孩子也来凑热闹,每天男人们在前院谈话、定事情,一堆女人在后院聊家常。 李知行说道:“孔兄,你家现在人口多,每天吃喝也要花不少钱,你这吝啬鬼,难得大方一次啊!” “难得今年都在我这里,我破费点不算什么,实在不行过两天我到街上卖两天年货,挣点钱养着大家!” “你卖东西谁敢不买啊!去吧,我支持你,你从南货铺拿货,到云南县城里去卖,县里哪个大人物不得出来多少买点,全当给双宁营交保护费了!买的越多心里肯定越开心,想着终于攀上了云盛堂的东家、双宁营的军使,正儿八经的带兵将军啊!” “我真是没时间啊!别看在家里,每天事情真不少。这不是给双梁村的年货刚回来,我得安排人去发放,今年我年前不过去了,家里这么多人,我不在不合适!要不你辛苦一趟,我让王豹、汪武两人和你一起去!你办事我放心!” 李知行笑着骂道:“又让你拐骗了!原来在这里等着我,算了,今年我去吧!我看着梁安甲这几日精神好了很多,看来人多点对她有好处,何况我们这些人的亲眷平时也没时间在一起,正好趁着过年一起住几日,互相增进一下感情!” 孔盛东马上说道:“还是李兄有人情味!哎!说实话,我们的孩子们需要多在一起啊,以后他们熟悉了才好一起合作,像你我兄弟一样互相能担待!” “行了!行了!这个理由更了不得!让孩子们一起多待几天吧!我明日便替你回双梁村!” 两人正说着,安仁进来说道:“东家,石铁匠的两个徒弟来了,大石头来算铜矿场的账务,小石头来算铁匠铺和铸铁坊的账务!” 孔盛东说道:“你看,李兄,真不骗你,天天也有事情!”说完忙请两人进来。 大石头如今在铜矿场独当一面成了那里的大掌柜,其他人都不再称呼“大石头”改称石老大、石掌柜;连带着小石头也变成了石老二、石二掌柜。两人因为自小和孔盛东、李知行熟悉,进门也不客套,互相简单问个好,大大方方落座,谈起了生意上的事情。 大石头说道:“今年铜矿场不错,官家的款项也回来了,具体得利我算过了,大概有三千五百多贯。东家,钱我带回来了!已经交给安仁处置,你看还有什么要安排的吗?” 孔盛东说道:“不错!铜矿场现在是云盛堂进项最大的摊子,你和诚商堂配合得也好!我和知行、张风青商量了,拿出三百贯奖励你和矿场的账房、伙计、雇工们!钱怎么使用你自己支配,我们不干涉。” 大石头忙说道:“谢谢东家!平日我们铜矿场的工钱不低,这次还奖励这么多钱!看来今年能过个肥肥的大年!” 一旁的小石头叹口气说道:“哎!大哥,你们铜矿场利润丰厚,每年挣这么多钱,东家奖励也愿意拿!你先说了,我都不好意思和东家报账。两位东家,今年铸铁坊和铁匠铺一共应给云盛堂分红一千一百贯!我师父说了,钱必须年前送来,明日这些钱也到上泉镇。” 孔盛东呵呵笑了笑说道:“小石头,你的心思我知道,你管这两个铺子事多利少,不用你拐着弯提醒我,我们几人也商量了,也给你三百贯去安顿过年,算是云盛堂额外的奖励。” 没想到小石头慌忙摇摇头说道:“那可不行!我师父说了,两边的生意不一样,我这边是双方合作的生意,红利两边五五开,我不能拿云盛堂的钱!这是以前早说好的事情,说话不算以后怎么合作生意!不行,不行!我们还按原先的规矩来!我眼红我师哥是一码事,做生意是另外一码事!何况现在生意不错,有吃有喝还有红利,还要什么啊?” 李知行夸赞说道:“看看!石铁匠不愧是老生意人,这话说得好!事办得明白!好些事我们几个晚辈还得和老一辈学啊!” 小石头笑了笑,又转身取出一个包袱,从里面掏出两个木盒子,说道:“这里面是天麻和虫草,是师父的朋友从川西带回来的,师父说让我拿来给梁安甲姑娘用,这药好多年了因为战乱过不来,这两盒费了不少事!” 孔盛东听小石头说完,起身接过木盒说道:“替我谢谢你师父!哎!还让你师父惦记这种事,真是受不起啊!” 李知行站起来也说道:“云盛堂原来几位主事和你们师父从一开始便是一家人,我们也从未把你们师兄弟看作外人,大家一起这么多年,谁不知道谁啊!两边的奖励你们都拿回去,这也是我们的心意,生意讲究和气生财,我们和和气气把事情做好,钱多点少点没那么重要。你们两人回去散点钱也有利于你们掌管生意,过年了,钱不在多,主要是让伙计、雇工们觉得我们没忘了他们。” 石铁匠的两个徒弟听完顿时觉得心暖,忙起身答谢。 孔盛东接着说道:“朱胜在山里的农庄今年收成好,我让安仁准备了些新打的粮食、还有十只野鸡,四只野猪,你们给石大爷带回去,算是我们两个晚辈点心意!老一辈里数石大爷的身体好,听说现在还能一顿吃三大碗饭,又赶上你们两个徒弟和女儿、女婿孝顺,我看一定能活个大寿数!呵呵!” 大石头忙说:“好!借东家吉言,但愿师父长命百岁!呵呵!原本我们师父还要去道观找两位道长一起过年!我看我把这些东西都送到双梁村算了!让老几位一起享用正好!” 孔盛东不禁大笑说道:“你早说啊!早知道我直接送道观里了,还省了辛苦把野猪、野鸡从双梁村带到了上泉镇!这倒好,还得送回双梁村!来回白折腾!野鸡和野猪都要骂咱们都是笨蛋了!” 几人听完都呵呵笑了起来! 李知行说道:“笨蛋就笨蛋,没事!反正是咱们要吃了它们,让它们骂几句解解气无妨!” 第85章 不散的宴席 除夕夜,孔盛东家里整整准备了五桌宴席。正屋里摆不下,又在两边厢房摆了两桌,一群孩子们挤在东厢房玩闹,院里挂着一溜灯笼,空气中还有炖肉的香味,显得格外有年味。开席后孔盛东先和男宾们吃喝了一阵,又去女宾那两桌敬酒,其他人也互相窜着桌子开始敬酒,家里一直吵闹到丑时,孩子们熬不住一个个都挤在一起睡去,大人们才陆续散去,各自去休息。只剩下孔盛东、孙悦云、李知行夫妇、冯五哥、穆有颜、梁安甲、董倩、董傜帮着厨娘收拾了桌子,又换了茶水糕饼,这些人围坐到了一起,闲聊着一起守岁。 冯五哥感慨:“早些年,每年这时都是老夫子和大哥、孙二哥他们这样一起领着大家守岁,这几年我们生意大了,人员分散,在一起的时候反而少了!” “是啊!老几位都去了!两位道长现在成了山中神仙,哪里也不去!张风青和张云青两人只能在身边侍奉师父,也回了双梁村。我们这一辈人也不齐!”李知行说道。 “不知穆兄今年在哪里过正月?”孔盛东问穆有颜。 “今年堂哥和嫂子都回了安宁村老宅,估计要在安宁村里过正月。前些天我爹说也想享福了,村里里长的职位想交给堂哥干,堂哥却推给了我大哥。我大哥那人你们知道,胆子小,办事能力差!我都怕他不服众!”穆有颜答道。 “穆有财这几年可以啊!把作坊和铺子管得都不错!心地也淳朴、善良,我听说村民还是很认可的!”李知行帮着说好话。 “我哥我还不知道!他那两下子上不得台面!”穆有颜心直口快,对自己大哥的评价毫不留情。 “哎!穆兄不会当里长的,他在双宁营的事情已经不少了,再说他这人就怕琐碎的事情,里长也不适合他,也委屈了他!”孔盛东说道。 “众人帮着穆有财也能凑乎,冯三哥这几年干得就不错啊!不也是两位道长帮着吗!让穆里长帮两年应该也可以胜任!”李知行建议道! 董傜笑了笑说道:“做里长每天处理的都是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事情,不用有大才,有穆姐姐和姐夫给坐镇,有穆老里长的威望在,穆有财大哥当个里长不算什么!” 孔盛东说道:“这话说得有些道理,董傜啊!有时间你多想想朔州生意上的事情!我看游十郎做生意都不如你啊!” 董傜马上回答道:“我帮着呢!你问董倩姐姐,我现在每天都看账册,连游十郎的账我也看!仅花瑞楼的利润今年比去年多了三百多贯!朔州多少商家看着眼热呢!” 梁安甲看着孔盛东和董傜对账,不禁笑了,说道:“大过年的!你两算什么账,说点什么不好!” 董傜嬉皮笑脸说道:“梁姐姐,你不知道孔东家最喜欢算账,尤其是挣了钱的账,听着比勾栏听曲都高兴,不信你问他!” “呵呵......对!对!我就喜欢听挣钱的账目,比听曲儿有意思多了!不然我早让你和董倩唱曲儿了!早听说你们二人现在在朔州每月只唱一次,茶钱三百文一位......好家伙!快一头羊的价格啊!我宁肯吃羊肉也不去!要价太狠了!” 大家听完都笑了起来,董傜说道:“孔东家你不懂,一个月唱两次便不值钱了!” 众人听她说完,咂摸了其中的道理后,纷纷点头称赞董傜会做生意! 董倩说道:“说实话,我和董傜做得生意不入流,可是你们从没有另眼看我们,我们心存感激,要不今晚我们两人给大家唱一曲,只是没有器乐,有些可惜!” 梁安甲却说道:“不用唱了,今晚我们守岁过除夕,良辰美景能在一起便好,曲子不论悲喜都有结束的时候,会让人感到时间的流逝!” 大家都说这话说得好,董倩说道:“是啊!我也好多年没守岁了!今日在这里我都不愿意天亮!心中但愿此刻长存!” 冯五哥说道:“我们虽从不同的地方来,但今天在一起就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没有什么入流不入流的说法,但凡种地、打猎能养家糊口过上好日子,谁愿意出来跑江湖、做生意,在家媳妇、孩子、热炕头多好啊!云盛堂的这些人哪用得上冒着战乱的风险到处转运货物,挣这些刀尖钱,双宁营的军士们更苦,平日练得苦,遇到盗匪、贼寇、乱军还得拿命拼杀!实实在在都不容易啊!” 李知行站起来应和道:“是啊!这两年我们哪有时间这样!不是忙着四处运货就是忙着解决各种麻烦!小麻烦还好,遇到大麻烦真是熬死个人,让你吃不下、睡不着!确实不易啊!” 穆有颜看着冯五哥说道:“我们家这口子平日人都快见不到人了!每个月走一趟西边商道,去津河镇一来一回二十天,哎!挣点钱谋生真不容易!” 孔盛东忙说:“五嫂啊!云盛堂能担重任的领队不多,除了五哥和孙大哥,只有王豹勉强可以带队,我也没办法,今年我让登云和冯英也去去,让五哥多在家里,行吗?” 穆有颜呵呵笑了,说道:“我可不敢多说什么,只是信口一说罢了,你们几个哪个不是这样,今年你在家也没几天吧!孙悦云你没算算?” 孙悦云忙回答:“我可不像你,天天数着日子等五哥!晚回来两天便神不守舍,到处问怎么还不回来啊!怎么还不回来!” 孙悦云最后几句把穆有颜的语态学得惟妙惟肖,把大家都逗乐了,穆有颜不好意思地骂道:“你不是一样?谁前两天还说在云州买个马走了快十天了!真让人担心死了!” 其余人听完又笑了起来,连屋子里厨娘和张姑娘都笑出了声。 孙悦云扑上前按住穆有颜说道:“就数你的嘴最坏!说着说着把矛头都转向了我!真是个妖孽!” 众人闲聊着,时间过的也快,眼看着东边开始亮了起来,黛青色的天空渐渐驱散了黑暗。 孔盛东看时间差不多了,说道:“知道为什么要守岁吗?”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孔盛东自己回答道:“就是为了第二天白天还能睡觉!走了!各回各屋补觉去!” 众人听完笑着出了堂屋,进了各自房间。 “小黑猪”刚从沉睡中醒来,有些疑惑地看着众人去睡觉,抬头看看天,迷惑了片刻,晃晃脑袋又卧回到垫子上继续睡去。 梁安甲最后一个出了堂屋,她和孔盛东说道:“时间终究还在流逝啊!真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孔盛东略一迟疑说道:“散了再聚,没事,你一定要好好保养!明年我们还在一起过!” 梁安甲露出浅浅笑意,点点头离去。 等到回了自己的屋内,孙悦云靠到孔盛东身边悄悄说道:“你应该知道吧?梁姐姐的病不好医治,云州和代州请来的郎中看过后都没办法,现在只能养着,能挨到什么时候不知道,眼看着她一天不如一天真替她担忧!你说这可怎么办啊?”说完,孙悦云还哭了出来! 孔盛东说道:“能多保一天算一天!尽管安排好吃喝,和她说些高兴的事,请张姑娘用心些伺候,再用好药,不要吝啬钱财,说什么也要让她多过几个年!” 孙悦云抹了抹眼角点点说道:“你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 第86章 强大汴州军 过了年,孔盛东依然没有让梁安甲回善堂,而是想着法子留住她,住到了冯五哥和穆有颜的那个院子。每日忙完了云盛堂和双宁营的事,孔盛东都要过去看看她,各种好吃的、好药材一个劲往过去送。梁安甲心知孔盛东想要将她留在身边悉心照顾,以便能维持着她的生命,所以也不再多说什么,送来的吃喝、药品也尽量忍着多吃、多用,但是即使这样,她的身体还是一天不如一天,日渐更加单薄消瘦。 云盛堂的人都知道两人之间的事情,也知道梁安甲数次救过孔盛东的命,因此并不惊异。反倒是外面的一些人常常偷偷说闲话,说孔盛东在外面又养了妾。孙悦云被这些留言弄得有些烦心,反而不知道是该常去看看梁安甲还是回避一些。 后来梁安甲也不好意思再住在上泉镇,和孔盛东提了几次要回善堂。孔盛东一句话堵死了所有流言,他说道:“我们还怕人嚼舌头,这几年考虑的全是生死大事,嚼舌头又无关生死,随他们去!” 反倒是穆有颜一如既往有胆色,听到有人说这种话立即便开骂,还因此赶走了家里的一个护卫。她吩咐护院队长牛二牛说道:“谁嚼舌头立即打发了,有多远派到多远!”牛二牛向来对穆家忠心耿耿,对穆有颜和冯五哥的话更是当圣旨对待,因此处理起人来毫不留情,慢慢这事也就没人再说什么了! 上泉镇上的几个女眷因此又时常聚到一起,连董倩和董傜也隔三岔五找借口来上泉镇小住,每次带着大包小包一车礼物,走时又买走大盒小盒一堆货物。 平静地过了大半年,梁安甲虽说还没有一点康复的迹象,但是病情却没有继续恶化。孔盛东稍微放了点心,但这一年他很少再出远门,基本上和穆有粱轮流在上泉镇坐镇指挥云盛堂和双宁营的事情。 这天太原府诚商堂的乔山公突然来了一封信,孔盛东打开一看,信里说:汴州梁王朱温势大,在沧州把幽州军围困了几万人,沧州全城百姓都上了城墙守城,百姓死伤过半,河东军为了让幽州军能保存下来继续分散汴州军的攻势,在潞州和汴州军也展开了会战,双方投入军力不少,潞州守将丁会不满朱温对待唐王的做法,叛变了汴州,率领潞州军民投降河东道,晋王李克用决定内迁潞州军民,不久后云州也会有一批潞州军民前来,乔山公提醒孔盛东配合云南县多收留潞州军民,一是可以补充河东道人丁,二是可以扩大棚村的收容量。棚村这几年的赋税收入可观,而且固定住户多了,到了用人时好抽调。 孔盛东把信交给穆有粱、李知行看完后,李知行先说道:“现在看来当年建棚村投入虽大,如今的产出却不小,除了赋税收入,双宁营还一次补充了两百多人,适当再扩大些也可以。听说乔东家在忻州刺史、团练营的帮助下,在忻州收容了近五千人,否则诚商堂哪能这么快恢复元气!” 穆有粱也点点头表示同意,穆有粱说道:“汴州军在关内道北面的夏州还在开战,三面打仗不落下风,实力强横啊!打战还要靠人丁,河东道和汴州军相比所控制地盘和人口差不少,日后兵员补充远不及汴州军便捷,所以才北迁人丁,设法自保啊!” 孔盛东也同意这些看法,他补充道:“汴州军不停征伐各镇是在进一步削弱各藩镇的实力,梁王朱温要称帝,等汴州军一家独大后,到时各藩镇谁敢说什么!?” 李知行无奈说道:“听说洛阳已经在准备称帝的事情了,有人在上表请唐王退位禅让,有人还提出让梁王做唐王的亚父,朱温现在又是谦让,又是推诿,做出了一副不心甘、不情愿的样子,想想真他娘让人恶心!真正的乱臣贼子啊!” 穆有粱笑着说道:“文人也骂人了!呵呵......朱温把该做的样子做全了,这样以后才好登基!我们大概快看到大唐彻底湮灭的时候了!” 孔盛东却说道:“加紧练兵吧,双宁营刚刚补充了人马,新士兵训练不能耽搁,几个村的庄丁也要参与训练,朱温一称帝,肯定先打河东军,何况契丹也没闲着,前些天卢琬的奚族同族传来消息,契丹的阿保机也准备称帝了!连朝廷官员的设置都和唐朝一样,阿保机有野心,谋求以国代族统管北方草原,这种事原来盛极一时的突厥人也没干成。一旦阿保机称帝,契丹建国,整合了草原民族的契丹大军第一要务也是南下图谋中原。” 穆有粱和李知行听孔盛东这样说,心里更加不安起来,因为他们知道契丹人的聚集地最南端离云州不过两百多里,实实在在威胁着云州、威胁着双宁营!云州出了事,契丹军南下,涉及到自身的生死存亡,双宁营到时必定不得不出战应对。 穆有粱说道:“李义从云州巡防军那里得来消息,契丹军今年袭扰的频率明显增加了,云州北面的两个县经常被偷袭,甚至契丹军已经开始尝试攻击县城,看来阿保机也在干和朱温一样的事,在称帝前想方设法削弱周边势力,为自己称帝做准备!这几年小藩镇被吞并了不少。大藩镇们控制的地域、人口越来越多,都心存当皇帝的想法,除了朱温、阿保机,再算上蜀王王建,江南道的杨行密、杨渥父子,吴越王钱镠,天下马上要有四五个皇帝了!已经赶上春秋战国的纷乱格局了!” “皇帝越多,天下越乱!哎!还是加紧办咱们的事吧!谁称帝不收苛捐杂税,谁称帝我们能少交一文钱。往后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各个都想灭了别家当皇帝,天下能太平才怪?”孔盛东说道。 说完这话,孔盛东喊进来安仁说道:“这个月西面的津河镇多走两趟,夏州那边需要什么往过去运什么,夏州军对汴州军打得越好,我们越安全,你再给安旺写封信,告诉他不要怕和夏州军打交道,挣钱少也没事,全力支持夏州军对抗汴州军。我们现在实力不行,如果实力强,我恨不得给夏州军点粮饷,让夏州军多消耗消耗汴州军。” 安仁问道:“铁器、盔甲这些也卖给他们?安旺说草药在那边也卖得好,也全买吗?” 李知行在一旁说道:“卖!怕什么,我们以后还不知道归哪个皇帝管呢!这会儿谁管这些?拿回真金白银来比什么都真切!走西面商道反正没人过问、盘查,都由着我们,趁这个时候正好敞开了干!” 孔盛东笑了笑说道:“如果河东道的商户都像我们这样干,河东道也许还能更强盛些,汴州军也能被制约得多一些。” 几人正谈着,张风青急匆匆进了门,他顾不得喝口水,刚跨进门槛便说道:“有个坏消息!商队出事了!” 几人听罢一惊,忙一起转过身体,等着张风青继续说话。 “王豹带商队去代州,返回时在雁门关下面被一支军队拦截了,抢了所有货物,还杀了我们两名军士。没想到最安全的一条商道却出了这样的事!王豹刚回来,被狠狠打了一顿,因李嗣本大人去了蔚州巡防,无法过问这件事,他一边给安平送了信,一边只能先跑回上泉镇报信。” 第87章 大胆辎重营 “王豹人呢?”穆有粱急忙问道。 “在孔哥家里呢!他先去的那里!这会儿镇上的郎中正给包扎伤口呢!” 孔盛东等人急忙赶回到了宅院这边,进了院子便看见西厢房门开着,王豹正趴在宽木凳上,背上缠着布条,梁安甲和孙悦云也在一旁看着郎中处置后手臂的伤口。 看到孔盛东等人进来,王豹想着起身说话,却被孔盛东压下去让他一边治伤一边回话,孔盛东说道:“你就这样,把事情说给我们听。” “我们过了雁门关,以为没什么事了,一路下山中遇到了一队人马,有五十多人,他们拦住路说是要盘查,检查完货物,说里面有违禁的硫磺、硝石,要扣留所有货物。我和他们争辩了两句,说那么一点硫磺、硝石能干什么,这是我们给道观的两位道爷买的炼丹材料,剩下的要在药铺当配料用。可是这队人却不依不饶,动手便打人,我们的两名双宁营护卫上去帮我,结果立即被那个带队的校尉动手杀了,因为没想到他们下死手,我们没一点防备,白白折了两人,他们杀了人,抢了货物立即从雁门关西面进了山里一座河东军辎重营。我打听了,那是河东军雁门关辎重营驻地,驻地带队的将军姓张,杀人的都尉姓李。” “你们没返回报告雁门关守军,吕将军你也认识啊!?”孔盛东问道。 “吕将军也不在军营,说是出去巡防了,其他军官说那座辎重营的人马归太原府城防军管辖,他们没法去找人家!” 穆有粱问道:“辎重营有多少人?” “五百人!他们常年负责从太原府转运粮食、军资到雁门关,顺带在官道上流动盘查过往商队,军兵大多是胡人,说话专横跋扈,常常欺负过往商队,和我们发生冲突倒是第一次!” 穆有粱看看孔盛东说道:“我召集人马,先围了辎重营再说,杀人也不问问是谁的人,再说货物也值不少钱!我们去要回来!” 孔盛东站着原地想了想,说道:“先召集人马,至于怎么动我想想,这件事里透着蹊跷!正好赶在李嗣本大人不在,吕将军也不在时发生,出手的辎重营属于河东军太原府城防军......双宁营、云盛堂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啊!这是故意找茬子,我们得小心应对!” 这时穆有粱也冷静了下来,对身后的孙登云说道:“先去请李义、墨先生来,命李义召集五百人马在棚村候命!” 孙登云转身离去,冯五哥正好赶过来。 冯五哥听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又讲了一遍事情后,说道:“不要轻举妄动,辎重营毕竟也是河东军,我们轻易出击围困他们别遭了口舌,最好还是等李嗣本大人回来了协调这事!人和货物肯定要有说法!我们一动手反而理亏。” 孔盛东觉得五哥说得有道理,让李知行记录了王豹所说,之后安排道:“召集好人马先在棚村等两天,后天我和五哥先带十人去代州,穆兄,你和李义率双宁营在后面,到了雁门关下面找地方先驻扎,等我的消息再行动!” 穆有粱点头后问道:“李嗣本如果还没回来怎么办?这种事不能拖得时间长了!” “穆兄先等我五日,如果五日后我这边还没动静,双宁营再分批进雁门关,先围营再说,要货物,要凶犯。不要动手开打,等我回来再动手!” 两人商量完,有了既定计划,安排人给王豹治伤,一起进了前院正堂。 这时墨先生也赶来了,他先看了王豹,进了正堂对孔盛东和穆有粱建议道:“这事不要着急,事急则乱,何不等两天再动,反正辎重营跑不了,人马可以集结,也可以去找李嗣本大人,但双宁营不要轻易出击,属下先去一趟雁门关附近打探,摸摸虚实再动手不晚。这支辎重营属于太原府城防军按理归太原留守李克宁辖制,出了这种事我们不得不防啊!和文县令那里也最好说一声,留个案底!” 孔、穆二人听后觉得这样更稳妥,于是决定再延后两日才出动。 过了三天,孔盛东感到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先行出发去代州。 可是一大早他还没走出上泉镇五里地,雁门关的吕将军带了一队人却和他走了个面对面。 吕将军远远看到孔盛东便跳下马,拉着另外两人走到孔盛东身边说道:“孔军使,我们正要去上泉镇找你呢!这位是雁门关西辕辎重营的张杉将军,那位是张将军下属李都尉,李都尉前几日不知轻重收没了云盛堂的商队货物,误杀了两名双宁营军士,这不是我们一起来找你说说这事!孔军使可不要动武啊!” 吕将军身后的那位张杉将军身材魁梧,面目黝黑,他慢悠悠上来说道:“事出仓促,本将的手下行事鲁莽,请孔军使多担待!货物我带来了!人我处罚了。”说完,那名李都尉也上前施礼,说道:“孔军使,属下错了!已经受了军纪处罚,望孔军使见谅!” 孔盛东看了看眼前三人,良久后露出笑意说道:“好!既然三位都远道来了,先到上泉镇吧!怎么也要喝杯茶,坐下来好好说一说善后的事情。”说完转身对身后的孙登云说道:“去请穆军使也来上泉镇!集结的人马先留在棚村不要动,由李义代管,让他等我和穆军使的命令。” 吕将军等三人听完脸上神色如常,并没有太多惊讶,只是那位张将军问道:“怎么?孔军使要带人马兴师问罪?双宁营现在这么强横啊?团练营还敢跨州调动,直接和河东军对战?我们可不属于李嗣本制下,我们归太原府辖制,真打起来,你们都算叛军,孔军使难道连这个都不明白吗?” 孔盛东呵呵笑道:“不瞒张将军,双宁营从没受过这种窝囊气,你们是河东军,我们也算河东军,凭什么我们受委屈?如果不是等李嗣本大人回来,辎重营早被我们围了,虽说我们人数相当,可是我却有信心一举歼灭辎重营,张将军信不信?至于跨州调动团练营的事,我们自然会向李嗣本大人说明原委,也犯不上你们来管!何况我们还没动呢!不知道张将军激动什么啊!呵呵!” 这时张杉脸上露出怒色,说道:“孔军使好胆色,看来真敢对我们动手,你不怕太原府问责吗?你们才多少人马,胆子也太大了些吧!” “我说了我们也算河东军,对于向自己人下手的河东军,双宁营从不畏惧,你们先杀了我们的人,抢了我们的货物,和你们还用客气!张将军想必也听说过,前两年云州叛军我们照样杀了不少!连藏在云州城里的吴县令我们也照样进城杀了!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雁门关守将吕将军见到两人言语冲突越来越大,忙劝说道:“哪至于这样!?事情说开了便好!毕竟都是河东军制下的军队!走,走,我们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孔盛东脸上恢复笑意,说道:“请吧!我们到上泉镇再谈!” 众人回到上泉镇孔盛东宅子前院,进了正堂,几人刚落座,茶还没上,穆有粱也赶回来了,穆有粱默不作声看了看来人,过来坐到孔盛东一侧。 吕将军远远向穆有粱施礼,辎重营的那两位却不以为意,兀自坐在对面没什么表情。 第88章 射人先射马 几人坐下后,孔盛东转身对穆有粱说道:“穆兄,吕将军带着张将军来归还货物,刚才还向我赔了礼,穆兄,你说这事你看怎么办啊!就这样了了?” 穆有粱哼了一声说道:“杀了两个人怎么办?白杀了?那以后双宁营的人被杀,都赔个礼就算完了?那我天天去给张将军赔礼去,张将军觉得如何?” 张杉不慌不忙说道:“我们再赔五百贯钱,两位军使觉得怎么样?” 孔盛东站起身来哈哈笑了起来,说道:“要不这样!我给张将军一千贯,不,两千贯!只要这位李都尉的脑袋如何?” 堂内人听完全是一愣,过了片刻,张杉才说:“我们都是河东道的游击将军,错也认了,货物也拿回来了!难道非要杀人偿命吗?” 穆有粱毫不畏惧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杀人者偿命,天经地义!我的军兵都这样稀里糊涂被杀了,以后谁还愿意在双宁营?” 吕将军等三人惊诧起身看着杀气腾腾的穆有粱,吕将军忙说道:“何必呢!为了误杀的两个军兵不值得啊!?” 孔盛东说道:“我双宁营校尉王豹在事前已经自报家门,这位李都尉也知道双宁营、云盛堂和李嗣本大人的关系,还能下了手,这和误杀、错杀是两码事!说白了,你们不就是想看看双宁营的过激反应吗,好找个理由治罪。我们也好说话,货送来,人偿命,钱照样赔!” 吕将军还没说话,张杉说道:“你敢在这里杀李都尉?李都尉我们走,看谁敢拦着,有胆子你们来打辎重营,我倒要看看双宁营的胆子和本事!我们堂堂河东军还怕打不赢地方团练营!” 孔盛东平静回答:“我怕脏了我家的地!等两天李嗣本大人回来我们禀告完李大人,自然会去辎重营找你们,张将军放心!” “哼!李嗣本又如何!当我们怕了不成?我们走!”张杉竟然不顾吕将军在场,拉着李都尉要走。 孔盛东也不拦着,转身给穆有粱倒杯水,轻声耳语了几句话。 吕将军尴尬在堂内愣了一阵,看着孔、穆二人摇摇头,说了声“何苦呢!”跟着那两人一起离开了孔家。 看着这几人离去,孔盛东问道:“穆兄,你看用不用给李嗣本大人写个塘报先送过去?” “写吧,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他们不是敲山震虎便是打草惊蛇,无非想看看双宁营怎么行动!” “我看他们是投石问路!想看看我们的底牌!算了,我们忍一忍,杀只鸡给猴看看也好!”孔盛东回答道。 张杉等人气冲冲离开上泉镇,吕将军在后面追上来劝说道:“张将军,双宁营历来护短,杀他们的人有点过了!看来等李嗣本回来,他们肯定会去告一状!” 张杉恶狠狠地说道:“怕什么!李嗣本能把我们怎么样!他总不至于去找李克宁大人论理吧!我们上门请罪了,货物也留下了,面子上说得过去,死两个人便不依不饶,显得他们小气了!没事!李都尉,这段时间我们不出辎重营,本将军不信双宁营敢来!他们来了更好,吕将军你手里的兵不是用来看的吧?这就要看你的诚意了!我们两面加起来那么多军兵,还怕双宁营!” 吕将军叹口气说道:“还不是时候啊!这么早行动会坏了事的!张将军三思啊!这件事再激化下去,非得闹出大事来啊!原本我们的目的也只是给双宁营一点警告,适可而止正好,真闹出大事两面都不好善后啊!” 他们两人一边争论,一行人骑马眼看过了五边堡村,沿官道进了一道土沟,土沟四面都是土林,地势奇特。 正这时从土沟一侧突然射来两支冷箭,一支正中张杉的马眼,另一支直接射入了李都尉的脖子,这两支箭射得极为突然,而且准头和力度惊人,李都尉都没有一点反应便被一箭毙命,重重从马背上摔到了地上。张将军的坐下马疼的发了狂,高高跃起,甩下了马鞍上的张将军,朝着前面奔去,没跑多远一头撞在丘陵土林上,发出凄惨嘶鸣后,活活撞死在路边。 张将军灰头土脸爬起来,转身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李都尉,喝道:“快去追埋伏我们的人!双宁营竟然敢刺杀我们!他们的胆子太大了!” 旁边的军兵们忙去找射箭的人,但是只听到从几个方向传来远去的马蹄声,却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张杉暴怒,喊道:“走!回上泉镇,找双宁营对质去!他们的胆子也太大了,河东军的都尉说杀就杀!这还了得?” 这时,浑身冒冷汗的吕将军过来再次劝说道:“张将军,我们也没抓到刺客,怎么和双宁营对质,依我看算了!他们再多射两箭咱们两人都完了!我们远离雁门关,无令擅动,真要被刺杀,也说不清什么!谁会替我们出头啊?李嗣本直接管着雁门关防线,他随便找个理由便能替双宁营开脱了罪责!算了!算了!双宁营里有高手啊,万一我们对质回来,再埋伏两个神射手,我们哪能回得去啊?” 张杉这才冷静下来,他摸摸自己的脖子,后背也冒出了凉意!任凭是谁眼见刹那间手下被射杀,也会对生命多些敬畏! 吕将军接着劝说道:“这下张将军应该知道双宁营的行事风格和实力了!他们虽然人数不多,可是轻骑兵能攻善守,游侠们精于刺杀,日后该怎么布置张将军大概也明白了!还是应该多准备些人手才好行动!” 张杉还有些不甘心受辱,但是听吕将军说完也没了话,颓然上了张都尉那匹军马,低声说道:“先回营里吧!” 吕将军这才放心,忙又劝了几句,命令士兵速回雁门关内! 冯五哥和冯英回到了孔盛东家门口,把弓箭和马匹交给双宁营护卫,一前一后进了前院正堂。 孔盛东见了两人回来,问道:“办好了?” 冯五哥说道:“办好了!射杀了那个李都尉,射死了张将军的马匹!” 孔盛东连说好,好,然后夸奖冯英,说道:“行啊!以后你五叔有帮手了!” 冯英笑了笑回话:“那个张将军也该死!应该也杀了!省的日后麻烦!” 穆有粱起身说道:“不急,一个辎重营游击将军,最多算个棋子,以后有机会收拾他!冯英你还小,要学着沉得住气!” 冯五哥说道:“那个雁门关守将吕将军按说是我们的人,怎么和太原府城防军混到一起了?” “墙头草罢了!这种人不用管,只要控制住局面,他翻不起浪!”孔盛东回答。 “不过这事可没完!明面上我们还吃亏呢!”穆有粱依旧不依不饶。 “穆兄不用急,等等墨先生的消息我们再行动,这会儿先给李嗣本写塘报,请李大人出面要凶手!”孔盛东说道。 “凶手不是死了吗!怎么交?”孙登云和冯英都不解。 “谁知道凶手死了?我们又不知道!又不是我们干的!”孔盛东面不改色说道。 “张将军回报说凶手死了也没事啊!甚至他可以说他问罪杀了李都尉交代我们!”孙登云回答。 “不管李都尉怎么死的,李嗣本都会认定为杀人灭口!这时候事情才开始有意思!”孔盛东继续解释。 冯英马上说道:“那怪孔叔只让杀了李都尉!原来还有后手!” 第89章 擒贼先擒王 穆有粱笑了笑说“你们两个好好学着吧!这里面的事情复杂着呢!” 冯英吐吐舌头说道:“师父和孔叔真有默契,互相没有通气便安排好了伏击的事情!” 孔盛东也笑了,说道:“你师父知道我咽不下这口气,别的且不说,双宁营死了两个人,我们不能让兄弟们寒心!如果连死人的仇都不报,以后办事谁还拼命!” 孙登云点头说道:“对!双宁营的人他们也敢杀,那真不能让那个李都尉活着回去!” 几人正谈着,墨先生匆匆进来,他向孔、穆二人施礼后汇报道:“辎重营将军张杉在雁门关南藏了一支千人的军队,等着我们去围攻,正好可以顺势消灭我们,吕将军那一营的人是幌子,张杉的图谋是让我们和吕将军的雁门关守军火拼,然后再收拾残局,诬告李嗣本大人治军不严,致使双宁营和雁门关守军发生冲突,甚至会想法削弱李大人对雁门关军队的掌控,哎!幸亏我们没有动!幸亏啊!” “这消息怎么来的?”穆有粱惊诧地问。 “李嗣本大人回来了,我见到了李大人身边的文思景掌书记,他说李大人早有察觉,只是想看看这事的发展,顺带揪出了吕将军这个叛徒。” “那李嗣本大人会有什么动作?”孔盛东问道。 “李大人会派人寻个由头接管雁门关吕将军那营人马,吕将军降两级,另有调动;辎重营的人李嗣本大人也没办法,只能日后多防着些,毕竟人家属于太原府城防军,日后慢慢处置吧!还没到撕破脸皮的时候!” “原来一切都在李大人的掌握中啊!河东道高层的斗争看来已经表面化,像李嗣本这样的大员都在隔岸观火,只是等着矛盾冲突爆发而已!”穆有粱感叹。 “是的!还有便是文思景大人说咱们双宁营不必和他们客气,该怎么办怎么办!只要不是捅了大窟窿,在河东道高层看来发生点小冲突也不是什么大事!像杀了李都尉这种事谁会懒得理!”墨先生接着说道。 “哎!可惜了!早知道连张杉那个破游击将军也射死算了!便宜他了!”孔盛东有些后悔。 “算了!眼前别惹事!如今南边汴州军梁王朱温马上要登基,大唐眼看没了!契丹那边阿保机也要称帝,河东道晋王的身体情况每况愈下,下面各种势力蠢蠢欲动,我们也学着李嗣本先等等看吧!张杉是小角色,想把事情办扎实,还得擒贼擒王!杀了张杉没什么大用,他只是来试探我们的马前卒。李嗣本大人肯定会按着我们的说法把事情演圆满了!”穆有粱说道。 孔盛东拍拍额头说道:“哎!穆兄说得对!不能再想这件事了,让李嗣本大人去处置吧!这些天契丹军多次深入到云州境内,抢人、抢钱、抢粮食,阿保机不是一般的莽夫,又正值壮年,将来几年契丹人必成大患。昨天小文县令还派人来告知我们,双宁营不要妄动,尤其在云州北面,一定要小心。穆兄我看除了上泉镇的驻军,双宁营其他地方的力量都收一收,退到善庄吧!棚村只保留一小队即可!” “好!”穆有粱答应完又问墨先生:“墨参军,太原府那边的王家有什么动静吗?” 墨先生答道:“一切还正常,只是听说王家招募了一群护卫,养在各个商号,王家兴隆堂这两年不错,恢复了部分元气,大有重新进入太原府“四大家”的架势!诚商堂的乔山公东家一直派人在监视着,应该不会出乱子!” “咱们也要看好了!王家和我们有大仇,将来他们得势了我们必然遭殃!”孔盛东说道。 墨先生点头答应道:“孔军使放心,我知道其中的利害!真发生了对我们不利的局面,双宁营定要不惜代价、倾巢而出先灭了王家,不然王家必然想尽办法也弄死我们这些人!” 孔盛东起身走到门口,自言自语道:“这两年天下要巨变啊!藩镇们通过兼并实力大涨,全占据了稳定地盘、拥兵自重,具备了称王、称帝的实力,再加上藩镇的内乱,老百姓夹在混战中不知道还得死多少人!” 屋内其他人没说话,穆有粱说道:“还是多想想我们自己的事吧!争天下轮不到我们,实在没了办法,我们最好先进山躲几年,等他们打得差不多了再出山!” “穆兄,恐怕这种事由不得我们。吕将军也罢、张杉也罢,全是棋子,双宁营现在也在棋盘上,我只盼着将来双宁营不要成为棋盘上的炮灰、弃子!” 傍晚时分,孔盛东心中烦躁,抽空又去看望梁安甲,进了冯五哥所住院子里,见梁安甲正和穆有颜说话。 穆有颜见孔盛东来了,问道:“被抢的货送回来啦?” “送回来了!他们不是为了抢货,只是为了引双宁营过去!” “生意做的刀光剑影!这都碰些什么事啊!”穆有颜说完,起身去了后院,把前院厢房留给孔盛东和梁安甲两人单独说话。 “近来我看你气色好了不少!也没有再瘦下去!不错!看来好吃好喝确实有点作用!我给你的那些药,你也不要停,一定要照着方子继续用!”孔盛东说道。 “我强撑着每日多吃喝一些,精神自然好了些,那些药贵重,有时我都不舍得用,我知道为了弄来那些药,你肯定费了大周折,再说住在这里吃的、用的都好,又不用自己操心!这段时间我真没有操一点心。” “你不用操心,上泉镇商号有孙登云和冯英看着没事,我又把董界也调过来了!你师父还让你的小师妹梁安戊也到了总堂,日常护卫的力量足够!你放宽心养病吧!” 梁安甲点点头,说道:“我那个小师妹不错,虽说长相粗鄙些,可是刀法真不错,师娘还给了她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有她在和我在一样!” 孔盛东看了看梁安甲更加清瘦的身形,说道:“你师妹肯定比你厉害!你看人家那身材,即使对上一般男子怕也不吃亏,你刀法无非走了奇袭路子,硬碰硬你对上她真不行!前日我听登云说,连他对上你这个师妹梁安戊都发怵!尤其你说的那把刀,真是好东西,登云眼馋得不行!” 梁安甲笑着说道:“当年我学艺,一心只想着早点出徒,能帮着师父和你,所以下了苦功夫,对身体损耗也大,师父也明白我的心思,才选了这样的路数教我,我这一路过来,多少有些急功近利!反而二师弟一步一个脚印得了真传,只可惜他去得太早了,石寨那一仗打得太可惜了,善堂死了那么多好苗子!和二师弟他们比我活到今天已经算是幸运多了!” 孔盛东一听这话里有些不祥,忙说道:“你好好养着,别想这些事,眼看又要入冬过年了,等事情少一些我天天来看你!” “我知道这两年外面反而更不太平,为了云盛堂和双宁营你也操心费力,我不给你找麻烦!你好好应付外面的事情吧!在你五哥五嫂家他们都很照顾我!如果这病能好了最好,好不了我自己也想多熬些时间,原来我不怕死,现在我真不愿意去死!”梁安甲说完又开始掉眼泪。 “你一定要坚持下去!说不定哪天病就好了!我们不是说好还要一起去洛阳、长安啊?”孔盛东嘴上说着,心里却也开始流泪。 第90章 大唐的覆灭 次年刚过正月,从洛阳传来消息:唐王被逼无奈下,从洛阳遣重臣见梁王,正式向梁王朱温表达了禅让的意思。朱温也不再推托,顺势受禅。二月,唐王将传国玉玺献给梁王朱温,四月,经过筹备朱温受百官称臣,即皇帝位,国号“大梁”。梁更名汴州为汴京、开封府,称东都,洛阳为西都。唐王被送至曹州,次年被鸩杀,谥号“唐哀帝!”大唐至此彻底灭亡! 梁立国后,除了河东道晋王李克用、淮南王杨渥、西川王王建,以及关内道李茂贞外,几乎其余各藩镇都奉梁为正统,愿意称臣受封。 紧接着梁帝朱温趁幽州军内刘仁恭、刘守光、刘守文父子三人内斗,一举分裂瓦解了幽州军,拿下来河东道东面的广大领土,大梁实力大增,占据了中原地区最大的区域,再加上几个小藩镇的归附,一时声势冠绝天下。 这一连串的事件接连发生,让人目不暇接,无从以对。历史车轮如同巨浪,裹挟着所有人翻涌向前。 河东道因与大梁国直接接壤,双方又敌对多年,眼见梁军从东、南、西南三个方向陈兵逼近,晋王不得不派出重兵、大将守住各个要地,以保河东道安全。 这天孔盛东看完小文县令送来的塘报,心头一阵烦躁,问安仁:“李知行东家哪去了?好几日没见了!” 安仁忙回答:“在食誉楼呢!连着喝了三天酒,酒后便睡在食誉楼!田老板不好意思驱赶他,腾出了一间雅间由着他折腾!” 孔盛东问道:“大唐被灭了,他受这么大的打击?” “可不是!读书人嘛!想不开!大概过两日就好了!”安仁回答。 孔盛东披上袍子,说道:“冯英,你和我去看看他!这个迂腐的遗少又书生意气了!” 孔盛东、冯英二人出了南货铺,没走多远,拐进了食誉楼的内堂。田老板眼见孔盛东进来,也不说话,只是伸手指了指楼上的一间雅间。 孔盛东会意,拜了拜田老板,转身上了楼。 推开雅间门,只见李知行并没有喝酒,只是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发呆。孔盛东挥挥手示意冯英在外面等着,他自己则坐到了李知行对面。 “今天怎么不喝了!?我还想蹭一杯呢!平时也不见你请人吃饭,正好请我吃顿好的!” “挺费钱,算了!挣钱不容易!” “呵呵......看来想开了!” “想不开能怎么样!?我一个残疾人还能干什么!没了也好,省的窝囊苟且!” “好!想开了便好!你说得对,与其这样苟延残喘不如来个痛快的!” “哎!我不是可惜大唐江山,而是可惜盛世不在,乱世无休啊!大唐快三百年,存亡有定数,哪有万古江山!” “对!我理解你!我也读了那么多李太白、杜子美的诗,看过韩、柳的文章,大唐盛世难得!只是眼下还是要多操我们自己的心啊!《唐诗》再好也不能当饭吃,烧火吧还不耐烧!盛世文章值钱,乱世谁顾得上看韩、柳的大作啊,能好好流传下来,不湮灭已经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李知行听孔盛东说完,转身问道:“看你都说了些什么啊!?看来又有其他麻烦事?” “文县令刚刚给我送来塘报,契丹的阿保机年后一举扫平好几个契丹部落,已经统一了契丹全境,还降服了几个周边的部族,前几日阿保机正式建立汗国,称大汗,国号''契丹''”。 “哎!这个契丹国比梁国还大吧!?我们河东道夹在这两大势力之间,以后日子不好过啊!东边的幽州军也不是省油的灯,隔三岔五还要来找麻烦,真不知道老迈的晋王有什么好办法维持眼前的局面!” “是啊!阿保机是雄主!有野心有实力,文县令说云州北已经出现了多支契丹军队的身影,过完年掠走不少云州人丁,契丹军队南下的距离越来越远,离我们越来越近啊!” “你别说了!再说我还得喝一壶酒!契丹人建国后,整合各族的能力会大增,河东军怎么也要多防着些,甚至需要主动出击,以攻代守,不然契丹用不了几年实力增长得更强大,河东军一定对付不了。” “这话说得有见的!我看李嗣本大人、晋王也是这个想法,文县令说已经开始制定这样的方略了!只是晋王身体有恙,得力战将除了李嗣本全在南线防着大梁军队,只能先这样守着云州。” “如果这样,云盛堂北线的生意不能做了啊!万一出去碰上契丹军麻烦了!” “是啊!我也发愁这事呢!云盛堂的生意以后最北只能到云州城!” “那我们只剩下西面通关内道这一条商道了,东面幽州军臣服大梁后我们也不能过去做生意了!刘家这父子三人真没骨头,占据那么好一块地方却马上宣布对大梁称臣,生生断了我们的财路!” “对!以后大概只能在河东道内转运货物了!我听墨先生说经过关内道西南也可以通到川中,可是路途遥远,行路艰难,时不时还有战乱,蜀锦虽好,可是真是运不过来,我仔细想过了,太冒险,放弃吧!” “难怪你也想喝杯酒!真是没一个好消息!”李知行感叹。 两人正在雅间说话,听到有人踏着楼梯跑上了楼,安仁慌慌张张跑上楼来,没敲门便推门进了雅间,急切说道:“两位东家,梁姑娘怕是不行了!刚刚昏过去了!” 孔盛东和李知行一听,两人心里顿时也乱了,再顾不得其他,急忙下楼跑向冯五哥家。孔盛东边跑边在心里不停否认那个可怕的结果,他强忍着不去想“死”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字。 两人一路飞奔进了院子,刚进院子便听到穆有颜、孙悦云和几个妇人的哭声从东厢房传来,冯五哥等人则在门外等着他赶来。 孔盛东心知不好,急忙冲进了东厢房。 只见梁安甲安静躺在土炕一边,神态如熟睡一般,只是脸色更白皙一些。 孔盛东愣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一旁的穆有颜哭着说道:“今早上她说小腹部疼,我去请高郎中看了看,高郎中看后什么也没说,只是给开了副方子,我本想喊你来,她却叫住了我,说这几日事情多,不让我打扰你。中午喝了药,她精神好了些,疼痛也能忍住了,我以为没事了,没想到午睡后,我来看她,发现她已经精神不济了,只留下两封信!临终她呢喃了几句听不清的话,便昏过去了,只没一会儿断了气。哎!早知道,我说什么也把你先叫来!万一她还有什么话想对你说呢!都怪五嫂大意!都怪五嫂大意啊!” 穆有颜说完,哭得颤巍巍地交给孔盛东两封信。信封上分别写着:恩师穆有粱亲启和孔兄亲启的娟秀字样。 孔盛东没有拆开信看,只是坐到了梁安甲身侧,仔细端详看着梁安甲的遗容,似乎想把这副面容记在心里,过了良久他才吩咐身后的安仁:“请穆兄和两位道长来!办后事吧!” 安仁问道:“就在这里办吗?” 冯五哥上前说道:“就这里办!这里也是她的家!” 孔盛东对冯五哥说道:“谢谢五哥、五嫂!麻烦你们了!” 此时,院里传来一片啼哭之声,冯五哥家里的护院、厨娘和赶过来的伙计、掌柜全都用哭声送别这位侠骨柔情的女子! 第91章 风雨欲来时 梁安甲的丧事办得很简单,却来了很多人。云盛堂和双宁营的人大都知道梁安甲的名声,有不少人专门来给烧了一把纸钱。穆有粱带着一众弟子以家人身份操持了丧礼。孔盛东在冯五哥家里住了三天,每晚和善堂的几个弟子轮流守夜,最后一晚穆有粱和他一起守了夜!两人在院里的棚子下面喝着茶水,聊了整整一夜。丧礼结束后,梁安甲埋葬在了双梁村外的土坡。 之后孔盛东足有半个月没有去其他地方,每日上午处理了云盛堂和双宁营的事务,下午便带着“小黑猪”骑马去双梁村土坡坐着,快天黑再骑马回上泉镇。孙悦云有些担心,每天让孙登云和冯英远远跟着,也不敢规劝,一直到两个多月后,双宁营的事情多了才渐渐不怎么去了。 孔盛东和穆有粱都没有打开梁安甲留下的信,孔盛东对穆有粱说:“我大概知道她想说什么!只是还没勇气打开看,信一打开我便觉得她去了!信没打开,反而心里还有幻想,觉得她还有话要和我说。” 穆有粱的理由更简单:人生哪能由一封信说得清!索性不看,留个念想,等他百年后一并烧了。 又过了几日,朔州的董傜和董倩又到了上泉镇,两人住到了冯五哥家里,没事便去找孙悦云,顺便开导孔盛东。董傜很健谈,有她在大家话不停,从不冷场,加上穆有颜和几个小孩,每天孔盛东家里反倒比以前热闹一些。 孔盛东每日在前院忙完事情,烧水倒壶茶坐在院里厢房喝茶,也不参与几个女人的谈话,只是默默听她们闲谈,后来连卢琬和裴师妹也常来,孩子们也多,年龄又相仿,在院子里打闹着,不是你推了他一把,就是他抢了她两块糖,孔盛东见这些孩子们打闹也不管,自顾自喝茶想,在他看来这时最幸福的日子。 穆有粱把自己的小徒弟梁安戊也派到了上泉镇,每天专门守在孔盛东家里做护卫,梁安戊虽说长相丑陋,可是和孩子们却很合得来,天天和一群小孩在一起玩,有时还教冯虎、孔聪、乔玄、穆风和李知行的女儿李玉弓、儿子李玉轮、卢琬的女儿李仟凝几个孩子练练武术,说来也奇怪,这几个孩子还特别听梁安戊的话。 就这样又过了几个月,直至隆冬时节,这天穆有粱也到了后院和孔盛东喝茶,两人闲坐了一阵后,穆有粱问道:“你每日在这里不嫌吵啊?一群孩子加一群女人!” “不吵啊!反而有时听着觉得有意思!感到周围生动得让人不舍离开,这里多好了,孩子们天真,女人们善良,没有一点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要不是为了生计,我连门都不愿意出!” 穆有粱苦笑道:“这大概便是温柔乡了!你也别躲着了!有两件事需要和你商量一下,你得拿主意!” “说吧!什么事?我也知道躲不了几天!” “第一件事情是关于契丹人的,契丹建国后,契丹军队不断南下袭扰,加上幽州军已经归了大梁国,巴不得河东道和契丹开战,对契丹的入侵熟视无睹,契丹军这半年可没消停,云州以北已经全部沦陷,云州也岌岌可危,河东军再不采取措施,云州城迟早要丢。云州的官员、大商贾、高门子弟们联合向晋王写了一份请战书,请晋王派兵将出战,将战线北推到云州以北,否则云州城在契丹人的袭扰围堵下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遭殃。文县令的意思是我们双宁营也一同上个书,毕竟云州城离我们太近了!唇亡齿寒啊!云州出了事我们第一个受伤害,这是大事,马虎不得!” 孔盛东微微颔首说道:“可以!不管有没有用,话必须说!何况关乎我们切身利益,我稍后请李明隶和李知行两人写个上报的塘报!” 穆有粱也点点头,接着说道:“第二件事情其实和第一件有关联,墨先生在太原府的暗桩传来消息,晋王李克用病重,已经不出王府了,河东道一应事务都由晋王几个身边的重臣在处理,晋王的子嗣中只有晋州刺史李存勖堪当大用,可是晋王之弟李克宁的部属最近也异常活跃!外面有流言风传,说是晋王李克用准备将王位传给其弟李克宁,无风不起浪啊!没人造谣,这种话谁敢胡说,这是掉脑袋的事情啊!看来一场事关承继晋王的内斗避免不了!所以说这个时候,你说云州城的安危谁会在意!都忙着站队呢,弄好了加官进爵,弄不好家破人亡,这会儿河东道到了关键时刻,谁做新晋王直接影响到后面河东道的走向!” “看来晋王真快不行了!是该筹划应对一下了!穆兄,我们确实也该小心些!” “你忘记李存进给我们的密令和银牌了!?我觉得可能到了我们行动的时候!我已经将双宁营的骨干全部调回,等着太原府方面的消息!昨日河东道已经下了命令,所有军队没有王命不得跨州城调动,各州城刺史没有晋王的命令也不得擅自离城!”穆有粱有些急迫地说。 孔盛东心中一震,这才说话:“穆兄,这几日我有些倦怠了,多亏了你在操心!这两件事都不小,我们确实需要紧张起来!李嗣本大人那边有什么消息?李存进大人不知道现在在不在太原府!” 穆有粱拍拍孔盛东说道:“梁安甲的事我能理解你心里的悲戚,但是今年恐怕需要万分小心,这两件事办不好云盛堂和双宁营全完了!”紧接着穆有粱回答孔盛东说道:“李大人只是让文县令传来消息,命我们密切注意云州内的动静,李大人担心云州再出现内鬼或叛徒趁乱生事,至于太原府方面李大人倒是没有提什么。据文县令讲李存进大人已经回了太原府,而且晋王将晋王府卫队也交给了李存进大人暂管,各种迹象都表明晋王的头疮顽疾已经到了无法治愈,可能随时要了晋王命的时候。” 孔盛东神情紧张站起身,看了看门外的天色,喊安仁进来,说道:“你立即通知云盛堂各分号掌柜,从即日起所有人要密切关注各地官家的动向,一旦有异常变化,立即飞马报我们,尤其太原府方面的消息,必须第一时间送达。还有,明天开始双宁营不再承接护送商队的事情,全员撤回到上泉镇,由穆兄统管,没有穆兄的命令不得擅自行动。” 安仁忙答应。 穆有粱补充说道:“西面商道的货物转运也停一停,把人手全部集中起来!” 孔盛东同意,转身安排安仁:“就这么办!” 三人刚谈完,张风青和李知行一起进了院子。 李知行说道:“正好你俩都在!省的我分别找你们!刚刚收到两封信,我先看了看觉得很奇怪!你们两人快看看吧!” 说完李知行掏出两封信,交给孔、穆二人看,李知行站在一边说道:“第一封信是云州刺史府发来的命令,要求我们双宁营派出三百人的主力到云州西面的左屯县,协助云州巡防营缉捕契丹探子,防御小股契丹军、党项军南侵,这封信既有云州刺史的印章,还有晋王衙署的印章。第二封信是李嗣本大人派人送来的,信中只说让我们抽调最强精锐百人待命,详细命令马上会有专人送来!信上有李嗣本、李存进大人的私印和晋王的私印!” 第92章 兵分南北路 孔盛东在原地愣了一阵后说道:“穆兄!你看如何应对?这两封信有古怪啊!看来太原府那边要出事了!” 穆有粱说道:“你安排吧!我们既然已经卷入了风波里,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孔盛东沉思了片刻说道:“这样,我带人去左屯县,只给我这边派王豹、梁安戊和棚村的一部分人马,做出服从调配的假象,其余的精锐人马都和你走,等着李嗣本和李存进的消息随时出动。” “你这边是不是再挑几个高手?” “不用!我这边只是应卯,让他们挑不出毛病即可!穆兄你那边倒是可能要打恶战!” 张风青和李知行问道:“我们两人呢?” 孔盛东答道:“你们守在上泉镇!给你们留下五十人!负责两边的消息往来!这五十人不得离开上泉镇,如情况不妙可撤回双梁村。” 四人刚定下对策,听到前院有嘈杂的脚步声和护卫的问询声传来。四人闻声立即进了前院,他们看到了一身戎装的李遥月和代州云盛堂掌柜安平急切走上前来。 李遥月挥手遣退身边的其他随从,急匆匆上来,掏出一封信递给孔盛东,压低声音说道:“事出紧急,父亲让我星夜赶来!我父亲已经起身去了太原府!晋王时日不多了!” 孔盛东也挥手让其他人退下,掏出信封里的信,看到信上写着:即刻前往雁门关西阳武寨,诛杀寨南小村内所有人等!信的落款是晋王私印篆字“克用”和“本”“进”两个篆字小印。 孔盛东心中翻起滔天巨浪,低声问李遥月:“晋王薨了?” 李遥月点点头说道:“差不多了!阳武寨南边这个村子里有一支游侠、死士组成的散军,这群人的目的是在太原府杀死晋王指定的几位辅幼大臣,顺便在太原府内制造混乱,为李克宁找机会上位。河东道内除了南北两线作战军队,其余军兵不得跨州城调动,双宁营须马上出击,你们手里的银牌可以保证双宁营在河东道内行动。” 孔盛东转向穆有粱说道:“穆兄,此去千万小心,这伙人必然是硬骨头!绝不能大意!” 穆有粱点点头,挥手领着孙登云、冯英等人出了院子。 李遥月说道:“我还要去云州城,事情紧急,没有时间叙谈其他,等尘埃落定我们再谈!”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孔盛东喊来双宁营的汪武,说道:“送李姑娘去云州,速去速回!” 李遥月摆摆手,说道:“你们这里需要人手!我有护卫,没事!不用护送我!”说完带着七八名护卫匆匆出了院子,接着从外面传来远去的哒哒马蹄声。 孔盛东又喊来穆家庄丁头子牛二牛,说道:“上泉镇交给你了!剩下的五十人由你和李知行、张风青统管!这几日睡觉也要睁着一只眼,随着盯着动静,还要注意云南县里的情况。” 牛二牛点点头退到一边。 孔盛东命令王豹,集结棚村的人马,准备去左屯县应付差事!看似平静的上泉镇里,双宁营迅速分批次集结,向着一南一北两面出发了。 第二日上午孔盛东到了左屯县南,有一位叫李驷的游击将军出迎,这位李驷将军见了孔盛东便直接说道:“久闻双宁营兵强马壮,还有不少游侠在营中,我手下几个校官时常议论,想和双宁营过过招!今日难得,孔军使派几个人出来指教一下我手下这几个校官如何!?” 孔盛东明知李驷要试探双宁营派出的是不是主力精锐,但又没法回避,只能挥手让梁安戊上来,说道:“这是双宁营里护卫我的侍女,李将军你派个人出来吧!” 李驷面上显出不满神色,问道:“怎么派个女人!孔军使有些太小看人吧!” 孔盛东呵呵笑了,说道:“打败了她,我再派其他人!连她都打不赢,还指教什么!?” 李驷挥手指派了一名校尉上来,那个校尉提着长枪下场,骂骂咧咧地说道:“让我打个女人!晦气!” 梁安戊听到后十分恼怒,喝了一声算是打了招呼,抽刀扑了上去。 对面的校尉忙举枪招架,只听“当”一声,梁安戊挥刀斩断长枪,紧接着飞起一脚一脚蹬在那个校尉胸口,将他踹出一仗开外,跌的七荤八素哇哇叫喊。 李驷不禁脸色大变,但又不好意思再派人上场打个女人,忙说道:“双宁营果然有人才!这一刀的力道太足了!” 孔盛东一旁的王豹脱了外袍,抖擞精神假意也准备出战。 孔盛东喝道:“退下去吧!” 王豹装出一副不服气的样子,退到了一边。 孔盛东说道:“双宁营精锐尽出,帮着李将军守护左屯县,李将军尽管放心。” 李驷忙说:“好!好!这几日双宁营白天在左屯县南巡视即可,晚间可进入县内南门校场宿营,营地和军帐我已经为孔军士准备好了!” “谢李将军!那我便不客气了!咱们两人在左屯县好好相处,日后也算多个朋友啊!”孔盛东说完,挽起李驷两人乐呵呵进了左屯县。 晚间,孔盛东安顿完双宁营的驻扎事宜,转身进了自己的毡房内,王豹笑着上来说道:“怎么样?军使大人,我演的像高手吗?” 孔盛东踢了他屁股一脚说道:“快去外面巡视,高手哪有你这么懒的!让兄弟们竖起耳朵,多长个眼睛!他们现在想把我们困在这里,万一事情有了变化保不齐还要翻脸!晚上睡觉不能脱衣服,手里要抱着兵器睡!” 王豹立即正色说道:“放心!我让兄弟们轮流休息!已经在夜里安排了三道流动岗哨,就凭左屯县里这帮驻军,动起手来他们不是我们的对手!” 孔盛东打了个哈气,坐到火塘前拨弄了几下燃烧的木炭,让火焰旺了一些,说道:“去吧!千万谨慎些!这次出来办事一定要小心!”这时梁安戊端着一盘羊肉进来,架到了火塘旁边后说道:“我师父说了,进了左屯县让我寸步不离东家,晚间我在旁边的毡房内,反正我是侍女身份,也方便。” 孔盛东笑了笑说道:“坐下吧!先一起吃吧!我这里暖和些!” 梁安戊也不客气,坐下来直接上手抓着羊肉吃起来,一副豪迈女侠的样子,看得孔盛东的食欲都跟着起来了。两人也不说话,埋头将一大盘羊肉吃的只剩下了一堆羊骨头。梁安戊吃饱后,打了几个饱嗝,拍拍肚子,在毡房里转了几圈后,坐到一旁抽出长刀慢慢擦拭起来,孔盛东早听梁安甲说过这把刀的来历,这时眼见这把刀刀锋泛出青蓝色的光泽,刀柄上刻着古朴的云纹,显得格外与众不同,不由说道:“你师娘这把刀真不错啊!那么粗的铁枪一刀便斩断了!” 梁安戊不好意思地说:“他们还以为我力道足,呵呵!一群蠢货!” “你力道确实足!一般人使不出这种效果!你师娘有眼光!这把刀和你很配啊!在你手里这把刀的锋利才能完全发挥出来,裴家原来用这把刀的人也一定是一位力量远超常人的人物!” 梁安戊更不好意思了,忙说:“要论力道还是我二师兄更强!其实我大师姐的刀法更像师父!”说完,突然她觉得有些话多,尤其不该谈到已经逝去的梁安甲,忙转移话题问道:“东家,你说我师父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我听说他们要去对付一大帮游侠豪客,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完成?” 第93章 静等王家事 孔盛东叹口气说道:“等等吧!也许过三两天便有消息了!你师父的手段你还不清楚?应该应付得来!我只是有些担心太原府那边的情况。”孔盛东说完,觉得和梁安戊说这些没有意义,自顾自又开始想着太原府那边可能发生的斗争。 梁安戊听完默不作声,出去又端来一盘生羊肉,自己动手翻烤着羊肉,毡房里传来阵阵羊肉焦香味道。“小黑猪”在毡房外伸伸懒腰爬了起来,守在一边等着自己的那一份肉。 孔盛东拔出自己的短剑,割下几块半生不熟的羊肉扔给它,说道:“这两天好好看门,晚上有动静要告诉我!” 梁安戊眼神里露出惊讶,问道:“它能听懂?” 孔盛东点点头,说道:“能!就是有时候懒!假装听不懂!” “小黑猪”冲他汪汪叫了两声,不知道是嫌弃骂它懒,还是答应了孔盛东。 第二日,孔盛东将双宁营分成两队,一队自己带领向西巡逻,一队王豹带领向东巡逻。直至天色渐渐暗下来时,两队人在约好的县城南门集合,王豹正和守城门的左屯县驻防军吹牛,说自己这一队碰到一百多契丹军,杀的契丹军丢盔弃甲。原来王豹这一队真碰到了契丹游骑兵,数量大约二三十人,王豹见自己带着一百五十人,人数远高于敌人,一发狠竟然追上去杀了十七名契丹人。 左屯县驻防军历来看到契丹人马上躲进县城里,见到双宁营第一日出巡提着十七个契丹军兵的脑袋回来,顿时人人心生佩服。王豹吹舒爽了牛,骑马追上孔盛东说道:“孔军使,怎么样?这十七颗脑袋能帮我们压压场子吧!” 孔盛东低声说道:“下次见了契丹人别追,万一有埋伏或者碰到契丹军大队人马怎么办!这次嘛......还可以!” 王豹忙说:“是,军使!下次不追了!契丹人确实精于骑射!追起来真费劲!” 孔盛东说道:“我们这边还好糊弄!只盼着穆将军那边顺利!” 李驷晚间专门去了孔盛东那里一趟,嘴上说祝贺双宁营旗开得胜,实际上还是想探探虚实。 孔盛东毫不犹豫照着王豹吹牛的说法添油加醋讲了讲杀敌的过程。 李驷是个纯粹的军汉,根本没听出来其中的破绽,反而对孔盛东和双宁营更加佩服,话里话外甚至有了拉拢他转投李克宁门下的意思。 孔盛东假意应承着,反而从李驷的嘴里套出不少有用的消息。原来晋王李克用两年前染了重疾,头上生疮,今年冬天病情愈发严重,加上年龄也大,从上个月开始已经长卧病榻不能起身处理军务。河东军的辖制调度权力已经交给了监军、掌书记和几位军中大将,而现任振武节度使,李克用之弟李克宁由于长期在军中辖制各军军需后勤、还掌握着河东军在太原府周边几个州的实际兵马指挥权,因此李克宁的几个养子和妻子孟氏不断蛊惑李克宁争夺晋王大位。而晋王手下的好几位义子觉得李克用准备册立的儿子李存勖年纪尚幼,能力不足以担当晋王大位,因此处于观望状态,一直不对李存勖施以援手,只有李存进等几个晋王亲信,一直帮着李存勖。现在两边明里暗里斗争激烈,分不出哪边上风下风,故而晋王王位之争结果如何一时还不能下定论。 孔盛东好奇,问道:“这种消息可不是李兄你我这样的游击将军能知道的,李兄一定另有渠道吧?” 李驷神神秘秘压低声音说道:“是啊!我得到的命令只是监督双宁营精锐在左屯县驻防,这些消息是我堂哥偷偷传信给我的,我堂哥是李克宁大人一位义子的贴身护卫,故而深知其中的各种内幕消息。” “李兄不怕我将这些话告诉晋王或是支持李存勖的将军们?”孔盛东试探着说道。 “呵呵......孔军使,你我这种角色在这种斗争中最多算个闲子,左右不了大局,等着太原府的消息吧!再说,万一李克宁大人当不上晋王,我可不想跟着倒霉,我们二人在这里最好,天高皇帝远,杀人溅不到血!” 孔盛东也笑了,他明白其实下级军将都是这种心态,最好能早点结束内斗,至于谁当晋王不重要,只要不伤及自己利益即可。李驷的任务只是监视“双宁营精锐”,其他的李驷才不多想呢!双方最好别撕破脸皮,等太原府那边风平浪静,谁也别伤谁,甚至李驷心里还有两边下注的心思。 孔盛东嘴里应对着李驷,可是心里却不平静,因为真正的双宁营精锐主力已经实打实参与到了夺嫡的斗争中,稍有闪失双宁营会万劫不复。 过了十几日,李知行派安仁到了左屯县,安仁带来了给双宁营的军需和过年的物资,还给孔盛东带了最新的消息。 孔盛东将部分军需物资派人送给了李驷的驻军一部分,然后和安仁进了毡房,梁安戊守住门口后,安仁小心地取出一封信交给孔盛东。 信是穆有粱写的,其中有几条重要消息:一、双宁营在路过雁门关时,那位墙头草吕将军直接给让了路,据吕将军说他是故意叛变到李克宁那边,阳武寨的不少消息正是他侦知的,这个说法是否真实只能日后再看。吕将军到底属于哪边现在无从判断。二、双宁营在阳武寨南的村口伏击了那支准备去太原府开始刺杀任务的死士、游侠队伍,游侠队伍战力强悍,遭到伏击后,立即分头逃走,穆有粱将双宁营分成十小队,对这些游侠死士展开了分头追杀,现在已经有半数以上死士被杀,双方战况惨烈。三、太原府那边暂时还没有消息,但是据太原府暗桩传来的消息,晋王过不了年,死期大概就在这几日。晋王一薨,太原府必乱,因为河东道除了军队,好几支团练营和豪强私军都参与进了夺王位的大事里。 孔盛东看完信,立即将信放到火塘里烧毁。他转身问安仁:“上泉镇那边怎么样?” 安仁回答:“冯三哥和朱胜分别带着村民到了善庄和双梁村的两道石寨防守,禁止任何人出入。上泉镇里抓了几个探子,太原府的、契丹的都有,都是侦测双宁营去向的。李知行东家这次往左屯县大模大样运军资也是要迷惑探子们!” 孔盛东心里明白李知行的用意,说道:“你快回上泉镇吧!有消息要快些送到我这里!不得耽误。” 安仁忙答:“是,东家!李知行东家还说似乎乔家也开始行动了,因为乔家停住了所有生意上的事,连乔仁溪掌柜年前都没有来对账!这可是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啊!” “嗯!这个也算正常,因为总要先办最重要的事情!” 安仁却说道:“可是却有消息说,乔家支持的忻州团练营一直没有动静,盘踞在忻州似乎没打算出动!” 孔盛东听闻心里有些不安,但是不敢妄加猜测,只能说道:“回去告诉李知行东家,继续派人打探各路消息,也许是时候没到,所以乔家才没动,再等等看!” 腊月二十三李驷来答谢孔盛东送去的军资,李驷进来跺着脚说:“快过年了,这些天我们不用出去巡查了,守好县城便可。契丹人也过年,现在天气也冷,草原上天寒地冻,又下了两场小雪,契丹军不会在这时南下的!” 第94章 晋王李存勖 孔盛东往火塘里扔了几块木炭,说道:“哎!谁不想暖暖和和守在火堆边?外面这两天多冷啊!站着尿尿快能冻住尿了!我还想回家过年呢!这什么时候才算到头!双宁营又不是巡防军,总不能让我们常驻这里吧!” 李驷嘿嘿笑了笑说道:“在等几日吧!照以往几年前,契丹人和我们会心照不宣撤回各自的区域。今年情况特殊!不瞒孔兄,云州的刺史大人是李克宁大人的人,调双宁营来这里的时候还不是想着让你们远离太原府那边的事情。” 孔盛东拍着李驷肩膀说道:“李兄倒是坦然!什么也和我说!” “哎!还是那句话,我们都是小角色。李克宁大人想当晋王,自然需要得到尽量多人的拥戴,双宁营在云州有名气,将来能投靠在李克宁大人门下互相都有利!” 孔盛东笑了笑,转身从身后的一个包袱里取出十锭白银,说道:“李将军,快过年了!拿去好好吃几顿,给家里带点过年钱回去!” 李驷看到银锭,先是一愣,接着忙说:“这怎么好意思呢?大家是同僚兄弟!” “李将军拿着吧,难得我们谈得来,将军对我又知无不言,以后大家还要互相照顾!双宁营后面有云盛堂,怎么也比李将军宽裕一点!” 李驷半推半就接下了银锭,然后靠近孔盛东说道:“云州刺史让我看着孔军使和双宁营,其实我知道,你们想走我也拦不住,只是在太原府的事没有结论前,我劝孔兄不要擅动!云州城的驻防军有一支专门盯着你们,我只是个幌子!” 孔盛东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多谢李兄相告!我们双宁营也不想卷入内斗!” 李驷点点头,满意地和孔盛东告辞回去了。 梁安戊进来说道:“白给他那么多钱!能买多少羊啊!东家出手真大方!” 孔盛东笑了笑说道:“这个人算是坦诚,也许将来还能帮我们的忙!这点钱不算什么!能拿钱拿下的人尽量别撕破脸皮!” 孔盛东和双宁营众人在左屯县草草过了年,还没出正月,先是穆有粱传来消息,双宁营的截杀行动结束,杀死游侠、死士七十多人,仅仅逃走八人!双宁营也有伤亡,已经在年后陆续返回上泉镇。另外李嗣本又传来命令,命令双宁营精锐在年后潜入云州城,准备配合李嗣本的人马接管云州城内一切事宜,防止云州出现变故。 孔盛东正在想他这队人如何进入云州的事情,河东军各部接到了从太原府传来的消息:晋王李克用薨了!李克用幼子、晋州刺史李存勖被立为晋王,李克宁迫于形势,虽然心中十分不情愿,但表面上也认可了这一事实,河东道正式由新晋王李存勖接管。孔盛东心中稍微松了口气,立即写信给穆有粱让他先带人撤回,到云州城外围。 但是仅仅过了五天,李嗣本派安平快马加急又送来密信,信上说:李克宁诸子和义子们联合其妻孟氏密谋,准备举河东道九座州城叛变归附大梁国朱温,还想把新晋王和太夫人曹氏送到大梁做礼物。前日晋王在监军张承业和大将李存璋的协助下已将李克宁及其义子李存颢引至晋王府扑杀。李嗣本也开始接管太原府周边各支河东军军队,杀了一大批李克宁的拥护者。因为云州城的刺史、长史、司马大都是这几年李克用扶植的人,云州城内李嗣本、李存进已经安排军将前去抓捕这些人,所以李嗣本要求双宁营立即出动控制住出城的各个方向,对从云州城出来的人严加盘查,务必将李克宁在云州城党羽一网打尽。 孔盛东知道事情紧急,马上派人请来李驷。见了面他也不再绕圈子,直接说道:“新晋王李存勖已经诛杀了欲意降梁的叛徒李克用及其党羽,李兄!我们这些日子相处融洽,我不妨告诉你,双宁营精锐早已经进入雁门关执行了新晋王的截杀叛贼党羽的任务,这里的人马只是双宁营的一支预备队!” 李驷面色难看到极致,低声问孔盛东:“孔兄,我可没参与叛变,只是执行上面的命令!此事不会殃及到我吧?” “李兄,你好好在这里驻防,我马上要去云州城办事!我定会为你说几句好话,我想不至于殃及你!” “哎!那我谢谢孔兄了!望孔兄以后多加照顾!” 孔盛东也不客气,说道:“你好自为之,不可再和叛党联系,等着云州的命令吧!”说完,立即召集双宁营军兵直奔云州城而去。 李驷也不敢再拦着双宁营,忙吩咐开县城东门,放双宁营出去。 孔盛东顾不得天色已晚,一路疾驰,他带人刚到了云州城城西,大老远便看到了穆有粱等人在一片被风的山坡下等着他,两人多日未见,河东道发生了这样的巨变,见了面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孔盛东见到穆有粱也负了伤,一条臂膀裹着厚厚的布条,他忙问道:“穆兄,看来截杀死士的活儿不好干,你怎么也伤了!?” 穆有粱苦笑着说道:“好活能留给我们吗?!你不知道这伙人有多强横,我分出去十队人分头追击,每队人都有死伤,哎!梁安丙又受了伤!比上次还重!李义重伤!冯英也差点没了命!还有蓝大河和武大山两人实力不济,也受了伤,我善堂里的徒弟死了三人!都是好苗子啊!他们临战经验太少,遇到了搏命的死士,可惜啊!这场截杀全靠军士们用强弓硬弩围困射杀,才能侥幸成功!双宁营军兵也死伤不少!太原府那边更惨烈,李遥月派人送信说仅是李克宁一党的党羽杀了六百多人,还有几个带兵的将军被杀,整营的军兵被屠戮。” 孔盛东想到了争夺王位的惨烈,却没想到波及的人这么多,而双宁营对付的这伙游侠死士如果进了太原府估计死伤的无辜更多,好在李存进提前安排解决了这伙棘手的杀手,虽说付出的代价不小,好歹完成了李存进的任务。想到这里孔盛东不由看向穆有粱身后其他人,双宁营这次为了晋王上位来回奔袭,算是尽了全力。 穆有粱身后的墨先生额头上被划了一刀,也捡了一条命,孙老大和董界也没能幸免,也都挂了彩,受了些轻伤,孙老大笑了笑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孔盛东松了口气!可是心中却又担心起梁安丙来,接连两次重伤,真不知道梁安丙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好!这次如果不是穆有粱带队,又采用伏击的办法,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才能完成任务! 穆有粱顾不得这些,说道:“这些事以后再说吧!李存进大人刚带人进了云州城,眼下你和我还要分兵围住云州城各个出口要道,尤其是北面的契丹部族方向,这些叛党们很可能狗急跳墙逃到契丹境内,新晋王不想给他们留活路,已经下了格杀勿论、一个不留的命令。” 孔盛东点点头,两人立即将全部人马分成六路,分别前往云州城各方向把守。 孔盛东带着王豹、梁安戊去了东北方向的官道边上驻守。这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只能远远看到云州城的方向,此时阴暗的天空死死压着城内的亮光,王豹凑上来问道:“今晚云州城要死不少人吧?” 孔盛东点点头,回复:“自古都这样!成王败寇,站错了队,死得肯定难看啊!” 第95章 成王或败寇 因为天气冷,双宁营众军士又不敢生火,全军在旷野上都冻得瑟瑟发抖。孔盛东见“小黑猪”的腿都在打抖!他正要蹲下给“小黑猪”挡挡风,“小黑猪”却龇牙呜呜叫了两声,孔盛东忙喊军士们注意,只见远远从云州方向来了有二三十人的一队人,来人也没敢点火把,只凭着微暗月光朝这里赶过来。 孔盛东立即指挥众人围了上去。当他们突然挡在这一队人前面时,这队人顿时惊慌失措停了下来。双宁营军士燃起火把,孔盛东看到带队的人是一位五十多岁的男子,他的身后跟着的应该都是此人的随从。 那位男子见到己方被包围,慌慌张张辨认着孔盛东等人的衣甲,探着身子问道:“挡路者可是云州双宁营?” 孔盛东上前两步答道:“是双宁营!你们是何人!” “我是云州司马史瑾,太原府的变故我们未参与,这些都是我的部属和亲兵,请双宁营弟兄们饶了我们,放我们一条生路!” “没参与你跑什么?做贼心虚吧?云州四门关闭,你们是怎么出城的?” “我们从城墙顺着绳子下来的!云州城里乱了,只要和李克宁有关系的人,甚至传闻有联系的人都要被诛杀。我是云州司马怎么能不和原来李克宁一派的上司来往?现在城里杀红了眼,不问青红皂白抓人杀人,实在不得不逃啊!我连妻小都没带出来!望双宁营兄弟们行个方便,绝不让兄弟们白帮忙。”老者说完忙让身后的随从扔过来两个沉甸甸的包袱。 孔盛东原来也见过这位司马大人一面,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位司马大人算不算李克宁一系的同党,而这位司马大人惊慌之下似乎也没认出孔盛东,只想着花点钱买条活路。孔盛东正琢磨如何应对,远处追来一队骑兵,火把下映照着为首的人正是李存进手下的马镇将。 马镇将远远看到孔盛东,哈哈干笑了几声,喊道:“孔将军,别听那老头胡言,他是李克宁在云州的人,他们原来还想将云州和朔州单独设节度使,自立于河东道,杀了他们!” 被围困住的这些人一看到追兵,慌忙抽出随身的兵刃,不管不顾想冲过去夺路逃走。 孔盛东令双宁营齐开弓弩射死了前面几人,又将队伍展开挡住了这队人的去路。马镇将则带队直接杀入人群,几息之间斩杀了这群人,四下里哀嚎声不断传来,鲜血喷流得到处都是,红色的血液洒在白色的寒霜上,却变成了一滩滩黑色的血污。云州司马的脑袋也被三个军兵争着砍了下来,然后提着头发去领功! 马镇将麻利办完事,催马走到孔盛东近前说道:“孔将军,办这种事可不能心慈手软啊!这群人不论逃到契丹人那边,还是幽州那边,迟早还是祸患!而且将军你不知道,前些天李克宁没被诛杀前他们有多猖狂,他们在云州城也没少杀我们的人!仅是校官杀了都不止二十名!” 孔盛东叹息道:“马镇将,你下手一样的!我只是想着河东道这次内乱要死不少人,平白便宜了我们的敌人!” 马镇将有些不以为然,说道:“李存进大人说了!不斩草除根将来万一有变,得后悔死啊!这种事容不得心软!” 孔盛东点点头,他心里明白马镇将说的没错,夺位这种事向来容不得慈悲心,谁慈悲谁遭殃! 马镇将不再多言,施礼谢过孔盛东后调转马头又向北奔去。在北面似乎远远出现了火把光,应该是另有逃出的人被截住了! 孔盛东远眺了云州城片刻,命令:收拾这伙人的财物,尸体就地掩埋。 王豹上前说道:“这天气土冻得邦邦硬,挖不开啊!” “先生火,省的大家冷,等火把地烧开了,直接挖开埋人!” 双宁营军士立即堆起枯木柴草,点燃了几堆火。在夜色下,这些火堆的亮光也被黑暗吞噬的只剩下一圈圈的火焰光芒! 直到第二日午时,李存进传来命令,说云州城内的叛党已经肃清,双宁营可以返回驻地。 孔、穆二人在云州城南集结了人马,他们两人正要进城和李存进去告辞。李存进却从城里出来,几人只能在马上边走边谈。 李存进说道:“太原府的内乱虽然平定了,可是李克宁的残余势力并没有全部消灭,在军中还有一部分军将不服从新晋王的调遣,所以我必须马上赶回太原府帮着晋王稳定局面。此外河东军在南边还有重兵被梁国大军围困着,还需要派大将去解围,棘手事情还很多啊!” 孔盛东和穆有粱跟在李存进身后,并没有搭话。 李存进见两人默不作声,又说道:“这次你们出力不少!日后必会有嘉奖。对了,乔山公可有一子在你们这里?” 孔盛东不知道李存进为什么问起乔山公的孩子,忙回答:“是的李大人!叫乔玄!来了已经有几年了!” 李存进说道:“你们可知道乔山公在这次的变故中也成了李克宁一党的内应!” 孔、穆二人心里巨震,没想到乔山公竟然站到了李克宁那边。孔盛东忙问:“李大人!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隐情?按说乔东家不至于认不清局势?” 李存进说道:“他的另一个儿子被李克宁的义子抓了,要挟他变节。说实在话他也没办法,好在他及时暗中和我通报了这事。不过错就是错了!他必将为此付出代价!” 穆有粱心里有些不忍,低声问道:“乔东家也要被杀!?” “那倒没那么严重,不过诚商堂的损失会很大,大惩小戒避免不了!如果不是因为他的那个儿子被杀,他的罪责也要被追究!” 孔盛东心里稍松,却想到乔山公一共生有四子,现在只剩下了乔玄这棵独苗! 李存进转身和孔盛东、穆有粱说道:“切记,脚踏两船的事不要干!立场选择容不得摇摆,最后不得善终啊!” 孔、穆二人连忙称是,孔盛东说道:“哎!大人以后别让我们掺和这种事!假使我的儿子如被抓,我也得妥协啊!腥风血雨啊!这种情况下,有几个人能保持自己的立场?” 李存进破天荒苦笑了一下说道:“既是江湖人必走江湖路,身在朝堂中哪能避王命!你们两人走到今天已经算是幸运的,我们这些老晋王的义子们你们看看现在剩几个!又有几个善终的!哎!手握刀便不要讲书生话!” 穆有粱说道:“大人,双宁营这次折损很大,伤了不少精锐,请让我们休整一段时间吧!?为了新晋王的事情,双宁营也算拼着老本出力了!” 李存进微笑说道:“这个原本我其实不好和你们讲,话到嘴边便多说几句,等解决了南边大梁的围困,我的六弟李嗣本十之七八要和契丹人开战,不打不行啊,你们两人知道仅仅在过年前后契丹人掳走了河东道多少人吗?七千多人啊!契丹是我们的心头大患!到时你们双宁营少不了要帮着他,毕竟从云州到宣州、甚至幽州,谁有你们双宁营熟悉呀?不打败契丹人,你们的日子也好不了!” 孔、穆二人明白击败契丹军的意义,也不好再说什么。 眼看到了云南县境内,李存进说道:“此事之后我可能要调往河东道南边,我们再见面的机会不多,你们二人好自为之!就此别过吧!” 第96章 李氏两姐妹 李存进带着随从一路向南去了太原府。自此李存进有好几年一直在河东道南边主持政务,很少能听到他的动向,只知道新晋王对这位老臣子也十分信任,交办了不少机密大事。 孔盛东和穆有粱则转入了云南县的官道。 穆有粱问道:“那个人怎么办?” 孔盛东挠挠头说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不过他终究没有伤害我们,明日看看他的态度,到时再定吧!” 穆有粱陷入思索没有再多说话。 墨先生从后面催马上来说道:“太原府王家因为资助李克宁一党,被抄家诛三族。可是王汐却逃了,这人真鬼啊!眼见情况不妙连一家老小也不管,只身改装逃离了太原府。当时太原府城内太乱,可惜没能抓住这家伙!哎!” “知道他逃到哪里了吗?”孔盛东问道。 “具体位置不好确定,但是可以肯定他向北来了,因为他最后行踪消失的地方在朔州!” “哦!这小子可以啊,竟然只身跑到了朔州,看来他不是想跑到关内道,便是要去契丹境内!这样,墨先生,你速给游十郎和董倩、董傜送信,让他们全力找到此人的行踪,对这家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此人不除,后患无穷!” “已经送了信!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有收获!” “还有雁门关上那位墙头草的吕将军如何处置了?”孔盛东问道。 “李嗣本大人已经将其调回代州,在代州一个县降级为县丞留用。”墨先生回答。 “穆兄,你说这家伙到底算是哪边的人?” 穆有粱笑了笑说道:“他那边都不算,他是他自己的人!” 孔盛东不禁拍手说道:“穆兄说得精妙!” 他们边谈边进了上泉镇,孔盛东问道:“我们的伤员在哪里养伤?明日先去看他们!” “在善堂!两位道长也过去了,明早我们一起回去吧!” 孔盛东点头答应,带着几人先回了自己家。 “小黑猪”离家多日,刚进门便汪汪叫了起来。孔家的人听到动静立即跑出来迎接,孙悦云和几个女眷忙张罗准备晚饭。 孔盛东摸了摸儿子孔聪的头说道:“这几日不要乱跑,好好在家里!梁安戊你看好他!” 梁安戊应命答应了一声。 孔盛东又和王豹说:“你也回去看看家人,过年也没回去!先报个平安!省的家里不放心!” 王豹听完,忙向孔盛东道谢,这才转身跑出了孔家。 孙悦云凑上来问道:“事情解决完了?” “算是暂时完结了!” “你没见那天穆大哥回来时,带了那么多伤员,把我可吓坏了!幸好登云和我大哥都是轻伤!哎!做个生意还要出去搏命,真不容易!这做的是什么生意啊?”孙悦云感慨说道。 孔盛东拍了几下孙悦云的头,说道:“知道不容易快去做好吃的去!我连过年饭都没吃好!你看都瘦了一大圈!” 孙悦云上下打量了一下孔盛东,说道:“是瘦了!你等着!一会儿便好!我这就去!”说完扭头进了一边的厨房。 孔盛东悠然进了正堂,坐到正堂椅子上后,他突然想到:如果此刻李克宁兵变成功,这时他自己是不是也被诛杀了!还是像王汐一样这会儿正惶惶不可终日逃亡呢!哎!成王败寇,不,成活败死啊! 第二日一早孔盛东先去双宁营驻地找到穆有粱,之后两人去了善堂。 在善堂一间大通铺里,躺着十几个人,这些人都是轻伤,再靠里的三间分别住着梁安丙、冯英和李义。这三人伤势均很严重,尤其是梁安丙,再次伤到了腹部,他被长刀在腹部划出一道四寸长的刀口。 孔盛东看完梁安丙的伤,说道:“阿丙,以后你在善堂代师传艺吧!两次大难不死,好好珍惜性命,人不会总走运!” 梁安丙想说什么,穆有粱却说道:“就这样办!你的师姐、师兄都去了!这一茬得留个人!” 梁安丙听穆有粱也这样说,犹豫了片刻,没有再多说,这才算应承下来。 孔盛东劝他道:“我身边有登云和梁安戊你放心,再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这几年一直和我外面跑,好好在家和媳妇、孩子呆几年吧!” 梁安丙抬手向孔盛东施礼算是道了谢,两人因为太熟悉,一切尽在不言中。 孔、穆二人又进了冯英那间屋子。 冯大嫂正守在冯英身边照顾他。孔盛东忙向冯大嫂施礼,说道:“大嫂在啊!这次没照看好冯英,以后我会加倍小心些!” 冯大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还能怪你啊!都是他学艺不精!你看人家孙登云可没有受什么伤!” 孔盛东也笑了说道:“大嫂明理!以后我让穆兄多教教他!” 穆有粱在一边也很配合地说:“放心!我一定教他几招保命的招数!这孩子平时也实诚,打不过也不懂得逃跑!” 几人正谈着,屋门开了,有个年轻漂亮的女子推开了房门,她看到屋里有人忙要闪身退出去! 穆有粱喊道:“来都来了!别躲!进来吧!” 那个女孩子吐吐舌头,低着头进了屋里。 穆有粱向孔盛东介绍道:“这时善庄李明隶里长的妹妹,叫李明玉,她还有个姐姐叫李明珠,这两人可是我们这一带出名的美人胚子。” 孔盛东来了兴趣仔细端详了这个女子一阵,细端详下孔盛东发现这个女子果然漂亮,而且是那种大家闺秀的气质型美女,孔盛东问道:“你哥哥这几日忙什么呢?总也不见!” 李明玉低着头不敢看孔、穆二人,低声答道:“哥哥这些天帮着棚村那边丈量新开出来的土地呢!有好些天没回善庄了!” 孔盛东和穆有粱说道:“哎!棚村一直没里长,住户还多,难为李明隶一直在那边帮忙了,蓝大河是里长的好人选,只是现在双宁营也缺人,他走不开。” “蓝大河有个堂哥不错,叫蓝仁河,你下次见见,我觉得可以胜任!”穆有粱回答。 李明玉见他们二人说话,也不敢多插言,只是偷偷看了看冯英。 孔盛东见到后拍了额头一下,说道:“咱俩说这些干嘛!李姑娘你和冯英说话吧!走,我们去看看别人。大嫂,我带来些东西,你帮着给大家分一分吧!” 冯大嫂笑眯眯点点头,随着二人出了门。 穆有粱说道:“其实孙登云和冯英都不小了!我觉得李家这两姐妹不错,冯英和这个小的也谈的来!要不咱们一起撮合撮合那个大的?我觉得这两个姑娘都不错,孙登云和冯英能娶回去你也算帮冯家和孙家完成了一件大事。” “我没意见,只是不知道孙登云怎么想!这家伙心思野,不知道有没有看上的?如果没有,我看李明隶家的姑娘挺般配,你这当师父的出面撮合也合适。” 穆有粱无奈笑了笑说道:“孙登云倒是看上一个,只是我觉得不合适!” “谁?”孔盛东有些惊讶地问道。 “董傜!”穆有粱平静回答。 孔盛东一阵无语,良久才说:“是不合适!大花瓶那头脑一般人可担待不住啊!再说她还比孙登云大一些吧?不合适!不合适!你还是撮合一下李家大姑娘吧!” “我就知道你也这样想!好,那我请你五嫂先去探探口风,如果两边都还看着顺眼,一并把两个孩子的事情都办了!再过几年,我们两人干不动了,这两个孩子也能安心帮咱们的忙!” “嗯!我五嫂合适!有她出面肯定能成!” 第97章 双宁营内奸 两人一边说两个晚辈的婚姻大事,一边进了院里最后一间石窑内。 开了门两人进来,看到李义正坐在炕沿上发呆,他身中数刀,尤其左腿、左肩伤势严重,整个人因为失血太多,脸色显出惨白色。 见孔、穆二人进来,李义下意识下了炕沿挣扎着要起身施礼。 孔盛东忙扶他坐回去,他自己和穆有粱则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 孔盛东说道:“你这次为了救冯英伤成这样,我代我大哥、大嫂谢谢你!” 李义忙说:“不敢!都是双宁营弟兄!这是应该的!” 穆有粱查看了李义的伤势后,给了李义两瓶药,屋里三人某一刻开始忽然沉默了下来。 孔盛东起身,想说点什么!这时李义突然又下了炕,扑通一声拖着身子跪倒在孔、穆二人身前。 孔盛东心里稍安,坐回椅子说道:“既然你想说便说吧!也省的我问你,我们共事这么多年交情也有,问得狠了伤情谊!” “两位军使对我不薄,我对不起你们啊......我想好了,不管怎样,我得说实话啊!”“七年前我在云南县办事,突然被两个人请到云南县衙后面的一所宅院,在那里我见到了李存进大人。他说双宁营实力不弱,以后河东道遇到内乱,双宁营的立场不能变,也许还能帮忙平定内乱,为了河东道新旧晋王顺利交接权力,他命我监视两位的心思动向,在河东道发生变故时,必须遵从他和李嗣本大人的命令,否则双宁营不能留。这次老晋王薨逝后,李存进大人派人告诉我,双宁营需要去围杀李克宁大人的刺杀团,如果双宁营奉命执行则不用理会,如不奉命,云州城外有一支千人骑兵队会来剿灭双宁营,到时我需要为内应。”李义声泪俱下说出了隐藏在心里多年的秘密。 孔、穆二人听完,过了片刻,孔盛东先说道:“哎!穆兄,李驷和我说李克宁也在云州安排了一支驻防军盯着我们,你说这两支队伍是不是同一支,看来这个领队的将军也和雁门关守将吕将军一样是个墙头草!哪边赢了跟着哪边走!” “差不多!我看是一支军队!因为云州最后清理叛党时没有出现军队对战,那么可以确定这支替两边看着我们的队伍没有卷入清剿!两边看来都很关注我们,双宁营在生死边缘晃了一圈啊!”“河东道什么水土啊?尽长墙头草!孔兄,你说李存进最后敲打我们那几句话,是不是也暗示我们千万不要做墙头草!” 李义听孔、穆二人说话平和,脸上不禁显出震惊的神色,他低声问道:“难道两位军使早就知道我的事!?” “不算早!大概五六年前,我和穆兄感到李存进和李嗣本两位大人对双宁营的动向也太清楚了!再加上李存进曾经说过,如果双宁营不听话他会知道,我便猜出双宁营有两位大人安排的人!能了解双宁营动向,又能和外面取得联系的人不多,这个范围内只要下些功夫总能找到蛛丝马迹!尤其这次出发去阳武寨前一天,你进了云南县城,还去见了小文县令,那么这个人只能是你!不过,我倒是奇怪今天你认的这么爽快!为什么?” “哎!说实话,自从娶了卢琬,属下一心一意在双宁营做事,我也不想当这样的人,可是我还有叔伯们在代州,我不能害他们啊!加上我又曾经是李嗣本大人的亲随,能不听两位李大人的命令吗?这次出去围杀李克宁的死士们,我救了冯英,但是孙登云也救了我!再骗两位我于心不忍啊!这么多年了,我还不知道,以两位的才智,我觉得也瞒不住!哎!果然也瞒不住啊!” 穆有粱说道:“若不是看在这几年你勤勤恳恳操练双宁营军士,又娶了卢琬做妻子,我早出手了!还好你没干什么对不起双宁营的恶事,这次肯自己说出来也算你自己救了自己!” “我不求两位能宽待我!经历了这次的生死,我才明白双宁营能有这么强的战斗力,不是因为操练严格、兵甲精良,而是因为双宁营军士都是亲人、朋友,所以都能舍命保护彼此,尤其是善堂那几个战死的孩子,他们才多大啊!和他们想比,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卑劣不堪!” 孔盛东听他说完点点头说道:“好!你能明白这个证明你的心地还算良善,知道是非好歹!这样吧,你好好养伤,安心在双宁营吧!” 接着穆有粱也说道:“该和李存进、李嗣本报告继续报告,但是要告知我们内容!” “两位军使不处罚我?” “惩罚你又如何!?明天还会有人来监视双宁营!最重要的是你没办什么伤害双宁营的事!切记,你以后也不能办!” 李义咚咚磕了两个头,说道:“谢两位大人宽容!两位放心,李义但凡有一点不诚之心叫我不得好死!” 孔盛东起身扶起李义,将他扶到炕边,说道:“好好养着吧!这些事也不要和卢琬讲!” “是!军使大人我知道!”李义说完,又感激地撑着身子拜了拜孔、穆二人。 孔盛东和穆有粱出了李义那间石窑,穆有粱说道:“常言道慈不带兵,义不养财。我们是不是心软了点?” “哎!李义这样的总比那些墙头草强吧?说实话换了你我又能如何应对呢!我倒觉得李义、李驷这样就算不错了!至少没有真正害我们!李存进、李嗣本又如何?这次出击我们死了十几人,伤了这么多,谁管我们的死活,他们为了晋王争利益,我们只算工具和棋子,输赢我们能得多少利,不过留条活路罢了!” 穆有粱沉思片刻,也附和孔盛东的说法,说道:“我们只是不想河东道彻底乱了!好歹维持着正统于我们最有利!好在这次河东道内乱波及范围小,仅限朝堂内,军队没有参与,否则河东道伤筋动骨后,大梁国和契丹国哪个能眼睁睁看着,必然出兵攻打。现在这个结果应该算是好的!割了这个毒瘤,大概能太平几天!” “对!死几个人,死一些人总比死好多人强!李嗣本和李存进不算彻底的好人,但至少心里还装着百姓福利!作为带兵将军他们只是尽力维持河东军的安稳罢了!” “看来那位新晋王还算凑乎,没有放手大开杀戒,株连无辜!对墙头草一派都采取了宽容的态度!这样看来乔山公大概也能从轻处置,毕竟情有可原啊!谁家碰到孩子被作为人质的事情,也不敢胡乱行动!” “现在还看不出来!听说现在新晋王正忙着解救被梁国大军包围在潞州的几万河东军呢!还有河东道的几个州城也不太平,墨先生说有不少河东道的胡人部族遁去了契丹,还有人逃到了梁国,一时间想把河东道局势控制住也不简单。” 穆有粱感慨道:“哎!我们还是先管好自己人吧!李存进不是说李嗣本很可能要对契丹军动手吗!他能少得了用我们!我担心他又让我们打头阵!” 孔盛东也十分不愿意再拿双宁营军兵的性命去拼,思索着说道:“我们毕竟是商家,接下来好好做两年生意,让李嗣本忽略我们一下,我们毕竟只是团练营,以后和他往来的信里只谈生意,不谈军事,让李嗣本对我们的军兵少些惦记!没事别出现在他视线里最好!” 第98章 新王的胜利 两个月以后,在新晋王的指挥调度下,河东军调集大量军力投入到了对梁国的作战中,河东道南边的潞州围困战结束,河东军取得了大胜,不但解除了大梁国对潞州的围困,还杀死梁国军队数万。新晋王李存勖取得了继承王位以来的第一场大胜,紧接着各地因为河东道内乱引发的动荡也慢慢平息了下来,李存勖的晋王之位似乎也稳定了。原来处于观望状态的几位统兵将军,眼见这种情况,纷纷表示愿意效忠新晋王,继续为晋王一脉拼杀!河东道的王位之争终于以新晋王李存勖的彻底胜利宣告结束。 这一天孔盛东和穆有粱接到了塘报,里面说李嗣本在晋王继承大位前后功绩非凡,特进检校太保、云蔚应朔都知兵马使,几乎整个河东道北线的军政都归其管辖,李存进则可能升任河中节度使,成为河东道一方诸侯。双宁营也因为辅助有功,孔、穆二人升任游骑将军,李义、朱胜、冯五哥也升到了骁骑尉,双宁营内另有八人也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擢升,官至各级校尉。 此外新晋王下令,命各地推荐贤才以充实各州县,李明隶里长因为在云南县学术声望颇高,人品也好,被联名推荐上去,任命为云南县的主簿。孔盛东和穆有粱只能从善堂另选了一位叫安七斗的成年学子担任教习,同时将蓝大河堂哥蓝仁河报备为棚村里长,将小石头石老二报备为善庄里长。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双宁营的伤者也陆续恢复了健康,冯英年轻力壮第一个恢复好,回到了孔盛东的身边做护卫。 孔盛东问穆有粱,冯英和孙登云的婚事撮合的如何了,穆有粱笑着说:“差不多了!李明隶也同意!他两个妹妹也愿意!孙登云的心思也变了,这些天常和李明珠私下见面!这件事差不多算是成了!你五嫂还是有办法,只和登云谈了两次,登云的心思就变了!” 之后找了一天,孔盛东和孙悦云专门去李明隶家里见了这位李明珠,果然如穆有粱所言,模样好,人品也没得说! 几家人谈得差不多时,孔盛东请李知行出面谈好了婚娶的事情,总算帮着两位嫂子解决了两个孩子的终身大事。 正当孔盛东为了办好这几件事高兴时,朔州游十郎来信,说是董傜找到了太原府兴隆堂王家东家王汐的所在。原来王汐并没有出逃,而是制造了出逃的假象后,悄悄去了代州,在代州还置办了产业,隐藏在李嗣本眼皮下的闹市里。 过了两日董傜亲自来了上泉镇,孔盛东问她如何发现王汐的落脚点,董傜回答:“像王汐这样的人吃不得一点苦,绝不会只身逃到关内道或者契丹,他也不可能把所有希望押在李克宁的叛乱成功上面,必然会布置自己的退路,在河东道除了太原府、南北边界的云州和潞州,能落脚的只剩下不多几个州城,王汐在朔州出现证明他一定选择了在河东道北面隐藏,可选的几座城只剩下了代州,石州、岚州、忻州。” 孔盛东和穆有粱一言不发听她继续说道:“王汐不管在哪里定居,必不会在抛头露面,为了谋生和掩护身份,肯定还会做生意,因此只要打听这两年来新近开业的商家、大户,而东家又常年不在或不露面,全凭掌柜处理生意的商号,甚至这家商号还可能和王家有生意来往,那么这个范围便小多了!我先试着从朔州、代州查起,没想到竟让我撞到了!王汐在代州还有个小妾,这个女子嘴巴大,无意说到她的丈夫从太原府回来了,我派出的人一核对,发现这个人恰恰是王汐!” 孔盛东听完夸奖道:“哎!董傜啊!你可真是屈才了!如果你是个男子,这次河东道推荐贤才我便推荐你去做个推官!这样的事你也能查到!好!好啊!......这事你虽说得简单,想必也费了大周折!不容易啊!” 董傜羞涩一笑,说道:“我也只是当作闲事打发时间而已!没想到碰巧办成了!你们什么时候去代州?早点去吧,别让他跑了!” “他跑不了!我已经写信给代州云盛堂的安平,他会盯死王汐,明日我们一起去代州!”孔盛东答道。 三日后,王汐坐在自己的小院里看似平和地闭目养神,但他心中满是对李克宁这一干人的愤恨,好不容易再次支撑起来的家业全给了他们,结果造反这么大的事,办得稀里糊涂,让人家一锅端了不说,还没有一点招架之力。哎!猪队友害人精,选边站队误一生! 王汐感慨完,刚要起身,突然从对面的墙上“嗖、嗖”射来两支冷箭,不偏不倚刚好射在王汐左右两条大腿上,王汐先是一愣,接着“啊!......”叫了起来。他向后跌倒,抱着双腿喊道:“谁!?快来人,有歹人!有贼人!” “当”后院的大门被一脚踹开,孔盛东悠然进了门,他的身后是董傜和冯英二人,紧接着前院传来喊喝声音,冯五哥和孙登云提着四人从前院里跨进来扔到了后院的地上。 孔盛东说道:“把这几人交官!他们是叛党帮凶!该怎么办让官家看着办!” 孙登云说道:“能怎么办!叛党不得全杀了!?用不着那么麻烦,就地解决了算了!”孔盛东没说话,示意孙登云自己看着办! 那几人吓得哇哇叫了起来,一个劲喊冤枉!其中一个姿色不错的女人哀嚎着说道:“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啊!凭什么杀我们!” 孙登云骂道:“凭你们和王汐住一起!”说完和几个双宁营军士绑住几人拉到了院外。 冯英搬出一把椅子,孔盛东坐了上去,上下打量了王汐几眼后,说道:“再补几刀,让血流得快一些!哪有那么多时间等他死!” 王汐喊道:“为什么不一刀杀了我!?给我个痛快啊!” “因为我的好朋友张玄青拜你所赐也是失血而亡,今天我也要让你这么死,你也好好感受一下生命逝去的痛楚!” “不要杀我!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些事,还有一些暗中帮李克宁叛乱的人!这些人只有我知道,这是大功劳,报到晋王那里足以换我一命!” “我对这些没兴趣!斩草不除根,后悔大半生!伤人不取命,以后遭报应!冯英,选流血速度快的地方下手!”孔盛东神色不变,冷酷说道。 冯英走近王汐,王汐伸双手要护着身体,冯英短刀一闪,王汐双臂动脉在胳膊肘内侧齐齐被割断!顿时鲜血沿着胳膊迸流出来!失血的速度果然快得很,血液几乎是喷涌而出! 孔盛东感叹一声:“有点快了!算了!便宜他了!” 王汐疼的叫了几声,彻底没了精神,颓然爬到地上问:“我都这样小心了,甚至连妻儿老小都不管,还是没能躲过去!哎!” 孔盛东冷冷看着他,说道:“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我身边这个女人把你的所在算得清清楚楚,你能跑到哪里去!?安心去死吧!” 王汐看了看孔盛东身边的董傜,仰头躺在地上瞪着眼睛不再动弹,任凭鲜血流淌了一地。 孔盛东亲眼看着王汐死去,上前摸了摸王汐的呼吸,感到没有一丝生机后说道:“砍了脑袋拿回去祭奠玄青!” 第99章 代州的起点 在代州办完了王汐的事情,孔盛东本来想顺带拜见一下李嗣本,探听一下河东道的情形和李嗣本下一步的计划。但是安平打听到李嗣本还在太原府未归,最后他只能去见了掌书记文思景。 两人在衙署里见了面,简单寒暄了几句,谈话进了正题。 孔盛东问道:“文大人,河东道局势稳住了,南边的战事也打胜了!不知下一步新晋王有什么打算?我们云州这边会有什么动静?” 文思景微笑着说道:“这次河东道晋王大权能顺利过渡,对我们来说是莫大的好事,虽说付出了些代价,但于河东道长治久安却极其有利。据李嗣本大人所言,晋王虽然年轻,但是有明主的气象,这次在潞州的会战打到最后,潞州城内军民死伤过半,百姓挖土为食,硬是等到了新晋王前去解围,晋王一到全城百姓和守城将军李嗣昭战意为之一振,合兵后一举击败梁国大军,还趁势连拿泽州等三州之地。期间晋王的指挥颇有章法,几次出击恰到好处,设计埋伏大梁军主力,斩杀大梁大将数十人、兵卒几万,所得辎重无数。可不要小看这次的胜利,老晋王自梁王自立之后,接连兵败,能守住潞州已经万难!新晋王第一次带兵出征,能取得这样的大胜,着实不宜啊!这次大胜之后其他的几个义子们也都心服口服,像周德威、李存璋这几位也对新晋王彻底臣服,以后调遣起来也会少了阻碍!” 孔盛东点头认可,说道:“是啊!这三四年河东军被大梁军全面压制,连败大小数十战,打得不成样子,加上东面幽州军的袭扰,河东道四处忙着御敌,好几年没过好日子了!” “是啊!最近幽州军也乱了,最近听闻刘仁恭死后,两个儿子刘守光和刘守文互相征伐,打得不可开交,而且刘守文还重金请来吐谷浑部落散军和契丹军参战,连大梁国也分兵一部卷了进去,这对河东道也是好事,我们急需好好休整几年,以便将来北出攻击契丹,在南边阻挡大梁国朱温!”文思景头头是道分析。 “看来,李嗣本大人已经下决心要进攻契丹人?” “不打不行!阿保机野心太刀,去年率军入侵云州十多次,今年不到半年又十多次,劫掠人口财物无计。在这样放任不管,契丹人骑兵敢突击到雁门关前面!话说到这里,我提醒孔将军一句,你们双宁营可要小心些,你们离契丹军太近!这几日又传闻,阿保机和朱温已经达成联盟,要共同对付我们。” “谢大人提醒!双宁营自会多加小心!” “此外,西面关内道凤翔军的李茂贞也不是善茬,这几年他年老昏聩,经常不知死活和我们产生摩擦。” 孔盛东说道:“目前凤翔军和我们云盛堂的生意来往还算顺当,但确如大人所言,凤翔军和党项军对我们的威胁也不小!西边这两股势力都存着渔翁得利的心思,所以不急于对我们动手,可从来没想过和我们和平共处。” 文思景说道:“回去好好休整一段时间,如果商队走幽州和宣州北的路线,要留意这些地方的驻军情况,李嗣本大人很关心这些,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问你们!河东军和契丹开战前,这些也是必须掌握的信息。” “是!大人,我记下了!我这就命令商队每次往来都顺路侦察一下契丹那边的情况,过些天我们写个塘报给大人!”孔盛东回答。 “好!静静等等吧!李嗣本大人回来之日,出击契丹军的时间也就到了!” 两人足足谈了一上午,孔盛东这才和文思景告辞,溜达着出了衙署。等在外面的几人见他才出来,忙迎上去。 孔盛东说道:“难得来趟代州,你们都去各处走走看看!晚上都回云盛堂分号。冯英、梁安戊和我去见见李遥月!” 董傜难得出来一趟,她和其他人不熟悉,也要跟着孔盛东,孔盛东笑笑便随了她的心,领着几人走了小半刻到了李遥月的住处。 李遥月正好在家,门房通报后,几人被领到了正堂中,刚坐下,李遥月面带笑容出来见他们几人。 李遥月看看孔盛东身边几人笑着问道:“身边的人都换了啊!这个姑娘长得好看!”说完指了指董傜。 董傜倒也大气,忙说道:“谢遥月姐姐夸奖!我只是孔将军的门下清客,跟着来办事的!” 李遥月问孔盛东:“事情办好了?” “办好了!刚刚又去见了文思景大人,听他讲了讲眼下的形势,顺便过来和你打个招呼!” “好!应该去!我父亲快回来了!过几日他还要去云州,可能还要见你!你和文叔叔既然已经谈过,大概也知道怎么应对!” “我知道!契丹人猖狂!河东军和契丹人免不了一战!” “哎!看来避免不了了!阿保机有野心,不会满足于在草原上称雄!不打疼了会没完没了闹事!梁军新败,契丹军现在是我们的头号敌人。” “没完没了打仗,河东道被围在中间四面临敌,什么时候我们的新晋王能打出一片和平就好了!双宁营也愿意为了和平去打仗!”孔盛东感叹。 李遥月笑了笑,心里知道孔盛东又在发牢骚,也没有多说其他,只是问了问双宁营前一段时间的行动和她熟悉的几人近况。 因为有其他人在场,两人不咸不淡聊了一会儿,李遥月要安排孔盛东留下来吃饭,孔盛东忙推说云盛堂分号还有事,起身告辞出了门。 离开了李遥月家,冯英问道:“为什么不再和李遥月多聊聊,问问出击契丹具体的事情?” 孔盛东还没回答,董傜说道:“问得越多,将来任务越重,保持些距离才好推脱,双宁营毕竟不是河东军正规编制,真上了战场又要拼死厮杀,我们这点人马还是别在两军对垒中胡乱出头!” 冯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孔盛东却对董傜的话很认可,他深知双宁营于李嗣本已经捆在了一起,但是捆在一起不等于要一起去死战,契丹军可不是双宁营、加几个游侠能对付那种实力,能横扫大草原上各部族的军队,谁去对战也占不到便宜!只要把能做的事情做好,就算是为了河东道和李嗣本足够尽忠职守! 孔盛东问董傜:“你每天想不少事啊!这种事你也琢磨?” 董傜笑笑说:“我不琢磨事,我琢磨人!这样简单些!” 孔盛东哈哈笑了起来,说道:“说得好!琢磨人!有意思!董傜啊!你在双宁营当个参军富富有余,可惜了你是个女人!还是个漂亮、扎眼的女人,这反而让人很容易忽视你的才智!” “多谢东家夸奖!不过东家说的也不全对!漂亮和才智没冲突!世上各色人等千千万,既漂亮又聪明的人也不少!” “你很善于自夸啊!给个梯子就敢往上爬!哈哈!既聪明又漂亮的我见得少,既傻又丑的倒是常见!” 几人边说边朝着云盛堂分号的方向走去,在转过一道街角时,董傜向一边看了几眼,然后突然转身跟着孔盛东等人进入人流。孔盛东感到了董傜有些变化,问道:“怎么?看到什么人了?” 董傜摇摇头说道:“看到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也可能我眼花看错了!” 孔盛东微笑说道:“你还会看错!?” 董傜笑了笑没答话,随着孔盛东进了云盛堂分号。 第100章 应邀赴盛会 从代州回上泉镇以后,河东军在南线与大梁国的战事不断传来胜利的消息,河东军接连取胜,攻陷大小城池十余座,歼灭了近十万梁国军队。梁帝朱温只能和契丹结盟,在南北两线同时发动了战事,河东军这才不敢再继续南下进攻大梁国,几方势力形成了互相钳制的情态。河东道内则因为内乱平定、外战节节胜利,百姓对新晋王的信任不断增加,民心安定,内政趋于平稳,商贸日渐恢复兴盛。 孔盛东看完近半年的账目,不禁心里高兴,几个分号的生意都不错,云盛堂的账目上有了大量的盈余! 李知行也高兴,盘算着今年年底能给大家都多发些福利,连着苦了好几年,大量的钱财投到了棚村和双宁营,终于看到了回报。两人也感到当年安置流民建立棚村的决策赌对了,跟着太原府诚商堂这桩买卖做得不错! 过了几日,云南县的小文县令来访。 孔盛东和李知行在南货铺内堂见了文县令。几人闲扯了几句,进了正题。 文县令说道:“有件事情要和两位说一说,我叔父传来个消息,说是河东军虽然在南线取得了几场大胜,但是打仗要烧钱粮,河东军的军需供应原来一直由李克宁掌控,现在李克宁倒了,军需供应协调上有些吃力,新接手此事的监军大人和晋王商量要把太原府抄没的叛党钱财充公,还有几座大宅子也要卖掉,其中在城内聚货坊正南有一块地方,位置特别好,这次内乱中地上的建筑都被叛党给焚毁。监军大人想把这块地也拿出来卖掉换成钱,筹备军需,你们云盛堂有没有兴趣去买宅子、买地?云盛堂在太原府建个分号也不错!据说,不少小商家都想买,只是这块地怎么也要八九千贯以上,一般商家根本买不起!” 孔盛东思考了好一阵后说道:“其实,我不愿意到太原府设立分号,因为太原府内商号林立,竞争激烈,我可见识过那几家大户为了个虚名斗得你死我活,真犯不上!连诚商堂都被挤兑的不好生存,何况我们云盛堂这样的外来户!守着云州能把生意做好了,足够我们吃喝!再说也没有合适的人常年在太原府看着生意,做生意不守生意,做不成。” 文县令先笑了笑才说道:“太原府祁家、李家、钱家、乔家四大商号几乎垄断了半数的往来生意!其中祁家和钱家与李克宁一直有交情,但是极其明智地没有参与叛乱,因此得以在灾祸中保全;李家是唐王旁支远亲,从不参与政事,一心从商;乔家这次受了牵连,损伤不小,还要偃旗息鼓避避风头,绝对不敢再招摇,依我看这次祁、钱、李三家无论如何都要下场,或是买些宅院,或是争夺聚货坊这块地盘,表达一下对晋王的支持,明确自身的立场,为河东军出一把力。我叔父的意思是云盛堂最好也参与一下,除了支持河东军,顺便刺激刺激这几家,让他们多出点血!晋王和监军大人也会对云盛堂留个好印象,万一将来有什么事,也能靠得上去!” 李知行和孔盛东马上明白了文县令的真实意图。 孔盛东呵呵笑了起来,问道:“这恐怕是李嗣本和李存进两位大人的意思吧!要我们去做明枪暗箭,在一旁吓唬一下这几家,好多卖点钱回来。” 文县令尴尬一笑说道:“两位也不用说得这么明白!不瞒你们,还有其他各州的几家有实力的商号也在邀请之列,一是给这几大家施压,另一面也有扶持其他商号的意思,毕竟李克宁死了,但军需供应离不开河东道商号的支持,有了新势力进来,老势力们才会听话!” 李知行问道:“这块地有多大?聚货坊我知道位置不错,可是八九千贯可不是小数目,加上后面盖铺子、宅子我们云盛堂可没有那么多钱啊!” “东西有一百二十丈,南北有三十多丈,地上原来主要是王家和李克宁世子的商号和宅子,叛乱失败,世子一把火全给点,烧的只剩下一片瓦砾,幸好因为几面临街没有殃及其他坊市,不然聚货坊得让他烧掉小半个!” “文县令对这块地很熟悉啊!?” “我年轻时常住过太原府,所以对那一带很熟,说实话那是太原府数一数二的好地段!不少商家想去那里做生意根本租不到铺子!” 孔盛东听文县令说完,若有所思坐了片刻,说道:“既然给我们个露脸的机会,云盛堂去便去吧!” 文县令听完补充说道:“需要准备一千贯作为进场的保金,别忘了带着!” 李知行问道:“不买还退给我们吧?” “那当然!我倒觉得你们可以看看那几所大宅子,也许看了心仪便买了!” “哎!我们可没到拿钱这样花的时候,维持双宁营每年要不少钱,文县令你又不是不知道!” “呵呵!知道!知道!” 文县令传完话,目的也达到了,呵呵笑了笑,再次劝说道:“去见识一下也好嘛!能去的都是河东道的大商家,盛会难得!云州可就你们一家,李嗣本和李存进大人还专门让乔家在太原府帮你们造声势呢!” “两位李大人不是替我们造声势,是让我们给那三家大商号施压,逼着他们花大价钱买宅子和土地。哎!我们不过是去起哄的!”孔盛东说道。 文县令听完微笑着也不说什么,叮嘱孔盛东和李知行邀买的事情在下个月二十六,千万不要耽误,之后起身告辞。 送走了文县令,刚返回内堂,孔盛东喊来安仁说道:“去请穆军使、墨先生和董傜!” 下午这几人陆续来了南货铺,孔盛东先和穆有粱说了事情的来由,两人又商量确定了都带谁去太原府。墨先生则被先行安排去太原府打前站,了解情况,落实几件事情。董傜来了后,孔盛东也把事情和她讲了一遍,然后命董傜回朔州请游十郎也一同去太原府。 董傜有些不解问道:“为什么要带游十郎?那个家伙除了吃喝玩乐还会什么本事?” “我们都是穷苦出身,花钱畏畏缩缩,装不出豪迈,这次去了太原府一应吃喝住宿全让游十郎安排,游十郎会花钱,这次去演戏,我们得演好!全程里和四大商号过招,就需要游十郎这种会花钱的人出面打理,把云盛堂的气派脸面支起来!弄好了以后有利于我们在太原府甚至河东道做生意!” 董傜笑说:“东家,我明白了!你这也算知人善用!论别的不行,论花钱游十郎天生就是个败家子!不用演!” 孔盛东则说道:“告诉游十郎,能多气派便多气派!钱他先出!回来再给他!不让他吃亏!要求是一文花出两文的效果!” “给他干什么?我和董倩姐姐和他说全由他承担,还要办气派!这几年不是双宁营护着他,他能在朔州干得那么顺利!?东家你不知道,这家伙到处胡说自己和东家是生死兄弟,和双宁营里的校官们各个熟悉,在朔州谁不给他面子,等双宁营过去了他想欺负谁欺负谁!东家,你看这话说的多可恶!” 孔盛东笑了,说道:“这家伙!好,就这么和他说!反正他这两年也没少占云盛堂和双宁营的便宜!要说生死兄弟也说得过去,毕竟我差点让穆兄要了他的命!” 第101章 二进宣诏厅 十天后,准备好了钱物,孔盛东带着张风青、董傜、游十郎、孙登云、冯英、梁安戊六人和双宁营二十轻骑由上泉镇出发直奔太原府。 游十郎果然是花惯了钱的主,也从朔州带着十名机灵随从,一路鞍前马后伺候几人。 游十郎显得特别兴奋,把自己当成了大管家,一路上安排吃好的,喝好的,不受一点委屈。孙登云和冯英都感慨游十郎会花钱,不愧是败家子出身。到了忻州,游十郎差人又去给每人买了两套新衣服,帮孔盛东置办了两件大氅,众人换完衣服,显得精神了不少,整个队伍就像是富可敌国的大商号东家出行,透着豪迈和阔绰。 孔盛东也满意游十郎的手笔,说道:“过几日我让商队去几趟朔州,给你送点瓷器、茶叶这样的好货色,让你把钱挣回来!总不能亏了你!” 游十郎笑呵呵说道:“这算什么钱!没有孔东家照顾,这几年我在朔州哪能风调雨顺,连朔州刺史大人现在都高看我一眼!咱们过雁门关时守关将军都客客气气,不敢多说一句过分的话,还不是因为双宁营的名声在外。再说去太原府咱们是去办大事,我也能趁此机会见见世面,这是多好的事啊!孔东家还能想着带着我!” 孔盛东也呵呵笑了笑,说道:“好!我们去办大事!办好了!不仅不让你亏,还要让你挣一笔大钱!” 一行人走了六天顺利到了太原府,孔盛东先安排大队人全部住到诚商堂的客栈,之后立即命张风青去请乔仁溪掌柜过来谈事。 不到半个时辰后,乔仁溪和墨先生同时到了诚商堂客栈,乔仁溪一见孔盛东的装束,笑着说道:“看来孔东家要在太原府玩个大的啊!这么隆重气派,不干点大事可惜了!” 孔盛东忙说:“本来事情也简单,我们只是来演个帮腔的!可是我想着既然来了,那顺便看看有没有机会把动静弄大些,我记得上次和乔山公东家去宣诏厅已经见识了那三家大商号,这次怎么也要和他们碰一碰替云盛堂扬扬名,替晋王多收点钱。” 乔仁溪说道:“对嘛!这才是孔东家的作风。我们乔东家正避风头,这次不便出面,但是乔东家说了,云盛堂想干什么我们全力支持!也让那三家看看乔家的底蕴,我们不出面也能影响整个局面。另外乔东家让我提醒孔东家,晋州的倪家和平阳的聂家也不差,他们也想在太原府立足,官家这次不仅是卖城里几处宅子和土地,还有城外的田产,他们都想染指,相对来说云盛堂的资产厚度可不如人家!” 孔盛东连连点头后,答道:“乔东家洞若观火,我们这点底子哪够对付这几家,最多把水搅浑了,浑水摸鱼罢了。” 乔仁溪说道:“我看孔东家不止这么点想法!你让墨先生办那几件事说明云盛堂来了便要办大事!这你可瞒不了我!” 孔盛东忙说:“那便请乔东家和你多配合!毕竟我们实力差、底子薄,不弄点玄虚没法玩啊!” “那没说的!”乔仁溪说完,喊进来诚商堂客栈的掌柜安排道:“传个话下去!诚商堂客栈被云州云盛堂包了,不再接待其他人,已经住进来的客人每人给两百文补偿,我们负责安排到太原府其他客栈,这几日好吃好喝招待孔东家等人,不能有一点怠慢!孔东家要什么马上差人去办,不得延误!” 孔盛东听完忙说:“谢谢乔掌柜!看来乔掌柜也知道我们这路数!” 乔仁溪说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来了云州城的大商号东家!” 说完屋里人都笑了起来。游十郎尤其高兴,他一算计,有了诚商堂的支持,这一队人的吃喝住宿能省好多钱,另外对孔盛东和云盛堂也更加钦佩起来,人家到了太原府吃饭住宿不用花钱,背后还有太原府乔家全力支持,哎!厉害啊! 孔盛东安排道:“明日每人发些钱,让大家都出去转转买点东西!三天后,我们去宣诏厅闹腾去!” 第二日,孔盛东等几人先去了聚货坊看那几处宅院,又去看了那块临街空地,最后出城看了城南的几处田产。中午返回城内后,在城内最好的酒楼摆了五桌奢侈酒席,酒足饭饱之后又去坊市内大包小包买回来一大堆东西。 游十郎更是见什么买什么,活脱脱一副暴发户进城的模样,他的手下东西拿不动,最后雇了一辆大车跟在后面拉东西,在城东的一处木器行,游十郎十分夸张地买了一张能睡七八人的大号乌木床榻,拆开了准备运回朔州。 董傜骂道:“你买那么大个床干什么?运回去多费劲!你家不是有大炕吗?” 游十郎回答:“这么好的乌木朔州没有!床榻夏天睡着舒服!我家妾室多,一起睡也能睡下!” 董傜指着游十郎一阵无语! 第二日一早城内便传言云州城最大的商号东家到了,钱多人猛,见什么买什么;云州云盛堂的财力非凡,看来要在太原府扎根,以后必定会和四大商号展开一场商战。 第二日下午孔盛东一行又浩浩荡荡去了乔山公宅邸,双方密谈了两个时辰,这才回了诚商堂客栈休息。 第三日辰时,留下梁安戊和冯英守在客栈,孔盛东等六人一起去了城内府衙宣诏厅。 七人在门吏带领下进了大厅,只见宣诏厅和上次相比,重新做了布置,左右两边搭起了低台,每边上面安放了六张方桌;中间是一座高一些的台子,上面放了三张大椅子两张茶几,椅子和茶几一字排开;中间是三排共十二张六人圆桌,每个桌上放着商号的名字和东家的姓氏,整体布置大气隆重而又庄严。 孔盛东等人找到了位于最后面一排靠东的位置,那里有一张上面写着“云盛堂孔”纸签的圆桌,几人略挤挤都坐了下来。其他商号的人也三五成群陆续进来,各自找到自己的位置后坐下,有差役进来给每桌端来了茶壶茶杯,倒好清茶,退出了宣诏厅。厅内众人一边喝茶,一边坐着低声交谈。之后又进来不少衙署的小官吏,在宣诏厅左右两边找地方坐下,等着时辰到来。 孔盛东看了看陆续到来的各路商家,有几个人面熟,有几个人相识,大家都微微点头示意一下,没有过多交流。很多不认识的人也看向了云盛堂这边,偷偷用手或眼神指指点点,低声谈论着这两天坊市里关于云盛堂的各种传言。 小半刻钟内,宣诏厅里陆续进来人坐的满满当当。 辰时正刻全部人员到齐。几个侍从从两边上来给众人续了茶水,又整齐地从两边撤了下去。 一位白脸中年官员先登了场,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感谢诸位到来!今日宣诏厅集齐了河东道内实力最强的几家商号东家。本人为宫市使李柳,奉河东军监军张承业大人所托,主持今日盛会,另有晋王右丞李如伍大人和晋王殿中少监王途大人一并督办。” 宫市使李柳说完,那两位大人缓步上了中间的台子,朝台下点了点头,坐到了靠东的两个位置上。 李柳见两人坐下,接着说道:“今日官卖的标的有三个部分,一为城内数所宅院!二为城南两百顷良田,三为聚货坊南侧土地。我们先开始售卖抄没宅子七座!” 第102章 先上开胃菜 李柳说完,他旁边有人拿上来一本册子,又有侍从给每桌的商号送过去一块宽三寸、长半尺的红色木牌,上面分别写着数字序号。 李柳介绍道:“这七所宅子,均为从叛党手中查抄而来,根据大小位置各有底价,诸位东家谁看中了,可在底价上喊价加价,宅子喊价每次不得低于五十贯!无人加价则归最后喊价者所有,六日内在此地办理钱款房契交割。诸位听明白了了吗?如无异议,先从第一座宅子开始,此宅子位于富民坊,共三进十六间房舍,底价六百贯!开始吧!” 孔盛东前面一排圆桌上的商家先喊了价格,“六百五十贯!” 李柳还没说话,另有人喊:“七百贯!” 游十郎把玩了一下那块红色木牌,交给孔盛东后问道:“我们不参与宅子的竞争?” 孔盛东看着手里那块写着“贰十壹”的木牌,低声回答:“云盛堂不准备在太原府扎根,买宅子太费钱,不划算!看热闹吧!” 游十郎眼见还有其他人加价,心里痒痒,说道:“要不我们也喊个价!光别人喊了!” 董傜在一边轻声喝道:“着什么急!没到时候呢!这会儿喊了一会儿镇不住别人!” 孔盛东点点头,喝了一口茶,也低头把玩起了那块木牌,丝毫不关心前面商号的竞价。 最后第一座宅子被太原府的一家商号以九百五十贯的价钱买走了,这个价格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可见来的商号也没有贸然喊价,成交价格基本上按照市价确定。 李柳宣布第一座宅子卖出后,马上开始第二座宅子的售卖。 这时孔盛东注意到宣诏厅两边的方桌上也陆续有人进来坐下,乔仁溪也作为诚商堂的代表坐到了西侧第三张方桌边,身边还带着诚商堂的另外一名掌柜。而东面则陆续坐下了几名官员模样的人,孔盛东惊奇地发现李嗣本手下的掌书记文思景和李存进的那名晋王长随公孙姓老者也进来坐到了东面第二张方桌边上。两人看到孔盛东只是远远点了个头,算是打了招呼。 这时第二座宅子也以九百贯的价格售出了! 李柳朝两边坐下来的人拱手施礼打了招呼,继续宣读第三座宅子的情况。整个叫卖有条不紊继续进行着,参与的商号们也开始发力,互相竞争着喊着价钱,叫喊声在厅内此起彼伏,气氛逐渐热烈紧张起来,在李柳的操持下,连着四座宅子都顺利以高价售出了。 直到李柳通报完第六座宅子的情况,厅内售卖的气氛突然再次高涨不少,有多家商号开始竞价。 原来那是兴隆堂王家的祖宅,三进十七间加一个小花园和侧院。这座宅子从九百贯一直喊到了一千五百贯,这时诚商堂乔仁溪突然出手,喊道:“一千六百贯!” 乔家上手的那张方桌上的人略微等了一会儿,见无人再喊价,喊道:“一千七百贯!” 李柳等了等问道:“还有喊价的吗?” 乔仁溪再次喊道:“一千八百贯!” 场内顿时静了下来!因为这个价格已经超过了市价,再继续喊价有些不智! 李柳呵呵笑了,说道:“诸位,没有喊价的那这宅子便由三号诚商堂竞得了?这宅子可不错啊!位置好,财运也旺!” 他话音刚落,诚商堂上手那家商号中一位中年人喊道:“一千九百贯!” 李柳脸上露出喜色,问道:“别家还有说法吗?”问了两次眼见没人应答,李柳说道:“六号宅子由德意堂祁家竞得!” 乔仁溪和上手那桌人挥了挥手,以表示祝贺,也不再多说什么! 宫市使李柳见宅子售卖顺利,想着趁热打铁,忙开始介绍最后一座宅院。这座宅院位置也特别好,规模也大,还有前后两个花园,和一间气势恢宏的大堂。这座宅子底价一千贯,李柳好一阵介绍后,却无一人喊价,宣诏厅内一时静了下来! 游十郎低声问道:“这所宅子怎么没人买啊?听着不错啊!价格也不算高!” 董傜摇摇头说道:“李克宁的私宅谁敢买?你以为都像你一样不知死活啊?” 游十郎吐吐舌头,忙闭了嘴。 孔盛东笑道:“给你你敢住!?” 游十郎嘴硬,低声回答:“穆有粱将军敢住!” 李柳又吆喝了一阵,众人还是没有喊价,李柳怕耽误时间,影响后面的进展,只得说道:“这座宅子押后处置!我们先先继续后面的竞买!如在座诸位中哪位对宅子有兴趣,三日内还可以私下找本官商量!” 第一阶段的售卖结束。李柳稍作安排,马上开始第二阶段的良田竞卖。他说道:“这两块良田均在柳河东岸,一南一北,各有一百顷!先售卖靠北这一百顷!竞价底价六千贯!每次喊价加价至少一百贯!十日内在此地办理钱款地契交割。” 他一说完,厅内众人发出低声议论的嗡嗡声。六千贯可是个大数目!整个河东道也只有两巴掌数的过来的几家商号、世家能一下拿出来! 片刻后,西侧第一个方桌的一位老人喊道:“六千八百贯!” 厅内再次发出人们的惊叹声。 孔盛东旁边桌上的一个三十多岁男子低声和身边的人说道:“还是四大商号财力雄厚!李家是真有钱!到底家底厚重啊!人家上来自己先提高了八百贯!这是告诉别家,李家对这块良田势在必得啊!” 李柳心中欣喜,望向众人问道:“还有加价的吗?这块良田可不错,靠近柳河,春夏可以引水灌溉,种什么都长得旺!” 李柳又接连问了三次是否有人加价,均无人应答,场内一片寂静! 李柳只能喊道:“柳河南,北侧良田一百顷由承集堂李家竞得!竞价六千八百贯!” 场内众人发出惊呼! 李柳一看气氛正旺,马上抬手压住下面的声音,说道:“柳河南,南侧良田百顷,竞价底价六千贯!每次喊价加价至少一百贯!现在开始竞价!” 他的话刚说完,孔盛东前面那桌有人喊:“六千五百贯!” 孔盛东把红木牌推给董傜,说道:“喊一喊吧!该露头了!” 董傜微笑了一下,轻声喊道:“六千六百贯!” 游十郎心里痒,恨不得自己上去喊,拉着孔盛东低声问:“云盛堂怎么要买地?” 孔盛东笑而不答。 董傜喊完,大厅里沉寂了片刻。人们纷纷看向孔盛东这一桌,尤其看到董傜的姿色后,更是惊奇,不明所以的商家都在猜测这是哪家商号,竟然有这样的实力。 由于坐在最后一排,孔盛东等人看到所有人都投来了目光,不由拔了拔身形,好让人们看到几人容貌! 开始竞价那家犹豫了片刻后喊道:“六千七百贯!” 孔盛东伸着手指点了两下示意董傜继续!董傜再次柔声喊道:“六千八百贯!” 她的声音和这样的竞价数目似乎极为不协调,但却有一种别样的力量! 这下连正中间台子上和两边方桌上的人都纷纷探着身子看向孔盛东这一桌。 主位上,晋王右丞李如伍问殿中少监王途:“王大人,这是哪一家商号啊!?不是太原府的吧?河东道还有这样的商号?敢和倪家这样叫价!” 王途看着孔盛东等人那边,略微笑了笑说道:“像是云州来的那家,说是这几年新崛起的 第103章 喧宾又夺主 晋王右丞李如伍说道:“河东道商贾实力强对我们有好处啊!到处打仗,哪里都要钱!这次看来能筹不少!我看过几日再组织一次这样的竞卖,好歹能大大缓减府库的压力!监军大人天天嘴里说的就是钱,晋王也着急用钱从关内道买粮食,从契丹、党项、吐蕃那里买军马!!” 殿中少监王途回话道:“是啊!能多拿回来钱当然好!只是怕次数太频繁商号们再拿不出这么多钱了!毕竟有实力的就那么几家!这几年战乱频发,能存活下来便不容易啊!几个大州城里,多少小商户倒闭啊!没有十之七八,也有十之五六吧!” “是啊!所以晋王和监军大人才陆续制定了不少制度,鼓励开荒、经商,以恢复河东道的生机,民生是军事之本,没了钱粮军饷,谁去打仗啊?” 王途也答道:“李大人说得对!我们刚拿下来的那边几个州城也该派些干吏过去,鼓励农耕、经营,有了吃喝用度,百姓才能安心归附河东道!” 两人正谈着,孔盛东前面那家商号酝酿了好久喊道:“七千贯!” 厅内顿时一片哗然,众人纷纷惊呼这家商号的实力够强。 孔盛东摆摆手,示意董傜不再竞价。厅内的其他人见孔盛东等人不再竞价多少有些失望。人人都喜欢看旁人热闹,没了两家的争斗,大家反而觉得少了趣味。 李柳喊了两次,无人再应价,李柳笑着喊道:“柳河南,南侧良田一百顷由晋州的晋仁堂倪家竞得,竞价七千贯!” 李柳见前两个阶段进展顺畅,心里很痛快!说道:“诸位,小憩半刻钟!半刻钟后开始竞价聚货坊的土地!” 厅内人齐齐称好,经过这两轮的竞价,大家的精神都有些紧张,不少人趁着这个时间出去透气。 孔盛东那桌墨先生和张风青也跟着人们出去了,董傜则不紧不慢给孔盛东又倒了茶水。 片刻后,孔盛东前面那桌刚才与他们竞价的商号里,带头的一位四十岁上下方脸男子走到了孔盛东身边,他脸上没有恼怒之意,神色平静问道:“请问哪位是云州城云盛堂孔东家?” 孔盛东忙起身拱手,说道:“不好意思,倪兄!倪东家,在下云盛堂孔盛东,刚才多有得罪!害倪东家多花钱了!” 那位倪东家略微露出笑容说道:“无妨!不过多花了五百贯!这点钱倪家花得起!在下倪仁!” 孔盛东说道:“好说!好说!我们在太原府没有根基,以后望倪兄多照拂!” 倪仁又笑了笑说道:“有钱要什么根基,钱便是根基!以后我们少不了来往!这几年云盛堂在北面有声望,我也早听说过!” 孔盛东连连称惭愧,说道:“我们这点实力还能入了倪兄的法眼!?惭愧啊!早听说倪家要在太原府开展生意,看来传言非虚啊!” “孔东家真客气!我可听说云盛堂一到太原府便包下了乔家的客栈,连随行人员都出手阔绰之极,看来这两年云盛堂在云州的生意做的真不错啊!” 孔盛东刚要应付着回话,却见李柳又回到了正中的台上,他忙示意倪仁又要开始竞卖了,并说道:“找个时间我们两家好好谈谈!”他自己则稳稳坐了下来等着后面的竞卖。 倪仁回头看了看台上,一拱手,说道:“好!他日我们好好谈一谈!”转身回到了自己那桌坐下。 外面的人也陆续又进了宣诏厅,还有一些看热闹的宫人也藏在两侧的廊柱边上,大家都知道这场竞卖的核心标的要开始竞价了! 李柳等人们都坐定,清了清嗓子说道:“最后的竞卖标的,太原府城内聚货坊南侧土地,东西一百二十六丈,南北三十七丈,周边为商号和富家宅邸,竞价底价八千贯!每次喊价加价不低于两百贯!十五日内在此地办理钱款地契交割。” 李柳话音刚落,诚商堂的乔仁溪便喊道:“八千五百贯!” 马上德意堂祁家接着喊价:“八千八百贯!” 紧接着又是两家商号加入争夺,尤其是平阳的聂家也频频报价,还没等到孔盛东他们说话,价格已经快速喊到了九千三百贯! 随着厅内众人的惊呼,诚商堂再次报价:“九千四百贯!” 厅内沉静片刻后,李柳刚要说话,平阳聂家报价:“九千六百贯!” 众人目光看去乔家,乔仁溪适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似乎放弃了竞价! 正当聂家以为大功告成时,沉默了好一阵的德意堂祁家突然出手,高声喊道:“一万贯!” 厅内瞬间传来阵阵惊呼,万贯啊!这个数字对于厅内的很多人来说真是天文数字! 平阳聂家的一口气被彻底打了下去,带头的东家摇摇头,似乎也放弃了抵抗! 李柳喊道:“一万贯!还有叫价的商号吗?” 李柳见下面没反应接着又喊道:“一万贯!没有应价的商号吗!?” 他顿了顿,正要再说话,突然听到从最后面又传来了董傜轻柔的声音,“一万零二百贯!” 厅内又是一阵叽叽喳喳的低语,众人这才明白这两家才是最后的竞争者! 德意堂祁家等了等,几人聚首略一商量,又喊道:“一万零五百贯!” 孔盛东用手托着脸,面无表情,指示董傜继续叫价,董傜迟疑了一下后,接着喊价:“一万零七百贯!” 这时厅内反而静了下来,人们全神贯注看着两家斗法!台上的两位大人和东面的几人也顾不得说话!一齐等着看德意堂祁家的反应。 祁家人又商量了一下,在李柳要开口前喊道:“一万一千贯!” 张风青、墨先生、孙登云都看向孔盛东,游十郎则脸色潮红,兴奋异常! 孔盛东依旧没有表情,随意挥了挥手,示意董傜继续。董傜咬咬牙,再次喊道:“一万一千两百贯!” 厅内先是死寂一片,接着爆发出阵阵喝彩声音。 祁家那边几人互相看着,似乎也到了难以抉择的时刻。 李柳见祁家迟迟没反应,开口说道:“一万一千两百贯!还有更高的吗?” 德意堂祁家沉默良久后,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喊道:“一万两千贯!” 厅内又是一阵惊呼,李柳都不敢再多说话了,他转身看了看身后的两位大人,稍微定了定神,目光又转向了最后一排的孔盛东等人,似乎在等着孔盛东等人的回应。 孔盛东又抬了抬手,众人看到他的动作,全都喊惊呼起来! 董傜用颤抖的声音喊道:“一万两千二百贯!” 厅内发出嘈杂的呼喊声,李柳不得不抬手做出下压的姿势,示意大家安静!直到他身后另外两人也起身,摆手示意众人稳下来,厅内才逐渐静了下来! 德意堂祁家的那位老者转身看了看最后面的孔盛东等人,面色冷峻喝道:“一万两千五百贯!”。 孔盛东毫无惧意站起身来,悠然说道:“一万三千贯!” 他的声音不洪亮,厅内每个人却都听到了,厅内顿时炸了锅!有人惊呼:“云盛堂还有实力反叫价!一万三千贯啊!” 老者听孔盛东喊完,闭着眼睛摇摇头,不再说话! 德意堂祁家终于不再发声,也没有其他商号再叫价,李柳喊了两次无人应答,他也用微微颤抖的声音喊道:“城内聚货坊土地由云州云盛堂以一万三千贯的竞价竞得!” 厅内顿时爆发出了呼喊之声,声音响彻衙署大院内外! 第104章 河东四大家 孔盛东缓慢坐下来,接过董傜递来的茶杯先浅浅喝了一口,他放下茶杯,环顾一周看了看身边的几人,这时除了张风青,其余人都起身站到了他身后。 游十郎喃喃念叨:“一万三千贯!这生意太大了!把我卖了最多值个零头!” 张风青看了看孔盛东问道:“孔哥,真够刺激的啊!是吧?” 孔盛东笑了笑说道:“够!不过还有更刺激的!” “什么?”张风青惊得张大了嘴巴问道,“还有?” 这时晋仁堂倪家的倪仁先走了过来说道:“孔东家!没想到云盛堂家底这么厚!哎!刚才的田产竞价看来孔东家已经给我留面子了!这人情去我记下了!日后我们再往来!” 孔盛东拱了拱手说道:“哪里!哪里!” 这时祁家、钱家、李家和乔家的四位主事也一起走过来,孔盛东忙给四人施礼,祁家那位面目有些老成的老者说道:“云盛堂敢这么买地,不知道要盖什么商号,做什么生意才能挣回来!?” 乔仁溪在一旁介绍道这位是祁家二东家祁林,别看长得面老些,年龄并不大。孔盛东避而不谈祁林的问题,说道:“多谢祁东家手下留情!再叫价云盛堂快连在太原府住店、吃饭的钱都没了!” 祁林也不深追问,说道:“云盛堂在河东道很快要有盛名了啊!在河东道能一次拿出一万三千贯钱的商家大户真没几家!” 孔盛东没等说话,乔仁溪又向他介绍了李家派来的主事东家李秉和钱家的东家钱梧贤。 孔盛东和这两人一一施礼后,突然想起自己上次在宣诏厅见过这位钱东家,这人一副笑模样,却深藏心思,就是他力主推荐王家成为和契丹通商的五家主办之一。虽说这事最后因为乔山公和李存进的阻拦没有成功,但是云盛堂也在其中起了牵制作用,眼前这位钱梧贤心里肯定不像表面上那样对云盛堂和孔盛东有什么好感,毕竟两方算是站在不同的阵营中。 钱梧贤上下打量了孔盛东几眼,叹口气说道:“后生可畏啊!我原以为云盛堂最多来搅搅混水,没想到孔东家真下手啊!而且这手笔可真是惊人!”李秉则笑眯眯看了看孔盛东说道:“我对孔东家的出手也大感意外,还是年轻人有冲劲!孔东家有空可以来我们李家做客!也许将来我们两家还能一起做做生意!我就喜欢敢想敢干的年轻人!我们李家如果有孔东家这样的年轻人,我一定早点挪地方让位置。” 孔盛东忙边答谢两人边应承下来李秉的邀请。 几人聊了几句后,文思景和晋王那位公孙护卫也笑着走了过来。 文思景看到孔盛东身边这几位说道:“太原府钱、李、祁、乔四大商家都来了!难得!孔东家面子不小啊!” 公孙护卫则开着玩笑说道:“依老夫看还是钱的面子大!一万三千贯啊!老夫伺候晋王一年挣不到五十贯!要干二百六十年才能挣到这么多钱!哎!这钱能推出一座山来!” 众人都附和着笑了起来,大家都不敢得罪这位晋王身边的亲兵护卫头子,尤其孔盛东知道这老头的武术之高,已经属于顶级行列,因此也格外恭敬。这老头又转向孙登云问道:“小子!近来可有进步?哪天来找我,我教你几手!” 孙登云早认清了眼前人的实力,忙说:“谢谢公孙大叔,您都这么说了,有了空我一定去叨扰!请大叔不吝赐教,教几招!” 众人这才明白这两人原来早见过,他们又见李嗣本的掌书记文思景和孔盛东也很熟悉,不由心中惊叹,心想难怪云盛堂这么有实力,原来有李嗣本在后面支持! 因为厅内人数众多,人声嘈杂,又有很多人聚过来要看看云盛堂来的人,众人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乔仁溪说道:“今日大家就此别过,要谈生意我们大家随时再约见吧!这里说话实在不方便。诸位觉得如何?” 于是众人互相又拜了拜,说了几句客套话,分别和各自的人汇合,出了宣诏厅。 孔盛东等人和乔仁溪一起回了诚商堂客栈,一路上有不少人围拢上来,要看看刚刚巨款买下聚货坊南边土地的人都是些什么人。有些看到被夹在几人中的孔盛东,指指点点议论起来。 有人说:“看!那便是花费了一万三千贯买地的云盛堂东家!长得不怎么样,倒是真的有钱啊!看人家那身架胖嘟嘟的,一看便是有钱人气派!有福相!” 还有人说道:“有一万三千贯身家,什么人看上去也有气派、有福相!” 另有一人说:“我天天吃饭都吃不饱,饿的面黄肌瘦,什么时候也能发笔横财,过过有钱人的日子。” 他旁边还有一人答复道:“算了吧!你有了钱,一顿饭就把自己吃撑死了,你哪有那享福命?醒醒吧!天还没黑就做梦!用不用我撒泡尿渍醒你?” 孔盛东等人顾不得这些人的议论匆忙回了诚商堂客栈,刚进门,冯英上来说道:“乔山公大东家来了!在二楼!还带来了几个人,正等着你们回来呢!” 孔盛东用手指点了几人随他上了楼,其余人便按计划去各自行事。 进了二楼一间大堂屋,乔山公乐呵呵说道:“没想到还真办成了!孔东家看来你得在太原府住一段时间了!还有你交代的几件事已经办妥,来!先看看图!” 孔盛东忙说:“稍等,我换件衣服,不怕乔东家笑话,我后背全被汗水打湿了,花这么多钱,真让人害怕!”听他说完,他俩身边几人都笑了起来。 孔盛东在屏风后匆匆换了件便服,回到了长桌边上。 这时桌上已经有人打开了一幅长约一丈宽半丈的巨幅商业街景图,整个图上所描绘的正是刚刚买来这块地建好后的气派模样。 孔盛东先赞叹了一句:“好画工!好气派的笔墨!” 乔山公脸上显出得意之色,说道:“图是黄颜、黄师傅的手笔,在整个河东道能画成这样,也就黄师傅了!你看那些檐角斗拱多精细!” 乔山公身边一位老者扶着胡须谦虚说道:“多亏了宇文老前辈的手绘匠做图,我才能画成这样!我最多算是辅助,请老先生给讲解吧!” 这时乔山公忙转身扶着一名六七十岁的老者从身后的椅子上起来,乔山公介绍道:“这位是宇文禾族长,他们一族是宇文家旁系里专研建造的一支,据说为宇文恺后裔,长安城里的坊市建造祖上都参与了。这次他们正好避祸到了河东道太原府,有老先生助阵,我们能省不少力啊!宇文老先生,请您给讲一讲吧!” 宇文禾虽然年迈,但却精神矍铄,抬手和大家打了招呼,略微顿了顿后,开始用沉稳的语气介绍道:“按照这块的状况和乔、孔两位东家的想法,老夫糅合了长安坊市的一些工法,请黄师傅画出了全图。请大家细看,此坊市四面为街市,因此我所设计这个坊市为一个压扁的“回”字形坊市,东西向四条街临街有六十六套铺面,局部两层;南北向四条短街共三十二套铺面,也有局部二层,铺子的体量都不算大去,尤其适合小商户购置、经营。在整个用地范围内还有四面八个出口,每个出口再建一座前铺后宅大院。因为占地规模大,且土地方正,出入便利,此坊市建好后在太原府城内可算得上是最规整和气派的坊市!” 第105章 真正的后手 众人听后,纷纷点头,眼前这幅图从出现时便震惊了所有人,加上宇文禾声情并茂的讲解,众人似乎看到了建好后坊市内的喧嚣。 宇文禾见众人听得专注,更讲的来了精神,他继续说道:“临街铺面开间至少两丈二,进深五丈,正适合各商号经营使用,有些地方还可以挖些地下隔间,便于储存货物。因为此地地基牢固,不用挖太深便可以建三层石木楼,所以在中间位置增建了两座小三层楼,在上面能看到整个坊市全貌。” 孔盛东边听,边点头,见宇文禾停住,他忙问道:“宇文先生,请问今秋开建,何时能完工?需要多长时间?还有每间铺面造价多少?总计造价需要多少?您可有初步核算?” 宇文禾正色说道:“知道两位东家关心这些,我和族内子弟大致做好了核算。这座坊市今秋开建,后年年中即可完工,只有那两座高楼费些时间,大概后年年底完工。至于每个铺子的造价花费,因为大小有不同,不好分别测算,经过测算,大致整个坊市连工匠加材料需要总造价一万五千贯左右!” 堂内众人听完,齐齐咂舌!游十郎不禁也算了起来,他低声说道:“连着地钱,一共要两万八千贯!好家伙!这是多少钱啊!” 宇文禾继续说道:“这里面唯一的麻烦是材料的问题!建造这么大规模的坊市,木头、石头用量极大,必须提前做好准备,否则容易耽误工期!” “这个宇文老先生放心!乔家会鼎力支持此事,木头和石头的问题我们已经想到了,木头由诚商堂负责从各地采买运输,石头直接从西山采,要多少有多少!”乔仁溪代为回答道。 “呵呵!和两位东家共事真省心!都想到老夫前边去了!看来我们只需要交了地钱后全力开建。想来,钱也不算是什么事了!” 孔盛东和乔山公互相对视一眼,两人默契点点头。 乔山公说道:“钱的事更不用您老费心!地钱我们乔家先按照约定借给云盛堂九千贯!加上云盛堂要从云州运来的钱,我们先应付着交了地钱!其他的孔东家自有办法!只要大家按照计划执行便好!” 众人不解,齐齐看向孔盛东。孔盛东说道:“从现在起,按我所说布置诚商堂客栈一层大堂!明日将这幅图挂到大堂正中!麻烦黄师傅再画一幅用于建造!这幅图我有大用!钱就从这里来!” 众人齐声应允。 孔盛东又转向宇文禾,说道:“宇文先生,我和乔东家正式请您来主持这座坊市的建造!用钱由云盛堂来筹划,需要什么工匠您来定!您和宇文族要多少钱您报个数目!” 宇文禾笑着回答道:“我们宇文族从长安逃到这里,只图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这座坊市交给我们建造,所需工匠费用我只要市价的七成即可,也算为河东道做点实事!” 孔盛东听完,面露喜色,说道:“那便有劳宇文先生了!我请乔东家把这座客栈的二层腾出来,您老带着族人搬进来吧!等坊市建好了,在八座宅子里您老留座宅子自住,这不是有了养老的地方了嘛!” 宇文禾听完,也满意孔盛东开出的条件,连声说道:“好!好!”“孔东家。这座坊市我们宇文一族定将它看作是自己的家宅,用心建好!” “好!辛苦宇文老前辈!” 两方谈好了条件,宇文禾带着一众人兴奋下了楼。堂里只剩下云盛堂和诚商堂的几人。 孔盛东说道:“乔东家我们开始第二步计划吧!时间不等人!趁着有热度咱们需要加紧办事!” 乔山公点点头说道:“我明日先安排人以云盛堂的名义送五千贯到官家!等云盛堂的钱到了我们再把剩下的一并都交上去!” “好!我还要几件事并行,这样我们钱上面的压力会更小!” 乔山公看着孔盛东笑说道:“买地只是开始!接下来才要看孔东家后面的手段如何,我拭目以待!” 孔盛东挠挠头,笑道:“搏一搏吧!天时、地利、人和我们都占了,看看事情能不能办好。” 这天夜里,诚商堂客栈一夜未熄灯火,各色人等进进出出忙碌了一夜。先是搬空了一层的大堂,打扫干净后,将黄颜的那幅画悬挂在了大堂中间的红色木板上,两面又布置了全新的桌椅、茶具。 张风青从乔山公那里领来一队精明小厮,对照堂上的画将整个坊市里的九十八间铺面、八套院子和两座三层木楼的占地、功能、编号做了讲解,让小厮们都背熟! 第二日一早,诚商堂客栈门前竖立起一大块木板,长、宽都有三丈以上,上面用大红纸为底写着:太原府聚货坊南地块,将建造大小铺面及宅子一百零六套,每套售价为三百八十贯到五百八十贯不等,自今日起有意愿者可于诚商堂客栈大堂内参看铺面位置价格详情,三日后铺子开售,当日定金至少一百贯,十日内付清款项者可按九折售价购买! 此消息一出,太原府商界和民间上下震动,大家都知道聚货坊位置好,生意好做,可是由于坊内大商号云集,小铺面长期一铺难求,一直少有机会购买,这次云盛堂建造的铺子单个体量小,总价不高,不论自用或租赁都是好的选择!因此大量商家和富户都对云盛堂的铺子感兴趣,告示刚贴出来,诚商堂的客栈便涌入了大量问询的商户和富户,把堂内挤得满满当当,加上来看热闹的百姓,整个大街内车马、来人不停。董傜带出那队小厮忙着应付来人的闻讯,现场里人声鼎沸,气氛热烈非凡。 下午,冯五哥和孙老大又从上泉镇送来两大车钱,人们看着用袋子搬进去的巨额钱财,猜想到云盛堂完全有实力建造起来这座坊市。晚间董傜和董倩二人在太原府最大的酒肆里唱曲助兴,为云盛堂买下坊市的土地造势。各种有利于云盛堂的消息一个接一个出现,太原府风传云盛堂实力强大,坊市又由宇文一族组织建造,这块坊市里的铺面将来必然值钱,铺子的价格肯定看涨! 两天下来,不少人有了购买的愿望,开始筹钱准备购买!有人担心到时选不上好位置,第二日晚间开始在诚商堂客栈外排起了队,有一人排便有了第二人......到了晚间竟然排队的人到达了五六十家,队伍足足有二三十丈长,而且排队的人数还在不停增加。到了半夜队伍长度到达了五六十丈长!加上围观看热闹的人,诚商堂客栈外聚集了近千人!连太原府巡城营都惊动了,巡城营受宫市使的指派,派出了数十人到场防备发生混乱。 乔山公把从忻州调来的团练营一百余人派了过去,加上冯五哥和孙老大带来的五十余双宁营军兵,统一由墨先生指挥,一起维持着现场的秩序。孔盛东见时机差不多了,命墨先生按照排队的先后顺序发放号牌,许诺排队的众人明早按照号牌顺序进场买铺子。 看到外面还在继续增加的人群,孔盛东的心里却安稳了下来。他和身边的张风青说道:“坊市的生意做成了!你留在这里一年,替我看着坊市的建造,反正有宇文一族在,你也省事!只要控制好钱的花销,监督着宇文一族干活,维护好和官家的关系就行!” 第106章 一日定输赢 张风青笑着抱怨:“你倒好打算!把我自己扔到这里!” 孔盛东说道:“你说你不在谁在?只有你最合适,又没成家!我再让墨先生过来帮着你,出不了什么事情!按日子安排好工钱即可。你也是云盛堂的东家,总不能指望乔家帮咱们办了所有事情吧?” 张风青万般无奈点点头,默认了孔盛东的安排。 第三日,云盛堂和诚商堂的人早早到了诚商堂客栈,外面的队伍已经快百丈长了,好多人都扛着钱袋子。 墨先生一夜未睡,见到孔、乔二人后上前说道:“来的人太多了!我们人手有点不够!将将能看住现场不乱!听说连太原府周边几个县里也来了不少商户,都想着花点钱在太原府买个好铺面,所以这比我们原来估计的来人要多出不少!” 乔山公略一思量,转身对乔仁溪说道:“快去把我们农庄的庄丁全带过来,一起帮着维持现场!再和巡城营打个招呼请他们在外围帮着看一下!” 乔仁溪忙领命去办事。 孔盛东看时间差不多了,命令道:“按顺序进场吧,先进五组人,出一组再请下一组进去选铺子!”他说完,远远传来一阵铜锣的敲击声音,以这种方式告知等候的众人开门售铺子的时刻已到! 游十郎早已经听孔盛东说过具体的流程,因此带着孙登云、孙老大守在门口开始放前五组人进堂内买铺子! 前五组人进来后忙喊着自己心仪的铺子编号,由小厮们带着去找堂内一侧的张风青和他所带十名账房那边交钱、办定铺子的契约书。再有人进来只能再选其他的剩余铺位,整个流程组织得十分顺畅,不一会儿买好铺子的人兴奋地拿着契约书出了客栈大堂。外面的人见了这样的场景愈发坚定了买铺子的心思,选不上自己先前看好的便选其他就近的铺子,堂内熙熙攘攘,人们不断进进出出,到了快中午的时候已经有半数的铺子卖完,还卖了三座宅院。 孔盛东心里算了算帐,说道:“地钱够了!也不用再从云州调钱过来!再收钱,可以用来买材料、付工钱。” 张风青说道:“早知道这样连这辆车钱都不必大老远运来,先用诚商堂的钱周转,后面用卖铺子的钱还回去都够!” “还是谨慎一点好,另外外人看到运来钱也能让买铺子的人安心!”董傜说道。 孔盛东与董傜和董倩商量道:“十天后我还想请二位再次出场,请所有买了铺子的人听曲!这样收尾更显得云盛堂做事圆满!” 董傜和董倩齐声答应,董倩说道:“这算什么事啊!东家吩咐,我们照办就是!早知道我们把朔州的乐工、歌舞伎们也调来,声势弄得更大些!” 孔盛东呵呵笑着说道:“这样已经足够!再折腾场面有些太大!这样也够惹眼!不知道多少人背后不服气呢!差不多行了!” 董傜笑道:“东家,你这会儿想压住局面已经晚了!这一天下来,这场生意已经胜券在握!试问这几年太原府哪家商号有这样的手笔!?东家,这时候想低调也做不到!” 孔盛东看着大街外的人群笑而不语。 到了傍晚,诚商堂客栈门外还排着二三十组人,张风青抽空到了孔盛东身边说道:“已经卖了八十一间铺子,五座宅子,三层楼也卖了一套,是平阳聂家派人花了一千两百贯买下的,现在总计售出货值超过三万五千贯,我们已经挣了七千贯,还不算没卖的!” 旁边的乔山公听完,长舒一口气,笑着说道:“孔东家,这次我们两家联手的生意已成,按照四六分账,诚商堂也挣了不少钱,走吧!我们喝一顿庆贺一下!好久没这么痛快过!自从晋王登大位,我们乔家一直战战兢兢,这次和云盛堂联手总算让乔家出了一口气,孔东家说起来,我真得谢谢你和云盛堂,没有你们,乔家有钱也不敢大张旗鼓出面办这么大的事情!” 孔盛东笑着回话:“没乔东家支持,我哪敢竞价到一万三千贯!不瞒乔东家,云盛堂总计能调动的钱也就五、六千贯!你我两家这样的客气话不用说,这么多年了,乔家待我们也没有说的!” “呵呵呵......所以说孔东家后生可畏啊!硬生生靠着几番操作找到了全局的制胜点!这一买一卖干得漂亮!” 两人正说着,突然见到门外由巡城营的一位将军带着两个人从大门一边进来,其中一人是晋王护卫公孙姓那位老者,后面是一位三十多岁模样的男子,穿着得体,孔盛东细看之下,原来来人正是买地时遇到的晋王殿中少监王途大人。 孔盛东和乔山公忙出来将两人接进堂内,王途在堂内站了一会儿,观看人们指点着那幅建造图,议论比对着铺子的优劣,还有人在一边排着队等着交购铺子的定金!他点点头,说道:“原估计云盛堂要建深宅大院和临街大商号,没想到却建了这么多小铺子,这样也好!一下全卖完了,云盛堂快进快出挣了不少啊!” 孔盛东忙上前一步说道:“还是我们实力差,想着尽快拿回钱周转,建造这么一座坊市要不少钱的!云盛堂实力仅此而已,事情只能这样办,让王大人见笑了!” 王途笑着说道:“能拿出一万三千贯还实力差啊?哈哈......河东道恐怕找遍了也没几家!” “不瞒大人,这事背后还有乔东家的支持,否则单单云盛堂哪有这么大的胆子?即使有胆子,也没足够的钱啊!我们才经营了几年?哪能敢和其他几家大商户竞争!” “孔东家很谦逊啊!可是不管怎么样,看样子事情办成了,用不了三天这些铺子肯定都卖完,你们两家这次得利可不少啊!” 乔山公忙说道:“王大人,我们两家挣点钱最终还要花在河东道!于河东道、河东军都有好处!民富则晋王强啊!” “好一个民富晋王强,乔东家有见地!这话一般商贾可说不出来!” 乔山公忙摆摆手说道:“大人谬赞!大人说笑了!”接着引导众人都上了楼,进了二楼一间大雅间,孔盛东先请两人坐到了上手,自己和乔山公则站到了一边。 王途说道:“都坐啊!今天我和公孙良先生只是来看看热闹!没别的事情!你们这么大动静,连晋王都问我,巡城营今日怎么到聚货坊警戒去了?” 公孙良也说道:“太原府可有几年没见识这样的生意!拿地把商号们唬住了,卖铺子又把百姓和官家也震动了!” 孔盛东和乔山公边坐下,边说道:“也没想到这些小铺子如此受热捧!我们原来只是觉得小商号们有这个需求!照着需求建铺面卖得快,早点拿回钱,好尽快建好坊市。坊市生意好,不是还能多给河东道交些市税嘛!嗨!没想到还惊动了晋王!哎!有罪!有罪!两位大人一定要多替我们两家说好话!” 王途呵呵笑了几声,说道:“晋王新进登上大位,好不容易在南边与大梁国打了几场胜仗,急需加紧河东道内部的治理,这次商家们光是买抄没的宅子、田、地,加起来便有近四万多贯,不次于攻下一座小州城所得!这种事是好事,晋王乐见!等坊市建起来,还能收大笔市税,于河东军确实是好事!我们二人一定会多说好话的!” 第107章 大功已告成 乔山公答道:“晋王有上天垂青,顺利登了大位,我们商号也希望河东道内稳定,自然愿意做些有利于河东道的事情!” 王途听完很满意乔山公所说,转头问孔盛东道:“孔东家准备在太原府扎根了吗?听说你们在云州、代州的生意不小啊!” “禀大人,云盛堂在云州经营多年,舍不得离开那里,一时还不准备来太原府!何况太原府商贾众多,四大家实力强大,云盛堂哪敢和他们争生意啊!还有......”孔盛东没有再继续说话。 王途却打断孔盛东所说,接着说道:“生意场也要有进有出,这样才有活力!生意都让四大家做了,别人怎么活!我知道孔东家还兼着团练营的军使,身负边防重任,太原府的生意与之相比确实不及边防责任重,我能理解!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可以遣人来找我!” “谢王大人!” 一边的公孙良解释说道:“王大人是晋王伴读,自小和晋王一起长大!有王大人这话,你们在太原府也吃得开!” 孔盛东等人这才知道这位年纪并不大的王大人为何在河东道官场如此顺遂,原来背后紧靠着晋王! 王途摆摆手,打断公孙良,继续说道:“今日我来一是和你们认识一下,二是听说你们请来两位伶人,仅在太原府演了一场,坊市里马上街传巷议,人人夸赞才艺俱佳,现今在太原府红的发紫,晋王连月在外征战,刚回太原府,一路行军疲累不堪,所以想请你们这两位伶人明晚进王府唱几曲!” 孔盛东早听说这位年轻的晋王喜好伶人唱曲儿,没想到董傜和董倩的名声这么快传到了晋王耳朵里!孔盛东生怕其中有不妥,斟酌一下后忙答道:“这两位也算云盛堂内的人,她俩替我们看着朔州的生意,平日很少抛头露面登台唱曲儿,我和她们说一声,劝她们几句,明晚让她们去王府为晋王献艺!” 王途听后满意点点头,说道:“好!明晚我派人过来接她们!” 孔盛东忙应允。他心里却明白了这位王途大人恐怕正是因为常常替晋王办这样的事情,才深得晋王信任。同时他心里有些担心董傜、董倩,怕进了晋王府,出了其他的事情。 公孙良看出孔盛东的担忧,轻声说道:“只是唱曲儿!孔东家不用过于担心!晋王虽说喜好伶人,但对伶人们却特别尊重,视为同道中人。” 孔盛东忙拱手答谢。 公孙良又说道:“四大商号里的李家经过和宫市使商谈,今天买走了李克宁的私宅,李家东家李秉今日还说要和孔东家见见,让我给带个话,你们几家日后可要多亲近!” 孔盛东和乔山公没想到李家做事如此低调,不声不响买了李克宁的私宅,圆了晋王的脸面,还少花了钱,看来李家深谙商贾变通之道。 乔山公说道:“好说!我们日后常来往便是了!” 公孙良和王途分别说完正事,闲扯了一阵后,起身告辞离去。 众人送走这两位,孔盛东问乔山公:“李家这两年什么立场?” “不好说!他们以前不怎么参与政事,两边不得罪,但是这次晋王上位却一改往日风格,重注压在了晋王身上,算是晋王登大位的有功之臣,所以才敢毫不避讳买李克宁的私宅。李家是四大家里存在时间最长,底蕴最深的一家,眼光之深远,我们难以望其项背。反而这次祁家和钱家多少有些不讨喜,他们和李克宁的交往一直比较深,不受连累已经算万幸!” “那我明白了!看来李家要联合乔家制衡那两家,他们来见我也只是让我从中给乔家和李家搭桥!”孔盛东说道。 “差不多吧!乔家虽然也算四大家,但是不论财力和底蕴与之相比都不行,而且这次晋王上位因为命门被制,没有帮上一点忙,辜负了李存进大人的托付,所以在四大家中话语权最次!哎!若不是这次云盛堂和乔家联手,也不会有这桩大买卖!乔家还要缓几年,避避晋王的忌讳才敢出山。”乔山公答道。 “不管怎么说!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强!乔东家,我看有些事躲不过去,诚商堂将来免不了和祁、钱两家竞争!早点和李家攀上关系不是一件坏事。说不定李家还可以帮乔家早点走出晋王上位中不作为的阴影。” 乔山公苦笑了一下说道:“其实我真少了很多了争斗的心思。你也知道,我生有四子三女,现在只剩下一子、一女,能有个善终便大吉大利!这一次已经算是捡了一条命!” “乔东家,不用那么悲观!世事推人,岂能逃避!四大家名声在外啊!你不找事,事情来找你!” 乔山公提了提精神说道:“孔东家,太原府已经有新说法,叫‘里三家、外三家,还有李家当老大’!里三家指的是钱、祁、乔;外三家指的是孔、聂、倪,现在孔东家的名头也不小,某种程度上我还沾了你的光,毕竟三家里乔家实力最不济!” 孔盛东笑道:“看来云盛堂也得低调些,不然遭人嫉恨,死得难看!” 乔山公晒然说道:“一样的道理,云盛堂能往哪里躲!现在晋王的贴身近臣都来和你结交,想低调也低不下去!再说你们云盛堂还养着两位仙女,晋王都知道了,怎么躲?” 两人正说着,张风青上了楼,说道:“今日差不多了!外面的人没剩多少!我们的铺子只剩下六个位置不好的没卖,还有两座宅子和一座三层楼,其他的全卖完了!” 孔盛东心里高兴,说道:“好,今日差不多停业吧!明日、后日再卖两天,剩下的宅子给宇文家留一座。” 乔山公说道:“那座三层楼给我留下吧!将来开个气派一些的酒楼!剩下的商铺不要急,这两天肯定能卖光!我估摸着总获利能达到一万贯以上,可以了!哪还有这么好的生意!” 孔盛东也同意乔山公的话,说道:“按乔东家说的办!云盛堂留个位置不好的铺子开间茶楼,将来当作我们在太原府的落脚点,总不能每次来了白吃白住诚商堂的客栈!” 张风青马上附和,说道:“对!对!这次已经足够麻烦乔家,客栈我们白白用了这么长时间!” 乔山公说道:“太见外了!我儿子不也在云州白吃白住好几年了吗!我也没给你们一分钱!” 说完,几人都呵呵笑了起来。 乔山公说道:“走吧!我选了个酒楼,我们好好喝一顿庆贺一下!” 于是张风青出来安排清场,请所有参与的人都到了南边的一座大酒楼吃饭。因为众人都高兴,所以喝了不少酒,直到快子时人们才散。 席间,找了个机会,孔盛东和董倩、董傜说晋王明晚要请她俩去唱曲儿! 这两人听完心里老大不愿意,但碍于孔盛东已经答应了对方,只能也点头答应了。 孔盛东问道:“怎么还不愿意去呢?万一被晋王看上不是好事啊?” 董傜答道:“什么王不王的,这些年王多了,哪个有好下场!?” 董倩说话更过分,她说道:“不是他爹他能当了晋王,不好好治理河东道,还想着听曲儿,就冲这个也不是什么好货!” 游十郎在一边听的心惊,慌忙说道:“两位姑奶奶,少说两句吧!这可是在晋王脚下啊!” 第108章 李家的底蕴 第二日下午,刚过了午时,王途派来接董傜、董倩的一队人早早到了诚商堂客栈门外。董傜、董倩两人虽然心里不痛快,可是碍于已经答应了人家,只能草草打扮了一番和来人一起去了王府。孔盛东怕有其他意外事情,命游十郎和冯英以家人的身份带着六名护卫随同前往。 晚间孔盛东、张风青算完账目,两人正在屋里合计回云州的事情,游十郎笑嘻嘻进了门,见了孔盛东、张风青后说道:“晋王听了一个时辰的曲儿,自己饶有兴趣地还唱了几段,据宫内人讲晋王对董倩、董傜很满意,有意留她们在王府,结果董傜哭着说家中还有老小需要照顾,不忍离开家人,不忍离开云州故土,加上王途大人从旁劝说,晋王这才罢休!董傜真是好演技!说哭就哭,眼泪就像小河一样流淌,真是梨花带雨啊!连晋王都被勾的想念起他爹老王李克用,扶着董傜、董倩好好哭了一通。” 游十郎刚说完,就听外面董傜骂道:“游十郎!你在又编排我们什么呢!你这家伙怎么净在人身后说坏话!” 游十郎一边跑进屋里,一边正色说道:“正夸你们不畏强权,不稀权贵,不肯留在晋王府享福呢!我可没说一句坏话!” 董傜和董倩二人进了屋,董倩说道:“谁稀罕在王府里,哪也去不了!混吃等死的!” 孔盛东听完几人对话,心中对董傜和董倩生出敬佩,也问道:“在王府不比在云盛堂好啊?” “好什么?又不是当王妃!唱曲儿在哪里不是唱,王府里没意思,规矩又多,还限制出入,想吃顿好的都出不来!谁稀罕!”董傜答道。 孔盛东冲着董傜竖起大拇指夸奖,又问:“晋王如何?能看得出来些什么吗?” 董傜坐下想了想说道:“有些心怀天下的气象,刚刚在南边打赢了大仗,君临天下的气魄也有!只是他年纪比我们还小些,却甚是喜好伶人演戏,王府里已经有不少鼓匠、乐工、舞姬、伶人了,这样想来也不像是什么明主!我没听说过哪位帝王有这等爱好!” 孔盛东略想片刻说道:“只要喜好不影响斗志那还好!如今这样的情势可不能有一点懈怠!” 张风青听他们说完,插言道:“朱温在南边建了大梁国,阿保机在北面建了契丹国,河东道夹在中间日子不好过!晋王不思进取迟早出问题!怎么年纪轻轻喜欢听唱曲儿?还真是没听说过!” 董傜也点点头,说道:“是啊!如今天下虎狼环视,他还有闲情听曲儿!我们想给孔东家唱曲儿,他都没让唱,这么多年也没听过!” 孔盛东笑道:“我哪有那心情?天天多少张嘴等着要吃饭,一天没进项一晚睡不好,还能想这些!那都是吃饱了饭、有闲情逸致的人才愿意干的事情!” 屋里人听他说完都乐了! 张风青说道:“依我看你们早点回云州吧!太原府这边我和墨先生守着。这里是是非之地,我们又刚刚在这里发了财,待的时间长了容易惹麻烦!多少人看着我们眼红呢!” 孔盛东大感同意,说道:“风青说得对!我看也差不多了!明天我去拜访李家,等后日两位董姑娘演出完,我们马上启程回云州!” 第二日一早,孔盛东带着几人前去拜访太原府第一大商号的主事东家李秉。 几人到了李家的承集堂总堂门前,孔盛东抬头看了看,见这家商号门面宽阔,大门高大,门上有“承集堂”三个黑底金漆大字。 进了堂内,发现李家经营的产品众多,其中以金银器皿、珠宝首饰和绫罗绸缎为主,附带一些其他特色商品,显然李家能在河东道近百年不倒,在经营上肯定有其独到之处。尤其堂内陈列的珠宝首饰款式众多,精巧之极,让孔盛东看了大开眼界,这些东西他原来在云州真没见过! 墨先生和堂内掌柜说明来意后,那位掌柜彬彬有礼把他们带到后面一处院落的东厢房内,又派人端来茶水和点心,接着出去去请李秉来。 孔盛东刚喝了几口好茶,听到李秉在外面远远说道:“孔东家来了!我们今日好好聊聊!这几日孔东家可是太原府的风云人物!” 随着说话声,李秉带着那位掌柜和一位年轻人进了厢房。 孔盛东忙起身施礼,然后将墨先生、张风青、冯五哥、梁安戊等人介绍给李秉认识,李秉则将身边那位年轻人介绍给孔盛东等人,他说道:“这位是我们承集堂另一位主事东家李程,诸位可能有所不知,李家由七房组成,每次由一老一小搭配主事,今天孔东家来了,我特地让李程也来认识一下,你们都年轻,以后常往来!” 李程忙和孔盛东等人见礼,之后两边人客套后,分别分东西坐下。 李程说道:“城里有传闻,说云盛堂短短十日内挣了万贯!孔东家恐怕现在是城里最惹人眼红的人!听说晋王都有意见见你!” 孔盛东不知道还有这桩事,马上回复道:“我们算什么啊!哪能惊动晋王大驾!今日和两位见了面后,我便要回云州,毕竟我们的生意大多在云州,离开的时间太长不放心。至于挣那点钱,说实话,和李家比算不得什么!仅你们在堂内摆设的珠宝首饰我看就值七八千贯,谁不知道如今太原府李家是商界独一份,百年经营哪是我们挣几笔小钱能比拟的?” 李秉和李程脸上同时显出喜悦神情,李秉说道:“胜而不骄,富而不露,难得孔东家年纪不大,却懂得收藏锐气!” “哎!我们是被收拾怕了!云州不比太原府,万一哪天又要开战,生意一停顿,云盛堂要养着双宁营,人吃马喂,这点钱也就维持几个月!” “那倒是!听说契丹人最近常常南下进入云州,云盛堂的生意也受此影响吧?”李程问道。 “是啊!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们还得上战场作战!契丹军在家门口晃悠,天天提心吊胆,做点儿生意难啊!” 李秉听完收起轻松的神色,正色说道:“孔东家想过假如契丹军攻下云州你们该如何吗?” 孔盛东一怔后,说道:“也做过些准备,契丹军一旦攻占云州我们只能缩在山里不出来!先避避祸再说!双宁营和契丹军交过手,云盛堂不像普通百姓那样能被契丹军轻易饶过,所以除了逃跑没别的出路。” “缩在山里能缩多久!?虽然眼下契丹军和河东军处于和平状态,但是真开战胜负难料!你们能一直在山里吗?” 孔盛东摇摇头叹息道:“实在没办法我们只能拖家带口撤到雁门关内,再找个地方安身。” 李秉和李程互相看了看后,李秉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递给孔盛东,说道:“也许到时我们能帮你一把!” 孔盛东打开信封看了一眼纸上内容,他浑身上下巨震,忙将信封妥善收起,犹豫片刻后孔盛东问道:“两位第一次见面肯拿出这样的见面礼,给我们指了一条明路,可有什么话说?都是生意人,不会平白无故出手帮助别人吧?” 李秉和李程同时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只是想让孔东家知道我们有办法帮你一把!至于用什么交换,慢慢再谈!孔东家说得好,我们都是生意人,一切好谈!” 第109章 扰人的密信 回云州的路上,大家都对李秉给孔盛东那封信的内容十分好奇,但因为孔盛东没有再提起这封信,因此也没人敢多问。 孔盛东一路上话少了不少,有时还锁着眉头沉思。冯五哥凑近他低声说道:“想不明白便不要想了,到时候再说吧!” “五哥,这里面的事很复杂,我没有想到李家谋划得这样深,难怪他们在河东道屹立百年不倒!果然有些说法!不少事我们要和人家好好学啊!” 冯五哥从孔盛东的话里也听出些门道,回答道:“我们才干了几年,无非刚有口饱饭吃!人家祖上和唐王是远亲,传承了几百年,我们呢?一群山里的猎户罢了!哎!你也不必太执着!” 孔盛东看着远方,似乎想摆脱这些恼人的事,对冯五哥说道:“这次人家给了我们好处,以后我们要还人家啊!不过我觉得李家也好,乔家也好,算是和我们一道的,相对而言祁家和钱家也应该抱了团,听乔山公说,这两家做事比李家还下手重!太原府水太深啊!我们还是离得远些好,保不齐什么时候又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内斗!” “是啊!回上泉镇吧!契丹人才是我们眼下最该防范的,这几日有小股契丹军队不断在云州出没,尤其左屯县和右卫县,现在常有契丹军穿插进来抢掠,甚至还到官道上抢,李嗣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兵,再这样下去,契丹军快打到上泉镇了!” “现在时节不对,马上要深秋,这不是出兵的好时机,依我看怎么也要等到明年开春。回去以后要和穆兄商量一下,今年冬天去云州的商队也要小心些,多派人护送,熬过今冬,开春也许河东军便会出击!到时把战线压出云州,我们的日子大概会好一些!”孔盛东说完,用手按了按揣在胸口的信封,他又思索了片刻,自言自语道:“看看到时的天意吧!” 冯五哥知道孔盛东遇到了难解的问题,继续劝解道:“你想得太多了!当时应该把信还给李家两位东家!” “五哥啊,李家这两位太聪明,他们给了我信,我不打开显得失礼,拒人千里之外;只要打开一看,这份情只能照单全收,万没有再退还给人家的道理!他们这是吃准了我啊!再说,这封信也给了我不少启发,他们李家能干的事,我们也能干!只是需要时间和手段。” “好!你想明白就好!五哥支持你,只要你想干的事,告诉五哥,五哥先替你探路。” 他们一行人押着钱财一路到了雁门关,雁门关新换的守将原来也是李嗣本的帐下武将,因为在代州见过孔盛东等人,所以草草敷衍着检查了一下便放了行。 孔盛东笑着问道:“将军,你这也有点太敷衍了吧!?” 那位叫李豆的将军笑呵呵回话道:“孔将军不要说笑,谁不知道双宁营和云盛堂,我要是按规矩搜一通,明日不用将军说话,有下面的军兵定会和李嗣本大人说我刻意为难孔将军,到时我不知道要被发配到哪里呢!孔将军慢走,不送了!” 孔盛东笑了笑,安排游十郎给李豆硬塞了两贯钱。 快到朔州境内时,游十郎和董傜、董倩告辞回了朔州。 冯五哥却在一边和孔盛东说道:“我觉得董傜那女子不错!做事有谋略,不同于一般女子,其实你可以把她留在身边!保不齐给出出主意,墨先生现在在太原府,遇事也能多个商量的人!” 孔盛东想了想说道:“朔州那边也离不开她!游十郎这人需要看着,毕竟有过劣迹!” 冯五哥却说道:“其实我看着还可以,这次游十郎随我们办事也尽心尽力,原来他依附张家,好多事他不参与不行,现在游十郎在朔州除了做点偏门生意,口碑不算差!” “这事容我想想!对了!这次游十郎没少花钱,过两天给他送五百贯过去,我们不能占他的便宜!” 冯五哥点点头说道:“我和他说了!可是游十郎态度坚决,说是送去也要送回来!这次在太原府他开了眼,想和我们长期抱团,现在在朔州,游十郎对外都说他是云盛堂的人!这家伙精明得很,有了这层背景,商户们忌惮他,官家也宽容他!” 孔盛东无奈摇摇头说道:“算了!由他去吧!只能让董倩多注意约束约束。” 孔盛东等人回到了上泉镇,刚进南货铺,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安仁进来汇报道:“孔东家可算回来了!前几日我们的商队去了云州,结果好几日没回来!穆东家不放心,带了五十人的骑兵去接应,结果遇到了契丹军,所幸没发生激战,昨天晚上才回来,好在我们的商队有警觉躲在云州城,晚走了几天,没什么事,上泉镇上贾、付两家结伴出去的商队遭到了契丹军的劫掠,货物全被抢走,只回来几个人,真惨啊!” “有这事!穆兄现在在哪里?双宁营可有伤亡?” “昨晚回了善堂休息,双宁营死了两人,伤了十几人,我这就派人送信!这次你们走了快一个月!他也很担心孔东家!” 孔盛东听说有死伤,心里不禁又想到了李家给的那封信,他摸了摸胸前,说道:“好!明日我见了穆兄再问吧!你先安排人收了我带回来的钱!” 安仁忙出去喊人安顿拉回来的三车钱。 第二日一早孔盛东起来后,直奔前院等穆有粱前来,没想到此时穆有粱已经在前院堂内! 穆有粱笑说:“你这一走一个月!也不和孙悦云多睡会儿!孙悦云可一直想要个闺女呢!” 孔盛东笑骂道:“一早听到乌鸦叫,估计你会早早来,所以早点起来见你,没想到最后还让你奚落一番!” 两人斗了几句嘴后,孙悦云选的厨娘给两人端来了早饭,摆好后,两人坐下来边吃边聊了起来。 “穆兄,这次和契丹军交锋如何?他们已经敢进入云州城南边的地界?” “是啊!我也没想到!契丹军以多股分散小队穿插进入了云州城南边,他们见了商队便抢掠,还突袭村镇,能抢什么抢什么!前些天还抢人!老的不要,只要青壮年和女人,抓到契丹当牛马一样卖。” “哎!契丹人越来越猖狂!再不打要突袭上泉镇了!这次和契丹军交手,我听说还死伤了军兵,契丹军现在在云州出击不怕被包围吗?毕竟这是河东军的地盘,一旦云州城内的河东军出击,他们跑得再快也逃不了啊!” “这事说来也值得和你深究一下,本来我带双宁营到了云州城接到了孙大哥和王豹的商队,想着赶快离开云州回上泉镇。可是出了云州城不到三十里,遇到了一支不足百余人的契丹军骑兵,对方见我们的人少,马上发动了进攻,我指挥双宁营和商队边跑边狙击他们,射杀了他们十余人后,他们发现啃不动我们便要逃跑。我让商队先回来,自己带队追击了二十余里,可是却发现契丹军在有目的地引我们进他们的埋伏,他们还有支近千人的军队在云州东。幸亏孙大哥提醒我这支契丹军跑的太慢了,我才意识到危险,忙收兵撤走!后来派出人前去侦察,发现了契丹军伏兵,惊得我出了一身冷汗,太险了!” “现在契丹军变得这么精明!?手段完全和以前不一样!哎!真棘手!” 第110章 义子沙孔龙 “是啊!契丹人原来的打法来去如风,仗着骑射厉害,直来直往,现在竟然搞起了偷袭加伏兵!我觉得他们在尽全力消灭云州的有生力量,这是要撕毁和约全面开打的架势!” 孔盛东眉头紧锁,从怀里掏出李家给的那封信,交给穆有粱,示意穆有粱先看看。 穆有粱打开信封,抽出一页纸,略微看了几眼,神色也紧张了起来!他将信收好后问道:“谁给你的?” “河东道第一商号承集堂李家的两位主事东家李秉和李程给的!穆兄看后是不是也挺震惊!?” 穆有粱沉默片刻说道:“很震惊!哎!李家手眼通天,竟然已经谋划到了这种程度!他们对我们的态度怎么样?这样的敌人我们可无力抵抗!” “还好!眼下我们暂时算是朋友!这样的敌人我也不想面对!我觉得只要双方还互有需求,彼此的关系还能维持住,但是这封信却让我明白,我们做的远远不够!李家屹立百年不倒有人家的原因啊!” 穆有粱把信交还给孔盛东,说道:“到时候再说吧!这事除了两位道长和谁也不能说!牵扯太大了!” “好......这次太原府之行,虽说挣了点钱,可是我却觉得我们和那几家大商号比,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我们好不容易凑出来一万三千贯,而那几家拿出一两万贯眼睛都不眨,真不知道他们有多少钱!而且人家在太原府人脉多,好多事能先知先觉,仅这一条我们就没法比!每次只能等着乔家给我们送消息!” “所以你才下了决心让张风青留下?” “是啊!总不能每次都靠别人帮忙。这次晋王上位,乔家受了牵连,虽说侥幸脱罪,但是乔山公很难再进一步提升乔家的声望,能保住如今的地位已经不容易。况且,乔山公老了......” “你的意思是说,乔山公很难再坚持下去?” “人老则心力衰竭,这是谁都无法避免的现实,乔山公驰骋商场这么多年,已经耗干了所有的精力和能力,这次帮我们办事过程中,我发现乔山公远不如当年那么机敏善断,全凭经验在办事。经验这种东西有时靠得住,有时还真不一定靠得住!” “你和乔山公接触多,这些事情你自己看着应对吧!要如何安排由你做主!我只能帮你带好双宁营,生意上的事你和李知行多商量。” 孔盛东点点头,片刻后又问道:“听说贾、付两家的商队被洗劫,几乎全数被杀!” “是啊!在碰到我们以前,他们被那支契丹军追杀!三十多个人只活了四个,双宁营正好顺道把他们救了带回来!” “贾家还好!付家家底薄,这样一次遭遇算是完了!” “可不是!付老板已经停了生意,要到代州养老去!剩下的伙计也都打发了!对了!我给你捡了个儿子!” 穆有粱刚说完,孔盛东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什么?给我捡了个儿子?什么啊?” 穆有粱面露笑意说道:“哎!救的人中间有个付家的伙计,叫沙五龙!这人有点意思,你见了肯定喜欢!” 孔盛东正疑惑穆有粱怎么会给他找个儿子回来,穆有粱喊道:“五龙,快进来!见见你干爹!” 穆有粱刚喊完,从西厢房跑出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这人长得不算端正,黑脸庞,腿脚麻利地进了堂屋,没等说话,先冲着孔盛东“咚、咚、咚!”磕了三个头,然后紧张地说道:“儿子沙五龙给干爹、叔叔见礼!” 孔盛东十分好奇,看了看穆有粱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穆有粱解释道:“这孩子以前常常自己去善堂看我的弟子们习武,自己学着也能打两下,这次他正好在付家的商队里,仗着这两下三脚猫的手段出其不意杀了两个契丹人,还跑了,我见他机灵,你身边又没个跑腿的人,于是让他来投奔你!” “那人家付老板愿意?他没有父母?怎么不拜你做干爹,为什么是我?”孔盛东问了一连串问题。 穆有粱还没说话,沙五龙抢着回答道:“付老板要去代州养老,每人给了点钱把我们几个都打发了。我老家在左屯县,父母前几年饿死了,家里原来还有四个哥哥一个妹妹,除了我妹妹和我活着,剩下的没有活过二十岁的。我本来想拜穆先生当师父的,穆先生说我年龄太大已经没法教了,他让我拜孔东家为义父,将来跟着孔东家学做生意,比......比跟着他有前途,所以我要拜孔东家当干爹!” 这少年一口气说了一通话,急的有些结巴,不过表达的却清清楚楚。 孔盛东听完哑然失笑道:“我儿子孔聪还不到九岁,现在收了你算什么啊?” “那好办啊!孔聪是我大哥!我行二!” “那怎么行?” “这样就行啊!村里年龄小辈分大的有的是,也没人说什么啊!我进门晚,当然当弟弟!“ “你不是还有个妹妹吗?她怎么办?对了!她叫什么?” “妹妹比我小两岁,她在镇上一家富户里当粗使婢女,叫沙玉蝶!她自己能照顾自己!” 孔盛东见这个少年确实机灵,知道他和妹妹在上泉镇讨生活不易,且又想到了自己失踪多年的妹妹孔小囡,不由动了恻隐之心。转身看了看穆有粱问道:“为何你叫他拜我做干爹,总还有其他理由吧?” 沙五龙又抢着说:“自穆叔叔救了我,我一直跟着他,请求他,三天了,拜师也行,打杂也行,穆叔叔死活不答应,说等干爹回来让我拜你!” 孔盛东突然明白过来,原来沙五龙已经跟着纠缠穆有粱三天,穆有粱不收他,还转手把沙五龙推给了自己。 孔盛东苦笑了几声,指着穆有粱说道:“你啊!我还真以为你为我好呢!原来是这样!” 穆有粱笑着说:“人不错吧?多机灵,有知根知底,你收了吧!我也没法教他什么!这孩子可怜,这么点就要自己谋生,还要照顾小妹妹!” 孔盛东转过身看了看沙五龙,思索片刻后下了决心,说道:“好!那便收了你!让你妹妹也来吧!看看能干什么,也留下来帮着干点什么算了!” 沙五龙听完,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说道:“我这就叫妹妹来!对了,先给干爹再磕个头!干爹我可以也姓孔吗?” 孔盛东还没想怎么回答,穆有粱在一边说道:“不用改姓孔!名字我替你起好了,你叫沙孔龙,你妹妹叫沙冬蝶!” 孔盛东转身说道:“穆兄,你这名字起的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穆有粱端起茶杯笑了笑,问沙五龙:“你觉得怎么样?” “很好啊!穆叔叔连我妹妹的名字都早想好了!谢谢穆叔!” 孔盛东只能说道:“那便这样吧!明天你也搬到前院来吧!先熟悉一下这里的情况,以后跟着我先打打杂。” 沙五龙立即喜笑颜开,说道:“我没家当,今日直接住下,明日把我妹妹也接来!以后我们兄妹一定好好伺候干爹!” 穆有粱看孔盛东收下了沙五龙,从背后取出一个布袋,从里面掏出一件兵器,交给沙五龙说道:“从今日起你叫沙孔龙了,我也送你一件兵器,可以用来防身、保护你干爹,没事找梁安戊学学武艺,学的用功也能小成!” 孔盛东回头看看那件兵器,是一把短铁棒槌! 第111章 全是自家人 第二日一大早,沙孔龙领来一个十二三岁眉目清秀的小姑娘,长得也端正秀丽,只是因为缺少吃喝身体特别单薄,穿的衣服也不合体,臃肿破烂。 孔盛东和孙悦云见了这孩子都很喜欢,让她和张姑娘住在一起,每日学着做做糕饼,在厨房帮帮厨。 可是几日后,孔盛东和孙悦云发现这个改名叫沙冬蝶的小姑娘手脚麻利,做事爽快,每日把家里的琐事安排得明明白白。孙悦云见着孩子懂事且能干,渐渐当成了真女儿看待,每日出入都带着,一刻也离不开。 沙孔龙也慢慢成了家里一员,每日在前后院忙乎着,一刻不停歇,孔盛东见他勤快,也觉得这个义子收的不错,唯独这孩子话多些,见了谁都能聊上一阵子!孙悦云劝说道:“别管他!没妈的孩子话长,他从小领着妹子寄人篱下,谁也不敢得罪,才养成这样的毛病,其实这也不算毛病,咱们家人少,让他说去吧。” 到了晚间,孙悦云又说道:“这两个孩子来了后,帮了不少忙,好多事不用操心他们两个就替我办好了!这几日闲暇,我才想着孔聪已经九岁了,早到了开蒙的年龄,想和你商量是送到善堂,还是去镇上的私塾?” 孔盛东毫不思索地回答:“还是送到善堂吧,那里不光能念书,还能教武术拳脚,即使成不了武术高手,至少可以强身健体!” “那听你的,送善堂吧!我看最多去把书读好,孔聪身子骨像你,现在在几个小兄弟里数他弱!连小他两岁的孩子都能摔倒他!去了善堂也好,有乔玄、穆风、冯虎、冯满几兄弟看着,肯定不受欺负!” 孔盛东一阵无语,他顿了顿说道:“没事!不习武也好,有那几个兄长在,长大了也没人能欺负他!” 孙悦云沉默了片刻说道:“我们只有这一个孩子,其实我怕他习武,将来要上杀场,刀剑无眼啊!登云倒是一身好武艺,哪次回来不是这伤那伤的,看着真让人担心!前些天穆大哥带人出去一趟,回来又死了人,伤了好几个!” “没办法!如今这样的世道,不是有双宁营的存在,我们也许早让契丹人杀了!你知道契丹军这半年深入云州多少次吗?他们唯独没有来云南县,不就因为双宁营的战力摆在那里!小股的契丹轻骑根本不敢来!” “这个我知道!不用你多说!还有......你也少出去吧!这半年里,你在家总共没待几天,即使回来,一天到晚不是在前院忙,就是到南货铺议事,和我说的话加起来能数清楚有几句!” 孔盛东露出无奈神情,说道:“你也知道,维持着云盛堂和双宁营有多费劲!吃喝不说,杂七杂八的事天天有!这次去太原府虽然挣了点钱,但是也遇到不少伤脑筋的事!哎!出去看得越多,知道的事情越多,反而心里越恐慌,我这人你也知道,小事不操心,大事操不完的心。” “我知道,也看的出来!这次回来你好几晚半夜醒来,连呼噜声都比以前少,是不是太原府那边的争斗还没有完全平息?乔家还好吧?这几天你说起乔家一个劲叹气,乔家是不是遭难了?你怕我担心才哄我?” “没哄你!乔家真还好,算是洗脱了干系,其他的你也不要瞎猜!有些事复杂,不细讲你猜不出来!细讲得讲一个时辰,算了,省点唾沫吧!” 孙悦云沉默了片刻说道:“墨先生、张风青在太原府,穆大哥不善谋划,李知行大哥专门看着商号,遇事你不能没个商量,要不把董傜喊来吧!?五哥和我说这个女子有些智谋,常常能帮你出主意!” 孔盛东笑着问道:“董傜那么漂亮,跟在我身边你放心!?” “哎!这算什么事!你没发现你已经有不少白头发了吗!?你才不到三十八岁啊!这些年你接下了云盛堂和双宁营,别人看着你威风,手里有钱有人,可是谁知道你天天过得什么日子!自从从太原府回来,你睡得更差了!这些天契丹军又闹得厉害!双宁营这点人真打起仗来,即使以一敌十能杀多少契丹人!还是早些筹划好,省的到时难过啊!” 孔盛东听孙悦云说完,心里一暖,看了看孙悦云,说道:“哎!还是你知道我的苦!确实有不少麻烦事!李存进大人暗示,过完年晋王还要南征,和大梁继续作战,双方是世仇,不死不休!如果南边开战,我们云州这边的契丹军便没法派出军队出击,所以明年还得忍着契丹军的南侵!还有,党项军也不安分,他们在丰州集结了数万人,我有些担心党项和契丹联合来攻打我们,不过昨天有好消息说这两股势力目前正在参与幽州军的兄弟内斗,挣钱帮着刘仁恭两个儿子互相打仗,还没有针对云州的迹象!” 孙悦云一听这些便头疼,打断孔盛东的话,说道:“别说了!你的事我也帮不上忙。唉!马上过年了,你先安排过年的事情吧!一年一年真是快!小时候觉得一年真漫长,现在一转眼一年!过年把董傜喊过来吧,让她帮你操操心,朔州有游十郎和董倩没事,这两人现在看来也靠得住!” 孔盛东思索一下说道:“好!我明日先和李知行商量一下过年的事!我还得回双梁村住几日,必须去看看伤亡村民家属,和两位道长也要见面谈些事情!” “我同你一起回去,前些天给大嫂、三嫂买了几件衣服,我早想着送过去,一直没有得空。还有,我还给裴嫂子也买了几件衣服,她素来不喜来镇上,平时穿的也朴素简单,我们又要把孔聪送到善堂麻烦人家照看,正好一并送过去,算是提前答谢一下穆大哥夫妇!” “好,我让车马店准备一辆大车,你坐车回去!我和登云骑马!冯英这几日在总堂帮忙走不开便不要回去了!” “你再买些肉吧,猪肉、羊肉都行,上次我去善堂见孩子们吃得清淡,荤腥太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却吃不上好的。” “好,我明天让登云去买。”“你是怕孔聪去了吃不好吧?” “能吃饱就行!我可没你心眼多,想得多!” 两人商量妥当,一看天色和时辰,已经快到子时。 孔盛东却完全没了睡意,他起身披了件厚袍子,借着月光缓缓走到了前院。 进了前院,只见除了两个值夜的护卫,沙孔龙也在门房里的火塘边上打着哈欠烤火,“黑猪”则卧在沙孔龙的身边睡得呼呼作响。 见孔盛东到了前院,沙孔龙忙披了件衣服出来。 孔盛东问道:“这么晚了你还不睡觉?不累啊?” 沙孔龙忙答道:“我见干爹屋里灯亮着,怕干爹还有事,才没敢先睡!刚刚和门房里的护卫聊了一阵儿,不觉的晚!干爹说了没事,我这就去睡!” 孔盛东听了心里很满意,说道:“快去睡,大后日你同我回双梁村一趟,认认家门!见见我三哥一家,去了多问好,少说话。” 沙孔龙脸上显出意外的惊喜,忙说道:“是,干爹,回去要准备什么东西吗?明天需要安排一下吗?” “不用!登云和安仁会安排好!你跟着便可!”说完这些,孔盛东推了沙孔龙一把,说道:“以后到这个时候,不管有没有事,你都去睡,有事我叫你!在自己家里不用这样,你又不是家里的伙计!” 第112章 顾南不顾北 过了两日,孔盛东带着众人回双梁村。他们先在善庄停留了半个时辰,和冯大嫂见了面,又见了裴嫂子,这才回了双梁村。 刚进村,冯三哥夫妻已经听闻他们回来,忙赶出来迎接。 三嫂见了大家说道:“我估摸着年前你们要回来,早安顿村外的护卫留意,你看这不是回来了吗!快回家!外面冷,家里暖和!” 说完领着一众人回到冯家老宅!孔盛东进了院里,发现几间土坯房都修缮了一番,院里也打扫得干干净净。 冯三哥说道:“我早准备了山货,还有野鸡、狍子肉,今天你们好好吃一顿!明日换野猪肉吃,我亲自熏得,保证你们爱吃。” 孔盛东见三哥生活过得好,心里高兴,忙说道:“孙悦云给三嫂买了些东西,让她们先看着吧,说会儿话!三哥和我去见见两位道长,他们可都好?” “都好!都好!身体康泰,精神头比我都好!每天在北面山上走一个时辰,回来便给人看病、打坐!活脱脱两位神仙!这几年周边有不少村民都找两位道长看病,甚至还有从云州城远道来的。” 孔盛东听罢也替两人高兴,稍微安顿了一下,只带了孙登云和沙孔龙二人去道观。 两位道长早知道孔盛东前来,正在门口等着,孔盛东在老远看到后,忙上前扶着两人进了道观正堂,他说道:“怎么能让你们两位出来迎我呢!” 张老道却说:“这几年见得少,只是听两个徒弟回来说你干的各种事情,不容易啊!这几年云盛堂和双宁营都不错!你有功劳,我们两人理应出来迎迎你!” 几人进了堂内,张老道看看沙孔龙道:“这是谁啊?没见过!” 孔盛东忙说:“这是我收的义子,叫沙孔龙!人不错,很机灵,现在跟着我给我帮忙。” 孔盛东刚说完,沙孔龙趴在地上恭恭敬敬给两位道长磕了三个头,嘴里说道:“拜见两位道长爷爷!祝两位爷爷身体安康,长命百岁!” 众人听后都笑起来,张三城说道:“这孩子倒是口齿好,机灵!” 张老道端详了沙孔龙几眼,说道:“好!不错!这个义子收的好!名字也好!谁给起的?” “穆有粱!这义子也是他给我送来的!” 张老道点点头,说道:“你们几个小的下去聊吧!我们说会儿正事!云青你带他们去厢房,把道观里的干果拿一些出来给他们尝尝,走时让他们带着些回去!” 张云青过来带着几人去了一边的厢房,没一会儿厢房里面传来了几个人的嬉戏打闹声! “还是他们好啊!风华正茂,连说话、打闹都透着活力!”张三城感叹道。 孔盛东笑道:“是啊!我原本没觉得自己有多大!那天这孩子口口声声说要拜我做义父,我才突然觉得自己也不小了!” 两位道长听完一齐感慨岁月催人老,新人换旧人。谈过家长里短的闲话,又聊了一会儿双宁营的事情,三人自然说起了眼下的局势和云盛堂的生意。 张老道先说道:“太原府的事办得好!扬名立万,还挣了不少!我听说还惊动了晋王!” “算不上惊动,晋王只是派了个内臣来,晋王正筹划和大梁开战,乔山公东家说年后双方又要继续大打出手,河东军和梁军分不出胜负都不会罢手。” “晋王上位后,南边的战事进展不错,看来晋王有些作为啊!?”张三城说道。 “依我看一则是晋王年轻有作为,按照老晋王的遗愿想击溃大梁国,另一方面主要还是大梁国内部出了问题!” 张老道问:“这话怎么说?” “据太原府方面的消息,虽然大梁国这几年气势如虹接连夺取了不少城池,尤其在关内道接连拿下几座大州城,几乎把大半个关内道南境夺下,但是梁国皇帝朱温这两年却荒淫无道,穷凶极恶,对部属和百姓极其苛责,立太子看几个儿媳谁听话,谁伺候他伺候得好!州城被围困,命守城将军屠杀百姓为食!这样的皇帝怎么能长久!所以晋王出征打仗,不是晋王打得有多好,而是梁军现在的战斗力下滑太明显,将军们不敢拼命,士卒们毫无战意。”孔盛东解释道。 “可惜大梁国占据中原,自命为正统,传国玉玺给了他真是明珠暗投!看来梁国真长不了!”张老道说道。 “最近还有消息说,大梁要迁都了,要从汴京开封搬到洛阳!朱温想维持天下正统的架子,可是却尽干泯灭天理的事!” “哎!怎么出了这么个皇帝!后世史书怎么写啊!”张三城气得拍大腿。 “还是说说我们的事吧!南边开战,北面的契丹不管吗?这半年契丹军南下太频繁,云州靠北的两个县外围几乎被扫荡了一遍!”张老道问。 “李嗣本想出击契丹,但是还没等到时机。按照晋王的构想,需要等到南边战线稳固或者取得对梁军的压制,才会腾出手对付契丹军!”孔盛东说道。 “契丹大军万一开春后突击怎么办?云州的军队可挡不住!到时我们这里太危险!云州城里来的人说,云州的驻军一直在减少。”张三城说道。 孔盛东沉默了片刻,摸出胸前那封信交给两位道长看,并解释说道:“这是太原府最大的商号李家给我们的见面礼!” 两位道长看完了信的内容,同时没了话,良久后,张老道说道:“这件事我们不急去想,只能到时看情形再决断!怎么办我和师弟也不能多说什么,你和穆有粱商量吧,一代人承担一代人的责任!至于怎么和太原府李家周旋你们也自己酌情办吧!毕竟这里面牵扯的事情多,我和师弟不一定都能理解。” 孔盛东默默点头,说道:“这事不到最后关头的确不用想!我们先和李家站到一起,在太原府商界,几大商号也是明争暗斗,各自有各自的后台和帮手!这次云盛堂去做生意离不开乔家和李家的帮忙,人家主动拿出这个来示好,我们不能打人家的脸,即使我们将来不走李家提供的这两条路线,现在也不该不愉快。” 张三城说道:“李家看的深远!他们拉拢、示好双宁营、云盛堂,只是不想双宁营、云盛堂到了对面,顺带着还和李嗣本这边有了瓜葛,人家算得比我们精!” “这个我知道!我和穆兄商量过,生意可以做,但让我们流血的事不干,将来这封信我们不用,这个人情也就不用还!” 张老道起身,看着门外院里的老树说道:“我担心近几年不用,以后也得用!晋王一心想打败大梁做正统皇帝,却没发现契丹才是最大的隐患!这五年契丹的地盘扩大了一倍有余,不论军力和疆土已经和大梁不分上下,我听说阿保机的谋士韩延徽是个人物,已经开始谋划南下大业!这半年里他们只是试探,不断积累在城池间作战的经验,等时机一到,云州必定是他们的头号目标!云州城失守,我们怎么办?只能被迫按照李家的路线西逃或南逃,这一点李家的东家也看得很准,不知道为什么晋王却视而不见,不知谁能和晋王进言,也痛陈其中的利害,让晋王放点心思在北线。” 屋里的张三城和孔盛东听完都没了话,他们两人回答不了张老道的问题,屋内静得出奇!只传来厢房里的几个年轻人嘻嘻哈哈的谈笑声。 第113章 一夜好思量 “所以我们要尽快促成李嗣本大人率河东军北征契丹!争天下、当皇帝重要,守住北大门同样重要!”孔盛东过了良久说道。 “恐怕这事不好办!晋王年轻气盛,一连打了几场胜仗,一心想拿下开封、洛阳,可是却忽略了一个主要问题,大梁国幅员辽阔,有几个道的土地和人口,而我们河东道人口有限,想一口气灭掉大梁谈何容易,即使晋王再雄才伟略,也只能慢慢消耗大梁国,等朱温式微时才能全面和梁国开战。”张老道分析道。 “是啊!现在契丹没打河东道,主要是帮着幽州军刘守光和他的哥哥刘守文打仗,等幽州那边结束,不论契丹军或幽州军,甚至党项人,肯定要先拔掉云州这颗钉子!正如道长所言,最可恨的是,我们和张家都预感到了这些事,而晋王却一心准备南下,忽视北方的劲敌!” “他没有忽视契丹和党项,晋王想着拿下南边的中原地区,依靠雁门关一线的山脉守住北方即可,说实话他很可能放弃云州,缩到雁门关以内,这才是晋王的战略意图!”张老道忧心地说道。 孔盛东心里同意张老道的看法,这也是他最担心的一种可能性,正如他几次路过雁门关的感受一样,云州孤零零在雁门关外,充当了一座大烽火台的角色,每次敌人来袭,只要守住雁门关,保住河东道南边无虞,云州、朔州的得失对河东道整体来说损失并不大。 孔盛东和两位道长又谈了一会儿,见天色暗淡下来,这才起身告辞,带着孙登云和沙孔龙返回冯家大院。 三嫂早准备好了晚饭,肉香从院子里传出老远,“小黑猪”早已经在堂屋抱着一大块骨头先啃了起来。 大家见孔盛东回来,围坐到了一起开始吃饭。 冯三哥见孔盛东强打精神和家人应付着,他捅捅孔盛东说道:“难得回来!不要再想其他事情!好好吃顿饭,有什么麻烦事明日再想!” 孔盛东被三哥说得不好意思,忙收拾心情,喊着让三哥拿出酒来,趁着大家都喝几杯! 冯三哥毫不吝啬,抱着一坛酒出来,打开后不管年龄大小,给众人分别倒好,说道:“你们多回家,回来了三哥保证有吃有喝!你们多住几天,明天三哥去凿冰捞鱼,这时候的鱼捞上来煮汤,味道那才叫好呢!你们在镇上根本吃不到,食誉楼也没有这样的汤。” 众人听闻后起哄让冯三哥明天去捞鱼,说是一定要吃了鱼汤才走。 这一夜大家吃喝到很晚,孔盛东回到正屋休息,他躺下后反而头脑清楚了不少,把和两位道长所谈的话想了一遍,突然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有了这个想法,他一夜未睡,反复推敲了这个想法的可能性,直至天明,他早早起来,和孙悦云说道:“你和登云晚点走!我有事要和穆兄商量,先和沙孔龙去善庄找穆有粱去。” 孙悦云知道他一晚未睡,说道:“去吧!若不是天黑,估计你早走了!” 孔盛东忙喊沙孔龙准备好马匹。 冯三哥听到了动静,担心孔盛东和沙孔龙路上的安全,自己也穿戴好,喊了三名村丁,陪孔盛东去了善庄。 到了善庄双宁营驻地,穆有粱还没到,孔盛东不好意思这么早叫人去喊,自己进了议事的石窑等着。冯三哥出去安排人煮了点早饭,端进屋里,孔盛东刚准备边吃饭边等,穆有粱正好进来。 穆有粱脸上显出惊诧的神情问道:“这么早追到这里有什么事吗?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没有!只是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穆有粱也坐下盛了一碗粥问道:“什么事?这么急?说吧!” “双宁营需要主动出击一下,最好能杀些契丹军、抢些财物,还要把尸体带回来!”孔盛东低声说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说清楚些!杀契丹军可不容易,别捅了蜂窝!”穆有粱嚼着咸菜说道。 “如今晋王一心要在南边和大梁军争高下,却不管北面的契丹军,坐视契丹军不断蚕食云州周边,长此以往云州城必丢,到时我们便被动了,估计还得按照李家画的道道去走!即使逃命成功,云盛堂在云州苦心经营这么多年也白干了!所以必须让晋王把注意力也向云州转移一下,至少能分派一部分兵马给李嗣本,让他守住云州,这样我们才能自保!” “这事的火候可不好把握,弄不好会引起契丹军和河东军的大战!到时情况复杂不受控制,咱们真就惹了祸!” “契丹军主力现在正帮着刘守光打他的哥哥刘守文,不会一下转向来攻击我们,他们不停在云州周边活动也是在变相监视河东军的动向!只要我们成功让晋王相信契丹军有突破雁门关的想法,他自然会命李嗣本去守住云州城!保住云州这个烽火台!这样雁门关的防御才稳固!” 穆有粱此时已经大概明白了孔盛东的意图,他自己在心里权衡了一阵,这才说道:“这个计划有些险!弄大了容易惹事,弄小了不顶事,恐怕还需要找合适的人从一边扇扇风,才能把晋王说动!” “这事我也想了,李明隶不是当了云南县的主簿吗!?让他先说动了小文县令,再请小文县令给他叔叔文思景掌书记写信,李嗣本大人正缺借口,不管事情大小,肯定会倍加重视,这样的消息由军方上报敌情才更有说服力!与其隔三差五出点小问题,不如制造点大动静,李嗣本大人也许正等着这样的机会。” “这事是不是有点欺瞒哄骗上官的嫌疑啊?” “穆兄你还怕这个?只要能让晋王、李嗣本调来部分军队守住云州以北,断了契丹人南下的决心,我们这里便安全了!再说南线的战事哪能那么顺利,大梁国朱温也不是善茬,前一段的胜利多少有些侥幸,想灭了大梁国谈何容易!双方势均力敌,晋王只是占了士气上的优势,灭国之战没个十年八年打不完!” 穆有粱放下碗筷,笑道:“你不怕我还怕了不成!我只是想如何才能顺利击杀一部分契丹军而不引起契丹主力的仇恨!同时双宁营还得少伤亡,最好不伤亡。事情不能做得太假,需要经得起推敲。” “这个我也想过!只要在云州境内截杀契丹的小股骑兵即可!我们不出云州境内作战,多派人侦察,以伏击和偷袭为主,契丹军不会对小股兵力的损失太在乎!阿保机和韩延徽都是有野心、有谋略的战略家,小股军队的损失他们不在意,也不会因此贸然改变总体战略意图。” 穆有粱想了想说道:“天气冷,拿回尸体倒是好办!可契丹军兵身上一般没什么钱粮财物,他们的普通骑兵大多带点干粮就出来抢掠,契丹贵族才不会在这种天气带兵出征。到底为什么要有财物?” 孔盛东解释道:“有些财物能让晋王觉得对抗契丹不吃亏,没白花费军力,感觉上好接受一些!” 穆有粱听完点点头。 孔盛东又说:“算了!简单些!这样,双宁营只管杀契丹军,运回来尸体!大不了云盛堂出点钱粮财物,算作战利品,凡事算大账,这会儿该扔扔点。” 穆有粱笑着说道:“你这舍命不舍财的主,看来是下了决心要让晋王重视起北线啊!” 第114章 李嗣本之忧 过了年,李嗣本刚回了代州没几天,他接连收到了好几份关于契丹军的消息。先是云州云南县报告一队契丹军劫掠云州左屯县时与云南县双宁营护送的商队碰了面,双方展开了冲杀,双宁营斩杀契丹军四十余人,截获粮食、财物、战马不少。之后,云东县又传来消息,内容为一队契丹军游击军绕行太白山探路,试图从雁门关东侧寻找道路绕道到代州,后被云东县巡防军发现,杀了二十多名契丹军! 李嗣本知道了这两件事,不由心忧起来,他对掌书记文思景和田监军说道:“契丹军快忍不住了!敢公然进入云州境内,尤其从东边来的这支队伍更让人担忧,契丹军想找路绕过雁门关,看来雁门关东侧的防务急需加强!” 文思景答道:“是啊!晋王一直在筹备开春和大梁的战事,对北线多少有些疏忽,可是云州才是河东军的发源地,一旦云州失守,雁门关只能死守,才能保住南边的太原府!是不是给晋王去个塘报,在不加强云、朔、雁的守备力量,万一出了乱子我们可承担不起!” 李嗣本看看田监军问道:“田大人!你的意见呢?” 田参军答道:“文大人说得对!云州不能有失!丢了云州,一旦契丹军兵临雁门关这道最后的防线,河东军只能在开阔的平原和契丹军对决,除了几座城池,我们没有一点地利可守,契丹铁骑最擅长打这种仗。” 李嗣本苦笑了一下说道:“晋王现在的想法很简单,只想通过几次决战和梁军一决高下,可是即使打败了大梁军,自身折损太多根本无力再抵御契丹军。这种认知,多少有些直接、简单!要彻底击败大梁军何其困难,要夺天下,当正统皇帝还有很漫长的路要走啊!” 文思景在一旁轻声咳嗽了几声,提醒李嗣本说话注意! 李嗣本却愈发想多说几句,他和田参军说道:“田大人也是我带出来的人,虽然担负监军的责任,想必也明白我是真心担忧云州的防务,龟缩在雁门关不出去不是办法,契丹军这半年里来了多少次了,现在契丹军和幽州军在合作,万一他们真从东面找到突破口,到时为时晚已。” 田监军忙说:“大人所忧有理啊!当年宣州不战而弃的结果不就是让契丹军白白得了宣州,还把战线压到云州吗!云州丢了,契丹军肯定继续南下。雁门关防线过于长,从东到西几百里,有大小隘口十八座,防守山寨十二营,万一其中之一被契丹军悄悄突破,没有及时放起烽火,整个雁门关的防御马上会陷入被动,下官同意李大人的想法,我们是不是联名给晋王上个塘报,说明其中利害,劝说晋王能分兵一部固守云州。有云州和云州外围的各处烽火警戒,雁门关不但能防守,还可以作为出兵增援的依托。” 李嗣本先对田参军说道:“田参军没少下功夫啊!对雁门关各地的熟悉程度让人钦佩。”之后对文思景说道:“文大人你来起草塘报,大致有三个意思,一、契丹军猖狂,接连入侵云州,还有斥候接近雁门关防线东侧,严重威胁到了雁门关的安危;二、云州的巡防军必须增加,确保云州境内安全,这样才能保证云州的钱粮赋税上缴,进而保证河东军在南线的供给;三、需适时对契丹军发动反击,夺回契丹军劫掠的物资,不能坐视契丹军日益强大。再把这次双宁营的塘报、夺回的财物、军马送到太原府,请晋王查验。” 文思景简单记忆之后,说道:“万一晋王回复没有军力支援,命就地组织军马对抗契丹人怎么办?” “你说明一下,契丹军精于骑射,都是久经沙场的军兵,我们临时组织人马难以应对!” 文思景点点头,退到一边。 李嗣本又对田监军说道:“田大人,你是不是也可以给河东军监军张承业大人写封信,请张大人也替我们说个话,促成晋王对云州的重视,派出部分人马支持我们!” 田监军忙说:“是!大人!这件事交给我来办!晋王对张承业大人的话,向来认真对待,肯定会有好结果!” 李嗣本点点头这才安下心。他又仔细读了一遍关于契丹军的这几条消息,心中不禁产生疑问,契丹军以前从未在云东县出现,这次为什么会连服饰都不换,直接进入云东县的南边,即使探路,也大可派出暗探去办,这样的行动几乎没有一点遮掩,与敲锣打鼓穿街过巷无异。不过这样的行动,正好给了他上报敌情严重的由头,契丹军都摸到雁门关下面了,如果晋王再不理睬,将来云州、雁门关出事,这个责任怎么也到不了他李嗣本的头上,反正他已经三次上书恳请晋王派兵征伐契丹。 文思景在一旁看着李嗣本陷入思索,又豁然开朗,心中暗想云州这时候来的消息大概正是李嗣本所需要的。 在上泉镇南货铺,李知行问孔盛东:“这么多财物白给了县里你不心疼?李嗣本还让送到太原府?” 孔盛东还没说话,穆有粱说道:“能不心疼吗!只是这账算得过来!对李嗣本来说也是好事,正好借着这事调军兵,他也不是傻子,顺水推舟罢了!” 孔盛东这才说:“其他的还好说!云东县那帮人这么多年还是没长进,直接报功去啦!都不问哪来的契丹军尸体!” 穆有粱呵呵笑道:“这个不是在你的算计中吗?” “是在我算计中,可是这一步总觉得有些潦草!穆兄派人将尸体偷偷运过去,还没等我们派人上报,云东县抢先报功说是他们击杀了契丹军的斥候。” “没事!李嗣本不信也要信!要不那里来的借口!小文县令不是说这事十之八九能成,晋王听说契丹斥候到了雁门关肯定着急!”穆有粱说道。 “但愿吧!我们花点钱能买来平安怎么也算得过来!”孔盛东说道。 几人正说着,孙老大和冯三哥两人却进到堂内。因为冯三哥极少来镇上,大家都有些好奇。 孔盛东忙起身问道:“两位哥哥怎么一起来了?村里有什么事情吗?” 冯三哥也不坐下,直接说道:“朱胜带人在西边巡视,遇到几个契丹探子,追了一天一夜,杀了三个,抓了两个!朱胜审了半天也没结果,他怕耽误事,让我把人押送来!” 孔盛东听完心中惊讶,他们正想方设法让李嗣本和晋王关注契丹的动向,没想到朱胜这么得力,竟然抓了现成的探子。 穆有粱问道:“是契丹哪一部族的?问出点什么没有?” 冯三哥骂道:“嘴硬的很,打了两顿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死不开口啊!” 穆有粱说道:“越不开口越有问题!看来需要好好审审!这里不合适,把人押到孔家宅子前院南厢房,先看好!我们想想怎么审,这样的人打没用!” 孔盛东示意先按穆有粱说的办,又让梁安戊去和冯英去看着人,不能让人跑了或自杀! 孙老大和冯三哥转身出去押着人去了孔家前院。 穆有粱问孔盛东:“我们什么时候去审问?不开口的人心里肯定有事!” 孔盛东摇摇头说道:“审问这样的人常规办法没用,先等等!让登云和董傜审,我们去看看!也许能问出点什么!” 第115章 契丹的探子 晚上董傜和孙登云到了上泉镇,孔盛东和穆有粱先把这两名契丹探子的事和他们说完,缓了缓后问道:“你们两人去审,沙孔龙帮忙,我和穆兄在一边看着!这两人是死士,你们大胆处置,生死不问,问不出什么也没关系,尽力便好!” 董傜笑着答道:“这是考验我啊!?上来给我这么重的任务,这要是问不出什么多丢人!东家,你可真会找机会。” 孙登云却不说话,他知道这两人必然是硬骨头,否则他大哥和冯三哥早动手打得招供了,还用得着送到上泉镇! 孔盛东说道:“想想办法,最好能问出点什么!朱胜费了大劲才抓住他们,还死了个弟兄!人打得昏过去两次也没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董傜、孙登云、沙孔龙三人领命进了厢房,孔盛东和穆有粱搬来两把椅子坐到厢房的窗台下面听三人审讯,李知行在一边拿笔趴在一张桌上记录。 南厢房内,两个穿着不算合体的寻常山野村夫服饰,但一看长相便是外族的大汉被绑在两张竖起的长凳上,他们脸上、身上有不少血污,神情却异常坚定。 南厢房里面放了两张椅子,董傜进来先坐在一张上面,孙登云和沙孔龙则立在两边冷冷看着地上的两名契丹探子。 屋里几人沉默了好一阵,没有人先说话。董傜也不急,仔细打量了两人一会儿后,轻声说道:“你们不想说,我也不问,我说你们听着!” 两名契丹探子一直都低着头,也不在乎三人进来。此刻董傜说话,他们都假装没听到。 董傜也不以为意,继续说道:“你们奉命来侦察云州西有没有能够发动突袭而不惊动云州的山道,最好能避开烽火和了望台,不给河东军反应的时间,可惜刚进山,马上被我们在西面的驻军发现,想知道西面有多少驻军吗?我告诉你们,八百人!所以你们断了从西面偷袭的念头吧!依靠着险要地利,契丹军来再多的人马也施展不开。” 董傜说完,两人都没有抬头,但是其中一人脸上瞬间却显出不屑的神情。董傜观察到这人转瞬即逝的神色,但没有停顿一下,她继续稳稳说道:“我们只是云州的团练营,不想和契丹军开战,要不放你们回去传个话,省的契丹军胡乱试探,怎么样?我知道你们契丹军打完刘守文那一支幽州军,肯定会转头和河东军开战!” 两名契丹探子中,刚才露出不屑神色的那名,脸上明显抽搐了一下!而另一人始终没抬头,此刻干脆闭上了眼! 董傜呵呵笑了起来,指着闭眼那名契丹探子说道:“登云,给这位数数指头吧!他已经不想活了,死前让他好好享受享受人世间的痛苦!” 孙登云向前踏出两步,抽刀一刀劈开那人身上的绳子,起脚踹翻。沙孔龙上去用脚踩住那人的双手,孙登云又一刀挥下,那人右手四指被斩断,疼的青筋暴起,身体痉挛,却强忍没发出惨叫! 另一人看到这一幕,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骇然的神色。 孙登云回身,又是一刀,那契丹人左手四指也全被斩断。 沙孔龙说道:“孙小叔,你注意点啊,这一刀不干净,溅了我一鞋血!血不好洗!这鞋不便宜!” 孙登云说道:“好!你往后踩一点,这一刀我要砍掉手掌!” 两人一边说着,孙登云用刀一划一切,那名契丹探子的右手掌也从手腕上脱落了下来。契丹探子终于忍不住狂喊道:“杀了我吧!痛快点!” 孙登云根本不听他的嚎叫,继续自己的行动,接着砍下了左手手掌,然后是右脚脚趾,左脚脚趾。要砍左脚掌时,那探子咬舌喷出一嘴血,哼哼了几声昏死了过去! 沙孔龙用脚踢了两脚说道:“这个咬舌了,那个可不能也咬了!”说完,找出一团麻生绑了几下,弄成一团,塞进另一人嘴里! 另一人看到同伴的惨状,头上全是汗珠子,脸色也变了!他没见过这样的审讯,上来二话不说先把手指、脚趾全剁了! 董傜摇摇头,说道:“太狠毒,太血腥!早听说孙登云喜好砍人手指,没想到亲眼见了真让人害怕!” 孙登云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说道:“我只会这样砍!这还有什么花样不成?” 董傜说道:“那当然!你可以一节一节砍!这样流血少,速度还慢,疼痛时间更长!” 孙登云和沙孔龙齐齐看向董傜,沙孔龙瞪大眼睛说道:“董姑姑,还是你狠!最毒不过妇人心啊!” 孙登云拍了拍头说道:“对!对!我师父没教这些,我自己琢磨得还是不够!下次一节一节来!” 三人全然不管另一名契丹探子,仿佛在谈论如何做饭菜一般,谈论怎么剁手指才能更加折磨人! 沙孔龙问道:“这个疼的昏死过去了,怎么办?” 董傜说道:“挖个深坑,里面立个木桩,把人绑上去,身上再扎几个小洞,直到慢慢失血死后,用土埋了就行!” 沙孔龙朝董傜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好手段!董姑姑这都怎么想出来的?还小洞!啧啧!太狠了!”说完喊来几名双宁营军士拖着血流不止的契丹探子出了门。 董傜和孙登云齐齐转过身子,看向另一名契丹探子。 那人已经吓得失了神,摇着头,含糊不清说道:“一刀杀了我!直接杀了我!” 孙登云上前一步说道:“试试刚学的法子好不好,来,来,不用怕!这次我慢些,一节一节来!” 那人眼里颓然失去了锐气,挣扎着用舌头顶着麻绳含糊说道:“我说!我说!” 孔盛东和穆有粱在窗台下相视一笑,孔盛东说道:“女人、孩子加杀手真可怕!换我我也招!” 穆有粱苦笑一下说道:“我自杀!” 李知行边记录边说:“你俩也可怕!让女子和小孩干这个!” 孔盛东正色说道:“别书生气!这是什么世道!迟早要见血,早见早好!我就是见得晚,所以才一直晕血!” 李知行和穆有粱同时笑了起来,穆有粱说道:“你那鸡胆子是天生的!” 孔盛东严肃地说道:“自从我过完了三十五岁生日就不再怕血了!真的!去年过年时我还杀了一只鸡,内脏也是我自己掏干净的。” 穆有粱起身说:“走,进去看看!” 孔盛东忙说:“不要随便打断人家的审讯,不礼貌!” 第116章 北线开战事 李嗣本接到双宁营的塘报看完后,惊出一身冷汗。他把塘报给了文思景和田监军,说道:“双宁营抓了契丹的探子,获得了重要情报!契丹军和党项军,还有幽州军刘守文部已经联合击溃了幽州军刘守光部,作为交换条件,三方正在图谋从东、北、西三个方向集结兵力,准备和河东军开战!我们差点中了契丹人的奸计!不能再等了!河东军需要马上出击,先灭掉幽州军前锋,还要和党项军谈判,让党项军解除和契丹的结盟,否则我们同时对付三路大军压力太大!” 文思景和田监军看完李知行写的塘报,心里也惊惧不已。田监军说道:“是啊!差点耽误大事!我们该马上报告晋王,请晋王抽调河东军支援,否则真晚了!” 文思景则说道:“双宁营不容易,不光抓了条大鱼,还撬开了他的嘴!连三方军队的集结地都问出来了!” 李嗣本很欣慰地笑笑说道:“云州双宁营一直不错!这几年屡次协助河东军防御外族入侵云州。这次他们抓到的小酋长是阿保机本族是人,消息应该很可靠。看我需要亲自到云州坐镇!田大人我准备先带五千军马到云州去,首先针对幽州军开始作战,你去太原府一趟,力争说服晋王派人到党项军盘踞的夏州、丰州一带,逼迫党项军维持中立放弃联盟。” “是,大人!我明日便赶往太原府,先见张承业大人,再见晋王,一定说服晋王派遣一支劲旅前来!” 文思景在一旁补充道:“如果能从太原府东面的偏关派出一支人马策应我们进攻幽州军更好!可以确保我们后方无忧。” 田监军马上反应过来,说道:“文大人此计甚妙,从东边佯攻一下,幽州军便不敢全力在东北和我们作战,肯定能分散不少军力!” 李嗣本也说道:“我听说沧州之战刘守光和刘守文打得昏天黑地,城里的人饿的吃土,死了好多人,幽州军分裂成两部分,互相已经杀得筋疲力竭,我们先拿弱势的幽州军开刀,等收拾了幽州军主力再对付契丹人!” 三人商量妥当,田监军和文思景立即分头去准备各自的事情。 李嗣本坐下来回味了一下安排好的事情,正要起身返回书房收拾东西,李遥月从一边悄悄出现,她低声恳求道:“爹爹,我和你去吧!?” 李嗣本摇摇头说道:“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而且可能还要出击宣州,甚至逼到幽州,我意你别跟着添乱。你也不小了,又有孩子要照顾,好生在代州待着吧!” 李遥月有些不情愿,说道:“我还可以扮作男子,跟在爹爹身边伺候,还能帮爹爹些忙!” 李嗣本还是不同意,说道:“你夫婿在雁门关东线,有时还能回代州和你见面,你和我走了,你们没法见面!遥月啊!说实话,你的几个哥哥、弟弟从小活得舒适,少知战火下的天下百态,族内真没人能撑起这个家,可惜你有大志,却是是个女子!你留在代州替我看着,随时与我通信,这里不能没有自己人!” 李遥月这才不情愿地点点头。 李嗣本又说道:“找时间去一趟云南县,和双宁营那两位见个面!这是我们自己培植起来的力量,一定要把这支力量掌握住!也许关键时候能帮我们大忙!” 李遥月听完说道:“爹爹,你真势利!原来还有这种打算!” 李嗣本苦笑一下说道:“战争的结果是最难预料的!胜败往往只在一念之间!老晋王麾下十三太保义子,那个是白给的?老十三李存孝堪称当世第一猛将,有过一战百人杀的战绩,你看看他什么结局!剩下的你自己数数还剩几个!我们的宿命都在战场上!哪怕多一个人也许便多了一丝胜算!” 李遥月忙说:“爹爹不要说这种话!我知道怎么做!你放心带兵出征吧!” 李嗣本走到李遥月身边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轻声地说:“好好在代州!还要掌握太原府方面和南边战场的情况,你爹我善于领兵作战,但一直不关心朝堂上的事,如今晋王心高气傲,一心想攻占洛阳、长安,迟早要登基称帝,以后朝堂之争免不了,我也不可能置身事外!懂吗?” 李遥月点点头,不再说话! 五日后,李嗣本带五千先锋骑兵到了云州城。 他一到先问了云州刺史现在云州的近况,结果这个新来的刺史是个糊涂蛋加胆小鬼,根本没有出过云州城,对城外的军情一无所知。 文思景只能把他掌握的情况做了汇报,并建议李嗣本将云州辖内六县的县令叫来云州问话。 李嗣本无奈,只能训斥了云州刺史,命令云州六县县令速来云州城,同时命左屯县和右卫县驻军将军也一并前来。 结果这些人来了一禀报实情,李嗣本气得破口大骂,除了南边的两个县,这些官员几乎全部固守在县城内,外面的巡防彻底停止,所以致使契丹军愈发大胆,深入云州的距离达到了近百里,他这才明白双宁营为什么急于请求河东军出兵,再这样下去,除了几座县城,整个云州北侧外围几乎全是契丹军横行的势力范围。 李嗣本因为心忧一夜未睡。第二日他和文思景说道:“我们现在兵马不多,还要等田监军带兵马过来,眼下这些军马没法出动去攻击契丹幽州军或契丹的行营,只能先扫清云州外围的幽州和契丹游击军,可是茫茫四野,到哪里找幽州军或契丹军呢?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文思景深知李嗣本所忧,也想了一晚上,此刻带着试探的语气答道:“幽州军和契丹军不是喜欢劫掠商队吗?能不能派出商队吸引他们来,在几个特点区域设伏,然后围而歼之!一步一步将契丹军逼出去。” 李嗣本听完,脸色顿时好了些,夸奖说道:“好办法!只是哪家的商队能冒险出去吸引幽州军或契丹军来呢?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要冒大风险。”李嗣本刚刚问完,突然意识到文思景所说的商队是那家,他继而反问道:“你是说云盛堂?双宁营?” 文思景点点头,靠近李嗣本说道:“大人,应该说云盛堂加双宁营!” 第117章 抛出的诱饵 孔盛东和穆有粱接到了李嗣本发自云州的命令,命二人速到云州报到。 两人不敢耽搁,快马加鞭赶到了云州城,眼看时间已经不早,天色都暗了,他俩原想着到云盛堂云州分号住一晚,明早再去见李嗣本,可是刚进云州城南关,便见云南县的小文县令和主簿李明隶两人和三个亲兵在城门口等着他俩。 因为都是熟人,穆有粱问道:“你们两位是在等我们?事情这么急吗?” 小文县令说道:“可不是嘛!李嗣本大人来了云州一看,情况不容乐观,因此急于展开云州境内的清剿。可是契丹人太狡猾,抢完便跑,一时没法动手,所以请两位来商量对策!” 孔盛东笑道:“河东军都解决不了的事,双宁营能解决?哎!指着我们打仗可不行!我们才多少人!” 李明隶拉了拉孔盛东说道:“还不一定怎么打!你先去听听说法!实在不行还可以谈条件!” 孔盛东忙给李明隶施了一礼,说道:“还是李先生想得明白!那我们先去见李大人!” 四人顾不得其他,一起到了云州府衙。 通报后,几人进了府衙的二堂院内。 李嗣本见到二人前来,立即站在门口招呼二人进堂内,挥挥手说道:“进来坐吧!不要搞什么繁文缛节!我们边吃晚饭边谈!” 孔、穆二人不敢托大,先施礼,这才进了堂内。堂内已经摆了一桌饭菜,文思景和一名将军模样的人站在一边等着李嗣本发话。 李嗣本见人都到了,让大家都坐下,先闲谈了几句,让大家吃了点东西后,这才步入正题。 李嗣本说道:“云州外围不成样子,契丹和幽州军小股军队不间断进来抢掠,这次河东军主力还没有集结到位,不能出击,只能先扫清这些小股敌军。文大人出了个主意,想让云盛堂,不,双宁营扮成云盛堂的商队,沿云州北自西向东游弋,碰到契丹军或幽州军,你们直接逃到左屯县、右卫县和云州城东北的三处伏兵地点,由河东军伏兵解决他们。” 文思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也是没了办法,才想出来的计策!能最大程度保证对敌人的杀伤,这样打个几次契丹军和幽州军自然不敢再深入云州境内!等到河东军其他队伍集结完毕,我们也没了后顾之忧,才可以直接出击,向宣州和幽州方向用兵。两位军使,可不要因此怨恨我啊!” 孔、穆二人听完,略一沉默,穆有粱先说道:“双宁营出去不是不行,可是这样干风险也不小,万一遇到契丹大队人马,迂回包抄我们可麻烦了!即使我们逃他们追,也保不齐会被射杀!契丹骑兵可都是骑射高手!” 李嗣本嘴角上扬,带了点笑意说道:“我早听说双宁营虽然穿戴轻甲,但是不知用了什么工艺,轻甲的韧性和硬度却大幅提升,异于平常皮甲,一般的弓弩在远距离根本射不穿,即使在近距离也能将伤害降到极低!可有此事?” 孔盛东不好意思笑笑说道:“指挥使大人以前不是给我们一间皮革铺子吗!铺子的沙掌柜和他儿子琢磨了一种增强轻甲防御力的办法,说来也简单,一是多刷了两遍生漆,二是在有些地方用了些薄铁片,还将牛皮多压了一次,所以防御力提高了些,谈不上大幅提升,因为做工耗时耗力,所以也不能大量产出装备。” 李嗣本听完不知可否,又说道:“蒙戈将军在三处伏击点会设置军阵,你们不用参战,直接出阵穿越伏击点便可以,蒙将军指挥河东军自会围杀敌军。所以只要跑得快,射不死,双宁营军兵没有其他危险,这样的条件你们总不能让我的计划落空吧?” 穆有粱没法再说话,看向孔盛东。 孔盛东依然笑着说道:“李指挥使命我们这样办我们便遵命!只是能不能也帮我们解决了吃喝供给,再给点好处更好!” 李嗣本听完笑了,说道:“真是一副生意人嘴脸!这样,在云州南给你们设立营地,由云南县李主簿负责转运粮草,供应你们所需吃喝!至于好处......本将不好说,你肯定有了想法,说说吧!能满足我会尽量满足!” 孔盛东忙凑上去说道:“双宁营分出两队,每队四十人假扮商号运货,我们负责把敌军引来,剿灭后,所得兵器、甲胄、物资归我们,指挥使大人您看可否?” 李嗣本先是一愣,继而露出笑容说道:“可以!反正河东军用的是制式装备,这些东西我们缴获了也没用,只能当铁器卖了或重新铸造,你们拿去吧。可是你们哪有时间接收这些东西,还是出去引诱敌军重要,不能耽误时间!” 孔盛东又忙说:“我们另派三百人在三个地方协同河东军围击敌军,顺便清理战场!” 李嗣本不由问道:“双宁营现在有多少人?多少马匹?你和我交个底。” 孔盛东含糊地说道:“精锐二三百,其余人等三四百人!马匹不到四百!” 李嗣本摇摇头骂道:“比这生意人不好打交道,连句实话也没有!我怎么听说你们能调动千余人马!” 穆有粱也忙接口打掩护解释说道:“棚村里有些庄丁,着急的时候我们也能用,只是要花额外的钱!李大人我们可养不起上千军队啊!” 李嗣本摆摆手,制止了两人的一唱一和,说道:“行了,这个我不管!你们能养多少养多少!反正你们自己出钱出粮!” 孔盛东再次凑上来说道:“大人明察,云盛堂挣的钱几乎全扔到了双宁营,说点过分的,不是双宁营,契丹军的骑兵早到云南县捣乱了,还不是知道有双宁营的存在,才收敛了不少。现在每个县有多少军兵,大人您心里最清楚,河东军连县城都不敢出来啊!不信您问小文县令和李主簿。” 小文县令也替孔盛东说好话,忙顺着孔盛东的话说道:“是啊!现在县里满打满算不到两百军兵。云州六县只有左屯和右卫有驻军,我们剩下四个县这点兵力只能勉强维持地方治安!” 李嗣本喝了口茶说道:“好了!知道你们这几年守着云州不容易!先办正事吧,其他的以后慢慢说!孔将军、穆将军,你们什么时候可以出来做诱饵?” 孔、穆二人互看一眼,穆有粱说道:“后天!” 第118章 钓上来的鱼 接下去的两个月,双宁营装扮成商队不停歇地出现在云州北,接连将四支契丹游击军和三支幽州军引诱到了河东军埋伏圈,斩杀敌军七百多人,其中包括两名小酋长。 因为契丹军和幽州军大多是小股分散出击,一时搞不清楚双宁营的套路,接连被伏击后,才意识到这种战法的厉害,因此他们逐步退到了云州境外,不敢在深入云州。 后来穆有粱干脆带着双宁营出了云州,深入到了宣州境内活动,又来了几次伏击,契丹军和幽州军都不敢再追击商队,双宁营这才回到了云州南的驻地。 孔盛东在驻地见到穆有粱后说道:“哎!多好的生意啊!光是获得的财物便值快两千贯!李嗣本不懂,契丹人喜欢往兵器上镶嵌宝石、金银,抠下来全是钱啊!” 穆有粱看着孔盛东一副奸商的样子骂道:“你倒舒服,在这里天天数钱,抓我们钓回来的鱼,我们出去快被蚊子吸干了!今年天气又热,天天穿着一身甲胄真受罪!” 孔盛东呵呵一笑,恭维着说道:“谁让穆兄英武呢!一个多月下来,只伤了几个人,全靠穆兄指挥得力!晚上我请穆兄吃好的,穆兄想吃什么?” 穆有粱边脱甲胄边说:“想吃炖牛肉!” 孔盛东起身喊道:“沙孔龙,快去买头牛,晚上我们吃牛肉!” 沙孔龙闻言,跑进来说道:“义父,我正抠宝石呢!等等,抠下来我就去买!时间还早,来得急!” 穆有粱看到后,气得骂道:“和你干爹一个样!就知道抠宝石!宝石抠下来兵器不值钱!” 沙孔龙忙回答:“穆叔,没事,抠完了,武器重新回炉打造,反正契丹人的兵器我们也使着不顺手!” 穆有粱无奈摇摇头,说道:“行了!快去吧!军士们跑了一天了,早点吃饭早休息!” 沙孔龙这才放下手里的一柄精巧弯刀,跑着出去买牛去了! 正这时,孙登云和冯英两人进来说道:“左屯县城防将军李驷来了,非要见你们!还带了不少东西呢!” 孔盛东答道:“老相识了。开门不打送礼人!请吧!李驷这人还算识相,听听他想干什么!” 不一会左屯县城防将军李驷笑嘻嘻进了孔盛东的帐篷,进来后,说道:“早听说双宁营驻扎在这里,前些天李大人命我带兵出去巡防,走了好几天,刚回来,来晚了,来晚了!两位兄弟千万不能怪我啊!” 因为孔、穆二人和李驷的军阶一样,所以李驷只以兄弟相称! 孔盛东先给李驷介绍了穆有粱,李驷忙说:“早听说穆军使武艺高绝,手下弟子个个出众,我见识过高足梁安戊的刀法,哎呀!太骇人!一刀破千钧啊!什么武器也砍的断!” 穆有粱听了觉得受用,给了李驷好脸色,说道:“过奖了!李兄客气!快坐!” 孔盛东让李驷坐下,问道:“李兄,你不在左屯好好待着,到我这里不会只是来看看我吧?” 李驷尴尬笑了笑说道:“咱们是老熟人!我也不瞒孔兄,我已经四十五岁,在左屯县整整五年了,原想着靠李克宁大人的关系干两年, 早日调走,可是李克宁一党树倒猢狲散,我家那位亲戚也被杀了,我现在成了无根之木,不知道还要在左屯呆到什么时候!所以想请孔兄、穆兄给出出主意,挪动挪动!你们不知道左屯那地方有多苦,村子少,人丁也少,穷得叮当响,兄弟我心善,不忍欺压百姓,克扣手下的军兵,所以日子过得苦啊!那里还时不时有契丹军出没!不是兄弟我怕死,如今的军阶也是当年拿命杀出来的,可是天天和契丹军一个枕头睡觉,你说怕不怕?” 孔盛东听完脸上露出笑意,问道:“李大哥啊!我们不过是团练营,不算正规河东军,哪能管了你的事?还有,我和穆兄的军阶和你一样,想提拔你也要找高官们说去!找我们能有什么用!?” “哎!兄弟,话不能这样说!谁不知道云州双宁营的实力,这次扫荡进入云州的敌军,你们不就是主力吗!我还听说孔兄弟和李嗣本大人都能讨价还价,这样的交情谁有啊!还有,听说两位兄弟和田监军大人也有交情,多年前一起剿灭过吐谷浑残部,击杀了赫连铎!我这点事情两位愿意帮忙肯定能帮得上!” 孔盛东听他说完,也没有马上表明态度,看向了一旁的穆有粱。 穆有粱说道:“顺水人情可以去说!成不成我们可不好说!” 李驷听完大喜,忙说:“我备了些礼物!不值多少钱!只要能办成,我再加一倍酬劳!” 这时沙孔龙在门外冲孔盛东伸出了五个手指头,示意李驷拿来五百贯! 孔盛东心里琢磨了一下,说道:“要不这样,把你调到雁门关西面去当巡防将军如何!?那里安全、清闲,干几年说不定还能升官!” 李驷没想到孔盛东敢立即应承,忙说:“好!好啊!我就知道找孔兄、穆兄能解决大问题!左屯县城防营再提拔个游击将军,我便可以腾开身子,雁门关好啊!山清水秀!我去享几年福,一定不忘记两位兄弟的恩情!” 孔盛东呵呵一笑说道:“李兄等我消息!事情办好了把钱送到双宁营!现在可不好拿脸办事啊!” “孔兄弟放心!我是讲究人!”李驷信誓旦旦地说道。 送走了李驷,穆有粱笑着说道:“你又有什么新主意?帮李驷办事不仅仅是为了一千贯钱吧?再说你这钱怎么给李嗣本?” “钱留下!不用给李嗣本。事情照样办!这点把握我还是有的!办这事还是为了我们双宁营的后路。穆兄忘记李家那封信了?他们能做的,我们也可以试试!” “李驷想办这事,不仅是想升官,还想顺道该换门厅,投到李嗣本大人门下,这样他就成了我们自己的人,一千贯不过是敲门费,喝茶钱! 穆有粱一怔,马上明白了其中的关键,说道:“我还以为你又让钱蒙蔽了眼睛,只想着空中取水挣黑心钱!看来冤枉你了!” 孔盛东脸上显出不悦神情,问道:“穆兄,我们相识多年,你凭良心说我是那样的人吗?” 穆有粱笑笑不说话。 孔盛东喊住沙孔龙问道:“沙孔龙,你说,我是见利忘义的人吗?” 沙孔龙看着孔盛东认真的神色,咽了口唾沫,说道:“干爹别生气啊!我想想......我想想,干爹,您是!” 第119章 北击入敌境 又过了五天,田监军带着一万人马到了云州城外,李嗣本立即召开了战前会议。因为双宁营在前一段的表现优异,李嗣本特意邀请孔盛东和穆有粱也来参加。 在云州的府衙内,李嗣本、文思景、田监军;两位先锋将军蒙戈将军和田丰将军;还有幽州刺史、司马,双宁营孔、穆二人共十人参与了会议。 李嗣本见人员到齐,说道:“河东军对契丹和幽州军的第一阶段清扫战役已经结束,现在我们的人马集结的差不多了!第二个阶段的战役马上开始,今日请大家来,便是告知大家第二阶段各自的任务,此战我们将出击契丹、幽州的地界,各位可不能有一点松懈!” 大家听后脸上都显出兴奋的神情,都明白李嗣本已经得了晋王的首肯,终于可以出击进攻契丹军! 李嗣本很满意大家的反应,略顿了顿,说道:“目前我们集结了一万五千人马,三日后,蒙戈和田丰二人各带五千人由左屯和右卫两县出击,从西向东一路进至宣州南一百里。一路遇到敌军你们二人酌情开战,我会率军在后面紧跟你们。之后三军合兵一处,向西推到幽州西两百里处,之后我们返回云州。此战的目的为扫清云州到宣州和幽州的所有据点、要塞和敌军营地,让他们知道我们也不好欺负!晋王的意思是双方还没有撕破脸皮,先点到为止,如果契丹军和幽州军继续南侵,那便直接开战。诸位明白了吗?” 堂内这些人齐声应答:“指挥使大人,明白了!” 李嗣本接着又说:“云州的防御不能松懈,要防止党项军不听劝,加入到乱战中,河东军主力出击后,各县需要加强巡视。双宁营可留下一部,协助在云州北部两县巡查,其余撤回云南县。云州城城防需要加强,城内备战,收拢军需物资!” 堂内诸人再次齐声喊遵命。 接着文思景又详细讲了一遍三支队伍的行进方向,以及路上的注意事项;云州刺史则讲了讲行军路上的军需供应问题。 议论了一个多时辰,会议这才结束。 李嗣本起身遣散众人,说道:“都回去好好准备一下!此战要面对至少两部分敌军,弄不好要打几场恶战,马虎不得!” 众人应允后这才散去。 待堂内没其他人,孔盛东凑到李嗣本身前,低声说道:“指挥使大人,属下有两件事要禀报您!” “什么事?说吧!” 孔盛东掏出一本册子交给李嗣本:“大人,我这里有本图册,是这几年云盛堂商队前往宣州和幽州方向一路上记下来的要塞、土堡、烽火台位置和部分行军的道路标注,大人这次出兵正好用的上!也省的派斥候,花时间再找,大军可以直接按图行动。” 李嗣本说了声“好!”,接过册子打开看了看,夸奖道:“难得你有心,云盛堂商队还办了这样一件好事!不错!” “还有一件事想请大人通融一下!” “何事?说吧!” “左屯县的驻守将军叫李驷,这人原是李克宁一党的一枚小棋子,李克宁倒台前,他想着自保,和我们私下做了些交易,否则双宁营也不会那么轻易瞒过李克宁的耳目进了雁门关,总的来说算是半个自己人,所以这次北击契丹军之后,想请大人帮忙将他调到雁门关防线内。这里面也有我的私心,想着在雁门关上多放几个自己人,万一有事,总比原来的吕将军可靠些!” 李嗣本听完,思量了一下,问道:“你也在谋图退路?你担心日后河东军不敌契丹军?” “大人英武,凭大人的才干,这几年肯定能击溃契丹军,守住云州,但是契丹的崛起已经势不可挡,这点大人看得比我清楚!进而思退路才是上策!一往无前最后肯定撞南墙。这话我说得不好听,但却是肺腑之言!望大人明察!” 李嗣本脸上并没有显出不快,他静静听完孔盛东的话,说道:“这话也就你敢私下和我这样说!换别人早死了!但是这话却说得中肯!” 孔盛东忙说:“大人对双宁营有大恩!所以这话即使大人不愿听我也要说!” “你也再提醒我留后路!?” “不敢!大人忠勇,为了河东道打了半辈子仗,我试问大人一句,老晋王的义子们哪个不忠勇?” 李嗣本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没有老晋王,也没有我的今天,所以我的归宿肯定是为了河东道、为了晋王而战至不能战!你的意思我清楚,但我必须这样做!” 孔盛东赞叹道:“大人是真忠勇!” 李嗣本摇摇头,说道:“你所说之事,等战事稍缓我会替你办,两个月后吧,不为你我,只是为了将来有一天也许你能护住遥月和关内我的家眷!我们是老熟人,也算有缘人,日后有什么可以直接向我禀告!不要拘着或是藏着,你也该知道,我是个直爽人,最不喜欢那样。” 孔盛东忙施礼,并说道:“多谢大人!属下清楚了。” 李嗣本挥挥手示意孔盛东离开,他自己则陷入了沉思之中。 孔盛东再次施礼后转身出了府衙二堂。 穆有粱一直在外面等着孔盛东,见他出来问道:“办好了?” 孔盛东微笑着说:“办好了!还联络了一下感情!以后大凡对李嗣本的事都好办!” 沙孔龙凑上来问道:“李驷将军那边用不用说一声!?” 孔盛东说道:“你让他把钱送来,和他说一声,过两个月他会被调往雁门关!” 沙孔龙呵呵一笑说道:“还是干爹有办法!几句话便办了事!一千贯啊!这就到手了!呵呵。” 穆有粱在一旁鄙夷地看了看沙孔龙,说道:“你骑马不行,拍起马屁来可以啊!没有一丝痕迹!” 沙孔龙忙一本正经地说:“穆叔教训得好,以后我一定好好学学骑马!” 三人呵呵笑了一阵,出了府衙! 回了驻地,穆有粱留下两百轻骑分成两队协助河东军在左屯县和右卫县之间巡视,其余人马由孔盛东带着回了上泉镇。 将要撤离时,孔盛东对穆有粱说道:“穆兄!你再辛苦几日,等李嗣本回了云州你便可以回家!在上泉镇我准备好牛肉等你!” 第120章 又一笔生意 李嗣本在云州北的进攻如秋风扫落叶一样,在契丹军和幽州军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五六天里,几路大军已经打到了指定位置。迂回包抄剿灭两方敌军三千多人,缴获马匹两千多匹,辎重粮草近百车。幽州军更是不堪一击,连败几场后,直接放弃和契丹军汇合的企图,退到了几座城池里,死守不出。 晋王李存勖得报后大喜,再次命令从蔚州增兵五千,支援李嗣本的征讨。 李嗣本原以为契丹军会马上派兵反击,没想到契丹军竟然也收缩到了阴山北麓和幽州西北的两处大营。李嗣本心里暗暗可惜,可是因为双方还处于互相摩擦阶段,没有公然宣战,所以也不能带兵再深入契丹境内作战。不过这一战后,河东军已经将契丹、党项和幽州三军完全剥离开来,使他们无法形成联军之势,在整体的战略上已经达到了遏制三方的目的。 孔盛东又来见了一次李嗣本,送来了不少粮食以及双宁营的甲胄。 李嗣本仔细看完双宁营的甲胄,夸奖道:“果然不错!你们自己给自己造的甲胄确实好!轻便很多但防护不差!” 孔盛东答道:“我见大人身边几位参军、长史、书吏披重甲太费劲,所以送来三十套轻甲,给这些大人们正好用!” 文思景用手细细揣摩着皮甲说道:“还是自己人上心!我们确实穿不了重甲,每天像扛着麻袋一样。我和田监军代大家谢谢孔军使和穆军使!” 李嗣本心里也高兴,不由和孔盛东多说了几句战况时局,痛骂契丹军油滑,拒不出战。 孔盛东说道:“阿保机不像原来的契丹大汗们,骁勇而无谋。这人有野心、有城府!不计较一时成败,是个极为难缠的对手!大人不必过于费心,慢慢找机会消灭契丹军的有生力量才是正途。” 田监军笑着说道:“孔军使这几年有长进,不光生意做得好,看人也看得准!阿保机确实是位雄主,又有耐心,他是在等着河东军和大梁军大战之后坐收渔翁之利!” 孔盛东忙说:“谢田大人夸奖!我在云州和契丹军打交道多,所以才有这样的结论,在几位大人面前纯属胡说妄言!” 李嗣本听完说道:“你这次来是要带穆军使他们回去吧!?你是不放心双宁营!怕我把双宁营派出去作战?” 孔盛东哂然笑笑说道:“大人看出了我的私心!” 李嗣本挥挥手说道:“传我的命令,今日双宁营可以返回云南县驻地!” 孔盛东忙谢过李嗣本。 谈了一会儿,孔盛东见李嗣本公务繁忙,不敢多打扰,忙要告退。 李嗣本却一反常态将他送出二堂门外,到了院里,李嗣本低声说道:“你的事我都给办了!还有两句话要告诉你!” “谢大人!还有什么,大人请明示!” “你如果再去太原府,可以去见见我大哥李嗣源,他以前也见过你,去了好好和我大哥谈一谈,我能信得过的人不多,说起来只有大哥李嗣源和五哥李存进,日后大凡有事,这两人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孔盛东瞬间明白了这话的含义,李嗣本已经视他为嫡系,将以后的路也替他想好了! 孔盛东忙诚心向李嗣本施礼,说道:“李大人放心!我一定去!” 李嗣本点点头说道:“去吧!和穆军使走时再到辎重营找我家二郎,我已经告诉他给你们两百匹军马,算是奖励你们!” 孔、穆二人到了辎重营,李嗣本二儿子李荣,早已经准备好了马匹。 三人交接了马匹后,李荣仔细看了看孔盛东说道:“我父亲说你是自己人,等打完仗,你到了代州我们一起喝一顿酒,还有几个兄弟要认识认识你!” 孔盛东忙说:“好!去了代州,一定找二哥叙叙!到时由二哥安排地方,我来请客!” 李荣见孔盛东爽快,也对他颇有好感,两人留下各自住址,这才辞别。 穆有粱在回上泉镇的路上说道:“还是你懂人心,明着是来接我回去,结果又是送礼,又是套近乎,一眨眼快变成李嗣本一家眼里的大红人!” 孔盛东忙说:“这不是为了穆兄你,为了双宁营吗!你想啊,三十件甲胄值多少钱!两百匹军马值多少钱!有了这些军马,穆兄你打起仗来多富余!” 穆有粱无奈点点头,说道:“你说服了我!这样一说确实是好生意!” 沙孔龙在一旁继续拍马屁,说道:“自我认了义父,义父就没做过亏本买卖!” 梁安戊在一旁一脸鄙夷,说道:“自你当了义子,我就没见过比你更会拍马屁的人!” 孔、穆二人看着两人斗嘴也不理会,全当无事消遣,一行人不急不缓回了上泉镇。 进了上泉镇已经快到傍晚时分,孔、穆二人先到南货铺,将带回来的物品和马匹交到了一众伙计手里。 伙计们见带回来这么多军马,全高兴的嗷嗷叫,他们不敢相信双宁营一下怎么得了这么多马匹。沙孔龙则在一旁绘声绘色讲起了马匹的来历,话语中满是对孔盛东和穆有粱的吹捧之词,说得孔、穆二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孔盛东喊道:“差不多行了!不干活吗!指着吹牛活命啊!快去把马匹先牵到车马店那里,明日派人送到善庄双宁营驻地交给李义!” 沙孔龙这才转身跑过去,喊和着带着几个护卫和伙计去送马匹。 安仁过来说道:“正等着两位回来呢!昨天和今天,西面津河镇的安旺掌柜、代州的安平掌柜、云州的安宁掌柜,还有朔州的董倩和董傜姑娘都来了!难得人聚的这么齐,是不是明日请大家一起来,几位东家见一见,顺便议议生意上的事情!” 孔盛东一听,觉得确实难得,说道:“明早你和卢琬也来,还有李知行东家,这样我们云盛堂商号的所有总号、分号掌柜全齐了!正好一起盘盘账!顺便看看大家都有什么问题需要协商!穆兄你也一定要来啊!” 穆有粱本对这些不感兴趣,听孔盛东一说也只能点头答应。 孔盛东说道:“穆兄,你必须来!这几位掌柜,除了安平、卢琬,其余也全是善堂出来的,算是你的门外弟子,这些人现在是云盛堂的骨干,你这当师父的必须在场!” 第121章 掌柜大聚会一 第二日一早穆有粱从善庄赶到了上泉镇,他进了南货铺内堂一看,几乎坐满了人。安旺、安宁、安平见穆有粱进来,马上跪倒叩拜道:“弟子们给师父磕头!” 穆有粱忙说道:“都快起来!你们这几年在外面不容易,见了谁都要客气,今日回了家不要拘礼。我只能算你们半个师父,等晚上我把李明隶先生也请来,我们一起叙叙!对了!李明隶先生现在已经是云南县的主簿了,算是咱们的父母官!他见了你们也肯定高兴!” 穆有粱本不善于言辞,今天见到善堂里出来的这几位弟子齐聚一堂,心里顿时生出喜悦之情,神色中的愉悦也比平时更加多了些。 安旺眼里含泪上前两步说道:“师父,我去了津河镇十多年,上次回来也没见到师父,每次在津河镇不顺遂时便想起师父的教诲,咬着牙坚持了下来,今日见了师父,心里高兴,实在控制不住情绪!让师父笑话!” 穆有粱扶着安旺的肩膀说道:“师父知道你最不容易!这几年也时常想起你!你辛苦了!快坐!大家都坐下说话!” 孔盛东见两人情真意切,一直没有开口,在没有开始议事前先安排道:“沙孔龙,你晚上到食誉楼定两大桌!饭菜要好!顺便把县里李主簿也请来!让他们师徒见见面!难得今日人这么齐!还有把善堂的梁安丙、安七斗先生也请来!可惜只差了在太原府的张风青!” 众人齐声叫好!连董倩、董傜、卢琬也受到了感染,连连喊好! 安仁招呼大家安静下来,请孔盛东、穆有粱、李知行三人坐到堂内正北面,其余人这才陆续坐下。 安仁说道:“今日人齐,按照昨天孔、穆、李三位东家定的,都各自谈谈分号的运营,有什么难处也可以说出来,大家帮着想办法!” 孔盛东看了看众人,说道:“总号这边安仁和卢琬不用讲,一会儿报个去年的账目就行!云州的安宁也一样!咱们主要听听津河镇和代州的情况,安旺你先说吧!” 安旺整理了一下情绪,从怀里拿出一张用于提示自己汇报的纸,这才说道:“津河镇现在是河东道商贸交易最好的大镇子之一,往来贸易总量已经快和上泉镇差不多,北面庆州契丹人和夏州党项人的商队来得多,西面关内道和甘南道也有凤翔军和吐蕃人来交易,这几年羊皮、茶叶、铁器、瓷器交易量极大,云盛堂津河镇分号因为建立的早,和各方的关系都不错,去年仅仅这四项云盛堂津河镇分号的交易量就达到了七千多贯,获利近千贯!加上其他商品的销售,获利达到了两千五百贯!” 孔盛东听到这里,插话道:“安旺这里是云盛堂收入最高的分号,已经快和总堂差不多!安旺不容易,只有津河镇少部分河东军驻军能顺手帮帮忙,津河镇往来人员复杂,要应对各种事情!这次回来,我想请穆兄从善堂里挑两个好手过去,帮安旺守好商号,必要时该立威立威,毕竟自从穆兄和梁安乙去过后已经过了好些年,津河镇有些人忘了云盛堂背后还有双宁营!津河镇分号是我们在黄河边的重要布局,潜力巨大,还要继续扩大!” 众人听完齐齐咂舌,他们心里一估算,津河镇和上泉镇合计获利超过五千贯,再加上代州、朔州,和其他的生意,大概能算出云盛堂每年的获利已经接近万贯! 安旺则忙说道:“孔东家说得好!现在我手里就是缺人,如果有人手,津河镇云盛堂分号的生意可以继续延伸到夏州、丰州、银州!” 穆有粱马上说道:“善堂经过两年前的恶战,损失了不少后起之秀,这次我帮你挑三个人过去,两个快出徒了,正好去历练一下,还有一个和你学习做生意,让他好好辅助你,安旺,你腾出手好好在西面扩展操持,不要有后顾之忧!” 安旺忙说道:“谢谢师父、孔东家!有你们这话,我便有了底气!” 李知行问道:“安旺掌柜,现在夏州的党项军什么情况?影响生意往来吗?” 因为一直缺少党项方面的消息,孔、穆二人也急于知道党项军的动向,因此也等着安旺回话! “两年前夏州节度使李思谏死了!党项人推举了李彝昌作为新节度使。李思谏和李彝昌名义上都向大梁国朱温称臣,每年还能拿不少赏赐。其实李彝昌现在表面上臣服于大梁军,实际上一直想着效仿契丹图谋自立,只是眼下实力还没达到,他们的西边还有吐蕃人虎视眈眈!分不出精力向东发展。李彝昌很务实,现在一心想着发展壮大,对商贸往来持鼓励态度,党项的市税也低,所以贸易数额平稳上升。李彝昌的基本原则是有利的事参与,无利的事装聋作哑,去年党项军和契丹军协助刘守光攻打其胞弟刘守文便是得了刘守光的承诺,要回来大量物资!” 穆有粱说道:“这样看来短期内党项人对我们的生意影响不大!难怪你说要把生意做到夏州呢!” 安旺笑了笑说道:“党项所在地域土地贫瘠,常年缺少雨水,粮食供给不上来,人口数量增长缓慢,粮价在黄河东、西的价格差了两成有余,尤其因为党项和关内道南边的凤翔军也长期不睦,所以他们获得粮食的渠道不多,不然早些年不会派人过来打河东道的主意!说白了,他们想要一条自己的稳定粮道,现在抢不到,只能和我们做生意!” 孔盛东拍手说道:“好,和他们做生意!这是双赢的事情!只是千万要守好我们西边的隘口!不能给党项人偷袭的机会!我看党项人接下来几年还是这种策略,等着中原和契丹开战后坐收渔翁之利,或是谁打赢了,强大了,向谁直接称臣,继续韬光养晦等机会。” 穆有粱接口说道:“过几天我去朱胜那里一趟,叮嘱他注意,再给他多配些火器!” 孔盛东又问安旺,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安旺摇摇头示意已经把事情都讲完! 李知行见安旺说得差不多了,说道:“安平,你也说说代州的生意吧!去年代州也不错!” 安平也从怀里取出一张纸,照着纸上的提示开始禀告代州云盛堂分号的经营情况。 第122章 掌柜大聚会二 安平说道:“代州的生意好做一些,一是代州太平一些,虽然河东军驻军不少,但大多不敢在李嗣本眼皮下面生事端,二是代州云盛堂分号做的官家生意多,代为采买的商品利润虽然不高,但数量大!去年代州云盛堂分号获利一千三百贯,另有仓库里部分剩余下来物资,折合下来也有三百多贯。李嗣本大人这几年和我们关系好,所以明后年代为采买的东西还要增加,预计到时收入能达到两千贯上下。还有就是东面的蔚州也有商队来和我们交易,但蔚州商人的来路不正,我一直怀疑他们和幽州军也做生意,两边倒卖,所以一直不敢放手做!” 穆有粱说道:“你做得对!幽州军和我们打了这么多年,商队里不少人是探子,和他们接触多了容易引起别的事情!幽州军和党项军不一样,他们铁了心要当大梁的走狗!据风清、墨先生从太原府传来的消息,幽州军刘守光已经准备接受大梁朱温的燕王封号,志愿喊朱温为叔叔,正式成为大梁国一部分!” 众人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听穆有粱说完,纷纷显出惊愕的神情。 孔盛东说道:“代州的生意反而是其次的,你主要的任务是和李嗣本大人的嫡系处理好关系,一方面替云盛堂探听消息,另一方面也要辅助好李大人。今日大家都在,我也不妨告诉大家,昨天李嗣本大人刚刚奖励双宁营两百匹军马!我们和李大人什么关系不用我仔细说了吧!” 众人听完又一起感到惊喜,他们没想到双宁营现在在李嗣本眼中竟然这样受重视,一次奖励两百匹军马可是大手笔! 安平则忙说:“几位东家放心,我一定在代州好好干!东家安排的事绝不会有差错!” 李知行点点头,又补充道:“没事多出去走动!和官家打交道,消息最重要,不要舍不得花钱,该花的一定要花。” 安平忙应允。 安仁见安平说完,对朔州的董倩说道:“两位董姑娘,你们有什么要说的吗?” 董倩忙答道:“和你们几位大掌柜比较起来,朔州的生意挣的钱可不多,每年不到千贯!花瑞楼在其中占七成以上!刚才听大家一说,我倒觉得是不是也该请几位东家决断在朔州建个云盛堂分号!” 孔盛东笑着说道:“董姑娘说得不对!你在朔州的意义不在于挣钱,而是看好我们的南退路。至于生意也不用铺的太大,太大了影响游十郎的生意。不管怎么说,云盛堂和游十郎有言在先,不能断游十郎的财路,再说游十郎也算我们的盟友。这几年也没少出力!” 董倩笑着说:“那我的活好干!只需要养着一队护卫便可!” 董傜也顺势说道:“只要大家不嫌弃我们挣的钱少,我们乐的清闲!” 李知行说道:“你们两位不容易!我们一群大男人再靠你们挣钱不合适,反倒是你们有事要马上告诉我们,由云盛堂或双宁营出面解决。” 董倩忙说:“真没什么!双宁营名声在外,在朔州也没人敢打我们的主意!再说还有游十郎呢!他手下那帮人虽然懒散,但平时也靠得住!” 孔盛东等人听两位董姑娘说完都放下了心。 安宁见安平说完,自己主动说道:“我也说几句吧!” 李知行抬手示意请他说话。 安宁说道:“云州分号,去年得利一千八百贯,买卖的全是百姓的生活物资!但是我却担心明后年的生意,因为河东军集结大量军队在云州城附近,明后年必然要打大仗,加上契丹军这一年的不停袭扰,城内已经有大量富户百姓搬走!哎!怕是战事一起,生意还要差,所以我和东家们提前说一声。” 孔、穆、李三人听完却没有任何不快,李知行说道:“无妨!只要河东军打了胜仗,契丹军不敢南下,云州的生意自然会好起来的!再说,打仗有打仗的生意!不然两百匹军马怎么来的!云州分号少赚一点,从别处还能赚回来!安宁,你不要有压力!正常经营便可。” 孔盛东也说道:“知行说得对!云州之战无可避免!不打几仗,别说云州,连上泉镇都有危险,我们云盛堂要全力配合李嗣本大人的出兵方略,等拿下宣州,我还要去宣州开分号呢!在宣州,云盛堂的招牌硬得很!去了就能赚大钱!” 卢琬听孔盛东这样说深以为然,她知道孔盛东所言非虚,云盛堂当年在宣州做了不少好事,确实很受百姓认可。 安宁脸上这才露出笑容,说道:“我听东家们的安排。让我怎么配合李大人便怎么配合!” 安仁见大家说完了,自己也站起来说道:“我不说总号的生意,只说说孔东家、穆东家近一年挣回来的钱数。太原府坊市一役拿回来五千贯,李嗣本大人奖励的两百匹军马至少值四千贯,还有替人办事挣回来的一千贯!整整一万贯!” 堂内众人听了这才知道孔、穆二人的能力,因为数额巨大,大家齐齐赞叹、喝彩! 董傜说道:“难怪孔东家上来便请大家到食誉楼吃饭,原来孔东家这么有钱!” 孔盛东忙说:“董姑娘不能这样说!我和穆兄还有大家挣回来的钱不属于任何一个人,而是属于云盛堂、双宁营每个人,还有那些为了云盛堂和双宁营死去的军兵及其家眷!我们苦心经营二十多年,期间为了这点生意死了多少人啊!我们几个管事东家花的钱都用在了云盛堂和双宁营身上,不瞒大家说,李兄、穆兄,包括我自己一年的吃喝用度和普通富户人家大差不差!我们三人加起来也拿不出一百贯私房钱!” 众人听完都叹服不已!董傜也忙改口说道:“我还以为你们年年分红,各个家财万贯呢!董倩姐姐还准备给孔东家做妾室呢!” 众人被董傜的话逗得哈哈笑了起来!董倩则气得骂道:“是你想了吧!还嫁祸给我!不害臊!不要脸!” 孔盛东见玩闹的差不多了,忙说道:“走吧!走吧!到食誉楼吃顿好的!我也嘴馋了好些天。让田老板弄几道拿手菜,我们好好吃一顿,喝几杯!” 第123章 军法与国法 此刻,远在庆州的契丹军大本营中,阿保机看着大帐内这些群情激愤的带兵将军们,脸上显出喜悦神情,而内心却充满了鄙夷。他太清楚手下这帮糙汉的心思了,只要有仗打他们便可以纵容手下烧杀抢掠,无所顾忌!自己则趁机弄回来钱财和女人,抓来的战俘直接可以当作奴隶!真是一群不开化的野蛮人! 听完将军们的牢骚,阿保机转身看了看另一边刚刚建立起来的文官队伍,为首的正是韩延徽。韩延徽见阿保机看向他,两人默契点了点头,韩延徽上前两步说道:“诸位将军们听我一言!” 阿保机挥挥手,下面的吵闹声才渐渐安静下来! 韩延徽这才说道:“河东军出兵应该在我们的意料之中,毕竟契丹军队多次突入云州南,抢了那么多东西和人口,河东军不可能没有反应!但是此时却不是我们和河东军撕破脸皮、大举开战的时候,据太原府我们的探子报告,晋王一心要打败南边的大梁国,抢到大唐正统继承人的位置,双方在潞州一带已经投入了近二十万兵力,大战一触即发!假如这时我们和河东军开战,即使一举消灭李嗣本的一万五千骑兵,晋王肯定会搁置和大梁国的战争,转身回来和我们契丹国开战,到时双方必然大打出手,伤亡惨重,这于契丹国大大不利,对于大梁国却得了天大的便宜,诸位试想,到时朱温派出重兵和幽州军一起北进,先灭晋王的河东军,再打契丹军不就水到渠成了吗?” 韩延徽说完这些,部分契丹将军安静了下来,可是有位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将军却站出来说道:“韩大人是中原人!不是舍不得中原的同族,怕我们杀光了中原人吧!契丹族人个个英勇!以先灭了河东军,再去打大梁军,难道他们能抵挡得住!?” 韩延徽听他说完并不恼怒,只是摇摇头说道:“将军这话说的不对!我在契丹生活多年,已经娶了契丹女子,还有了孩子,在我心里早没了契丹和汉人之分别,说不上什么舍得和舍不得!何况将军的母亲不也是个汉人,说起来将军也是半个汉人!自大唐盛世后,幽州、庆州的契丹人和汉人婚配多如牛毛!我只是想着契丹虽然疆域不小,可是人口却不多,能减少损耗夺天下是最上策!” 那名将军被说得没了话,他身边却走出来另一名契丹将军,这人粗声粗气说道:“这样磨磨蹭蹭我们契丹什么时候才能拿下中原南境,一年又一年过去了,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韩延徽却笑了笑说道:“秦王积六世而得天下,大唐李氏一族从远祖在北凉时期起家,到得到天下也历经五六代人的不懈努力,迄今为止契丹崛起才多少年?各位稍安勿躁!契丹国的路还长着呢!” 这些粗鲁的将军们被韩延徽说得没了话!大帐内竟然沉默了起来,几个将军正琢磨如何如何答对时,阿保机说道:“秋天马上要结束,入冬仗没法打!你们老老实实在各自营地练兵,明年开春再战吧!还有,以后契丹国要按照汉人的方式管理国家,作战所得先全部归公,之后按照作战过程的功劳分配,你们不能想着抢到什么算什么,抢到便自己中饱私囊!谁要还存了这样的心思去作战,别怪军法无情!” 阿保机说完,脸上显出肃杀之气,环顾之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避开了阿保机眼中的锋芒。对于这位杀亲叔叔、杀亲弟弟都不眨一下眼的雄主,每个人都能感到一股泰山压顶般的压迫力。 阿保机满意地收回肃杀之气,说道:“从今日起,韩延徽先生正式任契丹国中书令,一切政要均需韩大人参与决断,谁敢和韩中书令对着干,那么便有国法等着你!如果谁觉得自己脖子够硬,尽管来试试。” 韩延徽忙上前说道:“叩谢我契丹国皇帝陛下!” 下面的群臣和将军们也齐声喊道:“谨遵契丹皇帝命!” 朝毕,阿保机又留下韩延徽说道:“韩中书令,今冬好好把律例整理一下!我们契丹国以后不可能还骑马治天下,将军们所掠来的奴隶也要逐步迁移返回城镇,让他们务农务工,契丹国也要像大唐一样收税养兵,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中原大地立足!” 韩延徽心里一阵激动,他知道这样的改革对于契丹有多重要,只有阿保机这样的一代雄主才有这样的胸襟和魄力! 韩延徽忙说:“请皇帝放心,今冬微臣一定将这些事办好!” 阿保机点点头说道:“好!我相信中书令一定能办好!” 韩延徽迟疑一下后请示道:“皇帝陛下,微臣想在入冬前去一下云州,了解一下李嗣本的用兵方式,看看云州的布防!” “是不是太危险了!?现在契丹和河东军还处于半交战状态啊!” “正是因为半交战微臣才想去看看,真打起来还怎么能去呢!皇帝陛下放心!我自有保命的法子!” 阿保机略想了想,说道:“那你去吧!去看看也好,算是替契丹军探探路,一路小心!多带几个护卫远远跟着!” 韩延徽忙说:“谢皇帝陛下!” 韩延徽回了自己从大帐,立即命人叫来自己的两名亲随,说道:“准备一下!后日我们去云州看看!扮成丰州的商队吧!你二人就说是我的侄子,再带十人扮作商队护卫,这次我想到云州的上泉镇看看,听说那地方是云州商贸最发达的地方!” 那两名亲随先是一愣,接着其中一人问道:“上泉镇有双宁营!平时的防务甚为严格,比云州城都麻烦,到那里是不是有些太冒险!” 韩延徽摇摇头说道:“拿着河东道太原府我们的内应给准备好的官办路引,能有什么危险?没事,冷静应对不会出事情!” 那两名亲随虽然还想说什么,但见韩延徽态度坚决,而且事情已经定下来了,不好再说什么,只得一齐应道:“是!大人!” 韩延徽则看了看大帐外,思绪已经飞到了自己出身的南边故土家乡! 第124章 饭桌论天下 孔盛东一早出了门,他的身后跟着孙登云、梁安戊和沙孔龙。几人在上泉镇东西大街走了一趟,孔盛东走出了一身细汗,他摸摸肚子说道:“前两天一直没吃好!看着前面那家卖羊肉汤的铺子不错,我们一起吃个早饭吧!” 孙登云说道:“走,去吃吧!我也饿了!我们已经走了小半个时辰。” 几人悠闲地溜达着到了这家卖早饭的铺子前,铺子前放了两张大长条桌子,每张都能对坐八九人,孔盛东等人选了靠外那张,桌上只有对面的三人,孔盛东等四人一字排开坐了下来。 沙孔龙对忙乎的店老板说道:“四碗羊肉汤,四个麦饼,两碟腌菜,汤里多放肉,老板别小气!” 老板忙的头都没抬,应和了一声便去准备。 这时孔盛东注意到对面三人中,年龄大一些的那位清瘦白面文士模样的人微微皱了皱眉毛。 孔盛东兴起,又仔细看,看到那三人面前都放着一碗粟子粥和一盘腌菜,而且那名文士手里拿的筷子也和铺子里的不一样,竟然是自己随身带着的一副红木筷子。 孔盛东咳嗽一声,问道:“老哥从哪里来啊?怎么在镇上没见过!” 韩延徽抬起头看了看眼前这位三十多岁微胖年轻人,说道:“从丰州来。早听说上泉镇商号多,贸易发达,故而来看看,看来老弟是此地人士?” 孔盛东摸摸自己的肚子说道:“算是吧!在这里好些年了,因为没见过老哥,所以冒昧问几句!” “无妨!出门皆兄弟!碰到便是缘分。我看小兄弟英气勃发,正是干大事的年龄,我看着心里也羡慕啊!”韩延徽边喝粥边回答,他似乎对碗里的粥十分中意,回答的过程只是抬了几下头,心思全在这一碗粥上。 孔盛东察言观色,说道:“这粥不错,粟子是今年的新米,所以味道好,有股甜甜的口感。云州没别的特产,就这粟子好!” 韩延徽点点头说道:“是啊!真不错!走时我要买一些带回去。” “老哥也是来上泉镇做生意的?买卖什么啊?” “杂七杂八吧!什么挣钱做什么。小兄弟你也知道现在乱,生意不好做,要不然我也不会来这么远的上泉镇。不过,就冲这里的粟米,这趟没白来!” “是啊!最近乱。河东军和契丹军时常有摩擦,你们回去时绕开宣州吧!别惹了麻烦!” “谢谢小兄弟提醒!不过我听说契丹军后撤了,这段时间还算安全!” “只是暂时撤了,万一有不听话的部族突袭也不是没可能,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好!小兄弟提醒得对!听你的,我们今天走时绕开宣州走。多谢!” “老哥来了几天了?” “前天来的,已经在镇上逛了一天,货也卖完了,进了些绢布、瓷器。上泉镇的东西真不错!” 这时沙孔龙走上前将几人的早饭都端了过来。 孔盛东也不和韩延徽客气,将麦饼泡进羊肉汤,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吃了几口后,他抬头和韩延徽说道:“这家的羊肉汤也好吃。你们都来一碗?我请客!” 韩延徽忙摆手,说道:“吃饱了!吃饱了!小兄弟你自己吃吧!谢谢你的好意!” 孔盛东风卷残云般吃了麦饼,喝光了羊肉汤,高声对老板说道:“再来一碗!” 韩延徽微笑着摇摇头,也吃完了自己的粥,然后掏出一个布袋,将自己的筷子交给亲随冲洗、擦干净后,放回了布袋收拾起来。 这时沙孔龙又端了一碗羊肉汤放到了孔盛东面前,孔盛东边吹着羊肉汤边说:“好东西啊!这两碗羊肉汤一喝,一天不饿。” 韩延徽笑眯眯看了看孔盛东,说道:“再好的东西也要有节制!小兄弟,你这身肥肉可不多见啊!现在世道不好,能吃成这样不容易!” 孔盛东脸色一红说道:“哎!没办法!天生的,易胖体质,喝水也胖!等打败了契丹军,世道会好很多,人人有饱饭吃,自然都会心宽体胖。” “打败了契丹,还有大梁军、幽州军、党项军,甚至关内道的凤翔军,河东道想太平可不容易!小兄弟太乐观了!” “河东军在南边、北面连战连捷,也许将来能统一天下呢!?” “哪里那么容易啊!?这样的天下,谁统一还真不好说!南边好几个皇帝,北面也几个皇帝,人人都想一统天下。” “那也比让契丹人统一了好!外族对我们下手可狠啊!这些年杀了多少人?掠走多少人?” “谁家夺天下手里的刀不沾血!不这样谁会好好投降!小兄弟只要能和平,谁来统一重要吗?” 孔盛东沉思片刻说道:“重要!至少传承上简单些!” 韩延徽不禁一呆,说道:“有些道理!传承确实是个大问题!” 接着韩延徽又问:“你这些道理自己想的?还是别人教的?” “我原来有位饱读诗书的夫子老师,他说的!可惜他老人家已经仙逝了!” 韩延徽忙说:“可惜!可惜!否则我真想拜访一下!聊一聊传承这个大问题。” “没事!等老哥再来上泉镇,我带你见见他儿子,学问也还可以!只是人刻薄些!哈哈!” “好,一言为定!不知我来了要到哪里去找你?” 孔盛东还没说话,沙孔龙说道:“上泉镇谁不知道云盛堂孔东家?到镇上云盛堂的任何三家商号都行!” 韩延徽脸色一动,瞬间又平静下来,说道:“好!下次一定!老哥我姓燕名辉,碰巧今日商队出行在即,就此和小兄弟别过!他日一定再来拜访,今天算我请小兄弟吃个早饭,我们以后有机会再见!” 说完韩延徽取出一小锭银子放到了桌上,起身和孔盛东等人施礼告辞,带着两个随从慢悠悠消失在了大街的拐角。 孔盛东拿起那锭小半个拇指大小的银锭盯着看,和沙孔龙说道:“快去结账!多给老板十文!” 梁安戊低声说道:“孔东家真是吝啬,这锭银子能吃十多顿这样的饭!” 沙孔龙却转身说道:“你懂什么?这人有问题!” 他刚说完,孙登云和梁安戊放下碗筷,齐齐起身,问孔盛东:“真有问题?” 孔盛东点点头说道:“有问题!不过问题不大!” 第125章 放跑的大鱼 孙登云和梁安戊一头雾水,问沙孔龙:“你怎么看出来的?” 沙孔龙先看了看不动声色的孔盛东这才说道:“一个从北面来的人吃不惯羊肉,还带着契丹军兵做生意?你见过这样的商人?” 孙登云反问道:“是契丹探子?” 沙孔龙不敢回答,再次看向孔盛东,孔盛东幽幽说道:“比探子层次高多了!至少是契丹军队里的参军那种级别!早听说阿保机善用汉人,没想到今天就碰到了.” “那咱们去抓他们,不能让他们跑了!这是现成的功劳啊!”梁安戊提刀就要追。 孔盛东却摆摆手,说道:“算了!这人将来说不定和我们还会有缘分见面!再说也许留着他比杀了他有用!” 众人不解,孔盛东也不再多解释,收起那锭银子起身回了南货铺。 此时出了上泉镇的韩延徽已经和商队汇合到了一起,他上马说道:“快走吧!今日遇到了双宁营的正主,他没有出手是给我留了情面,日后这情面还得还!” 韩延徽身边的一名亲随说道:“有什么啊!一个胖商人而已,若不是先生没下命令,我一刀便结果了他!” 韩延徽轻笑了两声说道:“你懂什么!你看他身边另外那两人,一个手提宝刀,一个左手吃饭都摸着腰间的短刀,就你们两人,加起来挡不住人家三招!” 两名亲随一听顿时泄了气,他们知道韩延徽虽然不通武艺,但看人的眼光有多准! “那刀有什么说法?”一个亲随怯怯地问。 “那是关中裴家定制的宝刀,能用那把刀的人差不了!另一人比那把刀还可怕!算了!你们不会明白!快走吧!万一人家后悔追上来,我们全都要留在云州当俘虏!” 这一队假商队立即加快了行进速度,一口气跑出了云州境内。 沙孔龙此刻却和孙登云、梁安戊讲起了为什么知道那人的亲随是契丹军士,他说道:“那两名亲随在听到云盛堂的名号后,手不知觉摸到了刀柄,他们摸刀方式和契丹军使用弯刀的手法一样,身子后倾,左手压刀鞘,右手放在刀柄却没敢动。” 孙登云和梁安戊这才明白过来,孙登云拍了拍自己的头说道:“当时我也觉得哪里不对,左手还不自觉放到了短刀上,原来原因在这里!” 沙孔龙笑着说道:“看!孙小叔,你感觉到了,却没反应过来!你还得多修行啊!” 孙登云立即骂道:“看把你得意的!你就不会提醒我一下!数你最奸猾,万一我姐夫出点事,你担待的起吗?” 沙孔龙委屈地说:“我提醒了啊?我说‘这碗羊汤怎么味道不如刚才那碗啊!?’” 梁安戊上去一脚踢翻沙孔龙,骂道:“你这叫提醒?谁能明白?‘小黑猪’还懂得龇龇牙,汪汪两声呢!” 沙孔龙更委屈了,趴在地上忙说道:“好!好!下次我龇牙,我汪汪叫两声!” 孔盛东看了看这几人,摇摇头,装作不认识他们的样子,先快走几步甩开几人,然后径直向着南货铺走去! 进了南货铺,李知行问道:“你的护卫呢?出去一下把他们都弄丢了?” 孔盛东惆怅地说道:“他们在外面打架呢!顾不得我!” 李知行撇撇嘴说道:“这几个人什么时候能稳重些啊?” “这样挺好!活得鲜明!人真稳重了,不是挨了生活的毒打,便是受了感情的创伤!” 李知行听完呵呵笑了起来,说道:“你属于哪种?” 孔盛东说道:“我差得多呢,不够稳重!不够稳重!哎!倒是你这几年稳重了多了,风凉话、刻薄话少了不少啊!” 李知行骂道:“我年龄大了,和你不一样!” 两人说笑间,孔盛东又把遇到韩延徽的事讲了讲,李知行听完问道:“你放跑这么条大鱼不后悔?” 孔盛东坐下说道:“什么鱼不好说!也许不是大鱼是虾米呢!不好说!我只是隐隐觉得这人和契丹人不一样,或许什么时候我们还能再遇到他!算了!人都走了,不想了!” 这时董倩和董傜进了堂内,问道:“马上快入冬,入冬前,两位东家对朔州的生意还有什么安排吗?” 李知行说道:“没什么!董傜姑娘留在上泉镇,董倩姑娘只能自己回朔州,为了董倩姑娘办事顺手,已经从善堂里也挑了两位帮手给你,一会儿走时你带回去。善堂的子弟大多是经年累月看着长起来信得过的人,董倩姑娘尽管放心用!” 董倩忙说:“哎!前些天听说你们给津河镇派出了人手,我心里羡慕,还想什么时候给我也安排几人,只是没好意思说!谢谢两位东家!” 孔盛东说道:“主要是这两年善堂那边接连打了几场恶战,人才损失断档严重,不然早该给你安排些人手!这次我和穆兄商量,先把人派出去,让他们再外面好好历练,之后再择优培养!” 董傜本来担心董倩一个人在朔州撑不住场子,一听云盛堂已经有了安排,顿时放下了心,但是她还有一件事不太放心,和孔、李二人说道:“朔州那边这些天来了不少突厥的流民,他们十几人一伙,来了五六伙,在城外找了地方盘踞,这几日我见上泉镇也零星出现了这样的突厥流民,是不是能管一管,这伙人不耕不种,迟早要惹出祸患!” 李知行解释道:“从李主簿那里传来的消息说,突厥被灭国后,残余部族这几年被党项人和契丹人排挤,已经丧失了原来的领地,只能四处分散逃离,这些年大部分逃到了陇右道以西天山另一侧,但是也有极小部分在关内道流散,朔州这些突厥流民便是其中一部,河东道对此已有对策,要将他们分散到各村,每村一两户,逐步将这些突厥人汉化、同化,你们不用担心,最多再过一个月相关的律例便会出来,双宁营也会配合做这些事,不服从的全部赶出河东道!” 董傜彻底放了心,说道:“看来是我多想了!有办法应对便好!” 李知行答道:“董姑娘心思细腻,想得多才好!我们就缺想得多的!不然孔东家的的头发白的太快了!你留在上泉镇帮着给出出主意,朔州那边也帮着照看着,住的地方也替你安排好了!住到冯五哥前院!你和穆有颜也谈得来,还出入方便!” 第126章 两大家出手 这一年因为李嗣本率领大军在云州阵守,上泉镇平平安安过了个年,而从南线也不时传来好消息,晋王在和大梁国在作战中时不时取得一些小规模的胜利,大梁国似乎没了前几年势如破竹的声势,双方你来我往都在试图削弱对方的实力,对峙的局面从战场上也延伸到了商场上,甚至民间舆论,双方都在通过各种方式最大程度打击对手。 云盛堂顾不得管这些,全力支持安旺在津河镇的生意,安旺得了总堂的支持,一口气过了黄河将商道延伸到了夏州,在夏州寻了一家合作商号,将关内道北部和河东道上泉镇链接到了一起,孔盛东等人对此大为满意。 正当大家为了西面的生意而欢欣鼓舞时,安平却从代州传来消息:年后,四大商号的祁家和钱家联手进入代州,他们采用分行业前期低价倾销,拖垮同业,再提价控制的方式,接连将代州的瓷器和茶叶生意垄断,下一个目标又瞄准了粮食,已经开始从各处调集粮食运往代州。因为是商业行为,且在前期将商品的价格打得极低,百姓还很欢迎,因此官家没法干涉;李嗣本又在云州驻守,一心和幽州军、契丹军作战,无暇顾及,所以这两家依托强大的实力,连战连捷,誓要垄断代州的民生商品流通。 孔盛东看完安平的信,心里一阵不痛快。他问李知行:“像这种事官家不管吗?垄断以后,商品的价格肯定会上涨,谁家也不可能赔钱抢市场,最后都要成倍挣回来啊!” “没法管!人家开始时不挣钱做生意,百姓得利,众人叫好;后面暴利买卖,其他的商家有实力的大可以也进去低价卖商品!没人管你!”李知行答得干脆。 “不能让他们这样!长此以往,钱都让他们赚了!而且最后的高价格还得百姓承担!我们在代州的生意也要受到影响。”孔盛东愤愤说道。 董傜插言道:“这两家的实力强劲,祁家德意堂出手,钱家的钱号支持,再加上两家在下面暗处使用见不得光的手段威逼同业,这才能做到垄断某一货品的供应,一般的商号根本不敢和他们长期对抗,只能被迫放弃原来的生意。” 孔盛东问:“其他的倒罢了!粮食一旦被他们垄断,那可不得了!甚至会影响李嗣本大人对契丹的用兵,这个时候这两家出手,倒是会选时机!” 李知行叹口气说道:“这两家的实力太强,我们云盛堂对付不了,想和他们打擂台,先要找几个帮手,再摸清他们的底牌才能动手,不然千万不要竖这样的强敌,他们真敢来云州和我们抢生意!” “说得对!等他们拿下代州,肯定会来就近的朔州和云州,只有这样,他们的垄断才牢固。”孔盛东说道。 董傜建议道:“给诚商堂乔山公去封信,问问他的意见?” 孔盛东点点头,说道:“给李秉和李程也去一封。要快,再晚于事无补!” 李知行立即取来笔墨,开始给这两家写信,问询两家的看法。 孔盛东起身在屋里转了两圈说道:“不能这样等着,我们去代州看看!回信直接请他们寄到代州云盛堂分号安平那里!我们这就走,董傜你和我去,知行你留下看着总堂!” 李知行建议道:“带几个高手,万一有了争端呢!” 孔盛东略微想了想,回答道:“让登云和梁安戊陪我去。冯英留在上泉镇。我走后,你和穆兄说一声,让他再选派二十人到代州找我。这次不是去打架,主要看如何打破他们妄图对粮食的垄断,一座城的生意不能由两家说了算。” 李知行说道:“好!你放心去吧!随时保持联系,要人、要钱,我来筹划。” 孔盛东回去简单收拾一下,和孙悦云说了事情,急匆匆出了门。一行几人为了赶时间,在马背上吃了干粮,晚上只在驿站休息了不到三个时辰,于第二日晚间赶到了代州城。 进了云盛堂分号,除了安平,连李遥月也在,几人见面互相打个招呼,直入主题,开始研究对策。 安平命人买来晚饭,摆到桌上,几人边吃边商量。 安平自责地说道:“这事怪我想得少,刚开始还没想到他们的伎俩,等明白过来后,在过去这两个月里,他们价格一低一高间已经逼垮了七八家茶叶、瓷器店铺!虽然我们扛得住,可是代州云盛堂分号现在瓷器、茶叶生意一落千丈!现在听说祁家在大规模筹备粮食,准备再次低价对粮食发起倾销......” 孔盛东抬手制止安平说话,说道:“不要急!慢慢说,我问你答!” 安平这才点点头冷静下来。 “祁家在代州开了多少铺子?” “六家!他们原来有三家,这次上来便又开了三家!分布在城内各处!” “德意堂在代州的口碑如何?” “很好!因为是大商家,原先做事规矩,城里人很认可。百姓不明所以,以为祁家低价买东西是发善心,仅仅对倒闭的商号有些同情,但却很支持祁家。” “祁家这次已经连续拿下茶叶和瓷器的垄断,他们还有余力?这可全都是要靠砸钱才能完成的啊?” 安平正要说话,李遥月先说道:“钱家这次全力以赴支持祁家,他们两家已经结为同盟!钱家靠赌坊和放贷起家,手里有钱!等完事后,用不了多长时间的经营,前期的投入便会陆续收回。这账人家也算得精明!甚至已经在防备有人来破坏他们的好事,还额外准备了钱应对。” 孔盛东沉默了片刻,又问:“官家什么态度?不管不问吗?” 这种问题也只能李遥月来答,她回答道:“祁家、钱家的实力背景不用我多说了吧!他们在河东道上层有话语权,自然有人替他们说话,而且这种事本来便属于商场上的事情,现在整个河东道都在北抗契丹、南击大梁,晋王气盛,也一心想着打败朱温,没谁会关注这种事!” 安平补充道:“连代州的官员也被买通了不少!代州官家上下都闭着眼假装没看到。” 孔盛东用手拍了一下桌子骂道:“一群尸位素餐的混蛋!商贸流通,弃百家竞争而选一家垄断,最后要一家暴富,害死老百姓,殃及根本!” 第127章 与祁钱之争一 董傜见孔盛东发怒,劝解道:“还是想想怎么破解吧!官员们有吃有喝才不会管百姓以后的生活呢!百姓苦一些,官员们也看不到!当年张重山在朔州一家独大,民怨那么大也没人管,最后若不是因为铜矿被灭族,说不定现在还在压榨百姓呢!” 李遥月从进门便注意到董傜,这时才发现董傜在云盛堂的地位不低,和孔盛东说话不卑不亢,而且竟然敢直言官家的弊病。 孔盛东又问:“祁家和钱家派了谁来代州主持,这样的事不是一般人能操持的了的!” “祁家家主祁林派出了祁家第二代的祁苗昌,这人年纪与东家相仿,行事风格果决,胆大心狠。”安平回答。 “祁苗昌准备用什么粮食打价格战?粟米?麦面?还是稻米?” “麦面!现在南边战乱,稻米谁家也不好运输;粟米在雁门关外百姓吃的多,关内麦面占大多数。据悉他们的麦面主要从关内道运来,这些年战乱百姓种粮大多交了田税,加上本地人可种麦子的地少,在市场上买卖的麦面有限,城里人吃麦面大多要从商家店铺购买!”安平答道。 孔盛东队安平的回答很满意,他知道安平已经做了不少补救的事,不然不会调查清楚这些事。 李遥月说道:“我已经写信告知我父此事,不过我父亲也对此没什么办法,总不能带兵封了人家店铺!最多到了最后限定一下麦面的价格!祁家和钱家有势力,在太原府胡乱闹事很麻烦,我父亲也不能太干涉太多!” 孔盛东沉思一阵,叫过来孙登云,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孙登云点头示意明白,退到了一边。 孔盛东又说道:“先看几天!顺便等等乔山公和李秉的信,看看他们怎么说!四大家的事,还得靠他们解决,我们和人家比实在差得太多!” 第二日一早孙登云早早出去办事。孔盛东则一夜未睡好,也早早起来,准备到城里看看! 董傜笑说:“这事和云盛堂的直接关系没有那么大!用得着这样上心吗?” “表面上关系是不大,但是这两家的做法却很不好!我记得《孟子.公孙丑下》有句话说道:有贱丈夫焉,必求龙(垄)断而登之,以左右望而罔市利。意思是:到处找机会,恨不得把整个市场的赚头全由他一人捞走。祁家、钱家便是这种做法,实在与天理不相符!如果生意都这么做,普通生意人的活路全被断了!连小本买卖也全让人家包圆,小生意做不下去,还怎么活!云盛堂也做生意,但从开始从不限制同业,倡导自由买卖,由百姓来选择购买,绝不欺行霸市!你也看到了,现在上泉镇和我们做一样生意的也不少!” 董傜不禁怔了怔,说道:“没想到孔东家还有这么深的学识!我读书少,第一次听说孟子还关心做生意!” “亚圣怎么会浪得虚名呢?大凡圣人,必然心怀天下!” “呵呵!孔东家想得也不少!这次看来下决心要对抗祁、钱两家?” “没办法!事情总要有人干!都看热闹,迟早殃及自身。我们不能和百姓一样,后知后觉必遭死结。” 董傜微笑着说问“那孔东家准备从哪里入手?” 孔盛东摇摇头,说道:“不知道!不过我大概有个思路!最重要的是,还需要等乔家和李家的态度!” “这几日不好过啊!人生最难熬的事便是等!”董傜叹气道。 孔盛东挥手说道:“走吧!找点事情做,时间过得快一些,去看看祁家那六家商号。你去喊安平和梁安戊!” 四人集合后,刚要出门,李遥月却又上了门,几人正好在门口遇到。 孔盛东苦笑说道:“看来你也上心了,走吧,一起出去看看,我请你们吃早饭!安平,代州城哪里早饭最好吃?” 李遥月却先答道:“走吧,我带你去。代州我熟!” 几人好好吃了顿早饭,去祁家的六家商号依次看了看,只见每家的生意都不错!老百姓还夸赞祁家把商品价格打得那么低,让百姓得了实惠! 孔盛东不由感叹:百姓真是善良!得了点便宜便认不清好坏人!我们真要正面出手对付祁家、钱家,可能百姓还以为我们是坏人!妈的!真气人! 他身边董傜和李遥月不禁哑然,然后都笑了起来。 李遥月说道:“看把你气得,都骂人了!多少年没见你这样过。” 董傜却说:“这是因为孔东家没法正面对抗祁家才发了火!其实大可不必,正面对抗太费劲,面对这样的敌手,还是侧面迂回好一些!” 李遥月听董傜说完,不由多看了几眼董傜,她这才明白董傜不光长得漂亮,头脑也在一流之列,难怪孔盛东带着她。想到这里李遥月的心里还一阵不是滋味,对董傜原有的一点点成见也彻底消失。 孔盛东点点头,说道:“只能侧面迂回!等等看吧!” 晚间几人回了云盛堂分号吃过晚饭,孙登云才回来。看的出来孙登云在外面跑了一天,饿的进了门便喊安平弄吃的去。 吃了点东西后,孙登云说道:“祁家的麦面从三条渠道运来,一是从太原府南;二是从关内道;还有一部分竟然是从东面的郓州穿过幽州军地界运来的!每次运粮都有卫队护送,其中不乏高手。关键是在河东道没法向他们下手,做不到人不知鬼不觉!一旦走漏了消息,于我们太不利!” 众人这才明白,孔盛东想从供给渠道下手对付祁家。可是现在看来这条路也走不通。 孙登云接着又说:“祁家、钱家在代州也布置了不少人,不然怎么威逼其他商家!正面对上,我们占不到便宜!” 孔盛东的此刻已经知道祁家和钱家布局严谨,在正面没给留一点机会,不由心中更加急躁起来。 李遥月见他眉头紧锁,说道:“要不我再给我父亲写封信,让他想想办法!?” “不用!李大人正在和契丹军、幽州军周旋,不能分散他的精力!这事我们自己解决!”孔盛东否定了李遥月的提议。 李遥月一时没了主意,只能先告辞回去,孔盛东将她送到门外才说:“其实我已经有了些想法,只不过还没到时候讲出来!需要等到乔、李两家来了消息才好行动。你不必心焦,但是这些话和谁也不要提起!” 李遥月这才稍稍安心,脸色好歹带出些轻松的神情才告辞离去。 第128章 与祁钱之争二 日子就在这样的等待中过了七天,孔盛东每日在代州城里逛,将祁家的个商号生意情况摸得清清楚楚,孙登云又被派出去办事,每天早出晚归,还有好几天没露面。 期间李义、冯五哥、董界带着王豹和汪武二人及三十名双宁营军士也到了代州,孔盛东担心人多扎眼,命他们在离代州城十里外的一个村子驻扎下来,对外名义上是雁门关替换下来轮休的戍边军。 这天中午,终于有人从太原府赶到代州见孔盛东,相见后,原来是李家的二东家李程,不由问道:“乔家呢?乔仁溪没来。李东家怎么来了!没想到李家这么重视此事?” 李程乐呵呵解释道:“乔仁溪这两天忙着在太原府帮你们完成聚货坊铺子的买卖生意,乔家和我们商量后,决定派我过来。此事按理说和我们李、乔两家并没有直接利益冲突,但是我们两家认为不能坐视祁家和钱家这样做事,代州是云盛堂的地盘,所以明面上我们不参与争斗,但可以支持云盛堂和他们斗一斗,使他们有所收敛,不然大家都这样做生意,规矩全乱了,长久看来于河东道整体民生也不利。” 孔盛东忙向李程施礼说道:“有李兄这句话我便多了好些胆色。绝不容他们两家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万事有规矩,在商言商,靠强横实力耍手段云盛堂可不惯着。” 李程问道:“那孔东家准备如何做呢?” “给他们一个教训!路不平有人铺,事不平有人管!‘无才作力,少有斗智’是正途,想走偏门我偏要堵一堵!” 李程又笑了笑说道:“看来孔东家已经有主意了?需要我们做什么?” “借点钱!还要借些粮!凭云盛堂自己实在底子薄!对付这两家力不从心啊!” 李程问道:“借多少?借多长时间?” “时间可能需要一个月或两个月,不好说!钱要用不少,越多越好,我不付利息,请李兄帮帮忙!” “我这次来前,乔、李两家已经谈好了,既然帮忙便帮到底!孔东家放心大胆去干吧!” 孔盛东见李程说明了底牌,也不意思再藏着掖着,将大概的想法和李程先简要说明了一下,李程听后,思索片刻说道:“好!按孔东家说得来!但是李家和乔家不出面,一切均有云盛堂担当!” 李程见孔盛东对此事如此坚持,又问道:“似乎孔东家此次动了执念,为何对祁、钱两家这次的行动这样深恶痛绝!?” “哎!他们控制了茶叶和瓷器其实对大多数百姓生活影响不大。可是控制了粮食经营可有些损德行!百姓天天要吃要喝啊,这年月本来活得便不容易,每年多少人饿死,还在粮食上打主意,真是没有天理!农户的每一粒粮食来之不易,有几个种地发财的?可是他们却掐着两头,在中间拿大头,让他们这次成功了,经年累月,每户百姓每年要多花不少钱。百姓的一文钱真是一文钱,没人白给过他们一个铜板!” 李程听完心中一懔,他忽然才明白过来自己为什么没有孔盛东的感触深刻,因为李家几代经商,他从小没有经历过吃不饱饭的日子,对一文钱,一碗饭承载的家庭负担从未认真想过,因此对底层百姓的劳苦感受不深,不似孔盛东一样,刚刚从苦难中爬出来,清楚百姓生计的不容易。 李程诚心说道:“李家和乔家的想法仅仅是不让祁、李两家为所欲为,要想方设法拖着不让他们继续做大,对于百姓的生活却考虑得少,孔东家一席话让我汗颜啊!孔东家放心,就冲你刚才所说,李家和乔家说什么也要帮忙到底!” 孔盛东听李程说完,忙说多谢。两人又将需要配合之处细细推敲了一遍,直到谈到傍晚这才结束。孔盛东邀请李程吃了晚饭,两人又一起喝过茶,李程喊人抬进来五大箱钱财,共五千贯,交给孔盛东,这才推说还要去见几个熟人,起身告辞离去。 第二日李程要回太原府回报,一早离开后,孔盛东立即开始部署针对祁、钱两家的计划。他命安平去了城内另外五家规模较大,专门买卖粮食的店铺,和他们谈好条件:在祁、钱两家开始抛售粮食时,由云盛堂接管商号,每月付给这五家商号平日固定利益的五成,让他们不参与经营,等事情结束后再将商号交给他们。 这几家商号的东家已经知道祁、钱两家的打算,正慌得不成样子,没想到云盛堂却出了头,他们立即答应了云盛堂的条件,甚至还准备伸手帮忙和云盛堂一起对付祁、钱两家。 仅仅过了一日,祁家在代州的六家商号一齐挂出了粮食售卖的价格,其中麦面的价格为每斗二十五文,低于市价五文;而其他的粮食,如粟米、稻子和其他杂粮也低于市价两成出售。消息一出,代州很多百姓齐声叫好,都夸祁家做生意不贪心,舍得便宜卖给代州城百姓粮食。只有极少一部分明白百姓暗骂祁家心毒,茶叶、瓷器刚开始也这样,现在全城几乎只有他们商号卖了,价格反而提高了三成! 孔盛东见祁家已经动手,命云盛堂和其他五家买卖粮食的商号,先不动手,等代州城百姓抢购了一轮后,这才派出人手每日分批次从祁家商号买粮食,尤其将六成以上的钱全花在了麦面上。 祁家自觉粮食储备数量巨大,因此并不限制百姓和云盛堂等商号购买,想着只要挤兑得其他商号买卖不开张,第二步便可以上门一家一家或收购或逼走。到时,代州百姓只能吃他们的粮食,价格抬一抬也理所应当。 过了三日,正当祁家派来的主事祁苗昌等着其他商家难受求饶的时候,却有祁家商号代州的掌柜祁福来报,祁福进门有些慌张地说道:“云盛堂在背后帮着城里另外五家买卖粮食的商号坐庄,他们在代州派人低价买我们的粮食,结果却用商队、驮队、大车将买来的粮食又转运到了朔州、云州和蔚州,在这几个州他们每斗只加价两三文便卖出,这样下去我们运进来多少也架不住他们往外卖啊!” 祁苗昌一听冒出了冷汗,他没想到有商号敢对着和祁家干! 祁苗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吩咐道:“先派人到太原府去报信,听听大东家的意思。明日将粮价再降一成,看看云盛堂的反应。云盛堂是什么货色,敢和我们打擂台,我倒要看看他们手里有多少钱!能买多少,能扛多久!” 第129章 与祁钱之争三 第二日祁家六家商号将新价格往外一挂,全城震动!百姓们原本已经买了些粮食作为储备,见到价格再次降下来后,一部分百姓又去买了些存起来备用;另一部分却开始骂祁家做生意不讲究,胡乱降价,早知道这样,迟几天买,能省不少钱;还有人则看出了代州粮价波动背后的原因是两家商号在市场上的博弈,因此怀着看热闹的心思静观其变。 结果祁家的新价格一出来,云盛堂立即派人去继续购买,丝毫没有缺钱的样子,仅仅一天祁家的库存被卖的只剩下了一半! 又过一日。祁苗昌这时才发现情况不对,感到自己大概是出了昏招,被云盛堂狠狠咬了一口!他立即叫来祁福命令道:“价格马上恢复到前些日子市价的水平,不能再这样卖了!云盛堂看来筹集了巨额钱财,再加上他们不停往外转运销售,他们手里不缺钱,还要和我们打长久战!我们已经失了先机,哎!这次太大意了!” 祁福建议道:“去和他们谈谈!让他们不要对着干,我们不是有人手嘛!去吓唬吓唬他们!” 祁苗昌脸色突变,骂道:“蠢货!你知道什么?云盛堂背后有双宁营,他们能怕你去吓唬?说不定他们的人已经在暗处盯着我们,我们盲目动手,万一遭了人家的算计,况且这里是代州,惹恼了李嗣本,纯属找死啊!不能动了!等着东家的指示吧!” 祁福慌忙退到一边,不敢再多言。 祁苗昌沉思片刻后又命令道:“再派人速去太原府!恐怕要请东家出面,云盛堂我们对付不了!” 第四日,代州城里祁家商号的粮食恢复到了正常价格,而云盛堂和另外五家商号也跟着将价格恢复到市价,等着祁家继续出招。双方表面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一门心思继续各自的生意。 过了六日,祁家大东家祁林竟然亲自来到代州,他先了解了双方争斗的过程,又将祁苗昌狠狠训斥了一顿,怪他没有立即停止倾销,还降了两天价格,被云盛堂买走那么多粮食。 祁苗昌和祁福从未见过大东家发那么大的火,两人都不敢多说一句话。 祁林发完火后,略微静了静心,这才问两人:“云盛堂那边谁在主持?” 祁苗昌忙答道:“云盛堂主事东家孔盛东来了,还带了一队双宁营的游侠高手。” 祁林咂咂嘴说道:“难怪应对手段这样好!弄得我们的价格降没法降,涨没法涨!这小子真有两下!” 祁苗昌凑上来问道:“是啊!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这么多钱,前前后后买了我们价值一万三千贯的粮食,而且投入的转运商队、驮队数量众多,甚至还有向南去的。” 祁林大口喝过茶水后,狠狠唾出两片茶叶梗后,说道:“云盛堂本来实在便不差,这次肯定还有那两家在背后支持,要不然云盛堂的胆子不会这么大!哎!这事办不下去了,算了!停手吧!那两家和云盛堂是在警告我们不能这样干!” 祁苗昌搓搓手问道:“就这么算了?我们可亏不少钱,他们不亏啊!” 祁林别了祁苗昌一眼,说道:“不算怎么办?咱们低价卖,他们低价买,再转运到其他地方微利卖出去,我们永远亏,他们永远不亏!只是让百姓得了便宜。” 祁苗昌吐吐舌头把嘴里的半截话咽了回去。 祁林则说道:“行了,就这样吧!亏便亏一些,来日方长!还有的是机会掰手腕。粮食往其他几个州运走一些,代州的生意慢慢做吧!” 祁苗昌和祁福见东家已经下了决心,也不敢再多说其他,忙齐声应允。 祁林刚安排完,便有个商号伙计进来和祁福禀告道:“掌柜,云盛堂的东家来了!想求见咱们大东家!”祁福和祁苗昌两人同时转过头看着祁林等着他的决定。 祁林一听,脸色一阵恼怒,但是转瞬间又恢复正常,他重重放下手里自己专用的鸡心茶杯,咬牙说道:“请进来吧!” 祁福挥挥手,那个伙计忙出去传话。 片刻后孔盛东带着梁安戊和董傜笑眯眯进了祁家商号的后堂院子。 离得大老远看到祁林,孔盛东忙急走几步上来施礼说道:“祁东家,真不好意思!这还劳烦您亲自来了!晚辈上门来给您告个罪!” 祁林顿了顿才起身,迎到门口,说道:“孔东家好手段,把我这几个手下耍了一遍才现身,这会儿来见我有什么话说啊?” 孔盛东脸上依然挂着那副表情,径直进了内堂,说道:“晚辈只是觉得祁家的生意已经这么大,用不着从百姓嘴里再抠钱,说出去不好听!云盛堂只是看同业们艰难,这才出手帮着扛了扛,从没想和祁家结怨。所以听说您老来了代州,赶快上门来赔礼,望老东家别怪怨!” 祁林听完冷哼了一下,说道:“说得好!云盛堂护了同业,我们祁家却赔了钱!孔东家说得轻巧了些吧!?” 孔盛东还是不恼,答道:“那您老有什么说法?继续在生意场上斗?还是拉出兵刃比划比划?” 祁林脸色稍变之后说道:“云盛堂现在胆色不小啊!敢和祁家叫号?” “云盛堂自然不敢,可是加上另外两家便敢了!”孔盛东还是笑着回答! “果然是这样!难怪孔东家有恃无恐,我明白了!看来不偃旗息鼓不行!”祁林说完,阴森森看看孔盛东问道:“孔东家不怕和我祁家、钱家结仇?” 孔盛东呵呵笑了起来,自顾自喝完一杯茶水说道:“怕有用吗?没用!所以便不再怕!再说祁东家大概也知道当年我们和王家斗得也是你死我活,我记得有一阵子王汐被我们杀得不敢出门,王家最后的结局也不太好啊!我劝祁东家不要真动气,真撕破脸皮双宁营可不在乎你是不是四大家!再说......” 祁林本来已经被孔盛东说得动了气,但是听孔盛东说道这里,知道后面的话才是重点,自然而然接口问道:“再说什么?” 第130章 与祁钱之争四 “再说......祁家能从幽州运来粮食,很是值得深究一下,现在河东军和幽州军在开战,幽州的粮食也不富裕,祁家还能跨越战场运来粮食,请问祁东家走的什么门路?云盛堂也想走走啊!” 祁林本来有些怒色的面孔,阴晴不定反复了片刻,突然转变了过来,嘴里从容说道:“从商这么多年,我祁家自然有些特殊渠道!” “其实这些云盛堂不关心,可是有人真关心起来,但愿祁东家讲的清楚!”孔盛东说完,起身拜了拜祁林,说道:“祁老东家,代州的事翻篇吧!开门做生意挣钱也要有度,虽说‘刺绣文不如倚市门’,可是也得让刺绣、种田的人活啊!” 祁林盯着孔盛东冷冷说道:“好!代州之事就此过了!反正来日方长,我们江湖再见!不送了!” 孔盛东还是一副笑模样,点头转身要离开。 祁苗昌却仗着东家在,抬起手想指着孔盛东骂句:“小子,走着瞧!”他刚张开嘴,梁安戊突然预知般转身闪至祁苗昌对面,瞬间拔刀由下至上反压住了祁苗昌的手臂,说道:“不要瞎指点,容易少了指头!” 祁林立时喝道:“谁都不要动!苗昌住口!” 孔盛东没理身后的动静,头也没回走了出去。 董傜也笑眯眯扯扯梁安戊说道:“走了!快走了!你看你这脾气,以后怎么找人家?谁敢要你啊!”说罢两人拉扯着也离开了祁家商号的后院。 祁林见他们都走后,这才说道:“年轻气盛!不用和他们计较,日后再论高下吧!在代州不能动手,这里是李嗣本的老巢,双宁营也是李嗣本的队伍,在代州我们占不到便宜。” 大门外,见孔盛东出了门,孙登云立即迎上去问道:“姐夫,没事吧?” 孔盛东摇摇头说道:“得罪了四大家的祁家,你说有事没有事?哎!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走吧。代州的事了了!” 孙登云却有些不依不饶,站在祁家商号的门口迟迟不肯离开。 董傜问梁安戊:“你师兄要干什么?还不走?” 梁安戊显然很了解孙登云的性情,说道:“找茬立威呗!看看祁家有没有敢出来嚷嚷的!” 董傜笑着喊孙登云,“走吧,登云!梁安戊已经替你办了事。” 孔盛东在前面边走边骂:“穆有粱这几年怎么教出来的全是刺头!?没事还要找事!” 这几人听孔盛东也不愿和祁家再起争执,这才跟上他,汇集到一起,回了云盛堂分号。 坐下后,孔盛东命令董界道:“董界,你立即回太原府,找张风青东家和墨先生和他讲清楚这里的事,请张风青东家、墨先生与乔、李两家说一声,代州的事已经完结,晚一些卖完粮食云盛堂便还钱。还有,请墨先生安排人监视祁家,小心他们背后使坏!” 董界答道:“军使放心,我这就去。” 孔盛东又和李义、冯五哥说道:“给安平留下一队人,李义你在这里留守一个月,防着他们,有事找李遥月。” 李义也答道:“是!将军放心。” 冯五哥仔细琢磨了一下,在一旁觉得这样安排很稳妥。 孔盛东这才另外安排其他人明日同他一起回上泉镇。 在回去的路上,董傜问孔盛东:“这趟没挣钱,还挺辛苦!图什么啊?” “人生漫长而短暂,总有些事不能拿得利多少来算!祁家今天在代州生事,明天再来云州、朔州呢?所有人都不管,看着祁家做大,到时谁也阻挡不住他们欺负我们。董傜姑娘,人生的账算不清楚,但求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吧!” “这事吧,反正已经得罪祁家、钱家,东家真不怕?这两家的实力可不一般!” “哎!好人不好当!我也不准备当好人,所以大不了像王家那样,大家斗几年,能怎么样!” 董傜建议道:“多盯着些这两家!我总觉得他们这时候在代州生事有些蹊跷,他们不怕李嗣本吗?商人们一般不会轻易和李嗣本这样的封疆大吏结怨!云盛堂在代州明摆着是李大人的嫡系,不少军需粮草都由云盛堂在筹划,他们竟然还妄图垄断粮食交易!” 孔盛东看了董傜几眼说道:“你总算跳出利益看这事了!其实这才是我要阻止他们的最真实缘故。李大人正全力和契丹军、幽州军对峙,老家却发生这样的事,要说没有关联我真不信!只是这种关联你还真没法找祁家说什么!如今天下各藩镇之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契丹人和幽州军也不傻,不可能在河东道没有内应,只是凭我们这点猜测没法拿出来说事。可惜!” 董傜沉思了片刻说道:“看来我们也该在这两家埋几个线人进去,仅凭在外围侦测不可能掌握他们的核心机密。” 孔盛东也认真想了想,问道:“从哪里找这样的人呢?善堂里的可不行,善堂的孩子们大多品行淳良,这种事需要找那种伶俐而又有胆识的孩子!” 董傜说道:“这事要不交给我吧?我去物色合适的人选,教教后送到太原府,再想办法混入祁家和钱家。” 孔盛东点头同意,说道:“好!这事也就你办合适,其余人不要插手参与。你放手去办吧!” 董傜答道:“好,这事我一定办妥!” 两人正说完,孙登云和梁安戊拍马上前问道:“快上山了,不是要去看看李驷吗?他在西面的土墱寨驻防,我们需要从这里西折绕道过去。” 孔盛东看了看周边的地势,说道:“去看看吧!总走雁门关,这次我们走土墱寨,看看那边的道路如何!” 一队人调转方向,沿山脊上的小路向西曲折前行,走了大半天的时间,到了恒山山脉最西边连绵群山中的一条南北向山谷边,土墱寨就坐落在这条山谷的一侧,凭借分段长城墙和两边的两座烽火台守住了山道的中间位置,而另一侧则是河谷,谷中全是巨石,在春夏季还常有山洪暴发,顺流冲下来各种树木。 孙登云先行到了土墱寨南侧高墙门洞,对守卫说道:“去禀告你们驻守将军李驷,云州双宁营孔军使来了,让他出来迎接!” 第131章 肾虚的李驷 冯五哥在一旁笑着骂道:“你小子说话越来越横!李驷好歹是游骑将军,在你眼里反而显得狗屁不是,还要人家出来迎接!” 董傜笑笑说道:“双宁营牌子硬,在雁门关守军眼里,孔、穆两位军使可比游骑将军有威望,何况现在孔军使和李嗣本大人关系正热,谁不得多巴结着!我看孙登云这样挺好,显得咱们强势!” 孔盛东不知可否骑着马悠悠前行,过了片刻,到达门洞口,便听到李驷的叫嚷声传来,“孔军使,也不提前打个招呼,老哥我刚听说你在代州,还准备去雁门关截住你,请你来住两天呢!” 随着话音,李驷急匆匆跑出了门洞,在门洞口站好施礼道:“孔军使来了!快请进!我让人准备野味请你们!” 孔盛东下了马看着的脸庞对李驷说道:“呵呵.......李将军看来在这里不错啊!气色都变好了不少,这山里养人啊!” 李驷忙上前说道:“还不是孔军使帮忙,自我调来这里,每日不用再提心吊胆,除了日常出去巡视一下没什么大事。天天野味吃着,山风吹着吹着气色就一天天好起来了!” 孔盛东一行和李驷进了门洞,到了土墱寨内,只见靠西有一排房舍,靠东是军营的帐篷,院子宽大,里面有军兵在忙碌,南侧有马棚。 李驷说道:“我这里地方不大,却很安逸。平时没什么人来,除了驻守和巡查的一营人马,周边只有两个小村子。真正是山高皇帝远,正适合老哥我休养。哎!这还是托孔军使的福,不然李嗣本大人能亲自给我安排这么一个好地方!?等养足精神,老哥我还能大干几场。今天孔军使来了,晚上好好请你们吃一顿!” 孔盛东随着李驷进了一间宽大的厅堂,这里应该是李驷日常办事的地方,两边各放了一排椅子,中间放着两把椅子和一张古朴的长桌。众人坐下后,孔盛东问道:“这里距离朔州应该近一些吧?附近还有其他驻军吗?” “是啊,从这里出去向北一百七十里便是朔州,日常来往的人大多也是从朔州到太原府的人居多。平日也有商队出入,但比雁门关少得多。下了山向南六十里有河东军的驻军大营,那里的驻军有五千人,因为我这里隶属雁门关守军,所以平日既和雁门关驻军来往,也和河东军驻军接触。” “那李兄应该认识雁门关守将李豆?” “认识!李豆将军算是我的半个上司,日常负责监督我们各寨的守备,平时也互相往来。” “这人如何?” “呵呵......不好说!能当雁门关驻守将军的人没一个是凡人!此人八面玲珑,和李嗣本以及太原府留守的一些重臣都能说上话。” 孔盛东又问:“老兄为什么说算半个上司呢?” “雁门关一线由西向东这样的寨子有七八个,还有包括雁门关在内的三个大一些的关隘,名义上我这里要服从就近的雁门关守将指挥,实际上都是各守将自行指挥,只要见到北方烽火台燃起烽火,一面点自己驻地的烽火,一面派人向南报信、请援军,请求河东军驻军分兵支援,来了敌人,守将丢失关隘是死罪,谁顾得上谁啊?看好自己的寨子、关隘才是正事!” “哦!难怪李兄这样说!现在李嗣本大人的战线在云州北,李兄这里肯定没什么事!” “是啊!没什么事!平时偶有人来往,到了冬天更没事!山上只剩下狐狸、野鸡、豹子、狍子和我们做邻居,今晚我们吃狍子,味道香着呢!” 冯五哥听李驷这样说,起身说道:“听李将军一说,我倒手痒了,走,登云,我们出去转转,看看附近有什么野兽,打两只。” 李驷知道双宁营里猎户多,忙提示:“到山谷西边,那边野兽多!” 冯五哥施礼称谢后,取出弓箭带着一伙人趁着天色还亮出去打猎!堂屋内只剩下了孔盛东、梁安戊和李驷及其身边的一个亲随。 孔盛东见没了其他人,嘱咐道:“李兄在这里也不能只想着清闲,还要加强练兵,留心关内关外的动静,说不定什么时候双宁营还用的上李兄!我请李嗣本大人把李兄安置在这里可不是只让你来享清福的!” 李驷是聪明人,马上听出孔盛东话里的意思,忙说道:“孔兄弟放心,如今我只听孔兄弟和李大人的话,让我怎么干我怎么干!有李大人在身后我什么也不怕!” “好!这样我便放心了。朔州也有双宁营的人,日后再和李兄联系,我会让朔州方面派人来。李兄一定要睁大眼睛看好此地,将来有机会,我再请李嗣本大人提拔提拔老哥。” 李驷一听这话,脸色立即乐开了花,答道:“那便先谢谢孔兄弟,老哥我吃水不忘挖井人,一定在这里好好干!” 因为两人现在属于同一阵营,李驷又凭着双宁营依附于李嗣本,所以两人谈话也不藏着,又谈了些河东道内的事情,眼看天色要暗下来,李驷说道:“请吧,孔兄弟,今晚我们好好喝一顿,休息好了,明日你再回云州。” 孔盛东也饿了,正要起身和李驷一起去另一间屋里吃饭,外面跑进来一个兵卒喊道:“李将军,双宁营那几位真厉害,这才出去一会儿功夫,竟然射杀了一只豹子和一只狐狸,还有六只野鸡!这箭法也太神了!” 李驷也一阵惊愕,问孔盛东:“双宁营人都这么厉害吗?” 孔盛东呵呵一笑答道:“差不多吧!还有个小子没来,他来了,老虎、熊也能射杀!” 李驷见孔盛东脸色没变,知道他没有胡说,心里顿时拜服,说道:“难怪李大人如此信赖孔兄弟!有这样一营军士,哪个将军不喜欢?” 孔盛东亲密地拍拍李驷的肩膀,说道:“这不算什么,日后李兄便会慢慢知道双宁营的实力!走,我们吃饭去,豹子肉我还没吃过呢!古书上说豹子肉吃了益气、益肾,对身体好得很,一起尝尝去!” 李驷摸了摸自己的后腰,忙说道:“好!好!年龄大了!腰肾不好,尿尿分好几岔,豹子肉好!豹子肉好!今天真是沾了孔兄弟的光,正好补补!” 第132章 四面的战事 每次在山里睡觉,孔盛东都睡得格外香甜,仿佛山里的空气有种催眠的魔力,能让人心境放松下来,这种神奇的力量在孔盛东身上尤为明显。孔盛东常常觉得当年他一路追着兔子上了山,遇到冯家人似乎是上天注定的,他注定要在山里生活、长大。 董傜这一晚上却遭了罪,山里蚊虫多,她身上又有香囊和脂粉的香气,一晚上飞虫和蚊子发了疯似的来叮咬她。董傜无奈,只能一晚上用衣服包住自己睡觉,即使这样,仅露出的双手上还被咬了几个包,更可气的是同屋的梁安戊却没任何事,蚊虫见了她都躲着走! 一大早在董傜的抱怨声中,众人洗了脸,吃了早饭,与李驷告别后,离开了土墱寨。 一众人从土墱寨出来,向北沿着河谷和山间的盘山路,走了大半天才出了山区,再走两个时辰后,进入河谷平原地区。董傜讲解道:“从这里向北便是朔州城,向东北则到了去云州的官道。” 孔盛东记了记沿途的道路,和冯五哥说道:“五哥,过两天派人再走一次这里,把路记熟。” 冯五哥马上明白孔盛东这次回云州走土墱寨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有其他的目的,忙答道:“你放心,我派几个得力的人过来,一定把这事办好!” 众人不急不缓回了上泉镇,时间还没到晚上,孔盛东到了南货铺内堂,见李知行和穆有粱正好在一起谈事情。 李知行说道:“我们正说你应该回来了,这一趟事情办的如何?” “堪堪抵住了祁家和钱家的手段,不过和这两家算是结了怨,以后还要多防着他们一些!” 穆有粱听完很不以为然,说道:“做事别怕得罪人!我们这些年得罪的人也不少,只要防着些不用怕!你心放宽些!事情办好了便可以。祁家的事做得不地道,放任他们这样干祸患无穷。这一段时间李嗣本大人在云州,放在平时他们在代州敢这样做事?我是不相信!” 孔盛东给穆有粱竖起了大拇指,说道:“穆兄慧眼如炬,一眼看出了此事背后的端倪。他们这是专门挑这个时间来搞事情,说不定还存了拖着李嗣本大人后腿的坏心思。对了!李大人那边怎么样?” 李知行说道:“契丹人退到了庆州以南,宣州城只留了城防军,河东军已经在宣州城下扎营。不过,双方打不起来,攻城战一旦打起来,死伤难料,双方都不会轻易开打。反倒是幽州军很不安分,李大人一举消灭了新组建的山后八军,还招降了一部分,不过这件事对幽州军影响不大,幽州军主力尚存,听说刘守光当了燕王还不满意,现在也想称帝,已经开始筹划称帝的事情。” 孔盛东不由想起传闻中刘守光的一系列荒淫、荒诞事,骂道:“一个为了争抢妾室和父、兄大打出手,杀了父、兄的衣冠禽兽竟然也要称帝!哎!什么世道!李兄你称帝我都同意,肯定比刘守光强十倍,这种人还要称帝,天下真让人看不到希望!” 李知行听完笑骂道:“我比刘守光有节操多了!何止强他十倍,你这是暗骂我啊!” 穆有粱在一旁笑谈道:“现在天下好几个皇帝,南边还有两三位呢,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要不知行你也称帝吧,我们两人一文一武辅佐你!” 李知行气得咬牙道:“我才不干这种没天理、没人伦的事情呢!大唐完了才几年,个个忙着称帝,朱温好歹有个传国玉玺,他们这些有人什么?随便用石头雕刻个章便敢称帝!哎!世风日下啊!人心不古啊!” 孔、穆二人看着李知行一副迂腐像不禁莞尔。 三人开了一会儿玩笑后,穆有粱说道:“幽州军战力不行,但是刘守光和其手下的将军们都善于偷袭和突袭,变脸比脱裤子还快,我们要提醒李嗣本大人一下,现在河东军在北线战线拉得这么长,粮食、军械、军需供给不容易,千万别让刘守光钻了空子。” “这事穆兄提醒得对,我看河东道也有不少人心怀鬼胎,说不定还暗中向敌军通报河东军的动向呢!我这就给李大人写封信,提醒他注意!”孔盛东答道。 他话音刚落,安仁急匆匆进了内堂,说道:“前方李嗣本大人来信!”说完将信封交到孔盛东手里。 孔盛东打开看了片刻,将信件转给穆、李二人看,他说道:“李大人通知我们,河东军在南线和大梁军又打起来了!李嗣源大人联合赵州、定州的藩镇大败梁国军队,看来我们的晋王有些运道,自从登大位后连战连捷,梁国北进的势头已经被彻底遏制住。” 李知行看完信却另有了顾虑,说道:“年纪轻轻上来便连胜几战可不是好事!但愿晋王不要被胜利冲昏头脑,梁国的国力目前可远在河东道之上,晋王别胜利几场,犯了冒进的错。” “现在我们顾不上替晋王担忧,只要前方胜利便好。云州安全无虞才最重要。”孔盛东回答。 安仁在一旁说道:“蜀国皇帝王建和关内道凤翔军岐王李茂贞因为和亲后双方不睦,也起了干戈,津河镇该通知一下安旺掌柜,减少和凤翔军的生意,岐王李茂贞没有信用,也不是善茬,常常强取豪夺商家的货物,这时肯定缺粮缺钱,防着些吧!” 孔盛东对安仁说道:“你派人给安旺送信吧!照你说的办!还有,告诉安旺,在夏州的生意也要注意些,虽说现在党项军和河东军处于议和状态中,该防还要防着些!” 安仁忙答道:“是,东家。安旺机警,肯定会注意的。前些日子派去的人也趁手,一般的麻烦安旺应付得来。” 李知行又问道:“太原府那边怎么样?风青和墨先生有消息吗?” 安仁回答道:“前两天有诚商堂商队来人传了口信,聚货坊的铺子建的很顺利,肯定能按计划完成,其间诚商堂乔东家帮了不少忙,张风青东家说日后一定要好好谢谢乔家。” “这个自然!我心里有数。唉!不过这次去太原府,我发现乔山公真老了,耳力不如原来,反应还慢,尤其比早以前固执,不怎么能听得进去建议。” 第133章 突发的伏击 过了半个多月,安平来信说,代州分号那边收拢的钱差不多够了,请总堂派人过去盘点,再将钱送回太原府李家。因为涉及的数目大,孔盛东等人不敢大意,因此派了冯五哥和王豹两个常常护送商队的领队一起去。本来孔盛东还想让孙登云也跟着一起去,但是上泉镇这边夜里巡逻离不开孙登云和冯英二人,因此只能请李义挑选了二十名双宁营精锐骑兵和两人一起去。 这天早上队伍离开上泉镇后,孔盛东准备带着“小黑猪”到南货铺和李知行商量到西面津河镇的商队也要安排好,尽快出发。一路上“小黑猪”和日常的表现有所不同,似乎没了往日的兴奋劲,耷拉着脑袋时不时瞅着镇外发傻。 孔盛东没空在意“小黑猪”的异常,按往日一样先在南货铺办完事,又去车马店和王小山问询了一下这个月的收支,因为几乎每年这个时节车马店都是最忙的时候——秋天车马店生意最好,大家都要抢在入冬下雪前雇佣车马送货。 等孔盛东回了家里的宅子已经天黑,他草草吃了些饭,却发现自己的心绪也有些不宁静。孙悦云见他晚上没吃几口饭,问道:“今天这是怎么了?一天浑浑噩噩的,人没精神、狗也没精神!” 孔盛东看了看“小黑猪”,狗果然也没吃多少,陶盘里罕见出现了剩饭。 孙登云巡视完各商号,也溜达着回到了孔盛东家里,孙悦云忙又给安排了饭。吃过饭闲聊了一阵,孔盛东考问了孙登云一些生意上的事情,结果孙登云所答并不尽如人意,孔盛东趁机教训了孙登云几句。孙登云却有些听不进去,说道:“生意上的事冯英看着呢!他天天在总堂,除了拉弓练射箭便是看账本,顶得上半个掌柜,我用不着上心,再说还有安仁和卢琬呢!” 孔盛东还没说话,孙悦云气得骂道:“孙家只剩下你能顶个人,大哥目不识丁,最多帮着押送一下货物,以后云盛堂也要你们几个小的操持,你姐夫不也双宁营、云盛堂两边照看吗!你也是结婚有子的人了,该多上些心才是,过两年孩子大了你和冯英两人总要到镇上安家的,把李家那么好两个姑娘都放在善庄不合适!你看人家冯英就比你踏实,已经筹划将母亲和媳妇都接到镇上住,方便照顾。” 孙登云最怕姐姐说这些,忙推说劳累,逃到一边的厢房睡觉。 孔盛东反倒劝解孙悦云说道:“算了!登云更像穆有粱,这会儿还有些少不更事,等过一两年心性定下来肯定会听话些,好在李明隶的两个妹子人品都好,他娶了个好媳妇,办完婚事这不到两年里已经好很多,天天都肯守在商号办点实事。” 孙悦云却说:“还不是你惯着!他从小跟着穆有粱和你,胆子大,自己还心思重。我们孙家三兄弟怎么一个是一个的样!?” 孔盛东忙说:“冯家也是一个是一个样!龙生九子各不同嘛!” “要是能成龙倒也罢了!我是怕他不踏实,眼高手低,无所成事。”孙悦云无奈说道。 孔盛东夫妻二人谈了一阵,看时间不早,也去休息。 到了这一日夜晚卯时,孔盛东正睡得熟,孔家大门传来了急促的拍打声音,孔盛东和孙悦云都被声音吵醒,而“小黑猪”却一声没有叫! 两人和孙登云一起到了前院,只见来了一个中年农夫,急切地和护卫说要见云盛堂的东家。 孔盛东心里惊慌,预感到出了事,忙让那名农夫快说出了何事。 农夫倒也机灵,喘匀了气后说道:“云盛堂去代州的商队出事了!他们昨晚天黑时在朔州南端的应县上雁门关的官道山谷遇袭,伏击的人至少有百十多人,他们围杀了商队,有几人突围后也被追杀致死!” 孔盛东听完浑身如遭雷击,他强打精神问道:“谁伏击的商队?你们可看清楚了?没有一人生还?” 农夫答道:“我们那里本来很太平,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事发突然,只是见到来了一队人伏击云盛堂商队后,从四面散去,来人全都是生面孔,外套不同装束,内衣全是轻甲,持各式兵刃。伏击发生不到半刻便快速结束,这伙人出手发难、散去时,先是过路人看到,之后我们农庄的人听到消息才赶过去,过去时已经没了活口,有二十一具尸体!” 孔盛东马上问道:“一共去了二十二人,还有一人你们没找到?” “没有!只有二十一具尸体!我们村在官道不远,我常常在官道边上卖点吃喝,认识云盛堂的护卫装束,所以才赶来报信!” 孔盛东已经顾不得其他,马上派人去各处送信,又叫来沙孔龙、梁安戊加上孙登云,带着镇上的双宁营护卫三十余人匆匆出发去事发地。临走他和孙悦云说道:“你天明后再去五嫂那里,先不要惊动她,等穆有粱回来,让穆兄和她说,现在还不知道五哥的生死,也许五哥运气好,侥幸突围了!” 孙悦云惊得神色大变,眼里已经满是泪水,彻底慌了神,听孔盛东说完才定了定神,马上又派人到穆家的店铺找伙计给穆富贵送信。 孔盛东一行人匆匆出了上泉镇,那个农夫来时和人借了一匹老马,孔盛东怕他跟不上,命人给他换了匹好马,这才一边赶路,一边又问了其他情况。 原来农夫叫陈海,时常在官道边做点小买卖,卖点山上的特产山货,野果子、草药什么的,家就住在官道不远。他听说山口出了事,跑过去一看,发现现场惨不忍睹,连马匹都被射杀了,二十一人没有一个喘气的,全被补刀彻底杀死。陈海认出了双宁营特殊的皮甲和马匹上云盛堂、双宁营的标识,因为和以前路过的云盛堂和双宁营做过小买卖,陈海觉得云盛堂的人不错,从来都是和和气气,他不忍众人尸首无人理睬,于是先让邻居去报官,自己则借了一匹马连夜来报信。 第134章 五哥的结局 孔盛东心焦无比,一路上不仅想着冯五哥是否脱险,还想着是谁下了手。能在河东道内筹划这样的行动,绝不是一般的敌人,他们消息掌握精准,出手迅捷,而且战力强悍,完成杀戮后分兵撤退干净有序,全程几乎没有一丝纰漏。 “伏击的人有尸体留下吗?”孔盛东问道,他知道要杀死双宁营二十人,其中还有冯五哥、王豹这样的好手,敌人不可能没有伤亡。 “有!可是全被堆在一起用火烧了,还淋了松油,尸体都烧的黑乎乎的,认不出面容,但是至少有四十具尸体!”陈海回答。 孙登云脸上也露出惊异的神色,他知道双宁营的战力比一般军队要强得多,在战场上的战损一般至少一比三,甚至一比四,可是伏击的队伍却只付出了一比二的战损,证明伏击的队伍几乎全是精锐高手。 孔盛东心里也很震惊,他已经感到这次出手的敌人绝对强悍,他心里又将怀疑的人过滤了一遍,最后锁定在了祁家或钱家身上,因为除了官军,和云盛堂结怨深、又有如此实力的敌手,放眼河东道,只有这样祁、钱这样的大商家具备;这事从陈海的描述里看,也不像是官军的行动方式,更像私家游侠团的手法。 他们这队人从天色微亮开始,一路狂奔了快四个时辰,到了快中午才赶到事发地,孔盛东大老远看到一队官军守在一处山坡丘陵高处,四面围着不少路过和附近的村民。 到了近前,孔盛东翻身下马,进了官军的保护圈,没想到官军的带领人正是雁门关守将李豆! 李豆见孔盛东来了,上前说道:“这里距离我那里近,有人在雁门关和守军一说这个消息,我立即率领人马下来先行维护住了现场,得知双宁营的兄弟们糟了伏击,想到孔将军或者穆将军一定会来,所以一直等在这里。” 孔盛东忙说:“多谢,真是惊动李将军,劳烦李将军辛苦出马!” 两人转身进入伏击区域,孔盛东看到地上停放着双宁营军士的尸体,每个人的脖颈和胸口都有补刀的痕迹,身上更是伤痕累累。孔盛东气得脸色发青,心脏砰砰乱跳,心中生怕在一堆死尸中看到冯五哥的尸体。 可是,万分不幸,他看到了!离着二十余步外,孔盛东一眼看到了穿着与双宁营普通军士不同服饰和靴子的冯五哥。 冯五哥身上中了好几刀,致命伤在左胸,还有两支箭矢射在他的大腿和左肩上,面容倒是很平静,脸上血迹斑驳,全是杀死敌人时溅上去的一串串血珠子,此时已经全变成了黑色。 孔盛东急跑几步,上前扑通跪在冯五哥身前,喊着“五哥!五哥......” 孙登云等人也齐齐跪在孔盛东身后痛哭起来,他们素来对这位双宁营的元老十分敬重,没想到冯五哥会在当打之年遇到敌人的伏击而突然殒命。 李豆忙拉着孔盛东问道:“死者是孔将军的哥哥?哎!怎么发生这种事?还在雁门关下面!我真失职啊!” 孔盛东不管不顾嚎哭了一阵,脸色铁青转身问李豆:“李将军可在附近发现逃脱的那一人踪迹?那人是双宁营的校尉王豹,找到他一定能知道是谁下的手。” “还没有!不过我已经命令下属,扩大搜索范围,一定要找到这位王校尉的行迹。” 孔盛东脱下外衣将冯五哥上半身盖住,咬牙切齿说道:“不管谁杀了我五哥,我誓言必将其碎尸万段!现在请李将军派军兵沿山脊向南搜索,王校尉出身山野,想必会出于本能向山上逃,他对附近的山路也熟悉,一定会就近向雁门关求援!” 李豆听完,抬手点指,叫过一名校尉,命他带队立即向南边官道两边的山脊上去搜索。 孔盛东则叫过孙登云,说道:“先不要悲痛!去找线索,再耽误恐时间怕什么线索也没了。你带人在附近先看看,然后向四面扩散,再去附近的村子里问问,要细细问。这里只留下梁安戊和沙孔龙,有官军在,你们不用管我,快去办正事!” 孙登云马上起身带人到丘陵四周去查探。 孔盛东返回到冯五哥身边,他不由回忆起了和冯五哥一起长大的岁月点滴,想到了冯五哥将他救回到冯家的情景,喃喃说道:“五哥你放心!我一要替你报仇雪恨,二会替你照顾好五嫂和冯虎,五哥你安心上路吧!”说完又嗷嗷哭了起来。 一边的梁安戊紧握长刀问李豆:“贼人没有一点线索?” “没有!他们将轻伤者带走,重伤者直接杀死灭口,还堆到一起放了火,这手段分明是江湖人灭口、隐藏踪迹的方法,这可真不好查!” 梁安戊冷哼一声,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守在孔盛东身边一动不动。 李豆见这位丑姑娘对自己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知道此女肯定身份特殊,或者身负绝艺,所以也不再多说什么。直到孔盛东再次停止哭泣,沙孔龙小心翼翼上前问道:“干爹,尸体就地掩埋还是运回双梁村,已经一天了,不能在这里久放!” 孔盛东迟疑片刻后,说道:“全运回双梁村吧!距离还算不远,你请陈海帮忙,在附近村子找大车,多给人家钱,用草席裹好连夜运走。” 沙孔龙看着眼前一地尸体,觉得难度颇大,但不敢再说什么,忙转身央求陈海去附近村里找车雇人。 孔盛东和李豆说道:“李将军,你帮我查一查最几日带兵器途径雁门关或受伤的嫌疑人,要仔细些,贼人肯定计划周详,不细查根本查不出什么,拜托将军了!” 李豆忙说:“孔将军放心,我这就传令!另外我留下三十人供孔将军调遣,晚上如果运尸体也好多些帮手。” 孔盛东施礼谢道:“好!那谢谢李将军!这里的事我来接手,将军责任重大,回雁门关值守去吧!” 李豆拍拍孔盛东肩膀,表示同情和劝慰,然后告辞离去。 孔盛东起身在附近花一个时辰走了一大圈,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正在冥思苦想从何处下手找线索时,远远见到穆有粱、孙老大和董傜也带着二十余人到了现场。 孔盛东过来和穆有粱先说了大概,穆有粱一边听一边细心检查了每个双宁营军士的伤口,沉默了好一阵才说道:“对手不弱啊!全是高手,出招极为老辣;武器种类五花八门,看着不像军队所为,应该是游侠、豪强团体。这些人对目标下手狠,对自己人也狠,其中至少两人有与我相当的水准,还有一人比我厉害,仅仅出了两刀,两刀全是致命伤,动手也快,逼得你五哥顾不上放箭,来不及逃跑。” 孔盛东心中骇然,他知道穆有粱眼光极准,不禁问道:“依穆兄看,谁家有这样的实力?能指挥调动这么一批死士!” 第135章 王豹的踪迹 “不好说!我们这几年得罪的人不少!这事不管自家动手,还是雇人行凶,都需要巨大的代价,祁家、钱家和原来的王家、张家都差不多能做到,至于暗处还有谁不好判断,也不能武断!毕竟现在我们手里没有一点证据,王豹的实力不弱,这几年在双宁营也能排进前十之列,或许他逃出生天了,要快些找到他,说不定王豹能给我们带来答案!” 孔盛东心中疑窦重重,说道:“祁家我们刚得罪,最有可能!可是为了生意上的事下这样的毒手,多少有些重了些!” “现在不要假设是谁干的,先善后,调查清楚再说。”穆有粱劝说道。 董傜则仔细看了看现场,听穆有粱说完后也说道:“给我几个人,我想好好帮着查一查!” “梁安戊跟着你,再给你十个人!查吧,董姑娘,这次你得帮帮忙!”孔盛东说道。 董傜缓缓摇头说道:“除非找到王豹或抓到某个参与者,这件事不可能快速查清楚。贼人的计划太周密了!到现在没有一丝的破绽,绝对是高人在背后策动的!还有,我想去代州见个人,听听他的意见,也许能帮上忙。” 孔盛东断然说道:“去吧!只要能查出幕后凶手我不惜一切代价!十年八年我也要查出结果,当务之急尤其先要找到王豹。” 董傜点点头,带着梁安戊等人骑马离开。 下午沙孔龙终于费尽周折找来了七辆大车,将尸体用草席包好后,抬到车上准备运回双梁村。 孙老大怕穆有颜看到冯五哥脸上的血迹,从附近的村里找了些酒,用布条沾着酒给冯五哥擦干净了脸,他一边擦一边和冯五哥告别,嘴里说道:“哎!五兄弟,没想到这次轮到了你,你好好走吧,不用再操心了,过些年,大哥我过去找你。下辈子咱们还一起上山打猎!” 众人听完再次抑制不住悲伤,痛哭了起来。连穆有粱都哭了一通,他擦干净眼泪问孔盛东:“我可怎么和有颜说啊!?有颜还以为逃脱的是你五哥,心里还存着幻想呢!” 孔盛东也无奈,但硬着头皮说道:“五嫂是明白人!我来说吧!” 穆有粱平日和这个堂妹最合得来,想到妹夫战死,堂妹日后的生活怕不会如意,狠狠说道:“一定要查出谁在背后谋划这事,我定要主谋的项上人头!” 一众人也不管天色如何,起身准备回上泉镇,虽然星夜赶路,晚间却有月色照着归途,土路被月光照得泛着白底的暗光。孔盛东心思重重,愁容满面,他最担心藏在暗处的贼人还会出手,所以下了决心,回去以后一定要给出去的商队定下规矩,商队不论去哪里,必须先派出探路者,天色暗下来时必须就近投宿,以免再发生这样的事情。而他此刻心中对祁家、钱家怀疑也越来越重,这两家和云盛堂结怨颇深,而且只有这样的商号才具备豢养或者雇佣一群死士办这种事的能力。 到了清晨,他们正好回到上泉镇,刚到镇子南边的路口,几个守候的云盛堂伙计便发现了他们,这几个伙计有的上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的忙跑回去报信。 到了镇子南口,孔盛东远远看到穆有颜、孙悦云等一众女眷和张老道、张三城、穆富贵等人已经都在等着,还有很多双宁营军士的家属也来了,一眼看去黑压压一片人,有伙计已经报信除了王豹未找到,其他人全部殒命,所以他们一出现,哭嚎声顿时响起,在小镇静谧的清晨显得格外凄厉哀伤! 孔盛东、穆有粱下了马,一齐走到人群旁,孔盛东对张老道等人沉声说道:“都拉回来了!王豹还没找到。已经留了登云带人继续扩大范围在找,估计凶多吉少,如果王豹还活着早该回来。” 张老道拍拍孔盛东的肩膀说道:“先安顿后事吧!不能再耽搁了!”说完,张老道走到穆有颜身边慈祥地说道:“孩子啊!节哀吧!” 穆有颜刚才还在哭,此刻却神色坚毅起来,她急切上前去寻找冯五哥的尸体,要最后看看冯五哥。其他人的家属也一起跟着上去掀开草席去看死者,人群的哭喊声再次提高了,乱哄哄闹成一片。 穆有颜在孙悦云、卢琬的搀扶下找到了冯五哥,她用手抚摸了冯五哥的冰冷脸庞,低声说道:“你放心我一定把咱们的第二个孩子也生出来、好好养大。” 众人这才知道穆有颜已经有了身孕,正怀着冯五哥的第二个孩子! 孔盛东急忙上前说道:“五嫂节哀!一定要保重身体!有我在,绝不会让你们一家过不下去,五嫂你相信我。” 穆有粱也急忙上前劝解道:“有颜,我和你嫂子今天便搬到你家前院,万事有兄长我在,你要宽心啊!先保住孩子,以后我亲自带你的两个孩子长大成人。” 穆有颜脸上神色还是十分坚毅,说道:“你们放心,我没事!给他办后事吧!只有一条我要讲,堂哥、小叔一定要替我杀了谋害他的仇人!” 孔、穆二人急忙点头,同时命人把尸体全部运到双梁村的山坡坟场安排下葬。 张老道说道:“后面的事交给我和师弟,你们二人先休息一下,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找到王豹,不然我们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孔盛东说道:“我还要回现场去,不把王豹找到,事情没法查,事不宜迟,我这就走。” 穆有粱说道:“还是我去吧!万一遇到贼人的高手怎么办?” “不!你留下来和两位道长办后事,还要安抚住我五嫂,和双宁营其他军兵的家属做个交代,我带阿丙、孙大哥去。” 穆有粱思索一阵说道:“你办事比我精细,算了,你去吧!阿丙,你再挑几个一起去!” 梁安丙应了一声是,选出几人,牵来马,和孔盛东带着十余人再次返回事发地。 张三城不禁说道:“连口饭也没吃!就这么又走了?” 张老道答道:“他急于找到王豹,估计也吃不下。让他去吧!我们办好我们的事。” 于是一边是张老道、穆有粱等人在双梁村为冯五哥等人办丧事,另一边孔盛东、梁安丙等人赶回到了事发地。 孔盛东再次回到事发地,正好孙登云和董傜也返回到了一处,三人聚到一起后,孙登云说道:“真邪门,周围找遍了也没找到王豹,跟踪了几处血迹也没有结果。” 孔盛东转头问董傜:“你那边可有收获吗?” 董傜答道:“我请教了一位高人,他听我说完,断定王豹逃脱后,一定藏在或困在了某处!” 第136章 请高人指路 孔盛东问道:“有什么依据?” “王豹如果死了,我们早该找到尸体。如果王豹活着,他一定会千方百计通知我们,甚至返回这里!但是王豹并没有这样做,那么王豹的下落只有一种可能性——他故意藏起来或困在了什么地方。” 见董傜笃定王豹藏了起来或困在某处,孔盛东问道,“王豹会往哪个方向逃走了呢?那位高人可有判断?” “他判断应该是向北去了!” “为什么?” “在这种突然被伏击的情况下,王豹受伤的可能性很大,一个受伤的人不大可能进入山里,太耗费体力了!十有八九也逃不掉,最有可能的情况是冯五哥命王豹突围回上泉镇报信,王豹向北先找最近的村子治伤保命,在村子里找人去报信,自己则为了逃避追杀而躲藏起来。至于他为什么现在还没有出现,则不好判断到底出了什么事。”董傜答道。 孔盛东思索了好一阵,这才下了决心,说道:“死马当活马医吧!所有人向北一个村子一个村子找。一字排开向北扫一遍,不要有一点的疏漏,都仔细些。” 于是众人每人间隔三十步左右排开,向北开始搜索。 搜索持续了两个时辰一直没有进展,正当所有人开始怀疑动摇时,梁安戊在一颗大树边发现了几片撕下来的粗布片,正是双宁营军士内衬的夹衣,众人顿时振奋起来,孔盛东说道:“看来王豹确实逃出来了!方向也对!我们继续找!” 董傜也松了一口气,心中不由赞叹那位代州高人的判断真是神准。 又找了一个多时辰,孙登云在一个村子外的一口枯井边发现了线索,他忙叫喊起来,招呼众人过去。 孔盛东等人靠近井口后,孙登云指着井口边缘的石板说道:“你们看,这块石板的边上有血迹。” 众人寻着孙登云所指,果然看到石板边上有一片指甲大小的黑色血污,因为血污和石板颜色接近,所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孔盛东拍拍孙登云肩膀以示赞许,转身看向黑乎乎的井里,可是这口枯井很深,下面黑乎乎一片,根本看不到底。 孙老大就近找了几把干草,捆扎到一起点燃,伸进井里仔细查看起来。 众人这才隐约在井底看到一个蜷缩的身影,可是呼喊半天却无人答应。 孙登云自告奋勇绑上绳子沿井壁下到了井里,在里面片刻后孙登云向上喊道:“王豹已经死了!他失血太多,没有力气再爬上井。但是他留下几句话,用刀刻在了井底石壁上。” 孔盛东忙喊:“仔细查看,记下来!你抱着王豹,我们先把你俩拉上来。” 众人一齐使劲,将孙登云、王豹拉上来以后,孔盛东见到王豹虽然只受了两处伤,但是其中一刀从右肋插入了王豹肺部,王豹用撕下的衣服布条堵住伤口,奔逃一阵后没了气力,只能想办法躲起来。可是下到了井里,因为失血太多,他没有力气再能上来,也没等到自己人及时赶来救他! 孔盛东伸手摸了摸王豹的怀里,发现王豹怀里还略有温度,心里一阵懊恼,也许早一点发现了王豹,可以救下他的命。 孔盛东低声问孙登云,“王豹留下什么话?” 孙登云答道:“一老带队,百人出手,晋阳口音,伤我者小指刺青,戒指图样。” 孔盛东、董傜听后都没有再说话,全部陷入沉思,半晌后,孔盛东问董傜:“有什么头绪?” “雁门关内的人干的!大家族的护卫队或者雇佣军、私军!” “那位高人怎么说?可有判断?” “谁得利谁有嫌疑!”董傜答道,接着又补充说道:“间接得利的可能性最大!” 孔盛东试探着问董傜:“高人是你的故人吧!?他藏到了代州?” “是的!碰巧了,我在代州街上遇到了他儿子,我原来的两名护卫之一!后来偷偷查了半年才知道了大概!” 孔盛东已经知道董傜所指何人,回应道:“下次去代州我去见见这位高人,上次一招瞒天过海使得精彩!” 董傜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说道:“其实他人不错!我也不知道幕后是他,还一直以为他只是个看门人。” 孔盛东也不由叹服道:“此人确实高明,单凭你的叙述便把王豹的去向想得明明白白!哎!幕后是谁呢?” 董傜说道:“好歹有了些头绪,只能慢慢找了!雁门关内除了太原府,其他几个州的豪强大户和我们没有恩怨,恐怕事情还是出在太原府祁家、钱家的身上。” 孔盛东思虑片刻说道:“回吧!先回去给五哥办丧事!其他的慢慢查,总会查清楚的!” 梁安戊从一个大包袱里给众人拿出些干粮说道:“都吃点吧!董姑娘专门让我在代州买的。” 孔盛东这才突然觉得饿的发软,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一口东西! 孙老大忙升起篝火,将干粮烤着给大家吃。 孔盛东吃了几口干粮,边吃边流眼泪,孙老大给他拿过去水囊,孔盛东喝了一口水缓了缓。孙老大说道:“别哭了!把眼泪给仇家留着,等杀了他们给你五哥祭拜时再哭。” “大哥,我噎的!又气找不到仇敌。” 孙老大拍了拍他的后背说道:“我还不知道你,再我面前装什么?别心急!背后谋划之人肯定还有破绽,只是我们没发现。” 孙老大说完,孔盛东又有了主意,他对孙登云说道:“你立即去雁门关和土墱寨找李豆和李驷,请他们好好查一下各寨子前天自今过关的人有没有可疑的或受伤的,包括今日之后也是一样,也要他们仔细盘查,或许能有收获。一百多人不可能无声无息消失了!之后我们再去附近各地,查找有没有陌生人留宿,连山上也不要放过。” 孙登云咬了两口干粮后,立即上马飞奔上了山,后面的双宁营军士没人能跟得住他。 孔盛东看着远去的孙登云,对孙老大说道:“大哥,进村继续一家一家问,在伏击前他们一定分散藏在某处专门等我们来!” 董傜见孔盛东的精神恢复不少,心中大定,也鼓励道:“对!继续找线索!或许还能查出些什么!” 众人领命散去后,孔盛东看天色已晚,和董傜、梁安戊说道:“走吧!我们能干的都干了!看看接下来有没有收获,先回吧!我还想送五哥最后一程!” 第137章 点到即为止 在张老道的操办下,冯五哥、王豹等人的丧事按期办理,双宁营上下众人无不对冯五哥的离去痛心疾首,因为冯五哥不论人品和箭术在双宁营无人不服,所以众人也都急着找到幕后真凶,为这些死去的人报仇。冯三哥更是要辞去里长出来找凶手替五弟报仇,众人好一阵劝说,才说服他打消了念头。而“小黑猪”则在冯五哥的棺材下整整趴了一夜,低声哀嚎不断!众人纷纷赞叹连冯家的狗都有人性! 可是五天过去后,并没有其他的有用线索。孔盛东心里很着急,但是又无从下手,只能命所有外出的商队加强防卫,注意沿途的安全,以保证自身安全。 云南县的小文县令和主簿李明隶也都来双宁营送别冯五哥,又和孔盛东、穆有粱谈论了半日,可是也没有任何头绪。 孔盛东好几夜没有睡好,常常在后半夜惊醒。孙悦云很担心他的精神状态,一个劲劝他心宽些,寻找凶手不能心急。 穆有粱一家搬到了冯五哥家里帮着照顾穆有颜。穆有颜却十分坚韧,一心养胎,要替冯五哥生下遗腹子。一众女眷对穆有颜齐齐佩服,夸赞不愧是冯五哥的媳妇! 穆有粱深感双宁营的高手太少,冯五哥和王豹突然被杀害,现在云盛堂的生意铺开得大,已经出现了人手不足的弊端,急需补充战力。情急之下,穆有粱不得不给往日的知交旧友写信,请求他们能介绍信得过的人过来帮忙。 李知行感叹:穆有粱真急了! 孔盛东理解穆有粱所思所想,要报仇必须找高手来,毕竟暗处的敌人太可怕,没人手别说报仇,自保都困难。 略微休整了几日,孔盛东叫来董傜说道:“我想去代州和那位高人见个面。明日出发,你带着我去吧!” 董傜答道:“东家放不下你五哥的事,想早点查出真凶?哎!我怕你去了也不一定有收获,能问的我都问了!” “那也要去一趟,也许还有我们忽略的地方,和那位高人谈一谈或许能有些方向。反正现在没有其他任何线索,出去走走或可找到些什么。” 董傜不好推辞,于是点头应允。 第二日一早,孔盛东带着董傜、梁安戊、孙登云、沙孔龙四人和一队双宁营军兵直奔代州而去。在途经雁门关时孔盛东与守将李豆谈了半个时辰,但是依旧毫无收获。李豆说各寨子都加强了盘查,但是没有一点线索。众人只能在雁门关休息一夜,第二日午后,赶到了代州城。 几人也顾不上劳顿,进城后,由董傜带着到了原来叫董宅,现在叫郭宅的一处院落大门前。 董傜轻声叩了叩门环,喊道:“有人吗?求见一下院主!” 过了片刻,大门打开一扇,从里面出来个护院,他口气生硬回答:“院主不在!你们改日再来吧!” 孔盛东挥挥手,梁安戊上前一脚踹向那名护院。 结果那名护院身法灵活,竟然侧身躲过了梁安戊的一脚,还顺带推出一掌想要将梁安戊击退。 董傜刚要喊和两人住手,孙登云闪电般探手抓住了护院的手腕,左手短刃压在了那名护院的手腕动脉处,喝道:“再动我断了你手筋!” 这时,另一扇门也被打开,院里另有一名护院开了门,门洞里面有一名六十多岁的老者坐在门房门口,他坐在一张躺椅上喊道:“快住手!快退下!孔将军请进来!” 孔盛东再次挥挥手,孙登云和梁安戊这才收起招式,退到门口一侧。 孔盛东上前说道:“我曾经中了您的瞒天过海、金蚕脱壳两计,事后回味才觉得您真是位高人!今日的来意我看我也不用多说!我只想听听您是否还有其他推论,请您赐教!” 老者挥挥手,示意几人进了院子,然后叫两名护院关了大门,又搬了几把椅子请大家坐下。 孔盛东有求于此人,因此不好逼问,只能先按老者的示意坐到一旁。 老者还是不急说话,又命人送来茶水放在门洞口的一个方桌上。 这时老者才抬手端起自己的手把茶壶喝了口茶水后缓缓说道:“前些日子,赵家姑娘,不!董傜来找我,我听完她说完孔将军哥哥在雁门关下的遭遇,便知道孔将军如果调查不顺利,必定还会来找我。唉!原想着躲一躲,可是我既然在代州落了户,大概也没法再躲,所以这几日把董傜和我所说仔细推敲了一下,正等着孔将军来呢!下面的护院也是担心我惹事上身,所以才阻挡孔将军,请将军见谅!” 孔盛东拱了拱手说道:“以前的事一笔勾销!今日我是以晚辈身份请求老先生指点。哎!贼人设计杀害了我的至亲,这仇我不得不报啊!否则寝食难安!” 老者点点头,缓缓说道:“那位王豹已经找到?” “找到了!他死了,困在一口枯井失血而亡!只留下‘一老带队,百人出手,晋阳口音,伤我者小指刺青,戒指图样’这么一段话!我实在从中找不到线索,所以特来请教老先生!”孔盛东答道。 老者又端起茶壶嘴对嘴喝了一口茶,眯着眼睛思索了一阵后,这才开口说道:“这些话透露出的信息特别大!敢针对双宁营出手,而且干得这样干净的幕后真凶,一定是一位河东道雁门关以南非富即贵的大人物,否则他调不动这样一群亡命之徒。而且前来办事这伙人不是官军,他们大概是江湖豪强和游侠,我倒是曾经听说过有江湖人喜好以戒指状刺青作为帮派标识,但是具体是哪一门派我记不得了,需要时间查找!不过,在老夫看来,几个条件框定的范围其实已经很小,孔将军是不是也这样想?” 孔盛东点点头答道:“不瞒老先生,晚辈觉得还是太原府那几家,只是没有明确证据,不能准确指证是哪一家?” “老夫也没法判断,因为确实没有证据!但是老夫有一言要告知孔将军!” “老先生请讲!” “最可能的有时反而不可能,最不可能的有时反而最可能!” 孔盛东听完闭着眼想了片刻,问道:“请老先生能否再说得清楚些,晚辈愚笨!” 老者呵呵一笑说道:“孔将军怎么会笨呢?只是被仇恨蒙蔽了一时罢了!我劝孔将军此事不急查明,或许有一日这事的内情自然会清楚!做这事的主谋和孔将军日后肯定还会过招,出手多了,他肯定会露出马脚,到时证据自然会浮出水面。” 孔盛东又思索片刻,似乎有所得,拱手说道:“谢老先生指点!晚辈受教!” 第138章 到底是哪位 两人谈到这里,其他人全都一脸不解,似乎这两人所谈内容使大家更加困惑,仇人不用查,会自己出来?真是不可想象! 孔盛东此时心中稍定,说道:“老先生如此精于洞察布局,为何甘心在代州隐遁这么长时间,您这样的高人天天看大门实在令人费解啊!” 老者听完笑着说:“我可没有那闲心再出去搅弄世事,人生苦短!我只想着接下来好活几年,享享福便算了,时日无多,需要好好珍惜,当今乱世有几个能活到古稀、耄耋的?我活到今天不容易,如今不愁吃喝,惜命、惜福、惜光阴,看日落、看月升,听风声,听雨声,这才是人生正解。” 孔盛东却摆摆手说道:“老先生说得好听,这话别人信,晚辈可不信!以老先生才智,坐在门房也能谋大事,您在代州恐怕还有别的原因吧!?” 老者听完,脸色不变,坦然朗声回答道:“哎!家里的后辈不长进!都在河东道混事,有时我不得不为他们筹划筹划,没办法!谁不是为了儿女呢!?” “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老先生,今日之事算我欠您个人情,将来或许可以回报一二!日后有些事可能还要请老先生出手帮忙,老先生以为如何?”孔盛东说道。 老者又眯着眼笑了笑,说道:“好说!好说!既然孔将军这样说,咱们也不用互相客气,最后我再说一句话:孔将军何不去太原府看看这几位怀疑对象是什么反应,说不定有收获呢!人一般做完坏事都有掩饰的本能反应,比如做了坏事的人晚上常常要烧香祷告,请求佛祖原谅一样。这就要看孔将军有没有慧眼,能不能看穿他们的掩饰!” 孔盛东此时才显出平日的冷静,沉声答道:“不瞒先生,我正有此意!今日听了老先生之言我反倒也不急着找到仇人,反正找到了我也不会一下杀死他,总要慢慢折磨折磨,要不太便宜他了!” 老者叹道:贼人将来必定后悔,真不该树立孔将军这样的敌手! 孔盛东起身施礼后,出了大门。 孙登云急切追上来问道:“就这样?姐夫,你弄明白了?” 孔盛东答道:“走吧!到代州云盛堂分号找安平,我们还要把钱给李家送回去呢!再说太原府那边的坊市也快要建完,我们也要去看看,风青和墨先生大概正等着我们过去呢!” 董傜心里也犯嘀咕,但没有再说什么。 只有梁安戊问董傜:“你原来姓赵啊?” 董傜点点头回答:“对!为生活所迫改姓董,当了一段时间董傜后自己也弄不清自己是真董傜还是假董傜,索性不再想,顺其自然,所以一直没改回来。” 梁安戊还是不能理解,但也没有在深究,毕竟对她来说生命中不必要知道的事太多,好多事不重要,非常不重要! 沙孔龙则在一边对孙登云说道:“坏人在太原府!干爹这是要去太原府继续查。” 一众人各怀心思回到了代州云盛堂分号。 安平见孔盛东等人到来,急忙接进内堂,给众人安排了饭菜。 孔盛东问安平:“这边的粮食卖得怎么样?钱回拢的差不多了吧!?” “八成已经转运卖完,钱早准备好了!只是没想到东家五哥、冯校尉遭了难,我担心东家这几日顾不上此事,又怕路上不安全,所以迟迟没有启运。”安平回答。 “好!你这就安排一下,明日由我们送回太原府!”孔盛东命令道。 在代州过了一晚,孔盛东不想耽搁时间,立即和众人押送着五千贯钱前往太原府。 路上孔盛东又问董傜那名老者的情况,董傜回答道:“在我们原来那伙人中,这名老者一直只是个下人的角色,他的两个儿子也只是护卫,但是后来在代州再次遇到老者的一个儿子后,经过我细细查访才得知,现在他的两个儿子都在河东军军中任职,就在代州军营中任都尉,据说是顺州刺史郭简推荐来的。” “顺州?顺州在幽州东边吧?那应该是幽州军的地盘啊?河东军怎么会接受顺州刺史的推荐?”孔盛东有些疑惑。 “那位老者也姓郭,据说也是郭家远亲。李嗣本大人有意招抚郭简归降,郭简也有意投奔晋王,所以......”董傜进一步解释道。 孔盛东恍然大悟,说道:“不愧是高人!他的两个儿子这样进了河东军肯定受重视!晋王看着顺州的面子也会好好待这两人。” 董傜笑道:“是啊!你说这郭老头的手段是不是不凡?” 孔盛东不由叹服,说道:“这人高深啊!在这乱世间反而左右逢源,混的风生水起,谁能知道一个看门人竟然有这样的手段?” 孙登云听后也说道:“他那两名护卫也不差,这老家伙是个人物!” 梁安戊先前失了面子,忿忿不平说道:“不是师兄出手快!奶奶个*的!我早砍断了他的手掌!” 沙孔龙咂咂嘴说道:“一个女人动不动就说脏话、砍人手掌,你看人家董姑娘什么时候说过一句脏话!” 众人还没来得急制止沙孔龙说话,便听到“扑通”一声,沙孔龙被梁安戊踹到了马下。 众人勒停马匹,孔盛东见沙孔龙没事,说道:“少说两句吧!不经打还话多!” 沙孔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不声不响再次爬上马背,挥动马鞭狂奔到数丈之外才又喊道:“泼妇!悍妇!新婚夜你丈夫也得被你打出洞房!” 梁安戊一听,立即大怒催马去追,一众双宁营军士齐声叫好,等着看热闹。 两人不一会儿跑得没了踪迹。 孙登云骂道:“两个不知道轻重的东西!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打闹!” 董傜却低声和孙登云说道:“沙孔龙这是故意逗你姐夫开心呢!他是担心孔东家这些天一心思量这些费神的事情,从而情绪过于低落,心忧而病至,竭虑至殚精,沙孔龙也算孝顺至极。” 孙登云这才明白沙孔龙的用意,不禁有些脸红,说道:“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话多,还喜欢弯弯绕!” 孔盛东也知道沙孔龙的用心,脸上神色稍霁,他转身和孙登云、董傜说道:“到了太原府我们得去拜见一下李嗣源大人。你两人准备些礼物,不要怕花钱,礼物丰厚一些!” 董傜和孙登云忙答:“是!” 之后孔盛东又对身边几人说道:“到了太原府不要和任何人谈起五哥和双宁营被袭的事情。我想看看大家都怎么演!” 第139章 四方送请帖 到达太原府后,孔盛东一行人先来到诚商堂的客栈,没想到伙计说聚货坊的坊市已经差不多完工,云盛堂和宇文一族的人已经全搬到那边去了! 孔盛东等人忙又转道去坊市。结果众人到了坊市近前,都被新建的坊市现状震惊不已,经过一年多来的建造,云盛堂的坊市已经几乎全部建好,只剩下一座三层楼还没有完工。不少商家已经开始在里面做起了生意,外街人来人往显得尤其繁盛。坊市的规模比想象的更大,入口处雕梁画栋,檐角飞扬,气度非凡,内街宽敞整齐,能容得下三辆大车并行,整个坊市已经俨然成为这片商业区的核心。 众人打听到了内街拐角的一处店铺前,远远看到董界在门口和几名护卫在值守。 董界看到孔盛东等人,一边急忙迎接过来,一边喊人进去报告张风青和墨先生。 孔盛东等人依次进了铺子,又上了二楼,只见张风青和墨先生也迎了出来。 孔盛东问道:“你们什么时候搬过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为什么不住诚商堂客栈!?” 张风青拉着孔盛东到了二楼中间的一间会客厅里说道:“咱们自己有了地方总赖在乔家的客栈不好,显得咱们总想占人家便宜。云盛堂现在在太原府也是有名号的商号,我们商量在这里临时占了两间卖剩下的铺面,一间我们用,一间给宇文一族用,现在你们来了,反倒房间不够,没地方住,晚间你们还得回诚商堂客栈休息。” 孔盛东点头同意,他知道张风青的用意,也赞同张风青的做法,因此说道:“好!风清,这事你办得对!做生意最忌讳一个''贪''字,最难得的是一个‘简字’。有了贪心便开始处处要占便宜,最后财聚人散,没有好下场!而一如往常简朴更难,挣了钱还要保持住简朴难上加难,只有保持住,才能驾驭了钱,而不被钱所惑!” 墨先生在一边赞扬:“孔军使说得好啊!如今云盛堂在太原府除了四大商号风头正劲,张风青东家却和匠人、雇工们同吃、同住,丝毫没有一丝懈怠,这才使坊市的建造如此顺当!如果换作其他人,管着万贯资产,还不得天天笙歌不断,好吃好喝讲究着来!” 张风青被夸的不好意思,忙说道:“我哪里敢啊?生怕什么事做得不好,被孔哥责怪!孔哥、穆哥他们天天出身入死,比我难多了!这边的事我都管不好,回去怎么见他俩和李知行大哥?我能被李知行大哥的口水淹死!” 众人听完都笑了起来,孔盛东想谈点正事,遣散其他人,只留下孙登云和沙孔龙、董傜三人,命董傜给张风青、墨先生讲了一遍冯五哥等人出事的前后过程。张风青听到一半便咬牙切齿哭了起来,骂道:“哪家遭天杀的计算我们!五哥啊!你怎么被一帮鼠辈贼人暗害了?” 墨先生更是惊诧,他听完董傜的讲述,说道:“太原府这边一点消息也没传过来!” 董傜说道:“没传过来消息更可怕!说明贼人已经提前做了安排,故意掐断了这一消息的传播,等着我们来,看我们如何行动。” 孔盛东拍了拍张风青,劝住张风青的哭泣,说道:“风青,没事!这笔账慢慢算,我要让贼人连本带利全还回来。先说眼前的事吧!这次来太原府,我有不少事情要办,第一件是坊市的正式开业,你看是不是做个仪式,不管怎么说云盛堂的坊市在聚货坊也算规模庞大,我刚才看着已经俨然成为了聚货坊的核心。” 张风青还是没从冯五哥被杀的情绪中恢复过来,墨先生只得代替说道:“宇文禾老先生已经看了日子,在本月十二,还有六天时间,原本我们已经给云州上泉镇总号送了信,没想到孔将军去了代州,不过不妨事,反正阴差阳错你们也来了。还按这个日子准备吗?” “好!还按这个日子!你们该怎么准备怎么准备,明日开始邀请贵宾吧!” “都邀请谁啊?孔军使大概说一下吧!” 孔盛东沉思了片刻说道:“四大商号全请,还有宫市使李柳大人和少监王途大人,倪家和聂家也邀请吧!不差多两双筷子!本地的官家也不能缺,我看府尹和长史也郑重邀请一下,来便来,不来咱们也不缺礼数,其他的官员你们看着请,有用的都请!还有坊市内的买主们,也都请,大家既是邻居,又是我们的顾客,无非多花几桌饭钱。” 张风青说道:“这样算来人不少!这可要花不少钱!” “该花还是要花!这会儿不是计较的时候,还有匠人头头们也另外加上两桌,这一年多能看出来宇文一族为了坊市建造下了大功夫。” 张风青又说道:“四大商号还不知道哪家背后给我们使坏呢!真不想请祁家和钱家的人!” “不请来怎么看得出谁是坏人呢!?不要意气用事,面上的事还要过得去。请的人全写请帖送过去,显得隆重一些。”孔盛东吩咐道。 张风青只得点点头,又建议道:“乔家多请几人吧?这一年多来人家没少帮忙!” “好!还有谁你和墨先生商量着请吧!” 墨先生在一边一一记下后,孔盛东接着说道:“明早派人去问问李嗣源大人在不在太原府?宅子在哪里?我先得拜见一下这位老将军!” 墨先生不假思索回答道:“李嗣源大人在太原府,他刚刚被晋王从南线抽调回来,听说另有任用安排。现在晋王亲自在南线指挥作战,战事进展也很顺利,这几战打下来晋王已经坐稳了王位,河东道军民已经认可了晋王的能力。” “好!墨先生在太原府的活儿干得不错!后天我要去拜访一下李嗣源大人,墨先生可知道李嗣源大人喜好什么,看看准备点什么礼物合适。” “孔军使,前几日太原府的宝器阁摆出来一对参差剑,真是好东西,隋代名家所造,只是价格高一些。不过对于李嗣源这样的武将,见了肯定爱不释手。” “参差剑?要多少钱?” “一长一短两把宝剑,左右手配合着使用,开价五百贯!”墨先生说完还不由咂了咂舌头。 众人一听价格不由惊了一下,五百贯可以在太原府买一座小宅子! 孔盛东思量片刻说道:“去买回来!和卖家再商量商量价格,想法子压一压价。” 第140章 宝剑卖英雄 第二日下午孔盛东正养足了精神准备出去走走,墨先生和孙登云、沙孔龙笑呵呵进了诚商堂客栈。 墨先生见了孔盛东忙说道:“孔军使,宝剑买回来了!磨了一上午省了七十贯,快看看吧!真难得一见是好东西。” 说完,几人打开一个长布条包袱,里面放着一长一短两把银色剑鞘、银色剑柄的宝剑。孙登云迫不及待地抽出那把长剑给孔盛东看。但见那把长剑剑身有雪花般的锻造印,剑锋锐利无比,有一种寒冬般的凌冽感。沙孔龙则抽出那把短剑,短剑剑身纤细狭长,但也透出一股寒霜之气。 孔盛东虽不懂刀剑,但平日见得多,在心里暗自比较后感到这两把剑绝不是凡品,肯定值所花的买价。 连梁安戊都赞叹:这两把剑不次于师娘传给她的叫“青刃”的裴氏家传宝刀! 墨先生解释道:“这两把剑合称“霜雪”,长剑叫“雪”,短剑叫“霜”,又有‘血’和‘伤’的谐音在其中,杀气凝重啊!这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剑!大唐最鼎盛的时候铸造出来的这样的好兵刃也没几把。” 孔盛东点点头,觉得物有所值,夸奖道:“墨先生这事办得好,省下的钱能办酒席。” 孙登云摸了摸自己的长短两把刀,不好意思地说道:“姐夫!送李大人一把长刀行不行?短的我用吧?这么多年了,我都没一件趁手的兵器!穆师父有环兽长刀,梁安戊师妹有‘青刃’,连阿丙师兄那两把长短刀和梁安甲师姐的长刀也是师父请石铁匠用陨石打造的,我用的简直是废铜烂铁!” 孔盛东不知道梁安丙和梁安甲的兵刃也有来头,问道:“梁安乙的厚背刀呢?” “那是师父早年在南边剑南道打胜了比试赢回来的!师父惦念二师兄,把刀给师兄做了陪葬。”孙登云答道。 孔盛东突然想到梁安甲的长刀还在自己家里呢,说道:“要不我把你师姐的长刀给你吧!” 孙登云却一口回绝:“那不合适!师姐只留下这把刀,留着做念想吧!我可不敢要!” 孔盛东知道孙登云所想,又暗叹孙登云懂事了!犹豫片刻才说道:“也罢!短的你用吧!” 众人听完无不起哄,说孙登云捡了大便宜,到底是亲小叔子! 孔盛东却说道:“短剑折价一百二十贯!你每年还五贯,二十四年还完!如何?”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梁安戊却在一边劝说孙登云接受条件:“合适啊!宝剑难得!” 沙孔龙拍拍孙登云同情地说道:“宝剑卖英雄,小叔以后除了养家,还要养宝剑!真辛苦!” 孙登云脸上犹豫了片刻,骂沙孔龙道:“你懂个屁!使你的棒槌去吧!反正不要利息,我要了!”说完忙拿起短剑插进自己腰间,左手还不时抚摸着,生怕孔盛东反悔似的。 孔盛东含笑说道:“好!就这样定了!明日你和墨先生办个文书,钱慢慢还!不急!利息按行市我来出。” 墨先生在一边哭笑不得,说道:“孔军使真是秉公值守!不占云盛堂商号一分一毫便宜。” 众人嬉笑完,墨先生建议道:“我去买个好盒子把长剑装起来,显得隆重些。” 孔盛东也说:“好!再从商号里找块雪豹皮包着,后日墨先生、沙孔龙和我去李嗣源大人那里。登云你别去了!别让李大人认出是一对!那可有点麻烦!” 孙登云忙说:“我不去!我不去!......我在商号值守!” 到了正日子,孔盛东带着墨先生、沙孔龙、董傜和梁安戊一起去了城西李嗣源的府邸拜见李嗣源。 门房听说来的是云盛堂的东家,马上认真起来,忙进去禀告,不到半刻,出来了李嗣源家里的管家主事,这位叫李信的主事说道:“李大人知道孔东家来了很高兴,请孔东家到内堂说话!” 几人随李信穿过三进的院落,直到后面东边书房旁小厅内,只见李嗣源端坐在厅内,正在里面等着几人。 孔盛东等人忙上前叩拜。 李嗣源哈哈笑着说道:“别客气!快进来坐!我们好些年没见啊!那位穆将军如何了?这次怎么没来?” 孔盛东忙答道:“穆兄在云州坐镇值守,不敢离开。大人您最清楚,云州不太平。我这次专门来给大人磕个头,是李嗣本大人让我来的,说大人是李嗣本大人的至亲兄弟,因此来太原府必须拜一拜。” 李嗣源听完孔盛东的话心里高兴,说道:“老六不容易!这些年只他自己在北面扛着契丹军和幽州军,不过晋王已经有意让我去北线帮他,我们兄弟又能并肩作战了!” 孔盛东听完欣喜万分,问道:“大人也要去北线!?太好了!李嗣本大人在云州前线指挥作战,已经一年多没有回代州一趟!” 李嗣源缓缓解释道:“我现任着番汉兵马副总管、平章事,晋王不日会任命我兼任代州刺史,到时我在六弟身后能帮帮他,用不了几年一定会荡平北境幽州军,痛击契丹各部族!” “晋王知人善用,难得啊!两位大人合作一定会击溃契丹军和幽州军。” 李嗣源又问:“听说代州最近也有不少事?云盛堂在代州还和祁家明着来了一场商斗!?” 孔盛东答道:“什么也瞒不了大人!确实有些争斗,不过已经平息!” “哼!民生如此艰难,有人还想搞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云盛堂做得好!断了他们的妄想!”李嗣源话语里对祁家也显出不满的语气。 “是啊!北线作战全凭云、朔、蔚、代四州供给,所以云盛堂才下场阻止祁家胡来,后方民生凋敝,前面作战也不稳啊!” “好!难得你有这样的见得!老六没白在云盛堂和双宁营身上下功夫。看来你们真是六弟的好帮手!” “岂敢贪功!只是尽力帮着罢了!云盛堂的根基在云州,云州有事,我们首当其冲,唇亡齿寒不得不尽全力!” 李嗣源听孔盛东说完十分满意,说道:“好!日后有什么事情不必拘束,尽可来找我!” 孔盛东忙叩谢李嗣源的关照。之后他又命墨先生打开捧着剑盒,说道:“宝剑赠将军!这次来,我带了些礼物,其他不值一提,只有这柄剑最适合将军!” 李嗣源看了几眼躺在剑盒里的长剑“雪”,笑眯眯轻声问道:“‘霜’呢?” 第141章 拜见李嗣源 孔盛东先是一愣,继而脸上马上显出难为情的神色说道:“哎!将军大人还记得我那败给公孙良老先生的不争气小舅子吧!?见了那把短剑着了魔一样,说什么也要!还说败给公孙良便是因为没趁手的兵刃,哪怕分二十四年付钱也要买走短剑‘霜’,气得我牙痒,可是却没办法!大人知道他们孙家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我这个当姐夫的也实在没办法,只能认了!请大人千万体谅!” 李嗣源听完哈哈笑了起来,说道:“也罢!给他吧!‘霜雪’合在一起杀气太重,分开也好!不瞒你说,我早看过这两把剑,只是不敢买,太招摇!” 孔盛东忙说:“谢大人体恤!家事最难缠!我真是没办法。” “好一句‘家事最难缠’!哎!河东道的家事也难缠啊!等日后你便明白了!”李嗣源有感而发说道。 孔盛东则不敢再接口说话,他知道再问便是河东道上层的机密! 李嗣源转了话题问道:“云盛堂的坊市要开业?你不请我去?” 孔盛东忙从怀中掏出一封请帖奉上去,说道:“这不是刚才没说到这事嘛!哪能不请将军大人呢!?” 李嗣源接过请帖点点头说道:“我会去的,怎么也得给云盛堂站站台!” 孔盛东等人忙再次叩谢。 又谈了片刻,孔盛东觉得差不多了,起身和李嗣源告辞。李嗣源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将众人送出小厅,他低声说了句:“太原府的破事也不少,小心些应对。” 孔盛东忙点头再次谢过。 回了云盛堂在坊市的铺子,张风青说道:“请帖送得差不多了!还有些完工开市的仪式需要议一议定下来。” 孔盛东却说:“这些我不管,你和宇文禾老先生商量着定吧!老先生办这个有经验,我只负责接待贵宾。还有,请乔东家帮忙派些人手过来,到时场面别乱。” 张风青说道:“好!你既然已经这样定了,那我们几人商量着办,乔家我亲自去一趟。” 墨先生建议道:“是不是也需要和巡城兵马司提前打个招呼?请他们也派兵帮一下忙,到时来看热闹的人不少,别惹出事情来?” 孔盛东点点头答道:“好!这样稳妥一些,不要空手去请人家帮忙,来的人每人给发些辛苦费。” 张风青记下后,顿了一阵后说道:“李家的钱已经全还回去了!今日我去见了李秉、李程,李秉的气色特别不好,不过十二日他们说都要来。” “好!到时一并见面吧!反正要有一天专门应酬,都放在一起也好。” 几人又谈了小半日,孔盛东这才回到诚商堂的客栈。 进了客栈门,客栈掌柜迎上来说道:“我们乔东家和乔仁溪掌柜都在楼上等着呢!快请孔东家上楼。” 孔盛东忙上楼到了二楼那间大堂屋。 堂屋门开着,只见乔山公和乔仁溪二人正在一起说话,孔盛东忙上前施礼说道:“这两天事情多,没去拜访二位,没想到你们亲自来了,罪过!罪过!” 乔山公呵呵一笑说道:“知道你事情多,所以我们自己上门找你。怎么样?事情定的差不多了吧?” “差不多了!离十二日还有两天,再准备些给贵宾的礼物,安排好晚间的宴席便没什么,原想到日子我们好好聊聊,没想到你们今日来。” 乔山公压低声音问道:“听说云盛堂的商队在去代州的路上遇袭,你不说我也不好问,不过自家人还是多替你们担心一些,这事可有什么说法?” “哎!我五哥遇袭身亡!我们和贼人结下了死仇,等着查明后,来日报仇雪恨呢!” “可有什么线索?” “没有!不过有些怀疑罢了,谈不上线索,不过假以时日一定能找到贼人的线索。” 乔山公叹了口气说道:“树大招风!我们做生意的真是没法避免!生意小了被人欺负,生意大了被人惦记!没办法!但愿早日找出真凶替你五哥报仇!” 孔盛东答道:“谢谢乔东家上心!日后我们两家还要多注意,不能给贼人留下空子!” 乔山公不由再次叹息,说道:“哎!你说得对!早些年如果我多防着些,也不会让几个孩子死于非命。如今我老了,每每想起后悔不迭!” 孔盛东知道乔山公越老越希望子嗣们能多一些,可是如今却事与愿违,差点绝了后,陪着也唏嘘了好一阵。 乔山公转了话题又问道:“坊市的生意正式开了以后,事情也没多少,云盛堂是不是考虑在太原府也安排几个人常驻,你知道,现在两边大战,有了第一手的消息生意做起来才稳妥。” “已经安排了。剩了间铺子准备开了茶馆,也不指望挣钱,反正以后来了有个落脚点,不能总住在你们客栈!” 乔山公笑着说道:“咱们彼此之间客气什么!用不着这样!对了!今日来还有一件事情要告知你!看云盛堂有没有兴趣?” 孔盛东忙问:“什么事?” 乔山公缓了缓说道:“河东道这几年两边开战,各州给太原府的钱税收缴时有中断,各州刺史常常临时从商号暂时筹钱救急,因为数额大,其中的短期利息数目可观,原来这门生意一直由钱家在做,现在我和李家商量想分一杯羹,孔东家有没有兴趣,我们一起做?如何?” 孔盛东在片刻间心中盘算了几番,他诚恳说道:“生意是好生意!只是这种生意本金需要的量特别大,我需要和几位主事商量一下,不能我一个人说了算。此外这件事会影响到钱家的利益,我们这样明着抢生意,会不会引起其他的问题?俗话说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我们一旦下场,那和钱家不就公然撕破脸皮了吗?” 乔山公捋着胡须听完孔盛东的话,说道:“这事不急,你们理应好好商量。至于钱家,恐怕我们不做他的生意,关系也好不到那里去!单说代州的事情,四大商号已经泾渭分明分成了两个阵营,迟早也要掐起来!” 孔盛东也不得不同意乔山公的说法,但是沉默片刻后他说道:“一切等十二日的事情完结,我回了上泉镇和几位主事谈完再定,请乔东家体谅!” 乔山公呵呵一笑说道:“不急!这个自然没问题!” 第142章 一群老狐狸 这年十一月十二日,云盛堂在太原府的坊市正式建造完成并隆重开业,当天坊市四个门口上架起了彩灯牌楼,入口用红绸布绑成了红花,拦在街口,单等时辰一到便打开。门口外已经聚集了大批看热闹的太原府百姓,云盛堂提前几日已经对外宣布,今日整个坊市内的货物全部九折出售,差额部分由云盛堂给各商号补足。 到了辰时末刻,街口里传来震天爆竹声,接着由宇文禾和张风青两人各持一个鼓槌,一起连敲了左右两边两面三尺见方的铜锣,宣布坊市开市,坊市正式开始对外营业。百姓们从四面的入口蜂拥而入,坊市内的街道上立即人头攒动,叫卖声此起彼伏。 孔盛东和一众来宾站在东边的三层楼上看着拥挤的坊市街道。乔山公喜形于色和李程说道:“看这生意多好!聚货坊真是块风水宝地!” 李程也频频点头,回复道:“还是乔东家有眼光,和云盛堂这次的合作堪称妙手,短短一年多时间这件大事便做成了!” 乔山公笑着回答:“还是年轻人有魄力!敢想敢做,我年龄大了,少了好多锐意和进取的勇气,不值一提啊!” 孔盛东听到二人的交谈转过身说道:“没有你们两位的支持,云盛堂做不成这事,归根到底是你们两家成就了云盛堂!” 这时钱家家主钱梧贤和祁家二东家祁林也并肩走了过来。 祁林刚刚在代州被云盛堂斗败,神色中明显有些不服气,反倒是钱梧贤一派大家风范,拱手说道:“祝贺几位东家大功告成!这一次挣不少钱啊!以后云盛堂也来太原府做生意吧,大家一起来热闹!” 孔盛东忙答道:“云盛堂的根基在云州,这次的事情正赶了巧,适逢其会,所以才赶着挣了点钱。希望钱东家和祁东家以后看在我们都在河东道谋生路的面上,手下留情啊!” 孔盛东这话一说完,祁林和钱梧贤脸色舒缓自然了不少,钱梧贤说道:“这话说得严重了!孔东家有乔、李两家在身后帮衬,谁动云盛堂也得三思而后行!云盛堂和倪、聂两家都是这几年新崛起的后起之秀,河东道如果多几家你们这样有做为的商号,晋王的成王之道也会更顺遂,打仗打得还不是钱粮人丁,有钱粮人丁猜兴旺。” 李程听完钱梧贤的话,笑着说道:“还是钱东家格局大,是啊,河东道越强盛我们的生意越好做,我们也盼着晋王和河东军在南北两线继续取胜,多缴获战利品,这样于我们更有利。说点不好听的,河东道真要遇到难处,缺钱少兵时,还不是要压着我们出血啊!” 几人听完也全都点头认可,作为河东道的顶尖商号,他们每一家都分摊了巨额的军需供给。 而在另一边的宫市使李柳和殿内少卿王途却脸上挂着笑容听着四大商号东家们的谈话,两人轻声笑了笑说道:“这个谁也没办法!自古为商不都是这样,国家缺钱了不是和百姓要就是和商贾要,百姓逼得急了会造反,没听说过大商贾造反的,压一压总能压出些油水,河东道老少两代晋王鼓励民间经商贸易,不就图个钱粮供给嘛!不然这些年连年征战,河东道早掏空了!诸位不知道吧?大梁国的日子也不好过,朱温现在骄横跋扈,挥霍无度,大梁国四处征讨,钱粮接济不上来,今年市税还要涨,两相对比之下,可见两代晋王制定的鼓励贸易政策有多英明,按照这样下去,晋王早晚必然打败梁国。” 李程仗着和宫市使李柳私下关系不错,苦笑着回答道:“大人说得倒是清楚。可是哪有无本之木、无源之水?我们四大商号也不是挖不倒的树,每年挣的钱大半还不得交到官家。说出来不怕两位大人笑话,我们李家的吃喝用度一个劲往下减,今年还打发了不少伙计。” 李柳还没说话,王途却问道:“今日为何没见到贵兄李秉啊!?这样的场面李秉为何不到?” 李程答道:“李秉兄有急事要去处置,前日离开太原府去了南边。我们讨生活也不易,一年到头顾不上家里,尽往外面跑。” 孔盛东在一边静静看着这群人精斗法,他听李程说完这些,这才说道:“诸位一会儿我们进坊市走走,中午云盛堂在诚商堂客栈安排了酒席,大家都在啊!我们好好聊聊,和气生财嘛!” 李程看孔盛东这样说,和乔山公说道:“孔东家城府愈发深了!和祁家刚刚斗了一场,还请祁林来,还说要和气生财,了不得啊!” 乔山公看着孔盛东,仔细观察了片刻,幽幽说道:“这才几年时间,这孩子真是越来越老辣!言谈间竟然完全看不出痛失义兄的悲伤来!” 李程听乔山公说完,脸色微不可察地抖动一下问道:“看来我们李家得到的消息是真事!双宁营遇袭,孔东家最亲近的义兄惨死。乔兄,你说是不是那两家在捣鬼?!”说罢,李程撇撇嘴示意乔山公看向祁林和钱梧贤。 乔山公摇摇头不知可否,低声回问:“看来李家上下认定了主谋不出祁、钱两家?” 李程点点头,缓缓说道:“钱家早已经知道我们也要开钱庄的事情!你看钱梧贤装得多好!他心里一定恨死了我们!云盛堂很可能成了出气筒。乔东家你和云盛堂关系匪浅,可要私下劝说孔东家提高警惕,不能再让人钻空子。” 乔山公正要回答,听到有人远远喊道:“李嗣源大人到!” 孔盛东心里正暗骂这群老狐狸演技超凡脱俗,不流于表面,看不出痕迹,听到李嗣源来了,忙收了心神,转身去迎接李嗣源。 众人急忙到了楼梯口迎接,而李嗣源已经沿着楼梯缓步走了上来。 李嗣源面带笑意上楼和众人打了招呼,朗声说道:“云盛堂坊市的生意真不错!买地时谁能想到可以建造这么多小商铺卖,一年多便拿回了本金和利润,河东道如果多几家云盛堂就好了!晋王也不用愁着到处募集钱粮!” 李柳和王途等人虽然也是河东道官员,品级也不低,但是在李嗣源面前不论资历和官阶相差太悬殊,两人急忙带着众人上前施礼。 孔盛东靠近了一步说道:“多谢将军夸奖,难得将军赏脸,午间一定要喝两杯!” 李嗣源傲然说道:“喝两杯便喝两杯!喝酒总比打仗容易吧!呵呵!” 第143章 己庚二人组 在众人簇拥下,李嗣源带头,所有宾客一起在坊市里走了一圈,一路由宇文禾充当讲解,给众人讲着坊市的建造过程中的各种趣事。之后眼看时间差不多,张风青招呼众人又去了诚商堂客栈,全部按照座次安排坐定后,宴席随即开始。 这顿饭吃了一个多时辰,四大商号的几位东家都喝了不少酒,互相恭维迎合着,在外人看来好像他们真是多年的好友,互相之间没有一点戒备和敌视。。 在钱梧贤的劝说下,孔盛东和祁林甚至还一起喝了三杯酒,以示冰释前嫌。宾主众人无不相见恨晚、相谈甚欢! 直至酒宴结束,陆续送走宾客,张风青过来扶着有些醉意的孔盛东问道:“演的累不累!?” 孔盛东面无表情答道:“累!真他娘的累!这种应酬最折磨人!明明都是心怀鬼胎,还得一起称兄道弟!” 张风青轻轻点头表示理解,说道:“没办法!我一想到这些人中有人设计杀害了五哥,一点应酬的心情都没有,幸好你在!” 孔盛东拍怕张风青说道:“这顿酒不白请他们,看了这几人的表演,我心里已经大概有数。我也要给他们编个网,把这几只老狐狸都困住,让他们原形毕露。” “孔哥,我信你一定能做到!”张风青回答。 在太原府又住了两日,孔盛东担心上泉镇那边的事情,命墨先生和董界在太原府留守,他带着张风青和众人急匆匆又赶回了上泉镇。 穆有粱见了孔盛东问道:“可有收获?” “有!我大概有了判断,只是缺少关联证据,还需要证据来佐证!” “这件事你好好想,弄清楚了告诉我,我只负责杀人!证据不证据的于我而言不重要。”穆有粱不想费精神和孔盛东一起想这些事,只是干脆把杀人的活儿揽走。 孔盛东苦笑几声,他知道穆有粱说的是真心话,为了给冯五哥报仇,穆有粱才不会被证据困住手脚。 孔盛东又问:“人手补充的怎么样了?我们和这群人斗,手上没人可不行。” 穆有粱叹了口气说道:“你走这几日发生了几件事,有好有坏,不过人倒是补了几个。” 孔盛东忙问:“有什么好事?还有什么坏事!” 穆有粱指了指安仁,示意安仁来说。 安仁上前说道:“先说坏事,津河镇那边出了事!安旺给上郡凤翔军驻军送了一趟货物,没想到凤翔军驻上郡的将军压根不想给钱,送去后直接抢了货物,把商队赶出了上郡城。这次损失足有七八百贯,安旺很是自责,特地写信来请罪,请东家们惩办。” 孔盛东听完眉头略微挑了挑说道:“这事不要过于苛责安旺,他也是想帮云盛堂多挣点钱。安旺做事一向谨慎,知行,你写个回信口头上告诫他日后多注意便算了,他在津河镇不容易,我们当东家的不能要求掌柜们一点错误不犯,除非不干活儿,干的活儿越多,越容易出差错。” 李知行点点头说道:“你没回来前我也是这样想的,已经提前写好了信,等你回来定夺后,让孙大哥下次带着商队送货时一起送过去。” “说说好事吧!我想听好事。” 安仁接着又说:“派去津河镇的善堂子弟,有两个打出了名堂,穆东家已经为他们起名梁安己和梁安庚,准备调回来专门负责跟着商队外出,弥补五哥和王豹的空缺,孙大哥也能轻松一些,这些天孙大哥几乎一日没停歇,来回押运货物四五趟,只有汪武能帮帮忙。” “这确实是好事!善堂终于又有人顶了上来!”“为何穆兄显得并不高兴?” 穆有粱难得显出不好意思的神态,说道:“哎!如今我忙,善堂那边由着阿丙授徒,结果教出两个四不像来,这两位可和其他人不一样!” “能有什么不一样?” 安仁笑着说道:“确实不一样!梁安己是个七尺半的魁梧壮汉,身高力大,使的武器竟然是铡刀,在关内道为保护云盛堂商队曾经与劫道豪强匪徒激战,以一敌六,斩杀五人,堪称侠客中的异类。” 孔盛东听完惊得一愣,心里不由想象着这位如山般的壮汉模样。他不禁好奇又问:“另一位呢?” “哎!这位更有意思!身高五尺多点,机敏如猴,使用的兵器更特殊,是镰刀!手柄处还拴了六尺长的细链子!” 孔盛东不等安仁说完呵呵笑了起来:“行了!不用说了!就冲人家这武器也不是俗人、庸手!穆兄,这两位是人才啊!” 穆有粱干咳一声,说道:“哎!他们的路数和本门所授真不一样!也不知道阿丙怎么教的?他们怎么练的?真是愧对先师!” 孔盛东忙宽慰道:“哎,话不能这样说!也许这两人将来不落窠臼,能自成一派呢!这不是教徒弟的最高境界嘛!穆兄,心宽些!好歹这两人还用刀呢!铡刀和镰刀也是刀!对吧?” 穆有粱白了孔盛东一眼,骂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等着看我的热闹!” “哪里会呢?穆兄多心了!”孔盛东一边说,一边乐呵呵看着穆有粱。 “还有一件好事!穆东家给原来的几个故交好友写信,请他们来双宁营帮忙。别人没来,来了一对兄妹,一个十八、一个十九,算是穆东家的师侄和师侄女。”安仁继续汇报。 “哦?穆兄,这两人什么来路?可靠得住?”孔盛东问道。 “应该靠得住!这对兄妹是我一位周姓师兄的孩子。前两个月他们的父母在江南西道先后病逝,这两个孩子正不知何去何从,如何生计,我的信却辗转到了他们家。他们觉得是上天给了暗示和出路,干脆变卖了微薄家当,直接从南边过来找我。我试了试,根基好,武艺不错!” 孔盛东拍着手说道:“真是好事!一下得了四个可用之人!穆兄不瞒你说,我最头疼手里没好手!太原府那几个老狐狸不好对付啊!他们哪个手里都有私军,再加上临时雇佣的江湖杀手,着实不好对付。墨先生调查到钱家便养着一百多死士,各个武艺不俗,不好对付啊!” 穆有粱坐下恢复了心情,说道:“你也该见见这四人!我师侄和师侄女叫周川和周渝,我准备让他们留在上泉镇跟着冯英负责三个商号的安全,冯英这段时间又要过问生意还要做护卫,忙得不可开交,沙孔龙和梁安戊跟着你,孙登云随机抽调吧!” 第144章 川渝两兄妹 第二日一早,孔盛东起来后,正在院里逗着从善堂回来的孔聪和“小黑猪”玩闹。冯英带着四人进了前院,冯英说道:“孔叔,我把人都带来了!您见见吧!” 孔盛东正要和四人依次认识一下,孔聪却恼怒说道:“我总也不回来!回来还时常见不到爹爹,爹刚才说要给我讲故事,这会儿就不算数了吗?” 孔盛东近几个月和孩子见得确实少,对这个孩子的成长也关注得少,因此心存歉疚,这次见孔聪长高了,而且听话,他不忍失言,只得对冯英等人说道:“你们稍等!我给孔聪讲个故事,讲完再和你们谈。” 说完,孔盛东坐到沙孔龙搬来的椅子上对孔聪说道:“给你讲个故事,听完了快去找你娘,不能扰乱我办事。” 孔聪认真点点头,抱着“小黑猪”坐到了台阶上一块布垫上等着听故事。 “在远古的时候,天上有十个太阳......”孔盛东低声起了头。 远处的四人毕恭毕敬都站在厢房的屋檐下等着和孔盛东说话,只有周渝稍微离得近些,她不由童心大发,侧耳也听起了孔盛东给孔聪讲故事。 “在远古的时候,天上有十个太阳......天气太热,百姓地里的庄稼都被晒死了。有一个叫后羿的神箭手,看到百姓的疾苦,十分同情,拉弓射箭要将太阳射下来,他使出平生所学,连射九箭将九个太阳射了下来。剩下的那个太阳一看,扭头便跑,后羿忙喊来特别能跑的邻居夸父,让夸父背着他追太阳,夸父背起后羿去追太阳,眼看快追上时,后羿弯弓搭箭,射出了一箭。可是因为夸父跑得快,跑得太颠簸,后羿这一箭射歪了,一箭把天空射了个窟窿!” 孔聪摸着“小黑猪”的头,竟然听得入了神;而周渝也听得有趣,竖起了耳朵更加专注起来。 孔盛东接着讲道:“天被射了个窟窿,于是从窟窿里吹出罡风,还夹带着风雪,盘古大神见到后,忙喊‘谁来帮忙啊!我好不容易开天辟地,却被人射破了天空,百姓要遭殃啊!’女娲娘娘被盘古的叫喊声从午睡中惊醒,于是从东海里取出五色石,举到窟窿边填补住了窟窿。可是女娲娘娘记性不好,多取了两块石头,正好剩了下来。女娲娘娘把多余的这两块五色石头放到了一块平原上,这两块无色石立即幻化成了两座大山,一座叫太行山,一座叫王屋山,正好把河东道东西围了起来。” 孔聪在善堂已经读过了几本书,知道这几个典故,可是此时他的知识体系已经彻底被颠覆,出于好奇他不由着急地问:“后来呢?后来呢?” 周渝则彻底听糊涂了!她的父母闲暇时也教过、讲过《山海经》和《列子》里的故事,但杂糅成这样的她真没听过,心里也暗暗想知道‘后来呢!?’ 孔盛东听孔聪问完,呵呵一笑,继续讲道:“这两座山交界的地方住了一户百姓,家里长辈的名字叫愚公。愚公很不高兴,因为家里出入的道路都被山给挡住了。于是愚公将家里人召集起来说道‘我们要把山移走!不然以后去关内道和河北道买东西、卖货物太不方便。’全家都听愚公的,于是开始一起动手挖山。愚公有个邻居叫智叟,智叟见愚公领着全家挖山,劝说道‘山这么大!你移不走,辛苦一天你看才挖了多少!我看你停手吧,早点回去吃晚碗!’愚公听智叟说得有理,召集家人说‘那咱们回去吃晚饭’!” 周渝靠上来和孔聪不由齐声问道:“山不移了?不是天神把山搬走了吗?” 孔盛东笑呵呵说道:“哪有天神帮忙啊?天神如果帮忙,河东道这两座山早该搬到朔东和雍南了!孔聪啊你该去吃早饭了!要听人劝,听人劝才能吃饱饭!你看愚公多听话!快去吧!” 此时沙冬蝶正好出来找孔聪,孔聪挠挠头,一副不舍的样子,轻声说道:“既然智叟说得对,那我听话去吃早饭!” 孔盛东挥手让沙冬蝶带走孔聪和“小黑猪”,这才转身看向有些不知所措的周渝。 孔盛东上下打量了眼前这位少女片刻,见她长得苗条白皙,五官端正标准,脸庞上有一股英武之气,容颜也很出众。 这时冯英见孔盛东打发了孔聪,带着其余三人也到了孔盛东的面前。 孔盛东不由转眼先去看传闻中的梁安己和梁安庚,果然和安仁说得一样,两人站在那里都显得与众不同。 梁安己身高马大,背后背着一柄用皮革裹着的铡刀,那把铡刀放在他的身上,根本显不出巨硕,反倒很协调;而梁安庚身材瘦小,脸型尖瘦,却一副机灵模样。 孔盛东心中暗叹:阿丙啊!你真会教徒弟!难怪穆兄那样的反应!呵呵。 孔盛东问道:“你们怎么都穿土布衣服,双宁营不是有皮甲吗?哎.....我明白了,大概一个太大,一个太小!沙孔龙你让云东县咱们的铺子给他俩专门做两副吧!总不能无甲衣上阵!” 两人听到孔盛东的安排,忙上前说道:“谢谢东家!” 沙孔龙答道:“好,不过恐怕他们要和我去一趟云东县,不然没尺寸!” 孔盛东点点说道:“稍后去吧!一会儿你们二人去南货铺找李知行东家,从今以后各自负责一队商队的押运,具体的事宜由李知行东家安排,切记,一切以自身安全为前提,打不赢可以逃,人比货重要!” 梁安己和梁安庚对视一眼,呵呵笑着说道:“东家,知道了!谢谢东家!” 沙孔龙上前带着两人出门去找李知行。 孔盛东又看向周氏兄妹,见周川也是一副好面孔,身材挺拔,英气逼人,长相和周渝有些神似。 孔盛东说道:“以后你们二人跟着冯英,帮他护卫上泉镇上我们的三家商号,总号和车马店周川去,南货铺让周渝姑娘去。” 周川、周渝忙上前说道:“我们全听孔东家安排。” 孔盛东又问道:“你们现在住在哪里?” 冯英答道:“他们刚来不到十天,暂时住在车马店的客房。” 孔盛东说道:“周川在那里方便,正好看着车马店,周渝搬到我五哥前院吧,正好顺便护卫我五嫂和侄子冯虎。” 第145章 清高读书人 冯英答道:“好!这样安排好!五叔家离南货铺也近一些,两边好照看。” 孔盛东又问冯英,“听说最近你很用心,生意上也能出力帮忙,很好!这才是冯家人的样子!” 冯英脸红了一下,说道:“孔叔知道,我不如登云身手好,总想着能出多大力便出多大力,不能辱没了我爹和孔叔的名声。” 孔盛东听完心里高兴,又问道:“来的怎么早,你吃早饭了吗?” “没有!一早不少事,想着一会儿去街上吃呢!”冯英回答。 孔盛东起身说道:“走!今日和我一起吃吧!咱们去街上吃。”说完喊了梁安戊,带着冯英和周氏兄妹一起出了宅子。 孔盛东问冯英想吃什么。 冯英答道:“孔叔,我什么都行!” 孔盛东转身问梁安戊:“这几日镇上有什么吃早饭的好地方?” “新开了家驴肉汤馆,味道非常可口,只是老板人不好,吝啬之极!舍不得给客人多盛一点驴肉,天天因为手抖和客人吵架!”梁安戊抱怨道。 孔盛东呵呵笑了起来,说道:“你是嫌人家给的你少还是你饭量太大!” 梁安戊振振有词说道:“我都吃不饱!男人们更吃不饱!不信你问冯英!” 周川和周渝第一次和孔盛东等人一起出来,不敢多说话,可是见到孔盛东和梁安戊如同家人般对话,知道孔盛东不是个难以相处的东家,不禁为来上泉镇这一决定而庆幸。 冯英却笑着说:“我差不多能吃饱,只是那家店贵一些,平时不怎么舍得去。” 梁安戊狠狠瞪了冯英一眼,却没敢和这位师兄多顶嘴。 众人谈笑着到了镇子中间的驴肉汤馆,见店铺不大,人不少,却也干净,孔盛东虽然路过几次,确实没吃过,所以进来便给每人点了一碗驴肉汤、一个麦饼和一份腌制野菜,他还专门让老板切了两盘驴肝肺。 五人等一桌客人离开,一起坐到一张长条桌边上准备吃早饭。 那位四十多岁的老板认出了梁安戊,看几人以孔盛东为主,大概猜出了孔盛东的身份,这次端上来的驴肉汤里明显多了不少肉,梁安戊低声哼哼了几声表示对老板的做法十分厌恶。 几人尝了几口,都说不错。 孔盛东问周氏兄妹:“你们吃得惯吗?” 周川答道:“我父亲是关内道人士,吃得惯!”周渝则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几人吃完后,孔盛东起身问道:“多少钱?” 老板赔笑说道:“二十五文!” 孔盛东心说确实不便宜,但还是伸手去取钱袋,摸索了两下,他想起出门急根本没带钱袋。 孔盛东一下愣在那里,不由转身看向梁安戊。 梁安戊退后一步缓缓说道:“我是护卫保镖,可不是管家主事,随身不带钱。” 孔盛东呵呵一笑,看向冯英,冯英正要掏钱时,孔盛东远远看到李知行走了过来,他忙按住冯英的手,转身喊李知行:“李兄,来这里!”然后和老板说道:“再来一份驴肉汤和麦饼、腌菜。” 李知行走上前刚要说话,孔盛东向周氏兄妹说道:“这位是李东家,你们都见过吧!上泉镇有名的读书人,偏偏还算得一手好账!人品贵重,乐善好施,常常扶助镇上老幼,难得的好人啊!来,李兄快坐,我请你吃早饭,都替你点好了!” 这时那位老板适时给李知行也端来了驴肉汤和麦饼、腌菜。 李知行被孔盛东在晚辈前面一阵夸奖,心里有些飘,也不好意思说什么,摆摆手坐下来准备吃饭。 孔盛东却和李知行说道:“我们吃好了!李兄慢吃,一会儿南货铺见。” 说完领着四人和李知行抬手告辞,转身离开了驴肉汤馆。 李知行坐下喝了一口汤,觉得入口新鲜,正要喝第二口,他突然想到什么,抬头问老板:“他们没付钱吧?” 老板笑着点点头。 李知行放下筷子想喊已经走出三十步外的孔盛东,但碍于刚才孔盛东对自己的吹捧,不好意思在晚辈前找孔盛东要钱,只能叹口气骂道:“又上了这狗东西一当!哎!清高害死人啊!” 孔盛东等人回到南货铺,他对冯英说道:“去吧!好好带着这对兄妹,有他们帮忙你也轻松些!” 此时周川和周渝已经对这位主事东家的行事风格大概有了了解,忍着笑和孔盛东施礼告辞。周渝还偷偷多看了看这位号称身价万贯的东家,但是却怎么也觉得和她想象中的富豪不太一样。 孔盛东带着梁安戊进了南货铺,梁安戊低声说道:“哎!早知道多吃一份!还是个半饱!” 孔盛东摇摇头也低声说:“安戊啊!你再不控制一下饭量,我都快养不起你了!将来谁敢娶你!” 梁安戊却不以为然,答道:“东家,亏你还是有钱人,怎么能这样说话!?多伤人自尊啊!” “为了自尊,那你少吃点!” “吃多少饭和自尊没关系!”梁安戊很硬气地回答。 “那和什么有关系?” “和实力!”梁安戊的回答还是那么硬气。 李知行回到南货铺的时候,安仁告诉他孔盛东又去了双宁营驻地善庄,说是要和李义商量事情。 李知行心里再次暗骂:为了三十文钱能逃那么远!哎!真是不发财天理难容啊! 感叹完,李知行进了内堂,开始翻看各处送来的账目和信件,当他细看一本账册时,突然神情紧张了起来,片刻后他喊道:“安仁、安仁,你快派人把孔东家追回来!” 安仁跑进来说道:“早上的事梁安戊和我说了!两位东家,为了三十文钱不值当这样!还要我们跑着去追孔东家回来,孔东家已经走了有一阵儿!” 李知行被气得起了身,骂道:“你知道什么啊?让你去就去!真有事!” 安仁这才知道李知行不是为了早饭的事,忙转身出去派人去追。 李知行坐下后不禁自问:难道在安仁眼里我也是个贪财的人?那我怎么没攒下多少钱呢?按说也挣了钱,为什么记不住都花在什么地方。 第146章 贼人露马脚 安仁派出的伙计在善庄东面追到了孔盛东等人,孔盛东听说有事,只能急忙又返回上泉镇。 梁安戊问沙孔龙:“不会是诓骗我们回去吧?李东家虽然心眼小,可早上的饭钱也没多少啊!?” 沙孔龙回答道:“谁知道呢!他们几个东家关系好!互相耍闹也是常有的事情。不过今天看着不像!” 等孔盛东回到南货铺,李知行先给了他一本账本看,并且指出了其中存疑的交易,接着又取过来两本账本,也交给孔盛东看,同样指出了其中的疑点。 孔盛东看了几眼便马上明白李知行为何着急。 李知行说道:“从上泉镇云盛堂总号和云州云盛堂分号每月分别买走的硫磺和硝石看上去数额不大,但是幽州的这家商号却很可疑,他们还从代州云盛堂分号也买这样的货物,看着便是要制造火器,河东军和幽州军眼下在开战,假如这些账册被心怀不轨的人汇总到一起,我们云盛堂很可能要担着资敌的罪名。” 孔盛东听完说道:“幸亏你仔细!一般人即使看账本也不会记得几个商号账本上的货物买卖,这事也就你能做到!不过,这事不见得是坏事,我觉得如果顺藤摸瓜也许能佐证我的一些判断。” 李知行略一想明白了孔盛东的话,问道:“你准备派谁去跟着这条线?看来你也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难道和五哥的死有关系?” “不好说!只是事情哪能这样巧!这明显也是在给我们设局,留下一手暗棋拿捏我们的命门。只是贼人没想到,你能把账本当作《诗经》看!还能记住各项的往来数量。让孙登云和沙孔龙去吧,让他俩去一趟幽州,看看能不能找出这家商号把货物卖给谁。你还要提前写个塘报给李嗣本大人备案,就说我们故意放长线,要挖出这家商号的背景。” “眼看还有一个多月过年了,登云和沙孔龙出去这趟肯定苦,说不定过年都回不来。”李知行听完孔盛东的奉承笑着说道。 “让他们去吧!百炼成钢嘛!年轻人正是需要锻炼的好时候!顺便帮我们探探路,幽州和洛阳、长安我们迟早要去。这一趟也许能帮我解决不少疑问,说实话我就怕对手不动,他们一动反而有利于我们找到破绽。这一招是幕后之人故意隐藏的后手,准备以此给云盛堂泼脏水,故意给我们找麻烦,然后逼着我们乱了方寸,扰乱我们的视线。” 李知行略想了想后,试探地问:“看来你对你五哥的事情已经有了基本判断,能和我说说吗?” 孔盛东却答道:“还不到时候,我要等他们回来后,再看看董傜那边的情况,才能做出最后判断。” 李知行知道涉及的事情太大,因此也不再多问。 孔盛东让安仁将孙登云和沙孔龙叫进来。孔盛东对两人说道:“明日你们随商队出发先去宣州,再去幽州,去调查清楚幽州城内北优堂商号的幕后老板是谁,以及他们的货物走向。” 两人听完,先是一愣,继而都露出兴奋的神色。 李知行不由感叹:真是年轻人!一点过年和家庭的负担也没有。 孙登云问道:“我们需要在幽州待多久?” “不需要待多久,只要查明了这两件事,即可回来,尽量在过年前回来。路上要商量着行事,不能莽撞!登云切记不要随意出手,毕竟在别人的地盘上。”孔盛东反复叮嘱道。 孙登云连忙答道:“好!我知道了!查清事情,尽早回来!” 孔盛东点点头,走到孙登云身边说道:“一切小心为上,去吧!” 孙登云点点头和沙孔龙两人乐呵呵走了出去。 李知行看着两人离开,说道:“咱们安排过年的事吧!今年盈余不少!但是我建议不要太铺张浪费,毕竟不是每年都像今年一样能收入这般丰硕。” “这些你看着安排,只是今年要多给善堂那边送些东西,这两年善堂损失不小,穆兄和阿丙知道我们缺人手,咬着牙给我们又送来了梁安己和梁安庚。” “好!这个我明白!” 到了腊月二十五,李知行和孔盛东陆续安排完了过年的事宜。 两人心里却都有些焦急,因为孙登云和沙孔龙一直没有消息,人也没回来。 腊月二十八,孔盛东、穆有粱、李知行和张风青全都到了上泉镇,孔盛东将冯大嫂和孙二嫂全部接到了上泉镇五嫂家过节,连孙登云和冯英的媳妇李明珠和李明玉也一起接了来。冯五哥的宅子里一下来了这么多人,马上便热闹了起来,加上一群孩子在院里叽叽喳喳,顿时有了过年的气氛。 下午时,安仁微笑着进南货铺禀告道:“登云和沙孔龙已经回来,正在看望几个长辈,待会儿马上过来!” 孔盛东的心这才放心,稳稳喝了几杯茶后,孙登云和沙孔龙一起进了南货铺内堂,两人和孔盛东窃窃私语了一个时辰才离开。孔盛东的眉头舒展了好多,心里燃起了无限斗志。 没过一会儿,穆有粱、李知行和张风青听闻孙登云和沙孔龙回来,也都陆续来到南货铺。孔盛东命孙登云、梁安戊、冯英和沙孔龙把守住南货铺内外,不得放其他人进来,这才和几人开始谈论孙登云从幽州得来的消息。 孔盛东问道:“你们猜猜幽州这家商号幕后的老板是谁?” 穆有粱最先忍耐不住,问道:“是祁家还是钱家?” 孔盛东却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李家!” 众人听完无不惊骇!穆有粱忙问:“李家不是出手帮我们对付祁家和钱家吗?李家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是李家暗算了你五哥?” 孔盛东定了定神,这才缓缓说道:“其实五哥的事我从一开始便觉得不是祁家和钱家的手笔,因为云盛堂和这两家在代州的商战根本没上升到撕破脸皮的境地,何况这两家的主事不会如此不智,非要立即展开针对云盛堂的行动。代州那位郭老头看得准啊!他说‘最可能的有时反而不可能,最不可能的有时反而最可能!’李家这一手使得高明,没有明确的证据,任谁也不会轻易怀疑到李家的头上,我虽然早有怀疑,但是怀疑不能当证据,这些天连着好几件事情后,我才敢肯定自己的猜测。” 众人还是一头雾水,李知行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李家为什么这么干?” 第147章 讲什么武德 孔盛东淡淡笑着解释道:“李家迫不及待要把云盛堂和双宁营拉到他们那一边,所以需要趁着云盛堂和祁家、钱家在代州碰撞后,马上制造事端,让云盛堂和祁家、钱家的矛盾、猜忌更深,这样才有利于拉拢我们。你们几位可能不知道,现在四大商号中,祁家和钱家抱团,而李家和乔家抱团,双方的总体实力上,还是以祁家和钱家为上,尤其钱家,实力可以用深不见底来形容。而与李家结盟的乔家却不容乐观,尤其在晋王上位前后,表现极为不佳,这大大影响了乔家的发展,拖累着李家的步伐。” 众人听完孔盛东的解释,这才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张风青问道:“可是云盛堂明面上还是依附在乔家和李家联盟这边啊!李家真下得了手?不论局内还是局外人,谁能猜出来!你怎么想到的?” “哎!我先假设四家全是贼人,然后一家一家排除。最后没想到应验了我的猜测,据登云说,幽州那家商号腊月十二运了一笔钱去太原府,送到了李家在太原府远郊的一座私宅里。还有,早两年董傜派进李家的线人,虽然还不能够接触李家的核心机密,但是却发现李秉前些天受了伤,所以才没有出现在坊市开市的庆典上,而且受的伤是箭伤,由此我想以我五哥的一贯做法,必然是上来便想击杀包围他们商队的贼首,只是没有成功罢了。试问一家商号的东家什么时候能负伤,只有亲自动手办大事时,才会出马吧!这些事凑在一起,加上我的猜想,应该八九不离十!” 穆有粱一拍大腿,骂道:“好一出贼喊捉贼!风青回来和我说,李程与乔山公私下交谈被他安排的仆役听到,原本还以为可以排除了李家的嫌疑,原来是将嫌疑全数推到了祁家和钱家身上!” 张风青愤然骂道:“李程真是个狐狸啊!我原来一直还对这人心存感激呢!” 李知行思量片刻,这才犹豫地问孔盛东:“乔家呢?” 孔盛东哂然一笑说道:“以乔山公的才智,估计当日也猜出了事情大致的来龙去脉,只是他不说!因为云盛堂出头对付祁家和钱家也是他所乐见的。” 张风青彻底绷不住了,问道:“难道四大家全在算计我们?乔山公和我们多少年的交情啊!他儿子乔玄还在我们手上呢!” 孔盛东苦笑道:“商场如战场!原来云盛堂弱小,进不了四大家的眼,现在我们在云、朔、代三州已经没有商号可以匹敌,又得到了李嗣本和李嗣源大人的支持。他们也不想我们再成长,就连乔山公也存了压制和利用我们的私心,这几次我见乔山公总觉得乔山公变了,不但言语固执,而且还对我们多了算计,虽说诚商堂和我们交情深厚,但是日后也不能全听信。” “那为什么乔山公还邀请我们加入,开钱庄抢钱家的生意?”张风青刚问完,他自己立即明白过来,转口说道:“哎!也是要我们和钱家的矛盾继续加深!这几个老狐狸!太能算计了!” 孔盛东拍了拍张风青说道:“是啊!我们太天真!把人性想得太简单,哪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四大家生怕云盛堂在太原府扎根,所以一起在给我们设局,反而是钱家和祁家先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所以才会在坊市开业时,一起前来表达了暂时罢手休战的意图。” 穆有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琢磨了片刻,问道:“那我们下一步如何应对?参与钱庄的生意吗?” 李知行和张风青这时也都没了主意,齐齐看向孔盛东。 孔盛东叹了口气,说道:“我的意思是不参与。一则云盛堂的生意重心不在太原府,二则我们参与之后更会引发这四家的猜忌,反而不如静看他们几家斗法。” “那你五哥的仇呢?不报了?”穆有粱问道。 “怎么能不报呢!?只是眼下我们可没有这样是实力,我不会为了五哥的仇押上所有双宁营弟兄的命!李家在河东道苦心经营百年,其底蕴远非我们可比,据说豢养的游侠门客便有两百多名,在晋阳还有私军,还是晋王上台的重要推动力量,和晋王能说上话。这时撕破脸皮于我们大不利,五哥的仇只能等着报!”说完孔盛东懊恼的拍打了一下双手。 其他三人见他这样,一时都没了话。 片刻后,李知行问道:“难道我们只能等着?只能看这四家互相缠斗?说实话,他们的斗法大多点到为止,我们的机会不多!” 孔盛东沉默了片刻,看完外面庭院里天空中划过几只飞翔的小鸟,这才说道:“我有个主意,但只能算方向,大概需要不少时间才有结果。” 其余三人靠到近前,等着孔盛东说话。 孔盛东顿了顿说道:“不是还有倪、聂两家想进入太原府吗?我们可以另起炉灶,团结这两家,让他们去太原搅混水,同时分化乔家和李家,等祁家、钱家和李家斗的差不多才有机会!” 穆有粱听完想了想说道:“哎!这恐怕是个极其漫长的过程!” 孔盛东却坚定答道:“云盛堂和双宁营唯一的优势只有时间。我们需要时间等老狐狸们出昏招,需要时间等我们足够强大!” 穆有粱露出赞许的神色说道:“还是你谋划的深远!看来只能如此。” 孔盛东转身和张风青说道:“年后去了太原府,和倪、聂两家多走动,摸清他们两家的虚实。我会让墨先生和董界配合你,一定要说服这两家也袖手旁观,静观老狐狸们的争斗。等到合适时机我们三家联手出手才有胜算。至于乔家,该做生意还做生意,不到最后,我们不和乔家冲突。乔山公老了!老人固执守旧、犯糊涂难免。” 张风青和李知行点点头,都同意了孔盛东的对策。 穆有粱却有了愁容,他低声说道:“细细算来,我们的实力还是不行,看来还要找人手。从王豹留下的信息里推断,那个带头的神秘老者肯定不好对付,我总不能等着他老死了吧!” 孔盛东理解穆有粱的担忧,低声建议道:“先找到人,再找机会围猎此人,我不相信有杀不死的人!穆兄,对付这种人不用讲江湖规矩,一个不行,一群总行!” 穆有粱豁然开朗,露出笑意说道:“难怪都说你心狠手辣!果然不讲武德!” 第148章 善谋者善用 这一年过完年后刚过春三月,云盛堂众人得到了从前线传来的好消息,李嗣本联合部分游牧部族在开春先彻底消灭了重组的山后八军,紧接着率军包围幽州军控制的宣州,宣州刺史高行珪被围困两个月,最后不得不献城投降。河东军继续东进,接连夺取数座大城,将河东军控制的区域向东推进了三百余里,眼看要打到幽州的西大门顺州。 众人得了消息无不欣喜,李嗣本将整个战线北推后,云州的安全得到了充分保障,同时重新夺取了宣州这样的北方重镇,极大扩张了整个河东道的防御纵深。 参军文思景还专门给孔盛东送信,要他速派云盛堂和双宁营前往宣州,重新经营宣州云盛堂分号。 孔盛东等四个主事商量后,派出卢琬和李义夫妻二人带领五十骑和两支商队先行前往宣州,其余商队则按需另行陆续安排北上。 孔盛东借此机会正好给乔山公写信说明不参与太原府钱庄的生意,因为云盛堂要集中力量向北部的宣州转运货物和粮食,以稳定宣州,并支持李嗣本率军继续东进,与在幽州称帝的燕国皇帝刘守光继续作战。 到了六月,一天,孔盛东和李知行正在南货铺谋划继续加大对宣州的物资转运时,张风青和穆有粱带着笑意迈着快步进来说道:“南边也有好消息!晋王在南线也取得了胜利!大梁国这两年内部纷乱不休,朱温和几个儿子只顾着吃喝玩乐,父子全都荒淫无道,军队军纪涣散,战斗力下滑明显,已经失去了当年的锐气。晋王接连在潞州南取得胜利,潞州的局势现在也已经稳住!” 孔盛东不由感叹:“创业难,守业更难啊!朱温称帝这才几年时间,大梁军已经不复当年的英勇。哎!可见人心需恒,万不能懈!” 穆有粱也同意,说道:“趁着好时候,我们赶快好好做生意,我还想多招募一些双宁营军兵呢!” 李知行却答道:“哎呀!其实人不少!我昨日看了看双宁营的账册,已经有八百人了!这还不算棚村的庄。双宁营全部加起来足有一千三百多人,已经快赶上左屯县的全部驻军数量!” 孔盛东听完愣了愣,这才说道:“我们现在的家业这么大啊?我还以为刚过千呢!难怪要钱的地方这么多!” 穆有粱却说道:“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只不过舍不得每个月要用这么多钱。” 孔盛东仿佛自言自语地劝自己:“行了,够用便好,兵贵精不贵多!” 李知行看孔盛东这副模样,笑着和穆有粱、张风青说道:“这是在自我告诫呢!” 孔盛东呵呵笑起来说道:“养兵不能白养,穆兄,我刚给你接了个好活儿。” “什么活儿?” “李嗣本大人来信说,在顺州西面打了几仗,抓了不少俘虏,还有一些以前从宣州被掠走的百姓也想重回河东道,李大人命双宁营去顺州接收这些人,然后押送返回河东道,安置到云州、朔州和代州,这是好活儿,不用上战场,还能选些可用的。据说俘虏里有不少好手,穆兄倪眼光好,去挑一挑,说不定能选几个像样的。” 穆有粱听孔盛东说完顿时来了精神,说道:“这活儿确实不错!顺便遛遛马马,到顺州西面看看。” “那穆兄带人去吧!尽早回来。” “好!”穆有粱答完话,喊了几名校尉,兴冲冲出了南货铺的门。 孔盛东又转向张风青说道:“风青你去一趟太原府,去见见乔山公东家,上次仅仅用一封信推脱了乔山公的钱庄生意,我总觉有些不妥,你去和乔东家好好谈一谈,好好给云盛堂找个台阶,给乔山公多些脸面。还有,你要和墨先生好好再摸摸四大商号的底,尤其是李家,报仇的事情不能放。最后是去和倪家、聂家联络一下感情,看看能不能把他们拉到我们这边。” 张风青把几件事记住后,发着牢骚说道:“我一个道士,本该无为清净,你却非让我干这么多世俗事!哎!” 孔盛东还没说话,李知行骂道:“装什么啊!谁不知道你在太原府什么名头,穿道袍、拿拂尘,却是实实在在的大老板,坊市里谁见了你不尊称一声张东家!我还听说有几个家世不错的漂亮姑娘惦记你呢!少得了便宜卖乖!快滚蛋,办事去。” 张风青根本说不过李知行,而且在太原府他的地位确实高,常常出入府衙和各大商贾府邸,因此还真有几位高门姑娘托了门路来攀亲。于是张风青脸一红,忙说:“好!好!你会说!你能说!我这就去太原府享福去。” 孔盛东却说道:“风青啊!有合适的领回来,当年你师父收你时有话,想娶便娶,大道无为,大道无疆!这话我记得呢!” 张风青被孔、李二人来回挤兑,却根本没有还嘴的能力,只能甩了甩拂尘说道:“哎!我的清静无为全让你两破了功,骂你们几句吧,有违修道之人的初心,算了,你两在这里继续编排,我早走早解脱。” 看着张风青离开的背影,孔、李二人默契相视一笑。 沙孔龙在一旁嘀咕:“这两个人在一起真不得了!两张嘴能把人哄得自己把自己卖了!穆叔和张叔全被支派着出去挣钱,还都乐呵呵没一句怨言。” 梁安戊默默吃光了茶几上最后一盘糕饼,擦擦手说道:“所以啊.....少听这两位说话,听到也假装没听到,只要不耽误吃饭,随他们说去。” 孔盛东也不理会沙孔龙和梁安戊,喊安仁进来后,说道:“挑两个得力的人去宣州,把卢琬和李义换回来。双宁营这边还得李义日常管着,卢琬得帮知行看着几个分号的账目。我有我的事情,过几日我要去代州见李嗣源大人。” 李知行听闻,抬头问孔盛东:“怎么?又有什么发财主意?” 孔盛东悄悄答道:“李嗣源大人刚到代州任刺史,我们不得去抬抬轿子吗?” 李知行对孔盛东的话嗤之以鼻,哼了哼说道:“我看你是惦记李嗣源大人在太原府、河东道的影响力,想去套近乎,为了以后和李家反目找后台!” 第149章 再见李嗣源 孔盛东带了几人赶了三天路到了代州。 休息了一夜后,早上,孔盛东带了些礼物去府衙找代州刺史李嗣源,只有同来的董傜推说有其他事早早出了门,单独出去办事。 府衙门房还记得孔盛东,进去通报后,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出来一位书吏带着孔盛东、梁安戊、孙登云、沙孔龙四人进了二堂。 李嗣源正在二堂中间的火盆前烤火,见孔盛东来了,远远点头,挥手示意招呼他们坐到一边的椅子上。 孔盛东也不拘谨,施礼后,大大方方坐到了李嗣源对面下手,其余人都立在二堂院外等着。 李嗣源问道:“刚过完年,不好好在云州帮着我六弟征讨幽州军,跑到我这里干什么?我这里可没有挣钱的好生意!” 孔盛东忙答道:“双宁营和李嗣本大人几乎天天通信,早已经派出人马去河东军身后帮忙。这不是您来代州了嘛,云盛堂在代州也有分号,想着过来拜访您一下,生意不生意的无所谓,刺史大人您要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办,可以直接派人到云盛堂分号送个口信。” “怕不会这么简单吧?我听说云盛堂和太原府祁家、钱家年前在代州拼了两手,云盛堂还没吃亏,难得啊!不过你可不要小看这两家,他们的实力现在你还不清楚,真比起来,云盛堂难以望其项背,云盛堂的小胜,只是抢了先机罢了!” 孔盛东正发愁如何和李嗣源开口问事情,没想到李嗣源倒是个痛快人,还清楚发生的这些事情,主动说起了这件事。 孔盛东忙答道:“多谢大人关心!哎!说实话,云盛堂也不愿意树这样的敌手,倒是没想到大人身在太原府,对这些事也有了解!” “在太原府你找我时,憋着没说,可是我知道你一定担心难以正面对抗祁家和钱家,所以才请我去帮你站台。本来这些事我最不愿意干,带兵打仗多痛快,勾心斗角没意思!要不是看在老六的脸面上,我也懒得去。不过我来了代州后,听长史说云盛堂出手顶住了祁家,没让祁家奸计得逞,从长远上看利于河东道、利于代州、利于百姓,所以帮帮也无妨!” “哎!不瞒大人!我也是如履薄冰,我的五哥年前被偷袭暗杀,到现在我都不敢提报仇的事,只能缩在云州。四大商号的事情太复杂,中间纠缠的利益太凌乱,这次来看望大人,也是想着请教一下大人。” 李嗣源抬头看看孔盛东,从火盆边上取过茶壶,给孔盛东到了一杯茶后,这才缓缓说道:“如今河东道势头正盛,南北两线都在打胜仗,你们商家们可不能公开内斗生事,这是晋王的底线!至于谁对谁错反而不重要。我的意思是云盛堂忍一忍,等合适的时机再动手,有时时机好,做事反而顺手。四大商号哪个也不白给,背后都有上层势力支持,包括我自己也有生意在石州,没办法!自己的亲兵总要多贴补些。说到钱家和李家,他们在河东道经营超过百年,明面上晋王上位离不开他们的扶持,暗地里他们也能左右不少事情。” 孔盛东吹了吹热茶,恭敬地低声说道:“大人说得对!这个晚辈也清楚,只是提前和大人打个招呼,万一哪一天和某一家开了争端,明里、暗里也需要大人的帮助。” 李嗣源呵呵笑了几声,说道:“这才是你的真心话!哎......有人便有争斗,有利益便会死斗。天下这样了,大家还全都放不下!” “我五哥死了!现在真是放不下,这个仇我不得不报!” “去吧!你的意思我知道了!只是老晋王有过遗言,留下三桩未了事:灭幽州刘氏一族;讨伐契丹;诛灭朱温。你做事千万不能违背这三件事的主旨,其余的我和六弟自然会暗中帮你。” 孔盛东得了确实的口信,发自内心感谢李嗣源,忙说道:“大人放心,这个分寸我必定把握好。” 拜别了李嗣源,孔盛东刚出府衙二堂,却见李遥月和孙登云等人站在前面等着他。 李遥月上前低声问道:“谈的如何?” “算是得到了首肯,只是刺史大人建议找好时机再动手。” 李遥月猜到孔盛东已经找出了杀害冯五哥的幕后黑手,此刻更加明确了这一点,但是事关重大,地方也不对,因此她没敢再多问一句。 孔盛东说道:“走吧!回分号,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几人回了云盛堂分号,孔盛东问道:“董傜哪里去了?怎么来到代州一早消失了踪迹!” 安平答道:“代州那位郭先生传来口信,请董姑娘过去,这会儿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孔盛东想到那位精于算计的郭先生,不由猜测是不是郭先生有了什么情报。 几人坐下来,闲聊了一会儿后,董傜迈步进来。她见了孔盛东说道:“好事!那个小指上有戒指刺青的人找到了!” 孔盛东等人听完,全都振奋起来,忙问具体的情况。董傜看大家心急,忙回答道:“郭先生说他想到早年有个门派,嫡传的弟子,小指上会有刺青,图案分别为点、线、环、戒指,于是派人到代州东面五台山一带问询了一下,竟然找到了这个小门派,这个门派是一位武僧所创,后来传了几代逐渐没落消亡,只剩下两三位传人,其中之一手指上便有戒指样刺青,这人住在代州东面的一个山坳里,还有两三名弟子,平时很少露面。” 孔盛东听完,沉思片刻说道:“这人一定依附了李家,所以会在关键时候出手帮助李家办事,必须抓住此人,得到她的口供,他住的地方问清楚了吗?” “问清楚了,距离这里五十余里,怎么?现在就要去抓人?” “迟则生变,去一趟吧!有登云和梁安戊在,应该应付得来!”孔盛东握了握拳头下了决心。 董傜琢磨片刻后说道:“这人实力肯定不差,需要好好筹划,千万不能打草惊蛇放跑了,安平,代州我们有没有双宁营的军士?” 安平答道:“有十五人,都带去吧,那人不是还有几个徒弟吗?人多些好对付。” 第150章 瓮中难捉鳖 这天清晨,孔盛东等人按照董傜的指引,偷偷潜入到山坳里一条小河边上的树林里。董傜抬手指着远处半山腰的四间石砌窑洞说道:“没错,就是那里!” 孔盛东抬头看到石窑所处位置居高临下,正对山坳入口,在上面对山口一览无余,他沉思了一阵后,这才安排道:“不要从这里进山坳里,登云和梁安戊各带五人从两侧翻山迂回过去,两边汇合后一起动手,能抓活得一定要活口,我和安平、沙孔龙、董傜在这里守着,对手能杀死王豹,我们上去也没用,反而可能成了累赘,所以不上去添麻烦。” 孙登云点点头,说道:“好!就这样办!”说完,带着五人和梁安戊分别绕道去了山腰上的石窑。 剩下几人也不敢大意,取出弓弩静静守在山坳口。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隐隐能够听到从半山腰的石窑那里传来打斗的声音,几人知道孙登云等人已经摸了上去,还和贼人动了手。 片刻后打斗声停止,孔盛东等人远远听到有叫喊追赶的声音,几人忙用弩箭对准山坳入口等着。不到小半刻钟后,传来孙登云的喊声:“贼人要跑出山坳,快追啊......” 孔盛东立即明白这是孙登云在通知他们贼人朝这边来了。 果然片刻后,一个手提乌黑长砍刀,身负刀伤的中年男人从山坳里跑了出来,他踏着刚刚解冻的河水,不管不顾朝着孔盛东等人藏身的地方跑来,后面则是孙登云握着短剑带着三名双宁营军士在紧追。 孔盛东架起了弩,等到那人跑到他们身前二十多步时,孔盛东暴喝:“射!” 他们这几人应声一齐射出了弩箭,而奔逃那人从孔盛东等人一现身,立即发现自己跑进了埋伏圈,但是这人却十分冷静,身子横着向外一摔,险险躲过去好几箭,只有两箭中了他的左臂。 孔盛东生怕贼人从别处逃走,带头冲了上去,他身边的沙孔龙和安平挥舞兵器也夹击了上来。 那人眼见自己被包围,又受了伤无法逃走,抬手横刀要自杀。 沙孔龙情急之下,一把将自己的棒槌扔了出去,试图阻止。 可是那人毫不理会,一刀横切将自己的脖颈割开。而此时沙孔龙的棒槌才飞过来,打在了一边的石堆上。 孙登云急得一跺脚,快冲两步,追到那人身边,却见那人已经只剩下半口气,只出气,不再吸气,眼看就要绝气身亡。 孔盛东也快跑几步上来,他眼看那人不行了,忙附身问道:“李家对吧?那个带队的老者是谁?” 那人眼神里先是一惊,转而嘟囔着,用含糊不清语调说道:“......是又如何?你...你...们,没证据,抓不住...他.....”说完便闭着眼睛要等死。 孙登云暴怒,用短剑压到了那人的心口,问道:“那个老家伙是谁?”可是无奈那人已经没了丝毫反应,几息之后彻底断了呼吸。 这时梁安戊也追了过来,看到眼前情景,不由气得骂道:“真是几个死不悔改的贼子,竟然没抓到一个活口!哎!丢死人了!” 孔盛东收起弩问道:“怎么回事儿?” 孙登云懊恼地回答:“石窑有四人,我们本来已经将他们堵住,没想到这几人全都毫不惧死,破窗分别向四处逃跑,我们只能分别截击,这人跑的最快,手段也最高超,我竟然没挡住他,确实丢人啊!” “算了,这样的死士才符合李家的用人标准。他们轻易能被你抓到,也不会那么轻易狙杀了五哥,好在已经确认了他们背后的李家是主谋,行了,收拾一下,走吧。” 沙孔龙上前捡起自己的棒槌,悄悄问梁安戊:“这么凶悍?!没抓到一个活口?” “哎!你是没见这些人突围时的勇猛劲头,我追那个硬生生撞死在一块大青石上面,脑袋都撞烂了!”梁安戊回答完,似乎想起了当时的惨状,一阵干呕起来。 董傜上来劝说道:“总算杀了几个仇人,也得到了佐证,不算白辛苦。” 孔盛东则感叹道:“五哥、王豹死在这样的敌手手里不冤!可是这也进一步提醒我们李家的实力确实强,这样的人他们不知道还有多少。” 安平说道:“我再到石窑搜一搜,看看能不能找到些其他证据。”说完,带着五人又去了山坳上边的石窑。 孙登云上去踢了踢死尸,不甘心地搜了身,除了这人右手手指上的戒指状刺青能说明这人正是杀死王豹的凶手,其他还是一无所获,他这才彻底死心。 孔盛东喊过来沙孔龙说道:“在这里留三个人在暗中守着,先守一个月,看看有没有人来找他们,如果有,跟着找到他们的窝,不要妄动!” 沙孔龙知道孔盛东还想挖些有用的东西,马上去找安平商量留人。 过了一刻钟,安平提着一个包袱下来说道:“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只有几贯钱,还有几把刀。” 孙登云在一旁也捡起自杀那人的长砍刀,仔细端详了一番后说:“这把刀不错!总算不白来!” 孔盛东心里却深感要对付李家万不能心急,万一还有十几个这样的人,双宁营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董傜看出孔盛东的忧虑,劝道:“没事!贼人总会有马脚,慢慢找机会吧,只要我们盯死李家不怕没机会!” 孔盛东无奈,这才挥手示意大家撤走。 等几人回了上泉镇,穆有粱听说了这事,顿时觉得无形压力涌上了心头,他提醒孔盛东说道:“和李家的争斗万不可仓促出手,对手的实力太强,必须摸清他们的底牌。目前双宁营还不具备和李家撕破脸皮的能力,尤其在表面上李家还送了你那封密信,极尽拉拢示好之姿,而我们手里的证据除了猜测死无对证。” 孔盛东深感穆有粱所言非虚,本来云盛堂和祁家、钱家有过节,再和李家闹,这几家万一合谋对付云盛堂,那便万分不妙! 孔盛东回来的第一夜,又是一夜未眠,躺等天亮,他心头时刻不忘五哥的仇,可是又不敢贸然出手,心里挣扎不已! 第151章 很像一个人 这年六月五嫂穆有颜又生下一子,起名冯豹,名字里有纪念和冯五哥一起死去的王豹的意思。 穆有粱夫妇心疼穆有颜,搬到了冯五哥的宅子里后,住在东厢房帮着照顾穆有颜和幼子。 孔盛东知道穆有粱喜欢善庄附近的清静,这次搬到上泉镇纯属为了照顾冯五哥的遗孀,心中对穆有粱又多了不少感激之情。 穆有粱不喜客套,和孔盛东说道:“穆家和冯家已经不只是姻亲的关系,这些年两家人生死与共,早就比一般的兄弟还要亲,所以你也不用存着感激,这样反而显得生疏。如今我只盼着冯虎和冯豹两个孩子能顺利长大成人,不辜负你五哥和我们的情谊。” 孔盛东听完却对穆有粱更加感激起来,心中感叹,穆有粱最是面冷心热,重情重义,这些年两人分头操持着云盛堂和双宁营,不管外人怎么说,两人却难得的心思相通,默契无比,如果他俩各怀心思,估计云盛堂和双宁营早生出了变故。 又过了一个多月,孔盛东接到李嗣本的信,信中说,北线的战事还要继续,因为燕王刘守光称帝后,极其残暴骄横,虽然没多少本事,却大言不惭要统领北方的诸镇讨伐大梁、剿灭河东道晋王。这种不智之举已经将大梁军、河东军一齐得罪,两边的人马已经开始有默契地停战,而集中兵力从西面和面南攻击燕王刘守光。契丹阿保机也闻到了刘守光作死的味道,因此也和幽州军划清了界限,退到北面的庆州看热闹,等着燕王被击溃。 河东军的北方军团也按照晋王的指令在顺州附近不停展开攻击,一边扰乱幽州军的部署,一边寻找机会威逼幽州。因此李嗣本身后的云州成了河东军在北线的重要支点,由于云州兵力不多,双宁营必须配合河东军稳住云州局势。李嗣本特命双宁营在云州清查奸细,防止奸细泄露军机,绕后偷袭云州及雁门关东线。 孔盛东先看完信,然后交给穆有粱,问道:“燕王刘守光能守住幽州便不容易,还会出来搞偷袭?李嗣本大人的担忧有些多余吧!?” “这个我倒是觉得你说得不对,正常人是你的那种想法,可是刘守光不是正常人啊!刘守光杀了父亲、兄弟,还发明了铁笼烤人的刑法,早已经失去了常人的理智,而且内心极度膨胀,以为自己是天选之子,所以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如今的刘守光自认为天下无一家是他的敌手,根本不会按照常人的方式考虑问题。”穆有粱分析道。 孔盛东听完点头同意说道:“嗯!你说得对!刘守光比朱温还残暴,加上更自大,我要是他绝不会在这时称帝,手里人马没多少,自己还把自己树成了活靶子!穆兄提醒得好,我们这就派出人马在云州境内各关卡查验往来人口,尤其对外出的人员一定要严查。” “好!我马上回善庄调动人马安排此事,此外,镇上也不能松懈,你安排冯英,周川、周渝也紧一紧。” 说完穆有粱起身去了双宁营驻地。 孔盛东命安仁喊来了冯英、周川、周渝。 三人到来后,孔盛东交代三人这一段时间务必小心谨慎些,一方面要护着商号的安危,一方面还要在镇子里和云南县,注意往来可疑人员。孔盛东觉得云州城那边也需要加强一下,命冯英带人去云州外围官道值守一个月。 周川、周渝听孔盛东安排完,忙应命。 周渝红着脸低声问孔盛东:“抓到可疑的人怎么处置?关起来?用不用送到双宁营驻地!?” “送到双宁营驻地吧!在那里好审讯,你们几人都年轻,审讯的事情掌握不好分寸。” 周渝忙点头答道:“知道了东家。” 刚安排完这些事,李知行进来说道:“车马店那边这些天有些乱,来了不少生面孔,周川你多上上心,每日多照看一下。” 周川说道:“是!这几日我也发现来了不少东边的百姓、富户,说是逃难,可是东边现在还没有大战发生啊!” 孔盛东听完心中一动,说道:“看来刘守光气数差不多完了,幽州南边的富户纷纷逃跑,说明百姓不看好大燕国的前景。” 李知行、周川、周渝这才明白车马店来了这么多人的原因。 李知行问道:“要和幽州军决战?” “算不上决战,只能说幽州军要被围殴,刘守光太自大,把晋王和梁帝都得罪了,这两家要向他动手,契丹军也在瞅空子找他的麻烦,我们看看大燕皇帝还能有几天,百姓纷纷逃跑可不是好兆头啊!” 周渝眨了眨大眼睛,大着胆子问道:“百姓能看出输赢?” 孔盛东看着这个年轻女子,笑着回答道:“民心即天道!民心没了,上天也不会扶持。刘守光人品太差,残暴无比,百姓能感受到,但自己还浑不知,怕是死期不远了!” 周渝又问:“那他身边文武大臣没人和他谏言吗?” 孔盛东耐心答道:“到了这种程度,刘守光听不到一句真话,讲真话的人早闭了嘴,天天假话听得多,以为假话便是真话,燕王早没了分辨是非的能力!哎!无非天下无道昏君又多了一个!” 周渝略想了想,似乎还是没想通人怎么会这样,但她信孔盛东所言,因此没敢再多问。 孔盛东命令道:“大凡逃来的富户,可以安置到棚村,但是两年内不得离开棚村。周川,你去和蓝仁河里长说一声,告诉他可以接收一批人,但必须防着混进来奸细。” 周川忙应声称是。 等到冯英、周川、周渝转身出去,李知行翻看了一会儿账本后,幽幽说道:“那个周姑娘是不是和一个人很像?” 孔盛东头也没抬,回答道:“确实!有些地方像!” 李知行摇摇头,叹息道:“梁安甲走了有三四年了吧!哎!时间真快!” “嗯......”孔盛东应了一声,再也没多说什么,堂内一时好一阵静默无语。 第152章 太行会组织 过了仅仅四天,正当孔盛东和李知行在南货铺谈论生意账目时,安仁跑进来说道:“周渝、周川在镇子北面巡逻时,在松树林里发现了两个可疑的人,她俩上前问话时,那两人言语间露出了破绽,双方动了手,没想到那两人是硬茬子,杀死两名双宁营军兵,周川负了伤,这才将两人擒获。其中一人眼见被俘,一头撞死在了大树上,周川、周渝怕另一人也寻死,绑住后装到箱子里用大车店的马车,押到了东家家的前院,穆东家刚得报过去。” 李知行听闻后说道:“你过去看看吧,看那个撞死的人如此决绝,有点像李家在代州雇佣那几个人的行事手段,好好对付那个活着的,也许能拷问出些有价值的东西。” 孔盛东忙披着衣服和梁安戊出了门,边走边让安仁将孙登云、董傜、沙孔龙这三位审讯高手也喊来。 当孔盛东进了前院,看到在西厢房的板凳上绑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面容长相还不差,身穿一身青灰男装。 “还是个女的!”孔盛东说道。 穆有粱瞥了一眼厢房里的女人,说道:“对!两人假装夫妻,说是来云州投奔亲戚,可是分开一问亲戚的情况,两人的说法不一样。周渝心细,起了疑心,想带回来审问,没想到两人凶相毕露,夺命逃跑,这才发生了打斗。” 孔盛东转身看到沙冬蝶正在给周川包扎着肩部的伤口,而周渝在一旁拿着金创药帮忙,脸上挂着焦虑的神情。 孔盛东上前拍拍周川夸奖道:“干得不错!” “是我妹子分别审问他们时发现了蹊跷,我还没防住另一人自杀,哎!让东家笑话了!” “笑话什么?这是死士,能活捉一个便很难得。周渝,你也干得好!” 周渝脸色一红,忙说:“我们初来乍到,就怕疏忽,所以才认真查询每个人,没想到还真碰上这么一对”“东家,这两人心怀必死决心,怕是审不出什么!” “没事,这种事董傜、沙孔龙、孙登云有经验。让他们几个来,这个你不用担心。” 周渝第一次和孔盛东说这么多话,神色中的紧张消退后,点点头说道:“我也听说董姐姐和登云师哥、沙哥擅长这个,今天也开开眼!” 周渝刚说完,孙登云等三人正好进了院子。 孔盛东转身和他们说道:“这是个硬茬子,但这人一定有价值。务必撬开她的嘴!去吧!” 董傜盯着看了厢房内绑着的女人一阵,和孙登云、沙孔龙嘀咕了几句,三人这才慢悠悠进了厢房。 孔盛东和穆有粱又坐在厢房窗户下喝起了茶,孔盛东还挥挥手示意周渝也坐过来帮着倒茶。 董傜进了厢房,沉默片刻后说道:“沙孔龙,给她把嘴里的布条拿出来吧!要自杀怎么也问不出东西来,她这会儿还活着,证明她还不想死。” 沙孔龙上前取出那女子嘴里的布条后,那个女子果然没有过激反应,只是默默低下了头,一句话也不说。 董傜慢条斯理说道:“我建议你一次性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们保你不死。如果你不说,这位将会把你的手指一节一节剁下来,然后是脚趾,如果你还不说,那只能耳朵、鼻子、嘴唇一件一件往下割,到时你别后悔。”说完也不理那女子,自顾自翻看起了女子带着的包袱。 那女子虽然还是没有抬头,但明显被站在一旁的孙登云身上散发出的凌冽杀气所震慑,浑身上下不由一动。 孔盛东抽出短剑“霜”,用手指轻抚剑锋说道:“等你半刻,自己好好想想。” 沙孔龙上前将那女子的鞋和千重袜脱下来,叹了口气说道:“哎!这么白一双脚砍了脚趾真可惜!”说完坐到一边,拿出纸笔,准备记录。 那女子咬咬牙,低头思索片刻后,这才说道:“我说了他们必会来杀我,你们保得住我吗?” 董傜笑了笑说道:“人生多活一天便赚了一天!这会儿你不说马上死,用不着等以后。至于能不能保住你,这要看你的态度。我们要保肯定能保住,你也不想自己的孩子现在就没了母亲吧?” 那女子听完董傜的话,浑身巨震,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有孩子!?” 董傜笑眯眯说道:“你不肯赴死一定有牵挂,不是父母便是孩子!我看你身形便知道你生过孩子,而且我敢断言你有两个孩子!还是两个儿子!” 那个女人彻底震惊了,不由问道:“你怎么知道是两个男孩?” 董傜这时反而不再多废话,直截了当问道:“你招不招?不招恐怕你再也见不到你的儿子们了!” 窗外,孔、穆二人和周渝也彻底被董傜折服,董傜确实聪慧,不仅擅攻心,还擅长造势。 孔盛东还不由看了看周渝的身形,周渝发觉后,忙转过脸,避开了孔盛东的视线。 那女子内心还在挣扎着,迟迟没有回复董傜,孙登云握着短剑上来,先用剑锋压住了那女子的右手中间三指第一节指骨关节处,一股寒气顿时传导到了那女人的全身。 董傜头也没抬说道:“不说算了!动手吧!” 孙登云听完手上就要使劲。 那女子却忙说道:“哎!等等......我......说.....” 众人明白这个女人已经放弃了抵抗,内心的求生欲望打败了自己的坚持。 “我和自杀的男人同属于一个组织,叫‘太行会’,这个组织里人不多,却都是高手,属于雇佣兵性质的游侠组织,组织的头领会定期给我们派遣任务,根据任务需要,每次派出的人数也不一样,执行的任务包括刺杀、侦察、传递信息等等。我和夫君年轻时加入了组织,夫君早些年在执行任务中殒命,家里只剩下我和两个孩子。组织的首领大概念及我如今的难处,一般不会给我安排特别困难或是危险的任务,这次来云州我本以为也是一次简单的侦察行动,没想到你们的防备这么严密。” 孔、穆二人此时已经同时判断出这次抓到了大鱼。因为这个“太行会”他们从未听说,但是越这样,越证明“太行会”的行事肯定隐秘,一定背负了不少秘密。 董傜却脸色未变,冷声问道:“头领是谁?你们如何互相联系?这次来上泉镇的目的是什么?” “头领的身份隐秘,我没有见过,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平时我们各自分散居住,有任务会有专人来通知,这次组织派人传信来上泉镇执行任务,正是受太原府大商号李家的雇佣,要我们来查看双宁营的真实实力如何,人员分配布置,还有近期的动向以及是否有针对李家的行动。我们只来了两个人,在收集到情报后,由另一人直接和李家指定的人接触传递。” 第153章 董傜的手段 孔、穆二人听到这里,心里已经明白,李家担心事情败露,所以才再次雇佣‘太行会’派人来,他俩没想到李家背后还有这么一个雇佣组织,难怪李家对河东道周边各藩镇的情况掌握得清清楚楚,还能根据需要刺杀影响他们生意和利益的人。 孔盛东低声和穆有粱说道:“看来四大商号,那个也不白给啊!仅凭雇佣这个组织,李家不知道搞死多少对手,凡是他们不便出面出手的脏活儿,都花钱雇佣‘太行会’的人去办。看来五哥的事也一定是李家雇佣‘太行会’动的手。” 穆有粱低声回答:“这次我们侥幸找到了证据,证实了我们的怀疑,后面一定要仔细应对,千万不能大意。” 这时厢房里的董傜继续问道:“你在哪里住?叫什么?” “我叫乌雅,一直住在云东县县城,平时在县城里假借经营一个小布庄隐藏身份。” “前些天你们的组织是否调人去截杀了双宁营的一个小队?你有没有参加?” “应该调动人手实施了截杀,但是我却没参与。” “谁和你说过这个行动?” “没人和我说。‘太行会’每次行动不准和任何外人说。但我在云东县听说了截杀的事,通过多年的行动经验,从手法上判断,行动必定是‘太行会’所为。” 董傜思索了片刻又问:“你还参与过什么行动,行动中还认识组织里的其他人吗?” “我参加过晋阳、岚州和云州的刺杀行动,还去幽州给幽州军送过信。因为每次行动的人员不固定,还有人用假名,大家也不多谈各自的事情,所以我和其他人不熟识,只有几个和我夫君稍微熟一些,有时路过会来看看孩子们。” 孔盛东听到这里,觉得已经差不多,悠然走进厢房说道:“此事你当没发生过,之后还回云东县去,但是再有任何任务,必须和我们说一声,消息可以送到云东县的沙家皮革铺子,找小沙掌柜。今天的事,你当没发生过,回去之后和‘太行会’说你侥幸逃走,同伴被杀。可能你会受到惩处,但不会丢了性命。记住你如果不好好配合我们,我们随时可以把你说的告诉李家,‘太行会’肯定会追杀你,都不用我们出手。你也别想着跑,过了风头,我们会在善堂扣押你一个孩子,你放心,我们会好好待他,你可以随时来看他。” 乌雅无奈点点头说道:“既然已经这样,能保着孩子们不死,已经万幸,多谢。” 孔盛东挥手示意董傜再问些其他的,他自己则回到窗台下和穆有粱说道:“‘太行会’怕是不好对付,需要好好筹划筹划,找个机会灭了他们的有生力量。” 穆有粱眉头紧锁回答:“是啊!肯定不好对付,我们再让风青在太原府好好找找线索,找机会报仇,不过这事在和李家彻底闹翻前不能动手。” “是啊,五哥的仇怕是要等几年才能报。哎!心急也没用!” 厢房里的董傜又问了不少其他问题,这才请孙登云和沙孔龙把乌雅送回云东县,同时将乌雅的孩子暗中监控起来,等过一段时间乌雅向‘太行会’交了差带回善堂扣留。 董傜出来后,周渝好奇问道:“董姐姐,你怎么知道她有孩子,还是两个儿子!?” 董傜笑呵呵说道:“妇人和少女身材可不一样,等你长大便知道了,至于孩子,那是因为我看到她包袱里的腰带搭扣边上绣着一大一小两个小虎头,包袱里还有在上泉镇买的两小包松子和两把小木剑,哪个母亲给女孩买需要敲开的松子和木剑玩啊?” 众人听完,不由赞叹董傜的心思细致,判断准确。 周渝不禁又问:“如何判断她还有生的期望?” “一个母亲对未成年自己的孩子不可能轻易舍弃,这是天性!坚定的求死者问不出东西,所以取出嘴里的布条那一刻她没有咬舌自尽便说明她想活。真要一心寻死,我们的手段即使残忍些,最多也只有五成把握击溃她的心理防线。”董傜解释道。 众人听罢无不折服。 穆有粱转身问孔盛东:“换你们谁能扛住?” 孔盛东先说道:“我扛不住!所以诸位一定要保着我别被人抓走,尤其梁安戊,说你呢!” 梁安戊忙答道:“碰到比我高强的我也没办法!” 孔盛东直接说道:“少惦记吃,多惦记惦记护卫的职责行吗?” 梁安戊回答道:“东家,你不会是想换护卫,故意这样说的吧?周姑娘人不错,武艺也好!你如果看好,要不让她也当你的护卫吧!多个人多份力。别换走我,在你身边能吃好的!” 众人知道梁安戊性格直爽,都被梁安戊的话逗笑了,周渝则被说得害羞地退到了一边。 孔盛东骂道:“哎!‘小黑猪’看家护院都比你认真。你看‘小黑猪’计较过吃喝吗?从来是给什么吃什么!” 梁安戊看了几眼院里的‘小黑猪’,不由说道:“怎么能这样说呢?‘小黑猪’每天睡多长时间,我睡多长时间?每天起早贪黑,还得和东家四处跑,‘小黑猪’这两天只顾着找小母狗,连影子都见不到!” 众人听完更是哑然失笑,穆有粱无奈摇摇头看着这个徒弟说道:“以后和别人千万别说是我和李明隶教出的你,你只说是你自己悟性好,自学成才!”董傜更是被逗得笑得花枝乱颤。 众人又哄笑了一阵,这才各自散。 穆有粱喊住周渝、周川说道:“这次事情干得不错,没事时可以来找我,我指点你们几招。” 周渝、周川忙说:“是,师叔!多谢师叔关照。” 孔盛东对穆有粱说道:“怎么?准备传几手压箱底的绝艺?” “是啊!万一梁安戊大意,这不是还能指望着他们出手呢!” “谢谢穆兄想得周到!” 穆有粱挥手遣散周渝和周川,见两人走远后,他压低声音问道:“我总觉得周渝长得像梁安甲!你觉得呢?” 孔盛东低头回答道:“确实!有些地方像!” 穆有粱摇摇头,叹息道:“梁安甲走了有三四年了吧!哎!时间真快!” “嗯......”孔盛东哼了一声,再也没多说什么!院内一时一阵沉静。 第154章 郭先生之请 这天晚间,孔盛东回了自家后院,孔聪跑出来说道:“冯英哥领‘小黑猪’回了双梁村,可是‘小黑猪’好像在山里找了个朋友,钻进山里好几天没回来,爹爹,你说‘小黑猪’不会不回来了吧?” 这时冯英也出来说道:“哎!这次不知道怎么了!‘小黑猪’进了山再也没出来,每天能时断时续听到它的叫声,但它就是不回来。我等不到它,只能先自己回来,三叔说他每天到山口找找去。孔叔,按说‘小黑猪’还没到进山找归宿的时候啊?” 孔盛东想想时间,说道:“它也十岁多了!不过按说应该还有几年。你们别心急,等等吧,它在山里饿不死,这家伙不像它爹,从小不听话。” 冯英有些自责地说道:“我本不该领着它回村里,大概它在镇上憋屈,一回去进山耍得太开心,这才不愿意回来。” 孔盛东虽说也习惯了身边有条狗,但也没法责怪冯英,淡淡说道:“这不是什么大事!你多操心商号里的事情吧!另外周家兄妹最近表现不错,平时多带着他们两人,我看这两人心地淳良,做事认真,将来是我们用的上的人。” “好!孔叔,这两人确实不错!尤其周渝的心细,武术也好,竟然比周川还厉害!” “唔?她比她哥还厉害,这倒出乎我的意料。” “孔叔,真的!前几天周川和我说的。他们两人从小一起习武,但是周渝却总比他高一线,哎!说实话,我估计我也不如人家。” “那你好好努力吧!闲暇时不能松懈。” “孔叔,我知道,可是天分这个东西实在没办法弥补!” 孔盛东无奈笑笑说道:“但求自己尽全力吧!冯英,冯家第二代你是大哥,即使进步缓慢也要给弟弟妹妹们做个好榜样!” 冯英忙正色说道:“是孔叔!这个我知道!” 孔聪在一旁给冯英说好话:“冯英哥哥最刻苦,现在每天都起的最早,天天早上拉弓、习武。” 孔盛东趁机对孔聪说道:“过两天你去了善堂也要好好和先生学习,尤其你阿丙叔叔,那是难得的高手,千万不要偷懒。” “好!我知道!”孔聪答得十分痛快。 孙悦云从屋里说来说道:“登云的媳妇怀上了,冯英你也上上心,别一天到晚不着家。” 冯英不好意思地笑了,忙说:“嫂子,这种事我上心有用吗?你和孔叔不也结婚后好几年才有的孔聪吗?” 孙登云劈头盖脸骂道:“你这家伙,说你呢!怎么反倒说起了我们!” 冯英笑嘻嘻忙跑到前院躲开。 孔盛东见冯英离去,和孙悦云说道:“让孔聪早点回善堂吧!正是学本事的时候,耽误不得,而且上泉镇人多眼杂,孔聪天天出入不安全。” 孙悦云已经听说周川、周渝抓住了两个杀害冯五哥等人的那个组织的人,犹豫了一下后低声问道:“怎么?贼人们还会来上泉镇?难道他们还会对我们下手?” “这个不好说,以防万一嘛!哎!这个‘太行会’里人员各处分散,随聚随散,组织分工明确,全是死士游侠,所以还是多防着些好。” 孙悦云脸上也显出担忧的神色,说道:“难怪双宁营这几日外松内紧,在镇上的巡视盘查严格了不少。” 孔盛东怕孙悦云过分担心,不好再和孙悦云多说什么,只是交代道:“没事多去去五嫂那里,劝道劝道让五嫂宽心些。” 孙悦云刚点头答应,沙孔龙进了后院说道:“董傜姑娘在南货铺呢,好像有急事,正找干爹呢!” 孔盛东忙和沙孔龙回到南货铺。 董傜见他回来上前说道:“代州那位郭先生有件事想请咱们帮忙!” “什么事?那位郭先生的几位手下也不弱啊!为什么请我们帮忙?” “事情是这样的,东家你知道,原顺州刺史郭简是郭先生的族兄,去年秋天郭简归顺河东道后,引起幽州军的嫉恨,被幽州军大军破城杀害,后来郭简侥幸逃走的妻子和儿子郭威一直在太原府暂住,上个月郭简之妻身患重病,所以想把儿子送到潞州亲戚家寄养。这趟行程不但远,而且从太原府到潞州一路也不安全,因为潞州前几年战乱不断,周边的山区里有不少流寇、匪徒和打散的各路官军,所以郭先生想请双宁营一路护送过去,他说这趟不让双宁营白跑,护送费用给两千贯。” 孔盛东听完,思索了片刻后问道:“郭先生为什么不从太原府请人护送,再说他的两个儿子也在军中,派两个儿子不是更放心吗?” 董傜解释道:“还是对太原府的人不放心啊!病母加幼子,还带着不少家私,万一路上别人起了歹心怎么办!郭先生的两个儿子虽有官军身份,可是一来不能随意远离军营,二来也没办法调动军队去护送这一对孤儿寡母,郭先生年纪也大了,没法照顾这对母子,所以万不得已之下,他才想请双宁营去护送。” 孔盛东问李知行:“这生意怎么样?潞州可不近啊!” 李知行说道:“给钱不少,要不去一趟吧!顺便去潞州看看。来回走官道也就二十天,那位郭先生万一以后还要用人家呢!” 董傜在一旁也劝说道:“郭先生这样的人轻易不张口,这次一定没了别得办法才请双宁营出动,这个人情将来肯定能有大用处。” 孔盛东又思索片刻说道:“那就走一趟!无非在向太原府南边走几百里,又是一路官道,到潞州看看有什么货物,顺便运一趟回来,还能挣不少钱。知行,你在上泉镇坐镇,请穆兄多操心一下北面的战事,应付着李嗣本大人的差事,我去走一趟吧!” 这时穆有粱正好进来,听孔盛东说完,又问了问董傜后,穆有粱说道:“路上走官道,要小心,河东军打下潞州的时间不算长,潞州城里也不太平。依我看,带几个硬手过去吧!” 孔盛东说道:“登云、梁安戊、沙孔龙三人,再加上董傜和二十名双宁营军士我看差不多了。我这次带上李存进大人给的银牌,路上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穆有粱也想了片刻,说道:“再带上梁安庚和周渝,这样更稳妥,周渝还熟悉南去的路线。” 第155章 潞州之远行一 因为时间紧,孔盛东等人在第二天便随着诚商堂的商队先去了太原府。 路上一路顺畅,有双宁营带队的校官汪武前后忙碌着,他们过雁门关都没有停留接受盘查,孔盛东这趟出行也不想惊动任何人,所以也没和雁门关守将李豆见面。 到了太原府,孔盛东等人按照董傜提供的地址,先找到了位于城西的郭家宅院。院子不算大,但也有两进。门房听说是代州郭家同族兄弟派来的护送队伍,忙进去禀告,片刻后,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携一个七八岁的男孩一起出门迎接孔盛东等人。 孔盛东仔细端详了一阵那位妇人,见她脸色枯黄,眼神黯淡,脚下无根,而那个小男孩却长得虎气腾腾,大眼浓眉。那个妇人勉强施了一礼,说道:“快请诸位都进来!我本家姓王,你们称呼我郭王氏便可。亡夫族兄已经派人来告知,孔将军会带人来护送我们去潞州,多谢孔将军前来。” 孔盛东知道郭王氏曾经也是刺史夫人,心中不敢怠慢,忙说:“夫人客气了。郭简大人曾是顺州刺史,为了河东道被幽州军所杀,于情于理我们双宁营也该来帮忙,更何况郭先生还给了护送的费用,一路上夫人请放心,我们一定尽心尽力,保着夫人和孩子到潞州。” 说着话,两人进了前院正堂,郭王氏招呼孔盛东坐下后又说:“哎!我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可怜小儿郭威才七岁,我实在担心他的将来,只能去投奔潞州的表妹,除了表妹,这世上我可依靠的人没剩一个,幸好夫家老族兄仗义帮忙,诸位才能来啊!望诸位能送我们去潞州,只要顺利到达潞州,我愿意再多出五百贯。这些钱都是先夫生前老晋王赏赐和身死后的抚恤,没有一文昧心钱。” 孔盛东见这位郭王氏说话得体,心中暗叹不愧做过刺史的夫人,忙答道:“这个倒不必!双宁营既然接了这个任务,肯定全心全力做好,只是我见夫人的身体这般虚弱,恐怕需要雇马车慢行才妥当,到潞州的时间可能要晚两天。” 郭王氏惨然一笑说道:“这个孔将军放心,车马我已经雇好,一辆车坐我和小儿郭威,另外两辆拉些物件钱财,至于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肯定能坚持到潞州,不会拖累行程耽误时间的。” “夫人办事利落啊!既然都已经安排好,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越快越好!明日一早吧!” 孔盛东见郭王氏身体情况十分糟糕,于是说道:“就如夫人所说,明早我带人过来,今晚夫人准备准备,早些休息。今日就不叨扰夫人了,我去城内自家是商号住一晚,明日一早我们来接夫人。” 郭王氏见孔盛东办事也干净利落,顿时更加放心了几分,忙拉着儿子郭威施礼送别。 孔盛东带人到了云盛堂坊市的茶馆,张风青早已经接到汪武的报告,在茶馆二层等着他。 两人见面后,孔盛东看着张风青打趣道:“哎呀......太原府不错啊!着实养人!风青老弟你这卖相越来越好,一副道骨仙风的气派,最近没少勾引良家少女吧!” 张风青脸一热说道:“我在这里只是个看门人,帮着云盛堂、双宁营打探各路消息,哪有空出去勾引人?孔哥不要胡说。” “无妨!只要能联络好各方,打探好消息,你出去爱干什么干什么,就风青兄这卖相肯定吃得开。” 孔盛东和张风青一边逗哈哈,两人一边坐了下来。 张风青问清了孔盛东的来意后说道:“去潞州可不太平,听说路上蟊贼和大盗都有,小心些,潞州刺史只顾着讨好晋王,支持晋王在南边用兵,民政管得极其稀松,潞州城外乱得很。” “太原府这边什么情形?”孔盛东没在乎张风青的话,反问张风青。 “李家和乔家联手对抗祁家、钱家,这四大商号已经开始互斗,钱庄放贷各州官家的生意太诱人,两边都不想放弃,最近在动用各种官家上层的关系促成各自的生意,李家和乔家拿下了石州、岚州、代州的生意,而钱家和祁家拿下了忻州、汾州、晋州、沁州的生意,双方各有所得。在其他生意买卖上也陆续有碰撞,但没有撕破脸皮,各自的人手几乎全投入到了这场商战中,一时顾不上我们。” “倪家和聂家你联络的如何?” “还好,这两家明白我们的意思,也愿意和我们抱团,只是现在他们提出,以后河东道从南到北的生意,除了太原府,按照地域,是否可由聂家、倪家和云盛堂各自掌控,互不插手各自的生意。” 孔盛东马上明白了张风青的话,说道:“看来他们的意思是我们云盛堂在河东道北,倪家在河东道中部,而聂家在河东道南各自开展生意,这样也不错。咱们也没野心把生意都做了,给他们吃个定心丸也好,答应他们。” 张风青点点头说道:“我也这样想!所以三方现在还算融洽,互相常有往来。等日后四大商号斗得差不多,我们再露头。” 孔盛东赞许道:“风青你成长了!终于能承担起你师哥张玄青的责任,在太原府大胆干,不要怕事,出了事我和穆兄来善后。” 张风青得到了孔盛东的肯定,心里顿时升起了豪迈之气,说道:“孔哥放心,我能自保。墨先生和董界很趁手,平日我们能不惊动你尽量不惊动你。” “好!因为事情急,明日一早我去潞州,大概十日左右再回太原府,到时再见乔东家,你和乔东家说一声。” “好!” 晚间孔盛东等人在诚商堂客栈休息一宿后,一队人一早到了郭家的宅院,没想到郭王氏带着儿子郭威和那位门房管事和一个侍女,三辆马车,早已经等在门口。 见孔盛东等人前来,郭王氏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因担心路程费时,心里焦急,所以准备得早,望孔将军别介怀。” 孔盛东笑着回答:“无妨,夫人,我们每晚都要投宿在驿站,所以每日的行程几乎固定,不在乎当日早一些晚一些。不过早些好,早到驿站早休息!”说完,上前抱起郭威上了马车,喊道:“登云、梁安戊你们两人每日打前站,我们在后面跟着,梁安庚你在最后面,盯着些是否有尾巴,一路大家小心些,走吧,去潞州!” 第156章 潞州之远行二 队伍启程后,后面的梁安庚有些不爽快,低声抱怨道:“为什么让我在后面断后?难道就因为我骑驴吗?” 因为这几日他和孔盛东已经熟悉,见梁安戊和孔盛东说话从不遮掩,自己也信口说出了自己的不快。 没想到孔盛东却听到了他的抱怨,抬手制止了要上去教训师弟的孙登云,他慢慢退到后面和梁安庚说道:“你心细,又机灵,而且我见你的驴也神骏,几天跑下来比我的马还有耐力,赶起速度来也快,何况你在后面,有尾巴跟着也不会注意你,以为是不相干的路人,所以你这形象气质,天生殿后的不二人选。好好干,将来一定大有所为!” 梁安庚听完,脸上立即乐开了花,忙说道:“难怪做东家、当将军,看看咱们东家这话说的!太让人舒坦了!行了,以后我只殿后,绝不到前面去探路,谁也不能和我争,我要当不二人选,师哥、师姐请快到前面去,别耽误事情!” 众人听完都在心里发笑,但却不敢露出痕迹。 孔盛东拍马向前几步跟上了董傜和周渝,董傜不禁说道:“东家好手段啊!一文不给,一句不骂,你看梁安庚的干劲蹭一下便来了,活该云盛堂兴旺发达。登云你看,有些事不用打打杀杀照样能干好。” 孙登云听完嘀咕了一句,“那也得等到当了东家才能这样说话!” 周渝含笑看着一行人,不由再次感到自己和哥哥来云州是来对了! 第一天队伍走得并不快,但是孔盛东却发现郭王氏的身体情况比想象的还要差,快一天时间下来,只是喝了些水,几乎没怎么吃东西。 董傜也发现了这一点,挑了些软糯、顺口的干粮递给了郭王氏身边的侍女。 到了快天黑时,孙登云和梁安戊回来说,前面不到小半个时辰便到了驿站。 这时梁安庚却急吼吼上来说道:“东家,真有尾巴跟上来了,人数还不少,足有五六十人。像是针对我们的,隔着三里外已经跟了小半天,怎么应对?” 众人看向孔盛东,眼神里全是惊诧的神色,连听到这个消息的郭王氏都焦急探出头,等着孔盛东的回复。 孔盛东说道:“大家不必惊异,郭家家财不少,又是孤儿寡母,在传出远走潞州的消息后,难免会让歹人起了劫财的想法。我估计来人是一般毛贼,如果是硬茬子不会这么没有耐心,在这时急匆匆现身。在他们看来在驿站反而更好下手,驿站里至多多出来的十几人,又能妨碍什么!?我们继续走,先到驿站,等着他们追上来。” 众人见孔盛东指挥若定,心里顿时安稳下来,董傜凑上来说道:“难怪东家前两日命我打听郭家要搬去潞州,街坊们有何反应,原来东家当时已经在考虑路上的安全,可是万一是一帮豪强游侠可怎么办?” 孔盛东答道:“这里距离太原府不远,大凡聪明且有实力抢我们的人,肯定会探听我们这队人的实力,哪能轻易下手?还有,时间这么紧,不可能一下集中这么多高手,即使成功了,他们还能往哪里跑,周围不出百里是汾州、沁州,全都有官军驻防,到时只要放跑了我们这里随便那个人,在河东道中心地区,他们根本无处遁形,这里可不是云州,说逃跑便能逃进大草原。所以这伙人大抵只是简单想着劫个财,临时联络拼凑了一队人。” 董傜点头认可了孔盛东的判断,并说道:“早解决了早省心,反而越是到了潞州城外围怕越危险。那边战乱刚平息,贼人抢劫后,可以直接向南逃出河东道。” 周渝一直在两人身边听他们谈话,她不禁暗中赞叹孔盛东和董傜的沉稳老练,遇事没有一点慌乱。 过了大概一刻钟,后面奔上来一队五十多人的骑马持械队伍,他们身上穿的是短衣襟劲装,但人人脸上蒙着一块黑布,只露出恶毒的眼神,待将孔盛东等人围了半圈后,其中两人出了队伍,一个人用低粗的声音说道:“郭家财产我们要分一半,你们不动手最好,动手我们全要拿走。你们听明白了吗?” 孔盛东哈哈笑出了声音,对身边的董傜说道:“你看,我猜对了。大凡干拦路抢劫的哪有商量着来的,应该上来便杀人抢劫,还要杀人灭口!哎......你看他们的蒙脸布都不统一,真真是一群乌合之众!” 董傜笑着把自己护身的短剑放到马匹一侧的挂钩上,答道:“嗯......我看不用我们伸手。” 对面的贼首听他俩说完,顿时气得火冒三丈,喊和道:“上!杀光他们!太瞧不起人了!” 这伙人听命后策马冲了上来,护卫的二十骑双宁营军士立即举起长枪对冲过去,除了梁安戊和沙孔龙护在孔盛东、董傜及马车前,其余人也随后冲了上去。 结果双方一接触,这伙贼人根本不是双宁营的对手,仅仅一次冲杀,劫匪立即被杀死二十多人,双宁营军兵三五人一组,砍瓜切菜般分散屠戮追杀着剩下的劫匪。 这时劫匪的头目发现根本没有任何希望取胜,带头几人中,有人喊了声:“太硬!碰不动,快逃!”贼人们四散落荒而逃。 可是孙登云等人早瞅准了带头的几人,策马围堵后分别对其下了重手,没费多大劲,各自抓了贼人回来。 孔盛东瞧见周渝在马上高高跃起接连踢翻两个贼首,被双宁营军士下马一一捆了起来。 梁安庚在一边说道:“也不打听打听便抢,你们真是找死啊!不知道护送的军士全是云州双宁营的精锐吗!别说一对二,打你们一对六都有富余。” 孔盛东见差不多了,喊道:“行了,不要追击,先到驿站,反正没多远。” 众人也不管杀死和逃走的劫匪,拖着受伤和擒获的十余人到了驿站。 驿丞眼见来了一队人,还押进来十余人,神色大惊,孔盛东和驿丞讲明了身份和事由,命令道:“你马上派人到汾州报官,让官军派人接管这些匪徒,明日一早我们还要南行,顾不得管这些贼人。” 驿丞忙安排了人去汾州报官。 这时郭家门房认出了贼首其中一人竟然是郭家原来的护院,不由气得大骂那人不义,还挥手乒乒乓乓甩了那人几个大耳刮。 郭王氏这才知道双宁营的厉害,心里暗自对夫家族兄能请来双宁营而庆幸。郭威在目睹了双宁营的全部行动过程后,连声说道:“他们比爹爹的军队还厉害,孔将军都没动手!” 董傜回答郭威说道:“孔将军向来善于动嘴!” 第157章 潞州之远行三 等安排妥当后,孔盛东刚在驿站客房内坐下,孙登云和董傜一起进来,董傜说道:“简单审了审,没什么出奇的,只是听那个护院说郭家有些家财,想趁机捞一笔,贼人全是太原府城内和远郊的闲杂人等,临时凑了五十多人,没几个成数的。” 孔盛东叹气说道:“自古有财而不能守必遭祸乱,郭家早被惦记上了。好了,登云,晚间看好他们,明早交给官军。郭王氏的身体太差,我们还是要尽快到潞州。” 孙登云答道:“好,姐夫放心。” 第二日一早,汾州的官军来了十多人,孙登云与他们办了交接,将劫道的匪徒全部交给官军后,双宁营众人继续南行之路。 这一天一路相安无事,但是郭王氏的身体明显更加撑不住,言谈间神色都开始游离涣散,孔盛东无奈,只能请董傜和周渝也进了马车车厢照顾她。 晚间到了驿站,郭王氏请孔盛东过去说话,孔盛东进去后,郭王氏也顾不得其他,在侍女和周渝的扶持下说道:“孔将军,你大概也看出来我性命即将不保,前几日全凭一口气顶着,这两天实在顶不住了,我和将军虽然相识不到三天,但是深信将军为人,我夫因效忠晋王而死,请将军念在同事晋王的份上,一定要将幼子送到潞州我妹妹韩夫人处,地址我的侍女知道,一切拜托将军!”说完拉过郭威,将郭威推到孔盛东身边,又说道:“给孔将军磕个头,代娘谢谢孔将军。” 郭威此刻似乎也懂了些什么,听话地给孔盛东磕头施礼,孔盛东连忙扶起郭威,答道:“夫人想得多了,这里到潞州最多还有四天的路程,夫人一定能到达潞州。” 郭王氏摇摇头低声说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之后全依仗孔将军帮忙。” 董傜把了把郭王氏的脉搏,转身退到一边,用眼神示意孔盛东郭王氏的话不假。 周渝在一边想起了自己接连病逝的父母,也显出无奈的哀伤神情。 孔盛东在郭王氏的目光注视下,低声说道:“夫人放心!” 郭王氏这才神色稍霁,但精神已经颓然不支,连支撑身体的力量似乎都一下子没了,只能倚靠在侍女的身上闭目休息。 孔盛东退出郭王氏的房间,刚走到自己房间的门口,却发现郭威跟在了他的身后,孔盛东问道:“跟着我干什么啊!?” “我娘说让我从现在起日夜跟着孔将军。”郭威一本正经说道。 孔盛东心情虽沉重,但只能换出一副笑模样问道:“你不怕我是坏人啊!?” “我娘说带着几个美女在身边,却彼此恭敬的将军,人品差不到哪里。” 孔盛东听后呵呵笑了起来,说道:“好!进来吧!晚上你和我一起住。” 第三天一早,周渝和侍女扶着郭王氏上了马车,一行人继续向南行进。 到了傍晚,周渝在马车上突然焦急地喊孔盛东,孔盛东心中大感不妙,将郭威交给沙孔龙后,和孙登云、董傜到了马车边上,众人探头看向里面的郭王氏,只见她脸色惨白,脸上已经没了血色,人也昏迷了过去。她身边的侍女已经彻底乱了方寸,只是嘤嘤地在哭。 董傜上前摸了摸郭王氏的脉搏,片刻后说道:“哎......准备后事吧!” 孔盛东命众人快些赶到驿站,到达驿站后,董傜从马车上下来说道:“刚刚郭王氏去了!哎!她的身体实在太虚弱。” 孔盛东思索片刻说道:“沙孔龙,去找些木板,做个棺材就地下葬吧!我们去潞州还很远,人运不过去。” 这时孔盛东等人听到那名侍女、门房和郭威在马车里撕心裂肺般的哭叫声传了出来。 晚间沙孔龙七拼八凑弄了一副棺材,和几个双宁营军士将郭王氏安葬在了驿站不远的一片土坡上。 第四日草草安排完郭王氏的后事,孔盛东一行继续向南,郭威显现出超越年龄的成熟,挥手和母亲的坟远远告别后,进了马车,靠着侍女默不作声。 孔盛东策马到了马车窗户边说道:“小儿郎,大丈夫,遇大事,当小难。孩子,以后你要靠自己长大了!” 一行人因为郭王氏的逝去,心情都有些低落,周渝看着马车说道:“这孩子才七岁,以后到了亲戚家要寄人篱下,哎!不知道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但愿他的姨母是个好心人!” 董傜则说:“那个侍女说,郭家还有一千三百贯钱,这些钱足够养大这孩子。只要他的姨母别昧良心,这孩子苦不到哪里。” 孔盛东一直没有说话,此时才说道:“到了潞州,和他的姨母说我们是郭威叔父的好友,警告她一定要好好待这个孩子。” 众人都点点头,知道郭威有了靠山,在姨母家才能少受苛责。 又走了一日,这队人进入潞州境内,还没看到潞州城,他们便被一队十余人的潞州城防军在官道上拦住了去路。 为首的一名校官甚是狂傲,沙孔龙与其交涉后,校官歪着脑袋不说话,不但要检查所携带物品,还一眼一眼看着董傜和周渝,眼神中毫不掩饰地露出了贼光。 等查到第二辆马车,这个校官马上发觉里面的箱子里有钱,伸手就要摸上去。 沙孔龙还没来得及说话制止,梁安戊一脚将那个校官踹下了马车,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双宁营押运的钱也敢上手!” 那个校官立即暴怒,指挥着四五个军士要上前围攻梁安戊。 孔盛东等人压根没动手,都站在一边看热闹。周渝想上前帮忙,还被董傜拦住挡在马车前。 梁安戊憋屈压抑了两天,正一身邪火,此时抽出长刀“青刃”冲入几人中间,刷刷挥舞了几刀,没几个回合,这四五个人的兵刃全被砍断,每人还被砍了一刀,只是梁安戊念及对手是河东军,手下留了情面,这几人仅仅受了些轻伤。其余人都被镇住,不敢再动一下。 孙登云一看事情已经闹大,索性喝道:“双宁营正使是游骑将军,你个破校尉胆子也太大了,砍死你又如何!?” 那个校官一看自己这边几人连个女护卫都打不赢,忙认怂,说道:“属下冲撞了将军,属下该死!”说完忙退到一边捂着伤口施礼。 正当孔盛东准备放过这个无名小卒,转身去潞州时,远处奔来一队七十多人的骑兵。 那个校尉马上又横了起来,喊道:“朱将军快来这里!他们押了一车钱!” 第158章 潞州之远行四 孔盛东看着这位小丑一样的军校不禁为他的行为感到可笑。 孙登云在一旁骂道:“这人怎么活得和狗一样,转眼翻脸不认人啊!早知道让梁安戊废了他!” 众人鄙夷间,那队潞州军在一位黑脸将军的带领下,到了众人身前。那名校尉忙捂着伤口,上前说道:“朱将军,他们押了一车的钱,说要去潞州城,我看他们可疑,所以拦下检查,他们不配合,还动手打伤了我们好几人。” 孔盛东等人眼看被恶人先告状,也没法辩解,只能先忍着,等那名校尉说完。 朱姓将军听完,面色不变地问道:“你们属于河东军那部分?带队人是谁?什么身份?” “我们是云州双宁营,在李嗣本大人辖制下,本人双宁营正使孔盛东,游骑将军衔。”孔盛东回答道,同时将身上的官凭信印取出,由沙孔龙递过去给那位朱将军看。 朱将军扫了几眼官凭,继续问道:“你们不在北面的云州,到这里干什么?河东军有规矩,跨州行动需要有上官的书面调令,你们这样的行动李嗣本大人可有命令?” 孔盛东见这位朱将军还是一副找茬的问话方式,从怀里掏出李存进原来给的那面银牌,让沙孔龙送过去给朱将军看,同时说道:“车内人员是原顺州刺史郭简大人的遗孤,郭大人在与幽州军的守城战中殒命,双宁营为云州团练营,已请命为郭大人送幼子到潞州投亲,朱将军,你也是带兵将军,这点同袍之谊也没有吗?你手下这位校官更是目中无人,什么事都敢干,不知道将军平日是怎么带的?” 朱将军本来心里暗想自己官阶大一级,恫吓恫吓找回脸面,再弄点钱,正好收手,没想到孔盛东的话让他顿时有些挂不住,尤其孔盛东拿出的那枚银牌他是听说过的,在河东道只有三四支人马的领军将官有这样的东西,这是晋王亲随军的信物。 朱将军在心中犹豫几息,忙说道:“孔将军勿怪。潞州刚刚归附河东道,外围时有梁军残部和细作出现,查的紧一些也是为了城中百姓安全。既然双宁营得了上官准许,又有跨州银牌信物,自应无疑,请孔将军前行进城吧!” 沙孔龙取回孔盛东的官凭和银牌,交回孔盛东手里后,孔盛东说道:“那便谢谢朱将军!”说完也不多言,策马带着众人便要离开。 哪知道那名校尉还不死心,见朱将军放走了孔盛东一行,嘴里不干不净嘀咕:“拿着银牌便可以这么傲气啊?双宁营又如何?在潞州谁认得你们?” 朱将军正要出言制止这个冒失的手下,没想到孙登云早已按捺不住心中对这人的鄙夷,长刀闪电般拔出,转瞬劈出三刀,只见那名校尉的甲衣胸前部位被三刀劈的裂成了几块。那名校尉不禁打了个冷颤,惊得浑身僵直在原地不敢动一下。 孔盛东不待朱将军说话,说道:“同是校尉,朱将军麾下这位似乎话多些,人菜些。希望朱将军以后好好调教。对了,给朱将军介绍一下,动手这位是我双宁营孙登云校尉,虽然莽撞些,但嫉恶如仇,希望朱将军见谅!” 朱将军先愣了愣,这才缓过来,他从军多年,还没见过几刀将重甲劈成这样的,忙尴尬答道:“孔将军说的是!我回去一定好好调教!” 孔盛东远远施礼后,喊道:“走了!”一行人这才缓缓离开。 这时朱将军气得指着那名校尉骂道:“蠢货!叫你多嘴!如果不是在潞州地界,人家手下留情,估计你早被砍死了!” 那名校尉这时才明白自己捡了一条命,擦着冷汗忙答道:“属下以后再也不敢了!” 远处,董傜催马到了孔盛东身边说道:“看来河东道南线军队的军纪很差啊!软欺硬怕!指着他们还打了胜仗,真让人想不通!” “这只能说明大梁军的战斗力更差,这两年你没发现吗?大梁国的军队已经彻底沦为二流藩镇军队的样子,晋王在南线取得的胜利不是因为晋王神武、河东军强大,而是因为对手太次、太不经打!” 董傜叹了口气说道:“那岂不是说,日后即使晋王打败大梁国,面对北面的契丹军还是很吃力?” “所以,我们要帮着李嗣本打好仗,把契丹人打跑了,云州才安全。李嗣本大人很早以前便说过,河东道的真正威胁在北面。” 董傜听后,不禁蹙眉深思起来。 这时马车内郭王氏的侍女喊了声:“潞州城到了!” 大家抬头远看,看到了一个城墙破败、城下坟茔数不清的大城。 董傜再次叹息道:“难怪传闻潞州十年战死百万人!果然城墙都快打平了!” 周渝在一旁也说道:“以前潞州四面环绕了五个藩镇,为了潞州城互相乱战二十多年,死人能不多嘛!我和哥哥去过城里,百业萧条,男丁零落,还不如上泉镇商贸发达。” 孔盛东不由看了看身后的马车,说道:“哎!这孩子到了潞州,千万潞州别再打仗,不然没好日子。” 几人谈论着到了城门前,交了入城的费用,按照侍女所说方位,到了城北一条大街,找到了郭王氏表妹韩氏的宅子。 只见这家宅子门楼高大,门口有两名护卫,围墙东西绵长,显得宅子占地也不小,孔盛东这才稍稍放心,觉得这户人家至少有保护郭威的能力。 门房禀告后,仅仅片刻,从里面跑出来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叫喊着:“姐姐......姐姐......”迎出了院子。 孔盛东拉着郭威,和那名侍女、门房一起到了院子门口。 妇人眼见没有看到自己的姐姐郭王氏,忙问:“我姐姐呢?” 郭王氏侍女上前说道:“夫人在路上病故!只有小公子来了!”说完推着郭威到了身前。 韩夫人听说姐姐已经死了,先是一愣,接着嚎啕大哭了起来,但因为还有孔盛东等人和郭威,抹着眼泪才说道:“诸位都快请进来!威儿你到家了!” 第159章 任务终完成 孔盛东等人进了院子,和韩夫人坐了刚一会儿,家里回来一位校尉军官,原来是韩夫人的丈夫。 韩夫人千恩万谢说了好一阵,孔盛东这才和这位武姓校尉谈了起来。 原来武校尉和韩夫人一直住在潞州,经历了潞州几次易主,好在现在武校尉归附了河东军,也被上官所器重,所以日子还过得去。 两人谈了一会儿,孔盛东见天色将暗,便要告辞,武校尉和韩夫人怎么肯!立即安排人给大家找了休息的地方,晚上又安排了家宴,感谢双宁营众人的帮忙。 席间,孔盛东见武校尉和韩夫人言谈间显得人品持重,举止得体,不由对郭威的未来放了心。而武校尉和韩夫人还要留孔盛东等人住几日以表谢意,孔盛东忙以事情多推辞,只是第二日在潞州城里转了小半天,午后略微休整,第三日一早便要离开。 离开时,武校尉和韩夫人为大家准备了不少潞州城的特产礼品,武校尉还亲自将众人送到了城外。 正当大家要告别时,随着武校尉出来的郭威掏出一张房契交给孔盛东说道:“我母亲说过,等到了潞州要我把太原府的房契叫给孔将军,算是母亲应允的那五百贯赏钱。” 孔盛东没想到郭王氏和郭威一妇一孺竟然如此守信,口中忙推辞道:“我和你一路从太原府到潞州相处融洽,也算有缘。房产我们在太原府有,不能要你的房契,说不定将来你还要太原府呢!” 哪知道郭威虽年幼却十分讲信用,坚持说道:“孔叔叔对我郭家有大恩,大恩不言谢,但应允的一定要兑现!再说我已经离开太原府,空宅子也没人照管,只留了一个打扫院子的仆役,请孔叔叔收下吧!” 说完竟然跪了下来,连武校尉也跟着跪下坚持请孔盛东收下。 众人无不对这个孩子另眼相看,董傜低声和周渝说道:“这孩子有出息,懂得知恩图报,将来说不定能成大器!” 孔盛东见已经这样,只能接过那张皱巴巴的房契,说道:“武校尉、郭威,你们记住,如果潞州待不下去,可去太原府找我,千万好好活着。” 武校尉明白孔盛东又给自己和郭威留了一条活路,忙说道:“孔将军大恩!郭家和武家必铭记于心,请孔将军放心,我一定将郭威视如己出,好好养大成人。” 武校尉忙再三拜谢,之后两边的人这才挥手辞别。 孔盛东走出一里外,见武校尉和郭威的身影仍在城外,他感慨道:“哎!不知道这一别以后还能不能再见!” 周渝说道:“难啊!来一趟都这么不容易!以后盼着天下太平,也许还能一见,如果继续这样乱下去,能活到什么时候都不知道!” 孔盛东转身和周渝说道:“你年纪不大,怎能这样悲观?世事无常,但人心可期!总要期盼一些美好的事情,否则活一天多受一天折磨!” 周渝不禁笑了笑,说道:“东家说得好!看来我的确有些悲观。” 两人间沉默了一会儿后,周渝大着胆子、红着脸问道:“好多人说原来云盛堂有位叫梁安甲的姐姐和我特别像,不知道东家觉得像吗?哪里像?” 孔盛东却愣住了,又沉默了一阵才说道:“她也悲观看待世间的一切,但总是向阳而行!不过你和她最像的地方不在性格,而是身形气质,连使刀的手法也像,都是走的奇巧路子。” 周渝听完默默点头,说道:“我们家父母都是习武之人,父母觉得女孩子的刀法碍于力量和身体只能走奇巧轻盈的路线,没想到倒是和梁姐姐走了一样的路子,毕竟像梁安戊姐姐那样身板的女子不多!” 孔盛东不由笑着说道:“不是不多,是稀少!梁安戊的身形、力量加上那把无坚不摧的长刀,这才有了她的出路。所以说,上天有德,给每个人都留了一线生机。” 两人正说着,梁安戊靠上来低声说道:“我耳尖,你们不要说我的坏话,我听得到!” 周渝忙解释:“真没有!我正和东家夸你身法好,刀也好!遇到敌人几乎无坚不摧,是双宁营里数一数二的高手!” 梁安戊听完面露得意,说道:“嗯!这个评价很中肯!周渝妹妹,以后武学上有什么不明白尽管来问我!” 孔盛东白了梁安戊一眼用极低声说道:“把你的刀给我用,我也无坚不摧!” 周渝却听到了孔盛东的话,忙又给他打掩护,说道:“你看,东家说你刀好,人更好!” 梁安戊心满意足赶着马向前去追孙登云,追上后说道:“师哥!哪天我们俩比试比试,我看看还差师哥什么?” 沙孔龙在一旁嘀咕道:“差什么?差脑子呗!” 这时孔盛东却发现周渝比梁安甲灵活很多,更没有梁安甲的好胜心,如果是梁安甲,现在肯定会说:“要不咱俩先比比,看看你差在哪里?” 一行人没了任务的牵绊,回程显得格外轻松,甚至开始讨论起了河东道南北的气候差异和山川地貌不同,尤其是河东道南边人的口音,听着已经和北面云州完全不同,按照周渝所说,和洛阳、开封的口音反而更接近。 孔盛东和董傜这一趟走到现在却有别样的感受,孔盛东说道:“大唐的覆灭实际上对臣民、百姓、军队、藩镇最大的冲击不在国家的分裂衰落上,而是使人们丧失掉了道德信念和礼仪约束,人人想着损人利己,各个琢磨占地为王,教化离乱,承继中断,如果将来天下归一,君王最大的难处是让天下归心,用文统来压制对武力的崇尚,可没武力怎么统一天下啊!” 董傜听完也不由有了同感,同时对孔盛东的眼界认知更多了些赞许。 周渝听完两人的话,觉得两人懂得好多,似乎在人生的另一个层面考虑问题,又不由问孔盛东:“听说当年双梁村有一位李老夫子,一并教出了你们几个少东家,看来那老人家确实渊博,教书教得好,你们都学了什么,怎么学的啊!?” 孔盛东脸一红说道:“没什么,就是看得多,学的杂!” 第160章 急见乔山公 众人一路前行算是顺利回到了太原府,路上只发生了一个小插曲,有三名不长眼的劫匪,竟然想抢劫在前面探路的孙登云和梁安戊,结果自然可想而知,孙登云没出手,梁安戊将三人结结实实暴打了一顿,三人的肋骨断了八根,连孙登云看了都连称残暴。沙孔龙指着三人骂道:“你们真是眼睛长在了屁股上,被打死活该,哪怕去抢后面的梁安庚也比抢前面两人能少挨打啊!” 梁安庚听了很不服气,按住三人又暴打了一顿,还一个劲问这会儿他们打的疼还是刚才梁安戊打的疼。 孔盛东等人看着被打的没了人样的三名劫匪,多少生出些同情,孔盛东叫住梁安庚,命驿站的人把三人绑了送到汾州的衙门。三人知道要被送官,能摆脱被殴打的命运,高兴的连连给孔盛东磕头谢恩。 周渝和董傜都看傻了眼,董傜问道:“是不是和穆东家说说,他这几个徒弟太暴躁!” 孔盛东答道:“你去说吧!打的又不是什么好人,活该!穆兄在,说不定也要上去打一顿,穆兄尤其鄙视这种劫道的匪徒,说是没有一点技术含量,只会欺负落单的过客,见了人多的便躲!” 周渝听后笑出了声,她的这位师叔的品行,她听父母说过,还真说不定会自己动手再给劫匪加深一下印象。 回了太原府,到了坊市的茶楼,孔盛东将郭威家的房契交给张风青说道:“我给你出去挣了座宅子,以后不用都挤在这家茶楼里,你和墨先生带几人过去住,打扫院子的老仆人留下,万一以后郭威回太原府,还能回家里来看看!” 张风青没想到孔盛东等人除了挣钱,还挣回一座宅子,顿时高兴起来,说道:“我正愁这里住不下,又不想去诚商堂客栈占乔家的便宜,这下好了!顺便还可以增加几个人,正好办事缺人手。” “这个你自己看着办,太原府这边,办好我交代的事就行。”孔盛东说道。 “对了!乔山公东家说你回来,后请你马上过去,看样子真有什么事。” “好!明日一早我过去。” 第二日孔盛东带了几人去见乔山公,见了面后,两人寒暄问候了几句,进了乔山公的书房后,乔山公这才说起了正题。 “乔家和李家的钱庄生意进展顺当,今年前半年便挣了三千多贯。孔兄弟,这样的好事,你不参与实在可惜!” “哎!我倒是想参与,但是云州北面正在对幽州军作战,双宁营派出了近千人参与后方的治安维持和物资接济,这么多人要吃要喝,云盛堂底子薄,哪有那么多钱再来参与钱庄的事情,只能自己眼红看着你们发财!” 乔山公知道孔盛东是在找借口,但是却不点破,只是说道:“原来一直做货物生意,现在做钱的生意后才发现,还是用钱赚钱来的快。孔兄弟,晋王辖内河东道地域现在越来越大,钱庄、柜坊的生意肯定挣钱,你手上富裕了可以随时加入,我和李家随时欢迎!” “好!那先谢谢乔东家!等北面的战事稍微稳定些,双宁营撤回驻地,我一定和乔东家一起做这钱庄的生意。” 乔山公见孔盛东的态度有缓和,紧接着又说道:“孔兄弟知道,我的女婿在忻州也有一支团练营,他做着团练营军使,可是在晋王上位时,他的团练营因为我的缘故没有出力,所以这几年在忻州颇受军方排挤,老哥我想请你日后有机会,可以和他一起谋谋事,重新拉他一把,毕竟都是自己人!” 孔盛东想到乔山公在晋王上位时因为有一子被李克宁手下劫持成为人质,因而没有出力,造成了晋王和李存进对他的猜忌,所以这几年不论在生意上还是在亲属的擢升上都受到了压制,这才有了刚才所说的难处。 孔盛东不好回绝乔山公,因此忙说道:“乔东家数次帮着云盛堂挣大钱,这些事不用您专门说,我也会办,乔东家放心!” 乔山公笑着说道:“这两年河东道北部双宁营的名声不小,李嗣本、李嗣源两位大人又在后为你撑腰,孔兄弟在云州如鱼得水,所以老兄所说之事,你要放在心上啊!还有,乔玄也不小了,我想让他回来,过几年也许要让他接着家里的生意,多谢孔兄弟这几年的照应。” 孔盛东这时才明白,接乔玄回来才是乔山公今日真正想办的事,但也顺水推舟说道:“乔玄不错!将来肯定能接过诚商堂的大业,我让商队下次把他送回来。” 乔山公略一顿,诚恳说道:“过去几年乔家事情不少,幸得孔兄弟出手,帮我照顾了乔玄好几年,这样,以后孔兄弟便是乔玄的叔叔,我让他行叔侄礼待孔兄弟。” 孔盛东也不推辞,说道:“说实话,乔玄在善堂没少学东西,一身好功夫傍身。我那位天下第六的穆兄可不是一般人能随便拜入门下的,乔玄心里对这位师父也十分佩服和恭敬。” 乔山公呵呵笑了起来,说道:“是啊,玄儿曾写信给我,信中对穆先生那是相当崇敬,还有他的梁安丙师兄,说是有再造之恩啊!” 孔盛东知道梁安丙从没有私心,对每个师弟都是一视同仁看待,因此明白乔玄所说之意为梁安丙没有在乎乔玄是乔家的孩子,平时管束和其他善堂弟子一样,教授武艺也不分门里门外,全部一视同仁、倾囊相授。 孔盛东说道:“乔家和云盛堂有十几年的关系,见外的话不用说,以后乔玄一定会和云盛堂把生意做的更大!” 乔山公点点头,站起身对着孔盛东施了一礼,说道:“见外的话不说!只为乔玄,老哥向云盛堂诸位答谢礼!” 孔盛东忙起身还礼,说道:“愿我们两家能守望相助,一起在乱世间存活下去。” 等出了乔山公的大门,孔盛东和董傜说了乔山公要接回乔玄,董傜思索一阵后说道:“看来乔家已经傍着李家走出了阴影,开始在太原府重新登台,在人前显示四大商号之一的实力。” 第161章 游十郎的香 众人回了上泉镇没几日,乔山公没等孔盛东派人送乔玄回去,先派乔仁溪随着商队来上泉镇,说奉命要接走乔玄。 孔盛东命人将乔玄从善堂接来,交到乔仁溪的手里。 没想到乔玄却难得的重情义,对善堂诸位师兄弟十分不舍,同时对穆有粱和梁安丙也拜了再拜,不舍之情溢于言表,最后才执弟子礼告辞。 李知行说道:“难得这孩子出身商贾大家却性格淳朴,对人真诚。” 孔盛东却担忧地说道:“身在商贾家必然精于计算,这孩子将来当家还真得好好学学他爹乔山公。哎!乔家和李家结盟,将来我们和李家撕破脸皮时,不知道乔山公站在哪一边。人世间的恶哪有底线?人世间的善却难长存!” 乔仁溪带着乔玄刚走,下午游十郎就来到南货铺找孔盛东。 孔盛东笑说:“我们这里最坏的人来了!游兄最近这半年忙什么?没干伤天害理的事吧?” 游十郎嬉皮笑脸回答:“哪能呢?现在我除了赌坊、娼馆,还有典当行,做得全是正经生意,对了还得除了高利贷的生意。” 李知行笑骂道:“什么全是正经生意?你已经快把缺德生意干全了!你眼里的不正经生意恐怕只剩下拦路抢劫、入室盗窃这样的无本买卖了吧?” 游十郎呵呵笑着说,“也不能这么说!我也时常接济苦难百姓;月月初一、十五去庙里烧香;时常放生活物。这不是这次还专门给善堂的孩子带来好多东西。” 这时穆有粱在一旁也说道:“不对吧?我看你一定又碰到了什么事,要不能跑来看我们几人?只是不带点东西不好意思罢了!” 游十郎虽然被揭了老底,但脸上神色不变说道:“是有点事!不过,事不大!” 孔盛东等三人都笑了起来,李知行问道:“说吧!别藏着了!” 游十郎忙说:“汾州有个商家从我这里买了些高粱,可是迟迟不付钱,这不是想请双宁营出来站站台,把钱要回来吗!” 孔盛东觉得事情不算大,问了几句详细情况,喊进孙登云命令道:“你带十人去一趟,早去早回,不要惹事!” 孙登云立即点头应命。 李知行对游十郎说道:“你这倒好!没事见不到,有事香也不烧一把!” 游十郎知道这几人里李知行最难缠,忙从身后的包袱里取出一方砚台,送到李知行桌上,说道:“哪能不烧香呢?这不是嘛!” 孔盛东和穆有粱早知道游十郎的作风,也不和他计较。李知行的眼神却立即盯到了那方砚台上,还拿起来仔细端详了一阵。 游十郎眼见李知行喜欢,知道李知行对砚台很满意,在旁边吹嘘道:“这可是好东西!我费了好大劲才弄来的,河东道也没几件!” 李知行又专注看了砚台一会儿,说道:“真是好东西!可是这东西来路不正吧?游十郎你好好说,从哪里得来的?” 孔、穆二人听了李知行的话,也转过头看着游十郎。 游十郎忙说:“这是从关内道一队商人的手里买来的,价钱不便宜!” “没问你便宜不便宜。我是问你那卖主是什么人?”李知行追问道。 游十郎神情略微顿了顿,这才吞吞吐吐说:“大概......大概是一伙盗墓贼。” 李知行用手指敲了敲砚台,说道:“这才对!这是从土里挖出来的,应该是随葬品,还是唐朝朝廷大员的东西。” 孔、穆二人都诧异地看向李知行,李知行解释道:“关内道大墓多,凤翔军李茂贞父子没了钱饷便派人挖历代官家大墓,他手下有一人叫温韬,专门挖唐朝历代君王墓,盗取金银器物,珠宝玉器,据说毁坏了好多有价值的陪葬。上面带头这样,下面有几个州府的将军也照样子来,他们不敢盗掘皇室墓穴,便把目光盯在了权贵大员们的身上,专门找随葬物品多的权贵墓动手,游十郎接触的这伙人应该便是这凤翔军中高层将军们的盗墓队。” 游十郎听完不由对李知行竖起大拇指,说道:“哎......还得是李东家,这眼光!这见识!” 孔盛东立即骂道:“游十郎,别转移话题!说正事!” 游十郎还是挂着笑模样说道:“这队商人是关内道凤翔军延州将军手下的一伙人,他们在冬季经常过黄河,进入河东道卖些珠宝玉器之类的东西,听说不少卖到了太原府,各大珠宝商人都收这样的东西,有些直接加价卖了,有些用来做仿品,尤其四大商号的祁家、李家本身都经营珠宝店,他们暗中和这些关内道的盗墓贼都有往来。” 孔盛东一听祁家和李家也做这样的销赃生意,顿时来了兴趣,问道:“他们下次什么时候来?穆兄,你说我们是不是也去发点横财?” 游十郎算了算时间说道:“差不多两个月后吧!黄河一冰封他们便从西面要过来。上次渡河他们没法带大物件,只有在冬天带着的东西才真值大钱。” 穆有粱还没有说话,李知行却说道:“这是缺德生意!我们该断断他们的财路。你们不知道,这些盗墓贼十分可恶,往往只盗取看着值钱的金银、珠宝、玉器,对书籍、字画、壁画等等,大多直接毁坏,不知道多少文献都毁在了他们手里!” 穆有粱说道:“这几年战乱频发,哪家藩镇没干过这种缺德事?温韬我也听说过,皇室大墓挖过好几个。这些将官手下的人能挖出什么来?值得动手吗?” 李知行忙说:“穆兄,你不能这样看待此事,我们左右不了大势,可是却不能放任啊!”说完转向孔盛东,寻求孔盛东的支持。 孔盛东想了片刻,说道:“反正我们和李家有仇,如果此事涉及到祁家、李家,那么我们暗中出手看看李家的实力也不是不可以。” 游十郎马上接着说:“好像下一次还真是和李家交易。卖我砚台那个家伙说,下次他们来了要和太原府的大商号交易,全是好东西!还说买家中有姓李的,在太原府开了好几家珠宝店。” 孔盛东一听,说道:“哎!不是冤家不聚头啊!看来还真要对上李家!” 第162章 倾巢而全出 穆有粱问道:“怎么?不想给你五哥报仇?” “不是不想,是担心我们实力不够,仇报不成还搭进去别的代价。” 李知行劝说道:“你不是最擅长嫁祸他人嘛!对付李家咱们不出面,让别人下手,等将来有了把握,再和李家公开斗。” 孔盛东无奈摇摇头说道:“哪能那么容易!李家当年给我们那封信,一是向我们示好,二是向我们示强,变相告诉我们,我们的软肋在哪里。真要和这样的对手撕破脸皮斗,恐怕难的不是一星半点,五哥的旧仇我早想报,可是却不能再损失自己人添新仇。” 游十郎默默听着不敢再多说话,见屋里三人都不说话后,这才说道:“有仇不报非君子,有冤不伸枉为人!即使不能手刃仇人,也不能叫他好过!孔东家我支持你们和李家斗,斗不倒老的,立不起新的,四大商号有什么?不就仗着钱多、人多吗?最近李家和乔家在朔州开了家钱庄,仗着资金充裕,把我的柜坊顶得不好做生意。生意全让他们做了,我们吃什么喝什么?” 李知行听完笑着把砚台推给游十郎说道:“这话说的虽有私心,但里面也有些道理,商业贸易百花齐放是最好的局面,出来几个庞然大物必然伤害小门小户。河东道的生意不能让几家承包完!” 游十郎见李知行推回来砚台,又问:“看,李东家同意我说的!哎?砚台不要了?” “这东西阴气重,我不敢用,还是用我自己的心里定。你这个叫五峰砚,东西不错,但是埋在土里时间不短,有了土沁,一般人不敢用!我胆子小,所以也不敢用!” 孔盛东上前看了看那方砚台,说道:“游兄,这个你收回吧!我也不敢用。你的事我会安排人办好。倒是你回了朔州,好好帮我看着关内道那边,如果那伙盗墓贼来了,马上派人告诉我,还要帮我盯死他们行踪去向。” 游十郎一听立马来了精神,说道:“这事包在我身上!咱们替天行道,好好教训一下这帮盗墓贼。” 李知行不由笑了起来,说道:“听游兄说这样大气磅礴的话总一种错觉,觉得游兄是那种顶天立地的正义汉子,怎么会经营赌场、娼馆这类生意呢!?” 孔、穆二人听完也笑了起来。只有游十郎毫不在意地回答:“哎......自从我和你们几位混在一起后,我觉得我本来就是这样,只是原来沾染了不好的习气,走了弯路罢了!这几年在朔州谁不说游十郎是条好汉!除暴安良、乐善好施,心系天下......” 李知行忙上前捂着游十郎的嘴推着他说道:“快拿着你的贼赃砚台走吧!晚了不赶趟!路上走得慢了你吹吹牛,张口便吹回了朔州,省鞋少走路!” 说完李知行推着游十郎出了南货铺的门,游十郎还十分不情愿,嘴里喋喋不休说道:“两个月啊!差不多到时间我来通知诸位,完事得算我一份功劳......” 穆有粱见游十郎出了门,对孔盛东说道:“时间还早,你好好谋划谋划。游十郎说的都对,我们想和李家斗必须一步一步削弱他们,‘太行会’太扎手,以我们的实力实在不好正面硬刚。” 孔盛东想了片刻后,说道:“集中我们的所有高手,还得找个好时间点才行,这事容我好好想想。” 穆有粱也想了片刻说道:“这两年双宁营二线高手除了原来的蓝大河、武大山、汪武,又出了毛杰、崔亮、杜洪,关老二四人,这四人都可以独立带队,而且能指挥小队围攻高手,你把他们四人算进去,是不是人员充裕了些?哎,可惜你五哥和王豹没了!” 孔盛东无奈地回答:“这四人去年报校尉职务时我便记在了心里。穆兄,你也知道,沙场争斗和做生意一样,手里本钱越多越好办,现在李家、祁家、钱家都比我们本钱多,和他们打擂台做生意难啊!” 穆有粱听完,起身说道:“你好好盘算吧!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呢,我先回去。” “你和我五嫂说一声,五哥的仇晚几天报,但一定会报。” 穆有粱出了门外,没有回头,挥了挥手说道:“这些你不用管,有颜懂!不要急,万事稳为先!” 孔盛东心中一热,远远“嗯!”了一声。 接下来的近两个月里,孔盛东又派人去了太原府两趟,招回了墨先生,又把墨先生派到朔州去和游十郎一起盯着关内道那边的动静。 这年节气也早,到十月的时候,下了两场大雪,天气开始骤然变冷,还有大半个月到“三九四九”时,黄河中上游河面开始陆续结冰。 孔盛东正算计着时间差不多快到了,墨先生从朔州传来消息:关内道的盗贼们先派来两人过黄河到达朔州,然后又去太原府和李家和另一家珠宝商人接了头,约定好双方交易的时间,两人又返回关内道报信。看来双方的交易马上要开始! 孔盛东心中大定,忙让李知行按照他所说写了三封信,交给墨先生分别送往各处,然后调动了双宁营的精锐力量,分成两部分,分别由他自己和穆有粱带领离开上泉镇,镇上留下了李知行、董傜、卢琬、孙老大、牛二牛和双宁营部分军士留守,防备着有人偷袭。 穆有粱担心镇上的力量不足,又派出善堂里冯三哥之子冯满和自己的儿子穆风,让他们每日随队巡视。这两个少年已经十六七了,在善堂里经过十余年的教导,已经也有不俗实力,这次索性全拉出历练历练。 孔盛东有些担心这两个孩子年岁太小,私下问穆有粱:“是不是早了点?毕竟还都是孩子!” 穆有粱答道:“早点出来好!少年不受苦,以后苦不完!我当年十七岁出徒,云游各道,挑战各地名家;你十八岁不也挂上了双宁营正军使的官衔了嘛?哎!没办法,这次我们倾巢出动,只能把所有能用的全用上,这两个孩子有知行看着没事,你还是把注意力放到这场争斗里吧,这才是关键!” 孔盛东知道穆有粱说得有理,自己整理了心情,专注考虑起对付关内道盗墓贼和李家的事情来。 第163章 穆风第一刀 这年天气冷,孔盛东和穆有粱分开后,在雁门关西边的土墱寨附近足足等了七天,游十郎的一名精干手下才来报告说,盗墓贼们已经在雁门关下和李家的人完成了交易,现在带着钱财正准备回朔州,然后向西过黄河回关内道。 孔盛东问他:“这一队盗墓贼有多少人?” 那人回答说有二十五人。 孔盛东感觉自己这队的三十多人应该能对付的了他们,立即传令所有人潜行到盗墓贼必经的官道边上一片土丘后。他对身边的梁安戊说道:“安戊,你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我这边就你一个高手,全看你的,也全靠你了!” 梁安戊往嘴里塞了一条肉干,边咀嚼边含糊回答:“东家,放心吧!一会儿我打十个!” 孔盛东冲身后的汪武说道:“待命!准备围杀关内道盗墓贼,一个也不能放跑。” 众人在寒风中苦苦等了三个多时辰,眼看到了下午,梁安戊有些心急,探出头看了好几次,孔盛东忙让她藏好,又塞给梁安戊几块肉干,说道:“饿了就吃,不要急!” 两人刚说完话,孔盛东远远看到一阵黄色的风沙吹过后,官道上出现了一队人马,为首的是两个穿黑色长袍的汉子。 游十郎那名手下靠上来,指着这队人低声说道:“就是他们!” 孔盛东挥手示意众人准备,然后也抽出了自己的短剑。 梁安戊在一旁看到孔盛东拔剑后,鄙夷地哼了一声,往嘴里又塞了一条大肉干,缓缓抽出了自己的兵刃“青刃”长刀,脸上顿时显出一片萧杀之气。 那支人马走得也不慢,前面似乎还有两人突前探路,孔盛东忙挥手让大家压低身子隐蔽好,不要提前现身。 等这队人走到孔盛东他们前面不到三十步时,孔盛东挥手喊道:“围了他们,上!” 双宁营众人立即骑马跃出土丘后,从两面围住向这队盗墓贼。 盗墓贼头目眼见被围,厉声喊道:“队伍靠拢,准备冲过去!”他身边另一人则对冲过来的双宁营军士喊道:“你们是什么人?我们是关内道的商队,你们也敢抢!” 孔盛东在队伍最后对最前面的梁安戊喊道:“安戊,看你的了!” 三十步的距离,骑马狂奔转瞬即到,梁安戊毫不在意盗墓贼的问话,挥刀劈头盖脸冲着盗墓贼头目二人劈了过去。问话那人忙举刀招架,可是梁安戊的刀锋利无比,加之力道十足,只听“铛”一声,那人的刀被砍成两截,人被砍掉了半边肩膀,直接摔到马下疼得昏死过去,连声叫喊都没发出。 梁安戊身后的双宁营军士先用短弩射了一轮,接着换出长兵器,上去如狂风扫落叶一般,将盗墓贼们纷纷刺到马下。这群盗墓贼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死伤了一大半。 梁安戊更是猛如虎豹,连着又是左右两刀,将两人砍下马,其中一刀将一人身下的战马头颅都砍下一半,惊得所有人冒冷汗。 盗墓贼另一头目一见自己这边根本阻挡不住眼前这队人,干脆也不理会自己这边的死伤人等,直直冲着西面发力狂奔,妄图逃走,和孔盛东打照面时,压根没想到开打,拨马从一边一溜烟跑了过去。 孔盛东心里急,喊道:“快拦住他!别让他跑了!” 可是因为双宁营军士都冲到了另一边,实在无法及时转身追击,孔盛东正后悔没在西面留个人,这时盗墓贼头目逃跑前面的路上,突然冒出一个人影,只见这人手握长刀,在路中间站定,挥手由下到上斩出一刀,盗墓贼头目的马一惊,前面两蹄高高抬起,将头目甩下了马鞍。 可是那一刀马匹却没躲过,马腹部被斩出长长一条口子,鲜血迸射飞舞,马匹被刀带起,横着重重摔倒了一边。 这时梁安戊已经调转马头,斜着冲了过去,她右手一抖,长刀脱手飞出,直接扎穿了盗墓贼头目的胸膛。 孔盛东长舒一口气,在仔细看前面挡路那人,原来是穆有粱之子穆风。此刻这孩子身上全是斑斑血点,脸上却平静无比。 孔盛东不由喊了句:“虎父无犬子!穆风杀得好!” 另一边,双宁营军士的实力在盗墓贼们眼里堪称恐怖,几息之间几乎放倒了全部盗墓贼。 只有一个穿灰色长袍的盗墓贼,挥舞长柄厚背刀,堪堪挡住了四五人的围攻。 这时,双宁营其他人已经杀死了各自对手,纷纷围拢过来,汪武喝道:“准备弩箭,开弩射死他。” 话音刚落,十余支弩箭将那人射成了刺猬。 另有一人高举双手,从旁边的枯黄草丛里爬出来喊道:“我投降!饶命啊......我会找大墓,识宝物,我有用啊......” 孔盛东高声喊道:“开弩,射腿,致残!” 汪武等四人立即射出四支弩箭,三支射在那人左腿,一支射在那人右腿,那人顿时惨叫连连,跌坐在一旁。 汪武跳下马,从身后取出绳子绑了那人,并冲他说道:“快闭嘴,死不了!来人,押回去!” 孔盛东满意地看了看现场,说道:“清理现场,死的人全扔到左旁的土沟里,用石土掩埋。” 这时路上远远来了三个路过的百姓,他们见到杀了这么多人,扭头便跑。 孔盛东在后面用太原府口音喊道:“乡亲们,不要怕!我们是太原府商家的护卫队,杀了几个盗墓贼,不祸害百姓!” 他刚喊完,那三人跑得更快,转眼没了影子。 这时梁安戊和穆风走了上来,孔盛东转身拍拍穆风夸奖道:“好孩子,真给你爹长脸,和你爹当年一样不凡!梁安戊,你不到十个啊?回去罚军饷!” 梁安戊低声嘀咕一句:“七个也不少了!” 孔盛东没理她,将短剑收起来后,冲双宁营军士们高喊:“收拾东西,快分小队撤离!” 双宁营众军士立即开始清理盗墓贼所带物品、清点财物,顺带一一补刀灭口。 片刻后,汪武上来说道:“东家,钱不少,差不多两千贯!难怪坏人都去打劫,真是无本生意,来的快啊!” 孔盛东骂道:“看你点出息!坏人打劫还死的快呢!你去吗?我们这是替天行道,你这觉悟还不如游十郎!回去罚军饷,快撤吧!” 第164章 斩杀盗墓贼 孔盛东率众人回上泉镇的路上,梁安戊凑上来低声问道:“哎!不知道我师父那边顺利不顺利!” “我还以为你要为自己辩解呢,原来你也有心,还记得你师父那边有恶战!” “看东家说的,我师父要对付那么多高手,我这做弟子的能不担心吗?东家不担心我师父,不担心周渝姑娘吗?我担心得都饿了!我吃得多,工钱、饷钱不够花,东家回去网开一面,别罚饷钱行吗?” 孔盛东干笑两声说道:“军无戏言!你啊!哎......狗嘴吐不出象牙!”他嘴上虽然在和梁安戊说笑,其实心里也极为担心,因为虽然这次穆有粱几乎带走了双宁营所有好手,但对手的实力可比他这边对付的盗墓贼强得多。 众人急匆匆回到上泉镇后,孔盛东先问了守在镇子外面的牛二牛,可见到穆有粱回来,牛二牛摇着头答道:“没有!也没有回来送信的,李知行东家也在南货铺里着急等消息呢!” 孔盛东急忙回到南货铺,李知行见他回来,忙问道:“穆风去追你了?你见没见到这孩子?” “见了!他偷偷跟在我们后面去了朔州。不过这次他立了功,不要过多苛责他,孩子还小嘛!” 李知行一听顿时来了气,喊进来穆风劈头盖脸先骂了一顿,大意是大家都不服从安排那不是乱了吗!镇上出了事怎么办?算谁的责任? 孔盛东不好劝阻,静静在一旁听完后说道:“李兄说得有道理,穆风你去车马店闭门思过七天。七天内不得离开房间一步,去吧!” 穆风见李知行发火,不敢多说什么,忙转身跑出南货铺。 孔盛东拉过坐下李知行说道:“知道你心急,别拿他出气。再等等,说不定一会儿便有消息。”“哎!穆兄也不先派个人回来,按说这时候第一阶段的行动应该早结束了!” 李知行罕见显出焦急神情,说道:“是啊!按照约定,这时穆兄那边也该有消息传来。你说我能不急嘛,出去五十多人,全是我们的精锐力量,几乎是双宁营的全部骨干、大半家底。” 孔盛东听他一说也有些担忧,不过他自己仔细又回想了一下计划,觉得还算周详,该想的几乎都想到了,于是劝李知行说道:“再等等吧!没消息有时等于好消息。”接着他又想起抓来的那个盗墓贼,喊安仁请董傜来。 片刻董傜进来后,孔盛东说道:“抓住个关内道的盗墓贼,应该也算军师角色的人物,据他说自己最擅长找墓穴、辨认古董,你好好审一审,审完派人送到善庄看管起来,关他两年再用,这人大概有些学识,所以我留了他一命。” 董傜知道孔、李两人这会儿担心穆有粱等人,无心处置这个人,忙答道:“东家,人交给我你放心,一定榨干他知道的所有东西。”说完招呼着冯满去审那人。 李知行此刻稍微放松些,对孔盛东说道:“冯满这孩子不错,指到哪里做到哪里,性格像你三哥,自己还有心,是个实在孩子。” “冯家家风淳厚,这几个孩子都这样性格,全家出不了一个坏人。”孔盛东答道。 孔、李二人又闲聊了小半日,眼看天色阴暗,时间已经到了傍晚,可是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李知行起身说道:“看来要等到明天才有消息,走吧!回家吧,你也走了好些天,孙悦云在家也担心。” 为了每日出入方便,李知行一家住在南货铺后面车马店的院子里,他和孔盛东说完自己便要起身回家。 这时外面传来有人跑动的声音,接着安仁带着一名双宁营军士跑进了南货铺内堂。 孔盛东一看那人,原来是穆有粱所说的双宁营新提拔的校尉之一毛杰。 毛杰二十多岁,头发有些卷,长脸,进来后忙向孔盛东施礼,然后说道:“孔军使,李家人在雁门关北面山下和关内道盗墓贼交易后,过雁门关准备返回太原府。穆将军带我们穿越土墱寨关口,在雁门关下面和祁家的人马汇合后,由祁家人马实施包围狙杀,双宁营负责截杀,李家来的三十多人几乎全被杀死,得来的墓葬品足足有二十多包,按照和祁家的约定,我们只分了三成,穆将军已经带全部人马撤向土墱寨,准备第二阶段的行动。” “双宁营的伤亡情况如何?”孔、李二人几乎同时问道。 “伤了十三人,死了三人!李家的护卫实力太强,在那种情况下都没有慌乱,分成三支小队准备突围,截杀他们真不容易,弓弩、飞叉加上双宁营军士阻截才勉强挡住。不过可惜跑了两个,那两人连梁安己和梁安庚这样的好手都挡不住。” 孔盛东此时已经不计较这些,又问道:“你走时李家第二拨接应的人露面了吗?” “没有!穆将军担心两位东家着急,先派我过来报个信,我这便要返回,再有消息还会有其他人来报。” 孔盛东又问几句其他的细节,不敢耽搁时间,命毛杰速返回土墱寨和穆有粱汇合。 毛杰走后,李知行说道:“云东县的乌雅被派去向李家报信,时间上我们故意推了推,这会儿应该李家已经得了祁家对他们动手的消息,组织人手出动也需要时间,我推算今天或明天,李家的人才会和祁家对上。” 孔盛东也仔细算了算路程、时间,说道:“你说得差不多,李家吃了亏一定会出动手上所有力量去报复,他们互相厮杀时,穆兄才能趁虚出手。” 两人这时已经稍微放了些心,相约好饭后回南货铺继续等消息。 回到家里,孔盛东心不在焉吃几口饭,忙又出了门,梁安戊端了一碗饼子急匆匆跟了出来,嘴里嘟囔:“饭都没吃完,又要出去啊!” 孔盛东也不理她,径直回了南货铺,两人前后脚刚进了内堂,李知行也从车马店院里返回了南货铺内堂。 孔、李二人相视笑笑说道:“哎!看来我们都没心思吃饭,这样吧,晚上我们睡在这里等消息,省的万一有人来报信,还得到两边找我们。” 第165章 祁李死斗局 第二日一早,孔、李二人起来后,一起到街上吃过早饭,回到南货铺内堂,可是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倒是一早董傜来了,拿了几张供词给两人看,两人看完后,李知行气得拍案而起,骂道:“凤翔军真是猪狗不如,不但不约束军兵盗墓,还默许各地将军私自开掘大墓。关内道长安城做过多个朝代的古都,还做过六个统一王朝的都城,境内大墓多,可再多也架不住这样挖啊?关内道上下盗墓成风,再有几年非挖空!” 董傜见李知行恼怒,连忙劝说道:“没办法!关内道皇家大墓多,还有不少王公贵族墓,任是哪个藩镇守着众多大墓都要眼馋,在藩镇将军们眼里,那全是上天赐给他们的礼物。加上上行下效,各城驻守将军也加入到了盗墓的行列,生怕落后吃亏,盗掘之风哪能压住?” 李知行辩称道:“云州境内也有不少北魏大墓,可是被盗的掘却很少!可见这种事还在于当政者是否愿意真心守护。” 孔盛东回答道:“云州的墓和关内道相比,随葬品少很多,墓内值钱的珠宝玉器更少,盗墓贼看不上。关内道哪座大墓里没点值钱东西!哎!算了这种心不操也罢,我们鞭长莫及,实在管不了。” 顿了顿后,孔盛东又问董傜:“这个叫吴田的人你觉得如何?留不留?” 董傜笑着回话道:“这个吴田不会其他营生,祖上两代人在大唐善金局做官,家传了几本关于金银器、玉器、珠宝的书籍,所以对这些东西懂得不少,自己又下了功夫,连瓷器和书画也有所涉猎,所以算是个专门人才,人品嘛也不算太差,杀了可惜。这次他中了几箭,将来养好伤,也要变成瘸子,算是得了惩罚,依我看留着将来或许有用。” 孔盛东听完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先让他养伤,然后送到朱胜那里干两年苦力,表现好我们再招揽他。” “这样好!时间久了能看出人品来,将来用他也心里有底。”董傜说道。 “就这样办吧!你去安排。” 董傜领了命,又出去办事。 李知行还在一边愤愤不平,不过他知道自己也无能为力,缓了一阵也不再理会这事,心思又转到穆有粱等人的消息上。 可连着两日还是没有消息传来,倒是冯满在镇上抓了好几个各路来的细作和探子,还有几个盗匪。 孔、李二人细问之下才知道,冯满领命再镇上巡查后极其用心,天天带人查客栈,查问往来人员,还请上泉镇居民举报可疑来人,抓住细作探子、流窜犯,江洋大盗给奖励,所以上泉镇的治安反而比平日更好了些。 李知行叹服说道:“干事还得是年轻人,雷厉风行,没有一点懈怠!原来冯英看管着总堂的生意,在巡防上没法多上心,周川、周渝是外来人,不了解当地情况,现在看冯满干得不错啊。” 孔盛东也觉得冯满干得好,说道:“等冯英回来,让冯满跟着冯英,这哥儿俩加上周川、周渝正好。” 焦急等了几天后,第五日董界突然出现在上泉镇,他来了后立即去南货铺见孔、李二人。 孔、李二人见董界到来,知道必然有了新消息,立即命梁安戊守门,董界进来说道:“李家集结了太原府周边的四十多人,赶到忻州城外一处树林边对祁家展开伏击报复,又抢回了祁家所抢的盗墓贼贼赃,双方这一战极其惨烈,死伤四十多人,全是数得上号的高手,这两家经此一役元气大伤。因为动静太大,这事还惊动了官家,太原府留守将军专门派出人马去查看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因为祁家和李家都不想把事情明朗化,所以都隐藏着行动,一点把柄也没给官家留。” 孔盛东不禁拍着大腿说道:“好!总算等来了好消息!” 董界却面露担忧的神色说道:“这两家都察觉背后有人在布局,所以咱们日后可要多防着他们报复。穆军使让我提醒孔军使一定要做好和两家撕破脸皮的准备。” “好!穆兄那边如何,双宁营都各自到位了吗?” “我是在代州远郊见到的穆军使,他身边只剩下十余人,估计其他人都分散出去了,至于是否到位属下不清楚。” “好!你带来的这个消息已经让我们放下了一半心。但你不能休息,需立即赶回太原府盯好祁家和李家的动向。” “是!属下这就走。”董界说完,顾不得一路辛苦,出门接过庄丁牛二牛给准备的干粮,换好马匹急奔赶去了太原府。 李知行说道:“祁家和李家元气大伤,这对我们非常有利,即使三方正面开打现在我们也有了应对的能力,只盼着穆兄那边也进展顺利,再拔除掉李家一些高手,我们这才有了和他们叫号的能力。” 孔盛东沉默片刻,说道:“只要我们不在太原府做生意,他们即使想针对我们也不会那么容易,这次还要看看乔山公东家和钱家的态度,这两家如何站队,决定了我们的处境。” 稍等几息孔盛东又说:“我思量乔山公大概不会参与,他乐见其他三家缠斗,至于钱家我不好判断,钱梧贤这个人城府太深,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不过,我想他也愿意看到祁家和李家损失惨重,这对他来说也是好消息。四大商号本身一直明争暗斗,我们这一局就是要利用好这种态势。” 李知行也思考片刻后,说道:“既然已经这样,只盼着穆兄马到成功,打掉李家几支商队,再杀一批‘太行会’的高手,到时李家没了利爪,对我们自然会客气些。有李嗣本和李嗣源大人在后面给我们撑腰,量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来。祁家这次吃了暗亏,怕日后知道我们捣鬼,对我们会更多些怀恨。” “那也只能怪他们贪心,一听能得七成利益,立即什么也不顾。反正我们不认账,谁也查不到什么。乌雅这条线需要好好保护起来,让她安心埋在‘太行会’里,将来说不定还有用处。有时我们也要使用外部的力量来推动我们的计划。” 第166章 凯旋的队伍 又过了八天穆有粱终于在天黑前赶回上泉镇,孔盛东和李知行忙出去迎接,在镇子南边的官道边上,穆有粱拖着疲惫的身体,带着一样疲倦不堪的五十多人回到镇子。 孔盛东最担心有人伤亡,见派出的人基本都回来了,心中稍定,忙上前和穆有粱说道:“穆兄这趟辛苦!还顺利吗?伤亡大不大?” 穆有粱将缰绳交给身后的梁安丙,和孔盛东、李知行并肩往前走着,同时答道:“还算顺利,战死四人,伤了十几个。李义和周川伤得不轻,估计要好好养一养。我们截击了李家的四个商队,笨重的货物没拿,只拿钱财和轻便的;还袭击了‘太行会’在代州的一个分支据点,他们正好在代州城外躲藏,虽然只有八个高手十余名属下,但是却是‘太行会’在北面的主要据点,这些人个个实力不俗,其中一个还是我的同门。哎!李家这次损失巨大,我带回这队人也要好好休整半个月,这队人在二十天里风餐露宿来回奔波了两千多里!” 李知行看着脸色有些发黑的穆有粱,忙说道:“穆兄,你这几日好好休息,什么都不用管,其他人到车马店休整养伤。接下来还要看祁家和李家的反应,万一他们发狠来和我们开打,甚至拼命,穆兄还要出大力。” 孔盛东喊过安仁说道:“好好在车马店安排几个人,每日吃喝供给都按照最好的安排,让大家好好歇一歇。” 安仁忙答道:“是!已经安排了。” 孔盛东接着又问穆有粱:“穆兄,你那个同门也杀了?” “没办法!各为其主嘛!他算我的师弟,虽然与我相交不多,但怎么也算同门,我心里多少有些不忍,唉!实在没办法!” “穆兄不要介怀,这样的事不稀奇,兄弟还自相残杀呢,何况你们同门人数不少,大家各有立场,难免会不期而遇,发生遭遇战,到了这个份上,谁手软谁倒霉!” 穆有粱默默点点头,沉默了片刻后又说:“去看看周川、周渝吧,周川伤得不轻,周渝这次立了功。我们的人数虽然少,但是大家都不辞辛苦,李家绝对想不到仅凭这五十多人,斩杀了他们近百护卫高手。” 孔盛东心中一懔,这才知道穆有粱等人这二十多天肯定人不下马,刀不离手,才能这样来回奔波重创李家。 几人说着话,陆续进了车马店大院,院里掌柜王小山已经安顿雇工、护卫杀了三只羊,宰了十只鸡,还炖了一大锅猪肉。众军士闻到肉香精神都为之一振,梁安己喊道:“终于不用啃干粮了!哎呀!这几天都快饿疯我了!快来先给我盛三五碗肉尝尝咸淡!” 安仁和王小山小跑着取来碗筷,也不管是不是吃饭的时刻,由过来帮忙的冯大嫂、冯五嫂等人先给每人盛了一碗肉。 李知行喊道:“到食誉楼搬几坛子好酒,这几天让大家好好吃喝。” 穆有粱坐到火堆边,端起一碗孙悦云端来的肉汤稍微放了一会儿,先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肉汤刚出锅,还很烫,但是显然穆有粱也被饿得不轻,根本没在意汤的味道和温度。一旁的穆有颜见穆有粱这副模样,一个劲地抹眼泪,她知道这次为了给冯五哥报仇,穆有粱一定拼尽了全力。 孔盛东拍了拍穆有粱的肩膀说道:“穆兄真辛苦了!” 穆有粱几口豪迈喝完肉汤,说道:“真他*好喝!再来一碗,多捞些肉。” 孙悦云叹口气忙又到大锅边上去盛。 孔盛东转身去看其他的人,他尤其心忧安顿进了车马店房间的几个伤者。 李义这次也受了重伤,头上被划了一刀,伤口从右耳几乎划到了嘴角,半长脸算是毁了。卢琬一边流眼泪,一边盛了一碗汤喂他吃。 见孔盛东进来,李义挣扎要起身,孔盛东忙制止,说道:“你想回家便回家,在这里也行。卢琬这几日不要到商号,伺候好你最重要。” 卢琬却说道:“还是住在这里吧,反正不远。我和冯大嫂她们这几日都在这里。张三城道长来了也好给医治,哎!只是脸上怕再也好不了了!” “男人不怕这个!半张脸没了但捡了条命,我运气够好!”李义铁骨铮铮说出了这一番话。 “李兄是条汉子!”孔盛东见李义意志顽强,放下了心,又劝慰了几句,转入了另一间房间。 另一间屋里,周川半躺在炕上,身后靠了个垫子,他右腹部被刺了一枪,裹着厚厚的布条,脸色有些不好看,但精神尚好。 周渝和穆有颜在一边正替周川擦着脸,见孔盛东进来,两人忙收拾炕上刚换下来的满是血污的内衬衣服,孔盛东看到周川的皮甲上出现了一个被刺穿的洞。 孔盛东拿起皮甲仔细看了看,说道:“周兄弟,伤你的人好大气力,居然直接刺穿了双宁营的皮甲!” 周川忙答道:“那人大概是个异族高手,身形和梁安己差不多,气力特别大,我怕他伤了其他兄弟所以硬接了一枪,顺势砍瞎了他的双眼。” 穆有颜在说道:“周兄弟刚来我们这里,想做好表率,但这种搏命打法以后千万不能再用。” 孔盛东也说道:“我五嫂说的对!对付这种敌人要靠大家的力量,这次你有些过于激进,不过我知道你想着弟兄们的生死,身先士卒想杀了他,但是,切记,你比敌人珍贵,我们不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生意,不划算!” 周川和周渝听完都有些感动,忙点头答应。 孔盛东又转身端详了几眼周渝,见她这二十天足足瘦了一大圈,脸色有些苍白,手掌一根根浅蓝色青筋特别明显,靴子上全是土灰,皮甲关节处都磨破了表面的漆皮。 “五嫂,晚上让周渝去你家洗洗,换换衣服,好好休养几天。” “好!晚上我给她也弄点好吃的。” 周渝脸色一红说道:“这怎么敢当啊?我还是在这里照顾我哥吧!反正这里吃喝都有,一会儿我回去换换衣服就行。” 穆有颜却说:“出去五十多人,只有你和梁安戊两个女人,却和男人一样遭罪,不容易!东家都说了,你便按东家说的办,这几日你瘦成什么样了,我听说除了杀敌,你还兼顾着照顾伤员,这样不行,既然回来了你就好好养养。” 孔盛东没想到周渝看似柔弱,内心却和梁安甲一样坚毅,心中大为赞叹,也劝道:“去吧!这里有的是人照顾你哥,放心好了!” 第167章 敌自南方来 第二日中午张老道和张三城带着徒弟张云青也赶到了车马店,三人来了后顾不得其他,打开药箱忙活着开始和镇上的郎中一起给伤者医治。 穆有粱经过一夜休息,精神恢复了七八成,一早起来和孔盛东等人也赶去车马店看望伤员。两人巡视一圈,看完伤者后,回到了车马店一间屋内。 穆有粱说道:“李家估计这会儿应该已经知道我们在背后操纵了这些事,不知道他们会作何反应?反正这才他们人手这次折损严重,估计真要和我们在明面上斗也不一定全面占据优势,你也不用太担忧。” “我能不担忧吗?哎!人家是百年老店,除了‘太行会’万一后面还有什么手段,我们可难对付!我已经传令,这些天云盛堂的生意全部收缩,商队出行不出方圆三百里,防止他们报复。我还和雁门关守将李豆,土墱寨守将李驷都说了,要他们务必严查过关的可疑游侠豪客,有消息他们会派人通知我们。” “这样好!如我们提前有预备,他们来了也占不到便宜。云南县那边你也和小文县令,李明隶主簿说一声,请他们严查进入云南县的队伍,反正县里也在肃清各路奸细,正好一并帮我们也注意些。” “好!这个我去安排。” 穆有粱稍停顿片刻后,问道:“我儿子穆风这次不调而动,你打算怎么处置?” “我让他闭门思过七天,关在车马店哪也不让他去。” “关他半个月!这次他母亲也恼了!这孩子,哎!真不听话!” 孔盛东笑了笑说道:“好!关他半个月。” “还有死了的四个军士,我没法运回尸体,为了掩人耳目还脱了他们的双宁营皮甲。哎!这四人只能就地掩埋。这是埋葬的地址,你给他们的家眷吧。”说完,穆有粱掏出一张纸交给孔盛东。 孔盛东收下后说道:“现在正是风口浪尖,等过一段时间再让他们的家眷去。” 两人正说着,李知行和董傜也进屋,李知行搓了搓手说道:“张风青和乔山公同时遣人急送来口信,说李家的李程要来上泉镇和我们见面,时间大概在五天后,不知道李家这是要干什么!” 孔、穆二人都沉默了片刻,孔盛东看向董傜先征求她的意见。 董傜想了片刻,这才说道:“两位东家,依我看李家肯定不是来宣战,十有八九是来谈和的。” “为什么?”穆有粱问。 “如果要开打,李家犯不上派李程出面,直接让乔山公传个话便可。既然李程要来,还提前通知张风青东家和乔山公,那便是留了余地,怕来了后我们不客气,造成误会。李家这次被重创,再和我们打下去于他们大不利,再说还有祁家和钱家在一边盯着呢,乔山公也算半个自己人,真和我们开打,乔山公不会下场帮李家助阵。” 孔盛东对董傜的判断很赞同,颔首表示同意后说道:“董傜说得没错!我也是这个感觉,还是全靠穆兄这次的拼杀让李家意识到我们双宁营不好欺负,他们又先对五哥下了毒手,道理上站不住,所以只能来求和。” 董傜接着说道:“对!说白了,李家实力大损,不敢再和我们死斗,李秉和李程做事一硬一软把退路早想清楚了。真不愧大家族、大商贾,软硬都能忍着吃下去。” 穆有粱却有些不服气,骂道:“他们想打便打想停便停,哪有这样的好事?哪能全能如他们所愿?孔兄弟,可不能中了他们的缓兵之计,万一将来再翻脸,可没人和咱们讲道理。” 孔盛东也有些犹豫该如何决断,迟迟没有说话。 屋里正都默不作声时,安仁却跑了进来,说道:“太原府晋王少卿王途大人来信,刚到的!”说完把信给了孔盛东。 孔盛东打开信看了一阵后,又转手交给穆有粱,等穆有粱看完后,才对众人说:“王途以河东道安稳为由,命我们和祁家、李家都偃旗息鼓,不能再内斗下去。看来这次我们的动静太大,以致晋王的亲随大臣都被惊动,再说得深一些,恐怕这也是晋王的态度。” “穆将军杀了一百多人,还有不少高手,地方上肯定会报太原府,从晋王的角度看,确实不希望河东道内乱。王途这封信来得也巧,说不定和祁家、李家也通了气。”董傜说道。 李知行见孔盛东还是没有决断,说道:“于公我们确实不能再打,双方死伤的大都是河东道的人,可于私我也心里不平,毕竟是李家先设计害死了冯五哥。如果做生意我们败给李家也就罢了,这时候顺水推舟却也显得我们怕了他们。” 孔盛东起身再屋里踱步走了片刻,这才说道:“先接待李程,看看他怎么说。要打继续,要谈看看他有什么说法,反正我们不能吃亏。至于王途的来信,先搁置一下,对方没诚意我们不示弱。” 穆有粱觉得这样稳妥,也赞同说道:“对!就这个主意。打不疼他们,他们会来求和?做梦吧!所有的道理都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上。否则谁和你讲道理?我们羸弱时想讲道理,谁听啊?孔兄,你也不必在乎王途的来信,李家虽然和晋王关系近,但是这种事晋王不会专门指派人来说项,李家如果连我们都对付不了,在晋王眼里李家的价值也会打折扣。” 李知行也认可穆有粱所说,说道:“对,拳头越大,道理越好讲。不能让穆兄搏杀出来的优势白白浪费。” 董傜见几人达成了共识,问道:“在哪里接待李程?怎么谈?” “到食誉楼吧!给他们在食誉楼旁边的客栈留几间好客房,我们在食誉楼好请他们吃饭,反正劫来李家不少钱,面子上给足李程。至于怎么谈,到时先听李程说,我倒要看看这个李程能讲出什么道理,按这样准备吧!”孔盛东说道。 董傜记下后,立即出去找安仁安排。 穆有粱喝口茶水,喊进孙登云、冯英命令道:“到云南县配合官军严查周边来路不明的人,该抓抓,该杀杀!给李家看看我们这边的决心,你们两人前出到雁门关去接李程,有朋自远方来,不乐也假装乐一乐,不给李家留话柄。等他们来了,假若谈得不好,我连李程一并杀了给妹夫报仇。” 孙登云和冯英应命而去。 孔盛东又请李知行写了封信给李嗣本,说明了事情的前后原委,以便李嗣本心中有数,好应付晋王和太原府方面来的问询,毕竟双宁营属于李嗣本部属,官家那边还得李嗣本出面应对。 第168章 闭门的谈判 过了三天,李程还没到上泉镇,李嗣本的回信却从云州先来了,回信内容极为简单,仅仅写着十二个字:“事已悉知,尔等自决,勿虑吾处。” 李知行看完回信不由对李嗣本大加赞赏,说道:“李将军硬气!他这是告诉我们该怎么应付怎么应对,万事有他扛着。” 穆有粱答道:“小夫子尽说废话,谁手里有近十万人马不硬气?给我十万铁骑,我敢同时和契丹、晋王、岐王、梁帝、燕帝叫号!” 李知行呵呵笑道:“是啊!穆兄威武,有十万铁骑敢和四面一起开战。” 孔盛东挥手打断两人的抬杠,说道:“李大人是沙场拼出来的将军,没有那么多弯弯绕,他的意思就是让我们看着办,占道理都好说,有人不服他自然会出头。行!手里有了这封信,我们和李家好谈多了!” 又过了三天,孙登云和冯英带着李程等五人来到了上泉镇,孔盛东和穆有粱也带了几人出去迎接李程,双方见面寒暄客套了几句,一起到了食誉楼二楼的大雅间内。 李程挥手让两名护卫守在门外,他自己带着两人一起随孔盛东、穆有粱进了雅间,神色和言语颇为平静。孔盛东和穆有粱心中也不禁有些钦佩这位李家的主事东家之一有大将风范,城府深不可测。李程所带两人为一老一女,白胡子老者据李程介绍是李家的护卫队总管叫李忠,另一名女子年龄在二十多岁,长相清秀可人,据李程说是李家的幕僚李清溪。 云盛堂这边则由孔盛东、穆有粱、李知行、董傜四人作陪。梁安戊、孙登云和冯英守在外面护卫。 六人在一张大圆桌坐下后,田老板亲自安排上了茶点后,孔盛东先开口说道:“李程兄这次亲自来云州上泉镇一定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和我们说吧!这里说话方便,今天我们云盛堂和你们李家也不藏着什么,大家最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事情说清楚,省的来回纠缠,说实话,我们其实也想和李家谈谈,嗯......从哪里开始呢?” 孔盛东顿了顿,假意思索了一下,缓缓说道:“要不从李家设计杀害我五哥开始吧!为什么要干这事呢?” 李程等三人面色均没有改变,李程不急不躁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这才开口说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说实话,在是否出手挑拨云盛堂和祁家结怨结仇的事情上,李家人的内部意见也不统一,最后是族兄李秉坚持要这样做的。理由很简单,祁家和钱家结盟的实力要强于李家和乔家,尤其乔山公的诚商堂在晋王上位时不但没有出力,还差点起了反作用,晋王一派的官员们甚至对乔家都有打压的意图。如果不能拉拢云盛堂这样背后有双宁营的好帮手,我们稍不注意,很可能败在祁家和钱家手里。我族兄李秉确实有些心急,这才策划了袭击云盛堂商队,嫁祸祁家的计划。哎!没想到折腾了半天,还是没能瞒住你们。” 孔盛东脸上显出愤怒之色,但他马上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因为他首次从李家得到了冯五哥、王豹等被害的准确原因,并坐实了这件事全是李家在背后捣鬼。 穆有粱冷冰冰问道:“那李程东家这趟来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我们不能在内斗下去了!再这样斗下去只会便宜了祁家和钱家。你们以为这两家将来会轻易放任云盛堂继续做大?不可能啊!河东道的生意其实就那么多,加上钱家和祁家和晋王的关系也不差,只要找到机会必定会致云盛堂、我们李家乃至乔家于死地,商场如战场啊!” “就这么握手言和似乎有些草率吧?你们杀死的可是我亲五哥!我的救命恩人!”孔盛东含恨说道。 “这一段时间里,我们李家也折损了不少人。比二十几人多了好几倍!你们的复仇很成功,这个账也很好算,不论人员和钱财,李家都吃了大亏。”李程身边的李忠答道。 “人和人能比吗?你们杀了我云盛堂、双宁营创始者——冯家的老五,冯老大死时我们双宁营灭了凉州营、拿回了主将屠杉脑袋拜祭他,这个乔山公应该和你们讲了吧?顺带还杀了赫连铎,赫连铎的头盔现在还在乔家做摆设呢!”李知行也缓缓说道,但语气中肃杀之气十足。 李程看了几眼李知行,感到了这个书生身上凌冽的杀意。他只知道双宁营里有穆有粱这号人物,却对李知行知道的不多,所以一时有些不知怎么答话。 这时李程身边的李清溪第一次开口说道:“李秉已经身染重病加上旧伤复发,在这世上大概最多也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如果你们要他的脑袋,我们稍后送来。眼前大局为重,河东道除了祁家和钱家,不论民间商场还是官家都不愿意我们再内斗,即使李嗣本也不能违背太原府方面的意思。李家还损失不少钱财,算是给双宁营、云盛堂作为补偿,只要能携手对抗祁、钱两家,将来对云盛堂立足河东道,才是最好的出路。” 孔盛东没想到,这位李清溪竟然能代替李程说话做主,心里对她的身份十分疑惑,但脸上并没有显出什么,接口回答道:“李秉的脑袋我们要,一个月内你们必须送来,至于李秉是病死还是其他什么死法我们不管!云盛堂虽然远不及李家树大根深,但我们只希望拿李秉的脑袋提醒你们,真和我们撕破脸皮斗,我们也不怕,大不了你们死八百,我们死一千。”说完,孔盛东又从怀里掏出李家给他的密信,交给李程并说道:“这封信我们现在用不上,将来也不想用。路在哪里我们自己找,不用麻烦李家操心!两家的恩怨至此先搁置,至于对付祁家和钱家的事我们云盛堂没心思参与。” 李程收回密信说道:“以云盛堂几位主事东家的能力,怕是早已经从这封信里悟出了不少东西,早为你们的将来留了后路。不管怎么说,你们只要不加入祁家和钱家,这趟我已经算是不虚此行,但愿我们以后能有机会多多合作,毕竟中间还有乔山公在。” “不瞒李程东家,我们确实从这封信里学了不少!这份恩情我们会记得。但是要我们和仇敌马上一起并肩作战,这个实在有些强人所难。我猜想,如不是你们损失巨大,也不会来谈和,大概只想着灭了云盛堂、双宁营,以绝后患。” 第169章 十年之约定 李程听完略有尴尬地笑了笑没说话。他旁边的李清溪却适时说道:“当今天下各藩镇都是有利则聚,无利则散,谁和谁也不可能一直是朋友,或者一直是敌人,孔东家这话多少有些意气用事。李家主动来说和,便是承诺不会损害双方的利益,所以请孔东家多加思虑,万事和为贵,失和则乱啊!” 董傜见云盛堂几人不说话,代为出面答话道:“话是这么说,可是谁知道哪天李家又出个什么东家,再来设计谋划些对云盛堂不利的计策,到时万一我们没防备,岂不是要吃大亏!哎!古人也说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李清溪看了李程几眼,示意李程说话,李程说道:“李秉已经卸任主事东家的职务,现在我代表李家立誓:十年内我们李家绝不会再动云盛堂!至于十年之后的事情,我们没法推测,所以也不敢下定论,但只要有我在一天,李家和云盛堂万不会再有争斗。” 孔盛东这才说道:“李程东家这几句话倒是说得情真意切!我信李兄!那么我们两家的事就暂且放到一边。” 李程和李清溪这才松了口气,李程说道:“好!一言为定,但愿我们两家日后能和平共处。我代表李家正式向云盛堂几位东家致歉,毕竟是我们李家先引发的争斗,李秉对此也后悔不已,我来之前特意和我说明,他的命可以随时拿去抵命。” 李知行说道:“事情到了这一步,后悔也没用,不是担心两败俱伤,这事我们哪会这样罢手?” 李清溪忙说:“几位东家自然深明大义,懂得轻重缓急,如若为了旧仇增加新恨,我们两家非得不死不休,实不可取啊!”因为李清溪在中间不断缓和双方的矛盾,谈到最后连穆有粱、李知行也不好死揪着李家不放。 双方又谈了几句后,孔盛东碍于李程言语诚恳,又亲自来了上泉镇,因此也不好怠慢,眼见时间已经不早,便安排田老板上了饭菜,请李程等三人吃饭,虽然席间的气氛不算特别融洽,但这顿饭也代表了双方正式握手言和。 吃饭期间双方又谈起了李家和盗墓贼的生意。 李知行说道:“李家这样的大商号,为什么要做这样的生意?替盗墓贼销赃,这算是变相鼓励盗墓,长此以往关内道还能留下几座有价值的墓葬?” 李程却另有一套说辞,他说道:“墓里的东西与其常年不见天日还不如拿出来。另外,这样也能促使如今的达官贵人们少随葬些东西,让市面上多些流通的钱币、金银。何况,有些随葬品到了民间反而能保存下来,在墓里都腐朽湮灭了!盗墓贼已经盗出的东西我们不买也会有其他人买卖,根本管控不住!” 但这些话根本说服不了李知行,他认为随葬的一部分东西里,既有逝去之人自己喜欢的,也有寄托亲属对逝去之人怀念的,最后墓被盗掘,让死人不能安息,活着的人也痛心。长此以往,纲常伦理彻底崩坏,死了人随便挖个坑一埋,什么丧葬礼仪全部荒废丢弃,道统礼仪何在! 两人为此还又辩论了一番。 孔盛东虽然觉得李程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但心里还是更赞同李知行的说法,在他看来,反正盗墓是件不折不扣的坏事,参与这种事的人好不到哪里。 李清溪却说道:“买卖贼赃确实不算好事,可如今天下乱成这样,各藩镇没钱时,谁没挖过墓葬?如果各藩镇都严禁挖掘墓葬,哪里还会有买卖!做不做这种生意不在商家,而在于官家的态度,李家只是做了大家都做的生意,相比之下做得大一些而已。” 孔盛东见这事说不清,只能转移话题又问李家、乔家与祁、钱两家现在的争斗如何。 李程答道:“其实挣钱的生意就那么多。两代晋王在河东道都鼓励经商,但是生意做到最后大家难免碰撞竞争,尤其是和官家的生意,只要疏通好,钱挣得多,又省事,所以没人愿意让出来。如今这几家的生意有大半都围绕着官家做,所以才结仇怨。为了生存和利益谁也不让,这才造成了几家争斗不休。经过这段时间的竞争,现在河东道北面的官家生意除了云州以北,基本上李家和乔家占优,河东道南边则是祁家和钱家占优,双方也基本上认同了这一局面,算是互相都做出了妥协,目前局势也安稳。” 孔盛东心说云州的生意云盛堂占着,不然你们早下了手。但他嘴上却说:“安稳了好!安稳了好啊!” 一桌人吃过了饭,孔盛东命孙登云带几人到旁边的客栈休息。 等众人都走出了食誉楼,李清溪却在门口和孔盛东低声说道:“明早我请孔家吃个早饭,希望孔东家赏脸。也不是要谈什么事情,只是来得匆忙辛苦,想多看看上泉镇。” 孔盛东一愣,但马上答道:“你请我便去,明早我的护卫孙登云会去接你。” 两拨人这才挥手别过。 穆有粱和李知行靠上来说道:“我们可听到了!要请你吃早饭呢,这个李清溪可不像是幕僚,话语权不小,你可认真对待。” 孔盛东低声回答道:“李家一直都是双主事东家执事,依我看,李秉死期将至,这位李清溪很可能是未来的双东家之一。她心里还是对我们不放心啊!想私下和我再说几句。”说完,孔盛东转身又和梁安戊说:“明早想吃什么?你喊上周渝姑娘,有人请客,你们选贵的敞开吃。” 梁安戊脸上旋即乐开了花,说道:“吃驴肉汤吧!多加驴肉,少喝汤。可惜不是晚饭,不能放开点菜!” 第二日一早,等李清溪到了那家驴肉汤馆,孔盛东和梁安戊、周渝已经开吃,梁安戊正准备要第三碗。 李清溪饶有兴趣看着三人,俯身端坐到孔盛东对面说道:“孔东家真不客气,自己先吃上了!” 孔盛东忙说道:“这个汤要趁热吃,一放便味道不对!我给你也要了一碗,稍等!” 他话音刚落,店老板也给李清溪端上来一碗驴肉汤,一份细切驴板肠,还有麦饼和腌制咸菜两小碟。 李清溪闻着味道确实好,也不讲究什么,端起碗来先浅浅尝了一口,她的脸上立即露出惊喜的表情说道:“好汤!真不错!” 孔盛东嚼着咸菜答道:“上泉镇好吃的东西不少,可惜你走的急,不然住上几日,我带你都尝尝。” 李清溪此时已经完全沉浸在美味的饭食里,也不答话,专心吃着饭,等她吃得差不多后,这才抬头看到梁安戊面前摞着六个碗,手里还抱着半个驴头在啃。 李清溪一阵惊异,问孔盛东:“这位护卫一直这样的饭量?” “哎!没办法!从小没了父母,在我们自己的善堂长大,天天吃不饱,所以才这样!让李东家笑话了!” 李清溪没反应过来孔盛东话里的试探,答话道:“真是可怜!难怪这样!”过了仅仅片刻她突然意识到孔盛东回话里面的圈套,但因为前面已经默认,此刻她只能淡淡说道:“孔东家好见识!” 第170章 听言且观行 “呵呵......看来李家已经确认了你的主事东家地位,不然李程不会那么尊重你的意见。哎!李家这种双主事东家的习俗还真挺有意思,万一你们两人意见严重不统一怎么办?听谁的呢?”孔盛东问道。 李清溪此刻明显提高了警惕,但是她见孔盛东的语气里满是轻松,只能答道:“除了两个主事东家,还有五人组成的合议管事团,这五人和两个主事东家按照人数从多原则确定有分歧的事宜。其实也没你想的那么多不统一的时候,因为我们毕竟都是李家人。我的主事东家身份刚刚确认,还交接的仪式没有举行,所以没有对外宣布,因为这次的事情急,所以才没有对云盛堂几位东家言明。” “嗷!原来这样!这种决策体制不错,值得借鉴。清溪姑娘看着年纪并不大,为什么能成为双主事东家之一,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李清溪笑了笑说道:“我特别善于算人情账,这次和云盛堂和解便是我力主推动的,因为我觉得云盛堂除了做生意赚钱外,还有人情味,这次来上泉镇也验证了我的感觉没错。和有人情味的商号打交道,比和只注重利益的商号要好一些。我所知道的商贾大东家里可没几个能和属下一起出来这样吃饭的。”说完,她还努努嘴示意孔盛东看看一旁已经吃得开始发呆的梁安戊。 “我们云盛堂里的人大多是从两个村子和一间善堂里出来的,自然互相亲近些。做事也不像你们李家把利益看得那么重,只要能挣钱我们舍得吃苦,但有些钱我们却说什么也不会去挣,挣了睡不着觉啊!” 李清溪喝完了碗里最后的剩余的汤,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手,说道:“那最挣钱的几门生意你们恐怕都不愿意去做。不过无妨,你们有你们挣钱的方法,虽然慢些,但走得稳。” “不知李东家来吃这顿饭还有没有其他说法?我总觉得不光是为了体验云盛堂里的人情味吧!” 李清溪沉默了片刻,仿佛下了决心般说道:“不管孔东家信不信,李家既然承诺十年内和云盛堂和平相处一定会遵照执行,我也希望孔东家能按此办理,因为这十年里我要和祁家、钱家惨烈竞争,不希望背后不稳。双宁营的实力确实强,和双宁营成为朋友比成为敌人要有利得多。” “好!既然李东家说了心里话,我也不藏着,李秉的脑袋送来,我们云盛堂和李家的恩怨一笔勾销!‘太行会’里还有一位神秘的老者,我看着不像李忠,我奉劝你们李家让他不要到雁门关以北,如果他胆敢来,双宁营照样敢杀!” 李清溪听孔盛东说完,身上微微震了一下后,轻声问道:“你还知道‘太行会’和会首的事?” 孔盛东也接过周渝递来的一块手帕胡乱擦了擦嘴,顺手把手帕塞进了怀里,低声说道:“我们知道的远比你们想象的多,所以千万不要耍花招!” 李清溪此时已经清楚云盛堂、双宁营敢和李家公开争斗绝不是冒失的复仇,而是经过大量的情报收集,确定了能和李家一战才开始执行的行动,此刻她为自己说服李家众人和云盛堂、双宁营达成和解而发自内心地高兴,这样的敌手实在有些难以对付。 想到这里,李清溪忙说道:“孔东家放心,我和李程东家都不是言而无信之人,对于孔东家五哥的事情,我也深表遗憾。昨日孔东家先于其他两位东家表态愿意和李家化解仇恨,必定也是想着不能牵扯过多的人命于这件旧事上,这一点我心里十分明了,也念着孔东家的好。这次我来上泉镇,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和李程一道前来。” “五哥和我最亲近,我不表态这事没完,不过我也要提醒李东家,说的和做的一定要对的上,我既听言也观行,此事李家如有违背,后果必定不堪设想!” 李清溪回话道:“孔东家且看便是!” 孔盛东见几人都吃的差不多,起身说道:“走吧!我带李东家再随便走走,上泉镇还有不少值得购买的东西,买一些回去给李家众人尝尝。对了,早饭说好了你请的,你付钱吧!” 李清溪笑着起身问老板多少钱。 “五十五文!”那个老板笑眯眯回答。 李清溪一怔说道:“难怪这么好吃!果然不便宜!”她边说边掏出一小锭银子递给老板。 这时梁安戊先接过银子揣到怀里,又从身上摸出铜钱数好,交给那个老板。同时和李清溪说道:“有钱也不能胡乱花!女人要攒点钱,万一将来嫁妆不够,多让人笑话!” 李清溪听完梁安戊的话,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起身跟着孔盛东向镇子里卖干奶制品的一间铺子走去。 周渝捏了一把梁安戊低声问道:“驴头是你让提前准备的吧?大早上谁吃驴头啊!” 梁安戊用手指比划了个小声的手势,悄声说道:“你知道就行了,别声张,反正东家说有人请客!” 孔盛东带着李清溪买了些当地的特色食品,这才溜达着走回到客栈。 客栈门口李程等四人早已经等在那里,见李清溪回来,李程说道:“走吧!今天我们赶路的时间紧,不能再耽误时间。孔东家他日再见吧!” 李清溪将东西交给两名护卫,自己留了一布袋小吃,翻身上了马,和孔盛东等人说道:“孔东家再见,等孔盛东到了太原府我还请你吃早饭。” 孔盛东在马下说道:“各位慢走,一路顺风!等到了太原府我一定叨扰。” 李程、李清溪等人打马转身而去,向南出了上泉镇。 孔盛东等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对身边的孙登云说道:“给墨先生传信,好好盯着李家,人家的一句话我们不能全当真。” 孙登云答道:“好!”同时又说:“云东县那个乌雅,是不是也让皮革铺子的小沙老板多留心些,这个人在‘太行会’内部,能够替我们掌握不少消息!” “好!去办吧!再给乌雅些钱财,不要让她觉得我们抓着她的把柄白用她,李清溪说得好,我们是有人情味的商家,要多些人情味。” 孙登云点点头,转身去了车马店安排。 孔盛东转身看着梁安戊问道:“吃饱了吧!?” “饱了!晚上都不用吃饭!” “好!去跟着李家的人,直到雁门关你再回来!不要露出行踪,看看他们从哪里过关?路上还见什么人?” 梁安戊摸摸肚子,说道:“好!”转身也去车马店骑马去追。 周渝在一旁见孔盛东接连做出这样的安排,有些疑惑地问道:“东家对他们还不放心?” 孔盛东思索片刻后答道:“伤害过你的人,十有八九还会伤害你第二次,不但要听其言,更要看其行。” 说完后孔盛东从怀里掏出已经被他弄得脏兮兮、皱皱巴巴的手帕说道:“这个,我洗洗再还你吧!” 第171章 朱胜的好消息 快到过年的时候,李家果然送来了李秉的头颅,用木盒子装着派人直接送到了云盛堂。 孔盛东带众人以李秉的人头去祭奠了冯五哥和王豹。 过完年,平平静静过了几个月,六月的时候突然从大梁国传来消息,大梁皇帝朱温病危,因为继承皇帝位的问题,他对几个儿子产生了猜忌,朱温次子朱有珪发动兵变杀了朱温,又矫诏杀了朱温有意扶持的养子朱友文,继承皇帝位。朱温另一子朱有谦不服,发动兵变,被打败后无奈归附了晋王。紧接着东边的大燕国也传来消息,燕王刘守光之子在沧州淫奸了沧州指挥使张万的家人,惹怒了张万,张万杀死了刘守光之子请降于晋王。晋王李存勖没有花费太多的军力,接连拿下了大片土地,而燕国已经只剩下以幽州为中心的部分领土,已经不符国家之名。 晋王李存勖看到东边的燕国、南边的梁国内部局势不稳,趁机又派出河东军接连对两国用兵,燕国被打得危在旦夕,梁国也开始接连败退收缩。 李嗣本给孔盛东等人传来信息,对燕国的作战已经接近最后的决战,要双宁营务必配合河东军警戒好西面的党项人和东面幽州军小股人马的偷袭。 李知行汇总完各方的消息,得出了结论:大燕国要完蛋了!大梁国也开始显出衰退的迹象,晋王李存勖夺取中原的好时机来了! 穆有粱则说:“看来第二代君王的危险性最高,看样子燕国和梁国的两位继承者日子都不好过。” 孔盛东却无暇顾及这些,这些天他一面安排从云州、宣州给李嗣本的大军提供大量粮草,一面盯着太原府方面几家商号的斗争。他和穆有粱商量道:“穆兄,上次李程、李清溪回太原府时没有走雁门关,而是从雁门关和土墱寨中间的西陉寨回了太原府,在那里他们还停留了半天,这段时间经过登云的调查,西陉寨便是他们买通的关隘,守将十余年没换过,在寨子附近还有一支一百三十余人的队伍,这大概是李家在北面最主要的一支力量,需要你去一趟看看这队人到底什么成色。” 穆有粱痛快答应道:“好!我明日过去看看!” 孔盛东又和李知行说道:“你少关心天下大事吧!眼前的小事也不少,在商号好好帮我理理账,我得回去一趟双梁村。朱胜的事情有着落了,我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穆有粱忙问道:“李大人应允了?不错,不错,朱胜升了游击将军衔正好退养山野,满足了他的心愿,知道这消息朱胜一定欣喜。” “是啊!昨晚来的信。朱大哥为双宁营整整操持了二十五年,还丢掉了一只胳膊,几次差点没命,这点名分应该帮他要回来。再说对于李嗣本大人来说,这不是什么事,提拔个游击将军李大人哼一声便办了。”孔盛东说道。 “还是李大人支持我们,这种求官的事,听说李大人最不喜,不过朱胜在西边勤勤恳恳驻防多年,抓了不少探子、斥候,按道理也该擢升。”李知行也说道。 “不管怎么说,双宁营到今日,朱胜出了大力,我们应该替他说句话。明日我回双梁村,顺便把孙大哥的事也安排好,眼看他年纪也不小,不能再让他带商队奔波,加上去年孙大嫂病故,我们该让孙大哥好好也享几年福。” 穆有粱完全同意孔盛东所说,说道:“去吧!这两件事都是好事、喜事,我们云盛堂、双宁营也该重奖有功之人。” “这个我有安排,无非再给些田地、钱财。现在我们农庄里新开出的田地不少,钱也够用,给两人都准备了一份,每人十五亩地、一百贯。” 李知行忙说:“应该的!应该的......” 第二日一早孔盛东带着孙老大、沙孔龙、梁安戊和周渝几人返回双梁村,中午的时候正好回到村里,冯三哥听说孔盛东回来,忙到村口去迎接,兄弟两人多日不见,见了面自然都十分高兴,正往回走,冯三嫂也出来迎他们,三嫂见了孔盛东兴奋地说道:“兄弟你可回来了!去年过年只在家住了一晚,这次要多住几日,三嫂给你做好吃的。家里有刚打的狍子,我回去便炖了给你吃。” 孔盛东知道去年三嫂又生了一个儿子,但是孩子出生没一个月夭折了,因此三嫂心情抑郁了大半年,这次见三嫂情绪已经恢复,也替三嫂高兴,忙答道:“三嫂,这次我要住几天,你可不要嫌我住的时间长,我这个属下饭量大,别把三嫂家的东西给吃光了!” 冯三嫂呵呵笑着说:“吃光了再让你三哥进山打猎去,不怕!如今冯满也在双宁营,家里还多了收入,吃不光家里的东西。” “冯满这孩子不错,去了上泉镇办了不少事,靠得住,将来和冯英、冯虎一样肯定错不了!” 冯三嫂一听孔盛东夸奖儿子,心情更好,忙叫冯三哥去请张老道和张三城,说是晚上请大家在院里吃好的。 一群人叽叽喳喳进了冯家老宅院子,三哥的女儿冯美已经在院里摆了张桌子,上边放满了松子、山核桃和红枣,还烧了水等着大家回来。 孔盛东一面让冯三哥立即派人去驿站农场请朱胜,一边将孙老大也拉进了院里坐下。 几人正喝茶说话,张老道和张三城带着徒弟张云青也到了冯家的院子里,后面还有穆富贵。原来穆富贵这几年已经基本不管安宁村和上泉镇的生意,放手交给了儿子穆有财,这几年穆有财安下了心,生意上也逐渐开窍,穆家的生意做得反而不比穆富贵主事时差。 正当几人说笑时,院外传来朱胜说话的声音,朱胜喊道:“真是巧了!前两天我见春日的野菜长得好,想着给村里送一些干菜,没想到今天我们的大东家、正使大人也回了村,正是赶巧了!” 孔盛东忙喊道:“朱大哥,快进来!这里正缺你,有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你!” 第172章 小黑猪之子 众人闻讯出门把背着一筐山野干蔬菜,活脱脱像个老农的朱胜迎进院里。 朱胜问道:“我现在日日过的像神仙一样,还有什么好消息?我都是奔六十的人了,也不想什么!” 孔盛东从怀里取出一封信以及一个小包,抽出信纸朗声读道:“云州双宁营副军使朱胜,多年来屯兵操练、卫戍西隘口,数次查获各路斥候、军探,不辞幸苦,不计得失,实乃军中典范,现擢升为游击将军,仍在双宁营留任使用,及岁至退,均由双宁营自行安。河东军,云、蔚、应、朔兵马指挥使,检校太保李嗣本命。” 孔盛东读完将小布包打开,里面是朱胜的新印信官凭。 朱胜听孔盛东读完信件,先是愣了好一阵,这才跪下向着北面和南面各磕了三个头,颤巍巍接过信件和印信。此刻朱胜双眼眼泪横流,说道:“谢李嗣本大人!谢晋王!还有人记得我朱胜在西隘口驻防啊!” 众人见此场景无不动容,朱胜喜极而泣说道:“我本以为自己成了废人,于军职擢升根本不敢想。这事肯定全赖孔、穆两位军使力促而成,没有双宁营和孔、穆两位军使谁记得我朱胜啊?” 孔盛东深感这件事办得有价值,他原想着朱胜知道这个消息肯定欣喜,没想到朱胜对这件事这样看重,这时孔盛东才明白职业军人对荣誉的重视远非他这样的人所能理解。 冯三哥和众人齐齐上来向朱胜道喜,张三城说道:“双宁营现在有两位游骑将军,一位游击将军,朱胜你这些年没白干啊!熬到将军的士兵可真不多,可喜可贺啊!” 朱胜恍惚一阵后,忙向大家致谢,又专门和孔盛东说道:“这件事孔军使一定出了大力,不然李嗣本大人万不会亲自发文提升我的官职。” 孔盛东趴到朱胜耳边轻声说道:“朱大哥,你运气好!这些年双宁营和李大人关系好,只要提出来的要求不过分,李大人肯定应允,再说你也实至名归,该你得到擢升。” 朱胜听完心情大好,喊道:“今晚我请大家喝酒!咱们一醉方休!” 这时冯家大院的气氛顿时热闹了起来,陆续还来了不少帮忙做饭的,有人还带着自己加的好东西到了冯家,说要请孔盛东等人吃喝。 孔盛东又趁机说道:“孙大哥年龄也不小了!我和穆兄、李兄商量让他回双梁村休养,以后朱胜大哥在西边隘口,我三哥在双梁村,孙大哥在双梁村外的石寨分别驻防,你们老兄弟们正好常来常往。还有,我们几人商量,给孙大哥和朱胜各发十五亩田地和一百贯钱财,以奖励他们多年来的付出。” 众人又纷纷给孙老大道喜,但是孙老大和朱胜却都誓言不要田地和钱财,两人的态度一个比一个坚决顽固。孔盛东无奈,只能将田契和钱财收起。 晚间冯家院里升起篝火,摆了三张大桌子,众人一起坐下来吃喝庆贺,院里好不热闹。 孔盛东喝了几杯酒,正准备出去小解,转到屋旁,却从柴房一侧跳出来一大一小两条狗,惊得孔盛东“哎呀!”叫了一声。 冯三哥和三嫂忙过来看,孔盛东指着前面的大狗“小黑猪”说道:“这家伙,吓我一跳!哎?后面那条狗是哪里来的?怎么眼睛冒绿光?” 三嫂哈哈笑着说:“‘小黑猪’进山自己找了个‘媳妇’,大概是条母狼,这不是领回来一条小狼吗!该是它的孩子。它们平时每日在山里疯跑,晚间才回家,这会儿大概刚回来。” 孔盛东细看之下,发现那条小“狗”果然长得狼里狼气,毛色也是黄中带灰,不禁骂道:“‘小黑猪’你可真有办法!看不上狗,找了一条狼做媳妇。” “小黑猪”此刻也认出了孔盛东,讨好般摇着尾巴凑上来扑到了他怀里,嘴里还不停哼哼唧唧着。 “小黑猪”带着的那条小狼狗似乎弄明白孔盛东的身份是自己家里人,也慢慢靠上来嗅着孔盛东的味道,还伸着舌头舔着孔盛东的手掌。 周渝等人也听到了动静,纷纷过来看发生了什么事。听完冯三嫂的话,全都啧啧称奇。 周渝返回和梁安戊说道:“你不去看看,狼崽子啊!眼睛是绿的!” 梁安戊啃了一口狍子腿,嘟囔着说道:“冯家的狗历来不寻常,不稀奇!说不定哪天会领回来一只熊崽子当干儿子!” 周渝听完忙请梁安戊讲讲冯家原来的那条叫“黑猪”的狗有什么奇特之处。 梁安戊一边吃肉,一边说道:“等哪天空闲了和你讲,吃饭时不能说话,不礼貌!”周渝听完反而对冯家的狗更好奇。 晚饭一直吃到月亮升到正当空才结束。孔盛东还回到正屋西面的房间去睡觉,周渝和梁安丙则被冯三嫂安排到了东面房间。 孔盛东不禁想起冯家的七姐,一晃十多年过去,七姐却仿佛还住在对门的东屋一样。 冯三哥这晚也跑到孔盛东这间屋里睡,哥儿俩不由回忆起冯老大和冯五哥的种种往事,期间唏嘘感慨不已。 冯三哥说道:“张老道的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毕竟年龄大了,怕是熬不了几年。好在这位道长把生死看得极为淡泊,似乎从未担心身后事。道观里每日去的人不少,吃喝拉撒全靠张云青,是不是也给道观再找几个小徒弟,好帮着照料两个老道。” “这事你去办吧!选几个孤儿,品行要好的,照顾几年两位老道长,想还俗的我们也随了他。” 冯三哥点点头说道:“好!这事我去办。还有,孙老大没了媳妇,是不是也可以帮着找个可靠的人照顾?” 孔盛东答道:“我那大舅哥脑子不灵光,女儿也出嫁了。这事也交给你办吧,去帮他找一个,家里有个人,至少能吃口热饭。” 冯三哥嗯了一声,也应承了下来。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聊着,相继沉沉睡去,如同多年前一样。 第二天一早,孔盛东起来后,吃了点早饭,便喊着冯三哥、梁安戊、周渝和两条狗,一起进了山。他想看看南边和西边的撤退路线,还想感受一下山里自己熟悉的味道。 第173章 再走太白山 几人出了村子,一路向南先到了村东的坟地,孔盛东祭拜过几位亲人后,他们又转到南边的土坡和西面的烽火台。这时孔盛东已经走出了一身汗水,步履也开始逐渐不稳。 冯三哥不禁摇着头说道:“兄弟,你得好好练练啊!这身子怎么虚成这样?这才走了不远啊!” 孔盛东摇着头自嘲道:“没办法!天天事情多!晚上睡不好,早上起不来,没功夫锻炼。” 冯三哥凑到他身前说道:“自从梁安甲走了后,你没早起过吧?哎!” 梁安戊在一旁说道:“东家每日忙啊!经常忙的早上忘记吃早饭,害得我也吃不好,自从周渝姑娘来后,每日早上给买回来一些。这才好一些。” 冯三哥听她说完,不由转身看了看周渝,看的周渝脸上都有些不好意思。 冯三哥不禁低声嘀咕:“有点像啊!” 孔盛东忙说道:“这条小狗确实和“小黑猪”有点像,起名字了吗?” “没呢!三哥不会起名字!每日只叫它‘小崽子!’” 孔盛东沉思了片刻,说道:“叫它‘灰猪’吧!这家伙的毛色和大灰狼很相像。” 冯三哥答道:“好!就叫‘灰猪’。等再大些,给你送到上泉镇看家护院。” 周渝不禁说道:“这家伙放到院里谁敢进来?活脱脱一只狼啊!” “没事!这家伙很聪明!耳朵、鼻子也好使,别看小一些,时常抓到兔子、野鸡回来,看家护院肯定能胜任。”冯三哥说道。 几人足足走了一上午,终于转到了北面的山上,孔盛东见山顶的烽火台专门安排了两名庄丁轮换看着,顿时放心很多,他对冯三哥说道:“三哥!这个地方地势高,一定要看护好,看好这里村里安全便有保障。” “兄弟你放心!这里平时至少四人,还有两人去了北面的河滩那边,这样预警的时间更早。” “三哥,干得好。这样我便彻底放了心。这次回来,本来还准备多住几天等朱胜回来,现在已经安排好朱胜的事,我明日便回上泉镇。” 冯三哥心里十分不舍,但他知道孔盛东事情多,也不好挽留,只能说道:“有时间便回来,这几年你回家的次数太少!” 孔盛东嗯了一句,和众人一起下了山,返回到村里。 晚间冯三嫂又准备了满满一桌子吃的,周渝看着满眼山上的野味,嘴里实在吃不下去,可是冯三嫂却一个劲给她往碗里夹,嘴里还说道:“周姑娘,你太瘦了!多吃些。” 梁安戊端着碗递到冯三嫂身前,说道:“三嫂帮我夹点山鸡肉,要大腿和胸脯!” 三嫂帮她夹好山鸡肉后,说道:“安戊啊!女人不能只想着眼前的吃喝。” 梁安戊忙答道:“是啊!我除了想眼前的吃喝,一般还要想想明早吃什么,还有明晚!” 沙孔龙在一边哼了一声说道:“能想两天真不容易!” 冯三哥草草吃了几口饭,便出去收拾东西,用柳树筐整整装满了两筐各种野味、特产,还分别让女儿冯美细心用纸条写好什么东西,要带给谁。 梁安戊见状忙说:“有野鸡再多拿两只,我往回拿,不用别人动手!” 第二日一早众人辞别了冯老三一家,回到了上泉镇。 冯三嫂看着远去的孔盛东说道:“你看你兄弟,这几年年龄大了,身形反而瘦了。小小年龄便开始顶门户、当家做主,真是熬心费力,看着真让人心疼!” 冯三哥说道:“这大概也是这小子的命,从老五救他回来那天起,他注定要为冯家扛事情、顶门户。哎!都是因为老大走得太早!没办法啊!” 孔盛东带众人回上泉镇后,刚把两大筐东西分发给其他人,安仁来禀告道:“李嗣本大人昨晚来了塘报,送到了南货铺。” 众人又急忙赶到南货铺,李知行见孔盛东进了内堂,指了指桌上的塘报说道:“这么快回来?”“你看看吧,恐怕需要你亲自走一趟。” 孔盛东拿起塘报默读着。李知行说道:“河东军拿下了沧州,但是沧州连年大战,粮食奇缺,接连派去的军队数量却不少,从太原府东面运过去要绕很远的道,李大人听闻早年我们曾经从云东县东面穿越太白山、天峰岭,到达了恒山东南的曲阳,现在想让你去带云州的运粮队,再去一次曲阳,到了曲阳运粮队便可进入平原,向东到达沧州。” 孔盛东还在拿着塘报想着去曲阳的路线,李知行继续说道:“当年去曲阳遭遇昭义军伏击,死伤极其惨重,后面又经过这几年的争斗,我们这边孙二哥、梁安甲、张玄青、冯五哥等人都已经相继离世,可用的只剩下牛二牛和你,这次我看还调牛二牛和你去一趟吧!” 这时孔盛东也想到了这些,默默思量片刻后,说道:“运粮队已经开始在云东县集结,十日后必须出发。除了牛二牛我还需要调几个人,虽然这趟危险不大,但是却是实打实的军务,不能耽误前方的军需,好在现在是七月,节气还好,走山道勉强比其他时节好一些。” “可是那条路毕竟难走,来回小心些,穆兄去了雁门关旁边的土墱寨,不然我建议让他和你去。” “不用了!穆兄那边的事也不能耽误,我筹划准备一下,商号这里还是你看着。” 过了两天,孔盛东正要带人去云东县,梁安戊却吃坏了肚子,连着好几日精神萎靡,李知行将她狠狠训斥一顿后,只能和孔盛东商量做出人员调整,派出孙登云、沙孔龙、周渝、周川和梁安己、牛二牛随孔盛东一起去沧州。 孔盛东带人到了云东县,去见带队的河东道将领,没想到带队的竟然是老相识,田监军远亲侄子,田丰将军。因为两人在剿灭凉州营和吐谷浑的战斗中相识,孔盛东和穆有粱又将首功给了他,所以两人见面之后分外亲切。田丰说道:“这几年我打了不少仗,好在赢的多,输的少,侥幸升到了游骑将军,你我还是平级,路上我们商量着办。这趟走通后,以后我自己带队走,就不劳孔兄弟再辛苦带路!” 第174章 大雨不知时 孔盛东亲眼见过这位田丰将军指挥军队作战,对他的能力十分放心,也乐得顺水推舟,于是说道:“田兄是正经河东军,一切以田兄为主,我们这十三人主要负责带路。到了曲阳我的任务就正式结束,到时看情形,如果需要我们去沧州我们再去,不需要去我们直接返回云州。” “孔兄弟,恐怕我们要一直到沧州才算完成任务,河东军分南北两面夹击燕国,沧州如今是燕国南线的主战场,为兄去后要留在军中效力,剩下的民夫、雇工还需要孔兄弟带回云州。” “原来这样啊!看来沧州附近已经调集了大量军队,难怪前几日李嗣本大人和令叔的塘报说剿灭燕国伪帝刘守光指日可待。” “是啊!幽州军和我们打了这么多年,收服后又反叛,这次晋王下定决心要彻底打垮刘守光。时机难得,为兄也不想错过灭燕之战,所以我们要尽早赶到沧州。” “好!我理解田兄急于在战场建功立业的心情。那咱们何时出发?共有多少人出发?” “这次运送的粮食大概有一千石,兵卒两千多人,马匹两百多匹。听说这条路极其不好走,孔兄弟你可要多帮帮为兄,不能耽误时日,为了抢出时间,我准备后日出发。” “这个田兄尽管放心,我还想早点回云州呢!” 两人又商量了一下具体分工事项,最后决定,由孔盛东带人先走半日,在前面开路,田丰率大队人马按照孔盛东等人设置的路标前进,两队人互相之间由孙登云和沙孔龙两人负责联络。 孔盛东见时间紧,立即辞别田丰,在云东县采买了些吃喝和斧头、绳索等用具,于第二日午后,只带了两匹托东西的马匹和梁安己的大青骡,出发向东先进了东面连绵的大山之中。 晚间时分他们顺利到达了天峰岭最西面的山口处,孔盛东见这个地方适合宿营,命人在此宿营过夜。 沙孔龙升起篝火,边熬着粥饭边说:“听云东县的人说,这几年不少人去白石山祭拜死去的亲人,踩出了山道,这条路比原来好走多了。” 孔盛东也发现这半天里所走的路十分顺畅,明显能看出有人踩踏的痕迹,听沙孔龙说完,才明白了其中的原委,他不由想起当年云东县的运粮队几乎全部死在太白山那座小山峰上。 众人想知道当年那一战的情形,却不敢问孔盛东,只能央求牛二牛讲。 牛二牛见大家有兴趣,边吃饭边讲起了当年和昭义军的血战。牛二牛虽然讲得磕磕绊绊,但众人听得入神,都没了其他声音,仿佛置身当年的血战中。当讲到孔盛东也身负重伤,肩膀被捅出个血窟窿时,众人都看向了在一边看着远处群山的孔盛东。 周渝不禁感慨道:“云盛堂、双宁营第一批开拓者真不容易!能从当年的血战活到如今的只剩下了三个人!哎!” 孙登云想起了自己的二哥,趁人不注意也在夜色中抹了抹自己的眼泪。 孔盛东口中默念:“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 牛二牛忠厚,还毫不隐瞒讲了少东家穆有财被吓得瘫软失禁的糗事,众人却都没有发笑,反而真切感到了濒临死亡的那种窒息感。听到最后,月上当空,众人全都沉静无语,似乎被牛二牛拙劣的讲解带回到了多年前那一幕之中。那一晚月色明亮,照得山川清白! 第二日众人动身后,沿途虽然有了山道的痕迹,但是道路狭窄崎岖,越走路越难行。孔盛东不禁担心后面的大队人马展不开队形,行进速度一定会拖慢。 半天后因为天气炎热,众人走得又急,全热得汗流浃背,孔盛东脸上的汗水滴滴答答落下来,头发都粘到了一起。他胡乱用衣袖擦了擦汗水,思量着午后必须找个地方休息一下,顺便等等后面的大队人马。 这时孙登云从前面返回后说道:“前面不远有片林子,地势也高,我们进去歇歇,避一避太阳。天气太热了!” “好,做好路标,进去歇息一中午。” 沙孔龙这时却上来说道:“干爹,这天气闷热成这样,看着要下雨!山里下雨可麻烦,要爆发山洪的。是不是提醒一下田将军,及时找地方躲雨、预防山洪。” 孔盛东毫不犹豫答道:“你说得对!你去跑一趟吧!现在正是七月,隔几日午后就会下暴雨,请田大人一定要注意。” 沙孔龙得了令,立即返身去通知后面的田丰。 众人互相牵引拖拽着进了树林后,全都累得倒了在了地上。 周渝从马背上取出水囊,给大家一一送了过去,到了孔盛东这里把水囊给了他后,又掏出一块手帕递给孔盛东擦汗。 孔盛东胡乱擦了擦,那块干净手帕又变成皱巴巴一团,他不好意思地说道:“还是等我洗洗再给你吧!汗出透了!” 周渝笑着说:“你用吧!我还有一块。” 这时随队来的双宁营校尉崔亮、杜洪上来说道:“军使大人!真要下雨了!你看西面阴成什么样子。” 孔盛东转身看向西面的天空,发现黑云既厚又宽,已经逐渐遮住了西面的天幕。 牛二牛建议道:“快砍树搭个木棚,上面放些树叶遮雨,把吃得拿到木棚下,干粮一着雨水根本没法吃。” 孔盛东挥挥手示意照牛二牛的建议办,众人忙起身开始伐木搭建木棚,等到木棚刚有了个样子,山谷里狂风四起,雷电大作,大暴雨随后而来。 刚刚还热得汗流浃背的众人马上感受到了滂沱大雨的厉害,雨水顺着木棚的树叶空隙流了下来,不一会儿剩下的十二人都成了落汤鸡!雨势太大,蓑衣和雨伞没有一点用。 孔盛东顾不得其他,取出一块油布,盖到已经冻得瑟瑟发抖,脸色青白的周渝身上。孙登云、梁安己索性披着蓑衣站到一棵大树下,靠着树冠躲雨。 这场雨足足下了两刻钟,乌云才渐渐南移,雨势才渐渐停了下来。 此刻众人浑身上下没一处干的地方,孔盛东忙命人生火。 可是树林里找不到任何干燥的引火物,所有柴草都被淋湿水泡。 “找枯树,砍了外皮生火。”孔盛东拔出短剑先找了几根手腕粗的枯木砍起来。大家一起动手,很快劈出些干柴,这才升起了火取暖。 牛二牛说道:“哎!这是什么鬼天气啊!大家快烤干衣服,一会儿天黑了,山里起风又要冷,千万别得了伤寒。” 第175章 人贩子生意 众人靠上来都围着火堆烤火,身前热气腾腾,后背却冷得瑟瑟竖起了汗毛。周川给妹妹周渝专门单独升起了一个火堆,好让她避开男人们。 正当众人刚刚将衣服烤得稍微干燥一点时候,忽然耳边传来隆隆的轰鸣声,牛二牛说道:“听,前面的山谷有洪水下来。哎!这趟不好走啊!这样的天气多来几天,我们肯定要耽误行程。” 稍晚一些,沙孔龙赶了回来,他已经冻得嘴唇都发紫,众人连忙将他拉到火堆前,沙孔龙边烤火边说道:“田丰将军那边专门抽出了人手防雨,好在走时带足了油布,粮食没什么大问题。可是田丰将军也担心行程因为雨季耽搁,所以只要不下雨、路好走,田将军准备早起晚休,每日加紧赶路。” “也没有别的好办法,只能这样!在军中,耽误日期要受责罚,田将军这是没办法的办法。我们辛苦些,配合田将军必须完成这次任务。” 众人见孔盛东这样的态度,不好再说什么话,只能点头听命。 之后两天每天都要下点雨,好在都没有第一天大,众人走了两天终于到达和昭义军发生激战的白石山东麓,孔盛东见到那座山坡上用石头环绕堆起了几个大坟头,坟前还有人祭拜过的样子。他走到了山坡上,先放了些食物算是祭品,又俯身拜了三拜,祭拜了在这里逝去的故人,然后才带队离开。 再走一天多,终于到达曲阳,过了半日田丰也带着队伍出了山到达曲阳,两边汇合后,又走两天平原官道才到了最终的目的地——沧州。 沧州刚刚经历大战,城内外战损严重,有不少从北面逃离的难民进了城里乞讨要饭,城里百业萧条,各路人等间杂在百姓中,城内秩序乱糟糟一团,最显眼的是卖儿卖女的在城门口有一大堆人。 田丰先去找了河东军城防将军,回来后带人交接了粮食,之后率军北上作战,留下了两百多民夫、雇工交给孔盛东等人带回去。 孔盛东也不敢在沧州多耽搁,采买了一些物品后,准备稍微休整后快些离开沧州。 事有凑巧,在沧州南市,孔盛东却遇到了熟人,太原府祁家的得力干将,第二代的主事东家祁苗昌。只见祁苗昌带着五十多人,押着刚刚买来的一百多名少年男女。祁苗昌见了孔盛东,在大老远便喊道:“孔东家,能在沧州见到你真是难得!孔东家来沧州做什么生意啊?” 孔盛东对这个人没什么好感,但人家这么热情来打招呼,自己也不好意思打人家的脸,忙拱手答道:“我奉李嗣本大人之命,给沧州送一批粮食。你们祁家真是什么生意都做,看样子这次没少买人头!这么多人你们买来做什么啊?” “这生意不挣钱,只是帮着太原府的官员和大户买些仆役,买年少的回去好管教。” 孔盛东受梁安甲的影响,历来对贩卖人口的生意最厌恶,只能摇摇头说道:“趁着战乱买卖人口,这种事按说祁家不应该做啊,有伤大商贾的名号。你们来一趟沧州也不止买这些人吧?跑这么远不划算!” “呵呵......这也算是顺带的生意,我们也押运着一批粮草到沧州售卖。返回时顺带要买回去两百多个男女奴仆侍女。哎!也不好买啊,我都已经来这沧州南市三趟,太瘦弱的不要、太胖的不要、太黑的不要,长得不端正的不要,至于有伤病残缺的更不要,麻烦着呢!” 孔盛东对这种生意不熟悉,惊诧地问道:“这么多讲究啊!?” “可不是嘛!太瘦的体质不行,太胖的不是能吃就是懒,太黑的和不端正的影响主家形象,伤残自然更不要,又不是做善事。这生意只能赚点路费和吃喝。” 孔盛东心中暗骂,传闻人头生意的利润不比马匹生意差,让祁苗昌一说,感觉祁家要赔钱的架势。他不想和此人过多言谈,说道:“祁兄去忙吧!我也要采买些东西。日后我们再见,下次去太原府我还要给你们祁林大东家道个歉,上次对付李家让你们也折了不少人,实在心中有愧!” “折点人不算什么!上次李家被重创,我们东家还夸孔东家的双宁营确实手硬,不出手则已,一出手连李家都要翻船,真是不得了!我们东家还说以后要和孔东家多交往,说不定大家还能一起做做生意。” 众人和孔盛东听了祁苗昌的话无不感慨:果然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利益压倒一切! 祁苗昌瞅了瞅孔盛东身后,没见到那个肥胖丑陋的女护卫,不禁胆子大了些,又低声说道:“我们两家没什么深仇大恨,以后不必你死我活的斗,只要生意上能互相过得去,祁家愿意和孔东家结交。” “说得好!祁兄真是好生意人。日后一定能承继祁家大东家的位置。” “哪里......哪里......孔兄说笑了!”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互相拜了拜,各自告辞离开。 沙孔龙见祁苗昌远去,恶狠狠说道:“什么东西!尽做丧尽天良的生意!干爹,我们去劫了他,把那些少年男女都放了!” 孙登云也有些不平,说道:“还什么胖的不能买!这不是讥讽......”他本来想说讥讽孔盛东,但生生闭了嘴。 周渝说道:“可恶的人贩子!他们人太多,可惜凭我们这点人手劫不了他们......唉!算了,这些孩子回来也得被再次买卖,命不好的还可能被饿死或上战场。由他们去吧!也许孩子们将来被卖到好人家还能吃几天饱饭。” 孔盛东也对祁苗昌关于胖子的言论很不满,但却没有表现的那么明显,只是附和周渝劝说众人道:“算了!沧州没粮食,周渝说得对!能走的还能多条活路,做奴仆总比被卖到娼馆强。祁家碍于名声大概不会和娼馆合作。” 众人虽不平,听孔盛东说完,又看看满南市蓬头垢面的难民,也只能作罢。在坊市里买了些东西,全部到了城西一家车马店,汇集民夫和雇工后,准备第二日返回云州。 晚间,当众人收拾好行装,准备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出发时,突然他们所在车马店外跑进来一名十六七岁的女子,这个女子虽然只穿着一身灰色粗布衣裳,但是却难掩她娇好的面容。她慌慌张张跑到云盛堂几人住宿的客房门外,喊道:“求求你们了!救救我啊!我舅母要把我卖给人贩子送到娼馆。” 第176章 不听话的风 本来孔盛东等人已经准备早早休息,可是被这个女子一吵闹,都起身出了房间,还有几个一起住在这里的商户、旅客也都出来站在院里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女子见孔盛东等人出来,忙上前拉住说道:“我那狠心的舅母眼见我父母双亡,没人管,说服我舅舅把我卖了。我趁着他们看守松懈,磨断绑绳,翻墙逃跑出来,求几位救我,我死也不回去!”说完,呜呜地哭了起来,神态极其惹人可怜。 双宁营众人一齐看向孔盛东等他决断如何应对这事。 孙登云愤怒骂道:“世上还有这样的舅舅、舅母!真是良心让狗吃了!” 孔盛东也起了恻隐之心,对周瑜说:“先让她到你那里去吧,明早我们带她走。” 可是还没等这个姑娘和周渝进屋里,从院子外面叫嚷着进来十几个护卫,为首的是一名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 那人远远看到姑娘要进屋里,喊吓道:“站住!你要跑到哪里去?我们在你身上可是花了大价钱!还能让你跑了!?” 那个姑娘一听吓得身子一软,蜷缩身子趴到了周渝身上。 孔盛东挥挥手,孙登云和梁安己上前两步挡在了她们身前,孙登云骂道:“什么东西!敢在这里吵闹!你们眼前是云州双宁营的将军,不得放肆无礼!” 那个管事见己方人数多,毫不畏惧地答道:“多大的官也要讲理,我们花钱买的人,你们是要明抢吗?我们手里可有契约。别说在沧州,走到哪里都不怕!上......把人抢回来。”他身后的这十五六人听命后马上冲上来抢人,他们虽然没动兵刃,但眼神中丝毫没有一点畏惧的胆怯。 出门在外,孔盛东本不想节外生枝,可是眼见这些人直接动了手,也只能喊道:“那动手打吧!收着点,别出人命。” 他一放话,身后的周川、牛二牛等人带着崔亮、杜洪也冲上去在院里和对方打斗了起来。 双宁营这边来的几乎全是好手,虽然不是搏命,但各个带着怒气,上去后几乎没给对方一点抵抗的机会,在几息之间,三下五除二击倒了所有人。尤其梁安己仗着身高体重,出手势大力沉,左右开弓几下拳脚,把围攻他的四个汉子打得骨断筋折,趴在地上嗷嗷叫唤。孙登云也是赤手空拳上去,啪啪连着几声,将三个围攻他的人手指、手腕生生掰断、打折。周川等人对付这样的护卫也毫不费力,各自收拾完对手,笑呵呵退到一边,围住了带头的那名管事。 那名管事环顾一周,发现除了自己,他带来的人还没伤及对手一人,却都被打翻在地,院里哭爹喊娘声此起彼伏,而他自己也被团团围住。这人也算机灵,慌忙结巴着说道:“将军......将军雅量,将军手下留情!” 孔盛东向前走了几步问道:“不打了?” “不......不打了!这哪能打得过啊!” “不打便和你谈一谈,这姑娘我们救定了!不过既然人是你们买来的人,我也不让你亏本,拿来契约我看看,多少钱我们出。” 那名管事虽然不甘,但也无奈,脸上显出惊恐神色,手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叠契约,取出最外一张交给孔盛东。 孙登云凑上来将契约取过递给孔盛东,然后搓搓手说道:“你们不服便叫人继续来,我看你们有多少人。正好时间长没动手,刚才兄弟们下手太快,有点没打够,实在扫兴。” 那个管事忙说:“不打了!不打了......十六个人没打过六个人,还打什么啊?” 孔盛东看了一遍契约,反手揣进自己怀里后,说道:“三十贯!不便宜啊!沙孔龙给他钱,让他滚蛋。” 沙孔龙进屋里取出差不多等价的银子,扔给了那名管事。 孔盛东沉声说道:“不管你是哪家的人,回去和你们东家说,建议他别再来骚扰我,否则我派人过去骚扰他。到时可不是断胳膊、断腿的事。沧州刚刚平定,多死几个人没人管,去吧。” 那名管事如同得了大赦一般,忙说道:“一定带到话,将军,我们告辞了!”说完扶起地上那些护院,哼哼唧唧地一起出了院子。 孔盛东看到天色不早,说道:“周渝你和她一起睡吧!登云你去跟着他们,看看去了哪里。如果半个时辰内没人再出来找麻烦,你再回来。崔亮、杜洪晚上你两轮值,别大意,毕竟这里不是我们的地盘。” 众人一起称“是”,各自领命办事。 孔盛东在院里又站了片刻,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发了一会儿呆,这才念叨说道:“哎!树欲静而风不听话啊!” 当夜一晚无事。 除了蝉鸣,草虫叫,车马店没来一个人。 第二日一早,孔盛东率众人及民夫、雇工离开了车马店,向西北直取曲阳。 路上经过交谈,众人才得知,救来的这个女孩子叫沈绮,父母原来都是沧州的生意人,前两年陆续故去,家中子女只有她一人,没有办法才投靠了舅舅、舅母。没想到她的舅舅和舅母心狠,见家里快过不下去,先把她给卖了!幸好被云盛堂众人救下,这才免了一场灾祸。这个沈绮为人也极为聪明勤快,过了没两日,和上上下下这些人都相处得十分融洽。 牛二牛还说:“花三十贯收这么一个侍女也算合适。全当做善事,积德行善!这孩子领回去能帮不少忙,不次于孔东家的干闺女沙冬蝶机敏能干。” 沈绮对孔盛东按照长辈和东家的礼数对待,孔盛东也不在乎这些,该让她干什么便喊她,也没把沈绮当作外人看待。 到达曲阳后,又采买了些归途上需要的物品,一行人带着几百民夫、雇工进了山。这次因为没时间上的压力,走得反倒轻快,每日沙孔龙和孙登云还不时顺路抓些野鸡、野兔什么的给大家换换口味,一路上倒也惬意自在。只有在到达太白山时,孔盛东又带着从曲阳专门买的香烛供品去祭拜了一次与昭义军作战死去的那些人。 沈绮不知道孔盛东祭拜的是谁,问周渝,周渝答道:“我也刚刚才知道,是云盛堂原来在这里战死的几个护卫。” 沈绮眨眨眼又问道:“听说云盛堂生意做得特别大,孔东家家财万贯,还能记得这些护卫们!?” 沙孔龙在边上替周渝答道:“云盛堂都是一家人,护卫也算亲人!” 第177章 灰猪的能力 众人再次进入群山之中,辛苦前行四日,终于走出连绵山脉,回到了云东县。将各路民工、雇工打发了后,孔盛东带人回到了上泉镇。 见了李知行后,孔盛东才知道穆有粱从土墱寨回来后,听说最近西边隘口那边多了不少往来的各路异族,朱胜抓住好几个藏着地图、书信情报等物品的可疑之人,穆有粱不放心西面的防务,因此急着赶去查看。 同时李嗣本那边也送来塘报,河东军在东北方面接连拿下顺州等地,直逼燕国国都幽州,大燕国正调动最后的兵马做垂死挣扎,同时契丹人发现河东军和燕国幽州军决战在即,也想趁机夺取好处,人马调动频繁,在宣州北不时出现。李嗣本命孔盛东带三百军兵到云州北营驻地驻扎,在云州北的各个官道设置临时卡点,严控南北过往人等,封锁往来消息,防止契丹人得知宣州、云州的防御力量薄弱,从而动了撕毁协议南下入侵的心思。李嗣本担心一旦契丹军南下加入战局,切断顺州至宣州、云州的联系,远征幽州的河东军将会被切断后路,成为孤军,没有后援支持,即使拿下幽州也可能被契丹军黄雀在后,于两方决战之后收取最后的利益。 孔盛东深知河东军与燕国的战争已经到了最后时刻,接下来一个月将是和燕国幽州城外幽州军主力的决战时间,李嗣本生怕幽州军和契丹军再次联合,所以要调动各方军力,堵住河东道北面的防守漏洞,因此才调动自己信任的双宁营暂时封锁云州的出入,断了各路探子的消息传递。而且宣州、顺州外围也同样进行了这样的布置,只是执行任务的是李嗣本的本部卫队,可见李嗣本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 最令孔盛东意外的是,李嗣本除了塘报外,还专门附了一封密信,信中告诉他,在云州北、宣州南的右卫县东南丘陵山地中,潜藏有一支三千人的骑兵队伍,可以作为预备队,随时听从双宁营的调遣,或截击契丹军,或处置宣、云两州的突发事项,需要动用时凭银牌便可直接调动。 孔盛东看完密信,心中感慨万分,心想难怪李嗣本能成为军中名将,果然思虑细致,提前想到了各种困难。双宁营和这支隐藏的骑兵队伍,便是紧急支援宣、云二州的一支奇兵。 孔盛东不敢大意,忙和李知行安排好商号的事情,命孙登云调集双宁营人马准备出动。 办完这些事,孔盛东急命董傜来见。 董傜到来后,孔盛东说道:“我们在沧州买回来一个女子,详情情形有些复杂,没时间和你细说,你只要知道她很可能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这个人我暂时没功夫管她,先交给你,你要好好看着。” 董傜旋即心领神会,说道:“我听说过这次带回来这么一个人。周渝刚把她带回你家,“灰猪”狂吠不止不让她进门,呵呵......” “我三哥把‘灰猪’送来了?这家伙挺有灵性啊!也好,这次我正好带着它走,我走后,你还要注意镇上新开的商号或新来的人员。” “我明白东家所指,东家尽可放心。” 孔盛东安排完这些事,又匆匆回家和孙悦云见了一面,孙悦云虽然心中不舍,但知道军情紧急,因此默默帮孔盛东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物,并嘱咐说道:“到了云州万事小心,这几日传言契丹人时常在北面出现,你叫几个得力的人跟着。” “好!穆兄带毛杰和关老二去了西面隘口,我和李义带精锐主力去北面,镇上的事情我交给了知行、董傜,冯满和穆风两个年轻人,还留下了梁安己和梁安庚,应该没什么事。各路都很妥当,你放宽心。” 两人只待了不到一个时辰,孔盛东策马赶到了善庄双宁营驻地,调动三百五十名双宁营军兵,将人员调配好后,在驻地休息一晚,第二日一早出发去了云州。 晚间队伍到达云州北营驻地,北营现在只剩下不到一百人,只有一位马姓都尉暂时管理。据马都尉讲现在云州除了城防军和北面两个县的驻防军队,几乎已经没有可派出的人马,每日两个县的驻军假模假样出去巡视,实际上这一带的兵力空虚,活脱脱在唱空城计。 孔盛东心中明白,李嗣本那支隐藏的骑兵队伍身负重任,因此都尉这个级别的将官根本不知道这支军队的存在。他也不说破这些,只是出示银牌,接管了云州北营。然后兵分五路派出人马封锁北面的官道和其他小道,并言明:从即日起,云州以北所有来往人员需接受盘查,五日后道路彻底封锁,没有官家凭证不得往来。 这五路人分别由李义和周川;武大山和崔亮;孙登云和杜洪;冯英和蓝大河;以及他自己和沙孔龙、梁安戊、周渝分别带领,各自前往分派的区域执行封锁令。 “灰猪”第一次出门,孔盛东怕它闯祸,一路用皮绳拴着脖子,没想到这家伙十分听话,且只听孔盛东和梁安戊、周渝的话。其他人想靠近它便龇着牙发出呼呼的凶狠警告声,一副谁敢靠近就要咬死对方的架势。 沙孔龙告诫众人说道:“这狼狗只认冯三哥一家和孔东家、梁安戊、周渝。其余人不要擅自靠近,咬了白咬啊!连我这干儿子也不给面子,我也不敢随便接近。” 孔盛东等人到达分派的区域后,他将六十多名双宁营军士分成三队,分三班守住云州向东的官道和附近方圆十里左右的区域。 沙孔龙指挥军士临时搭了三个帐篷,孔盛东和沙孔龙住中间的一座,梁安戊和周渝住边上的一座。“灰猪”则在帐篷外找了个草堆,钻进去呼呼大睡,饿了便出去自己抓野兔、野鸡。轮到孔盛东值岗的时候,这家伙会自觉起来跟在孔盛东身后,竖着耳朵,用鼻子嗅着空气中的味道,帮着孔盛东随时注意四面的情况。 双宁营军士见孔盛东身后带着的“灰猪”都有些惊诧,有人背后偷偷议论,咱们将军真不凡,还有条狼做保镖,三眼二郎神也无非带条狗。 前几日双宁营对往来人员并不严查,只对有怀疑的人员仔细盘查,眼看到了第五日,各队按照约定开始封锁道路,这时便有人想偷偷绕道越过盘查,双宁营一天便抓住四五人。这些人各有要越境的托词借口,但没有查出契丹军的奸细。 在这时孔盛东却发现了“灰猪”的特殊能力,这家伙似乎能感知人的情绪,对于胆敢胡说的人,能立即判断出说话人的心思,凑上去便呼呼龇牙;而对于说真话的人,却眼一闭,根本懒得搭理。 第178章 好命的贾良 周渝在几天时间里眼见“灰猪”显示出来的能力,心中震撼不已。梁安戊说道:“周渝妹妹,你看,我和你早说过,冯家的狗历来不寻常!” 周渝笑着回答:“你也不寻常,昨晚我见你和它争吃的,你好像抢了‘灰猪’的野鸡吧!?” “哪有!?我只是帮它烤熟,顺便帮它吃了它不喜欢吃的大腿。” “戊姐姐,狼吃东西不需要烤熟!” “‘灰猪’又不是纯野狼,它是狼狗!狗怎么能吃生的呢!?多吃点熟食健康!” 周渝见梁安戊解释成这样,也不好揭短,说道:“辛苦安戊姐姐,每天还得帮‘灰猪’烤肉,你觉得怎么合适怎么来吧!只要你和‘灰猪’别因为一只野鸡打起来就行。” “不会!我们是好朋友!昨晚我给它留了一条羊腿骨头呢!它吃得可香了!” 孔盛东坐在自己帐篷外的一块羊皮毯子上听她们两人说完话,喊道:“走吧!午时已过,轮到我们几个去值岗。” 几人出了帐篷营地,骑马到达官道边上的一座木棚里,沙孔龙见他们过来后说道:“干爹,上午没什么可疑的往来人员,我回营地了。” “好!你回去吧。” 孔盛东进入木棚,在木棚里坐下闭目养神,“灰猪”趴到他脚下又开始睡觉。梁安戊带人出去巡查,只剩下周渝监督着八名双宁营军士守着官道。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里,双宁营军士阻止了七八人出云州,挡住十余人进云州,只放行了一队运军需的商队和一队有命令在身,要去右卫县的巡边军。晚一些时候,梁安戊也率人回到木棚,据她说周边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正当孔盛东以为这一天又要平安度过时,远处慢吞吞过来一支商队。商队有十余人,五六匹马,剩下的十五六匹骡子驮着些布匹和草药向着盘查点慢慢移动过来。 一名带队的四五十岁主事,客客气气上前对守在路边的梁安戊和几名双宁营军兵说道:“各位,我们是云州城内贾家商号的商队,我们商户和河东军长期有生意往来,常要来往于云州和宣州之间。这次是要往宣州运送货物,因为宣州那边要得急,所以想快送过去。请各位帮忙,有劳各位!”这人一边说一边还取出半贯钱塞给了领头盘查的梁安戊。 梁安戊也不推辞,先接过钱说道:“不行啊!河东军有令,一个月内封锁各州城官道出入口,没有军内命令任何人不得过州境。这也是为你们好,前面正打仗呢,万一有突袭的敌军,你们要遭殃,快回去吧!”说完又把那半贯钱扔还给了那名主事。 那个主事神色并不慌,压低声音又和梁安戊说道:“我知道各位是云州双宁营的将士,大家都是云州人,帮帮忙,我有云州衙门出的路引,你看看。”说着话,这人又取出了一张盖着云州府衙大印的路引交给梁安戊。 梁安戊转身将路引交给孔盛东看,孔盛东接过路引看了几眼,挥手说道:“先盘查一下吧!” 梁安戊挥手命人上去翻看这队人所带的货物,并问询每个人的姓名、住址。 这时“灰猪”懒洋洋起身,曲着身子伸了伸腰身,也随着梁安戊在商队里转圈巡查。在走到一匹马边上时,“灰猪”突然冲着执缰绳的一名黑脸壮汉呼呼地发出警戒的声音,梁安戊闻声手压刀柄快步朝着那人走了过去。 那名壮汉脸上横肉挤了挤,突然灵巧翻身上马,挥动马鞭策马奔出商队,看着便要闯过盘查,遁逃而走。 守着官道的双宁营军兵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能叫嚷着命他停下来。那人却充耳不闻,两息之间奔逃到了梁安戊身前侧面。梁安戊暴怒,拔刀挥出,一刀砍在了马脖子上,将那匹马的脖子生生砍断,刀锋的余力将马匹侧向震翻,摔到一边的土沟边上,带起大片的尘土。梁安戊接着腾身而起,双脚踹出,将刚刚从马背上摔下的那人又踢出半丈以外,那人疼得叫唤了几声,趴在地上挣扎几下却没起来,梁安戊缓步上前,用刀架在那人的脖子上说道:“你逃走,我晚饭得被罚没,还能让你跑了?” 双宁营众人见梁安戊瞬间制服那人,齐声叫好,然后围拢过去绑人。 正当大家以为没事的时候,商队中又有一人,也突然翻身上了马,从另一侧奔出,速度比刚才那名壮汉还快,眼见就要绕过盘查设置的木栏,向东北逃走。 孔盛东急得跺脚,喊道:“别让他逃走!” 这时,“灰猪”的反应最快,径直冲着逃跑的马匹扑上去,一口咬到马匹的腹部,这一口将马匹的腹部咬得鲜血淋漓,马匹被咬得受了惊,后蹄连着踢出,横着跳了几下,甩开“灰猪”,却也错过了逃跑的良机。周渝瞅准时机腾身而起,一刀劈在马上人的背部,将那人劈落马下。 几名双宁营军使围上去,几下将那人也困住,腿上挨了两枪后,那人颓然倒地受缚。 商队的主事眼见两人齐齐被抓,急忙跪下喊道:“我们也是没办法!家主被劫持、威逼,这才不得已帮着他们。双宁营兄弟们饶命啊!”商队里随行的其他人也慌忙全趴到地上磕头,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孔盛东冲梁安戊说道:“拉到后面先审审,去叫沙孔龙做笔录。他们跑得这么急,肯定有紧急事。留口气就行,别打死。” 梁安戊和三四名双宁营军士,拖着这两人到了帐篷后面,片刻后那边传来痛苦的哀嚎之声。 对于梁安戊和沙孔龙的审讯能力,孔盛东十分放心,转身问趴在地上的那名主事:“你们是云州的贾家?嗯......是贾良家吗?” 那名主事忽听孔盛东喊出了东家的名字,以为孔盛东和东家认识,忙说道:“是啊!是啊!我们东家叫贾良!” 孔盛东呵呵一笑说道:“哎!贾良命好啊!总碰到好事。”他心里这时想起多年前,假借贾家的身份,从盗马贼手里夺来七十匹契丹战马的事情。 那名主事不知道孔盛东所说何意,只是重复哀求道:“我们也是被胁迫,没办法啊!求将军看在和我们东家认识的份上饶命啊!” 孔盛东和身边周渝说道:“把这些货物都抄没,人全部押回云州北营。派人回去请董傜带梁安庚把云州贾家东家贾良抓起来,家人、财产看管住,贾良押到云州北营听后发落。” 第179章 封可汗之战一 过了不到一刻钟,梁安戊拿着一张几折的小纸条交给孔盛东,她命一名军士拿着水囊倒水给自己冲洗双手,将手上的血渍冲洗净后骂道:“藏哪里不好,非要藏到鞋底,一股脚臭味道!” 孔盛东展开纸条,看完里面的内容他的神情顿时紧张起来,将纸条交给沙孔龙后,对沙孔龙说道:“你立即将这封密信送到李嗣本大人那里,路上不要休息,越早送到越好。” 沙孔龙看到孔盛东神情变化,知道事情紧急,急忙答道:“干爹放心!我这就赶去顺州见李大人。”说完招呼带了四名军士,翻身上马奔向东北方向的顺州而去。 周渝好奇,低声问道:“东家,何事?这么紧急!” “梁国给契丹传信息,希望契丹和大梁国一起出手帮燕国抵抗河东军。只要燕国不灭,便能分散河东军的军力,使他们两国得利。哎!燕国不灭后患无穷啊!李嗣本大人需要加快进度速速灭了燕国,时间拖得越久变数越大。” “这是军中的事,李大人肯定能想到,所以才设卡拦截几方的信息传达,东家不必太担忧。” “我不是担忧这个,我是担忧这封密信竟然从洛阳一直送到了这里,差点送到契丹阿保机手里,送信人一路横贯南北河东道竟然畅通无阻!” 周渝听完这话,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连忙说道:“再去审审那两人,一定要把一路上的内奸都抓出来!” “没那么简单,能抓几个帮凶便不错,主谋肯定藏得深,哪个大内奸会亲自出面?这是杀头的买卖!这事交给董傜仔细办吧,她办这种事有手段。” 孔盛东说完,抚摸着“灰猪”的头说道:“不错!晚上给你加餐,赏你一条羊腿。” “灰猪”似乎听明白了孔盛东的承诺,“嗷.......嗷.......”叫唤了两声作为回应。 梁安戊在一边也忙喊道:“我也要加餐!嗷......” 天黑后,晚饭还没做好,周川匆匆赶来说道:“东家,我们那一队人马在巡查时,发现北面草原出现了一支六七百多人的契丹军队,他们白天隐藏在一片树林中一直没有动,天黑时点起营火才被我们发现。这事全凭李义操练使有经验,虽然契丹人挖了坑起火,还用黑布围着,但李义操练使经验老道,看破了他们的伎俩,命我特来禀告。” 孔盛东心想虽然契丹和幽州军历来不合,但此刻大概也动了救燕国幽州军的心思,不然不会派出人马南下。燕国被灭,契丹军必须正面面对更为强大的河东军,这大概也是他们不情愿看到的局面。他正思量如何应对这队契丹军,蓝大河着急地骑马奔来,禀告说他们那队也发现了契丹军,位置在西北方向山坳里,人数有五六百人。孔盛东心中顿时意识到契丹军在集结军队,看来他们真要南下入侵河东道。 周渝听完两边的禀告,忧心地问道:“东家,我们如何应对?看来契丹军真来了!我们目前发现两队人马,也许还有其他的军队没发现。” 孔盛东思索片刻,令蓝大河速速去云州北营,告知云州城守将军情紧急,同时派人去上泉镇告知李知行,调集双宁营其余力量准备迎敌,如穆有粱回来,请穆有粱速来主持。 紧接着孔盛东命人喊来冯英,掏出银牌交给冯英说道:“速去右卫县东南二十五里外榆树林,找到李嗣本大人的留守军队,请他们调防到云州隐蔽,准备出击迎敌。”冯英接过银牌,翻身上马毫不犹豫进入茫茫夜色中,去找那支潜伏的河东军。 梁安戊缓缓靠上来说道:“东家开饭了!先吃饭吧!” “好,先吃饭,饭后传令双宁营明日晚间全部集中至北营,除了派出的斥候,所有人员不得擅自出动。此外各地烽火不着急点燃,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毕竟契丹军到底有多少人马南下我们还不清楚。” 这一晚孔盛东几乎没睡,接连派出的斥候又发现两路契丹军,分别在正北和西北靠西一些,人数也是几百人不等。孔盛东此时心中确信契丹军在集结,很可能要发动对河东道的进攻。 东面天色刚刚微亮的时候,冯英赶了回来,还领着一名孔盛东熟悉的将官——李嗣本信任的前锋将军蒙戈!原来那一队三千人的军马带军将军正是蒙戈。 两人因为是老熟人,见面刚要谈正事,穆有粱也带着四百余双宁营军士连夜赶到了孔盛东所在的营地。 孔盛东见人手到齐,穆有粱和蒙戈又都身经百战,顿时信心大振。 没想到蒙戈所说的话更让他振奋,蒙戈说道:“李嗣本大人早预料到契丹军的这一举动,因为此役与燕国主力决战是假,吸引契丹军前来歼灭是真,此刻李嗣本大人所率河东军主力应该已经穿插绕行完成合围,最晚会在明日下午对进入宣州以南的契丹军发动雷霆攻势。我们的任务只是围堵契丹军,防止他们狗急跳墙,南下屠戮云州各县各村。只要卡死官道和哨卡,歼灭来敌,便可完成任务。” 孔、穆二人听完心中无不对李嗣本钦佩不已,没想到李嗣本花了半年时间营造的对幽州军攻势全是假象,攻击燕国的目的竟然是引诱、绞杀契丹南下主力。 蒙戈接着说道:“此事机密,只有晋王、李嗣本、李嗣源三位,和两三名近臣知道细节,本将也是前日才得命令,要我和部属与双宁营配合,在南侧围堵进入包围圈的契丹军。李大人告诫我们不要轻敌,契丹军一旦发现被围,从北面又逃不掉,说不定会选择来南边拼个鱼死网破,对云州各县百姓下死手。” 孔、穆二人明白李嗣本的担忧,陷入死境的契丹军很可能孤注一掷,玉石俱焚全力向南杀向河东军的后方。 三人不敢怠慢,根据各路斥候侦察到的情况,在云州东北、西北和正北分别分派军队御敌,商定由蒙戈守住正北和东北两个方向,由穆有粱带双宁营精锐堵住云州西北方向。孔盛东则带领北营人马一百多人和后续赶来的五百多双宁营棚村军兵作为后援,随时驰援三面的围堵。 三人商议完,并下令调动军队布防后,时间已经快午时。孔盛东正担忧沙孔龙一路上的安危,没想到沙孔龙却正好孤身赶了回来。这小子一晚加一上午,来回驰骋三百余里,和他出去的四名双宁营军兵全都掉队,没能跟住他的速度。 沙孔龙顾不得其他取出一封信交给孔盛东,说道:“干爹,马跑废了一匹,不怨我!没办法!”说完便累得瘫软在地倒在一边,梁安戊忙过来将他扶到另一间帐篷里休息。 孔盛东打开信一看,信里李嗣本写道:孔将军:此刻你与蒙戈应已合兵一处,大战在即,尔等各自分兵围堵,寸步不得退,不可放契丹一人踏进云州一步。歼灭进犯契丹军主力时,燕国幽州军主力必出城来救,此刻方为我军回师与燕国决战时刻,尔等方可进兵,协助清扫战场,解我后顾之忧。李嗣本。 孔、穆二人和蒙戈此刻才彻底明白李嗣本的方略,竟然是要一口气吃掉契丹南下的精锐军队和燕国幽州军主力两支劲旅! 第180章 封可汗之战二 蒙戈也连声感叹:“李大人真是神武,这一仗打赢后河东道北面和东面能彻底安定好几年!好一出连环计,还附带引蛇出洞,避免了河东军强行攻城的巨大损失!” 穆有粱也大感受益匪浅,说道:“兵法之道果然高深,在李嗣本大人看来,巴不得契丹军和幽州军互相勾连,正好一举各个击破!” 孔盛东起身说道:“好!李大人已经完成布局,我们这边也各自带领人马,等着契丹军来自投罗网吧。蒙将军你的压力最大,击败契丹军后还要去顺州做后援,这三千人马身上的担子不轻。” “孔将军,穆将军,李嗣本大人筹划多年,这次机会难得,我们三人可不能掉链子,接下来我们比比谁杀的契丹军更多,好不好?” “蒙将军,你带着三千骑兵,肯定比我们双宁营优势大,不过,我们双宁营也不是吃素的,尤其对战契丹军,不用动员,军兵们也会使出十分的勇气和战力。” 第二日上午,斥候来报,北面又出现两支契丹军,总人数大概近千;下午,河东军斥候再来报,在宣州南面外围,河东军已经合拢包围圈,开始向南下的契丹军主力发动攻击,契丹主力在宣州南被击溃,分别从东西两面逃窜,向西的那一部分,已经和先前在云州北出现的小股契丹军陆续汇合。云州北的契丹军意识到被包围,并被切断退路,连续向东北方向突围三次均被李嗣本的大军和李嗣源派来的增援军队击溃,开始呈现四散奔逃之势。此时经过数场厮杀,契丹军此次进入宣州以南的四万多骑兵已经被歼灭半数,剩余部分被分割包围在三、四个小区域内,已成孤军困兽。晚间云州北契丹军和溃逃的契丹军主力汇合到一处,他们先向北试图突围,被河东军拦截,双方激战整整一夜,到了天亮契丹军损失超过五千人马以上,接着契丹军又向东逃窜,被顺州出击的河东军围堵,激战半日,再损失数千人马。 第五日,被迫退回云州北的契丹军,眼看已经被四面包围,突围无望,而援军被堵在宣州北一步不得前进,领军将官果然发动垂死挣扎,带着残存的四千多人马,向南杀了过来。 令人意外的是,契丹军选择的第一突破点竟然是穆有粱把守的西北方向,孔盛东判断契丹军大概想选团练营性质的双宁营作为突破口,同时从西北方向到云州城的距离近,所过村镇多,便于他们以战养战,对河东道造成最大的伤害。 可是契丹军却一脚踢到了铁板上,双宁营依靠强大的装备优势和人员战斗力,与契丹军激战两个时辰,契丹军战死一千余人,竟然没能前进一步。 据后来李义所说,穆有粱依仗地理结阵防御,中军前盾后矛,弓弩在后,两侧轻骑来回冲击绞杀,守得密不透风,加上火器的使用,杀得契丹军溃不成军。穆有粱还带着一支五十人的精锐小队,正面突破了契丹阵营,一直杀到了契丹主将身边,惊得契丹主将以为遇到了河东军最精锐的黑鸦军。契丹军被迫再次退后,结阵固守。穆有粱杀红了眼,再次率队斩杀百余契丹军这才回到自己这边阵中。梁安戊事后逢人便吹嘘说:她师父穆有粱那日如天将般杀伤契丹军百余人!自己杀伤契丹军五十余人。冯英老实,偷偷告诉孔盛东实际情况大概是这个数字的一半差不多。 契丹军被双宁营杀得丧失了锐气,午后不得不改变突围路线,又转向蒙戈把守的东北方向。 蒙戈是李嗣本帐下最生猛的年轻将领之一,他竟然指挥骑兵和契丹军对冲,双方拼杀了小半个时辰,死尸一眼看不到头,契丹军付出了巨大代价,在眼看要突破蒙戈东北方向防线的时候,孔盛东带周渝、冯满、穆风和双宁营军士补位,两轮弩箭加上长矛方阵,再次堵住了契丹军的去路,剩余千余契丹军被活活围在不足五里方圆的区域内无法动弹。此时蒙戈深感丢人,竟让契丹人差点从他这边跑掉。他扒下战甲,赤裸着上半身高呼道:“全军冲杀,夺旗斩将者重赏,畏敌不前者立斩!上!” 蒙戈手下军士知道主将杀急了眼,在蒙戈的激励下,无不策马奋勇向前,两军再次全军冲杀起来,仅仅半个时辰不到,剩余契丹军被全歼,战场上杀得血流成河,山川染色! 蒙戈抹了一把脸将脸上的血珠子擦了擦,跳下马走到孔盛东身边说道:“孔将军,我还要去顺州方向给李大人做后援,不能在此耽搁,剩下的事交给孔将军。我只留几个书吏帮着记录伤亡,归拢伤员,这一战多谢孔将军助阵。” 孔盛东将短剑插入剑鞘后答道:“将军去吧!这里有我们足矣!李大人那边估计也和燕国大军交战在即,但愿此战一战定乾坤,蒙将军快去帮忙吧!别耽误了灭燕国的功劳。” 蒙戈顾不上其他,立即招呼人马集结,向东北方向进发。 这时穆有粱也策马过来,穆有粱说道:“我带人向北推进,清扫残余契丹军,你打扫战场吧!这是肥差,估计你最愿意干!” “好!辛苦穆兄!穆兄快去吧!这里交给我。” 穆有粱心情大好,带着骑兵散开,数支小股双宁营军兵互相间隔百余步成燕形长阵,向北面推进,清剿漏网之鱼。 孔盛东忙命人打扫战场,清点所得财物,寻找两边的伤员医治。过了半日,沙孔龙上来禀告道:“干爹,斩杀契丹军两千七百余人,杀伤七百余人,抓获投降俘虏两百余人。” 孔盛东坐在地上,一面看着眼前一大堆精美器具、武器、饰品,一面问道:“双宁营伤亡如何?” “战死七十四人,伤两百一十一人。精锐中只有梁安己受重伤,武大山被射瞎了一只眼,关老二腿中了一箭,怕要落下残疾。登云小舅受了几处轻伤,但不碍事。” 孔盛东沉思片刻说道:“我们这边战损的军兵就地掩埋安葬,伤者送回上泉镇医治。契丹军死者火焚,伤者和俘虏押到云州北大营听候云州刺史大人发落。” “是,干爹。”沙孔龙跑着去传令。孔盛东看着满目疮痍的战场,仿佛安慰自己般自言自语道:“不错!我们的损失不算大!为了能灭了契丹和燕国的两支主力,这点牺牲值得!” 这时周渝带着“灰猪”,默默走到了孔盛东身后。 “战争很惨烈是吧?”孔盛东问道。 “真惨烈!我有些被吓到了,没想到真正的战场要流这么多血。”周渝一边使劲控制自己不停微微颤抖的使刀右手,一边沉声答道。 “我们这边算什么!明后日李嗣本大人那边恐怕不是血流成河,是血海无边!一将功成何止万骨枯!?李嗣本凭借此战足可成为一代名将!” 第181章 封可汗之战三 史书记载:河东道名将李嗣本在这几年中,先重创燕国新山后八军主力,后收降残部;接着围困宣州数月,宣州守军献城投降;再接着剿灭契丹国南下精锐和燕国主力,契丹国被迫与河东军议和,燕国因此实力大损,国都幽州在第二年年底被晋王攻克,燕帝刘守光出逃,后被生擒活捉,押至太原府斩杀,燕国灭!李嗣本因灭燕驱契丹之战,功授振武节度使,号“威信可汗!” 此刻孔盛东想象到的和他后来在塘报中所看到的,与实际的情形相比,比他认知的还要惨烈数倍。李嗣本和燕国主力的决战,双方的惨烈程度可以用尸山血海来形容,打到最后,燕国将领离心丧胆,主力溃败百里,接连丢掉了除幽州外的所有城池。河东军趁势开始围困幽州,幽州城弹尽粮绝后被晋王攻克,城内饿死百姓无数。 孔盛东带众人打扫完战场,返回云州北营,两日后,穆有粱带队归来。两人见面后,前方传来消息,河东军在顺州东一役斩杀燕国军兵四万有余,燕国主力尽失! 穆有粱对孔盛东说道:“燕国完蛋了!契丹国也会好好安生几年,我们这一仗彻底取得了胜利!” “是啊!晋王和李嗣本大人谋划数年,终于要灭了燕国这个心头大患,契丹国也被打得能老实几年。不枉我们牺牲这么多双宁营兄弟。” 双宁营撤回上泉镇没几日,云南县因为前方取得大捷,而且双宁营又参与了阻击契丹军的战事,并取得胜利,云南县全县庆祝三日。小文县令专门带着钱粮来慰问双宁营。主簿李明隶和孔、穆二人说道:“此战意义重大,两大死敌被击溃,加之南边梁国的内患也不小,说不定梁国也没几年了,晋王称帝指日可待。” “李主簿看来对晋王很看好,难道李主簿没有我们李知行东家那种对盛世大唐的留恋?假若日后晋王称帝,新王朝的“李”可不是真正的“李”啊!”因为彼此熟悉,孔盛东和李明隶打趣说道。 “什么新‘李’旧‘李’,只要国泰民安,百姓丰衣足食,有什么可怀念的?几十年了,国家乱成了什么样子!当下时局不破不立,再不建立稳定新朝,百姓看不到一点希望。且不管谁当政,只要对内能让百姓安居乐业,对外能维护国家尊严,获取国家利益便是明君。”李明隶主簿答道。 “李兄的书算是读明白了!比我们那位愚忠的小夫子强得不是一星半点儿,难怪李兄能出仕为官!”穆有粱夸奖道。 小文县令听李明隶说完也说道:“当今天下的传国玉玺在梁国,所以梁国自称正统,据说平定燕国、镇压了契丹国后,晋王要继续对梁国用兵,等打败梁国,攻下开封、洛阳,再拿到传国玉玺,晋王不也成了正统吗!?到时所谓新‘李’便是旧‘李’!大唐开国高祖不也有胡人血统,也在龙城太原府起兵夺了天下,之后国泰民安快两百年!” “文县令这套说辞好啊!就冲文县令的这般见识,将来晋王也要重用文县令,最起码当个礼部侍郎。”孔盛东也夸赞道。 “两位将军谬赞!我这县令还干得如履薄冰呢,可不敢妄言什么礼部侍郎!如果不是双宁营在云南县压阵,我哪能干得这么轻松。诸位有所不知,云东县这三年换了三任县令,还砍了一位,发生了两次民变,一次军队哗变,主政地方不容易啊!” 众人听罢,一起对小文县令表示理解。李明隶主簿说道:“这几年河东道一南一北战乱太频繁,民不聊生便要民变,军队没了军饷便要哗变,确实不容易啊!整个河东道只有雁门关内太原府附近各县日子好过些。我们云南县在雁门关外,如果不是这次大胜,日夜都要提防契丹军、幽州军甚至党项军,连流亡的铁勒部族都能扰得我们睡不踏实,这还不算各路盗匪,各家密探、奸细!哎!不管怎么说,如今总算能睡几日安生觉。” 说到这里小文县令也说道:“双宁营在云州北抓的两名奸细被押回了云南县里,据云州刺史大人的塘报说,李嗣本大人已经言明将这一案件交给双宁营去办,这件事双宁营可以自行处置,需要办什么人,可以直接抓人,如果涉及什么大人物,李嗣本大人自会下场助阵。几位,这面子可不小!” “嗯!这件事值得深挖一下。那麻烦县里再将他们转到我们双宁营,那个贾家的贾良正好也被我们抓了回来。正好一并查查这件事。”孔盛东说道。 “本县令对这事也有疑虑,正如孔将军所说,这件事藏得深啊!这两人竟然从洛阳出发,一路向北穿越整个河东道,差点和契丹军接了头,要说河东道没有内应帮忙,本县都不信!” “县令大人放心,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我们双宁营还没有遇到撬不开的嘴。这两人我和穆兄必会物尽其用,用他们挖出一串内奸来。” 送走了小文县令和李明隶主簿没两个时辰,云南县便将那两名奸细从狱中提出又送到了上泉镇双宁营的驻地。 孔、穆二人招来董傜说道:“重新审一次这两人,把他们知道的全榨出来。” “好!把登云和沙孔龙还指派给我,我保证他俩吐得干干净净。” “好!去办吧!” 穆有粱听孔盛东安排完,问道:“贾良呢?这家伙和我们有缘,这次又撞在我们手里,你准备如何处置?” “这个家伙我先审审,听说这家伙向来为富不仁,先榨出他半身油水再说。我们这次出击死伤这么惨重,正好拿他找补找补。” 穆有粱苦笑着说道:“好,你去榨油吧。我去善后死伤,要多花一些钱抚恤家属,正好有了出处。” “穆兄尽管花,钱我来想办法。贾家有钱啊!” 穆有粱走后,孔盛东命令梁安戊把贾良提来。 等贾良被梁安戊押着扔到前院厢房的地上时,他抬头见到坐着的孔盛东和他旁边趴着的“灰猪”,立即厉声喊道:“小人冤枉啊!我真没通敌,我也是被逼无奈啊!孔将军明察啊......” 孔盛东看着这位熟悉的陌生人笑眯眯说道:“贾东家不要害怕。凡事自有公论,只要贾东家配合,一切都好商量!” “灰猪”则在一旁很合时宜地龇着牙发出呼呼的低吼声,眼神凌冽无比,像是看到了待宰的猎物一般! 第182章 抢答的贾良 贾良从进门见到眼前的情景,先是一阵发懵,又被吓得发傻,现在却从孔盛东的嘴里听到了活命的希望,他忙答道:“我们贾家真不认识他们!前几日我刚出门,便被三人劫持,他们将我绑架到了云州城外的一个地窖中,其中一人命我写信给家里,派出一支商队去宣州,他们中的两人要混进商队,到宣州办事,至于办什么事却和我只字未提。我被关在地窖四天才放出来,原以为把他们送走便没事了,没想到他们是南边来的奸细,这不是又连累我被抓了吗!我只知道这些,求求孔将军救命啊!事后我一定重谢,必不让将军白帮忙!” “如今只有两人被抓,请问贾良东家,另一人呢?那个跑到哪里去了?” “另一人放了我后,向南跑了,按照我先前偷听到的他们三人交谈的内容,他要逃往东南方向。那人长得高大魁梧,四十多岁,南边口音,随身带着一把大刀,刀鞘古铜色。”贾良显然已经熟悉了被问话的内容,自己抢着回答。 孔盛东还是一副笑模样,问道:“还有什么?要尽量细致。” 贾良低头使劲想了想,说道:“他们穿戴的衣服不俗,都是好布料。三人似乎互相不认识,因为他们之间的话特别少,口音也不同。我当时被绑着,还蒙了眼,其他的真不知道!” “哎......贾东家再好好想想吧!如果说不清楚,你这罪过定性很可能是重罪,通敌啊!贾东家,河东军大胜契丹军和燕国幽州军,可是差一点这大捷便要被这些奸细们破坏,多亏了李嗣本大人神武。如这仗打败,这会儿我一定问都不问你,先杀了你,再抄没贾家家产充公。” 贾良被吓得心中一惊,忙说:“孔将军手下留情啊!” “这样......贾东家再好好想想,过三五日我们再谈。这三五日里你给家里写封信,让家里准备准备,想想办法,也好帮你洗脱罪名。” 贾良这时才明白孔盛东的用意,忙说:“孔将军放心!我立即写!请将军派人代为送回去。” “好!贾东家倒地是明白人!安戊,把贾东家暂时关押到这里,让他给家里写信。你不得打骂贾东家,一日三餐要好好供应。” 梁安戊虽然看着愚笨些,但这时也明白了孔盛东的用意,连忙答道:“东家放心!不会让贾东家受委屈,要受委屈也是三五日后,给他定了罪之后,这便要看贾东家的诚意和能力如何。” 孔盛东满意点点头,夸奖道:“行.....安戊丑点但不笨!”说完先出了门。 梁安戊让人送进来笔墨纸砚,很客气地对贾良说道:“贾东家,好好写,写得好有奖励,晚上吃好的!写不好,嘿嘿......” 等到贾良开写后,梁安戊招呼着‘灰猪’来到院里,她凑到“灰猪”耳边低声说道:“差不多行了!吓唬够了,再吓唬要吓傻了,这么好的“肥羊”可不能砸在手里!” “灰猪”听罢竟然摇摇僵直的尾巴,舒展开嘴头表示同意,似乎听明白了梁安戊的话。 孔盛东看到后连连称奇,问道:“安戊啊!这你和‘灰猪’也能沟通清楚?” “能啊!它精着呢!比沙孔龙都聪明!” “是吗!?其实吧,你俩都蠢点好,蠢点人生会快乐好多!” “东家,我可不能真蠢,我蠢谁来出面当坏人啊?” 过了三天贾家派来一名管事掌柜,背来价值五百贯的银锭。 孔盛东黑着脸对贾良说道:“贾东家,你这诚意不够啊!还是你家人盼着你被重判呢?云州城谁不知道你做生意心狠手辣,贪得无厌,你的命就值这点钱!?” 梁安戊带着“灰猪”也凑上来说道:“表现不好啊.......晚上没饭吃!好好再写信去!不然明天也没饭吃,还有后天,大后天......” “哎呀!孔将军,你不知道啊?我自从早些年被诬告骗了别人的军马,隔几年便要被安上些头衔,被官家敲诈去不少钱。这两年刚好一些,又遇到这事,辛辛苦苦挣点钱全交了官家,真是吃了黄连一样的苦啊!孔将军再容我两天,我一定让家里再凑凑!” “好,我再等你三天,三天后定案。你自己掂量吧!” 过了不到两天,贾家的管事掌柜带着三个伙计又背来价值一千贯的银锭。 孔盛东这才决定放了贾良,临走说道:“案子和你没关系!但是你不得出云州城,随时要等着听召。回去好好做生意挣钱,关键时候还是钱靠得住,破财免灾嘛!但你记住不要挣昧良心的钱,容易遭报应。” 贾良听完,脸色十分不好看,低声答道:“多谢孔将军,以后我一定多做好事,挣不昧良心的钱,挣够了,再给将军送来!” 梁安戊在一旁对“灰猪”说道:“你看,人啊,饿一饿便会善良一点。还懂事了不少,会举一反三抢答了!” “灰猪”再次摇起来僵直的尾巴,嘴里发出嗯嗯的叫声,似乎在表明自己也同意梁安戊的见解。 周渝看到后惊呼:“‘灰猪’成精了!我在它的脸上看到了人脸特有的满意表情!” 孔盛东没在意周渝所说,心里再次算算贾家送来的钱,脸上露出笑模样,喊道:“董傜呢?这两天什么情况,也不来回报一声进展!” 不到一刻钟后,董傜进了正堂,说道:“东家,我出去了一趟,走了几天,把雁门关外接应奸细的几个商家、富户和官员抓来九个人,经过对比审讯,发现这件事背后的主谋十分谨慎,他选择了一些不相干的人作为接应奸细的人,每到一地便有人提前安排好奸细的吃喝、住宿,这个人对当地的情况也熟悉,没留下太多痕迹,不过从几人的审讯中能感觉到,背后的联络人狡猾之极,特别善于隐没行踪,全程都是单点联络。不过,我还是找到了一个切入点,锁定了朔州一个商家,他们很可能具体负责雁门关外的行动。” 孔盛东知道通敌是重罪,也明白背后配合奸细从洛阳一直到云州的人肯定有实力,因此对董傜的回报也不意外。他听完董傜的回报,似乎有些不经意地问道:“抓来的人里有没有为富不仁的人?” “有三个风评不好的商户,还有两个官员。” “贾良的事你大概也听说了,照样子办!其他的人收拾收拾放了吧。至于那个朔州的商家,好好派人盯住,可以请游十郎和董倩帮忙,一定要查到确实证据再动手,不急于这一时!” 第183章 谁让利百姓 “好!就按东家所言来办!其实我心里也是这个意思!”董傜笑着回答。 周渝则低声说道:“这样算下来,又能得不少钱啊!” “这算什么!哪有双宁营军士的命值钱?我们要养双宁营,多一点便宽松些,还有,挣钱的过程也是种乐趣!周渝啊,你还小,不懂得人生最美好的事便是闲坐着便挣到了大钱!对了,还有年少时爱人的如花笑靥!” 梁安戊一脸不屑地说道:“人生最美好的事是到了饭点有美味可口的饭菜吃!东家你不懂,董姐姐是吧?” 董傜将两个人的话想了想,说道:“人生最美好的是世间无争斗,天下太平,世间和平!” 孔盛东挥手打断大家的话,说道:“董傜啊你怎么尽扯虚的,我们换个俗点的话题。安戊,晚上我们去双宁营驻地,你让安仁去准备些好吃的,还有好酒,我们去看看伤员们,顺便和他们一起吃个饭,住一晚,明天回来。” “看!这多美好!”梁安戊说完,忙带着“灰猪”出门去安排。 “董傜、周渝你们也和我去,军士们见了你俩的笑靥也会感受到世间的美好!” 两人听孔盛东夸奖她们,心里都很欣喜,周渝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董傜却说:“东家真是懂人心!军士们见东家这样体恤肯定心存感激,上了阵一定会奋勇杀敌,英勇向前。”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去善堂慰问伤员,还在善堂住了一晚。 善堂里大部分伤员们经过休养已经大致康复,只剩些伤势重的还要继续养着,劳烦张三城道长带着徒弟张云青忙里忙外照顾着他们。 孔盛东没看到张老道的身影,便问张三城张老道的去向,张三城答道:“师兄来住了两天便回了双梁村。师兄年龄大了,这两年潜心专研教义,收获丰硕,见大局已定,忙着回去修行。听师兄说,他自己算计着还有几年活头,所以想在山里找个安静地方以后闭关坐化,这些日子趁着气候好,他又要自己进山找地方,所以提前赶了回去。” “啊!张道长真要成仙了,难道还自己算出了自己的寿数,闭关坐化岂不是升仙?” “哪有这种说法啊!?升仙谈不上,坐化只是安静离开罢了!师兄悟性高,我自今都无法感应到自己的未来!哎!看来还要多修行!” 道家法门高深莫测,孔盛东也不敢再妄言其他,只能劝说张三城道:“道长,救死扶伤也是修行,修行累积的多了,结果自然水到渠成,不用过于介怀上心,否则反而容易丢了初心,失去道法自然的大彻大悟路径。” 张三城听完心中若有所思,说道:“你说得对。我想得太多,反倒失了初心。” 两人谈了一阵,孔盛东正要告辞,朔州的游十郎却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游兄怎么追到了这里?有什么事情吗?” 游十郎先恭敬给张三城施礼后,这才和转头孔盛东说道:“朔州出了点事,倒不是什么大事,可是我心中总觉得不妥,憋闷了好几天,董倩便动员我来和孔东家说说。我们两人赶来上泉镇,没想到孔兄到了善堂,所以我两索性一路追来。” “叫董傜、董倩进来!什么事?说吧!“ 等董傜、董倩都进了屋里,游十郎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大半年前,朔州来了一家姓柴的生意人,东家叫柴远,他在朔州先开了一家布行和一家粮店,接着又开了一间油坊,一个肉铺,东西卖得都不贵,品质也不差,因此很快得到了居民百姓的认可。可是上个月这位柴东家突然在这四家店里贴出告示,上面写着:凡朔州人士,均可参与他们柴家的低价买货活动,活动方式为:百姓可以按照每月十文,每年一百二十文,连着给柴家交两年钱,柴家会在第二年开始每年给百姓返还六十文,连着返还六年,在第六年额外再给百姓六十文,这六年里百姓只要在柴家的四家商号里买东西,所有货物全部按照八折出售,比市价足足低两成。百姓们自己一算,不仅六年内买布、粮、油、肉能省不少钱,自己存在柴家的二百四十文钱,六年后一共能取回四百二十文,这比放在家里或柜坊强得多!每年生的利息都有一成多,于是不少百姓开始试着往柴家存钱。” 众人一边听着一边在心里默默算账,觉得果然如游十郎所说,柴家面上倒是给百姓办了件好事,既能便宜买到生活物资,又能钱生钱,实实在在给百姓好处。 孔盛东知道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否则游十郎也不会专程跑来和他讲。 果然游十郎话锋一转说道:“哎!这个月开始柴家又开始鼓动百姓招呼亲朋好友加入,凡领来新人参与,一律奖励五十文,领来的新人再寻来新人,再奖励二十五文......以此类推,朔州城居民百姓一下来了精神,全都忙着动员亲友来参加。人人口称柴家给居民百姓提供了发财的机会,只要早点进入,早点动员别人也参与,那便要挣不少钱。于是有人按家里人头买好几份,把身家投进去大半,现在全城都在热议这事,除了柴家的店铺,其他的布匹行、粮铺、油坊因为没有生意可做倒了好几家。” 张三城听到这里说道:“游东家又不做布匹行、粮铺、油坊这样的生意,你担心这个干嘛?你不会也来动员我们参加柴家的低价买货活动吧?” 游十郎忙答道:“我可没那心思!我只是觉得这生意里透着古怪。即使柴家几个店铺生意再好,总体算下来,他们也挣不到多少钱啊!何苦做怎么大动静!?就为造福百姓?这样的好事我可真没有见过,所以实在有些说不通啊!” 孔盛东沉思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道:“获利是做生意的基础,不获利谁费劲经营,又不是做善事!再说做善事也不是这样的做法!柴家急切成这样,不像沉下心要做善事的模样。这事确实蹊跷!游十郎啊,你比以前长进了,放在以前你才不会管这些呢!只是这件事的深意我还没猜透,你们容我想想。” 第184章 图财和害命 “是啊!孔东家,你这话正说出了我和董倩姑娘的疑虑,自古也没有见过这样做生意的!我倒不是担心柴远做大和我争朔州的市场,而是觉得这事里透着一股阴谋的味道,只是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应对。” 董傜低头思索了好一阵,此时才说道:“这件事按说和我们没有一点关系。我们犯不上为这事费神。可是朔州城居民百姓往里面大把投钱,万一有了闪失,朔州的民生岂不是要大乱。朔州刺史、司马这些官员是什么态度?难道也不管吗?” “管什么啊!?都不知道按照什么律令去管!不少来花瑞楼的官吏都说这事前无成例,居民百姓又热情高涨,没法管!”董倩解释道。 “这样的生意在其他州城没有出现过吗?” “听柴家人说,他们在石州起家,也做这样的生意,可是却没有谁去验证过柴家人所说。毕竟离得远啊,好几百里外呢。” “没人验证,那我们去验证。董傜,你立刻派人去一趟石州,看看是否属实。” “好!我马上派人去!” 孔盛东安排完,又想了好一阵才说道:“游兄、董倩姑娘,你们先回朔州吧。回去后派人盯着这个柴远,主要看看他们的钱送到了哪里?万一人跑了,钱总要有个去向。”他自己刚说完这话,董傜不禁叫了一声,说道:“柴家长远看不挣钱,可是眼前却能收好多钱,他们迟早会卷钱跑,这才是他们这么干的目的!” “嗯!你的猜测很有道理。但是人家没跑前谁也不能这样指控,因为没有任何证据。我看还是用最笨的办法,一定要看住柴远把钱转移到哪里,他们只要跑肯定提前安排钱的去向。”孔盛东说道。 “好!我和董倩立即回去,绝不让他们卷钱跑了!现在朔州全城放在柴家的钱怕有几千贯以上,万一他们跑了,多少投入身家性命的人要抢着找歪脖子树上吊啊!”游十郎义愤填膺说道。 “游兄是怕他们卷钱跑了没人光顾你的赌场、娼馆吧!?不过,游兄心里大概还装着点良心,甚好!”孔盛东调侃道。 游十郎脸一红,说道:“我的一些亲戚也放了钱进去,这不是不放心吗!孔东家,这年头挣钱不容易,被卷走了还不得活活气死!” 孔盛东打发走游十郎和董倩,心里却开始不安起来,和董傜说道:“你说这是谁想出来的计策!如此阴毒!乱世里百姓活得够苦了,还有人惦记他们那点棺材板钱。” “东家,设计此计的人正是瞅准了当下的乱局才从容布置,事后只要消声隐匿迹,找个地方躲一躲,不出几年谁能找到他。还有,东家为何判断柴远并不是主谋,而只是个执行者?” “这种事换做是你、我会以真身示人吗!?好多事只要换换位置便能想明白七八分!” “嗯!这倒是!往往台前的只是小丑,幕后的才是主角!”董傜说完却同时想起了自己当年做“小丑”的往事,忍不住摇摇头叹息道:“人生如戏啊!” 周渝一直没弄明白孔、董二人在谈什么,此刻忍不住插嘴道:“东家和董姐姐为何对朔州这件事这样上心?这和我们的关系不大啊?” “好多事和我们没关系,但不等于不用理会,我们至少要明白其中的原委,这是个学习过程,也是个成长过程,周渝啊,你没发现越是好奇的孩子,长大越聪明,将来的成就越高吗?试问一个只关心自己吃喝拉撒,丝毫不关心身边事的人能有多大长进!” 听完孔盛东耐心的解释,周渝不好意思回话道:“我年纪小,可是却不好奇!这可怎么办?我会不会年龄越大越没长进?” 董傜在一旁笑着答道:“你放心吧!跟在东家身边想不上进也难!” “不上进不行啊!董傜你看柴远这件事,一看便是高手布局,把人心算得死死的。我现在特别好奇他们怎么金蚕脱壳。这钱挣得缺德啊!” 董傜也认同孔盛东所说,答道:“是啊!人家走到挣钱前面去了,先做局再挣钱。我们的云盛堂还在人跑车拉运货物,苦哈哈挣差价,高手们却坐在那里等着人来送钱。哎!这真是遇到了生意场上的好手。” “他们那不叫生意,叫抢!董傜啊,不用羡慕别人发财,发财也分不义之财和仗义之财,不义之财挣得多了死得快!” “东家倒是好心态!不义之财挣得多了死得快这个结论从哪里来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贾良的遭遇,如果不是我手下留情,他早死了!” “东家那是放长线,让贾良帮着挣钱呢!” 孔盛东呵呵笑着说道:“贾良的恶和柴远比差不多,贾良图财,柴远害命!” 几人说着话回到上泉镇。孔盛东和穆有粱说完这事,穆有粱回话道:“这些事你去想,我想不明白,帮不上忙。我要去顺州一趟,还是押俘虏的差事,李嗣本昨天送来的信。明日我便要走,这事你自己处置。” 过了十余天,董傜急匆匆到南货铺找孔盛东,见了面说道:“柴远他们在石州卷走两千贯百姓的血汗钱,我们不能再等,再等柴远在朔州也要逃跑!” “看来他们已经是惯犯。哎!人家不跑我们都没法下手,只能到朔州等着他们跑。你去喊登云、周渝,再让毛杰、崔亮带双宁营一队三十人的军士和我们走,这次我们去办些团练营该办的事。” 孔盛东匆匆集结了一队人和李知行说了一声后,焦急赶到往朔州。好在见了游十郎和董倩后,两人告诉他柴远等人还在大肆收钱,没有跑到迹象,但是他们已经运走了两次钱,经过跟踪,钱送到了雁门关南边的一个废弃村子,跟踪的人不敢靠近,因为那个村子里驻守了不少人,看样子实力还不差。 董傜却坚定认为i柴远一伙马上会逃跑,因为按照时间算,这时是他们手里吸纳百姓钱最多的时候。 “那便死盯着他们,一刻也不得放松!”孔盛东命令道。 游十郎说道:“我安排了七八人轮流看着,他们跑不了。”他话音刚落下,从外面慌慌张张跑进了一个护院,见了游十郎忙说道:“东家,那伙人要跑!他们刚关了四家店铺,便将店铺的钱全部集中起来,人员也都汇集到了一起,这动静不对啊,看着像是要逃跑!” 第185章 月黑风高夜 这天晚上夜黑风高,当孔盛东带着众人摸黑绕到柴远一伙的前面潜伏下来后,还不到小半个时辰,远处便出现了一队人,人数大概在二三十人左右。 游十郎神情紧张,低声问道:“我们直接杀出去吗?用不用罗列他们的罪名再动手?” “伏击便要出其不意,那些虚头八脑的东西用不着,一会儿听我命令,先射一轮弩箭重创他们,之后杀出去围杀,投降的免死,不投降的直接干掉,这些人都是柴远的心腹,用不着和他们客气。” 游十郎听孔盛东说完,冲孔盛东点点头,低声将孔盛东的话又转达告知了他自己带来的十余名护院。 柴远等人只点了十余支火把静悄悄赶路,队伍里每个人都神色紧张,警惕地潜行急奔,一看便知道不是第一次这样干。等他们走到伏击圈内,游十郎冲孔盛东再次点点头,确认来人正是柴远一伙。 孔盛东抽出短剑,高声喝道:“放弩箭,射死这帮黑心的贼子,贼子们,降者免死!” 埋伏在道路两边的双宁营军士们暴起,齐齐射出弩箭,瞬间将柴远一伙射倒十余人。 柴远等人明显不是乌合之众,被伏击后并没有溃散,其中几人立即矮身躲过箭矢,然后聚拢到一起,一个人在黑暗中喊道:“撤回朔州!东西不要了!”贼人们立即蜂拥向西返身突击。 孙登云从一侧急跃几步挡在西面的官道上,手中长刀飞舞,将带头逃窜的几人砍翻,直到有一名贼人持后背刀硬扑上去和他连着对砍了七八刀,将孙登云抵住,这才又有几人趁乱要向西奔逃。但是,此时梁安戊已经补位到了孙登云身后,如门神般将那几人也悉数砍翻。 黑暗中又有一名贼人惊觉伏击者实力不俗,狂喊道:“不要恋战,分散突围!” 孔盛东高喊:“组队围杀,不要放走一人!”他刚喊完,话音没落,突然有一名贼人,踢翻毛杰,持长剑刺向孔盛东。 孔盛东一时有些手忙脚乱,心中暗骂贼人狡猾,明显看出后路被断,想要从他这边冲过去。 正在这紧急时刻,周渝回身挡住了那名贼人,横身劈出一刀,将那人拦住,董傜持弩又射出一箭,逼得那人向右又避了避,这才不得已放弃对孔盛东的狙杀。 游十郎所带护卫没见过这种场面,还在发懵的过程中,这时游十郎踢了身边一名护院头子一脚骂道:“平时耀武扬威我以为你们多厉害呢!看看这会儿全成了呆头鹅,真给老子丢人,上啊......杀几个,拿几个脑袋回来,否则我回去把你们全打发了!看看人家双宁营怎么办事的!” 在游十郎的叫骂声中,他带的十余名护院也一起举刀杀了上去,但等他们冲到贼人身边时,已经有大半贼人被杀,还有几人跪在一边投降求饶。只有四五个身手了得的,突出重围四散奔逃出去,双宁营军士立即分组进行追击。 周渝和所应付贼人的身手相差不多,两人打了七八合,那个贼人见不能突破周渝,故意卖了了破绽,假意要拼死向前击杀孔盛东,实际却转身南折,想跳入官道边的灌木中逃跑。周渝急忙去追,却被回身一脚踢中左肩,跌回官道。 梁安戊见状暴怒,不顾脚下没有落脚点,横身将那人砍落,自己却跌进了灌树丛中。 孙登云那边已经砍伤了那名持后背刀的贼人,喊双宁营军使上前用长矛、弩箭制住后,又扑向了柴远。 柴远眼见己方不敌,转身准备向北逃跑,可是慌不择路下,正好撞在孙登云身上,孙登云收刀用刀柄狠狠撞在他的嘴上,将他满口牙齿撞掉一大半,然后一脚蹬倒。柴远疼得呜呜哀嚎起来,捂着嘴说不出话来。 不到十几息之间,双宁营彻底击溃了柴远一伙,还抓了七八个活口,两三个趁着夜色逃跑的贼人也被射杀。 梁安戊哼唧着从灌木里爬出来,嘴里骂道:“兔崽子!疼死我了!正好摔在了苍耳丛里,扎了我一身苍耳。” 董傜上前帮她把一颗颗苍耳从衣衫、面颊、手臂上揪下来,安慰道:“没事,没事!你皮厚,扎不进去!” “董傜姐姐怎么说话呢?我再皮厚也不是刀枪不入!哎呀......你慢点,手轻点,连皮都让你揪下来了!” 孔盛东忙上前去看周渝,见她握着长刀,抱着左肩浑身抖,问道:“伤得重不重?” “不重,可是真疼!”周渝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 孔盛东忙摸出张三城给他的丹药瓶给了周渝,说道:“用清水泡开,涂上去,消肿特别快,消了肿便不疼了!” 梁安戊喊道:“东家我也疼,我也摔肿了!” “你啊!疼着疼着便不疼了!忍忍吧,药只有一瓶,回去吃顿羊肉便补回来了!” “好!东家,记得回去吃顿羊肉啊.......呀......疼!” 游十郎在一边听完孔盛东和梁安戊的对话,转身又开始骂身边自家的几个护院,“你们看看人家的护卫,为了吃顿肉全是舍身搏命打法,看看你们几个废物,老子天天好吃好喝供着你们,到了用你们时,看看你们的熊样,不如两个女人!” 他身边一个护院低声辩解道:“游东家,不是我们不行,是人家太能行了,这才显得我们无能!” 游十郎上去便是“啪”一巴掌,骂道:“这话你他娘也好意思说?” 另一边双宁营军士已经开始清理战场。孙登云过来和孔盛东说道:“钱不算多,只有几百贯,大概已经转移了一大部分,这些是最后一些。抓了八个活口,怎么处置?没想到还有两个高手,我抓住一个,安戊砍死一个。” “活得全带回去,钱也先带回去。游兄你先回朔州,回去什么都不要说。等居民百姓见柴远等人跑了,自然知道上了当。到时我们反而好说话。” “好!都听孔东家安排。” 孔盛东刚说完,毛杰、崔亮拖过来半截被梁安戊砍死的尸体说道:“孔军使快看这人手指!这家伙小指上有戒指刺青。” 第186章 董傜的推论 “登云,把他的手指剁下来带回去。其余的死人全挖坑埋了。”孔盛东果断吩咐完,自己却陷入了沉思。董傜上来说道:“东家,不要在这里费时揣测,我们先回去,审审这几人肯定有收获。雁门关南边那个村子我们还不能去。一是不清楚具体情况,二是我担心我们这点人手和实力不够用,需要等穆东家回来才好出击。” “好!你说得对!我们先回去,回去好好审审这几个活的。” 第二日中午,众人回到上泉镇。孔盛东心里急,命董傜等人马上开始审问活口。他自己进了南货铺内堂,没想到穆有粱也正好已经回来,正和李知行在堂内闲谈。 孔盛东忙将情况和两人讲了一遍,又问穆有粱怎么来回这样快,按说到顺州可不近。 穆有粱先简单答道:“我只需要去宣州即可,因为俘虏被送到了宣州,我只需要押送他们到云州。李嗣本大人在前线作战顺当,幽州已经四面被围困成了孤城,燕国只剩下国都,说不定什么时候这个短命的国家就被灭了!” 穆有粱又紧接着问道:“按你所说,这伙人难道还是李家的?还是‘太行会’的?看来我们和他们的恩怨真是没完没了!这次抓到这个手指上有刺青家伙,肯定和上次杀死那一伙人同出一门,估计是条漏网之鱼。可到底他算是哪边的人呢?” “真不好说!如果是这样,李家的手也太长了!先审问活口吧!知道的信息越多,我们越好决断。雁门关那边的那个村子我们也要去一下,先召集人手吧!这次需要穆兄带队去,我这两下去了也是累赘。” “好,先审人吧!看看能不能得到些有用的消息,我们也好从容应对。” 过了两个多时辰,董傜、孙登云和沙孔龙三人垂头丧气回来向孔、穆、李三人回话。 穆有粱见三人神情不对,问道:“怎么?不顺利!看来也有你们拿不下来的活口。” “柴远倒是愿意说,可是他只是个假秧子,全听别人指挥,没什么有价值的消息。我抓回那个看来知道不少事,可是一直不开口,大刑也用了,死活没有一句话,最后只有董傜姐和他答对了几句话。剩下的人全是些没用的,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孙登云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 董傜却不着急,徐徐说道:“也不是没收获。我突然提到李家‘太行会’尽干缺德事时,那个嘴硬的回了句‘太行会又不是李家的!’由此我得出几个有意思的推论,只是不知道准不准。” “哦?有什么推论?董姑娘别卖关子了,说说吧!我早知道董傜出面不会一无所获。” “首先我能肯定这家伙是‘太行会’的人,其次,如果说‘太行会’不是李家的,那么他们会不会是个独立的组织,只要有人出钱找他们办事,他们都会接受,然后替人家出来办事。这样便能解释这人对李家的不屑,同时也能说明李家并不是朔州之事的背后推手。毕竟李程和李清溪刚刚和我们达成和解,在明知游十郎半依附于我们之下的情况下,还去游十郎的地头惹事,不像是李家能干出来的事。他们说的话虽然不可全信,但我觉得李清溪不会拿自己的信誉当成儿戏,和我们这边刚说和,那边便开始做手脚。” “你是说‘太行会’只是一帮纯粹的雇佣军,谁出钱给谁卖命!他们和李家的关系远没有我们想得那么近,只是纯粹的雇佣军,而朔州之事另有背后操控之人,只不过借了‘太行会’来误导我们是李家在兴风作浪,好离间李家和我们刚刚缓和的关系。”李知行此刻也大概想到了这种可能性,因此边和董傜探讨,边做出推测。 “嗯!是这个意思。这个操控人把弄钱和嫁祸两件事放到了一起,加上李家从未和我们真正说清楚‘太行会’是个什么样性质的组织,所以才顺利误导了我们。” 孔盛东沉思了好一阵,说道:“我赞同董傜的观点。这样能解释好多问题。原来我们抓的乌雅也说不清‘太行会’是不是属于李家,而且她时常也做一些其他不相干的任务。毕竟她这样的下层人员,不可能知道‘太行会’具体的运作内幕。” “这样的组织我见过,原来在剑南道便有一家,只不过他们专门执行暗杀的活儿。董姑娘伶俐啊,从一句话能想到这么多,让我们这几人都汗颜!”穆有粱由衷钦佩并赞赏说道。 “哪里...哪里...三位东家,我只是结合了所有被审讯人的话,仔细回想之下,才在进门前推论出这个假设。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么很多事情都可以从根上调理清晰。” 孙登云此刻忙说:“难怪啊!我俩还以为董傜姐藏了一手,故意在东家们面前卖弄呢!不好意思啊!错怪董姐姐了。” “哎!事关重大,我怎么敢呢!只是这件事中间的曲折太多,而我们掌握的信息又太少,所以我才不敢当即下定论。三位东家,雁门关南边的那个村子恐怕需要去一下,估计再多抓几人,怎么也能多得些信息。另外柴远说,他们从朔州运走接近三千贯钱,现在我们查获的只有五百贯。剩下的恐怕还在那个荒废的村里,去得再晚,只怕人都跑没了!” 穆有粱长身而起,说道:“好!我这就过去看看‘太行会’的老窝里还有什么货色。孔兄,你在镇上等消息吧!我去会会‘太行会’这帮精英,找找幕后之人的线索。” “穆兄,不要从雁门关过去,你稍微绕道,从土墱寨走,李驷是我们自己人,能帮我们保守秘密,如果和‘太行会’开战也便于隐藏行踪。我料想时间晚了两天,那个废弃村子里的贼人多少会有些防备,穆兄此去要谨慎小心。” “好!我这就走,你们等消息吧!”穆有粱说完,立即带人出了上泉镇。 穆有粱前脚刚走,游十郎却来了。 见了孔盛东后,游十郎说道:“孔东家,不得了,朔州城炸了锅!柴远一伙逃走,只留下四间空店铺,居民百姓早上见到店铺全部关门急了眼,砸开大门抢了里面剩余的货物,他们到处找柴远一伙,却哪里也找不到,后来发现柴远一伙部分人被我们杀死埋在了官道边,以为是被杀人灭口,现在都拿着缴钱凭证去官家报案去了。州城衙门口现在乱着呢!官家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刺史急得不知所为,孔东家,我们怎么应对?” 第187章 忠心的周渝 “先不管这些!让百姓闹一闹也好,省的官家没事干。他们早些预防住,还用我们出面吗!哎!让百姓也长长心吧!前些天他们还抢着给人家送钱呢!所有的事等着穆兄回来再说,看看穆兄那边有多少收获后才好出面。”孔盛东答道。 游十郎忙说:“好!我也严命手下护院先什么都不要说,等我回去以后再应对这事。不知道穆东家回来能带回什么消息!” 董傜沉默了一阵说道:“东家,我倒是挺担心穆东家这一趟。因为如果真按照我们的猜测那样,和‘太行会’正面拼杀后,我们会不会又多树立一家强敌?” “哎!树敌也没办法!实在不行,我们也要通过官家灭了他们,‘太行会’的存在本身便是对民政的一种挑战,不除了这一祸患,将来还要生事端。” “东家,我担心‘太行会’本身便有官家的背景扶持。在当今乱世,没有官家支持谁也做不大,让官家出手对付他们,恐怕阻力重重啊!” “董傜,可惜你是个女子!否则放在市井江湖里,就凭你的见的用不了几年,也必成一方人物啊!”孔盛东赞赏夸奖道。 “看东家说的!我如果没有东家照拂,早不知道死了几次。如今的乱世,哪能容下我!?” 游十郎趁机插言道:“是啊!凭董姑娘的长相,出了门便会惹出祸来。也只有在双宁营保护下,才没人敢生出歹意。不是我说啊,董姑娘长了副好皮囊,反而少有人注意到她的才智,可见人啊拥有的太多也不见得全是好事!” “游兄这话说的不错!正所谓得全而大缺啊!没想到游兄肚里也不全是草!”李知行突然插言讽刺游十郎道。 “李东家嘴太毒!不能这样啊!我早年也读了不少书,不说学富五车吧,也好歹熟读经典,要不张重山也看不上我当上门女婿。” 李知行笑着答道:“我早看出来,游兄还是有两下子的。这次从朔州的事情里便能看出游兄也有些忧国忧民的心思。” 游十郎忙笑着回复:“看......还得是读书人!李兄,以后我们多亲近,我家里有不少珍藏书籍,下次我拿来给你看。” 孔盛东心中担忧穆有粱等人,没心思和两人斗嘴,领着“灰猪”径直出了南货铺,到自家前院去看受伤的周渝。当他走到周渝所在厢房的门口,却听到里面有人说话,仔细一听原来是五嫂穆有颜和孙悦云都在周渝屋里。他本想转身离开,却被穆有颜听到了脚步声,穆有颜喊道:“来都来了,快进来吧!” 孔盛东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进来说道:“周渝姑娘为我受了伤,不知道养得怎么样?我抽空来看看。” 周渝还没说话,孙悦云却先说道:“郎中来刚来看过,筋骨有些损伤,但没什么大事,养两个月便会没事。你啊,怎么总让女人冲在前面?” 孔盛东没法回答这话,嘿嘿笑了几声,说道:“事出紧急,没办法!我这两下实在不行。梁安戊需要击杀贼首,她照顾不过来,只能烦劳周渝。” 周渝却低声说道:“还是怨我学艺不精,实战经验不足,不能怪东家!伤又不重,还劳烦东家操心。” 穆有颜见孔盛东在,气氛不太对,忙说道:“你快忙去吧!我们几个说说话!” 孔盛东忙转身带着“灰猪”又出了院子返回南货铺。沙孔龙、冯满、冯虎和身后的几个双宁营军士一路紧跟着他,孔盛东不由有些烦躁,说道:“只有这几百步的路程用不着跟着我,走到哪里都像带着个大尾巴。” 沙孔龙振振有词回答道:“穆叔说了,他带走了精锐,镇上的安全我负责,干爹不能掉以轻心。周渝姑娘跟着的时候,干爹从没说过像尾巴。” 孔盛东转身踢了一脚沙孔龙,骂道:“如今胆子长大了啊?都敢议论我!” 他们两人正打闹着,没想到周渝却提着刀追了出来,不等孔盛东说话,先说道:“穆东家带队走了,镇上防守不足,我不敢休息,也和她们告辞出来护卫东家。我的伤不重,影响不大!” “这不是还有沙孔龙和冯满、冯虎嘛!” “他们都是些孩子!虽说实力不差,可是毕竟年少。”周渝一边说,一边拍了拍年少的冯虎。 冯满却说道:“周渝姐姐年龄也不大啊!” 孔盛东见周渝已经追出来,当着几个晚辈,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默认,转身又走向了车马店。进去看了一圈后觉得没什么异样,这才又回了南货铺。 董傜见他回来,后面还跟着周渝,笑着说道:“东家原来是去请周姑娘做护卫去了!难怪不想和游十郎闲扯!” “董傜啊!你的优点是太聪慧,缺点也是过于聪慧,藏藏拙对你有大好处!”孔盛东嬉笑着和董傜说完,径直进了南货铺。 周渝不好意思说道:“是我追出来的!” 穆有粱走后六日才返回来。这几日孔盛东终日惦念,生怕双宁营和‘太行会’硬碰硬损失了人手。见到穆有粱后忙问情况如何。 穆有粱神色超乎以往的平静说道:“可惜啊......去得晚了!对方只留下九人清理痕迹,身手都不差,正好被我们撞到,杀了七人,跑了两人,还截回大概五百贯钱。” 听到这话,孔盛东反而放了心,他劝说道:“这样也好!以后有的是机会过招。看来‘太行会’还真是雇佣军,一般的商家断后哪有这么多高手,还没安排个自己人看着,显然是专门负责断后的人员。” “嗯!董傜的猜测很有道理。他们全都遮着面孔,透着一股神秘气息。逃走的一人我似乎感觉很熟悉,但因为对手身法好,几下隐没在了山间树丛里,没看仔细。哎!早去哪怕一天也肯定能弄清楚柴远背后的主使人是谁!柴远知道的太有限,这事断了线索,别成了悬案!”穆有粱话语间显得十分懊恼。 “穆兄不用心急懊恼,以后一定会再遇到的!这趟也不算白跑,拿回来的钱,加上我劫回来的总计大概有千贯,好歹算是追回了三成赃款!” 第188章 坏人的成长 “我需要好好想想这事,钱交给你,你看着安排吧!”穆有粱说完若有所思地离开了。 孔盛东知道穆有粱碰到了解不开的难题,也不过多干扰他,说道:“穆兄好好歇息几日,也许便想清楚了!剩下的事我来办。”然后他和沙孔龙说道:“我们明日去朔州,通过刺史衙门把钱分派给上当的居民百姓。” 第三天一早,朔州衙门外贴出了告示,说经过官家和云州双宁营的追捕,抓了蒙骗百姓的柴远等首犯,追回了部分钱财,这部分钱财将按照比例返还给居民百姓,即日起朔州城上当的居民百姓可以拿缴钱凭证取回部分钱财。受骗百姓本来已经心死,以为追不回一文钱财,时间又过了这么久没动静,现在听说多少还能拿回三成多,纷纷感念官家和双宁营,还有人鼓动百姓向官家请愿,请官家和双宁营继续追查此事,将剩余钱财追回来。 游十郎听闻后骂道:“早干什么去了?为了贪图点便宜上了那么大一当!如依着我的意思,一文钱也不给百姓居民退,都捐出去帮那些吃不上饭的人。”连孙登云听后也同意游十郎的主意。 “哎!就是有这么一群老百姓,给了他们希望,他们会把希望当成渴望,渴望变成欲望!人心这东西就是这样。你我都和他们一样!”孔盛东感叹完,又和游十郎说道:“朔州刺史人不错,看着倒也清廉,你日后多和刺史大人走动走动,这次的事情你虽没有得利,却得了好名声,和刺史大人多走动对你没坏处。” “好!孔东家,还是你看得远。刺史大人近日得报说这种骗局在河东道南边和关内道南边发生了好多起,只有朔州这边抓住了几人,还截获了不少钱财。其他的地方连个痕迹都没留下,看来幕后这伙人没少挣这样的钱,我们断了人家的财路,以后出入要小心些,多和官家来往也能多一层保护。” “做善事不要怕遭报复,做坏事才怕遭报应!上天自有定论,你也不要怕什么!我猜想这伙人不敢露面了,即使再次出来为害也会换个方法。游兄啊,这几年在董倩的监督下,你确实改掉不少恶习,也做了不少好事。切记住:不作恶为最大的善!” 游十郎本性聪慧,听孔盛东说完,马上说道:“孔东家这话说得好!人人不作恶,天下不知道会好成什么样子!” 孔盛东等人从朔州出来后,孙登云上来说道:“姐夫,你说游十郎是不是真变好了!?这种事放在以前游十郎才不会管,甚至还会和柴远一伙同流合污,现在却开始干起了费力不讨好的善事。” “不是游十郎变好了,而是现在我们不给他做坏事的机会。董倩和董傜把他看得死死的,人就是这样,断了做坏事的路,便不自觉会去做点好事,因为人总要干点什么才对!” 孙登云思索了一阵,说道:“姐夫说得对!以后我也常来朔州看看,盯住游十郎,让他只在向善的道路上前进。他以后一定能成长为一个彻底的好人。” 梁安戊则说道:“登云师兄,不用常来。你一年来一次,在朔州杀两个坏人,然后告诉游十郎,他便会安分守己。” “真是好主意!安戊师妹,没想到你还能想到这种办法,师兄以为你只关心吃什么呢!” “师兄看你这话说的!我是贪吃,但我又不傻,我聪明着呢!要不师娘能把家传宝刀给我?师娘怎么不给你!?还不是看我聪明、用心、悟性好、舍得下苦功夫......”梁安戊自己在那里扳着指头数自己的优点,却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人都渐渐躲得她远远的。孔盛东更是一句也不想听,高声喊道:“晚上回了上泉镇我们不吃饭!这几日我觉得自己胖了不少,时常饿一饿,坚持过午不食对身体有好处。” 梁安戊听孔盛东说完,立即不再想自己的优点,骂骂咧咧低声嘀咕:“饱汉子不知道饿姑娘饥!这几天尽来回赶路,没好好坐下来吃一顿安生饭,还过午不食!呸...呸...那也得早上、中午吃饱、吃好啊!一天不吃饭你试试!” 孔盛东假装没听到梁安戊的抱怨,催促着大家快点赶路回上泉镇。 众人回了上泉镇,一连两个月没什么事情,眼看再有一个半月又要过年。孔盛东和李知行商量着开始安排过年的事情。 这些天,董傜和孔盛东在沧州买来的沈绮也常常来南货铺听用办事,只是董傜从不带沈绮进内堂,只让她在外面等着。 孔盛东悄声问董傜,“这个沈绮姑娘怎么样?来了小半年,还安分吧?” “还算安分!镇上新开了一家小胭脂铺,老板和她见了两次,但互相没有传达什么有用的消息。我防着她,她也没办法!” “能确认是哪家派来的吗?” “祁家!和东家料想的一样!我好奇东家怎么当时一下便判断出这个沈绮有问题?我也是看她和胭脂铺的老板鬼鬼祟祟接触才敢确定的。” “哎!你说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在沧州我们遇到祁家买卖人口的祁苗昌就够巧的,转身又搭救了一个被卖的沈绮,时间那么巧,可巧沈绮又找到了我们居住的车马店,这一连串的巧合后面恐怕只有必然。” 董傜呵呵轻笑了几声,眉目动人无比,说道:“东家心思细密,当时为何不揭穿她?带着她回来可要承担不少风险啊!这个沈绮也不是凡人,耐得住寂寞,守得住秘密,这小半年几乎没露出什么破绽。云盛堂上下还夸东家有眼光,买回来一个既漂亮又机灵勤快的仆役呢!” “董傜啊!你看,有时呢对手的人也可以是自己人。看怎么用!游十郎不也变好了嘛!即使沈绮变不好,我们好好用也能误导对手出奇制胜。你可不要小看了这个沈绮,我觉得她在祁家的地位不低,否则一个女子祁苗昌怎么可能带着去沧州。她企图混入我们云盛堂只是临时起意,我记得她都没来得急没换靴子,一个被卖的女子,竟然穿着太原府制造的精巧皮靴实在是最大的破绽!” 第189章 沈绮的靴子 董傜听后不禁呵呵笑了起来,说道:“原来东家是凭一双靴子发现的破绽,在应着那些巧合才做出了判断。哎呀......东家真是博闻,看一双靴子竟然看出了一个人的底细。” “唉!不怕你笑话,当年我给梁安甲买过一双差不多的,价钱挺贵,花费了六十六文,所以才记忆犹新。” 董傜微笑着说道:“我知道梁安甲和东家的事,唉...可惜啊!事过多年没想到东家还记得那双靴子的样式,大概是因为送给了梁安甲才记住了吧!男子果然容易终身困于年少之所失。” “这话谁说的啊?听着还好像很有道理!” “东家,谁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该忘记还得忘记,困下去也不是办法。” 孔盛东尴尬一笑说道:“换个话题吧,说奸细怎么说到这里了?” 董傜又笑笑说道:“好!换个话题。我和墨先生在祁家、钱家和李家都送进去几个杂役、侍女探子,可是因为他们的身份太低,迟迟得不到有用的消息。今日我想是不是把云东县的乌雅派回太原府,让她帮我们多找找‘太行会’的消息,穆东家最近对‘太行会’特别上心,问了我好几次了,把乌雅放在云东县实在用处有限。” 孔盛东沉思了片刻说道:“不行!乌雅是我们在‘太行会’唯一的暗桩,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动,她主动行动很可能被怀疑。‘太行会’里可有高手。防备祁家、钱家都是循序渐进的慢差事,急不得。查‘太行会’其实也不急,只要双方没有冲突,我们犯不上和他们死磕。我的意思还是先做生意,培养人手,将来即使正面碰上,只要人手不吃亏便不用怕。你和墨先生也不用心急,慢慢找机会吧。” “有东家这话,我安心多了!东家放心,我和墨先生不会懈怠。至于沈绮,她愿意来当奴仆,那便让她当个够。管她在祁家什么身份,反正我们不知道。” “好!就这样办吧。” 李知行算着账,听两人嘀咕完,说道:“董傜,回朔州告诉董倩一声,让她下个月少送些钱,快过年了,花瑞楼每个姑娘至少置办两身新衣服,给一份过年赏钱。” “好!我替董倩姐姐谢谢李东家。” 董傜谈完事情,出了内堂,见沈绮正在外面帮着南货铺的伙计们卖东西。她偷眼看了看沈绮的靴子,不由露出笑容,说道:“沈绮,咱们走吧!快过年了,我想买双新靴子,你陪我去看看,你这双便不错!就买这样的。” 沈绮听董傜说完,神色先是微微一变,继而答道:“这靴子是人贩子给我的,确实好穿,只是不知道哪里卖。董姐姐,我可不知道带你去哪里买。” “上泉镇没有,我估摸着太原府有,等过几日我们去太原府买去。”董傜一边说话,一边偷眼看着沈绮的反应。 沈绮又愣了一下,这才答道:“好!我还没到过太原府呢,正好去逛逛。” “好!”董傜嘴里答对着,心里却暗骂:“小狐狸,没去过太原府满嘴晋中口音!怎么听不出你的沧州口音!” 沈绮强装着镇定,继续说道:“见过东家,可有什么大事?今日我们还要去哪里?” “哪里也不去,回家洗衣服。沈绮啊,你说自从你来了,我却越来越懒,还就喜欢穿浅色衣服,刚才不小心又溅到了茶水。回去你帮着我洗洗吧!姐姐我实在手上没劲,洗不干净。” 沈绮笑眯眯说道:“好!回去我来洗。” 两人说罢,搀扶说笑着一起离开了南货铺。 李知行远远看着两人离去,和孔盛东说道:“有时我真佩服你,怎么想的!?把董傜和沈绮放到一起简直是绝配!” “有时我也佩服自己!只是不好意思自己说!” 周渝正好进来听到孔盛东的话,含笑说道:“东家这不是自己说出来了吗!” “这不是李东家问吗!要不以我的性格怎么会说呢!?” 周渝笑着又说:“和东家在一起真长见识!” 李知行却不想再给孔盛东搭戏,骂了声:“城墙厚的脸皮,不去拿脸守城真可惜!”说罢径直出去了。 孔盛东却不以为意,看了一会儿账本后,笑着端起茶杯说道:“周渝,快过年了。你也买几身新衣服吧!趁着年轻选漂亮衣服穿。” “我不像董傜姐姐舍得花钱做衣服,衣服够穿就行。” “你不会是攒钱做嫁妆吧!?”孔盛东故意问道。 “东家说什么啊!?”周渝正要申辩。李知行却又匆匆折返了回来,他急切说道:“张风青带着个不要嫁妆的郡公家小姐回来了!” “什么?”孔盛东被惊得差点摔了手里茶杯。 “张风青从太原府回来到了上泉镇,还带回来一位李唐朝内郡公的庶女。看样子是一起私奔出来的,人在外面大门口,他不敢进来见你,先和我说了几句。这小子真是什么都敢干!” 孔盛东把手放在胸前压了压,缓了缓精神,这才说道:“让进来吧!带都带回来了,总不能不管!” 说完,他又转身和周渝说:“快去请穆东家来。这小子不敢直接见我一定惹了大祸。哎呀,郡公家的闺女他个道士说领回来就领回来!哎.......我们这位最小的主事东家比我胆子大多了!” 周渝吐吐舌头,忙出去找穆有粱。不料穆有粱已经到门口,正和张风青以及他身后的一名女子一起走进了南货铺内堂。 孔盛东立即变了一副面孔,笑着说道:“风青回来了!辛苦了。听说还领回来一位。快请进来给我介绍一下,让我看看谁家的女子看上了你。” 张风青没想到孔盛东会这样说,但是他能感到孔盛东故意表现的很轻松,不想给自己和自己带来那位一点压力,还给足了自己面子。张风青招招手,从身后请出一位不到二十岁,长得清丽出尘的圆脸女子,然后红着脸介绍道:“孔哥,这位是李唐朝廷郡公之后,苏诗意小姐。” “诗意,这是我孔哥。云盛堂的主事东家,双宁营正军使。” 张风青身后的苏诗意立即上前大大方方给孔盛东施礼,并说道:“拜见孔哥,常听风青说起你和穆哥、李哥。今日终于有幸得见真人,我给几位哥哥见礼了。” “呵呵!他没说我什么坏话吧!?我对他可一直不错!”孔盛东笑着回答道。 第190章 风青的婚事一 苏诗意也微笑着说:“风青说你们几个数他年岁小,一直是师父、师叔,还有你们几人关照他。云盛堂和双宁营的事他出力最少,却最得你们信任。” “那他说的还真是真话。我们三个人都把他看成亲弟弟对待。这家伙原来挺省心,现在不如原来听话了,呵呵......” 孔盛东说完忙招呼大家都坐下,等周渝给众人端茶倒水后,他接着说道:“风青啊,别藏着掖着,又什么说吧。有我和穆兄、李兄在,你也不用顾忌什么。” 穆有粱也说道:“说吧,刚才不是说你们是偷跑来的吗!到底怎么回事儿?” 张风青看了苏诗意几眼,示意她不要担心,然后答道:“我在太原府闲来无事,常去城西的一座道场,去了几次机缘巧合下认识了苏小姐,她常和她母亲在道场行善施舍。我们两人谈得投机,慢慢关系愈发亲密了些,诗意的母亲倒是不管我们,只是诗意的父亲和两个哥哥们知道了这事,死活不许我们往来,说是丢了郡公家门的脸。哎!这不是逼得我们没办法了吗,我便约了诗意一起从太原府逃跑了!他哥还派人来追,我打伤两个追来的护院,绕行土墱寨,从李驷那边回到才上泉镇。” “哎......风青,你怎么能打苏家的人呢?这几年和墨先生学了点武艺,怎么能出手这样放纵?你把人打坏了吗?伤得重不重?护院回去非给你说坏话......” 穆有粱听孔盛东说得不着调,忙打断,说道:“孔兄,这时候了,说正事吧,打伤了人算什么啊?” 张风青倒也习惯了孔、穆二人的说话方式,并没有太在意,而苏诗意对这两位云盛堂和双宁营主事东家的言论一阵惊诧,转身看向张风青,张风青只得解释道:“孔哥就这样。有时太随性!而穆哥眼里只要不死人都不是什么大事!” 苏诗意有些不相信张风青的话,眨眨眼看了看孔、穆二人,等着两人继续说话。 孔盛东这才稍微正式地说道:“苏家的反应也正常,人家怎么说家主也是郡公的身份,虽说唐王前几年没了,可是该尊重还是要尊重。风青啊,苏家反对你也不能这样干,有伤苏家的脸面。人家追来怎么说,咱们也没处躲啊!” “躲什么?追来便追来!追来我们坐下来谈谈嘛!实在谈不拢,风青和苏姑娘便在上泉镇住下,再不回太原府,能怎么样!?”穆有粱一如既往得豪迈。 苏诗意此刻才明白张风青为何敢带自己回来,原来云盛堂和双宁营这两位真不怕事! 李知行说道:“能谈还是谈的好。穆兄,我们还要顾及苏姑娘的家人,又不是敌人!” 这时苏诗意却说道:“几位哥哥,我在苏家是庶出,平日父亲和哥哥也不在意我,风青和我难得相投,可他们硬要拆散,无非是想把我嫁到一家高门里,为他们添些脸面。我只能和风青在他们定下婚约前逃走。现在我出来了便说什么都不回去,请几位哥哥给我和风青做主!” “我们也是高门啊!苏姑娘,你父亲和你哥哥有些认不清吧!”孔盛东开着玩笑说道。 李知行却说:“什么啊!人家指的是官宦、诗书礼仪之家,我们算不上!” “怎么算不上!?我和穆兄好歹也是游骑将军,听小文县令说马上还要升官,要升到定远将军,封子爵!嫁到将军弟弟家还不知足啊?要给风青弄个官职还不是写封信的事!” 李知行摇摇头说道:“哎!你和穆兄当官才几年!苏家已经近百年历史,风青说人家两代世袭,这一辈虽然还要降一级,但苏小姐他爹人人见了都得客气地称一声老公爷,我们沉淀不够啊!” 苏诗意此时内心已经完全没了刚逃离太原府的惧意,反而觉得张风青这几个哥哥都很有意思,说道:“也不是官职非要多高,他们只是觉得......” “他们觉得你们不合适,是吧?这有什么,你们觉得合适便好!再说唐朝都没了,你们家的爵位正好不用降级,正好自己一直世袭着郡公当个虚名。”穆有粱说道。 这时屋内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沙孔龙、孙登云、冯英,周渝、周川和梁安戊等都进来躲在一边看热闹。 李知行指指四面和穆有粱说道:“穆兄啊,屋里年轻人不少,咱们说话能不能委婉点?何况晋王对前朝遗老的爵位一般都是默认的态度,可不是你说的那样没人在意。” 穆有粱刚要说什么反驳两句,孔盛东却打断说道:“这样,你们两人如果愿意,先办正事。干脆先办了婚事,其他的话先不说,等苏家来人再和他们费唾沫。大家都留点唾沫和苏家人谈吧!” 李知行皱皱眉说道:“这样于理不合吧!?是不是有些仓促?” “我倒觉得孔兄这主意不错!先把事办了,苏家来了人反而好说。只是我们得问问苏姑娘的意思,咱们不能逼人家小姑娘。”穆有粱却同意孔盛东的观点。 众人的目光都转向了苏诗意,苏诗意被看得实在不好意思,一个劲往后缩。张风青说道:“要不我俩先回双梁村,见见我师父、师叔,再祭拜一下祖先。总要听听我师父、师叔的意见吧?” “这样也好!反正你入道门时你师父、师叔说得清楚,来去自由,想还俗娶媳妇也可以。回去见见两位老人也好。尤其张老道长,他老人家已经开始寻找坐化的地方,能看到你成婚,也算了了一桩俗事。这就去吧,让沙孔龙、周渝和你们一起回去。” 听孔盛东说完,众人都觉得这样最合适,张风青也认同,于是转身和苏诗意说道:“孔哥说得对!咱们先回去见见我师父和师叔。你家人追来了也无妨,有几个哥哥在这里没事,我们不在他们也许反而好谈。” 苏诗意现在都听张风青的安排,自然没什么意见,于是也点头同意。 用过茶点,两人和众人辞别后,由沙孔龙、周渝带着准备先返回双梁村。临出门,张风青突然转身给孔盛东和穆有粱、李知行跪下磕了一个头,口中说道:“给几个哥哥添麻烦了!我知道这事我做得欠考虑,可是当时情况紧急,我也被逼的没了办法才这样做的。请哥哥们见谅!” 孔、穆、李三人先是一愣,继续都过来扶起了张风青,穆有粱说道:“没事!大丈夫但求无愧于心。凡事有我们几个呢!你放心回双梁村。” 第191章 风青的婚事二 李知行也说:“风青,好好对待人家苏姑娘,人家大老远和你来云州,不能负了人家。剩下的事你不用管,由我们对付,又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如今世间纷乱,有相好的人赶快在一起,珍惜美好时光吧!不要以后后悔。” “哎?李兄,这话不像你说的啊!我还以为你又要拿出那一套礼仪说教来,然后批评风青这个不对,有违礼法,那个不行,不合礼数呢!” “看孔兄这话说的!张风青是我们兄弟,那一套不能用在他身上。我看着觉得风青和苏姑娘挺般配,我只能向着自己人,还能去说那种不合时宜的蠢话?” 众人听完都呵呵笑了起来。穆有粱说道:“去吧,回双梁村住几天。愿意办婚事直接在双梁村办,等你们回来我们三个再补请一顿见面饭。” 张风青听完这些话心里顿感欣慰,拉着苏诗意又远远给三人施礼后,才转向西边回了双梁村。 见几人背影远去,李知行低声说道:“郡公家的小姐啊!风青也真是有胆色!行了,人走了,我们等着人家上门来吧!” 孔盛东说道:“我看是有色胆!哎......来吧!反正这几日没事,和他们周旋吧!能怎么样!反正人都领回来了。”“去......去......你们几个小的,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仅仅过了两天,果然苏家的人追了来,一队人一进上泉镇便叫嚷着到了云盛堂总堂。 孔、穆、李三人闻讯赶过来并肩站到了总堂门口,可是他们首先看到的却是乔仁溪和李清溪两位老熟人。他们身后有位不到三十岁的青年男子,眼里全是怒火,死盯着三人问:“你们把我妹妹藏到哪里去了?青天白日拐带了人口,看你们怎么交代!” 孔盛东先乐呵呵上前和乔仁溪、李清溪打招呼,说道:“没想到你们两位能来!是不是也代表乔家和李家来兴师问罪啊?” 乔仁溪略笑了笑没说话,李清溪却说道:“哎!我们李家和苏家也算世交,好几代人的交情。这次苏家小姐被你们的主事东家带回了云州,确实有损苏家的脸面,我和李程东家商量,拉着乔家的乔仁溪掌柜来给说和,商量这事怎么解决。” 李知行上前说道:“先进堂内吧!这事不能在街上说吧!来,诸位请进。这位仁兄也请进来,不要生气,生气折寿!”他边说边伸手将几人都请进了内堂。苏诗意的哥哥虽然恼怒,但也没法直接当场撕破脸皮,只能跟着乔仁溪和李清溪进了内堂坐下。 几个小伙计端上来茶水后,李清溪介绍道:“这位是苏诗意的哥哥苏经意,也是将来要袭爵的郡公爷。如今虽说唐王没了,大梁国号称正统,但是晋王在河东道依然沿用大唐年号,对大唐宗室、勋贵也还依照原来的礼仪对待。苏家曾祖在大唐国难时立过功劳,虽说爵位已经降袭两次,但是如今依然是正经的三等郡公。按照唐礼来说,苏家的小姐可不能嫁到百姓或是商贾人家,而且张风青东家还是道士身份!苏小姐年轻,由着性子跑来云州,几位东家可不能不明白事理啊!” 孔盛东呵呵笑笑说道:“哎!李东家这话说得对!他们两人一回来,我便让张风青带苏小姐去见他的师父、师叔。虽说楼观派道士能娶亲,但我还是想让张风青还俗,过几日再给他弄个都尉的官职,这不是马上门当户对了嘛!” 苏经意鄙夷地说道:“弄个都尉?怎么孔东家说话如此口气大!好像弄个都尉和吃顿饭一般容易。” 乔仁溪则笑眯眯和苏经意说道:“苏小公爷,孔东家这话可没托大!双宁营的两位军使都是正牌将军身份,双宁营是李嗣本大人一手扶持起来的,此外和李嗣源大人的交情也自不用多说。这两位大人现在一个在北,一个在东,和周德威将军正围困幽州城,将来灭掉燕国,都是要封节度使的晋王近臣,帮双宁营弄个都尉根本不值一提,大凡张风青东家有点军功,要个游击将军都可能!” 苏经意听乔仁溪解释后,顿时没了声音,心想:难怪张风青胆子这样大!原来背后的几个主事哥哥靠着两棵参天大树! 李清溪听罢也假意愣了片刻,看看苏经意后又对孔盛东说道:“即使张风青东家身份没问题,可是这事情办得可不好看。苏家的脸面挂不住啊!张风青东家还动手打伤了苏家的护院,太原府现在都传说云盛堂的东家打伤了苏家的护院,领着苏家小姐私奔了!孔东家,这该怎么处置?” 孔盛东又笑笑说道:“这没什么啊!双宁营、云盛堂大张旗鼓正式去太原府提个亲,弄得热闹点,误会自然会消除,坊间人们的口风也会跟着变。说不定该说苏家大度,放下了门第成见,促成了两个年轻人的婚事。” 李清溪还没说话,苏经意说道:“那人白打了?我们苏家可不认可这婚事!” “你们认不认不重要!反正我们认可,过两日说不定便替他们在上泉镇办了婚事。”穆有粱扮着红脸说道。 苏经意脸上顿时显出怒意,说道:“你们还真是胆大!这和拐带人口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我们这叫促成了金玉良缘。苏小公爷,别认不清形势,这两人一路从太原府到了云州,路上发生了什么谁知道!苏姑娘回太原府又有谁敢娶?我呢,劝你一句话:别给苏家找不痛快。顺水推舟成全他们算了!”李知行的话一说完,苏经意更愤怒了,但是却没敢表现的太过激,因为他心里知道李知行说得对。其实在一路上,乔仁溪已经把这话和他说过一遍,也劝他采取柔和的方式妥善解决这事。 堂内沉默片刻,李清溪真心提议道:“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苏小公爷,还是静下来好好谈谈吧!撕破脸面于苏家确实不好看!” 乔仁溪也适时说道:“对!对!张风青东家一旦有官职身份,还有双宁营、云盛堂东家的背景,不辱没苏家。小公爷将来说不定还和双宁营能一起上进呢!” 苏经意沉默了好一阵,想了老半天,这才无奈点点头,脸上的怒色也渐渐散去。 孔盛东看到这种情形,知道已经成功说动苏经意,连连对着明暗也在帮忙的乔仁溪和李清溪施礼,感谢他俩从旁援手帮忙。稍后,孔盛东说道:“聘礼要多少?苏家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第192章 风青的婚事三 苏经意和乔仁溪、李清溪三人转过身,凑在一起嘀咕一阵后,李清溪说道:“苏家是高门大户不缺钱,但是脸面必须要!你们出千贯聘礼,再加正常该随聘的礼物,苏家陪嫁千贯再给你们返回去。婚礼必须在太原府办,还必须要风光!将来张风青东家和苏小姐愿意住哪里都可以,但要有座像样宅子。在成婚之前,张风青必须有官职身份,不然说出去实在不好听!” “可以!这些都不算什么,也合乎情理。苏家到底是大户啊,办事要脸面!我们一定把脸面给撑的足足的,请三位放心!”孔盛东见苏经意并没有提出什么过分条件,立即一口答应下来。 “在办婚事前我妹妹得回苏家!不然太说不过去!”苏经意说道。 “这个我们也同意。不过这两天张风青带着苏小姐回双梁村拜见他师父和师叔去了。等他们回来,我即刻让两人回太原府。不过我们丑话说在前面,定下的事可不能反悔,不然双宁营可什么都干的出来。事情既然定下来了,我们都要按照礼制规矩来。李东家、乔掌柜你们两人需要做保媒人。”穆有粱提醒道。 “穆兄多虑了!苏家是大户人家,苏兄更是一言九鼎,绝不会食言,再说还有我们乔家和李家在这里做见证。几位放心吧!”乔仁溪笑呵呵应承下来作保。 孔盛东见事情谈的差不多,说道:“既然两家已经是亲家,苏兄不用这样不痛快!三位大老远来到上泉镇,我们怎么也要招待一下。怎么样?赏个脸一起吃顿饭吧!” 苏经意还有些抹不开,低声说道:“哎......等他们大婚时我们再一起吃吧!我们苏家上下被这事弄得鸡飞狗跳,我需要马上回去和父亲说明一下,省的家里人担心。今晚就不叨扰了,我早些休息,明早要赶回太原府。” “好!一切都按照苏兄的意思办。晚上住宿的地方我们已经在出门不远安排好。几位这就可以过去。想吃什么旁边是食誉楼,随便吃,都由云盛堂请客。” “那就多谢孔东家。不瞒诸位,我们一路奔波,我实在有些受不住!老东家乔山公怕事情办不好,一个劲让我们快些来,我的腰都被马颠得快断了!”乔仁溪一边化解着气氛,一边故意夸张地捶了捶自己的腰。 众人都笑着一起出了南货铺的门,准备由李知行带着几人去住宿休息。 梁安戊在大门旁边不合时宜说道:“李清溪东家这次不请东家吃个早饭?” 李清溪被问的一怔,但马上答道:“明早老地方!” “看!还是李清溪东家热情,每次来了都请人吃饭!虽说是早饭吧,可是真诚,真让人没法拒绝!” 穆有粱狠命盯了梁安戊几眼,低声骂道:“真没出息!” 孔盛东却坦然说道:“那正好明早和李清溪东家再谈几句生意上的事。我们老地方见,一早安戊去请你!” 李清溪笑着点头和几人离开了南货铺。 孔盛东转身和冯英说道:“派人给风青送信,说事情已经谈妥。让他们住几天后回太原府办婚事。” 冯英微笑着退后派人去给张风青送信。 穆有粱说道:“我以为多大声势呢!不就要个脸面吗!你给李嗣本大人写信吧,要官这事你最会办!” “穆兄放心,我听小文县令说上面正要给我们封赏呢!前些天河东军大败幽州军和契丹军,我们双宁营阻击契丹军南窜有功,李大人一定会为我们请功封赏,我写信让多加个名字。咱们现在和李嗣本、李嗣源大人能说上话,这两位现在都是封疆大吏,名声显赫,哈哈,要不苏家能轻易服软?” “是啊!灭燕国后这两位李大人的声望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河东道谁不买他们的面子!话说回来,张风青这小子命真好,竟然娶个公爵家的小姐,虽说是庶出,但是也算祖坟冒青烟,高攀了!他爹妈如果知道了能高兴的从坟里爬出来唱戏!” “哎!真是命好!没了张玄青,成全了张风青!让这小子傍上我们这样几个哥哥,不然他敢勾搭郡公家的小姐?算了......都是自己家弟兄,我们也该为他高兴!”孔盛东说完,和穆有粱站在门外都微笑了起来。 第二日一早,孔盛东和沙孔龙、冯英先到了上泉镇那家驴肉汤馆,和老板要了驴肉汤、麦饼、腌制小菜和驴肉拼盘等着李清溪来。 老板的东西还没上全,李清溪随着梁安戊乐呵呵到了驴肉汤馆。 孔盛东忙说:“来!李东家,快坐!趁热吃!我们边吃边谈。” “好!我上次吃过后觉得这家的驴肉汤确实好!后来在太原府找了两家尝了尝,味道还真不如这家。”李清溪也不客气,坐下便开始喝汤、吃肉,完全一副悠闲自如的派头。 梁安戊坐下后给老板使了个眼色,老板立即从另一口锅里捞出半个煮的烂熟的驴头来,用大木盘托着送到梁安戊身前。梁安戊咋咋呼呼上手掰掉驴头腮帮子上的肉送到孔盛东和李清溪身前的盘子里,热情招呼说道:“趁热吃!好东西!” 李清溪微笑着夹起驴头肉尝了尝说道:“不错,确实好吃!” “哎!让李东家见笑。我这手下没出息,不过她人不错!身手也好!” “爱吃没什么!又不是什么恶习。我觉得孔东家的这位护卫人不错。刚才她还说如果不是时间急,她准备带我去云州城西北看看北魏留下的石窟呢!” “李东家大气,自然不和她计较。不过下次你来,去看看也好,我陪你去!其实我也没去过,早听人说过,可是天天忙着应付,筹划生计,实在顾不上!我就是辛劳受罪的命。哪有我的那位小兄弟命好,白捡个公爵家的小姐当媳妇。” “好,一言为定!我下次来多住几日。哎.......其实我和你一样,天天琐事缠身。李家的产业大,事情也同样庞杂。我和李程每日应付起来也不轻松。” “李家已经经营多年,生意上的事情应该早已经理顺,用不着那么费心吧?‘太行会’也不用你们管,用他们时花点钱不就行了!”孔盛东头都没抬,一边喝汤一边说道。 李清溪闻言却将手中的一支筷子“啪”掉到了桌上,她看了孔盛东一眼后说道:“你果然知道了‘太行会’的底细!哎!算了,这也算不上大秘密,你迟早会知道!” 第193章 太行会的事 孔盛东呵呵笑着又说:“趁热吃!慢慢说!我只是和你验证一下我的猜想。” 李清溪却拾起筷子整齐摆在碗上后说道:“其实‘太行会’从来不隶属于某一家,二十几年前它便存在了。只不过到如今为止只有很有限的几家大商贾、高门氏族和河东道的高官知道它的存在,它所行之事也只看付钱多少,绝不问对付何人。所以我们四大商号里除了乔家,和它都常年有往来。” “看来乔家还是底蕴不足啊!这样的组织乔山公都不知道!” “这个也不尽然,乔山公多少知道一些,只是没和‘太行会’合作过。因为乔山公手里还有忻州团练可以用。他手里不缺动武的人手。我们另外三家里,祁家和他们也不怎么打交道,反而我们李家碍于一些特殊原因,在河东道不敢招募太多外战人手,所以和‘太行会’关系一直不错,时常需要他们出面助拳帮忙。” “钱家呢?”孔盛东继续不动声色问道。 “我所知不多!但是,据我们这些年观察,钱家和‘太行会’的合作关系很深。因为钱家私下在做不少偏门生意,不好自己人露面,所以‘太行会’成了他家的好帮手。” “嗯......原来是这样!那‘太行会’这样行事就不顾忌什么?不怕惹事?” “不怕!毕竟知道‘太行会’的人很有限!” “李东家能和我多说说‘太行会’的内幕吗?这个不强求,李东家自己掂量着说。今天早饭我请客!” 李清溪被逼的很无奈,摇了摇头说道:“还是我请吧!我只能告诉孔东家‘太行会’里高手不少,你可不要和他们结怨。‘太行会’创立二十多年能在乱世里屹立不倒,必然有其原因。李家和‘太行会’的合作来往也局限在很小的范围内,他们参与的事情可远不止和我们的合作。另外,我再多说一句,‘太行会’创立者武术高超,还带出了三个弟子,他们师徒四人是整个‘太行会’的核心,其他的我实在无可奉告!” “哎.......谁愿意和它结怨啊!可是杀我五哥的事是‘太行会’办的吧!?虽说主谋李秉已死,可是我这心里总不痛快!” 李清溪迟疑了好一阵,这才答道:“是的......可我还是要劝你一句,‘太行会’的事还是搁置搁置的好。这里面的水太深!” 孔盛东抹了抹嘴,说道:“谢谢李东家的劝告。今日你没吃好吧!看我,问了这么多问题,尽让你回答问题!” “还好,我吃得快!差不多饱了。等下次再见面,我们不吃早饭,你我互请一顿晚饭,也算两家正式握手言和,可好!?我们生意人还是做生意要紧,和气生财嘛!孔东家怎么样?” 孔盛东还没说话,梁安戊在桌子另一边说道:“甚好啊!以后两位东家多谈谈,说不定能谈出几条生财之道来!” 孔盛东苦笑一笑说道:“李东家你看,我这护卫一听吃饭便没了原则。不过,和气生财倒是正题,十年之约我记得,放心吧!” 李清溪心里也轻松很多,她这次陪同苏家来云州找云盛堂,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和云盛堂修好,帮苏家和云盛堂说和反而是顺带。毕竟上次只说两家不再缠斗,没说和气生财的事情。 李清溪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角,说道:“老板结账!” “姑娘,七十五文。” “什么?七十五文!上次比这次吃得多,才花了五十五文?老板你这价钱不对吧?”李清溪问道。 “姑娘没错!你旁边这位姑娘还打包了一个驴头,说是回去给她的朋友‘灰猪’吃。” 李清溪嗯了一声,没有在意,随手掏出钱结账。 孔盛东忙说:“不好意思啊,让李东家破费,下次我来请你!” 李清溪轻声答道:“好,下次。” 等几人一路到达客栈,一并送走乔仁溪、李清溪和苏经意,孔盛东转身找梁安戊,却怎么也找不到。 孔盛东气急败坏地先回自己家前院,找到“灰猪”认真地和它说道:“‘灰猪’啊!梁安戊给你买了颗煮熟的驴头,那味道闻着真!管饱你爱吃!快去找她吧,别傻等着!” “灰猪”似乎听明白了孔盛东所说,摇着僵直的尾巴,低头嗅着味道出门去找梁安戊。孔盛东这才心情舒畅了一些,领着沙孔龙和冯英回了南货铺。 过了几日,张风青和苏诗意从双梁村回到上泉镇。两人已经得到消息,孔、穆、李三人与苏家谈好了婚事,因此脸上的忧虑一扫而空,欢快地进来找孔、穆、李三人感谢他们。 不巧穆有粱去了善庄驻地,只有孔盛东和李知行在南货铺堂内。 张风青忙向孔、李二人致谢,说道:“多亏了三位哥哥帮忙,不然事情哪能这么痛快解决!?小弟和诗意向哥哥们道谢,只可惜穆兄长出门不在,不能向穆兄当面致谢!” “少弄些虚的吧!以后好好对人家苏小姐。人家一个大姑娘跟着你跑回云州不容易!明日回太原府吧,请墨先生、乔仁溪掌柜带着去苏家向人家赔礼道歉,不管怎么说也是我们理亏,不该带着苏小姐逃走。顺便请乔仁溪掌柜帮着提亲吧,都按照苏家的礼仪要求来,聘礼钱要多少给多少,不要还价!上门时多带些礼物,声势大一些,不要寒碜丢人......”李知行像个老父亲一样叮嘱张风青回太原府的各项事情。 张风青听后,拉着苏诗意过来又给两位哥哥磕头,两人眼里甚至还有泪花。 孔盛东对张风青说道:“你小子命好!冥冥之中连太原府的房子都帮你置办好了!郭家老宅的房契以后你自己收好,好好找人收拾一下,作为你们的新婚宅子用,不能委屈咱们的公爵家小姐弟妹。另外,一定要好好对待人家,好好和苏家人相处,既然进了苏家的门,日后就要把自己当成苏家的人!” 张风青心情激荡,激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苏诗意忙说道:“多谢孔哥!你和另外两个哥哥真是风青的再生父母。” 孔盛东和李知行两人又拿出一封信说道:“这是我们给苏家老公爷写的信,苏姑娘,请你转交给你的父亲,并告诉你父亲,你嫁过来绝不会亏待你,婚娶过程保证苏家脸上有光,风青的都尉官职至多一个月后便肯定有音信!” 第194章 鸡犬都升天 果然过了不到一个月,李嗣本借着河东军歼灭燕国主力、痛击契丹的报功机会,果然给孔、穆二人都提升了一级官职,官至定远将军,封子爵,由于孔盛东提前请李嗣本帮忙给张风青弄个官职身份,张风青也被赐双宁营果毅都尉的官职,更出人意料的是李知行也同时被赐双宁营参军书记的官职。 南货铺里,李知行看到塘报心里高兴,问孔盛东道:“你连我也一并给要了官职?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哎......我一个残疾人,没想到打着算盘,天天翻着账本反倒有了官职身份!” “反正要请求李嗣本大人帮忙,索性多说一句,不算什么!李兄,你不知道,交情这个东西能多用便多用,用的越多交情越好!” “你不怕用的越多,欠的人情越多,以后还得越多!” “管他呢!先用吧!你的官职虽然听上去不算大,可是据小文县令说,算是七品下的官职,和县丞差不多。以后有这个身份你出门办事也方便。” “哎!我爹读了一辈子书,一心想考功名,结果遭逢战乱,一辈子白忙活,没想到我却阴差阳错有了官家身份!” “你爹可没白忙活,如今云盛堂和双宁营都是老夫子一手参与组建起来的,没你爹,哪有云盛堂和双宁营?你啊还是托了你爹的福!再说,你看看双梁村石窑里的古书,好多孤本现在云州城、太原府里都没有,那才叫功德无量,造福后人啊!” 李知行听到这里自豪点头说道:“当年我爹把全部家当都放到了收集整理这些古籍上,现在看来在饭都吃不饱的前提下,他老人家能做到这些真是不容易!” “是啊!就冲这件事,晋王赐你家个县令也不过分!”孔盛东一边调侃,一边自己也把这两个月收集到的古书整齐放进一个樟木箱里,安排周渝道:“下次回双梁村记得提醒我带回去。” 周渝忙答道:“好,知道了!” 李知行看着两人说道:“哎!你看,这事你比我还上心,如今反倒是你这个读书很稀松的人继承了我父亲的衣钵,真是惭愧啊!” “谁说我读书读得不好?当年我们几个里我可不差!” “呵呵......”李知行干笑着不说话。 “你呵呵是什么意思?说清楚啊!” “呵呵的意思是读书人当面不揭人短。” 两人一如往常你一句我一句斗嘴解着闷,周渝则早习惯了两人的日常说话方式,微笑着默默收拾好桌子,准备出去巡视。 李知行问道;“梁安戊这两天干什么去了?怎么十几日不露面?” 周渝笑着答道:“前些天和‘灰猪’在街上打架,被‘灰猪’在屁股上乎了一爪子,说是一直在家养着。其实没什么事,我去看过了。她主要觉得在大街上被‘灰猪’抓破了裤子,脸上挂不住,这才躲着人。” 李知行这才知道其中的原委,转向孔盛东问:“安戊和‘灰猪’怎么会打起来?他们不是特别亲近吗?” 孔盛东假意想了想,这才说:“谁知道呢!说不定她和‘灰猪’为了什么事闹不痛快。” 周渝不好意思点破原因,忙低头出去。 孔盛东喊道:“周渝,你去告诉梁安戊,晚上在食誉楼吃饭,给李知行、张风青东家庆贺一下。让她带着‘灰猪’一起来,我和小田老板说好了,可以带狗去!” “孔兄,‘灰猪’可不是狗。你带着去食誉楼,小田老板心里会不高兴的!” “没事,为了你赐官庆贺,小田老板能理解,大不了找个雅间,咱们关着门吃!” 晚上梁安戊还是禁不住诱惑来了食誉楼,只是一直闷头吃饭,也不多说话。“灰猪”则在她身边嘎嘎啃着骨头,似乎已经出了气,和梁安戊之间早没了隔阂。 孔盛东笑着看着一人一狗,喊来小田老板说道:“小田老板,实在对不起你,我家的狗本不该带,但是今天是个好日子,不带它来不合适,你也知道这狗三代跟着我,对我有救命的恩情。在我家这狗比我地位都高,吃饭都是它和我儿子一起先吃。” 众人听完都哄笑了起来,小田老板前两年接了老父亲的班,生意做的比他爹还灵活,嘴上也会说,忙说道:“孔东家哪里话!这狗的身世我还不知道?以后吃饭尽管领来,我给他专门预备个食盆,以这狗的功绩,要是换做人,怎么也得赐个校尉的官职。” 众人听完都笑着夸小田老板会说话,唯独李知行有些尴尬,问孔盛东:“哎?你说这个小田老板是不是讽刺我呢?” 孔盛东忙回答:“李兄,可不能这么想!你和‘灰猪’三代的功劳比,多少差一些!真要赏赐‘灰猪’,它的官衔应在你之上!小田老板懂什么?没见识!别听他胡说!” 李知行低声骂道:“狗贼!嘴真贱!看你那副样子,一副小人得志,带着鸡犬升天的放浪劲!”他自己刚说完,立即觉得失言,忙找补,说道:“不是受了伤,落下残疾,我靠自己读书也能得功名,李明隶主簿都几次说过,他写的文章也不如我秀丽!” 孔盛东也不揭破,盯着李知行学了一声鸡叫声,呵呵干笑了几声。 李知行气得牙痒,但是因为自己失言在先,只能低着头使劲扒拉了几口饭,假装什么都没看到,没听到。 过了几天,张风青从太原府传来消息,经过和苏家商议,他和苏诗意大婚的时间定在了次年二月初六。到时请孔盛东、李知行、穆有粱三人务必前来太原府,先在那里办婚事,之后有时间再回双梁村简单办一次。 孔盛东算了算时间,和李知行、穆有粱商量道:“我们三人不能都去,都去了上泉镇没人管事!我看这次李兄和穆兄去,李兄读书多,和苏家能好好谈谈,顺便化解一下双方的隔阂;穆兄名声在外,有穆兄压场,没人敢捣乱生事。” 李知行一直想出去走走,只是苦于上泉镇琐事缠身,听孔盛东这样说,立即同意点头,说道:“孔兄不说,我还真不好意思提。这次让我去去吧!在镇上好长几年,一直没出过门。我想带着你嫂子阿凤也去,行吗?” 第195章 假币之疑云一 “这有什么不行的!?都去吧!这次也是给风青小兄弟长脸。穆兄,你选些得力的双宁营兄弟一起去,不要怕花钱,这时候该花便花,让裴嫂子也去!哎!话说回来,张风青这小子命真好!你我当年哪有人家的风光啊?” 穆有粱也露出笑意说道:“这样安排很好,省得你去苏家瞎张狂。那我和李兄去一趟,家里你看着,我给你留下几个好手应付着应该没事。” 事情这样定下来后,孔盛东和李知行又命人准备了不少礼品,准备去了太原府给相熟的几家商号送过去,其中给乔家和李家的额外重一些。 零零总总准备了两个月,到了年后正月月末,穆有粱和李知行带着一大队人马去了太原府,上泉镇只剩下孔盛东、梁安戊、周渝、周川和沙孔龙等人。穆有粱走时担心有突发的事情,还特意给上泉镇调来一队五十人的骑兵,由几位校尉带着每日巡视,镇上反而比平日还安稳些。 孔盛东每日除了看账本,监督着几个商号的生意,也没什么其他的事。每日天色晚一些便带着护卫和“灰猪”在镇上逛逛。镇上的人见到“灰猪”都既害怕又新奇,百姓们实在没见过遛“狼”的人! 这天逛完回到家里,孙悦云抱怨道:“平日你到处跑生意,我总见不到人。这次好容易可以出去见世面,别人都去了,你不去也就罢了,唯独留下我,哎!我也好些年没出过远门,这几日总想着也出去走走。” “要不你和五嫂去恒山看看?来回走个两三天也差不多。我多派些人跟着,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 “嗯......明日我问问五嫂吧!如果她也想去我们便去一趟。只是这些天还有些冷,山上也没绿意,大概没什么看头。只能拜拜山里的寺庙、道观。” “你们商量吧。五嫂这几年忙着带两个孩子,也没出去过,出去走走也好。” 孙悦云顿时来了兴趣,套上件厚衣服,出门去穆有颜家和她商量。半个时辰后,孙悦云带着笑意回来说道:“五嫂愿意去!我们明日就去!” 第二日孙悦云和穆有颜一起去恒山,孔盛东安排周渝、周川随行,家里只剩下他自己和梁安戊、沙孔龙。 梁安戊发着牢骚说道:“大伙都出去了,唯独不带着我!东家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啊?” “她们都走了,我和你天天去外面吃,你不愿意啊?” “原来东家这样想的啊!那我愿意!谢谢东家,今天咱们去哪里吃?” “食誉楼吧!我们先吃顿好的解解馋。平日里一去那里便是应酬别人,总吃不好。今天只有你我和沙孔龙,再带上‘灰猪’。” 梁安戊听孔盛东说完,立即喜笑颜开说道:“东家难得大气一次!今天中午我们好好吃一顿。” 中午孔盛东等人到了食誉楼,几人进入一间雅间,偌大桌子上只坐了他们三个人,‘灰猪’在自己的专属位置,舔着自己的专属食盆等着骨头端上来。 梁安戊和沙孔龙两人抢着点了几个菜,一盆羊骨棒。等饭菜上来,三人专心致志开始吃饭,都没人说话,雅间里除了咀嚼的声音,便是‘灰猪’发出的咬断骨头的嘎巴声。 过了一刻钟,三人吃得半饱后,小田老板推门进了雅间,坐在一边专心看三人吃饱饭,这才笑眯眯说道:“孔东家啊!你现在也算云州数一数二的大商贾,平时也太过于节俭,一年才来我这里几次!我见你的衣服、鞋子也常年不换,挣这么多钱干什么啊?” “我啊是过路财神,钱从我手里来,又从我手里去,反正我一年自己只留二十贯,穆兄和李兄也这样,我们三人商量好了,不能带头乱花钱,下面人都看着呢!云盛堂挣的钱还要维持各处的费用,其实也不算宽裕!” “那孔东家今天怎么想起到我这里吃喝?难得啊!” 孔盛东抹了抹嘴说道:“这不是来你这里吃这顿饭不要钱吗?” 小田老板不由失声笑道:“孔东家从哪里看出来这顿饭我要请客?” “我们自小相熟,你和你爹一样无利不起早,这些年我们双宁营替你们家没少出力,你们从车马店也没少分红,可是一到我们来吃饭你和你爹便躲起来不露面,生怕我们占食誉楼的便宜,今日你不请自到肯定有目的。说吧!又要指派我干什么?” 因为他们彼此相熟,小田老板也不介意,乐呵呵说道:“难怪我爹说上泉镇谁也比不上孔东家,不!孔将军聪明!我这里还没说话呢,却猜出我有事相求。哎!难怪云盛堂这几年挣钱如流水啊!” “少拍马匹!说正事吧!等等.....再给‘灰猪’上一份棒骨。” 梁安戊也喊道:“给我也再来一份!” 小田老板喊来伙计命他多上两份肉骨棒,自己上前坐到孔盛东身边,恭敬说道:“孔将军,哎!你不知道我们做饭馆生意起早贪黑有多不容易!每日迎来送往尽给人说好话,虽然也挣钱但都是辛苦钱、奉承钱......可是前些天开始我们的老账房先生发现,收到的当十钱和当五十钱里有不少假的,而且这铜钱做得相当逼真,一般账房根本看不出来,亏着我们食誉楼的老伙计多,这位账房先生也见多识广,不比云州城柜坊里的先生差,这才发现这事。” 小田老板说完,从怀里的钱袋里摸出一个单独的荷包,将里面的几十个当十钱铜板倒到手里,又平铺到桌上请孔盛东看。同时他又取出两个真当十钱也放到一边请孔盛东对比。 孔盛东细细端详了一阵,没发现两边的铜板有什么不同,用手又各取了两个掂量了一下重量,觉得也相差无几、无从分辨。他疑惑地问:“差别在哪里?我看不出来啊!” “孔将军请细看颜色,真的当十钱颜色更黄一些,而假的则发青。”小田老板说完,还取出一把小刀,用力在铜板边缘割了一下,只见假铜板里面的色泽果然发出青白之色。 孔盛东用手揣摩了一阵铜板后问道:“这是哪里来的?数量多吗?” “哎!在云南县城里有几个泼皮无赖,他们几人分别用过这些钱来吃喝,数量可不少。据说上泉镇其他商户也收到不少,只是他们能辨认出来的不多。我觉得实际的数量远比见到的多,因为能辨认的人太少。这当十钱做得好啊,除了参杂了、铅等其他不值钱材料,内部色泽有些不对,碰撞声音发闷外,其他的几乎可以以假乱真,所以好多收到假钱的商户也没发现,还拿来继续在市面上流通!” 第196章 假币之疑云二 “这可不是小事!”孔盛东喃喃自语道。 “是啊!三天前上泉镇几个商户到我这里来,请我和孔将军说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手里收回来的假当十钱总不能也拿去流通使用吧。” “你们没去县衙报案?这是大案子啊!小文县令和李明隶主簿不可能不管!” “去了啊!可是没用。小文县令抓来了泼皮头子倪三儿,可是他抵死不承认花了这钱。文县令打了他一顿也没招供,只说他自己也不认识真假。这事我们一家之言没法作为证据,所以文县令除了上报云州府衙,只能不了了之。李明隶主簿后来提醒我们几人要不和孔将军说一声,看看有什么办法。今日正逢将军到来,这不是我马上来说了吗?” “嗷......原来如此!你还是叫我孔东家吧!你这将军、将军喊得我自己听着都不舒服,事情归事情,咱们一起多少年了!” “好、好!还是自己人好说话!” “哎?为什么我们云盛堂没有收到假铜板?” “哎!谁没事招惹云盛堂啊?云南县谁不知道穆将军和他那几个徒弟,各个都是硬茬子,有假钱也不敢去你们那里花啊!那不是往刀刃上撞吗!” 孔盛东犹豫片刻后说道:“安戊,别吃了!去喊崔亮、杜洪,和你跑一趟把倪三儿等人抓来问问。这事还真不能不管,别过几日满上泉镇都是假钱,生意还怎么做啊!再说地方团练营还真是办这事的,旁人如果问起,就说倪三儿有通契丹人的嫌疑。” 小田老板听孔盛东说完,心中大定,其实他并不指望孔盛东和双宁营能破解了这案子,只是担心自己遭到倪三儿等人的报复。可是孔盛东一答应出头,这事便再没什么后遗症,一群混混在双宁营眼里和蚂蚁、蚂蚱没什么区别。 梁安戊随意找了块布擦擦手说道:“好!田老板,这事可不能拿一顿饭打发我,怎么也得吃个十顿八顿的!” 小田老板笑道:“好!吃十顿。我们几个商号的东家老板已经说好,这事我们一起出钱,反正不是吃我自己的,还都花费在我食誉楼!” 孔盛东骂道:“十足的奸商!小田老板啊,你比你爹还奸诈。原来是上泉镇大伙出钱,便宜全让你占!” 小田老板笑着不搭话,只是喊道:“伙计!加个蒸羊肉,孔东家爱吃。快点给上菜啊!” 孔盛东细细吃完饭,又喝了两壶茶水后,梁安丙叫嚷着提着一个人进了雅间,她把那人使劲扔到地上,摔得“乓”一声。然后自己倒了一碗茶咕噜咕噜两口喝完,嘴里说道:“吃得咸了!一路渴死我了!” “我看你是吃得太多!” “东家!你怎么能嫌弃护卫吃多了呢!?我刚刚出去打翻五六个壮汉,那是要费气力的!” “倪三儿手下还有这么多人?他们敢还手?” “十几个呢!呵呵......我没给他们还手的机会!” 孔盛东和梁安戊说着话,完全没理会被打得口鼻流血,眼窝青黑的倪三儿趴在地上哼哼着。 等梁安戊回完话,转身一脚把倪三儿踢得撞在墙上后,梁安戊说道:“我们东家问话好好回答,别找自己的晦气。看到那头狼没有,它吃饱后也还能吞下你一条胳膊解闷。我们抓你是用有通敌嫌疑的罪名,这个罪名好啊,一会儿我到你家放一封信,就够你在大牢住半年,好好回答问题,别搞不清眼前的状况。” 此时“灰猪”幽幽起身走到倪三儿身边,龇牙嘶吼着,眼神里满是蛮荒凌冽之气。 倪三儿一抬头正对着“灰猪”长满锋利牙齿的血盆大嘴,他立即被吓得连连缩着身子后退。 沙孔龙早已经找来纸笔开始记录审讯的内容,孔盛东点头示意他开始后,对倪三儿问道:“我问你答,不要迟疑、不要说谎!我这里可不是衙门,和你讲证据那一套,像你这样的没证据打一打,再打一打,再使劲打一打便有了,没人和你讲道理。听到没有?”孔盛东提醒倪三儿道。 倪三儿几乎是下意识地点点头。 “假钱在云州花了多少?” “大概两百贯!” “从哪里得来的假钱?” “从南边来了个游商,从他手里换的。” “怎么换?” “一贯真钱换两贯假钱。” “游商从哪里来的?” “他没说,不过听口音是从关内道来的,他走时是从朔州那边过的黄河。” “云州还有谁和他换了钱?” “云州城里也有一伙人和他换过,领头的绰号‘狗头’。” “你手里还有多少假钱?那游商还来吗?” “不到十贯了!游商走时说还来,但没说时间。” “这人有什么外貌特征?” “普通人!没什么特征,四十多岁,红方脸、中等身材,随身总带着一把短刀,每次来带着四五个帮手。” 孔盛东思索了一阵后,对梁安丙说道:“先把人押到县衙,请小文县令先把这些人扔进大牢,等我们抓到那名游商再做处置。” 沙孔龙先让倪三儿画押后,梁安戊对着门外喊了一声,门外的崔亮、杜洪进来拖着倪三儿一伙儿去了县衙。 孔盛东对沙孔龙说道:“回去立即给游十郎、董倩写信,告诉他们留意从关内道到朔州的商队。凡是人数较多,货物中夹带钱财多的一定要盯死。我估计那个游商还会回来,这样的生意,谁做都上瘾,太挣钱了!何况我担心这事背后还有别的图谋。” “好,干爹!” 小田老板见孔盛东出手收拾了倪三儿一伙儿,乐呵呵说道:“还的是孔东家厉害,不光抓了倪三儿,让倪三儿如实招了供,还要挖出幕后人物,真是咱们上泉镇的定海神针!” “别说漂亮话!记着还差我们九顿饭呢!安戊你也记着,这几天我们隔两天来一趟。” “东家放心,我记住了!” “走吧!回去还有正事要办呢!”孔盛东说完带着梁安戊、沙孔龙和“灰猪”扬长而去。 小田老板看着几人远去的背影,低声嘀咕道:“呵呵......真合算!解决了麻烦还挣了钱,食誉楼相当于只赔了半顿饭钱,呵呵!” 孔盛东走出食誉楼五十步外时,突然转身对着梁安戊说道:“下次再去你带着梁安己和梁安庚等人,能多喊便多喊几人,起码凑够一桌子,反正没说清楚一顿饭多少人吃!” “东家放心!这种事我最清楚怎么办!吃不哭他小田老板才怪!” 第197章 假币之疑云三 过了仅仅十余天,这天游十郎派来自己的心腹家人送来一封信,孔盛东看过后心中大喜,原来有一队商队,每次来朔州都要去花瑞楼听曲,带头的几人中,有个人和倪三儿所说之人外貌极其相像。而且董倩发现这队人所带货物全是大木箱子,里面不知道装着什么,上几次这伙人都是冬天趁着黄河冰封从河面上过来的。两天前这伙人却突然又过河来到朔州,因为河面已经解冻,这伙人竟然冒着风险,从渡口坐船过了黄河,这次照样带着四个死沉的大箱子。这伙人中另有带队的一人喝醉酒后扬言不缺钱,箱子里全是当十钱和当百钱。 孔盛东看完信不由说道:“还是董倩靠得住!经营着花瑞楼还能顺带第一时间帮着找到要找的人!” 前三天刚刚从太原回来的穆有粱说道:“看来事情有了着落,我带人去抓他们,这趟去太原府吃的太好,回来你又在食誉楼连着请我两顿,我的身形都有点发福,正好去练练手。登云、安戊、梁安己、梁安庚、冯英、周川和我一起去,再加上三十名双宁营军士,应该没问题。” “好!就这样定了,这些人应该足够。”孔盛东也同意这样的安排。 穆有粱怕来人分散去了各地或返回关内道,不敢耽误时间,立即命孙登云招呼这些人和他出发。 李知行也听孔盛东说过此事,见孔、穆二人分派完人手,他也说道:“奇怪,在太原府并没有发现假当十钱,而小文县令却说云州、石州、岚州、潞州都有发现。难道造假之人有特别的目的?” “不要急,等穆兄把人抓回来便清楚了!来......来!和我继续讲讲张风青大婚的事情,你还没讲苏家那边怎么样呢!” 李知行清清嗓子说道:“苏家啊!哎......人家确实是大户人家,请来的客人全是有爵位和官职的,商贾也都是河东道数得上名号的大户......” 大家都以为穆有粱亲自出动,抓几个人应该手到擒来,可是过了四天,周渝匆匆跑进南货铺和孔盛东、李知行说道:“两位东家不好了!穆师叔回来了,可是我们派出的人却有一半受了伤,还死了十三人,穆师叔脸色特别不好看,他先安排伤者到车马店养伤,命我回来报告你们二位。” 孔、李二人听完一阵心惊,忙披着衣服往车马店跑,孔盛东问道:“穆兄可好?都谁伤了?谁死了!” 周渝忙答道:“东家别急!穆师叔没事,可是孙登云、梁安戊、梁安己全受了伤!双宁营里崔亮、杜洪也负了伤,死的全是军士们!” 李知行不禁问道:“这是碰上了什么人?竟然能杀伤我们这么多好手!孔兄,看来假钱背后的主谋不是一般人啊!我们先前太低估人家!” 孔盛东已经顾不得这些,急匆匆跑到车马店,进了院里便看到院里躺着十几具尸体,在一侧的客房通铺里还不时传来伤者的哀鸣之声,孔盛东急忙进了屋里,见到双宁营一众好手受伤躺在通铺上。穆有粱正安排人请来镇上的郎中,他自己也正帮着孙登云清理胸口的伤处,孔盛东看到孙登云被一刀横着劈在了胸前,胸前的皮肉都破了,骨头也露在外面。穆有粱找了一块长条布,仔细将孙登云的胸前牢牢固定住,好帮助他的伤口愈合。孔盛东站在原地帮不上忙,急忙喊沙孔龙去云南县再找几个郎中来,顺便从商号调几个伙计来帮忙照看伤员。 孔盛东挨个看了伤员,其中孙登云和崔亮伤得最重,几乎在生死之间走了一圈,都是对手手下留情才侥幸活了命。梁安戊的情况比较特殊,只是被打折了左臂,需要好好养着。孔盛东没法问正在忙碌的穆有粱,只能在另一边的屋里问梁安戊到底发生了什么。 梁安戊虽然左臂疼痛,但还是磕磕绊绊讲清楚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穆有粱率一众人到达朔州,董倩、游十郎说是这伙人已经分成两队,从南北两边分别离开了朔州,不过看样子之后还会回到朔州,从朔州撤走。穆有粱当即决定守在朔州等着这伙人分别回来后抓捕。 第三日一早先从北面回来一队人,穆有粱指挥众人轻松斩杀十余人,还抓了四个活口,截下来七百贯换回来的真钱币。经过审讯活口,穆有粱了解到还有从南边来的那一队要回朔州,不过回来的方向不从朔州东面,而是从南边。穆有粱决定派出孙登云、梁安戊、梁安己带一半人先押着钱回上泉镇,他带了另一半人去南边截另一伙人。 可是这时却出了问题,先是孙登云这边的人刚出朔州境内,到达云州南边时,突然遭到了一伙黑衣蒙面人的埋伏,这伙人数量并不多,但为首的四人实力强劲的骇人,先杀了双宁营十余人,又将其余人围困住,孙登云、梁安戊不服气要和四名黑衣人比试,结果四名黑衣人中下场三人,接连重创孙登云、梁安戊和梁安己,只有孙登云还有些招架,拼着受重伤和一名黑衣人战平,其余两人几乎被碾压。 孔盛东听后一阵大惊,他知道梁安戊和梁安己的实力不差,尤其梁安戊那把刀配合着她天生的神力,自出道以来几乎没碰到敌手,这次竟然被碾压打成这样! “安戊,以你的宝刀加上神力,怎么能败的这样痛快?” “哎!东家,真丢人!我的刀都砍不到人家!被人家生生用刀鞘震断左臂骨头,我对上的那名黑衣人比我厉害,全靠人家手下留情,不然我都可能再也见不到东家!” 孔盛东听梁安戊说完,更是心中震撼。多年来还从未有敌人能如此从容对付孙登云、梁安戊在内的一众穆有粱的弟子们。这些人可是双宁营中的最强战力,精锐中的精锐。 “安戊,他们打败你们为何没有斩尽杀绝?”孔盛东突然想到其中的一个大问题。 “不知道!他们击败我们几人后,四个黑衣人互相谈了两句,然后只说‘后会有期吧!’便夺走钱财和俘虏撤走了!” 孔盛东十分不解,问道:“就这么简单?” 第198章 假币之疑云四 第198章 假币之疑云四 “就这么简单!”梁安戊一脸无辜答道。 “哪有那么简单!?”这时穆有粱正好推门进来。 “穆兄!看来你还知道一些其他的!” 穆有粱擦了擦手上的血污,说道:“我们那边扑了空!可见有人早已经去通知南边的那伙人。登云他们这边伤亡这样大,对手显然有实力绞杀他们所有人,只是人家没下狠手而已!” “为什么会这样!?” “哎!”穆有粱先叹了一口气,这才又说:“黑衣人认出了安戊手里那把刀,那是裴家的传家三柄宝刀之一——‘青刃’!黑衣人看来也是裴家的一支,他们看在这刀的面子上才网开一面,没有大开杀戒。” 梁安戊忙说道:“师父,原来是这样!我说我的对手怎么都不出刀,可见他知道这刀的厉害,不敢和我硬拼刀!” “什么不敢?人家不出刀都能击败你。你还好意思说!快谢谢那把刀救了你的命吧!” “嗯!师父,我知道了!以后晚上我把这刀供起来,早晚三柱香,初一、十五换供品!” 孔盛东的思路被梁安戊彻底打乱,急切说道:“安戊......安戊!你先别说话,我和你师父要谈事,你这天上一句,地下一句我实在跟不住!” 梁安戊起身挪到屋里一角的椅子上说道:“师父、东家你们谈,我歇会儿!这次伤了元气,需要好好补补,东家,明后天安排好吃喝就行。” 孔盛东没好气看了梁安戊一眼,和穆有粱说道:“穆兄看来你知道的更多,别惜字如金,快和我说说吧,让我也明白明白!” “我抓到活口先审了审,发现这次的假钱事件比我们想象的复杂得多!你知道背后是谁在造假铜板吗?是大梁国!是大梁国在长安,用唐王留下的工匠在造假铜板,现在你知道为什么假当十钱几乎可以乱真了吧!如不是在铜里添加了些其他不值钱的材料,我们看到的假当十钱,其实算是真的!” “大梁国为什么这样干?” “大梁国内乱不止,政变频发,连着换了好几个皇帝,现在晋王在南边连战连捷,已经有了灭梁的迹象。大梁国自朱温后,先后继位的两个皇帝都不是晋王的对手,现在加上燕国危在旦夕,契丹败退三百余里,梁国上下人人自危,因此有人向梁帝朱有贞献策,采用铸造假钱,换取河东道真钱,买回军需,并扰乱河东道市场秩序,妄图引发河东道民间交易混乱,从而为梁国争取时间,拖住晋王的南进势头。” “这主意也太损了!祸害的可都是河东道的百姓啊。再说战场上的交锋,靠这些能拖住吗?” “哎......据俘虏说,他们已经在河东道五个州换回来四万贯钱,你说有用吗?真有用啊!其实这也是梁国没办法的办法,如今天下只有梁国和川中的蜀国开炉造币,其他各州道都还在用唐时的铜板,而梁国号称正统,加上唐时的铸币坊和工匠都在梁帝手里,所以用这招正合适,其他州道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石州前一段时间因为假当十钱太多,贸易中甚至被迫停止使用当十钱,你想想影响有多大!” 孔盛东此时已经完全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说道:“那截杀我们,夺走钱财和俘虏的人是大梁关内道的人马!?我看不是吧!他们敢跑到我们这边来?从河东道撤到关内道可不是随便能撤走的!中间隔着黄河,各渡口都有巡防军把守,这可不容易!你刚才说黑衣人看到安戊的刀便手下留情,难道他们是关内道裴家的人?” “还是你机敏,马上便想到这个问题!我其实是在和登云详细了解黑衣人与他们交战的全过程后才想明白了一些!” “穆兄,你想明白说吧!别让我再费心思!” “黑衣人不是关内道的人,他们在河东道。只不过他们和裴家也有渊源,更准确地说他们是裴家从关内道出去到河东道发展的一支,就如同我带出了善堂这一众弟子一样。只不过他们这一支的成分更复杂,除了裴家的人应该还有其他派系的人参杂在一起,他们是看钱做事,收钱出手,拿钱替人消灾的一伙人。” “‘太行会’!”孔盛东和穆有粱几乎同时说出了这个组织的名字,区别只是一个快一些,一个慢一些。 孔盛东摸摸额头,理理思绪说道:“大梁国在关内道造假当十钱,在冬天通过西边的黄河运到河东道,换走真钱,买走军需物资,消弱河东道,扰乱河东道,同时花钱雇佣‘太行会’为他们保驾护航。而‘太行会’的主要成员为长安裴家的分支,他奶奶的!这才是事情的真相!” 穆有粱神情严肃地点点头,说道:“差不多!你所想应该大致与事实相符。你弄明白这事真比我快得多,我琢磨了一路才想得七七八八!” “不对!这里面还差一环!‘太行会’和大梁国中间应该还有一个人或势力在协调,不然‘太行会’也太厉害了!我不信‘太行会’能直通大梁国官家。这样的组织虽说只看钱,但不可能直接和大梁国拿钱。” “哎!这就是你比我强的地方!我原来没想到这个,你一说我觉得必然是这样。因为国家根本看不上江湖组织,也不会和江湖人做生意,大梁国为了事情顺利也会在安排一个中间人,而这个人是谁对我们来说反而才最重要。” 孔、穆二人经过讨论基本确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眼前双宁营却没了办法,‘太行会’神龙见首不见尾,除了个乌雅,他们没有一点其他信息,关内道的人也跑了,手里的贼赃也被截走,人、赃什么都没有,事情一时陷入了僵局。 两人沉默了好一阵,穆有粱说道:“其实我还有些猜测!” “都这时候了穆兄别说一半话,还有什么,说吧!” “‘太行会’的人在河东道,甚至我们都见过,只是不认识,否则他们不会蒙着脸!这次在太原府参加张风青的婚事,我和裴师妹便好似看到一个裴家的熟人,但是那人一转眼便消失了!实在有些诡异!” “什么人?” “.......我的师叔!裴恩!” 第199章 裴恩为何人 第199章 裴恩为何人 “穆兄,裴恩为何人?”孔盛东问道。 “裴家上一代最好的三名刀手之一!哎......这事说来话长,当年我学艺时,我的这位师叔正因为和裴家主家不合,带着自己的一个徒弟要远走他乡,所以我与他只见过两面,反而你嫂子裴师妹和他相熟。此人少年聪慧,技艺长进奇快,十七岁弃剑改刀,武艺精进之迅速令人咂舌,是数十年一遇的学武奇才!” “在裴家用刀、用剑还有不同说法?后来你再没有这位师叔的消息?” “区别大了!裴家以用剑闻名,但是后世里连着出了好几位用刀好手,而且剑的实用性比刀差得远。佩剑装样子还行,但搏杀还真不如用刀顺手。所以慢慢裴家除了家主一脉,其余的分支反而用刀的多。我这位师叔便是裴家家主一支的人。不过自他离开后,只听说他又收了几个徒弟,至于在哪里、干什么却无人知道。看来他辗转来到了河东道,还参与或是组织起了‘太行会’!” “难怪!这样一说好多问题都一下能讲得通。要不我们去太原府找找他?” “找到又怎么样?你说他是‘太行会’的人,他不承认你也没办法。再说以这次我们被截击的情况看,眼下我们的精英好手数量和能力都在‘太行会’之下,贸然翻脸吃苦的是我们。这次人家网开一面,我们找上门去找死吗?!算了,等等吧,最起码我们有了和他们一决高下的能力时才能找他们。” 孔盛东心里有些懊恼,但却知道穆有粱所说完全属实,他不由问道:“那事情接下来怎么办?我们不管了吗?” “还得管,只不过需要换个方法!” 孔盛东思索了好一阵,才说道:“穆兄的意思是不是借助官家的力量?” “我可没想到什么好主意!只是提醒你不能钻牛角尖。不过如官家介入,至少能有效控制住假钱的流入,比我们单打独斗堵漏洞要强。” 孔盛东说道:“容我好好想想,给上面写个塘报,一定要想办法堵住假钱的涌入。” “这个你和李知行好好去想想吧!我先在这里照看几日伤员,等他们好一些,我需要回善堂好好闭关半年,顺便好好带几个徒弟出来。这次的事给了我太多的教训,我们双宁营的精英不论数量还是能力都要提高。” “穆兄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在善堂闭关吧!这些年琐事缠身,让你的修行受了影响,实在没办法,对不起你啊!” 穆有粱苦笑了一下回话道:“哎!咱们两人谁没有付出啊!你看看自己的白头发,哪像这个岁数该有的样子。”两人相视又苦笑了一下摇摇头,这才结束谈话。 梁安戊忙插嘴说道:“该开饭了吧!这么多人都受了伤,应该好好准备些饭菜给大家补补。” “你还是好好琢磨怎么提高武艺吧,这次登云好歹逼平了一个,你却是惨败,不丢人啊!?”穆有粱骂道。 “师父啊!你不知道就是因为没吃好、没吃饱我才落败,大凡当时先饱饱吃顿饭我也不至于败给他!”梁安戊解释道。 “这个我信!安戊吃饱了是虎,饿的时候是猫!这两者差别真的大!所以现在开始我决定以后每次出门都给你带些吃的,以备不时之需。” “东家,还是你了解我,我一定跟着东家好好干!”梁安戊眼泪汪汪地说道。 孔、穆二人也没功夫再理她,转身出门各自安排事情。 这时李知行也赶到了车马店,孔盛东急忙将他拉到一边告诉他自己和穆有粱的推论。李知行听完也有些大惊失色,低声说道:“看来我们惹到了麻烦的敌人!” “别管这个!先想想怎么写个塘报,让河东道少进来些假钱吧!知行啊,你可知道这事牵扯不小,也算大梁国和河东道在另一个战场上的斗争。”说完又将事情的原委好好和李知行讲述了一遍。 “原来如此啊!难怪这些假当十钱做得如此逼真!大梁国这是要以乱换乱啊!这心也太毒了,不但苦了收到假钱的百姓,还骗了百姓手里的东西!” “是啊,李兄,谁说不是呢?所以需要你好好写份塘报,让河东道上层一定要重视此事,夺天下不是打下来便完事,其中牵扯的东西太多,哪一件也不能轻视。” 李知行说道:“好!我好好想想,不行一会儿去县里找找李明隶主簿,他写这个最拿手!” “好,那这事交给李兄!” “我们伤了这么多人,死了十几个,这事你打算如何办?不能因为对手网开一面便作罢吧?” “哎!这事我也头疼。依着穆兄的看法,只能先忍者,人家没下死手是看在双宁营里善堂这几人和他们师出同门的缘故,我们不宜再逼人家出手。只能先积蓄力量,等合适的时机再动手。穆兄这人的性情你也清楚,大概要先还了这人情才会和他们死斗。”孔盛东将自己的猜想说出后,心知穆有粱十之八九会这样干。 李知行沉默片刻说道:“这事听穆兄的!不到有绝对优势时万不能出手,我们可承受不起再失去一众好手的损失。” 又过了几息,李知行补充道:“看来你当年没有急于在太原府开展生意是完全正确的决定。那里水太深,除了晋王和上下的官员、四大商号,还有‘太行会’这样的危险组织。万一不小心惹了哪一方对我们都不利,现在反而先了解一下,摸清他们几方之间的关系后才是上策。” “李兄说得对!我们好好盘踞在云州,生意也足够做!犯不上去太原府搅和,面上只要和他们都过得去就行。这次我听说张风青办婚事这几家都去捧场,说明风青这两年在太原府差事办得不错,各方协调的很好。” “他还不是背后有云盛堂和双宁营才能得心应手。我觉得反倒是这小子娶了苏诗意对我们有莫大好处,苏家毕竟树大根深,人家的圈子可比我们大得多!保不齐以后苏家也能或明或暗帮我们,苏经意可不是个绣花枕头,比他爹能干。这位少公爷现在和新妹夫张风青关系好着呢!” 第200章 燕国之覆灭 第200章 燕国之覆灭 李知行和云南县主簿李明隶二人商量了一天,这才由两人分别以双宁营和云南县的名义给河东道上了两道塘报,说明关内道造假钱输入河东道的种种隐忧和弊端,请河东道上层务必对此加以重视和管制,否则贻害无穷! 过了十余日,双宁营众人连续接到了两道塘报,第一道是从云州刺史府发出的,先对双宁营的警觉加以表彰,然后说道,从即日起河东道严查出入的商队和往来人员,商队进出所带钱财必须提前报备,发现夹带假铜钱的一律钱财没收,主犯就地正法,协从人员收押后充军。河东道与关内道接壤的几个渡口严格管制,不论关内道、河东道的任何商队,与关内道、京畿道商号的交易,只能以以货易货的方式交易。 第二道塘报则是从太原府直接发往各州县,内容为河东道在东面一举歼灭燕国,李嗣本、李嗣源和周德威三员大将联手击破燕国有功,全部给与封赏和嘉奖,通令河东道上下悉知。河东道为庆贺此次大胜,上下大庆三日,三位主战将军和参战军兵将根据战功给予嘉奖。 消息传来,上泉镇士农工商无不欢欣鼓舞,燕国覆灭后河东军的势力范围向东直达东海和渤海,向北直至幽州以北的庆州,幅员远远超过南边的大梁国和川中的蜀国,成为天下最大的割据势力。 双宁营众人看完塘报也都十分喜悦,他们倒不是因为河东军的强盛,而是知道河东军所控制的版图向北所占区域越大,云州越安全,现在云州反而成了河东道北面的第一大州城,离北面和契丹人的前方战线足有五百余里,这个距离足以保证云州的安全。 李知行却一脸愁容说道:“别那么乐观!我听李明隶主簿说,晋王灭了燕国,大败契丹,现在正筹划继续在西边和南边用兵,尤其是要找机会和大梁国决战。听说老晋王临死许下三个遗志,灭大梁朱氏、灭燕国刘氏、驱逐契丹,现在晋王一门心思要完成这三桩事,尤其南边的大梁国,为仅剩的未完遗愿。大梁国虽然不如前几年强盛,可是实力可不差,河东道和大梁国之战不可能短期结束,怕要来回折腾几年。哎.......多少年了,没完没了的打仗!” 孔盛东却答道:“晋王哪是要完成遗愿?晋王的目的是灭梁国夺回传国玉玺,自己好名正言顺称帝!我们这位晋王的野心可不小,这几年又赶上了好时机,梁国内乱频发,契丹抵抗部族残余未平,所以才顺风顺水。” “是啊!原来被别人围着打,现在终于可以还手打人了,晋王心里那点盘算也简单,灭了梁国必然称帝。如果晋王能一统天下那也算河东道有运道,只怕这事也不简单,统一乱世的人既要有雄心壮志,还要有时运相伴,千古以来几人能完成统一天下的大业啊!”穆有粱说道。 “我们还是关心自己的事情吧,晋王的事我们纯属瞎操心!假铜币的事算是我们大亏,没挣到钱还白白折了人,这事想起来我便不痛快!”孔盛东抱怨道。 “哎!你这人属于出门不捡钱就算亏本的主儿!哪能事事如你所愿,这几年我们小心谨慎,生意上没怎么赔过钱,所以你的这个毛病越来越严重!” “李兄,你这话说得多少刻薄,我不算计行吗?!家业越大算得越得仔细。李明隶主簿没和你说晋王又把缴获来的假当十钱派人拿去到梁国买东西吗?别的且不说,这一招还真是好手段!” “呵呵......孔兄啊,你是不是也准备造些假钱到梁国买东西?” “那倒没必要!我只是觉得接下来的日子也不见得好。手里多存点钱粮睡得安心!晋王的野心越大,越招摇,树敌越多,现在大梁国和契丹都把河东军列为头号对手,以后河东军再也找不到敌人大意的时候,面对的全是实打实的攻坚战!李嗣本大人和李嗣源大人原来在北线连战连捷,靠的是不停声东击北,声北击东的方略,现在契丹军已经熟悉了这套战术,联合了西北面的党项军和西南的吐蕃部族联军采用大集团军对决的方式与河东军对垒,我担心以后这两位大人的好日子也到了头!” 孔盛东说完,李知行和穆有粱都陷入了沉思,良久以后穆有粱说道:“孔兄说得对!河东军现在成了众藩镇的眼中钉,几面纠缠着,梁国看来一时半会儿拿不下来!” “泰极否来啊!李嗣本大人这两年在北线连续大捷,不但功高盖主,而且锋芒太露,现在契丹军整日琢磨怎么对付李嗣本!听说在契丹之主阿保机命韩延徽专门找了好几个将领研究李嗣本大人的用兵方略。上次那一战是契丹今年来少有的大败,契丹人不会轻易认输的,他们的复仇随时可能到来。”李知行说道。 “我们管不着这些,再说这时和李嗣本大人说这些也有不敬的嫌疑,相信李大人也会有自己的信息渠道和判断。所以我们还是安心处理眼前的事吧!”穆有粱建议道。 “眼前还是先好好做生意,新任云州防御使李存璋大人也是老晋王义子,和李嗣本、李嗣源、李存进关系都不错,这些天不论民政还是军政都办得有声有色,我看趁这个时机正好在云州开展生意。只要云州城没事,防守兵力又足够,我们在上泉镇便可以安稳。” “孔兄说得有理。我这就安排向云州大量周转货物。作为商家,我们好好做生意,多交市税,对云州便做出了贡献。穆兄,你趁着没事放心好好闭关吧!这次‘太行会’放了我们一马,但也杀了我们十余人,以后说不定还要打交道,但愿穆兄出马能一举报仇。” 穆有粱听完李知行所说,默默点点头,对孔盛东说道:“受伤的几个和精锐好手我也要拉回善堂回回锅,失败是最好的老师,我相信登云他们几个这次吸取了教训后,反而对他们来说是好事,最起码知道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让他们好好沉沉心境,或许在修行上有莫大好处!我的好徒弟梁安乙当年正因为在善堂苦修多年,石寨一役才会爆发出那样的耀眼的光芒!” 第201章 河东军南调 第201章 河东军南调 两个月后,李嗣本被正式功授振武节度使,五月的时候奉诏命回太原府觐见晋王李存勖。晋王对李嗣本在北线的作战十分满意,同时因为晋王准备南征大梁国,开始抽调北线的河东军主力陆续南下,于潞州以南集结,准备灭大梁之战。 李嗣本从太原府返回幽州时,途经云州特别召双宁营的两位军使和操练使来云州见面。孔盛东、穆有粱、李义三人赶到云州后,李嗣本身边的掌书记、通议大夫文思景带他们进了云州府衙的内堂。 堂上坐着两人,分别是新任云州防御使李存璋和振武节度使李嗣本,这两人见孔盛东等三人进来,起身喊道:“三位将军快进来吧!” 孔盛东等三人忙进来施礼,一齐说道:“参见两位大人!” 李嗣本经历两年多的大战,身心备受煎熬,面色明显苍老不少,不过却愈发沉稳寡言,他见三人施礼,忙说道:“都是自己人,又不是在军中大帐,你们一切礼仪从简吧,用不着这么客气!” 李存璋则说道:“呵呵......难怪云州驻军营中传闻双宁营是李嗣本大人的近卫军,今天果然得到了应验,六哥竟然当着我的面说双宁营的军使是自己人,这是给兄弟我压力啊!六哥放心,不到万不得已,你的双宁营我不轻易动。” 李嗣本微笑着答道:“八弟真是心灵嘴巧,这话倒把我僵住了!你们三人今日可听好了,八弟的事也是我的事,双宁营在云州制下,以后但凡八弟调遣你们,不可推诿!” 孔盛东等三人忙说:“李大人放心!只要为了云州、为了云南县百姓,我们双宁营必然全力以赴。” 李嗣本和李存璋两人点头称好后。李嗣本示意三人在一边坐下,说道:“我如今虽说架着个节度使的名声,可是为了避嫌,为了配合晋王的南进策略,主动将手里的军队主力全交回了晋王手里,现在幽州一线对付契丹军的剩余军队数量可不多。云州和宣州是幽州西侧的大后方,一旦契丹军缓过这口气,调集军队针对幽州,云州、宣州的守军必须来增援幽州,否则幽州难保啊!幽州那个地方的防守地理也不好,三面环山,除了有些烽火台和几截长城外,一旦契丹突破防御,马上能兵临城下,所以我派出大量斥候和暗探,分布在顺州以北各地,时刻防备契丹军南下偷袭。现在这一带看似平静,双方都极力克制爆发冲突,可是说不准什么时候这种平衡便会被打破!” 李存璋也说道:“六哥所忧甚为切实。契丹这次虽然吃了亏,但主力并没有损失太多,听说阿保机和韩延徽专门派出不少暗探深入到了幽州腹地,准备寻机报复,六哥一定要做好防范!” 李嗣本脸上刹那间闪过一丝忧虑,但马上说道:“所以你我兄弟一定要齐心共事守好河东道的北大门。孔军使、穆军使,你们二人也要加强操练备战,睁大眼盯着契丹人的动静。另外,我听说这两年党项和吐蕃也不安分,接连参与了吴越和蜀国的战事,岐王李茂贞又是个墙头草,早已经向大梁国称臣,和我们河东道算不上什么朋友,你们双宁营也要时常盯着。” “是,李大人!不瞒您说,我们双宁营一天也不敢懈怠。关内道那位岐王李茂贞又是盗墓进河东道贩卖,又是和大梁合谋造假钱,也不管吐蕃和契丹探子奸细的渗透,不停在给我们河东道找麻烦!其实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先灭了岐王再说,省得他生事!” “孔军使啊,国家大事哪能像你说得那么简单?晋王现在最想剿灭大梁国,其中的原因我不说你也知道。岐王只是个小角色,真把他灭了,我们要守护的北线防线将会更加宽广!到时党项人和契丹人沿着一千多里的战线随便突击,我们防守起来都费劲,所以先让李茂贞顶着吧!至少他还不敢和河东军明刀明枪动干戈。” “属下也是一时气恼。大人见谅!这几年双宁营、云盛堂没少和岐王李茂贞打交道,还死伤了些人,所以属下说话难免有针对岐王的倾向。” “你这话说得倒也实在!上次假当十钱的事双宁营上报的很及时。哎......国与国之争肯定要从各个方向下手,武力只是一方面的表现形式罢了!为了假币的事情我听说上次你们有死伤?” 穆有粱忙答道:“死了十几人,主要伤了不少好手,对双宁营战力影响不小,这几个月伤员才陆续养好伤。” “好!你们自己多注意。实在遇到困难也可以向我八弟求援,由云州城防军出面对付这些贼人。” 李存璋也说道:“对!毕竟云州这边军队的数量比你们多,也便于展开大规模围击。现在田丰将军是云州、宣州巡防军统帅,你们和他也相熟,可以直接和他联系。” 孔、穆、李三人忙说道:“谢谢二位大人的关心,双宁营必不辱没了两位大人的关怀!” 李嗣本点点头,又说道:“幽州刚平定,内部纷乱不已,所以我不敢让你们去做生意,不过有时间你们可以去幽州走走看看。” “谢谢李大人,有好时机我们一定过去拜望大人!” 李嗣本满意点点头,又掏出一封信交给孔盛东,说道:“这个给你,回去再看。信里只是对你们的一个提醒!” 孔盛东收了信,李嗣本说道:“去吧......好好做生意!好好守住云南县!不要辜负了云南县百姓!” 等孔、穆、李三人出了府衙,孔盛东先偷偷拿出信大略看了几眼,忙又装好放回怀里。 穆有粱也好奇,靠上前悄声问道:“好事还是坏事?” “怎么说呢?算是对我们的一种信任吧!哎.....说实话这个信任我宁可不要!” “怎么?涉及到了麻烦事?” 孔盛东也贴近穆有粱,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是啊!穆兄,宣州、幽州的军队几乎全被调到了南边。李嗣本手里除了本部人马便是幽州的降军,他担心北线防御空虚,让我们做好备战,随时关注契丹或是党项动向。同时也要多放出眼线,四下侦察,把能杀得契丹军、党项军探子都杀了,最大程度延缓这两股人马对云州的威胁。” 穆有粱听罢,一阵心惊,用更低的声音说道:“李大人的意思是幽州兵力空虚,可是还不能让契丹军知道,所以要想尽办法剿灭契丹军的探子?” 孔盛东没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第202章 契丹情报网 第202章 契丹情报网 庆州城是座很小的城池,这里原来也只是一个大一些的集镇,契丹军占领庆州后,也沿着外围建了城墙,虽然这城墙远没有中原大州城那种恢宏的气度,但是对于契丹人来说,拥有这样的城池已经算是很了不得的事。这几年城里居住的契丹贵族们也慢慢习惯了城里的生活,他们中的一部分甚至已经不再住帐篷,在城里或买或建,也弄一个院子,几间大房子住,每日好吃好喝,不用风餐露宿,不用一整天在马背上颠簸,他们身上的赘肉都一天比一天多,不少贵族已经胖得没法骑马! 阿保机对此也很无奈,游牧民族素来善于骑射,所以精于马上作战,但契丹族人口越来越多,打下地盘后却不得不依靠农耕获得更多的粮食,有了田地便不能四处游牧,游牧生活也必须转变为农耕,可是这样一来契丹军的骑射优势也在逐步退化。阿保机时常感叹,契丹的贵族子弟们一代不如一代。 天下的事总是那么矛盾!小时候总吃不饱,长大了却吃不下!小时候睡不够,长大了却睡不着!衣服穿着最好看的年纪买不起,等能买得起穿上却特别难看!这就是人生! 阿保机正胡思乱想,韩延徽悄无声息踱步进了他的大帐内,阿保机这才回过神,问道:“韩先生,今日有事?你可好久没主动来和我说话?” “大首领,近半年来河东军攻势如潮,不但击退了契丹雄师,更是一举灭了刘氏燕国,我担心大首领受挫后,消极不振,今日特来劝慰大王几句!” “呵呵......先生不会是要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吧?先生放心,这次我虽然中了李嗣本的计策,但契丹大军却没有伤及根本,将来我一定要报这个仇!” “看来大首领已经自己想明白了!我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要劝大首领不要急于一时报仇,此次战败契丹军急需休整,各部人马粮食供应也需要重新计划安排。”“此外,据我们在河东道的内应传来的消息,晋王调集大军在南线和大梁国展开了激战,双方投入的总兵力接近二十万,看来晋王想一举再次拿下梁国!” “哎!这个新晋王自上位以来,调度有方,攻伐有度,灭了燕国后信心也越来越强大,梁国则接连爆发夺位内乱,继续打下去我担心大梁国也要完蛋!” “大首领,我倒有不同见解!” “是吗?那韩先生可否讲一讲?” “晋王有些着急了!其实他大可等着梁国继续内乱,等梁国内部消耗到一定程度再去攻伐。可是现在晋王却急于拿下梁国,反而促使梁国内部的矛盾缓和了不少,几个掌兵的王爷和将军现在都又归附到了梁帝手下,一同抵御河东道的进攻。以梁国的深厚积淀,晋王恐怕一时拿不下来,只能不断损耗军力!” 阿保机思索了一阵韩延徽的话后,说道:“先生说得不错!晋王确实心急了些!先生,当前我们该如何布置,李嗣本现在坐镇幽州,还不停派出轻骑驱赶我们契丹军,把我们逼得退了几百里,难道我们只能干等着吗?” “我们用不了等太长时间,河东道在南边作战的规模这样大,迟早会调动兵力支援,到时我们再瞅准时机南下,肯定能一举收复失地。哎.......李嗣本精明啊!现在他不停派骑兵袭扰我们,还布置了众多暗哨监视我军的动静,使我们没法从容用兵。他还以幽州、宣州、云州这三州为据点,互为支援、策应,堵住了我们南下的几条路线,我军想南下必须突破这三州的封锁。大王宽心等等吧,等河东道南边的战事有了变数,我们的机会自然来了!” 阿保机点点头说道:“先生所言精辟!看来只能安下心等一等!韩先生可能有所不知,我这几日最烦心的还不是这事,而是云州、宣州一带我们的暗探被揪出不少,剩下的几个暗桩也不敢轻易行动。李嗣本在云州、宣州动员城防军和团练营大规模清剿我方的暗探,现在河东道太原府上层的消息被阻隔着过不来,我们也没法知道河东军主力调动情况和晋王的行动意图。” “这事我也有所耳闻。正因如此。属下才说眼前不是我们行动的好时机!摸不清河东军的虚实,贸然进兵肯定于我军不利!实在不行,我建议大首领从东面沧州和西南霍州方向派些人过去,虽说这样麻烦些,浪费些时间,但是河东道的消息往来好歹能打通。” 阿保机想了想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我命人试试吧!” 韩延徽见阿保机已经完全打起了精神,不再多说其他,起身告辞出了大帐。 到了大帐外,韩延徽对身边的一名亲随仆役说道:“回去准备一下!明日我们出发向南走一走!幽州刘氏完了,不知道家里情形如何!我想家了......” 那名仆役忙低声说:“恐怕我们到不了幽州!现在查的太严了!我知道您惦念亲族,可是回去一路太危险!而且少主您自来了契丹,已经为阿保机谋划多年,族内的其他各支不见得能容得下您回去!还是算了吧!” “不!哪怕靠近一些顺州也行,我必须去看看!如有不妥,我们立即撤离。你去准备吧!不要多言其他了!” 那个仆役见韩延徽态度坚决,只能点头答应。 此刻在云州上泉镇,孔盛东和穆有粱、李知行正夸赞着冯英、穆风、冯满、冯虎四人。原来前些天见完李嗣本后,穆有粱立即叫来这四人,并命双宁营崔亮、杜洪、毛杰、关老二四人各自跟随一人,在云州展开严查,清除契丹奸细,抓捕各方探子。这四个人各领一队人,较着劲开始了严查,对云州城及其下面的几个县都进行了清查,对过往的商队也毫不留情面,一个月内抓来了四十多人,经过审讯还顺藤摸瓜又揪出十余人。 孔盛东看着堂下这几个青年,说道:“事情办得不错!你们干事就应该有这个模样。将来不论云盛堂,还是双宁营都指着你们支撑呢,现在多练练以后才能扛得住。冯满尤其干得好!你抓来那个代州游商是契丹插入河东道的重要探子,这人手下有三四条线,此人一除,契丹对河东道内部的消息掌握至少少一半!” 第203章 孔盛东的梦 第203章 孔盛东的梦 穆有粱也说道:“你们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严防契丹军南下寻仇!云州如果打起来,别说做生意,能不能活下去都是问题。所以不能有一点懈怠。日常的巡视、盘查要继续,对于有嫌疑的人员该抓抓,该押押,该审审!” 堂下八人齐声回答:“是!” 孔盛东这才挥手说道:“都去忙吧!” 等堂下的人都散去,穆有粱说道:“冯满抓的这个人在太原府一定还有个了不得的上家,你看这个上家传来的消息,几乎都是我们都不曾得知的重要消息,可见这个上家的地位不低啊!” “是啊!如果这些消息被传到阿保机那里,怕是阿保机马上要调集人马南下。我都不知道,晋王竟然将整个河东道七成的兵力全调到了南边的邢州一带,晋王这是在赌博啊!” “晋王接连大胜,的确有些忘乎所以!哎!大概我们见过了契丹骑兵的厉害,没见过梁国军队的实力,心中总是忌惮契丹军南下!” “不是这样的!主要是你实实在在感受到了北线的兵力空虚。契丹军现在真不知道河东军的部署,一旦他们得知他们眼前除了几座城池外,真正的野战精锐军队少的可怜,必然会挥师南下。”穆有粱说道。 “看来我们只能配合好李嗣本大人,把李大人安排的几件事办好,等着晋王在南边一举击溃梁国,那时再返回来对付契丹军!”孔盛东也说道。 “你想抓出冯满那条线上的上家?这事怕不容易啊!” “我先通知张风青、墨先生,让他在太原府先查着,这样的人不可能留下太多破绽,我们一时抓不到很正常!不过,我们可以试着阻断两边的信息传递,这样契丹军少一些有用信息,南下的决心肯定会受影响。这大概也是眼前我们能做的极限!” 穆有粱颔首认可说道:“嗯!差不多只能这样。你顺便告诉墨先生帮我们查一查‘太行会’的事,现在我们知道的东西太少!万一日后再碰上他们找麻烦,多少该有所准备。虽说他们放过我们一马,可是也杀了我们十多人,这个仇还是要找机会报的!” “好!穆兄,其实最近的假铜币案我细细琢磨下觉得‘太行会’虽然参与其中,但充其量顶多算是帮忙的打手,甚至他们都不知道这事背后的主谋是梁国。” 穆有粱从孔盛东的话里听出了关键问题,问道:“你的意思是,你上次说的大梁国在河东道的那个真正合作者,具体安排假当十钱的输入和流通,‘太行会’只是雇来保护安全或者说转移视线?嗯......你说得有道理!我光顾想‘太行会’的事,没想过他们拦路截杀救走的人和他们是什么关系。孔兄,你这个推断很合理!这样一补充,整个事情的内情差不多勾画清楚了。” “我想到这里,主要是因为想到了刚才我们谈论的那位隐藏在河东道上层的人物是谁!会不会这人既是梁国的内应,又是契丹的探子!” 穆有粱听完被惊得愣在了原地,好半天才说道:“你这个推测更大胆!但是也可能是两个人或两股势力。不过如果真是一个人或一股势力,还真需要尽快挖出来,他或他们对河东道的威胁太大!这样的人在河东道内部,迟早引发更大的麻烦!” “是啊!穆兄!这几日我细细想了想这几桩事情,总觉得互相有关联,但是却苦于找不出证据。所以这次让风青正好在太原府查一查,那家伙如今整日和太原府的各方高层势力混在一起,或许能找出些头绪来。只是这事多少有些危险,幕后之人肯定不是平常人!” “那也要查!这事还真不能耽搁太久!风青身边有墨先生和董界,你提醒这两人好生护着张风青,我从双宁营再派几个人过去。我觉得只要在太原府城内应该没问题,那小子现在是公爵家的女婿,想动他的人一定会有所顾及。” 孔盛东点点头,说道:“好!穆兄,我这就写信安排这事。风青机灵得很,应该能帮我们找出点眉目来。穆兄,这事用不用和乔山公也说一声?毕竟乔东家在太原府的能力比我们强得多!” 穆有粱思索良久说道:“我看先不要说。这是是我们猜想,等找到证据再说不迟。另外,乔山公我们虽然信得过,但是另外三家大商号和他的关系说不清楚,尤其李家,反正这河东道四大商号之间的关系比我们想得复杂,保不齐乔东家那句话说得不对,引起别的事。” “好!就听穆兄的。先让风青查查再说!” 两人谈完这些事,孔盛东神色好像轻松了不少,穆有粱说道:“你最近胡思乱想得太多,要不出去走走,歇一歇心神?” “唉......哪有那命!?穆兄,我最近时常梦到相同的梦,原来醒来总记不得,后来我每次醒来都记下梦的内容,慢慢的这个梦才被我补齐!” “什么样的梦?” “我总梦到自己不停在爬山,翻过一座山走不了几步平地,又是一样的山,累的要死,可是身后却总能隐隐看到几条狼,远远嚎叫着,不停靠近我,最后甚至追到我身后,撕下我的衣衫!耳边还能听到我大哥的声音,大哥喊我快些走!不让我停留!可是我走得实在累,还找不到吃的、喝的,又饿又渴!“ “难怪你每日睡醒显得很疲惫呢!原来每天晚上要逃一晚上,还没吃没喝,担心受怕!”穆有粱打趣道。 “谁说不是呢?别人睡醒精神百倍,我却累的精神疲惫。穆兄你不做梦吗?” “我也做梦,但不像你的梦那么无聊,那么心累!要不下次你试试别走,尝试被狼吃掉,这样大概也能得到解脱!” “你才被狼吃了呢?这个哪能由我做主?我还想打死狼吃肉呢!穆兄,梦里的行为不受控,似乎都是按照固定的情节在发展。” 穆有粱挠挠头说道:“那我真帮不了你!总不能领一队人进梦里替你杀光狼群吧!孔兄靠自己吧!要不以后你睡觉时别搂孙悦云,搂着‘灰猪’,或许‘灰猪’能震慑住梦里的狼群!” “你怎么不搂着狗睡?穆兄你这张嘴什么时候被李兄传染了?幸亏你一身好武艺,不然啊你的嘴早被人打得稀烂!” 第204章 走马幽州城一 第204章 走马幽州城一 这年刚入秋,诚商堂的乔仁溪带着几人忽然来到云盛堂,和孔盛东见面后说出了他找来的原委,原来四大商号借贷官家的钱庄生意做得越来越好。乔家和李家见李嗣本成了振武节度使,下辖的幽州、顺州、蓟州、檀州等几个州城连年乱战,百姓流离失所,户籍混乱不堪,现在的各项税赋根本收不上来,需要理清户籍账册才能向百姓征税,但是河东军又急需粮饷,因此四大商号都想和李嗣本搭上线,先放贷给李嗣本应付军饷,之后等各州收上来赋税再还回来。乔家、李家知道孔盛东与李嗣本关系不浅,想拉拢他过去说和此事,因此派出乔仁溪,请求孔盛东随他去一趟幽州。 孔盛东听完明白了乔仁溪的来意,问道:“以你们乔家之能还用我去说?请李存进大人帮着牵个线、写封信不就行?反正这事于两边都有利,还非得我去一趟啊!我可真不愿意出远门。” 乔仁溪答道:“李存进大人现在任慈、沁二州刺史,还管着天雄军,弹压梁国的降兵,每日忙的不可开交,我们东家不敢在这时候麻烦李大人。况且这几年我们东家年纪大了,乔玄小东家还年幼,因此两面走动少,实在不好意思叨扰。因为这边又顺路,所以乔山公东家和李清溪东家商量后,让我直接来找孔东家。现在太原府有传言说你认了李嗣本大人做干爹,李大人对你极其看重,私下里和你的关系好得情同亲生父子!” 孔盛东听完惊得咂舌,忙说道:“啊!谁传的这消息啊?这不是胡说吗!我和李大人最多算忘年交的好友,这都传了些什么啊!” “呵呵......这样的交情也足够!怎么样?孔东家和我走一趟吧!这点情面你总要给我们乔东家吧?” 孔盛东无奈摇摇头说道:“唉......行吧!我和乔掌柜走一趟。容我先安排一下上泉镇的事,咱们明日再走行吗?” “行啊......孔东家安排吧!” 孔盛东忙叫来安仁、孙登云、冯英,对三人说道:“我需要陪乔仁溪掌柜去幽州一趟,这几日穆兄在善堂闭关,云盛堂生意上的事由李知行东家和冯英照看,双宁营的事由李义和孙登云照看,遇事不能盲动,请示他们二人后方可行动,听明白了吧?” 堂下三人急忙应答明白。 孔盛东又说:“登云、冯英,你们二人年纪也不小了,以后不少事要交到你们手里,你们既要懂进退,也要有担当。” 孙登云和冯英忙答应是。 孔盛东转头对李知行说道:“李兄,我带周氏兄妹和梁安戊走,其余人手你看着安排,让年轻人继续盘查和清剿奸细,这事不能停,还要加大力度。” 李知行答道:“好,我掌握个大方向,具体的事情让孙登云和冯英去办,他们也理该慢慢接手云盛堂和双宁营的事情。你不到二十岁便扛起来双宁营、云盛堂两座大山,早该让他们替你分担一下。” 乔仁溪在一边喝着茶,一边说道:“难怪这几年你们发展的快,原来第四代都已经开始独当一面!唉......我们乔家的人丁不旺,生意还靠几把老骨头,没法和你们比啊。” 孔盛东笑着说道:“原来吃过人手少的亏,现在多培养些人错不了!” 晚间孙悦云听说孔盛东要去幽州,心里十分不情愿,说道:“一天到晚外面跑,辛苦不说,还危险。幽州刚刚平定,听说正是乱的时候,现在去干什么?” “现在去才能挣钱,等安顿下来钱都让别人挣完了。我们欠诚商堂的人情,所以需要还人情,人家开口,不去不行。” “非得你去吗?这么多人闲着!” “哪有闲人啊!?我和李嗣本大人好说话。乔仁溪掌柜想极力做成这事,我不去不好。” 孙悦云脸上有些假恼怒,说道:“我就是不想让你去。” 孔盛东知道孙悦云只是嘴上说说,不会真拦着他,所以沉默着没有再劝慰孙悦云。第二日一早孔盛东和乔仁溪等人一起离开上泉镇前往幽州。 乔仁溪建议道:“从这里到宣州城双宁营肯定畅通无阻,不过为了赶时间,我建议我们直接向西走,不经过宣州城,绕道涿州方向直接去幽州,这一路也太平些。我带的这七人也都是忻州团练营的高手,不会出问题。” 孔盛东也不反对早去早回,说道:“听乔掌柜安排。我只是去当敲门砖,咱们速去速回把事情定下来。” 这队人一共十六人,乔仁溪带着七人,以吕氏两兄弟为首;云盛堂这边也是八人,除了周氏兄妹、梁安丙,还有双宁营汪武带着的四人。他们出上泉镇,先向北进入宣州境内,然后直接向西到顺州、幽州。 “灰猪”也一直跟着孔盛东,诚商堂的人见孔盛东身边总领着头“狼”,无不啧啧称奇。等到“灰猪”在草原上不停抓来野兔、野鸡甚至小野猪时,众人更是惊讶不已。 乔仁溪夸奖道:“云盛堂真是不养闲人,连狗都如此神勇!这家伙也太生猛了!那野猪比它的体型都大!” 孔盛东十分自得,说道:“这算什么!‘灰猪’如果愿意,它一个能养活我们一半人。” 等到了顺州城外,乔仁溪说道:“我们不进顺州城,还是继续赶路吧,再有一天多我们应该能到幽州。” “乔掌柜为何这么着急赶路?一路上我见你一个劲催促,每天晚上宿营晚,早上动身早!” “唉.....这不是不好意思和孔东家说吗!钱家和祁家也派人来抢这门生意,听说他们在太原府便私下见过李嗣本大人,我这不是怕他们赶在前面,抢了乔家和李家的生意吗!孔东家别见怪,等办好正事,我请你好好在幽州游玩两天,一应吃喝我们捡最好的来!” “原来如此啊!看来这门生意真是挣钱,要不你们四家也不会抢成这样。让你这么一说,我都有些后悔没参与!” “是挣钱,但是风险也不小。去年霍州、岚州那边便出了事,刺史、司马大换血,本钱都收不回来,挣什么钱啊?” “有这事?” “是啊,河东道别看这两年地盘一直再扩大,可是连年战乱,地方上真没钱,百姓能活着已经不容易,很多地方赋税一增加立即有百姓逃离当流民,没了百姓、赋税,谁当刺史也没辙。‘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话说得漂亮,可谁真这样具体执行啊!?谁管平头百姓的死活!” 第205章 走马幽州城二 第205章 走马幽州城二 乔仁溪说完这些,罕见露出一副力不从心的样子。 孔盛东忙说道:“乔掌柜年纪也不小,以后别这么跑,太伤身体。天下兵荒马乱这么多年,你替乔家也算出过大力,对得起乔家!” “我也不想啊!可是我们东家这两年年岁不济,已经开始有些犯糊涂。仅有的儿子乔玄还小,也不敢让他出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乔家连个接替的人都没有。早些年太原府的围困战,乔家第二代子侄死伤惨重。新晋王上位,又死了几个能干的,这副家业只能先让我们几个老的再顶一顶,等过两年乔玄大一些,我便能退后!” “嗯......是啊!乔家虽说名列四大商号之一,可是与其他几家相比终究还是弱一些。钱家深藏不露,祁家咄咄逼人,李家则积累深厚,乔家与他们相比,终究差一些底蕴。” “唉......这话孔东家说得中肯!但是乔家也怨不得任何人。乔家走到今天已经委实不易,这几年多少大商贾倒台啊!能得善终的有几家?我也仅是尽力做好自己的本分,帮着东家操持好乔家的生意罢了。这次幽州之行,希望孔东家多帮着说几句话,争取谈成这桩生意。李家和我们虽然明面上是盟友,可是也在掂量我们的实力,事情办不好,难免遭人家低看!” 孔盛东忙答道:“乔掌柜,但凡能促成我一定尽力。对了,李家的李清溪怎么没来?” 乔仁溪答道:“听说她去沧州和祁家抢生意。这个女子也不是一般人,不比李程能力差。孔东家你知道吗,按李家的规矩,女子做了管事东家终生不得婚嫁。” “嗯?为什么李家会定这样的规矩?” “这个我不知道,不过既然李家坚持百年,一定有什么道理。我只是想和你说,李清溪能割舍这些,得到李家上下的支持,在我看来确实有莫大的决心和能力。这段时间和祁家、钱家的竞争主要都是她在谋划,按照她的说法,挣钱倒是其次,关键不能弱了气势!” 孔盛东还没说话,梁安戊在他身后说道:“李清溪人不错!每次来了都请东家吃个饭。” “安戊啊,你看你,两顿早饭便把你收买了!人好不好不能看请没请你吃饭。” “那看什么?” 孔盛东被梁安戊一问,一时还没法回答,正犹豫间,周渝补充说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梁安戊马上说道:“你的意思是她多请我们吃几顿便能看出来?” 孔盛东和乔仁溪被梁安戊说得没法应对,两人只能呵呵笑了几声。 乔仁溪说道:“孔东家,你这个护卫很有意思!这几天我见她天天和你那条狗说话,而且好像她和狗之间能互相沟通,真是让人看了惊诧。” “让乔掌柜见笑。我这个护卫人不错,只是贪嘴、另类些。真遇到事真玩命上!” 梁安戊听孔盛东夸自己,忙说道:“谢谢东家夸奖。不过东家说的是实话,我吃的每口饭都不白吃。” 孔盛东不好意思地对乔仁溪又说:“唉!我这个护卫的毛病不止贪嘴、另类,有时还有些自大!呵呵.....” 一队人边闲聊,边赶路,绕过顺州直接向南进入幽州境内。 幽州通往各地的官道上,设立着不少哨卡,对来往人员的盘查也分外严格。众人过了两道关卡,到达幽州城外。远远看去幽州的城墙颇为雄伟,城头还有城楼和望楼。在幽州城的外面各色往来人等不少,有逃离幽州又返回的百姓、有打散了的军队降卒、还有转运各种物资进城的军兵,在北面的城门外足足排队排出一里多。 乔仁溪着急进城,说道:“我们也快排队进城吧!这几日辛苦赶路,早点进城能好好休息一下。” 孔盛东看过长长的队伍,对周川、汪武说道:“你们去找找守城的军官,拿着我的官凭,和军官说我们来幽州看李嗣本大人,看看能不能通融一下,快些进城,这样排队估计等轮到我们进城,城门也该关了,总不能在城外过夜!” 过了一会儿,汪武、周川回来,带着一名校尉,那校尉见了孔盛东忙施礼说道:“孔将军,您可以先行进城,幽州现在管控严格,只有将军们能优先进城。” 孔盛东谢过那名校尉,问道:“幽州为何管控这样严格?” “禀告将军,幽州城内还有不少刘氏残余要清理,李嗣本大人担心契丹密探混入城中,所以几个月来,幽州一直关三面城门,仅开一面城门。” “好!那麻烦你带我们进城。” 进了城,众人见城内一片萧条,商家有一半关门歇业,城内乞丐数量众多,还有不少流民,进了主街,乔仁溪找了家客栈住下,命店家上了些饭菜充饥。 梁安戊看着端上来的饭菜,说道:“原来还准备好好吃几顿,这倒好,除了些干菜,稠粥什么都没有。” 乔仁溪笑着说道:“不要急,等谈完生意返回,我请你在云州好好吃。” 孔盛东见天色不早了,先安排大家休息,准备明日再去府衙找李嗣本。 第二天一早,几人收拾好,一起到幽州府衙外,孔盛东又拿出官凭请门外的护卫通报,过了一刻钟,从里面出来一位书吏,带着孔盛东、乔仁溪进了府衙的正堂。 进了门,孔盛东看到李嗣本正忙着处理一堆文书,见孔盛东和乔仁溪进来,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示意他俩免礼,在一边坐下,又匆忙看了几封信后,这才过来问道:“这么大老远来,有什么事吗?” 孔盛东硬着头皮说道:“李大人,这不是有件生意非得您点头,所以我带着乔家的掌柜来和你说一下,” 李嗣本神色疲累,但并没有显出不快,问道:“什么生意?说吧!” 乔仁溪忙说道:“李大人,太原府李家和我们乔家联合弄了个钱庄,主要做官家的放贷生意,现在幽州刚刚平定,地方上的赋税收不上来,我们可以放贷给官家先应急,等地方上进入正常,官家再还回来,利息并不高。李大人刚刚荣升振武节度使,百废待兴之际,军饷加民生用钱的地方一定不少。” 李嗣本听完问道:“年息多少?唉......我正缺钱呢!” “禀告大人,年息一成五......别的地方都是两成。” 李嗣本略想了想又问:“你们能筹多少钱?我这里可缺不少。” “大人,五万贯如何?” 李嗣本一愣,说道:“好家伙......河东道的钱原来都在你们几家大商号的手里,竟然能拿出五万贯!” “禀告大人,钱只有一部分是我们自己的,大多数都是太原府和河东道一些大户人家手里的,我们也是从他们手里借来的,只是利息低一些罢了!” “你们这生意不错,借鸡生蛋,一年下来挣不少啊!”说完,李嗣本转脸问孔盛东:“你也参与了?” 孔盛东忙说道:“李大人,云盛堂没参与。只是碍着和乔家的关系,这才出来陪着跑一趟,顺便来看望大人。” “嗷......这样啊!说实话,这个当口我还真需要这钱,城内商业不振,人心不稳,还真不能马上征税,好!既然你们找上门了,这事可以定下来。” 孔、乔二人忙说道:“谢大人成全。” 李嗣本摆摆手说道:“这也是你们正好赶上了!其实在太原府便有人和我说过这事,不过当时我没想到这生意你们几家竞争的这么激烈!” 乔仁溪老实回答道:“也不是竞争,主要是四大商号的两派都不愿意一方独大。” 孔盛东则说道:“大人如果需要钱,从乔家、李家这边借还稳妥些,钱家和祁家那边有些事恐怕您不知道,等日后有时间属下慢慢讲给您听!” 第206章 涉险临潢府一 第206章 涉险临潢府一 李嗣本并没有好奇还有什么事自己不清楚,似乎也不关心这些,他见孔盛东没有细说,也不追问,只是对孔盛东说道:“生意上的事你比我清楚,既然你带着乔掌柜来,肯定和这边定稳妥。我安排一下,明日你们再来,和幽州司马商定具体细节。这事还真要快一些,我手里缺钱。刘氏父子一对草包,幽州说是燕国国都,可是所谓国库空虚得让人觉得可笑,剩余的财物根本没多少。古玩字画这类的东西也不能拿出去换现钱,这事早些定下来让乔家、李家把钱早点送来也好。” 乔仁溪忙说:“谢谢节度使大人关照!我们两家一定把事情办好,绝不敢耽搁。” 李嗣本带着点笑意说道:“今天就到此吧!我还要出去一下,军营里还有事情要安排。明日一早你们再来!” 孔、乔二人忙施礼告退。 回到客栈,乔仁溪心里高兴,询问客栈老板后,找了城内一家很有名气的饭庄非要宴请孔盛东等人。孔盛东知道乔仁溪见自己真心出力,想表示一下,所以也不推诿,和几人一起去了饭庄吃饭。梁安戊终于美美吃了一顿,还和伙计要了小半只鸭架子专门给“灰猪”吃。 第二日一早,孔、乔二人又到了李嗣本那里,李嗣本命幽州司马和乔仁溪到一侧的配房商谈、制定契约,把孔盛东单独留了下来说话。 等屋内没其他人,李嗣本露出愁容说道:“有件事我想让你去办!” 孔盛东不敢犹豫,忙答道:“大人请讲!” “去年这个时候我率军击溃了契丹南下军队,迫使契丹军向北退却四百余里,现在幽州刚刚平定,我一直担心契丹军汇集军队,南下复仇。想必你也知道,现在我手里的人马可不多,大都随周德威将军调到南线作战去了,除了驻防几座城池,所剩余的军队不足两万人。唉......万一契丹军真来,真是没法抵挡,所以我想派你去北面的庆州和临潢府看看,看看契丹大军在这一带是否集结,如果没有,今秋和今冬,甚至明年开春我都不必担心契丹军南下。这样我至少有大半年时间整肃军马、将燕国降军编入河东军,之后契丹军再来,也有一战之力。”李嗣本眼神坚毅盯着孔盛东说道。 孔盛东听完心中有些警觉,但是脸上丝毫不显,略一顿问道:“大人为何派我去,军中不是有斥候吗!” “斥候可不能进入到庆州和临潢府城内,即使靠近庆州也很危险,契丹在外围也有斥候,且暗探也不少。反而往来商旅契丹人不太注意,虽然盘查严格一些,但能够进入契丹腹地。这一趟我想让你由东北向西北走一趟,细细看一下契丹的动向和布置。不瞒你说,我已经派出军内斥候过去两次,但都无功而返,契丹人的警惕性也很高。昨日我见到你,突然想到或许你可以去试试,毕竟你不像是军中人士,看着也像商人,正合适办此事。” 孔盛东心中腹诽:我哪里看着像商人?不就胖一点吗!?我的将军身份不是你李嗣本亲自提拔的吗!?可是他的嘴上却说道:“既然大人说了,我便去一趟,一定将契丹那边的情况探查清楚!” 李嗣本点头微笑着说道:“好,你的胆色比以前大多了!这事如果穆将军在更好,可是现在事出紧急,只能由你单独去。你要知道,我这个节度使正在为难时,只能让自己人多出力!” “大人放心,只要不和我要钱,这一趟我怎么也要抢着去!” 李嗣本听完呵呵笑起来说道:“知道你挣钱难!这不是我宁肯借钱也没和你张口吗!切记,一路要小心!我听说你极其善于逃命,这次一旦遇险,逃命为先。” 孔盛东不好意思地说道:“大人,我打不过只能跑!” 李嗣本笑着转身对门外喊了一声:“叫李林、李森。” 门外有人应了一声后,片刻进来两名二十四五岁的军士。 李嗣本介绍道:“这两位是我的侄子,他们也和你去。等你们返回到宣州,你可以直接回上泉镇,所获情报由他俩带回给我便可。这两人身手也不错,尤其精于骑射,正好弥补你人手上的不足。李林、李森,过来给孔将军见礼,从明日起你们两人跟着孔将军去临潢府。” 李林、李森忙上前给孔盛东施礼,说道:“拜见孔将军!” 李嗣本又接着说,“一路所有的事情由孔将军定夺,你俩好好配合。你们改叫李大、李二吧,都扮作孔将军的伙计,记住一定少说话!”“一路上你们还要注意契丹的屯兵和游牧区域,最好记在心里,等到宣州再画详图,千万要小心谨慎。如果发现契丹军有集结的迹象,要迅速返回告知我,我这里也好准备御敌。” 孔盛东、李林、李森再次齐声称是。 李嗣本又细细想想,说道:“李林,去选十几匹好马,再选十匹骡子,既然要扮作商队,一定要像样子。孔将军,午后你去收购些布匹、茶叶,明日全部换装束出发吧!” 孔盛东见李嗣本已经考虑的如此细致,知道李嗣本对这一趟临潢府之行期望很大,忙说道:“大人放心!我这就回去准备!晚间把事情都安排好。” 李嗣本点点头说道:“去吧!” 孔盛东等三人出了门,互相约定晚间在客栈见面,各自匆匆去忙碌。 回了客栈,孔盛东将自己的官凭交给汪武保管,告诉他和乔仁溪明日回上泉镇,另外他又写了一封信告诉穆有粱自己要去替李嗣本探查敌情,命汪武回去转交穆有粱、李知行。 本来孔盛东想让周渝也和汪武走,但周渝死活不愿意,还说道:“东家身边这次本来人手就少,我走了,只剩下我哥和安戊姐姐,万一有什么事,我可怎么回去见人啊!不行,我一定要去!” 周川向来拿自己这个妹妹没办法,武术也不如妹妹,憋了半天和孔盛东说道:“东家要不让她去吧!不让她去,半路也得追上来!” 孔盛东想了想,看看周渝出众的容颜,说道:“你和安戊去找一间当铺,找几件男装胡服换了!选难看一些的,旧一些的!把脸也涂一涂,弄得黑一些,明日和我走吧!” 稍晚,乔仁溪回来后,孔盛东和他说道:“李嗣本大人有些私事要我去趟沧州,明日乔掌柜和我的属下汪武回云州吧。” 乔仁溪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一句也不多问,忙说:“孔东家既然有事要办,那便去吧!我们云州再见。等我回太原府一定和乔、李两位东家说明此次孔东家为我们的生意出力不少!” 第207章 涉险临潢府二 第207章 涉险临潢府二 第二日一早,孔盛东和李林、李森再次汇合后,他看着身后有模有样的商队,说道:“走吧,我们去临潢府挣钱去。把这些货物换成兽皮回来,估计能挣一大笔,李大、李二出发!” 等众人上马出城,孔盛东又转身看了几眼周渝和梁安戊,只见周渝虽然穿了一身土布旧胡服,但眉宇之间仍然有一股英气,脸上虽然涂了些灰黑,但是五官依然端正秀丽;而梁安戊不但更丑陋粗鄙,还显得邋遢不堪!他心里暗叹:真是漂亮女人穿个麻袋片也漂亮! 一行人出了幽州,直接向北先到檀州,接着由檀州继续向北进了大草原。 这一年雨水不错,草原上的草长得极其茂盛,除了道路上,四野到处都是半人高的青草。“灰猪”彻底释放了天性,在旷野里疯跑,时不时抓获来只兔子、野鸡。 梁安戊对它说道:“野兔子不好吃!肉太干,吃起来不如大肥肉!你好好抓野猪啊、狍子啊什么的,那个好吃。” “灰猪”立即明白了梁安戊的话,这天下午果然从草丛中拖出一只半大狍子来。李林和李森见识到“灰猪”的实力啧啧称奇。 前两天他们陆续在沿途见到不少河东军和契丹军的斥候,孔盛东这才体会到目前两边互相的防备有多重,难怪李嗣本说根本深入不到契丹的核心控制区域。李林和孔盛东解释道:“现在契丹人已经全族南迁,把临潢府作为临时的国都,临潢府距离幽州的距离也不过六七百里,所以两边的防范都很严。庆州在临潢府的南边,是临潢府的门户,契丹军的主力主要集中在庆州东、西的广袤草场附近,现在我们刚进草原,再走两天便到了契丹军控制的地界内。” 果然又走了一天,草原上没了河东军斥候的身影,到处都是契丹游牧民和契丹的斥候、小队骑兵。 孔盛东等人遇到两次盘查,虽然有些波折,但凭着李林给提前办好的檀州路引,全都顺利蒙混过了关。他们一路收着兽皮,放慢速度继续向庆州前进。 这天他们到了庆州南五十余里的一个小游牧部落营地,营地里有三十多顶帐篷,数百契丹人和其他一些游牧民杂居。孔盛东命人拿出些茶叶给了这里的一位主事族长,得到允许后,他们也进入营地,找了一块地方,升起篝火准备再这里过夜。李林和李森在四处转了转,回到营地,凑到孔盛东身边说道:“东家,周边没什么异常,也没有契丹军的营地,我们明日去庆州城看看吧!” 孔盛东也低声说道:“你们不用到处看,契丹军动不动看眼前就能知道。你们看这个部族的男人们晚上都回来,还有人带着猎物回营,女人们的脸上也全是平常神色,如果契丹军这时要集结军队发动突击,这些人哪能这样?契丹人历来都是战时从军,闲时游牧,看着情形暂时契丹人还没有要南下的迹象。” 李林和李森不由心中佩服孔盛东的细致,两人这一路前来,见到孔盛东应对自如,神情平和,似乎真是来草原做生意的。他俩渐渐对他也生出敬佩之情,暗叹:难怪叔父李嗣本对这位孔将军这样信赖! 第二日一早,大家刚睡醒,便听到营地里有一对夫妻在争吵,然后一个壮汉拖着他的妻子在帐篷外便打,打得那女子哇哇乱叫。不少人都围上去看热闹,却没人敢劝解。孔盛东等人正要上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只见梁安戊犹如一条猛虎扑上去一脚踹翻了那名壮汉,然后挥舞拳头,照着那名壮汉便打了上去。壮汉虽然身材比梁安戊还魁梧,但因为上来便落了下风,且没想到梁安戊的拳头力量大得骇人,一拳上去像是挨了重锤,他被几拳打的没了锐气,抵抗了两下,只能抱着脑袋求饶。 周渝和周川忙上前拉开两人,梁安戊骂骂咧咧说道:“不就晚吃会儿饭吗!至于动手打人吗!契丹男人也太霸道了!” 孔盛东上前扶起那名壮汉,说道:“兄弟啊,实在对不住。我的护卫是个直性子,没打伤你吧?打伤了我包赔!” 那男子倒也豪迈,揉揉被打的地方,说道:“没事,没事,只是我的家事,你们别掺和行吗?” “再怎么也不能动手打人,你不对!我的护卫也不对!” 契丹汉子兀自笑了笑说道:“我们这里就这样!我老婆经得住打,上午打完,下午我们就和好!” 果然他的妻子见自己男人被打,爬起来揪着男人看了看,朝着梁安戊喊道:“你下手怎么这么重?看把我男人打成什么样!” 众人见了这场景都很惊讶,梁安戊骂道:“活该你挨打!下次狗才管你呢!” 孔盛东忙指着周渝让她拉走梁安戊,自己则拉着契丹汉子坐到一边,还取出一瓶跌打药帮他上药。 契丹汉子任凭孔盛东抹着药问道:“你们是商队吧?要去哪里?” “去庆州、临潢府,想多收些好皮子!” “庆州周围有三大部族守卫,盘查严着呢!我看你们别去,万一被抓住什么不对,麻烦得很!你们干脆直接去临潢府吧,从西面绕行过了庆州,东面一百里有契丹羽陵部突出在前,碰到了也麻烦。临潢府反而宽松些,还鼓励商队去呢,那里也能收到好兽皮,老虎皮、熊皮、白鹿皮都有!” “嗷......原来是这样啊!兄弟,太谢谢你了,我原来还准备先去庆州呢!” “听我的,去临潢府吧!想去庆州返回来时再去,反而少了盘查,现在契丹各部防着南边的汉人军队,对从南边来的人查得严着呢!” “好......太谢谢兄弟你了!”孔盛东说完,把手里的跌打药塞给那名壮汉,又喊道:“李大,拿两包好茶叶给这位兄弟,算是我们给兄弟赔个礼!” 李林取来茶叶也塞给了那名壮汉,这时壮汉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返身回帐篷取出一串拴着一枚熊爪的项链硬是给了孔盛东,说道:“这个给你!这个能给人带来无限勇气!” 孔盛东忙接过来带到脖子上,两人这才拱手告别。 等他返回自己商队这边,孔盛东说道:“从西绕过庆州,我们去临潢府!” 周渝看看孔盛东的熊爪挂件,说道:“这东西不错!看来东家交了新朋友。” 梁安戊一脸鄙夷地说道:“这东西不是说能带来勇气吗?东家带着别摘下来啊!摘下来东家身上哪还有勇气这种东西?” 孔盛东骂道:“你不缺勇气,你全身都是勇气!全身上下发傻般散发着勇气!这是什么地方?你动不动就出手打架,不怕被契丹军关起来啊?带着你出门还得替你操心、擦屁股,回去扣你工钱五十文!” 梁安戊忙变了脸说道:“东家,我错了!” “错在哪里?” “错在我是雇工、护卫,你是东家!” 孔盛东也懒得再理她,招呼人上马快出发。 梁安戊偷偷对周渝说道:“你别傻跟着我!快去找东家给我说说好话,五十文呢!讨回来,我分你二十五文,东家听你的!” “灰猪”在她两身旁摇了摇僵硬的尾巴,欢快地去追孔盛东,一路再没有跟着梁安戊混! 第208章 涉险临潢府三 第208章 涉险临潢府三 上路后,李林和李森已经彻底对孔盛东信服,两人讨好着凑上来说道:“东家半瓶药,两包茶便换回来这么多重要的消息,凭这些消息我叔父那边也能松口气。看来契丹军上次被打怕了,暂时还没有南下复仇的计划。” 孔盛东答道:“你们记住,契丹人的组成极其复杂,本身就有八大部落,数十个小部落,还有多个种族混合在一起,不见得每个种族内的百姓都和契丹上层一条心,比如渤海人、女真和奚族现在还时常闹事,作为下面的游牧百姓,才不会管上面的贵族老爷们如何决策呢!这种大混合的草原政权,上中下阶层隔着好几道鸿沟,底层的平民百姓心思最单纯,谁对我好,我对谁好!” 李林和李森听完连连表示同意,李森说道:“难怪云盛堂的生意做得好!孔东家真是懂人心,善于和人打交道!” “我们做生意,进门全是客,出门全是友,这才能做好,和气生财嘛!” 李林感慨道:“我现在才明白,我叔父说我们扮作商人不像,原来说的是我们的性情不像。孔东家才是骨子里的商人啊!” 几人一边聊着,一边仔细查看各处的情形,又走了两日,渐渐靠近临潢府,道路上的各族商队和旅人也多起来!甚至还有吐蕃和波斯人在官道上往来,路上除了马匹和骡子,还出现了大量骆驼、草原牛、草原狗。 孔盛东等人在午后进了临潢府,发现这座依靠着矮山建造的城池规模也不小,有和云州一样的东西南北十字形大街,城里的建筑多为低矮的土坯方形房,在一些空地上还有大小帐篷无数,看着像是契丹的贵族们把营地搬进了城里。 李林找了一家客栈,将众人安顿住下后,便由周川带着现在城里找商号上门收购兽皮,李森则在城内四处走了走,假意推销茶叶,实则仔细查看了城里的布防。 孔盛东带着“灰猪”、梁安戊和周渝到了一家搭着简易棚子的临街饭馆,三人在棚子下面坐下后梁安戊抢着点了几盘肉,还特意点了一份骆驼肉。 孔盛东说道:“安戊啊,你记住大凡好吃,骆驼早就不用当沙漠之舟,不知道早养了多少供人吃。我猜骆驼肉好吃不到那里!” 梁安戊不信,等端上来骆驼肉她尝了两口后说道:“东家,确实不如羊肉、牛肉好吃!肉粗,还有股怪味!” 周渝也好奇地试吃了两口,便摇摇头不再动筷子。 “吃点这个吧!羊肉还可以。”孔盛东用筷子指了指羊肉后对周渝说道。 “东家,你怎么从来不提醒我吃东西!” “你吃东西还用提醒?” “那倒是!我不用提醒!” 三人一边吃着,一边喂着身边的“灰猪”,路过的人看到他们领着一条“狼”吃饭都用惊诧的眼神看着他们。还有路人在一旁指指点点胡说:他们肯定掏了狼穴,弄了小狼崽子养着。这东西养大了比养狗强,领着出来也神气啊! 因为离吃饭时间还早,食客只有他们一桌,孔盛东一边吃,一边和跑堂的伙计闲聊,孔盛东说道:“临潢府不错啊!看来住着不少契丹贵族们,他们是住在那些帐篷里吗?” 店伙计极其健谈,忙回答道:“是啊,都是些原来住在草原上的头领们!现在大头领在庆州,他们和大头领的亲属都在临潢府。” “难怪能在城里搭帐篷!大头领在庆州要打仗吗?” “打什么啊?大头领在庆州防着河东军呢!听说河东军灭了燕国,以后是契丹最大的敌人,去年还杀到了庆州南边,大头领率领带着三大营盯着呢!要不临潢府能这么安全?城里的贵族老爷们说今年年底前不会打仗,我们能过个太平年!” “小兄弟你是契丹什么部族人?我看不出你们服饰的区别!” “我啊,我是契丹黎部的!和我们老板早年一起来的临潢府,大概已经有七八年!” “现在契丹青壮年也可以不出征专心做生意?” “早几年改的,可以不出征,但是要交钱。我不想去,缴钱就行,还要有老板做保!其实想去的人多,为了抢东西,为了升官!我胆小......呵呵......” “这样啊......” 孔盛东正要再说什么,伙计看了看远处,悄声说道:“别问了!临潢府里有不少暗探,抓奸细的。抓住了有重赏。客人你没注意到对街转角有人看着你们吗?新进城的人大多有探子要盯着的!” 孔盛东这才留了心,在不经意间扫视了一眼对面,果然发现对面街角有三个鬼鬼祟祟的年轻契丹人看着他们这边。他立即专心吃着饭,和周渝说道:“一会儿我们的人回来,让他们全都好好做生意,别的事不要管。这里不安全,契丹人精着呢,看来早就盯着我们的动向,可不能露出马脚!” 周渝下意识想抬头看,孔盛东用手拍住她说道:“你的手帕呢,我用用!” 梁安戊忙掏出自己皱皱巴巴的手帕交给孔盛东说道:“东家用我的!” 周渝笑了笑掏出自己的手帕递给孔盛东,孔盛东对着梁安戊说道:“别以为讨好我便不用扣工钱,收起你的手帕吧!安戊啊,你晚上抽时间洗洗行吗?你的手帕也太脏了!” 梁安戊委屈地说道:“东家,大大前天我洗过啊!” 孔盛东无奈地摇摇头说道:“你吃饭吧......都吃光!别浪费!” “东家放心,剩不下来!” “我很放心!”孔盛东应付完梁安戊,再次看了看远处盯梢的契丹人,喊道:“伙计结账!” 孔盛东故意给伙计多留了一些钱,饭后和梁安戊、周渝返回了客栈。 李林、李森见了他忙说道:“东家,这里的暗探不少!今天我们都被跟着,没敢妄动一下!” “好,这就对了!看来你们二人也算机灵!这两天好好把生意安排好,一路上我们打听到的也不少,不要节外生枝!” “是,东家!” 李林、李森离开后,周川也说道:“东家,这里不安全,我们不能久待!明后天赶快收好皮货,卖了茶叶快离开吧!万一遇到熟人认出你来,那可真麻烦!跑都没法跑!我们不能再涉险耽搁时日,真出了事,我们兄妹可担当不起!” 周渝听哥哥说完,也有些担忧,也劝道:“是啊,东家,尽快走吧!临潢府外松内紧,到处是暗探,真不能待!” 第209章 涉险临潢府四 第209章 涉险临潢府四 孔盛东也是第一次进入敌境,开始几日还没觉得有多凶险,这几日心里日渐不安,此时见契丹内部的防卫如此严密,感到确实应当尽快撤离,所以对周渝说道:“明后天我们处理完货物,收齐兽皮马上走!你不用担心,没有确实的证据,他们不敢胡来!契丹人也需要通商获得自己所需的物品。” 几人话音未落,只听到客栈外面传来一阵叫嚷声,转眼涌进来几个契丹军兵,为首的是一位干练的中年粗犷汉子,他身边的一名军兵看到孔盛东后喊道:“几位是今日进城的汉人吧?我们队长要盘问你们的主事,快过来说话!” 孔盛东上前几步面带笑意说道:“几位军爷,我们今日刚进城,有什么话尽管问!” 那个队长上下打量了孔盛东几眼问道:“从哪里来的?做什么生意?” “从檀州来,做皮货生意。原来一直走庆州,后来听说临潢府有好兽皮,这次专门来的。” “你的口音不像檀州一带的口音啊?” “生意人常年在外面跑,口音都混杂了!这位军爷真精细,还能听出各地口音。” 那位队长自负地扫视了孔盛东身后的周渝和周川,又问:“你们一共来了几人?住几天,什么时候走啊?” “一共八人。都是我的伙计和护卫,大概要住个三四天,等把我们带来的茶叶、布匹卖完,收了兽皮便走。” “来了临潢府你们要安分守己,如今契丹国和河东道还在交战状态,虽说对商旅不加以强制管束,但如果发现你们有不轨,人一个不留全要杀死,货物也要没收,知道吗?” 孔盛东忙显出一副惊恐的样子说道:“知道......知道!我们是正经的生意人,不参和战事,只是见这些日子太平些,才冒着风险出来一趟,请大人关照!”说完,忙从怀里摸出一贯铜钱塞给那人。 契丹队长也没推脱,顺手接了钱,看着周渝又问:“这是个女的吧?为什么女扮男装啊?” 周渝被问的一惊,不自觉用手压住刀柄,孔盛东忙上前挡住契丹军几人的视线说道:“出门在外时间长,加上路上不安全,我便找来个会两下武艺的女子当小妾,既能保护我,又能在路上照顾我!队长大人看得好准,一眼便看出来了!” 那队长冷哼了两声,说道:“你这家伙算得好账,花一份钱办两件事,挺会算计啊!” “挣钱不容易啊!不算计不行!让大人笑话!” 那队长暗自咂摸了一下和孔盛东的对话,觉得没发现什么破绽,再看孔盛东的样子也是一副市侩商贾的模样,戒备心略少了些,说道:“好好做生意!不要给我找麻烦!在临潢府惹事,你们可跑不了!” “一定......一定!我们办完事便走!” 那队长掂了掂手里的钱,带着契丹军兵转身出了门。 这时客栈的老板才凑上来说道:“客人啊,规矩些,别惹这帮兵痞!他们都是贵族老爷们的护卫队,兼管着城里的安防,你稍有一个不谨慎,他们真动刀子杀人!” 孔盛东转身和老板说道:“我们是正经生意人,不会惹事,明后天收了货物马上离开。” 客栈老板点点头返身退回后堂。 孔盛东挠挠头,不好意思地和周渝说道:“别介意啊!我也没办法!” 周渝略一脸红答道:“东家,没事!我知道你为了应付他们才那样说的。” 这时孔盛东突然发现在客栈外的门口边上,还有两个神色异常的人盯着他们。孔盛东忙拉着周渝说道:“走吧!进屋里吧,忙了一天,该好好歇息歇息。李大、李二,晚上你俩看好货物,明日我们都出去收皮货。安戊,你看好‘灰猪’别让它晚上出来吓着人!” 李林和李森忙应了一声是,几人分别收拾东西进入四间客房。 周渝一阵脸红后,突然明白孔盛东在演戏,只得跟着孔盛东进了一间客房。 进了门,孔盛东查看了一下门窗外,这才说道:“差点中了道!唉......这地方真不能待!保不齐连老板都是暗探!” 周渝也有些紧张,说道:“看来我们说话也得小心些!” 孔盛东“嗯”了一声,看着屋内的陈设说道:“晚上你睡床上吧!我在地上对付一宿,幸亏这几天天气暖和。” 周渝低声说道:“东家睡床吧,我睡地上!” 孔盛东干笑两声说道:“听我的!本来应该你哥和我一个房间,现在委屈你来和我一起住,再让你睡地上不合适!” 周渝看了看床,用蚊子嗡鸣般的声音说道:“床挺大,要不都睡床上吧?” 孔盛东拍拍肚子自嘲说道:“算了!我晚上睡不踏实,万一踢你一脚呢!” 之后两人尴尬好一阵没说话,孔盛东推门出去,到了李林和李森屋里闲聊,等到天色渐渐全黑,周川进来说道:“东家,回去休息吧!明天还不少事呢!” 孔盛东这才起身出了门,到了门口他和周川说道:“周川,实在不好意思,让你们兄妹跟着受委屈!” 周川回答道:“东家别说这个!形势所迫,我和妹妹都明白。客栈老板还在廊下呢,东家出入注意些!” 孔盛东这才进来自己的房间,进来后他发现周渝已经在床上背着身子睡着了,身上盖着一大块毡毯。还在床边给孔盛东铺好垫子和毡毯,留了羊皮被子。孔盛东和衣倒下便睡,因为这几日一直没睡好,路途又辛苦,他胡思乱想了片刻竟然酣然睡去,只是到了后半夜又被那个纠缠多年的梦惊醒。他转身看看周渝,见她正睡得香,只发出极其低微的呼吸声。 闭着眼熬了一个半时辰,天色开始发亮,孔盛东刚想起身收拾一下,周渝却说道:“东家再睡会儿吧!我去端水!” “你醒了?我以为你还睡着呢!” “东家前半夜睡得真香,还打呼噜了。后半夜我睡得沉,刚醒来!” “唉!看来咱两人一个睡好了前半夜,一个睡好了后半夜!我打呼噜没吵你吧?” “没有!东家的呼噜还不如安戊姐姐响呢!” 孔盛东呵呵笑了起来说道:“看来你和梁安戊一个屋也睡不好!” “没有.......我习惯了!”周渝答道。 孔盛东又返身躺下去,说道:“这样啊,真是苦了你!那你去取水梳洗吧!我再睡一小会儿,这会儿好像又有些困意!” 第210章 涉险临潢府五 第210章 涉险临潢府五 等孔盛东又睡半个时辰醒来,周渝已经梳洗完,孔盛东略擦擦脸漱漱口,立即去堂内和几人安排今日的事情。安排妥当后,几人分别出去办事,孔盛东带着周渝、梁安戊先匆忙吃早饭,然后在临潢府城内逛了一上午,没想到临潢府的珍稀兽皮果然不少,他们收购到两张老虎皮,三张熊皮,还有几张雪豹皮、梅花鹿皮,都是在南边很值钱的东西。 孔盛东说道:“可惜两边在开战,不然在两边做做兽皮生意真能挣大钱,这里好多皮子上泉镇还真见不到!” 周渝也看着这些皮货说道:“是啊,东家。我第一次见到白熊皮,还有那么大的鹿皮,真是好东西!” 梁安戊发着牢骚说道:“兽皮有什么看头?早饭没吃饱,跑一早上,还得抱着一堆难闻的野兽皮,累死我了!你们两人看来晚上睡得好,我让‘灰猪’的呼噜吵得一晚上没睡好。”她刚说完,发现孔盛东和周渝的神色有些古怪,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妥,忙找补,说道“东家比我辛苦,晚上也肯定没睡好!” 这句话更说得三人都有些不知所措,梁安戊还想继续找补,孔盛东忙说:“安戊,你别说了,住嘴歇歇!晚上没人时我和你换换房间。” 梁安戊忙说:“东家,我可没说什么!回去我也保证不多说,你们的事我和谁都不说,我知道自己端谁的饭碗!” 周渝气得跺着脚说道:“哎呀!你这话说得我都没法反驳!” “反驳什么?东家人不错!你......” 孔盛东忙打断梁安戊说道:“安戊,今天如果你能一天不说话,回上泉镇我请你去食誉楼吃一顿!” 梁安戊刚要张嘴忙用手挡住,夸张地点点头示意同意,之后果然不再多说一句。等晚间回到客栈,别人和她说话,她都是指指点点回复,众人都有些奇怪。孔盛东只好解释说:“安戊吃早饭咬了舌头,不方便说话。” 众人立即齐齐表示理解,在他们看来梁安戊那种吃饭方式迟早把舌头咬掉。 这一天李林、李森那边也卖完了茶叶和布匹,价格还不低,孔盛东一盘算后说道:“明早我们收拾一下,顺路买点稀罕东西返回吧,在临潢府我心里总不安,毕竟不是我们自己的地盘。” 李林、李森一路已经摸清楚了契丹的情况,也一起表示同意,八人在不远的一家饭馆吃过晚饭,返回客栈收拾东西准备明天走。而一直盯着他们的几个暗探一点也没放松,直到他们回到各自的客房,留了两人继续监视外其余人才陆续离开。 晚上趁着没人注意,孔盛东蹑手蹑脚进入周川的房间,和周川挤了一晚。而“灰猪”听到孔盛东离开周渝的房间,为躲避梁安戊的呼噜声,敲开周渝的屋门和周渝在一间屋里睡了一宿。 第二日一早,八人骑马赶着骡子,一起出了客栈,顺路卖了些货物后,出了临潢府城门。 周渝对自己刚买的两把牛角梳子爱不释手,梁安戊则狠心买下一条风干牛腿,抱在怀里时不时撕扯着一丝丝牛肉解馋。 进入草原后,孔盛东见没有暗探跟踪,命令大家加快速度离开临潢府,再次绕道庆州西,准备从西南方向返回宣州。走了两天后,他们到达庆州西南一片树林边上,因为天气十分炎热,大家都被晒得头昏,见到草原上少有的一片树林,八人急忙进入树林躲避太阳。 众人进来后,发现这片树林可不小,南北足有二里多长,树林里还有其他的路人和商旅不下三十多人。他们赶着骡子到了树林一角,铺了几块不值钱兽皮坐下后,想等着太阳西斜天气不那么晒时再上路。 一个时辰后,觉得歇得差不多,孔盛东命大家起身出发,这时另有一队人也起身准备向着庆州方向前进,两队人一南一北正好相向错身而过,这时孔盛东在对面的队伍中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而对面那人看到孔盛东的脸,神色也是一怔,两人惊愕的同时,略一顿后都没有停下脚步,各自向着南北两边继续前行。 出了树林不远,孔盛东敏捷翻身上马,说道:“大家快些。刚才遇到了熟人,太危险了!我们快走!” 李林上前问道:“什么人?” “阿保机的谋士、政事令韩延徽!” “啊!”李林和李森吓得打了一个激灵。 李林忙又问:“既然是他认出了东家,怎么他没动静啊?不会是回庆州调人马了吧?哎呀!我们快跑吧!” 孔盛东逐步加快催马速度说道:“我放过他一马,但愿这人有点良心,也能放我们一马。这里到宣州还有两三百里,快走吧!” 众人丝毫不敢再停留,这一日一直急速赶路,直到晚间天都黑下来,到达一条地势较高的沟渠边上,周川见后面没有追兵,这才说道:“东家,停下休息吧!我们一口气跑出八十多里,马匹和骡子都有货物压着,不能再强赶着跑!必须让马匹、骡子吃点、喝点缓口气。” 孔盛东却如惊弓之鸟一样答道:“吃点、喝点后,继续赶路。点火把走,现在是最危险的时候,再坚持一两个时辰。今天辛苦些,保命要紧!” 众人听闻不敢再耽搁,匆匆喂过马,凭着几只火把和月色,又赶出四十余里,这才在一处高地斜坡上停下。 孔盛东上了高地顶上,看着北面一团漆黑的草原旷野,问身边已经累的吐舌头的‘灰猪’“后面有人追吗?有人追叫一声!” “灰猪”侧耳听了几息,抬头看看孔盛东,但并没有叫。 “我信你!走,下去睡觉,晚上你好好守着。回了上泉镇我给你弄个整羊,骨头和肉全是你的!” ‘灰猪’的神色立即兴奋起来,跑着下了坡,卧在北面的顺风处尽职尽责守护着众人。 孔盛东下了山坡说道:“都快睡觉!三个时辰后,我们继续赶路,不用人值守,‘灰猪’会守着,它比我们警觉!” 其实韩延徽在内心斗争过好一阵子,直到走出三里外,他转身远眺已经逐渐消失身影的孔盛东等人,这才自言自语喃喃说道:“罢了.......人家也饶过我一命!”他身边那名忠实的亲随仆役低声说道:“家主,你这是刚看完故乡,舍不得对自己人下手! “有仇的是契丹国和河东道,又不是平头百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第211章 涉险临潢府六 第211章 涉险临潢府六 第二日早上一起来,孔盛东立即命众人继续向西南急行,他心里真有些害怕!他们这一队人战力并不强,还带着这么多货物,逃跑时要舍弃货物他实在舍不得,所以现在最安全的做法只剩下快些赶到河东军控制的宣州附近,这样才能保全货物和这些人。 又走了一天后,眼看离宣州不到两百里,孔盛东依然不敢大意,让周川和李林在前面两三里外探路,尽量避让沿途的契丹军暗探和斥候,还不时放出“灰猪”警戒,每隔两个时辰便稍微停一停让它仔细侦察有没有来敌。因为一路小心,他们藏在草海里,躲过了两队契丹军的小队骑兵。李林和李森两人私下议论:“孔将军历经多次乱战而活下来,看来不仅因为逃命快,逃跑的办法也多!” 这天晚上天色暗下来后,孔盛东算了算路程后,决定晚上继续赶路,这样明天再急行一整天,在天黑后应该能到了宣州北面河东军控制的范围内,到时肯定安全。众人得知他的心思,也都同意继续前行,他们又打着火把,摸黑继续向南前行了三十里,直到快亥时,这队人才找到一个小山谷,躲在背风处生了地坑篝火,上面用树枝架起兽皮掩住亮光准备休息。 “灰猪”照例趴在一块石头后面竖着耳朵警戒,孔盛东安排李森和周川分时间值守,命其他人抓紧时间休息。 天色刚微微亮时,周川灭了篝火,将地坑用土石埋住,防止升起的烟尘被远处的人看到。 孔盛东听到周川的动静正要起身,刚揭开盖着的羊皮,却看到“灰猪”突然站起来,竖着耳朵听着东南方向的风声,神情专注而警觉。因为孔盛东知道“灰猪”的耳力惊人,立即判断在东南方向有事,可是这个方向正是他们返回宣州的方向,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孔盛东也无法决定该不该起身继续赶路。 李林和周川等人也发现了“灰猪”的异常,都靠过来带着询问的眼神看着孔盛东。 孔盛东望着东南方向,说道:“家必须回,说不定前面是河东军,只是速度要放慢,走一走看一看,遇到麻烦把货物舍弃了吧!保命要紧,我们掌握的消息必须送到李嗣本大人那里,李林、李森,万一遇险,你两向西逃,再找机会回宣州,你们必须回去一个!” 李林和李森听他说完,神色中顿时显现出敬意,孔盛东这样说,显然已经准备拼着命先保住消息送回去。李林忙说道:“我们保着孔将军回宣州。” “保什么啊?如果是个别契丹斥候我们能杀过去,如果是契丹骑兵,我们真遇到了大麻烦。在这个地方,他们可不管你是商队还是平民百姓,见我们带着这么多好东西必然起歹心。据我所知,从这个方向自去年以来货物想到宣州难着呢!反而到幽州、檀州两边的军队都收着,怕引发战事,不随意出手抢掠。” “早知道我们在临潢府少采买些兽皮,这钱不是白花吗!”周渝怕保不住货物,惋惜地说道。 “不采买不行!暗探盯着我们呢!行了,继续前进吧,说不定是河东军!” “河东军很少出击这么远。但愿我们吉人天相,碰到自己人!”李林说道。 这次孔盛东没有带随身的武器,周渝从自己的马腹侧面取出一把一尺长的短刀递给孔盛东,说道:“东家将就着用这个防身吧!” 孔盛东接过短刀,说道:“步行前进,走吧!” 八人八马和十匹骡子沿着官道一侧的草原,隐没在草丛间,缓缓向南推进。快中午时,远远能看到烟雾和尘土在前面升起,再近一些还能听到喊杀声。 李林说道:“孔将军,前面是战场,看来有军队打起来了!这里还算在契丹人控制的范围内,十之八九是契丹军和河东军在交战。动静真大!难怪‘灰猪’在二十里外能感知到!” 孔盛东却放下了一半心,说道:“不管怎么说,至少有一方是自己人!我们还是悄悄绕路摸过去看看。从西边绕路吧,应该安全!” 于是他们稍微调整了路线,向西绕道想避过战场。可是刚走了不到一刻,远远传来马蹄声,之后便看到数支契丹小队骑兵朝他们这边奔逃过来,后面还有河东道的数股轻骑兵在追赶。双方的距离也就一里多一些。 李林忙说道:“看来契丹军战败,正被河东军追杀!” 李森却惊呼:“不好了,看.....那队契丹败军冲我们来了!” 孔盛东等人忙抽出兵器准备上马迎敌,十几息之后有二十余名契丹败退军兵直直向他们八人这边奔来,孔盛东喊了一声上马,八人全都上了马,护住了中间的骡子和货物。 契丹败军刚开始还以为陷入了前后包围,但片刻惊恐之后他们发现对面是一队商队,带头的那个契丹军头领喊了声“杀了他们,冲过去!”他身后二十多名契丹军挥动弯刀如野兽般扑了上来。 梁安戊和周川策马向前也冲了出去,其余人紧跟着两人,也对上了契丹军。梁安戊出刀犹如泰山压顶,一刀将那名头领连人带刀砍成了两段,身体在马上断开后,颓然分离,血浆四射,契丹军其余人顿时大惊,惶恐之下,竟然没人敢再面对梁安戊,齐齐往两边闪身,然后又扑向后面的孔盛东等人。另一边周川一刀挑落另一人,然后又堵住扑过来的另一名契丹军。 周渝和李林也迎上去,截住两名契丹军,但是有一名壮硕契丹军趁着他们位置挪开,横刀便砍向孔盛东,孔盛东横心咬牙将身体使劲贴在马背上,然后短刀换左手,在契丹军和他错身的刹那间抬起刀锋,刮着那名契丹军的脖颈位置闪过,那刀锋犹如神助般不偏不倚割断了契丹军兵脖子上的血管,那契丹军兵的脖子立时喷着血,从马上哀嚎一声摔了下去。 孔盛东身后的李森看到这一幕,心神大振,不由喊了声“好刀法!”策马上前也砍退了另一名契丹军兵。 两队人在几息之间对拼后,双方各自到了一边,其余的契丹军兵已经眼见这几个商人比身后的河东军还厉害,不敢再有一丝恋战的心思,身形没有一丝停顿,直接向北继续逃命去了。 第212章 一刀成威名 第212章 一刀成威名 “灰猪”飞身从马后扑倒一名跑得慢的契丹军兵,一口咬住那军兵持刀的右手腕,接着头部狂甩两下咬断了那军兵的手腕,之后在听到孔盛东的呼叫后,返身跑回孔盛东身边。 这时后面追上来的河东军里有人冲他们几人喊道:“你们是什么人?” 周川回应道:“我们是云州双宁营的人,奉命出来办事!” 随着两边的距离靠近,河东军里另有一人喊道:“是双宁营的人,是双宁营军使大人,我随田丰将军在宣州见过!” 两队人都听得真切,知道彼此是友军后,有一名带队校官高声对手下军兵喊道:“你们继续追击,杀契丹军领功!”他自己则翻身下马,先前几步拱手施礼道:“参见军使大人!卑职是田丰将军右军骑兵校尉石峰。” 孔盛东暗暗喘了两口气,定了定神,也下马问道:“石校尉,田将军在哪里?你们怎么到了契丹这边?” 石峰忙回答道:“军使大人,契丹军不知为何,这些天疯狂截杀宣州北面来的商队,田将军不得已,指挥大军深入这里驱离契丹军,刚刚我杀败一股四百多人的契丹军前锋骑兵队,跑到这里的是其中的败退军兵。田将军在南边,此刻应该正指挥大军清理战场呢!” “好!这下算是安全了!石校尉,你带路吧,我去见见田将军,把活口绑了带回去。” “是!军使大人随卑职来。” 周川检查了一下自己这边,见只有李森受了点轻伤,货物也没有损失,命一直跟着的两名军兵整理好货物,小队八人一起跟着石校尉向南去见田丰将军。 李林这时也松了一口气,低声对身边的李森说道:“兄弟,我们脱险了!这下回去可以交待叔父,送回消息就算立功。” 李森回答道:“幸亏和双宁营这几位一起啊!不然早死在了契丹军手里。大哥,你刚才看到那个丑姑娘出那一刀吗?差点连契丹人坐下的马都被砍成两段,太吓人了!还有孔将军,看着不起眼,一副油滑奸商的样子,可也照样一刀要人命!没想到他手上功夫硬得骇人啊!” “兄弟,你也不想想咱们叔叔的心腹能是酒囊饭袋吗?叔叔敢派孔将军去契丹腹地便说明叔叔心里有数。哎......看来我们之前有点小看双宁营,据说这次来的还都是次一些的人手,真正的高手都没出动。” “啊!?......照大哥这么一说,双宁营还真是卧虎藏龙啊!我以为原来的不少事都是谣传。“ 周渝在身后听着这两兄弟说话,心里升起一种自豪感,她也没想到孔盛东能使出那样一刀,于是催马上前到了孔盛东身边低声问道:“东家藏得真深,没想到东家也是一身好武艺,我来了这么久都不知道!” 孔盛东呵呵笑笑,没有多说话,一副风轻云淡的架势,可是他心底里却嘀咕道:你知道才怪!?我自己都不知道! 他自己又回忆起出刀杀敌的全过程,可是除了俯身贴到马背上,左手下意识架起刀锋,其他的事好像都是碰巧。最后孔盛东找了个很好的理由自己安慰自己: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一众人走出不到五里后,来到一片刚刚两军对战完的旷野,只见遍地的尸体,足有几百具,不过尸体所穿大多是契丹军的服饰。数队河东军军兵正在逐一检查死者,拖着、背着自己这边的伤者到一边包扎医治。 石校尉快赶几步上前,对着正低头看着地图的田丰禀告道:“田将军,卑职追击敌人时遇到了双宁营的军使大人。” 田丰听闻立即抬头看向石校尉的身后,只见一身商贾装束的孔盛东正朝他微笑招手。田丰笑着起身喊道:“孔将军......怎么在这里遇到你?真是太巧了!难道你这是从契丹那边回来?” 孔盛东靠近田丰,搂着他的肩膀靠近他说道:“我奉李嗣本大人之命去契丹那边侦察敌情。哎!差点没回来!好了,碰到田将军我算是安全了!请田将军快送我回宣州,还有事情要办呢!” 田丰听说孔盛东这队人是李嗣本派出的,知道事关重大,不敢再多问,忙说道:“孔将军放心!我这就派一队人送你们回宣州。我再向东清剿三日也要返回。” “那有劳田将军!” “都是自己人,孔将军何必客气!”“石峰,你即刻带一百轻骑,护送孔将军先回宣州。” “是!田将军。” 孔、田二人因为各自还有重任,因此匆匆见面,匆忙辞别后,各自去完成自己的使命。 孔盛东在石峰的护卫下,经过一天一夜终于回到宣州城。 进了城,孔盛东让周川给了石峰十贯钱,这才和石峰告辞。石峰起初不敢接,但见孔盛东态度诚恳且坚决便没有再推辞。 八人到了城里的云盛堂分号,见汪武正在门口焦急等着,身边是分管云盛堂云州和宣州分号的掌柜安宁。 汪武见他们八人回来,忙跑上去迎接,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孔盛东说道:“没事!人都好......我们进了分号再说话!” 汪武和安宁忙领着大家进了分号的内堂,孔盛东让安宁取来纸笔,静下心先给李嗣本写了封信,封了口交给李林、李森说道:“两位,把信交给李大人。一路契丹军的布防你们心里也有数,可以和李大人详细禀告清楚。我还写了点自己的见解,请李大人斟酌参详。你们两人这趟也辛苦,但是李大人那边肯定也急,我看你们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出发赶到幽州复命吧!” 李林把信收好,放入怀里说道:“是!一切听从孔将军安排。” “安宁,你先带两位去吃饭、休息,再去找两匹好马给他们明日用。” 李林、李森走后,孔盛东问汪武:“你给穆军使送消息了吗?” “送了!穆军使不放心,还派穆风和冯满带了一队人来宣州准备接应孔军使,只是这两个孩子在城里坐不住,一早带人出去到宣州东面和北面官道等军使回来,再等一会儿大概也该回来了!” “难怪没碰到他们,我们是从城西回来的。” “军使回来就好,我在宣州越等越害怕,这几日天天睡不着!” 孔盛东拍拍汪武说道:“没事,一切还算顺利。你不用担心!走,我们也吃饭去,这几日心神一刻也不敢放松,吃饭也不敢使劲嚼,生怕发出声响引来契丹军。” “安宁,城里有没有让带狗进去的饭馆?‘灰猪’这次立了功,它也该吃点好的。” “东家,没问题!有家饭馆老板和我相熟,让他找个雅间带‘灰猪’进去吃。” 第213章 盛名之望下 第213章 盛名之望下 晚间,几人进了安宁安排好的那间饭馆的雅间,刚坐下,穆风和冯满也得到消息兴冲冲赶了过来。 梁安戊毫不犹豫地和伙计说菜单上所有的菜都先上一份。 伙计惊诧不已,问道:“一共二十八道菜呢?都上?” 梁安戊豪迈回答:“都上!吃好有赏!” 孔盛东说道:“我们总共才几个人,能吃完吗?你点那么多干什么?” “东家,这趟既辛苦,又冒险,我们安全回来不得好好庆贺一下?东家你看我今天使出那刀多卖力气,吓退多少契丹兵啊!不得奖励奖励!” 周渝低声说道:“东家那一刀才吓人,羚羊挂角,不着行迹,却又杀意满满,避无可避!穆师叔也不见得能使得那么顺畅!” 众人一听,忙问其中细节,周渝、周川又和其余几人细讲了一遍当时的情形,还讲了李林、李森两兄弟的对话。众人听完无不瞠目结舌,震撼无比!穆风模仿着比划了两下,说道:“用短刀使出这样的杀招确实不容易,需要对力度、距离做出非常人的判断!”冯满历来对自己的叔叔崇拜不已,说道:“孔叔早年随我大伯、五叔四处征战,又和穆叔一起多年,看来一刻也没停止修炼,不然能使出这种高深招式?” 孔盛东还是不多说话,喝着茶水听着几个人说话,饭菜上来自顾自吃喝,不掺与一句。 其余几人越说越兴奋,穆风还说等回到上泉镇一定要找时间和孔盛东切磋一下。 梁安戊一声不吭吃着饭,只时不时抬头看看孔盛东,神情极其复杂,无法言表! “灰猪”专心在桌下享用着自己的肉骨头,毫不关心雅间里的事情。此刻在它的世界里,除了嘴里的肉骨头,其他的都是虚无的存在。 众人在宣州休息两天,一起带着货物赶回云州上泉镇。 安仁摸着孔盛东带回来的珍稀兽皮,说道:“真是好东西!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好的兽皮!这要拿到太原府或者洛阳、长安城价格至少能翻四五番。哎......可惜两边开战,好东西转运不过来,不然这是多好的生意啊!” 李知行也感叹:“东西确实不错!这趟虽说危险万分,但是一来一回也挣了不少钱,还白白落下李嗣本十匹大骡子!不亏!呵呵.....” “李嗣本不亏!得到了契丹没有南下的准确消息,他可以放心在幽州驻防。我亏大了!担惊受怕十几天,少活好多年,还差点没了命!末了一头撞进了契丹军和河东军的战场,幸好河东军取胜,如果契丹军胜了,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依我看你的收获最大!”穆有粱见院里没人,堂内也只有四人后幽幽说道。 “这话怎么说?” “现在双宁营、云盛堂里都传说多年来你一直深藏不露,一身好功夫不到关键时候不使用。传闻这次遇险,你用一把半尺长的短刀一招斩杀了契丹军中的一名健将,甚至有人说在双宁营里,除了你才能轮到我!哎......孔兄,要不咱两比试一下,弄得这几日我都有点信这个传闻!” 孔盛东哈哈笑了起来,说道:“高手谁天天比武啊?哪个不是深藏不露,隐居山野或闹市里,总出来显摆还值什么钱!” 穆有粱也笑着说道:“说得好!我不和你比,不过下次对上‘太行会’的高手,请孔兄务必出手相助,你不能总隐居闹市,不管不顾吧!这些天我一想到‘太行会’便发愁,时刻想着到哪里找几个帮手呢!正好孔兄这时名声鹊起,堪当大任!” 李知行捂着嘴笑着说道:“我听说的传闻是孔兄一刀杀了三名契丹军兵,吓得其余契丹军落荒而逃,河东军军心大振,这才取得了胜利!” 孔盛东瞪大眼睛惊恐问道:“这都是谁在以讹传讹啊!?再传下去,非得说我一刀定乾坤,斩杀了几十人,喝退数千契丹军!” 堂内几人听完都呵呵笑起来。 穆有粱骂道:“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当时没喊一声:身是云州孔盛东也,可来共决死!太可惜!” 李知行惊叹道:“没想到穆兄还读过《三国志.蜀书》,哎!要是草原上有个长坂桥多好!对了,我爹的藏书里好像还真有这本!你什么时候偷看的?” 三人说完又呵呵笑了起来。 这时,堂内几人看到周渝和梁安戊带着六名换岗的护卫进了院子。 穆有粱忙说道:“快换个话题!不要毁了咱们孔将军拿命博来的名望,这时候还真得树立个英雄形象!自上次被‘太行会’伏击,我们的士气一直没恢复。” 李知行忙提高声音说道:“孔兄啊!下次见了李嗣本大人不要为了义气胡乱答应他的什么,能推脱尽量推脱。你看这次多危险,如果不是你自己机智过人又兼身负绝学,换个别人早死在了临潢府!哪能这会儿还能坐在这里主持云盛堂的生意?”他的话音刚落,周渝和梁安戊正好跨入堂内。 周渝进来听到几个东家正谈论他们的契丹之行,而且似乎其他几个东家也认可孔盛东的实力,这让她这几日的疑惑彻底扫清,她自此有好一段时间深信东家不光善于经营,在武学上也是天纵奇才,只是平日藏得深,不愿意显露罢了! 过了七八日,双宁营和云盛堂内纷传东家孔盛东是世外高人,只是平日低调隐晦不愿意显出来。 之后很长时间每当孔盛东带着“灰猪”、梁安戊出来在镇上吃饭或闲逛,总有百姓远远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议论这位新晋武术高手。 孔盛东对此毫不在意,该如何还如何,谈吐间倒显得更高深。梁安戊不禁感叹:这会儿大概说孔东家天下第一也有人相信!哎......自己这么多年白练了!看来这个护卫的身份也愈发不值钱! 而此刻远在幽州的李嗣本也在反复琢磨李林、李森和他说的话。李嗣本自信自己的眼光还可以,若说孔盛东善于应变经营这倒是真的,可要说孔盛东是高手,他可真没看出来。但李林、李森不会对自己说谎,看来自己培植的这个嫡系确实还有些他不知道的能力。 这时李嗣本身边的文思景打断他的想考说道:“据孔将军和李林、李森带回来的消息,契丹军年内还没有南下进攻幽州的打算,阿保机也投鼠忌器担心河东军故布疑阵欺骗他们南下。看来上次打疼了阿保机,这家伙还记得疼呢!” “这样最好!幽州军民急需休整,我们手上的兵力也不足,能不打最好!不过以阿保机的性格,他不会甘心的,我反而更担心他迟来的报复!” 第214章 牛马般的人 第214章 牛马般的人 文思景答道:“是啊......幽州地理位置突出,多年来一直处于对抗契丹军的第一线。刘氏父子每每抵挡不住,只能采用放火烧草原、据城固守的办法抵抗,实在不行,过些天我们也派人去烧草原吧!?” “不用!烧了反而显得我们底虚,这时候不宜妄动!倒是孔将军建议我们派一支骑兵突击到庆州东面露露面,再给契丹军一些压力,这样我们的好日子反而长一些。” “孔将军的意思是继续虚张声势?” “对......我觉得这个办法不错!又不用付出什么代价。命骑兵大队出去走走,顺带割点草料回来。到了冬季和明年春天契丹军肯定也不会来,这样我们便有了大半年的休整时间。” “大人对孔将军越来越信任。” “我是没有办法啊!晋王一心要灭梁国,河东军的七成以上兵力全部调到最南边魏州一带,现在我们这里和西南面霍州都极为空虚。而这两面又面对着契丹军和关内道梁军,不容有失啊......”“孔将军出身微末,熬到今天不容易。不过碍于他的出身和资历,恐怕上升的机会不多!即使我有心扶持提拔,他也离不开云南县,离不开云盛堂,更何况现在我独守幽州,身处险境,也不想再拉着他过来一起冒险。” “大人真是仁慈!看来大人并不看好幽州的未来!?” “如何看好?幽州扼守住着契丹南下的咽喉,契丹不灭,幽州永远难以安定。再说契丹即使灭了,用不了多少年还会有新的草原霸主要突破幽州打到南边去。过去几百年突厥、突勒、回鹘哪个不是这样?如果我手里有雄兵猛将还能多几分把握,可是现在缺兵少将,全靠几座城池互相呼应防守,晋王的关注点在南边梁国,不在北面啊!” “唉......大人所言不虚!我们还是靠自己吧!燕国降兵降将还得用,而且需要尽快加以整训,不然我们的人手更不足。除了田丰那支野战骑兵,连个能够在各城池间支援的大队军马都没有。” 李嗣本坐下用手抚摸着自己的额头,舒缓了一下精神命令道:“传令,命各州城在秋冬不得松懈,整训与征召不能停,明年夏季时我要从各州城抽调一万精兵作为后援军队,应对契丹军南下。” 上泉镇上,十天后,孔盛东收到了李嗣本的信,信里先对他加以褒奖,又命他抽调精锐小队到云州北面配合云州巡防军巡视守卫云州地界。 孔盛东把信交给穆有粱看,说道:“李嗣本大人这是生怕契丹军突袭云州,现在河东道的北方防线太长,可是能用之兵却太少,一旦有内应给契丹军送去消息,契丹军顺势南下,除了进城防守几乎没有别的办法。” 穆有粱却没理会孔盛东所说,而是说了另外一件事,“孔兄,宣州外的契丹军四处截杀商队,你说是不是也提前知道了你们会从契丹那边回来!?” “契丹军不会因为我们一支商队而行动吧?会不会过于小题大做?” “这可不好说!你难道忘了我们这里还有一位沈绮姑娘吗?据董傜说,自你走后,沈绮到镇上那家接头的铺子两三次。” 孔盛东听完站在原地沉思好一阵,然后才说:“如果是这样,那是不是可以判断沈绮背后的祁家暗中通敌,祁家是契丹和梁国在河东道的内奸?” 穆有粱摊摊手说道:“没证据我不敢这么轻易下结论。不过依我看,沈绮这个钉子该拔掉。不然说不准什么时候便会坏了我们的事。总不能天天看着她吧,董傜也是这个意思。” 孔盛东摇头说道:“那太便宜她!如果这次真是她在做鬼,我可要对她不客气。我差点丢了性命,怎么不得让她也脱层皮!” “安戊,你去告诉董傜,调沈绮到车马店帮忙。车马店那边客人的脏衣服、破单子让她该洗洗,该补补,先让她洗一个月衣服再说。你的脏衣服也可以让她浆洗,我让她自己把自己的赎金全挣回来。在她身上我可不做赔本的生意。你再让周川给我日夜看住她,别让她逃走。” 梁安戊从门外探着头进来,嘿嘿笑着说道:“东家真舍得用沈绮!” “她自愿来的,能不好好用吗!你和周渝也帮着盯住她。我倒要看看她能装到什么时候!” 穆有粱对着孔盛东竖起大拇指说道:“还是你有办法!这是要逼着她现行啊!呵呵.....牛马的日子可不是她能受住的!那细皮嫩肉洗一个月衣服......啧啧......好手段!” 沈绮在接下来的半个多月里每天都有洗不完的衣服,手上的皮都泡的脱落了两层,臂膀酸疼几乎举不起手来。车马店原来的几个雇工见她被折磨成这样,纷纷说道:“咱们的几个东家向来对人和善,这个沈绮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这才惹急了几个东家。想来她一定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熬不住的沈绮去找董傜说情,董傜虽然看着她有些可怜,但是碍于孔盛东等人正在气头上,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暗示沈绮叫她自己好好想一想哪里做得不好。沈绮还是死不悔改,坚持自己没做什么对不起云盛堂的事情。董傜见她这样,硬着心肠也不打算替她多说话。 又过了十余天,沈绮实在坚持不下去,自己想去胭脂铺和同伙接头也被限制了行动,因此死缠着董傜请求她一起去见孔盛东等几位东家。董傜见她几乎要崩溃,感到时机已经成熟,因此带着她到南货铺去找孔盛东,去的时候正好孔盛东、穆有粱、李知行三人都在。 周渝和梁安戊见董傜带着沈绮进来,梁安戊一脸惊诧地问道:“沈绮妹子这是怎么了?才一个月瘦成这个样子!不是吃坏了肚子吧!?” 周渝因为知道一些内情,拉了拉梁安戊低声说道:“安戊姐姐少说话,这里面的事很复杂!” 董傜带着沈绮进了堂内,两人向上施礼后,董傜说道:“沈绮一心想见见东家们,今日正好几位东家都在,让她自己说吧!”“沈绮,你有什么话,说吧!” 沈绮的精神憔悴,脸色也不好看,强撑着精神说道:“几位东家,孔东家把我买回来为奴婢,本来指派我干什么都可以,可是这一个月的活实在太多!这一个月我几乎洗过了自己二十年穿过的所有衣服!我一个弱女子实在干不动了!所以今日想请问几位东家为什么这样对我?” 第215章 沈绮与祁笙 第215章 沈绮与祁笙 堂上几人听她说完都不说话,孔盛东端坐稳当后说道:“沈绮啊,我劝你说点实话,不然你还得继续洗衣服。今日在场的人没一个傻子,我也不妨提醒你两句,不要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为什么来云盛堂自己还不清楚吗?” 沈绮这次显然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受到了怀疑,听孔盛东说完后,她彻底明白自己已经暴露,低着头犹豫了一阵后,沈绮低声说道:“看来还是我太低估几位东家的能力。唉.......到这个时候看来我不说实话真不行!” “你可以不说!都在你自己,不过你再不好好答复我的问题,我准备把你送到双梁村石窑里关起来,你到那里洗衣服吧!每天拿洗好的衣服换吃的。我花三十贯买你回来,总要挣回来。你也知道我可从来不做亏本生意。前些时候本来准备让董傜、孙登云、沙孔龙三人审问你,但没忍心这么做。你大概也听说过,这三人手里还没有人不招供!” 沈绮浑身一震,看了董傜几眼,她这才明白自己早已经暴露,自己所有的行动都在董傜的监视下。想到这里,沈绮彻底没了底气,颓然说道:“几位东家,我承认我是祁家的人。当时在沧州见到孔东家时,我主动和祁苗昌要求到云盛堂来做暗探,想着凭自己的能力应该能瞒着几位东家。” “你在祁家是什么人?为什么祁苗昌那么信任你,到沧州还带着你?” “我是......”“我是祁家家主祁林的堂妹,我叫祁笙!” “呵呵......我原来便猜想你在祁家的地位不低,原来真是祁家的直系。你也不容易,好好的小姐不当,到这里给我当侍女,哈哈......” “沈绮”被说得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低声答道:“我也是自己太傲气!觉得凭自己的能力不会暴露,这才自告奋勇混入云盛堂的商队。早知道这样,我打死也不来!这一个月衣服洗得我见了脏衣服浑身抖,洗怕了、洗恶心了!” 董傜、穆有粱掩着嘴笑笑,看着孔盛东继续审问。李知行却早已经取出纸笔一字一句记录起两人的谈话来。 孔盛东稍微提高声音问道:“祁家派你来做什么?仅仅是为了打探生意上的事情吗?” “祁林东家是我堂哥,他当时只说所有关于云盛堂和双宁营的动向均可以传到胭脂店,没说具体的任务。因为祁家和李家、乔家在生意上的竞争越来越多,云盛堂和乔家又是一伙的,所以堂哥说从云盛堂得到消息有利于和乔家、李家的竞争,所以让我潜伏一两年,争取找到机会一举重创云盛堂和李、乔两家。” “沈绮,不,祁笙!我问你,两个月以前你是不是给胭脂店传过消息,说孔东家去了幽州?”穆有粱正色问道。 祁笙低头想了片刻答道:“是的,我和胭脂店老板说,孔东家可能带着乔家的乔仁溪掌柜去宣州、幽州做生意去!” 祁笙说完,堂内的孔、穆、李三人互相看了看,眼神中都有些惊讶。 孔盛东问道:“你只说了这些?” “我只知道这些啊?” 穆有粱说道:“你可知道孔东家回来时,宣州外围的契丹军突然开始无差别攻击各路商旅,若不是宣州的河东军提前出击,剿灭了契丹军的游骑军,孔东家在宣州差点回不来!?” 祁笙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忙答道:“这个我真不知道!难道契丹军的目的是孔东家和乔仁溪掌柜?可是我真不知道我们祁家可以和契丹那边联络上!” “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孔盛东说道,“你以为你只是送了些不关紧要的消息,可是这些消息到了哪里,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你根本不知道!” 祁笙惊慌地说:“难道我们祁家通敌?和契丹人有暗中往来?这个我真不知道!也许东家遇险的事只是碰巧呢?” “但愿是碰巧!不过,我觉得祁苗昌和祁林两位一定还有很多事没和你说,以后回去有机会你自己去问吧!” 祁笙低头沉默了片刻,问道:“东家准备如何处置我?” “既然你自愿卖到云盛堂,就得按照我们说的来,从今日起,老老实实呆着。我劝你一句,不要耍花招,今天的事李知行东家已经全部记录下来,你上前画个押,安心待在云盛堂等消息,我估计祁家也不会不管你!到时我们再和祁家谈怎么赎回你的事。至于祁林和祁苗昌到底和契丹人有没有往来,慢慢找证据吧!如果证明祁家真通敌,哪谁也保不住祁家!只能看晋王能不能网开一面。” 祁笙又沉默了片刻,这才抬头说道:“全凭东家处置。如果祁家真通敌,那不怪东家,只能听天由命!” 李知行过来让祁笙画过押,对董傜说道:“把她送到善堂休养几日,让善堂的人看好她,等着祁家来赎人吧!” 董傜点头后带着祁笙出了南货铺内堂,周川带着五名双宁营军士随即跟上去押着她去了善堂。 “那家胭脂店怎么处置?查抄?”穆有粱说道。 “穆兄,不用查抄,这不是正缺个报信的人嘛!”“沙孔龙、周渝、梁安戊进来。” 三人进来后,孔盛东说道:“到镇上和沈绮接应那家胭脂铺一趟,告诉里面的掌柜,祁笙被抓、认罪,让祁家的人来赎人!早来一天,祁笙少受一天苦!” 周渝已经知道孔盛东所指为哪家胭脂铺,答道:“是,东家!”说完带着沙孔龙和梁安戊出了门。 穆有粱问孔盛东:“你觉得她说的都是真话?” “她现在没必要说假话。她想活命,想不受罪,只能如实说!” “祁家真的通敌吗?”李知行低声问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等祁家人来了再问吧!我们也要慢慢查。这个罪名可不小,没有确实证据不能妄言。”孔盛东回答完,顿了顿反问李知行:“李兄,我花三十贯买祁笙,你说和祁家要多少钱赎她合适?” 第216章 狮子大张口 第216章 狮子大张口 李知行挠挠头答道:“一百贯!?如何?不能太少,祁笙洗半年衣服也抵不住三十贯,还有在我们这里的吃喝呢!” “一百贯!?那是我想象中零头的零头!和祁家打交道,一百贯和一千贯没区别,我们要的少倒显得我们小家子气,也显得祁家人不值钱!祁笙好歹算是祁家正儿八经的家里人,要一百贯那是恶心祁家,显得没有一点诚意!” “这事还是你去谈吧!我和知行负责看戏。我唯一关心的事是祁家是不是通敌,如果真是这样,一万贯都不算贵。祁家全族的命还不值万贯?” “看,还是穆兄有追求,不像小夫子那么小家子气!” 李知行有些不服气,但只是说道:“行!我和穆兄拭目以待!” 没过十天,祁苗昌果真来了,还请来张风青和他一起回来。 孔、穆、李三人见到张风青都十分惊讶,穆有粱问道:“风青你这是干什么?替祁家来当和事佬?你可别忘了自己是云盛堂的东家呢!” 张风青呵呵笑着说道:“祁家找到我大舅哥,非要让我来说和。我自己觉得回来也好,正好帮着你们三个谈价码。不是已经说要赎金吗,祁家也愿意给,有我在,商量过程中不伤和气!” 孔盛东说道:“这样也好!打开天窗说亮话。” “祁东家,你既然来了,说说吧!放着这么一个暗桩在我们身边要干什么?” 祁苗昌脸上有些尴尬,但是事情逼到这个份儿上,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几位东家,这事是我不对!在沧州脑子一热,觉得放个人到云盛堂,万一李家和乔家有什么动静,说不定能从云盛堂得到点消息。几位也知道,我们几家现在斗得紧,为了争生意,几乎无所不用其极。” 孔盛东答道:“既然祁东家这么说,我们也不深究!咱们谈谈赎金吧!祁东家,祁家准备出多少钱买回祁笙啊?” 祁苗昌心里没底,说道:“这事错在我,孔东家,你们先开价吧!” “好......痛快!既然祁东家这么痛快,我们也多一条路给你!现在我提出两个价格,一个价格为三千贯!一个价格为一万贯!差别为一个问题的答案。祁东家一定要好好回答。” 祁苗昌先是被这个价钱惊得变了脸色,接着又被孔盛东所要提的问题所吸引,脱口问道:“什么问题?” “祁东家听好了!我想问,我和乔仁溪去宣州、幽州的消息是不是你们传给契丹军的?” 祁苗昌听完这个问题,更惊得神色大变,忙说道:“这个真没有啊!我们祁家虽然做生意狠一些,但是通敌这种事谁敢干啊!?这是要掉脑袋的事情,我和祁林东家胆子再大也不会做这样的事!” 孔、穆、李三人互视一下,李知行又低声和张风青说出了他们的猜测,张风青听完脸上显出怒色说道:“祁东家,早知道里面还有这事,我才不和你回来呢!敢谋害我孔哥,我和你们祁家不共戴天,非要弄死祁家的东家陪葬!” 祁苗昌见张风青也急了眼,忙解释道:“真没有啊!我们只是从孔东家和乔仁溪去幽州判断李家和乔家要去找李嗣本谈放贷的生意!其他的我们真没有胡乱和任何人说!” 孔盛东紧逼着问道:“没胡乱说?那便是也和别人说了!和谁啊?” 祁苗昌立即结舌,支吾着说道:“这个......这个......” 孔盛东说道:“祁东家,看来你不想回答啊!那咱们按照一万贯算吧!” 董傜适时补了一句:“唉!看来,祁笙还得洗几天衣服啊!” 祁苗昌内心斗争了好半天,这才低声说道:“钱梧贤!钱东家!” 孔、穆二人听完内心先是震惊,但祁苗昌所说其实也在他们的猜测范围内,沉默了一阵后,孔盛东转脸看了看董傜,董傜暗暗点点头,示意孔盛东祁苗昌说的应该都是真话。 孔盛东心里盘算了几息,说道:“祁东家,祁笙按照三千贯赎回!你准备钱吧!” 祁苗昌虽然心疼,但考虑到这事由他始作俑,家里上下对他微词不少,只能咬牙答道:“好!这事就这么定了!我随身带的钱没有那么多,只有一千贯,剩余两千贯我这就派人回太原府取,孔东家稍等几日可否?” “当然可以!那祁东家去筹钱吧!我们兄弟四人谈谈家常。” 祁苗昌起身拜别四人,带着随从护卫出了南货铺内堂。 等祁苗昌出去,穆有粱问道:“你信他所说?这家伙的话能信吗?” “我只是觉得他回答的过程没有什么破绽,而且董傜对别人回话的判断一直很准,我相信董傜!” 董傜忙说:“我只是凭经验判断,做不得准数!不过,祁苗昌在回答过程中并没有表现出说谎的迹象,他的回答连贯清晰,中间的停顿时间短,没有扯谎的准备时间。” “如果祁苗昌没说谎,那钱家的钱梧贤很值得怀疑!”李知行说道。 “可是,契丹军的异动是不是只为针对我们不好说,钱梧贤的疑点也只是一种猜测,说到底我们没有确实的证据啊!”孔盛东慨叹道。 “话不能这么说,也不是没收获,收获三千贯!还找到了河东道内奸的嫌疑人,不亏啊!” “李兄说得对!看来我们原来一直有点小看钱家,没想到钱家藏得这么深,因为遇事都是祁家出面我还以为一切以祁家为主呢!看来以后我们也得注意一下钱家!”孔盛东刚说完,张风青说道:“这事交给我!我去好好查一查,真要查实,钱家要被灭族!” “好,这事风青去办最好。这件事事关重大,需要拿到确实的证据,才方便动手。”穆有粱说道。 “这事也急不得,风青啊,查办这件事你自己也要小心,钱家的根基太深!” “孔哥放心,这个我自己知道!” “好了,谈完正事,说点家常,难得风青回来,今天我们又都在,晚上一起吃个饭吧!给风青接接风!”李知行提议道。 几人都说好。孔盛东喊进安仁说道:“去食誉楼订两桌,晚上我们都过去!三十贯换回三千贯值得庆贺一下啊!看来以后对手们派来暗探,我们一定要尽量照看好,这也是一门挣钱的好买卖啊!” 第217章 一笑泯恩仇 第217章 一笑泯恩仇 祁苗昌显然很在乎祁笙,过了不到八天,祁家奔波往返太原府给云盛堂送来三千贯钱。 孔盛东命人将祁笙从善堂带回来交给祁苗昌。祁笙经过这十几日的休养,不论精神还是身体都恢复得不错。当她见到祁苗昌那一刻,祁笙激喜极而泣喊道:“你可来救我了!我以为祁家不管我呢!” 祁苗昌见祁笙没有受到拷打,身上的衣服也干干净净,只是脸色有些憔悴,他这才放下心对孔盛东说道:“谢谢孔东家手下留情,祁笙看来没受什么罪,这份情祁家记下了。这次的事是我欠考虑,以后我们祁家在对待云盛堂的态度上一定会有改观,希望我们两家能和平相处!” “好说.....好说!只要祁家不想着对付我们,我们绝对不会参与你们四大家的争斗,祁东家,你是个聪明人,希望你说的话心口一致。”孔盛东回答。 “好,孔东家放心。现在人钱已经两清,那孔东家把契约和供词交给我吧!” 孔盛东从怀里掏出契约和供词交给祁苗昌,又给祁笙远远施了一礼说道:“请祁家姑娘不要记恨我,唉......这事说起来也算是一笔糊涂账,如果前些天我运气稍微不好,被你泄密所害,很可能死在契丹境内;如果你运气好,换双鞋再来云盛堂,我也不会一下识破你。既然我们两家已经达成谅解,以后祁笙姑娘再来上泉镇我一定以礼相待。” 祁笙脸上有些恼怒,但在这种情况下,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低声回答:“谢谢孔东家,我们后会有期!” 祁苗昌、祁笙离开后,梁安戊说道:“多好的姑娘啊!给我洗了一个月衣服一句怨言也没有!唉......她这一走,我又得自己洗衣服!” “安戊啊,过去一个多月是我见你穿得最干净的一个月,你应该已经养成了穿干净衣服的好习惯,没事少惦记吃喝,多自己动动手,洗洗涮涮是一个女人的基本技能。” “可是东家,我习惯了衣服有人给洗的生活。祁笙这一走我估计自己没一个月不会适应自己洗衣服!等实在衣服脏得挑不出换洗的再洗吧!” 周渝听着两人的对话越说越不着调,忙领着“灰猪”到外面随队巡视去,梁安戊喊道:“周渝,你跑什么?又不让你洗!” 祁笙和祁苗昌上了返回太原府的官道后,祁笙和祁苗昌讲了一遍自己在云盛堂所遭受的对待,咒骂了孔盛东好一阵子。 祁苗昌劝慰道:“当初你自己逞强好胜要来云盛堂做暗探,人家抓住你没给你动大刑已经算是怜香惜玉,你难道没见过我们对付暗探的手段?比你受这点委屈狠多了!你知足吧,不就洗了一个月衣服吗!咱们家里的老妈子哪个不洗衣服,还要做饭、干杂活呢!” “你去没日没夜洗一个月衣服试试去!哪有你说的那么轻松?手上的皮都脱了两层。我已经休养了快十日,前些天被他们整得瘦了一大圈。还有,孔东家好手段啊,竟然开价三千贯!上好的马都能买多少匹啊?”她自己说完,又觉得把自己和马匹放到一起比有些不合适,忙又说道:“足足翻了百倍!真是大奸商!” 祁苗昌知道眼前这位向来心高气傲,这次虽然被整得惨,但于长远也许是好事,最起码能让她知道商场上的惨烈。这会儿他无心顾及祁笙的想法,心里一直在想钱家是不是真的把孔盛东和乔仁溪去幽州的事告诉了契丹人,如果真是那样,这件事的麻烦可不小!祁家只是为了挣钱,可不愿意搅入两边交战的混水里面去,他暗自心里盘算:回了太原府一定要和祁林好好商量一下与钱家的合作关系,有多少钱也架不住通敌的罪名,这是杀头的生意啊!万不能瞎掺和! 祁笙远远出了上泉镇,回头看了几眼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镇子,却发现在官道的边上有四五匹马, 马上都有人,其中一人冲她远远挥了挥手。祁笙揉揉眼仔细看看,原来是董傜出来送她离开。 祁笙回想在上泉镇的这段时间,突然好像心里一下不怎么恨云盛堂和双宁营的这些人,因为这时她才发现,在她没有对孔盛东、乔仁溪造成伤害以前,这些人明知她是暗探却没有一个人为难她,也几乎从未把她当作奴婢看待!想到这里祁笙不自觉也笑着冲着董傜挥了挥手。 祁苗昌看后感到哪里有些不对,但又说不清楚,无奈说道:“你这是被人家卖了还感激人家呢?三千贯可不是小数目,如果不是因为这里面牵扯着些其他的事,祁家才不会下决心赎回你呢!别挥手了,人都快看不见了!” 祁笙毫不理会祁苗昌,加快速度策马跑到祁苗昌的前面,在经过祁苗昌身边时说道:“钱是小事,命是大事,回去别再和钱家走得太近,你也劝劝我堂哥,钱家如果真通敌,这个罪名咱们担不起!” 祁苗昌默然点点头答应。对于他来说,他也不希望祁家出事,祁家没事他迟早能当上大东家;祁家有事,他很可能成为背黑锅的人。 上泉镇上,因为平白挣到三千贯,孔盛东心里很得意,晚间在上泉镇找了一家小饭馆溜达进去,冲老板说道:“来四个拿手菜,来一份汤,有骨头也来一份!” 老板见是孔盛东,忙答道:“孔东家稍等,马上给您做。今天正好有现杀的羊肉,还有两根羊腿骨棒子。” “灰猪”听说有羊骨棒子兴奋地在地上蹦了两下,冲孔盛东摇了摇硬邦邦的尾巴。 梁安戊和周渝说道:“东家真小气!挣那么多钱也不请我们吃顿好的,连食誉楼都不舍得去!到这么个小馆子糊弄我们。” 孔盛东不以为意,摸着“灰猪”的头说道:“安戊啊!听说你攒了不少钱?准备做嫁妆吗?你存到我这里算了,每年给你一成利,如何?” “我的钱放在自己身上还不放心呢!能交给东家?东家什么手段!保不齐到了明年不光本钱没了,我还要倒欠东家钱呢!?算了吧!这钱将来我还要做嫁妆,留着给孩子上学堂用呢!” 梁安戊说完,孔盛东和周渝都被逗笑了。 周渝说道:“没想到安戊姐姐想得这么远!连孩子上学堂都想到了!” “唉!没办法啊!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世道不想行吗?想到都不一定有用,想不到更不行!” 第218章 四东家议事 第218章 四东家议事 这天趁着张风青从太原府回来,云盛堂几个东家都到了南货铺内堂议事。 张风青取出一封信交给孔盛东说道:“从潞州来了一封信给你,直接寄到了你给我的宅子。我拆开看了看,是你护送到潞州的郭威写给你的。” 孔盛东不由想起那个懂事的小男孩,他接过信看到里面郭威以子侄的身份向孔盛东问了好,讲了近况,字里行间明显把孔盛东当成了自己的亲人。孔盛东笑盈盈看完信说道:“我明日也给这孩子回个信。” 穆有粱问张风青:“你怎么和祁家人又混到了一起!?虽说祁家不见得通契丹,但祁苗昌的话也不能全信,钱家更是深不可测!” 张风青答道:“这个我也没办法!人家七拐八拐找到苏家非要让我带着来,我也没办法推脱。不过我要是早知道这事这么严重,我才懒得管呢!这样也好,等回太原府我和我大舅哥说一声,以后再有这种事别找我。” 李知行却说道:“风青常年在太原府混,又是苏家的女婿,该接触人还得接触,有时候事情不好分出好坏,人更是难辨忠奸,怨不得风青,风青和太原府地方上的人打交道也是探听消息的好渠道。” “知行说得好!风青啊,我看你在太原府一面照看坊市,一面还继续和这些高门大户多打交道,有时听听流言也好。” 张风青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也不喜欢和这些人来往,我本来只是个小道士,现在应付他们也犯难,只是正如孔哥所言,有些事还真是只在人家那个圈子里能打探到。”“比如‘太行会’的事,我今日可以准确告诉你们,他们真是雇佣军,有钱谁都能用他们,主事人也如穆哥所说是裴家主家的一支。另外还有个不确定的消息,李家背后有晋王一派势力的支持,因为李家一直在暗中帮晋王,早在晋王没有上位之前,李家在晋阳团练营的精锐便一直在晋王身边做护卫,可见双方早已经在暗中有深厚的关系,只不过知道的人少!” 穆有粱眉头挑了挑说道:“这才是有用的消息。看来我们和李家握手言和没有错!如果真如风青所说,我们与李家交恶最后肯定吃大亏!” 孔盛东却问道:“钱家是什么背景?现在我们从祁苗昌嘴里知道了钱家可疑,但是却没有什么靠得住的证据!” “钱家在河东道数十年一直很低调,钱梧贤这人藏得深,平日有什么事都是祁家人代为出面,不过我大舅哥的几个宫内朋友说,钱家的钱财多,手段多,人脉多,整体实力应该算是几家中的老大。” “这‘三多’正说明钱家值得怀疑啊!这几年我们经历的盗墓案、假币案背后都有一支强大的力量在控制,能够纵横河东道,通大梁国、通契丹国,这样的势力必然有庞大的钱财、人脉支持,风青以后你要多注意钱家。” “孔哥这是在怀疑钱梧贤?” “我和李家、祁家都交过手,大概知道这两家的行事作风,李家思虑深、背景厚,李程、李清溪做事干脆利落、能屈能伸;祁家对钱财贪得无厌,祁林和祁苗昌做事只看利益,不大考虑后果,还有两代人青黄不接、人丁单薄的乔家;钱家的钱梧贤一直稳坐太原府,看似什么也没干,但却事事都参与其中,我还真看不透这人!” “好!既然孔哥这样安排,我一定做好此事。” 李知行问道:“晋王在南边的战事进展如何?” “进展不快,但是一直在取得各种小胜,现在晋王的策略是积小成大,不停消耗梁国,据说还联合了南边的吴越和南楚、南吴,时不时攻击一下梁国,让梁国首尾不能相顾。可惜南边这几家也不团结,互相也在征战,不然效果更好。依我看晋王的首要目标还是消灭梁国,燕国被灭后,梁国成了晋王的眼中钉,肉中刺!” “我只盼着晋王也能关心一下北面,李嗣本愁的头发都白了,阿保机憋着口气时刻准备挥军南下。哎!晋王怎么对梁国那么执着?” “孔兄忘了梁国有传国玉玺啊?晋王心高气傲,一心想夺来这件宝贝,好名正言顺称帝呢!”穆有粱答道。 “晋王不光心高气傲,据宫市使李柳说,晋王疑心还重,现在除了他自己手里在南边的河东军主力,其他几个带兵将军手里的人马都不多,他深怕将军们拥兵自重,有一天起了异心。”张风青解释道。 “风青这话说到点子上了,我见李嗣本这样的边境节度使现在手里的人马都少得很,而且在民政和财政上也比原来的权力小得多。”孔盛东短期内接连见过两次李嗣本,他这时才明白李嗣本的困境根源。 “历来成大事者心胸必须宽广,晋王这还没称帝呢已经开始防着自己人,这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李知行感叹。 “妒贤嫉能肯定不是好事!即使有这个心思,也该等到成了事以后再约束手下啊!这时候真得太早!” “孔兄,依我看河东道北线的防御面太宽,我们还是尽量帮着李嗣本吧!至于晋王的用人方略我们没法干预,河东道都是人家的,我们怎么想没人关心,还好新来的云州防御使李存璋看样子不是个酒囊饭袋,至少能帮着李嗣本守好西北方向。” 穆有粱说完这些和张风青又说道:“你住两天早点回太原府吧!时刻要看着那边的动静,我们最缺少来自上层的消息,看来你已经打入太原府的上层圈子,这几年没有白在那边混。” 张风青见其他几人认可他的付出,笑着说道:“这两天已经对完账目,明日我去看看师父和师叔,从双梁村回来我便返回。说实话还是和几个哥哥们在一起痛快,不用藏着心思!哎......我自己有时在太原府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墨先生、董界人都不错,可平日过于呆板,做事一丝不苟,相处起来没一点意思!” 李知行建议道:“我听墨先生说你现在也身手不错,可是一个人在外面一定要小心,我劝你除了用好墨先生和董界,找几个护卫、徒弟吧!平日教教徒弟们,多带几人出入也更符合你的身份,顺带着你的安全也能有保证。” 张风青知道李知行平日话冷心热,今天这番建议也一定是为了他好,所以忙答道:“好!这事我听李哥的!” 第219章 乔山公之死一 第219章 乔山公之死一 张风青回到太原府后,不时给孔盛东等人传来各种消息,大到河东道上层的各种决策,小到一些市井里的坊间传闻。每次这种消息传来,孔盛东等几人都互相传看一下,有用的用,没用的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 过了年,孔、穆、李三人正在筹划年后的事情,安仁进来说道:“张风青东家又来信了!” 穆有粱有些纳闷,说道:“这家伙前两天刚来信,这才几天又写信来干什么?” 孔盛东接过信打开看了一会儿,神情逐渐深沉起来,他把信交给穆、李二人后说道:“难怪风青又写信,乔山公病重,可能不太好,按照风青的说法估计时日无多。” “乔山公年事已高,这几年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诚商堂还好有乔仁溪支撑着。乔玄还是太年轻,乔山公真去了,乔家的生意可怎么办?” “李兄,我们虽然和乔玄走得近,可是乔家还有其他近支堂兄弟,有些事我们没法出手帮忙。要不,我们先去一趟看看吧,于公于私我们云盛堂都要去送送他......”孔盛东有些伤感地说。 “应该去!孔兄你带一队人去吧!云州这边我看着。”穆有粱说道。 “好.......那我去吧!穆兄切记随时和云州李存璋大人那边联络好,现在李存璋大人手里的人马不足,前两天刚刚又被调走两千多人,现在李存璋大人还指望着我们帮他巡视云州西面呢!” “这个你放心,我明日开始指派三队轻骑,每隔两日出巡一次。” 李知行又细看了看书信,说道:“孔兄,你也多带些人去吧!乔家这几年名义上算是四大商号之一,其实早已经名存实亡,全靠李家的两位东家和乔仁溪帮忙撑着,第二代里除了乔玄没一个顶用的。这次你去后要防止有人趁乱浑水摸鱼,乔山公早年生意做得狠,明里暗里有不少敌手,诚商堂所倚重的忻州团练营因为在晋王上位过程中没有出力,这几年在被不停分化、消弱,早已经没了当年的战力。” 孔盛东默默点头,其实李知行所说正是他所担忧之处。 孔盛东对安仁说道:“你马上去通知孙登云、梁安戊、周渝、周川、沙孔龙,把董傜也一并喊上,明早出发和我一起去太原府。” 安仁应了一声是,转身出去通知几人。 “穆兄、李兄,上泉镇交给冯英、冯满、穆风,其余人和穆兄去巡视,穆兄看这样可以吗?” “我这边人手够,不行我再从善堂选几个人,你把梁安己和梁安庚也带着。我率轻骑出巡只要有几个校尉在就行,让双宁营几个校尉都跟着我。” 三人商量好后,孔盛东回家简单收拾一下,第二日带三十人马一起出发赶往太原府。 他们一路不敢耽搁,第二天下午便过了雁门关,这时在雁门关却碰到了匆匆赶回来的董界,董界见了孔盛东禀告道:“东家,诚商堂乔山公东家前天没了!乔家上下乱得不成样子,张风青东家怕我们这边去得太晚,命我星夜赶回来报信。” “乔家怎么会乱呢?按说乔山公不是个糊涂人,怎么后事安排的这么潦草?再说乔仁溪也不是个遇事慌乱的人啊!?” “东家,你不知道,乔山公年后开始逐渐失了智,言谈举止与幼年孩童无异,乔山公的两个侄子借此机会联手介入了诚商堂的生意,后来乔山公的女儿和女婿从忻州赶来,这才帮着乔玄镇住了场面,可是诚商堂经过这么一内斗,堂内各店铺掌柜、账房、伙计人心涣散。李家的李程、李清溪和张风青东家因为是外人,没法干预乔家内部的事情,所以才乱了!” 孔盛东担心乔玄的处境,忙又问:“乔玄还好吧?” “现在还好!刚开始因为他的两个堂哥早已经开始布局谋划,所以处于被动中,现在他的姐姐、姐夫带着忻州团练营的人马回来,乔玄总算是稳住了局面。” 孔盛东听完,对沙孔龙说道:“加快速度赶路,我们需要早点赶过去。乔玄的两个堂哥既然早已经布局谋划,绝不会忽略乔玄姐夫的忻州团练营,我担心事情还会有变数。” 众人听孔盛东分析完,都觉得有道理,董傜也说道:“现在时间决定一切!我们每天晚上只休息两个时辰,全力赶路吧!” 一行人加快速度,一路策马奔走,结果第三日下午便赶到了太原府的北关,他们刚到能看到城关城楼的地方,远远见到乔仁溪带着三名护卫迎了出来。 孔盛东忙问道:“乔掌柜怎么会到这里来迎我们?” 乔仁溪明显操劳过度,神情有些萎靡,但是强打精神说道:“这两天我心慌不已,听张风青东家说已经给孔东家送了信,知道孔东家肯定会全速赶来,所以今日午后便到城关来迎你,顺便告诉孔东家,乔山公东家的灵柩停在城东的一处庄子里,省的孔东家进城走冤枉路。” “为什么会去城外的庄子办丧事?在城内乔家宅邸不行吗?” “唉......那处庄子是乔家祖业,所以按照乔家祖制发丧要去那里。乔家的几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长辈亲戚都冒出来要乔玄按照祖制办丧事。” “原来这样!我们也快些赶过去吧!” 乔仁溪点点头转身在前面带路,因为时间已经到傍晚,天色也暗了下来,孔盛东一行人又连着赶路好几天,疲累不已,不得不放慢速度。 孔盛东边走边问乔仁溪:“乔家这么大家业,怎么乔山公东家一没,会乱成这样?” “唉.......今日也不用藏着掖着什么......孔东家,你不知道,乔家从前年开始已经只剩下个外壳,我们乔山公东家年纪大了,既固执又多疑,早年新晋王上位时犯了错,不但没出力,还差点助纣为虐帮助李克宁一伙,所以新晋王上位后,乔家在各处被掣肘,这才在没办法之下和李家结盟。可是这两年乔山公东家因为精力不济,性格偏执,接连办了三件错事,先是和南边蜀国王家、西边关内道岐王李茂贞做生意,因为这两边开战,两边都认为我们乔家资敌,所以两家同时决断了和我们的生意来往,白白抢了我们近万贯!之后乔山公东家又因为在石州和岚州做粮食生意,派了个没经验的亲戚去,结果在秋末遇到暴雨,数万石粮食被大雨淋坏,损失极其惨重!年前又因为商号内家族亲戚和各掌柜们内斗,导致十余位掌柜出走,使诚商堂的各项生意损失严重,日常营业流水严重下降,偏偏和李家的生意又耗钱,乔东家大着胆子和城里几家放贷的商号借了不少钱,结果挣的钱还不够还利息的!” 第220章 乔山公之死二 第220章 乔山公之死二 孔盛东听完乔仁溪所说,心里好一阵惊讶,他没想到诚商堂这样的商号,竟然在短短几年时间里败落成这样,乔山公苦心经营一辈子,最后仅仅犯了几个错误便将家业彻底葬送。 “乔东家去后,乔家的生意怎么办?还和李家联盟吗?” 乔仁溪露出不甘心而又无奈的神情说道:“我真不知道!孔东家,我也一直在强撑着,若是倒退二十年或许我还能咬牙继续扶持乔玄,帮他重振家业,可是当下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早消磨完了所有精力。唉......至于乔玄将来如何面对这些事,谁也说不清,他自己再能干也是势单力孤!” 孔盛东想到乔玄年幼到云盛堂时的样子,虽然心里满是惋惜,但知道即使云盛堂出手帮忙,有些事也不见得能改变。 “李清溪人不错,自从乔东家没了,没少出面帮我们的忙,但是她毕竟是外人,没法管家事,乔玄的两个堂哥原来一直在军中,后来因为作战不利被裁撤,可是却纠集了一帮市井无赖整日图谋乔东家的家业,唉......有时自己人比外人都难对付啊!” “乔东家的女婿手里不是有团练营吗?为什么不帮忙出手对付他们?” “这里面的原因也很复杂,其一是因为忻州团练营今非昔比,只剩下不到百人,高手死伤流失不计其数,而且河东道严令忻州团练营不得擅动。其二是因为乔玄和他的姐姐不是一母所生,而且年龄相差特别大,两人之间的感情也较为淡薄,所以他的这个姐夫自然也不愿意鼎力相助,这次能来帮着乔玄已经算是不容易!”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上次去幽州还要乔掌柜亲自去,看来乔家真是没有可用之人!” “是啊!这些事我本不该说,好歹我也算是乔家亲戚,可是如今这副光景,恐怕也藏不住了!”乔仁溪说完,连续咳嗽了好一阵,这才缓过来。 孔盛东想到乔仁溪的年老体衰,身体情况也不好,看来乔玄真连个自己人都没有,想到这里他转身对身后的董界低语了几句。 一众人走了大概一个多时辰,从城北绕到城东远郊的一个大村子外,乔仁溪指了指村子最西面一个挂着白色灯笼的两进大院子和占地十余亩的农庄说道:“孔东家,快到了,就是那里!”“哎?怎么有喊杀声?” 这时孔盛东也听到了这个院子里传来一阵阵喊杀声,他心知不妙,立即喊道:“登云快带人去,乔家看来出事了!” “周渝、周川守着东家,其余人跟我上!” 孙登云喊完,策马冲了上去,他身后的双宁营众人一齐跟着追了出去,到了庄子旁边全都跳下马,抽出兵刃冲进院子里。 孔盛东和乔仁溪不敢耽搁,也在周渝、周川护卫下,跟了进去。刚进了院门,两人便看到里面躺了四五具尸体,身上还穿着孝服,乔仁溪一阵惊慌,说道:“这是值守的门房,真出事了!有人杀来了!” 孔盛东抽出短剑,顾不得其他也冲进了院子,这时院里已经打成了一片,有一群不到四十人、穿各式服装的贼人正与双宁营军士们厮杀,贼人眼见抵抗不住双宁营,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撤”后,一名贼人用重锤撞倒南侧的一截土墙,然后率众贼人逃了出去。 孔盛东看到堂屋门口全身穿孝服的乔玄在几名护卫的保护下没有发生意外,这才放下心,冲着孙登云喊道:“登云,抓两个活口!” 梁安戊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喊道:“东家,已经抓了两个,我打断了他们的腿,跑不了!” 孔盛东心中大定,带着周渝直接去了正堂,毫不理会孙登云等人的行动,他进院只看了几眼便知道这伙贼人不是双宁营的对手,尤其这次他带来的高手多,面对贼人们打得相当轻松。 此时乔玄已经看到孔盛东进院,远远喊道:“孔叔.....孔叔!”喊完也顾不得院里横七竖八的尸体,挣脱护卫扑过来给孔盛东磕头。 孔盛东忙扶起他说道:“乔玄不用怕,我们来应付这里的事情!” “孔叔来了我便不再怕!孔叔你怎么才来?我师父呢?” “你师父走不开,云州需要他,没事,我来了一样。还有你几个师兄、师姐呢!你安心吧!” 乔玄乖巧点点头领着孔盛东进了正堂。 堂里只剩下不到十人,除了几个护卫外,孔盛东见到正中间站着一对比自己年龄都大的夫妇,他猜想是乔玄的姐姐和姐夫,上前先朝两人施礼说道:“想必两位是乔玄的姐姐和姐夫,请问这是怎么了?是什么人来乔家下毒手,是乔玄的堂哥们?” 乔玄的姐夫忙上前说道:“在下是忻州团练营军使沈廉,在孔将军面前都不好意思回话,在下现在的官阶只是上镇将,这几年忻州团练营多灾多难,连毛贼都敢上门欺负......对了,这位是乔玄之姐乔淑。”沈廉说完指了指他身旁的乔淑后又答道:“孔将军,乔玄的两个堂哥在院里,他们都死了,贼人和他们不是一伙!至于是谁派来的真不知道!他们趁着天黑进来便杀人,没说一句话,还好我身边带了几人,不然今晚乔家非得被斩尽杀绝,多谢孔将军及时赶来。” 孔盛东回答道:“沈兄不用客气,我们算是自家人,乔家出了这样的事,我怎么能不管呢?” 在乔玄示意下,孔盛东看到院里趴着的尸体里有两名四十多岁的男人,乔玄说:“就是他们!” 这时孙登云和连安戊各自提了两个贼人过来,扔到堂前,孙登云抓来那两个人加起来只剩下两只大拇指,孙登云喝道:“说吧!不说我就要对脚趾动手了!” 其中一个三四十岁的汉子,一边抖着血淋淋的手哀嚎,一边头杵到地上说道:“我们都是被另外三个领头人从各处招募、雇佣过来的游侠,那三人刚才已经先跑了,当时他们只说要杀一家人,没想到这家人里面真有几个高手,我们还没杀进堂屋,你们又来了!我们每人只收了三十贯,其他的都不知道啊!几位饶命啊!几位饶了我们吧!” 梁安戊一脚踹翻他骂道:“就你们这跑江湖的假把式,还游侠!?你也好意思说!” “你们都是从哪里被雇佣来的?雇佣你们的三人是谁?有什么特征?” “我们三十五人分别从太原府、汾州、沁州来,互相都不认识,雇佣我们的人找了当地的朋友把我们招呼来。那三个人普普通通没什么特征,年龄都在四十上下,相貌平常,都是方脸魁梧身形,说话是太原府口音!” “没别的了?” 孙登云踢了一脚另一人说道:“你是死人啊?也想想!” 另一人迟疑片刻说道:“有一个人说话不多,不过听他说话像是带些结巴!” 第221章 乔山公之死三 第221章 乔山公之死三 董傜说道:“这都不算特征,可能贼首故意这样说话,好误导我们,这样的明显的特征精明的谋划人不会不考虑!试问连人手都要从外面找,防止被发现行迹,怎么会忽略这样的细节?” 孔盛东对董傜的话很赞同,从他进院开始到现在,他觉得自乔山公死后,贼人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要趁着乔家内乱的机会,一举要杀死乔家所有人,唯独贼人没想到他带着双宁营的人早来了半天,恰恰因为这半天的时间,当贼人们围杀乔家剩下的人时,双宁营赶来驱散了他们。 可是眼前首要事宜还是保护乔玄,给乔山公发丧,没法细细追查贼人的事情,孔盛东命令道:“沙孔龙去报官,让官家派人来收押这几个贼人,董傜你和登云再去细细审一审他们,看看能不能找到些新线索。周川、梁安己带人到四周看看,同时布置外围岗哨,防止再有贼人来,这地方有些偏,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其余人将杀死的贼人和乔家被杀的人分开停放到农庄,等官家来了,看后再收敛尸体。我们晚上全都在这里,卫队分两拨人马轮流值守。” 众人称是后立即各自领命去办事。 沈廉上前说道:“怪不得双宁营这几年名声鹊起,孔将军临危果然处事不惊,指挥若定!” 孔盛东略客气了两句,进堂屋看到堂内停放着乔山公的灵柩棺椁。他上前取香烛上了香,然后规规矩矩按照晚辈礼数给乔山公的棺椁磕了头。 众人上前扶起孔盛东后,乔玄和沈廉、乔仁溪带着他进了一侧的厢房,除了周渝、董傜其余人则都退了出去。 乔玄最先沉不住气,问道:“孔叔、姐夫谁要灭乔家的口啊!?难道我爹死了也不行,还要将我们全都斩尽杀绝!” 堂内一阵沉默后,沈廉也说道:“我岳丈为了生意,一生树敌确实不少,可是他人都死了,贼人们还死缠着不放,难道这里面还有别的事?” 孔盛东又沉默片刻后说道:“先办丧事吧!让乔东家入土为安,其余的事慢慢查。我听我们的另外一名东家张风青派人报信说乔东家年后精神不济,言行犹如顽童,这可是真的?” 沈廉答道:“是的,这是真的。谁能想到我岳丈一辈子精明无比,最后成了这样。尤其他临死前半个月,每日絮絮叨叨不停说着些没头没尾的话,连八百年前的事也翻出来说,家里人听得多,都嫌烦乱,都躲着他!” “哦......是这样啊!哎......谁能知道自己的人生终结在哪里啊!?只要没有苦痛,这样稀里糊涂去了也不错!”孔盛东说完后,沈廉这才想起晚饭也因为贼人杀来没吃,忙喊人去准备。 乔玄见孔盛东等人都在,胆子也大了起来,骂道:“我家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堂哥还要和我争家产,这会儿我倒盼着他们还活着,好让他们看看他们能不能得到一文钱。” “他们不是手里有一帮地痞吗?怎么没见到?” “白天还在呢!这不是入黑后都走了嘛,贼人也是瞅准了我们家里的亲戚和伙计们都回城里过夜,才突然杀来的。” 董傜问道:“乔玄,你姐夫的护卫和你自己都会武术,怎么会怕一帮地痞?” “董姑姑,你不知道,这帮地痞大多是退役的老兵,都在战场上杀过人,有几个功夫好的,下手又狠,善于联手围击,即使我姐夫手下的护卫和他们拼命也不见得能占上风。” 孔盛东听完后冷冷对周渝道:“你和登云说一声,明日把这些地痞全抓来,就说他们涉嫌对乔家灭口,让登云对首犯动手狠一些,能废了的全废掉!” 周渝先是蓦然应了一声,接着想明白孔盛东想彻底除了后患,同时伤人立威,又回了第二声“是!” 乔玄的心里更松了一口气,说道:“孔叔和我师父一样,对贼人绝不心慈手软。谢谢孔叔给侄儿撑腰提气,侄儿给孔叔磕头谢恩!”说完又趴下给孔盛东磕了三个头。 这时梁安戊进来和孔盛东汇报道:“杀死贼人十七人,还有六个活口,跑了十余人。乔家伙计、护院和忻州团练营死了十九人,伤了七人。” “好,看好活口,别让跑掉一个。” 孔盛东和董傜又问乔玄,乔山公都和他说过什么或者乔山公那些没头没脑的话都是什么,乔玄细想了想,把自己能回忆起来的一一说了出来。董傜一边听,一边默默都记在了心里。 稍晚几人略微吃了几口晚饭后,官家派出的两名判官和一队衙役赶到了乔家的庄院。 孔盛东亮出自己的官凭和银牌说道:“贼人来了不少,双宁营杀死十七人,这事可不小。两位一定要仔细探查这件事。” 其中一名叫张礼的判官答道:“孔将军放心,这件事确实不小,贼人敢在城外办这么大的案子,可见胆子不小,我们一定好好查办这案子。” “好,我还要提前和两位知会一声,我也会派人查这事,抓到的嫌犯也会送到府衙。请两位理解,双宁营和乔家的关系非同一般,不能看着贼人作恶却袖手旁观。” “这个我们自然理解!也希望我们一起早日抓获所有凶徒,揪出幕后指使之人!” “好!希望两位尽职尽责,早日查到真凶,到时我一定另有重谢。” “都是分内事,不劳孔将军言谢。” 孔盛东应付完两名判官,命沙孔龙带他们去和官军交接俘虏,他转身问沈廉:“乔东家什么时候下葬?” “按照原定的时间,后日下葬,地方就在庄子外不远的乔家祖坟。明日上午会有一些亲友来祭拜,下午便要准备下葬的事情!” “这样啊,明日我正好看看还有哪些人会来。沈兄,你算是半个家主,事情还是由你来操办,我和乔仁溪掌柜只从旁帮忙,先把乔东家下葬,其余的事我们之后再商量吧!” 第222章 清茶论是非 第222章 清茶论是非 第二日从早上开始,乔家的不少远亲也陆续到庄院来祭拜,辰时刚过,外面有人通报,钱家、祁家和李家的几位东家都到了,官家也派来两名宫市副使一起来祭拜,后面连已经官至检校司徒的李存进也派遣一名心腹过来祭拜。 沈廉、乔玄忙带着家人出去迎接,不一会儿这些人都进了院子,他们见孔盛东也在院内,都上前互相打起了招呼。 这些人陆续进入堂屋内,给乔山公上了香烛,一个个又都出来和乔玄、乔仁溪说话。 孔盛东见堂屋内拥挤,命人在院子里架起炭火,众人围着炭火坐下来,互相攀谈起来。 这时的节气已经到了早春,院里反而空气清新,乔仁溪又命人搬来几个茶几,端来清茶给众人奉上。 李家的李程和李清溪坐在孔盛东的右手边,李清溪低声问道:“听说昨晚有人要灭了乔家?幸好双宁营及时赶到,不然今天乔家全家都要给乔山公陪葬!” 孔盛东也低声回答:“是啊!不知道乔山公东家惹了什么人,竟要灭了他全家上下。” “唉......这生意做得真是提心吊胆啊!”李清溪感慨道。 “李东家不用怕!李家背后有晋王,如今没人敢和你们为敌。” 李清溪听孔盛东这样说,眉头皱了皱说道:“这种事不要喊明了说啊!” “看来还真是这样!李东家没说我是胡说,只说不要叫我明说!” 李清溪摇摇头说道:“你这人真精明!处处给我设套,我的一句话被你解读出好多事!” “唉!我没办法啊!谁知道这里坐的一圈人哪个是真心来祭拜,哪个是来看热闹的呢!”孔盛东说完努努嘴,示意李清溪看看对面正由乔仁溪和乔玄应付着的钱梧贤和祁林两人。 李清溪神色一紧,凑近孔盛东问道:“你的意思是怀疑他们?” 孔盛东带着笑意和对面的祁林、钱梧贤挥挥手,嘴里却和李清溪说道“你说乔家完了谁最高兴?” 李清溪还没回话,对面的钱梧贤却和孔盛东说道:“早听说乔山公和孔东家是忘年交,没想到孔东家这样有情谊,带来这么多人来帮忙。哎.....不是孔东家帮忙怕是昨晚乔家还要遭殃啊!” “乔东家数次帮过我,所以我替乔家做点事应该的!可惜只杀了几个蟊贼,找不到幕后真凶,如果找到了真凶,我一定要将他的手指、脚趾全剁下来,让他一辈子再不能拿起屠刀杀人。” 众人听孔盛东这样说,脸上露出各种不同的神色,有的兴奋,有的紧张,还有的惊讶。 孔盛东说完,对着发愣的李清溪说道:“快喝茶!风都帮你吹凉了,正好入口!” 李清溪回过神来,不自觉地喝了一口茶,发现果然正是入口的最佳时候。 祁林也忙喝了一口茶,品了品后说道:“我这个老东西不经用,喜欢喝热茶,稍一放便觉得入口不对。还是年轻好啊!说话都透着精气十足。但愿孔东家早日找到真凶,也好为乔家报仇!” “哎!祁东家怎么能服老呢?我们不是说好还要再干十年吗?”钱梧贤在一边打趣说道。 “我可没有老兄你的雄心壮志!最多再过三五年我们祁家的生意都要交给祁苗昌去做,我也乐的享几天福,人生短暂啊,今天是三月三,明天一睁眼便是三月初四!别看只差一天,可是过去那一天我们再也找不回来了!手里有再多的钱也买不回来啊!” 李清溪低声和孔盛东说道:“祁老东家看来准备把权力交出去,自己要退到后面。” 孔盛东直直看着钱梧贤问道:“钱东家老当益壮,看来准备大展宏图,继续将钱家扛在自己背上前进啊?” “孔东家说笑了!我哪有那种想法!钱家人多,好几房人丁,上下数百口,老夫只是领个虚名,其实我们钱家的决策都是几房人一起商定的。” “原来是这样啊!”孔盛东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嘴里却冷不丁又问道:“钱家生意做得好!不知道与梁国、契丹有没有生意往来?” 钱梧贤脸上神色如常说道:“孔东家又再说笑!如今这形势,这种事我们钱家可不敢干,和梁国、契丹做生意不是没事找事吗!?” 李程在一边打圆场说道:“孔东家喝茶喝醉了吧?现在晋王在南边一心要灭掉梁国,契丹则刚刚在北面吃了李嗣本大人的败仗,契丹随时会南下复仇。这时候商家对这两国都避之不及,钱东家又不傻,怎么会和他们打交道呢!” “哎!钱东家不好意思啊!我这几日眼见乔家遭难,说话放肆,老东家别见怪。” 钱梧贤冷笑了一声说道:“无妨!我全当戏言听!” 乔仁溪见几人话语间各自藏着锋刃,忙上前也说道:“我们乔家遭难,几位东家能来,我和少东家谢谢几位。以后还请几位多帮衬我们少东家。乔玄快来,给几位长辈见礼!” 乔玄忙上前,对着这几人转着方向给几人施礼。 这时孙登云带着梁安己和梁安庚进了院里,孙登云手提一个包袱放到孔盛东面前说道:“乔玄堂哥手下的那伙地痞朋友我们连夜去抓来十七个,跑了四个,三个带头的也抓住了,人已经送到了衙署,这是剁下来的手指头。”说完打开包袱,里面赫然是五六十个手指,有长的、有短的...... 众人看完都倒吸一口冷气,李清溪差点把手里的茶碗摔了。 孔盛东点点头说道:“登云,这事办得不错!一晚上没睡,去睡会儿吧!” 孙登云说了声“是!”带着另两人到了后院休息。 孔盛东长身而起说道:“诸位,我的手下办事过于认真,有时我说句玩笑,他们也当真,让诸位笑话。哎,幸好穆兄没来,这要是他在,这些人哪还有命在?” 祁林在一边幽幽说道:“孔东家真敢动手啊!这可是在太原府!你不怕官家问责?” “我和官家早已经说好,帮他们查查,又没杀人,不过是抓捕嫌疑人的时候动作大了点嘛!官家也通情理,不会问责。祁东家多虑了!” 快中午时,这些人又一起离开了庄子,董傜上前低声问:“今日是不是锋芒太露!?” 孔盛东冷笑着答道:“有时不露出大灰狼的獠牙让他们看看,这些老狐狸还以为我们是小白兔呢!” 第223章 人死如灯灭 第223章 人死如灯灭 三天之后,等乔山公下葬后,乔家人和孔盛东等人都返回了太原府。大概是因为这几天操劳过度,乔仁溪的身体也垮了下去,整日里有一半时间咳嗽不止,而且饭食也吃不下去。孔盛东知道此人为了乔家奔走半生,现在眼见乔家成了这样,身心倍受打击,加上本身年纪大,这才短短几天成了这副模样。 董傜看出孔盛东的担忧,从旁提醒道:“乔家的事情还没完,家业败落成这样,需要帮着善后才行,不然我们一走肯定又乱!而且围杀乔家的贼人是谁还没查清楚,我们走后,万一他们再次雇佣杀手来可怎么办?” 孔盛东只得将乔仁溪、乔玄和沈廉请来,四人关门密谈了一整天,第二日才出来见众人。 等乔家所有掌柜和近亲来到乔山公生前处理事务的大堂,乔仁溪喝了几口热茶,努力克制住咳嗽的冲动说道:“少东家经过和孔东家的商量,决定放弃乔家在太原府的生意,因为乔家账面上的钱财已经所剩无几,除了应付的欠账,不足以支撑乔家继续开展生意,乔玄少东家准备将太原府的生意陆续变卖掉,只保留忻州、岚州、石州的部分生意,少东家也将去忻州和姐姐乔淑、姐夫沈廉军使一起生活。家里的仆役、掌柜、伙计、护院择优选一些带走,其余的少东家给发放遣散的费用,保证大家不受委屈。” 他刚说完,实在忍不住又咳嗽起来,堂下的乔家族人和掌柜、伙计们却都低声发出窃窃私语的惊叹和交谈声。 这时乔玄抬手让众人安静下来后说道:“诸位都是乔家内里人,也都知道我父亲最后这几年接连犯了些糊涂,致使乔家的钱财资产折损大半,而且又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以致在他死后还要将我们乔家灭族,所以我和孔叔、姐夫商量后,觉得没必要在太原府强撑着,不如退到忻州休养几年,在忻州最起码人身安全能得到保证,毕竟忻州团练营还有一百多团练兵。商道艰难,一招不慎满盘皆输,我乔玄认输但不服输,将来必然还会回来,请各位能理解我现在的难处!” 孔盛东见乔玄说得铿锵有力,字字在理,对这孩子的好感倍增,同时暗下决心一定要帮着乔山公保住他最后的血脉。 堂下的众人见少东家已经下定决心,立即有一部分喊着要同乔玄一起走,还有一部分人则因为家眷老幼在太原府已经安家落户多年,表示要在太原府谋生,所以不准备去忻州。乔山公生前最信任的那名仆役将两边人分别登记后,都给分发了安家费和遣散费。 这时孔盛东才说道:“云盛堂将以五千贯的价格收购诚商堂的客栈和总堂商铺,总堂依旧用诚商堂的招牌做货物往来生意,由乔家和云盛堂共同经营;诚商堂客栈将改名云盛堂客栈,两边都由云盛堂张风青东家接管!” 堂下众人听完更是一片惊诧,他们没想到这时候云盛堂反而要拿出钱来帮乔家渡过难关,尤其还保留了诚商堂的招牌,给乔玄留下了股份,以便将来东山再起,这对于重利益的商家来说几乎等于白白砸进钱帮乔玄支撑着家业。 乔仁溪强撑着说道:“诸位,有还想留在总堂和客栈的去找云盛堂张风青东家,但是云盛堂只遴选、接收十五人,其余的三十多人你们另谋高就吧!” 堂内的众人这时陆续散开,各自去按照自己的想法找人安排出路。 孔盛东转身对沈廉说道:“沈兄,乔玄交给你了!忻州离太原府近,明日我派人送你们回去。一定要好好对他,乔家的钱财让乔玄带走一半,剩余的都在城里柜坊存着,有需要,乔玄和你可以直接来取,由云盛堂给你们押送过去。” 沈廉忙说:“好!都听孔东家安排。” 孔盛东又对乔玄说道:“好好读书、习武,帮你姐夫重振忻州团练营,将来再打回太原府来。每月给你师父写封信,告诉他你的近况,不许懈怠、消沉,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孔叔我知道!”乔玄说完,又趴在地上给孔盛东磕了三个头。 “去吧,去收拾一下!明日早点动身回忻州!” 等沈廉、乔玄、乔仁溪走后,张风青和董傜来到孔盛东身边,张风青问:“你不怕沈廉对乔玄不好或者谋夺了乔玄的钱财?” 董傜却替孔盛东答道:“东家已经让董界去打探过,在忻州那边找了原来车马店赵老板的两个儿子,听他们说沈廉这人人品不算差,而且只生了两个女儿,将来忻州团练营正没合适的人接手,乔玄去了又是带着钱,又是带着人,再加我们扶持着,估计用不了几年乔玄应该能顺利接管忻州团练营。” “哦!!原来是这样!难怪你放心让沈廉带着乔玄!”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只能这样。” “那乔家还和李家一起做放贷生意吗?” “我看算了,这门生意风险太大,乔玄也不敢做,已经和李清溪说清楚了!之后恐怕还得请乔仁溪去做个了断。” “乔家这宅子呢?” “卖了!乔玄这孩子到是个有主见的,他觉得这宅子是负担,不如卖了换成钱在忻州扩大团练营,他自己已经招募了十余人的精英卫队。” “好小子!他这是学你和穆兄呢,准备将来以商养武,以武护商。” “这孩子只是年纪小些,这么小却要面对这么多事,不容易!哎......” “你当年不也是这样?” “我好歹还有几个老的照看着,还有穆兄、李兄和你们师兄弟两人,他现在除了姐夫,什么人都没有。” 张风青想了想却把话题扯到另一边说道:“看来培养下一代更重要。李家、钱家、祁家做得都不错,乔家就败在这里,子嗣太少;族里只剩下个老迈的乔仁溪,几个侄子又不成器,可惜了山公一辈子创下来的偌大基业,最后就落得这么一个黯然收场!真是人死如灯灭,虚幻一场空啊!” 第224章 岁月催人老 第224章 岁月催人老 在太原府处理与乔家店铺的交接又花了好几天的时间,孔盛东不放心云州的局势,对张风青说道:“以后你身兼云盛堂太原府分号的掌柜,一定要多下点功夫,虽说现在这边的生意不算大,但是你要用心经营好,还要把这边的消息及时送回去,乔家留下来的人也要善待。” “孔哥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其实云州那边你不用急着回去,我听我大舅哥说契丹那边也出了内乱,先是阿保机的兄弟们闹事被镇压,紧接着契丹贵族中的七大部族不服阿保机连着当可汗,在下面闹着要恢复三年一选的契丹旧制,阿保机正忙着和这些贵族们谈判呢!所以一时半会契丹军不会南下。” “这消息可靠吗?” “很可靠,从晋王身边近臣传出来的,所以晋王加大了南边军队投入的数量,已经接连取得了多场小规模战役的胜利。” 孔盛东心中稍安,但是还是不敢再耽搁时间,这一趟他出来已经半个多月,既然乔家的事已经结束,还是及早回去为好。所以他又安排了些其他的事情,带着一众人急匆匆赶回上泉镇。 这天午后,他刚回上泉镇,李知行得到消息后,匆忙迎出来和他说道:“张道长十天前自己进了山里,临走和张三城道长说时辰已到,要去山里坐化升仙去,张三城道长也没拦着,张老道长估计现在已经在山里仙逝了!” 孔盛东心中虽然早已经有了准备,但此刻听说后,还是有些震惊。还没等他说什么,李知行又说道:“穆富贵老里长七天前也没了!穆有粱和你五嫂都回了安宁村办后事,现在镇上只留下冯英等人照看着。” 这几年石铁匠等一些人先后故去,孔盛东这才发现这些人的年纪都已经不小,他自己也年近四十,只是一直忙碌着,从未想到时间过得这样快,而他走了短短二十天不到,又有两位老者故去,让他觉得人生真是短暂如,如朝花夕落一般全然让人没有一点掌控的余地。 “那我也得去一趟安宁村,说什么也得露个面,穆富贵人真不错!没想到这么突然没了!” “你去便去吧!不过我估计已经办完后事了,昨天有伙计回来说已经下葬,今日也只是安排一下家里的琐事。再说前几日你家的孙悦云代你去了,礼数上不缺什么!” 孔盛东顾不得多日奔波的疲劳,带了几人又赶到了安宁村,结果等他到了穆家,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操办结束,穆有财和穆有粱正在做最后的安排,穆有颜已经收好了东西,准备明日返回上泉镇。 穆有粱见了他问道:“知行没和你说啊?我让他告诉你回来也不用赶来。” “说了。但我怎么也得过来一下,明日一早我去坟地看看,之后和你还有五嫂一起回去。” “也好,那明日一早我先和你去,再回上泉镇。” 孔、穆二人说定后,孔盛东又赶到双梁村去见张三城道长,没想到张三城极其豁达,且早已经对生死看破,一副大彻大悟之相,说道:“我师兄一生乐善好施,救人无数,现在进山坐化神仙这是好事!他正应了我们本门道义的来去挥洒之说,所以我们大可不用悲伤,反而应该为他高兴!” 孔盛东只能感叹这师兄弟二人算是真正有信仰的高人,连生死都全然看淡! 因为和穆有粱约好明天一起去祭拜穆富贵,他出了道观只能对着南边张老道进去的大山拜了拜。 等一切安排妥当,众人回了上泉镇,孔盛东将契丹发生内乱的事告知了穆有粱,穆有粱为之松了一口气,他说道:“眼看要入夏,我一直深怕契丹人打来,这几天办我伯父的丧事都一直担心北面发生变故,你这个消息如果准确,今年契丹人肯定不会南下,哎!我的心总算放下一半?” “看来穆兄还有另一半的担忧?” “是啊!我担心契丹人来得越晚事情越糟糕!现在河东军一个劲往南边调,对契丹的威胁大家都少些关心,可是契丹再北面休养的时间越长,恐怕下次来的军队越多。到时我们拿什么应对啊?李嗣本空有个振武节度使的名分,可是手下才多少人马啊!?” 孔、李二人对穆有粱的分析十分认可,听他说完,也是一阵担忧。 “罢了!先说眼前吧!太原府乔家的事办完了?”穆有粱问道。 孔盛东先将所有事情对两人讲了一遍,然后说道:“我自己做了主,花五千贯买下了诚商堂客栈和诚商堂总堂的铺子,这事不小,可是因为当时事情急没来得及和你们说一声,希望你们不要介怀!” 李知行心里大概计算了一下后说道:“多花了点儿,不过无妨,毕竟乔家和我们关系不一般,全当帮乔玄过难关!再说,我们迟早要在太原府开展生意,要不白放着张风青在那里只经营着个茶楼、管管坊市太浪费!” 穆有粱也说道:“生意的事我不管,你看着办!乔玄这次差点遭了毒手,没查查谁在后面捣鬼吗?” “我查了查,也让登云和董傜审了审贼人,但是收获太小,只知道有人买凶杀人,招募了三十多个游侠想一口气灭掉乔家。官家指不上,现在只定了个匪徒趁乱抢劫的名目,处置了几个活口,抓了几个嫌疑,最后这事恐怕还是要不了了之!” 李知行感叹道:“没想到乔山公精明一辈子,最后落下这么一本糊涂账!乔家的家业短短两三年便没落成这样!” “是啊!李兄,这事也给我们提了醒,生意上千万不能冒进,还得时刻保持谨慎,对生意有敬畏之心啊!” 李知行点头表示赞同,穆有粱却又问:“为什么有人要灭了乔家上下?这不合乎常理啊!乔山公已死,乔家败落,应该已经威胁不到任何人!” 孔盛东答道:“我和董傜仔细想了这事,只有两种可能性!” “哪两种?”穆有粱急切问道。 “第一,乔家的某个仇敌见乔山公死了,乔家正乱,想趁此机会一举灭掉乔家,以报大仇!第二,乔山公在最后发痴、犯糊涂的时候不停絮絮叨叨说话,这话里面可能透露出了什么秘密,有人怕这话被乔家人听明白,所以才下了死手要灭掉乔家上下!” 第225章 死人的秘密 第225章 死人的秘密 穆有粱思量了一阵后说道:“你说得对!平白无故谁会这么舍得下血本往死弄乔家?我反而觉得第二种可能性特别大,乔山公知道的太多,他心里的秘密让某些人实在不放心,所以对这些人来说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而这个秘密也肯定不小,值得让乔家上下所有人去陪葬!” “是啊!所以我让董傜将乔山公死前所说的所有话都找乔山公身边的亲人、仆役问了一遍,还都记录了下来,弄出个册子,你们两人也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到些线索!”说完孔盛东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交给李、穆二人。 李知行翻了翻册子说道:“我来誊写一份,一边誊写一边看。等我誊写好再给穆兄!” 穆有粱点头同意。 孔盛东说道:“知行细心,好好看看!我已经看了一遍,真没看出什么来。一个已经发痴呆的人说的话,几乎没什么关联,我实在找不出线索来。” 李知行饶有兴趣先翻看了片刻后,说道:“我看挺有意思的!原来人老了脑子里会将所有的往事翻腾一遍,乔山公阅历丰富,有些事看着挺有意思,可惜这本小册子还是写得太少,不然肯定能有更多收获!” 孔、穆二人看着李知行,同时说道:“这家伙心理真阴暗!” “哎!?你俩懂什么?只有内心光明的人才不怕看别人的阴暗面,不然很容易被引导。” “行了!你看就看吧!我们不说什么,只要你能看出里面的秘密,别说誊写,你天天拿着朗读都行。” 三人还像往常一样,互相打着趣,作为一种生活的调剂。 过了几天,天气日渐暖和,又一年春天来了。 这天安仁进来向孔盛东、李知行、穆有粱禀告道:“几位东家,黑水部的万山来了!非要见见几位东家,说有件事情想和几位东家谈!” “这家伙好几年没见,今天怎么会跑来?他带了多少人?”李知行问道。 “只带了四个人!这次他随商队来,不过只定购了不多的几样货物!” “看在这几年他没少往来,没少给我们送黄金的份上,让他进来吧,看看他有什么事要谈!”孔盛东安排道。 片刻后,万山让护卫们在院子等着他,他自己随着安仁进了内堂,进门后他见到孔、穆、李三人忙上前说道:“几位东家好啊!真是有日子没见几位!” “万老板,快坐!这是什么风把你又刮来了?有什么事情?说吧!” 万山见堂内没有其他人,往前坐了坐说道:“想必几位已经知道契丹发生了内乱,阿保机连着当了好些年可汗,拒不按祖制重新选汗,他的几个弟弟连续发动三次叛乱,都已经被阿保机镇压!现在眼看又到了该重新选汗的时候,阿保机照样没有要重选的意思,现在不少契丹贵族私下联合,准备再次一起提出重选可汗,阿保机怎么能将汗位轻易让出来呢!” 穆有粱听到这里问道:“这些和万老板来我们这里有什么关系?” “穆军使,你不知道,阿保机为了保住汗位,怎么可能听契丹贵族们的话,据说他正谋划将契丹的几位首领贵族一起诛杀了呢!” 穆有粱听完一震,问道:“这样的消息万老板你怎能知道?这可是绝密啊!” 万山低声说道:“哎!这不是巧了吗!阿保机手下有一名侍卫小头领,这人原来是契丹黎部贵族的私生子,他听到了阿保机和手下重臣的密谈,因为怕他那一部的首领被杀,所以想送信给那一部的贵族首领,可是事情败露,他只能带着家眷趁夜逃走。因为这人与我部有旧交,所以他逃进了黑水部部族中。可是,我们那里也不安全啊!万一有人泄露他的行踪,黑水部可就麻烦了!” “万老板,看来你们黑水部想把这个麻烦人物送走!?”孔盛东问道。 “不瞒孔东家,真是这个意思,不过不是一个人,是一家子,有九人!这一家人留在我们部族是隐患,阿保机已经封锁了他们向北、向西回临潢府报信的所有路,现在正一步步向南找他们,所以只能向南把他们送走,只有这样这一家人才能安全!” “你们黑水部招惹的事,我们帮你有什么好处啊!?”孔盛东又问。 “这个好说!我们黑水部出一千贯,而且这个人本身掌握了不少契丹的内部消息,值得你们出手!这些消息给了河东军,肯定值钱!” 李知行问道:“这人叫什么?现在在哪里?” “这人叫萧鲁,现在藏在宣州西面两百里外,黑水部分支的一个部族内。” 孔盛东呵呵笑了起来说道:“万老板,你啊,没一句实话!既然怕这人拉你们黑水部下水,为什么不杀人灭口呢?将这一家都杀了,再找个地方埋了,谁知道他们到过你们黑水部?这个萧鲁不仅仅是你们的旧交吧,依我看他实际上是你们黑水部在阿保机身边的探子吧?现在你是想祸水南移,让阿保机以为萧鲁是我们河东道的探子!如果能利用我们的情报网将阿保机要诛杀贵族的消息送到各部贵族手里更好!对吧?” 万山听孔盛东说完,惊得愣在了当场,嘴里不由自主说道:“孔东家!你这是怎么想到的?我也没说多少话啊?” “没什么啊!你的话虽少,但是漏洞太多!不过细想之下,这件事也算你和黑水部的阳谋,你知道我们急需知道契丹内部的消息,所以不怕我们不上钩!” 万山上前对着孔盛东施了一礼说道:“孔东家确实精明!万山佩服!”“不过萧鲁确实掌握了不少阿保机的机密,只是这家伙说一点要一点的代价,不是个省油灯!至于他能说多少秘密,要看孔东家的手段如何!” 孔盛东和穆有粱交换了一下眼神后说道:“人我们要了!钱也要!明早我们去接人!” 第226章 谁在算计谁 第226章 谁在算计谁 万山刚离开,李知行问孔盛东:“既然你已经识破了黑水部的诡计,为什么还要答应万山?” “第一,白给的钱不能不要,第二,河东军确实急需知道契丹军下一步的动向,第三,河东军和契丹军的仇恨已经没法计数,不在乎再多那么一点......所以明知这是个阳谋我们也要接下来,李嗣本大人那边一直担心契丹南下复仇,如果能挑起契丹各部贵族叛乱更好,还能延迟契丹军南下,给晋王在南边争取打败梁国大军的时间,这件事于我们没什么坏处,所以黑水部才找上我们。” 穆有粱也盘算了一下,说道:“确实是这样!这么多年来,我们对契丹阿保机的了解太少,如果这个人到了我们这里,肯定或多或少能多了解一下这位契丹霸主的想法,对于长期和他作战的河东军的确是好事!” “看来穆兄也觉得这事可为,那就烦请穆兄带队去一趟宣州吧!争取赶在契丹军之前把这一家人带回来。我给李嗣本大人写封信提前告知李大人这事,想必李大人也支持我们的决定!” 李知行也听明白了事情的重要性,说道:“这事还得抓紧时间过去办,按照万山所说,这家人逃出来的时间已经不短,再耽搁别有其他变化!” “不急!穆兄多带精锐骑兵加上些好手,不妨再制造些动静!黑水部利用我们替他们背黑锅,我倒还想用这一家人钓钓鱼!” 李知行和穆有粱都愣了片刻,李知行先反应过来说道:“你还想调出来河东道的内奸?” “我想找找线索!在河东道一定有契丹的内应,不然这些年契丹不会一再在河东道身上占便宜,除了李嗣本大人上次瞒天过海,佯装进攻幽州军,实际埋伏契丹军,取得大胜,其余时间河东道几乎都处于被动!这太让人生疑了!而且我们这几年发生的不少事,也能佐证我的猜想!” 穆有粱这时也彻底明白了,说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大张旗鼓去接这一家人,然后看看契丹军如何行动,看看太原府谁坐不住,从而确认或找到契丹军在河东道的内应!嗯!这主意不错!看来你答应万山时已经想到了这些!难怪你答应的那么痛快!行!这几年有长进!” “没办法!我这些天仔细想了想我们的处境,觉得契丹军始终是河东军的心腹大患,李嗣本大人那边又缺兵少将,一旦契丹军摸清河东道布防的虚实,一定会南下!我们必定首当其冲受损失,所以现在只要能延缓契丹军南下入侵,什么事我们都得干!其中的重中之重便是揪出内奸,前些时候虽然我们抓了不少人,可都是些小鱼小虾,最多算临时切断了契丹和河东道内的一部分联络,于大局并没有实质性改变!” “嗯!确实是这样!要说河东道内没有契丹和梁国的奸细我也不信,只是不知道奸细是谁?身处什么地位?如果这次能钓到大鱼,我们确实怎么算也划算!” 孔盛东见穆、李二人都同意他的意见,和穆有粱说道:“既然这样,穆兄明日和万山去一趟吧!这次我们不求其他,最坏也能挣一千贯回来,全当出去运了一次货物,穆兄切记,如果遇到意外,首先自保,撤回来再说!” 穆有粱笑了笑说道:“我不相信你舍得放弃契丹内部的消息,这个萧鲁常年在阿保机身边,估计知道不少事,我尽量带他回来!你这盘棋局摆着这么大,我可不敢误事!” 三人都默契呵呵笑了几声,穆有粱起身出去安排明天出动的人手。 李知行一边翻着那本记录乔山公胡言乱语的小册子,一边问孔盛东,“看来李嗣本那边的压力很大啊?不然你不会这么着急揪出内奸来!” “唉!确实很大!河东军快八成兵力都在南边,李嗣本除了几座城池,手里真没多少人!契丹军上次吃了败仗,但是主力并没有受到太大损失,万一契丹军真杀来李嗣本还能依靠城池固守待援,我们只剩下南逃一条路!所有的家当都得扔掉!” “晋王怎么想的啊?北线这么门户大开,他不怕契丹军打来?” “晋王的心里只有洛阳、长安,只要能拿下洛阳、长安,云州、宣州,甚至幽州丢了都行!唉!汉人君王向来看重中原大地,我们塞外这几座城和中原大城比不值钱啊!” “你说的对!哎!我们在的不是地方啊!” “呵呵,也不能这么想!长安的百姓这些年更苦!自黄巢之后,长安被攻破多少次了,哪次不死几万人!” 孔、李二人相视苦笑一下,齐声说:“哪里都不太平啊!” 第二日,穆有粱带了一队四十人的轻骑兵和万山一起去了宣州。 他们走了眼看过了十天,孔盛东和李知行大概算计着两三天内穆有粱他们应该回来了,沙孔龙却跑进来喊道:“干爹,李叔,穆叔回来了!” “这么快!”孔、李二人同时感到有些惊讶,急忙出去迎接穆有粱等人。 两边人在上泉镇的北口相遇,穆有粱下马说道:“万山真不是个东西!黑水部怕契丹人追究他们窝藏萧鲁一家,等把这一家人交给我们后,说是会假意通知契丹人发现了萧鲁的行踪,让契丹军来追一追我们,可是这老小子却带着数百契丹军没白没黑追击我们一天一夜,好在这次我们全骑着快马良驹这才逃离了契丹军的追击!看来黑水部深怕阿保机知道他们在人家身边放了内奸,两边骗着,想把这个罪名戴到我们头上。”穆有粱见了孔、李二人后便咒骂起了万山。 “我说呢!你们回来这么快!原来被契丹军追了一天一夜!”孔盛东一边安抚穆有粱,一边看向穆有粱身后的萧鲁一家男女老少九口人!萧鲁是个不到四十岁的大汉,神色中稍有紧张,紧跟在穆有粱身后。 穆有粱指了指萧鲁说道:“这家伙也嘴严!一路上没说什么有用的东西!我看实在不行把他一家老小都送回黑水部,让黑水部和契丹军先干起来再说!” 第227章 董傜的猜测 第227章 董傜的猜测 孔盛东知道穆有粱在说气话,吩咐孙登云和冯英道:“先把这一家人送到善庄驻地看管起来。让董傜过去,看看能不能问出点有用的东西。” 之后孔盛东和穆有粱边往回走边说道:“等两天消息看看李嗣本大人有什么安排没有。萧鲁常年跟着阿保机,这样的人对于李嗣本大人很有用,不要急于一时。眼前看看能不能找个渠道,把契丹贵族要推翻阿保机的事在北面草原上传播一下,如果能造成两边火拼那可太好了!” “这事你和防御使李存璋大人禀告一声吧,说不定李存璋大人可以动用些手段把这个消息散布出去!我们在草原里没有办法,如今契丹的商队来云州得也少,如果商队来咱们还能让商队传个话!” “穆兄,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我让宣州的安宁和到宣州的各族商队都说一说,万一商队到了庆州或临潢府,或许能起点作用!” “你去过庆州、临潢府,这些事你比我清楚,你看着安排吧!我只想着能不能从萧鲁嘴里弄出点对咱们有用的消息来。你让董傜想想办法,这个人现在越不说,证明这家伙知道的越多,所以才有恃无恐。” “好!穆兄先休息两天!我让董傜去试试!” 李知行见穆有粱队伍中有人受伤,问道:“没人丢性命吧!?伤了几个人?等到万山下次来,让这个家伙赔偿我们费用,黑水部倒是把祸水都移到我们这里,可契丹军不知道多恨我们呢!” “我倒觉得如果阿保机误认为萧鲁是我们这边的密探,说不定还会多顾忌一下河东军,他一定以为河东军对契丹的行动清清楚楚,这会让阿保机产生投鼠忌器的想法!” “孔兄倒是客观!可是这种虚虚实实的烟雾放出去,不知能耽误契丹军多少时间!” “穆兄,能耽搁一天是一天!” 三人边说边回了南货铺。 两天后,先是董傜、孙登云、沙孔龙从善庄回来禀告说道:“这个萧鲁鬼得很,净说些没用的,我看这家伙想留着些有用的保命!” “可惜不能动刑,不然我不信他不说!”孙登云愤愤说道。 “稍安勿躁吧!没到和他撕破脸的时候,只要这个人在我们手里,他迟早要交代些东西。如果他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那么他这一家老小在河东道也不好保命!” 董傜略微露出笑意说道:“还是孔东家沉得住气!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我同他谈了两次,又和他的妻子谈了一次,总算推测出一些东西!” 穆有粱问道:“没想到啊!萧鲁没说什么,你还推测出了有价值的东西!董姑娘不愧精于揣测人心!” 孔盛东向来对董傜的能力很信任,说道:“把你的猜测说出来听听!” 董傜沉思了片刻后说道:“萧鲁说阿保机上个月派人去了西面丰州党项人的地盘,我猜想契丹已经和党项军结盟,阿保机一心想南下复仇,所以暂时放下了和党项军争地盘的行动,这一段时间契丹、党项和关内道岐王李茂贞三家的交界地没有传出他们三家交战的任何信息,证明契丹和党项已经讲和,甚至还拉上了岐王,为了共同的利益,这三家抱团对我们可不是好事啊!这是契丹南侵的不想预兆。” “董傜说得对!这几个月西面关内道和西北党项来上泉镇的商队明显增加,说明他们至少停止了争斗,将来会不会配合契丹南下真不好说!我看还是提醒一下李嗣本和李嗣源两位大人一下吧!”李知行建议道。 孔盛东点点头,示意董傜继续说。 “萧鲁的妻子说,每隔三个月,阿保机都要派出侍卫队中的十余人,出庆州,到顺州附近,往往回来以后便会对庆州大营的军队进行调整,所以每隔三个月大营里会有不少契丹女子随丈夫调整调防。由此我判断,阿保机在顺州附近一定有一个联络点,在这里他的卫队能得到河东军的行动军情信息。我建议请李嗣本大人在顺州北面找机会截杀阿保机的卫队,切断契丹和河东道内奸的联系。如果能抓住人更好,可以直接顺藤摸瓜,揪出内奸来!” “好!干得好!这个推测很在理!也许是一条很好的线索!”孔盛东一边夸奖,一边记下来准备写信告知李嗣本。 “还有一条我也要讲一讲,萧鲁虽然戒心很重,但是他无意间曾经说道阿保机对宣州至雁门关中段一带的地理十分熟悉,和部将讨论军事几乎不需要图纸,对从宣州到雁门关的各条道路了然于胸,反而对于幽州和沧州这边不甚关心!” “董傜,你这话里是什么意思?”穆有粱惊诧地问道。 董傜一边思索一边说道:“大凡将领对一地的地理熟悉到这种程度,肯定有过从这里进军的想法,所以我认为阿保机将来进军的路线不会走东面的幽州,也不会走西面的云州,反而很可能会从中间突破雁门关东段某处,直取河东道腹地太原府!” 孔盛东托着头想了想说道:“这个只能算推测中的推测,不好禀告李嗣本大人!如果要从宣州南下,从中路只能沿太行山山脉南下,这需要一路打通东面的几座城池、关隘,再西折,需要的兵力可不少!契丹主力现在集中在庆州、临潢府一带,据说有十万人马,这些人马看着不少,可是沿途既要攻城拔寨,又要驻防,等打到太行山山脉西边的恒山山脉那一段估计剩不下多少!” 穆有粱也同意孔盛东的说法,他说道:“自古以来北方异族很少选择这样的进兵路线,一是因为道路不畅,不利于骑兵作战,二是因为所走路线看似近,实际远,白白增加了粮食、军资的转运距离!” 董傜忙说道:“这个只是我的猜测!算不上什么准确消息,两位听听便可!” 董傜正要建议扣下萧鲁,继续慢慢磨出消息,或者适当动刑逼问事时,沙孔龙进来送给孔盛东一封信,说是李嗣本的来信。 孔盛东拆开信,看了看说道:“李嗣本大人回了太原府,他让我们把萧鲁押到代州,叫李嗣源大人关押审问!等他返回幽州时,顺道去代州,看看萧鲁能招供什么重要的消息。”“穆兄,这趟我送萧鲁一家去代州吧!我想顺便见见李嗣源大人!” 第228章 熟悉的味道 第228章 熟悉的味道 穆有粱听孔盛东这样说,回答道:“好!你去吧!多带些人!这个萧鲁这么重要,路上走官道,一定要小心!” 过了一日,孔盛东、崔亮、毛杰两名校官带着三十名双宁营军兵,以及孙登云、梁安戊、周渝、周川、沙孔龙几人押着萧鲁一家九口,从上泉镇出发去代州。 这天下午,他们刚走到官道附近一个小村庄的路口边,从村庄里走出了一队三十多人,赶着三辆大车的百姓,看样子似乎是要赶着车去运什么东西。 沙孔龙十分警觉,在离着孔盛东等人三十步外,上前喊停那伙百姓,说道:“你们先不要走,我们是云州双宁营的人,押着犯人呢!等我们过去,你们再动!” 其他人对此不以为意,梁安戊和周渝说道:“沙孔龙这家伙就喜欢拿鸡毛当令箭,这样多不好,显得我们双宁营的人霸道!” 周渝还没说话,孙登云突然喊道:“有埋伏!快走!” 只见那伙村民百姓突然从身后和大车上拿出了短弩和刀剑,然后一齐向孔盛东等人射击,同时在路边的田地里,翻出几块翻板,从翻板下面的地洞也跳出二十多人,这些人先射弩箭,之后举刀直接杀向队伍中间的萧鲁一家。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孔盛东在孙登云喊出声音的刹那,准备策马带头冲过这一段路,但是他身下的马刚跑了几步,便前腿凌空,嘶鸣着不再向前,周渝喊道:“前面路上有绊马索,还有绊马坑,后撤吧!” 双宁营中已经有几人中箭,翻身掉落马下,孔盛东只得调转马头撤退,但是后面官道两边也出现了十余人,在路两边拉起了绊马绳!这时已经有假冒百姓的贼人冲到了双宁营众人身边,孔盛东只得喊道“杀出去!从田地里绕着走!” 六十多名匪徒和双宁营这三十多人马上杀到了一起,这些人分工明确,一部分人围住了双宁营众人,另一部分人则直扑萧鲁一家。 孔盛东喊道:“登云去保护萧鲁,其余人聚拢到一起杀回去!” 孙登云和梁安戊如同两只猛虎分别在队伍的头尾纵马放手搏杀,几个回合两人砍倒七八人,这时孔盛东发现这伙人虽然数量多,但是战力并不强,只有七八人算是高手,其余的人还不如双宁营普通军士的实力强,而且似乎也不是一伙人,互相之间的配合几乎没有,孔盛东一时心中大定,再次喊道:“贼人没什么实力,杀光他们!” 领头的几个贼人眼见自己这边刚一交战便被杀死十余人,而双宁营除了中箭的几人,剩余的人马战力强横之极,大有反口吃下去他们之势,有人在乱战中高喊:“快射杀了契丹人!” 有些贼人再次拉弩箭突袭萧鲁一家,萧鲁的几个家人立即中箭,呼喊着倒了下去,萧鲁跳下马用肩膀撞倒一名贼人,顺势抄起贼人的砍刀扑过去护在他的两个孩子身前。这时有几支箭冷不丁从各处射向了萧鲁,萧鲁身中两箭,也倒在了地上。 沙孔龙带着四五名双宁营军兵,扑上去围住萧鲁,用盾牌挡住弩箭,把萧鲁护在了盾牌下面。 孔盛东在马上也用短剑侧身挑倒一名贼人,周渝策马横出,挥刀也斩倒两名贼人,她用余光看到孔盛东自保无虞,再次横着策马挥刀砍倒两名贼人。 贼人们眼见几乎一半人已经被杀伤,有几人眼中明确出现怯意,返身便要逃走,带头的一名贼人刚要喊和住他们,梁安戊瞅准机会策马赶到他身前,横着一刀将那名带头人的刀砍成两截,那人惊恐万分,自己身子一退,带头先跑了!其余贼人见自己这边五十多人,硬是被双宁营这三十多人击溃,纷纷转头朝着南面和东面三个方向逃走。 孙登云又击伤两人,策马便追了出去,孔盛东喊道:“抓几个活口便回来,不要追太远,小心贼人有后手!” 其他的双宁营军兵看到多己方一倍的贼人被杀散,在崔亮、毛杰指挥下也分出一部分去追击,其余人围成一圈,下马捆绑受伤贼人,查看己方人员伤情。 孔盛东跳下马,快跑两步到了萧鲁身边,见到萧鲁后背和大腿根中了两弩箭,但是没有生命危险,不过萧鲁的家人死了三个,另有三个受伤的。 周渝上前问道:“东家,下一步怎么办?”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向西去土墱寨,我们离土墱寨李驷那里不远,让他派手下官军送我们去代州。” “可是雁门关更近啊!守将李豆不是和我们也熟吗?”沙孔龙问道。 “我信不过李豆!还是李驷更可靠些。不要耽误时间,沙孔龙、周川你们带两人在这里,就近报官,把我们死伤的兄弟安置好,然后到土墱寨找我们。” 这时孙登云和梁安戊也返回来,分别抓住了两个看着像是头目的人。 孔盛东拿短剑指着一人的脖子问道:“我只问一次,好好回答!不然你们立即会死!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杀我们?” “我们......我们是沧州、蔚州一带的游侠,前几日有人出大价钱让我们在这里伏击你们!带队的有三人,太原府口音,刚才他们在后面,现在跑了,他们先跑的!这三个混......” 孔盛东抬手一剑利落斩杀了这个人,同时给孙登云、梁安戊使了个眼色,让两人马上动手杀了其余受伤贼人。 “还游侠?也好意思说!”梁安戊说完,发现这句话自己在乔山公的庄子里也说过,她不由愣住看向孔盛东。 孔盛东说道:“熟悉吧?哎.....同一伙人啊!连手法都一样!行了,我们快走!” 剩余的二十多人立即上马,押着受伤的萧鲁向西连夜马不停蹄一直赶到往土墱寨。 当他们到了土墱寨外,已经时后半夜,寨子上的军兵听说来的是双宁营,连忙下去开关口,等孔盛东进了寨子,见到李驷带着几人胡乱穿戴着跑出来迎接他们,李驷身后有两个人,孔盛东觉得熟悉,在靠近一些才发现这两人竟然是李嗣本的侄子李林和李森! 第229章 萧鲁的消息 第229章 萧鲁的消息 几人一起进了寨子里的兵营正房堂内,李驷见孔盛东脸色不对,小心问道:“孔将军怎么大晚上赶来这里?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呀?” “一言难尽啊!哎!我们弄来个契丹阿保机身边的人,本准备按照李嗣本大人的命令把人送到代州,可是在雁门关山下的官道遇到了一伙贼人,差点把人狙杀掉,幸好贼人们实力差一些,这才侥幸杀退了他们!” 李驷和李林、李森听完都惊叹不已,李驷问道:“什么人?胆子这么大!敢在河东道内行凶!” “自然是担心秘密暴露的人!只是这伙人低估了我们的实力,才没能得手!” 李林说道:“难怪我叔父让我和李森从东到西看看雁门关一线各地的驻防情况,看来这一带真不太平啊!在这里还有敢在官道上明目张胆动手的贼人!” 孔盛东叹了口气答道:“估计是怕这人说出什么不利的消息。哎......李兄,明日你派一队人和我去代州吧!我担心路上再出事。” 李森抢着说道:“孔将军,和我们兄弟一起走吧!反正我们也要回代州等我叔父。我们带了二百轻骑,总不会有人敢公然袭击河东军轻骑卫队吧?” 李驷也说道:“这样好!两位李兄的卫队比我这帮手下强得多!” 孔盛东因为和这两兄弟同去临潢府,一起出生入死过,所以对李林、李森十分信任,加之两人和李嗣本的关系近,孔盛东点点头说道:“好!那有劳你们兄弟和我走一趟。” 李林答道:“孔将军客气什么!我们可是真正的自己人!这次也巧,正好我们兄弟代叔父过来看看各寨的情况。李驷将军也算自己人,我们在他这里住了两天,正要回代州呢!” 李驷听李林和李森说自己是自己人,心里高兴,忙说道:“我先命人腾出两间房来,孔将军先休息好,明日缓过来再走!” “好,我还有几个人在后面善后,正好等等他们几个。” 李林又看看孔盛东问道:“孔将军是不是心里还有什么事,我觉得你心事很重啊!” “李兄看得很准,我这是心里憋屈啊!在自己家的地盘差点被人暗算,你说气人不气人!而且这是我们和这帮贼人第二次交手,虽说两次都打垮了贼人,可是还是没有找到任何贼人的线索。” 李林想想说道:“孔将军看开些。别说在这里,如今天下乱,哪里都一样。长安、洛阳附近照样有山匪,关内道更是匪盗猖獗,贼人两次出手都没得逞,心里更憋屈!这样的机会他们只要错过了,便意味着他们暴露的可能性在增加。我看贼人也是急了眼,不然那会接连草率出手。” “李兄这话说得有道理!其实我也觉得贼人行动越频繁,离他们暴露的时间越近。” 几人谈了一小会儿后,见时间已经很晚,互相告辞返回自己的住所休息。 第二日中午,沙孔龙和周川等人也赶到了土墱寨,李林见人都到齐,和孔盛东商量后,这才率领轻骑卫队押着萧鲁上路。 路上,孔盛东刻意策马到了萧鲁身边,萧鲁见孔盛东靠过来,神色稍微紧张了一些。 孔盛东说道:“到了代州自然会有人审你,你也不必紧张,我只是想问你几个事情,你愿意说便说,不愿意说沉默就行!” 萧鲁低下了头,并没有说话。 孔盛东继续说道:“这一路我们双宁营也算尽心尽力,还死伤了几人,我只想问问你,契丹安插在河东道的内奸是商贾、世家还是高官?阿保机对河东道的内情能掌握到什么程度?” 萧鲁听了孔盛东的问题,憋了一阵子后,这才说道:“商贾!” “我猜也是!因为阿保机只清楚河东道表面的一些情况,对内情并不知晓,否则上次也不可能被李嗣本大人算计,惨败撤回庆州。” 萧鲁虽然脸上露出不服的神色,但当他想到自己如今也只是个叛徒加阶下囚,脸上的神色也慢慢淡了下去,低声又说道:“河东道和契丹境内各处道路盘查严格,一般人根本混不过去,只有商贾、商队能走通,这个好猜,不算什么!” 孔盛东笑了笑又说道:“我猜这家商贾的生意肯定不小,还是原来官许的可以同契丹做生意的四家商号之一吧?钱还是祁?不会是李吧?” 萧鲁先是身形一震,之后说道:“是!但我不知道是哪家!这事机密,我也不敢打听。只是知道每隔三个月会有河东道的消息送来,走顺州那边的路线。内容大多是军事调动和民政,还有部分梁国的情报。阿保机对梁国的消息很重视,因为契丹离梁国太远,双方一直想夹击河东军,但是苦于没有机会配合。往往只能你一榔头,我一榔头来回抡,形成不了合力。” “你这话应该算是真话,内奸最重要的任务是联通契丹和梁国的消息往来。”“对了!你说想杀你的人是不是内奸派出来的?” “如果不是契丹在河东道的内奸,我实在想不出还能是谁!黑水部的人也想让我死,但他们更愿意嫁祸给你们。契丹暗探、暗桩在河东道也不少,但是短时间不可能聚拢起来这么多人!那伙贼人战力一般,但人数不少,又都是河东道的人,我猜想一定是内奸接到了契丹阿保机的命令,要灭我的口,但是又不敢暴露自己的真实实力,只能雇佣些低段位江湖游侠下手。” “嗯!看来你能在阿保机身边多年确实有两下子。虽然话不多,但是分析起事情来,却是一把好手,心智和定力都不错!” 萧鲁哼了一声,算是回答,没再多说什么。 孔盛东靠近他低声又说:“到了代州好好交代!不要心存侥幸,耽误了正事谁也不会救你!” 萧鲁转脸看了看孔盛东,神情中似乎有些感谢的意思。 孔盛东笑笑也不再多问,策马准备向前去追李林、李森,这时萧鲁低声喊了一句:“阿保机花费三年多时间,在辽西整训、集结了各部族精锐,十万铁骑!契丹目前的实力比你们知道的要强很多!” 孔盛东听到后,假装没有放在心上,挥挥手和萧鲁分开。 等他赶到了李林、李森身边,孔盛东急切问道:“李嗣本大人什么时候回代州?” 第230章 十万契丹军 第230章 十万契丹军 李森答道:“叔父说要在太原府办些事,还要等晋王从魏州北面传来的消息,估计至少需要二十天才能返回代州!我们已经出来七八天,算起来估计回代州还要等十天左右时间。” 孔盛东听完说道:“等萧鲁押到代州,劳烦两位把人交给李嗣本大人,我还有事要赶回云州,我写封信请两位转给李大人,请李大人一定要注意萧鲁所说的事情。” “好,孔将军为何着急回云州啊?如果事急你可以去太原府找我叔父面谈啊!” “我需要派人去印证些事,所以不敢耽误时间,只能请两位帮忙。” “好!这事交给我们两人办!” 一天半后,孔盛东到了代州,匆匆将萧鲁一家移交后,他一刻也不敢停留,立即带人返回上泉镇。 见到穆有粱后,孔盛东说道:“穆兄,我想请你去一趟庆州西北的辽西一带,据萧鲁说阿保机在那一带整训集结了十万铁骑,这个消息我们从不知晓,如果是真的,证明阿保机一直藏着这支队伍准备当奇兵使用,如果这支队伍南下,加上我们已经知道的契丹三大营兵力,契丹军总数接近三十万人啊!假使这三十万契丹军打来,云州、宣州、幽州危在旦夕啊!所以请穆兄必须涉险走一趟,我让云州的安宁派一队商队掩护你,先到幽州,再转道去庆州,穆兄混在里面当护卫,等到了庆州,穆兄需要脱离商队,进草原深处探查一下萧鲁所说真假。” 穆有粱见孔盛东着急,而且这事确实紧急,说道:“那我去一趟,孔兄不要急,你在上泉镇安心等我回来!” “好,穆兄去了一定要小心,如果见事不可为,务必想办法脱身回来。阿保机隐藏这支铁骑这么多年无人知晓,一定做足了防范,所以穆兄一定要小心谨慎!” 穆有粱点点头答应,然后说道:“我和梁安庚一起去,这家伙跑得快!万一有事我们也好互相配合着逃命。” “行,这件事拜托穆兄了!一切都由穆兄看着办。” 孔、穆二人商量完,穆有粱不敢耽误,第二天便带着梁安庚到了云州。 孔盛东心情急迫地等了十余天,没想到穆有粱却早早回来了。 见了面,穆有粱说道:“三万契丹军南下,已经在宣州到幽州这一带和河东军开始交战。我们到了顺州便被告知两面小股军队在互相穿插交战,任何人不得北行,我没办法,只能先回来。” 孔盛东心中大感失落,但是也只能劝说穆有粱道:“看来这事只能搁一搁,只是我得写信再提醒一下李嗣本大人。契丹这次南下很可能实在故作姿态,让河东军放松警惕。” 穆有粱也说道:“时间上确实太巧了!按说马上入秋了,契丹军一般这时不会轻易出动,一整个夏天他们也没动啊?” “是啊!所以这里面有蹊跷啊!” “要不我从西面津河镇那边绕道去庆州那边看看,我们在这里瞎猜没什么意义,从西面虽然远一些,但是我冒充党项人说不定反倒能靠近草原深处一些。” 孔盛东还没说话,李知行抢着说道:“不行!穆兄,不是不信任你的能力,而是绕道西面要进入党项人的地盘,你在党项人面前假装自己是党项人肯定过不了关。何况,契丹腹地没有人给你打掩护,你连水源和牧民都找不到,别说找契丹骑兵大营了!这个想法使不得啊!” 孔盛东也说道:“李兄说得对!这样不行!我去过临潢府,出了城全是草原,一旦偏离官道,又没有接应根本回不来。马上快入秋了,坚持一冬,等两边战事稍缓,我们再想办法过去!”“而且这次我通过萧鲁得知契丹的内应不出三大商号之一,他们两次出手未中,肯定还会有行动,穆兄你还得在秋冬帮我防着这些内奸,从西面进草原一进一出太费时间,没有个把月你回不来!算了!等等吧!” “哎!开门做个生意这么多事!还得操心国家的事!不管吧,还不行!管吧,也不行!”穆有粱慨叹完又问道,“三大家哪家更可疑些?” “不好说!李家的晋王的关系近,可能性小一些,其他两家嫌疑大!但是我们没任何证据!我特别担心内奸趁着某个时间点,联络好契丹和梁国同时发难,那可麻烦了!契丹如果真有十万铁骑在暗处伺机动手,加上契丹三大营,凭北线这几座城里的河东军兵力对付起来太吃力!” 三人正谈着,沙孔龙进来说道:“干爹,云州李存璋大人来的信!”说完交给孔盛东一封信。 孔盛东打开看完后,把信交给穆、李二人,李知行看着信说道:“晋王在南边大捷!已经将梁国军队逼退百里,将魏州也包围了!看来晋王举河东军主力南下,总算取得了成果。梁帝的弟弟还弄了一场叛乱,虽然被镇压,但梁国的衰败之气更浓了,是原来臣服梁国多个藩王已经公开不再对梁国进贡。” 孔盛东却更担忧起来,他说道:“晋王败了也许还会想想河东道整体的布防,现在晋王胜利了,他眼里只剩下汴州和洛阳。现在和他说契丹隐藏精兵十余万,他也全当故事听!两位,云州不妙啊!” 李知行也担忧起来,说道:“宣州的铺子停业吧!万一再像当年云州出现叛乱那样,宣州一下失守,我们连人带货物的损失太大!” “过完年吧!这时候停业太扎眼,等过年时,对外只说让铺子的掌柜伙计多休息两个月,铺子开着门少放几人照看着,其余人全撤回来吧!我觉得契丹军冬天不会打来,他们要出动还是在明年初夏!这个节气是契丹军的最佳出动时间,到时阿保机肯定还要看看河东道南边的战事如何。” 穆有粱觉得孔盛东说得有道理,他对契丹隐藏的这十余万骑兵万分不放心,但事已至此,只能作罢! 李知行说道:“哎!先熬过冬天再说吧!明年开春还不知道晋王那边进展情况如何呢!” 第231章 史书几行字,流血数千里一 第231章 史书几行字,流血数千里一 刚过完年,梁国在魏州的精锐天雄军节度使杨师厚病死,梁帝欲将天雄军分而治之,没想到弄巧成拙,天雄军叛乱,献魏州给河东军、晋王。晋王李存勖大喜过望,挥军直指梁国汴京开封。 可是晋王李存勖忽视了西南方向的防御,梁国大将刘寻率领大军六万,抢渡黄河,闪击霍州,直插河东道腹地太原府。在不到十天内打到了太原府西南三百里不到的霍州与汾州交界处。 晋王李存勖大惊,忙命大军回救,同时命太原府以北各州城派兵马南下协助守城。 云南县文县令带着云州防御使李存璋的信找到了孔盛东等人,说道:“南线告急!梁国大军绕道西南偷袭晋阳、太原府。李存璋大人急调各县兵丁南下协助守城,双宁营需要把兵力全部收缩回来,帮助李存璋大人守好西面的云南县和东面的云东县,事情紧急万分,请孔将军和穆将军火速调集人马,并派驻到这两个县协助防御。” 穆有粱毫不避讳批评晋王道:“只知道一路向南打汴京,这下好了,后路让人家抄了,还好梁国大军孤军深入,立足不稳,这时还好对付,如果这时再多给刘寻三五万人马,老窝也得让人家端了!” 文县令知道穆有粱的为人耿直,也不多计较,只说道:“哎!这时候没法管这个!这次李存璋大人命本官和县丞也要带兵向南驰援太原府,县里只剩下李明隶主簿,你们两位将军和他也熟悉,正好一起协同做好县里的防卫。” 孔盛东知道这位小文县令,勤于政事,为官清廉,算是难得的好地方官,忙说道:“县令大人放心带兵南下吧!我们从双宁营抽调两百人进县城,其余军兵集中到上泉镇待命,保证不会出问题。县令大人倒是要小心,梁国大军此次出击,看着来势汹汹,但实际上没有后援和补给,只能快速推进,但是河东道内城池数量多,他们不可能全部打下来,所以必定造成越往后越难推进的局面,我担心刘寻狗急跳墙分兵袭击各路援军,以达到以战养战的目的,这样也可以给汴京方面向北出击接应他们的梁国军队争取时间。” “嗯!孔将军说得好啊!李存璋大人也是这个想法,没想到孔将军的眼光也这般不俗啊!” “文县令过奖了!梁国这几年开始走下坡路,这种打法其实对梁国并不好,打胜最多拖延住河东军的步伐,打败则加速了梁国的颓势。梁国这小皇帝不行啊,老辣程度远不及他爹朱温!” “朱温是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自然老辣,小皇帝还以为坐天下容易呢,所以这几年不知进取,反被晋王接连拿下潞州、魏州,不是出了这事,河东军离汴京也只剩下两百里不到!”“晋王倒是有进取心,可是太执着于攻下汴京,如果先把西南面的梁国军队消灭大半也不会让刘寻钻了空子。” “文县令的眼光也不差!但愿这次的事情能让晋王冷静一下,饭要一口一口吃,城要一块砖一块砖建啊!” 文县令摇摇头说道:“秉性很难变!晋王上位以来诸事顺遂,恐怕很难冷静下来。晋王身边这几年都是他自己提拔的新人,对晋王更不敢提出什么相左意见!” 穆有粱说道:“现在契丹那边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这次又调集云州的军兵南下,云州岂不是更空虚?晋王自己不算算他手里一共有多少人马!现在整个河东道八成以上的兵力全调到了南线,徒有几个空州城装样子!” 文县令无奈笑了笑说道:“这事老晋王的几个嫡系不说,没人敢和晋王提,穆将军我们做臣子的干好自己的事,守好自己的本分已经算是尽忠尽孝!” “老晋王的嫡系更不会说!他们说自己手里需要人马,晋王还以为他们存了不臣之心,想自己割地称王呢!文县令你们如果能尽早取得胜利最好,顺带趁晋王心情好,争取多带些人马回来更好!” 几人谈完事,送文县令出了南货铺,返回时穆有粱说道:“我去一趟棚村,把那边的兵丁也调集起来吧!” “穆兄可以稍等几日,等春播结束再调集不迟,还是请穆兄带人先去云东县吧,交接后,我看让李义去云东县待命,两边的人头也该对接一下,省得打起仗,调动不顺畅!” 又过了两个月,张风青从太原府传回消息,梁国大将刘寻在河东道孤军深入后,在霍州被河东军南北夹击,断了粮食补给,全军溃逃至故元城,想与汴京方向的梁军汇合,但没等梁军到来,晋王大军与太原府方面的增援军先行围击刘寻大军,刘寻惨败,仅剩数十骑搏命逃生,其余六万大军和赶来营救他的一万梁国骑兵全部被歼灭。梁国汴京外最强的一支军队被彻底消灭,连接汴京、长安和河中道的数条官道被河东军切断。来自关内道的物资不得不向南绕行才能送到汴京。 孔、穆、李三人得知消息后,过了仅仅一个月,还没等到文县令返回云南县,张风青又传来消息,梁国为了打通汴京至长安的道路再次集结汴京周边各城兵力从刘寻进兵的路线杀来。由于晋王已经率领大军返回东南潞州、魏州,河东道内布防空虚,这次梁国大军的进军速度更快,一路所遇城池能攻则攻,不能攻则绕道,目标直指太原府。太原府内留守的监军张承业不得已,强征城内百姓、工匠、青壮年,由年逾花甲、主动请缨的老将安金全率领上城墙抵御梁国大军偷袭。安金全为了打赢这一仗,将族内老小子弟和太原府城内退养老将、老兵全部派到城外汇同返回的援军对梁国大军大营进行不间断袭扰和偷袭。后来连张风青、董界和墨先生也都上了城墙守卫城池。 晋王李存勖只得再次率军从潞州出发回救太原府,梁国大军眼看未能及时攻下太原府,只得退兵。晋王虽然率军追击出三百余里,但是这次却未能阻止梁军主力逃回黄河以南。 第232章 史书几行字,流血数千里二 第232章 史书几行字,流血数千里二 晋王李存勖暴怒,立即指挥大军转向东面,河东军势如破竹接连将河北道邢州、贝州攻陷,河东军此后继续向东攻击,将梁国军兵彻底打到了黄河南边,至此河东军已经将河北道诸州城全部拿下,将梁国近三成的土地收入囊中。在晋王和河东道很多人的眼里,似乎已经看到了灭梁国的大好前景。 梁国少帝只能将所有人马调到黄河以南,以各城为支点,互相呼应抵御河东军,两方之间的攻守形势彻底逆转。 直到深秋时节,文县令这才回了云南县,他所带走的军兵回来不足四成。 孔盛东和穆有粱去见文县令交差,没想到文县令却说道:“两位将军也看到了,我手里真没人!两位恐怕还得继续帮我守县城,云东县那边倒是可以撤回来,但万一有事也得双宁营过去帮忙!你们两位不知道这大半年南边打成了什么样,晋王心满意足了,可是接连战乱,太原府以南各城人口数量锐减两成,青壮年少了一半,现在晋王在河北道诸城强行征兵补充兵员,又从幽州调来原来燕国降军一万,这才换防让我们北面各州城的援军回来。” 孔盛东只看到塘报上的捷报,并不知道战争惨烈到这种程度,他听文县令说完这些,才知道河东军虽然取得大胜,梁国也被打得丢了半壁江山,但是两边却都损伤惨烈。 文县令接着说道:“晋王的老班底,晋阳团练营这次几乎也打光了家底,只剩下不到二百人!两位将军啊,眼下整个河东道,双宁营该算是最强的地方团练营,你们不帮我,本官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孔、穆二人被文县令说得哑口无言,又碍于往日的情谊不错,两人只能点头答应下来。 又过不到一个月,正当众人以为战事稍缓,能缓口气时,一天中午,上泉镇内的百姓在街上乱呼呼惊呼道:“东北方向的烽火台全点燃了!契丹军打来了!契丹军打来了......” 孔盛东和李知行听到喊声,忙跑出南货铺,到了食誉楼二层的平台上,他俩爬上屋顶一看,之见上泉镇东、北两面的土烽火台都冒出了熊熊黑烟,孔盛东心中大惊,对沙孔龙说道:“快去传令,双宁营善庄驻地和棚村驻地的人马全部到上泉镇集合,你再去请穆兄来,请他立即派人出去,到云州去问问契丹军来了多少人?” 沙孔龙忙转身去传令。周渝问梁安戊:“烽火台这个样子是什么意思?” “你这都不知道啊?好几年烽火台没点燃了,这次肯定来了契丹大军,小股的契丹军不点燃烽火的。” “契丹军真打来了?哎,南边刚打完,云州这边又要打仗!?” 孔盛东跳下平台说道:“契丹正是看准了南边刚打完,这才突袭云州的,阿保机一定得到了云州、宣州、幽州空虚的消息,哎!你们两个也收拾一下东西,把细软藏好,万一我们要撤退也不至于遗失慌乱。” 梁安戊忙说:“还是东家沉稳!这才是正经事,周渝你在这里跟着东家,我先回去收拾一下,顺便也告诉内宅的女人们拾掇一下,万一契丹军突然打来也好速速撤走。” 周渝点头答应。孔盛东问道:“你难道没有要收拾的东西?” “我和哥哥没什么值钱东西,有点钱都在哥哥那里,用不着我操心!” 李知行说道:“周姑娘,你是无家一身轻啊!哎!我们都是拖家带口没办法!孔兄,我也得回去安排一下家里和商号的事情,你和周姑娘在这里吧!我家的李玉弓和李玉轮是两个书呆子,我得回去招呼一声。” 孔盛东应了一声后,李知行忙跑向自己在上泉镇的住宅。 半个时辰后,李明隶主簿带了五六名差役找到孔盛东,他焦急地说道:“刚得到云州传来的消息,契丹大军三万人马南下,已经围困了宣州,宣州没有多少人马,必定陷落,另有一万契丹军东出顺州,已经切断了宣州、云州和幽州的联络,李嗣本节度使那边不妙啊!” “云州这边我们能守住吗?李存璋大人手里也没多少人马啊!” “契丹军估计拿下宣州便会继续南下,云州也会岌岌可危啊!李存璋大人已经派出田丰将军去迎敌,但是契丹军人数众多,估计最多稍作抵抗,争取点时间后,还要撤回云州城固守,刚刚我和县令大人商量,县城从晚间起也要封闭城门准备预防契丹军来袭,你们看上泉镇商号的人怎么应对,或进县城,或逃往西面石寨进山,恐怕要尽快做出选择!双宁营先要在上泉镇驻防,等等看云州防御使李存璋大人如何安排。” 这时穆有粱也到了两人身边,穆有粱说道:“我们先告知商户、百姓实情吧,至于他们逃去哪里,由他们自己决定!双宁营我已经命全体集结,随时准备等着云州方面的命令来。” 几人正谈着,沙孔龙领着一名传令兵也到了几人身边,来人上前禀告说道:“两位将军,李存璋大人的命令来了!”说完取出一封信,交给孔、穆二人。 孔盛东见信很简单,只写着:令:双宁营全体集合!三日后,务必到达云州城南八里河村大营待命。 李明隶看后说道:“两位保重!这次契丹军声势浩大,估计不会轻易退兵,我们这边又没有大军驻守,估计你们两位也要参与守城,哎!希望双宁营不要折损啊!” 孔、穆二人知道李明隶担心双宁营的安危,孔盛东说道:“李主簿宽心,只要河东军及时回防契丹军打不下云州。请主簿大人回县里安排守城的事情吧!” 李明隶挥手和两人告辞,匆忙返回县城,此时已经有些县城外的百姓开始拖家带口分别向着善庄石寨和县城内逃命,还有些百姓认为契丹军一时还来不了,处于观望之中。 结果第二天,云州又派人传来消息,宣州失守!河东军败退回了云州城,田丰率领的巡防军也撤到了云州南边八里河村大营。 穆有粱听闻后巨震,只说了一句:“败得太快了!” 第233章 史书几行字,流血数千里三 第三日孔、穆二人安排李知行、董傜在上泉镇维持粮草供应后,率八百三十名双宁营军兵几乎倾巢而出,赶到了八里河村大营。 两人刚到,田丰闻讯而来。 三人见面后,顾不得虚礼客套,田丰说道:“契丹军这次来者不善!宣州城一天多一些便被攻破!据报这次契丹军中多了好多攻城车,投石车、云梯车、冲撞车、弩车,加起来足有两三百架,先头骑兵装备精良,装甲坚固,我率军只交手一战,损失了上千人,这次恐怕我们遇到了强敌!” “阿保机上次兵败,卧薪尝胆快三年了,这次蓄力出击肯定难对付!田将军,云州城里我们有多少人马?能不能坚守到晋王的援军到来?” “城内收回了左屯、右卫两县巡边军,大概能凑三千多人马,城外也就我手里不到两千人马,再有就是你们双宁营,!估计加起来不够七千人!” 孔、穆二人心中骇然,这个数量比他俩原来估计的还要少。 田丰见两人神色凝重,劝说道:“李存璋大人已经命人去送信。只要代州的李嗣源大人得知消息,一定会派出援军,稍后晋王肯定也会派兵支援,我们只要固守十天就行!” 穆有粱说道:“田将军过于乐观!河东军主力在魏州和梁国交战,可分兵派出的数量不会多,最多从雁门关抽调一部分人马来,我们还是多做面对艰难的准备!” 孔盛东也说道:“除了看家的一帮孩子和几个掌柜筹划军粮,我们双宁营加上我家的狗,几乎全部出动!战场上请田将军多关照,我们不比田将军,就这么点家业,打光了什么都没了!” 田丰苦笑着回答:“契丹几万人,我们才多少人,各自自求多福吧!不过看在我们多次并肩作战的份上,我答应两位,正面战场我的人马多分担一些。” “多谢田将军,但愿我们这次能扛过去啊!” 过了午后,李存璋从城内再次传来消息,契丹军连夜攻破了右卫县城,右卫县百姓被抓走两千余人,契丹军距离云州城不足百里。李存璋命令,田丰率军到云州城北和城东驻防,双宁营到云州城西驻防,挖掘陷阱,布置营寨准备迎敌!城南由各县派来的府衙兵驻防,由李存璋亲自指挥。 孔、穆二人得令后和田丰告辞,带双宁营到了云州城西。 两人先看了看城西的地形,孔盛东说道:“城西的地势低,地形开阔,不利于我们防御,对契丹骑兵来说反而有利,依我看我们除了挖陷阱,还应该多挖沟渠,在里面放木尖;埋绊马索和铁蒺藜,想尽一切办法,不和契丹骑兵拼命,同时杀伤契丹军。” 穆有粱听后说道:“好!就这样办!此外,挖出来的泥土可以运到城外中间地带筑一座土台,在上面布置弓弩手,远程击杀契丹骑兵。火器也可以留一部分在上面,随时突袭契丹军。” 冯英建议道:“把骑兵放在两侧随时准备上去支援,步卒前面弄些拒马,防止被契丹军骑兵填土从正面突破!” 孔、穆二人都点头示意同意。 李义、梁安丙等人在两人身后,一一记下两人的安排,立即分派给各校尉分工去办。 “穆兄,如果我们实在守不住这里,是进城还是后撤回上泉镇?” “这个我不知道!是不是请示一下李存璋大人!我估计他肯定希望我们进城帮他守城!” 孔盛东无奈叹了口气说道:“唉!最后我们也没办法躲过战场,看来逃避不是办法啊!” 穆有粱说道:“原来咱们总想着逃,可是现在双宁营名声在外,我们不可能一走了之,此战不说与云州共存亡,恐怕也要尽全力一战。云州城不能丢啊,不然用不了两天,云安县、上泉镇都要被契丹军占领,安宁村、双梁村村民和逃难的百姓,只能进山逃命!” 孔盛东跳下马,说道:“走吧,穆兄,我们也去挖陷阱,冯家的几位哥哥教过我挖捕兽陷阱,这次派上用场了,能多杀一个契丹军,我们守住云州城的希望便大一分。” 晚间李存璋带着云州司马和守城将军出来巡视,到了城西,远远看到孔盛东和穆有粱挥舞着镐锹正干得满头大汗,李存璋点点头说道:“都说双宁营战力强,眼前这些陷阱、壕沟确实挖得好啊!看来孔将军不光生意做得好,带兵打仗也不差!整个河东道有几个定远将军能自己光着膀子建营寨、深挖壕沟,你们看城西在短时间里造出多少木栏、拒马,契丹骑兵最怕这个,这两位不容易啊!” 李存璋身边的云州司马也说道:“大人说得是!孔、穆二将都是云州本地人,他们心系百姓,守土有责,所以分外用心费力啊!” 李存璋又问身边的守城将军:“契丹军什么时候到?” “明日晚间或者后日上午!契丹军的速度稍微慢了些,有消息说契丹军在顺州进展不利,李嗣本大人那边也在节节抵抗!” “六哥那边人马也太少了!估计抵挡不了多时。” 李存璋想了想对云州司马说道:“我不便过去耽误他们时间!你回衙署后,写个命令给孔、穆二将军,告诉他们契丹军如果将外围突破,双宁营不必进城守城,让他们收拢城外的力量,以游骑方式去偷袭、袭扰契丹军!” 李存璋身边的守城将军皱皱眉头问道:“大人,我们军兵本来就少!这样安排是不是不妥?” 李存璋头也没回说道:“双宁营善于奔袭,不善于守城,让他们在外面也能使契丹军不敢肆意攻城、有所顾忌,到了万不得已也许双宁营还能在外面接应我们撤退。我们丢了云州也不怕,只要争取到足够的时间,晋王一定会派兵马北上来救援!” 守城将军知道李存璋和晋王的私交甚密,不敢再多言,忙说道:“末将全听大人指挥!” 李存璋调转马头,转向南边巡查,他回望了天空阴云密布的云州城几眼,说道:“传令,今晚城内城外军士不到三更不许歇息,全力布置防御!” 第234章 史书几行字,流血数千里四 到了第二日傍晚,孔、穆二人看着已经筑起的土台,以及枕戈待旦的双宁营军兵,孔盛东说道:“李存璋大人说明天上午契丹大军来云州,穆兄,我们不会战死在这里吧?” “不会!张三城道长替你我相过面,说我们都能活过八十岁!昨天李存璋大人不是也说了嘛,在外面消耗部分契丹军,其余几个方向的人马进城守城,我们可以撤退,但必须不停袭扰契丹军!” 孔盛东苦笑说道:“穆兄,张三城道长那是希望我们能活到八十岁!现在谁知道城里和城外哪边危险啊!万一契丹人马多,一边围城,一边继续南下,我们想活命只能远远逃跑!你忘了萧鲁说契丹还有十万铁骑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呢!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见到这十万人马的踪迹呢!” 穆有粱苦思片刻说道:“阿保机此次南下筹划了好几年,目标肯定不止拿下宣州、云州,如果换做我,至少要定三个目标,一、重创河东军,让河东军短期内无法继续南征灭梁,以便将来以梁国牵制河东军;二、掠夺河东道钱粮、人口,以图增强实力,日后南下夺取中原;三、以外战大胜平息内部的纷争,转移契丹内部诛杀兄弟、贵族的反对情绪!” 孔盛东点点头说道:“穆兄说得好啊!阿保机来报仇只是个由头,现在开战对他来说正是最好的时机,至于阿保机的目的能完成几个,我们很快能知晓!” 孙登云从北面策马奔来,下马疾跑几步,到了两人身边说道:“契丹军先头的先头斥候已经来了!我在东面抓了一个,契丹军来了两万人,一万五千骑兵,五千步卒!我们移动营地,驻扎到云州城西南角吧,估计明天大战要开始!” 第三日午后开始,契丹军先出现在了云州的北面,然后分别在北面、东面、西面三面分兵布置军力,并逐步收缩包围了云州城。双宁营对面很快出现了契丹军,契丹军先搭起了大帐和营寨,之后寨内契丹军先派出两千人在双宁营对面布成一字阵,然后骑兵开始在阵后汇集,到了晚间天黑前,契丹军先从城东、西两个方向发动了试探性进攻。 穆有粱说道:“我还以为怎么也要到明天再开始进攻,契丹军也真够急的,难道想今天就攻进云州?” “阿保机也知道能多抢出一天的时间来,河东道的援军能赶来支援的时间便少一天!穆兄,我们应战吧!” “你到土台上,我先上,我们轮流值守!天色马上要黑了,契丹军这一轮不过是要看看云州的外围城防怎么样,明天才会全力进攻。” “好!我们分别值守!穆兄小心!” 穆有粱点点头,自己先到了土台前面的木栏后。 契丹军骑兵后,步卒们推着攻城的冲车在前面探路开始缓慢向云州城西发动进攻。契丹军没前进多远,“轰、轰......”几声,几辆庞大的冲车掉进了双宁营军士挖好的壕沟里,双宁营这边军兵们齐声呐喊并射出了两轮弓弩。 契丹军虽然有些狼狈,但队伍丝毫没有乱,从后面又上来一队步卒,一边填壕沟,一边在盾牌后面射箭还击双宁营。一会儿功夫,壕沟被分段填埋起来,契丹军队方阵继续向前推进。接着,又有契丹军被绊马索,铁蒺藜等阻挡,还造成了部分伤亡,但是契丹军不为所动,继续一边清理,一边前进。 穆有粱看契丹军已经逼近到城墙下五百步以内的距离,挥手指挥三百多双宁营骑兵上马,准备在城下和契丹军开战。契丹军中也突出一股不到五百人马的骑兵,逐步加快了速度,冲到了方阵的最前端。 穆有粱挥手向前,双方在中间的一块开阔地同时加快速度对冲了过去。双方的马队,呼喊着杀到了一起,穆有粱挥动长刀,在马上砍翻数人,然后带着双宁营横向转向,由北向南又杀了回来!这股契丹军虽然人数比双宁营多,但是单兵能力和整体队形与双宁营相比都逊色不少,两个来回下来,死伤三成多,不少契丹军开始向西撤退,穆有粱命双宁营略做追赶,立即脱离纠缠,撤到土台下。 孔盛东目不转睛看着双方第一轮试探性进攻,他见这股契丹军撤退后,马上又有一队四五百人的重甲步卒补位,以盾牌、弓弩、长矛三排布阵推进。 穆有粱再次指挥双宁营骑兵向前,在双方距离不到百步时,双宁营军兵用弩箭一齐抢先射出了火器,火器在契丹步兵方阵上轰然炸裂,惊得契丹步卒纷纷举盾防守,穆有粱趁此时机,再次指挥骑兵冲出,将契丹步卒前排斩杀了近百人后,策马转向后退撤离。 契丹军显然没想到城下的双宁营敢于连续出击,且战力不俗。 穆有粱等人刚退,契丹军从两翼杀出七八百骑兵,追着双宁营掩杀过来。 孔盛东惊呼不好,对冯英喊道:“弓弩手向前,射退契丹骑兵!” 冯英带着一百多射手,立即搭弓放箭,连续射出六轮箭,这才将契丹骑兵的追击逼停。契丹骑兵本意继续向前,但是他们一面遭受着弓箭手的射击,一面又发现前边再次出现了壕沟、陷阱,不得已之下,只能呼喊、叫骂着后撤回营寨前,看着不像还要组织进攻的样子。 孔盛东赶到穆有粱身边说道:“在城外我们占不到便宜,契丹军人数太多!双宁营再能打也只能稍作抵抗,等外面这些陷阱被清理干净,契丹军肯定全军押上攻城。在城外的消耗战我们承担不起!” 穆有粱神色凝重答道:“先顶一顶!直接退回城里太被动!契丹军也怕河东道的援军来,所以不敢贸然逼近城池,今天我们都只是互相试试,掂量一下各自的实力!” “穆兄,你觉得契丹军如何?” “城西的契丹军不算很强,你看他们盔甲、旗帜都不统一,骑兵的甲衣粗糙简单,也不算真正重甲步卒,应该是契丹下面各部族的混编军,看着不像契丹军的精锐铁骑。” 第235章 史书几行字,流血数千里五 孔盛东说道:“我军全部撤到木栏后吧!不管契丹军战力如何、怎么进攻,我们首要还是尽量少伤亡。刚刚双方试探一下,我们这边就死了四十多人,这种战损我们承担不起啊!” “好!就按你说的办!刚才那一仗只要让契丹军觉得我们也不白给,使他们不敢将城西作为突破口,我们的目的便达到了!不过,我还不想就此罢手!” “穆兄今晚还要进行偷袭?” “不是今晚,是明晨!今晚契丹军肯定防范甚严,我们好好休息,明晨早起两个时辰,先去骚扰他们一下再说。” 孔盛东思虑片刻,觉得可行,对身边的李义说道:“传令,晚间加强值守,派出斥候盯着契丹军营寨,其余军兵全部早些吃饭睡觉,等待明日再战。” 李义领命下去后,孔盛东问道:“穆兄,明晨你准备带多少人过去!” “我只要跑得快的精锐骑兵,放放火”打打他们的锐气便撤回,你还命冯英接应我们。” 第四日一早,天刚有些亮光,穆有粱率五十多双宁营骑兵,绕着契丹军西大营南端,先暗杀了契丹军外围岗哨,又突入到大营的南边,以火器、火箭射进契丹大营,然后向南转西,撤回了云州城外西面,契丹军派出一队骑兵追击,但被冯英带人射杀死四十多人。 契丹军将领大怒,命军兵草草吃了饭,在辰时,协同东面和北面的契丹军,一起发动了第一次全面攻城。 双宁营依托木栏、土台,以长矛和弓弩先压制住了契丹骑兵上前,契丹军动用了冲车、撞车和楼巢车二十多架,冲击双宁营的防御,在城墙上的河东军也利用弩车配合双宁营进行防御,双宁营军士悍不畏死,冲上去用火器和松油点燃了契丹军的攻城车,反倒使契丹军骑兵没法逼近。双方激战半个多时辰,由于双宁营处于有利地形,且这种贴身近战契丹军无法发挥出骑兵的优势,只能在木栏外用弓箭射击,步卒被双宁营居高临下杀死近百人。双宁营这边穆有粱率领轻骑又出去突袭了一下后面的骑兵,专门找契丹军中的主将予以击杀,使契丹军一直处于指挥紊乱的状态,始终无法形成合力,突破双宁营的防守。午时,田丰命令一支五百人骑兵从南边绕出,袭击了契丹军的后队,城内守城将军也趁着战况焦灼派出五百长矛手在木寨前帮着防守,契丹军眼见攻击不奏效被迫分队败退!孙登云、梁安戊等人策马又追了一段,杀了数十契丹军后,孔盛东急忙喊和众人回来。他在土台上一直指挥双宁营战斗,自己还上阵用梁安甲的长刀杀了两名契丹军,若不是周渝怕他有危险,将他死命拉回土台,孔盛东自己觉得还能多杀几个契丹人,浑然不知自己的左臂还中了一箭。 此刻土台上的众人见契丹军败退,纷纷发出呐喊声,穆有粱高声喊道:“修复壕沟、木栏、拒马;清点死伤、补充箭支!” 孔盛东这时才注意到自己受了箭伤,在周渝帮助下忍着痛拔出了箭头,胡乱涂了些创伤药,用布条包裹住伤口。他不放心死伤者,命周渝:“你去帮着清点死伤,能救得先送他们回云州城里!” 周渝不放心孔盛东,说道:“穆师叔让我只跟着你、保护你,我让我哥去送伤者。” 这时,契丹军已经全部退回了营寨,战场上战车还在燃烧,死尸有几百具,在战场上四仰八叉堆在一起,一片凄惨狼藉的模样。 孔、穆二人走到一起,两人脸上都有不少血污和灰尘,他俩在土台上看着契丹军大营方向,李义、梁安丙、汪武、孙登云、沙孔龙等人围绕在两人身边不敢多说话,梁安戊身穿重装皮甲,头戴缨帽上前说道:“刚刚清点了一下,我们已经死了一百四十人,校尉武大山战死,蓝大河重伤!伤了七十多人!这样下去撑不过两天,要不......撤回城里或南撤吧?” 穆有粱说道:“不行!李存璋大人说宣州就是因为太早放弃外围,以致于陷入被动,使契丹军可以放心全力攻城,才导致一天多便丢了北城门,我们还要帮城里争取一点时间。” 孔盛东对己方的损耗心疼不已,但此时也不得不附和穆有粱说道:“再和契丹军耗两天,代州的李嗣源大人派出的援军应该快到了!现在撤出确实有点早,田丰在东面比我们还辛苦,听说已经损失了三成的骑兵!今天他还派出骑兵支援我们,这时候撤不合适,让别人笑话我们没胆子!” 李义问道:“下午估计契丹军还要来一轮进攻,陷阱和壕沟都被填的差不多,契丹军的骑兵上来我们会越守越困难。” “我们分成两队,今晚轮着干,继续挖沟、设置木栏,多埋木尖、绊马索,只要契丹军的骑兵没法靠近我们,我们总还能守住,李义你去找李存璋大人,和他多要些箭矢,明天我们全用远程武器,双宁营军兵分成前后队,侧翼由登云和安戊率骑兵待命,等契丹军靠上来后出击,一样用弓箭射杀他们,最后这条沟里放柴草,实在不行点火,从现在起我们缩在城墙下面不出击,乌龟怎么活我们怎么活!” 穆有粱听孔盛东这样说,摇摇头说道:“你真忍得住!这样打是不是有些丢人啊?” “丢人不怕!丢了性命才可怕!穆兄,我们不是快意人生的江湖豪客,这会儿我们要放下所有心里包袱,苟活才是王道!” 沙孔龙在一边低声说道:“干爹,这主意好!我们还有不少火器,省着点用,怎么也能熬两天!” 穆有粱点头同意,说道:“晚上我带登云和安戊进契丹军营,继续放火,搞刺杀,尽量多杀几个将官,让他们鸡犬不宁,以后我们晚上当毒蛇搞偷袭,白天缩在城墙前当乌龟咬人!” 第236章 史书几行字,流血数千里六 这一晚上穆有粱带着孙登云和梁安戊在契丹营内杀死三十几人,其中包括七八名小头领,契丹军没办法,最后不得不派出两队人马绕营设岗哨,冯英带着几名神射手,也分上下半夜轮流出去放冷箭,搞得契丹军一晚上不安生。 第五天一大早,契丹军马步协同一起冲击双宁营,但是他们花了小半天的时间才再次填平了城墙前的壕沟、陷阱,骑兵被拒马所阻始终没法靠近土台,等稍微靠近些,却被火器和箭支杀伤了近百人。双宁营的龟缩战术使契丹军空有力而不得施展。 而在云州城城东,田丰将军的巡防军却伤亡甚巨,虽然田丰也令大军不得出击,但是巡防军的防御能力远不如双宁营强大,骑射的实力和契丹精锐骑兵相比也差一些,反倒让契丹军发挥了硬弓强弩的优势,一天下来被射杀三百多人,若不是城内派出了援军,城东外围很可能全部沦陷。李存璋眼见双宁营的龟缩战术很有效果,命云州司马照样子画了草图,交给田丰,命他也照样子挖堑壕、做拒马死守城外的营地。 下午契丹军再次展开进攻,这次契丹军同时对城西、城东、城北发动了进攻,双方激战半个多时辰后,从云州南边来了两支援军,分别是朔州城防军和雁门关的驻军,总数有三千多人马,两支援军到达后立即加入到东、西两边的战场,契丹军受到前后夹击,抵抗一阵后,契丹军被迫撤出战场。 穆有粱说道:“契丹军一直围三缺一就是怕河东道的援军来,今天朔州和雁门关的援军一到,契丹军肯定更不敢全力围城进攻,我们总算看到点希望,不知道晋王的大军什么时候能到?” “契丹军这次围攻云州的军队并不多,在每个城门一侧只有几千人,我们只要有援军来,契丹军的攻城难度会成倍增加!我只是有点不明白,契丹军难道只这点人马,还是他们已经分头对北线所有城池展开了围击。” 孔、穆二人击退契丹军后,正在土台上谈话,没想到防御使李存璋带着一队人马也到了城西的土台上,两人忙上前拜见李存璋。 李存璋说道:“大战时刻不要拘礼,我们一起集中全力守城才最重要!”“我来是要告诉你们几件事情,我刚刚得到从南面传来的消息,晋王已经从南边魏州河东军分兵三成,现在大军已经到雁门关南边,再有三四日便能赶到云州,我们只要死守云州,晋王大军一来必能击溃契丹军。” 孔、穆二人听完都松了一口气,心想只要南边有援军陆续来,云州城一定能守住。 李存璋又说道:“还有两个坏消息,一是契丹军从东面的幽州方向派遣五万人,现在已经将幽州围困住,连幽州南边的沧州都已经失陷,晋王现在正犹豫先去增援东边的幽州还是先来解决西面的云州之围。” 孔盛东不等李存璋说第二个坏消息,忙问道:“李嗣本大人在幽州吗?代州的李嗣源大人那边可有契丹军南下的消息?” 李存璋心中赞叹双宁营果然是李嗣本的直系,这时还不忘李嗣本在幽州的安危。李存璋拍拍孔盛东说道:“李嗣本大人预料到了契丹军南下的企图,所以先一步撤到了幽州西南白璧关下面,堵住了契丹军从中路突破的企图,李嗣源大人还在代州,负责调动代州的河东军分别支援沧州、幽州和云州,现在晋王也快赶到代州,下一步晋王和李嗣源大人要决定具体的反击计划。” 穆有粱此刻才想到李存璋还说有第二个坏消息,忙问道:“李大人,还有个坏消息是什么?” “唉!这次契丹军突然南侵后,梁国的军队突然也在魏州以南发动了进攻,梁帝几乎调集了梁国七成的军力从南边各州分别进军北上,现在回救的晋王担心好不容易打下来的魏州、潞州等地再次丢失,很可能调转方向再回魏州。” “什么?”孔盛东听完这个消息,不由自主问道,“晋王不智啊!这次明显是契丹和梁国联手制定了进攻河东道的计划,如今晋王已经回师到了雁门关,再次返回魏州不是白白赶路吗?为什么不先大败契丹军再回师魏州?” 李存璋也叹了一口气说道:“晋王始终觉得南线更重要!另外,现在雁门关附近各州的援军陆续到了云州,晋王认为以契丹这几万人不足以攻破雁门关和云州,只要朔州、代州的援军陆续到了云州,依靠云州城池,契丹军打不下云州。” 孔、穆二人这几年对晋王的心思也有所了解,知道李存璋说得很对,一起沉默不再说话。 李存璋咳嗽了一声后,说道:“两位和双宁营守在城西伤亡不小,我想让雁门关的守军接手城西,你们撤出战场、整顿人马,绕道去西北截击契丹的辎重队和补给线,这是双宁营所擅长的战法,让你们守城太浪费双宁营的战力!两位以为如何?” 穆有粱没有片刻迟疑答道:“李大人英明!双宁营守城战发挥不出作用,远不如奇袭、截击对契丹军杀伤大!” 李存璋点头说道:“好!今日后半夜,双宁营和雁门关驻军换防,我命田丰派骑兵在侧翼掩护你们,你们撤到云州西面八里河大营休整一日,后日开始绕行西面袭扰、截击契丹军的辎重队!穆将军,让双宁营的军马跑起来,让契丹军也知道我们云州驻军能杀出去,还能杀回来!” “是!李大人!”孔、穆二人领命后,送走了李存璋。 孔盛东说道:“穆兄,李大人这是怕双宁营死光了没法交代李嗣本!” “不管他怎么想,我们确实不适合守城,双宁营擅长轻骑突击,和契丹军打消耗战于我们最不利!我们撤吧!绕道去截击契丹军虽然辛苦,但是能发挥我们的优势。这才两天,我们已经死了两百多人,伤了一百多人,如果不是今天两支援军来得及时,我们再龟缩也要死伤不少人!为了云州,我们已经尽力,如果代州的援军赶来,云州城肯定保得住!” 第237章 史书几行字,流血数千里七 双宁营趁着夜色撤退到了城南八里河大营,他们刚到城南大营,又一支来自代州的河东军援军,也赶到了这里。据领队的将领所言,晋王已经返回魏州,但是将所带部分军力布置在雁门关,之后如云州的战局不利,雁门关会再次派出援军支援云州,只要云州的兵力不断提升,契丹军攻下云州的企图恐怕很难实现。 穆有粱说道:“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至少晋王留下一部分人马。李嗣源大人手里的人马充足,也好派兵各处支援。” 孔盛东却十分困惑,他沉思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契丹军在东面围困幽州,绕道拿下了沧州;在北面拿下宣州,围困云州,难道这就是契丹军的意图?穆兄,我总觉得以阿保机的能力,他既然选择和梁国一起行动,还动用了近十万人马分兵南下,如果仅仅为了夺取这四座大州城,野心也太小了点儿吧?” 穆有粱也想了想说道:“你是担心晋王轻敌?契丹阿保机还有后手?” “是啊,穆兄。契丹军这几年厉兵秣马,肯定不止这点野心!李嗣本大人退守白璧关,肯定也察觉到了什么。李大人和契丹交手多年,深知契丹军的手段,我觉得那十万隐藏的契丹军铁骑快要出现了!” 穆有粱听完,浑身上下冒出冷汗,说道:“如果这时北线再出现十万契丹大军,不论在哪个方向上,河东军都难以抵挡!现在河东军主力在南边魏州,北面各州的军马都陆续调到云州支援,几乎再也调不出人马来应对契丹军!” “是啊!所以我才担心。穆兄,先让弟兄们好好休息一天吧!如今的局面我们瞎猜也没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两人刚说完准备各自去休息,孙登云和冯英进来说道:“蓝大河死了!他受了重伤,在撤回来的半路上断了气!” 孔盛东用手重重捶在了大腿上,说道:“冯大哥最得力的两个部将武大山和蓝大河全死在了云州城外!唉......早知道我该命他们两人在上泉镇和李知行、董傜留守。” 穆有粱上前说道:“不怪你!他们不去别人也会战死。在云州城下我们已经将伤亡压缩得最小!田丰将军那边现在除了自己的嫡系卫队,只剩下不到五百人!云州城防将军手里出城支援的人马也少了三成以上,好在云州城已经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刻,契丹军也战死几千人,后续的攻击应该能稍微缓和些。” 孔盛东挥手示意大家各自散去,他自己脱下沉重的盔甲,放下手里的长刀,俯身摸着“灰猪”的头说:“‘灰猪’,你说我大哥不会怪我吧?战死这么多人他该多心疼啊!” “灰猪”看着意志消沉的孔盛东,伸着舌头舔了舔他的手,然后卧在他脚下像是个好朋友一样无声地陪伴着他。 这时周渝进来说道:“安戊和穆将军明天要去西北面截击契丹军辎重营,穆将军吩咐我护卫东家!” 孔盛东这才看了看帐篷外的天色,说道:“这么快!马上都要天亮了!” 过了两个时辰,天色大亮,安仁和冯满押着几辆大车到了八里河大营。 安仁见了孔盛东后说道:“李知行东家得了消息,听说双宁营撤到了南大营,连夜让我们送来些吃喝和箭支,还有些火器,李东家说上泉镇一切安好,虽然有契丹斥候出没,但是目前为止还没有契丹军队过去!” “好!安仁,你回去一定让李知行和董傜多注意西面和北面,如果这时再有契丹军从西面来,真分不出一兵一卒守卫上泉镇!” 冯满忙说道:“孔叔放心,朱胜老叔已经到了上泉镇,他在西面和北面三十里都放出了暗哨,敌人有动静瞒不住我们的暗哨。我和冯虎、穆风、冯豹也各自分了工,分别在各个方向巡查。” “好!有朱胜、李知行在上泉镇我就放心了!唉!连冯豹都派出来了!他才多大啊!” 安仁答道:“朱胜将军谨慎,已经将妇孺全部送到了善庄和安宁村,善堂的子弟们也已经全用上!连孔聪都要到镇上值守呢!” 孔盛东苦笑了几声说道:“善堂这几日不读书啊?安七斗也不管?” “安先生说非常之时少读点书不碍事!连他自己都提着兵器和弟子们在镇上巡防呢!” 穆有粱进来听闻也苦笑着说道:“幸好契丹军没有派出人马到云南县,不然这些孩子还得上战场!” 安仁交接好东西后,准备离开,临走凑近孔盛东说道:“冯大东家的老嫂子病倒了!一是年龄大,二是日夜担心冯英,好在她儿媳妇和孙子都在身边,有人日夜照顾,李东家让我和东家说一声,看看冯英是不是回去一趟,万一有什么事情也好在身边,毕竟冯家老嫂子只此一子,不回去实在说不过去!” 孔盛东听闻心中有些慌乱,他也十分担心老嫂子的病情,忙对周渝说道:“你快去叫冯英!” 冯满上前说道:“孔叔,我替哥哥在双宁营,让冯英哥哥回上泉镇!省的军中有人说我们冯家人贪生怕死,找理由回上泉镇避祸!” 孔盛东默然点点头,赞许地说道:“好!冯满你长大了......真是冯家的好子弟!没给你大伯、五伯丢人。” 过了一会儿,冯英到来后,孔盛东告知他母亲病急,命他立即随安仁回上泉镇。冯英也怕军中兵卒说他临阵怯懦,坚持要和穆有粱出去截杀契丹军,孔盛东好好教训了他一顿,又把冯满替他值守的事告知他,冯英这才和安仁一起离开大营。 之后几天,孔盛东一直在营中负责照看伤者、调集军械、人手,分配吃穿用度;穆有粱则带队连续出击,不停袭扰契丹军的运输队和营地外的巡逻队、往来辎重营。双宁营军士虽然每日也有伤亡,但是都在数十人以内。而云州的攻防战依旧继续,双方作战惨烈,互有伤亡,但是契丹军一直未能拿下云州城外围,甚至被迫撤到了城北和城东,不再围城进攻。云州城内每日也可以送进一些物资,城内先前慌乱的百姓也看到了守住城池的希望,纷纷自愿上城参与防守,城墙上堆满了各家送上来的木桩、石块。 看样子,好像云州真的能守住! 第238章 将军百战死,壮士谁能还一 又熬过两天,这天晚间穆有粱刚刚回来,没想到李存璋再次亲自到了南大营,孔盛东和穆有粱忙迎出来见李存璋,李存璋神色焦急,顾不得其他,在营帐外便和两人说道:“出大事了!契丹军突然增兵二十万,先在沧州那边继续南下,连取十余县,接着中路突破,十万大军突袭白璧关,重兵从白璧关两边寨子绕道,攻破了白璧关,李嗣本节度使被迫撤回蔚州,但是契丹军穷追不舍,包围了蔚州,前锋军队甚至到了代州以东!唉......阿保机的真正目的原来是从顺州、白璧关、蔚州突破,直取太原府!攻打云州和幽州只是为了掩护契丹大军集结、突袭、分散河东军的兵力!” 孔、穆二人听完,彻底震惊在原地。两人心中暗想:原来这十万大军在这里!契丹军的目标直指振武节度使李嗣本,直取河东道核心太原府! 李存璋继续说道:“契丹阿保机下了战书,说是契丹军倾巢而出,百万军民南下,誓要报上次惨败之仇。现在晋王被梁国缠在魏州不能动弹,李嗣本节度使被围在蔚州城,而代州刺史李嗣源手里几乎已经没有可派之兵去营救,我们这边也在缠斗!唉.....本将知道两位和李嗣本大人的关系,现在我能做的,只是放你们走,你们去代州李嗣源大人那边吧!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云州这边眼下还守得住!” 孔、穆二人听李存璋说完,在原地又愣了一会儿后,孔盛东说道:“多谢防御使大人!李嗣本节度使对双宁营有大恩,李嗣源刺史那边也需要人支援,于情于理我们都要过去!云州这边辛苦防御使大人应对!” 李存璋叹口气说道:“去吧.....现在我结义六哥李嗣本和大哥李嗣源那边更需要人!哪怕多一个人,蔚州、代州也能多安全一分,这两座城池如果丢了,契丹军面前是一马平川的大河谷地带,他们急行军两天便能到太原府,太原府现在只有张承业监军在,城内军兵数量又少,万一契丹军突破了代州,河东道就完了!你们快些走吧!云州这边又有一支西面过来支援的巡边军,暂时丢不掉!” 穆有粱对李存璋施礼道谢后说道:“多谢李大人体谅。代州我们必须要去!不光是为了李嗣本、李嗣源大人,代州城我们还有自己的生意,太原府也有我们的人,这两座城池如果丢掉,损失太大,实在承担不起。太原府丢掉,河东道也就完了。李大人,我们这就拔营出动!” 孔盛东也说道:“愿大人和云州各军顺利守住云州城,我们二人先去了!” 李存璋分别拍了拍孔、穆二人说道:“我六哥没白信任你们两位将军!云州你们放心,本将必将死守,云南县不会有事。双宁营已经完成了云州这边的任务,去代州找我大哥李嗣源去吧!” 孔、穆二人再次拜别李存璋,命双宁营集合,明日先回上泉镇,再去代州。 一路上,因为对代州、蔚州的担忧,孔盛东和穆有粱都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门心思赶路。 他们刚回到云南县,迎面来了一支七八人的骑兵队,老远有人喊道:“孔东家、穆东家,我们正要找你们去呢!我是安平!” 等两边稍微靠近些,孔盛东见带头的正是代州云盛堂的掌柜安平,他的身后还跟着一身戎装,风尘仆仆的李遥月。 安平上来说道:“两位东家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消息?契丹军突破了雁门关防线最东端的白璧关,李嗣本节度使被困蔚州,代州危机!” 孔盛东点点头,问李遥月:“你也来了!蔚州现在如何?两位李大人现在如何?” 李遥月策马转头和孔盛东、穆有粱并肩同行,同时说道:“契丹军依靠内应从侧翼击破白璧关后,快速急进,在蔚州还没有任何准备下包围了蔚州,蔚州城内军兵加上我父亲带领退守的骑兵一共不到一万五,契丹军五万,已经彻底围死了蔚州城,我父亲怕蔚州失守契丹军直接进攻代州,因此一直没有突围,现在估计即使想突围也难了!契丹军已经知道围困住了他们的死敌,现在不分旦夕,昼夜攻城,蔚州人马少,粮食储备也少,唉!不知道我父亲和几个哥哥能不能坚持住。大伯李嗣源已经分派了一支骑兵去接应我父亲,但是契丹军在代州东面也有两万之众,他们试了两次都没冲过去!” 孔盛东默默听着没说话,穆有粱问李遥月道:“遥月,你此来什么目的?是想要我们去蔚州吗?” “唉!穆将军,现在双宁营即使有万人恐怕也救不了我父亲!我大伯现在在代州也岌岌可危,他命我到雁门关各寨抽调人手回防代州,我带了私心,来见见你们,看看你们有什么办法没有!到了上泉镇才听说双宁营已经在云州参与城防战,我听李知行东家说你们已经死伤三百多人,我也实在不好说什么!代州、蔚州的事你们看如何便如何吧!” 穆有粱看着孔盛东沉默了片刻,意思全由孔盛东来决断。 孔盛东看着脸色憔悴的李遥月露出苦笑说道:“遥月,你放心!双宁营怎么也要去一趟蔚州,即使救不了李嗣本大人,也要让你们父女见个面!你容我回上泉镇稍作安排,之后我们马上到代州、蔚州去!” 李遥月听他说完,呜呜在马背上哭了起来!她呜咽抖动的身形和一身戎装极为不匹配,显得格外让人怜惜。 穆有粱靠近孔盛东问道:“我们刚刚从云州下来,死伤军士还没有安排,你准备带多少人去代州?” “穆兄!容我想想......我们赶回去再说!” 等双宁营到了上泉镇,朱胜、李知行、董傜等人也忙出来迎接,众人见面后,稍微谈了几句,都对眼前的处境一筹莫展。孔盛东见众人差不多都在,说道:“代州、蔚州我们必须去!但是我不敢自己决定将士们的性命,我只说几个原则,一、凡是双宁营的军士,可自愿选择是否前往代州、蔚州;二、凡父母都在者不得前往;三、凡未有子嗣后代者不得前往。去者生死难料,不去者需要守好双宁营的亲眷家属。好了.......时间不等人!愿意去的随我到车马店大院集合!” 第239章 将军百战死,壮士谁能还二 孔盛东讲完,命人将口信一一传达给双宁营众位将士,他自己带着李遥月先行,向着车马店的方向走去。 穆有粱笑了几声喊道:“等等我啊!你们两人走得急了点吧?怕我听到什么悄悄话!” 孔盛东稍微停身等等穆有粱说道:“你啊!还笑得出来!” “我总不能和遥月一起哭着走吧?” 李遥月知道穆有粱为人豪迈,这话只是为劝自己宽心,忙转身一边等穆有粱,一边给穆有粱施礼道谢。 他们三人牵着马先行,后面双宁营的军士略沉默片刻,一小半军士毫不犹豫跟在了三人身后,有人在人群中高喊:“横竖也活得艰难,走!大不了还是一死!”这人一喊完,又有一小半军士应声跟着队伍走向车马店。 李知行跑上前追住三人说道:“这次要不我也去吧?好歹帮你们出出主意!” 穆有粱说道:“你还待在家里吧!生意需要有人看着,假如我们几个出了事,你要帮着冯英、孙登云他们执掌双宁营和云盛堂。” “呸......呸......穆有粱你胡说什么呢?我不去也行,让我儿子代我去!这小子比我心眼多,到时肯定能派上用场,让他帮你们筹划接应粮草物资,我派人周转运送。玉轮,快来!” 李知行的儿子李玉轮忙跑上前。 孔盛东看看李玉轮问道:“只知道你读书好,能骑马打仗吗?会射箭吗?” “会骑马,打仗不太会,但是我比我爹会管账,孔叔让我去吧,我去帮你管着粮食、物资,孔叔、穆叔这样你们也可以专注对敌作战!” 穆有粱说道:“我看让他去吧!双宁营一直缺个好参军,知行和墨先生挂着参军名,其实都各忙各的,现在队伍人多,吃喝每天也要有人操心,在云州时你不是还抱怨过这事吗!” 孔盛东想了想,点头答应,说道:“去找李义操练使,好好选一副铠甲。” 李玉轮忙跑去后面找李义。 孔盛东传令喊道:“先在车马店集合,领取粮食、武器、补给,两个时辰后出发!” 穆有粱对李知行和朱胜说道:“我们走后,留下的伤员,你们务必照看好。云州方向要多注意,万一城破,你们直接带人进山,向南去朔州,不要守两道石寨。剩下的人不能再有伤亡,如果云州都守不住,我们守石寨没有任何意义。你们还要管好那几个小家伙,不能让他们跟来,让冯英带着他们操练、布防。” 朱胜也想去,想上前说点什么,穆有粱拦住说道:“朱大哥,什么都不要说,知行身边需要一个懂军事的人,你和知行在上泉镇等我们回来。” 朱胜顿时被说得没了话,只得点点头。 这时几人的亲属也都知道了消息,陆续和军兵的亲属赶到车马店的大院子里。 孙悦云带着孔聪走到孔盛东身边,孙悦云说道:“我知道你必须去,我也不拦着你!只是想告诉你万一事不可成,千万别拼命,你一拼命,你身后这些人全都要和你一样丢掉性命!” 孔盛东点点头答应。李遥月上前给孙悦云忙拜了拜说道:“我代我们李家上下谢谢妹妹明事理!” 孙悦云扶了李遥月一把说道:“唉......没办法!你们李家也不容易。我也劝你多宽心,也许李嗣本大人和你的哥哥们能顺利脱险。” 李遥月悄声和孙悦云说道:“多谢!但愿借你吉言,我的父兄能顺利脱险。” 两个时辰的时间,在此时过得特别快,双宁营军士们都觉得和亲人们好多话还没说完,时间眼看就到了。 李义和卢琬、一儿一女告别后,先行上马,高声喊道:“时辰已到......列队!出发!” 双宁营众军士纷纷和亲属告别,上马列队,陆续出了车马店大院。 孔盛东回头看看,大概有四百多名双宁营军士出征,总数超过双宁营军士数量的七成,不少人并不满足孔盛东提出的条件,但是也上马随着队伍一齐出发。 穆有粱看着善堂里面自己的弟子们全部上马随队出征,略微笑了笑,又苦笑着摇摇头。 一色的骑兵缓缓出了上泉镇,之后逐步加快了速度,而他们身后的亲属和上泉镇则越来越远,孔盛东和穆有粱说道:“穆兄,这次我们算是为了河东道、为了晋王、李嗣本、李嗣源大人尽忠职守,豁出去了!你说换作是我冯大哥他会不会去?” “你冯大哥比你忠厚,肯定也要去!当年他为了我们,敢和数倍于己的敌人死斗,现在我们至少要保住代州和太原府的生意和人手。何况李嗣本、李嗣源两位大人对我们不薄,你我谁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走吧,我们到代州、蔚州再痛快打几场!” 周渝和梁安戊跟在李遥月身后,周渝好奇地看了李遥月几眼,问梁安戊:“这是李嗣本节度使的女儿?听说她和孔东家私交特别好?” 梁安戊哼了哼说道:“你这人真八卦!不就是想知道这位李大人的女儿和孔东家有什么关系嘛!你看东家夫人孙悦云对她的态度那么豁达,能有什么事?” 周渝点点头似乎懂了点什么,但又不太懂,继续转头看了看李遥月。 李遥月似乎感觉到有人看她,转身对着周渝笑笑,说道:“你和梁安甲长得真像!” 梁安戊撇撇嘴说道:“唉!这两个女人真是一个德行!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 “那应该想什么?”周川在她身后问。 “想想晚上在哪里宿营?吃什么?明天到哪里?吃什么?到了代州住哪里?吃什么?” 到了这天晚上,队伍一直急行军到雁门关下边的山脚才宿营,孔盛东心中计算了一下时间,问李遥月:“明天我们过了雁门关,后天下午应该到代州。李嗣本大人在蔚州被围困了多长时间?不知还能坚持住吗?” “我父亲退到蔚州被围至少已经十天!蔚州的存粮不多,我担心城内粮食不足。我父亲的亲兵虽然勇猛,但是面对契丹几万军队,谁知道能守几天啊!大伯李嗣源说这次契丹军准备充分,各种攻城车都有,蔚州又不是幽州那样的城池,城高墙厚,虽说幽州也被围困,但是契丹军打幽州的难度要大得多,当年我父亲和周德威将军围困幽州一年多,费尽心思这才打进去灭了燕国。” “周德威将军守幽州,李存璋防御使守云州,李嗣源大人守代州,你父亲守蔚州,他们全是能征善战的沙场名将,晋王在南边如果能早点打败梁国大军回救,也许这几座城都不会丢!” “唉!我看晋王那边一时难以有结果,我们指望不上。我大伯已经通告太原府以北所有州城,最多来一些援军,帮着能守住代州、云州就不错!我父亲那边.......恐怕凶多吉少啊!” 两人谈完,孔盛东更没了睡意,起身独自在营地外走了一阵儿,“灰猪”跟着他不声不响转了一圈。望着南边的崇山峻岭,孔盛东心中暗想:这一关难过啊! 第240章 将军百战死,壮士谁能还三 第二日双宁营在雁门关主关外的山道恰巧碰到了老熟人雁门关偏寨的守将李驷,李驷见到孔、穆二人忙上来说道:“我就知道你们一定去代州,我也带着八百军兵要去代州驰援,咱们正好一起走!” “那土墱寨谁守啊?”穆有粱问道。 “我的副将,土墱寨偏僻,应该没什么事。我的副将跟着我多年,靠得住,两位将军尽管放心!” “你没听说这次契丹军便是从白璧关两边寨子绕过正面雁门关防线,从后面击破白璧关吗,现在蔚州、代州艰难成这样其实就毁在两个不起眼的寨子上。”穆有粱说道。 “穆将军,我知道这事,我还听说其中一个寨子出了内奸,策应契丹军偷袭,这才使契丹军顺利通过了寨子!” 孔、穆二人互相看看,彼此心里升出一个大胆而又可怕的想法。 李驷见两人神色不对,忙说道:“我的土墱寨方圆百里没有敌军,我还放出了暗哨十余组,没事的。这次几个寨子的军马由我统领也是因为我的寨子平时防守严密,手下军兵恪尽职守。” 孔盛东问道:“雁门关守将李豆哪去了?这时候这家伙怎么不好好守在关上?” “他啊!听说去东面巡视去了!” 穆有粱忙问:“他自己带人去的?” “不是,李嗣源大人派了监军和一队卫队跟着呢!” 孔盛东和穆有粱同时放下心,心说:李嗣源也算精明。 李驷看出另有隐情,低声问道:“两位将军,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唉!我和穆兄一直怀疑雁门关守军中有人通敌,只是没什么证据。白璧关被破反而证明了我俩的猜测,说实话,我们对李豆不放心,当年四大商号中的李家给我们的一张图标出了两条逃跑的路线,其中一条便是从雁门关的山间寨子撤回关内,而另一条路是去关内道。唉......有人早已经买通了雁门关的通道!李家能做到这事,其他家也一定能做到。” 李驷听完恍然大悟,说道:“难怪孔将军肯帮忙谋求在土墱寨的位置,原来也是早想到将来留条退路。两位放心,我既然知道了其中的原因,一定把土墱寨看守好。” 孔盛东点点头后问道:“你不好好在土墱寨,这次为什么要跑来?” “一是李嗣源大人派人给我送了命令,另外我也想来!在土墱寨憋了好几年,这不是想出来透透气!” “透什么气?万一运气不好别丢了性命!” 李驷呵呵笑笑说道:“我知道两位肯定来,所以派出人马看着官道,掐着时间和你们汇合,有你们两位在,我不怕!” 穆有粱呵呵笑笑说道:“好!既然如此,那咱们一起走!” 两边的军兵合兵一处分成前后队,从雁门关下来,向东北方向的代州出发。 没走出五十里,从南边岔路又有一支河东军前来,沙孔龙先靠上去看,兴奋策马跑回来说道:“干爹、穆叔,你们猜猜来的是谁?” 梁安戊骂道:“这会儿了!猜什么猜,少废话!谁来了,快说!不说我踹死你。” 穆有粱也说:“快说吧!少卖关子!” “是张风青东家和乔玄少东家!” 孔盛东和穆有粱忙说道:“快去请他们来啊!还让猜,猜个锤子啊!” 过了一会儿,张风青和乔玄先策马追了上来,乔玄的身材魁梧宽阔不少,肤色也黑了些,但是看着反而很精神。乔玄上前说道:“我们忻州团练营也得了命令,命派兵驰援代州,我和姐夫商议后,我带二百人马出来,路上碰到张叔,所以我们才凑到一起行动,真巧啊!能碰上了双宁营和各位叔叔、师父!”说完就要跳下马给穆有粱施礼。 穆有粱忙拦住他说道:“省了这些俗套吧!听说你现在也是团练营副军使,不要在军兵面前这样,我们急行军呢!” 乔玄笑着答道:“师父永远是师父,和身份、官职没关系!”说完跳下马麻利磕了三个头。 穆有粱无奈只能也下马扶起了他。 孔盛东问张风青:“你怎么也来,太原府的生意怎么办?” “我不放心你和穆哥,我想着你们肯定要去蔚州,所以带了十余人正准备去代州等你们。太原府那边有董界和我大舅哥照应没事,墨先生也来了,在后面带队呢!” 孔盛东唉叹一声说道:“好!都来了也好,我们兄弟一起去代州!你命好,但愿这次也能护佑着双宁营。” 队伍一路行进,经过连番扩大,加上路上他们又将朔州吴司马率领的三百人也吸收过来,人马已经超过两千人。 大队经过一天一夜急行军,在第二天傍晚到达代州,几位将官和吴司马一起连夜去拜见代州刺史李嗣源。 李嗣源听闻双宁营带着各路两千人马到了代州城西,阴郁的心情稍微缓和了一点,这几日他已经被契丹军的攻势压得喘不过气,每到有援军来,他都能深深喘一口气,挺一挺自己的胸膛。 李嗣源在城内府衙二堂挑灯召见了孔盛东等人,孔盛东见李嗣源眉头紧锁,神情严肃,一齐上前施礼后,退到一边等着李嗣源说话。 李嗣源摆摆手示意大家都坐下,这才说道:“你们远道而来,我给诸位讲讲眼前的局面!”“契丹军还在围困幽州、云州和蔚州!幽州城防坚固,城内粮食充足,城内兵将还有三万多人,所以暂时不会有失;云州各路援军陆续到达后,也还能坚守;目前蔚州最艰难,一是因为蔚州城小,军兵少,二是城内粮食储备不多,不足以支撑长久围攻战。我们代州东面的契丹军增兵至三万,已经在东面河谷安营扎寨,连日来和代州城防军已经交战数次,我们打不退契丹军,没法救援蔚州。唉......你们到来后,代州至少能多些倚靠,诸位知道代州不能丢啊,假使代州丢掉,太原府前面一马平川,契丹军铁骑挥师南下,三天后可以兵临太原府城下。太原府周边的人马只有不到五千,城内大概也有五千,想靠着着一万人马守住太原府几乎没有任何可能。” 几人听完都没有作声,他们从李嗣源的神情看出他一定还有话说。 果然片刻后,李嗣源又说道:“六弟振武节度使李嗣本的全家几乎都被围困在蔚州,晋王在南线与梁国作战,无从分兵北上,如果我们打不赢东面的契丹军,不能及时营救蔚州,估计六弟李嗣本最多也就坚持十天左右!” 第241章 将军百战死,壮士谁能还四 堂下众人听闻后深感事态严重,因此无人敢多说一句话。 李嗣源看着众人,目光落在孔盛东和穆有粱身上,低声问道:“孔、穆两位将军,你们此来可有什么想法?可有克敌的良策?” 孔盛东忙上前答道:“刺史大人,如今契丹数万人马在代州东面,我们必须死守代州,等待晋王在南线取得胜利后,回师支援!宣州、顺州、檀州接连失守,代州已经成了堵住契丹军南下的最后一道关口,只要守住代州,契丹军在幽州和云州久攻不下后,一定担心河东军的反扑,势必不能长久在代州鏖战。属下建议从东面沧州南先派部分军队出击,做出要切断白璧关和蔚州、代州联系的假象,契丹军虽说平日里马上作战补给便捷,但是此次他们马步齐出,粮道被截断后必定急于撤回,代州的危局或可自解。” 李嗣源听后不由点点头说道:“看来你在云州没白历练,对契丹军的战法也有了解!很好......”“我已经派出手下大将元行钦从东南绕道去切断契丹军的粮道。可能你们还不知道,阿保机设计杀死部分不支持他的契丹贵族和本族兄弟们后,今年开春已经称帝,任命韩延徽为宰相,这次他动用了契丹举国兵力南下,要扬国威,夺中原,所以绝不会轻易撤兵,这一仗怕要打个一两年才有结果,所以诸位都要做好持久作战的准备。”“刚才孔将军说得对,只要幽州、云州不丢,契丹军没有稳固后方,他们必不敢全力进攻代州,可眼下蔚州最难,但却偏偏没法救援!唉.......” 穆有粱上前说道:“蔚州城小,李嗣本大人为了争取时间死守不出,现在我们总要做点什么吧?难道只能坐视契丹军破城?” 李嗣源沉默片刻说道:“我军现在首要目标为守住代州。但是不论出于对我六弟的情谊,还是打击契丹军的气焰,我都想要派出一支骑兵突破契丹军的拦截,到蔚州城下接应一下六弟李嗣本。前几日我手下缺兵少将,不敢想这事,这几日才陆续有各路人马到来,各位,我想派出一支精锐骑兵,突破东面契丹军连营,到蔚州接应振武节度使李嗣本大人......哪位可往?哪位敢往?” 穆有粱和孔盛东忙向前一步说道:“卑职愿往!” 李嗣源上前看着这两人,微微点头后说道:“孔将军、穆将军,这事还真需要你们去!好......好!六弟没白在你们身上花精力。”“李从珂、李林、李森听命!” 这时,堂内右侧靠后的位置上来三人,正是李嗣源养子李从珂和李嗣本的两个侄子李林、李森。 李嗣源朗声命令道:“命你们三人随同孔、穆二位将军,突破东面契丹军的阻拦,到蔚州城下接应振武节度使李嗣本,李从珂率代州军两千,负责开路和接应,李林、李森随双宁营去蔚州。朔州吴司马,你在代州城南设立双宁营营地,待双宁营、忻州团练营和雁门关援军休整一日后,后日出击!从即日起,这两千人马全数由双宁营两位将军统领调度。” 众人在堂下轰然应命。 李嗣源走到穆有粱、孔盛东近前,低声说道:“如果蔚州失陷,或者事不可为,你们应审时度势,带队返回代州,从珂自会接应。万事只求尽心尽力,去吧.......千万小心!” 孔盛东等人忙施礼告退,带着众人离开衙署。 出衙署大门,孔盛东、穆有粱先和李嗣源养子李从珂交谈了一会儿,双方约定好后日的行动时间和各自的出动位置,然后互相拜别告辞。这时李林和李森上来说道:“孔将军我们又见面了!希望我们赶去蔚州还及时,我叔父能突围、平安无事和我们一起撤退回来。” 孔盛东问这二人:“刚才堂内昏暗没看清你们,你们怎么在代州?” 李林说道:“我两人原本也在蔚州,契丹军攻破白璧关后,我叔父李嗣本发觉契丹军此次南下兵力庞大,难以抑制,所以派出人手向代州和太原府紧急求救,我们两人被派到代州找李嗣源刺史,我们刚刚离开,契丹军马上包围了蔚州,还派出大军直逼代州,由于无法回去,我们只能留在代州等着援军来。” 李森也补充道:“契丹这次人马太多!不仅分三路南下,而且中路的十余万人马进军速度极快,且对白璧关至蔚州、代州的地形特别熟悉,短短一天一夜直接包围蔚州、突进到代州东不到六十里。这次我们要到蔚州恐怕不容易啊,即使突破了东面契丹军的拦截,到了蔚州城下,那里还有三万契丹军在围城,孔将军、穆将军,我们这趟注定凶多吉少啊!” “我们答应了遥月,说什么也要到蔚州城下,李嗣本大人能不能突围回来是一码事,我们去不去是另一码事,必须去!”穆有粱说道。 李林、李森忙答道:“我们兄弟愿意随两位将军去蔚州,我们代叔父谢谢两位!” 几人到了城南驻地大营,李玉轮已经命军士们搭起了好些帐篷,还煮了饭等着他们回来。穆有粱说道:“这小子挺机灵!确实能帮我们一把!” 李遥月和李林、李森见面后,三人马上到一边谈起了蔚州的事情。 乔玄则上前问道:“师父、孔叔,我们什么时候去蔚州?” “后日。蔚州太危险,你还小,不要去了!” “不行,师父,我得去啊!我们大老远来,不和师父、孔叔去蔚州怎么行?这半年多我和姐夫在团练营花了大心思,这次不立功,我没法回去啊!师父放心,我这支队伍别看人少,其中却有数十名好手,一定能帮上忙!” 穆有粱还想劝几句,孔盛东却说道:“算了,让他去吧!这孩子想借这次的机会重树忻州团练营的声望和地位。”“乔玄,你记住啊,上了战场我和你师父不一定能时刻照看住你,这次去蔚州凶险万分,你一定要自己谨慎、警觉。如果出了事,我们可真对不起你爹。” 乔玄被孔盛东说中了心思,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说道:“孔叔,我知道这次凶险,可如果我不搏一搏,我在忻州团练营里花的钱就全部打了水漂!恐怕此后乔家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第242章 将军百战死,壮士谁能还五 穆有粱没有再说话,挥手叫进来梁安丙吩咐道:“你多照顾一下乔玄!” 这时周渝和梁安戊给两人端来了饭,两人一声不响坐下来吃,快要吃完时孔盛东说道:“周渝、安戊,你们二人留在营地里帮李玉轮和吴司马,不要和我们去蔚州!” 梁安戊没说话,周渝却问道:“东家,为什么?” 帐篷里陷入了沉默,穆有粱说道:“这是军令!你们在营地里好好等着我们回来!” 周渝不敢再说什么,和梁安戊一起说了声“是!”退出了帐篷。 穆有粱沉默了一阵后,像自言自语一样说道:“你说我们能回来吗?” 孔盛东想想说道,“我问了李林蔚州周边的地形,蔚州南北全是山脉,只有中间的谷地自东向西延绵到代州,除了上山我们没有退路,如果只是双宁营上山还行得通,可是这么多人根本不可能翻山撤离,我们必须原路返回,再次突破契丹军的拦截,想来难度真不小!穆兄,到时我们全力以赴拼杀吧,而且还一定要回来!登云和冯英虽说已经能够各自独当一面,但是如今的时局比我们当年还乱,原来我们哪里需要考虑河东道上层的这些事情,现在河东道上层被渗透成了筛子,契丹军能偷袭白璧关成功,我才不信没有内奸接应呢!” 穆有粱苦笑着摇摇头,兀自看着大帐外的黑暗出神,大帐里又沉默好一会儿,穆有粱才说道:“对!我们一定要回来!我要亲手杀了内奸!他奶奶的,多少人因为内奸丢了性命啊,听说白璧关上就有两千多人被屠杀!蔚州、代州形势危急城这样也全是内奸的功劳,等我们回来一定要把毒虫挖出来!” 孔盛东也点头同意,对穆有粱说道:“穆兄,早点去休息吧!明天稍作准备后,后日全看穆兄你的了!” 穆有粱走后,孔盛东依然毫无睡意,他披了一件厚一些的袍子,带着“灰猪”起身在营地里四下转悠,周渝、梁安戊听到了动静,也从一旁的帐篷里出来,远远跟在后面。 孔盛东走到李遥月所在的帐篷边,远远看到李遥月的身影被火塘的火光印在帐篷上,李遥月正抱着膝盖一个人在火塘边发呆。孔盛东原想进去说点什么,踌躇了半天最终也没进去。 周渝上前问道:“明日遥月大姐也和东家去蔚州吗?” 孔盛东苦笑回答道:“你不了解遥月,她的性格坚毅,谁也拦不住!再说她不是双宁营的人,我也不好阻拦!现在李家上下十余口都在蔚州城里,不让她去,她能杀了我!算了.......由着她吧!”说完,转身返回自己的帐篷。 这时孔盛东等人都在寂静的夜里,听到了李遥月帐篷里传来的轻微磨刀声。周渝说道:“东家真是了解她!” 第二天,营地里热火朝天开始准备奔袭蔚州的事情,孔盛东和几人商议后,挑选了双宁营、忻州团练营、雁门关驻军共计一千五百人,又布置了各自所带人马的位置,领齐了武器、军械。等李从珂到来后,孔盛东建议道:“明日四更我们出动!这个时间契丹军大营军士正松懈。” 李从珂身形魁梧,年龄在三十岁上下,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听孔盛东说完后,说道:“我父亲说了!这次行动,让我听孔、穆两位将军的安排,我已经调集齐整人马,随时可以出击,突破代州东契丹军拦截这一段,孔将军你们不用动手,都由我带人完成,你们保存实力,去蔚州城下再全力作战。等返回时,我也会紧紧盯着,随时出击接应你们回来。” 穆有粱忙说:“那就先谢谢李将军!我们一直担心如何顺利突破拦截,有将军帮忙,现在我们只需要考虑在蔚州城下如何行动!” 李从珂答道:“你们敢毫不犹豫地去蔚州,让本将内心由衷佩服,蔚州城下可有三万契丹军啊!两位老哥,在整个河东道也就你们双宁营敢干这事!我爹爹昨晚和我还说六叔李嗣本没白扶持你们,关键时候还是自己人靠得住!” 孔盛东见李从珂说话直爽痛快,也忙答道:“李嗣源大人也一直对我们照顾有加,别人这会儿谁会舍得让援军去蔚州。李将军,我们双宁营一定记得你们父子的好处。” 李从珂笑笑后,命人拿过来三面大旗帜,一面上写着“双宁营”,另外两面上分别写着“孔”和“穆”。李从珂说道:“我父亲连夜叫人给你们做的,有了这三面旗帜,我六叔在蔚州城墙上肯定能看到你们,如果能两边汇合突围返回代州,那可太好了!” 孔、穆二人忙拜谢李从珂和李嗣源,孔盛东说道:“还是刺史大人细心!但愿如我们的愿,能和李嗣本大人一起返回代州。” 几人又谈了一会儿,约定好明早出击的时间后,互相拜别告辞。 次日,四更,双宁营列队,跟在李从珂的骑兵后,从代州出发向东而去,整个队伍都静悄悄的,只能听到马蹄的踩踏声,半个时辰后,他们远远看到了契丹军绵延数里的营帐。孙登云上前说道:“一路杀暗哨、暗探十七人,前面就是契丹营地!” 李从珂取过长钺,幽暗中他的眼神中甚至有了一些光采,李从珂指着东面,喊道:“列队!破阵!冲......” 这支三千五百人的队伍,犹如一条黑色的巨龙一样,翻滚着扑向契丹军大营,等靠到契丹营地不足一百五十步时,契丹的哨兵才惊觉河东军突袭,但是还没等哨兵叫嚷几声,数支箭矢已经将哨兵射死,还有军兵上前挥舞大斧,砍翻拒马,用绳子拉倒了木栏,李从珂喊道:“孔将军、穆将军,我们打穿契丹大营后,剩下全看你们双宁营自己!” 这时契丹军营寨中大乱,陆续有军兵出来阻拦河东军,但是因为事发突然,一直组织不起有效的拦截,河东军在李从珂的指挥下,一路杀到了契丹大营的东端,重骑所过之处所向披靡,冲撞、挑刺之下契丹军人仰马翻,双宁营紧跟在李从珂大军后面,以弓箭射杀契丹军兵,护住侧翼,一路突袭穿越了大半契丹大营。又向前奔出百余步,李从珂砍翻迎面上来的两个契丹军兵,冲散契丹马队,拨马调转方向,冲孔盛东喊道:“到地方了,我们要返回,双宁营,等着你们回来!” 孔盛东答应一声:“好!”率双宁营杀出契丹大营向东扑进了灰暗的夜色中。 第243章 将军百战死,壮士谁能还六 孔穆二人率领一千五百人马一路向东又奔出二十多里,穆有粱回头看,发现并没有契丹军追来,他一边策马向前,一边和孔盛东说道:“契丹军对蔚州的防御很自信,都不追击我们,我们再赶一会儿路,命孙登云先带人去拔暗哨吧,我们放缓速度稍微休整一下,准备在蔚州城下的大战吧!” “好,就这样安排。李义,全军放缓速度,队伍靠拢,半速行军,放出前哨兵!”李义和孙登云各自领了一队人,分别从两边加快速度突前侦察,其余双宁营军兵迅速互相靠拢,向东进发。队伍一边沿途消灭契丹军的岗哨,一边马不停蹄赶去蔚州,经过一整天行进,快到傍晚时,李义返回孔、穆二人身边说道:“前面不到十五里就到了蔚州城西,我们缓一缓,还是直接逼近城墙让李嗣本大人看到我们来了?” 穆有粱说道:“兵贵神速,我们不能耽误时间,必须马上冲到城下去,如果李嗣本大人能带人冲出来,我们接应后立即西撤,这是最好的安排!” 李义犹豫一下后说道:“我们整整走了一天,稍微吃口饭,缓缓马匹吧,如果开战恐怕再也没有可以休息的时间,契丹军一定会追着我们,契丹的骑兵已经休整好些天,我们即使接应到李嗣本大人,一路上也跑不过契丹军。” 孔盛东也建议道:“歇息半个时辰吧!军士们太劳累,等一下真要搏命时他们需要有精神、有战力!” 穆有粱沉声对李义说道:“就半个时辰,不能再耽搁一点时间!再晚天就完全黑了,李大人在城头上看不到我们的旗帜!”孔盛东看看天色说道:“我们准备些火把!必须让李大人看到我们来了!如果蔚州城里的军队还有战斗力,一定会冲出来和我们汇合!” 不到一个时辰后,双宁营终于到了蔚州城西,众人只看到蔚州城城墙下面,到处是死尸、损坏的攻城车,蔚州西城墙已经被火焰熏的一片乌黑,城墙上虽然还能看到有河东军的人影晃动、旗帜飘扬,但是明显已经没剩下多少人,整个城池在阴暗的天空下显得一片死寂。契丹军在城池四面垒起了营寨,连营的灯火一眼看不到头,还能隐约看到有契丹军步卒在掘地道攻城。 双宁营人马集中后,孔盛东示意穆有粱说话,穆有粱抽出长刀,策马向前三步,高声喊道:“全军靠拢突击,不得分散,出击!”这一千五百骑兵像一支箭一样直刺蔚州城西,契丹军听到马蹄声,纷纷转头看向西面,他们看到一支河东军直直冲杀过来,先头的旗帜上写着“双宁营”。等到骑兵在靠近契丹军连营,远远听到这支骑兵所有军兵高呼:“双宁营来了!” 一名契丹将军跑出帐篷,慌慌张张上了战马,喊道:“列阵,盾牌手向前,弓弩手射击!迎敌......” 可是双宁营骑兵的速度太快,尤其前面的穆有粱等人,持圆盾、长刀开路,几乎没有一刻停滞,似乎几息间就冲到了契丹军的营地前,契丹军没想到还会有河东军来解围,所以在蔚州外围几乎没有设置围栏,穆有粱、孙登云、李义三人带着一众好手突在最前面,先于大队杀进了契丹大营,孙登云远远看见契丹军的那名将领,顺手甩出短刀,短刀飞速刺向那名契丹将军,刀刃插进了他的脖子。孙登云策马向前挥刀劈在契丹将领身上,将契丹将军还没穿好衣甲的身体劈成了两段,同时反手闪电般拔出自己的短刀。 其余人在穆有粱、孙登云身后一起出手,如砍瓜切菜般冲散了契丹军的防御阵型,马蹄踏着契丹军的尸体,冲进了契丹营地。一时间蔚州城西契丹营地内乱成了一片,呼喊声、喊杀声震天。营地南北的契丹军这才发现有河东军打来,都开始调动骑兵过来围堵双宁营。此刻的战场上已经彻底厮杀的昏天黑地,耳边传来的全是死伤者发出的惨叫声,孔盛东挥舞梁安甲的长刀,劈开了冲上来的契丹军兵,他偷眼看向城墙上,看到城墙上有人头攒动,心想动静这么大,城墙上的人应该能看清楚双宁营杀来了! 李嗣本已经在城墙上十几天没下来,他神色疲累,须发潦乱,在打退契丹军无数次攻城后,蔚州城只剩下不到四千军兵,战马杀了一多半作为食物,城内妇孺全部上了城墙帮着守城,而且昨天开始全军几乎断炊,全凭一口气撑着。在战场上厮杀了大半辈子,李嗣本从未经历过如此的绝境!大前天他的一个儿子战死、亲随掌书记文思景被乱箭射杀,昨天又战死一个儿子,一个侄子,还有数名跟随自己多年的亲兵,李嗣本虽说早已经见惯了战场上的杀戮,但是真见到自己的至亲每日不停战死时,他心里的那道城墙也一天比一天更加脆弱。 当李嗣本听到城西发出来的整齐马蹄声时,凭着多年战场的经验,他立即判断出这队骑兵不是契丹攻城部队,而是河东军来了!他提着长陌刀,从西南角楼跑向城西,一边跑一边看着杀进契丹连营的这支骑兵队,在他还没看清楚前面的旗帜时,他已经知道是那支轻骑兵来了!轻皮甲,轻骑兵,但是却如锋利尖刀般锐利的划破了契丹大营,这样的战力只有双宁营能做到!果然他看清了旗帜上写着的“双宁营”三个大字,还听到军士们的喊声“双宁营来了!”李嗣本越跑越慢,几十年血战从未有过的泪水将他的视线已经全部遮挡住,直到他的卫队长跑过来护着他跑到西城门垛口上,看着双宁营杀穿契丹军的围堵,逼近到了城墙下不远处。 卫队长问道:“大人,我们如何办?弃城出击和双宁营汇合吗?” 这时李嗣本身边已经聚拢过来数位将官,他们的眼里有了希望的光,一起等着李嗣本的命令。 李嗣本知道时间紧迫,城下每一刻都有人战死,他深吸一口气,摇摇头坚定说道:“不!不能撤退,诸位......我要死守蔚州!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第244章 将军百战死,壮士谁能还七 “大人!为什么啊?为什么啊.......我们现在出击,一路向西撤退,或许能逃回代州啊!”一个将官不顾身份问道。 李嗣本看着城下说道:“我们逃不走!城外有近两万五契丹军,而且一半是骑兵!我们一旦出城和双宁营汇合,所有契丹军都会尾随杀来!我们的马匹没多少,大部分人靠双腿哪能跑过契丹骑兵,再说城里已经死了这么多同袍、百姓,我们跑了,剩下的受伤军兵、百姓怎么办?即使我们逃到代州东面,那里还有拦截的契丹军,双宁营全是轻骑兵,他们能突破拦截,我们能吗?甚至他们也会因为我们的拖累,活活被契丹军困死!算了!我决心已下,与蔚州共存亡!传令,鸣金,让双宁营知道我的决心!” 李嗣本身后这些将官听完李嗣本的话,都没有再说话,因为他们知道李嗣本说得对。一旦出了城,没了城墙依靠,也许马上会被围杀,契丹军已经攻城快二十天,如今等的就是他们弃城突围的时刻。 李嗣本的身后传来一阵阵急促的鸣金声,李嗣本紧握着长陌刀,眼看双宁营逐渐被赶来的契丹军围在一起,他心里万分着急,尤其看到李林、李森身边的李遥月,他更是心急如焚。 这时,李嗣本的卫队长李任说道:“大人,双宁营也被围住了!再不走他们也完了!” 李嗣本把自己的陌刀交给李任说道:“带三百骑兵出击!冲破契丹军的包围,汇合双宁营后,立即命孔、穆二位将军撤离!这是我的军令,不得违抗!快去!告诉他们好好活着回代州,帮着李嗣源刺史守住代州。你回不来也和他们走,不要迟疑,快!” 李任接过陌刀,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只答道:“是!”说完跑着下了城墙,指挥一队骑兵打开西城门冲了出去。 李嗣本看着李任挥舞陌刀冲进契丹军,经过一番厮杀,好不容易到了双宁营的近前,只见孔、穆二人和李任简单说了两句话,孔盛东和穆有粱稍微犹豫两息后,调转马头看向西城墙,这才指挥双宁营向西杀了出去,而这时双宁营连同雁门关驻军、忻州团练营加起来已经剩下不到一半的人马。 李嗣本仿佛自言自语说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折损这样巨大,作为生意人已经大不易!孔将军,你这个情我欠下了,也还不了了!” 这时李嗣本又看到李遥月转头看着这边,他扶着垛口,爬到垛口上冲着李遥月挥了挥手。同时镇定对身后众将下了命令:“杀了所有马匹当食物,拆到城内空房,取木石堵死城门。阿保机不是已经学会攻城了吗!看看阿保机还要多少天才能破城!” 李嗣本身后一名将军说道:“双宁营这不是白白送死吗!孔、穆两位将军也该知道他们不可能接应我们离开啊?” 李嗣本大声说道:“双宁营这一趟并非没有意义!他们让契丹军知道了河东军中有一支队伍悍不畏死,照样能骑兵对骑兵杀穿契丹军阵营,而且我断言他们还能杀回去,这已经足够震慑契丹军全军上下!” 城外,在传来一阵阵鸣金声时,孔、穆二人已经知道了李嗣本的决心,其实他们两人都知道这一趟冒险只是为了完成李遥月和他们自己的心愿,凭他们这一千五百人,哪能救出李嗣本被围困的大军。李任突破重重围堵,到了他们近前,将李嗣本的话转达后,孔、穆二人看到在城墙垛口挥手的李嗣本,孔盛东咬着牙喊道:“撤离!” 穆有粱喊道:“梁安己、孙登云、李义开路,撤退!”他自己策马奔到队伍的最后,和李任一起肩负起了断后的重任。 这时契丹军已经发现到来的河东军数量并不多,只是这支队伍战力强悍,兵甲坚韧,行动既迅速又统一,围在一起时不好进攻,突围时又挡不住。契丹军一位大将骂骂咧咧叫嚷着,指挥几支骑兵分头去围堵,但是发现这支河东军要撤退时还真阻挡不住。头前的那一小队人似乎个个宛如神仙附体般无坚不摧,契丹军根本无从阻拦,他只得一边围堵追击,一边命令骑兵不停射箭,射杀落后的河东军。 穆有粱的胯下马已经挨了四五箭,眼看支持不住,李嗣本的卫队长李任也身中三箭,带着身边从蔚州出来的军兵,死死守在队伍的最后。穆有粱突然踩着马背跃起,一脚踢翻一边的一个契丹骑兵,夺了马匹急走,顺势还砍倒两名契丹军兵,周川眼见师叔脱离了队伍,故意勒紧马缰绳,斜侧冲出替穆有粱挡住了一边的长矛,但是他的马脖子却被长矛刺穿,周川只得弃马紧追几步准备上梁安庚的马背,但是他转身之间后背连中好几矛,被捅出五六个血洞,梁安庚伸手急抓,用尽全力拉着已经死了的周川上了马背。 孔盛东在队伍中间催马向前,他身边左右不时有人掉落马背,他忍着悲痛高声喊道:“不要恋战!快走!”这时他眼见李遥月也中了一箭,那只箭直接射入了李遥月的肩膀,李遥月一声不吭忍着剧痛,紧跟在队伍中间。孔盛东忙拨马靠近李遥月说道:“紧跟着我......千万不要跑散!” 在众人的死命搏杀下,双宁营终于冲出了契丹军的包围,孔盛东一点不敢耽搁,喊道:“继续撤,不得停留!” 契丹将军看着远去的双宁营,气得狂骂手下废物,然后命令道:“城西、城南的左营骑兵继续追。能杀多少杀多少,能追多远追多远。其余人马撤回,继续围困蔚州,防止蔚州河东军突围,活捉河东军主将李嗣本!” 五百多双宁营骑兵在前,三千多契丹军骑兵在后,双方也不顾天色已经全部暗了下来,一前一后继续追逐厮杀。 追了一个多时辰,眼看到了一片两边是丘陵,边上全是荒野灌木的地带,孔盛东喊道:“前面的军士,下马堵路,捡些干燥灌木扔到路上,用火器点燃,阻挡住契丹军追兵!不要吝惜火器,全扔到这里堵住追兵!” 第245章 妇孺皆悲色,山河满疮痍一 在队伍最前面的梁安己先跳下马,跑到路边一棵腰粗的枯朽大槐树边,挥舞自己的铡刀,几下砍断了槐树,然后和几个军士一起等双宁营过去后,将大树横在道路中间,军兵们抱来带着荆棘的灌木扔在树干上。李义命人将火器点燃也扔到树干上,顿时树干冒起浓烟,冒出了一仗高的火焰。李义一边命军士射杀靠上来的契丹军追兵,一边命人继续往火上上添加枯木和灌木。 契丹军追到火焰边上,干瞪眼过不去,还被射死数十人。 孔盛东见这个办法有效,喊道:“李义,你带人断后,阻挡契丹军一会儿后跟上来!” 李义远远回了声“是!”又头也不回开弓继续向着契丹军射去。 穆有粱见成功挡住了契丹军追兵,策马上来说道:“不能停留!我们趁着夜色也许能回到代州!如果明天天色大亮,我们剩下这点人马不可能突破契丹军的拦截,走吧!继续向前,只有拼一拼或许能杀回代州。” 孔盛东明白穆有粱所言,他知道生死存亡在这时也许只在一念之间,所以高声喊道:“不要停留!全军继续急行军,天亮前一定要赶到代州东契丹军营地。” 孔盛东说完,看看天色,一轮满月正挂在东边的天际上,他心中暗说侥幸,这样的夜色下,他们用不着火把也能勉强看到道路,如果换做是月初或月末,今晚双宁营注定要被围死在回去的路上。 等双宁营又向西撤退出两个时辰,眼见后面的追兵并没有跟来,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这时穆有粱才说道:“李义没跟上来......他带着三十多名军兵死守在道上,给我们争取了逃跑的时间。” 孔盛东等人这才意识到李义担心契丹军追上来,他自己已经放弃了撤回的想法,死守在了道路上,以血肉之躯阻挡契丹军追兵。 众人心里一阵悲怆,心知李义十有八九回不来了! 稍放慢速度又行进一个半时辰,在天色渐亮前,双宁营终于赶到代州契丹军的大营东面。 穆有粱回看了一眼身后的军兵们,见到全军只剩下不到六百人马,他抽出长刀喊道:“准备作战!突破契丹军的拦截我们就能回代州城!梁安己、梁安庚,孙登云,你们三人开路,出击!” 孔盛东也抽出长刀准备突击,他看了一眼李遥月,见李遥月的肩膀已经被鲜血染红,血水顺着衣袖滴答着流淌不止,但是李遥月依然不作声,左手持刀紧跟在他身后。孔盛东低声对李遥月说道:“没多远了!坚持住!” 双宁营再次杀进了契丹军的大营,这次契丹军还是没想到这支河东军又杀了回来!此时还没睡醒的契丹军再次慌慌张张从帐篷里出来,爬上马背准备拦截住双宁营。 梁安己挥舞着大铡刀,当者披靡,几乎凭一己之力生生砍出了一条血路,即使面对身前的长刀、长矛、重锤也丝毫不避让,以血肉之躯硬扛着、碾压着一路向前。孙登云和梁安庚也都发了狠,出手即杀人,在左右两边紧紧跟随梁安己带着队伍一路突进。 这时,双宁营众人突然听到来自西面的号角声,只见李从珂带着骑兵也从西面杀进契丹大营。穆有粱喊道:“代州军来接应我们了!冲啊!” 孔盛东心中却对李嗣源、李从珂父子升起了无限感恩,因为李从珂在这个时候杀过来,说明李嗣源、李从珂父子时刻准备接应他们归来,连晚上也没有一点松懈。 两边经过砍杀汇合后,双宁营上下军心大振,军兵们激发出了最后的潜力,不畏生死,不惧强敌,踏着契丹军的尸体,一路杀出契丹大营。 契丹军集结了四五千骑兵,不甘心地紧追出去,但是他们还没追出三里地,眼前突然一亮,在双宁营和李从珂率领的骑兵奔过一片高地后,高地上面出现了数万河东军,队伍中间的主将,正是代州刺史李嗣源!这时太阳的光亮正好一点点升起照到西边的高地上,河东军举起刀枪,在晨曦阳光的映照下,沿着高坡冲下来,齐声高声呼喊:“杀......” 李嗣源指挥大军沿着高地冲出来,声势浩大,追出营地的契丹军避无可避,旋即被数倍于己的河东军冲的七零八落,李嗣源挥舞长铁锤,一扫多日以来的阴霾,带头杀进了契丹军阵营中, 此刻,双宁营众人已经退到两军交战的侧翼,剩下的人马不足四百人,已经彻底没了一点力气,连马匹都累得吐着白沫趴到了地上。 李从珂返身跟着河东军又杀向契丹军。 穆有粱晃着身子挪到孔盛东身边说道:“拉了几千契丹军给我们死去的兄弟陪葬,值了!” 孔盛东本想命双宁营也返身杀回去,但是环顾一周后,发现双宁营已经人困马乏彻底没了战力,自己的长刀都砍得出现了豁口裂缝,只得作罢,打消了这个念头。他略微喘了几口气,急忙去找李遥月。 不远处,李林、李森两人正抱着从马上跌落下来的李遥月呼喊,孔盛东急跑几步到了李遥月身边,抱着已经眼神迷离的李遥月喊道:“遥月,坚持住!我们回来了!” 李遥月听到孔盛东的呼喊,用尽最后的气力说道:“我看到了我父亲.....你做到了,谢......谢!” 孔盛东还要说什么,李遥月却突然紧握住孔盛东的手说道:“我父亲和兄弟们都回不来了!夫君已经在白璧关战死,我的两个女儿在代州,拜托你照顾......”说完,她手上的力量一点点消失殆尽,人如同沉睡一般,身子一松,再没有一点生息。 李林摸着李遥月的脉搏和额头,低声说道:“孔将军,我妹妹也没了!”李森流着泪帮着李遥月整理了一下头发,在一旁呜呜哭了起来。 孔盛东急切喊道:“快送回营地.......也许还能救回来!” 孙登云一瘸一拐领过来几个军兵,忙用一块毡子抬着李遥月往代州南大营赶去。 另一边,穆有粱搂着全身衣甲崩裂,身体上到处鲜血迸流的梁安己,胡乱地给他的身上正抹着金创药,嘴里说道:“你身体最结实!一定能扛过去......一定能扛过去!” 梁安己嘴角上扬,微微笑笑,说道:“师父,我吃了好多年饱饭!我走了.......”说完身子一歪,颓然逝去! 穆有粱起身扔掉手里的药瓶,看着孔盛东喃喃说道:“又一个没了!又一个徒弟没了......” 孔、穆二人都虚脱般一起四仰八叉仰面跌倒在了地上。 第246章 妇孺皆悲色,山河满疮痍二 周渝和梁安戊急忙跑上来,分别将孔、穆二人扶起,朔州吴司马带着数百人也赶上来,搀的搀,扶的扶,还有的用担架抬着撤回了代州城南的营地。穆有粱和孔盛东等人回去后尽皆昏昏沉沉睡去,整整一天营地里除了伤者的哀鸣,其余军兵吃过几口粟子粥后大多瘫倒处于沉睡之中,一天一夜的血战使这些铁打的汉子全部已经熬垮,有的人甚至看到荤腥便嗷嗷地狂吐,惨烈的战争不但泯灭了人性,甚至还击碎了部分血战归来军兵的意志。 直到晚上,穆有粱先起了身,他胡乱擦了擦脸,卸下皮甲,换了一身轻装,在营地里先巡视一阵后,这才去找孔盛东。孔盛东浑身酸疼,手臂都举不起来,大腿上被穿破护甲射中一箭,腰腹被刺穿,全靠皮甲坚韧,吸收了大部分力道,这才捡了条命,这时他才发现周渝在他睡过去的时候,帮他取出了箭头,清理了伤口,而他自己却浑浑噩噩没有一点知觉。 穆有粱晃晃悠悠进了孔盛东的帐篷,靠着一根柱子斜坐在一边,揉着自己的肩膀说道:“李义没回来,梁安己战死,李遥月也死了!梁安庚把周川带回了代州,不过周川最先战死!这次赔大了.......双宁营和忻州团练营回来三成,雁门关守军回来不到一成,回来的几乎没有不受伤的。短期内双宁营丧失了战斗能力,我们只能在代州大营里眼巴巴看着李嗣源大人和李从珂将军抵抗契丹军!” 孔盛东爬起来问道:“乔玄没事吧?从蔚州杀出来的李嗣本大人的卫队长怎么样?还有风青?” “乔玄没事,只受了点伤。这小子真长进了,他带来的团练营也不错,里面有几个可用的人才。李嗣本那个卫队长李任,受了重伤,这家伙是个狠角色,挨了七八箭,竟然和我们逃了回来!他还带出来二十多个李嗣本的亲随,全是好手。他们这些人恐怕是蔚州城仅有的能活下来的人!”“风青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运气,腰上被刺了一长矛,换别人早死透了,这家伙的腰里正好别着那块李存进给我们的银牌,上次他回来我觉得他出入雁门关用着更方便,索性送给他用,没想到救了他一命!” 穆有粱刚说完,李驷脑袋包得像个粽子一样迈进帐篷,这家伙自己坐到一边说道:“你们也不问问我的死活?唉!雁门关守军回来的人不到一成,真丢人!正规河东军还不如你们团练营的人马!” 孔盛东骂道:“我见你跑得最快,我才不担心你呢!大凡平时在土墱寨多练练兵也不至于回来一成人!” 李驷委屈地喊道:“整个雁门关各寨子,数我练兵狠!你们不知道,我寨子里的人回来快两成,其他寨子的军兵几乎全军战死!我杀死三名契丹军,头差点被弯刀砍掉,要不是跑得快,早死在了乱军中。” 穆有粱说道:“如果这样,我们还真冤枉了你!能回来两成不容易!” 孔盛东哼了一声,他对梁安戊说道:“出去劝劝周渝,周川是条好汉,让她不要太伤心难过。” 梁安戊应了一声,走出了帐篷。 帐篷外,双宁营众人,李林、李森搀着李任也到了门外。 孔盛东喊了一声:“快都进来坐吧!” 张风青、孙登云、吴司马、李玉轮和李林、李森、李任一起进来分别坐到四边。 李林先说道:“我们三个人商量了一下,准备在双宁营混一段时间,我叔父回来的希望太渺茫,李家一族现在除了太原府的几个人和几个女眷,其他的都在蔚州城,我们在这里也想等等看有没有还能活着回来的。” 孔盛东说道:“这样也好,你们三个都在双宁营吧!好好养一养伤。尤其李任的伤势太重,实在不宜在动。李林、李森你们两个找个地方好好安葬遥月,到城里把她的孩子接来送到我这里,我答应过遥月要把这两个孩子都帮着她带大。” 李林等三人一起说道:“是,多谢孔将军!” 穆有粱问孙登云:“代州军如何?李嗣源这一仗打得怎么样?” 孙登云也受了伤,脸色特别不好看,他喘了几口气答道:“李嗣源大人一举歼灭了四千多契丹骑兵。但是东面的契丹军大营还有两万多人,李嗣源大人不敢攻击契丹大营,全军已经撤回代州城附近,只派出些探子紧盯着契丹军的动向。看来李嗣源大人只能死守代州,对于蔚州那边实在无能为力!据传闻,契丹军在蔚州又增兵数万,一旦蔚州城破,李嗣源大人要守住代州也不容易!” “晋王那边有什么动静吗?现在想挡住契丹大军,必须从南边调河东军过来,难道晋王还在执着与梁国的战斗?不管这边?” 吴司马开口说道:“昨天从太原府来了一支援军,有五千多人。据带队将军说,晋王已经停止进攻梁国,分兵从东面的沧州方向去解幽州之围,幽州解围后,契丹军退路一旦被切断,肯定不敢再攻打代州,代州这边的困境很快能解除。当务之急是死守住代州,把契丹军阻挡在代州以东不得前进。” 穆有粱说道:“如果这样不时有援军来,代州和云州应该守得住。我们先休养几天,传令下去抓紧医治伤员,好好喂喂军马,接下来还有硬仗要打。” 穆有粱的话音刚落,沙孔龙跑着进了帐篷说道:“干爹,穆叔、张叔,李嗣源大人和李从珂将军来了!已经进了营地。” 孔、穆二人听说后,一起起身准备出迎,但是因为孔盛东大腿上有箭伤,挣扎了两下,这才勉强起来,穆有粱过来扶着他出了帐篷,远远看着李嗣源和李从珂走了过来,李嗣源挥手制止孔、穆二人向前,说道:“两位将军不用动,我们进帐篷说话!”说着过来也扶了孔盛东一把,和两人一起进了帐篷。 孔盛东见李嗣源的护卫亲兵都没有进帐篷,因此也挥手示意众人在帐篷外待命,只留了张风青和两人一起进了帐篷内。 进入帐篷,五人分上下坐好后,李嗣源说道:“蔚州之行你们也算尽忠尽责!虽说没有救回六弟,但是杀出了河东军的锐气,今日你们又助我伏杀了契丹军四千骑兵,也算帮代州河东军出了一口恶气。说实话,我原以为你们十有八九有去无回,但是你们竟然能杀回来!好啊!好得很......” 孔盛东等三人忙向李嗣源、李从珂道谢,孔盛东说道:“全靠李从珂将军及时接应,不然我们真回不来!” 李从珂说道:“你们返回不了代州,我怎么也救不到你们!双宁营能回来全靠自救!” 第247章 妇孺皆悲色,山河满疮痍三 李嗣源也说道:“对!还是你们自身有战力!河东军假如都像双宁营一样能征善战,何愁不能打败契丹军?” 孔盛东忙说道:“大人过誉!大人父子今日在战场上的英勇表现才是河东军的典范!” 李嗣源摆摆手说道:“老了!以后还得全看你们的!” 孔、穆、张三人知道李嗣源不会单纯只是来看看双宁营,肯定还有其他话说。 果然,稍顿了顿后李嗣源说道:“代州保卫战今天才算是正式开启!不怕你们听着不痛快,蔚州估计迟早要失陷!六弟再有本领,守着蔚州这么一座没粮、没援军的孤城太难了啊!蔚州不像云州和幽州,城墙高大,军兵精粮,存粮又多,所以失陷只是迟早的事,只不过蔚州守得时间越长,前来代州的援军也会越多。六弟这是用蔚州替代州和太原府乃至河东道争取了一个月的时间。” 孔盛东和穆有粱也不得不同意李嗣源的看法,因为他们亲眼看到契丹军已经在四面挖地道,蔚州的城墙能守多久,只取决于契丹军何时能挖穿城墙,两人因此不由地无奈点了点头。 李嗣源接着说道:“代州不能丢!代州丢了,契丹军策马南下,太原府也会出事。因此两位需要继续帮我们父子守卫代州,这次你们伤亡甚巨,我给你们十天时间好好休整,另将代州城防军中军一部三千人马交给双宁营指挥,作为代州城守军的机动部队,随时增援城外的营寨,你们看如何?” 孔、穆二人对视一下,一起说道:“我们愿意听从大人调遣!” 李嗣源满意点点头,示意李从珂将兵符调令交给穆有粱。孔盛东正有些惊愕时,李嗣源说道:“穆将军在代州帮我,孔将军你有个特别的任务需要去完成,这件事也不简单,很可能关乎到这一仗的成败。” 孔盛东忙说:“请大人示下!” “你们应该知道这次契丹军南下,佯攻云州、幽州,实则从西北调来契丹贵族手中的十万骑兵,通过太原府的内奸,暗中买通中路白璧关下的两座寨子驻军将领,这才绕道攻破白璧关,兵临蔚州城下,还好我六弟李嗣本及时撤军至蔚州阻挡契丹军,这才给河东道争取了时间,不然此时白璧关外已经尽失,太原府早已经失陷。你们不觉得契丹军能买通河东军,联络梁国军队一起动手太奇怪了吗?本官也一直怀疑在河东道有契丹的内应,但是苦于没有证据,抓不住奸细。现在代州危在旦夕,万不能再让内奸坏事,所以本官想命孔将军去太原府查一查,哪怕查不到奸细,也要切断奸细维持的契丹和梁国的联络,使他们不能互相呼应,这样晋王和本将在两边才好分别对付梁国和契丹军。” 孔盛东听完忙说道:“李大人说得是!我们也有此怀疑,只是一直没法名正言顺查,这次我一定想办法查出奸细,切断梁国和契丹的联络。” “好!孔将军有伤在身,先休息十日,再去办这事。你选些精干人手,一定要确保自身的安全。代州这边我估计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双方现在都在增兵,不会在短期内分出胜负,此外还要看六弟在蔚州还能守多久,契丹军拿不下蔚州,以现有兵力绝不敢围攻代州,所以我们还有时间。穆将军也需要熟悉这种攻坚战的战法,不要急于上阵,这段时间先以清理契丹斥候、探子为主,务必使契丹军摸不清代州的虚实,拒敌于代州城郊于我们最有利。” 孔、穆二人齐声称是。 穆有粱问道:“李大人,契丹军还在增兵,阿保机手里还有多少人马啊?按我们算,契丹军几乎已经倾巢出动。” 李从珂答道:“契丹军这次从云州到幽州接近一千里的范围内动用了三十万人马,他们这是想尽办法一面帮着梁国分担河东军军力,好使梁国继续在南线和河东军缠斗,一面正好趁机夺取大片领地。现在看来契丹军在庆州和临潢府已经没有军队驻守,哎!实在是没法分兵突袭,假使现在有一军进入草原一定能直捣临潢府。” 李嗣源则有更深的担忧,他说道:“晋王本来在南边已经占据绝对优势,河东军已经兵临汴京城下,灭梁近在咫尺,可是经过这么一折腾,恐怕晋王的灭梁大计要推迟个几年!阿保机太可恶,这个时机把握的太好,趁着河东军主力在南边,接连拿下这么多城池,杀死、掠走百姓无数,重创河东军的根基,日后这个难缠的对手会更不好对付啊!” 孔盛东说道:“大人,只要守住代州,云州、幽州契丹军拿不下来,他们迟早还得退回草原。契丹军展开这次突袭已经一月有余,军兵所带粮食有限,现在又处于夏季,各处没有现成的粮食补给,只要入秋前河东军开始反击,契丹军必退。” 李嗣源对孔盛东的话深感满意,说道:“我知道你去过临潢府,深知契丹军的日常行军习惯。他们出征全靠掠夺粮食,现在各城都在坚守,契丹军迟早断粮,所以多守一日代州,河东军便多一分胜算。” 众人听完都点头同意。 李嗣源又想了想,安排道:“孔将军去了太原府,如遇为难,可以去找我五弟李存进,晋王有意调五弟来北线对抗契丹军,这几日五弟已经赶到太原府。我知道你和我五弟素来投缘,万一事情不顺利,你可以直接去找他,我会给你修书一封,你随身带走。” “多谢李大人!李存进大人心思细致,善于谋划,有他在一定能对付眼前的危机。” 李嗣源也答道:“是啊!五弟是帅才!他过来,我也能松口气!” 几人又谈了一阵,李从珂给穆有粱介绍过两名带兵将军后,李嗣源父子见事情已经谈完,这才动身回代州城。 孔、穆等人忙送李嗣源父子出营帐,临走时,李嗣源突然回转身形,和孔盛东、穆有粱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我知道你们和六弟李嗣本情谊深厚,但是蔚州形势危急,恐怕六弟很难活命,如你们不嫌弃,日后投在我门下吧!我会如老六般善待你们和双宁营!” 第248章 妇孺皆悲色,山河满疮痍四 孔、穆二人听闻后,忙向李嗣源施礼后说道:“谢谢李大人!我们兄弟早已经视大人与李嗣本大人一样,大人但凡有差遣我们一定尽力。” 李嗣源和李从珂脸上都露出笑意,李嗣源说道:“好!好啊......日后有什么直接和我讲,不要见外!穆将军这次中军的人马交给你一定要带好,代州之围解除后,我会奏明晋王,将雁门关西三寨的守军归到双宁营节制,穆将军一定要尽快熟悉河东军内的事务!” 穆有粱没想到李嗣本动了启用他的心思,忙说道:“谢李大人!大人知道,我闲散惯了,在军中太受约束,不如将西三寨的节制权力交给土墱寨的李驷将军,他也算双宁营的人,这次去蔚州一路随我们出生入死,他手下的军兵也训练有素,堪称雁门关守军中的中坚力量。这样安排也更利于雁门关的整体防御!” 李嗣源不但没有不悦,反而欣然说道:“穆将军真是个实在人!别人碰上这事不知道多高兴呢!你却宁愿抬举别人!好!好!就按你说得办,反正双宁营的人守着西面我放心!只要李驷将军靠得住就行!” 穆有粱忙说道:“多谢大人体谅!” 李嗣源和李从珂刚出营地,李驷进账忙上前几步给穆有粱和孔盛东拜倒施礼说道:“多谢两位将军提点!我真是走了好运!穆将军你不把这个事当个事,这事对我来说可了不得,节制西三寨后我的官职至少升两级,在雁门关防线中这个官职已经算是主将李豆将军以下仅有的四位高阶将官之一!如果不是白璧关出了事,节制东三寨的将官战死,这位置根本腾不出来,我不知道还得熬多少年呢!” 穆有粱一怔,他没想到节制西三寨的权限这么高,心里略一顿,继而释然说道:“我愿意在双宁营待着,节制西三寨我不得大半年在雁门关上啊,便宜你算了!不过,你可记住,你现在归双宁营节制,听明白了吗?” “明白......当然明白!李嗣源大人说得清楚,双宁营负责西边的防务,我只是代替穆将军具体负责罢了!不过那我也要谢谢穆将军!” 孔盛东说道:“别嘴上说漂亮话!以后可得好好孝敬我们,说不定哪天李嗣源大人一高兴,我们再使使劲,你就能代替李豆荣升雁门关主将!” 李驷呵呵笑着说道:“一定孝敬,一定孝敬!唉!原来我还心说李嗣本大人回不来,以后我和两位恐怕要夹着尾巴做人,没想到李嗣源大人也这么信任两位,穆将军现在管着中军的军兵,孔将军深得李嗣源大人信任,看来我算是跟对了人!呵呵......” 孔盛东本来也替李驷高兴,可是一想到李嗣本的困境和现在的局面,立即没了兴致,他改变语气,对李驷郑重说道:“以后在西三寨不要松懈,好好干,别给双宁营丢人!” 李驷忙说道:“孔将军放心!我心里有数!管保让两位满意!让李嗣源大人放心!” 其他人知道李驷高升,也都过来祝贺,李驷又郑重拜谢了孔、穆二人,这才抱着脑袋高高兴兴回到自己的营地。 孔盛东低声问穆有粱:“穆兄,难道没有一点在军界混的意思?李嗣源大人很看好你啊!” 穆有粱叹口气说道:“如今的局面在军队里官越大死的越快!李嗣本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我还是和你一起当商贾合适,双宁营已经足够咱两操心,再管上西三寨,日夜防着关内道来的敌人,我得少活多少年!快算了吧!” “穆兄,通透啊!谁说穆兄不会算账,穆兄算的是人生账啊!” 过了两天,李知行派牛二牛和董傜一起押送来十大车军资到代州,董傜和牛二牛眼见从上泉镇来的双宁营军兵只剩下一百多人,两人不由慨叹战争的残酷,仅仅几天近三百双宁营军兵就没了性命,除了周川,其他人连尸体都没有!董傜想到李义大概已经战死,不禁心忧,回了上泉镇面对卢琬该怎么说啊!还有那些死难的军兵,该如何面对他们的妻儿老小的问话! 周渝安葬好周川,好几天里一直意志消沉,他们兄妹相依为命到了云州,真没想到周川这么突然在蔚州丢掉性命! 董傜和梁安戊好几日陪着她,多加劝慰后,周渝才略微好了一些。 董傜、牛二牛和李玉轮交接完军资,孔盛东说道:“董傜和我去太原府吧!那边需要你帮忙!” 穆有粱也说道:“你把周渝和梁安戊都带走。代州现在是战场,她们在营地里也多有不便。还有张风青,他熟悉太原府,正好和你回太原府办事。墨先生要帮我出谋划策,让他留下。孔兄,到了太原府一定要小心,防止狗急跳墙乱咬人。我把李任带出来的李嗣本卫队派给你,这样差不多应该够用!” “好,就按穆兄说的办。穆兄,你在代州一定要小心,切不可大意轻敌,不可私自出营刺杀契丹将官。” 穆有粱苦笑道:“你又猜出了我的想法!哎......好......好!听你的,我不去契丹大营!” “我还不知道你?自咱们回来你便起了这心思!” 穆有粱摆摆手说道:“好!好!算你说得对!我不去便是!” 双宁营在南大营休整了五天后,重新和代州守军编队,由穆有粱统领,临时编为代州城防军中军右营,负责代州东南两个方向的预警,在代州城南随时支援城郊和契丹军的战斗。 孔盛东则带着三十人的小队和“灰猪”,直接前往太原府,一路上孔盛东与董傜谈了李嗣源交给的任务,董傜听后思量一整天也找不到从什么下手的地方,毕竟双宁营没有证据证明谁是内奸,空口无凭总不能在太原府随便抓人审问吧!可是当她想到因为内奸捣乱,白璧关和蔚州的死亡军兵数以几万计,又在心里着急不已。 孔盛东感到了董傜的急切,说道:“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实在不行,咱们先敲山震虎,把内奸吓唬住再说!只要稳住局面,将来有的是机会揪出他们!可要是敲出来点什么,咱们马上下狠手,这个时候错也就错了,没那么多顾忌!” 第249章 世乱人心散,梁柱撑危局一 董傜心知孔盛东大概有了主意,忙问道:“去哪里敲山震虎?震慑内奸也得有个去处吧!” 孔盛东思索一阵后先对张风青说道:“风青,到太原府后请你大舅哥帮忙,就说我想和‘太行会’的裴恩见个面,请他帮忙安排一下!然后你再和钱家说一声,我要去钱家拜见钱梧贤。” 张风青答道:“好!我去办!还有吗?” “当然有!在这之前我要去见见李存进大人,请李存进大人替我在官场上也敲一敲。” 董傜听说完,大致理解了孔盛东的意图,说道:“东家的意思是有枣没枣先打两杆子?打中了算,打不中也没损失?官场、商场、江湖都敲一敲,压压内奸的胆子?” 孔盛东点点头说道:“没目标咱们就找最大的目标先敲一敲!反正这个时候用不着顾忌太多,事情紧急,前方战死那么多人,双宁营出征的人马死伤七成,如今我全当自己已经战死,什么也不怕,去太原府泄泄愤,看谁能说什么!?” 张风青说道:“我先一日回去放风说前方战况惨烈,双宁营奉李嗣源大人的命令回太原府查内奸,看看他们谁敢出头说话,谁说话谁有嫌疑!” 董傜眉头一松,说道:“这样好,动静够大,敲山震虎加上打草惊蛇。” “那咱们就这样办!这次回去谁问代州的战况,你们都要回答:代州危险,李嗣本大人凶多吉少,李嗣源大人危在旦夕!其他的都不说!”他身后的一众人都齐声说道好。 周渝不解,问道:“为什么不多和太原府的人说代州、蔚州的真实情形,这还有什么说法吗?” 董傜替孔盛东答道:“信息越少,人们越会使劲猜测,把想象空间给有心听的人,这样说反而有利于消息传播!你说得太清楚,谁还当个事!只有人们得知战场惨烈,才会在心里容忍我们抓内奸的过激行动。”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孔盛东说道:“走吧,快些赶路!我们要早点赶到太原府。” 第三天一早,孔盛东带着众人进入太原府北关,因为这是近日少有的从代州战场归来的河东军,城关的军兵们都围上去问代州、蔚州的情形如何。众人按照孔盛东的交代一一作答后,听闻局势大不利的军兵无不忧心,对内奸通敌,造成失守白璧关恨得咬牙切齿,他们最清楚现在太原府的实情,除了几千守城驻军外,已经没有其他防御力量,一旦代州兵败城破,用不了几天太原府就得被攻陷。 双宁营众人进入城内,先去云盛堂客栈休息,之后孔盛东忙命人找张风青,去问讯李存进现在住在哪里,并请张风青去找大舅哥苏约见“太行会”的幕后老大裴恩。晚间张风青和苏经意一起到云盛堂客栈,禀告说道:“李存进大人目前就在太原府衙署居住,每日在衙署与留守监军张承业大人一起共同处理太原府以及河东道的各项琐事,晋王现在在魏州,已经将河东道大部分日常内政授权交付这两人处置。” 孔盛东又问苏经意:“那位‘太行会’的老大裴恩联络的如何?” 苏经意说道:“那个老家伙平时很少抛头露面,一般的事情都由他的三个弟子出面,最近裴恩住在城东南的崇善寺附近一个宅院里,平日常在崇善寺参禅静坐,我已经派出家人过去联络,见与不见明日肯定有答复。” “见不见由不得他!我明日先去见李存进大人,之后我上门去找他,双宁营和‘太行会’有太多的事情需要谈!” 张风青说道:“这个老家伙可不是善男信女,孔哥你贸然去见不安全,要不提前安排一下?” “不用!这个时候,他不敢胡作非为。原来他在暗处我们在明处,所以才对他顾忌三分,这次大家都在明面上,我出了事,穆兄和李嗣源父子能善罢甘休?没事!苏兄,我这次到太原府是奉命行事,有些事大大方方反而没事,明日见过李存进大人,问清李存进大人的意思后,我们就展开行动。” 苏经意这几年一直想尽办法维持着苏家,却苦于没有和河东道上层的实权人物有来往,当他听孔盛东说道这次要替李嗣源和李存进办事,忙说道:“孔将军,一切按照你所说来办,我这就亲自去一趟崇善寺,裴恩面子再大,也得正面给个回复。''太行会''不胡乱插手,能省很多事。” “好,那麻烦苏公爷。” 张风青和苏经意离去后,孔盛东草草吃了几口,叫进来一直在太原府值守的董界问道:“这几日太原府城内可有什么动静?” 董界答道:“张承业大人命令收紧城防,对出入人等核查的特别严格。前几日还抓了不少契丹商人,说是等代州战事结束才放人。李存进大人从汾州和沁州征调来两千步军,从忻州起逐县加强巡防,给各州刺史派出去七八名监军,防着契丹军绕道突袭,也防着其他地方的守将出现叛变。” “太原府的钱粮供应如何?够两边前线的开销吗?” “暂时还够!这几年张承业大人给晋王存下不少家底,不过这次战事消耗甚巨,毕竟两面都在打大仗,各州城商贸萎靡,农耕废弛,河东道几百万人要吃要喝,眼下还没到秋收的时候,维持这两三个月的粮草供应勉强够,之后就怕战事没完没了,家底再厚也架不住这么消耗!” 孔盛东转换话题,又问道:“太原府里几家大商号有什么动静?尤其是钱家和祁家?” “表面上都没什么动静,但是属下侦知祁家偷偷往南边送走些人和财物,据说送到了梁国国都洛阳。现在太原府人心惶惶,不少大户人家提心吊胆,往南边和西边各州城安排出路的人不少,甚至一些官员也私下在干这事。” “钱家呢?” “没什么动静,只是多雇佣了些护院,其中有‘太行会’的好手,总计增加大概二三十个人吧。” “倪、聂两家呢?” “这两家的根基本不在太原府,这次怕太原府出事,已经陆续撤走了城内的人手,只留着部分人看门,维持基本经营。这两家走的时候和我们都打了招呼,还请我们帮着照看两家的生意。” “好,董界你去休息吧!这几日要盯紧这几家的动向,有事随时向我禀告。” 董界走后,孔盛东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大街发了好一阵呆,他反复想了想董界的话,自言自语说道:“大厦将倾,人心涣散,内奸做贼心虚啊!” 第250章 世乱人心散,梁柱撑危局二 第二日一早孔盛东率众人先到衙署,和门吏通报片刻后,出来两位书吏,带着孔盛东、张风青和董傜进入衙署二道院的东厢房,其中一名书吏说道:“李存进大人刚和张承业大人一起谈完公事,大人说请孔将军稍待片刻,大人马上过来。” 孔盛东谢过书吏,在厢房等一会儿后,听到院里有走向东厢房的脚步声音,忙起身相迎。 李存进不紧不慢踏着方步进入厢房,见到孔盛东说道:“孔将军好久不见啊!我正想见你,你正好赶来,好,好!快坐,坐下来说话。给我讲讲代州、蔚州和云州的情况,每日塘报里有用的内容太少,我正迫切想知道前方战场如何。” 于是孔盛东静下心将过去一个多月,云州、蔚州、代州发生的战事都慢慢讲给李存进听,当李存进听说李嗣本在蔚州死守不出,誓与城池共存亡时,脸色严肃深沉地说道:“老六性子素来刚烈,容不得别人说他是败军之将,也不想舍弃城中的百姓、军兵,做弃城逃跑的将军,所以选了最极端的法子!哎......契丹军这次布局多年,突然发难偷袭白璧关,老六能及时撤军守住蔚州,为河东道争取防御的时间已经大不易!他啊!太在乎自己的羽毛......” “是啊,李嗣本大人与契丹军作战多年,这次提前预判堵住了中路契丹军的进攻路线,但是白璧关的失守直接导致中路的溃败,李嗣本大人对此也无能为力。后经李嗣源大人调查,白璧关西侧的两个寨子守将通敌,这才导致契丹军绕行偷袭得手,破关包围了蔚州。” “我大哥李嗣源派你来,就是想防止再发生这样的情况吧?”李存进一语中的。 “是啊!李嗣源大人在坚守代州,契丹军如果短期内拿不下云州、幽州、代州,必定不敢继续深入,李嗣源大人担心白璧关的事重演!” 李存进起身在厢房里踱了几步,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名单给孔盛东看,同时说道:“我和张承业大人已经做了些准备,原本想等等再动手,现在看来情况危急,不能再有丝毫犹豫。你来了正好去办这事,我给你派一队人,索性放开动手吧,恶疾用猛药,这个时候由不得我们心存仁慈!” 孔盛东一边看着名单,一边听李存进说完话,他的瞳孔明显大了一圈,起身说道:“原来大人早有怀疑!大人想到了我们前面,唉......应该早些动手啊!可能正是因为迟迟没有动手,才惹出这么多事端。” 李存进苦笑道:“孔将军以为我不想啊?这种事没有证据怎么动手?何况牵扯的人又多,弄不好偷鸡不成还要蚀把米。晋王多疑,我们做臣下的,办事不小心,免不了平白生事端。如果不是老六被围困蔚州,大哥拼死守着代州,河东道情况危急,这件事现在我也不敢干。” 李存进说完,朝外喊了一声:“公孙良、公孙盛,进来!” 在双宁营和孙登云、梁安乙一起比试的公孙兄弟迈步进了门。 孔盛东忙抬手向这两位施礼,公孙良笑呵呵还礼,他的弟弟公孙胜也向着孔盛东拜了拜。几年不见,这两人的年纪又大了些,公孙良甚至看上去有些老迈,但是却精神矍铄,两眼中有光彩。 李存进说道:“孔将军刚从蔚州、代州回来,奉命截断内奸与契丹军的联系,防止内奸协助契丹军破坏河东道的防御策略。你们两位带衙署的卫队三十人,听孔将军指挥去抓人投入大牢。但凡有反抗者,不用手下留情,一律格杀勿论!” 公孙兄弟齐声称是。 李存进又说道:“双宁营在蔚州、代州折损巨大,这次到太原府带来的人手太少,所以才请你们两位帮忙,两位务必全力配合!” 公孙良说道:“大人放心!我们兄弟知道事态严重,必定全力帮助孔将军!” 李存进点点头对孔盛东说道:“不要耽误时间,你们立即动手吧!” 孔盛东答道:“大人!动手前我要见个人,只要这个人不插手,我们动手时能省不少力气。” “哦?什么人?” “‘太行会’会首裴恩!‘太行会’在太原府收钱保护着数家商号,名单上好几家人家都在‘太行会’的保护之下。” “是他!”李存进显然也听说过裴恩,略微思索后李存进说道:“先按你说的办!不过孔将军记住,不管什么江湖人士,在军队面前,也无非是再多上一队军兵罢了,也不要过于担心他们坏事。” “大人说的是!我只是觉得能用谈话解决的事情,尽量少用刀枪,这边少死几个军兵,代州城下就能多几个军兵。” “嗯!好!你去办吧!有公孙兄弟在,裴恩也没什么好怕的。” 公孙良笑呵呵答道:“大人谬赞......裴恩是个人物。老头子我也不敢在他面前托大!” 李存进霸气答道:“多带一队弓弩手过去,只要还是人,不是神仙,谁能挡住弓弩齐射!?去吧!” 孔盛东等人和公孙兄弟忙称是,一起退出了衙署的院子。 几人到了衙门门口,苏经意已经早在衙署外面等着,他见孔盛东出来,上前说道:“裴恩在崇善寺,他也想和孔将军见个面!” 公孙良说道:“孔将军,走吧!正好我陪将军去会会这位‘太行会’的会首!我们二人也好几年没见过面。” 孔盛东答道:“好!我们这就过去。原来我还有点担心,现在有公孙昆仲在,还怕什么啊!?走,苏兄请带路。” 一众人策马到了城东南的崇善寺门口后,孔盛东说道:“苏兄带路,其他人不用进去,公孙昆仲,梁安戊、周渝,我们进去。风青你带人在四面守着,防止有人暗中捣乱。” 众人应了一声是,孔盛东跟着苏经意进入崇善寺,进了前院后从右侧穿廊进入寺院第二重院子,在东侧的配房边上站着两个人,身形魁梧,腰插长刀,眉眼之间还有些相像。苏经意上去和两人低语了几句后,其中一人推门进了配房,稍等了片刻,那人出来对孔盛东说道:“请孔将军和公孙良大人入内,其余人在外面!” 孔盛东挥手示意大家照办,随行几人也提着长刀各自站到门外,孔盛东深吸一口气,和公孙良一前一后进了配房。 第251章 世乱人心散,梁柱撑危局三 配房内空间不算大,正面摆着一尊菩萨像,面目庄严肃静,高约一丈,旁边是幕帘,供桌上摆了些供品,中间的香炉里飘出了袅袅青烟。阳光从窗户格子里照进了配房室内,带出一缕缕的尘埃反射光线照在地上。 供桌下面平行摆着三个蒲团,最左边的蒲团上坐着一位看上去六十左右的老者,老者面目平和,五官端正,但是眉宇上挑,显出一股杀伐之气。老者身后还有一人,手里提着一柄宽刃长剑,站在老者身后默不作声。 孔盛东和公孙良进来后,老者眼睛略微睁开说道:“公孙兄也来了,难得!孔将军,我们也算打了两次交道,不算陌生,老夫裴恩!来,你们两位也坐,咱们坐下说话!” 公孙良带着笑意乐呵呵坐到右边靠下的蒲团上,孔盛东别无选择,只好坐到了右边靠上的蒲团上。两人刚坐定,有两个小和尚进来在三人面前各放了一个小茶几,又放下了茶壶、茶杯,然后悄然退出了配房。 裴恩抬手示意各自倒茶后,自己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 屋内一时沉静了下来,没有一个人说话。过了足有十几息,裴恩喝尽两杯茶后,这才说道:“两位有什么话说吧!” 公孙良头也没抬,自顾自喝着茶说道:“老兄,我是来帮场子的,你也知道我的身份,没办法啊!吃谁的向着谁!你们谈!” 孔盛东也喝完两杯茶,这才说道:“我们要在太原府里抓不少人,杀不少人!这些人里估计有的向‘太行会’交了保命钱的。这次我们来,原来的恩怨都不说,只希望‘太行会’不要插手妨碍我们做事。裴恩老前辈身份高,江湖地位也高,但是庙堂上的事不比江湖,其中的道理我一个晚辈也不敢多说什么,大是大非面前,请裴恩老前辈慎思!” 裴恩又不急不慢喝下第三杯茶水,给自己又续满一杯后,眯着眼睛缓缓说道:“两位知道三十年前我初到河东道,在太原府柳河岸边差点饿死吗?” 孔盛东和公孙良没想到裴恩没有回答孔盛东的问题,却回忆起了三十年前的旧事,但是两人也没打断裴恩的回忆,只是摇摇头等着裴恩继续说话。 “当年我遭人追杀,只剩孤身一人逃亡到了这里,身无分文,却又不想违背良心抢夺别人的财物,空有一身本领,结果饿的两眼发花,最后好不容易在柳河边上找到了一棵槐树,靠着吃槐花硬撑了五天。” 孔盛东忙说道:“快三十年前,我也差点饿死在河边!我运气更差,那条河边连棵槐树都没有!裴前辈,我们很有缘分啊!” 公孙良默默笑了笑,没说话。裴恩显然已经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世界,没有理会孔盛东,自顾自继续说道:“后来我遇到了洪家兄弟三人,当时他们都是拦路抢劫的强盗,我打败了他们,说他们杀人越货,抢来的都是不义之财,他们不服气,问我从哪块铜板上能看出来是好铜板还是坏铜板,自有铜板开始便有的人多、有的人少,有的人一直多,有的人一直少,有的人越来越多,有的人越来越少,为什么?他们能活命谁冒着风险出来抢钱啊?我说国家有法度,不能胡作非为,他们三人说国家都快没了,谈什么法度,天下大乱,种地、经商都活不下去,能怎么办?” “我想了好久,只能说,我们一起想法挣钱吧!不论干什么也总比拦路抢劫,杀无辜百姓有出路。要想法子挣有钱人的钱,穷人已经足够苦,不能再要他们不值钱的命,”“......”“‘太行会’就这样成立了!我们一起杀了不少人,挣了不少钱,可是我还是不痛快!” 孔盛东又说道:“那是因为你们除了杀人挣钱,还杀了像我五哥那样的好人!” 裴恩答道:“有部分原因,但不是全部原因!”“这几年我才想明白,是失望!是对天下的失望!对我自己的失望!”裴恩说完站起身对着菩萨像说道:“菩萨让我修来世!可是今世我都没过痛快,谈什么来世?大半辈子里见的死人比活人多,见的坏事比好事多,见的坏人比好人也多,对未来我能有什么期许?我知道你们的来意,可是如果我听从你们,‘太行会’的招牌也就差不多扔在了地上,以后我们这些人靠什么吃饭?如果我们背弃约定,不管雇主,连今世都没有了生计和出路!”“唉,难啊,不痛快啊......” “因为失望所以不痛快,又因为不痛快所以才失望!不痛快和失望又来源于活着的生计压力,这是连环死结啊!”孔盛东这才明白,裴恩的遭遇使他塑造出了自己独特的认知方式,所以没法用正常眼光看待世事。 孔盛东又细想后说道:“公孙良前辈不也一路过来了吗?投效官家是条出路!” 裴恩冷冷问公孙良:“你活得痛快吗?” 公孙良苦笑着答道:“真不痛快!有时想想当年或许该和你走一条路,最起码你现在多自由啊!” 裴恩又问孔盛东:“云盛堂、双宁营一路艰辛到今日,杀死多少人才有如今的局面?你们不也是踩着别人的尸体过来的?” 孔盛东说道:“没办法!为了活下去啊!”他刚说完,发现自己陷入了裴恩的语言陷阱,忙又说道:“不一样的!” 裴恩哼了一声说道:“有什么不一样?!一样!我们都是为了活着。‘太行会’和‘云盛堂’一样,只是做的生意不一样罢了!” 孔盛东灵光一现说道:“有时为了保命,云盛堂经常停了生意避风头。裴前辈,是时候避避风头了!河东道真被契丹军攻下来,我们谁的生意都不好做!契丹军会允许‘太行会’这样的江湖势力存在?” 裴恩略一顿答道:“契丹人也要雇人解决麻烦事!” “契丹人只用骑兵数量解决问题!他们才不会雇‘太行会’的人呢!李存进大人说得好,解决江湖游侠无非是多派一队弓弩手的事情。” 裴恩这才没了话,默默坐回到了蒲团上。 公孙良起身对着菩萨拜了拜,转身对裴恩说道:“多拜拜菩萨吧!管你痛快不痛快,也许今世能逢凶化吉呢?也许还有比如今好一点的来世呢?” 第252章 世乱人心散,梁柱撑危局四 裴恩说道:“这是要逼着我们把买卖都停下,把招牌砸掉!?” 公孙良说道:“我知道你老兄有惊人的武艺在身,但是眼前这种局面我建议老兄不要迟疑,为了钱丢了命,不值得!人都没了,钱有什么用?老兄知道我为什么在官家门里混了一辈子吗?虽说不自由,一身武艺有点可惜,可是贵在没有后顾之忧啊!” 裴恩哼了哼说道:“你的武艺和我不一样,你练的全是糊弄官家的假把式。” “是!我不如老兄,老兄出手全是杀人技!可是现在的局面老兄即使全力下场,你能保住几个人?杀人技又如何?门外来三十名弓弩手,老兄能躲过几支箭啊?” 裴恩再次没了话,他身后那名提着宽刃长剑的汉子本想上前辩驳几句,但裴恩抬手制止了他。 孔盛东见时机差不多,起身说道:“好话说尽!裴老前辈自己定夺吧!我们要回去办事,两个时辰后开始抓人。张承业、李存进大人有命令,凡反抗拒捕者格杀勿论!”说完,挥手招呼公孙良一起出了配房屋内。 孔盛东出了门,拐出了崇善寺,到了寺庙门口后命令道:“报请李存进大人,关闭城门,调人马,午后开始抓人,名单上那三家扎手的,派弓弩手去,先包围,再抓人!”众人齐声允诺,一起返回了城内。 裴恩等孔盛东和公孙良走后,又独自沉思片刻,低声对身后的人说道:“传话去吧!我们的人全撤到外围,不要妨碍官家办事!这时候已经顾不得其他!”他身后那人迟疑了一下后,转身出去传话。 裴恩起来在菩萨前虔诚拜了拜,说道:“大难来临,各求多福吧!” 中午在云盛堂客栈吃过饭,孔盛东从怀里掏出李存进给他的那张名单,交给公孙兄弟后说道:“这张纸上的全抓,一个不留!这个时候怀疑的也全照单抓。” 公孙良接过来看了一眼说道:“城外有个地方,像是个接应点,让公孙胜去吧,城内这几家,我们一家一家去扫。” 孔盛东点点头说道:“好!有劳公孙兄!” 两人商量完,公孙胜带了一队官军出了太原府北城门。同时太原府东、北、西三面城门关闭,只留下南边严格盘查出入人员。城内巡防营发出通告,有契丹奸细藏在城内,巡防军配合宫内卫队,抓捕奸细,闲杂人等一律回避。 众人在城内先到一家医馆,又去了一家赌坊,冲进去接连抓了七人,之后又转向一家官员的宅子,抓了一家五口,最后到了城北一座黑漆大门的大宅院门口,孔盛东和公孙良立在门口,孔盛东对身后的梁安戊说道:“饭也吃了!上吧!能抓活得抓活的,实在抓不住死的也行!”“公孙大人,钱家的总堂和两个分号您老派人一并查抄吧!” 公孙良挥手指挥一名镇将去办,自己则跟着孔盛东准备进钱家。 梁安戊抽出长刀对身后的双宁营军兵喊道:“和我一起上!”挥舞长刀两刀将大门劈开,又踹了一脚,大门轰然倒下,摔成好几段,倒在了院内。院内的门房、护卫还没反应过来,梁安戊上去用刀背狠狠拍翻三人,接着双宁营军兵鱼贯而入冲进了钱家大院。 公孙良说道:“孔将军,你这名护卫不错!刀也好!” 孔盛东答道:“再给吃点好东西,表现更好!”“周渝绑人吧!”周渝也带了七八人和“灰猪”进了院子。 公孙良和孔盛东一起并肩也进了院子,这时院里传来一阵阵惊呼声,在第二进院里,梁安戊已经和几名护院交上了手,不停传来梁安戊斩断刀剑的铿锵之声。 公孙良担心遇到高手,急走几步先进了二进院里。 这时听到钱梧贤高声喊道:“公孙老兄,这是为什么啊?” 孔盛东也急走几步进入二进院里,替公孙良答道:“没事怎么能来钱家闹事呢?钱东家,城外接应点里的人很快就能抓回来,您老这是死不认账啊!?契丹阿保机给你什么好处?值得这样替他卖命?” 钱梧贤见到孔盛东进来,脸上露出惊诧神色,但马上恢复平静说道:“这话怎么来的?我们钱家在河东道多年,从没和契丹军私下有来往,孔东家不要血口喷人啊!” “有没有不重要!现在先和我们走吧!去了衙署慢慢说!也许能说清楚呢!” 钱梧贤脸上阴晴不定,但是只是在刹那间钱梧贤似乎下了决心,喊道:“去了衙署还不是你们说什么是什么?我才不信你们这套说辞呢!上,都上!‘太行会’那帮人呢?不是说都在外面暗中保护吗!”说完他不甘心地指挥着手下的护院一起杀向了双宁营军兵,他自己却转身就要跑回堂内。 公孙良一见这种情形,起身几步闪电般从人缝中穿越扑上来的护院们,顺势击倒两人后,伸手拔出一把短刀射向钱梧贤的大腿,这把短刀流星般准确插进了钱梧贤的大腿根,钱梧贤疼得叫了一声,一头摔在地上。梁安戊此时彻底没了顾忌,大开大合挥刀斩杀了四人,院里的地上顿时满是鲜血和砍断的胳膊、小腿,梁安戊仅凭一人将一伙护院震慑在原地不敢动。梁安戊喊道:“凡有抵抗者,格杀勿论!”钱家刚雇来的几个护院率先扔下了武器,靠在一边,其余人眼见根本无法阻挡,且东家也被击伤,也随着扔下了刀枪。双宁营军兵一齐冲上来,将所有人绑住,扔在墙角边。 孔盛东快走几步,进了堂屋,见到公孙良已经踩住了钱梧贤的另一条大腿,而在堂屋的后墙边上,出现了一个暗门,里面有微微亮着的光,却不知道通向哪里。 “原来家里还有暗道!难怪你的家人没剩几个!其他人都跑到哪里去了?” 钱梧贤狠狠瞪了孔盛东和公孙良一眼,却没有回答一句。 周渝快走几步进了暗门,但是马上退出来说道:“暗门里面有翻板墙,把路堵死了!这家伙早有准备,已经把家里的其他人放跑了!” 公孙良说道:“不怕!跑不了!钱家宅子离城墙很远,难不成他能挖破城墙逃走!上去几人破了翻板,沿路去追。周边的宅子一所一所进去查,钱家院里院外掘地三尺,把人给我扣出来。” 公孙良带来的府衙护卫得令后,虎狼般扑入钱家展开搜索,将钱家里外翻了一个底朝天。 第253章 世乱人心散,梁柱撑危局五 孔盛东夸奖道:“还是公孙大人老辣!” 公孙良脚上使劲一脚先踩断了钱梧贤的小腿骨,然后才说道:“江湖路走得多,自然经验多一些。孔将军过誉!” 钱梧贤惊叫一声,疼得用手不停拍地,但还是没说一句话。 孔盛东凑上前说道:“钱东家,骨头好硬啊!看来钱东家知道自己罪恶滔天,说不说都是死罪,索性咬死了自己是受了冤枉,唉!何苦呢!好,我们也不问,钱东家把那些秘密都带到坟墓里吧!不过该走得程序可不能少,钱东家总要受几个大刑,要不多没面子!”“来人,绑了!一会儿押回衙署!” 公孙良和孔盛东在堂内坐下,随手翻阅着桌上的账册和军兵找来的书信、文札,顺便等着军兵们翻找证据。 没到小半个时辰,周渝上前说道:“后院井里有个侧室,藏得十分隐秘,里面发现了好多假当十钱、当百钱,和我们当年查抄的一样。” 孔盛东取来纸笔,歪歪扭扭写道:假钱案 周渝接着说道:“还有不少古玩,阴气很重,像是墓里的陪葬品!” 孔盛东又写道:盗墓案 这时又有军兵过来禀告,从柴房的隔墙里找到了钱家的账房和管事,还有七名钱家的家眷,他们从暗道里逃到了夹层,原准备躲过去后再逃跑。 “带上来!” 不一会儿这两人便被军兵押着到了堂内。一个军兵还拿上来一个包袱,里面全是钱家放贷的条目记录。 孔盛东问道:“我不和你们废话,早说少挨刀,院里的断胳膊断腿你们也看到了!说吧,钱家通敌吗?钱家的钱在哪里?” 那个管事摇着头说:“不知道!”态度还很强硬。 孔盛东说道:“周渝,让‘灰猪’要他只手!” 周渝解开绳索说了声“上!”‘灰猪’飞扑向管事,一口将管事的小臂咬穿,接着甩着头撕下了管事的右手掌,管事惊叫几声,连吓带疼昏死了过去。 旁边的账房忙喊道:“钱在地窖!东家和契丹人有来往,每年都要派人去几次顺州送消息。出入都有花费记录,小的知道,万别杀我啊!我还有两个孩子未成年啊......” 孔盛东又歪歪扭扭写下了:通敌,两个字,后面标注:契丹。 公孙良笑了笑说道:“孔将军,行了,证据够了!你的字写得真难看!老夫来安排人做笔录!”“将军的狼养的不错!能听懂人话!呵呵......” 周渝解释道:“这是狗!” 公孙良笑着说:“我这把年纪还分不清狼和狗啊?那是狼!姑娘,你平日可要小心些!它的野性还不小。” 周渝无奈,也不再解释,只说道:“多谢大人!” 孔盛东问账房“地窖在哪里?” 账房忙答道:“在隔壁院子里。每次东家都要翻墙去藏钱。隔壁院子东家早让用别人的名义买下了!都快有二十年了!” “老狐狸!钱放在另一个院子,狡兔三窟啊!” 张风青说道:“孔哥,公孙大人你们坐着!我带人去挖!”说完带着十余人押着账房去挖钱财。 这时大局已定,有人端上来茶水后,孔盛东和公孙良一边喝茶一边说道:“人和钱都交给公孙大人,押回府衙请李存进大人看着处置吧!” 公孙良点头答应,说道:“名单上的抓完了,李存进大人还要抓几个官员,这案子自然一并由李大人处置。孔将军不贪功,把好事都交给我,是不是还有其他事要办?” “是啊!我还想吓唬吓唬其他的人,所以不陪着大人回府衙交差!太原府的内奸绝不止我们抓这些,索性狠一点,都惊一惊,让他们安分一段时间,不要再给河东军找麻烦。” “好!孔将军自便,需要我帮忙随时可派人通知我。” 两人刚说完话,张风青进来说道:“好家伙!钱家真有钱,足有一间房那么大的地方堆得全是真金白银。我估计得拉两三大车。” 公孙良说道:“好!监军张承业大人正缺钱,这些钱送过去一定是大功一件!” 张风青继续说道:“钱家家眷说钱家分五家房,平时各自经营,互不管束,钱梧贤只是名义上的大东家,看来钱家早预防了被牵连,所以提前做了这样的布置。真鬼啊!” 公孙良说道:“那就是说我们还没法查抄钱家其他四家分支?” 孔盛东说道:“算了!先放他们一马,牵扯太大影响太原府生意场的稳定,我们也不能都靠强冲进去找证据。钱梧贤通敌已经足够震撼太原府上下。” “孔将军说得对!就按将军所言办吧!” 孔盛东和公孙良商量完,两边人员分开,公孙良带着府衙的卫队处理李存进名单上的人,押送人员、钱财回了府衙。孔盛东则带着双宁营众人出了钱家,又朝着城南边过去。这时钱家宅子外面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还有几个听到风声的人在煞有其事地给旁边人胡说八道讲解钱家通敌的事情。他们眼见双宁营再次出动,有人高喊:“这是还要去抓人啊!走!快跟着去看看下一户是哪一家!” 董傜问道:“我们去哪里?现在这声势可不小!” 孔盛东答道:“钱家罪有应得,钱梧贤敢和契丹军来往,出卖河东道,怎么杀他都不为过。尤其现在有了切实的证据,李存进大人肯定饶不了他!可是我怀疑祁家也通敌,因为祁家、钱家不但是生意伙伴,而且很多事情向来都是共进退,没有重大利益或者重要关联他们怎么能走得那么近?所以我们去祁家看看吧!” 梁安戊忙问道:“还强冲吗?东家,这么多人跟着,我可要大显身手,露露脸!” 张风青却说道:“一天内连着强冲河东道两大商号的东家宅子,我们是不是有点太招摇?” 孔盛东说道:“不用强冲,我们到祁家门口吃饭去,风青,你不是说祁家门口不远有个不错的饭庄吗!?晚上我好好在祁家门口吃一顿!” 第254章 熬战不停歇,钱粮愁煞人一 梁安戊先是听说不让硬闯祁家,心里好一阵遗憾,但当听说要好好吃一顿时马上来了兴致,忙又说道:“还是东家想得周到!忙了大半天正好也饿了!吃饱饭东家说干什么咱们就去干什么。东家要我砍死谁我就去砍死谁!东家你看,正好‘灰猪’也饿了!” 一行人也不在乎后面跟着的百姓,策马穿过城内几条大街,来到城南祁家大门口外五十步不到的一座酒楼。孔盛东命令道:“分出一半人到祁家前后巡视,其余人吃饭,饭后换防,不要骚扰祁家,我们也先吃饭,有什么事饭后再说。” 酒楼掌柜看到还没到饭点,一下这么多人进来吃饭,忙迎上前问道:“几位,早早来了小店,要用些什么啊?” 张风青说道:“在一层开四张大桌子,每桌十个菜,大饼上一大盘,不要酒,肉多一些,掌柜看着安排吧,不会少你一文钱!” 掌柜一听来了大生意,忙亲自招呼众人进来就坐,然后去后厨安排菜肴。 孔盛东、张风青等人选了靠大门的一张桌子坐下,片刻后有伙计先端上来一壶茶,分别给几人倒好茶水。门外跟随的百姓见双宁营安坐吃饭,没有其他行动,脸上难掩失望的神情,三三两两陆续悻悻离去。 梁安戊看着柜台后面的木牌上写着的菜名,伸手指指点点要求每桌加五个菜,还多要了一份汤。 孔盛东也不理会梁安戊,抚摸着“灰猪”说道:“别忘给‘灰猪’单独要一份骨头。” 掌柜和伙计同时答应一声,过了一会儿各种菜肴陆续端了上来,梁安戊浅尝几口说道:“名不副实,味道一般!” 张风青说道:“你这嘴越吃越刁,这么好的吃喝还不满意,想吃什么啊?” 梁安戊忙说:“张东家,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我总不能昧着良心胡说吧!” 张风青还要说什么,董傜摆摆手制止了两人的争论,说道:“吃饭吧!反正有人来结账,不合口,再另选几样好菜!” 梁安戊忙说道:“董姐姐,早说啊!掌柜过来,我刚才看到你们卖烤全羊,来四只!” 掌柜的忙答道:“姑娘,烤全羊费时间啊!估计怎么也得等一个半时辰,吃这个需要早些说才来得及。” 梁安戊看看孔盛东,问道:“东家,时间来得及吗?” 孔盛东点点头说道:“我们慢慢吃,上吧!” 掌柜一听顿时乐开了花,笑着答道:“诸位稍等,我这就去安排,尽量快!味道包几位满意。” 众人在酒楼不急不慢吃着,双宁营的军兵已经换防后,张风出去走了一会儿,进来说道:“孔哥,祁家没动静!这顿饭看来没人来给我们结账!” 董傜笑着说道:“派几个双宁营军兵到祁家门口守着,也不要说什么,一会儿祁家人自然会来!” 孔盛东点头示意张风青照办,他自己转头饶有兴趣地看着“灰猪”啃骨头。 又过不到一刻钟,正当梁安戊翘首以盼等着烤羊时,众人远远看到祁苗昌和祁笙两人从祁家大门出来进了酒楼。 祁苗昌看到孔盛东等人上前说道:“孔东家这是干什么?围着我们祁家,可是又不进门。城里都说双宁营刚刚和府衙卫队抄没了钱家,孔东家这样干不是明着告诉全城居民我们祁家也有嫌疑,也要抄没我们祁家吗?” 孔盛东挥挥手示意其他人离开酒楼,在外面布防,防止其他人进出酒楼,只剩下董傜、周渝、梁安戊和张风青和自己在桌上,之后才缓缓回答道:“祁东家误会!我们只是顺路来吃个饭!” 祁苗昌哼了一声,祁笙问道:“那孔东家派人堵我们家门干什么?” “保护你们啊!万一有钱家人跑来进入祁家的院子,你们不成同党了吗?毕竟你们两家走得近,还一起做着那么大的生意。” 祁苗昌和祁笙听孔盛东说完,竟然没法还嘴,两人一起沉默片刻,祁苗昌才说道:“孔东家,我们两家原来即使有些矛盾不也说开了吗?不用这样苦苦相逼吧!钱家通契丹是钱家的事,和我们祁家可没关系!” “祁东家怎么知道钱家通契丹?” “刚才城里已经传遍了!” “那你们祁家把家眷、钱财运到梁国汴京干什么?是不是不相信河东军能打败契丹军?” “谁说的?没这事!再说这和契丹军有什么关系?” “谁说没关系?契丹军不南下突袭,晋王说不定已经打下了汴京!祁家聪明啊......脚踩三只船,不怕两条腿不够用吗?” 祁苗昌勃然大怒说道:“说这话可要有证据!不能信口开河!” “呵呵.......那要不我们进去搜一搜,说不定马上就有了证据!”董傜帮着腔说道。 祁笙忙说:“你们进去一搜,城里马上会有流言,我们祁家以后怎么做生意?” “祁笙妹妹是怕搜到什么吧?”董傜反唇相讥。 祁笙知道自己远不是董傜的对手,马上闭了嘴,不敢再搭话。 祁苗昌说道:“孔东家,你什么意思明说吧!用不着弯弯绕!” 孔盛东沉默片刻,指了指外面的军兵说道:“这队人是九死一生从蔚州杀出来的!蔚州危在旦夕,城里的军兵、百姓共计大约十万人,估计城破后没几个能活着的。幽州、云州被围,顺州、宣州失陷,河东军死伤了数万人,如果不是契丹军和梁国默契配合,同时发兵,河东军怎么会损失如此惨重,祁东家,我信你们没和契丹军往来,但是我不信你们不知道钱家和契丹军往来,也不信你们和梁国没有往来!这两句话你替我传达给祁林大东家,至于祁家何去何从你们回去商量吧!” 祁苗昌听孔盛东说完,神色一滞,这才回答道:“孔东家,如今乱世,生意做到我们这么大,谁不想留条后路?我们和梁国也做生意,无非担心将来时局有变,多条退路而已,至于通敌的罪名,我们祁家担不起啊!放眼整个河东道晋王治下,谁心里不多盘算几步暗棋,你们云盛堂、双宁营接连打通西边和南边的山道,不也想着危急时刻逃跑吗?” “可是我们从未没想过出卖河东道,逃到关内道和党项夏州那里去!祁东家,这可是完全不同的两条出路。”孔盛东冷冷答道。 第255章 熬战不停歇,钱粮愁煞人二 祁苗昌再次语塞,低头没再说话。 董傜说道:“祁东家,天下纷乱,多留后路无可厚非,但是梁国和河东道是死敌,你们不经意的某句话,很可能成为两军生死相搏的命门,钱家只不过比你们多向前走了几步,我劝祁东家好好想想,千万不要错误预判形势,再这样糊涂下去,晋王要办你们真不需要什么证据?今日我们东家可是好心来提心你们的!” 祁苗昌浑身上下微微一动,脸上显出有苦难言的表情,然后说道:“孔东家这么好心?” “当然没有这么好心!双宁营在蔚州战死一大半,剩下的兄弟们还在代州和李嗣源大人并肩苦战,祁家为了表明自己的清白,总要做点什么吧?”孔盛东摸着“灰猪”答道。 祁苗昌说了声“好!”之后怒气冲冲又说道:“上次祁笙的事你们讹了我们一大笔,这次还要讹诈多少?” 董傜笑着说道:“话不能这样说!祁家也可以想法讹我们。你们去抓个我们的探子,级别和祁笙一样,我们也出那么多钱赎人。这次河东军大战契丹军,祁家作为四大商号之一怎么能袖手旁观呢?假如河东军惨败,你们即使举家逃去汴京也是败军之民,哪能有在河东道的地位?祁东家好好考虑考虑,大是大非面前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祁笙插言说道:“钱家还不够你们抄没的?还想要多少啊?” “祁笙姑娘,话不能这么说,钱家的钱都交了晋王,不是给双宁营!你们祁家的钱也可直接交晋王,或者换成粮食也行,我们不要一文!” 祁苗昌和祁笙听孔盛东说完,互相看了看,都没有答话。 “要不你们回去和祁林大东家商量一下!?”孔盛东建议道。 祁苗昌点点头咬着牙说道:“好!孔东家稍等!”说完带着祁笙回了祁家大宅。 张风青见两人离开,问道:“为什么不直接查抄祁家?仅仅和祁家要点钱太便宜他们!” 孔盛东说道:“我们没有靠得住的证据,只是猜测祁家和梁国有往来,至于这种往来有多深,根本无从判断,所以不能下死手。办钱家有李存进大人的首肯,所以不怕出事;祁家只是怀疑,李存进大人的名单里也没有,只能吓唬吓唬,能榨出多少来算多少。” 张风青也是极其聪明的人,细想后说道:“孔哥,你是不是觉得钱家倒了,也想顺势打压一下祁家,让祁家带头再加上李家一起出点血,省的他们两家做大,以后威胁云盛堂,双宁营这次损失不小,‘太行会’也不是省油的灯,大家都削弱最好。” 董傜点头赞许道:“风青东家长进了!” 孔盛东答道:“这也是目的之一,反正不用流血,前方能多些钱粮军饷有助于战胜契丹大军。我担心此战短期内不能分出胜负,几十万人马,每天要消耗多少钱粮你自己算算不害怕吗?” “嗯........大概李嗣源大人和晋王都会感激我们这样暗中出力帮忙吧!” “用不着感谢我们,我只是不想契丹军胜利,占领河东道北面,否则我们白死那么多人!” 几人正说着,酒楼掌柜上前说道:“烤全羊好了!上吗?” “上啊!让大家轮换着继续吃!” 等烤羊上来,梁安戊扭下来半条腿,尝了几口说道:“这味道还行!”“来.......都尝尝!” 几人都上了手,正撕扯着烤羊,祁苗昌和祁笙再次从祁家出来进入酒楼,两人自己坐下,看着众人吃着烤羊,由祁苗昌说道:“我们大东家祁林决定拿出一万贯支持河东军在北线作战,还会邀请太原府其他各家商号联合募集钱粮支持河东军,孔东家还满意吗?” 孔盛东抹了抹手上的油,说道:“凭良心吧!这一仗不知道要打多久,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和生死相比钱是身外物。不过一万贯不算少。祁家做事还是大手笔啊!不像我们小商号,抠抠索索没前途。” 祁笙在祁苗昌身后哼了一声,说道:“一万贯啊!孔东家还讽刺我们呢!?” 董傜说道:“一万贯买个大忠大义的名声太值了!这生意到哪里去找?” 孔盛东说道:“两位,我劝祁家上下一句话,离梁国远一点,不然迟早跟着受连累!晋王一心要灭了梁国,这次如果打退契丹军,梁国还是晋王的首要目标。梁国早已经没了当初的实力,只剩下一支主力军队死守着汴京,不出几年必败,这条船快沉了,最好把腿收回来。” 祁苗昌先是一愣,接着起身对孔盛东说道:“多谢孔东家提醒!”说完转身要走。 这时董傜却拿出一双漂亮的靴子说道:“祁笙姑娘,在上泉镇让你受苦了!知道你喜欢漂亮靴子,专门选了一双送给你,算是赔礼。” 祁笙顿时呆住了,她木然接过靴子,说了声“谢谢董姐姐!”转身和祁苗昌离开了酒楼。 孔盛东不以为意,带着众人吃完过饭,叫过酒楼掌柜问道:“多少钱啊?” 那名掌柜忙说道:“刚刚祁家派人来算了账,诸位不必再付钱!” 董傜和孔盛东相视一笑,率人起身离开酒楼。梁安戊恶狠狠说道:“唉!早知道多要一只羊!带回去慢慢吃!失策了!太失策了......我原本以为东家这次要失手!” 众人回到云盛堂客栈时,远远看到有几人牵着马在客栈门口等着,因为天色已经很暗,孔盛东一时没有看清是谁。 这时来人上前,为首的李清溪靠近孔盛东说道:“孔东家,帮我算算,我们李家该出多少钱啊?” 孔盛东认出了李家的东家李清溪,忙跳下马急走几步上前说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李清溪东家,让你久等!真不好意思!李家还是懂得人情世故,会做人啊!” 李清溪答道:“没办法啊!破门而入抄没了一家,堵着大门震慑了一家,我们只能主动上门来,省的明日劳动孔东家亲自去,到时不得多花好多冤枉钱啊!” 第256章 熬战不停歇,钱粮愁煞人三 孔盛东不好意思地笑着先请李清溪进入云盛堂客栈,两人进了一间茶堂,遣散其余众人后,孔盛东才说道:“唉!我也是没办法!本来这次是奉命回来封堵内奸两边传递消息,防止再发生白璧关那样的事情。可是这两天我才发现,有些人没法动,只能给施加一些压力。加之河东军和契丹这一仗短期内不会结束,所以铲除内奸和筹划钱粮索性一起办。我问过李存进大人,现在河东道的粮食储备已经开始动用,如果两边再继续打下去,迟早晋王也会要求河东道各商号有钱出钱,有粮出粮,甚至会逼着百姓拿出口粮来支持前线作战,索性早点筹划一下,弄点钱粮过去,以解代州、云州、幽州三城危局。” 李清溪对答道:“你这话倒也说得过去,只是现在商号们捐一部分,恐怕到时还得增加一部分。” “祁家这样的,让他们多出点不过分。至于李家,李东家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前些时候才知道李家和晋王有关联,所以不大可能是内奸。假如河东道换了主人,换谁也不如晋王和李家关系好,所以李家犯不上出卖河东道,依靠着这么强大的背景做生意,还做内奸图什么啊!” 李清溪微微笑了笑,也不否认孔盛东所说,只是答道:“我们李家有李家的苦!只是以前没法和孔东家讲清楚。你们看着李家挣钱,可是晋王日常的花销从监军张承业大人那里不好要,时常从我们李家挪用,不但数量大,而且都是有借无还。李家还没办法推诿!唉......一家有一家的不容易!” 张风青说道:“原来真是这样!我也是这两年才听说李家的钱是晋王的私库,晋王养的舞姬、乐工、伶人全是李家在出钱,听说还有不少闲散的文士和豪客?” 李清溪再次笑笑说道:“晋王虽说年轻有为,有立国建朝的雄心,可是毕竟他也有些年轻人都有的嗜好,尤其喜欢伶人演艺,在这方面没少花钱,好在这点钱李家还应付得来,其实还有一项更花钱的事!” 孔盛东和张风青互相看看,都猜不出还有什么花钱的地方。孔盛东说道:“请李东家指教。” 李清溪起身,四下看了看,只看到梁安戊和周渝分别守在门口和楼梯口,觉得云盛堂客栈还算安全,没有闲杂人等在房间附近,这才压低声音说道:“晋王养了一支私军,最开始是为了登晋王位而筹建,后来这支私军的用处变了,变成了暗中监视和调查各位重臣和将军们言行的一支近卫军。这支军队人数大概接近一千,吃喝用度、钱粮军饷消耗甚巨。我们李家对此不敢过多说话,只能尽力维持着!” 张风青听完显然很震惊,问道:“还有这么一支军队?唉!难怪现在老晋王手下的将军们各个行事小心翼翼,原来还有这事!” 孔盛东说道:“今日李东家怎么连这样机密的事也说!?不怕晋王怪罪吗?” 李清溪解释道:“今日午时我和李程东家谈过,觉得应该给孔东家透露一些内幕,万一孔东家疑心李家也参与了钱、祁两家的事情,岂不是平白闹出了不必要的麻烦?” 孔盛东突然意识到李清溪和李程的担心,脱口而出说道:“你和李程东家担心晋王以为我是受了李嗣源、李存进大人的指使,狮子大张口,故意和李家要钱,从而干扰晋王私军行动!?” 李清溪默默点头后说道:“这里面有不少事!我们两家千万要谨慎对待!不过孔东家的事,在明面上我们李家必须支持,因此我和李程东家商量,也拿出价值五千贯的粮食捐给河东军。” 孔盛东忙起身对李清溪施了一礼说道:“多谢两位李东家。这事看来我办得有些想当然,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多曲折!” 李清溪苦笑着说道:“河东道有难处各家商号出点钱本不算什么。毕竟涉及到了切身利益,代州万万不能丢!这场仗诚如孔东家所说,一时也打不完,我和李程东家估计怎么也得一两年,甚至两三年。哎!尽人事,听天命吧!我们商家不依附官家不行,依附的过头也不行!两难啊.......” 孔盛东也感慨道:“李东家,你说的对!没办法啊!我们双宁营这次死伤惨重,如果不是得知李嗣本大人深陷重围,碍于李大人多年来的扶持,我们也不想出动,几百条人命啊!” 此刻孔盛东和李清溪心中竟然同时有了一种同命相连的错觉。 “孔东家,我知道这次你们伤亡惨重,也知道前方战事惨烈,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晋王李存勖是个疑心很重的人!他自幼饱经离乱,所信任的人极为有限,即使对李嗣本、李嗣源这样的心腹重臣也都不放心!” 孔盛东不由想起三年前李嗣本被任命为振武节度使,但手里的兵力却被大幅削减,看来也不全是因为要去对付梁国,也有防着李嗣本这样的将军拥兵自重的想法在里面。在过去的几十年里,这种事太常见,甚至于晋王李存勖的父亲李克用也是通过拥兵自重逐步霸占河东道,由一名小小沙陀部族将军成为晋王! 孔盛东再次诚心诚意对李清溪说道:“多谢指点!我们根基毕竟太浅,远没有李家对时局的认识深刻。” 李清溪谦虚两句后说道:“祁家、李家带头,等太原府的商家捐完钱粮,孔东家尽快回代州吧!那里虽说更危险,但是用不着像在太原府这样顾虑重重。晋王已经在南线作战中取得主动,估计年前肯定会调兵北上,先解幽州之围,再解代州之困,只是蔚州恐怕没时间解救。李嗣本大人生死难料啊!” 孔盛东一想到被围困在蔚州的李嗣本,也没了心情,只能说道:“李嗣本大人的生死只能看天命!” 两人唏嘘一阵,都沉默不再说话! 李清溪见天色不早,说道:“孔东家忙了一天,早点休息吧!清溪告辞!” 孔盛东回过神忙说道:“明早请李东家吃个早饭吧!上次咱们说好的!” 第257章 蔚州终沦陷 第二日一早,李清溪带着两名护卫到云盛堂客栈,来接孔盛东、梁安戊、周渝等人,董傜要睡懒觉说什么也不出来,其余众人策马出西城门,在城门不远处找到一家搭着一排棚子的小摊子,这家小饭馆卖面条,配着各样小菜和卤肉汤,大老远便能闻到飘香的卤肉味道。 几人下马后,李清溪说道:“这地方虽然不显眼,但面条的味道不错!今日孔东家既然请客,地方自然我选。你们也尝一尝,保证不虚此行!”说完和正在忙碌的老板夫妻两人要了六碗面,几个小菜。梁安戊看看小摊子说道:“李东家这是为了给我们东家省钱吧!这里吃一顿能花几个钱?” 李清溪笑而不语,只是挥手让老板娘端上来两大盘卤肉,说道:“我昨天便派人请老板多准备了些卤肉!你们尝尝,味道真不错的!” 梁安戊笑呵呵坐下来取来筷子品尝起来,不等面端上来已经吃掉小半盘卤肉,嘴里嘟囔着说道:“不错!卤得真香啊!东家别傻看着,吃啊!” 孔盛东无奈笑笑,示意周渝一起动筷子吃。 等面条端上来,几人吃过几口都觉得分外顺口,浑身还升出一阵阵暖意。 孔盛东说道:“看来这地方李东家常来,不然哪能找的到?不错,不错!” 李清溪一边吃,一边说道:“早几年常来!这几年事情多实在顾不上过来。面条这种东西只有当下趁热才好吃,稍微一放味道就不对。”他们几人说话间梁安戊已经在和老板要第二碗面。 几人都吃得很香,所以一时没人再说话,直到孔盛东吃干净一碗,才抹抹嘴说道:“不错!真不错!卤汤的味道也好!” 李清溪见众人都吃得舒服,微笑着说道:“总算大家都爱吃!” 这时西城门内奔出五匹马来,为首的正是张风青。 梁安戊说道:“东家,你不带着张风青东家来吃,现在张东家追来了!还得让老板多煮一碗!” 孔盛东见张风青面露焦急神色,知道肯定不是为了吃一碗面,没有理会梁安戊所说,忙问匆忙下马的张风青:“风青,出了什么事情?” 张风青慌忙跳下马说道:“不好了!蔚州失守!契丹军挖通蔚州城墙,从四面的十余条隧道进入蔚州后,李嗣本大人以及李大人的子侄十余人带剩余人马退至府衙,艰难坚守直至断粮和断水,和契丹军殊死搏杀后,全部阵亡!” 孔盛东听到这里全然没了好心情,心里哀伤不已,忙问道:“哪里来的消息?消息准确吗?” “李存进大人派人送来的消息,契丹军拿下蔚州后,中路全军六万人马已经逼近代州城,李存进大人命你速到府衙议事。” 孔盛东面色沉重,转身忙对李清溪说道:“李东家,顾不得其他了!我先去找李存进大人谈事情!” 说完慌忙带着几人上马返回城里,奔出二三十步后,孔盛东回头喊道:“李东家,帮忙付账!下次、下下次都是我请。实在对不起!” 梁安戊恋恋不舍放下饭碗也急忙上马去追孔盛东,周渝本想掏钱付账,听到孔盛东的喊声也急忙去追前面几人。 李清溪看着几人策马奔进城内,想到代州的危局,愣了一会儿后,随手掏出钱给小摊老板付钱,然后也急忙带人进城。 等孔盛东到了府衙,李存进却迟迟没有露面,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李存进才面色凝重进入堂内。见到孔盛东后,李存进说道:“孔将军,你立即带太原府募兵三千人,回代州驰援。如今契丹军兵临代州城下,想要一举破城直逼太原府,代州危急!你见到李嗣源将军告诉他,我将押运粮饷在几日后到达代州城西和他汇合。河东军临时征召的募兵将在代州城西建立营寨,屯兵操练作为代州的后援,以备随时支援代州城防军。契丹军这次真下了血本,没想到蔚州这么快失守,契丹军增兵如此迅速,晋王和张承业大人都急疯了!” “哎!早知如此......” 李存进挥手打断孔盛东的牢骚,说道:“如今说这些于事无补,我知道你们双宁营上次损失大,你心里不痛快。这两天你又想尽办法筹措了不少粮饷,钱家被诛灭,太原府内各方势力肯定会安静一段时间,张承业大人已经派出卫队继续严查各路探子,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守住代州,你准备一下,下午便率军开拔吧!” 孔盛东知道李存进也着急,不再多说什么,领命退出了府衙。 出了府衙大门,张风青和周渝等人上来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返回代州?” “午后出发。你们快去收拾一下!风青,你和董傜稍等几日,把商户们的捐粮拿到手再押运着回代州。” 中午几人草草吃过几口饭,来了几位军官拜见孔盛东,为首的是太原府的一位年纪不到三十岁,叫霍兴的游击将军,那位将军见了孔盛东施礼禀告道:“孔将军,太原府募兵三千人已经在城北集合完毕,属下特来领命。请问孔将军我们何时出发?” “我们这就出城,现在出发。代州危急,步卒行动慢,早点出发吧!”孔盛东命令完霍兴,带着众人一起出太原府北关。 出城后霍兴先一步赶到前面,号令募兵拔营随着孔盛东等人的骑兵队前行。 周渝见队伍行进速度缓慢,说道:“按照这个速度,我们至少需要走五六天才能到代州,哎!太慢了!” 孔盛东一脸无奈说道:“咱们都习惯了轻骑兵的速度!两条腿的步卒哪能和四条腿的马匹相比!算了,想开些!这些青壮年不是正规河东军,仓皇召集上战场,赶得太急,去了代州也没有战斗力!正好一边走一边教教他们如何作战。” “霍将军,我手下卫队这些人,原来都是李嗣本将军的亲兵,他们饱经战火,各个都是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好汉,从今日起将他们分散到各小队,每日晚间宿营时,负责给募兵们指导一下战场上的保命要诀,在战场上只有先保命才能杀敌!你看看他们的武器和兵甲像什么样子,很多人还穿着粗布、麻鞋,行军也是拖拖拉拉没有一点军队的样子,素养实在太差!这样的队伍上了战场怎么能打胜仗,不逃跑、不吓傻就不错!” 第258章 代州血战紧 霍兴听完孔盛东的话忙说道:“孔将军,这些青壮年都是临时从太原府周边几个县里征募的,原来大多数是种地的农户,虽说早几年也见过汴州军,可是真正上过战场的没几个,除了我手下几十名城防军,其余募兵的兵甲昨晚才勉强凑了些,孔将军一眼看出了问题!我这就传令每晚抽一个时辰整训,临阵磨磨枪。” “霍将军,百姓的命也是命,不能让他们在战场上做枉死鬼。代州危急,河东道军民上下必须团结一心,共同抵御外敌,这样的军队上去无非多给契丹军提供几颗脑袋领功,霍将军你带着这些人出来,日后他们回不去,你怎么面对这些人的亲属!?” 霍兴脸色骤变,忙说道:“孔将军教训的对。属下这就细细安排整训。早听闻双宁营治军严格,战力出众,孔将军和穆将军果然爱兵如子,视军兵如兄弟啊!” “漂亮话留着等战后再说吧,霍将军,你该深知此次代州之战,不论契丹军还是河东军都是决死一战,河东军败,则契丹南下和梁国南北夹击晋王大军,河东军灭!契丹败,则契丹军围困幽州、云州的军队面临城内城外夹击,损失必然惨重,没有十年八年再也缓不过来。所以代州之战,不是一场普通城池攻防大战,而是一场关乎契丹和河东道命运的生死战!” 霍兴忙说道:“属下知道了!多谢孔将军提点。” “霍将军,你即刻派人到忻州团练营去找军使沈廉,问问他可有多余的兵甲、武器,不拘好坏,请他送一批给我们。我这就给你写封短信,见到信,沈廉军使一定会帮忙的,到了这个时候,能凑多少算多少吧!” 霍兴此刻对孔盛东已经完全信赖,忙说道,“属下这就命一名参军带骑兵先去忻州。” 至此之后,每晚孔盛东的卫队军兵都会操练这些募兵一个半时辰,刚开始这些募兵还不习惯白天赶路,晚上操练的生活,很多人暗中骂骂咧咧指责孔盛东,但是他们在前行的路上,不时碰到从代州战场撤下来的伤兵,数量越来越多,状况越来越惨,有一日竟然看到死在路边的伤病加起来有好几十名,这时这群募兵才明白战争的惨烈,每日的操练也勤快、认真起来。 孔盛东命人将死者挖坑埋葬,衣甲尽数脱下,在河边刷洗、修补后,给募兵们换上。忻州团练营沈廉又送来七百多件各式甲胄,这才将这三千军兵的衣甲将就凑齐。再走两日,到了一处伤兵营,里面更是惨不忍睹,缺胳膊少腿的数不清,营外的坟头连个坟堆都没有,草草用土石覆盖埋住死人,远远发出阵阵恶臭。 霍兴眼见这样的惨状,心里顿时没了主意,和孔盛东说道:“孔将军,属下虽然打过几仗,可是说实话当上游击将军全靠家里使钱财,到了代州战场请孔将军一定要照拂一二啊!” “哎!战场上谁能照拂住谁啊!?霍将军,我看着这些募兵可怜,会尽量请李嗣源刺史将这些人先派上城墙守城,不出去和契丹骑兵作战,等他们适应战场再出城作战,这也是我能做的极限!” 霍兴忙向孔盛东致谢,说道:“多谢,全凭孔将军安排。” 再走两日,这支军队终于到达代州城西,孔盛东先命他们就地驻扎,自己带着骑兵卫队去城南大营见穆有粱。 他们两人虽然只分开不到半个月,但是孔盛东见到穆有粱胡须、头发凌乱,面色青黑,身上多出好几处伤。孔盛东问道:“穆兄,如今什么情况?代州城还守得住吗?” 穆有粱答道:“从蔚州失守的第二天起,契丹军从北、东,南,三面围城,双方接连在城下展开数十场大战,河东军这边死伤两万余人,契丹那边死伤也接近两万,惨烈啊!全是骑兵兵团对冲,一场厮杀下来几千人就没了!双宁营出战五次,墨先生、校尉关老二也战死,损失双宁营精锐三十多人,到今日我们从上泉镇带出来的四百双宁营人马活着的已经不足百人!” “啊?墨先生也已经战死?哎!再打下去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李嗣源大人和李从珂将军,还有李嗣源大人的亲兵卫队也全上了阵,李大人亲自带队冲锋。你说我们能不上吗?说实话,李嗣源大人的指挥作战能力真是令人折服,我第一次见骑兵重骑开路破阵,轻骑分队作战,骑射三段协同开弓的战法,这次别的不说,真是开眼。若不是李嗣源大人坐镇指挥,换做其他庸才将领说不定代州早已经被攻破。” 孔盛东沉默片刻问道:“云州、幽州情况如何?” “云州方面的契丹军已经被磨得没了锐气,李存璋大人也是位帅才,用云州和朔州的援军守城,用巡防军不断侵扰契丹军的后方,多次劫营成功,烧掉大批契丹军军资,现在云州还守得住。幽州那边周德威将军依仗城池高大,城墙厚,不断消磨着契丹军的有生力量,暂时也守得住。李嗣源大人手下的猛将元行钦已经接连收复幽州南边大片土地,所以幽州应该也无碍。契丹军孤注一掷将半数以上人马压在代州这边,务求毕其功于一役,攻破代州,截断云州、幽州与太原府的联系,分别夺取这三座大城。” “这么说,接下来战况会更激烈?” 穆有粱摊摊手说道:“接下来就看哪边能坚持住!这仗没完啊!晋王如果还执着于梁国那边,我们肯定打得更苦!” 两人又谈了一阵,孔盛东将太原府发生的事情也告诉穆有粱,穆有粱骂道:“钱家该杀啊!白璧关失守害死多少人啊!夺不回白璧关,河东军会始终处于被动。” 李林和李森匆匆进来,先给孔盛东施礼后说道:“李嗣源大人命令我们中军出击协防,城南发现契丹军前突,城南守军战力差,李大人命我们严防契丹军拿城南守军作为突破口、” 穆有粱起身拿起李嗣本的长陌刀便要出门,孔盛东问道:“李嗣源大人为什么不收缩兵力,依托代州城作战,和契丹军野战厮杀并非我们所长啊?” 穆有粱一边整理衣甲,一边答道:“不是不想,是不敢啊!现在契丹军的兵力数量已经远超代州守军,一旦契丹军完成合围,派出一支精锐骑兵南下突袭太原府,你说李嗣源大人该如何和晋王交代?哎,所以只能用这种法子!”“对了,李任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让他跟着你,你早点去见李嗣源大人,那支募兵的去向安排,需要请示李嗣源大人!” 第259章 白璧关奇袭 稍晚,孔盛东在城内府衙见到了看上去苍老至少十岁的李嗣源,这位亲自冲锋的刺史大人正经历着他人生最难熬的至暗时刻。见到孔盛东,听他讲完太原府的事情后,李嗣源浑浊的眼神里微微闪过一点点光彩,拍案说道:“杀得好!杀光那些内奸,截断了契丹军的内应,打起仗来就不用担心背后有人使坏捅刀子!好啊,如果老五李存进能来,有他在我身后支援,估计这一仗还能好打点儿,他是个有点子的!” 孔盛东听出李嗣源对晋王心存不满,也不敢多问,只是远远问道:“大人,我带来的募兵可否先安排进城内守城,全是些光腿庄稼汉,现在派上去是白白送死!给他们点时间操练操练,再补充些老兵进去带带才好出去作战。” 李嗣源点头同意,说道:“派他们到城南城墙上吧!正好轮换城防军,让城防军去南边城外守几日。这些天契丹军像是在寻找代州的突破口,从城南发动了多次进攻。他们看来想突破城南防线,绕行代州去突袭太原府。” “大人,我们这样守着太被动!是不是也可以分兵出去在侧翼骚扰一下契丹军,让他们有所顾忌,不敢轻易突袭。” 李从珂在一旁说道:“不是没想过这种办法。可是代州北面、南面全是大山,我军没法绕行出击啊!如果能绕过去,直击契丹军后方的白璧关,哪怕露个头,契丹军也会担心后路被断而有所顾忌。” 李嗣源也说道:“是啊!孔将军你熟悉北面的地理,可有什么好办法!?现在和契丹军在平地上对阵于我们太不利,全靠军兵们拿命阻挡契丹铁骑。” 孔盛东思索片刻说道:“早先年双宁营曾经从北面太白山东出,到过曲阳,如果在太白山向南,翻越恒山东麓,不就是白璧关吗!?只是这条路不能走骑兵,只能由步卒翻过山,逼近白璧关北面。” 李从珂心思一动说道:“这是个办法!可惜,翻山只能小队步卒去,大队人马没法进山。如果能重新夺回白璧关,局势肯定立即反转。” 李嗣源想想后说道:“步卒也可以!契丹军现在也怕,只要有河东军出现在他们侧翼,契丹军断不敢妄动绕城南下的心思。” “大人,从代州返回云州云东县,再东行进太白山,向南跨越恒山北麓,这一趟走下来至少需要十几天,至于到达白璧关北面能起多大作用真不好说......不过大人既然认定有作用,双宁营愿意领命前往。” 李嗣源听罢,颔首说道:“代州如今战况焦灼,我预计至少一两个月内很难见分晓,晋王的支援部队在东面逐步逼近了幽州,契丹军如惊弓之鸟,一旦在北面出现河东军,契丹军军心必然动摇,这一计划虽然费时、费力,但是值得尝试。”李嗣源说完这些话,又思索一阵后说道:“双宁营在正面战场上作战发挥不出实力,实在可惜!孔将军,你和穆将军整顿人马出发去白璧关北面吧,我再派一队健卒,配长弓硬弩和你们同去!”“来人,叫李从璟!” 片刻后,从外面进来一个年轻人,长相与李嗣源相似,但身材单薄,多了些文士气息。李嗣源说道:“从璟,你带一百名弓箭手,和孔将军、穆将军一起绕行翻山去一趟白璧关北面,不求杀伤契丹军,只要能扰乱白璧关契丹军的军心便算大功一件。” 李从璟忙说道:“谨遵父亲军令!” 李嗣源转向孔盛东说道:“回营去吧!和从珂交接好城南防务,明日或后日准备妥当尽早出发。不管代州之战结果如何,你们在白璧关北袭扰十五日后,立即撤回云州上泉镇驻扎休养,等到云州或代州方向再有我的军令到,你们再出动!” 孔盛东心知李嗣源为了代州之战能取胜已经无所不用其极,只要能对战场上河东军有利的事情,李嗣源都会全力去做。 回到城南大营,孔盛东和穆有粱讲清楚李嗣源的命令后,说道:“穆兄,交接完毕后,我们早点撤出战场吧!这个计谋于公对扰乱契丹军军心应该能起点作用,于私我还是不想让双宁营在正面战场上和契丹军硬拼,现在我们出来四百人剩下不到一百人,再打下去恐怕我们没人能回上泉镇!” 穆有粱答道:“我怎么会不知道你所想?只是绕行出击白璧关也是一件危险的差事。契丹军难道会没有一点防范?仗打到这个份儿上,哪边也不敢疏忽啊!?” “只要脱离战场,我们至少能自己做主,大不了事情不顺利撤回来,在山里逃跑,契丹军追不住我们!” “那倒是!”“好,我这就去交接兵权,让军使们休整一日,后日我们再出发!” 第二日中午,穆有粱交接完兵权,带着双宁营和蔚州李嗣本卫队共计一百一十六人回到南大营。李任、李林、李森一众李嗣本的亲随也都跟着回到双宁营。午后,张风青和董傜带着粮队到达营地。原来张风青担心代州的战况,一路急行军,反而只比孔盛东所带领的步卒募兵晚一天多一点到代州。 众人集结完毕,又汇同李从璟的一百弓弩手,一起出营,准备先返回云南县,再绕道向东进入太白山。 李从璟是兄弟中李嗣源的亲生长子,平日多在李嗣源左右作为卫队成员跟随李嗣源各处征战,这次是他第一次单独出来执行军令,因此一路对孔盛东、穆有粱分外恭敬,他知道这两人久经沙场,都是他父亲信得过的自己人,因此不敢托大,一路以晚辈身份喊孔、穆二人为将军。 三日后这队人马赶回上泉镇补充粮食。他们一进入镇子,远远见到好多双宁营军兵亲属正在镇子南边等着,亲属们发现回来的人不到三成,军兵们十去七八后,顿时上泉镇内哭嚎声震天。活着回来的军兵亲属知道双宁营还要走,各个拖着、抱着军兵们不让离开。孔、穆二人一时都陷入无奈,没法以强硬命令的方式强制要求军兵们再次出征。 直到最后,死了丈夫的卢琬站出来说道:“我要替夫君李义报仇,这次我去!” 第260章 太白山险道 众人知道卢琬和李义感情至深,卢琬此时一心想着替李义报仇,对契丹军的仇恨已经完全占据她的内心,穆有颜等一众妇人好一阵劝慰才总算安抚住卢琬。 冯三哥建议道:“如果进山和契丹军周旋,大可以选择一些善于在山里行动,射术精湛的猎户出身军兵,这样反而有利于整个行动。”穆有粱也觉得冯三哥的建议好,因此从所有的双宁营军兵中挑选出一百人,又从善堂调出十人,这才和李从璟所带军兵汇合,一起从上泉镇出发。这次孔盛东没有让梁安戊、周渝、张风青随行,只带了冯满作为自己的贴身护卫。周渝心里十分不情愿,但是她知道这次进山,不但路途艰难,而且危险,加之女子进山多有不便,也只好听从安排。 众人从进入上泉镇到出发仅仅待了不到半天时间,都没有时间回家看看家人,孙悦云等一众女眷眼看着众人回来,又匆匆离去,只能抹着眼泪目送众人离开。 队伍出云南县,向东进入云东县,之后深入群山之中,走了两日才到太白山南麓。孔盛东大概算了一下路程,对穆有粱和李从璟说道:“从这里一直向南,翻越恒山东麓的几座大山应该可以到达白璧关的西北方向。” 连日翻山越岭之下,李从璟已经累得腰腿酸软,他看着南边望不到头的黛青色群山,不由说道:“好家伙!这要走几天才能翻过去啊?在险要地方契丹军万一有防备,我们怕是要白费力气,这地方地势太险要!” 孔盛东说道:“再难也要试试!从现在开始,每日放慢速度前进,登云你带几个人打前站,在前面开路,领着‘灰猪’让它时刻注意山里有没有契丹军,每日提前安排好退守的路线再前进。” 孙登云领了命,带着绳索和几名善于攀山的双宁营军兵先去探路,其余人全都奉命就地抓紧时间休息。 李从璟瘫倒在草地上说道:“难怪孔将军能想出这主意,这种路也只有双宁营敢走。” 穆有粱却说道:“前面算是好走的,至少有路,之后才难呢!进了南边的山里,我们要靠绳索的帮助攀爬峭壁,少将军可要做好准备啊!” 李从璟看着眼前的大山,发愣好一阵才说道:“罢了.......已经到了这里!拼了命也要到白璧关。” “这才对嘛!只要我们到达白璧关,在契丹军前露个面,这趟任务便完成一半,少将军就算没白辛苦一趟。” 李从璟想想孔盛东的话忙说道:“多谢两位鼓励!哎!兄长李从珂样样都比我能干,这次我父亲大概也想让我历练历练,好在兄弟们中能抬起头来!” “看来你们兄弟内里还较着劲啊?”孔盛东试探着问道。 “可不是嘛!从珂兄长虽说是父亲的义子,可是深得父亲喜爱,常年跟着父亲,另外几个兄弟哪能心里舒服?”说完这话,李从璟自知有些失言,忙闭了口,说道:“这次拜托两位将军一定要带着我到白璧关闹出点动静来!” 孔、穆二人心知这里面涉及到李嗣源的家事,也不再多问。 众人休息半天,开始向着南边进发。这段路的艰险程度,孔、穆二人平生前所未见,有山脊可走已经算是好路,悬崖峭壁一座接一座,全靠拉着绳索攀爬,其中有一面峭壁,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孙登云带人找了一整天才勉强找到一条山涧可以上去,这二百多人攀爬的过程中,还摔死两名李从璟带来的河东军弓箭手。李从璟几乎是被众人生生用绳子拉上来的,等上到山顶,看着另一面的下山路,李从璟眼睛都不敢睁,只能再次被吊着下去。 这两百多人在山里摸索着又走过四天多,孙登云才回来报告说道:“再翻过一座山,前面二十里便是白璧关西北的一座寨子,已经发现了契丹军的流动岗哨,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穆有粱说道:“先在这里找个地方作为接应点,找到水源,再打猎弄些吃的,休息一天后再上山,在山上建立营地,以营地为依托,伺机出动射杀契丹军,如果能靠近白璧关最好,靠不过去在外围偷袭也可以。孔兄,你看还有什么安排吗?” “这样很妥当!就照穆兄的办法来吧!我们人手太少,没有十拿九稳不要出击,出击也要确保能活着回来。双宁营已经承受不起过多的死伤!” 李从璟也忙说道:“我听两位将军的安排!” “少将军,你就在这里接应我们,每日安排好吃喝,再命人编些草绳,我们回去时用的上!” 李从璟听两人这样安排也默默点头同意,他心里明白,在大山里作战,自己真不懂,也帮不上忙。 之后穆有粱带着军兵频频出击,专门找契丹军的岗哨、巡逻队下手,出击后不管战果如何,一番射杀偷袭后马上回退山上,由孔盛东负责接应撤回,因为两人配合默契,双宁营和河东军令出即行,短短五天时间内,杀伤契丹军一百多人,最后契丹军不得不撤回寨子不再出来巡视。 这种打法双宁营军兵的箭矢消耗得快,最后不得已采用就地制作木头矛枪的方式来补充远程武器,李从璟看着双宁营军兵使用木枪击杀契丹军惊得半天没说出话来,而“灰猪”的表现更让人意外,这家伙没几天竟然和山里的一群狼混成了“朋友”,好几次带着狼群袭击契丹军,穆有粱不得不命令双宁营不得射杀这群“战友”狼作为食物。在李从璟的眼里“灰猪”俨然一副狼王的架势,远远看见“灰猪”过来都要退到一边给它让道。 穆有粱见契丹军龟缩回寨子里不敢出来,便建议道:“我们可以去白璧关附近走走,也去射杀些契丹军,给契丹白璧关守将增加增加压力,只有这样我们此行的目的才能完成。” 李从璟忙说道:“再深入千万要小心!契丹军万一从寨子里出来截断退路那可真是麻烦!” 第261章 崖河之惨败 穆有粱答道:“我和孔兄分兵两路,孔兄继续在这里骚扰寨子里的契丹军,我带人到白璧关北面去。” “穆兄,我们所带箭矢已经消耗的差不多,到了白璧关北面不要轻易出击,只要制造出河东军有绕道偷袭白璧关的意图就行!” 穆有粱却说道:“不行,我们必须威胁到契丹军的侧翼,闹出点动静来,让他们觉得侧翼不安全,才会起作用,不然我们白白辛苦到这里!” 李从璟这几日已经看出穆有粱胆色过人,不由问道:“难道穆将军还要带着仅仅一百人,出山截击契丹军,攻击契丹军驻守的寨子?太冒险了吧?” 穆有粱说道:“前日,我们发现契丹军在白璧关北面一条河里取水,我准备在河岸上不定期设伏,正好利用木枪远程击杀契丹军,专门击杀取水的军兵。” “万一白璧关派出契丹军追击怎么办?”孔盛东问道。 “这条河地势特殊,一边是河床,一边是悬崖,我们只在悬崖那边依靠绳索上下攀爬不停出击骚扰,契丹军还没法追,时间一久,白璧关上的契丹军肯定军心会乱!” 孔盛东见穆有粱态度坚决,不好再阻止,只能说道:“穆兄,千万小心!这次我们绕道来到白璧关北面已经完成了最起码的目的,不能贪功冒进!” “好!我知道你担心有事。可是眼前的战果还足以对契丹军造成影响,只有我们弄出更大的动静,我们才能早点撤出战场!否则白白在这里浪费时间。孔兄,你在山上接应我,万一有变我们随时可以退走,我料契丹军不善于攀山越岭,断然不会出击追击我们。” 两人商量好后,穆有粱率领双宁营和河东军弓箭手各一半,带着手下的高手先行去了“崖河”附近。 孔盛东对李从璟说道:“少将军,你就在此地设营,命人继续在山中射猎采集,筹划食物,我带人跟在穆将军身后,万一有事也好有个接应。” 李从璟答道:“孔将军放心去吧!现在的节气还算暖和,我们早点弄出动静,早点返回也对。再有一个月,山里气候肯定会很冷,猎物也会少很多,到时我们补给跟不上必须及时撤出。” 几人分头各自处理各自的事情,穆有粱在崖河的行动也很成功,几天内数次出击又杀死契丹军百余名,逼得契丹军不得不到更远的南边山涧取水。 这天正当孔盛东在山顶营地等着穆有粱回来时,突然听到山坡下面传来嘈杂的呼喊声,孔盛东心中一沉,知道肯定出了变故,忙带着身边的三十多人一齐冲到山腰处。果然在山腰上,他看到孙登云背着穆有粱,正拼命向山顶奔来,孙登云后面的双宁营军兵正在阻击他们身后近千契丹军。契丹军藏在树木的后面,一边呼喊着追击双宁营军兵,一边不停射箭,还有一部分契丹军直接从两边迂回回来,准备包围双宁营所有人。孔盛东高声喊道:“全部集中到山顶来!不要分散,不要乱!”喊完,他跑上前找到杜洪和崔亮两个校官,问道:“怎么追来这么多契丹军兵,穆将军怎么了?” 崔亮答道:“哎!契丹军接连被偷袭,也给我们来了一次埋伏!他们调集大量人马先藏在崖河两边的树林里,接着故意放出一小队人取水。穆将军没防备带人冲下去后才发现被埋伏,奋力拼杀之下,好不容易艰难突围,穆将军和登云少将军断后,遭到契丹军围杀,杀出来后才发现穆将军受了重伤,在半路上昏了过去!” 孔盛东跑上前看着孙登云背上紧闭双眼的穆有粱,心中一阵惊慌,他生怕穆有粱身遭不测,用力摇了摇穆有粱喊道:“穆兄!穆兄?” 穆有粱还是没有睁眼,只是从嘴角里低声蹦出个字:“逃.....” 孔盛东心中稍安,命孙登云背着穆有粱快走,自己指挥双宁营军兵扔出一轮木枪,射杀了十几名契丹军,然后喊道:“李林、李森将山顶守住断后!其余人撤回,到山那边的接应点!快!” 众人且战且退,一直退守到山顶,又依仗地势,居高临下,几乎射光了弓箭,才将契丹军压制在山坡上无法前进。孔盛东见契丹军并不退去,而是死咬着双宁营,心知契丹军被他们骚扰得发了狠,这是要一鼓作气消灭了双宁营! 孔盛东看着这一片的地势,见地面上以灌木矮树为主,不得已喊道:“用火器点燃灌木,我们撤退!” 杜洪、崔亮忙命令军兵将火器点燃扔了出去,顿时山坡下的灌木、松柏燃起大火,阻断了契丹军的追击。众人舍弃了山顶制高点,全部撤向山后的接应点。 李从璟也看到在另一侧的山腰上的浓烟,他带着剩下的人迎上去帮着伤员,撤下了山。孔盛东说道:“撤吧!我们回云南县。等补充足粮食、军兵和弓箭、火器再来!” 说完孔盛东忙去看穆有粱的伤势,解开穆有粱的皮甲后,孔盛东看到穆有粱胸部皮甲内满是鲜血,原来穆有粱早已经受了两处箭伤,穆有粱生生从外面砍断箭矢,拼死杀了出来。 孙登云说道:“契丹军离得太近,射穿了皮甲,师父为了让大家放心,一直都没说!直到突出重围才晕过去!” 孔盛东仔细找到两处箭头,小心拔出箭头,用止血丹药捣碎撒在伤口上面,又撕下几块粗布堵在伤口处,用绳子绑住。等处理完穆有粱的伤,他自己双手已经完全染成了红色。只看了一眼,孔盛东一阵晕眩,忙将双手在地上蹭了蹭试图蹭掉手上的鲜血。 一边的冯满忙找出一块长湿条布,上去帮着擦干净孔盛东的双手。 李从璟紧张地看着穆有粱,喊道:“穆将军!穆将军......” “穆兄还活着!只是失血太多,拼光了气力,少将军不用担心!我们先撤吧!这地方不能待了!我们惹急了契丹军,他们誓要追杀我们!” 李从璟忙指挥手下,简单收拾了营地物品,清点人数,开始后撤。 孔盛东命令杜洪和崔亮两位校官,“你们二人不用干其他的,带人抬也要把穆将军抬回去!”“登云,你带人断后,让''灰猪''跟着你!” 第262章 西隘口告急 一众人慌忙撤进山中,沿来时的路,退到恒山南麓的峭壁附近,孔盛东见契丹军没有继续追来,忙去看穆有粱,发现穆有粱还是处于昏迷之中,他心中十分不安,生怕穆有粱有事,找来水,喂进去几口后,见穆有粱虽然未醒但还能吞咽水,心中才稍稍安稳一些。众人用绳索套在梁安庚身上,由他抱着穆有粱,顺着绳索下了峭壁。 在峭壁下休息一夜后,众人再次上路,又花两日时间翻越几座大山,回到太白山的南麓。这时穆有粱才苏醒过来,但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孔盛东见穆有粱醒来,这才放心,但是又担心穆有粱这次伤势如此之重,对身体的损伤必定不小,穆有粱却反而宽慰起孔盛东,说道:“在几倍于敌的包围下,能突围已经算是万幸!我算捡回一条命!哎!大意了......可惜又白白折损了不少人!现在我们还剩多少人?” “一百二十一人!折损近一百人!”孔盛东低声回答。 穆有粱捶了几下自己的大腿,说道:“都怪我啊!太不小心!” “世间哪有后悔药!穆兄,我们已经尽了全力!不可能每次我们都占便宜,做生意也有亏本的时候,何况契丹军先前比我们损失大得多!只要穆兄没事,以后还能挣回来。” 穆有粱却没有丝毫宽慰,咳嗽了几声说道:“道理我明白!可这次我受伤很重,恐怕还会影响到日后的修为!哎......” 孔盛东不知道再该如何劝慰穆有粱,只能说道:“我们先回去,穆兄好好休养,千万不要过于忧心!” 一行人又在山中穿行几日,路上因为缺少吃喝,穆有粱的伤情更加重了一些。等回到云东县境内,全军上下各个饿得面黄肌瘦,精神萎靡不堪。孙登云不得已下只能去云东县县衙先借来粮食,这才让大家饱饱吃了一顿饭。 等回到上泉镇,朱胜等人忙安排众人回车马店休养,穆有粱因为身受重伤,只能回家里静养。孔盛东不放心,又命人到双梁村请张三城道长来治伤。李从璟休养两日后,急着回去复命,带人先行离开了上泉镇。 在穆有粱的房里,李知行对孔盛东说道:“我们不能再继续参战!这样打下去,人都会打光!生意受损也就罢了,双宁营可不能拼光!” 孔盛东无奈答道:“河东道现在这样的局势,由不得我们啊!云州之围还没解,代州还在苦苦支撑,我们怎么能不动啊?” 李知行却动了气,说道:“再危急也用不着我们这几百人来回奔波去补窟窿,这两个月我们战死三百多人,全是这么多年培养出来精锐的好手,李义、墨先生、梁安己、周川,关老二全部战死,伤员几十号,穆兄也差点丢了性命,善堂里的好手也战死数十人,这个仗河东道的将军们怎么打我管不着,但双宁营不能这么打!再打下去只能留下一群寡妇、幼儿!” 张风青忙劝解道:“李大哥,这不是我们能说了算的,总不能抗命不出吧?” 穆有粱也低声说道:“知行,我知道你着急,但是自己家兄弟之间说话不要犯急!” “我不急谁急?仅仅是发放抚恤你们没算算要多少钱吗?这几年挣的钱都快掏空了!” 孔盛东见李知行真是着急,也只能说道:“让我想想,怎么应对这个局面!” 几人正在谈事情,周渝、梁安戊和沙孔龙、一名双宁营传令兵一起跑进穆有粱养伤的屋子,张风青看几人的神色都很焦急,忙说道:“慢慢说!又怎么了?” 周渝先抢着说道:“昨晚冯家大嫂没了!孙家二嫂早上一听说这个消息,急火攻心,也没了!登云和冯英都先赶回了善庄!”孔盛东心中顿时弥漫起无尽哀伤,说道:“穆兄,知行你们在镇上,我回善庄。”他刚说完,传令兵也抢着说道:“军使,津河镇安旺掌柜撤回了农庄,津河镇被党项军攻占,西边隘口出现了党项军,数量至少有五百人,朱胜将军特派我来禀告军使。” 众人听完无不骇然,穆有粱挣扎着起身说道:“西边隘口需要派人过去,这时候不能再出事!党项军这是瞅空子故意来找麻烦!” 孔盛东先恶狠狠骂了一阵党项人,这才命令道:“风青,你和杜洪、崔亮、毛杰几个校尉辛苦一下,带棚村的双宁营三百军兵去支援朱胜,死守住隘口,不得出击!” 张风青忙起身说道:“几位哥哥放心,我一定帮朱大哥守好隘口。”说完急匆匆奔出了屋子。 孔盛东也不敢耽误,对周渝和梁安戊说道,“走,我们回善庄!”临走他又对李知行、穆有粱说道:“穆兄,李兄,上泉镇上的军兵由李任、李林、李森暂管着,他们三人全是行伍出身,肯定能管好。” 穆有粱和这三人并肩战斗一个多月,知道这三人完全能胜任,答道:“你去吧,这些事我来安排。” “还有李遥月的两个女儿,送到我家吧!”孔盛东回头又说了一声。 李知行忙答道:“你放心,这件事我来安排。”“还有,我去找文县令,告诉他西面党项人来捣乱。” 孔盛东忙点点头,带人出了穆有粱家。 见孔盛东离开,穆有粱对李知行说道,“不要再逼他!你也看到了,他要操多少人的心啊!” 李知行颓然起身说道:“确实都难啊!穆兄,你也好好养着吧!我去办事。” 李知行离开后,裴师妹端着一碗药进来,说道:“吃药吧!这次你即使伤养好功力也再难上升。你的元气大伤,没个两三年很难恢复。右肺受伤严重、右臂的经脉崩断,将来不能再用重武器,那把长陌刀我替你送给登云吧!” 穆有粱苦笑着说道:“我能回来已经算是万幸,不奢望什么!” 裴师妹擦了擦眼泪说道:“你啊.......我还不知道!这样的伤比要了你的命还难受吧!?” 穆有粱摸摸自己的胸前,坦然说道:“我纵横江湖这么多年,杀死吐蕃、突勒、吐谷浑、党项、契丹军兵总计过百,也值了!” 第263章 善庄的丧事 孔盛东匆匆赶到善庄,在善堂院子里已经支起来一座巨大灵棚,里面并排摆着两副棺材,正是冯大嫂和孙二嫂的棺木。冯三哥和孙大哥从窑洞里迎接出来说道:“她们两个相互扶持,后面几年彼此之间情意深重,冯大嫂去了后,孙二嫂也跟着走了!哎!这样也好,她们一起好歹有个伴!没想到孙二哥和冯大哥一起同死,两位嫂子也没隔过夜!”孔盛东眼泪模糊了双眼,强忍着没出声。 冯英和孙登云穿着孝服,带着一家人出来引着孔盛东先去祭拜。 冯英说道:“我娘原本还想等孔叔回来!可是孔叔一走两个月,至死我娘也没等到,真可惜!” 孔盛东自责地说道:“我也想回来啊!可是前线战事不停,哪能回来!?双宁营折损了好多兄弟,我也得处理完兄弟们的身后事啊!”说完,趴在棺木前不禁失声痛哭起来。他心里一向敬重这位话不多,却心地淳良的老嫂子。 众人好一阵劝慰,这才拉着孔盛东进了窑洞里。 冯三哥说道:“这里的事自有我们来处理,保证办得妥当,也不必过于悲伤,我听说这次代州之战,你也不容易,千万好生保重。” 孙老大也说道:“是啊!岁月不饶人,毕竟你两个老嫂子年岁也不小,生老病死无可避免。尤其像二嫂这样,没有受一点苦痛,痛痛快快走了,也算修来的福分。” “哎!话虽这样说!可是我两个月不在,偏偏这两位老嫂子都走了,她们急匆匆走,是怕麻烦众人啊!” 孙老大说道:“她们两人知道你忙,所以不忍心再让你分心。行了,操办后事吧,事已至此,其他的不用多想。” 孙老大是这两家辈分最高的人,他这样一说,众人也都附和着劝解孔盛东。 有孙老大和冯三哥在这里主持大局,各项事情都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办理。孔盛东反倒没什么事,只以两边家属的身份不断迎送前来祭拜的亲友。再晚一些时候,孙悦云等人也回到善庄,帮着安排饭食住宿,虽然来的人不少,但是事情都办得井井有条。 到了晚间,院里的闲杂人等离开,孙老大才劝说道:“你也不要过于悲伤,我知道你心里也在替死亡的双宁营军兵们难过,但是凡事需要往前看,不能只想着过去,平白伤自己的精神。这几日你在善庄也好好休息几天,我听说这两个月你可没好好歇息过一天。” 孔盛东没说话,只是默默点点头。 冯三哥也说道:“西面隘口你也不要过于担心,每日两边都有往来的信息,朱胜带着人马打退了两次党项军的进攻,党项军只是想趁乱找点便宜,眼见不能得逞,已经分批撤回津河镇,过些日子等河东军缓过来,肯定能重新夺回津河镇。” 孔盛东这才得知,朱胜已经在隘口阻挡住了党项军的不轨企图。 冯三哥接着说道:“我已经派人报告文县令,文县令肯定会继续上报云州刺史大人,在云州北加强警戒,防止党项军浑水摸鱼。” “三哥,你办事愈发让人放心,看来这几年三哥真是完全能够胜任里长的重任。” 冯三哥红着脸摆手说道:“都是大家帮我出主意!” 孙老大问道:“这次契丹军大举入侵,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打退他们?听说云州守得也很苦。” 孔盛东解释道:“契丹军筹划好几年,这次来势凶猛,不会轻易退兵,不过眼前云州、幽州都还守得住,代州还在僵持中,只要晋王能再调些人马北上,应该能顶得过去。” 冯三哥和孙大哥听他这么一说,这才也跟着放下心。 孙大哥说道:“双宁营这次也算出了大力,对得起李嗣本大人!” “这种事谈不上对不对得起!孙大哥,我们这次出战也是自己帮自己,不管是云州陷落,还是代州陷落,我们都是受害者!契丹军到现在不敢进入云南县还不是因为担心被断了后路,刺史李存璋大人苦守着云州也是为了我们。契丹军打来,虽说我们能逃,可谁愿意背井离乡?假如在逃亡路上如果两位嫂子没了,我们连个搭灵棚的地方都没有!” 众人听孔盛东说完都唏嘘不已,且一起深表赞同。 这时几人听到梁安乙在院里喊道:“我师父来了!” 几人忙起身到院里迎接穆有粱。穆有粱面色苍白,强忍着祭拜过两位亡故人,这才起身转向众人。 孔盛东问道:“穆兄,你怎么来了?你的伤这么重,经不起折腾啊!” “我怎么能不来呢!?怎么也要送送两位嫂子。” “哎......穆兄啊!快进屋里吧!” 穆有粱在梁安乙搀扶下也进入窑洞里,还拿出一份塘报交给孔盛东说道:“李嗣源大人来了命令,让我们在上泉镇驻军,随时准备驰援李存璋大人,代州那边差不多兵力已够,不需要我们再过去。” 孔盛东看完塘报说道:“估计李从璟回去给我们说了好话,李嗣源大人不忍再用双宁营继续拼杀。” “李从璟还要带着一支队伍去白璧关。听他派来的人说,契丹军因为在白璧关附近见到河东军出现,所以更加不敢深入,抽调了一万多人回防白璧关南北各山口要冲。” “看来我们的牺牲很值得啊!出击白璧关没有白冒险。” 穆有粱点点头,说道:“你安心在善庄也休息几日。我晚上回安宁村,我们两个都歇息几日。死伤双宁营军兵的善后知行正在做。三天后我们一起回上泉镇,重新调配一下兵力部署,等等看李存璋大人那边是否需要我们再次去支援。” “好!就按穆兄所说办吧!说实话,我真有点奔波不动。这两个月腿都被磨短了几分。你看‘灰猪’,它的脚掌都已经磨破!” 穆有粱看着窑洞外停着的两副棺材,幽幽说道:“什么时候死了,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安安稳稳躺下!” 孙老大忙说道:“别胡说!早点回安宁村休息吧!”说完,喊进来梁安乙和几名善堂的弟子,吩咐他们架着穆有粱回了安宁村。 冯三哥看着穆有粱远去的背影说道:“曾经的天下第六都被折腾成了什么样子?哎!唉.......” 第264章 等个好消息 安葬完两位老嫂子后,孔盛东和穆有粱一起回到上泉镇。 朱胜正好派人送来消息说,已经在西隘口击溃党项军的试探进攻,党项军撤入西面的山谷,扎下营寨,待机而动。 几乎同时,云州防御使李存璋也派人送来消息说,党项军眼看着契丹军和河东军搏命厮杀,始终不甘于旁观两边缠斗,在契丹阿保机的邀请下,也移兵到西面黄河边上,并派出数支人马试探着进攻河东道,津河镇失守后,双宁营需要死守住西边的隘口,严防党项军趁乱攻进来。 穆有粱听了两边的消息后,顿感压力,说道:“契丹军还没打跑,又来了党项军!再过半个月黄河一旦结冰,党项军必会趁机过河,万一党项军也来打云州,云州的防守压力实在太大。” 李知行也心忧,说道:“津河镇失守,我们西边的生意也得停下来。这几个州城全在打仗,我们的生意如何维持啊?” “尽量维持吧!真到了冬天契丹军的攻势大概能弱一些,毕竟寒冬腊月不适合远征军作战,仅靠毡房帐篷很难熬啊!” “孔兄,契丹军已经打了好几个月,再难熬也会熬下去,不然他们白白死伤这么多人,一旦退却,前功尽弃啊!所以契丹军才会和党项军合作,力争早点拿下云州。”穆有粱说道。 “穆兄,我们两头布防吧!隘口要死守,上泉镇还得留一部分人准备随时支援云州,我们眼下还能调动多少人?” “前面三个月我们损失三百多精锐,现在精锐只剩下一百余人,双宁营军兵还有近千,应该应付的来。我的意思是再给朱胜那边派两百人,还要给他挑些好手过去。让风青回来返回太原府,换冯英和登云过去。让他们好好历练一下,其余军兵放在上泉镇,准备随时支援云州城。” “好,穆兄,就按你说的办。我现在不怕打仗,只是担心这样下去生意没法做,我们掏出老本苦苦维持什么时候能到头?天天花大钱,收入却减少七成,这种状况维持不住太长时间。” 李知行轻咳嗽两声,说道:“先应急吧!大战总会结束!” 这时沙孔龙进来说道:“董傜、董倩、游十郎从朔州来了!” “请进来吧!” 片刻之后,这三人一起进入内堂,李知行问道:“你们三人怎么会一起来?” 游十郎忙说道:“唉!能不来吗?朔州西边黄河边上出现了岐王李茂贞的军队,这个老家伙不知道什么意思,不会也要趁乱出手吧?” 几人听完都没有说话。 游十郎好奇地问道:“几位这是怎么了?这么大的事,没一点反应啊!朔州的生意一落千丈,花瑞楼都快要没人光顾,你们不急?” 李知行再次轻声咳两声后答道:“我们这些天听到的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原以为朔州最安全,没想到也出了事!” 董傜劝说游十郎道:“只要岐王的人马不过河,朔州的状况只是暂时的。” “我能不急吗?万一......我说的是万一啊,关内道的岐王也参战,我在朔州的家业全完了!” 孔盛东答道:“不用急!岐王李茂贞不敢动手。最多只是摆出一副佯攻的架势。李茂贞向来善于见风使舵,没到分出胜负前他不会下场!这么多年,他一直这个样子,没有实惠不会动手。” 游十郎说道:“但愿孔东家说得对!唉......我也是心乱!” 董倩却说道:“我们担心双宁营的周转,运来些粮食和钱财,东家都收下吧!这个时候了不要再说客气话。” 李知行忙先答道:“真是送得及时,堪称雪中送炭。不过花瑞楼的生意也不好,实在有些不忍收。” “别听游十郎胡说。花瑞楼还坚持得住,虽然生意不好,维持个吃喝没问题。” “那就好,那就好啊!” 孔盛东正要也夸奖董倩几句,周渝进来说道:“李家的李清溪东家到了上泉镇,派人传话说要单独和孔东家见个面!” “人在哪里?” “在食誉楼!” 孔盛东起身披着皮袍,说道:“我去见见她,说不定有什么好消息呢!唉......现在我就想听个好消息!” 穆有粱欠了欠身子说道:“有好消息跑着回来也告诉我一声,我也想听!” 孔盛东进了食誉楼二层的雅间里,见到李清溪正独自一人吃饭,桌上放着三个菜,一小陶盆菜汤,孔盛东不待李清溪招呼,自顾自坐到李清溪身边问道:“有好消息吗?坏消息别说!实在不想听!” 李清溪招手叫门外的周渝和梁安戊进来,说道:“进来一起吃,多加几个菜。” “看来是好消息!不然李东家不会叫大家都进来。” “算是好消息吧!知道你们这些天担心党项军和岐王的关内军,由现在开始你们不用担心关内道岐王那边,我会去关内道见岐王,给他捎几句话。” “李家和关内道岐王有联系?哎呀!对了,当年李家给我提供的一条退路便是西去进关内道避险。看来李家和岐王的关系真不浅啊!” 李清溪专门向伙计给梁安戊要了几个荤菜,这才说道:“钱家和契丹有联系,祁家和梁国有来往,他们都是私下进行,所以犯了忌讳,唯独我们李家和岐王向来在明面上有来往,孔东家知道我们李家在关内道根基深,要说没往来谁也不信。晋王也知道这事,所以才派我去关内道!” “看来李东家有把握说服岐王?” “有把握!不仅能说服岐王不进攻河东道,还能说服他派兵去西北方向挡住党项军。” “嗯?这是什么意思?李东家有这样的把握?如果真是这样,那可了不得!” “孔东家信就是了!至于其中的原因,恕我不能言明。” “那我不问。李东家快吃,你一路赶来一定饥饿,这次我请客!” 李清溪难得笑笑说道:“总算轮到你真心请客一次!确实也该你请我,这次我肯定说什么也不管。”“顺便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太原府商家捐助的粮草军饷已经送到代州,李嗣源大人还得到晋王分兵派过去的两万援军,代州依仗城池和精兵,应该守得住,今冬如果契丹军拿不下代州,明春幽州那边一旦反攻,契丹军粮草供给不上来,必然退兵!” 第265章 李家的能力 孔盛东忙问:“李东家为什么这么肯定契丹军明春开始要陷入困难?” “晋王终于下了决定,暂时推后了拿下汴京的进度,年后河东军会调集半数以上军力由东线出击,准备先收复幽州周边,幽州的围困一旦解除,代州的困境自解。这次晋王还联络了南边的吴王,吴王已经答应出兵,攻击梁国的南部几个州城,梁国势必要回救南边的毫州等地,所以晋王麾下的河东军可以分兵两路,其中一路北上支援幽州。” “这样的上层决定李家也能提前知道?看来还是李家有办法啊!这也是个好消息,虽说耽误点消灭梁国的时间,但是这种局面下,晋王总算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李清溪吃过几口饭说道:“所以我才过来私下告诉你们一声。我听说这次双宁营伤亡很大,云盛堂也元气大伤,知道这几个消息后,你大概能松口气。另外云州方面你们也不用过于担忧,有一支奇兵已经绕行西北,偷袭拿下了宣州,宣州丢失后,契丹军后路被断,肯定不敢再围攻云州,这几日云州的契丹军已经陆续在向东靠拢到白璧关西面对契丹军主力侧翼。” “太好了!我们几个东家刚刚还一起发愁呢!双宁营损失惨重,云盛堂的生意几乎停滞,真是艰难的要命!这下好了,契丹军的三路大军只剩下中路代州强支撑着。” 旁边的周渝和梁安戊听着两人的谈话,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梁安戊说道:“李东家带来这么多好消息,这顿饭好歹由我们东家来请!”“为了庆祝这几条好消息,我决定多吃两碗饭。这些天我都替东家愁的吃不进饭去。” 孔盛东不理梁安戊,也忙说道:“对......对!我来请!这次李东家孤身一人去关内道吗?用不用我派人护送,岐王向来言而无信,这次前去李东家有把握吧?” “谢谢孔东家,我这次带了卫队,在楼下呢。他们都穿便装,所以孔东家大概没注意。我敢去自然有说服岐王的办法。” “好!我刚才只顾着上来找你,压根没看楼下。”“既然有护卫最好,关内道也不安全,还是一路小心点对。” 李清溪放下手里的筷子,说道:“我故意绕路过来告诉你一声,现在你心放到了肚里,我也该去赶路见岐王。”说完起身就要离开,孔盛东忙问道:“这么急?” “不急不行啊!办好了关内道的事,大家都能放心过个年。” 李清溪离开后,孔盛东忙回到南货铺和其他人讲这几件事。 几人听完也稍微放下些心。 李知行对董傜、董倩、游十郎说道:“这下你们放心了吧!好好稳住生意,现在只有朔州的生意还能维持,一定要坚持住。” 游十郎心情大好,说道:“还是人家李家有办法。这样的事也能办!看来他们家和晋王的关系真不一般!河东道原来的四大商家倒了两家,我们以后该和李家走得稍微近一些才对。” “还是保持一定距离吧!这种事说不清楚,有时是好事,有时是坏事,如今过于纷乱,稍有不慎,犯了忌讳,后果难料啊!李家这次站对了立场,下一次不见得能站对!退一万步讲,如果这次契丹成功夺取太原府,钱家肯定飞黄腾达,李家还不知道得到什么下场呢!再说这次李清溪特意来告诉我们这些事,恐怕还是念及和孔兄的私人情谊,和李家的关系不大。”穆有粱淡淡说完,又转向李知行说道:“知行,你也不要过于担心生意上的事情,不好有不好的办法,撑一撑,等过了年,说不定也有转机,等契丹军退却,我们再想办法。” 李知行苦笑着说道:“话是这么说,可是生意上的事难办啊,这时候谁家都难。你们没见我们云盛堂各分号的几个掌柜急成什么样!不是货物运不过去,就是什么也卖不掉。现在除了粮食,什么都不值钱,安宁说云州城里的大宅子卖价比原来低了一半多。” “我们现在账上的钱还有多少?”孔盛东突然问李知行。 “差不多一万五千贯吧,干什么?” 孔盛东说道:“既然云州没有问题,我们去买几座宅子吧!契丹军一退,派到云州来的这些军队将领们和文臣干吏们肯定要置办宅子,趁着现在价钱跌成这样,正好收。” 李知行还没说话,游十郎忙说道:“那朔州是不是也可以这样干?现在朔州大户人家人人自危,宅子价钱也跌了一多半。收几套宅子,过完年一卖肯定能挣钱。” 李知行说道:“游兄倒是反应快!看来游兄的日子过得还不错啊!刚才还哭穷呢,现在却有钱买宅子。” “挣钱的生意,可以先想法子筹划点做起来。呵呵......今日没白来!心也定了,还得到了挣钱的门路。几位东家,我告辞了啊!办正事去。”说完,拱拱手真先走了! “这个见利忘义的游十郎!本性难移啊!”李知行骂道。 董倩说道:“李东家也别怪他!这家伙这半年来真没挣到钱。现在听说了挣钱门路,能不这样吗!?” 李知行又问孔盛东:“你觉得这生意可以做?” “应该可以!这次如果打退契丹军,几年内云州肯定安稳,李清溪不是说宣州都夺回来了吗?有了宣州做屏障,云州城稍微繁荣一点,宅子的价钱肯定能起来。” 李知行伸伸腰说道:“好!听你的!明日我亲自去云州城里逛逛,找找价钱低、品质好的宅子,咱们买他几座。你们不知道,我最会买宅子,上泉镇我家的宅子虽小,可是才花了一百贯,实惠啊!比你们两人那大宅子便宜好些呢!” 孔、穆二人笑笑点头认同李知行的说法,孔盛东说道:“行!这次你去吧!不过,云州外围还在打仗,穆兄,你给李兄派一队人跟着保护他,让李玉轮也去吧,这孩子不错!” 李知行听到孔盛东夸奖自己儿子,忙说道:“我那个书呆子儿子,没想到算账也是一把好手,账目理得比我都清楚。” 穆有粱说道:“生子莫若父,像你啊!一对精打细算的好父子!” 第266章 晋州的倪家 事情果然如李清溪所说,还没等到过完年,西线云州外围的契丹军全部撤到了东面白璧关以西,协助白璧关守军防御不停前去袭扰白璧关的河东军,云州之围终于解除。 东线幽州方面契丹军虽然投入了大量兵力不停攻城,又是搭建攻城土台,又是使用大量攻城器械,但是幽州守将周德威依靠坚固的城防工事和火器接连重挫契丹军的进攻,再加上不断北上的援军支持,契丹军甚至已经不敢包围幽州城进攻,被迫撤到幽州北设立大营与河东军对垒。 只有中路的代州依然处于鏖战之中,李嗣源父子几人亲自上阵拼杀,各路援军不停偷袭契丹军营地,契丹军则增兵三万多,以骑兵不断冲击代州东、南两边的河东军营地。双方在代州城外互相厮杀三个多月,死伤总计五万多人! 云南县城里又来了好多伤兵,文县令整日忙着筹措钱粮,征集徭役,医治无效的军兵死亡数千,在云南县城东边堆起了数不清的坟头。双宁营这边又派出三百人帮着往代州转运粮食,往回来运伤员。 穆有粱分析道:“这样打下去,契丹军肯定难以为继,契丹军的数量经不起这样的强攻消耗。阿保机如果还想再草原上继续当皇帝,必定会退兵。李清溪给我们带来的消息确实准确啊!看来李家能第一时间知晓晋王的策略,开春后,晋王一旦击退幽州的契丹军,代州之围也会解除。” “但愿事情都如穆兄所言。只要这次击败了契丹军,应该能安稳几年。不瞒穆兄,这半年来,我过于忧虑,常常整夜不能安睡,生怕云州失守,我们被迫背井离乡远遁。” “这一仗僵持到现在,谁心里也没底!如不是李清溪来告诉我们这些消息,确实难熬!我们白白战死那么多弟兄,如果再战败,我心里也承受不住。” “现在只愿代州能守住,这才算过关!” 两人正谈着,安仁拿着一封信进来说道:“忻州来的信。应该是乔玄东家回了忻州。” 穆有粱接过信看后说道:“乔玄受伤,暂时回忻州休养。他带去代州的忻州团练营损失也不小,不过因为作战勇敢,李嗣源大人先给升了两级军阶,这也算是个好消息!这孩子心气足,在战场上表现突出,理应得当奖励。” 孔盛东却说道:“穆兄以师父的名义给他写封信,让他好好养伤。这个时候不能着急建功立业,还是等等攻防形势逆转时再出动吧!” 穆有粱收了信答道:“好!我也准备这样回复他!我们为了河东道,在代州付出的已经足够。还是让他多把精力放在生意上,想扩充军力,没有钱可不行。乔玄想重振家业,再回太原府,不能仅凭军功。” “穆兄说的是!况且......” “况且什么?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说一半话?” “我是想说太原府官家上层也很复杂,必须一步一步站稳脚跟,太急了容易走岔路。这次河东道内经历巨变,从上层大员,到我们商贾大户,甚至平民百姓都需要时间来适应新的局面。” “对!如果这次能战败契丹军,将契丹军逼回大草原,河东道算是完成了一次涅盘重生,说不定以后还能有所作为。” 穆有粱刚准备继续说说代州方面的事情,沙孔龙也进了内堂,禀告道:“干爹、穆叔,镇上来了一队人!带头的说是晋州倪家的东家倪仁,他们一路问路找到这里,说是要见你们两位。” “欧?倪家东家来了!穆兄,我们去迎接一下吧!这个人有点意思!现在倪家在太原府的生意也不小,他和风青也时常有往来。” “好!” 孔、穆二人起身出了南货铺,一起到了铺子外的大街上,看到倪仁正饶有兴趣地在上泉镇街上闲逛,他身边还带着十余名彪悍的卫士。 孔盛东忙急走几步上前说道:“倪兄怎么忽然来了云州?听说倪家现在全力发展在太原府的生意,大有递补四大商号的架势。” 倪仁转过身远远对着孔盛东和穆有粱拜了拜,说道:“熙熙为名,攘攘为利,如不是为了挣钱我能来云州吗?这不是有桩生意,要和云盛堂好好谈谈吗!孔兄身边这位一定是双宁营穆将军吧?穆将军现在在军中也很有名声啊!” 穆有粱先说了句:“岂敢!倪兄客气!” 孔盛东说道:“倪兄快人快语!请吧,咱们进去说话!” 倪仁却没动地方,说道:“两位带我去看看你们的铸铁坊吧!我此行目的便是和两位谈谈铸铁坊的生意。” “天寒地冻,倪兄好辛苦!既然这样我们陪倪兄走一趟吧!”孔盛东说完,命沙孔龙取来两人的厚袍子,牵了马,带着倪仁一众人向西去了铸铁坊。梁安戊和周渝见状,也忙取来厚袍子穿上,喊来五名护卫一起随着去。 几人在马上一边赶着路,倪仁一边解释道:“两位可猜出我此行的目的?” 穆有粱答道:“既然去铸铁坊,是不是倪东家要买武器啊?不过这也有点太劳动了吧!武器哪里不能买,怎么非要到我们这里!?” “穆将军猜的差不多!正所谓‘两军对阵,弓矢先行!’两位经历了云州、代州的大战,自然知道这一场对契丹的大战要消耗多少箭矢吧!每天都要上万!我们倪家刚刚在太原府与官家定约,要为河东军提供箭矢,数量不限,直到大战结束。明年开春前至少提供五十万支!两位,这生意算是不小吧?” “好生意!官家府库里清空了?原来箭矢不是一直由官家衙门的军器监负责吗?怎么会交给倪家?”孔盛东问道。 “南北两线打了大半年,府库早已经空了!现在前线河东军各军严重缺箭矢,被迫在战场上捡箭矢用。原来军器监在幽州、云州、代州等州都有工坊,可是现在各州都在打仗,工坊损坏严重,原料也供不上,所以大多处于停滞状态,契丹军还专门派人袭击工坊,所以河东道箭矢缺得太多,这才有了这桩生意。我们倪家在晋州也有铸铁坊,但是实在忙不过来,所以才来找两位。” 第267章 倪聂之暗斗 “原来这样啊!明年开春反攻契丹军更费箭矢,看来这生意能做!倪东家,这生意瞅得准啊!” 倪仁嘿嘿笑了笑说道:“这年头其他的生意都不行,所以才想着把这桩生意做好,好歹能挣一点算一点!如果两位愿意加入,我派几个熟练师傅过来,教你们用铸造法批量制造箭头,你们再派些人砍树做箭杆,双宁营里猎户多,箭羽你们也不缺,反正百姓们冬天没事干,顺带也能挣点钱粮!倪家从中也不挣云盛堂的钱,我们两家一起交付这个任务怎么样?” “这可不是挣一点算一点,五十万支箭啊!每支挣五文钱就是两千五百贯,何况还没上限!多谢倪东家帮我们也找了一条挣钱的路子。”孔盛东由衷感谢道。 “大家一起挣钱嘛!呵呵!我们倪家和云盛堂打交道也有几年,俗话说日久见人心,说实话,我觉得你们这些人里没坏人!张风青东家虽然年纪小,在太原府我们相处得也不错,顺带着如今我们倪家和苏公爷府里关系也不错。以后我们互相多照应,太原府里的四大商号眨眼倒了两家,说不定我们也能发展到李家、祁家那样的程度。孔东家、穆将军难道没想过这些?” 孔盛东知道倪家一直有野心,没想到倪仁的野心真不小,目的竟然直指四大商号的名头。但在表面上,孔盛东却说道:“四大商号又怎么样?乔家和我们相熟多年,好不容易挤进四大商号,仅仅因为乔山公几步昏招便满盘皆输;钱家为了私利通敌,和契丹军一起祸害河东道,钱梧贤那一支被屠戮殆尽,幸好钱家是几房各自独立经营,才保住了半数家业。我看这四大商号只是个虚名,河东军没钱没粮了先找四大商号筹划,这种虚名云盛堂不要也罢。” 倪仁朗声笑了几声,说道:“孔东家眼见乔家败落,亲手办了钱家,对四大商号的名头不屑一顾也情有可原,可是这两家如果在,箭矢的生意能轮的上我们?虚名有时虚,有时还真不虚,没名头好事能轮到我们倪家?” “那祝倪东家早日实现目标,带着倪家迈进到四大商号的行列里。”孔盛东刻意恭维着说道。 “我们一起迈进去多好!现在正好缺两家呢!呵呵.....” “平阳聂家这两年进步也很快,说不定聂家人也寻求进一步发展呢!” “孔东家、穆将军,你们不知道,聂家正闹内讧呢!为了家主的位置,家族内几股人明争暗斗,乱的不成样子。生意也没人用心料理,近一年实力还下滑了不少。唉!所以常言说得好啊,‘家和万事兴’!家里一乱,哪能安心做好外面的事?” “是吗?风青这半年一直不在太原府,我们还真不知道聂家出了事!看来需要让风青快些回去,时刻关注商场上的动向。” 倪仁多少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聂家老东家原来在族内一言九鼎,这几年老东家老了,又多疑又多事,和儿子亲却信不过儿媳,女儿们无能女婿们却各个精明,再加上老东家的两个兄弟也不是省油的灯,侄子们奸谗虚荣,所以家里天天演大戏,把外来能干的掌柜、伙计逼走一大半!” 穆有粱听后感叹道:“这聂家家里怎么乱成这样?信不过女婿能理解,怎么儿媳也信不过?” 倪仁嘿嘿笑着低声说道:“肯定有原因啊!聂家老东家只有一子,却生得浑浑噩噩,懒散不羁,婚后多年无子,儿媳突然有喜,生了个男孩却长得像他家隔壁的王老板,两位你们说老东家能信得过这儿媳吗?” 孔、穆二人听后哭笑不得,孔盛东骂道:“倪东家,你的耳朵可真长!这都是从哪里听来的传闻啊?把人家一家埋汰成什么样了!” “两位,真是这样!我们倪家和聂家在河东道南边竞争多年,谁不知道谁啊?老聂家那点事能瞒过我?他家那儿媳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见个英俊男子马上忍不住抖着屁股先开个屏亮亮像!” 几人听完都呵呵笑了起来,穆有粱指正道:“开屏的是公孔雀!看来倪家没少在聂家放暗桩!连这样的机密事都一清二楚!” 倪仁脸一红解释道:“没办法啊!商场如战场!我们两家在南边死掐了好多年,不防着点睡不着啊!” 孔盛东突然明白倪仁这才远道而来寻求和云盛堂的联合,某种程度上也是在制约聂家,毕竟在明面上云盛堂和这两家的关系都不算差,张风青在太原府和两家的东家、掌柜相处都还不错。 想到这一层,孔盛东说道:“倪东家深谋远虑,将来一定能成大事!我们两家好好相处,日后互相多照应。” “对......对!应该的!应该的!等有时间孔东家和穆将军去我们晋州倪家庄看看,我们的庄子寨墙有四丈高,庄丁有五百人,各路好汉侠客近百名,在南边也算叫得上名号的旺族。” “原来如此啊!没想到倪家的底子这么厚!倪东家,失敬,失敬了!” 倪仁忙说道:“这算什么!和你们双宁营比还是不行!我们可没和党项军、幽州军、契丹军在战场上打过仗,整个河东道不论地方团练营,还是地方势力,论打仗之频繁你们双宁营算是头一份!” “我们那是没办法!谁让我们扎根在云州这地方啊!我们倒是想少和各路人马打仗,可我们不在河东道中部,没办法!这些年我们死了多少人啊!” 倪仁立即接口道:“所以啊!你们也筹划筹划,把生意逐步转到太原府去,在雁门关内还是安全一些啊!” “唉!故土难离啊!我们云盛堂和双宁营加起来一千多人,连带着家眷有好几千,哪能说走就走?再说,太原府确实刀兵战事少,可一步走错,或是站位不对,马上便会遭受灭顶之灾。原来的四大商号里的王家,和李克宁一家混了几年,混了个满门抄斩!倪兄忘了吗?” 第268章 倪仁的生意 “唉!孔东家说的也是!确实到了哪里有哪里的麻烦!”倪仁不得不承认孔盛东说的有道理,前车之鉴摆在那里由不得怀疑。 几人一路谈着,不知不觉到了铸铁坊,小石头听说孔盛东和穆有粱前来,忙奔出来迎接。 孔盛东给倪仁介绍道:“这是我们铸铁坊的石掌柜。这里的大小事务他说了算。石掌柜,这是晋州倪家的倪东家。来我们这里要谈谈制作箭矢的事情。” 小石头忙一边领着几人进了工坊,一边介绍道:“这两年铁砂产量增加了不少,所以每年除了给官家上缴的,我们能剩下六千多斤铁锭,要说加工箭矢也不算难,做好膜具,每天至少能产出量几百支,只是磨箭杆和箭头是费时费工的精细活,需要专门雇一些精细人来做!” 倪仁有些惊讶,问道:“石掌柜,看来你们不需要我派人过来,靠你们自己也能产出箭矢啊!?这倒省了事!呵呵,孔东家看来这生意活该咱们一起做啊!” 小石头继续说道:“双宁营的箭矢和弓箭都是我们这边造的,只是数量少,所以没用模具,只用了一般冶炼打造的方式产出。” 穆有粱也解释道:“双宁营的军甲、武器都是云盛堂下面的铺子在造,所以石掌柜也算精通兵械制造。”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有传言说双宁营的皮甲堪比铁甲,武器装备胜于河东军,原来是自己给自己造,肯定更精细!好,好!” “东家,我们要造多少箭矢?”小石头问道。 倪仁抢在孔盛东之前说道:“云盛堂怎么不得造个二三十万支!反正没上限,我们使劲造,只要仗不停,肯定卖得出去!我告诉几位啊,契丹军也极其缺乏箭矢,如果我们放弃大义,两边做生意,想挣多少挣多少。” 穆有粱却忙说:“倪东家啊,咱们可不能干这种事!将来若有人告发,我们犯的是通敌的罪名,不能要钱不要命!” “嘿嘿!穆将军我只是打个比方!呵呵.....这种事说说罢了!我也不敢干!” 孔盛东感叹道:“所以说奸商如果卖雨伞恨不得天天下雨,发了洪水也不管;奸商如果卖草药,恨不得人人得重病,死多少都不心疼!倪东家,天道不可违啊!公道在人心!” “是!是!孔东家说得好!咱们只做河东军的生意。晋王心怀讨贼成大业的志向,仅是晋王的生意足够我们干。” 倪仁又问小石头:“冶铁量能不能提高一些?六千多斤哪里够用啊!” 小石头机警地看了看孔盛东,见孔盛东微微点头后才说道:“可以。我们的库存有快两万斤铁。冶铁量只要人手够用,能提高到一万斤。唯独节气不对,万一下雪,铁矿砂石不好从山里运出来!” “云盛堂不是有车马店吗?多调集大车还运不出来?” “倪东家对我们的生意倒是清楚啊!呵呵......诚如倪东家所说,只要全力调集运力,应该没问题!” 倪仁忙解释:“这不是张风青和我讲过不少云盛堂起家的旧事吗。”“看来造箭矢的事云盛堂没问题。” 孔盛东对小石头安排道:“准备开始吧!要多少人、多少车,你和安仁去说,让他去操办。只要能赶出箭矢的数量就行,工钱可以适当提高些。” 小石头忙说道:“东家放心,这事交给我,肯定不误事!” “好!”孔盛东又问倪仁,“倪东家,咱们在这里住一宿还是回上泉镇?” “回上泉镇,我还要去云州找云州刺史大人,第一批、第二批箭矢要送到代州和云州,所以我要先去和官家说好这事。日后箭矢造好后,你们可以直接送到这两座州城里,多省事。” “好,既然这样。我们快些回上泉镇,天色已经不早,回去天要黑了!” 晚上,回了上泉镇,倪仁顾不得吃口饭,带着护卫又匆匆赶去云州。 穆有粱说道:“这家伙真是个财迷!为了挣钱不吃饭,不休息!” “欲望是最强的动力!”“穆兄,这才是真正的生意人啊!有倪仁这样的东家,倪家这几年错不了!” “那倒是!总比聂家那样强,鸡飞狗跳能办成什么事。倪仁这家伙也有趣,连人家家里儿媳妇的事情都不放过。” “穆兄,这正是倪仁成功的地方。这家伙看着就精明,实际上不仅精明,还勤快。云盛堂和双宁营的事,我们四个人办起来都费劲,倪仁一个人干了我们四个人的活儿,这样的人谁敢轻视?” “对!这是个人物!”穆有粱附和说道。 孔盛东对沙孔龙说道:“这事你跟着办。由你来协调。一定要上心些,挣钱是小事,不能耽误了河东军开春的反攻,这也算我们为李嗣本大人报仇的一份心意。” 沙孔龙忙说道:“干爹放心,过两天我直接搬到铸铁坊去住,一定把事情办漂亮!” “好!你去通知张风青东家,让他尽快回太原府吧!我们不能没了在太原府的眼睛,今天和倪仁的一席话后,我觉得我们在太原府的力量太薄弱,墨先生战死后,仅剩下张风青和董界根本不行!” “在代州我们战死的好手太多,信得过的人确实太少,若不是李任、李林、李森三人带着李嗣本大人的二十多名卫队高手来双宁营追随我们,双宁营的实力几乎折损了大半。” “穆兄,你说得对!我们还需要继续培养自己人,在外面找能用的人。这次冯满、李玉轮的事给了我启发,小一辈我们也用吧!玉不琢不成器,当年登云不也是放出去后,才一点点稳重起来的嘛!我想让冯虎、穆风和风青一起去太原府,穆兄看如何?” 穆有粱不假思索说道:“让他们去吧!都二十多岁了,早该放出去,再过两年把冯豹和孔聪也派过去。我们不养闲人,总不能事事指望我们几个老家伙扛着!” 第269章 信仰的意义 这年过年前,冯虎和穆风高高兴兴和张风青去了太原府,穆有颜和裴师妹两人虽说不舍,也只能由着两个孩子去。孔盛东劝说道:“张风青那家伙历来运气好!冯虎和穆风在他身边不会受委屈。还能沾沾张风青的光,吃住都在张风青家里,厨子都是公爵府派过去的,两个孩子过去错不了!” 穆有颜答道:“我信你。让孩子们早点见见世面没错。太原府总比云州安全,他们正是历练的好年纪。” 裴师妹如今根本管不了穆风,只能说:“你写信让张风青夫妻好好管着他们。穆风脾气大,下手狠;冯虎力气大,出手重。这两个孩子都不省心。” “两位嫂子放心!我每半个月写信给张风青,苏诗意你们二位也知道,人品好,淑静贤惠,肯定能管好这两个家伙!”“另外,还有一件事我得拜托两位嫂子帮忙!” 穆有颜即刻猜出了孔盛东想说的话,“你想请我们两人照顾李遥月的两个女儿?” “五嫂真是聪明!一下想到我想求两位嫂子办的事!李遥月把这两个孩子托付给我,我思来想去觉得放在善堂和我家都不合适。善堂的孩子们都是苦出身,李遥月这两个女儿都没吃过苦,大姑娘也错过了学习武术的时间,住在善堂不合适;我家里每天出入的人太多,乱呼呼的,不适合两个女孩常住,所以我想清两位嫂子帮忙。” 裴师妹却抢着说:“这事我们愿意帮忙!那个小姑娘不错!像李遥月的性格,我看着喜欢,我孩子少,正好我来带!大姑娘性情孤僻些,但是还算懂事听话!” 穆有颜也说道:“大姑娘我带着吧!让她俩都住我家里。小的认裴嫂子做师父,能学成什么样算什么样!” “这样好!多谢两位嫂子!这可帮了我大忙!” “这不算什么忙!她们过来,正好弥补我们两家孩子到太原府的空缺。” 解决了李遥月两个孩子的安置问题,孔盛东浑身上下轻快了不少,这几日他一直发愁如何好好安置这两个孩子。 回到家里还没多久,孙悦云带着沙冬蝶进了屋里,孙悦云问道:“你把李遥月两个姑娘交付给五嫂和裴嫂子照看了?” “是啊!穆风、冯虎和风青去了太原府!正好这两个孩子到她们两家去。一来安抚了两位嫂子,二来对两个孩子来说也算不错的着落。对了!你怎么立马知道了这事?这才没过一个时辰啊!” “裴嫂子派人去接她们,冬蝶正好遇上,回来告诉我的。我原以为你怕我照顾不好她们,才请两位嫂子帮忙呢!” “没有的事!我只是觉得咱们家每天出出进进人太多,也太乱,怕影响两个孩子。毕竟是女孩子,还是收着点养好!” “那倒是!”孙悦云说完,又谈起了自己的儿子孔聪,“我们家的孔聪你是不是也该想想将来的出路在哪里。冯虎和穆风去了太原府,冯满和李玉轮已经开始在云盛堂总堂帮忙,孔聪天天叫唤着也要从善堂出来,你看是不是也安排他做点什么事情,省的天天生事。” 孔盛东好一阵思索,才说道:“他的年纪还小!今年才十六,还是好好读书吧!” “善堂的安先生倒是还能管的住他!你的意思是不是将来也想让他走李明隶的路子?进仕途?” “多读书总没错!至于将来做什么谁能一下判断出来!李明隶那样的人少,书读得好,又善于筹划、施政,听说年后他要调到云东县做县令。” “是吗?那可真是好事!登云和冯英以后都是县令的妹夫!呵呵!” “登云和冯英现在都是都尉的身份,正是因为他们两人在云州、代州战役中的表现,李明隶才得到了李存璋大人的破格提拔,云东县这些年政务废弛,李明隶去了正好发挥所长。” “是这样啊!原来李明隶沾了两个妹夫的光!那文县令呢?” “文县令会提升两级兼任云州参军,这也算是对文县令叔父战死蔚州的一种抚慰。” “那双宁营呢?这次战死这么多人,钱粮抚恤一点没发放!就这样算了?” “抚恤年前会全部发放,眼前还打仗呢!你顺道和家眷们也说一声,让她们放心。只要双宁营在,一文钱也不会少,只要云盛堂还开着门,不会让她们挨饿。” 孙悦云双手合胸做出了一个道家祈福的动作,低声说道:“福生无量天尊!”接着还诵读了一大段金光咒。 “什么时候开始信这个?” “唉!你带着双宁营老小四百多人一走两个多月,我们几个妇人天天在一起担惊受怕,后来一起去了一趟双梁村,张三城道长给办了一场祈福的法事,我们几个顺便也学了学。等到后来你们回来,李义等人却死在了代州,卢琬性格那么坚强的人都受不住!唉......真是生死难料啊!” “是啊!能回来的都是命大的!战场上一支流矢就能让人回不了家!” “快别瞎说!回来就好。我和五嫂商量着今年过年我们去一家一家发放抚恤钱粮,省得你们大男人出面僵住场面。这次死的人太多,又没带回来尸首,好几户人家憋着不痛快呢!要不是穆有粱伤成那样,而且都知道你提着脑袋和军士们一起上阵拼命,早有人闹起来了!” “你们能行吗?说实话,即使我们几个去,也得分开人,确实死了太多人!我愧对人家啊!” “话不能这么说!你也不能这样想。云州真完了,别的不说,说不定还要死更多人,谁管安排抚恤?假使河东道和晋王都没了,契丹人还不把我们都抓去,好的当奴隶,坏的生不如死!张三城道长带着徒弟们前几日给死者做超度法事,把这些话也讲了一遍,家眷们才明白这一战的重要性。” 孔盛东起身也面朝西面的双梁村道观方向拜了拜,口中说道:“福生无量天尊!” 第270章 反攻的号角 过了年,没出正月,晋王李存勖在南线大捷,攻陷濮州等数座梁国城池,梁军大败,南线战事主导权彻底被河东军所控制,晋王又派出闫宝等数员大将率军北上征讨契丹军,北线河东军趁此机会集中兵力开始大举反攻。 三月,西线云州、宣州及其周边各县、西面各要塞、集镇陆续全部收复,四月初北上的河东军在东线连克沧州等地,先锋部队已经打到了幽州南侧,幽州之围解除,四月底中路的契丹军主力害怕被截断来路,慌忙退出蔚州和白璧关,将军队收缩到了幽州西北,代州之围解除。 双方军队数十万全部汇聚到了幽州西北,开始最终的决战。 李嗣源父子带兵数万,出白璧关与西面和东面来的河东军汇合,在幽州与契丹军对峙数月,双方各有胜负,但是都没能一举击溃对方。 孔盛东则立即派出各地掌柜,快速恢复各州城内云盛堂分号的生意。和倪家的箭矢生意进展也很顺利,加之晋州不受战乱影响,产出货物稳定,两方协商后,云盛堂开始和晋州倪家合作由晋州、太原府两地往云州、宣州、代州、朔州运送货物售卖,经过这样的筹划运行,云盛堂成了河东道北面最快恢复元气的商号。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云盛堂转运的货物总数超过北面几个州城一半以上。 云州防御使李存璋为了迅速恢复云州商贸活力,命双宁营、云盛堂不必再参与后面对契丹军的作战,专心转运货物以保证云州百姓所需,毕竟快一年的时间里云州一直处于被围困状态,城里缺吃少喝,很多百姓居民一年多没吃过一顿肉,不少大户人家手里有钱都买不到东西,完全是一座孤城。 李任对此很不满意,和孔盛东、穆有粱抱怨道:“现在河东军开始大举反攻契丹军,契丹军节节败退,正是建功立业、夺取功名的好时候,可是却不让我们参加!刚开始我们上去死了多少人啊!怎么没人再提?太不厚道了!” 穆有粱知道李任从军多年,一直在李嗣本身边,性如烈火,脾气暴躁,对军功看得很重,所以劝说道:“李任,前两个月已经提拔你成了游击将军,你的眼光看远些,战场上没有可以白捡的功名,将军百战死啊!在蔚州你已经捡回一条命,不可能每次都走运!也不要羡慕嫉妒别人,没病没灾,健康长寿,该是你的都会有!” 李林和李森也劝道:“是啊!李将军,咱们三个已经足够幸运!不仅活下来了,还都提升了两级!再去作战也不可能轻易提拔!这次双宁营打得这么惨烈,穆将军和孔将军也没再提升,你看两位将军发过一句牢骚吗?” “嗯!这倒是!李存璋、李嗣源大人为什么不提拔两位将军?按说这两位大人和穆将军、孔将军私下的关系也不错啊?孔将军,你不生气吗?” “我生什么气?能活下来已经万幸!升不升官不重要!而且我觉得两位大人不再提拔双宁营的主将反而在保护我们!” “为什么?”李任等三人都不明白。 孔盛东解释道:“双宁营是团练营,我和穆兄早已经升到定远右将军,按照旧唐制,算是五品下的散武将,如果再提拔,恐怕要随军到各处驻守参战,怎么能在上泉镇一直驻扎、照看云盛堂的各处生意?作为团练营主将,这样的官阶已经不低,放眼整个河东道也算凤毛麟角,更何况官职品阶提升后,手里却没有相应的军兵,这样也不合适!” 李任冷静地想了想说道:“将军说得对!唉!我还是追随李嗣本大人时的心思,一时没转过来,多谢两位大人宽厚!说实话我们兄弟三人到双宁营也算找到了庇护,我们这样的身份到别处没谁会当成自己人,即使李嗣源大人也只是认为我们可信一些罢了!” 李森也说道:“对!对!李嗣本大人战死,我们几个已经成了无根之木,虽说在战场上主要靠拼杀夺取功名,可是没了依靠,当炮灰才是常态。这些天,我们在西面隘口驻守,和朱胜老将军在一起共事后才发现,在双宁营不比在其他军营里,只要肯踏实苦干,两位将军不会辜负我们。” 穆有粱想到朱胜年事已高,急需有人接替他在西面的驻守任务,连忙说道:“朱胜年龄渐大,不能再让他驻守西面隘口,你们三兄弟如果接替朱将军,守住西面隘口,也一样算为河东军出力,如果你们愿意,我准备调你们三人分期轮换驻守。” 李任三人立即答道:“请两位将军下命令!我们三人愿意服从。” “好!既然如此,我和穆兄这就下命令调朱胜去农庄养老,你们三人先接替他一段时间吧。” 李任等三人走后,穆有粱说道:“你现在真看开了!对虚名越来越看得淡!” “呵呵......穆兄谬赞!不是看得淡,是不想看!将军又如何?打仗时照样一箭能丢了性命!李嗣本死的多惨烈,我们经见过;李嗣源那么大岁数还要亲自带兵上阵以鼓舞士气,与之相比我宁愿做个贩夫走卒。军功对乔玄、张风青或许还有用,对你我来说,真没什么用,还不如减免点市税实惠。” “对!我也这样想,军功对我来说,还不如给把宝刀、给匹宝马实惠。咱们两个一样没出息!” 两人说完相视呵呵笑了几声。 这时沙孔龙进来说道:“干爹、穆叔,我去云州送箭矢刚回来,听云州城里的城防将军说,契丹军不舍得放弃打下来的土地,和河东军在幽州西展开了激战,半个月里双方死伤三四万人,从云州派上去的军校折损一半以上,看来契丹军这次铁了心要和河东军死磕,不知道这场仗什么时候河东军才能打赢!” “按理说,河东军主力回救,此战必胜!只是需要看看花费多长时间,要消耗掉多少人马。梁国皇帝这会儿该偷笑,这边死伤越惨重,梁国苟延残喘的时间越长久!” 第271章 左屯之民变 一 正当所有人都期盼着河东军能大胜契丹军,夺回失地之时,这天孔、穆二人正要出门,却见文县令慌慌张张带着几个差役到了南货铺,孔盛东从未见过文县令这副模样,忙问道:“县令大人怎么急成这样?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河东军在幽州战败?云州失陷?” 文县令叹口气说道:“那倒不是!不过事情也不小。刚刚接到塘报,云州留守将军在塘报中说左屯县最西边的四个村子一起发生了民变,杀了二十多名官军,其中有两名校尉。之后这些村民一起逃进了北面的大山,紧接着又有两个村响应,全村的青壮年一起随着变民进了山,现在全部参与民变的百姓村民,加起来有两千多人。这六个村子除了老人,连孩子都进了山对抗官军。云州留守将军本意派出城防军去平定,但是又担心云州兵力不足,被契丹军瞅了空子,毕竟契丹军还有一部在云州西面,所以才给我这个名义上的参军送来塘报,请求我出面说服双宁营出战,去平定民变。” 孔盛东想到当年双梁村被诬陷民变差点惨遭屠戮的遭遇,问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生民变,一定是左屯县理政出了什么问题吧?” 文县令答道:“详情我也不知道!只知道这几年左屯县连年遭到契丹军的劫掠,百姓苦不堪言,虽说最北面的几个村子内迁到了云州其他几个县,但是其余的村子常年受到契丹军的袭扰,再加上左屯县县令本就是一名河东军的武官兼任着,所以治县方略简单粗暴,完全按照军队那一套治理辖内百姓,百姓多有怨言!不过,按说不至于逼得民变啊?详情只有我们去了才能知道。” “唉!百姓们大凡能吃饱穿暖,谁会造反?肯定活不下去了!至于什么原因,我们也不用想,先过去看看吧!我们出面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城防军出动,肯定要大开杀戒,这几个村的村民活不了几个人。事情紧急,我们快召集人马吧!” “穆兄,说得对!我们出面比城防军合适!这也是团练营该去办的事情。文县令,你也和我们一起去吧!你兼任着云州的参军,去了好帮我们安抚村民,百姓太可怜,我们不是去屠杀他们,而是要想尽一切办法救他们。李存璋大人在幽州前线,云州的事情顾不上,我们不能由着左屯的巡防军胡来,只会动不动杀人,把百姓杀寒心,百姓死的死,逃的逃,以后左屯县连人都逃跑完,县城留着还有什么用?” “对对!我和你们一起去!两千多百姓啊!总要有人管一管,不能动不动便杀人!我还怕你们不管呢!” 穆有粱对梁安戊说道:“快去传令,让孙登云、冯英,崔亮、杜洪调集五百人马,随我们去左屯县。你和周渝也和我们一起去。上泉镇留下李林、李森、毛杰,带兵驻防,由李知行东家、梁安庚和冯满指挥。” 梁安戊忙跑着出去通传穆有粱的命令。 仅仅半个时辰后,队伍集结完毕,穆有粱带队直奔左屯县,孔盛东先交待了李知行几件事情,然后命令孙登云:“你带梁安庚先去左屯县县城问问,再去几个村里走一走,摸清情况后先回报我,省得到时搞不清楚出了什么事!要快去快回,不得耽误,我们在变民所在山区东面见面,你不来我和你师父按兵不动。快走吧!” 孙登云知道孔盛东的目的是查清楚民变的原因,因此挑选两匹快马,喊梁安庚先一步去了左屯县。 文县令带着几个差役也跟在双宁营的队伍里,走了小半天,下午的时候碰到了左屯县派出的哨卡军兵。军兵听说双宁营来平乱,忙去告知左屯县的县令兼巡防军主将,同时派出两人带路。 双宁营上下毫不停留,一直到了快入黑时,他们到了左屯县最西边的一片连绵山脉西边,前面的校尉崔亮、杜洪到穆有粱、孔盛东和文县令身边禀告道:“军使大人,文县令,前面山里就是变民所在的地方。我们下一步如何安排?” 穆有粱早已经和孔盛东、文县令商量好,命令道:“全军就地休整,让军士们吃口热饭,整整跑了一天,先休整一晚,晚上多派出暗哨,严防变民不智,出来偷袭!” 崔亮和杜洪应了一声去安排。 半个时辰后,孙登云和梁安庚带着几个衣衫褴褛的年迈老者也赶到了这里。 孔盛东问道:“查的有点眉目吗?” 孙登云怒气冲冲说道:“查清楚了!左屯县县令兼巡防军王有忠,假借河东军和契丹军开战的幌子,今年、去年夏秋多征了两次田税,今年一过完年,又派出一队人在县内各村镇继续征粮,说晋王要和契丹军决战,命百姓拿出家底支持,又强行提高了田税,征缴过程中在一个村子里杀了一家四口人,逼得这家人的族内亲属先造了反,然后举村围杀了这伙军兵。王有忠这个混蛋,不安抚百姓,却立即派出一支三百余人的军兵去围杀这个村子里的百姓,这才造成周边其余村子纷纷响应,一起对抗巡边军。官军见村民人多,也不敢开打,跑回了县城,对上官报告说村民反了。” 文县令听完气得大骂:“这个混蛋!中饱私囊也就算了,这个时候竟然敢这么大张旗鼓扑杀百姓!让这样的人驻守这里,百姓谁会拥戴晋王?” 孔盛东问孙登云身后的三名老者,“几位老伯,是这样吗?” 一个老者忙答道:“是啊!正如这位小将军所说,我们村连种子都给了军兵,还是打发不了他们。我家里现在除了四堵墙一个屋顶,什么都没了,这两天天天吃树叶、野草。全村上下日子几乎都这样,还让不让人活,河东军怎么比契丹军还狠毒啊!” 穆有粱也骂道:“契丹军来捣乱也就罢了,自己人往死里弄自己人啊!还没打退契丹军,偏偏又惹出这种祸事来!” 孔盛东又问孙登云:“县里情况如何?” 第272章 左屯之民变 二 “县里百姓也怨声载道!左屯县县城里剩下的人口不足万人,能跑的全跑了!县里的军兵有三四百人,外面巡防的也有三百人,在王有忠指挥下这群官军只会吓唬百姓,遇到契丹军毫不犹豫立马掉头逃跑撤退。” “左屯县原来有近四万人啊!这才不到两年时间啊!这个王有忠真该杀!我要向李存璋大人告发他!”文县令已经怒火中烧,顾不得仪态,咬牙切齿咒骂县令王有忠。 “这家伙的胆子怎么这么大?他不怕被治罪吗?” “唉!王有忠有个兄长,在晋王身边效力,因为屡立战功已经升到了定远大将军,深得晋王信任,所以王有忠才如此胆大妄为。”文县令解释道。 “哎呀!这还是个难办的家伙!穆兄,看来我们有证据也不能直接对他动手!” 穆有粱答道:“先进山和百姓说一声吧!免得百姓误会我们和王有忠是一路货色,发生误伤,今晚我们好好想想怎么解决这件事。” “穆兄说得对!先解决眼前的事情。” 这时那三位老者中的另一位听他们这么说,忙上前说道:“几位将军,我听出来了,你们这是要救山里的百姓。我带你们进山,和带头的孙家两兄弟说说去,我是孙家长辈,他们听我的!” 孔盛东一听忙说道:“多谢老伯!如能这样最好!我和你走一遭,先劝住百姓们不要盲动,真杀起来,他们闹民变的罪名坐实后,再没有办法挽回。” 这时周渝却出来说道:“东家,让我去吧!我一个女人去他们肯定能放下戒备心!” 梁安戊也说道:“对对!我和周渝一起去!” 孔盛东正犯犹豫,穆有粱却说道:“这样好!你们去吧!有这位老伯领路,料想不会出差错。你们两人去比我们谁都合适!这会儿百姓们正焦虑,你们两个去了先好好安抚住他们。” 孔盛东不得不同意,说道:“好!你两去了先劝他们不要妄动,王有忠的事情自会有个说法。让他们静等两日。你们不要带武器,只说双宁营会尽全力保全他们。” 梁安戊和周渝应了声是,卸下武器,随着三名老人进了山。 穆有粱见军兵已经搭起来十余座帐篷,拉着孔盛东和文县令先进了最西边的一座,进去后,穆有粱说道:“我们想想该怎么破局吧,毕竟他们已经杀了官军,这件事已经捅到了云州府衙,恐怕不好善后。” 文县令也头疼,建议道:“去和李存璋大人说个情吧?这事情有可原不能怪百姓。” 孔盛东见四下无人,低声说道:“王有忠只要一口咬定村民杀死了官军,这件事铁定翻案无望。登云说王有忠和身边的几个人沆瀣一气,早统一好了说辞,蛊惑不知情的居民,县城里居民都说村民造反,要投契丹军,迟早给契丹军带路杀回左屯县。” “这个王有忠又坏又奸猾,真是条滑泥鳅!他不怕上官追究他激起民变吗?”穆有粱问道。 “王有忠到任刚刚一年,这一年里河东道到处开战,州城来回易手,叛变的将官到处都有,尤其原来燕国的叛将卢文进,投降晋王后,眼见契丹军来势汹汹,马上率部族又投降了契丹军,造成幽州东南边四个县,没有抵抗契丹军分毫,全部放弃防御,开门迎敌,与这些事相比,王有忠这点事真算不上什么。” “岂有此理!文县令,难道王有忠真是想到这一层才在左屯县如此胆大妄为吗?这家伙纯属浑水摸鱼,趁着李存璋大人带兵在幽州和契丹军大战,残害百姓、中饱私囊。” “穆将军,你猜得差不多,王有忠不是傻子,他贪婪,但也聪明,在左屯县狠狠捞两年,正好找他哥哥调回太原府。” 孔盛东听文县令和穆有粱说完,沉默好一阵才说道:“王有忠这不是贪婪,是凶恶!他这种贪法和吸百姓的血没有区别。生逢乱世,再碰上这样的父母官,左屯县的百姓算是倒了大霉。” 帐篷内一阵沉寂,三人都低头想着如何解决这件事。 周渝走后大概过了一个半时辰,外面传来一阵吵嚷声,孔盛东、穆有粱和文县令忙起身出了帐篷查看,却看到周渝、梁安戊带着那名老者回到了营里,他们后面还跟着两名不到三十岁的村民,这两人皮肤黝黑,眼眶深陷,浑身瘦骨嶙峋,身上没有一点赘肉,周渝上前介绍道:“这两位是这次带头的孙家兄弟,他们听了我的劝,非要亲自来见见双宁营的两位将军,请两位将军为他们伸冤做主。” 梁安戊把两人推到众人身前,说道:“快和我们两位将军说说吧!再不说清楚你们全要被定罪为叛乱的村民,都要没命!” 那两名村民上前先趴在地上磕了三个头,这才由年长的那位先说道:“两位将军大人,我们真是没有办法才杀了官军啊!官军每过三个月来一次,每次把村里搜刮的干干净净,没弄到钱粮就打人,比土匪都凶,比契丹军都狠啊!我大哥孙福辛辛苦苦熬了半辈子,刚娶了媳妇,生了孩子,官军校尉见我大嫂头上带着个镶了一丁点银子的簪子,说什么都要充田税抢去,我大哥说了叫‘怎么和土匪一样!’立即被几人围殴痛打,大嫂咬了那名带队校尉,结果被一刀杀了,我大哥气不过,和他们拼命,那名校尉索性把我大哥、我侄子,和我爹全杀了!我和弟弟回来晚,才逃过一劫,两位将军,你们说我们能不反吗?我们省吃俭用为河东军交钱、交粮,到头来河东军来杀了我大哥全家和我爹,这是什么道理!?” 另一名村民也补充说:“我们两兄弟这才召集了族内亲属去围堵那一队河东军,没想到他们不但没有丝毫悔过之意,还声称他们都是奉县令大人的命令行事,污蔑我们要造反,人都让他们杀了,态度还狂傲之极,两位将军我们实在是忍无可忍才围杀了他们。” 第273章 左屯之民变 三 穆有粱心中的怒火彻底被点燃,他气得拍着大腿骂道:“什么狗屁官军,真不如土匪!只为了一支不值钱的簪子杀了人家全家四口,猪狗不如啊!” 文县令也气得直跺脚,也骂道:“这群饭桶,这不是生生逼着百姓造反吗?该杀,该杀啊!” 孙家族内那位年迈的老者泪流满面替孙家兄弟求情道:“几位大人英明啊!我们几个村真是被折腾的心都死了,去年冬天村子方圆十里内的树皮都被吃完,今春连种子也没有,这样的日子百姓真是没有一点盼头。” 周渝和梁安戊也说道:“什么变民?东家你是没见山里的那些村民,真可怜啊!吃没吃,穿没穿,饿的吃土充饥!” 孔盛东忙命令:“冯英、沙孔龙,你先从营里筹集点粮食,好歹先给他们吃两顿稀粥!连夜派人给上泉镇送信,请你李叔筹措几车粮食先送来应急。” 孙家老少三人忙跪下“咚、咚、咚”又给孔、穆、文三人磕头,老者说道:“可算碰到好官了!” “你们兄弟叫什么?”穆有粱问道。 “死了的大哥叫孙福,没享过一天福就被杀死,我们两人叫孙寿和孙禄!爹妈名字给起得好,可是我们兄弟却除了地里刨食,没吃过一顿饱饭,空有一身气力,连自己都养不活!”“这位是我们孙家族叔,孙七公。” 孔盛东安排道:“你们带着粮食先回山里,等我们叫你们,你们再出来,想活命,必须听我们的!明白了吗?” 孙家老少三人忙答应。 孔盛东对周渝、梁安戊说道:“先送他们带着粮食回去。” 周渝先找到自己的马匹,将自己的干粮放在包袱里,又取了两件换洗衣服也塞进去,准备给山里的村民送去。梁安戊也从自己马匹侧面的褡裢里取出一包肉干,琢磨了好一阵,一咬牙也塞进了周渝的包袱。 孔盛东又命令道:“孙登云。明早给你一半人马,去西面找契丹军,那边不是驻扎了一营契丹骑兵吗,尽量不损伤我们自己人,尽量多拿几颗契丹军的脑袋,我有大用处,去吧,看你的了!” 孙登云并不知道孔盛东的目的,但是毫不犹豫答道:“姐夫放心!明晚我回来保证你满意!” 穆有粱和文县令忙一起问道:“有办法了?” 孔盛东微微点头后说道:“还要请文县令,以云州参军的身份给王有忠写封信送去,让他明天来这里。文县令怎么样?能办吗?” 文县令一咬牙说道:“能办!我写!可怎么骗他来呢?” “文县令,你就说双宁营已经将村民彻底围困住,还杀了不少村民,请他来送些粮草劳军,顺便等剿灭反民来善后,再告诉他我们还在山里发现了北魏朝一位刺史的大墓,里面又不少珍奇宝物,请他带亲兵来保护现场。” “这个理由能骗他来吗?” “文县令,你是上官,兼着云州参军,只管这样写,王有忠不敢不来!何况剿灭变民他也该来露个面,有大墓珍宝勾引着,他更会跑着来,这比搜刮穷苦百姓油水大得多!” “好,我这就写!”文县令坚定了信念,找来纸笔,马上写了一封信,交给孔、穆二人看后,命身边一名可信的差役明日一早去给左屯县令王有忠送去。 穆有粱低声问:“孔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要帮着王有忠建立功业!” “哦?怎么建功立业?帮他的忙不是白白便宜他吗?这样的人我们还帮他?” “哎!不立功王有忠怎么哪能慷慨赴死呢?” 文县令听的一阵发寒,忙问道:“孔军使要......”同时手掌挥舞做出了一个杀掉的手势。 “这样的人不杀不行啊!他不死,村民的反叛罪名肯定要坐实!文县令你也说过,这家伙该杀!何况契丹军还在一边随时瞅机会进攻,像王有忠这样的人能指望他率军抵御契丹军,倒不如直接点处理掉好,随便换个左屯县令也比他强吧?” 文县令略微犹豫片刻,一狠心说道:“孔军使、穆军使你们放心去做。我和你们一条心!” 第二日中午,王有忠带着三十多名亲信官军,三车粮食,到了双宁营的营地。见了孔、穆、文三人,这家伙忙假装热情地说道:“下官无能,致使下辖百姓造反,公然围杀了县内军兵,造成民变,哎,全凭几位远道而来帮忙这才控制住局面,短短两日,帮下官解决了大难题,等来日见过我大哥,我一定请大哥多替你们说好话,有机会一定提拔几位高升。” 文县令不善于说谎,只是假意微笑着不说话,穆有粱擦着长刀也不动声色,孔盛东笑着答道:“这些都是双宁营分内的事情,王县令不用客气!” “孔将军才客气呢!这次双宁营出动这么多人,全是为了左屯县,我心里着实过意不去,这些话也是我的真心话。” “王县令,变民已经被困在山上,没吃没喝,昨晚已经有了投降的意思,还派了两人下山和双宁营言说,他们说只要能保命,其他的任凭处置。” “孔将军、穆将军、文参军,千万别信这帮刁民的鬼话,他们已经杀了二十名官军,造反的事实放在那里,绝不能姑息,我建议三位大人假意答应他们,等他们出了山,将首犯和协从一律斩杀,其余百姓该罚的罚,该充军发配的充军发配,不要留一点情面,不杀个百十人怎么震慑这些刁民?” 孔盛东假意显出思考的神色,问道:“是不是有点牵扯太大了?” “孔将军,这有什么?杀的越多,双宁营的功劳不是越大吗?百姓而已嘛!杀了还有的是,杀不绝!” 孔盛东显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忙说道:“王县令好决断!”我的意思就按照王县令所说的去办! 王有忠原本还怕双宁营追究他的责任,现在一看孔盛东为了立功,全然听从了自己的建议,心中不由高兴,心想:“难怪孔盛东和穆有粱升官这么快,原来和自己是一路人,看来自己的担心太多余,传言也不足为信,世间哪有清廉的官?只是所求不同,价码不同罢了!” 第274章 左屯之民变 四 王有忠心里高兴,嘴里忙说道:“孔将军果然人才难得!办事果断利落,怪不得一直深得李存璋大人的喜爱!以后我们也该多亲近,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们还要一起共事。” 孔盛东也不在乎王有忠有些托大的说辞,只是答道:“咱们互相多抬举吧!以后保不齐还要请王县令的长兄帮忙。” “哪里!哪里!孔将军过于客气了!”“对了,文参军信里说双宁营还发现了北魏的古墓,我心里真是好奇,几位大人,我们一起去看看如何?” 孔盛东和文县令双双前出,在前面带路道:“王县令,这边走!这座古墓在王县令辖内,我们正好交给王县令处置。” 王有忠此时完全没了戒心,心里盘算着如何将古墓里的东西,巧立名目弄到自己手里,再给他大哥分一些,以便自己能摆脱激起民变的罪名,说不定还能继续升官发财。可这家伙嘴里却说道:“几位大人真是廉洁,这古墓放在别的将军手里早就被洗劫一空,走,我们去看看。” 一行人沿着山坡向上走了不到二里,远远看看有一大堆挖出来的黄土,还有数十名双宁营军兵围在土堆四周警戒护卫着。 穆有粱加快脚步,紧走几步,先一步到了土坑边上,然后对着土坑边上的双宁营军兵使了一个眼色。 孔盛东、文县令带着王有忠到了土坑前面停住,王有忠不由自主往前走了几步,想看看土坑下面的情形。 穆有粱突然左手拇指一弹,右手持出鞘的长刀,急挥一刀,将王有忠的脖子砍断,王有忠身首分离后,滚落着一起掉进一丈半的深土坑内。这是旁边的双宁营军兵突然一齐掏出短弩,一轮齐射后,挥舞兵刃将王有忠带来的三十多名亲随瞬间斩杀干净,只有一名校尉喊了句“你们和村民一样反了吗?敢杀王大人,你们活......”他还没喊完,人也被劈死,倒在黄土堆上。 文县令眼见双宁营动手如此利落,心里一阵惊恐,等他缓过神,王有忠和他的亲兵已经都被扔进土坑中,有双宁营军兵跳进去再次查看这些人是不是都死了,还顺手剥去他们的衣甲。 穆有粱收刀入鞘,命令道:“埋了吧!”“孔兄,你也真有耐心,还和他周旋什么,直接杀了多省事!” 孔盛东面不改色说道:“还是这样省事,省的军兵们抬尸首,多说几句话罢了。” 文县令忙问道:“就这样杀了?太草率了吧!” “文县令放心,等孙登云回来,这事自然有个圆满的结果。” 文县令知道事已至此,已经没有退路,只能等着看孔盛东后面如何安排。不过他和孔、穆二人共事多年,知道这两人都不是有勇无谋之辈,断然不会草草收场,肯定能找到一个妥善的善后办法。至于跟随王有忠的那些亲随,一是罪有应得,二是不能放跑一个走漏消息,所以文县令心中也默认这些人该杀。 双宁营军兵们很快将土坑填埋好,还用木桩做了个位置标记。 三人回到帐篷内,穆有粱吩咐道:“安戊,把那个狗贼带来的粮食也送到百姓那里去!另外再把孙家那几位请来,让孔兄教教他们如何答对问话吧。” “穆兄,你倒是个明白人!行,咱们分分工,我来处理百姓的事情,有劳穆兄和文县令一起晚一些回左屯县县城一趟,查查王有忠有没有死党,该杀的都杀,不要留后患。万一让王有忠那位大哥找到这件事里的破绽,对我们来说可是一件麻烦事。” 文县令忙先抢着说:“这样安排好!穆将军,和我走一趟吧!” “好!就这么定了。” 穆有粱刚说完,孙登云满身血污带着几名部属进了帐篷内,孙登云说道:“师父、姐夫,我们采用引诱加伏击的办法,杀了契丹军七十七人,脑袋都带回来了,其中还有一名契丹贵族都统,我见他军甲服饰华贵,费了好大劲才追击杀死他。” “好!登云你辛苦了!好好休息吧!下面就要看文县令的刀笔功底如何。” 孔盛东转头对文县令说道:“文县令,事情是这样的:左屯县西部部分村庄村民对县令王有忠征募军粮、军资不满,引起村民和官军的冲突,县令王有忠大人亲自带队与村民交涉,但是路遇契丹军,王县令带亲随数十人奋勇杀敌,后在赶来支援的双宁营和左屯县百姓协助下,击退契丹军入侵,杀伤契丹军数百,斩首七十七,其中包括契丹军西营都统一名。” 文县令听完,问道:“这样写,说服力够吗?” “文县令,你以云州参军的身份上报,我这边以云州双宁营的名义上报,再让村民写个联名的帖子,三方口供相符,加上王有忠背负战功,死得其所,他那位大哥也没法深究,他总不能翻案说自己的弟弟施政残暴,逼得百姓民变吧?他自己的弟弟,他能不知道是什么德行?” 文县令细想了片刻,说道:“如果不是王有忠有这么一位大哥,凭我们三个,即使强加罪名给王有忠,治了他的死罪也没事,李存璋大人也会替我们说话,就怕他的这位哥哥还要找事,和晋王胡说些什么。” “这个也不怕!我请李存璋大人给王有忠这位哥哥写封信,适度敲打一下,毕竟在晋王眼里,现在北线全靠李存璋、李嗣源、周德威三位大将军维持着,区区一个定远将军还不足以让晋王替他说话。” 文县令再次思索片刻后说道:“好!就这么办!”“那百姓呢?” “除了带头的几人,适当小惩大戒,惩处一下,我的意思让孙家兄弟到双宁营充军,其余的让他们下山回家吧!法不责众嘛!” 穆有粱说道:“我看这样没问题!好名头也给了王有忠,让这家伙白白得了个英勇杀敌,战死沙场好下场,真便宜他了!这样的人就该被活刮,他的官越大,受害的百姓越多!” 第275章 谋臣的作用 一 李存璋在幽州西北大营中看完双宁营、云州衙署和左屯县分别送来的塘报,只是略微想了一下,对身边的书吏说道:“你给云州衙署、双宁营回个塘报,告诉他们,左屯县的事情就按照这样处置吧!现在是和契丹军决战的关键时刻,这些事不重要!同时命令双宁营,让他们配合好云州留守将军,维持好云州的安全,严防契丹军各路小股兵力袭扰云州,不能让契丹军偷了空子。” 李存璋身边的书吏忙答道:“是!大人!” 帐内的云州司马踌躇了一下后,上前一步说道:“李大人,属下有几句话想提醒您!” “莫司马,你不是外人,有什么尽管说吧!” “李大人,属下认为大人应该速回云州,幽州这边有李嗣源和周德威两位将军,这两位一攻一守足以应对契丹军,再加上北上支援的李存审将军策应,契丹军深入已久,远离他们的大本营,虽说抢了不少粮食,但是久战之下,难以为继,再说契丹军强于野战,面对李嗣源和周德威将军的连阵推进和各地援军不断支援,契丹军占不到便宜,迟早必退。到时有了功劳大人最多得两成,其余各四成分别属于周德威将军和李嗣源将军,大人在云州防御战中表现已经足够精彩,没必要凑这个热闹,反而如果云州出了事,责任倒是不小,可能要被晋王责罚!左屯县之事,依属下看来,双宁营帮大人做到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如果由着留守将军和左屯县令胡来,非得惹出大麻烦,六个村子发生民变可不是小事,尤其这些天,河东军节节胜利,这样不合时宜的事情,晋王多半不喜。” 莫司马一口气说完,不敢再多说,小心退后,等着李存璋自己做出判断。 李存璋静静听完,心里反复咂摸了一阵莫司马的话,半晌后才说道:“莫司马,你说的很有道理。我毕竟是云州主官,云州的事情应该放在最前面。”“可是,眼下晋王没有命令让我回云州,难道我该自己提出吗?” 莫司马低声答道:“李大人这时候提出回云州,严防云州出现变故,晋王会觉得大人不争功,不图虚名,一心想着做好分内的事情,心里反而会对大人多一份敬重。再说,云州西边的党项军也的确不安分,前日有军报说,党项军和吐蕃内一个大族结盟,趁着岐王和他的儿子们不睦,侵占了关内道不少地方,其前锋军队已经完全占据西北黄河边上的河套地区,党项人历来有野心,他们采用逐段推进的方式,已经攻占不少地方,日后这也是一件麻烦事情。这位云州的新邻居可不善啊!” 李存璋沉思了片刻后说道:“好!我这就给晋王写信,请求晋王同意我带小部分人马回云州。” 莫司马听完李存璋的话,也没有其他表示,只是简单答了句:“大人英明!” 李存璋下了决心后,正要提笔给晋王写信,忽然间他想到了什么,又问身旁的莫司马:“莫司马对梁国那边的战事怎么看?” 莫司马略迟疑了片刻后答道:“梁国必败!灭国只在三两年之内!大人也大可不必参与梁国那边的战事。” “为何?” “梁国在朱温之后,他的几个儿子没一个像样的!和晋王交战这几年几乎丢了大半梁国的领土,若不是有鲁地和关内道南边长安、洛阳两地的钱粮、兵员支持,以及契丹军添乱,梁国早完了!” “为什么你也不建议我参与灭梁之战,灭燕没赶上,灭梁不参与,人生何其遗憾啊!” “大人,今日你多问一句,属下便多答几句,其实大人你心里也清楚,灭国之战历来惨烈,攻城夺地需要悍将,梁国上下肯定会殊死一搏,做最后的困兽之斗,这时候一个不小心很可能死无葬身之地。李嗣本如何?灭燕之将!也就三年后被契丹军围困,城破人亡。大人只要守好河东道北大门云州,不管别人立什么功劳,大人都是有功之臣,晋王不会忘记大人。大人您受老晋王所托身负辅幼重任,在晋王身边好多年,晋王的毛病大人您比我更清楚,手握重兵的将军历来不受晋王所喜。” 莫司马说到这里,立即收住话,不肯再多说一句。 其实李存璋心里确实明白,晋王生性多疑,对他们这几位老臣子,向来心存疑虑,远远躲在云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李存璋也明白莫司马是劝自己急流勇退,得个好下场,云州虽然处于边地,但是做一方诸侯,远胜做带兵冲锋陷阵的将军。 果然,李存璋的信发出去没几日,晋王下了命令:李存璋在汾州任上抵抗梁军有功,在云州任上力保云州不失,辅佐晋王尽心尽责,特进云州节度使,命统管雁门关外云朔等地。 在幽州西北契丹军大营中,契丹政事令韩延徽正郁闷地看着墙上挂着的幽州及幽州周边地图,他愁眉紧锁,不发一言,直到听到沉重脚步声传来,见到阿保机带着三名亲兵护卫进来,才忙转身向阿保机行礼,并说道:“大首领,辛苦了!这些天连日征战实属不易啊!” 阿保机脸上有些阴郁,低声答道:“如果能打败河东军受点累不算什么!可是打了两个月,没有一点进展,真是有点让我泄气。本来我们只要拿下代州,太原府唾手可得,没了安身立命的基础,河东军哪能反扑到这种程度!可惜啊!太可惜了!胜负只差一座城池!” 韩延徽不得不劝解道:“大首领,虽说我们没能拿下太原府,但是这一战从结果上来说,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是胜利一方。” “哦?这话从何而来?” “自去年我们突袭白璧关,攻下蔚州,围困云州、幽州以来,全军上下所得钱粮无数,掠夺人丁两万多,围杀了河东军振武节度使李嗣本,重挫河东军北线军团,顺便还拖住了河东军灭梁国,其实已经取得了巨大战果。” 第276章 谋臣的作用 二 “政事令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阿保机问道。 “微臣的意思是,大首领带着这样的战绩,完全可以收兵回临潢府面对各部族。” “政事令想劝我撤兵?可是我们只要打胜这一仗,说不定可以继续进逼太原府!” “大首领也说了,只是可能!如果河东军继续在白璧关、代州屯兵据守,我们再也没有上次那样的机会,攻破白璧关,直逼代州城的可能性,当时都没能打下代州,这次大首领有绝对把握?” 阿保机一言不发陷入思索,好一阵后才说道:“哎!真是有点不甘心啊!只差一座城池!这样的机会竟然没把握住。” 韩延徽上前恭敬给阿保机倒了一杯茶水,指着墙上的地图说道:“暂时的撤退将来还可能卷土重来,但是如果我们在这里惨败,恐怕以后很难再有南下的机会。河东军三路大军驰援,兵力总数已经不少于我们,李嗣源善于使用军械布阵推进,配合骑兵掩护,我们再这里何河东军交战与攻城战无异,折损重大却不能推进一步,加上幽州周德威不停派出骑兵再我们身后袭扰,这样的局面对我们不利啊!请大首领三思!” 阿保机也看着地图,良久后才说道:“政事令说的是,可是双方现在死咬在一起,我们一旦撤退,河东军必然趁机追击,各部人马也不是想走就能走。” “大首领,我们适当调整一下各营驻扎地点,将步卒调到后面去,骑兵放到前面,侧翼互相掩护撤退,之后由骑兵断后,损失不会太大!” “攻城器械呢?攒这些器械花了好几年,一旦撤退,这些全要扔掉啊!” “大首领,当断则断啊!微臣其实更担心河东军派出一军从云州出击,过宣州,直取临潢府怎么办?前几日云州西面已经出现了主动出击的河东军,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况且,党项和西南吐蕃大族结盟,在西面趁机不停抢占地盘.....微臣真信不过党项人。” 阿保机捏捏自己的额头,答道:“我也信不过!”“这样,先调整各营位置,再寻机撤退吧!” 韩延徽见自己终于说动了阿保机,忙说道:“大首领睿达!这次回去正好携胜利之势,请大首领登台称帝,绝了各部贵族的野心,汗位变皇位才重要啊!” 阿保机身子一震,说道:“对!这次其他部族损耗不小,此时称帝,没人敢多说什么!政事令,这件事需要加紧筹备。” “大首领放心,临潢府那边已经安排的差不多!只要大首领回去,先紧着办这事!” 阿保机满意地起身说道:“政事令辛苦!” 韩延徽送走了阿保机,自己又在地图前出神站了好一阵,这才对帐篷外喊道:“来人!随我去各营走走。” “大人,时间已经不早了!” “哎!出去走走吧!去看看各营如何调配,不看睡不着。” 双宁营这边,回到上泉镇十日后,孔盛东、穆有粱收到了李存璋的塘报,两人都看完后,穆有粱说道:“这下可以放心了,李存璋大人也希望左屯县的事不要扩大,王有忠死了正好,省的再给李存璋大人找麻烦!” “是啊!这个结果不错!总算保住了无辜的村民百姓。” 正这会儿梁安戊、周渝带着孙家两兄弟也进了堂内,梁安戊说道:“东家、师父,孙家兄弟来投军,如何安排他们?他们一共带来二十三个人。” 孙家两兄弟见了两人在堂上,忙过来跪倒说道:“叩见两位将军大人!我们家里已经安顿完毕,特来应命投军。多谢两位将军救命之恩,我们能来投军,算是找到了吃饭的地方,两位将军的大恩大德,我们兄弟和几个村子的百姓铭记不忘,愿意听从两位大人的任何差遣。” 孔、穆二人忙起身扶起孙寿、孙禄兄弟,孔盛东问穆有粱:“穆兄,你看他们两人如何安排?” 穆有粱见这兄弟两人憨厚耿直,说道:“先让他们到善庄驻地受训一段时间,之后可以编到上泉镇的护卫队,由梁安戊和周渝指挥,给她们加几个帮手,如何?” 孔盛东知道穆有粱担心这队人融入双宁营速度慢,所以准备放在身边由梁安戊亲自操练,于是点头同意这个安排。 穆有粱起身说道:“安戊,走吧,带着他们去善庄驻地,我正好也过去看看,我们一起走。” 梁安戊嗯了一声,带着孙家兄弟一众人随着穆有粱去了善庄。 孔盛东见众人离开,对周渝说道:“这次你也立了功!和安戊进山说服了百姓,避免了百姓死伤,我看孙家兄弟对你也满怀感激,日后他们归到你和安戊手下,管束他们应该不难。” 周渝自从哥哥周川战死后,性格大变,脸上的笑容少了好多,话也少了很多,听孔盛东说完,答道:“东家放心,他们朴实可靠,管束他们不用费劲。” “嗯......穆兄也看出他们本质不错,才放心把他们留在上泉镇。”“还有,这两年你和安戊事情不少,却没法授予你们官职,所以立了功我最多请安戊吃几顿好的,给你多发点饷钱。” “东家以后不用给我多发饷钱,省得别人胡乱猜想,我吃喝穿住都在云盛堂,用不着花钱。” 孔盛东本想说:多攒点钱做嫁妆。但是见周渝脸色紧绷,改口说道:“钱多了多买几件漂亮衣服。” 周渝却答道:“东家要不也送我一支簪子算了,不要贵重的,木头的就行!” 孔盛东一愣,微笑着说道:“你这是替我省钱吗?也好,我送你一支簪子,双梁村南面山上有一种灌木,长不高,满是刺,不过这种灌木的枝条特别坚韧,里面还有特别好看的紫色花纹,等下次回双梁村,我折几根回来,选好的,晒干给你做一支簪子,带上保证又别致,又好看!只是麻烦点,要等等!” 周渝难得露出久违的笑容说道:“那谢谢东家!不急,我等着!” 第277章 契丹始皇帝 这年七月,李嗣源父子采用迂回战术,绕道幽州西面的大房山,沿山涧前行,一路突破契丹军多道拦阻,在大山山口,李嗣源亲自上阵,来回三次冲入契丹阵中,斩杀契丹部族酋长一名,所率代州军见主将威猛,齐力追随冲杀,一举击溃契丹军西侧侧翼防线。从南线奉晋王命前来支援的大将李存审,命令前军每人手持粗壮树干做成的鹿角、尖木,军队前行则以鹿角、尖木开道,军队停止前进则就地列木充作营寨,契丹军敢靠近,部属全军开弓放箭,以这样的“刺猬”战术不断推进,直至李嗣源突破了契丹军右翼,李存审这才命全军点燃柴草树干开路。契丹军没见过这种阵势,又不清楚李存审带来多少人马进攻,慌乱之中,本应断后的骑兵率先开始溃败逃跑,中军顿时发生骚乱,丢下战车、帐篷、马匹无数,全军在混乱中败退。幽州城内的周德威将军趁机带骑兵出城,从契丹军左翼拦截契丹军溃逃。河东军三面进攻,契丹军各部主将再不能立寨防御,彻底放弃抵抗,全军败退出幽州境内。 幽州在被契丹军围困二百余天后,终于解除了危机,七月底李嗣源率军进入幽州与周德威相见,契丹军围绕云州、幽州实施的漫长作战计划彻底失败,幽州之战以河东军取得胜利结束。幽州守将、河东军名将,卢龙节度使周德威打赢了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战, 晋王得知北线彻底击溃契丹军,心情大好,一面命周德威、李嗣源、李存审继续追杀契丹军,一面调集军队对鲁地和关内道展开进攻,准备切断梁国与东、西两个重要的粮草兵源地的联系。在他心里,北方已定,灭梁之战刻不容缓。 在云州上泉镇南货铺的内堂,孔盛东、穆有粱、李知行三人不断接到从各地传来的塘报,河东军胜利的消息一个接一个出现,穆有粱松了一口气说道:“这下可以放心了,契丹军大败,没个几年缓不过来,云州百姓终于可以休养生息几年。这一仗断断续续打了一年多时间,能取得胜利真不容易。” “是啊!此战之凶险,我们前所未见!云州、幽州、代州只要这三座城池丢一座,失败的就是河东军。契丹军苦心筹划了好几年,隐藏十余万大军展开突袭,没想到得了这么个下场。痛快啊!” 孔盛东听穆、李二人说完,自顾自说道:“契丹军不算失败,河东军也没胜利!契丹军得了不少钱粮、人口,河东军只是收复了失地,同时损伤也不小,李嗣本大人手下那一支三万人的军队几乎全部战损。不过,正如两位所说,云州短期内能平静一段时间。” “只是便宜了梁国!本来若不是契丹出兵,这会儿梁国差不多该灭了!”“灭掉梁国,河东道南边也可以停战缓一缓。” “李兄,你想简单了,按照晋王那德行,灭了梁国说不定他还要继续向南对吴越、南楚、南汉用兵,这家伙野心可不小,听说晋王已经筹划将李嗣源所属大军调到南边去,尽快了结梁国。”孔盛东说道。 “有这事?难道晋王除了想灭梁称帝,还有吞并天下的决心?” “据董傜所见,晋王确实心怀大志,否则他不会这么快安排继续进攻梁国。要知道,这一战河东军虽然击退了契丹军,但自身的损耗真不小,没个几年也恢复不过来,晋王恐怕有些操之过急。” 孔盛东说完,又问李知行:“风青回了太原府后,有什么消息传回来吗?” “有,昨天风青传来消息说:阿保机退回临潢府后,并没有因为战败而消沉,反而因此战收获不小,同时削弱了契丹部族中的不少反对势力,已经准备正式废汗称帝,以契丹国皇帝的名义,对帝位世袭罔替,不再按照契丹旧制由各部族选举,阿保机厉害啊,利用这一战称帝转移了各部族的注意力,连称帝过程都没有受到太多阻碍!” “啊!?这家伙真称帝了?了不得啊!看来阿保机已经将以游牧为生的契丹人各部族完全控制住,这种破天荒的事情都没有部族敢反对!契丹终于完全按照汉制建国,日后对契丹军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嗯.....风青还说,晋王身边有近臣也提请晋王称帝,因为梁国朱氏称帝已久,契丹军阿保机也称帝了,连岐王李茂贞也完全按照帝王的仪仗管理关内道北面七州之地,以目前晋王所统治区域和人口完全可以自立为帝,吴越、南吴、南楚、和川中蜀国的那几位皇帝,也都声称自己是正统,名不正则言不顺,以晋王的名义和他们打交道平白低了一头。” “虚名没什么用!手里的人马比传国玉玺顶用,晋王不会答应马上称帝吧?那也有点太过于急迫吧!” “穆兄,晋王身边近臣的话,也不是没道理,百姓知道什么?讲个好故事,比如斩大白蛇,见刻字浮石,这些有时候还真有用,和称帝一样,有利于晋王的统治。近臣们的私心是想自己也能顺便加官进爵做开国功臣,晋王的私心是做开国皇帝,为他爹、他爷爷,一大家子在史书上留名,追谥帝号、庙号。” “对!这可不是一般的殊荣,凡人都经不住诱惑,我看晋王早晚称帝,只是我们等着看看晋王耐心有多大。反正自己哄自己,什么时候觉得差不多,加上近臣们再鼓动,迟早的事!” “知行兄,你这话里还是透着一股不服劲气,天下已然支离破碎成这样,不要怀念旧时大唐风光,那都已经过去了!” 李知行咳嗽了好一阵,用茶水压住咳嗽的冲动后,才说道:“如果能再出现一个大唐,付出些代价值得,扶持一个晋王我心里也愿意,只是我担心称帝容易,成明君难,江山易得,盛世难现啊!权力甚于毒药,把持不好很正常,自古以来有几个皇帝能圣名流芳的?” 第278章 党项的条件 “你啊!书读得太多!连帝王的心都操!你还是抓紧时间找个郎中好好看看病,我见你这咳嗽的毛病越来越重。穆兄你也帮他看看,替他医治医治。” “我替他看过,还给他写过药方,只是他自己不当个事,连喝药都有一顿没一顿!这样怎么能养好病?” 孔盛东听穆有粱说完,喊进来李玉轮说道:“你回去好好看着你爹,药不能停,过两个月不见好,我扣你薪俸。” 李知行忙说道:“不用,不用!我自己会注意。” 三人谈了一上午,孔盛东感到有些饥饿,起身问穆有粱和李知行,“走吧,我请你们吃一顿好的,听说食誉楼请来一位南边的大厨,做的菜式精美,味道清淡,和云州厨子的味道完全不同,我们一起去尝尝。” 穆有粱答道:“我没兴趣,我得早点回家,一早和家里说好了!” 李知行正要起身应和孔盛东,沙孔龙进来禀告道:“几位东家,李家那位女东家又来了上泉镇,说是想见见孔东家,人在食誉楼等着。” 孔盛东答道:“不错!正好一起!李兄,走吧!” 李知行却坐下来推脱道:“算了!我不去,我和人家不熟,还是你去吧!正好听听她说什么,李家的关系还得维持好。我去了你们说话不方便。” “能有什么不方便?李兄你这是暗指什么吧?” “呵呵.....我可没说什么?还是你自己去合适。” 孔盛东说道:“你这家伙,心里真阴暗!从小到大,你的心没被阳光照到过吗?算了!心里挂黑灯笼的人,看什么都是黑的,眼睛只是摆设。” “你说什么是什么吧!我不和你计较!我只说一句:女人主动起来很可怕!” “你这家伙越说越不像话,人家李家有规矩,做了管事东家的女人终身不得出嫁,你知道什么?” “不得出嫁不等于不能找男人,你的书读的真不行,这么浅显的道理还用我说!” “李兄,你可真是有才华,好好的书让你生生读出了男盗女娼!” “咳...咳...学术讨论不搞人身攻击啊!” ...... 穆有粱叹口气出了门,他实在在语言上和这两人没法比划,索性全当没听到。 孔盛东为了彰显自己的清白,高声喊道:“梁安戊、周渝,走!和我去食誉楼吃好的去。” 梁安戊在院里回了一声:“东家,‘灰猪’能一起去吗?它好些天没吃好,心里不痛快着呢!” “行,行!一起走!” 李知行见孔盛东带着两人一狗出了南货铺,低声说道:“我好好的建议偏偏不听?真是年轻不懂事啊!” 孔盛东到了食誉楼,轻车熟路进了它上次和李清溪吃饭那间雅间,见李清溪果然在上次的位置坐着,孔盛东忙说道:“我猜李东家一定还在上次的房间和位置,果然没错!呵呵......今天还是我请客,和李东家喝一杯!” 李清溪脸上露出淡淡笑容,回答道:“我这人懒,喜欢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所以大凡再去自己去过的地方只住上次住的地方,只吃上次吃的饭,后来连位置也喜欢固定的位置,反而不在意住得好不好,吃得怎么样。” “这次一定要吃好,我们还要喝几杯,庆祝一下河东军大胜,终于可以正常做做生意,挣点钱养家糊口。”说完,孔盛东叫进来田老板,请田老板帮着一连选好八道菜,一壶好酒,另给“灰猪”要了一条羊腿。 李清溪看着孔盛东忙乎,也不参与,只是和对面的梁安戊、周渝闲扯了几句。 孔盛东问李清溪:“上次你来回匆忙,这次看来清闲了不少,这次来上泉镇有什么事情?” “没事不能来吗?我这次专门来上泉镇小住几日,没别的事!” 孔盛东一脸不可置信,他熟悉李清溪的性格,这个女人不可能有这样的闲情雅致,自从当了李家的管事东家,某种程度上比另一位老资格的管事东家李程还积极上进,两人之中,似乎李清溪变成了主外的一人,常年奔走各地,很少在一地安稳住几日。 李清溪看着孔盛东的表情,说道:“怎么?上泉镇容不下我住几日?还是孔东家没时间接待我?” “哪里?李东家想住几日住几日,我一定全程陪同。” 李清溪听后满意点点头,这才正色说道:“我其实想住几日歇一歇,之后想请孔东家和我去一趟夏州。” “去夏州?为何?” “因为上次我们李家奉晋王命,和岐王还有夏州的党项军首领分别见了面。岐王李茂贞素来胸无大志且见风使舵,只要保着自己辖内的几个州没事,也不愿意参与各方的争斗;但是党项军可不一样,他们坐山观虎斗,谁胜利拜谁当大哥,顺便要点实惠,这次党项军没有响应契丹军,出兵进攻河东军,所以对晋王提了条件。” “原来如此!什么条件?为什么需要我随李东家去夏州?” “条件很简单,党项缺少什么,我们负责给他们什么。瓷器、绢布、茶叶各若干,互开贸易,承认党项人对西北五州的统治合法,并且日后不得征讨。” 孔盛东这才明白上次李清溪代表晋王前去夏州已经和岐王、党项军谈好了条件,这次去只是完成一部分承诺,给党项军送货物过去。 李清溪继续解释道:“我们李家的势力探不到那么远,所以有些货物想请云盛堂帮忙转运,由云州向西运到你们黄河边上的津河镇分号,再由津河镇分号转运到夏州。” 孔盛东毫不犹豫答应道:“没问题!这也算我们云盛堂为河东道出点力,应该的!”“货物什么时候到?” 李清溪捋捋头发说道:“五六日后吧。” “原来李东家说要在上泉镇住几天,是在等货物达到!呵呵......” 李清溪夹了一筷子刚端上来的清淡蒸鱼,在嘴里嚼了两小口,见梁安戊和周渝正忙着讨论新厨子的手艺如何,低声说道:“也不全是!” 第279章 艰险夏州路 一 第二日孔盛东在南货铺和穆有粱、李知行说明了李清溪的来意,李知行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架势说道:“李家给的生意不错,正好挣点运费,顺便还能在夏州做我们自己的生意,李清溪对咱们不错,不能辜负人家的好意,这几天李清溪在上泉镇,由孔兄出面好好陪几天,代表云盛堂尽尽地主之谊。” “你少阴阳怪气,人家远道而来,给我们现成的生意,你还不情不愿?趁着打赢了契丹军不赶快挣钱,拿什么补窟窿?” 穆有粱连忙制止两人的斗嘴,说道:“行了!人都来了!好好招待人家没错!我们还是议议去夏州的事情吧!” “还是穆兄知道轻重!”“我的意思我们少派几个人去,反正一路上李清溪带着二十名护卫,据她说里面全是好手,万一有什么事,足以应对!” 李知行却说道:“还是谨慎些吧!让梁安戊、周渝、梁安庚、沙孔龙都和你去,再由毛杰、崔亮带二十名双宁营军兵,确保路上万无一失。” “李清溪说李家在一路上都有接应点,应该出不了问题。” “总不能都听她的!过了津河镇和黄河,去夏州还有很远的路程,津河镇云盛堂分号掌柜安旺原来也来信说过,岐王不守信用,党项人内部政令也不统一,还有吐蕃人一部混杂在夏州南边不断生事,还是小心些为好。” 穆有粱也同意李知行所说,建议道:“除了知行说的,再把冯满也带上认认路,以后再去夏州,冯满可以带队去。” 孔盛东只能也同意两人的建议,说道:“冯满去可以,双宁营去十个人足够,这么多人去反而扎眼,人家以为河东军派出军队侦察呢!” 三人商量妥当,孔盛东带着李清溪再云州附近闲逛了两天,去看了云州城西的北魏石窟和云州城东的古长城,李清溪脸上的忧郁之色少了很多,说话也比平常多了好些。 之后几天,李清溪足不出户,在上泉镇的客栈里安心休养了三天。这三天是她几年来难得的彻底休息放松时间,等李清溪休息好了,她的气色看上去都好了不少。 第六天,上泉镇果然来了一支李家的商队,由三十多头骡马驮着六十多个沉甸甸的大筐。 孔盛东早做好了准备,人员齐整后,领着“灰猪”,也带着十五匹骡子,驮着运往津河镇的货物与李家商队合二为一,一起出发去夏州。 李清溪手下有两人极其精悍,李清溪喊他们为李宝和李安,这两人显然常年跟着李清溪,不仅对李清溪恭敬有加,而且熟悉李清溪的说话办事风格,往往李清溪稍作提示,两人便能立即领会其中的含义,分头料理好事情。孔盛东这边则把事情放手交给冯满安排,因为从上泉镇到津河镇这一路,冯满等人已经走了好几次,所以从上泉镇出发后,途经安宁村、双梁村、农庄和悬崖隘口一路都很顺当。直到进了大山谷,行程艰难时,李清溪才说道:“经过你们这么多年往返,路还这么艰难,可见当年最开始走这条路有多不容易。” 孔盛东不由想到第一次走这条路的人如今几乎已经全部死去,在悬崖隘口还战死很多双宁营的军兵,因此说道:“真的很不容易!为了这条路云盛堂付出的代价堪称巨大。”等他给李清溪细细讲了一遍往事后,李清溪问道:“听说病故的那位梁安甲和周渝姑娘长得很相像?” “嗯!很像!周渝这几年的性格也变得很像她!” 李清溪偷眼看着队伍中间的周渝说道:“梁安甲很不幸,周渝很幸运!” 孔盛东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转移话题说道:“再往前面,路很不好走,要进山走一天,进山前我们好好休息一晚。” 李清溪却依然没有放弃前面的话题,继续说道:“周渝的簪子很特别!”“孔东家有空帮我也做一支吧!” “谁告诉你我做的?”孔盛东有些惊讶地问道。 “呵呵......梁安戊说的。我请她单独吃了一顿饭,她告诉我很多事。”李清溪平静回答。 “这个没操守的家伙,为了顿饭能把我卖了!” “不会!梁安戊说这事她只和我说,别人根本不知道。她看似粗糙,实际精明着呢!她可舍不得把饭东卖了!”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李东家倒是聪明,一顿饭解决了我的护卫。” 李清溪露出笑意继续追问:“怎么?孔东家不愿意给我做?” “愿意,愿意!举手之劳罢了!难得李东家放着金银珠宝的不喜爱,却喜欢木头的。” “早几年我根本不喜欢这些东西,这几年不知道为什么,反而看着别家女儿佩戴首饰觉得特别好看!” 孔盛东略微大着胆子问道:“是不是有点后悔当李家的东家?当个普通女子其实也不错!” 李清溪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远处的周渝和梁安戊,眼神里出现了难以察觉的羡慕。 孔盛东说道:“李东家想必遇到了什么事情,这才改变了自己的初衷,李家的掌舵人看来也不好干!” “哪能好干啊!这一年我走过几乎上万里路,还得应对族里的事情,哎!当年自己意气风发,仗着年轻,什么都不怕,现在想想真单纯,除了这几年奔波在外长了点见识,其他的全都耽误得干干净净!” “看来,李东家心里真是有了悔意。” “谈不上后悔!我只是现在才知道,生命里的每一次选择都如同生意般定好了价码,你选择这样的路必然失去那样的路,人一生不可能在两条路上前行,自然也看不到两条路上的风景。” “李东家啊!其实你已经非常幸运,你至少可以选择一下。我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道路多艰险都要自己想办法走过去,而且世上绝大多数人都和我一样,云盛堂和双宁营里的女人更是这样,我不信周渝、梁安戊喜欢过这样的日子,她们只是必须这样走,别无选择罢了!” 第280章 艰险夏州路 二 李清溪低声回了一句:“你倒是会劝解人!你是劝我没苦找苦,没难找难嘛?我出身李家也不由我选择。” 孔盛东干笑两声说道:“我们都是穷困人家出身,有口饭吃就觉得很不错,吃的好坏通常不多想。” “那倒是也简单了不少!” 再往前走,骑马多有不便,众人只得下马步行。这时李清溪又发现“灰猪”不知从哪里领回来一只灰色的母狼,远远跟在队伍后面。 “你家的狗真了不得!荒山野岭竟然还找了个伙伴,还是个女伴!” “李东家好眼力,还能分辨出雄雌!”“我家的狗在东面太白山上还领过一群狼,区区一个伴侣不足为奇!” “好本领!比孔东家还有办法!心思也活泛。” “我怎么听着这话不像好话!” 李清溪笑着没搭话,牵着马快走几步到了队伍的前面。 再过一日,众人到达了那座去津河镇必过的大山。孔盛东见了这座山腿肚子不由发软,说道:“整整要走一天山路,今晚我们在山前休整,明日一鼓作气翻过去!” 梁安戊找了半天“灰猪”也没找到,气得骂道:“这家伙光顾着和新朋友玩,也不去抓几只山鸡、野兔回来,见色忘义的坏狗子!沙孔龙,你跑什么?要去哪里?还不快去生火,你不是也要到山谷里找母狼吧?” “我过来找你,问问你晚上想吃什么?“灰猪”大概和新朋友告别去了,别打扰它。我准备和冯满哥给你打猎去。” “吃野猪肉,打野猪去吧!这山谷里多的是!”“哎?不对啊!你刚才是不是骂我?” “你那么聪明我哪里敢骂你?” “谅你也不敢!” 孔盛东看着两人斗嘴,早已习以为常,独自到山谷边上走了走。 李清溪想跟着,但看到周渝提刀默默跟上去,自己不好意思再跟着,取出随身的长剑擦拭了起来。 第二日,众人整整在山里走了一天才走出大山,之后顺利到达津河镇。孔盛东给李清溪引见了津河镇的安旺掌柜,稍作休整后,带着安旺渡过黄河渡口,在对岸的镇子雇了马匹,再走三四天,顶着烈日穿越茫茫戈壁到达了目的地夏州。 孔盛东这才体会到李清溪的不容易,作为女人,从太原府一路到夏州,来回一个多月,风吹日晒不说,路上还不太平,难怪李清溪经过打磨失去了原有的热情和动力,留恋起了女儿家的生活。 李家在夏州虽然没有分号,但是却安排了一家张姓大户常年住在夏州城内,接应李家的来人,李清溪将安旺介绍给这家人,叮嘱他们日后往来时互相关照,由这家人负责对接城内的商号。。 次日,李清溪又去找了夏州的留守将军,将带来的货物转交给留守将军,事情这才算是办妥。 孔盛东等云盛堂几人在夏州城内看了看,见城内汉人和各族混杂,但党项人明显居多,至少占了四成以上。城内的商品种类不算多,大多是游牧民族需要的铁器农具、从关内道运来的精粮,还有一些绢布、丝绸。夏州城里的汉人大多自关内道而来,主要目的为采购夏州特有的中草药和皮革制品。周渝和梁安戊见夏州城内的建筑风格和河东道明显不同,两人一路好奇地看了几座白色方形房屋,各自买了几样夏州党项人的精美手工首饰。 晚上回到李家的联络点,李清溪问道:“孔东家,下次云盛堂可以直接来这里找我们李家的人来送货。你们的货物也可以委托他买卖。这一路过来实在费劲,不管从南边走还是从北面绕行,艰难程度不亚于走上泉镇西面的津河镇,今年我走了两趟,用了两个月的时间。” “北面我走过一半,要绕行宣州南,沿阴山山脉向西,路好走,但是特别乱,我还差点丢了性命。南边按说好一些吧,上次你从朔州来夏州也不好走吗?” “不论从朔州还是岚州、石州,都要走吕梁山脉,过黄河,再向北过岐王李茂贞的地盘,这条路上黄河过河的地方河水湍急,只有冬天冰封时好一些;岐王盘踞的地盘,各种势力交杂,除了岐王的军队,还有吐蕃一支族裔和岐王下面不听岐王命令的两支地方势力,所以也不好通过,常常要花费钱财买通拦路的各方势力。” “原来是这样!李家在这样混乱的地头都能出入,真是了不得!当年你们云盛堂的那封信里有一条从河东道朔州南石匣口逃亡到关内道的路线,一定也花了不少钱财才买通吧?” “对!当时打通那条路主要目的是和关内道做生意,顺带也算李家的一条退路。孔东家知道,我们李家旧时常住关内道华州西面的黑鹿原,后来唐廷衰败,家里的老曾祖判断长安必经各路藩镇反复围攻,这才下了决心,迁至太原府一支作为后路。” “还是你们老祖宗眼光长远,两地来回支应互为退路,确保家族不倒!不像我们只会死守在云州。” “也是没办法逼得。云州真陷落,孔东家不打算率双宁营、云盛堂撤退?那你们费尽心思打通云州、朔州、土墱寨为什么?” 孔盛东尴尬笑了几声说道:“这不是受你们李家的启发吗?” 李清溪也不再计较,只是说道:“你们不想领我们李家的情,自己设计了一条退路,可是你们想过没有,万一河东道或者晋王不允许你们退入雁门关该怎么办?” “会有这种可能性?这个我们真没想过!”孔盛东不得不承认,他从未想过这种情况下该如何应对。 “晋王的性格多疑,这个真不好说,不过孔东家,这次我们走的路也可以算云盛堂的另一种选择。” “过黄河进关内道?投奔岐王或是党项?对我们来说这种可行性更低。” 李清溪拨弄了几下衣角,低声说道:“从朔州石匣口南向西过黄河,向北可以去关内道北面,向南可以进关中,甚至西川,在原来那封信里,这一点没提!” 第281章 艰险夏州路 三 孔盛东惊得浑身一震,看向李清溪,嘴里说道:“原来还有这么条隐藏路线!李家真是让人琢磨不透啊!狡兔三窟那只兔子说的就是李家吧?” “你才兔子呢?”“不识好歹!孔东家,也就是今天话说到这里没法回避,否则我才不会和你说这些呢!”李清溪的语气稍硬,但神色间却有些难得一见的小女子般娇羞神情。 “哎呀!看我,真不该这么说!李东家能把这样的信息告诉我,我该好好谢谢李东家。” 李清溪迟疑了片刻,才答道:“其实告诉你,你也没多大用处,一路向南李家已经设置了多个接应点,不告诉你接应点的位置,贸然南下,危险依然不少。”她刚说完,看到孔盛东脸上一副乐呵呵的神情,突然反应过来,又说道:“我忘记了你最擅长剽窃,仅凭原来我们给你的信里指出的两个方向,生生自己弄出两条后路,在土墱寨和津河镇这两个方向做足了准备。” “那我们也没想到,还可以南下关中和蜀中,哎!还是李家技高一筹!佩服!” “哼!今时不同往日,以云盛堂目前的实力,不管往哪个方向去,各藩镇不论民间还是高层肯定欢迎。我真不该和你说这些,白白便宜了孔东家!” 孔盛东也觉得占了便宜,顺着李清溪的话说道:“李家筹划多年,在南下的路上肯定已经布置了接应点,索性一并也告知我算了!这样也算云盛堂实实在在得了李家的恩惠,日后必然牢记这份情谊,李家但凡有差遣,云盛堂、双宁营肯定全力帮忙!” “当年李秉、李程两位东家第一次见你,便拿出了足够的诚意,你却毫不犹豫推辞掉了,今天孔东家怎么主动愿意说这话?” “当年我不知道李家的底细,不敢贸然接受好意,如今和李东家一起共事这么多年,两家互相算是知根知底,所以我才敢做出承诺。”孔盛东稍停了停,看着李清溪又说:“另外,现在我和李东家关系这么好,心里自然少了几分戒备。当年李秉害死了我五哥,要消除这层隔阂真不容易。” 李清溪明白孔盛东所言非虚,毕竟两家曾经有过不愉快,她经过这几年来回两边协调,才促成两家的真心合作。想到这里,李清溪回答道:“唉.....算了!一并告诉你也无妨,等我回太原府和李程东家说完,下次画个图给你吧!这么大的事,我自己做主不合适。” “好......好!这个自然该和李程东家说一声。”孔盛东说完觉得意犹未尽,忙又问道:“要不咱们回去时,向南走走,绕道朔州石匣口,顺便看看,省的麻烦你下次还要和我去,这样走你回太原府也快一些!” 李清溪刚想数落孔盛东几句得寸进尺的话,嘴里却说不出来,因为她能理解孔盛东急切的心情。犹豫了好一阵后,李清溪说道:“我们这么多人穿越岐王的地盘不合适,还有要运回津河镇、云州的货物呢!” “这个好办,我们分兵两路,大队人马还按照来时路回去,我们选几个人一起南下,等回了朔州我们再分两路各回各家,朔州也算云盛堂的大本营,只要东渡黄河,就算回了家!” “你不是去看朔州的董倩吧?”李清溪有些顽皮地打趣道。 “怎么能想到那里去?董倩算是云盛堂在朔州的掌柜,李东家你这也扯得远了点吧!” 李清溪笑着指点着孔盛东说道:“外面都传董傜和董倩是你和穆东家的外室,我还以为真的呢!” 孔盛东咬着牙骂道:“肯定是游十郎那个家伙到处乱说!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他!” 李清溪听后看孔盛东的样子,知道传言不真,不再纠缠董倩的事情,只是答道:“容我想一想!走南边不是不行,但岐王向来软弱,对属地的各城掌控不足,各城将军拥兵自重,我担心路上遇到阻碍。” “没事,大不了花几个钱开路。今日让你一说,我心里痒,只想着看看石匣口到底什么样?” “其实真没什么,早些年李家安排了两百多人住到石匣口外,从外看来,这只是个小村子,但从村子南面悬崖下面的一个隐蔽石洞,可以通到山上,再从山南下去,有一处隐没在黄河水湾里的浅滩,用渡船可以直接过黄河。” “呵呵,李东家说得轻巧,这件事听着却不简单。一个村子的人世代守着这个秘密,了不得啊!” 李清溪也为李家前辈的手笔而自豪,回话道:“世道逼得!没办法!我们李家的几位老前辈看得远,所以谋划出了这么一条退路。这事你可不要和别人再说!知道的人一多,秘密还能值钱吗?” “知道!李东家放心!”“要不我们安排一下人手,明日分头走吧!反正夏州的事情也已经办妥。” 李清溪还是有些犹豫,但经不住孔盛东一再请求,只好勉强同意。两人一商量,各自自带五人,其余人全部原路返回津河镇、上泉镇。 李清溪这边带了李宝和另外四名精悍护卫,孔盛东则带着梁安戊、沙孔龙、毛杰和两名双宁营精锐军兵。周渝也要跟着去,孔盛东劝说道:“‘灰猪’不能和我走,需要有人带回上泉镇,所以你和梁安戊只能和我去一人。” 周渝低声说道:“为什么不让安戊姐姐带‘灰猪’回去?” “‘灰猪’和你亲,把你当成家里人,你带着我放心!再说你办事稳重,一路回上泉镇,你帮我看好冯满和梁安庚,这两个家伙一个年岁小,一个不操心,你不去谁去合适?” 周渝追着孔盛东,低头不敢看他,低声嘀咕了一句:“东家是想把我撇开,和李清溪东家单独出行吧?” “真不是这样!南下沿途要经过几个乱糟糟的地方,你长得漂亮,路上容易惹是非,我不放心你去。” “东家真这样想?” “真这样想!” 第282章 艰险夏州路 四 周渝听完孔盛东的解释,觉得道理说得通,勉强点点头同意,不情愿地和孔盛东告别随着商队回了上泉镇。 梁安戊凑上前问道:“东家,你为什么不让我回上泉镇,让周渝妹妹和你南去?” “你武功高呗!离不开你!” 梁安戊听了这话很受用,夸张地给孔盛东拍了拍肩头的尘土,说道:“东家放心,有我在保证东家安然无恙!” 李清溪看着孔盛东走过来,说道:“你这两个护卫很有点意思!” 一行十人,离开了夏州,先向东进入岐王李茂贞的地盘,沿途经过几个城镇,李清溪轻车熟路领着他们找到李家的接应点,一应吃喝休整均有专人安排,路上除了花了些给军兵的买路钱,一切都还算顺利。走了三日后,一行人转向,沿向南通往长安官道南去,再走三天半后,李清溪说道:“再往南是岐王、梁国和吐蕃三方势力的交汇之地,南边是梁国关内道守护长安城的前出驻军,由几个松散营地互相照应,西边是吐蕃前些年发生内乱后,东迁的一支部族,人口数万,精骑有三千多人。” “吐蕃也发生了内乱?”孔盛东对吐蕃这几年的情况不熟悉,正好想请教李清溪。 “百年前吐蕃繁盛一时,后来吐蕃王室贵族因为拥立新王的争端,分成好几个派系,连年混战,下面的奴隶、平民饱受战火,爆发了平民大暴动,暴动持续数十年,吐蕃国因此四分五裂,后来王族的后裔和暴动的首领先后又建立了几个王朝,但是其势力范围和整体实力早已经没了当年吐蕃鼎盛时期的样子,其他各地部族不愿臣服新朝,纷纷外迁,寻求自身的发展,来关内道这一支也是其中一支,他们移居到关内道西面也有至少二三十年。” “是这样啊!李东家常年奔走在外,果然见多识广!” “少说漂亮话!孔东家,我发现你的嘴真好使,这么夸我,是不是还想听听详细的吐蕃历史,最好由松赞干布给你讲到四大王系?” 孔盛东忙说道:“不用,不用,我不关心吐蕃,不爱听这些!” “我可不上你的当,欲擒故纵这招在我身上不好使!这几日我一直后悔和你说了这么多,害得我还得和你跑一趟。” 孔盛东再次忙说道:“不谈这个!不谈这个.......今晚我们早点扎营休息,明后天快速通过,不惹事最好。” 第二天一早,众人整理好行装,加快行程,准备快速由此地向东折,到达黄河边上过河。 可是没等他们走出十里,从西面传来了密集的马蹄声,听着应该足有几百人马。李清溪看着西面说了声不好,一边催促众人快逃,一边向孔盛东解释道:“碰到麻烦了!来的是我和你说的那支吐蕃骑兵和党项西羌族骑兵,他们两家看来像是合兵一处,一起出来劫掠路过的路人。” “他们不听党项主力军和岐王的号令?” “不怎么听。他们算是地头蛇,名义上臣服,实际上行事从不顾及。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我就怕遇到他们,还偏偏遇上,快逃跑吧!” 这时孔盛东回头也能看到黑压压一片,数百骑兵追着他们出现在了西边的黄土坡上,带起了阵阵黄土尘埃如同踏着黄色的云雾紧追着他们而来。孔盛东心中也产生了惊恐,他这才明白为什么李清溪犹豫再三才同意带他走这条路,事实正如李清溪所说,这一带太混乱,多股势力横行,保不齐会遇到什么事。 李清溪此刻却保持了一贯的清醒,一边拍马向前,一边和孔盛东商量道:“此地距离黄河边上还有一百多里,追兵比我们跑得快,我们分头行动,兵分三路,三日后到西口古渡北面的王家村汇合。这样我们才有生还的可能性,和游牧部族在黄土塬比赛骑马实在不智,只有分散,他们才会忌惮分兵带来的危险,说不定能放我们一马。” 孔盛东不敢耽搁,想了一下后,认为李清溪的决断正确,立即表示同意。 “李宝你认识路带咱们的人向东,我带孔东家他们几人向北,双宁营剩下的弟兄向南,到了黄河边各自沿河找西口古渡。”李清溪安排完,跃马向前带着孔盛东、梁安戊、沙孔龙,率先向偏北的土丘奔去。李宝带着手下四人吆喝着向南而去,边跑边喊了几句吐蕃语,听着像是骂人的话,果然吐蕃追兵分出大半去追李宝等人。 李清溪、孔盛东等四人,向北先逃跑了二十多里,眼见后面还有七八十追兵,而且已经距离他们不足两百步,李清溪的脸颊侧面也渗出了汗水,神情紧张地抽打着胯下的马匹。 沙孔龙见状拨马转向靠南一些的位置,喊道:“干爹,我去引开他们!你们快走......” 没等孔盛东喝止,沙孔龙已经跑到了南边一侧的一条土渠,孔盛东只得喊道:“安戊,快去救他!” 梁安戊嘴里骂道:“蠢货!就你那几下还想充英雄!”骂完也只能转向去救沙孔龙,此刻沙孔龙身边已经围拢上来十余名羌族骑兵,沙孔龙压低身子避过一轮箭雨,挥舞棒槌灵巧击落两名靠近他的敌兵,然后纵马横移,沿土渠南逃窜,梁安戊从后面赶上来,挥刀砍翻三名敌兵,喊道:“沙孔龙,别瞎跑!” 沙孔龙高声喊道:“我带着一身金银珠宝,才不和你们一路送死呢!” 追兵听到沙孔龙的叫喊,又有大半转头来追,梁安戊骂道:“你有个屁金银珠宝,你是要害死自己,顺道连累死我!”梁安戊发了狠,挥刀砍翻逼近自己的七八名敌兵,催马赶上了沙孔龙,对着沙孔龙叫骂道:“你逞什么英雄,背着个破包袱,当聚宝盆,这下好了,大半人马全来追杀我们,真气死人。” 沙孔龙还想还嘴,但是突然背后射来七八支箭,其中之一正中沙孔龙所乘马后腿上,沙孔龙和马匹同时惊叫,连人带马摔翻,滚着翻落在地。 第283章 艰险夏州路 五 梁安戊真急了眼,催马上前,用双腿夹住马腹,斜身弯腰,探手抓住沙孔龙的后衣襟,将沙孔龙拉到自己的马背上,然后回身扳正身体,嘴里说道:“抱紧了,咱们逃命去!”她说完,用力挥舞马鞭,嘴里和胯下马说道:“祖宗,这次逃回去,等冬天河水结冰,我说什么也要带你回云州,以后亲自上山给你割苜蓿,拌着豆子放开吃,现在全看你了!”梁安戊那匹平日并不起眼的枣红老马,挨了几鞭子,又听梁安戊说完这些,顿时来了精神,载着两人毫不费力越过土渠一侧高地,接连前蹄高高跳跃数次,翻下土渠奔入一大片灌木矮林地。后面的追兵费了大劲才翻上土渠,可胯下的马却怎么也不肯再追击,下坡的土质松软,马匹担心失蹄,原地打着转不听骑兵催动。 另一边,孔盛东和李清溪沿着北面的一条土路又奔出十余里,可是他们身后还有三十多追兵,不时用冷箭射击两人,孔盛东眼见李清溪后背中了一箭,但是李清溪丝毫没有被射中受伤的迹象,依然咬着牙催马向前。孔盛东眼见这样不是办法,迟早会被射中要害落马,喊道:“从东进土坡地,穿林子。”说完,催马到了李清溪前面,领着路进了东面的土丘槐树林,两人一前一后,策马如电,奔进树林,在矮树之间穿梭。李清溪的骑术精湛,在树林间犹如会拐弯的箭,几息追到了孔盛东的前面,孔盛东心想:难怪这女子敢走南闯北、抛头露面做生意,真是有两下真本领,自己在人家面前反而成了累赘。 他们身后的追兵却遇到了麻烦,游牧民族虽然精于骑射,但是不善于在小空间骑行,加之追兵全副铠甲,帽子高,马匹宽,顿时有数人被树杈、树枝挂到,后面的又躲闪不及撞了上去,几十骑在树林边上乱成一团。 孔盛东回头只看一眼,知道自己的想法行得通,低声对李清溪喊道:“我们慢一些,不要被树枝挂住,他们追不上。” 李清溪稍微放缓速度,选了一条稍微羁绊少的林中小道,跑出去十余里。这时,他们前边出现了一条南北长度看不到头,东西数十丈的大土沟壑,孔盛东勒马驻足,靠近一看,沟壑深度也有三四丈。李清溪也靠上来看了两眼,又看到远处慢慢追上来的数十骑追兵,跳下马,砍断自己背后插着的箭支,决断道:“弃马!我们从这里顺下去!” 孔盛东知道这是唯一的选择,毫不犹豫下了马,只带了一个小包和短匕首、长刀,拉起李清溪选了一段地势较平缓的土壁翻滚而下。 两人裹挟着黄土,翻滚了数十下,到了沟壑的底部,顾不得其他,互相搀扶着朝沟壑另一边的土壁跑去,攀着土壁上仅有的几颗灌木爬到另一边上。他们身后的追兵到了沟壑边上,牵住马匹,却没有再继续追。在马上打着转看着孔盛东和李清溪跑进对面的树林,其中一名小首领咒骂了几句后,对身边的兵士说道:“回吧!这两人跑得太快,又进了树林,没法追,牵走他们的马,也算有所得。!” 孔盛东和李清溪在树林里又跑了四五里,两人累得喘不上气,一齐跌坐到地上。孔盛东听了听动静,发现吐蕃和羌族军兵没追来,这才松了口气,仰面倒在地上呼呼喘气。过了一会儿,两人的气喘匀后,李清溪爬起来说道:“我们继续向东,赶到黄河边才安全。”可是她是话刚说完,才直起的身子又从一侧摔倒。 孔盛东忙爬过来问道:“是箭伤吗?” 李清溪支着上半身回答:“我穿了贴身锁子甲,箭射不透,我的脚刚才扭了,摔倒时扭的!” 孔盛东稍微放了点心,小心翼翼帮着李清溪脱下皮靴,褪下袴奴锦袜,只见李清溪的左脚凸起一片青紫色瘀伤,李清溪用手指微微碰了一下,立即疼得皱起了眉头,失声“啊”地叫了一声。 在这种环境下,脚伤成这样,实在不利于逃命。李清溪咬着牙要踏着地面,感觉一下能否行走,却发现脚上传来阵阵剧痛,由不得她使力。 孔盛东忙说道:“这种伤我见过,不重,只是需要养几天,你莫要心急,我们已经脱离追兵,大不了晚两天回西口古渡,我还认识能治这种淤青的草药,我们边走边找,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李清溪的额头满是汗水,拍了拍腿说道:“伤哪里不好,偏偏伤了脚!这要耽误多少事!” “不耽误,没事!只要人没事就不怕!”孔盛东安慰完李清溪,就近找了一根合适的树枝,削砍了几下,塞给李清溪说道:“用这个撑着,我扶你,咱们先逃远点儿,我再给你找草药!” 这时李清溪也顾不得其他,扶着孔盛东的胳膊,拄着木棍,蹒跚向前继续逃命。 又走出一个多时辰,天色也开始发暗,孔盛东见没有敌军追来,这才彻底放心,先找了个避风的土坡,用长刀刨了一会儿,刨出一个仅能容一人蜷缩在内的土洞,把李清溪扶进去,这才四处找了找草药和柴火,再跑回来升了火,找了石头捣碎草药替李清溪敷上,忙得没休息一下。 李清溪看在眼里,心中感激,从背后取过水囊递给孔盛东说道:“喝口水,缓一缓!” 孔盛东接过水囊摇了摇,感觉里面水还不少,打开咕噜咕噜喝了两口,又交还给李清溪。“你也喝两口吧!太累了!” 李清溪接过来抿了两口水,又取出一张麦饼,掰成两半,给了孔盛东略大的一块。 孔盛东接过麦饼,咬了两口问:“我们离西口古渡还有多远?” “大概......大概七十多里!由此向东,再向南,正常两天肯定到。”李清溪答完,看看自己的左脚,低声再次说道:“现在至少要多一两天!我的脚不行,走不动!” 孔盛东嚼着麦饼回答:“你不要心急,大不了我背你两天!你身子轻,我背得动!” 第284章 艰险夏州路 六 “那怎么行?”李清溪觉得不妥,头摇得像拨浪鼓,脸红的发涨。 “怎么不行?都到了这时候,别想其他的!再说这事因我而起,都怪我想得太简单,以为一路上再艰险也碰不到这种事,谁能想到关内道这么乱,原来的天子脚下竟然变成了这样!” “不怪你!我本不该和你说石匣口的事情,才勾起你的好奇心。” “算了,别说后悔话,没用!我们还是想想怎么回到西口古渡符合时宜。” 两人说完,都没了声音,孔盛东起身又捡回一些石头,将火堆围住,防止有人看到火焰,现在他吃了不小心的亏,反而更加谨慎起来,宁肯在这里受罪,也不想在暴露行踪。 李清溪看出孔盛东的想法,说道:“如果我没记错,往南十余里有个小村子,住户有三十多家,要不我们去那里?” “安全吗?” “嗯.....不好说!村里的情况我不熟,原来过去时我带着护卫,现在......” “还是算了!现在我们不能再出事,马没了,你伤了,出了事没法逃!我总不能扔下你不管吧!” 李清溪蜷缩了一下身子,靠到土壁上,抬眼看着已经全部暗下来的天空,繁星挂满天幕闪烁不定,说道:“就在这里吧!这里不错!还能看看星星!休息一晚,说不定明天我的脚能好一些。” 孔盛东趴下身子,仔细看了看李清溪稍微消了点肿的脚面。 李清溪有点不好意思,缩了缩脚说道:“你这么盯着看我的脚不合适!” “谁看你脚,我是看看草药起作用了吗。” “呵呵......我逗你呢!” “李东家心真大,这时候还有心思逗我!我正发愁怎么快点回黄河东面呢!” 李清溪露出笑意说道:“我见你这么紧张,所以逗你几句,和你吃了几次饭,发现你和属下们常用这种方式缓解压力。” “那叫苦中作乐!唉!也不知道你们的那些人怎么样,我真有点担心他们,尤其我那没本事,却有胆色的干儿子,不知道逃走没有。” “不用担心,有你的护卫在,他不会有事,我亲眼看见他们一同逃走。” “但愿他们已经到了西口古渡。”“李东家倒是坦然,年纪不大比我城府还深。” “没办法,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几年我走过的路早已过万里。这次回到太原府我要和李程换换,让他出来跑,我也享几天清福。” 两人聊了一会儿,眼看入夜已深,李清溪扯出一块随身的毯子说道:“夜深了,孔东家往里面靠靠,这节气说冷不冷,说暖和也不暖和,咱们用这块毯子挡挡寒意,这时候顾不得什么礼教,先活命吧!万一你再病倒,没法扶我,我们真回不去云州。” 孔盛东也知道李清溪性格直爽,没有过多再想,往火里填了几根粗木桩,和李清溪一起靠在土壁上盖了毯子。 “你身上的锁子甲不错,可是夜里你也穿着吗?不冰?” 李清溪羞涩低着头回答:“能不冰吗?铁家伙!平时晚上我不穿!” 孔盛东往外挪了一点说道:“脱了吧!明早再穿!” 李清溪摇摇头,说道:“没法脱!忍着吧!”说完竟然靠着孔盛东斜躺下去。 两人都没有在说话,因为劳累相继打着瞌睡睡去。 也不知道靠火堆近,还是两人离得近,这一晚两人没觉得冷,都睡得很沉,直到天色微亮,李清溪费力起来拄着木棍远远躲到一边解手,孔盛东不好帮忙假装睡着不知道。等李清溪回来,他才起身过去扶着。 李清溪没话找话说道:“你早醒了吧?” “刚醒来,晚上睡得不错!还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梦到......”孔盛东说到这里突然发现自己又忘了梦里的事情,只是记得他梦到了梁安甲。 李清溪见他支吾着不再说话,试探着问了一句:“梦到了哪位佳人?” 孔盛东一阵窘迫,忙说道:“忘记了!真忘记了!” “不会是梁安甲吧?”李清溪说完只看着孔盛东的脸色,马上猜出自己说对了。 孔盛东一脸惊异望着李清溪,“你怎么会猜出来?” “我没猜出来,我梦到自己变成了她,挥舞长刀,纵马驰骋。” “真的假的?” 李清溪微笑着不再说这个话题,转而说道:“我们快走吧!今天必须去南边那个小村子,你这样扶着我不是办法,回去要走到猴年马月去,我们去村子看看能不能买匹马,毛驴也行。” 孔盛东不好再问,起来收拾好东西,扶着李清溪,深一脚浅一脚向南走去。李清溪的脚伤比昨天似乎还重,刚走不远,李清溪疼得满脸汗珠子,孔盛东感到他扶着的手臂都在发抖。 孔盛东见到这种情况,不由分说背起李清溪继续向南。李清溪刚开始还十分抗拒,可是走了一小段便不再多挣扎,安安静静趴在孔盛东后背,任由他背着前行。 走了一刻钟后,孔盛东的调整了一下使力的位置,甩掉额头的汗水,准备再走一段后休息。李清溪在他耳边轻声问道:“你累了吧?我是不是有点重?” “你这点分量能重?我估计你不穿护身锁子甲还能轻两成。”“你真梦到梁安甲了?骗我的吧?” “我见你在出汗,平日你这个大东家不干重活吧?” “嗯......轮不到我干!云盛堂不需要我出苦力。”“问你呢,你真梦到了?” “到前面那片土丘,我们歇息片刻。我记得过了那里再向前不远就到了那个小村子。” 孔盛东想着李清溪避而不答,一定在戏弄自己,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走到那片小土丘后,将李清溪轻轻放下,自己一屁股坐到土地上开始大口喘气。 “你的身子真没你的脑子好用!累了吧?还嘴硬!”李清溪一边说教,一边掏出几乎见底的水囊递给孔盛东。 孔盛东接过水囊捏了捏,又给李清溪还了回去,说道:“你喝吧!我忍忍,到了村里肯定有水井!” 第285章 好一场大梦 两人单独相处一天后,似乎彼此之间的关系也近了不少,由开始时的伙伴关系,转变的更像是好朋友,在水囊一来一往间,两人中间产生了无法言说的暧昧气息。 李清溪接过水囊,用喝光水的方式,回避着这种不寻常气氛;孔盛东则起身爬上土丘高处,向南看了看,果然发现远处的地平线上有一个几十间低矮土屋汇聚组成的小村子。他返身回来准备背起李清溪快些赶到村里。 李清溪却说道:“你自己去村里,打水,弄点吃的,看看有没有牲口充当脚力。我这个样子进村,容易带来别的麻烦,这个村子里的人也不是都信得过,现在我们这副状况,还是小心为妙。” “有道理!”“这样,我先背你到村子外面东边的树林,你藏好。我自己进村办事。” 两人商量妥当,按照计划孔盛东将李清溪藏在树林里,自己进了村。可是他在村里挨家挨户问了小半天,只买了点吃的,打了水,村里穷得连只鸡都没有,哪能有大牲畜?村里人心地倒还善良,但是贫困难挨的境况,让每个人看到孔盛东的身材眼里都有些愤恨不平,若不是为了孔盛东手里的钱,估计他连口吃的都要不上。 孔盛东没办法,只能悻悻离开村子,进了树林和李清溪汇合。 李清溪老远见他回来,问道:“没有收获?” “村子太穷!只买了点充饥的干粮。唉!按说这地方比河东道应该富庶啊,土地肥沃,又有水流灌溉,怎么日子过成这样?” “这里还在几个势力混战的范围内,民不聊生正常。行了,只要有口吃的就行,我们走吧,再往东几十里,有一个大河弯,沿着河湾需要绕行一天多,我们才能到达西口古渡。” 两人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再由孔盛东背着李清溪,缓慢向东南前行。到了晚间,两人才到达李清溪所说的大河湾,这里景色壮观,黄河呈现“几”字形,将两岸隔开,但是两人都没心思观看,孔盛东累的腿肚子抽筋,李清溪的脚肿的穿不上鞋袜。孔盛东检查了李清溪的脚,将路上找到的几颗草药捣碎,仔细敷在李清溪的脚上。嘴里安慰道:“李东家放心,这次找的草药肯定管用!这是张老道的偏方,专治跌打扭伤。” “什么东家啊!今日咱们两人不过是落难的凡人,能不能顺利回去都不知道!” “不要说这种话,我们肯定能回去!大不了背不动,我扛着你!” 李清溪没再多说什么,望着远处的黄河,说道:“这样也很好!不用想糟心事,我们慢慢回去。” 当天夜里,两人找了个土坡上的山坳,升起火过夜。李清溪在一个背人的地方脱下了自己的锁子甲。孔盛东拿着锁子甲好奇地看了一阵,说道:“真是好东西!用这么细的钢丝编织,重量轻,穿着从外面也看不出来!” “是不错!这是李家祖上传下来的,传了好几代,总共也就五件,只有这一件我能穿。” 孔盛东用手摸着锁子甲,仔细找了找接口,说道:“有机会让我们铸铁坊的掌柜看看,说不定能仿照着做几件。” “这个恐怕不行!李家有家训,不能让这手艺传出去!” “我这不是问问嘛!” “问了也不行!”李清溪的态度坚决,“这次来石匣口我就不该答应你,不然哪能惹出这么多事!你我的护卫现在都生死未卜,不知道有几个能脱险。” “好!好!不行就不行!别翻旧账!”孔盛东说完忙去找柴火。 到了入夜时分,两人不得不再次靠在一起取暖,这次两人都默契地没说一句话。 第二日,李清溪的脚消肿了,终于能穿进去靴子。 孔盛东很是得意,李清溪也觉得孔盛东有两下子。 两人扶着走一阵,背着走一阵,整整消磨了一天,终于在天黑前绕道了河湾的南边。 等他们刚升起火,从南边远远传来沙孔龙的呼喊声,“干爹!干爹!” 孔盛东心中大喜,转身一看,看到沙孔龙和梁安戊,牵着一匹马,从南边奔了过来。 梁安戊先跑几步,扑过来抱住孔盛东的大腿哭喊道:“东家!终于找到了你!这两天担心死我了!没了东家我可怎么回去和师父交代!东家,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分开走。” 沙孔龙过来先查看了一通,见孔盛东无恙,也说道:“干爹,没事就好!咱们明日赶赶,到了西口古渡赶快回朔州,这地方不是人待的。” 孔盛东安抚住二人,让他们喝水、吃干粮,问了缘由,才知道二人突围后,一路急行甩掉追兵,这才想到孔盛东的安危,忙沿黄河西岸北上寻找,因为找了两天没找到,两人担心孔盛东和李清溪遇到不测,心中害怕,顾不得其他,不吃不喝,死命寻找。 孔盛东看着梁安戊吃光了所有食物,心里虽然感动,嘴里却骂道:“安戊,你也不准备给我留一点?自己都吃了,我们三个怎么办!” 梁安戊边嚼干粮边说道:“东家,我两天没吃一口饭!” 沙孔龙难得一见也替梁安戊说好话,“干爹,她真两天没吃没睡,只喝了几口河水!” 李清溪听这两人说完,深受感动,翻出自己仅有的半块干饼子,也递给梁安戊。梁安戊接过饼子说:“李东家,我见你走不方便,明天你骑马,我牵着,保你顺利回太原府。” 孔盛东安排沙孔龙明日找点吃的,省的三人挨饿,沙孔龙想起再黄河湾里有一处浅水滩,心想那里肯定有鱼虾,取出自己身上带着的鱼钩,连夜用树枝和细绳做了一根钓竿。 次日一大早,沙孔龙先去钓鱼,等几人收拾好东西准备上路时,沙孔龙提着三条鲤鱼跑回来,用火烤了半个时辰给几人分食当作早饭。饭后,李清溪上了马,由梁安戊牵着,几人一起出发去西口古渡。 临走时,李清溪回望走过的路自言自语说道:“真像做了一场大梦!” 第286章 巧舌如利刀 几人走了一整天,在傍晚时终于到了西口古渡北面的那个小村子。李清溪带领几人到了村子南边的一户人家,在院子里,他们看到了李清溪的手下李宝和一名负伤的护卫,毛杰和双宁营的一名护卫也在院里,几人见他们四人归来,顿时放下了悬着的心。李宝也受了箭伤,所幸不重,据他说,其余没回来的几人都已经战死。孔盛东心想,十二人回来八个,总算折损不算大,只是他知道李清溪所带护卫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一下损失三个,总有点对不起人家。 李清溪却豁达,对众人说道:“能回来已经算万幸,回不来也没有办法,各人有各命。我们稍作休整,明日过河。” 梁安戊舍不得那匹救命的老红马,嘱托李家接应点的那户人家先照顾它,等冬天河面结冰送到朔州花瑞楼。 第二天一早,众人用一条小渡船,漂浮着过了黄河东面,再向北折,行进四十余里,爬上一座大山,在山顶找到山洞,从山洞下去后,终于到了李家控制的那个村子。村子西北面便是石匣口峡谷,里面驻扎了百余名河东军,牢牢守着河东道最西面的一道雁门关防线山口。 孔盛东不禁赞叹:“有这个村子在,李家多了两条生路!了不得!还是李家有办法,不声不响,干了这么大一件事。” 李清溪回答:“你是不知道其中的艰难,这个村叫李家村,全村都是原来李家的分支和附属家族,这才保着这条通道不被外人所知。” “孔东家目前是除了李家人以外,唯一知道这条通道的人,希望你们一定保守秘密。” “这个当然!请李东家放心!” 李清溪找来村里的族长,介绍孔盛东与他认识后,这才带着大家出了村子,向东往朔州城而去。 到了朔州城西,孔盛东邀请道:“李东家,到花瑞楼休息几日,养好脚伤,再回太原府吧,你这种伤不算严重,但是要避免再劳累,晚几天回去不耽误事。” 李清溪思考了片刻才回答:“好!不过我只能休息两天,太原府还有不少事等着我。” 等到了花瑞楼,董倩听说孔盛东等人到来,忙出来迎接。不过多久,游十郎闻讯也跑来见孔盛东。 进了花瑞楼,李清溪说道:“这里不错!董掌柜,我借你的地方休息两天,不影响你做生意吧?” “没关系!李东家可以住到后面,那里安静,我也住在那里,李东家不嫌弃我们就行。” “怎么会呢?我从心里还很佩服你呢!一个女人自己支撑这么大的生意,我早听说过花瑞楼的大名,传说你们在朔州每年挣不少钱。” 孔盛东见楼里比原来装饰的还华贵,但没有一点脂粉气,反而更像一家典雅的茶楼,夸奖道:“董倩,这个装饰风格不错,高雅、清净,来听听曲儿确实很享受,可见你下了功夫。” “谢谢两位东家夸奖!上次去太原府,我特意去看了太原府几家清雅馆子,又请教了宇文禾老先生,这才改造成这样,钱没花多少,但来的人都说不错。” “是不错!你做得很好!花瑞楼交给你很让人放心。我把李东家也交给你,等她伤好一些,你派人替我送一送李东家。” 游十郎忙说道:“派什么人啊?我去!我亲自送李东家回去。” “好!既然游兄请命,就由你去送吧!” 李清溪说道:“多谢孔东家、游东家!” 因为这次出来时间太久,孔盛东不放心云州的生意,在游十郎家住了一晚,次日清晨和李清溪告别后返回了上泉镇。 晚上赶回到上泉镇,回家和孙悦云草草说了一遍经历,一大早,孔盛东到了南货铺见了李知行和穆有粱,李知行问道:“你走了一个多月,我和穆兄都以为你和李清溪带着钱财私奔,藏到关内道某个山清水秀的小山村过清闲小日呢!” “李兄,你替自己的嘴积积德吧,我为了让李清溪带着去石匣口找李家布置的退路,差点死在吐蕃和羌族人手里,你还说这样的风凉话,这话传到孙悦云耳朵里我又得解释半天。” 穆有粱看着两人斗嘴,还是像往日一样喝着茶,等着看好戏。 “你是以身相许了吗?为什么李清溪一个劲帮咱们的忙?还这么好,把李家布置多年的秘密也告诉了你,来来快说说李清溪还和你说过什么,我看你用身心换回来什么好处!” “呸!脏心烂肺的家伙!早知道让你去,省得你自己想以身相许没合适的对象!” “我不合适!人家三番两次帮忙还不是看上了你!自信点!老哥我看得准,绝对错不了!” “李兄,你大凡嘴下留德,你咳嗽的老毛病也会好很多!老天爷让你咳嗽不停,就是暗示你少说话!” 穆有粱知道两人多年来一直用这种方式交流,暗暗用鼓励的眼神看着李知行,示意他加油继续,再找找破绽。 李知行来了劲,咳嗽两声后说道:“听说你背着李清溪走了两天?哎.....多好的机会啊!李清溪不会是自己故意伤了脚,给你创造机会吧?你没好好把握一下?” “这是谁说的?这才回来一天,你怎么会知道?”孔盛东有些着急,毕竟两人确实在一起单独过了两天,而且......他感觉李清溪这次确实对自己毫无芥蒂,有意无意间说了很多本不该说的话。 “穆兄,你看!急了吧?哈哈......”“上泉镇上一晚上的时间足够了解很多事。” “你这家伙怎么像个长舌妇人,到处瞎打听,你是问的梁安戊,还是沙孔龙?” “这不是关心你嘛!我一大早来了先问问这一趟的情形,也好帮着你分析分析。” “分析个屁!你就是喜欢窥探别人的隐私,满足自己的癖好!这么多年了,你不是一直这个样子吗!” “话不能这么说!孔老弟,你看,我觉得李清溪不错,首先模样不错,人也爽快,你们如果真有什么也不怕,我当弟妹看待她,反正李家有规矩,女东家不能嫁人,你和她关系好,正好帮着云盛堂和李家多往来,李家现在势大,扶持扶持我们也应该!” 第287章 后浪推前浪 孔盛东气得语塞,索性不再说话。 穆有粱却说道:“知行的话也不是没道理,和李家走得近些不是坏事。至于你们两人之间发生什么不重要,你们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我相信知道怎么把握尺寸。” “穆兄,你怎么也胡说?这样的话让晚辈们听了多不好!” “这不是没旁人在嘛!孙悦云也不在!” “你们两个真是没良心,我自己辛辛苦苦去夏州,回来还要受你们的编排,哎!早知道让你们去,省的回来没事找事,咱们能不能开始谈正事?” 穆有粱答道:“我可没闲着,你不知道这一个月有多少事情,我去了宣州一趟,代州一趟。和契丹军虽然结束了大战,但是抓到的伤兵、俘虏却成了大麻烦,有近臣给晋王出主意,把俘虏来的契丹军兵送到太原府,在太原府搞了一次献俘礼,足足四千人啊,先从宣州、云州押送到代州,再从代州押到太原府,你不知道多麻烦!” “有这事?按照常例,这些俘虏该如何处置?” 李知行答道:“正常情形下,会由军队交给各属地刺史或防御使,由地方上反派到各处劳作,一部分若干年后可以通过大赦变成居民,但是不允许离开属地。晋王大概年轻气盛,想弄出些声势鼓舞士气,振奋民心。” “战场上什么情况?” 穆有粱见孔盛东问的着急,不好意思再闲扯,认真回答道:“北线已经把契丹军打回了宣州以北,双方这次损耗都不小,暂时回归到了原来的边境分界线,照李存璋大人和李嗣源大人的分析,短时间内不会再有大战。李嗣源大人已经接到晋王的命令,准备率军南下,和晋王分兵三路,其中两路由晋王指挥,任务为进攻关中地区的长安,切断关中和洛阳、汴京开封的联系,另一路由李嗣源带兵攻击鲁地各州城,切断梁国东面的钱粮兵员供应。看来晋王要继续加大力量灭梁国。” “嗯!只要我们这边不打就好!生意上恢复的如何?” 李知行也收起戏谑的神情,答道:“宣州还很乱,暂时我们的人没过去。云州、代州的生意已经恢复。西面津河镇的生意基本没有断,安旺已经按照你的安排,准备在夏州花些气力展开生意。南面有倪家和李家帮忙,货运周转已经恢复,甚至比以前还顺畅,货物的种类业多。”“嗯......还有件麻烦事,云州云盛堂的掌柜安宁病倒了,人已经送回善堂,我请张三城道长去看过,张道长说治好的可能性很小,像是胸腔内长了坏东西,安宁做事一直小心谨慎,没想到年纪轻轻得了这种病!” “张道长治不好,再请别的郎中看看,毕竟他还年轻,我们一定要想办法让他多撑一段时间。” “我也这样想!所以已经派人从云州、代州另外请了郎中去看,目前为止说法和张三城道长所差不多。”“云州正是需要人的时候,却出了这样的事,我只能请云州分号的账房主管先帮着运转。前两天卢琬说要去帮忙,我先让她去了,你现在回来了,你看这事怎么办?” “云州是我们最重要的大本营,一定要派得力的人去,卢琬不是不行,可是她刚刚没了丈夫,家里还有两个孩子,仅靠她一人,实在不足以支撑。”孔盛东说完,沉思了好一阵才说道:“让李玉轮去吧!这孩子不错,由卢琬带几年肯定能行!” 李知行有些惊讶,孔盛东的提议太突然,他想了想后问道:“玉轮还小吧?这么重要的事,他能担得起吗?” “我看可以,玉轮自从在商号帮忙后,精明能干,和铺子里的伙计、掌柜业也谈得来,上下很得人心,我看比你年轻时强,再说不给年轻人机会怎么锤炼他们,乔玄如今在忻州团练独当一面,穆风和冯虎在太原府也能帮着风青办不少事,玉轮也该好好用用,争取早点替换我们这群老家伙。” 孔盛东没想到穆有粱对李玉轮这么看重,问道:“穆兄,你怎么如此支持玉轮出任云州分号的掌柜?平日这些事你从不操心啊!” “因为我发现玉轮越来越像知行,读书迂腐却算得精明,为人谦和却出口锐利,是个干掌柜的好材料!” 李知行听完连声说道:“穆兄,我从一开始认识你就发现,你夸奖人时话里总带着些暗箭,好就是好,坏就是坏,怎么你一说话有时分不清好坏!” “世间哪有绝对的好坏,还不是对谁有利谁听着舒服,对谁无利谁听着刺耳。” “行了!就这么定了!玉轮去云州当分号掌柜,先干两年看看,干得好回来替换你,省得你给我添堵。” “原来你是怀了这样的心思,我就说怎么让玉轮出任掌柜,果然没憋着好屁!” 三人嬉笑了几声,孔盛东又问道:“还是说正事吧,代州和太原府那边情况如何?” 李知行答道:“代州那边安平来信说,新任代州刺史人很好,知道我们和李嗣源大人的关系不错,还是很照顾我们的生意,只要每月正常转运货物,生意完全能做好。太原府那边麻烦点,风青说客栈和坊市每天事情不少,好在两个年轻人很得力,帮着压住不少事,苏国公尤其对两个孩子特别喜欢,常带着他们出入城内大家豪族。晋王有意在太原府组建晋王中军卫队,苏国公觉得冯虎和穆风去了一定不错,说不定日后可以常伴晋王身边得到提拔。” 穆有粱听完却说:“我看还是看好我们的生意就行,跟着晋王肯定四处奔波,这件事我不同意,知行你回复风青,让他看好两个孩子,实在不行,命他们来回运几趟货物,往远处走走,消磨一下锐气,省得惹事。” 孔盛东示意李知行他同意穆有粱的意见,因为他知道晋王在南线和梁国的大战马上要开始,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梁国一定会疯狂抵抗,要灭一国何其不易啊!这时候参军上阵,可不是明智选择。 第288章 透风的破墙 李知行忙回答:“我也不同意!这两个孩子还小,咱们又不准备立军功搏功名,吃饱穿暖过平常百姓的生活最好。”“对了,还有就是苏诗意有孕了,张风青也要当爹。” “这是好消息,值得庆祝。我们是不是该准备份厚礼,等孩子降生送过去,毕竟要顾着云盛堂的脸面,怎么也得像样一些。知行,你来安排吧,下次商队来了正好让一并带回去。” “对,送一份厚礼,让苏公爷一家看看他们找了多好一个女婿!呵呵......”“话说回来,张风青这家伙为什么总是运气这么好,连生个孩子也比我们占便宜!还得我们替他撑脸面!哈哈......” 三人都为张风青高兴,毕竟从刚开始苏家不同意,到现在苏家主动和云盛堂来往,可见张风青已经完全取得了苏家上下的认可。 又谈了一阵,孔盛东感到有些饥饿,起身说道:“我先吃饭去,明日再谈其他的,你们不知道,这次我嚼了两天干饼子,肚子都饿扁了,急需好好吃两顿补补。” “不会是你献殷勤,把吃的都给了李清溪,自己饿肚子吧?”李知行恢复了调侃的语气。 “下次说什么也让你去,饿你几顿,看看你还能不能说几句人话!”孔盛东恶狠狠说完,提着长刀出了南货铺。他刚到院里,见周渝远远躲在大门边上偷看。 “出来吧!躲着干什么?走,一起吃饭去!” 周渝见孔盛东说破,尴尬走出来,跟在身后陪着孔盛东出了门。 李知行看着两人出门,对穆有粱说道:“穆兄,你说李清溪和周渝谁更像梁安甲?” 穆有粱沉默两息答道:“周渝长得像,李清溪性格像!” “穆兄归纳得精辟!” 走在街上的孔盛东问周渝:“你们一路回来还算顺利吧?” “嗯......顺利!安旺掌柜熟悉路线,一路安排得都很好,路上虽然累一些,但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只是在西面的大山谷里,‘灰猪’又消失了一天去找它的好朋友,后来快到隘口才追上我们。” “那就好!” “听说东家遇险,遇到了吐蕃骑兵,分散突围后,和李清溪东家与大队走失散两天,差点没回来!” “谁告诉你的?梁安戊吧!这家伙的嘴天天要说多少话啊!” “今早我用一顿早饭饭换来的,东家你可别为难她!” “她现在在哪里?” “食誉楼!早上吃完饭抱怨好几天没吃没喝,只顾忙着寻找东家,饿的两眼发黑,回来急需补补!沙孔龙和‘灰猪’也去了,说是一起吃饭热闹。” “走!我们也去!他们倒会享受。” 周渝本想劝住,但见孔盛东去意已决,只好跟在后面随着。两人穿过大街,绕到食誉楼前面,问了门口的伙计后,踩着楼梯上了二楼。 孔盛东假装怒气冲冲带着周渝踢开了梁安戊、沙孔龙和“灰猪”所在的一间雅间。只见桌上放着四道菜,一盆骨头,一壶浓茶,梁安戊正抱着一块肘子在啃,“灰猪”也没闲着,也抱着一块牛骨头咬得咔咔作响,只有沙孔龙在一边慢条斯理陪着吃饭。 “好家伙!今天正好抓住你这个嘴上不把门的告密者,梁安戊,今天不管花多少钱,都是你请客啊!” 孔盛东说完拉着周渝坐下,又叫伙计加了四个菜,准备一起吃。 梁安戊神色未变答道:“东家,你多体谅!你说我不告诉行吗?不是其他东家就是好朋友,还有......顺便换顿吃喝也无妨。是吧?东家。” “你还告诉了谁?”孔盛东警觉地问。 梁安戊和沙孔龙同时露出一个古怪的神色,没有作声,半晌后两人被孔盛东盯得不自在,沙孔龙才说道:“干妈!”“干爹我没办法,我妹妹都要和我断绝兄妹情谊,你说我能不说吗?” 孔盛东气得放下筷子骂道:“你们两个真是我的好帮手,尽给我找麻烦!这下好了,回家还得解释半天!哎!气死我了!” 梁安戊小心翼翼给孔盛东的碗里夹了几筷子肉,低声劝说道:“东家,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们不说,毛杰和那名双宁营军兵也会说,张风青东家早以前还和我说,如果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写信告诉他,他也请我吃好的,我都没写信!” 孔盛东气得用手指指着梁安戊和沙孔龙说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因为墙砖上都长着你们的嘴。” 此刻周渝多少有些心疼孔盛东,觉得自己和梁安戊、沙孔龙一样不省心,低着头吃饭没再多说话。 沙孔龙忙答道:“干爹消消气,消消气!人正不怕影子歪,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是吧?干爹和李清溪之间又没什么,不过是背着李清溪走了两天,两人单独一起过了两夜!” 梁安戊忙上前捂住沙孔龙的嘴,叫骂道:“不会说话别说话,没人当你哑巴!你这话让人听着哪像没什么事的样子!真蠢!你该说:两人无非一起消失了两天。” 孔盛东不想再和这两人计较,扒拉了几口饭,填饱肚子,出了食誉楼,周渝忙放下碗筷,跟着回家。 梁安戊和沙孔龙见两人离开,梁安戊低声说道:“你可要嘴紧些,千万别和其他人说,因为天寒没火,我们两人一起抱着睡了两夜!” 沙孔龙忙低声回答:“我知道!我知道......” 他们两人身边的“灰猪”很鄙夷地呜呜了两声,才继续啃起了属于它的那份骨头。 梁安戊踢了“灰猪”一脚,骂道:“你叫唤什么?有本事说话去!也去告诉其他人!好好啃你的骨头吧!我还没追究你私会朋友的事情呢!”“沙孔龙,一会儿你结账啊!东家真抠门、还浪费,多点了好几个菜,吃不完剩下多不好。” 沙孔龙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在胸中弥漫,他看着正在大快朵颐的梁安戊,给自己的碗里夹了一筷子青菜,接着木然放入嘴里,如同嚼蜡般咀嚼了几下,含着泪花吃了下去。 第289章 大官迷李驷 孙悦云这次确实不好糊弄,孔盛东费了好大的劲才和她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明李清溪实实在在帮了云盛堂的大忙,为将来时局有变留下,另一种可能的选择。孙悦云好不容易才扭转了对李清溪的看法。过后才和孔盛东说道:“我也不是怕你们有什么事,做生意难免应酬,走南闯北没着落,互相帮忙也应该,只是怕你忘了家里还有人呢!这两年你总计在家也没待半年,一出门就是个把月,让人提心吊胆不说,还总有这样那样的传言,上泉镇是个小地方,你们几个在镇上又赫赫有名,稍微有点什么事,在别人嘴里立即变了味道。” “你这不是很清楚嘛?以讹传讹最害人!我好不容易回来,还得费劲和你解释好几天。人家李清溪都没有那么多顾虑,我一个男人要是天天想着怎么堵别人的嘴,什么也别干了!这两年双宁营死了多少人你又不是没看到,能活下来已经万幸,咱们不生气,好好珍惜在一起的时间多好,本来在家的时间就少,再加上生气,不是更生分吗?你啊,也别胡思乱想,有时间多替我操操心,想想几个年轻人的事情,一个个慢慢都长大了,也该想着找人家,办终身大事。” “你说的是谁?” “沙孔龙、沙冬蝶、冯虎、穆风、冯满、冯美......对了还有梁安戊、周渝,老大不小了没一点正样子。” 孙悦云一听到这事,马上来了热情,说道:“我听说乔玄和冯美常常通信,三嫂和我说的,肯定错不了!冯满不错,你说他和冬蝶合适吗......” “你自己想!这种事我没经验,你可以找五嫂商量。” “你还没经验?镇上有人说周渝自从她哥没了,一心跟着你,你是不是也看上人家了?” “看你又扯这些有的没的,谁说的,我找她去!” 这时候孔盛东突然脑子里灵光乍现,自言自语说道:“好家伙,差点让两个小的暗算,他们这是把我挡在前面,自己藏在后面啊!梁安戊真不傻,还奸得很。” 孙悦云见孔盛东所问非所答,又说了这样的话,忙问:“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沙孔龙和梁安戊呆在一起两天,怎么没人问问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也对啊!真没人问!” 孔盛东狡黠一笑安排道:“悦云,找个时间你去问沙孔龙吧!嘴上严厉些,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 孙悦云一下明白了孔盛东的意思,恍然大悟说道:“是啊!这两个人回来后确实有点不正常!” 孔盛东高高兴兴出了门,任由孙悦云去找两个人的麻烦。 他进了南货铺后,正要和李知行、穆有粱商量太原府那边的事情,周渝进来禀告:“三位东家,门外来了一队军兵,带头的是雁门关西三寨的统兵将军李驷大人,他带了副将霍兴,说是专程来拜谢穆东家和孔东家。” “这两个家伙怎么搞在一起了?霍兴调到了雁门关?先请吧!都是熟人,请进来再说。” 片刻后,李驷带着霍兴神采飞扬地进了南货铺内堂,进来后两人忙对着云盛堂内三人拜谢,李驷说道:“两位将军,托你们的福,代州我没战死,李嗣源大人果然守信,一个月前将我提升两级任命为雁门关西三寨的统领,哈哈,老哥我现在手下六千多人马!真是吃了喜鹊蛋,走了狗屎运!” 穆有粱对李驷素来颇有好感,恭贺道:“李将军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连气色都变得精神了不少!” 孔盛东都没起身,指着霍兴问:“你怎么也去雁门关了?为什么不回家?你家在太原府不是很优渥吗?” 霍兴不好意思地回答:“孔将军,我原来一直在太原府城防军瞎混,这次上来代州战场才知道自己真不行,若不是孔将军临时想办法给我带的军兵弄来了兵甲、武器,还帮着给说好话让他们守城,不知道要战死多少人呢!这次之后我下了决心,不能再瞎混,和李驷将军商量后直接带着本部军兵投奔了他,不混出个模样不回去。” “你倒是有决心!也好,跟着李将军最起码能保命,雁门关西线历来没什么战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吧!” 李驷一听马上急了,忙说道:“孔将军你可不能这么说啊!我如今新任西三寨统领,急需立功稳住下面的军兵,堵住上面的闲话,你是不知道,好多眼红的都说我拜了孔将军、穆将军当大哥,由孔将军、穆将军帮忙给李嗣源大人说好话,才得了这样的位置,连雁门关的守将李豆都不服气。虽说我视两位为大哥,也由两位帮忙才有今日,可是我也有真才实学啊,蔚州、代州之战我也流了血、拼了命,对吧?” 孔、穆、李三人见李驷一副官迷像,齐声笑出声。 孔盛东说道:“喊大哥、二哥、三哥,喊得好,我给你出主意,保你再次立功!” “大哥、二哥、三哥!”李驷毫不犹豫又拜倒给孔、穆、李三人磕头,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年龄与他们几个相当。 “哈哈!别别!快起来!咳咳!”李知行被李驷逗得笑得直咳嗽。 穆有粱也觉得李驷这个官迷很有意思,过来拉起他坐下,对孔盛东说道:“你看,李驷将军多客气,年龄和我相当,却从不计较辈分,张口全是感情!” 孔盛东也觉得李驷自从舍弃李克宁一党,投奔到自己这边,确实忠心耿耿,在大事大非上没有丝毫犹豫,一改墙头草的风气,于是先叫人给李驷、霍兴上了茶,这才慢慢说道:“看你这么诚心,我就给你指一条道。至于结果如何,只能看你的运气。” “孔将军快说啊!我就知道来上泉镇肯定没错,孔将军、穆将军肯定有办法!” 孔盛东坐好侃侃而谈说道:“西三寨只是个笼统说法,实际上防区从朔州南边山区一直延伸到了黄河边上,覆盖大小山口七八座,大小寨子十余座对吧?” 旁边的霍兴忙答道:“是啊,孔将军!没想到孔将军对西三寨的情况如此熟悉!” “少抢我的话!霍副将,不问你别说话,别耽误我和大哥商量正事!” 第290章 壁虎的手段 穆有粱已经猜出孔盛东所要讲的事情,接过话题说道:“雁门关正面没有敌情,不好立功,可西面有啊!再过一个月,黄河结冰,关内道里岐王手下的不听话军队、党项下面的羌族军和吐蕃东迁那一支部族军队肯定会靠近黄河边抢劫来往客商,这不是你的机会就来了嘛,想办法搞个引蛇出洞,打个伏击,多抓点俘虏,这不是现成的功劳吗!”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李驷一拍大腿忙回应,“穆将军建议我过黄河折腾折腾?” “也不用刻意过河,你只要布好口袋,引他们来就行!关内道我刚去过,朔州以西,黄河边上乱得很,只要集中兵力打击肯定有收获。现在晋王正要继续在南边用兵,你在西边扫除隐患,晋王得报肯定高兴!接下来反而在雁门关东面像立功真很难!” 李驷听孔盛东和穆有粱说完,脸上满是兴奋,搓着手说道:“真是好主意!我都等不及了!霍兴,回去选一千精兵,分批次调到最西面的寨子,我们立功的日子马上到!哈哈哈.....” 霍兴在一边听着也暗自感叹,还是李驷有办法,来一趟上泉镇找孔、穆二人解决了大问题。 穆有粱提醒道:“李将军,事情不要搞太大,太大容易失控,只要教训一下西边的这几股势力,让他们离河东道、雁门关远一些,不要在我们家门口搞事情就行。” “知道!穆将军放心,这个尺度我能拿捏住!” 孔盛东则说道:“我给你出了这么好的主意,你只嘴上喊大哥就行了啊?” 李驷忙答道:“大哥吩咐,需要我干什么我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先问你两件事,河东军这些天调动情况如何?南线打得怎么样?” 李驷略想一下答道:“河东道北线的战事已经停止,虽说此次和契丹军战损严重,但没有伤及根本元气,这段时间各州城驻军已经陆续恢复,外围的巡防军也扩展到了宣州和幽州以北百余里外,契丹军撤退得很彻底,除了小股军兵,连牧民也撤回了庆州附近。”“南线河东军和梁国军队已经开打,围绕几个关键城池正在来回拉扯,其中长安东侧的战况复杂些,李嗣源大人已经奉命去了南线,配合晋王指挥对梁国的作战。” 孔盛东听后放了心,知道云州在短期内不会再有事,需要尽快恢复云州的生意。他和李知行说道:“派人告诉玉轮,大胆地干,云州、宣州没事!” 安顿完李知行,孔盛东又对李驷说道:“靠西边的石匣口你不要管,原来怎么样还怎么样,对附近的村民百姓要客气,不能欺负、骚扰!” 李驷毫不犹豫答道:“孔将军放心,我一定照办!” “你不问为什么?” “问那个干什么?孔将军还能害我!” 孔盛东赞许地拍拍李驷说道:“李驷啊!我看你还能升官!”同时他的心里不禁对李家、李清溪更多了些钦佩。李家刚一得到李驷被任命为西三寨的统领,马上将石匣口的事和孔盛东说清楚,一则卖了大人情,二则保全了石匣口的秘密,真是一箭双雕的好应对。 李驷笑着答道:“再升我就是雁门关守关将军!李豆都要回家看孩子!哈哈!两位见谅,这事我一想起不由自主就高兴!哈哈.....” “我也替李将军高兴,中午到我家吃个家宴,我们几个好好聊聊!”孔盛东热情招呼着李驷、穆有粱等人中午一起吃。 李驷忙命霍兴派人搬进来十余坛好酒,说道:“中午喝这个,我专门从河东道南边弄来的,味道特别好!” “大老远李将军也真舍得费劲!” “如今不是咱们人马多嘛!闲着也是闲着!省得军兵们精力足,出去惹是生非。哈哈!” 穆有粱友善地提醒李驷:“你可不要对军兵过于苛责,你的官还要靠他们作战才能继续升。” “穆将军放心,我对军兵们好着呢!整个雁门关防线上谁不知道西三寨练得苦,要求严,但是长官不吃人头饷,不克扣军兵,前些天还有几名校尉找门路想调到我这边呢,我担心李豆不痛快,才没敢答应。” “这就对了!一定要爱兵如子,代州大战李将军亲自参与过,李嗣源父子冲锋在前,作战勇猛,对手下的军兵悉心关怀,否则哪能有那样的作战力,我对比之下觉得李嗣本大人统兵御下的能力都不如这位看上去粗犷豪迈的老大哥李嗣源。” 李驷忙正色回答穆有粱:“穆将军说得好!依我看,李嗣本大人更精于谋划布置,论战场拼杀和带兵打仗还真是李嗣源大人更胜一筹。” 几人边说边走到了孔盛东家的前院,孔盛东喊来沙孔龙和沙冬蝶安排道:“今日中午准备的丰盛些,我请李将军喝酒!你们让厨娘做几道拿手菜。” 这兄妹两人忙答应,出去帮着厨娘准备。 众人吃过午饭,李驷和霍兴这才拜别离开。 见他们走后,李知行说道:“中午看你们和李将军、霍副将交谈甚欢,我没敢打搅,我们吃饭时张风青从太原府来了信,你们也看看。” 孔盛东和穆有粱回到屋内一边喝茶一边看张风青的信,李知行在一边说道:“风青说钱家的钱梧贤死后,钱家另外几房推举出来一位新人,执掌钱家几房的生意,这人叫钱贵,精明强干,熟悉河东道各州城的情况,看来钱家想要东山再起,我们不得不防啊!” 孔、穆二人分别看完信,穆有粱抬头问道:“钱家通敌被治罪,不是已经杀了钱梧贤全家,怎么又出来个钱贵?” “怪我没和穆兄细讲过钱家的架构,穆兄有所不知,钱家分五房,各房都有自己的生意,平时互相没有瓜葛,需要帮忙时又能互相拆借钱财、人力,钱梧贤出了事,被杀了全家,但是理论上另外四房和钱梧贤算不上近亲,没法按律连坐,钱梧贤倒了,其余四房再次推选一位名义上的东家完全没有问题!钱家布局深远,令人佩服,堪称商界大壁虎!” 第291章 太原府局势 “这样也行?”“唉!相比钱家,我们云盛堂的架构是不是太紧密了点?”穆有粱疑惑问道。 “这样可以!官家查账后只看互相之间的账务钱财往来,钱家这五房采用这种模式其实变相规避了某一家出事对整个家族的影响,这是高人的思路。我们云盛堂从开始沿用了约定俗成的股东模式,虽然不能像钱家那样断尾求生,但是更有利于在初期开创生意时拧成一股绳。”李知行耐心给穆有粱解释了一番。 “这样太便宜钱家!他们这样做明显是做贼心虚,早防着出事,好延续整个钱家的生意。” “穆兄不必气愤,往好了讲这也是我们需要学习的地方,河东道商号四大家哪个都不白给啊!” “我只是气愤斩草不除根,日后这个钱贵还会找我们的麻烦!” “穆兄,也不用过于担心,只要我们结交好李家,看住祁家,谅他一个钱贵也翻不出浪花。何况,风青不是说了嘛,现在倪家势头迅猛,已经代替乔家,成了隐形的第四家,这几家也不会轻易放过钱贵。我早听说,祁家已经开始蚕食钱家的生意,两家早已经交恶割裂,祁家东家祁林病重,祁苗昌主事后可比祁林的手段狠得多!” “真是熙熙为名,攘攘为利!没想到原来结盟的这两家走到了这个份上!这样看来,我们和李家的结盟也不牢靠,孔兄,看来你真得和李清溪多亲近,稍微牺牲牺牲色相,换取云盛堂的最大利益。” “李知行,你这话说得像个读书人吗?你怎么不去牺牲?” “李清溪看不上我啊!人家就喜欢你那个废物样。连穆兄这样的英雄人物李清溪也不多看两眼!唉!人这个东西真是奇怪,有些喜好真是让人没法理解!” 穆有粱知道这两人又在斗嘴,照样不理睬,自顾自喝茶看戏。 孔盛东反而不再恼怒,笑着答道:“是啊!有些人自命不凡却无人问津,自己吃咸萝卜配着喝酸醋。” 李知行毫不退让说道:“我看你早点去一趟太原府,多和李清溪亲近亲近,顺便两人一起想想怎么出个主意,弄死钱贵!了却后患。” 孔盛东正要回答过几日就去,穆有粱却好像想到了什么,打断两人的唇枪舌战说道:“倪家的倪仁可以啊!不声不响干大事,已经把倪家带进了四大商号里,乔家败落,按说应该轮到云盛堂也轮不到倪家啊?” 李知行答道:“咱们的孔东家光顾着忧国忧民,贪恋美色,把我们的正事耽误了吧?” “这种虚名不要也罢!目标越大越容易挨暗箭,这几年我算看明白了,偷偷挣钱,远远躲在一边看热闹最适合云盛堂,我和你们两人说过吧,李家挣了那么多钱,最后有一大部分被晋王私自拿走花天酒地过活,打赏歌舞伎,养伶人乐工,祁家这次也吐了不少血,倪家虽然得了便宜,但迟早要还,不信你们等着看。” “这话倒是说得对!我也觉得太原府的事我们少掺和,一步不对后悔莫及!” “看,还是穆兄眼光远,不像有些人只看眼前的虚名。” 李知行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穆有粱说道:“给张风青回信,告诉他盯好钱贵,有机会让穆风出手杀了他!这样的祸患不能留。” “穆兄,咱们想到一处了!在太原府除了‘太行会’没人能保住他,只要‘太行会’不插手,杀他不难。” “‘太行会’只认钱,钱家只要花钱,‘太行会’肯定会插手,不过我才不怕我的那位师叔呢,我倒要看看杀了钱贵,裴恩是什么反应。” “这事不能急,需要从长计议,找个合适的时机出手,让裴恩无法怀疑我们。像‘太行会’这种帮派我们还是不要与之结怨。” 穆有粱听了孔盛东的建议没有再说话,因为他知道孔盛东说得对,‘太行会’在暗处,和这样的帮派结仇确实不明智。与其与之搏命拼杀,还不如花点钱牵制住。 孔盛东知道穆有粱的心结,劝说道:“按说因为我五哥的事情,我该和‘太行会’、李家不共戴天才对,可是没有办法,形势逼人啊,总不能和所有人为死敌,不求和解,最后困死自己,穆兄和裴恩同出一门,虽说走的路不同,但是也是为了各自的生存。上次我同裴恩谈话后,觉得这个人也不算坏人,只是做的生意和我们不一样罢了!” “你也不用这样劝解我。我的师叔我知道,这家伙在门内不是善茬,早些年行走江湖霸道得很,所以得罪了不少人,你见他时旁边有代表官家的公孙良,公孙良的实力也不差他,所以他才屈服。” “这个我倒是不知道!不过,依我们目前的情形,双方井水不犯河水最好,真开打只会便宜其他人,穆兄忍忍吧!” 穆有粱也被说得没了脾气,挥挥手说道:“你别说了!我听你的!”说完踱步出了孔盛东的宅院。 李知行低声说道:“穆兄心里还是不服气啊!” “肯定不服气!要不是穆兄打不过裴恩,穆兄早该去挑战裴恩了!行了,你也回南货铺看着生意吧!我得想想钱贵的事,这事还真不能马虎,毕竟我亲手杀了钱梧贤全家,钱家不可能忍气吞声。。” 李知行拍了拍孔盛东的肩膀,咳嗽两声后安抚道:“你也别太心急!这事不能着急,想明白再动手,钱家残存的力量也比我们强,还是用巧劲击破稳妥。” “这个我知道!我不会傻到让云盛堂、双宁营出面硬拼,给我点时间,一定能灭了钱家。” 等家里只剩下孔盛东自己时,他坐在堂内的椅子上发了好一阵呆,放空脑子后,开始琢磨太原府的事情。 这时周渝进来问道:“东家又要去太原府?” “你怎么知道?” “我见东家看了张风青东家的信后,心里一直不安,是不是太原府那边出了什么事?用不用请董傜姐姐来问问?她办法多。” “好,你去请她来!这件事还真需要有人帮帮我出主意,我被这只壁虎弄得有点无从下手,说不定董傜真有什么合适的歪点子。” 第292章 钱贵这个人 周渝和董傜进了前院的时候,孔盛东正在堂内逗着“灰猪”玩,见两人进来,他挥手示意两人都坐下说话,然后问董傜:“你来猜猜找你做什么?” “董家遣周渝来叫我,路上她和我说东家看了张风青东家从太原府的来信后,心情立即变坏。可见不是太原府官家那边出了什么事,就是商场里又碰到了麻烦,而且后一种的可能性很大,因为官家的事一般东家都要请穆东家也在场,便于商量,今天只有东家在,那应该是太原府的生意或是与生意相关的事惹得东家不痛快,对吧?” “说得对!你继续!我看看你能猜到多少!” “既然是生意上的事,我猜想应该和四大商号或‘太行会’有关系,因为云盛堂在太原府没多少生意,又有张风青东家坐镇,加上穆风、冯虎和公爷府的帮忙应该不会遇到麻烦。上次东家去太原府先解决了钱梧贤一家,后又敲诈了祁家一大笔,是不是这两件事引起了后患?” “厉害啊!你竟然猜的这么准,再往下呢?” “东家你别再为难我!我又不是神仙,能猜到这里已经快把自己榨干了,东家行行好,说说吧!让我省点力气帮着东家出主意多好。” “好!那我说!”孔盛东拍打着“灰猪”让它到一边去,自己缓缓说道:“钱家大房钱梧贤倒台,钱家推举三房的钱贵出任东家,这家伙极为精明,我和穆兄都有点担心他会报复我们,穆兄的意思是下狠手收拾了钱贵,可是目前为止钱贵还有没任何针对我们的行动,这人心里到底怎么想我们也不清楚,我不主张立即动手,所以请你来商量一下,看看如何应对这件事。” 董傜仔细听完,想了片刻答道:“按道理说钱贵一定会报复,毕竟我们在太原府最重要的是折损了钱家的脸面,反而是钱梧贤倒台,钱贵不一定会忌恨我们,钱梧贤不倒他也上不来。不过,我的意见是先等等看钱贵的行动,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我们再动手不迟。”“东家,要不派我先去太原府看看,有了消息,也利于东家决策。” 孔盛东觉得董傜的想法不错,点头同意,说道:“好!那你去吧!到了太原府有事和张风青东家先商量,遇到困难也可以找李家的李清溪帮忙,有什么消息立即派人送信告诉我。我派李林和李森护送你去太原府,他俩人对太原府也很熟悉,也许能帮上忙,此外,以后我们去太原府尽量走土墱寨,虽然多走半天,但是能少不少麻烦,毕竟李驷是我们自己人,出入都会替我们保密。” “东家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董傜走后不到半个月,孔盛东接到了董傜和张风青的联名来信,信里两人请孔盛东去一趟太原府,因为事情复杂在信里说不清楚。孔盛东没敢耽搁,和穆有粱、李知行说明后,立即带着孙登云、周渝赶去太原府。 奔波了不到四日,几人进了太原府,在云盛堂的客栈里,孔盛东见到了董傜和张风青,连李清溪闻讯也赶到这里和几人商量对策。 张风青先给孔盛东介绍道:“事情确实有些复杂,所以听我慢慢说,钱贵主事后,花大价钱买通了晋王身边的重臣右丞李如伍,在李如伍的推动下,钱贵也主动投靠到了晋王的门下,现在正在给晋王办两件大事,第一件是帮着晋王制造了大量假币,通过钱家在梁国的渠道,流入了梁国的市场交易中,扰乱梁国的安定;第二件事是在关中地区,不停买田地再低价卖出,再低价买入以更低的价格卖出,同时配合流言说晋王率大军准备先拿下长安和关中平原,不停做低关中平原的地价,使大量长安和关中平原的百姓、富户闻风南逃,重创了梁国的粮仓。” “啊!有这事!?”孔盛东听完极为震惊,“为了取悦晋王,这个钱贵也太舍得下本了!这两手一手比一手狠,将来灭了梁国,钱家岂不是成了功臣?那样对我们可不利!他不心疼钱?” “这个钱贵还真是不心疼钱,造假币也有成本,来回低价售卖土地更是费钱,可是这家伙却毫不在意,看样子是铁了心花钱买晋王的喜欢。” 孔盛东眉头紧锁起身走了几步,问李清溪:“你怎么说这事?按说李家才是晋王的私库,钱贵要干什么?” 李清溪坦然答道:“晋王不介意多个私库。钱贵唯一的条件是将来晋王拿下梁国,他购买的田地晋王必须认可。这样的条件,换我是晋王也答应。” 孔盛东思索了好一阵才说道:“钱贵再放长线钓大鱼,眼前花点钱买晋王个喜欢,日后买一条活路,最后能低价买地高价再卖出,平了账目,好家伙,真是算的一笔好账,不!应该说至少三笔好账!真是奇才啊!” 李清溪谈谈笑了笑说道:“是啊!这家伙很厉害,年纪比你小,却一肚子主意,经过他这么一折腾,钱家重新得到了晋王的重视,我们现在明面上想动他真的很难。” 董傜解释道:“这家伙早几年曾经想尽办法想娶李清溪东家,孔东家,你现在知道这个对手有多难缠了吧?” “还有这事?”孔盛东问李清溪。 “有这事!这家伙的确会算账,娶了我正好和李家联姻结盟,还可以提升他在钱家的地位。” “看来李东家和他很熟,这个人真的做生意不为挣钱?这家伙性格、品行如何?” “诚如孔东家所言,钱贵是个奇才,自小精于算计,算账不用算盘,记账不用账本!至于性格、品行,应该说很是嚣张跋扈,从不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和他交谈犹如搏斗,常常让人身心俱疲,而且他能轻易猜出你所想,你却不容易猜出他所想。” “哎呀!这次真是遇到了对手!他如果一心要对付我们,还真是件麻烦事!我最怕这种有野心,有耐心,而又不拘于得失的对手。” 第293章 商界的奇才 李清溪苦笑一下劝慰道:“也不用这么紧张!钱贵目前最重要的目的不是对付云盛堂,而是取悦晋王,帮助晋王早日击败梁国。” “等他做完这些,晋王庇佑住他,我们还怎么动手?钱贵不动手是在积攒力量,我们不动手难道要等死吗?” 董傜见孔盛东心急,也劝说道:“钱贵能慢慢筹划对付我们,我们也可以慢慢筹划对付他。” “你们几人商量出什么办法没有?” 李清溪先说道:“钱家分五房,大房钱梧贤完蛋了,钱贵属于三房,我们李家准备和二房联姻,娶一个回来,嫁一个过去,等合适的时机推动二房造反。 董傜也说道:“李东家建议我们分别对付钱家各房,剩下的四房人丁少,五房在岚州,东家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对付?” 孔盛东马上明白李清溪和董傜已经制定了一套针对钱家的计划,只是这个计划还比较粗糙,需要精细打磨。他静下来想了好一阵,才说道:“这个方向没有错!钱家如同一头五头怪,只有将它的几个头分别斩掉,才能击败它,现在钱贵没法动,只能先行斩掉其他几个头,但是我们做这些事绝不能放在明面处,四房人丁少,可以用穆兄的办法,但是不能明杀或暗杀,最好是意外!至于五房嘛,我也想找别人动手,这样才能减少和我们的干系。” 李清溪赞许地看了孔盛东几眼,和董傜说道:“你看我早就说过,孔东家来了,肯定能把我们忽视、遗漏的那部分全补上,这不是就有办法了嘛!至于钱贵,最后再想办法处理。” 董傜感到孔盛东真是上了心,面对困境,很快理清了思路。 董傜于是继续说道:“还有个坏消息,祁家东家祁林病死,祁苗昌接任东家,钱贵给了祁苗昌巨大的好处,这两家已经握手言和,再次结盟。钱贵还找了‘太行会’做护卫队,出入极为小心。” “嘿!钱贵看准了祁苗昌是个见利忘义的家伙,舍了点钱就收买了祁苗昌的心!这两家在一起更麻烦,难怪李东家也亲自出来对付!”“唉......这是两个坏消息啊?” 李清溪说道:“是啊!真是没办法!河东道太小,容不下四大商号一起发财,都憋着要弄死两家,我们小心应对吧!” “李东家,钱家有多少钱?钱贵怎么这么舍得?花钱就像下暴雨一样!” “我不知道钱家有多少钱,但是我知道钱贵花钱从来不看钱袋里有多少,这家伙向来推崇一边花一边挣,先花大钱挣小钱,然后花小钱挣大钱。” “你们说,我是不是该会一会这位爱花钱的豪客!探探虚实,再看看他舍不舍得也给我一大笔。风青,你去安排一下,我想见见这位奇才。” 张风青答道:“好!需要准备什么吗?” “不需要!我先见见他!” 李清溪建议道:“见了他你少说话,这家伙太善于从别人的只言片语里套出对他有利的消息,这人的嗅觉特别敏锐,比猎狗都难缠。” “李东家对这个人如此忌惮?” “你见了他自然会明白我所说的意思!” 董傜忙说道:“约在后日吧,我这里有些关于他和钱家的事情,需要和东家提前说一声,知己知彼嘛!” 张风青答道:“好!我这就派人过去送信,我也对这位钱家的新东家很好奇。” 第二日下午,钱家的钱贵派人送来回信,晚上请孔盛东在城内最豪华的一家酒楼吃饭,还特意说明只想关着门和孔盛东单独谈谈。 董傜和张风青本想跟着,见了这封信都有点不快,孔盛东劝说道:“这家伙肯定有见不得人的事要和我谈,回来我原原本本告诉你们!”说完只喊了周渝、穆风和冯虎三人,叫他们晚上和自己一起去。 张风青有些担心:“钱贵不会搞一出鸿门宴吧?是不是多带些人?” “不用!在城里光天化日之下谅他也不敢胡来!定在城内最豪华的酒楼顺丰堂吃饭,也表明了他暂时没打算撕破脸皮和我们斗,钱贵眼下最主要的任务是和晋王搞好关系,恢复钱家的声望。” 孔盛东走后,张风青和董傜还是不放心,暗地里又派出一队人潜伏到了顺丰堂东西大街附近。 孔盛东骑着马到了顺丰堂,在冯虎的指引下到了地方一看,见这家酒楼的外观果然气派非凡,高挑的门楼足有两丈多高,他们在伙计的带领下从门口进去,走过一道两边摆满花草的长廊,沿长廊转入后面的雅间,推开门,见到了正独自喝茶等待的钱家新东家钱贵。 钱贵年纪在三十七八岁,身材略瘦,白脸尖下巴,看着像个读书人,但是平和的眼神里闪动着凌厉的光芒,穿着一身圆领青布长衫。钱贵见孔盛东进来,忙起身说道:“来了......孔东家坐!先喝茶。” 孔盛东示意周渝等三人在外面等着,钱贵却说:“几位去隔壁,一样的饭菜,我早安排好了!” 周渝用眼神询问孔盛东的意思,孔盛东说了句:“客随主便,去吧!”说完毫不在乎地和钱贵对坐在方桌的两边。 其余人一退出雅间,钱贵帮孔盛东倒了一杯茶,说道:“这是好茶!孔东家尝尝!” 孔盛东浅浅品了一口,将茶水在舌底和喉咙口停了一下,品味了其中的味道后说道:“不错!是好茶!峨眉白芽里的极品!有回甘,有回味,没有霉涩气,这年头能运来已经算是万难,喝一口值百文,钱东家真会活!” “哈哈!孔东家也是内行啊!” “云盛堂也卖茶叶,这么多年里我也见过几次这样的好东西,只是自己平日舍不得享用。” “孔东家太过谦虚,以云盛堂现在的实力,别说喝这样的茶,即使天天用来洗澡也用得起!” “云盛堂不是我自己的,是两个村子几百人家、五家主事,一起经营到今天才有的,我可不敢忘记本分。” “呵呵......看来我们两人都只是看门人,区别仅仅在于我这个看门人手脚大,不怕背负恶名!” 第294章 两个看门人 “看门人!?呵呵.....这个比喻好!” “是啊!我们两人其实一样,都是替别人操心,轮到自己空落个名声,不瞒孔东家,我自己也舍不得,有了好东西全给了别人!” “这个我倒是听说了,听说钱东家出手阔绰,舍得花钱,做生意从不计较得失,否则哪能短期内扭转局面,赢得晋王的信任,南边的那两桩事可不小,等梁国战败,钱家也算有功之臣。” 钱贵显然早有准备,神色如常答道:“无奈之举罢了!我不过是断臂求生,花钱买太平!” “那钱东家不忌恨我?我可是亲手断送了钱梧贤一家!钱家折损巨大,你这位新东家没想过找我报仇?” “报什么仇啊!兵荒马乱的谁不是过了今天没明天!钱家犯了错,当东家的自然要出来顶着,钱梧贤通契丹人,罪有应得!再说他不死,也轮不到我!” 孔盛东死盯着钱贵的脸看了几息,这才问道:“真的?钱东家真这样想?” “当然!我在族内一向被钱梧贤压制,现在他没了,我才出头,不然我哪能也喝上这么好的茶!?”“对了,伙计上菜!快点。” 门外的伙计应了一声,没过片刻,端进来四个极其精致的菜肴,其中有一道鳝鱼,卖相特别,油炸定型,浑身开片,犹如一条盘龙。钱贵介绍道:“长鱼,好东西!能入药,吃着香,尤其他们家做的长鱼,堪称一绝,来、来,孔东家尝尝。” 孔盛东夹了两筷子品尝一番后说道:“等有时间,我请钱东家也吃长鱼,用荷叶和泥包着烤熟,撒盐面,不比这个味道差,反正吃进肚子都一样,造型再好看也不顶饿!” “呵呵,看来孔东家小时候没少受苦,这种吃法我只听说过,真没吃过!” 孔盛东又吃了两口后问道:“咱们两人说点实际的,钱东家如果真不准备与云盛堂为敌,我们两人或许真的可以一起多吃吃饭,谈谈心。” “河东道这个破地方,生意场上从来没有朋友,今天我们能坐在一起,明天也能,但也可能不能!呵呵,我们等着看吧!我这个人对未知的将来向来很好奇,孔东家,试问你会相信我说的每一句话?看门人看每个在大门口窥视的人都像盗贼,不是吗?” 孔盛东心中顿时对钱贵的心态了解了很多,这家伙只会依照当时的情形做决断,不会对任何人留情面,而且还敢说出来,让你日夜不得安宁。 “钱东家倒是说了实话,难得!” “和孔东家没必要藏着,眼前我们两家都直接或间接依附晋王身边的关系,也没有任何正面冲突,利益当先嘛,没必要你死我活,至于日后的事情谁敢打保票?原来你们和李家也不睦,后来我听说孔东家和李清溪的关系非同一般,两家现在不仅穿一条裤子,是不是还盖一床被子啊!哈哈......” “说得好!我和李清溪说不定以后还会住一间屋子,生一个孩子......哈哈.....” 钱贵没想到孔盛东敢这么对答,眼神里闪过一种幽怨和愤恨的情绪,但马上说道:“那我可要恭喜孔东家,到时一定要请我喝杯喜酒!唉!我是没有福分啊,早几年没机会和李清溪单独相处好几天,要不然哪能轮到孔东家?” 孔盛东领教了钱贵的为人处事方式,也理解了李清溪对这个人的忌惮:坏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坏人不知道自己的坏。一个为了目的毫无道德底线约束的坏人真让人心惊。孔盛东觉得嘴里的美味饭菜都失去了味道,他假意平和地又吃了几口,才反问道:“钱东家不怕有些事干得过分遭报应?” “怕啊!怕得要命!所以我拼命结交权贵,雇了好多一流护卫,出入小心着呢!哪天雷劈我时,我一定能躲在大树下面逃过去!呵呵!” “我敬钱东家一杯,这样的话也就钱东家敢说!祝那棵挡雷的树足够粗壮结实!” “一颗不够用,想办法再找几颗,肯定够结实!孔东家和我吃饭痛快吧?” “痛快!我自己也觉得年轻了不少,好像还多了不少斗志!今日我们好好吃喝,日后恐怕这样的机会不多!” “一条长鱼我们喜欢的吃法完全不同,所以我们注定不是一类人,为了利益我和谁都能成为朋友,同样为了利益,我和谁也能成为敌人!将来如何谁又能知道!” 孔盛东喝了一杯酒,起身说道:“祝钱东家生意兴隆,和利益永远都是好朋友!我们就此别过吧!” 钱贵也起身送别道:“也祝孔东家出入平安,长命百岁!” 孔盛东出了雅间,进了长廊,周瑜等三人闻声也出来和他准备一起离开。孔盛东对周渝说道:“穆兄如果在,听了这家伙的话,早晚肯定动手要了他的命,这家伙不能留!” 穆风上前低声说道:“这家伙精着呢!旁边至少布置了二十名护卫,各个实力不俗!我爹来了也不见得能一击成功,叔,我们先回吧!” 孔盛东问:“你们吃饭了吗?” 冯虎答道:“没有!怕误事!” “走,我们到对面街上的小摊子上去吃,你们各自再买几样可口的小吃,就到对面街上陪我再吃一顿饭,和这个钱贵吃饭真是让你没胃口。” 几人出了顺丰堂,在对面街上,买来几种小吃摆在小摊的长桌上吃喝,张风青也溜达着过来坐下,问道:“没吃饱?还是没吃?” 孔盛东答道:“吃得不舒服!和苍蝇吃饭你能吃得香?” 张风青立即明白孔盛东的感受,劝说道:“从长计议吧!孔哥,咱们和他慢慢过招!” “说得好!这个对手很难得!” 这时,他们正看到钱贵从顺丰堂大门出来,钱贵看着正吃饭的几人,喊道:“孔东家,我先告辞了!你们慢慢吃好!喜欢这种街头吃喝,明日我派人再给你们选几样送过去!” 张风青正要说话,孔盛东却答道:“多送几样!我那里人多,送少了不够吃!” 第295章 灭梁的方略 回到了云盛堂客栈,孔盛东见董傜和李清溪正在等他回来。两人看着孔盛东阴沉的脸色,都感到双方肯定谈得不愉快。李清溪先劝说道:“和钱贵犯不上动气,那家伙最善于气人,你真动了气,那就算是中了他的圈套。” “李东家,你幸好没有嫁给他,钱贵这个人毫无道德底线,一切全当生意看,利益看的比什么都重。最可气的是,他还用你来刺激我,真是个坏小子!” 李清溪却不以为然,说道:“我猜想他也会说些咱们两人之间的事来刺激你!我都不在意,你更不要放在心里。” “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针对一下这个家伙?我胸中抑郁,总想干点什么打击一下他的嚣张气焰。” “东家,我劝你先不要着急动手!钱贵现在也算晋王身边的红人,拿着大把的钱给晋王花,替河东道做事,于情于理我们都不能轻易动他。” 孔盛东知道董傜说得有道理,一时没了话。 张风青说道:“孔哥、明日我和大舅哥要和王途大人见面,要不听听王途大人怎么说。我听说王途大人对这家伙也不感冒,看着他献谄媚总觉得存心不良。” “这是个办法!王途大人是晋王身边的人,听听他的意见也许能帮我们找出一个办法。” 孔盛东也说道:“那你去吧!这几年你和王途大人走得近,可以私下和王大人谈一谈。钱贵这个人很危险,他现在这样不计后果帮助晋王,我怀疑除了获得晋王的信任,还有其他的目的,你一定要提醒王大人主意。” “孔哥我一定和王大人讲清楚。” 李清溪起身说道:“既然钱贵要继续和我们为敌,那我们还按照商量的办,先悄悄剪除钱家其余几房的实力,最后如何对付钱贵,等倒了时候再说。几位,我先告辞,李家最近也有不少事,我就不再过来和你们见面,有事情你们派人通知我。” 孔盛东、张风青和董傜起身送别李清溪,回来后,董傜说道:“东家,我在太原府住一段时间吧?正好可以观察一下,找找钱家的破绽,东家先回上泉镇,这段时间我们的生意也好,双宁营的行动也好,都要更加谨慎一些。” “好!按你说得办!我们上次仗着李存进大人的支持收拾钱家太顺利,造成我们对钱家实力的误判,这次我和钱贵见面后才明白,钱家和李家一样,不知道还隐藏了什么手段,所以小心一点没有错。风青,你们几个在太原府也要小心,我觉得钱贵的耐心也不好,他不动则已,一动肯定有大手笔。” 孔盛东在太原府又住了一日后,张风青见完王途后,回来和他说道:“王大人说钱贵花了大代价买通晋王身边的不少大臣,游说晋王直取洛阳,这种方略和原来晋王制定的东取鲁地,西取长安,最后夺取洛阳的方略大相径庭,王大人对此很担忧,但是又没法阻止,晋王已经率大军从长安转向攻击洛阳周边,一来一回浪费了不少军力。” 孔盛东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是自己却不敢肯定,只是自言自语道:“钱家不会又和梁国有了联系,帮着梁国续命吧?” 这样的怀疑,没有任何直接证据,没人能回答。孔盛东只能细致安排了太原府的事情,匆匆回到上泉镇和穆有粱商量。 穆有粱对此也没有什么好的应对办法,只是感叹道:“这样的大政方向怎么能轻易更改呢?梁国上次如果不是契丹军横插了一杠已经被灭,这次晋王占有全面优势,只要能分别收复鲁东和关中,洛阳一座孤城还不是手到擒来?” “据王途大人说,劝说晋王的理由也很充分,说是只要拿下洛阳,生擒和杀死梁帝,梁国各属地自然会归附,用不着大军再去厮杀。” “即使归附也不一定归附晋王,梁国东西属地完全有可能归附吴越王和岐王,甚至蜀王,晋王把自己的威望想得太高了!在这群老藩镇王和自立的新帝王的眼里晋王不过是个孩子!” “是啊!我原以为钱贵当了东家,钱家会不遗余力地对付我们,报仇雪恨,没想到我低看了人家,从张风青和王途那里我才明白,钱贵要报复的不是云盛堂,而是整个河东道,他要凭借一己之力消耗河东道,拖住河东道灭梁的大计。这个人太可怕了!唉......偏偏我们又不能正面阻止。” “我们给李嗣源大人和李存进大人写信,由他们劝说晋王可行吗?” “恐怕不行!其一是晋王多疑,对这些老臣子心怀戒心,说了不一定听,其二是钱贵花了大代价,晋王身边不少人为他说话,能改变晋王的作战方略,这是多难的事!这家伙竟然不光做到了,还让晋王深信不疑。我一路从太原府回来,仔细想了好几天才想明白这些事情,依我看,只能先等等,等到晋王在洛阳城外受挫,大概才能明白一些。” 穆有粱说道:“你说得对!不经历挫折,晋王不会怀疑钱贵,一个舍得豁出去家业全力支持你的人,怎么能轻易怀疑!晋王现在也很难听进去其他的意见。” “穆兄,我只希望,钱贵没有和梁国串通,设计一个大局,对河东道造成重大伤害,已经算是万幸。不过,我们还是应该提醒李嗣源大人一声,李大人在洛阳以东作战,必须时刻注意晋王所率大军的动向,两边互为支援,才能不被乘机设计。” 孔盛东的信发出去半个多月后,他收到了李嗣源的回信,李嗣源在信中说:东线的战事进展顺利,他们父子已经接连拿下多座城池,几乎打穿梁国,军队夺取的土地最南端不到百余里,已经接近吴越国的边境,晋王所率大军却在洛阳和长安之间来回奔波,分别和两边的梁军作战,进展迟缓,但是碍于君臣之间的身份地位,李嗣源也不敢轻易对晋王的用兵方略质疑,只能先完成东面的战役目标。李嗣源也接受了孔盛东的建议,在洛阳西面留下一支军队,随时策应晋王的进攻。 第296章 阴损的招数 穆有粱看过李嗣源的回信后说道:“李嗣源的意思很明白,他作为臣子只要按照晋王的命令完成自己的任务便可,至于晋王如何行动,他不便于出言建议。自在代州击败契丹军后,李嗣源调到南线和晋王并肩作战,明显更加稳健谨慎,在代州时的那种赤膊上阵拼杀已经完全看不见,很少自己主动出击,采用了与对付契丹军完全不同的战法。” “穆兄,李嗣源这才是名将的手段,他和契丹军作战采用以步制骑,以骑破营的方法取得了胜利,而现在在南边又采用围困加截击的方式攻城略地,可见李嗣源的用兵因人而异,正符合兵书中所说的‘兵无常形,水无常势’。在用兵上,依我看,李嗣源远比晋王老辣,作战中肯定不会像晋王一样来回犹豫。” 穆有粱没有再说南边的战事,而是转换话题说道:“听说契丹兵败后,东面的渤海国和高丽,再加上女真人,都有些蠢蠢欲动,不服契丹,阿保机新败,又要征讨这三家,晋王获得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如果不能在几年内灭梁,结束梁国国运,数年后契丹军还是麻烦。” “照穆兄的判断,晋王延误了时机,那真是要后悔莫及。钱贵这个狗贼,在这个时候扰乱河东道,耽误晋王的大事,日后肯定不得好死。“ “晋王眼下被蒙蔽,或许过一段时间就能反应过来,数十万河东军在洛阳和长安两地分别作战,来回拉扯,只要晋王不傻,会很快明白与其这样两边不靠,不如先选择一个方向突破,何况李嗣源在东面已经做出了样子,晋王应该很快能明白过来。” “但愿一切如穆兄所言!今早结束对梁的作战对我们来说肯定是好事!战乱不休,我们的生意也做不安稳。” 这时李知行正好从外面进来,见孔、穆二人都在,马上抱怨道:“车马店那里从潞州和魏州来了些客商,据他们说梁国国力衰退,梁帝大规模制造钱币应急,铜不够用,已经开始出现了铁钱,这两个月突然出现很多半铜的假币,说是从河东道辗转过去的,商户们没办法,只能假钱当真钱用,省得用货物交易太不方便,看来梁国差不多也快完蛋了!” 孔盛东听后却心中明白了另一件事,骂道:“钱贵真狡猾!他现在做的假钱成了真钱,难怪这家伙不怕花钱,原来又变着法子赚了回来!” 李知行没明白其中的含义,等孔盛东解释了之后,才彻底清楚,也骂道:“按说这也算是帮助晋王扰乱梁国的一种办法,可是这个办法太损阴德,大量假钱涌入梁国,最后还要由百姓承担后果,和梁帝用铁造钱币一样,都是欺诈贫苦百姓手里的粮食、货物,能出这种主意的人绝不是善类。” “何止损阴德!老百姓本来还有口粥喝,现在又被把稠的捞走一半,倒进去水,让老百姓喝清汤,这事办得太缺德!不知道要有多少人被活活饿死!钱贵为了讨好晋王已经完全不顾天理道义,真该现在就去杀了这个家伙。” “穆兄,你不知道这家伙出入多小心,身边的人明面上至少二十多个,在太原府城里实在没法下手。而且我们不能打乱晋王的计划,我们弄死了钱贵,晋王还以为我们在阻止河东道攻取梁国,这种罪名我们可担不起。” “照你说,我们只能看着不管,任凭钱家干这种坏事?” “董傜和李清溪都认为和钱家的争斗不可能短期结束,我们绝不能心急,需要等时机再出手。现在我们只能盯紧钱家另外几房,找机会斩断钱家分支,最后集中力量对付钱贵。” 穆有粱“唉!”地叹了一声,坐到一旁没有再说话。 李知行说道:“还有个坏消息!倪家也来了信,倪仁说我们两家的箭矢生意也要停一停,接下来河东道所有的军需采购都要交给宫市使负责,由宫市使统一采买。河东道各节度使、刺史,不得擅自采买军器、军械。倪东家气坏了!因为拿来这桩生意费了不少事,这样一变错过了挣钱的好机会!听说这里面也有钱家的功劳,他家建议晋王这样做,一方面节约军费,另一方面能防止各地驻军将军暗中坐大。” 孔盛东反倒气得笑了,问道:“倪仁也气坏了吧?” 李知行把手上的信递给孔盛东说道:“你说呢?肯定啊!” 孔盛东一边看信一边说道:“这样也好!这种生意本来就招人嫉恨!钱家的这两个理由很好,不过这样一来,像不少倪家一样为河东军提供军需的商家都要记恨钱家,这样看来也不错!” “你倒好心胸宽广!可是我们实打实要损失不少钱,库里还有两万多支箭没来得及运走!”李知行扔过账本让孔盛东看库存。 “留着吧!保养好,什么时候都是钱!说不定宫市使统一买入时我们还能入围,等等看吧!” “李家作为河东道的第一大商家,又和晋王有关系,为什么不出面制约一下钱家?” “李兄,李家没法说话,不管怎么劝说晋王,在晋王看来都是两家在争宠,钱家又不计后果扔钱,晋王多了一个钱袋子,不用都指着李家,心里肯定乐开了花,说什么也听不进去,李家如果去制约钱家,晋王知道后一定会不高兴,所以李清溪才放任钱家折腾,然后背地里扶植钱家另一房,在我看来这已经算是最好的应对方式。” “那现在我们就拿钱家一点办法没有?等钱贵实力继续扩大后,必定对我们发动报复。” “这个钱贵比我们以前遇到的对手都难缠,他找到了对付我们的办法,紧靠着晋王,让我们没法对他动手,河东道不管是谁都不能破坏晋王攻梁的战略,现在钱家处处表现,让晋王觉得钱家花了大本钱帮着晋王,是最忠心的仆从,谁对钱家不利,既是对晋王不忠!” 第297章 新罗的小偷 穆有粱和李知行听孔盛东这样说,也彻底没了话,面对这样的对手,确实让人心生无力。 孔盛东和穆有粱二人心里都不痛快,又闲扯了几句,准备去善庄的双宁营驻地走走,顺便散散心。 两人刚要出上泉镇,远远看到冯英和冯满两兄弟带着数十骑,押着七八个人和一队骡马也到了上泉镇的西南边。冯英见到孔、穆二人忙上前说道:“我们在云南县东南抓了这几个人,据他们说是新罗在长安的使者,刚刚接到新罗内乱、可能崩坏的消息,想通过云州,转道幽州回去,我看他们不老实,所以把他们截住,正准备押回去请孔叔和师父处置呢!” “怎么个不老实法?发现了什么问题?” “师父,他们这八个人鬼鬼祟祟带了十多个大箱子,里面除了不少古籍,书画,还有丝绸、瓷器、珠宝,这哪里像是着急回家?倒有点像偷了东西,着急送回去销赃。如果不是他们手里有朝廷颁发的文牒,我还以为他们是去了长安偷东西!” 这时其中一个年纪大一些的新罗人说道:“几位上官,我们真的是新罗的使者,在长安住了十多年,这次听说新罗发生了内乱,想早点回去看看,所以才绕行相对安全的河东道,没想到却被你们截住去路,我们手里有唐王以前颁发的文牒,还有关内道岐王衙署发放的通行令,请几位过目,行行好,放我们过去!” 孔盛东接过新罗人手里的东西,翻看了一阵后说道:“先押回上泉镇!去请李知行东家和文县令,这样的事情我没处理过,让他们来!” 穆有粱对这样的事也不上心,见孔盛东这样安排,也没多说什么。 等晚间两人回到上泉镇,回到家里的前院听周渝说,文县令和李知行,先查看了查抄的东西,又对这几个新罗人分别进行了审讯,结果发现他们要运走的这些东西,全是这十几年来趁着关内道大乱,从各处搜罗来的好东西,里面除了不少非常珍贵的古籍,还有医术、药书、农书和制丝、冶铁、烧瓷的匠人书籍,李知行质问新罗人为什么着急回去,还要带这么多典籍,新罗人说是拿回去学习。 孔盛东说道:“一派胡言!新罗都已经快完蛋了,还有心思学习!现在高丽崛起,已经控制了东北半岛的大部分地方,这群新罗人和东瀛人一样,都是一帮势利小人,大唐强盛时各个来朝贡,喊亲爹,现在大唐没了,他们都想尽办法从我们这里搜刮有用的东西,然后拿回去说是自己的,依我看把他们光屁股送回去算了,所有的东西一概留下。” 李知行正要进来和孔盛东说这是,听孔盛东在院里这样说,笑得咳嗽了几声后,才说道:“孔兄,这次难得咱们两人心里想的一样!我和文县令审完这帮人也没按照常规对待他们,只允许他们带走随身衣物和部分钱财,其他的一律扣留。文县令说新罗、高丽、百济一个德行,中原强盛时当孙子,中原混乱时当豺狼,如果不是大唐湮灭,没精力管他们,新罗也不会乱,高丽也不会崛起,据说还想建国。” “这事你们办得对!这个时候,一定要守好家门,这些家伙都是贼啊!” 李知行随孔盛东进了正堂,问道:“你出去走了半天,看来还没有想到对付钱贵的办法,不然不会火气这么大!我们真遇到了对手!” “李兄,不瞒你说,还真是!这个钱贵太精明,也是趁着这个时候一个劲巴结晋王,倾家荡产给晋王送礼,尤其还投其所好,给晋王送了十几名伶人,在军营中陪在晋王身边,你说这叫什么事?” 李知行沉默了片刻答道:“我们和钱贵比,看得圣贤书太多!提高了人生底线,而钱贵不一样,他的底线极低,干什么事都没有心里负担,所有什么都敢干!钱家其实一直也是这样的作法,只不过在钱贵身上体现的更淋漓尽致而已,钱梧贤通敌叛变,挖坟掘墓,一手将钱家托到了如今的高度,钱贵只不过做得更彻底一些。” “李兄,你也帮我想想,我一想到这个钱贵心里总是不安,这家伙不除祸患无穷啊!” “这我可帮不了你!这比对付几个新罗小偷复杂得多!” “李兄,看来以后我们也得读点邪门歪道的书,学学怎么干下三滥的活儿!” “你别动那个心思,咱们学不会!我看李清溪说的那个办法不错,只能找机会先干掉钱家另外几房,或是在钱家内部闹事,让钱贵难以集中精力、财力、人力对付我们,合适的时机下我们再除了他。” “我也知道李清溪的办法没问题!但是,我担心时间久了,钱贵又给我们找其他麻烦。”“也罢,就按你说的,我这就去安排孙登云先想办法慢慢解决了钱家两外两房。” “这才对嘛!凡事总要一点一点解决!过去几年我们也遇到不少事,你想想哪一件不难,别急!钱贵一直出招,总会留给我们机会!” 孔盛东起身拜了拜李知行说道:“李兄,今日你难得没有说一句废话,这番教导才像老夫子的儿子该说的话!” “我这不是见你这两天一直不痛快,才劝你几句吗!”“对了,还有一件事情,云东县的乌雅似乎已经暴露了身份,‘太行会’已经有大半年没有和她联系过,乌雅有些着急,担心‘太行会’会对她不利,所以想带着孩子到我们这里避祸,你看这事如何办?” 孔盛东想了一会儿答道:“让她来吧!住到上泉镇,这几年虽说她没有给我们传递什么重要消息,但是关于‘太行会’的事情她没少和我们说,上次我和裴恩见面大概说的有点多,让裴恩感觉到‘太行会’内部出了问题,所以才会舍弃乌雅。让她带着孩子来吧,和善堂另一个孩子团聚,也算给她个归宿。” 第298章 漫长的严冬 一 董傜从太原府回来后,正好碰到乌雅带着两个孩子来找孔盛东、穆有粱答谢。所以两人约定一起到了南货铺,见到孔、穆、李三人后乌雅忙拉着两个孩子给三人磕头,嘴里说道:“多谢三位东家对我们一家的宽恕,我的大儿子在善堂里住了六年,不但衣食无忧,还读书识字、学了一身好武艺,我原以为作为人质他不知道要受什么罪呢!没想到因祸得福,赶上了这样的机缘,穆东家也可以算是他的再造恩师,我们一家三口给三位施礼谢恩!” 穆有粱过来扶起这三人,向孔盛东和李知行解释道:“乌雅的这个大儿子算是资质特别好的孩子,我只是点拨了几次,没想到很快就在师兄弟中崭露头角,现在虽然只有十七,但是身上的功夫却不弱。梁安丙对这个孩子也很喜爱,没少私下教东西!” 孔盛东看向乌雅身边一个魁梧大个青年,见长得极为端正,剑眉大眼,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活力。于是问道:“这孩子叫什么啊?” “随母姓,叫乌燕子!他弟弟叫乌鸽子,乌雅给孩子们起名很特殊。” 乌雅解释道:“我夫君故去的早,只有家里常年住着的燕子和野鸽子陪着我们母子三人,所以给两个孩子起了这样的名字,说起来让东家们笑话!” “不错!这名字起得很好!” “多谢东家!这次来见几位东家,一是谢谢当年的不杀之恩,另外主要感谢一下东家们帮我拉扯大了乌燕子,现在我还想把老二也送到善堂,请东家们应允。” 穆有粱代为说道:“去吧!我看你这两个孩子的资质都不错,在晚就会错过时机!” “多谢穆东家!” 乌燕子则郑重地拉着弟弟又给穆有粱行了师徒大礼。 乌雅说道:“我现在依附在双宁营,希望几位东家不要客气,但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开口。我的大儿子乌燕子,我也准备让他加入双宁营,为几位东家出力!” “好!你现在也算我们的人!以后就住到上泉镇,这样也好庇护你!” “多谢,孔东家!” 乌雅说完这些,示意两个孩子先出去,然后才说道:“还有一件关于‘太行会’的事,我必须和几位东家说一声,也不知道算不算正事!” 孔盛东示意乌雅坐下后,说道:“但说无妨!你毕竟在‘太行会’年头长,知道的事肯定比我们多。” 乌雅稍想了一下说道:“这大半年,‘太行会’都没有安排我行动,不过,三个月前,我家来了两个‘太行会’的旧识,他们和先夫事好友,特意路过来看看我,据他们说,‘太行会’在岚州一处隐秘的山里,帮着太原府一家商家训练少年杀手,一共二十人,都是从各处选拔出来的好苗子,说是日后这些孩子都要为这家商号卖命。” 孔盛东等几人听完一阵惊愕,穆有粱问道:“可知道是哪一家?” “没敢问!这种事我深问不合适,很可能让他们起疑心!” “也对......”“孔兄、董傜,太原府哪家商号会做这种事?” 孔盛东看向董傜,董傜说道:“李家背后是晋王,不会私下干这种事;祁家祁苗昌刚刚当上大东家,时间上合不上,不过有可能;最有可能的还是钱家,钱贵身边的护卫众多,每年要花不少钱,自己和‘太行会’商量训练一批完全有可能。倪家在晋州的家族势力庞大,犯不上干这样的事,聂家还在内乱,顾不上弄这些。” “依你看还是祁家和钱家的可能性最大?” “穆东家,只有这两家可能做这种事!祁家为了自保,钱家为了为害!” 孔盛东说道:“如果真是钱贵干的,那这个钱贵可真是叫人难办!一桩桩事情全是在布置大棋!” 乌雅见几人说到这里,已经有了猜测,继续说道:“负责训练的是老主子身边的洪家老二,我们称之为洪二哥,他是老主子亲自教出来的人,手里的宽刃剑杀人无数。” 孔盛东想到与裴恩见面时,裴恩身后那名中年男人,手里正是拿着一柄宽刃大剑。他问穆有粱:“你师叔的亲传弟子,穆兄有把握吗?” 穆有粱摇摇头说道:“不知道!要不我去岚州找一找!” “不用!将来再比划吧!我看先派几个机灵的去找,监视起来,摸清虚实再说!” 穆有粱不再坚持,说道:“按你说的办!” 乌雅说完事情,见董傜还有事情要谈,忙起身告辞,穆有粱代孔、李二人将她送了出去。 孔盛东问董傜:“太原府那边怎么样?有没有新动向?” “没有!钱贵铁了心要帮晋王对付梁国,又是出钱又是出力!眼下顾不上我们!” “他这是忙着表现呢!等时机到了肯定找我们的麻烦!” “我已经和张风青东家找了几个人,安插到了钱家,有风吹草动应该能提前知道,东家放心!” “这样我还放心些!” 董傜接着又说:“倪家的倪仁东家说过些日子,河东道宫市使主持要将军需买卖竞价分派给各商家,他想到时和咱们一起去竞价,让我问问东家的意思!” “可以!有利可图的生意还是应该抢一抢,我们不出手,反而让人看着不正常!” 董傜又说:“今年冬天特别冷!契丹那边冻死好多牲畜,损伤极大,太原府有消息说,契丹这一两年不会再南下用兵,要对付完女真和渤海国,养精蓄锐后才能行动!” 李知行也说道:“今冬确实冷!别说契丹,就连云州都冻死不少牲畜,冻死的人也不少!而且今年冬天特别漫长,从入秋以后开始下雪,接连下了八九场,一场比一场大,一场没消融,另一场就压上了,现在官道已经没法通行,我们的货运几乎全停!” “这是没办法的事!老天爷大概想用漫长的冬天让争斗的各方缓一缓!” “可是这样的天气不少人熬不过去啊!” “那也比作战死的人少!”“李兄,要不我们拿出点钱,给贫苦挨冻的百姓设个救济点,帮帮他们,也算我们积德行善。” 第299章 漫长的严冬 二 这年的冬天,天气冷得邪乎!最冷的时候,连上泉镇上的百姓都少有出门,雪深路滑、风硬天寒,活生生把人们都困在了家里。快过年时,北去的道路全部因为雪下是冰,过于光滑,无法通行,田地里的土地都冻得开了裂!南去的官道也难以通行,时有中断。 好不容易给村里运回些东西后,孔盛东和李知行商量暂停了所有往来生意,比往年提前半个月过年歇业。这些年众人早已经习惯了繁忙的生意往来,所以都在家里坐不住,每日还按照惯例到南货铺一起坐着闲聊。 虽然堂内生起了两个火塘,但是除了火塘附近,堂内靠墙的地方发出阵阵寒意。 李知行搓了搓手说道:“我活了这么大,第一次遇到这么冷的冬天!出去半刻能冻得说不出话,街上连人都没有!难怪能冻死牲畜!我听说不少百姓已经把牲畜放在家里养,根本不敢放到圈里。” 穆有粱也说道:“我昨天去善庄,一路不敢骑马,只能牵着马走,等去了差点冻死我!路上见到好几只冻死的小动物,连松鼠都能冻死!” “这样的天气只能在家待着!我在想临潢府不知道多冷呢!契丹人住帐篷,这样的天气大概会冻死不少人,契丹军明年肯定不敢大规模开战,但是必定会出来抢掠。” “没事,你啊想得太多!现在宣州在河东军手里,小股契丹军最多到宣州南边,不会到云州。” “穆兄,契丹军不来最好!我们也不用操心。晋王和河东军在南线也可以放心作战,如果趁此机会大败梁国,拿下洛阳,也算上天庇佑晋王。洛阳一带的天气比我们这里暖和得多,据文县令说,现在潞州附近双方还在开战,每日死伤上千。云州上下都缩在家里,虽然冷一点,但已经算是侥幸,能活命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你说的没错!只是今年的冬天太冷,如果家里没有预备足够的柴火,真是熬不过去!上泉镇全靠小石头运来的石炭撑着,听说云州城里都开始缺柴火,百姓家里冷也不敢多烧。现在到过完年开春暖和至少还有两个多月,云州城里因为没有可以烧的,逼得百姓拆了不少破房子、破家具。” 孔盛东问李知行:“如果我们发动人力运石碳,运到云州卖是不是可以挣一笔?” “可以是可以!但是这么冷的天气,雪天路滑,怎么运?” 孔盛东想了好一阵说道:“我们做几辆雪车,分段运,从铸铁坊开始运到上泉镇,再从上泉镇运到云州各县城、云州城,每天白天干,晚上好好休息,注意保暖,应该能挣一笔,还能帮帮百姓,少冻死几个人!” “好主意!”李知行听孔盛东这样一说,来了劲头,忙喊进安仁问道:“把车马店的大车轱辘取下来,换成木板,再给骡子蹄包上粗布或稻草,能运石炭吗?” 安仁想了想答道:“应该可以!早几年这样运过,后来木柴、木炭都用不完,没人再用死沉的石碳取暖,今年不一样,运到县里肯定能卖!” 孔盛东起身说道:“召集人,先试着往云南县运几趟,如果能行再往云州城运。双梁村真是个好地方,石炭在河滩、山坡上就能找到,有的地方挖下去一丈就能找到,真是救贫苦百姓的命!” 几人商量好,都来了精神,索性就在堂内找来木板,用火烤热,两头削成向上的角度,改成雪板,让安仁拿到大车店去试。 过了一个时辰,安仁跑回来说道:“大车换上雪板后试了试,还真是比轱辘好用,在官道上走起来,比用轱辘还快!今年冬天这么冷,雪又下得勤,大车这样改一下,运石炭这种笨重货物正合适。” 李知行让火塘里扔了几大块木炭,说道:“既然运送有着落,那咱们开始办正事吧!安仁你告诉大伙儿,今年天气冷,我们云盛堂出去办点好事,帮着多运石炭,让百姓少受冷,这件事不是要挣多少钱,而是要赢得好名声,为了做其他生意方便。凡是参加运送的人员,一律多给一成的辛苦费,不能让我们的人白白受冷!” 安仁说道:“还是李东家有远见!我们的人也受不了冻,刚才车马店王掌柜给出主意,大车上用铁盆放一盆炭火,这样赶的人也不冷,反正拉的是石炭。” 孔盛东问道:“只是不知道小石头那里存量有多少,够不够拉两个月?” “我问过石掌柜,他说这两年铸铁坊生意好,存了不少石炭,足够往外卖一个月,剩下的他就近在山里临时雇人运,反正冬天闲人多,不怕冷、愿意挣钱的人有的是,直接从原来开出来的山沟里运就行。” “石炭用起来要注意,烟气大,我们卖出时必须提醒人家!”穆有粱建议道。 “穆东家放心,百姓们清楚这些,石炭价格比木炭低,就是因为不好运输,才没人用。今年正好天冷,用量大,石炭正合适,这是积德的事,百姓手里那点钱买木炭能烧几天?” 众人又商量了一阵,责成安仁统一去安排具体的事情。 这生意干了不到半个月,从云州城里来了云州节度使李存璋大人的信,李大人筹集了五十多辆大车,交给云盛堂,由云盛堂负责给云州城运送石炭。穆有粱问李存璋大人怎么对这件事如此上心。 孔盛东答道:“云州连年打仗,城外的树木已经全部砍伐完,今年冷成这样,云州城里原来卖木炭的商人根本供应不上来,城里的乞丐半个月冻死三十余人,百姓的日子也不好过,李存璋大人正头疼怎么应对,见我们这里能供的上石炭,这不是急了嘛!” “唉!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能用挣不挣钱来评判,而是要尽量帮着李存璋大人减少云州城里冻死的人数。” “穆兄,这话没错!我们除了要和钱贵这样的人斗,还得和天气斗,这次全当做善事,尽力帮着李存璋大人渡过难关吧!” 第300章 百年未见之灾一 数年之后,每当上泉镇的百姓谈起冬天的寒冷,总要说一句:“记得打败契丹军南下代州那年的冬天吗?那才叫冷!树上的喜鹊、松鼠都有冻死的,若不是大雪一冬天没消融,云盛堂靠着雪板大车从山里运出石碳,云州不知道要冻死多少人!” 等到开春三月中旬开始,天气才稍微暖和一点,路上的积雪暗冰才开始消融,上泉河近百年头一次因为雪水消融在春天时爆发了洪水。黄河因为消融的冰块堵塞河道还发生了好几次决堤,造成沿河了数十个村子遭遇寒灾之后,又遇到了洪灾。 津河镇地处黄河由北向南的转折点,也受遭受了黄河的洪灾,地势低的民房被冲垮数百间,云盛堂分号的库房也被水冲倒,损失几百贯财物。掌柜安旺很是自责,专门写信给几位东家请求处罚。 孔盛东等人念在安旺多年来勤勤恳恳,一直守在津河镇没出什么大乱子,回信安抚了几句,事情就此作罢。 可是这年春天到夏天,四个多月里仅仅下了一场雨,旱灾接踵而至。 李知行翻着黄历骂道:“这是什么破年月,让不让人活啊!冬天不停下大雪,开春后四个月只下了一场小雨。” 孔盛东则发愁百姓春种艰难,秋收无果,今年肯定粮食欠收,过几个月粮价一定会暴涨。 穆有粱则提醒道:“春旱特别容易引发蝗灾,今年这天气实在不正常,如果旱灾和蝗灾并起,种田的百姓真是没活路!” 李知行忙说:“穆兄快不要这样说!但愿去年冬天的严寒,冻死了蝗虫虫卵。真要发生蝗灾,更麻烦,你没见今年田地里的庄稼幼苗都快旱死了,长都不长,到今天还不到半尺高,比往年差得远,这点绿叶子不够蝗虫来了啃一天。” 安仁建议道:“今年这样的年景,粮食肯定欠收,要不快些派人到南边走一走,提前订购一部分粮食,关内道南边和鲁地还算风调雨顺,早点过去说不定还能订到。” “去年、前年云州的收成就不好,今年这副鬼样子,必须早做安排,安仁的提议很对,要不赶紧出发吧,再晚别家肯定抢先去。”穆有粱同意安仁的建议。 孔盛东说道:“我们分头走吧,我带人去东面青州看看,李嗣本大人说青州历来产出丰富,我先去沧州,再由沧州去青州。可以让安旺沿黄河南下,到关中一带走一趟。” 李知行却摇头不同意,他说道:“去青州路途遥远,来回至少两个月,如果没有准确消息,最好不要盲动,恐怕去了也是白跑一趟;关中这几年一直很乱,安旺身边得力的人太少,去关中太冒险。还有另外一点,我们能想到的其他商号肯定也能想到,前几日风青来信说,太原府的不少商号已经先一步往两个方向去了,我们和人家路途上差了快十天,根本赶不到他们前面!我的意思是去太原府和凤翔城,从这两个地方粮商的手里收购粮食,虽然这样做粮价高一些,但是时间上来得急,另外我们运送也便利。” 安仁说道:“这个办法好!只是怕粮商刻意抬高价格。” “高一点不怕,只要不出格,哪怕我们不挣钱,也能接受。” “李兄,我担心价格肯定出格!大家都知道今年这个样子,有粮食也不会好好拿出来卖!不过,你说的很有道理,我还是先去太原府看看行情。”“李兄,你去县里找找文县令,让文县令向上边也报告一声,未雨绸缪啊!很多事官家出面才好办,我们云盛堂和双宁营最多不挣钱多筹集点粮食帮着县里的百姓,可云州有六个县,凭我们可帮不过来,必须提醒节度使李存璋大人早做准备,预防出现最不好的情况。” “好!我拟个塘报,以双宁营的名义给文县令,之后让云盛堂各分号,从现在开始尽量多存粮食,其他的货物存量先减少一部分,毕竟吃饭最重要,先紧着嘴巴。” 几个人商量妥当,不敢再耽误时间,孔盛东带了一队人火急火燎地去了太原府。四天后他刚进城到了云盛堂客栈,伙计忙喊道:“孔东家来了!快请上楼,张风青东家和李家的李清溪东家都在,刚刚他们才派了人出去说要请孔东家来一趟太原府。” 孔盛东忙上楼,推开二楼一间大堂屋的门,张风青和李清溪听到伙计的叫喊,一起到了堂屋门口迎接他,张风青说道:“我们刚刚还说必须请你来一趟呢,真是想到了一起,孔哥快进来。” “看来云州一带遭灾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太原府,你们急成这样,出了什么事?粮食还能收到吗?” 李清溪先给孔盛东也倒了杯茶,示意他先喝茶,这才说道:“开春后两个多月没下雨,太原府这边就有传言说今年雁门关以北的云州、朔州、宣州要遭旱灾,半个月前从西面的夏州、丰州,北面的庆州、临潢府有不少商队来购买粮食,经过打听后才知道,北方今年不少地方都是这样,先酷寒,接着干旱,夏州那边已经开始出现小范围蝗灾,本以为没了战事能过两年好日子,没想到又出现了这样的事,所以太原府的粮食价格闻声而起,已经比往年高出一成半,而且还在上涨。” 孔盛东问道:“从南面各道能不能运一些过来救急?官家没有行动吗?” “唉!河东军再南边和梁国打仗,鲁地的粮食要优先供给军队,关内道那边乱,北面同样受灾,岐王已经下令不得运出关内道的粮食,晋王已经派出使者去和蜀国商量,看能不能从川中运粮食过来,但是即使成功,一来一回至少需要三、四个月,等川中的粮食运来,云州、朔州大概早饥荒爆发饿殍遍地。” 张风青气愤地说道:“各商号从五六天前开始,开始收多卖少,囤积粮食,等着价格继续攀升,钱家和祁家尤其做得过分,十天前就开始大肆对外放风,说云州等地遇到了百年一遇的旱灾,粮食绝收,再过两个月粮食能换金银珠宝。” 第301章 百年未见之灾二 “这两家是真不怕乱啊!他们这样胡乱传播消息,只会让粮价拉升的更快。”“李东家,你们李家没囤积点粮食?还有倪家?” 李清溪答道:“我们李家一直没有做粮食生意,所以几乎没有库存!倪家倒是存了点,但是数量不算多!多年来太原府的粮食供应一直比较宽裕稳定,专营粮食的商家有七八家,竞争不算激烈,利润也不高。祁家和钱家听取了钱贵的建议,早已经投入大量钱财囤积了粮食,所以才会故意放出风,好拉动粮价继续提高,他们正好从中谋利。”“钱贵这个人确实精明,先知先觉加上先发制人,这一点我们不如人家啊!” 孔盛东心里很不服气,但眼前的局面却说明李清溪对钱贵的评价很中肯。他在李清溪面前嘴上没有服软,说道:“先知先觉怎么了?我还要后发制人呢!如果不采取对策,我们挣不挣钱是小事,饭碗也要被别人拿走!” 张风青立即附和说道:“对!想办法后发制人!钱家和祁家如果这次抓住机会挣了钱,实力肯定大增,我们日后对付起来更麻烦!而且遭灾的是云州,他们能坐视不管,我们可不能!” “风青说得好!看来风青骨子里还是个济世的道士,做生意没把良心做没了!好多人做生意,挣钱挣得没了人味儿,眼里只剩下个钱财的数额。” 李清溪难得微笑一下后说道:“你们兄弟有人味儿!快想办法吧!再晚太原府的粮食全部人收购完了,你们在云州等着吃白银价格的粮食吧!” “李东家,我们云盛堂的存粮可不少,吃个一年半载没问题,省着点吃够吃两年!” “是吗?哦!对了,你们一直存粮,防备进山没吃的。” “我们只是担心这次饥荒来了,掏空云州百姓的钱袋子,逼得云州百姓大量逃荒,那云州城、上泉镇的兴旺将一去不返,我们的依托也没有了!” 李清溪听后沉默了好一阵,之后才说道:“孔东家有什么主意?如果需要李家帮忙可以直言!” “我就等李东家这句话呢!有李家帮忙,肯定能对付钱家和祁家,说不定顺带我们也能挣一笔!” “孔哥,你有什么办法?” 孔盛东起身在屋里走了两圈,闭着眼睛又琢磨了好一阵,这才和李清溪说道:“只要有足够的粮食,价格自然会下来!你们李家和吴越、南吴、闽地有没有往来?” 李清溪答道:“这个我不是很清楚,我需要回去问问李程东家,南边的事一向由他做主。” “问去吧!肯定有联系,你们和岐王,蜀王都能搭上线,和南边各国的商号肯定能联系上。” “联系上又如何?中间隔着梁国,难道梁国会让路?” 孔盛东笑盈盈坐到李清溪身边,低声说道:“谁说非要走陆路?” 李清溪一惊,差点站起来,稍微稳定了一下情绪后问:“孔东家的意思是走水路?海上?” 孔盛东淡淡笑了几声,说道:“闽地我不知道,可是吴越和南吴这两年因为迁徙过去的百姓众多,农耕水平已经超过北方,加上雨水充沛,气候好,一年能种两三季,麦子虽然种的少,可不缺稻子啊!” 李清溪立即起身说道:“我这就回去找李程问问,你们稍等我一个时辰。”说完不等孔盛东等人回话,风一样快步走出去。 孔盛东转头对张风青说道:“你派人请倪家倪仁东家来,就说我要见他。” 张风青派人出去后,孔盛东叫过来孙登云、沙孔龙和周渝,安排道:“你们三个也出去看看太原府的粟米、麦子和稻谷的价钱,如果遇到只比市价高一成半以内的,买一些回来!钱由张风青东家这边出。” 张风青不解,问道:“孔哥,咱们也跟着抬价格?不对吧!” “既然后发制人,那先陪钱家和祁家玩一阵儿,让他们得意得意!” 张风青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但又没明白,但他信任孔盛东,喊上来董界说道:“从库里取两千贯出来给孔东家用,再回家和我大舅哥说让他帮忙准备两千贯!” “孔哥,你看够不够?” “够!有个样子就行!用钱有李家和倪家呢,他们不差钱!” 孙登云等人走后不到半个时辰,李清溪也返回了云盛堂客栈,看她脸上是神色就知道李家有办法联系吴越和南吴的商家。 孔盛东夸赞道:“还得说是李家!要什么有什么!” 李清溪答道:“你啊!也是个算破天!”“行了!算你猜得对!李程和吴越、南吴沿海城池的商家都可以联络,有四家可以帮我们运粮食,但是时间也很紧,一来一回至少三个月。” “三个月!?” “对!三个月!” “也就是说我们必须死扛三个月,才能反击!” “对!还有件麻烦事!海船停到哪里?从哪里上岸最安全,最隐蔽?” 孔盛东好一阵思索,又找来纸笔勾画了一阵才说道:“从幽州西南的三会海口上岸,我听说那里距离幽州不过两百里,转运到云州也不过七百里,已经算是最近的道路。” “确实不算远,从太原府到云州也有五百多里。只是幽州那边需要有人接应一下,不然还是不安全。” “这个嘛,我想过,我请李存璋大人给幽州刺史写封信,让我的人带着去幽州......” 两人正商量细节,听到门外有人高声喊道:“你们商量什么机密大事呢?怎么不喊我来就开始,有发财的机会可不能忘了我啊......谁不知道我最财迷!” 孔盛东听出是倪仁的声音,转头说道:“倪东家,快进来坐,正要请你帮忙呢!” “帮忙可以!挣钱就行!哈哈!” “纯积德!不怎么挣钱,但能气一气钱家和祁家,如何?” “那也行!不是钱家给晋王瞎出主意,我们的箭矢生意还能做,让他们害的我们少挣不少钱!““快说说!我需要帮什么忙?” 孔盛东给倪仁倒了杯茶水说道:“倪东家只要假装帮云盛堂收粮食,又收不着,气得逢人大骂钱家就行!怎么样,简单吧!” 第302章 百年未见之灾三 “这么简单?还这么过瘾!呵呵,真的假的?孔东家不会拿我开玩笑吧?” “倪东家,这件事只能由你来干,而且只有你能干好,要引着钱家和祁家上当,全看你花多少钱进去,骂的有多难听!” “骂人我最拿手!?钱要准备多少?能挣多少?” “哈哈,对啊,我和李清溪东家都嘴笨,不会明着骂,这不是只有你出面最合适!”“钱要五千贯差不多吧!至于挣多少钱,我不敢说,但肯定不让你赔钱!关键在这次行动里,倪东家如果不怕钱家和祁家,公然对抗他们两家,在河东道商界,以后谁不赞叹一句:新近成为四大家之一的倪家东家有胆识,有魄力,上来就敢和钱家、祁家真刀真枪对着干!” 倪仁心里其实明白孔盛东将他放在明面上吸引对方注意,事情又有些不着调,但是他苦心经营多年,一直醉心于登上河东道商界的舞台中央,这次还真是绝好的机会。内心经过极其快速的思考,倪仁立即答道:“呵呵......好!这事我来办!” 孔盛东又对倪仁解释道:“李家会想办法从吴越、南吴那边运送粮食过来,他们负责暗度陈仓;倪兄负责在太原府演戏,出手采购粮食,逢高买高,逢高卖高,用手里的钱推高祁家和钱家的存粮成本。我再借给你四千贯,帮着你做这件事,得利我一文不要。以倪东家的手段,我看足够来回倒腾挣差价了吧?” 倪仁撸起衣袖说道:“你们几位等着看我的手段!从明天起,倪家一边买进,一边卖出粟米和麦子这两种主要粮食,让钱家新等上主事东家的那个家伙也知道倪家的实力。” 李清溪补充说道:“需要钱,李家还可以出五千贯,既然已经拉开架势,一定要给足他们压力。这些钱都交给倪东家,由倪东家操控如何使用。” 倪仁信心大增,他知道自己这次得到了李家和云盛堂的全力支撑,想着即使不挣钱,也能打出倪家名声。他转念问道:“孔东家呢?你把我们都安排的明明白白,你干什么去?” 孔盛东答道:“我需要赶快回云州和节度使李存璋大人商量对策,有两件事需要李存璋大人帮着以官家的名义协调,才好完成计划的最后两步。” “哪两步?”倪仁脱口而出问道,但是立即心知不该问,忙又说:“孔东家自便!我们等结果就行。” 李清溪夸赞道:“倪东家有大智慧!知道事情分轻重和内外,我们两家干好我们的,其余的事情交给孔东家,他自然会安排好!” “我走后,由云盛堂分号的张风青东家和你们两家随时通气联络,这次的事情虽然有联合对付钱、祁两家的因素,但适逢百年未遇到的灾害,两位东家肯和我联手做局,帮云州百姓渡过难关,也算积德行善之举,所以我代云州上下感谢两位的义举。”孔盛东说完郑重对着李清溪和倪仁拜了三拜。 李清溪闪到一边说道:“都是为了河东道、晋王的子民,孔东家说得有些过了!” 倪仁则爽快答道:“我最喜欢这种挣美名、得实惠的生意!呵呵!” 第二日,孔盛东刚离开太原府,太原府内传出消息:河东道北面的云州、朔州的旱情严重,粮食可能要绝收,云州的不少商号南下买粮,云盛堂奉云州节度使之命已经派人专门从各地采买粮食以供不时之需,在太原府专门委托新四大家之一的倪家出面购粮。 太原府粮价应声又提高了一成,即使这样,倪家依然在想尽办法买入,而钱家和祁家见状立即协同旗下的各商号,加价与之竞争,双方为了抢买粮食,不惜派出人在各州官道截断运粮的车队进城,倪家的倪仁东家到处咒骂钱家和祁家心狠手毒,发缺德财,趁天灾哄抬价格,要饿死云州一带的老百姓。 太原府周边不少卖粮商人也觉得钱家和祁家过于缺德,运来粮食,在同等价格下,尽量卖给倪家,殊不知,倪仁收回粮食立即分批次转移后,一部分送到云州,另一部分提价卖给了钱家的商号。一进一出间确保不亏损,还能运一部分到云州。 等孔盛东回到云州,云州的粮价已经开始日渐看涨,尤其城里的人家,知道今年粮食紧张,纷纷高价买粮预备。孔盛东和李知行商量后,先将云盛堂的存粮分批提出在上泉镇出售,以平抑粮价,稳定民心,另一边他和李知行急匆匆赶到云州去云州节度使李存璋。 李存璋听说孔盛东到城里,也赶快出来和他见面。 几人见面后,李存璋说道:“我已经给晋王送去消息,说明今年云州的艰难处境,晋王回复,减免了云州一半的税赋,但是粮食是个大问题,雁门关以北几乎全部遭灾,西面一样也指望不上,南边晋王在作战,粮食优先供给河东军,再南面是梁国,过不去。我已经派人去了东面沧州,但是收效甚微,预定的粮食远远不够,幽州附近打了两年的仗,壮丁损耗甚巨,农田倒是不少,可惜种得太少!”“孔将军、李参军,你们去太原府可有收获?” 孔盛东答道:“李大人,太原府那边能够周转运来一些粮食,可是价格已经被抬高了两成半,而且还有要上涨的趋势,我担心后面粮食即使运来,百姓也买不起!” 李存璋一阵心烦意乱,说道:“这可怎么办?契丹军打跑了,我以为能安稳两年,没想到这半年多比打仗还心累,冬天冻死人,春天不下雨,眼看夏秋粮食要绝收,还有黄河河堤泛滥,真叫人无法应对!民政比军政真是麻烦得多,真不如带兵打仗省事。” 李知行忙劝解道:“李大人,民政历来这样,不出这样的事就出那样的事。大人不用过于劳心!总会有办法一点点应对过去!” “李参军啊,说是这样说,可是解决起来真费劲。我这两天得到消息,西面夏州出现了蝗灾,蝗虫遮天蔽日,抓不完灭不尽,但愿蝗虫们不要过河,真来了云州连树也得被啃光皮。” 第303章 百年未见之灾四 “这么严重?”“大人,看来粮食的事情还要加快筹措,再晚更麻烦!” “谁说不是啊!这几日高价还能买到粮食,过两个月,怕是有钱也买不到!孔将军,李参军,你们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孔盛东等李存璋说完,顿了片刻才答道:“大人,我们有办法弄来一部分粮,但时间上稍晚,眼下有两件事需要大人帮忙,才能最大程度确保粮食价格不暴涨,在我们运来粮食前百姓有口饭吃。” “是吗?你们快说什么办法!快说一说。只要能解决了问题,我可以请示晋王想办法。” “第一件是要请李大人给我写一封信给幽州刺史大人,再派一队人,和我们云盛堂商队一起去幽州西南的三会海口,在那里会有从南边海运过来的粮食,接到粮食后,需要由幽州那边配合我们快些运到云州。” “哎呀.....有这样的事?孔将军真是神通广大,竟然通过海运转运来了粮食!真是太好了!” “多谢大人夸奖!其实是太原府李家的门路,我们求人家帮忙,这才促成这件事!” “好事,好事啊!孔将军放心,这件事简单,幽州刺史是振武节度使周德威将军的部属,这人我熟悉,只要我写信,不用通过周德威将军他一定会全力照办。”“还有什么事?” “另外一件事情需要大人上报晋王,在此艰难时刻,云州境内对粮价实行管制,凡是随意涨价的粮商一律扣押、没收粮食,以稳定人心,防止有人趁机哄抬价格。” 李存璋略一思索,答道:“这个也能办到!我亲自给晋王写信,禀明情况紧急,需要云州这边独断。” “如果这样费事,还有个办法更简单。” “什么办法?” “把粮食做成熟食!让囤积粮食的商号无法保存粮食,他们为了尽快卖出,肯定不敢胡乱涨价!” 李存璋是极其聪慧之人,听孔盛东说完,理清头绪后马上答道:“云州境内的商号实行粮食管制限价;运来的粮食三成官买由你们分销各处,七成强制做成熟食,或蒸或煮就地出售,胆敢趁乱发财的一律斩杀,我看谁敢造次。” 李知行忙说道:“李大人,还是您有手段!这样一来,只要扛过两个月,等我们运来吴越的粮食,云州的困境立解。” 李存璋这时已经略微恢复了底气,说道:“有粮我怕什么!让外来商户挣点小钱可以,想发横财没门!朔州和宣州我也发个塘报,让他们照样子办。哈......总算解决了这个大问题!”“只要夏州的蝗虫别来,咱们应该能过了这关!孔将军、李参军你们真是云州百姓的福星,有云盛堂、双宁营在,我也能省不少心。” “大人太过誉了!我们生长在云州,怎么能不替云州百姓想呢!” 李存璋是个急性子,马上叫进来一名书吏、一名司马,按照几人商量的结果,调动人手,派人送信,还另外发出一道手谕,以云州节度使的名义,命令双宁营封锁南边的三条官道,拦截押运外来粮队,强制他们把粮食送到指定地方,做成熟食售卖,缓减城内的粮食饥荒。 等出了云州衙署,李知行呵呵笑了两声说道:“你后面说那个做熟食的办法是故意针对钱家和祁家吧?等钱家的粮食运来,会发现白白给当了驮队,想挣大钱难了!熟食一卖,谁还敢囤积!呵呵!真损!” “我也是气急了才会这样!李兄,你也知道,我这人向来宽厚,下面人没人说我苛责,护卫、伙计向来和我一个桌子吃饭,可是对付钱家和祁家容不得留情,云州是我们的地盘,作为地头蛇,我们和节度使大人只要联手,谁能翻出水花来?晋王也不可能不顾云州百姓死活,让钱贵来云州发不义之财,对吧?” “对,对,对!等回了上泉镇,我写个‘人好心善’横幅给你,裱出来挂到你家的前院正堂。” “什么叫‘人好心善’?亏你半辈子还自称读书人!双宁营的参军就这点水准?你爹要活着非给你两个大耳刮子。” “那写什么,写‘爱民如子’‘仗义疏财’‘高山仰止’......你配吗?我写了后,没挂两天,肯定让人上门砸了!” “我请穆兄看着,我看谁敢砸?你倒是大着胆子写个‘兼济天下’‘胸怀万古’的给我啊?” “就你还‘天下’,‘万古’,你等着吧,等你百年以后我给你写!” “咱们两人谁先百年还不好说呢!你先百年后,我替你写个‘穷酸抠搜’挂着!” “就你那几个上不来台面的丑字,还好意思给人写东西?自己也不嫌丢人!” ...... ...... 两人一如往常相互奚落出了云州城,从南城门刚出来,两人看到城外排了数百看着像是乞丐的人要进城。 孔盛东问守城的军官:“怎么一下来了这么多乞丐?这还没到缺粮的时候啊!” 守城的军官认识孔盛东,知道他是双宁营的将军,忙答道:“将军,十日前丰州发生地动,全城民房倒塌过半,死伤惨重,加上干旱无粮,活不下去的百姓分散逃出来行乞,这是刚到云州的第一批人,后面还会有!” “什么!地动!”李知行惊呼道,“好家伙,今年怎么全赶着来!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没遇到这样的年景,如果再加个瘟疫,全齐了!” “快闭上你那开过光的嘴!少说几句招祸的话!我费了牛劲解决了旱灾缺粮的事情,再来点什么,真没办法应对!我们快些回去,派人再官道上堵运粮商队吧!其他的事没精力再想法子管!” 周渝本来见孔盛东和李知行解决了粮食的事,心情好了不少,没想到刚出城又碰到了这样的事,弄的大家顿时没了心情。她见孔盛东嘴上说不想管别的事,但脸上的乌云又再次挂了出来,兀自低着头思索。 周渝看着数百从西边来的乞丐,心中祈祷:“老天爷,千万不要再有别的麻烦事来!” 第304章 百年未见之灾五 祁家和钱家的运粮队一共有七十多架大车组成,他们浩浩荡荡过了雁门关,沿着官道进入云南县境内。队伍的主事是祁家老掌柜祁福,和他搭伙的是钱家的一位名叫钱礼的掌柜,两人一路相处了快十天,已经彼此特别熟悉,互相以兄弟称呼,说话也毫不避讳,钱礼眼看快要进入云州云南县境内,对祁福说道:“祁大哥,快到云州了。咱们这次运来这么多粮食,肯定能挣一大笔,尤其你们祁家大东家祁苗昌真有魄力,顶着倪家的压力收了那么多粮食,等卖完,会挣好多钱。听说云州的粮价已经比往年高了快三成,现在才不到六月,等到六月底,七月初,青黄不接的时候,价格肯定还会暴涨,老哥,回了祁家一定能得到奖励。” 祁福却没那么兴奋,他吆喝着车队加快速度后,才说道:“现在需要快速卖掉这些粮食,我们后面还有两支车队要来呢,我们东家为了这次的事情,和其他商号借了不少钱,足足投进去快两万贯,光是利息一个月就要一千多贯,和你们钱家也没少借,生意顺利也就罢了,真出点意外可真是麻烦!” “不会有意外!我们东家早已经安排清楚,现在运来云州粮食,我们两家占了七成以上,价格还不是我们说多少是多少!粮食到了云州,只需要几天肯定能卖完,后面的运粮队正好补上,钱还不是由着我们挣!” “果真如你所说倒是简单!云州可不比太原府,我们两家联手就能死死压住粮商,这里的云盛堂很麻烦!在代州时就破坏了我们的好事,这次估计也不会束手就擒,看着我们发财!” “云盛堂和倪家比差多了!倪家都没顶住我们两家联手,怕什么!” “倪家已经挣了钱!他们高买高卖,从中来回牟利,把我们两家骂得不像样子,还赚了好名声。” “那是倪家眼馋我们挣钱!我们钱贵东家说过,只要大部分粮食掌握在我们手里,到了云州我们说什么是什么!云盛堂虽然也存了粮食,他们自己吃能扛一两年,但是给云州全城人吃最多撑半个月,没粮食说什么也白说。” “那倒是!” 两人正聊的起劲,官道向东一转,进入云南县设在此地的哨卡,平日里这里只有十余人,祁福和钱礼这次却看到五十多名军兵守在哨卡,祁福、钱礼、策马上前,见领头的的是一位年轻的将领,两人下马说道:“这位将军怎么称呼?我们是往云州运粮食的商队,云州遭灾,缺粮严重,正等着我们送过去呢!请大人行个方便。” “这是我们双宁营的冯英都尉,粮食不着急送,就地清点完,三成按照市价有官家接收,其余的七成送到县里做成熟食按照市价售卖。” “什么?”“我们还没听说过粮食做成熟食卖的!” “你没听说过的事情多了!我还没见过旱灾这么严重的年景呢!多活几年,什么都能看到!” “不行啊!粮食做熟,放不住!怎么保存?” “一边做熟一边卖,城里的百姓买得快。你们不用管,我们的人帮你们做,加水蒸一蒸,煮一煮的事,实在不行烤一烤做成麦饼,简单!” “不行!不行啊!没有这样的先例啊!” 冯英上前两步说道:“我们这样一干,不就开了先例嘛!”“两位,这是云州节度使李存璋大人的命令,晋王特准办理,你们不是要抗命吧?” 钱礼争辩道:“双宁营这样干不是强迫我们不挣钱吗?” “让你们挣了啊?现在市价已经比往年高了两成多,还要怎么样?我们帮着做成熟食,不要你们一文钱。” 祁福知道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他已经没法做主,忙对钱礼说:“我们先不进云州地界,粮队停下来,速派人回去告知两家的东家,让后面的粮队也停下来等等。” 钱礼一听,这是个好主意,忙对冯英说道:“我们需要和东家说一声,队伍先停下不进云州。” “你们已经进云州,还等什么等!来人!清点粮食数量!”沙孔龙咋呼完,亲自带着五名双宁营军兵要上前清点粮队。 钱礼忙给两边的护卫打手势要阻止沙孔龙上前。他身边的四名护卫,冲着沙孔龙扑了上来,要挡住沙孔龙。 这时一个身形魁梧的丑陋女人一把推开沙孔龙,闪电般挡在沙孔龙身前,左右开弓,拳打脚踢,几下将四名护卫放倒,然后指着钱礼和祁福骂道:“给你们好脸色,你们敢对抗双宁营!作死啊!” 冯英忙喊住梁安戊:“别下死手!” 梁安戊用手按住刀柄说道:“谁不服过来!” 钱礼身后一名精壮汉子想表现一下,刚要上前,冯英身后的双宁营军兵举起短弩对着他喊道:“别动!” 钱礼和祁福一看到这种情形,知道千万不能和双宁营动手,忙喊到:“住手!住手!冯都尉不能动手啊!” 冯英说道:“你们放下手里的武器!配合我们清点粮食!” 祁福只能招呼粮队里的人照办。钱礼则悄悄给手下一人使眼色,让他快偷偷逃走,回去报信。 那个人悄悄退到队伍后面,牵着马便准备逃走。人刚翻身上马,便被数支弩箭射中,当场射死。 祁福和钱礼一阵惊恐,冯英却说道:“千万别和我耍花招!在雁门关外你们即使会飞也跑不了!” 双宁营军兵立即上前,将粮队的人全部控制住。 冯英看着这么多人,也有点发愁如何押送他们回去。 这时一名双宁营军兵上前报告:“冯都尉,从西南方向又来了一支军队,也押着几十车东西,像是粮食!” “嗯?什么人?”冯英不敢大意,忙骑马上前观看来人。 大老远看了一眼后,冯英眉头舒展,高声叫了一声:“霍副将!你怎么也来了?” 雁门关西三寨主将李驷的副将霍兴见是冯英问话,策马快跑几步到了冯英面前说道:“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冯英兄弟!李驷将军和我接到太原府张承业大人的命令,让我们派出一支人马,接应从太原府来的运粮队,说是晋王特命张承业大人去往云州救急的运粮队。” 第305章 百年未见之灾六 “是吗!太好了!看来晋王也心系云州的灾情,特意送来救命的粮食。” “嗯!前些日子云州节度使李存璋大人给晋王写信求援,所以晋王派张承业大人拨出部分存粮,运到云州救急。” “太好了!有这些粮食,又能多扛几天!” 两人一边说一边返回了哨卡。霍兴看着祁家和钱家的商队,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们奉命截获的粮食,我正愁人手少,没法押运回云州呢!” “这有什么!来人,快回土墱寨禀告李驷将军,请将军出兵帮双宁营的忙!”“冯兄弟,你们双宁营的人手不少啊,怎么这里才放了这么点人马?” “霍兄,实不相瞒,我们派出一部分人去幽州接应粮食,还有一部分在云州和云南县管制粮食买卖,还要控制南北往来的三条官道,实在分不出人手。” 霍兴这才明白原因,忙说道:“早和我们说一声啊!上次孔将军给我们出主意,李驷将军和我在西面扫清了黄河边上的吐蕃和羌族人营地,连死带活抓了二百多人,上边专门发了嘉奖令,我们还没过去谢谢孔将军、穆将军呢,眼前不就是缺人吗!请李驷将军派人来啊!这还不简单!” “你们驻守西三寨,责任重大,大概我孔叔和师父不愿麻烦你们!” “这是什么话?都是一家人,什么麻烦不麻烦!再说这里还在雁门关防区内,算不得私自调动人马!行了,我这就派人去通知李驷将军。” 冯英见霍兴这样热心,自己这边又确实缺人手,愉快地同意了霍兴的建议。两面一商量,冯英还留在哨卡截粮,霍兴负责押着钱家和祁家的粮队先到上泉镇,再去云州城,同时从雁门关西三寨再调集军兵过来帮着冯英守住官道。 祁福和钱礼眼看不得不随着霍兴到上泉镇,心中万般无奈,但也不敢违抗。因为霍兴上来就和他们说道:“本将在执行云州节度使李存璋大人和监军张承业大人的命令,凡不听从者一律斩杀,希望你们听话,别自己找麻烦!” 钱礼还是不服气,嘴里嘀咕:“不就一个副将嘛!我们东家和晋王关系也不差......” “啪!”钱礼还没说完,脸上先挨了霍兴一马鞭,钱礼被打得疼得蹦了起来,但没敢再多说一句话。霍兴叫骂道:“还怕了你不成?我霍家三代都是将军,杀贼无数,本将爷爷是唐军中的定远将军,还怕你钱家威胁!笑话!” 梁安戊托着下巴也笑了几声,对钱礼说道:“你真有福啊!只挨了一马鞭!这要是我登云师哥没去幽州,你敢顶嘴,早被剁了两只手......” 祁福忙紧闭住嘴,心里却替祁苗昌发愁,运来的粮食如果真这样卖完,挣那点钱不够借钱的利息,祁家还不得破产啊! 这几日孔盛东和李知行几乎忙疯了,他们一边派人从山里运出粮食,一边计算着粮食的使用量,上泉镇和云州的粮价虽然被官家强行压制住,但是每天来买粮的人络绎不绝,百姓生怕粮食断供,吃了上顿没下顿,所以家里人天天分别来排队买粮。后来,李知行出主意,每天登记限制买粮数量,每家只售卖两天的粮食外加一天的熟食,这才压住了百姓的恐慌。 当霍兴押着近百车粮食到了上泉镇后,孔盛东、李知行这才彻底放心,孔盛东说道:“这下好了!祁家和钱家来救急,我们终于可以松口气,只要穆兄和登云那边顺利回来,云州的危局立解!” 董傜说道:“恐怕祁家和钱家要恨死我们!这两家本来要发横财,结果成了我们的运粮队,以后和我们必然势成水火!” “时下顾不得那么多!再说即使不发生这样的事,双方早已经势成水火,不怕!何况这次我们也是执行节度使大人的命令,怨不得我们手硬。” 李知行带着云南县的几个书吏,清点了粮食后说道:“有这些粮,足够多扛大半个月!可是数量还是不够啊!” 文县令提醒道:“数量差不多!如果节度使大人从东面沧州调来的粮食半个月之内能到,正好接得住!” 孔盛东再心里也盘算了一番,对文县令说道:“文县令,请你派人给节度使大人送信,东面来的粮食直接送到云东县,省得来回转运,浪费人力。霍兴运来的粮全部送到云州城,云南县、上泉镇只用云盛堂的存粮,祁家和钱家后面还会送来,既然动用了雁门关西三寨的驻军,索性让他们直接在雁门关截住粮食。只要消息没传回去,从南边还会陆续送来粮食!” “这样算来应该差不多!”李知行说道,“对了,还有,倪家也会陆续送来一部分。” 文县令心中大喜,说道:“好!好!这下可以放心了!我这就亲自去禀告节度使大人,让李大人也松口气!” 李知行低声问孔盛东:“我们的存粮用完了怎么办?万一遇到什么事,山里可再没有粮食可用。” 孔盛东挠着头说道:“没办法!先紧着一头吧,卖了粮食手里存下了钱,我不信年年会遭灾,只要明后年年景好一些,自然还能在市面上收到低价粮食。到时再慢慢恢复库存,把山里的储备补充上来。原本我们存粮也是为了应对不时之需,现在已经算是必须掏出身本儿的时候,没必要舍不得。” 文县令夸奖道:“很多人说孔东家小气,经过这次的事情我才明白,孔东家平日小气,可在大是大非面前从不计较,我作为云南县的县令真是走运,契丹军惧怕双宁营,小股军兵不敢来袭扰;遇到灾荒年月,还能依靠云盛堂积攒的家底保着县里的百姓喝口粥,现在想想当年我叔父建议我来云州时,老人家用心良苦啊!这几年我在云南县能干成事,全凭云盛堂、双宁营几位鼎立支持。” “文县令,不用客气,咱们两家也算世交,老文大人当年没少扶持云盛堂、双宁营,如今文县令也用不着这样夸赞我们。” 第306章 百年未见之灾七 “哎!我说这话可是有感而发,没有半点客套。你们不知道云州其他几个县的情况,过去三年年景不行,百姓手里没存下多少钱粮,今年粮食彻底绝收,不但没饭吃,百姓手里还没钱,卖儿卖女拿钱买粮是常事。为此节度使李存璋大人才着了急,不惜动用府库的钱财到处买粮,甚至为了从沧州调粮来,亲自赶着时间去了一趟太原府和沧州,回来大病一场,那真是心急如焚啊!” 李知行应对道:“李存璋大人行伍出身,行军打仗是家常便饭,上任云州节度使后,虽然不敢说爱民如子,但也确实做到了心系百姓,这次灾荒,我们能够看出来李大人真是上了心,连亲兵卫队的粮食供应都砍掉一半。” “是啊!所以说我们把存粮拿出来不算什么!都是为了云州的百姓,有饭吃百姓就不会乱,古往今来,多少民变的起因无非是为了吃口饭,哪怕吃不饱都行,吃饭是天下百姓对官家的忍耐度底限。” “孔军使说得好啊!‘民以食为天’是万古不破的道理!百姓哪有坏心眼?无非为了吃饭活命,反而是有些吃饱了饭,没事干的人常常为了自己的其他私利搞出各种事端,弄得民不聊生。” “文县令,就冲你能说出这样的话,便算是个好官!” 文县令不好意思地回答:“这些话本不该我说出来!几位都是我的好友故交,所以说话才唐突了一些。”“行了!你们忙你们的,我还要给云东县送一批粮食过去,李明隶县令那边也不好过,这时候能帮一把算一把!” 文县令说完和孔、李二人告辞去忙别的事。 李知行说道:“天下吏治全靠州县官员,百姓过得如何,父母官最重要!河东道这几年重用了一大批像文县令和李县令这样的官员,所以即使发生了灾情,不至于乱成一团麻,听逃难过来的乞丐、流民们说,党项和契丹虽说也按照唐制设立了县令,刺史,但是对民生却极为不重视,游牧民族崇尚武力,遇事只会强行用暴力对付,治国理政只学了个皮毛。” “那也比原来强了不少!契丹国至少停下了战事也在积极应对灾情,换早几年,肯定先杀一部分汉人百姓减少粮食消耗,再逼走一部分,给我们施压,韩延徽任政事令后至少让阿保机懂得了一点民贵君轻的道理。” 李知行听后,说道:“孔兄,你说穆兄他们能按时回来吧?他们回来的路线离着契丹近,阿保机说不定没有粮食来源,会派人南下抢粮,最好别碰上!” “我也担心这事,前几日李存璋大人已经派出大军在两地边界布防,防止契丹军南下抢掠。我估摸着契丹军新败,应该没有胆量再南下!” 两人疼正说着,却看到文县令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一封信,气喘吁吁地跑来和两人说道:“两位不好了!南边出了事!” 孔盛东和李知行惊得冒冷汗,忙问:“何事?文县令,慢点说!晋王是不是被打败了?” 文县令大口喘了几口气这才说道:“晋王胜利了!但是新任的振武节度使周德威将军战死!幽州那边没了周德威将军,日后谁来防守幽州?契丹军知道这个消息,还不得高兴地和过年一样!” 孔盛东心中一沉,明白了文县令为何焦急成这样。河东道北面的防御,原来全凭李嗣本、李嗣源和周德威三位将军,现在李嗣本战死,周德威战死,李嗣源被晋王调到南边东面作战,整个河东道北面只剩下李存璋这位云州节度使,如不是契丹新败,估计契丹军马上会组织兵力南下,趁此机会发动战争。 李知行问道:“既然晋王胜利了,周德威将军怎么反而战死?毕竟周将军已经是节度使,不用冲锋陷阵,哪能那么容易战死。” “唉!晋王集结十万大军打败了梁军主力,梁军四散溃退,想要逃回仅有的几座城池,其中一支逃跑军队正好遇到了运送粮草辎重的周德威将军父子,周将军父子所带人马少,竟被逃亡的梁军围击杀死!可怜周德威将军在幽州守城半年,击溃契丹军几十次大军攻城,最后却死在了一群逃兵手里。” 孔盛东忧虑地说道:“真是善守者死于攻,善攻者死于守!周德威和李嗣本这两位将军在一东一西守住了契丹军和幽州军数年的进攻,接下来不知谁能当此重任?” 李知行知道孔盛东因周德威之死想起了李嗣本,劝解道:“不是还有李存璋大人和李嗣源大人吗!不要过于担心,江山代有人才出,肯定还会有后继者。” 文县令大概也想到了和李嗣本一起战死蔚州的叔父文思景,说道:“好将领全是靠一仗一仗打出来的,李嗣本大人和我叔父他们消耗了多少军兵才和契丹军相持了那么多年,周德威将军再一死,契丹军一下少了两个了解契丹、善于对付契丹的强大对手,这对河东道来说何尝不是一种灾祸。” 李知行又是好一阵劝解,这才送走忧心忡忡的文县令。 孔盛东说道:“文县令兼任云州参军,深知契丹的野心,没了李嗣本和周德威,河东道北线少两位擎天柱,他的担心不无道理。李兄,我们需要再派出一队人接应穆兄,以后从幽州运来的粮食必须向南绕行,从白璧关回来。” “好!让冯满带李林、李森去吧!接应一下,我们都能稍微放点心。” 两人安排完接应穆有粱的事情,见天色已经不早,正要回去休息,周渝进来禀告:在雁门关下,冯英、霍兴一起再次截住了祁家和钱家运粮的第二支商队,足有五十多车粮食被扣留,但是祁家和钱家已经得到了云州这边的消息,第三支运粮队和太原府其他商号的运粮队,都不再敢过雁门关,而是在雁门关南边停下来等着两家的决定。 第307章 祁家的漏洞一 李知行问道:“怎么走漏的消息?” 周渝答道:“说是那两家迟迟没见祁福和钱礼送回消息,第二支运粮队后面放了几个人专门来打探消息,结果我们在拦截前面的队伍时,被他们发现,立即通知后面的第三支队伍停了下来!” 孔盛东有些着急,说道:“冯英和霍兴应该晚点动手!唉!算了,事已至此,先把第二支运粮队的粮食运回来吧,只要能再坚持十余天,穆兄也差不多该回到了云州!” 李知行吩咐道:“周渝,你即刻通知冯英先押送粮食回来,没过雁门关的不要管,等等看如何处理。” 安排完,李知行又对孔盛东说道:“你说祁家和钱家会怎么应对这事?尤其那个钱贵,这家伙一定不肯吃暗亏,必定生出事端干扰我们的计划。” “他一定会舍弃挣钱的好机会,让粮食不进雁门关,等着我们去求他们。”“只要穆兄及时押着李家从吴越运来的粮食回来,不用怕!看看谁能耗得起时间!他们两家收粮的价格不便宜,祁福说祁家因为短期内用钱,还借了不少高利贷,多放一天就要多付一天的利钱,祁家一定会首先扛不住,其他小商号的粮食已经走到了半路,返回去的可能性不大,大不了少挣点钱,一定会继续前进。若是只有这两家的运粮队不动,无伤大雅。” 之后几天,果然如孔盛东所预料,从南边来的运粮队,除了祁家和钱家,其余的都陆续进了云州境内,对他们来说无非少挣一点,总比运回去合适。 有过了快十五天,穆有粱押运着近百车粮食回到了云州城,之后赶回上泉镇和孔盛东见面,两人见面后,孔盛东拉着穆有粱说道:“穆兄,我从未有过像这几天一样热切盼着你回来的时候!你一但顺利回来,我们这一次肯定能顺利渡过难关,穆兄,快说说,一路还顺利吗?之后的粮食还能顺利到吗?” “你啊!哪是想我,分明是想李清溪......给你筹划来的粮食!” “我当然想!每天消耗这么多粮食,眼看着能不心急嘛?穆兄你倒好,还有心情开我的玩笑。” “我是怕你担心过度,劳神费力。”“这次还算顺利,一路上得到了沿途幽州和云州两处河东军的帮忙,虽然听说契丹军有小股人马活动,但是我们没有遇到。后面李家还有三批粮食靠岸,我想这条路线只要能保证不出事,应该能帮云州渡过难关。” “穆兄,为了安全,下一次从幽州出来,我们要改走白璧关,绕道回来。救命的粮食千万不能路上出事,有消息说契丹那边也遭了灾,需要防备契丹军狗急跳墙来劫。” “这样路上的时间要多走两三天。既然为了安全,下次我们改路线回来。唉,我和登云只能待一天,明早需要再次返回幽州接粮。” “穆兄辛苦!没办法,为了云州百姓。” 穆有粱毫不在意地说道:“没事,不算累,运粮队走得慢,路上不辛苦。” 两人正谈着,董傜快步走到两人身边,见了穆有粱顾不得多说其他,对两人直接禀告道:“两位东家,我的暗桩从祁家传出消息,祁家东家祁苗昌得知粮食一入雁门关马上被我们扣住,心里着急万分,已经亲自动身从太原府赶来,要和孔东家见面谈。” “嗯?董傜你什么时候往祁家安排了我们的人?祁家东家为什么这么着急?短时间内,急的应该是我们才对。” 董傜对穆有粱解释道:“几年前,我们和祁家在代州因为祁家要垄断粮食的事情,发生了不愉快,事后,我和孔东家担心祁家报复,于是孔东家命我往祁家安排暗桩,好防备着祁家。我挑了两个女孩子,其中一个现在是祁笙身边的侍女,算是完全得到了祁家的信任。祁苗昌得知云州对运进来的粮食采取官买和做成熟食的办法后,算了大账,发现挣的利润还不够给放贷商号的利息,所以才着急上火要来云州想办法。” “祁苗昌来了又如何?他能强迫云州节度使改变政令?” “穆兄,他还不知道我们已经从李家的渠道获得了吴越的稻米,所以祁苗昌以为自己手里有足够的筹码,可以和我们谈条件。穆兄如果没回来,我还真不敢和祁苗昌硬碰硬,现在嘛......呵呵,让他来吧!” “东家,祁苗昌这次听了钱贵的蛊惑,下了血本,准备大捞一笔,现在他不知道我们有退路,所以等他来了一定要利用好他不知道内情的有利条件,让祁苗昌吃个大亏。” “董傜,这事办得好!不声不响在祁家安排了这么一个人。当年祁笙费尽心思也没有做到的事情,没想到你反而做到了,难得!” “多谢穆东家。”“我也是吸取了祁笙的教训,这个人自从进了祁家,我三年没有和她联络,太原府只有张风青东家知道这事。祁苗昌还没动身,消息已经传给了张风青东家,张风青东家即刻派出冯虎给我带回了消息。冯虎这小子,三天多只睡了三个多时辰,刚刚把消息送来,估计这会儿祁苗昌还没到雁门关呢!” “不错!冯虎呢?” “回家里睡觉去了。眼睛熬得通红,我让他快去休息。据暗桩报告,祁家这次已经动用了两万贯钱,其中一万贯是和钱家以及其他商号借的,仅仅利息一个月就要一千多贯。祁福这个老家伙,不老实,只说祁家借了钱,却不说借了多少,该砍了他的手指头。” “无妨!现在我们不需要和一个掌柜动气,等着祁苗昌来吧!” “孔兄,这些事我顾不上,回去歇一晚,明日我和登云返回幽州,你好好应对祁苗昌吧,祁家内部出了这样的问题,被我们早早得知祁家的底牌,我相信你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给祁家一个教训。” “穆兄宽心去幽州,我们两边不耽误,祁苗昌和祁林比还差太多,我有把握对付他。“ “这我信,你得了先手从不会浪费机会!呵呵!祝祁苗昌好运吧。” 第308章 祁家的漏洞二 冯虎在家里足足睡了一天一夜,等他醒过来,一顿吃了一只鸡和六张麦饼,穆有颜看着儿子,心疼地说道:“太原府也遭灾了吗?把你饿成这样?” 冯虎答道:“娘,有张风青叔叔在,我从没挨过饿,这次回来我怕耽误事,只在马背上啃了几口干粮,所以才饿成这样。” 穆有颜自从冯五哥死后,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两个儿子身上,见冯虎是个愿意担当,且能担当的男人,心中高兴,说道:“那就好!你放心吃,在家多住几日,过两天你弟弟冯豹也回来,你们兄弟两见个面,家里还有粮,不够娘出去买。” 两人正说着,孔盛东在院里喊道:“五嫂你说什么呢?我还能让自己的侄子们饿着,冯虎快出来搬稻米,吴越今年新打的稻米,味道里都有清香。” 穆有颜和冯虎听到这话,忙出来迎接孔盛东,见到孙悦云和梁安戊、沙孔龙、沙冬蝶也一同来了,梁安戊手里还提着两布袋稻米,沙冬蝶手里拎着半条羊腿。 穆有颜见状说道:“这年景能吃饱就不错,从哪里弄来的羊腿?” 孔盛东答道:“五嫂,冯虎这次跑回来报信,怕耽误事,没敢吃没敢睡,我奖励孩子一下不行吗?拿来就吃,别问从哪里来的。” “你啊,就是太爱操心,平日里我这里从没短缺过吃喝,今日你还专门送一趟,不嫌麻烦啊?” “还是五嫂体谅我!我啊,就是操心的命,不操心也睡不好。呵呵!”“我已命人去接冯豹回来,你们一家三口好好住几天,冯虎去太原府好长一段时间,连冯英、冯满都说要回来见个面。” “你又提前安排了?好,五嫂我倒是省了心。” 两家人坐下来谈了一阵后,时间到了傍晚,周渝带着冯豹回了家,孔盛东正要顺嘴夸奖冯豹两句,周渝说道:“东家,祁家东家祁苗昌来了,人已经到了南货铺,李东家请你过去对付。” 孔盛东起身说道:“你们几个说话,我去见个人,冯虎这次辛苦跑一趟,我去把尾巴了结干净。” 众人知道肯定是急事,由穆有颜玩笑着推着孔盛东出了屋子。 到了南货铺内堂,孔盛东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的祁苗昌粗声粗气说道:“怎么?孔盛东还躲着我不见啊?云州的灾荒看来并不严重,没到饿死人的境地,否则你们能不急?既然你们不急,我也不急,咱们等着,看看最后谁急。” 李知行答道:“不急!请祁东家先喝茶。我们那位孔东家去看望他五嫂,一会儿就回来。” “呦!你们还真是沉得住气。” 孔盛东听到这里,迈步进了堂内,同时对祁苗昌说道:“祁东家大老远来,我怎么能不急着见呢。知行,你没给安排饭吗?先吃点啊,这么晚了,祁东家一定还没吃过饭。” “我安排了。一会儿让人端来。” 祁苗昌表情很不自然也很着急,他说道:“别顾这些,你们不担心云州断粮?后面的粮食可都停在雁门关南边不走,再过十几日,你们们两位恐怕也吃不饱,还是留着吃的给自己吧。” “祁东家,你一路来没发现上泉镇上看不到多少灾民吗?” 祁苗昌愣了神,在极其短暂的时间内回忆了一下自己进镇子的路上看到的场景,他看到街上的人确实无精打采的不少,但是远不像传闻说的那样,云州遭遇百年不遇的饥荒,要饭的乞丐满大街,百姓饿得到处找吃的。 祁苗昌心中一惊,说道:“难道你们手里的粮食够用?不可能吧?一旦官家用完手里的粮食,你们的储备用光,再有几天肯定要乱,你们哄不住我。这时候你们强撑脸面,有什么意思?” 孔、李二人相视笑了几声,并不说话,这时周渝端着一个托盘,放到祁苗昌身前的方桌上,托盘里有一碗白粥,两碟腌制小菜。 “祁东家吃点吧,你大老远来,本该请你好好吃一顿,可是今天时间有点晚,你先将就用点,明天中午请你吃好的。” 祁苗昌不屑地看着托盘里的饭菜,正要奚落孔盛东和李知行几句,突然他盯着那碗白粥,喃喃说道:“白粥?河东道北面平时不能种稻子,南边哪家商号给你们送来的?倪家吗?”“不对啊!倪家送来的粮食大多还是麦子和粟米,稻子真没听过。” 祁苗昌说完,猛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话,突然闭嘴,在不多说一句。 “谁说稻子只在河东道南边种植,别处也可以种啊?”李知行用低低的声音,幽幽说道。 祁苗昌的神情一滞,忽然想到一种可怕的可能性,他试探着问道:“你们从吴越或者南吴运来了稻子?南边在打仗啊!按说梁国不会让路!” 孔、李二人都没有说话,也不理会祁苗昌的问题,等周渝再次端进来白粥放到两人身前,孔盛东闻着白粥的清香说道:“闻着真香,稻子是好东西,可惜我们这里冷,又缺水,种不活。” 李知行代替孔盛东答道:“陆路不通,可以用别的办法。” “海运?!”“李家在出手帮你们?”“我就说面上不见李家行动,没想到李家暗渡陈仓,在南边帮着运稻子。”祁苗昌猜出了事情的内情,自己却顿时乱了方寸,他清楚李家的能力,能运来第一批稻子,第二批稻子也差不多该到了,难怪眼前这两人有恃无恐。祁苗昌立即起身,焦虑地原地走了两圈,知道自己在孔、李二人面前失态,他又一屁股坐下来,盯着碗里的白粥好一阵发傻,片刻后抬头说道:“好!算你们厉害!我这就命人运粮食过来,大不了少挣点!” “祁东家实在不好意思!昨天我们以双宁营的名义向云州节度使李存璋大人进言,祁家和钱家趁灾祸,有意哄抬粮食价格,逼迫百姓高价买粮,请节度使大人暂时禁止你们两家的粮食进云州境内,时间为两个月,反正两个月粮食放不坏,祁东家等等,别急,稍等等啊!” 第309章 祁家的漏洞三 “什么?”“你们干了这样的大事?” “祁东家息怒!我们主要针对钱家,没办法,你们两家的运粮队混在一起,所以也受了连累。” 祁苗昌很想继续撑住,但是心里一算计两个月的利息足有两千多贯,顿时慌了神,连忙说道:“两位东家,你们怎么能这样干?上次在太原府你们强行要走一万贯,致使祁家现钱周转紧张,这次本来想趁此机会多挣点钱,你们偏偏又堵死了所有的路,这是要逼死祁家吗?” 孔盛东心知祁苗昌最担心利息将祁家拖垮,但并不点破,只是说道:“祁东家,你这话可不对!如果你没有在太原府大肆收粮,存了趁机发国难财的心思,哪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你看钱家也在运粮挣钱,可是钱贵一点也不急。” “钱贵又没背着......”祁苗昌忙咽下“利息”二字,自我化解补充说道“背着拆借的钱做生意。” “做生意不能太贪心,我小时候听一位老夫子讲过一个故事:说是一个富翁在梦里遇到一位神仙点化他,告诉他某座山里有黄金,让他只能自己快去背回来,时间只有一来一回一天,天黑前必须出山,出不来黄金会变成石头。”“祁东家,你猜富翁最后得了什么结果?” “哼!你不就是奚落我贪心嘛?富翁最后肯定因为贪心,背了太多的黄金,走不动,没时间出山,黄金洞变成了石头,白白跑一趟。” “不对!”“祁东家猜错了!” “李兄,如果你是富翁,你会怎么做?” “我啊!?睡醒吃早饭,梦里的事能当真?!那得多贪心啊!” “祁东家,你看这才是正确的答案!梦里的事都当真,你得多贪婪?这份贪婪迟早要了你的命!” 祁苗昌不服气地回答:“你倒是会教训我,还故意编个故事!真是费心思。” “祁东家,话不能这么说,如果云州发生灾荒,你没有动贪念,高价收购那么多粮食,你哪会有今天的烦恼?但凡你留一丝善念,想着稍微挣点钱,往云州运粮积德行善,也不会如此被动。” “我没功夫听孔东家教训,祁家这次不能出事,请两位说说条件,怎么让祁家脱困。”“请两位放祁家一马。” “简单的很,按照云州节度使李存璋大人的命令办,在雁门关内你将粮食按照市价卖给云盛堂,由云盛堂运进云州、朔州,怎么样?” “你们这是趁虚而入!趁人之危!趁火打劫!” 李知行啧啧称赞道:“看看!还得说是大商号的东家!出口全是成语,还用的这么好!孔兄我和你说了多少次,你得好好读书,要不去了太原府让人家笑话你没学问,顺带连我爹也替你背黑锅。” 孔盛东忙答道:“李兄,我真对不起你爹的教诲,你也知道我学什么都慢,还容易忘,这次趁其不备,趁热打铁,有机可趁之下,对家趁万贯的祁家动手,真是辜负了你爹的教诲,惭愧啊!” 周渝本来在一边静静看着两家商号谈条件,没想到中间来了这么一段,忍不住嘴角上扬,笑出了声。 祁苗昌恼羞成怒想要发作,但是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对抗的有利条件,这次他受到了钱贵的蛊惑,以为十拿九稳,没想到出了眼前的变故,再拖下去别说保本困难,恐怕还得倒赔几千贯。他攥紧拳头好一阵心痛,但是咬牙回话:“我可以卖给其他商号......” 孔盛东走到祁苗昌身边,低声说道:“祁东家不要动气。你可知道钱家已经先于你将粮食平价卖给了其他要进入云州的商号?” 祁苗昌彻底没了主意,失声喊道:“什么?真的?” “真的!一个时辰前我的人从雁门关送回来的消息,现在除了云盛堂,哪家商号能吃下这么多粮食,再说谁敢买?我们的人已经开始放出风声,吴越、南吴今年丰收,很快会有多批粮食从白璧关进入云州,粮价已经不可能再涨。” “好手段!这次我祁苗昌算是领教了云盛堂的好算计,倪家帮你们正面对抗,李家在后面筹划粮食,最后活活把我们祁家算计进去。” “这次可不是我们下死手,是钱家!钱贵想要趁此机会报复祁家,钱梧贤刚出事时,你对钱家没留情面,强行占有了不少两家合作生意的利润,钱家可没忘。” 祁苗昌顿时感到一种众叛亲离的孤寂,现在河东道四大家几乎一致在对付祁家,唯有云盛堂反而给了祁家一条活路。 “你们为什么不抓住这次机会扳倒祁家?” “第一云州的粮还差点;第二祁家和我们没有深仇大恨,用不着把事情做绝;第三希望祁东家认清形势,看清钱贵的真实嘴脸,日后不要和钱家再联手,说实话你不是钱贵的对手,甚至我们也不是,那家伙太油滑,他甚至没动手、没露面,差点将祁家弄死。你和这样的人一起,只要有一丝懈怠放松,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祁苗昌咒骂道:“钱贵......好小子!原来你主动把钱借给我藏了这么多心思。” “怎么样?祁东家,我派人和你去交接粮食吧?” 祁苗昌退无可退,只能点点头默然同意。 孔盛东朝外面喊道:“董傜、冯满、安仁!” 董傜、冯满和安仁忙进了堂内。 “和祁东家去雁门关内,交接粮食。祁家的粮,按照市价我们全数收了!粮到付钱,一文不差祁家。” 祁苗昌定好事情,突然觉得疲惫至极,饥饿难耐,不由端起那碗白粥,咕噜咕噜喝了几口,虽然粥有些凉,但是正如孔盛东所说,这碗白粥固然清香无比。听孔盛东安排完,祁苗昌起身抱拳施礼告辞,带着冯满、安仁去了雁门关内。 李知行看着祁苗昌离开的背影,问道:“我们是不是太仁慈?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只要多拖几个月,或者来一场暴雨,祁家必定元气大伤。” “李兄,我也知道,但是钱贵紧靠着晋王,随时会出手对付我们,我们需要团结一切力量对付钱家。敌人的敌人是我们最好的朋友。” 第310章 事发广陵县一 祁苗昌没有和粮队一起再回上泉镇,而是由祁笙带着十余人前来结算钱。 孔盛东派董傜和她算清账目,送祁笙离开。 董傜回来说道:“祁笙请我代为问好,感谢东家这时候施以援手。” “看来,祁笙比祁苗昌懂些道理。” “哼!祁笙和我说,钱贵本来想娶了祁笙,若不是我们这次逼得钱贵提前逃脱现了形,祁笙说不定真要嫁给钱贵。” “好小子!没想到钱贵还藏了一手,这次如果祁家和钱家成功,他顺利取得祁家的信任,迎娶祁笙,将来谋夺祁家;如果失败,则让祁家背锅,重创祁家,钱贵真是算得精明,难怪李清溪对他的评价那样高!” “怎么?听着很不服气啊!是不是李清溪对你的评价不如钱贵,你心里不舒服?” “李兄,你年龄已经不小,怎么还这么喜欢胡扯?你怎么如此关心李清溪对我的评价,甚至比我都关心,你这幽暗的心理什么时候才能变得阳光一些。” 董傜看热闹不嫌事大,插嘴说道:“我知道李清溪东家对孔东家的评价。” “那说说啊!咱们比对比对,帮着孔兄分析分析。” 孔盛东忙用话堵住董傜的嘴,说道:“这年景,有功夫多想想怎么应对灾荒吧!董傜你带人送一批粮食到朔州去,我听说朔州的情况也不好。” 董傜没法再说李清溪的话,只能应道:“好。” “分祁家一半的粮食过去吧,我估计再有半个月,穆兄和登云的第二批粮食差不多也该到达云州,时间上正好赶得及。” 董傜领命出去办事,李知行追出了堂内,去问董傜李清溪对孔盛东的评价。 过了一会儿回来后,李知行先端起茶碗喝了一阵水,见孔盛东也不问,不由自主说道:“你不想知道?” “不想!”“人家李清溪东家帮我们费力运粮食,你却关心人家对我的评价,唉!李兄,让我说你点什么好呢!” “这又不耽误什么!我们事情要办,该关心的还要关心,你不懂,李清溪对你的评价,直接决定了李家对云盛堂的态度,我们两家加上倪家,才能更好地制约钱家,这可不是小事。” “行,那你关心吧!我可顾不上!”孔盛东说完,招呼周渝出门准备去文县令那里问问云州城的情形。 周渝看了堂内的李知行几眼,低声说道:“东家,你真不关心?其实我心里也好奇李东家如何评价你。” “嘘......别说话,别回头,慢慢走!” “李清溪说你不机敏,不主动,除了做生意鬼精以外,一无是处!哈哈.......哈哈.......” “周渝,你看这不是说了吗!不用着急,我还不知道李知行什么性格,你越不问,他越急,最后不用你问,肯定说!”“哎?李清溪这个评价是董傜在胡说吧?李清溪怎么会说这么直接伤人的话?” “你不是忙着拯救云州百姓,懒得听吗?哈哈......” “坏了!上了这家伙的当!” 周渝见孔盛东反应过来李知行用假话试探他,顿时被两人之间的暗斗搞得一阵迷茫,说实话,和这两个人在一起,实在是一件费心里的事情。 孔盛东到了云南县衙署,在二堂见了文县令。 文县令虽然还是愁容满面,但是总算坚持过了最难的阶段,这几日正忙着督促各村子,加紧补种快速成熟的作物,抢着时间弄点收成。因为时间不等人,文县令急出一嘴上火泡子。 孔盛东问道:“文县令,听说李存璋大人这几日除了各处调粮,还惩办了十多名商号的东家、掌柜,还抓了十多名倒卖军粮的军校?” “可不是嘛!李存璋大人做事果断,眼看如今的紧迫形势,容不得留情,不光抓人,还当众砍了七个,这才镇住云州的局面。宣州那边可不行,城内出现了哄抢大户的乱子,城外出现了抢救济点的暴乱,宣州刺史因此差点被追责拿办。依我看,这个时候容不得留情面,该抓抓,该杀杀,否则一出事就是大事,尤其军队更是这样。” “文县令说得对!遭逢这样的天灾,如果不能控制住人祸,必然引发大乱。” “是啊!云州现在驻军少,晋王集中几乎河东道的所有精锐灭梁,千万不能出事。” 两人正说着,一名书吏慌慌张张跑进来说道:“县令大人不好了!从我们这里运往西南广陵县的粮食被一伙人抢劫,杀死军兵十七人,校尉两人,三十五车辆粮被抢,去向不明。” 文县令惊得茶碗都没放稳,半碗茶洒了一桌子,连声音追问道:“什么人干的?什么时候的事?” “上午!有三十多人围攻了粮队,粮食抢了不说,一个活口没留,不知道是什么人犯案。出事地方在广陵县西面,云东县南边,两县交界的地方。” “孔东家,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你看如何应对?事情虽然发生在云东县和广陵县交界,但毕竟粮食是从我们这里出发,由云南县军兵负责押运。你说会不会是遭灾的百姓串联到一起,做了案子?” 孔盛东听完那名书吏的禀告和文县令的话,只是粗略想了想,便对文县令说道:“文县令放心,我马上过去看看。粮食已经丢了可不是小事,至于什么人做的案,还真不好说,三十多名百姓能一口气近二十名军兵,还一个活口没留?这不符合常规啊!” “是啊!我刚才一急没想得这么细仔,听孔东家所说,确实有些诡异。” “文县令莫急,我这就回去召集人马,即刻赶过去。在云州出了这样的事,双宁营本就该出面处置。” “有劳孔东家,有劳双宁营。” 孔盛东赶回南货铺,和李知行讲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请李知行带他统筹粮食的转运,并写信通报云州节度使李存璋,又从双宁营召集了五十名军兵,命崔亮、杜洪两名校尉带领随他去广陵县。因为双宁营已经派出多路人马,李知行担心这队人战力不足,忙指派周渝,冯满、冯虎跟着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