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虽然病弱，但能打》 第一章 恩断义绝 “今日之后，就不用取血了。” 云祉收起采血的玉瓶，抬头看向了歪靠在床头奄奄一息的沈乔。 虽然胸口的血已经止住了，但剜心之痛依旧让她难以忍受。 刀刃擦着刚刚愈合的伤口捅进去，取血的凹槽会引出那鲜红的血滴，她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血在流出体外，但灵脉被封，她连抬起胳膊的力气都没有。 自从五年前被云祉关起来，这种痛苦，她已经熬了不知道多少次。 见她脸色苍白的厉害，云祉心中一软，抬手想去帮她把鬓边散下来的碎发挽起来，只是手指还没触碰到就被沈乔轻轻偏头躲了过去。 他蜷缩起手指顿了一下，讪讪的收回手。 云祉知道沈乔恨他。没有人能接受有卑劣目的的接近，就像他当时收她为徒，只是为了取她的心头血复活他的道侣。 “之前你不是说，想去逛逛灵界的年市么？等你养好身子，我带你去看看。” 沈乔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浑身因为缺血冷的厉害，取血的时候必须保持清醒，云祉给她喂了药，让她即使疼的要死也没办法昏过去。 比起去逛什么集市，她现在只想盖一床被子。 闭着眼睛也压不下去那撕裂的痛苦，沈乔想想自己如今这处境只觉得可笑至极。 果然，拜师不能看脸，容易被背刺。 “阿乔。” 云祉见她不答心中莫名不是个滋味，他叹了口气隐忍着耐心道：“是我对不住你，等复活了颜儿，我会帮你换一副更好的灵根，散掉的修为我也会双倍帮你补回来。” “你如今虽然不能拿剑，但还可以选修其他的，只要你愿意，我都能教你。” 这些说辞自从她不再和云祉说话后不知道听了多少遍。 她千辛万苦跑来拜师修道，因为灵根不纯付出了比别人多数倍的勤奋才能有如今这成就。 作为仙界百年来第一个夺得剑道魁首的女修，她没有那些精致的罗裙，皮肤没有那么白嫩，甚至每一根手指上都有练剑留下的伤口和磨出来的茧子。 而这付出的一切，都因为自己是云祉道侣的转世而被毁了个彻底。 凭什么？ 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凭什么要生生世世为你服务？你特么算老几啊？！ “好。”沈乔动了动生疼的喉咙艰难的吐出这两个字，连嗓音都还是粗哑的。 当时云祉把她囚禁起来她不是没反抗过，但就算能力再高，她也打不过有千年修为的云祉。 更何况这位高高在上的天星门长老，她朝夕相处了整整三十年的好师尊，在囚禁她后为了防止她反抗，亲手砍断了她拿剑的手，以至于就算如今重新接上也再难拿起重物。 见她终于肯开口，云祉原本冷漠的表情明显松动，甚至自己都没察觉到眼底无意间流露出的欣喜。 “阿乔，你终于......” 云祉帮了她很多，在她不被看好的时候是他破例将她收入门下，教她剑术帮她筑基，她受委屈的时候会为她主持公道，在她中毒昏迷的时候会日夜守着帮她解毒...... 但如今，这些都成了彻底毁掉她的铺垫。 她原谅不了云祉。 所以也绝对不会再给云祉弥补的机会。 “明天吧。”她避开云祉的视线打断了云祉的后半句，眼神满是麻木。 云祉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柔声应下，“好，都听你的。” 他发誓，只要沈乔能原谅他，他一定会好好待她绝对不让她再受一点委屈，不过是寻常天赋的几十年修为，他有的是法子帮她补回来。 “这是恢复气血的丹药，能帮你尽快调养好身体，你吃了药好好休息，明天晚些，我来接你。” 沈乔没再开口，只是没什么表情的点了点头。 云祉见她乖巧更是满意，等她吃完药扶着她躺下才离开。 那药确实有用，沈乔吃了之后伤口似乎没那么疼了。 她抬手摸了摸右手的疤痕，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云祉......明天把最后一点牵扯断干净，我沈乔，就和你再没有关系了。’ 第二天下午云祉来后山接她，因为身体虚弱走不了远路，云祉甚至亲自带她御剑而行。 这般待遇，无论是谁看了都得羡慕。 她被囚禁的这些年，云祉只是对外宣称她灵根有异在闭关，所以根本没人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咳咳......”一落地沈乔就捂着唇压抑不住的咳了几声。 到不是刚刚御剑时吹了冷风，只是她许久没出来过，一时没适应这外面充裕的灵气。 云祉见她难受微微蹙眉，正想去试试她的脉却被沈乔不动声色的躲了去。 “好热闹。”她喑哑着声音扯开了话题。 虽然在灵界修行了十多年，但她从未来这闲逛过，一来是没时间，二来赚的任务赏金都拿去保养仙剑，没闲钱再花在其他地方。 云祉沉默着，许久才把视线从沈乔身上移开，“你若喜欢，以后可以常来，不用担心花销的问题。” 以后啊...... 沈乔抽走了被云祉扶着的胳膊，自己慢慢的向前走去，“不用了。” 阳光刚好，晒的人暖暖的。 也是，灵界少有阴天打雷的天气，她不过是被关在后山太久，都要忘了阳光落在身上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她走的不快，云祉就慢慢跟在她后面陪着，偶尔见她停留才会上前询问几句，但沈乔什么都没买，只是慢慢的走着。 逛到一半的时候沈乔就走不动了，云祉本想直接带她回去，但沈乔说什么也要等着看晚上的烟花。 云祉拗不过她，只能带她寻了个合适的高台，顺道帮她检查了一下身体状态。 “我们回去吧，你身子太弱需要好好休息，下次再来也是一样的。” 她摇摇头，抬眸看着不远处已经准备点燃了的烟花，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我想......看看‘青鸾’。” 青鸾剑是拜师的时候云祉给她的拜师礼，她一直用着，且保养的极好，自从拿不起来之后就由云祉保管了。 “你......”云祉本不想答应，但见她坚持，只得从了她的意思，从纳戒里取出来拿给她。 沈乔看着这跟了自己大半辈子的佩剑，忍不住抬手抚摸上来。 这场面看的云祉心中起了些波澜。 他见惯了沈乔舞剑的样子，一想到因为他的缘故，沈乔再也拿不起剑来...... 他终于有些后悔了。 见沈乔眼底落寞，云祉心里愧疚更甚，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见沈乔突然毫无征兆的用左手从他手中抽出长剑，当着他的面横在了自己脖子上干脆利落的抹了一剑。 当—— 青鸾剑从手中滑落，千年陨铁锻造的剑身坠地直接摔断成了数段，震荡之声犹如哀鸣。 沈乔看着云祉脸上难得露出了手足无措的慌乱，但她已经听不到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青鸾断，恩义绝，她沈乔用命还了云祉的教导之恩，从此桥归桥路归路，生生世世，再也不要有瓜葛了。 想到这，沈乔终于笑了，她朦胧的看着天边映出的光影视线一点点昏暗下去， “好可惜啊……” 可惜……这般漂亮的烟火，她终究还是看不到了。 第二章 他的阿乔不听话了 一辈子很长，有时又很短。 从呱呱坠地开始，到白发苍苍结束。 沈乔本以为自己的下一世也会如此安稳度过，只是可惜，还有个词叫做—— “天不遂人愿”。 “你叫什么名字？” 沈乔闻声抬头，视线自下而上最终落在了这张冷峻的脸上。 她愣住了。 云祉？他怎么会...... “听其他弟子说，你日日都会来这竹林修习。你天赋不高，为什么还要这般刻苦？” 云祉依旧一板一眼的问着，这语气和台词都和上辈子收她为徒的时候一模一样！ 所以...她这是重生了？ 沈乔紧皱起眉头，目光不善的看着俯视她的云祉答道：“我喜欢竹子，于刻苦与否没有关系。” 上辈子她见云祉这般高高在上的人物和她搭话，激动的说了许多志气满满的豪言壮语，以至于正中云祉下怀被他收归门下成了他唯一的亲传弟子。 但这辈子，她只想离这瘟神远远的。 “竹子？”云祉眼睑微阖的自言自语一句，似是意外于她如此疏离。 一个外门弟子能被宗门长老亲自搭话，这般机遇都不好好把握，未免太过孩子气了。 “大师傅还要弟子去后面菜园浇水，就不多留了。” 没有多说其他，沈乔移开视线，抽手提了立在一旁的扁担转身离去。 这刚走出去不到十步，却见头顶乌云聚集而起，不过几息之间就隐约有了雷声。 云祉收了施术的手决，视线淡淡的落在她的背影上，“你难道不想专心修炼吗？” 沈乔听着云祉这不死心的“循循善诱”心中冷笑。 这般做派，自己若还是上辈子的沈乔，怕是早就感激涕零了吧。 “仙道贵生，若是有心，何事不是修行？”她头也不回的撂下这句，继续大步向前。 前世的她为了迎合云祉的脾性，一次次的收敛压抑自己，以至于迟迟无法参透心中所追寻之道法。 如今重生一世，她决定遵循本心，哪怕从此落拓一生，她也不悔！ 云祉站在原地看着沈乔走远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中有些空落落的。 天空已经飘下雨滴，云祉却没有像以往那般设阵抵御。 “仙道贵生......好一个，‘仙道贵生’。”他字音加重，眼底怒意翻涌。 咔擦—— 一大片翠竹毫无征兆的被拦腰斩断，断口之处隐约升腾起徐徐黑雾。 云祉阴冷的看着那逐渐枯黄的竹节，眸子映出了明显的猩红。 重生一世，他的阿乔有些不听话了啊…… “呵欠！”淋雨回到住处的沈乔刚进屋就狠狠打了个喷嚏。 云祉这雨一下，后面菜园里的灵植至少两三天都不用再浇水了。 她正好有时间去书阁找点医书看看。 云祉说的不错，她天赋不高，身体素质也不太好，当时如果不是云祉帮她调理，八成就是个病秧子了。 如今这一世她没跟云祉走，这副身体就要自己想办法养了。 不过没关系，活到多久算多久，那是她的命数，她不后悔。 想到这，沈乔不自觉干劲满满，放下了擦头发的帕子打算去里屋换身衣服，只是这边刚刚掀开帘子，屋门突然被一个人影砰的一声撞开了。 一个和她一般装束的女弟子直接从门外踉踉跄跄的摔了进来，沈乔被吓了一跳，看向那人苍白的脸色一眼认出，“黎师姐？！” “师妹啊......”黎岳故作没事的笑了笑扶着桌边想起来，结果刚直起腰就疼的到抽一口凉气。 “哎呦......” “你这是怎么弄的？”沈乔转身过来搭手，离得近了才发现她这胳膊上都是青痕，连脸上都蹭破了一道。 沈乔瞬间明白了，“他们又摆擂台了？” 黎岳抿着唇疼的皱眉，就着沈乔的手从地上站起来长舒一口气，“不用管我，一会用大师傅给的药膏擦擦就好了。” 内门弟子们每个月都会来这边摆擂约战，实际上也是天星门为了加强宗门弟子整体素质促进交流的一种方法，奖品大多是些少见的药材或者锻造材料。 黎岳是外门弟子的大师姐，在外门弟子中算是天赋最好的一个，如今只等到突破了三段的无忧境初期，就有资格正式拜师了。 是了，外门弟子中修为最高的也不过就是黎岳这个二段的忘尘境大圆满，哪有能力和三段以上的内门弟子们打？但为了撑场面，每次摆擂，黎岳必定是第一个被推上去的。 “你知道吗？今天我见到云祉长老了！虽然只是远远一眼，我却感觉见到了真正的仙人！”黎岳毫不掩饰的露出一双向往的神情。 沈乔从屋里取来药膏，帮黎岳细细抹在那些伤口上，不予评价。 “要是能拜他为师，我黎岳愿折寿十年…啊！师妹，你......??”黎岳被沈乔这没轻没重的一下疼的呲牙咧嘴的。 沈乔抱歉的笑了笑，“不好意啊师姐，我走神了。” 黎岳是个神经大条的，明显也没注意到沈乔眼中的局促只当她是真的不小心，“哎，你呢？你想拜谁为师？” 沈乔轻轻给那伤口吹了吹，抽手拿过纱布一道道缠上，随口敷衍，“我啊，我还没想好呢。” 话毕，沈乔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倒是觉得炎尊挺好的。” 黎岳当即打了个寒颤，眼神里满是复杂难言和惊惧，“炎尊可是出了名的暴脾气，听说她老人家手下的几个弟子天天被训的头都抬不起来，不少人私下偷偷给她起外号，叫‘暴躁的老妖婆’。” ‘那可是你未来的亲师尊啊。’ 沈乔默默想着，但又不能开口，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却又想到什么似的转移了话题， “对了师姐，这次打擂的奖品是什么啊？” 黎岳扶着肩膀活动了一下酸疼的胳膊，“我想想......好像是悠然草吧。” 沈乔听后眼神瞬间亮了，“守擂的是谁？” 提到这个黎岳就来气，“还能是谁？祝钰那个铁木头呗！每次他都下手最狠，不过我这次用大师傅教的法子差点踹断他左肩膀，哼哼～也不算亏......嗯？你为什么那样看我？” 沈乔转移视线挠了挠侧脸做无辜状，“没事，就是觉得师姐您威武霸气，面对强敌勇往直前！实在是吾辈标榜！” 黎岳被这话夸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为了掩饰这不自在的情绪，抬手给拿起了沈乔给她倒的茶水放在嘴边喝了一口，“我哪有那么厉害……” 啧，总觉得今天这小师妹有点个不对劲呢，难不成是今天没吃药？不对啊，那药是治体弱的，又不伤神智...... “所以！为了替师姐分忧！我也想去试试。” 黎岳直接一口水喷了出来。 沈乔见她咳嗽的厉害，直接趁机一溜烟的跑出门了，“师姐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黎岳险些要疯了，这沈乔前些日子刚突破到一段的生窍期大圆满，这要是对上祝钰那个三段中期的死脑筋还有活路了？？ 想到这，顾不得呛水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不行！！咳咳咳！我不同意！你给我回来！！” 第三章 沈乔有一剑，不知道师兄敢不敢接? 沈乔出门时随手拿了把伞，这会算起来才刚到午时二刻，上午的比赛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只要能在一炷香内打败祝钰就能拿到作为奖品的悠然草了！ 这东西合她的水灵根属性，虽然治标不治本，却能极好的缓解灵根淤塞的情况，若能一举突破，那就更好了！ 天星门的规定，凡是突破二段忘尘境的弟子都可接取宗门任务赚取赏金，有钱后她也能给自己换购些药材什么的。 不过她如今这境界要想赢祝钰确实得费些力气。 但话又说回来，这家伙是个剑痴，单纯比剑法的话…… 她还真有这个信心能试一试。 一路狂奔而过，刚巧遇到了正打算去后厨巡视的外门大师傅李兆仁，他见一个黑影刷的一下子窜过去反应极快的伸手抓了一把，但却被沈乔灵巧的一个转身避了过去。 躲过去了？？？ “大师傅好！”沈乔边跑边回头打了声招呼。 李兆仁看着自己空空的左手愣住了，刚刚那个声音是……沈乔？？那个资质平平的生窍境？她什么时候能这么灵活了？ 越想越不放心，李兆仁最终还是转身跟了去。 他倒要看看这小丫头下雨天跑这么快要去干什么的，万一是练功练的走火入魔了还得给她拎回来。 等到寻着足迹好不容易找来，却见沈乔已经翻身上了擂台，那把伞直接收拢直指对面抱剑而立的红衣男生。 雨水顺着她的侧脸流淌而下，衬得那本就白嫩的小脸多了几分苍白，气息还不算稳当，但气势却很足，面对比自己高出两个境界的祝钰丝毫不惧，甚至跃跃欲试，眼中似闪烁着炽热的光芒。 “沈乔有一剑！不知道祝师兄敢不敢接！” 此话一出，台下哗然。 “这么没大没小的，她知道对面的人是是谁吗？” “小师妹！你连配剑的资格都没有呢！快下来吧！” 李兆仁混在人群中目光凝重的看着沈乔，脑海中依旧是刚刚那个快出残影的身法。 那“两仪步”要想走出个模样来至少得练三年，先不说这丫头加入宗门才两年半，自己也没教过她啊！难不成是她自己偷学的？但那样子可不像练了两年半的样子啊！这比他这个四段的袭天境都快了！ 越想越心慌，李兆仁这边正想着怎么找个理由把人拉下来，却听那祝钰已经起身开了口， “师妹赐教，祝钰自然要一试了。” 李兆仁捂了捂自己的心脏。 擂台之上不可儿戏，祝钰这算是答应下了挑战，这一架是必须要打的了。 擂台上，祝钰微微偏头没什么表情的打量了一下沈乔这身装扮，“不过师妹手中只有一把雨伞，如何和我打？” “用这把。”一道轻佻的男声恰时响起，众人闻声去寻，只见了一把通体混黑的长剑被扔了出去。 沈乔抬手接住剑柄抽剑而出，只见寒光一闪而过，光是剑芒就能闪瞎人眼。 再看着剑身，上窄下宽，刃口锋利，通体漆黑如墨，拿在手里轻盈无比，手感甚至比她之前的“青鸾”还好。 “是把好剑。”她吆喝一声利落收剑，在一众人惊讶的眼神中，将这黑剑反手扔了回去。 她看着祝钰笑了笑，“不过我用伞，也一样。” “胡闹！！”李兆仁忍不住吆喝了一嗓子，可惜离的太远没人注意。 “年纪轻轻，你好大的口气！”台下不少剑修当即怒了。 “祝师兄！给她点颜色瞧瞧！！” “对！好好教训她！” 祝钰对台下的吵嚷充耳不闻，他环着身前银剑皱眉打量着面前这个刚长到他肩膀的小丫头，似乎在考虑一会要打到什么程度。 他从来不屑与小孩计较，更何况还是个连剑都没配的狂妄小丫头。 “很好。”祝钰银剑出鞘在身前画了半圈，剑芒所触，雨滴皆化作了蒸腾雾气。 “希望你不是在说大话。” 沈乔爽快一笑，“请师兄，赐教！” 客套话说完，沈乔将合拢的雨伞在手中打了个旋斜立身侧，微微躬身猛的冲了出去，只是一息之间已经杀到了面前。 好快的速度！ 祝钰心中暗叹，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耽误的横剑一挡。 只听的当的一声嗡响，在场所有人声音一收，一个个全都不约而同的皱眉捂起了耳朵。 几个境界低的弟子甚至直接惨叫一声险些被震聋了。 祝钰瞳孔骤缩，想要后撤半步却早已为时已晚。 怎么可能！她最多不过一个生窍境！怎么可能比他的剑气还盛？！ “你……！” 话没说完，祝钰只觉肩膀一阵剧痛，整个人彻底被弹开了去撞断了擂台的木栏。 咔嚓！ 祝钰单膝跪地一剑插入地面才勉强稳住身形停下来，他看着那破碎的擂台愣了半秒，猛的回神想要站起来，却发现左肩不吃力的塌了下去逼着他又跪了回去。 说一剑还真就只用一剑。 擂台之上，沈乔深吸一口气，随手丢掉了已经折断了的油纸伞。 血水顺着唇角溢出来又被她随手擦了去，但依旧不可避免的滴到了衣领上。 台下众人正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一个个安静如鸡。 她没理会，抬头笑眯眯的看向已经掉下擂台的祝钰，几乎没什么血色的唇瓣张合，声音慢条斯理， “师兄，承让了。” 潇洒话说完，众人只见她两眼一闭就要栽倒下去，这一幕可把李兆仁吓得不清，只是不等他拨开人流挤过去，人群中兀的飞出一个浑身黑衣的男子，他大手一挥直接将昏迷过去的沈乔整个接在了怀里。 “小东西，还挺能折腾的。” 沈乔模模糊糊的看着这男人明显还想开口说什么，可惜一开口就吐血，最后直接气急之下昏了过去。 草！她的草！草还没领呢！ 第四章 望幽仙君 后面的事沈乔就不清楚了。 等再次生出意识的时候，浑身像是被泡在了温水里，原本淤塞的灵脉第一次有了畅通的感觉。 虽然睁不开眼睛，但她能感觉到面前站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你做得很好。” 女人柔声说着，那纤长的手指似乎在触碰沈乔的侧脸，动作很轻，很温柔，甚至让人不自觉产生了依恋。 “要继续加油啊，不是我的‘我’。” 这句话说完，那被触碰的感觉就消失了。 沈乔一下子从温池中跌落黑暗，失重感让她猛地惊醒，下意识伸手去抓。 别走......我还有好多话要问你！ “等等！！” “哎呦我去！” 一道受惊的女声和沈乔的声音一前一后地响起。 心脏跳得极快，沈乔睁大眼睛微微喘息，整个人呆愣愣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脑子甚至还没来得及分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沈...沈师妹？你清醒了？” 她缓缓回神，视线落在了正收拾药箱的商眠身上，这才发觉自己似乎已经回到了住处。 “小师姐你怎么在....咳咳咳！” 一句话没说完，试图起身的沈乔就接着捂住嘴巴先溢出一阵干咳，商眠听得揪心连忙抽身去帮她倒水，“先别着急说话！你这刚醒过来，情绪不能太激动了。” 沈乔好不容易咳过一阵子，这才终于平复了一口气。 试着轻微颤抖的右手，她闭起眼睛无奈一笑，彻底放松下来又躺了回去，“好......” 算上前世的十多年她都多久没拿剑了，擂台上纯粹是一时没忍住，按照如今这身体的境界来说确实是勉强了。 商眠凉好温水放在床头，这才去搀扶沈乔坐起来，“你打擂的时候我刚好还没走呢，然后就被望幽仙君揪来给你治伤了。” 望幽仙君？ 沈乔撑着坐起来接过半杯水润喉，有些疑惑，“小师姐提到的这个望幽仙君到底是......” “小师妹醒了？！”黎岳刚好推门走进来打断了沈乔的询问。 商眠刚被沈乔那毫无征兆的一嗓子吓得惊魂未定，这火急火燎的开门声直接吓得她一哆嗦，“我的好师姐啊，师妹我还想多活几天呐！” 黎岳正上上下下检查沈乔的脑袋，听着商眠这欲哭无泪的话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捏了捏沈乔的脸，“其实不只是我，还有不少人等着小师妹这边消息呢。” 沈乔被捏的脸变形，声音都有点不太清楚，“为什么等我的消息？” 说到这个，黎岳和商眠神秘兮兮地对视一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当下有两个好消息要给你说说。” “首先。因为你这次劈的这一剑，宗门已经破例准许你提前佩剑了，想要什么样的剑，你可以自己去后山剑冢挑。” 剑冢？！ 这话一出，沈乔眼神顿时亮了。 早就听闻后山剑冢里藏有名剑无数，上一世自己的佩剑是云祉赠的，这剑冢自己还没去过呢。 “第二件好消息，刚刚回宗的望幽仙君打算收你为徒。”商眠接过黎岳的下半句开口补充道。 沈乔正从黎岳手里“抢”回自己的脸，这话听得她直接“啊？”了一声。 “收徒？我？” “对啊，原本望幽仙君这次回来只是想和宗主商量事情的，但刚刚好遇上了你和祝钰打擂台，然后！就看到了你一伞给祝钰砍出去八百米的场景！于是当机立断！当着当时在场的众弟子的面直接表示想把你收归他门下，就等你醒了之后问问你的意见了。” 黎岳越说越激动，尤其是说到沈乔伞劈祝钰的时候。 沈乔却更纳闷了，她上辈子没听说天星门还有个什么“望幽仙君”啊，这人是哪冒出来的？ 她分神考虑着，端起杯子又抿了一口水小声疑惑道：“难道...这辈子不一样了？” 黎岳没听清她说啥，“嗯？怎么了？” 沈乔回神，“我是说......在我的印象中，我貌似没见过这位望幽仙君，这样算来不过一面之缘他就要收我做徒弟，未免太草率了。” 忙着在一旁配药的商眠听了这话恰好解释道：“正常啊，他老人家是天灵根，主修五感六觉，做事喜欢讲究个顺心如意，大约是看你有眼缘吧。” 单看眼缘？这还真不是什么好习惯。 沈乔慵懒地靠着床头想着。 难不成因为她没接受云祉的邀请，所以要结新的师徒缘分了？ 啧，那某人岂不是要气死了？ 与此同时。 天星门管辖的，临风崖。 凌厉剑气直接轰开了山石，飞溅的碎石块擦着人的衣摆划了过去，云祉怒极的眼神几乎要将对面的望幽整个撕碎似的。 望幽抬手拂过衣袖，像是没看见他那愠怒的眼神似的慢悠悠开口，“堂堂谪仙一般的云祉仙尊，居然也会玩暗箭伤人了？” 云祉微微仰头声音冰冷，“这是我和她的事情，你无故掺和进来是在向我神界宣战吗？” “现在知道是你的和她的事了，当初是哪位神君来冥界求我，要重新回魂的？” 望幽刻意加重了“求我”俩字，一双妩媚似狐的眸子似笑非笑，“翻脸不认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况且她和你的缘分早在上一世就断了个干净，你凭什么还觉得她是你的专属？” 云祉被这话说得心头一震，但也只是一时心虚摇摆，很快，望幽只见他冷笑一声，似乎觉得这话是什么天大的笑话， “你什么都不知道。” 沈乔前世不过是个尚未悟道的修士，根本不可能和他这般带着前世的记忆，这一世，在查清楚为什么无法点燃颜儿的本命灵灯前，他有的是机会重塑与沈乔的关系。 况且沈乔不过是颜儿的一块神魂碎片，他和颜儿尚且缘分未尽，区区一块碎片，又有什么资格独立出来？ “等到事情结束，我会弥补她，到时候无论你做什么都和我没关系。”云祉收剑转身就走，似乎再也不想多看望幽一眼。 “但是在此之前，你若是硬要掺和进来，我定要你，付出代价！” 字字清晰的回音直到云祉离开老远才消散。 望幽站在原地看着云祉离开的方向轻嗤一声，拂袖转身间意味深长地悠悠开口， “活该你神君转世，到头来...却只能是个寡夫。” 第五章 你有修剑道的天赋 是夜。 外门弟子住处。 沈乔盘腿坐在床上，胳膊搭在膝盖上一手撑着侧脸，正端详着手里这棵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长叶草，这便是那打擂赢来的悠然草了。 大师傅刚才给她送来时嘱咐她一定要先养好灵脉再尝试融合，不然根基不稳，对后面的修行不利。 道理倒是没错，不过就这么干等着什么都不做属实不太像她沈乔的作风。 一周后就是规定进剑冢的日子了，她得抓紧时间把境界提上去，至少也得突破到二段忘尘境初期，否则境界太低是感应不到契合度更高的灵器的。 况且，这次伤到灵脉后沈乔总觉得体内的灵力运行更顺畅了，虽说依旧比不上大师姐小师姐她们这些天赋型的修士，但至少不会出现明显的淤塞感了。 五指握住那草茎，沈乔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呼出，逐渐调整姿势挺直腰背坐好。 这东西若是其他人，泡水喝了或是直接吃了都没问题，但沈乔不行，她当前境界太低，吞一片叶子都够她消化一阵子了，所以沈乔打算一点点适应着来。 随着调动自身灵气和悠然草相接触，沈乔明显感知到一股清凉之气正反扑回来。 不愧是纯净的水属性。 她引导着这份纯净之力至中脉，逐渐使灵力于流窜之中汇聚丹田，直到与自身灵气彻底融合。 一切还算顺利，只是游走一圈就能彻底吸收这接触而来的灵气，接下来就能更进一步的尝试了。 她大着胆子撕了一片底下最小的叶子放在嘴里嚼了嚼。 “......！” 苦得发涩，并且越嚼越凉，比小师姐的特制药汤还难以下咽。 皱着眉囫囵咽下去，沈乔只觉得自己像是把一块冰块吞到了胃里，这凉飕飕的感觉直接刺激得她浑身打了个冷颤。 不敢有丝毫怠慢，沈乔立刻将全部心思落在了这已经扩散出来的水灵力上。 随着引导灵力于灵脉中游走，沈乔只觉得这股冷气像是凝聚成冰针似的一次次冲击在淤塞的灵脉中，前面的灵气稍微慢些都会引起后来的灵力瘀堵，她忍着疼一点点疏导开然后顺畅没一会又堵在一处。 反复如此，光是一个小周天下来，冷汗就已经打湿了沈乔额前的碎发。 这种感觉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等彻底吸收了这一小片叶子，沈乔才敢松下一口气睁开眼睛。 浑身要疼麻了，不过和前世被剜心取血比起来还差得远。 趁着这刚刚融合，沈乔又静坐了一会，让身体彻底适应了这股纯净的灵力。 好在没有撑破灵脉，否则就危险了。 将剩下的悠然草收起来，沈乔正想起来去洗洗，却兀地感应到了一股熟悉的灵力波动。 她下床的动作一顿，几乎是瞬间警惕了起来对着门沉声道：“夜色已深，不知仙尊有何贵干？” 这拒人千里的语气让刚到门口的云祉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就当沈乔以为他站一会就走的时候却听到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沈乔暗骂一句，手比脑子先反应过来迅速扯了被子遮住了只穿着里衣的身体，同时心生羞怒开口怼人，“仙尊莫不是晚上视物不清走错了路？这里可不是仙尊的隐光阁！” 云祉没理会她这不满的态度，直接开口询问道：“伤到哪里了？” 沈乔没抬头，只是试着阴影笼罩了自己，云祉正站在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不劳仙尊费心思，弟子命硬，好得很。”她冷清的回应道，耳尖儿却已经红得发烫。 云祉垂眸注意到她那羞耻模样，反而像是刻意消磨时间似的又扯了别的话题，“你那剑术，是从何处学来的？” “自学。”沈乔简短回道。 视线无意般落在她被汗水打湿的鬓边碎发，云祉眼底情绪翻涌。 总是这般拼命，分明服个软或是稍微示弱些...... 云祉衣袖下的手攥紧又松开，那怜爱的情绪瞬间被掩饰了个干净，“出处？” “藏书阁有的是剑谱，天星门似乎没有阻止弟子自学剑法的规矩吧？”沈乔忍无可忍地抬眸怒视他。 视线相交汇，不知道是不是沈乔的错觉，云祉这眼神中似乎多了些她从未见过的情绪。 “是，没有。” 沈乔被他这突然妥协弄得一头雾水，但本能地不想和他独处便直白地开口赶人，“时间不早，仙尊既然问完了，便早些回去歇息吧。” “......你就这般不想和我交流？” 这话问得莫名其妙的，按照时间线来说，这个时候自己和云祉还没有熟到可以说这种话的地步吧？ 因为云祉突兀的做派，沈乔甚至刻意多看了他几眼，像是在检查他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上了身。 注意到她这满是怀疑的审视模样，云祉皱着眉，心里莫名不是个滋味。 沈乔上一世，从未用这般眼神看过他，“呵.....” ‘笑什么？’沈乔更加疑惑。 “罢了，你不喜欢，我也不会勉强什么。”云祉说着，却微微欠身俯下身来。 沈乔看着云祉靠近心跳一滞，甚至惊出了一身冷汗下意识迅速向后躲开了一大段距离。 云祉见她抵触的模样动作微顿，同时也生出了些疑惑。 难道是上一世的经历影响到了这一世的沈乔，所以才会有这些反常的行为吗？ 云祉蜷缩了一下想碰她脑袋的手，改为在她眉心处隔空轻轻一点。 一时间，清明之感瞬间消解了疲惫，原本和祝钰打擂伤到的灵脉似乎在迅速愈合！ “我收回前言。”云祉收回手，又恢复到了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样子。 “你有修剑道的天赋。” 沈乔：“......” “好好休息吧，希望你能寻得一柄好剑。” 一句话说完，沈乔回过神来后云祉已经离开了她的住处，走时还带上了门。 天赋...... 沈乔眼底的波澜稍纵即逝。 前世他若是肯说一句这种鼓励的话，她估计会高兴地疯掉吧？ 从床边站起身，沈乔走到水盆边抄起冷水洗了把脸。 双手撑着盆边，沈乔看着荡漾水面映照出的这张年轻的脸，不自觉露出一个苦笑。 可惜，她早就不需要了。 第六章 很欠抽 托了云祉的福，沈乔终于不用再卧床休息了。 进剑冢前的几天，她除了完成外门弟子需做的寻常杂事，其余时间几乎都在吸收悠然草。 竹林那边暂时不必去了，经常遇到云祉不说也没时间，大师傅知道她最近在冲境界，专门帮她设了聚灵阵护法，灵气浓度和竹林那边也差不了多少。 只是除了修习的问题，更让沈乔头疼的其实是另外一件事情。 “这些灵石都给你，再和我打一架。” 祝钰找来的时候沈乔正在药园里检查这一批药草的生长情况，手里还捏着个啃着叶子不松口的灵虫，面前突然就被递来了整整一布袋的上品灵石。 沈乔默默看着这些晶莹剔透的石头。 算上上辈子，祝钰绝对是她见过的最有钱的器修，没有之一。 沈乔摸着良心才没直接收了这些灵石，“咱俩灵根相斥，我的路子你学了也没用。” 祝钰不依不饶地摇摇头，“天下万法相通，你只管和我打一架，这些不够，等我下个月赚取的雇佣金发下来，再给你两成。” 这就是有钱人的金钱观吗？这小子知不知道这轻飘飘的两成几乎赶上她一个外门弟子半个月的生活费了？ 沈乔啧啧几声把那灵虫放到了专门的竹篓里，提议道：“这样吧，我答应和你打，但我不要你的灵石。” 祝钰不解的看了沈乔一会，似乎想到什么一般把原本抱着的长剑往身后藏了藏，义正言辞道：“我的剑，不能给你。” 沈乔满是一副“我是那样的人吗？”的模样。 “不用钱，也不要你的剑，等打完了你帮我把这片药园收拾了就行。” “那没问题。”祝钰边说着边作势就要拔剑，然而不等长剑出鞘，却听半空中传来一声男子调笑， “小丫头，和他打多没意思？” 祝钰听了声音下意识仰头看天，瞧清楚来人是谁后立刻低下头欠身行礼，“望幽仙君。” 沈乔也仰着头看，倒是没像祝钰那般恭维，主要是她一直好奇这众人口中的“望幽仙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然而环视一圈，硬是没找着人影。 沈乔这才反应过来，这人可能没亲自来，只是用了个传音的术法。 “上次擂台之上没来得及向仙君道谢，这次便补上了。” 说罢，沈乔这才拱手，和祝钰一般按规矩行礼。 然这腰还没弯下去，一抹刀光便映在了沈乔脸上。 出于本能的机警，沈乔兀的抬起头向后仰倒，这才堪堪躲开了这迎面而来的一撩。 毫无先兆的突然试探让沈乔有些不爽，偏偏对面这带着墨色帷帽的人一点不懂收敛，见沈乔避开一击非但没停，反而更跟上一步，长柄的陌刀在空中划了半圈蓄力，夹杂着撕裂般的风声再度横扫了过来。 祝钰在一旁瞧得心惊，抬手握住剑柄想抽剑而出替沈乔抵挡，却发现关键时刻这剑居然被外力强行压回了剑鞘拔不出来了！ 沈乔眸子一凌，动作极快地向后大退步地躲闪，她还真不相信有人能在这天星门的地界动手杀人，只是这人属实奇怪，既然已经现身，又为何要遮挡容貌？ 啧……难不成是太丑了难以直视？ 不知道是不是沈乔的心思写在了脸上，这原本还一招一式的刀法突然连贯起来，沈乔纵使有着前世的记忆和招式也毕竟差着境界，更何况手无寸铁纯粹就是被追着打，半盏茶的功夫下来就已经累得大汗淋漓。 “仙君就是这般不讲道理的吗！” 沈乔被逼急了，直接一脚踹在搭起的大棚上飞身而起一记腿鞭踢歪了这刀面，趁着望幽招式重来的瞬间手中极速调集起灵力凝冰成剑瞬移到了望幽身后，毫不客气的凌空斩了下来。 她动作极快，连一旁观战的祝钰都没看清楚她具体的身法。 来得好啊！ 祝钰看得热血沸腾，眼瞅着这一剑就能结束这场比试，却见沈乔手中的冰剑还未真正接触到望幽的衣服就咔嚓一声碎成了冰段，不等沈乔再做应对，望幽的刀已经斜劈了过来。 “沈师妹！！” 祝钰慌了神，望幽这一刀砍下去，沈乔就不是躺几天就能好的了！ “艹！！” 沈乔头一次骂出口，心底忍不住去想—— 如果有一把剑就好了。 嗡—— 一声刺耳的嗡鸣骤然响起，沈乔只觉得心神一震，烧心的焦灼感瞬间消散了去。 她甚至来不及去用眼睛细看，只是完全凭借着心中所想的那样伸手一接，然后挥剑而起。 不是抵挡，而是狠狠地迎上了这刀锋！ 当—— 兵器相撞的金属声形成了有形的余波压倒了大片药草，连祝钰都被逼的运功抵挡才没折面的被震飞出去。 处于中心地带的沈乔直接忍不住闷哼一声涌上一股腥甜。 “你赢了，小丫头。”全场唯一没事的望幽这才停了攻势收刀站好，这声音似是带着压都压不住的欣喜若狂。 可惜沈乔没来得及去仔细听，这震感一过去她便偏头吐出一口淤血，连手里握的剑是个什么样都没来得及看清楚。 “别慌别慌，先坐下，稳住呼吸，然后重新调动灵力运转起来。”望幽一边观察她，一边热心肠地指导着。 “刚开始可能有点疼，但不用管它，疼过去就好了，试着在灵脉里走一圈看看。” 沈乔如今灵力紊乱，就算望幽不说她也只能这样做。 然而一圈圈的通下来，沈乔原本的恼怒却迅速被惊喜掩盖了过去。 她的灵脉运行终于顺畅了！！！ 望幽两手抱刀环在身前，时不时弯腰打量沈乔，嘟嘟囔囔地说着些沈乔听不明白的碎碎念。 “哎呀呀，我果然没看走眼，不过这次怎么这么倒霉和那谁扯上关系了？我知道了，是不是被天道反噬了？当时我就说让你别太招摇嘛，你看看给自己搞得像什么样子？” 祝钰全程像个呆瓜似的在一旁看着。 虽然只在擂台上见过一面，但他的印象中，像望幽这般的地道仙人总不该是如今这般话唠的模样。 就是…… 怎么看都......很欠抽。 第七章 你可愿当本君的开门弟子? “闭...嘴.....” 沈乔正盘膝凝神，以内力巡视全身脉络，听着这人嘚嘚个没完没了一时没忍住直接扔了那些个礼仪教化的规矩，咬牙切齿地低吼一声。 “呦，脾气倒是凶了许多。”望幽不怒反笑，视线虽然依旧在打量沈乔，但确实没有继续开口。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过去，沈乔才归拢好紊乱的灵气吐出一口浊气。 一睁眼，入目便是横在腿上的那把熟悉黑剑。 正是之前擂台上被她扔回去的那把。 奇了，这不是望幽的剑吗？为什么会和她这般默契？ “真让人伤心啊。” 这调侃的语气转移了沈乔的注意力。 但依旧看不见脸，也不知道这人到底丑到了个什么样的地步。 沈乔暗自腹诽，但有一说一，这人虽然行事轻佻，却也实实在在的帮了她，因此于情于理...... 还是得场面性地客套一下的。 “哎，别给我讲什么谢不谢的啊。”望幽见她站起身，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先一步开口。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能否叫得出自己手里这把剑的名字？” 名字？ 沈乔皱着眉，这剑在手里来回看了一遍。 啧，无论看几次，沈乔都不得不承认，这绝对是把品相极好的剑，但沈乔能感受到，这剑尚未真正“苏醒”，如同沉睡卧龙一般收敛着本该拥有的锋芒。 不过......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我不明白仙君的意思。”沈乔实话实说，举手又将这剑递还给了望幽。 再好的剑，一旦和主人结契，就算落到旁人手中也只能是发挥基本用处，发挥不了全部威力。 这把剑就是如此。 望幽听了这话，帷帽下的神情不免有些黯然。 沈乔只见他接了剑直接收入了纳袋中沉默了一会，就当她以为自己那句话冒犯了他时，又听到望幽爽朗一笑，“没事，忘了就忘了吧，有机会再说。” 话毕，不知道是不是沈乔的错觉，面前这位望幽仙君似乎一下子正经了起来。 “先前你昏迷不醒，有句话我便没机会当面问你。” “你可愿考核后归入我门下，当我望幽的开门弟子？” 果然，该来的总会来的。 虽然这位仙君似乎是个爽快性子，可沈乔对这个新出现的人物多少还是有些忌惮。 疑点太多了，这人像是专门奔着自己来的一般，经历过云祉那事之后，沈乔就算是为了自己能多活几年，也不得不设防备。 “多谢仙君看重，不过沈乔境界低微，离正式获得拜师资格还有一段距离，因此......不敢轻易辜负仙君期许。” 实际上大师姐有说过，宗门已经对她放宽了要求，毕竟以一个普通的一段生窍境大圆满的实力硬抗无忧境中期的祝钰，这般天赋确实世所罕见，甚至说千年一遇都不为过，所以才会准许她去内门弟子才有资格进入的剑冢选剑。 可沈乔清楚自己的底气是什么，没有前世的记忆，她依旧是那个资质平平的“小药罐子”。 她上辈子跟了云祉十多年，受他的影响太深了，要想摆脱云祉的影子，还需要时间。 等她找到最适合自己的修炼方式，再决定拜谁为师也不迟。 见她直白拒绝，望幽反而没有那么惊讶，“那就暂且放一放吧，等到你决定拜师的时候再说。” “不过有一点我先说好，只要你想，我这永远有你的位置。” 见他没有强求，沈乔松了一口气这才有了笑意，“沈乔知道了，多谢仙君。” 小插曲结束，望幽又嘱咐了沈乔几句修养灵脉的事，等都说完了才离开，临走前还顺便把刚刚打乱了的药园给收拾好了。 这无疑让沈乔对这位神秘的望幽仙君多了几分好感。 “沈师妹。”一直当“隐形人”的祝钰这才从一旁走出来。 差点忘了这茬了。 沈乔本以为祝钰是说和她切磋的事情，却见这一向傲气的人居然对着她拱了拱手，“是我冒进了，如今见了师妹和仙君一战才知道自己竟浑浑噩噩中落下了这许多功课。” 沈乔礼貌微笑，心想真加起来她至少比祝钰多活了二十年，藏书阁的那些剑谱她倒着都能背出来，祝钰剑术不如她也是理所应当。 “所以我决定潜心闭关，把这些年亏欠的全部补回来！” “......等等，我觉得大可不必。” 沈乔试图阻止。 祝钰却像是着了道似的根本听不进去沈乔要说什么，满脸亢奋，“待到出关之日，祝某，再来找师妹切磋剑术！” “告辞！” 说完，祝钰直接转身往藏书阁的方向走了。 沈乔站在原地欲言又止，千言万语最终化成了一声叹息。 这小子才多大啊？炎尊那暴脾气的实践派要是知道他去闭关读死书，还不打断他的腿？ 不过既然是祝钰自己选的，那就祝他好运吧。 反正......炎尊有给人留口气的习惯。 言归正传。 这半天的时间收获颇多，沈乔也打算趁早回去再稳定一下现在的感觉。 解决了灵脉淤塞的问题她的修行效率至少翻了整整一倍，这样下去，莫说是忘尘境初期，也许还能试着冲一冲忘尘境中期！ 心里想着进剑冢前最后几天的计划，沈乔拿起地上装灵虫的竹篓，打算巡视完最后一片地就打道回府。 然而刚一抬头，正看着一个男修从地头那边朝自己走了过来。 “我当是谁这么慢悠悠的，原来是沈师妹啊。” 沈乔出于礼数还是微微的点了点头，“李师兄好。” 逐渐走近了的李见山视线一直在沈乔身上来回扫，瞧着沈乔没打算躲他竟又得寸进尺地上前一步，语气中明显带着不怀好意，“上次我给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沈乔眨了眨眼睛，满是一副天真的模样，“师兄说的可是我上次不小心撞破师兄和王师姐在柴房......” “不是这个。”李见山见沈乔没抓住重点当即不耐烦地打断。 “别给我装傻充愣的，本少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凭你一个劣质的水灵根能走多远？跟我双修，至少能保证你在宗门年终考核的时候不至于垫底。” 第八章 倚老卖老就是你的不对了 李见山一边说着，一边负手站直，满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他比沈乔早一年入宗门，如今的境界刚好是忘尘境初期，四年忘尘，这资质倒也算是个中等。 反正比沈乔这个三年生窍的要好些。 “天星门的规矩，外门弟子在年终考核中连续垫底两年，直接赶出宗门。我记得上年你就是垫底吧？” 哦，差点忘了，她和祝钰打擂的时候，眼前这货接了赏金任务外出去了，不在。 看这样子，像是刚回来？ “没关系的李师兄，算起来我还有一次机会呢，不会被赶出去的。” 李见山眉头紧锁的看着沈乔，苦口婆心似的继续劝诫， “师妹资质平平，我也是看不得你这辛苦功夫付诸东流来给你条活路，别到时候抓不住机会被扫地出门，师兄我可就真帮不了你了。” 说到这，李见山又凑近了一步，故意弯下腰看着她这苍白的小脸，“况且你我灵根属性相合，只要你答应下来，这事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不是吗？” 如今四下无人，李见山明显更加放肆，尤其是见着沈乔不躲不闪，还以为她是真的动摇了。 他心中冷笑，实际上双修只是个幌子，到时候他玩够了随便打发些灵石，由着她自生自灭去，要是听话些的，兴许他还能大发慈悲差人接回家去，养在宅中当个玩物也不错。 毕竟这小废物虽然修行一般，却实在生的漂亮娇俏，尤其是这幅病殃殃的身子，让人不自觉心生怜爱，就这么放走了实在不是他的风格。 “李师兄有句话说错了。” 李见山从幻想中回神，正看着沈乔那似笑非笑的模样。 他疑惑不解地顺着沈乔的示意低下头，却见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一片冰晶“黏”在了原地。 刺骨的寒顺着脚踝迅速蔓延上来，眼看要把他活活冻成冰雕。 李见山肉眼可见的慌了，他一边奋力拔自己的腿，一边大声叫嚷，却因为挣扎的幅度太大直接脸朝下整个扑倒在了泥地里，“师妹...师妹救我！！” 沈乔摩挲着手指上的冰晶，丝毫没理会他这求救的手，“我若是资质平平，又怎么能让师兄这般狼狈呢？” 李见山被冻得浑身打哆嗦，烈日当空，他却浑身冒着寒气，那满是肉褶的脸上已经冻得惨白，连一句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看你年过半百才叫你一声师兄，但倚老卖老就是你的不对了。”沈乔缓缓蹲下身，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天真模样。 “我记得......大师傅今晚似乎要来给药园的冰凌草降温，不如你就帮我守在这里吧，反正师兄也走不掉，不是吗？” 李见山哆哆嗦嗦地抬起头，满是一副欲哭无泪的害怕模样，可惜不等再求饶一句，整个人已经彻底被冰块封住倒在了地上。 这点温度还要不了李见山的命，不过以后想要再到处撒野，怕是有心无力喽。 沈乔拍拍手站起身，“好好歇着吧李师兄，师妹我还有事，就不留在这看戏了。” 李见山看着沈乔真的说走就走了，眼神彻底从慌乱变成了恐惧。 然而这薄薄一层的寒冰居然直接冻住了他的灵脉让他连一丝一毫的灵力都使不出来，整个人只能保持着以脸扑地的姿势定在原处目送沈乔逐渐走远。 从药园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沈乔去登记了今天完成的任务，这边刚到外门弟子住处就看着院门口正站着个女子。 这人沈乔见过一面，就是如今和李见山好着的那位王师姐。 算起来这人被选入宗门也有个三四年了，如今境界还和沈乔一样卡在出窍境大圆满，听说已经垫底了一次，也难怪着了那李见山的道。 王玉安老远就瞧着沈乔回来，连忙迎过去着急询问， “沈师妹，你是刚从药园回来吗？我......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沈乔点点头，“师姐说就是了。” “你见没见到......李师兄？” 果然。 沈乔似是叹息，“见到了。师姐只是想问这个吗？” 王玉安紧张似的掰着手指，她和沈乔其实没什么交情，之前看沈乔在考核时垫底，她甚至还心生侥幸。 如今沈乔一剑赢了祝钰，她再见着沈乔总觉得低人一等，浑身上下都尴尬的不自在。 “没.....没什么了，多谢。”匆匆说完，王玉安便转身想走。 她不敢再多问，唯恐这副模样惹得沈乔更加看不起自己。 “师姐不问问李师兄说了什么吗？” 这话让王玉安脚步一顿，一双手指紧张地攥了攥，等尽快调整好了心绪这才重新转过头来看向沈乔，“师妹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乔看着王玉安这神情，瞧着她应该是知道李见山为人的，“没什么，只是觉得师姐这般大好年华，不该浪费在卑鄙之人的身上。” 王玉安只觉得心底的石头到底是压了下来，“我不明白师妹的意思。” 沈乔看着她躲闪的眼神，“所谓的双修确实能增长功力，但那是双方都处于同一境界的情况，若是两人境界有差距，双修便达不到‘增长功力’的目的。” “你胡说！！”王玉安似乎有些破防，她看着沈乔，一双水眸满是抗拒。 沈乔没有急着反驳，只是这般淡淡的看着王玉安。 “你撒谎...李师兄他......他不是这么说的......” 声音越来越沙哑，最后几个字直接淹没在了哽咽声中。 “只要......只要我能突破境界，就不用被赶下山去......我不能这么被赶出去啊......家里人......家里人还等着我.....”王玉安语无伦次的说着，直到嗓子撕扯得再难开口。 她家境贫寒，世世代代都是给财主打工的农户，好不容易出了她这么个有潜质的修士，全家人都指望着靠她扬眉吐气一番，至少不用再看着别人眼色过日子。 为了供她修行，家里几乎把所有的积蓄都花在了她的身上，父母每月都会寄来家书询问她的情况，字里行间全是对她的殷殷期盼。 这样的期许，让她不敢有一点放松，但就算是她夜以继日地练，时时刻刻地学，依旧无法冲破瓶颈。 她不敢想父母失望的眼神，这压力几乎要把她整个人都压碎了。 还有半年的时间就是年终考核了，她等不起，她真的等不起了！ 第九章 剑冢 “我自知没有立场去干涉你。” 沈乔等着王玉安渐渐平复才轻声开口。 “但我觉得，比起名利，父母更想让自己的女儿平安健康地活着。” 王玉安，玉安，玉安...... “言尽于此，师姐自己想想吧。” 豆大的泪珠止不住地往下掉，王玉安站在原地哭得撕心裂肺，来来往往的外门弟子们却早就习以为常。 这般崩溃的哭嚎声在这里并不稀奇。 都说修仙可使人一步登天，但又有多少人能真正站在高高云端？ 期望太大是会压死人的。 这条成仙的路太过坎坷，有太多像王玉安这般的毫不起眼的小角色泯没于途中，甚至沈乔自己就曾经是他们中的一个。 沈乔从来不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她不过就是胆子大些，拼命一些，反正死了还有师门帮着收尸，也不必在乎会伤了谁的心。 她生来就是孑然一身的，身前身后，只有她独自一人而已。 王玉安后面被大师姐劝回房间休息了，院子里又重新安静下来。 沈乔按照计划继续融合悠然草，一直到了凌晨才休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天和望幽打了一架的原因，她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她似乎是置身于一片战场上，身边全是血淋淋的尸山。 她分不清这些死去的人是谁，但余光一眼都会让她感觉心如刀割。 这些人为什么会死？ 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吗？ 手里握着那把沉甸甸的黑剑一直向前走着，地面的血水几乎盖过脚面。 不知道要走到哪里才算终点，周围的场景不断变化，但自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活物，昏黑的光线透着深红，死气沉沉得让人窒息。 本以为这梦境也就到这里了，就当她感觉要醒来的时候，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杆银枪直接刺穿了她的心脏！ “！！！” 沈乔猛然惊醒，心悸的感觉让这梦境多了一层真实。 就像是……真的发生过一般。 睡意全无，她干脆从床上坐了起来平复心绪。 原本觉得，这两次出现在梦中的人应该就是云祉想要复活的那个兮颜。 可这次的梦境为什么又和望幽的那把剑扯上了关系？ 越想越没有头绪，沈乔只能暂且把一切归为了自己的胡思乱想，没有深究。 一周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 沈乔紧赶慢赶终于是在入剑冢前突破到了忘尘境中期。 “你有三天的时间去寻找适合你的灵剑，但有一条，三天时间一到，无论结果如何，你都要立刻出来。” 这话是负责管理剑冢的炎尊说的。 沈乔：“弟子明白。” 其实这种小事随便找炎尊门下的弟子来主持就可以了，但炎尊出于对沈乔这个小姑娘的好奇就亲自来跑了一趟。 进去的时间还不到，一大一小就闲聊了起来，“你今年多大了？是哪里人？” “回仙尊，弟子今年十二，是青州南边来的。” 炎尊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般年纪了？我瞧着你也就八九岁的模样，是外门弟子的伙食不好？” 这倒是，也不至于…… 毕竟外门弟子的伙食都是天星门的厨修师父们负责的，主打一个营养均衡，只多不少。 “也许……是弟子还没长开？” 这话给炎尊逗乐了，沈乔只试着炎尊蹲下身揉了揉她的脸，像是又仔细看了看似的，“也是，十来岁正是长的时候，你还小，发挥空间还很大。” 为啥都这么喜欢揉她？ 沈乔无奈笑笑。 算起来这还是头一次和炎尊搭上话，前世只是跟在云祉身边的时候见过几次，印象最深的便是她那一身不输男子的洒脱性子。 炎尊是天星门资历最老的一位长老，师承天星门第一任宗主，连云祉都是在她之后才位列尊位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尊神一直没有飞升或是轮回，宗门请她出山当门主，她也不干，平时最喜欢的事就是教徒弟，揍徒弟。 倒也是个怪人。 “时间差不多了，你准备准备进去吧。”炎尊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从窄袖中抽了把特制的匕首甩进了石山之上的凹槽中。 只见原本紧紧闭合的山门发出一阵挪动的轰响，接着便向两边滑动开，露出了后面雾气弥漫的台阶。 炎尊最后嘱咐了一句，把计时用的镯子递给了沈乔，“切记：不可贪心，不可留恋。大不了以后再进去，但绝对不能多留，明白没？” 沈乔接过这玉镯带好，拱手，“是。” 一脚迈入剑冢，一股阴森冷风直扑面而来。 空气中弥漫着铁器的金属味，光线不算亮堂，只是能勉强借助外面透进来的光线看清脚下的台阶。 “一直走吧，具体什么时候停下，全看你自己。” 炎尊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沈乔定了定神，毅然走向了更深处，直到彻底消失在了炎尊的视野中。 当——当—— 铁器相撞声不绝于耳，沈乔已经彻底看不清脚下的台阶，完全是靠着感觉一直向前。 剑冢里的剑都有些年头了，据说全是那位开山宗主亲自锻造，除了九百柄剑，还有一百件其他兵器。 这些天她去藏书阁翻医书的时候顺便找了找剑冢的相关信息，其中有名气的剑也看了不少，但就是没找到合适的。 有一把倒是和她属性相合，可惜是把重剑，不适合她的习惯。 然而当下最让她稀奇的是，这些飞起的剑全都只是围着她打转，一旦她想伸手捞一把瞧瞧又全都躲着她。 不是，就算她境界低也不能这样嫌弃她吧？？ 几次尝试无果，沈乔只能忍气吞声的且忍着。 “嘶！” 似乎有个什么硬邦邦的东西迎面撞了她一下。 沈乔揉着额头抬眼去看，可眼前黑漆漆一片啥都没有啊？ 她不死心的抬手去试，倒是能感觉到有个什么东西在试着主动靠近她，但不等她攥紧，这玩意就溜了出去。 “哈......”沈乔被气笑了。 有意思了，她这堂堂剑道魁首还能有被剑欺负的一天？ 再次伸手，沈乔直接手上凝聚了灵力，等这东西撞过来的时候准确无误地举手一抓直接冻住。 似乎是个手柄一类的东西，但就沈乔的经验来看，这东西绝对不是把剑。 嗡—— 一声直冲天灵盖的嗡鸣直接给沈乔震了个七荤八素的，一股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不对劲，你先等等！我没说要你啊喂！！！ 第十章 它看上你了 “所以你就这么出来了？！” “嗯......” “还结契了？？？” 沈乔盘腿坐在地上，满脸郁闷，“昂......” 一刻钟前，刚把人送进去还没来得及走的炎尊只听到里面传出一阵不小的震感，紧接着，就只见着自己刚送进去的小丫头直接被弹飞了出来。 最多十秒钟，真的，她掌管剑冢千年之久，见过赖在里面不出来的，还真是头一次见着刚进去就被“赶”出来的。 世所罕见呐！ 沈乔正把玩着自己手里这东西，刚才在里面没机会看清楚，如今才发现，这居然是把漆黑的瘦长铁伞。 这伞面有些银墨绘制的暗纹，却不是寻常的符咒或者神兽灵物，更像是有人随手执笔胡乱绘制的，纹路由中间的伞尖螺旋着延伸出来，直到最后接触到伞边收笔，墨迹由深到浅一笔绘成，倒是也有几分随性洒脱。 再试试这伞柄，大概有一米长，虽说是把伞，手感却比剑还轻盈几分，伞柄下端有个不易察觉的机关，沈乔尝试着按了一下，只听到一声细微的出鞘声，整整三十枚暗刃从伞边弹出，这看着只能挡雨的伞居然又成了件极好的暗杀之器。 “有意思了。”炎尊在一旁饶有兴趣的看着，一时兴起之下随手丢了个火球给沈乔。 沈乔会意，举伞去挡。 只见这火球刚刚接触到伞面便发出了滋滋的灼烧声，然而待到火球熄灭，伞面却丝毫未损。 炎尊眼神当即亮了，“还不错嘛，虽然奇特了点，但也算是把神器。” 沈乔苦哈哈的一笑。 这就是对她用油纸伞和祝钰打擂的惩罚吗？ 看出沈乔兴致不高，炎尊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刚才说，这伞是自己找上你直接结契的？” 沈乔点点头，“是。” “这倒是也稀奇。”炎尊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的低头看着沈乔。 “灵器主动寻主的情况很少，剑冢里的器物虽然至少存在了千年，但其实绝大部分是没开灵智的，所以才会说是‘人选器’。” “但它既然主动找上你，说明你和它有缘分，而且这伞的灵智绝对不低，那些剑之所以不和你接触，八成不是避着你，而是被这伞震慑得不敢找你。” 话毕，炎尊意味深长的点点头，“简而言之，它看上你了。” 沈乔：“......” 说得怎么奇奇怪怪的呢？ 反正接受不接受的也就这样了，沈乔跟着炎尊去登记了这铁伞的信息，炎尊看着她这身量拿伞不方便，本来想顺道给她个储物的手镯啥的，结果两人刚谈到这个话题，这一米多长的大伞直接原地幻化成了一道银光，像条小蛇一般绕在了沈乔手腕上成了个轻快的银镯子。 就，挺懂事的，像是唯恐沈乔不要它似的。 “雀鸢。” 从炎尊那等级完回去的路上，沈乔一边走一边重复了一边自己给这伞取的名字。 “你这么能窜能跳的，没叫你蚂蚱就不错了。”沈乔故意打趣，这伞像是听懂了似的微微嗡动了一下。 炎尊说，雀鸢的属性属水，阴水偏寒，刚巧能和她如今修习的功法相补，以后修炼的时候可以带着雀鸢一起，更有助于一人一器相互磨合。 其实沈乔倒不是嫌弃它，只是好奇，这般灵性的器物为什么就选了自己呢？而且这伞的整体设计来看，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能让她联想到另一件东西。 没错，就是望幽的那把黑剑。 难不成，那剑也是从剑冢里带出来的？ “师妹！” 这声高呼引起了沈乔的注意，抬头看去，只见黎岳正站在山脚下冲她招手。 沈乔撑着伞，运起两仪步不一会就走到了黎岳面前，“大师姐？” 黎岳老远就注意到了她这黑漆漆的大伞，虽说疑惑，但也没有多问，见她下来了便一把揽过她肩膀边走边道，“今天擂台那边来了两个奇怪的内门弟子，其中一个使剑，我刚才和他试了试，发现这路子和你的有三四分像，所以想来问问你要不要去打打试试？” 和她的路子像？不大可能啊，她这是融合了云祉和藏书阁的剑谱结合来的，总不能是上次擂台的一剑给人学去了？ “打，当然要打。”沈乔明显来了兴致。 正好还没机会试试雀鸢的威力呢，这不正是个送上门的好机会吗？ “师姐，你刚才只说了这使剑的，那另一个呢？” 黎岳应了一声，“另一个使根铁棍，瞧着也不是凡器，人比使剑的那师兄要活跃些，但动起手来招招狠厉，也不是个能轻易招惹的主。” “大师傅猜到你肯定要去凑这个热闹，让我多嘱咐你几句，实在打不过咱就适时收手，反正就是长个经验，尤其不许你再像上次那样吐血晕过去。” 沈乔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不会了，我绝对收敛着来。” 黎岳拍拍她的肩膀，“哎，不对啊，我怎么记得你今天是要进剑冢的来着，这是还没去？” 沈乔看着黎岳这真挚的目光不失礼貌的笑了笑，“去了啊，已经选好登记完了。” 黎岳瞬间来了兴趣，“这么快？选了把什么样的？” “这个嘛.....” 沈乔故作神秘的把这铁伞靠在了自己左肩上，“保密。” 因为有了上次沈乔的先例，肯上台打擂的外门弟子明显多了不少，黎岳这才轻松了些，至少不必追着人家往台上丢了。 听说王玉安也打了一场，伤的不轻，一下擂台就被带走治伤去了。 到的时候一场还没打完，沈乔便和黎岳一道去看台上观战了一会。 台上迎战的是黎岳提到的那个黑衣使棍的青年，此人瞧着面生，倒是一副好面孔，尤其是双勾人的桃花眼，稍是一弯眉目就惹的台下不少女修一阵脸红。 另一个黎岳说的使剑青年这会正在候场区坐着，瞧着那端方持重的模样就知道是个不喜欢热闹的，但感知极好，沈乔这边刚看过去就和这人对上了视线。 两人相视一笑，倒是让沈乔有些意外了。 她一直以为，像云祉那般清雅俊逸的都不喜欢笑着看人。 又是两个不认识的新角色。 沈乔波澜不惊的看着，冲着那白衣师兄拱了拱手算是回应。 注意力再落到擂台上的这位。 这人的路数不像她所知的任何一种棍法，似乎还有些刀枪的架势，反正看着挺灵活的，尤其是这般熟练的程度，没个十年八年的还真不一定能有这架势。 哐当一声巨响，台上的外门弟子被一棍子甩下了擂台。 经历一番打斗的黑衣青年像是完全不觉得累似的大气没喘一口，只见他一手扛起棍子，眸光稍敛扫视一圈，“还有谁想试试？” 沈乔适时举手起身，“我来！” 第十一章 乌金 “沈师妹来了！” 看台上很快热闹起来。 沈乔撑伞穿过人群走上擂台，一路上经过的弟子们全都自觉让道。 今天可是有看头了。 “怎么？小师妹这次还是打算用伞吗？”黑衣的青年满是一副轻佻模样打量着沈乔。 “是。”沈乔收伞，伞尖朝下拿在手里抬手行了个道礼。 “天星门外门弟子沈乔，请师兄赐教。” “内门弟子乌金。”黑衣青年刻意停了停，那眼神似笑非笑的，不像是要打擂，倒像是哄小孩的，“愿意赐教。” 不报师门？ 沈乔斜伞放于身侧后撤一步微微躬身。 她倒要看看，这两人是个什么来历。 紧接着，台下弟子只见台上极快的掠过一道残影，原本还在原地的沈乔居然眨眼间就冲到了乌金面前。 这般来去如风的速度直看的台下众弟子呼吸一滞。 果然是人比人气死人。 另一边的乌金反应也是极快，浮纹棍不偏不倚的换手一斜，恰大好处的挡住了沈乔这几乎戳到他肩膀的伞尖。 “原来如此，师妹得了把好神器啊。” 这般轻松的便接下一招，此人的境界必定要在祝钰之上了。 沈乔见一击不成兀的撑开伞面抵着乌金的棍凌空翻身而起调整了身形回踢一脚。 乌金似是抵挡不及被踹了个正着向前踉跄了半步。 那满是纹路的铁棍“当”的一声杵在了地上，却见乌金腰身一转双手握棍贴地擦出火花，借机蓄力向上一挑，刚好和沈乔紧接砸下的铁伞撞到了一起。 这一下两人用力不小，靠得稍近些的弟子全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师妹真是好狠的心呐，也不怕这一腿给师兄我踹出个脑震荡？” 沈乔礼貌微笑，手中的伞却再度绷直压向一边，整把伞在乌金这棍上转了半圈，逼的乌金松开一只手撤了力道。 两人后退几步再度分站两边，然而乌金这边刚刚站稳身形，沈乔便又抽伞打了过来。 一伞一棍就这么在擂台上打的不可开交，只是这场面虽说看着有来有回的，但不知道是不是众弟子的错觉。 “怎么感觉......乌金师兄和沈师妹打的时候，少了几分杀气呢？” 刚刚那被打断腿的弟子一边疼的呲牙一边被人搀扶着一瘸一拐的挪过来，一屁股坐在了看台上。 “啧，小师妹的速度真是没的说，改天我得去请教请教去。”另一个断胳膊地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了位置，一对难兄难弟便挨着坐了下来。 “你们俩，谁让你们还留在这里的！”忙得不可开交的商眠熟门熟路地来抓伤号。 “商、商师妹。”两人一个激灵，乖乖被吼了起来。 “一个个不知道疼吗！跟我过来戴夹板！这腿和胳膊的还想不想好了？” “哎哎哎......这就来。” 两人着急忙慌地又起来跟着周眠向外走，这刚走出去几步，兀地就听到前面观战的一群人爆发出一阵激动叫嚷。 “乌金师兄和沈师妹都动灵力了！！” “居然是罕见的雷灵根啊！！” 商眠听得心中一紧。 她记得沈乔才刚到忘忧中期，虽说这境界放在外门弟子中已经算好的了，但对面那乌金还境界不明，怎么看沈乔都会吃亏啊！ 这普通修士断胳膊断腿的随便几块夹板一瓶伤药，三天就活蹦乱跳的了，但小师妹她那症状，一点伤口都不好止血，万一伤着又要躺个十天半个月。 商眠越想越不安稳，下意识想去找大长老叫停，刚走出去半步又试着有人给她拽了回去。 “大师姐？”商眠不解。 黎岳点点头，视线却一直放在擂台上，“别急，再看看。” 那把伞她之前还未注意，如今一看，兴许就是沈乔从剑冢里带出来的灵器。 “小师妹有数，放心吧。” 罢了，小师妹如今早已今非昔比，也到了可以接取任务的时候，如今锻炼锻炼……也好。 “我压三十块下品灵石，沈师妹这次总该输一次了！” “我跟！跟十块下品灵石！” 台下赌局风向大变，几乎所有人都偏向了乌金那边。 没办法，这剑式和灵术它到底还是不一样的，沈乔剑法再厉害也毕竟差着境界呢，总不可能这样了还有机会翻盘吧？ 轰隆——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气逐渐笼罩了乌云，云层中闷雷阵阵，像是下一秒就要劈下惊雷。 这明显紧张起来的气氛让擂台下吵嚷的人群逐渐消停下来，一个个全都暗戳戳地翘首以盼，唯恐错过一点。 沈乔深吸一口气定下心神，鬓边碎发早被汗水打湿了，再看对面的乌金，数十个回合打下来依旧大气不带喘的。 “最后一招，师妹若是能接下来，我便认输。” 比灵力啊......原本还真是输定了的。 沈乔凝神定气，纤长五指握着伞柄撑开，道道湛蓝色的光晕迅速充斥满了整个伞架。 电闪雷鸣，云层之中声势越加响亮，只听的声破空巨响，一道照亮整片天空的雷光直劈而下。 这般拔树撼山的架势，光是看着都觉得心惊。 台下的黎岳狠狠替沈乔捏了一把汗，一旁的商眠更是忍不住转过头去。 就当众人都觉得沈乔大约是要遭殃的时候，却见这雷光刚刚接触到沈乔的伞面便自主分裂成了两道避开了，如此声势浩大的一击居然硬是没伤到沈乔一分一毫！ 台下短暂的陷入一片寂静，知道不知道是谁先反应出来激动的喊了一声， “赢了......沈师妹赢了！沈师妹赢了！！！” “沈师妹！好样的！” 虽然不少人都没看明白这场景是个什么情况，但按照乌金自己说的，沈乔已经接下了一击，沈乔赢了！ 这一幕看得一众外门弟子们热血沸腾，不为其他，就凭沈乔接连两次赢了擂台赛！彻底打破了“天才都是内门弟子”的固态思想。 这让外门弟子们又看到了希望，正是有人开了路，才会有更多人去尝试和追求。 那些不上不下在外门中混吃等死的一群人明显有了触动，纷纷生出了些惭愧之意。 “言出必达，这一局，沈师妹胜了。”乌金收棍开口，“就算不用灵力，比起修龄来说，师妹的天赋，也远在我之上了。” 沈乔无波无澜的听着，耳边的喝彩声却全然听不见似的。 这一击若是没有雀鸢抵挡，她是绝对接不下的，至少目前的修为来说是不行。 这乌金瞧着也就十来岁的模样，自己上一世巅峰时期就是百岁之前达到了六段沐泽境，可从刚才那一击中沈乔能看得出，这乌金，如今至少已经是四段的腾云境了。 十来岁的腾云境，多么恐怖如斯的天赋。 她心中默叹，抬起头看向乌金拱手又是一礼，“师兄言重了，沈乔还差得远。” 没关系，这一世的她定会更加努力，就算不是为了在云祉下手前尽量提高自己，也不能白白浪费了如今这身机遇。 她，一定要变得更强！ 第十二章 下山 美好的一天，从一顿可口的早饭开始。 “够不够啊孩子？不够再回来拿啊！看你那么瘦，就该多吃点！” “够了够了，您看这都装不下了。”沈乔连声应着，小心翼翼地从大妈手里接过来这满满一碗的雪菜馄饨，在食堂里找了个角落放下。 清澈的汤底配上厨修师傅们独家腌制的小腌菜，出锅后撒上些香菜和芝麻油。 沈乔特意加了点辣子和小虾干，这一碗光是瞧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她结束晨修就过来了，这会食堂刚开门，来吃饭的弟子不算太多。 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沈乔最轻松的时候就是一日三餐了。 食堂的饭菜味道极好，食材也都是宗门自己开的种的，主厨由几个食修师傅轮流当，每天至少开三个窗口分发不同的餐食。 今天沈乔看了一眼菜单，似乎还有虾肉煎包和蛋黄粥。 其实她平日里鲜少在食堂吃饭，都是打包了拿走，去菜园或者书阁的路上就解决了。 今天之所以没带走，主要原因就一个——她终于能接宗门外出的任务了。 这些任务大都是天星门管辖区域内的普通人反映上来的问题。 分为低中高三类，等级越高，报酬越多。 低级和中级的任务还算常见，但再往上的高级任务她们如今的境界和地位就很少能遇到了，这一部分因为涉及到人命，都是由宗门长老或是其指定的弟子出面完成。 低级任务不好抢而且也得不到多少经验，高级任务又是一个月见不到一次也没机会接触，所以沈乔的目标放在了中等难度的任务上。 哦，还有一件事忘了说，也就是打擂后的一周，她终于把整颗悠然草给吸收掉了，如今距离忘忧境大圆满，只差一步。 放任务榜的时间还早，所以沈乔吃的不快，打算一会儿不回住处，直接去接任务下山。 “师妹？这么早来吃饭啊。” 沈乔闻声看去，正见着商眠端着一碟煎包过来，“小师姐。” 商眠见有熟人干脆和沈乔凑了一桌，“不急不急，食不言寝不语，有事啊，一会再说。” 这倒也正和了沈乔的心意。 俩人安静吃完，顺便收拾好了桌子和餐盘才离开了食堂。 “听大师姐说你今天想接任务？” 吃完饭浑身暖暖的，沈乔不自觉伸了个懒腰，“对啊，如今这境界，总要找些实践来练练手么。” 商眠点点头，“正好，我今天打算去山下逛逛买些工具，就和你一起走吧，顺便带你熟悉熟悉下山的路。” “好啊，那就多谢师姐了～” 两人边走边聊，没一会就到了山门前放任务榜单的地方。 其实就是在空地上摆张长桌子，把那些个刷新的任务卷轴分好等级区域全摆开，每个卷轴的封条上都有不同任务的标识，众弟子提前看好自己要选的任务标志，到时候拼手速，谁先抢到就是谁的。 除了这些当天放出来的，还有一部分接取后失败返还的任务，每件任务的一般完成时效是三天，除了特殊情况外，凡是超出时间没有交还回来就会自动被视为任务失败，宗门会接着派更高境界的修士去接手支援。 沈乔上辈子接取最多的就是这一类，报酬多，而且也不用抢，相对省事不少。 不出所料的，十七八个低级任务刚出来就被抢光了，九个中级任务被选来选去的，落到两人这也只剩了个组队的任务。 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没想到大家伙的手速都这么快。 “是个三人行的任务，你我两人，还差一个，要不问问三师姐她们？” 沈乔摇摇头，“今天大师姐带她们去书阁了，估计没空。” “这样啊……要不随便抓一个？” 沈乔表示没意见。 商眠四处看了看，直到瞧着沈乔身后，“慕师兄！” 慕师兄？ 沈乔满心疑惑，顺着声音转头去看，却见正是那天打擂时打过照面的白衣师兄。 “见过慕玖师兄。”商眠欠身提醒，沈乔便也照葫芦画瓢地跟着做了。 “两位师妹好。”慕玖拱手行礼。 简单一客套，商眠便把话聊回了正题，“慕师兄也是来接任务的？” 慕玖无奈一笑，“嗯，不过似乎是来晚了。” “沈师妹今日是第一次接任务，我们这边刚好三缺一，师兄要不要一起？” 三人互相看了看。 明显的，大家都没意见。 “那便多谢两位师妹收留了。” 三人顺利拿下了最后一个任务去完成了登记，下山途中便简单看了看任务的大致内容。 说是万寿山那边最近不太平，有居民反映，夜里路过的时候曾听见过诡异的歌声，最严重的一个已经被吓疯了，具体遇到了什么还未可知，当地驻扎的弟子去看了几圈，但也没解决问题，所以这任务便层层上报到了宗门里。 “那一片的负责堂主叫周贤，根据描述，从接到居民反映听到歌声到现在，他们一共进山搜查了三次，第一次只是遇到了些寻常猛兽，第二次也没多少收获，重点在第三次上。”商眠翻着附带的一张报告单总结给另外俩人听。 “因为前两次收获不大，所以第三次的时候他们加派了人手，但也就是这次搜查中，三小队的其中一队人遇到了情况，五个人只回来了四个，消失了一个。” “他同队的人怎么说？”这话是稍后两人一步的慕玖问的。 商眠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这上面就写了这些，具体情况估计还要去当面问问。” 谈话间三人已经走出了山门，因为万寿山离得不远，所以三人各自调匹马赶路就够了。 “我记得沈师妹还没修习骑马课，要不还是跟你师兄师姐一匹吧，不然容易摔着的。”管理马厩的师兄看着沈乔，明显有些犹豫。 “不用。”沈乔拒绝了这位师兄的好意，接过他手里的缰绳两手一撑利落地翻身上马。 好久没骑马了，还真的熟悉熟悉。 沈乔攥着缰绳溜着这匹枣红色的马走了几步，一旁的管理师兄一眼不敢离开，唯恐给这小祖宗摔着回头被大师傅修理，“慢点慢点，对，别抱马脖子，慢慢找平衡……” 眼瞅着他这心刚要放下，只见沈乔一勒缰绳呵斥一声， “驾！” “哎哎哎！慢点慢点！！哎呦我天，小师妹什么时候学会的骑马啊？比熟手都猛！” 商眠紧跟其后笑道，“没事，我们跟着呢，先走了。” 第十三章 万寿山 三人马不停蹄的跑了小半天的功夫，大概中午时分便到了任务的目的地——万寿山。 “他自己回来了？”商眠忍不住皱眉。 负责接待他们的是万寿山区域的管事王琓，这人体型壮实，一看就是个体术练家子，尤其是那双鹰眼，让人瞧着有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是，今天早上回来的。”他边说着边向周眠身后的沈乔和慕玖看来一眼，那审视的眼神落在沈乔身上时明显有些怀疑。 没看错的话，这小丫头应该是三人中境界最低的一个，这种组队任务，八成就是来凑经验的了。 “他回来之后就轮岗巡逻去了，说是昨晚一时迷了路才和其他人走散的，我看他确实没什么不舒服的，也就让他跟去了。” 慕玖：“那个被吓疯了的居民呢？” “就是隔壁村子的，堂主今早听说事情后就带人先过去了。” 沈乔没去接触王琓轻视的目光，全程牵马站在最后面，时不时随手揪几叶杂草喂马玩，像是真如王琓想的那样，只是个蹭经验的“混子”。 商眠点点头，“劳烦带我们去看看吧，若是普通的失魂症也许还有的救。” “好。” “是先有人失踪，还是先有人被吓疯的？” 这突然而来的询问让王琓反应了一下，尤其是见这话是最后面的“小吊车尾”说的。 “是先失踪。”王琓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 “失踪的那个是这被吓疯老汉的儿子，他是听说自己儿子失踪才没忍住上山去找的。” 商眠和慕玖明显意外，“是父子俩？这事为什么不早说？” 王琓轻啧一声挠挠头，最终说了自己的心思，“那就是被山上的野兽给吓的，他儿子亲自把他送下来的时候都说明白了，堂主又不放心非得上报上去。” 三人一听瞬间明白了，合着这人压根就没当回事。 “你这人......”商眠恼怒之下正欲怼人，却试着沈乔拽了拽她的袖摆。 “师姐，我想自己到处转转。你和师兄先去看看那大爷吧。” “你自己怎么行？还是一起吧。” 沈乔揉着马鬃笑道，“没事，寻医问诊的我帮不上忙，就在这附近逛逛等你们回来吧。” 商眠不解，还以为沈乔也打算破罐子破摔了，“可是......” “就听沈师妹的吧。”这话是慕玖说的，他刚劝住商眠又看着沈乔说了一句， “事情总是要一件件做的，莫心急。” 沈乔礼貌微笑，“嗯，我知道。” 商眠看俩人搁这打哑谜似乎也领悟到了点意思，因而没有再阻止，正好王琓找的带路人也出来了。 临走前商眠不放心的又嘱咐一句，“小心点，我们很快回来。” 沈乔挥挥手，“好～” 眼看慕玖和商眠这两个发话的都走了，王琓也懒得再应付，转身要回去。 “那个失踪回来的弟子在哪执勤？” 王琓脚步一顿，转过身几乎是下意识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自己老爹被吓的精神失常，儿子却不管不问还能照常执勤。王管事觉得这很合理吗？” 沈乔语气平静，面上不见丝毫笑意。 王琓不服气的反驳道：“恪尽职守是每个弟子应尽的本分，舍小家顾大家，这是他应该做的。” “贵堂人手不足吗？” “并未。” “他们父子有嫌隙？” “当然没有，李友可是出了名的......”王琓下意识还想反驳，但话说一半却突然顿住，神情明显有些不对劲了。 是了，这人今早把他爹带下山后就交给其他人送回去了，他家离的不远，而且因为李友昨晚失踪，王琓早就临时调整了排班，李友其实是有时间去陪自己父亲的。 沈乔见他沉思便知道王琓是意识到不对劲了，“所以，他在哪？” 与此同时，万寿山山脚。 “兄弟啊，我......我今早拉肚子，估计还得多等一会，要是一会跟不上，你帮我和队长说一声吧。” 李友听着话斜目看他一眼，略显僵硬的扬起一个笑，“好，你快去吧。” “哎哎，好......”这人明显没注意到李友细微的不同，说完这话就捂着肚子跑进了路边的草丛深处。 眼见人走远了，李友径直向正在休整的另外三个人走了过去。 自从万寿山出了那诡异声音的事，堂主李贤便派人在外围设了关卡，一个小队守着上山下山的必经之路，另外两小队如果没接到进山任务就在外围的山脚下轮班巡逻。 李友不动声色的背着手慢慢抽出了挂在后腰的匕首，“队长，何源说有事要我替他汇报。” 正在低头看图的人听说有事下意识的抬头去看，却只来得及先看到了一抹刀光。 脖子上传来刺痛，似乎有股温热的东西淌了出来。 他下意识捂住脖子，挣扎间抬腿踹开了拿着血刀子的李友倒在了地上。 似乎是见他没死透，刚抹了他脖子的李友面无表情的再度靠近挥刀而下狠狠扎穿了他一边肩膀。 “李友！你干什么呢！！” 队友的叫嚷让李友抽刀落下的动作一顿，只见另外两人见到不对已经站起身看了过来。 李友动作定在原地，不悲不喜的拿着匕首，脸上还沾着刚刚溅上的血珠子，空洞的眼神一点没活人气。 另外两人被他这模样吓了一跳，看着倒在地上如死鱼般挣扎抽搐的队长不免一阵恶寒。 “他疯了！！先治住他！！”先反应过来的那个吆喝一声，两人这才一道拔了刀砍过来。 李友呆愣愣的视线似乎是被这刀光闪到了，只见他机械似的转过头看向两个队友抬手就是一顿乱砍。 这般毫无章法的架势最是难防，其中一个只是一时疏忽脸上就直接被刮掉了一大片皮肉。 “啊啊啊！！” 瘆人的惨叫响彻了整个山谷，另一个一分神也被卸掉了一整只手臂发出一声痛苦哀嚎。 眼看两人不敌，倒地的队长挣扎着吐出一个字，“跑......” 李友听了这微弱的声音居然猛的暴起，几脚踹飞了另外那两人径直转过身来，似是愠怒非常般再度逼近了这倒地不起的队长。 锵—— 突然飞来的石子正中李友持刀的手腕，那已经裹了层血浆的匕首当啷一声掉在了低声。 他不耐烦的呲起牙弯腰去捡，可还没碰到这匕首浑身就开始结冰，不等完成下腰起身的动作，整个人就被彻底冰住成了雕塑。 急匆匆赶来的沈乔快步走到这队长面前蹲下，一手堵在他那汩汩冒血的脖子上暂且冰封住，又把下山时商眠给她的固魂丹塞到了他嘴里。 “不用咽，含着就行。” 咔擦——咔擦—— 这边刚顾好这队长，李友身上的冰晶已经开始迅速融化，只听着一声猛兽般的咆哮，这人居然硬是破开了沈乔的灵术大步袭来！ 这一幕把气喘吁吁才赶上沈乔脚程的王琓吓的魂都要飞了，“小心！” 沈乔抬眸看着这即将落刀的李友，只是这一眼，沈乔却萌生了一种异样感。 为什么第一反应，她会觉得这双眼睛应该是一个女性的？ “雀鸢。” 第十四章 俏新娘，摘嫁妆 当—— 冲过来帮忙的王琓只见一把漆黑铁伞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出现在了李友身后，十分瓷实的在空中抡了一圈，“当”的一声砸在了李友脑门上。 结结实实挨了一棒槌的李友直接翻了白眼直挺挺的向后“噗通”一倒晕死过去。 王琓一阵急刹，呆愣愣的左右看看，一时之间不知该顾哪边才好。 “这...这这这.....” 他站在已经不省人事的李友旁边满脸悲痛欲绝，想生气，但又没有道理冲沈乔撒气，尤其是地上还躺着个浑身是血的，因而挣扎再三只能一跺脚，“你这好歹问清楚再杀啊！” 沈乔莫名其妙看他一眼，“我没有杀人的习惯。” “哦哦哦！没死啊。”王琓这才放下心来，连忙去接地上半死不活的那个队长。 “带回去，让我师姐看看，还有救。” 刚巧那被李友打飞的另外两个也踉踉跄跄的回来。 沈乔把人交给王琓便直接去看李友的情况。 王琓看着那脖子上结的冰霜了然的点点头，但又反应过来，“哎？你不回去吗？” 沈乔没理他，自顾自的蹲下身去翻李友的眼皮。 只是这样看还真是看不出来什么。 “你过来瞧瞧，这人长的和平日里有什么不一样的？” 这话给王琓弄的愁眉苦脸的，倒是也听了话的过来瞧人，“长相？这玩意还能换脸不成？？” 沈乔没反驳，“仔细看，感觉也算。” 王琓皱着眉左边看了一会，似乎是觉得角度不对又换了右边。 沈乔试图形容自己的感觉，“你不觉得他长的.....有点女气吗？” 王琓“啊”了一声，“那不能啊，这模样怎么看都是个纯爷们啊。” 沈乔依旧眉头紧锁。 王琓看着沈乔认真的模样又不敢说什么都没发现，似乎是灵光一闪，抬手就去扒李友上衣衣服，“对不住了兄弟！” 沈乔自觉转过脸去，倒是也没阻止。 反正不知道这王琓是怎么检查的，沈乔在旁边等了一会只听到王琓没一会便啧啧几声，“没有啊，这不挺健康的大小伙子吗？” 得，也问不出什么了。 沈乔只能暂时放下了这个问题，看了一圈周围，“你们不是五人一队吗？” “对啊。”王琓抬头看了一眼面前这些伤残病号，顿时反应过来。 “‘铁头’呢？！” 另外俩还能说话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个总结回答道：“刚才就没见到他，但李友发疯之前他好像是和李友一起的。” “坏了！”王琓把这小队的队长又交给了两个队员，连忙起身到处去找。 “不用找了。”沈乔摇摇头。 “他不在这。” 王琓一脸着急，“你怎么.....” “你们的五术课都是摆设吗？”沈乔不满的瞪他一眼打断道。 天星门管理的区域内分设了十三监察堂，监察堂的成员虽然无法修炼，但也是从普通人中优中选优录取上来的，平日里天星门总部也会派人来给他们上课，山、医、命、卜、相，这些基本的常识不说熟能成诵，也应该都基本了解的。 王琓被怼的哑口无言，他自知就是一介莽夫，只知道武力值够了就行了，那些个文文邹邹晦涩难懂的他一向是左耳听右耳冒。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沈乔看了一圈，最终锁定了一个方向，“我去找，你带他们先回去。” “你自己？！不行不行不行！你万一出点事我怎么向另外两位交代啊！？” 等级不低，似乎是地缚灵一类。 这些普通人应付不了这种灵物。 现在正是中午，这东西却还敢出来活动，说明实力绝对不低，以她如今的境界怕是有些勉强，但就这般放着不管肯定不成。 如果是前世的自己就方便了…… 沈乔不自觉地攥了攥伞柄，心口突然隐隐作痛。 她深呼一口气定下心神安排道：“灵术和丹药维持不了太久，我已经和师姐通过信，你现在立刻带他们下山回去医治，这个李友先单独关起来。” 一句话说完，不等王琓再担忧几句，沈乔已经找准一个方位没了踪影。 “我……哎呀！”王琓没办法，只能安排安排，带着这四个残病号走了下山的路。 沈乔一路疾行，偏偏就是今天，那心脏不知道怎么的就是疼的难受，她忍了又忍，最后只感觉疼的连呼吸都无法维持才不得不停下来缓和几口气。 似乎就在附近了。 她从随身的乾坤袋里捞了颗止疼定神的丹药囫囵咽下，顺着那大概的方向走了过去。 来的路上慕玖和她们讲过万寿山的一些事情。 这地方虽然名字听着吉利，但却是座坟山，之所以起名“万寿”，是为了压邪。 一路上沈乔已经数不清自己遇到了多少座坟头，光是杂草都快比她还高了，若不是能掐会算，她估计连方向都难以辨别。 随着越走越远，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没了阳光，周围环境灰蒙蒙的像是多了一层雾气，置身其中让人不由得脚底生寒。 沈乔一直维持着警惕，只是进入这一片茅草地开始，雀鸢就隐隐开始发烫。 扑棱棱—— 不远处传来一阵飞鸟受惊的振翅声，沈乔寻声看去，却先被一道阴风扑了个正着。 沈乔迅速遮住口鼻单手撑开了雀鸢，余光间只见一缕薄纱随风飘了过来，似是有自主意识一般在这些长茅草间簌簌的穿行着。 指尖灵力凝聚，沈乔缓缓开口，“姑娘既然来了，何不亲自现身？” 声音刚一传出，原本还徐徐而来的阴风兀的发出呼啸，势如破竹般吹倒了大片的茅草直袭而来。 沈乔岿然不动站立原地，任由那烈风擦肩而过吹的青袍白衣咧咧作响，眼神始终落在那飘忽红纱上。 约莫吹了几个呼吸的功夫，风声渐停，红纱柔柔落地，周围的浓雾也消散了去，吹倒的茅草地上赫然多了一副血红的棺材，与此同时，那诡异悠长的咿呀女声由远及近的清晰起来， “俏新娘，摘嫁妆，脱了白衣是肉囊，为何不要真心肝，汩汩血泪……流两行......” 第十五章 红棺 瘆人的歌词光是听着就让人浑身生寒。 沈乔皱起眉。 寻常丧葬用的都是黑色棺椁，不过她倒是听过些民间的风俗。 说是女子出嫁，送亲的队伍会在末尾找四个人抬着一口红棺材一并跟着，寓意这对新人一辈子生死不弃白头到老。 而“棺材”又取谐音“官财”，象征女子命格好，能给夫家带来福气财气。 只是这般寓意的棺椁，原本是万万不该出现在这坟山之上的，而且这棺材的颜色也不对劲，是深褐色的。 沈乔走至棺前仔细看了一番，发现那上面干涸的“红漆”似乎是鸡血一类的东西。 棺盖边缘镶进去的钉子已经有些松动了，而且受到湿气的影响，有些位置已经开裂，这样任其发展下去，里面的东西早晚得挣脱出来。 幽怨声还再重复着，声音越来越尖锐，沈乔只得在棺椁封口上贴了张符暂且加固，省得它一激动把这棺材板给掀了。 现在打起来太麻烦，先找到那个活人再说。 在附近转了几圈，最终在百来米的一片林子地里找到了个被挖开的坑，坑里面蓄了水，但仔细看的话还是能瞧着有个被淹没一半的麻袋。 沈乔下意识蹲下身去捞，伸出手才想起来自己这身量，几番思索，只得把雀鸢当了棍子使，一点点把这麻袋捞到了边缘。 麻袋里的人应该是还有意识的，感觉到有人碰接着开始胡乱挣动，“唔唔唔？呜呜！” 眼瞅着刚够到点边又脱手了，沈乔脸色一沉压低声音故意威胁，“再动，就把你重新扔回去。” 这威胁明显有用，反正里面的人没再乱动。 沈乔勾着点边用手把麻袋口解开，里面接着便露出了个穿着万寿堂制服的年轻男人。 “唔唔？？”他看到沈乔只是个小孩的时候表情明显又垮了。 沈乔瞧他这模样直接给气笑了，用随身带的匕首给他割断了几根绳子便站起身来。 那人还算清醒，试着身上的约束一松，连忙手脚并用的先从这土坑里爬了出来，顺道把那塞嘴的破布也扯出来偏头呸呸几声。 “谢了啊小孩，不过你这么点大的人跑这种地方来干嘛？” 沈乔擦着已经变回镯子的雀鸢，“你叫什么？” “嘿，你个小孩儿，年纪小小，说话怎得像个大人似的？” 青年倒也是个好说话的，尤其是刚刚沈乔救了他的小命，因而吐槽归吐槽，问题还是回答了的，“我叫何源，今年刚加入万寿堂。” “谁把你带到这里的？” “啧......”何源摸了摸后脑勺，面露难色，“这我还真不知道，我就记得有人在我后脑勺上砸了一下，再睁眼就是在麻袋里了。” 沈乔看着他打量片刻，若有所思的眯起眼睛，“你的意思是，有人打晕了你又把你带到这里，扔进水坑就不管了？” 何源点点头，“是啊。” 实体被封，以刚刚那棺材里的地缚灵的魂体等级来看，应该不会有自主意识去完成这些相对复杂且有条理的行为。 也就是说，这其中应该还有个“中介”角色的人物。 沈乔沉吟片刻转身就往回走。 “哎！你怎么了？” 这附近不见人烟，虽然他一时也拿不准眼前这小孩是人是鬼，但既然救了他应该不会是个坏的。 想到这，青年便赶忙快走了几步跟了上去，“哎！你慢点，你还没说呢，你到底是什么人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有力气吗？”沈乔脚步不停。 “有啊，怎么了？”青年疑惑挠头。 “一会劳驾把一副棺材搬到山下去。” 分堂的弟子都会学些简单的搬运术，这棺材一个人也能搬得动。 “啊？？搬棺材？？”视线落在沈乔脸上，看着她这一尘不染的模样小心翼翼试探道：“那个……是你的吗？” 沈乔轻嗤一声转头看他，一双眸子似笑非笑的多了几分戏谑和调侃， “对啊，我救了你，你帮我把棺材搬到山下去，不然我就把你丢回坑里。” 此轻佻的话一出，沈乔只见这青年的脸色“唰”一下白了不少，说话也不那么随便自然了，“你…您要不还是把你名字告诉我一声吧，我回去后保准让您家人给您烧纸钱，这迁坟的事可不小，还是得和家里人……！！” 这青年一句话没说完，两人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劈砍的声音。 “这是什么声音...哎？？人呢？！” 何源被这声音吸引，然而就这么一个分神的功夫，刚刚还在他前面的小丫头早就没影了。 “卧槽……还真不是人啊？？？” 沈乔赶回来时刚好看到一个长相干瘪的中年人正举着一个铁楸去砸棺材的封钉，如果不是沈乔早贴了灵符，这几下还真就要被他给砸开了。 沈乔瞬移而上直接徒手接了他这再次蓄力砸下的铁楸，男人眼看被拦明显的面露恐慌，心虚之下直接松了手向后踉跄几步跌倒在地，不等再起来，沈乔的伞尖已经指向了他的脖子。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开棺？” 男人的视线落在沈乔身后的棺材上，似是紧张似的动了动喉咙张开嘴，但没说话。 沈乔这才瞧着这男人居然已经没了舌头。 男人着急的比划几下。 沈乔勉强能看懂一点，“有人要你来劈棺？” 男人点点头。 “还记得那人的模样吗？” 男人再次点头，激动的比划着，谁知这比划的手刚抬起来，沈乔只见他瞳孔骤缩，突然毫无征兆的开始用手指狠狠抓挠自己的皮肤，不过一下就撕掉了一大片脸皮。 沈乔大惊，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移开雀鸢一手点了他的穴位，暂且定住了他这自损的动作。 她迅速检查了这人的全身，最终在这人后脖颈的位置发现了一条埋在皮肤里的丝线以及一个拇指大小的血洞，只不过那丝线早就已经断掉，只留了一点点线尾在外面。 血洞...透明细丝...... 是傀儡丝？这东西不是早就失传了吗，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沈乔心底一沉，谁知只是这一会的功夫，这人居然拼着浑身筋骨撕裂的风险冲开了沈乔的定身术，抬手摸起地上的铁楸再度冲沈乔抡了过来。 第十六章 铁甲蚕 她本能后仰躲，偏偏这时候心口又疼了起来。 能在人的身上留下这种痕迹的，只有傀儡师培育的一种特殊蚕种，这东西以人的血肉养大，一旦成熟的蚕破体而出，便证明寄主的五脏六腑已经被蚕食的差不多，最多不过三天，和蚕分离开的寄主便会因全身器官损毁而死。 她咬紧牙关勉强退开数米站定，再度抬头却看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 这人浑身血淋淋的，由内向外渗透的血水浸湿了他的衣服，脖子和手臂上的皮肤像是活生生的掉了一层皮。 他就这么踉踉跄跄的拿着铁楸站起来，看那痛苦的神情想必还有些意识，只是不能自控。 被种下暗示的寄主只要还能思考，就会不顾一切的完成最后的指令，唯一的解决办法，便是彻底粉碎他们的头颅。 没办法了...... 沈乔一狠心，提着雀鸢主动应上去，一剑刺穿了他的脑袋。 刺穿的瞬间，已经砍向沈乔脖子的铁楸也猛的停了下来，只见这人呆愣愣的眼神终于恢复正常并迅速暗淡下去。 本就已经残破不堪的躯壳终于不堪重负的散了架，像是整个融化了似的滑到地上成了一副干瘪的人皮。 沈乔阴沉着脸站在原地。 按照如今的时间推算，傀儡术不是早就该失传了吗？为什么还会出现在人界？ 一连串的疑问还没想到合适的答案，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疾驰的脚步声，沈乔头都没转的反手持伞一挡，恰到好处的抵住了这劈来的一刀。 “你到底是人是鬼！为什么杀人！！”何源明显是看到刚才那一幕，声音中难掩的愤怒。 “括噪。” 沈乔手腕一震，何源只试着一股力道顺着相交刀刃而上，只是咔擦几声，手里这长刀已经碎成了几段。 何源：“！！” 沈乔微敛了眸，“我若真是鬼，你如今就和他躺在一处了。” 何源正攥着个刀把跟傻了似的，这掉了一地的刀片看的他毛骨悚然的。 这小孩居然只是靠内劲就断了他十分力气砍下来的刀，这般力道......还有这把奇奇怪怪的伞...... 他突然回过味来，“你、你难不成是山门派下来的.....” 可是这也太年轻了吧？ “此地不宜久留，搬棺下山。” 若背后之人的目的是想帮助这怨恨女子破棺，难保接下来不会有什么动作。 敌在明我在暗，不能疏忽大意了。 何源不敢再多问，老老实实的把断刀插回了刀鞘搬棺材去了。 好在有惊无险，两人刚走出去没多远就遇上了来帮忙的慕玖以及王琓安排的另外一小队人手。 这红棺一路磕磕绊绊的最终被挪到了山脚下的驻扎地，堂主周贤已经在山下等着了。 “如此说来，这红棺便是那诡异声音的来源了。”周贤看着面前这贴了符纸的红棺，只是无论怎么看都无甚印象。 “这附近最近有结婚或者出殡的人家吗？” 站在一旁的王琓接着会意，“我这就去找棺材铺的人问问。” 周贤点点头，又把视线落在下山的这群人身上，“刚刚那位师兄，和你提到的小师姐呢？” “哦，小师姐和后来的师兄商量了一下又回去了，似乎是要检查其他地方，怕再出意外。” “嗯。”周贤摸了摸蓄长的胡子，“你也折腾一天，先回去休息吧。” 何源似是还不放心，“堂主，那位小师姐真的是山门派来的吗？我看着她属实年轻，个头都还没我高啊。” 周贤倒是给问住了，毕竟他也没来得及见沈乔，不过......倒是听说最近外门弟子中出了个天才般的人物，不知道是不是这位。 “你且做好自己该做的，另外，把这以貌取人的毛病给我改改。” 何源不好意思的应声，这才离开。 而与此同时，还留在山上的沈乔和慕玖却有了新的发现。 “师妹看的没错，这确实是傀儡师常用的。” 慕玖将这一小节丝线从树杈上取下来，落地后递给沈乔。 “传闻每位傀儡师都会养着一只专产傀丝的‘铁甲蚕’，吐出来的蚕丝刀枪难断，而且细如毛发，不过我看这条丝却还差点意思。” “像是新蚕吐的，但不是今天留在这的。”沈乔把这蚕丝放在手指上捻了捻，试着还是软的。 “三年以上的铁甲蚕蚕丝外一般都会裹一层粘液，手感偏硬，而这条丝虽然韧度比寻常蚕丝高，但太软了，所以才会断了。” 慕玖看着这蚕丝蹙起眉，“这样一来，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三人分开后，慕玖和商眠便去了那老汉家中，商眠使针让这老汉恢复了些神智，谁知这老汉刚一清醒过来就嚎啕大哭，一番询问猜测之后慕玖才得知，这老人家是看到了自己亲儿子李友被割肤种蚕的场面，这才被吓的一时丢了魂。 因而慕玖来之前，商眠就先趁着这李友体内的蚕还没破体而出去帮他取了。 可惜那天光线太暗，老人家没看到动手那人的脸，不然还真能省不少力气。 “如今要解决的，除了要知道这引起万寿山乱局的傀儡师是谁，还有几处我想不明白，那副红棺究竟从何而来？为什么这背后之人要以人魂供养，被发现后甚至不惜暴露也要强行破棺？” 慕玖沉吟片刻，“按照你的说法，我总觉得还有一人要查一查。” 话毕，两人心有灵犀似的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那个队长。” 天色已晚，一下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忙了一下午的商眠从屋里走出来，对着门口等消息的弟子道： “他们需要安静修养，没事最好别进去打扰他。” “好。” 支走了这群帮忙的弟子，商眠便往前厅找周贤回话去了。 后院一下子没了人，只留了那院里贴着符纸的红棺，还有屋子里躺着的三个伤员。 商眠走后，前厅那边似乎热闹了一阵子，一直到二更天的时候才慢慢安静下来，最后只听到一声沉重的关门声，整栋宅子彻底没了人声。 吱呀—— 屋子关着的门被从里面打开，一个穿着里衣的人影扶着门走了出来。 借着月光，隐约能瞧着这人的脖颈上似是缠了些略显松散的纱布。 只见他踉跄的走下台阶来到了这红棺前，伸手轻轻的抚上了这棺材轻唤了一句， “阿婉.....我来接你了。” 第十七章 我送你去见她，如何? 这声音虽有些沙哑，但不难听出其中所含的绵绵情意，只是等了片刻却不见眼前红棺有什么动静。 “阿婉？”戴珈见红棺没有动静，连忙又问了一句。 “我知你气我当初未能护着你...但我已经想到了补救的法子，只要今晚你能吸收了屋里的两个人魂，便能破棺而出重获新生，到时候我便带你走得远远的，我们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 似乎是情绪太过激动，戴珈说完这一连串的话不得不停下来扶着棺椁缓和喘息。 “求你......理理我，好吗？” 戴珈着急地检查着红棺，却丝毫没注意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人， “要死人说话，你以为你是阎王爷吗？” 戴珈被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沈乔只见他浑身一哆嗦接着转过头来面带惊恐，“你...你是那个......” “补救？重生？”她一步步地逼近过去，眼底寒意几乎掩饰不住。 “你若真是觉得亏欠，何必这般麻烦，我现在就能送你去见她，你们在地底下做一对亡命鸳鸯，省得她还要地府人间的来回跑，如何？” 戴珈被沈乔这浑身煞气的模样吓得人都傻了，哪里还能想到说些反驳的话，直到被沈乔步步紧逼到整个贴到棺材上才想起来去摸腰上揣着的匕首。 只是他这手刚触碰到匕首的刀把突然“啊”地惨叫一声，整个手掌都被一颗细小石子生生打穿了。 “可笑可悲的东西，你们到底拿人命当成了什么？” 戴珈握着自己血流如注的右手，哆哆嗦嗦地看向沈乔，不知怎地突然怒气上涌一般，“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爱她！！” “好啊。”沈乔笑似阎罗，“那就和我好好说说，你有多爱她。” 话毕，戴珈只觉得一阵风声擦着脸边过去，沈乔直接把他扔回了屋里，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不一会，屋子里便传出了戴珈求饶的惨叫声。 “我们真的不用去帮忙吗？沈师姐毕竟年纪尚小，这般审问的事情，会不会下不去手？”周贤看着紧闭的屋门有些担忧地看向平静喝茶的两人。 慕玖：“小师妹第一次接任务，多锻炼一下也是好的。” 商眠同样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一番回话到了捏核桃的王琓这，只见他一边从碎渣子里捻核桃吃一边不好意思地笑笑，“俺也一样。” 周贤无语凝噎地看他一眼。 也就是傍晚的时候，原本去打听棺材铺的王琓回来了，说最近只有邻村的戴家去订过一口原木的棺材，还特地嘱咐不用上漆，具体干什么的人家没说，这木匠也就没多问。 反正戴珈在山上出了事也是要去说一声的，王琓便带人又去了戴家。 谁知戴家老爷子听了戴珈在山上出了事的消息之后直接吓得脸色煞白，嘴里直叨咕什么“罪过罪过”，王琓顿觉不对，追问之下才知道了那件丑事。 原是今年年初开始戴老爷子就时常感觉身体不适，后来也不知道从哪寻了个江湖骗子，说这是已故的戴家夫人在下面过的不如意，想找老爷子下去陪她了。 为今之计，只有找个合适的女子夺去一魂一魄送去地下服侍，才能让戴老爷子躲过这一劫。 这般死人想活人的说辞差点给姓戴老头吓掉了半条命，当即也顾不得什么真真假假的还真就信了，即刻便命人照着这江湖术士给的日期去寻合适的女子。 然而好巧不巧的，找着找着就找上了和戴珈刚刚定下姻亲的张婉。 这女孩原本家境不错，可惜后来家道没落亲戚离散，如今只剩了她一人。 一开始戴老爷子想动张婉戴珈是一万个不同意的，可架不住戴老爷子以死相逼，连带那术士也再三保证说只要人一魂一魄并不致死，戴珈便慢慢妥协了。 只是这一切最终还是出了乱子。 洞房花烛夜，因为戴伽下的迷药不够，张婉中途惊醒，戴家老爷子怕此事败露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和那术士商量好直接要了张婉的性命，事后担心被厉鬼锁魂便跟着那术士说的在棺材上泼了鸡血砸了铁钉。 趁着夜色之时，找来家丁抬去万寿山草草埋了。 因而，张婉便被自己的未婚夫家亲手断送了性命。 而一再退让的戴珈，则被父亲以维护家族脸面为由说服，竟就这般忍了没有追究。 王琓把戴家老爷子押回来之后找人专门给他看了，这人身体一点毛病没有，就是单纯因为年纪大了换季温差大着了风寒而已。 回忆完毕，周贤叹了一口气坐回位置上，“我已命人照着描述画了那术士的画像，只要他敢露面，即刻抓捕。” 商眠：“周堂主放心，我们既然接了任务便会完成到底，找人的事我们也会尽力协助的。” 周贤点点头，“那就更好了。” 两人聊了有一盏茶的功夫，周贤正要考虑要不要也喝杯茶提提神，却见沈乔已经恢复平静回来了。 “戴珈承认是自己对李友和一个村民种了蚕种。”话毕，沈乔将一只圆形的琉璃罐放到了大厅桌案上。 “这是他养的种蚕，如今已经分裂出了两只，一只种在了李友身上，另一个则是种在了山上遇到的那个老伯身上。” “做这些事情的原因也很简单，为了收集他们的灵魂，复活张婉。” 周贤见状连忙起身瞧，只瞧见这透光的琉璃罐子里正趴着一只血红色、拇指粗的蠕虫。 “他可说出他这蚕种是从何而来？”刚从屋外回来的慕玖紧跟着问道。 “这也是不对的地方。”沈乔有些走神地喝完一杯水。 “戴珈自己说的，这蚕种是他从那术士身上找来的，可我旁敲侧击地问了他几个饲养蚕种的注意事项，他却回答得一塌糊涂。” “因而，我想劳烦小师姐一件事。” 商眠和沈乔对视片刻，“你怀疑...这戴珈被人操控了？” 沈乔应了一声喝了这杯水又站起身来，“周堂主，我能否再去见见那李友？” “当然，商师姐帮他取蚕之后这人已经恢复了神智，如今还被关在牢中，小师姐随时都可去提审。” 第十八章 境界高的就是胆肥 沈乔点点头，“我去看看他。” “哎......”商眠明显不太放心。 “我和你一起吧。”还站在门口的慕玖开口道，“傀儡术我也略懂些，兴许能起些作用。” 沈乔挑眉，想到在万寿山时这人说的话，心想你这可不是“略懂”的样子。 “好。” 有了这戴珈的口供，差不多已经能确定这个叫李友的只是被无辜牵扯进来的了，周贤的意思，虽说这人伤了自己同僚，但也是个受害者，关几天也就该放出来了。 地牢设在万寿山山脚，又在山的背阴面，白天来这尚且会觉得阴寒，更别说如今这二更天的时候。 两人出示了周贤的手令进入地牢，刚下了几个台阶慕玖便试着身后的沈乔脚步一顿。 “师妹？”他转身查看，却见沈乔捂着心口脸色微白。 不等慕玖再次开口沈乔便摆摆手道：“没事，应该是今天运动量大了些。继续走吧，早问完早回去。” 慕玖本想劝她回去，但见她这般坚持又没法再开口，“……嗯。” 沈乔调整好状态重新跟上，只是越走越试着周身的空气逐渐流动了起来，一股柔和纯净的灵力驱散了地牢的阴寒气，让心口的闷疼感也被温养得减轻了不少。 风灵根的灵力场？ 沈乔略显意外地看向走在前面的慕玖。 能这般自然随意地外放自身灵力，最低也得是四段腾云境了。 “师妹为何想起来找这李友？” “在山上的时候我和他打过照面。”沈乔深呼一口气开口。 “我总觉得他面相有异。” 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已经下到了地牢的第一层，看守的弟子似乎也早被打了招呼，因而并未阻拦，直接给两人开了门。 慕玖接过道谢，带着沈乔走了进去，“被操控者并非一点意识都没有，就像李友并没有伤害自己的父亲。” 沈乔扫视了一眼这些牢房，其实大部分还是空着的，真正穷凶极恶的犯人一般都关在下面几层，“我本以为李友被操控专门针对戴珈，是戴珈自导自演的苦肉计，但刚才的询问却让我打消了这个猜测。” “师妹是怀疑，这李友身上，也许还有其他没被注意到的细节？” 沈乔收回视线应了一声，“师兄以为呢？” “我？”慕玖似是意外沈乔询问他的意见，“我只是想...今晚应该能够把事情了结了。” 沈乔忍不住看向他，却见这人正笑着瞧她。 这模样，总让沈乔觉得这人约莫不是表面看到的那般温和乖顺。 “师兄就这般自信？” 慕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开了面前这牢房的房门，“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 沈乔饶有兴趣，“赌什么？” “赌活人已死，死人复生。” 沈乔正寻思他这又卖了什么关子，只见慕玖直接抬手推开了牢门。 ……没上锁？ 沈乔蹙眉看向牢房里面，除了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李友，还多了一个站着的人，单是从这背影来看，沈乔立刻便认出了这人的身份，“何源？” 只见沈乔刚问出口，原本背身的人似是稍微犹豫了一下，反应了一会才转过身来看向两人。 “......不对。”沈乔看着这张整个露出来了的脸。 分明确实是何源，可在李友身上有过的不适感又出现了，尤其是她曾和何源提前接触过，就算是面对一个陌生人，何源也不会用这种淡漠的眼神看人。 “你是什么人？”沈乔多了几分警觉。 “小师姐，你在说什么呢？”何源无辜地看向两人，“我们白天刚见过，你忘了吗？” “她伪装得的确很好。”慕玖看着“何源”道。 “若不是来之前我开过那红棺，也不会怀疑到他们身上。” 沈乔听了这话以一副看怪物的眼神看向慕玖，“你什么时候开的棺？” 慕玖礼貌微笑，“师妹审问戴珈的时候，闲着无聊，便开了。” 沈乔一时无言以对。 果然，境界高的就是胆肥嗷。 假何源眼看事情败露，趁着两人聊天的功夫步步往后退到了窗口下面。 沈乔：“是因为棺里没有灵体，所以师兄才会怀疑到是灵体早就跑了？” 慕玖摇摇头，“棺里的并非张婉，而是一具眉心带痣的男尸。” 沈乔彻底愣住了。 眉心带痣……这个特征戴老爷子在描述那个江湖术士时倒是提到过，也就是说这人不是跑路了，而是死了？！ 眼看被猜得差不多，假何源突然转身一跳，双手摸上那窗口就想撑上去，只是刚刚碰到窗口的铁栏，一股冷冽之风直接扑了他满面，猝不及防之下，假何源整个人手脚一滑又跌落了回来，这一下似乎是摔了腿，那脸刷一下就白了。 沈乔略显同情看去一眼，反正这一圈都是慕玖的领域，除非眼前这人比慕玖境界还高，不然还真逃不了， “戴家没有理由给自己家泼脏水，也就是说他们确实杀了张婉，这术士应是后来代替张婉被封进去的。” “那么真正的张婉又在哪里呢？” 话毕，两人将视线落在了抱着自己的腿蜷缩在角落里的假何源身上。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管闲事？” 沈乔再度仔细打量着他，想来想去，似乎只有一种解释—— “移魂术。” 被揭了老底的假何源依旧嘴硬，“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既然确定了是什么术法，那么...” 话说一半，慕玖举步走过去蹲下，“把术法解了就是了。” 沈乔只见慕玖屈指在何源的眉心弹了一下，那原本还极度亢奋的假何源便像是被定住了似的没了动静，紧接着，牢房靠窗的墙壁上便飘出了一缕烟雾一样的东西，形状变化间最终成了一个清晰的人影。 “他该死。”一道女声从牢房中响起，沈乔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周贤调取过张家的背景，和这些个歪门邪术沾不上关系。” “有人教你。”慕玖看向墙上的影子，“这人助你死而复生，又教了你这些移魂换体的术法。” 第十九章 送君入土一条龙 慕玖安顿好晕过去的何源站起身，“你向戴家人和那术士复仇情有可原，可不该牵扯上李友何源这般无辜的人，凭白毁了自己这一身干净成了恶人。” “那又怎么样？”张婉无所谓地哼笑，“怪只怪那姓李的倒霉，看到了我杀人的过程，我也是被逼无奈才拿他试水给他种了蚕种。” “想不到他居然是戴珈的同僚，那个负心汉，我只恨被这小丫头打断，没能亲手杀了他。” 沈乔：“那山上那个砸棺材的老伯呢？” “他？他不过不知道从哪里弄来试试手的而已，想不到这般不中用。” 好一个知无不言。 “最后一个问题。” 慕玖看向墙上的影子，“是谁教了你这些禁术？” 这问题让一直滔滔不绝地张婉一下没了动静。 沈乔慕玖也没有着急继续逼问，直到张婉再次开口，“我如今的样子，死后会直接下地狱吗？” 慕玖：“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但背了人命的人，总不会有好下场。” “那姓戴的一家也会不得好死吗？” 沈乔看着她的影子默了默，“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害人之心，必受因果。” “好！”张婉应声，兀地凝聚出了实体逼到了沈乔面前，“你让我杀了那个负心汉和姓戴的老东西，我告诉你们是谁教了我这些术法。” 沈乔看着她逼近的脸，“所以，你从李友身上抽离出来附身到了何源身上，是为了有机会再次接近戴家父子报仇？” 张婉冷笑，“没错。” 对上张婉那疯癫的眼神，沈乔只觉得她的恨意已经充斥满了整颗心脏。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般怨恨过一个人，若是当初有人这般帮助自己，她是否也会选择为了报复而站在云祉的对立面，站在仙界人界的对立面…… 想到这，沈乔不自觉一时恍然。 站在……仙界人界的对立面吗？ 不，他不配。 “戴家的老爷子本来能多活几年，可惜自己作孽受了惊吓，如今命数将尽，最多不到冬天。”慕玖不动声色地挥袖带动气流拉开了张婉和沈乔之间的距离。 “至于你口中的负心汉戴珈，助纣为虐，坑害同僚，不用你动手，他也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那个术士才是导致你死亡的罪魁祸首，如今人已经被你杀了，其他因果也已经应验，张婉，你的仇怨该解了。” “凭什么！”张婉厉声道。 “我凭什么要放下我的仇怨！！若不是他们一家算计于我，我又怎么会落得如此地步！你们这群人根本不懂！！我恨你们！恨你们所有人！” “……所以呢？” 突然出声的沈乔打断了她这讨伐般的嘶吼，“所以，你要为了一个人渣而放弃人性，变成比他还让人憎恶的存在吗？” 张婉一怔。 “毫无顾忌的放纵，到底是为了报复，还是在释放自己本就压抑了许久的恶念呢？” 沈乔自言自语着，似乎并不只是在对张婉说这话。 “我了解过你们家族的事情，你出生于官宦世家，只不过到你父亲这一辈时因得罪权贵被罢官免职赶出了京城，流放途中，你们遭遇山匪抢劫，父亲为了保护你们而死，来到万寿山附近定居不久，你的母亲和尚在襁褓的弟弟也相继离世。” “张婉，站在你的角度来看，你恨任何人，都不是没有理由。” 这些话似乎勾起了张婉的回忆，只见她咬了咬唇主动移开了视线，“我不想听你说这些大道理……” 沈乔抬眸看向她，“所以，我给你这个复仇的机会。” 张婉：“！？” 慕玖似乎也有些犹豫，小声提醒了一声，“小师妹……” “戴家父子任你处置，但你若是在事情结束后堕落成魔，我会立刻打散你的魂魄，让你不能再危害世间半分。” “若是你在事情结束后还能保持如今清醒的状态，我还是会打散你，杀了人的魂魄沾了戾气，你自己的因果，需要你自己付出代价了结。” “当然，你也可以都不选。” 沈乔淡漠地看向她，“那样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让你再死一次，这是替那些被你无辜连累的人做的。” 这三条死路就这么明晃晃的放在了张婉面前，她看着沈乔那没有一丝感情的模样，不知为何竟平生一股寒意，潜意识告诉她——这人是认真的。 “你这个……伪善的疯子……”她咬牙切齿的开口。 沈乔轻嗤，“那是我的事情。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答案了吗？” 选择权交到了张婉手中，她略显犹豫地看了看沈乔，又看了看她面前的慕玖，“我若是选了第一条……你旁边这人会阻止我吗？” 慕玖默默移开了视线：“……” “没关系。”沈乔微笑。 “为了保证我们的协议有效，必要的时候我会帮你拦一拦。” 好一个“大义灭亲”。 似乎是被沈乔这话说动了，张婉最终下决心，“我……我选第一条！” 这话说完，沈乔点点头，掏出一张符纸，“你可以暂时附着于此，我先带你去地下二层找戴家的老爷子，等你取了这老东西的狗头，我们提着他的脑袋赶回总部再去杀了戴珈这个负心汉，等你痛快了，我把你们三个打包一起送到地府报道。” 合情合理，且服务到位的“送君入土一条龙”。 眼看沈乔安排得这般详细，不知怎么的，张婉居然……犹豫了。 “还等什么？你马上就要大仇得报和他们一起下地狱了，不应该赶早不赶晚吗？” 这话说得瘆人，张婉非但没主动过去，反而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缩，“我……我不想见血……” “为什么不想？” 张婉一时无言以对。 “带着仇人的脏血，和他们一起下地狱，想想就痛快啊，到时候大家一起被阎王判罪处刑，刀山油锅还能有个伴，多好啊。” 这话就越来越不对味了。 慕玖若有所思的看向沈乔，似乎……好像是…懂了点什么。 终于，在沈乔的有意施压下，张婉绷不住了，只见她两手捂住耳朵失控地摇着头， “不……我凭什么和他们一起下地狱……我不要……我不要！！” 第二十章 阴兵 “我......我为什么要承受这些......”张婉失控地捂着耳朵，眼圈通红可又掉不出一滴眼泪。 灵体是没有眼泪的。 但一个稍加引导刺激就会改变心态的小姑娘，真的能狠下心用人命养大种蚕吗？ 慕玖对此产生了怀疑。 沈乔：“你没有错，受了委屈挨了欺负就该打回去，但亲手杀人不是你的本性，你做不到和他们一样的恶，所以你会痛苦。 “你违背了自己的本心去惩罚了他们，最后连自己是谁都要忘了。如今他们自食恶果将去地狱受罚，你不值得在这个时候把自己掺和进去。你不该以一个恶者的身份结尾” 张婉哽咽着抬起头看向沈乔，“可是......我好像回不了头了啊......” “那就及时止损。” 沈乔看着她的眼睛，“告诉我，引导你学这些邪术的，到底是什么人？” 气氛安静了一会，直到张婉再也不堪重负地缓缓开口，“我…没有……给他们种那个虫子……我没有……” “你是说，操控这些人的傀儡师不是你？” 张婉点点头，抬手下意识地想擦眼泪，但如今的灵体形态根本碰不到自己的脸，她悻悻地放下手，苦笑着继续开口，“祂带了帷帽，我没见过这个人的样子，只知道祂说话的声音很奇怪，皮肤偏黄有褶皱，似乎是上了年纪，脖子上有道很深的伤疤。” 沈乔和慕玖对视一眼。 条件有限，明显不好判断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 张婉眼泪汪汪地看向两人，“有没有……不那么疼的法子，杀了我啊？” 这话刚问出口，张婉不等沈乔回答又反应过来，“我忘了...现在的我是感受不到疼的......” 如今的张婉褪去了刚刚的煞气，像是又变成了戴珈描述中的那个文文静静的姑娘。 按道理说，张婉这般的灵体肯定是不能再留在人世了，只不过如今真相明了，也不必像对待穷凶极恶的恶鬼那般打散。 得把她的原身找回来安葬，然后再考虑送魂的事情。 “你的尸身在哪？” 张婉呆呆地愣了一会儿，片刻后又笑了，“我还以为，问出那个，你就不会管我了。” 话毕，两人只见张婉凝聚成实体的手逐渐消散成细微的粉末，并且速度在明显地变快， “可惜，已经晚了……” “有人损坏了她的原身。”慕玖面色凝重，说话间将一道灵力打入了张婉的眉心暂且止住了她消散的速度。 “肉体损毁，魂魄便会自行收回地府，她如今一身煞气还未消散，若真是就这样被阴兵带去，怕是会被当作恶灵打散魂魄。” 张婉明显害怕了，她颤抖地抱着自己的胳膊，“你们杀了我吧，我情愿在这里就魂飞魄散了，也不要去那传闻中的刀山火海走一遭！” 她这话刚说出口，身后的墙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平白多了一道已经敞开了的黑色木门，两道瘦身影已经要从里面挤出来了。 是地府的阴兵。 怎么办…… 沈乔看着张婉那满是恐惧的模样，攥紧了衣袖下的手。 突然，她试到了个冰凉凉的东西。 是雀鸢的镯子...... 灵器！ 沈乔心中有了法子，她快走几步蹲下身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如今有一个法子可以让你不必去地府受罪，你且听我安排，一会儿绝对不可说话，明白吗？” 急哭了的张婉早就思考不了什么，只知道不想被身后那奇奇怪怪的东西带走了，因而不顾一切地握紧了沈乔的手，“嗯！” 沈乔眼前一亮，“好！” 几句话商量了结果，慕玖只见沈乔单手幻化出了雀鸢直接把张婉收了进去。 “你……”慕玖察觉到她要做什么明显不太赞同，可这时墙上开门的两位阴兵已经从门里走了出来，慕玖只能暂且不提。 阴兵的体型一般难以用常人的尺度参考，只见这俩从牢房里站直了都能碰到顶了。 “嗯？那个恶灵呢？” 带刀的“黑眼珠”没找到目标明显的不悦。 拿铁链的那个“白眼球”在沈乔和慕玖身上来回看了看，“怎么还有两个活人……哦，原来是两位仙家，失敬失敬。” “不对。” “黑眼珠”在牢房中上上下下的看完一轮，最终把视线落在了沈乔身上，“你那伞中，还收了个鬼魂。” “曾经确实是个游魂。”沈乔毫不露怯地微笑开口。 “不过我刚刚临时起意，已经和她结了契约，收她为我的器灵了。” “器灵？”只有黑眼珠的这位兀的伸长了上半身的脑袋，怀疑地盯着沈乔仔细看了看。 那黢黑的眼珠里倒映出了沈乔的影子，一大一小两个脑袋对视片刻，只听一阵刀刃缓缓出鞘之声—— “我怎么……没感应到你们之间的联系呢？” 沈乔依旧陪笑，只是握着伞柄的手却已经微微转动开始蓄力，“也是不巧，刚刚看对了眼，两位来得突然，这契约确实还剩最后一步没有完成。” 两人对峙之时，慕玖也已然绷紧了神经，视线无意般落在了另一个不怎么说话的白眼球身上，只是这白眼球似乎没有动手的意思，而是一直在关注沈乔那把伞。 “那不行。”黑眼珠不依不饶地眯起眼睛。 “这魂魄伤了活人，又浑身戾气，岂是你一个小娃娃能控制的？不如交给我们哥俩带回去，免生事端。” “阁下这话，是觉得我是个控制不住自己器灵的无能之辈？” 黑眼珠轻嗤一声，“是又怎么样？今日这鬼魂，我还真就要带走了！” 话音落地，锃亮刀锋兀地抽出刀鞘劈砍而下，沈乔一向善于应付这般突袭，只是因得体型差距并未和它正面拼斗，而是运起“两仪步”侧身一躲。 许是这蓄力一击被轻飘飘躲过去有伤颜面，黑眼珠明显急于找回场子，那口近两米长的弯刀极快地在空气中划过，刀刀都刮着烈风，几乎要把这地牢给砍穿了。 沈乔依旧只躲不攻，那白眼球也一直按兵未动，眨眼间数刀砍过，却连沈乔一根头发丝都没碰到。 黑眼珠明显要怒了，“你有本事别躲！小爷我今天非要给你这初出茅庐的小道士一个教训！！” “不躲？”沈乔似笑非笑，竟然真的停在了门口。 “好啊，我便站在此处等你砍我，砍中了，我和这魂魄一道任你处置，砍不中……” “还请两位，打道回府。” 第二十一章 落霞仙子 “好！这可是你说的！！” 黑眼珠明显已经被沈乔带偏了，听她自己“送死”，顿时又起斗志，粗壮臂膀使力，两手紧握着刀把抡圆了大半圈，照着沈乔的脑袋就狠狠砍了下来。 当！ 黑眼珠：“……！？！” 只见这刀刃带着呼啸风声凌冽而下，蓄力而下的一击刚到沈乔头顶便在半空里被直接逼停了！ 刃下像是有种无形巨力抵挡着，任由黑眼珠如何用力下压都不能再活动分毫。 “你输了啊。”沈乔依旧挂着浅笑。 但这模样明显地更刺激到了黑眼珠，只见他咬牙切齿，不信邪地又要抡起刀来，可是刚动一半，一旁一直未动的白眼球却出手了。 那铁链卷上了刀刃往一旁拽了一下偏移开，白眼球无视了黑眼珠的疑惑不解，看向沈乔缓缓开口，“愿赌服输，这鬼魂我们暂且放过了。” 嗯？怎么突然这般好说话了？ 一句话说完，不等沈乔再问什么，只见这白眼球利落的直接拎着黑眼珠，连人带刀的一起带走，进入那开着的门后不见了。 牢里瞬间恢复了昏黑和安静，待到确定两个阴兵确实离开了，沈乔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力道，不好意思地看向了慕玖， “刚刚多谢师兄了。” 一直未动的慕玖看了她一眼，似是无奈般叹了一口气，负于身后的手灵力一松，一把挡在沈乔面前的七尺长剑这才显露原型化作青芒被慕玖收了回去。 “你这丫头连阴兵都敢欺瞒，着实大胆。” 沈乔笑了笑，没说话。 器灵只是个由头，毕竟张婉只是个人魂，没办法和作为灵器的雀鸢融合，不过仙界的讲究这些阴兵未必通晓，这才让沈乔钻了空子。 反正阴兵又没见到张婉长什么模样，等事情完了，净化了她这一身怨气，再送张婉去投胎转世也不耽误。 试着两个阴兵离开，张婉这才敢再度脱离出来， “谢……谢谢两位道长。” 慕玖审视地看她一眼，“我师妹既然决定要净化你，那些移魂换体的术法，最好也莫要再用了。” 张婉小心翼翼地点点头，在沈乔的示意下又回到了伞里。 事情到此也就完成的差不多了。 回去路上，沈乔想着张婉提过的那个神秘人，在记忆中搜索半天也不记得前世有过这样的人物出现。 重生之后的现世变数太多，事物运行的轨迹也出现了偏移，比如…… 她的视线落在了稍快几步的慕玖身上，“之前一直没来得及问，不知慕师兄师承哪位长老？” 听着沈乔出声，慕玖便稍稍放慢了些速度，“嗯？小师妹是终于考虑拜师的事情了？” 沈乔挑眉，“是啊，看师兄如此成就，确实心动了。” “师妹心思玲珑天赋异禀，若是真能拜入师尊门下，她老人家估计会很高兴。”话毕，慕玖似是惋惜般摇摇头， “可惜，自从师尊她老人家一时兴起要下山游历，至今已经有十五年没回山门了。” 沈乔顿了顿，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一个人—— “落霞仙子？” 慕玖轻笑，“正是家师。” 这位最小的长老确实是个喜欢到处跑的，上辈子沈乔也只见过一次，倒是听说她有位嫡传的弟子，可惜沈乔之后被云祉幽禁，对这位未曾谋面的师兄并不了解。 “那便是缘分不到了。”沈乔喃喃道。 瞧着沈乔又去发呆，慕玖蹙眉看了她一会，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小小年纪，怎么总是心事重重的？” 沈乔试着慕玖触碰间环绕上的清爽灵力无奈一笑，“我只是在想，今日规劝张婉的这些话，若是放在我自己身上，又能否做到呢。” 慕玖轻挑了挑眉，屈指不轻不重地在沈乔脑门上敲了一下，沈乔没啥防备地倒抽一口气，摸了摸自己脑门满是不解，“师兄干嘛动手？”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不是你这个年纪该考虑的。”慕玖收回手幽幽然开口。 “况且你既然肯这样去想，说明心中已经有了警醒，若是他日遇到同样的事情，便不会失去理性。” “......若是有一日我做不到理智呢？”沈乔问完，发现自己就像个故意顶嘴的小孩似的。 “你不是张婉那样不顾一切的人。”慕玖直白道，“沉稳固然是好的，但思虑太重，反而会压垮自己。” “与其这么闷着闭门造车，不如走出来，听听其他人的意见看法。” “嗯……”沈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慕玖瞧着她这副小大人的做派有些哭笑不得，“你若愿意，随时都可去听风阁找我，虽然不敢说什么指导，但师尊之前留了几本心法，我倒是觉得你可以借去看看。” 心法啊……那些晦涩难读的字句她前世最是头疼的。 沈乔苦巴巴地点点头，“我明白了。” 两人一路从地牢回来之后已经接近凌晨，这刚到万寿堂总部门前，只见商眠已经在等了。 “小师姐？” 商眠听到沈乔的声音便看过来，只见她神情严肃的开口，“戴珈死了。” “因为蚕种？” “不是。”商眠似是头疼一般揉了揉眉心。 “是自己撞死的。你们走后我便去给他取蚕，一直到取出来为止，他都还算正常。” “周堂主念在他有伤在身，便把他带到了后面的柴房暂且隔离开，想着天一亮再把他送去地牢。” “谁知也就是半个时辰之前，负责看守戴珈的弟子突然来报，说戴珈自己撞死了，我赶过去看了一眼，人早就没得救了。” 沈乔翻身下马，似是想到了什么，“他临死前有没有说什么？” 商眠点点头，“听看守的人说，戴珈从麻药中醒来后似乎格外亢奋，一直絮絮叨叨自言自语，不过因为他嗓子有伤么，这几个人就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但后来戴珈突然开始从里面撞门，两个弟子怕他真有急事便开了一条门缝听，谁知一个字都还没听明白，这戴珈突然惨叫一声，接着一头撞在了门板上没了声息。” 第二十二章 生死簿 “死因来说没什么可疑的，可他死的时间似乎太过蹊跷了，你们那边怎么样？” “说来话长，周堂主还在吗？” 商眠点点头，“王管事也在，进去说吧。” 两人把在地牢里遇到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如今张婉已经被收走了，戴珈和那术士也都死了，唯一活着的戴家老头不知道听说自己儿子死亡的消息又能撑到什么时候。 单就万寿山这件事来说已经解决了，只是这张婉口中的神秘人一直无从查起，周贤只能按照描述将这事记录清楚，连同这次万寿山一事的总结一道交给了沈乔他们，请他们带天星门向整个管辖区发布通缉令，希望能尽早把这人绳之以法。 地府，阎罗殿。 暂时替班的老司神眯着眼睛仔细地看着一沓册子上的人名，边看边勾勾画画的标注那些即将来报道的。 这朱砂笔刚要从一个名字上掠过去，却余光一瞥又看了回来， “啧......这生死薄上的名字怎么重复了一个呢？” 重名的一般都会分开，这两个相同的名字却是紧挨着的，不仅名字一样，连命数都一样。 “这是什么情况？”老司神正纳闷地看着，却没注意门外走进来了个提醒时辰的小鬼。 “老司神，阎主回来了，您能先回去了。” “好好好......”他一个走神，等再把注意力放到这生死簿上时，却发现这上面重复的名字又消失了一个。 “嘿，约莫是老头子老眼昏花喽。” 老司命摇摇头，把这一页翻了过去，起身离开了桌案。 另一边，沈乔已经隔了好一段时间没有继续接手任务了，原因无他，那天从万寿山后来她就起了高烧，这都小半个月过去了才刚刚恢复。 商眠唯恐自己医术不精，专门请来了正教授自己医术的师傅——泽兰仙君，来给沈乔看了看，但依旧查不出来什么缘由，只说似乎是和沈乔动用灵力有关，并且最好少做剧烈运动。 沈乔听了当时就蔫了。 她可是奔着器修去的，不运动怎么练招式？ “简单！我教你御器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来凑热闹的望幽大大咧咧的倚坐在窗户上，一身黑色的长袍像是穿了个四季似的。 “……您老还真是喜欢到处逛啊。”沈乔忍不住吐槽道。 这人绝对是她见过最没师长架子的，谁家宗门长老天天爬窗户边啊？ 望幽依旧是副笑眯眯的模样，“你不是也快突破三段无忧境了么？我得留神看着，到时候好把自己的乖乖徒弟领回去么？” 沈乔嘴角抽了抽，“我……” “一开始，本君确实是想过让你自己选的。”望幽理直气壮地打断道。 “但思来想去，咱们天星门，没有除我以外第二个适合你的师傅了。” 沈乔：“……” 多欠呢。 一旁正开着药方的泽兰听了幽幽抬头看他一眼，“你莫不是忘了还有一人？” 望幽满不在乎地轻哼一声，“他如今自身难保，还有功夫跟本君抢人？” 沈乔看看这个，瞧瞧那个，不由自主地疑惑道：“两位在打什么哑谜呢？” 泽兰收回视线叹了一口气，“前几天你不在，不知道这事也不奇怪。” “半个月前，魔界暴动，云祉仙尊为平乱被魔气侵染，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到栖霞峰闭关了。” 魔气侵染？他那般能力，区区邪物怎么可能近身？ 沈乔蹙起眉，“仙君可知此次暴动缘由？” “据说是因结界老化导致的，又刚好遇上魔潮，结界边缘被冲开了一个缺口，好在那一片没有居民，这才避免了伤亡。” 人魔两界的结界确实存在了上万年，据说是人界最后一位神邸以神魂所化，给人界留下的最后一道屏障。 但若是她没记错的话，这结界一直到她自杀之前都没有出现什么纰漏，怎么这次突然就…… “对待魔物三心二意，吃了亏也是活该。” 这话听得泽兰嗤笑一声看向望幽，“是吗？不知道是谁硬撑着一身伤说自己没事，结果刚走出去几步就差点因为缺血栽一跟头的？” 哦莫，还有这事？ 沈乔略带意外地把视线放在了望幽那边，只见这人虽然依旧一副嘴硬模样，可耳根早都红透了。 “我那是脱力！不是缺血！你个庸医。”望幽咬牙切齿道。 “切。”泽兰白了他一眼，转头看向沈乔。 “其实我本来不该多嘴的，但既然关系到你的修行方向，我觉得还是和你说一声比较好。” “掌门听说了你的事，考虑到你的灵根属性，亲自向云祉推荐了你，而且仙尊自己，确实也有收你的意向。” 泽兰一边说着一边背起了自己那只和商眠差不多款式的木匣。 “如何做决定还是要听你自己的，别为难，长老们都希望你能选择合适的。” 沈乔深吸一口气，拱手，“弟子明白。” 一旁的望幽倒是没有再继续多嘴，只是略带纠结的看着沈乔，似是欲言又止一般。 泽兰都走出去一会了，见着望幽还没动，又走回来给望幽拖走了，“看什么呢？这里是女弟子的住处，你个黑不溜秋的大老粗别总呆在这里了。” 望幽虽然不配合，但也确实从窗台上下来了，“还说我？你不是也是个男人？” “医者眼里，不分男女。”泽兰义正言辞，“走走走，我再给你开几副补气血的药，还有，以后别总穿一身黑，浑身是血都看不出来。” 望幽似乎又反驳了几句什么，两个百岁老仙君就这么吵吵闹闹地离开了外门弟子的住处。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沈乔坐在床头任由自己整个松弛着。 她很清晰自己不只是因为前世的经历才拒绝拜入云祉门下的，她的道不在云祉这。 想着想着，沈乔就仰躺在了床上。 宗门十二长老，如今还打算收徒的只剩了六位，不过综合她对自己的了解，还有其他几位长老的收徒要求来看，望幽仙君其实才是最合适的一位。 第二十三章 落星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位望幽仙君似乎和云祉有些不对付。 “啧……” 不想了！水到渠成么，除非自己这几天就突破了才能赶上一个月后的年末内门弟子拜师大比，但就她本身的修炼进度来说，这种可能性简直微乎其微嘛！最快，也只能参加明年年中的大比了。 如今还早着呢，急啥？ 想到这，沈乔便心安理得地把拜师的事情抛之脑后，继续打坐修炼去了。 然而事实证明，沈乔到底还是低估了自己。 三天后的早上，她正和往常一样，在后山的竹林中修习剑法，这刚刚收剑，原本的万里晴空突然聚起了一大片乌云。 沈乔正纳闷着，眼前兀地一阵剧烈恍惚。 等等……这感觉……？， 她干脆就着这劲席地坐好，按照平日里修炼的呼吸法迅速调整状态。 只觉得一股股的灵力由中脉不断聚集到丹田，现有的灵力被抽光了，竹林中的灵力便又被吸收了过来。 一向存不了多少灵力的丹田，如今难得地有了充裕感。 然而随着灵力充斥满全身，那心脏处时有时无的剧痛又来了，并且随着丹田的充裕愈演愈烈。 沈乔强忍着继续运转灵力，膝上的五指攥得泛白，几个小周天运行下来，到底还是没忍住直接吐出一口血来。 她紧皱着眉粗喘着气息，这一口血吐出来后，疼痛感像是从心口扩散开来似的，四肢都要疼到失力。 就像……前世被取血那样…… 脑海中不自觉地想到了那场景，直到眼前也要出现了幻影。 “呃……” 沈乔咬着舌尖，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如今已经到了突破的关键期，她绝对不可能就因为这个而放弃了！ 在地上趴了一会，待到浑身已经渐渐适应这剧痛，沈乔支撑着发麻的手脚再度调整好姿势，引导着适应下来的灵力融合。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头顶的乌云都散开了，一股舒爽的灵力席卷了全身，连带着那已经疼麻的心脏也被安抚下来。 沈乔这才真正的松下一口气，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把灵力平复下来，连起身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便直接视线一晃整个晕了过去。 竹林里的灵力场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有偶尔掠过些清风，吹得竹叶瑟瑟作响。 又过去一阵子，一直在不远处注意着这边的人缓步走了过来，附身将已经不省人事的沈乔拦腰抱起，带出了竹林…… 乌云遮日，黑云压城。 阴风阵阵之中，唯有一人是站着的。 依旧是那昏黑的场景，只是这一次，沈乔却没有走动。 地面积蓄的血水在面前凝聚成了一面镜子，这也是沈乔第一次清楚的看清了梦中的自己。 俊俏的面容略显憔悴，碎发因为之前的打斗有些散乱，脸上飞溅的血珠已经干涸，衬的皮肤有些惨白。 沈乔不自觉抬手去触碰镜面，却突然被镜子里的自己伸手抓住。 她猛地抬头，却对上了那镜中自己，笑得狰狞的脸。 “！！” 不知道多少次从梦中惊醒，沈乔捂着嘴来不及起身，直接趴在床边探出头去剧烈咳嗽了几声。 等咳得眼冒金星才试着喉咙里好受了些，沈乔随手擦掉了咳出来的血水，这才有功夫把视线放在周围。 她只记得在竹林里进阶来着，怎么这会儿又回到自己房间了？ 看看外面光线，应该刚到中午，她这是进阶昏迷了？谁把她带回来的？ 沈乔正试图给自己断片的记忆续上，却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似乎是同院的某位师姐。 “沈师妹，你起了吗？掌门派了位师姐要你去一趟。” 掌门？ “这就……”沈乔刚一张口，险些又溢出一阵咳嗽，她偏头清了清嗓子又答道： “多谢告知，我这就来！” 回应一句，沈乔翻身下床，拿过床头放着的木簪随手一挽便走出了房间，刚刚在床上躺着还未注意，如今稍一活动才试着身上清爽无比，状态也恢复过来了。 老远就见到那院子门口正立着只一人高的仙鹤，而仙鹤旁边，则站了位琼花玉貌的绿衣女子。 这位是......掌门座下的二弟子。 思索间，沈乔已经站在了这女子面前，拱手道：“公仪师姐好。” “哎？你怎的认识我？”公仪华有些意外地打量着沈乔。 “之前看宗门比赛，曾见过师姐。”沈乔应对自如地补了个借口。 公仪华明显没起疑，了然地点点头，笑道：“师尊说了是位小师妹，倒是没想到是这般年纪的。” 话毕，她拍了拍身旁的仙鹤，“今天是奉了我师尊的命来接师妹去聊天的。就乘小白去吧。” 这“小白”便是这仙鹤的名字了，早听闻这位公仪师姐是位御兽的，此刻也已经是四段腾云境的实力了。 “那便麻烦师姐了。” 天星门掌门，仙界人称“裂云刀”的却月仙尊，据说这位仙尊当时突破到八段玄清境时曾一刀劈开了雷云直逼天门，不少人说，她颇有当年天星门开山始祖一剑落星辰的气势。 其实算起来也不奇怪，却月仙尊和炎尊师出同门，都是天星门第一任宗主——落星仙尊的徒弟。 提起这位落星仙尊也是遗憾，她老人家一生精于剑术，两位亲传徒弟一个是仙界的“咒法第一”，一个是“刀法第一”，却偏偏无人继承其剑术，据说连剑谱都没留下。 倒不是刻意没留，而是天妒英才，这位传奇般的人物不满百岁便在一次魔潮暴乱中战死了。 想到这，沈乔感慨万千，一时没注意到已经到了却月仙尊的眺望峰。 “小师妹，我们到了。”公仪华温声提醒了一句，只见仙鹤稳稳落在了一处规格极大的两层楼阁门前，而那门口之上，用一种极为洒脱的行笔于木牌匾上写下了“斩星阁”三个大字。 这笔迹，不用猜也知道，该是那位逍遥道的落星仙尊留下的了。 沈乔站在门前忍不住抬头多看了几眼。 笔锋苍劲又不失从容，好字，好气势！ 公仪华瞧着沈乔入迷的样子不自觉轻笑提醒， “师尊在楼内等着师妹，师妹便自己进去吧。” 第二十四章 空巢老人 沈乔正看的入迷，听了这话竟也忘了多问一句要到何处去寻人，等反应过来时，公仪华已经离开了。 无奈，沈乔只能边逛边找。 这斩星阁她前世倒不是没来过，只是无论来几次都逃不了那种震撼之感。 却月继承了门主之位后几乎没动那些家具摆设，一切都维持着落星仙尊之前生活的样子。 走着走着，沈乔路过了一处长廊，隔着一汪小池看去，绿意环绕，灵蝶翩然，这般生机盎然之景，不知为何偏偏让沈乔徒生了一种难以言喻且剧烈的悲怆之情。 心里像是莫名缺了一块，以至于让她久久无法平复。 旧物仍在，记忆中人却再也看不到了。 沈乔试着眼眶一时发烫，她忍不住去揉。 她自觉不是那种多情善感的人，也许是刚刚进阶状态不稳？ 在人家家里哭哭啼啼，像个什么样子。 沈乔笑着摇摇头转身离去，却不知此情此景已然被尚未露面的一人收入眼底。 等按照记忆中的大概方向找过去，大厅中已经备好了热茶，却月仙尊似乎还没来，灵侍告诉沈乔，可以先喝茶稍等一会。 半盏茶还没喝完，门外便进来了个人。 这是个完全和炎尊相反性子的，单从外貌和气质上看完全看不出那“一刀破云”的气势，反而瞧着温润，处事从容，像个温和的长辈。 见人进门，沈乔放下茶盏起身，“外门弟子沈乔，见过却月门主。” 她这一拜还没弯下腰去，却被却月一把拖住，沈乔疑惑抬眸，却对上了一双略微湿润的眸子。 “早听闻了你之前擂台赛的一剑，如今才有功夫亲自见见你。”那复杂的情绪只是存在了一时，不等沈乔回过神再看一眼，却月已经恢复了那谦和可亲的模样，转身落座了。 “前几日泽兰说你离三段无忧还差点，想不到今日已经进阶完成了？” 沈乔只当刚刚是错觉，见却月主动问了，便也专心回应，“回门主，是今早进阶的。” 却月点点头，接过灵侍盏的茶撇着茶沫，“你今年…似乎是刚满十二？” “是。” 却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十二岁的无忧境，这般天赋，让你待在外门属实是委屈了。” 沈乔轻笑，“弟子不过是运气好，比旁人多了些机遇，路还是一步步走来更有体会。” 这话说完，却月动作明显的微微一滞，又将备好的茶盏放下了，“听炎师妹说，你在剑冢里选了把不寻常的兵器，能否给本尊看看？” 得亏回来之后就把张婉的魂魄安置在符纸中了。 “当然可以。”沈乔大大方方的取下手镯幻化成伞双手递给了却月。 “竟是把铁伞？”却月似乎有些意外，但还是接过来仔细端详了一番。 “当年师尊锻器上瘾，我曾在一旁看着，印象中似乎并没记得她打造过一把这种样式的暗器。” “……哎？”这下轮到沈乔蒙圈了。 “不过……看这样子来说，确实是师尊的手笔。” 却月看了又看，最终摇摇头，将雀鸢还给了沈乔，“也有可能是本尊忘记了，毕竟这么久过去，那剑冢里的兵器会有什么样的变化，也未可知。” “你如今还未成长起来，有把灵性的器具傍身也算合适。” 连却月仙尊都看不出雀鸢的来历么？沈乔试着已经乖乖变回镯子的雀鸢对它的来历更多了几分疑惑。 “其实今天让华儿带你过来，是有一件事要问问你的意见。”却月终于提起了主题。 “如今望幽和云祉都有意收你为徒，我想问问，你自己的意见。” 果然，该来的总会来的。 沈乔心中叹了一口气。 “云祉那，是我推荐的你，因为你们属性相通，而他的剑术也是整个仙界中首屈一指的，我觉得你若拜入他门下，也不会埋没了这修剑的天赋。”说了这些，却月顿了顿又再度开口。 “不过如今考虑到你的身体问题，望幽的御器之术确实也是个很不错的选择，只不过单从境界上来说，他要比云祉略低了半个境界，当然，他的体术也是数一数二的，只不过和云祉不是一个路数的。” 说完，却月笑眯眯的看向沈乔，“这些只是我以为的，你自己觉得呢？” 沈乔沉默片刻。 却月也没有着急催她，直到沈乔起身拱手。 “多谢门主引荐，只不过……弟子觉得望幽仙君说的也有道理，况且剑法和御器二术本就有交集，若是倒时候有什么差池，也不至于临阵掉链子。” 听了沈乔这决定却月更来兴趣，“所以，你选望幽？” 沈乔点点头，“是。” 却月似是长舒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沈乔的错觉，总感觉这位温和儒雅的门主此刻有些……同情的意思。 “也好，你既然已经决定了，本尊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说完，却月站起身像是要离开。 “啊，对了。本尊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需要你劳累一下。” 沈乔不解看向却月，“门主请说。” 却月眉眼弯弯的笑了笑，“你帮我给云祉送个药吧，他如今闭关也有些时日了，估摸着也恢复的差不多了。” 沈乔微笑：“……” 她能拒绝吗？ 答案明显不能。 云祉的隐光阁，坐落于天星门十二主峰之一的栖霞峰，位置相对来说偏僻些，但清静，加上云祉平日几乎不和人来往，天星门弟子也不敢去打扰。 整座山峰连一个守门弟子都没有，比起却月仙尊的如今已经到了秋末，庭前秋风扫落叶，不知为何竟有种...... 空巢老人的凄凉。 沈乔站在山门前点点头。 对，就是这种感觉。 意识到脑洞有点大了，沈乔清了清嗓子微微欠身拱手，“外门弟子沈乔，请见仙尊。” “......” 几个呼吸的功夫过去了，对面没人回应。 “外门弟子沈乔，请见仙尊。”沈乔又试着吆喝了一声，依旧没等到回应。 太好了，打道回府！ 沈乔微笑转身，举步就走，没带丝毫犹豫的。可惜刚走出去半步，身后便传来了声音： “何事？” 第二十五章 琉璃盏 这突然传来的声音让沈乔不得不停了下来，面上的笑容十分机械化的一收，等再转过身来，已经恢复了严肃且面无表情的正经模样。 “回仙尊话，弟子是来替掌门给仙尊送药的。” “......” 对面再度沉默了片刻，又过了一会才轻飘飘的传音道：“进来吧。” 话毕，山门前看不见的屏障便四散开，一层层挂着冰霜的台阶展露了出来。 云祉是水灵根异化的冰灵根，这栖霞峰山顶一年到头都是寒冬，温度也低得难忍。 沈乔走在前世无数次走过的台阶上，来不及去怀旧什么的，以她如今的境界还抵御不了这里的严寒，冷风夹杂着刮起的冰霜，短短十来节台阶，沈乔却走得无比艰难。 站在第一处平台上时，沈乔已经腿脚发僵，她深吸一口气，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腕。 走得不行...那便用跑的！ “雀鸢。” 手镯幻化成伞，撑开的伞面抵挡了不少寒气，沈乔借着这伞聚起冷风乘风而起，凭着一身轻盈似狡兔般一跃十级地飞跑起来。 云祉在山顶殿内远远地看着这一抹青绿身影，屋内比外面暖不了多少，但依旧不影响某个来看戏的家伙调侃， “别看了，掌门的消息既然是送到你这，说明……你输了。”望幽大咧咧的坐在桌边，瞧着依窗向外看的云祉。 这话依旧没让云祉收回视线，只是淡淡开口，“你专门来跑一趟，就是为了说这个？” “我只是很乐意看你吃瘪的样子。”望幽微笑道，丝毫不怕云祉像之前那样再劈他一剑。 “呵。”云祉冷笑一声，拂袖转身，连带着那上山台阶的雪雾都挥散了。 灵力隔绝了那些冷冽寒风，沈乔周身的温度逐渐回暖终于是让她松了口气。 “多谢仙尊。”随口客套了一句，沈乔继续向上走。 望幽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到了窗边向外看着那抹青色身影，“你应该也察觉到了吧？” 试着望幽凑过来，云祉没动，一黑一白两个仇家似的人物居然罕见地出现了短暂的和谐。 “她神魂有异，每轮回一世便削弱一分。” 望幽听了这话转头愤慨似的，“你知道还在上一世那般作孽？” 云祉没辩解，他只知道自己的记忆似乎封印了极大的一部分，他应该不属于这里，但为什么不属于，他却记不得了，只是从望幽的话里听出了，他来自神界。 如今只能记得，他来这人界，是为了修好一盏琉璃灯，那灯是兮颜的本体，而沈乔，则是这琉璃灯的一块碎片。 他原本是这么以为的，可沈乔死后他才发觉，就算用沈乔的心头血修补好了这琉璃碎片，琉璃灯也没能亮起来。 后来他才恍然，沈乔不是碎片，而是兮颜本体的转世，是这盏琉璃灯最为关键的“灯芯”。 望幽明显没注意到云祉的心思，依旧愤愤不平道：“一次次轮回受罪…这破地界到底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只要她愿意，哪里不比留在人界好？” 他已经决定了，这一世结束，他就带人回去，再也不要她受这劳资的窝囊罪了。 眼看沈乔已经快到山顶，云祉转身收回视线，原本花白的头发瞬间又恢复了乌黑，“你该走了。” 望幽这才注意到他刚刚那一头白发，因而吃了一惊，“你这是怎么回事？不过是分出去了个分身......！” 一句话没说完，云祉已经开门离开，临走还不忘哐的一声给他把门给摔上了。 “……艹。”望幽暗骂一句。 另一边，刚刚爬完阶梯的沈乔已经很久没有累到想趴下的感觉了。 “很累？” 这冷清清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沈乔面露微笑的抬头看去，“还好，没有很累。” 云祉瞧着她一副嘴硬模样，似是正经的点点头，“那也不必要仙鹤送你了。” 沈乔：“......” 呵，她是什么很廉价的劳动力吗？ “这是掌门要我带给仙尊的。”沈乔直接了当的把那盒子交给了云祉。 “既然药已经送到了，弟子就先回去了。” 沈乔微拱了拱手，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云祉瞧着她这副明显不愿搭理的模样微微眯起眼睛，“你......还记得？” 沈乔动作一顿，莫名的浑身起了股子寒意。 这话是什么意思？云祉是重生的？还是自己这态度太明显被看出不对劲了？ “弟子不明白仙尊在说什么。”她强装镇定。 “......转过身来。” 沈乔不想转，但明显也没得选，因而只能不情不愿的转了一半只回过头去看他，“仙尊还有什么吩咐？” 许是她这眼神伪装的太过坦荡，云祉一时也确定不了她是不是真的还有前世的记忆。 亏欠之下，云祉只是抬手拂去了她肩膀的冰霜。 但即使是这般细微的触碰，沈乔都明显的浑身不适应。 云祉眼底略过一丝落寞，最终没再多说什么，“去吧。” 沈乔敛眸微微后退一步，抬手板板正正的行了一礼，“弟子告退。” “嗯。” 看着沈乔丝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云祉知道，那个满心只有他的小徒弟，终于还是被他弄丢了。 他攥了攥手指转身回屋，从密格中取出了一只木匣，里面是一只由碎片拼凑起来的五色琉璃灯，可惜中间缺了灯芯，已经点不着了。 “颜儿......”云祉喃喃自语，叫出这个名字后却又觉得是那般陌生。 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他苦笑一声，只见那琉璃灯上逐渐蔓延凝结出大片冰霜，只是片刻便彻底覆盖了整个灯身。 原来从他起了私心想把兮颜永远留在自己身边开始，他们的缘分就已经走尽了。 “罢了......罢了。”他喃喃自语，眼睁睁看着那琉璃盏被冰晶一点点碾压，最终彻底碎裂。 然而眼看就要化作齑粉之时，冰晶却猛地静止，云祉一只手兀地撑住桌边直接吐出一口血来。 而此时，一双手从身后探出遮住了他的视线，娇柔女声由耳边响起，诱惑着缓缓开口， “这样，可不像你啊，师、尊……” 第二十六章 再见青鸾 时间一晃而过，眼瞅着就要到选拔内门弟子的时候了。 这段时间沈乔难得地有了些清静日子，望幽没再来找过她，听人说是去闭关了。 她如今做得最多的就是有空就接接任务，没空就加紧修炼巩固境界。 还有一件好事，大师姐黎岳和小师姐商眠也一前一后的突破到了无忧境，如今和沈乔同一批报备，三人可以一道拜师了。 另外还有个人要提一句，自从李见山被沈乔整治了一次后，也不知道是谁把他这几年骚扰外门女修的事给举报到了管理的长老那里，如今这人已经被按照门规废掉修为打发回去了。 至于那位王玉安师姐......还是一直没有突破，只希望在之后的切磋中能多撑几个回合，不要末尾垫底被刷下去。 刚从慕玖那回来，沈乔带着满脑子的“之乎者也”砰的一下把自己摔到了床上。 她是万万没想到，慕玖之前提过要她修心的事居然不是随口一提，如今大半个月过去，沈乔在慕玖的督促下终于把心法入门的几本书背完了，今天刚刚通过了慕玖的检查。 救命......要长脑子了。 她挠了挠自己脑瓜子，才想起来今日还没给张婉放出来吸收灵气。 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张婉差不多已经稳定了下来，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送去轮回了。 这会儿大概已经是亥时了，再去竹林的话有点晚了…… 沈乔顿了一会，最终还是决定去一趟好了，反正也就一盏茶的功夫。 把放着张婉的那张符纸带好，沈乔又出了门。 夜间也不全是安静的，如今临近年末，外门弟子的住处有不少人都在熬油点灯地备战着，都卯着劲地想在考核中大放异彩好为之后的拜师做准备。 比如商眠小师姐，她就是两年前的考核中被泽兰仙君看中，虽说还未正式拜师，可泽兰已经带着商眠去听课了。 平日里常去的那片竹林要偏僻些，因为临近从十二主峰上汇聚而下的一处灵潭，所以灵气还算充裕，而且这会儿人少，刚好合适。 不过她也是第一次这么晚过去。 从外门弟子合居的院子出来，一路上几乎没遇到什么人。 如今已经是深秋时节，竹林却因为有灵气滋养而四季常青，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晚了还带着个魂魄的原因，今晚这竹林，总让沈乔有点不舒服的异样感。 “小道长？”被放出来的张婉似乎也有些感应，在空中飘飘忽忽之后不太敢离沈乔太远。 “没事。”沈乔视线落在竹林深处。 如果没听错的话，她好像捕捉到了点铁器的破空声。 “我之前教你的呼吸法熟练了吗？” 张婉不安地点点头。 “好。” 话毕，沈乔随手捡了块石头，在地上随手画了个隐匿气息的阵法，把张婉圈了起来。 “这个时间不会有人来这边，就算有人，他们也看不到你，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能踏出这个圈子，除非我回来，明白了吗？” 张婉抿着唇，但因为已经信任了沈乔，所以点点头应下了。 “你自己小心点啊。” 沈乔轻笑，“好。” 和张婉分开，沈乔循着平日里走的路进入到了林子深处，刚刚听过的声音更明显了。 已经对剑术十分熟悉了的沈乔仔细听了几处发力点便分辨出来，这似乎是她平日里常用的那套剑法。 她只记得，上次和乌金打擂，大师姐在那之前提过，慕玖的剑术似乎和她有些相像，但自从得知他是落霞仙子的弟子之后沈乔就没再起疑。 毕竟落霞和云祉的路数都师承一处，这么算起来慕玖和她有相似的剑术见解也就不足为奇了。 可不对劲的点在于……慕玖是绝对不可能在这个时间点来这里练剑的。 那林子里的人是谁？ 沈乔抬手将雀鸢幻化出来，继续往前走。 挥剑声已经很清楚了，而此刻，沈乔也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身形。 似乎是个女子，但没什么印象。 在远处看了几招，沈乔越看越不对劲。 这人手里拿着的那把剑为什么这般眼熟？还有这一招一式的力道和出剑节奏，已经不能说是像了…… 锵—— 最后一招收剑，沈乔突然试到一阵剑芒在眼前一晃而过。 本能的反应让她暗觉不好，因而先一步举起雀鸢横在面前。 强劲的震感差点把虎口震裂了，沈乔看着那直逼自己而来的湛蓝剑刃脑子里嗡的一声。 这是她前世结契的本命剑——青鸾！ “噗嗤……看样子，是认出来了？” 这轻佻的笑声让沈乔把注意力从震惊中拽了回来，她目光一凝，两手稳稳地攥住雀鸢的伞柄施力向上一挑，将这女子挑飞出去。 沈乔雀鸢在手中一甩斜于身侧，眸中寒光侧漏，“你是什么人？” 女子借力倒飞出去，却十分灵巧地一手挽住一棵翠竹转了一圈又稳稳落下。 “我？你没必要知道。”女子气势十足地微微仰起头。 “你只要知道，我是让你后悔的人，就对了。” 沈乔攥紧了雀鸢，视线落在她手里的青鸾剑上。 这剑和云祉那把“定霜”是同一陨铁打造的，只不过更轻便些，适合灵根属性温和的用。 她看着这女子丝毫不掩饰的得意模样，冷笑一声，“云祉仙尊从未收过徒弟，你这把佩剑……不会是仿制的吧？” “胡说！”女子似是愠怒，但意识到沈乔是在故意激她时又很快隐忍下来，反讽道：“无知的东西，无论怎么变都透着股蠢气。” “嗯？你是在说你自己吗？”沈乔微笑。 女子气急，举剑又打了过来。 这一下正中沈乔下怀，因而刻意稍作收敛的和她打了起来。 来来回回的几十招下来，沈乔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招式虽说和她有七八分像，可用的并不熟练，有一定刻意模仿的意思。 意识到这一点的沈乔哼笑一声，故意放缓声音， “啊~原来是个偷学的啊？” 第二十七章 鸡飞狗跳 “你说什么？！”对面女子的眼神阴鸷下来再度加快了进攻的速度。 只是欲速则不达。 这心思一乱，招式也明显有了偏差。 上挑的施力点比预计的偏了一指，而且沈乔敏锐的察觉到，这女子生气时用出的那一剑，拿着剑柄的手蓄力之时带动了整个胳膊做了一个类似于“甩”的动作，这个下意识的习惯，可不是常年用剑的人会有的。 这满是破绽的动作直接被沈乔轻松避开，接着毫不客气地劈手砍到了她手腕的麻筋上。 女子手腕一软，手中的剑“当”的一声掉到了地上，气得她直接破口大骂，“你个低贱的丫头！还敢还手？” 这么嚣张？ 沈乔挑挑眉，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人。 年纪似乎也就二十来岁，境界暂时看不出，一副外门弟子的装扮，但沈乔很确定，自己压根没见过这号人。 可她手里为什么会拿着青鸾？或者说是云祉从外面带回来的？ “连把剑都拿不稳，你不适合修剑。”沈乔将她掉在地上的青鸾剑踢起来接住，顺势检查了一下。 确实是真的。 那女子见沈乔拿着青鸾，眼神似乎更加厌恶，这一点沈乔倒是也能理解。 没人喜欢别人随便碰自己的灵器么。 沈乔垂眸，想到自己上一世自刎之后，青鸾也自损殉主，剑是把好剑，只是如今的执剑人…… “你配不上这把剑。”沈乔把剑扔了回去，一眼没多看转身即走。 既然是云祉的人，她也不想多打听，就是可惜了青鸾。 想到这，沈乔不自觉叹了一口气摇摇头。 这态度明显让那女子误会了。 “我不配？呵……不过一个资质平平的水灵根，你才根本不配当他的徒弟！” 她抬头还想再奚落几句，却发现人早就走远了 走了！？她就这么走了？？ “你跑什么！莫不是怕我说中了你的心思！” “你喜欢这‘仙尊首徒’的名号拿去就是。”沈乔老神在在地边走边悠悠开口，“祝你们师徒相处愉快。” “你！”女子被怼得欲言又止，想反驳，但又没舍得开口，最后只能看着沈乔消失在了视线里。 稍微耽搁了这么一会，沈乔回去时张婉已经要等急了。 “小道长，那边是……？” “哦，没什么。”沈乔微笑道。 “犬吠而已，我们回去吧。” 张婉点点头：“好。”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眼看到了内门弟子选拔的那天。 今年获得参赛资格的人比往年要多几个，沈乔记得，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她还是个二段忘尘境初期，最多只能在台下围观着。 也就是这次，一直照顾她的大师姐和小师姐都拜师成功，她自己在外门没了依靠，时常受欺负，比如那个李见山。 而这一世，她已经不需要云祉帮忙也能护着自己了。 “下面进行第一轮符咒测试，所有人到前面抽签！” 主持选拔的是前几天见过的公仪华师姐，天星门一向没那些表面功夫，只是掌门在赛前嘱咐了几句把握分寸的话，之后直接就是开始。 比赛一般要来三场：符咒、器斗、心法。 “符、咒”两类一般都是合考，“器”就是兵器，至于最后的“心法”，则是要入幻境试炼的，这个因为直接关系到后天的修行，所以分数来说是占比最高的一类。 三场考试持续三天，每场结束当场公布分数，一直到最后一天考完心法，紧接着就能知道自己进没进名次了。 根据今年各位长老仙尊的收徒名额来说，最多也就要前五位，而今年参赛的人就有五十人。 实际上这第一步抽签就很挑战每个人的心态，符术咒术考题随机分配，符术直接去特定地点画符，咒术则要到另一边监考的师兄师姐那去施术，抽到什么是什么，就要看个人运气了。 沈乔自以为运气还算可以，当然，这是在她抽到“移神术”之前。 移神术？这东西外门弟子有学过？ 莫不是负责出题的盏梦仙君又喝大了酒，放错了？ 她看着这纸条上的要求，不禁对此产生了怀疑。 “呵。” 一声轻蔑的笑声传入沈乔耳朵，她抬眸看去，才瞧着是个模样英气，身姿窈窕的女子。 “用不到明天，今天我就能把你踩在脚下，让你断了这拜师的念头。” 沈乔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会，就当洛黛以为她要放狠话的时候，却见沈乔又微蹙起眉，似是歉意般开口，“这位师姐，敢问你是？” 洛黛表情空白了一下。 她这才想起来昨晚她没告诉沈乔自己的名号。 “告诉你，本......” “已经抽到考题的弟子可以来施术了，另外，不许交头接耳。” 沈乔把视线移开，这才发现说话的是之前和她打过擂的乌金。 这人明显还记得沈乔，对她稍点了点头，“你，来我这。” “是。”沈乔拿着纸条就过去了，就这么晾着那一句话没说完的洛黛孤零零的站在原地。 洛黛深吸一口气转头去了符术那边。 她还真不信这沈乔能把那内门弟子都不一定掌握得好的“移神术”成功施展出来！ “‘移神术’？”乌金拿了沈乔的考题看了一眼，似是嫌弃一般皱了皱眉。 “谁家好人出的，一点品味都没有。” 沈乔听了这明目张胆的吐槽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这位师兄给人的感觉为何会如此熟悉。 说是这么说，乌金还是转身去身后的笼子里给沈乔逮了这次考试的“必需品”——一只尖叫不止的公鸡，以及一只逃跑不成，被拎着后脖颈吓的一声不吭的小黑狗。 这鸡飞狗跳的场景惹的不少弟子都悄摸摸的朝这边看，也是，整场看来，估计就沈乔这边最“热闹”了。 乌金明显对这些眼光混不在意，直接把这俩活宝往沈乔面前一放，“来吧，施术后如果鸡会狗叫，狗会鸡鸣，就算过关。” 沈乔和这一鸡一狗对视片刻，最后缓缓叹了一口气，抬起头，“这俩不行。” 第二十八章 忽悠瘸了? 乌金挑眉，“哦？” “别是根本不会吧？”有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弟子从台下起哄起来。 这一嗓子刚好被绘符完毕的黎岳听了去，那弟子直接被黎岳甩去一记眼神悻悻地闭了嘴。 “这移神之术，外门的师傅们并未教过，只是开过大堂课的盏梦仙君提到过具体的施术口诀。” “话虽如此，可这大堂课......”接话这弟子略带为难地挠挠头。 大堂课的内容晦涩难懂，而且一上就要一上午，他们这些外门弟子平日里还要完成宗门必备的任务，而且年终考核也不考这大堂课的内容，所以整个外门中几乎没人能从头听到尾。 “你且说说看，他俩为何不行？”乌金双手环在身前开口道。 “移神可以，但两者生理结构不同，就算精神互换暂且催眠了它们，也做不到‘鸡吠狗鸣’。” 沈乔伸手揉了揉这小黑狗的脑袋，待到它安静下来，在它耳边打了个响指。 众人只见这刚才还吓得浑身哆嗦的小黑狗突然打了个哈欠，然后慢慢趴了下来。 接着，沈乔如法炮制地“哄”睡了那只鸡，手指凝聚的灵力分别在一鸡一狗的眉心一点，这两只活物又都醒了过来。 “好了，你要是想分辨我施术是否成功，就放开它们，让它们各走两步试试看。” 走两步？这是个什么道理？ 关注这边的弟子们更加疑惑。 乌金倒是个行动迅速的主，沈乔这一说完，他那边接着解开了捆着两物的绳索。 这一下没了约束，本就受惊了的一鸡一狗重新活动起来。 只见这只鸡摇摇晃晃地没走几步就直接趴下了，两个翅膀扑腾的厉害，但就是站不起来。 再看看那只狗，四个腿走的乱七八糟，最后硬是给自己绊倒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有个弟子挠挠头一脸不解。 “她这是给这俩活物忽悠瘸了？” 这明显没过脑子的话听的一旁的同伴直接捂脸，“闭嘴吧你。” “四只腿的和两只腿的行走习惯不同，慢慢适应了还好，可要说让狗一下子学会用两只脚走路，或者让鸡一下子学会控制四只脚，属实有些难为它们喽。” 说这话的是一个穿着松垮灰袍子的蓄胡大叔，沈乔寻声看去，瞧着席位上半躺半坐的人轻笑，“既然如此，沈乔这考核，可算过关了？” 盏梦乐呵一笑，对着乌金挥了挥手。 乌金会意，从身后的桌子上取了一块金色的牌子挂在了计分板上沈乔的名字后面。 “恭喜，第一项考核，算是满分了。” 什么？满分？？ 众弟子一脸震惊。 “其实吧，这道题我没想到你们能有人做出来，所以，只要能有人大概说出个移神术的要点，就算及格。”盏梦打了个哈欠，懒懒散散的挠了挠后背。 “你很不错，小丫头。” 沈乔拱了拱手，“多谢仙君夸奖。” 开场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出了一个满分，这无疑给后面的人更添了压力。 尤其是刚刚还大放厥词的洛黛，如今明显有点心浮气躁。 “绘符机会只有一次，现在分心，可不是个聪明的做法。” 洛黛收回视线，不耐烦一般看了一眼监考她的慕玖，只能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回来。 好在她底子不错，因而成功拿下了全场第二个满分。 “这一届的参赛弟子倒是资质不错。”却月满意的看着如今排行榜上前五位的分数。 “师姐今年有什么打算？” 炎尊一只手支着下巴看着下面那来来往往的弟子，“连续收了三年，今年之后也该歇歇了。” 却月笑着打趣，“师姐终于服老了？” “呵。”炎尊嗤笑一声，抬手做了个抓握的动作，把盏梦仙君那的半壶酒给收了来，兀自倒了一杯。 “你这揭人老底儿的毛病真是一点改不了了。” 却月笑而不语，默默把自己的茶杯往炎尊那边推了推，两人就这般瓜分了盏梦的半壶酒。 而另一边，刚刚干了一杯的盏梦大咧咧的胡乱伸手又去拿酒壶，却扑了个空，嗜酒如命的他当即疑惑一声，直起了上身，“嗯？本君的酒呢！” 一旁喝茶的泽兰无奈叹气，“长翅膀飞了。” 这一场考结束，第一轮的榜单也跟着放了出来。 沈乔和洛黛并列第一，之后依次是黎岳和两位外门师兄，商眠居第五位。 “我不考了！这般分数，怎么可能逆袭到前五名啊！”一个名次稍微靠后些的弟子当场绷不住了，而和他差不多情况的还有不少，有些原本还能自己忍一忍，但被这么一说，明显也要红了眼眶了。 “考核不仅是要考察你们的能力，更重要的是要考察你们的心态。”公仪华安抚道。 “今年掌门特别规定，从三场考试中另选十位表现突出者，这些弟子皆可获得临时内门弟子的腰牌，由我们这一辈的师兄师姐管理，待到能力达到，一样可以拜师。” “真的吗！也就是说...我们还有机会！！” “天呐！掌门威武！！” 这一规定明显给一群人打了一剂“强心剂”，不少人再度拾起了斗志。 “今年为何多加了这么一条规矩？”炎尊看着却月不解道。 “今年特殊么，而且...”说着，却月看向了台下众人。 “我们这一辈地，也该考虑考虑找接班的了。” 中午休息，大家伙的可以回去各自准备第二天的器斗了。 “其实说来也是巧，进场之前，我随手翻了翻了一页，刚好就是那‘化形符’。”黎岳一边走着，一边和沈乔商眠两位师妹聊着。 “可惜那监考的祝钰师兄是个认死理的呆子，非说我最后那一笔画得不够规整，硬是要扣我一分，不然，也能得个满分玩玩。” 商眠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我不一样啊，我把所有可能考到的类型都看了一遍，可惜最后却抽到了我最不擅长的‘冶金术’，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啊。” 沈乔学着商眠的语气叹了一口气，“最不擅长的扣了两分，小师姐，你莫不是对‘最不擅长’这个界限有些误解啊。” 三人正聊笑着回去，老远却见前面的必经之路上挡了个人。 “沈乔！你敢不敢先和我打一架！” 第二十九章 黑袍 “我都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和你打啊？”沈乔故意装傻充愣。 洛黛本就因为自己没告诉沈乔自己的名字而耿耿于怀，这次来拦人目的十分明确—— 做点手脚，让沈乔输掉明天的比赛！ “你管我是谁，我只问你，要不要和我打！” “不要。”沈乔干脆利落的拒绝道。 洛黛一怒，转而又冷静下来，故意讥讽，“你个胆小鬼，莫不是怕了？” 谁料沈乔居然直接点点头，理所应当道：“谁知道你会不会趁机使诈呢？” 洛黛被戳穿心思脸色一红，怒道：“你说谁要使诈呢？！” “比赛之前禁止私斗，你难道不知道吗？”黎岳审视地看着面前这陌生的女子。 “之前在赛场上你就三翻四次的挑衅，要输要赢就坦坦荡荡的，背后耍心思，算什么本事？” 商眠说着，突然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啊～难道是因为自己上面有人，所以想玩恃强凌弱那一招？” “真是无耻啊。” “你们！”洛黛知道自己不占理，但今天她绝对不想白来，因而直接拔剑，朝着沈乔就刺了过来。 当！ 一块不知道哪里飞来的小石子打偏了洛黛的剑刃，这震感顿时让她卸了力停了下来。 “谁！！” 洛黛怒气腾腾地四处张望，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男子的冷笑声， “倒是我记性不好了，这天星门什么时候多了你这么个撒泼打滚的东西？” “师兄？”沈乔有些意外。 乌金轻啧一声，似是不满，“什么师兄，你师兄多了去了。” 沈乔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这人脾气怎么这么怪？ 眼看越闹越大，洛黛咬咬牙暂且放弃了原本的计划，只见她恶狠狠地瞪了沈乔一眼，“咱们……等着瞧！！” 看着找事的走了，沈乔又看向乌金，“师……乌金师兄，您这是路过？” “不算路过。”乌金双手环在身前抱着自己那根浮纹棍，义正言辞道：“我是受人之托，确保你正常参赛的。” 正常参赛…… “不会……是望幽仙君吧？” 乌金笑的意味深长，却又没有多说其他什么，“好好比赛吧，到时候你自己去问。” “哎......” 一句话没问完，乌金已经消失了。 商眠佩服的点点头，“想不到这位望幽仙君居然这么护犊子。” 黎岳揽着沈乔和商眠的肩膀大咧咧道：“那还不是咱小师妹太优秀了么？所以，咱们俩也不能放松，一定要一起拜师！” “嗯！” 另一边，挑衅几次都出师不利的洛黛气愤地回到了之前的那片竹林胡乱挥砍。 “贱丫头！贱丫头！！神界的时候就处处阻碍我！如今不过是个普通的修士，居然也要踩在本姑娘的头上！简直可恶！！” 眼看原本好好的绿叶掉了一地，洛黛这才稍稍冷静了些收起剑。 “发泄够了？” 一道沙哑声音传来，黑色的斗篷长到拖地，剑式带起的烈风吹的这黑布料翻飞起来又干瘪下去，像是下一秒就能把这干瘦的身形吹倒一般。 洛黛看了一眼这人被兜帽遮住的脸，轻蔑的视线不自觉的又落到那脖子上丑陋狰狞的伤疤上，“你又来装模作样的干什么？” 这人嗤笑，声音像是从一副枯槁年迈的嗓子里挤出来的一样，“我只是来提醒你一句，别做没用的蠢事。” 这明晃晃的讽刺当即激怒了本就憋火的洛黛，只见她翻手凝聚起灵力，化形成鞭狠狠抽了过去。 穿着斗篷的人一动不动的看着那抽过来的鞭子只是稍微偏了偏头并未大动作的躲闪。 这一鞭子抽出去的力道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利刃，将附近数十根竹子直接拦腰砍断。 “看样子，你还不是理智全无。”黑袍人冷笑开口。 洛黛虽是气恼，但也不是一点都不思考，眼前这人来历不明，但还有用，暂时杀不得。 “少废话。”洛黛收敛起鞭子恶狠狠道。 “我不管你为什么和我合作，但也别轻易挑战我的耐心，否则......我要你好看。” “哦？”黑袍抬起头看向趾高气扬的洛黛，虽是平视，却让洛黛平白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杀意。 “要我好看？”祂一步步靠近过去，洛黛原本还对此混不在意，直到面前的人影突然一晃，一双手兀地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整个提了起来。 这巨大的力气逼得洛黛难以呼吸，想要拿鞭子抽，却发现自己的灵力完全用不出来，整个人都被狠狠的压制住了，而与此同时，那脖子上的手依旧在不断施力，像是真的要把她的脖子掐断。 “别忘了是谁给了你留在这里的权利，如果傀儡不听话了，我可是会毫不犹豫地抛弃的啊。” 洛黛捶打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如今已经说不出话，眸子里满是惊惧，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呵......”黑袍见她几乎要翻白眼，这才直接松开手，任由洛黛狼狈地跌在了地上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东西，找个机会放到沈乔身上。” 一只拇指大小的琉璃瓶被扔到了洛黛面前，瓶子里看不出是什么，但明显不是什么好东西。 “比赛结束之前，我要看到结果，否则......” 黑袍话说一半，缓缓低头，那兜帽之下露出了一只红色的瞳孔，“就不只是刚刚那样了。” 这红瞳......分明是恶鬼才会...... 洛黛呆愣愣地看着那只眼睛，眼尾通红，已经分不清是被吓的还是刚刚窒息导致的。 “滚吧，回去之后，好好想想你该怎么做，才能保住自己这条小命。” 这话说完，刚刚那种压迫感也被撤掉了，洛黛这才得以恢复整场，她愤愤的拿起地上的小瓶子，狠狠甩了这人一记眼刀，也不敢多说什么狠话，直接转身快步离开了这里。 黑袍看着她越走越远，缓缓抬手抹掉了脸颊伤口溢出的黑血，喃喃自语， “别怪我，你既然狠不下心来，那我只好连带着你的那一份，一起抢来了。” 第三十章 梅花桩 第二天，内门弟子选拔赛照常进行。 公仪华：“今日器斗实行晋级制，对手随机分配，诸位可以来前面查看自己第一轮的对手是谁了。” 得了准许的众人迫不及待地走上前来，翘首去寻那泛光排榜上自己的名字，和昨天一样，分配的结果有人欢喜有人忧。 “呜呜呜……大师姐……手下留情啊。” 黎岳看着对面一脸欲哭无泪的小姑娘哭笑不得道：“放心，师姐肯定让你站着下去。” “哈哈哈哈！放心吧商师妹！我知道器斗不是你们医修的特长，但我会手下留情的！” 商眠看着对面信心满满的体修师兄一挑眉，“谁要谁手下留情，还不一定呢。” 看着这两人都已经抽到了对手，沈乔稍稍松了一口气，虽说早晚会打一局，但总归比大家第一局就当对手要好的多。 “第一局第十二组，沈乔，洛黛。” 对战名单一出，不少一直提心吊胆关注沈乔这边的剑修全都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低声议论。 “幸好幸好，让这两尊神仙斗去吧，别第一轮就输了心态才好。” “是啊是啊。” 洛黛得意扬扬地看向沈乔，却见沈乔站在这对战名单前皱着眉似是思索，过了一会才抬起头四处张望，略带不好意思地开口， “敢问……这位洛道友在哪？” 洛黛沉默片刻，当看到沈乔一点没接收到自己的挑衅时忍不住咬牙切齿地指着沈乔怒斥，“沈乔！你是不是故意的！！” 公仪华在一旁看得摇头叹气。 洛黛是临时加入进来的，这群弟子不认识也正常，因而谁也不知道沈乔是有心无视，还是怎么的。 “这个洛黛……真是云祉亲自带回来的人？”炎尊眯起眼睛看着台下的骚动。 却月摇摇头，“是云祉的灵侍代云祉来登记的。” “灵侍？”炎尊有些意外的看向却月，“你就这么答应了？” “不然？” 炎尊皱着眉，明显对这洛黛印象不佳，“这孩子善妒轻怒，虽说天赋不错，但引导不好，怕是要出错。” 却月瞧着炎尊一脸严肃不解的模样，无奈轻笑，“所以，才要放在眼下才能放心啊。” 选拔赛的擂台规则一向不定，不过今年的似乎格外不同。 “梅花桩？！这怎么打啊？！” 一群人看着那参差而立的木桩，这每一根的截面最多不过一个巴掌大小，这要是平日里练功的时候走几个来回也就罢了，这次居然直接要在上面打架？？ “规则很简单，每组比赛，以两人中的一人掉落木桩结束。筛选下来的人需要参加复赛参与排名。”说到这，公仪华看向了几位一直站在一起关系看着还不错的弟子。 “限时半柱香的时间，超时后，双方依旧没有产生淘汰者的，双方都算失败，按照规矩也需参加复赛。” “这......”几个弟子互相看了看，面露难色。 见这几人会意，公仪华便移开了视线朗声道：“下面器斗开始，第一组弟子可以上场了。” 后面没有轮到的人可以自由活动，离沈乔那一组还早着，因而沈乔便去看台上找黎岳一道坐着了。 “小师姐呢？” “哦，她啊。”黎岳朝一个方向努努嘴，“喏，他们是第二组，已经下去候场了。” 沈乔顺着视线看去，老远就能看到一个高高壮壮的男生，这人沈乔有些印象，这人叫陈比山，是土灵根，单论力气，整个外门都能排得上名字的。 不过......沈乔并不担心什么。 “第一组，徐珊珊先一步掉落木桩，张枝晋级。” 黎岳一直在注意这梅花桩的摆设，因而第一场比赛结束后便小声和沈乔分析道：“我看这十二木桩似乎并没有平日训练时那般稳当，那位徐师妹最后落脚的一点就是因为没把控好力道，这才被张师弟抓住了机会打落下去。” 沈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既要稳住自身，还要分心应对扰乱对方，今年的选拔赛似乎比往年要更难了啊。” 两人这边几句话的功夫，商眠已经和对战的陈比山站在了擂台上。 比赛一开始，商眠便先一步行动起来，仗着身形灵巧先一步跃上了最高的那根木桩。 陈比山虽不比商眠速度快，但优势就在于块头大，每一步都十分扎实，短短几步攀上去，那些原本还摇摇晃晃的木桩硬是被他给踏稳当了。 “这.....这也行？？”刚刚被淘汰的徐珊珊拎着自己的铁棍一脸的不愿意。 公仪华笑了笑，“凭自己能力做到的，当然可以。” 徐珊珊不满地撇撇嘴只得摇摇头，转身去准备复活赛去了。 台上，商眠和陈比山几番交手一直没有太大的进展，商眠虽然动作快，可毕竟力气不比陈比山，好几次虽然一招命中，但并没有对陈比山造成太大的伤害。 见着几次试探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商眠也已经开始消耗失力，陈比山更加放心下来，因而嚣张地笑着对商眠吆喝，“和你打，我都不用使我的双锤！！商师妹！不如你自己认输怎么样？” 商眠稳稳地站在桩子上，微微气喘，却也不失架子，“谁输谁要，还不一定呢。” 陈比山哈哈一笑，朗声道“好”，下一秒只见他直接不管不顾的一个劲地向上跃起，已经彻底忽视了商眠那些挠痒痒似的拳脚功夫。 “不好。”黎岳不自觉为商眠捏了一把汗。 沈乔则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见着黎岳紧张，意味深长的安慰了一句，“小师姐输不了。” 黎岳不解地看向沈乔，“为何这般笃定？” 沈乔笑道：“师姐且安心看着吧。” 谈话的功夫，陈比山已经走到顶上，商眠退无可退，只能正面迎敌，陈比山将商眠的窘况尽收眼底，因而忍不住嘲讽道： “哈哈哈哈！商师妹，你输了啊！” 商眠警惕的看着攥拳而出的陈比山，却突然露出一个不怎么友好的笑容。 “输的是你啊，大块头。” 第三十一章 天道规则 话音落地，只见那原本都已经到眼前的拳头直接停在了商眠面前，在一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原本稳稳当当站在梅花桩上的陈比山像是被定住了似的身形十分明显的晃了三晃，最后一个没站稳直接从桩子上掉了下去。 早已等候着的医修们上前检查了一番，领头的师兄向公仪华点了点头。 公仪华会意，直接宣布了结果，“第二场，陈比山先一步掉落木桩，商眠晋级。” 结果出来后，商眠轻巧地从木桩上落下来，径直走到已经整个瘫了一般的陈比山面前，几个负责看顾的医修只见商眠看都没看，直接伸手从陈比山的头发里拔出了一根牛毛粗细的银针。 “哎呦我......” 这针一拔出来，陈比山接着发出一声哀嚎，一米九几的老爷们看着商眠疼得欲哭无泪，愤愤不平道：“商师妹啊，你这下手也太狠了！” 商眠笑眯眯地拱手，“承让了，陈师兄。” “啧，这银针......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黎岳若有所思地想着刚刚商眠手里那根泛光才能看到的细针。 “前十组参赛弟子可以来准备候场了！” 黎岳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我要去了师妹！” 沈乔十分捧场地握拳和黎岳碰了碰，“师姐加油！” “大师姐！走了！” 看着黎岳被叫走准备，看台上只留了沈乔一个人，她有些走神的托着脸，看着台下进行着的比赛。 一切都和前世一样，多出来的那个洛黛成了她的对手，商眠黎岳还有大家的对手都没有什么变化。 慕玖、乌金、洛黛、望幽...这些多出来的人物似乎也都是在她周边活动的角色。 冥冥之中像是有一种看不见的规则，在约束着，避免她的重生扰乱原本的进展。 规则...天道的规则...... “又在发呆？” 沈乔被这声音拽回了思绪，这才试着身后有阴影，一仰头，刚好瞧着慕玖在低头看着她。 两人四目相对，沈却一时有些出神。 慕玖的瞳孔眼色似乎过浅了，光线亮的地方看着像银灰色一般。 若不是他本人气质温润，这会是双杀气很足的眼睛。 慕玖敛眸看着她，“在看什么？” 沈乔略回了回神，也没遮掩，“只是在想......真的能有人避开天道的规则吗？” 听她这般说，慕玖似是一怔，继而忍不住轻笑。 沈乔挑了挑眉，“师兄是觉得，我这想法很天真？” “不。”慕玖从上一节阶梯上走下来坐在了沈乔旁边。 “我觉得，这想法非常好。” “展开说说？”沈乔也来了兴趣。 “很简单啊，整个青州囊括了人妖魔仙四族，但天道只有一个，偶尔有几个漏网之鱼，不是也很正常吗？” 沈乔倒是没想到慕玖会用这么简单的说辞给她举例子。 “比如我，又比如......”说着，慕玖侧头看向沈乔，许是沈乔本身就是的原因，这一眼在沈乔看来似乎有些意味深长，而慕玖却没有说破，而是从容地又衔接了一句， “再或者，提一个反例。我们所谓的‘逆天而行’，本身就在天道的掌控之内呢？” 掌控之内？ 这一点莫名地让沈乔想到了自己的梦境。 还有之前那个女子对自己说过的话...... 也许自己的重生，本身就是有其他什么目的的，而且这个目的，是天道暗许的？ 看着沈乔沉思，慕玖没再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似是欣慰。 “穆师兄！公仪师姐找！” 慕玖应了一声站起身，“我先走了，好好比赛。” 沈乔点点头，“嗯。” 后面的比赛沈乔其实没看进去，反正结果来说都已经清楚了。 黎岳的实力一向没得说，之前也是和祝钰打擂练出来了，如今整个外门，除了沈乔这个开了“前世”外挂的，没人是黎岳的对手。 前面几组的结果出来，很快轮到了沈乔和洛黛。 “第十二组，沈乔、洛黛！” 公仪华的声音刚落，洛黛便直接抽剑而出一跃而上，稳稳地站在了木桩上居高的看着沈乔。 沈乔比洛黛稍慢一步上场，动作来说似乎也没有洛黛那般干脆利落，甚至有看过沈乔出手的弟子一眼就看出来了些不对劲。 “沈师妹似乎有些不在状态啊。” “那洛黛好生灵巧，还有那剑！可真是把好剑啊！” “依我看，这一局，谁输谁赢还真不好说喽。” 眼看几个招式来来回回地打完，沈乔却依旧是只防不攻。 “师妹这是想什么呢？这么关键的比赛怎么能如此三心二意？”商眠担忧道。 刚刚回来的黎岳却丝毫不紧张似的，“放心吧，小师妹一向有数，我有预感，这一局，小师妹没问题的。” 当—— 又一次碰撞之后，沈乔和洛黛分立两侧，两人手中的兵器皆在嗡嗡作响，战意正浓。 洛黛在进攻之时明显也在观察沈乔的状态，见她魂不守舍的模样冷笑一声，“怎么？你怕了？” 沈乔的视线没放在她身上，铁伞在手中打了个剑花，没说话。 “喂！”洛黛不满地吆喝了一声。 这刺耳的声音打断了沈乔的思绪，她抬眸看向洛黛，像是仔细观察了一会，“没什么，继续打吧。” “继续打吧”？！她沈乔这话是什么意思？！ 洛黛一向高傲，沈乔这明晃晃无视她的话让她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把沈乔斩于剑下。 果然，之前在神界不该直接毁掉那破灯，应该把她关起来，销魂断骨让她受尽折磨，再也别想投胎转世...... “这可是你要求的......”她狠狠地瞪了沈乔一眼，眼底恨意几乎要溢出来一般。 只见她手握剑柄立于身前，一手食指由上到下在剑刃上划下来，刺目的血滴顺着落下一滴，与此同时，原本徐徐微风逐渐有了增大之势。 洛黛身体微微前倾，持剑手臂后展，若是有人看过之前沈乔和乌金一战就不难发觉，这动作似乎和沈乔之前蓄力的习惯有些相像，只不过洛黛的灵力明显要强于沈乔，这般凌厉的风灵根，确实罕见了。 “以灵血为引，汇天地灵气，令请三界八方诸神，允！风行无忌！” 第三十二章 修人 “诸神？” 沈乔听闻这话无意识地抬起头，不知为何，心中竟有情绪翻涌，脑海中似乎通开了一窍。 前世，她之所以努力修行，完全就是为了报答云祉的知遇之恩，这一世重生，她也只是想不被那些恩怨情仇约束寻求一个逍遥自在。 从头到尾，她根本没想过通过修行去飞升成神。 修仙却不想成神？那她修行的目的是什么？ “沈乔！！受死吧！！” 洛黛不管沈乔如今到底在想什么，只想如今就把她斩于剑下，因而只手聚起灵力直接劈来了气势汹汹的一剑。 “小师妹！！” “小心啊！！” 眼看这一剑已经逼到面前，沈乔却依旧一副神游在外的模样，这可把看台上的商眠黎岳看的一着急，甚至特意来看沈乔比赛的王玉安也忍不住高声提醒了一句。 “非神，非仙......”沈乔自言自语的说着，那先行的烈风从身侧擦过隔断了几缕发丝，待到这致命的一剑真砍下来时，众人只见沈乔直接抬起手来，生生用一只手接下了这一击。 一道看不见的力和洛黛这一剑劈来的灵力直接撞在了一起，掀起了一股无形的冲击。 洛黛的表情直接空白了一瞬，甚至露出了几分惊恐，“！！！” “卧槽！”不少弟子直接一句粗俗话冒出来。 一直关注比赛进展的公仪华也不自觉蹙起眉来。 “她这是做什么？神游也有个限度吧？” 泽兰仙君明显不安地直起身，似是随时准备下去救人。 邻座的盏梦也跟着坐好，只不过看了一眼丝毫不慌炎尊和却月便又安稳地半躺回去，“呵……有点意思。” 另一边，眼看这一招被沈乔徒手接下，洛黛心跳莫名慌得厉害，她本想一不做二不休地继续砍下去，沈乔却毫无征兆地一收手，抬手在她眉心处一点，自问自答地喃喃道： “难道...是在修人？” 这轻飘飘的一点让洛黛瞳孔都颤了颤，一股强大的神识压制得她神魂一震，像是下一秒就要被揪出来粉身碎骨一般，她心生恐惧，以至于连剑都没来得及收回来便倒退出去十多个木桩。 可等到站稳一检查才发现，自己似乎……没被伤到什么，她这才反应过来气红了脸，指着沈乔怒道： “你、耍、我！！” 两人一分开一群人才看清楚，这沈乔左手好好的，一点血光都没看到。 单手接白刃，还没见血，这洛黛前摇那么长，结果就是个这？ “切……” 几个看台上的弟子忍不住对洛黛嗤之以鼻。 “还以为是个什么厉害角色，原来就是空架子啊？” “一根手指就吓得连剑都拿不稳了，真给剑修丢脸！” “快点自己认输吧！” 这些嘲讽明晃晃地传入了洛黛耳朵里，几乎要她红透了脸，“我！” “想不通啊。” 一群人正奚落洛黛，却见沈乔似是可惜一般叹了一口气，手一抬便把洛黛那剑丢给了她。 洛黛下意识去接，谁知手指刚一碰到剑柄，寸寸寒冰便像是粘住了她似的顺着她的手一路冻结上去，不过一息的功夫便将她直接冻成了冰雕从木桩上摔了下去。 与此同时，沈乔也从木桩上轻飘飘地落下来，“师姐？” 没想到就这般结束了的公仪华回过神，清了清嗓子，“第十二组，洛黛先一步掉落木桩，沈乔晋级。” “我靠！结束了！？” 看台上下再度爆发出一阵惊叫。 “不是不是！我怎么听说这个洛黛是三段中期的了啊？比沈师妹还高一级呐！怎么就这么……输了？？？” “那一击看着没那么不堪啊，这沈乔是怎么做到毫发无伤的？” “这洛黛是纸糊的吗？” 人言嘈杂，唯观台之上还算清净。 “天光护主。” 却月见沈乔下了擂台才收回视线，“十二岁的无忧境，差一点，就能叩开天门悟得自己所追寻的大道。” “天资可畏啊。” 炎尊啃着手里的果子，“所以我才好奇，你干嘛不亲自教她？” 却月笑着摇摇头，似是话中有话，“我可没资格教。” 炎尊没有立刻回答，酝酿片刻才坐直身道：“话都说到这了，你是真不打算具体给我说说吗？” “嗯？说什么？” 这看破不说破的架势让直性子的炎尊明显不爽，“从剑冢回来之后我又重新翻看过师尊当年的铸剑记录，那把伞分明就是……” “人生一世。”却月直接打断了炎尊的话，像是也在压制自己的情绪一般缓缓开口， “这一世，她只需要是‘沈乔’，就够了。” 炎尊蹙起眉，似是无力反驳一般偏开头，没有再和却月说话。 实际上，被一群人议论的沈乔本人在下了擂台之后一点没停留，直接去了常去的那片竹林。 她觉得自己现在必须得静一静，脑子里跟一团浆糊的，只记得上了擂台然后洛黛嘀嘀咕咕的说了什么，后面具体发生了啥一点没印象，连那一剑是怎么接下来的都忘了。 一路疾行，等到了竹林沈乔才慢下来松了一口气，在平日里常待的地方直接席地而坐，闭上眼睛沉心静思。 秋日竹林中的徐徐微风带去了不少烦躁和凌乱的思绪，刚刚那六神无主般没有着落的感觉慢慢消散最终归于沉静。 不知道冥想了多久，直到沈乔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了。 “小道长？你还好吗？”一直被沈乔随身带着的张婉见她睁开眼睛才担心地探出头来，小心询问。 沈乔摇摇头，“之前擂台上你好像活动了一下，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啊，对了。” 张婉从符纸中显露出原型飘飘忽忽在半空里，“刚刚打斗的时候，那位洛道长塞来了一个瓶子似的东西，我触碰不到实体，所以只能和你说一声让你注意。” 东西？ 沈乔站起身，按照张婉的提示从腰封中摸索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瓶子，仔细看看，里面像是有个活物在慢吞吞地动着。 她眯起眼睛摸索着这拇指大小的东西，“这东西是……” 第三十三章 难办哎... “第一轮晋级赛排名已出，晋级者可以借这个时间稍作休整，第二轮晋级赛将于一个时辰之后开始，刚刚第一轮淘汰的弟子们可以来准备复赛了。” 沈乔重新回到赛场时刚好听到了下一轮晋级赛的通知。 器斗的筛选赛只排前十名的成绩，因此为了保证公正性以及每场参与的弟子不会轮空，每轮被筛选掉的弟子都有一次参加复活赛的机会，复活赛取前面几名晋级，和直接取胜的弟子一样，可以继续比赛。 负责复活赛的是炎尊的大弟子甘宿，此人的火灵根乃是至纯天火，天赋异禀不说，更是个出了名的暴躁脾气，因而也是外门弟子最惧怕的人物。 只见他往那一站，原本还小声交谈的一群弟子立马收了声乖乖看过去，“第一场复活赛取前三名弟子晋级，规则很简单，二十五名弟子混战，一盏茶的时间之后，还留在赛场上的为胜。” “现在，计时开始！” 令声一下，众弟子争先恐后地跃上擂台。 时间紧任务重，光是这上台的功夫就有那么几个基础功夫不稳的被人挤了下来直接淘汰。 这群人中最受关注的明显是洛黛，之前她运气不好第一轮就轮上了沈乔，如今和这群弟子真动起手，所有人才看出了她的真实实力。 “这一招一式的，倒还真有些云祉仙尊的影子。”甘宿两手环在身前和公仪华并肩站着，边看着边熟络地搭话。 “话说起来，这次比赛，望幽和云祉两位师叔都没来啊，是都不打算收徒了？” 公仪华看了看身边这关禁闭刚出来的人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也许，是太放心了吧。” 甘宿疑惑，“哈？” “哎呦！” 谈话的功夫，台上的弟子已经掉下来了大半，洛黛几乎是碾压式的清扫着整个赛场，据沈乔的观察，这些人没有能在她手下撑过三招的。 “想不到这人还真有些本事。”商眠说着，注意到沈乔回时下意识给她摸了摸脉，结果越试越皱眉。 “我没事，小师姐。”沈乔十分自然地收回手。 商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你不该上来就用灵力的，如今震了心脉，继续有大动作的话怕是不会好受。” 沈乔笑笑，“一时没收住么，我之后会注意的。” “胜负已分！晋级者：洛黛、慕容复、薛展！” “啧啧啧…太狠了。”几个旁观弟子忍不住瞠目结舌道。 “认输了都不行，直接一脚踹下去！哎，刚刚那人嗷的一嗓子你听到了吗？听着都疼，这姓洛的属实不是个省油的灯。” “我只希望后面可别对上她，输了就输了，再断胳膊断腿的多不划算？” “就是就是…” 远远看着已经下了擂台的洛黛，沈乔再度接收到了洛黛那不善的目光。 这人似乎对自己敌意极大，难不成是因为那天晚上在竹林里说了她几句的原因？这么记仇的么？ 沈乔看洛黛一直瞪自己，想了想，露出了一个友好的微笑。 但明显的，效果不是很好，洛黛那张脸似乎更黑了。 “难办哎......”沈乔无奈地撑着下巴叹了一口气。 之后的比赛很快开始，黎岳商眠还有沈乔三人稳定晋级，洛黛那边不出预料的也是稳赢。 不过这几局比下来，原本还对洛黛嗤之以鼻的人此刻再也不敢多说出什么，毕竟凡是和她交了手的，除了一开始的沈乔，全都因负伤而无缘接下来的比赛，最严重的一个直接被抬走的。 这手段虽说听着残暴，可也没有违背规定伤人性命，因而算不得犯规。 “神经病啊！对同门都下狠手！你还是不是人啊！”一个救治的医修忍不住怒怼道。 洛黛轻蔑地看了一眼那因为手腕骨折而疼得直哭的女修，“她自己技不如人，还是我的错了？” “你！！” 公仪华看了一眼这边，摇摇头，“第十六组，洛黛晋级。输了的弟子可以准备复赛。” 洛黛冷笑一声，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赛场。 复赛只留了一个晋级名额，混战之后也很快有了结果。 等最新一轮的对战名单出来后，黎岳忍不住心生担忧。 商眠和洛黛对上了。 “后面就是前十的排名赛了。”目睹全程的黎岳收回视线看向了商眠。 “这个洛黛底细不明，尽量不要和她硬碰硬，大不了输了参加复赛，知道了吗？” 商眠挑了挑眉，“怕什么？她屡次三番找茬，好不容易碰上了，我倒要看看她在嚣张什么。” “小师姐万不可和她置气。”沈乔提醒了商眠一句。 商眠微微蹙眉，最终叹了一口气揉揉沈乔的脑袋，“我知道了，不会冒进的。” “第一组，黎岳，季湫明！” “我该走了，你们放平心态好好准备比赛啊。”黎岳紧跟着站起身走了下去。 季湫明......如果沈乔没记错的话，这人似乎是输给黎岳了的，但复赛时又追了回来。 不过如今排名的复赛只取一名晋级，若是季湫明晋级，那商眠和洛黛...... “怎么，紧张了？”商眠打趣道。 沈乔故意装作满脸愁容，“对啊，我紧张了，师姐安慰安慰我呗。” 上一世时，季湫明输了商眠排在第七位，若是两人真的在复赛遇上，商眠是有很大的可能晋级的。 不，往好处想想，万一商眠能赢了洛黛...... “你要真是紧张，就不会边跟人打边走神了。”商眠屈指弹了一下沈乔的脑门哭笑不得道。 “你不是第二组吗？走吧，我和你一块去候场，反正也差不多到我了。” “哦......” 两人刚站起身，黎岳那边居然已经出了结果，这速度快得连沈乔都愣了一下。 “黎岳晋级！” 再看看那已经利利索索的从擂台上下来的，那模样一点都不像是输了的，反而看着......还挺高兴？？ “多谢大师姐赐教！”季湫明转身冲黎岳拱了拱手，然后乐滋滋地准备复赛去了。 “季师兄......心态会不会太好了？” 沈乔忍不住感慨，商眠却没接这话而是推着沈乔继续走，“去去去，都该你上场了还有功夫关心别人！” 第三十四章 八门 “沈师妹！终于能和你打一场了！！”对面的年轻人跃跃欲试的看着沈乔。 房易白，没记错的话，这人似乎是五年之后拜甘宿为师了吧？真算起来算是…… 想到这，沈乔微笑拱手道：“房师兄……言重了。” 请珍惜这句“师兄”吧，大师侄。 “第二组，沈乔，房易白！” “那小师姐……” “去吧去吧。”商眠哭笑不得地挥挥手。 已经是下午了，日头微斜，看台上的人却依旧是只多不少。 上了擂台认真起来的房易白明显和刚刚那个脑热青年不一样了。 房易白负手站在木桩上，乱糟糟的头发被风吹得向后倒，露出了平日里总是被遮挡住的五官。 只见他眉眼弯弯地一笑，开口道：“早就知道师妹剑术了得，因而，这一局……” “便来比比阵法如何？” 话毕，沈乔听到四周明显的传来了阵阵木裂之声。以她为中心，五步之内，特定位置的木桩瞬间长高了十多米，且层层相叠，被困其中着实压抑。 “师妹，请吧。” 视线被限制，单纯从声音上也听不出具体方位。 看着面前已经整个形成迷宫一般的木桩，沈乔沉吟片刻。 这阵法看着眼熟，应是风水阵法中的一种。 面前的八个方位分别对应伤、惊、景、休、杜、死、生、开八门。 其中，开门、生门、休门为吉门，杜景两门平静些，伤死惊三门为凶门。 房易白最有可能待在三处吉门之中，若想把他找出来，首先便是需确定方位。 沈乔的视线落在了这些木桩的影子上，结合擂台的位置和现在的时间来看，这些阴影所指的方向应该是东南方，生门在东北...... “这提示也太明显了。”看台上的盏梦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这种遁术如果没有其他干扰或者变数，就跟白送差不多。” 泽兰闻到他那一身酒气略微嫌弃地淡淡瞥他一眼，“若是叠加的阵法呢？” 盏梦晃了晃醉醺醺的脑子，“啥？” 另一边的沈乔已经走入了下一道出口，随着从原点的出口走入新的方向，身后木桩便接着高高升起，明显是没有退路的了。 沈乔看着新的选择方向略微思索，只是这一次却没有继续按照原本判断的东北方向走，而是直奔了与之完全相反的西南方。 死门。 “哦？”盏梦见沈乔这样选择，也察觉到了些门道，开始眯起眼睛仔细看。 “呵！我说为什么露出了这么大个破绽。”他乐呵呵地又躺回去。 “幻阵？” 回到看台的黎岳不自觉蹙眉，“那岂不是除了施术者都不知道具体方位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来凑热闹了的乌金抱着他那浮纹棍坐在一旁，“所以才要试一试么。” 一脚踏入“死门”，沈乔在木桩上站稳后四面观察，和刚刚一样，还是没有发生什么。 两次都平安无事，虽然没遇到房易白的人影，可至少也说明这两次进入的应该是三个吉门或者是杜门景门。 根据如今这阵法形状排序来说，相对方向的搭配是这五门之中的有两种，要么是南、北的休门和景门，要么就是东南、西北的杜门和开门。 房易白很细致，明显是干扰了一切可能给她提供判断的自然因素。 但其实走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可以冒险些了。 外围的人只见沈乔突然加快了开门的速度，第三次的时候，只听得这阵中传来“砰”的一声响，那些高耸木桩瞬间消散，房易白已经掉落下来。 摔了个结实的房易白一边揉着自己肩膀一边站起身哭笑不得道：“我还以为，我还能多待一会。” 沈乔跟着从木桩上跳了下来拱手道：“师兄，承让了。” “第二组，沈乔晋级！” “已经确定了前面走的两次是安全的，那么只要逆着方向走，最坏也不会踏进死门。” “倒是个有点脑子的。”盏梦哼笑一声道。 因为房易白这阵法，有些木桩被损毁了些，更换新的木桩需要些时间，商眠便暂且和洛黛一同在台下等着。 “我对你有点印象。”洛黛先开口道，“一个医修都能打擂了，这年头不自量力的人还真是不少。” 周围正乱糟糟的，公仪华在指挥几只食土兽把新木桩埋到地下。 “现在就放狠话，是怕一会擂台上输得太难看说不出来了？” 洛黛余光冷冷的瞥了一眼，“你找死吗？” “仗着有人在背后撑腰，还真以为天上地下唯你独尊了？”商眠眼含笑意，“天天要这个死要那个死了，合着就你身量大，整个人界撑不开你了？” 咔吧—— 一声明显的握拳声。 洛黛满是怒意的瞪着商眠，“很好，一会别怪我没提醒你。” 商眠笑了笑，没接话。 “两位，可以开始了。” 洛黛先一步跃上擂台，这次不等商眠那边站稳便直接抽剑而出直逼上去。 这倒是也符合她那张扬的个性，商眠对此也早有准备，不过洛黛速度太快，就算是商眠只是在木桩上借力一点也被这一剑的剑气割断了些衣摆。 然而这还不够，商眠这边还没找好下一个落脚点，洛黛已经再度逼近，甚至眨眼间就到了商眠面前举剑就刺，这般近的距离还要出剑，明显是不打算让人完整下台的了。 “你不讲武德！！” 台下某处发出一声愤慨，沈乔因觉得熟悉便瞥了一眼，却见正是之前输的高高兴兴的季湫明。 洛黛这一剑来的极快，商眠已经来不及躲闪，霎时间剑光没入肩膀血肉，血光突现，有些血珠甚至飞溅到了洛黛的脸上。 “商眠！” 眼看真的伤了人，洛黛脸上露出了些戏谑和松弛，但很快，她的表情便定格在了这一瞬间。 一条条绿色枝蔓不知道什么时候缠绕上了她的脚踝，刚刚刺出的一剑已经用了全力，再找借力点也要收回剑再说，可偏偏这时候商眠的一只手死死攥住了她的手腕让她难以收剑，失去冲力的两人就这般直直地坠了下来。 这可是十多米的高度啊！！ 洛黛一时间彻底慌了，“你疯了吗！！你也会死的！！” 第三十五章 来人啊!小师妹又不行了 “呵……” 洛黛正浑身紧绷，却突然听到商眠发出一声嗤笑。 等等，这笑声的方向……！ 她抬起头，当看到商眠那笑得诡异的眼神时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再定下心神，却见自己刺中的哪里是什么商眠？分明就是具藤条幻化的假人！ 眼看要碰到地面，洛黛来不及想其他什么，反手一掌直接劈碎了卡着剑刃的木人，落地的前一秒一手化风勉强撑起一个着力点，这么一番折腾才又重新站在了木桩上。 站稳之后，洛黛看着那数十米的高度仍心有余悸，“你什么时候脱身的！” 再看商眠，只见她稳稳站在高处，手中正把玩着一条缠绕在手腕上的绿色藤条。 “你管我什么时候脱身的？” 洛黛气得跺脚，“我要杀了你！！” 商眠明显不吃她这一套，无所谓地耸耸肩，“算了，本小姐不和你玩了。” 话毕，众人只见商眠轻飘飘地从木桩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地后冲着公仪华抬起手， “我弃权，自愿进复赛。” “好哎！！” 不等公仪华宣布结果，看台上的季湫明直接带头吆喝了一嗓子。 其实不止他，其他不少弟子都在忍着偷乐。 之前洛黛趾高气扬的打伤对手，一群人本就憋了一肚子的怨气，如今这一场好啊，既让大家看了洛黛出丑，自己人还毫发无伤，简直妙不可言。 “你有病啊！！” 洛黛被气得眼圈都红了，刚刚确实是吓到她了，这一局虽然赢了，但明显也赢得不好看。 “第三组，洛黛晋级。”公仪华礼貌性地宣布了结果。 这洛黛下了场，直接红着眼圈气哼哼地离开了赛场。 “哎呦……吓死我了。”黎岳看着结果才彻底放下心来。 “不行，我得松口气去，商师妹这一下玩得够刺激的。” 说完，黎岳便起身去一边活动了。 比起黎岳的紧张，沈乔却更坦然些。 商眠的“替身术”，如果没记错应该是泽兰仙君教的，这一招在上一世的比赛中没机会施展，如今倒是刚好用在洛黛身上了。 不过这一招太耗费灵力，与其耗着和洛黛拼死拼活，不如早些下场恢复体力准备复赛。 这一场结束之后，其余两组也很快决出了胜负，商眠也按照原定的那样通过复赛取得了晋级的名额。 到此为止，前十名的名单已经差不多确定下来了，晋级的六人和淘汰的后四人分开继续通过打擂的方式排名。 洛黛从外面哭了一场回来就不怎么在状态，在晋级前三名的时候一个分神被黎岳打落掉下木桩成了第四名。 商眠在后面对上了强攻为主的张枝，最终止步于第五名，而张枝后面又输给了沈乔。 这么算来算去，最后一场便只剩了沈乔和黎岳两人来夺这“器斗第一”的名号了。 时间已经到了傍晚，看台上的人依旧满满当当。 今年的器斗比往年都有看头，一群人跟上了瘾似的一场接一场的越看越来劲。 “你们说，这大师姐和小师妹，谁更厉害？” 这话问出来一时还真没人敢说。 毕竟这俩人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没有败绩，也没碰上过，黎岳不用说，人家平日里跟内门弟子打都能打个五五分。 但沈乔更厉害啊，直接能打赢祝钰呢！甚至还能压一压腾云境的乌金。 “不过……沈师妹体质不太好吧，上次和祝钰师兄打直接都吐血了，今天和洛黛打完之后就没怎么再动灵力，会不会是旧伤复发了？” “虽说是吐血了，但人家也是赢了啊。” “可黎岳师姐也很厉害啊，我觉得大师姐更稳。” “嗯……” 一群人明显没讨论出什么结果，最终各自闭了嘴继续看去了。 比赛开始后，沈乔和黎岳明显都是认真的，一水一火打得不可开交。 黎岳善使一副钢鞭，据说是之前用接任务的第一笔报酬换的，在自那之后就一直用着，除了平日里大师傅教授的基本功，黎岳常去书阁翻看相关谱子，一番摸索下来，居然还真入了门。 当——！ 碰撞之后两人再度分开，双方皆已是气喘吁吁。 倒不是沈乔留了手，黎岳确实很适合耐力战，整整一天轮下来，这一场又至少已经打了一个时辰，如今看着还是气势满满的样子。 双鞭相交发出一声脆响，黎岳甚至懒得去擦一把额前的汗珠，那眸子里似是闪烁着如火焰般的炽热， “小师妹！一招定胜负，如何？” 听着这铿锵有力的声音，沈乔笑着摇摇头，深吸一口气重新站直。 清澈的水灵力环绕在雀鸢伞身，淡蓝色的光芒再度亮起，平静之下似乎隐藏着汹涌波涛。 “好！” 双方互相应下，这边话音刚刚落地，众人只见这一红一蓝几乎是同时跃起，眨眼的功夫都不到便直接狠狠的碰撞在了一起。 水火相抵，烈焰蒸汽升腾，水汽在空中凝结成水雾，将整个对决场景笼罩其中，激烈的元素碰撞无意中生成了一场视觉盛宴。 待到水雾散去，众人只见两人互相搀扶着从擂台上走下来。 “这是……这是什么情况？” 众人一头雾水。 直到沈乔疲惫地冲公仪华摇摇头。 “器斗第一名，黎岳！” 看台上寂静了两三秒，接着便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 “大师姐威武！！” “呜呜呜……小师妹输了……” “哎呦哭什么！一个第一一个第二，也是众望所归么！” 这有人欢喜有人忧的场景看得黎岳哭笑不得，“小师妹，得亏你今天比了一天，不然我还真不好说” 沈乔眼前直冒小星星，甚至没听清黎岳说什么，“不行了……师姐啊……我先……” 一句话没说完，黎岳只试着肩膀上一沉，吓得她一激灵，“哎！师妹？！” “卧槽！小师妹又不行了！刚刚的医修师兄呢？” “来人帮把手啊！” 商眠一直在努力想从人流中挤进去，可试了几次还是被拒之“三环”之外，“我！哎！让让啊！让我看看！！” 急匆匆赶来的医修吓得赶忙来扶人，一试手脉忍不住骂娘，“去你的不行了！力竭了而已！” 这次的器斗最终以一群人的兵荒马乱结束。 洛黛远远的看着这些人，又看了一眼已经显示出来的排行榜，似是心事重重一般走下看台，一个人离开了赛场。 第三十六章 西渊 “啥？延期了？” “对啊，听说是盏梦仙君昨天喝多了，今早刚下的通知。” 商眠嚼着黎岳带回来的酸菜包子，“延期也好，还记得去年，盏梦仙君喝醉了酒还坚持主持考试，结果当年的幻境不到半个时辰就淘汰了一大半的人，还有几个直接被吓吐了的。” “啧，也是。” 黎岳说着，洗了手走到里屋看了一眼，“嗯？小师妹呢？” 商眠撑着脸想了想，“一早就出去了，按照时间来说，现在大概是在藏书阁？” “西渊诡术？” 管理藏书阁的师傅意外地重复了一遍，同时仔细打量起眼前这小姑娘。 “我倒是对你有点印象，不过……你这个年纪，为什么知道这个？” “我也是之前出任务的时候听同行的师兄提起的，这才一直想来找找相关记载。”沈乔从善如流道。 “这样啊……”管理师傅半信半疑地从木梯上爬下来。 “有，我记得在三楼东边自上往下数第四排的第三个书洞里，你想看就去那里翻翻，不过这种东西还是少琢磨得好，你就当故事看看得了。” 沈乔乖巧笑了笑，“我知道了，多谢师傅。” “哎！还有一点，这一类书不许外借的啊。” 沈乔应声好，便从旁边的楼梯上去了。 她也是晨练回来才听说今天的心法考试取消了，想着回去也没事，干脆来藏书阁逛逛。 藏书阁是外门弟子和内门弟子共用的，只不过大家都喜欢借了书回去看，因此留在这里的人并不多。 上了二层之后，张婉察觉到周围没人这才敢小心翼翼从沈乔袖口钻出来跟着，“小道长是想查万寿山的事情？” “嗯？” 沈乔站在管理师傅说的书架前抬头对比着旁边的书录找，顺嘴问了一句，“你知道‘西渊’？” 西渊这地方说远些，原本就是一片古战场，据说是仙魔两族划分地界时在地面上劈开的一道巨大裂痕。 当然，这也只是一种说法，毕竟谁也说不清楚这裂痕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再后来，人界战乱不止，有些人就迁移到了这附近居住，久而久之就形成了部族，因为在这深渊附近，又在整个青州的西南角，所以才叫“西渊”。 张婉飘在沈乔肩膀上，“之前听我父亲提起过，那场死亡人数最多的‘巫沱之战’就是和他们打的吧？” “是人界和仙界联手对抗，打了一年，才把他们整个消灭掉。” 张婉听得惊讶，“一年？仙界……和人界一起？” 沈乔踮了踮脚，将一本书取下来，简单翻了翻又放了回去，“西渊人善用操控之术，死物活物都可利用，所以他们的军队，又称‘不死军’。” “后来有专人研究他们的操控术，将他们这些术法大概分成了两类：一类是你之前用的移魂术一类的魂术；另一类，就是万寿山时遇到的铁甲蚕，又叫傀儡术。” 张婉稍作思考，从沈乔一边肩膀晃到了另一边，“可你刚刚不是说，西渊人不是早就……” “被灭族了。” 这突然插入的声音吓了张婉一跳，抬头看去，却见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修士。 “小、小道长……”张婉下意识躲到了沈乔身后。 “祝师兄？” 祝钰点点头，视线落在了沈乔身后的张婉身上，“这魂魄……” “已经找掌门报备过了。” “哦。”祝钰明显没计较，走过来在旁边的书架上找书。 “刚刚听你们提到了西渊，是因为前些天通缉的那个傀儡师？” 沈乔这一会已经把这些相关的书都翻了一遍，但明显没了解到更多的记载。 不过…… 沈乔看向祝钰。 这人和甘宿都是炎尊弟子，当年炎尊也参与过巫沱战，兴许和他们提起过相关的事情。 “是啊，师兄对西渊了解多少？” 祝钰找书的动作一顿，似是神情复杂般看向沈乔，对上她那亮晶晶的眼神后，已经到了嘴边的“不知道”又咽了回去。 “当时，西渊确实是被灭族了。” “但清扫获得的那些记载术法的残本并没有销毁，如今这些东西应该还在人族皇室的手里保管着。” 祝钰说完前面的话又补充了一句，“那些残本当时各大门派的长老们都看过，觉得肯定是不能用了，最多也就是有点收藏价值，所以也就由着他们带走了。” 收藏？人族收藏这些东西干什么？ 而且！ 既然已经确定这残本不能用了，那这次出现的这位魂术虫术都精通的傀儡师又怎么解释？ 看着沈乔不说话，祝钰蹙眉提醒道：“这件事师门已经有专人调查，而且通缉令也发给了其他门派。盏梦仙君明天就能醒了，别错失了今年拜师的机会” 沈乔知道祝钰的意思，这事不是她要担心的，确实，当下纠结这个也没什么用。 想到这，沈乔点点头，“多谢师兄提醒，沈乔明白。” 虽然在藏书阁待的时间不长，但也不是一点收获没有。 从藏书阁出来，沈乔慢悠悠地往回走，张婉已经重新回到符纸里面了，她如今毕竟还是魂魄，又伤过人，对这些修士明显还是有点怕。 经过之前常去的那片竹林时，沈乔老远就看到那小路上背对着她站了个人，这背影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我有话要问你”洛黛听到脚步声转过身，依旧是趾高气扬的上位者般微微仰着头。 这次倒是没像之前那样缺心眼地吆喝了，用沈乔的感觉来说…… 嗯，像个正常人了。 沈乔礼貌微笑，“如果是心平气和的话，我还可以听一听。” 洛黛听着她这不客气的话不爽地冷哼一声，“别太拿自己当回事，我不过是……” “我走了？”沈乔笑着打断。 洛黛被憋了一嗓子，只得隐忍下来，“我问！” 说完，她把视线在沈乔身上扫了一遍，这才拿不定主意地开口， “你……是不是还记得上辈子的事情？” 沈乔嘴角不太明显的抽动了一下，“……” 开口王炸，这人到底是不是真的缺心眼？ 第三十七章 幻境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沈乔无奈道。 洛黛明显不信，“那你为什么……” “嗯？”沈乔挑眉看她，没接这话。 问题又抛给了洛黛，沈乔只瞧她紧皱起眉，完全一副欲言又止，止欲又言的纠结模样。 沉思了半天洛黛才组织出一句尚且算是合理的话， “为什么不要当云祉的徒弟？” 沈乔听乐了，“我为什么非得要他当师傅？” “当然是他好看啊！”洛黛脱口而出，说完后自己都愣了一下，接着捂住了嘴脸色“唰”一下通红。 傻孩子呦。 沈乔摇摇头，不知道是不是洛黛的错觉，总感觉沈乔看她的眼神似乎多了几分…… 同情？ “这是你的标准，我现在不看这个。”沈乔义正言辞道。 她现在连那“黑耗子”长啥样都还没见过嘞。 “不过我倒是好奇，为什么我感觉你似乎知道我上辈子的事情呢？” 洛黛清了清嗓子，试图装傻充愣，“我、我说什么了？” “你说你知道我上一世的事情。”沈乔直接挑明了她的意思。 洛黛眼看着说不过还被套了话，为了防止被沈乔纠缠，干脆转身就走，“和你没关系！谁稀罕关注你啊？” 沈乔站在原地，看着仓皇离开的洛黛眯起眼睛，朗声道：“洛道友，我奉劝你一句——” “拜师，别看脸。” 这话听的洛黛有些不解的转过头来，却见沈乔笑眯眯的又补充上了一句： “不然，会很惨。” 洛黛的表情明显的从不耐烦转成了惊讶，但接着又拿不准了。 这人的心思还真是全写在脸上了。 沈乔内心叹气。 “不用你提醒。”洛黛最终没多说什么，这次直接快步离开了这里。 “我不管你记不记得，我的事，你最好永远保持现在这样，永远别掺和进来。” “不管你是谁。” “不管是谁”？ 沈乔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这句话，怎么听着像是有人也说过差不多意思的呢？ “不掺和？”沈乔笑的意味深长。 前提是，你别招惹啊。 参加明天考试的弟子不必分担其他任务。 沈乔回到住处时黎岳和商眠正在互相给对方押题。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天天在擂台上挨揍还不行？幻境里还要挨揍！？”黎岳一脸悲愤欲绝。 “一百个断胳膊断腿的？你是想我救他们还是要我加入他们？！”商眠崩溃道。 沈乔：“……” 她差点要忘了，心法考试的幻境会投射出人内心最恐惧或者最担心的东西，只有克服这些负面情绪才能从幻境中脱离出来。 这个只有合格和不合格两种结果，不合格的直接零分。 不过，要真说有什么最恐惧的东西…… 沈乔沉思片刻。 她其实挺后悔上辈子没在临死前捅云祉一刀子的。 另一边，注意到沈乔回来了的黎岳收了声，用胳膊肘碰了碰商眠示意她看门口的沈乔，“好久没看到小师妹这么笑了。” 商眠欣慰的点点头，“不过小师妹为什么笑的如此阴暗？” 黎岳轻啧一声猜测道：“也许……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开心的事情要笑的这么可怕吗？” 黎岳商眠沉默着对视一眼，互相明了。 “得，又疯一个。” 第二天，心法考试如约而至。 “规则呢，我猜你们也都已经知道了。” 盏梦仙君依旧是慵懒模样打了个哈欠，从那乱糟糟的头发来看，应该是一大早被急匆匆叫来的。 “我简单的再说一遍，我设幻境，你们进，出来的合格，超时间出不来的算零蛋。” “懂了吗？” 众弟子：“懂了！！” “很好！” 盏梦满意点点头，“现在，都去各自位置上坐着吧。” 位置不固定，也没什么可抢的，但大家明显都不太想靠前坐。 瞧着这群装傻充愣向后挤的，盏梦微微一笑，直接开口点人， “来！器斗前五名的，第一排坐着。” “跑什么呢？我又不进你们幻境看！快点快点！别耽误时间啊。” 无奈，众人只得依次落座，按照要求定下心神，一刻钟内，一群人先后都进入了各自的幻境。 啪嗒—— 沈乔试着自己落在了一片松软的湿地上。 她睁开眼睛，却发现周围的光线昏暗的不正常。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她抬起手在自己面前晃了几下。 好，瞎了。 “有人吗？” 询问声向四周扩散出去，沈乔没听到回音，周围空荡荡的，像是没有尽头。 她试着向前走了一步，然而刚迈出去一只脚，心口就传来一阵刺痛。 她不得不暂时停下稳住气息。 看不见？还心口疼？ 这什么意思？ “雀鸢。” 她试着唤了一声，然而雀鸢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幻化出来。 试了试手腕，镯子还在，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变成伞的形态。 好么，武器没得用了。 深吸一口挺直背，沈乔干脆不管这难受继续向前走，只是每走一步，心口就会疼上一分。 就这样不知道走了多远，沈乔已经疼的额头直冒冷汗，但越是这样她越是较着劲似的就是不停。 从一开始还能稳稳当当的走直线，到慢慢的有些踉跄，再到后面呼吸都不敢放肆步履艰难。 砰—— 不出意外的，沈乔一时疏忽，给自己绊了一跤。 “嘶……” 她捂着心口尽量放松缓和，分明已经缺氧的厉害，但只要呼吸一点点都会牵扯到撕裂血肉的痛苦。 勉强稳住状态，沈乔颤抖着伸出手撑着地面想要撑着站起来，可惜没了视力不好维持平衡又摔了回去。 起不来了。 “啧……” 沈乔干脆翻了个身，摆烂一般暂且平躺着“中场休息”。 浑噩的“看”着眼前的漆黑，沈乔感受着已经疼到麻木的痛觉开始思索。 这样都出不去，这幻境应该不只是为了要她克服这个。 视觉。 看不见的东西？ 她深出一口气张开手，却听到一声明显的水声，试着伸手在周围摸索了一下，发现附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出现了积水。 不对…… 她偏头嗅了嗅。 锈味……这是血？ 第三十八章 雨师计蒙 沈乔：“……” 不行，洁癖犯了，死也得死个干净地方去。 她摸索着站起来，这一会儿的休息似乎让她没有那么难受了。 周围的环境产生了变化，她能清楚地感受到耳边拂过了一缕微风，如同一潭死水中掉入一片叶子激起层层波澜，这让她有了新的思索方向。 张开手向两边摸索着挪动几步，沈乔很快脱离了原本的路线，她应该是在一处沟底，直接转向两边走会有明显的倾斜感，坡度不算太大，但容易打滑，像是某种镜面一样的材质。 试了好几次才找到合适的施力点，沈乔费劲地爬了上去，两只手刚刚撑在崖边露出一个脑袋，忽然觉得眉心一紧，本能驱使下她兀的偏开头，与此同时只觉侧脸擦过一阵烈风。 活物？ 她本想趁这一击落空的机会扶着崖边撑上去，可刚用点力心口便揪疼得厉害，无奈之下只得放弃了这个打算，直接两手一松又从这斜坡上翻身下去。 落地时一下没收住力踉跄了几步，她连忙稳住身形抬头看去，眼前依旧是抓瞎般的漆黑，脑海中隐约勾勒出了如今境地的大概模样。 刚刚袭击她的人没有下来，似乎只是在确保她不会脱离这深坑。 这边上不去那就换另一边试试。 有了这一次的经验，她向后退了几步直接一个助跑到了中间，快要卸力之时向前一扑，当够到那明显的边缘时心中一喜，也不再停留直接翻身而上。 这次平安上来，沈乔刻意在崖边侧耳听了一会，出乎预料的，刚刚那个袭击她的东西并没有再度出现。 举步继续顺着向前走，上来之后心口的撕裂感没有再加重，这刚好给了她喘口气的机会，只是越往前走，脚下累积的血水越多，甚至在地面形成了盖过脚底的一层。 “……！” 她踉跄了一下险些被脚下的什么东西绊倒。 这上面的地面似乎多了些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她蹲下身，用手去慢慢试探，很快摸到了一件衣服……脖子…… 不，这是个人。 试探的手最终停在了一张皮肉僵硬的脸上，沈乔看不见，但能猜到如今手下这人会是个什么模样。 祂的脖子已经被拧断了。 尸体，血水。 沈乔纵使再盲也该猜到如今的境地。 她的梦境，那个一直没头没尾的梦境。 这里居然是她最忧虑的地方？ 等等，那也就是说…… 她连忙顺着这眼下的尸体去找，果不其然地，触碰到了那噩梦中见到的东西——尸山。 “我为什么……要担心这个？” 她感觉手下划过的一张张脸。 “我认识你们吗？” 她自言自语地说着，不知为何，那种揪心之感越发明显。 为什么会疼？她都不认识他们啊。 她想到了昨天洛黛找她时说的那句话。 洛黛为什么会认识她？上辈子她分明记得清清楚楚，根本没有见过洛黛这个人。 还有望幽第一次正式见面时说的那些话。 为什么他们一个个似乎都认识自己？她却一个都不认得。 她忘了什么？她到底应该是什么样的？ 可惜，没有人回应她。 解决不了的问题暂且放一放吧，她赶时间。 收回手，沈乔越过这里继续向前走，她走得不快，偶尔觉得吃力了，就在刚到的一处尸山旁边站一会缓和一下。 若是寻常人和这群尸体待在一起怕是早就要疯掉了，但沈乔却一点不觉得害怕，也许是因为在梦里见过无数次早就免疫了。 走了有半柱香的功夫，沈乔再度被一个什么东西绊到了。 这次似乎不太一样，是铁器？ 弯腰去摸索，脚下的血水已经高到了脚背，她最终捞出来了一把剑。 没有剑鞘的剑。 许是谁打斗时弄丢了？ 她正欲四处再找找，却突然感觉一直没有动静的雀鸢竟然开始发烫了。 “雀鸢？” 她连忙尝试着唤了一声，然而回应她的却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刚刚那个袭击者又来了。 当—— 她下意识抬剑抵挡，却不想对面这人力气极大，硬是逼得她倒退了几步。 剑？刀？ 她偏头试图分辨这兵器，然而就是这一下的功夫，这袭击者竟又变换了招式，一记侧抽直接把她手里那柄锈剑给抽断了。 沈乔一惊，当即一拳打出去虚晃一下趁机抽身而出。 这幻境果然不靠谱！ ......哎？等等。 她在脑子抓住这一点灵感飞速运转起来。 相由心生，这幻境本来就是在投射她内心所想，也许面前这东西也是随着她的思想而变幻出来的？ 嗖—— 这接二连三的招式根本不停歇，她又看不见，勉强躲了几下就不可避免地被一下砍中了肩膀。 沈乔早就疼麻了，哪里又在乎这一刀？只见这打红眼的人像是终于抓住了机会一般直接反手扣住了这砍进血肉的刀刃， “水德伺晨，百川归流！” 地面的血水被咒术驱使着从四面八方迅速凝聚过来层层累积，最终形成了一道数十米高的水柱。 沈乔试着面前这握刀人似是犹豫了一下，她直接抓住机会抬腿一踹，正将这人踹进了那水柱中绞了进去。 水中传来一阵凶兽一般的嘶吼，但很快就被汹涌水声盖了过去。 听出这人已经归西，沈乔这才松了一口气把肩膀上的刀给抬了起来，同时点了自己几处穴位把血止住。 “收。” 一声令下，面前的水柱瞬间溃散成雨淋了下来。 沈乔拍了拍身上淋到的水珠，她现在算是彻底弄明白这幻境是个什么意思了，只要是她所担心的东西，一旦思虑累积够了就会变成真实，直白点说，只要她还能思考，幻境就不会消停。 那怎么办？自己把自己嘎了？ “......呵。” 开玩笑，她是那么不惜命的人吗？ 沈乔抬起胳膊，熟练地翻手掐诀，一股纯净的水灵力在灵脉中渗透而出迅速向周围扩散开，直到整个幻境的空间都被这层湛蓝色的纯净灵力覆盖住。 好久没这么大方的调用灵力了。 “破军闻吾令，神鬼速显形——计蒙，召来！” 第三十九章 拜师 幻境之外，天空雷云密布，厚重云层中隐隐有龙影穿梭低吟。 盏梦一手遮在眼上抬头看天。 大雨将至，第一个幻境该破喽。 “光山计蒙神。嗨，我就说她是个天才。”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被怼的望幽不满的啧啧几声转头看去，看着看着又忍不住笑，“这么明目张胆地找茬，你这是羡慕我了？” “羡慕你？” 云祉嗤笑一声摇摇头，“羡慕不来了。” 这直白了当的做派让望幽的表情多了几分意料之外的惊惧，“你吃错药了？” “也许吧。”云祉坦然道。 望幽神情复杂：“……” 有问题，绝对有大问题！ 这人是不是被夺舍了？ 这边的对话明显被炎尊听了去，她瞥了一眼首座上的却月，刚好对上了她笑眯眯看过来的目光。 炎尊动作一僵，像是被抓包似的又迅速转过头去，故作无视。 轰—— 随着一声沉雷炸响，沈乔猛地睁开眼睛，来不及做什么直接偏头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使大劲了，把自己和幻境一起淹了。 “心法第一名，沈乔！” 啊？ 她抬起头四处看了看，直到对上了盏梦仙君笑眯眯的眼神。 “既然醒了，就给我把你召来的这位送走。” “你也不想在现实中被淹一次吧？” 看着盏梦仙界那笑里藏刀的模样，沈乔不自觉后背发毛，乖乖应下后掐诀送神去了。 沈乔醒后不久，张枝、商眠、黎岳、洛黛等弟子也陆续都脱离了幻境，醒来的人可以离开原地先行下场了。 “我差点以为要累死在里面了。”黎岳把自己瘫在看台的台阶上喃喃自语。 “如果可以，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那个姓祝的了。” 沈乔沉思良久，“师姐的幻境……” “擂台嘛。”黎岳甩甩手。 “后来我一把火给擂台和那谁都烧了，然后就醒了。” 沈乔了然地点点头，又转头看向瘫在另一边的商眠，“那小师姐这又是……？” “我把几个说我是‘庸医’的扎成了刺猬。”商眠目光灼灼地看向沈乔。 “很爽，很带劲。” 沈乔和黎岳一道打了个寒战。 医修果然不都是好脾气的。 半柱香的时间之后，心法考试准时结束，这次幻境一共醒了三十五个人，其他十五个人几乎没有可能进入内门了，因此醒了之后便叹息着直接离开了。 原本参赛的五十个人如今只留了三十五个人在等最终排名，然而这群人中还要再淘汰掉二十人。 三科考核的成绩已经汇总到了盏梦仙界君那，心法考试结束的同时排名其实已经大差不离了。 “总成绩前五名的名单已经出来了，请诸位自行确定。” 说完，公仪华拿着一卷名单掷向空中。 半米长的白纸在空中展开，上面用墨笔整齐写着五个金灿灿的名字以及他们的成绩： “第一名黎岳：符咒第二，器斗第一，心法合格。” “第二名沈乔：符咒第一，器斗第二，心法合格。” “第三名洛黛：符咒第一，器斗第四，心法合格。” “第四名张枝：符咒第三，器斗第三，心法合格。” “第五名商眠：符咒第五，器斗第五，心法合格。” 宣布完毕，公仪华继续补充道：“今年收徒的几位长老已经在等着五位了，你们可以跟着盏梦仙君去选择自己的师傅了。” 盏梦点点头，在五人身上看了一遍，最终把视线落在了张枝身上意味深长的一笑。 这一笑把张枝这个一米八几的少年看得发毛，走去观台的路上，他忍不住往前凑了凑小声询问黎岳，“大师姐啊，盏梦仙君刚刚看着我奇奇怪怪的笑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黎岳思索片刻，询问道：“师弟可想好拜哪位为师了？” 张枝挠挠头似是为难，“我没想好呢，这也不知道几位仙长哪位肯要我啊。” “这样啊……” 黎岳乐呵呵地拍了拍张枝的肩膀，“那这是好事啊，师弟。” 张枝后知后觉，“……啊？” “嗯，好事。”商眠补充道。 张枝更是一头雾水，最终把求救的视线看向了沈乔。 “盏梦仙君，今年好像收徒吧。”沈乔提示道。 “师兄如果没想好的话可以考虑考虑盏梦仙君啊，他老人家似乎是今年第一年收徒哎。” “啊！”张枝的音调升了几个度，激动得眼睛都亮了。 “原来如此！多谢几位师姐师妹提醒。” “傻子。”独自走在最后的洛黛忍不住吐槽一句。 穿过云层而上，五人老远就见到几位仙长已经在等着了。 “呦，来了。” 这张扬的声音一出沈乔便知道是谁，这消失大半个月的人如今看着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了。 啧……是哪里不一样了嘞？ 沈乔对上望幽那假装正经的模样陷入沉思。 “某人为了争口气，卡点去升了个境界，如今已是七段破荒境初期，也位列尊位了。” 这身后传来的动静结结实实的吓了沈乔一跳，转头一看更是不解， “乌金……师兄？” 等等，这人为什么会和他们一道上来了？刚刚上山的时候分明还没见他的影子啊。 还有，望幽破镜了？？这才多久啊，就……破荒境了？这么随便的吗？ 沈乔明显觉得不可思议。 乌金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诙笑，“不急，等你师姐拜师后再说，先跟着流程走吧。” 沈乔一知半解的点点头，“哦……” “先要恭喜诸位，今日之后，便是我天星门正式的内门弟子了。”却月看向五人缓声道。 “你们的表现我们都看在眼里，如今选择权在你们手里。今年收徒的几位长老都在这，你们可以根据需要自行选择。” 说到这，却月将视线落在了沉思着的黎岳，“那么……就按照排名来吧，黎岳小友？” 黎岳听了被点名，紧张一般僵硬地抬起头，拱手对着却月行了一礼，“回掌门，弟子……” 虽然已经猜到了结果，但一想到很久之前黎岳说过的拜师意愿，沈乔不自觉把心提了起来。 只见黎岳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做了很大的决心向前走了出去，最终停在了炎尊面前干脆利落的一跪，继而朗声道： “弟子黎岳，想拜炎尊为师！请炎尊收下弟子！” 第四十章 师尊 本来站得靠后的炎尊见状明显意外，“你确定拜入我门下？” “是！” 炎尊顿时来了兴趣，故意俯下身去借着自己这身高优势给了黎岳一些压迫感，“跟本座可是要吃苦的，你行吗？” 试着这高境界的威压，黎岳动了动喉咙依旧坚定回应道：“弟子不怕！” 这坚决的话让炎尊眉头舒展开，她拍了拍黎岳的肩膀，“起来，你这个徒弟，我要了。” 黎岳心中一喜，“是！师尊！” 听她这般实在的改了口，炎尊乐呵呵地打趣道：“傻小子，拜师礼还没给呢就急着叫师尊。” 话毕，炎尊抬手一托让黎岳站起身来，将一枚纳戒交给了黎岳，“这里面装了一块灼岩湖湖底的万年赤铁，我如今交给你，如何去用、打造一件什么样的兵器，你自己跟我学了锻造之后自己做主。” “这便是我给你的拜师礼，自己收好，听明白了吗？” 灼岩湖的万年赤铁。这东西现在放在整个仙界都难找到一块，若是能好好打造出一件兵器，品质绝对不会比神器差。 炎尊就直接当了拜师礼送了出去，也算是大手笔了。 “弟子明白了！” 发展到这里，沈乔跟着松了一口气。 这样一来，黎岳就算是和上一世接上了，炎尊很喜欢这个徒弟，后期黎岳会发展得很好。 她的大师姐，本来就值得这些。 “......第二名的？” 沈乔回过神，只见望幽冲她挑了挑眉，示意她试试自己耳朵。 “……？” 她犹豫的照做着抬手摸了摸自己耳朵，却发现右耳耳骨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上多了一枚似是玉质的耳扣。 这是什么？ 疑惑刚冒头，一股清爽灵力瞬间冲入脑海，这几日比赛的疲惫感瞬间消散了去，整个人的状态再度恢复了满格。 牛啊！这是个什么东西？ 见到沈乔那明显亮起来了的眼神，望幽悄悄松了一口气，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怎么，这拜师礼都收了，不打算表示表示吗？” 沈乔当即接收到信号，向前一步走出来冲着望幽利索地拱手一跪，“师尊在上，请受沈乔一拜！” 望幽满足的差点没绷住表情，直接亲自走过去把沈乔扶了起来，为了维持人设还是继续开口叮嘱，“今日你既拜入我门下，我便要叮嘱你几句：修行之道本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不强则衰，本座知道你天赋异禀，但也不可轻易娇纵懈怠。” 很正常标准的训诫话术，沈乔点点头正欲应下，却听着望幽又是一个转折， “当然！也不能太老实了啊，谁敢找茬你就打回去，打残了打坏了，我给你兜底，我望幽的徒弟，谁都不能欺负了，知道了吗？” “哦……” 这话似乎就是明晃晃的护犊子了，尤其是说这话时洛黛明显察觉到望幽那双帷帽下的眼睛似乎看向了她，那种寒意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她有些意外，以她之前的身份，就算如今和仙界这些修士差了不小的境界，也不至于因为这区区一眼就感受到这么明显的压迫感啊。 洛黛自知是之前找沈乔的事被望幽知道了，但她也觉得委屈，毕竟这几次她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啊！ 她低着头有些委屈地看向云祉，却发现云祉根本没看她，更别说要替她说什么解释的话。 泽兰将一切看在眼里，因而恰到好处地扯开了话题，“行了，你这滔滔不绝的，人后面孩子还没选呢。” 而此时的洛黛正一心思都在刚刚云祉那淡漠的眼神上压根没听进去这话，她正是落寞的时候，却听到云祉似乎唤了她一声。 “洛黛。你可想好了？” 这声音顿时让洛黛心中的不满烟消云散了去，她一手撩起衣摆跪下开口，“师尊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云祉点点头，声音轻缓，“如今青鸾剑已经给了你，日后愿你勤加练习，万不可辜负这剑。” 他还是在意我的！ 洛黛激动得眼眶微红，连忙应声，“是！弟子谨遵教诲！” 前三名已经定了下来，很快轮到了正纠结忐忑的张枝。 如今他正紧张的心中打鼓，着急的脸都闷红了。 到他了！他要怎么做？直接向盏梦仙君跪下？还是、还是先问一问？可是万一！万一人家根本不想收自己怎么办？那岂不是大家都很尴尬？天呐！太社死了！ “哎哎哎...你个小伙子愣什么呢？” 盏梦这一开口直接把正在胡思乱想的张枝吓了一跳，以至于手足无措之下直接“砰”的一声跪下了。 “嘶……”边上的商眠忍不住皱眉。 这声音听得都疼。 “我、我......”张枝欲哭无泪，偏偏这一跪跪疼了，如今这嘴都不利索了。 盏梦和他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盏梦缓缓捂着脸叹了一口气，“你就说你跟不跟我吧。” “跟跟跟！”张枝真要急哭了，眼见盏梦直接松了口，当即忙不迭接了话茬。 “师尊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这直接给盏梦气笑了，他抬手一挥把这憨小子托起来，“行了，看在你叫得这么顺口，勉强原谅你了。” “不过你这拜师礼我现在还不能给你，得等你入门之后才能接触，否则我怕你控制不住。” 张枝彻底安心了，他乐呵呵地挠了挠后脑勺，“都听师尊的。” “阿眠。”泽兰也自动认领道。 商眠笑眯眯地看过去，“如今终于能正儿八经的叫您了。” 话毕，商眠把前面衣摆一提双膝跪下，恭敬地向着泽兰拜了三下，而后才开口，“弟子商眠，今日起正式拜泽兰仙君为师，日后必将百倍努力，绝不给师门丢脸！” 商眠的情况明显是最特殊的一个了，其他人都是拜师之后才开始跟着师傅修习，但商眠在此之前就已经跟着泽兰学了不短的一段时间。 因为商眠本身就是泽兰从外面带回来的人，若不是师门规定，这声“师尊”估计早就该叫了的。 泽兰看着商眠沉稳的模样欣慰地点点头，“好，我没看错你。” 第四十一章 这要算丑，三界都没好看的了 五个人各自都选好了自己的师门，却月见状便嘱咐了最后几句， “既然都安排好了，那我就简单说说后面的琐事：内门弟子的腰牌过几日就能做出来，你们现在可以先回住处简单收拾一下，然后跟着各自的师尊去新住处了。” 五人恭敬答道：“是！” 了却一桩大事，一群人有说有笑的从山上下来，各自便回去收拾。 沈乔自觉也没什么可拾掇的，随便打了个小包袱，依次和三位师兄师姐道别之后便跟着一直等着她的乌金离开了外门弟子的住处。 一路上沈乔到底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乌金师兄......似乎和师尊关系很熟？” “何止是很熟？” 乌金似是得意，“他的日常习惯，我都一清二楚。” 沈乔若有所思地看着乌金，突然灵光一闪，“难道师兄其实是......” “望幽仙尊的书童？” 乌金脚下明显的一个趔趄，沈乔只见他直接一脸危险的转过头来，“你再说一遍？” 这般下一秒就要打人了的模样让沈乔默默移开了视线，小声嘀咕道：“总不能是灵侍吧？也没见谁家灵侍这么有人气么……” “切。”乌金傲娇的冷哼一声，稍慢了半步和沈乔并排走着，“好心提醒你一句，我和你第一次交手，并不是在擂台上。” 不是在擂台上？ 沈乔蹙眉沉思。 她和望幽接触的次数不算多，要说交手的话...... 沈乔灵光一现，只见她两手一拍恍然道：“你是那把刀的刀灵？” 乌金一挑眉，“还不算太笨。” 器灵哎！上一世她都没来得及炼出青鸾的剑灵呢！ 沈乔想着，忍不住掂了掂脚凑近仔细瞧了瞧，笑道：“和活人一样啊……我还以为会有些明显的不同呢。” 乌金老脸一红，咬牙切齿的嘴角抽了抽，“不然的话像死人吗？” 沈乔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很快又想到了新的问题，“那你们器灵也是分性别的吗？” “当然不是，性别是可以随意变化的，只不过为了更契合使用者会参考......等会儿，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许是也反应过来自己的某种暗戳戳的表情有些许露骨，沈乔偏开脸心虚道：“没、没有啊。” 有点好奇女版是什么样的，但直接说出来的话貌似会被打…… 乌金明显猜到了沈乔的意思，因而深吸一口气快走了几步，唯恐沈乔再问出什么惊世骇俗的问题。 “那个......我还有一个问题。”沈乔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乌金隐忍，“你说。” “现在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我该称呼你什么？” “......叫名字就好。” 沈乔哦了一声点点头，恰好一阵凉风吹过，让她想到了右耳耳骨上那精巧的耳扣。 这东西戴上后感觉浑身轻快了不少，她刚刚下山时故意用了些灵力，发现心口居然没有疼。 而且，作为灵器，无论等级高低，刚开始接触的时候多多少少都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可这东西她连望幽什么时候给她戴上的都没察觉到。 这般亲人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材质的？ “嗯……”沈乔再度小心翼翼地看向乌金，明显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乌金沉默片刻，看着她那期待的模样实在没狠下心，因而再度选择了忍让，“说。” “师尊他……是不是这里看不太清楚？”沈乔说着，指了指自己眼睛。 乌金干脆停了动作转过身来，颇为意外似的仔仔细细打量了沈乔一遍，“嘶……” “怎么了？”沈乔不解。 “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的？”乌金惊奇道。 “他之前怕你嫌弃，因而都是戴了帷帽用灵力伪装过才去找你，按理说你应该看不出什么才对啊。” 这事其实沈乔也只是猜测而已，毕竟她可不相信望幽是那种因为长得丑才掩饰自己的自卑人物。 “我随便猜的。”沈乔想到了之前商眠无意中说的一句话。 “是因为天灵根的缘故？” 天灵根和玄灵根一样，乃是超出五行之外的异灵根，玄灵根主“魂”，传闻道行高深者，可不受约束地神游三界，一念。 当然，这说法听着就离谱，加上这玄灵根也只在传说中听过，现实中并没有真正例子可找，因此不少人觉得，这一灵根本身就是别人随口编来的。 再说回望幽这天灵根，这类灵根主“运”，气运命途，只要是看上一眼便能知道个七七八八，不过这虽然听着厉害，却也有个致命的副作用——费命。 天命乃是天道定下的，一旦外力想要强行参与更改便要付出代价。一念起，而天地皆知，因此每次施展能力便是在给自己增添业力，等业力累积到一定程度便会召来同境界的天劫。 “是，不过也不碍事，就是瞳孔颜色看着和旁人不太一样而已。” 说到这，乌金示意她抬头看，“你若是好奇，直接自己去问他就是了。” 沈乔顺势抬眸，正和那靠着树干等着的人对上了视线。 入目的金色惹得沈乔稍稍一怔，她脑补过不少望幽的模样，想他也许只是比其他长老年轻些，反正修为有如此成就者都不会是丑的。 但，也许是因为之前望幽总是以一副“话痨鬼”的形象出现，以至于沈乔从未想过这人还有这般气势逼人的威严模样。 墨发金瞳，剑宇星眉，只是五官却又不过分凌厉，和云祉的冷冽不同，望幽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汪深潭，神秘沉寂着，惹得人忍不住想去探究，单单是往那一站，便让人再也移不开眼睛。 注意到她这呆愣愣的模样，望幽眉眼带笑地站直身，“我觉得，既然已经确定了师徒关系，这般模样早晚要让你见到。” “丑就丑点吧，反正看习惯了都一样。” 这要是算丑，怕是三界都没几个好看的了。 想到这，沈乔忍不住“噗嗤”一笑，颇有几分狡黠般打趣道：“师尊平日里不是最是自信的么？如今该是得意的却谦虚了。” 第四十二章 捞鱼? 这声“师尊”听的望幽有些飘飘然，尤其是又瞧到了沈乔那狡黠似狐的小表情。 他看得心中满足，这小狐狸就该这么乐呵呵地看着才顺眼嘛。 “少贫嘴啊，别以为夸几句，为师就会对你手下留情。” 沈乔微笑，“求之不得。” 好一个求之不得。 望幽点点头挥袖转身，“走吧，带你回去。” 望幽居于十二峰中的不渡崖，处西北方，与云祉的栖霞峰遥遥相对。 不渡崖，这名字听着似乎有些阴间，然真正到了之后，沈乔才发觉，这地方最阴间的大概只是“不渡崖”这名字了。 按照时间推算，如今其他地方应该早就入冬了，但这里却依旧是柳绿花红溪水淙淙，丝毫不见衰败之相。 “之前说好要教你御器，乌金也已经给我说了你比赛时的表现，我觉得对你来说，已经不必从太基础的地方练起来了。” 沈乔正撩拨着一只自己飞到她肩膀上赖着不走的小白鸟，听了望幽的话便接着正经起来，“那师尊的意思是......可以直接接触御器之术了？” 望幽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正面回应。 走着走着，两人便来到了后山的断崖。 这已经是整个不渡崖的最高位置，还没站到边缘，沈乔便试到了那上而下翻卷上来的风卷。 听着耳边呼啸怒吼的风声，她忍不住好奇地探头往下看了看，不自觉询问道：“这些风为什么是向上吹的？” “下面有一道逆行的阵法，可以将掉下去的坠物托上来。”望幽说着，看向沈乔，“如今你要练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要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逆着风沉到崖底。” 沈乔用发带把自己的头发拢了起来，“能用灵力吗？” “当然。” “那雀鸢呢？” “也可以。” 望幽微笑，“只要你能沉到崖底去，捞一条那湖里的鱼再上来，就算过关。” 沉下去，然后捞一条鱼？ 这听起来似乎没有什么难的。 沈乔看着山下层层遮挡的雾气，她倒是不恐高，但这般高度，单靠灵力的话肯定不行。 她简单算了一下距离，稍稍退了几步，然后一阵助跑猛的冲了出去。 离开崖边之后腾空，沈乔迎面便感受到了一股强劲有力的上行风，要想避免这风的托举，就必须破开它。 滞空之后，沈乔双手掐诀，水灵力随之倾斜而出，将这无形的风场挤开了一条缝隙。 失去了风力的托举，沈乔直直的坠了下去，她张开双臂稳住身形，耳边是烈风呼啸。 大概下坠了百余米，沈乔明显察觉到灵力要不够用了，她顺着这风力一转腰身，保证不至于一张嘴就被灌一肚子的凉风， “雀鸢！” 铁伞应召而出，沈乔一把握住了伞柄高高聚起，蓄力之后狠劈下去，生生将后面衔接而上的劲风劈开来，整个人也因此得以继续保持下坠的状态。 一切进行到这里似乎都不算困难。 沈乔就这般灵力和雀鸢交替着使用，眼瞅着已经看到了这崖下的池水，她下意识再度调动灵力，这一试才发觉，自己的灵力早就消耗空了。 她瞳孔骤颤，心道不好。 果不其然的，刚刚被压制下去的大风眼看没了压制直接呼啸而上，沈乔一个猝不及防被吹了个正着，整个人如同一片轻飘飘的叶子似的直接被反吹了回去。 “哎！！等……！”她不甘心地挣扎几下，但明显已经没了施力的机会，就这般被些风给“送”回了崖边。 而望幽像是早就料到这一点了似的，正环着手笑眯眯地看着她， “嗯？你的鱼呢？” 沈乔咬牙，“你等着。” 话毕，她再度跳了下去，这一次她精确控制了灵力和雀鸢交替的时机，尽量匀出不必要消耗的灵力。 但这次眼看都碰到池水了，那邪风又从池底卷了上来，不但把她又吹了回去，还结结实实地扑了她一身的水。 看着一脸黑线湿漉漉回来的沈乔，望幽抿抿唇偏开头，“.....” 见他这副忍笑的模样，沈乔嘴角抽了抽，“想笑就笑吧。” “咳咳......总之，你的任务我已经说完了。”望幽清了清嗓子正经起来。 “沉下去，捞鱼。这就是你未来一个月的训练项目，什么时候你能轻轻松松地完成这些，再来找我要新的任务。” 两次的失败明显激起了沈乔的好胜心，她非但没灰心丧气，反而斗志昂扬地点点头，“好！” 望幽看着她如今的状态满意地点点头，“很好，不过在此之前你还有另外的事情要做。” 沈乔顿了顿，疑惑，“什么事？” 望幽看着她一脸懵逼的模样有些头疼，直接把人拎了起来往回走，“去换身衣服，然后吃饭，今天是你来的第一天，让乌金带你去住处看看，然后到处转转熟悉一下，你以后要有很长一段时间生活在这里，先熟悉环境，再来研究这个。” 沈乔试着自己跟个小鸡似的被拎起来边走边烘干，“吃……饭？乌金做的？” 望幽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不然？你看我像是会做饭的样子吗？” 会做饭的器灵？ 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这几句话的功夫沈乔身上的水已经被烘干了。 四段腾云境之后就可以辟谷了，不过她明显还不到那个时候。 “对了，我还没问你，这个耳扣是……” “这个啊。”望幽思索片刻，“原本想给你幻化个镯子来着，但想想你这手腕上总带着这些东西有些累赘了，所以就精简成了这么个小东西。 “它会随着你的身高体重变化调整大小的，主要作用是帮你护住心脉，当然，这材质也不是什么十分脆弱的东西，不用太关注它。等你调理好了心脏的问题再摘也不迟。” 沈乔点点头，但还是好奇地追问了一句，“这种材质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是什么做的啊？” 望幽神秘兮兮地笑了笑，“这个么……暂时保密。” 哈？这么神秘吗？ 第四十三章 我劝你善良 之后四五天，沈乔的活动轨迹已经整个固定了下来，每天除了练习基础招式，吃饭，就是去跳崖。 在不知道多少次湿漉漉的被吹上来之后，沈乔盘腿坐在崖边开始沉思。 她如今已经能够勉强下沉到池水之下一米深的地方了，但最多也就是猛冲的一下能进去，要说在这种风向不定的地方停留还要抓鱼，属实是有点难为人了。 望幽为啥要让她做这些呢？ 沈乔一只手撑在膝盖上思索着敲了敲侧脸。 御器主要靠的是意念和对灵力的操控程度，讲究一个兵器离手也能随心而动。 沈乔自以为凭着前世的经验，她对灵力的操控还算熟练。至于说要用意念操控兵器，上一世云祉也不是没教过她。 可她实在没想明白，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地去抓鱼？为啥？总不能是为了晚上加餐吧。 “加餐......加餐……” 沈乔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悟出了什么。 啧，这望幽只说了要她“沉底”“捞鱼”，可没说她得和这鱼一块上来吧？ 摸到这一点灵感，沈乔直接起身再次跳了下去。 前面都差不多，灵力和雀鸢轮换着开路，只不过这次沉水之后沈乔直接大着胆子松开了雀鸢，但为了防止和雀鸢断开联系，她留了更多的神识在伞中，同时试着扩散开自己的神念，用最快的速度把水底的情况摸了一遍。 神识锁定在了池底的一片鱼群身上，但不等沈乔动手她整个人就已经要被吹了回去。 她没刻意去管自己，而是集中一切精力把关注点放在了雀鸢上。 果然，雀鸢因为下潜深度足够，能够停留得更久一些，沈乔意念微动，操控的雀鸢嗖的一下冲进鱼群整个撑开将这鱼群整个“舀”了起来。 做到这里，沈乔已经要被吹到山腰，眼看再晚一点就要和雀鸢断了联系，她连忙收回神识连带着沉在水底的雀鸢也顺风而起。 只听一阵哗啦水声，至少五六条活蹦乱跳的彩尾锦鲤连鱼带水的被拖出了水面。沈乔心中一喜，稳住神识平稳的捧着雀鸢顺风而上，这次终于是连人带鱼的回到了崖边。 成功了！ 沈乔欣喜的看着伞中几条锦鲤，顾不得如今浑身湿漉漉的直接运起两仪步，一手托着雀鸢就往回跑。 她算是明白望幽要她这么做的原因了。 下沉时因为灵力不足，她要想一直避开这些上涌的强风就必须熟练的衔接好灵力和雀鸢的使用，同时还要稳住重心保证不被吹翻或者是用力偏移，这一步就是在考察她的基本定力还有反应能力。 下水抓鱼，是在提醒她，灵器不一定非要攥在手里，器修和兵器本就要互通互融，兵器所至便为修士所至，做到身形未动，兵器先行，分开行动更能轻易的事半功倍！ “师尊——” 望幽正待在楼上写着东西，这脆生生的吆喝让他笔尖一顿。 一旁研墨的乌金听了也忍不住抬起头顺着窗外看去，正瞧着那朝气蓬勃的小姑娘捧着把铁伞从山上飞奔下来，这般动作惊起沿途的鸟雀一阵受惊呦鸣。 “看样子是成功了啊。”乌金忍不住开口提醒。 望幽却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继而又抬笔写东西去了，“我听到了。” “不去鼓励鼓励？” “鼓励啥？”望幽故作平静。 “她天赋如此，四天半就开悟本就在我预料之中嘛。” 乌金沉默着看了他片刻，末了把视线落到了望幽书写的纸张上，“你是不是忘了刮墨了？” 一个字写完才发现墨迹渗下去了的望幽，“......纸不好，明天去换一批。” 自己走神你是一点不提啊。 乌金深吸一口气抬眼望天，“服了。” 日月其除，岁律更新。时间一晃便过去了三年。 万丈悬崖之上，一个身穿碧白色窄袖长衫的女子正闭着眼睛盘腿坐在那里。 周围风声扰扰，她身处其间安静的像是要把自己隐没在这吵闹之中了一般。 突然，周围风声中掺杂进来了一阵铁器的嗡鸣，这动静随风而上，直到一把纤长的三尺铁伞冲了出来直奔这冥想的女子而来。 眼看就要撞到女子脑门上，这伞却猛的停住，继而一下子乖顺下来环着女子身边绕了几圈，最终幻化成了一只精巧的银色镯子绕在了女子纤细的手腕上。 “呼——” 沈乔慢慢调整呼吸，淡蓝色的流光被她收入眉心处隐没。 还是差点意思。 本来以为提升境界之后能够将神识放得远些，可一旦有外力干扰，光靠外放的神识操控雀鸢最多只能逆风行进到半山腰的位置。 不过只是这样也比前阵子要好不少了，因此沈乔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纠结的。 “......” 她刚刚定下心神，突然毫无征兆地一手撑着地面翻身而起，只见刚刚还坐着的地方直直地插着柄一丈长的陌刀。 一击落空，这陌刀咔嚓一声从石缝中拔了出来，周身隐约环绕起了紫色光亮再度逼上。 沈乔落地后镇定自若地看着，见这长刀蓄力而来竟露出了一抹信心满满的笑， “抓住你了。” 嗡—— 震耳的嗡鸣盖过了崖底吹上来的风声，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迅速以沈乔为中心铺展开来，分明一切事物都没有什么变化，可在沈乔的脑海中，面前的整个区域都已经尽在她的掌握之中。 雀鸢化形，恰到好处的将这蓄力一刀接下，一刀一伞就这般全然自主的打斗起来。 数招之后，眼看雀鸢要落于下风，陌刀突然抽身而出蓄力狠狠砍下试图一击定输赢。 机会来了。 沈乔眸中流光一闪，只见她抬起一只手迅速做了一个抓握的动作轻飘飘地开口， “缚。” 霎时间，一张无形的蛛网兀地收拢，不偏不倚地将这陌刀困在其中。 “啧......”几次破局无果，乌金只得幻化回了那傲气的紫衣少年。 “你输了～”沈乔笑眯眯地看着他，明显的意有所指。 按照俩人之前定下的规矩，切磋输的一方要满足胜利方的要求。 乌金心中警铃大作，他可还记得上次这小丫头一直心心念念要看他女相的事情。 三年来乌金几乎没落过下风，如今只是一个疏忽就被算计了进去。 “其实吧……我要求也不过分的，不如你自己猜猜我要干嘛怎么样？” 这和要他自己“送死”有什么区别吗？ 乌金深吸一口气仰头看天，“我劝你善良，真的。” 第四十四章 风波起 “一周的红烧排骨。” “……就这？” 沈乔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坏笑，“你以为呢？” 乌金不自然地偏开了视线，“成交。” 见人答应，沈乔便也收敛了精神网，“所以你来这里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乌金从这约束中直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还记得三年前那个傀儡师吗？” 沈乔嬉笑的神情微敛，眸子里明显多了几分探究，“不是说那人两年前在浮云城被抓住处刑了吗？” “原本是这样。”乌金也严肃了起来，“但是三天前，神霄宗地界发生了些事情，有一个外来人在落脚的客栈里发了疯，晚上趁着别人睡着的时候把整个客栈的人都杀了。神霄宗的人一番追查，最后发现......” “这人，来自西渊。” 沈乔眸子颤了颤，不可置信地反问了一句，“那个早就被天火烧干净了的西渊？” “对。” 西渊......西渊..... 这地方怎么还阴魂不散的呢？ 沈乔略微一思索，“所以这次怎么说？” “因为天星门曾经处理过相关事情，所以神霄宗那边想和天星门合作，顺着这人来的路线都走一遍，一直去西渊看看。” “却月仙尊今早来消息，想让你和其他几个师兄师姐一道去，主人要我来问你的意见。” 这还问啥啊？当然要干啊！张婉一案的根源不就是在这里了么？ “我没意见，随时都能走。”沈乔直白道。 “你刚刚说掌门除了我，还点了其他几个人？” 乌金点点头，“一共去七个人，因为也算是一次历练的机会么，你们一道拜师的五个人，再加上上次跟你一起出任务的慕玖，还有祝钰。” 祝钰？对了，他是炎尊的徒弟，炎尊应该是把西渊的事情告诉他了。至于慕玖，上次见他对这些诡术似乎挺了解的，这两人来带队也算合情合理，不过既然是和她一道拜师的五个...... “掌门要洛黛也跟去？” “对。”乌金和沈乔对视一眼，两人似是有什么事情心照不宣了似的。 “主人的意思，你若是确定要去，就在出发之前先去找他。” “行。” 沈乔收起了雀鸢，拍了拍身上刚刚打坐沾上的灰土，“他现在在哪呢？” “在浮影楼呢，他猜着你肯定得答应，所以要我来找你，说是有些事的嘱咐几句。” “得嘞，我先走了哈！记得你还欠我一周的红烧小排！” 瞧着这人边走边回头，乌金有些哭笑不得，“馋丫头。” 相处三年，沈乔差不多摸清了望幽的习惯。 听乌金说，这人在她来之前最是喜欢到处招惹其他几个还在门内的长老，比如泽兰和云祉，不过她来了之后望幽已经很少往外跑了，平日里除了每日定时间检查她的功课进度、教授御器的口诀心法，就是待在那二层小楼上批阅或者记录什么东西。 她之前打眼看过那些乱七八糟的折子，但许是她境界不够，上面的字她看不清楚，因为望幽没告诉她，所以她也就没再问过。 一路走过来，沈乔来到浮影楼前发现门是开着的，她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探头探脑的吆喝了一句，“师尊，你找我？” 声音刚落，望幽的传音便从楼上传来，“对，你上来吧。” 沈乔从楼梯去了二楼，这地方采光很好，视野也宽阔，刚好能把整个不渡崖的情况都收入眼底。 上去时望幽正坐在桌前简单收拾着纸张，在他自己的地盘上，这人从来不收拾自己，一头长发就这般随便散着，墨衣外面披着一件深紫色的外袍，看那凌乱的桌面和烧没了的蜡烛便知道又是熬了一个通宵的。 但是！ 虽然都是熬夜，沈乔从来没见望幽有黑眼圈。 “来来来凑近点。”望幽冲她招了招手。 沈乔不明所以地凑过去，刚一探头便直接被望幽伸手弹了一个脑瓜崩。 “！干嘛打我？？”沈乔惊讶着迅速后退数步，捂着脑门疼得呲牙咧嘴。 这老小子，下手可是一点没收着啊，这一下差点给她干蒙了。 望幽瞧着她幽怨的模样哼笑，“打你呢，有两个原因，这第一个，就是给你好好清醒清醒。你如今在不渡崖待了三年，这期间下山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了，我不提醒你几句，怕你下山后浑浑噩噩脑子都转不起来了。” “第二么，我给你眉心处放了我的三道神识，你若是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有三次机会找我帮忙，当然，只有三次机会，我觉得以你如今的能力和境界，三次机会足够。” 沈乔揉着额头，眼泪都出来了，“那我要是把机会都用完了又遇到了不好解决的事情呢？” 望幽露出一个略带威胁的笑容，“那你对外就别和别人说你是我望幽的徒弟。” 说了你又不知道。 沈乔暗自腹诽着要转身，“我知道了，先回去收拾了。” “哎，还没完。” 沈乔动作一顿，警惕地没有直接凑过去，“你又干嘛？” 望幽看着她这往后缩的戒备模样有些哭笑不得，“这次不是敲你的，我在你那是那么没信任感的人吗？” “难道不是吗？”沈乔一边怼人一边还是照做又把脑袋伸了过去。 这一次望幽只用指关节碰了一下她耳骨上的玉扣，似乎是在确定什么似的，“这东西你好好戴着，只要不是透支厉害的，它都能帮你护着心脉不受损伤。” “哦......”沈乔试了试自己耳朵，“现在总没事了吧？” 望幽上上下下打量她片刻，最终收回视线随意地摆摆手，“去吧去吧，怎么去的怎么回来啊，不然回来加练。” 沈乔忍笑，“是，弟子知道了。” “嗯，走吧。” 沈乔对着望幽微微一欠身，接着便转身下楼了。 也就是沈乔走后，原本还一副无所谓般的望幽便叹了一口气，心事重重似的抬起头，看着沈乔离开的位置喃喃自语， “啧，三年过去，不知不觉已经长这么高了。” 第四十五章 神霄宗 “哈欠——” 仔细数数，这已经是张枝第七次打哈欠了。 一群人下山后就在这月明城外等着，按照说好的，神霄宗的人会到这里和他们集合。 但眼看着太阳都老高了，依旧没见人影。 半躺在树杈上的张枝挠挠后脑勺，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摆开场地玩投壶的一群人，“他们是不是记错时间了？还是迷路了？” 负责计分的慕玖一边在黎岳分数上又加了一笔，一边开口，“到这之后我就已经放出了联络用的青鸟，再等一刻钟，如果还没消息，我们就去下一个地方等他们。” “哦……” 啪嗒—— 黎岳直接一个十连中，投完便得意地看向祝钰，“服不服？” 祝钰看着自己这边横七竖八的一地，眉心一跳，“再来。” “哈，来就来，今天非得让你服服气气的！” 沈乔和商眠盘腿坐在树荫底下，分着张枝从他师傅那里偷来的酒糟糖，“还是头一次见祝师兄在师姐这吃亏。” 商眠嚼着糖啧啧两声，“这俩自从一个师门之后差不多每天都得斗一斗，咒术灵器符术阵法…总体来说祝钰的胜率多点，能占个六成左右。” “不过这次他惨了，投壶可是黎岳的强项。” 沈乔了然地点点头，视线看向了站得稍远些的洛黛。 三年没见，洛黛似乎收敛了许多，虽然偶尔也会投来些不屑的眼神，但至少没再开口找不痛快。 “哎！来了来了。”张枝放下翘着的腿轻巧一翻，从树上落下来。 “道友们好啊！” 人没到，声音却先传了过来。 七人不约而同看去，只见为首的是个身着粉衣，笑容阳光的挽发女子，在她身后则跟了五个神态各异的少年，以及一个脖子上带着法箍的…… 男孩？ 只见先前打招呼的女子快走几步，柳眉稍弯满是歉意地拱手赔笑道：“等急了吧？路上稍微出了点小岔池，不过没关系，事情已经解决了，只是耽误了时间，顾栩带着师弟师妹，先给诸位道友赔个不是。” 这么几句话说出来，再配上那亲和笑容，就算是有什么怨言也说不出口了。 “顾道友客气，事情解决了就好。”慕玖回了一礼客套两句，接着便把话题引到了正经事上， “在下慕玖，这几位都是与我同辈的弟妹，既然人都齐了，我们就边走边说？” “好啊，那就走吧。” 两个领队在前面商量之后路线的问题，其他人便在后面互相认识了一番。 神霄宗的另外五人含三男两女，若是没猜错，境界都不低。 “这位黎道友我总觉得有些面熟，不知道我们之前是否在哪见过？” 这话是那位叫苏廷玉的修士说的，刚才两拨人刚刚碰面时他就一直在注意黎岳，那眼神像是觉得熟悉又拿不准，刚刚没机会问，这会儿算是问出口了。 黎岳笑答，“是吗？苏道友也许是看错了。” 此人合扇敲了敲手心，似是思索了一会，“恕我冒昧地问一句，你可改过自己的名字？” 这话让黎岳不太明显的僵持了一下，语气听着明显不比刚刚和气，“我从未改换过名字，也无需改名字。” 气氛到这里就有些不对了，偏偏那苏廷玉不死心的又追问了一句，“那你可曾在京城生活过？” “我师妹是否改过名字，是否曾住在京城，似乎不需要告知旁人吧？”祝钰突然打断道， “比起这些小事，贵宗是否该解释一下你们押着的这个孩子？” 祝钰一向是个直性子，见着这人喋喋不休地问来问去明显不高兴了。 苏廷玉虽然还意犹未尽，但既然说到这个，他也不好扯其他的敷衍只得暂且把探究的心思放一放，“抱歉，是我心急了。” “说来也不怕你们不信，这人便是那惨案的凶手。” “凶手？”张枝忍不住惊奇略拔高了些音调，多看了那孩童几眼。 “就这个看起来还不满十岁的孩子？” “这事听着确实有些荒唐。”苏廷玉叹了一口气。 “但确实是真的。出事的那天晚上，城里一位打更的老伯亲眼看到他当街杀死了试图逃跑的旅客。那旅客是个体型和我师弟差不多的男子，但即便如此，那人还是被他徒手挖了内脏。” 苏廷玉说着，指了指自己身后那个看起来高高壮壮的男修。 这人至少也得有个一米九了，但那被夹在中间走的小孩最多也就一米出头，而且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很难把这样一副模样和“杀手”联系到一起。 “那你们是怎么抓到他的？”商眠皱眉问道。 另外一个叫张七言的女修接过话题回应，“有人报案，我们当地驻守的弟子肯定要管，一群人去的时候这孽障根本没跑，不仅没跑，还把整个客栈的尸体都拽到了客栈门口摞了起来，他自己坐在一堆早就挖出来的心肺中啃得津津有味。” “听抓捕的人描述，抓他的时候他一心都在吃人上根本没反抗，后面吃完了手里的发现自己被控制住了才象征性地反抗了几下，总体来说，像是根本没在怕的。” 气愤地说完，张七言满是厌恶地看了那男孩几眼，“而且你们别看他长得像个孩童，实际上骨骼年龄来看，早就是个六七十的老头了！” 老头？ 沈乔重新打量了一番这脏兮兮的“男孩”，视线落在那双几乎要被头发全盖住了的眼睛上。 这人虽然看着安安静静完全不在乎别人说什么，但沈乔打量的视线刚放过去，就看到这“男孩”斜过来了道呆滞的目光和沈乔对视上，这般目标明确的反映，明显不是真的对外界刺激无感。 而且那眼神空洞洞的，根本不像个活人该有的神态。 沈乔直接就想到了之前被张婉施术控制过的那个李友。 “移魂术？” “嗯？”这突然出声的询问让神霄宗的几个人这才注意到了那走在队末的小丫头。 “你这个年纪，是怎么知道这诡术的？”那个体型高壮的修士语气明显不善。 沈乔并没有计较他这怀疑的语气，只是淡然一笑，“当年万寿山事发，我曾跟着师哥师姐去见识过，所以知道一些也正常。” 第四十六章 旧事重提 “万寿山…师哥师姐？”另一个叫宁柏颜的女修自顾自把这句话提取了几个关键词。 “你是沈乔？” 这话一出，刚刚还没怎么关注这清瘦小丫头的另外四人都忍不住投来了视线，连没管这边情况的顾栩都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 沈乔试着这些视线心生疑惑。 干嘛都一副警惕的模样看她？ “正是。此人状态和我曾遇到的‘移魂术’症状很像，但我觉得，应该只是这一类的魂术，毕竟他如今的情况和真的‘移魂术’还有些差别。” “师尊也这么说过。”苏廷玉点点头肯定道。 “初步判断，这人身上的魂魄很乱，甚至混入了牲畜的意识，是西渊魂术中的一种复杂的‘融合魂术’。通过一些记载来看，这类魂术只有受到某种刺激才会开始生效，而且成功的条件十分苛刻，施术者是安排好了他从西渊一路走来所遇到的所有事情，导致这人的情绪一点点崩溃，所以才失去人性大开杀戒。” 说完这些，苏廷玉有些头疼地叹了一口气，“我们从他身上搜到了一张青州西北部地图，经过调查，最终确定了他一路走来的路线。” “而这路线的初始地点，就在西渊旧址。” 商眠：“所以你们特意带着他一起走，是想看看他再次途经这些地方的时候会不会产生什么感应？” 苏廷玉点点头，“是这样。” “今晚我们怕是要在外露宿了。”已经商量好路线的慕玖开口道。 “按照这人的路线和行进速度推算，他应该是从断魂坡来的，并且还在那里停留了一夜。” “嚯。”张枝忍不住感慨了一嗓子，“断魂坡都敢待，这人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也许走到这里的时候他就已经神志不清了。”顾栩收起了那卷沾了血的羊皮图纸，这个便是从这个被押着的人身上搜出来的那份地图了。 “今晚怕是不好安稳了，请诸位多加小心。” 十来个人走了一天，太阳落山的时候刚巧就到了断魂坡附近。 说到断魂坡，它这地方的位置确实不太好，左右连接了两片原始森林，有野兽出没不说还常年难见阳光，整个地方都阴森森的，就算是必须路过这里的居民也都不会挑晚上或者自己一个人从这里过。 自从进了这片林子黎岳就明显的不自在，她的火灵根阳火占了绝大部分，所以天生就对这种阴森地界有种抵触感。 不只她，神霄宗的那个张七言似乎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好在商眠和他们那边的医修都早有准备，给两人服了调节的丹药也就平复了。 “你们有那种感觉吗？”张七言搓了搓胳膊呲牙咧嘴地试图形容自己现在的感觉。 “我也去过不少地方，但这里总让人感觉还透着股邪气，像是一进来就被很多双看不见的视线盯住了似的。” 其实不只两人，同行十多个人都多少有点类似的感觉，要说进入这片林子之后最坦然无碍的，大约就是那个带着法箍的了。 “时间不早了，夜行不好辨别方向，不如今天就地休整，明天再走，顾道友以为如何？” 顾栩点点头，“就听慕道友的。” 夜幕已深，皎月当空。 众人虽说同行，但明显也不都是那种有许多话题可聊的，一停下休息便散开去了。 黎岳因为睡不着，所以干脆自请守夜。 篝火红光摇曳，黎岳盘膝坐在一旁时不时向里面扔进去一把枯叶，听着那噼啪声响，一向表现得大大咧咧的黎岳罕见地露出了沉寂的神态。 唰唰—— 正是愣神的时候，黎岳突然试着身边有人坐了下来，偏头一看，沈乔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睡不着，来找师姐做个伴。”沈乔从容道。 黎岳呆滞的眸子下意识恢复了些神采，她看着沈乔，哼笑一声，“是有话想说？” “嗯......还真有点。”沈乔拿着木棍翻了翻篝火。 “自从正式拜师之后，已经很少能和师姐们相处了，今天又一起出任务，突然有点恍惚了。” 黎岳愣了一下，刚刚的阴郁一扫而空，有些哭笑不得似的，“原来是这个啊。” “嗯哼。” 沈乔用那木棍在地上戳着玩，“其实我一直挺好奇一件事的。” 黎岳瞧她一副孩子模样也跟着放松了些，“说吧，好奇什么？” 沈乔做思考状像是在组织语言，片刻后才开口，“师姐当初为什么最终选择拜入炎尊门下呢？” “嗯.....”黎岳想了想，“其实拜师之前我也挺纠结的，主要还是怕她老人家严厉么，但真正想想，如果真有这个机会，哪怕是多几句训又怎么了？学到本事才是正道理啊。” 沈乔撑着脸笑，“所以，师姐就‘豁出去’了？” “嗯，豁出去了。”黎岳笑起来，“师尊虽然严厉，于我来说确是良师，我能拜入她门下，是我的幸运。” “那......师姐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黎岳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当然了，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选。” 感受到神识范围内一人细微的情绪变化，沈乔意味深长的一笑，“那就好。” 两人又多聊了一会其他的事情，等到后半夜祝钰来换两人去休息才结束。 靠在树下闭着眼睛，沈乔突然感受到有一道细微的灵力波动。 她缓缓睁开眼睛抬眸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的苏廷玉冲她微微点了点头。 沈乔似乎并不奇怪，轻手轻脚地起身，跟着离开了自己的位置。 走出去些距离后苏廷玉便也跟了上来。 “苏道友是有什么急事？” “不。”苏廷玉摇摇头，似乎也是纠结过才决定开口。 “你刚才故意不让我去和黎岳接触，所以我只能来找你了。” 沈乔打量他一会，见他依旧这般坚持便知道若不做个了结，这人怕是不会轻易放下。 “你既然想好要把这事情纠结到底，那我就先和你约定个条件。” 苏廷玉点点头，“你说。” “想必苏道友也知道我们这次任务的重要性。”沈乔礼貌性微笑道， “所以我希望，今晚问完，此事便到此为止，如何？” 第四十七章 神tm打服为止 “可以。”苏廷玉应了下来。 “我明白你的意思，所以今晚之后我不会再因为这件事去找她。” 沈乔点点头，“那你可以问了。” “她是否提及过自己以前的事情？” 以前的事情...... 沈乔眯起眼睛。 她上一世确实听说过黎岳的身世，但那并不是一段值得留恋的回忆。 “没有。” “那你可知道她的来历？” 沈乔和苏廷玉对视着缓缓点头，“略知一二。” “好。”苏廷玉有些激动。 “那你告诉我，你知道多少？” 沈乔没有接着回答，而是观察着苏廷玉的表情，发现他正处于一种十分亢奋的状态，或者说很兴奋。 兴奋？按照黎岳的经历，应该不会有人觉得她计较起自己的身世是件好事吧？ “你为什么一定要纠结她是不是那个人？”沈乔反问道。 “你应该知道，修士最忌讳和俗世尘缘藕断丝连。” “我......”苏廷玉欲言又止，似是懊恼，但又很快地控制了情绪平静下来。 “若真是她，我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毕竟当初是我辜负了她才……” ……“辜负”？ 沈乔表情空白了一下，接着连忙打断道：“等等，你先等会。” 这发展方向怎么越来越不对劲了？ 沈乔记得，黎岳和家族决裂之后就跟了母亲的姓氏，改换名字什么的......倒是确实和这个苏廷玉之前纠结的两个问题对上了。 苏廷玉......苏...... 沈乔在脑子里迅速搜索着，突然想起来前世曾和公仪华一起处理过一桩水妖吃人的事情。 那个随船出海送货的老板就姓苏，当时黎岳听说这事之后还亲自来处理了这人的后事。 可惜前世的沈乔一心都在修行上，从来不关心这些，所以并没有追问黎岳和这个苏姓老板的关系。 “你父亲……是不是叫苏玥？” 苏廷玉瞪大了眼睛，“你果真知道不少！” 沈乔神情松了松，“那如果没有认错的话，你和黎岳是……？” “我母亲，和她的母亲，两人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哦，母家的亲戚啊。 沈乔安稳了不少。 回想当初黎岳的态度，似乎对这一家人感情不浅，若是这样的话，倒是可以考虑松一松口…… 沈乔感觉大脑静止了一会，猛地又反应过来。 不对啊！那样算的话这人就是黎岳的亲表哥了啊！那他“辜负”什么呢？ “你能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觉得‘亏欠’吗？这关系到我们的谈话还要不要进行下去。”沈乔微笑着说道，然而这笑容落在苏廷玉眼里却像是透着点威胁的意思。 “当时母亲听闻王府的事情便要我去把尚未成年的妹妹接过来她亲自抚养，可惜我去晚了一步，赶到时，王府的人说表妹已经自己和家里断了关系不知所踪。” 说到这，苏廷玉皱起眉满是懊悔。 “小时候我说过要保护她一辈子，可我食言了，是我辜负了她的信任。” 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沈乔彻底松了一口气，“所以你认下她是想解释当年的事情？” “也……不只是这个。” 事情都说到这了，苏廷玉自知再藏着掖着也没意思了，“这件事一直是母亲的一个心结，她觉得自己没能保护好姨母的血脉，因此一直愧疚。” “如果可以，我想……带她去见见我的母亲。” 沈乔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出于谨慎又故意多问了一句，“只是这样吗？” 苏廷玉彻底沉默了，过了好一会才开口，“王府的人这几年来找过她，他们毕竟是父女……” “我明白了。”沈乔瞬间懂了，说来说去还是黎岳的那位黑白不分的好爹又后悔了找说客的。 “有句话也许听起来不好听，但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既然最难的时候你们没能陪在她身边，那她如今好不容易凭着自己从之前的阴影中走出来了，你们凭什么自作主张要她再掺和到这些事情里？” “我只是……想让她知道，当时我们家没有放弃她……”苏廷玉试图补救道。 “她没有怨恨过你们。”沈乔直接断了他这个由头。 上一世，苏廷玉来不及回来替父亲收尸，是黎岳听了消息赶去帮忙，甚至因此低迷了很长一段时间。 黎岳对姨母一家是有感情的，但现在就要她和分别十多年的亲人建立联系有点勉强，至少时机不对。 而且今天苏廷玉问出来，黎岳八成早想到了苏廷玉的身份，这种时候接着逼她做决定，只会适得其反。 “你觉得今天你直白问的那些事情，黎岳真的猜不到你的身份吗？” 苏廷玉抿了抿唇。 几番交流来看，这个苏廷玉不是个没脑子的，沈乔觉得他应该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我知道了……也会遵守约定，今晚之后便不提了。” 沈乔舒展开眉头，“苏道友果真是守信用的。” 苏廷玉牵强一笑。 沈乔微笑安慰道：“别灰心嘛，好人总会有好报的，你看你现在不也是神霄宗的亲传弟子了吗？以后有的是机会相认的。” 苏廷玉苦哈哈的，“那就借沈道友吉言了。” 事情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苏廷玉离开后，沈乔站在原地彻底松了一口气，她转过身看向另一边的阴影，“人都走了，祝师兄不回去？” 话音落下，黑暗中传来一阵踏过草地的“唰唰”声，紧跟着，一个高挑的玄色人影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祝钰抬手摘掉了自己头发上的一片枯叶，沈乔注意到，他如今右手上正提着那把常用的银白色长剑。 而且剑鞘处已经拔出来一节剑刃，此刻正反射着寒光。 “别告诉我你这是在大半夜磨剑。”沈乔警惕道。 意识到沈乔的视线，祝钰从容地把剑整个推回到了鞘里，“感应力不错。” 沈乔嘴角抽了抽，“所以您这是……？” “找苏廷玉约架。”祝钰平静道。 “师尊说，没有什么事是打架解决不了的。一次不行，就打两次。” “打服为止。” 沈乔：“……” 神tm打服为止，这是明显不想动脑子而已吧！ 第四十八章 虫蛊 如今祝钰已经是腾云境大圆满的境界，苏廷玉似乎也就是个腾云境初期，要真打起来，她只能找袭天境的慕玖来拉架了。 “那今天晚上的事情不能告诉师姐。” 祝钰应了一声点点头，“我知道。” 沈乔松了一口气，却听到祝钰话题一转， “但他要是再开口，你就别管了。” 沈乔：“……” 话虽不错，但你的脑子里除了干架真的还有别的吗？ “小道长！小道长！” 一路没露面的张婉突然火急火燎地显了人形“飘”过来，沈乔刚才试着她脱离了符咒出去了，但因为这几年的了解也知道她不是逃跑的，所以就没管她。 “那......那边......” 她嗖的一下躲到了沈乔身后，文静的脸上如今满是惊惧。 沈乔只见她颤巍巍地用手指指向了一个方向，顺着看过去，只见视线所及的黑暗边缘，借着头顶交错的枯枝间偶尔渗透下的几束月光可以看到，那边正站了一群姿态各异的黑色人形，而诡异之处就在于，两人居然都没察觉到祂们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沈乔愣了一下，她分明一直在把神识外放着，这些东西离两人最多也就百米，她的神识网居然没有察觉到？ 祝钰不动声色地把沈乔往身后挡了挡，原本漫不经心的神态多了几分严肃。 树林间穿梭的夜风卷起地上的枯叶发出让人不安的萧瑟声，沈乔绷直了神经看着，同时询问张婉，“你什么时候察觉到的？” “就是...就是刚才......”张婉害怕地说着，但又很快摇了摇头，“不、不对，是在你们谈话的时候，它应该就已经在向这边移动了。” “我想着...这附近一直挺古怪的，就像帮你看看周围的环境结果它们就......”张婉明显是被吓狠了，哆哆嗦嗦的舌头都捋不直了。 “突然就撞上来了........黢黑的脸！连五官都看不到！我不敢多留，就直接回来了。” 这描述也是让人听了两眼一黑的程度。 沈乔沉下心来慢慢闭上了眼睛。 祝钰看不见她的精神世界，但也知道她这是在用神识试探，所以只是在她身边守着，没说话，也没打断。 沈乔感应着，却发现这东西只有用视力才能看到，一旦闭上眼睛就会消失在感知范围中。 神识捕捉不到它？ 她记得望幽说过，这世上只有一种东西是神识触碰不到的...... “镜花水月。”沈乔不自觉念叨了一句。 祝钰把她这话翻译了过来，“虚影？” 沈乔点点头。 谈话间那些黑漆漆的“人”已经迅速聚拢了过来。 祝钰拔剑直指着靠过来的一个，却见这东西直接抵着剑轻飘飘地穿了过去。 随着这个“人”打头，后面的也紧跟了上来，一团团没有实体的漆黑就这么节奏划一地在光影相接的林子里如鬼魅般忽隐忽现，光是从视觉上来说就是一种冲击。 试着这擦肩而过的“人”，沈乔故意抬手拦了一下，接触的瞬间，她感受到了一种被蜜蜂尾针蛰了的刺痛感。 “你......”祝钰皱起眉，明显不建议她这么做。 “没事，试一下。”沈乔平静地收回手。 “有感觉，但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她看向这些影子来的方向，“我想去那边看看。” 这些东西不可能凭空出现，总得有个源头。 “好。” 两人商量好后面事情的时候，张婉的注意力则一直放在刚刚沈乔那收手的动作上。 刚刚......是不是有一点灰色的雾气融到沈乔的皮肤里了？ “婉婉？” 张婉被叫回神连忙跟着飘了过去，“来了。” 应该...是看错了吧？ 逆着穿行在这些影潮中，沈乔特意观察了一下这些影子，发现虽然都是黑漆漆的一团，但却能从轮廓大体看出个高矮胖瘦，其中甚至还有些孩童的身形。 这么多人也数不清具体有多少个，她和祝钰走了快一刻钟的功夫才从这人潮中脱离出来。 两人看了看四周，发现在白天的时候一群人曾路过这里，那其中一棵树的树干上缺了一块干树皮，是之前路过，那个小二没走稳撞上去撞掉的。 因为这个原因，沈乔多看了那树几眼，可是越看越奇怪，“这是什么树，我怎么没记得在哪本书里见过呢？” 正在四周巡视的祝钰也有些疑惑，“不认识。” 沈乔皱起眉。 祝钰都不认识？ “有人在盯着我们。”祝钰突然又补充了一句。 “和白天的时候一样。” 沈乔琢磨了一下祝钰这提醒，接着联想到了白天时张七言说的话——像是被无数双眼睛盯着。 当时大家都多多少少有些不适感，所以都没在意张七言这句话的用词。 如今想想，也许这片林子本身就有古怪。 “师......” 咔嚓—— 沈乔正欲开口，却见祝钰已经提剑刺穿了一棵树干，“什么？” 她正想说要不要砍开一棵看看来着。 不过祝钰这一下子倒是恰到好处。 这不，新线索来了。 “里面有东西。”祝钰黑着脸把剑抽了回来，然后一手掐诀在这树上点了簇火苗。 “是软的。” 沈乔：“......” 这骇人的描述听着也挺带劲的。 她偷偷观察了一眼祝钰，发现他正神情严峻的检查着自己那剑，这人平日里最是宝贝自己这剑，如今怕是觉得戳了脏东西有点接受不来。 火苗顺着树干烧起来，祝钰控制得极好，只是烧掉了外面的树皮。然而，随着这些树皮被烧成飞灰，空气中明显多了一股烧焦的恶臭。 腐肉的味道...... 里面的情景整个显露出来，看得张婉忍不住双手捂住嘴巴瞳孔骤缩。 这树干里镶嵌的是一具皮肤皲裂躯体肿胀的成人尸体，因为身上的裂痕太多，已经分不清具体的长相，它就这么直直地站立着，双手交叠在胸口，整个人都透露着一种诡异的安详感。 也许是因为刚刚被祝钰捅了一剑，这尸身的躯体像是被扎破的气球一样慢慢干瘪下去。 两人看着这极具冲击力的一幕安静良久，直到沈乔注意到这尸体眉心处似乎正钻出来一双触须。 她愣了愣，下意识开口，“这是......虫盅？” 第四十九章 聚神 话音落下，那在眉心处蠕动的东西也终于钻破皮肤整个显露出来——那是一只还没生长出黑色外壳的铁甲蚕幼虫。 “！！”张婉实在受不了这么刺激的一幕，直接钻回符纸里自闭去了。 人总不可能是自己变成这样的。 有人在利用他们养虫。 但具体是谁呢…… 沈乔拂袖转身，祝钰只见她目标明确地向着一个方向走，走出去数十米左右终于在一棵树前站定，然后运起灵力一掌拍在了这树干上，只听一阵树筋寸断的撕裂声响过，里面同样露出了一具连姿势都一模一样的尸体。 稍等了那么几秒钟的功夫，又一只白色条虫从尸体中钻了出来。 “这样的树……这里至少也有上百棵。” 上百棵树，上百个人，上百只铁甲蚕。 祝钰面露愠色，“西渊……” 沈乔抬头看着被封在树干中尸体，看着看着，耳边似乎多了一个声音…… “都是你的错……” “是你！” “为什么要教我们训虫……为什么！” 这么吵？ 沈乔皱着眉只觉得头疼，因此下意识地抬手锤了锤脑子。 祝钰注意到她的动作，皱起眉连忙问道：“怎么了？” “之前触碰那影子时，我在影子上留了一道灵力。”沈乔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似乎平复了下来。 “想着……既然神识没办法直接接触它们，也许可以用灵力做连接，等找到它的实体后，也方便做些术法。不过似乎是成功过头了，刚刚和面前这位通感了。” 望幽为了训练她的操控能力，教过她不少神窍之术，如今运用起来也算得心应手。 祝钰沉默地蹙着眉，“灵力做连接沟通神识，你就不怕对方已经是个恶灵，把你反噬了吗？” 沈乔露出了一个自以为真诚的微笑，“这不是还有师兄在吗？” 瞧着她这狐狸似的狡笑，祝钰心情复杂，最终让步，“好，你做吧。” 这就是答应给她兜底儿了。 沈乔放松下来，心会神凝，左手结印，右手并拢两指置于左手之上低声吟诵， “今以仙身请问游魂，望魂魄相聚，形神归一。” 这口诀听得祝钰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炎尊虽然各项全能，但根本来说是个咒修，因为这个，祝钰也跟着学过不少咒术，可惜他天赋不在这，沈乔这聚神术他只听炎尊施展过。 如今看来，沈乔这丫头三年来从望幽仙尊那确实学了不少的东西。 精神领域的沟通外人看不到，祝钰因此便把目标放在了这些尸树上。 按照仙道各门的规矩，若是见了尸体便是要入土的。 算算时间，其他人应该也遇上那些影子了，两人来时祝钰给慕玖送了消息，反正如今闲着也是闲着，干脆把这些尸体都从树里开出来得了。 祝钰忙着烧树的这会，沈乔正在和面前这怼天怼地的“祖宗”讲道理。 “你也会这邪术，你就是和他们一伙的！” 说这话的是个看着三十多岁的糙汉大叔，但其实这光看外貌也不准，人的神魂一般呈现一个人自以为最好看的时候，依照沈乔的算术来看，眼前这人死的时候就五十多岁了。 “您这话说得，我才多大啊就会那些东西，您这么说也太抬举我了。” 这人听了这话又用那怀疑的神情上上下下扫了沈乔一遍，最后也有点拿不准主意似的啧啧几声，“你说的……也有点道理。” “那你把俺招来干什么？” 终于聊到正题上了。 沈乔松了一口气缓声开口，“您还记得是谁把你们封在这里的吗？” 她尽量问得平静诚挚，毕竟有的亡魂不喜欢被提及死因一类的事情。 好在面前这人只是不满的挠了挠头，并没有给沈乔直接撂挑子的架势，“这都三十多年前的事了……你们这两个小娃娃是干什么的？” “我们是来寻人的，路过这里遇到了这些事情，所以想问问看，能不能帮你们。”沈乔没有直接提及西渊的事情。 “哦……路过啊”汉子的表情缓和了些。 “既然你们不是那些人一伙的，俺倒是可以给你说道说道。” 沈乔点点头，“行，您说。” 这人盘膝坐下，似乎是在稳住情绪，“俺们这些人原本就是住在这断魂坡周边的居民，三四十年前吧，那年涝灾，积水把地里的苗苗都泡烂了，再种也来不及了，一群人眼看就要饿肚子了。” “差不多也就是……快年末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群人，这些人带来了好多的粮食，那都是用牛车拉来的啊！还放出话来，说只要答应他们一个要求，家家户户都能领到粮食，一人一份，不分大小男女。” 汉子说到这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些人来得也是时候，当时大家伙都被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谁还去管他们要干什么？一听说能领粮食一群人跟疯了似的就去了。” “好家伙，百八十口人啊，乌泱泱的聚了一片去领粮食，他们非但没嫌人多，还挺乐得俺们去，让排好队，一人发了一碗水，说只要喝了这水，就能领五斤白面！” 汉子忍不住咂咂嘴，“一个人五斤白面啊！那时候白面多稀罕？俺们有些人还一辈子没吃过白面嘞。” 沈乔看着他意犹未尽的样子有点难受，“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大家就没饿死么！”汉子下意识说完，说出口才觉得有点跑题了，又把话题拽了回来。 “但一个月之后，俺们村里突然开始丢人了，先是村里的年轻人，后来是小孩……” 汉子说到这露出一个苦笑，眼眶也泛了红，“俺媳妇，也是那个时候没的。” 沈乔沉默着，没有打断。 “俺也是被抓去才知道的，其实抓人的还是放粮食的那群人，你要问俺们他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还真不好说。” “不过记得他们动手的时候，有人似乎提了一声什么……” “‘殿下’。” 第五十章 送魂曲 沈乔脑子里“嗡”的一声，以至于忍不住拔高音量反问了一句，“您确定是‘殿下’两个字吗？！” 这大哥被她这激动的模样吓了一激灵，甚至开始怀疑起了自己，说话都结结巴巴的了，“啊？大概...大概是这两个字吧？” “殿下”。 这个称呼如今不是太子或者亲王，谁能被这般称呼？ 三十多年前的殿下......除去如今位置上坐着的那位，还有三位亲王以及一位摄政王。 而那三位亲王中，就包括了......黎岳的亲生父亲。 可是这事为什么又和凡俗界的人族皇室扯上关系了？！ “不好意思，请您继续说吧。” 汉子观察着沈乔的表情，声音小了些，“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们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让人昏睡了过去，等再看到活人就是......” 他把视线看向了沈乔，“你了。” 沈乔怔愣了一下，“只是这些吗？” “对啊。” 沈乔想到一开始听到的那几声抱怨，忍不住追问道：“你们没有接触训虫之类的术法吗？” “啥？那是什么？”汉子一脸茫然。 不知道？那个声音......不是他的？ 沈乔下意识去回忆那几声尖锐的抱怨声，却发现刚一集中精神去想脑海中就一阵刺痛。 她只得放弃了去回忆，让自己重新保持平静，“谢谢您肯告诉我这些，请放心，我会尽我所能，把你们送去轮回的。” 男人彻底傻了一般怔怔地看了沈乔许久，最后眼眶里彻底蓄满泪水，“俺这是...这是真的遇上恩人了啊！” 话毕，他接着就要跪下，沈乔眼疾手快地用神识托住了他，“您不用这样，送您去轮回本就是应该的。” 汉子哽咽一声摇摇头，“俺没想到你，你们真的是......神仙。” 话毕，他抬起一双通红的眼睛颤巍巍地开口，“那...那如果可以的话......俺能再见一见俺媳妇吗？她被抓走之后我只来得及看到她被人迷晕了带走，俺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她......” “或者...或者俺不要去什么轮回了，求你让俺再见她一眼就行。” 见一面不难，这一片的地缚灵都要送走，如果这个大叔的妻子也被送到了这里，等把这些灵魂抽离出来之后他们就能相互感应到了。 “到时候我会把这一片的人都唤出来，你可以趁机找找，但能不能找到......” “俺知道了！”汉子明显激动起来。 沈乔微微松了一口气，轻笑，“那就...一会见吧。” 这话说完，神识便收了回来，沈乔睁开眼睛，入目便是现实中那具骇人的尸体。 这巨大的反差让沈乔一时难以接受。 他曾是个活生生的人啊，那些人怎么狠得下心...... “醒了？” 沈乔回过神，一抬头却对上了慕玖那温和的眼神。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沈乔都平复好心绪了，但一对上慕玖那眼神心里莫名一酸，差点又没绷住，唤出声时连嗓子都沙哑了，“慕师兄......” 慕玖明显已经从祝钰那知道了些事情，他看着沈乔眼圈红红的样子忍不住微微叹气，抬手把人先扶了起来安慰道：“这一世的亏欠……下一世会补偿回来的。” 沈乔站起身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把注意力拽回了正事上正色道：“师尊教过我送魂的术法，但我一个人灵力不够，我想......” “灵力这东西，需要担心吗？” 大师姐？ 沈乔把视线落到了慕玖身后，却见商眠黎岳几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到了。 “师姐......” 商眠瞧着沈乔这哭唧唧的模样故作打趣，“罕见啊，咱小师妹还有这幅模样的时候呢？” 说句公道话，这还是沈乔第一次感受这种明显的情绪波动，上一世的她几乎把自己练成了一件兵器，觉得一切情绪都是矫情。 可这次不一样，太不一样了，这一次见到的枉死之人比她上一世见过的加起来都要多了，这让她怎么淡定？ 听着商眠的打趣，沈乔有些哭笑不得。 慕玖看人情绪好了些便开口分配，“那就这样吧，我和祝钰负责布阵，商眠黎岳还有洛黛，你们三人给沈乔张枝输送灵力，张枝和小师妹一起送魂。” 张枝跟着盏梦仙君修习幻术，这种送魂的术法阵势他也是这些人中比较了解的一个。 “神霄宗的道友们已经在牵引那些影子回来了，我们抓紧时间，争取他们把影子带回来时刚好让这些地缚灵神魂归一。” 传闻影子是人“形神”的一部分，神魂归一之后就是一个完整的魂魄了，这样完整的走，至少下辈子还能投胎成人。 “是！” 一群人很快各司其职地忙碌起来，沈乔和张枝都是第一次跟人合作，准备时张枝紧张的差点把琴弦都调断了。 “哎呦喂...吓我一跳，我这刚换的一套铉丝弦可不能还没用就断了。”张枝心疼地嘟嘟囔囔道。 洛黛在一旁看得略带嫌弃，“婆婆妈妈的。” 张枝被说得脸红，“我没有！我这、这不是调好了吗！” “天星门的诸位！你们好了吗？！” 这熟悉的声音一听就是顾栩的。 沈乔和张枝见状迅速集中精神，两人一个掐诀一个抬手起势，不约而同地进入状态。 淡蓝色的灵力和金色的灵力倾泻而出，张枝这人平日里看着总是一副得过且过的摆烂模样，一旦认真起来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那修长的手指于筝弦上熟练操作着，每一次转调都处理得极其丝滑，仅仅是这《送魂曲》的一个开头引子就听得人不自觉跟入了情绪。 沈乔静下心神，灵力凝聚运起的风将她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她站得笔直，神情肃穆，感官之中只剩下了面前这上百位游荡的亡魂。 随着那些黑色的影子被引入到阵法附近，沈乔和张枝同时开口，十分默契地配合着吟唱， “阴阳相济，游魂归位，愿逝者之灵寻光而去……” “浩渺天地，溯源寻初，幽冥鬼门，徐徐洞开……” 第五十一章 壁水城 随着吟诵渐渐响起，周围阵法之内灵力暴涨，那些影子被他们的实体吸纳回去，一个个的全部神魂归一。 之前沈乔见过的汉子也显出了原型，他在人流中着急地寻找着，刚找了没多远便被一个女人扑了满怀。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相拥而泣，最终深深地看了一群人一眼，对着这十来个人缓缓的鞠了一躬。 与此同时，鬼门大开，众魂魄逐渐被吸引了过去随着吟诵声投入轮回，直到最后一个魂魄也消失在了阵法之中，众人才逐渐开始收敛各自的灵力。 厉风卷起烈焰顺着阵纹燃烧起来，只听得一声巨大震响，这些尸体所聚拢的地面整个塌陷了下去，倾泻而下的厚土落在了这些尸体上遮盖了那些丑陋的痕迹。 看着这些被掩埋入土的尸体，洛黛有些呆呆的，许是被这场面震慑到了，她不自觉随着其他人吟诵的咒术轻声呢喃…… “祈愿众生...永享太平。” 夜色将尽，天边已经隐约亮起了灿烂金芒。 断魂坡终于也要迎来第一抹阳光了。 隔着很远的距离，穿着黑色长袍的人站在那里目睹了全过程，待到阳光要触及祂时祂下意识伸手想去触碰，但最终还是收回了手，拂袖消失在了原地。 地府，阎罗殿。 砰—— 老司神情绪激动的拍桌而起，指着生死簿义怒骂， “特奶奶滴！老子对了三十五年的帐！就说少了一百八十六个人魂吧？！你们还说是老子老眼昏花！我要是老眼昏花！冥主还敢让我坐班？？” 一旁上班摸鱼的小鬼被这一嗓子吓得差点原地散了，忍不住捂着心脏欲哭无泪，“是是是，您才没老呢，是那群新人不懂事，您别和他们计较。” “不行！我必须去亲眼看着这群浑蛋把人送去轮回！”老司神说完，风风火火的就要起身出去看热闹，谁知临走瞥了一眼那生死簿却又一下子僵在了原地，跟傻了似的一把抓起这折子贴在脸上看，“这...这是怎么回事？？” 陪着的小鬼见他一下子收了疯劲皱起眉也忍不住过去，“您这又怎么了？” “你来！”老司神一把拽着小鬼的衣领让它去瞧那页纸。 “你看看这名字，这颜色！” 小鬼莫名其妙地眯起眼睛去看，满是不解地挠着头，“这不是红色的么？这人是个短命鬼啊？” “去你的短命鬼！那是老子的小福星！”老司神忍不住骂骂咧咧，但转念又是一阵沉默。 “所以啊，为什么这累积的阴德加不上去呢？不仅加不上去，还减了寿。” 老司命自言自语的，“难不成......这人前世是受了天罚？” “哈欠！！” 沈乔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大清早的，谁在骂她？ “今天下午便能到壁水城了。”顾栩提醒道。 “我们这么多人一起进城太惹眼了，所以和慕道友商量了一下，决定大家分开走，我们多分几拨从东西两处门分开进，进城之后在酡颜酒楼汇合。” 壁水城，酡颜酒楼？ 沈乔揉着鼻子回想着。 没记错的话，这地方之所以起了这么个名字是因为这城里有一幅浸泡在水里的壁画，据说是千年之前不知道哪个贵人留下的，说是有庇护赐福的神性。 也因为这个说法，这东西被这里的人视作“圣物”，听说当朝皇帝即位之后为了彰显自己的威信，曾下令要铲掉这壁画，这里的人为了保护壁画险些就要造反，因为影响太大，这铲壁画的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听着挺叛逆的，但这皇帝也是真能忍，后面不仅没铲壁画，还把这座城的统领权交给他们本地人负责了，税收什么的和其他地方一样，规矩这里人自己定，也算是彻底放养了。 至于这个酡颜酒楼..... 传闻这家酒楼有一种酿酒的秘方，具体怎么做的不知道，反正是用了那泡壁画的水制成的，度数不高，但容易醉人，喝了一杯就忍不住想去喝第二杯，一杯杯下肚，等到客人脸色泛红，楼里的伙计就会来提醒了。 因为喝酒的人都是醉红着脸出来的，所以这酒楼才得了这么个“酡颜”的名字。 整个壁水城里就酡颜酒楼招待外客，所以一群人要想在这壁水城过夜，只能去那解决住宿的问题。 “另外，小二既然路过了这里，这里人肯定认识他，所以我们俩商量了一下，这人交给我和顾道友负责，进城之后大家就装作互不认识好了。”慕玖补充道。 张七言听了乐呵呵地戳了戳她旁边那位叫宁柏颜的女修低声道：“这安排听着挺有意思嚎。咱俩都多长时间没一块搭档了，这次师姐和我一块吧。” “柏颜和七言一起吧。”不等宁柏颜开口，顾栩答应了下来，同时笑眯眯地看向了一向心直口快的张七言，“要是不听话了就拜托张师妹管教了。” 张七言看着顾栩的眼神当即老实了，“怎么会嘛。” “小师妹，你跟谁一块？”黎岳和商眠看向沈乔。 张枝已经被祝钰拎走了，这俩一个直脾气一个软性子刚好中和。 沈乔抬头，理所当然道：“我当然是和洛师妹一块了。” 师妹...... 黎岳和商眠沉默片刻，商眠忍不住瞄了一眼一路上没什么存在感的洛黛，满眼不放心。 洛黛听着沈乔点她明显的也是一愣，等反应过来她这称呼后更是忍不住羞怒，“谁是你......” “也好，那我和阿眠一道，我们进城后再见。”黎岳接过话茬，同时看向洛黛微笑，“小师妹就拜托你照顾了，洛师妹。” 洛黛欲言又止，“我......” 谁照顾谁啊！她才不要照顾沈乔！！ 当然，没人理会她这抗拒的想法。 一批人三三两两地分开，赶去西门的路上，洛黛忍不住看向身边一道走着的沈乔警惕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沈乔笑得和善，宛如春风拂面，“这不是为了任务么？洛师妹要是不喜欢也暂且忍一忍吧。” 洛黛耳根一红，忍不住要炸毛，“谁要是你‘师妹’啊！” 第五十二章 女人的心思好难猜 “现在想想，你虽然年长些，却是在我之后出现在天星门，还是称呼师妹合适，你说呢？” “你说我老？！” 眼看要吵起来了，沈乔恰到好处地点到为止，“不闹了，前面就是壁水城西门了，进城之后多注意些，能和当朝皇室明着掰扯的人，不会是善茬。” 洛黛挑衅冷笑，“你怕了？” 沈乔摇摇头平静道：“我讨厌计划之外的变数。” “比如，被某人拖后腿。” 洛黛听出她语气不善莫名有点后背发毛，她甩甩手不耐烦似的，“我还没那么蠢。” 沈乔笑了笑没说什么。 为了拉开距离，两人比其他人稍晚些进城，进城时守门的侍卫还特意多看了几眼，等两人走出去一段距离了沈乔外放的神识便捕捉到了些这些人的对话。 “哎，刚才那两个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又怎么样？你居然还敢看女人？不要命了？！” “我，我这不是就看了一眼……” “城主昨天才处置了一个猥亵犯，那眼珠子都给砸烂了！” “啊……” 这规矩有点意思。 沈乔转头看了一眼，刚巧和低声说话的那个对上了视线。 那守卫只见这粉妆玉砌的小女子勾唇一笑，一双清澈的桃花眸子弯了弯冲他微一点头。 分明只是个礼貌对视的表情，他却觉得自己的魂都要被招去了。 “哎！” 旁边的同伴用臂肘戳了他一下，这人这才回过神来，“啊？哦哦！” 是谁说要低调行事的？ 洛黛暗自腹诽，却又忍不住把视线落在了沈乔脸上....... 然后越看越气。 “哼！” 沈乔只见她突然加快了脚步，“......你有急事？” “你管我！”洛黛咬牙切齿道。 沈乔只见她明晃晃地甩了自己快一条街了。 “哎......” 女人的心思好难猜。 “好！！” 沈乔被这声吵嚷打断了思绪，转头去看，发现是一群杂耍班子，其中一个一米不到的矮个子正单脚站在下面那壮实汉子光滑的脑袋上，手里火把高举，只见这矮个子一口酒喷过去，手中瞬间燃起一条火龙。 杂耍？ 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却瞟到这群人中站了个穿鹅黄色锦绣长褙子的中年女人，那副模样似乎不单是来看热闹的。 “哎哎，看着了吗？今日是会员日，酡颜酒楼的管事来集市招表演的了。” “上次不是刚招去了一波吗？” “嘘！它们那的规矩你还不知道？要不是缺钱，谁愿意进去？” “我有个小道消息，听说这次城主终于要娶夫了，似乎今晚就要去酡颜酒楼来着！” 娶……“夫”？这城主是个女子？ 沈乔收了神识，看着那黄衣中年人若有所思。 “喂！你怎么不走？”洛黛不知道什么时候退了回来，似乎也是气头过去了。 “我想到了个好主意。”沈乔抬起头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有没有兴趣玩个刺激的？” 洛黛：“......你还记得自己进城前说了什么吗？” 这浑蛋平日里淡定沉稳的形象哪去了？！ 另外一边。 成功碰头的几人已经在酡颜酒楼的各个楼层安顿下来。 三楼包间上，顾栩和慕玖带着那个小二在房间里坐着，这位置刚好能看到下面的全景。 “这里的人似乎认得小二。”顾栩盏了杯茶用盖子撇了撇茶沫。 “刚才引我们上来的那个酒楼伙计从这包厢出去后，就下楼直奔后院了。” 慕玖看到楼下进门的黎岳和商眠便收回了视线，“那不是更好么？” “毕竟闹出点动静来才有意思啊。” 顾栩放在桌子上的五指有节奏地敲了一轮指，似乎是思索了片刻才试探才开了口，“慕道友......” “嗯？” 顾栩手上动作一停，直了直腰身，亲自抬手盏了杯茶，“若是我没记错，落霞仙子的大弟子跟着自己师尊游历，几乎没在仙门百家面前露过面。” 慕玖缓缓抬起眸子和顾栩对视了一眼。 “慕玖......这名字真不错。”顾轻笑着看着那茶水徐徐倒入茶盏，“只是不知道这次人中有哪位重要的人物。” 话说完，杯子里的茶水也装了个七分满，她停下了动作把茶壶放好，将这杯水推到了慕玖面前， “竟然需要仙尊亲自分神跟来。” 慕玖一向温和的眼神多了几分深邃幽然，他看着对面谦逊有礼的顾栩缓缓开口，“太聪明了不是好事。” “我知道。”顾栩微笑。 “只是好奇才确定一下，如今有了答案，心里也踏实些。” 慕玖浅笑，“我指的不是这个。” “......哦？” “你问我，这次的人中有何等重要的人物。” “这个‘人物’，到底是于我天星门来说的重要人物，还是于你们来说的重要人物？” 顾栩笑容僵持了一下，“您这话未免有些过于咬文嚼字了。” “我本来没打算在这个时候与你讨论这些的。” 话毕，顾栩只见慕玖一勾手指从这茶盏中凭空取了滴水珠，灵力都没用直接轻飘飘地借着拂袖的动作甩了出去。 顾栩不自觉紧张起来。 只见这水珠悄无声息地落下，直奔下层楼神霄宗那个高个子的脸上。 这人似乎也有所察觉，因而下意识抬头看了过来，正巧这滴茶水就落进了他的眼珠。 按理说这水珠落到人的眼里，这人怎么得也得表现出些不适的反应，可这人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就这么直直的受着了。 “你们泸飞仙君的机关术倒是越来越仿真了。”慕玖说完，只是这轻飘飘地看过去了一眼，那高个子则像是被定住了似的整个不动了。 这变化明显引起了和这高个子同行的另外两人注意，只见那苏廷玉拨开这高个子的衣领看了一眼，接着神情凝重地向顾栩摇了摇头。 “请仙尊息怒。”顾栩连忙起身，恭恭敬敬地一拱手，“我们并无恶意。” “合作讲究的是诚意，我虽然没有表面身份，但暗中跟来也证明了我天星门对此的重视。” 慕玖无波无澜地说着，顾栩却不太敢再和他对视了。 “可是你们似乎没有真诚合作的打算呢？” 第五十三章 男相 “这件事......其实是我自作主张瞒下的。”顾栩咬咬牙试图避重就轻。 “仙界都传，天星门那位劈天斩星的尊主转世回来了，这次借着这事提合作，其实也是想亲眼见识见识这位剑神转世。” “至于这机关傀儡，是带来记录用的。” 这话似乎并没有激起慕玖太大的情绪起伏，他就这般淡淡的看着她，“只是为了满足点好奇心，就让这万金难买的机关傀儡跟来。” “我倒是不知道，贵宗主何时是这般大方的人物了？” 顾栩被呛了一句，默默看了一眼那早就被慕玖冻住不动了的机关傀儡，“这......” “神霄宗向来和人界皇族走得近，那个苏廷玉真是无意中觉得谁眼熟的？” 顾栩皱起眉，略带为难地看向慕玖。 事情差不多都被慕玖猜了个七七八八，再瞒也瞒不了多少了。 他们这次出来除了调查西渊一事，还有两项目的就是针对天门星的沈乔和黎岳两个人的。 “自从王妃自尽，三王便再未娶妻，如今嫡系只有当年离家出走的小郡主一人，我们也是打听之下才找到了天星门。”顾栩内心叹气，尝试着把事情说清楚。 “如今三王答应，只要黎岳愿意改回姓氏认祖归宗，一切都好商量。” 如今沈乔她是绝对不敢再提了，但对于黎岳的事情慕玖并未明确表态，也许还可以尝试一下。 慕玖摇摇头，“这是小辈们自己的事，非必要，我不会替她们做决定。” 这就是不管了，可问题是，苏廷玉那边已经被沈乔给说服了啊，现在也不好再开口了。 想到这，顾栩一阵头疼。 她其实一路上都和神霄宗的长老们保持联系，前日和天星门一群人见面时自家师尊就通过这机关傀儡怀疑到了慕玖的真实身份，如今确定下来刚刚告诉她。 本以为慕玖不过是云祉分神而出的一个灵体，自主意识和洞察力应该会比他们真正的修士弱一些。 若是能和这灵体拉近些关系或者压他一头，应该能轻松得到把控权，这样也方便了解沈乔和黎岳的消息。 谁知道这慕玖不仅有着和云祉相近的灵力，连脑子都灵活得很，反倒是她们彻底处于被动地位了。 哎……早知道就不捅破这层窗户纸了。 “那仙尊......接下来想怎么做？” 顾栩略带紧张，万一人家半路撂挑子了他们也没办法，毕竟这事确实是自己人做的不地道。 慕玖笑笑，“此事就到这里，至于其他，我会在事情结束后去拜访贵宗的玉华仙尊。” “我们到时候再清算。” 哦，那就好。 顾栩松了一口气。 清算就清算吧，如今这样，不出卖师尊他老人家也不好收场了。 得亏这位灵体还是个好说话的。 这边事情处理完，下面也响起了一阵阵铜锣声，只见刚刚那酒楼伙计正站在下面，手里拿着个扩音的仪器吆喝， “感谢诸位今日捧场，因为日子特殊，我们特意准备了些节目，希望格外朋友玩的开心！吃好喝好！” 特殊的日子？ 兴趣使然之下，顾栩忍不住探头看了下去，这还没看清楚是什么情况，耳朵先听到了一串干净利落的琶音。 铮—— 四和弦的嗡鸣让乱糟糟的人声逐级安静下来。 众人不自觉闻声去瞧热闹，只见那大厅舞台旁边，一群乐师的最后面正站了位亭亭如竹的青衣少年，刚刚这连贯的旋律就是他在一架长筝上弹的。 “呦，酡颜楼从何处招来了这么个俊俏的小郎君？” “小少爷，跟姐姐回家吧！姐姐养你！” 这几声调笑引得那少年将视线从这筝上移开，抬眼间那略带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又惹了些惊喜的轻呼。 这旋律...... 顾栩正觉得耳熟，却见舞台上飞身而上了位手持长剑的白衣男子，此人面容冷峻，生得一双媚眼，神态却像是下一秒就要杀人。 “哦我的天......” 台下的调笑声顿时消停了下去，刚刚那些个撩拨人的也不敢再开口了。 合奏响起，白衣男子站直起势，单手持剑在身侧打了几个利索的剑花，接着弓步刺出一剑，被绷得笔直的剑身轻抖了抖发出细微嗡鸣，只见此人只是稍作一停，接着一腿跟着迈出去腰身一转将剑撩起，就这样和着音乐将剑舞了起来。 这一招一式的虽然看着带了点儿杀气，但每个动作都很稳当，一看就知道是个练过的。 张枝趴在三楼的窗户边向下看，“哎？这人鄙夷的模样为何这般眼熟？” 祝钰明显不感兴趣，因而没回他。 卑鄙的沈乔，害得她在一群凡人面前舞剑！ 洛黛越想越气，因而这剑舞的越发凌厉。 时间回到一个时辰之前。 “以艺师的身份混进酡颜酒楼？”洛黛嫌弃的视线落在沈乔身上。 “就凭你？你会什么？” “不会可以学么。”沈乔微笑着开口。 “既然这些艺师进去了就再没出来，说明里面应该是发生了些什么，明着以客人的身份进去，要接触到这些可不容易。” 洛黛略有些犹豫。 “难道你怕了？”沈乔挑衅道。 “......别想激我！” 沈乔点点头，“那不如这样。” “猜拳决定谁主导，怎么样？” 时间线再回到现在。 洛黛只觉得自己大约是真的要昏了头，光想着要压沈乔一头，却忘记先问一问这主导怎么个主导。 鬼知道是要打头阵啊！还有！她什么时候答应要来的？！ “好！” 洛黛看着台下跟个没事人似的起哄的家伙两眼一眯，观者只见“他”剑锋一转从台上跳了下来，挥剑直奔那弹琴的小少年而去了。 突变的形势惹得不少看客一阵惊呼。 “哎？这也是表演的吗？”张枝忍不住把上半身整个探了出去。 剑芒正到了眼前，却见那抚琴的少年一手止弦迅速连退三四步，被逼到墙边时抬手一扯，直接把那段飘飘忽忽的装饰红绸给拽了下来。 红绸被抛掷出去刚巧遮挡了洛黛的视线，持剑的手腕被纠缠着绕了几圈，不给她抽身的机会便将她反拽了过去。 众人见状顿时瞪大了眼睛，“哦！” 第五十四章 垂帘听雨露 “这就没耐心了？”沈乔压低声音问道。 “你还有脸问我？”洛黛反手一折割散了这红绸，同时向沈乔耳边刺去一剑。 沈乔偏头躲开，只试着脸侧炸起碎石，这剑刃直接把她身后的石墙都刺穿了。 呦，气得不轻啊。 “这真是在舞剑？” 二楼的商眠双手环在身前靠窗向下瞧，“那白衣的小子看着可是认真的。” 坐在小桌对面的黎岳哼笑一声，“大概是忍了太久，终于找着机会了吧。” “呵。”商眠嗤笑一声，转过头来重新坐好。 “这地方的人一个个都是人精，真能由着她们两个这般混进去？”顾栩皱起眉看向慕玖，“会不会太冒险了。” 慕玖倒是看着淡定些，但其实他也没明白沈乔为什么突然选择以艺师的身份混进来。 也许是有什么发现，不好明着调查？ “不用太关注她们两个。我们只需要把其他人的注意吸引过来就好了。” 顾栩会意的点了点头。 洛黛不依不饶的举剑就砍，沈乔干脆空手和她有来有回的过了几招，“那你想怎么样？” 洛黛边砍边隐忍着怒意低吼，“凭什么我要上台你不用上！” 沈乔一边应对一边向后退，“猜拳你赢了啊，而且那管事第一眼就看中了你。再退后一万步讲，我也没剑啊，这不只能当个乐师给你配乐喽。” 洛黛听了沈乔那话直接给气笑了，她怎么不知道沈乔还会筝？况且刚刚那曲子开头的旋律分明就是之前张枝弹过的《送魂曲》！起手招式都和张枝有七八分像！ “你根本不会筝！这前面几下你是仿了张枝的！后面你根本就是在滥竽充数！” 眼看再退就到舞台前面的台阶了，沈乔后撤一大步支撑，抬手压住了洛黛撩剑的手腕，两人对视片刻，洛黛只见沈乔眨了眨眼睛无辜一般，“嗯？这你都听得出来？” 洛黛：“……你当我是傻子吗？！” 这边的变故让那些伴奏的乐师有些迟疑，但碍于乐不能停，因此干脆跟着两人打斗的节奏换了个激烈的曲子跟上。 虽然猜到洛黛会罢工，但这么明目张胆地动手也太明显了。沈乔默默叹了一口气，时间差不多了，敷衍一下收尾吧。 “好好好，下一场我上，你先顶着啊。” 说完，洛黛只见她直接矮身一躲如游鱼般闪身到了身后一掌拍在了她肩膀上。 这一掌不重，洛黛稍稍向前踉跄几步，为了避开那上台的台阶直接毫无支撑的凌空一翻，翩翩白衣在空中随着动作飘起来，稍稍一滞又层层落下，落地后洛黛稳稳站直长剑一甩，沈乔接着从台下向她丢来了一个直径一米多的红色大球。 洛黛冷哼一声飞身蓄力，周围平地而起的风卷将这红球推向了更高处，与此同时，洛黛挥剑划出一道剑气，将这红球从半空中直接劈开，只听得一声炸响，金灿灿的条带瞬间涌了出来由空中纷纷而下。 有人好奇地抬手去接了一张，放在手里试了半天，惊讶得直接高喊，“是真的金箔！！这是金子啊！！” “金子！” 这彩头效果明显不错，一群人都沉浸在捡金子的喜悦中，根本没人在乎台上的人在做什么。 洛黛也不是会谢幕的人，直接完成任务转身就跳下台来，沈乔正在台下等着她。 “你们两个在搞什么？” 果不其然的，她这边刚下台就被那中年管事给找上了。 “为什么不按说好的来？你知不知道今天来的都是什么人物？想不想活了？！” 洛黛一向谁都不服，自然也没把这中年女人放在眼里，由着她说了几句一点没往脑子里过，甚至看都没看这人一眼。 管事见她一副倨傲的模样冷笑一声明显是生气了，刚要继续训斥却听一伙计急匆匆地跑过来，趴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这管事的神情渐渐变得有些微妙，只见那视线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沈乔一番，最后叹了一口气挥挥手，“知道了，带他去吧。还有那个谁，你跟他走。” 这是要把两人分开了。 洛黛见她变了态度直白问道：“去哪？” 管事本来就不满她这语气，但碍于些事情也没再多和她计较，“要你去就去，哪来这么多为什么。” 洛黛还想问，却试着沈乔微微拽了拽她的袖子，往她手里塞了个纸团。 沈乔见洛黛回头看她，便扬起一个浅笑。 ‘要是遇到不对劲的尽量先跑，变回女相后就去找黎岳她们会合，把纸条交给她们，不用管我这边。’ 这传音听的洛黛神情微动，但瞬间又变回了黑脸冷哼一声转头走了。 ‘谁稀罕管你。’ “小先生，这边请。” 沈乔点点头，“有劳了。” 其他节目已经开始了，这伙计带着沈乔顺着楼梯向上，一直上到了最顶层。 整整七层高的楼，沈乔一只脚刚踏上第七层的楼梯口，耳边那嘈杂瞬间就消失了。 不是那种慢慢离远的安静，是这些声音一下子就断了。 有人在这里设了结界。 沈乔试着和洛黛联系，发现自己已经感知不到她的去向，但神识还能用，不过她暂且不打算透露这个底牌。 “小先生，我们到了。” 伙计轻声提醒，带着沈乔在一间房的门口站定，抬手敲了敲门。 门内安静了一会儿，一个呼吸的功夫才传来声略带喑哑的回应， “让他自己进来。” 这伙计连忙应声，侧身低声吩咐沈乔，“进去后别乱看，听话些。” 这是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沈乔走上前推门走进去，这刚转身把门关上，本就敏锐的五感便捕捉到了一阵异样的喘息声。 沈乔动作一顿，却听到刚刚那喑哑女声搁着帘子又发话了， “等着。” 沈乔沉默片刻，就这么站在门口面对着房门，“若是不方便，我可以出去等。” 这话说完，帘子里突然传来一声猝不及防的惊呼和女子的娇笑。 “不用。”刚刚那说话的女子平静回应道。 “就在那听着。” 第五十五章 这种事都能作假? 战况依旧激烈，甚至连声音都已经不再收敛。 沈乔在门口面对着门站了一会儿，突然再度开口，“我不想听了。” 一声短促的惊叫瞬时响起。 崔虹锦吻了吻身下女子的长发，对着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这迷离的女子被这一动作撩拨的春心萌动，硬是抿唇将那些投入的声音隐忍了下去。 崔虹锦满意的对这女子笑了笑，接着转过头，隔着面前的红纱往外瞧沈乔的背影慢悠悠的开口，“理由？” “我不认识你。”沈乔理所当然的开口，明显有些少年人的傲气，“为什么要听你的？” 崔虹锦动作一顿，同床的女子恍惚间只看到她眼底明显闪过了一种亢奋的情绪，这证明，她对门口那个进来的少年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这可是个稀奇事了。 女子饶有兴趣地想着，却听到崔虹锦再次开口，“既然如此，不如你猜猜看。我是什么人？” 试探她？ 沈乔心思微动，依旧打算维持这“莽撞少年”的人设，因而开口，“你的尊贵，和我没关系。我现在只想出去。” 说完，沈乔作势抬手要去开门，只是这手刚刚碰到门把手，床上那人突然以一种命令的语气道： “过来。” 短短两个字，沈乔却感受到了一种极强的压迫感，不是单纯修士的威压，而是一种直接冲击神魂的强迫力。 她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和望幽对练的时候。 可刚刚进门之后沈乔并没有感应到灵力，这女人并非修士，怎会用这般震慑神魂的术法？ “我说——过来。” 压力又加大了许多，沈乔身体挣扎了一下，但碍于外力还是最终“听话”地转过身，走到了床前。 “呵，意志力倒是不差。”崔虹锦放肆地打量着面前这俊俏的脸，意味深长的勾起唇角缓缓开口， “可惜，还太小了。” 沈乔微低着头没有回话，似乎真的被操控住了。 崔虹锦觉得这样有些无趣，因而抬手打了个响指，沈乔的眼神明显清明了许多。 “崔虹锦。”女子轻笑着说完，像是怕沈乔不会意般耐心的解释了一遍，“我的名字，记住了。” 崔虹锦。这女人便是这壁水城的城主了。 难怪酡颜楼的这些人都这般敬重她。 “你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 崔虹锦嗤笑，“有趣的问题。不过在这之前，该我问你了。” 这话说完，一只纤细骨感的手从床帐里面探了出来，撩开了这层红纱，一张英气的女子面庞缓缓露了出来。 沈乔注意到，她左眼中间的位置纹了几条自上而下穿过眼睛的红色线条，虽然单看起来并不连贯，可大体去瞧却能看出这描绘的是一支荆棘。 她听过凡俗世的人有喜欢在皮肤上刺青的，但还是头一次见到纹这种荆棘的，况且还是纹在上下眼睑上。 “你叫什么名字？” “沈雀。”沈乔平静回答，却并没有继续把视线放在她脸上。 “沈雀？”女子冷笑一声，似乎是联想到了什么有趣的解法。 “做什么移开视线？” “男女有别。”沈乔理直气壮道。 崔虹锦怔愣住了，过了足足三四秒又爆发出一阵肆意的笑声。 “有趣有趣！”她似乎更来了兴趣。 “我喜欢你的个性。”崔虹锦一边说着，一边慢悠悠地调整姿势翘着二郎腿坐在了床边，沈乔这才发觉，她这正板板正正的穿着身紫色的文武袖长袍。 “也喜欢你这张脸。” 沈乔：“……这对我来说似乎并不是个好事。” “切。” 帘子再度被掀开，这不满的声响正是这刚刚露头的可人女子发出的。 “能被城主大人看上是你的福气，你居然敢这般不知好歹？” 沈乔看着衣着正经的两人陷入沉思。 那种事都能作假？为了啥？就听个动静？ 这是什么恶劣的兴趣爱好。 “言归正传。我很满意你刚刚的反应。”崔虹锦扶了一把身边女子那软腰让她坐好。 “所以……我想招你，做我的贴身侍卫，你意见如何？” 沈乔神情复杂地看着这俩沉默片刻。 “月俸三千，包吃包住，你要是愿意，我可以直接给你在城里分一处宅院。” 崔虹锦笑眯眯地说着，又意有所指地补充了一句，“你若是到了年纪，或者是现在就想娶妻，我也可以给你看着安排。” 安排？这人是想给她这一辈子都安排在壁水城了？ “我问过管事了，她说招你的时候你登记过。你无父无母，无亲无友，与其这么飘着，不如留在我这。” “我喜欢你的身手。” 所以，刚才她和洛黛过招的时候这个崔虹锦就注意到了？ “我不同意。”沈乔干脆利落的拒绝。 “嗯？”崔虹锦故意拉长音调，眯起眼睛，“为什么？” 沈乔和她对视着，看着看着越发对这个崔虹锦的底气产生了兴趣。 “因为，我不服。” 气氛凝重了些，连那坐在崔虹锦身边的女子都忍不住侧目悄悄去观察崔虹锦的神情。 “你再说一遍？”崔虹锦威胁着开口，声音明显地低沉，似乎压抑着怒意。 沈乔却是不管，依旧犟着脾气道：“我不服你。” 崔虹锦直接从床上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了沈乔面前，借着身高优势俯下身，将沈乔整个笼在了自己的阴影下。 “我耐心不多。” 沈乔挑衅地仰起头，颇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 “我也不喜欢被威胁。” 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崔虹锦的眼神中毫不掩饰地透露出了极强的占有欲，“知道吗？你是第一个敢和我犟嘴的男人。” 沈乔听得浑身不得劲，尤其是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反正我不同意，你找其他人去吧。” 说完，沈乔直接转身就走，丝毫不给崔虹锦再开口的机会。 崔虹锦这次倒是没拦，反而略带恶劣地哼笑了一声，像是在等着看什么期待的场景。 果不其然地，沈乔刚一开门便被迎面而来的一拳给逼了回来。 只听“哐”的一声响，沈乔直接从门口被打到了桌边，这巨大的外力瞬间让她用后背撞碎了张桌子。 “咳咳！” 她咳出一口血水，整个人略显狼狈的靠着一堆报废了的桌子勉强站着，一个浑身黑衣的青年人从门口走了进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沈乔机械道： “抱歉，城主没同意，你不能离开这间屋子。” 第五十六章 现在，学会听话了吗?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带路的伙计头都不回地随口敷衍道： “公子还是别问了，小的就是个带路的，哪里知道大人物们的意思？” 洛黛眼看着周围的环境。 这人从前厅把她带走之后就一路奔后院过来，这院子看着不大，可走出去不远，这伙计就开一扇门领着洛黛进去，七拐八拐的压根不知道现在已经转到了哪里。 她不是个好脾气的，况且沈乔不在她旁边看着，她也没了约束，所以这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敷衍之后，一个尖锐的东西抵在了这带路伙计的后腰上。 “你想变成瘫子吗？” 这伙计试着这触感一惊，刚刚来时分明已经对“他”搜了身，这匕首一般的东西居然没被搜出来？！ 洛黛又用力了些，“嗯？” “我说！”这秃头伙计连忙举起手紧张兮兮地哀嚎一声。 “其实、其实也没什么的，就是管事的要我带您去喝一杯酒。” 喝酒？鬼才信是单纯的喝酒。 “为什么喝酒？” “这......”伙计又有些犹豫，恰好周围也听到了些脚步声，似是后面又来人了。 洛黛只试着这伙计猛地一挣扎，直接扯着嗓子就要喊人，情急之下洛黛只得一手劈在他后脖颈给人切晕了过去。 “费劲东西。”她随手丢掉了那节当匕首用的树枝提起这地上不省人事的伙计一道藏在了长廊下面。 过了不多时，刚刚进来的那个门再次被从外面打开，来人是两个穿着统一蓝色衣服的女子，她们身后还跟着一个壮实的男人。 这男人洛黛见过，也是和她一道被那管事看中选来表演的。 “两位好姐姐，咱们这是要去哪啊？”这男人问了和洛黛同样的问题，但那两个女子根本没搭理他。 既然都是来这后院走的，不如跟上去看看情况。 洛黛想着，便悄无声息地跟了过去。 许是绕得太远，这男人也有点耐不住性子了，他一转态度威胁道：“这就是你们酡颜楼的待客之道吗？现在不说明白，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这愠怒的口吻让前面带路的两个女子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分明是不一样的长相，偏偏那面无表情的神态又如出一辙，让人看着有种强烈的不适。 像两张死人脸。 洛黛如是想着。 “你们、你们看什么？”这男人被这表情吓到，因而气势又弱了下来。 “楼主请您去喝杯酒而已，您不必担心。”左边的女子不带情绪地回答一声，那眼神轻飘飘地落在这男人身上，不知道是不是洛黛的错觉，这眼神怎么看都不像是在看一个活人。 “喝酒？我不喝！早听闻你们这酒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现在就要回去！”男人不留情面的只想立刻离开这里，尤其是被这两个眼神盯得着实不安，因此边说着边向后退了半步。 “这可不行。凡是外来的表演者，表演结束之后都得来喝一杯我们这的酒水，这就是我们这的待客之道，拒绝不得。” “狗屁的待客之道！我不干了！”男人一挥手直接转身就要离开。 两个女子也没拦着，就这般站在原地目送着这男人离开。 等到亲眼看到他从刚刚进来的门里出去之后，两个女子紧绷的表情逐渐放松下来，变得微妙。 “你们...你们是什么东西！你们要干什么！！” “啊啊啊啊！！！！” 一声惨叫骤然响起，连洛黛都被这撕心裂肺的哀嚎吓得一激灵，而那两个女子却似乎早就见怪不怪。 待到这哀嚎声渐渐消下去，其中一个女子重新走到门口拉开了门，洛黛只见一个血肉模糊的东西从门外摔了进来。 若是没猜错，这人应该就是刚刚那个...... “哎......”另一个女子叹了一口气，蹲下身和开门那个一人一只手，直接把这血肉模糊的人从门外拖了过来，就这么生生拖着这男人继续走。 “都说了。” “不要拒绝楼主的好意。” 洛黛为了避免走动的时候被撞上，所以一直从走廊下面跟着，如今这两个女子拖着这“血人”过去时，洛黛刚好近距离看到了这人的模样。 那脸上像是被活生生的抓掉了一层皮，一只眼睛的眼珠都掉出来了，就这样随着这两个女子的拖动而在地上摩擦着，血水流了一地，这人时不时还因为被拖疼了而痉挛着抽动一下。 这种程度的伤，就算是救也救不回来了。 她们要这半死不活的人去做什么？ 洛黛暂且没有头绪，因而只能跟紧了这两个女子，就这样又跟了五六扇门，她终于看到了一面不太一样的石门。 这石面上连一点雕刻的痕迹都没有，若不是这两个女子站在门前推了一把，洛黛甚至都没注意这是一扇门。 她下意识要跟进去，但刚一抬脚又想到了沈乔嘱咐她的话。 进来这后院之前她就感应不到沈乔的灵力了，难道那边出事了？ 她看向面前这将要关上了的石门，攥了攥手指。 虽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但这门一打开她就闻到了一股混合着酒香的血腥味。 哎呀！管它呢！来都来了，进去再说！ 想到这，她直接卡了个石门将关的间隙闪身跟了进去。 然而也就是洛黛刚进去，一个人影便从暗处走了出来，意味深长地看向那关闭的石门冷笑一声。 滴答—— “我说过，别试图反抗。”崔虹锦蹲下身看着勉强支撑着却也站不起来了的少年人。 “耍小脾气也要有个限度，我若是真想要你的命，刚才你们过招的几下，你早就被打死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沈乔似乎已经被逼到了绝境，左边的胳膊软软地垂下来，血水顺着握不起来了的手指一滴滴的落在地上，额前的碎发有些乱了，脸色也因为断了一条胳膊而有些苍白。 但她的眼神依旧在死死地盯着那个黑衣青年，似乎随时都会再度暴起。 崔虹锦似乎格外喜欢“他”这股韧劲，见人已经起不来了，直接抬手，强硬地捏住沈乔的下颚要她和自己对视着。 这眼神，简直太棒了。 她痴迷地看着，朱唇轻启，用那种喑哑轻缓的语气开口引诱， “告诉我，你现在，学会听话了吗？” 第五十七章 娶夫 她喜欢这种驯服的游戏，是只雀儿又怎么样？拔了羽毛让他飞不起来不就好了？ 她略带得意地看着沈乔颤抖着张开唇齿，那瞳孔都要散了，却偏偏就是不做回应。 “魅言”的暗示功能不是说着玩的，这小子都伤成这样了还能凭着意志力和她对抗，实在是个难得的好材料，要是能养在身边慢慢教养必定能成一大助力，可惜还是太倔。 “妙云。把那个拿来。” 听着崔虹锦招呼，那坐在床边看得正起劲的女子连忙回过神站起身来，从怀里掏出了只紫檀木的小盒子打开，只见里面正安安稳稳地放着一只蚕茧。 见着崔虹锦干脆利落的把这蚕茧塞进了那小子的嘴里让他咽下，妙云有些担忧地蹙起眉。 “城主，就凭他之前和那使剑的过了几招，您就确定要收他了？” 崔虹锦眼看那蚕茧被种好了，这才松开手站起身来，“带他去休息，他醒了之后再带来见我。” 黑衣的青年点点头，走过来架起了恍惚着的沈乔离开了房间。 “上次放走的那个人回来了，而且还是和另外的一男一女一道回来的。”崔虹锦看着门关上了才缓缓开口。 “他们既然能找回来，必定是发现了什么，这于我们来说，是个好机会。” 妙云向前几步走过来，“可那刚来的两人已经被常旭一伙人盯上，我们这时候再去接近，怕是会被怀疑。” “这个，我自有法子。”崔虹锦意有所指的轻笑，“他们要查这酡颜酒楼，就让他们查好了，若是其中遇到不方便的，我们帮一把也无妨，可他们毕竟是外来人，一举一动必须得看在我们自己眼皮底下。” “无论如何，这股外力，我们必须试着借一借。” 还以为会是个麻烦的角色。 把一切听的清清楚楚得沈乔收回了自己的神识，继续伪装成昏迷的样子垂着脑袋。 这带着她走的黑衣青年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照着崔虹锦吩咐的那样扶着沈乔去了隔壁的一个房间随手丢到了床上就出去了。 听到这黑衣的青年离开了，沈乔直接睁开眼睛，抬手点了自己几处穴道偏头吐出一口血水来，连带着那蚕茧一道吐了出来。 果然，这虫子无论什么时候看都挺恶心的。 她收回视线活动了一下肩膀。 刚刚那个叫妙云的女子提到了个名字，“常旭”？她记得这酡颜酒楼的楼主似乎就姓常，听崔虹锦这个城主的意思是，似乎和这人不和？ 还有，“上次放走的那个人”，“同行的一男一女”，这说的也许是慕师兄三人？ 这崔虹锦是想借慕师兄他们的手除掉酡颜酒楼的势力，但自己手下又没人，恰巧看到了她在楼下和洛黛空手打的几招，所以才想把她收到自己这边。 沈乔捋清了这条线，但想了又想，似乎总觉得还有些重点没抓住。 刚刚这人说她自有办法接触慕师兄他们，是什么办法呢？ 沈乔盘腿坐在床上左思右想，兀地恍然，“难道是……” 另一边，洛黛已经后悔跟着进来了。 这地方是通往地底下的，顺着这几乎垂直的台阶走了不知道多久才离开台阶进入了一条平坦漆黑的甬道，继续向前走，这甬道的尽头是一扇近八尺高的红色铁门，带路的两个女子向门口左右的看守出示了块令牌才被放进去。 这东西洛黛没有，不过她隐匿了身形，也就这么跟着混进来了。 门内两边都是整整齐齐叠了两层的铁笼子，每层笼子里面都被塞满了人，他们像牲畜一般被关着，空气中除了血腥味就是粪便和腐臭的烂味。 那些被关在笼子里的人很多都已经精神失常，洛黛亲眼看到一个蓬头垢面分不出模样的人抓了只流窜的老鼠直接塞到了嘴巴里生嚼。 洛黛用衣袖遮住鼻子忍住恶心和反胃向前跟了一段距离，等通过这一段窄道后视线明显开阔起来，这让她又看到了更恶劣的东西。 “杀了我......杀了我吧......” “不要扒我的皮......不要啊......” “疼啊......疼......” 微弱的哀嚎声如蚊蝇嗡响般此起彼伏，污血流了一地，那些被钩子挂住肩胛骨的人被高高挂在了处血水池上，血水顺着他们的身体滴落下来，而这红池子里已经蓄满了深红的血。 这里面哪里是什么酒窖？分明就是活生生的“地狱”！ 这一幕差点把她看吐了，前世今生她哪里见过这种地方？如今再也不愿意多待一会，顾不得去看那两个女子去了哪里，直接转身就要走。 然而这一转身，她却听到来时的窄道中传来了阵不慌不忙的脚步声，不多时，一个穿着深绿色大氅的男人走了进来，并且一现身就明确地把视线落到了洛黛的方向上。 洛黛心中一惊，却听着这人已经开口，那夹着的女腔听的她直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么着急走做什么？你的使命还没发挥呢。” 他能看到她？！ 洛黛正疑惑自己怎么会暴露，却听到了一阵铁锁的哗啦声。 她迅速回神矮身一躲，只见两个明晃晃的铁钩子直接擦着她肩膀过去了。 这绿衣男见洛黛躲的及时眼睛一亮，明显多了几分兴奋一般，“刚好挺长时间没活动了，今天......” “就拿你这个小老鼠，练练手。” 当—— 视线落回酡颜酒楼前厅。 五六场节目演过去，那先前的管事这次亲自登台，拿着铜锣敲了一下。 “先前说，今日是个特别的日子，其实不仅仅是因为今日是我酡颜酒楼的会员日，更重要的一点！那是因为咱们壁水城的城主大人，如今终于要娶夫了！” 此话刚落，大厅内响起一片起哄叫好声。 这管事乐呵呵地等着这叫嚷声消停下去才接着开口，“城主大人发话，她这人不看别的，只喜欢看一张脸，先前的那些节目，其实就是我们酒楼给城主大人选好的人物。” “‘娶夫’？这说法听着倒是有意思。”顾栩饶有兴趣的喝了一口茶。 慕玖收回视线，将这茶盏中的浮叶撇了撇，“壁水城城主是位女子，这样想来，也算正常。” 顾栩了然的点点头。 “不过很可惜，咱城主都没看上，倒是如今在坐的诸位中有一位入了她的眼！” 说完，顾栩只见一抹紫衣身影灵巧的从窗户口闪身而入，那脸上带着半边面具的女子手捧绣球直接蹲在了慕玖面前， “这位先生，你可愿意跟我回去，当我的夫？” 慕玖端茶的手明显抖了一下，一旁的顾栩则是直接给自己一口水呛得直咳嗽。 这壁水城的人行事都不考虑人家死活的吗？ 第五十八章 楼主 “先生放心，若是跟了我，我崔虹锦定不会辜负了先生。” 慕玖看了一眼崔虹锦身后咳得直不起腰来的顾栩，又把视线落回到了面前这女子的眼睛上。 顾栩只见两人对视片刻，慕玖突然十分不给面子的直白开口，“城主说笑了，在下不过是个过路的，还没有把后半辈子交代在这里的打算。” 崔虹锦微笑，“那便是不打算配合了？” 慕玖同样回以微笑，“是。又如何？” 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顾栩直起上半身，左手无意识地搭上了后腰的弯刀。 只听得崔虹锦冷笑一声，将手中的绣球随手往窗外一丢，“这个，怕是由不得先生决定了。” 话音落地，门外顿时闯入了一群黑衣侍卫，这群人进门的瞬间便先围住了顾栩以及角落里呆滞地啃着一块核桃酥的小二。 “相信您应该不会这么放着自己的同伴不管吧？” 顾栩看着那横在自己面前的长刀眼神中寒光一闪，手里攥着的刀柄都拔出来了，却见慕玖抬眸向她看了一眼。 拔刀的手一顿，顾栩也知道如今并不是适合动手的时候，因而稍稍收敛了些杀气又将刀退回了鞘里。 崔虹锦看出两人的交流，满意地冲那些亮刀的手下一挥手，“那么，我们走吧。” 说罢，她笑眯眯地看向顾栩，“这两位既然是一道来的，那便一起‘请’回去吧。” 眼看着一群人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走了，这楼下酡颜酒楼的伙计慢慢从管事身边退了下去，趁着没人注意，快步离开了前厅往后院去了。 噗通—— 一只铁钩子被斩断了连接的铁索踹进了血水池里。 常旭一下子失了这支撑力挥了几下胳膊向后踉踉跄跄了好几步，一直倒退到铁笼子边上才停下来。 笼子里的五六个人被这撞上来的动静吓得尖叫一声，缩到了角落里惊恐地看着打斗的两人。 只见这堂堂酡颜酒楼的楼主早就没了刚刚那耀武扬威的模样，那件骚包的深绿色大氅上也多了不少划痕，显然是被洛黛的剑气割的。 洛黛一甩剑锋，察觉到自己剑刃上沾了血珠，眼底明晃晃地闪过一丝嫌弃，她厌恶的看着这个故作女腔的家伙呵斥道： “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这里？” 常旭冷笑一声，用还在颤抖的手抓住了铁笼子的边缘慢慢地重新站好，一双阴森森的三角眼死死盯着站在血池边缘持剑而立的洛黛。 两人打了这许久，他居然一点上风都没占到，全程都是被压着打的，眼前这白衣小子的身手确实厉害。 但......今天谁该挂到那铁钩子上，还说不定呢。 “这话似乎该我问你吧？”他边说着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将那些被砍得见血的地方遮挡好，做完这些又去撩自己头发， “这可是我的酿酒室，你一个外人跟着进来，我作为这里的主人来抓‘贼’，难道不是理所应当吗？” 洛黛看着他这副死到临头还装模作样的做派更觉恶心，“你还有脸说这些？” 常旭听着这话动作一顿，洛黛只见他突然低下头肩膀开始颤抖，最后像是隐忍不住了一般放肆的大笑起来，那笑声混在那些半死不活的惨叫里显得尤为渗人刺耳，宛如一个疯掉的恶魔一般。 他笑着看向洛黛，“我有什么不能说的？” 洛黛看得一阵犯恶心，她从未见过如此可怖的人心。 “你虐待同类，不配为人。” 不想多看这疯子那表情，洛黛直接转过身扫出去一道剑气割断了那些还挂着人的铁索，同时一手掐诀唤来一阵清风，将那五六个奄奄一息被放血的人接到了地面上。 “哦？你是修士？”常旭看着这一幕眼睛一下子更亮了。 “太好了......我还没用修士的血酿过酒呢......你将是第一个！” 洛黛听得浑身发寒，她忍无可忍地从血池边缘飞身而起，挥剑就要砍了眼前这个变态的狗头。 眼看着剑刃将至，常旭却躲都不躲地回手，生生将身后的牢笼徒手抓开，从里面随手揪出来了个蓬头垢面的人挡在了自己面前。 洛黛一惊，连忙收势，在最后一刻硬是把剑刃偏移开。 “继续打啊？不是要杀了我吗？”常旭看出洛黛不忍下手，故意攥紧了手里这人的脖子。 “快来杀了我，不然，我就杀了他！” “妈的...有种与我单挑！你这般畏畏缩缩算什么！！”洛黛忍不住爆粗口，但动作确实犹豫了下来。 然而也就是这一停顿，身后两边突然窜出了两个人影，一左一右冲她撒了一捧药粉。 洛黛根本没防备，猝不及防之下被泼了个正着。 糟了！ “咳咳......” 她连忙屏息凝神，却还是晚了一步，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手脚就开始不听控制，整个人瞬间失力般软了双腿，她连忙用剑撑住才不至于失控的扑倒下去，却也只能站在原地再难挪动半分。 “主人果然料事如神，将这专门对付你们修士的东西给我送了过来。”常旭得意地仰起头，同时不顾手里那人的挣扎，当着洛黛的面狠狠用力，似乎要洛黛亲眼看着自己杀人。 洛黛看着那人扭曲的五官顿时一怔，紧接着瞬间慌了，“不要！” 常旭阴森地笑着，似乎是刻意在欣赏洛黛的挣扎模样，“放心，你很快也会变成他这......！！” 话说一半，几人只见常旭狰狞的表情突然定住了似的不动了。 那两个陪在一旁的女子见状连忙询问，“楼主？！” “你确实是该放心的去了。” 这怼人的声音听得洛黛瞳孔颤了颤，但一颗紧张的心瞬间放了回去。 商眠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手里反射着细微的针芒，她一出来就把视线落在了洛黛身上，洛黛只见她表情越来越凝重，“你这是怎么搞的？” 洛黛羞怒道：“要你管！” 商眠给气笑了，“还能说话，看样子情况不严重么。” 两个女子恶狠狠的盯着商眠这个刚露面的，纷纷拔了插在头发上的发簪便冲了过去，只是这还没来得及靠近商眠，一道凭空燃起的烈火便阻断了两人的去路。 “看样子还没人教过你们规矩啊。” 黎岳活动着手腕从商眠身后露了面。 “以多欺少……今日我便教教你们，何为规矩。” 第五十九章 打人不打脸 吱嘎—— 木门被从外面打开。 之前那个和沈乔过招的黑衣青年反手关上门后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然而还没走到床前却发现床铺居然空了。 “找我呢？” 这从头顶传来的声音顿时让这青年警惕地抬起头，只见之前还奄奄一息的人此刻正盘腿坐在了房梁上，那老神在在的模样怎么都看不出来是个受了内伤断胳膊的。 沈乔一手撑着下巴低头看着这青年那双因为意外而放大的赤色瞳孔，饶有趣味地用手指敲了敲自己侧脸，“其实我总想问问你，你这瞳色到底是天生的，还是带了什么瞳膜？” 青年听到她提及自己的瞳孔颜色顿时眼神一沉，用之前那种不带感情的生硬语气开口命令道：“下来。” 沈乔微笑，“你上来，我就下去。” 碰！ 话音还未落，沈乔只见这人突然从原地消失了去，紧接着，脑后刮起一阵风声。 她反应极快的身子一歪一只手撑着房梁半吊在了空里，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闪身到自己身后的青年，沈乔明显来了兴趣，“刚才在你们城主面前没打尽兴，现在倒是可以放开手脚了。” 青年看着一击未中有些意外，但只是这一个犹豫的功夫，沈乔已经一只手用力一撑，借着晃动的力道把自己又荡回了房梁上顺势踹了他一腿。 这青年没想到沈乔还能再上来，因此抬起两手勉强接下后不可避免地因为身形没站稳而在这房梁上踉跄着向后倒退了几步，然而沈乔却没留情，一记拳头紧跟着迎面打了过来，他来不及做出防备硬是挨了一拳，被这一击逼得从房梁上掉了下来。 眼看又要砸碎一张桌子，青年在即将接触到桌面时强行一拧腰身，一只手重重拍在桌面上用力一撑，整个人借着这相互抵消的冲力撑起来迅速调整好了姿势这才稳稳落地。 沈乔趁着这间隙仔细打量了一遍这个人，她注意到这编发青年左边下颚的位置似乎有一道细小的黑色线纹，这痕迹之前和他打的时候还没有，应该是刚刚显现出来的，行笔看着和崔虹锦左眼的“荆棘”有些相似，两者联想起来，这东西兴许是不是什么刺青，而是契约一类的印记。 “你不是人类？”沈乔猜测着，毕竟两次过招来看，这人虽然没试着有灵力，却有着超出凡人的力气和敏捷力，再加上这副红瞳...... 啧，红瞳？她记得在一本杂书上看过这壁水城的壁画介绍，说那壁画上绘制的似乎就是一种红瞳的五爪黑蛇，可这样想似乎又有些荒谬，这壁画才存在了多少年？这就能成精了？ 她如今满心好奇，但这青年就是不说话，只是用一种敌意的眼神看着她。 两人就这么一上一下的对视了半天，就当沈乔要怀疑这青年是不是个间歇性哑巴的时候却听到他终于又开口说话了。 “为什么，你没事。” 这声音听着依旧是干巴巴的，沈乔虽然很想再多试探一番，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得先办正事。 “我想见你们楼主。”沈乔试图和平解决这件事情。 其实真的要打的话，沈乔有的是法子制住他，但免不了要动静大些，万一把这楼里的人给召来了可就不好收场了。 “没有恶意，我和你们城主的目的是一样的，我们也许可以合作。” 青年明显不信，沈乔只见他一只手又握成了拳头并且微微弓了弓身子。 沈乔：“......我认真了啊。” 青年眸光一闪，一脚重重一踏飞身而起，直接跳到了和沈乔同样的高度朝着她面门打了过来。 沈乔向后直接退了一步，任由自己从房梁上摔了下去，将要触碰到地面时手腕的镯子化成伞形，伞尖点地，沈乔借力一个翻身刚刚站好，那青年便已经从上面追了下来，一拳打在了地面上。 若不是沈乔闪地快，这砸碎地板的一拳就要落在她身上了。 “哈......没人告诉你打人不能打脸吗？” 青年没吱声，甚至刚一停顿便又气势汹汹的快步走近，提拳就打。 不听是吧？ 沈乔眼底掠过些晦暗，在他这一拳打下来时非但没躲，反而收了雀鸢，直接抬起胳膊硬接了下来。 青年见她没用手里的铁伞来挡又是一怔，然而下一秒，他只见沈乔居然和他一样直接抬起拳头，狠狠揍在了他的脸上。 哐当！！ 这一声巨响直接把正在上楼的张枝祝钰两人齐齐吓了一跳，两人对视一眼，接着便不再顾忌地冲上楼来。 七楼的结界早在崔虹锦离开后就撤掉了，祝钰先一步踏上七楼，张枝气喘吁吁地连忙从身后提醒，“左转！第、第三个......” 不等张枝一句话说完，祝钰已经直接破门而入，然而看清楚屋内的情景时却又猛地一顿。 只见屋内乱糟糟的一团，木头碎块飞溅得到处都是，甚至连房顶都在向下掉灰尘。 还是男相的沈乔正靠在屋里唯一一张还算完好的椅子边给自己接左臂的骨头，祝钰进门时正好听到“咔吧”一声脆响。 “祝师兄？你怎么来了？”沈乔像是不怕疼似的活动着肩膀试了试。 祝钰拧起眉，黑着脸走进屋里，“谁弄的？” “喏，已经没事了。”沈乔向里屋的位置努努嘴。 祝钰这才瞧着那地上还趴着个生死不知的。 张枝这时候也紧跟过来，刚一露面连句话都没说全先被屋里的灰尘呛得一阵猛咳。 沈乔见着哼笑一声，“他是壁水城城主的侍卫，但我总觉得他不像是个人。” 祝钰：“......妖怪？” “嗯。” 沈乔边说着边站直走了过去，祝钰只见她弯下腰，一把薅起这青年的后衣领拖到了椅子上，然后从自己储存物品的口袋里翻了颗丹药，粗暴地捏起这青年的下巴给他塞了进去。 看着那被丹药卡的面色发黑的青年，张枝总觉得沈乔这举止中似乎掺杂了些私人恩怨。 等着药效发挥作用的时候沈乔才抽空多问了一句，“我们得带着他，不然不知道这城主的去处。对了，你们怎么都上来了，其他人呢？” 第六十章 黑蛇妖 祝钰撇了一眼那好不容易咽下丹药的青年，“师兄要我们来的，说你和洛黛这边应该需要帮忙，如今黎岳带着商眠去后院找洛黛去了。” 沈乔了然，其实她的神识一直在留意洛黛那边，刚刚试着似乎有些轻微的波动，不过这一会又平复下来了，想必是和黎岳她们汇合了。 几句话的功夫，刚刚那青年也在药效的作用下重新醒了过来，只见他睁眼看到沈乔，瞳孔明显地迅速放大，接着便神色慌张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戒备，不过并没像之前那样直接动手。 沈乔看得又好气又好笑，“这么激动做什么？我要真的想杀你，你现在就不会醒过来了。” 青年半信半疑，将视线扫过祝钰张枝两人后又落回到了沈乔身上。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第一次主动发问道。 “天星门第三代亲传弟子，沈乔。”沈乔了当地摆明了身份，顺手掏出了自己的弟子令牌在他面前一亮，“所以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 祝钰知道沈乔行事有数，所以没去干扰她的做法，只是和张枝一道在一旁看着。 “你是仙界的人？”青年看着眼前这块青玉材质的寸长令牌，浑身再度紧绷起来。 他倒不怀疑眼前这人是假冒的，毕竟这宗门令牌只有本人持有才会显露出字迹，寻常人拿去很快就会因为没有灵力滋养而失去光泽。 这么紧张？刚刚被打得那般惨都没示弱，如今听到了她的身份反而害怕了？ 沈乔琢磨着他的情绪缘由收起了令牌，“我们路过此处，听城中人说：他们曾不止一次察觉外来艺师们在进入酡颜酒楼后直接失踪。因为觉得这事蹊跷，所以我们便想潜入进来看看。” 青年似乎稍稍放松了些，“原来是这样......” 这些情绪变化被沈乔全部收入眼底，她猜测眼前这青年畏惧他们修士的身份，大概率和崔虹锦会那些西渊诡术有关，毕竟无论是仙界还是凡俗世，这诡术都是被明令禁止了的。 “你们要是真想查这酒楼的事情，可以直接去后院。”青年顺着沈乔的话说道。 “酒楼后院设有禁制，只有持有特定令牌或者是专人引导才能进入常旭的酒窖，普通人硬闯只会因为走错路被里面的守阵灵体杀死。你们是修士，应该有法子破解。” “你进去过吗？” 青年突然沉默了，像是有些犹豫。 沈乔看着他，只是这双赤瞳越看越觉得......有些异样的眼熟。不过沈乔没放在心上，只当是因为之前看了书中的描述在脑海中有了形体，所以才会有这种熟悉感。 “那就是进去过了。”沈乔替他答道。 “你们城主为何也要对这酡颜楼下手？” 青年在脑海中斟酌了一下，觉得这个问题似乎是可以回答的，因而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 “酡颜酒楼常有人失踪早就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在你们之前，城主已经明里暗里查过多次，可惜都收获寥寥，如今这案子虽然表面上是搁置不提，但城主依旧没放弃继续调查，之前几次派人伪装成艺师潜入，可惜这些人都没能再出来。” “那你们是如何得知这后院藏着两个空间的事情的？” 话说到这似乎也瞒不了多久了，青年皱起眉纠结片刻，只得承认了自己曾经进入过这后院酒窖的事情。 “我......不是从外面进去的，我本来就是从里面出来的，所以里面的情形我见过，但如今常旭更改了进入的方式，我也找不到酒窖的具体方位了。” 这话让在场的三人皆是有些意外。 张枝更是忍不住猜测道：“难道你也是这事情的受害者？” 青年低下头，没说话。 沈乔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遍，最终试探着开口，“你难道真是壁画上的那只黑蛇妖成精？” 青年大骇，眼神明显变得震惊，甚至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半步移动到了窗口，“你怎么看出来的？我分明没动能力。” 这又是怎么了？就算他真是什么物什修炼成精了，也没必要这么害怕他们修士吧？他们又是专杀精怪的。 沈乔故意扯开了他身份的问题，“所以这壁水城的壁画就在这酡颜酒楼里？” “嗯。”青年应了一声，稍稍冷静下来，“原本酡颜酒楼的酒就是用那壁画中流出的水酿造出来的，当年大旱，若不是这壁画之水解了急，全城的人都要被渴死了。然而也就是五年前，这壁画突然不再流水了。” “失去了最为关键的酿酒原料，常旭不得不开始尝试其他的酿酒方法。” 说到这，青年稍微顿了顿叹了口气，“其实如今壁水城的生活已经比以往好了许多倍，用这普通的水加上原料酿出的酒要比以往还要香醇。可常旭几乎入了魔，偏偏就是要找回之前的那种酒味，甚至不惜走极端，将人拐到楼里，然后引诱到酒窖杀掉放血，非说这样的味道才是他想要的味道。” “城主虽然知道他的计谋，但碍于酡颜酒楼一直都是保存壁画的地方，加上历任楼主在壁水城的威望，若是没有实际证据，实在难以下手。直到上次，城主的暗线来消息，说是楼中似乎跑了一个艺师，常旭因此发了好一通大火，因而我们猜测，这个逃跑的人应该是知道了些什么的。” 一直在捋消息的张枝听到这恍然大悟，只见他两手一拍，“哦！我说你们那个城主为什么偏偏选中了师兄他们。许是因为这个暗线告诉你们，那个逃跑的人回来了？” 青年点点头，“是这样。” 事情说到这，壁水城中的两股势力的关系还有如今的情况就基本清晰了。 “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张枝提问道。 “既然你是那壁画上雕刻的黑蛇妖成精，那我且问你嗷，你可知道这壁画为什么不流水了吗？” 青年再度沉默了下来。 沈乔注意到他扶着窗户边的手收得越来越紧了。 如今这青年的身世已经明确，崔虹锦会诡术的事情也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情了，张枝这问题不过是个好奇的询问，这青年为何又是这般畏惧的模样？ 难不成，这壁水城的壁画里头还有其他不能被知晓的秘密？ 第六十一章 江却尘 “那壁画可不是寻常人留下的。” 顾栩手里的弯刀挨得她脖子更紧，“还请说得具体些吧。” 崔虹锦被顾栩逼着靠在马车一侧，她挑了挑眉看向顾栩，“这可真不是个心平气和说话的情景。” “崔城主多虑了。”慕玖平静开口，看向她露出一个微笑，“我们只是在礼尚往来而已。” 崔虹锦：“......” 早知道魅言对这两人无效，刚刚就该让人先捆起来。 “你的魂术似乎是传自西渊的直系。” 慕玖见她不说话，自然而然地又把话题引回了主要事情上，“提及西渊诡术，人们大多都会同时想到傀儡之术和魂术两类，殊不知，这魂术却不是那么轻易被学去的，就算是西渊最盛之时，能谈得上‘精通’二字的也不过只有三个人。” “一个是西渊一族的大祭司；一个是西渊的长老；另一位就是西渊两种诡术的创作者，也是西渊一族的第一位族长——江却尘。” 说到这个名字时，崔虹锦无甚在意的眼神明显地有了些变化，顾栩将这细微的变化收入眼底，心中却更是不解。 说不通啊，西渊第一位族长不是因为反对战争被族人背叛处以极刑了吗？按道理说应该是在西渊向人族皇室开战之前就死了。崔虹锦若真是师承江却尘，也不该是如今这个岁数吧？除非是用了什么延年驻容的秘术？不过要是真算起来，这壁水城之前确实是属于西渊的领地。 看着崔虹锦没说话，慕玖似是叹了一口气， “我曾听过一则秘闻，说是这被凌迟致死的第一位西渊族长实际上是其他死刑犯顶替的，真正的西渊族长江却尘，早在施刑之前就被她的亲哥哥，也就是西渊当时的大祭司，救了出来。” “出逃之后，江却尘愧疚于自己所创之术被有心人利用残害生灵，在听闻西渊一族已经正式向皇室宣战之后彻底崩溃不顾一切地赶回了族中试图阻止，可惜这一次，却被始作俑者的西渊长老以‘叛徒’之名，万箭穿心而死。” “而她当时被救出来之后，短暂停留的地方......” “够了。”崔虹锦似乎再难以听下去，她闭了闭眼睛，面具之下满是疲色。 “你说得没错，江却尘当时被救出来之后，确实在这里停留过。”她的声音很缓慢，甚至带了些喑哑。 “她在壁水城待了一个月。一个月，你想象不到她为我们做了多少事情，她甚至连自己的伤都没养好就回去了，谁知这次一走，便彻底无法再回来了。” 最后这句话的声音很小，很轻，崔虹锦说完沉默了许久，马车里安静下来，只有外面有节奏的马蹄声还在响着。 “江族长算到未来的壁水城会遭旱灾，所以才留下了那块石壁，我们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我记得父亲说，族长临走前将一张黄符纸交给了他，要父亲等她死后，就把这纸符烧掉，如此一来，可保壁水城的百姓无恙。” “黄纸符？那不就是......”顾栩欲言又止。 这江却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天才？无师无门，居然能自己绘符？而且还会算术？ 崔虹锦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顾栩，“我也对此怀疑过，可惜当时我还未出世，父亲晚年得了痴症，对当年的事情早就记忆模糊，族长这些术法到底是如何学得的，我也无从知晓了。” 顾栩皱起眉，“可你的这些魂术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我自学的。”崔虹锦无所谓隐瞒。 “当时族长因为受到背叛，命人烧掉了那些被一道带出来的秘术书籍，我父亲看着可惜便偷藏了几页，我小的时候翻出来看过，从此便有了兴趣，跟着族长留下的几页纸，我一点点摸索着，慢慢也就学了点皮毛。” 顾栩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那些秘术连西渊当时的内部人都不一定学得明白，这崔虹锦却凭着几张纸就参悟了一二，这要是被那群西渊族的人知道了，估计连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吧？ “我知道的已经差不多告诉你们了。” 顾栩沉默片刻，也爽快地收起了刀，“所以，你其实是想借我们的手绊倒酡颜酒楼的势力，夺回那壁画？” “是。”崔虹锦坐直了腰身，“就算不是为了壁画，常旭在我管辖的地盘一而再再而三地祸害人命，我也绝对不能坐视不理，可惜我能力有限，如今逼不得已才想和两位合作。” “不过这些日子探查下来却发现，这常旭的背后，似乎还有一股势力在支持着他。” ...... “皇族？”商眠看着手中从常旭身上搜出来的这封密令神色闪烁。 “腾龙卧云”，这是人族皇室专用的印章。 “他一个壁水城开酒楼的，怎么和人族那边的皇室扯上关系了？” 早已被捆成粽子了的常旭盘腿坐在地上，身边还一并捆着之前偷袭洛黛的两个女侍。 见商眠不太相信，常旭冷笑一声嘲讽道：“呵，小娃娃，你们修士都是这般单纯的兔子吗？我要是说这是天上神尊的亲笔，你们是不是还要供起来啊？” 洛黛本就因为被阴了想削他，听他这话当即火冒三丈，踉踉跄跄地提剑就要砍人，“你这混账东西，竟敢提神尊的名号？！你也配？！” 黎岳适时把人拦下劝解了几句，“别与他置气，你先恢复过来再说。” 常旭见有人替他拦架当即更得意般挑衅，“你个小白脸，想杀我？先管好你自……啊！！你敢打我的脸？！” 黎岳略显嫌弃地甩甩手，阴森地看着常旭低声威胁，“再说些没用的，我撕烂你的嘴。” 这话明显让常旭老实了不少，刚刚他是见识过黎岳的手段的，自己身边挨着的两个侍女被一人一手刀切晕后现在还没醒，他可不想和她们一样受罪。 商眠没管常旭的刻意挑衅，但眼下这事牵扯的太多，光凭她们这边似乎串不起来整件事情。 黎岳在常旭身上贴了张驱使的符纸好让他能被人操控着走路，“先出去找其他人汇合，他们自己人的事，还是要摆在他们自己人面前才能说得明白。” 第六十二章 尾声 “这阵怕是不能用寻常算法解决了。”苏廷玉提醒了一句。 天星门的人开始行动之后他们也跟来了后院，黎岳和商眠来不及留下来慢慢拆阵，和他们一道把这些阻拦的伙计收拾完随手劫持了一个知道路的先进去找洛黛了，留下他们四个想办法将这阵整个销毁掉。 如今整个阵法已经被拆掉了五个连接点，但拆到这里却发现这竟然是个阴阳重叠的双面阵，阳阵就是寻常景象，要遮掩的全在阴阵一面藏着。 而这阴阳两面中间有布阵人直接用灵力设置的一道隔绝屏障，他们如今拆完了阳面的，却被这道看不见的屏障拦住了，要想继续拆阴面的，只能先破了这东西。 宁柏颜手里拿着根枯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苏廷玉说完这话后宁柏颜也停了下来，盯着地上的这些验算公式好一会后终于确定没有可更温和的解决方案了，这才将那枯树枝随手一丢站起身直接叫人， “七言。” 这话一出，刚刚还蔫巴巴靠着树干数蚂蚁的张七言瞬间来了精神“噌”的一下站起身，这一下把他旁边鼻青脸肿挤作一团的五六个酒楼伙计给吓得齐齐打了个激灵。 “得嘞！” 话音一落，熊熊烈焰接着凭空凝聚而起，来势汹汹的热浪直接将所接触到的事物全部烧成了黑灰。 张七言的火灵根是至纯的阳火，主打一个敌友不分的无差别攻击，这般高温让金灵根的苏廷玉忍不住向后倒退了半步。 烘烤之下，周围隐约传来一种“咔吧”作响的断裂之声，这阵法所设置的幻境因为承受不住这么剧烈的灵力冲击而隐约有了崩坏的势头。 张七言眼底映着赤色火光，若是正面去看，明显就能察觉到她这一双眸子居然已经变成了妖兽般的竖瞳。 看着周围的幻境已经摇摇欲坠，苏廷玉环手挡在作为医修的杜霜降面前，这小孩是他们中年纪最小境界最低的，还是个木灵根，若是不护着点，怕是先要被烤干了。 “我说这里这么大阵仗怎么前厅那群人还无动于衷的，原来是你们设了屏蔽啊。”张枝的声音惹得一群人向后看去，只见祝钰沈乔一行四人也从楼上下来了。 张七言也抽空转头看了一眼，结果这一眼就看到了被夹在中间的那个黑衣高个的青年人，“哦哟？你们这是从哪里抓来个水妖？” 沈乔在张枝身边跟着走过来，似乎是因为不喜欢这高温，一只手无意识地扇着风，“妖？张道友可是看清楚了？” 张七言手中烈焰一收，一双竖瞳紧紧的盯着那厌恶地看着她的青年，眼神中满是兴趣，“当然！我绝对没看错，这小子就是妖族的，血统倒是不错，就是灵力很弱，跟个普通的三段修士没什么区别。” “没头脑的吐火妖。”青年不爽地嘟囔一句，听着这话的张七言笑着笑着就开始撸袖子，“你再说一句？” 祝钰侧目看了一眼那黑衣青年，“可他身上并未感受到妖气。” 这妖和精虽然偶尔会被统称为“妖精”，可却是实实在在的两个种族，“妖”是天生的，“精”却是物件后天修炼开了灵智，有个词叫“物老成精”，指的就是这个意思。 “他自己掩去了？不，好像不止，我感觉他身上还有一层封印，是有人故意设下的限制。”张七言一手摸着下巴打量着这青年，故意嘲讽，“也难怪，这么欠的嘴怕是也没少招麻烦吧？” 青年眼底阴沉下来，“你说什么？” 沈乔适时的抬手压在了他肩膀上，“想不到你还瞒着这样的事呢？” 青年听出这话的不爽也没有再继续挣动，只是瞪了一眼戳穿自己身份的张七言。 双方短暂交流的几句话功夫，四周的房屋终于在持续不断的烘烤中不堪重负地彻底坍塌下来，碎石砖瓦滚了一地，阵法阴面的空间也彻底暴露了出来。 两面的物件摆设都差不多，只是从一群修士的感知中，这阴面要比阳面多了许多死气。 如今虽已是深秋，可这一阵凉风吹过来居然将那烧得正旺的阳火都吹得晃了三晃。 “这阴阵的怨气够足的啊。”张枝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真是造孽。” 阴风中逐渐响起呜咽哭嚎，面前的长廊上也多了些脚步移动的啪嗒声——那些阴阵中的守阵死灵嗅到活人气息靠过来了。 张七言听了声音又要抬手，却被宁柏颜先一步拦了下来，“可以了，剩下的交给我们。” 一句话的功夫那些声音已经全部显出了形体，一个个皮肉干瘪的“人”争先恐后地扑了过来。 苏廷玉掏出折扇，微微偏头对那杜霜降吩咐了一句，“你在这护好这些酒楼的人。” 少年虽然新奇，但还是乖乖听话没有靠近过去。 众人各自亮了招式迎上，打斗中那黑衣青年一直在刻意留神着沈乔，但这会儿眼前的死灵数目太多，他看了片刻又不得不收回了视线专心迎敌。 六个人三下五除二收拾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死灵，宁柏颜接着找到了其他的五处阵眼顺利将整个阴阳阵彻底破解开。 面前的环境再度坍塌，这一次才终于露出了那扇通往酒窖的石门，黎岳一行已经操控着常旭在等了，刚刚她看出来这些人在破阵，为了避免被误伤，所以就干脆带商眠洛黛在这石门入口等着汇合。 后面壁水城的侍卫也跟着到了，慕玖顾栩和崔虹锦谈好了合作，这群人是来接应和收拾战场的，酒窖里那些被关押着的人也都被解救了出来。 常旭被带回去审问，具体能问出什么还需要时间去等。 “这会儿已经过了摆渡的时间，要想过河去对岸只能等明天早上。”崔虹锦明显的心情不错，常旭归案，酡颜酒楼也该抓的抓该关的关，壁水城算是终于安稳下了。 “今日多谢诸位相助，就当是崔某尽一尽地主之谊，请诸位在我这休息一晚吧。” 第六十三章 酒后吐真言 壁水城没有宵禁，据崔虹锦介绍的，要是晚上有时间，可以去城中心的集市逛一逛。 一听说有的玩，一行人明显有些跃跃欲试，因而天一擦黑便三三两两的出门了。 “不去，要去你去。”洛黛皱着眉，她实在想不到自己挤在一堆人中的感觉。 沈乔环手靠在门边，“真不去？我听说壁水城盛产珠宝，时不时还能遇见些珍奇的灵石哎。” 洛黛皱着的眉似乎舒展了些，但很快又紧蹙起来，她半信半疑地看向沈乔，“你不会是又想诓我做什么吧？” 沈乔微笑，“没有啊，就是想拽你一块去逛逛么，顺便......给你赔个罪？” 洛黛没好气地哼笑一声，“那你说说看，打算怎么赔罪？” 沈乔作思考状想了想，“不如......赔你一顿酒？听说壁水城还有一种用蒸熟水果酿造的果酒，口感清甜，度数低，也很受欢迎，一起去试试怎么样？” 这话似乎让洛黛有些犹豫。 “壁水城特产哦，离开这边就喝不到了。”沈乔笑着继续引诱。 架不住沈乔一再诱惑，洛黛最终还是松了口，“去去去！今晚非要宰你一顿才能消气！” 沈乔大笑，这便拽着人走了。 不得不说，壁水城虽然偏远，但这集市上来来往往的人却是一点都不少，有许多珠宝商都喜欢来这边淘些原石带回去加工，再转手卖给那些愿意花钱的官家富人，价格至少也能翻上几番。 两人找了处最是热闹的小摊，坐下后要了他们家最受欢迎的莓果酒和两三碟点心便喝了起来。 “我总觉得看不明白你的心思。”两杯酒下肚，洛黛终于忍不住吐槽。 “你分明不喜欢我，做什么事又何必拽着我一起？我可不觉得自己一个人是一件什么坏事。” 沈乔自觉给她添酒，“你这话说得就跟很了解我似的。” “切。”洛黛一只手撑着侧脸，屈指弹了一下酒杯，看着里面因为震荡而激起的层层涟漪陷入沉思，好一会才开口。 “我可没想过和你和平相处。” “嗯？为什么？”沈乔似乎并不在意，十分淡定地喝了一口甜滋滋的酒。 果味很浓，几乎尝不出酒味，商眠也许会喜欢。 “我不喜欢你。”洛黛直白道。 沈乔笑了，“是因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说你不适合用剑？” 洛黛神情复杂地看她一眼，又是一阵沉默之后，洛黛摇摇头，“你变了。以前的你绝对不会是现在这样的。” 沈乔动作微顿，抬眸看向洛黛。 这眼神中的一点疑问让洛黛稍稍满足了些，“是不是很好奇，你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沈乔放下酒杯露出一个坏笑，“我如果说不，你会不会觉得扫兴？” “你听不听？”洛黛略带些不耐，眯起眼睛半是威胁。 沈乔看着她这眼神有些忍笑，“听，你说吧。” “很讨厌，很讨厌的一个人。”洛黛明显不是会给沈乔留脸面的人。 “不是自己的东西偏偏要沾手，仗着一张清纯面皮为所欲为！” 洛黛越说越气，最后又拿起酒杯直接干了剩下的三分之一。 “分明得了便宜还要故作一副无辜模样，矫揉造作，实在可恶！” 沈乔听着倒是也不生气，“这形容听着......确实挺欠的。” 这话惹得洛黛甩过来一记眼刀，“你说！我讨厌你是不是有理有据？” 沈乔被她盯得终于是无奈的放下酒杯，“是这样，但我有个问题想问。” “什么问题？” “你还未说，你是如何知道这些前生今世的事情的？” 一个问题又聊回了洛黛本身，也是沈乔一直好奇的地方。 这人似乎是早就认识她，但她又十分确定上一世根本没和这人有过纠葛，连“洛黛”这个名字都是这辈子头一次听闻，沈乔想着她兴许是自己死后才和云祉有牵扯的，但这话听着又不像。 洛黛的表情空白了一瞬，沈乔见着她又慢慢颓丧了下来，“是啊...你都不记得了......他也不认识我了......你们都解脱了。” 喃喃自语后洛黛抬起头来，一双水眸带着几分酒气，凶巴巴地盯着沈乔，“你果然是要来套我话的！” “我只是想解决问题。”沈乔直白认下，“而且我认为，既然要报复，至少要让对方感受到你的痛苦才算吧？” 说着，沈乔抬眸和她对上了视线，洛黛看着她这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居然第一次感受出了几分邪气。 “说说看，也许我会配合你也说不定？” “......你这个疯子。”洛黛忍不住道。 眼看这边要聊到正题，洛黛突然被一声招呼打断了后面的话。 “好巧啊，你们也在这？” 沈乔收敛了神态，换了张让人挑不出毛病的笑脸看向走过来的崔虹锦，“听了崔城主的介绍觉得有趣，便出来逛逛了。” 因为之前的事情，崔虹锦如今面对沈乔还是有点个别扭劲在，“咳咳，既然如此，不如两位的酒钱我来付吧，全当为之前的事赔罪了。” 沈乔看了一眼有些发呆的洛黛，客套道：“崔城主客气了，当时情况特殊，如今事情说开了就好。” 商眠和她说过，洛黛之前在酒窖被泼的粉末成分复杂，为了好恢复，商眠才建议洛黛换回的女相，如今她化不了酒劲，怕是喝醉了。 本想借这个机会问出点东西，可惜被搅了局。 “时候也不早了，我这师妹酒量不行，如今我先带她回去了。”沈乔说着，招来店小二直接付了酒钱，又去扶起了洛黛。 崔虹锦在一旁看着，见人要走突然开口问了一句，“我听人说，你似乎是女子？” 沈乔觉得这事没什么可隐瞒的，她如今还维持着男相纯粹是没机会换回去而已。 “是又如何？” 崔虹锦听到这肯定的答复连忙紧跟几步追上去，“我能看看你的女相吗？” 沈乔动作一顿，递给崔虹锦一个不解的表情，“城主若是单纯好奇，倒也不是不行。” 第六十四章 造孽啊 大家都是聪明人，这其中的潜台词崔虹锦一听就明白。 但巧了，她还真不是单纯好奇。 “我曾有过一位妹妹，若是如今还活着，应和沈道长一般年纪了。” 崔虹锦说这话的时候满脸忧愁，神情黯淡。 沈乔虽有疑惑，但想想不过是看一眼模样，因而便答应了下来。 “扑哧——” 一直没说话的洛黛听到两人的对话突然嗤笑一声抽回了被扶着的一只手转而搭在了沈乔肩膀上，接着又不安分地用另一只手去捏她下巴，嘲讽般看着她，“我就说这是副惹人眼的皮相，怎么？如今你还真是‘荤素不忌’了？” 沈乔面无表情和她对视着，似乎是叹了一口气般好言相劝，“你喝多了。” 洛黛不依不饶地掐她脸，另一只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越扶越紧，明显是因为喝醉了眼前晃影在下意识找支撑，“本仙清醒的很，别以为你如今换了副脾性我就认不出你了！” 就不该带人来喝酒。 沈乔忍了忍，“松手。” 洛黛两眼一眯一字一顿，“我、不。” 一旁的崔虹锦有些尴尬的开口，“需要我帮......!” 一句话没问完，只见沈乔已经干脆利落地在洛黛穴位上一点，将人定住后一弯腰把人抱了起来。 “不用。城主要一起回去吗？” 崔虹锦沉默片刻，最终点点头跟了上去。 “浑蛋！你敢动我？！” 沈乔面不改色，“总不能把你放在人家店门口不管。” “那你放我下来！” 瞧着她这恼怒模样，沈乔一挑眉，露出一个略欠的微笑，“你能挣下来，我就放手。” 洛黛更是气恼，“你！！” 之后沈乔没再理她，由着她自己闹腾了一路，一直快回到住处了才因为喊累了消停下来。 没办法，自己造的孽，受着吧。 重新回到住处时其他人还没回来，沈乔把洛黛送进房间安顿好，再次走出屋时已经换回了女相。 原本忐忑着在外面等的崔虹锦只看了她一眼便定在了原地，紧接着直接“扑通”一声，就这般直挺挺地跪下了。 沈乔反应极快的往旁边一闪躲了这一跪，接着忍无可忍的开口，“崔城主这是也喝大了？” “您......真的回来了啊。”崔虹锦满目欣喜，甚至眼眶中都蓄满了泪水。 这又是在说什么鬼话？ 沈乔就要破防，偏偏崔虹锦还是一副就要潸然泪下的感慨模样，沈乔没搞清楚状况，也不好说些打趣的题外话，只得认命般走过去想把先人扶起来， “你认错人了，先起来。” 然而沈乔越是去拽她，崔虹锦越是扶着沈乔胳膊不起来，声音哽咽着又是哭又是笑，“您回来了，您真的回来了！这一拜您该受着的！” 这熟悉的腔调惹得沈乔一阵心累，“真不起来？” 崔虹锦依旧一副深沉的泪眼看着她，沈乔想起来这人之前那种种难言的趣味不自觉有些后背发毛。 “好，我也给你跪一个，咱俩看看谁跪的时间长。” 说完，沈乔直接后退一步就要给崔虹锦跪一个，这把崔虹锦吓得赶忙起来了。 “我、我真的是一时没控制住。”崔虹锦依旧在看着她，一眼都舍不得移开。 这眼神看的沈乔简直要维持不住人设，凌乱的脑子里只想现在赶紧来个人替她应付几句。 恰好这时，门外突然响起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片刻之后，院门很快被打开了，黑衣青年似乎是知道崔虹锦在这，所以进门没看清情况便先开口汇报道：“城主，明天的船已经安排好了，还有什么安排吗？” 沈乔终于快看到一个貌似正常的，瞬间投去了希望的目光，“你来得正好，先把你家城主带回去吧。” 谁知那黑衣青年这边刚发现沈乔站在那，直接一个瞳孔放大浑身僵直。 沈乔只见这小孩想都没想的转身就走，而且走得极快，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一般。 沈乔凌乱了一下，“……？” 这又是什么情况？她的女相就这般不堪吗？？？？ “你先等等，我需要知道你为什么突然是这个反应，就算我和你妹妹长得像你也没必要......跪一个吧？”沈乔尽量理智的解决问题。 崔虹锦强忍着情绪摇摇头，沙哑着开口，“没关系，不记得了也没关系......” “无论怎么样，我只需要知道，是族长您回来了，就够了。” “族长”？ 沈乔感觉自己像是脑子断线了一般，“你......刚刚是在叫我？” 崔虹锦认真且用力的点点头。 沈乔直接一松手，瞬间向后倒退了几步，“你要看我女相，不是因为你什么妹妹？而是觉得我是你们那位……江族长？” 崔虹锦再度点点头。 “你认错人了！”沈乔笃定道。 云祉不是说她前世叫什么兮颜吗？况且江却尘死了还不到一百年，她怎么可能又是兮颜又是江却尘的？ 最重要的一点！一个魂魄轮回几次都转世成人的几率也太小了，还次次都不得善终，如果崔虹锦说的是真的，那她之前到底造了什么毁天灭地的孽，至于天道如此折腾她？ “我不会认错的。”崔虹锦摇摇头，“父亲曾留过您的画像，您真的...和当时太像了。” 沈乔一时语塞，神色复杂。 靠一张画像认人？这么随便的吗？？ 看出沈乔怀疑，崔虹锦又缓缓开口，“您若是还不信，我还有其他的法子证明。” “不过在那之前，就算是出于对之前行为的歉意，这一拜，您还是该受下的。” 说完，崔虹锦这才依依不舍的收回视线向后退了几步，弯腰拱手，恭恭敬敬地向沈乔一拜。 这一拜受下之后，沈乔试着耳边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嗡鸣，等再回过神却发现崔虹锦已经走了。 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像是刚刚那荒谬的景象根本没有发生过似的。 她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站了半天，直到一片叶子飘下来正正好落到了她头上。 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她叹了一口气仰头看天，“所以......为什么你们好像都认识我？” 第六十五章 感情如毒药呐 这一天过得乱糟糟，沈乔晚上也睡不着了，干脆跑到屋顶上吹风静心。 刚刚安稳了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沈乔便听到有个人也跟着翻身上了屋顶。 她头都没回地叹了一口气，“现在又不躲我了？” 青年脚步一顿，站在她身后没再动，似乎是在打量她。 “有事说事吧，别太离谱就行。” 得了这话，青年这才从她身后走过去，小心翼翼地盘腿坐了下来，“你真的不记得了？” 沈乔撑着下巴哼笑一声，没好气道：“记得啥？我最多就是个半吊子的小仙，又不是神，怎么可能记得自己上上辈子做过什么？” “哦……”青年点点头，“有道理。” 说完，他彻底放松下来，将手里的两壶酒扔给了沈乔一只。 “嗯？你这是一时半会聊不完？”沈乔接过酒壶试了试那沉甸甸的分量打趣道。 青年自己先喝了一口，“你要是全都记得，我现在就走了。” 沈乔揭开酒盖嗅了嗅，忍不住夸了一句，“酒不错嘛。” “你酿的。”青年一句话撂下，差点又给沈乔干破防。 “当时你说的，这酒是给我赔罪的，什么时候酒喝完了，我也能回家了。” 青年说着，示意她手里那壶酒，“你手里的是最后一壶了。” 沈乔：“……我需要自夸一下吗？” 青年乐了，头一次在沈乔面前笑出声来。 沈乔叹了一口气，蔫蔫地喝了一口酒咽下去，“说吧说吧，你又和我……不对，是和江却尘有什么纠葛？” “我是她抓来给壁水城的人破旱灾的。”青年直白道。 “当年她算出壁水城要有遭旱，为了保住这些人，她和我们西海妖族做了交易，抵押了自己的一件东西为交换，要我们族长派一个人来壁水城帮他们这些凡人度灾。” “哈？”沈乔想了又想，满是不可置信地总结道，“你是说，江却尘一个凡人，用自己的一件东西就轻易向西海妖族的族长换了你？什么东西啊，这么值钱？”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族长觉得这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所以就答应了，当时还把我们都召集起来要你自己挑，然后你就看中我了。”青年说着，忍不住又打了个寒颤。 这被抓过程的记忆明显不是什么好的。 沈乔向后靠在了身后的瓦砾上，“啧，我还是想不通，你们怎么就认定我就是你们那族长转世的？” 青年不以为意，“这个啊，你明天过河的时候就知道了。” “……你怎么也这样说。” “江却尘的尸骨就葬在河底，有传言，她死前曾料到自己的转世会回来，所以给自己的下一世留了点东西。” 还有东西可留？这人莫不是个“百宝箱”成精？ “什么东西？” “你问我啊？”青年没好气地看她，“我还想知道呢。” 沈乔神情复杂地又靠回去，“那我如果不是她的转世呢？你这酒不就白给我了？” 青年哼笑，“那也没事，这酒给你喝了也不算浪费，就当是不打不相识了。” 沈乔无话反驳，仰头一大口酒下肚，酒劲猛地蹿上来，呛得她忍不住偏头咳嗽，连眼尾都咳红了。 一旁的青年就这么瞧着她，等她咳得差不多了才开口，“其实，你和她……确实挺像的。” “打住打住啊！你可别抬举我了。”沈乔缓了缓才开口，“对了，你要是离开这里的话，什么时候回去？” 青年没接着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我不打算走了。” 沈乔：“……啊？” 青年低着头没说话，沈乔挑眉看着他，“你不对劲。” 青年头低得更低，借着月光，沈乔看着他耳根似乎有点红。 嗯？这小妖羞什么呢？ “嗷……有情况啊。”沈乔略带八卦道。 青年见沈乔会意，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嗯，我想和她一起守着这里。” “这个‘祂’，你指的是……？” “是城主。” 沈乔“嚯”了一声，“你这……嗯，也挺好的。” 似乎是察觉到沈乔话里有话，青年连忙解释了一句，“城主之前做的那些其实都是为了掩人耳目，和她一起的那个女子是她的徒弟，跟着她学魅言的，要你隔着帘子听……是为了看你的定力，因为当时城主想收你做侍卫么。” 沈乔了然，却又忍不住话题一转，“不过你这样不回去了，妖族那边怎么办？我记得妖族似乎并不喜欢和人类接触吧？” “没事，除名就除名了，反正我一个化形失败的蛇妖他们也不在乎。”青年毫不在意道。 沈乔撑着下巴瞧他片刻。其实这小妖资质不错，按道理说应该不至于最终只是个蛇妖。 就像张七言说的那样，这家伙的妖力似乎是被什么封住了。 封住了......啧。 “还没问过你，你叫什么？” “......你不觉得现在才问有点晚吗？” 沈乔不好意思的清了清嗓子，“这不是之前忘了么，你说说看。” “墨祈。”青年倒是也没在意，“我来时年纪不够，所以没名字，这是之后遇到城主，她给我取的。” 崔虹锦取的名字？妖族似乎只接受自己真心认可的人帮自己取名吧？ 沈乔若有所思地用撑着下巴的手点了点侧脸，“你和你们城主应该认识很久了吧？” 墨祈顿了顿，出乎预料地摇摇头，“并没有。” “嗯？” “其实被姓江的带回来后，她就给我封到壁画去了。如果不是因为常旭用些非常理的法子生生取干了那浸泡壁画的水，我还真出不来。” 沈乔忍不住坐直了，“等等，也就是说......你们其实相处了才不过五年？” “对啊。” 五年的时间对于寿命绵长的妖族来说简直就是转瞬间的事情，这小妖这么快就决定把自己一辈子都撂在这里了？ “感情这东西，还真是毒药一般。”沈乔摇摇头，语重心长地感慨了一句。 墨祈轻笑，“这话虽然听着夸张，倒也是句公道话。” 沈乔又呷了一口酒，然后站起身来，“行！既然事已至此，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位江族长到底能算到什么程度。” 第六十六章 天才 “带我去看看那壁画吧。” “啊？”，墨祈仰起头看她，“现在？会不会太晚了，你如今的修为似乎还做不到完全不休息吧？” 沈乔笑了笑，“你就当我图个热闹么，下次回来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况且你们这位江族长如此神机妙算，兴许这壁画中还有其他惊喜。” 墨祈没明白她这话的意思，但崔虹锦曾经吩咐过他：壁水城内，沈乔可以随意出入，任何人不许阻拦。 “去倒是没问题。不过，因为原来的地方已经不适合继续存放，如今整块石壁都被移了出来，修复师正在补救那些干燥掉色的地方，当下还是晚上，观感估计会比较差。” 沈乔从房顶上跳下来，轻飘飘落地，“没事，走吧。” 墨祈只得紧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庭院。 去的路上沈乔发觉，这酡颜酒楼所在的整条街都黑漆漆的，分明隔壁就是灯火通明的热闹夜市，这边的商铺却全都大门紧闭连一盏灯都没开。 “常家的产业其实不止酡颜酒楼一处，这一片全是他们经营起来的，城主虽然主管壁水城的大小事务，可要说这里最富裕的，应该还是常家。不过就算常旭不闹出这事，他们家也差不多该倒了。” 沈乔这一天听了不少故事，听着这里面还有事，当即又来了兴趣，“为什么这么说？” 墨祈斟酌了一下说辞，“常旭他不行。” 沈乔沉默了片刻。 墨祈看她不明白，又委婉地解释了一下，“就是不能人事。常家这一辈就他一个独苗，而且前些年他们家选家主的时候常旭试了不少阴招弄的那叫一个鸡飞狗跳，如今整个常家真算起来就还剩几个旁系，嫡系一个没剩，这还不算倒了？” 秋天的小凉风吹得地上枯叶卷了个旋飞起来，沈乔余光瞥到了那路边光秃秃的树枝，忍不住踹起手啧啧感慨了几声，“那还真是造孽了。” 两人走着走着就要到了，这连门都没进就先被一着急忙慌的老伯撞了个正着。 墨祈皱着眉将人扶好，“何事这般惊慌？” 这老头揉着脑门抬眼，急得直跺脚，“墨大人啊，您、您快去看看吧！族长留下的壁画它...它裂开了！” “什么？！”墨祈一惊，顾不得再搀扶他连忙先一步走了进去。 沈乔看着这老头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便借着询问，过去安慰了几句，“老伯，这具体怎么回事啊？” 门口没点灯，老头才发现墨祈身边还跟着一个人。 破坏壁画可是重罪，偏偏刚才就他一个在这酒楼里的，他如今正一阵懊恼，一边扶着鼻梁上的琉璃镜一边激动的诉苦，“我也不知道啊！真不是我弄坏的！我这正调着色呢，谁知这还没来得及动笔，一转身它就......哎？你...你是谁啊？这里不许外人进的啊！” 沈乔想着介绍起来麻烦，便简单一说，“哦，我是和你们墨祈大人一块来看壁画的。” 老头这刚扶好镜片，看清眼前这人时却是倒抽了一口凉气，沈乔只听到他“哎呦”一声，接着“哐当”一下向后倒退着撞到了身后的大门上差点摔了个趔趄。 沈乔被他这反应吓了一跳，连忙去搀扶，谁知这老伯更是惊恐，直接抬手挡在了自己面前， “见鬼了见鬼了！！我这是把族长大人的魂给召来了啊！族长啊！您这壁画真不是我弄碎的啊！！” 沈乔一阵无力感，恰好听到墨祈在里面似乎是呵斥了一声，像是遇到了什么情况。 “您别慌，先在这别走动。”沈乔说着，给这老伯留了张护身的纸符，接着便向楼里走去了。 老头接过这轻飘飘的纸符放在手里借着一点月光细细一看，直接给吓得哭着又笑，“哎呦喂！族长大人显灵了！族长大人显灵了！！” 进入楼中时，墨祈已经追去了后院，沈乔路过那些破裂的壁画碎块时忍不住瞄了一眼，却紧跟着脚步猛地一顿停了下来。 只见这碎石块中明显的有一抹不同烛光的淡蓝色光源，仔细去看，似乎是一颗珠子一样的东西。 许是因为本身就是水灵根，沈乔明显感应到了这珠子似乎和她是个同属性的。 她抬手并起两指一挥，将那块泛着光的石板召到了手里，只见这其中确实镶嵌着一颗拇指大小的圆润琉璃珠，淡蓝色的光亮就是它发出来的。 “是个漏网的怨灵，似乎是因为怀恨在心刻意破坏，如今已经自己消散了。”墨祈刚好从后院回来，看着沈乔在那傻站着便走了过去，“怎么了？” 沈乔没说话，直接把那块泛光的石壁碎块递给了他。 墨祈刚一碰这石板就见一道纯白色的流光顺着他那手迅速绕上了他胳膊，这突然而来的变故惹的两人谁都没反应过来，直到沈乔感受到了墨祈身上逐渐增长的妖气。 “你专心融合，我替你在外面设屏障。”说完，她抬手便要施术，却被接着回过神来的墨祈一把抓住了手，沈乔只见他满是慌乱，又惊又喜， “可是，我、我如果取出这珠子，这壁画就真的修复不了了啊……” “你都要留在壁水城了还需要这壁画？！”沈乔忍不住发出灵魂一问。 “快点吧！你再磨蹭一会儿这珠子就要白化了！” 说完，沈乔设下屏障转身就走，临出门时还顺手把那位跪在门口拜天拜地的老伯给带了出去。 如今壁画一碎，剩下的疑惑全解了。 这珠子可是如假包换的蛟龙内丹啊！有这东西在，壁水城还怕什么旱灾？ 而且按照墨祈的说辞，常旭早就在壁水城中不安分，如今终于作出事导致壁画的水枯竭，墨祈恰好因此离开了封印，这关键时候又成了崔虹锦的得力助手，还有崔虹锦的魂术…… 如今发生的种种，究竟是巧合，还是江却尘全盘算计好的？ 沈乔不敢细想，但无论如何，江却尘的目的似乎都达到了。 她当时才是十来岁的少年人啊…… “天才。”沈乔不由自主的喃喃自语。 实打实的天才。 第六十七章 它急了 墨祈融合这颗蛟珠之时动静不小，若不是沈乔迅速布好了隔绝的屏障，大半个壁水城估计都要被这风卷残云直上天河的架势给刮飞了。 其他人赶来的时候男相的沈乔正盘腿坐在酡颜楼对面的树上，要不是黎岳抬头看了一眼还真没看着她。 “你这……怎么上树了？还有，这酒楼里又是什么情况？” 倒也不是她非要上树躲着，那位老伯见了她非要磕一个，她怎么能受得起？因而才使了个障眼的术法躲了。 果然，在这壁水城活动还是用男相吧，否则容易惊到那些见过江却尘的老人家。 沈乔从树上跳了下来，简单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说。当然，忽略掉了自己可能是江却尘转世的事情，毕竟还没确定下来，她自己也有点不太相信。 说完这事，沈乔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 不是来查西渊的事情的么？怎么查来查去反而查到自己头上了？ “这里用不到这么多人。”祝钰注意到沈乔的小动作道，“让两个年纪小的先回去吧。” “两个年纪小的”…… 神霄宗的小医修默默看向了沈乔。 见到其他人都看过来，沈乔后知后觉才听出来这其中还包括自己，“我不用......” “我同意祝道友这提议。”苏廷玉接过话题，继而看向沈乔，“劳烦沈道友带我师弟回去吧，他有点不认路。” 沈乔和杜霜降看了个对眼，只见这小孩正也一脸好奇的看着她。 “那我们先回去了？” 黎岳：“回去吧，正好给慕师兄他们说一声这边的事情。” 也是，都留在这也没什么意义。 沈乔这便带着神霄宗的那位一道离开了。 “我今天看着你的身手了。”回去路上，杜霜降忍不住搭话。 “那个......我想问一问，你如今是什么境界了啊？” 沈乔偏头看向这小孩，之前他一直都被护在中间，也不怎么说话，乖乖巧巧的没什么存在感，如今看看居然也是个会主动搭话的？ “腾云境，中期。”沈乔回应道，“你呢？” 杜霜降略显局促地挠了挠鼻尖，“四段腾云境啊.....我才刚刚无忧境后期呢。” 这孩子气的模样让沈乔忍不住轻笑，“你如今多大了？” “上个月过了十一岁生辰，今年年初刚拜入师尊门下。” 杜霜降顿了顿，似乎是在计算什么，“听师姐说的，那位姓江的西渊族长死时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 “我其实在想，这位族长既然天赋异禀，术术皆通，为何不肯拜入仙家师门？当时西渊一族尚未作恶，以她的天赋，成仙成神岂不是易如反掌？等修炼得道，既有能力庇护自己的族人，还能将自己的才能彻底发挥出来，岂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这问题虽然听着有些不经世事的天真，却也提供了一个可供思索的方向。 离回去还有段路要走，沈乔干脆和他讨论起来，“也许……她研究这些术法，并非只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才能，而是形势所迫，情非得已。” “毕竟当时的西渊都是些流亡过去的难民，生存环境恶劣不说，还要时不时防备本地的毒虫，或是抢地盘的入侵者。低级的存活问题都没解决，如何去想更高一层的理想抱负？” 杜霜降若有所思，片刻后又开口，“我认同你的说法，但我有一个更直白的设想——” “如果她根本就没想成仙成神呢？” 沈乔怔了一瞬。 “也许她的道并不在这条成神之路上？”杜霜降没注意沈乔的异样，而是继续思索着分析道，“师尊说：神当无情。她是否是因为难以割舍七情六欲，又或者是不想受天地规则的约束，所以才干脆不去修神的？” 不修神，不修神…… “只修‘人’？”沈乔喃喃自语着。 杜霜降听了更是好奇，“‘修人’？这个说法好有趣，沈道友是悟到了什么吗？” 如果江却尘真的是她的前世，如果真的就是杜霜降所说的情况，那她不断在天道准许的情况下于人间重生轮回……难道就是因为…… 轰—— 一声闷雷响起，惊得杜霜降打了个激灵。 沈乔抬起头看着那雷光隐现的廻廻洪覆，眼神中却不是畏惧，更多的是探究。 “是因为‘我’没有按照你的设想去走，所以你才‘格外开恩’，又给了我一世？” 一道响雷再度响起，整个壁水城有一瞬间变成了如同白昼一般，狂风平地而起，卷的两人衣袍猎猎作响。 杜霜降被沙石迷了眼，忍不住抬手遮挡，“沈道友，我们快回去吧！这天突然变得如此可怖，太吓人了。” 呦，这是被猜了个七七八八的急眼了？ 沈乔闭了嘴，忍住了继续试探的冲动。 这架势，像是她再说下去就要一道雷让她就地“回炉重造”一般。 “走吧，我们回去。” 杜霜降应下一声，连忙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实际上还没等回到住处，这天上便下起了瓢泼大雨，虽说设了避雨的屏障，但身上多多少少的还是沾了些潮湿气。 “怎么你们两个回来了？其他人呢？” 正在门口整理衣服的两人听到声音抬头去看，杜霜降回过神连忙略显慌张地拱手问好，“见、见过慕……慕道友。” 怎么好好的还结巴了？ 沈乔忍不住想着，接着又把墨祈的事情同慕玖复述了一遍。 “原来如此，让你们俩先回来是对的。”慕玖没有过多再问，沈乔注意到比起这件事，慕玖似乎更在意这越下越大的雨。 “杜小友先回屋休息去吧。” “哎、好！”杜霜降十分听话地连忙应下，连同沈乔一道打了声招呼之后便步子极快的跑了。 沈乔正纳闷这小孩为何像是怕慕玖似的，结果一句话没来得及开口便眼前一黑整个人突然死机了一般昏了过去。 慕玖松了掐诀的手利落地将人接住，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至于你……还是好好睡一觉再说吧。” 第六十八章 不仅是个混蛋，还是个疯子 “这道雷可够响的。” “怎么，担心了？” 望幽站在窗边一脸严肃地蹙着眉，没回话。 “自从外面开始聚起乌云你就没再坐下。”云祉戳破道。 望幽给站在另一边的人飞去一记眼刀，“你难道不是？” 云祉笑了笑，“是。” “……去去去！别添乱了！”望幽发现这人最近比他还不正经了，要不是如今整个仙界只有两人对对方都知根知底，望幽才不要和他混一块。 “你说这天道为什么非得选了她这么个小东西？”望幽说着，目光不善地看向云祉，“怕不是因为之前和你有了牵扯，才被天道注意到的吧？” “你非要这么说，也不是没道理。”云祉双手环在身前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 “本来没觉得什么的，但也许是看得久了，这天，真是越看越不顺眼了。” 轰—— 云祉这话说完，一道雷光直接轰了下来，直接劈在了这小楼外面的石壁上。 望幽一愣，再转过头看向旁边这“大逆不道”的，“刚刚那话真是你说的？” 云祉没回话，反而拂袖转过身去，“既然担心，就跟去，反正时间也差不多了。” “等会！”望幽凝重着语气开口，“你到底在计划什么？” 云祉动作微顿，望幽看他仰起头似是松了一口气，声音中带了几分轻松，“在计划……一件蠢事。” “……你最好说清楚。” 云祉哼笑一声，转过身时，一双墨瞳明显地掺入了些暗红。 望幽看着他这瞳色愣了好一会，最后激动地上前一步，“玩这么大？！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就再也……” “我不在乎。”云祉无所谓道，“这是我欠她的，合该我还。” 望幽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看着看着却突然笑了，“我改一改之前的话，你现在不仅是个浑蛋，还tm是个疯子！” 云祉没好气地嗤笑一声拂袖离开，“见识短浅的家伙。” 暴雨下了两天一夜，河中水位疯涨，一群人渡河的计划不得不暂且向后拖延了些时日。 其实就算不是这暴雨的缘故，一群人也不得不停一停行程——两个小的一道病倒了。 杜霜降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声音沙哑还带着哭腔，“呜呜…师哥…怎么办？我好像看到咱师尊了。” 苏廷玉神情复杂地叹了一口气，又把他脑门上失效了的清凉符换了一张，“别瞎说，他老人家还活得好好的呢。” “这边怎么样？”商眠掀帘走了进来。 苏廷玉愁眉不展地摇摇头，“正说胡话呢。” 杜霜降迷迷糊糊地看向商眠，“商道友……我感觉我好像…半熟了。” 商眠淡定地拿针给他放了点血，“还能说胡话，说明已经在恢复了。” “沈道友那边这会儿是什么情况？” “还没醒，不过也快了。”商眠收了针，又掏出来一只小瓷瓶放在了桌子上。 “这个，配着他自己准备的那个‘归元散’一起冲服，两次就行。明天差不多就能清醒了。” “好。劳烦商道友了。” 苏廷玉见她要走，便起身送了送。 两队一共就这么两个通医道的，如今还病倒了一个，这两天全靠商眠和崔虹锦找来的那位老先医生商讨着配药了。 但奇怪的是，这病来得也太过蹊跷了，两人都是修士，不可能只是因为淋了个雨就生病的啊。 “师哥……” 苏廷玉被杜霜降这一声给唤回了神，只得暂且抛开这个问题回了屋里，“来了。” 比起这边的“热闹”，另一屋则安静得连根针都能听到。 洛黛坐在床边，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神情复杂地看着床上毫无防备昏迷的人。 前天城中出现了蛟龙，这又连续下了两天的暴雨，河水泛滥，其他人去帮壁水城的人筑堤了，整个后院里只留下了他们五个人还有一个耳目不灵的老医生。 况且现在屋子里还没人。 想到这，她将匕首靠近了沈乔的脖子，虚空比画了几下。 啧，上一世这人本体是盏灯，她没注意砸了也就砸了，这一世偏偏是个完完整整的人，这物种变了，还真不太好下手了。 “你该庆幸自己是个人，偷着乐去吧。” 洛黛理所当然地给自己找了个理由，然后收起了匕首。谁知匕首刚收起来，却听到床上紧闭着眸子的人发出了一声叹息， “可惜了。” 洛黛被整个吓了一跳，她瞬间侧过身看向沈乔，却见这人似乎是醒了。 “……你都听到了？” 沈乔略显慵懒地瞥她一眼偏头清了清嗓子，但声音依旧有些虚弱沙哑，“你声音那么大……我又不是聋子……” 洛黛皱起眉，“说不出话就别说了，声音难听死了。” 沈乔给气笑了，忍不住侧身咳嗽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一手遮在眼睛上尽量平稳开口，“其他人呢？” “去修堤坝了。商眠去给你煎药，所以本小姐暂时负责你的小命。” 这话说得，跟劫匪随时要撕票似的。 沈乔闭了闭眼睛，浑身疼得难受，没什么劲，还不如直接向以往那样只疼心口，至少疼一阵就过去了。 洛黛见她不说话了，忍不住又奚落了几句，“你这怎么越来越差劲了？淋个雨都能病成这样？” 她也想知道啊。 沈乔内心叫苦，一手握拳垂着自己眉心，“我说……我似乎丢了一段记忆……你信吗？” 洛黛一挑眉，“不信。你不是跟着那谁修神灵术的吗？怎么自己还能丢记忆？” 沈乔沉默了。 “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说完，洛黛只见沈乔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在调用神识，但过了不过几个呼吸的间隙，她猛地一翻身，扶着床边直接呕出一口血来。 “喂！你怎么了？！”洛黛被吓到又是一惊，连忙顾不得嘲讽去扶她。 找不回来……为什么？分明是自己丢掉的记忆……可一旦试着接触又很快会被一道屏障打回来。 有道行远高于她的“人”，封印了她的部分意识？ 第六十九章 让人很想欺负 “我就是随口一说，你何必这般较真！”洛黛是真急了，一边用帕子胡乱去擦她唇角的血，一边想找水给她漱口。 “没事……这样反而好受了。”沈乔倒是更淡定些，这一口闷血吐出来虽然没什么实质性恢复，但脑子清醒了不少，不至于像刚刚那样昏昏沉沉了。 她的记忆其实还算顺畅：墨祈成蛟，和其他人汇合，同杜霜降一起回来，在门口遇到迎他们的慕玖，三人聊了几句，然后就各回各屋…… 可问题在于，她清晰地记着和杜霜降一起回来的时候，两人是聊过什么的，但具体内容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杜霜降在哪？” 洛黛正震惊于她这一口血吐的脸色苍白，听了她问便忍不住缓和态度答道：“和你差不多情况，如今也病倒了，那个姓苏的在照顾他。” 沈乔怔了一瞬，“也病倒了？” 洛黛点点头。 沈乔思索片刻，抬手掀开被子直接便要下床，“我去找他。” 洛黛下意识去拦，“你……” “你给我待那儿！” 这一嗓子吓得两人不约而同的僵住了。 沈乔看向刚刚进屋的人不自觉动了动喉咙，略显心虚，“小……小师姐啊？” 商眠二话不说把人重新按回床上，“找谁都没用，你要真想我省点心就老老实实的待着。” 沈乔坐起身还想开口问，却再度被商眠抢了先，“先养好，后面有的是机会问。” “……哦。” 一旁的洛黛看着沈乔吃瘪的模样一挑眉，明显有几分看热闹的意思。 按照商眠的要求干了碗苦药，沈乔还想趁机谈个要求，却被商眠眼疾手快地一针扎在了侧脖颈。 “乖，再睡会儿啊。” 这一幕看得洛黛浑身发寒，转身想走。 商眠这边把重新昏睡过去的沈乔塞回被窝，头也没回地开口，“等会儿。以防万一，你也给我检查一下。后天一早咱们差不多就该走了，对岸就是西渊的地盘，情况不明，大家必须都保证是最好状态。” 洛黛看了一眼她摊开的针包，“我早好了。” 商眠转过身微笑，“你说了不算，过来。” 洛黛：“……” 应该跑早点的。 商眠这一针直接给沈乔的意识封进了识海之中，隔绝了外界的干扰，倒是的确能安定下来养养神魂了。 就是......挺无聊的，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却醒不过来。 她叹了一口气，干脆跟随自己的意识在不同的梦境片段里穿梭，虽然来来回回都是这几天经历过的事情，可无论她怎么操控梦境，都无法查看自己被封起来的那部分记忆。 啧......不对，就算是被人封了记忆，也该能在已有的记忆中找到突兀的地方。 她已经察觉到丢的是和杜霜降一起时的对话，因而特意重演了几遍当时的情景，把脑海中那一部分的片段全部提取出来一点点观察，最后终于发觉了问题——雨是什么时候下的？ 所以记忆是从这时候开始丢的？ 有了刚才吐血的经验，她深吸一口气暂时略过了这一段，继续向下顺，慢慢顺到了进门之后，遇到了慕玖...... 对了！慕玖！ 她回忆着当时的心理活动，慕玖当时也在关注这场雨，还有，杜霜降的奇怪反应。 再之后...... 她继续向前推进，却发现之后的记忆就是自己刚刚清醒之后的场景了。 好么，这可不止是丢了一小段的问题啊，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都没印象了，但能肯定的是，她回到小院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把所有的片段全部挥散，沈乔再次静了下来。 能把她的记忆封印得这般严丝合缝的至少也得是六段沐泽境之上，他们之中境界最高的慕玖和顾栩也不过才是五段的袭天境。 那还能是谁？ 沈乔想象出一张绿叶躺在上面晃了晃。 望幽留给自己的三次机会还没用过啊..... 她这般想着，直接抬手，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眉心上。 这一掌刚拍下去，脑海中便接着响起了那许久没听的声音，“呦，终于舍得用第一次机会了？” 沈乔哼笑，“这不是如您所见的，遇到麻烦事了么？” 望幽那边思索了一会儿，“记忆被封了？” 沈乔听了一下子坐了起来，“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的’...腾云境就招来天罚的，你小子是开天辟地头一个。” “天罚”？ “这词听着倒是新鲜，那您给我看看怎么把记忆解了呗？” 望幽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省省心吧，你现在的能力，还不够面对解开记忆的后果。” “哈？真的假......哎！”这怀疑的话没说完，沈乔突然试着后脑勺被敲了一下子，她吃疼一手揉着脑袋转过头。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有好处？” 沈乔呆愣愣地看着这黑发金瞳的小人儿从她身后走到她面前，这简直就是望幽的翻版！只不过看着就是个三四岁小孩的模样。 莫名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咳咳...…你为什么是这幅模样出现了？”沈乔忍不住问道。 “这是你的识海，我若是直接把神识传进来，你受得了？”幼儿版的望幽两手一揣，这仪态简直和望幽一模一样——没个正形。 沈乔默默想着他的坏话。 “况且你不是好奇么？正好借着你这梦境，我引你模拟一遍恢复记忆之后的经历走向，模拟之后，你若是觉得自己能承受后果，我二话不说，直接给你解封印。” 望幽明显没关注她在幻想什么“大逆不道”的，只是以一副十分严肃的神情说着，“但我不希望你那样做。” 沈乔沉默的瞅着这一副大人姿态的小不点忍不住蹲下身来，“你知道么？” 这平视突然让望幽有点不太好的预感，“知道什么？” 沈乔忍不住手欠戳了戳他脸，学着他严肃的样子道：“您这样真的一点威慑力都没有，而且......” “让人很想欺负。” 望幽再度沉默，下一秒，沈乔毫不意外地迎来了一记爆栗。 “逆徒！本座在与你谈正事！” 第七十章 刚来就走啊? 梦境中的沈乔被望幽揍的脑壳疼，现实中也不自觉蹙起眉。 慕玖进门时，商眠正靠在桌边昏昏欲睡，直到听到关门声才惊醒过来抬起头，“慕师兄？” 慕玖点点头，看了一眼里屋，“这两天辛苦你了，今晚换我看着，你回去睡会儿吧。” 商眠想了想，最终还是应了下来，把东西收拾好后离开了。 走到床边，慕玖垂眸看着沈乔蹙眉的模样下意识想伸手帮她抚平了，但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没碰她，只是坐在刚刚商眠的位置闭目守着。 深夜，小院里渐渐安静下来，一群人各自忙了一天都收拾完了各自回屋休息去了。 万籁俱寂之时，一声细微的瑟缩声从门口响起，似是有枯叶被风刮到了门前。 房间的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开了一道缝，恰好让一阵冷风挤进来吹熄了燃烧过半的蜡烛。 簌簌……簌簌…… 屋外“枯叶”蹭着房门的声音更响了些，隐约有推动门板的架势。 “找到了……找到了……” “您终于回来了……” 苍白低哑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一道道黑色人影从窗户外显露出来包围了整间屋子，“枯叶”蹭门的声音越来越急促，最后变成了清晰的挠门声 黑暗中，原本闭目养神的慕玖睁开眼睛，一抹银白色的流光在一双灰色的眸子上掠了过去。 屋外的动静瞬间停止了，连同那半开的窗户也缓缓被重新关好了。 “不行……” 这声音惹得慕玖回过神，他看向里间的床铺，下意识从椅子上站起来走了进去。 “阿乔？”他来到床边轻声唤了一句，却见沈乔并未再回答，只是额头上冒了许多冷汗，攥着被褥的手指也收的紧紧的。 “我不要……” 这带着哭腔的声音惹得慕玖蹙起眉，他试探了一番沈乔的神识，明白是个什么情况后才松了一口气。 “傻阿乔。” 他摇摇头，附身慢慢擦掉了那要落到耳朵里的眼泪，替她掖了掖被褥，站在床边守了片刻，直到沈乔情绪平复下来才转身回到外面。 后半夜没再发生什么，沈乔第二天早上正常醒过来，睁开眼睛第一件事便是直接掀开被子下床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这一出来刚好把早起了想来看看的黎岳给撞了个正着，黎岳刚想问这是怎么了，却试着沈乔没松手，而是紧紧地抱住了她。 黎岳：“……怎么了？” 沈乔不说话，只是抱着她不撒手。 黎岳无奈，抬手帮她理了理头发，“跟个炸毛的小狮子似的，先进屋，给你把头发收拾收拾。” 沈乔点点头，这才跟着黎岳进屋了，只是后面黎岳再怎么追问，沈乔都闭口不提为什么突然这样，只说自己做了个不好的梦。 黎岳怕再惹她难受，便没再追问细节。 因为这些变故，一群人从来到走，一共在壁水城待了五六天。 临走时墨祈送了沈乔一片自己的尾磷，他如今重新融合了自己的内丹已经是正儿八经的蛟，就算是不回去，族群那边感应到他也得给他在族谱上留名字。 “用死刑犯的尸体养蚕，这壁水城的城主倒是算了笔好买卖。”离开后，顾栩站在船尾看着岸边依旧站在那里看着的崔虹锦。 “不过这般习惯算计的人，似乎对沈小友挺在意的？” 沈乔直接借用了墨祈的那句话回了她，“许是不打不相识而已。” 顾栩明显不大满意这个回答，然而沈乔却没打算继续开口。 “这孽障带着也是累赘，不如趁早杀了的利索。”负责看守的张七言厌恶的看着那呼呼大睡的“小二”忍不住向张枝吐槽。 “我总能嗅到他身上之前杀人时粘的血味，恶心的很。” “血味？”张枝听了这话忍不住跟着嗅了嗅，结果味道没嗅到先被冷空气呛的一阵咳嗽。 “我只闻到了一股鱼腥味，没错，应该是昨天捞到的那条大鲶鱼的原因，我回去洗了三遍都没洗掉那臭腥味。” 张七言不信邪地往前凑了凑，“真假？我闻闻……呕！你离我远点！你这味更难闻！” 张枝一脸受伤，“你以为我想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河水之前沉过尸的原因，那些鲶鱼又脏又臭的，这味还是我用术法清理过的！” 两人的对话成功让宁柏颜往旁边又避了避。 前天暴雨渐停后水位下降，被水冲上来的不少东西都留在了岸边，这其中便包括了些零零碎碎的人骨头，从那些生锈的配饰能看出来，这群人中有不少都是西渊一族的，想着应该是之前开战死的人太多来不及安葬就沉水了，崔虹锦已经命人全部收敛起来，只等把它们的怨气化干净了就入土。 这些事沈乔没注意听。前天晚上望幽带她模拟了解封记忆之后的走向，虽然记不清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情绪压抑的厉害，感觉比死了还难受，因而便听了望幽的建议暂且没管那被封的记忆。 她正看着水面神游，看着看着总感觉水下似乎浮上来了个什么东西和她的倒影重合了起来…… “哗啦”—— 两人只见着沈乔原本是站在那的，突然毫无征兆地蹲下身伸手去往河里砸了一拳。 “怎么了？”他问了一句。 沈乔动作停顿了一下，但接着又收回了手，故作无事地站起擦了手上的水，“没事，只是棵水草。” “师兄？前面起雾了。” “就来。” 祝钰恰好开口叫走了慕玖和顾栩，这边船尾便没了人。 沈乔垂眸看向身侧的河水，那两人走了没一会，一只脑袋奇大的怪鱼慢悠悠地浮了上来，仔细看看，这鱼头上还顶了个不小的包。 更诡异的是，这东西居然长了张人脸 它就这般跟着船游着，时不时还从水里跃起，似乎是想跳到甲板上去。 沈乔在某本书里见过它的画像，似乎是叫“赤鱬”，是种人面鱼身的水妖。 但是这东西不是都怕人的么，干嘛要跟船？刚才被揍了一拳都不放弃。 沈乔再度蹲下身来看着它，这鱼瞧着沈乔蹲下来连忙一个用力，谁知用力过猛直接甩了沈乔一脸鱼腥味的水，自己一脑袋磕到了甲板上又滑落回了河里。 沈乔挂着满脸的水珠嘴角抽了抽，在这东西又要跳起来的时候一把抓住了它鱼尾，“你想变成烤鱼吗？” 这鱼也不知道听没听懂，眼看被抓住了直接两眼一翻白——死了。 沈乔：“……?” 刚来就“走”了？你碰瓷呢？ 第七十一章 树葬 她又试着晃了晃这鱼尾，谁知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这一条手臂长的鱼瞬间散了架，消解成粉末随风扬了。 沈乔忍不住嘴角抽动。 这鱼还挺懂事，知道自己毁尸灭迹。 这猎奇的念头还没收回来，手腕却先传来一阵灼烧的刺痛感。她立刻反应过来甩了甩手，却感觉这刺痛像是粘在了皮肤上似的，抬手看了一眼，只见腕子上明显被灼出来了一块拇指大小的伤口。 创口不大，但奇疼，整个左手都疼麻了。 是刚刚那赤鱬的原因？ 从船舱里出来透口气的张枝见着沈乔自己站在那发愣便过去问了一句，“你在看什……嗯？怎么弄的？” 沈乔一回神，摇摇头，“没事，一会儿应该就好了。” 张枝蹙起眉，“还是要商眠给看看吧，这河水不干净，别有其他感染。” 想着还是万无一失的好，沈乔便听了张枝的话去找商眠要了点药顺便用绷带简单缠了一下。 这点小插曲很快便过去，天气放晴，渡河时也并未再遇到其他预料之外的麻烦。 午时左右，一群人终于踏上了这片历经几次战火的荒废之地。 船夫将人送到便驶着船回去了，毕竟按照原定计划，解决完这边的事情后，众人就地解散，各回各家。 顾栩：“西渊和人界仙界的最后一战就是在这里结束的。据说为了彻底灭掉那些蛊虫，当时直接用了火攻，用的是专门针对那些不死的西渊士兵研究出来的‘天火’。” 踩着脚下松软的触感，张枝忍不住低头多看了几眼，“这么说……我们如今脚下踩的……” 张七言看着张枝，露出了一个略显狰狞的微笑，“可能是西渊人的骨灰哦，可怕吧？” 这就要把唇角裂到耳根似的笑直看得张枝后背发毛，“我觉得道友你更吓人些。” “这话虽然夸张，但也不是完全不可信。”商眠指了指岸边那些完全超出寻常高度的一片草丛。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比人还高的车前草，寻常的沙土可养不出这般离谱的东西。” 杜霜降一边紧跟着苏廷玉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走着，一边观察着四周阴湿昏暗的环境，如今见了那些疯长不受约束的植株明显也有种异样感，“师兄…我感觉它们都很不友好。” 同为木灵根的商眠神奇地听懂了杜霜降这表达的意思，“你是指这些植株吗？” 杜霜降点点头。 顾栩蹲在地上拭了一把那漆黑的湿土，“确实。天火烧过的地方本就不该生出草木。” “而且这些东西里，有死人气。” 沈乔撩开一片挡路的大叶子，这周围的光线确实暗得可以，头顶的树叶一层叠着一层，偶尔能看到些侥幸从缝隙中透进来的光束，但除了这些透光的地方，其他地方却是漆黑一片，能见度不过五六米，像是保不准下一秒会蹿出什么来。 “我曾听说过一种仪式。”一直不怎么在这种场合说话的张枝正经起来。 “有些生活在雨林的部族习惯把死去族人的尸体埋在树下，让树吸收了尸体产生的养料生长，这种树葬仪式被看作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重生’。西渊人本就是从各个地方逃难来的，他们会不会......也有这种习惯？” 那要是这样说的话...... 洛黛忍不住偏头看一眼自己身边粗壮的树干，下意识躲得远了些。 “若是普通的习俗也没什么，只是怕被有心人利用修改。”打头的慕玖开口道，“先向前走吧，这些树林只是外围，要想真正到西渊人当初的生活区，还得走上一段距离。” 众人应声，不自觉加快了行走的速度。 然而也就是一群人刚刚走过去一会儿，适才停留过的地面突然有了些动静，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地下突破出来一般..... 这片地方在地图上看着不大，实际走起来却硬是走了近两个时辰，真正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都要黑下来了。 面前的视线开阔了不少，这一大片平地看着似乎才更像是遭过难的模样。漆黑的地面还保留着明显被火烧过的痕迹，天火造成的损害是不可逆的，因而这样不生寸草的样子反而才是正常的。 “我嗅到了一种臭味。”一向最是敏锐的张七言开口道。 “腐烂的臭味。” 一群人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顾栩建议道：“今晚大概是要在这里待一夜了，不如我们趁着还有光亮，先四散开找找可用的东西，也顺便查看一下周围的情况，一个时辰之后在回到这里会合？” “可以。”慕玖赞同道，“两三个人一队，不过这个小二还是要留两个人看守的。” 说着，他看向了沈乔，“沈乔，你和杜小友留在原地等我们回来。” 沈乔本来还想四处逛逛来着，结果慕玖直接给她留在原地了，但这事也没必要非得要求，因而沈乔便点点头答应了下来，“好。” 其他人走后，沈乔带着那个看着痴痴傻傻的“小二”，领着杜霜降找了片相对平坦的空地，就地取材随手捡了些相对干燥的木材生了堆火。 两个几句话惹了天罚大病一场的如今都已经把当天晚上相处的谈话忘了个精光，在那大眼瞪小眼的坐了半天也没交流上几句。 “那个..….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沈乔最先开口。 杜霜降已经无聊的就地画圈了，听到她主动开口搭话瞬间抬起头来，“可以啊，你想问什么？” “你似乎.....很怕我师兄？”沈乔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个疑惑。 其实不止是杜霜降，似乎从酒楼分开之后，再见面时连顾栩都对慕玖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态度，像是......敬畏？ 其实要说是心虚沈乔还能理解，毕竟他们神霄宗的人私自带了个机关傀儡凑数监视他们，被慕玖识破后多少有点掉面子。 但这事虽然不怎么厚道，却也没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这群人做什么要有这些过度反应？ 第七十二章 女人 “没有......吧？”杜霜降故作镇定，内心却是有些慌乱。 他当时是亲眼看着慕玖轻飘飘的一招就毁了那机关傀儡的，说不怕是假的，尤其是后来顾栩还告诉他们，慕玖就是天星门的那位云祉仙尊。 虽然搞不懂这次行动为什么双方都奇奇怪怪的，但杜霜降见了长辈还是本能地有点犯怵，因此才会经常躲着慕玖走。 但是.....天星门的其他人似乎都不知道慕玖真实身份的样子。 杜霜降想了想，最终还是没说实话，“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慕道友修为比我高多了，每次见他我总觉得有点紧张。” 杜霜降随口找了个借口。 沈乔了然，明显也没起疑，“这样啊，是我多虑了。” 杜霜降陪笑着，“没事没事，我年纪小，举止敬重些也是应该的。” 能和几百岁的仙尊称“友”已经是占便宜了啊！ 两人聊这几句的时候，那个“小二”就在旁边看着，他如今还带着法箍，操控权在顾栩那，他就算是想跑也跑不了多远。 沈乔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余光瞥他一眼，发觉他似乎一直在盯着自己看。 那眼神看着倒是也没有要冲上来动手的意思，只是被一个杀人犯盯着总归是有些不自在。 沈乔正眼过去和他对上了视线，谁知这“小二”和沈乔对视片刻后居然勾了勾唇，露出了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 一路上沈乔还真没好好观察过这人，如今瞧着，这人面相上看就不是什么让人舒服的。五官太过集中，断眉三角眼，两颊的颧骨上有横肉堆积的纹路，没表情的时候阴森森地带着股狠劲，现在笑起来的样子更是让人别扭的发毛。 这模样……怎么看着和第一次见面时的不大一样了？ 沈乔没表现出太大的情绪波动，也没和他对视太久，刚巧杜霜降又问她其他事情，她便移开视线和杜霜降闲聊去了。 其他人没多会儿便回来了，实际上要想在这地方找到当时西渊部族遗留的东西几乎是不可能的，但这一趟摸清了地形，慕玖和顾栩还顺道去崖边看了一眼。 “两边峭壁上都有断层，加上石缝间生长的植株藤蔓，按照当年西渊人的条件，顺着下去不是做不到。但越往下阴气越重，几乎不可能有活物待在下面。” 言下之意就是，西渊的那群人当年不可能通过这里避开“天火”。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家伙又是从哪里来的？”张枝忍不住发问道。 他撇了一眼那个“小二”，皱起眉，“而且，他为什么一直在笑？” 众人看过去，发现这人的表情确实变了，之前还是一副爱死不死的淡泊模样，如今看着却有了笑容，只是越加瘆人了。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种感觉。”宁柏颜忍不住开口，“他似乎......比之前要胖了许多。” 胖了？ 顾栩站起身走到这小二的面前，故意挡住了他的视线，过了一会儿，这小二慢慢的抬起头，依旧是那张诡异的笑脸，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顾栩的身影，有种呆滞木偶人的即视感。 “也许是一直看着他的缘故，柏颜要是不提，我们还真没注意到。” 顾栩动了动手指，将那法箍更收紧了些，却看这人根本没有什么应激的变化，反而越笑越灿烂。 “呵……”顾栩冷笑一声，松了那收紧的咒法。 “如今已经到了你开始作孽的起点，你若是真想留条性命，最好还是有话直说。” “这里，没人想和你开玩笑。” 男人依旧笑着，甚至连一双眼睛都要笑得眯起来了。 “冥顽不灵的家伙。”张七言忍不住怒斥道。 可如今这周围都找过了，并没有预想中的那样发现有人生活的痕迹，不止是人，连鸟兽都没见到。 眼看天色越来越暗，整片林子安静得只能听到些树叶萧瑟的声音。 众人围着这火光坐着，一时相对无言。 本以为来到这里能解开些疑惑，谁知道反而越加了些谜团。 难不成这个“小二”只是个障眼法？有人借着西渊的名声故意作乱？ 若是那样的话，岂不是说一开始的方向就错了？ 越想越愁，一直到了深夜，年纪最小的杜霜降终于忍不住先打了个哈欠。 “困了就睡会儿。”苏廷玉注意到他揉眼睛。 “我不困。”杜霜降明显不想错过什么，依旧跟着一起熬夜。 说到不困，沈乔注意到那个“小二”似乎也没什么睡意，甚至看着还挺精神。 沈乔想了想，默默凑到了顾栩和慕玖旁边试探着开口，“我有个想法。”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她，明显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想探探他的魂。” “不行。”慕玖直接拒绝了她这想法。 “他身上戾气太重，神魂荡飏，你压不住他或是不小心触发了他某种情绪，都容易被反噬伤到自己。” 沈乔还想开口，却被慕玖一个眼神看了过来，“这事，没得商量。” “……好吧。” 突然明白杜霜降为什么怕慕玖了，刚刚那眼神明显是要生气了。 顾栩似乎还挺赞成的，但慕玖先一步坚持拒绝了沈乔的提议，她只能略显不甘地没提。 哗啦啦—— 一阵阵叶子晃动声突兀地从林子里传来，这声音很明显，完全不同于刚刚风吹树叶的窸窸窣窣，一群人几乎都听到了。 “你们……也听到了是吧？”张七言第一个站起身，大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激动感。 声音还在作响，并且从一开始的一个方向发展成了四面八方都在响——有东西靠近过来了。 “人？”宁柏颜仔细听了听，却更加明显地蹙起眉，“但为什么没有呼吸声？” 啪嗒—— 不给几人再辨别的机会，一个晃悠悠的人先从林子里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 是个穿着破烂裙装的女人，她怀里似乎还抱着个什么东西。 “请你们帮帮我……”她踉踉跄跄地走向了离她最近的黎岳，虚弱的说着，“请帮帮我，有人要杀我。” 第七十三章 这林子晚上这么热闹的?? 黎岳反应干脆，没有去接这女人的手，而是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 满心以为会被扶一把的女子一下扑空，却像是压根没控制自己似的直接以脸扑地狠狠磕了一个，连带着怀里的东西也一道掀飞了出去。 哗啦—— 白森森的东西掉了一地，小小的头骨从布料里“咕噜噜”地滚了一路最终停在了商眠脚下，她看了一眼，忍不住皱起眉。 那女子自己也是摔得变了形，两边肩膀摔成了高低肩，脸皮也抢掉了一块，连眼珠子都甩出来了，如此夸张的创伤居然没看着一点血水。 “为什么……不帮我啊？”女人用那只独眼死死盯着闪避开的黎岳，腿都瘸了，却依旧在挪动着靠近过来，颇有几分“身残志坚”的意味。 “好可恶啊……真是好可恶啊……” 黎岳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得罪了。” 话毕，一手掐诀送这诡异生物下了地府。 火苗烧得很快，燃烧时这女子一点没带挣扎的，不过几息之间就被烧成了一堆灰。 余烬之中，一个漆黑反光的东西引起了黎岳的注意，“铁甲蚕？” “啊——” 一直安稳待着的“小二”突然扯着嗓子如同哑嗓公鸡般惨叫了一声。慕玖反应最快，直接一个禁言咒甩了过去。 但似乎还是晚了，周围的林子里已经一个接一个的显露出了更多的人影，伴随着穿过树丛的“沙沙”声全部走了出来。 男女老少都有，少说也得几百个。 “你们来了啊......还走吗？” “别走了...来陪陪我们吧......” 这群人呜噜呜噜地自说自话，还都是一样慢悠悠的调子。 那惨白的脸上带着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笑脸慢慢逼近，还都保持着一副微微佝偻着身子半举着手的动作，像是随时要抱上来似的。 “卧......槽......？”张七言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直接爆了一句粗口。 “这是刚从地底下爬出来的吗？他们西渊人都这么好客的？？” 洛黛看着自己对面那身形浮肿的胖子，忍不住一阵恶心，没忍住直接拔剑削了这东西的脑袋。 啪嗒—— 人头落地，里面接着爬出来了三四只黑色的甲虫。 再抬头看那被砍掉脑袋的身子，不仅没倒下，反而移速更快了，以至于靠近时伸出两只手身体前倾，像是下一秒就要倒在洛黛身上似的。 “滚！！”洛黛被瘆地怒斥一声，直接使灵力给这东西震出去百米，还连带着砸飞了几个。 这边已经动手了的同时，其他人也纷纷开始清理，发现若不能纯粹地将它们灭成渣渣，就算是只剩下了一只完好的胳膊，也能行动。 “我的火居然没起效。”张七言甩掉了自己袖口上的一只虫子，忍不住转头向其他人吆喝了一句，“哎！我说，这东西真的是那什么铁甲蚕吗？怎么烧不死啊？！” 祝钰和黎岳也遇到了差不多的情景，火烧只能把这些非人的东西烧成灰，却伤不到寄居在人形壳子里的铁甲蚕。 沈乔合伞向其中灌入灵力，抬手在周身甩了半圈，一道灵力波瞬间荡开，直接清除了周围一大圈围上来的怪物，连同地上爬着的那些虫子一道扫了回去。 “嚯！牛逼！”张七言抖掉几只虫子顺势向后撤回来，“哎哎哎，你如今这能力真的只是个腾云境吗？回头咱俩试试吧？” 沈乔收势看向林子更深处，“还没完呢。” 话音落地，地面突然开始剧烈震动。 随着一阵震耳的巨响，道道遮天蔽月的阴影从林子里延长出来，抬头去看，只见到数条参天巨藤从林子里疯长了出来，像一只挥舞触须的章鱼一般毫无顾忌的开始清扫包括那些人偶在内的一切物品，以至于整片林子都被掀的尘土飞扬。 与此同时，林子的植株也像是被激活了一般全都开始变大疯长，连地上不起眼的杂草都长大了数倍。 “是我疯了吗？”张枝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这林子晚上这么热闹的吗？！” “西渊这地界果然没一个正常的。”顾栩抬手结印，一掌拍向了地面。 金色的符文瞬间铺展开，阵法成形，将那些越发躁动的粗藤挡在了外面，有些虫子还想爬回来，但刚刚接触到外面一圈纹路便被灼烧得发出一阵“滋滋”声。 眼看局势暂且被稳住，祝钰为了避开地面上的阵纹无意识向后退了半步，谁知这半步却没落到实处，身后的地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空壳，这一步直接让他毫无防备地踩空坠了下去。 “师兄！！”站在黎岳身后的张枝顿时一惊，却见一把没抓住人的黎岳暗骂一句也跟着跳了下去。 张枝眼看着一个没拦住，正想也跟着跳一个，却试着脚下一空，“......卧槽。” 其实他恐高来着。 站在另一边的其他三人眼看自家人跟下饺子似的一个个都没了影正欲去查看，谁知一众人脚下的地面突然轰隆一声全塌了。 被地吸力引得极速下坠时，张七言脑子里瞬间闪过一句话，“嚎～原来大家都有份啊。” 旁边撑伞缓冲的沈乔，“......你要不要先抢救一下自己？” 十多个人连土带泥地掉了至少五六百米才一个接一个地落进了一处深水潭里。 入水的瞬间，沈乔下意识想施法缓冲，结果刚抬起右手，手腕突然不受控制的一疼，好好的避水咒逆转成了潜水咒，惹的这术法把她直接拽向了水底。 张七言第一个发现了她的问题，这人眼疾手快地和慕玖一边一个拽了她一把想托她上去，反而被她坠地跟着沉了下去。 “七言！张七言？！”宁柏颜勉强浮上水面找了一圈硬是没找到张七言的影子，她顿时急了。 顾栩一把扶着她的肩膀帮她躲开了一块石头，“慕道友和沈乔也不见了！” “我能感觉到这水下还有其他空间，他们应该是被卷进去了！” 第七十四章 柳暗花明又一尸 “咳咳咳咳......呕！！” 张七言扶着墙咳嗽得直不起腰，沈乔满是歉意地帮她拍背，“抱歉抱歉，我的问题，我这还有颗回元丹你先吃了恢复恢复吧。” 张七言被水呛得眼圈都红了，看着那丹药摆了摆手，“算了，你们的药不一定对我有用。” 说完，她把视线落在了沈乔身后，“先看看这东西怎么打开吧。” “这扇门是特定的人才能打开的。” 张七言抹了一把嘴，“这说法听着新鲜，但为什么这么说？” 慕玖伸手一指，两人这才瞧着那石门边上明晃晃地刻了三行歪歪扭扭的字迹——别看了，就是你，来开门吧。 这指向性极强的标语让慕玖和张七言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沈乔。 沈乔嘴角抽动，“......所以你们怎么就确定是我的？” 张七言露出一个略显危险的微笑，“你猜我俩是怎么下来的？” “......有道理。” 沈乔自觉地走上前，抬手放在了门上。 时间缓缓过去一会儿，门依旧没动。 “我觉得我这样有点傻。”沈乔转头看着两人，真诚道。 “要不换个方式？”张七言似乎认准了沈乔一定能打开这门，因而下意识提议道。 “要不……你给它磕一个？” 这话说完，张七言成功收到了慕玖一记眼神警告。 张七言挠了挠侧脸移开视线，“嘿嘿...我说着玩的。” 换个方式？ 沈乔沉思片刻，紧跟着，两人只见这小孩毫不犹豫地提起右手直接一拳打了上去。 “哐当”一声巨响，这看着厚实的石门硬是被沈乔这一拳打穿了一个洞。 她伸手摸索了一会儿，没想到还真试着了一个门栓一样的东西，拽住向一边推了推，只听“吱嘎”一声，这石门就这么晃悠悠地向里开了。 沈乔把手抽回来拍了拍沾的灰土，“果然是要换个开门方式的” 慕玖、张七言：“......” 不，常人一般不会想到这样的方式开门。 但不管怎么样，反正门是开开了，问题解决了。 沈乔领头走了进去，顺便从储物袋里掏了只即燃火把点着了照明。 随着有了光亮，面前的情景也跟着清晰起来。 这是一条最多只能容下两人并排走的窄道，高度最多也就两米，左右墙上是些生了青苔的湿土，只有地面铺了些石砖，整体来说，这通道的工艺很粗糙，并不像正儿八经的路。 张七言：“暗道么？不知道是通哪里的？” 通哪沈乔不知道，但有一点能肯定，她右手施法出现失误绝对和那条“见光死”的碰瓷赤鱬逃不了关系，并且这赤鱬很大可能是江却尘留下的某个线索。 由此得出——江去尘在引导他们来这里。 “这里面有风，应该是通外面的。” “外面？我们不是从上面掉下来的么？这个深度的‘外面’……难不成是在峭壁上开了个洞？” 没人继续接话，连张七言自己也沉默了。 如果真是这样，从他们掉下来，再随着暗流被冲到这更深的地下，说什么也得离崖边有两里了，根据慕玖和顾栩之前探查的，这个深度的阴气已经到了不能有活物的地步，就算他们是修士，要真的沾了那阴气，不也挺麻烦的？ “没事！事已至此，何妨徐行呐！”张七言摆烂道。 慕玖点点头，“原路返回是不可能了，这确实是唯一一条能走得通的路了。” 果然，人从来不是无缘无故就能豁达的。 但没办法，生活还得继续，就像是眼前这路，不走也得走。 于是三人一路走着。 走着... 走着…… “所以，我们会先累死吗？”张七言扶着墙一边喘气一边真诚发问。 “一个时辰了，至少走了一个时辰了！甚至还像是在向下走的，这继续再走一会儿不得到崖底了？？” “嗯？”沈乔动作一停，“你刚刚说什么？” 张七言两手掐腰认真重复道：“我说我们走了一个时辰了！” “不对。”慕玖明显懂了沈乔关注的点。 “‘崖底’。这不就是避开那些瘴气的方法么？” 张七言也冷静下来，“也就是说……这地方可能是当初西渊人逃难的地方？哎，这样说的话，这不就是西渊人没死绝的证据了？” “有这个可能。”沈乔赞同道。 “你要这样说的话......那我不累了。继续走吧！” 啪哒…… 这细微的水滴声让慕玖下意识向后看了一眼，沈乔的火光之外一片漆黑，视线受阻也看不见后面的情况，但走了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水声。 张七言：“怎么不走啊？” 慕玖收回视线，重新跟了上去，“来了。” 已经不知道又走了多久，连沈乔自己都觉得将要没了耐心时，面前的情景终于有了变化。 “又是一扇石门？” 张七言下意识看向沈乔。 沈乔沉默片刻，蹲下身，伸手向门缝里试了试，两人眼睁睁看着她从门缝里掏出来了把生锈的青铜钥匙。 “......我有理由怀疑这通道是你挖的。”张七言铁定道。 沈乔哭笑不得地开玩笑，“这不是算到会掉下来么。” 看到这个石门的时候，她脑子里确实闪过了一个从门缝里拽出钥匙的画面。 然后还真拽出来了。 石门被打开后，张七言和沈乔不约而同地探出脑袋看了一圈。 这门后是个四四方方的空间，和刚才通道里的昏暗不同，这里面的墙上都挂着燃烧的壁灯，四面墙都有，光线极好，只是温度很低，能明显试着和通道里的温差。 沈乔借着光亮看向四周墙壁忍不住赞叹，“好生动的壁画！” 张七言则是眼前一亮，“好大的床！” 慕玖：“......” 中间那么大的棺材你俩是一眼也不瞅啊。 “这地方看着生活用具都有，似乎是住人的地方吧？”张七言进去后便忍不住四处看了看，路过中间那口木棺时下意识往里面看了一眼。 紧跟着，沈乔只见她眼睛突然睁得老大，十分夸张地向后连退数步。 “卧槽卧槽！！你们快来看！诈尸了！” 第七十五章 尸块 哐！哐—— 木头小人奋力砍下最后一斧子，面前的铁门终于被开凿出了一个可通一人的黑洞。 “已经是第三道门了。”宁柏颜从木头小人手里拿回了斧子，“我们似乎是在向下走吧？这样直接破门真的没关系吗？” “没办法，之前掉下来的那一圈石壁我们都试过了，只有那一处能凿动的。”顾栩帮着宁柏颜一起把这木头小人身上一个磨损过重的零件换了下来然后重新组装。 “那个小二一起掉下来之后就不见了，想必也是被刚刚那潭底的暗流卷走了，水下情况不明，我们只能走这里。” 好在这条通道还算宽敞，而且有气流，说明不是死路。 “你们看这些墙面。”洛黛突然出声提醒道。 黎岳抬手试了试这墙面上的痕迹，“像是人指甲的抓痕。” 这提醒让提着火把的苏廷玉将火光靠近了墙壁。 随着火光映照，一群人全都不由自主地倒抽一口气。 只见周围墙上全是些乱七八糟的抓痕，有些痕迹深的还留了些黑漆漆的块状不明物。 稍矮些的杜霜降看不到上面的墙，只能低下头，结果这一低头却在墙角发现了许多薄片状的东西。 “这是什么？”他边说着边凝起了一点灵力照亮，结果看了一眼便被惊到了，“这是......人的指甲？怎么会这么多。” “指甲？我看看。”商眠跟着蹲下身，只见这墙角的凹陷夹缝中几乎全是些零零碎碎的残甲。 队尾的张枝听了这声音也跟着将火把放低了些。 “两边夹缝里都有，像是被清扫到两边的。” 这通道是中间高两边低的设计，周围都被板板正正的铺了石板，看着模样明显是专门被开凿出来的。 这边几人正讨论着指甲的事情时，先一步跨过铁门探路的祝钰站在这新的空间中，手指搓了一簇火苗四周看了看。 自从进入这条通道后，一群人就嗅到了一种臭味，如今这道门破开后臭味更明显了。 他忍不住捂住口鼻，继续向前多走了几步，结果走出去十来米时，突然试着被地上的什么东西挡了一下。 “.....？” 他将火苗向下照了照，看清挡路的是个什么东西时脸色当即黑了。 站在门口还没进门的黎岳只见他那火苗往前走了走又停下了，猜着他应该是发现了什么便开口询问道：“怎么？” “......尸块。”祝钰说话一向简短且不带什么明显的情绪，但黎岳却从中听出来了些隐忍。 “尸块？” 黎岳干脆从那破洞里跨了进来，等走了十来步到祝钰站着的地方时一看，只是一眼就接着利落地转过头去一声干呕。 “难为你了。”她捂着嘴同情地拍了拍半天没动的祝钰，向外面的人提醒了一句，“诸位，别在乎墙上那点了，这里有更全乎的。” 一群人听了当即一个个地跨门过来，结果看到后都一样的脸色凝重。 这边的甬道里比起之前过来的几处多了许多的人体残肢，若是普通的骨头或者是干尸也就罢了，偏偏这些已经开始腐烂，眼下这个似是人的一段手臂，两边的断口还带着些筋肉，像是被外力生生撕扯下来的，外面的一层皮泛着白的微微肿胀，刚刚祝钰若是直接踩下去，场面怕是更“惨烈”。 而且之前一直闻到的腐臭味就是从这里开始浓郁的。 “这里环境潮湿，加上如今的温度来看，最多不会超过一周。”商眠忍着想吐的感觉蹲下身又仔细瞧了瞧。 “但......我总感觉还有种很淡的药味，如果是被特定的药水泡过，时间就要另说了。” 看着前零零散散的残肢，顾栩神情凝重，“继续走，我倒要看看这西渊的地界还能出现什么让人大开眼界的东西。” ...... “好厉害的保存术法。还有，这棺材的做工也很精致，西渊工艺的巅峰啊。”沈乔看着这木棺里的尸体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而且还是香木做的棺材。”慕玖也有些意外，“香木这东西都是当药材用的，还是第一次见到用来做棺的，也许这香木还有其他记载不全的功效。” 躲得远远的张七言看着两个瞧着棺材赞不绝口的忍无可忍的开口，“这是重点吗！？那里面的人还是睁着眼的啊！死不瞑目这是要诈尸啊！” 沈乔把视线落在了这棺材中的人脸上。 这是个年轻的男子，应该是有什么尸身不腐的方法，这男子的面容看着还和活人一样，肤色自然，五官俊秀，大概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 “看他的穿着，似乎地位不低。”沈乔若有所思地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之前看的资料。 “西渊因为条件有限，很难染出五颜六色的布匹，所以一个人穿的衣服所用的不同颜色布料越多，绣纹越多，越是尊贵。” 她看着这具尸体上的服饰，“这人大概......会是统治层的？” 这话成功又让张七言忍不住凑了几步探头看了一眼，但没敢再去看这尸体的脸，“你别说，你还真别说，他身上连个腐味都没有。甚至还有种花香，有这些情调的似乎也就是你说的统治层了。” “花香？”慕玖疑惑的和沈乔对视一眼，两人明显都没嗅到张七言所说的花香。 “嗯？你们没闻到么？就是......那种味道很明显的花，像是.....茉莉？”张七言边说着边忍不住多嗅了几下，但很快被呛得打了个喷嚏。 她揉了揉鼻子再抬起头，却见沈慕两人全用一副凝重的表情看着她，不，是她身后。 “......你俩这眼神让我有种下一秒要发生什么的感觉。” “你先慢慢地走过来。”慕玖缓缓开口，“别回头。” 张七言一向知道“听人劝吃饱饭”的道理，因此慕玖一发话，她二话不说直接一溜烟冲两人跑了过去，和沈乔一道站好后才敢一个转身看过去。 然后整个人都呆住了。 “我嘞个乖乖......好大一张脸呐！” 第七十六章 不死军 沈乔打开门进来之后三人谁都没想到去关门。 本来这点小事也没什么，但如今，那黑漆漆的门口居然直接探进来了一张占了大半门口的脸。 一张脖子淹没在门外的黑暗中的，男人的脸。 他就那么弯着眉眼看着屋里的三个人，带着毫无生机的笑容，以及死人般的惨白，定定地盯着面前的三个活物。 是之前那个“小二”。 “他怎么一点脚步声都没有？！”张七言下意识要放火，但想了想如今这点大的地方再给烧没了，又把抬起来的手收了回去。 “而且他这是什么形象？被水泡发了？” 察觉到被发现，这张脸轻飘飘地左右晃动着向前探了进来，一只肿胀的手也扒上了门边，似乎是想要从门外挤进来，只是他刚进来一点，便如同触电一般猛地又缩了回去，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挡了。 “活人气彻底消失了。”慕玖的灵力倾泻而出，纯净的风灵力积蓄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那“小二”的行动限制在了门外。 “作为‘人’的他已经彻底死了。” 苏廷玉之前说过，这个“小二”的躯壳里混杂着很多乱七八糟的“魂”，如今“人”死了，躯体便被其他的魂夺去主导，以至于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作为“人”的身份死了...... 沈乔看向了棺材里那个死了都不肯闭上眼睛的尸体。 客观来说，死不瞑目者，实际来说大多是在恐惧或者极端情绪时突然猝死，面部肌肉无法瞬间做出回应，所以才会表现出眼睛睁大的尸体现象。 但面前这具尸体的表情却很平和，甚至给人一种安详的放松感。 就像是面对的不是死亡，而且其他什么值得期待的事情。 二十来岁......一个人生刚刚开始的年纪...... 你又是在什么样的心情下，平静接受自己人类身份的死去的呢？ 雀鸢乍现，沈乔手指尖流转了湛蓝色的水灵力向前一指，淡漠地下了速杀的命令， “杀。” 铁伞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接着便如离弦之箭般俯冲而去，张七言甚至没看清这伞行动的轨迹，那颗巨大的头颅已经“砰”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一击毙命，沈乔收回了雀鸢，抬头看向了慕玖。 “师兄，我要给他探魂。” 慕玖看她一眼，知道她说的是棺材里的那位。 沈乔坚持道：“我要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来这里。” 张七言看着两人间奇奇怪怪的氛围，心直口快道：“来都来了，想探就探呗。” 慕玖：“......别忘了你是谁。” 望幽也提醒过她差不多的话。 沈乔猜着慕玖应该是察觉到她和江却尘的联系了，“我知道。” “嗯。”慕玖点点头，“去吧，我们等你。” ...... “我就不该相信前面能有什么值得高兴的惊喜等着我们。”张枝强忍着恶心开口道。 “这是我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拿人不当人’。” 不怪他说出这话。 从那扇能看到满地残肢的甬道开始，如今两个时辰的功夫，他们已经又连着开了三扇门。 从一开始见到的人的大部件躯体，到骨肉分离的各种大块血肉，再到如今这满地的内脏，这些门像是一条加工线似的，让一群人亲眼体会着一个人是怎么被一点点拆解得一丝不剩的。 承受力稍弱的杜霜降一直紧紧攥着苏廷玉的袖口，少不经事的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对自己同族做到这种程度，“师兄......” 苏廷玉安慰般牵着他的手，“人心总是复杂的。” “有时连我们修士都难以控制自己的欲望。”他说这话时不自觉地看向了黎岳，却只是一眼又收回了视线。 眼看面前又出现了一扇门，众人却没有像之前那样毫不犹豫地拆掉。 “准备好了，诸位。”宁柏颜最终还是打开了这木偶人的开关。 “我有预感，今天我们大概是要到‘地狱’走一遭了。” 巨斧狠狠砸下，严丝合缝的铁门被砸得变形，两次起落之后终于不堪重负地向后倒了去。 这次的门似乎开得太容易了。 打头的顾栩和祝钰不约而同地警惕起来。 甬道内的黑暗似乎更浓厚些，闷了很久的腐臭味随着铁门的倒地瞬间爆发出来，刺鼻的味道，让人作呕。 唰—— 祝钰先一步拔了剑抬起挡在身前，“退后。” 跟在他后面的黎岳就着一点火把的光亮看到了甬道里面的东西，她瞳孔明显地放大，以至于本能地抬手唤出了双鞭。 一双双血红的光点慢慢出现在了黑暗中，一双接一双，最后一直延续到了视线的尽头。 西渊的不死军：黑肤赤瞳，常着败衣，喜生人血肉，五感极敏，入目之人，不死不休。 咔吧——咔吧—— 骨骼摩擦的活动声标志着它们已经锁定了猎物，并且将要展开行动。 “它们是魂术控制的，普通术法杀不死它们。”商眠瞬间分辨了出来。 “这东西皮肤有毒！先退出去一段距离再打！！” 有了这明确的指示，一群人瞬间反应过来，负责断后的顾栩直接掐诀，地面晃动之间一道土墙崛地而起暂且挡住了那些回过神来张牙舞爪要冲过来的不死士兵。 九人的境界不算低，可问题是，这地方空间有限根本施展不开，更何况还是在地下，若是动荡大了引起坍塌，谁都活不了。 方向变化之后，张枝和苏廷玉领头，如今的境地让张枝不禁想到了之前那个满是抓痕的墙壁。 所有的门都是完好的，应该是有人放他们进来的，有人故意在这里存放这些不死军，并且用活人喂养？“祂”想利用这些不死军做什么？ “怎么可能？”苏廷玉突然出声。 张枝回过神抬头向远处一看，只见来时早被凿穿了的铁门如今居然变成了崭新的。 更有意思的是，这门的材质还变了。 “是乌炔。”张枝表情凝重下来，“这东西的硬度压根不是铁能比的，没有钥匙不可能被破坏。” 有人铁了心要拿他们喂不死军啊。 第七十七章 江却黎 “如今还要她写下最后秘术的解法，谁让你擅自伤她的啊？！”年过半百的副族长怒气冲冲地看着坐在侧席上淡然处之的年轻人。 这副平静模样更是惹得胡子白花的老头不悦，甚至情绪激动地想要拍桌子。 “咳。”身边的长老适时清了清嗓子提醒。 如今江却尘不肯迎战，族内通晓魂术的除了年近古稀的长老，只剩下了面前这位祭司，眼看备战在即，此刻撕破脸皮绝对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副长老明显接收到了这个信号，气势汹汹抬起来的手最终悻悻恹恹的收了回去，改成了更加严肃的语气嚷嚷道：“不过话又说回来，族长她实在是天真过头，那种得过且过的想法只会害了全族人！更何况，她居然私自和皇室达成了协议要交出我族的最珍贵的秘术！实在让人失望气恼！” 此言一出，座下其他职位的统领者也纷纷点头，鄙夷打量的视线一道道落在那年轻人身上，好在还有些打圆场的把话题又重新扯了回来，“诸位都消消气，话虽如此，这人不是已经被我们大祭司抓回来的吗？如今我们要讨论的，是如何让江丫头把那秘术的改良版交出来。” “是啊是啊，初代魂术虽说操控力更强，可这术法实在是晦涩难懂，族中真正能掌握的寥寥无几。只靠虫蛊之术迎敌毕竟还是单薄了些，当下这改良的秘术才是重点。”这人说完，又以一副略显讨好的模样看向青年，“祭司大人，您一向和族长亲近，应该接触过这改良的版本，依您之见，这秘术的效果如何啊？” “朱大人未免太抬举她了。”青年哂笑一声，睨了一眼说话那人，“若真是到了三岁孩子都能看懂学会的地步，还要诸位做什么？不如老骨头们都就地解散，埋去地里当肥料算了。” 这明晃晃的羞辱瞬间让一群上了年纪的坐不住了，一个满脸皱纹的中年女子直接拍桌而起，“江却黎！你不要太过分了！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在偏袒她！” “对，我就是偏袒她。”青年慵懒地抬眸看过去，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哥哥偏袒妹妹，不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吗？” 说完，他又笑眯眯地看向了主座上的副族长，“您也这么觉得？” 这话看着是在说实话，但只要是动了脑子的都知道，这江家兄妹虽说是一母同胞，但从来不和，江却黎一向厌恶江却尘这个妹妹，这次逮着机会亲自把人抓回来更是当众打断了她两条胳膊。 这般心狠手辣的做派，几句话就说偏袒？鬼才信。 被反问了的副族长皱起眉，一记眼刀甩给了挑起话题的人，“却黎一向公正，自然不肯有私情在里面。” 青年表情似是温和了些，“族长大人，果然严谨。” 这声“族长”明显是叫到他心坎里了。他本就年长，被江却尘一个小丫头片子压了许久，如今终于能清除那些反对自己的势力坐到这主位上，为了去掉那个“副”字，他隐忍了三年啊。 “诸位不必担心，我和大祭司会全权参与不死军的研制，为了族人后代能有更好的生活，我们二人也会竭尽全力的。”年纪最大的长老正式开口，一脸慈祥地看向了江却黎，“相信祭司大人和我想的是一样的。” 江却黎回以微笑，“这是自然。” “那就这么说定了！”副族长直接敲定了这计划站起身，“为了我族的未来，还请诸位回去好好准备，第一战，我们势必要给那些皇室的小子一点颜色瞧瞧！” “是！！” 呵，一群低劣的疯子。 江却黎站起身，懒得继续和这群人客套，“既然事情都安排好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省得待在这，被人泼脏水。” 这意有所指的话明晃晃地指向了刚刚和他吵吵的人，“你！” 一群人神情讪讪，也没有去接话的，江却黎可比江却尘狠得多，兄妹俩像是完全反着长了性子似的，因而谁都不想给自己惹火。 江却黎也不需要等其他人同意，直接起身，走出了帐篷。 “大人。”门外早已等候着的副手见人出来便快走几步迎了上来。 “您真的不去看一眼吗？听说小姐她......” “你在我面前提她，是嫌她死得太慢了？”江却黎不耐烦地打断道。 “一个叛族的叛徒，我没杀了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可是......” “再多说一个字，我亲自送你去陪她！” 这严厉的低吼惹得不少巡逻的士兵注意到了这边，可很快又都收回了视线。 副手纠结得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被江却黎的眼神给瞪了回去，他不甘心的低下头攥紧了拳头愤愤不平，“是......” 江却黎睨他一眼，冷声道：“既然你心事重重的，那今天开始也不用跟着我了！” 副手一惊，连忙抬起头来似是想辩解，可江却黎已经走远了。 轰—— 闷了一天的雨终于还是下来了。 意识体的沈乔在雨中站着，看着那个江却黎离开的方向。 “江却黎”，这棺材里的人居然是江却尘的兄长么？他与江却尘不和？ 那后面为什么还要帮江却尘离开这里？ 沈乔闭了闭眼睛，在和江却黎的残魂建立联系的记忆片段中继续搜索着，直到画面一转来到了一处狭窄漆黑的牢狱中。 “疼吗？” 牢中角落里的人听到声音发出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是想要站起身，但又摔了回去。 “您自己下的手，不应该比我清楚吗？” 略显沙哑的女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江却黎盯着那靠在墙角的人影眯起眼睛，“那你知道错了吗？” “错？”女子轻笑一声，语气中满是无奈。 “我们的生活才刚刚有了起色，就算是一定要打，也没有能力支撑太久。况且如今皇室和仙界交好，若是他们联手，西渊的胜算连百分之一都没有。” “哥哥，你这般聪明的人，难道还看不清如今的局势吗？” 第七十八章 记住了，永远别回来 听着她有气无力的声音，江却黎像是直接忽视掉了她这些话似的自顾自道：“果然还是不够疼。” 江却尘似乎是一口气说的太多，一停下来便忍不住偏头咳嗽。 因为气江却黎不着重点，江却尘还想多说，但嗓子哑的几乎要叫人听不到声音了。 她缓着咳嗽，干脆自暴自弃般开口，“对，不疼，我一点都不疼。我看您真是上了年纪了，连鞭子都抽不动了。” “......很好。” 江却尘这话刚说完，门锁突然“咔哒”一声，开了。 “这可是你说的，‘不疼’。” 这人要干什么？ 沈乔不自觉紧张。 随着江却黎靠近，沈乔也借着他手里提着的那盏烛灯蹲下身，看清江却尘的张脸时，沈乔怔愣了一下。 很年轻的一张脸，五官很漂亮，尤其是那双大而有神的眼睛，眼睫长长的，垂下来显得乖巧，但眼尾上翘，又透着股掘劲和韧性，像只没张开的小狼。只是如今，这女孩左脸上由上到下被划了一道极深的伤口，生生毁容了。 西渊的规矩，只有最低贱的人才会被迫毁容，这是有人故意羞辱她。 这模样任谁看了都要心疼。 看着张七八分相似的模样，沈乔忍不住伸手去想去触碰，却被突然出声的江却黎拽回了注意。 “谁做的？”江却黎沉声道。 江却尘依旧是低着头的，声音淡淡的，“重要吗？” 江却黎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沈乔听到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他蹲下身手动抬起江却尘的脸看了一眼，眸中掠过明显的阴沉。 沈乔感觉到江却黎似乎是生气了，但转而又听到这人冷漠的吐出两个字，“活该。” 紧跟着，他两手按住了江却尘的肩膀，只听几声脆响，江却尘疼的惨叫了一声。 这动静连离这还远的门口守卫都听的忍不住打寒颤。 太狠了，这江却黎对自己人都能下狠手啊！ “还不疼？”江却黎垂眸看着呲牙咧嘴的小丫头。 江却尘疼的眼睛紧闭，硬是咬着牙没哭出来，等江却黎松手后她下意识将两手向后支撑了一下，却发现两条胳膊已经被接好了。 江却黎垂眸盯着她那苍白的小脸看了片刻，慢慢站起身，“疼，就记住了。” 江却尘不解抬头，结果两人刚一对上视线，沈乔便看到江却尘明显的动作一顿，整个人僵持住了一般，不动了。 是魂术？ “记住了……永远别再回来。” 江却黎说完，缓缓收回了视线，转身离去。 不一会儿，门外进来了一个身着黑衣戴着白色遮面巾的人，他将带来的一个粗布袋子解开，倒出来了一个明显被塑容过的人，呆滞着被定住般的江却尘则被重新装进袋子里。 这便是江却黎换走江却尘的过程了。 沈乔继续飘飘忽忽的跟着江却黎。 刚刚置换走江却尘的那个黑衣人似乎是之前被江却黎当众训斥了一顿的副手，江却黎大概从一开始就在准备把江却尘送走的事情了，所以之前那般疏离，是在掩人耳目？ 走到门口时，两边看守的侍卫连忙低下头给江却黎让路，但他却没直接走。 “除了我，还有谁来过这里？” 听到被询问，官阶稍大的一个连忙开口，“族长。族长大人一个时辰前刚刚来过。” “做什么了？” “这......”这人低下头，正有些迟疑，结果只试着自己脖子一疼。 其他几个看门的侍卫只来得及看着那血光乍现，刚刚回话的人直接被一刀砍了脖子，身首分离了。 江却黎拿着那沾血的匕首比划了几下，缓缓道：“人，是我抓回来的。我不允许，谁再敢随意让别人审讯探望她。” 说着，江却黎阴冷的目光落在了另外几个看守身上，一字一顿，“我切了他的脑袋，祭虫。” 地牢里的死气更重了些，剩余看守的侍卫一个个恭顺的低下头不敢再多说，“是！” 江却黎冷哼一声，带着伪装过的副手离开了这里。 研究不死军的魂术实验需要活人来做，江却黎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里找囚犯做实验了，加上他刚刚那做派，任谁也不敢再多问什么。 这杀鸡儆猴的法子确实有效，反正沈乔觉得，这群人之后估计再也不敢放人去看“江却尘”了。 也难怪那“偷梁换柱”的法子能瞒住所有人，只可惜......后面江却尘还是没躲过这一劫。 沈乔叹了口气。 时间有限，她没空一帧帧的跟下去，只能挑重点的几处看。 之后的发展就和记载中的差不多：江却尘被暗中送去壁水城养伤，江却黎和那个长老一起研究出了魂术和蛊虫操控的不死军。 这样看来，这个江却黎属实不算个好人：傲慢，阴狠，视人命如草芥。他似乎从来不会心软或者相信谁。 可他当初为什么会放走江却尘的？这样一个人，居然也会在乎亲情？ 沈乔加速浏览着这些片段，翻着翻着突然看到了另一个场景。 西渊战败后，被两族用天火灭族。那个长老疯了，他将族中的普通平民聚集起来全都喂了虫卵，然后集体坑杀，这似乎也能解释之前看到的那林子里的场景了。 这长老想用这种方式保存虫卵，加上那些实验时研制的各种乱七八糟的毒剂...... 沈乔一阵恶寒。 后面西渊几乎是毁在自己人手里的，江却黎先手杀了这副族长和那个长老，将他们的骨灰都一道扬了，再之后...... “嗯？”她发现了一段奇怪的记忆。 江却尘杀了那两个人之后居然穿过天火来到了河边，将什么一张符纸一般的东西放进了河水里。 等等！河水？！他居然有法子避开天火？！那他为什么没有离开？反而死在了这地下？ “看够了吗？” 这清晰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沈乔一惊，瞬间转过身来，却见江却黎正脱离了记忆站在她身后。 他还是记忆中的模样，不，或者说，是棺材里的样子。 似乎很满意沈乔的吃惊，江却黎勾唇笑了笑，声音带着轻挑， “别来无恙，我的蠢妹妹。” 第七十九章 死人 沈乔定定地看他片刻，接着本能地去瞥棺材。 尸体还在，不是诈尸，也许是某种术法留下的残像。 而且......张七言和慕玖看不到两人，毕竟沈乔现在也是意识体。 “呵。”江却黎哂笑，明晃晃的是在嘲讽沈乔这下意识的行为。 “废话就不和你说太多了，我给你一盏茶的时间。” “问你想问的，问到什么我答什么，问不到的......”江却黎环手看着她，眼神戏谑，“我也不会多说。” 好恶劣的性子。 “怎么从这里出去？” 江却黎挑眉，似乎没想到沈乔会先问这个，但按照约定，他还是直接回答了，“棺材里有钥匙，床下有门，钥匙打开之后顺着向上走就能回到地面。” “是通向哪里的？” 江却黎露出一个微笑，“魔界。” 魔界？！这人居然敢直接挖到魔界去？！ 沈乔无语凝噎，但来不及细想直接下一个问题，“这里近几年发生过什么？” “有人来过。”江却黎倒是答得痛快，“皇室的人。” “具体是谁？” “不认识。”江却黎说完像是略带嫌弃地补充了一句，“很丑。” 还是和记忆中的一样嘴毒。 “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江却黎微微眯起眸子看她，“找人。养尸。” 沈乔：“养什么尸？” 江却黎：“不死军。” 沈乔愣了一下，但只是稍一停顿，便接着问道：“找谁？” 江却黎：“我。” 沈乔嘴角抽了抽，这人还真是言出必行，问一点说一点是吧？ “找你做什么？” “要不死军的完整药剂方。”江却黎打了个哈欠。 “这可不是我编排的，是我亲耳听到的。”说完，他指了指外面那个被沈乔一伞断了头的，“他说的。” 那个“小二”是皇族的人？ “他本名叫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他没有名字，只是个会缩骨功的死侍而已。至于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江却黎顿了顿看向沈乔，似乎是在思量什么。 “你自己说的：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沈乔提醒他。 “那这个例外好了。”江却黎十分自觉地毁约，“我觉得这事你要是自己去查出来才有意思。” 还真是不可信。 “那你有那药方吗？” “有。”江却黎指了指自己脑子，“在这里。” 沈乔似乎懂了什么，“有皇室之外的人来过你这里，祂比那些皇室的人知道的要多，甚至……有可能知道你的存在。” 江却黎应该没和这个人交流过，虽然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方法保存的自己的魂魄，但应该做不到常以魂魄的形态和人见面。况且，这里的东西还是完整的，皇室的人若是真的来过肯定不可能让这里还维持原貌。 这个死侍自己找来的可能性不大，只能是有人带他来的。 但既然江却黎没和那人见面，按道理说，那人就无法知道怎么用魂术操控这个死侍变成这样，也就是说...... “那人和你一样，本身就精通魂术。” 江却黎眼神亮了起来，他没有拒绝这次的问题，而是直接承认了，“是。” 西渊的魂术早就不可能被如今的人全须全尾的学去了，但这个死侍身上的魂术又很复杂...... 沈乔动了动喉咙，“那个人，是活人，还是‘死’人？” 江却黎向前靠近了一步，给出了预料之外的答案，“‘死人’。” 死人......西渊人当年死得太干净，练成虫蛊埋到地下的人魂魄早散了，后期还剩的几个也全被江却黎杀了个一干二净，魂飞魄散。 这个“死人”不是西渊人。 不是西渊人，和洛黛认识？不，洛黛应该只是被利用的，当初那瓶放到她身上的铁甲蚕幼虫还是封印着的，根本对沈乔造不成伤害，也就是说那人只是单纯的要把洛黛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为什么要这样做？是觉得她没有利用价值了打算抛弃她，还是单纯地要用这种方式报复她？ 如果真是第二种可能，那么圈子可以再缩小些：这个“死人”是洛黛得罪过的人，但又不至于直接要了洛黛的性命。 不，还是不对，如果要不杀洛黛的情况下报复她，可选的法子有更多，为什么偏偏要放她跟着云祉来天星门？若是放任她成长起来岂不是不好办了？ 沈乔脑海中通了一瞬间。 难道这个“死人”针对的是云祉和天星门，洛黛只是个弃子吗？ 几秒钟的时间把这条猜测顺好丢到了脑后，沈乔继续开口，“你是用什么方法避开天火的？” 江却黎微微歪头看着沈乔，“水灵根。” 沈乔皱起眉，“你觉醒了灵根？” “这是句废话。”江却黎明显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奚落沈乔的机会。 沈乔已经习惯他嘴毒了，“既然当初你有能力避开天火，但为什么没走？” “你希望我走吗？”江却黎把问题抛给了沈乔。 “不。”沈同样给出了干脆的答案，“你不死，世不宁。” 江却黎笑出声，却没有否认，似乎十分满意沈乔这评价，“你还有十息的时间。” “那些人养的不死军在哪？” “上面。”江却黎示意沈乔头顶。 上面？那岂不是说顾栩祝钰他们有可能会遇上？ “那些人现在还在这里吗？” “他们偶尔会来，但现在不在。” 难怪这么大动静也没见到活人。 “还有五息的时间。”江却黎略带不耐烦道。 “河里的赤鱬是你放的？” 这问题问出来后江却黎蹙起来的眉宇十分明显地舒展了些，“是。” “为什么要我来这里？” 江却黎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看着看着却笑了，“你猜？” 沈乔发觉他已经在逐渐变得浅淡，看出他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不好。 沈乔下意识想施术多留他一会儿，但这虚影消失得极快，根本来不及挽救什么。 “江却黎！” 她下意识向前一抓，却直接先醒了。 “哎哎哎！醒了！”张七言激动道。 轰—— 头顶突然传来一阵坍塌一般的轰响，慕玖顿时识别了出来，“是张枝的灵力波动。” “他们那边遇上情况了。” 第八十章 天火 先找钥匙...… 沈乔来不及解释，直接一个翻身进了棺材，也顾不得什么授受不亲的，直接就是一顿乱翻。 “哎呦我去...你这......这么不见外呢？”张七言看着沈乔这要掀了人家棺材的架势多少是有点忌讳，但很快又跟了一句，“你在找什么？要帮忙吗？” “不用。” 因为她已经找到了江却黎说的那把钥匙。 拿起钥匙的瞬间似乎扯到了这棺材贴的一面的一根细丝，三人只见头顶的天花板瞬间敞开，紧跟着就是一阵惊叫。 “有完没完了！这又给干哪去了！？” 张枝这遇事先吐槽的习惯如今倒成了十分恰到好处的预告，听出掉下来的是那群熟人后，慕玖一阵风护住了垫底掉下来的张枝，然后同样的术法接应了其他八人。 顾栩落地后顾不得站起来先扯着嗓子吆喝道：“先关上！！后面全是不死军！！” 关大概是关不上了。 张七言眼疾手快地加了把火，顺着慕玖的风一路由这通上面的甬道烧了上去，剩下那些刚刚快一步跟着掉下来的也被几人趁机收拾了。 “哎呦我去......累死我了。”张枝直接就地一坐。 其他八人也瞬间松了口气毫无形象地歪倒一片。 那东西打倒是好打，但不好打死，而且数量奇多，还浑身是毒，这一炷香的时间下来硬是耗的九人灵力都见了底。 沈乔见一群人没事了两手撑着棺材边想出来，结果刚一起身却试着这原本好好躺着的尸体居然跟着一道起来了。 一群人余光瞥见这明晃晃的诈尸齐齐一阵惊呼，“卧槽？！” 江却黎的尸体跟着坐起来后直接抱住了沈乔，这感觉几乎和真人没什么区别，只是没有温度。 这一瞬间，沈乔惊讶地发觉这具尸体里居然是有魂魄的。 “这个答案，够明显了。”江却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不过我还是喜欢你现在这幅模样。如果可以的话......” 不似之前那般高傲轻蔑。平和轻缓，或者说像叹息。 这个拥抱并没有持续太久，甚至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这尸体就瞬间化成飞灰散了。 沈乔呆愣愣地看着空荡荡的棺材，脑海中回响着刚刚江却黎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她不自觉攥紧了手里的钥匙，暗骂了一句，“活该，你个嘴硬的浑蛋。” 话毕，只见沈乔利落的撑着棺材翻身出来，几步走到床前一抬手，直接单手把床掀到了一边，看着露出来的这扇漆黑铁门很快找到了锁眼打开。 她转身冲其他还没反应过来的人一招手，“走了！” 好暴躁的样子。 一群人忍不住想着，但想归想，如今跑路还是要跑的。 “等一下，七言，我需要你和我配合一下。” 张七言听了这话点点头，“没问题，怎么配合你？” “墨祈说过，你是吐火妖一族的对吗？” 这话成功引起了宁柏颜的注意，她神情戒备地看向了沈乔，“你想干什么？” 沈乔扯散了自己右手手腕上缠着的层层纱布，露出了那个已经逐渐蔓延上了整只小臂的道道火红色痕迹。 刚好经过的张枝看了一眼直接吓到了，“这、这伤口怎么发展成这样了？！” “天火？”慕玖一眼认了出来。 “应该是。”说完，沈乔用左手幻化出了一把水刃，直接顺着这蔓延的痕迹划了一道。 然而这伤口除了涌出了些鲜红的血，还有一种十分明显的灼烧般的灵力。 张七言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吐火妖的能力之一便是可以任意操控一切火灵力为己用。 “师兄。”沈乔看向慕玖。 慕玖会意，接着解开了那房顶上的封禁，数不清的不死军掉了下来，砸了一地。 与此同时，张七言操控着那天火的火灵力融合激活，火焰顿时烧了起来吞噬了这里的一切。 “走！” 三人顺势钻进通道盖上了密道的门。 这些不死军和当年那些还有些差距，普通的火都能烧伤它们，如今这专门克制他们的天火轻易便能彻底灭掉它们。 一群人落在甬道里听着外面的动静，事到如此也终于可以稍稍松一口气了。 “那个棺材里躺着的到底是谁啊？怎么还随便动手动脚的呢？”张七言忍不住问。 商眠在给沈乔重新查看手臂上的伤，众人暂且原地休整，听到张七言这话纷纷看了过来。 “是江却黎。”沈乔如实说道。 “……江却黎？”祝钰第一个反应过来，“那个西渊的大祭司？” “嗯。”沈乔垂眸看着地面有些发呆。 “伤口不是问题，但这伤口中掺杂了天火的火灵力，它和你本身的灵根相斥，一直这样渗透着会影响灵力运作。” 看着那血淋淋的一片，商眠忍不住蹙起眉，“我们的境界来说暂时没办法取出来，只能尽快回去后请长老......” “我试试。” 商眠后半句没说完，慕玖已经蹲下身附上了沈乔那手臂。 “师兄？”沈乔意外地看着他。 慕玖应了一声，但没有解释，只是一心思的帮她把那火灵力引出来。 试着这明显在五段之上的灵力，张枝忍不住开口感慨，“我去？师兄，你啥时候又突破了？” 气氛诡异地安静了一瞬。顾栩向这边看了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 慕玖熟练的取出了天火的火灵力，将它凝聚成了一颗拇指大的红色珠子重新递给了沈乔。 “这是剩余的天火，江却黎既然多留下了这些，应该是还会用到。” 沈乔接过这颗珠子，感受着里面明显还在流动的灵力和微微发烫的温度，点点头收了起来，“嗯。” 一群人稍作休息之后便继续顺着通道向前走。 沈乔把通道尽头是魔界的事情和其他人说了，根据这个提醒加上如今正走着的方向，顾栩猜测，这通道应该是从地下穿过了深渊越界，然后又上行到了魔界的边缘。 “如果真是这样……那岂不是说，这是一条能够完美避开人界魔界结界，直接连通两边的通道了？” 第八十一章 又死机了 众人沉默下来。 苏廷玉沉思道：“如果这条通道真的是江却黎留下来的，意思是说：他在几十年前就想到要彻底扰乱人界和魔界的已有秩序了？就单纯为了报复？” 这听着似乎确实是江却黎这个疯子能办出来的事。 “我不这么认为。”沈乔突然出声否认道。 “同意。”顾栩同样赞同了沈乔的判断。 “现实点伙计们。人魔两边的结界可是用神力形成的，就算是想要破坏，至少也得是七八位沐泽镜之上的修士才能撼动。假设我们大胆些：他们确实是有什么法子避开了这结界。那么以西渊人的阴狠，这通道都挖出来了，干嘛当时被逼到绝境时不用？直接把魔族引到人界这边大家两败俱伤多好？为什么还要隐藏几十年等皇室那边缓和过来才来眼巴巴去破坏人魔两界的结界？” 一群人中有些人不自觉缓缓点了点头。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顾栩敲了敲身边这土墙。 “这周围的泥土越走越新鲜，要说前半段是几十年前挖出来的我还信，但我刚刚用灵力向前探了。之后的土壤，最多是三年前新鲜挖出来的。” “新土？？”众人意外。 “嗯。”顾栩点点头，“我的地灵能准确的感应以我为中心，方圆百里之内的地下情况，刚刚的反馈来看，前面进入魔界范围之后的部分甬道确实是新挖出来的。” 祝钰若有所思，“三年前……那不是魔界暴动，结界出问题的时候么？” “当时排查结界的问题只说是被魔族从内部破坏的，出问题的那一片结界离这很远，加上西渊这边早就荒废，所以没人想到来这边查看。” 如果不是那个“小二”的事情引起了注意被调查，如果不是江却黎设局把众人最终引到这里，这条通道根本不可能被发现。 “江却黎亲口承认过，在我们之前，还有一个人到过他那，他的表述也很奇怪——‘死人’。” 此话一出所有人再度陷入了沉默，整个事情瞬间变得诡异起来。 沈乔继续解释，“也许当初西渊人确实有把隧道挖通到魔界的打算，但时间不够没能来得及实施，于是后来的这个人帮他们实现了。如果这个人是‘死人’，那么祂能避开结界通过地下进入魔界，似乎就合理了。” “我记得师尊说过，结界防的永远是活物。”张枝开口道。 “无形的死物是没有实体的，因而不受寻常灵力感知的他们......确实是不会受到这结界的约束。” “可是按照秩序来说……”张枝越说越激动，他皱起眉，“青州界内的死物不是都会进入冥界轮回了吗？怎么可能还会跑出来一个‘死人’来这里挖通道，还是个会魂术会蛊术的？？这也太扯了吧？！” 张枝这话让洛黛不自觉的面色发白，沈乔注意到她不自觉的向后退了半步。 她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个“祂”是个“死人”？ 沈乔闭了闭眼睛，她总觉得江却黎最后那句话有些奇怪。 “不过我还是喜欢你现在这幅模样。如果可以的话......” “我想看看你的女相。” 既然他喜欢自己现在这副男相，那后半句话不应该是和第一句话呈对比吗？难道不应该是“如果可以的话我更想看看你的女相”。 可他为什么偏偏说的是“我想看看你的女相”。两句话这样看就是并列的情绪了啊。 沈乔脑子乱了些。 “怎么了？”黎岳见她精神不好下意识扶了她一下。 “没事。”沈乔摇摇头。 黎岳皱起眉，抬手试了试她额头——滚烫。 “你这模样可不像是没事的。” 沈乔：“......什么？” “你发烧了。”黎岳有些着急，接着去叫了商眠来。 “不是！”沈乔反握住了黎岳的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就是刚刚那句原话。” “我说什么......哦。我说：你这模样可不像是没事的。” 模样.......模样不只可以是说长相的啊。 沈乔后背发毛。 江却黎是通过这句话在提醒她，他喜欢的是她如今的状态？！ 为什么说“喜欢她如今的状态”？他还见过自己其他状态？他到底想表达什么？ “静心。” 脑海中突然传来一声警醒。 这两个字瞬间让沈乔清醒着回过神，这才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商眠看着她的状态直皱眉，“你的精神力透支了，把精神网收回来，不能再这样铺展着了。” 透支？怎么会，她不过只是给江却黎探了个魂而已。 “那个江却黎的境界在你之上。”望幽的声音适时解答了她的疑惑。 “一句话而已，想不想得明白暂时不会对当下产生影响。”望幽冷静的声音回响在了沈乔脑海中。 ‘你怎么啥都知道？’沈乔稳着神忍不住问。 “我什么都不知道还能当你师父？”望幽反问道。 “别管其他的了，你们一群小孩从魔界出来之后去最近的驿站等着，驿站大部分是妖族开的，魔界的人不会因为你们修士的身份在妖族开的驿站内动手。” “记住，去了别出来，到时候联系。” ‘去驿站等着？等什么？’沈乔不解，然而她再问时望幽那边就切断了和她的联系。 这家伙...... 沈乔觉得自己已经要看不清东西了，彻底死机之前她看向了慕玖把话转述了一遍，“师尊要我们去妖族开的驿站等着，等着......” 等着..... 完了，说习惯了，接不上话了。 她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紧跟着眼前便彻底一黑。 “沈乔！？” 啊，又死机了。 沈乔本以为自己晕了之后还能和之前一样在自己的识海里飘一飘，可惜这次越级探魂似乎透支厉害了，连识海都没进去，直接进了自己的梦境。 “我说过，你做得很好。” 兮颜的声音？ “没关系，这是你必须要经历的事情。慢慢想起来吧，在‘那位’彻底忍不住插手之前......” “把选择权，攥在自己手里。” 第八十二章 杀了你 什么选择权？她怎么不知道她还有什么选择的权利？ 为什么？为什么她的身上总是有别人的影子？ 她只是想单纯的做自己而已！只是做“沈乔”而已啊！ “为什么……你们一定要在我的身上…看到别人的影子？” “对啊，多么不公平。” 另一道声音突兀的响起，沈乔分辨不出这声音的身份，似乎是她自己的，但......语调却很陌生，有点干哑，像是被人掐着脖子说出来的似的。 “看看看看。多可恶的规则啊，你只是想做自己而已，干嘛非得背上其他的命运呢？” 这鬼魅般的声音萦绕在她耳边，如同引诱一般一点点将她的不满发泄了出来。 “不如自私一点怎么样？我们谁都不要了，谁都不管了。” “只做......‘你自己’。” 自己...... 沈乔的意识顺畅了起来，一个声音不住地在脑海中循环着—— “自私一点，做你自己就好。” 沈乔被引诱得渐渐沉沦了下去，她感觉自己在下坠，耳边是明显的风声，就这样无拘无束，没有尽头的下坠着，放松着自己......这种感觉，很好。 “阿乔。” 她恍惚地闭着眼睛，原本放空的精神中突然响起了这声轻唤。 这声音......是云祉？ 沈乔回过神，刚刚那些不满瞬间被忽视了过去，“你怎么......怎么还敢出现在我的精神世界。” 他怎么敢的...怎么敢...... 下坠的速度慢了下来，有人接住了她，周围的温度变暖了。 很暖，很暖...... 呵，多么讽刺。 “为什么？”她不自觉问道。 “为什么要在我不需要的时候......给我这些......”她攥着这人的衣襟，声音嘶哑。 “为什么要在我最敬你爱你的时候那样对我！！我如今不喜欢了！我不喜欢你了啊！！” 嘶吼的声音渐渐喑哑，最后变成了不可控制的哭腔，沈乔攥得手指发抖，“再也...再也...再也不会喜欢了......” “我只会...恨你。” 云祉垂眸看着怀里哭得发抖的人，一下一下慢慢帮她顺后背。 他害了她，这是无法挽回的。 他那冠冕堂皇的自以为是终于让他尝到了恶果。 无论是那“兮颜”，还是“沈乔”。 “对不起。”他低声开口。 沈乔愣了一下。 “对不起”...... 梦境中的幻象是不会回应造梦者的话的。 眼前这个云祉，是真的。 沈乔猛的推开了他，毫不犹豫的直接抬起手，怒不可遏的狠狠扇了他一巴掌，“你...果然还有之前的记忆......” 云祉没躲，坦然的受了她这一巴掌。 沈乔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声音压抑着怒气，一字一顿，“我的重生，是不是和你有关系？” 云祉抬手抹掉了唇角的血，抬头看向站在面前的沈乔。 他看到了她的全部情绪，满意地笑了。 “是。” “是”。 多么轻飘飘的一个字。 “下一个问题。”沈乔手里幻化出了雀鸢，高高举起。 “为什么，要我重活一次？” “你已经猜到答案了，不是吗？” 沈乔眼底戾气上涌，这平静的回答让她再一次失控，伞尖骤然落下，直直地穿透了云祉的心脏。 “上一世，你教我护我，我用命还了。如今，我不欠你的了。”沈乔攥着伞柄转动着，一双眸子冷冰冰地盯着云祉因为痛苦而微微蹙起的眉头，“这次只是对你私自进入我梦境的警告。” “再敢接近我。不论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真的会…杀了你。” 很疼……但比起之前那些……还不够吧。 云祉抬眸，失焦的眼神落在沈乔的脸上，看着她刚刚哭红的眼尾。 上一世，她也曾这样哭着求他，求他不要断了她的手，求他不要取她的心头血。 她怕疼。 他比谁都清楚。 但还是一次次的，扎了下去。 他攥起手指，“对不起……” 沈乔咬牙，一掌拍在他心口抽出了雀鸢。 血水顺着伞身流淌到伞尖，最终一滴滴落在脚下的地面上又接着挥发消散。 前世的记忆一直是她的梦魇，就算是平日里故意去忘记，故意要自己去适应这一世的新生活新身份她也忘不掉。 这些梦魇最终生成了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恨意。 她永远都不会原谅云祉，永远。 周围的环境已经出现了错影，沈乔察觉到自己的视线模糊了。 梦境中的昏沉代表着现实的情形，她要清醒过来了。 “这是最后一次，允许你出现在我的梦里。”沈乔闭了闭眼睛疲惫的开口。 “以后，我不会再梦到你了。” 云祉浑身是血的跪在地上，他看着那个模糊的影子，自嘲般轻笑一声，缓缓消散。 “好。” 再次睁开眼睛，周围的环境已经不是在那甬道里了。 “你醒啦？” 这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的时候沈乔瞬间清醒了。 一转头，入目却看到了...... 一只长的和杜霜降很像的小兔妖？ 杜霜降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忍不住用手揉眼睛，“时间还早呢，你可以再多睡会儿。我们从通道里出来之后已经按照你说的就近找了一家妖族开的旅店，这里老板和张师姐是同乡，很安全的。” 同乡，对了，张七言也是妖族的来着。 沈乔坐起身，把自己的意识重新连接到了现实中，她又忍不住看向了杜霜降那对兔耳朵询问道：“这个是......?” “你说这个啊。”杜霜降晃了晃脑袋，这动作有些滑稽，连带着那对兔耳也甩了起来。 “仙界修士的身份在魔界太招摇了，还容易拉仇恨，所以大家都掩饰了灵气装成了妖族的人。” 小孩笑眯眯地托着脸趴在床上，“这个是伪装用的，店主哥哥说，我这个年岁的小妖都还化不好人形，所以要有些妖族的特征。” “哦！对了！你也有的。”杜霜降说着，从坐着的小板凳上站起来，沈乔听到他似乎是翻什么东西去了。 没一会，这小孩便抱着一堆毛茸茸的东西，直接全部放在了床上。 “看看这些，你喜欢哪一个？” 第八十三章 你也有毛病 天星门，栖霞峰，隐光阁。 “真狼狈啊。”一个穿着黑斗篷的人毫不客气的翘腿坐在桌子上，一手撑着下巴以一副可怜的姿态看着满头白发的云祉。 “都说了让你别做无用功，我早些把她吞噬过来，你何须再受这般折腾呢？” 非造梦者的入梦神识于梦中出了意外，没有造梦者的庇护，本身会受到成倍的反噬。 沈乔那一伞直接穿透了他的心脏，那撕裂之痛他到底也是如愿受着了。 云祉面色惨白，心口渗透出大片血色，四段之上的修士就算是心脏等重要器官受损也能因为有灵力维系不至于当场死亡，但要恢复起来也需要不少精力，而且修复本身的过程也是一种折磨。 “我好像说过，你的计划没有完全成功之前，不许动她。”云祉给自己止了血，抬眸面无表情地看向坐在桌子上的人。 “包括刻意诱导。” “扑哧......”看到云祉那愠怒似的眼神，“黑斗篷”突然忍不住笑出声来。 “啊啊......好一个‘师徒情深’的戏码呐，你在伪装什么？忘了你的最终的目的了？” 祂从桌子上跳了下来，一步步走到了云祉面前，用那沙哑的调子慢慢开口，“杀了沈乔这个灯芯，复活兮颜。这不也是我们合作的约定吗？” 云祉：“我要的是她的命，而不是要她入魔。” 这人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有区别吗？她不过是个残魂而已，入魔不入魔的也不影响什么啊。” “我不许。” “黑斗篷”话音一顿，祂俯下身来，抬手挑起了云祉的下颚，“知道吗？就凭你现在的状态，我不是杀不了你。” 云祉反手抓住了祂的手腕，冷笑一声，“那你，杀啊。” “黑斗篷”沉默了许久，最后冷哼一声甩掉了云祉抓着祂手腕的手。 “是，你还不能这么轻易死了。” “我要看着你受万人唾弃，看着你身死道消魂飞魄散。” 祂说着说着不自觉大笑起来，似乎重新恢复了兴致，“当然，我也很希望，你能活着。” “和我一起，像老鼠一样的......” “好好活着。” ...... “......啧。” 被一群人盯着看的沈乔浑身不自在，“你们那是什么表情？” 张七言一脸不爽地打量着沈乔这伪装过的模样，最先开口，“你这干嘛非得弄这么丑？这模样还真是......一时看不惯啊。” 好好一张脸，非得添了一大片的疤，连一只眼睛都是白的。 沈乔随手给自己头发挽了上去遮了遮这假耳朵，“狐族最看重容貌。我一个因为毁容而被赶出族群只能来魔界讨生活的狐狸精，不是听着更真切？” 张七言挠了挠后脑勺，“啧......你也太谨慎了。” 沈乔哼笑，“我如今还没恢复完全，低调些也是好的。” 说完，沈乔看了一圈发现少了两个人，“师兄和商眠呢？” “哦，他俩在楼下呢。这店家的小闺女有些病症，商眠说之前看过差不多的病例，如今师兄正陪着她给人看病呢。” 妖族的病也能看了？商眠这三年跟着泽兰仙君学了不少东西啊。 “你们老板呢？把他叫出来！” “哎哎哎！来了来了！哎呦，这不是魔官大人么？您来得突然，小店也没个准备。” “少废话，我来是有正事要问你的！” 楼下传来的一声吆喝让屋子里的几人警惕起来，靠门的黎岳下意识靠着门听了几句，接着皱起眉。 “这魔是来找人的，正在从下向上搜查。” “找什么人？” 黎岳摇摇头，“不清楚。” 一个黑皮肤的小魔种不顾店主阻拦，搜着搜着便打开了里屋的门，看着屋里一坐一站的一男一女抬起手里的矛冲两人指了指，“哎！你们两个！躲在里面做什么呢？！” 商眠正写着药方，听到这询问抬头看了这魔种一眼。 “你这是什么表情？！”这小魔种顿时不高兴了。 商眠上上下下看了它一遍，突然哼笑一声，“笑你虚啊。” 这小魔种愣了一下，紧跟着脸色一白，当即要发怒。 “怎么了？这边什么情况？” 另一个魔种跟着走了进来，他一进门先看到了屋里躺在床上的小妖，略带嫌弃地挥了挥手，“你们是干什么的？” 慕玖接过话回道：“我们是妖医。” “妖医？”这后进来的魔种皱起眉打量了一下他们，“怎么证明你们是行医的？别以为会胡乱写个药方就能混过去啊！” 外面听到这边动静的店主连忙来给打圆场，“哎呦，这两位都是我请来给我家小闺女治病的，我能保证！他们确实是行医的。” “是吗？”魔种的视线根本没去看那店主，明显还不太相信，所以又把话问到了那个先进门的小魔种上，“哎，你刚才怎么回事？闹什么呢？” 那小魔中心虚的白着脸，结结巴巴的开口，“没...没什么，他们确实是医生。” 他一边说着一边瞪了刚刚说他的商眠一眼，颇有几分威胁的意思。 呦，还是个要脸的。 魔种看着这小魔种脸色煞白煞白的忍不住好笑，有又把视线看向了商眠，“我还就不信了，我倒要看看你们俩能给我看出来什么。” “你也有毛病。”商眠毫不客气道，“你有‘散骨’症，左腿是从其他同族那移植过来的吧？偶尔不听你的使唤？” 那魔种沉默了一会儿，他反手稍微关了关门，清了清嗓子问道：“咳咳，那依你之见...我这情况还有得治吗？” “有，当然有。”商眠微笑，“你到万魔坑，注意啊，一定要万魔窟里新鲜的，去找一个死了一年以内的魅魔的残肢接上，保准比你现在用的这条腿灵便。” “你说的是真的？” 商眠点点头，“千真万确。” “好！”魔种大手一挥，“这里没问题，走了。” 临走前他又转头看了商眠一眼，“你最好别是骗我的，不然我肯定回来抓你！” 商眠笑了笑没说话，看着店主送这两个魔种离开了这里。 慕玖若有所思，“从这里到万魔坑，来来回回至少也得要半个月的时间。” “你是骗他的？” 第八十四章 搜查 “其实也不算骗。魅魔的残肢确实比他现在用这的这条腿合适。” “不过他随便去哪里找魅魔的残肢都行。故意让他跑远点，是怕他觉得我看得准，再介绍其他魔界的人来找。” 慕玖了然。 这边危机接触，外面的其他魔种已经搜到了楼上。 “丑死了，难怪被赶出来。”搜查的魔种略带嫌弃地看着伪装过的沈乔。 沈乔故作畏惧地往黎岳身后躲了躲，装出了一副懦弱委屈的模样，眼巴巴看着黎岳，“姐姐...我真的很丑吗？” 黎岳十分自然地顺着她的演技接了下去，抬手拍了拍她肩膀安慰道，“乖，不怕，咱不丑啊，” “你是她姐姐？亲属啊？”另一个看门的魔种怀疑似的看了一眼黎岳，“妖族都是什么基因？姐妹俩都能长得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 黎岳礼貌微笑，碍于两人都在伪装而没有多说。 “哎，她和你们是什么关系？”进屋搜查的那个魔种指着洛黛问道。 “她是我堂妹，也是和我们一起来魔界游玩的。”黎岳从善如流道。 那魔种饶有兴趣地看着洛黛，一扬下巴，“真是这样？” 洛黛点头，“是。” “哦......”他边说着边又凑近了些，故意在洛黛身侧嗅了嗅，“可我怎么总觉得你身上有点人味呢？” 洛黛试着这黑不溜秋的东西靠近过来，明显是忍了忍，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我......是混血，一半人，一半妖。不行吗？” “哦！这样啊。”魔种恍然，这激动的反应弄得三人也没看明白他是真信了还是假信了。 毕竟魔族的情绪和其他几个种族都不太一样，还有用哭代笑的来着。 “行吧行吧，勉强放过你了。”他意味深长地咯咯笑了几声，视线却带些放肆。 “这边没问题了！走吧。”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整个驿站被搜了个底朝天，最后这群人冲业绩似的随便带走了几个没有身份证明的离开了。 “真是奇了，八百年不检查一次的，这今天是怎么了？突然这么认真？” “还不是因为魔界要换新的魔尊了，这些个魔王都想着表现表现呢。听说老魔尊最近功力大退，三个魔王早就开始计划着要动手了。” “新魔尊？没见啊，哎，这什么时候的事啊？” “挺长时间了，不过新得了资格的那位一直没上任，这老魔尊天天顶着个尊位又压不住人，哎呦，也是憋屈。” “管那些干什么，这换不换的和咱有什么关系？不过就是图个新鲜呗。” 听着外面这群魔族的在讨论，黎岳蹙起眉，“换魔尊？当下还任职的这位不是连一百年都还没坐满吗？怎么换得这般突然。” 魔界的魔尊除了寻常的百年一换，就是当前任职的这位被挑战了，而且还输了。 沈乔：“换不换倒是其次，但这明显不是个好兆头。” 若是风声太紧，这一波波的搜查便要一直提心吊胆的了。 只是今日来的这群使魔还好，就怕惊动了那三大魔王，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了。 “不过这些个魔王很少来自己的执事区逛游，咱们也没必要那么紧张兮兮的。” 说完，黎岳慢慢关上了门。 “魔界没有黑夜白昼之分，咱们几个轮换休息，如果有事也好及时应对。” “嗯。” 本以为应付过了这次搜查总能安稳一段时间，谁知才过了不到三个时辰的功夫另一波人就到了。 来来回回的不到一天的时间后面又来了五六波人，搜查来搜查去的越发像是在找什么。 驿站的店主故意用了些魔石，和那领头的搭话问了几句。 “哎呦，前几位搜查的魔官刚过去呢，您这来来回回的我这生意也不好做了啊。” 这魔官颠了颠手里这魔石的分量，自觉地把这些魔石装到了自己腰带里，这才勉为其难的咳嗽几声开口，“你不愿意？老子们还不愿意了呢！特奶奶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的向垂角殿下举报，非说咱魔界里混进了个人界的浑蛋，这不，弟兄们为了找那一个人前前后后搜了不知道多少遍了！你当我们愿意折腾啊？要我找到了非得扒了祂的皮做衣裳！” 混进来了“个”人界的？ 沈乔和黎岳不约而同地互相看了看。 听着架势似乎……不像是针对他们的啊？ 一直靠后站着的洛黛不知道为什么，听了这话后无意识地向后躲了躲，神色紧张。 这波之后，许是因为那店主给了这些魔官打发的物什，搜查的人终于没有再来，一群人也暂且安稳了些。 轮换到沈乔去休息时，黎岳被祝钰叫出去说了些事情，屋子里暂且只剩了洛黛还清醒着。 她看了一眼闭目冥想的沈乔，似乎有些坐立不安，纠结之下最终还是蹑手蹑脚的站起身，刻意去了离沈乔最远的角落里，从自己的收纳袋中拿出了一样东西。 她看着手里的东西犹豫片刻，最终又收了起来，转身坚定地要走出门去。 “现在才想着去处理，会不会太晚了？” 沈乔突然出声，洛黛结结实实地被吓了一激灵，她警惕地转身看向沈乔，满眼戒备和心虚，“你……还醒着？” 沈乔睁开眼睛看向她，“那东西我不是第一次见你拿着了。” 洛黛抿了抿唇没说话。 “给我。”沈乔定定地看着她，语气不容拒绝。 然而洛黛却没有照做，反而向后退了一步。 “你还不明白吗？”沈乔见她依旧不愿意开口的样子，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我不知道你背后那人给你许下了什么好处，但我没记错的话，魔界的人是能感应到这蛊虫的。” “要是被发现了，这里的所有人都要被牵连。你觉得自己能逃脱掉？那人分明就是在拿你当枪使！” “我……”洛黛被说得羞愧，她低下头不敢去看沈乔的眼睛，似乎是强制自己深呼吸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像是坚定下了决心一般重新抬起头来。 “我不想害你们。所以，我会去处理好这东西。” 第八十五章 帝神 “‘你们’？你这话听着像是把自己剔出去了啊。” 黎岳从门外进来，跟在后面的祝钰顺手关上了门。 洛黛眼看屋里进了人，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被逼到了墙边，“你们……你们都听到了？” 黎岳挑了挑眉，“显而易见的事情。” 洛黛手攥得更紧，但又接着颓丧了下来。 她自嘲般笑了笑，摇摇头，“入世转生，真是我做过最后悔的事情。” 沈乔听出她是终于松口了，可惜，现在还不是徐徐道来的时候，“可以了，想抒情想发泄，等会儿我们慢慢再聊。” “师兄师姐，劳驾。” 祝钰一向是个直性子，他看着洛黛还犹犹豫豫地，直接挥手从她那背着的手里将那瓶铁甲蚕幼虫夺了过来。 “直接开始吧。”他一手接住了那幼虫，一手按在了房门上设了个简易的隔离阵法。 “尽快结束。” 好在这铁甲蚕幼虫要脆弱得多，黎岳和祝钰两人的火就能彻底消灭掉这东西，确定没有披露之后祝钰才撤销了结界，将一切恢复如初。 他神情复杂地看了洛黛一眼，“此事我会如实上报给门主，希望你能在此之前做好准备。莫要再有侥幸心理了。” 洛黛一直低着头没说话，似乎已经彻底放弃了替自己解释的机会。 “我先走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别连累这店家。” 话毕，祝钰先一步离开了房间。 关门之后，洛黛颓然地向后靠在了墙上一手无意识地扶着自己胳膊，目光麻木。 “说说看，现在瞒着也没意思了不是吗？”沈乔平淡开口。 黎岳双手环在身前靠在门边同样看着洛黛，只不过她没开口。 “我讨厌你。”洛黛缓缓开口。 “不只是讨厌，我还恨你。” “这句话你说过无数次。”沈乔看着她，“如果你不能让我知道你为什么恨我，你的恨，只会看起来很幼稚。” 不明就里的黎岳默默看了一眼两人，轻轻叹了一口气，抬手将一张隔音符贴在了门内侧，果不其然，下一秒，洛黛突然拔高了分贝， “你抢了我的身份！” 洛黛突然爆发出来，她眼眶通红的死死盯着沈乔，“若不是你……那帝神侍官的位置本该是我的！！我的！！我等了千年，修炼了千年！每一步每一天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跟在他身边，哪怕只是看着...看着......可最后他却连一个让我能看着他的机会都不给我！！” “他偏偏就选中了你！” 洛黛泪眼朦胧地看着沈乔，当察觉到沈乔那浑然不知的眼神时骤生一股无力感，她直接从墙上滑落了下来跪坐在了地上。 “凭什么，分明我才是天道给他的最佳选择...他却从没看过我一眼...” 说完，她抬起头苦笑着看着沈乔，“你不是好奇自己的前世吗？我现在告诉你。” “你本是凡俗界，一盏被人放在帝神祠供奉的琉璃灯，被他带回去之后靠着他的神力滋养才一点点生出灵性，连你的名字都是他亲自取的。” 洛黛边说着边落下泪来，“‘兮颜’。呵，多么暧昧的名字，我从未见他对什么东西如此偏爱。一盏灯而已，一个死物，你凭什么和我争？我可是堂堂天星转世，百年化形后便被选定要成为帝神侍官的人啊！” “可你不仅夺走了我的位置、得到了他的偏爱，甚至还对他产生了非分之情，他堂堂帝神，岂是你一盏破灯能染指的！？” “后来我想…他不要我，没关系，那我就自己争取吧，我若是也在你的位置上，他是否也会像对待你一样，对待我？”她狰狞地看着沈乔，那模样像是满是泪痕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麻木的笑容， “所以，我把你的本体，砸了，砸得粉碎。” “我让你死的透透的，神魂四散！这下……他的视线总该轮到我了吧？ “可他居然真的生出了私情！甘愿跟你下、界、轮、回！！” “呵......” 她冷笑一声，抬手抹掉了眼泪，“我现在明白了。沈乔，不，兮颜，你就是他的一道劫啊。你若不出现，谁能让他甘愿落俗？” “一切不过都是天道轮转，你、我，甚至是他，都是这其中的棋子而已。是这天要换人了啊，谁能倔得过这天啊？！” “我只是恨，恨你让我的诞生成了笑话！恨你轻而易举就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位置！” “你tm配吗？” 这巨大的信息量直接给黎岳听愣了，她的视线从不解到严峻，最后到吃惊。 帝神侍官。这职位几乎等同于帝神的副手，帝神允许下，可代为执掌下界一切生灵的更替运转。 不过...... 转世？帝神？情爱？ 这三个词居然能同时出现？ 黎岳深吸一口气揉着眉心，转身打开了房门，“我......还是出去吧，这事我怎么听怎么离谱。” “不过当下的情况来说......我还是建议你们先都冷静一下。” 说完，黎岳关门去外面放风了，屋里只剩下了洛黛和沈乔。 沈乔沉默了许久才开口，“所以，你口中的‘帝神’，是云祉？” “是。” “如今的他知道这事吗？” 洛黛摇摇头，“我跟了他三年，试探过，他没有上界的记忆。” 没有上界的记忆...... “那如今的上界是谁在掌管？” 这话让洛黛气笑了一般，她一拳打在了地板上，“我给你说了那么多！你就问这个？！” 沈乔像是丝毫没有被影响一般，冷静得可怕，“一个犯了错误的帝神总是要被替代的。” “帝神本就是天道力量的集合体，只有一个帝神死了才会诞生下一个新的帝神。” 洛黛眼神中的愤怒渐渐淡了去，她略显踉跄地从地上重新爬起来，“你说他会死？！” 沈乔攥起五指，“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不知道！！” “我为什么要知道这些！！”沈乔怒道，“我根本不想掺和到这些事情中去，什么帝神，什么兮颜，我统统都不想在乎。” “洛黛，别把我想得那么专情。”沈乔眼中压抑着极重的情绪。 “如果可以，我宁愿自己从来没有这些转世，一开始就作为一盏琉璃灯……变成糜粉，身死魂散。” 第八十六章 低调 吱—— 房门再度被打开，黎岳从门外闪身进来，她注意到两人明显僵持的氛围，清了清嗓子开口，“虽然很不想打扰你们，但我还是得来提醒你们一句。” “那群人又来搜查了。” 沈乔：“......” 洛黛：“......” 过了不一会儿，门外准时响起了敲门声。 “哎！搜查了搜查了啊！开门！” 黎岳给两个情绪不稳的使了个眼色，明显是在警告她俩暂且忍住。 房门打开，进来的人却让三人有些意外——是第一次搜查时的那两个魔种。 “哎，你。跟我们走一趟。” 之前那个笑得最欢的直接点了洛黛，“快点啊，我在外面等你！” 黎岳皱起眉，“为什么带走她？” “这个吧......”他看了黎岳一眼，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她不是混血吗？勉强也算是个‘人’，如今全魔界都要搜遍了也没找到那个‘人’，万一她说谎呢？” 黎岳脸色一变，眼神中带了戾气，“你们怎么能随便......” “好啊。” 黎岳一句话没说完便被洛黛打断了，她早就抹掉了眼泪，只是眼尾的红还没来得及掩饰。 “我早就受够了你们的欺负，如今就是死在魔界，我也认了。” 她这话是对着沈乔说的，说完，直接无视了沈乔，越过黎岳走了出去。 “呵，算你识相。” 那个魔种满意地走了出去，连搜都没搜，甚至走的时候还十分贴心地给两人关了门。 洛黛出门后谁都没理会直接就打头跟着一群魔种走了。 “什么情况！？洛黛为什么主动走了？”张枝等人看着洛黛主动跟着离开都跟着出了门。 黎岳已经跟着下了楼，“我设法跟去看看，你们待着别动。人多了反而容易暴露。” “哎你们......我去！祝钰！” 张枝一句话没说完，却见祝钰直接从楼上跳了下去也跟着走了，“这边我跟着，去后面找慕玖商眠，剩下的你们看着安排。” “看着安排看着安排...七个人走了仨还安排个啥？！这一天天的真是.....” 祝钰说完就已经消失在了门口，张枝一边嘟嘟囔囔一边转身向回走，想找和黎岳洛黛同屋的沈乔问问情况，结果开门一看，窗户大开着，屋里早没人了。 张枝一巴掌呼在自己脑门上狠狠揉了揉，“低调，低调......低调个屁啊！谁来告诉我这是什么情况！人呢！玩呢？！” 这方圆十几里内就只有这一处建筑物，毕竟这边靠着人魔两界的结界，寻常小魔一靠近就容易被直接卷进去。 十来个魔种跟着原本应该是被压着的洛黛走走跑跑出去了二里地，直到之前那个查房的魔种再也受不住快走了几步追了上去， “哎哎哎！停停停！我让你走那么快了吗？你带队还是我带队啊！？” 自从出来之后他的眼神就没离开过洛黛的背影。 半妖半人，那可是不受妖族庇护的“残缺品”，虽说不比纯粹的人好吃，但如今整个魔界能有几个吃过人的？ 因此他当初听说洛黛是半人半妖之后直接就起了把人拐出来随便找个借口吃了的念头，没想到这“半妖”还挺配合的。 这魔种越想越馋，因而追上去忍不住想先拆条胳膊尝尝味，“没听到我说话吗！给我慢......啊！！你！” 洛黛目露寒光，手里握着的却不是寻常用的青鸾剑，而是一把通体雪白的软鞭。 “妈的...老娘打不过那个姓沈的，还收拾不了你们吗？！” “呦，还是个会招式的啊，那更好，肉还结实。”刚刚被抽了一鞭子的魔种更来兴趣，但很明显的，他也不傻，见洛黛不是个好惹的直接后退一步一招手，“给我上！谁先撕下来一条腿，我把脑浆给他喝！！” 一群魔种听了这话全都不自觉地吞了一口唾沫，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直接一拥而上。 “啊！！！你又是从哪里来的！！” 这声惨叫突然从一群人背后传来，却见刚刚说话那头头如今正被人拿把匕首割断了一半脖子，脑袋歪向一边就像是再用力点就要折了。 魔族不似人妖仙三族，它们本身就不是纯粹的肉体，因而这种程度的伤口看着可怖，实际上只要沈乔把匕首抽走，这脖子最多几个呼吸的功夫就能恢复好了。 “这不是那个丑八怪吗？你跟着凑什么热闹么。” “就是就是，一看就不好吃。” 沈乔也没用灵力，这群魔种理所当然的还是拿她当妖族。 洛黛咬牙，“你跟来干什么！” “对啊，你来干啥呢？”几个好事的魔种也跟着问道。 沈乔扫视一圈，露出一个微笑，“诸位，这半妖的肉难吃得很，不如咱们各退一步，我这有从人界集市淘来的好东西，用这个换她的一条小命，行不行？” 这话刚说完，那个被沈乔用刀子割了一半脖子的领头魔种直接不同意了，“呸！傻子才信你的话！你一个化形都化不好的小妖能有什么好东西！你们别管她！今晚就把这小妖和那半妖一起炖了吃肉！” “好！听大哥的！！” 沈乔笑容渐渐收起来，紧跟着，这群魔种只见她一把抓住了这领头魔种的头发，那原本割在脖子上的刀利落的抽出来，准确无误的从后向前捅穿了这魔种的心窝子。 那断头都不怕的魔种瞬间浑身抽搐了几下，一双黑眼珠子一翻，死了。 空气安静了一瞬，紧跟着，那群魔种瞬间反应过来，“你敢杀魔？！你完了！！” “兄弟们！杀了她！替大哥报仇！” 混战很快开始，这群魔种一边想杀沈乔还不忘了分出去几个人去试图制住洛黛。 但明显地，这十来个魔种根本奈何不了两人。 “妈的。”洛黛一边挥鞭子一边骂了一句，“我宁愿在这里死了也不要被你们带回去受你们这群寻常修士的审判！” “你tm以为我愿意来找你吗！？”沈乔现在的心情可以说差到了极点。 “帝神帝神......你脑子里只剩了这两个字了吗！幕后到底是谁在给你出那些惹乱子的馊主意？！” “事情还没交代清楚就像立‘英雄人设’，你未免想得太美了！” 第八十七章 红瞳 “你……” 洛黛话没说完又被一个挑矛的魔种给打断了，她皱眉轻啧一声持辫的手腕一抖，鞭梢如灵蛇般在空中打了个旋，将两三个魔种捆做一团猛的收力，硬是将他们的腰骨勒断了。 “我没见过那人的面目。”洛黛如今已经没必要再遮遮掩掩，因而干脆全说了出来。 “我只知道，她的脖子上有一道很深的割痕，但身形来说应该是个女子。” “她的眸子是暗红色的，没有瞳孔。你之前说过吧，去过那个通道的是个‘死人’。” “鬼”的眼睛是没有瞳孔的。 这种特征其实是冥界给它们打上的标记。按照规则，凡是死了的灵魂都是要去冥界报道的，如果有魂魄没有被冥界召去，而是主动或者被动的留在世间，迎接它们的只有一种后果——魂飞魄散。 “红瞳”，正是这个“鬼”强行违背冥界规矩的反噬。 这样的话，倒是对上了一部分。 至少确定了，利用洛黛的这个“鬼”，就是江却黎口中的那个“死人”。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让师尊带我回来的，但她知道我的全部底细，甚至我感觉……”洛黛话音稍顿，像是自己也不太相信，可又找不到其他合适的解释，因此只能说了自己说猜测， “云祉是和她认识的。” 云祉认识？ 沈乔皱起眉。 他那般性子，肯卖鬼怪的面子？ 难不成是这鬼开出了什么他无法拒绝的条件，又或者是……有其他隐情？ 沈乔侧身一躲，一手扶住身后偷袭她的这个魔种的肩膀，稳准狠的一刀一个。 魔种的心脏，又或者说是“灵核”更为合适些。这东西和人的心脏差不多，不过这个是纯粹的能量体，主要是用来凝聚魔气帮助这些魔种幻化成实体的，一旦破碎，魔种本身也就散了。 两人杀了五六个，眼看剩下的四个还要跑，两人几乎是同时出手，一人两个全杀了个干净。 看着这一地还没消散干净的尸体，沈乔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种药粉撒在了他们身上，过不一会儿，洛黛惊奇地发现这些早就死掉了的魔种居然又踉踉跄跄着站起来了。 这东西是从乌金那里搞来的，能暂时使这些魔种维持正常动作，让他们看起来和活着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我已经引导着让他们去边界那边自杀了，这些小兵的能量还不够引起魔王的注意，所以不会有其他人追查下来。” 事情暂时解决，沈乔正欲转身，却先试着脖子上被架了把剑。 “该说的我都说了，我不会跟你回去。”洛黛压低声音道。 沈乔顿了一下，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你想要我动手？” “别装了。”洛黛毫不客气地直接拆穿，“现在的你可不是我的对手。” 沈乔：“......留在魔界，你知道自己会遭遇什么吗？” 这边安全区还算是好的，但越往魔界深处走魔气就会越重，无论是人是妖又或者是仙，都会被第一时间发现，这群魔种尚且吃人，更深处的魔使魔王呢？ 而且，这人魔结界一向是只能进不好出，洛黛这打算几乎和变形自杀没区别。 “你会死得很不体面。”沈乔攥起手侧目看向身后的洛黛。 “就当我求你。”洛黛自嘲地哼笑一声。 “我这一生过得够可笑了。知道吗？那瓶蛊虫本来是要用来让你们团灭的。” “但我改了主意。” “你说得没错，我的价值已经被消耗干净了，所以她才想要一道除掉我。” “反正都是死，至少这一世结束之前，我想为自己活一次。” 说完，沈乔试着洛黛靠近了过来。 “我承认，你是‘沈乔’，所以......” “你得还我这个人情。” “我不需要你来承认我是谁！”沈乔压抑着声音，“就这么走了，你甘心吗。” “住手！你在干什么！” 听到黎岳的声音，洛黛直接干脆利落的一手刀劈在了沈乔颈侧。 晕过去之前，沈乔听到洛黛在她耳边似是叹了一口气，“我早就配不上那个位置了。” “在我......摔碎那盏琉璃的时候。” “洛黛！”黎岳见她动手当即拦住了要直接动手了的祝钰。 “就算是你和西渊曾有联系，也不至于要死要活。门主早就知道了你隐瞒的事情，之所以没直接戳破你，是因为想给你个机会！” “这样啊。”洛黛哼笑，“啊......其实我还是搞不懂你们的感情。” 她看向黎岳，“那个苏廷玉说的是真的吧？你既然不喜欢自己的过去，又为什么会在意他和沈乔说的话呢？” 黎岳怔愣了一下。 其实那天晚上沈乔去故意找话题陪她的时候黎岳就猜到沈乔要做什么了，所以后面沈乔和苏廷玉谈话的时候她是听到了的。 “哦，还有你。”洛黛又看向祝钰，“要我继续说吗？我觉得你大概不喜欢我再多说什么。” 祝钰皱起眉，“你想做什么？” 洛黛收回了视线看了一眼被她切晕的沈乔，依旧在自说自话，“明明不喜欢，却又要装作很照顾我的样子。” “我好像知道，你为什么不肯留在神界了。” 话毕，洛黛从腰间翻找出了自己的那块弟子令牌丢给了黎岳。 “今日开始，我洛黛，自愿脱离天星门，留在魔界赎罪，不死不休。” “就算是脱离门派也要门主亲自同意。”祝钰已经把手按在了剑柄上。 “你真以为自己今天能走得掉吗？” 洛黛淡淡地看他片刻，“如果这样呢？” 只听“咔啪”一声，刚刚丢给黎岳的那块令牌居然直接碎掉，令牌内存放的一点点灵力迅速挥散开，如烟雾一般，不见了。 “这些灵力应该足够引起魔王的注意了。” 她勾唇一笑，“还不走，想被我拽着一起陪葬吗？” 黎岳一手扶着沈乔不甘心的看着她，“洛黛......” 三人正僵持着，却见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了洛黛身后， “呵，年岁不大语气倒是不小。来跟本座说说看，你想拽着谁陪葬？” 第八十八章 半妖 这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僵持的三人一惊。 洛黛更是猝不及防的下意识转身，却直接被从后面来的望幽随手点了穴位定住了。 他落地后便没停，越过洛黛直奔了黎岳，“给我吧。” 黎岳见着望幽伸手，忙会意地把沈乔交给了望幽，“您怎么……” 望幽单手接过人直接抗在了肩上，“其他人还在驿站是吧？” “是。只有我们几个出来了。” “正好。”望幽将一块黑色的阵盘丢给了祝钰。 “炎尊给的，使用方法你俩知道。带着这个去离这里最近的结界，开条缝自己出去。” “哦，对了。把那块叛逆的石头也带上。” 叛逆的……“石头”？ 黎岳和祝钰对视一眼，这才反应过来这话指的是被定住的洛黛。 “那您......” “去吧。”望幽挥挥手示意几人快走，明显没有多说的意思。 手里的阵盘确实是真的，那眼前这个望幽应该也假不了。 “是。我们这就回去。” “嗯。” 刚刚洛黛自己打碎了令牌，如今那灵力波动大概已经被其他魔族察觉到了。 三人走远后，望幽才收回视线看向趴在自己肩膀上的这个，“行了，人都走了，别装了。” 原本垂头耷拉脑的沈乔迅速睁眼，利落地从他怀里站直，板板正正地后退半步拱手低头，“见过师尊。” “滚蛋。”望幽看着她如今毕恭毕敬的模样更是来气，因而毫不客气地骂了一句。 “那几个不归我管，我也管不着人家。我就问你：我是不是告诉你别出驿站的？你怎么转述的？还自己也跟来了，拿我的话当耳旁风呢？” 沈乔低着头乖乖挨训，“是我没听话，师尊要打要罚我全认了。” “屁话！”望幽听了接着又骂了一句，“别拿你那套好学生的样子哄我！不是你在幻境里动手动脚的时候了！” 完了，真生气了。 沈乔小心翼翼抬头看他，似乎是在认真找个弥补，“那要不......我给您‘动’回去？” 望幽愣了一下，紧跟着直接被气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心思。怎么？人家说几句中听的话就能让你心软了想放水？我告诉你，错了就是错了！做错了就该挨罚！她怎么错的是她的事，怎么罚，她自己说了可不算！”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沈乔一眼，“这个道理你必须明白。必须。” 最后两个字咬得极重，沈乔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但却听出了些担忧的情绪。 “我明白了。”沈乔知道自己理亏，不敢再犯嘴，“不过您留下我应该不是只是训斥几句的吧？需要我做什么？” “本来想放你和他们一道离开的，但我看你还能装死演戏的精神头也没那么差。”望幽说道，“我们得留在魔界一段时间，有人委托了天星门来这魔界找一个‘人’。” 沈乔见话题转移便顺势接了下去，“什么人啊？” “一个半妖。”望幽简单说着，“是个‘打铁’的。” 打铁的……半妖？ 难道是那些魔种搜查时说的，那个从牢里跑出来的“人”？ 沈乔还想多问几句，但周围已经能察觉到些异样的能量波动了，应该是有魔族的人循着刚刚那点灵力的波动找过来了。 沈乔一下子严肃起来，抬手摸上了手腕的雀鸢，“要准备打......哎！” 望幽刚刚揪了她一根头发，随手一丢，只见这头发轻飘飘落地后直接幻化成了一个身着白衣的蒙面男的模样。 化形术？ 这蒙面男看了两人一眼，接着便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跑走了。 “暂且用这傀儡转移视线。咱俩去就近的魔城打听打听情况。” 所以为什么要揪她的头发？ “怎么？你有意见？”望幽像是看出了她的不满，递给她一个明显威胁的眼神。 “……没事。”沈乔放下了揉脑袋的手，露出一个略带讨好的假笑，“您只要能消气，揪多少都行。” 反正她年轻还能长，就当体谅老人家了。 望幽被她这笑盯的发毛，忍不住又给了她一个脑瓜崩，“没意见就走，等什么呢你！” 滴答...滴答... 厚重的牢门被从外面升了上去，一个穿着暗紫色长靴的人从牢门外走了进来。 牢里挂着的锁链断了好几节，地上除了些血水，还有些光泽度极好的片状物。 魔王蹲下身，捡了一片地上的鱼鳞放在手指间捻了捻。 “我记得我走了也没几天啊。” 这喑哑的声音在空荡荡地牢里带了些回音，听着更是骇人。 “怎么回来人就没了呢？嗯？” 一群负责看守的小魔全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不敢吭声，只有一个胆子稍微大一点的接了话，“回二殿下，是前几天出了月亮，看守的是新来的，就忘记遮窗......啊！！！” “我不管你是怎么让这条鱼跑了的。”烬厌枭收回了手，站起身，深紫色的眸子里盛满了怒气。 “我就问你们，现在，本王的鱼，在、哪？” 眼看着刚刚那个敢说话的直接被打散了，其余的小魔直接吓的就地一跪匍匐在地，“您请息怒！狱长已经亲自带人去找了！” 烬厌枭冷哼一声，直接大手一挥，五六个小魔全部就地成了蒸汽。 这鱼已经被他关在这里快一百年了，若是之前的话丢了就丢了，大不了慢慢找回来也不是不行，但如今，魔界内局势有变，他得用着这鱼替他打一柄称手的兵器。 谁知道这时候却出了岔子。 这空荡荡的牢房让烬厌枭越看越气，“一群废物！蠢货！” 啪嗒—— “嗯？”他敏锐地察觉到走动声，转头凌厉地瞥去一眼，却见是个穿着白衣服的老头。 他记得这个魔物老头似乎他之前专门派给这鱼看伤用的。 人鱼族最重感情，若是..... 他看着看着便眯起眼睛，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你不来，本王倒是要忘了。” “既然是你们出的疏忽，你们总得发挥点作用吧。” 第八十九章 会飞的鱼 “新鲜的牙齿啊，走一走看一看了啊！” “哎！这可是刚从南边挖的沼泽泥！用来补身上的缺漏最适合不过了！” “新制的美人皮了啊！人界最火的美人皮！” 进城之后，耳边的叫卖声就没停过。 沈乔跟着望幽穿过这些叫卖的人流向相反方向走着。 两人都没伪装，只是用了些障眼法，在那些魔物看来两人和寻常魔物没什么区别，但自己人看的话还是原本的模样。 “什么恶趣味。”这是望幽对她之前伪装的评价，因此二话不说要她把之前那一脸疤痕的伪装洗掉了。 言归正传。刚刚看了城门口贴着的通缉令，写的内容和两人已知的事情差不多，有人从他们家二魔王管辖的主牢里跑了出来，但具体情况却说得很模糊，要说信息量最大的，应该就是和这通缉令放在一起的通缉人画像了。 不是寻常找人的外貌画像，而是张上半身的人骨像。 其实也不能怪人家画师画得猎奇，魔族和人族对同族的关注点本就不一样，它们对于皮相的概念，就和人对衣服的概念是一样的，只要想，随时都可以更换。因为它们都是魔气凝聚成的实体，主要的支撑和人类的骨架类似，长相可以换，但骨头换起来很麻烦，所以它们认人一向都是直接看骨架，这样比较准。 不过……这看人直接看骨头的本事估计也就魔族自己人有了。 “嘶……”沈乔一个走神险些被人群冲散了。 望幽注意到她这边轻啧一声，直接牵小孩似的握了她的手，“跟紧点，走丢了我可不找你。” 被拽了回来，她紧跟着快走了几步跟上传音道：‘我们现在这是要去哪？’ ‘去戮光林。’望幽边走边回应，‘委托人说的，求救信号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既然人还没被抓着，应该还在那边。’ 沈乔惊讶，‘戮光林离关押他的地方至少也得有七八百里地了吧？他才刚越狱了两天，还有伤，一个人怎么跑那么远的？’ ‘他会飞。’望幽补充了一句，“会飞的鱼。要不是这对翅膀，他也不必要被人鱼族除了名。” 带翅膀的鱼她脑子里倒是有不少，但人鱼族中似乎还真没有这类族群。 沈乔认真思考，‘不过......这带翅膀的鱼化形要怎么化？人首鱼尾加鸟翅膀？那岂不是乱套了？’ 望幽被她这问题逗乐了，‘哪有那么夸张，你这脑子里天天都想的什么？’ “听说了吗？过几天魔王要大开杀戒了。”一个擦肩而过的魔族低声和同伴议论。 “据说是要把和那个罪犯相关的人物全都处死，连骨头都要当众烧成灰。啧啧啧，这听着也太严重了。” “不知道这次跑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重要人物，居然要连带上这么多人一道送死。” “切，谁知道呢。” 人都没找着却要先把和他相关的人都处死。这是要把人逼出来的意思？ “！” 她这刚要走神，一条雪白雪白的断腿突然出现在了她面前。顺着这断腿向上看，只见一个魔族的小商贩拦住了两人，笑道：“新捏的人腿！我保证你接上之后一点看不出来增高的迹象。怎么样？要不要来两条？” “她用不着这个。”望幽直接替她回了，用的是魔族的地方话。 那小贩还不甘心，嘟嘟囔囔地又介绍了一堆，望幽似乎是听烦了，用一种很凶的语气说了句沈乔彻底听不懂的，只见那小贩听了脸色骤变，二话不说连忙侧身让了路放两人离开了。 不只是这个小商贩，甚至是听到这句话的所有魔族全都乖乖让开了路，连讨论声都自觉放低了，全都是一副恭敬的模样。 这是什么语？没听过啊。 等走出去了一段距离沈乔拽了拽他的手，‘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骂人的。’望幽无所谓道。 ‘听着挺好用的哎，你教教我呗。’ 望幽低头看了她一眼，沈乔只见他玩味地笑了笑，‘等你想起那把剑的名字，我就教你。’ 沈乔沉默了，或者说瞬间就蔫了，‘行行行，你们都认识我，就我啥都不知道呗。’ 望幽哼笑，‘那又怎么样？不知道就不知道呗，反正你现在也用不上这些。’ 这话成功让沈乔意识到了什么。 乌金说过，望幽是天灵根，那是不是说…… ‘我的未来是什么样的？’沈乔追问道。 ‘很重要？’ 沈乔看着他，认真点头，‘对。’ 谈话间两人已经脱离了人群，望幽似乎是打算换两匹马代步的，毕竟这地方离戮光林还远，腿着太慢。 ‘细节的我就不说了。’望幽一边给沈乔传音，一边还能照常和那商家谈价格，最终用两块上品灵石买下了两匹魔界特产的黑岩马，这马四肢下有倒刺，能上陡崖，而且跑起来速度也快。 ‘就这样发展下去，你不会比我差。’ ‘当然，要看你自己愿不愿意。’ 这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 沈乔接过他递来的缰绳更是不解，‘你这和没说有区别吗？’ 望幽乐呵了，‘口气倒是不小。’ 紧跟着，不等沈乔再问什么，望幽已经翻身上马，‘有这信心就好，走吧，先办正事，你的那些小心思先放一放。’ 敷衍。 沈乔暗自腹诽，但身嫌体正直的也照做了。 后面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赶路，魔界没有日夜之分，所以就算是跑上一整天也不会有什么明显的知觉。 再说回戮光林，这地方是上一代魔尊的陨落之地，按道理说应该是个有特殊意义的地方吧？可魔族这群人本身也是个没心没肺的，一开始还装模作样的学着人界的那些规矩仪式的置办个祭祀的日子大家一起来装模作样的哭一哭，但后来发现每一任魔王都死在不同的地方，挪又懒得挪，因此干脆的就不办了。 这不，上位魔尊死了还没过一百年就给人忘到脑后去了，如今那地方就是一片乱糟糟的树林子，还常有高阶的魔兽出没，因此已经很少有魔族去那附近逛游了。 但这魔界的人都不敢去，他们要找的这人又是怎么自保的？ 第九十章 许棠 随着逐渐进入到魔界深处，周围环境中的魔气也越来越重，所遇到的魔物等级也明显更高了。 好在去戮光林的这一路上也遇不到多少村落或者城镇，除了偶尔会被拦下来询问几句，并未发生什么预料之外的事情。 不知道走了多久，等两人到达戮光林的范围之内时，沈乔推算外面的时间应该已经是半夜了。 “这……这种地方居然是在魔界的？” 林子里光线很好，没有那些阴沉沉的气息，甚至一草一木都带着干干净净的灵气。 沈乔抬手接了只灵气凝聚的光源，看着它轻飘飘如成熟的蒲公英般落在自己掌心。 这种纯粹的灵力实体，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望幽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这地方留在这儿，确实可惜了。” 沈乔这会儿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只当他也是在感慨了。 两人骑马在林子里走着，望幽感应到这林子里有一片水池，所以要先去那里找找看。 “咴……” 沈乔察觉到自己这匹马有些浮躁，她勒了下缰绳把马控制住，“有东西靠近过来了。” 话音刚落，头顶突然传来了细微的树叶摩擦声，沈乔抬头一看，正巧和一对绿油油的竖瞳对上了。 好大一条竹叶青！ 沈乔仰着头和它对视着，这东西一个脑袋都赶上她两个脑袋了，但似乎没有攻击的意思，只是趴在那树枝上垂下前半段身子翘头看着她。 一人一蛇对视了那么几秒，沈乔忍不住看向丝毫不慌的望幽，“它为什么没动静了？” 望幽挑眉，“你身上有片蛟的尾鳞，它敢动你吗？” 蛟的尾鳞……对了，墨祈之前确实给了她一片他自己的鳞片来着。 “所以……它们这是当我是蛟了？” “嗯哼。” 这一会儿的功夫，周围凑过来的蛇越来越多，但全都是隔着些距离看着，并没接近，也不影响两人赶路。 就这么随着两人走走停停跟了一路，后面确定两人不会动手之后，这些五颜六色的蛇开始向沈乔丢叶子。 这似乎是它们的某种仪式，沈乔认出，这丢来的叶子大多是些可用的药材。 望幽看着她这浑身叶子的模样忍不住想笑，“你当着它们的面吃一片，它们就不会再丢叶子了。” 这又是什么奇怪的规矩？ 沈乔摘了一片脑门上的小叶放在嘴里嚼了嚼，那些蛇见她吃了叶子果然都退了下去爬走了。 看着那些慢悠悠又缩回去了的蛇群，沈乔皱起眉，“奇怪，它们为什么不敢靠近你？” “大概是…觉得我不好惹？” 好吧，这确实是个无力反驳的理由。 沈乔咽下了那片发涩的叶子，余光看向前面时却发觉前面的景象似乎有些微弱的波动感。 “嗯？”她如今虽然没有外放神识，但五感本就不弱，因此这点变化很轻易便被她察觉到了。 幻术？ 心里有了怀疑，她两指夹住一片叶子灌注了些灵力甩了过去。 叮—— 叶子被甩飞过去时像是被一面看不见的琉璃墙挡了一下，沈乔能看到这叶子不太明显的稍微一顿，等完全穿过去后便消失不见了 “我继续了？”确定下情况之后沈乔询问了一句。 望幽点点头，摆明不打算亲自动手。 幻境的能量不强，沈乔按照之前望幽教过她的寻常解法便轻易打破。 随着这薄弱的一层术法被打开了一个口子，整面透明的能量壁便如同慢慢化开了的冰墙一般消散了去。 外人破开这幻术多少会对施术者产生些影响，所以沈乔控制了灵力，看着幻术已经被破解便适时收手，谁知里面却突然毫无征兆地丢出来了枚明晃晃的水球。 雕虫小技。 她拂袖一挥手，原本环在手腕上的雀鸢随着动作化形撑开，水球碰到伞面瞬间炸开染湿了整个伞面。 水珠顺着伞面纹路滴落下来，沈乔握住伞柄抖了抖，顺口吆喝了一嗓子，“我们并非来抓人的，前辈可否现身一见？” 前面安静了一会儿，不多时，传来了一个不好分辨性别的声音，“你的这把伞，是从哪里得来的？” 问雀鸢？ “前辈既然好奇，不如自己现身来看看？”沈乔开始留“饵”，试图引那人自己现身。 对面又一次陷入静默，直到沈乔听到一声回应，“你把伞放下，我看你一眼。” 沈乔没多想，只当他是要确定身份的了。 然而她刚刚放下雀鸢，一枚水球突然毫无征兆地砸到了她脑门上直接炸了她一脑袋的水。 看着额前碎发止不住地往下滴水珠，沈乔嘴角抽了抽。 好熟悉的一幕。 她随手施了个术法给自己烘干，隐忍着开口道，“前辈可没说是要砸我的。” 林中那人冷哼一声，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沈乔先看到了个站着的，人身鱼尾的影子。 “你刚才破了我的幻术，这是我的‘回礼’。” 这傲娇的声音不紧不慢的，随着那身形越来越近，沈乔隐约看到了一条带着银色鳞片的鱼腹，透明的垂到地面的两片薄翼，然后…… 沈乔突然发觉自己看不见了。 看不见了？？她还没看到上半身呢！！ “后面的就不需要你看了。”望幽收了术法，看向了那戏谑着盯着沈乔打量的人鱼。 “许棠。” 这名字让走出来的人鱼看向了望幽，他看了望幽片刻，突然更来兴趣一般两眼放光，“你的幻术我很喜欢，告诉我，你师傅是谁？” “喜不喜欢不重要。”望幽微笑。“有位姓段的公子委托我天星门来魔界寻你回去。” “姓段……是鹤归。”许棠喃喃自语，苦笑一声摇摇头，似是遗憾，又像是欣慰，“他果真还记得我。” 望幽没打扰他回忆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似的开口补充，“哦，对了。他说，等把你带回去，委托的剩余报酬，要向你要。” “你若是付不起报酬，就要留在天星门，以工抵债。” 许棠笑容微微僵持，缓缓开口，“靠。” 第九十一章 得加钱 “所以……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走了？”看不见只能干着急的沈乔忍不住开口。 “既然委托金是我出，那我还有一个要求。”许棠似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 望幽点点头，“请说。” “我要带一个人，一起回去。”他边说着边看向了沈乔，“不，准确来说是……一座坟。” “可以。”望幽干脆利落地答应了下来。 沈乔：“……？” 她怎么不记得天星门还有给人迁坟的业务呢？ 不等沈乔想明白望幽为什么答应得这么痛快，却听到他一个转折，“不过……” “得加钱。” 许棠微微眯起眼睛看向望幽，“奸商。” 望幽微笑，“是修士。” “不是交易，这是因果。” 许棠被怼得无话可说，只能目光不善地盯着望幽。 沈乔明显感觉到空气凝重了一瞬，只是这场短暂的谈判最终还是以许棠妥协结束。 “可以，我认了。” “我代表天星门，多谢许公子信任。”望幽公式化的开口。 不一会儿，在一阵布料摩挲声结束之后，沈乔终于能重新看到了。 她的视线落在了那已经穿了衣服的男人身上。 及腰的金发，银白的眸子，目空一切的神态…这幅模样就算是穿破布都看着贵气。 但太扎眼了。 许棠注意到沈乔在看他，抬起头勾唇一笑，“好看吗？” “好看。”沈乔如实回答，但紧跟着又微笑开口，“但没我师尊好看。” “……你师尊？” 沈乔自觉转移“火力”，指了指望幽，“是。” 望幽自然的偏开头，无视了许棠略带阴沉的脸。 呵……一大一小的两个鬼狐狸精。 许棠默默给面前这师徒俩记了一笔，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去，“走吧，我带你们去挖坟。” 最后两个字被咬得极重，明显是带了火气的。 跟着许棠穿过他设阵的林子，三人两马继续向深处走了个两里地，直到带路的许棠先一步停在了一处深不见底的池水边。 “在下面。” 沈乔忍不住问，“水下？” 许棠没好气，“不然？” 看不见底，这得有多深了？ 沈乔走到池边，将左手探入到了水面之下，用灵力感知着。 越往下面，水温越冷，甚至已经是要接近冰冻的程度。 魔界没有太阳月亮，也一向分不出明显的四季，因此不能用寻常的法子去判断这水底的温度为什么会低到这种近乎结冰的程度。 她用手在水中划拉了几下形成了一个极小的漩涡，许棠一直注意着她的动作，只见那小小的漩涡刚刚成型，沈乔便将手从水里抽了出来。 “……这就完了？”他怀疑道。 沈乔站起身拍了拍手，“别急，这就好了。” 许棠半信半疑地看看她，等视线再放回这水面时，却见刚刚还严丝合缝的池水居然自动向两边退开了去，正中间甚至形成了一条直通水底的阶梯。 “可以了，下去看看？” 望幽摇摇头，“你们两个去吧，我在上面等着你们。” 沈乔虽说有些意外，但也没多问，点头应下之后便后许棠一道下去了。 水面之下的空间很大，远没有表面看着的那么小小一池。 “我叫许棠。” 这自我介绍的声音让沈乔向后看了一眼，只见许棠正以一副打量的模样看着她。 “我把我的名字告诉你了，小姑娘，出于礼貌，你也得报上你的名号。” 沈乔总觉得他像是知道些什么，尤其是之前他询问雀鸢的来历。 “天星门第三代亲传弟子，沈乔。” “沈乔…天星门…”许棠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 “啧，总觉得这‘天星门’有点耳熟呢……哎，你们现任门主是谁？” “回前辈，天星门如今的门主，是上一任门主的弟子，却月仙尊。” 许棠又自己琢磨了好一会儿，“却月……啧，也听着耳熟呢？” 沈乔无奈。 望幽说，眼前这位很久之前就被掳到了魔界，对外面的事情知之甚少。现在看来，能听着这些名号觉得耳熟都是好的了。 “前辈现在记不起来没关系，离开魔界后见一见，说不定就想起来了。” 这位明显也是个心大的，听了沈乔这话便也没有继续纠结，“嗯……有道理。”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这池水之下开始结冰的地方。 沈乔用了点小范围的破冰术，由冰面继续深挖下去直到终于接触到了池底。 站在最后一节水台阶上，沈乔四处看了看，除了淤泥水草还有些被吓跑了的游鱼，什么都没看到。 “您说的坟在哪儿呢？”沈乔忍不住问。 “哦，没有坟堆。”许棠似乎这才想起来解释一句，紧跟着，沈乔眼睁睁看着他不知道哪里掏出来了一个白森森的头骨。 等等，这人之前是怎么把这么大个头骨藏在身上的？？ “它散架了，我之前只找到了一个头，其他的骨头应该也在池底，但一块块找起来太麻烦了，就想着干脆等你们来了之后让你们看着办。” 这貌似……不算是个“坟”了吧？ 沈乔深吸一口气，“行。” 不就是百来块骨头吗？她找还不行吗？ “劳驾，我得用一下您手里这位的头骨。” 许棠大大方方地把这人脑袋往沈乔手里一递，“喏，用吧。” 沈乔恭恭敬敬的双手接过来道声“得罪”，然后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神奇的是，这骨头里似乎还有些灵力残留，此人生前应是为境界不低的大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落得如此被分尸的境地，但凭借着这一点点灵力相连，找齐剩下的骨头不是难事。 她再度铺展开了自己的神识，和望幽一道走的这一路神识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如今用来虽说范围有些受限，可也足够覆盖整个池底。 识海中，整个池底的情况逐渐成型，每一处感应到残骨的地方都被做了标记，直到和所在的位置形成了“蛛网”一般的联系。 但虽说早有了心理准备，真的“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标识，沈乔还是觉得头皮发麻。 第九十二章 连窝端呐? 这可不是几百块的程度了，专门去剁骨头都不一定能剁这么多块。 这样零零散散的骨头，手里这位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沈乔定下心神，一个个确定好位置。 既然确定下了，只需要召回来就是了。 沈乔抽出一只手掐诀，将那些锁定了的灵识附着在这些本就带着灵力的碎骨上一个个收回来。 许棠只见那些四面八方而来的碎骨头一点点漂浮在面前拼拼凑凑，直到重新被拼成了一具完整的“人”。 检查了几遍确定连块骨头渣都没漏。 沈乔松了一口气，找了个空的储物器，小心翼翼地把这具支离破碎的骨头收纳了进去。 “好了。”她拿着那颗珠子形态的储物器递给了许棠。 许棠正沉浸在刚刚那拼骨头的场景中，见着她把这珠子递过来却没接，反而直接挥挥手转身走了。 “不用给我。你自己拿着吧。” 沈乔：“……” 还是个挺大方的。 虽然不解，但许棠已经走出去很远了，她只得暂且自己收了那珠子跟了上去，“您和这位认识？” 许棠点点头，“嗯，见过几次。” 见过几次，这听着也不像很熟的样子。 “那您知道它叫什么吗？” 许棠脚步不停，一时没有回应。 按照刚刚的经验来看，沈乔猜着他这是又想事情去了。 “我忘了。”许棠好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悠悠开口。 “我只记得，我应该是给它打过一把剑。” 说完，许棠自己都乐了，“我前半辈子打了无数的刀枪剑戟，哪里能把每样兵器的主人都记得？算了算了，忘了就忘了罢。” 名字都忘了，却还肯给这人收尸？ 沈乔只觉得越发看不懂眼前这位的心思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没说话，身后的水幕随着两人的离开而慢慢恢复，只能听到些哗啦啦的水流相撞声。 行到一半时，走在前面的许棠突然停下来转过身，像是才想起来似的，“你还有个问题没有回答我。” “什么？” “你之前那把铁伞。”许棠依旧在打量沈乔这模样。 “而且我总觉得你有些眼熟，还有那把伞的材质。但你这个年纪的我又确实没见过。” “说说看，你那伞是哪里得来的？” 雀鸢的材质？ 剑冢里的兵器都是落星仙尊经过手的，难不成…… “您……认识有位姓迟的仙尊吗？她的尊号是‘落星’。” 许棠沉思良久，微微蹙眉，似是恍然般微微点了点头，“噢……” 沈乔心中多了些希冀，“您认识？” “耳熟。” 一盆凉水泼了下来。 算了，这都多少年过去了，还是不难为这老人家了。 “我这把伞是从天星门的剑冢里得来的。”沈乔自觉把话题带了回去，同时将雀鸢化形递给了许棠。 “您要……试试看吗？” 许棠看着递到面前的雀鸢眼底先是怔愣，紧跟着涌上欣喜。 沈乔注意到他特意净了手才将雀鸢接了过去，那双带着剥茧的手似是抚在一件极珍贵的玉器上一般小心翼翼。 “好材料。” 他毫不掩饰地赞了一句，却又话题一转，“可惜，用错了地方。” 这话听着让人不解，但沈乔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她的眼力必然比不过眼前这位活了快千年的“老铁匠”，这话也许有几分可信度。 “那前辈觉得，用在什么地方更合适？”她顺着问道。 “这料子确实比寻常铁器多几分‘利’，可真的用来做‘利器’却又比同品质的料子要少些锋芒。”许棠说着说着，突然单手撑开了雀鸢，按动了那伞柄下的机关，三十枚锃亮的暗刃弹射而出，反射的水光有些刺眼。 许棠看着笑了笑，“用来‘藏锋’，更合适。” 藏锋…… 沈乔从许棠手里接回了雀鸢重新收成了镯子。 “我问过门派中的长辈，他们似乎也说不清这伞的来历。”沈乔重新跟上了许棠的脚步。 “前辈怎么看待，灵器主动择主的情况？” “不可能。”许棠直接否定。 “灵气越高，灵器越傲。就像是只小鸡仔。你要是从小就带着它，养着它，那它长大成熟了还能和你亲近。但你要说，让一把本身就灵性极高的器物主动选择一个陌生的主人。” “那是扯淡。” 沈乔不死心，“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情况呢？” “嗯？”许棠似是不满沈乔总是拆他台，因此脚步一顿又转过身来看她。 只是刚看到这张总觉得熟悉的脸时，他那带些不高兴的情绪又瞬间散了去，似是意味深长，“那就只能说，它认出了自己原先认可的那个人。” 沈乔脑子里空白了一瞬，紧跟着自己都听笑了，“您是认真的吗？” “当然。”许棠傲气地哼了一声。 “有时候，人口中的‘死物’比活物更要长情。你个小东西懂个屁。” 又被骂了的沈乔嘴角抽了抽。 “哎，话说回来啊，你要是哪天想把这把伞熔了重铸，我可以帮你一次。就帮你一次啊。” 熔了雀鸢重铸？ 沈乔微微晃了晃手腕上的雀鸢，试着那回应似的嗡响不自觉抚上去。 “谢谢前辈，我记下了。” 两人边说着的功夫已经重新回到了地面，然而从池子底下上来时，两人同时傻了眼。 分明下去之前这里还郁郁葱葱的一片，如今这才多久功夫，居然直接荒成泥巴地了！一根草都没剩！ “骨头都找齐了？” 望幽依旧环手站在那里等着。 “卧槽？那么大片林子呢？”许棠习惯性冒脏话，但那震惊明显不是装出来的。 他甚至特地蹲下身去抓了一抔土仔细看了看，“这也是你的幻术？？” 望幽淡定摇头，“不是幻术。这地方放在这魔界太浪费了，你们下去的时候我使了点术法，给移走了。回头放在后山，让宗门那群医修研究研究，种点地什么的正好。” 沈乔这才明白他之前那句“这地方留在这儿，确实可惜了。”是个什么心思。 合着是打算给人连“窝”端呐？ 第九十三章 观刑 “强盗。”许棠对望幽的评价又多了一条。 “是物尽其用。”望幽不胜其烦地纠错。 缩小成了巴掌大小的幼儿版许棠正盘着鱼尾坐在望幽面前的马鬃上，被怼了无数次后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身下这马上。 他仰起头去看望幽，“我也要骑马。” “一共就两匹。” “你和那小娃娃一道去。” “这是我的马。为什么要让给你？” 许棠更是不爽，那鱼尾巴啪嗒啪嗒地去拍望幽手背，故意找茬，“这就是你们天星门对委托者的服务态度吗？” “你还没付委托金。”望幽应付自如道，“所以不能享受全款服务。” “扑哧......” 听到沈乔笑出声，许棠直接飞过去一记眼刀。 沈乔收了笑故作严肃，“抱歉，没忍住。” 当下已经接到了人，原本是没必要去经过那些魔族群居地的，只是许棠情况特殊。别看这鱼如今活蹦乱跳地还能瞪人，望幽说他体内还有些压着心脉的镇定类毒素，而且他那不成熟的人鱼血统让他根本做不到长时间离开水。 沈乔的水灵力灵气太足，他这个被关在魔界太久的一下子受不了那种纯粹灵力凝聚而成的水，因此只能沿途找些低调的旅店给他休息，等把人带回宗门再让泽兰仙君给专门开方子解毒调理。 从戮光林出来之后，这位雇主闹腾了一路，但过了差不多有一个时辰就明显没了精神头，脑袋一点一点的，好几次差点从马鬃上滑下去，被望幽接住后收进了袖子里也就是象征性地扑腾了几下，然后就没动静了。 “这里离最近的魔城还有些距离，一会儿遇到旅店先住下，等这鱼恢复之后再走。” 沈乔点头，“好。” 因为魔界的部分区域和妖族搭界，加上妖族本就是中立的一派，魔族和他们的关系虽然说不上友好，但也不至于像仙魔两家这种见了面要打的你死我活的。所以魔界外围的官方驿站有一部分会由妖族的人负责，但这已经是魔界深处，各行各业几乎都是魔族自己的人在管理，就算是找一家妖族开的寻常旅馆都很难。 一路上也没路过什么合适的水源，好在遇上了一辆正在营业状态的“流车”。 所谓“流车”，其实也是个供人暂住歇脚的地方，但和寻常旅店驿站不同的是，它是个可以随时移动的。外观来看，这“流车”和普通的马车结构相似，只不过体积更大，至少有两层楼那么高，前面由四匹魔虎牵头拖拽，后面是八个巨大的轮子，想走就走想停就停，听着挺新鲜的，但房间不分上中下，全都要比寻常住宿价高。 不过如今也是没办法了么。 “二楼刚好还剩一间，你们要是只住两个时辰……那就去左转尽头那个吧。四儿！带两位上楼！”管事的手里算盘珠子打得飞快，紧跟着头也不抬地吆喝了一声叫人。 这小店里生意极好，几乎要到了挤不动道的程度。 不多时，那被管事叫来的伙计急匆匆地跳着一只单腿迎了过来，“来了来了！两位！请跟我来吧！” 魔族的长相一向不全是人形，这位叫“四儿”的伙计便是个单眼独腿的模样，上楼都是用跳的。 “听说这次二王殿下是真怒了，连那用了百多年的老医师都要一并处死啊。” “嗐，我听说，这次那个通缉令上的人物就是被这老医师放走的，如今人丢了又找不回来，不杀他杀谁？” “管他呢，反正死了就死了，他们不死，咱们怎么可能有今天这好事呢？” 老医师？通缉令？ 沈乔从这些魔物的话中很快提取出了这两个词。 一个魔物的死亡对于其他魔族来说不算是纯粹的坏事，他们的死是指要挫骨扬灰的那种，骨灰也是真的会当着观刑者的面撒了，而这些撒掉的骨灰会被哄抢着收藏起来，留着其他魔族给自己补残缺，这可比什么泥巴好用得多。 这么说，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要去观刑的？ “这是两位的房间了，屋里有挂铃，有什么事您招呼就成！” 伙计说完便把房门的钥匙交给了沈乔，而后蹦跳着走了。 关上门，外面的嘈杂声明显少了些。 沈乔找了个洗脸用的木盆，往里面倒满了房间里本就备好的温水，望幽把蔫了吧唧的许棠放到了盆里要他自己沉底儿慢慢恢复。 “你去休息会儿，到时间再叫你。”望幽在桌边一坐，沈乔看着他又掏出了一沓折子本似是打算抽空看看。 算算时间，从边境到戮光林再到这里，至少已经过去了三天。 但试着还好，没有很困的感觉。 因此，从床上入定了一个时辰之后她便睁开眼，蹑手蹑脚地走到了望幽旁边去坐下了。 试着她坐下，望幽将视线从纸面上移开侧目看了她一眼，倒是也没避着她去瞧这纸上的字迹，甚至微微直了直背给她留了探脑袋的空间。 坚持看了个十来秒，沈乔就不得不闭上眼睛移开了视线，脑子里晕乎乎的跟原地转了十多圈似的。 望幽见她这表情打趣道：“死心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尝试去看上面的字了。之前刚拜师那会儿她连上面有没有字都不知道，后来随着境界提升才能知道上面是写了字的，但再想具体看看写了什么时，那眼前就像是被遮了一层白布，不光看不清，还晕。 她叹了一口气，半是无奈的揉了揉眉心缓和着，“你们这个境界的都喜欢搞这么高级的东西玩吗？” 这话听的望幽哼笑一声，“不是‘我们这个境界的喜欢’。这东西，天上地下，就这一本。” “你信不信？” 沈乔看着他那笑意盈盈的模样，到嘴的一句“吹牛”却一时说不出来了。 望幽本就是个随性的，说的话虽说有时候听着像是不着调，但却从不说大话。 “信。”沈乔转而改了口，同时这倔脾气也上来了。 “总有一天，我也能靠自己，看清楚上面的字。” 第九十四章 万金城 “嗯，志向不错。” 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盆边了的许棠正打着哈欠看着沈乔。 “不过这人挺能装的，你要到他那个境界……啧，没个千八百年的够呛。” 这话听着又褒又贬的。 望幽看他精神不错，便将手里的本子一合，“既然醒了，那就准备走吧。” “等等。” 许棠再度开口叫停，同时两只手撑着盆边略显笨拙的一个翻身从盆里跳了出来变回了原本的正常人形。 “上来时候我听到了。” 这话成功人师徒俩不约而同地皱起眉，不出意外地，这鱼下一句便又提了要求， “我也要去观刑。” “你知道行刑地在哪吗？”沈乔提醒他道，“你刚从烬厌枭那逃出来，直接去他管辖的主城，和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 许棠却严肃地摇了摇头，“我有必要的事情做。” 望幽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手指敲了敲桌面，“说说看。” “我的半片护心鳞在那老医师身上。”许棠看着望幽开口，“当初刚来魔界时水土不服，要不是这个老医师我早死了，这半片护心鳞本来是还恩情的。” “如今烬厌枭要杀他。虽说有我的鳞在，能保这老医师一条性命，但要是被烬厌枭发觉，十有八九会想办法取走。” 说到这，许棠眯起眼睛，“我宁愿那鳞片碎了，也不要它落到那个王八犊子手里为他所用。” 这听着像是要劫法场的意思了啊。那样的话，肯定避不开要和烬厌枭交手了。 其实在烬厌枭这里暴露了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怕会惊动到魔尊那边。 虽然听着这群魔族的意思这届魔王不比之前的几任，但毕竟也不是区区一个魔王能比的，还有那个没任职的新魔尊...... “可以。” 沈乔这边正思索着利弊，望幽却已经答应了下来。 “又加钱？”许棠自以为预判到了望幽的下一句话，因而微微仰起头。 “不要钱。”望幽想都没想便否认了他的猜测，“当你欠我一个要求。” “......你打我护心鳞的主意？” 望幽嗤笑，“你觉得我会在乎那区区半片鱼鳞？” 许棠蹙起眉，更是不解，“那你想要什么？” “这个问题，现在不重要。” 将那折子本收好，望幽站起身，“走吧，我们改道，去万金城。” 魔界三个魔王之一，实力排行第二的烬厌枭，他所统治下的万金城是魔都之下的三个主城中最奢华的一座城池，据夸张些的传闻，魔界的金银宝物一半在魔王那，另一半全在他这儿。 流车所在的位置改道去万金城的话也算顺路，只是离原定离开魔界的传送点又远了许多。 “要进城得先交五块中品灵石啊！”前面检查的魔种大声嚷嚷着。 “不交也行！把身上的皮脱了当众检查一遍！合格的直接免费进去！” “这是看不起谁呢？！来这里的诸位谁是连五块中品灵石都交不起的？” 你还别说，这还真有一位。 沈乔想到了那位身无分文只能以工抵债的人鱼公子。 这规矩明摆着就是针对他的，估计是拿捏了人鱼族的脾性，故意逼许棠自己回来的。 “哎，等会儿。” 轮到两人时，看守将沈乔递过去的十块灵石又还了三块给她，一脸同情地啧啧两声道，“你用两块就行，这可怜见的‘小萝卜’，化形都没化好吧？” 沈乔嘴角抽了抽，“呵...谢谢啊。” 没见识，她还会长得好吗！ 怀着满肚子的腹诽，沈乔先一步越过关卡踏入了万金城内。 ‘嘶！什么东西这么晃眼？’她下意识抬手去遮挡，等慢慢睁开眼睛看清楚面前的景象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只见地面一片金光灿灿，连地砖之间的缝隙中都镶嵌着纯度极高的宝石来装饰。 不是，谁家好人把地板砖装得这么花里胡哨的？ 这个念头刚成形，沈乔突然又反应过来。 也对，魔族的人也不能用寻常思维去评判。 “两位看着是生面孔啊，第一次来我们这？” 沈乔转移视线顺着声音看去，只见询问的是个看着年轻的女子。她记得，等级越高的魔种，外貌形象越接近人类，而且也更贴近人界的审美。 换言之，眼前的这位女性魔种，等级绝对不低。 “对啊，一直听闻万金城的风景最是能让人眼前一亮的，这不有机会，便来看看了。”沈乔从善如流的胡乱扯谎，这魔界的语言寻常交流的话她也没问题，所以搭话的魔种并未起疑。 “哦哟，那你们可是来对时间了。”这魔种的视线在沈乔和望幽之间来回扫了扫，“再有不到四个时辰就是行刑期了，这次杀的人多，保准都能捧一抔骨灰回去。” 谢谢，他们还真没这个想法。 “那个......我猜两位应该也没有合适的去处吧？” 她这话问出来，沈乔当即明白了。 在望幽的默许下，沈乔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这魔种一听，脸上笑容更是灿烂了许多。 “那刚好！你们跟我走吧！我家店地段好，视野好，离刑场还近！保准你们满意。”她边说着边意有所指地呵呵两声，“就是这个价格嘛......” “我们有钱。”沈乔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 这笑容明显让这女子信了，她笑得更欢，连忙道：“哎呀！那可更好了啊！来来来！你们两位都跟我走吧！我带路！” “有劳。” ‘呵......演得倒挺真。’脑海中响起了望幽吐槽的声音。 ‘大不了走的时候扣一块地板砖带走？’沈乔提出了个损招。 ‘哎！要不你再用一次那‘移山填海’的招数，把这整个万金城都挪走怎么样？’ 望幽那边冷哼一声，‘这些经过魔族之手的东西，本座才不屑去要。’ 嘿，这心高气傲的。 沈乔故作叹息地摇摇头。 两人正跟着走着，前面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哦哟，坏了。”这女子连忙停下脚转身把两人往旁边带了带。 “这是遇上魔王巡街了，快快快！我们先避一避！” 第九十五章 劫狱去 烬厌枭？ 沈乔被往路边挤了挤，她余光瞥到望幽不经意地做了个“扶手腕”似的动作。 看样子是那“小人鱼”又闹腾了。 这队伍说是巡视，倒不如说是在游街。 前面两个开路的骑兵身上穿的不是防御的铁甲，而是某种质地柔软的长袍，那衣服上全是镶嵌或是挂上的各式珠宝，反射的光亮老远就能闪瞎人眼。 骑兵后面十来米才是烬厌枭的马车，这车一看也是找人专门设计过的。眼睛看着，车底大概离地两米，两米之上的车架至少还有四五米高，车顶是魔界特产的金漆木镶嵌了些金丝和珠宝，支架也是金银雕刻，四面没有遮挡，全是用的上好丝绸做了帘子，远些看着，小风一吹，半遮半挡，里面人盘腿稳稳地坐着，瞧着神秘又贵气。 其实忽视这马车本身，光是前面拉车的四匹马都是品相上乘的柳白马。 柳白马这种魔物其实没什么太大的实用性，它虽然叫“马”，却不会跑，最多就是能快点走几步，野外遇上敌人也不知道躲着，甚至看着顺眼的还会主动凑过去瞅瞅，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但这东西通体雪白，四肢修长，走起来昂首挺胸，气势极佳，具有很好的观赏性。 好一个“金车银马”。 看不出来，这魔界魔王的小日子过得还挺滋润啊？ “低头低头啊！不要命了？”那位女店主扯了扯沈乔的袖子要她学自己那样把头低下。 沈乔当没听见，反正她这身高的混在这群高低参差的魔物之间也不惹人注意。 随着前面开路的两个骑兵路过去，那金灿灿的马车也越来越近，经过面前时刚好一阵风吹开了侧帘，沈乔得以看清了里面人的样子。 然而这一眼却让沈乔皱起眉。 这里面的根本不是烬厌枭这个魔王，而是一个披着紫色竖领长衫的秃头木偶人。 木头的？ “吁——” 没看清这木人做了什么手势，只听到那驱车的马夫突然叫停了那四匹柳白马。 这边马车一停，跟在马车后面的两个侍卫便同时走上前来，在这马夫的示意下从人流中拽出来了一个看着模样不错的魔族女子。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女子有些慌乱，与她同行的还有一位男子，两人明显都有些不知所措。 其他人似乎早就对此见怪不怪，沈乔甚至听到自己身边这位低头的女店主可惜似的叹了一口气。 “做什么？你这是走大运了！能被咱家二殿下看上是你的福气！”人群中有个魔族忍不住开口。 那男子眼看着同行人被带走，想要上去追问却反被一个侍卫给推了回去，他一着急，连忙大声道：“不是！我妹妹她已经有了夫家！你们不能这样把她带走啊！” “哦？”指使侍卫拽人的马夫听了这话两眼睁得老大。 “她嫁过去了？” 男子表情一顿，紧跟着五官皱成一团为难道：“这......这倒是还没......” “那就没你事了。”马夫不等他说完，直接将手里的马鞭一挥甩在了地面上发出极响亮的一声鞭响。 四匹训练有素的柳白马“呼哧”几声甩了甩头，再次有模有样地走了起来，那女子也被两个侍卫托进了马车里，周围的帘子又放下来了一道彻底遮挡住了里面的情况。 “哎......”那男子眼看人就这样被带走了，下意识地向前跟进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最终摇摇头没有继续追上去。 “多好的运气。”沈乔身边的女店主感慨了几声，不甘中透着羡慕。 “我若是能再年轻个几岁，指不定也能被选上。” 沈乔把视线收了回来抬头和望幽对视了一眼。 ‘回不来了。’望幽明显知道沈乔想问什么。 ‘这是模仿人族皇帝选妃的那一套呢。但魔族又没有‘生子’的概念，所以烬厌枭把人带回去养一阵子，等看够了也就吃了。’ 这里的吃可是真吃，毕竟魔族的高阶者是可以通过补食同族来增长功力的。 长得越漂亮的等级越高，吃了自然也越滋补。 ‘吃个人还搞这么高级。’沈乔忍不住吐槽。 偏偏这些人看着还一脸向往似的。 也是，魔族一向对“死亡”没那么在乎。 等队伍走过去一阵子后人群也就自行散了，一群人该做什么做什么，那个丢了妹妹的哥哥也没看出来多么伤心，只是快步离开了。 “那就是我家店了。”女店主提醒道。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沈乔这才看着她指的正是之前在城门口看到的那个琉璃砌墙面的三层小楼。 “我给您说啊，从我这楼里出来，左转走过去一条街就是咱万金城最热闹的中心广场，过阵子行刑就是在那。你们要还想四处逛逛，就出门直走，往西边去，那边的小摊多，卖什么的都有！” 说着，这女店主迅速看了一眼沈乔旁边的望幽，往沈乔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道：“我看两位的骨头比例都挺好看的，你们不考虑换换身上这皮子吗？随便换个顺眼的都比现在这身好啊。” 这人皮说换就换的本事估计也就你们魔族有了。 “还是算了，这皮子我俩都看习惯了，家里人不许我们打扮。”沈乔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声音听着又有些许委屈。 “家里人？两位是......” “是兄妹。” “这样啊。那真是......哎，不是我说，现在的小魔就是家里管得太严了。算了算了，严厉点也好。” 这女店主似是遗憾般摇了摇头，自如地换了个哪边都不得罪的说辞把这个话题给跳过去了。 “哎哟，说着说着就到了，这几天人多，两位不如......” “我们晚些再来。”一直没说话的望幽突然开口，女老板和沈乔皆是一怔，然而不等她再说什么望幽已经拽着沈乔走了。 沈乔看他这模样便知道情况有变，连忙传音道：‘咋了咋了？咱们不等行刑了吗？’ ‘不等了，如今有个机会，咱们直接去劫狱。’ 第九十六章 真死了 ‘劫狱？’沈乔快步跟上，两眼放光。 ‘好刺激的样子，但为什么突然有这打算了？’ 望幽垂眸看她一眼，意味深长的一笑，紧跟着，沈乔便看到他直接将一直藏在袖子里的手展开，露出来了一对紫色瞳孔的眼珠子。 沈乔看着那滴溜溜转的瞳仁，下意识抬头去看望幽那双眸子。 ‘要不是瞳色不一样，我差点以为你把自个眼珠子抠出来了。’ ‘切。我是那种随便的人吗？’望幽不屑的哼了一声，把那对眼珠子收了回去。 “那个木人身上有烬厌枭的一对眼睛。”许棠从望幽袖口悄咪咪探出一点脑袋。 “这是他一贯的小伎俩，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把自己的身体拆分开放在那个木头人身上巡城，等到了一定时间再收回去。” 自己分尸还能收回去呐？这是什么奇葩的爱好？ “......哎，你等等。”沈乔兀地反应过来，‘也就是说，刚刚那对眼珠子是......’ 望幽和许棠同时给了沈乔一个肯定的眼神。 ‘不是，你们再等会儿...那眼珠子是在木头人身上的吧？这是什么时候扣下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那俩兄妹闹腾的时候。’望幽带些得意似的，‘和这条鱼合作了一把，配合得还不错。’ 她就走神了那么一会儿，就错过了这么多吗？ 沈乔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 “哎，你们修士不是都会什么幻化之术吗？到时候直接幻化成这些魔族去牢里.....唔！”不等他继续多说什么便被望幽一抬手又顺回了袖子里。 ‘我封了这眼睛的视线，让烬厌枭以为自己还在那木头人身上巡街。’ ‘魔族的人都认烬厌枭这双眼睛，加上现在也接近行刑的时间了，直接去牢里把人提走就是了。不过......’ 沈乔听出他的顾虑，‘不过什么？’ 望幽轻啧一声，‘没事，就当是让这鱼以后多涨点心眼了。’ 沈乔皱眉不解，‘哈？’ 万金城关押重犯的幽狱位置比较偏，但出来后一直向北就能出城，也算方便。 快到的时候沈乔只见望幽这人边走着边重新幻化了模样，等来到幽狱门口时已经彻底变成了沈乔不认识一副长相。 紫色的眸子，骚包的红紫配色披肩，再配上那张说丑不丑但看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的脸...... ‘师尊，你是最好看的。’沈乔深吸一口气传音，同时也是在安慰自己。 ‘我是指原皮。’ 望幽嘴角抽了抽，一时无言以对。 凭着这双紫色眸子自带的魔气，门口的守卫只是看了一眼便直接低下头来就地转身面向望幽，齐齐的跪下一条腿，高声道：“殿下好！” 好刻意的仪式感。 望幽清了清嗓子，“本王要去找那老东西问些事情，你们谁都不许进来。” “是！” 顺利进入幽狱内后，望幽凭着袖子里许棠的指引很快找到了那个关着一群死刑犯的铁笼子。 “就是角落里那个穿白衣服的！”许棠激动地提醒道。 “你，出来。” 听到“烬厌枭”点了自己，那老头眼神中更是慌乱。 “别让我说第二次。”望幽故作凶狠道。 那老医师听了浑身一哆嗦，半爬半走的从开着的门里摔了出来。 望幽一把抓住了他后脖颈，跟提小鸡似的把人拎了起来。 其他被关在牢里的魔物全都紧张又好奇的往这边看，但迫于望幽的威压又都不敢看个真切，只能试着一行人来去匆匆动作极快，也就过了个低头抬头的功夫“烬厌枭”就没影了。 “哎？这是......”原本和那老医师关在一起的魔物边说着边爬到门口，一手抓着门边的铁栏杆轻轻一推，紧跟着欣喜若狂。 “门...…门没锁！我们快逃吧！” “呵欠——！” 守门的侍卫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今天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总有点不太好的预感呢？” “哎，你说咱殿下刚刚提着那老头是要去哪？”另一个侍卫趁着没人监工搭话道。 “谁知道呢？总不能是临时抓着那老东西去看病的吧？”说完，这侍卫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甚至连眼泪都打出来了。 “哎呦，我看你这是要倒大霉啊！” “去去去！就一个破站岗的差事，能倒什么霉？总不能看着看着牢里的人都跑了......啊！哪个不长眼的敢砸老子！” 眼看这个被砸了，旁边那个搭话的侍卫瞬间警惕起来，谁知不等他回过头去看一眼情况，便被一根铁棍“哐当”一声砸的脑袋直接开了花。 “大家快跑啊！我们自由了！！” “不...不好了！！有人越狱！有人越狱了！！！” 幽狱里外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而与此同时，再度变幻了模样的望幽早就带着沈乔和那吓得腿软了的老医师从北门离开了万金城。 等出了城门走了有一段距离那老头才敢颤巍巍地抬起头重新仔细看看望幽，“你、你不是魔王殿下！你们是谁？！” “有人委托我们救你一条性命。 老头愣了一下，“有人要你们救我？为什么？” 沈乔皱起眉，“‘为什么’？那魔王不是要处死你们的么？” “没有啊。”老头更是迷茫。 “我家殿下那是故意说出去的，只是为了引那条人鱼自己回来而已。” “哦......”望幽微微眯起眼睛，“这么说，你是在配合你们魔王演戏了？” 老头不屑地哼哼几声，“不然呢？谁愿意为了一条鱼死啊？不过牢里的其他人不知道，我家殿下说了，等到了时间先杀那些不知情的，要一点点引那个鱼出来。说是什么......人鱼族最是重情义了，绝对不会抛下我不管的。” 呵...... “听清楚了吗？” 老头听着望幽这前言不搭后语的更是不解，“什么？” “哦，我是说......”望幽话说一半，微笑着指了指老头身后。 只见幻化成人形的许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老头后面，望幽话音一停，一只手突然穿透了这老头的心口。 “你要真死了。” 第九十七章 师尊，救命，辣眼睛 “当时，我看你被其他魔物欺负，念在你替我治伤才把半片护心鳞给你护了你三百多年无病无灾。如今你和烬厌枭合谋骗我，我也如你所愿回来了。” 许棠说着，从那本就没多少血肉的躯壳里抽回了手，取出了这老医师的灵核。 “我对你的情义用干净了，这鳞片也没必要继续放在你这儿。” 话毕，许棠手中的灵核渐渐分离出一抹白光，随着这白光的剥离，那灵核的光开始明明灭灭，像是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了似的。 普通魔族最多也就只有一百年的寿命，若不是这护心鳞温养着让这老医师一直能够提高等级，他早就老死了。 眼看着那半片鱼鳞被分离出去，老医师彻底慌了，他狠狠抓住了许棠的手，手指因为太过用力，在许棠那本就带疤的手腕上生生又抓出了血痕。 “不……不要……别拿走，那是我的……” 这句话让许棠的眼神中闪过了许多情绪，震惊、悲愤、不忍…… 他想不明白，数百年的相处，到头来居然依旧是陌生人。 疲惫地闭了闭眼，许棠冷笑一声，缓缓开口，“是我忘了。” “你们魔族，本就没有血肉亲情。” 他甩开了这老医师的手，将他那本就要熄灭了的灵核放回了他体内，由他自生自灭。 “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他了。” 望幽见他终于处理完这边的事情，点点头，“可以。” “不过……有点晚了。” 许棠沉默片刻，皱起眉，“为什么？” 这话说完，只听一道轰鸣雷声，一个紫衣身影直接从天而降拦住了一行人的去路，“你果然回来了！” 许棠见了这人先是表情一顿，紧跟着直接大叫一声躲到了望幽和沈乔身后，“卧槽！这王八犊子为什么会跟来了？！” 沈乔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您下次感情戏可以少一点。” 烬厌枭这是第一次正式出现在沈乔面前，本以为之前看望幽化形那模样已经够辣眼睛了，没想到本尊更是…… 难以入目。 看着那开到腰腹的衣服，还有露胳膊露后背的奇葩披风…… 沈乔“绝望”地闭了闭眼睛，“师尊，救命，辣眼睛。” 没人告诉他魔界的人自带视觉攻击啊。 “嗯？还有个小丫头？”没了眼珠子的烬厌枭侧着脸全凭听觉认人。 “乖～咱不看他。” “嗯？！”望幽一开口烬厌枭顿时浑身魔气骤涨。 “天星门的人？！你竟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你是哪个？报上名来！本王势必要将你千刀万剐！！” 沈乔被这魔气冲击的下意识跟着许棠一道往望幽身后避了避，“他为啥一说起咱家名号这么激动？” “这个么……”望幽眯起眼睛，“你得问云祉那家伙了。” 沈乔：“……当我没说话。” 许棠一听其中有事，当即八卦心起，“什么意思？你好像很讨厌他说的这人啊？” 沈乔嘴角抽了抽，心想你这情绪转换也是快，“人家堂堂仙尊，我一个四段境哪敢啊？” 被忽视掉的烬厌枭一手摸着两个空荡荡的眼窝一手去捂耳朵，“吵吵嚷嚷地烦死了！！我的眼睛呢！是不是在你们这里？！” “不在啊，你找错人了吧？”望幽一边说，一边十分不地道的手指一收捏碎了他那双紫瞳。 分离之后这眼睛就被望幽单独隔绝起来了，所以烬厌枭早就和这双眼睛断了联系，也没什么疼不疼的感觉了。 “殿下！他捏碎了你的眼睛！！”那个还没死透的老医师立刻激动地开口。 这一开口又把许棠吓了一跳，他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卧槽……你还没死呐？” “小孩儿，护着委托人。” 看着望幽已经幻化出了那柄陌刀，知道他是不打算避战了，沈乔把那怒气腾腾看着许棠的老医师踹到了一边，顺便点头应下，“明白。” 这烬厌枭作为三大魔王的老二，实力境界最多也就是个六段沐泽境初期，望幽这三年过来已经稳定在了七段破荒境中期，两人真打起来几乎没什么悬念。 但……沈乔总觉得望幽似乎还有其他打算，不然和烬厌枭打根本不需要动灵器的，毕竟境界越高，境界之间差的灵力越大，实力差距就越明显。沈乔之前能用一段境赢祝钰那个三段境纯粹是因为低境界之间可以取巧获胜。 但你要让沈乔如今的四段腾云境去和烬厌枭这个六段沐泽境打… 那几乎没可能赢。 “嘿嘿嘿……” 这窸窸窣窣的笑声惹得沈乔低头看了那老医师一眼，她蹙起眉冷声道：“你笑什么？” “你们……你们完了！”老头狰狞着五官恶狠狠道，“等着吧……你们今天一个都走不了！走不了了……哈哈哈哈！！” 这疯癫的笑声结束后这老头身上的人皮渐渐干瘪下来，直到彻底变成一堆人皮。 自然“老死”的魔族会直接消散，他们本身就不是正常的活物，死了最多就是留一身皮， 不过让沈乔在意的是他刚刚说的那话，难不成这烬厌枭还有什么后手？ “哎！你看你看！那边的是什么？” 沈乔顺着许棠的提示看去，老远就能看到一阵尘土飞扬，还有一个巨大的黑影。 “仙界的人居然真的敢来？！爷爷这就让你们有来无回！！！” “是三王的魔军。”沈乔挡在了许棠面前，手中雀鸢化形。 这边的动静还不至于闹到其他魔王那边，这三王的军队怎么会来的这般及时，难不成是烬厌枭来之前就向其他地方发了信号？那岂不是说魔尊那边也....... 眼看那来势汹汹的军队将要靠近，许棠见沈乔还没动作急得跳脚，“你打不打得过？！不然咱先溜？” 沈乔没说话，只是一直在盯着那队魔军，心里默数着倒计时。 “哈哈哈哈哈！弟兄们！给我把那两个‘小虾’围了！”三王破灼空带着一群手下正沉浸于抢了个恰到好处的时机来捡个漏，完全没注意到踏入区域时地面早已开始迅速蔓延开了的浅白色符文。 第九十八章 你爷爷我，命硬 气势汹汹的百目魔虎看着两个灵力充沛的猎物眼都直了，踏在地面的四肢捯饬得越来越快，不知道第多少次跃起之后前爪正欲落地之时却试着脚下一空。 “聚散由心不由天，涨落之间，江海湖泊皆听令。划地为池，裂池成渊！” 轻快的术诀脱口而出，只见刚刚还结结实实的地面整个塌陷了下去，好好的地面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大片水池，数百魔军毫无防备地随着他们的魔王踏入进来，全跟下饺子似的一个接一个掉进了水里。 惊叫声不绝于耳，破灼空眼看着身下魔虎要坠入这深不见底的池渊果断放弃了继续骑乘，高大的身形快速腾空而起狠狠在魔虎的背上踏了一脚。他本就是冲在最前面的，因而离岸边最近，眼看这一跃就要踏上结实的地面，一道黑影突然笼罩了下来。 破灼空仰起头，只来得及看到一张面带微笑的脸，下一秒脑瓜子便被什么铁器狠狠地砸到发懵。 他惨叫一声，整个人瞬间没了向前的动力，直接被从半空砸入了水里激起一阵巨大的水花，他喝了一大口水又撑着向上冒了个头，可这水像是有粘性似的让他难以完全挣脱，和其他下属一般扑腾了几下便被拖入水底没影了。 沈乔再度掐诀，地面渐渐合拢，直到彻底恢复原样。 短短几分钟的功夫，这位魔族的三王只是带着他的魔军急匆匆露了个面便被迫退场了。 “卧槽？”旁观的许棠看得目瞪口呆。 沈乔收了势，轻飘飘的重新落了回来，看着许棠惊讶的表情微微一笑，“好玩吧？” 许棠饶有兴趣，“是有点意思吼。” 这招是赶路的时候要望幽现场教的，但这水池只能作为牢笼暂且困住这群魔物，等时间一到，水牢还是会被破开。 其实算是个笨法子，布置需要时间，而且布置过的痕迹很明显，只是用来对付这位本就不太精明的三殿下却刚刚好。 “浑蛋！！你敢打我脸？！” 随着一声叫骂，沈乔和许棠不约而同地一手遮在眼上抬头去看，只见那骚包的紫色身形如同断了翅膀的鸟人儿似的直直地从空中被砸了下来。 但望幽却明显没打算让他有活路，紧追下来长刀一挥砍在了烬厌枭的心口，只听一声清脆的玻璃破碎声，这魔界的二王殿下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直接灰飞烟灭了。 “嗯。解气。”许棠忍不住点点头称赞。 沈乔正琢磨着望幽的刀法，耳朵却突然捕捉到了一阵细微如同电流一般的嗡鸣。 不好。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她猛地抬手将许棠拽到了自己身后，同时一手撑开了雀鸢。 轰—— 极重的一击魔气直接炸开，沈乔僵持着撑了片刻，却发觉这一下并没有打在雀鸢的伞面上。 她试探着放下铁伞，看着挡在面前的背影下意识轻唤了一声，“师尊？” “嗯。”望幽平静回应，手中长刀轮转斜立身侧，将那被破的余烬带落到了地上。 这回应让沈乔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望幽看着前面冷笑一声，“我当是谁总喜欢用这些见不得光的偷袭的手段。” 对面黑雾散去，一个赤裸上身红发四目的怪人显露出了身形。 “原来是你。”这怪人两对眼睛滴溜溜地分开看向了望幽和他身后的沈乔。 “她是……” 望幽微微仰头，“我徒弟。” “呵……收了徒弟啊。”红发怪人发出一声怪笑，“真可惜。” “可惜什么？”沈乔追问道。 “可惜……三年前那一斧子。”他边说着边意味深长地看向望幽，咧嘴一笑。 “没能砍得再深一点。” 沈乔神情微顿，紧跟着眼底浮现出了明显的杀意，“是你？” “切。”望幽无所谓似的轻嗤一声，“再砍深点你也没戏。” “你爷爷我，命硬。” 许棠在后面听得云里雾里的，忍不住点了点沈乔肩膀，小声道：“他怎么上赶着给人当爷爷啊？” “哦，他骂人呢。”沈乔从善如流地解释道。 许棠了然地点点头，一副受教了似的，“还有这么个骂法啊？” 哐！ 巨斧被砸到了地里，对面那怪人搓了搓手，“正好，今天你们两个……” 他又看了一眼许棠，“哦，是三个。” “一个都走不了。” 过川斧？ 沈乔一眼认出了那石赤红石头做成的斧子。 这红发的怪人是三大魔王势力排行第一的“赤发魔”——方钏狱？ 传闻这人曾是仙界修士，一朝入魔之后成了魔界的三大魔王之首，上次人魔结界出问题，他也出来了。 早就听说他已经是七段破荒境的实力，不知道三年过去如今…… “废话真多。” 沈乔试着望幽动了灵力。 “别当着小孩的面吹牛，有本事再打一次？” 方钏狱四只眼睛齐齐弯成了一个诡异的笑模样，“正有此意。” 高境界的打斗一般没有什么明显的先兆。 比如这句话之后，沈乔只试着面前白光一闪，望幽的刀已经对上了方钏狱迫不及待砍下来的巨斧。 “顾好自己。”望幽嘱咐了一句，紧跟着长刀一偏向上一撩险些给方钏狱的脑袋从下向上的劈成两半。 方钏狱虽说看着身形大，但反应却一点不慢，被逼着向后倒退了两三步便又迅速站稳，大笑着抡起斧子就冲望幽砸，“今天我就让你死在你徒弟面前！！” 望幽在怼人方面一向不落下风，“闭嘴吧你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眼看那边的帮不上忙，沈乔护着许棠在原地站着，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上来了些虎视眈眈的火目狼。 不用说，只能是方钏狱带来的了。 沈乔只手掐诀将许棠护在了一道结界里。 许棠见状却急了，他两手握拳在面前这透明的屏障上敲了几下，“喂！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能帮你啊！” “不用。”沈乔眸中掠过淡蓝色的灵力，一道道清澈的水灵力环绕上了雀鸢。 “这点东西，用不着委托人出手。” 第九十九章 你这话，我很喜欢 “嘿！你这小姑娘……哎！！” 不等许棠再多说一句，沈乔已经提着那把铁伞迎了上去。 数十只成年火目狼，随便挑出来一个都比沈乔体积大一倍。 许棠看着她一人单打独斗的样子，不知为什么，记忆中似乎有一个身影在和沈乔慢慢重合。 “小鱼人儿，我要是能活着回来，记得把我剑鞘的图纸画好了。” 剑鞘…… 许棠紧闭上眼睛皱着眉用力想了想。 剑鞘剑鞘…哪把剑的剑鞘来着？还有那个人，啧，好像是姓…… 迟？ “嗷呜——嗷！” 头狼的长鸣意味着召唤附近的同类，沈乔听到之后第一时间一道冰刃飞了过去给他刺穿了喉咙。 但其他从狼眼看头狼被杀了纷纷开启了狂暴模式，更加疯狂的开始用爪子刨、用牙撕咬。 沈乔知道自己打不了消耗战，因而这片刻的功夫几乎把所有强劲的招式全用了。 但这些狼像是怎么杀都杀不完似的。 好不容易解决了一波，她手里握着雀鸢撑在地上勉强喘了口气，身上的衣服溅上了狼血，白皙的脸上也都是血滴子，看着像个从地狱爬出来的小修罗。 “喂喂喂！你怎么了？别吓我啊！”许棠在结界里看着干着急，但他如今的丁点幻术确实又帮不上什么大忙。 缓了几口气稳住心神，沈乔再度直起身来抬手擦掉了脸上的血，“没吓你。好着呢。” “你……”许棠欲说又止。 “我好像……好像想起来了点什么，你，你现在有空听吗？”他知道现在说这些怕是不太合时宜，但他心里慌得厉害，像是怕再不说又要错过什么似的。 这想起来的可真是时候。 沈乔抬手掐诀，无奈地露出一个微笑，“说吧，我听着。” “你之前问我认不认识一个姓迟的仙尊，我、我好像知道她是谁了！” 沈乔动作不停，眼睛一直盯着第二波将要靠近的狼群，“然后呢？” “具体名字我想不起来了！但我确实给她打过一把剑！她喜欢吃糖，每次来我这都会带一包酒糟糖，然后自己吃掉大半。” “我问她为什么要来我这吃，她说家里有两个小孩儿管着不让她借着吃糖喝酒……” “停。”沈乔听着他喋喋不休又要扯远，当机立断地打断，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说重点。” 许棠眨了眨眼睛，又接着反应过来，“哦！就是她原来配的那柄剑鞘不合适，说要重新给我材料让我重新打一副的，但后来……她没再回来。” 话说到这，许棠自己明显也知道了什么，短暂一顿后又连忙接着开口，“剑鞘的完整材料没给我，我只有一张图纸，所以这剑鞘就没打成，然后我之所以看你那把伞眼熟其实是因为你那伞的材质！那材质和她留给我做参考用的那个样本是一模一样的！” “所以！我怀疑，你应该和她有点关系！不然这材料为什么这么亲近你？！” 沈乔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您……不会是昏头了吧？” 许棠着急的跺脚，“哎呀不是！那材料天底下就那么一点！是她自己用了什么法子炼出来的！里面有她的灵力，不是她，谁能管得住这材料啊？！” “嗷！！” 数十只火目狼靠近过来，沈乔手中阵法成型，只见她一手结印一手猛地把雀鸢狠狠地插入了地面。 醇厚的水灵力掀起了有形的波浪一层层荡开，凡是被波及到的火目狼全被这灵力限制住了行动，并且随着它们越发靠近沈乔，一层冰雾由下到上，逐迅速从它们的四肢开始向躯体蔓延，最前面的那只在离沈乔五米远的位置大张着的嘴还没合拢便被冻成了冰雕，紧跟着后面一个算一个，不到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冻住了一群。 “唔……” 一招结束，沈乔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偏开头干呕出一口血来。 “哎！！”许棠急得挠结界，“算我求你了！你先把我放出来吧！我一把年纪了总不能让你个孩子替我……哎呦我去！！” 沈乔一个血手印拍在了结界上，，一双因为干呕过而带着些生理泪水的眸子死死盯着许棠，声音有些哑却字字清晰，“你刚刚的意思是……我和那个姓迟的有关系？” 许棠被她这形象吓到了，以至于一句话没说完全咽了回去，“是、是啊。” 呵……又和人家有关系…… 想骂人，但又骂不得…… 怎么她次次都这么出名呢？ “所以，你觉得我是她？”沈乔眯起眼睛看着许棠。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许棠总觉得她这眼神里杀气中更多了几分悲哀。 他定定的看着沈乔，但很快，他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我们妖族不信转世那一套。” 沈乔听了这话，突然爽朗一笑，一双平日里乖乖巧巧的桃花眼此刻带了些落拓不羁的痞气，声音也有几分不着调似的， “小鱼人儿，你这话，我很喜欢。” 说完，许棠只见她抬手从耳朵上摘下来了个什么东西随手丢给了他。 他连忙双手接过来，却发现是一枚玉质的耳扣，这东西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是什么作用了。 “卧槽！！你tm疯了啊！没这东西护着你会死的！！” “啧……是挺长时间没试着疼了。”沈乔没理会要急崩溃了的许棠，转身提起雀鸢，另一只手往嘴里扔了颗商眠之前留给她的清神养魂的丹药。 刚刚那被冰晶封存的火目狼已经开始破冰，最前面的一个已经渐渐要活动开了，但沈乔经过它时顺手就用雀鸢给它捅穿了脖子。 “区区几百头破狼就想弄死我？”她边走边杀，但她一个人的速度明显来不及杀死全部的狼，等走到整个狼群中间时，其他外围的狼已经重新开始冲她奔跑过来了。 强悍的精神网瞬间铺开到了极限，狼群中的所有动作全被放慢了数倍。许棠只见她的动作突然变得极快，而且既快又狠，有些残影只是在一头狼面前晃了一下那狼便瞬间倒地脑浆迸裂。 “姑奶奶今天……就给你们长长记性！” 第一百章 可把你牛逼坏了 幻术？不，不对！ 许棠震惊地看着这个十来岁的小孩。 是神灵术最顶级的“目术”！这小孩才多大啊！？居然能把神灵术修炼到如此地步了？！ 许棠就这么趴在结界上看着沈乔杀穿了整个狼群，近百头狼一个接一个地倒地，血流成河，狼头滚了一地，但许棠看了这么久硬是没再看清楚沈乔的行动轨迹，她就像是一个幽灵一般神出鬼没，连敏捷的狼都抓不住她。 就这样一来二去，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许棠眼睁睁看着刚刚还气势汹汹的火目狼全都变成了尸体。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呐！这一头火目狼至少相当于一个四段境的修士了吧？这小姑娘看着似乎也就是……四段境初期？不，最多最多就是中期！ 差不多和一头火目狼相齐平的实力，居然……居然…… “卧槽……”许棠看得目瞪口呆，甚至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什么。 最后一只狼彻底死透，许棠只见她终于停下了，紧跟着，护着他的结界也瞬间消散，许棠着急忙慌地跑了过去，“我滴个乖乖，小姑奶奶啊，你也没说你这么猛啊！” 沈乔似乎又恢复到了之前那平静的模样，她深呼出一口浊气仰头看天，声音有些沙哑，“快结束了吧？” “啊？”许棠皱起眉，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她师尊。 轰—— 一声斩天裂地的巨响之后，不远处尘土飞扬，一把巨斧从空中抡了几个圈不偏不倚的“哐当”一声砍进了许棠前面一米左右的地面上。 许棠被吓得整个人一哆嗦，看着那巨斧捂着心口欲哭无泪，“我的天……结束了结束了，姑奶奶呦，你们师徒俩真是……” 沈乔听了这话缓缓点点头，紧跟着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低声道：“我刚才给你的东西呢？” “哦哦哦！在这在这！”许棠连忙反应过来把那骨夹递给了她，但他却见原本都递到她手边了的东西她居然第一下没摸到。 许棠心底一沉，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你、你眼睛……” 沈乔已经摸到了他手里的东西自己戴上了，因为一时没听清又接着追问了一句，“啥？” 许棠来不及再说什么，结束这一战回来了的望幽已经落到了沈乔面前，但她依旧像是不知道似的轻啧一声轻声追问道： “说啊，我刚才没听清。” 望幽垂眸看着她那不聚焦的眼睛，再瞅瞅这满地的尸体瞬间啥都明白了。 “他说：可把你牛逼坏了。”望幽随口接了个话，顺道抬手把她脸上溅的血迹给擦了。 “不是让你顾好自己吗？弄得这么脏兮兮的，回去让乌金给你好好洗洗。” 沈乔试着他碰自己，知道这眼睛的事大概也瞒不住他，但又不想丢面子，因而强撑着继续贫嘴，“我不要。我都多大了？男女授受不亲呐。” 她听到望幽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下一秒，沈乔只觉得自己整个一腾空，直接被单手抱了起来。 望幽罕见地接了她贫嘴那话，“那就让它换女态。” 啊这……这可不是她要求的了哦，乌金可不能怨她。 沈乔脑子里默默想着，紧跟着略显局促的小心翼翼开口，“那个……其实吧，我也没到不能走路的程度。” “屁话真多。” 沈乔轻啧一声，“你个老小子，怎么还骂人了呢？” 望幽没再开口，许棠看着他收了刀，将握刀那手上的血在衣摆上蹭干净，这才去扶了沈乔后脑勺，“看不见就闭眼。” “一会儿就到家了。” ”到家了”……这话倒是听着顺心。 沈乔趴在他肩上垂下眼睫，眼前是昏黑一片。她的精神力本就因为之前和江却黎建立联系损耗太大没恢复，这次之所以先摘了耳扣，主要是怕真的透支厉害了会直接让这东西碎了。 碎了多可惜？那可是她挣来的拜师礼哎。 只是没想到，这次的副作用居然让她直接“瞎了”。 什么都看不见，一点都不喜欢。 她脑子里想着，意识却渐渐昏沉了下去，她能试着望幽在帮她稳住神魂，心口的刺痛没有之前那么厉害了，但也差不多要让她撑不住“关机”一会儿了。 “那你回去叫我啊。”她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望幽只试着肩膀一沉，这小孩便没再开口。 天边那片雷云越来越近，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这其中的压迫感。 “不行你们先走吧，我替你们拦一会儿。”许棠攥着手开口，像是下定了决心。 “别因为我全折在这，你们都还年轻，我一把老骨头了，死了就死了。” 望幽听着这话垂眸瞥了他一眼。 许棠对上他那双没什么情绪波动的金瞳整个人顿时一定。 他居然感受到了比这魔尊更强的压迫感，不……不单单是纯粹的压迫感，而是某种更可怕的东西。 “我徒弟已经把自己一双眼睛搭上了。这时候你让我走？” 望幽哼笑一声收回了视线，“不过看在你还算知趣儿的份上，本座暂时不和你计较了。” “小鱼仔，今天这事儿，够你回头吹一辈子了。” 许棠还沉浸在刚刚那对视一眼的震撼中，甚至生不出想要怼回去的心思。 很可怕的感觉，甚至两者对比，那魔尊都显得亲近了。 这师徒俩，到底什么来历？ “好久不见。天星门的望幽仙君。” 空灵的声音从头顶的雷云中传来，望幽却一心思给沈乔调理神识理都没理。 雷云上的人明显安静了一会儿，就当许棠以为这魔尊要发怒了的时候，却听这那空灵灵的声音思索再三再次开口，“哦，升境界了啊？那是得换个称呼。” “少废话。”望幽语气平静地开口，“让你的人都滚蛋，再有拦阻拦……” “我让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分明是和寻常说话没什么差别的语气，但离得最近的许棠却被这一字一句听得冒了一身冷汗。 不应该啊，他活了近千年了，虽然因为修为一般经常被压制，却还是头一次试着害怕。 难不成这天星门的小子比魔尊还厉害？ 第一百零一章 地下还有一个 但怎么可能！而且这般毫无依据威胁人的话，傻子才信吧？ “行，本尊明白了。这就让人护送你们离开。” 许棠：“……” 他耳鸣了？幻觉了？ 这堂堂魔界至尊能听眼前这百岁小子的威胁？ “不必。”望幽一手揪起还在愣神的许棠，直接把他强制变回了手掌大小的鱼人儿“手办”往袖子里一丢。 “地下还一个。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望幽拂袖便走，一句话没再多说。 地下还有一个。 魔尊眯起眼睛看着地面，抬手一挥，只见那完好无损的地面突然整个裂开，之前被沈乔封入地底的破灼空和他那些乱七八糟的魔军全顺着水流如喷泉似的被喷了出来。 破灼空被灌了满肚子的凉水，肚皮都被撑圆了。 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破灼空举着手里的石锤恶狠狠的叫嚷道：“人呢？！给我出来！！我要杀了你这个小屁孩！！” “够了。” 这声呵斥让破灼空这才回过神抬头看一眼天上，他先是站在原地呆愣了许久，接着一惊，紧跟着连忙单膝跪下行礼愤愤不平的开始告状，“尊主！您一定要管管这事儿啊！这仙界的也太欺负人了！！” 魔尊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破灼空。 其实这次是说好的，望幽出面把魔界这三个不太老实的魔王给收拾一顿，倒是没想到他直接给打死了两个。 剩下这一个怎么办呢？杀了？那不行，这破灼空带来的这么多人还都看着呢，一个个杀动静太大了。 要不……干脆留着？反正这个老三一向好糊弄，留着他也好操控，还能给仙界的人拉一波仇恨，到时候新魔王上任……怕是要有不服气的人喽。 想到这，魔尊心中冷笑。 “行了，本尊知道了。”魔尊不想再听他诉苦，直接开口下令，“烬厌枭，方钏狱。这两人办事不力放走了仙界的人，但念在他们已经战死了的份上，本尊就不追究什么了。” 话到这里，魔尊看向了地上跪着的破灼空，“至于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即日起罚你在自己领地不许外出。” 破灼空一听，这不就是变相把他关起来了吗？因此当即不乐意了，“啊？可是……” “你在质疑本尊？” 令人窒息的威压倾泻而下，压迫的破灼空整个跪趴在了地上。 “那两个至少还尽力而为了，你呢？居然直接被困在地下一兵一卒都没损耗，真是给魔界丢人。本尊没和你计较这些已经是看在你替魔界勤劳已久的份儿上，你居然还不满足？” “不，不敢！”他连忙求饶，他如今的境界还不如其他两个已经死了的魔王，哪里还敢违背什么？ “不敢最好。” 魔尊露出一个狡笑，转而却又换了一副孔语重心长的架势，“我知道你也不想这样，但事到如今已成这般局面，我若不罚你，其他人该怎么想？嗯？” 破灼空听了这委婉的语气又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着那高高在上的魔尊时又接着低下头狠狠磕了一个，“多谢尊上提点！属下明白了！” 蠢货一个。 魔尊心中嘲讽，语气依旧不改，“明白就好，收拾收拾回去吧，日后，会有需要你出力的时候。” “是！！” “啧......” “哎呦......” 这接二连三的叹气声让沈乔忍不住嘴角抽了抽，“你们都这样会让我觉得我没救了。” “去去去，你个坏菜的，瞅瞅你这缠的像什么样子？你徒弟是暂时性失明！不是毁容！” “你不是说不能见光吗？我不是想着这样还严实点么。” 泽兰没好气地冷笑，指挥着乌金把沈乔脑门上都缠了的绷带重新拆了下来，“没必要啊！我给看了，这眼睛没大问题，就是透支厉害了得好好养养。俩月，保准恢复。” “啊？一定要两个月吗？”沈乔默默算了算，按照上一世的进度，她记得一个月之后就是众仙家进秘境的时候了吧？ “对，必须两个月。”泽兰不容置疑道，“这已经是正常情况下最快的了，你底子不好，这三年虽然调养得不错，但最近透支的太频繁，如今有了时间当然要尽最大限度地养回来。” 沈乔无意识地蹙了蹙眉，一副略带纠结的模样，不过她也没再开口问。 乌金把望幽之前缠的绷带解开后又按照泽兰的要求将那浸过药水的布条重新给她绑上。 这期间沈乔没再听到望幽的声音，还以为他是走了。因此泽兰和乌金走出房间去开药方的时候，沈乔放松下来往床上一仰躺了下去，毫不避讳地叹了一口气。 “小小年纪，思虑倒是不少。” 这突然的声音惹得沈乔心跳扑通一声，颇有些心虚的瞬间又从床上坐了起来，结果起猛了扯到虎右手虎口的撕裂处惹得她倒抽一口凉气甩了甩手，“你没走啊？” 望幽没回她这话，沈乔看不见他在做什么，但似乎是看着她的。 这种突然的安静让她有些不自在，要是平日里能看到对方的话沈乔还能贫贫嘴，但如今啥啥不知道，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和人相处了。 “您……怎么不说话了？”她不安道。 望幽环手斜靠在门口，眸子丝毫不避地直直地盯着她，若是沈乔如今能看到，八成会调侃一句“我脸上有字啊？”。 他依旧没开口，就这么看着这小孩从一开始的心虚渐渐到忐忑不安，最后紧张得连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呵。”他低笑一声，却不是单纯的嘲笑，甚至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这其中带了几分不知名的情绪。 “在担心一个月后的秘境试炼？” 被一语中的，沈乔语塞片刻，无奈的两手撑在身后稍稍向后靠了靠，“这秘境百年才开一次，错过了太可惜了。” “错过了又怎么样？” “……嗯？” 望幽看着她疑惑的模样微微仰头眯起眼睛，“区区一个千年秘境能有多少好东西？你有想要的，我直接给你就是了。” 第一百零二章 荧光海 嚯，听听这败家的语气。 沈乔不以为意，“您这话说的。谁家收徒弟是要养来啃自己老底的？” 望幽环在身前的手指轻轻敲了敲胳膊，眼神越发多了些耐人寻味的晦暗心思，“怎么？你怕我养不起你？” “……你突然这么大方，我会觉得之前在魔界你被那谁伤了脑袋。”沈乔不自觉坐直。 “而且我觉得，这两种途径是完全不一样的。” 望幽依旧在想着自己的心思，因而语气有些漫不经心，“有什么不一样的？” “我不是为了能得到什么。”沈乔思索着想了想，认真道，“你可以理解为，我单纯是想给自己找点刺激。” “简称——‘欠’。” 望幽：“……无趣。” 沈乔欲言又止，明显不服气。 这老小子今晚怎么总和她唱对台戏？ “一定要去？” 沈乔不假思索的点点头，“有可能的话当然想去。” “行。” 沈乔：“……” “行”，然后嘞？ 沈乔正不解他怎么又没了下文，直到试着有一只带些凉意的手覆上了她的眼睛。 “有个法子可以帮你尽快恢复，但你要是再出事……” “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沈乔能试着他的灵力在一点点衔接起自己识海中断裂的神识，这般细致的功夫，不是高境界的还真做不到。 但……什么叫“没这么好说话了”？还有这人的语气，干嘛突然这么严肃？ 不等她想明白，识海中的操作便让她不得不收回了那些思绪，她深呼吸一口气，尽量放松下来配合着。 望幽的灵力温度极低，这识海修复的过程就像是有人在往她脑子里吹冷空气似的。 她记得这人是个双灵脉，另一个从乌金那看来似乎是个雷灵脉，可沈乔从没见过他用，甚至之前在魔界和那两个魔王打斗时都没见到雷光。 可……如果是雷灵脉，为什么会有这般阴冷的灵力？ 沈乔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突然发现，自己这位师尊的身上似乎有不少自己还没搞清楚的谜团。 望幽……这个上辈子从未出现的人物，到底是什么来历？ “好了。” 她这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那边望幽已经收回了手。 “十天一次，最多再有三次就能视物了。” 沈乔了然的点点头，忍不住夸了一句，“厉害啊。” 这不比保守治疗快多了？ 空气再度安静了下来。 有了先前的经验，沈乔微微侧耳试探着叫了一声，“师尊？” “嗯？” “你刚刚的意思是不想我去秘境吗？” 望幽挑眉，“现在才想起来问这个，是不是太晚了？” 啊这…… 她略显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这不是刚刚脑子不清晰么。” 这撇脚的借口让望幽嗤笑了一声。 “没什么要紧的，你想去就去。” 沈乔松了一口气，认真道：“师尊放心，我不会给咱宗门丢脸的。” 这话彻底让望幽回过神来，他收回了视线，似是又变回了原本的态度，“你自己有数就好。” “行了，休息吧。” “哎...”沈乔忍不住出声又叫住了他，“那个......我还有个事想问问...” “没死没残。”望幽明显知道她还在担心什么。 “那虫卵虽然是她拿出来的，但并没有造成什么损害，云祉自请带她去荒芜之地种树了，没说期限。” 荒芜之地，又被称为修士的流放之地。那地方的灵力稀少得很，还都是戈壁沙漠，环境恶劣不说还常有凶兽恶灵出没，寻常修士只是去待一年都要疯掉。不过...... 云祉也跟着去了？如今魔界情况不明，他一个尊位不跟着想办法跑那去干什么？这不是大材小用么？还是说是在逃避责任？ 沈乔想着想着又想到了洛黛跟她说过的那些事情。 那些听起来不着边际的话洛黛也同样告诉给门主了？ 琉璃盏...颜兮...江却尘... 还有那位...... 真的都是自己的前世吗？ 她心思乱得很，因而忍不住开口，“您觉得一个魂魄真的能惨到每一世都转世成人，每一世都不得好死吗？” 这骇人的形容让望幽沉默了片刻。 他如今想的若是真说出来，那天劫八成又要来劈这小孩了。 “你得知道个道理。”望幽揉了揉眉心，“什么样的能力去想什么样的事。你如今的能力，就算是参透了这其中的意思又能怎么样？如今你的任务就是养好眼睛，专心于修炼。” “哦……”沈乔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 他其实挺理解沈乔这些顾虑的，但毕竟还是太早了，天道谁都不看就非得盯着她，察觉到一点不合适的苗头都要大动干戈地想让她重新来过。 神界如今没人管，天道这个从不插手世事的破天荒在这时候盯着她，明摆着是想让她按照规定的路子走完后去承那帝位的。 这听着本来是个极好的事情，但什么事都讲究个你情我愿，这魂魄辗转几世都不愿意遵从，天道又何必世世不放过她呢？ 啧……想不明白，神界的东西果真没一个正常的。 还有这魂魄。 他看向心事重重的沈乔，又叹了一口气。 一个两个都这么倔。 “小孩儿。” 沈乔心不在焉地抬起头，结果只觉得识海中白光一闪，所有的注意力全被收敛了回去投入到了幻境中。 她先是一惊，接着下意识用手去遮挡。 “放松。” 轻缓的声音响起，她跟着引导慢慢试着睁开眼睛，谁知入目便是一片一眼看不到尽头的荧光海。 夜幕低垂，月光下澈，海面层层靠近的波浪带着蓝紫色的荧光抚在岸上又慢慢退去，每一次的波澜起伏交织成了一幅流动的星空图，令人忍不住心生遐想。 空气中弥漫着某种未曾嗅过的花香，像昙花，但似乎又更冷冽些，还要多几分悠长，很清新的味道。 周围的光线昏暗，脚下是柔软的沙滩，耳边是海水有节奏的起落声，幽静安逸，轻易就能静下心神。 哈……这老小子什么时候还会这般哄人的法子了？ 第一百零三章 偷人都偷到地府去了 将沉入幻境中的人安置好，望幽关门走了出来，却见许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房门外等了。 “我有话要说。”许棠先一步开口，但说完又忍不住放轻了声音。 “说吧。”望幽看了一眼屋内，“她听不到。” 听他这样说，许棠才恢复了音调，满脸认真道：“你是不是早知道那池底的骨头是谁的了？” 望幽不避讳的点点头。 许棠“嘿”了一声，忍不住愤愤不平的掐起腰来，“那你还要我加钱？” 望幽面色不改，“因为是你提的要求。” “你个不讲理的……”说着说着，许棠又忍不住要放大音量，但到底还是顾忌里面的沈乔，再一次压低下声音来。 “哎呀不管了，我来找你不是因为这个。”许棠勉强放下了这个问题道，“我要见那个姓段的，你让他来见我。” “……他来不了了。” 许棠皱起眉，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他这是还生我气呢？要不你给我个地址，我自己去找他说清楚也行。”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趁机跑的，实在不行你找人跟着我一起。”他连忙加了这一句，唯恐望幽不同意他出去。 “他死了。” 许棠瞳孔颤了颤，他动作一顿，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似的慢慢抬起头看向望幽，“你说什么？” “十天前，有个姓段的公子托人将一面铜镜带来了天星门。也就是你和段鹤归建立契约的那件信物。”望幽看着许棠，“托人带铜镜过来的段公子并非是你所想的段鹤归，而是他同族兄长家的曾孙。” 许棠死死盯着望幽的眼睛，试图从他的眼神中找到些撒谎的情绪，但很可惜，他失败了。 “死了……怎么可能……我分明把我的妖丹留给了他。就算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有这妖丹在至少也能多活百年！而且我和他还有契约，他怎么可能……” 后面的话他实在没说下去，那眼眶不受控制的要红，他故作轻松似的笑了笑，似是还存有侥幸，“你莫不是和他一起骗我？” “据他的侄孙说，他是正常衰老而死的。”望幽看着他控制不住的表情，眼底情绪没有太大的波动，“这面铜镜是段鹤归托自己兄长保管的，他再三叮嘱过，如果铜镜亮起来，一定要找人带到天星门来，找天星门的门主，她会知道后面怎么安排。” 许棠目中含泪，缓缓摇着头，“不……我还是不相信他就这么死了。” 说完，他又忍不住低下头缓和了好一会儿，声音有些发闷，“那、那和这铜镜一道送来的，还有其他东西吗？” 望幽摇摇头，“没有。” “没有……”许棠像是找到了突破点，他再次抬起头来喃喃道，“妖丹只有在他死后才会脱离出来，既然没有和铜镜一起送来……” 他站在原地自言自语着，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般缓缓开口，“我要去原本的住处看看。” 望幽默默看了他片刻，最终叹了一口气，“那就明天早上，我和你一起去。” 说完，他无意中瞥了一眼那门口的阴影。 “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许棠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转身离开了这院子。 随着院门被关上，院子里逐渐恢复了寂静。 望幽看向门口那明显多出来的一块阴影微微蹙眉，声音低沉了些似是不悦，“什么事？” “阴影”听了询问迅速从地面脱离出来幻化成了一个穿着黑衣服，满嘴白胡子的秃顶老头，他见了望幽略显局促的就要跪一个，“参见吾主……” 望幽一挥手示意他不用跪了直接说事。 “哦哦！”老司神会意，动作灵敏的把弯下去了的膝盖诡异的直了回来，忙不迭的向前几步从左边衣襟里掏出了一沓红皮黑纸的册子递上，“小的本不该来活人界晃悠的，但如今这事实在是闻所未闻，因而才不得不斗胆来请阎主看看。” 望幽拿过这册子翻开看了一眼，黑纸白字，这样表面看着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的。 他向后又摊开几页，却见这这整整一页居然连一个名字都没有了。 算起来，至少丢了八个名字。 “什么时候发现的？” 老司神紧张兮兮地端着手，头都要弯到膝盖去了，就是不敢抬头，“回阎主，前不久这册子上就开始无故少活人，但想到许是今年拨到神界去的人比较多，所以就和之前一样没有在意。但如今已经过去这许多时间，这名字依旧是时不时就要少上几个，属下这才察觉到不对劲才……” 上了生死簿上记着人妖魔仙四界所有生灵的命数，哪怕是颗没有灵智的杂草都有记录。 和之前沈乔一行在断魂坡遇到的那些情况不一样，那些是死后才从册子上消失的。 但这次却是人活着的时候就没了名字。那就是说，有人趁他不在冥界镇着，从这簿子上盗走了这些人的命数。 好啊，偷“人”都偷到他地府去了。 “知道了，这东西暂且放在本座这儿。”望幽合上了册子，一道黑蓝色焰火由下到上的烧起来，最终将这册子压缩成了一团黑色雾气被收入了望幽掌心。 老司神这才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再度小心翼翼的抬起头低声开口，“那个……其实还有一件事儿。” “说。” “有个叫‘沈乔’的名字，命格有些奇怪。分明是做的好事，但这功德值怎么都加不上去，反而越发减少了寿命。” 只有常人的寿命耗干净了才能摆脱“人”的身份，天道这是在故意找借口加速她的化神进程。 “而且……”老司神说到这有些唯唯诺诺。 望幽有些没耐心的瞥了他一眼，老司神连忙又低下头继续开口，“这名字之前似乎重复过，就是……莫名其妙的在旁边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叫‘沈乔’的名字，不过……不过属下也没看真切那名字就没了。想着兴许是看错了。” 第一百零四章 长寿药方 重复...... 望幽眉头不展。 生死簿一向不会出错，这老司神也是盯了这命簿子近千年的人物。 重复的名字若是真的同时出现在命簿上就说明有一个和她相同的“人”出现在了这世间，并且在尝试彻底融入到这活人界中，一旦真的在生死簿上留下了名字，就相当于被认可了存在。 但这对于沈乔来说不算是好事，如果下次死亡，生死簿会将她的神魂撕裂成两份，而残缺的魂魄是没有来世的，她和那个假的“沈乔”都会彻底消散掉。 老司命见望幽沉思着没说话，又小声的汇报了一句，“另外...近些日子这命簿上有几个人物寿命耗尽还没来报道，这事您看......” “本座知道了。”望幽打断了他这话，“回去吧。” “是。”老司神心惊胆战的把事情都说完，见望幽没有怪罪他连忙隐去身形遁走了。 天天这些糟心事。 突然有点羡慕云祉那“甩手掌柜”的做派了。 他略显烦躁的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想着想着又给泽兰去了道传音符，“你没睡吧？有空到后山来看看，我从魔界搬回来一片林子，你看看放哪合适？” 另一边刚从望幽那不渡崖下来的泽兰听着这传音符险些要骂人。 “你是上了年纪得了痴症吗？这种事刚才干嘛不说？我都到山脚了！这地方离后山还得多走多少路啊？！” “我这不是刚想起来么。”望幽完全没有一点打扰人家的自觉，这声音听的泽兰总觉得这人就是故意拽着人熬夜的。 “来不来？不来我随便丢了啊？” 泽兰：“......你给我等着。” 得逞的望幽断了传音，一想到今晚有人和他一样睡不着，心情好了不少。 果然，烦躁是可以转移的。 热闹的一夜很快过去，早上时沈乔是被窗边的一只雀儿叫醒的。 下意识睁开眼睛，除了依旧看不到东西，灵力已经完全恢复过来了。 在望幽那幻境中冥想修炼居然有事半功倍的效果，她甚至觉得差一点就要摸到进阶的边缘了。 翻身下床摸索着用木簪把头发挽了起来，现在应该还早，她能嗅到外面的湿气还没消。 整理好衣服推门走出来，她敏锐的感知到院门外似乎站了个人。 这个灵力波动...... 她从屋里走出来，穿过屋门前的一条小道去开了门，“看”着门口等着的许棠道：“这么早？你找我师尊？” 许棠被她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哎呦我......哎，你怎么出来了？眼睛......” “哦，还看不见。”她反手关了门，“但外放感知的话还是能知道周围的环境的。” 许棠皱着眉看着她眼睛上的绷带，忍不住愧疚，“你要是不方便的话，我给你打一根盲杖吧？” 沈乔被他这话逗乐了，“没事，师尊有法子，最多一个月就好了。这一片我熟，用不着那个。” “来了？” 望幽这声音突然穿插进来，沈乔下意识抬起头去看，然而惊讶的发觉...... 她居然感知不到望幽的方位。 “那就走吧，争取明天下午之前回来。” “嗯？你们要去哪？”沈乔顿时竖起耳朵。 “他回原住地找人，你问这干嘛？” 那岂不是要出门？ “我也要去！” “哈？”望幽挑眉，“你不是要准备一个月后的秘境试炼吗？现在又不着急了？” 沈乔不好意思的挠了挠侧脸，“那个...我也是突然想起来，雀鸢的磨器石该换了，本来想着之前那次下山一道买了的，结果忘记了。” 这磨器石在宗门中只能用接任务的贡献值换，她如今还想攒攒分换些高阶的灵草来着，那点积分还真不舍得动。 “行，那就一块吧。”望幽又看了一眼心不在焉的许棠，将一块铜镜递给了他。 “收着吧，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许棠接过这镜子，看着那光滑的镜面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没说什么。 段鹤归的住处离天星门不算远，三人骑马不到一上午的功夫就到了。 这小村子不大，约莫也就百来户人家，这地方离最近的小城还远，因此路过的人不多，三人刚到村口便引得些人投来打量的视线。 “你说的这名倒是没听过，不过村里确实有户姓段的人家。喏，就从这直走，到路口那垛枯草堆的时候左转近巷子，那处门户最大的就是他们家了。” 说完，沈乔听到这大婶又压低声音带了几分打探似的，“哎，你们是不是也来他们家找那长寿的方子的？” 长寿方子？ 这新鲜词听的沈乔多了几分兴趣，紧跟着，她只听望幽顺势道：“那方子管用吗？” “管用！当然管用了！”这人听到有人接话当即拔高了声调，似是兴奋。 “前阵子还来了附近城里的富商答谢他们家呢，我看你们这模样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孩子，是来给家里老人求的吧？还有这小姑娘，哎呦，可没听过他们家还能治眼睛啊，要不你们去问问吧，反正只要有钱都好说。” 这...... 沈乔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她感应到了许棠身上明显的低气压和怒意。 妖族的人气性高，自己留给朋友的东西被其他人用了明显会不爽。 望幽和那女子多说了几句搪塞过去，将人送走后才向许棠开口，“一会儿我们就不进去了，你自己的事自己去了结。但不能弄出人命。” “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要求。” 许棠沉默片刻，突然哼笑一声，“原来你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了？” 沈乔没再听着望幽说话，只试着许棠似乎是自己走了。 “我们要在这等他吗？”沈乔“看着”许棠走远，忍不住开口道。 “不用，等他处理完了我们再回来。”望幽将沈乔重新拎回了马上。 沈乔试着自己一腾空吓了一跳，“嗯？这是去哪？” 她如今看不着路不好骑马，来时就和望幽一道的。 “进城，去找那个富商。”望幽拽着缰绳让这马转了个方向。 “找这人，拿回点‘东西’。” 第一百零五章 坏了，上贼船了 “哎？” 沈乔好奇的下意识仰起头想去看他，但仰起头才反应过来如今还“瞎”着，因而又无奈地低下了头，“是因为他们从那段家人那里得了许棠妖丹的好处？” “嗯。” 那东西本来就不是他们该有的，段鹤归的兄长以此牟利确实说不过去。 但……这寿命已经续上了，还能怎么拿回来？ 沈乔思索了片刻，再度仰起头，神情复杂的半是猜测，“您不会……是要直接去把人杀了吧？” 这话还真让望幽仔细地想了想，居然觉得这说法完全没什么毛病，“啧……你要非得这么形容，也没错。” 这怎么听着跟上了“贼船”似的。 沈乔再度陷入长时的沉默，紧跟着，望幽只听她满是“悲壮”地叹了一口气，悠悠开口，“我现在从马背上跳下去还来得及吗？” 气氛僵持了一会儿。 下一秒，沈乔不出意外地迎来了一个脑瓜崩。 “肤浅！你师尊我是那种随便杀人放火的人吗！” 沈乔揉着脑袋，扬起一个有点贱兮兮的笑，“没事，就算您真的杀人放火，我也能帮您灭火，保准不伤及无辜。” 望幽看着她这故意找茬的架势忍不住嘴角抽了抽，“看不见了还这么贫嘴。” 这不是看不见无聊么，她又不是哑巴了。 沈乔笑眯眯地没说话，给望幽又气又笑的也说不出重话，只能无奈地由着她犯欠。 她不知道望幽怎么就准确找到那户人家的住处的，反正中午的时候就进了城。这城里声音杂乱得很，似乎是有什么热闹事儿。 神识来看，她发觉到这城的东北方上隐约有些白色的光晕。 那是修士觉醒灵脉的征兆，而且看样子已经是觉醒的最后一天了。但这光芒外亮中空，说明这灵气凝聚的不稳当，这时候若是再被强盛的人气冲撞一下，好不容易成型的灵脉怕是就要直接散了。 没有视线也看不到那些热闹，她便顺手给这户人家算了一卦。 家境殷实，子孙恭顺。嫡系中似乎还有个入了仕途了，而且发展得不错。 不过...... 她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忍不住感慨，“有借有还啊。” 想不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隐情呢？ 望幽听到她这有事叹气又是摇头的挑了挑眉，“可惜？” “可惜啥？这不是应该的么。”沈乔坦然答道，“您老打算怎么个‘杀’法？” 望幽看着这大街小巷上挂着的红绸带，还有路边隔着一段距离就设置的小摊，“去看一圈就知道了。” “听说那虞家二少爷觉醒了灵脉，人家虞老爷说了，施粥三天！让大家伙的都来沾沾喜气！若是那些家里过得不好的，还能领两匹布料呢！” “哎，这虞家都是大好人啊，活该老爷子长寿。” 沈乔坐在马上听着这些嘈杂的议论声。 有趣儿的是，她能感觉到周围人很多，但没有一个靠近她这边的，行走起来一路通畅，凡是经过的地方前面的人流自己就会分散开让道。 她将“视线”下移，只能看到这马在自己行走。 泽兰仙君的灵气场她都能看到，但就是感应不到望幽的存在。 沉默片刻，她微微向前俯下身，十分小声地叫了一声，“师尊～” “嗯？” 听着声音，沈乔确定这人还在侧边跟着的，她继续压低声音问道：“我为什么‘看’不到你啊？” 望幽偏头看了一眼这几乎要趴到耳边的小孩，轻啧一声，“忘了你个小东西境界不到了。” “小东西”...... 沈乔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她这诨号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试着一抹凉意钻进了眉心，识海中展现的画面很快有了不同。 “看”外面的人物轮廓更明显了，原本她只能从黑漆漆的视角中“看”到这些人眉心处亮起的一点火光，如今已经能感应到这些人的大体轮廓了。 至于望幽...... 依旧看不清楚，最多是能看到一团灰色雾气了。 算啦，能看到总比看不到好。 修士在她的识海中一般都是直接能捕捉到一片灵力场的，目前还没见到比望幽境界高的，大概真的是因为她境界太低所以感应到的有限？ 从这条街路过去，越向虞家的府邸走，沈乔越能察觉到些不安的气息。 周围依旧热闹，只是那觉醒灵脉的光晕却越来越弱了。 拐入巷子后，她“看”到那不远处急匆匆走过来了两个人形，紧跟着，这“人形”便说话了。 “挡了二位的去路实在不好意思，只是我家如今有件关乎人命的大事想请两位去看看，家主说了，若是两位能答应，府内的东西都可以随便带走作为报酬！” 消息这么灵通？ “带路。” 沈乔听到望幽答应了下来。 那两位拦路的一听当即大喜，一人引路一人连忙又跑回去报信。 到门口的时候望幽接了她一把让她从马上翻了下来，师徒俩这边刚进门走了没多远，耳边便响起了一道由远及近的吆喝声，“两位仙长请恕我冒犯！！” 沈乔寻声去看，却见一团白色的雾气正颠颠的飞速移动了过来。 嚯，她道是从哪来的能掐会算的。 这白雾快走两步到了面前一弯腰，连忙开口道：“在下纪雨杉，是这附近散修联盟的无忧境修士。刚刚情况紧急察觉到二位进城，这才着人去请。这家老爷子于我有恩，如今他家的二少爷灵脉有异眼看要不好了，在下想请求二位，还请救救这家的二少爷吧！” “二位……！” 一阵啪嗒啪嗒的拄拐声从侧边的长廊里被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簇拥着赶了过来，沈乔明显地感受到了些熟悉的气息。 这人身上有许棠的妖力。 后来的拄拐老人便是那得了长寿的虞老爷子了。 扑通—— “老爷啊！” 老头子一手拄着拐直接对着两人跪了下来，声泪俱下，“我那正妻用自己的命才换了这个儿子，如今……这把老骨头请求两位，救救我家孩儿吧，哪怕是只能留下一口气…他今后残了废了，我也都认了！” 第一百零六章 小孩儿，过来叫姐姐 沈乔自觉地往旁边闪了闪，避开了这老头的一跪。 “救你儿子可以，但你得死。” 这冷清直白的话听的那些个下人皆是一阵惊呼，沈乔甚至都能想象到这些人如今的表情。 啧，这老小子也不会委婉点，非得说得自己像是来索魂的阎王爷似的。 “啊……” 这眼眶通红的老爷子听了这话直接发出一声颓然的惊叫，紧跟着整个瘫倒在了地上。 许是这老爷子旁边的人愤愤不平，一个女声带着哭腔地喊了一句，“你这人，怎的能如此说话！莫不是看不得我们家好，来故意下绊子的？！” “二嫂！！快别说了！”那个叫纪雨杉的修士听了这冒犯的话连忙打断了这女子的埋怨。 “这位老爷子本不该有这二十年的光景，如今用了些手段延年益寿，因果循环，便照应到了子女身上。”沈乔开口解释道。 “你们家已经承受不起这因果代价，他若继续活着，只会带来更严重的厄运。” 话毕，她把脑袋转向了纪雨杉的方向，“想必这位道友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这……”纪雨杉有些迟疑。 他这一迟疑沈乔便明白他是个什么心思了。 他应该也算出了这个结果，但碍于情面不好开口，这才找了旁人来说。 “阿爷阿爷！” 一道稚气未消的娃娃声急匆匆赶来，似乎是跑得太急，眼看要摔，沈乔离得近些，便顺手过去接了一把。 接触到这女孩时沈乔无意识地蹙起眉。 这命数…… 那被纪雨杉称为“二嫂”的女人埋怨着开口，“鸾儿！你出来做什么？女孩家的怎么如此莽撞！” 沈乔听着这称呼微微一怔。 女孩却已经顾不得挨骂，扶着沈乔的胳膊哭得直跺脚，声音都哑了，“哥哥……哥哥就要不行了……已经吐血了！” “啊——！”那虞老爷子又发出了一声哀嚎。 具体情况沈乔看不清，因而也没再去听，将这哭得停不下来的小孩儿抱到一旁交给了府中其他人，顺势低声问了一句，“你的全名叫什么？” 这女孩哭得哽咽，听了沈乔询问只是抬起头看着这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人，模糊的视线在最终定格在了她眼睛上覆盖的黑色布条上。 女孩呆呆地看了一会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倒是旁边照料的仆从代替着回应道：“回小仙长，我家小姐还未及笄，刚刚二夫人唤的是乳名。” 及笄礼......差点忘了，人界确实有这个规矩来着。 沈乔若有所思。 “今日不管你同不同意都是要死的。”望幽淡漠地看着那瘫软在地的老头。 “你是怎么起家的，你自己清楚。” 老头一听，脸色瞬间变了，眼神中透露出了明显的惊恐和畏惧之色，他忍不住结巴着开口，“你...你怎么会......” “若肯自己放弃对活人界的贪恋去幽冥报道，你儿女也能少担些业力。” 老爷子脸上多了几分颓然，旁边的二夫人和些搀扶的仆从一个个都大气不敢出地陪着，“老爷……” 似乎是没了底气，那老爷子仰天长叹一声，绝望地闭了闭眼睛，“好……若是能让我儿活着，我这把老骨头，该下地狱去！” 这话一结束，府中又是哭声一片。 “老爷！您胡说什么呢！您如今好不容易才……” “不要再多说了。”老头下定了决心，扶着旁边人的搀扶站起身来， “您说吧，我该怎么做？” 望幽看他片刻，似是稍作思量，“先去看你儿子。” “哎！”老头听闻连忙让道，一群人闹哄哄地都跟去了西边的侧院。 之后怎么个救法也用不着沈乔插手，她便没去凑这个热闹，站在队末找了个清静角落靠墙站着，等望幽结束。 这府里的人虽然有对她好奇的，但碍于她仙家的身份也不敢轻易去搭话，只是时不时地偷偷瞥去几眼。 “呜呜呜......哥哥...阿爷......” 虞家的几个长辈听到这哭声向这女孩投去了些不耐烦的目光，有个年纪稍大的更是直接开口道： “怎么照看你家小姐的！还不快带远些，省得影响了仙人施法！” 丫鬟被催得心惊肉跳的，连忙拉扯着想把人带走，“小姐，我们回去等好不好？” 女孩年岁不大，却倔强得很，委屈巴巴的哽咽了几声忍住了哭腔，“我...我不哭了......我不要走，我要等哥哥阿爷出来......” 这话引得一个不善的声音嘲讽，“小丫头片子的，除了哭果真是没其他用处。” “嗯？听这位的意思，是连本仙一道骂上了？” 沈乔这声音不大，但就是清楚的传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刚刚那个奚落人的声音一听顿时慌了，结结巴巴的给自己找补，“我...我这哪敢说您啊？我这是说我这小妹呢。” “刚刚这小娃娃只是跑得急了点都被你们家二夫人训斥，你这岁数的随便一开口就是冷嘲热讽。” “家里人是怎么教养你的？” 那年轻人结巴了几句一句话没敢再开口，一个男声连忙开口解释道：“小仙长教训的是，是我管教不严，回去就教训这小子。” 说完，似乎直接揍了那刚刚开口的青年几巴掌。 装模作样的。 沈乔心中冷笑，她稍稍偏头看向了那女孩的位置，学着望幽叫她的语气唤了一声，“小孩儿？” 正擦着眼泪的小姑娘可怜兮兮地抬起头看，“？” 沈乔蹲下身来视线和她齐平，“过来。” 这小姑娘还有些犹豫，旁边的丫鬟见状连忙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小姐？” 小孩看看丫鬟，又看了看那个蹲下身来的人，最终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她看着沈乔眼睛上的黑布条，小心翼翼开口，“小仙长，你叫我吗？” “对啊。”沈乔轻笑，“你哥哥还得等一会儿呢，我们来做个游戏好不好？” 女孩眨巴眨巴眼睛歪了歪脑袋，似是有了几分好奇，“什么游戏啊？” 沈乔揉了揉她脑袋，笑眯眯道： “你叫我声‘姐姐’，我满足你一个愿望，如何？” 第一百零七章 赠玉 什么？！ 这话一出，虞家刚才还冷眼旁观的几个亲戚瞬间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随口就让许愿？谁不知道仙界的这群人最看重“言出必行”，眼前这看着不大的小姑娘既然敢这么开口，说明绝对不是个低级的小角色。 而且！那般高高在上的仙家居然肯和这虞家的小丫头扯上关系？这一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小孩子怎么会有这般好的机缘？ “小姐，快叫啊……”身后的丫鬟又惊又喜，连忙小声提醒。 小姑娘正想着沈乔眼睛上的黑布，被丫鬟提醒才回过神来，略显拘束地乖乖叫人，“小姐姐……” 第一次逗小孩的沈乔明显听快活了。 “嗯~姐姐听到了，现在你可以说说你的愿望啦。” “真的吗？”小姑娘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沈乔，“那如果可以的话，我、我想让哥哥快点好起来，可以吗？” 她边说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沈乔的表情，似乎是怕被拒绝。 沈乔轻笑，“这个是已经实现了的事情。” “我是说，许一个和你自己有关的愿望。” “自己的……”小孩儿低着头想了又想，最后似乎是灵光一闪般再度开口，“那我可以看看你的眼睛吗？” “噗嗤……” 人群中不知道有人嗤笑了一声，刚刚那些个羡慕的目光顿时被收了回去，有的人更是毫不掩饰地投来鄙夷的视线。 这般得罪人还没价值的问题，也就这小孩能提出来了，真是白费了一次好机会。 旁边的丫鬟也被这话吓得一激灵，连忙道歉，“对、对不起！小仙长，我家小姐她只是好奇，没有恶意的！” 沈乔似乎并不在意这冒昧的要求，“无妨。” 她依旧面对着这小姑娘温声道：“这个要求我可以答应你，但你要想好了，我只说了仅满足你一个愿望，这次机会用掉了，就没有机会了。”她再次向那小姑娘提醒道。 “我想好了！”小孩坚定地点点头，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沈乔。 “嗯……那好吧。” 见着沈乔要解布条，其他人也忍不住悄悄多看了几眼。 只见随着这厚重的布条一道道解开，一双没什么神采，却格外澄澈的眸子露了出来，柳眉星眸，肤若凝脂…当真是应了那句：“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 这若是以后长开了，必定是个极好看的娇俏美人儿！ 小姑娘看着沈乔的眼睛就要看痴了，她忍不住想伸手碰一碰，但又怕太冒昧，因此小手刚抬起来一点便迅速又收了回去。 她一边看着那双眼睛，一边红着脸小声开口道：“小姐姐，你好漂亮啊。” 沈乔一手撑着侧脸笑了笑，“小嘴儿真甜。” “既然你夸姐姐了，那姐姐就再送你一样东西当做答谢吧。” 还有东西要给？！ 话毕，一众人只见沈乔从手里凭空幻化出了一块蓝紫色的环形玉佩，几个懂行的只是看了一眼就直接看傻了。 这般色泽……这般质地……还有那颜色！ 这绝对不是寻常凡人界的玉石能比的！要真是能卖出去，至少抵一座三进院了！ “这个你自己收好，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摔碎。明白了吗？” “嗯！明白了。” 摔了？？听着意思，这东西似乎还有其他用处啊。 几个玉器商听了忍不住心口一哆嗦，不过……这么好的东西，说摔就摔？？他们修士都这么大手笔的吗？！ 小孩儿十分小心地接过了沈乔递来的玉佩，拿在手里时下意识惊讶道：“是暖的哎……” 这感慨听得几个年长的心里更是发痒，毕竟这仙界的东西实在太罕见了，就算是有流入人界的，也大都被些权贵皇族收了去，他们这些层次的还接触不到。 而且都说这仙界的东西自带灵气，哪怕是摸一摸都能去去身上的晦气吧？ “啊，对了。”沈乔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漫不经心的开口，“这个东西只能你自己用，要是不小心被别人拿走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慢慢抬起头，微笑着看向了那些悄咪咪凑过来的人，“那个人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哦。” 几个想找个借口拿来看看的沉默片刻，最终尴尬得抓耳挠腮移开了视线。 “谢、谢谢小仙长。”那陪着小孩的丫鬟看出沈乔这是给她家小姐留了一道“保命符”，感激的连连道谢。 “小姐姐，我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小孩有些犹豫地开口。 “说说看。”沈乔依旧是一副好说话的样子，但这话之后，其他人只听到她又补了一句，“不过我不一定会回答。” 这话要是寻常大人听了八成就不会再开口了，但孩子毕竟是孩子，心性单纯并不会觉得不妥，而是好奇。 果不其然的，这小孩先是自己想了想，最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啊？” “因为每个人都有拒绝的权利。”沈乔循循善诱道。 “包括你。你也可以拒绝那些不合理的要求或是请求。这是你保护自己的权利。” 这话听着似乎是在叫人叛逆，但沈乔之所以会和这小丫头说这些，完全是因为她看出这小孩被教养得太乖顺了，这种性子，若是以后去了…… 想到这小孩儿之后的命数，沈乔内心叹了一口气。 “这样啊……”小丫头自己沉思了一会儿，沈乔也不知道她这个年岁能把这道理参透多少，但叛逆些，总比受人欺负好。 只见小孩儿点点头，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一脸认真，“我知道啦，那我现在可以问问题了嘛？” 沈乔点点头，示意她可以继续。 “我、我就是想问问你…”小孩边说着边凑近了些，“我以后，也能成为像你这样的人吗？” “……这很重要吗？” 小姑娘点点头，“很重要！” “我也想，成为姐姐这样，漂亮又厉害的人！” 这小东西……真是…… 沈乔无奈地笑了笑，“会的，你会成为一个比我更优秀的人。” “但绝不是成为‘我’。” 第一百零八章 纪雨杉 “唔……” 小孩有些消化不了，“姐姐，我听不懂这话了。” 到底还是太小了。 沈乔揉了揉她的脑袋，意味深长道：“没关系，你会长大的。” “哦……” 这边这小孩刚被安抚下来，过了没多久，原本紧闭的房门便从里面打开了，那虞家老爷子先一步走了出来，紧跟着便是他家的二夫人。 “小舟怎么样了？”有些心急的忍不住开口问道。 沈乔听到这老头似是叹了一口气，“多谢诸位关心，吾儿已经没事了。” 小姑娘一听顿时高兴起来，“太好了，哥哥没事了！” 这天真的童声顿时让人群中紧张的氛围散了许多，有人忍不住宽慰着感慨，“那就好那就好啊。” “我就说小舟这孩子有福气，每到难时定有贵人相助啊！” 沈乔系上了遮光的布条，“看”着屋内已经彻底熄灭了的白光。 这虞家的小子命是保住了，可惜那本就没成形的灵根到底还是散了，手臂也落了些毛病，以后怕是和仙家无缘了。 造孽啊。 她内心叹气，但也没说出来。 听到自己哥哥没事了，小姑娘穿过人群挤了过去想要进屋，但刚到门口却被母亲抬手拦了一下，“哎，鸾儿……” 她疑惑地仰起头，眼神不解，“嗯？娘亲，二哥哥不是好了吗？你为什么还要哭啊？” 二夫人一手扶着这老爷子的左边胳膊，一手拿着帕子时不时地去擦眼泪，哭的妆都花了还止不住，听到这孩子问，却也没回应，只是又侧过脸去捂着嘴哽咽了几声。 虞老爷子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似是安慰，沈乔注意到这代表虞老爷子寿命的那团白光已经开始恍惚摇曳，似是下一秒就要熄灭了。 沈乔算了算，最多半炷香的功夫，这老爷子也该去了。 “诸位请跟我来，我有些事要安排。” 一群人疑惑不解，但毕竟是人家开口了，因而也就三三两两地跟着这老头去了前厅，那位二夫人倒是没跟着去，只是低声吩咐自己身边的仆从去取个什么东西，然后便在门外等着了。 “娘亲娘亲，你看，刚刚小姐姐给了我一块玉佩呢。”小丫头拽着母亲的衣服，小手举着那块玉佩，似乎是想逗人开心。 “啊......是吗？”这女人像是才回过神来似的，随便用手抹掉了脸上落下的泪水强撑笑颜，蹲下身将小女儿抱了起来，当看到小姑娘手里的玉环时微微一怔，连忙问道，“鸾儿，是哪位小姐姐啊？” 丫鬟连忙识时务地接话，“回夫人，是这位小仙长给小姐的。” “这......”女人看着这不同寻常的玉佩似是感激，抱着自己女儿冲沈乔的方向微微躬身，“妾身替小女，多谢小仙长赐福。” 沈乔冲着她微一点头，没有多说其他。 过了没一会儿，门内再度走出来两个人，沈乔知道是望幽和那个叫纪雨杉的出来了。 这边客套了几句，刚才被这位二夫人吩咐去拿东西的仆从已经手脚麻利地把东西拿来了。 只不过这东西望幽没经手，那仆从是直接给了沈乔的，“小仙长，您请收好。” “这是......？”她试着这被递到面前的东西，不明所以地下意识看向望幽。 虽然没接触，但她能感知到这东西的外面裹着一层干净的绸缎布料，里面似乎是包了一块带些鱼腥味的石头，这些倒是次要，只是这石头的材质似乎有点意思，比铁器还坚固，是个用来打磨器物的好东西。 “给你打磨用的。”望幽回了一句。 这样啊。 她了然地点头，这才将这石头接过来收入了储存的袋子里。 听到两人的对话，那位夫人有些不太理解，因而底气不足的开口道：“您救了我家孩儿的性命，真的只是......要这一块水池里的石头？” “一块石头就够了。” 沈乔试着望幽冲她走过来跟带小孩儿似的牵起她的手，“走吧，回去了。” 这是救人“杀人”两件事儿一块办完了？这么快嘛？ 沈乔会意，跟着他一路离开了这里。 “仙尊恩情，纪雨杉记下了。”离开时那位修士郑重地开口。 “在下虽修为低微，但若是仙尊用得着，在下必定全力而为。” 这人听着倒也算是个有情义的。 沈乔边想着，边接过了望幽塞给她的马绳顺势翻身上去。 这会儿已经快到酉时，周围的温度比来时低了许多，一阵小凉风吹来，沈乔没防备地吸到了鼻子里一痒，惹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你可有意向，去灵虚宫？” 她揉着鼻子，听到望幽冲这纪雨杉问了一句。 灵虚宫？她记得这门派的加入条件严格得很，这老小子的意思是想让这位姓纪的道友去那试试？ “仙尊怎知？那可是我一直向往的地方！”这人听了望幽提及似是一喜，但紧跟着又渐渐收了喜色，不好意思似的叹了一口气，“不过我这资质属实不算拔尖的，怕是去了也......” “明年年初，你去试试。”望幽打断道，“别轻看了自己。” 哦莫，这老小子居然还会鼓励人呢？ 沈乔忍不住感慨。 纪雨杉听了这话愣了好一会儿，眼看着两人走了才反应过来连忙道谢，“多谢仙尊提点！我记住了！” “小姐姐再见！” 沈乔听到声音转头冲那小孩挥了挥手。 出来的时候街上的人已经少了许多，望幽似乎也不着急回去接许棠，师徒俩就这么一个骑马一个跟在一旁，不急不慢的往城外走。 能被望幽提点几句，说明那人天赋不差么。 她正想着，紧跟着便试着浑身一暖，望幽将件厚狍子裹在了她身上。 “嗯？”她回过神来，“我不冷。” “本来泽兰说了不让你出门的。”望幽平静道，“你这小身板的，别回去后连累了我一道挨那急脾气的骂。” 这话让她听了忍不住打趣，“那我这得算替您披着的。” 望幽没好气地哼笑一声，“好。” 第一百零九章 渡尘仙子 再次回到那小村庄时天已经擦黑了。 许棠正站在村口的石碑边上等着，沈乔离老远都能试着他那“生人勿近”的戾气。 而这村子里，也明显的有些新鲜的死人气。 “走吧。”他见两人回来，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简短地说了这两个字。 沈乔察觉到他的气场变了，那妖丹应当是已经拿回来了的。 回去路上一行人谁都没说话，寂静黑夜中只能听到马蹄落地的声音。 一路无聊，沈乔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兴许是还没恢复好的原因，如今有些昏昏欲睡。 “我没杀他。”许棠终于忍不住开口，“他本来就活到头了，妖丹只是给他吊着一口气而已。” 这句话似乎是酝酿许久才说出来的，以至于说出来的话听着有些喑哑。 “我们知道。”望幽接了他的话，似乎并没有觉得意外。 这明显信任的回应给了许棠继续说下去的勇气，沈乔听到他深吸一口气，“他哥哥承认，妖丹是他从那铜镜里发现后未经那家伙的允许私用的。那天见铜镜亮起，本不想多做什么，是他儿子心里过不去，私下托人找去了你们天星门。” “他还说，段鹤归死前……就把妖丹刨出来了。” 这话让沈乔听着都疼。 妖族的内丹是可以融入契约者的体内的，要想在非正常的情况下剥离出来，只能把两人结契的印记从身体上生挖出去，而且必须是契约双方中的一方动手。 也就是说，段鹤归亲手挖掉了自己身上的皮肉，只为了逼出这妖丹？为什么，这人是真的不怕疼吗？ 许棠浑身紧绷了起来，他有些激动地皱起眉，语气中满是不解，“他们人类不是最重视寿命的么？我给了他和我一样的长生，他为什么能这么轻易就放弃了？就是因为我与他争吵之后不辞而别？后来我被魔族的人抓走，临走前拼命给他去了消息告诉他我一定还会回来。可他还是……” 说到这，他的声音又一次要哽咽。 缓和了许久，许棠才再度开口，“我想不明白，我真的想不明白！他若是恨我，又为什么要按照我所提示的要人去救我？但若是不恨我，为什么……为什么不能等我回来？” 沈乔听着他越发激动的声音忍不住想安慰几句，但刚从斗篷里探出脑袋来便被望幽按了回去。 ‘睡你的，大人的事小孩别管。’ 嘿…… 真把前世的岁数加起来，她也得一百多岁了好吧！ 许棠自己搁那絮絮叨叨了一路，望幽只是听着，偶尔需要应一声的就捧个场，但实际上并没有多做提示。 沈乔原本还好奇望幽怎么这么淡漠，直到她听着许棠越说越多，说到了段鹤归和人定亲，两人大吵一架。 沈乔突然明白了什么。 难怪望幽不让她多嘴。这在某种程度上说应该属于“家务事”了吧？不过许棠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心思。 也是，妖族的情绪一向直来直去的没有人界那些约束，但这种模糊不清的感觉对于身为人类的段鹤归来说，确实是......挺不是个滋味的。 后面的事她差不多猜到原因了，因而便没有再继续听下去，夜间行路慢些，她裹了裹斗篷，忍不住小声打了个哈欠，眼皮沉甸甸地总想闭眼。 实际上她也是这么做了，反正后面的事不太清晰，再醒过来，就已经回到宗门内了。 许棠应该已经回去了，望幽和乌金都不在。 这会儿已经是第二天的卯时了。 她翻身下床，收拾好自己之后推开门走了出去。 这次进入秘境的最低境界限制在腾云境，上一世的时候她因为境界不够没能赶上，只是听人说这秘境虽然等级不算高，危险性却不小，黎岳商眠他们几个都去过，回来后都说那地方诡异。 “诡异”。 这词听着总是让人忍不住更想探究了。 按照感应中的路去了平日里修炼的地方。 耳边淙淙不绝的水声让她渐渐静下心来，等来到这瀑布之下，她运起灵气飞身而起，越过了那段水势最急的位置落到了瀑布之内的石洞里。 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觉得如今距离腾云境大圆满已经不远了，若是能在进秘境之前突破自然是最好不过。 随便找了个地席地而坐，她缓缓闭起眼睛将头脑中想的事情全部抛开，渐渐进入状态。 “啧，我说去哪了。” 慢一步找来的乌金站在远处试着那清晰的灵力波动无奈地摇摇头。 “算了，一会儿再来叫人吃饭吧。” 从人界回来之后的近一个月，沈乔差不多天天就是两点一线的跑，还要每隔十天去找望幽修修眼睛。 这种充实的生活让她渐渐没空去想其他事情，实际上她也差不多释怀了，望幽说的没错，什么能力做什么事情，她很清楚自己当下的目的，所以只要奔着一个个地去实现就好了。 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出发去秘境地点的前一夜，望幽帮她完成了最后一次的修复，这次之后她已经差不多能看到东西了，只是距离远些的看起来依旧是模模糊糊的一团。 而且让她有些失算的是，她的境界没来得及突破。 “哈？没突破又怎么样？你如今这实力可不比腾云境大圆满低多少。” “不过你记住了啊，再被谁抬回来，你后面十年之内都别想下山了。” 以上就是离宗前望幽留给她的话。 抬回来……倒是不至于吧？反正秘境中遇到生命危险就会自动传送出来了。 再说说这次小队的人员。 当下宗门内符合条件还有时间的弟子也就那么几个，祝钰和慕玖这俩人临时有事一块出任务了赶不回来。尊长中，却月、炎尊、盏梦，这三位前两天去和其他宗门的管事开会去了，望幽被泽兰拽着去收拾后山，云祉看着洛黛这个好徒弟在荒蛮之地种树。 算来算去，宗门中如今还在的，且有闲暇的，似乎只剩下了那位最不喜欢露面的渡尘仙子，加上她的两位弟子也在进入秘境的名单之列，所以这次去秘境，是她带队。 “嗯？你们好奇我大师兄为什么没来啊？” 第一百一十章 谢青砚 “哎！！” 原本还在集合了讨论这位谢师兄的四人被这突然插入的声音齐齐吓了一激灵。 黎张商沈四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这不知道什么时候加入讨论的青年。 此人生了一双标致的凤眸，眸子的瞳色在对光状态下呈一种琥珀般的颜色，肩上因为这微微倾身的动作而搭上了一绺金色编发，笑起来如沐春风，亲和力十足。 “在下谢青砚，诸位师弟师妹好啊。” 一群人看得一愣一愣的，想不到这位谢师兄居然是外域人。 青年饶有趣味地笑着看着这四个小孩，“吓到了？” 四人听了赶忙回过神，不约而同地乖乖拱手行礼，“见过谢师兄！” 谢青砚笑道：“哎呀不用那么拘束么，之后几天，包括在秘境里，大家还要多相处，至于我师兄为什么没来嘛......” 他压低了声音又倾下身来，“其实是他想到这次要来带队太紧张，晚上做梦下意识用了‘掘土术’把我们几个一道住的小楼给挖塌了，这几天正被师妹看着打地基呢，所以就来不来了。” 难怪之前夜里听到了一声轰响...... “那您...没事吧？”张枝忍不住问道。 “没有啊。”谢青砚扬起一个和煦的微笑。 “师兄还是有数的，我和师妹被活埋窒息之前就停下了，而且师尊发现的很及时。所以现在已经没事了哦。” 活埋...死掉... 这话怎么听都是两眼一黑的程度。 “好啦好啦，题外话就到这里吧。”话毕，谢青砚拍了拍手将几人的注意力拽了回来。 “时间到了，我们路上再说。上船之后每人和我报一遍名字，我得给你们对对号，别到时候没注意走丢了。” 四人乖乖照做，只是总感觉这次外出不像是要去秘境试炼，倒像是去秋游的。 早听闻这位谢师兄决定修道前曾是位教书先生，而且专门研究幼童的启蒙教育。他们四人中最大的黎岳也不过才二十岁，这个年纪放在修士中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更何况其他三人了。 “小屁孩”。 沈乔心里平衡了些，这下好了，大家都是小孩儿了。 不过......这都要走了，为什么还没见那位渡尘仙子？ 这次因为赶时间，五人是直接坐着羽船去的，这东西赶路，最多一两个时辰就能到。 路上时谢青砚简单把这秘境中的情况说了一下，为了防止遇到意外，还给每个人的手腕上落了道黄色的灵印。 “这个是我们几个身份证明的标志。记住，进入秘境后不要随便相信任何一个主动搭话的道友，尤其是在你无法确定他身份的情况下，因为你不能确定祂是真的‘人’，还是秘境里幻化出来的‘诱食者’。” “如果被盯上了，就尽量周旋摆脱，能杀掉最好，但这些‘诱食者’的能力参差不一，最高的甚至能达到六段沐泽境。” 说完，谢青砚似乎严肃了些，“别总想着一定要打败它们，能避则避，不要恋战。听明白了没？” “明白了！” 四人同样一脸认真，谢青砚看着这把话听进去了的表情十分满意的点点头，“很好。现在去休息一会儿吧，养好精神保持体力。” “好！” 之后的路程四人入定休整，谢青砚从船舱里出来后先是在船头站了一会儿，然后漫步到了船头那一堆乱七八糟不显眼的机关零件中蹲下身，轻声开口，“师尊？” 这座机关零件堆积成的小山明显的动了一下，下一秒，一只纤细白皙的手臂从这其中兀的伸了出来。 谢青砚：“......要我帮您一下吗？” 那只手做了个退后的手势，谢青砚站起身，瞬间向后退出去了两三米。 随着一阵零件抖落的声音，一个模样冷清，身形高挑的女子便站了起来，发丝上还挂着些木渣，手中却在不紧不慢地收拾着那件遮掩气息用的斗篷。 很难想象这位渡尘仙子能顶着这么一张近乎面瘫的高冷形象从一堆机关零件中钻出来。 “说明白了就好。”她丝毫不觉得局促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还不忘了再多嘱咐一遍，“不必告诉他们我在这，除非必要，我就不露面了。” 谢青砚微笑，“您也许真的可以尝试着和其他人交流几句。” “几位师弟师妹很乖的。” 渡尘站在原地似是沉思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摆摆手，“不用，你们代替就够了。” 谢青砚内心叹气，“是，弟子明白。” “原来这位渡尘仙子早就跟来了啊？” “嘘......咱们这幻境范围很小，别被发现了。” “哦哦。”张枝连忙自动闭嘴。 其实四人之所以清醒着，全是因为沈乔在上船时无意中说了一句，感知到了一道不太明显的灵力场。 想到那位怕见人的仙子，四人这才留了个心眼，等到谢青砚出去后，小心翼翼借着沈乔幻境的掩饰从门缝里看了一眼。 “不过......仙子这怕见人的习惯是为什么形成的？” “不是怕见人。”黎岳很小声地在四人建立起来的灵识场中补充了一句，“是不习惯见‘活人’。” 商眠忍不住好奇，“啊？为啥？” “听说渡尘仙子加入天星门之前是位有名的木雕师，专门用木头雕刻那些她觉得值得纪念的去世之人，然后将这些雕像赠给他们尚在人世的亲属。她给自己定下的规矩就是：等刻完第一百个亡人雕像后，就去正式拜师。” “但为了完成这个目标，她耗费了整整三十年的时间。所以等到完成这项任务，被当年的落星仙尊接到宗门中时已经养成了习惯，连怎么笑都忘记了。一直到现在都还不太习惯和活人接触。” 黎岳这话说完，其他三人皆是一时沉默，忍不住对这位渡尘仙子产生了敬佩之意。 “那我们就当不知道吧。” 其他三人纷纷点点头。 羽船飘飘忽忽地行驶着，等几人试着船停下时便不约而同地睁开了眼。 “诸位。”谢青砚打开舱门走了进来。 “我们到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坏了，给人炸没了 已经能试到秘境外围的灵力波动了。 这次秘境的主题是“寻宝”。进入秘境之后所有人随机投放，遇上什么是什么，最多可以在里面待五天，时间一到就会被自动传送出来，在此之前若是遇到重创失去行动能力也会自动脱离，一般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好多人啊！” 看着周围其他悬浮在半空中的飞行灵器，张枝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虽然只是一处小型秘境，但最多也可以容纳上百名修士进入，人多也是正常的。 “小孩！你们可是天星门的人啊？”这问题是一位长得高高壮壮的修士问的，此人最惹人注目的便是背在后面的一副漆黑的大铁锤，这副架势看着，似乎是个器修。 然而不等着有人回应，只见这修士将搜寻的视线不经意和谢青砚对上了，那嚣张的气势瞬间怂了大半，似是有了顾忌。 “是啊，道友是来干什么的？”谢青砚依旧是那副温和客气的模样，然而这笑容却像是彻底掏空了这修士的底气，声音听着也客气了许多。 “我...我是来找贵宗的沈乔沈道友的。”话毕，此人十分明确地看向了刚从船舱里出来的沈乔。 “......找我？”被突然点名了的沈乔有些意外。 她这重生之后还没在仙门百家面前露过面，这人怎么知道她的名号？ 谢青砚看了沈乔一眼，继续微笑着追问，“你找我师妹做什么？” “在下灵崖山张求明。听闻沈道友是剑神转世，早已仰慕已久，若是在秘境里遇上了，还请一战！” 嚯，原来是下战书的。 但她是迟木笙转世的事她自己都是刚刚得知的，眼前这人是怎么知道的？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此话一出，周围瞬间投来了许多打量的视线。 一旁的张枝看得忍不住压低声音道：“小师妹，你是不是夜里梦游把他们给揍了？不然他们干嘛一副下一秒就要打上来的模样？” 沈乔嘴角抽了抽，“我觉得我应该没那么牛逼。” “哦，要切磋啊。”谢青砚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语气想了想，视线落在了沈乔身上，“行啊，若是秘境里你们遇上了，试一试也未尝不可。不过吧，我师妹如今状态不好，若是真要打起来，还请诸位手下留情啊。” 此人听了这似是示弱的话眼神瞬间亮了，连声道是，冲着沈乔和谢青砚拱了拱手后便离开了。 “还当这剑神转世是个多么厉害的，原来是个病秧子？”有个故意放低的声音一字不差的传入了几人耳朵里。 “剑神转世又怎么样？如今不过十来岁的年纪，能有什么成就？历代天才总不能全被她一个人当了去吧？” “哎......可惜了。” 沈乔一阵无奈。 这话说得就跟她已经废了似的。 “有些人莫不是脑子被驴踢了？”商眠一记眼刀甩了过去，将几个明显看戏的视线给瞪了回去。 “说旁人这不行那不行，也不看看自己的年岁，真好意思开口。” “哎，体谅体谅他们吧。”黎岳叹了一口气从容接过话茬，“毕竟脑子这种东西还真不是所有人都有的。” “她们是不是在骂我们？”有个人看着黎岳挑衅的着看他当即被激怒了，只是未等有什么实际行动便被他旁边的人给拽住了。 “小点声！你没看到天星门这次的领队是谁啊？现在就招惹他们，你不要命了？” “谁啊？我又没见过！” “哎呦，你不懂......” 不懂啥啊？ 沈乔一句八卦没听完，耳边兀地炸开了一声惊呼，“门开了！” 只见原本平静的空间中逐渐形成了一个越来越大的黑色的漩涡，与此同时，一股凉风从里面吹了出来。 “准备进门了。”谢青砚提醒道。 “最后提醒一句，莫要恋战，最好别受伤。”说罢，他特意看向了沈乔。 “尤其是小师妹。” 沈乔露出一个乖巧的微笑，“知道了师兄。” 要想进入秘境，只需要用自身灵力主动去接触漩涡中的灵力场就可以，进门也快，大概只用一个眨眼的功夫。 “咕呱...咕呱...！” 但沈乔没想到的是，她就一个眨眼的功夫，这秘境直接给她传送到了一片沼泽地里。 她能明显地试着自己在缓慢地向下沉。 这直接就要给她送走的架势也是没谁了。 她叹了一口气，随手捏着那青蛙的一条腿，念叨了个咒术从这泥巴地里脱离了出来半悬在空中。 一眼望去，周围几乎都是这种误导性极强的绿草皮，草皮表面铺展了许多粗大的不知名藤条，这些东西交错着在这些沼泽地上，让这泥潭成了一处天然的陷阱。而藤蔓之下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乱窜，沈乔能听到些窸窸窣窣的移动声。 “呱！”被提着一条腿一道从泥里拔出来的青蛙发出一声抗议。 “你也觉得挺倒霉的？”沈乔轻啧一声。 “不过...来都来了，不弄出点动静也太可惜了。” 她将这明显抗议她提着腿的青蛙放在了肩膀上，腾出手从袖子里夹出来了一张桐油纸绘的纸符正要甩下去，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一个清晰的求救声，“救命！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刚才还没人呢，这是刚从地底下冒出来的？ “道友！那边的道友！！” 这人看到了沈乔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连忙挥舞着双臂，“我、我不小心踏入进来了！你把我捞出去吧！ 听声音是个女修？ 沈乔皱着眉眯着眼，前后左右的看了一圈最后忍不住轻啧一声。 这也看不清楚啊，人在哪呢？ “我在这！这里！！求求你了！把我捞上去吧！这里好脏好黑啊！我害怕！” 这声音落在这空荡荡的环境里听也听不出位置。 那既然精准打击做不到...... 她松了手，任由那纸符落了下去，同时抬手掐诀，“炸。” 那就全炸了再说。 一声令下，这轻飘飘的纸符骤然亮起白光，只听得一声巨大的轰响，方圆百米之内的泥潭瞬间被炸出了一个巨坑，沈乔听到这轰炸中传来了一声尖锐短促的惨叫，等到一切平静之后，之前那求救声便戛然而止了。 “......喂？” 坏了，别是没收好力道给炸出去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百骨 周围带着腥臭味的风声吹过，她刻意多等了一会儿，但依旧没等到刚刚那求救声回应。 其实说实在的，她这符咒的杀伤力还不至于直接把一个腾云境之上的修士给炸出秘境去，刚刚那求救声多半就是谢青砚提到过的“诱食者”了。 这东西若是得了回应便会主动缠上来，也亏得刚刚没搭理。 “咕呱！” 肩上的青蛙被刚才的爆炸声惊到直接从她肩膀上跳了下去。 “哎，你这着啥急呢？”她低头冲那掉下去的青蛙感慨了一声。 “咔吧！” 撞到东西的清脆声后，那青蛙随之惨叫了一声。 地底有东西？ 她收了灵力施施然落到了这巨坑中心，落地时听到脚下又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断裂声。 眯着眼睛看着脚底的东西，结果越看越觉得有点似曾相识。 这煞白的东西怎么越看越像是...... 一个念头在脑海中成形，她随手从储物袋里掏出了望幽临走时给她的那副琉璃镜。她不愿戴这累赘东西，所以刚才进秘境时给忘了。 随着眼前清晰起来，她也彻底看清楚了这坑底的情况。 这被她炸出来的坑里居然密密麻麻的全都是白骨！ 刚刚那青蛙应该是掉下来的时候撞到了骨头，所以才会有那种声音。 她避开这些骨头向一个方向走了走，越走越觉得头皮发麻。 这些骨头的形状看，分明就是人的骨头。 可这秘境之中怎么会出现这些东西？这些人也是修士吗？ 她蹲下身抬手附着在了其中一副骨架上。 没有。 没有残留的人魂，甚至连一点灵气都没有。 就算只是低级的修士，也不至于死后和普通人一样没有一点灵气啊。 等等，难道说他们本来就是普通人？ 沈乔皱起眉。 也不对，连修士都只能是腾云境之上才能进入，普通人怎么可能找得到这里，还偏偏都丧身在了这泥潭里？ 低阶修士进不来，普通人更进不来。而且就算是进入秘境的也都有一道传送阵术保护，更不可能死在秘境里。 这些人是哪里来的？ 她正不解，一抬头，却瞧着那被炸出来的泥墙上似乎镶嵌了个明晃晃的珠子。 那是什么？ 咔...... 有个极轻的声音响了一下，她转头去看。 “呱啊！！” 这惨叫声惹得她确定了方位，顺着去看，只见十多米之外，刚刚跳下来的那只青蛙居然被一只从地里支棱起来了的惨白骨手扣在了手心里，如今已经因为被外力挤压，就要断气了。 她抬手划去一道灵力震开了那骨头。 但骨头是绝对不会无缘无故自己抓东西的。 果不其然的，随着这灵力震动，之前听到的那种“咔咔”声越来越多，而且越来越明显。 已经不需要再去分辨，因为这些原本镶在泥巴里的骨头都已经开始活动起来了。 阴气太重诈尸了？但这不过是一群骨头啊！没魂没魄还碎一地了，哪里来的尸气可诈？！ 她环顾四周，又被那墙壁上发亮的珠子吸引了视线。 俗话说得好，“十步之内必有解药”。 管他呢，先取下来试试！ 她避开了几个砸来的骨头块，脚下一踏飞身而起。 “雀鸢！” 黑色铁伞应声在空中幻化成型蓄力一挥在沈乔面前形成了一道明显的屏障打散了那些迎面扑来的骨头。 沈乔趁机从墙上取下了这珠子。 然而珠子刚刚攥入手心时，一阵几乎刺穿耳膜的惨叫声瞬间涌入了她的脑海中。 我勒个去！直接要命了啊。 这声音震得她脑子一疼，若不是手疾眼快地凭着雀鸢稳住了身形，她险些要直接一头栽下去了。 “给我安静点啊！”她用灵力隔绝了珠子和自己的联系。 随着被单独隔绝起来，那珠子渐渐失去了光芒变成了灰色，原本攻击她的骨头也都瞬间停止，一个个失了控制一般淅淅沥沥的重新落回到了泥里。 她也不打算再落回那坑里了，干脆找了个借力地点一鼓作气越出了这巨坑。 啊啊啊脑壳痛脑壳痛...... 落地后，沈乔倒抽一口气腾出一只手敲了敲自己脑袋。 她记得望幽之前教她的时候提到过一件东西。 “魂珠”。 这东西说来也是个蹊跷的。修士和普通人都没有，唯有那种觉醒了灵脉，却因为种种原因而无法修炼的人才有，其实说白了就是没吸收足灵气最终“枯死”的修士金丹。 按道理说，寻常的魂珠其实就和普通的骨头一样没什么用处了，但刚才触碰到时却感受到了十分明显的怨气。 除非是怨恨极重，否则绝对不会连这魂珠都被侵染了。 这玩意应该就是这种情况了。 她把玩着手里这珠子，如今既然到了这一步了，自然是立刻探查明白最好。 可这秘境中变数太多，若真是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开始了，万一遇上什么事怕是来不及反应。 怎么办好呢...... 她翻了翻自己的储物袋，把那些零七八碎的东西归拢了一下，最终专门腾出来了一只空的布袋。 既然不能当下解决，那就全部打包带走好啦。 她将储物袋掷于空中，并其两指，“收！” 哗啦啦的一阵响动，数不清的森然白骨被这袋子收了进去，沈乔只是数了一下头骨就数了一百多个，等全部收完，那收纳袋都要放不下了。 “等一下！！” “……？” 她因为这声音动作顿了一下，却见空中一道黑影掠过，顺手就将那收纳袋给拿走了。 “哈哈哈哈！又来一个傻帽！！赚了赚了！哈哈哈哈！！” 这极灵敏的修士夺了那袋子就跑，停都没停一下。 沈乔还抬着手，就这般沉默着站在原地目送那早跑出去八百里了的人影远去。 不是，这人确定不看看自己抢了什么吗？ “别跑！！混小子！抢东西抢到我这儿来了！小爷我今天就把你做成烧烤！！！” 这声音…… 她缓缓转身，十分准确地和那双气势汹汹的黄色竖瞳对上了视线。 “嗯？”这来人看着她转过身来先是一愣，紧跟着一个急刹停了下来。 两个被抢了东西的四目相对。 沈乔只见张七言那怒气腾腾的眼神瞬间平静了，“啊……看到你也被抢了，我心里平衡多了。” 沈乔：“……” 不，你平衡早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小贼哪里跑! “这边是……南区的沼泽地？你来这边干嘛？”张七言这才把注意力放在她本人上。 看着刚刚那骂人的暴脾气，眼前这个张七言八成是真的了。 沈乔揉了揉眉心，“我是被传送到这里的，还没去其他地方。” “这样？”张七言打量了她片刻，突然凑近了些开口，“你等会儿。” 沈乔看着她突然放大的脸忍不住向后躲了躲，“怎么了？” 张七言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缓缓眯起眼睛，似是警惕，“你是沈乔吗？” 沈乔无奈，“你都聊了这么久了，现在才想起来考虑这个问题会不会太晚了？” “那你好好的干嘛突然戴这个？”张七言指了指她眼睛。 “倒是不难看，就是……啧。”她似是不爽，“你眼睛挺好看的，戴这东西有点累赘了。” 沈乔哼笑，因为之前都是知根知底的了也就没避讳，“早听说你们妖族都不习惯用那些胭脂饰物去装扮自己，如今看来是真的了。” 话毕，张七言眯起眼睛玩味地笑了笑，“没办法，我们更欣赏自然的美感。” “比如你这双眼睛，我就很喜欢。” 这话听着像是要把她眼珠子给扣去似的。 “所以……刚刚抢了东西跑的人是谁？”沈乔从善如流地转移了话题。 又被勾起了回忆，张七言略显烦躁地挠了挠头发，“那小贼是御风门的，你也知道，这小门派别的不行，就喜欢专攻速度，这次秘境规则中又没说不能抢，这不刚好显出他们的长处了么。” 说完，她看向了沈乔，“话说……你那袋子里都有什么啊？这么被抢走了也不见你着急的，要不要紧啊？” 沈乔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还好，不过我找不找，她都得给我送回来。” “哈？”张七言不解。 “啊！救命！救命啊！！这是什么东西！！别拽我！”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寻了过去。 这片泥巴地的占地范围不小，刚刚沈乔炸开的地方连十分之一都不到，其他地方依旧全是沼泽。 “咦呃……臭死了！这片地怎么一股死人气？”张七言低着头深一步浅一步地走着，嫌弃地挥了挥手驱散着面前的味道。 沈乔看着不远处那个已经要全部陷到泥里的人，“因为这地方确实死人了。” 张七言忍不住看她一眼，本来还不信，知道抬头看到前面那白骨把人往泥巴里拽的景象时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巴，“卧槽？这么多骨头？” 这会儿那小贼已经被拖拽得埋进去了大半，只剩两只胳膊四处抓着找借力点，在她旁边散落了不少的白骨头，除去那些把她往泥里面拽的，有个头骨正在一次次地撞她脑袋把她往里面砸， “哎呦！两位姑奶奶！我错了！你们把我捞上去吧！啊！疼！” 这场面看着属实诡异，张七言皱着眉，不太想救，但这局面任谁看着都不舒服。 她叹了口气撸起袖子，“啧，上来之后再收拾你。” 三人捯饬半天才把这被砸到地里的给拔出来，拔出来后那姑娘直接趴在一边差点吐了。俩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不拽手非得薅脖子，给她拔得几次翻了白眼。 “呕！咳咳咳！” 这模样给张七言看乐了，她掂量着重新拿回来的东西，“呦，我们这好心帮你，你还嫌弃上了？” 那人红着眼眶瞪了张七言一眼，想说话，但说不出来，又溢出一阵咳嗽。 沈乔把那白骨收拾好，看了那人一眼，“该。” “我！咳咳咳......我这叫‘智取’好不好？！谁让你们警惕性那么低的？”她给自己施了个净尘诀，拍了拍衣服站起身来。 似乎是还想多说，但看了看沈乔，又瞅了瞅张七言。 嗯，好汉不吃眼前亏，先撤再说。 “这、这次是我输了！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她转身就跑，跟个兔子似的一溜烟就没了影。 然而两人只是站在原地等着，谁也没急着去追。 “三、二......” 嗖—— 只见刚刚那人怎么跑的，如今又怎么倒了回来。 “......真巧啊，怎么又见面了啊。”她略显尴尬道。 张七言晃了晃手里的驱动符，冷笑一声，“就知道你小子会跑，你以为我傻吗？” 这姑娘也是个能屈能伸的，当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姐！我错了！你就饶了我吧！” 张七言嘴角抽动，“你们宗门的都是这么没骨气的吗？” “是是是！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嘛......” 沈乔默默看了一眼这姑娘跪下时从地上抓起的泥巴，似乎是预料到了什么。 果不其然的，只见她猛地抬手，将手里的泥巴准确无误地丢了张七言一身，那张操控的符纸也被泥巴弄脏失了效果。 “哈哈哈哈哈！想抓住老娘？！就凭你们这些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做梦去吧！！” 张七言一怒，当即要追，“我&*%&*@！！！我和你们御风门的没完！！！” 只是她这刚走了一步便被沈乔给拦下了，“你先别急。” “怎么肯不急！你没听到刚才那浑蛋说得多难听......嗯？！你还敢回来！？” 只见刚刚那早就跑远了的人如今一脸凝重，像是一阵风似的再度跑了回来，而她身后，此刻还跟着一个人。 一个……举着架筝的人。 “呔！小贼哪里跑！你爷爷我今天非得让你尝尝厉害！！！” 这是沈乔头一次意识到这么沉重的东西还能扛起来抡人。 “卧槽卧槽卧槽！今天出师不利以后还是听师兄的多行善事吧！” 这姑娘边躲边跑，在经过沈乔身边时，突然被不偏不倚地绊了一脚摔了正着，“哎呦！” 张枝把自己的东西收了回去，这才看着旁边站着的张七言和沈乔，他看着沈乔似乎是愣了一下，“师妹？你怎么在这里？刚才你不是说要去那个什么幻山吗？” “……没啊。” 她要去幻山？她怎么不知道。 “等等！你们这话我怎么听着这么奇奇怪怪气的呢？””张七言忍不住插嘴，“我跟她一直待在这里呢。你确定遇上的是她本人，不是那个什么诱食的玩意？” 第一百一十四章 猜猜我是谁 “不可能，我又不是傻的。是人是物，师尊教过我一种辨别的术法，那人应该不是诱食者那种死物” 张七言恍然的点点头，“那你遇上的是啥？” 气氛一下子诡异了起来，最后张枝轻啧一声，“那也许是我搭讪错了？现在想想...那人穿戴得严严实实的，我也是从背影看着像才去搭讪，倒是也确实没看到正脸。” “那你怎么知道她是要去幻山？” 张枝：“她那个方向像是奔着幻山去的，所以我就多问了一句，她回应了一声之后就走了。我还在想小师妹应该是有什么急事。” 幻山...... “我还是喜欢你现在这幅模样。”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自觉地又想到了江却黎那句遗言。 “我去幻山看看。”沈乔当机立断。 她有预感，那里也许能遇到解答她疑惑的东西。 “一起吧。”张枝主动提议道，“我倒是好奇自己遇上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哎哎哎。我就不去了啊。”张七言一边压着地上那喋喋不休求饶的姑娘一边道，“熟人我下不去手，你俩走吧。” 张枝忍不住哼笑，“得了吧，说的就跟你能打得过我俩似的。” 张七言撇嘴哼了一声，拽着那姑娘站起身走了。 沼泽地离幻山那边不算太远，只是要经过山脚下的一片“千怪林”，这林子里常出些稀奇古怪的灵物，路过的话最好要小心些。 再说说这幻山。其实这地方也算是处奇景，远远看去，从半山腰开始有一种十分漂亮的彩雾环绕，但这种雾气若是吸入过多便会产生幻觉，若是有不知道的一路呼吸着这雾气爬上去，早晚要被迷的从山顶跳下来。 但这地方实在漂亮，因此年年都有结成道侣的修士收集够宝物之后一起约着来到这幻山，从山脚爬上去，等见到了那些漂亮景色之后再因为吸食了雾气被引诱的从山顶跳下来。反正阵法在检测到修士有生命危险之后就会自动触发给人传送出去，最多也就是掉下去的时候蹭破点皮。 而这项目则被人美其名曰：“尝一尝同生共死的滋味”。 不理解，但也难以尊重。 “我刚才把咱俩要去幻山的事情告诉了其他人。”张枝开口道。 “谢师兄刚刚回信了，他离我们近，有空的话会来和我们汇合。” 沈乔点头，“好。” 去的路上一开始还能遇到些外面罕见的灵兽或是药株，但随着越接近那千怪林，周围能见到的活物就越少，一路到林子外时连地上的草皮都见不到了。 “这是有什么东西在压着这些活物啊。”张枝看着面前这些叶子血红的梧桐树。 “还真是第一次见到红色的叶子，你说要不要带个树苗回去种在后山看看有没有用处？” 沈乔试了试这树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也觉得泽兰师伯应该会很感兴趣。” 两人一拍即合，当即掘了个刚长出形状的树苗保存好收了起来。 继续向前走着，这地方灵力充沛，除了到处这些血红的叶子看着有些诡异，其他的倒是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 “师妹啊。”张枝突然出声叫了沈乔。 “你听没听到什么声音？” 沈乔站在原地沉默片刻安安静静地听了一会儿，“没啊。” 张枝皱起眉，“不对，声音不对。” 说着，他示意沈乔跟着他一道像刚才那样多走了几步。 因为沈乔这次留心听了，细细分辨之下果然听出有一种同样踩着叶子走的声音掺杂进来了。 这声音伪装得极好，他们走，这声音就走，他们停，它也停。 张枝没让沈乔停，两人就继续保持平常的速度向前走着。 走着走着，沈乔能听到这声音似乎大了些，像是......靠的更近了似的。 但她的灵识中分明没有感知到什么啊。 走出去十来米的时候，张枝突然给她传了个音，‘有个人形的东西在隐身跟着咱俩，我一会儿要用点东西，你记得蹲下来别被误伤了。’ ‘好。’ 这边传完话，沈乔只见张枝抬手把他那把长筝召了出来，然后直接拿在手里猛地转身向回一抽。 “师妹蹲下！！” “？！”沈乔哪里想到他这所谓的“用点东西”是直接用这筝砸的？！要不是蹲下得快差点要一道给砸飞了。 但不得不说，这一招见效了。 只听到一声闷响，沈乔眼看着那路旁一棵一人环抱的梧桐树直接给什么东西撞断了。 这筝最少也就四五尺长，也就是说，那个跟着他们的东西已经靠得这般近了吗？ 沈乔不由得一阵恶寒。 主要是这东西她居然搜索不到，要不是张青耳朵灵，怕是被挨上来才能察觉。 张枝抡完之后紧跟着从袖口里淘了一把灰洒了过去，随着沾上了这黑色的粉末，一个至少两米高的赤裸人形显露了出来，但两人前后看了一遍惊悚的发现...... 这东西居然是个没头的。 “我觉得我们现在需要知道一个问题。”沈乔动了动喉咙开口。 “它是本身就没有头...还是脑袋和身体分开行动了？” 身体是走在地上才被发现的，那脑袋要是飘着的..... 张枝明显被渗着了，顺手从又掏了把那黑色的灰往空中一扬。 沈乔仔细观察着，但并没有看到什么明显不合适的地方。 她正要松口气，结果转头看向张枝时却明显地一怔。 “别这样看着我，太吓人了。”张枝开口道。 这说话的哪里是张枝，分明是个悬浮在空中的腐烂脑袋。 她是什么时候和张枝走散了的？ “你怎么不说话啊？” 这脑袋没听到沈乔回答紧跟着又追问了一句，连声音和语气都模仿得一模一样。 沈乔盯着这个烂了一半的人脑袋，没回应，只是缓缓抬手抚上了手腕的雀鸢。 正当她考虑要不要直接砍了的时候，那东西却突然在她面前明晃晃的消失了。 紧跟着，她感觉这琉璃镜居然被按上了两个手印。 “嘻嘻嘻......猜猜我是谁啊？” 第一百一十五章 千怪林 “……花了。” 不明生物：“……？” 沈乔幻化出雀鸢直接反手向着背后一刺。 “嘶啦”一声，像是某种纸制品被撕裂了似的，身后那种紧贴上来的不适感也随之消失了。 但沈乔明显不打算就此放过这东西，她没拔雀鸢，而是一手松开伞柄转过身，换了一只手猛地一用力将整把伞贯穿在了后面的一棵梧桐树树干上。 她面色阴沉，一字一顿道：“我说…你，把我镜片，弄花了。” 现在看东西都是糊的！这种手印很难清理的好吗？！ 这看不见的东西被戳到树干上后一抹黑色的虚影从伞尖上消散了去，像是一缕流沙一般重新回到了梧桐树投下的影子里。 沈乔擦清楚了镜片重新戴好。 没有实体，也感知不到，原来这东西是影子变的？ 她下意识转头去看了一眼刚刚被张枝抡倒撞断树干的那个尸体，却发现只留下了一地的黑灰，那个没头的人形似乎是趁乱跑了。 哐！ 一种板砖砸琉璃的声音引起了她的注意力，只见随着这敲敲打打的声音，左边离她不远的空间开始凭空出现裂痕，那打砸声又持续了一会儿，直到整个空间扭曲了一般开始淅淅沥沥地往下掉那种透明的琉璃碎块。 这是……另一个幻境的空间障壁？ 她正想过去瞧一眼，却见一个张黑漆漆的东西先被从裂缝里丢了出来，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她走散了的张枝也紧跟着跳了出来，落地后顺手将刚刚那个幻境整个破坏掉了。 “我就说不可能感觉不到东西。原来是不在一个层面的。” 沈乔的注意力被地上那张看着脏兮兮的皮子吸引，她忍不住双手放在膝盖上俯下身来打量，“师兄，这是什么？” “哦，是梧桐魅的皮。”张枝解释道。 张枝蹲下身来，拽起这皮子的一角将它卷成一卷，“传闻妖化了的梧桐树会把死在自己附近的活物当作养料吸收掉，最终让它们只剩下一条皮。” “有些活物被吸收掉之前还没死透，所以在意识到自己被吸收时会产生怨恨，而这些怨恨经年累积，最终成了梧桐树的附属妖物，因为它们是融合在梧桐树的树影里的，因此这‘梧桐魅’又叫‘梧桐影。’” “这些东西的实质和影子很像，有些高级的梧桐魅能借助阴影凝聚在一起形成幻象，刚才就是这东西把咱俩分开了。” 这东西确实是第一次听说...... “走吧，这里古怪的地方本来就多，没必要一项项弄明白。” 沈乔应了一声，忍不住又看了那树影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似乎看到那阴影中站起来了一个和她差不多个头的“人影”，就在那树下学着她刚刚扶着膝盖倾身的姿势。 这学得还挺快。 沈乔转过头没再搭理。 之后的路上免不了又遇到了许多稀奇的东西。 什么漂浮着在林间无意识穿梭的人头，缠在树上一段一段拔自己骨头向下丢的长臂猴子，看了来人将叶子收回来裹着树干的梧桐。 这些灵物虽然看着惊悚，但实际上也不是没开灵智，刚才最先招惹两人的东西都被解决了，如今这些东西虽然看两人好奇，但也并没有像刚才那样主动招惹。 一路从林子里穿梭过来没再遇上其他的特殊状况，林子尽头的出口就在眼前，两人正要松一口气，张枝习惯性地向后看了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至少得百米之外，似乎是有个什么东西正站在那里看着两人的方向。 可惜离得太远，加上又有这些树林遮挡，视觉上也看不真切。 沈乔注意到张枝不对劲，因此问了一句，“怎么了？” 本身就是拿不准的事情，而且现在回去查看会更麻烦。 “没事，我们走。”他暂且没说。 走出林子之后就正式来到幻山的山脚下了。 幻山上的灵气比较稀薄，所以一般不会有什么攻击性更大的灵物存在。 顺着山路向上走，快接近半山腰的时候，张枝叫停了沈乔。 “先别急着向上走了，这一路上也没找到有人来过的痕迹，我在想，我遇到的那个人会不会就是听我提起来这幻山的地方随口敷衍的，实际上根本没来？” 这倒也不是没可能。 但…… 沈乔抬起头看向更高的山顶。 自从开始在这山间行走，她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一道看不见的视线在盯着她，而如今，随着越来越接近山顶，那种被注视着的感觉更明显了。 “师兄。”沈乔叫了张枝一声。 “你有没有那种...被盯着的感觉？” 张枝皱起眉，他倒是也有那种不适感，只是这种感觉并不是来自山顶。 而是...... “在后面。” “山上。” 两人不约而同的开口，却说出了两个完全相反的答案。 空气中的气氛沉默了一会儿，两人交错着视线山上山下的看了看。 但是什么都没有。 张枝又转头看了看，他脸色凝重起来。 之前在千怪林的时候也许会是错觉，但这次是在山道上，他终于看清楚了那个突兀的站立着的东西。 是一个细长黑影。 这东西比刚才看到的近了一点，按照这个距离来估算，大概有三四米高了。 但这么明显的东西立在那里，沈乔刚才没看见？ “你确定没看到什么对吗？”张枝再度问了沈乔一遍。 沈乔先是摇了摇头，为了防止刚才没看到，专门又转头去看了一眼，最终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没有。” 张枝心里一下子有数了。 他没再开口提及，如果没猜错，这东西只要他不提醒沈乔，沈乔就不会看到它。 好么，这是盯上他了？ “没事。我们还要继续向上走吗？”他转移了话题。 继续向上走的话也不是不行，为了应对这些毒物，来的路上商眠给了他们一种专门对付这种迷幻毒的丹药。 沈乔有片刻犹豫，但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提醒她。 这山顶上的东西，很重要。 第一百一十六章 幻山 “我还是想上去。”沈乔坚定道。 张枝和这小孩儿对视片刻，最后无奈似的哼笑，轻松道：“也行。 “反正来都来了。那就走吧。” 之后的一段山路能见度已经缩减到了三米，不知道这样走了多久，等到终于走出这一片浓雾区后，眼前的视线瞬间开阔起来。 入目就是一大片看不到尽头的浅粉色花海，连空气中都是浓郁的花香。 也怪不得这地方招来了那么多人，景色确实漂亮。 但光漂亮没用啊，她又不是上来看景的。 又向前走了一段路，沈乔终于确定下了具体位置。 “我能感应到已经很接近了。大概在西南方一公里之内的范围上。” 实际上自从进入秘境之后她的神识感知就被限制了，这里的磁场太乱，而且有很多境界远高于她的灵物在，如今感知的范围最多只有不到两公里。 张枝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只是微微侧着耳朵听着，“山下有人上来了。” 沈乔蹙起眉听了一会儿。 她耳力不比张枝敏锐，但张枝提醒之后她便将灵识刻意集中到了一个地方。 隐约能听到些不同于自然风吹草动的声音，像是有一大群人在迅速从山下赶上来。 但这个地方怎么会一下子来这么多人？ 不等她想明白，那个好不容易感知到的不明能量波动突然加快了移动的速度，看着方向似乎是奔着山下去的。 “它要趁乱跑！”沈乔迅速反应了过来，暂且顾不得山下的事情，拔腿就去追。 然而这刚踏入这片花海，地面瞬间冲出了许多细小的藤条拦住了她的去路。 沈乔眼神一凌，手中急速调集起了灵力想要把这藤条轰开。 “金灵显化，金石为开。破！” 张枝快了她一步，“省着点灵力，我给你开路。” 两人配合还算顺畅，紧赶慢赶终于在那东西闯入雾气的范围之前遇上了。 “就是那人！”张枝提醒道。 沈乔同样看到了那黑色兜帽之下的半张人脸，还有那原本缠在脖子上，却因为赶路匆忙而飘出来的一段布条。 脖子上的布条...... 她二话不说，幻化出雀鸢直接当了标枪丢了过去拦在了这个人去路上，同时一手掐诀大吓一声，“计蒙！召来！！” 天空中应声聚起乌云，一个龙首鸟翼的人影直接从天而降猛地冲了下来直奔向那团裹得严严实实的人。 这突然的大招惹得黑衣人不得不停下来腾出手去阻挡，而沈乔已经趁祂被纠缠住的时候一手提着雀鸢砍了过来。 这人似乎是不想暴露身手，因而没有太大的抵御动作，这一瞬间的犹豫便被计蒙一翅膀扇了回去，略显狼狈的在地上滚了几圈，还没来得及再度起身，沈乔的伞尖已经抵在了祂的额头上。 “啧……”张枝看着沈乔直接放大招把人擒住忍不住感慨。 “冒犯了，还请摘下帽子。”沈乔眯起眼睛看着祂。 这人低着头，没有什么回应。 沈乔也客气过了，因此直接蹲下身来直接动手揭开了这个人的帽子。 “我错了！别杀我！！” 这声音让沈乔怔愣住了。 只见这兜帽之下哪里是什么旁人，分明就是之前抢她东西的那个御风门的小贼！ 这女子如今双手护着自己，全然一副畏惧小心的样子，但沈乔和她对视的时候分明看到她眼底闪过了一丝明晃晃的戏谑。 与此同时，一道传音直接到了沈乔的脑子里。 “这次算你反应快，不过......别想妨碍我。” 嘶哑的声音......这不是这个姑娘本来的嗓音！ 她一把抓起了这女人的衣领，直接用了神识侵入了她识海，一字一句地逼问，“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女人被她控制了几秒钟，那嘴唇哆哆嗦嗦地慢慢张开，但只是刚刚要开口却又迅速闭紧，转而扬起了一个夸张的微笑，放肆地笑出声来。 她握住了沈乔攥着她衣领的手凑到了她耳边， “你、猜、啊？” 话毕，她猛地抬手将那聚集起灵力的一掌砸向了沈乔。 沈乔却不管不顾，一手硬生生接了下来。 这灵力腐蚀的她手心滋滋作响，她的视线却依旧在死盯着这女人的眼睛，左边的眼珠已经要变成了和望幽一般的金色。 这变化让这本来打算就此脱身的女人笑容一滞，眼神中的肆意瞬间消散了大半。 “我问你，你身后的人，是谁？” 一股强大的灵识再度占据了这女人的意识，她想要摆脱沈乔的控制，却发现自己根本移不开视线。 “说！”沈乔怒道。 这女人眼底涌上了恐惧，五官明显地扭曲了起来，似乎有两股力量在她的脑海中纠缠碰撞。 张枝在一旁没有插手，他知道这会儿若是做什么，沈乔的目术就要被打断了。 “地狱......”女人终于忍不住开口，那五官像是要被拧成一团了似的。 “恶...鬼......” 她艰难的说出了最后两个字，下一秒便瞬间从沈乔的面前炸开了。 张枝一道屏障挡住了沈乔，但这爆炸引起的波动还是把地面炸出了一个深坑。 地狱，恶鬼？ 目术被突然打断，沈乔只觉得左眼传来一阵针扎般的刺痛，脑子也疼得发晕。 她蹲在地上抬手敲了敲自己脑袋想缓解这头晕目眩的感觉，视线又看不清了。 “地狱...恶鬼？” 她忍不住重复。 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她要找的那个人难不成是个死人？ 叮—— 几声清脆的泛音传入耳中，沈乔脑子里的混沌感被消散了大半。 她转头，看着抚筝的张枝，“师兄？” 张枝看她叫人了才止住弦，“我还以为你这是又被魇住了。” 她揉着眉心撑着雀鸢站起身，手心里被灼伤的伤口也在慢慢愈合，“我没事，就是一下子使大劲了。” 那个女人的实际境界比她低，所以修复这点伤不算困难。 “没事就好。”张枝似乎没打算起来，而是深呼吸一口气周身聚起了灵力。 “来来来，让这位计蒙大人先别急着回去。把眼前这大活一道收拾了再说。” 第一百一十七章 白目尸 “呕！咳咳咳咳！” 好不容易借着自毁的方式让自己脱离出秘境的女人整个趴在地上一阵阵的干呕，实际上根本吐不出来什么，毕竟她也不是真的“人”。 “现在怎么办？”她支着一条腿坐在地上抬头看着阴影里那人。 “你不是说那丫头瞎了用不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术法吗？我看她这可不像是瞎了的样子。” 她不自觉想到了那个破掉她护体魂术的金瞳。 那种压迫感...太可怕了。 这姑娘想着想着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眸子里不明显的掠过一丝淡淡的金芒。 这细微的变化很快被裹着黑兜帽的人看了去，祂直起身，冲着这姑娘走了过来缓缓开口，“上一世孤立无援，这一世倒是一个个上赶着帮她。” “那之后怎么办？秘境的事算是彻底瞒不住了啊。”女人长出一口气，却又在沉思之后笑出声，“不过你的目的早就达到了吧？” “本来也没打算瞒多久。”祂站在女人面前伸出手似乎是想搀扶她起来，“一下子丢了这么多人，就算瞒得住这群活人，也瞒不过地下那位。” 女人看着她伸出来的手有些意外，却没第一时间握住而是略带警惕地看着祂，“那我这次的任务完成得怎么样？” “还不错。”祂不掩饰地夸赞了一句，手却依旧伸着，“先起来吧，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这姑娘看了看她的手，又看了看她那双血红的瞳仁。 她笑了笑，扶着自己膝盖站了起来，“好啊，那就现在谈谈吧。” “你什么时候才肯让我真正地变成‘人’？” 见她坚持，祂慢慢收回手，语调轻快，“现在就可以。” 这回答让那姑娘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神情，她忍不住笑出声，但很快，笑声戛然而止，一道裂缝从她的额头开始一直开裂到下巴，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这原本有模有样的姑娘便成了一滩黑色的泥水淌了一地。 一抹金芒从这黑泥中钻了出来，被祂紧跟着一掌打散了去。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鬼东西，还想当人？” 祂冷笑一声转身，彻底隐入了黑暗。 扑通！ 最后一个尸人也被放倒，张枝和沈乔这才能停下来歇一口气。 “这一个小型秘境哪里来的这么多尸体？这什么幻山莫不是座坟山？” 刚才那个姑娘自爆之后这群尸人就像是得了什么命令似的全都加速攻了上来，好在这些只是没开灵智的普通“白目尸”，差不多一百来个，两人加一神兽，一会儿不到就全给收拾了。 “这些人穿的衣服看着似乎是寻常的修士。” “而且。”张枝补充了一句，“你不觉得他们这男女分配得很均匀吗？” 沈乔倒是也注意到了，因此被点醒后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那个传闻，“难不成这些来山上殉情的修士并没有离开秘境，而是都......” 她话说一半，突然感应到身后传来了一种远高于这些白目尸的灵力波动，张枝明显也察觉到了，两人皆是瞬间戒备念咒掐诀。 滋啦—— 那高大的计蒙神合拢了翅膀挡在了两人面前，只听着这一阵灼烧的声音，这一击居然把这计蒙神厚重的翅膀给烧掉了许多羽毛。 张枝震惊地看着那发起进攻的袭击者，“张七言？！” 眼看一击被挡，张七言一句话没多说，抬手又要丢来一击火球。 沈乔甩过去一道聚水咒，一水一火相互抵消瞬间激发出了不少的水雾。 “她被控制了。”沈乔只是看了一眼她的神情就明白了过来。 看着这一地的羽毛，沈乔带着歉意的抬头看向了身边的计蒙神，“感谢您的帮助，剩下的事情就由我们自己解决，请您先回去吧。” 计蒙一双巨大的龙眼居高临下的看了她一眼，最终闭起眸子呼出一口龙息消散了去。 送走这位神兽，沈乔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正和张枝纠缠的张七言身上。 得给她解控，她记得张七言的境界似乎比她高了一层，已经是腾云境大圆满的程度了。 她暂且收了雀鸢靠近过去，“师兄，帮我困住她！” “得嘞！” 张枝会意，从袖子里一次性抽出了三四张符纸一道甩了出去，“锢！” 金色的符篆落地既成，一条条金灿灿的锁链崛地而起拴住了张七言的四肢。 她似乎没有太多的防御意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进攻，这一捆还是试着手挥不动了才把视线从张枝身上移开，转头看一眼自己手。只是她这还没看明白是个什么情况，便被沈乔托着下巴给手动把脑袋转了回来。 对上那双带着流光的眸子，张七言的竖瞳似乎是微微颤动了一下。 “看我！你不是喜欢这双眼睛吗？”沈乔贴近地看着她，眸子里流光掠过，眼看要顺利侵入张七言的识海中。 “眼睛......” 原本都要入迷了的张七言突然咧嘴一笑，她开始剧烈地挣动。 “金灿灿的......挖下来......收藏......” 沈乔这刚摸到她识海的边就被弹了出来，她眼睛一下子像是数根针扎了一下似的。 哈......她还就不信了！ 她扯下来了那琉璃镜，拽着张七言的衣领“哐”的一声撞了她额头，更强的灵识强势的直接创进了她的识海中，“张七言！再不醒，我就上宁柏颜那告你去！” 这名字一出，那识海中瞬间掀起波澜来，沈乔引导着她自己的情绪占据主导，将那控制她意识的灵力从她的意识中打散了去，这些做完，只看着这人的眼神瞬间清澈了。 “卧槽！你敢！我好不容易才甩掉她的！” 嗯，正常了。 沈乔松开她退后几步，“好了。” “啥？”张七言一头雾水，当试着自己手腕上的链子后眼神震惊地看向张枝，“我去？？你俩阴我啊？！” “哎！别误会啊，这叫非常情况非常处理。”张枝说着打了个响指，将那金链给松开了。 “解释解释吧，你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二话不说就要动手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 枯骨生机，万骨归墓 “真假？我和你俩动手了？” 张七言活动着手腕半是怀疑，然而她自己从那里想了一会儿后突然也开始有点底气不足了。 “我记得从沼泽地和你们分开之后，就带着那个小贼打算离开那片沼泽地来着，但走出去一段路她突然要去方便。我就......” 这话之后就没词了，张七言的表情凝重起来，“之后就没印象了。这是哪？” “这是幻山。”沈乔已经重新带上了那琉璃镜，但似乎是因为不太清楚，她无意识地皱着眉又摘下来擦了擦，“你被她控制了，刚才我们和那个女人交过手，她在我们面前自爆了。” “自爆了？这么刺激的吗？” 修士若是自爆差不多就等同于自杀了，但这小贼非但没死，还没秘境传送出去了。 “这听着可不像真人啊......”张七言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刚才操控我的那东西是魂术？” “很像。”沈乔先是应了一声，紧跟着又确定地点点头，“不，那就是魂术。刚才给你解控的时候，和之前在江却黎记忆中的感觉差不多。” “那岂不是说这个女的很可能就是挖地道的那个人？！”张七言一下子激动起来。 “卧槽？这么说的话，他们居然连这秘境都入侵进来了？哎对了！之前忘记问你那堆骨头的事情了，还有，刚才我就看到了，这躺了一地的尸体又是什么情况？不会都是我杀的吧？！” 面对这些问题，沈乔正要开口，只是一个字没说出去，这脚下的地面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晃动感。 三人稳住身形，不等再腾出注意力去听，周围突然又安静了下来。 张枝叹了一口气，“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沈乔和张七言露出一个牵强的笑容。 果不其然的，在这短暂的宁静之后，整座山突然开始崩塌，山顶上轰隆隆的一阵阵巨响，紧跟着滚下来了一堆巨大的山石。 这一块的高度都赶上三个人摞起来的三四倍了。 “愣啥啊！跑啊！” 张七言开跑前十分义气地吆喝了一声，然而她这一个转头的功夫却发现...... “卧槽？！人呢？？” 她心里一惊，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不急不慢的声音，“这儿呢。” 啧，这音调听着耳熟呢？ 不等她回想起这人是谁，只觉得被薅住后脖颈向后一拽。 “啊！疼疼疼！别揪我脖颈子！” 她只觉得眼前的场景一换，等再次站稳之后已经站在了一片平坦的地面上了。 “有点事耽误了一下，差点没赶上。” 她呲牙咧嘴地揉着后脖子的皮肉，听着声音抬起头，先是对上了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她表情明显一怔，“嗯？小混血？” 谢青砚公式化的微笑开口，“在孩子们面前要叫全名。” 先一步被传送出来的沈乔和张枝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谢青砚。 “小混血”？这称呼听着像是早就认识的样子。 还很熟。 张七言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居然出奇地没有顶嘴，“切......” 轰—— 远处传来的轰响将在场几人的注意力再度吸引了过去，他们所在的地方已经离幻山有段距离了，只是那山崩地裂的阵仗依旧传得很远。 看着那明显塌了下去的山峰，张枝突然想起来开口，“哎！那些尸体还没来得及收敛啊！” “尸体？”谢青砚问了一句。 张枝和沈乔把进入幻山之后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 “这样说的话，确实该帮着收敛一下。”谢青砚似是沉思片刻，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支一尺长的木杆毛笔。 “这会儿去找怕是来不及了，让它们自己跟来吧。” 沈乔听了这话忍不住好奇。 那些人都死了，怎么还能自己跟来？ 她这边思索的时候谢青砚那边已经在绘符了，这符文的样子有些繁杂，沈乔还是第一次见到。 还有那只笔，虽然看着表面灰扑扑的不惹眼，但似乎也是件品阶不低的灵器，可表面又掺杂了点灰蒙蒙的东西，不像灵气，倒像是...... 死气。 “枯骨生机，万骨归墓。” 谢青砚依旧是那慢悠悠的调子，随着这八个字说完，那道在空中用灵力书写出来的银色符文也消散了去。 这咒语倒是提醒到沈乔了。 有个观念说：人死后要“落叶归根”。就是他乡离世的人要回到自己原本的故乡去安葬。 但因为交通不便，凡俗界的人中便有了这么一类职业——赶尸匠。 传闻这些人尤擅御尸之术，专门帮这些异乡亡人将尸体送回家乡。 只是这类人行踪不定，而且除非必要一般不会和活人接触。 这样看的话...... 眼前这位谢师兄和赶尸匠一派有些关系？ “……？” 不等她想明白这问题，这脚下的地面再度传来了明显的震感。 “我的天……” 沈乔听到张枝感慨了一声，她跟着去看，但视力不够，只能瞧着远处一阵模糊的尘土飞扬。 她皱起眉用力去看清，只见那视野中的小黑点很快慢慢放大，逐渐变成了一个不太明显的人形，又等不多会儿，那人形彻底清晰了起来。 是之前在山上遇到过的那群尸人，只不过许是因为被那些落石砸到了，现在看着有些凄惨。 等着这百来个人跑近了便自主停住，像是瞬间没了支撑似的一个接一个地散倒在了地上。 张七言之前没来得及去看，这会儿忍不住走过去看了一眼，然而看着看着就皱起眉。 “不对啊。” 她蹲下身来看着其中一个断臂的尸体。 “这人我有过印象，去年宗门比赛他还上台打擂来着，当时分明活得好好的啊。” 她说着，又去翻看了另外几个人的脸，“还有这个！她和她道侣在仙界结契后还专门去人界又办了一次婚礼！我当时听说了还偷偷下山去凑过热闹！前阵子来的路上我们还遇到过他俩云游呢！” 谢青砚听了张七言认识，也跟着走过去看了看，“你看的那几位至少已经去世三百年以上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招解决你 话毕，他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我觉得，除了怀疑秘境中的这些尸体是真是假，外面那些所谓的活人，也不是没有不值得怀疑的地方。” “你们觉得呢？” 这话听着似乎带了些细思极恐的意味。 “肉身已死，秘境之外却依旧活得好好的......”沈乔喃喃自语着走近，蹲下身，抬手慢慢放在了那死不瞑目的头颅上。 张枝看出她要探魂，想到她刚才给张七言弄醒后就一直揉眼睛，忍不住提醒，“沈师妹。” “没事。”沈乔回应一声，然后闭上眼睛。 谢青砚垂眸看着，没阻止。 沈乔的神识在这具尸体上巡视着，来来回回好几遍，依旧是连一点记忆片段都没有。 她又试着招魂，可惜还是没什么作用。 “和之前在沼泽地中的那些一样，像是被人剥离了神魂。” 这样的尸体大概只能用通过他们熟悉的人来确定身份了，毕竟在场的这些尸人有一部分已经毁容了。 “我联系了一下师尊。”谢青砚突然开口，手中掐诀。 “她让我们先把这些尸体送出去，剩下的她会召来其他宗门的管事来辨认。” 这样也好，这些尸体毕竟不是之前那种白骨，不适合放在储物器里。 因为这次情况特殊，众仙家在得知这情况之后同意了暂时打开秘境通道的要求。 和这百来具尸体一同送出去的，还有沈乔的那一袋白骨，以及那颗魂珠。 短暂的交接之后，外面的事情便由渡尘负责，这也是沈乔和张枝第一次见到这位师伯，虽然是带着面纱的。 “之后的事情由我负责安排，你们继续你们的事，不必操心。”''她的视线匆匆在其他几人身上扫过，不等回复便一挥袖关了秘境暂且打开的通道，断联了。 张七言也在事情结束后先一步走了，剩下的三人本来也是打算分开，按照各自的计划走的。 只是正要就地解散时，谢青砚却问了一句，“你们见到黎岳和商眠了吗？” 张枝正有些走神，因此没有立刻回答，等沈乔回应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开口，“我也没遇到过。不过之前我和她俩联系过，但似乎是离得太远了没赶过来。” “是吗......”谢青砚似是思索。 “没事，你们走吧，有什么需要的再联系。” “好。” 也许是分开之前谢青砚的询问让沈乔有些在意，之后她又试着和商眠黎岳两人联系了几次，可惜都没有得到回应。 上一世的秘境试炼她不在，而且拜入云祉门下之后几乎没再和他们几个有过多少交集，所以具体发生过什么她并不清楚。但她后来听人说，商眠和黎岳确实是出了点事，两人回来之后闭关了三四年才重新活动。 她有些不安。记得赶紧秘境的时候几人互相报备过，几人离得最近的就是她和张枝。她，黎岳，商眠，三人之间的距离都要跨过大半个秘境了，除非必要，黎岳和商眠大概率也不会接头。 最后接到这俩的消息是去进千怪林之前，算算从当时到现在过去的时间，再加上两人大概的移动速度...... 她挥手在面前幻化出了一张整个秘境的地图。 “嘶，以这两人的身手，这个区域好像也没有太有威胁性的东西，难不成是遇上‘堕影庄’被暂且关进去了？” 铮—— 长剑猛地劈下，却被一把铁伞不偏不倚地挡了个正着。 “道友，偷袭可不是好习惯。”她收起了幻化的地图，漫不经心地头都没回道。 其实她刚才就察觉到有人跟着了，所以刚才站在原地看地图单纯是露个破绽把人引出来而已。 这人的灵力波动她记得，是之前说她八卦被黎岳怼了的修士之一。 此人尖嘴猴腮一副耍小聪明的样子，眼看这偷袭一击被破，立刻借力弹开却并不是打算就此作罢的样子。 这一下他能试出来，他的境界比这小孩高不了太多，现在动手只能是给后面的人当垫脚石，不如就此找个由头先离开，等后面遇上了，大家都精疲力尽的时候再..... 想到这，他扯出一个狡黠的笑，拱了拱手，“是我无理，沈小友不愧是剑神转世，王某人佩服。” “刚才只是偶然路过，见沈小友无故停下，还以为是遇上了这秘境里的诱食者，所以才会出手试探，还望小友莫怪。既然没什么要紧的了，那王某人便就此告辞了。” “道友这怀疑有道理啊。” 沈乔故作恍然，抬手接过雀鸢缓缓抬起，露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如今我也有这个怀疑，且觉得有必要和道友试一招，道友若是能接下来，我便像刚刚那样，向你道歉，如何？” 他有些犹豫，既然这小丫头片子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拒绝了。 况且就是一招而已，这小孩看不起谁呢？ 他哼笑一声，“好！沈小友请吧。” 沈乔微笑，手中长伞兀地急挥而下，凭空凝聚出了一道肉眼可见的灵力。 这看着软绵绵的一招让他有点意外。 居然放弃近战？ 他心底彻底放松下来，不慌不忙地抬起剑，躲都不躲地打算直接接下。 区区一点剑气，还以为会是什么厉害的......？ 他这想法还没成型，却试着自己手里这剑居然在震动。 不，不是震动，是畏惧！ “我.....!”他眼看这剑抖得不受控制赶忙临时换了招式，但明显来不及了，这一道灵力真正劈到他面前时，那预感到他的生命将要受到生死威胁的传送阵就已经被激发，直接把他传送了出去。 “呵......”沈乔冷笑一声，收了伞转身离开。 反正那一片也有她想找的东西，既然顺路，就先去那庄子的方向走走看好了。 也就在她转身走出去了十来米，那道被刚刚剑气打中的方向像是出现了一条看不见的分界线似的，无论是那七八米高的粗树，还是地上快一人高了的草垛，全都齐齐地被削掉大半，缓缓倒地。 第一百二十章 你找错了，小剑神是我师妹 堕影庄。 据说这庄子里住了上百只秘境生成的影子，它们喜欢模仿人界的东西，时不时就会变幻样子，有时候是一处外观看着十分普通的小村庄，有时又会变成一片坟地，最夸张的时候据说是幻化成了一座上百层的高塔。 这么单听着，似乎除了会变形外也不是什么特别新鲜的地方，毕竟这秘境中的稀奇事物太多了，也不差它一个。但这地方怪就怪在，你想进还不一定能进去。 它的入口是区域内随机出现的。虽然你能在很远的地方就看到它的外貌，但若是没有碰上正确的入口，无论你怎么走都不能进入。 而且里面除了这些没什么攻击性的影子外还有各种珍奇异宝，只要你想，都可以带走。其实光是凭借这一点也挺吸引人的，但随机这种东西......一向是随缘份的。 即便如此，这地方依旧有不少修士都会抽空来附近看一看，想着万一走运进去转转也是好的。 从这边一路过去，沿途也经过了不少地方，不过沈乔都没遇上想要的，她突然明白了望幽听到她想来秘境时说的那句话为什么那般豪横了。 如今遇到的那些东西，除了千怪林那些红叶子的梧桐树，她都能在望幽给她开的那个小仓库里找到，所以这些人忙着哄抢的时候，她还真没有去凑热闹的打算。 毕竟另外件事也让她挺忙的。 “顾阳山第四代弟子刘旭，向天星门沈乔挑战！” “洛玄宗第十代弟子管青萝，请天星门沈道友赐教！” “三青派第十八代弟子莫秋禅，向天星门沈乔请战！” 沈乔深吸一口气仰头看天。 这些人境界不高，兴致倒是不小，一波接一波的没完没了，简直要命！ 后面被她一人一招通通送走了。 “在下灵虚宫白惊鸿！请天星门小剑神赐教！！” 沈乔正拍着手收回了雀鸢，听到这话瞥过去了一眼，反问了一句，“你找谁？” “天星门的小剑神啊！” 沈乔刻意和她对视了一会儿，只见这姑娘一脸认真的看着她。 她瞬间起了心思，因此试探了一句，“你知道你说的这人长什么样吗？” 白惊鸿明显地愣了一会儿，摇摇头耿直道：“不知道。” “难怪呢，你找错了。”沈乔从善如流地糊弄了一句，边说着边从这姑娘旁边走了过去。 “你说的那人是我师妹，不是我。” 这姑娘也是个直心眼的，听了这话皱起眉，似是不解，“那他们干嘛要挑战你？” “好问题啊！”沈乔夸张地吆喝了一句，但人早就走远了。 “他们和你一样，都是认错人的！道友要找我师妹的话，就去西边看看吧！她刚刚去那边了！” 好人呐！ 白惊鸿感激地道了声谢，接着就奔着西边去了。 很好，又解决了一个。 沈乔暗中松了一口气。 这已经不知道遇到多少要挑战的了，这要真是一个个都应下，怕是还不等做什么就要给耗死了。 “沈道友！！” 她这一口气刚松下去，这老远的一嗓子又让她把气提了上来。 这声音她记得，是在外面就下好战书了的那个张求明。 真是打得够的了。 而且这都已经到了入口常出没的地界了，这个时候来挑战，还真不是时候。 “在下张求明！请......” “我知道你。”沈乔打断了那些场面话，“我问你，是谁告诉你我是剑神转世的？” 这人之前那么明确的就来找她，还能一眼认出她来，必定是知道的最全面，所以问他更准确。 这人眼看谢青砚和其他人不在，明显也不打算摆样子了，他傲气地哼笑一声，“你想我告诉你也行！但是，你得先打赢我再说！” 啧......这人身上似乎有种熟悉的灵力波动。 她的视线落在了他手上那枚储物戒指上，若有所思。 “没意思。” 张求明只听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一个问题都不回答就要打，我凭什么配合你？再说了，你来找我打架，无非就是想打赢我，向其他人炫耀‘你打赢了剑神转世’吧。”沈乔兴致缺缺地打了个哈欠。 “既然你喜欢这名号就拿去叫好了。反正这名头也是你们自作主张给我取的，别客气。” 这慷慨的样子看得张求明愣了一下，他的神情多了几分纠结，但很快就转过弯来道：“不行！一个名号不能服众！我要挑战你！” “你们想打是你们的事，对我来说又没好处。耽误时间还要消耗体力，我干嘛陪你们玩？” “这......”张求明有些挣扎，他烦躁地挠了挠头，几乎是下意识就开口，“那你想要什么？我们定个赌注！” “先回答我的问题。”沈乔丝毫不让。 张求明暗道麻烦，不情不愿地只能先开口，“这消息大概是一个月前被传开的，我见过你的画像，是神霄宗的一个弟子传出来的，不过具体是谁我真不知道。” 沈乔蹙起眉，“神霄宗？” 张求明肯定地点头，“对啊，我记得你们天星门前阵子不是还和他们合作来着吗？” 所以，当初他们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名字才会反应那么奇怪。 合着是早就知道了这事。 还是一个月前传开的，就是刚回去就开始到处吆喝了？ 神霄宗......好得很啊。 沈乔暗中给神霄宗的那群记了一笔，打算下次有机会逮着一个好好问问。 “哎！我给你说了，现在你还要什么？” 沈乔轻啧一声，“我也不难为你。我赢了，我就从你已经收集到的东西里挑一样；你赢了，名头拿去，我现在有的东西你也选一件拿走。” “怎么样？” 这话听着公平啊，甚至他还要多赚个名头，稳赚不赔！ “好！出招吧！” 打吧打吧，反正.....一举两得。 沈乔说服了自己，伸手正要唤出雀鸢，却见张求明似乎是看着她身后呆愣住了。 不会......运气这么好吧？ 她隐隐有了猜测，果然，只见这张求明瞬间激动了起来，直接收了刀指着她身后喊道，“是路！是通往堕影庄的入口！！” 第一百二十一章 红裙子 真是走狗屎运了。 沈乔见他收了刀，干脆也不和他纠缠，转身就走了过去。 这种可遇不可求的机会张求明自然也不放过，因而连忙跟了进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上了通往堕影庄的石头路。 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吊桥更合适些。 桥面很窄，最多只有不到两米，而且手两边没有任何防护的铁链或是扶手，而且只要行走的路线稍微偏移一点，轻易就能瞧到下面深不到底的漆黑深渊。 路面是碎石子粘合拼凑出来的，并不平坦，且不稳当。 这地方的磁场有点意思，踏上这吊桥的时候她就感受到了。像是一下子进入了一个很粘稠的环境，有东西在限制他们的灵力施展范围，但并不影响呼吸和活动，境界越高，受限越强。 “啊！” 沈乔正走得好好的，突然听到身后的张求明惨叫一声，紧跟着只试着这本就不稳的石头吊桥突然剧烈的摇晃了一下。 她迅速矮下身稳住身形接着转头去看，却没第一时间看到人影，直到又听到这声呼救一低头，这才看到那桥边上紧紧抓着的一双手。 “这里！快把我拉上去！”张求明心跳极快，声音着急。 他刚刚被绊了一跤，原本都要稳住了的，谁知就是往底下看了一眼，突然只觉得头眼昏花，整个人就是这么一晃神的功夫就要一头栽下去了，若不是他眼疾手快抓住了桥边，这会儿早就被传出秘境了。 张求明本来不想找沈乔的，但他这试了几下，总觉得下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牵制着把他往下拽，以至于怎么都迈不上来腿，几次都没上来，还惹得桥边更晃。 如今四下没有旁人，他也不想就这样“死”在门口，因而只能示弱，“你、你把我捞上去！你不和我打我也让你一件东……？” 他这条件还没开完，沈乔一只手已经伸到了他面前，他愣了一下，抬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冲他伸手的小孩。 “来。”沈乔见他不为所动，又催促了一句。 张求明这才回神，连忙应下一声握住了她的手。 这一次有人拽着，张求明借力摆脱了那牵制感，略显狼狈的爬了上来。 他一边从地上起来一边底气不足地开口，“我不欠人情，你要是想的话，我现在就能让你挑……哎！” 沈乔把他捞上来之后就走了，他说这话的时候人都走出去十多米了，他神情复杂，只能闭上嘴紧走几步跟了上去。 随着这条路越走越深，一个白色的光点逐渐进入了视线，并且在迅速地变得清晰—— 那是一扇一人高的白玉门。 能驱邪避恶的“月光玉”。一扇门都是这种少见的材质，难怪那么多人都想来这堕影庄看看。 等到真正站在门口，沈乔抬手推开了那半掩着的门，只见眼前强烈的白光一闪，再睁眼，面前已经是另一副景象了。 青石板铺路，街道四通八达，周围的矮房高楼一栋连着一栋，放眼望去，连面前这条街道的尽头都看不到。 这城的规模看着比崔虹锦那壁水城还要大许多。 只是这偌大的地方听不到一点人声，安静的透着诡异。 砰—— 身后的门悄然关闭，沈乔这才发觉，那个张求明似乎没有一起跟来。 这入口的位置本就随时变化，刚刚那一会儿估计是把张求明传送到其他地方去了。 算了，能遇上再说，遇不上也问题不大。 她转头顺着面前这条路向前走。 街道上安静的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她用铺展开的神识边走边探，直到感应到前面不远的一处小院落里有明显不属于这里的灵力波动。 顺着感应走过去，她来到了一家挂着牌匾，却写着一串鬼画符的铺子门口。 上面的字迹只是模仿了文字画上去的，也看不出写的是什么。 沈乔抬手推开了这略显破烂的灰木门，随着一声听着刺耳的“吱嘎”声，沈乔看到了里面的场景。 一张两米多宽的大桌子放了十多道色泽诱人的食物，桌边围了一圈的椅子，面前放了各自的碗筷，甚至这门后还堆放了几坛能嗅到香味的好酒。 她饶有兴趣地挑眉，从门口踏入后站在了这一桌饭菜面前。 有点意思。 她拿起一副筷子，有节奏地对着这桌子的边缘敲了三下。 三声之后，面前这景象渐渐开始发生变化，这些食物的颜色开始消失退散，形状也有点扭曲起来，顷刻之间，一桌饭菜变成了一滩黄泥巴。 低级的幻术而已。 她敲着手里这两根木头筷子，绕着这一摊泥巴走了半圈，终于从这泥巴里看到了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 她一招手，只见一把银白色镶金边的折扇飞入了她手里。 扇子？是灵器。 她拿在手里试了试，发现明显展不开，是已经认主了的。 刚刚感应到的灵力波动就是这扇子的问题了。 只是这地方怎么会有这种和主人签了契约的灵器？用这扇子的修士呢？ 她刚想到这，身侧那原本紧闭着的堂屋门突然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那听着瘆人的磨动声像是被人把门角压在地上狠狠地磨蹭着打开似的。 这是想把她引进去？ 啧，让她进去就直说么，还给专门开门，太客气了。 她也不打算避，抬手一道灵力扫过去，将那整扇门给直接震开了。 外面的光线落进屋内，沈乔隐约看到那正对着屋门的位置上放了张红木的椅子，椅子上方正飘飘忽忽的落下来了一件红色的裙子，那宽大的裙摆层层落下后不偏不倚的慢慢盖住了椅子腿，那褶子猛地一看，像是有人坐在椅子上向外看似的。 这似乎是模仿了人界娶亲的场景？ 屋内还有空间，她正想走进去看看清楚，但走到门口时瞥到了那两扇被她大敞着的门。 想到这地方一向诡异，她留了个心思，抬手试了个术法，直接把两边的门板给卸下来丢到了外面那一堆烂泥里。 第一百二十二章 娄芷瑜 屋子里就没有外面看着整洁干净了，到处都是灰尘和蛛网，唯一还算干净的，就是那两扇窗户上贴着的一对似“囍”非“囍”的红窗花。 这里的影子模仿不来文字的细节，所以只能胡乱弄了个看着像的贴着做样子。 里屋的摆设也很简单：一张木床，一个双开门的柜子，以及一个带铜镜的梳妆台。 看了一圈，也没看到什么奇特的，唯一让沈乔在意的就是外面找到的那把扇子。 修士一向不会轻易抛弃自己的兵器，这扇子能被单独放在这里，只有可能是这扇子的主人在这里出了无法反应的意外。 也许应该找找外面那院子？她记得这堂屋对面似乎还有个不起眼的小屋子。 沈乔想着，正要转身走。结果刚一转头，险些撞上了个东西。 她反应快，感觉脸上有东西要碰到时便向后躲了一下，等后仰着看清楚这物什后却是一愣。 那是一根被做了个圈的麻绳。要是刚刚她没向后躲这一下，这绳子似乎是刚好能套在她头上的。 她顺着这圈套向上看，却见屋顶上突然闪过了一道黑雾。 那黑雾闪得极快，她这一打眼的功夫就已经穿透屋顶消散了。 这东西刚刚是想把她吊起来？ 她看着屋顶若有所思，抬手拽住了麻绳用力向下一拉。 哐当！ 一个什么重物从房梁上“扑通”一声摔了下来激起一片灰，她抬手扇了扇灰尘定睛一看，才发觉这是一个木头做的人偶。 有鼻子有眼的，还上了色，看着栩栩如生跟真人似的。 这些影子什么时候有这好手艺了？ 沈乔把那麻绳绕了几圈握在手里蹲下身。绳子的另一头是拴在这木人脖子上的，并且勒得很紧。 她思索着，鬼使神差地用手碰了一下这木人的额头。 “……你好。” 这一声回应惹得沈乔蜷缩着手指离开了这木人，她皱起眉。 幻听吗？ 她又试着把手指放了回去。 那道冷清清的女声又响了起来，这次似乎是怕沈乔再把手抽回去，语速明显快了，“道友你好，我是万元谷的修士娄清悦，请问你有空帮我解封一下吗？没空的话麻烦在我脖子上砍一刀给我送走也行。” 沈乔：“……” 好家伙，她说这些影子哪里来的这么好的手艺。 “你等会儿，我看看怎么解封。” 她伸手想先把那捆在这位“木人”脖子上的绳子给解开，可这手刚碰到绳子就见这绳子自动收紧了。她又试着用灵力去割，有效果，但很慢，像是用钝刀在磨。 她停下手轻啧一声，脑海中突然想到刚刚那梳妆台上似乎放了一把生锈的剪刀。 也许……可以用这堕影庄里的东西试试？ 她站起身，从梳妆台前拿过了那把生锈剪刀先是在自己手腕上缠上的那段绳子上剪了一刀，发现果真有用，这才敢去给这人割脖子上那绳子。 绳子一剪开，沈乔只见面前这“木人”的轮廓渐渐清晰，最终彻底变成了真人。 这女子乌发雪衣，模样清隽端正，额前留了两缕龙须似的长发，剩下那些头发也没盘上去，随便用条发带扎住了发尾，如今看着有点凌乱的炸毛。分明刚刚经历了那般诡异的事情却看着丝毫不慌，沈乔想到了她刚刚那请求的话，总觉得这人有种“能死就死，不能死就暂时活着”的佛系感。 “多谢道友相助，不知道友可否告知在下姓名？” 沈乔蹲在地上，和这位还瘫坐在地上的清冷美人儿对视片刻。 倒是个不拘小节的。 “在下天星门，沈乔。” 娄清悦暗暗念叨了一遍，反应过来般缓缓点点头，“你是传闻中那个……” 话说一半，这女子兀地沉吟片刻，最终皱起眉似是带了歉意，“抱歉，我忘了。” “没用的传闻，不记也罢。”沈乔微笑着开口。 “……有道理。”女子点点头，这才想起来从地上站起来。 沈乔跟着一道起身，想了想，拿出了刚刚那把折扇，“这把扇子，可是卓道友的？” 娄清悦正整理自己的衣服，听了这话抬眸看过来，那眼神明显一亮，“我道为什么没有感应到这扇子的去处。道友是从哪里找到的？” 沈乔能试着这扇子在感应到娄清悦的灵力后有了反应，想来这女子此话不假。 她将扇子扔给了娄清悦，道：“是在外面的幻术中找到的。” 娄清悦抬手接住，只见这扇子上瞬间散掉了一道金芒，只是轻轻一展便打开了折扇。 “我中了这里的幻术。”娄清悦合拢扇子，看向了屋门口的那只红椅子。 “进门时我看到院子里那桌饭菜，觉得这里应该有和其他地方不一样的地方，所以破掉那幻术之后，我进了这间屋子。” “然后门关上了，那红裙子有了实体。” 沈乔似乎猜到了些什么，“你是说，这屋子的门关上之后，有东西穿上了那件红裙子，拿绳子偷袭了你，将你变成了木人？” 娄清悦点点头。 “关门后屋子里是黑的？” “是。” 那就明白了。 关上门后，屋子里的那些影子便有了活动空间，这些东西不会伤人，但会戏弄人，娄清悦就是中了那影子的道了。 娄清悦明显也明白过来了，“原来如此。” “卓道友来这里多久了？” “我一开始就在这。”娄清悦想了想，又换了个更准确的说辞，“我今日秘境之后的传送地点就是这附近，刚好遇上了这堕影庄的入口，所以就进来了。” “然后逛的第一家就被困在这里了。” 这运气……实在是不知道是好是坏了。 “那道友可见过其他人来这里？” 娄清悦摇摇头，“你是我之后第一个来这里的。” 那就是没遇上旁人了。 沈乔无奈笑了笑，“之后道友打算怎么办？” “这地方陷阱颇多，自己探索怕是会出问题”说罢，娄清悦直白道，“不知道沈道友有没有兴趣，暂时和在下组个队？” 第一百二十三章 翻折空间 这地方处处透着古怪，组队确实稳妥些。 沈乔稍一思索便要答应下来，却突然感觉到了一股不明显的磁场波动。 她余光一瞥，刚巧透过那梳妆台的铜镜里看到了窗户外面掠过的一道奇怪的白光。 屋后有东西经过！ 她抬手一道灵符打了过去，只听到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娄芷瑜也反应过来，紧跟着跑到窗口向外看。 “那是什么？” 沈乔跟过去看，只见刚刚那纸符下正压着一道白色的东西，像是一抹没形状的光，若不是它如今是在这屋子的阴影下的，根本看不出这是个独立存在的东西。 “去外面看看。”说着，沈乔扫开这些碎玻璃，一手在窗户上一翻直接跳了出去。 娄芷瑜本来也要跟上，但试了试，这窗户太小，只能从前门绕了过来，她赶到时沈乔已经把这抹光晕装到了一只透明的瓶里。 “娄道友可认识？” 娄芷瑜接过来试了试，发现放在手里的话居然是暖的，像是某种能量体，但…… “不认识。”她把瓶子还给了沈乔。 “兴许是这些影子中分化出来的？看着和影子一样，都属于无形的能量体。” “我也是第一次见这种成型的能量体。”沈乔也拿不准，但既然是个范例，就暂时收好再说。 想到这她自己都要笑了。进秘境后宝贝没找到，稀奇古怪的玩意倒是收了不少，她这是要开“杂货铺子”了啊。 “哎？你是怎么到屋后来的？”她记得那窗户很小，娄芷瑜的身高应该不好翻出来啊。 “我绕了一圈。怎么了？” 绕？这堂屋隔壁分明是一间…… 沈乔想到了什么，冲娄芷瑜身后看了一眼。 是空的。 沈乔蹙眉，“我记得我进这院子的时候，见到这堂屋旁边还有一处相对更小的屋子来着。” “还有其他屋子？我来的时候在院子里看过，没见到有你说的那间小屋。”娄芷瑜有些奇怪。 “这样啊......” 沈乔越过娄芷瑜，站在那小屋原本的位置上四处查看了一番。 她记得这堕影庄的影子一旦形成了某种状态，就只能在各自范围的阴影中活动，可它如今站着的地方，并不在阴影里。 “怎么了？”娄芷瑜跟了过来。 沈乔摇摇头，“也许这地方催生出了新的物种，之后我们多注意一下。” 娄芷瑜点点头，“好。” 两人搭伴从这里出来之后继续顺着那条街走。 实际上也没有其他选择，这地方的路乱得很，两人顺着一条路走出去至少两里地，硬是没走到头，也没看到可以转弯的地方。 两边都是房屋，各式各样的都有，旧的新的，高的矮的…但无论哪一种都看着让人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又走了许久，沈乔看到了一家铺子，突然停了下来。 娄芷瑜注意到她的动作，也跟着瞧了过去。 只是这一看却有点意外了，“这不是我们之前出来的那家吗？” 沈乔算了算时间，两人少说也得走了一个时辰了，沿途的情况她都有印象，从刚刚开始她就觉得熟悉，直到看到了那鬼画符的牌匾才确定下来。 娄芷瑜已经走过去推开了门，只见里面依旧是刚进来时的那样摆着一桌酒菜，因为之前沈乔的提醒，她特意看了一眼堂屋旁，可惜依旧没有看到沈乔说的那间侧屋。 两人一直是在转着圈走的吗？ 沈乔从地上捡了块石子在地面上画了画。 之前她试过跳上这些房屋的屋顶来走出这条街，但离开这条街之外的地方更乱，就像是一团打乱顺序的积木被整整齐齐地又排列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别扭。 “啧……也不对。”沈乔站起身。 “和我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人，如果这地方这次真的变化成了一个‘圆环’，那我们应该能遇到他才对。” 娄芷瑜想了想，猜测道：“也许他也和我一样，中了这里的套路？” 沈乔摇摇头，“我能找到这里，其实是因为你那把折扇，这里的影子无法同化灵器，所以那人如果中招，我们也应该能通过他的灵器来确定他的位置才对。” 娄芷瑜了然地点点头，“这么说的话，我们唯一的一个线索，就是你提到的那间小屋了吧？” 两人对视一眼，明显都知道了对方的想法。 有点麻烦，但似乎是最有效的法子了。 “我负责这边的。”娄芷瑜撸起袖子。 “路另一边的建筑，就交给沈道友查看了。” 沈乔点头，“好。” 两人都是行动派的，娄芷瑜听着沈乔之前大概形容过这屋子是什么样的，因此找起来也有参考。 土匪一般地踹门进屋，扫一圈又接着出来，如此反复，实际上并没有找太久，娄芷瑜很快在一处二层楼里找到了。 “你说的屋子在哪？”沈乔听了招呼走进门，但扫视了一圈，并没看到那个熟悉的屋子。 娄芷瑜伸手指了指房顶，“我还是第一次见在楼顶天花板上造屋子的。” 沈乔仰着头，只是一眼便认出来了，“就是这个。” “那就好办了。”娄芷瑜把折扇往腰后一揣，直接踩在桌子上跳起来抓住了那门把手一拽。 屋子的门轻易被拽开，里面却是一片漆黑的地方。 沈乔踩在桌子上同样跳起来，进门前拽了娄芷瑜一把，两人一道进了这门里。 一阵空间翻折的感觉后，面前竖着的路平了下来，两人再度站在了另外一条石板路上。 “是相反的。”娄芷瑜忍不住开口。 如果说刚刚那个空间还能勉强算是“白天”，那当下这个地方可以说是到了“晚上”。 屋子还是那些屋子，只不过这次沈乔却感应到了些不同的东西。 这熟悉的灵力波动…… 轰—— 一阵巨响从身后传来，沈乔反应极快，转身就奔了过去。 娄芷瑜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这般着急，但也跟了过去。 沈乔边跑边把猜测彻底确定了下来。 她感应到了之前谢青砚给他们留的那道方便辨认的灵力。 是黎岳！她果然在这！ 第一百二十四章 开在地上的窗户 “啧……” 黎岳手里拎着那副钢鞭，看着面前这已经被轰成渣了的房屋忍不住挥了挥面前的尘土。 “师姐！” “嗯？”她试着有人过来，先是警惕了一阵，当发觉是熟人后又放松下来。 “这里！”她招了招手。 沈乔跟着赶到，入目便是这一片狼藉。 黎岳顺手把她脑袋上跑乱了的呆毛捋到一边，忍不住问道：“你怎么来这儿了？不是跟张枝去幻山了么？” “我们从那回来了，我路过这边，然后遇上了入口开放。”沈乔解释了一句。 “你好。”娄芷瑜看到黎岳后点头示意。 “这位是万元谷的娄芷瑜。”沈乔介绍了一句又看向娄清月，“这是我师姐，黎岳。” “哎？我见过你。”黎岳突然开口道，“进来之前我曾遇到了个和你差不多长相的人，但只是匆匆打了个照面，没打招呼。你还有印象吗？” 娄芷瑜想了想，摇摇头，“我一开始就进这里了，黎道友见到的那个......怕不是真人。” 堕影庄里的人都能被模仿了去？那些“诱食者”是从哪里学来的呢...... 黎岳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略作思索，又把话题转移到了当下，“既然这样，那听你们的意思是从另一个空间找来的了？” 两人点点头，把刚刚“白天”一面的经历大概说了一遍。 “我这儿的进展不是很顺利。”黎岳晃了晃手里的一个和沈乔差不多的长筒琉璃瓶，只不过这个瓶子里的东西是黑色的。 “其实这边的情况和你们说的差不多，我也一直在找一间屋子。” 说到这里，黎岳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问了句题外话，“对了，那边除了你们两个还有其他人吗？” “确定是没有其他人的。”娄芷瑜肯定地答道，“我们找了一圈，没有再遇到其他人。” 黎岳蹙起眉，挠了挠头发轻啧一声，“那就奇怪了。” “之前有个人高马大的刀修也被传送到这里了来着，哦，小师妹也认识的，就是那个叫张求明的。” “我当时正一间间房子找门呢，也就是刚出一个二层小楼的时候碰上他的。但我俩也就是刚刚认出来对方，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句话呢，他整个人突然就不见了。” 黎岳耸耸肩，“也许这里还有第三个空间，只不过我还没找到它存在的实际证据，这里太黑了，而且似乎不是纯粹的光线暗，很多地方连我的火都照不清楚，而且……我总感觉这里一直有些东西在跟着我，好几次都差点着了他们的道。” 哐当—— 说话间，那被炸毁的屋子倒下来了一块木板，一间和“白天”空间一样的破烂小屋展现了出来。 “我打不开它。”黎岳默默补充了一句。 “如你们所见，直接轰都轰不开。话说你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打不开？ 沈乔和娄芷瑜对视了一眼，沈乔突然想起来，刚刚那扇门是娄芷瑜开的。 “也许……是因为娄道友中过那影子的圈套？”她猜测道。 “这事好办。”娄芷瑜说着，直接抬腿向前走。 “我去开门试……！” 沈乔和黎岳只见原本走得好好的姑娘一下子没了人影，惊得两人连忙前去查看，“娄道友？！” “在下没事。”这声音听着有点吃疼的倒抽气。 很快，一只修长的手从一堆残骸中伸了出来，紧跟着就是一张抹了灰的白白净净的脸。 “抱歉，天太黑，没看到地上有坑。”说着，娄芷瑜借着两人的手从坑里爬了上来。 炸坑的黎岳顿时不好意思道：“这……不好意思啊，刚才没收住。” 娄芷瑜拍了拍衣摆，一身金边云纹的白衣彻底抹得黢黑。 拍不干净了，她似乎也放弃挣扎了，“没事，我去开门。” 话毕，这姑娘小心翼翼迈过这片废墟走了过去，抬手放在那门板上轻轻一推。 “开了。” “嚯……”黎岳感慨了一句。 沈乔从门口探出脑袋，“那边还是我们刚刚来时的地方。” 说完她收回脑袋看向两人，露出一个微笑，“其实……我有个想法，你们要听听嘛？” 娄芷瑜不明白沈乔的意思，但黎岳看着她这笑容猜着她应该是有什么鬼点子了。 “说说看。”黎岳接话道。 “这边光线太暗我们不好行动，所以也不好找出张求明失踪的原因。” 沈乔指了指天空，“我刚才看了，这边是没有白天那边的‘太阳’的，所以我想试试看，既然都是秘境里的东西，能不能把它‘摘’下来。” “……听着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娄芷瑜忍不住开口。 黎岳若有所思，想着反正现在暂且也没有其他法子，“那就……试试看？” 三人一拍即合，从门里跳下来之后一道又回到了“白天”的一面，接着便开始先找那间能连通两边空间的木门。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加上这次是三个人一起找，因此很快便在一家铺子里找到了那扇门。 娄芷瑜去开门，沈乔和黎岳去试着取那天上发光的珠子。 “破军闻吾令，神鬼速显形——计蒙，召来！” 沈乔直接搬了救兵，只见这位龙首人身的雨神直接展开翅膀直飞而上，只是顷刻之间就将那天空中的珠子给打落了下来。 随着这珠子落下，周围的光线瞬间变暗，黎岳纵身一跃接下了这枚已经缩小成拳头大小了的珠子，沈乔那边刚好送神离开。 三人趁着还没完全暗下来紧跟着穿过门去了“黑夜”那边。 只见这珠子出现之后，原本漆黑的路全被照亮了起来，并且随着这光线照开，有种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退开。 黑暗中果然是有东西跟着的。 “看那里！”娄芷瑜一直在注意地面的情况，如今有了发现当即提醒了一句。 那是一扇安放在地面上的窗户，并且已经打开了。 又是门又是窗的，这是把一整间屋子拆分了来当空间通道的么？ 沈乔忍不住想吐槽。 第一百二十五章 追逐 吱—— 三人从窗户口跳下来，相继落地时脚下传来一阵响亮的“吱嘎”声，像是老旧的木地板不堪重负发出的哀嚎。 这里似乎要比上面的一层光线更暗，若不是有那颗珠子照亮，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很浓重的药味和腐烂味，周围的声音也很嘈杂，似是风啸中夹杂着某种生物有规律的呼吸。 噗通…噗通…… 这边刚站稳，沈乔的灵识便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种类似心脏跳动的频率。它似乎是在逼近的，每一次响起来到位置都比原来的位置更近了一步。 有东西过来了。也许是刚刚这边动静太大惊扰到了这东西。 另外两人显然也有所察觉，因而也跟着戒备了起来。 是从后面来的……还有一段距离。 “向前走走看，把地形摸清楚。”沈乔低声提议道。 “好。” 有了这珠子照亮，行走起来并不是很费劲。沈乔边走边趁机将神识铺展开，很快摸清楚了这里的大概状况。 这似乎是一处被挖通了的洞穴，每一条通道的空间都很宽敞，里面四通八达得像一个巨大的迷宫。 看着脑海中逐渐完整的巨大迷宫图，她开始尝试从这迷宫中找到出去的路，但随着感知的越来越清楚，她居然感应到了许多个十分微弱的灵力波动，少说也得十七八个。 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灵力，难不成还有很多修士也被引到这里了？ 而且其中这个木灵力的感觉…… “商眠师姐也在这。” “她？她怎么会直接进到这里？我们分明没有在上面两个空间中遇到过她。”黎岳边说着边忍不住加快了脚步，“除非，这里还有直接连通外面秘境的地方。” 直接连通外面……这堕影庄什么时候这么慷慨大方的让人进来了？ 哗啦—— 娄芷瑜试着自己踢到了一堆金属物，低头瞥了一眼才发现那是一小堆金灿灿的金粒，仔细多看了几眼，却见这金子里被她一脚踢出来的还有个别的东西——一只断掉的人手。 娄芷瑜移开视线，紧跟着另外两人的速度快走几步，“别动这里的东西，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其实随着越走越远，地面上已经陆陆续续地开始出现许多东西：灵石、瓷器、原始的金属材料、还未开采开但一看就不俗的石料、小型的金堆…甚至诱惑还在不断升级，黎岳已经看到了不止一把精致的灵器了。 “这里真是诡异透了。”黎岳忍不住开口。 沈乔一直在分神关注着那奇怪的心跳，也就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出现之后，那心跳的跳动频率极速上升，并且越来越近了。 ‘下一个分叉口左转。’ 一道苍老的声音突然传入了脑海。 沈乔一惊，这种感觉就像是安静房间中突然有人拍了一下你的肩膀。 ’你是什么人？’她紧跟着追问了一句。 ‘救你们命的人。’那声音幽幽答了一声。 沈乔蹙起眉，‘您莫不是在看玩笑？那边走不远就是一条死路了。’ ‘别担心，老头子暂且没兴趣害你们这群小辈。’那声音依旧是不紧不慢的。 ‘我也是看你们还有救帮一把，信不信由你。’ 沈乔本来还有些犹豫，但感应到身后那越来越近了的心跳…… “这边。”沈乔心一横，原本要顺着去找出口的思路瞬间更改，带着另外两人左转进了一道更为狭窄些的通道。 ‘我不是个甘心死得平平静静的人。’沈乔边走边传音回去。 ‘但愿您是真心的。’ ‘呵……’这老者哼笑一声，‘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 黎岳察觉到沈乔的情绪变化，“感应到什么了？” “一个老人。”沈乔直接开口，“他在指挥我们走另一条路。” “可信吗？”娄芷瑜忍不住怀疑道。 三人几乎已经是跑起来了。 “暂且试试看。”沈乔边跑边道，“跟在我们身后的东西移速增快了，就算是我们现在更快也跑不过它。” “左右都跑不过，不如试试看。” 那老头听了又是一笑，‘还算有点胆识。’ 脚下的木板发出更加放肆的吱嘎声，似乎是察觉到三人移动增快，那个紧追不舍的心跳直接比最初增快了十倍不止。 ‘慢点，前面一百来米停下。摸摸右边的墙上有没有一个凹下去的地方，把手放上去。’ “停一下！”沈乔拦住了两人，紧跟着转头看向这声音提醒的一边，借着珠子的光亮果真看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凹槽。 ‘是这个？’ ‘试试看嘛。’老头突然很不负责地开口，语气中掺杂了些看热闹的戏谑感。 ‘让你旁边两个小姑娘试也成，反正我只能和你沟通，本来也只是想救你一个而已。’ 这话就是在提醒沈乔，用黎岳和娄芷瑜试错，保她自己。 恶劣的家伙。 她抬手幻化出雀鸢，朝着那地方一伞捅了进去。 一股剧烈的刺痛感直接入侵了她的识海，她反应极快，神识瞬间凝聚而起抵挡住了这侵蚀感。 想控制她的意识？ 周身的灵力也跟着迸发而出，道道水灵力瞬间攀爬上了周围的石壁，沈乔毫不客气地传音过去，‘您如果只是想引我们来夺舍一副肉体，我不介意死前先让这副躯壳粉身碎骨。到时候我们谁都占不到好处。’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妥协似的轻啧一声撤掉了那试图进一步吞噬沈乔识海的神识，‘这个是假的，真的在另一边。’ ‘感谢。’沈乔半是嘲讽半是认真地传回去一句，同时拔出来雀鸢转到另一边石壁前，找到那个凹槽，再次捅了下去。 三人只觉地面瞬间一空，不等她们反应已经整个坠了下去，但下面的高度不高，最多也就三四米。 她们掉下去后头顶的木板瞬间合拢，也就是在合拢的前一秒，沈乔透过这木板间的缝隙看到了一大缕蔓延过来的黑色丝状物。 刚刚那是……头发？ 第一百二十六章 把鬼聊哭了 ‘算你们命大。’ 那个声音愤愤不平似的。 “这地道里的空气和上面的不一样。是流动的。”娄芷瑜突然开口。 ‘逆着风吹的方向走，一直走到头。’ ‘反正你们暂且也没别的选择，我要和你见一面。’ 这老头用不容拒绝的语气传来这句话后就断了和沈乔的联系。 “他要我们逆着风走。”沈乔开口道。 “这下面倒是……确实防住了刚刚跟着我们的那个东西。”娄芷瑜思索道，似乎是疑心消退了一点。 “可你刚刚为什么突然那么大架势？” “他想夺舍我的意识。”沈乔没避讳。 娄芷瑜听了明显警惕了起来。 黎岳公事公办地牵起沈乔的手腕露出了她那手腕上一道黄色的灵印，同时也把自己手腕露出来对比了一下，点点头，“印记没退，人还是真的。” 娄芷瑜有些新奇，“你们宗门还有这么个认人的法子？” 沈乔整理了一下袖口，“这是我们师兄给留下的，主要就是为了区分真假。” 娄芷瑜看了一眼她们手腕的灵印，兀的了然，“对，谢青砚也是你们天星门的人。” 两人边走边忍不住异口同声道：“你怎么知道谢师兄？” 娄芷瑜沉默片刻，歪头看向两人，“你们不知道谢青砚在外面的形象吗？” 这……还真不知道。她们这一批才刚拜师三年，这三年为了修炼也没接任务，自然对外面的事情知之甚少，要说二十年前......那还没到仙界呢。 “谢师兄……看着挺和蔼的啊。”沈乔忍不住说道。 “啧。”娄芷瑜忍不住皱起眉，满是怀疑地看了沈乔一眼，似乎还掺杂了些难以描述的复杂情绪。 “我们都说他是鬼修中的鬼修。二十年前，我师兄廖苑杉和他在擂台上交过手，也就和他过了十来招？” “哦，我师兄是那次的符术第三。” 这差距听着可不小了。 沈乔忍不住感慨。 黎岳似乎想起来了点什么，“是二十年前那次......也就是上一届的宗门大比？” “对啊。谢青砚是那一届大比的符术魁首么。”娄芷瑜说完，忍不住笑了，“怎么，你们自己人都不知道？” “这个......还真不知道，”两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毕竟渡尘仙子师徒四人都比较喜欢宅着不出来，门派中主动讨论的也少，他们连谢青砚本人都还是头一次见。 沈乔上一世也没和他打过照面，毕竟她之前受云祉的影响，不大喜欢和人接触。 沈乔：“......” 啧，晦气。 后面摆脱了追兵后三人间的气氛稍显放松了些，那道苍老的声音也没再响起来。 逆着风走了许久，直到走到了路的尽头。 “这是.....一具枯骨？” 三人看着面前这狭小的石台上盘腿坐着的骷髅，这所谓的石台其实比路面高不了太多，看着也粗糙，像是人从周围的墙上扣下泥巴糊起来的。 而这具枯骨的骨缝之间也早已结了蛛网，身上的衣服也破烂得认不出料子。 ‘很惊讶吧，小姑娘。’ 那个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沈乔蹙起眉，明显对这个差点坑了她们的人没太多信任，‘见也见了，您不如直接说想做什么吧。’ ‘不问问我是谁？’ 沈乔的目光落在了这具骨头上，‘如果没猜错，您应该是前面几批进秘境的修士。’ 按照现在开放秘境的规则，每一个对外开放的秘境都是已经确定相对安全的：秘境能容纳的最小境界和最大境界、秘境的性质、还有秘境中的开放关闭期限......这些重要的信息全部确定下来，秘境才可以进人。并且进入秘境的修士身上都会设有传送的阵法，一旦生命受到威胁即刻就能传送出去。 但在过去的时候，修士们进入秘境试炼可没有这么周全的措施。最多就是告诉他们秘境关闭的日期，让他们自己在时间结束之前脱离出来，若是有人因为意外没能在秘境关闭之前离开，便会被关在秘境之中，等到下一次秘境开启才能重新出来。 而秘境中的变数太多，因此一旦被关在秘境中，差不多就等同于已经被宣判了死刑。 关闭之后的秘境一切都是混乱的，你甚至不知道自己呼吸的是能使人丧命的毒药还是氧气。 ‘是。’这老头承认了下来。 沈乔却沉默了。 之前的时候，每次开秘境进入秘境中的修士都有一个必须要完成的任务——把上一次没能出秘境的人带出来，无论人是死是活。 当然，现在早就没有这个要求了，毕竟秘境中几乎不会再死人了。 这人如果真的是修士，怎么可能会被遗忘，难不成是因为这里太隐蔽了，所以一直没人找到他吗？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并不属于宗门。’ ‘我是跟着那些宗门修士一起混进来的散修。’ 散修...... 这群人因为开悟较晚，资质或是天赋都要比他们这种规定年龄内通过宗门考核的要差很多，因此几乎不可能拥有进入秘境的能力。 ‘你的能力并不低，是因为不知道关闭的时间，所以才被关在这里的吗？’沈乔猜测道。 老头咳嗽了几声，‘这个......确实也是小老儿当时贪心了些，错过了秘境的关闭时间。’ ‘我只是想证明，就算我不是你们宗门中人，也拥有比你们高的天赋和能力。’ ‘您成功了。’沈乔实话实说。 散修的资源全是自己找来的，肯定是不如他们宗门弟子的好。但即便是这样，这人还能修炼到可以进入秘境的境界，这其实已经不仅仅是天赋的原因了。 这完全就是个人努力的结果。 听了沈乔这样说，那老头沉默了几秒，最终爆发出一阵大笑。 ‘好好好！老头子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啊！’ 他似是哽咽，平复了许久还是难以恢复正常交流的语气。 “和这位联系上了？” 一旁的黎岳和娄芷瑜见她一直没说话，知道她大约有和刚刚那老头交谈去了。 “嗯，聊上了。”沈乔点点头。 “不过他哭了，我在等他哭完再继续。” 黎岳，娄芷瑜：“......?” 这是说了什么？还能把鬼给聊哭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尊老爱幼，人人有责 ‘我要你帮我去做一件事情。’终于平复下情绪的声音缓缓开口，‘把我的骨头带出去，随便埋在哪都行，只要能带出这秘境去。老头子已经在这秘境里待了太久，只想能有一天入土为安。’ ‘好。’ 这毫不犹豫的回应让老头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破涕为笑，‘你要是答应的这样爽快，老头子可就不说给你什么好处了。’ ‘尊老爱幼人人有责么，您都开口了，我总不能驳了您的面子。’ ‘嘿……你这小孩儿。’ 沈乔答应下来之后就去翻找可以收敛这尸骨的东西，从储物袋里翻翻找找，最终只倒腾出来了一个之前装药用的小型储物瓶，她略带歉意的开口，‘可能要委屈您一下了，但您放心，这瓶子绝对干净，最多只放过药材。’ 老头倒是也是个随遇而安的，欣然接受了那瓶子暂且收敛自己的尸骨的建议。 黎岳和娄芷瑜见状也来帮忙，用专门的裹尸布把这副骨头包好，然后收入瓶子里，这尸骨身边还散落了些这秘境中的灵石宝物，沈乔询问之后那老头也都不要了，所以几人谁也没动，干脆就让这些东西继续待在这里落尘算了。 ‘你们要直接从这里出去？’ 沈乔摇摇头，‘我们还有同伴在上面，得先去和她汇合。’ ‘还上去的话......啧，你给我说说你要去哪？’ 沈乔想了想，‘在东南角上，那边我记得已经很接近出口了。’ ‘你这知道的还挺清楚。哎，你还没给我说你叫什么，是哪门哪派的？这神魂术是跟谁学的？’老头说不几句话就又偏移了话题。 总归还有一段路要走，沈乔便暂且没着急问他，‘天星门第三代弟子沈乔，我师尊是天星门的望幽仙尊。’ ‘哦哦，这人我倒是听说过，他如今已经是尊位了？那可真了不得了，我记得修士中能把天灵根修炼起来的确实不多，他大概是头一个境界这么高的。’ 沈乔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您对我师尊听说过多少？’ 老头哼笑，‘我一个散修能听到多少，况且我那个时候你们天星门才刚成立多久啊？比起那些大宗族的差远了，最有名的还是你们宗门那位落星仙尊，不过......可惜啊，这么天赋绝顶的人物居然落得了那般结局。’ 他说完之后停顿了一会儿，又有些犹豫似的开口，‘其实我倒是有点好奇你。’ ‘我？’ ‘对。’老头十分确定地应下一句，‘我从你身上感受到了完全不同于普通修士的灵气，你的灵力场也是我遇到过的修士中最纯粹的一个，甚至能直接把老头子的魂都给惊醒了。’ ‘给我说说，你是不是从哪个得道的前辈那继承了什么传承？’ ‘您也太看得起我了。’ 聊这些话的时候一行人已经重新走到了刚才下来的地方，沈乔叹了一口气仰起头看着上面，把这偏题了的话题又重新拽了回来，“所以......您之前问我要去哪是想说什么的？” ‘嗷！对，去东北角是吧？’老头突然又想起来了似的回神。 ‘那边没有直通的地下通道，你们还是得走上面，不过别用什么东西照亮了，你的神识也都收回来，我给你说怎么走你们怎么走。刚刚你们遇上的诡物对有光的东西或者灵力高的东西很敏感，最好别被察觉到。’ “走吧，我们上去。”沈乔转述道，“把灵力和照明的东西暂且收起来，他说那刚才追着我们的东西就是感受到这些才会找来的。” 黎岳默默把那珠子反扣住收了起来，娄芷喻也把自己的折扇幻化了去。 从地下出来后，那东西似乎已经走远了。 没有了照明的东西，三人的速度慢了许多，不过在黑暗中走的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您还没告诉我您的名号。’沈乔抽空又和这老头搭话。 ‘名字啊......’老头再度陷入了沉默，过了许久才不在意似的哼笑一声，‘自己一个人太久了早就忘了叫什么，没事，反正到了地府还要喝那孟婆汤，早忘了也好。’ 倒是个豁达的。 ‘那您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情况吗？我不记得记载中的堕影庄是这样的场景啊。’ 老头长“嗯”一声，‘你要是说这个，那还真是问对了。’ ‘这地方是堕影庄的‘心脏’，就是从堕影庄重新回到外面秘境的另一条出口。这地方之前确实是没有那些追你们的东西的，其实你要是还想问它来历的话，我倒是觉得他更像是这里的影子催生出来的意识。’ ‘……意识体？’ ‘对。’老头肯定的回答了一声，‘这秘境都存在了上千年，来来往往的路过了多少修士？这里的影子本身就是通过读取这些修士的记忆来了解外面的世界的，他们仿造的那些建筑物你们应该也见到了，虽然缺少些细节，但已经大差不离，这建筑物都模仿到位了，下一步还能模仿什么？’ 沈乔蹙起眉，‘人。’ ‘对喽。’ 老头叹了一口气，‘这影子本身是秘境中催生出来的灵物，堕影庄的影子说到底就是一体的，如今催生出了灵性自然是所有的影子的意识又混在了一起，它本能地想要更接近人，但又不会真正的去从行为上模仿，就像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面对未知和好奇的东西总想拿来拆开或者放在嘴巴里咬一咬。’ ‘所以一旦感应到人，它们便想要靠近过去，至于它们模仿人的法子么......肯定不是人能接受的，所以被抓住了大概率是活不成了的。’ 既然是影子的意识体，那应该也保留了作为影子的本能。 ‘所以这里的东西怕光吗？’ ‘怕啊，不过一般的光只能激怒它。我之前试过的，但差点被它咬掉了一边肩膀，要不是老头子遁的快，你们这群后辈怕是见不到我喽。’ 一般的光不行，那不一般的岂不是可以试试看？ ‘您见过这心脏外面的幻境中那个挂在天上发亮的东西吗？’ 第一百二十八章 红眼珠 老头略一思索，‘见过啊，不过那是秘境的东西吧？这里的影子接触不到那个。’ ‘那要是用那种光对付这诡物呢？’ ‘啧......’老头有点不屑于沈乔这脑洞。 ‘你说什么胡话呢？那挂在天上的东西哪有那么容易被取下来？再说了，你们如今根本回不去，只能顺着这迷宫似的地方走出去。’ ‘我们把那东西摘下来了。’ ‘......真的假的？’ 沈乔挑眉，‘刚才我们照亮的珠子就是。’ 那老头再度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忍不住啧啧两声，‘这东西虽然确实有驱散这些影子的功效，但还是得看能发挥多大能量，这东西是阴属性的，你是水灵根吧？你肯定不行，再说了，你们刚刚照明那点光......反正我觉得差远了。’ ‘我不行的话，别人可不一定不行。’沈乔轻笑，‘我们这里，可是有一位阳火的火灵根呐。’ ‘......你们这是个什么组合？一个阴水，一个阳火？不怕灵力对冲啊？’ 灵力对冲是说两种相互克制的属性搭配的话容易误伤，但这个问题其实和个人对自己灵力的操控程度有关，只要灵识足够掌控自己的灵力，就不怕误伤。 这种操控能力和后天没什么关系，纯粹是靠灵根觉醒时灵脉与自身的融合程度，属于天赋的一种。 那老头说完这话似乎也反应了过来，似是自嘲般喃喃道，‘也是，你们这些宗门弟子的，本来也不需要担心这些小问题。’ 沈乔注意到他有点伤自尊，所以没再开口说什么。 之后的路这老头除非必要，也没再多话，跟自闭了似的。 他们如今走的路并不全是地面上的这木板路，偶尔有些地方还需要像之前那样通过机关走地下。 其实之前用神识探查情况的时候她已经把这里的路都记住了，这老者带着她们走的这条路差不多是条直线，上面的路走到头了再通过机关走下面的路，约莫在黑暗中走了半柱香的功夫，沈乔算着最多再走一段地下的通道就能到商眠所处的地方了。 ‘前面右转，通过那道地下的再上去，直走没多远就能到你说的那个位置了。’ ‘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我当初挖地道只来得及挖到这里，你们要是想走出去，之后的路还是得走上面。’ ‘那怪物鬼的很，刚才没堵到你们，大概率是埋伏在出口附近了，你们自己保重吧。’ ‘好，多谢前辈。’ 老头随意的应了一声，紧跟着就撤回了灵识，大概是不打算再搭话了。 三人从地面落下来，顺着眼下这条路一直走了许久，再次找到那个打开上面木板的开关时，娄芷瑜却突然出声道，“等下。” “我闻到那个东西身上的臭味了。” 臭味？ 沈乔听了她的话没有急着去开这机关，而是抬起头看向那块木板。 簌簌...... 三人刚才走路的时候没注意，如今安静下来才听到了一种十分轻微的摩擦声。 ‘那个头发。’黎岳换了灵识提醒道。 沈乔皱起眉，后退了一步从这木板下方避开了些。 约莫过去了十来秒钟的功夫，头顶的木板缝隙中慢慢渗透下来了一缕黑色的丝状物。 这东西沈乔还记得，是上次关地下的门时她瞥到的东西，也就是黎岳说的“头发”。 看着那从缝隙中蔓延下来的东西，沈乔很快猜到了它的用意。 它在挨个去试，就因为上次三人是从它眼皮底下消失的，所以被它注意到了地下的空间吗？ 这边的地下通道挖得很粗糙，上面只用了块木板遮盖着，所以这些黑色毛发才能从缝隙中漏下来，也就是说那东西果真是在这一片活动的。 不知道商眠是通过什么方法躲开这东西的巡视的？ 唰—— 一阵蹭动声后，这缕头发丝就没再动过。 这是直接停在上面了？ 沈乔顺着这缕头发仰起头向上看，实际上就凭那漆黑的环境，只是这样用肉眼看也看不到什么，但就当沈乔要收回视线时，却见那木板之上的黑暗突然眨眼间换成了血红色。 嚯，她说怎么没动静了，合着这东西早就趴在这里看她们了！ 左右都被发现了，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这木板并不结实，沈乔不觉得它会打不开这个木板。正要先下手为强，三人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什么东西掉下来了的动静。 紧跟着，那种簌簌的移动声瞬间变大。 等等，这东西还能两头行动的？！ 她不再犹豫，直接幻化出雀鸢拉开机关冲了出去，将这伞尖狠狠地贯穿了这红色的长毛眼睛。 黎岳和娄芷瑜稍作停顿，劲风夹杂着火焰旋转着烧满了整个地道，两人在那火光波及自己之前飞身从下面紧跟上来，砰的一声关上了木板。 不一会儿，地下传来了一股臭鱼干烧焦的强烈气味。 火光照亮了周围的视线，三人这才看到，这上面的木板上全是那种黑色的头发，刚刚被沈乔钉死在墙上的那只红眼珠正痉挛着抖动，那球形的眼珠不断地在红色和黑色之间转化，随着一种黑色腥臭的东西从创口流尽，这眼珠逐渐停止了痉挛，像个漏气的皮球一般干瘪了下去，没了声息。 “这就......死了？”黎岳忍不住开口。 这似乎比想象中简单了不止一点。 对啊，太简单了。而且...... 沈乔皱起眉。 她刚刚刻意听了一下，眼前这东西根本没有那种心跳的声音。 除非......眼前这东西根本不是之前跟着她们的那个怪物！ “快走，这东西不是我之前说的那......！” 沈乔话说到一半突然瞳孔骤缩，她的识海中明显地响起了那个动静...... 砰......砰......砰...... 还是一模一样的，心脏跳动一般的频率。 “怎么了？”黎岳看她呆愣了一般连忙着急地问道。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黎岳，眼底满是震惊。 可是......她根本没有铺展开神识啊。 而追问她的黎岳没听到她继续开口，连忙走过来看她，结果刚和沈乔对上视线后便脸色一白。 “师妹......你的眼睛，变成红色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双灵根 “......是吗？”沈乔似乎更冷静些。 她试着捂住自己的左眼，这才察觉右眼的视线中已经彻底模糊下来，连黎岳和娄芷瑜的身影都变成了血红色。 好家伙，这惊喜可真够大的。 她二话没说，毫不犹豫地转身，冲着两人相反的方向走去。 “师妹！”黎岳一把拉住了她，力道之大像是要捏断沈乔的胳膊，她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开口，“跟我回去，总有办法解决。” 沈乔转过头轻笑，“我知道，所以没事，我只是走开一会儿。” “那我和你一起。”黎岳依旧不松手，语气中明显不容拒绝，“两个人一起也好有照应，况且我的阳火能压制那阴邪之物。” 沈乔和她对视片刻，最终似乎是妥协一般，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那……好吧。” 黎岳见她松口这才慢慢松了一点力道，谁知这刚要放松下来却发觉沈乔那只左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金色。 她移不开视线了。 “沈…乔！” “嘘......”沈乔抬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别着急，睡一觉就好了。” 黎岳没想到她会把这神魂术用到自己身上，眼看眼皮沉重的要睁不开，沈乔只见她突然抬手凝聚出一把火刃直接就要往自己胳膊上刺想要清醒过来。 只是这自残似的清醒方式很快被娄芷瑜打断，她干脆利落地给黎岳补上了一手刀。 黎岳不甘心地昏沉下去，被娄芷瑜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 沈乔松了一口气，“多谢。” “我只是在保证无谓的伤亡。”娄芷瑜平静道，她神情复杂地看向沈乔，“别死。” 沈乔笑了笑，“没那么严重。刚好趁着那东西在我身上，你们先从这里出去。” “嗯。” 娄芷瑜扶着黎岳走了。看着人都走没了，沈乔继续向更深处走了走。 ‘喂，你不会要送死了吧？’老者犹豫地问道。 “不好说。”沈乔没给他明确的答案。 “不过我其实挺惜命的。而且说好带您出去的，我不太喜欢食言。” ‘切。’老头冷哼一声，但沉默了没一会儿又忍不住违心地开口，‘你以为老头子真的想出去吗？其实待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 随着越走越远，沈乔能试着眼前的视线已经模糊了大半，左眼有些刺痛，似乎是在抵抗那俯身的诡物继续占据她的思维。 “这种安慰人的法子我可不喜欢。”她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摘掉了琉璃镜收了起来。 ‘我是说真的。大不了还有我陪着你么。’ 沈乔突然笑了，她周身渐渐凝聚起一道道水蓝色的灵力，夹杂着一种银白色的光亮渐渐聚集而起。 “沈乔已经是自杀过一次的人了，托了某个混账的福气又重活了一次，如今还没活够呢。” 老头感受到了她凝聚起来的灵力心中一惊，又是那种纯粹的灵力波动。 银色的灵力.....这似乎并不是五行之中的普通元素灵根，也不是她师尊的天灵根的灵力...... ‘你是双灵根！？’老头后知后觉道。 “不好说。” 说话间，沈乔的右眼已经变得狰狞起来，眼白慢慢渗红了，整个眼珠明显地凸了出来。 疼死了，跟有人要把她眼睛挖出去似的。 她一步一步地没停，直到感觉喉咙涌上一股腥甜，她才不得不扶上墙吐了口血水。 其实要是寻常的邪祟上身她根本不担心什么，但就在刚刚，她察觉到这东西在侵入自己的识海。 识海是什么？那是她防备最深的地方，一个空间灵物的意识体能有这样厉害的侵蚀性吗？ 双腿灌了铅一般再难挪动。 不知道那群人离开了没有。 算了算，距离应该也差不多了，她干脆盘腿坐了下来。 邪祟上身的解法有很多种，但都不对症。 倒是有个最简单粗暴的法子...... 她闭上眼睛，周身灵力渐渐环绕上来，她试着用这两种灵力减缓那东西的侵蚀进度，事实证明这确实有用，但也仅仅只是延缓侵蚀而已，这诡物像是吃定了要同化她。 这绝对不是普通的诡物反噬。 那是什么呢...... 她耳边的声音模糊起来，已经只能听到那“砰砰”的心跳声了。 这种状态下似乎格外适合想些事情。 万寿山张婉...壁水城丢掉的记忆...江却黎当时说的那句话...那个随意出入人魔边界，还和云祉认识的红瞳恶鬼...以及这次幻山遇到的那个伪装的姑娘...... 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难怪了......我早该想到的。” 她缓缓睁开眼睛，左眼的金光似是黯淡了几分。 “那人......是‘我’啊。” ‘你在说什么胡话呢？’老头有些暴躁似的，他也在想帮一把，但这方面的事情他确实难以插手。 沈乔抬手抚上了自己的右眼喃喃开口，“其实早该猜到了的......” “怨恨总是没那么容易化解的。” 话毕，她突然狠狠抓进了自己的右眼，在那老头惊惧的叫声中...生生挖掉了自己的右眼。 “你！！！”老头彻底绷不住了，他不忍地看着那疼得浑身都抖的小孩，皱着眉满是焦急，“你这又是何必啊！这样并不能改变什么啊！！” “我不愿意......如你所愿的当一个怪物......”她喘息着依旧是自顾自的说着自己的话，右眼眼眶的血顺着脸颊一滴滴的落到地上，漂亮的脸色苍白的可怖，额头的血管明显地崩起来，疼得浑身都是冷汗。 一边是血红可怖的血窟窿，另一边则泛着淡金色流光的冷静眸子。 神圣感和杀伐感同时出现在了一张脸上，看着别扭又诡异。 她支撑着抬起头看向前面，手里直接捏碎了那只早被侵蚀的不成样子了的眼珠。 山洞里弥漫着血腥味，因为本身受损，刚刚那凝聚起来的灵力也稀薄了许多。 “出来吧.....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打算正式和我见一面吗？” 黑暗中沉寂了片刻，直到传来一阵脚步声。 裹着黑斗篷的人终于从黑暗中一步步的走了过来，直到站在了沈乔面前。 第一百三十章 您见谁家回光返照这词是这么用的? 她看着沈乔狼狈的模样缓缓蹲下身来，抬手挑起她的下巴，一双赤瞳死死地盯着她那因为缺失眼球而变成一个血窟的右眼。 看着看着，她得意地笑了。 “多么漂亮的模样。”她沙哑着声音开口，抬手轻轻拽开了自己脖子上围着的布条。 随着一圈圈布条滑落，一道几乎要切断喉咙的可怖疤痕露了出来。 “这下，我们扯平了。” 血水浸透了一边的碎发，沈乔看着那展露出来的疤痕有些出神，她喃喃自语似的开口，“那一剑，原来……这么深吗？” 难怪当时一剑就死了。 她把视线上移，和那双血瞳对视着，“我该怎么称呼你？” “……我不屑于那些叫得出口的名字。” 沈乔哼笑一声，垂下头来，重重呼出一口气，似乎是疼的，她如今浑身都在颤，偏偏又在强撑着声音清晰着，“那……我这算是要死在自己手里了？” 对面再度沉默了片刻，“少套近乎。” 说着，她的手逐渐转移到了沈乔的脖子上，攥紧后慢慢收拢。 “知道吗？我本来不打算这么早杀你的。”她贴着沈乔的耳边一边说着一边逐渐施力。 突然一道劲风直冲着她的额头刮来，她微微偏头轻易躲开了去，但依旧被这风掀开了兜帽，露出了帽子下，那张和沈乔有七八分相似的脸，但年龄似乎比沈乔大些，看着已经是青年人的长相了。 老者眼看这尽力一击没造成什么影响，急得直围着两人打转。他只能通过灵识和人取得联系，但面前这个女子根本没有灵力，他也触碰不到她。 似乎并不在乎这挠痒痒的一击，她忽视了那没什么杀伤力的残魂继续开口，“和上一世那样当一个小可怜不好吗？何必要这么早脱离原本的命运呢？” 她低低地笑起来，眼神却冷得可怖，“我保证你不会像之前那样死得那么无声无息。我会是你的救世主，我们一起杀掉所有欺负你的人......呵，真是想想都舒爽啊。” “可你为什么偏偏不听话呢？还有那个总是添乱的冥界的家伙。你们一个个的都让我头疼。” 手上的力道已经收紧到了极限一般，看着那只瞳孔的金色流光渐渐散去，她勾起唇角，“没办法，既然你偏离了我的安排，那我只能帮你回归正轨了。” 咔吧—— 一声清脆的骨头折断声响起。 沈乔的脑袋明显地耷拉下来，没了生息。 她没有很快放手，而是抓着她的脖子站起身，看着她如同一个破烂娃娃似的被掐在手里轻轻晃动。 “哈……”她的高兴地笑出声，但很快，巨大的悲痛感涌上心头。 一滴滴血泪流下来，让她的声音更沙哑了几分， “看吧……每次都死得这么难看……” 她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呼出来，最后极轻地笑了一声。 “没关系，剩下的路，就让我帮你走完吧。” 说完，她正要松开手把这“尸体”扔到地上。 啪！ 那原本垂下去了的手突然抬起来抓住了她掐着自己脖子的手腕。 她一惊，猛地醒悟过来看向了那个早就“死透”了的人。 只见那只右眼血窟的位置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恢复如初，哪有半分森然可怖的模样。 沈乔双手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微微动了动喉咙，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 “抓到你了。” 与此同时，刚刚平复下去的灵力兀地暴涨，一条条水蓝色的纹路铺展开来，地面凭空生出数条锁链，牢牢地将她困在了阵法中心。 她震惊的盯着沈乔一双银白的眼睛，原本还悲痛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加倍的愤怒和明显的嫉妒。 “凭什么......凭什么你就有改变的机会！！！” 沈乔眸底映着湛蓝色的流光，周身流动的灵力场明显的上升了一个层次。 她突破了，而且是直接突破到了五段袭天境初期的境界。 这一切还要得益于她觉醒的另一条灵根——和迟木笙一样的玄灵根。 同时，她也恢复了一些不属于她这一世的记忆。 哎......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沈乔内心波澜四起，动作却一点不耽误，她抬手做了一个收拢五指的动作，只见这些链条瞬间收拢，随着一阵灼烧的滋滋声，阵法中的恶鬼终于忍无可忍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沈乔！我们等着瞧！我迟早......” 看着这最后一点黑色的戾气也被净化掉，沈乔吐出一口浊气，“收。” 灵阵应声而破，粉碎成了琉璃一般的碎片散开，最终消散在了黑暗中。 “不用你迟早。”沈乔看着那冥冥之中的黑暗。 “时候到了，我会亲自去找你。” 感受着沈乔那几乎近神的灵力，老者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到底是谁？’ 沈乔沉默片刻，只是一转头的功夫，身上那些灵力就全部撤掉了。 “我告诉过您我的名字。” ‘迟木笙。’老头激动道。 ‘从整个青州渡劫重生之后到现在，拥有玄灵根的只有迟木笙一人！我曾感受过她的灵力！你是不是得到了她的真传？！’ 沈乔脚步不停，装作自己很忙的样子，“我没有。” 老头明显是想打破沙锅问到底，‘骗人！’ “真没有。” ‘你看着老头子的眼睛说！’ 沈乔不说话了，甚至把和这老者沟通的灵识都收了回来。 “噗嗤......” 识海中传来了一道十分明显的女子嗤笑声，迟木笙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个跟着沈乔喋喋不休的老者，给沈乔传音道：“说就说么，这有什么好遮掩的？” 沈乔嘴角抽了抽，“我怕我说出来会吓死我自己。” 鬼知道觉醒天灵根的时候迟木笙的残魂会一道觉醒了，还有，望幽什么时候又把装迟木笙骨头的那颗珠子还给她了？？她不是早就托望幽交给却月了么？ ‘你说啊！是不是她？！’ “吓什么？本座也是死了多少年的人了，‘回光返照’一下不是很正常么？” 您见谁家“回光返照”这个词是这么用的？！ 沈乔脑子里全是这两个声音的吵闹声，她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选择关了自己的识海。 啊...... 世界安静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长大了 原本是打算等着黎岳她们出去之后把这里再清扫一遍的。 但出乎预料的，她向回走了没多远就遇上了一个人。 “你怎么没走？”沈乔有些意外的看着娄芷瑜。 她看到娄芷瑜手里的折扇开着，一只手中还拿着那照明的珠子，周身的灵力也在警戒着，是随时都能动手的程度。 “你现在是谁？”她将扇子指过来，语气冰冷。 她这话一出来，沈乔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我没死。”沈乔主动释放出了自己的灵力，以及手臂上的那末黄色的印记。 娄芷瑜看到她那印记才放下扇子，但似乎依旧没有完全相信沈乔，因此手里的扇子虽然合拢了却没有收起来，“我把黎道友交给你们同门的商眠了。” “她说这里切断了和外界的联系，传送阵无法把人送出去。她一边顾着自己，还庇护了五六个受伤的修士，我看她走不开，就没告诉她你的事情，只说是回来接应你的。” 沈乔挑眉，“单枪匹马地回来，不怕我被已经吞噬，反杀了你？” “不怕。”娄芷瑜直白道，“你被吞噬，我会尽力杀了你，帮你报仇。” 说着，她抬手打了个响指，沈乔的神识感应区域内很快多了许多的白色灵力点，若是全部牵动，差不多能把这秘境炸掉大半。 “我打不过你，也会拉你陪葬。” 沈乔对眼前这个淡漠的女子多了几分新的认识，她哼笑一声开口，“倒是像常肃寒那家伙的做派。” “你怎么知道我师尊是谁，我分明没告诉过你。” 娄芷瑜皱眉看着沈乔。 “这个么......我猜的。”她人畜无害地笑了笑，同时把一只手放在了身侧的墙壁上。 娄芷瑜看着她的手下散发出了一道道蓝色的灵力，这灵力分散成了无数条细微的“线”发散了出去，一直延伸到了很远的地方，将这漆黑的环境都照亮了许多。 好厉害的操控力。 她忍不住赞叹了一句，却见空中形成了一朵蒲公英似的水蓝色的毛球，这东西像是个小灯似的飘飘忽忽的在她面前，她忍不住摊开手，让这毛烘烘的小灯落在了自己手心里。 “迷宫里的其他人都会收到这个。”沈乔看着她手中的那只小毛球开口道。 “它们会引导其他人走到出口的，这秘境中和外面切断的联系我也已经给恢复了，等人走得差不多了，你再引爆。” “走吧，该出去了。” 娄芷瑜轻轻拢住了手里这毛球灯，“你最好想一个合理的解释。” 沈乔：“......？” “我离开的时候，黎道友已经要醒了。” 沈乔沉默片刻，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抬手摸了摸自己右眼。 “都是血。”娄芷瑜明显知道她是个什么心思所以替她汇报了一句，同时也不自觉地蹙起眉来，“你是把自己眼珠子挖出来了吗？” “哎～你猜对了。” 这次换娄芷瑜沉默了。 她不觉得沈乔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这事似乎是真的。 轰隆！ 一阵山石坍塌声兀地从出口的方向传了过来，两人被这动荡震得一个恍神。 沈乔皱起眉。 这个灵力是…… 她刚确定下来，一道更强的震感紧跟而来，这一次的轰炸声更大，甚至不等她分辨明白，面前已经渗透出了一阵强光，这突然而来的光线几乎将整个迷宫空间都给照亮了。 娄芷瑜生生愣了十多秒，最后震惊道：“有人把空间出口从外面轰开了？？” 沈乔已经猜到是谁轰开的了。 因此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手忙脚乱地把自己给捯饬干净了。 不出预料的，秘境之外一群人都在等着，沈乔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黎岳那强烈的火灵力。 这极致的阳火惹得那些被商眠救治着的修士一个个面露恐惧，唯恐一个疏忽就被这火给烧没了。 “师妹。”商眠看着沈乔出来激动地喊了一句。 “......你自求多福吧。”娄芷瑜感慨一句，然后自觉地闪到了一边。 看着黎岳阴沉的脸，沈乔心虚的动了动喉咙试图挣扎一下。 “回答我的问题。”黎岳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过来。 “你的名字是什么？” “......我是沈乔。” “我是谁？” 沈乔察觉到她每走一步周身的灵力就在撤掉一分，“你是黎岳。我的师姐。” “你的师尊是谁？” 问过这个问题之后，黎岳已经站在了沈乔面前，她紧紧盯着沈乔，眼神中压抑着明显的情绪。 “我，天星门，第三代弟子，望幽仙尊的徒弟，” “黎岳、商眠的师妹。” 沈乔抬头看着她，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我好好的呢。” “黎岳。”商眠喊了一句，似乎是想把黎岳从将要暴走的状态叫回来。 “师妹没事。” 黎岳没动，但沈乔试出来她把自己的阳火撤掉了，从她出来，那看似已经暴走了的火灵力就一直在避开她。 许是这气氛太过压抑，那些其他宗门的弟子一个个的大气不敢出。 “你......长大了。” 黎岳突然沙哑着开口，她眼底的戾气彻底消散了去，神情中多了几分酸楚。 印象中的小师妹好像从很久之前就变了，曾经那么阴郁的一个人，如今也变成了小太阳，会像个小孩子那样耍些小聪明，也会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维护她，护着她。 可在看着沈乔义无反顾地转身要走的时候，她却没能拉住她..... 她差点要她死在那阴暗的地方。 “对不起......”黎岳压抑着自己，她自责于自己没能尽到师姐的责任，却又为沈乔的成长而高兴。 她好像从没能护住什么。 她的母亲，她的师妹...... 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 黎岳深呼出一口气，尽量稳住情绪，平静开口，“回来就好，让商眠帮你看看吧，检查一下别留后患。” 话毕，她转过身去，没看沈乔的眼睛。 沈乔默了默，抬手，拽住了她的袖摆，“您说得对，我长大了。” 罢了...人生于世，又有几个是能够做自己的？既然责任在此，那她便不该有私心了。 任性够了，也该收心了。 她释怀了一般轻笑，别人怎么看她都没关系了，但…… “但在师姐这，我还是想当那个小孩。” 第一百三十二章 堂堂仙尊，杀几条狗要用什么法子 嗡嗡—— 漆黑如墨的长剑似乎是感应到了自己熟悉的气息而发出了阵阵嗡鸣。 天星门的不渡崖上。望幽站在浮影楼门口，手里拿着那把他从未用过的剑，远远地看着一个方向，喃喃自语，“‘她’回来了。” 等她回来拿走这把剑，他也算遵守了约定可以回去了。 按道理说，这好不容易完成了件等了很久的事儿应该是能松一口气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一点轻松的感觉都没有。 原本只是跟着来人间凑热闹的，结果还给自己招来事了。 “......啧。”他“恨铁不成钢”的自嘲一声。 算了，还是再等等，好歹要这小丫头长大些，反正他作为修士的寿命还没用完，早回去了还要找个契机给自己弄死。 而且不明不白的突然死了......也不好和那小丫头解释。 想到这，他又沉默下来，忍不住略显烦躁地皱起眉。 他什么时候也跟个老妈子似的了？他是谁？天上地下有几个能管得住他的？他干嘛要愁着和那小东西解释？？ 嗡—— 这黑剑再度强烈地嗡嗡几声。 “行了行了，知道你着急了。她这不是还没回来么。”望幽不客气地在那剑柄上拍了一巴掌。 “姓迟的回来了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又想到了沈乔之前得知自己那些前世时抗拒的模样，还有在魔界时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样子。 倔强的小东西。 天道如今失了云祉这个傀儡，偏偏又盯上了“她”，一直被百依百顺惯了，突然遇上个硬骨头，都知道啃不动还偏偏要啃。 也不怕把自己的牙给啃断了。 轰—— 他这想法刚成型，头顶云层之中突然传出一阵闷雷轰响。 这可给他脾气一下子上来了，当即仰头就怼，“咋的了？我就是上来逛逛，你还真以为我归你管了？” 轰隆—— 回应他的是一道明显更重的雷声，大有他再多说一句就劈下来的架势。 小心眼，是不是玩不起？ 他“切”了一声摇摇头，从容地在头顶那雷劈下来之前回屋，关上了门。 也就是过了没多会儿，这雨到底还是下来了。 “妈妈你看，那有个怪人。” “嘘，快走快走。” 乡间小路上，雨水积攒在泥泞的坑洼之中，一个浑身被淋透了的“人”步履蹒跚地走在这条黄泥浆似的道上。 如今已经到了年末，这姑娘还是一身单薄的斗篷，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伤，走起路来跌跌撞撞的，那溅起来的泥水将她的裙摆都打湿了，上面沾了泥点，看着简直一团糟。 过往的行人虽忍不住侧目去看，却碍于她浑身生人勿近的气质而不敢轻易上前。 她失败了，这是她没有想到的。 如今不仅连模样被看了去，还白白损耗了许多鬼气。 望幽......又是这个多管闲事的冥主...... 要不是他横插一脚要沈乔做了他的徒弟，要不是他教她神魂之术，要不是他带沈乔去了魔界寻回了那迟木笙的碎骨......“沈乔”这个身份，早就名正言顺的是她的了！ 望幽...... 她的眼底恨意骤增。 汪汪汪—— 许是她这杀意太过明显，路过巷口时，巷子里的家犬纷纷开始狂吠。 所有人都对她避之不及，如今连一条狗都能对她大喊大叫。 她不自不觉的从巷口停了下来，慢慢转过头看向了巷子里面，一个想法在脑子里不断的重复着...... 杀了吧...把这里的所有人都杀掉...... 她要让这些看不起她的人.....都、下、地、狱！ “二黄！二黄你怎么了！？” 一声孩童的啼哭传来，紧跟着，犬吠声停了，连头顶的雨似乎都不下了...... 她愣了一下，紧跟着猛地转过头来，正撞上了那淡漠看着自己的视线。 突然间，怒意瞬间吞噬了恨意。 “滚开。”她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道。 云祉没说话，只是在旁边举着伞。 她气急，抬手便扬了他手里的伞，用沙哑的不成调子的嗓音怒吼，“听不懂话吗！？我让你滚！！” 被打飞的伞在泥地里转了个圈，刚巧滚到了一个路人面前。 他瞥了一眼那闻声看过来的路人，只见这人愣了一下，紧跟着像是着了魔似的，机械的转过头，捡起了那把破伞，举着走了。 “跟我回去。”他依旧是那副平静的调子。 这让她更加恶心，因此不管不顾的抬手，尖锐的指甲直接刺穿了他的肩膀。 头顶传来一阵响雷。 泥水中混进了些刺眼的红，他却像根本不在乎似的，只是动了动喉咙，抬手，握住了她刺进自己肩膀的手。 “你要是喜欢......”他脸色苍白，声音也不似刚刚那般稳当了一般，但那钳制住她的手却丝毫没松力道。 “可以向下一点。” 她看着那猩红，眼中血光更盛，“你以为我不敢吗？” 他笑了，没有接话，似乎从来都不觉得她会心软。 她讨厌他这副模样。 咔—— 所以，她拆了他一边肩膀的骨头。 看着他终于因为这折骨之痛单膝跪下去，她微微仰起头，以一副胜利者般的姿态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样，才适合你啊。” 雨水打湿了头发，血水流了一地。 这副凄惨的模样，谁又能想到这曾是那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的仙尊呢？ “呼......” 这声极轻的喘息似乎让她心情好了许多。 她冷哼一声，丝毫不留情面地从那血肉中把手抽了回来，睨了一眼那半天没缓过劲的人，不打算走，也没打算去做其他什么。 等到看着云祉扶着一边肩膀站起身，她才收回视线淡淡开口， “既然不让我杀人，杀几只狗总可以吧？” 说完，她戏谑地笑了笑，走近一步凑了过去，“让我看看，咱们堂堂仙尊大人要杀几条狗，会用什么样的法子。” 云祉垂眸看着她，不躲不闪，将那扶着肩膀的手放开，用手指把她额前被雨水打湿的碎发拨弄到了一边，看着她那双赤瞳，眉目含笑，似乎这不是什么羞辱，而是一种“奖励”。 “好。” 第一百三十三章 无人记得，所以无人在意 距离秘境结束还剩一天的时间。 “栖月潭？你不是要去白木林的吗？” 沈乔一边走着一边看着面前幻化出的地图，“本来是没打算去那里的，不过如今的情况来说，还是得去栖月潭。” “这只用灵力暂且凝聚起来的眼睛，使用期限太短了。” 迟木笙轻啧一声，幻化出了些魂体飘到了她面前，凑近了她眼睛看了看。 沈乔伪装得极好，灵力巧妙地将那些断掉的神经暂且连接了起来，让这只眼睛看起来和之前一样，就算如今银光褪去也看不出丝毫差别。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只眼睛其实是看不见东西的。 “栖月潭的潭水确实有再生躯体的作用，你那只眼珠已经彻底毁了，不然也能带来重新安上，那样更契合些。”迟木笙抬手虚虚地抚上她的右眼。 “这样，你取了潭水先别急着恢复。回宗门后你带着去我之前埋骨的那片林子里，那里有我的灵力，你我神魂相通，恢复起来不是难事。” 试着那微弱的触碰，沈乔无意识地垂眸，似是思索到了什么。 “您和我师尊认识吗？” 迟木笙有些意外，“你说的是之前在魔界时和你一起的那个人？” “嗯。” “这个么......其实我也不知道认不认识他，但确实有种熟悉感。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沈乔收起了地图，“许棠之前说，你曾经向他预定过一把剑的剑鞘，也就是如今的雀鸢。” “当初师尊第一次见面时给我看过那把剑，还向我问过那把剑的剑名。本来是没当回事的，但后来察觉到这把剑和雀鸢的材质相似，所以想着您和他大概是有些交集。” 迟木笙想了一会儿，似乎是确定了下来才开口，“你要是说他有我那把剑的话......我倒是想到了一个人，哦，不对，应该是一只‘鬼’。” 沈乔皱起眉，露出一个大为震惊的模样，“‘鬼’？” 迟木笙被她这模样逗乐了，“你听我说完么。如果他真是我说的那位鬼，那最多也只是一句话的交情。” “当年本来是要去轮回了的，但因为一些原因，过奈何桥的时候，我的一魂一魄被重新召回了人间。” 说到这，迟木笙双手环在身前，不自觉笑了，“说说也挺倒霉的，眼看都要进轮回了，结果遇上这么个事，好巧不巧地还被路过的其他魂魄把剑撞掉了。” “当时我来不及去捞，随手抓了一个在桥头站着的人，请他把我的剑捞上来，他倒是好说话，还真给我捞起来了。可惜我魂魄分家，哪边都带不动这剑，因此这剑大约就被他收着了。” 说完这些，迟木笙忍不住来了新奇，“想不到这小鬼还能追到人间来？挺义气的啊。他还说什么了？” “您确定只是一句话的交情？”沈乔想了想。 “我记得当时他见到我的时候老激动了，感觉你们像是认识了许久的老朋友。” “哈？”这次轮到迟木笙好奇了，“我虽说喜欢跟人来往，但这人脉也不至于连地府都有啊。” “要不你回去之后当面问问他，反正你也得去把剑拿回来。他这种境界的.....大概也知道你如今的状况了。” 沈乔无奈，“也是。” 把自己的神魂借给她暂用，还把迟木笙的骨头给她放了回来，之前还说她这次出事要十年不能下山。 八成早就算到这次秘境得出这些幺蛾子。 但她更好奇的是，她搜罗了自己的储物袋两三遍，硬是没注意到装迟木笙骨头的那颗珠子又被放回来了。 不过……要是她在之前沼泽的时候就发现了这骨头被她带来，八成就一道和那些幻山的修士尸体交给渡尘师伯了，这要是真那时候就交出去，她在堕影庄的时候大概不会这么顺利。 这算天算地的天灵根果真是......太方便了。 “哎…不过你别说嗷，他提前教你的那些神魂之术倒是契合了你如今这刚刚觉醒的玄灵根。”迟木笙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你说他是天灵根？” 沈乔点点头。 “仙界之前出过几个天灵根，其中最为出名的一位，便是那揽月宗的听烛神尊。” “可惜，万年前青州遭灭顶之劫，他老人家为了维护青州和其他前辈一起献祭而死。自那之后，青州再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天灵根修士了。” 这话中似是包含了些沉重的情绪，惹得沈乔忍不住问，“这位听烛神尊没有收徒吗？” 迟木笙摇摇头，神情中多了几分回忆，过了许久，沈乔才听她喃喃自语， “也许有过，只是.....没人记得祂了。” 沈乔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她总觉得这句话的前半句该是个肯定句的。 像是本来存在过的人，却被某种原因抹掉了存在的痕迹，彻底泯灭在了人们的记忆中。 无人记得，所以无人在意。 无论祂曾做过什么。 想想都绝望的程度。 沈乔深吸一口气。 又去想那有的没的，她这般小角色，又怎么轮得到那种惊天动地的责任。 望幽说的没错，她得看当下。 一人一魂偶尔聊着话，不知不觉的也就到了她们的目的地。 这栖月潭处于整个秘境的中心，可以说是秘境最核心的地方。 说来也是奇怪，这秘境放在仙界已知的秘境中可以说是死气最重的，但偏偏就是在这等最没生机的地方却落了这么一处能生肉接骨的栖月潭。 “嗯？还有来迎接的？” 沈乔这边刚走上了去链接两边的一处吊桥，神识便感应到了一个微弱的灵力波动，似乎是在向她这边移动的，速度不慢。 她抬头去看，视力中确实看到似乎是有个人在过来，只是那过来的方式十分怪异。 像是两只手撑在桥两边的吊绳上一段段荡过来的。 这动作似乎像只猴子，只是沈乔觉得，以这秘境的规律，能出一个这么正常的东西就怪了。 但左右这桥她也得过去，因此也没必要让，干脆迎了过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痛苦的事情，没必要记得太久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沈乔不紧不慢地走着，直到在百米左右的位置上时她才看清了那个东西。 是一个不认识的女生，看身上的衣服应该也是修士。 “道友好啊！” 不等她先开口，对面那人已经先一步打了招呼。 沈乔没回答，她手指微动唤了一阵风吹过去，却见这小风轻易便刮起了这人的衣袍。 没有腿，似乎从腰部开始就是空的了。 “怎么不说话啊？你也是来这里恢复身体的吗？”女生越来越近，说话时依旧在一荡一荡地靠近过来。 周围都是雾蒙蒙的万丈悬崖，空灵灵的声音落在耳朵里多了几分飘渺。 这姿势看着分明是个体力活，但这女生的声音却很稳当，这一眼看不到头的吊桥，她如今都要荡过来一趟了，却一点没看着疲惫。 怎么看都很诡异。 许是发觉沈乔不理她，她摆出了一副疑惑的姿势，脑袋渐渐向着左肩歪了下去。 这不歪还好，一歪直接来了个九十度。 好么，直接就敲定不是人了。 沈乔想着。 按说遇上诱食者只要装作看不见避开了就成，就算它们不甘心的依旧跟着你也跟不了多长时间。 但这吊桥上能怎么躲？假装掉到桥底下了，等她过去了再上来？ “说话啊。为什么不理我啊。” 那个诱食者似乎是吃定了沈乔无法忽视她，所以上扬的嘴唇裂得更大，两只手撑着吊桥荡的越来越快，最后甚至要直接飞起来了似的。 诱食者一旦吃掉了真人就有机会获得这个人将近一半的灵力，等灵力攒够了就能晋级，但等级够了之后又会因为秘境限制被迫再分裂成几个低级的诱食者。 周而复始，永远不会走出这个秘境。 “躲不开啊，怎么办？”迟木笙语气中多了几分看热闹的心思。 能怎么办？ 沈乔不退反进，依旧一步步的迎了上去。 那女孩的面容越发狰狞起来，虽然还是个人样，但表情夸张且僵硬，像是有人拿针把她的表情定格住了似的。 “你好啊～”她依旧维持着自己的人设，一定要沈乔和她打招呼。 诱食者只能对和自己建立了联系的人动手，如今只有这一条路，只要沈乔在她面前停下了，就是相当于注意到了她，那么她就可以动手了。 看着沈乔越来越近，诱食者的笑容越来越大，它再次荡起来，等到落下时下意识地又去用两只手撑着两边的绳索，但这一次却没能让它再荡起来。 眼前视线猛的一歪，它不解地看着那只孤零零挂在另一边绳索上的手，似乎不明白自己它为什么会和自己断开。 它没有痛觉，所以不会因为疼而害怕。 看着沈乔视若无睹地从它面前走过去，它下意识地松开了唯一抓着绳索的手想要拦住她，却不知这一松手它便彻底没了支撑，不等它再做出抓的动作，就已经整个从桥上掉了下去。 “兵不血刃，杀人于无形。” 迟木笙饶有兴趣的看着沈乔，“看来你已经适应了自己如今的境界了。” 五段的袭天境，她如今才多少岁？ “托您的福而已。”沈乔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要不是迟木笙的灵力在关键时刻帮了她一把，她也不可能一次性进阶了两级，直接从四段腾云中期直接到了袭天境初期。 “有人托福，也是你的气运。”迟木笙笑着。 “别拒绝老天的偏爱，反正你也吃过亏了不是吗？” 沈乔哼笑，“您说得对。” 从这段吊桥上走过去便是那栖月潭了。 散发光亮的捕光草在潭边长了一圈，清澈的潭水映照着碧蓝色的光晕，皎如满月，明亮异常。 沈乔来到潭边，看着潭水中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 如今右眼的灵力伪装已经消失，秀气的小脸上那空荡荡的眼眶瞧着格外突兀。 这个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原来她之前亲手摘掉了自己的眼睛。 “疼吗？” 沈乔听着迟木笙的询问，摇了摇头，“忘记了。” 痛苦的事情，没必要记得太久。 “您呢？”她反问了一句。 迟木笙表情微顿，继而释然的爽朗一笑，“忘了。” 两人对着自己的暗号，在对方身上找到了些共鸣。 手中掐诀，潭水被沈乔收入了一只小瓶子里。 一切顺利，没再出什么意料之外的情况。 她松了一口气站起身。 任务完成，打道回府。 也就是还没回到这桥上，脑子里突然传来了一阵恍惚。 沈乔动作一顿，下意识地转身看了过去。 池水动荡激起了层层涟漪，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下面冲出来了似的。 “啊，忘记提醒你一声了。”迟木笙打了个哈欠无所谓似的。 “我没记错的话，这潭水每次在秘境关闭的前一刻都要溢出来，到时候水流会把吊桥的连接点冲断，等到潭水上涨到和崖边齐平才会被水流托举的再次漂上来重新连接。” “要在断裂之前跑到另一头哦。” 沈乔：“......” 这事她还真不知道。 吊桥已经开始剧烈摇晃，沈乔向前几步站在了崖边，看着下面深不见底的灰雾，沈乔露出一个微笑，“您要不要玩个刺激的？” 迟木笙挑眉，“你有胆，我就陪你一起。” 沈乔笑了。 她后退几步，直接纵身一跃跳进了深渊。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她放纵着自己，没用任何的灵力去缓冲。 这种下坠的感觉...... 很爽。 睁开眼睛，看到岸上的水流倾泻而下，那条断开的吊桥像一条巨蛇一般直直地砸了下来。 她抬手抚上了自己的右眼，一道流光重新填满了这空荡荡的位置，于此同时，传送的阵法亮起，那地动山摇的声音顿时消失了。 周围安静了下来，再睁眼就是在外面了。 不过...... 她呆愣愣地眨了眨眼。 这感觉怎么不对劲呢？还有，为什么这些人要这么看着她？ “本座是不是和你说过？” 沈乔被这声音吓得一激灵，才反应过来似乎是被抱着的。 她动了动喉咙仰起头，看到了望幽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沈乔：“......有人和您说过这样笑很可怕吗？” 望幽却不和她嘴贫，直接不管那些个惊讶的目光，直接把人往肩上一抗， “走吧。十年，一天都不能少。” 第一百三十五章 只会是她一个 事实证明，望幽是有备而来的。 被扛回去后，沈乔直接被带去了那片被从魔界移回来的林子。 而林子里已经给她挖好了坑。 沈乔站在坑边沉默片刻，忍不住仰起头，“您是要把您徒儿活埋了么？” 依旧没接她的下文。望幽垂眸，目标明确地看向她那只灵力凝聚的右眼，“都回来了，就别伪装了。” 沈乔啧啧两声，故作无辜地叹了一口气低下头，“这可是您要求的嗷，不许嫌我丑了。” 望幽被她气笑了，“点儿大的小屁孩，分什么丑不丑。” 看着那伪装的灵力散去，望幽手动抬起沈乔的下巴，看着她那血窟的位置。 沈乔被从身后抬起脑袋，看着那金色的眸子，不知是不是错觉，望幽虽然接了她一句调侃，眼底却丝毫没有笑意。 “你做的很好。”他敛眸看了许久才轻声道。 沈乔露出了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我也这么觉得。” 当时的情况来说如果不摘掉这只眼睛，沈乔怕是连拖到晋级的机会都没有。 “她”早就算计好了一切，那个堕影庄的东西，本身就是针对她的。 当断则断。 这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这阵子你就安心在这里恢复。”说完，望幽抬手抚上了她的一双眼睛。 “等你恢复好了，想问什么，我再告诉你。” 沈乔感受到一股灵力渗透到了识海中，和之前那次一样，冷得刺骨，却意外的能止疼，眼眶不疼了。 “好。”她闭上眼睛应了一声。 林子里之前的那些灵物还在，但因为有那片鳞在，这些灵蛇也不敢靠近，只是以这小池为中心围了一圈又一圈，像是替她守着似的。 恢复的过程明显不会是舒服的，如果单纯的只是疼就罢了，偏偏还有些难以忍耐的痒，像是有蚂蚁在爬似的。 “别碰，怎么难受都得忍着。否则恢复不好，还要重新开始。”迟木笙自觉担任了监工的职责，每每到沈乔忍不住的时候都要提醒她一句。 沈乔是泡在池水里的，定时会浮上来缓口气。 也怪她伤了眼睛，否则也不用这潜水的功夫。 “我感觉好像重新长出来一点了。”她胡乱说着，实际上也是在给自己转移注意力。 迟木笙也没破坏她的小心思，顺着道：“嗯，我看最多再有个...半个月，差不多就能生出新的眼睛了。” “哈.....”沈乔苦笑一声。 “半个月已经是最快的了。”望幽的声音从识海中传来，似乎是一直注意着这边的。 “你不会是怕了吧？” 沈乔：“......开什么玩笑。” 激她是不是？ 巧了，她还真就吃这招。 看着这小孩儿又沉到了水里，迟木笙挑了挑眉，给望幽传了个音去，“你倒是挺了解她的性子。” “习惯了。”望幽平淡地答道，“这倔脾气，怎么转世都一样。” 迟木笙禁不住也好奇了起来，“你到底认识多少个‘我们’？” “数不清了。”望幽似是感慨。 “但真正接触的，只有她一个。” “也只会是她一个。” 这话让迟木笙明白了些意思，她哼笑一声。 所以她才说，他确实知道她的性子。 沈乔不会希望望幽把她看作是谁谁谁的转世。 他只是她的师尊，这就够了。 这般潜水的日子过去了不知道多久。 甚至沈乔已经练出了能在水下闭气一炷香的时间的时候，再次睁眼，她终于发觉视野已经彻底宽阔了起来。 她抬手凝聚出一面镜子，看着镜面中那只已经恢复如初的眼睛，她终于彻底的松了一口气。 虽然视线还有点模糊，但好歹是重新生长出来了。 “心情不错么，看样子恢复好了？” 一个声音从林子里传来，沈乔抬头去看，正好奇这女声为什么听着既熟悉又陌生的，结果就看到了一位高冠束发，模样英俊的黑衣女子正拿了些衣服拨开这一丛丛的枝叶走了过来。 “年末了，林子外冷，给你拿了些厚点的衣服披一披，回到住处之后再把薄衣服换下来。” 乌金说完，却见这泡在水里的小丫头跟愣了似的半天没动静，就这般直勾勾的看着她。 “......要不我先走吧。” 乌金顿觉不妙，转身要跑。 “等等！”沈乔紧追出来，她如今的境界比化形的乌金要高一阶，因此轻易便追了上去，一把将人抵在了树干上。 乌金紧张道：“你！你干嘛？！” 沈乔则是满眼亮晶晶的，她忍不住去捏她的脸，“天......我还以为之前师尊只是说说的，没想到你还真用女相了？” 上次回来之后她一直看不清东西，又为了准备突破而天天待在后山的瀑布里，如今才是第一面见着乌金的女相。 “这皮肤真好啊...哎，那我以后是不是不能叫哥哥了？叫你姐姐怎么样？” 乌金被她撩拨的脸色明显变红，“去去去！随便你叫什么，快去把衣服披上，你这小身板的，再病了，我可不想再替你熬药了。” 沈乔轻挑地笑了笑，“之前要美人儿替我煎药，倒是我的荣幸了。” 这明晃晃撩拨人的话惹的迟木笙憋笑。 乌金更是愣了一下，紧跟着羞耻地把衣服往她脑门上一套。 “闭嘴！穿你的衣服！” 沈乔被衣服糊了一脸也不生气，一边整理一边笑道：“我说真的，乌金的男相和女相都好看，养眼～” 乌金要被气笑了，忍不住上手帮她整理头发，“其实还有个事，主人要我来问问你的意见。” “啥啊？” “过几天是除夕夜，今天晚上得去给天星门管辖内的居民送平安符，问你要不要跟着一块去帮忙，要是去的话，顾阳城刚好有场灯会，是为年后的元宵节准备的，回来的时候可以顺道去逛逛。” 每年给管辖区内的偏僻小村送平安符的事她倒是知道，这个年年都是各山头地派人去送的，不过.....今年是轮到他们这边了么？ “去，当然去。” 望幽就她一个徒弟，哪有师傅在外面干活徒弟在后面偷闲的道理？ 第一百三十六章 我上辈子知道的 仙界宗门有上百家，总体来看，刚刚传承三代的天星门确实不算底蕴深厚的一类。 但天星门开宗时，正好碰上了青州遭难之后由衰转兴的关键期。当时各族混居，魔界的屏障尚未成型，加上那次劫难不少宗门死的死散的散，很多都直接打没了，因此有些从魔界溜出来的魔族便趁机占了山头称王。 因为这个，仙界各宗便默许了个规矩：能者多得，宗门占多大的地盘全凭各家本事。像如今星门统辖之内的三山九城十二庄，便是迟木笙带着最初的八位开宗长老打下来的。 “哈，你问我为什么是这些数字？” 沈乔这问题让迟木笙乐了，“这个哪有这么多讲究，不过你既然提了，我和你说说也无妨，你就当听个乐了。” “怎么说？”沈乔听到这里面有故事，当即来了兴趣。 “当初跟我的八个人有三个是带着自家的家底来搭伙的，如今这三山九城十二庄中的三座山头其实是早就有的。不过咱宗门内的十二主峰不是啊，那是可是本座实打实从那群占着地方不干事的小宗那游说来的。” “游说”？她看着迟木笙这性子可不是能和人坐下来好声好气谈一谈的样子，这词用在这里似乎有点“美化”了吧？ 沈乔不自觉想到。 迟木笙像是也觉察到了沈乔的怀疑，因而略显局促的清了清嗓子继续开口转移了沈乔的注意力，“之所以是九城十二庄，其实纯粹是当时人少，再多了地方也照应不过来，加上稳定下来之后宗门也开始招人了，事情多了就忙起来，所以就没再扩展地方。” 天星门开宗到现在虽然也就不到一万年的时间，但就人界来说却已经过了许多个轮回。因为这边被开发出来也有了庇护的仙门，渐渐有人开始迁到这边生活，一年复一年，这才有了如今的热闹景象。 “这位小道长是第一次见到呢，是七长老的徒弟吗？” 望幽把一个庄的符纸交给了交接的管事，“嗯，是之前收到门下的。” “张叔好。”沈乔乖乖叫人。 年近半百的男人用那双带着老茧的手接过了这些符纸，乐呵呵地看着沈乔点点头，“小道长好啊。哎呦，这时间过得真快，这一转眼的，七长老都收了徒弟了。” 一旁的大娘也随声附和着，“小闺女看着和我家小子差不多大，不知道如今几岁了？喜不喜欢吃糖？今天庄里刚做了米糖，还有些地瓜和玉米，小道长拿回去尝尝罢。” 看着这大娘递过来的包袱沈乔下意识接了一把，甜甜地叫了一声，“谢谢李婶～” 听到沈乔叫出了她的姓氏，女人愣了一下，紧接着惊喜道：“不用谢不用谢！小道长喜欢就好。” 几人寒暄几句望幽便带着人离开，继续去下一个庄子了。 看着一大一小走远，男人忍不住好奇，“我记得.....我刚才分明没说姓名，这小道长是怎么知道的呢？” “人家是仙家嘛，总是会算的。”说完，女人又不自觉笑了，“小道长长得也俊，模样乖乖巧巧的，真好啊。” 男人还在琢磨这事，转身往女人的篮子里放符纸的时候却发现篮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几块灵石。 “你什么时候把卖粮食的钱带来了？” 女人也是有些茫然，“没有啊，那些钱你拿回来之后我就放到床褥底下压着了。” “那这些多出来的是......” 两人想到刚刚的场景，似乎懂了什么。 “喜欢甜食？” “还好。”沈乔咬了一口已经切成小块了的米糖，“李婶家年年过年都会做这个，里面夹些糙米，比外面卖的好吃。” 说完，沈乔象征性地让了一句，“你尝尝？” 然而望幽却没和她客气，“行啊。” 沈乔嘴角抽了抽，“您也喜欢甜食啊？” “不行？” “……行，当然行。” 沈乔殷勤的递了一块，师徒俩骑着马“咔擦咔擦”的咬着米糖。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知道这些事？”沈乔终于忍不住问道。 望幽吃东西不算很文雅的那一类，但绝对不能说是粗鲁的，就是自然而然的，看着没有刻意去端尊长架子。 吃完一块，望幽拍了拍手，反问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 这天聊的，她还想着看望幽一脸意外的表情来着。 “你不问问我？”她又问了一遍。 望幽侧目看她片刻，瞧着这小孩儿不甘心的眼神，他眼底掠过些笑意，“那你说说看，你是怎么知道的？” 话题回到了聊天范围之内，沈乔满意的点点头，“我上辈子知道的。” ‘吓你一跳。’ 迟木笙听到她这小心思笑着摇了摇头。 “嚯。”望幽十分捧场的感慨一句。 “厉害。” 沈乔：“......您可以再假些吗？” 望幽忍不住笑了，“你要我问的么，不给你点反应，你不是觉得无趣？” 嘿...... “戏精。” 望幽微笑，“谁？” “我自己。”沈乔从善如流的微笑接话。 望幽满意地点点头，“那还差不多。” ‘你也是。’ 沈乔再度吐槽一句。 “噗嗤……”迟木笙听着这师徒俩的对话忍不住要笑翻了。 许是看这小孩儿憋屈，望幽又补充了一句，“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不重要。” “你能记得这些，为师很欣慰。” “有些人把大事和小事分的很清楚。因为一个人的精力有限，没办法顾及所有的事情，这没有问题。” “但能记得这些小事并且上心的人，绝对不会只是个庸人。” 这话似乎蕴含了些褒贬，但又有些激励的意思。 “那我要是有一天成了坏蛋了怎么办？”沈乔又试探道。 “那就不是你了。”望幽意味深长地点拨了一句。 不是“我”了？ 沈乔忍不住琢磨。 望幽的意思是......那天在秘境中见到的“她”，也许并不是她想的，她众多前世中的一个？ 那“她”是什么？又为什么会有她前世自杀的伤疤？ 第一百三十七章 执笔判黑白，一册敛生死 “这么好的机会，你就只问这个？” 望幽这声提醒再度把沈乔从沉思中拽了回来，她紧跟着问出了另一个问题，“我们是什么时候见过的？” “很久以前。”望幽没有避讳，毕竟如今这个地步的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 “晨昏初分，日月同升。”他说着，似是怀念。 “我是在那个时候，见了你第一面。” “晨昏初分，日月同升......”迟木笙喃喃自语地重复了一遍。 “青州的混沌期？那就是在青州大劫之前了啊，那种时候存在的活物似乎只有……” “我是谁？”沈乔紧跟着问道，她已经隐隐察觉到了望幽说的那个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但还不敢确定。 “我现在恢复了些记忆，实话来说，很乱。西渊时期的江却尘，千年之前的迟木笙，还有兮颜这盏灯妖在神界时遇到的人和事。” “据我现在理解的来说，迟木笙才是我记忆中的第一世，然后是兮颜，最后才是江却尘。” 沈乔稍稍一顿接着分析道，“原本我以为，我最多只能到‘迟木笙’。但你的话里话外似乎都在向我透露着一个信息——” “我在迟木笙之前，还有其他身份。这就是我想问的另一个问题。我是谁？” 望幽这一次却没有直接给出答案，“有人飞升成神，有人却甘愿一世世的轮回。不是所有人修炼的目的是想在那天上有个名头的。” “而你，就是那其中的一个。” 这话又让沈乔糊涂了。 “可你分明说，你我在日月同升的时候见过。既然存在于混沌之初，又怎么可能会是人？既然已经是神，又怎么可能还和人一样世世轮回？” “你搞错了一个问题。”望幽摇摇头，“并不是只有去了神界的才算是‘神’。” “人界，同样有‘神’。” 留在人界的……“神”？ 沈乔恍惚了一下。 她确实听说过人界曾有一位“神”的传说。 但这位“神”最后不是消失…… 她恍然大悟。 之前一直理所当然地以为所谓的“消失”，只是因为祂去了神界，却根本没想过祂是去了轮回。 所以……她就是人间的那位“神”？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望幽看着她恍然才问了一句，“想明白了？” “我……我还有问题。” 沈乔动了动喉咙，“如果我是那位人界的‘神’，那同样在混沌中诞生的您，又是什么？” “是你师尊。”望幽轻啧一声，“冒昧的问题。” “那我换个问法！” 沈乔试着组织了一下语言，“您和冥界，有什么关系？” 她想过望幽大概会是冥界的某位鬼官。但……混沌之初，先分阴阳。望幽能在那种时候就看到这些，绝对不可能只是一个小角色。 迟木笙也跟着竖起耳朵来。 一人一魂只听到望幽缓缓开口， “吾与混沌共生，与幽冥相望；执笔判黑白，一册敛生死。” 说完，望幽戏谑地看向沈乔，“你猜猜我和冥界是什么关系？” 阴阳笔……生死簿…… 沈乔脑子里嗡的一声。 望幽...“望幽”。 对哦，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卧槽......”迟木笙直接爆了一句粗口。 “那我把剑掉他家河里了还要他给我捞上来，岂不是显得很冒昧？” 沈乔看着望幽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直到看着望幽忍不住要笑了，她才回过神，神情复杂地问了一句， “我应该......没得罪过您吧？” 望幽露出一个危险的笑容，“什么意思？” 沈乔微笑，“这不是怕您一个不高兴的，再给我在册子上划拉几下。” “呵......” 望幽想到了她那名册上不用管都突突掉的命数。 “你的命，还真得你自己看着办。” 沈乔又是一头雾水。 这人说话怎么总是打哑谜呢？ “来来来，下一个问题。”望幽打了个响指要她回回魂，“你只是问我和冥界有什么关系，我可没说我现在还是那个身份。” 听过天神下凡，没听说过阎王入世的。 沈乔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都说冥界的都是些丑陋不成人形的鬼怪魂魄，这位冥界的主子可和丑搭不上边。 果然，不能信谣言的。 “我...其实还没解开当初在壁水城时的记忆。”她牵着马绳开口道。 “之前兮颜在我的梦境中出现过，我感觉她似乎知道的更多，但自从魔界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来过我的梦境。” 望幽点点头，“既然是没解开，那就是时候不到。” “啧，你就不能说给我把记忆解了？” “我只负责回答你的问题。”望幽平静道。 “不直接插手你的事情。” 沈乔若有所思的想了想，“行吧。” 她如今其实也看的开，不知道是不是被迟木笙的神魂影响了，有些事能解开的就解开，解不开的...... 若是这老天要她知道，那早晚都要知道。 确实不急于一时。 一天下来总算是在天色全黑下来之前把十二庄的符纸都送到了，回去的路上天空下起了雪花，她伸手接了一片攥在了手心。 凉意被温度融化，顺着手流到了手腕上，又被那道细微的红色印记蒸发了去。 这小伤痕还是之前去西渊的路上被那只赤鱬咬的，里面还剩了点江却黎给她的专门对付不死军的天火。 有趣儿的是，她一个水属性的灵根储存这天火，居然一点没试着不舒服的地方。 江却黎...... 沈乔之前一直不理解江却黎对江却尘到底是一种什么心态。但自从有了一部分江却尘的记忆之后，她看到了许多零星的片段，站在第三视角来看，她似乎明白了点什么，比如江却黎对江却尘的情绪早就超过了兄妹的感情。 所以江却黎是因为察觉到了这些才会刻意疏远江却尘的？ 这人虽然可恨，但也确实算是个好哥哥。 “人总是多面性的。”迟木笙幽幽开口，语气中似是难得的有了几分低落的情绪，“妖族、魔族、仙族、甚至是神族......” “没有谁能干干净净地站在太阳底下。” 沈乔默了默。 等等，不是出来放松的么，怎么气氛一下子就低沉起来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偶尔叛逆一下也挺可爱的 “到了。” 望幽一句提醒把她从走神中拽了回来，一抬头，这才瞧见不知不觉间居然已经走到了顾阳城的城门前。 “今晚放你一会儿假，算是你闭关之前的最后一次放纵。” 沈乔应了一声，刚从马上下来，却见这人似乎是没有下马的意思，“嗯？您老不一起吗？” “我和盏梦有事要商量，得先回去。” “哦.....”她还以为望幽会一块儿来着。 一个人逛多没意思么。 望幽瞧着她那略显幽怨的小眼神，牵马向前走了几步，刚好抬手能碰到沈乔脑袋。 出来玩忘了让这小孩拾掇拾掇自己了，跟个炸毛小狮子似的。 他想着，屈指轻轻敲了一下她脑袋，“明天就要修炼了，别回来太晚。” 沈乔被敲得一缩脖子，下意识去捂脑袋，“知道了。” 这模样给望幽看乐了，他哼笑一声，牵马转了方向，“走了。” 沈乔看着他走远了，这才转身进城。 算了，来都来了，逛着看吧。 这会儿天已经暗下来，城里的花灯也摆了上了，从城门口开始逛刚好能一路逛过去。 她这刚慢悠悠地进了城门，抬眼却见到了个熟悉的人影。 “时间刚好，走吧。” 沈乔看着乌金足足愣了三四秒，接着有些意外的惊喜，“你怎么下山了？” “主人怕你自己逛没意思，让我来当一晚上的跟班。”乌金如今还是女相的模样，她瞧着沈乔挑眉轻笑，“不错么，还知道拾掇拾掇自己，我还想着要先带你去逛逛首饰铺子，买支方便簪发的发簪。” 沈乔不解，“？” 她又抬手试了试，发现手感确实不太对。 乌金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她随手幻化了面镜子，“喏，看看？” 沈乔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十来岁的小姑娘，皮肤白嫩嫩的，乌黑的头发依旧还是板板正正的挽着的，只是那原本的木簪如今换成了一支金丝绕边的缠花红梅钗。钗尾垂下了一小节串在一起的玉珠流苏，走起来微微晃动，瞧着俏皮。 “你师尊刚刚给你换上的。”一向视角广的迟木笙解释了一句。 “好好玩吧，回去之后，得和那位商量一下要些时间来，我也有些东西要教于你。” 好么，既然话都这么说了...... 沈乔自然的拽了乌金，“走吧走吧！先一路逛过去，去北边集市的巫山阁买茶点，然后再去金门楼要一只烧鹅和一屉汤包。哦对，我记得这个时候百膳坊要出新的药膳了，他们家的茯苓糕好吃，也要打包带回去些。” 乌金一面被她拽着走，一边在脑子里把她说的这些过了一遍，“哈？我还以为你对这边不熟呢。” 沈乔从管理的守卫那接过了十张红色的票子，分了五张给了乌金，“上辈子记得而已。” 这种票子是用来给喜欢的花灯投票的。城中最终会选出票数最多的一百盏花灯来作为元宵节的展览灯，这都是有奖励的，入选的花灯在展览之后可以由灯主人决定拍卖还是自留，自留的话也有排名的灵石奖励，当然，参与拍卖的话能得到的灵石更多。 “哦，上辈子啊。嗯？等等！‘上辈子’！？”乌金原本还在摆弄那五张票子，听到沈乔这话后猛地反应过来一惊，“你难道已经记起来......” “对啊。”见到乌金惊讶的眼神，沈乔十分满足的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师尊已经把大部分事情告诉我了，冥界的事情我也知道了。” 乌金先是怔了片刻，但看着沈乔这轻松的模样又把心放了下来。 路过一处糖葫芦小摊时，乌金顺手买了两支不一样的拿给沈乔挑，“看样子，你的接受能力不错么。” “我还以为你会害怕。” 沈乔自觉挑了一串橘子的，放在嘴里咬了一颗，“嗯......怕倒是没有，但意外肯定是有的。” “算算看，上辈子是帝神，这辈子又跟着你们冥主。本姑娘也算是‘黑白’两道都沾过的人了。” 乌金听她这般自然地提及上辈子的事情心里的最后一点担忧也散了。 能把这些事情轻轻松松的说出来，说明她是真的放下了。 “嗯？那只兔子的好看！” 乌金回过神，下意识转头去找，“兔子？哪儿呢？” 她正到处去找，却试着脑袋上一重，再转而看着沈乔，只见这丫头正不怀好意的看着她。 “这儿呢～” 乌金沉默片刻，抬手，果真试着脑袋上多了一对毛茸茸的东西。 她嘴角抽了抽，“你这丫头......” “别急别急。”沈乔安抚着，十分自觉地往自己脑袋上也扣了一个。 “这下一样了。” 乌金看着她这笑眯眯的样子，不自觉也跟着笑，抬手捏了捏她的脸，“勉强原谅你了。” 帝神啊帝神...你错过了一个好徒儿啊。 两人正逛着的同时，在天星门浮玉山的山顶小亭中，望幽正和盏梦对坐着喝着今年新酿的松花酒。 “他若是能驯服了更好，那东西本来是不该离开秘境的，但似乎是在吞噬的时候出了岔子，被你徒弟反控制了这才跟了出来。” 盏梦哼笑一声，无奈地摇摇头，“既然这样，那我就随他去吧。这种魂物虽说处理起来也方便，但像你说的，它如今和张枝这小子融了大半，贸然分开，必定要受损伤。” “这说明，他们契合度不错。”望幽喝了最后这一盏，站起身来，“换一个方面来说，也是好事。” “就当多一个分身，入梦的时候在外面也好有个人照应。” 盏梦把玩着手里的酒盏又想了想，“本来没打算这么早教他这些的，如今看来.....还真是不好再拖下去了。” 说完，他看着望幽起身要走的架势有些意外，一边抿了口酒一边好奇道：“不过……你这么快就走了？今晚沈乔不是不回来么，你这么早回去干嘛？” “本来是这样和她说的。”望幽已经感应到了那熟悉的灵力。 “不过小丫头偶尔叛逆一下......也挺可爱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寒梅落雪，迟木生枝 “咳咳咳咳咳！”这话给盏梦直接呛了一口，“我勒个去......你说这话可真够......我不说了，我家那小子可让我说不出这话来！” 望幽哼笑，转过身摆摆手，“走了走了，回去陪徒弟去了。” “这家伙......”盏梦看着他说走就走说来就来的架势忍不住无奈笑笑。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飘起了许多雪花，一片片的如鹅毛一般，轻飘飘随着风在空中悠悠落下。 “轮回啊。”他看着外面的雪景，神情中多了几分怀恋。 当时迟木笙走的时候，天星门也是下了这么一场大雪。 “罢了罢了。”他坐在桌前，将那一小壶酒拿起来喝了一半，另一半全部洒在了面前的地上。 “欢迎回家，门主大人。” 与此同时，眺望峰，斩星阁内。 却月站在窗前，同样看着外面这一片累积起来的莹白。 窗外的雪花刮进来落在了她深蓝的披肩上，连放在身前的头发上也挂了些雪花融化的水珠，她却丝毫不在意似的，只是站在那里，像是等了许久。 “天星门有段时间没下这么大的雪了。” 听到她喃喃自语，在一旁看刀谱的盈越抬起头来，看着却月面前窗户外的一树红梅忍不住小声开口，“师尊可是想师祖了？” 却月稍微回过来些神，轻笑着摇摇头，“之前的话，也许是，但如今却不必了。” 盈越微微歪头，似是不解。 “鬼机灵的丫头。” 这突然的声音惹得盈越微怔，出于本能防备，他兀地站起身就要施术。 “这小子就是你收的小徒儿？” 一道浅淡的人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盈越小桌外的窗户上，盈越抬头去看，却落入了一双不掩笑意的银色眸子里。 银色的眼珠，他只是从记载的书里看到过，本以为这般听着寡淡的颜色若是成了瞳色，大约会衬得人不近人情。 却不想竟是这般可亲的感觉。 他一时看得有些呆傻，直到听到却月开了口。 “好久不见，师尊。” 师尊的师尊？ 盈越连忙起身，拱手躬身，“弟子盈越，参见师祖。” 迟木笙支起一条腿，将手肘撑在腿上笑眯眯地看着盈越，“这称呼听着顺耳，再叫一遍来听听。” “师祖。”盈越十分认真地又叫了一声。 这称呼让迟木笙有些恍惚，她从窗户上跳下来，抬手扶起了盈越，揉了揉他的脑袋，“好孩子。” 话毕，她看向却月，目光柔和了下来，“确实是，好久不见了。” 噼啪—— 炉子里的火光不明显地跳动了一下。 炎尊盘膝坐在火炉前，火光映照在了她神情淡淡的脸上。 每年第一场雪，她都要来这里坐一会儿，几百年下来，早就成了习惯。 这锻造的火炉，是当初迟木笙为了锻炼她和她一起砌起来的，虽然她如今的境界已经用不到了，但依旧没舍得拆掉。 “师尊？”房门被轻轻敲了几下，紧跟着响起了祝钰的声音。 “嗯。”炎尊应了一声，“进来吧。” 木门被推开的时候发出一声摩擦的响动，祝钰进门后反手关上了门，手里的剑还没收回去，肩上也都是落雪，似是刚从外面回来。 他微拱了拱手，“弟子回来找师尊汇报一下这次任务的完成情况。” 炎尊给他们这几个徒弟定了个规矩，每次执行大任务回来之后，都要找她汇报一遍过程，分析得失，好以此为依据调整接下来的修行任务。 比起甘宿和英时这两个小崽子，祝钰属于让人省心的一类，和黎岳一样，两个人的功课几乎不需要炎尊费多大的心思。 简短的把事情始末介绍完整，炎尊指点了几处地方要他回去再着重练一练。 “是，徒儿明白。” 事情完成，祝钰却一时没走。 “还想说什么？”炎尊看出来他还有话要说。 “刚刚门主大人的灵侍来了一趟，说是门主给师尊带了句话。” 说到这，祝钰微微蹙眉复述了一遍，“‘寒梅落雪木生枝，应是故人重逢时’。” “门主还说，师尊要是明白过来了，就去眺望峰一......师尊！？” 他这后半句话还没说完，炎尊已经直接跳窗户跑了，以至于祝钰反应过来喊这一声“师尊”的时候人早就跑没影了。 看着那还摇摇晃晃的窗户，祝钰足足愣了十多秒。 虽然炎尊一向没太多的师长规矩，但他还是头一次见到炎尊急匆匆的样子。 “木生枝……这是师祖回来了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斜靠在门口的甘宿开口猜测说了一句，说完便大咧咧地揽着祝钰往外拽， “走吧走吧！师妹回来后闭关去了，英时蹲在炼器坊不出来。刚好你回来了和我过几招，看看出去的这两个多月你有了多少长进。” “师兄分明是没有人当靶子了......”祝钰精准吐槽了一句。 被戳中心思的甘宿轻啧一声拍了祝钰一下，“什么靶子，这叫‘实况指导’！” 炎尊一路飞奔，路上刚好遇上了正带着大徒弟在后山收药回来了的泽兰。 “刚刚过去那位......似乎是炎师伯？”木简熙忍不住驻足看了过去。 “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泽兰也明显的停了一下，木简熙只听到泽兰极轻的笑了笑。 “确实是要紧的事。” 木简熙不解，“师尊要不要也去看看？” “不用。”泽兰摇摇头，“就让她们好好聚一聚罢。” 她回来了......她回来了！ 炎尊满心欢喜的闯进了斩星阁。 纵使来时已经再三说服要稳重自持，但视线落在屋里站着那人的身上时，眼前还是不自觉的起了薄雾。 “阿炎。”迟木笙笑着看她。 炎尊呆愣愣地看着迟木笙，她在门口站了许久，最后才小心翼翼地沙哑开口，短短两个字却险些没叫出来，“师...尊......” 会有回应吗？ 她忐忑着想，唯恐这一切只是和以往一样的一场幻境，这两个字一旦叫出声来，梦就要醒了。 “我在。” 炎尊看着迟木笙向她走了一步，只是这一步，她便再也绷不住，向前疾走几步一把抱住了迟木笙，像小时候那样带着哭腔， “师尊，我想你了......” 很想...很想...... 第一百四十章 你这是要拿剑灵当伴侣养了吗?! “这酒也太辣口了。”沈乔吐了吐发麻的舌头。 “有吗？我觉得还好啊。”望幽嘴硬的又抿了一口，最终还是妥协的把酒盏放下，不服气似的。 “下次做桂花的试试。” 沈乔叹了一口气，情绪稳定的安慰，“术业有专攻么，酿酒又不是您的专长。放宽心放宽心。” 这话直接给望幽听笑了，他将这酒盏推到一边，“行了，你既然早回来了，说明已经对之后的训练有自己的想法了？” “是。”沈乔应下一声，“我想过了，雀鸢如今的模样原本只是为了迁就我之前的状态，它是察觉到以我当时的能力和境界驱使不了它，所以才会改变了状态，以防御性的伞状和我结契。这本身就不是它的完全形态，所以......我想找许先生重新锻造。” 望幽微微眯起眼睛，他知道沈乔接受那些记忆之后会有些改变，但没想到她会这么干脆利落。 “你可想好了，有些事一旦正式开始了，可就没有转换的余地了。” “我想好了。”沈乔点点头，“我早就躲不开了，与其一直纠结瞻前顾后，不如我干脆地迎上去。是火坑还是悬崖，我总要给自己一个看清楚的机会。” 望幽：“哪怕知道结果不是自己想要的？” 沈乔看着他，望幽只见这双眸子里含了笑意，“不，我一定会尽力让结果变成我想要的。” “不然......岂不是太浪费我这一次次轮回的前世了？” 呵......他就知道。 望幽眉目舒展开，哼笑一声，“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站起身，手腕翻转间便多了那把黑剑。 “走流程吧。” 沈乔看着那已经迫不及待发出嗡鸣的长剑也慢慢站起身来。 “前世年少轻狂，初得此剑，只觉叫人看了一眼便不舍得再移开视线。由此想到自身，十一岁无忧境独自离乡，七十七年浮浮沉沉看遍是非功过，却仍初心不悔，沉醉于世间纷扰不忍归去。” “于我来说，这些经历就如同一杯酒，苦辣之后的一点点余韵都让人甘之如饴。所以我给它取名......” “醉不归！” 话音刚落，只见那原本归鞘的剑猛的自行抽了出来竖在了沈乔面前。 锃亮的剑光映照在沈乔的脸上，一个转瞬的功夫，磅礴剑气便不受管制的倾泻而出，似是终于得到了释放的机会一般直接充斥满了整间屋子。 剑芒之中，沈乔从剑刃上看到了一个背对着她的人影，那乌黑的头发直长到了腰背以下，黑白色的长袍无风自动的猎猎翻飞。 “吾名，醉不归......” 低沉的声音直接落入了沈乔的脑海中。 耀眼的剑芒瞬间一收，再次看清，面前已经多了位单膝跪地的青年。 他恭顺地低着头，双手捧着那把剑递到了沈乔面前。 “见过吾主。” 卧槽...卧槽！！ 沈乔因为激动而脑子断线了一会儿，她看着这青年两眼放光。 剑灵......这是醉不归的剑灵对吧？！可她分明记得迟木笙的身份战死之前还没来得及生出剑灵的！ 她既是惊喜又是激动，但还是保存理智先从青年手里拿起了剑，“我...回来了。” 青年抬起头，银白的眸子纯净透彻，模样看着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五官格外秀气，漂亮的不真实。 他看着沈乔吃惊的模样勾唇，露出一个极乖巧的笑容，“吾主。” 哦，她花痴的毛病有得救了。 沈乔轻笑，俯身将他扶起来，“不用太拘谨，叫我名字就好。” 醉不归却是摇头，认真道：“主人的名讳不可亵渎。” 哎呦...这孩子...... 沈乔没强求，她看着眼前的剑灵，内心既是是欣喜又是愧疚，“抱歉，我来晚了。” 说完，她看向早就闪到一旁去了的望幽，“之前损命时事发突然，只是迟木笙留存的灵气来说，似乎还不足以支撑醉不归生出灵体。” 望幽听出她的意思，“也不全是我的原因。” “他寄存在我这儿之后，我便顺手常带着他一起在奈何桥边转一转。他见过你之前的几次转世，本身也想以灵体的形象见你，我只是收集了你几世轮回的残余灵力帮了他一把。” “哦，你上一世自己挂掉的那次也算，只不过你不记得自己在冥界的细节了而已。” 也就是说，眼前这位是她用了四世轮回才...... 醉不归垂眸看着沈乔，“吾现在的模样，吾主可喜欢？” 哦莫，这问题问的沈乔老脸一红。 都说剑灵会本能的幻化出自己认为主人会喜欢的模样，所以醉不归看过了她四世轮回之后已经吃准了她喜欢的类型了么？ 她清了清嗓子回过神，故作淡定，“自然是喜欢。” 一句话说完，她抬手，双手捧起醉不归的脸，大咧咧地一笑，“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这看着带些天然呆的青年被捧起脸时愣了几秒，当看着沈乔那发自内心的笑时神情柔和下来，像只大猫似的蹭了蹭沈乔的手心。 “主人喜欢就好。” 沈乔笑容一僵，一旁的望幽不自觉移开了视线，掩饰似的喝了口茶。 她至少已经有个几百年没和醉不归接触了，所以他如今本能有的这些行为都是...... “这不赖我啊！”望幽接收到了沈乔的视线立刻撇清关系。 “我看你也确实是没恢复好记忆，这小剑灵为什么会是这个性格......” 望幽微笑着，“你大概得去问问迟木笙。毕竟在你这几个前世中，他接触最多的就是迟木笙了。” 迟木笙......她是迟木笙的时候又没有接触过这种性格的......嗯？ 等等，她记得迟木笙似乎还写过些小文，虽然具体内容她不记得了，难不成和这个有关系？ “吾主？” 沈乔听到醉不归略显不安地小声唤了她一句。 “主人不喜欢的话吾可以改。” 沈乔深吸一口气，勉强控制住了上扬的嘴唇。 “不，这样很好，不要怀疑自己。” 她坚定地拍了拍醉不归的肩膀，认真道：“放心吧！我绝对不会辜负你的！” 望幽听得直接一口水喷了出来。 什么“辜负”不“辜负的”！你这是真的要拿剑灵当伴侣养了吗？！ 第一百四十一章 铸鞘 仙界修炼一直有个说法。袭天境就像是人踏入真正修士的一道门槛，有些人修炼一辈子最多也就能到这个程度，但要是能越过去，那才算真正对修行有了自己的体悟。 当然，沈乔这种一次性越两级的是特例。 因为秘境中她这接连晋级的事情，想来挑战的人更多了。望幽对此并不过多干预，反正只是规定她不许下山，那些堵上门来的挑战她要是修炼之余还有时间，去应付应付也不是不行。 不过，她一向不用醉不归和人单挑，大部分时间都是抄起个顺手的直接去跟人干架，打完了再原原本本地还回来。这几年来挑战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沈乔依旧从无败绩，慢慢地也就没有人再敢打她“剑神”的名号了。 “听人说，你不打算去参加下一次的剑术大比了？” “嗯。”沈乔看着许棠新拿来的这份图纸。 图纸的事情迟木笙也帮忙参考了，原本的那份图是没考虑醉不归已经生出剑灵了的。为了能更契合，沈乔按照迟木笙之前的冶炼法子又把雀鸢那块材料锻造了几次，许棠也跟着改了几次图纸，如今一切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只等这最后一次图纸敲定下来就能正式开始锻造剑鞘了。 许棠不解，“之前你要是说因为没有佩剑不想参加，我还能理解。但你如今记忆恢复，又拿回了自己的剑，为什么不去露一手，震一震那些天天来挑衅的人？” “你忘了？我这还没到能下山的时候呢。”沈乔从桌子上直起腰，“就定这版吧。” 许棠明显很喜欢沈乔这种干脆利落的委托人，他满意的点点头把图纸收了回来，“知道了，我下午回去就开工，大概......两个月之后你直接来取就行。” 沈乔笑眯眯，“辛苦啦。” 把人送走后，沈乔回到屋里继续写东西，迟木笙显现出形体坐在窗边看着她写。 “你真不想去参加那比赛？这种事情望幽似乎也不管你吧？” “意义不大。”沈乔一笔一划地写着，只是写的东西却不是寻常的字，而是一种抽象的符号。 “本来确实打算过，想着这一世重生，一定要再夺回那‘剑道魁首’的名号。” “但现在想想，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边说着边顿了顿笔抬手，仔细看了一遍写下来的两道咒术口诀。 “一次错过了就下次再说，而且我现在也有些其他事情想做。” 江却尘研究出来的魂术和望幽教给她的神灵术是有相通点的。其实说到底，魂术之所以会被封为禁术，完全是因为使用的方向不对，研究的路子还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沈乔打算把两者之间的共同点找一找，看看能不能融合一下，互相取长补短。 “操控之术？”迟木笙探头从上面看了一眼，“倒是个挺适合玄灵根的领域。” 她之前一心追寻剑道，还真没好好研究过这些繁琐的术法。 “十年，如今才刚刚过去了三分之一。况且我也需要这些时间来稳定自己。”她似乎是又有了些思路，重新沾了墨水又写了起来。 迟木笙了然地点点头，重新靠回了窗户边上，“‘她’那边，我让却月盯着了。” “另外有一点我得给你说一声。” 沈乔：“什么？” “那人的仙籍还在。”迟木笙没有点明，她知道沈乔听得明白。 果不其然的，这话之后沈乔动作一顿，紧跟着蹙起眉，“难道......是我猜错了？” 仙籍只有修士死亡或者脱离仙籍之后才会自动消失，如今仙籍还在，就说明这人还是“仙”。 “或许是有什么其他的打算吧。”迟木笙其实也有些意外。 “不过我倒是好奇，他是怎么骗过魔界那群人的？一想到那群魔族的蠢货还被蒙在鼓里一心准备迎接他们的新主子，我就有点......” 迟木笙冷笑一声，“真是讽刺，那老魔尊要是知道了真相怕是要气疯了。” 老魔尊为了给这位只是挂名却没正式上任的新魔尊使绊子，已经借着望幽的手除掉了两个魔王，如今魔界明争暗斗，到处都是新魔尊要上任的传闻。因为不了解这位新主子的性格，那些小兵小将没几个敢大动作的，倒是一时给了仙界修复人魔结界的机会。 “如果真是这样自然最好。”沈乔放下笔，沉思片刻。 “上次从秘境中带回来的那些尸骨遗体的处置已经有了结果，昨天谢师兄来给我说了一声。” 尸体确实是修士，但那些白骨却是灵根没能觉醒完整的普通人。 先说这些修士的尸体。这些尸体被确认身份之后，原本那些代替他们在秘境之外活着的“人”突然全都一夜之间蒸发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像是根本没存在过似的。 各宗门用了两年的时间把这一百多个被冒名顶替的修士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人，全都调查了一遍，但并没有调查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沈乔本能直觉来说，“她”设计让那群假修士混入仙界，绝对不只是想让它们体验生活的，只是究竟是什么目的现在还未可知。 再说那些白骨。和沈乔当初判断的一样，一点魂魄都没留下，唯一有点价值的东西，就是那颗被怨恨浸透了的魂珠。 “她”似乎是在做某种实验，并且......这个实验已经取得了些成绩。而仙界的他们还不知道“她”的目的。 这也是沈乔担心的地方。 “‘她’的事儿，你也不用太着急。”迟木笙看出她的心思开口安慰，“上次在秘境你直接打散了她的鬼气，要不是她跑得快，差不多都要魂飞魄散了。鬼气消耗这么大，没一段时间是补不回来的。” 希望她能安分些日子。 沈乔如是想着。她的手放在了桌面的这张草纸上。 快点......还得再快点...... 至少剩下的几年里，她得让自己的魂术达到顶峰，这样，在下一次面对“她”时才能斩草除根。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一剑破千军 十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这日，甘宿刚完成了任务回宗门，刚落到山门前还没站稳，一道影子突然“嗖”地一下从他身边蹿过去了。 他先是被吓了一跳，紧跟着下意识提棍要追过去，这刚转过身没跑几步又听到那熟悉的女声， “甘师兄好啊！山下有人约战！先走一步啦！！” 这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谁了，甘宿松了一口气收棍，哭笑不得道：“好家伙......这速度快的，我还以为是后山的灵兽跑了。” “张师兄，你确定那位会来吗？” 天星门山脚下，几个穿着黄色半袖衫的灵崖山弟子正惴惴不安地来回踱步，其中领头那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却一脸肃穆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方向。 近两米长的大刀插到地面上，他两只手放在刀柄上，加上这一身肉眼可见的肌肉和‘凶神恶煞’的表情，要不是穿了一身宗门的衣服，天星门几个看门的弟子还以为这人是来抢劫的。 “她答应过我，只要我想，随时都可以找她单挑。” 询问的这个听了这话头疼的轻啧一声。 自从沈乔一年前突破到了袭天境大圆满，如今整个仙界谁还敢再来找她单挑？这已经不是“天才”两个字可以形容的了好么？且问这仙界有史以来有几个二十来岁就逼近六段沐泽境的？普通修士能在百岁之前修炼到袭天境就不错了！ “这都过去多少年了，沈道友怕是早就忘了......” “好久不见啊！灵崖山的张道友！” 这一句话还没说完，只见一道人影从山上直接飞了下来稳稳落在了一群人面前。 几人循声去看，却是一眼先定住了。 来人一袭青白色长袍，袖口向上翻卷了几道露出一小节修长小臂，似是急匆匆赶来的，额前掉下来了几缕不大利落的碎发，左边脸颊上的一道灰也还没擦干净，然而这略显凌乱的模样却遮不住面容清隽，一双生的多情眸子的眸子似是带着淡淡笑意，顾盼生辉，令人见之忘俗。 沈乔一手持剑，拱手道：“天星门第三代亲传弟子沈乔，前来应战！” 这般天仙之姿，怎么也让人想不到是十年前那个瞧着病殃殃的小丫头。 不，也不对。虽说这沈乔之前总是一副风吹就倒的模样，却从来没见落拓，之前一群人之所以敢来挑衅，无非是看她年纪小觉得她不堪一击而已。 错觉，全是错觉！ 天星门全都是一群会伪装的“危险分子”！ 眼见沈乔致礼，张求明也连忙才反应过来似的抬手抱拳，“在、在下灵崖山，第三十三代弟子，张求明！” “我记得你，秘境之前第一个向我下战书的人。”沈乔依旧是那微笑好说话的模样。 这笑容直接给张求明看得不自在了，他挠了挠后脑勺，憨笑，“啊......哈哈，你、你还记得啊？” 一旁的几个弟子听着这毫无气势的回答一个个投去质疑的目光。 你刚才那要拆人家牌匾的架势呢？！ 当然，说归说，张求明还不至于把自己这次来的目的忘了。 他接收到几个师弟的眼神后清了清嗓子，“我是说，我们可以开始了。” 沈乔点头，“好。” 张求明深吸一口气定下神，随着心绪平复下来，他周身的灵力逐渐暴涨，只听到他大吓一声，一脚重重踏在地面上，仅用一只手便拔出来了那看着至少千斤重的大刀横刀劈来一道凌厉的罡风。 一时间视线之中沙土飞扬，这气势宛如凭空踏来了千军万马，所到之处，皆要夷为平地。 这似乎不像是这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能接下来的。 众人不约而同地想着。 但很快，只听得某处响起利剑出鞘的清脆之声，一群人只见眼前白色剑光在这风沙呼啸之中一闪而过，生生将这“千军万马”撕开了一道口子。 霎时间，黄沙四散，一把漆黑长剑不知何时已经架在了张求明的肩膀上。 又只是一剑！！ 灵崖山弟子心中惊呼。 沈乔点到为止，接着便将剑收回，“张道友，承让了。” 张求明却是一副呆傻了的模样。 他苦练了十年的一招，居然只是在瞬息之间就被破了...... 被破了？！ 他不相信。 打死都不信。 张求明再度认真起来，“还请沈道友再与我过一招。” 沈乔没推辞，向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欣然应允。 “刚刚是我冒昧，用了灵力。”张求明再度拿起刀来，双手握住刀柄。 “这一次，我只是和你比招式！” 话音落地，他仗着自己力量占据上风，一个冲刺迅速直逼过去，在不到三米的位置上时腾空一跃，双手高高将刀举起，接着，不留余力地砍下。 当—— 震耳欲聋的兵刃相接的声陡然荡开。 几个观战的弟子被这声音惹得不得不捂住耳朵皱起了眉，只觉要被这震动惹得血液沸腾，下一秒就要吐血似的。 “好力道。” 这轻飘飘的一句赞叹却如同一记重击般狠狠砸在了张求明的信心上。 他分明已经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如今连握住刀柄的虎口都被震得发麻了！她却依旧这般风轻云淡？！ 张求明许是用力过猛，如今牙齿都要被他咬碎了，却见沈乔突然动了。 她动作极快，张求明只突然试着被向后牵制着卸掉了力道，紧跟着那刀下的阻力瞬间一松，刚刚还站在他刀下的人早就没了影子。 有了刚刚被横在脖子上的经验，他直接转身，抬刀就砍，却见身后哪里有人？不等他再有动作，突然感觉头顶传来一阵危机感。 他只能凭借本能的防备抬刀去挡，然而事实是，那剑刚接触到他的刀他就后悔了。 那剑的压迫感极强，他像是透过这漆黑的剑刃看到了从地狱中爬出来的鬼怪，这根本不是他如今的境界能承受的！ “我认输！！”他不得已开了口。 只见这还要下压的剑猛的一滞，青色的人影在他这刀面上不轻不重的借了个力，利落地一个转腰轻飘飘落到了一旁。 沈乔收剑拱手，依旧是那波澜不惊的模样， “承让了，张道友。” 第一百四十三章 集体出动 太伤自尊了！ 沈乔走后，张求明被气得欲哭无泪，自闭似的扶着树干一次次地“撞树思过”。 “一招破了……一招就破了……我练了十年啊……破了？？？？” 看着这都要溢出来了的幽怨气，同行几人欲言又止，还是一个机灵的找了个旁的话题劝解道： “算啦师兄，算起来你还是第一个能让沈道友拔剑的人呢。” “就是就是，我们也是沾了师兄的光，这才能一睹沈道友的佩剑啊！” 对啊……刚刚沈乔拔剑了！ 张求明动作一停，心里顿时好受了不少。 之前听人说，这“小剑神”和人对招都是用一根三尺长的木棍，从未听她对谁拔过剑。 所以……他是第一个？！ 张求明一激动，“哐当”一声把面前这一人才能环抱过来的树给一脑袋撞断了。 就这么…断了？？ 同行几人看着那轰然倒地的树震惊的动了动喉咙。 “我决定了！再回去练他个十年！！”张求明斗志昂扬地看着天星门的上山之路，高声道，“沈乔！在等我十年！十年后！我再来与你一战！！” 正慢悠悠回去的沈乔听了这话脚步一停，笑了笑，摇摇头。 十年之后么？倒也不是不行，只是进步的可不只是你一个人呐。 今早张婉拿她平日里经常和人单挑的那根扫把扫地的时候，那扫把棍突然毫无征兆地断了，当时沈乔就觉得这大概预示了些什么。 果不其然，张求明来请战，也顺道提醒了她，十年期限已经到了。 “吾主。” 醉不归幻化出了灵体跟在了沈乔身后半步的位置上。 “您刚才，留手了。” 沈乔笑了，“没过瘾？” 醉不归诚实的点点头。 这不是沈乔第一次用他实战了。 十年中，她不知道和望幽对打了多少次，不过...望幽是什么身份？沈乔有一次被逼急了，和暂且恢复实体的迟木笙联手同他过招，俩人差点把不渡崖都给震塌了才堪堪让望幽收回了乌金这个器灵做助力。 醉不归也是习惯了沈乔每次都拼全力，这一下子轻松下来明显有点不适应。 “放心，之后不会少了动手的机会的。”沈乔意味深长道。 “如今时间到了，也该去把之前的事了结了。” 前阵子却月仙尊那边来消息，说是大概一个月前，有人在北方的一个荒漠小镇子上见到了“她”，她似乎是已经在那定居了，并且和当地人相处得很融洽。 北方的荒漠。 那边小部族群居，鱼龙混杂，而且十分排外，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在那里稳定下来的，但消息在这时候被透露出来绝对不是什么巧合。 “她”在要沈乔自己去找她。 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她再去费心思找她了。 “吾主。”醉不归突然开口。 “刚刚收到乌金的传话，您师尊要您打完回去后直接去找他。” 这个时间点他不是一向在批那册子么？怎么突然要找她？ 沈乔点点头，“知道了，走吧。” 从山顶回来之后，她这边刚落地就见张婉已经收拾好了一个小包袱，坐在浮影楼面前的小石桌上等着了。 见到沈乔回来，张婉紧跟着站起身来，有些紧张和局促道：“我、我也要想一起去。” “当年，我也从她那里学到了些移魂的术法，您带上我，也有用的。” 听到她主动提及，沈乔先是愣了一下，但紧跟着又有些意外。 张婉自从十三年前的万寿山一事后就一直跟着她，那次沈乔从魔界回来识海受损，她为了不给沈乔添负担自己脱离了出来，乌金给她找了段灵木做依附，让她能够以实体的状态化形。 其实她的魂体已经被温养得差不多了，只是因为执念未消一直没去轮回，望幽知道她的事情，倒是也没急着收了她，算是对她网开一面了。 “你想好了？”沈乔追问了一句，“你之前见识过她的魂术手段，若是再被她盯上......” “我不怕！”张婉激动地开口，她坚定地看着沈乔，“我早就不怕死了。请让我一起去吧。我会顾好自己，不会拖后腿的。” 这几年相处下来，张婉已经放开了许多，小姑娘本来死的时候也没有多大，之前浸在仇恨里身上总带点怨气，如今风雨过去，整个人清爽了不少。 “好吧。”沈乔答应下来。 张婉见沈乔答应下来终于松了口气，她看着沈乔由衷地笑了笑，“谢谢你。” “唠完了？” 两人这边刚结束，望幽的传音就到了沈乔脑子里。 “我先进去了。”进门前沈乔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若是路上不想应付人，就附在那段灵木上，我带着你。人界灵气不比这里，那木头能温养你的魂体。” 张婉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进楼之后，沈乔熟门熟路的直奔楼上，望幽还是和之前一样，坐在桌子边勾勾画画他那本册子。 沈乔也不跟他客气，坐在他对面一撸袖子自己倒了杯水，“我这边刚打算要下山，婉婉就知道了。您告诉她的？” “十年期限到了，你要是能耐住性子多待一天都是太阳从西边出来的。”望幽头也不抬地说道。 “她跟着去就跟着吧，我最多再容她在世间留个一两年，她要是能在途中自己想清楚了去冥界，自然最好。” 沈乔喝了一口凉水在嘴巴里放了一会儿，等他说完了才咽下去，“行吧。不过您专门叫我来应该不只是说这个的吧？” “这次你下山，我跟你一起。” “哈......您怎么也要凑这个热闹？” “不单单是因为你。”望幽放下笔，随意地瞥了一眼她面前那还剩一半的凉水。 “之前我在活人界不适合揣着那倒霉簿子，便暂且让老司神替我保管了一阵，后来他和我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生死簿上接二连三地丢了不少人名。我怀疑这事也和‘她’有关。” 沈乔了然地点点头。 生死簿上丢人名么？听起来问题还挺大的。 第一百四十四章 代庄 沈乔一边听着一边无意识的又拿起了那水杯喝了一口，这才发现刚刚那凉水已经变成温水了。 “生死簿上无故消失的人名一般是直接被魂飞魄散了。但这些人死的时候阳寿还未尽，得把这些丢掉的寿命追回来。” 她又想到了之前给自己添寿的虞家老爷子，“啧......我越来越好奇她到底是个什么了。” 望幽合上册子，“所以，我们今天就出发。” 沈乔一口干了杯子里剩余的水，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放，“行，那就走吧。” 见她答应这么利落，望幽挑眉，“没有其他要准备的？” “不用。反正还要回来” 说完，沈乔呲牙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而且这不是有您老在么？应该问题不大。” 呵......倒是心大的。 “我想了想，你重新拿回醉不归之后还没有正式实践过，刚好去的路上也要经过几个任务地点，你就当练练手了。” “没问题～” 师徒俩很快敲定下来，中午就走了，谁都没说一声，以至于第二条泽兰来找望幽的时候整个不渡崖都没找到一个活人。 去的路上望幽把那些任务的相关资料给沈乔看了一遍。 他们第一个要去完成的是一周前反映上来的一个超时返还的任务。 她骑在马上，翻看着手里的卷轴，“这村子我倒是有点印象。上一世似乎是去了两拨人都没能按时回来，最终还是甘宿和公仪师姐一起去的，不过是个什么解决方案我就不知道。” “具体情况是一个路过那里的普通人反馈上来的。”望幽补充道。 “这地方本来不属于天星门的管辖范围。不过位置太偏，向当地的宗门驻扎点反馈了几次没解决，刚巧这路过的人和天星门有点关系，所以这事就暂且被揽过来了。” 这地方似乎是文宗的地盘来着。 一个文宗，一个神霄宗，这两大门派一直和人族皇室那边走得近，五年前文宗还和皇族那边达成了某种约定，具体要做什么不知道，但自那之后文宗就暂停对外招收弟子了，几个文宗的长老也闭关不见人，有段时间没露面了。 沈乔一面想着，仔细看起这任务来。 这村子叫“代庄”，大概住了百来户居民。任务上写的内容不多，大概意思是，这人傍晚路过村子想要借宿，但全村逛遍了都没找到一个活人。 其实话到这里，要是普通人就直接看情况不对跑路了。但这位也许是和他们这些修士一起混习惯了，遇上这种稀奇事总想看个究竟，于是大着胆子留到了晚上。 结果这一留就遇上怪事了。 说是在村子里遇到‘鬼’了，那鬼还会学人唱小曲儿。 沈乔看到这正要无奈，但紧跟着的内容却让她又仔细了起来。 “敲着骨头找人的小姑娘？”沈乔不自觉把这句形容读了出来。 前面还说村子里没见人，后来天黑了又冒出来了个小姑娘。 还有这个“骨头”，记录的人也没具体问问是个什么样的骨头。 很抽象的任务描述。 沈乔深吸一口气，合上了任务卷轴，“如果我没算错，按照如今的速度，我们到那里的时候差不多就是这个人所说的傍晚了吧？” “没错。”望幽神情自若地点点头，“这一路上除非必要，我不会动手，你也不必管我。” “顾好自己，把事情解决了。就是你要做的。” 沈乔点头，“明白。” 两人走得不快，这宗门养的马都是能连续跑三四天不累的灵马也不必想着让它歇一歇，就这么匀速走到了代庄，刚好是酉时一刻。 不过到地方之后，这地方似乎又和任务中描述的有了差别。 村里并没有那人见到的那般死气沉沉不见人烟，反而人来人往的，师徒俩到村口的时候还遇到了个热心肠询问的老哥。 这会儿正是夏末，汉子赤着两臂扛着锄头，锄头两端还挂着两个篮子，前面一个放存水的水袋和几块干饼，后面篮子里放着几颗长得极好的奶白菜，看那带着土块的样子，似乎是刚从地里拔出来的。 他是从外面回村的时候刚巧碰上了两人主动上来搭话的，“看两位的模样，可不像是寻常人物啊，怎么会路过我们这小地界？” “哦，我们是从顾阳城那边来的，听说那边的人都从这一片地收了菜去买，因为也想做点生意，所以就趁着有时间来这边看看。”沈乔从善如流的应付道。 这话也不是没有依据，顾阳城是离这里最近的一处大城，城中有些菜商尤其喜欢从附近的村子里低价收菜，再去顾阳城卖。 这附近的农户走路全靠两条腿，天天来来回回地跑根本赶不上卖新鲜菜，所以他们也都愿意把自己的菜卖给这些收菜的菜商，虽然卖价不比自己卖高，但省了来回的力气和时间，也不亏。 “哦，菜商啊？”汉子上上下下仔细的把两人看了个遍，但和望幽对视了一眼后平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惹得他搓着胳膊收回了视线。 “那你们可来的不巧了，我们村里人没有卖菜的习惯，我们村卖肉。” 肉？ 沈乔试探着问了句，“你们是养家畜的？” 这寻常的问题却让这汉子听了之后愣了一下，他看着沈乔那追根问底的模样憨笑几声，“啊……是，就是主要卖鸡鸭鹅这一类的畜生。” 骗鬼呢？她就没听到一声鸡叫鹅叫，这总不能养了一群哑巴家畜吧？ 似乎也觉得这话越说越错，汉子连忙转了个话题道：“那个什么，时间也不早了，你们两位要是不嫌弃，就先来我家住一夜，等明天早上，我带你们去看看我们村的鸡棚，你们要是看中了我们商量商量价格，怎么样？” 这可看着越来越有意思了嗷，分明一脸心虚的样子，却还主动提出来留他们过夜。 这要是不留下看看岂不是太辜负了这人的“好意”了？ 想到这沈乔露出一个微笑，“好啊，那就叨扰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吃肉 听到沈乔轻易答应下来，这汉子喜笑颜开，连忙走在前面给两人带路。 进村之后沈乔留了心，她能感受到许多聚焦过来的视线，这并不是什么单纯好奇的情绪，倒是敌意更多些。 有意思的情绪。似乎在他们踏进这村子之后这些人就已经把他们看成死人了。 “小宝！” 这声惊呼后，一个看着不大的小孩突然从巷子里冲出来一下子撞到了沈乔腿上。 不是撞的，是直接扑上来的。沈乔试着这一下的力气不小，似乎是奔着把她扑倒的架势来的，这绝对不是一个三四岁小孩该有的力气。 她握住这小孩的手，把她的手直接从自己腿上不容拒绝地掰了下来扶好，“小朋友，你怎么了？” 女孩的手指还在死死掐着沈乔的手不让她把手抽回去，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我饿了。” “饿了啊？”她余光瞥了一眼前面带头的那个汉子，只见那汉子正紧张的看着这边的情况，却也只是看着，并没有要上来解围的打算。 沈乔笑了笑，意味深长地顺出一句，“是想吃姐姐吗？” 小孩听了这话眼睛明显一亮，一双小手在沈乔手上抓得更深，像是怕她跑了似的连忙点点头，“想......” “不好意思啊！我家孩子不懂事！我这就把他带回去打一顿！”之后，不管那小孩再怎么抓着沈乔，这孩子的母亲直接把他拽过去头也不回地小跑着走了。 “那个什么...”这汉子看着女人把孩子带走了才带着一脸假笑，找借口。 “不好意思啊姑娘，她家这是训孩子呢！这孩子总是不到点就想吃饭，这习惯不好，得改！” 沈乔看了一眼手背上被抓出来的几道红肿的痕迹，“这孩子力气可真大啊。” “啊......” 汉子又紧张起来，整个人僵持地站在原地，两只手都扶上了肩膀上的锄头。与此同时，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的村民也明显地紧绷了许多，有些人已经在装作无意地靠近过来了。 气氛突变，似乎只差一个契机就要彻底爆发。关键时候，却听沈乔又无所谓地笑了笑， “没事，小孩子不听话，确实该打。” 危机感一下子消散了些。 汉子放下一只手，脸上又浮现出了笑容，“是是是...那个什么，我们继续走吧，这就快到了。” 她故作没事的跟上去，随手薅了片路边花椒树上的叶子闲聊道：“我记得你们这一片似乎是文宗在管吧？怎么我们这来的一路上也没见到有巡视的修士啊。” “啊？哦！您说那个啊？嗐，他们早就不管事了。”汉子一开始还有点走神，但听到沈乔问他这个，原本紧张兮兮的神情中似乎多了几分一闪而过的阴郁。 “挺长时间了！人家是大仙家，哪有空管我们这群小庄户么。” 沈乔注意到他的情绪又试探一句，“连这附近的驻扎点也不管事了？” 汉子尴尬地笑笑，“也不是一点不管，之前还时常有人来走访问问，也就是这几年开始，已经很久没见仙家们了。也没办法么，位置不好，谁想费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功夫来回跑？倒是也没什么大事，也不需要去打扰人家。” 沈乔若有所思地搓了搓手指间的花椒叶，看着这叶子只是搓了几下就有了发黑的迹象。 她看着那叶子冷笑了一声，“也是，他们要是管了，你们也不好办事啊。” 望幽听了这话垂眸瞥了她一眼。 那汉子原本还勉强能维持笑脸，但听到沈乔这么说话当即笑容又是一僵，脸部的肌肉明显地微微抽动了几下。 “我记得这一片能迁的似乎都迁走了吧？”沈乔依旧是微笑地看着他。 “你们怎么不走啊？” 那汉子似是彻底卡顿了似的，被她这变来变去的情绪弄得有点反应不过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哦，我忘了。不该是‘你们怎么不走’。” 话毕，这汉子突然毫无征兆的浑身抖了一下。 时间安静了一下，他呆愣地抬手摸了一把脖子，却摸了一手的褐色脓水。 “而是你们根本就不该来。” 话音落地，这原本站着的汉子突然扑通一声跪倒下来，脑袋顿时从脖子上分了家滚落到了地上。浓郁的腥臭味瞬间在空气中“炸”开，像是被闷得发臭的死鱼。 “啊！！”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先爆发出了一声尖叫，紧跟着，那些村民纷纷躁动起来，像是被捅了一棍子的马蜂，抄起了身边一切能拿起来的东西迅速围过来就开打。 “不能让他们走了！杀了他们吃肉！” “吃肉！吃肉！！” 沈乔站在原地没动，她就这般冷淡地看着这群“村民”冲过来，眼看最近的一个就要把棍子砸下来，一股强劲的灵力瞬间散开，直接把范围之内的所有人拦腰斩断。 “肉......” 那个离沈乔最近的还在挣扎着伸手过来，但颤巍巍的动了动手指这手就垂了下去彻底没了声息。 满地都是被腰斩的尸体，难以言喻的味道令人闻之作呕。 “还差一个......”沈乔喃喃自语，转头看向了刚刚跑出孩子的小巷，转身，直接走了过去。 望幽从容跟上，似乎真的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全程不干预沈乔的决断。 刚进巷子，沈乔一眼就看到那个跪坐在地上的女人，她的脑袋早就掉了，但怀里似乎紧紧抱着什么。 “出来。”沈乔眯起眼睛，手指间多了一抹水蓝色的流光。 突然，那女人怀里的东西动了，只见一道黑影突然冲了出来毫无借力点地腾空跃起，直扑而来。 沈乔头也不抬地一伸手，准确无误地抓住了这东西的脖子。 “放开我！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啪—— 一张符纸贴在了这胡乱挣动的黑影上，黑色瞬间褪去，只见这正是之前扑沈乔的那个小姑娘，只不过她如今的眼睛早就没了眼白，连牙齿也变得又尖又长。 攥着脖子的手逐渐收紧了力道，沈乔缓缓开口，“我耐心有限，告诉我，你把这里的原住民弄到哪里去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信 “嘻嘻......”被询问的小姑娘发出一声尖锐的嬉笑。 “你破坏了我的‘家’，我才不要回答你的问题。” “好。” 话毕，沈乔直接一手把她贯到了墙上，银白的灵力瞬间迸发出来将这小鬼笼罩了起来。 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这小鬼开始剧烈地挣扎，“放开......我让你放开！！不然我吃了你！” 沈乔不予理睬，她的眼前已经开始浮现出了许多片段，最终的片段锁定在了一间黑漆漆的屋子里。 找到了。 小鬼眼看挣扎不开，突然动作一顿，趁沈乔分心搜索她的记忆的时候猛地一挣扎，拼着和自己的魂体分裂的代价从沈乔手里逃了出去。 感受到失去约束，它心中一喜，只是不等它喜上心头，一道强有力的拉拽感又生生把它拖了回去。 沈乔将它收到了一张空白的纸符里封好，“虽然我也很想直接让你魂飞魄散，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说完，她看向了这条深巷中最里面的一户人家，转身，走了过去。 门上挂了一把锁，表面看着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她抬手推了门一把，那锁应声而断，大门打开的瞬间，门内扑面涌出了一股闷了许久的腐烂气味。 沈乔定定地在门口站了许久，最终“砰”的一声关上了门，转身急步离开。 站在巷口的望幽见她直接出来似乎没有太多意外，“先去哪？” “文宗的驻扎点。”沈乔翻身上马，同时念咒掐诀，将整个小镇都笼罩了起来。 “我倒是要亲口问问，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能让他们如此无作无为！” 最近的文宗修士驻扎点在十公里外的邀月庄，这地方已经是文宗管辖区的边缘，再向南就是天星门的地界了。 砰！ 坐在主位上那胖子喝得面红耳赤酒气冲天，似是情绪上来了，直接将手里的酒盏狠狠放在桌子上，不满地吆喝道： “当年迟木笙带着她手下的几个长老来抢地盘，还是老子爷爷的爷爷去迎战的！那虽然说我灵根不佳，资质不好，他也不至于让我在这倒霉地方守了十多年吧！” “要我说，今年本就该是孙师兄你调到主城区的！”其中一人也愤愤不平地跟话。 这话却让胖子右手边那人嗤之以鼻，“我倒是觉得啊，师兄这叫因祸得福。” “嗯？” 其余两人听了这话都不解的看向他。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瘦高个似乎是要说些不方便人在场的事情了，他站起身，谨慎地挥挥手，示意那些歌姬先退下去。 乐师歌姬似乎早就习以为常，一群人利落地停下，几下收拾了自己的东西退了出去。 等人都走干净了，瘦高个才压低声音开口。 “你们还记得吗？上次张师弟从主城那边回来之后就一直心神不宁的，我旁敲侧击的问了他好几次，他都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当时我就觉得有事，你看，这不是这次就给他调回主城区了。” “嗨......”胖子不耐烦地啧啧几声，“你说重点！咱们这不是就说这调到主城区的事的吗？你说这些是不是诚心给我添堵呢！？” “怪我怪我，没先说重点。”瘦高个敲敲头，似乎也是喝多了，两个眼都喝红了一圈 “年初新来的师弟收拾屋子的时候从原来张师弟住的床铺底下翻出来了一张信纸，上面你们猜写的什么？” 另一人耐不住性子催促道：“快别卖关子了，说说说。” “那信上有张师弟的留言，是指定要给我的，新来的师弟没敢动，就交上来了。我当时也是因为这调令的事生他的气，就一直没拆，也就是前几天找东西的时候翻出来了，想着都过去大半年了，留着也没用，就想着拆开看看。结果打开一看，满满当当的一页纸啊，看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师弟说，他那天去主城区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应该是活不了多久了，他把自己存了大半辈子的积蓄都放在他床底下的暗格里了，想托我转交给他老家的爹娘。信的背面还画了些乱七八糟的字符，我也看不懂，但凭我的经验看......那字符似乎是用来压制什么的，而且灵力很强。” 这话说到这，胖子和左手边那个矮个子半天没说话，但看着也不像之前那样的醉醺醺的了。 “嘶......听着倒是确实有点诡异，但就凭一封信就.....” “我不仅看了信！我还托人去问了！”瘦高个皱起眉，满是畏惧，他探过身来，又把声音压低了些，语气中透露着不安。 “人家说，张师弟被调去不久，就因为出任务生了意外，人没了！” “啊！？” 哐当—— 两人正被这故事似的诡异说辞惹得汗毛都竖起来了，偏偏这时屋门突然被一阵怪风吹开，两边木门因为这巨大的力道直接被掀飞了出去分别砸在了胖子左右两边的高个矮个身上。 这突然的变故惊得三人差点吓没了半条命，却见门外逐渐走近了两个人影。 为首的是个长得白白净净的小姑娘，后面跟着个穿黑衣神情寡淡的男子。 嘶......这两人的副模样，看着也不像鬼啊。 三个心惊胆战的想了半天也没见过两人，却听到这为首的姑娘先开口了， “孙赫可在？” 孙赫？ 左右两边的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主位的胖子。 “我、我就是。”胖子故作镇定。 沈乔的进门后就直奔主题，“我且问你，代庄的事情，你可知晓？” 代庄？ 瘦高个脑子本来就转开了，听到“代庄”两个字顿时反应过来，低声提醒那胖子道：“就是上次有人反馈说那庄子里有鬼的那个。” 胖子恍然，知道两人是因为有这些事来的，还以为是有求于他们的，因此当即端起了架子，“知道又怎么样？你们又是什么人！？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你自己说的知道的。” 这声音冷清清的听着瘆人，那胖子清了清嗓子正想再吆喝几声给自己壮壮胆，但没想到一把剑直接就劈到了他面前，只差一寸就能砍到他的额头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抑尸咒 “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处理？” 孙赫惊得倒抽一口凉气，他看着那锃亮的刀锋，忍不住向后挪动了一下，“我...我......向上报了啊...上面没人来管，那我能怎么办啊！？” “上面没管你就不能先去看看了？你们这些驻扎点的人都是没用的摆设吗？连一个简单的防护阵法都不会吗？！” 眼看着这人边说边走近了，孙赫一边疯狂向后挪动一边支支吾吾急得半天没说句完整的话。 那瘦高个一直在观望，看出那把黑剑不俗，便先一步开口，“小道长息怒，这事确实是我们做得不周到，我们明天就去看，明天就去！！” “明天？” 沈乔冷笑一声，三人只觉得一阵极强的威压笼罩了过来，不是纯粹的高境界压迫感，眼前这姑娘是真的有杀心的。 孙赫也被逼得立刻改口，跪在地上急的要哭，“今晚！！今晚我们就去！！” 要不是刚刚在门外听到了这些人的谈话，她原本是要把这群人带去在那一百多具尸体面前磕头的。 她忍了忍，暂且撤了威压，“你们上面的人为什么没管？” 瘦高个见沈乔似乎也不是个单纯不讲道理的，他把那扇压在自己身上的门扶好，擦着脸上的冷汗开口道：“这...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原本这种上报的事情最多一个月就会派人下来看看的，但这都过去快一年了......” 话说到这，瘦高个连忙噤声，唯恐沈乔再把怒气发到他们身上。 一年没管，人员调动却还正常进行，这文宗是做的什么打算 “你说的那封信呢？” 三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啊？” 沈乔看了那高个子一眼，这人连忙会意，“有有有！我这就去拿！” 高个子说完就手忙脚乱地走了，屋子里只剩下了四个人。 孙赫这会儿酒意也被吓散了，小心翼翼地避开那剑起身后左右看了看问道，“那个......见二位气质不俗，不知道可是宗门中人？” “哦？”沈乔哼笑一声，睨过去一眼，“怎么？想去告状？” 孙赫被怼了一嘴，略显尴尬地干笑了几声，于此同时向身边的矮个子使了个眼色，“不敢不敢......” 矮个子会意的眨了眨眼，试探着起身，“这边、这边动静太大，我去给外面的护卫说一声，让他们别误伤了两位。” 说罢，他见沈乔没有阻止的意思，连忙不迭地贴着墙边也溜了出去。 气氛再度沉寂下来，只是这次却没人再开口，直到瘦高个风风火火的把那封信件拿回来递到了沈乔手里，“信来了！信来了！” 沈乔接过这信纸，刚一拿到手里就觉得有些异样。 这个厚度......怎么有些不对劲。她前后翻看了一下，发现这纸看着两面都是普通的信纸，但厚度却比寻常书写的信纸至少厚了两倍。 “我看看。” 一直没开口的望幽突然要求到。 沈乔刚把这信纸交给他，门外突然闯进来了一群拿着兵器的侍卫，为首的正是刚刚溜出去的那个矮子。 孙赫眼看支援到了，当即也感觉腰杆又直了，他清了清嗓子吆喝道：“奶奶滴，还真以为我们这是好欺负的吗？！给我拿下！！” “是两张粘着的，中间夹了东西。”望幽不慌不忙地说了一句。 “我分开试试。” 沈乔点点头：“好。” “嘿......”孙赫眼看他都说道这份上了这俩人还淡定自若的，弄的他多少有点脸上无光。 “愣着干什么呢！？给我上啊！！” 一群侍卫从那站了半天硬是没一个再动一步的，孙赫见状气的直接下来走到这群人面前，但走近了才发觉这些人连眼睛都没眨，像是被定住了似的。 他不甘心地踹了其中一个一脚，结果这一下惹得全部侍卫一下子又都动了起来，不由分说地把孙赫给压在了地上。 “啊！你们这群蠢货！！看清楚我是谁了吗！！” “带他去代庄，要他亲手把那一百八十九名村民埋到土里。埋完后，一座坟一座坟的磕过去。”沈乔突然淡淡的开口，那双眸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银白的颜色。 孙赫看着她那眼睛，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但不等他反应，那些侍卫已经遵循沈乔的话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直接就往门外拖。 “不...不不不！等等！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道长！道长您饶了我吧！！” “啊.....！”那个矮个子见着孙赫的下场当即吓得跪坐到了地上。 这一声很快让沈乔注意到了他，“哦，不好意思，把你给忘了。” 话毕，有两个护卫十分自觉地把他也拉走了。 “至于你......” “我、我自己走，自己走。”高个子干笑两声也连忙跟着走了出去。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不少。 这些人虽然不是纯粹的修士，但身体素质也比普通人好上几倍，这点小折腾还要不了他们的命。 但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这边料理了这群家伙，望幽也已经把两张纸分离开了，只见这中间果然夹了其他东西。 是一张桐油纸的纸符。 沈乔看着那朱砂绘制的符号若有所思，“这个符文我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 “这是‘抑尸咒’。原本只是防止尸体被活人气冲撞了尸变的，不过这个倒是更像专门压制修士尸变用的。”望幽拿着那张符晃了晃，只见这符纸只是这样轻轻晃动都能看到散下来了些零零碎碎的灵力碎片。 “虽然是已经失效了的，但从上面这些残留的灵力来看，这纸符至少是用来针对腾云境之上的修士的。” 腾云境之上！？ 沈乔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能修炼到腾云境的修士不是那么容易殒命的，就算是真的出了意外而身死，也不至于在死后被冲撞得引起尸变。” 望幽看着手中因为沾了灵力而消散了的抑尸咒，意味深长地开口，“闹到了这种地步，文宗如今，怕是已经自顾不暇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把柄 “跑了？” 威严的声音在烛火摇曳的大殿内回响着，昏黄光线之中，身穿铁铠的士兵单膝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听到这质问的话将头低得更深。 “是。不过殿下已经派人找回来了，只是文宗那边......”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见这位没打断这才简短开口，“怕是不好。” “是吗？”老头满不在意地借这些蜡烛的烛光点了几支香，对着面前这尊金像拜了拜。 “是。”士兵紧张的回应，像是拿不准这两个听着轻松的字词中是个什么情绪，因此说话的声音有些底气不足， “那东西...逃跑的时候把血滴在了水池里，文宗的外门弟子有不少被感染了的，还有几个参与研究的长老也......” 士兵正说的起劲，这苍老的声音却直接打断了他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天命难测啊。” “是......”士兵立刻会意的闭了嘴。 “这文宗，也是我一手扶持起来的，如今就这么没了......” 他看着那燃烧极快的香烛微微眯起眼睛，“也算是他把自己最后一点价值用上了。” 那就是不打算管了。 士兵听出了其中的意思，因而没有再多说。 “哦，对了。”老头转过身来，漫步掀起这些悬挂的经幡从里屋走了出来。 “听说，仙界最近又出了个玄灵根的娃娃？” 士兵略一思索，“是。仙界那边都传...说此人剑术了得，似是曾经那位剑神的转世。” “剑神，嗯......了不得啊。”不急不慢的声音已经走到了士兵面前。 “天灵根，玄灵根......这天星门，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这话中似乎隐藏了许多没说明的心思，士兵记得，上一次他们这位陛下向天星门提过合作的事情，但都被那位门主拒绝了。 如今天星门又出了个神秘的玄灵根，这位陛下，怕是又起了心思了。 “让国师回来吧，留在那也没用了。” “是。” 看着士兵如释重负地倒退出去，老头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直到哼笑一声，“收了徒弟。” “这次，可是你自己给孤留把柄的啊。” “你们快走吧！我真不知道你说的那些事情！” “哎......” 不等这句话再说完，这店铺老板已经赶紧关上了门。 “走吧，问他们问不出什么。”望幽看着面前这空荡荡的大街，街边的许多铺子都是大门紧闭着的，偶尔遇上些半掩着门的也在看有人来了之后赶忙关上了。 “嗯。” 师徒俩从驻扎点那边走了三天，今天刚到这文宗管辖的主城区，这不刚进城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幅场景。 大白天，家家户户紧张兮兮提心吊胆，连看到活人都不敢搭讪。 宽敞的大街上安静得只剩下了马蹄声，走出去一段路后，沈乔发觉地面上飘飘洒洒了许多纸钱，空气中还能看到不知道从哪家院子里刮出来的纸灰。 四通八达的巷子里不知道从哪隐约传来了些幽怨的哭声。 偌大的一座城，却死气沉沉的没有一点活人气。 “啊！” 一声惊叫打破了寂静，沈乔感应到声源后立刻调转马头寻了过去。 七拐八拐的来到了另一条小巷的巷口。 沈乔发现这巷子里有家的门是开着的。 她勒停马翻身而下走到了门口，“有人吗？” 院里没有回应，倒是有种啃东西的声音。 沈乔用剑撩开门走了进去，木门不可避免地发出一声响亮的摩擦声，与此同时，那啃骨头的声音紧跟着停了下来。 她开门走了进来，这刚跨进来一步，门上突然垂下来了一条血淋淋的“肉棍”，那“肉棍”的末端挂了个面目全非了的人脑袋。 这是条人的脊椎骨。 肉骨头从门口晃了几下，因为这垂下来的一头太重，最终被整个坠了下来掉在了地上。 沈乔瞥了一眼，这脊椎上的肉几乎都被啃干净了，连头皮都给扯掉了。 刚刚听到的声音似乎还没走。 在院子里看了一眼，沈乔最终将目光锁定了那个院子里的一个水缸。 她抽出一张符纸甩了过去，只见这符纸沾到水缸时，水缸应声而破，一个长手长腿的东西顿时从缸里掉了出来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像个大蜘蛛似的舒展开来。 沈乔注意到它的嘴巴里似乎还叼着个什么东西，仔细定睛一看，才发觉那是一条人腿。 畜生东西...... 不等她动手，醉不归已经自行出鞘，眨眼之间便将这还没缓过神来的怪物尸首分离。 五官扭曲的头颅摔在了地上，但那张嘴却依旧在咀嚼着到嘴边的肉，似乎根本不怕疼似的。 而那巨大的身体也没有接着倒下，而是颤巍巍地站起来，向着沈乔晃晃悠悠的走了几步才跪倒没了声息。 这东西在倒下之前还是冲沈乔伸着手的。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唰唰—— 屋里传来了一阵十分轻微的东西挪动声，沈乔一剑劈了那个咀嚼尸体的脑袋走进屋里，发现屋子里更是乱作一团，地上墙上到处都是飞溅上的血迹。 这屋子里还有一个活物，在...... 她略一思索，收起了醉不归蹲下身来看向桌子底下。 只见这桌底下正倒扣着一个竹筐，而从竹筐的缝隙中，沈乔看到了一双受惊过度而瞪大的眼睛。 “.....别怕，没事了。”沈乔温声安慰。 “怪物已经被姐姐杀了，现在安全了。” 小孩依旧战战兢兢地看着沈乔，他并没有接着出来，而是哽咽着问道，“我...我爸爸......” 沈乔心底一沉，“......抱歉。” 男孩似乎明白了什么，哽咽了一声，想哭又不敢哭出声，整个小小一团蜷缩在竹筐里捂着脸，“呜......” 沈乔在旁边蹲了许久，她似乎一向不擅长说些安慰人的话，只是站起身走出了屋子，看着那早就不成人形了的尸骨，她深吸一口气，念咒掐诀，银白的灵力一圈圈荡开，将那刚刚散开没多久的魂魄重新凝聚了起来。 很快，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站在了沈乔面前。 沈乔看着他，“去和你儿子好好道个别吧。”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不死不灭 望幽牵着马过来时，沈乔正双手环在身前靠在人家家门口，地上的碎肉已经收敛起来了，只是空气中依旧能嗅到些不祥的血腥味。 “您帮我看个东西。”沈乔主动要求道，“我觉得，这东西你也许比我更熟。” 望幽冲里面看了一眼，把马绳随手递给了沈乔，走进了院子。 院子里那具长胳膊长手的怪物还在，被沈乔一剑捅成两半的脑袋正徐徐冒出白烟，身首断裂处是空的，整个身体看着就像是一个被掏空的躯壳。 望幽抬手幻化出了那本册子，翻看几页之后见到原本消失的名字缓缓显露了出来——李淘。 这人是十年前，生死簿上丢的人名之一，只是按照他原本的活人命数，他本来还有三十年阳寿的。 地府的一贯规矩，只要人死后能在生死簿上找到名字就不会太过追究，这操控者似乎是钻了这个空子。 他收了生死簿用手指在虚空中画了几笔，一道轻飘飘的符文落在了这怪物的躯体上，而随着符文没入皮肤，眼前变了形的躯体渐渐收缩变小，最终恢复了普通的模样。 沈乔安顿好两匹灵马后跟着进来，正好看到了那地上恢复的尸体，一时间五味杂陈。 “有人在他身上实验，通过人为剥夺他的阳寿来促使他‘鬼化’。” “鬼化？”沈乔蹲下身打量了一下这逐渐干瘪下去的尸体。 望幽点点头，“不过他没能承受住鬼化的过程，只能算个半鬼。所以才会被你用器物，轻而易举的杀死了。” “如果能承受住的呢？” “不死不灭。”望幽开口道，“活人的东西，杀不死死物。” 不死不灭...... “那岂不是和西渊的‘不死军’很像？” 望幽补充了一句，“比‘不死军’的魂术还要成熟。” 去西渊找江却黎的那批人......还有文宗...... 沈乔很快联系了起来，“又是人族皇室的人。” “姐姐.......” 这声哽咽将沈乔的注意力拽了回来，她看向堂屋的门口，只见刚刚躲在竹筐里的男孩此刻正一边哭一边趴在门上看，而他旁边正站着之前被沈乔暂时把魂召回来了的男人。 男人指了指小男孩，又冲沈乔露出一个苦笑，然后便消散了。 枉死之人要消散了怨气才能进入轮回，就像张婉一样。不过这个男人的魂魄是完整的，所以刚刚看到沈乔当着他的面杀死了那个吃了他的凶手，他的怨气也解了，托付了自己孩子就自己去地府了。 只是，这个被当做试验品无意中杀了人的李淘身上背了人命债，下辈子怕是不能做人了。 “我爹说...要我把知道的......都告诉姐姐。”男孩强撑着哽咽着道。 “爹爹说…说你们是好人。” 沈乔默了默，走过去揉了揉他的头发。 小孩看着她，眼泪依旧是止不住地往外流，但又倔强地没有大哭出声。 “这城中，还有这样的东西吗？”她轻声问道。 小孩似是害怕，无意识地又贴紧了门边，但还是点了点头。 “仙长...仙长！” 有个压低的声音从院墙的另一边传了过来。 沈乔偏头看过去，只见是个看着年过半百的中年人。 “你们是来帮我们杀鬼的吗？我知道的多，我给你们说啊！” “是...邻居家的刘伯。”小男孩哑着声音开口。 沈乔开口问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哎，您稍等会儿啊。”中年人说着便从墙上爬了下去，沈乔听到了几声开门锁的动静，紧跟着没一会儿，这男人就出现在了院门口。 “几位带上孩子来我家吧，马上就要天黑了，院子里的血味还没散，晚上怕是要招来其他的怪物了。” 两人一小孩互相对视了一眼也就跟着他去了。 去这家后，沈乔进门一转头便看到了门后贴着的一张黄符纸。 是辟邪的。 “这个是孩他妈去年在哪个庙里求来的。”中年人干笑了几声想活跃气氛，但似乎是因为一直紧绷着神经和表情，这个笑容看着多少有些牵强。 “符纸是真的。”沈乔用手碰了一下那看着有些暗淡了的符纸，“以后也能当个防身的东西。” 男人看出来了些门道，连声道谢，把大门锁上，又用棍子抵好后引着两人进了屋。 “孩他爹！”屋内，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满是慌张地迎了上来。 “没事没事，那怪物已经被仙长杀死了。” 屋子不大，几个人进来后显得有些拥挤。 沈乔注意到屋子的窗户都被从里面挡得严严实实，屋子里漆黑一片，一点光都没透进来。 似乎是察觉到有外人进来，襁褓中的婴儿发出了一声嘤咛。 男人指了指里屋示意妇人，“去把油灯点上吧。” 妇人轻轻拍了拍孩子连忙点点头就要转身进去拿。 沈乔随手幻化出了几个之前凝聚过的水蓝色的灯球，温和的光亮照亮了漆黑的屋子，似乎连温度也上升了许多。 她将一个大些的灯球递给了还拽着她衣摆的男孩，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们想知道些这城中发生的事情。” 襁褓中的小孩见着这发出柔和光线的灯球眼睛睁大了些，原本哭丧的小脸也舒展开，好奇地和沈乔对视片刻居然开心地笑了一声。 妇人见怀里的孩子不闹腾了，感激地看着沈乔，“谢谢...谢谢您。” 说完，女人冲一起进来的小男孩招了招手，带着这两个孩子一起回了里屋，把外面的空间留给了要谈事的三人。 “哎......”男人看着这一幕似是苦笑。 “那我就直接说了。其实原本还没这么严重的，也就是...两个月前，文宗那群驻扎在我们城里的修士突然回去了。我们虽然好奇，但毕竟这是人家仙家的事情，咱们普通人不好多问，也没机会问。” “但他们走后不久，城里就开始出怪事了，最开始的，是夜里一直打更的老王头不明不白地死了。那尸体你们是没见，被啃得只剩下了一具骨头。” 第一百五十章 实验 “当时，大家虽然有些害怕，但还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可谁知道，自从老王头死了之后，这城里就彻底变了。” “这些东西刚出现的时候还只是在夜里活动，可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连白天也会出来抓人吃人。” “我们去找宗门的人帮忙，却发现人家走了之后根本就没再回来，那原本驻扎的屋子空荡荡的，一个活人都没有！这时候我们才察觉到不对劲。城里也有人开始往外搬家，一开始还能搬走几个，但现在不行了，稍微大一点动静就能招来那些东西，家家户户大门不敢出，连说话都不敢大声。” 沈乔听出了些重点，“你是说...这些东西是在文宗的人离开之后出现的？” 男人点点头，“对。就是他们走后没多久。” 想到了之前那个姓张的修士在信中写的东西，沈乔多问了一句，“近几年，城里有没有出现过些没见过的生面孔？我是指和那些宗门中人有联系的。” “生面孔......哦！有。”男人激动起来，“是有些人来过，看着穿得还挺贵气。文宗撤离之前，那些人还经过了这里，似乎是去山上的，您不提我都要忘了这事了。” “不过说来也怪了，这次只见他们上山，却没见经过这里离开啊。” 可能是知道这城中将要发生的事情绕行了，也有可能是出于某种原因待在山上了。 沈乔心中有了猜测，因而继续发问，“城里的这些东西一共有多少？” “这......我也不清楚啊，但肯定不只这一个！之前城里人自发组织了清扫的队伍去找过，也杀了两三个，但根本杀不完，这东西也鬼得很，能循着杀它们的人的味找去。这我们隔壁的老陈就是清扫队的，这不......哎。”说道这，男人又叹了一口气。 “这么说来，我刚才也杀了那东西。你怎么还敢招呼我们来你家的？” 男人憨笑几声，“这不是看你们不像寻常的人吗？刚才您从院子里的时候我看到了！再加上这老陈的家的娃也不能不管啊，所以就想着叫你们一块来，给你们说说情况。” 说完，他像是又紧张了起来，“您二位...会管吧？” “管。”沈乔直接给了肯定的答案，“正好我们还要去山上看看。” “那可太好了！”男人彻底放下心来，他坚定地看着两人，“需要配合什么的你们直说！我一定全力配合！” 沈乔看了看里屋的方向，她感受到了不安的情绪。 “城里的这些东西我们会想办法清除掉，只是今晚可能会动静大些，两位在家别出门，护好孩子。” 男人眼眶一红，“哎，好。” 情况也差不多知道了，如今也快到晚上了，出去刚好。 沈乔正要转身走，这刚开了屋门，之前那个小男孩又急匆匆地抱着沈乔给他的那个光球从里屋跑了出来，“姐姐。” 沈乔动作微顿，冲他笑了笑，“乖乖听话。” 男孩刚止住哭，听了这话用力地点点头，“嗯！” 从这家人这离开之后，望幽看了她一眼，“你打算怎么做？” “他们不是喜欢血腥味么？”沈乔从储物袋里拿出来了一小瓶红色的液体晃了晃。 “刚好之前和商师姐配着玩的替换血浆用得上。” 这东西不是真的人血，但味道和人血很像，本来也是做来当诱饵用的，想不到在这里派上用场了。 望幽看她片刻，哼笑一声摇摇头。 沈乔把地点选在了城门口，那里地方宽敞，而且就算是动手也不会波及城里的居民。 布阵，准备。 待到戌时三刻，城里的大街小巷已经开始出现了那些游走的黑影，只不过他们今晚没有在城中逗留太久便被一种十分香醇的血腥味吸引了出来。 而城外，沈乔早就已经持剑等着，待到第一个冲出来的东西扑出来，沈乔直接从城门上一跃而下，一剑刺穿了这东西的头颅。 这东西死后和之前杀的那个一样，脑袋里开始冒出一种白雾似的烟，这东西像是某种兴奋剂似的，继而连三地又引来了五六个差不多的怪物。 好在这些东西虽然看着体型庞大面目可怖，但只要砍掉脑袋就能被杀死。 只是这来的数量还是让沈乔有些吃惊。 从戌时开始一直等到子时，接近六个小时的功夫，她杀的这些怪物都已经要摞成小山了，望幽那边统计，至少也得有二十多个。 二十多个...这个数量要是同时出现，不可能全城的人都不知道。 除非是早就被放在城中的。 沈乔联想到了文宗提前撤离的那些人，还有那个张道友。 看来有必要去这个已经人走楼空的驻扎点看看了。 两人在城门外等了一夜，后半夜之后就没再有这东西出来，为了彻底清扫干净，望幽陪沈乔又回城里转了转，顺道去了那文宗原本设置在城中的府衙。 这里的人似乎是走得仓促，里面看着有很多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 前厅倒是也看不出来什么，两人便直接去了后院。 后院的门一打开扑面而来的就是一阵冷瑟阴风，她忍不住抬手挥了挥，看清这面前是个什么情景后忍不住爆了一句脏话。 院子里到处都是溅的血迹，还有许多零七八碎的肉块，从这些沾血的碎布料看，这群人是文宗的修士。 “难怪走得急，原来是出事了？” 她走进门里四处看了看，院子里似乎是设了阵法，让这边的气味不至于撒发出去，这些尸体都已经被闷出味了。 望幽把视线落在了那些尸体上，“他们成功了。” “什么？” 沈乔蹙起眉，接着去查看了一下，发现死在这里的这些修士，少说也得是腾云境之上的了。 “死在这的尸体只是被撕扯开了，并没被啃食。看着不像是单纯地想杀了他们。虐杀。或者是这些人在刻意培养它嗜杀的性子。” 望幽蹙起眉，“这里，就是他们培养那个鬼化怪物的第一个实验地。” 第一百五十一章 泯灭 实验地...... 这正厅之后的院子和东西两个分院之间横了一条南北走向，宽两米长百米的小道，如今两个院子的门都坏了，这条小道上的石板路也被损坏得很厉害。 但有意思的是，前厅一点血没见，这条小路上的碎尸大都集中在东院门口，以及东院向西院走的这一边小道上。可总体来说，还是刚刚来的后院那边的状况最惨烈，死了至少十名修士...... 沈乔的视线落在了东院那扇掉在地上已经被踩碎了的木门上。 东院的门是被从里面撞开的。 她转身走向了那边，边走着，脑海中一边推演出了当时的情况。 失控的鬼物冲破了约束，出了东院后先是杀掉了两个门口看守的护卫，然后又去了西园。但如果是一路直冲出来，杀了这两个护卫，为什么不继续直接去前厅？ 从现场的混乱情况来看，这鬼物应该是无法控制自己的。但它居然特意拐了个弯，去了离东院至少百米远的西院。 沈乔站停在了东园门口。 东院里的建筑已经差不多被拆干净了，而且似乎是着过火，倒塌下来的木头都是焦黑的。 除非，西院有吸引它的东西在。 想到这，沈乔转身去了西边。 西边的门是被从外面撞进去的，木头渣碎了一地。 她注意到，西院的围墙似乎要比东院矮些，这群人应该是为了那个鬼物特地对东院加固过。 西院里的情况比东院好些，至少是没见多少血，地面也没有那些骇人的碎尸块。 走进西院的屋子，沈乔特意看了一下，这边门的门框虽然裂了，但并没有被整个撞开的痕迹。 这鬼物的体型......难道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大吗？ 怀着这个疑惑，沈乔把注意力又集中在了这间屋子里。 屋里没有家具，连一盏烛台都没有。干干净净的，像是专门空出来的。 借着门外照进来的月光，沈乔低下头，紧跟着怔住了。 “师尊。” 望幽听到她叫人，从院子里走了过来，沈乔往旁边闪了闪，示意他看地面。 月光的照亮范围有限，地面上也已经落了一层灰尘，但能看到这里是有些红色的符文的，密密麻麻的程度若不是仔细看，还以为是地板的样式。 “有点意思。” 望幽打了个响指，这些蒙尘的符文顿时亮起了血光，与此同时，沈乔耳边多了许多杂乱的声音。 撕心裂肺的哭嚎声，毛骨悚然的咀嚼声，绝望的哀求声...各种刺耳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吵的人几乎耳鸣。 “困灵咒。”望幽拂袖收回手，这些符文跟着暗淡了下去耳边的声音也消失了。 “这里曾经困着许多生魂，应该是他们用来喂养那个鬼物的。” 沈乔蹙起眉，“那这鬼物之所以从东院出来先来了西院，是因为吃这些已经被剥离出来的生魂更方便？” “有这个可能。” 说完，望幽转身，“跟我出来，看这个。” 沈乔看了一眼这已经空荡荡了的屋子。 刚刚耳边的声音应该是这些生魂被那个鬼物吃掉时留下的记忆碎片。 这群牲畜不如的东西...... 转身来到屋外，望幽似乎是在施术，她能看到那金色的灵力在蔓延开。 这似乎是她第一次见到望幽那具象化了的灵力颜色，一种完全不符合寻常人对于“死亡”印象的颜色。 “向死而生”的颜色。 一种地面崩裂的摇晃感拽回了沈乔的注意，她发觉脚下的地面出现了裂痕，地动山摇得像是在整个向下陷。 她似乎明白了望幽的意思，手中长剑出鞘一剑横扫出去。 剑气扫过的地方全都掀起一阵砂石，随着这些表面的东西被清扫干净，一大块铺满了整个院子的青石板显露了出来，上面被刻了一张巨大的八角阵图，两人如今正分别站在东西两个方位上。 沈乔来不及收剑，看着这阵法片刻后直接震惊住了。“这是......之前在和魔界打斗时用过的泯灭阵法？” 这阵法毁灭性极强，主要是被研究出来压制那些魔物的，一旦启动，方圆百里之内都会在瞬息之间被夷为平地。 “所以，文宗和皇族的实验一直是在这城中进行的，如今撤离是因为这鬼物失去了掌控，他们打算如果压制不住这东西，就用整座城为代价，将这些研究的资料连同所有鬼物全部销毁掉？” 这城中至少千户人家，这文宗居然如此下狠心！！？ 沈乔攥紧了手中剑柄。 这群人......当真是活够了...... 望幽做了个抓握的动作，“好在，他们最终控制住了那鬼物。” 这才没有到启动这阵法的地步。 金色的灵力贯穿了这阵法图，整块青石板瞬间布满了金色的纹路，只听得一阵破裂声，整个阵图彻底碎成了没用的小石块。 “走吧，天亮了。” “嗯。” 沈乔满脸阴郁，她跟着望幽后面走到了院门口，但又停了下来站了片刻，反手劈去了一剑，这才走出了院子。 两人离开后，只见那好好的屋子突然毫无征兆地整个散了架彻底报废。 从后院再走回前厅，分明就是个前后院的差别，却完全就像是两个世界。 那些工作绝对不是仅仅持续一年两年的，他们是如何一边维系自己仙家正统的形象，一边做这些亏心损阴德的浑蛋事的？ 走出门，沈乔转头看了一眼这府衙。 看着那牌匾上板板正正写着的“度己度人”四个大字，如今怎么看怎么讽刺。 她抬手唤符，淡漠开口，“玄火。” 符纸瞬间无风而起，落地后骤然烧起了熊熊大火。 这虚伪阴邪的地方，还是烧了干净。 “这件事已经不仅仅是仙界的事情了。”望幽说着，将马绳递给沈乔，“还继续管吗？” 沈乔接过马绳，看着那燃烧的火焰，“管。” 望幽看她片刻，却又没有多说其他，“好。” 如今城里的东西已经彻底清理干净了，府衙也烧了个干净。 师徒俩从驻扎地府衙出来就没再停留，而是直接顺着山路向上，直奔文宗。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天星门第三代弟子沈乔，请战，文宗全宗 文宗。这名字听着似乎和修仙没什么联系。 实际上文宗的建宗史比天星门早不了多少，是唯一一个由人族皇室子弟创建起来的门派。他们一向不对外招收弟子，只收官员或是富商豪士的子女，而且每年文宗会要求他们缴纳相关费用。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文宗一向不被仙界认可，说他们只是一群打着修仙旗号敛财的俗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所谓“天才”，从来都是什么环境中都有的。文宗如今年轻一辈中最拿得出手的几位，一位是当朝皇帝的五公主司皇曦华，一位是京城豪商家的二公子关务，最后一位稍微年长些，是上一届皇考的状元郎尧素琴。 此三人皆是百岁之前便入了腾云境，这天赋虽然听着和天星门沈乔这一批差得远，但抛开天星门放在整个仙界来看，也算是上乘的资质，配得上半个天才之名。 “宗门如今不接待外客，你们两个还是回去吧！” 刚到山脚下就被拦住，一句话都没让两人说就直接开口撵人，这幅摆明不管闲事了的模样直接给沈乔看笑了。 她二话不说翻身下马走了过去，“我和你们说不上话，带我去见你们宗主。” 这些守山门的弟子都是些灵根有异难以在修炼上有大作为的，进文宗来纳粹就是砸钱来“镀金”的，他们这身手对付对付普通人还成，但要是真对上正儿八经的修士那就说不着了。 守门的一共六个，看她不过一个穿着灰衣服的小姑娘，只拿她当个寻常的百姓，因此都没当回事，甚至嘲笑道：“你什么身份就要见我们宗主？” 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的更是放肆的张开手拦了过来，“不过我看你这姑娘也有几分姿色，要不你叫声‘好哥哥’，有些事不用见我们宗主，哥哥我就能给你解决了！” “你给我解决？”沈乔嗤笑一声，连手都没抬只是看了他一眼，此人便瞬间表情一变跪地吐出一口血来。 “混账东西，一个个挂了修士的名号，还真以为自己能为所欲为了？” 另外五人眼看着这见了血，全都收敛了嬉笑的神色，慌慌张张的拔了剑，其中一个看着领头的二话不说直接砍了过来，但刚刚到沈乔身边一米的位置上，那手里的剑就不受控制的发出一阵畏惧似的剧烈颤抖，眨眼间便自己碎成了几段。 “啊！”这人看着手里的剑柄发出一声尖叫，剩余几个眼看着肯定打不过，全都毫不犹豫地转身就往回跑，边跑边喊有人要来砸场子。 沈乔一听，心想这主意好啊。千年之前她就该来把这里砸了全归入天星门的地界！不然哪里还有这般糟心事？ 她拔了剑踏上台阶，周身的灵力全然释放了出来，每走一步，这灵力就更强上一分，连手中的醉不归也跟着发出了阵阵兴奋的嗡鸣。 “天星门第三代弟子沈乔，请战，文宗全宗。” 不紧不慢的声音在山中回响，文宗的全体外门弟子听了这话全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呆愣在了原地。 挑战全宗？哪个不长眼的狂妄小子敢这样说？！这几乎不可能做到吧？ “这人是想出名想疯了吗？”外门弟子中有人不屑的说道。 “不过...刚刚这人说她是谁？” “沈乔？等等！是天星门的那个沈乔？！” “怕什么？是她又怎么样？咱们宗门的宗主长老都在！还怕没有治得住她的？！” “走！她又没说要一个个地打！咱们大家伙的先去会会她！” “教训教训她！！！” 一群人气势汹汹的拿了自己的兵器冲下山来，只见那一抹灰色身影手持一把黑色的七尺长剑，如杀神一般一步步的走了上来。而她身后还远远的跟着一个一身黑袍的男人，这人似乎并不打算插手，如今见文宗来了人就靠树打哈欠去了。 “沈乔！你好大的胆子！要挑战我们全宗，先过我这关！我乃文宗外门弟子王.......”为首一个持枪少年指着沈乔怒道。 “我没打算和你们一个个地打过去。”沈乔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一起上吧，我赶时间。” 人群中沉默了一下，紧跟着爆发出一阵刺耳哄笑，“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们上！” 这人可是沈乔啊，仙界公认的“小剑神”啊！这要是能把她打趴下了，他们可是就要出名了！ 怀着这天真的幻象，文宗上百名外门弟子一拥而下，全都拼出了最强的一击招呼过来。 再看沈乔，只见她右手持剑，头也不抬地由身前劈出一道剑气，只是这轻飘飘的一招明显没引起这群早就疯狂了的弟子的注意，直到这最前面的一个突然表情一变。 众人只见领头的数十个人瞬间被掀飞了出去，直接砸到了他们文宗的宗门前先皇帝亲手写的金牌匾上发出一声声巨响，紧跟着如死鱼般接二连三的滑掉下来，人事不省了。 “师兄！” “师姐！” 有弟子下意识叫嚷一声，然而不等他们再发表什么言论，人群已经像是被打散的沙子似的全都倒飞出去倒了一地。 “是我说的又怎么样？”沈乔依旧一步步的向上走着，丝毫没有停下，如今已经到了刚刚这群外门弟子所处的这平台上。 “再不出来个有用的，我就拆了你们的牌匾，烧火。” 话音落地，一道强劲的灵力迅速逼近，沈乔再度抬剑，只听得“当”的一声巨响，兵刃相接之声迅速荡开，一抹黄色的灵巧人影持枪和沈乔对上了。 “好大的口气！” 这短暂接触之后，此人迅速借力又弹了回去，层层裙摆落下，女子单手持枪，笔直地站在了一种四仰八叉的外门弟子之中，眼神轻蔑， “上一个敢这样说的，已经死在魔界了！” “巧了。”沈乔笑着接话，眼神中却无丝毫笑意。 她将剑在手中打了个剑花斜立身侧，身子微微前倾突然冲了出去。 “我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罪该万死 司皇曦华瞳孔放大，全靠着本能才抬起枪勉强挡了下来，只是连三秒都没撑住便被逼得连连倒退。偏生沈乔丝毫没留余地，以至于她如今虽然勉强停在了台阶下，却连卸力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用两手苦苦支撑着那已经到了面前的剑刃。 怎么办？！ 她慌了。 “师妹！我来助你！” 这声气势十足的吆喝之后，一柄开山斧兀地从天而降，似是想帮司皇曦华解了这燃眉之急，谁知沈乔非但没撤招，反而坦然的直接用右手举起剑鞘结结实实的一挡。 三人的灵力顿时碰撞产生了明显能看到实体的灵力波，本就拼了全力支撑的司皇曦华受到波及直接闷哼一声唇角流了血。 关务见状心下一惊，再想着急撤回，却发觉自己这斧子像是被粘在这剑鞘上了似的根本抽不回来。 “两位莫急！加我一个！！” 这浑厚的声音响起，耳边顿时传来一阵如魔音贯耳一般的嘈杂琴声，那些离得近的弟子顿时齐刷刷的捂住了耳朵。 专门乱人心智的禁忌琴曲——“魔音曲”，这文宗的人当真是不打算遮掩什么了。 沈乔瞥去一眼，尧素琴刚巧对上了她那双银色的眸子，那无声的压迫感似乎让他回到了那个住在破屋里顶烛夜读的日子。 这感觉让他不自觉手中动作顿了半秒，梦魇之时却突然被一声冷笑惊醒。 “尧道友这琴技不该来当武器。” “该去弹棉花。” 还在一旁当背景板的望幽听了这话掩饰什么似的偏开了头。 尧素琴气的脸色一白，以至于心思跑偏顿时错了音，沈乔则是根本不给他纠错重新来过的机会，袭天境大圆满的威压瞬间铺散开，直接将他那琴弦全都崩断了。 司皇曦华和关务也被这压力震慑的七窍流血，最终扛不住全被打飞了出去。 “文宗天骄？” 沈乔轻蔑地瞥去一眼，“不过尔尔。” 尧素琴被气得一口气没上来，颤抖着抬手指着沈乔半天最终直接吐出一口老血晕了过去。 眼看宗门最能拿得出手的三个弟子都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这群人终于怕了，那些还起不来的外门弟子纷纷搀扶着避开，无意之中居然像是给沈乔让道由着她打进宗门中似的。 “你们文宗，统而不治。任由妖魔肆虐残害治下平民，害的代庄一百九十八人全部惨死。” “你们文宗，滥杀无辜。私自研究害人鬼物，将华城中千户百姓置于危难之中。以生人魂魄投喂鬼物，以禁忌邪术剥夺生者寿命。” “这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血淋淋的证据！” “统而不治，滥杀无辜...…” “罪该万死。” 沈乔边走边说，那些听到这话的修士大都神态各异移开了视线。偶尔有几个虽然是在虎视眈眈地看着她，但也不敢与之对视，那手里的兵刃攥了又攥，最终还是没敢挥起来。 一路穿过外门厅堂，沈乔站在了文宗中心的擂台上，抬剑直指文宗最高的那座山峰。 “修道之人，得天地之眷顾，获世间之气运，若天降危难，当站于万万人之前！” “这条规定是万万年前就传下来的！如今却毁在了你们这群猪狗不如的东西上，实在......” “是仙界之耻，人都不配！一锅老鼠屎！！” “你放肆——！” 许是被这些话戳到痛处，原本还按耐着的两个长老直接现身而出，居然不顾什么脸面功夫一起动了手。 眼看激将法奏了效，沈乔冷笑一声，抬剑微微躬身，紧跟着直接飞身而起，手中长剑剑气凝聚，淡蓝色的灵力掺杂着银白色的流光直接和两股强劲的灵力狠狠撞在了一起。 空气中的水雾气不断升腾，这茫茫一片的架势足足持续了十多秒，待到雾蒙蒙的一片散去，那一招见分晓的局面直接明晃晃地展现了出来。 沈乔双手持剑，仅凭自己一人一剑便接下了文宗两位沐泽境初期的长老的全力一击！ 其中一位满面震惊，当看到沈乔那双银色瞳孔时更是升起了一种十分强烈的惊惧，“怎么可能！你不过才是个袭天境大圆满的境界！！” 沈乔紧紧攥着剑柄，生生将两人的招式抵挡了回去，与此同时还能继续放狠话，“为老不尊...以大欺小......呵，你们文宗的人，果真是没脸没皮了。” “你——！” “狂妄之徒！看老夫拿你问罪！” “沈乔！！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沈乔看着那远远赶来的七八个人影，轻佻一笑，“来的好！” 话毕，她突然一个用力，将两个招式抵挡了回去，同时两指并拢在剑刃上一抹。 血光乍现，饮血了的剑刃灵力更盛，一道黑白分明的巨大人影清晰的显露在了沈乔身后。 这一景象看的一群长老顿时瞪大了眼睛。 “是剑灵...剑灵！！她居然炼化出了剑灵？！” “那是迟木笙的剑！！” 巨大的虚影之下，几个长老显得格外渺小。 沈乔单手持剑指天，无数灵力疯狂涌动起来凝聚成了实体化的巨剑。 “那是剑神迟木笙的佩剑！”几个长老中有人认出了这黑剑。 他声音绝望，似是更多的是疯癫和挫败，“凭什么？她一个小娃娃！凭什么能驾驭迟木笙的佩剑？！” “不！”几人都已经被笼罩在了这一招的阴影之下，绝望中有人彻底疯了似的颤抖着指着沈乔。 “她...就是迟木笙！” 一群人彻底看傻了，刚刚的汹汹气势全然喂了狗，如今危难临头，居然连张开屏障挽救一下的心思都没有。 又或许根本不需要挽救。 这一招他们根本挡不下来。 一剑成型，沈乔瞳孔中映照出了迟木笙的影子。 两人合力握住剑柄缓缓抬起又急速落下直接横劈而出，强烈的剑气凝聚成了有形的实体，翻云卷雾如扑天巨浪般遮挡了天光，像是真的要把这天都吞了似的。 这一刻，沈乔似是和迟木笙彻底合二为一了一般大叱一声，“效通老儿！给本座滚出来！！” 第一百五十四章 你今日活到头了 “迟沐笙——” 一道空灵悠长的声音响起，同时，空气中形成了一道巨大的紫色纹路的屏障，护住了那些已经被吓破胆了的长老们，让他们暂且不至于直接死在这一剑下。 但来人也没有硬接，由着这一剑直接将他们文宗主峰的山砍掉了大半。 沈乔微微喘息，却仍旧怒视着那一个地方，她随手打了个剑花活动着手腕嗤笑一声，“缩头乌龟，总算是敢出来了吗？” “宗主！！” 一群人像是看到了救星，地下趴着的，空中浮着的全都发自内心的跪倒一片。 紫色的长袍飘飘然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之中，一个面容冷峻的男子从天而降负手居高的俯视着沈乔，当看着她身上那熟悉的感觉后似是叹了一口气，“迟木笙，你不该回来的。” “文老宗主莫不是老眼昏花了？”沈乔却是嗤笑，坦然自若的模样一点让人看不出是刚刚削了人半个山头的。 “如今来砸场子的可不是迟木笙，是我沈乔。” 文效通看着这戏谑的眼神微微眯起眸子，似是生了杀意，“无论如何。你既然说，是要挑战我们全宗，那就应该知道，本宗主也在你的挑战范围之内。” 沈乔微笑，“自然。” “荒唐！！”有位长老忍不住指着沈乔怒骂。 “无知小儿！区区袭天境你胆敢如此放肆！！” “文宗主不敢吗？”沈乔却是没理，眼神一直看着文效通。 空气中的气氛越发凝重，文效通却是突然轻笑一声。 “小孩子无知，可以理解。” 他看向地面那根本没管这边情况的人，“你这个当师傅的，也不管徒弟死活了吗？” 被点名的望幽头也不抬的拿着支笔在册子上圈圈画画着，“放心，她命比你硬。就算她不和你打...” “你今日也活到头了。” 此话一出，文宗弟子哗然一片。 司皇曦华这才注意到跟着沈乔一道上山的还有一个人，她心头一沉，发觉自己居然连这人是什么时候越过他们的都不知道。 “你......是人是鬼？”她支撑着起身，几乎是本能的问出了这个听着可笑的问题。 望幽看了她一眼，却是笑了，“非人，非鬼。” 也绝不是仙。 司皇曦华心底涌上一种恐惧，几乎是本能的自觉补上了这后半句话。 她乃纯粹的司皇氏一脉，天生便对修士灵力感应灵敏，无论境界，只要是被她看上一眼便能知道此人修为深浅。 但她居然看不透眼前这人。 “哈哈哈哈！” 文效通听了这话毫不掩饰的大笑道：“好！既然你师尊也要你死。那本宗主就成全你！” 话毕，磅礴灵力迅速聚集，天空之上转瞬间便雷云密布。 惊雷炸响，连周围空气都要凝固一般，地上那群境界低的外门弟子直接被死死压在地上头都抬不起来。 文宗的文效通，善使一根古铜色的九尺长矛，百岁入腾云，之后便一路直升，如今五百四十一岁已经是七段破荒境大圆满的实力。 破荒境么。 沈乔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眼神中闪烁着几分将要失控的癫狂。 “老娘管你是什么境界......” 水蓝色的灵力疯狂聚拢过来，醉不归的刀刃上更多了一层锃亮如雪的剑芒。 “坏了仙界的规矩，就该挨打。” 下一秒，众人只见沈乔直接提剑而上，不管不顾的挥剑而出，剑气迅速划过凝重空气，似是要直接将那翻腾雷云都劈开了一道口子。 文效通紧跟迎上，撼天长矛骤然祭出直刺出去。双方灵力相撞，瞬间炸出火花来。 然而这一记重击之后，不等文效通收势，沈乔的下一剑已经再度刺来直袭文效通咽喉。 “自不量力！” 文效通持矛格挡，眼底杀意越发浓郁，这一招他虽只用了六七分的力，但沈乔却能接下之后接着再跟上一剑，这绝对不是一个寻常袭天境的实力。 二十来岁就有如此能力，可惜......此人不能为己方所用。 那就只能，杀了。 他冷哼一声侧身避开，趁机迅速后退数步，同时一手握着长矛，另一手向后握住了长矛末端。 只见数道紫色雷光如毒蛇一般缠绕在了长矛之上，映衬之下恍若鬼魅一般多了几分阴森之气。 “他用了毒。”迟木笙在沈乔的脑海中提醒了一句。 然而沈乔却没有回应，停都不停的直逼上去，完全不过脑子一般挥剑就砍。 文效通眼看她总能跟上，因而不得不暂且终止了应对。 来来往往三次，文效通终于忍不住了，只听他大喝一声，一道声势浩大的雷光从天而降直劈沈乔而来，似是要直接给她劈成焦炭。 来得好啊！ 沈乔不躲不避，直接抬剑，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生生接下了这一记耀眼雷光。 眼看那人影彻底被雷光笼罩，文效通包括所有在场的文宗弟子全都松了一口气。 这破荒境的一击可不是闹着玩的，这般被打了个正着，不死也废了！ 然而这个念头刚刚晃过，天空之上居然又发出一阵闷雷。 其他人倒是没觉得什么，但文效通却是愣住了。 刚刚那一击他分明已经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如今已经击中，这灵力场早该散了的啊。 正是不解之时，只听得雷光之后，不知何处居然传来了一阵放肆笑声。 “原来如此，我说做什么要封了这段记忆。” 这从身后传来的声音直接让文效通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他的瞳孔骤然放大，脑子来不及反应先是转身将手中长矛横扫了出去。 但出乎预料的，他身后并没有人。 “为什么要研究那些鬼物？” 质问的声音再度从耳边传来，缥缈不定让人属实难以确定方位。 “为什么？”文效通再度凝聚起灵力，突然发出一声嘲讽一笑。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沈乔手指也攥紧了剑柄，“所以，你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一句问出，长矛上的毒雷顺利灌注完毕，文效通瞬间转身直接要刺入沈乔眉心，“你没必要知道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天字级蛊虫 咔吧—— 长矛刺出，只是还未真正接触到沈乔，文效通就猛地一停，原本蓄满力了的胳膊突然不听使唤地耷拉下去断掉了。 文效通整个愣住了几秒，不可一世的疯癫眼神中渐渐翻涌上一层对不可控制发展的恐惧。 “你...你做了什么？”他的声音在颤抖，紧跟着又愤怒的把长矛换到另一只手想要刺出去。 只听得又是一声脆响，只是这一次断掉的却是他的一双腿。 “啊！”他绝望的惨叫一声，心中暗道不好。 破绽百出，面前笼罩上一片阴影，那黑剑直接穿透了他的肩膀，将他从云端打了下去钉在了半山腰的一处平台上。 骨碎声浑身响了个严实，文效通脸色憋的通红，浑身上下只剩下一张嘴还能动了。 “你们把那个研究成功的鬼物带到哪里去了？”沈乔紧跟而下站在他面前看着他质问道。 文效通动了动喉咙偏头吐出一口血沫子，喘息着冷笑了一声，“你不是...知道的挺多么？想知道......你自己去猜啊！” 沈乔蹙起眉，看着他那有恃无恐的样子，这人似乎是拿准了她猜不到似的。 那东西是文宗和皇室合作研究的，既然不在文宗，那就是...... “京城。” 文效通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 沈乔见他这反应顿时冒了火，“你们怎么敢的！那种东西带去京城，万一失控你们想过后果吗？！” “后果？”文效通反问一句挣扎着身子想起来，但那黑剑结结实实地插在他肩膀已经将他钉死在了地上。 他最终躺了回去，看着天上笼罩的乌云眯起眼睛，“这是他们要做的事情，那些后果...和我有什么关系？” 沈乔攥的手指作响，“这种时候，你倒是把自己摘的干净。” “呵......”文效通想笑，但又实在疼得厉害，那咧开的嘴最终闭上了。 “人族不拿我当人，仙族也不拿我当仙......我堂堂破荒境...居然活得像鬼一样！” 激动的情绪让他说完这句话便被呛了嗓子止不住地咳嗽起来，但他却不管不顾继续开口，呛的嘴上都是血沫， “他们要自取灭亡....那我就帮他们一把！等他们死干净了......就再也没人能操控我了.....再也没有了！哈哈哈哈哈！！” 操控？ “你一个破荒境，谁能操控得了你！” 文效通笑的停不下来，竟然没说话。 沈乔看的一愣，顿时觉得不妙，蹲下身一把揪起了他的衣领，却刚好看到了一跳黑色的虫子从文效通的眼珠中爬了过去。 虫......西渊的蛊虫！ 已经入脑的虫子取出来也是残废了。 但这种蛊虫最多也就控制普通人，文效通这种大能怎么可能会被控制到这种程度！？ “呕......” 眼看着文效通已经七窍流血救不回来了，沈乔咬咬牙，“文效通......” 她先一步在他肉身死掉之前抓住了他的魂，但因为境界比他低而被反拽进了死前的意识流中。 啪—— 一记响亮的荆棘鞭落在了那已经血肉模糊的脊背上。 漫天大雪，寒风刺骨。受刑之人一身单衣地跪在雪地里，终于在这一鞭之后彻底没了气力的倒在了雪地里。 “兄长……咳咳咳！” 嘶哑的声音响起，沈乔跟着看过去，只见一群黑衣的侍卫正拦着一个个看着四五十岁的男人，这人看着似乎身体不好，脸色惨白，眼下乌青，怎么看都是一副病相。 一旁监刑的大太监看着这幅场景故作同情似的叹了一口气，“文将军，陛下大发慈悲给了您最后一次机会。” “这东西，您若是不用，那么奴才可只能用在文公子身上了。” 这话说着，原本那些阻拦的侍卫便转而拿住了那病公子。 “我来就我来！陛下何必发怒责罚兄长！” “不...可......”雪地里的人强撑起来，似是浑身都在颤抖一般难以自持。 见他似是松了口，大监眼前一亮，走近几步将手中的盒子呈在了文效通面前，明摆着的是在暗示他。 “那您总要作出选择的啊。” “兄长！让我替你吧！我已时日无多，就算立刻死了又何妨！”那男人一脸悲愤的哭着摇着头。 文效通透过眼前的碎头发看着被递在面前的红漆盒子，耳边听着那悲痛欲绝的哭嚎，最终还是抬手，从盒子里拿出了许多那颗透明的黄色珠子。 这举动看的大监更是紧张起来，似是唯恐文效通会反悔似的。 “我若是......没挺过来......” “您放心，陛下都会安排妥帖的。”大监迫不及待地接话道。 “况且您也不必如此悲观，您要好好想着，文公子和文夫人可都在等着您平安回去呢。” 讽刺的话术。 沈乔看着那大监的神情觉得作呕。 难怪文效通那般境界了还会被蛊虫入脑，原来是早就种进去的。 不过沈乔不明白的是，就算他当时因为境界低所以取不出这蛊虫，可如今他已经是破荒境的实力，为什么还甘心受这东西的控制？ 她跟着文效通的视线仔细看了看那被拿在手里的虫卵。 西渊一族的蛊虫主要还是铁甲蚕出名些，这东西成活率高，而且操纵简单。 可面前这个却不像是铁甲蚕的卵。 蛊虫这东西江却尘研究的没有江却黎深。但也知道，这蛊虫的虫卵越是圆润，透明度越低，孵化的蛊虫等级越高，眼前这颗都已经成球形了，若是按照标准，至少也得是最高级的“天字”级。 “天地玄黄”，铁甲蚕也不过才是个地字级。 这皇帝从哪里弄来的等级这么高的蛊虫虫卵？ 沈乔思索着。 这个时候的文效通大概是......一百来岁？百来年前，正好是西渊被灭之后。 祝钰说过，西渊灭族，那些蛊术魂术的残卷全被人族皇室带走收藏了，所以眼前这虫卵是从那些残卷中研究出来的？ 嘶......也不对啊，残卷内容有限，仙界当初也是觉得这残卷研究不出来什么才让皇室的人带走的，而且人族中也没有哪个是会蛊术的，一点基础都没有怎么可能会研究出这东西。 第一百五十六章 国师 沈乔想这些的时候，文效通的记忆已经进展到了文效通吃下虫卵被弟弟搀扶着离开的画面。 离开的时候文效通踉踉跄跄的被绊了一下，刚巧被对面走过来的一个带着兜帽的人扶住了胳膊。 “文将军小心。” 文效通勉强抬头看了这人一眼，扶着自己弟弟站直后微微颔首，“多谢，国师大人。” “小事，文将军......受苦了。” 这声音...... 沈乔皱起眉，总觉得这声音在哪里听到过。 在哪呢？ 好在这人的脸文效通看过，所以沈乔也跟着记忆看了一眼。 等等！ 她愣了一下。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之前在江却黎的记忆中见到的那个副手！ 沈乔的记忆恢复有限，之前一直没特别注意过这人的存在。如今一想，这人之前被江却黎安排护送江却尘去壁水城养伤，后来江却尘听闻西渊要和人族开战急着赶回去，他似乎并没有出现在江却尘死前的记忆中。 这个一直是背景板的人物却在西渊被灭后出现在了人族的皇宫里，还成了国师？ 这无缝衔接的未免太顺了。 沈乔想了想，为了验证这个猜测，还是主动翻看了一下文效通的记忆。 他和眼前这个弟弟并没有血缘关系，是他手下的一个战士托孤给他的。 文效通无父无母，白手起家，板板正正地通过一层层筛选才走到了当下这个位置，加上本身就是皇帝一手提拔，所以仕途还算顺利。 但这位皇帝可不是个好侍奉的主，文效通手里的权利越大，他越是忌惮，所以才有了刚刚开头的那一段。 再之后，文效通的境界一路飙升，突破到袭天境初期便被皇帝派去了文宗正式开始修炼。 自此，他就再也没上过战场。 沈乔：“......” 不对，中间似乎错过了一段重要的情节。 她倒回去看了一遍，直到面前的情景定格在了一片血污中。 “效通！！”身穿罗裙的女子从背后抱住了发狂了的文效通，想要阻止他如今疯癫的举动。 “效通......你醒醒好不好？求求你......求你......” 女子声泪俱下，可惜文效通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沈乔的视角实际上只有在文效通的感知范围内的东西才能看到，现在，文效通完全失控，对周围的事物感知几乎为零。 她最多只能听到声音，狭窄视角内，所有的东西都蒙上了一层血红，有什么巨大的黑色阴影时不时在眼前掠过，精神高度紧绷的文效通手里死死攥着还在滴血的烛台四处寻找。 而在这晃动的视角中，沈乔注意到了那个趴在门口，脑袋血肉模糊了的人，是文效通认下的那个弟弟。 视角转了半天之后最终定住了。 却是定在文夫人身上的。 那只黑色的巨虫又出现了，文效通的视角下，文夫人变成了一只面目狰狞的毒虫，正一步步的逼近他。 他彻底绝望了，毫不犹豫的抬起手，照着这只“毒虫”的脑袋狠狠砸了过去！ 一下...十下...百下...… 还不够...不够！那个虫子还在这里！！ 文效通踉跄着站起来，跌跌撞撞间被门口的尸体绊了一下摔到了门外。 门外站了一个人，他披着红色的斗篷，文效通看不清他的脸。 那个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治住了失控的文效通，等记忆再次开始流动，一切已经晚了。 这次发狂，他杀死了他身边最亲的两个人，皇帝借着这个为由将他调离了京城，去了文宗。 境界飙升...不受控制的发狂...... 蛊虫的后遗症。 但楼易欢不记得江却黎研究过可以促进人修为突进的蛊虫，是他那个副手研究出来的？ 这绝对不是短短几年能做出来的东西。 沈乔顺着文效通的记忆顺序继续快进着看，那个国师最近出现大概是在四五个月前。 也就是来给文效通送压抑蛊虫的药物的时候。 “陛下答应，这次之后便会给你解药。” 身穿深红色斗篷的男人站在文效通身旁，轻笑，“你要是不想继续在文宗待下去，我帮你和陛下说说，让你重回军营怎么样？” 沈乔：这般口气，两人这是处成朋友了？ 文效通负手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视角来看两人应该是在文宗主峰的峰顶。 “不用了。”文效通淡淡地开口。 语气中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歇斯底里和反抗情绪，似乎是已经妥协到了麻木。 “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在这里就好。” 那个国师沉默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了。” 两人相对无言，恰好这时，有个侍卫急匆匆的破门而入，“两位大人。府衙出事了。” “那个鬼物，失控了。” 失控的时候这文效通果然在场！ 沈乔紧跟着向后看，想找出这东西的具体面目，只是这一次，后面的记忆片段却全部变成了空白的。 空白的......文效通的记忆在自主删除！ 沈乔留不了多久，她不信邪地趁机向后又多翻了几遍终于在被赶出记忆之前看到了一个刚刚开始分解的记忆碎片。 那是一个站在屋门前背对着她的“人”。 是西院里屋门口！ 沈乔擦了一把唇角的血，用自己的灵力强行抵挡住了文效通和那蛊虫的力量，支撑着维护这最后的一点记忆想要把这个片段看清楚。 眼看她的灵体也开始消散，她终于在视线模糊之前等到了那个“人”转过身来。 苍白的皮肤，乱糟糟的头发...... 却独独没有脸。 这玩意儿根本没有五官！ 她猛地惊醒，魂魄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本体中。 地上的文效通早就死透了，连尸体都化成了一滩浑水。 这死得也太及时了。 沈乔咬牙，抬手使了个聚魂的术法，却只来得及收回了几片零星的魂魄碎片，这点东西跟没有没什么区别，连文效通的意识都没有。 她攥着手里的这点碎片，正回忆着刚刚看到的场景，却突然感觉身后传来一阵凝聚的灵力。 沈乔偏头一躲，十分轻松地抓住了这偷袭者的手腕向前一甩丢到了地上。 司皇曦华就地打了个滚又迅速稳住身形，沈乔只见她怒目圆睁眼圈通红，正恶狠狠地看着她， “你杀我师尊！我要你偿命！！” 第一百五十七章 杀意 沈乔看她一眼，她理解司皇曦华的心情，但并不意味着要同情她。 “我杀了又怎么样？”她无所谓的冷笑一声，“他造的孽，让他死上千遍万遍都抵不过。” 司皇曦华被她这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刺激到，当即不管不顾的提枪而上，“信口雌黄！！” 沈乔抬剑抵挡，却只做防守并不着急反击，“文效通和你们皇室勾结，私下用人命实验害人无数，如今就这般死了，都是死的轻了。” 司皇曦华攻势越发猛烈，那枪尖几乎快出了残影，可惜依旧没能伤到沈乔分毫，这让她更加恼火，因而怒道：“你胡说！师尊他从未做那些事！我皇族光明磊落也绝对不可能是你口中的阴险之辈！！” “光明磊落？真是可笑至极。”沈乔后退的动作一顿，终于没有再继续抵挡，反而主动应上了她这一枪。 她目光阴沉地看着司皇曦华，“你不信？” 司皇曦华用力向下压着枪，同样怒火冲天，“若是此事为真，我自杀请罪！” “好！”沈乔挥剑卸掉了她的力气，司皇曦华顺势收枪撤回了这一击站好。 “我这有一样东西要你自己看着。”沈乔说着，拿出了封印那个鬼娃娃的符纸甩到了两人面前。 纸符落地，一阵阴森气息瞬间翻涌出来，司皇曦华顿时一惊浑身戒备了起来，“这......这是青鬼？！” 留存在活人界的鬼物大都分为了七个等级，“赤橙黄绿青蓝紫”，赤为最高级的恶煞，紫为最低级的游离鬼。 这青鬼之上就已经是有危害的鬼物，是需要及时处理的。 “肉......我要吃肉......”鬼娃娃刚被从符纸里放出来，明显还晕头转向的，她转了一圈最终看向了司皇曦华，紧跟着露出一个笑，“嘿嘿嘿...好吃...爱吃......” “你不是不信我吗？”沈乔双手环在身前靠在了一处石头上。 “低等的鬼物话术等级也低，信或不信，你自己问问就知道。” 司皇曦华瞪她一眼，却也蹲下身去抓起了这东西的后脖颈，“你是哪里来的？” 鬼娃娃从她手里挣扎着想咬她，“我有家...但是家被毁了......好可恶。” 司皇曦华皱眉，“你的家是什么样的？” 这个问题让鬼娃娃笑得更灿烂了，“有好多肉...我都吃了！吃的好饱......” 它边说着边舔了舔嘴唇，似是回味。 “家”里的“肉”。 司皇曦华可不觉得这些东西指的是家禽的肉。 “你......吃了多少？”她攥紧了手指。 “唔......”鬼娃娃挣扎不开，似是不高兴了一般撇了撇嘴，“好多......我把他们都变成‘我’了...大家一起吃肉......吃了一屋子的骨头......嘿嘿嘿。” 一屋子的...骨头...... 想象出的画面让她起了一身冷汗，胃里一阵阵翻涌着酸水。 “为什么没人管你们？！” 鬼娃娃被她吼得吓了一跳，这一次似乎是没想好怎么说，直接学了之前的话语回答道：“也不是一点不管，之前还时常有人来走访问问，也就是这几年开始，已经很久没见仙家们了。也没办法么，位置不好，谁想费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功夫来回跑？” 司皇曦华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她顿了许久才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说的...仙家...是谁？” “哈哈......”鬼娃娃以为自己的话吓到了她，本就以恐惧为食的鬼物开心地拍了拍手，她压低声音缓缓开口，“是文宗哦。” 几个字如响雷一般在脑海中炸开，司皇曦华颓然地向后退了几步，抓着这鬼娃娃的手瞬间无力的垂了下来，那鬼娃娃趁机挣脱开咬上了她的手。 这剧痛却让她一时没能回过神来。 沈乔没帮忙，就这么看着，颇有一副司皇曦华被啃完了也不管的样子。 “不...不可能......”司皇曦华绝望的摇着头，她闭了闭眼睛。 “可不可能你自己心里清楚。”沈乔淡漠道。 “你若是还不信，我自己去你们主城看看，如今那二十三具失败鬼物的尸体就在华城的城门前堆着！你去问问华城的居民，问问他们这几个月是怎么熬过来的！” 司皇曦华咬唇，眼圈通红。 那个鬼娃娃已经扯掉了她手背的一层皮肉嚼得高兴，血水染脏了裙摆，她却丝毫顾不得。 她无力反驳这些。 前阵子文宗的外门弟子突然集体得了疫病，她跟人救治的时候查看过，当时就觉得奇怪，但后面这事被稳定下来就被翻篇了。 还有这一段时日文效通突然不许他们下山，说是要他们准备十年后的宗门大比。 还有经常来看她的国师。她曾以为是父皇器重她才会常常派人来看望，知道那次隔着门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压制虫蛊的药...定时服用...... 她本来可以继续若无其事的活在美好的氛围中，但今天，沈乔的出现粉碎了她对这些事实的幻想。 鬼物...虫蛊...... 没人告诉她这些，但她又何尝不是在得过且过？ 视线模糊起来，她被剧痛拽回注意，那鬼娃娃已经咬掉了她一根手指，左手已经被啃食得面目全非了。 她依旧没有制止的欲望。 死了吧。 怀着如此深重的罪孽，她该去赎罪。 她哭着笑起来，用右手幻化出了枪头抵住了自己的脖子。 当—— 手里的枪头被打飞出去，手背上的剧痛感也瞬间一松。 “懦弱的东西。”沈乔恨铁不成钢的骂了一句。 “呵......”司皇曦华麻木的抬起头看向沈乔。 “你说的对，我该死。” 她整个像是疯癫了似的喃喃自语，“师尊...一人的命还不够......我该赔上一条命的。” 沈乔皱起眉。 她确实是想杀了司皇曦华的，不单单是因为文宗的这些混账事。 杀了人家师父，想斩草除根而已。 她沈乔从来不是什么好人，上辈子被云祉囚禁的几年早就让她疯魔了，如今开了杀意，明显没多少善念。 皇族的人又如何？杀了就杀了。 想到这，她心底的杀意又浓郁了几分，手指间灵力凝聚成了利刃一步步逼近了过去， “既然你要死，那我就成全你。” 第一百五十八章 这个问题的答案，你不需要知道 “清醒点。” 脑海中这声音让沈乔回了回神，她动作微顿，刚刚脑子里的混沌感削减了几分。 “看她的眼睛。”望幽继续引导着，“她也被蛊虫操纵了。” 沈乔手中灵力一收，走过去抓住了司皇曦华的衣领。 只见那眼白边缘的位置确实能看到有两根触须似的东西，只不过只是看了这一眼，那一对长须子就自己收回去了。 所以她如今的状态也是被操控的？ 沈乔深吸一口气，将自己刚刚那差点失控的杀戮感压了下去。 她松开了手任由司皇曦华滑落到了地上，转身就走。 “为什么不杀了？” 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司皇曦华麻木地看着她的背影。 “你...确实该和你师尊一样偿命的。”沈乔攥了攥手里的剑隐忍着。 “但有人说你命数未尽，所以你这条命，还得留着。” 司皇曦华麻木地看着她，“谁？” 沈乔没转过身，“你…不需要知道。” 话毕，不等司皇曦华再说什么，沈乔已经消失在了面前。 “呵......”司皇曦华，颓废的坐倒在地上。 毁了，一切都毁了。 她嗤笑着抬起头，看着那白云青天只觉得满心讽刺。 从主峰下来之后，刚刚落地沈乔便感受到了那些复杂的目光。 怨恨的，畏惧的，那些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怪物？呵...... 她毫不畏惧地看了回去，直看得那些人不敢再抬头。 “错了就是错了。” 她看着那个恶狠狠盯着她的弟子，勾唇露出一个带着几分癫狂的笑，“别这样看着我，我会忍不住送你去见那些被你们坑死的人。” 这笑容放在这张脸上分明是极好看的，可眼神中的情绪太过复杂，似是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会死。 这群人看到她时脑子里不自觉地蹦出了这个念头。 “你们宗门的事情，我已经向整个仙界通知过了。” “各宗门管事会重新对你们进行评估，无论你们是否知道自己宗门做的这些事情，都将迎来审判。” 望幽说这话的时候一群人低着头没一个敢反驳的。 仙界的审判。千百年难得一次，一般只有某个宗门导致重大失误时，仙门百家才会一起插手公开审理，有罪者轻则逐出仙界永不接纳，重则被废掉灵根，成为普通人。 “我们...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的......” 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开口，明显是不甘心被治罪。 “我们也不知道会这样啊......都是宗门说什么我们做什么的！” “对啊！我们什么都没做啊！” “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们！” 人群中的情绪越来越亢奋，望幽却是不理，直接看着沈乔，“走吧。” 沈乔点头跟上。 周围的抗议声没停，但这群人也只是敢在旁边吆喝几句，并不敢真的去拦两人。 这会儿已经又到了下午，外面的天色阴沉沉的。树林杂草之间，那条下山的路看起来多了几分幽暗阴森，生了一层苔藓的台阶为整个氛围又多加了一层厚重感。 一直走到文宗的宗门门口，沈乔在原地稍稍顿了一会。 她没有转身，只是抬手，收剑时用剑气顺手劈了那门口的金墨匾。 镶着金边的牌匾被砍成了两半，在落地之后莫名其妙摔得粉碎。 自此，文宗算是彻底在仙界除名了。 “我想不明白。” 下山的路上，沈乔终于忍不住搭话。 “如今整个人界都已经归属于他一人，那人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望幽挑眉，偏头看了她一眼，“你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吐槽一下么。” 沈乔轻啧一声，“还是头一次直接砸了人家整个宗门的场子。” 望幽哼笑一声，“感觉如何？” “爽啊！”沈乔伸了个懒腰道。 “所以才说啊。其实我能理解那种大打一仗的满足感，但这皇室一族为了一统人界已经打了三四代人了，怎么着也该腻了吧？” “自从百年前人界的西渊一族灭族，司皇一族在整个人界已经没什么能与之匹敌的对手了。” “所以，欲望膨胀了。”望幽接了一句。 沈乔笑眯眯地打了个响指，“你懂我。” “文宗这个存在一直不被仙界认可，但文宗的人却从不介意。如今看来，也许这文宗最初建立的目的就是为了研究这些对抗仙界的东西的。” 望幽轻笑着摇摇头，“一个可以随时舍弃的‘工具’。” 沈乔点点头，“没错。而且，我从文效通的记忆中找到了个西渊时期的老熟人，我有理由怀疑，如今和皇室合作研究这鬼物的，就是这个人——” “宋时。” 沈乔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这人的名字的？我只记得这人姓宋，其他还没记起来呢。” 望幽露出一个微笑，“有些事情我不方便直接告诉你，但若是事情已经进展到了一定程度，透露与否也就无所谓了。” 发展到一定程度......就无所谓了？ 沈乔似乎领悟到了什么，“比如...那个文效通突然断了胳膊断了腿？” 望幽笑而不语。 好家伙，她说她当时要挑战文效通这人拦都没拦，还没事人似的从那里捣鼓那册子。 她挑了挑眉，“我怎么感觉......您老这是要给我放放水呢？” 望幽没否定，“看你怎么利用。” “嗯？也就是说你还有其他信息？” “我可没说。”望幽无辜的耸肩，“我只回答。” 好一个理直气壮的外挂。 沈乔思索了一会儿，“你如今这么告诉我他的名字，是因为这人命数将尽了？” “嗯哼。” “好事啊。”她点了点下巴。 “不过......你既然说不干预事物走向，又为什么会提醒我不能杀司皇曦华？”她转头看向他，“是因为她之后还有什么重要的使命要做？” “......不是。” “那是为什么？” 为什么..... 望幽转头，刚好和她对视上。 这双眸子，果然还是清澈些......更入眼。 他哼笑一声移开视线，快了她几步走到了前面。 “这个问题的答案，你不需要知道。” 第一百五十九章 司皇璟 两人这边刚下山，老远就看到有个小小的身影正着踉踉跄跄地跑过来。 是之前李家的小孩。 刚好，他不来，沈乔也要回去找他来着。 “我...我想.....”小孩跑得太快，一句话说了半句便累的说不出来了，那脑门上跑的都是汗，小脸也通红。 师徒俩也不着急打断，就等着他自己喘过气。 “我想拜您为师！”男孩走到沈乔面前看着她，眼神炯炯有光，满是坚定。 沈乔低头看着他，明显有些意外，“拜我当师傅？” 小孩认真的点点头，“嗯！爹爹说的！” 嗷，原来当时李淘是这个意思？ 之前倒是看出来这小家伙有天赋，但却没想过要自己收徒弟。 而且...她这条命还不知道啥时候就嘎了，到时候别耽误了这小孩儿。 她想了想开口道：“拜师的事情不急。你若是真的想修炼，我可以让人带你回我的宗门试试。” 和仙界的其他宗门一样，天星门不止有留在宗门中的修士，管辖区内的十三监察堂驻守人员同样属于天星门弟子。像之前的万寿山，这些地方的驻扎修士虽然都是些灵根不适合修仙的，但也会修习山、医、命、卜、相五术，若是练好了也能有成就。 “可是我想跟你。”小孩明显不知道这其中的差别，还以为沈乔不要他，因此有些紧张的看着她，一张带着雀斑的小脸上满是认真的神情。 沈乔笑了，她俯身，两手撑在膝盖上和他平视，“那我们约定一下好不好？” 小孩看着她笑眯眯的眼睛不自觉放大了瞳孔，当即想都没想的就点头答应了，“好！” 这也太容易挨骗了。 沈乔内心叹了一口气，哭笑不得，“等你通过考核拜入内门，如果我还在，我就收你做徒弟，怎么样？” 她也不知道这小家伙听懂了多少，反正看这小表情一听到她答应收他做徒弟了就瞬间亮了，“那一言为定！” 真好，又挖到一个潜力股。 沈乔满足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选了这条路会很辛苦，但你一定要坚持下去，知道吗？” “我知道，我不怕苦的。”小孩说着说着眼圈又红了起来。 “爹爹之前...之前炒的苦菜...我能吃一大盘......他还...夸我能吃苦呢！” 沈乔看着他一边哽咽一边用袖子胡乱擦眼泪，忍不住抬手抱了抱他，“嗯，你爹爹很厉害，你肯定不差。” 小孩趴在她肩膀，听了这话再也绷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 沈乔拍了拍他后背帮他顺气，刚巧这时候跟着找来的几个大人也到了，沈乔暂且把孩子交给他们，顺便说了一下当下的情况。 在审判结果下来之前，原本属于文宗管辖的这些地方暂且归天星门代管，其他宗门也会依照情况匀人出来帮忙，至少要避免代庄那种情况再发生。 “两位恩人啊！” 刚刚负责交接的城中管事突然叫住了正要离开的两人。 年近百岁的老人家热泪盈眶，扑通一声带头跪了下来。 紧跟着，他身后那一群跟着来的城中居民全都跪倒了一片。 “我们没什么能帮您们的...这一跪，两位必须得受着！” 沈乔眸子微颤，心里堵着的什么似乎一下子通了。 那些厌恶或是满是敌意的眼神......哪里抵得上这些活生生的人命呢？ 她当初之所以要去修仙，不就是为了有这一天吗？ “驾！” 她驾马离去，心中情绪翻涌，像是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雪天。 寒意刺骨，大雪埋身。 是一只手把她从雪里刨了出来，喂了她一口热汤。 她问那人姓名，那人却没告诉她全名，只说他姓沈。 沈...... 她无名无姓，是这人救了她一命，因而她便将这个姓记了下来。 后来她得人引荐去了天星门，登记时问她姓名，她看到了宗门前那棵高树脱口而出—— “我叫沈乔！” “沈乔”。 她修行的目的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啊。 什么仙妖魔神，她只是也想成为“沈先生”那样的“人”而已。 “呵......” 她脑海中彻底豁达开来。 “果真是年纪大了容易忘事了。” 望幽听了这话侧目瞥她一眼，极轻的哼笑一声没接话。 离开文宗管辖区，两人继续北上，直奔京城。 越靠近这边人口居住密度越大。 这褚国的京城是很久之前就存在的。自从万年前司皇氏中出了一位修成神的女子，皇室就格外看中自家一脉出生的女孩，只是这运数都是有限的，哪里有那么凑巧把天才都聚在一家的？ 一路上倒是没再遇到其他的什么意外，不过进京时不出预料的被堵了。 “就是你们两人杀了文宗主！？” 沈乔看着拦在面前的这位持剑男子，总觉得这人眉目间至少和司皇曦华有三四分像。 “是我杀的。”沈乔看着他直接开口。 “你？” 这男子原本一脸敌意的看着望幽，但望幽看都没看他一眼。如今听到沈乔开口，他明摆着怀疑，那不屑的眼神把沈乔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番。 “小姑娘，大话谁都会说，但有些事可不是你能揽下的。” 沈乔嗤笑，“这么说，你是想替文效通报仇？” “不错。” “那你可不能只是找我啊。”沈乔轻挑地看他，边说边注意他的表情， “文效通最终被那蛊虫腐蚀得连一具能收敛的尸骨都没剩下。那个给他下蛊的人，更不能饶恕啊。” 司皇璟在听到“下蛊”两个字的时候神色明显有些不正常，以至于一时没接着接沈乔的话。 “看样子你也知道这些事。”沈乔点明道。 “我知道又如何？”司皇璟没顺着沈乔的引导继续那个话题。 他神情间满是阴沉，但不得不说，这人看着比那个司皇曦华稳重多了。 “今日我瞒着父皇擅自来找你们，就是为了替文宗主要个说法。” 他一边说着一边抽剑而出直直地指向了...... 望幽。 “我，司皇璟，当朝七皇子，要和你生死斗！” 沈乔：“......？” 斗个锤子！你跟他打还不如自己现在拿剑抹脖子！ 第一百六十章 傻人有傻福 “我不接受。” 望幽淡淡开口。 司皇璟得意的笑了，“你怕了？” 这话说完，他手中的剑突然发出一阵断裂声，司皇璟一惊，下意识想去查看，谁知就这么看着好好的一把剑就这么在他眼皮子底下一节一节地碎了。 “本座不和连兵器都拿不住的废物打斗。” 连兵器都“拿不住”的“废物”...... 短短一句话，损人两次。 这老家伙嘴越来越毒了。 “谁让你用术法的！本王是说要和你比招式！你先出手是不是怕打不过本王！” “呵。还是个话都说不全的傻子。” “你！！” 沈乔揉了揉眉心。 她真是“老眼昏花”了才会觉得这人稳重。 不过...既然是皇室的人，兴许能知道些事情。 反正也已经和皇室的撕破脸了，不如找个机会直接给他探魂...... 她这想法刚刚成型还没来得及实施，却先被一声惊叫打断了。 “阿爷！” 三人看了过去，只见一个男孩正手忙脚乱地去搀扶一个蔫头耷脑的老头，爷孙俩看样子是要出城的。 因为正好挡在了路中间，不少人都指指点点地绕着走偶尔还有些专门停下来看的，但因为这两人穿得又脏又破，也没人去管。 城门口的守卫听到动静走过来疏散人群，顺便把两人往旁边赶了赶，倒是有个好心的侍卫帮忙搭了把手将老头半拖半拽地弄到了墙边上靠着，但看了看情况也是觉得帮不了，就又回去站岗了。 看着那老爷子一直在呻吟，司皇璟调转了马头走了过去询问那守卫，“怎么回事？” 守卫见到司皇璟问，明显也是认识他的，因而连忙单膝跪下行礼道：“回七殿下，这爷孙二人我们见过。是住在城外的乞丐，昨天进城的时候还好好的，今天不知道怎么了，那老爷子似乎是......病了。” 这话让司皇璟蹙起眉，“病了？这几日城中四处泼洒圣水怎么可能会是病了？” 他再看过去，只见沈乔正蹲在那老头面前查看着。 司皇璟神情复杂地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翻身下马走了过去，“你个小丫头能看出来什么？” “我这小丫头可是杀过破荒境修士的人。”沈乔头都不抬地怼了一句，将一颗丹药塞到了这老人嘴里含着。 “可惜，某些人不信。” 司皇璟瞪了望幽一眼，“咱俩的事，等会儿再找你算！” 得，白说。 沈乔叹一口气，又找出了两颗丹药给了那个老头的孙儿，“你爷爷是被毒虫咬了，但问题不大，这两颗丹药你收好，回去后三个时辰吃一颗，这期间可能会想喝水，让你阿爷忍住，等到丹药都吃完了再沾水。明白了吗？” “知、知道了。”男孩正是着急的时候，听到沈乔说有得治才松下一口气连忙接过了那丹药道谢。 “你刚刚说，这是被毒虫咬了？”司皇璟怀疑地重复问了一句。 “嗯。”沈乔站起身来，看着他，“蛊虫的幼虫。” 司皇璟：“......你胡说什么呢？” 沈乔深吸一口气，让开地方让他自己看。 司皇璟原本看着那乞丐浑身臭烘烘的还有些嫌弃，但想到刚刚沈乔都没表现出什么便也忍了忍走过去俯下身，用手里那断了剑刃的剑柄挑开了这老乞丐的衣领查看。 只见那脏兮兮的脖子上明显地红肿了一个大包，这红肿的位置仔细看看还有些发污。 “创口发烫红肿，短期内的症状表现为四肢发软，浑身无力且体温升高。” “当然，我说的这个是被寻常蛊虫咬了之后的表现状况。他这种情况明显是因为被更高级的蛊虫咬了。” 沈乔看向司皇璟，“看你的样子不是不知道蛊虫的事情，如今有了个例，你们若是不管，难道要等到局面彻底失控了才去挽救吗？” 司皇璟像是有些动摇，但很快又摇着头，“你们害死了文宗主，我信不过你们。” “没关系。” 司皇璟正好奇这话为什么这么说，却突然被沈乔直接揪着衣领狠狠压在了墙上。 他只觉得后背一疼，看着沈乔那突然近了许多的脸整个人愣了半晌，紧跟着耳根一红，猛地要开始挣扎，“你你你！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这是干什么！！” 再看那些跟过来的守卫，七八个人就跟没看到似的一动不动的。 “嘿......” 他气恼得要发飙，却听沈乔道：“我也更相信自己看到的。” 等等，什么意思？ 他刚把视线转移到沈乔脸上，结果刚一和她对视就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沈乔粗略地翻看着司皇璟的记忆，发现这人就和文效通见过一面，还是司皇璟小时候不好好做功课挨揍被文效通拦了一下。 就凭这个，这人能单枪匹马地拦人要给文效通报仇。 沈乔：“......” 某方面来说也算是个知恩图报的。 继续向后翻，沈乔越来越觉得这人有点意思。 他和他那位父皇可以说是一百个不合适，知道蛊虫的事情之后还和皇帝大吵了一架差点给从族谱上除了名。 再之后皇帝就没管过他，如今已经让他从宫里搬出来自己住了。 不过...这人居然也和那个国师相处的很好。 两人经常一块喝酒聊天。 不对劲。 沈乔从他的记忆中抽出灵识，抬手翻看了一下他的眼皮。 “还没破壳。” 望幽看出她的意图，在旁边解说了一句。 “他也被种了虫卵，只不过不是文效通和司皇曦华那种的见效快，大概因为他没有灵脉，所以灵气不足无法供养那体内的蛊虫。” 这倒是个“傻人有傻福”的。 既然是还没破壳的虫卵，那就好办多了。 沈乔松开手，在他从墙上滑下去之前并拢五指在他脖子上砸了一下，等他本能地张开嘴要干呕时眼疾手快地将一颗小小的黑色药丸弹入了他嗓子里。 “呕！！” 这异物感一下子把司皇璟吓清醒了，他一手捂着喉咙一手扶墙弯着腰。 “你...呕！你给我吃了什么？！” “毒药。”沈乔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带我们去见你那个国师，否则，今日你必死。” 第一百六十一章 司皇序 京城，国师府。 “几位请在此稍候，国师大人正在准备几天后的祭祀仪式，奴婢这便去通报。” 司皇璟点点头挥手让这侍女下去。 房门关上后，司皇璟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了丝毫不慌的俩人，忍不住不爽道：“你们居然真的敢跟到国师府。不怕本宫直接埋伏人把你们抓起来吗？” 沈乔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你试试看。” 司皇璟神情复杂地看着她，片刻后冷哼一声也坐了下来，“看在你在城门口救人的份儿上，本宫暂且决定先观望观望，给你们个机会。” 沈乔笑了笑，没接话。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师徒俩都不算多话的，司皇璟明显不习惯这氛围，因而再度开口找话题，“你...真是修士？” “不像吗？” 司皇璟欲言又止，轻啧一声翘了二郎腿，双手环在身前往椅背上一靠，“你们修仙的不都浑身仙气飘飘不食人间烟火的做派吗？你俩这......难说。” 他看了一眼两人丝毫不起眼的打扮，尤其是这年纪轻轻长得俏皮的一小姑娘却穿了这样一件灰色的束袖衣，头发也没编，就这么随便用发带束起来，打扮得像个假小子。 “呵。”沈乔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那复杂的神态。 “不是所有的一类人都得是一个模样。你是个皇子，但也没见你穿金戴银，出入侍从贴身啊。” 司皇璟一听这话居然来了兴趣，“年纪不大，看事倒是通透。如果不是你们杀了文宗主，本宫也许会考虑交你这个朋友。” 沈乔轻笑一声摇摇头，“那还真是万幸。” 这损话司皇璟没听进去，沈乔说话时他不自觉一手撑着侧脸瞧，视线落在她带着浅淡笑意的眸子上，竟看得出了神。 他出身皇族，虽说不是个招待见的，但也没人敢怠慢。若是寻常女子被他这般搭话，高低都要恭维几句留个好印象。 这姑娘倒是个独特的，不仅没因为他皇室的名号而别扭，还敢当着那么多人把他往墙上按。 这胆子也太大了。 第一次见面就…难不成这姑娘是...... 司皇璟想着，一手遮住了不自觉上扬的嘴，偏开头掩饰似的咳了一声，声音有些不大利索，“对，本宫才不交你这个朋友。”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惹得沈乔疑惑地瞥了他一眼。 ‘若不是刚刚看了他的记忆，我都要怀疑这人是那狗皇帝捡来的了。’ ‘傻人有傻福。’望幽平静地传回去一句。 ‘他若是精明点，也不会活得这样潇洒。’ 沈乔赞同地点了点头。 三人正各想各的，刚刚那个传话的侍女便进来了，她先是欠了欠身行礼，而后略带歉意的开口，“国师大人今日太忙了，怕是没办法抽出时间来见诸位，不过大人说了：两位若是要见他的话，就留下个地址，等明日仪式结束，他会亲自去拜访。” 还要等明日？ 沈乔站起身，“你家大人现在在哪？” 侍女见她起来有些着急地想拦，“您是想去找他吗？不行的，大人每年祭祀仪式都会把自己关在密室里，您就算去找也敲不开门的。” “谁说我要敲门？”沈乔哼笑着看向这侍女，眸底流光一闪而过。 “你只需要告诉我，他在哪？” 侍女被她这双眼睛看得一怔，脑子里不受控制地空白了一瞬，紧跟着开口，“在西院侧房......” “谢谢。”沈乔经过她旁边时拍了拍她的肩膀，等这侍女再回过神来后，沈乔早没影了。 司皇璟压根没看明白她怎么做的，他只是看着沈乔起身走了也下意识的跟着站了起来要跟去，但走到一半又停下看向了丝毫不打算动作的望幽。 “喂，你不去？” 望幽没搭理他。 司皇璟见他不回话当即也不想多问了，跟着也想追过去。 “回来。” 低沉的声音传入耳朵，司皇璟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收回腿，真就乖乖又坐到了椅子上。 那刚刚从沈乔的魂术中回神的女侍见着这诡异的一幕吓得一阵腿软，向后倒退着摔在了地上脸色微白。 她拼命缩着身子挪动着，惊恐地看着那端坐在椅子上的俊美男子。分明一直是没什么存在感的人，刚刚那一开口，却让人不自觉的生了一身的寒意。 违背的话...会死。 她畏惧地想着，眼神中满是恐慌。 望幽却没看她，只是平静地坐在那里，像是在等什么人自己现身。 “看样子，你对你那个徒弟也不是很上心啊。” 一道中年人的声音响起，屋外逐渐延伸进来了一个人影。这声音之后那女侍突然开始无故痉挛，直到满脸痛苦地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或者说，你很自信她能像之前那样运气好，把国师也杀了？” 说话这人终于站在了门口，那一身贵气的黄色衣摆在门口扫过，随着人走进去，这屋门也自己关上了。 “那是她的事。” 望幽这平淡的回答让司皇序短促地笑了一声，他毫不客气的走过去坐到了望幽旁边的位子上。 “无所谓，她死不死，其实和朕没有太大的关系。”他说着，抬起手指动了动，那茶壶自己漂浮起来给望幽添了茶，自己也倒了一盏。 “只是可惜了。”他也不管望幽理不理他，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本来还想赶来看看你们师徒情深的场面，如今一见，倒是朕多虑了。” 望幽依旧没回应他，像是个看客，在看他一人的独角戏。 “不过...我还是不信她能自己杀了文效通。这里面必定有你的助力。”他拿着茶盏抿了一口茶。 “是又如何？”望幽拿起自己那盏茶，手指一翻，将茶水倒在了地上。 “就算不全是她杀的，区区一个宋时，她一个人也杀得。” 司皇序看着那被洒在地上的茶水危险的眯起眼睛，“朕的耐心是有限的。” “你的命，也是有限的。” “望幽。”司皇序隐忍地开口。 “你真以为，以你如今的境界，朕拿不住你们师徒吗？” 第一百六十二章 茉莉 气氛紧张起来，屋子内似是有一股看不见的威压在无声地施加压力。 最先有反应的是还在梦魇中的司皇璟，只见他脸色越发苍白，最终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水。 这反应司皇序看都没看一眼，他依旧在观察望幽的反应。 只是可惜，这压迫感却像是根本没影响到望幽似的，他将那盏空杯放回了桌子上，语气淡淡，“那你拿啊。” 无甚所谓的语气让司皇序握着桌角的手更用力了许多，甚至木头上都已经出现了裂痕。 但很快的，他又松下了力气，满是算计和刻薄的脸上装出了一副笑颜。 “还是和当年一样的倔脾气。” 他安稳坐下，把玩着手里的茶盏，“好啊，你既然这么相信你那徒弟，那朕就陪你等着。” “看看最后活着的是她，还是朕的国师。” 前厅暗流涌动之时，沈乔已经来到了那女侍说的西院。 来的路上并没有遇到阻拦，甚至见到她的仆从全都恭恭敬敬地闪身到一旁跪了一地。 这个宋时，到底在搞什么鬼把戏。 她来到西院门前推门而入。 红漆木门被打开后，迎面便是一阵清浅的花香。 这味道...... 沈乔定睛去看，却见院子里边边角角都种满了白茉莉。 如今这个时节早该过了茉莉的花期，这院子里的却依旧亭亭玉立着，开得极好。 在花田的小径中，一个穿着雪白衣服的人正背对着她负手站在院子里。 “您终于来了。” 沈乔对他这恭维的态度明显存疑，她眯起眼睛，“你知道我会来？” “只要您还是‘您’，就一定会来找我。” 宋时边说着边转过身来。 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只是这笑看着不像是文效通或者司皇璟记忆中的那种得体儒雅的笑容，像是对面看的不是一个要来杀他的危险人物，而是许久未见的亲密之人。 “属下宋时......” 他边说着边弯下腰，低头，单膝冲着沈乔跪了下来。 “参见，族长大人。” 茉莉花被徐徐冷风吹得微微晃动带起了沈乔额前的碎发，她眼底丝毫没有波澜，“你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这冷清清的声音打破了这充斥着某种暧昧情绪的局面，她抬手在空气中划过一道，水蓝色的灵力如无形的利刃一般将整片花海齐齐斩断。 雪白的花瓣七零八落了一地，沈乔毫不怜惜从门口进来，一步步地走了过去。 “是谁告诉你，我是谁的？” 宋时抬起头，却没有起来，他痴迷地看着走近的人，“是另一个‘您’告诉我的。” “她”果然和宋时接触过。 可皇室的这一步棋又是为什么？她这几世唯一和人族皇室有牵扯的就是“江却尘”。 当时江却尘为了阻止两族开战，按照要求将蛊术秘籍交给人族皇室。 当然，当初交上去的是假的，也是为了防止皇室过度研究蛊术。 双方并没有结仇，江却尘也不是死于皇室之手。 那“她”在报复什么？ “你该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沈乔凌厉的眼神看着他。 宋时微笑，“属下知道。” 知道...... 沈乔眼底掠过一丝晦暗，一股无形的力量攥紧了宋时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提起来狠狠扔到了墙上。 只见这人如断线的风筝似的砸在墙上呕出一口血，又如同死鱼一般顺着墙滑了下来，可即便如此，他也丝毫没有打算还手的意思。 沈乔站在他面前居高的看着他，“那个鬼物在哪？” 宋时靠着墙哼笑，唇边的血衬得本就苍白的皮肤更多了几分病态。 “您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告诉您。” “我没兴趣听你的问题。”沈乔眯起眼睛，声音低沉。 “那就恕难从命了。”宋时极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您在想什么。可惜，我早就不是个真正的人了。”他抬起头看向沈乔，那双眼睛渐渐变成了猩红。 是和“她”一样的，恶鬼的标志。 恶鬼的魂和生人的魂以及寻常鬼煞不同，魂术对他们不起作用。 “属下本来以为等不到您了。好在上天垂怜，您又好好的站在了我面前。”他总是控制不住的笑，看着沈乔那盯着他这双赤瞳的眼神，他缓缓抬起手，似是想触碰她。 “属下建议，您最好还是听一听这个问题。” 他作势抓了一下，即使这一下什么都没抓到。 “这关乎着整个京城活人的性命。” 沈乔想到了城门口遇到的那个被蛊虫咬了的人，一股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果然的，只听着宋时紧跟着说了下半句话， “毕竟，我可是把蛊虫投放到了这整个京城中呢。” 沈乔手指紧握起来，“你真的一点不打算回头了吗？” “扑哧......” 宋时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他在空中比划着沈乔的眉眼，“我早就回不去了。这一切......” “都是为了您啊。” 他的眼中痴迷更甚，“我和大人不一样，你们中间隔着血缘亲情，可我却没有这些约束。” “唯一让我懊恼的，就是当初在壁水城没能把您留住，那句话也一直因为犹豫，而没能说出口。” “够了。”沈乔失去耐心的开口打断了他。 “我可不是来听你回忆的，有什么条件就直接说。” “我爱您。从上一世时就一直深深的爱着您。” 宋时轻笑，“您会接受吗？” “不。”沈乔毫不犹豫的拒绝。 宋时看着她决绝的神情，眼神微微黯淡，最终缓缓开口喃喃自语道：“那真是太可惜了。” 话毕，屋内突然传出了一声十分刺耳的尖叫。 一个黑影极快的从屋里蹿了出来直扑沈乔而来。 “醉不归。” 一声令下，黑色长剑出鞘，“当”的一声抵挡住了那偷袭来的东西。 这是一个长着尖锐牙齿的“人”，只是那双眼睛已经瞎了，大张着的嘴巴里空空如也，如今正张牙舞爪的用一双手死死扒着醉不归的剑刃，即便皮肤已经被醉不归的剑气灼伤也丝毫没有安定下来的意思。 “这也是一个失败品。” 宋时从这怪物身后扶着墙慢慢站起身。 “虽然比不过成功的那一个，但也和华城的那些失败品不同。” “就算您不答应，我也不会再放手了。”他将手里的一只瓶子打开，一个带着绿色荧光的细微粉末飘了出来落在了这不成样子的“人”身上。 “我会用我的方式，留住您。” 第一百六十三章 我不是她 “你留不住我。” 沈乔一句话音落下，醉不归嗡的发出一声震响割断了这“人”的一双手掌，紧跟着只见那剑锋调转于空中一划。 这鬼物的动作明显一顿，脖子上隐约出现了一条渗血的线。 待到长剑重归沈乔手中时刚好脑袋落地，眨眼之间沈乔已经提剑而上剑锋直逼宋时面门！ 这一幕看的宋时眼前一亮，他速度极快地偏头闪身到一边，却见沈乔手腕灵活一转，剑刃横过来在墙面上划过一道极深的痕迹，带起的罡风刚刚一接触到皮肉便割裂出了一大道伤痕。 一击没躲开的宋时捂着伤口急忙向后倒退数步，等终于站定抬手一看，那道从肩膀到腰的血痕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都砍断了，黑色的污血一点点浸透衣服，黑红中还带着一种苦臭的药水味。 “是把好剑。”宋时说着又慢慢站好，沈乔注意到他那伤处的血水并没有再继续蔓延，似乎是自己止住了。 “您和之前不一样了。”他依旧是那温和的笑。 沈乔淡漠地看着他，“我不是她。” 宋时微微怔了一下，紧跟着笑出声，“您误会了。我是说，您这样很好。” 一句话说了一半，宋时突然从原地消失了，沈乔眸子微颤，下一秒却听到了身后传来的极低的声音， “但，还不够。” 沈乔兀地转过身，一抹刀光照在了她眼睛上一晃，来不及判断具体是什么，她猛地抬剑一挡。 铁器相撞，一种奇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声音不似寻常打斗时兵刃相接时的刺耳，像被风吹起来的风铃声，清脆地带着回音。 事出反常必有妖。 沈乔挥剑抵开他，不知是不是刚刚被那亮光闪了，眼前居然不太明显地恍惚了一下。 她抬眸看着倒退出去的宋时，却试着有什么东西从眼尾顺着脸颊流了出来。 温热的...血腥味...... “您打不过我的。”三棱匕首在手心转了一圈，宋时依旧是那温润的模样，只是手里的刀却已经起势了，“我的境界，在您之上。” 是因为刚刚那刀光？ 沈乔闭了闭眼睛，脸颊上的血泪瞬间消散了去，再度睁开眼睛，那眸子已经变成了银白。 “我能赢，从来不是因为境界。” 银色的灵力和水蓝色的灵力同时调动，灵力场的压迫感直线上升，“我杀得文效通，也杀得了你。” 宋时看着她如今灵力全开的模样微微敛起眸子，“您从来不会把生杀放在嘴边的。” 沈乔抬手，以她为中心的银蓝灵纹匀速铺展开来，地面上很快结上了一层薄冰，宋时只见沈乔突然毫无征兆的提剑而上，黑色长剑在头顶遮了阴影直接凌空劈了下来。 这一招势如破竹，他自知挡不下来，因而勉力往旁边侧身，剑刃的凌厉之气劈落在了地面上激起了许多碎裂的冰碴划破了宋时的衣服和皮肤。 似乎只是落空了的一击。 他抬起右手的匕首横在身前挡下了沈乔紧跟着的一记撩剑。 “您更美了。” 他隔着两人相接的兵器看着沈乔那双眸子，眼底闪烁着狂热。 沈乔只觉得一阵恶寒，剑刃擦着他的匕首下压的同时突然调转了剑刃横扫了过去，宋时仰头向后躲了一下，但也被削断了身前飘起的一缕头发。 他不再单纯防守，向后撤了几步之后一手抵挡，另一手挥刀斜劈了过去。 沈乔一向反应极快，她左手抬起剑鞘一挡，接着侧身卸力，剑鞘十分准确地砸在了宋时的手腕上直接把他骨头都敲断了。 宋时吃疼似的蹙了蹙眉，右手虽然被迫卸了力，但抵挡沈乔长剑的左手却丝毫没松劲。 两人片刻僵持，直到宋时觉得脚底开始蔓延上冰晶，他猛地惊醒，想要后退来卸力却已经晚了。 沈乔的压制越来越重，宋时的刀已经被压得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我再问你一遍，那个鬼物在哪？” 宋时浑身已经不吃力的打颤，他仓促地笑了笑，“我不想说。” 沈乔眼神中略过杀意，“那就去死吧。” 宋时看着她，露出一个微笑。 这笑容看得沈乔莫名心悸。果不其然，她还未来得及动手，脖子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她瞳孔颤了颤，猛地打飞了宋时，不顾疼痛地一把抓住了脖子上咬着的东西。 这东西咬得不深，很轻易便被她扯了下来，定睛一看，却见手里拿着的是一个皮肉翻卷的孩童的脑袋，如今这脑袋的牙齿中还带着她的血。 被打飞出去的宋时狠狠撞到了墙上，整个人把墙面砸出了一个凹陷的洞。他浑身的骨头都响了一遍当即呕出一口黑水，但看到沈乔被咬时他不受控制的笑地发抖。 “咳咳...您知道吗？” “第一次见您，我就感觉您干净得像这些白茉莉似的。”他动了动手指，夹起了一片茉莉的花瓣。 “我想让您永远干干净净的，但......我等了您太久了。” 他手指沾染的花瓣开始迅速腐败，逐渐彻底烂掉。 “如今我已经陷在了泥里...既然您不能接受这样的我。” “那我就只好，把您也拽进泥里了。” 毒素在侵蚀神经，沈乔能感受到眼前的光线在迅速暗淡下去。 宋时瘫倒地靠在墙角，看着站在原地没动的沈乔，一向温和的笑容终于多了几分得逞的晦暗，“我不会杀您的，只是想废掉您的灵力让您变成普通人。” “我会照顾您，永远不会离开。” 沈乔手里的头颅还在咯吱咯吱地咬牙，宋时在欣赏着她，他希望沈乔能接着捏碎手里的这个孩童的头颅，这脑袋是他活生生从一个孩子的身上割下来的，如今只是暂时被操作，还没被蛊虫侵蚀。 他要看着沈乔身上染血的样子，他要她和他一样脏。 “这话...曾经也有人说过。”沈乔说着，手指在这脑袋的眉心一点。 水蓝色的灵力环绕在了这头颅上修复了那些惨不忍睹的翻卷皮肉。 另一边的宋时正扶着墙重新站起来，见她如今中毒的状态还用灵力去维护一个已经死了的尸首，忍不住哼笑，慢慢走了过来稍稍俯身凑近，“我以为您已经变了，想不到...还是这般的单纯。” 第一百六十四章 咬的真丑 他看着那双半垂着的眸子，忍不住伸手想去触碰她的脸，谁知沈乔突然毫无征兆地抬手，将一把灵力凝聚出来的水刀捅穿了他的眉心 宋时被她这举动吓了一跳，但看到她脖子上渗出的血时眼神又柔和了下来，这看着致命的一击像是丝毫没对他产生影响，他碰了碰她额前垂下来的碎发，“这样杀不死我的。” “我知道。” 沈乔平静的回答道，她握着剑柄，银色的灵力倾泻而出瞬间涌入了宋时的脑海中。 宋时的表情顿时一顿，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沈乔，“您该知道魂术对我没......” “谁告诉你这是魂术？”沈乔再度抬眸时，眼底却映照出了火光。 宋时和她对视的这一眼瞳孔瞬间放大，他这才回过神来去感知，却发觉沈乔的灵力丝毫没有削弱，“不、不可能！那毒分明已经浸入皮肉，怎么可能没中毒？！” 沈乔看着他眼底涌上了失控的恐惧，“回答我的问题，那个鬼物，在哪？” 宋时不可思议的表情僵持了一瞬，紧跟着又笑了，“如果我不说，您打算怎么办？” “我在给你机会。” 这丝毫不怕他的语气让宋时一时拿不准她是真有其他办法还是在虚张声势，以至于他一时之间有些犹豫了。 “就算你找到了也没用。”他开口道。 “司皇序派人严防死守，如今已经把那些毒素转移到了士兵身上。那种毒蛊我还没研究出解药。” 他一直观察着沈乔的反应，“一切已经晚了。” 这听着绝望的话似乎并没引起沈乔太多的情绪波动，她只是淡淡开口，“我只需要你回答我的问题。” 宋时再度沉默，他宁愿沈乔像刚刚那样有生气的情绪，至少这情绪是因为他而产生的。 可如今，她这冷漠的姿态像是随时提醒他…… 江却尘真的已经死了...留在人间的...从来只有他一人。 他的眼中涌上一种悲哀的情绪，苦笑一声，最终松了口。 “城南，絮王府。”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沈乔松开手，转身就走。 宋时不甘心地伸手想拦，却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动不了了。 他怔了一下，刚才两人交手时他中了一次这种招数，因而刻意有了防备，怎么还是....... 脸上蔓延开的寒意让他想到了沈乔第一剑斩开的那些碎冰。 所以...那才是真正的杀招吗？ “族长。”他轻声开口叫住了已经到门口了的沈乔。 “我让您失望了，是吗？” 沈乔动作微顿，却没有回头。 “是。” 这声回应却让他哭着笑了。 至少这一刻，她还是以族长的身份回答的。 至少...他还是见到了她一面的。 已经够了。 他安慰着自己慢慢闭上眼睛，低下头来，在寒冰中没了声息。 出了院子，沈乔直接往回走。 路上那些府里的侍从仆役已经昏倒了一大片，但沈乔试过，这些人只是被魂术控制，没有被种蛊，等醒了之后就没事了。 这边刚走到前厅推门而入，沈乔一抬眼就看到了屋里多出来的一个人。 “哦？” 这穿着一身明黄色长袍的中年人看着推门进来的沈乔微微抬眼，眼神中似是带着轻挑和不悦。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沈乔脖子后面的血迹上，紧跟着冷笑一声，“看样子，宋时这家伙放水不少啊。” 这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的？ 沈乔警惕起来。她推门之前根本没察觉到屋里还有其他人。 “戏也看够了吧？”望幽突然开口打断了两人的僵局。 司皇序幽幽看他一眼像是思索衡量着什么，但最终，他选择了抛开这个问题，转而换了另外一副姿态，“哎，既然如此，那城中的事情就拜托二位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摆着一张和蔼可亲的笑脸站起身向沈乔走了过来。 似乎并不单纯是境界的压迫感。 沈大概猜到了这人的身份。 “我很期待你们二位的成果，事成之后，无论如何，还请到宫中一叙。”他说着，下意识抬手想拍一拍沈乔的肩膀，可那手还没接触到沈乔便被一股看不见的力止住了。 沈乔意识到他那手悬浮着没动，瞄了望幽一眼顿时反应过来给了个台阶，“陛下邀请，自当前往。” 司皇序听了这话挑了挑眉，这才面色好看了些收回手，意味深长地留了一句话，“你徒弟，比你识时务。” 话毕，司皇序从沈乔身边经过，离开了这里。 沈乔看向望幽，“认识？” “见过几面。”望幽站起身来，“之前他想向天星门合作，被却月拒绝了。” 沈乔皱起眉思索着，“合作？他不是已经有神霄宗了么？干嘛又盯上咱天星门......嘶!干嘛？” 不等她分析完，望幽抬手挑起了她下巴要她仰起头左右看了看。 “啧，咬得真丑。” 沈乔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后忍不住嘴角抽了抽，“这玩意还分丑美吗？” 这话让望幽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居然点了点头，“不分。分人。” 沈乔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只试着那带着凉意的手敷上了自己脖子后的伤口处，虽然没有接触到皮肤，但那凉飕飕的灵力还是让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她想躲，但很快又被望幽按住了肩。 “快好了。”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暂且忍了。 “对了，一会儿我们得去絮王府一趟，宋时说，那鬼物被关押在那里。” 望幽垂眸看着她，淡淡地应了一声。 “刚刚听这皇帝的意思是，打算装作不知道这件事了？”沈乔认真想了想，最后点点头。 “也是，虽然这些事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但我们暂且并没有找到他也参与进来了的证据，如果他打算置身事外，以他人族皇帝的身份......确实也不好直接做什么。” 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太子还年轻，若是这时候杀了这浑蛋皇帝，人族失统，怕是要乱。 但放纵这样的一个疯子来统治国家，褚国以后的路怕是也走不远了。 “谁说不好直接做什么？” 第一百六十五章 絮王府 这话让沈乔愣了一下，她抬起头看向望幽，眼神中的理智顿时消散，露出了一个戏谑微笑的表情，“我可以理解为，这老东西死到临头了吗？” 望幽看着她这副“原形毕露”的模样微微眯起眼睛，用指关节重重地敲了一下她的脑门，惹得沈乔一吃疼抬手捂住了脑袋，“你不是管这个么？他要真是这样了，与其让他继续祸害人，还不如除了痛快。” “我确实是这个意思。”望幽评价了一句，紧跟着转折道，“但这次是我的事情。你，不许动手。” 这小疯子，杀气越来越重了。 “呕！咳咳咳！！” 师徒俩这边刚聊完，那边又是吐血又是梦魇的司皇璟便醒了，他坐在椅子上一手扶着桌子，弯腰咳嗽的厉害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似的，好不容易这阵过去了，他随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结果却摸了一手血，他一下子傻了，“嗯！？这都是什么？” 沈乔的视线聚集在他自己揉的一脸血上，忍不住皱眉，“他这是怎么弄的？” 望幽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他爹影响的。” 刚刚进门时确实试到有一股极强的威压，这种程度如今还影响不到她，但对于普通人来说，确实不会舒服。 不过这人年轻，最多也就是吐点血虚几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我们走？” “嗯。” “哎哎哎！等会儿！”见两人这就要走，司皇璟胡乱把脸上的污渍擦了擦紧跟上来，问道，“你见过国师了？那你们还要去干嘛？” “烧王府。” 司皇璟：“......哪家？” “絮王府。” 皱着的眉突然一松，但紧跟着司皇璟又紧张起来，“你们......是想杀那个鬼东西？” “是。” 他绝望似的闭了闭眼睛，一只手扶着额头，片刻后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平复了一下这波动极大的心绪，“你也太天真了！那东西根本不是能用火烧死的！” 沈乔哼笑，转身和望幽一道走出门去。 “哎？不是...真、真去啊！？” 司皇璟着急地皱起眉，在原地来回走了几步，最终一咬牙疾步跟了上去，“你们这胆子也太大了！” 絮亲王，全名司皇厌，是皇帝同父异母的六弟，也是同辈兄弟中唯一一个只得了名号没得到封地的亲王。 从这名字里就能看出来先皇并不喜欢这个儿子。这司皇厌的母妃是个歌姬出身，之所以能有了侍寝的机会，全是当年那皇帝一时兴起，后来虽然为了声誉如约把这歌姬接到了宫里，但新鲜感过去了也就慢慢把她忘了，这女子郁郁寡欢，生产时大出血去世了。 偏偏这时候先皇又想起了这歌姬的万般好，懊悔之下便将怒火发泄到了这女子的孩子身上直接给了他一个“厌”字。 这皇帝听着也是......多少有点大病。 沈乔脑子里搜集着关于司皇厌的信息，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絮王府前。 这地方要不是一路问过来的都看不出来是个王府。 门口两边都摆上卖东西的小摊了，堂堂王府连个看门的都没有。 司皇序居然放心把那东西就这么放在这里？ 沈乔在这王府的四周看了一遍，一道十分微弱的灵力波动出现在了她的灵力场中。 原来有结界啊。 司皇璟后脚跟来，看着两人还站在门口，便主动提议道： “我带你们直接进去吧，六哥这会儿大约在书房。” 他说着便抬腿向前一步走要上台阶，只是这一条腿还没整个迈上去就被人拎着衣领揪了回去。 “不用，我们进去就行了。” “啊？我不带路你们怎么找到那东西......哎！” 他话说一半却先被吓了一跳，只见这两人上了台阶推门进去之后便没了人影，他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但揉了揉再看也还是没看到人。 “要命要命。”他连续嘟囔了几句，刚好看到了这些在附近摆小摊的百姓，干脆找了个由头开始撵人，省得这些人一会儿被波及到。 另一边，已经进入结界的两人正对上了一群大麻烦。 “谁说这絮王府冷清的？”沈乔边说着边甩了甩剑上溅的污血，“这可太热闹了。” 刚破了结界从门口走进来，若不是两人反应快，这会儿怕是早被那突然而来的鬼物大军给撕碎了。 这结界内的环境整个换了色调，连头顶的天都是暗红色的。 脚下是已经被解决了的鬼化士兵的尸首，而在两人对面不到十米的位置上，还有至少上百个拿着兵器渐渐靠近过来的鬼化者。 这次不等沈乔再出手，望幽直接一刀砍出了一条路来。 “这里交给我。”望幽单手持刀起势，那淡金色的灵力似乎对这些鬼物有某种极强的吸引力，沈乔明显看到他们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望幽那边了。 “你去找絮王和那个鬼物。” 沈乔也不推辞，应下一声后从侧边绕了过去直奔西南角的二院，感知中，那股诡异的灵力波动就是出自这边。 她翻身上了屋顶，直接抄了直线最终落到了二院的院子里。 落地时脚下的石板路明显的向下凹陷，地面以她为中心迅速形成了一层繁杂的黑色纹路，紧跟着，一条条胳膊从下面伸出来争先恐后地去拽她。 她皱起眉，直接将数道燃爆符甩了出去，这些火符是走前黎岳托张婉给她的，里面存了黎岳的阳火，烧这些邪祟刚刚好。 数道燃爆符落地便轰然炸开，灵力波及之处全都蔓延了汹汹火光，这些诡异的惨白人手被烧得胡乱挣扎，最终变成了飞灰消散了去。 眼看局面被破，屋内紧跟着冲出了一个黑色的影子直扑沈乔而来。 她早有准备的抬剑一劈挥出一道凌厉剑气，只听得一声似人非人的惨叫，这黑影从半空中摔下来趴在了地上。 沈乔紧跟过去挥剑补刀，刚好这黑影从地上爬起来，沈乔顿时对上了一双褐色的眼珠。 她微微怔了一瞬，手中的剑却丝毫没慢地已经劈断了这东西的一条手臂。 第一百六十六章 拔毒 凄厉的惨叫声震耳欲聋，那断臂出飞溅出了许多黑色的污血，沈乔反手撤剑改用左手掐住了这东西的脖子，腾出右手扯掉了这一身漆黑的怪物遮脸的布条。 一张没有五官的脸显露出来，和在文效通记忆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可刚刚她分明看到了一双眼睛！ 沈乔心中不踏实，掐着这鬼物的脖子压在了地上，同时银瞳显露便要进一步检查。 但偏偏这时候，屋里猛地冲出来了一个踉踉跄跄的人影，似乎是腿脚不便，出门时被绊了一跤直直的就要摔到沈乔身上。 沈乔专注于眼前这个拿不准身份的鬼物头都没抬，在一旁悬浮的醉不归则是瞬间幻化成了人形，毫不客气的一拳直接把这人打飞到了墙上。 “啊！！”一声吃疼的惊叫后，沈乔只见这被甩到墙上的人慢慢的从墙上滑落瘫坐到了地上，顶着一脑门子的鲜血，满脸惊恐的看着刚刚揍了他一拳的醉不归。 醉不归眯起眼睛满眼杀意，“无礼之辈，胆敢放肆。” 没有...... 沈乔这边也检索完毕，并没有找到这东西的魂魄。 难不成这鬼物并没有实体，只是单纯的怨气凝聚起来的？ 被沈乔压在地上的鬼物还在奋力挣扎，当看到这个穿着锦绣长袍的男人冲出来后似乎反应更强烈，甚至拼着被掐断脖子的风险直接从沈乔手里挣了出来，仅存的一只胳膊变幻成了尖锐的长矛直接刺向了沈乔的眉心。 沈乔抬手，一道水灵力凝聚而成的屏障结结实实挡住了这一次攻击。 这东西的攻击虽然迅猛，但防御极低，完全比不上外面那些鬼化的士兵。 有问题，暂时不能杀。 她反手用指关节在面前这水灵力的屏障上敲了一下，只见这湛蓝色的屏障瞬间变化成了一层柔软的薄膜裹住了这鬼物的全身，并且不断压缩，最终把这漆黑鬼物变成了一颗拇指大小的水珠。 沈乔招手收了过来。 “啊啊啊！！” 她刚结束，那边被醉不归打伤的男人突然疯了一般拿着块石头砸了过来。 醉不归一向不会对冒犯的人留手，因而轻而易举的握住这男人的手腕后直接就要折断了再说。 “不用。”沈乔突然出声，醉不归手上的劲顿时一松，这才让这人免于断手。 她收起了那颗珠子，想着回去再让望幽看一眼，“你是什么人？” 这男人警惕地看着沈乔，“你们...莫不是和我皇兄是一伙的！都是来折磨我的？” 这话让沈乔挑了挑眉，“不是。” “那你刚刚为什么不直接杀了那个怪物！！” 男人似乎有些崩溃，他甩开了被抓着的手腕踉踉跄跄地倒退了数步，一手撸起袖子眼神四处巡视，像是在找其他趁手的东西。 “杀了它...必须杀了它！！我已经受够了！！” 真麻烦。 沈乔也不打算问第二遍，直接欺身而上，一双眸子和这男人对视了个正着。 这男人看到这银瞳瞬间定在了原地，脸上的神情也跟着渐渐变成了空白。 沈乔正查看着他的记忆。 完全没有问题，这人确实是司皇厌没错，可这记忆片段看着总是有种微妙的别扭感。 她这还没想明白，司皇厌突然整个人抽搐了起来。 沈乔不得不暂且终止了探魂，一旁的醉不归拽着他的一只手将他提溜了起来。 只见司皇厌口吐白沫，浑身止不住的抽动着，双眼翻白。 像是中毒。 救人要紧，这种状态下也不好继续做什么了。 “带回去吧。” “是。” 主仆两人回到前院时望幽正站在一堆尸体间勾画着册子，随着他的下笔的动作，这院子里的尸体也会跟着一个个的消散掉。 见醉不归提了个人出来，望幽似乎也没有太惊讶。 “解决了？” 沈乔蹙眉，“暂时来看是这样。” “动作很快么。” 沈乔用自己的神识挨个“看”了一遍这里的屋子，直到确认整个结界中已经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了才把神识收回来。 “我有个东西一会儿要你看一看。” 望幽刚好在册子上勾了最后一笔，地上最后一个尸体也消散了去，他点点头，收笔后打了个响指，周围的环境在原本结界的基础上又添了一层。 “烧了吧。” “嗯。” 她将黎岳的几张火符扔到空中，同时抬手掐诀，随着火符烧起来，汹汹烈焰顿时吞没了这里的所有东西。 两人从结界中出来，望幽彻底封死了结界的出入口。 黎岳如今是袭天境初期，她炼制的阳火符至少能烧个五六天都不灭，算是高温消毒了。 “你刚才说要我看什么？” “就是......” “两位仙长。” 一道略显尖锐的男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沈乔抬头看去，却见是个穿着满绣花衣手拿拂尘的太监，跟在他后面的还有五六个身穿铁甲的侍从和一架马车。 此人满脸堆笑，像是个被定住表情的木偶人。只听得他操着一口细腔道：“陛下早知两位很快就能处理好，这才让咱家来接应两位进宫。” 沈乔看着他这副公式化的表情轻笑，“公公看着，像是等了一会儿了？” 老太监呵呵笑了几声，“小仙长体谅。陛下听闻两位帮整个京城除掉了这么大的祸患高兴坏了，这才急忙找咱家来候着二位，说一定要当面致谢。” “是吗？”沈乔同样微笑，“这般架势，我还以为是你们陛下不高兴，要来拿人去问罪了。” 老太监表情稍稍有些变化，但很快又恢复正常，“您多虑了。” “父皇请人从不会要铁甲军跟随。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司皇璟也从旁边开口追问了一句，“还是说，父皇是觉得这二位仙长还需要区区几个铁甲军来护卫？” 司皇璟突然开口沈乔倒是有些意外，但他这一说，那太监也有些为难似的，“七殿下，您就别在这添乱了。” 司皇璟却明显不给他留面子，直接挡在了两人面前居高临下道： “本宫刚刚的几个问题这位小仙长还没给解答，左右时间还早，公公不如去本宫府上暂且候着，等我们慢慢走回去的功夫解决了这几个问题，您再带两位回宫吧。”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够义气 “所以……你想问什么的？”三人走在街上，沈乔看着身边不慌不忙地走着的人问道。 “我没问题啊。”司皇璟牵着马，听到沈乔问，微微压低声音道，“我是故意这么说的，你们趁着这会儿功夫快走，走的时候记得打我一顿，不然我回去不好交差。” 看着他这副认真模样，沈乔眨了眨眼睛愣了一下，紧跟着笑出声来。 司皇璟见她笑忍不住耳根一红，又是着急又是不自在的，“别笑啊，我认真的！你要是、要是下不去手，我自己来也行！”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讨打的。”沈乔揉了揉笑出的眼泪，拍了拍司皇璟的肩膀，“讲真的，其实你刚才能站出来说话，倒是让人挺意外。” 话毕，沈乔双手环在身前一脸认真的点点头，冲他比了个大拇指，“够义气。” 义气？就......只是义气？ 司皇璟欲言又止，脸色明显升温，最终红透了一般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似是气急般，“我、我......不是！什么义气啊！谁说要和你当兄弟的！！” “别别别，我可不敢高攀你。”沈乔半是打趣，“您可是当朝七皇子啊。” 司皇璟听出她故意奚落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我认真的。你们现在不走，进宫后就难出来了。” “没事，反正也是要去找你爹的。” 司皇璟不解，“你们专门找他？找他干嘛？” 沈乔露出一个微笑，“这个你暂且不需要知道。” 司皇璟半信半疑的，但明显不安稳，“父皇身边还有几个修士高手的，你们就俩人，打起来太吃亏了。” “还有高手？”沈乔来了兴趣。 “前阵子父皇从神霄宗调来了两位年轻人，似乎是被请来看看五哥和六哥的灵根觉醒状况的。其中一个据说还是安辰王的什么亲戚，我见了，那感觉，啧啧啧...而且我听说这两人都已经是五段袭天境的境界了！” 嚯，神霄宗的人也来了？ 之前散播她消息的事情还没机会算呢，他们倒是来得凑巧。 沈乔眯起眼睛，“那可太好了。” 司皇璟满脸震惊。 他灵根一般，没什么修行的天赋，所以对于这些修士的事情也懒得去了解多少。 可修士的这些境界他还是分得清的。 境界越高，自身的气质也会不同。 他承认，这小姑娘身边跟着的那个不说话的家伙境界应该不低，但这小丫头怎么看都...... 他忍不住又看了几眼，但和沈乔接触到视线后便又迅速地移开。 这般单纯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打的。 对上那些看起来很厉害的家伙肯定会吃亏啊。 这疯狂纠结的模样全被沈乔注意了去，她默默离远了点，拽了拽望幽的袖子传音，‘这小孩想什么呢？怎么看着比咱俩还犯愁呢？’ 望幽内心没好气的哼笑，‘在以貌取人呢。’ 从絮王府出来后天已经擦黑了，京城宵禁一般是二更天之后，这会儿街上还有些摆摊的小贩在。 穿过人流，沈乔注意到许多拐角处都放置了一种放在架子上的金边银盆，里面盛了半盆水，偶尔会有人在路过时小心翼翼从里面沾一滴水抹在脖子或者是眉心上。 沈乔想到了之前司皇璟提到过的“圣水”，因而问道，“这些银盆里放置的就是圣水？” 司皇璟正分心，听到沈乔询问才回过神，“是啊，这些都是年初的时候找人采集的露水，保管了这么久现在拿出来就是为了给城中百姓‘消浊去病’的。” “消浊去病？” 三人刚巧走到一处银盆前，她垂眸看了一眼，发现盆的内壁是黑色的。 这么看确实看不出来什么。 司皇璟不解地看着她，“怎么了？” 沈乔抬手学着那些居民一样从盆里沾了水，只不过她抹在了手腕上，“没事。觉得好奇，入乡随俗一下。” 司皇璟皱起眉，紧跟着他瞳孔骤缩，“等等！你之前在城门口是不是说那老人家是被......” 他话说一半便看着沈乔抬手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别激动，这么多人都抹了水，却只有那老人家一个被咬，这水本身应该是没问题的。” 司皇璟听了这话才安下心来，“那就好......” “早上国师大人在宫门上发祈福贴你们去了吗？” “没啊！今早我家那小子闹肚子，我带他去抓药来着，这小子天天关键时候掉链子，真是气死人了！” “哎呦呦那还真是可惜了，今年还随便选了几个人当面赐福了呢！有个穿得破破烂烂的流浪老头都被选中了！” “真的假的？这种人也能被赐福？” “国师大人是好人啊......” 这些摆摊小贩随口聊的事情轻易便被几人听了去。 祈福贴...当面赐福...... 司皇璟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走到那最先开口的汉子摊位前，“你刚刚说的那个破破烂烂的流浪老头是不是还带着个孩子？” “对啊！他隔一段时间就来城里乞讨，我们都说这人运气真好，比他孙子运气还好呢！” “和这老人家一起被赐福的还有几个人？” 摊主看着三人围过来有些警惕，“还有四个人吧？怎、怎么了？” 司皇璟紧张起来，“那三个人你认识吗？” “我想想...一个是前面茶馆老板的大儿子…一个是金华宝铺的掌柜媳妇…另一个似乎是个和这位姑娘差不多大的遮面女子，但我不认识，大约是外来的。最后一个......哦！似乎是个异域人，长着个大胡子，穿得五颜六色的，看着那些侍卫对他恭恭敬敬的，像是个有身份的。” “你说的茶馆，是前面第三个路口右转巷子最里面的那个？” 摊主看着这说话的小姑娘点点头，“对！就那家，他家今晚还有活动呢。” 沈乔把玩着手里的灵石，看着摊位上的这些小物件，“是吗？那还真该去凑凑热闹的。” 司皇璟听着沈乔说得这么具体疑惑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第一百六十八章 谁都不行 她最终挑了一只青玉做的小猫物件，询问了一下价格，把灵石给了这摊位老板，顺便回了司皇璟一句，“猜的。” “反正也不早了，陛下大约也不差多等这一会儿。咱们顺道去看看？” 另外两人明显没意见。 顺着这条路继续向前走，这还没拐弯呢就听到了巷子里传来了些嘈杂的琴音。 “哦！我想起来了。”司皇璟听到这动静才了然似地一拍脑门。 “他们茶馆前些日子就说今晚要设擂台选‘琴仙’来着，如今估计是这些报了名的在练曲子呢。” 比琴技？曲子？ 沈乔若有所思。 当—— 一声铜锣敲响，有个茶馆伙计打扮的人走到了这台子上拿着只铜喇叭开始跟在场的人聊天暖场。 三人隔得虽然远，但沈乔却听得清楚。大概是：茶馆请来了一位据说琴技了得的琴师坐镇，打败了此人得了琴技魁首者，可终身在茶馆免费吃茶。 这边介绍完，只见一位身着青衣薄纱遮面的女子从台下走了上来，对着台下众人微微欠身后便走到了已经准备好的琴前坐下了。 “这女子，你可认识？”沈乔示意司皇璟认人。 司皇璟抬头越过人群勉强看了半天，最终轻啧一声摇摇头，“不熟，这京城中有名的几个琴姬我都见过，此女子虽然蒙着大半张脸，但那双眼睛来看应该不是我认识的人。哎！” 他兀地反应过来，略显激动，“你是说这女子就是刚刚那摊主说的……” “暂时没法判断。”沈乔想了想。 可惜她不善音律，不然上去试探一下就解决了。 她点了点下巴，先是看向了司皇璟，“你会弹琴吗？” “我？弹琴？”司皇璟挠了挠后脑勺，“你也太抬举我了，我哪坐得住学那个？” 啧，靠不住了。 她又看向望幽，但很快否定了请望幽去跟人比琴的想法。 望幽的琴她听过，用在这里太大材小用了，万一引起不必要的注意怕是会多出些麻烦。 迟木笙这“鬼”不用说，让她去弹琴还不如让她去劈木头。 乌金倒是会，但这家伙被望幽收回刀里休眠了。这想来想去……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望幽和司皇璟齐齐看向她，颇有一副看她怎么折腾的意思。 两人只见她转身去了个不太引人注意的角落里，过了那么十来秒，一个黑白衣袍带着帷帽的男子被牵着手领了出来。 望幽挑眉。 司皇璟满脸震惊，眼睛瞪得老大。 之前在絮王府出来后醉不归就隐去了身形，所以司皇璟没注意到他。 按照沈乔的话说，她这剑灵虽然长了一张极容易和人相处的脸，但却是个自闭的性子，对自己人还好，但对外人从来都是除非打起来绝不露人形的心思。 乌金只是单纯的宅，实际上撩拨人什么的一样不落，醉不归则是真社恐。 “他、他又是谁？？你身边到底多少男……唔唔！？”司皇璟眼看她这几秒钟又牵出来一个当即有点坐不住，一句话顿时没收住脱口而出，好在望幽反应利落直接一道噤声咒给他封了嘴。 醉不归听他这般说话当即要拔剑劈人，但接着被沈乔眼疾手快的按了回去，“那就按说好的来吧，确定下来之后你就起身下台，不用管旁人说什么，我在下面接你。” 醉不归不满的看了司皇璟一眼，对着沈乔微微躬身，“是。” 之后沈乔带醉不归去报名参赛去了，司皇璟和望幽也没再向前凑，就待在人群外等着。 “我要问你一件事情。”司皇璟揉着嘴，看向身旁环着手靠墙站的望幽开口道。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我看她似乎对你很敬重，可偶尔又觉得你们的相处模式并没有那么规矩框架。”他试着嘴唇终于不麻了才松了一口气。 “无聊的问题。” 司皇璟被怼了一嘴，忍不住嘴角抽了抽，耐着性子开口，“无不无聊的你总得给我个回答吧？” “知道了你打算怎么办？”望幽的视线落在稍远些那些人群上，似乎心思并不在这。 司皇璟认真起来，“你要是她师长好友，我自当也要以礼相待。但你若是她其他的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我会和你竞争。” 望幽：“……呵。” “你笑什么？” “笑你异想天开。”望幽手指点了点自己胳膊，“你最好死了这心思。” 司皇璟明显拿不准他的意思，“你吃味了？” “她从来不是该陷在情爱里的人物。”望幽说着，微微眯起眸子轻飘飘看向司皇璟，声音轻慢带着不可拒绝， “谁都不能扰了她的心思。无论是谁，都不行。” 这声音听着让人发毛，司皇璟和望幽对视上的一眼，一股寒意从脚底而上蔓延到了全身，惹得他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但许是本身就倔，他硬是扛着这压迫感又多问了一句，“包括你自己吗？” 望幽微微眯起眼睛，似是笑了起来。 “没错。” 分明只是对视了这一眼而已，司皇璟本来早都准备好了的长篇大论顿时灰飞烟灭，脑子里再也生不出之前那种隐晦的心思，像是心里一下子空了似的。 “我…我就是随口一问。”他眼神中空洞下来。 “我就是好奇你们的关系激你呢，我没有想干什么的，没有。” 他像是机械似的重复着，实际上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 “很好。”望幽缓声开口，移开视线之后一抹不容易被注视的淡金色流光从司皇璟的眉心钻了出来。 望幽手指绕住这流光，在手中把玩了几下，只见这光晕渐渐变得透明，最终消散了去。 他拍了拍手，看向有些呆滞的司皇璟缓缓引导道：“你只是出于好奇而已，以后不要再动其他的心思了，毕竟在喜欢她这件事情上你还不配。懂了吗？” 司皇璟呆呆的看着一个地方，耳边不断回响着望幽的话，只见他缓慢的点了点头，开口。 “我配不上她…我不招惹她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曲 自言自语地嘟囔完这一句，司皇璟瞬间回过神来，“嗯？我刚才说什么的？” 望幽早就收回了视线，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你什么都没说。” “哦......”司皇璟半信半疑地点点头，视线又很快被台上的情况吸引，他一手遮在头顶仰头越过人群看去，“这是......已经开比了？” 只听一声四和音加扫弦的起势，原本还沉浸于讨论前几个挑战者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 有个过路凑热闹的忍不住皱起眉哎呦一声，“这是要打仗还是弹琴呢？” 有个懂行的顿时一拍手激动道：“哎！这你还真说对了。这曲子名为《别剑》，讲的是一个人族将军和桃花妖的爱情故事，虽然是讲感情的，可却是以战争为背景，说这人族小将军自小受桃花妖指导一步步成长，后来师徒两人互通心意，将军却在最后一次出征后战死沙场，桃花妖千里奔行去救人结果只找到了将军的一把佩剑的事情。” 不少人都被这解说吸引了注意，忍不住驻足听完。 “想不到这其中还有这么个故事？你要是这么说的话，这曲子确实要多几分耐人思究的韵味。” “其实无论是对于弹奏者还是听者。很多曲子单看谱子是一种感觉，结合些创作故事看又是另一种感觉。《别剑》这曲子单独听起来确实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战争，但若是能安静听完全曲，则会察觉到其中的不同之处。据说谱子是将军和桃花妖共创的。刚中带柔，喜中带忧，既有互表心意正果将成的激动欣喜，又有家国未平身死他乡的不甘幽怨！” 这人明显说上头了，一脸激动地看着台上那弹琴的女子，“不过有一说一，这曲子极考验手指力量，我还是头一次听到女子弹这曲子！这茶馆请来的琴师果真琴技了得！” 司皇璟也在听着这故事，待到这人说完了忍不住慢慢点点头，“他说得没错，《别剑》一直是不少琴师的毕生追求，整首曲子包括了十多种指法，而且无论是从速度还是从力道上来说都是女子不好掌控的。” “这位弹的感觉，倒像是让人听到了一个完整的《别剑》。”他饶有趣味地跟着望幽一样环手靠在墙上，“此女子也算是位奇人啊。” 望幽看了片刻，突然起身走去了这茶馆的正门。 司皇璟正听得入迷，试着身边空了才回过神转头，“哎？你去哪？” “找人。” 找...... 司皇璟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还有正事没干，连忙跟了上去，“我来我来！我的身份好用！直接让他们把人叫出来就行！” “这还比什么了？那年轻人怎么可能赢嘛！” “就是啊！哎！你下来吧！赢不了的！” 沈乔站在人群中看着。 前奏摧枯拉朽之势在慢慢平复，强弱控制自如的指法让曲子十分自然地衔接到了下一段。仿佛刚刚那浮现在面前的血腥沙场在慢慢随风散去，最终拨云见日心绪微妙起来。 这曲子她听过，中间的情绪以愉悦轻松为主，怀旧沉思为辅，最后还有一段更强的宣泄。 至此开始到结束至少还有半盏茶的时间，刚刚那前半部分实际十分耗体力。但看这女子似乎一点不打算停下。 “她这是想弹完全曲吗？！” “天呐，今天真是来着了！！” 人群中再度爆发出一阵打气助威的吆喝，助威声不绝于耳，台上女子却丝毫不受影响，一音未错。 沈乔蹙起眉，心生忧虑。 若真是这女子中了蛊毒，波动剧烈的情绪必然会加速蛊虫的毒素蔓延，整首曲子弹完这女子怕是不好救了。 ‘主人...’ 她正想着怎么个应对的法子，醉不归却给她传了音来。 回过神听完醉不归的整句话，沈乔的神情微微一顿，紧跟着顿时放下心来。 ‘好，那就按你想的来吧。’ ‘是。’ 这打擂的规矩，要等这琴师弹完之后打擂者再弹奏自己的曲子，最后结果由现场随机的一百人投票，票数多的一方方可继续留在台上等待下一个挑战者。 一群人紧张兮兮地听着，不少人已经干脆把手里的票子投给了那女子。 比赛还没结束，但胜负已分。 等到最后一声和音层层落下，这女子终于将双手缓缓离开了琴弦。同时，人群在短暂的安静后再度爆发出了热烈的欢呼。 “琴仙！琴仙！您当得起这个名号！！” “那小子！你下来吧！就当近距离听曲子了！不亏！” “既然是打擂，还请不必在意其他。”这女子看着对面同样不露面的人开口。 醉不归没回应，暂时也没动。 这女子正是好奇，却见此人放在琴头的手似是无意般有节奏地轮流敲着。 那泰然自若的模样让她起了兴趣。 他在数她刚刚结束之后的拍子。 是想按照她的节奏来接曲子？ 女子哼笑一声摇摇头。 这曲子传下来之后确实也有人试着改编创作，想要把这凄美的故事圆一个完满的结局。 但无论怎么改怎么续都没有原本的味道，因此才一直维持着原版的节奏和音律。 铮—— 一阵强烈的刮奏加由强到弱的摇音猛地响起。 这来的突然的声音一下子止住了那些杂乱的声音，不少人怔愣起来，连这女子都动作一顿被吸引了注意力。 能接上她气势的人实在不多，而且不少琴师总觉得按照整首曲子的情绪递进来说，宣泄之后应该是释怀的，所以那些接续的谱子大都以柔美为主，可面前这人却...... 她安定下来去听，不只是她，连在场的听众都重新安静下来。 琴声不绝，节奏急转直下，甚至直接要赶上开头的强度。 “这人未免太异想天开了！这个强度的接曲是单纯打算从气势上赢？” “啧...能接上这女子的节奏，此人琴技也是不俗啊。” 这感觉...... 女子一直在等下一个情绪的转折，但并没等到。 这是比曲子结尾更为强烈的情绪宣泄，甚至要把琴弦都崩断了一般。 第一百七十章 桃夭，展卿尘 她攥起五指，心绪翻涌，直到再也控制不住的抬手直接跟了起来。 不...没人能听懂她，也不会有人真正了解他！！ 她倒要看看，眼前这人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 台下一群人再也没敢发声，只见这台上的两人像是彻底失控了一般，对抗着，却又巧妙地合上了每一处和音。 这强度只增不减，甚至可以说是带上些癫狂之意，如万鬼同哭般哀嚎着，哭得撕心裂肺七窍流血！ 人群害怕起来，不自觉地开始怀念这曲子舒缓的部分，直到有人恍然大悟。 不是所有人都能放下的，也不是所有的故事都必须要有和解圆满的结局。 生死从来不是儿戏，也绝对不会轻易被挽回。 也正因如此，懊恼悔恨之意才会难以削减。 所以这曲子的最终结尾必定是...... 听者正沉浸于这巨大悲愤的恐惧之中，只听地台上猛地一阵扫弦之后齐刷刷响起一阵琴弦断裂之声。 周围彻底安静到了一根针掉地都能听到的程度。 血滴顺着手指一滴滴落在光秃秃的琴板上，桃夭眼眶通红，沉浸在情绪中久久难以平复。 两败俱伤。 死者给予生者最大的痛苦就是活着。 带着逝者的遗志，生不如死地活着。 醉不归一曲弹罢只是稍作停顿便接着起身下台，压根没给所有人从情绪中出来的时间。 “等等！”桃夭反应过来，不顾一切地跟着起身跟了过去。 听众看到她从台上下来才回过味，一个个陷入纠结。 “这...这分不出胜负了吧？” “这后半段接的着实是......” 似是实在难以找到能形容这种感觉的极端词汇，只能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感慨一声， “绝了。” 桃夭一路追到后台，刚进屋身后的木门便瞬间自动关闭，她猛地惊醒，眼神一凌瞬间便警惕了起来。 “是我要他把你引过来的。” 一道女声响起，桃夭看向跟着进屋的女子眯起眼睛，“你是什么人！刚刚那弹琴的呢！？” “我会让他把一切都和你说清楚，不过在那之前，我需要向你确定一件事情。”沈乔看着她开口。 “上午赐福的时候，那个国师对你们做了什么？” 赐福...... 桃夭皱起眉，眼圈还红着，刚刚的合奏明显让她几乎失控，但又不愿意表露出弱点，因而强忍着情绪带着敌意开口，“你是国师府的人？” 沈乔看出她不信，抬手从腰间掏出来了一块黑底金字的腰牌。 “在下天星门弟子，沈乔。你若不信，可以自己看看这个。” 桃夭半信半疑地接过这腰牌，手指摩挲这令牌表面时稍稍用了些灵力，发现一个银白色的“星”字浮现了出来。 是宗门的专属印记，此人没说谎。 她将令牌归还给了沈乔，同时大大方方地扯开了自己挡在脖子上的外衣，“他给赐福的几个人下了蛊虫的毒。” 那皮肤上明显的也红了一片，只不过没有那个表现出病症的老爷子看着严重，“我也是出来后才试出来的，不然当时就报仇了。” 沈乔收回令牌，将一只玉瓶丢给了她，“我们进城时遇见了一个乞讨的老伯发病，所以才追查过来。这是解药。” 桃夭结果药瓶，打开嗅了嗅，直接仰头吃了。 沈乔轻笑，“不怕我骗你？” “没必要怕。”桃夭囫囵把丹药吞咽下去。 妖族对这些毒物的承受能力必定是优于普通人的，因此解毒也无需那些注意事项。 “我要见他。” 沈乔指了指她身后，“自然。” 桃夭转身，醉不归正离她老远的站在角落里。 “......我想看看你的真面目。” 醉不归摇头拒绝，直奔主题道：“这曲子的后半部分我是从另一个人那听来的。” “谁？” “展卿尘。” 桃夭听后如雷轰顶一般激动起来，“你从哪里见过他！！” 醉不归看了一眼沈乔，在得到许可后开口，“奈何桥边。” “你......”桃夭紧皱起眉，眼神中的情绪变了又变，“你骗我...” “我没有。”醉不归摇摇头，“我不是‘人’。” “是灵。” 灵...... 桃夭看向了沈乔，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你的器灵？” “是。”沈乔没有隐瞒。 桃夭虽然心绪复杂，但还是决定听一听情况再说。 “那你是怎么知道他的？” “他因为心中有牵绊一直没能忘掉尘事，在奈何桥徘徊了许久。这曲子，是他当时弹下来的。” “后来琴弦弹断了，他的魂魄也被阴差带去轮回了。” “轮回了......”桃夭一手放在心口，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满是希冀地看着他，“你知道他轮回去了哪里吗？或者说…他下一世会是什么样子？” 醉不归下意识后退，摇摇头，“抱歉，这个我无法知晓。” “原来...原来真的有转世轮回吗？”她终究又落下泪来。 “我本来...打算在京城待一阵就随他而去的......” “但现在，我改主意了。我要去找他。” 沈乔想到了许棠说过的那句话，因而问道：“你们妖族不是不信转世么？” “我本来也是这样想的，但我放不下他。哪怕到时候只是远远地看一眼也是好的。”桃夭直白的说道，她满眼泪花的笑了笑，看向沈乔，“你还年轻，大概不懂这些。” 沈乔：“......” 好吧，她确实不懂。 “其实你们不来找我，我也要去做些什么的。”她揉着眼睛抹去了眼泪。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桃夭可不是干巴巴吃亏的，谁对我下毒，我一定要从谁身上讨回来！” 沈乔想到她刚刚表演，“所以你之所以答应来守擂，难不成是想......” “没错。”她深呼吸几次，似乎很快又恢复了过来，目光炯炯，“我听说皇室的人最近在准备祭祀仪式的节目，我要趁这个机会被选中，进宫。” 沈乔了然地点点头，“那不是巧了么？” 桃夭疑惑地皱起眉，“为什么这么说？” “我们也是要去算账的，要不要一起？” 第一百七十一章 先礼后兵 “不过我要先和你说一声，那个给你下蛊的国师如今已经死了。这次进宫，我们的目标是座上的司皇序，所以你如果单纯以国师为敌的话也没有进宫的必要了。刚刚的邀请，就当我没说。” 桃夭听到这话先是有些意外，“国师死了？怎么死的？” “我杀的。” 屋子里安静了一瞬，许久之后桃夭哼笑了一声，“也是，有器灵的人，大概都不会是简单的人物。” “既然如此，这个热闹，本姑娘也要去凑一凑。” 沈乔笑了笑，“即便会死？” “无所谓。”桃夭耸耸肩，“我的根不在我这儿，死了无非从头修炼，千百年后，我还是我。” 妖族这一点倒是...着实方便。 “呕——！” “哎呦...慢点慢点...呕...”茶馆老板一边安慰着给顺背，一边看着自己儿子吐出来的那些黑水捂着嘴跟着一块干呕。 “这、这样就好了吗？”老板娘拿着块毛巾心疼地帮儿子擦着汗，她刚刚只看着这位在她儿子身上点了几处穴位就收回了手，然后这小孩就开始吐黑水。 望幽点点头，“他情况算轻的，吐出来就没事了。” 夫妻俩听了这话这才跟着松了一口气连忙道谢。 “啊，你们这边已经结束了？” 沈乔带着桃夭从门外走了进来，刚巧碰上望幽和司皇璟向外走。 桃夭看了一眼对面两人，视线落在望幽身上时微微蹙起眉，“他也是仙？” 沈乔微笑，“是啊。” 至少现在是。 桃夭半信半疑的收回视线没有继续多问。 “这位姑娘名叫桃夭，也是和我们一起进宫的。” 司皇璟默默品了品这个名字，“桃夭......是艺名吗？” “真名。”桃夭回应了一声，转而看向沈乔，“现在走吗？” 沈乔看向门外，“别急，人已经找来了。” “几位呦！！” 正说着，之前那个在絮王府门口见过的老太监已经急急忙忙地迈着小碎步跑进来了。 “咱家求求几位就别为难老奴了，咱们还是快进宫去吧，莫要让陛下等急了啊！” 司皇璟看着他着急的模样也知道这次是真帮不上忙了，似乎是思索了片刻便下了决定，“本宫也许久未见父皇了，既然要聚，那就一并跟着去看看好了。” “哎呦我的殿下啊......”这话让这老太监更是着急上火，压低声音道，“陛下没让您去啊，您上次差点把陛下气的老毛病犯了，这次又忤逆旨意劫人，这......这要是这时候进宫......” “七殿下确实不适合在这时候进宫。” 司皇璟听到沈乔也跟着说当即有些不悦，“为何？父皇他要打要罚我都认了！况且这次国师的事情已经确定，事情若是放任不管发展起来后果不堪设想，我今日一定要和父皇说个清楚！” “正是因为这事已经确定下来，殿下才更不能在这时候进宫去和陛下争论。” 司皇璟更是不解，“我......” 沈乔轻啧一声把人拽到一边道：“还有一个人的蛊毒没解呢，我们都进宫去了，那人怎么办？” 司皇璟眨了眨眼睛，兀地想起来似的恍然一拍脑袋，“对啊！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另外...”沈乔从袖子里掏出来一瓶装着白色粉末的瓷瓶，“找你的人，把这些药粉按照一比一百的比例兑上沙土，在城中四处撒上。” 司皇璟接过这透明的瓷瓶放在手里看了看，“这又是什么？” 沈乔微笑，“驱虫的。” “哦......”司皇璟也没多想，收起这东西之后若有所思，“看来我的任务还挺重要的啊。” “那是。” 司皇璟攥起这瓶子深吸一口气认真地点点头，“我明白了。” 说完，他又转头看向了望幽，“文宗主的那一架先欠着！” 沈乔无奈地揉了揉眉心，“都说了人是我杀的了。” 事情差不多都安排好了，几人这才分开各自去做各自的。 “我们不是进宫打架的吗？”去的路上桃夭不解地问道。 “干嘛这么客客气气的，如今我们三个人，直接杀进去取了那狗皇帝的脑袋不是更方便？” 其实她也没太懂望幽的意思，而且说真的，她总试着那皇帝有些不对劲。 之前在文效通还是个将军时的记忆中见到的那个皇帝就已经是青年的模样，如今至少已经过去了百年，白天从国师府见到的那个却还是中年的模样，这皇帝又不修仙不修佛，年龄对不上。 沈乔边走边回答道，“直接杀进去多不好看，人家好歹是皇族。给点面子。这叫‘先礼后兵’。” 一旁听着这些的太监听的冷汗直流，想制止又不敢直说，“几位...几位还是莫要说笑了......” “啊，对了，还没问呢。”他这一开口沈乔又注意到了他，“你们陛下今晚是怎么个安排的？” “哦，陛下说了，这次是小宴。除了两位，还有前些日子来京的两位神霄宗的仙长和其他的一些……亲近人。” 沈乔挑挑眉，没有继续追问，“亲近人？” 大太监配合地干笑了几声，没有进一步解释。 “对了，那位死里逃生的絮王殿下呢？” “絮王殿下受了惊吓，如今府邸还乱着，陛下不忍，已经将人接到宫中养伤了。” 沈乔点点头，“想不到你们这位陛下倒是个爱惜自家兄弟的。” “呵呵......”太监回完就慢慢往后落后了几步，唯恐沈乔继续追问其他。 好在沈乔也没再试探他，一路就这么安安稳稳的直到进宫。 这太监总算是要松了一口气，谁知这一口气还没松下来，有位侍女却来拦住了几人的去路。 “公公带着的几位，可是天星门的仙长？” “正是。”老太监眼珠子转了转，低声道，“可是惠妃娘娘有什么指示？” 这侍女笑着走近，将手里的一只布袋塞到了这大太监手里，“娘娘说了，天星门的人曾与她有些交集，如今好不容易再遇到，想让奴婢带几句话给几位。” “可这陛下那边……” “公公放心，只是几句话，耽误不了多久的。” 第一百七十二章 压轴出场 太监颠了颠手里的分量，脸色微微变缓了些，笑道：“既然如此，那官燕姑姑就请便吧。” 侍女笑了笑，缓步朝三人走了过来，“我家娘娘说了，之前有位没留姓名的小仙长给了她一块紫色玉佩，今早不小心摔了，让我来问问，几位既然也是和这位小仙长同宗的修士，可知道这玉佩怎么能修好？若是有恢复的法子，想请几位去宫里坐坐商量商量。” 这话那老太监一听就急了，连忙过来插话，“官燕姑姑，这几位可是陛下要请的，不如等宴会结束后再谈见面的事情吧。” “这玉佩本就是要她自己把玩的，如今既然摔了，那便是时候到了，修与不修，意义不大。” 沈乔突然开口，惹得两人看了过来。 “回去告诉你家娘娘，不必担忧，等事情结束后，我会去找她看看。” 这位叫官燕的侍女紧张似的看向沈乔，“仙长确定能在结束后来吗？” 沈乔微笑，“自然。” 得了肯定的答案，侍女似是稍稍松了一口气，冲沈乔欠身行了一礼，“既然如此，奴婢这就回去告诉娘娘。” 几句话说完，这官燕冲老太监笑了笑，“多谢公公通融。” 老太监这下午吓到心惊胆战的，见着这侍女走后连忙加快速度带着三人来到了大殿门前，他稍稍站定后调整出了之前那种笑模样转身道：“三位请进吧，陛下吩咐过，只让咱家带诸位到这里。” 沈乔点点头，礼貌微笑，“那便多谢公公了。” 老太监乐得跟个花似的，微微欠身对三人行了一礼倒退回去，冲门口的两边侍卫挥了挥手一并带走了。 呦，还知道避免误伤呢？ 沈乔哼笑一声，抬手，推开了殿门。 “呦，咱压轴的几位终于舍得到了？” 这总是喜欢挑事的语气，倒真是个熟人。 “你都说了是压轴，这时候到，不是刚好？” 沈乔这话一出，原本还冷嘲热讽摆着一张臭脸的张七言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只见她瞬间板板正正坐好，满眼震惊的看着沈乔，略显烦躁地挠后脑勺，“我去......怎么是你们师徒啊？难怪把那文......” “咳......”苏廷玉清了清嗓子，恰到好处地阻止了张七言这个口直心快的再说出来些立场不明的话。 他站起身对两人行了个道礼，“好久不见，沈道友。望幽仙尊。” 望幽一向只搭理看着顺眼的，苏廷玉这一礼望幽并没有理会。沈乔倒是笑眯眯地回了一礼，“是许久不见了。不过见了才知道，许久未见也许是好事。” 苏廷玉无奈的笑了笑，“也是凑巧了。” “看样子，苏仙长是和这二位认识了？”一直被忽略的司皇序突然开了口。 苏廷玉转头回道：“神霄宗曾和天星门共同处理过西渊一事，因此见过沈道友。” “熟人啊？那岂不是不太方便了？”右手边第三位的一个大胡子壮汉戏谑的笑着，视线在三人身上看了一圈，最终将注意力定格在了沈乔左手边站着的那个带着面纱的桃夭身上。 “怎么还有一人？不知这位又是什么来历？” 桃夭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琴师桃夭。” “大胆。”另一位坐在这汉子旁边的白发女子开口呵斥了一声。 “一介平民，登堂入殿见到陛下，竟敢站着说话？” 桃夭冷笑，“你这么喜欢跪着说话，就自己跪好了。没人和你抢跪的地方。” 白发女子微微眯起眼睛，“别后悔，小姑娘。” “小姑娘？”桃夭明显不是那种能忍的，她哼笑着，“按年纪，你得叫我声祖宗。” 殿中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反观那高位上那位似乎并没有管的打算，只是在那坐着，一手撑着侧脸，让人看不清表情。 这女子将手里的酒盏突然捏碎，眼底浮现了冷光，阴沉沉地冲桃夭看了过来。 桃夭不躲不避地微微仰头，两人视线相交对视了三秒左右，直到那女子皱起眉，“你是妖族的人？” 此话一出，其余几人全都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这是我们人族和仙族的事情，你一个妖族的妖来凑什么热闹？” “本来确实不想管你们这些破事的。”桃夭揭开了面纱，露出了一张堪称妖艳的面容，这眸子的瞳色浮现了一层浅淡的粉色流光，眼角也随着这揭开面纱的动作逐渐生长出了一枚花瓣似的印记。 “但你们下毒都下到老娘这儿了，这口气若是不出，那真是白活了这上千年。” “‘粉瞳花印’，你是花妖族的族长？！”有个席位靠下的紫衣道人忍不住惊呼一声。 “早就听闻花妖族族长已经许久不见踪影...想不到是到我们京城来了？” “无知的家伙。”桃夭懒得去回复，直接开口道，“你们人族的皇室惹了不该惹的，做了不该做的。如今我懒得与你们来这些虚假的客套话。” “要打就打，别墨迹。” 沈乔微笑。 ‘这可不是我冒失嗷。’ 望幽默默瞥了她一眼，‘是正合你意了吧。’ ‘哈...你只说了不让我管司皇序，可没说不能打别人。’ 望幽哼笑一声没再开口，算是默认了。 “一个千年的花妖而已，哪里有那么玄乎。”一个秃头的酒肉和尚满不在乎的嗤笑一声，“今日，贫僧便要拿了你这妖孽！” 话毕，殿内凭空刮起一阵烈风，将周围这些本就摇摇晃晃的薄纱吹得翻飞不止。 桃夭的指尖逐渐生长出了藤蔓，眸子里满是嘲讽，“秃驴，你的脑袋是因为说了大话才被人剃光的吗？” “好大的口气！” 和尚一拍桌子，桌面上的金色陀罗杖登时被震起，只见他一手接杖直接腾身一跃，直接重重地落到了三人面前，手中的杖直直地指着桃夭，“今日便教教你这花妖，什么叫收敛！” “教我？”她嗤笑一声，手中藤蔓已经生长到了一定长度，只见一道绯红的光晕逐渐由鞭梢亮起，直到整条鞭子都浮现出了红光。 桃夭挥鞭在空气中抽了一鞭，那些红光如同琉璃一般破碎开来，一条红尾长鞭已然幻化成形。 “既然你们人族活昏了头，那本姑娘，就来给你们清醒清醒。” 第一百七十三章 许久未见，倍感亲切 话音刚落，只见那红尾长鞭在空中高高扬起又陡然落下，带着凌冽罡风直扑向这满脸凝重的光头和尚。 和尚紧蹙着眉，手里的法杖兀地掼入地面瞬间将以自己为中心的地板震出了一道道如蛛网一般的裂痕。 两股无形的力量在空中相撞荡开了层层十分明显的震波，在坐的纷纷施力镇住了自己面前差点被掀翻了的桌面，当然，后排有些镇不住的直接被余波拍到了墙上晕了过去。 醉不归悄然化形挡在了沈乔面前，那些内劲还没接触到过来便自动规避开了。 好厚重的劲道，这和尚内力居然能和花妖王相差无几，司皇序是从哪找来的这么一群人？ 沈乔思索着，视线落在面前的战局中。 刚刚那试探的碰撞在场的人才接下，桃夭和这和尚已经过了至少数十招了，两人目前来看似是旗鼓相当，谁都不占便宜。 沈乔无意识地点了点下巴。 佛修她接触得不多，但那根杖她却也能看出些蹊跷。 寻常佛杖最初并不是为了做来当兵器的，因此杖底大都圆润，这样能减少磨损，延长使用期限。 可这和尚手里拿的这个杖底居然是尖锐的三棱刃。这种刀刃造成的创口大，容易放血，挨上一下都是要命的。 还有这杖上的法轮，也不是常见的双数，而是单数。 像是故意逆着寻常规矩来似的。 哗啦—— 这声琉璃灯破碎的声音让沈乔回了回注意。 试着这时不时就抖动一下的地面以及头顶已经开始掉尘土的屋顶，沈乔嘴角抽了抽。 皇族的宫殿大都是用硬度极高的特定料子建成，就这样都给震的摇晃了。 这两人简直太适合干拆迁了。 眼看胜负难定，之前最先试探出桃夭身份的白发女子危险的眯起眼睛，手指夹住一块刚刚捏碎的杯子碎片找准机会甩了出去。 这时机卡的极好，桃夭正一鞭逼退了秃头和尚来不及收势，这瓷片已经飞到了她眉心处。 叮—— 一枚水珠瞬间成型，不偏不倚的裹住了这飞来的碎瓷片，稍作停顿后直直的顺着来时的路线被打了回来。 白发女子一惊，拍桌震起了桌面的一只盘子稍微抵挡了一下，谁知这瓷片居然穿透而过直接钉进了她右肩。 她吃疼一声，额前顿时冒了冷汗。 瓷片穿透碟子飞来，这般大的力道却没有损坏这盘子，只是在盘底留下了一个拇指大小的缺口。 好可怕的操控力。 “本来以为，今晚只来几个熟人打一打闹一闹，没想到你们是打算以多欺少的？” 白发女抬头看向了那笑眯眯说话的小姑娘，眼底浮现一层警惕。 沈乔微笑着，周身的境界威压却悄无声息的铺展开来。 “你们这位陛下，缺大德啊。” 这大不敬的话一出却没人接着跳出来反驳。 一群人只觉得那溺水一般的窒息感扑面而来，分明是很温和的灵力，却像是一双柔软的大手掐住了脖子让人难以呼吸。 “唔——！” 又有五六个人撑不住这威压脸色苍白地吐了血，随着几声扑通倒地声暂且没了动静。 一来二去的，如今大殿之内还有战力的，除去神霄宗暂时不打算出手的两个，右手边还能端坐在位置上的只剩下了不到十人。 张七言试着这压迫感似是惊讶和激动，“你这丫头是吃了激素吗？不过十年未见，居然已经有如此境界了？” 沈乔笑了笑，“张道友也一样。” “你们还不动手吗？！” 看着两人居然聊了起来，右手边一位穿着黄色道服的老道坐不住的吆喝了一声，此人虽然撑着没晕过去，但也吐了血，欲言又止的似是要坐不住一般。 “啧…师兄啊，这还真不好办了。”张七言似是为难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 “上次秘境，我欠沈乔一个人情，如今再打人家不合适啊。” 苏廷玉递给她一个怀疑的眼神，大有一副“我就看你找借口”的意思。 “没事，你们不和我打，我也没打算忽视你们。”沈乔看向这两人。 “十年前秘境之外，我第一次在百家面前露面却被一眼认出，以至于秘境之中光是应付挑战就大大小小打了数十场。” 张七言的神情顿时变得微妙起来，似是有些心虚一般。 “有人说，是你们神霄宗的人传出来的画像和消息。” 苏廷玉动作一顿。 张七言则是一惊，嘴快的先一步想解释，“等等！这事里面有误会！那个把你信息传出去的人不是我们特意安排的！！” “哦…那就是说真的是你们宗门的人出了岔子喽？” 张七言一脸的苦哈哈。 她当时也好奇那些人是怎么认出沈乔的来着，所以回宗之后还八卦地找人打听来着。 谁知后来查着查着查到自家门上了。是当时那个被云祉打废的记录机器人传回的录像被一个外门弟子无意中看到了，这弟子打着沈乔剑神转世的旗号卖情报，还赚了不少剑修器修的情报费。 虽说如今此人已经被赶出了宗门，但……这事确实也是他们神霄宗出的问题，说不清。 “你一定要报复回来？” 沈乔呵呵笑了几声，“我哪有那么小心眼呢？不过是觉得许久没见两位倍感亲切，想和两位道友‘切磋’一下而已。” 切…磋…？ 切磋你用得着笑得这么阴森森吗？？？ 张七言叹了一口气站起身，“行行行，打就打吧！我先来！” “别这么客气。”沈乔说着，将醉不归的灵体收回剑中，锃亮的蓝光一闪而过晃了在场所有人的眼。 “苏道友也别闲着，一起来吧。” 苏廷玉：“……会不会不太好？” 沈乔笑而不语。 “我说……”右边有个被威压压制着的人实在受不了的开了口。 “你们要打…能不能快点…？！” 桃夭看过去不屑地轻嗤一声，“废物点心。” 苏廷玉见避不开，也没必要继续推脱了，折扇幻化在手，张七言也认真起来。 两人站在了沈乔对面催动了灵力，一黄一红的灵力场不断飙升，最终齐齐定格在了…… “两个五段袭天境大圆满啊……” 沈乔微微转动了手腕，将剑斜立身侧。 “五招之内，打不赢你们，算我输。” 第一百七十四章 半龙化 “哈......” 张七言被这话激起了斗志，火焰顿时于手中迸发而出，火球成型，被她随手一扔直奔沈乔而来。 “这可是你说的！” 沈乔持剑向前一步斜劈而下，这火球随动而破，却不是被劈成了两半，而是整个炸开散落了许多遮挡视线的火焰碎石。 视线受阻沈乔正欲躲闪，却感应到头顶笼罩下来了一个黑影，苏廷玉早在张七言丢出火球时欺身而上，借着火球炸开的间隙瞬间腾跃而起，五指抓紧扇柄瞬间打开，被灌注满了灵力的折扇向下一压，千斤重的压迫感顿时让沈乔脚下的地板都整个破碎开来。 然而这还没完，这地板上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橙黄色的繁杂咒纹，苏廷玉这边一手牵制住沈乔的同时还能腾出一只手操控灵力和张七打了个配合，两人同时施力最终完成了结印。 只听得耳边嗡的一声，一张巨大的网平地而起收拢了起来，将沈乔困在了中间。 “天衣无缝的配合。”早就闪到旁边去了的桃夭啧啧两声道。 “她要输了，你不打算帮一帮？” 望幽一脸淡然地揣着手靠着门槛，“不用帮，她输不了。” 桃夭不太相信，那网看着可不是普通的灵力阵术，而是某种天材地宝炼制的实体，似乎是还对灵力有压制的作用。 这小丫头修为倒是不错，只是这被压制得死死的状态，有修为也用不出来啊。 “哎！大话说早了吧？”张七言得意洋洋的看着沈乔。 “别急。” 离得最近的苏廷玉刚听到了这声音，一个眨眼的功夫却发现网子里的人突然不见了。 他心中警铃大作，当即转身看向张七言，“小心！！” 张七言瞳孔地震，同时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低笑， “刚刚才第一招呢。” 两人根本没看到沈乔是什么时候闪身到张七言身后的，以至于刚刚启动这大网的张七言根本没来得及反应，但她一向不是喜欢服输的人，因而在沈乔的剑刃还没完全碰到脖子的时候迅速反应过来抓住了她握剑的手直接一记背摔。 只是她这一下还没摔过去却试着手中一空，自己刚刚抓住的哪里是什么手腕？根本就是空气！ “这...这怎么会！？我分明抓到她了！” 张七言茫然地抬起头，却发现一抹剑芒在苏廷玉身后一闪而过。 她顿时反应过来冲着苏廷玉大喊，“躲开！！” 但明显晚了一步，等苏廷玉抬扇去挡的时候沈乔一只手制住了他手腕，剑刃已经真实的架在了他脖子上。 “这才是第二招啊。苏道友。” 张七言看着她把剑架在苏廷玉脖子上当即着急了，“沈乔！手下留情！” 沈乔确实没停，剑刃直接划破了苏廷玉的脖子，血水顿时流出染红了剑刃，与此同时，温度极低的冰凌从伤口处蔓延开，直到张七言看到苏廷玉瞳孔放大，一时没了动作。 她瞥了一眼这红色的血，邪笑一声，将苏廷玉随手推到了一旁，“我干嘛留情？” 张七言满眼震惊，但紧跟着，愤怒和阴翳的情绪迸发了出来，她咬牙切齿地叫了沈乔的名字，明显气极。 “她是......什么时候从网里出去的？”桃夭不解地环手思索着。 “幻术而已。” 幻术？ 桃夭顺着这思路想了想，“也就是说，她一开始就没从网里出来，刚刚闪身到那小妖身后的影子是假的，目的是为了让她分心好破开这网？” 望幽点点头。 “这幻术也太......”她有些惊奇。 “我感觉她似乎是双灵根，但我却没看出她另一个灵根是什么。” 桃夭更来了兴趣，“这姑娘身上的底牌可不少啊。不过......对面那位同族也有点意思。” “你过分了！”张七言怒气冲冲道。 沈乔却丝毫没有歉意似的，她微微仰头挑衅地看着张七言，“那你来打我啊。” 这高傲的态度让张七言愣了一下，她从没想到沈乔会变成现在这副漠视一切的模样。 亏她还拿她当朋友...... 张七言咬牙，眼睛的瞳孔逐渐变成了竖瞳，灵力急速暴涨，隐约要直逼沐泽境，“你个......浑蛋！” 这边的打斗早就不是右手边那些奇人异士能插手的了，除了位置靠上的三人，其余人如今全都被威压压制得上吐下泻，站都站不起来。 暴戾的火焰温度急剧升高，直到彻底由红色变成了黑色，连那皮肤上也隐约多了一层鳞片一样的黑甲，张七言似是失控一般怒吼一声，一对红黑色的龙角顿时生长了出来。 “半龙化。” 桃夭饶有兴趣的哼笑，“吐火妖一族最忌讳和人族联姻。这孩子来得不容易，没想到反而掌握了纯血吐火妖都难以掌握的技巧。” “我赌，这次那小姑娘要输了。” “沈乔！！！” 张七言怒意上头，直接从原地重重一踏腾空而起，手中黑色的火球如漩涡一般迅速膨大，整个人落下时兀地狠狠砸了下来。 这一击的威力不小，甚至空气中都已经形成了变形的热浪。 然而沈乔却不躲不闪的就站在原地，非但没退，反而持剑直接迎了上去。 “疯了？”桃夭忍不住蹙眉。 银蓝交辉的浅淡灵力随着这一刺瞬间缠绕上了这不断变大的黑色高温漩涡。 滚烫的温度灼烧的剑刃已经烧红。 “你果然......一直有余力。” 原本暴走的张七言听到这话愣了一下，但很快又满脸怒意，手中再度形成了一个火球直接丢了过去。 只见殿内顿时掀起一片滔天热浪，强盛的烈焰直接烧到了房顶。 张七言看着一击命中，整个人顿时回过神，她眼底弥漫上了恐惧，甚至忍不住倒退了一步，“不......不是的......我没想杀你......” 黑烟弥漫，周围全是火焰灼烧的噼啪声响。 张七言的心逐渐坠入谷底。 失控感让她如坠冰窟，她不想的...不想这样的...... “对不起...对不起......” 她眼眶一红，当即不管不顾的要冲进火海里，却在这时听到了一句熟悉的声音， “这就要哭了？我哪有那么容易死啊。” 张七言抬头看向了火海这走出来的那抹湛蓝，瞳孔顿时颤了颤，“你这是......” 第一百七十五章 神化 桃夭抬手挡住了扑面而来的火焰，却在这滚烫温度之后紧跟着试到了一阵清爽凉意。 她愣了愣，“这是......” “巧了，最近...我也悟到了些有趣儿的东西。” 轻松的话音刚落，周围焰火之中瞬间渗透出了许多湛蓝色的水灵力，只见它们不断汇聚，直到彻底变成了一双巨大的翅膀兀地煽动开来！ “！” 桃夭看得一惊，忍不住站直，“这是...雨师计蒙的神力？！” 轰—— 殿外雷声涌动，狂风骤起。 大殿之内，焦黑的灰烬逐渐消散，散开的长发随风而动，清澈如池水的湛蓝竖瞳似笑非笑地看着张七言，“会变的，可不止你一个。” 张七言呆滞地看着她，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出去打怎么样？你也还没尽兴吧？” 这调侃让张七言顿时回过神，她眼底重新涌上火光，只是却不是失控的狂怒，“你这个......怪胎一样的家伙......” 沈乔笑而不语，慢慢后退几步，张七言冷哼一声，直接迅速跟了出去。 沈乔和张七言一走，殿内顿时没了之前那些压迫感，右手边那些被压制的一直没动作的人物自然而然地把视线放在了还留在殿内的望幽和桃夭身上。 “先杀了他们！” 不知是谁开口先说了一句，一群人刀枪剑戟全都握在了手里，一个个铆足了劲般直逼上来。 桃夭冷笑一声甩了甩鞭子，“来得正好，本姑娘还没打尽兴呢！！” 大战一触即发之际，桃夭却试着这个一直没动手的人物从原来的斜靠在门口站起身，什么都没拿就这么直接走向了那群气势汹汹逼近的几个人。 几人见着这人就这么空着手迎面走来反而齐齐的一阵急停。 司皇序和他们说过，这次要针对的是一对师徒，尤其是其中那个不怎么说话的男子。 可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一群人谁都没从这男子身上感受到什么灵力和威压，跟个普通人没什么差别的样子。 刚刚被沈乔压狠了，几个心急的十分迫切的希望在司皇序面前找回些场子，因而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拎着雾武器就上，倒是之前最先开口挑事的那个大胡子壮汉和白发女心思深些，两人不进反退，刻意将自己与将要动手的一群人分开正想要先观望观望。 “啊——！” 只听前面一人突然发出一声惨叫，后退二人被吓了一跳抬头望去，却见面前五六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都躺倒在地鬼哭狼嚎。 可这些人身上分明没有伤口啊！ 大胡子的壮汉被吓到了，眼看人已经走到了他面前，他咬咬牙，拿着斧子便要先动手为强。 “兄长......” 一声轻唤拽回了他的注意，他浑身一哆嗦，一时之间居然直愣愣的僵在了原地。 正是这时，那幽怨的男声突然又在耳边响起...... “兄长好狠的心肠，居然生挖了我的心脏来增长自己的功力，害我死无全尸变成孤魂......” 大胡子壮汉浑身发冷，眼神恐惧，“我...我不是故意的...反正你也已经要病死了......哥哥只是想帮你早早解脱......” “胡说！！分明是你一直在我的吃食中下毒！才害的我一直病症难愈！！” 这暴怒的声音顿时要吼聋了壮汉一边的耳朵，他被吓极，顿时胡乱的挥动斧子转身去劈，谁知这一下斧子下去却被溅了一脸的温血。 大胡子瞬间回过神，却发现自己这一斧子砍掉的居然是自己的一只手。 “啊啊啊啊啊！！”他崩溃地大叫起来，顿时跪坐到了地上。 “不过没关系。” 这声音突然变得尖锐，似是激动不已。 “感谢冥主给我一个机会来完成心愿...这次之后我便能消除怨念...安心去投胎了......” “不要...不要！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不要再砍了！” 白发女只见面前这大胡子突然疯了一般开始自己挥斧子用力地往自己身上砍，还边砍边求饶，像是整个疯癫了一般。 这、这也是修士的能力吗？ 白发女更是慌乱，她想退，但望幽已经走了过来。 她手里的兵器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整个人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头都难以抬起来。 可怕的...会死......肯定会死的！ 无边的恐惧沾满了全部思想，以至于望幽都从她身边走过去半天了她还没从梦魇中回过神来。 桃夭看着这滚了满地的人，不自觉动了动喉咙。 虽然没直接接触上，但她这个修为的自从望幽走过去之后居然连迈出去一步都困难。 那明晃晃的死气...这人绝对不是“仙魔”一类的单纯人物！ 至此，殿内终于只剩下了司皇序以及在他右手边坐着一直没动没说话的黑衣人。 “你...如今到底是什么境界了？”司皇序明显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因而不再向之前那样的坐得住了。 这一次望幽却没接他的话，面前凭空展开了一本漆黑的册子，司皇序只是瞥了这册子一眼就被整个定在了原地难以动弹。 望幽做什么事不习惯给人预告，定住这司皇序后直接抬手把他的魂魄给抽了出来，正要公事公办的给收了，却发觉这魂魄似乎有些问题。 恰是这时，那个一直没动作的黑衣人突然暴起，反手一掌便冲望幽打了过来。 望幽看都没看直接一挥袖把祂给打飞了出去，这人撞墙后浑身上下发出一阵阵听了酸牙的搓骨声，只见那脑袋直接垂落，整个人顺着墙滑下去后便没了声息。 望幽看着手里这魂魄，思索片刻后还是暂且收了起来没让它回到肉体去，同时转身从上面下来，目标明确的要离开这里。 桃夭看不到册子，只能看着望幽只是挥了挥袖子就把一群人全解决了。她更觉这人来历不简单，因而看他要走立刻跟了几步追上去，“你去哪？我能帮上忙吗？” “你留在这，后面，要你帮忙。” “帮忙？人不是都已经被你给解决.....？！” 桃夭第二句话没说全，望幽已经闪身没了踪影。 第一百七十六章 进击的菜鸟 这还有什么可帮忙的？ 她不解的转头快走几步又回了殿内转了一圈顺道数了数人数，当走到这已经翻白眼了的皇帝面前时似是想起来似的往右一看。 却发现最后那个被望幽一袖子打飞出去的黑衣人居然消失了。 怎么可能！她刚刚分明感受到此人筋骨寸断活不了了啊！ 吱嘎—— 什么东西的挪动声响起，紧跟着后脑勺传来凉意，她迅速反应过来，掏出鞭子回身一鞭抽过去，刚好打碎了这被迎面扔过来的一张木桌。 待这木桌粉碎，一张惨白如死人的大白脸突然贴脸出现，眼窝深陷的通红眼睛死死盯着她，桃夭被这脸吓了一跳，手里的鞭子却没慢，狠狠的抽了出去直接将这可怖男人的左胳膊给抽出来了一道几乎能看到骨头的血淋淋口子。 白脸男只是被这鞭子的抽打影响的微微一顿，很快反应过来后那只指甲尖锐的手猛的抓住了桃夭的脖子狠狠一掰。 嗖—— 一阵微弱风声传入耳朵，桃夭只见面前这白脸男手上施力的动作一停，那脑袋直挺挺的向前一歪，居然直接整个从脖子上掉了下来。 及时清醒过来的苏廷玉见状重重松了一口气，手中折扇放下，倒退几步靠在了一处柱子上还不忘检讨，“背后偷袭实属罪过，但实在是事急从权，老祖宗莫怪。” 桃夭趁机掰开了这掐着自己脖子的瘆人爪子脱离出来。 看着从台阶上一道道淌下来的血水，桃夭不自觉皱起眉。 血还是红的？这人到底是人是鬼？ 轰隆—— 这一声闷雷惹的桃夭转头看向了殿外。 外面的云层依旧厚重，但似乎没再感受到那些招式碰撞带起的摇晃 一个半龙化，一个半神化...... 现在的小孩还真是了不得了。 唰啦啦—— 她这刚分个神转头看外面，身后却有听到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 不好的危机感让她接着转过头来，却发现一个高大的人影正佝偻着身子，一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捞起了那刚刚被割断了的脑袋往脖子上放。 不能让他如愿了！ 桃夭抽了鞭子就要补刀，却发觉身侧白光一闪，那折扇又被甩过来把这高大的人拦腰给斩了。 苏廷玉接住了这转回去的扇子深吸一口气，“事出有因情非得已，老祖宗莫怪。” 桃夭：“......” 甩扇子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想到这个呢？ 咔吧——！ 眼看危机似是解除，桃夭却发现这断掉的上半身居然还在动，那上半身居然一点没受被腰斩了的影响，硬是把自己脑袋给按上了。 桃夭看的瘆人，数条枝干卷了上去把他这上半身给拽的老远，防止他挪到下半身旁边再恢复了。 好在这招有效，这鬼东西被吊起来之后那本来还在乱动的腿就松了劲似的彻底安静了。 “这东西居然有这么强的恢复能力吗？” 苏廷玉走近了些查看，但看了片刻没看出什么门道，“前辈可知道这东西的来历？” 桃夭摇摇头，“没见过。” 说它是鬼物吧，它血还是红的；说它不是鬼物吧，它还能自己把断了的脑袋按上。 要知道自己按自己脑袋这种事情可是连魔族都做不到的。 这人族皇帝到底做出来了个什么？ “你说的是真的？” 沈乔点点头，“我没必要骗你。之前割破苏道友皮肉只是为了确认你们没有被种蛊而已。” 张七言紧皱着眉，“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沈乔笑了笑，“你们俩可是代表的神霄宗，还是来给那俩皇子看灵脉的。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和这皇帝一伙的？” 张七言直接给气笑了，她没好气的冷哼一声，“我看你分明就是单纯的想打架！” “嗯......很明显吗？”沈乔无辜歪头。 这无辜模样看的张七言忍着气嘴角抽动，“你卖萌装傻的时候能不能先把我脖子上架着的剑挪走啊！” 沈乔微笑，“那你先答应一会儿不会对我动手了。” “你话都说明白了我干嘛还揍你啊！！” “好吧～”沈乔慢悠悠撤剑，“勉强就信你......哎哎哎，你干嘛？” “我刚才还以为你死定了。” 张七言松了一口气，抱着她拍了拍她后背，“下次再吓我，可就不这么好说话了。” 沈乔一挑眉，侧脸瞧她，戏谑道：“说的好像你打得过我似的。” 张七言沉默片刻，刷了个坏心思掐了她一把然后趁沈乔没反应过来迅速松手离开老远。 沈乔呲牙咧嘴的揉腰哭笑不得，“消气了？” “暂时消气了。” 沈乔再度点点头，“那回去吧，下面还有个大麻烦要处理的。” 刚刚望幽给她传了话，说是司皇序的魂魄有问题，他要离开一会儿，殿内有个棘手的东西要她自个想办法解决了。 她这边刚说完，张七言只听到地面的方向突然一声巨大的轰响，沈乔反应极快的张开了翅膀遮在了两人面前，恰好抵挡了一个极速撞过来的东西。 好大的力道！ 沈乔只觉得遮挡的右边翅膀顿时传来剧痛，这神力维系的翅膀居然直接被生生撞断了。 张七言反应迅速，在她这边翅膀塌下去的时候瞬间冲了出去和这偷袭的东西对上了招式。 “小心点！” “顾好你自己吧！菜鸟！” 嗨，不是你刚刚被“菜鸟”打的时候了。 沈乔抹掉了唇角的血水，暂且没有急着加入战局。 张七言还是半龙化的状态，但几次碰撞下来居然一时没占到上风，那个和她过招的人物...沈乔总是感觉有种熟悉感，可惜两人移动太快，加上这人还带着兜帽，沈乔没看到他正脸。 虽然很想参与进去，但她的半神状态还不完整，刚刚又受创，怕是持续不了太久了。 她一瞬不瞬的盯着战局，手指微微转动，直到形成一整条灵力凝聚的铁链。 瞅准时机后，沈乔蓄力将铁链抛出，不偏不倚的拴住了这人的一只手狠狠一拽。 张七言趁机重新凝聚灵力迎面对着这人砸了下去。 “受死吧！！” 第一百七十七章 成功样本 震耳欲聋的惨叫声响起，焦糊味瞬间传入鼻腔。 张七言一击命中利落的后退数米避开，与此同时，那条灵力凝结的锁链也被震碎消散，这攒了七八分力的一击光是震开的余波就将沈乔从半神状态直接剥离了出来。 张七言站在她旁边顺手托了她一把，“这下总该死了吧？” “正常来说是这样。”沈乔借力稳住身形，眸子恢复原样，但很快又覆盖上了银白。 玄灵根能直接看到对方的魂魄移动轨迹，按道理说刚刚那瓷实的一下怎么的也能给这东西轰成碎渣了，实际上也确实是这样，但...... “我还能‘看’到他。” 沈乔面色凝重。 “他碎掉的每一块残片上都有附着的魂魄碎片。” 张七言虽然不明白这些魂魄的事情，但听沈乔这意思也知道这一架大概还不算完，因此还处于戒备状态，“那又怎么样？” “会复生。”沈乔没把自己的血浪费，直接涂到了醉不归的剑刃上开了灵。 “寻常生物肉体损毁灵体自动就能被剥离出来，或者魂魄碎掉后就直接灰飞烟灭了。但这个人的魂魄像是和肉体粘在一起了似的，肉体和魂魄就像是对方的粘合剂，只要两者存在其一，就能被牵引的恢复原样。” “不死不灭啊......”张七言不自觉地喃喃自语，“那岂不是和西渊之前的那种不死军很像。” “是被催动鬼化的人为鬼物。” 剑刃附着了灵力，沈乔单手持剑斜立身侧，紧紧盯着那已经迅速开始聚拢的尸块，“这才是不死军的成功样本。” 絮王府的那个果然是假的。 张七言不信邪，带着一层薄薄鳞片的手抬起来又狠狠收拢，铺天盖地的碎火石从天而降，如大雨倾盆砸了下来点燃了每一枚尸块。 滚烫的温度将一大片天都烧红了，只是在一旁待着都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热浪。 一波火雨浇过，沈乔放下了抵挡的胳膊看过去，却是吓得瞳孔放大，紧跟着连忙抓住了张七言继续做什么的手，“等一下！他们好像在吸收你的灵力！” 张七言愣了一下，连忙收了攻势。却见对面那些落下来的碎火石此刻还在悬浮着，她这边灵力一停顿时凝聚在一起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目标明确的直奔她而来。 她瞳孔颤了颤，想要控制却发现根本没用。 这般大的东西落地还了得？ 沈乔长剑在手里打了个剑花蓄力，身形未动，剑锋已然挥出去一道气势十足的凌厉剑气兀地撞上了这迎面飞来的火球。 两者相撞，空气中顿时响起一阵蒸发的滋滋声，这看着轻飘飘的一剑已经灭掉了火球上大半的火焰，沈乔趁热打铁趁着这火球被这一剑暂时制住兀地持剑腾空跃起，从上到下狠狠劈下一击，这才将这直径一人多长的火球给劈成了两半。 她动作不停，一剑奏效后空出一只手操纵灵力，第一剑碰撞时渗透进去的水灵力顿时应声亮起，如藤蔓一般布满了火球全身，只见沈乔五指收拢，火球应动而破，彻底碎成了没有威胁的砂石落了地。 而此时，刚刚那个被两人合力打散的“人”已经彻底恢复原样了。 沈乔落到了和张七言这边，挥剑割破了自己左手手腕，“我有个法子要试试。” “帮我牵制他一会儿。” 张七言没有多问，反正现在她是没什么法子了，“好。” 这边刚应下，张七言直接飞身出去和这怪物缠斗起来。 沈乔刚刚割破的伤口流出些血水后逐渐开始发烫，她并拢两指顺着自己胳膊向下去引，用自己的灵力逼出了一簇火苗。 这是十年前江却黎借那赤鱬留给她的“天火”，之前在国师府她之所以能解了宋时的毒，就是借了这天火的原因。 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江却黎那个边边角角都能算计到的家伙绝对不会平白无故给她多留出这些天火。 她这边准备好的功夫张七言那边也已经要坚持不住，烈火燃烧上剑身，沈乔两手握住剑柄提剑迎上，“来了！！” 张七言反应极快，几招退让之后迅速转守为攻，趁这面前这鬼物一腿扫过来的时候一个瞬移移到了它身后，同时一拳打在了它的后脊上将它毫无防备的推向沈乔正撞上了这横斩而来的剑刃。 随着刀刃抹了脖子，火光瞬间像是找到了新的宿主一般自动从剑刃上脱离了出去疯狂钻入了这鬼物的身体中。 “吃了？！你这是给它加餐呢！”张七言大惊，眼看这不奏效，又要连忙拽着沈乔去躲。 “别急别急。”沈乔反抓着她肩膀把人稳住，“再看看。” 天火钻入鬼物躯体之后，像是给它施了定身咒似的，大概顿住了那么五六秒，张七言只见这东西突然开始痛苦地抓挠自己，乱动的动作终于掀开了一直遮着脸的兜帽，露出了一张熟悉男人的脸。 是司皇厌。 “啊——！” 惨叫声嘶哑得厉害，似乎是被烧到了嗓子，已经说不出清晰的话来。 两人只见他像是真的人一样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把手伸向了她们，“救.......” 张七言皱起眉，神情难测。 天火烧的不只是肉体，还有魂魄和蛊虫，当年人仙两族就是凭借这个特点才能灭掉了西渊全族。 不到片刻，由内而外的火光已经将司皇厌整个烧透，只见它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在空中直直地摔向了地面。 好在这宫里空地大，虽然落地后砸出了一个巨大石坑，但并没有波及到什么人受伤。 两人紧跟着落地走过去查看，发现这坑里的人已经彻底被烧成了灰烬，只留下了一堆黑灰。 “呼......终于死了。”张七言这才松了一口气，忍不住轻松下来拍了拍沈乔肩膀。 “你有这好东西怎么不早拿出来呢？” 沈乔看着那坑里的东西在原地僵了片刻，张七言来拍她的时候终于没收住，条件反射似的捂着嘴一弯腰。 张七言动作一顿，细看才发现那捂着嘴的指缝里已经流出了血水。 “喂！！”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万物法则 “没事......”沈乔在张七言震惊的眼神中淡定的从袖子里抽出一块帕子擦掉了脸上和手上的血，然后把帕子给一张火符烧了。 “哎呀...活动厉害了，下次注意点好了。” 张七言满脸担忧，“你这人真是......” 沈乔笑了笑，从后面去推她走，“没事没事，我们去殿内看看吧。” “你真没事吗？要不要让苏师兄给你看看？他近些年也修习了些医术的。” 沈乔趁着闪身到她身后的间隙把原本挂在耳垂上的耳扣摘下来随手放到了储存的镯子里。 “哎，这都是老毛病了就不麻烦苏道友了。” 今天指定得玩脱了，不知道望幽那边怎么样了，不过这人自己的事也用不着她操心。 等他那边也结束...差不多就能按照原定的安排实施了。 哐—— 木门毫无征兆的自行大敞开，门板落地扇起的风差点把殿内的烛火都扇灭了。 屋内的门窗都被罩了厚重的窗帘，光线很暗，唯一照亮的烛光还在摇曳着，明暗不定，气氛阴沉压抑。 “那人说的没错，你果然不是普通的仙家。”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某处传出来，紧跟着，殿内响起了一阵手杖落地的有节奏声响。随着声音逼近，一个行动踉跄老态龙钟的身形从厅后走到了前面。 他看着站在门口浑身冷气的人笑了笑，“算起来我们也得有近百年没见了吧，‘小道长’。” 话音刚落，周围黑暗中突然冲出来了一群拿着兵器身穿铁甲的侍卫，无一例外的，这群人全都是一副呆滞愤恨的神情，眼珠漆黑，面目狰狞。 “如你所见，这，才是真正的‘不死军’。”真正的司皇序直接扔掉了拐杖一挥袖子。 “不过，我还是在他们的身上做了改进的。”他一边说着一边仰起头，以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 “只要我想，他们随时可以恢复正常人的意识，所以严格来说，他们并不是‘死人’，而是......” “‘活人’。” 望幽依旧一言不发，眼底晦暗难测。 司皇序似乎并不在于他是否回应自己，他像个掌控全局的全知者一般继续开口，“‘她’告诉过我，说......你之所以鲜少动手，是因为你的身份约束了你的行为。” “你掌控生死，却又必须遵从万物法则。所以你不会动手杀掉那些命数未尽的活物。”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已经赢了。 “所以，现在你有三个选择：要么，你杀了他们，也杀了我。虽然不知道这样你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但我觉得，你这样的人物被罚，大概不会比我区区一个‘人’魂飞魄散好过吧？” “要么，你不动手，要你那个小徒弟来。反正她又不被约束，也不会受到什么惩罚。不过……她那个境界的来对付我这些人，只会被砍死吧？” 望幽听的冷笑，“第三呢？” 见他终于有了反应，司皇序眼中得意更甚，“你留下来，跟着朕，一统四族！” “呵......” 望幽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事情一般。 “跟你？”他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迈出了一步。 “区区一个蝼蚁，也配威胁本尊？” 随着他的靠近，司皇序明显慌乱，他忍不住后退一步，狠狠心道：“那你这是不答应了？” 望幽依旧是笑着，只是这笑容越看越透着一种诡异的戏谑。 司皇序心中顿生一股失控感，他立马一挥袖子下达了命令，“给朕杀了他！” 被控制魂魄的士兵明显不知道何为恐惧，因而更显得无所畏惧，件件锋利兵刃瞬间齐齐地对准了迎面走来的人，举起，砍下。 然而就当司皇序以为望幽会停下的时候，这群他引以为豪的鬼兵突然在一瞬间全部着了火，幽蓝的冷色火光顿时照亮了整个大殿，也映照在了司皇序惨白恐慌的脸上。 不等他在震惊之余做出反应，面前这近百名不死兵只是顷刻间就已经全部被烧得干干净净，连骨灰都没剩下。 近百名！前面正殿中只是一个初代成功的实验体都拖住了那么久，这近百名完全体居然只是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就......! “万物法则......说的真好。”望幽边走边说，虽然脸上带着笑意，声音却冷的可怖。 司皇序心中一震，浑身修为竟然硬是试不出来了，巨大的恐惧支配下，他踉踉跄跄的转过身想跑，但双腿打颤，刚迈出一步就狼狈的摔倒了地上哀嚎一声。 “司皇序。随意侵占他人躯壳，凭借盗取、私换他人命数，在这活人界白得了几十年的光阴。” “被发现后，不知悔改，威胁执行者性命，意图反抗。” “论罪：该处‘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轮回。” 望幽已经站在了他身后，司皇序趴在地上却不敢回头。 这人早就不是当年救他的那个小修士了...变了...早就变了...... 他不管不顾地往前爬，拖着早就吓瘫了的双腿艰难挪动着，实际上没挪动几下他就被一股力量掐住脖子凭空拎了起来。 望幽一手收紧，直接逼出了司皇序如今这魂体，“百年前，天星门的那个小道士还未恢复这些记忆，阴差阳错救了你一命，谁知百年后，你居然起了邪心，研究这些鬼术害人。” 他说着，却动作丝毫不耽误，将这司皇序的魂体拿捏在手中左右看了看，“如今‘他恍然醒悟’，来亲自了结和你结下的因果。” 话毕，司皇序的魂体直接被望幽整个捏碎化成了无数透明的碎片逐渐消散了。 做完这些，望幽拂袖，转身离去。 “所以......这个叫‘望幽’的修士杀的人救的人，和本尊有什么关系？” “原来是这样啊！” 听了解释的苏廷玉了然的点点头，“我还以为今日死定了，没想到是我错怪沈道友了。” 张七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自家这苏师兄自从刚刚被沈乔划拉了一剑后就有点......说不出来的细微变化。 第一百七十九章 本体 “师兄啊，你......是不是觉得没面子啊？” “是有那么一点点。”苏廷玉居然很平静地承认了。 “不过面子什么的...仔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没了就没了吧。” 张七言满脸欲言又止，“我觉得你铁定有问题。” 苏廷玉这人算个妥妥的官家弟子，行为举止从小就是一板一眼，修道之后虽然放开了些，但还是会习惯性打官腔说场面话，面对丢面的事儿总会下意识找圆场。 但今天，这人居然也会说直白话了？ 张七言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按照你来时路上提到的，剥离蛊虫的方法。我和那位苏先生给这殿里的人都做了检查，如今他们体内的蛊虫已经全部取出来了。” 桃夭说着，把手里的一只小布袋交给了沈乔。 这里面装的是这些蛊虫的尸体，沈乔之前就和桃夭商量过了。如果双方真打起来，桃夭不必用全力，留着力气帮忙善后就可以，至于这些取出来的蛊虫尸体要留着，沈乔有其他用处。 将布袋接过来，沈乔拱手，“多谢前辈相助了。” 桃夭哼笑，“谢什么？也没帮上什么忙，我不过是跟来凑个热闹的而已。不过你还要这些虫子的尸体做什么？” “哦，其实是用来做诱饵的。”沈乔笑了笑道。 “这次事情影响太广，京城中的百姓官员也不知道还有那些是中招了的，之前只能一步步排查才能看出来，如今有了这完整的虫尸，吸引蛊虫的诱饵材料总算是凑齐了，到时候排查起来也方便。” 桃夭了然。 正是说完的功夫，殿内突然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晚了...来不及的...” 苏廷玉反应过来看向了皇位上坐着的那个早就没存在感了的皇帝。 他皱起眉，虽然神霄宗如今在和皇族合作，但也不是助纣为虐的意思，“陛下这话，是还想垂死挣扎吗？” “呵......” 这皇位上的“司皇序”晃晃悠悠的扶着额头坐起身来，沈乔总感觉这人身上的那种压迫感已经彻底消散了，似乎已经是一个普通人了一般。 而且......这魂魄似乎和之前的司皇序也有不小的出入，跟直接换人了似的。 “垂死挣扎......孤可不就是一直在生死边缘，垂死挣扎吗？” 殿下几人互相对视片刻，直到沈乔试探着开口，“你......不是司皇序。” 这中年人抬起头，虽说眉眼之间确实有几分像之前众人印象中的司皇序，但这人五官看起来更温和些，没有那种仗势凌人的压迫感。 还真换人了。 这“大变活人”的情景让在场的一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直到张七言挠了挠后脑勺， “这又是什么情况？我分明没察觉到幻术的痕迹。” 倒是苏廷玉先一步认了出来，“你是......司皇昭？” “司皇昭？”桃夭明显也听说过这个名字，她环手放在身前打量着那人，“那个短命的太子？不是说这人在几十年前微服私访被暗杀死了吗？” “也许......只是掩人耳目？”沈乔脑海中形成了一个大胆的假设。 她看着司皇昭开口，“司皇序的修炼出了岔子，但他又不舍得把权利真的交到你的手上，所以借了你的命和身体？” 司皇昭似乎是摇摇晃晃的不吃力，起了几次没起来最后直接摆烂似的斜靠在了皇位上，“你这姑娘倒是个胆子大的......这话倒是猜中了个七七八八。” 他哼笑一声，摇摇头，“这些事后面再说不迟，眼下还有一件要紧事要和诸位说说。” 司皇昭说完，缓了几口气开口道： “我父皇他本来打算趁这次祭祀，把一直养在后花园私牢里的蛊虫全放出来的。这些东西我见过威力，只要是人沾上了特定的药水，这虫子就会闻着味去咬人，咬中的人一天之内必起高烧，等高烧七天之后，虫卵在体内趁机孵化完成，这宿主若是能扛过这七天，就恢复表面健康，实际则是成功被种上了蛊虫。” “若是恢复不了，就会直接死了。” 他说着说着一口气没喘匀呛的咳嗽起来。 沈乔皱起眉，“司皇序这样做，难不成是想把整座京城的人都变成不死军的备用实验体？” “不错。”司皇昭趁机深吸一口气终于缓过来。 “不死军这实验，父皇研究了许久，最后才发现，单凭西渊的蛊虫最多只能达到操控或者增加体质的目的，并不能短时间内提高人的实力。” “所以要想研究出真正的‘不死军’，必须结合魂术。双管齐下。” 他苦笑着，“父皇早就走火入魔了，他想扩大不死军的实验范围，先给整个京城的人都种上蛊虫，等到时机到了再进一步改造。” “疯子。”局外人的桃夭听了都忍不住觉得后背发毛。 “你说的那些特定药水，就是城中摆着的那些供城中百姓沾取的‘圣水’？” “正是。”司皇昭听到沈乔提及似是慌乱，“难道城中已经摆上了吗？” 沈乔点点头。 司皇昭一脸颓然，神情痛苦。 “那些蛊虫不是还在你说的私牢里吗？我们现在去把这些虫子烧了不久好了？” 司皇昭摇着头，“一开始我知道他确实是把这些东西放在私牢里养的，但这一段时间我根本没有意识，只是隐约感觉，他似乎把这牢里的蛊虫找出一部分运送去了别处......” “知道地方吗？” 司皇昭再度缓缓摇头。 苏廷玉顿时开口稳住道：“不慌。既然司皇序的目的是在京城，那这一部分被运出去的虫子应该还在城中的某些地方，我们分头去找，应该来得及。” “还有一点。”司皇昭急忙插话道，“我记得...他曾经和人提到过了一个时间。” “是今日亥时。” 亥时...... 沈乔算了算，“那岂不是已经过了？” 气氛再度凝重起来，屋外恰好在这时传来了一声嗡嗡的声响。 靠门最近的张七言转头去寻，却突然试着后脖一阵酥痒像是落了什么东西。 “嘶......什么东西.......！！” 第一百八十章 洛神吟 苏廷玉眼看着张七言被望幽一道灵力拍的呲牙咧嘴一惊，连忙过去搀扶，“仙尊这是......” “那些虫子被放出来了。”望幽看着沈乔说道。 桃夭听着这话也跟着站直，“还真是要今晚放虫子啊？” 张七言揉着被打疼的后脖颈，总觉得手心里有种黏黏糊糊的东西，把手拿到前面摊开掌心一瞧，差点给自己恶心吐了。 苏廷玉看了一眼，发现那是个拇指大小的，如蝇虫一般形状的虫子尸体，因为刚刚被张七言揉烂了，已经看不出模样来，但却弄了张七言一手黏腻腻的黑色黏液。 所以刚才仙尊是在拍虫子？ 苏廷玉默默瞄了一眼她后脖子上的红印子，清了清嗓子，客套一句顺道把话题引回了正题，“是我们误会仙尊了。不过既然这蛊虫已经放出来了，依您之见，我们还能不能试着抢救一下？” 望幽稍稍眯起眼睛，“要我帮忙吗？你上次还剩一次向我求助的机会。” 沈乔哼笑，“您记性还挺好么。不过这么珍贵的机会，我可不舍得在这里用了。” “得给您攒个大的再出手，我才不亏。” 望幽沉默许久，最终偏开头，“随便你。” 所以......这师徒俩打什么哑谜呢？ 张七言忍不住想着，和苏廷玉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 桃夭倒是听出了其中的意思，“你是说......你有破局之法？” 沈乔笑了笑，“对。” “此话当真？！” 皇位上的司皇昭听到有救连忙起身顾不得因为魂魄刚刚回到本体还头晕目眩便踉踉跄跄的从皇位上跑下来，径直走到一群人面前直接拱手，满目希冀，“仙长若是真的能救我京城百姓于危难，我司皇昭，愿奉上一切！” “包括你的皇位吗？”沈乔突然接了这么一句。 众人只见这司皇昭似是稍稍一怔，但紧跟着豁然一笑，将头低得更深，“以皇位换百姓安宁，有何不可！” 沈乔听了这话唇角勾起笑意，她将醉不归收了起来，转身向门外走去，“记住你的话，当一个好皇帝。” 她从望幽身边掠过去，走着的功夫，周身湛蓝色的灵力就已经再度开始疯狂凝聚。 张七言感受到这熟悉的灵力瞳孔逐渐放大，“你......” 等走出门去时，沈乔已经又变回了原本半神的模样。 “这样的话，我今晚也不算亏。” 张七言忍不住想跟出去，但被苏廷玉拦了下来摇摇头。 出门后，沈乔深吸一口气，转身跳上了这大殿的房顶，站定后张开双臂开始吟诵。 “洛神咒？！”桃夭吃了一惊，连忙跟着走到门口抬头去看。 “我记得这咒术要启用的条件十分苛刻，甚至要以施术者本身的灵骨入阵才能启动......” 她说到这猛的转过身看向望幽，“她要把自己献祭了！？你不拦着点吗！” 望幽依旧是背对着他们站着，面对桃夭的询问没有回过头也没开口回答。 张七言一听彻底忍不了了，当即就要出门去，“我去把她拉回来！大不了这京城的人都被咬了咱们再治！她这样拼了命可就没得救了！” “七言！”苏廷玉直接把她给拽了回来。 张七言狠狠甩了苏廷玉的手怒道，“总不能就让我们这么看着她自个送死吧！” 苏廷玉连忙又把人拽住，他紧皱起眉欲言又止，瞥了一眼望幽的方向，看着他虽然一直站在原地没动，但并没有太过紧张或者担忧的情绪。 他叹了一口气猜测道：“我觉得......沈道友兴许还有其他准备。” 张七言如今想不了其他，急的眼圈都红了，“能有什么准备！她就一副骨头架子！这么给祭了总不能附身个木头上吧！！！” “她有自己的打算。” 眼看苏廷玉要拽不住人，望幽缓声开口。 “不需要旁人插手。” 桃夭一直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因而脑子转的灵活些，她突然想起来，临进宫时，沈乔似乎给了司皇璟一瓶粉末似的东西。 “她之前给司皇璟的东西......就是为了现在做的准备？” 望幽转过头来应了一声。 张七言听了这话才稍微冷静了些，她哑着嗓子，连眼泪都忘了擦，“你们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不用死吗？” “传闻洛神咒的最大功能便是祛除邪祟，净化一切。由于此术是洛神所创，因而施术者必须是极品极阴的水灵根才能发挥作用。并且因为这咒术是消耗极大的神术，所以寻常修士一辈子也就只能施展一次。” 桃夭说着说着又不解起来，“其实那粉末我也没看明白，为什么有了那东西她就不用死了？” 望幽的视线转过来后就一直看着殿外，那吟诵声已经到了关键的地方，但也才堪堪进行了一半而已。 “那瓶粉末，是她前世的尸体。” 殿内所有人全都一愣。 这一次苏廷玉倒是反应过来了，他连忙问道，“您是说...那是迟木笙前辈的......” 望幽神情淡淡，但袖子下的手却无意识收紧。 “此术对于旁人可能只能施展一次。” “但对于她，却是例外。” “真、真的吗？”张七言这才稍微放下心来松了力气看向苏廷玉，“沈乔不用死了？” 苏廷玉安抚似的点头。 “这等上古咒术她如何习得？”桃夭不解道。 “我记得这些古术早就失传了，就算是她有前世的记忆，年岁也不够吧？” 这一次望幽却没回答。 大殿内一时安静下来，那轻快悠扬的吟诵声在殿内回响着，神圣之感让人忍不住渐渐平复了烦躁的心绪，那些被捆作一团丢在大殿角落里的人也被这声音唤醒，眼神都清明了。 “这、这是什么声音？” “许久没听到这么入耳的声音了......” 司皇昭也安静的听着，只觉得原本还和本体不契合的魂魄也在被一点点治愈着，所有的不适全都一扫而光，只剩下心旷神怡的清爽。 忽然，只听得外面传来一阵滴答声响，混沌的天空中逐渐落下雨滴。 桃夭看着外面的雨滴喃喃自语，“来了......洛神咒的高潮......” 第一百八十一章 油盐不进的小崽子 吟诵声逐渐激昂，拗口的古咒语越发清晰。 几人忍不住来到殿外，抬头看去均是没能再移开眼睛。 水蓝色的光晕引着那灵力凝聚的水流环绕在身边，还带着灼烧痕迹的灰白衣摆被夜风吹拂着轻轻飘动。清冷月光穿透层层乌云洒下，落在那姣好面容上，将吟诵之人衬出了些许缥缈之感，宛若神明。 渐渐地，周围的雨滴开始被控制住变小变轻，直到缩减成了绵绵雨丝落入大街小巷。那带着纯净水灵力的柔柔湛蓝，在容纳了成千上万人的京城亮起微弱光晕。 空中飞行的虫影碰到雨水便身子一僵直直落地，很快被地面上的灵力吞噬同化最终变成了土壤的养料。 “好熟练的吟唱技巧......”桃夭眼神中闪过些许怀念。 “上一次听到这样清明的声音，还是万万年之前......君后献祭之时。” 张七言在下面看了许久，突然转身离开。苏廷玉知道她要做什么，因而也跟了过去。 桃夭依依不舍地移开视线，“我也跟去帮忙。” 几人走后，现场只剩下了望幽和司皇昭。 司皇昭仰头看着那大殿之上站得笔直闭目吟诵的身影，心中感慨万千，“之前，我总觉得这辈子大概只能活在父皇的阴影之下了。” “清醒的时候，我并未感觉到轻松，甚至有种绝望。” 司皇序死了，那个统治整个青州百年之久的人物终于还是尘归尘土归土地去了。 这个他期盼了五十多年的事情终于实现了，可当他真正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中时，却感受到了茫然无措。 不契合的本体，将要毁灭的京城，乱成一团麻的蛊虫事件，还有那么多因为司皇序一己私欲而沦为牺牲品的士卒...... 他没脸面对这一切。 司皇昭收回视线抬手，再度恭恭敬敬地对着屋顶那人行了一礼。 “我司皇家，永远记得这份恩情。” 望幽看着那从发尾开始逐渐变白的发色，眼底晦暗更深。 他不该插手。 这是她的历练，也是她的选择。 他无权干涉。 司皇昭正满心感动，可这一礼行过抬起头来才发觉身边早就没人了。 “七殿下。” 身穿便装手拿长矛的侍卫急忙忙跑来，“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泼洒了药粉，如今只剩下去花月集那边的弟兄没回来汇报了。” “嗯。”司皇璟一手牵马，视线看着皇宫的方向，看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你们有没有听到一种声音？” “啊？” 手下侍卫一手遮着头顶的雨跟着冲那个方向看了看，但明显的也看不到什么不寻常的，因而一脸茫然的猜测道：“殿下是在担心陛下？” 司皇璟没回话，只是回过头来看向这些人，“你刚才说还有花月集那边的人没回来？” 侍卫看着自家殿下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一头雾水，“正是。” “走，本殿亲自去看看。” “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眼看昏暗交接的天边已经隐约升起黎明的朝阳。 那献祭的光芒渐渐变弱，细密的雨丝也慢慢停了。 一夜献祭，透支的灵力几乎到了极限。 但很爽。 沈乔睁开眼睛，看着目光极限之处的晨景，一时之间竟看得痴迷。 原来，比烟火更漂亮的景象...一直都在身边。 她轻笑着摇头，重新抬起酸麻的手，将这献祭的最后一步彻底完成。 灵力被彻底消磨了个精光，甚至境界也从原本的五段袭天境直接跌到了四段境初期的程度。 半神状态彻底破碎，满头墨发顿时变成了银白。 嗓子里全是铁锈味，但还不至于吐血。周身的水灵力跟着仪式结束就散了，视线恍惚了一下，以至于一时没站稳跪坐了下来。 ‘还好还好...总算是完成了...不然这个逼就装不完了。’ 暂时不想动，她干脆坐靠在房顶上等着看日出。 “你倒是心大的。” 迟木笙不知道什么时候显露出了灵体坐在了她身边。 沈乔懒得转头去看，也不想开口动嗓子，只是极轻的无奈笑笑给她传音，‘她在这时候把人族的这些事情暴露出来，无非就是要我来解决。若是我坐视不管，岂不是浪费了她一片‘心意’？’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之后怎么办？”迟木笙虽然说的严肃，但却十分放松的把两手撑在身后坐着。 “你掉了境界的事情却是事实，她的目的也算达到了。我敢说，你现下的情况对上她，跟白送没区别。” ‘走着看呗。’沈乔无意识的打了个哈欠。 ‘反正我死也得把她拽着一起，不能让她继续留在活人界了。’ “所以你刚才干嘛不让他帮你？那样至少不用消耗成这样。” 沈乔被阳光照的微微眯起眼睛，她因为胳膊酸，所以放慢动作似的抬手去遮挡，透过指缝看着那倾泻在眼睛上的光线。 ‘他的人情，我欠的够多了。’ 迟木笙哼笑，“他大概不介意被你多欠些人情。” 沈乔沉默片刻，转头递去一个不理解的眼神。 迟木笙垂眸和她对视片刻，看着那疑惑的神态后最终没多说，“你如今是他徒弟，他自然想护着。” ‘那我更不要他帮。’沈乔收回视线躺平。 ‘总是靠他怎么行？况且依他所说的，我和他曾经是同一时期诞生的物种，如今转世几次反而要他事事关照，那多没面子！’ “物种”……也就她能这么形容“创世三神”了。 迟木笙嘴角抽了抽，“行行行，你个油盐不进的小崽子。” “不过这样也好。”她站起身来，微微弯腰冲沈乔伸出一只手作势拽她起来。 “不愧是本座的转世。这性子，我喜欢。” 沈乔看着她伸到面前的手，也没客气，直接重重的握了上去，‘巧了，你的做派我也很喜欢。’ 她就着迟木笙的手站起身来，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 ‘尤其是之前爽快的把自己骨灰交给我的时候。’ 迟木笙没好气笑道：“那本来是要给你突破境界的，结果你全给扬了，境界还掉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自我毁灭的剑灵 沈乔意味深长地轻轻摇头，转而看向这京城中已经陆续升起的炊烟。 凭借两人的耳力，甚至能听到在某个小巷中响起来的叫卖声。 ‘用你的骨灰换来的，感觉如何？’ 迟木笙轻啧一声，坦然道：“还不错。” 沈乔哼笑，收回视线后跟着就要和之前一样直接跳下去，谁知站了一夜的腿还没恢复利索，脚下一滑，眼看要直接掉下去。 只见她眼底精光一闪，眼疾手快地拽住了正想隐去身形的迟木笙，惹得她跟着吓了一跳赶忙调转身形去接了她一把，直接把人抱着落了地。 “恩人！！” 这边刚落下来，跟着等了一夜的司皇昭顶着俩黑眼圈连忙迎了出来，对着两人就要磕一个。 两人吓得一惊，迟木笙连忙把人放下要跑，谁知还没转过身去就被沈乔拽着袖子拉了回来。 只见这人一只手拽着迟木笙，另一只手还能去腾出来扶要磕一个的司皇昭。 “不行！这一下您受得起！！没有你们师徒，我今日还不能重见天日！这一跪你必须受着！” ‘陛下不用客气，你答应我要做一个好帝王，我才帮你救了这京城百姓。别看我现在这样，其实最多几天就恢复了。而且......’ 话毕，她露出一个微笑，‘那献祭的骨灰洒的是她的，不是我的。’ 司皇昭了然，感激地看向迟木笙，跪不下来，只能对着她拱手，板板正正地行了一礼，“迟前辈的恩情，司皇昭此生难报！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司皇昭必定要一一照做！” 迟木笙这个许久不见人的“社狂”被这一下弄得居然有些绷不住，她故作正经地清了清嗓子，“本座不用你做什么，跟这家伙说的那样，你要好好做你的皇帝管好人界别再出乱子就行。” “是！司皇昭必定遵守两位恩人的话！”他这才直起腰，分明已经是年过半百的人，一双眸子却明亮有神，目光灼灼。 “做一个对得起百姓的好皇帝！” 客套的差不多了，沈乔四处看了看，发现那些个熟人都不在。望幽这老小子也没影子了。 ‘哎？他们人呢？’ “哦，是这样。昨晚京城四集之一的花月集那边发现了些鬼兵残留，几位仙长去帮忙收拾了，刚刚来报，已经结束了。” 司皇昭说完，又补充道：“神霄宗的两位道长处理完事情后就直接回宗了。另一位和您一起的仙尊大人昨晚就不见了，留话说是在城外等您，让您结束后去找他。” 城外啊......也行，反正也没事了，直接走更利索。 想到这，沈乔自然地握着迟木笙的手转身，‘那我们就先走了，剩下的善后问题就交给您了嗷。’ “自然自然，不过两位真的不留一留了吗？至少吃个早饭再.....” 沈乔都要走了，谁知听着他这话又突然想起来似的迅速转身走了回来。 司皇昭见状还以为她答应留下吃饭了，连忙就要找人去安排，谁知沈乔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劳驾，我还得问一句，小鸾儿的寝宫在哪？就是你们封的惠妃。’ “啊？”司皇昭愣了半晌，最后一拍脑门，“就出去这里后右拐直走，第七个门左拐，然后直走第四个门右拐的落梅轩。父皇看她命格特殊，本来是要拿她做试验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能得手，后来没了兴趣，又顾及她有两个武将的哥哥，为了面子上说得过去，就随便封了个妃位。” “我当时清醒的时候怕她总在父皇面前晃再被惦记上，所以就找了个由头要她去偏僻些的地方住着了。” 沈乔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多谢陛下照拂了。不过我这小妹年纪尚小，有些事情怕是不适合......’ 司皇昭当即听明白了，他似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接着要跑回殿里，但又怕自己走了沈乔再走了，因而走到一半又折返回来，“我这就给她签一份空白的文书，到时候她想怎么填都行！哪怕是要出宫，孤也绝不阻拦！” 沈乔客套地笑了笑，‘陛下，果然是大度不拘小节的人物。’ 这边拿到文书，沈乔告别司皇昭，按照他说的方向找过去，一路上遇到的些宫女太监也都规规矩矩的，见了立刻让道，似是司皇昭吩咐过的。 迟木笙没机会变回去，只能跟着一起。 “我倒是好奇，你为什么对这一个寻常女子这般惦念？” 沈乔敛眸，苦笑，‘是我上一世欠她的。’ ‘不，准确说，是上辈子欠她的。’ “你欠的人情？”迟木笙更是觉得这里面有事。 “说说看，反正这离她那儿还远着呢。” 沈乔沉默了许久，久到迟木笙以为她不会开口时，才听到她又传音回来。 ‘如果我上一世没用她自尽，她本该是青鸾的剑灵。’ 迟木笙皱起眉，“青鸾......是你提过的之前的佩剑？” ‘是。’沈乔无意识地攥了攥手里的文书，‘我当时只想着和那人彻底断绝牵扯，却忘了青鸾早就和我一体。’ ‘上次从虞家遇见时我听到那家夫人唤她‘鸾儿’，本以为只是巧合，就给她算了一卦。’ 沈乔心口沉闷得厉害，后面的话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迟木笙也是剑修，因此对于剑器生灵的事情十分了解。 契约佩剑最不能接受的就是伤害主人，更何况还是直接致死。 ‘青鸾的灵气本就不低，若是我能再等上十年，兴许就能看到她生出灵体。’ 但她没有坚持到那时候，反而让刚刚生出意识的青鸾，了结了她的性命。 当时青鸾落地后就碎了，大概是感受到了沈乔的绝望情绪，又或者是以为沈乔也连带着恨她，所以崩溃之下自我毁灭了。 “有传闻说...生出意识的灵体是有轮回的机会的。”迟木笙安慰一般开口。 “既然能再遇到，就把事情说开吧，省得也是个心结。” 沈乔却是摇头。 ‘我只想她这一世平平安安，随着自己的心意活着。不要再像我一样，被前世的记忆约束桎梏。况且这些事情本身就是我的问题。’ ‘只要我记得这些......就够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不敢放肆 “……你不怕因此生出执念影响修行吗？” 沈乔坦然道：‘我若是和她说了前世的事情，我会更放不下。’ 迟木笙皱眉，看她片刻后偏开头，“你……大概真的不适合当神。” 人性太重了。 神要无情无义，才能做到绝对的公正。 迟木笙觉得沈乔会因为被情绪干扰而做不到这种程度。 ‘我就当你是夸我了。’ 迟木笙哼了一声不理她了。 边聊边走的功夫很快便到了，到时这院门半掩着，门缝中隐约传出了些浅淡药香。 沈乔在院门口稍站一会儿，抬手，推门而入。 这落梅小苑的布局放在整个皇宫中算是最朴素的一处，据说是很久之前的某位帝王为了讨一位民间带回来的宠妃欢心专门建的，虽然地方偏僻些，但因为鲜少有人来这边，所以勉强占了个清静的好处。 进门后第一眼便是一棵至少活了千年的高大桃花树。这会儿分明还是深秋，树上的枯叶还没掉干净就已经长满了一树的花骨朵，若是再多等上几个月，满树桃花盛开，必将是一幅极漂亮的景象。 进门走不了多远就有一处小型的石拱桥，桥下的池塘里正游着几条凤尾锦鲤，这池里的水看着还算清澈，应该是有人打理着的。 从桥上走下来，再看看池塘边。向阳的方向用些木头条搭了几架晾晒东西的木架子，架子上放了两只乘着白术和陈皮的簸箕。 整个院子看着还算干净，墙角没铺石砖的位置还种了些红彤彤的辣椒和长势正好的小菜。 迟木笙在池边蹲下身，伸手用指尖去逗那几条游过来凑热闹的锦鲤，“看起来，你说的这位虞小姐似乎心态还不错嘛。” 哐——！ 这突然的开门声惹得毫无防备的迟木笙险些栽到池塘去，她转头去看，却见这豪气开门的人居然是个看着瘦瘦小小的十来岁丫头片子。 “娘娘您还没换衣服不能......” 之前见过的那位叫官燕的侍女跟在这丫头身后急忙忙地给她披了件披风，只是话没说完便被抬手止住了声音。 女孩的视线在迟木笙和沈乔之间来回徘徊了几次，但很快便真正落到了沈乔脸上。 她看着那双眼睛似是欣喜，但很快又强忍住了跑下来的动作在门口站定，拢着披风领口的手指不自觉攥紧了些，动了动喉咙强作镇定，“姐姐，可是来帮我修补玉环的？” 沈乔微微仰头看她，“是。” 这肯定的回答让女孩怔愣了片刻，心跳似乎又快了几分，“只是...修复玉环？” 沈乔看着她分明忐忑却又强撑稳重的模样微微眯起眼睛，“是。” 刚从池边站起来的迟木笙拍了拍手，向沈乔看去了一个不解的眼神。 气氛似乎是诡异的安静了几秒，但很快的，女孩像是一下子又松了力气迅速调整好了情绪，清秀的脸上扬起一个开朗的笑容，“原来如此，是我劳烦二位了，快请进吧。官燕，去给两位备茶。” “不用麻烦了。修好玉环我们就走。” 女孩动作稍顿，看着沈乔片刻，笑容似是多了几分无奈，“也好。但也请进来稍等一会儿吧，玉环我让人专门保管，取来的话还要耽误些时间。” 迟木笙没明白沈乔这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但也不打算跟着进去，因而自觉留在了外面。 官燕被支去取去那玉环，临走前体贴地给两人关了门。 “许久未见仙长，您的眼睛已经恢复好了吗？” 沈乔应下一声，视线从她单薄的穿着又看到了和她脸上明显的黑眼圈，“一宿没睡？” “啊......”女孩下意识去试自己皮肤，带着歉意地笑了笑，“昨夜听到宫里的动静不小，因为有些在意，所以熬了些时辰。让仙长见笑了。” 说罢，她微微欠身得体道：“我去屏风后收拾一下，仙长自便。” 沈乔微笑着一点头，目送她去后面更衣梳妆。 一阵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响起，这屏风之后的晨光将那若隐若现的人影映在了上面。 “昨夜官燕来回我，说仙长提及，那玉环摔了也不必修复，今日仙长怎么又改了主意？” 沈乔坐在屏风外对门的椅子上闭目休憩，两人便隔着这一道屏风搭起话来。 “娘娘昨晚急匆匆找人去拦，小道我总觉得那位侍女小姐的话里似乎有另外一层意思。” “哦？”女孩继续不紧不慢地换着衣服，“仙长倒是说说看？” “玉碎消灾。”沈乔无意识地轻敲着手指，“娘娘好意提醒，沈乔心领了。” 悉悉索索的声音渐渐小了，屏风后响起一点点椅子挪动声。 虞非晚从梳妆台前坐下，心不在焉的拿起梳子，“仙长客气了，非晚只是想回报当年在家里，仙长替本宫说话的情分。” 大概是这一回答让她分了神，手里的木梳一时没拿住掉了下去。 虞非晚正想弯腰去找，却试着被按住了肩膀。 她微微一僵，却见沈乔亲自蹲下身去帮她拾起了木梳，站在她身后帮她梳起了头发。 “所以那玉环根本没碎。对吗？” 虞非晚默了默，轻笑，“仙长猜得不错。” “‘仙长’？”沈乔将束好的长发慢慢盘起来，虞非晚被她这反问弄得正不知道怎么回答，因而一时没反应过来给她递发钗。 “我记得以前可不是这么叫的。” 虞非晚攥了攥自己的衣裙，“今早陛下已经下旨，全宫上下都不得怠慢仙长。非晚曾受仙长恩惠，更不敢放肆。” 沈乔哼笑，“不敢放肆？” 虞非晚回以微笑，“不敢。” 看着这稚嫩的小脸上总是这般得体稳重，沈乔手上动作更轻了些，“我看你不是不敢放肆，是故意疏离。” 这话却没让虞非晚有半分窘迫，她坦然起来，“仙长难道不是？” 沈乔挑眉，“嗯？” 虞非晚从镜子里看着她，“你若真视我与旁人无异，又岂会因为我掉了梳子便进来帮我束发？” 第一百八十四章 小哭包变成小狐狸了 沈乔自觉这辈子已经在尽力聪明了些，这还是第一次被看穿了心思。 “哎......”她故作叹气，随手幻化了只发簪帮她挽发。 “老了老了，当年的小哭包变成小狐狸了都没看出来。” 虞非晚忍不住笑。 沈乔垂眸，“‘虞非晚’？” “嗯。”她看着沈乔，轻笑，“我自己取的。” 沈乔不自觉眉目舒展，“很好听。” 虞非晚不客气的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将最后那些碎发梳理利索，沈乔松开手，将梳子放在了妆台上。 “还上妆吗？” 虞非晚似是意外，她忍不住转过头看沈乔，“您......还会化妆？” “第一次画。”沈乔微笑，“敢试试吗？” 虞非晚眼睛亮起来，这才露出了些这个年纪的活泼一般，“听着有风险的样子。” “嗯哼？” 小丫头狡黠的笑了笑，却是站了起来，“既然您也对自己的手艺不放心，不如......我先给您画一个试试？” 沈乔看着这小丫头不怀好意的笑眯眯模样出奇的没推辞，自觉坐下，“行啊，总不会比我技术差？” 虞非晚见她答应，当即开始忙碌，这架势看着倒是真有些模样的。 “昨晚外面下雨了。”虞非晚挑着手里的胭脂仔细对比着，“那雨丝落地后像是生出了冰花似的，好看极了。是因为您和他们动手了？” “嗯......”沈乔仰着头由着她摆弄，“倒是也不是和皇族的人打的，只是为了清扫这京城的蛊虫而已，如今下过雨，这些东西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虞非晚听了这话眼睛一亮，“可是那种漆黑发臭的奇怪东西？” “没错。” “太好了！”虞非晚明显开心，她最终选好了色调在沈乔唇上涂涂画画。 “这东西害人可多，宫中许多人都被咬过。我注意过，被这东西咬过后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三年前，温玉阁的璃贵人不小心被咬了，司皇序借着探病的由头去她那里看了几次，但不过一个月的功夫，人就没了。” 听到她这般平静的说着生死，沈乔抬眸看她，“你怕吗？” “当时是怕的。”虞非晚歪头看着呈现的颜色，似乎是觉得角度不合适，又抬了抬沈乔的下巴。 “如今我在这宫里已经待了七年，时间过去太久，早就忘了怎么样的感觉是怕了。” 沈乔看着她认真鼓弄的样子，直接给她传音道：‘司皇序死了。’ 虞非晚彻底停下动作来，眼神震惊，“您是指在后面祠堂里的那个？” 沈乔点点头，‘你也察觉到有‘两个司皇序’了？’ 虞非晚见状彻底松下一口气来，“是。刚来时，司皇序对我极好，赏赐一波波的来。可过了没多久就装不下去了，带我去了一处暗牢想取我的血做养料喂虫。但我有姐姐给我的玉环护着，他那些蛊虫对我没用，几次尝试他都没能动我，后来他好像遇到了更合适的，就把我关在牢里一阵子没管。” “后来，他突然下旨封妃，还要我搬来这里居住，让我尽量少出门，有什么需要，直接找内务府的刘公公安排。” 虞非晚手上不停，唇脂画好了，又随手去拿了个其他的什么，“不过当时年纪小，没觉得怎么样，只觉得死里逃生已经很知足了。等熟悉了宫里的事情后，我才慢慢开始在意。” “这宫里的人都是无利不起早，有钱就掏心掏肺的做派。官燕是这宫里的老人了，她从司皇序的贴身太监那打听到了许多小细节，后来串联在一起，我才有了这猜测。” 沈乔听着她的话没有打断，等说完了才继续传音，‘司皇序借了自己儿子司皇昭的寿命和肉体苟活了十多年，如今他死了，司皇昭重新掌管了身体的控制权，他是个宽厚的人物，以前那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虞非晚小心翼翼的描了描她眼尾的那颗小痣，莞尔一笑，“姐姐这是在宽慰我吗？” ‘不全是。’ 虞非晚鼓弄好这些，这才一手拿着笔直起腰来，“为什么这么说？” 沈乔抬手，将那份司皇昭签好的空白文书递到了虞非晚面前，连带着递给她的还有一块黑木的令牌。 “这是......?” “司皇昭亲口答应，你若是不想继续留在这，可以离开，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他会妥善安排。” 虞非晚听的眼睛睁大，以至于一时没来得及反应。 “刚刚，我说我只是来帮你修补玉环的时候，你看起来有些失落。” 这话让虞非晚回过神来，她低下头，看着沈乔递到面前的两件东西，“刚来这里时，我无数次想要把玉环摔碎了。” “那为什么没摔？” 虞非晚抬手，从沈乔手中接过了这两样东西。 “我说过...我想成为像姐姐这样厉害的人。” 她攥紧了那文书，微微低了低头，眼前的视线明显模糊起来，“我不想让姐姐觉得我是个食言的人。” 沈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却又故作轻松的笑了笑，屈指帮她拭去了眼角的泪水，柔声道：“小晚已经很厉害了。” 虞非晚破涕为笑，用力的点点头，“我会离开这里，去南方，做我一直想做的事情。” 沈乔没有继续追问她要去做什么，只是点点头，“好。” 两人这边谈好了事情，门外也恰好响起了那侍女官燕的敲门声。 “那我......现在便去收拾收拾。”虞非晚反应过来，抬袖擦了擦眼泪，但看向沈乔时又忍不住遮唇忍笑。 沈乔无奈的摇摇头，“我猜，你也是第一次给人上妆吧？” 虞非晚还红着眼圈，却笑的开怀，“其实......也没有那么不堪入目。” “只是您不适合这些胭脂俗粉装饰。” 沈乔转头看了一眼镜子中映出的模样，只是看了一眼就不忍再看了。 虞非晚只见她迅速起身，拂袖之间便卸了妆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您......要走了吗？” “嗯。” 沈乔转过身来，走到她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看到你如今的样子，我也放心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太惊悚了 虞非晚试着她要走，几乎是下意识的抓住了沈乔手腕，“那你还会来找我吗？” “这个么......”沈乔神秘的笑了笑，“就当做是一个保留的小惊喜吧，好么？” “所以你真的还会去找她吗？” 从宫里出来后，迟木笙和沈乔走在出城的路上忍不住问。 “其实...我也不知道。”沈乔忍不住总想打哈欠，一出宫后她就懒得继续伪装，那头发又变回了白色，京城中常有异族出没，所以对于这种特殊情况已经见怪不怪。 “也许会吧，但我希望，那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 迟木笙垂眸瞥她一眼，“你分明放心不下她。” “所以，我给她留了仙界的求助木牌。” 这木牌没有专门的宗门标志，但拿着这个无论是进入了哪个宗门的管辖区，当地最近驻扎点的人都会给予无条件的庇护和帮助。 此物只有仙界排行前十的宗门的亲传弟子才有，且一个弟子只有一块。 “离开这京城，她就是只自在的鸟儿。我算过了，南方很适合她，她会遇到志同道合的人的。” “我说不过你。”迟木笙收回视线，服气了似的，“所以之前那小玉猫是给她买的？” “嗯？你也喜欢吗？刚好我们出城还经过那，要不再买一个？” 迟木笙傲娇的一撩头发，“本座才不要那种哄孩子的小玩意。” 从城中一路逛过来，等出城门的时候，沈乔老远就看到望幽和那两匹马正站在树底下等着。 这一眼像是瞬间让沈乔回到了当初拜师后正式见到望幽的时候，那时他也是这样站在树下。刚好的阳光穿透树叶，从天而降的光晕像是神迹。微风拂面，连耳边的喧嚣也不自觉远去...一切时机似乎都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 “师尊？”沈乔走近后唤他一声，将其中一匹马的缰绳牵在手里。 “按照原本的计划，离开这里之后，似乎是要直奔北边的海口了吧？” “记性不错。”望幽说着，将另一份任务卷轴抛给了她。 沈乔单手接过来正要翻看，却听望幽道：“路上再看吧，趁着时间还早，先赶路。” 沈乔觉得有道理，因而跟着翻身上马，师徒俩一道离开了城门口。 也就是刚走后不久，一个风风火火驾马出城的身影急匆匆赶了出来，但还是没赶上。 司皇璟扑了个空，只能看着那离开的人影发怔。 早就化作灵体的迟木笙作为旁观者有幸目睹了这些细微事情发生的全过程。 想象续接刚出城门时迟木笙的视角。 实际上，那诗画一般的场景并没有如预期那般发生。灿烂的阳光只是照到了他的衣角，身边的两匹灵马安静地站立两旁不敢妄动，连风都不敢放肆，只是象征性地吹动了他头顶的几片枯叶。 金色的眸子里看不出一丝温度，连路过的人群都在不自觉地远离那片区域。他安静地站在那里，没有人会和他对视，不是有意无视，而是根本不敢生出抬头的念头。 但只是几秒的功夫，在沈乔叫出那声“师尊”后，一切诡异的气氛似乎瞬间分崩离析了一般恢复正常，仿佛刚刚看到的一切现实才是幻想出来的产物。 这一刻，迟木笙才明白了望幽当时说的那句话的意思——“只有她一个。” 也只会是她一个。 是因为神是会互相吸引的吗？ 迟木笙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测。 千年万年过去，望幽在桥边看过无数个沈乔的前世，但他从来只是看着，连上次给她捡了剑时都没开口说过什么。 他曾也是以一副旁观者的姿态看着一切的发生和结束，这次剑还回来，他本该和以往的万万年一样从容离场。可事实是，他却选择继续留下来，以“师尊”的名义留下来。 迟木笙想的一身冷汗，她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神的感情永远伴随着疾风暴雨。 她不知道望幽是什么打算，但好像懂了沈乔为什么不想亏欠他。 “......” 不，不对！这两人也许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只是一个不说，一个不想而已！！ 但就凭这俩毁天灭地的性子，这么一直闷着万一某天爆发了...... 太惊悚了。 “您......还好吗？” 看着回到识海中就盘腿坐在地上一脸虚脱的迟木笙，张婉忍不住过来关心了一句。 迟木笙从浑噩中抽出精神，转头时一脸夸张的无声“呐喊”模样差点把张婉的魂给直接原地吓飞。 “这是要攒个大的啊......” 张婉跟着不明不白的紧张起来，心悸之下满脸慌乱。她想不到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能让堂堂天星门老祖直接吓成黑白两色的，“什么大的啊？您真的没有事情吗？！” “我是说......”迟木笙突然握住张婉的手，流着泪微笑，“要不咱俩还是快点投胎去吧，不然晚了怕是就没有下辈子了。” “啊？？” 沈乔自然是不知道迟木笙在自己识海里加了多少戏，她简单看过卷轴后就闭眼在脑海中想着卷轴上的任务休憩去了。 灵马行路极稳，不急着赶路的话完全不用她刻意去操纵，只要保证自己别摔下来就行了。 沈乔不开口，望幽一向鲜少主动搭话。 因此吵闹的只有崩溃在识海中的两个魂而已。 该来的还是来了。 这次的任务内容，正是上一世时和公仪华一起解决的那个水妖吃人的事情。 只不过这次任务到她手里的早，水妖暂且只是在一次雨夜从海面露了面掀起了点异象，还没正式开始光明正大地袭击人。 黎岳的姨夫伪装成客商随船来京大概是在一年之后，如今时间还早，只要在那之前解决了这次水妖的事情，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不过...结合了两世记忆的沈乔却有了个疑问。 黎岳的姨夫，也就是苏玥。他年末来京贺岁为什么要隐藏身份偷偷来呢？不管怎么隐藏，进了京城之后不就被认出来了吗？ 沈乔脑子里顺了顺上一世的事情： 因为没有西渊魂术和蛊术这些事，司皇序早早就死了，司皇昭在位四十五年后就传位给司皇璟这一代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诡店 上一世的这个时间点...刚好是新帝继位后和那位摄政王明争暗斗的时候，苏玥是摄政王一手提拔起来的，所以明显是摄政王的人。所以那次隐瞒身份来京也许是为了避开新帝的耳目？ 她记得司皇昭之后的皇帝是叫司皇…… “......” 沈乔脑子里断线了一下。 所以京城遇到的那小子不就是司皇昭之后的下一任人族皇帝吗？ 那就是说...如果一切还是按照原本的进度来，司皇昭最多明年就要挂掉，然后司皇璟继位，苏玥查到什么要紧事隐瞒身份来京却巧合地被这水妖要了性命，最后那件不为人知的要紧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这样一来，一切就都回归正轨了。 不过还有个小问题。 因为司皇序平白多当了十多年皇帝，司皇璟如今还不是什么受重视的地位吧，还有这不到一年的时间，他要做些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才能把“太子”的位置揽到自己身上？ 沈乔遐想了一下，最终决定不想了。 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她本身就不擅长。 如果一切事情的发生都是既定的，那么就算她如今先一步除了这海妖，也还会有其他意外要了苏玥的命。 早知道之前多注意点司皇璟了，有点好奇这人的命格是个什么样的。 不过...八卦结束，这些也不是她要担心的，她如今的注意地放在这水妖的事情上。 这任务是望幽根据两人这次的行动路线，从百怡榜任务上找来给她的。 所谓“百怡榜”，指的是那些不归仙界管辖的区域发生的奇闻异事凑在一起，最后按照危险等级排序形成的任务榜单，接取人大部分都是尚未加入宗门的散修。 这任务如今还是个最低等的探查任务，说是一个月前，附近渔村的几个村民因为走得远，天气突变的时候没来得及赶回来，结果返程的时候遇上了一件奇事—— 雷雨交加中，他们看到海底泛起了一种十分漂亮的七彩光源，有个胆大的船员趴在船边向下看，却在海水中看到了一只缓慢睁开了的巨大眼睛。 雷电闪烁的漆黑天空、摇晃的船身、一望无际亮着诡异色彩的海面、水面之下缓缓睁开的巨眼...... 原本故事到这听着已经够可怖了，但后续却是：这三个出海的渔民不仅平安回来了，还带回来了许多晶莹剔透的珍珠宝石，说是那些诡异的七彩光源过去后被海浪卷着送到船上的。 所以现在渔村的村民不少人都开始冒险尝试在雷雨天出海，去这三人去的地方等着想也有这样的运气一夜暴富。 倒是也有零星几个成功的，但也有很多人因此再也没回来的。 这故事怎么听都像是那水妖故意吸引人去找它的伎俩。 按照这个进展来看，等再过上个一年左右，这水妖吃够了人功力大增，所以才会开始明目张胆的袭击来往商船。 她记得那水妖确实有些来历，似乎是水龙族某个渡劫失败疯魔了的小辈，当时她和公仪华要杀这孽障，水龙族的人还来阻拦来着。 不过当时她俩也是杠，直接当着他们族群的面给那水妖宰了。 不知道这次她要动这妖物，水龙族的人还会不会来阻拦？ 妖族一向和人族不合，加上近些年人族对水源的污染问题，水族的妖要不是被仙界制约不能直接向人族宣战，怕是早就上岸来和人族理论理论了。 刚把脑子里的这些事情理顺了，沈乔听到耳边炸开了一道响雷。 她睁开眼睛抬手遮在眼上抬头去瞧。 天上乌云密布，分明刚刚中午，天色却已经黑得像是到了深夜。 明显是要下大雨了。 “我记得地图上标注的前面有一家旅店，今晚暂时在那停一停吧？” 望幽没意见。 半柱香的时间之后，师徒俩擦着大雨哗啦一下泼下来之前安顿好两匹灵马来到了这旅店的大厅。 店里空荡荡的没人，地方也不大，似乎没想到会来人，沈乔过去的时候，那柜台后面的店小二还趴在桌上打盹呢。 “哎呦，怠慢了怠慢了！您这是打尖还是住店啊？这外面下雨了啊！那两位这是......” “两间房，我们在这住一晚。” 店小二的视线在两人面前扫了扫，连忙点点头，“有有有！我们这店不分上下中等都一样，一共四块中品灵石。我这就带两位上去！” 沈乔付了钱，“劳驾。” 店小二把钱收好，拉开抽屉从里面找了两把钥匙，带着两人去了二楼。 楼上许是因为没人住，也没点灯，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只有这领路的店小二手里那盏油灯亮着微弱的光。 “就是这里了，给二位安排的对门，也方便些。” 沈乔点点头，大概打量了一下这二楼的情况，“你们这生意一般？” 店小二一边开门一边笑道：“是啊，自从官道改了路线，走这里的人就少了不少，不是我夸张，二位之前的上一批客人，已经是三天之前的事了。” “这么冷清？”沈乔随手摸了摸门框，手指搓了搓。 “我记得这里是通于家村的必经之路吧？” 店伙计刚好开了一边的门，把灯举起来后又去开对面的门锁。 这人听了沈乔的话似是稍微迟疑了一下，“啊...对！没错，就是去那的。两位看着年纪不大，难道也是......” “这种冒一次险管一辈子的事谁不想试试？”沈乔嗤笑道。 这店小二尴尬地陪笑几声，“也是......” 随着咔嗒一声开锁声，店小二转过身来把两把钥匙交到了沈乔手上，“这是两间房的钥匙，屋内被褥茶水都有。我就在楼下，二位若是有事就到楼梯口吆喝一声，我能听到。” 沈乔接过钥匙，露出一个微笑，“好。” 这店小二被看得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后就快步走了。 沈乔转头看着他的背影，刚好屋外闪过一道雷电，突然的强光照在了这店小二的身上。 只见这看着活生生的人居然是踮着脚走的，而且...... 根本没有影子。 第一百八十七章 控梦 电闪雷鸣间狂风大作，只听到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推门而入的声音，伴随着一连串的咳嗽，有个女子扯着嗓子吆喝道： “这家有没有人啊！” “这就来！” 刚刚那雷光之后，这小二就又恢复了活人的模样，拿着那盏忽明忽灭的油灯急匆匆地跑下楼去了。 是地缚灵？看着像是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所以才会继续像活人一样生活。 沈乔捻了捻手指上刚刚蹭过来的东西。 以她的视力，在这种寻常环境的黑暗中也能视物，因而刚刚看到那门框和墙上有一滩似是喷溅上去的深色痕迹后便随手试了试，结果就试到了些细小的不规则颗粒。 “是人血。”她低声道。 “这种血污，人大概率是在这里被下手的，被切了脖子，但……应该是因为手法不熟没有直接要命。” 她蹲下身看了看，地面上其实也有些血滴痕迹，但因为店里漆黑一片，所以很难被注意到。 看着地上滴落的血水印，这人应该是捂着脖子踉踉跄跄的往楼梯口去想要下楼？ 但刚刚在一楼和楼梯上，沈乔并没有看到太过明显的痕迹，或者说至少明面上没有。 “怎么这么慢啊？” “真是对不住，应该是我那小儿子偷懒了。不知道几位是要打尖还是住店啊？” “要一间房，再去烧些热水来。” “哎哎好，小的这就给两位安排...” 楼下和店小二交谈的这位听着是刚刚进门吆喝的那个姑娘。她随行的另一个似是身体不好，能听到这交谈声中时不时穿插进来几声压低的咳嗽，像是个孩童。 两人交流了些事宜后，那店小二便又要引着人上来。 “不用，你去烧水吧，我们自己拿灯上去找。” 这声音已经到了楼梯口，接着就是一阵上楼的声音。 “我们暂且在这歇一歇，等雨停了后就离开，这里离京城不远了，我不信他们还能……！” 这姑娘边说边上来，当看到楼上还有人时明显被吓了一激灵，沈乔注意到她下意识把手背到身后，像是打算抽什么。 “你们好啊。”沈乔最先开口，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打招呼。 “这雨下得真大，本来要赶路的都走不成了。” 这闲谈声却并没有成功转移女子的注意，她皱眉看着沈乔，“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是这幅模样？” 对嘛，这才是正常人该问的，她这一脑门的白头发，刚刚那店小二却视若无睹似的。 “别介意，只是小时候营养不良的‘少白头’而已。”沈乔胡乱扯谎道。 这女子半信半疑地看着她，眼神中满是厌恶和警惕。 厌恶？ 沈乔礼貌微笑，‘我这模样有这么碍眼吗？’ 望幽平静回复：‘不至于。’ “姐姐……是还有人住在这里吗？”一个听着年纪不大的稚子声从这女子身后响起，紧跟着，那下意识护着的胳膊下露出来了一张四五岁孩子的脸。 小孩年纪小不会藏情绪，那一双稚气未脱的眼神明显透着几分后怕和还没调整过来的慌乱。 怕什么呢？ 虽然这姐弟俩都淋了雨，但沈乔还是从这两人身上嗅到了些鱼腥味。 “听你们刚刚说的，似乎是从那边过来的？”沈乔边说着边指了指一方向暗示。 谁知这一示意反而让那女子眼神中厌恶更甚，“你们也是来出海的？” “不行吗？”沈乔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客气模样。 只是那女子似乎对她这白发厌恶到了极致，回都没回便带着男孩提着灯，直接从两人面前走了过去，边走边骂，“一群疯子。” “嘿……” 不等沈乔搭话，这两人已经推开门走了进去，砰的一声摔上了门。 “得。”沈乔耸耸肩看向望幽，“那……提早晚安？” 望幽看着那关上的门，“今晚安稳不了。早些休息吧。” 沈乔知道他什么意思，但昨晚消耗的现在还没机会恢复，她这会儿实在累的不行，所以暂且也不想管那些了，“好吧。” 说完，她转身要进屋，但还没把门全打开又听到望幽开口说了一句，“你住这间。” 沈乔挑眉，转头吊儿郎当地看着他，“这么？怕我害怕啊？” 望幽没好气哼笑，“怕你半夜被抬走了都不知道。” 啧……也行，反正也没什么鬼能“鬼”得过面前这位，她如今确实要好好睡一觉。 外面的雨一阵一阵的，但间隔不长就会再次下大，根本也没机会出去。 许是这次透支厉害，沈乔难得睡得深，因而又在梦里见到了那位“老朋友”。 “好久不见。”沈乔这次主动开口。 兮颜依旧是那副从容微笑的样子，“会控梦了啊？” 沈乔很早就想这么做了。之前每次都是兮颜趁着她深眠的时候露面自顾自说几句，不等她反应过来人就跑了，这次必定是要多问出些有用的消息的， “你知道的很多，但我如今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你再隐瞒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吧？” 她没有被带跑题。“控梦”的技巧她也是第一次运用到实处，最多也就能正常交流个三四句。 “已经晚了。” 那一向温和的表情似是带上了几分忧愁，“你如果不用洛神吟，兴许还有余力一搏。但如今……你赢不了了。” “你说的‘赢’，指代的对手是谁？” 兮颜抬起手指，指了指自己头顶。 沈乔跟着抬头，只见这祥和的梦境之上居然笼罩着一大片乌云，云层之中闷雷阵阵，似是下一秒就要劈下雷光。 沈乔面色阴沉下来。 又是这“天”…… “别忘了自己是谁。”兮颜在将要消散之前提醒道。 “这很重要。千万…千万不要忘记了……” 轰—— 惊雷在耳边炸开。 沈乔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身来。 屋内没点灯，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吹开了一条缝，如今正被风吹得一下下砸在窗户框上发出了些让人听着心烦意乱的声音。 视线模糊，头疼阵阵。 她不甘地揉着眉心，是因为不是之前的境界，所以才会比预期时间短吗？ 咚！！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不甘 她这边刚醒，门外突然传来的闷响让她猝不及防地吓了一跳。 这声音……是楼梯那边传来的。 咚…咚！ 声音沉闷，而且听着像是有人在一层层地跳着上楼梯，隐约还能听到几声孩童开心的嬉笑声。 孩子？ 她可不觉得跟着那女子一起来的男孩有这些气力去三更半夜的跳楼梯玩。 沈乔翻身下床走到门口去听。 有节奏的“咚咚”声越来越近，但很快又远了。 去了三楼？ 她脑子里渐渐开始回神。 之前听这店小二和那女子沟通的，他似乎是还有个儿子也跟着他一起，事发那天，这男孩也遭遇意外了？ 楼顶上的跳脚声音还在继续，沈乔听着这声音似乎停在了……对面隔壁房间上面。 没记错的话，那间房似乎是姐弟俩住的。 “嘻嘻……” 有一声极重的跺脚声过后，沈乔清晰地听到了一阵笑声。 只是这笑却不是从楼上传来的，而是…… 在她耳边。 “大姐姐…你也要和我们一起玩吗？” “元元！” 沈乔再度被惊醒，看着头顶的天花板一时冷汗直流。 “小仙长？你醒了吗？” 张婉柔柔的担忧声响起，她握着沈乔的手安慰道，“您别担心，仙尊说了，您透支太大，魂术一时失控也正常，梦醒了就没事了。” 魂术失控…… 沈乔皱眉想要看清周围的环境，谁知视线刚刚聚焦起来就感觉眼睛一阵刺痛。 她不得不暂时闭上眼睛一只手盖住，用掌心的温度去缓和刺痛感，声音带着喑哑， “我睡了多久？” 问完这个，她紧跟着睁开眼睛又问道：“刚刚那声音听着似乎是之前那女子？” 听出她没睡饱，张婉缓声安抚道：“您才刚刚休息了两个时辰，现在已经是酉时了。对面那两位似乎是弟弟起了烧，那女孩急了，刚刚下楼去找店家讨药去了。” 沈乔不自觉回忆起那个男孩的模样，脸色苍白，瘦骨嶙峋，小小年纪一点没有同龄人该有的活力。 本着遇都遇上了的心思，沈乔放心不下又坐起身，“我去看看……” “您别急。”张婉连忙又给她按了回去。 “仙尊已经跟去了。他让我看着您好好休息过来再说，后面有您动手的时候。” “店家！店家！” 女子急匆匆下楼后直接去一楼敲了里屋的门。 “来了来了…” 门内传来一声干哑混沌的声音，像是七老八十的人嗓子里卡了痰似的。 但那店家分明才是个四五十的中年人…… 当然，这一点疑虑很快被焦急掩盖过去，女子扶着门道：“我弟弟起了高烧浑身发烫，我想问问你们店里有没有应急的药物？” “有有有……你等着…我这就给你去找……” 声音明显地越来越不对劲，女子却顾不得其他，听到有药才松了一口气向后退了一步等那店家来开门。 啪嗒…… 她抬脚时试着脚底似乎多了些粘稠的感觉，像是踩进水坑里了似的。 水？这屋里怎么会有水呢？ 不等女子想清楚其中缘由，面前的门已经从里面被拽开了，“来来来…我把药给你……” 女子下意识抬起头去看，谁知这一眼却差点把魂都吓没了。 借着手里油灯的灯光，她对上了一双呆木木的眼睛，那脑袋向门缝这边倾斜了九十度，血淋淋的手里正提着一袋早被血水浸透了的药包。 “拿着啊……” 见她不接，那店家正要把门整个打开，却不知道哪里又刮来了一道怪风，“砰”的一声把那门给关上了。 “我们这有药，不用你的了。” 这听着冷清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女子这才从那诡异的恐惧中挣扎出来，连忙后退了几步。 “这样啊……” 门内的店家自言自语了几句，随着一阵拖拖拉拉的走路声，门内再也没响起那店家的声音。 “不…不行……我弟弟还烧着，我必须拿着拿药。”女子咬咬牙，又要去敲门，只是这手刚抬起来就动不了了。 “想和你弟弟活着离开这里，就上楼去。”望幽没什么情绪地提醒道。 “你以为，这里只有这店家一个吗？” 这暗示性极强的话让女子瞳孔地震，她转过身看向那个站在她身后五六米的人，发现自己连他是什么时候跟着下来的都不知道。 “你……是人…是鬼？”她哆嗦着问道。 “暂时是人。” 女子被吓得不轻，但因为刚刚望幽提醒的话，她也没敢多停留，转身急匆匆地跑上楼去了。 望幽没急着跟上去，他看了一眼那门缝中缓缓被收回去了的血水，再抬眼，只见那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了一指宽的缝，一双因为脖子折断而竖着看外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真的……不要了吗？” 望幽：“……嗯。” “哦……”这诈尸的店小二悻悻得又要关上门。 “不甘心？” 这话让那关门的手顿了一下，紧跟着门内传来了一声低沉的吼声，“不…够……” 望幽听着那幽怨的声音，收回视线转身，“随便你。” “但，别再来招惹不该招惹的人。” 店小二沉默着，最后慢悠悠地把门重新关上了。 “元…元？” 女子回到屋里后，却见原本奄奄一息的孩子如今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她回来时这孩子正用手揉着眼睛。 “姐姐…你去哪里了啊？” 女子连忙进屋把小孩拽过来试了试温度。 已经退烧了…… 她松了一口气，“你吓死姐姐了……” “刚才…那个之前见过的大哥哥来过。”男孩一边说一边跟个小大人似的抬手去给她擦额头上的冷汗。 “他来看了我一眼，走了之后我就不难受了。” 女子被这小动作安慰到了，忍不住摸了摸男孩的头，但同时还是心有余悸。 这家店太诡异了，还有之前遇上的两个人… 她好不容易才带着弟弟逃出那个魔窟一般的地方，绝对不能再有任何一点点的差池。 想到这，她做了一个决定，她认真地扶住男孩的肩膀低声道：“今晚我们不在这里待了，现在就走。” 第一百八十九章 冲突 出门后并没有再遇到什么人，走廊里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好在外面雨似是已经停了。 陆和带着弟弟陆元穿过走廊下楼，等路过楼下通往里屋的走道时余光忍不住向里面的方向看了一眼，好在并没有看到什么。 她松了一口气，快步走到大门口抬手打开了门，谁知这一开门刚好和一群正要推门的人遇上了。 双方对视一刹，陆元这个年纪小的瞳孔瞬间因为惊吓而猛地放大，一双小手紧紧攥着陆和的衣摆满是一副下一秒就要哭出声了的焦急模样。 “好小子！”带头的一群中年男女也反应过来，直接向前紧逼几步，将姐弟俩堵在了里面。 “居然能跑到这里来？！看回去怎么收拾你们！” 说罢，为首那胡茬大汉直接撸起袖子冲着陆元抓了过来，陆和见状被吓了一跳，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从腰间抽出了那把被磨得十分锋利的匕首挥砍过去。 “啊——！！” 只听一凄惨叫声，那大汉捂着自己的右手哆哆嗦嗦的向后仰倒下去，两根皱皱巴巴的手指掉到了地上，鲜血不断的从他捂着的手里淌出来。 “你个贱蹄子！你是疯了吗！！” 人群中有人连忙去搀扶倒地的汉子，三四个男人围上来防备着，作势要找机会夺了陆和手里的匕首。 几个靠后站的妇人从后面指着姐弟俩的鼻子骂，“自私自利的混账东西！今天非要扒了你们两个的皮不可！！” 陆和紧张的额头上全是薄汗，她死死护着自己弟弟向后退，手里的匕首指着这群不断靠近的人，“我们自私自利？你们拿我弟弟去祭河的时候怎么不说你们有私心！” 有个机灵的连忙跟着苦口婆心的解释道：“傻孩子！那只是去做个样子！村长不是和你解释过了吗？等结束了就把小元送回来了！哎，这不是还答应年末的时候各家各户都出点利润多照顾照顾你们姐弟吗？” 陆和的表情因为紧张而绷着，听了这话却又觉得好笑，“送回来？二婶既然觉得活人泡在水里三天三夜还能活着，怎么不自己去泡着啊！” 这人被怼了一句面子上挂不住，做出一副好心没好报的模样两眼一翻，把视线又转移到了一副惊恐模样看着他们的陆元身上，“哎呦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说话呢，这可是照顾全村的好事！小元那么听话乖巧，肯定是愿意的，是不是啊小元？” “你别问他！！”陆和情绪激动的把刀往前递了递，惹得这些原本一步步靠近的人不得不急忙向后倒退了几步。 “特奶奶的！一群大老爷们还治不住一个小丫头片子吗！？”这人说罢，抄起手边的一张椅子就砸了过去。 店里的椅子都是坐得下两三个人的长条椅，这么大一张被直接照着脸丢过来，陆和一时没来反应过来去躲，不偏不倚的被椅子腿砸了额头，脑门上顿时被擦掉了一大块皮肤。 也就一眨眼的功夫，擦过的伤口细细密密的开始往外渗血，她整个人也被砸的向后倒退，一下子撞上了身后的柜台边。 “姐姐！”陆元惊叫一声，刚刚陆和护着，那椅子没砸到他。 一群人眼看见了血，当即一不做二不休就要上来抢人，陆和被砸的眼前发黑，但明显也不是个吃素的，一脚踹开了砸着自己的椅子，反手从柜台上抄起算盘照着其中一个就狠狠砸过去，像个被逼到绝境的发疯小兽一般怒吼道： “我看谁敢！今天谁碰我弟弟我就杀谁！我陆和今天死也拉几个垫背的！！” “这可是你说的！弄死了别怪我们！” 狠话都放在这了，一群人再也不管不顾一拥而上，到底是人多，虽然也被匕首划伤了几个，但到底还是把人制住了。 刚刚那个抄凳子砸陆和反被算盘打破眼角的直接抬腿踹了她肚子。成年人的力气一向大，这一下直接让陆和后背磕到桌边撞翻了一张桌子，她只觉得胸腔一震，忍不住闷哼一声，倒在地上脸色煞白，疼的半天没起来。 店里光线暗，这群人虽然没看清她是个什么反应，但也能看出来这一脚怕是踹重了。 好歹是一个村的，如今一群人逼着个小姑娘打成这样，到底是面上没光。 “小和啊......你、你没事吧？你叔伯刚刚就是一时生气才......”有个人假惺惺的想把这场景圆回去，可惜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你们这群坏人！！我和你们拼了！”陆元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个头矮，刚刚陆和匕首脱手刚好落到他脚边，此刻不等那些人反应直接拿起匕首冲过去，直接一刀扎进了那踹人汉子的腿上。 一声惨叫响起，刚缓过来一点的陆和担心那些人对陆元动手，强撑着又爬起来，“浑蛋......你们就是一群王八蛋！！” 突然，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这一嗓子像是真的吼住了这群人似的，陆和只见他们一个个全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她，连刚刚被陆元扎了大腿的汉子都不叫了。 陆和稍微回了回神，总感觉他们这些人看的似乎不是自己。 “好吵......你们也是...来住店的吗？” 这喑哑的声音让她的注意瞬间回到现实，刚刚只顾着应付这群人，差点把店里的危险给忘了。 “这么多人啊......” 那店小二歪着脖子从里屋走了出来，血哗啦啦的还在往地上流。 陆和只觉得背后一阵凉风，刚刚扎完一刀回来扶她的陆元抓着她衣服的手还在抖，似乎是向后看了一眼，但很快又晃了晃陆和的衣摆，“姐姐...那里有个小哥哥......” “小哥哥”？ 陆和脑子里想到了之前那个男人的提醒，这店里还有其他的“鬼”！ 陆元看着角落里那个一直冲他招手的同岁男孩，原本紧张着的情绪像是一下子松了似的，居然放开了握着陆和衣摆的手，呆呆的看着那角落，“他想找我玩...” 第一百九十章 亲历者 “元元！”她反手去抓陆元，居然没抓到人，倒是试着头顶笼罩下来了一片橙黄色的暖光。 陆和只觉得汗水混合着鬓角的血一起顺着侧脸流了下来，她颤巍巍的抬起头去看，不出意外的又看到了那张惨白的脸。 之前的血水又冒了出来，她甚至能感觉到那血水的潮湿气在浸透她的鞋底。 她吓的一动不敢动，就当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这鬼店家居然从她身边直直的“飘”了过去，直奔那群村里人去了。 “说啊...你们住不住店啊......” 轰—— 外面的雷声十分合时宜的响起，一群人再也受不了，尖叫着乱作一团，一窝蜂的往外面跑，有几个跑的慢的被后面的人撞倒，因为来不及站起来只能手脚并用的爬了出去。 刚刚还热热闹闹要打要杀的场面顿时散了，一楼安静下来，只剩了还僵持着不敢动的陆和，以及那个断了半边脖子歪着头的店小二。 “元元......”陆和回过神，暂且顾不得身后这鬼，发现自己弟弟自从松开她的衣服之后就不见了。 她正焦急去找，却见陆元牵着另一个孩子的手不知道从那里又走了出来，一脸兴奋的看着她，“姐姐！这个小哥哥好有趣，他还会玩捉迷藏呢。” 陆和一脸忧愁，已经不知道该哭还是该庆幸陆元没事。 店小二转过身来，依旧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你们..可以继续住着......我不要钱了。” 话毕，他动了动那双早就失焦的眼珠子看向了陆元身后跟着的男孩，“悦悦...喜欢和他玩......” 陆和看着陆元领出来的那个胸口被捅了个大洞的男孩，忍不住心梗，不自觉护紧了陆元。 虽然难以和鬼相处，但陆元也看出来了，这鬼父子似乎暂且没有要吃人的意思。 这店小二说完就要飘回去了，陆和咬咬牙开口，“刚刚的事......谢谢您了。” 说完，她带着陆元对着这父子俩鞠了一躬。 店小二在原地顿了顿，但没转身，直接回屋了，紧接着，那个叫悦悦的小鬼也原地消散了去。 外面又重新开始下雨，陆和只能带着弟弟重新回屋。 店里后半夜终于又安静了下来。 当然，这些个插曲沈乔是不知道的。望幽在她房间设了屏障，让她直接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这么报复性的补觉有效的缓解了疲倦，至少脑子是清醒了。 张婉陪她一夜，如今见她醒了就回她的识海中去了。 从床上盘膝检查了一下恢复状态——腾云境大圆满。比之前全盛时期掉了整整一个境界。 但往好处想想...至少比刚刚结束仪式时恢复了许多。 她缓缓引着那些灵脉中的灵力一圈圈运转，自从望幽之前帮她冲开瘀堵之后，修行起来已经不会有那种堵塞的阻碍感了。 几个小周天运转下来，丹田之中逐渐充盈，她收拢灵力吐出一口浊气再度睁开眼睛。 屋外已经放晴，阳光透过窗户洒了进来。 她下床，收拾好床褥来到屋门前打开门，刚好碰上了同样从屋里出来的陆和。 两人对视片刻，陆和见着她依旧是无意识的蹙起眉，不过态度倒是没有昨天那么冲了，就是单纯不喜欢她似的。 “昨天...谢谢你的同伴。”陆和主动开口，“是我有偏见。抱歉。” 沈乔摆摆手，轻笑，“没事，我能理解。不过有一点其实我挺好奇的，可以问问你吗？” 陆和点点头，“你说。” “你们姐弟俩为什么要从村子里急匆匆跑出来？”沈乔一针见血的问道。 而陆和明显对这个问题十分排斥，她刚刚缓和下来的表情又紧绷起来，“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只是单纯的好奇。”沈乔双手环在身前轻靠在门框上，表情自然。 “当然，我们毕竟只是见过一面的陌生人，你也可以不说。” 陆和站在原地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偏开头，“如果你们也是要去出海的我便奉劝你们一句：你们最好死了这条心。” 沈乔点点头，坦然接受了这个意见，但转而又道：“劝人总要有个理由。” “那只是个骗局！”陆和情绪激动道。 “最开始出海遇到海妖的那些人，回来后不到十天就都失踪了！自那之后冒着风暴出海的渔船少说也有上百艘，跟着出去的有上百人！结果呢？一共才回来了十个人！” 她说完，心有余悸的用双手扶着自己胳膊，“你们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情，根本不知道那片海有多么诡异。” “那不是什么‘神迹’……是灾难的前兆！” 沈乔：“……” 看着陆和明显超乎寻常的惊恐，沈乔微微眯起眼睛，抓住了她刚刚那话里的关键词…… “‘经历过’？”她重复了一遍，只见原本还恍恍惚惚的陆和瞬间愣住了。 “难道你也是第一次经历这些事情的人之一？” 陆和动了动喉咙，她害怕的向后退了一步，险些被门槛绊倒。 “不…我不是…” 看着她状态一直绷着，沈乔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放弃了直接探魂的念头，走过去表明了身份。 “我们是来处理这件事情的修士。”说着，她幻化出了那块寻常示人的腰牌。 “你不用害怕，我们只是伪装了身份想探查的。不会强迫你做什么。” 陆和听了这话眼底那紧张畏惧的情绪似乎没有那么严重了。 她半信半疑的看向那腰牌，之间上面刻着几个字迹——天星门第三代弟子，沈乔。 “你…你真是修士？”她眼中再次燃起希望。 沈乔露出一个笑，“如假包换。” 陆和眼圈一红，顿时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下了。 “你若真是仙人，我陆和为昨晚冒犯你们的事情道歉。”说罢，她不管不顾的就要磕头，然而还没碰到地面就被一股无形的力托了起来。 “没事，其实我也不太习惯这副模样见人。”沈乔把她扶起来安慰道。 “那么…现在能说说你的事情了吗？” 陆和看着她，破涕为笑的点点头，“当然，知无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