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深陷》 第1章 猎物 年初我接到一个大活儿,华京集团的老板娘雇佣我勾引她老公,开价60万。 我的职业和“小三劝退师”差不多,对于一些无法劝退的顽固型小三,正室就请我出山扮演小四,钓男人上钩,斗赢了小三再立刻抽身,男人在我手上栽了跟头受了骗,基本都醒悟回归家庭。也有铁了心离婚的,我会收集他的出轨证据,帮正室在财产分割中争取到最大限度的补偿,以免便宜了外头的野花。 这次找上门的华京集团是江城资产最雄厚的上市公司,董事长冯斯乾凭借妻子的背景成为商界巨头,这类夫妻一般男人动机不纯,拿婚姻当梯子处心积虑往上爬,吃肥了就恩将仇报,女人再想夺回财产根本玩不过丈夫,连我接这个活儿都没十足的把握,这种男人城府极深而且心狠手辣,算计他搞不好被反杀,最后惹一身骚还捞不到一毛钱。 但冯太太给出的报酬实在吸引我,我决定冒险一次。 关于冯斯乾,她只告诉我两句话。 第一句,他对女人的欲望很淡。第二句,勾引他,除了下血本,还要碰运气。 入行至今,我一共面谈了三十个雇主,冯太太的开场白最少,听上去难度最高。 我接过她递来的照片,一张专注办公的侧脸,一张运动时的背影,看得出虽然清瘦,衣服包裹下的肌肉量却不低,身材匀称而结实。冯斯乾的鼻梁高耸,眉骨坚挺,从侧面角度看十分俊朗,脸廓的骨骼棱角分明,介于刚毅和温润之间,分寸感生得恰到好处,确实是一副有魅力的外表,比我接触的所有男人都更胜一筹。 我问冯太太,“是挽回还是离婚?” “离婚。”她很干脆,“我至少要他身家的一半。” 我不禁蹙眉,华京董事长的一半身家少说有几十亿,国内从没出现过打官司能分走男人几十亿的原配。 冯太太看出我犹豫了,她将一厚捆现金放在桌上,“韩小姐,这是十万定金。你的手段我有耳闻,你多花点工夫,哄他犯个大错,把柄越致命,我越有胜算。” 我没吭声,权衡着自己能否驾驭住。 冯太太叹息,“他和我的婚姻一直是冷暴力,他不仅独吞了一切,还打算甩了我,逼我净身出户,我走投无路,不得不想办法自保。韩小姐不必害怕自己被曝光,我不准备闹出丑闻,我会私下和他谈判解决。” 我有些迟疑,“谈崩了呢。” 冯斯乾是什么人物,未必甘心被女人摆一道。 冯太太说,“那只能上法庭了,开庭前我会送你出省躲风头。” 我心里更没底了,“万一您丈夫报复我呢?” “韩小姐。”冯太太的耐心所剩无几,“不干这行最安全。既然敢干,难道还化解不了危险吗。” 我咬了咬牙把钱塞进手提包,“三个月为期,您要的东西我会双手奉上。” 冯太太搅拌着杯里的咖啡,“我欣赏韩小姐的自信,可我有必要提醒你,冯斯乾很可能终结你的自信。我劝你拉长战线,精密设计,你认为两年怎样?” 两年?我起码搞定五个了,经验表明,不存在我三个月拿不下的猎物。 我斩钉截铁,“我没时间耗在一笔订单上,三个月足够。” 冯太太笑了,她拎起旁边的购物袋,“但愿韩小姐有这份本事。” 我按照冯太太留下的信息主动联络了冯斯乾,她给我包装了新的身份,名牌大学毕业,没谈过恋爱,底子清白。高阶层的男人谨慎,出轨也考虑风险值,最爱染指干干净净没有后患的姑娘。 电话接通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喂,音色很有质感。 我问,“是冯先生吗?” 那头的语气无波无澜,“哪位。” 我用男人听了会情不自禁心痒的声音向他做自我介绍,“我是您太太聘请的助理,我叫韩卿,今天——” “认识东风路吗。” 冯斯乾直接打断我,我没来得及说完的后半句就这么毫无征兆憋了回去。 我抬起头朝四周辨认方向,“认识,但不熟。” 他淡淡嗯,“现在过来。” 我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对初次交锋的冯斯乾进行了一番简单评估,雷厉风行,不解风情,生性淡漠,的确不是一个轻易得手的猎物。我掏出口红,涂了一层又擦掉,只剩下一点水嫩的嫣红。和特别精明的男人过招,既不要太随意,显得邋遢无趣,更不要太刻意,显得功利性,尺度是最重要的。我补完妆又喷了香水,拉开车门上车,直奔东风路。 彼时黄昏,天空如同火一样燃烧着,从流荡的人潮再到虚无的大厦,好像没有尽头。我行驶过高架桥,泊在一家便利店门口,然后降下车窗,视线定格在华京集团的办公大楼。橘红色的光影里,我看到一个冷冷清清的身影,像极了照片中的背影,淡泊漠然,对喧嚣熙攘的众生无动于衷,他手里拨弄着一个小玩意,隔着繁乱的车海,金属翻盖在他指尖一转,折射出一缕银光。 汽车熄火的一刻,我看清那是一枚打火机。 冯斯乾本人比相片里的气韵更迷人。 一件米白的高领绒衫,领口刚好遮住凸起的喉结,欲盖弥彰的性感。灰色的毛呢大衣朝两侧撩开,露出笔挺板正的纯黑西裤,他身体的每一寸都散发着成熟的风度,尤其那双眼睛,神秘而幽黑,像最深最静的夜,只刹那的交集,就会被吸进去。 如果世上大部分男人是一杯茶,冯斯乾则是一坛烈酒,更毒也更醉,带一丝野,一丝辣,乍见深沉,细看又惊心动魄,令人失魂。他不是传统意义的俊美,而是独有的英气,并不惊艳,可相当耐看。我打过交道的男人中,冯斯乾堪称最有男人味的长相,眉眼藏着一股阴郁,是典型的欲望极大的男人,物欲,权欲,情欲,统统极大。我猜测,也许他并非对男欢女爱不感兴趣,只是擅于隐蔽自己的虚伪和欲望,包括他的妻子殷怡其实都没有真正看破他。 我突然意识到,可能遇到硬茬子了。 以冯斯乾的地位和条件,投怀送抱的女人肯定不在少数,他对那些情情爱爱的勾当恐怕早已免疫,色眯眯、开口打官腔的男人往往容易上钩,而自制力强、世故型的男人,以冯斯乾为代表的,才是最难啃的骨头。 我深吸一口气,推门下车,快速闯过马路停在他面前,“抱歉冯先生,我来晚了。” 冯斯乾面无表情看了我一眼,“不算晚,我也刚到。” 我坚持是自己的过错,“在上司后面赶来,就是不可饶恕的失误。” 他原本系着袖扣,听到我认错的理由,绕在手腕的食指一顿,随即笑了一声,“你挺有意思。” 冯斯乾迈上台阶,一阵风自西向东拂过,吹开他身上的酒味,似乎是刚结束一场应酬返回公司。我跟着他进入电梯,他背对我按下11层,漫不经心的口吻,“我太太从什么渠道聘用你。” 我透过电梯门的投影注视他面容,他感觉到,也望向合拢的两扇门,我们四目相视,冯斯乾给人一种强烈的无所遁形的压迫。 我不慌不忙,“您太太的朋友是我的大学导师,通过他牵线。” 他眼眸里漾出笑意,深不见底的笑意,“是吗。” 我不露声色转移话题,“冯太太说您很注重事业,忙起来顾不上休息,她才做主替您聘请了我。” 冯斯乾站得笔直,他看着不断上升的数字,默不作声。 我在心中对冯斯乾进行了第二轮评估,非常阴,深不可测,他对殷怡安排的人应该带有不小的戒备,我的胜算不足五成。 第2章 我好看吗 初入职的几天,我千方百计接近冯斯乾,可他对我的态度很疏离,完全不给我深入接触的机会,使用太激进的手段撩拨,我又担心他察觉有鬼,于是我从冯斯乾的秘书那里下手,和她搞好关系,凡是直属办公室的文件都交给我送,趁机亲近冯斯乾。 在我第n次捧着一摞文件走进董事长办公室,冯斯乾皱眉,“怎么又是你。” 我面不改色迎上他目光,“赵秘书在忙其他事,我代劳。” 冯斯乾揉了揉太阳穴,他伸手接住文件夹,“辛苦了。” 我明白这是示意我可以离开了,不过我装不明白,“冯先生,我称呼您什么最合适。” 他签署着名字,头也没抬,“随便。” 我声音温柔得掐出水,“员工都称呼您冯董,我不喜欢和大家一样,我就称呼您冯先生,行吗。” 冯斯乾翻了一页文件,“称呼而已,没区别。” 我浏览着他身后书架陈列的一排书籍,“您平时看国外的小说?” 他又换了一份文件批示,“只是摆着。” 我立刻说,“我看《激情的情人》那本,我很着迷西方男女热烈的感情,他们不介意世俗道德,不介意大众眼光,只要有冲动就随心所欲,在欲望里活得很自我。” 冯斯乾单手松了松领带,“书摆着,但从来不看。我和西方的观点相悖,我认为克制最高级。”他签完最后一份,合住文件,“还有事吗?” 红颜知己的路线在冯斯乾这里行不通,那只能一步步释放杀手锏了,我略微俯下身,瞄准了日历摆台,衣领的扣子凑巧挂在上面的边角处,轻轻一勾,扣子便崩开两颗,其中一颗翻滚到冯斯乾的手边,我故作不知,含着一丝暧昧凝视他的眼睛,“冯先生,作为您的生活助理,我需要了解您的喜恶。例如您的忌口,您的审美,您能指点我吗?” 他平静看着我,没回应。 我的臀和腰肢形成一道婀娜的曲线,犹如已经缠上他身体,风情万种缠着他的每一寸,“希望未来我的一切让您非常满意。就像——”我指尖似有若无触碰他的右手,“就像您的右手,抚摸自己的左手,那么懂您的心思。” 冯斯乾果然对这种暗示很敏感,他视线从我若隐若现的雪白胸口一掠而过,我露得不多,多了就媚俗,适可而止的美感最欲罢不能,他脸上没有半点波动,不像大多数男人面对春色两眼放光,把贪婪写在明处。 他挪开自己的手,“我没空指点你。” 在他拒绝我之后,我贡献了一出史诗级的表演,从期待到忧伤,从惊喜到失望,细腻又直白地涌动在一双雾蒙蒙的眼中,“您什么时候有空指点我,我愿意什么时候聆听。” 我楚楚动人的演技在冯斯乾的眼里全然没有杀伤力,他再次毫无情面地拒绝,“我什么时候都没空。” 他拿起桌角放置的企业收购资料,打开审阅,“出去吧。” 我又维持这个姿势几秒钟,终于接受了失败的结果。我破纪录了,钓了这么多条大鱼,头一回钓不上鱼反而被鱼尾巴溅了一身水,我强忍不甘,直起腰整理裙摆,朝门口走,冯斯乾在这时叫住我,“等一下。” 我瞳孔一缩,到底是男人,男人怎会对肥美的肉拒之千里呢。我迅速调整自己的情绪,转过身一脸天真望着他,“冯先生有空了?” 冯斯乾问,“你多大年纪。” 我一怔,“二十六岁。” 他嗯了一声,“很美好的年纪。” 冯斯乾评价完,像什么没发生那样,继续办公。 99%的猎物我只需三次蓄谋主动就能成功,然而冯斯乾是1%的例外,迄今为止我和他的对话都在正轨上,他连偏轨都不肯,更别提出轨了。我以前也和几个装正经的男人周旋过,上手是费劲,可远不如冯斯乾难搞。 接下来的一天半,我甚至没见到冯斯乾,他去临市考察一桩收购案,随行的是赵秘书。按道理说,老板出差必须带一名生活助理打点琐事,可冯斯乾压根没考虑我,我以为自己来不及得宠就先失宠了,没想到第二天晚上他联系我,让我到皇家酒庄。 在赶去酒庄的路上我给殷怡打了一通电话,向她汇报进展,她又当头泼了我一盆冷水,“你不要高兴太早,冯斯乾最擅长自己不走心却耍弄别人。” 我一手拿电话,一手转动方向盘,“冯太太,您丈夫擅长的,我同样也擅长。” 殷怡说,“韩小姐确实比我预想中顺利得多,说不准冯斯乾真能被你攻克。” 她挂断电话,我也很快抵达皇家酒庄。 我根据冯斯乾提供的包厢号找到3301,我进门时除了他有另外一个男人,四十出头的样子,正在商谈收购的事宜,我走过去,“冯先生。” 冯斯乾停止交谈,他看向我,“会喝酒吗。” 男人询问女人会不会喝酒,和男人邀请女人看午夜场电影是相同的概念,看来殷怡高估了冯斯乾,他并非没有突破口。 我一半为难一半挑逗的神态,“一喝就多,会腿软。” 冯斯乾说,“那不必喝了,站一边等吩咐。” 我意料之外攥着拳,“是,冯先生。” 男人和冯斯乾碰了酒杯,“听说林宗易也要插手这次的收购。” 冯斯乾摇晃着酒杯,“我太太这位舅舅,一向不安分,胃口十分大。” 男人说,“就看冯董怎样压制他了。” 冯斯乾眯着眼看杯里的酒水,“他不是我的对手。” 我在一旁轻笑,我看人很准,尤其是男人,冯斯乾的确相当自负,对女人,对生意,都自负。自负适度是运筹帷幄,过头是得不偿失,不过冯斯乾爬到今日的位置,连他老婆都束手无策,他明显属于运筹帷幄的层次。 我的笑声惊动了冯斯乾对面的男人,他借着包厢里的灯光审视我,“冯董换女秘书了?” 冯斯乾笑着介绍,“我太太物色的生活助理。” 男人也大笑,“想必新助理很合冯董的心意了。” 冯斯乾若有所思把玩着一支没点燃的香烟,“还可以。不聪明也不笨。” 男人说,“当年我的梦中情人,和冯董的助理很相像。” “是吗?”冯斯乾饶有兴味,他偏头问我,“你叫什么。” 我在他身边将近一个星期了,他还没记住我叫什么,冯斯乾不是记性差,相反生意场上他的记性是数一数二的好,只是他对金钱权力以外的东西漠不关心。 我回答,“韩卿。不负如来不负卿的卿。” 冯斯乾喝了一口酒,再没问什么。 十点这场酒局才结束,我跟随他出来,他坐进后座,我坐在副驾驶位,冯斯乾上车后开始抽烟,气场很沉默。我不清楚他的住址,告诉司机按照老规矩送冯董。本来有司机接送,我是不用陪同的,可难得的良机,我得好好把握住。 司机驾驶的途中,我揭过后视镜打量冯斯乾。 他今夜很特别,一种无法形容的味道。 窗外夜色和霓虹交织的光影洒在他面部,烟雾缭绕,整个人沉峻又阴冷。 看习惯了穿着商务正装不苟言笑的冯斯乾,偶尔穿上一款艳丽的紫红色衬衫,再搭配皮大衣,短发用摩丝定型,梳得意气硬朗,竟是这样风流,他领扣系得格外不规整,锁骨被灯火覆没,唇叼着半截烟蒂。 我思索着该如何利用今晚的良机,始终闭目养神的冯斯乾忽然睁开眼,他把烟头碾灭的烟灰缸里,火苗熄尽的同时,他问我,“好看吗。”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您说什么。” 他意味不明的眼神盯着我,又重复一遍,“我好看吗。” 我不知道答复什么,一言不发与他对视。 或许因为喝了酒,冯斯乾带着几分醉意,他朝前倾身,瞬间逼近我。 第3章 喂水 冯斯乾的脸和我如此相近,从下巴到眉骨晕开一层淡淡的醉红,我甚至嗅到他呼出的气息夹杂着酒味,酒味上头,猝不及防淹没我。他肤色是男子里少有的白皙,尤其在阳光下近乎白皙到透明,不过他骨相生得凌厉英朗,中和了白皮肤的阴柔气。都说薄唇和桃花眼的男子轻佻多情,我想一定有例外,譬如冯斯乾。他的眼睛比桃花有味道,更深邃清澈,特别是此刻,我从没见过这样犀利的一双眼,即使醉意上涌,也保持着令人心惊的镇定。 我哑着嗓子,眼角满是风韵,“冯先生好看。” “哪好看。” 沉郁严肃的男人偶尔露出放浪不羁的面目,真是撩人。 我说,“都好看。” 他面无表情,“男人好看是优点吗。” 我反问,“不是优点吗?食色性也。假如潘安在世,冯先生也不逊色他。” “是你喝醉了还是我喝醉了。”冯斯乾被逗笑,但笑很浅,“他长什么样。” 我双手比划着,“书里的画像脸很长,比冯先生差远了。” 冯斯乾注视着我一开一阖的嘴唇,“涂口红了。” 我来不及答复,他又说,“我的助理不需要这些。” 我抬手勾住他衣领,将翻卷的边角抻平,大大方方的姿势作出最亲密的氛围,“冯先生不喜欢我化妆,我明天就不化了。” 冯斯乾看了一眼我缠住他衣领的手指,靠回椅背,“我不喜欢的,你都不做吗。” 我明白他要说什么,他在提点我别失分寸。 我一语双关,“对冯先生不利的,我不做。对冯先生有利的,您说不喜欢,兴许口是心非呢。”我朝前倾身,手搭在座椅上,指尖掠过他心口的方向,我分明触及不到他,却比真实的触及更蛊惑,“男人嘴硬,可是心容易发软。” 半明半昧的光影透进车窗,从我们之间一晃,我的企图赤裸而坦荡,他不露声色别开头。 这是我和冯斯乾度过的第一个夜晚,它未知荒唐,又惊心动魄。 半小时后汽车泊在一栋公寓门口,我先下车,扶了冯斯乾一把,司机看向他,“冯董,我送您上楼吗?” 冯斯乾步伐有点不稳,皮鞋踩在地面的动静异常响,他并没听清询问,我飞快追上去,司机目睹这一幕,再未多言。 冯斯乾住在三楼,一套独立打通的大平层,我跟着他进去,特意观察了转角卫生间里面的细节,水池台上摆放的只有剃须刀和男士的洗护套装,浴缸里没有女人的长发,马桶旁的纸篓也没有用过的安全套,所有迹象指向冯斯乾的确是长期独居。 我一无所获又返回客厅,我起初不相信有钱有势的男人会清心寡欲,何况还处在血气方刚的年纪,现实让我不得不相信,真的有男人能够克制约束到这种程度。我望向震撼我的冯斯乾,他非常疲倦坐在沙发上,眉间是一缕冷冷清清的月色。 我不敢惊扰他,蹑手蹑脚挪动到窗前,把拉着的遮阳窗纱朝两侧拨开,午夜的灯光毫无阻碍穿透玻璃,照得一切都那么迷蒙恍惚,冯斯乾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刺激得不适应,他手背遮住额头,回避着浓烈的夜景,“拉上。” 我立马合拢窗帘,拧开台灯调到中档,“您不舒服吗?要不要洗个热水澡。” 冯斯乾没理会我,他脱掉皮衣,倚住沙发背的边缘,与黑暗融为一体。 我走到角落的吧台斟了一杯水,把水杯递给他另一只手,他刚要接,我趁机摁住,“我来。” 冯斯乾感受到我手掌的温度,他睁开眼,从五指间的缝隙凝视我。 我没有丝毫扭捏,将那杯水喂到他唇边,他无动于衷。 我顺势靠近,“您怕烫吗?” 他依然没有动作。 我又递到自己嘴边,含住杯沿喝了一口,“不热不凉。”我舌尖舔着下唇的水珠,用微弱而诱惑的声音说,“冯先生这里的水,是甜的。” 冯斯乾眼眸闪过刹那的波澜,一秒归为平寂。 我再一次喂给他,而且是我含过的地方,“您是不是不知道水是甜的。”我故意嘘着声,像情浓时孱弱的哼吟,“或者是我嘴巴甜,和水其实没关系。” 冯斯乾盯着烙印在杯口的浅红唇印,沉静的目光犹如坠入一座深渊,深到我完全驾驭不住这一刻。长久的僵持,我端水杯的手开始发酸,不受控制颤抖着。 我问他,“冯先生不渴吗?” 他眼神里的幽暗一点点碎裂,直到彻底破开,随即轻笑一声,“助理的工作包括喂水吗。” 他笑还不如不笑,神色冷淡到极点,我做足了碰壁的准备,没有被吓退,“我负责您生活中的全部需求。” 冯斯乾解开衬衣纽扣,腰间的皮带也松开,他慵懒坐着,眼底的笑意不减反增,“我的需求。”他品味着其中的含义,“男人的需求,不是随便一个女人能解决的。” 我小拇指钻进他皮带的金属扣,细腻的摩擦声在夜里叫人心痒,“我能解决您的需求吗?” 冯斯乾眼里是一张天真无邪的面容,带一丝戛然而止的风情,一半纯一半欲,结合得玄妙又适度。 或许我暗示得太明显了,他接过我手上的水,直接搁在茶几,用相当疏离的态度表明今晚只是一个普通的夜晚,不会发生顺理成章的风流韵事,“看什么需求了。” 我锲而不舍挑着皮带扣,“只要您提出,我都会尽力满足。” 冯斯乾不言不语,我故作失手砸落,再慌忙抓住,连同他衣摆也扯出,结实温热的肌肉暴露,从掌心辗转而过,我被烫了一下。 冯斯乾垂下眼帘,我指甲盖点缀着樱桃的颜色,没有阻隔贴着他的腹部,一刚一柔,极强的视觉冲击,他静止住。在我以为终于突破了,他忽然抽出我手中的皮带和衣角,起身走向卧室,“睡了,司机会送你。” 他毫不犹豫关上门,我被晾在客厅,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像潮水吞噬了我。 我是扰乱心智的道士,冯斯乾就是抵御道士的魔,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好像无论我演什么,他都能心如止水,片叶不沾身。幸亏我的心理素质过硬,他不吃我这套,我多换几套策略,截至目前还没到我认输放弃的地步。 我迟迟没下楼,司机在凌晨一点半驾车离去,我看着天花板闪现的一簇车灯,白光消失后,我走进冯斯乾的卧室。窗户外面笼罩着大雾,四起的雾深处,冯斯乾侧身沉睡,壁灯散发出温和的橙黄色,他气质愈发消沉寡淡,平静得像一面深海,没有人清楚平静之下窝藏着什么。 这几年我钓了不少男人上钩,可没玩过真格的,肉欲是最低级的调情,真正金字塔尖的男人更愿意买单令自己精神上瘾的调情,而点到为止是最高级的勾引。一起泡个温泉让男人过把眼瘾,套着黑丝袜的脚滑入男人裤子磨个大腿,暗示有了,情调有了,偏偏卡在实际行动,男人舍不得破坏气氛,又急于深入,挠心挠肺的惦记着。我本来打算如法炮制用在冯斯乾身上,但通过刚才的测试,我明白小打小闹对他没戏,不玩一票大的,绝对搞不定他。 我退出主卧,在隔壁客房将就了一晚,爬床这么低劣的手段不适用于高段位的男人,可留宿有必要,过夜象征成年男女游戏的开启,一段昭然若揭的故事,高潮逐渐明朗,结局还扑朔迷离,才最惹人深陷。 当然,我必须留下一件极其私密的物品,来催化冯斯乾堕落的欲望,我思来想去,把蕾丝内衣压在了床单底下。 第二天早晨我出门买粥,回到公寓冯斯乾正好从房间出来,他换上了一身浅色系的居家服,像是刚洗完澡,整个人格外清爽挺拔。我走过去,没来得及开口,我和他同时听见洗手间传出女人的喊声,“斯乾,我用你毛巾了。” 冯斯乾望着我,却在回答女人,“好。” 我们无声无息对视,我蓦地想到什么,一脸心虚捂住嘴,仓皇跑进他的卧室,虚掩了门。我从门缝窥伺着冯斯乾的反应,他站立在原地,无比冷静。 殷怡紧接着拉开门,胸口部位湿了一片,她抱怨的口吻,“我想给你煮咖啡,结果全洒了。” 冯斯乾问,“吃早餐了吗。” 殷怡摇头,“起床就来找你了。” 冯斯乾往餐厅走,殷怡跟在后面,“斯乾,我要出国旅游。” 冯斯乾坐下,拾起杂志随手翻阅着,“选定国家了?” 殷怡说,“莫斯科,下周举办一个盛大的画展,你有时间陪我吗。” 冯斯乾思索了几秒,“时间不很充足。” 殷怡没强求,“那我自己去。” 冯斯乾从杂志内移开视线,移到殷怡脸上,“是自己去吗。” 殷怡表情很微妙,“你什么意思。” 冯斯乾合住杂志,“我安排下,争取推掉部分工作,陪你去。” 殷怡愣在那,半晌没出声,冯斯乾讳莫如深打量她,“不高兴吗?” 殷怡回过神,立刻说,“高兴是高兴,可你出国,那公司的事务——” 她话音未落,冯斯乾笑了,“确实走不开,白让你高兴了。” 殷怡没生气,似乎还松了口气,她不再围绕这个话题,而是主动提起我,“韩助理呢,你满意她吗?” 冯斯乾转动桌角的蓝色沙漏,“你指哪方面。” 殷怡托着腮,“能力,品行。” 冯斯乾若有所思,“不好不坏。” 殷怡说,“韩助理是一个很本分的下属,没有乱七八糟的心思,她在你身边,我很踏实。” 殷怡在试探冯斯乾是否会向她戳破我的居心不良,如果不戳破,代表他在隐瞒我的不轨行为,隐瞒某种意义上是动摇和默许。 冯斯乾沉默了一会儿,“算是。” 沙漏缓缓流动着,殷怡没说话。这时她手机响了,她瞥了一眼来显,挂掉。 冯斯乾问,“不方便接。” 殷怡说,“我跟你有什么不方便。是张太太约我美容,我懒得动弹。” 冯斯乾没有任何情绪外泄,他余光扫过殷怡的手机屏幕,然后抬腕看手表,“我要去公司了。” 殷怡站起,“爸爸下个月过寿,你别忘了。” 她走出公寓门,又停下,一言不发凝望冯斯乾,后者抱住她,殷怡刻意往后退,引出冯斯乾,在走廊正对摄像头的区域回抱他。法律上长期分居导致离婚,财产是由夫妻协商分割,换句话说,冯斯乾不给,打官司也没辙,除非证明感情没有破裂,并且一方出轨伤害了伴侣,所以在已经分居的前提下,殷怡要制造他们婚内恩爱的证据,假设冯斯乾不肯出血,打官司也能逼他割肉。 冯斯乾显然对于殷怡的谋划毫无知觉,他们相拥了片刻,殷怡说,“注意休息。” 冯斯乾点头。 殷怡乘坐电梯离开后,冯斯乾反锁门,走回餐桌落座,他对着空气说,“还不出现吗。” 我从卧室出去,站在他旁边,沙漏的一端空了,流入相对的一端,他重新倒置,“昨晚你住下了。” 我小声说,“司机没等我,我下楼时他走了。” 冯斯乾没有揭穿,他似笑非笑,“那很巧。我希望这样的巧合就一次。” 我弯下腰,肩膀虚虚实实蹭着他脊背,“冯先生,我实在太困了,没力气折腾,就睡在客房了。” 他不着痕迹避开我半寸,我又挨近他,鼻尖距离他咫尺而已,潮湿的呼吸喷出,仿佛在他耳畔下了一场雨,“您知道我为什么要躲冯太太吗。” 冯斯乾转过脸,他这次没后退,我也坚持不动,我们此时一目了然对方的所有,我眼尾的一颗泪痣,他嘴角残留的一粒牙膏泡沫。 我神情暧昧至极,“您有没有觉得,我们像偷情啊。” 冯斯乾看着我。 我笑容明艳,“我有一种错觉,冯太太是来捉奸的,本能就躲了。” “是吗。”冯斯乾意味深长,“也只能是错觉,不会有我太太捉奸那一日。” 我慢慢直起腰,他一锤定音,“因为我不会出轨。没有哪个女人值得我走错这一步棋。” 男人总是说得比唱得好听,可大多数男人的道德理智还是沦为欲望的手下败将。不过他既然说,我也配合他,我舀了一勺粥,放在他面前,“冯先生很爱冯太太。” 冯斯乾擦拭着喝粥的汤匙,“怎么看出的。” 我装作对他们的情况一无所知,十分真诚夸奖,“作为丈夫,您很清醒,也很忠贞。” 他没反驳,笑着说,“你挺有眼力。” 第4章 威胁 我从冯斯乾的公寓出来,给殷怡打了电话,我告诉她早晨她离开冯先生的住处时,我正好在他的房间。 殷怡很惊讶,“你拿下了?” 我说,“还没得手。” 殷怡无比兴奋,“冯斯乾带你回家已经是大进展。韩小姐,你真是出乎我意料。” 我完全体会不到殷怡的喜悦,“冯太太,您丈夫的生活中根本没有女人的痕迹。” 殷怡说,“我知道。他对男女之事没什么兴趣。” 我拦了一辆计程车,向司机报出皇家酒庄的地址,我的车昨夜留在那里没开回来。我坐进后座,转达冯斯乾的原话给她,“不是没兴趣,是他不愿意背叛婚姻。” 殷怡在电话那头没吭声。 我很疑惑,“您确定离婚吗?您是不是误会了,您丈夫实在不像一个会逼迫妻子净身出户的男人。” 随着与冯斯乾的接触更深入,我越来越不理解殷怡为什么撕破脸,情史清白,有钱有貌,寻常女人巴不得和这样的老公过一辈子,尽管冯斯乾对殷怡算不上浓情蜜意,起码也不算漠视,目前为止是殷怡非要千方百计先下手为强,冯斯乾其实没有任何伤害算计她的举动。 我还想说些什么,她不耐烦警告我,“韩小姐,局外人不知内幕,冯斯乾并没你看上去那样好,他的品性作为妻子我比你清楚。我承诺你的报酬分文不会少,我和他怎样与你无关,做好你的事就行。” 殷怡告诫完我,终止了通话。 我心不在焉转动着手机,望向窗外沉思。 我从酒庄取回车在家里昏睡了一天,第二天才去公司上班,我赶到冯斯乾的办公室报道,发现他不在,倒是一个陌生男人在里面,捧着冯斯乾收藏的汉白玉笔筒在窗下鉴赏,我当即进去制止,“先生,冯董办公室的物品不允许擅动。” 背对我的男人动作一顿,他没有听从我的制止,重新换了一只手把玩,“谁定的规矩。” 低调又带一丝猖狂。 我仔细端详他,这是一个相当有品味的中年男人,从头到脚没有牌子货,可全部是手工定制,尤其那件棕色的羊皮马甲,十分高档考究。他四肢修长,脊背也宽阔,是极其英武的体型,年纪在三十六七岁。 应该有一定的身份,绝对不是普通人所具备的气度。 我回答,“冯董定的规矩。” 男人不紧不慢,“冯董人呢。” 我问他,“您预约了吗。” 下一秒男人转过身,原本平静的一张脸,打量了我片刻之后,变得笑意深浓,“我也要预约吗?” 男人的眉骨生得极高,面容逆着光,以致于鼻梁在斑驳的光影里沦陷得近乎通透,他眼神很薄,眉梢吊着一缕戏谑张扬的味道,可渗出的气韵却厚重,又显得格外沉静,当凝视着一个人时,所有的情绪迸射而出,尤为锋利。 这种语气,肯定有大来头了,我态度顿时软和不少,“您是?” 男人继续摆弄架子上的古董,“没见过吗。” 我摇头,“我入职不足一个月。” 男人抽出一本书,“以后有机会多见几次,你就认识了。” 我越发不敢轻举妄动了,“您贵姓。” “这本《史记》是冯斯乾新买的。”男人没理会我的问题,自顾自打开书,“我很喜欢围魏救赵的典故。” 他倚着窗台,“知道围魏救赵最精彩是什么吗。” 我望着男人。 他悠闲翻书页,“迂回。迂回比强夺更明智。” 我说,“我不懂历史。” 男人挑眉,饶有兴味看着我,“你的人事档案是南开大学历史系。” 我愣住,等反应过来,我瞬间冒出一身冷汗。殷怡特意选择了一个冷门专业,华京主营业务是金融房产,用不上历史,因此我的名校文凭不至于露馅,是我太疏忽大意了。 我咽了口唾沫,想方设法圆场,“我刚才没听清,围魏救赵吗?三十六计中的一计。” 男人笑得温和,“那你讲一讲,围魏救赵发生地点,赢家是谁。” 我浑身僵硬,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把书本放回原处,“看来你们冯董不清楚自己的助理简历造假了。” 我紧张盯着他。 男人单腿支地,手指有一搭无一搭撩拨窗帘的流苏,“想认识我吗。” 我咬紧牙关,“我不认识您,我在华京也不影响您。” 我恳求他井水不犯河水,别出卖我。 男人仍旧没理会,他半真半假的口吻,“我是看相的大师。” 我被他弄得一头雾水,“大师?” 他点头,“我从你面相看破你图谋不轨,并且运气不错,在冯斯乾眼皮底下瞒天过海。” 我整个人凝滞在这一刻,平复了好久才开口,“学历不等于能力。” 男人笑着说,“敢欺骗他,胆子够大。” 办公室的门在这时被推开,冯斯乾一边解着西装扣子一边走入,“宗易,怎么过来不提前打个招呼。” 被称作宗易的男人脚步迎过去,“顺路进来,不是什么正经事。” 冯斯乾把脱下的商务装挂在沙发背,“临时有个会议。”他说完看了我一眼,“林董喝金骏眉。” 我沉浸在被男人戳穿的心有余悸中,有些魂不守舍,一时没动。 冯斯乾和男人相继落座,又沉声重复了一遍,我这才回过神,“金骏眉是吗?” 男人很随和,“有什么喝什么。” 我立马鞠了一躬,“林董,是我怠慢了,您稍等。” 原来男人是林宗易,殷怡的舅舅。冯斯乾在酒庄和朋友提到的人就是他。 殷怡与我的交易,我确信林宗易百分百不知情,殷怡不可能走漏风声,我三言两语便被他识破有所企图,可见林宗易眼很毒。 冯斯乾注视着我进入会客厅,林宗易的目光也定格在我背影,长达半分钟的寂静后,冯斯乾注意力转移到林宗易的方向,他眉眼含笑,“宗易,杀一盘吗。” 林宗易目光不疾不徐从我身上收回,打趣说,“你又准备了一盘死局来为难我吗。” 冯斯乾起身,取下书架最上层的棋盘,是一副摆好的围棋,黑白棋子横纵错杂,一看就深奥。 他将棋盘平铺在茶几上,“我哪次准备的死局,不是都被你破解了吗。” 林宗易解开马甲拉链,露出米色的高领羊绒衫,他懒散而随意敞着怀,“既然明白赢不了我,还费什么心思。” 冯斯乾与他四目相视,“那你猜这回呢。” 林宗易反复活泛手腕,云淡风轻一句,“你还是堵不住我。” 冯斯乾笑容玄妙幽深,“宗易,这么有把握吗。” 林宗易拾起黑子,“没有把握,我就不接你这盘局了。” 冯斯乾紧随其后也拾起了白子,前者谨慎观摩棋盘,“是一出绝杀局啊。” 冯斯乾指腹捻着棋子,“一般的局,我不找你对弈。” 我没想到冯斯乾竟然会下围棋,而且不是浅尝辄止的入门级,是最刁钻的棋路。商场中从不缺急功近利的人,却很少有运筹帷幄但甘于沉淀的人,这意味着清醒和取舍,是人性最难的一环,难怪他面对诱惑的自控力这样强。 林宗易在棋盘上寻觅着突围的生路,“你对万利有想法。” 冯斯乾在最边缘的交叉点落下一粒白子,“我早有计划吞掉万利,如今黄尧经营不善破产,是送上门的肥肉,正合我意。” 林宗易吃掉被四枚黑子包围在中央的白子,“斯乾,想要侵吞它据为己有的,不止你一人。” 冯斯乾棋局落于下风,表面依然风平浪静,“凭本事。” 林宗易点燃一支烟,窗子关着,没有一点风,淡蓝色的烟雾被捏成一条狭长笔直的线,凌空而上,然后无声无息散开。 我揭过一扇木雕屏风,观察这一幕,脑海里蹿出一个词——诡谲。 这个男人的杀伤力赤裸外露,没有丝毫遮掩。 林宗易抽着烟,接连用三颗黑子敲定了乾坤,将冯斯乾处境逼得插翅难逃。 冯斯乾手里的白子在上方悬而未决,“宗易,不给我留活路吗。” 林宗易手臂搭在沙发扶手,“下棋而已,总要分出胜负。” 冯斯乾审视着眼前走投无路的局势,“你一贯是暗箭杀人,刀软,手不软。” 在整盘棋几乎无处落子时,冯斯乾瞄准了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翻盘了。他慢条斯理拆开纸巾擦手,“我们这次难分伯仲。” 林宗易不太相信冯斯乾可以翻盘,毕竟棋盘被黑子占据了半壁江山,可事实他确实忽视了那个至关重要的角落,成为冯斯乾起死回生的一笔,他掐灭烟头,“听说黄尧与你结过梁子。” “没有结过。”冯斯乾整理着棋子,“华京吞并万利是正常的商业斗争,名利场没有情义可讲。对我有用的,不论任何人,我都照样吞。” 林宗易眼眸阴冷,脸上却从容,“斯乾,我最欣赏你的魄力。” 我端着茶盘出去,先递上林宗易的那杯茶,“林董,您的金骏眉。” 我把冯斯乾的茶杯也放好,“冯先生,普洱。” 冯斯乾淡淡嗯,“你下去。” 我说,“有事您叫我。” 我绕过茶几,正要回避,出其不意地对上林宗易一双眼睛,他的眼睛不同于冯斯乾的眼睛,后者内敛神秘,深不可测,而他锋芒毕露,堂而皇之暴露自己的狡诈和探究,有一种揣度人心与审时度势的极致的敏锐。 我仿佛被他的眼睛困住,困在泥沼里,迈不开步。 “助理小姐,会围棋吗。” 我琢磨不透他的用意,如实说,“我不会。” 林宗易指着被收拾得差不多的棋盘,“我围剿了冯董的白子,他弃车保帅,最终逃出生天,达成和棋,算哪种战术。” 我想了一下,“狡兔三窟吗?” “还有一个更高明的说法。”林宗易似笑非笑,“围魏救赵。” 我心脏骤停,差点跳出嗓子眼,幸好他没有再往下说,只是不断闷笑,我一声不吭退到一旁。 冯斯乾也察觉了我们之间的特殊气氛,他没多言,撇了两下水面漂浮的茶叶末,“宗易,上周你在滨城的高尔夫球场,我也在。” 林宗易端起杯,低头嗅了嗅茶香,“我看到你了。” 冯斯乾说,“你球技进步不小。” 林宗易的神情耐人寻味,“斯乾,我比你更不喜欢凑热闹,可利益当前,我不得不凑。” “万利背负了数亿的债务,除了华京,没有企业填得起窟窿。” 林宗易喝了一口茶,“我填得起。” 冯斯乾指尖流连在杯口,“你的企业要充裕的资金流运转,再割出几个亿砸给万利,你有多少资金链,能保证衔接得上。” 林宗易大约嫌茶苦,他只喝了一口,便不再碰了,“那是后话了,我只顾当下。” 冯斯乾一言不发。 林宗易问,“你和殷怡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冯斯乾说,“不急,随缘。” 林宗易舌尖抵出一片茶叶,吐在烟灰缸里,“不在一处同居,缘分是随不来的。斯乾,你觉得呢。” 冯斯乾撂杯子的姿势顿住,“宗易,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们对视着,像两池了无波澜的湖潭,可湖底惊涛暗涌。 林宗易的面孔仍然是温文尔雅的浅笑,“没什么意思,我仅仅是提醒你这件事。”他站起,拍了拍冯斯乾的肩膀,“我没有孩子,我等着抱你们的。” 林宗易看着旁边的我,我立刻紧张起来,不过他没和我说话,只对冯斯乾说自己该走了。 冯斯乾也站起,“我送你。” 他们走到门口,林宗易突然毫无征兆地停下,他偏过头,“斯乾,你这位助理——”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斟酌如何评价,我以为他会揭发我撒谎,吓得大气不敢喘。 冯斯乾面无表情等待林宗易的下文。 好半晌,林宗易笑了,“很匹配你。” 冯斯乾反问,“匹配我什么。” 林宗易说,“和你一样擅于应付各种场面。” 冯斯乾侧身看向我,“林董对你印象很好。” 我稍稍松了口气,“谢谢林董。” 林宗易离开后,冯斯乾返回办公室,他坐在椅子上,灼人的阳光深处,脸色喜怒不辨。 我试探问,“冯先生,林董在威胁您吗?” 适当掌握一个男人的秘密,能够拉近关系,可不能挖掘得太过火,男人会反感戒备。 冯斯乾抬起头。 我说,“他以您和太太分居为把柄,威胁您放弃收购万利。” 他眯着眼不语。 一直以来,没有猎物能逃脱我的计中计,唯独冯斯乾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我百发百中的手段在他的世界里全部失灵。 我决定改套路,冯太太有耐性,我没有。 挑明真相是最直白的捷径,我都亲眼见证他们分居了,再装糊涂不免太假,不亲手打破冯斯乾的面具,他永远不会主动摘下,他戴着君子的面纱,怎会放任自己堕落。 我俯身,单手支着下巴,意犹未尽的神色,“冯先生骗我了。您和冯太太的感情并不好,可出于种种现实考量才延续至今。您不希望有朝一日婚姻破裂,失去舆论优势,所以在男欢女爱的事情上很克制自律,不沾染其他女人给自己增添污点。” 他深意十足凝望我,显然对于我这番话有忌惮,“我和我太太的关系并无你猜测那么复杂。” 我不依不饶,“您没有和太太住在一起,感情深厚的夫妻不会分居。” “婚姻的质量不是取决于在一起的时长,而是取决于各自的节奏和接受度。”冯斯乾打断我,“我太太不习惯烟味,也不满我夜晚应酬,分居让彼此更自由,更舒服。” 我台阶都铺完了,冯斯乾死活不下,他演好丈夫还演上瘾了。他的确是诡辩洗脑的一把好手,答案无懈可击。 我说,“但女人最看重丈夫的陪伴,因为生理欲望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冯斯乾又焚上一根烟,“你的好奇有点多了。” 我隔着烟雾,“我可以帮您打掩护。” 冯斯乾摩挲着无名指的婚戒,“什么掩护。” 我上半身前倾,挨着他耳朵,他倒很配合,也略微往前探了半尺,“当然是掩护您的金屋藏娇啊。” 他沉默,旋即笑了一声。 我眨巴眼,“您想有吗。” 冯斯乾吸了一口烟,“没多余的精力想这事。” “是没精力,还是不想?” 他缄默,朝我头顶喷出一个烟圈。 我小拇指勾着他袖口,“您要是想,甚至付出行动,我都不会泄密的。” 冯斯乾唇角上扬,“真的吗。” “虽然是冯太太介绍我到华京,可留下我是您的决策,难道员工为了讨好人事部经理,而不惜违背老板的心意吗。” 我的比喻很有趣,冯斯乾轻笑,“挺聪明。” 我咬着唇,满是弦外之音,“我是冯先生的人,能博得您高兴,我豁出什么都无所谓。” 冯斯乾瞧了我一眼,没出声,他拿起桌上座机,拨通了一串号码,那头是一个男人接听,冯斯乾吩咐,“查林宗易。” 对方详细询问了什么,冯斯乾说,“他公司的账面资金,以及近期的项目与什么人合作,我要最真实的。另外,不要打草惊蛇。” 他交待完情况挂断。 我煮了一壶咖啡,放在他办公桌,冯斯乾浏览着电脑屏幕,忽然对我说,“你的东西拿走,左边最末一格抽屉。” 我按照他的指示拉开抽屉,取出一个白色塑料袋,存放的是我那天勾引他时,胸口崩开的一颗纽扣。 我心中暗喜,冯斯乾没扔掉它证明不厌恶我,金字塔尖上的男人大多非黑即白,事业上只有赚钱或赔钱,情感上不爱即憎,没有模棱两可的中间值,只要不讨厌,被俘虏是早晚。 我把纽扣攥在手心,我的内衣是时机派上用场了,“冯先生是不是还欠我一件东西。” 我蹭着桌沿,一步步蹭到他面前,抚摸着他衬衫的衣领,“我的蕾丝内衣,走得匆忙,遗落在客房的床上了。” 我手柔软无骨,攀着他脖颈一寸寸朝衣领里钻入,“您看见了吗?” 冯斯乾拂开我已经探入一半的手,身体与我保持着距离,我没再得寸进尺,直勾勾看着他。 他说,“有空来拿。” 我说,“我今晚就有空。” 他将我推远一些,“我没空,白天去拿。” 第5章 诱惑 周五下班后,我和赵秘书交接了工作,冯斯乾周末要出差,我负责安排他两日的行程,交接完毕我回到办公室,冯斯乾站在镜子前,背对着门口,黄昏一束夕阳穿透落地窗投射进房间,他英挺的轮廓虚成一条弧线。 我突然发现,江城的冬天像极了冯斯乾。是一个寂寞的吻,落在更寂寞的人脸上,沉重又深刻,阴暗又光明。 我靠近他,“听赵秘书说,您晚上去江都会所。” 冯斯乾嗯了一声,挑拣着衣架上的领带。 我仗着胆子问,“需要我陪同吗。” 他干脆拒绝,“不需要。” 我知道他会拒绝,我丝毫不气馁抢过冯斯乾手里的领带,环绕在他颈间,“我来系,这是我的工作。” 我踮起脚后跟,不露声色挨向他,一寸,缩短至半寸,食指似有若无抚摸过他的喉结,他察觉到我的触碰,毫无征兆滚动了一下,强有力的凸起犹如坚硬的武器抵着我,我刹那停住。 “我弄疼您了?” 冯斯乾没反应,他望着我头顶的发旋儿,又望着光影朦胧的远处。 我温声细语,“我轻点。” 他呼吸释放在我额头,我只需一掀眼皮,便是他紧实刚毅的面庞,咫尺之遥。 “我没涂口红。”我一边系一边说,“不过喷了香水,晚香玉和玫瑰。” 我问,“您对花香过敏吗。” 他否认,“不。” “那您对有体香的女人过敏吗?” 冯斯乾很敏捷,他听出这句话暗含的玄机,我脱口而出,他却及时刹车,没有答复我。 我并没过火,适可而止松开手,“系好了。” 冯斯乾看着我系出的领结形状,端详了许久,我以为他不满意,伸手去扯,“我再改一种系法。” 他隔着衣服握住我手腕,从胸口撇开,“不必改了。” 冯斯乾的右手长着很厚的茧子,在指根通向掌心的位置,虽然间隔一层布,我也能感受到粗粝的摩擦。极少有养尊处优的男人会长茧子,尤其还生得一副斯文白净的样貌,他的一切似乎都矛盾,矛盾又迷人。我难以想象在冯斯乾沉着清朗的皮囊之下,藏匿了怎样野蛮的烈性的力量。 我蹲下整理他裤脚,“冯太太系领带一定比我系得好。” 冯斯乾面无表情任由我,我没得到回复,有些委屈抬头,“冯太太系得好,我系得很差吗。” 他垂眸,“你和她比什么。” 我更委屈了,“不能比吗。” 冯斯乾收回腿,“她是我太太,你是员工。” 我险些被噎死,他压根不进我的圈套,还相当泾渭分明,几乎堵死了我下一步。 我深吸气,告诫自己心态要平和,棋逢对手也挺刺激,有助于拔高我的技术水准,勾一勾手就上套的猎物,反而会降低我的斗志。 我拿起桌上梳子,梳理着冯斯乾的短发,“冯先生的头发又黑又硬。”我梳了几下,用自己的手替代了梳子,纤细的五指穿插在他发间,无声无息的柔情最撩人,痒到心窝里。 冯斯乾没动。 我鼻尖贴上他乌黑的鬓角,温热气息拂过皮肤,他隐约僵直了脊背,我嘴唇也沿着他耳廓蠕动,一缕湿漉漉的哈气,“你的洗发水好香啊,是bvlgari白茶吗?” 他依然无动于衷。 柔顺的发梢缠绕住他下巴,极尽暧昧的厮磨,“我爱上白茶味了,它很诱惑。”我脑袋虚虚实实枕着冯斯乾手臂,“是那种要人命的诱惑。” “我用的不是白茶。”冯斯乾说了一款意大利的小众品牌,我故意用欲盖弥彰的眼神凝视他,“独一无二的气味就更诱惑了,我以后也会给我的男人买这个牌子的洗发膏。” 几秒钟的暗示交锋,冯斯乾神色平静穿上西装,“我品味特殊,应该不会有男人喜欢这款。” 我笑得风情灵动,“我可以选择喜欢这款的男人,做我的爱人啊。” 我装模作样掸了掸他西装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一个与众不同的男人,我愿意被他征服。” 冯斯乾一言未发走出办公室,我不管他是否答应带着我,在身后跟上,他最终也没开口抛下我。 我们七点钟抵达江都,一名经理装扮的中年男人在台阶上恭候,车停稳,他认出冯斯乾,亲自过来拉开车门,“冯董,您有日子不捧场了。” 冯斯乾下车,脱掉外套递给男人,我不远不近跟着他,几十辆豪车泊在街口,不少西装革履的男子陆陆续续进出,年轻的也有三四十岁,五六十岁的老头子居多,全都衣着不菲,平时和他们打交道,这些人一张嘴我能猜出哪个是暴发户哪个是真豪门,暴发户嗓门大,一身行头过百万,酷爱金饰,真豪门低调亲和,明面的牌子不超过六位数,但细节品味高,比如胸针纽扣的价钱非常昂贵,一粒琥珀玉的扣子能买一块百达翡丽。我接活儿更乐意接暴发户,真豪门眼力太毒,段位再厉害的女人只要揣着企图,就逃不掉被识破。 我越过冯斯乾肩膀,看到一群丰满靓丽的女孩聚集在大厅,约定的客户出现了,立刻挽着胳膊带上楼。难怪江城的上流社会有传言,没到过江都,就不知花花世界纸醉金迷为何物。 我附在冯斯乾耳畔,指着一位妙龄女郎,“冯先生,那个最漂亮。” 冯斯乾看过去,我观察他的神情,“是不是呀?” 他很冷淡,“什么算漂亮。” 我又指自己,“我这种。” 冯斯乾皱着眉头。 我向他隆重介绍,“比我漂亮的是极品,和我一个档次的是佳品,佳品百万里挑一,极品千万里挑一。” 冯斯乾望向我,“你怎么不说亿里挑一。” 我一本正经,“因为我谦虚。” 恍惚中他好像笑了,可仔细看还是平平淡淡的一张脸,兴许霓虹太热烈,晃了我的眼,冯斯乾那一丝笑也成了被灯红酒绿掩埋的错觉。 “您认为我漂亮吗?” 冯斯乾说,“我不关注。” 男人引领我们走进会所,冯斯乾环顾四周,“买卖不错。” “托您的福了。”男人给冯斯乾敬烟,他一扫牌子,是软中,没接,“抽不惯。” 冯斯乾只抽黄鹤楼,典藏版的1916,短支的。喝纯净水,下午一杯现煮的黑咖啡,加一毫克砂糖祛除酸味,他味觉对酸涩很敏感,一丁点也不行。 冯斯乾问,“林董来过吗。” 男人收起烟盒,“林董是常客。” “最近一次什么时候。” 男人回忆了片刻,“我记得是周三。” 冯斯乾找我要公文包,我交给他,他从夹层内掏出相片,“林董组局有他吗?” 男人一看,立马说,“有,林董每次组局都有他,听同行的人称呼他黄董。” 冯斯乾没再问什么。 我们直奔会所里面的vip电梯,电梯直达六楼,中途不经停其他楼层,我早有耳闻江都的六楼是一些顶级富豪玩牌的专场,而冯斯乾光顾的2号包厢是这家会所最大的一间,入场门槛高得吓人,据说玩上两个小时,至少要拎着四个装钱的皮箱,名副其实的销金窟,比澳门博彩还疯狂。 进去之前冯斯乾在走廊接了一通电话,是殷怡打来的,具体内容听不真切,他讲电话的过程抽了根烟,烟抽完,他挂断电话推开门,包厢里已经有两个男人提前到了,其中一个是那晚在皇家酒庄和冯斯乾谈事的男人。 他们打了招呼落座,我小声征询冯斯乾,“您喝酒还是喝茶?” 他专注与男人交谈,微不可察点了下头。 我明白他的意思,老规矩。 我喊侍者进屋,“普洱用纯净水煮,第一遍过滤,第二遍筛掉茶叶再倒进茶杯里。” 男人观望这一幕,对冯斯乾感慨,“冯太太挑选助理的眼光确实很好。” 冯斯乾用塑料叉子叉了一片哈密瓜,他没吃,只在灯下摆弄着解闷儿,“太太的良苦用心。” 我偷瞄他,总觉得他口中的良苦用心是意有所指。 很快侍者上来茶水,我有条不紊给男人和冯斯乾斟满,男人端着茶,“韩助理比上次见面更游刃有余了。” 我看向冯斯乾,“是冯董会调教人。” 男人大笑,“调教?冯董是如何调教小姑娘的?” 冯斯乾笑而不语,男人的笑声顿时更激烈了。 我只顾着同他们说话,没留意脚下的桌腿,后退时绊了一跟头,我下意识撑住麻将桌,仍旧遭了秧,恰巧碰洒冯斯乾的那杯茶,滚烫的开水倾溅在肌肤,瞬间泛起红肿,飞溅的水滴也波及到男人,我惊慌失措去擦拭他的西裤,冯斯乾在后面看着我手背鼓起的水泡,笑意淡去。 我仓促捂住,“冯先生,我去一趟洗手间。” 我拔腿要走,他说,“等下。” 冯斯乾摁下桌角的绿色按钮,有声音从传音筒响起,“先生有什么吩咐。” 冯斯乾目光始终停留在我伤口,“烫伤膏和冰块。” 没多久服务生把东西送来,冯斯乾示意对方给我,“自己处理伤口。” 我接住药盒和一篓冰块,冯斯乾这时背过身,继续和男人谈论公事,没有再看我一眼。 我找到尽头的洗手间,把水泡挤破后在冰水里浸泡了一会儿,又涂上药膏,我盯着镶嵌在墙壁的镜子,现在完全拿不准冯斯乾的态度了,说他没有半点动摇,他一直在默许我勾引,他本可以告诉殷怡我的所作所为,然后借机解雇我,可是说他动摇了,他又一直谨守防线,我从没面临过如此琢磨不透的难题。 我从洗手间出来,准备原路返回包厢,被突如其来的一只手拉住胳膊拖进了男厕,男人用力一推,我摔了个趔趄,撞向最里头的格子间墙板,我磕得头昏眼花,伏在窗台喘息,男人紧接着反锁了门,“臭娘们儿,老子找了你两年!” 听话茬像是仇家,我咬着牙转身,竟然是李文博,隔壁城市最有名的娱乐城老板,我初出茅庐骗过的一个倒霉蛋。他的小三是自家场子里的模特,一来二去勾搭上了,模特还怀孕了,检查是个儿子,李文博非要离婚,还转移了大半财产,打算一毛不拔把老婆赶下堂,他老婆没辙了请我出马,于是我去李文博的场子也做了模特,活生生撬了墙角,把模特逼走了,孩子也流产了。后来李文博知道我是他老婆雇的,联系了一帮混混儿绑架我,放狠话要教训我一顿,我躲到南方躲了半个月才敢回来。 冤家路窄啊。 我刚要爬起,李文博窜到我跟前,揪住我衣领又是蛮力一甩,我再次跌倒,接连摔了两下,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腿也止不住打颤。 李文博从背后揪住我头发,我不得不跪在地上仰视他,他五官狰狞,“当年你跑了,老子分了黄脸婆三千万,都是你害得老子!” 我一怔,“你老婆和你离婚了?” 李文博使劲扯着我,“装他妈什么傻!” 我不是装傻,我是真没想到,李文博老婆挺没主见的,我以为小三没了她就既往不咎了,看来女人的心要是伤透了,男人也别想好过。 “李总...”我叫了他一声,忽然瞥见他口袋里的消毒巾,标记着数字2,我猛地一激灵,“你也是2号包厢?” 第6章 拆穿 李文博没回答我,他反手一巴掌打在我左脸,力道之大震得我一阵耳鸣,那片皮肉起初只是钝麻,随后演变到火烧火燎的灼痛。这下麻烦了,李文博和冯斯乾是同个牌局,代表他们认识,李文博清楚我的底细,难保他不会揭发我卖冯斯乾一个人情,干我这行神秘最重要,露一回马脚业务就完了,当务之急必须安抚好李文博,别闹到冯斯乾的耳朵里。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抬手捋顺被打散的卷发,“你干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还想废了我?” 他怒不可遏掐住我脖子,“你坑了老子,你说干什么!” 我试图掰开他手,可拼尽全力也未能挣脱李文博,我停止和他较劲,“李总,你猜我今天是陪谁来的?”我两根手指抽出他口袋里的纸巾,在空中晃了晃,“和你一样,2号包厢里的人物。” 他动作一滞。 “华京集团冯斯乾,李总不陌生,对吗?”我直视着他,“我是他的小蜜。” 李文博半信半疑,但禁锢我的力度小了。 我倾身,说得要多逼真有多逼真,“我们如胶似漆,你打他的心肝宝贝,不怕惹祸上身啊?” 他破口大骂,“冯斯乾不玩女人,你少他妈蒙老子!” 我说,“他明面上不玩,背地里玩不玩,你会一清二楚吗?” 李文博表情阴狠,舌头舔着后槽牙,“老子在你身上砸了几百万,床都没上,你搞冯斯乾倒是舍得岔开腿!” 我一脸得意,“谁让李总就喜欢对着得不到的女人犯贱呢。另外,我没花你的钱,那几百万我还给你老婆了。” 我缓缓站起,用那张纸擦干净膝盖处的污秽,“李总,要杀要剐随便你,不过我是冯太太的人,太岁头上动土,别怪我没提醒你。” 李文博脸色铁青,“臭婊子,你拿一个女人压我?” 我笑里藏刀,“能压得住李总就行,管什么雌雄啊。” 他转动着眼珠子,“冯斯乾的老婆什么心思。” 我郑重其事警告他,“和你无关。可假如你出卖我讨好冯斯乾,等于得罪了冯太太,冯斯乾当初靠岳父发家,就算他如今势大,殷家照样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揭我老底,是和冯太太过不去,冯太太出手,冯斯乾会搭理你的死活吗?你这点人情恐怕换不回什么利益,李总,不要得不偿失。” 李文博权衡利弊,彻底打消了报复我的念头。商业界地位分明,只要被谁压了一头,动对方的人就得再三掂量。 没成想我跟着冯斯乾还保了一条命。 李文博离开后,我又等了一会儿,确定走廊无人,才推开门迅速逃离男厕。我回到包厢,倒满新鲜的热茶依次摆放在四个人手边,全程气定神闲,像什么没发生过。 李文博当场泼了我斟的茶水,把杯子一扔,砸了个四分五裂,他阴阳怪气,“从前我受得起,现在都傍上冯董了,再服务我可当不起。” 我抿着唇不理睬,坐回冯斯乾身边。 我心里有数,这次多多少少要露馅了。一个富贵风流的男人,一个青春漂亮的女人,要说没有乱七八糟的纠葛,冲这副讥讽难堪的场面,我自己都不信,何况是一贯多疑的冯斯乾,不猜忌才怪。 我打量冯斯乾,他不言不语,手上全神贯注码牌,像听到了,也像没听到,看不出明显的波动,他摸了一张幺鸡,拇指在牌面一厘厘蹭着,完整露出才打进牌池,“李总认识我的助理。” 我心脏咯噔一跳。 李文博也许是顾虑冯斯乾的颜面,毕竟招聘女骗子当助理还发展成了小蜜,传出去不光彩,也许我搬出殷怡做靠山震慑住了他,再者他自己那点烂事也羞于启齿,总之没戳穿我,“认得,不熟。” 冯斯乾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高深莫测。 李文博也意识到有漏洞,又补充,“两年前我在外地租场,和她有过交集,是巧合。” 冯斯乾捏着牌,有一搭无一搭地叩击桌沿,“你去过外地。” 我清楚他在和我说话,我回应,“实习。” 他看似漫不经心,“什么公司。” 我敷衍说,“外贸。” 冯斯乾点燃香烟,“我问你名字。” 我生怕他察觉到我心虚,故作轻松俏皮,“我叫韩卿呀,冯先生又忘了?” 冯斯乾衔着烟蒂,雾气熏得他微眯眼,“你觉得我脾气好吗。” 我自知打马虎眼没用,只好硬着头皮,“公司名字没印象了。” 青灰色的雾霭深处,冯斯乾那张面孔晦暗不明,看得我胆战心惊,“刚才去哪了。” 我说,“洗手间。” “男的女的。” 我一霎慌了神,莫非他瞧见我和李文博在男厕打骂纠缠了? 冯斯乾偏头,“没看清就进去了,是吗。” 他语气平常,没有半点怀疑和试探,我却感觉更可怕。 与此同时冯斯乾摸到一张二筒,他目光定格在上面,饶有兴味问,“李总,缺二筒吗?” 李文博一直在盯着我,冯斯乾这一句点醒了他,他们视线隔空碰撞,他低下头看牌,“就缺二筒了。” 冯斯乾把玩手中的牌,“底注翻十倍,李总跟吗?” 李文博毫不迟疑,“难得冯董兴致好,我奉陪。” 冯斯乾指节嗑了嗑烟灰,利落甩出牌,“那我送李总一把大的。” 果然是二筒,李文博眉开眼笑,“冯董慷慨,我和了。” 他亮出一列牌,冯斯乾不慌不忙也推倒牌,“地和。”他从唇边拿下烟蒂,碾灭在烟灰缸里,呼出的一团烟气吞没了房梁上的水晶灯,“真不好意思,兵不厌诈。” 李文博这才理解冯斯乾所谓送一把大的,不是让他赢一把大的,而是输一把大的。他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冯董在牌桌和生意场如出一辙,无论敌友,从不手软,更无情面。” 冯斯乾从容不迫端起茶杯,“我在生意场讲究原则,不是自己的尽量不放肆。打狗要看主人,李总说呢?” 李文博抓着牌,额头青筋暴起,冯斯乾的话激怒了他,“我也奉劝冯董,养狗擦亮眼,别被狗咬了还当它是宝贝儿。” 我心烦意乱攥紧拳,手心全是汗。 冯斯乾抬眼,“烟。” 我去拿桌子上的烟盒,他叼住一支,我控制不住颤抖,按出的火苗哆哆嗦嗦,冯斯乾扼住我手,固定打火机的角度,猛吸一口。 李文博后仰,靠住椅背,“冯董,精明一世却栽在女人怀里的男人,社会上不在少数。” 冯斯乾注视焚烧的烟头,“李总有经验。” 李文博说,“冯董也即将步我后尘,您的小心肝,不是什么好货色。” 我瞪着他,李文博冷笑。 冯斯乾吞吐着烟雾,“什么小心肝。” 李文博从散乱的麻将牌中拾起一枚东风,“等损失大了才悔悟,悬崖勒马可来不及了。” 一旁的男人想要打圆场,被冯斯乾手势制止,“李总不如直言不讳。” 李文博皮笑肉不笑,“冯董是聪明人。” 冯斯乾夹着半截烟,没吭声。 钱数清算后,李文博一共输给冯斯乾二百二十万,前期输了二十万,末尾一局直接输了两百万。输这么多他自然不痛快,李文博借口还有应酬不再继续开局,三缺一索性就散场了。 我跟随冯斯乾从会所出来,他坐进后座,我正打算上去,他忽然关住车门,命令司机,“开车。” “冯先生!”我死死地拽住扶手,“我有事坦白。” 冯斯乾目视前方,我只看见他模糊的半张侧脸,下颌线条紧绷,显然充满抵触,不是放松接纳的状态,“我不关心下属的私事。” “可我不希望您误解我。” 冯斯乾沉默。 我小心翼翼钻进车里,含着哭腔,“李总把我堵在洗手间,还打了我。” 我撩开长发,肿胀的脸颊映入冯斯乾眼底。 他审视我良久,“为什么堵你。” “他见色起意。”我泫然欲泣,“我说我是冯先生的人,他说他看上的女人才不管是谁的,他说完就过来抱我——”我拉着冯斯乾的手,摁在自己臀部,“摸这里。”又往大腿移动,“摸这里。” 冯斯乾看着我,“你还不老实。” 我委屈极了,“我在场景还原。” 我从轻声更咽到声嘶力竭,层次感循序渐进,力争真情流露,“我拼命反抗才从他的魔爪逃脱,他还扬言让我在华京待不下去。冯先生,他要是向您诋毁我,您千万别当真。” 他抽回手,若有所思摩挲着衣袖覆住的腕表,“演得尽兴吗。” 我眼泪挂在睫毛上,风一吹,一颤一颤,像下一秒会碎。 冯斯乾出乎我意料的点破了,“以前勾引过李文博。” 我身体顷刻间仿佛被夹板钉住,在极度的惊惧之中完全动弹不得。 冯斯乾似笑非笑,“怎么,没成功所以换了目标。” 没成功... 我恍然大悟,冯斯乾以为我曾经跟过李文博,野心太大以致于勒索上位失败,闹个不欢而散,结果互相记仇了。 虽然他的想法过于离谱,也总好过我的身份暴露,我顺水推舟,“我在李文博的场子做过前台,他逼着我跟他,私下经常骚扰我,我实在没办法,才捅到他老婆那里,他从此就记恨上我了。” 我以一个无辜受害者的立场妄图求得冯斯乾同情,然而他根本不懂得同情别人,他太凉薄了,冷血的眼睛没有任何温度。 我编完这段故事,整个人差点虚脱了,将最后的成败去留赌注在冯斯乾的一念。他始终默不作声,凝望窗外的霓虹夜色,长长的灯火连同窗上我小小的影子,一并深陷在他漆黑的眼眸。 我一刻不敢松懈,维持着最柔弱无助的模样,好半晌,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是这样。” 我啜泣着,“冯先生,我不该隐瞒您。” 冯斯乾看向我,“除了李文博,还得罪过谁。” 我摇头,“没有了。” 冯斯乾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处理邮件,我屏息静气坐着,我其实挺担心他会辞退或是调查我,人一旦起了疑心,不挖出点什么很难罢手。看目前的状况,我也没把握冯斯乾到底会不会追查,殷怡抹掉了我很多黑料,包括在李文博场子的入职经历,可冯斯乾手眼通天,他一心查,未必就无迹可寻。 我忧心忡忡坐了一路,车驶入小区我都浑然未觉,直到司机告诉我到地方了,我才推门下车。 “韩助理。”司机叫住我,我立刻驻足,后座的车窗在这时降落,冯斯乾朝外面丢出一个东西,玻璃随即又升起,从我面前扬长而去。 我望着坠落在地的手帕,晚风卷起帕子的一角,轻飘飘晃动着,空气里是冯斯乾的味道,一股清冽冷峻的男香。 我弯腰捡起,迎着路灯射出的亮光,帕子在指尖旋转了一圈,那股味道似乎越发浓烈。我嘴角噙着笑,擦掉脸上泪痕,然后将帕子塞进包里。 第7章 出水芙蓉 周六早晨我在一片停电的黑暗中醒来,窗外天色灰蒙蒙,下了一夜的大雪覆盖江城,街道几乎没有声响。一簇车灯折射在纱帘上,很刻意地定格了许久,我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窗台,漫天雪霜的尽头是天光乍亮,在雪色与月色、云光和路灯之间,窄窄的一缕线,冯斯乾的银灰色风衣沿着线被拉得很长,长过天际。 我顿时困意全无,揉了揉眼皮确定自己没看错,探出身呼唤,“冯先生!” 冯斯乾望向我这扇窗,他面容被雪花吞噬,看不真切,白皙挺直的鼻梁染着淡淡冻红。 我惊喜又茫然,“您来接我吗?” 空旷的巷子弥漫着我的回音,我们视线交汇的一刻,宾利扫出的白光也熄灭。冯斯乾把颈间的围巾向下压了压,口型似乎在说什么,可大雪铺天盖地,他的一切迷离又模糊。 “四楼的喊什么!才六点钟还睡不睡觉了!” 冯斯乾看了一眼三楼敞开的窗户,他别过头,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 我迅速冲进浴室清洗,穿上外套飞奔下楼,冯斯乾不紧不慢焚了一支烟,稀薄的白雾在唇边散开,分不清是他呼吸还是吐出的烟气。 我跑到他面前,将踩歪的高跟鞋扶正,“冯先生,我们不是约定八点钟在公司集合吗。” 司机降下车窗,“韩助理,你手机一直关机,冯董马上去机场,那边临时加了一档应酬。你再不起床,冯董就自己出差了。” 我急忙解释,“手机没充上电,公寓跳闸了。冯先生等多久了?” 冯斯乾没吭声。 我租住的小区偏僻,电力经常供应不足,其实这几年我攒了挺多钱,不过我不敢买房子,怕上门寻仇。我帮助了多少受害的老婆,就等于得罪了多少出轨的丈夫,那些男人在各自的圈子里有头有脸,私下报复我易如反掌,我一般完成一单生意会去隔壁城市避风头,没生意也基本三个月就跨区换房子,而且是混迹在鱼龙混杂的老小区里,任凭男人掘地三尺也挖不出我。 我拉扯冯斯乾的衣角,“我也想吸一口,太困了。” 冯斯乾看着我,“你会抽烟。” 我说,“您教我啊。” 他没反应。 我一把夺过冯斯乾手上的烟,含住他咬过的烟蒂,舌尖吮吸着,溢出断断续续的唾液声,很隐晦却又让人躁热难抑的挑逗,冯斯乾面无表情眯着眼。 烟雾盘旋而上,像翻滚的青色潮汐。 我压根不会抽烟,因此没有吸进喉咙,只是在口腔里打个转儿,就对准他的脸喷出,他没躲,任由我嘴里牙膏和尼古丁交缠的味道淹没了他,“冯先生,我们这样算是间接接吻吗。” 冯斯乾揭过扩散的烟尘和我对视。 我吸了几大口,直到烟蒂融合了我们两人的气味,我才把半支烟又塞回他唇内,冯斯乾没有张开嘴。 我莞尔一笑,“嫌弃我啊?”我踮起脚,将舌根底下残存的最后一丝浓雾渡进他的唇缝,他身后是汽车,前面是我,退无可退,“我很干净的,您信不信?我没爱过几个男人,我曾经发过誓,我爱上的男人一定是天下最厉害的男人。” 冯斯乾注视着那枚烟头上属于我的齿印,很小很细,他从未见过我如此放浪的模样,我的骨骼,我的眼睛,我的全部,都那么不安分,那么疯狂极端,一张纯情到极致的面孔,一具撒野而妖娆的灵魂。 我掰开他手指,强迫他衔住烟,“您用嘴教我,我立马就学会了,对吗?” 冯斯乾自始至终没有开口,他食指和中指夹着烟,不抽也不熄,在快燃尽的时候,将那支烟丢在了雪地里。 他拉开车门弯腰坐入,我也上车,司机调头驶向通往机场的高速路段,我坐稳后拍打驾驶椅,小声问,“冯董等多久了。” 司机说,“我们也刚到,昨晚冯董回家了,从春风路过来。” 这个回家的含义我很清楚,是回他们夫妻俩的家。冯斯乾翻着杂志,玻璃上笼罩一层厚厚的哈气,他整个人像火炉一样干燥暖和,我情不自禁挨过去,一边偷窥他的杂志一边委屈的语气说,“您可真听冯太太的话,她来一次,您就回去了。” 按道理讲,冯斯乾已经彻底掌握了财政大权,冯太太是个没价值的摆设了,可殷怡的娘家不简单,即使他如今具备能力掣肘甚至脱离殷家,也得再三筹谋,因为殷家还有他的老丈人和林宗易,都是商界摸爬滚打的狠角色。所以殷怡发话了,冯斯乾必须走个过场尽一尽丈夫的义务。 “您和殷太太和好了?”我掌心盖住杂志上他正在浏览的位置,“您以后都回家住吗。” 冯斯乾一扭头,看见我挎着小脸儿,他合上杂志,“你管太多了。” 我可怜巴巴,“我舍不得您。” 他望着外面的雪景,默不作声。 我脑袋倚着他手臂,暧昧至极的姿势。司机从后视镜一瞟,升起挡板隔绝了前后。 我嘴唇贴在冯斯乾耳朵厮磨,“那您舍得我吗?您连我的内衣都没还给我。” 他胸口微微起伏,仍旧没半点回应。 我又问,“我的内衣是不是还带着身上的体香。” 冯斯乾将窗子打开一条缝隙,呼啸的风雪灌入,我眼前仿佛被什么东西遮住,我试图拂落,可拂偏了,他此刻忽然伸出手,指尖隔着一厘距离,择掉粘在我睫毛的红梅瓣。 我心脏狂跳不止,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和我接触,尽管并未实际触摸到,也是相当不容易的突破。我紧接着在他耳垂落下一个很轻的吻,冯斯乾不着痕迹僵硬住。 我嘘声说,“假如我现在还没醒,您会上楼敲门吗?我平时裸睡,万一撞见了怎么办。” 他不再出声,闭上眼养神。 四十分钟后我跟随冯斯乾进入头等舱的候机室,我先给手机充了一点勉强够打电话的电量,然后借口去卫生间,藏到过道的角落联系殷怡,我问她合约还继续吗。 她立刻明白我误会了,以为她要放弃离婚,“韩小姐,我并不是改主意了,我们各有各的计划,想要的结局不冲突。”殷怡非常懊恼,“我本来准备拍几张亲密照片证明我们感情好,坐实他同期出轨欺骗我,可是冯斯乾没睡在卧室,他凌晨回来说要加班,后半夜都在书房办公。之前在他住处,保安告诉我那层的摄像头坏了,我们拥抱的录像我没有拿到。” 要是别的男人,我肯定不可思议,毕竟殷怡长相还可以,身材保养也好,哪怕是逢场作戏也没道理分房,不过冯斯乾能干出这事,百分百正常,他的清心寡欲简直出神入化了。 当然,不排除另一种可能,我和殷怡说,“我怀疑他知道您的意图,故意不漏把柄,保安兴许是他授意的。” 殷怡说,“韩小姐,我所有的希望都押注你了。” 飞机临近中午降落在滨城国际机场,冯斯乾提前安排了饭局,在和平西道的水晶宫酒楼。我跟着他走进雅间,里面有七八名派头很足的中年男人,我都不认识,应该是当地的大人物,要么有势,要么有钱,否则请不动冯斯乾。 我们是最晚到达的,冯斯乾在掌声中自罚了三杯酒,他坐下后,右边戴眼镜的男人给他递了一根烟,“冯董,自己来的?” 他婉拒了香烟,男人自己嘬着,“索文集团的林董上午到的,黄尧亲自迎接。” 冯斯乾摇晃酒杯,没接茬。 男人说,“您看中了万利集团,业内早已心照不宣,资本雄厚的企业还敢与您争上两轮,差距大的都不耗时间了。” 冯斯乾饮了一口酒,“黄尧在什么地方。” 男人回答,“万科办公楼,和林董一起。” 冯斯乾取出西装口袋内的手机,摆弄了两下撂在桌上。 这时我听到有人叫我名字,我转身张望门外,是赵秘书,我赶紧出去,她给我一份资料,“冯董需要的合同。” 冯斯乾今天提早了两个小时出发,我根本来不及返回公司拿这份文件,所以起飞前他通知了赵秘书搭乘下一架航班送来,我接过文件袋,一脸歉意,“辛苦你一趟。” 赵秘书说,“冯董每次到滨城都会去天汇洗浴中心四楼的游泳馆健身,你务必打点好。” 我一愣,“这次也要去吗?” 她点头,“从无例外。” 我脑海骤然生出一个打算,我笑着说,“我记下了。” 我目送赵秘书离开,回到雅间直奔冯斯乾的座位,我俯身说,“冯先生,我肚子不舒服。” 冯斯乾皱着眉头。 我央求他,“我请半天假。” 他没说话。 我把文件交给他,此时周围谈笑风生,没有人关注这边的情况,我手撑在他肩膀,有意无意地抚过坚硬的发茬,“如果逮到我撒谎,您会生气吗?” 冯斯乾说,“看什么谎了。” “无伤大雅,小谎怡情那种。” 旁边的男人向冯斯乾敬酒,我趁他接住杯子无暇顾及我的时机,悄悄溜出了酒楼。 我拦住一辆计程车赶往天汇洗浴中心,找到管理员让他按照我的要求布置泳池,冯斯乾游泳一贯都是包场,水也会换一池新的,他从不用别人下过的池子,几桶牛奶相继注入池中,清水逐渐变成朦胧的乳白色,我坐在大理石台上,化了一个防水的淡妆,一阵脚步声从换衣室方向由远及近,最终停在走廊外。 我知道冯斯乾来了,毫不犹豫脱掉浴袍,只穿着三点式的比基尼,两条腿沉入水里,细腻光滑的皮肤在水光衬托下散发出勾魂摄魄的诱惑。 我沉入的同时,门也被推开,冯斯乾和一名年轻男人一同进来,“查到什么了。” 男人说,“林宗易公司账面的流动资金有十二个亿。” 冯斯乾神色阴郁。 男人又说,“林宗易承诺黄尧,借万利集团五个亿周转还贷,等万利渡过破产危机之后,黄尧给林宗易20%的股份做酬谢。” “黄尧作为董事长才持股32%,再转让林宗易20%,无异于成为了后者的傀儡,分明被拿捏住命脉,还视作恩人。”冯斯乾笑了,“好手段。看来,我低估他了。” 男人摇头,“您没有低估林宗易,他既然有本事在证监会查出问题的前提下,还一手操纵索文集团顺利上市,必定是一个深藏不露的狠人。” “他觊觎华京不是一日两日,费尽心机把万利收为己用,是封堵——”冯斯乾说了一半戛然而止。 他目光所及是一副春光乍泄的身躯,十颗脚趾涂着红色指甲油,在水面欢快嬉戏,波浪一晃,娇艳欲滴。长发掩住胸脯,白腻的深壑若隐若现。 男人循着他的目光也发现了我,先是怔住,随即低垂着头退下。 冯斯乾一声不响,静默站在原地。 我透过荡漾的水面,看到他腹部两侧的v型人鱼线,结实贲张的肌肉鼓起,线条深度凹陷,黑色三角泳裤盘旋在细窄的腰肢,连同健硕的臀也包裹住。冯斯乾脸部的肤色最白,身体色调要更浓郁,略微带点蜜腊色,显得刚毅又充满野性的男人味。 我眼神并没停留太久,在男人离去后,我憋住口气,一个俯冲扎下池底,沉没的瞬间,冯斯乾朝岸边走了两步。 我慢慢向上游,竭力控制水流的幅度,只在身下泛起极为细碎的波澜,那样的美感尤为强烈致命,我在漩涡深处摇曳,无声无息地靠近他。天窗照进的阳光投映在粼粼波光之上,水中的身段格外风姿绰约,冯斯乾观望这一幕,没有任何动作。 我一直游到他脚下,才从水里跃出,双手将湿透的长发沿着头顶捋向脑后,那一刹的妩媚和英气,流泻出万种风情,烙印在冯斯乾眼眸,无法形容的撩人。 我仰起头凝望他,装作是一场偶遇,“冯先生也在呀。” 【作者有话说】 每晚23点之前更新,谢谢大家的支持和喜欢~ 第8章 胸口的红痣很漂亮 冯斯乾拾起我扔在地上的浴袍,围拢自己腰间,“肚子不疼了。” 我舔唇笑,“我问过您啊,逮到我撒谎生不生气。”我伏在岸边,挤压之下更是春色藏不住,“您说不生气。” “我说过吗。”冯斯乾目光停在我脸上,“水里加了什么。” “奶啊。”我托腮笑得明媚,“很甜很甜的牛奶。” 我望着他,一高一低的角度就像在他腿间臣服于他,无比引人遐思,“我小时候想当运动员为国争光,可家里穷,没钱请教练,我就在水盆里练习憋气和换气。” 冯斯乾被我那句为国争光逗笑,不过很快收敛了笑容。 女人慕强,男人怜弱,身世可怜的女人总能激发男人的保护欲和同情心。 “冯先生,能帮我个忙吗。” 他沉默伫立。 我指着自己耳朵,“耳夹勾住发梢了,替我解开行吗。” 冯斯乾没理会我,我右腿攀上台阶,把自己支撑得高一些,“冯先生,我疼,特别疼。” 这个姿势太过火辣性感,容易让气氛失控,冯斯乾想要终止这副场面,他弯下腰,正要摘耳夹,我装作滑到,一边尖叫一边攥住他手,顷刻间拖拽冯斯乾坠下了水池。 背后是冰凉的大理石,我被冻得一抖,前面是炙热如火的身躯,又被烫得一抖,我抱紧了冯斯乾。 我埋在他颈窝,“冯先生,您怎么也下来了。” 冯斯乾并没看我,我贴着他,他一垂眸,便是无边春光,“自己游上岸。” 他说完推开我,我死死地依附住他,“我脚踝崴了。” 冯斯乾说,“又撒谎。” “我真的崴了。”我委屈辩解,“不信您看,是不是扭伤了。” 我脚踝缠着他小腿,我感受到冯斯乾的毛发,浓密而柔顺,属于雄性的力量,狂野至极的力量。我沿着他的小腿一寸寸上移,移到膝盖,厮磨过胯骨和小腹,我贪婪又火热地流连,直到他越来越紧绷,气息也不稳,周围的水花在挣扎和纠缠中激荡起来,拍打着两具近乎发烧的身体。 我湿淋淋的发丝就粘在冯斯乾胸膛,我和他之间从未有过的欲望暧昧这一刻急剧蔓延。 我搂着他脖子,在漩涡里起起伏伏,虚弱的声音问,“我会死吗。” 他带着我往岸上游,我偏偏往后退,他游半米,我躲一米,他分明可以捆住我,却总是在触碰我的刹那,悄无声息回避我的温热和柔软。我在他即将强行制止我的前一秒,捧着他脸,眼神深情又堕落,像夜晚的放荡和白昼的清纯,“有没有人告诉过冯先生,你是一个魔鬼。” 冯斯乾躲闪的动作顿住。 我像捋自己的头发那样,从他的头顶顺延而下,将他全部短发都背向脑后,油光水亮的乌黑,仿佛最深的海底,最浓郁冷漠的海藻。冯斯乾最适合一丝不苟的背头,他眉眼太英气,他的英气与那种释放得恰到好处的风度,当真令人窒息。 他露出的额头光洁饱满,一颗颗水珠没入鼻翼,嘴唇和咽喉,他全身都流淌着水痕,他的喉结,锁骨,以及轻颤的脊梁,统统被牛乳色的水浸覆。 “冯先生是勾人魂的魔鬼。你不喜欢欠债不还,那把你的魂也给我,我们一笔勾销了。” 我从冯斯乾眼底,看到他一霎的迷乱,更为滂湃的迷乱,他所有不可言说的情绪瞬间灰飞烟灭,犹如一队兵临城下的死士,攻破他的城池,在牢不可破的大门上闯开了一个洞。 我唇挨着他鼻尖,用牙齿细细地咬,“你吻我好不好。” 冯斯乾闭着眼。 我指尖挑弄他的睫毛,让他酥痒难耐,“现在只有我们,你想吻就吻,你想吗。” 他依然无动于衷。 我趴在他肩膀,“你自认禁得起诱惑,可偶尔禁不起时,为什么不敢随自己的心。” 冯斯乾在这时睁开眼,看向我后面晃动的木门,他摁住我身子,沉进池水中,“忍一下。” 我还没理解发生了什么事,那扇门从外面被打开,一个男人走进来,“斯乾,我听浴场的经理说,你在这里。” 冯斯乾挡住我,我仰面半躺,呼吸冒出的气泡也尽数粉碎在他身下。 “宗易,我记得你不会游泳,怎么有兴致来泳馆。” 林宗易笑着,“你在滨城,我当然来找你。” 我有些憋不住了,肺胀的感觉使我不受控制地在冯斯乾身下扭动,试图浮上喘口气,长发从水面铺开的浴袍边缘荡漾出,林宗易最初只是盯着浴袍下的东西,没确认是什么,当他看清是来自女人的发丝,紧接着眼睛掠过一抹笑意,“我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冯斯乾从容不迫,“你以什么判定不是时候。” 林宗易发出笑声,神情也充满趣味,“斯乾,你这张嘴一向是硬,只可惜殷怡的父亲没有看透。” 冯斯乾一言不发站着。 “殷怡盼有孕盼了很久吧。”林宗易擦拭着腕表的表盘,高深莫测的语气,“殷家的人,还真玩不过你。” “殷怡究竟盼着什么,宗易,你是最清楚的。”冯斯乾两三步上了岸,失去阻碍后,林宗易越发肆无忌惮看着水里始终没露脸的女人,“斯乾,和我这么见外了,不带上来介绍我认识吗。” 冯斯乾与他四目相视,神色波澜不惊,“宗易,这几天我也在斟酌,用六个亿填万利的窟窿,并非不划算。” 林宗易花费五个亿和黄尧达成交易,冯斯乾提出六个亿,虽然不一定成真,可威胁的意思昭然若揭,林宗易表情变得耐人寻味,“是吗。” 冯斯乾拿起远处躺椅上的干净浴袍,“黄尧是商人,商人重利轻义,谁给他价码高,开出的条件丰厚,他自然任谁驱使,宗易,你以为呢。” 林宗易看了一眼水内快要濒临极限的我,“这样护着。” 冯斯乾往门外走,好像非常有把握,事实上林宗易也的确没有继续等下去,他只驻足了半分钟便离开。 我猛地跃起,用力爬上椅子喘息着,皮肤已经泡得隐约发白发肿,我实在不甘心,要不是林宗易半路杀出,刚才的情况我十有八九能拿下冯斯乾了。多好的机会,一旦错过,他很明显还是坚持不跟我扯上关系,这次过后冯斯乾肯定有心理准备了,我下手就更费劲。 我思考着新对策,门口突然传来响动,我侧头去看,开门的同时,一双男款的白色皮鞋踏入,鞋尖踩进金灿灿的光影里,每一厘皮面都纤尘不染,从楼梯一阶一阶往下走。 我直起身,自下而上注视逼近的男人,他穿着咖啡色的毛呢西裤,腰腹部位系着一条同色的皮带,皮带扎紧了上衣的下摆,藏蓝色的羊毛衫是云团的质感,箍在男人宽阔的脊背,轮廓十分厚重硬朗,最后是男人那张脸。 他没有在我身边多作停留,直接越过我走向水岸。 我下意识裹紧了浴巾。 打招呼不熟,不打招呼又不合适,我慢吞吞往前挪了两米,喊了一声,“林董。” 林宗易站在岸上,梭巡四周,像是寻觅什么,不过一无所获,他视线定格在水面,“有人上来吗。” 我顿时明白了,他在找我。尽管他不知道水下的人是我,可他确确实实在找我。 我清了清嗓子,“馆里有其他人吗?冯先生包场了。” 林宗易转过身,他个子高出我许多,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感,“你来多久了。” 我脱口而出,“刚来。” 他打量我晾得半干的长发和潮湿的浴巾。 我反应过来不对劲,“不超过半小时。” 林宗易一语道破,“水里那个女人是你。” 我闷声不语。 他说,“得手了吗。” 我蹙眉,“林董指什么。” 林宗易卷着羊毛衫的袖子,“你说呢。” 我又一次领教到这个男人的眼光之毒辣,我退后一步,“林董博览群书,我听不懂您的深奥。” 林宗易笑了,“我认为你只是不懂围魏救赵这一计,美人计可是相当娴熟。” 我强作镇定,“冯董还等我过去,不奉陪了。” 林宗易问,“韩助理,有空聊一聊吗。” 我脚下步伐丝毫没停,“我和林董没什么好聊,相安无事最好了。” 我走出泳馆,换了衣服直奔对面酒店,冯斯乾的2809套房。 他正在沙发上连接视频会议,是江城那边的事物,我没有打扰他,小心翼翼放下一杯咖啡打算离去,冯斯乾按了暂停键,在寂静的房间里忽然开口,“胸口的红痣很漂亮。” 第9章 秘密 我本能低下头看自己胸口,“什么?” 冯斯乾没回应我。 我如梦初醒,原来刚才在池子里的一番纠缠,他也并非全然坐怀不乱,男人该有的动荡他心里都有,只不过他更擅于控制。我走回房间,蹲在桌前笑着问,“冯先生觉得我的痣很漂亮呀。” 他在键盘上敲击着,好像结束了会议。 “看上去漂亮,说不准触感也好。”我握住他手,沿着脖子一寸寸下滑,最终停留在那颗痣上。 冯斯乾并没抽回手。 我笑得媚态横生,“我母亲说,我的痣是福痣,将来会嫁好男人,冯先生相信吗?” 他凝视着散发出蓝光的屏幕,沉默不语。 我操纵他的掌心,“手和嘴唇,冯先生猜哪个触感会更好。” 冯斯乾手指微不可察的弹动。 我举起他手,面颊贴着手背轻轻摩擦,“你是第一个,在水里抱我的男人。” 他手指顿时又不动了,我无法探究他此刻在想什么。 我试探着用鼻尖磨蹭他的指节,湿热呼吸蔓延过骨骼,最敏感的一节骨骼,“也是第一个令我情不自禁拥抱的男人。” 冯斯乾沉静坐着,他苍白的肤色分明如此文弱,皮肤之下的筋骨与血肉却又如此结实深刻,我接收到他传递的体温和脉搏,也为他释放的强烈的矛盾感受出惊心动魄。 我透过他五指指缝,以那样贪婪又迷醉的眼眸对视,“你清楚无名指的血液循环是直通心脏的吗?” 冯斯乾依然没出声。 我牙齿叼住他佩戴的婚戒,是一枚银色素圈,“你可以对婚姻撒谎,很难对爱情撒谎,心跳会出卖你。” 我转动他的戒指,“冯先生,我有一个秘密隐瞒了你。”我噗嗤笑,“无名指和心脏的故事,是我胡说的。” 冯斯乾不露声色扬起唇角,弧度很浅。 “它们的故事是假,我希望我们的故事有朝一日成真。” 他深深地望进我眼底,我勇敢炙热迎上他。 放在茶几上的电话猝不及防在这时响起,我起身,冯斯乾接通后只简短回复了两句便挂断,“晚上有一场酒会。” “带我去?” 他淡淡嗯。 我问,“需要礼服吗?我没有提前准备。” 冯斯乾说,“你身上的就行。” 傍晚六点钟,我跟随冯斯乾乘坐商务奔驰抵达滨城展览馆的一楼宴宾厅,我很留意这种酒会上的熟脸,毕竟我算计过不少上流阶层的人物,难保不会被认出,不过滨城比江城安全一些,我不常来滨城接单。我站在冯斯乾身侧,看着他一杯接一杯喝酒,中途我试图替他挡了,才挡了三杯,酒量就撑不住了,冯斯乾倒是面不改色气不喘。 真是一个犹如谜团的男人。 冯斯乾比谜团更虚无,谜团可解,他无解。他有无数张面目,无数种性格,有人是黑色的,有人是白色的,他介于黑色和白色,难以定义又难以捉摸。每当撕开一道口子,即将一窥究竟之时,他总能迷惑暗处的眼睛。 反复无常,极端隐秘。 “冯先生。”我挨近他脸,“你醉了吗?” 冯斯乾望着我,“像醉了吗。” 我摇头,“我快要醉了,如果我醉了,你记得帮我脱衣服,我习惯裸睡。” 他饮了一口酒,一言不发。 我是没胆量真醉的,酒后吐真言就麻烦了,我只能装醉,这两天我势头太猛,适当也得收一收火候,我斟酌再三,不打算借着喝醉的良机发起进攻了。 我去远处的餐桌取了西瓜汁,又匆匆返回冯斯乾所在的地方,距离他只剩两三米时,我整个人一激灵。 冯斯乾和一对年纪悬殊的男女在交谈,女人我认识,是苏立,挽着一个起码五十岁的老头,朝冯斯乾搔首弄姿抛媚眼,她也恰巧看见了位于一条直线上的我,我们四目相视的瞬间,她笑容凝固住,取而代之是呼之欲出的怒火。 自从接下冯斯乾这桩生意,我运气特别差,刚碰上了李文博,又碰上了苏立,这两位是我黑名单上的头号死对头。我斗赢了那么多野心勃勃的小三,唯一一回险些翻车,便是和苏立那场角斗,她倒谈不上精明,可太绿茶了,有些男人偏偏就吃白莲花那套,我当初费尽心机才收拾了她,她对我更是恨之入骨。 男人没有久留,带着苏立绕到另外的方向,我思索如何逃过一劫,硬碰硬不行,我身份就败露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跑为上计。 我走到冯斯乾身后,小声对他说,“冯先生,我肚子疼。” 冯斯乾听完我这句,当即离开。 我跟着他,“这次是真疼,我经期。” 他步伐一停,“那你还游泳。” “不是游泳。”我眼神似有若无的勾着他,“是鸳鸯戏水。” 冯斯乾脸上无波无澜,背过身同一个向他敬酒的男人打招呼,我撂下杯子,飞快逃出宴厅。 我没想到苏立也穷追不舍地跟上我了,经过女厕门外,她大步跨到我前面,堵死了我的路,“哟,这不是韩千年吗,着急回洞里修炼啊。” 韩千年是我的外号,意思是千年狐狸,男女之术很有手段,确切说,这个外号是以苏立为首的“反韩卿协会”给我起的。她们协会里全是捞女,专门撬有钱男人,其中几个最嚣张的,几乎把原配逼出抑郁症了,马上就扶正的节骨眼,被我出手搅黄了。而苏立最点儿背,我查到她名下的别墅是男人出资买的,就告诉男人的老婆了,结果老婆带了一群姐妹扒光了内衣把她踢个半死,据说浑身是伤,直接从别墅折腾进医院,在病房里又是拍照又是谩骂,整栋住院部都知道九层有一个小三。 苏立打量我穿着的白衬衫和a字裙,“你挺百变啊,还有什么职业是你装不像的?花房老板娘,离异少妇,会所模特,旅拍摄影师,为了跟我们作对你编了多少剧本啊,你不怕演混角色吗?” 我抚摸着颈口的钻石项链,爱答不理的样子。 苏立脸色发白,“我插足关你屁事啊!我抢你老公了?你高尚,你高尚别收钱啊!” “收钱是我应得的报酬,我付出劳动——” 我话音未落,苏立疯了似的掰下水龙头,半斤重的铁疙瘩反手抡向我,疾风刮过耳畔,我吓得没站稳,万分惊险躲过那一击,可胳膊肘还是被打中了,我疼得抽搐,“你玩命啊?” 她从坤包里掏出发套绑头发,“韩卿,你差点毁了我!孙承业的老婆把我打出血了你知道吗?”她一把攥住我头发,我也抓了她一下,她扎成马尾了我没抓到,我被迫顺着她揪头发的力道仰起头,右手不甘示弱伸进腋下拧她胸,我们激烈厮打着,她扯我头皮,我踹她屁股,苏立撕到兴起索性脱了高跟鞋用八厘米的尖跟使劲抽下来,她下手不是闹着玩的,招招凶残,幸好我闪得快,不然肯定破相。 我们正难分难舍教训着对方,冯斯乾的声音忽然从我背后传来,“你在干什么。” 我猛地僵硬住,苏立由于我暂停搏斗也一顿。 长长的过道鸦雀无声,只飘荡着冯斯乾低沉磁性的回音,我的理智顷刻间回笼,然而来不及补救了,苏立的丝袜烂了,我的发型也乱了,一看就刚动过手。 苏立抠着我肋骨冷笑,“要露馅了吧。” 我神色镇定踩她脚,“你露馅有可能完蛋,我没事。你晓得冯斯乾多么宝贝我吗?” “是吗?”苏立撒手,“我还真想了解。” 我立马拽住她,“你敢当众拆我的台,我就让你混不下去。” “傍上冯斯乾,连口气都狂了。”苏立根本不忌惮我,“我要是把冯斯乾抢到手,是谁混不下去啊。” 我被她的天真逗笑,“别忘了,一直是我赢你们,你们赢过我吗?” “风水轮流转,韩千年——”苏立拍拍我脸蛋,“该你倒霉了。” 我有点慌神,看来苏立要动真格的了,换个场合我不怵她,可今晚我绝对不能栽在这女人手里。想扭转局势必须争取先入为主,我装作摔了个趔趄,倒向旁边的一堵墙,毫不犹豫扇了自己两巴掌,我担心冯斯乾听到啪啪声会识破我的把戏,所以力气不敢太大,抽完之后我从墙角扑倒在地上,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并且在扇巴掌的基础上将原本不深的指印掐得更深,苏立瞪大眼,压根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套路。 我搓了搓发际线的碎发,制造一种狼狈美,紧接着眼泪一秒淌下眼眶。 好半晌苏立牙缝里挤出一句,“你演技越来越逼真了啊。” 我余光发现不止冯斯乾在,苏立的男人也在,显然是从别人口中得到消息,一起来洗手间认领现场的。我坐在冰凉的瓷砖上,捂着脸更咽,“苏小姐,我和冯董清清白白,您可以侮辱我,不可以诽谤冯董的名誉。”我声嘶力竭,“就算您嫉妒我身材好长相漂亮,也不能无缘无故殴打我啊。” 冯斯乾下意识要揉太阳穴,手抬起一半,又皱着眉头放下了。 “冯先生...”我艰难爬起,一边崩溃哭泣一边跑到他面前,“您要为我做主啊。” 冯斯乾没任何表情注视着我脸颊诡异的红痕。 苏立也冲到自己男人身边,拉他的西服袖子,“王总,她先打我的!韩千年那个臭婊...”她咽了口唾沫,“那个坏女人,她找茬!” 被称作王总的男人察觉我来头不简单,并未立刻出面给苏立讨说法,而是示意冯斯乾,“冯董。” 后者伫立在一束亮白的灯光下,默不作声。 我委屈极了,“苏小姐说她是王总的小蜜,我哪敢动手。”我露出额头,“这是她挠红的。” 苏立褪下礼服肩带,给王总看胸脯的伤,“她恶人先告状,伤都是新鲜的,她爪子比狗还狠!” 我哭得嗓音沙哑,柔柔弱弱反驳她,“是你自己挠了嫁祸我。” 苏立急红了眼,她指着我,“韩千年,你要脸吗?你满口谎言!” 我扭头,幸灾乐祸朝她笑,重新面对冯斯乾和王总的时候又梨花带雨,苏立气得哆嗦。 冯斯乾终于开口问,“谁是韩千年。” 我和苏立同时行动,她刚要指认我,我抢先一步,蒙着泪花的眼睛冷冷地逼视她,“苏小姐好自为之。” 她当时就噎住了。 苏立是惯三,一旦曝光,男人打,女人骂,哪头都逼得她活不了,我虽然是个骗子,但我只骗那些罪有应得的男人,他们要解决我,他们的太太至少能给我找一条生路,即使鱼死网破,我也比苏立的下场强得多。 苏立在我警告的目光中也醒悟这一点,她面孔一阵红一阵青,活生生憋回去。 冯斯乾明白了,他看向我,“回头找你算账。” 他又看向王总,“我的助理似乎比这位苏小姐伤得重。” 冯斯乾言下之意,这笔账不能就此了了。 王总看着我左脸两个微不足道的指印,“冯董,小伤而已,女人之间能打多重呢,阿立也挨打了。” 冯斯乾没有卖王总的面子,“口说无凭,我只看到我的助理有伤。” 苏立当场解扣子,“我也能给你看。” 冯斯乾面色沉郁,“王总,管好你的人。” “行了!”王总呵斥苏立,“丢人丢得不够吗?宴场都传遍了,是冯董派人压下的。冯董不跟女人计较,你还蹬鼻子上脸了。” “我没说不计较。”冯斯乾十分平静盯着我的伤。 王总听出冯斯乾是非要苏立道歉,他神情也很不好看,被扫了颜面自然不舒服,“怎么,冯董莫非让我亲手打她,给韩助理出口气?” 冯斯乾漫不经心松了松领带,“苏小姐手脚齐全,何必劳烦王总。” 王总一脸阴翳,“阿立——”他叫苏立,“自己懂点事,谁让你不长眼,得罪了冯董的人。” 苏立咬着后槽牙,左右开弓抽了自己两巴掌,“我对不起你全家。” 我泪中带笑,又笑里藏刀,“我原谅你八辈祖宗。” 冯斯乾看了我一眼,“没完了。” 我不再吭声。 第10章 狐狸精 冯斯乾并未再返回酒宴现场,而是直接从展览馆离开。八点钟我们进入酒店2308房间,他关掉自动开启的壁灯,一边解着西装纽扣一边在沙发坐下,四面八方冷冷清清,窗帘也合拢,半点光不透,他置身一片昏暗,显得尤为冷漠压迫。 我拧开一瓶纯净水递到冯斯乾手上,他没接,摘下领带扔在一旁,慵懒又乏累倚着沙发背,“打架很彪悍。” 我小心翼翼打量他,回不是,不回也不是,最终我小声说,“冯先生过奖了。” 冯斯乾被我逗笑,他笑了一秒,随即正色,“苏立是什么人,清楚吗。” 我和苏立掐得你死我活,澄清彼此无冤无仇显然说服不了他,可讲实话又不打自招了,男人很反感麻烦缠身的女人,何况我至今没有金盆洗手,冯斯乾有本事解决和他不愿意惹事,在本质上不矛盾,毕竟我得罪的男人个顶个有钱有势,他留下我有害无益。但我隐瞒他也有渠道调查一个女人,尤其苏立这种没有抹过底细的,简直一查一准,“反韩卿协会”只要暴露了,我立马露馅。 我进退两难,决定避重就轻赌一把,“苏立是职业小三。” 他对我的答案意料之中,“抢过你男人。” 冯斯乾抽出一根烟,他压下打火机的同时,视线越过一簇燃烧的火焰意味深长定格在我脸上,“还是你抢过她的。” 我信誓旦旦摇头,“我不干那缺德事。” 他点烟的动作一顿,熄灭火苗狠吸了一大口,“不抢男朋友,只喜欢有妇之夫,是吗。” 冯斯乾的眼神太尖锐,也太赤裸,像刀子剜割,出血时又停下,再用握刀的手撩拨,我没有在任何一个男人身上体会过这样的痛痒难耐。 “我不喜欢有妇之夫,我有道德底线。”我眼眶微红,楚楚可怜的模样,“只是我喜欢的男人恰好属于别人,我不舍得错过,才悖逆良知。” 作为情场上的顶级猎手,不预备几句渣女宣言炒气氛压根没法出来打猎,鬼混的男人就乐意情人为自己要死要活,说一些我不要名分,我痴迷你魅力的鬼话,归根究底,就是我馋你皮肉,你馋我钱包的下三滥交易。为了把男人从小三的床上拽回家,我一般都给足他们甜言蜜语,当情绪价值大于生理舒服,我才能趁虚而入得手。 不过我又一次验证了,这招对清心寡欲的冯斯乾没用,他根本不搭理。 他嘴角斜叼住烟头,“和她什么过节。” 我泪眼朦胧带着哭腔,“她可以打骂我,欺压我,不能诽谤你名声,冯先生是我最重要的男人。” 冯斯乾隔着溃散的雾气审视我的眼泪,纹丝不动。 我装作难以启齿,“她说你假正经,心里爱我爱得无可自拔了,表面还拒人千里。” 他缓缓吹出一股烟,“是她说的。” 我委屈点头,“我让她闭嘴,她就动手打我了。” 冯斯乾沉默听完,始终毫无波澜的脸露出一丝笑,犹如干旱土地皲裂出一道湿润的裂纹,洒过四月的烟雨,漾过正盛的春风,恰到好处又极尽柔情拂掠人的心上。 “我知道冯先生希望自己在所有人眼中是完美的,没有污点和软肋。” 冯斯乾似笑非笑,他掸了掸烟灰,并没阻止我说下去。 “如果未来我成为冯先生的污点——”我举起手中的水,一饮而尽,深意十足望着他,“冯先生把我藏进自己的身体里,不许外人知晓。” 我晃了晃空空如也的瓶子,“你的弱点,你的不完美,像这只空瓶埋在不为人知的尘土里,世上不存在一个高贵正常的人会去挖掘肮脏的它,冯先生占有的水永远纯洁无瑕,它的甘甜和清澈也独属你。” 一寸狭长的烟灰掉落,冯斯乾的呼吸越来越重,他像是刻意又像是随口,“有过几个男人。” 冯斯乾从不过问我的私事,即使我引诱他的企图非常明显了,他也没捅破,他在男女交往上具备相当成熟有分寸的耐力,结合今天发生的事,他问这个问题我一时拿捏不准该怎么回答。 他略微仰头,观察我的反应。 我心一横,“一个。” 冯斯乾眯着眼,“你明白我问什么。” 他在探测我到底是什么来头,是和苏立一类人,或者另有身份。 我说,“我明白,有交集就包括在内。” 他神色喜怒不明。 我死咬,“就一个。” 烟雾使他那双阴郁的眼眸越发深不可测,我被他目光拷打得浑身不自在,他又含住烟蒂,“韩千年,什么意思。” 我没来得及解释,冯斯乾紧接着又说了一句,“狐狸精,对吗。” 我愣住,大脑完全陷入空白。 冯斯乾夹烟的手搭在靠背边缘,整个人姿势大开大合,胸口和腹部的肌肉线条骤然鼓起,将衬衫扣子崩开了两颗,他那种极重的欲望感好像被锁在炉子里,烈火焚身却不肯发泄,活生生烧成一滩灰烬,近乎毁灭的性感味道。 他勾了勾手指,示意我靠近,仿佛一种能控制一切的奇特药引无声无息间缠住了我,我浑浑噩噩顺从他的命令,弯下腰。 冯斯乾直视我,他漆黑的眼底卷起滔天漩涡,吸走我仅剩的魂魄,“这么会勾男人,连我都差点着了你的道。” 我猛地一抖。 他前倾,一手把烟碾灭在烟灰缸里,一手轻扣住我下巴,“不负如来不负卿,很美的名字。” 那个卿字从冯斯乾的唇齿内吐出,竟然和我以往所听到的都不同,温柔,干净,诱人。 我问他,“那冯先生动心了吗。” 他收敛了笑意,“你觉得呢。” 我仗着胆子,“既然差点着了我的道,证明我对你而言肯定是特殊的。” 冯斯乾盯着我阖动的红唇,良久,他拇指指腹从我下唇摩擦而过,没有半分温度和留恋,“这张嘴,假话比真话多,万一碰一下,风险可不小。” 我顷刻冒出一身冷汗。 男人和女人的情感交锋是一场盛大的修罗场,我使尽手段也终究没能把冯斯乾拖进爱欲的修罗场中。我自以为算老江湖,然而现在每一天我都在悬崖夹缝里求生,答应冯太太的时候我其实就犹豫过,我想到冯斯乾会很难搞,精明理智且不贪美色的男人在生活作风上都难搞,可难搞到这份儿上,既克制又毒辣,我跟了他一个月了,好不容易拍到几张鸳鸯戏水的照片,他还围着浴袍下水的,该露的部位一点没露,按照目前的状况发展,最后冯斯乾没出轨,我说不定先被他玩死了。 我有些扛不住了,我准备向他缴械投降的一刻,房间的门铃忽然响起,我瞬间又被刺激得清醒过来。我不能投降,冯斯乾虽然没损失什么,我动机不纯的蓄谋却是真刀真枪,他但凡定力不强,半壁身家就赔了,我踩了他的逆鳞,他未必肯放我一马。 与其由他处置,不如我撞一回南墙。 我说,“冯先生信与不信,我都坦坦荡荡。” 冯斯乾注视了我好半晌,不紧不慢松开手,“去开门。” 我打开房门,外面过道站立着一个年轻男人,是中午在天汇洗浴中心向冯斯乾汇报林宗易公司情况的那名男子。 我让开一条路,男人看了我一眼,“多谢。” 他走进房间,“冯董,会议室安排好了,高层也一一通知了。” 冯斯乾起身,从衣柜内取出一件白色的商务装,他挑选了两款浅色系的领带在镜子前试戴,“哪款合适。” 我走上前,拿起蓝白条纹的那款,“这条。” 他淡淡嗯,站在我面前,“系上次的领结。” 我伸手接过,规规矩矩环绕打结,没有再趁机抚摸他喉结,冯斯乾凝视片刻,低声点评,“安分了不少。” 我系完退后一步,“冯先生,系好了。” 他没说话,径直走出房间。 半小时之后,我也抵达会议室,几名滨城分部的高管在做述职报告,我走到冯斯乾旁边,在他身后的椅子落座,记录会议提要。 位于冯斯乾左侧第一席位的高管起立说,“与索文集团争夺万利的收购权,我认为很激进。” 我看向发言的男人,他桌上的标牌是华京分部总经理纪维钧。 标准的商人气质,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乍一瞧很斯文,冯斯乾也看向他,“我从未和索文集团竞争,先看中万利的是华京。” 纪维钧说,“先后顺序不是企业战争中定输赢的因素。林宗易在滨城的人脉比我们广,接触万利优势更大,索文去年年初上市,一年的时间里,林宗易主导的收购案无一桩失败,他瞄准了万利必然是有备而来,我建议不要缠斗,华京的胜算不大。” 冯斯乾漫不经心把玩一支钢笔,“我掌管华京三年,我主导的案子同样无一桩失败。” 纪维钧对面的男人说,“可林宗易不是冯太太的舅舅吗?为收购一家负债累累的公司伤了两方和气,实在不划算。” 冯斯乾耐人寻味的语气,“有纪总做中间人,怎会伤两家的和气。” 纪维钧看着他,“冯董对我的成见很大。” 冯斯乾端起茶杯,“我太太对你没成见。”他说完望向纪维钧,“可惜,华京我说了算。” 纪维钧笑了,“华京是殷董事长的产业。” 冯斯乾把杯子递给我,“茶凉了。” 我立刻站起,接住杯子朝门口走,我听见冯斯乾说,“殷董事长是我的岳父,而纪总是给我打工的,懂吗?” 我驻足在门外,揭过玻璃观望这一幕,直觉告诉我,冯斯乾和纪维钧的关系,比他和林宗易更加复杂,因为牵扯了殷怡。 我重新回到会议室,其他人已经离去,只有冯斯乾坐在主位,手里拿着一张纸浏览,我将刚沏好的热茶搁在他手边,“我回了一趟房间,在浴缸里兑了红酒,你回房可以泡个澡解乏。” 冯斯乾专注于纸上的内容,没有理会我。 我有条不紊收拾着堆放在会议桌的文件,收拾得差不多正要出去,他在这时开口,“我似乎并不了解你。” 我脚步一顿。 他食指和中指衔着信纸,“韩卿,二十六岁,情感骗子,常年在江城和淮城流窜作案,可追溯情史十九段,上至五十岁下至三十岁,破坏力惊人。曾有被坑过的男人出资一百万教训她,名叫李文博。如有兴趣详细咨询,明天下午两点,和平西道水晶宫酒楼后门绿色垃圾桶旁见面,我会派司机接头,接头暗号:韩千年又犯贱了。” 冯斯乾一字不漏念完,“匿名信。” 我被当头泼下一盆冷水,从里到外凉个彻底。这么不着四六的匿名信,除了苏立没人干得出。 窗外的霓虹笼罩在冯斯乾眉眼,一层虚幻的斑斓之下,他面容如同白皙透明的玉,那张脸平静至极却又暗流涌动,只是没有撕开最里面而已,一旦撕开,倾塌而出的会是我招架不住的东西。 可我不得不故作镇定,“冯先生好奇我的过去,亲口问我就行了,这些子虚乌有的故事,没有可信度。” 冯斯乾合住信纸甩在桌上,“还挺逼真的。” 此时我与他咫尺之遥,我能清晰分辨他眼睛深处最细碎的光芒,释放出难以形容的蛊惑和冷静。像江城的长码头,在冬夜里消沉又寂静。冯斯乾是一座久无人经过的港口,偶尔途经他的岸,连早已死亡的潮汐也波涛汹涌。 我拾起信纸,不慌不忙撕碎,“连署名都没有,她以为冯先生很好糊弄吗?” 冯斯乾默不作声看了我一会儿,没再追问什么,转身离开会议室。 我走向尽头的落地窗,关机划出sim卡,插入另外一张旧卡,重启后调出通讯录名单,第四十二位联系人是苏立,我拨通号码,苏立正在等我的电话,她很快接听,“韩千年,惊喜吗?” 我单手撑在窗台上,从十楼向下看,锦江道车水马龙,我苍白铁青的面孔投映在玻璃,就像坠落进霓虹夜色,“你不让我好过是吧。” “你让我好过了吗?孙承业送了我一套房子,没人知道这事,你非要多管闲事帮他老婆追回,我陪了孙承业两年,付出青春一无所获,都拜你所赐。”苏立比我火气还大,“韩卿,你做事太绝,是你不给自己留后路!” 我攥着手机一言不发。 苏立那头在候机,有航班播音传来,“韩卿,我给你一星期,识相的话自己滚出江城,别再挡我们姐妹的路,否则我一定揭穿你,搞得你身败名裂。华京集团董事长为一个女骗子颜面扫地,他能放过你吗。” 我闭上眼吸气,“你要什么。” 苏立说,“我什么也不要,我就要搅和你,堵死你,风水轮流转,你得意太多年了。” “苏立。”我平复了心情,出言威胁她,“不想混了吗,你的把柄我没销毁。” 苏立冷笑,“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我想了一夜,哪怕鱼死网破,等着教训你的人比看不惯我的人要多得多,我臭名昭著,大不了出国,你恐怕没机会。王总说,冯斯乾最讨厌被算计,韩卿啊韩卿,这次你真是自寻死路。” 第11章 割爱 苏立这番最后通牒,我明白不是闹着玩的,她肯定要跟我死扛了。我不畏惧她,女人勾心斗角的把戏我是鼻祖,我只是畏惧真的会惹恼冯斯乾。我将sim卡重新塞回钱包夹层,进房间用冷水洗了一把脸,令自己镇静下来,整整一夜我都在考虑对策。 第二天早晨酒店前台告知我冯先生在马场道的射击场,让我十点钟带着2308客房书桌上的合约赶去汇合。 我望了一眼墙柜上显示的时间,九点。 我挂断电话,又拨通殷怡的号码,开门见山汇报自己的处境,“冯太太,我这边出了点意外。” 她大约在做美容,我听到仪器熏蒸的动静,“韩小姐,有什么难处尽管提,钱不是问题。” “和酬劳无关。”我欲言又止,“我可能要暴露了。” 殷怡沉默了一会儿,“你的黑历史我托人抹掉了,他查不出。” 我如实相告,“底细是一方面,您丈夫最近接触了我以前的仇人。” 殷怡恍然大悟,“你被揭发了吗。” 我没吭声。 她和美容师交谈了几句,等到室内只剩她自己,她说,“冯斯乾质问你真相,你死咬不承认,他挖不着你的实质底细,难道还逼供吗。” “您不了解。”我现在百分百确信殷怡完全没看透结婚三年的老公有多么深不可测,她对他的了解恐怕比陌生人强不了多少,或者是冯斯乾的谨慎冷血对每个人都公平,包括名义上的结发妻子,也休想扒开他的外皮一窥究竟。 我深吸气,“这单生意我不打算做了。” 殷怡再次沉默,我们谁也没开口,漫长的死寂后,她挽留我,“韩小姐,你给我的期限是三个月,目前仅仅一个月,成败尚未定论,你撤手是不是太早了。不能给雇主满意的交待,韩小姐以后的生意不容易做啊。” 我若有所思卷着电话线,华京集团的这潭水还真够深,殷怡明显在威胁我,我掌握了她暗中设计丈夫出轨的秘密,她不会轻易放了我,万一我传出去,就算判离婚,财产分割的结果也不一样了。 我如今骑虎难下,以往得罪过的人都卷土重来了,苏立逼我滚,可即使我滚了,她未必咽下当年那口气放我一马,李文博也眼巴巴等着我丧失冯斯乾的庇护,往死里收拾我,反正横竖是倒霉,做殷怡的人,好歹有一座靠山。 我从抽屉里取出洗好的照片,拍摄角度不太好,不过我尽力了,冯斯乾下水时是背对摄像头的,我们脸挨脸的特写没拍到,他臂弯抱着我拍到一半,我们在池子里纠缠大概十分钟,我仔细观察了录像,只提取到三张有价值的,冯斯乾的正面极少,我中途千方百计引导他面对镜头,不惜身躯贴上去,他全部不为所动,我怀疑冯斯乾察觉我的用意了,他刻意避开了摄像。我打退堂鼓和这事有关系,我安装的是隐蔽的针孔摄像,冯斯乾竟然识破我安装在什么地方。 我翻阅着照片,“冯太太,我此刻手上有一份证据,证明您丈夫疑似婚外恋。” 殷怡很迷惑,“疑似?” 我向她解释,“就是证据不充分,您可以指控他出轨,他也可以辩诉自己的初衷是抗拒,因为您丈夫并没主动配合我,但场面的性质确实对他不利。” 殷怡得知冯斯乾不利,变得格外高兴,“韩小姐,你的仇人我会想办法封口,钱嘛,我最不缺那个了。” 钱摆不平苏立,孙承业的老婆把她打得大出血,那次行踪是我提供的,她无法怀孕了,别墅也被老婆追回,这笔账她记在我头上了,苏立只想以牙还牙。 苏立的麻烦,还得我自己解决。 “我回江城咱们见面,我把物证给您。” 殷怡毫无征兆问我,“冯斯乾去分公司了吗。” 我回答,“在酒店召开的会议。” “纪总在吗。” 我一愣,“纪维钧吗?他在。” 殷怡又问,“冯斯乾对他态度好吗。” 我更糊涂了,“纪总是您的朋友?他们好像有矛盾。” 殷怡说,“我知道了。” 我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有点不明所以。 一小时后我准时抵达马场道,经理带领我进入冯斯乾所在的1号射击场。 我对冯斯乾最初的印象建立在他的外表以及殷怡的口述中。从容冷静,成熟内敛,一个风华四射的男人,尽管他自私狡诈,不可否认,他也魅力十足。我见识了他的坐怀不乱,也见识了他的精明城府,唯独没想到在一张温润如玉的皮囊之下,还藏匿了一具野性难驯的风骨。 我凝望冯斯乾的背影,巨大的防震玻璃罩住三百平米的射击场,他伫立在正中央,纯黑的衬衫西裤,庄重而简约的商务风格,一双白色皮鞋弱化了他身上的压抑和戾气,他今天没有梳背头,发型用吹风机简单定型,显得清爽蓬松,整个人意气风发,无比俊朗。 我刚要入场,男士更衣室那扇门又走出一名男子,是林宗易。他恰巧揭过护栏发现场外的我,他停住,我向他微笑颔首,算作打招呼,然后推开栅栏进去,直奔冯斯乾,他在瞄准枪靶,我没有惊扰他,一言不发站在一块绿色警示区域。 冯斯乾单手持枪,垂在身侧的一只手抬起,右手拉动保险栓,左手捏住衬衣最上面的纽扣,右手紧接着按压扳机,左手解开扣子的同时,子弹同步飞出枪口,毫厘不差贯穿靶心。 一心二用,击中猎物也照样干脆锋狠。 强烈的震撼后,我心情沉重到极点,打了一辈子猎,玩了几十只雄鹰,末了瞎眼了,不知天高地厚招惹了这尊大佛。 林宗易从顶棚上方覆盖住的一面单反镜目睹这一幕,他显然也出乎意料,“斯乾,精进了许多,私下没少下工夫。” 冯斯乾收回手,“和你这样的高手过招,我一刻不敢松懈。” 我迎上前,“林董还是老规矩吗?金骏眉。” 林宗易摘掉手表,搁在物品区,“庐山云雾吧,你们冯董喜欢。” 我诧异,“冯董不是喜欢普洱吗?” 冯斯乾始终没有出声,他又连击三发,招招都穿透红靶心。 林宗易注视着有四颗孔的枪靶,表情极为高深,“冯董喜欢的,厌憎的,这世上从无人知晓。他也不会让任何人知晓。”他绕过我,径直朝冯斯乾而去,拍了拍他肩膀,“斯乾,能断言你这一点,我算是最熟悉你性子的。” 冯斯乾吹了一下冒烟的枪口,“那你忘了最致命的一点,熟悉我性子的,下场都不好。” 林宗易似笑非笑,“是吗。认识你这么多年,你口气是一天比一天狂了。” 冯斯乾说,“我胃口也一天比一天大了,习惯吃独食,涉及利益绝不分旁人一杯羹。” 林宗易脱下大衣,在备练场戴护腕,“胃口大,也要有匹配得起的野心。” 我瞧着他的架势,应该是想要打一轮,可林宗易实在不像会玩这些的,冯斯乾其实也不像,他们这种身份的男人都特别惜命,娱乐交际大多是高尔夫,桌球,唱k,很少搞体能运动,只要发生危险的概率超过了吃饭噎着,基本不碰。 林宗易发觉我一直盯着他,“试一试吗。” 我连忙摆手,“我不懂这个。” 冯斯乾云淡风轻的口吻,“林董的枪法出神入化,你可以学一学。” 我颇为震惊,“林董也会打枪?” 林宗易笑了,“打枪吗,男人都会。“ 冯斯乾也在笑。 我瞬间反应过来,打枪对于男人而言具有另一层含义,我有些不自在,索性充耳不闻,走到休息区清洗茶具。 林宗易在铁皮箱内挑拣着仿真短枪,冯斯乾玩腻了长的,也随手拣起一支短的,试练重量和手感,“这次来滨城,宗易你不虚此行。” 林宗易对准十米之外的枪靶调整焦距和射程,“何出此言呢。” 冯斯乾挑完,回到方才的位子,“纪维钧昨晚在高层会议上,试图说服我放弃收购万利。” 林宗易示意现场的教练将枪靶后移二十米,与起射点拉长到三十米,“我没有授意他。” 冯斯乾视线定格在他难以琢磨的面孔,先打一枪,脱手了。 林宗易随即跟上,正中十环,“我姐夫执意反对他们的事,扶持你压制纪维钧,是看出他的贪婪本性。当然——”林宗易话锋一转,“我姐夫走眼了,他将饿狼拒之门外,却引猛虎入室。” 林宗易在打出第六个十环后,一边给枪膛上子弹一边问我,“韩助理,会射击吗。” 我摇头,“不会。” 他伸出手,“无妨,我教你。”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冯斯乾,迟疑着没动。 林宗易靠近我,拽住我胳膊,直接带入他臂弯,我的手也被他牢牢握在掌中,他把我手指一根根固定在准确的位置,“第一次吗。” 我僵硬着,“我...是第一次。” 他在我耳畔闷笑,“别担心,我温柔一些教你。” 我感觉林宗易的话非常暧昧,没有回应他。 他手臂揽在我腰间,“挺直。” 我顺从林宗易的指导纠正姿势,他指着枪上的瞄准镜,“看这里。”他几乎倾覆在我背上,林宗易的身体有一股浓烈的,夹杂着强劲荷尔蒙的男人气味,像汗味,又像香水味,更像剃须乳的味道,密密麻麻渗透进我每一寸毛孔和呼吸,我试图挣脱他的怀抱,可他禁锢我太过紧密,我无从遁逃。 “林董,我透不过气了。” 我本能躲开他,但顾此失彼,天窗涌入的风拂起发丝,无声无息绕住林宗易的袖扣,我往回一扯一拉间,它反而打结,缠得更死,我根本动弹不得。 他摁住我发抖的手背,“慌什么。” 我说,“您的扣子贵,弄断了我赔不起。” “不诚实。”他眼神流连过我细白的颈,“冯斯乾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我和他不同,是难得的美玉我都怜。” 我目视前方,并列的两副靶子横向相距五米,冯斯乾已经打了十二枪,除一枪脱靶,十一枪都中靶心。 林宗易从扣眼里择出我的长发,他力道极轻,我没有感到半点疼痛,“一缕头发而已,它不知女人心,哪里好钻,就钻进哪里。”他的唇与我的额头仅仅半寸之隔,滚烫的气息浇在皮肤,激发我隐隐地战栗。 “但我知女人心。”他撩开我鬓角的碎发,鼻尖似有若无扫过脸颊,“想寻觅一个强大的后台,我比冯斯乾靠得住。” 我顷刻间变了脸色,“冯太太告诉您了?” 林宗易指尖停在我眼尾那一粒泪痣上,“告诉我什么。” 我以为他知道我外面的纠纷了,冯斯乾不上钩,我还费尽心机傍他,是为了求条后路抵御那些仇敌,看来我想多了。 我当即说,“没什么。” 林宗易对我的泪痣爱不释手,“我有过三任助理,她们比你的企图心更外泄,我很厌恶那张嘴脸。高级的男人是需要高级的吸引,而不是低级的手段。” 我看着他,“高级的手段?” “砰”地一声,我手中的枪剧烈震颤起来,强劲的后座力扯得半边身子都发麻,耳朵也短暂的失聪,鼻息间萦绕着浓烈的焦味,我吓得失声尖叫。 林宗易的嘴唇拂过我垂在脸侧的头发,他轻声说,“欲擒故纵,胜过直白的引诱。” 我别开头,用力闭着眼。 冯斯乾在这时唤他名字,“宗易。” 林宗易动作戛然而止,他越过我头顶望向冯斯乾。 冯斯乾说,“打累了。” 我回过神,趁机从林宗易的怀里挣出。 他把训练枪递给教练,用帕子擦了擦手,转过身走向休息区,“斯乾,你这位助理,怎样肯割爱。” 我步伐一滞,下意识看冯斯乾,他没什么反应,坐在椅子上嗅着茶香,“要我的助理吗。” 林宗易在他对面坐下,“是挺感兴趣。” 冯斯乾喝了一口茶,“你要她没用,她没有强项。” 林宗易有一搭无一搭叩击着椅子扶手,“我觉得你似乎不待见她,不如让给我,没强项不要紧,聪明听话就行。” 冯斯乾表情越发微妙,“聪明与否,宗易,你下结论为时过早。” 林宗易满不在乎的语气,“笨我也认了。”他含笑打量我,“我选择生活助理的标准,从来不是工作能力,赏心悦目比什么都重要。” 冯斯乾皱着眉头撂下杯子,“茶不浓。” 我走过去,“我替您换一壶。” 林宗易忽然拦住我,偏头朝角落的服务生招手,点了一壶双倍茶叶的庐山云雾,服务生很快便端上来。 冯斯乾看着林宗易,“怎么,我是非割爱不可了。” 林宗易双腿交叠,靠着椅背,“条件你开。” 冯斯乾目光掠过我,有几分深意,我立马说,“林董,我想留在华京。” 林宗易不语。 冯斯乾用杯盖掸了掸水面浮动的茶叶末,“宗易,你感兴趣的女人起码有上百个,我印象里没有一个真正拿下你。” 林宗易笑着说,“深入也就那么回事。” 冯斯乾放下杯子,“有一件正事要通知你。” 他看向我,我将携带的合约交给他,他接过打开,“万利拖欠银行贷款四亿九百万,另外有九千一百万的外债,月初是最后的还款日。” 林宗易点燃香烟,他没抽,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烟雾挥发弥漫,他和冯斯乾之间像横亘着一道屏障,狼烟四起,又不见硝烟。 冯斯乾笑意深浓,“见你之前,我在酒店先见了他。” 林宗易眯着眼。 “我给了他一张六个亿的支票,抵债后剩余的一亿是重启资金。你自以为拿捏住黄尧,可你忘记商人一向不见兔子不撒鹰。口头承诺永远不及切实利益更打动一个人。” 冯斯乾前倾,他对林宗易说,“黄尧反了。” 林宗易脸上的笑容消失得干干干净净。 “宗易,我提醒过你,我看中的肉一定会吞下肚,你不该这份浪费精力在必输无疑的战争上。” 冯斯乾甩下合同,起身朝门口走,我跟在他后面一并离开。 我们坐上车,冯斯乾命令司机下去,车门关住的一霎,他说,“撒网撒到林宗易的头上了,一条鱼不够你钓吗。” 第12章 今夜比月色撩人 我挨在冯斯乾怀里,他侧身坐着,没有接纳我,也没有推开我,我勉强搭上他半副胸膛,“我勾引林宗易干什么呀,我又不爱慕他,撒网不是随便撒的。” 我朝他脸上嘘热气,“我的网啊,一辈子只捕一个,捕到了,他就做我裙下之臣。捕失败了——”我用发梢掠过冯斯乾的眉眼,他大约是痒,瞬间闭上,又睁开。 “我的人生词典里,没有失败。” 他不露声色避开我这具温香软玉的纠缠,“林宗易在情场翻过的风浪,不是一般女人能招架,你没有最好。” 我搂着他脖子,“林董教我射击,贴身抱着我,还吻我头发了,您吃醋吗?” 他面无表情看窗外。 “冯先生不高兴了。”我手指戳着他心脏,“恨不得教我射击,抱我的男人是您自己。”我仰头,眼睛亮晶晶的,像下了朦胧的秋雾,“我发誓,以后不允许任何男人亲近我了,你高兴一点,好不好。” 他皱着眉偏头,我早知他会躲,我动作更快,手摁住他后脑,强迫他面对我,“冯先生想提醒我,林宗易是游戏江湖的浪子,纵然我有万种风情,也不是他对手,别自讨苦吃。” 冯斯乾无动于衷拂开我手臂。 我不罢休又缠上他,“林董结婚了吗。” 他没回应。 “假设他有老婆了,他还会向您要我吗?”我唇瓣似有若无含着他耳廓,“真浪子兴许回头是岸,可伪君子一面拒人千里,一面又偷偷意乱情迷,社会上的男人不是真浪子便是伪君子,你是哪一种。” 冯斯乾叩击车窗,示意司机上来,“去和平西道。” 我本来挑逗他正上瘾,顿时变了脸色,“不去!” 司机发动引擎的手一滞,“冯董,到底去吗?” 冯斯乾无波无澜,“你下去。” “不行!”我挽着他胳膊,“苏立背景不三不四的,她没安好心,她肯定会敲诈勒索您。” 他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硬着头皮演,“她那晚还朝您抛媚眼,您万一要她,不要我了,我怎么办。” 冯斯乾的耐心消磨得所剩无几,“还不说实话吗。” 我咬着牙,“我说得是实话。” 他吩咐司机,“开车。” “冯先生!”我拥住他,同一时间冯斯乾口袋里的电话铃响起。 他看了一眼来显,是林宗易。他往旁边挪了半尺,“宗易。” 林宗易直截了当说明来意,“万利刚出事时,黄尧求我借了三千万救急,这笔钱他迟迟未归还我。” 冯斯乾眯着眼,“你找他。” 林宗易说,“如今华京接管了万利,斯乾,我只好找你了。” 冯斯乾换到左手拿电话,“暂时没空。” 林宗易不知又讲了什么,冯斯乾终止通话后,对司机说,“去桃园公馆2栋,前面靠边停。” 司机打单闪,泊在路旁,冯斯乾命令我下车,“自己回酒店。” 我一边迈腿一边扒着门不松手,“可是苏立” “不见她。” 冯斯乾撂下这句,从里面关上门,拂尘而去。 整整一个下午,冯斯乾杳无踪影。晚餐后我询问司机,他说冯董早就回酒店了,在客房办公。我迅速脱光了衣服躺在浴缸里,奶白色的泡沫浸满全身,我举着手机调整好最佳角度,拍摄了一张自上而下的俯瞰图,优美修长的颈部弧线逆着橘色暖光,肚脐浮在水面,小腿抵住浴缸边缘,两处膝盖上若隐若现暧昧的粉红,像是床上跪出的印记,在寂寞的深夜格外惹人遐想。 我编辑了一串文字,又担心太啰嗦,冯斯乾的性格未必愿意看完,我百般斟酌最终只保留了一行,“今夜我比月色撩人。” 发送成功后的四十分钟,我在水里皮肤都泡发了,冯斯乾的回讯却如同石沉大海。我裹着浴袍走到床边来回踱步,难道苏立又匿名举报我的黑料了?还是林宗易出卖我简历造假?我思来想去,冯斯乾拉黑我的概率更大。 我越琢磨越不安,干脆调出他的号码,只响了一声,那头就接通了,“喂。” 我只是试一试能不能打通,谁成想冯斯乾一丁点常规套路都没有,弄得我措手不及。 听筒传来喉咙吞咽的声响,像是在饮水,我试探问,“冯先生,您看信息了吗?” 冯斯乾淡淡嗯。 我说,“那美吗。” 鸦雀无声。 我清了清嗓子,“像不像白豆腐——” 那边直接挂了。 我深吸气,把手机猛砸到被子上。 次日傍晚我跟随冯斯乾返回滨城,五点钟飞机降落在滨城国际机场t2航站楼,接机的赵秘书接住他的行李放入后备箱,我踮起脚小声问冯斯乾,“冯先生,昨天睡得还好吗。” 他一动不动,等待着赵秘书调头。 我不依不饶,非要问出答案,“心神荡漾吗,有梦到我吗?” 冯斯乾蹙眉。 我在他耳畔轻笑,“不回答是默认哦。” 赵秘书拉开车门,冯斯乾弯腰坐进去,我没跟上,叮嘱她慢点开,然后乘坐计程车去了一趟4s店,提走我年底新买的宝马x6,与其说我买的,不如说赚的,宝马是人民医院心外科的主治教授陈康送我的生日礼物,他的小三是一个实习的女学生,甚至不打算工作了,要嫁给陈康,他老婆知道了,通过朋友联系上我,我只用三十三天就撬了墙角,粉碎了一个二十一岁妙龄女孩的上位梦。 我基本每接一单生意就过一次生日,不是为了捞礼物,我有原则的,只收取雇主事先谈好的酬劳,不该拿的绝不多拿,过程中收到男人一切馈赠,最后都原封不动还给原配,不过原配都挺大方的,当作小费给我了。我之所以过生日,促进男女关系突飞猛进是需要氛围的,情人节之外,女人的生日是男人献殷勤的良机,当男人主动准备了惊喜,我才能顺水推舟被感动,营造出我动情的假象。有钱有势的男人很会盘算,不搞定新的,他不和旧的断,我沦陷了,他才敢和另一个小三拜拜。 我从4s店出来,亲自驾车前往殷怡的住所,半小时后驶入华苑大厦的地下车库,停在临时的泊车位,我熄了火后,给殷怡又打了一通电话,她没接,更没拒绝,从头响到尾。 我走下驾驶位,直奔右侧的直梯,刚走两步,角落泊着的一辆路虎忽然剧烈震颤起来,车灯开了一只,微弱的白光照向墙壁,又反射到车厢,模模糊糊是一男一女的轮廓。我没多看,拎包正要离开,就在这时,车门被一只脚踹开,涂着金色指甲油的脚趾微微佝偻,穿堂而过的风声扬起针织裙摆,在黑暗深处摇晃。 我多望了一眼,揭过挡风玻璃,一副红润的面孔在后视镜一闪而过,我看清女人的同时,也看清她身侧的男人,我难以置信,整个人踉跄后退着。 女人是殷怡,男人是华京分部的总经理纪维钧,纪维钧伸手朝车头位置摸索着,关闭了车灯。 我生怕自己发出尖叫暴露,捂住嘴飞快跑回车里,反锁了四扇门。我并不惊讶殷怡有男人,冯斯乾那方面冷淡,她才三十多岁,不甘心守活寡倒也情有可原,关键我惊讶她的男人是纪维钧,难怪他公然在会议上反对冯斯乾的决议,看得出非常不尊重他,原来有这层由头。 我伏在方向盘上,平复了好一会儿脑子还是发蒙的,殷怡的电话打到第三遍,我才回过神接听。 她嗓音有点沙哑,像是还未缓过来,“韩小姐,你在哪。” 我依然惊魂未定,说话也上气不接下气,“横滨大道塞车,七点钟我可能赶不过去。”我一踩油门开出车库,来到外面连续按了几下喇叭鸣笛,“堵车太严重了,我后面还有其他事要办,改日再约行吗。” 殷怡忙着幽会,眼下也顾不上我,因此她没有强求,“改天也行。另外我有一个问题,不走法律程序,仅仅是我和冯斯乾私下谈判,你手上的物证能制约他让步吗?” 我脑海骤然浮现出地下车库的一幕,那一幕搅得我所有同情感都坍塌了,我印象中的殷怡可怜又可悲,她这种行为令我始料未及,我攥紧手机,决定先压下照片,等冷静后再说。 “冯太太,我没有太大把握,我仔细分析了,这份证据算不得一击致命,您丈夫有翻盘的余地。” 殷怡并没怀疑,她沉默片刻说,“不能一击即中,我们尽量不冒险,韩小姐可以再争取获得更具价值的物证,你认为呢?” 我如释重负,当即答应她,“好。” 我们同时挂断电话。 我放倒驾驶椅,望着车顶棚失神,华京集团的这盘局太复杂了,我好像陷入一场巨大的谎言和阴谋里,没有真正的弱势者与无辜者。我想起和殷怡初次见面,她指控冯斯乾算计侵吞,逼她净身出户,和我以往接下的生意如出一辙,我也顺理成章认定她跟那些太太一样是被丈夫倾轧剥削的受害方,可摆在眼前的事实开始偏离我的认定,会不会是她蓄谋将冯斯乾踢出华京,让纪维钧取而代之。 那么纪维钧在扮演什么角色?冯太太的情夫以及虎视眈眈的幕后黑手。以冯斯乾的精明,是否在殷怡把我送到他身边的那天,就一清二楚我的图谋了。 我越想越混乱,现在我无法确定孰是孰非,可既然受雇于殷怡,就必须保守她的秘密,这是信誉操守,那我只能在冯斯乾那里先装聋作哑,继续完成任务。 晚上赵秘书发消息告诉我凡是出差回来的员工能申请一天假期,我婉拒了,并且第二天极其准时到达公司,我敲门进入董事长办公室,冯斯乾把签完的合约交给我,“让赵秘书下达各部门。” 我雷厉风行接过,又打开我的工作报表,“您出差期间的公务,我整理妥当了。划给万利集团的六个亿,今天早晨九点半在工商银行被一次性预约支取,支取人是黄尧的秘书。林董的三千万,我通知财务部划进索文集团的账户了,五分钟前已到账。” 我递上打款凭据,“请您签字。” 他抬下巴,示意我放下,签署后沿着桌面又推回我面前,我说,“您如果没什么事,我回自己办公室了。” 冯斯乾虽然不言不语,但是对于我毫无征兆的转变,也同样有些好奇和不解,他在办公桌后注视了我好半晌,眼底溢出一丝饶有兴味的笑,“公事说完了吗。” 我合住文件,站姿端庄笔直,“说完了。” 冯斯乾松了松领带,“什么意思。” 我反问,“您不喜欢我正经吗?”我不着痕迹挺胸,衣领的塑料纽扣要解不解,要崩不崩,视觉上仿佛只差半厘就炸裂开,连同紫色的波点内衣也支离破碎,比泳池内的画面还浓艳,可它偏偏命悬一线,惊险地卡在扣眼,不曾在这一刻四分五裂。 欲罢不能,又急迫难忍。 我观察着冯斯乾,他眼中果然有了一缕波澜。林宗易不愧是风月场的老手,三言两语道出调情的精髓,高级隐晦的确比明目张胆更有滋味。 其实我钓男人的套路都挺高级的,只不过针对冯斯乾我确实着急了,因为他半点不上钩,我干这行四年,在他这里遭受的挫折最大,我一度都质疑自己魅力了。 林宗易一语点醒梦中人,火持续烧了这么久,冯斯乾仍旧不入我的陷阱,就停火,焖着他,让他难受,冷不丁地不适应了,他自己会开腔的。而我就低级在没有及时停火,一直烧着。 冯斯乾目光始终没移开我的脸,“在滨城,你说爱上一个有妇之夫。”他上半身后仰,“这位有妇之夫是我吗。” 他终于肯挑明了。 我俯下身,与他平视,“冯先生才想通啊。” 我身段压低,脚踝上翘,犹如一弯纤细的桥梁,眼波媚态横生,骚动着他的心,“商人最出色的就是直觉,你的猜测当然不会有错。” 我身子匍匐在桌角,曲线更是妖娆,绵软挤压着冯斯乾手背,我呼吸一下,便挤压一下,他视线定格在被一片春情覆盖的那只手,“朝秦暮楚的女人,我不感兴趣。” 我大胆握住他指尖,带进自己的工作衫内,他指温干燥,我炙热而汗涔涔,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碰撞,冯斯乾像地狱里的招魂幡,我像幡下抵抗的活色生香,一刚一柔,他制克不了我,我也制克不了他,他逃不掉刹那的迷乱,我也逃不掉这刹那的堕落。 “冯先生这样的男人,哪个女人有幸得到,还舍得朝秦暮楚呢?” “是吗。”冯斯乾抽出自己的右手,从抽屉内掏出一摞相片甩在桌上,“我这样的男人不少,韩助理不是照样左右逢源贪得无厌吗。” 我起先没在意他甩出的东西,殷怡明确保证会抹干净我的底细,我也相信她有本事,直到我眼角无意一瞥,发现相片的内容竟然是我陪伴着不同男人出入各个场所,衣着性感或者姿态亲密,清纯可人亦或明丽妩媚,在高档餐厅吃烛光晚餐,在温泉池喝交杯酒,在酒吧里含情脉脉对视,还有我功成身退后找雇主领取酬金的场景,有去年的,有三年前的,横跨我的职业生涯,我不禁诧异冯斯乾是怎么搞到手的。 殷怡千算万算,我也足够小心,终究是玩不赢他,露了马脚。 冯斯乾点燃一支烟,叼在嘴角,似笑非笑睥睨我,“黄金腰臀比,多一两太腻,少一两太柴,肌肤如玉,算是本钱。”他又拨开最表面的几张,拾起底下学生妹装扮的照片,唇边的笑容愈发加深,“最纯净无邪的眼神,不该与赤裸肮脏的物欲相缠。” 我死死地捏着拳,指甲盖几乎嵌入皮肉,我却浑然未觉疼痛。 “我太太挑选的棋子,杀伤力出乎我意料。我最初并未把她的手段放在眼里,包括你。不得不承认,有两次我差点中计了。” 我心惊胆战盯着冯斯乾,“哪两次。” 他吹出一个烟圈,“第一次,在天汇洗浴中心。” 看来我的感觉很准,他那日在水下起反应了。 他接连吸了几口,“第二次,刚才。” 第13章 冯先生不要假戏真做 我隔着烟雾凝视冯斯乾那张脸,一个连风平浪静时都渗透出杀伤力的男人,我竟然会胆大包天勾引他。 我失策了,作为屡战屡胜的业界传奇,行业标杆,恐怕过不了冯斯乾这一关了。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我是美人难过英雄关,我有通天的道行,也禁不起他的修行。 冯斯乾揭过重重白烟,我每一个细微的波澜都纳入他眼中,成为他破译谜题的乐趣,“聪明又美丽的女人,一张脸分明写满欲望,还故作天真,她是猎人,也是更狡猾的猎人网中的猎物,很难不被注意。”“他掸了下烟灰,“知道林宗易为什么点名要你吗。” 他站起,从桌后一步步走向我,踏着江城的阳光,也翻动着我心底的风浪。他介于光明和阴暗,地狱与天堂,我终于明白什么是生死一念,我见识过那么多厉害的男人,他们同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只有冯斯乾,他的心狠手辣蛰伏于不见天日,流露一刻又深刻至不加掩饰,我感受到他的魄力,一种极致压迫的,逼慑的,来自他骨子里的烈性和胆气,毫不留情吞噬了我。 “攻克男人最强悍的武器,自然有无数人渴望最大化利用这副武器。”他停在我面前,食指挑起我下巴,“低俗的媚态供过于求,最是风情难得。想要算计我,成功与失败都是错,失败你一无所获,成功也仅仅是片刻,我清醒后,喜欢亲手毁灭图谋不轨的敌人。” 冯斯乾松开手,喷出最后一缕烟雾,把烟头捻灭在烟灰缸内,“除非,你有能耐令我永远不清醒。” 我完全慌了神,“我没有攻克。” 他越过我,不疾不徐拾起古董架的花瓶,把玩上面精致的木雕纹,“能留在我身边,已经是奇迹了。” “冯先生。”我双手紧握,“您会处置我吗。” 冯斯乾坐回沙发,“怎么,害怕了。” 我小心翼翼抓住裙子,蹭掉掌心里的汗渍,“我没有交给冯太太任何对您不利的东西。” 他右腿交叠在左腿上,含笑审视我,眼神里尽管没有半点愠色,可幽深犀利,仿佛洞穿我的一切,不论是假面的灵魂,或是善变的面孔,在他的判断下都无所遁形。 “你是指泳池共浴的录像吗。”他漫不经心拂掉西裤上沾染的尘埃,“录像到她手上,我也有办法逆转劣势。” 我喉咙更着一口气,在胸腔横冲直撞,只觉死里逃生。 苏立的出现搞得我焦头烂额,一心要交差迅速抽身,幸好撞上了殷怡红杏出墙,我思维混乱选择及时刹车,没有在情急之下冒险搏一把,导致无可补救的局面。冯斯乾的手段比殷怡毒辣百倍不止,殷怡用最不高明的计谋倾覆他的船,是没有出路的。一旦我交出相片,彻底站错队,殷怡前脚出手胁迫,后脚冯斯乾就能把我送进局子,凭他的身份倘若指控我诈骗未遂,我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此时站在这里垂死挣扎了。他们夫妻的较量,冯斯乾顾忌殷怡的背景,殷怡忌惮冯斯乾的阴狠,双方牵制又不敢贸然撕破脸,在关键时刻必然牺牲我这个局外人平息战火。 我如今掌握了他们不为人知的复杂关系,这艘船不是容易脱离的。 我走过去,“我愿意赎罪。” 他看着我。 我心脏狂跳,冯斯乾抬起手,将我的头发捋到耳后,他温热的唇触碰一枚酒红色耳环,我们相距半寸,我稍稍一动,耳环摇曳,便被他吻上。冯斯乾的分寸一向拿捏得极其好,我诱人于明处,他撩人于无形,“拿什么赎罪。” 我情不自禁窒息,又难以自抑,他身上的味道太蛊惑,一半冰冷,一半滚烫,冻着我,也烧着我。 他指尖似有若无拨动我耳垂,“考虑清楚再说。” 冯斯乾整理好西装,拿起文件朝办公室的门口走,“冯先生。”我拉住他袖口,他侧身看我。 我需要求证一件事,才能确定我赎罪的筹码。 我望向他,“我拽你下水池,你是真的招架不住我,还是将计就计。” 冯斯虽然清瘦,可身板结实,个子又高,我哪怕用尽全力拖他,如果他不顺从,并非稳不了平衡,岸上地滑,我得手是情有可原,男女力量悬殊,我失手也理所应当。 他沉默着。 良久,冯斯乾从我手中抽出自己袖子,“你拽得动我吗。” 我眼睛一亮,“所以冯先生是将计就计了?” 他背对我,“看你究竟有什么花招,似乎还不赖。” 冯斯乾脚步声在走廊渐行渐远,我回味过来他的含义,嘴角浮现出一丝笑。 下午殷怡联系我,约我在咖啡厅见面,我接到电话愣了一下,本想拒绝,可她不等我回复,干脆挂断了。 我预感不妙,肯定发生了意外状况,现在我的处境两难,给冯斯乾挖陷阱是自寻死路,背叛殷怡,她也能让我混不下去,冯斯乾就算放我一马,我得罪了殷怡,他也未必施于援手。 最明智的抉择,是傍那条更粗的大腿。 我打定主意,直奔冯斯乾的办公室,我进门时赵秘书在汇报工作,我和她对视一眼,她看出我有事,立马停止了。 我走到冯斯乾身旁,“冯先生,我想请假。” 赵秘书合上文件正要离开,冯斯乾制止她,然后继续交待公事,没有理会我。 “市里的工程项目,索文拿下内定名额,消息准确吗。” 赵秘书说,“市场部经理在饭局上听到的风声,十有八九是准确的。” 冯斯乾笑里藏刀,“看来林宗易要报万利的仇了。” “与上面合作,报价不好开口,充其量是打名声,华京名声在外,无所谓这条渠道了。” 冯斯乾揉着眉骨,“索文缺名声吗。” 赵秘书没吭声。 冯斯乾从指缝内看她,“名声和金钱从来无止境。没有人抗拒名利的诱惑。商场如战场,随时风云四起,和公家合作是为以后四面楚歌时铺生路。” 赵秘书问,“咱们竞标吗?” 冯斯乾笑着说,“宗易看中的,我不争一争,他赢了也索然无味。” 我在一旁局促不安,平常他和下属对话不超过十句,特别要紧的公务也就三五分钟的工夫,今天十分钟还没结束,明显故意拖延,不听我的。 我蹲下,不顾赵秘书在场,整个人贴上冯斯乾的身躯,脸颊几乎搓磨着他胯骨,楚楚可怜哀求他,“我有急事,冯先生,我必须出公司一趟。” 冯斯乾被我骚扰得不由皱眉,他对赵秘书说,“标书留下。” 赵秘书放下文件走出办公室,我立刻趴在他胸口,“冯太太找我。” 他面无表情推开我,翻阅着资料,“找你什么事。” 我锲而不舍又伏在他膝上,乌黑柔顺的长发如一汪瀑布散开,缠着他的臂弯,他不曾再度推开,一动不动任由我俯卧着。 “或许是索要出轨的物证。” 冯斯乾轻笑,“她很有把握你能得逞。” 我说,“我一直战无不胜。” 他颇有兴致扬眉,“输我手里了,是吗。” “我没输,冯先生不是也有两次动摇吗?” 冯斯乾不语。 我搂着他,“我和您谈一笔交易如何。” 他停下注视我。 “冯太太既然设计您,一计不成还会生出第二计,您识破了我,我就对您毫无危害,与其花费精力防备下一个危机,倒不如留着早已迎刃而解的旧危机,而且冯太太信任我,信任易露破绽,我相信冯先生不愿自己的家务事闹上法庭满城风雨,谈判私了的重头戏是砝码,砝码越多,越致命,谈判的胜率越大,万一我能得到您太太的把柄呢,以及她最重要的人的把柄。” 冯斯乾摩挲着腕表,一言不发。 根据冯斯乾与纪维钧交锋时的态度,他应该知晓内情,殷怡出轨绝不是一日两日了,很可能结婚前就搞到一起,而冯斯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定出于利益考量,他是暂管华京,实际继承者始终是殷怡,殷怡目前没理由离婚,她才想方设法逼冯斯乾犯错。 他神色淡然,“我太太最重要的人。” 我反问,“难道没有吗?” 冯斯乾唤我名字,“韩卿。” 我脸色一白。 他旋即笑了,“打算赚双份工资吗。” 我明白冯斯乾被说动了,我指腹摁住他滚动的喉结,轻轻点着,抚摸着,冯斯乾的喉结长得比寻常男人性感,棱角很硬,犹如雕刻大师刀下最完美的工艺品,“我替冯先生挡了太太的暗算,又帮您监视她,付出两份劳动,拿两份报酬,我心安理得。” “除了报酬。”他再次深入点明我的谋算,“像苏立一样寻仇的人不在少数。” 我咬着下唇,“您忍心我死于非命吗。” 他眯着眼端详我,“死于非命无妨,毁容却可惜了。” 我捧住他脸,吻了上去,唇瓣厮磨过鼻梁,辗转而下,在人中位置蜻蜓点水的一秒便抽离。 冯斯乾眉心涌出一霎的讶异,未预料到我会如此直白大胆。 我胸脯抵住他小腹,“冯先生,假装上钩行吗。” 他目光在我脸上流连好半晌,眼底是笑意深浓,“假装有什么意思。”他朝前一压,卷着我身体,我反被控制在他身下,他潮湿的唇齿掠过我那颗泪痣,像荡过水面的雨丝,悄无声息坠入其中,多情而痒。 我感觉到他的体温,和历经一天疯狂滋长的青色胡茬,无比坚硬,刺入我眼下的肌肤,我脊背紧绷着。 “我真正上钩不是比假装更好吗。” 我凝望他眼眸,“可是冯先生没有上钩。你并没为我而神魂颠倒。” 冯斯乾的唇就停泊在我耳畔,呼出的气息是浓郁逼人的苦茶,雪白的衬衣摩擦我裙摆,发丝被静电吹起,在瞬间静止的纠缠中,有栀子花的淡香蔓延,分不清是他的,还是我的。 “要我为你神魂颠倒?”他笑出声,“你养得起自己的胃口吗。” 我揪住他领带,往下一扯,冯斯乾手臂撑住椅背,并未挨着我,我莞尔一笑,映入他眼里顾盼生辉,“冯先生千万不要假戏真做。” 我从冯斯乾的办公室出来,驾车赶往咖啡厅,我和殷怡初次见面就在这家,她坐在临近橱窗的角落,我停车进去,她看到我非常热情示意我坐,又给我点了一杯柳橙汁,橙汁上桌后,她语气和蔼跟我闲聊,“工作忙吗?” 我摆弄着弯曲的吸管,“还行。” “你的仇人呢,没揭发你吧。” 还用得着仇人揭发,冯斯乾下手比侦探都快,然而这些我不能对殷怡坦白,我装作一筹莫展,“这次我搪塞了,后面依然是未知数。” 殷怡掀眼皮瞧我,“什么来头啊,你身经百战,没法子摆平吗。” 我如实说,“李文博。” 殷怡也挺惊愕,“开会所的那个大地痞?” 我点头,“当年不懂事,有买卖就干,我同情心又泛滥,李文博的老婆确实惨,就接单了。后来学精了,只接有钱人,有势力的一概不碰。” 殷怡说,“同情心不是好事,用错地方自己受罪。” 我吸了一口橙汁,“冯太太也这么觉得吗?有些一面之词,真真假假,很迷惑人。” 她撕开奶精包装的手指一顿,紧接着倒入咖啡里,“冯斯乾的喜好,你摸清了吗。” 我说,“您丈夫很谨慎,我暂时没摸清什么。” 殷怡若无其事拉开背包的拉链,掏出封在塑料套里的长方形证件,“韩小姐,我在家里的地下车库捡到了你的工作证。” 我顷刻僵硬住,嘴里的果汁也险些呛到。 她打量我,“你昨天来了,对吗。” 我捏着玻璃杯的手隐隐发颤,殷怡就这样默不作声看着我,我不得不故作镇定,“是,晚上到的。” 她半信半疑,“你几点到的。” 我回答,“九点多,我办完事正好路过大厦,手机没电了,不知道怎样联络您,只好又走了。” 殷怡垂下眼睑,端起咖啡杯摇晃着,“我住十一楼复式,不是告诉韩小姐了吗。” 我恍然大悟,“我忘记了,最近棘手的事情太多。” 殷怡没说话。 我看了一眼手机显示的时间,“抱歉,冯太太,我只请了一小时假,要马上回公司了。” 我起身告辞,绕过餐桌的时候,殷怡叫住我,“韩小姐。” 我步伐猝然停住。 她意味深长说,“我是你的雇主,我希望韩小姐谨记这一点。漂漂亮亮的完成任务,皆大欢喜,我不会亏待你。假如无法使我满意,我这个仇人,比韩小姐以往的仇人都麻烦。” 第14章 舍不得 殷怡这番威胁软中带刀,我完全迈不动步子了。 她拎起皮包,将三张钞票垫在托盘底下,随即站起,“伪装成一条听话的狗,骗取我父亲信任,一步步偷天换日敛财夺权,瞒着所有人变成一匹狼,他不应该罪有应得吗?” 我看着她。 殷怡冷笑,“冯斯乾从来不是狗,他一直是狼,无所不用其极鸠占鹊巢,把喝人血当成乐趣,尤其玩借刀杀人这招天下无敌,” 我只觉头皮一阵阵恶寒,辨不明孰是孰非。 “我不管你撞见什么,听见什么,希望韩小姐遵守契约,我给你酬劳,你替我做事,我和他之间我是弱势,你的道德感千万别给错人。” 殷怡说完,拉住一名路过的侍者问洗手间的方向,然后扬长而去。 我闭上眼定了定神,离开咖啡厅。 我上车不久,殷怡也现身了,她站在屋檐下打了一通电话,紧接着一辆奔驰suv泊在门外,型号颜色和冯斯乾某一辆座驾一模一样,车牌号b6打头,冯斯乾的是b8,驾驶位男人仅仅露出半张脸,戴一副金丝眼镜,我顿时认出是纪维钧。分公司的一把手如此高调,和大老板开同款,明显是不服气,给冯斯乾难堪。 我打开相机功能,连续拍了几张,保存进相册。殷怡那句鸠占鹊巢,暗示冯斯乾为权势抢了属于纪维钧正牌老公的位置,纪维钧输就输在不懂收敛,野心外露,殷家认定他不容易掌控,殷家需要的女婿必须有才干,又甘为傀儡。冯斯乾不爱殷怡,她出轨他不介意,但这个奸夫的存在却危及了利益,之所以没铲除纪维钧,他执掌华京期间恐怕做了不少不可告人的勾当,纪维钧在华京同样有自己的势力网,一旦发生对峙,惊动了董事局,深入追查两败俱伤。 我心烦意乱点燃一支烟,降下车窗,使烟雾向外溢散挥发。 没错,我会吸烟,那个下大雪的早晨,我故意装作不会,是我看到冯斯乾在我索要香烟的时候表情并不好。他不喜欢女人浓妆艳抹,讨厌女人骨子里有野性,他很传统,过度刚烈自我,而传统的男人对抽烟和纹身的女人一向没有好感。 其实抓殷怡的马脚,冯斯乾手到擒来,用不着我出马,他答应我提出的交易,肯定想要借我手去办他不能办的事,他一点不沾血,依然保持风度,并且扮演受害者。 我朝车顶棚吐出一缕烟,林宗易与冯斯乾不合,手段似乎也难分伯仲,他毕竟是殷怡的亲舅舅,我要保全自己,只傍上冯斯乾不行,更不能得罪殷怡,双面间谍还得做下去。 我心事重重回到华京,刚从停车场出来,看见门口聚集着一大批记者和摄像师,正在千方百计涌入办公楼,保安和前台连成一堵墙,竖起抵御的防线,可仍旧面临随时被攻破。 我沿着楼梯边缘上去,一个记者发现了我,“是华京的员工!” 他们举着话筒冲向我,保安试图掩护进门,可根本来不及,顷刻间我被巨大的蛮力拽下台阶,包围在中央,场面一度拥挤混乱。 为首的记者看清我胸前的标牌,“您是冯斯乾先生的助理是吗?工地伤亡的事故曝光后,华京集团迟迟不发声,是否因为监管不力心虚呢?” 另一名记者挤到我身边,“您能代替冯董事长发言吗?详细解答南区建筑楼盘的事故原因。” 我蹙眉,华京集团涉猎哪些领域,我接单之前调查得一清二楚,房产,进出口贸易以及食品产业,在安全性能和卫生标准上从没出过差池,市场口碑极佳,这次的问题爆发太突然了。 我压根不知道什么情况,脑子飞快运转着,“我是冯董事长的生活助理,企业经营我不参与,目前起因在排查中,请大家给点时间,华京集团自从上市以来负面新闻是零,只要是我们的过失,必然会给大众一个合理的交待。” 记者不依不饶,“那冯董事长为什么不接受我们采访呢?” 我望着她,“您的本职是采访,冯董的本职是处理危机,现在事故待查,您耽误得起吗?” 后排的记者将话筒从上方对准我,“听说华京打算竞标市中心的绿化工程,事故之后会放弃吗?” 我充满深意答复他,“竞标,竞是关键,商人都信奉兵不厌诈,华京有底线,并非全部企业都有,我们会查明这节骨眼的事故真相。” 我趁着他们议论的工夫,跑进公司大堂,保安很快又重新堵住入口。 我乘坐专用电梯上楼,进入董事长办公室,冯斯乾倚在吧台前泡茶,我反锁了门,他听到声响,动作止住。 我把手机撂在翻开的文件夹上。 他不紧不慢坐回办公椅,“这是什么。” 我脱掉大衣,半身裙的腰线提高,白腻纤细的大腿若隐若现,“冯先生自己看,是一个大惊喜。” 冯斯乾指腹划开屏幕显示的相册,从头至尾面不改色,他浏览完,手机推回我手边,“没什么可惊喜。” 我故作惊讶,“您早就清楚冯太太的婚外情吗?” “少玩这套。”他直接戳穿我,“这点东西,糊弄不了我。” 我楚楚可怜的模样,“苏立下通牒了,如果我一周内不滚出江城,她就要我臭名昭著。” 冯斯乾沉默喝茶。 我挨过去,从背后抱住他,下巴贴着他脸,“我愿意以身相许——” 他丝毫不为所动,挪开转椅从我怀中抽离,开始伏案办公。 我夺下他的笔,“冯先生...” 他凝视我,“没有任何人在我这里具备空手套白狼的本事。” 我问,“您要什么。” 他后仰,笑着审视我,“你有什么。” 我扭动腰肢,一脸风情款款,“美色,体香,无辜的眼泪和精湛的演技。” 冯斯乾言简意赅,“最好你的长处能够诱敌,解决对我不利的人。” 我恍然大悟,连翘起的食指皆环绕着风情,我勾住一旁烟盒,衔出一根烟,含在唇齿间,“冯先生牺牲我,心里舍得吗?” 我嘬着火,喂到冯斯乾嘴边,他看了一眼被唾液浸湿的烟蒂,又看了一眼我,半晌没动。 我坐在他膝上,裙子厮磨间越撩越高,直至要乍泄,冯斯乾垂眸,掠过我腿部吹弹可破的肌肤,我说,“亲都亲过了,抽根烟还计较吗。” 他两指夹住,猛吸了一口。 “诱敌没什么,不过我得换个方式。”我纠缠着他身体,像雨后的藤蔓纠缠着树枝,“认识了冯先生,世上男人再入不得我眼了,即便只做戏,他们都不配我一笑。” 冯斯乾嗑了嗑烟灰,“什么方式。” 我笑了,“你果真不舍得,对不对。” 一双乌黑的眼眸漾着极尽风韵的水汽,仿佛两股春潮入内,悄无声息含着,再悄无声息泻出,将途经之人淹没,淡蓝色的烟圈弥漫出调情的味道,冯斯乾又接连吸了两口,他口腔使了大力气,吸到胸膛也鼓起,“妖精。” 他掐住我脖子,“韩卿,你挺像个妖精。” 他没有用力,粗糙的茧子摩挲过,我更软得不成样,趴在他肩膀,朝他耳朵里吹气儿,“我是妖精,冯先生是降妖的法师,我纵然有三十六计,也逃不出你的网,敢不敢降服我。” 冯斯乾舌尖抵出一片烟丝,浓烈的雾缭绕我鼻息,“有把握的方式,你可以用。” “失手了呢?” 还有多半支烟,他没继续抽,碾灭烟头,“你不是战无不胜吗。” 就在这时,赵秘书风风火火闯进来,竟然忘了敲门,她目睹这一幕,整个人愣住,条件反射似的调头,准备退出办公室,冯斯乾叫住她,“什么事。” 赵秘书背对我们,“冯董,查清原因了,工地爆破的引线装置不当,导致爆炸威力增大,炸伤了工人,我询问了负责引爆的技术工,他说装置被人动过。” 冯斯乾推开我,整理好衬衣上我压出的褶痕,“报告拿来。” 赵秘书把现场事故图递给他,冯斯乾接住,“记者打发了吗。” 赵秘书回答,“韩助理打发了。” 冯斯乾翻资料的手一顿,他抬起头。 赵秘书说,“韩助理凑巧回公司,被记者拦住,当场交涉了几句。” 冯斯乾看向我,我笑容明艳点头。 “乱说了什么。” 我立马不乐意了,“我是您的人,还能害您吗?” 冯斯乾纠正,“你是我的助理,不是我的人。” “助理不是人啊?我地位不如老板高,不代表我没有人类的尊严。” 冯斯乾习惯了我逮住机会就勾搭他的行为,他没再理会,签署好文件,“赔偿尽快落实,封住舆论,另外盯紧索文,这件事的幕后黑手大概率是林宗易,他想阻止我竞标上面的工程。” 他吩咐完,示意赵秘书出去,当办公室再次剩下我们两人后,冯斯乾拾起桌上座机,拨通了公关部内线,“大堂的声频录像发我邮箱。” 他挂断电话等待了片刻,电脑提示音响起,他操作点开,波澜不惊看完全程,关闭了电脑。 我俯下身,摊开他的左手,小拇指在他掌心跳跃着,一下下挠痒,“怎么奖励我呀。” 冯斯乾平静注视我,“你应变能力不错,怪不得引诱了那么多男人。” 我眼神媚气极了,柔柔软软地捂住他嘴,“我以后只引诱你,不让冯先生吃醋了。” 他拂开我,起身摘下外套,“你下班了。” 我也起来,“那你呢。” 冯斯乾系着领带,没回应。 我悄悄握住手机,点击录音,撒娇搂住他,“我不许你回家。” 他伫立在我和墙壁中间,试衣镜里是我们重叠相缠的身躯。 “我要你来我家。”我脸颊抵在他宽厚脊背,“或者晚上去你家。” 耳畔传来冯斯乾坚实沉重的心跳,他良久没出声。 我小心翼翼储存,将录音发送给殷怡。 冯斯乾走出办公室,在外面过道遇上了正赶来的纪维钧,他止步。 纪维钧春风满面迎上来,“冯董。” 我透过玻璃窗张望,纪维钧穿着的衣服不是咖啡厅那身了,是一套浅灰色的西服,冯斯乾打量他,“纪总在江城,比我还繁忙。” 纪维钧笑里藏刀,“冯董忙公务,我忙点私事。” 冯斯乾也笑,“辛苦了。” 我思索了几秒,拉开门出去,“冯先生!”我一边喊他一边扯住他袖子,“领结歪了。” 我伸手,白皙绵软的手指摆弄他领口,十分娴熟抚过喉结和锁骨,一看就是经常摸,“瞧你忙成什么样了,要不是我提醒,在下属面前不影响形象吗。” 冯斯乾下意识回避我,我立刻收紧力道,他察觉到,略微停顿,我不着痕迹使了个眼色。 他明白了我的意思,一言不发任由我。 我理正领带,手未曾收回,轻轻摁在他胸口,“少喝酒啊。” 我像是一个依依不舍叮嘱丈夫的新婚妻子,那样温柔体贴,冯斯乾大约没有感受过这种气氛,他脸色也隐约有些不自然,“嗯。” 纪维钧眯着眼,镜片后精光一闪而过,并没多言。 我踮起脚,“喝醉了睡觉,要梦到我。” 冯斯乾皱眉,语气不轻不重,“又失分寸。” 我小声反驳,“下次注意。” 他和纪维钧走进电梯,我跟在他身侧,按下数字1,电梯直达公司后门,我确认四周没有记者埋伏,挥手让司机开过来,冯斯乾坐进宾利后座,纪维钧也坐上第二辆奔驰,司机正要发动引擎,我上半身忽然探进车窗,在冯斯乾鼻梁上烙下一吻,“戏真吗?” 他看着我,好一会儿才开口,“你觉得真就真。” 我莞尔笑,“会不会被我说中了,冯先生最后假戏真做,无可救药爱上我。” 他云淡风轻望向窗外,没有说话。 我后退半米,目送汽车驶离,纪维钧紧随其后,当经过我身前,他揭过挡风玻璃目光定格在我身上,筹谋着什么。我假装没发觉,转身返回大楼。 第15章 我爱你 华京这起事故导致我被曝光了,在采访镜头里露了脸,接下来几天我的电话几乎被打爆,一些关系不错的同行问我是不是打算金盆洗手逃窜海外,毕竟有不少从我手上吃过亏的男人都在找我寻仇,露脸完全属于自报家门。其中一个叫蒋芸的女人跟我最合得来,我第一单生意是她介绍的,我成气候之后联系就少了,据说她在市中心盘了店开酒楼,我答应她过去见一面。 车途经横滨大道时,搁在副驾驶的手机响了,来显是冯斯乾的司机,我插上耳机接通。 “韩助理,您为什么没上班?” 我没回,干脆摁掉,他再打继续摁掉,司机很识趣不打了。导航提示我又行驶了八分钟,冯斯乾的电话终于打入。 我笑了,欲擒故纵是我的拿手好戏,我没失手过,这八分钟他一定满脑子都是我,猜测我有没有去钓别人,会不会跑路了,还是遇到麻烦了,我越不回,他越忍不住,冯斯乾是一个相当沉得住气的男人,当他行动的一刻,我的劣势就开始翻盘了。 我接听,很自然称呼,“斯乾。” 那边沉默片刻,“喊我什么。” 我立马改口,“冯先生。” 他没出声。 我单手扶着方向盘,“您的名字,和一个词一样动听。” 冯斯乾似乎敲击电脑键盘,像听见,又像没听见,总之他没有回应。 我温柔的声音说,“我爱你。” 他在车上的全部动静都戛然而止。 我瞧着后视镜里笑得媚气的自己,腔调也媚得恰到好处,“斯乾比我爱你这个词还要动听。” 我想象着他此刻的模样,或许习以为常,平静淡漠,至多在黑亮的眼眸里流过一丝光。我脑海不由自主浮现出他那天沉入激荡的漩涡里,结实的身体在透明的水色里释放出要人命的性感,不止是一副单一的身体,他梳向头顶的利落短发,凸出的背部骨骼,他分明抿住却又被我撩拨到微微张开的唇,以及小腹的一颗黑痣。他的性感无法形容具体是哪里,可偏偏他的一切都那么性感。 冯斯乾依然没回应我, 我无所谓他答不答复,他肯让一步,我就赢了一步,“您给我打电话,想我了呀?” 他重新投入到手头的公务,“上班。” 我十分潇洒,“不上了。” 冯斯乾又是一顿。 “您不喜欢我,我还上班干什么。” 他呼吸声传来,“骗了就跑是吗。” 我说,“骗财骗色,我哪个也没骗到。” 冯斯乾的呼吸间隔愈加长,气息也愈加重,“未遂同样是错。” 我调头开上高架桥,“那我就逃,逃出省,出国。纵然冯先生手眼通天,也寻不见我。” “你逃个试试。”冯斯乾没再和我胡扯,撂下这句警告便终止了通话。 我目视前方的蛇形盘桓道,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到达望海楼是半小时后,蒋芸告诉我的地址在二楼走廊尽头的雅间,我进门就愣了,她搞得阵仗挺大,来了足有七八个姐妹,有一个还抱了孩子,她发现我一直盯着她怀里的小男孩,赶紧澄清,“我客户和小三的私生子。” 我解开大衣的扣子,“归你了?” 她摆手,“我把小三气得瘦了十五斤,瘦脱相了,脸蜡黄特丑,男人不要她了,要孩子啊,我一时没找到机会抽身,等他老婆结完账我就消失。” 我问,“多大了。” 她说,“十个月,早晨我带着他去儿童医院打疫苗了。” 蒋芸从里间的洗手池出来,她看见我,冲到面前搂着我肩膀,“为你们隆重介绍大名鼎鼎的韩卿,胆子多肥啊,华京集团负面新闻代言人——”她兴致勃勃看我,“被一群男人联合追杀了吧?” 我在桌子底下拧蒋芸的大腿,让她别胡说八道,她坐下给我倒了一杯酒,“有出息啊,冯斯乾的单子你都敢接,我以为你活腻了。” 我凝视着源源不断注入杯口的红酒,“没料到这么复杂,已经后悔了。” 蒋芸也给自己斟了一杯,“有什么可后悔的,吃这碗饭本来就风险大,你以前从来不抱怨,难道你动感情了?” 我刚要端杯子,手猛地一抖。 对冯斯乾动感情。 听上去很荒谬,我在入行时就很清醒,自己接待的是已婚客户,任务是歼灭小三,而不是当小三,就算再优秀的男人也绝不能失控,何况99.9%的男人是那种有钱没脸,有势没德,不值得我扼杀底线。但不可否认,冯斯乾的确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男人,我深谙两性关系之道,也明白情欲禁不起游戏,将自己玩进深渊里的不乏顶级高手,在极度惹人沉迷的环境里,把控自己的感情不偏轨,其实圣人都费劲。 蒋芸捅我胳膊,“我给你看一个男人。” 她把手机递来,我瞥屏幕上的照片,“你爷爷?” 她瞪眼,“我老公!” 我晃悠着酒杯,“嫁他两个月然后继承遗产。” “放屁吧。”蒋芸没好气,“我们是真爱。他可疼我了,我活到今天,就他对我最好,而且他不是图我漂亮。” 我夹了一块海参,“他倒是想图,他那玩意儿能行吗。” 蒋芸托着腮,“我老公的儿女和孙子,都极力反对他再婚娶我。” 我被逗笑,“他孙子都不同意啊?” 蒋芸突然一本正经握住我手,“韩卿。”她眼眶泛红,“我妈去年肝癌恶化,我和雇主谈价钱时她死的,我特希望有个男人呵护我,这十年养家撑得太累了。” 我看着她,“我理解。” 她擦掉眼泪,“我签婚前协议了,不分他财产,我自己要求的。韩卿,我现在很幸福。” 我点头,“傻人有傻福。” 她大笑,“你最后可别嫁一个比我老公还老的。” 我说,“降服我的男人还没出生呢。” 蒋芸补了口红,举着杯子跟她们划拳,我起身要去洗手间,目光不经意掠过门外的过道,一眼看到刚出电梯的冯斯乾,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 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和我相仿,长相蛮清秀,一张标准的娃娃脸,圆润白净,挺显小的,就是身材没胸没屁股,除了嫩,没什么优点了。 冯斯乾单独带女人吃饭,肯定是私事,女人不是圈子里的富太太,那基本排除应酬,也不是妖艳贱货,莫非他真实的审美嗜好,是这种清汤寡水的? 我拿起大衣当即要跟上,蒋芸拉住我,“你要走啊?” 我没空详细解释,只模棱两可说,“冯斯乾在隔壁,你帮个忙。” 都是打猎的老猎人了,蒋芸一听就知道我要她帮什么忙,她走到门口拦住送餐的侍者,“隔壁是华京的冯董吗。” 侍者说,“是冯董,他和一名年轻女士,进屋就关门了。” 蒋芸嘱咐他,“你一会儿进去留一条门缝,用餐车挡住。” 她交待完回来落座,“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冯斯乾在商人中的口碑,那是当代柳下惠,原来不去酒店开房,来酒楼雅间边吃边玩,难怪没人撞见。” 我把手机调成静音,她们喝酒喝得凶,我也没打招呼,和蒋芸道别后,直接走出雅间,侍者先进入包厢,堵门的餐车大约一米高,我略微半蹲着,里头的人不仔细看,压根看不出端倪。 女人没坐,站在冯斯乾的左侧,正好面朝门,“冯董,殷沛东的生育能力很弱了,我怀不上孩子。” 冯斯乾观望侍者清洗餐具,指尖在桌沿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着,神情喜怒不明。 “两年了。” 他讲了这三个字,女人立刻害怕了,跪在他脚下,“冯董,我会想办法。” 侍者瞬间吓一跳,斟满的餐前茶被溅出几滴,冯斯乾本身是一个极具修养的人,他并未怪罪侍者的失误,抽出纸巾擦拭着袖口处,“你出去。” 我敏捷一闪,背靠墙壁躲藏,侍者推着餐车打开门,我朝他使眼色,他一声不吭往相反的方向推走了。我对准木门掀动衣摆,制造出一阵风拂过的假象,将轻轻掩住的门扉又吹开两厘米缝隙。 冯斯乾喝了一口茶,“关宸,我从会所赎出你,送你进殷家,我要你捏住殷沛东,你至今没有完成。” 被称作关宸的女人恭恭敬敬跪在地上,“最近殷沛东很信任我,他在书房的时候我也可以自由出入,您想要的东西,我很快能得手。” 虚虚无无的阳光形成斑驳的网状洒入窗户,投映在冯斯乾的侧脸,越发显得诡谲莫测。 我憋着气,整个人紧贴墙角,殷沛东的情人竟然是冯斯乾派出的奸细。 一旦他掐住了殷沛东的咽喉,等于掐住了华京集团的命脉,虽然冯斯乾如今是董事长,可只要殷沛东活一天,他便是董事局公认的幕后当权者,他的分量比冯斯乾更重,他们产生了分歧,冯斯乾也只能让步,除非端了殷家的窝,他才能真正操控华京据为己有。因此他不离婚,有一部分原因是需要殷怡做人质,假如他最终没能斗赢殷沛东,唯一的女儿在手,殷沛东多少要顾虑。 好一盘深谋远虑的计中计。 就在我震撼于冯斯乾高明厉害的手段,忽然间嗅到一股格外清奇的香味,我没有闻到过那样清冽的香味,像淬了汁的竹叶,或者兰花的花蕊,润物细无声一般渗入空气。 我低下头,光洁的大理石砖上摇曳着一个男人的影子,他同我咫尺之遥,我们的两缕身影近乎重合,男人领带的尾端还勾着我围巾,一寸寸缠绕,再一寸寸分离,我仿佛经历过这一幕,在滨城的射击场,也是如此相近。 我失神之际,男人俯身,他挨着我耳畔问,“你在偷听什么。”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动作极快捂住我嘴,我根本来不及应对,男人炙热的身躯抵住我脊背,拖着我往后退,“别叫。” 我反应过来,挣扎着厮打禁锢我的那只手,男人纹丝不动,牢牢地囚住我,直到把我拖进对面的一扇门,反锁后才松开手。 我急促转身,手背使劲揉搓着嘴唇沾染的气味,淡淡的薄荷茶与麝香的气味,来自于男人修长的手指。 男人背对四四方方的窗柩,面容被灼人的光晕覆盖,我只看清他身上的墨绿色格子风衣,精致到没有半点褶皱和灰尘,他的轮廓也熟悉,是男人中少有的魁梧英气,我眯着眼,试图在极为明亮刺激的光线里聚焦。 他意识到自己站立的角度反射出是一片金灿灿的光,随即朝一旁倾斜了半米,男人的一切在我视线中渐渐明朗清晰,是林宗易。 我彻底回过神,站好颔首,“林董。” 他打量我的表情,“韩助理面对你们冯董千娇百媚,面对我连莞尔一笑都困难。” 冯斯乾接招一向有分寸,司机,赵秘书和纪维钧之外,并无其他人真切见过我们出格的举动,我勾引他也在私下出手,所以林宗易这一句感慨,我极其不解。 他脸上笑意未减,“韩助理要怎样报答我。” 我疑惑,“报答您?” 他转动着拇指佩戴的白斑玉钻戒,“看过动物世界吗?在狮王的领地,任何一只雌狮都从属它,即使它没有占有,没有动心,雌狮与狮王也是俘虏和主宰的关系。当一只异地的雄狮侵入狮王的领地,要掠夺雌狮,狮王的征服欲将前所未有爆发。韩助理使尽浑身解数没有攻下猎物,我扮演入侵争抢你的雄狮,助你一臂之力,不应该感谢我吗。” 我故作不懂,“我不看动物世界。” 林宗易从风衣口袋内取出一枚信封,不疾不徐启开封口,倒出里面的纸片,是几张相片,“纪维钧把这些交给我时,我对韩助理的兴趣,又增添了几分。” 他专心致志审阅相片,没放过一处细节,尤其我亲吻冯斯乾鼻梁,由于被两辆车的玻璃遮掩,我的唇与他的面孔无比模糊,可正因朦朦胧胧,才动情暧昧至极。 我一语道破,“纪总是您的人。” 林宗易若有所思,“不算是。” “纪总与冯董不和睦,您与冯董是对手,共同的敌人,当然能成为暂时的盟友。” 林宗易眉眼间的兴味更浓,他笑着注视我,“善解风情又八面玲珑,这样一个女人,不仅情史寥寥无几的冯斯乾会动摇,纵横欢场多年的我,心中也要再起波澜了。” 第16章 捉奸 我在林宗易对面坐下,“冯董告诉我,林董是情场浪子,千万不能相信您这张嘴。” 他似笑非笑扬眉,“你们冯董一向以诋毁我名声作乐趣,你别上当。” 我托腮凝视他,“林董刚才说自己纵横欢场多年,想必动过情的女人不计其数了。” 林宗易认真沉思许久,“周旋过不少,动过情没有。” 我趁机问,“那冯董呢?” 他笑容加深,“韩助理来套话吗。” 我抚摸着指甲盖的红色甲油,“林董愿意透露,我就听,不愿意透露,我不强求。” 林宗易拾起汤匙,舀了一勺三鲜汤,他递到我手边,“据我所知,曾经有过女人。” 我接过碗,“是他喜欢的女人,还是和冯太太家世相似的女人?” 林宗易说,“人生什么阶段需求什么,男人比女人更清醒。喜欢这两个字,在追求利益的男人眼里是最不值钱的,舍弃它完全不在乎。” 我说,“林董口中追求利益的男人眼里,我算值钱吗?” 他笑了,“看哪个男人了。如果是冯斯乾,一文不值。” 我凑过去,一双天生就含情的桃花眼锁定住他,“您都听到了。” 林宗易问,“听到什么。” 我不假思索,“冯董和关宸的对话。” 他食指有一搭无一搭叩击着盛放筷子的乌木托,“我不感兴趣他的阴谋,我只感兴趣他的助理。” 殷沛东是林宗易的姐夫,假设林宗易告发冯斯乾安插关宸,即使后者把死人说活了,殷沛东面子上不追究了,可一旦有了疑心,首要措施就是暗中防范,冯斯乾在华京的处境肯定不妙。 我思考着如何协助他渡过这一关,冯斯乾所在的9号雅间这时忽然传出皮鞋摩擦地板的脚步声,侍者进入这间包厢上菜没有关门,两间包厢是正对的,很容易被发现。我迅速回过神起立,沿着墙壁隐蔽自己。9号的房门打开后,冯斯乾先出来,关宸跟在他身后,两人没有任何交流,关宸不经意瞥向这扇敞开的门,她看到林宗易的身影顿时脸色大变,甚至来不及和冯斯乾打招呼,戴上墨镜便匆匆忙忙闯进电梯。 “宗易。”冯斯乾止步在门外,“你也在。” 林宗易不露声色望向我,我尽量压住声响,拉开墙根下竖起的屏风,他这才站起,迎冯斯乾进门,“这家的酒酿鸭不错。” 我扒着屏风的红木架子,整个人蜷缩在后面一动不敢动,我简直懊恼极了,搞得跟捉奸似的。 冯斯乾走进来,“你挺有兴致,从索文到望海楼一小时的车程,只为尝一道鸭子。” 林宗易示意他坐,“口腹之欲,是最要紧的事了。” “我认为宗易你最看重的从来不是口腹,是利益。”冯斯乾坐在餐桌右侧,“跟踪我将近半年,今天终于有所收获。” 林宗易斟酒的手一顿,掀眼皮审视他。 冯斯乾端着杯子,杯里有白酒,此时荡漾出细碎的涟漪,“对于殷沛东而言,他神魂颠倒沉迷于一个女人,谁指控他的女人来者不善,他反而认定她遭受中伤,更加怜惜她。自然,你是殷沛东的妻弟,你的话多少有些分量,可关宸究竟是否为我的人,你并无证据,因此我奉劝你,没必要揭开她的来历,你不会有胜算。” 林宗易眯着眼,不知在思量权衡什么,被灯光掩埋的半张脸异常深沉,好一会儿,他笑出声,“斯乾,看来你是误会了。” 冯斯乾耐人寻味反问,“是吗。” 林宗易也同样意味深长,“不是吗?” 他们四目相视,彼此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深,都相当高明地在这一刻终止了话题。 冯斯乾把玩着酒杯,余光飘忽不定,像是掠过我这边,又像是仅仅在观赏杯壁描绘的花纹,“西郊的高尔夫球场,据说你有投资。” 林宗易端起我那碗没碰过的鸡汤,慢条斯理喝了一口,“几百万而已。” 冯斯乾撂下杯子,“不如一起玩两把。” 林宗易看着他,“正巧我手痒。”他摘下挂在椅背的风衣,“赌什么。” 冯斯乾起身,“海檀庄园的一套别墅。” 林宗易略不可思议,“我也看中海檀的房子,可惜入手迟了。” 冯斯乾单手系上西装的纽扣,“也许你有机会赢到手。” 林宗易笑着,“那你要让我一局,射击你不是我对手,高尔夫我不是你对手。” 林宗易说完,不着痕迹看了屏风处一眼,冯斯乾原本走在前面,他当即驻足,若无其事整理领带,并没继续先行一步的打算,“宗易,是有什么割舍不下的吗。” 我屏住呼吸,顷刻间紧张到全身发僵,我感觉他知道我在这里了。 林宗易从椅子上拿起一条白色围巾,十分镇定转过身,“薛绮亲手给我织的。” 冯斯乾看向那条分明是品牌手工定制的围巾,他没有戳破,很配合说,“你难得对女人留情。” 林宗易面无表情将围巾环在脖颈,“床上不合拍。” 他们一前一后离开雅间,电梯启动的提示音传来,我紧跟着也出去,返回蒋芸的包厢,叫她出屋,“这层有摄像头吗。” 她喝得面红耳赤,舌头也大了,“有啊,我的酒楼是高档酒楼,一年租金两百七十万呢。” 她杯子拿歪了,酒止不住往外洒,我扶正杯底,“凡是冯斯乾出现的画面都剪掉,把底板给我。” 蒋芸莫名其妙,“帮他擦屁股啊?你是不是搞混了,你是替他老婆捉奸的,你打起掩护了?” 我说,“我有我的用意。” 蒋芸挥手,“去保安室要,我打电话通知他们。” 我到保安室取了剪辑片,拷贝到手机里,也没去华京报道,直接回家了。我刚进家门,蒋芸的电话就追来了,她说冯斯乾的秘书向大堂经理提出买二楼的录像,经理以保护其他顾客隐私为理由拒绝了。 她打着酒嗝儿,“先把男人胃口吊足了,让他焦躁不安,再给他惊喜是吧?你最擅长这套了。” 我再次被她逗笑,“芸姐,我欠你一个大人情。” 与此同时,我手机屏幕显示殷怡的来电,我立马接入她的,还没来得及开口,她直截了当告知我,“录音我听了。” 殷怡指得是我引诱冯斯乾带我回他家的那段录音,我语气郑重而平静,“冯太太,您放心。” 她态度也好了许多,“韩小姐识时务,我当然很放心。” 我们都没多言,紧接着挂断了。 晚上九点多,我洗完澡在浴室擦身子,突然门铃响了,我租房全是短期,除了房东和物业极少有客人,尤其最近风声紧,我就更敏感了,昨天早晨我发觉防盗门的猫眼坏了,被涂了漆,不止我,四楼的三户都坏了。听蒋芸说,我之前坑过的那个人民医院的主治教授,花大价钱买我现在的地址,估计是人事部的员工出卖了我的楼层,整座小区无死角张贴我的照片和事迹,把我诽谤成丧尽天良的小三,最歹毒是我居住的这栋楼一共七层,每层台阶都被泼了粪便,引发众怒围攻我,我委托物业每户赔了一千块钱才平息。 杀千刀的狗男人,等缓过劲儿这仇我一定报。 我趴在门上听,外面鸦雀无声,不像一群人带着家伙来教训我的阵势,我故意伪装用上海话问是谁,“撒宁?” 对方未曾吭声。 我又拔高音调,依然没回应。 我马上警惕起来,莫非李文博又贼心不死来绑架我了,我刚要挪柜子堵门,男人说,“韩助理原来是上海人。” 我动作一滞。 似乎是林宗易。 我小心翼翼拧动门栓,从缝隙里朝外张望,过道中站着的果然是他。 我彻底愣住,“林董?” 他应该是从高尔夫球场过来,没有穿正装,加厚运动服搭在臂弯内,一件咖啡色翻领毛衣和同色系的长裤,气质懒散又温暖,“你讲的是苏谱吗。” 我浑浑噩噩与他对视,“苏谱讲吴侬软语,我不正宗。” 他后背倚着通往五楼的墙槽,“不正宗的吴侬软语,会吗?” 我想了几秒,讲了一句最简单的。 林宗易望着我,“没听懂。” 我翻译成普通话,“吃晚饭了吗。” 他漫不经心松了松领口,“我不听这个。”他靠近我,手握住门,另一只手抵在门框,一束阴影刹那倾覆而下,“我想听你说,哥哥我热。” 我蹙眉,心跳漏了一节。 林宗易挨着我面孔,轻声闷笑,“会讲吗。” 我垂眸不看他,“您是喝醉了吗。” 他收回手,“没喝,醉了不找你。”他越过我头顶,朝屋里打量,“不方便?” 我立刻领悟他的意思,侧身说,“林董请。” 他跨进玄关,我沉默着凝望他背影,林宗易那种游刃有余的风流气度,确实是一个欢场高手。欢场和情场不是同一概念,欢场上厮混的男人对女人全无真心,出手即捕食,吃饱就撤,情场讲究情字,以情谋欲,就算结局不好,女人回味起过程不至于觉得自己被耍了。玩欢场的男女,基本是顶级海王,像我这种混迹情场吃饭的,玩得再精,和他们一比就差点火候了,我算计男人虽然不走心可要走脑子,海王连脑子都不走,只走肾。 我邀请他在客厅落座,“林董,抱歉,我家没有金骏眉。” “不渴。”林宗易掏出烟盒,将盒盖弹开,在我眼前晃了晃,“介意吗?” 我翻出抽屉里绿茶的茶叶罐,随口说,“您自便,我不介意。” 他盯着我,“平时也抽。” 我其实很控制自己的烟瘾,毕竟接受女人抽烟的男人不多,一般都私下偷偷抽,我确定林宗易绝对没撞见我抽烟,我再度惊讶于他的眼睛这么毒辣,“您真会看相?” 他点了点茶几上半旧的烟灰缸。 我噗嗤笑,“暴露了。” 林宗易点燃烟头,后仰靠住沙发背,猛吸了几口,又利落掐灭,朝我伸出手,我迟疑着过去,他拍了拍旁边,我姿势拘束坐下。 他用一种暧昧到极点的眼神看着我,然后抬起手,直奔我眼角一颗泪痣。 我下意识回避,林宗易说,“别动。” 这是他第二次跟我说别动,第一次在射击场,他抱着我,我试图挣扎,他也是在耳畔说,“别动。” 林宗易的指腹流连过我一粒痣,温热的,滑腻的,淡淡的妖红,妩媚至极,我只感到难以承受的痒,密密麻麻钻进骨头里,像中了毒咒。 “爱哭吗。” 我摇头,“不爱。” 他掌心裹住我脸,拇指停在上面,“泪痣很美。” 我无声无息地偏开头,从他掌中抽离一些。 我躲开他的手,没躲开他的人,他几乎和我肩膀贴着肩膀,“不知道耳环丢了吗。” 我知道丢了,但不知道丢哪了,听他的口气,是丢在他那里了。 林宗易的头与我交错,像湖水里交颈的鸳鸯,“我给你戴上。” 我正要后退,他胳膊揽住我腰,“只戴耳环。” 我仍旧后退,林宗易用了些力道,将我牢牢地掌控住,他又重复一遍,我再坚持抗拒倒不合适了,像是把他当坏人,他察觉到我不再退,并且一点点俯下身,露出自己的耳朵。 这一弯腰,我距离他手腕过分近,鼻尖粘上他肌肤,我嗅到一股浓郁感性的木质调,我总算知道林宗易身上清奇的香味是什么了。 广藿香。 成熟的男人喜欢麝香琥珀,传统不轻佻,单一的广藿香却极少,木味太重会适得其反,男人招架不住它,不过林宗易将广藿香的厚重诠释得非常好。 而冯斯乾喜欢淡香,像雪水冰片那样冷冽,用红酒香稍加点缀,他的品味也极为特殊。 我只是出神的工夫,林宗易的指尖从我的脸缓慢移到耳垂,他的手连同那枚耳环,似有若无的触碰着,“最是低头一笑的风情,最动人。” 他压低坐姿的高度,唇半掩我长发间,没有深入只停留表面,可呼出的热气力量很强,撩动发丝,又烫又湿,“你是我见过的,最有风情的女人。” 我瞬间退后,脊骨陷入柔软的海绵抱枕里,“林董。” 我有点驾驭不了此刻的气氛了。 林宗易重新捡起烟灰缸里的半支烟,焚上叼在嘴角,“早点睡。” 他留下这句,起身从客厅离开。 我走到阳台,等待林宗易那辆车驶出小区,车灯打在玻璃一闪而过,我闭上眼,合拢了窗帘。 他走后不久,门铃又响了,我以为他落下什么东西回来取,朝沙发四周梭巡了一圈,还真是落下了一枚打火机,我抓起一边小跑去开门一边说,“来送耳环,却把打火机忘在——” 当我看清门口的男人,后半句戛然而止在唇齿。 冯斯乾逆着客厅散发的一缕微弱白光,注视我手上的打火机,毫无争议的男士款式,他注视了好半晌,一言不发。 我也半晌才反应过来,惊愕到沙哑破音,“冯先生?” 第17章 吻 我没想到冯斯乾会上楼,在最容易发生故事的深夜上楼。 我本能将林宗易的打火机藏到身后,冯斯乾目睹这一幕,眼眸相当阴沉。 “我明天上班...这两天不舒服。”我特意把他的关注引到工作上,上流社会的男人极其多疑,随时随地都存在被暗算妄想症,而冯斯乾是多疑的领军人物,即使他清楚我身负任务,无暇和林宗易产生超出界限的关系,我的前科导致只要男人接近我,他会自动定义为是我在勾引。想要真正拿下他,在冯斯乾面前我可以极尽挑逗,毫无底线,他不叫停我就尽情发挥,在别人面前,一定不能太过风流滥情,要让他看到我的安分和原则。 我很担心林宗易在无形之中破坏了我得来不易的大局,帮了倒忙。按说他应该巴不得我成功,没有任何污点软肋的冯斯乾,在女人身上栽跟头的冯斯乾,对林宗易而言,必然是后者作为对手自己的胜算更大,对手无坚不摧,在商场博弈中从来不是好事。 难道男人才最了解男人,林宗易看出目前的时机最好再添一把火? 我揣测的工夫,冯斯乾迈入单元门,我立马让出路,他面无表情走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好巧不巧是林宗易坐过的位置,我还能嗅到空气中弥漫着属于他的纯正的木调广藿香。 我手心隐隐渗冒汗。 冯斯乾解开西装扣子,上半身前倾,小臂垫在膝盖,单手拆一包崭新的烟盒,我问他,“您喝茶吗,家里有绿茶。” 他没吭声,斜叼着一支烟,看了我一眼,我没明白,“什么?” 他一指我背在后面的手,我顿时懂了,迟疑着将打火机递上去,他接过,在指缝转动了一圈,不咸不淡冷笑,旋即焚上烟头,火苗蹿升至半尺,燎红了他凌厉逼人的眉宇,他嘬了一大口,反手一抛,金属打火机碰撞在大理石茶几,声响尖锐刺耳。 他的态度太微妙了,微妙得我不自在,我极力找话题,“没来得及请假,冯先生扣工资吗?” 他喷出一团雾,后槽牙咬得紧,下颌的一处骨头有一秒的鼓起,又平复。 他的风度当真无比硬朗和英气,我想象他本质是黑暗的,野性的,悖逆世俗的,那种游离在灰色地带的阴翳,偶尔卸下伪善斯文的面具,那张面孔又仿佛带一丝邪恶,不与人知的罪孽。 我始终认为,极端的男人最致命,冷血与温和在同一副轮廓上扩张。 我脑海里只有大致的描绘,没有实质,大千世界各色人都有,唯独极端是很稀缺的色彩,冯斯乾令这副轮廓由虚到实,他简直是造物主最惊人完美的杰作。 “冯先生,您要吃宵夜吗,我煮面的手艺挺不错的。”我又补充,“我没有给男人下过厨。” 不论我说什么,冯斯乾都不言不语,直到抽完那支烟,又点上第二支,第三支,连续不断,我也只好默不作声看他抽。 毋庸置疑,冯斯乾是一个很沉默的男人,但今晚的沉默格外诡异,也格外不冷静,像是要做了断,又像是矛盾开不了口。 我走向窗台,挽起窗帘又推开玻璃,冬日的夜晚静悄悄,夜风也寂寞荒凉,从客厅穿堂而过,掀动着真丝睡衣的裙摆,橘色光火照射着雪白的脚踝,冯斯乾吸烟的力气又加重了一些。 “冯先生,十一点了。”我提醒他的同时也暗示他,“我这里两室,您留宿吗?” 他抬起头,目光讳莫如深。 月色也解我的风情,恰到好处拂过额头,柔软的发丝垂落,我和冯斯乾相视间,汹涌而出的暧昧一触即发。 我嘘声问,“留下吗。” 冯斯乾没说话,他起身,径直往玄关走去,指腹掐灭手上烟头,他拧动门锁,这片老式民宅的物件又钝又旧,他尝试无果,又撤回,“开门。” 我完全猜不透他的意图,好像要离开,我当即跟上,“冯先生,很晚了,您自己开车吗?” 他鼻腔溢出一缕雾气。 我说,“住下吧。” 冯斯乾无动于衷喘息着。 我握住门锁的瞬间,他忽然擒住我手腕,往怀里一拽,我压根站不稳,狠狠地砸进他胸膛。 “留过几个男人?张口说一个,你有哪句不撒谎。” 我浑噩趴在他肩膀,“冯先生——” “又接什么生意了。”他不等我解释,“我这单没戏了,要放弃吗。” 冯斯乾火热的胯骨抵住我腰肢,又猝然一翻,我的臀严丝合缝贴在他身前,我半拱着,就那一霎,有什么潜在的东西不一样了。 “韩卿,你可真有本事。” 我挣扎着才站好,冯斯乾又一次将我逼退到墙角,囚禁我在他的咫尺之遥,他胸口和一堵冰凉墙壁的方寸间。他不是刻意囚禁我,他是如此漫不经心,我看着地板铺开的影子,他同我虚虚无无的交错,出乎意料的纠缠最惹人迷乱。 我有片刻的错愕,整个人恍恍惚惚。认识冯斯乾以来,我一直不太顺利,他总是用我难以算计的方式化解我的蛊惑,致使我沦为下风,然而此刻他再度用我意想不到的东西,他宽厚坚硬的腹肌,清晰至极的面容,以及染着夜露的乌黑短发,吞噬掉窗外的灯火和我视野里一切明亮,让局势失控到惊心动魄。 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半剧烈燃烧着,他衬衣的气味无孔不入,是香水,亦或最简单的洗衣液的余味,却成为世上最性感的气味,搅动着我从未觉醒的欲望的细胞,和数年逢场作戏以致于对待男人麻木的神经线。我竭力平静的心脏被他烫出一个细小却深刻的洞,而我身体另一半在迅速冷却,理智告诉我,冯斯乾的两只脚还站在悬崖边,即将有一只脚踩空的却是我。 我觉得呼吸困难。 他攥住我长发,强迫我扬起脑袋,颈部和下巴抻成一条近乎笔直的线,我摸索到脑后试图掰开他的桎梏,他其实并没用力,一名身材结实的成年男子最有可能释放的力道,他起码收敛了八成,可这样逼仄压抑的氛围,他的每个动作都充满了强烈的侵略感,我不由自主放大他的危险。 “一单生意不够吗,贪婪的女人没有好下场。”冯斯乾的胡茬蹭过我眼角,蹭下淡淡的湿润,“这单都完不成,你有道行一心二用吗。” 我凝视着墙砖,上面倒映出冯斯乾的身影,我如梦初醒。 林宗易说,他扮演了一只入侵狮王领地的狮子,挑起狮王对雌狮的占有欲,让我事半功倍。冯斯乾说,林宗易从不会做无用之功,索要我的目的是试探他,究竟会犹豫难舍,还是顺水推舟送出我这个定时炸弹。林宗易不但猜中是殷怡雇佣了我,他也看中了我在冯斯乾身边的价值,明知我来者不善,冯斯乾也终究没有拔除。一个心术不正的女人,正常情况下不管得手与失手,都百分百会给自己多留条后路,多拴个靠山,林宗易想做我幕后隐藏的靠山。 我并不在意他们的分析谁对谁错,我只在意结果,结果是冯斯乾的确快要上钩了。 我侧过身,直勾勾盯着他的唇,冯斯乾抽烟很凶,烟瘾大的男人唇色发紫,牙齿也长满污垢,可冯斯乾没有,虽然他牙齿不算白,或许是过于白皙的肤色衬得不显,他唇色也比多数男人浅,唇纹条理分明,近距离时,干净又好闻。 我大胆搂住他脖子,“冯先生,你的嘴唇是软的吗?” 冯斯乾脸色仍旧半点缓和也无,“硬的。” 我指尖轻轻一触,像触电般缩回,“骗子,就是很软,像棉花糖。”我蜷起的食指又探出,再次戳了戳他下唇,他吐出的气息灼人且潮湿,夹杂着尼古丁和薄荷草的清新,犹如一根细长的水针,钻进我指甲盖,刺破我出窍的灵魂。我脸上俏皮又纯情,没有丝毫欲念,可偏偏越是无辜,在特定的场合越是激烈直白,挑起旁人的欲火无边,“我最爱吃草莓味的棉花糖了,后来口味改了,现在爱吃男人味的了。” 我踮起脚,咬住他耳朵,他本就僵硬的身躯,这一刻僵得更厉害。 我门牙从啃噬变为啄吻,“你痒不痒?” 冯斯乾在战栗,紧绷,他的每一厘肌肉,每一根骨骼,都急剧膨胀再伸缩,他着了火,他是原始森林深处的一抔烈火,我是始料未及的飓风。 我语气是撩人的媚笑,“林宗易来还我的耳环,冯先生瞎生什么气呀。还有,望海楼的录像在我手中,我发你邮箱了。坏男人,你辜负我的好心。” 我捧着他脸,“罚一个吻。” 冯斯乾注视我嗔痴的模样,在他深不见底的瞳仁,无法形容得娇艳。 我吮住冯斯乾的唇瓣,尽管没有深入,也算贡献了我从业最大尺度。吻住他的刹那,我永不会泄露给任何人,我舌尖曾经一抖。我很久没有吻过男人了,冯斯乾唇上的烟味比最烈的烟本身还浓郁三分。 这个吻持续了半分钟,我本想五秒钟就抽离,可冯斯乾没反应,我忍不住往下试,十秒,二十秒,最后竟然延长到三十秒。 我实在仰累了,才松开揪住他衣服的双手,“冯先生和我都是骗子,以前的我骗很多男人,以后的我只骗你,也只被你骗。” 他望着我。 我又挨近半寸,鼻尖粘着他的鼻尖,“这一生,敢骗你的女人唯有我一个,冯先生永远会记得我,忘也忘不掉。” 冯斯乾继续望着我,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可我却演绎出我们什么都做了,连眉眼间也漾出似有若无的水雾,好似情浓之际的崩溃与凄美,此时冯斯乾掌中盛放的不是韩卿,是一朵被恣意毁掉的野玫瑰。 走廊的电梯门在这时响起,402的住户拎着外卖进门,冯斯乾回过神,他推开我,跨出玄关。 “斯乾!”我唤他名字。 他在敞开的电梯前止步,没回头。 我冲上前抱住他,依依不舍地黏着,“下次再来,我不放冯先生走了。” 冯斯乾手指摁住电梯,脚下没动。 我又吻他颈侧,相比喉结和凸点,颈侧的血管更薄,对温度也更敏感,那样积蓄了我所有功力的一吻,哪怕再轻,也击中冯斯乾冰封的心。 他自始至终一言未发,连走进电梯面朝我的时候,他都再未给予我一个眼神。 我目送电梯从4变3,2,1,停住再未起落。回屋拾起冯斯乾没带走的烟盒,还剩下五根,他坐了五十五分钟,抽了十五根。 我学着他的样子,嗑出一支倾斜含住,压下打火机,“韩卿。”我也学他的声音,“你挺像个妖精。” 我噗嗤笑,何止像妖精,更像快成仙的妖精,否则如何撼动得了他这尊不近女色的佛呢。 男人沦陷于一个女人的温柔陷阱,过程有快有慢,比如格调高级的,性格寡淡的和见多识广的,这三类男人就特别慢,面对诱惑无招胜有招,拿着对方,拿得越起劲,女人越劣势,局面莫名其妙就颠倒了。对付这种男人,循序渐进绝不行,火苗一旦熄了,女人便被判了死刑,必须速战速决。从我勾搭冯斯乾至今,正好三十七天,他不仅不再排斥我的出格,今夜甚至还接受了我的吻,代表他已经一点点松动,期待我下一步会出什么招数引诱他,冯斯乾越来越渴望感受我引诱他的时刻,感受我带给他的冲击力,疯狂的刺激感与不可告人的禁忌美,当他开始主动搂抱我,便是他彻底沦陷的一天。 第二天去公司,我察觉周围的气氛异常古怪,尤其是公关部和秘书部的同事,看我的目光充斥着一种八卦和窥探,大企业里稍有风吹草动就天翻地覆,但是传闻从没轮到过我,我在华京基本不凑热闹,更不与人深交,我的目标是冯斯乾,就只冲他来,多余关系不建立也不维护,所以我立刻意识到出事了。 我正打算找赵秘书打听内幕,她从饮水间煮了咖啡回来,在独立的助理格子间门口喊我,“韩卿,冯董让你去他办公室。”她把咖啡交给我,“顺便带进去,辛苦了。” 我心不在焉接住杯子,“今天大家有点不对劲。” 她十分诧异看着我,“你没收到你的寻人启事吗?” 我比她还诧异,“谁寻我啊。” 她说,“等下。”她回到自己办公室,很快又折返,塞我手里一张纸,“印了六百多份,公司员工人手一份了,保洁阿姨都有。” 我低头一看,果然是寻我:韩卿,江城头号渣女,抢我现任,夺我前夫,睡我前前夫,偷我前前前夫,勾我前男友,与我相同遭遇的已婚女性多达几十人。 后面的我没心情看了,我气得浑身发抖,又是苏立,除了她谁也不会跟我玩命死磕,也没结下这么大的梁子。可我治不了她,苏立背后有王总撑腰,我上网查过王总的资料,背景挺硬的,三教九流都沾点人脉,而冯斯乾根本没松口替我摆平,我暂时没底气和苏立硬杠。 我端着咖啡直奔董事长办公室,我习惯了推门就进,这次同样没敲门,不过里面没人,落地窗前放着半杯红酒,烟灰缸里有几枚烟头,其中一枚还散着烟尘。 我将咖啡杯搁在桌角,“冯先生?” 紧接着我听到里间浴室传来哗哗的水流声。 冯斯乾在洗澡。 我沉思了一会儿,机会是好机会,可用什么借口闯入都不合适,过分激进了,我最终决定从办公室退出来。经过拐角的员工大厅时,一群人围拢着桌子热火朝天不知在干什么,隐约听见提及我,我一声不吭走过去,从最末一排往中间看,财务部的莉亚开了一盘赌局,她坐庄,其他人纷纷跟投,有100的,有50的,还有手写欠条下注的,输了发工资补。 莉亚敲着保温壶的壶盖,“注意了啊!押韩卿拿下人事部经理的翻两番,押保安队长的翻三番,押市场部主管的翻四番。” 一个男同事起哄,“为什么不押冯董啊?韩卿是董事长助理,近水楼台先得月。” 莉亚瞪他,“冯董喜不喜欢女人都两说,咱公关部的大美女闫丽,脚崴了搭冯董的顺风车,他从窗口飞出一百块钱,让闫丽打出租,你押冯董被韩卿拿下,你不赔得倾家荡产啊!” 人群中有男人嚎了一嗓子,“可是韩卿比闫丽漂亮啊。” 莉亚隔空啐他,“韩卿脸蛋比不上闫丽,韩卿是骚,那双眼睛又浪又媚,一看就不是好鸟。” 我越过前面同事的头顶,在空白处丢下200,然后缓慢抖了两下腕间价值六位数的卡地亚镯子,他们顺着我的手张望过来,当发现我也在场,偌大的办公厅骤然间死气沉沉,我面带微笑,语出惊人,“我押冯董。” 莉亚嘴角轻蔑抽搐着,“你知道押什么吗。” 我莞尔,“知道呀,我能把他们哪一个勾引到手。”我一字一顿,“冯斯乾,冯董。” 我说完转身,扭着小蛮腰扬长而去。 第18章 冯先生的卿卿 22岁入行时,蒋芸苦口婆心劝我,你做销售挺好的,没必要蹚浑水。我问她,“帮妻子挽回丈夫,给孩子留住健全的家庭,不是好事吗?” 蒋芸说外人只看表面会曲解,因为我们“假小三”的身份存在争议,真小三也会卖惨反咬一口。我当时不以为意,只相信身正不怕影子斜,她说你遭受一顿人言可畏的毒打就明白了。 我走运了四年,这顿毒打在我26岁这年还是没能幸免。 被我甩在员工大厅的莉亚义愤填膺摔了保温杯,“神气什么啊!臭小三,还拿下冯斯乾,你下辈子吧!” 我肺都憋炸了,忍着没回头,打嘴炮没意思,老娘就实际拿下一次给你们看看。 我在走廊平复情绪的时候,接到殷怡的来电,我一手衔着烟一手接通,她照例是询问我进度,听得出殷怡特别想和纪维钧双宿双飞,迫不及待要把冯斯乾搞定。 我说,“您丈夫真不一般,我每次都差点得手,可差的这点,死活没辙。” 她很疑惑,“冯斯乾昨夜没回婚房,打给他公寓座机同样没接,我早晨联络赵秘书,她说他并未出差。韩小姐,他没有住你那里吗?” 我掸烟灰的姿势一僵。 殷怡学精了,准备查岗了,以后不动真格的恐怕打发不了她,我本想用那段录音表忠心,告诉她虽然我撞破她幽会情夫,可受雇的立场没变,依旧替她做事,千方百计引诱冯斯乾过夜。但显然她不满意我的忠心,录音只证明我在努力,而殷怡想要实打实的筹码,她这通电话的目的是暗示我将泳池共浴的照片给她。 如今我没法给了,苏立折腾得我水深火热,后续不知道还会捅什么篓子,冯斯乾是唯一可以从根源上摆平这场危机的人,我不能出卖他,而且殷怡对纪维钧言听计从,纪维钧与冯斯乾又结怨太深,我把照片给殷怡,纪维钧肯定大做文章,一旦闹出风波,我处境会更棘手,除非先扳倒纪维钧,他垮了,殷怡就死心了,即便抓住冯斯乾的把柄,她顶多图个离婚分财产,没意义闹得两败俱伤,那时我的困境也解决了,拿一大笔酬劳脱身,这几天我早就想好这条路了。 我叼住烟蒂,朝过道尽头的天窗走,“他是来过我住处,十一点离开的,一共待了五十分钟。” 殷怡的态度相当微妙,“那韩小姐为什么不讲呢。” 我不慌不忙安抚她,“冯太太,您别多心,我不是刻意隐瞒,而是什么也没发生。我和您丈夫每天都接触,不是巨大的进展,汇报没什么价值。” 殷怡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希望韩小姐尽快。” 我冲着天花板吐出烟圈,又吹了口气,眼睁睁目睹雾气溃散幻灭,“您最初不是告知我给两年时间吗?” 殷怡说,“韩小姐既然夸下海口三个月,就说到做到吧。” 烟燃尽了,烟头烫了手背,我才发觉口袋里是冯斯乾的烟,昨晚他剩下五根,这是我抽的第二根。我晃了晃盒子,眼前浮现出他沉默吸烟的模样,我忽然笑了一声,殷怡不明所以,“韩小姐?” 我正色道,“没事。” 我挂断电话进入洗手间,直奔水池前补妆,涂唇膏的工夫,我听见中间位置的两扇格子门里传出闫丽和一个同事的对话,“韩卿以前不是小姐吧?” 闫丽不屑说,“没准是。你看她骚死了,上周的年终总结大会,她故意拿胸脯贴着冯董,还挽他胳膊,我逮着她七八回给冯董抛媚眼,那熟练劲儿,起码在男人堆里混了几年。” 同事不可思议,“关键冯董还没拒绝她!” 闫丽骂得更狠了,“扒男人裤子吃饭,什么下三滥手段使不出?冯董是男人,没扛住也正常。” 同事说,“丽姐,你魅力下降了啊,韩卿来了之后,你连接近冯董都没机会了。” 闫丽撕着包装纸,“冯董看得上她?什么破烂货,和耍猴没区别。” 我面无表情补完妆,转身走过去使劲踹门,闫丽吓一哆嗦,纸巾直接掉坑里了,她胡乱提上裤子拉门下台阶,我没等她看清,反手抡了她一巴掌,隔壁同事也慌慌张张跨出格子间,我环抱双臂,“长得漂亮,可惜嘴巴又坏又贱,难怪冯斯乾不许你上他车。” 闫丽反应过来,瞪大眼质问我,“你打我?我是公司的大财务!” 我冷笑,“董事长助理高半级,职场潜规则你不懂吗?”我靠近她,她被我气势震慑,接连后退,“你这位大财务比我这位助理的分量,可不止低半级,不信你试一试。” 闫丽咬牙切齿,“韩卿,你太猖狂了。” 我微笑撩发,“他惯的。我经常坐他车,还并排坐,你没这待遇吧?” 尽管我不曾挑明他是谁,可闫丽心照不宣,她面孔一阵青一阵白,还妄图翻盘压住我,“冯董对于脏东西,一向不感兴趣。” “哦?是吗。”我捏着她工服的领子,“你都能进公司,可见华京挺包容脏东西的。” 我撂下这句,无视闫丽的脸色,一步一扭走出洗手间。 我返回董事长办公室,洗完澡的冯斯乾正好坐在桌后结束一通电话,他换了衣服,一件水蓝色的条纹衬衫和白丝绒长裤,他皮肤本就白,浅色系的服装更显得他格外干净清爽,短发用吹风机定型修饰过,气场愈加沉着干练。我抵达门口,小心翼翼握住门把手,思索着如何下套,诱导他出马平息。 冯斯乾扣住座机,他手肘支在桌面,右手的拇指与中指分开,用力揉着太阳穴,似乎非常头痛,我进去没发出半点声响,他揉了好半晌,全程没有睁开眼,却一清二楚是我在这里,“你真是麻烦精。” “冯先生...”我把桌角放置温凉的咖啡推到他面前,带着委屈的哭腔,“苏立欺人太甚,她到处毁我清誉。” 我将寻人启事铺在他的电脑键盘上,“我就抢了她一个男人,她编造出一堆莫须有的。” 我张嘴一诉苦,冯斯乾忍无可忍睁眼,“你有清誉吗。” “三百六十行,情感大师也算一行,我凭手艺干活。” 冯斯乾面容阴沉,他看着我,“好手艺。” “谁没犯过错啊。”我绕过办公桌,从背后搂住他,“我后悔了,早知道会遇见冯先生,我才不给自己留那么多前科,惹你生气。” 他没动静。 我主动代替他的手按摩额头,按摩了一会儿,冯斯乾还是没动静,我弯下腰,偷吻他下巴,只一碰,便迅速躲开,“冯先生,舒服吗?” 冯斯乾略微偏头,就看到我笑得风情万千,我咬着唇,“还有更舒服的。” 我手顺着他脸廓下移,一边揉搓他的颈椎、肩膀和手臂,一边无声无息地滑落到腰腹,冯斯乾的腰身很窄,没有发福的迹象,我指尖反复流连,甚至有一丝迷恋他结实健壮的手感,最终定格在衬衣包裹下的人鱼线。 他神色骤变,“别动。” 我不理会,沿着凹陷的弧度轻轻点拨着,如此温柔撩动他心弦,冯斯乾仿佛也失控了,他并没强行挣脱,即使我逼近了他最隐秘的角落,掀起他心底沉睡的错乱的喘息,他仍然没挣脱我。 我突然加重猛地一压,他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冯斯乾极品啊。 其实那天在水下我就感觉到了,毕竟缠得那样紧又穿得那样少,感觉不到就怪了。哪一个女人能享受到这样的货色,绝对祖上积德了。 我笑容越发明媚,“冯先生好敏感啊。”我吮着他耳朵上没擦净的水珠,“是不是很久没有了呀?” 冯斯乾一把摁住我手,“我让你别动。” 我楚楚可怜望着他,“冯先生不喜欢吗?” 他深吸气,可吸多了反而更燥,他松了松颈口的领带。 我一副纯情无害,“冯先生教我啊,你喜欢什么就调教我什么,我愿意为了冯先生去学。” 女人的情话在合适的时机说,最是折磨男人理智的毒药,越是朦胧,越是暧昧,越是一发不可收拾,男欢女爱的本质不能一下子揭开,太直白就失去它的味道了,要诱惑着男人一寸寸剥开它。 我脸埋在冯斯乾翻开的衣领内,嗅着他散发的沐浴露香气,“你真好闻。” 我伸出一厘舌尖,在上面一扫,似有若无的濡湿和温热,冯斯乾脊背再次僵直。 我闷声笑。 办公室的门在这时被一股力道毫无征兆推开,冯斯乾下意识挪动椅子,从我怀中抽离,不露声色整理着有些褶痕的西裤。 我也站起,看向闯入的闫丽。 闫丽捂着脸蛋儿梨花带雨,“冯董,韩卿打人!”她扯住后面跟着的女同事,“有员工作证。” 冯斯乾才舒展的眉头,又蹙在一起。 闫丽指着我,“她当小三,人家老婆来告状,闹得公司风评乌烟瘴气,我在洗手间说了几句,她心虚打我。” 这节骨眼讲究分寸,闫丽闹,我就善解人意,多数男人分辨不清白莲花和绿茶婊,但哪个柔情似水,哪个鸡犬不宁,他们分得很清,只要高下立判,错也是对,不少小三就钻了这个空子,扮演温婉多情的解语花,把真正对男人好的原配给比下去了。 我走到闫丽跟前,“冯董脑袋疼,还要听你颠倒黑白,下属不能为上司分忧,只会争风吃醋添堵,德不配位就辞职。” 闫丽懵了,眼泪吧嗒掉,冯斯乾一直皱眉,没说话。 我围着她转圈打量,“人事部的张琪是你校友,我的地址恰巧是从人事部泄露的,张琪月薪四千,平时最贵的外套不超过三百元,今天她穿了prada春季新款,新买的gl女包,连鞋子都是chanel,而你——”我卷起她上衣的袖口,“卡地亚的女表和戒指,美甲还镶碎钻了,闫丽,的确有得是男人给你买单,可最近你走背字,钓了一只伪金贵,五十五岁的丧偶假大款,把你骗得溜溜转,高利贷都登门找你催债了,你哪来的钱啊。” 我从短裙口袋里掏出手帕,擦拭着摸过她的手指,“该不会是泄密的报酬吧。” 闫丽大惊失色,“你信口雌黄!” 我当即反问,“你激动什么。” 冯斯乾后仰,波澜不惊观望这一幕。 闫丽慌了神,她没料到我会对峙这些,她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此刻她根本无从辩驳,她狠狠剜了我一眼,开门出去了。 我走回冯斯乾身边,用雪白的帕子蒙住他眼睛,“冯先生的卿卿聪明吗?” 帕子极薄,那一层柔润的白横亘在我们之间,将一切虚化,细腻又缱绻。 “帕子是你那晚留下的。” 冯斯乾透过手帕,静静地注视我。 “帕子是冯先生的,我也是冯先生的。”我话音才落,整张脸挨近他,对准帕子的边缘呵气一吹,手帕的一角扬开,就在此时,零点零一秒的刹那,我的唇烙印在他的唇,我的手也松开。 他视线被浓郁的奶白遮掩,一只眼眸清明,一只眼眸迷离,我吻过他,没有多作停留,就像轻飘飘坠地的帕子,在冯斯乾眼里翩然远去,无可琢磨。 我回到自己的办公区,开始计时。 大约十五分钟,赵秘书经过门外,我问她,“冯董还在办公室批阅文件吗?” 赵秘书说,“什么也没干,应该是在想事。” 我点头,“谢谢。” 我心满意足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 下午原定有一个内部高层会议,冯斯乾临时取消了,听说是接待市里的考察团,华京正式申请加入三月份启动的工程竞标,市里派人来审查是否符合资格。冯斯乾忙,我就清闲,我光脚搭在桌上,正专心致志涂指甲油,一旁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串陌生号码,地点显示是滨城的号。 苏立已经摆在台面上搞我了,李文博暂时拿不准冯斯乾对我的想法,他轻易不会出面,充其量借刀杀人。至于其他人,我当初都是用工作号接单,目前用的号没几个知情的。 我琢磨了几秒,心里大概有了方向,我接听,“哪位。” “韩助理,我是纪维钧。” 果然是他。 我故作讶异,“纪总啊——”我非常热情官方的腔调,“您怎么晓得我号码?” 纪维钧也很客气,只是那种客气很虚伪,一看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韩助理,你忘了,分部的总经理有权调录员工入职表。” 我恍然,“我刚来公司不久,很多规矩不清楚。纪总,您有什么吩咐。” 他像是在地下车库,回音很旷,“韩助理出生在江苏?” 我入职表填写得江苏南京,我回答,“是。” 他很高兴,“我籍贯在江苏南京,我知道一家苏州本帮菜很正宗,晚上韩助理赏脸尝一尝吗?” 我不解的语气,“纪总,我们不熟吧?” 纪维钧说,“所以想和韩助理熟悉一下。” 我十分犹豫,“斯乾...”我装成不小心说漏了,又立马改口,“冯董需要我,我走不开,滨城太远了。” 我这一漏,纪维钧彻底确信我和冯斯乾的关系匪浅,他更坚定要约我,“我正在江城,男人怎能让女人奔波呢,太不绅士了。” 我勉为其难答应了他,“那晚上见,纪总。” 我转动着手机笑出声,鱼还真上钩了。 纪维钧这种段位敢和冯斯乾玩城府,简直是白送上门,殷怡的眼光也够差的,挑间谍品味不错,能找上我的基本是慧眼识人,可是挑男人的眼光实在不咋地,不爱才貌双全的冯斯乾,偏爱小格局的纪维钧。我都能布下的一盘局,他好歹是华京高管,竟然眼巴巴上当了。殷沛东想必也看破纪维钧的本性贪婪又小人,容易被利益策反,才非要棒打鸳鸯,扶持踏实稳重的冯斯乾。 第19章 堕落我怀里 傍晚六点钟,我在苏岳楼的门前下车。 我看了一眼手机信箱,没回复,不过后排的泊车位有一辆奥迪a8,停在橱窗下很隐蔽的角落,车牌号挺眼熟,我收回视线推门而入。 迎宾小姐引领我上楼,我心不在焉环顾着四周,苏岳楼的环境不错,是一间间单独的小包厢,八九平米大,一屋一景,主题对应“松竹兰菊梅”的装潢,极具格调。 我问她,“隔音行吗?” 迎宾小姐一愣,“会有些吵,关上门就好了。” 我手插进口袋开启录音,“我那扇门别关。” 她又是一愣。 纪维钧预订了6号包厢,他点了餐等我,我在他对面落座,“纪总,让您久等了。” 他亲手给我斟了一杯餐前茶,“男人等女人不是天经地义吗?” 我微笑,“您真绅士。” 我接过茶杯,他又用公筷为我布菜,“苏岳楼的几道招牌,应该合你的口味。” 我并未夹碟子里的梅香排骨,而是开门见山问,“纪总,这顿饭不单单是熟悉一下那么简单吧。” 我干脆,纪维钧也利落,“韩助理的过往,我略有耳闻。” 我面色当即一变,“纪总调查我?”我又想到什么,“是冯太太告诉您的。” 纪维钧否认,“我来见你,她不知情,希望韩助理也守口如瓶。” 这男人够阴的,他都没和殷怡商量就准备收买我对冯斯乾出手,看这架势,他是打算夺取华京就将殷怡踹了。 我没吭声。 他擦拭一双崭新的乌木筷,“我没有关注过韩助理,直到那天亲眼得见冯董对你的态度,我才产生了兴趣。不瞒韩助理,我一直寻求志同道合的伙伴,在华京大干一场。我相信你能理解大干一场的含义,屈居人下不是我的志向。” 我若有所思与他对视,“纪总如此信任我,不怕我出卖您吗?” 他不慌不忙问,“韩助理为什么出卖我呢。” 我回答,“因为我是冯董的人。” “不。”纪维钧推翻我的定义,“我们不是谁的人,我们是金钱的人。” 我注视着他,“那纪总,征询过冯太太的意见吗。” 纪维钧反问,“为何征询她的意见。” 我装作若无其事扯上林宗易,“有传言林董对华京也很雄心勃勃。” 他深意十足直视我,“我喜欢吃独食,独食肥,韩助理喜欢肥的还是瘦的呢。” 我眯着眼,没出声。 纪维钧端起一盅煮了许久的青梅酒,分别倒进我们两人的酒杯,“韩助理做这行,一年赚得了一套房子吗。” 我如实说,“赚不了。” 他笑了,“我可以许诺你十套房,地点随你选。” 我攥着杯子,五指开始收紧。 纪维钧察觉这个细节,他趁热打铁,“只要韩助理肯合作,钱不是问题。捞一票去享受人生,不是很好吗?你这行青春饭,又能吃多久呢。冯斯乾不是善茬,与其得罪他,不如上我这艘船,你我无冤无仇,我没道理亏待你。” 我欲言又止,最终咬着牙没说话,本想舀一勺汤,可手抖得厉害,只好又放回原处。这一系列神态和形体我演绎得格外精准到位,任凭眼力如何毒辣的人,也分辨不出我的真伪。痛快答应不免太假,可太过迟疑了证明我的顾虑大,假如冯斯乾背地里诈我,我大概率会吓得吐口,纪维钧肯定不放心。所以既要表现出胆子大,渴求金钱,又要表现出深思熟虑,力求万无一失的慎重。 他从头至尾紧盯我的神情,没错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好半晌,我颤音问他,“纪总说到做到吗。” 纪维钧顿时松了口气,笑容也跟着放大,“我就知道韩助理是聪明人,怎会嫌钱多呢。” 他举起酒杯,“韩助理,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我也举杯,“合作愉快,纪总。” 我们喝完这第一杯也是最后一杯酒,我提出告辞,纪维钧没强求,我借口去洗手间没有和他一同离开,直接进入隔壁7号包。 我悄无声息穿过两扇仕女屏风,窗柩下郁郁葱葱的竹叶交叉虚掩成一片竹林,在错落幽深的竹林尽头,林宗易捧着一只钵盂,兴致盎然喂池子里的几条金鱼,一旁酒桌只摆放了三四样清淡的素菜和糕点,尚未动过,正中央鼎炉内檀香缭绕,散发出十分厚重的木质香。 林宗易虽然风流,但必须承认他本人其实极为持重,这样雅致明亮的场所特别衬他风韵。而不像冯斯乾,只适合沉郁浓暗的色彩,越是黑暗深刻,他的气度越是勾魂。 我伫立在林宗易身后,伸手抓钵盂里的鱼食,“林董都听到了。” 他笑而不语。 我说,“您外甥女的情夫,胃口够大,看来冯太太遇人不淑,自己的丈夫薄情,情夫又虚情假意。” 林宗易漫不经心撒了一把鱼食,“虚情假意倒谈不上,野心确实过了。” 我观赏水面夺食的鱼,“尤其是不该有的野心,都贪到林董的头上了。” 林宗易自始至终都很平静,“你什么想法。” 我看着他,“我不懂围魏救赵,可我懂养虎为患。” 他也看着我,“斩草除根是吗。” 我继续喂鱼。 林宗易挑眉,“倘若冯斯乾的位置有朝一日不得不让位,你愿意那个人是我。” 我搓捻掉指尖的鱼腥味,“我觉得林董比纪维钧可靠。” 他笑着说,“你是担心冯斯乾没解决完就败了,或者他并无意向帮你解决,卖我一个人情,换取我替你平息麻烦。” 我默不作声。 林宗易撂下钵盂,“你的确是一个很机灵的女人。” 他转身往餐桌走,“但你知道纪维钧的作用吗。”林宗易抽出纸巾擦手,“制衡。拔掉他,指向我的杀气就太重了。” 我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索文的实力是强劲,可与华京抗争还是稍逊一筹,殷沛东打下的江山非常坚实,冯斯乾更是难得一遇的商业将才,林宗易看中华京,冯斯乾也知晓他的企图,他们之所以划下楚河汉界,是由于纪维钧暗中结党挑衅冯斯乾的地位,又涉及殷怡,殷怡是极其关键的棋子,如果她为纪维钧豁出去了,冯斯乾的处境会很棘手,他当务之急是扳倒纪维钧,一旦纪维钧废了,他会马上与林宗易正面交锋。林宗易自认眼下不是良机,因此利用纪维钧拖延一阵。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没再多言,即将走出包厢时,林宗易叫住我,“我很好奇,你费尽心机铲除纪维钧,真实目的是出于什么。” 我背对他,走廊外夜色阑珊,灯影像长长的水泊,从一端流泻到另一端,“林董刚才不是猜出了吗。” 他说,“仅仅是这些。” 我不假思索,“对。” 林宗易似笑非笑饮了一口清酒。 我偏头打量他,“不然林董认为呢?” 他语气平淡,“我认为你最好把控自己一些。” 我蹙眉。 林宗易摩挲着杯壁镌刻的牡丹云纹,耐人寻味的口吻,“感情这档事,变幻莫测。” 我又走回他身边,“林董,男女之情的游戏我是专家,我用自己的方式搞定了几十起,从未翻过船。” 林宗易上半身后仰,有一搭无一搭敲击着瓷碟,“你看我呢?” 我不解,“您什么。” 他又骤然前倾,手抚过我面颊,“我玩弄过的风月起码上百起,不是照样被韩助理激起了波澜吗。” 林宗易是我毕生所见中最擅长逢场作戏的男人,游刃有余,逼真至极。 我望进他眼底,“林董很喜欢我这颗泪痣。” 他食指仍抚摸着痣,眉间笑意深浓,“我更喜欢拥有这颗泪痣的女人。” 我面无表情拂开林宗易的手,从包厢离去。 回家途中我特意绕远路过公司,发现冯斯乾办公室的灯光还亮着,我打开手机屏幕,时间显示八点半。 我犹豫了几秒,下车走入大楼,乘电梯直达办公室,我步伐极轻走进去,屋里整齐空荡,冯斯乾并不在座位上办公。 “冯先生?” 我接连喊了两三声都无人回应,正要进里间的浴室查看,一道男音忽然从后面传来,“找我干什么。” 我猛地回头,冯斯乾竟然站在我背后,他居高临下俯视我。 “冯先生!”我整个人跳高,蹿上去挂在他身上,冯斯乾下意识托住我身子,防止我坠下摔倒,当他掌心扣住,我和他同时一僵。 他拿开的一刻,我说,“不要拿开。” 冯斯乾动作一顿。 我面孔无声无息沉入他颈窝,“我从没对任何一个男人,像对冯先生这么用心,这么迷恋。从前是假的,这次是真的。” 他抱着我没有撒手,干燥炙热的手掌虚虚实实贴在我脊背。 “我想看你为我发疯,不能自控。”我吻上他的胡茬,“我想看你运筹帷幄半辈子,却掌控不了自己的心。”冯斯乾的每一根胡茬我都认真亲吻,细细密密的吻像雨点吞噬了他的下颌。 “我最想看冯先生从高处堕落,堕落在我怀里,衣衫不整,痴癫上瘾。” 他胸口像剧烈的涨潮般大起大落,我吮住他唇瓣,他有刹那的抗拒,可刹那过后还是被我钻了空子,我灵巧挑逗他,“你抽烟了。” 他喉结上下滚动。 我咂吧舌尖的味道,“喝了咖啡,对吗。” 冯斯乾似乎无比干渴,嗓音也喑哑,“下来。” 我双腿盘在他腰间,“我不下。冯先生总是口是心非了。” 他情不自禁收缩起腹肌,仿佛我的触碰让他很痒,又麻又胀。 我意犹未尽舔着嘴角的水光,“以后他们下班了,记得在办公室等我。” 我似有若无蹭着他,时轻时重,毫无章法的磨蹭最要人命。 冯斯乾的呼吸越来越重,越来越急促,他没有答复。 我埋在他耳畔发笑,“我傍晚去见了纪维钧,还邀请了林宗易在隔壁旁听,他暴露了自己的心怀不轨,林宗易没有表露要动手的打算,可纪维钧的野心他未必能容,只是他不动而已,不会拦着我动,冯先生躲在幕后看戏就可以了。” 冯斯乾终于在我更加过火的举动后,摁住我腰肢,“别蹭。” 我无辜眨眼,“蹭哪里呀?” 他闭上眼平复片刻,往沙发走了两步,将我放下,随即扯开领带丢在地上,然后拿起挂在衣架的外套,“自己回去。” 我目送冯斯乾离开办公室,嘴边噙着笑。 我和闫丽掐完架的转天,她就被调到后勤部,负责给全公司员工送快递和印材料,等同于打杂。闫丽可是一流的大美女,曾经差点嫁给一位79岁的富豪,要不是结婚前夜老头儿死了,她早就跻身阔太行列了,骨子里傲气极了,哪能忍受这种待遇,领了半个月工资便辞职了。她前脚走,公司后脚传言四起,冯董是为了帮我出头,才把经常针对我的闫丽给开了,和她关系最铁的张琪也未能幸免,三薪的年终奖一毛没给,她在办公室里抱怨,赵秘书当场说冯董给她留了面子别不识好歹,张琪灰溜溜也辞职了。这下所有员工都明白了,冯董对我还真是不一般。 最提心吊胆的非莉亚莫属,下班她拦在格子间门口给我道歉,我慢悠悠剪指甲,问她,“你设的赌局,你猜我能赢吗?” 莉亚强忍脾气,“能啊,你韩卿有什么办不成的。” 我把指甲刀塞抽屉里,拎包起身,与她擦肩而过的一霎,我驻足目视前方,“从今往后,嘴巴干净点。你不了解的人,别恶意揣测。” 我说完扬长而去,等电梯的时候,我听见莉亚砸了她新买的保温壶。 之后两日,冯斯乾陪同市里的考察组在华京总部和分部进行资金与市场调研,江城滨城来回奔波,赵秘书随行,我根本没机会见到他,好不容易勾起的火苗万一平复,再妄图点燃至少比之前多花费两倍的力气,冯斯乾在色欲上的自制力相当惊人,这代表他很难在同一个陷阱跌倒两次。 我给赵秘书打了一通电话,询问冯董是否在江城。她告知我冯董晚上去苏岳楼用餐,考察组组长是上海人,冯董订了一桌本帮菜。 我当即生出一个很有把握的谋算,或许林宗易教我的招数借助酒局效果会更棒。 我打定主意先回了一趟家,我住处偏,从城西到城南上班堵一个小时是常事,所以早高峰很少开车了,不过今天我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是务必开车去苏岳楼,并且还得喝醉,但只能六分醉,烂醉会影响我的发挥。 冯斯乾对闫丽下狠手,唯独绝口不提我外面那堆恩怨,很明显他始终处于权衡利弊的阶段,他动心了吗?绝对动了,他起反应了吗?我都感觉到三次了,是我的火候不够足,还没彻底打破他的底线。 我挑出衣柜里一件纯黑底白牡丹图案的改良版旗袍,高开叉开到大腿根,深v领,背部是x型绑线,细腻的肌肤被长发半掩,狭窄直挺的脊骨也若隐若现,金丝带束腰拔高臀线,一走路风情万千。这件是我专门镇场子的,轻易不穿,除非是百亿级别的男人,老婆开价五十万以上请我钓他,我才舍得穿,一出场百分百艳压群芳。 我又化了一副浓艳的妆面,七厘米的红色高跟鞋搭配旗袍,直奔苏岳楼。 我推开2号雅间的房门,里面此时正推杯换盏,烟雾熏燎的深处,我瞧见了冯斯乾,他在酒局上话不多,可今晚显然多灌了几杯酒,脸上神色不大自然,有淡淡的醉意,我清楚他酒量不行。 正对门的男人看到门外的我,先是一怔,接着和一侧的男人面面相觑,“张组长,您安排的?” 男人一边盯着我一边猛吸烟,恨不得吸得是我,“这样靓的货色,我可没处淘换,是冯董请来助兴的吧?” 男人一琢磨,必定是冯斯乾,商人爱玩,而且敢明目张胆去玩,其他领域的男人无论多么有头有脸,玩都要避讳着,否则会出事。他对冯斯乾赞不绝口,“冯董,会办事啊。” 冯斯乾已经没有半点心思同他们应酬,他目光投向我,连眼中的醉意都一哄而散,他用那种野蛮冷冽的眼神,刺穿我的皮与肉。 他没见过像交际花一样的韩卿,一朵高调妩媚,却丝毫不低俗,美得张扬摄魄。 我一开口,冯斯乾的眼眸又阴郁了两分,“冯董。”我拉长音,腔调又娇又软,摇曳生姿走到他椅子旁,俯下身,玲珑的身材包裹在紧致旗袍下,像下一秒会崩开。 “您不给我介绍介绍呀?” 冯斯乾一言不发望着我。 我直起腰,“我是冯董的助理,叫我卿卿就行。” “卿卿...”他们大笑,“好名字啊,冯董好眼光,艳福不浅呐。” 冯斯乾的视线依然没有脱离我的脸。 男人凑近我,小声问,“哪个亲啊,是亲亲吗?” 我笑得媚气,手臂掠过冯斯乾面前,指腹在男人的虎口一戳,戳得他骨头都酥了,“是卿卿。” 冯斯乾的脸色这时沉得不能再沉了,他深吸气,看向桌上的杯盘狼藉。 第20章 意乱情迷 我进入包厢之后,开始左右逢源扮演交际花的角色,挨个敬酒,从张组长到范顾问,一轮灌下五杯,二轮又找借口自罚三杯,酒局氛围越炒越热,活色生香的旗袍,千娇百媚的身段,自然让男人爱不释手,他们很快被我吸引住,一杯又一杯递上白酒和洋酒,我照单全收,甚至跟其中一位年轻些的副组长喝了交杯酒。 冯斯乾全程没有讲话,波澜不惊坐在那,手中捏了一只空杯,盯着我的一举一动。 很多女人有概念上的误区,认为清高矜持才能虏获富豪,可这是正宫的标配,男人已经有贤惠端庄的老婆了,没必要再养一个同款,即使他们单身,未来的配偶也是门当户对的真清高,不是包装后的假清高,东施效颦只能死路一条。特别是冯斯乾这种商界巨鳄,名媛和小贱货他全看腻了,我走哪种路线都拿不下他,除非我一个人综合了正宫与情人的特色,我出席酒局就是给他展现我的高性价比,当得了贤内助,更玩得了风花雪月。正经克制的男人隐藏的一面很可能是极端的放浪,骚动风情永远是迎合他们口味的必杀技。 “酒量不错嘛。”张组长喝尽兴了,手搭在我肩膀,把我揽到他旁边的座位,“韩助理芳龄啊?” 我不着痕迹与他保持距离,并没顺应他的放肆,表面却很热情,腔调也柔软,“二十六呢。” 他眉飞色舞,“韩助理有男朋友吗。” “还单身。” 娇俏可人的样子勾得他魂不守舍,“没有合适的吗?我给你物色一个好不好啊。” 我端起酒杯放在他面前,“我提前谢谢您了。” 他刚要喝,我盖住杯口,“最好是像您成熟有魅力,小狼狗您可别给我介绍,我瞧不上。” 他兴致勃勃,“我有魅力吗?” 我葱白的指尖划过他肚子,睁着眼说瞎话,“知识内涵的象征。”我又划过他秃了的大脑门儿,“岁月沉淀的风范。您没有魅力,难道毛头小子有吗?” 张组长大笑,对冯斯乾感慨,“冯董啊,您这位助理太合我心意了。” 冯斯乾没表态,脸色喜怒不辨。 我眨了一下眼,扭头给张组长斟酒,“华京申请竞标工程,符合考察的指标吗?”我不经意掀动长发,发梢甩在张组长的鼻梁,空气中顷刻飘荡出浓郁的玫瑰香,他探出脖子闻香味,我轻轻拍他手背,“华京集团是江城的龙头,市场上有口皆碑,冯董的能力您还不晓得吗,哪来什么问题呀,华京担不起上面的器重,其他企业担得起吗?” 张组长反手握住我,抠我掌心,“华京不能,他们更不能了。” 我托着他的杯底,灌他又喝一杯,“您考察三天了,我们冯董也累了,我是他的生活助理,我心疼他。” 张组长简直要溺毙在温柔乡中,他一口吞了杯中的白酒,“冯董,怎么捡到的宝贝?” 冯斯乾十分平静拿起烟盒,“韩卿性格活泼,您见笑了。” 张组长意犹未尽摸我手,“我去过不少企业,老总派出的公关都不咋地,长得是漂亮,坐下像个傻子,酒量差,聊天没有情趣,扫兴得很。”他笑眯眯看我,我也回他一笑。 冯斯乾嗑出几支烟,分发给桌上的人,自己也叼住一根,张组长的副手替他点烟的工夫,我趁机脱身回到冯斯乾那边,夺过他的打火机对准烟头一扣,他嘬着火,阴恻恻睥睨我一眼,“你还会公关。” 其实以冯斯乾的本事,竞标本就十拿九稳,我这出戏纯属多余,他也心知肚明我是冲着钓他才来的,他识破我的企图没事,我达到目的就行了。 我在桌下牵他手,“我物美价廉,白天和晚上的道行我都精通,冯先生上了我的钩,可一点也不亏。” 他右腿叠在左膝上,虽然坐着,但身长挺拔,一股漫不经心的味道反而撩人心弦,他慵懒吸着烟,“你猜自己得逞了吗。” 我说,“那我要好好猜一猜。” 他沉默着喷出一团烟雾。 酒局结束时,张组长那个老东西想带我走,很含蓄找冯斯乾要人,冯斯乾没拒绝,也没点头,他打开钱夹,取出一张白金卡,“丽都会所新进一批模特,质量还可以。”他将白金卡塞给张组长,“消费记我账上。” 张组长也算场面上的人精了,他一看就知道冯斯乾不同意,他没强求,收下了卡,“冯董的美意,我笑纳了。” 冯斯乾安排了汽车送他们去丽都,他们离开的同时,一辆奔驰suv从西南方向驶来,泊在苏岳楼的门口,赵秘书前脚下来,后脚车灯亮起,照射在我背影,她步伐骤然一顿,“韩助理?” 她发现我正神志不清搂着冯斯乾,两具身躯毫无空隙地黏在一起,冯斯乾没有过多回应我,倒是我主动同他纠缠,完全不顾忌有人在场。赵秘书不明所以,“韩助理在做什么?” 我借着酒劲反驳,“我在抱冯先生啊。”我抚摸他下颌,他今晚的胡茬比往常硬挺,也浓密,青黑色的短刺遍布半张脸,俊美白皙之余,呼之欲出的男人味衬得他气度越发刚毅,“多迷人的冯先生呀。” “韩助理!”赵秘书警惕张望四周,上前试图抓住我,拖出冯斯乾的怀里,后者面无表情看向她,她察觉到不满的意味,迟疑着收回手。 司机拉开车门,冯斯乾一手拥住我,一手拎着我的坤包和高跟鞋,“开车了吗。” 我摇头,“开了。” 他问,“到底开没开。” 我仍旧摇头,“开了啊!你听力退化吗?” 冯斯乾不再浪费时间,他把鞋扔在地上,“自己穿。” 我低下头,脚丫瞄准鞋坑,踩了七八次都踩空了,我带着哭腔,“都怨你,你非要脱我的鞋。” 冯斯乾弯腰又拾起鞋,抛进敞开的副驾驶里,“穿高跟能下楼梯吗。” 我眉开眼笑贴上他,“冯先生背我啊。” 他注视着我月牙一般笑弯的眼眸,原本的清澈因为醉酒变得混沌,像笼罩了一层烟雨。赵秘书见状再次伸出手搀扶我,被冯斯乾拒绝,“我自己来。” 赵秘书一愣,随即后退一步。 莉亚带头打赌的事,赵秘书出头为我压下了,后来她还提醒我注意点,冯董很不喜欢作风奔放或者心存不轨的女人,我装模作样答应了。冯斯乾处置闫丽,她压根没多想,毕竟是贴身的助理,领导偏爱一些也理所应当,再加上冯斯乾一直厌恶闫丽那些下作的勾当,借题发挥把她开了,赵秘书万万没料到我真的拿下了大领导。 我先上车,眼巴巴等着冯斯乾上来,他才坐稳我立刻爬过去,伏在他胸膛撒着娇舔他的喉结,“冯先生。” 他摁住我胳膊,“老实些。” 我不罢休,“我好想你。” 冯斯乾垂眸,此刻倒映在他眼底的我,唇红齿白眼波如水,眉梢眼角染着红润的醉意,“谎话精。” 我仰面看他,“你要是不信,扒开我脑袋,查验是不是想了你一整天。” 他若有所思叩击着窗沿,没理会我。 司机驶上高架桥,询问冯斯乾去哪,我偎着他胸口,不声不响地眯起眼。 冯斯乾沉思良久,最终报上我的地址。 我清楚自己赌赢了。 果然是舍不得骚,套不住狼啊。 江城有三座高架桥,两座建在郊区通往市中心的公路,一座建在江东码头之上,静谧的海港每逢入夜泛起彩色的波光,遥远的钟声在天空回荡,苏岳楼回我出租屋要通行江东码头这座桥,由南向北2179米长,在最高峰的位置也是摩天轮的最高点,当司机途经那片灯火通明的海域时,我在冯斯乾的脸上印下一吻。 他视线从外面移向我,我们四目相视,他忽然笑了,抬手掐住我下巴,一双眼睛犹如刀子一样锋利,不露声色割开我这副皮囊,洞悉皮囊之下覆住的真面目。 也许是我的演技太精湛,也许是气氛太暧昧,暧昧到冯斯乾也动了情,他指腹擦拭着我唇瓣的口红,“真醉假醉。” 我委屈极了,“我没醉。” 他看了我一会儿,笑出声,“嗯,没醉。” 我舔了舔发干的下唇,凑巧舔过他涂口红的食指,“斯乾,我渴。” 他置之不理,耐着性子擦干净后,望向窗外的霓虹。 我拽着他衣领,乐此不疲吮他嘴角,汲取他的潮湿,“斯乾。” 我一声又一声唤他名字,冯斯乾终于败下阵,他吩咐司机,“老张,靠边停。” 司机从后视镜往后座看,“冯董,您喝酒驾车行吗?” 冯斯乾说,“换辆车。” 司机顿时明白了,深更半夜进出女下属的住处,明目张胆开自己的车确实不方便,华京集团董事长的座驾在江城很惹眼,尤其上流阶层的人物基本都认得,更要紧是他们也大多在这个钟点出来找乐子,万一碰上了,内部传闻是传闻,当事人只要不承认谁也没辙,一旦被亲眼证实,性质就变了,冯斯乾的已婚身份绝不允许他曝光桃色新闻。 我手钻进包里,摸索着录音笔的开关,点击启动并且同期保存。 司机下车到前面路口拦计程车,我和冯斯乾重新坐进后座,他通知司机下班,司机问他明天在哪接。 冯斯乾升起车窗,“你等我电话。” 半小时后我们抵达公寓,直到走出四楼电梯一切都还风平浪静,冯斯乾跟着我迈入玄关,按下壁灯的瞬间,他直接将我抵在冰凉的墙壁上,手指抚过我面颊,我触及他交错而生的掌纹,猝不及防地失了魂。 他咬住我耳朵,那一霎我全部的清醒都天塌地陷,几乎窒息。他并未用力,可他热辣的呼吸比多么强悍的力道都具有毁灭性,他是一个和所有男性截然不同的男人,阴暗却偏偏感性,感性是胜过性感的致命存在,渗入女人的灵魂,然后蛊惑她沉沦。 冯斯乾的吻太令人疯狂,充满操纵生死的澎湃张力,这个吻如胶似漆,它深刻贯穿恣意燃烧,烧出一种插翅难逃的激烈,拨弄最深处的欲念,最狂涌的渴望,我胸腔仿佛无数根羽毛在挠,进而撕裂五脏六腑,我想这世上再没有更醉生梦死的吻了,任何男人都无法复制冯斯乾带来的意乱情迷。 他的唇滑到我颈部,扫过我由于紧绷而勒出的血管,“怪不得她们说你是狐狸精。” 我扼住他手腕,半边身子都酥麻,“冯先生...” 禁欲者打破陈规,粉碎底线,变成一个被欲望主宰的堕落的疯子,是如此刺激而诱惑,我感受到冯斯乾的七情六欲从封锁的闸门里冲出,我似乎从未窥见过他的全貌,深埋于不见天日的角落,只等待一个令他情不自禁的女人,一个忘乎所以的时机去焚烧。 我像着了魔,被冯斯乾下了咒,在他怀中动弹不得,直至灰飞烟灭。我不知自己是如何稀里糊涂倒在沙发上,整个人软得不像样,如同春日里的湖湾尽头一泻如注的潮水。 冯斯乾站在我咫尺之遥的地方,单手解着皮带,沙哑的嗓音命令我,“去洗澡。”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恍恍惚惚地趴在沙发背朝他媚笑,“洗什么呀?” 冯斯乾右手卡在金属装饰上,居高临下俯视我,腰腹正对我的面孔,我看到灰色四角裤的边缘从西裤腰围处裸露,无可形容得性感与雄浑,“不是引诱我吗?”他扯住我头发,强迫我面对他,“韩卿,我留下了。” 我笑容一秒凝滞。 他叫我韩卿。 这代表他是认真的,并不是玩笑试探。 他一边将自动扣扳开,一边饶有兴味打量我,“这么惊喜吗。” 我大脑一片空白,半晌才吐出一句,“冯先生要留宿?” “不止留宿。”他丢掉皮带,冯斯乾的腰身很窄,肌肉也紧实,失去皮带的束缚裤子略微松垮挂在胯骨间,释放出野性难驯的荷尔蒙气息,“顺便玩点成年男女的游戏。” 他俯下身,手沿着我锁骨不断下移,我感受到他粗糙的茧子掠过肌肤,感受到他震荡躁动的温度一寸寸淹没我。仅剩的一丝清醒告诉我必须在这一步悬崖勒马,再继续放任今夜一定会出大事,我很确定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冯斯乾太欲了,没有女人可以抗拒他的欲。 我咽了口唾沫,“冯先生...” 冯斯乾脸埋在我发丝内闷笑,“紧张什么。从我太太手里接单的时候,胆子不是很大吗。” 我头顶一道修长的人影一闪而过,紧接着浴室内传来水声,我真真切切确认是来自冯斯乾洗澡的水流声,刹那酒醒了大半。 “假小三”干了好几年我都没动真格的,这次看来骑虎难下,要彻底折在他手上了。我早就看破冯斯乾是相当实际的利己主义,不动真格的搞不定他,能否俘虏都取决于他在我这里获取的体验感。 第21章 失控 我在冯斯乾洗澡的时候联系了林宗易,想委托他找个由头把冯斯乾调虎离山,我打了七八个电话他都没接,第九个接了,是一个女人,问我是谁。我先是瞥了一眼墙壁上的石英钟,十一点,这钟点还跟着他的,要不是保姆,要不是关系匪浅,保姆的话未免太年轻了,听音色应该岁数和我差不多,基本确定是林宗易的野女人。 我反应很快,立刻回答她是下属,有紧急公事向林董汇报,她告诉我林宗易在洗澡。 我差点骂祖宗,天底下的男人大半夜除了洗澡还有正事吗。 我实在没工夫等,他多久洗完?” 女人不耐烦,“你到底谁啊。” 我再次重复一遍,“我是林董的下——” “你贱不贱啊!”女人翻脸,“装什么员工啊?我不瞎,我看备注了。” 我蹙眉,“备注是什么?” 女人没好气说,“小h。” 我一噎。 女人不屑嘲笑,“隆的吧?欧美女人也没几个超过f的,搞那么大你不怕下垂啊?我警告你,别打林宗易的主意,钓凯子你撒错网了,就你这种女人,去年一年有十六个,十三个他没瞧上,其余三个全是我手下败将。” 我以为自己遇到同行了,“你是他老婆雇佣的?” 女人一愣,“他有老婆?他未婚啊。”她炸了,“你讽刺我是小三?” 她在那端劈头盖脸痛骂,我没来得及解释,女人怒气冲冲挂断了电话。 我好半晌没回过神,看来我分析得很准,表面越是成熟持重,里面越是放浪不羁,男人装久了高端绅士,都恨不得偷偷摸摸地释放一把,搞点野路子,他们的最佳撒野领地便是双人床。 林宗易本色风流,可他仪表确实担得起风度翩翩,果然私下泡女人的口味够野的,纯种的呛口小辣椒。 他这条路行不通,我坐在沙发上又想到了纪维钧,我们如今也算盟友,虽然我和冯斯乾商量好了做一个局请君入瓮,但他不知情,他认定我贪财,只要承诺给钱多,我就铁了心上他这艘船,我找他帮忙他能办到的肯定会帮,不过这忙他不会,他比殷怡还急于抓住冯斯乾的把柄,他看中的正是我有手段搭冯斯乾,冯斯乾也愿意被我勾搭,眼看他马上进套了,我却打退堂鼓,纪维钧百分百不管。 其实说半点没动心也是假话,冯斯乾的皮相好,根据我的观察,他那方面更是极品,有钱有势有内涵,占全了男人的所有优质条件,我是情感骗子,可我骗不了自己,骗不了人性,对这个男人我的确产生了隐约的好感,只是已婚男我绝对不沾,底线打破一回就有第二回,我这辈子最深恶痛绝的就是小三。何况殷怡准备离婚不代表最终如愿,主动权不在她。这段婚姻是冯斯乾制约殷沛东和掌控华京的筹码,铲除纪维钧也跟他不打算离婚有关,殷怡出轨没事,对象别觊觎他地位就行,不计其数的豪门婚姻证明了各过各的夫妻反而长久,没期待就没冲突。给这类商界大腕当情人简直熬到人老珠黄。 道德感和残酷现实的双重夹击下,我很清醒无论如何不能和冯斯乾发生故事。 十五分钟后,他从浴室出来,我迅速调整状态,笑着问他,“水热吗?” 冯斯乾站在浴室门口注视我,我神情毫无破绽,不慌不忙走向他,将斟满的高脚杯喂到他嘴边,“法国进口的葡萄酒。”我另一只空闲的手整理他浴袍,他穿的是我的浴袍,码数很瘦小,下面盖不住大腿,也系不上腰带,没有一丝一毫遮掩,他强势坦诚地露出雄浑的体魄,我逼迫自己忽略掉他的隐秘地带。 冯斯乾垂眸,杯内的紫红色液体轻轻摇曳,如同我乌黑的长发环绕他臂弯,诉说着千万种温柔和妩媚。在经历过刚才那一场擦枪走火的前奏,我们之间有什么在顺理成章改变,我畏惧改变,却无能为力遏制它,我好像进入一个被动的局面。开始回应我的冯斯乾,浑身都充斥着令人欲罢不能的性感色彩。特别是此刻,他挺拔俊秀的肩上落满深夜的华光,光很寂寞,他迷人而阴郁,我本能想抚慰他的阴郁,又止步于这扇不能光明正大的禁忌之门。 他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没找到新牙刷,用了你的。” 我手一顿。 冯斯乾云淡风轻,“介意吗。” 太撩人了,怎么他说什么做什么都这么撩人。 我深吸气,竭力维持住笑容,不让他看出我的紧张无措,“都吻了几次,还介意共用吗?” 冯斯乾把酒杯重新递给我,我没张口,他也不收回,我犹豫了一秒,含住他含过的位置,他显然比我自在多了,眉间笑意深浓,“男人不接招时,韩助理的演技最出色,等男人接招了,你就不行了。” 我故作镇定咽下这口酒,“冯先生肯留宿,我求之不得,也意料之外。”我拽住垂在地板的腰带,冯斯乾顺从我的力道瞬间逼近,我仰头朝他面孔吹出一缕淡淡的酒气,“在苏岳楼冯先生让我猜自己有没有得手,我猜得手了。” 他盯着我,“是吗。你自信很脱俗。” 我指尖戳着他下巴的胡茬,“难道不是得手了吗?”冯斯乾并未刮掉,我这里没有剃须刀,他胡茬在一天的茂盛生长后更浓密了,我涂着浅粉色甲油的指甲抚摸过那一层深重的乌青,他在这时脱离我,走到茶几前拾起西装,掏出口袋里手机拨通一串号码,那边接听后,他按下免提,“查清了吗。” 男人答复,“查清了。” 我记得男人的声音,是那名出现在天汇洗浴中心并且调查过林宗易公司账户的男人,类似于密探。 冯斯乾命令,“发邮箱。”紧接着终止了通话。 他用手机登陆邮箱,接收了一封加密邮件,他浏览完,又打出一个电话,这次接通是王总的声音。 对方讲了几句场面上的寒暄话,冯斯乾面无表情打断,“苏立都干过什么,王总心中有数吗。” 王总一怔,“阿立?” 冯斯乾不疾不徐喝着酒。 那头传来断断续续的交谈声,似乎是下属告知了苏立的行为,王总顿时不语。 冯斯乾没废话,直接下通牒,“是王总出手,还是我出手。” 王总嘬着牙花子,“冯董,女人的事而已,不至于闹到男人兵戎相向的地步吧。” 冯斯乾根本不买账,“那就是我出手了。” 王总也听出威逼的意思了,“这位韩助理,是冯董什么人。” 冯斯乾看了我一眼,“助理。” 王总颇有深意,“仅仅是助理,冯董也太体恤下级了。华京总部的员工就多达上千,冯董挨个出头,买卖还做不做了?” 冯斯乾语气阴沉,“我通知王总一声,护短要有实力。” 他说完当即掐断,随后又关掉手机,扔在沙发上,“你不洗了?” 我反应过来,立马往浴室走,刚迈出步子,冯斯乾忽然从背后抱住我,他唇齿细细地啃噬我后颈,我又一次为那种酥麻入骨的感受而炸裂,他鼻尖停在我由于难耐而弯曲的脊梁,那里呼出的热气使我弯得更厉害,他喑哑发闷的嗓音涌入我耳朵,像一句勾魂摄魄的生死咒,“来不及了。” 柔软的皮肤散发出珍珠一般晶莹的光泽,他再未离开我身体分毫,冯斯乾用一个席卷每一寸的吻,令我体验到他无数毛孔里喷溅而出的激荡,那是任何男人都不具备的足以倾覆一切的力量,凝结成一股巨大漫长的电流,穿透我的骨骼和血肉。 他手臂收紧,扳过我脑袋,随即整个人覆下来,“鱼上钩了,不敢吃了?” 我没有挣扎,也无从挣扎。鹰喜欢吃兔子,却从来不吞食,他会一点点逗弄它,在兔子奄奄一息或者仓皇逃窜之际,再享受捕食的乐趣,挣扎只会调动男人更兴奋。 我像往常一样极尽配合搂着冯斯乾的脖子,他一触即发的危险,我一碰就碎的柔软,男人的野性与女人的美感直白而矛盾地纠缠,冲击着他所有感官,“冯先生,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他低下头,我嗅到牙膏里薄荷冰片的味道,我分明闻了很多年,可我从不知道它是如此惹人深陷,像极了冯斯乾的清冽与冷淡,我尝到自己唇齿沾染的酒香,浓烈的白酒,醇厚的红酒,混合在一起张扬热辣,连同他的薄荷香,演绎着极致的冰与火。我无法控制自己不沉醉,在答应殷怡引诱冯斯乾那天起,我迫切拖着他堕落进我的陷阱,现在他终于堕落了。 可冯斯乾的堕落却不是我设想的圆满结局,他偏离了我的轨道,邪恶的扯住了我,像是要我一并陪葬。 光影熄灭的一刻,地上铺开乍泄的月色,窗外是延绵一座城市的霓虹灯火。无尽无休的漆黑深处,冯斯乾的肩胛和脊背肌肉贲张,我恍然发觉自己仿佛一块没有任何修饰与遮蔽的白玉,寒风灌入未关严的窗户缝隙,引发我一阵颤栗,情不自禁贴上他,“冯先生,我冷。” 他眼睛尽头是一片虚无,那同样是一张伪装的面具,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将一所集团,一个显赫的家族玩弄于股掌,他有足够的道行将常人不能掩饰的东西无声隐藏,只表达他愿意表达的情感,我试图让他眼底的虚像变真切,看清他是否真的堕落,冯斯乾的堕落一定是无可救药的沸腾。然而我不曾看清,他就用他的眼神拴紧了我,吸引我先堕落,为他迷乱。 我知道我完了,我今晚验证了林宗易那个关于动物天性的故事,冯斯乾是一只捕杀猎物的雄狮,他起初无视我的蛰伏和挑衅,直到我暴露企图反复侵入他平静的领地,他与生俱来的血性和征服欲爆发了。我越来越相信他一直压抑自己,我初见他的判断是准确的,对于感情他欲壑难填,冯斯乾外表有多么冷清克制,骨子便多么歇斯底里,他不允许片刻的停顿,幻化为一注毁灭的海啸,刹那夷为平地。 夜色更深时,冯斯乾躺在我右侧点燃一支烟,他湿透的身躯像从水底打捞上来,我们无话可说,却又没有哪一时刻比这一时还动人心魄。 我伏在床头懒懒地失神,像做了一场不切实际的梦。二月份的江城又下雪了,洁白的雨夹雪,街道的梅花被冻在冰天雪地间,与屋内火炉般的炙热温暖天壤之别,我凝望玻璃上融化的密密麻麻的水痕,像冯斯乾额头淌落的一滴滴汗。 一个连流汗都让女人发疯的男人。 他对准天花板的吊灯,吐出一大口烟雾,他不像往常的波澜不惊,他的镇静带着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震荡,“生日过了吗。” 我没有看他,只看着床单上的玉兰花纹,玉兰甚至也没有冯斯乾近乎白到透明的干净,“入职当天是我二十六岁的生日。” 他问,“想要什么礼物。 我提不起精神摇头,“过时了。” 他将烟蒂塞进我嘴里,“你喜欢抽我的烟。” 我眼皮动了动,“那晚你留下五支,我就都吸了。” 冯斯乾掌心拂过我光洁背部,“冯先生的卿卿。” 我在某个夜晚说过这话,可此刻听,又觉得不堪入耳。 他钳住我脸颊,高高地抬起,“以前的客户,到这步了吗。” 我闭上眼,没出声。 他拢住我披散的头发,也没有再问。 别说这步,连泳池戏水那步都没到,我在实施计划时会非常精准把控局势,失控本身是一种罪,我能保证不失控,男人在美好氛围下一旦昏了头,未必会按照我的剧本走,霸王硬上的后果我很反感。 和冯斯乾是我唯一的失控。 我心里很乱,脸埋进被子里。 冯斯乾接连抽了半盒,拧开台灯翻身下床,我听见动静,才从被子里露头,一言不发凝视他。 他走出卧室,他的裤子和衬衣丢在客厅,他默不作声穿好,又开机看消息,其中一条他拨过去,对方不知说了什么,他吩咐明早放给媒体。 冯斯乾返回主卧,逆光伫立在床边,“我不过夜了。” 我有些难以面对这副混乱的场景,我背过身,“嗯。” 冯斯乾又站了半分钟,关灯从房间离去。 我爬起,躲在窗帘后,他又点了一支烟,伴随一颗若隐若现的火苗,他背影缓缓消失于夜幕中。 我坐着失眠到天明。 好不容易熬到早晨七点,我给殷怡打了电话,她迷迷糊糊接通,问我什么事这样急。 这一夜我连水都忘了喝,嗓子又干又哑,我吃力发声,“冯太太,合约结束了。” 殷怡惊愕到坐起,“结束了?”她沉默一会儿,“韩小姐,咱们不是谈好加钱继续吗?你哪里不满意又要撤手。” 我说,“我拿到录音了。”我死死地攥着手机,“还有录像。” 殷怡意识到事情不简单,她严肃起来,“什么录像。” 我言简意赅,“他昨晚睡我公寓了。” 她彻底不吭声了。 良久,殷怡情绪变得无比激动,“韩小姐,你没骗我吧?” 我说,“冯太太,我们上午见一面。” 【作者有话说】 需要审核才能发布出来,所以大家都上午来看,别等晚上 第22章 胆大包天 我和殷怡仍旧约定在boom咖啡厅会面,我提前一小时打开电脑,拷贝进录像,做局部的打码处理,除此之外我还把自己的正脸涂了马赛克,只保留冯斯乾的正面,他在视频中暴露得十分清晰,我则相对保守一些。冯斯乾十有八九不肯协商离婚,万一殷怡豁出去了,跟他摆在台面上硬扛,这玩意说不准会公开,那时我就是华京集团桃色艳闻的女主角了,真够刺激的。 我想到这,在胸口标志性的红痣上又加了一层马赛克,我钓猎物经常穿吊带,栽我手上的不少倒霉蛋都见过这颗痣,冯斯乾在商场一直洁身自好,有风言风语的女人也就我一个,可只要没符合的证据,谁都不能把这些扣我头上。我确认所有画面万无一失,才下载到手机里,我没弄备份,一锤子的买卖没必要搞后手,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一不回味二不留念,储存备份哪天手机丢了反而惹祸。 删除软件的瞬间,我突然迟疑了,不受控制点击了暂停,视线定格在屏幕上两具相缠的身躯,昨晚那场情事出乎我预料,或许也超出了冯斯乾的掌控,我感觉到一切终结时他内心的矛盾和压抑,他吸入的每一支烟,都是他走向失控的发泄。冯斯乾的失控不是不得已,是主动接招,当一个一贯沉得住气的男人开始失控,证明变质了。 我不能预知自己还会经历怎样的爱情,拥有怎样的男人,可我确信我一生最惊心动魄的激情,来自于这个叫冯斯乾的男人。他是一场无端的风波,激活我麻木已久的情感,我承认沦陷于他强悍的体力和无数个腐蚀人心的吻,他应该也是如此,他对于情欲的火苗在一次又一次的引诱中愈演愈烈,直到昨夜他选择向欲望投降,也在我震荡的灵魂深处彻底烧了一把火。 这世上有两种女人,一种贪婪男人带来的名利,一种是无法抗拒男人本身,我没有为金钱丧失过原则,但这一刻,我竟然希望我只爱钱,只爱钱永远不会失控。 从沉寂的海底感受过滔天热浪,再没有任何诱惑比它更致命,我恐惧自己从此为冯斯乾的热浪而沉迷,我明白它不见天日,被世俗谴责,是道德夹缝里最畸形的存在,我不敢也不能为错误的故事引火自焚。 驱车赶往咖啡厅的路上我收到了林宗易的电话,我插上耳机接听,他直接问,“你找我。” 我无意瞥了一眼后视镜,一辆大型运货车拉了一吨石灰摇摇晃晃跟在宝马x6的车尾,而货车的车尾也跟了一辆商务奔驰,低调匀速前行着,我收回关注,“抱歉,打扰林董的良宵了。” 林宗易笑了一声,“我可不是兴师问罪,只是有点遗憾,韩助理难得想起我,我是不是错过了良辰美景。” 我单手把持方向盘,打左闪驶上高架桥,“林董真幽默。” 他又重复一遍,“什么要紧事。” 我思索了一会儿,我和冯斯乾到这一步反正是木已成舟,这事捅出,假如闹得人尽皆知对我没好处,我当即用开玩笑的方式糊弄过去,“没什么事,晚上失眠了,想听林董讲一讲三十六计的典故。” 林宗易自然不信我深更半夜联络他是聊兵法,不过我没说他也没深究,我听着电话里咖啡机运转的动静,“给您添麻烦了吗?” 他轻笑,“不会。床伴而已,不是什么正经关系。” 我果真猜对了,他的野女人。我思来想去,说了一句,“林董的审美口味不一般。” 林宗易显然也了解那个女人的品性,他喝了一口咖啡,“女人只需要在男人面前扮演他喜欢的样子,至于私下什么嘴脸,我不感兴趣。一个注定不会成为我妻子的女人,下了床的丑陋与我无关。” 果然是情场里摸爬滚打的顶级浪子,随口点评女人都这么经典,林宗易玩风月的洒脱和手段,我算学到了。 我停在一个红绿灯交口,降下车窗透气,“林董,您从未动过情吗。” 林宗易坐在办公椅,吩咐秘书退下,他回答我,“从未。” 我实在好奇,“原因呢。” “不值得动。” 我抚摸着冯斯乾的手帕,那天还他,他没要,我又拿回家放被窝了,我打算染上我的体香,下班时塞进他手里,再告诉他香味是如何来的,撩拨他之后的夜晚辗转反侧,难以摆脱我的蛊惑。可我放了两天,帕子还是一股属于他的男香,连我的身上也全部是他的味道,清冽又深刻。 “林董,您会爱上已婚女人吗。” 林宗易叩击桌角的声响戛然而止。 我问您会吗? 他不知在考虑什么,许久说,“如果是一个很吸引我的女人,也许会。” 我斩钉截铁,“我不会。” 林宗易笑着,“别太早下结论。” 我只顾说话,没留意信号灯,后面车辆不断鸣笛,我一踩油门,“天下男人多如牛毛,为什么想不开当小三啊。” 林宗易意味深长说,“有黄金的少数人制定社会法则,道德观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比如我这类人,很容易改变它,当然就无视了。” 我拐弯途经一家药店,减速靠边停下,“林董,不耽搁您忙了。” 我解安全带的同时,林宗易问,“看新闻了吗。” 我推门下车,心不在焉问,“什么新闻。” “冲冠一怒为红颜。”他嗓音含笑,“冯斯乾也忍不住替女人出头了。” 林宗易撂下杯子,漫不经心的口吻,“王明远是你的仇家。” 我如梦初醒,“王明远的小情人苏立,是我的仇家。” 他淡淡嗯,“华京拦截了王氏集团一桩跟进半年的生意,冯斯乾与王明远以前从没过节。” 冯斯乾当着我面给王总的那通电话,原来是下最后的通牒,假如王明远低头求和,就必须把苏立废了,有苏立的下场做例子,李文博也好,其他蠢蠢欲动的仇人也罢,肯定都老实了。 我这一晚兑换的报酬,冯斯乾算是相当舍得给了。 林宗易说,“我挺期待冯斯乾坠入韩助理的情网,想想就很有意思。” 我默不作声挂断了电话。 我进入药店,直奔角落的收银台,“有紧急避孕药吗?” 柜员问我,“多久了。” 我说,“十个小时。” 她取出一盒,我交了钱出来,拧开水瓶灌入一粒,把剩下的扔进垃圾桶。 二十分钟后我抵达boom,殷怡在老地方等我,她这次特别激动,我刚坐下,她就迫不及待求证,“冯斯乾跟你睡了?” 我平复了一下情绪,将一个信封和手机搁在桌上,“照片和视频的截图在信封里,完整的录像在手机里。” 殷怡立马伸手拿,我先她一秒摁住,“我要两百万。” 她蹙眉看向我,“韩小姐,你要得太高了吧。” 我说,“这几天我会离开江城,我认为我给您的物证有两百万的价值。” 殷怡的手悬浮在信封边缘,“韩小姐要离开江城?” 我深吸气,“对。” “和这单生意带来的后患有关吗?” 我看着玻璃杯里的气泡水,“是我自己的问题。” 殷怡沉思了片刻,“钱好办,我先验货。” 我没动。 她从皮包里掏出支票簿,写下两百万的数额,放在桌子中央,“可以了吗?” 我挪开手,殷怡刚要拾起,目光不经意越过我头顶,她面色骤变,我看出她不对劲,正想循着她目光回头,她制止我,“别动。” 我不解,“冯太太,您不舒服吗?” 殷怡闭上眼,懊恼挤出三个字,“天杀的。” 我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身后猝不及防传来冯斯乾的声音,“你怎么在。” 我整个人刹那僵硬住。 殷怡起身,“斯乾,真巧。” 她使了个眼色,示意我赶紧收拾,我胡乱一扫,大部分都扫进包里,唯独信封掉在了地上。 冯斯乾这时恰巧走到我身旁,他弯腰捡起,拿在手中看了一眼,一摞相片滑出信封,露出一半的色彩,是一男一女环绕的双腿,男人健硕修长,女人白皙娇弱,尤其是脚踝处的桑叶型胎记,简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我还记得他倒在床上,一边淌汗一边凝视那块胎记,他喜欢它的形状和触感,他用燥热嘶哑的音色说,“韩卿,你是天生的妖精。” 我脑海回荡着那副场面,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殷怡有些慌乱,“韩卿,你的东西你收好了。” 我回过神,从冯斯乾手中抢过信封,“冯先生...”我意识到场合,又迅速改口,“冯董。” 冯斯乾又看了我一眼,神色如常,“嗯。” 殷怡挽着他手臂,“斯乾,初二回娘家,你别忘了陪我。” 冯斯乾皱着眉,“今天什么日子。” “二十九啊。” 冯斯乾若有所思眺望窗外,“过年了。” 他的脸映着橱窗透入的雪色,铺天盖地的白茫茫的冷光,“明天回家。” 殷怡的演技也不赖,她装得很兴奋,“爸爸知道你回去,会非常高兴的。” 冯斯乾问她,“你和韩助理很熟。” 殷怡脸色有点不自在,但很快恢复正常,“不算很熟,在对面商场碰上的,就约了下午茶。” 冯斯乾面无表情,“下午茶。” 殷怡一怔,“哦不是,约了午餐。” 冯斯乾望向她,望了好半晌,他笑了,“我在楼上见客户,刚结束。” 他说完径直走出咖啡厅,殷怡莫名其妙,“冯斯乾在咖啡厅见客户?”她大惊失色,“韩小姐,他是不是发现我们的交易了?” 我裙子几乎湿透了,脸也煞白,“冯太太,咱们先分开,改日再说。” 殷怡虽然急迫,但也明白时机的重要性,她没有阻拦我。 我追出咖啡厅,在附近几条街道搜寻了好久,终于看到冯斯乾的车,泊在最偏僻的一处。灼人的雪光笼罩住车厢,也淹没了他,他面容陷入那样明亮浓稠的光影尽头,清清静静的英气,不言不语的淡泊。 我站在台阶上,他忽然偏过头,我们隔着静止的空气和飞扬的尘埃,在这条开满白梅的巷子四目相视。司机闪了两下灯,探出胳膊朝我挥手,我没吭声,走过去,司机下来,“韩助理,您上车。” 我拉开车门坐进去,司机从外面关住。 我强作镇定,“冯先生。” 冯斯乾解着西装纽扣,反手甩在副驾驶,“准备潜逃。” 他用最云淡风轻的语气,却逼出最危险压迫的质问,我本能捏紧坤包的拉链,冯斯乾眯眼,盯着我这个心虚的动作,他食指一扯背带,将包里的物品统统倒出,他夹住那张混乱中裹进相片的支票,此时的他仿佛一湾深不可测的海域,在平静海面之下翻滚着巨大的漩涡,“两百万。” 冯斯乾嘴角噙着一丝笑,“够用吗?” 他眼睛太过深邃,像包藏剧毒,冲击得我五脏六腑都裂开。 他一言不发压下打火机,从边角向上焚烧,数字顷刻间被烈火吞噬,“在我眼皮底下逃跑。”火焰烧到冯斯乾指尖,他不疾不徐抛出窗口,“你真是胆大包天。” 支票燃成细碎的灰烬,风一吹,化为乌有。 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撒谎,“我没想逃,是冯太太提出加钱,要更多的物证,我拒绝了。” 我已经不敢再夺,任由他翻出手机,他打量着外壳,一部款式很老的旧手机,起码四五年了,我专门用来接洽业务的。冯斯乾开机调出视频,饶有兴味观赏着一个剪辑片段,长达1小时的视频我保留了最浓缩的9分27秒,演绎尽最疯狂的难分难舍。 他神情喜怒不明,“拍摄角度不错,曲线很妩媚。”随即挨近我,“叫声也勾人。” 我恍惚的间隙,冯斯乾倏而变了脸,他抬手掐住我脖子,狠狠抵在车门上,他的每一寸皮肉都像刀刃一样坚硬,“和我玩两面派,是吗?” 我用力摇头,可我的否认太苍白,我被他抓了现行,我分明要出卖他,卷钱远走高飞,我犯了冯斯乾的大忌。 “我提醒过你,无论你拿到什么,殷怡都赢不了。离婚与毁掉我这两件事,不是她想象那么简单。”他强行掰开我的唇,注视着里面嫣红的舌尖,“多么令人欲罢不能的一张小嘴,除了谎话连篇,我还真舍不得。” 他勒得太紧,弧度撑得也太大,我挣脱不得又合不上唇齿,无助流泻出口水,冯斯乾面对我的眼泪,他笑容越发大,像戏弄自己的笼中之物,“你说我舍不舍呢,韩卿。” 冯斯乾长相本就冷峻凌厉,皮肤又浓白,不苟言笑的气度更是格外淡漠,此刻他发了狠,眉眼间的戾气阴郁至极,我胆战心惊望着他,喉咙被他扼住,根本发不出声,甚至连吞咽都困难。我知道他憎恶什么,欺骗,算计,谎言,我在一夕间挑衅了他三道底线。我吃力喊他,不是冯先生,也不是斯乾,是斯乾哥哥。 情浓之际,我抱着他战栗,是他诱哄了我,还是我魂飞魄散失了理智,我喊得就是斯乾哥哥。 我缺氧到极度窒息的时候,他松开了手。 我瘫软在座位上,爆发一阵急促的咳嗽,眼前是一片挥之不去的乌黑,所有都模糊不堪,像一团烧焦的云雾。 第23章 金丝雀 我筋疲力尽匍匐在车门,像是死里逃生一般。这一场激起冯斯乾怒火的厮磨,致使他领带全是挤压的褶痕,歪歪扭扭吊在颈口,他索性扯下丢出车窗,“韩卿。” 我整个人一颤。 “我给过你机会。” 他确实给我机会了,他赌了一把,赌我会不会出卖他,尽管他赌输了,可冯斯乾只会把输的后果加注在我头上,不过他既然肯给机会,证明他留有余地,我服个软,他不至于将我逼上绝路。 我泪眼朦胧,“冯先生冤枉我了。视频,照片,任何我都不会交给冯太太。” 他冷笑不语。 “我不能不见她,不满足她的要求她会另辟蹊径,我担心她对冯先生不利。即使冯先生没来,其实我也想好对策敷衍她了,证据不可能落入冯太太手里。”我硬着头皮握住他手,“李文博是冯先生解决的,苏立也是冯先生摆平的,我怎会背叛您。” 冯斯乾面无表情看着我覆在他手背的那只手,“不撒谎你做不到是吗。” 司机在马路牙子上拆了一包烟,差不多抽完半盒才上来,我吮掉嘴角一滴泪珠,收回手望向街道,泪痕被灌入的风雪吹干,割得生疼。 汽车行驶过淮阳路交口,冯斯乾命令司机靠边停。 停车的位置正对一栋独立的三层酒楼,流光溢彩的匾额滚动着两个字——唐宫。一家没什么知名度的酒楼,倒是门外泊着的十几辆轿车拔高了这家酒楼的档次,其中帕拉梅拉属于最便宜的款型了。 我跟着冯斯乾下车,一名迎宾小姐在接待台刷卡登记,我瞥了一眼她的登记表,清一色的大老板和权贵派,别说名字了,姓氏都用大写字母代替,后面尾随一个职位,w处长,l主任,y董,私密性极强。 越是保密身份的场所,客人的来头和服务的内容越不简单,看来冯斯乾的夜生活并不单调,他公开示人的与隐藏的两面反差挺大。 冯斯乾取了卡,乘坐直达电梯上六楼,刚出电梯就听见歌舞奏乐声,我们路过第一间包房,门上的挂牌是女子十二乐坊,我揭过门缝张望,一群姑娘在屏风后跳舞,全身上下就披了半截真丝绸缎,勉勉强强遮住,转圈时可怜的布条还被风刮起来。窗下的红木榻上有几个男人在喝酒,脑门秃得发亮,眉开眼笑点评着谁的腰肢细,谁的媚眼俏。再往前走是仿造的华清池,四四方方的水池岸上站着唐装侍女,按摩喂食捉迷藏一条龙的贵宾级享受。我也算正经见识过上流社会的销金窟,一瓶酒五万,一船果盘八千,和这儿比根本不值一提,唐宫的哪一间包厢不砸几十万出不了这扇门。 以我对冯斯乾的了解,他绝不是玩这么开的男人,这趟肯定有其他原因。 他在走廊尽头一个最大的包厢外停住,木门敞了三分之二,里头光线极其昏暗,一种高级情色场所的暧昧氛围,我借着一簇若隐若现的灯火,才发现冯斯乾的西装里面穿了一件淡蓝色的衬衣,我印象中他极少穿浅色系和艳色系,白皮肤男人不适合过于明亮的打扮,会降低庄重感,而灰色与黑色能够加持成熟度,不可否认冯斯乾是天生的衣裳架子,没有赘肉的身材穿什么都好看,这件立领的版型显得他特别英挺,颈部线条也修饰得紧致又优雅。 他与纸醉金迷的地方看似格格不入,可融入的一刻又没有人比他的味道更野。 冯斯乾显然不常来唐宫,这次应该也一时兴起,包厢内的人见到他都表现得非常意外,“冯董,您竟然大驾光临了。” 冯斯乾笑着进门,“有我位子吗。” 为首的男人站起恭迎他,“当然,冯董赏脸,我们求之不得。” 冯斯乾在男人引领下入座,我一言不发随侍在身后。 男人十分殷勤给他斟酒,“华京最近的项目似乎很多。” 冯斯乾慢条斯理夹一块鱼肉,“比不得蒋老板旗下的企业效益好。” 蒋老板大笑,“冯董太谦虚了,王明远开发的新能源汽车零件,在江城是头一份,眼红他的商人比比皆是,可谁敢动他的蛋糕?王明远花七千万聘请了德国的技术团队,和他抢肉吃能赔得倾家荡产。冯董有魄力啊。您出马就是一锅端,他这回大手笔投资厂房,扩大了生产规模,合约都跟客户签了,如今厂房没了,按期交不出零件,王明远不知要亏损多少。” 冯斯乾波澜不惊回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块项目我瞄准很久了,就等一个时机。” 我没忍住骂了一声狗男人,我以为他对王明远下手纯粹替我出头,原来是一箭双雕,他早就谋算好了,只不过顺便做好事,我却付出了一夜的代价,这笔买卖还是他赚大发了。 冯斯乾左边一个剃着小平头的男人这节骨眼凑上前,“冯董,隔壁的女子十二乐坊,据说很不错。” 冯斯乾喝了一口酒,“怎样不错。” 男人意味深长,“艳舞跳得不错,在江城可是大名鼎鼎。” 冯斯乾漫不经心侧身,问一旁的我,“会跳舞吗。” 我一愣,“我?” 冯斯乾摇晃着酒杯,“还有别人吗。” 男人听出冯斯乾想看我跳舞,他立即附和,“这位小姐会跳舞?不知道有没有荣幸大饱眼福啊。” 我还没来得及说不,直接被架上高处,骑虎难下了。 我强颜欢笑,“跳得不好。” 冯斯乾撂下杯子,一脸云淡风轻,“随便跳一支,助个兴。” 男人也应声,“乐一乐而已嘛。” 我顿时明白了,冯斯乾带我来唐宫当交际花,目的是警告我,他捏死我易如反掌,没有人救得了我。如果殷怡有本事抗衡他,在咖啡厅就亮明一切撕破脸了,可事实是近在咫尺的物证她都不敢拿。冯斯乾一步步揭开摆在我眼前的残酷现实,用作践我的方式让我长记性,以后听话讨好,是我在他身边唯一的生路。 我感觉我们的关系彻底偏轨了,冯斯乾不放过我不止因为我踩了他的底线,攥着他的把柄,还因为他自己不想放了。 我实在没法推辞,“那我换件衣服。” 男人很高兴,招手吩咐侍者,“来,带这位小姐换你们十二乐坊的舞服。” 侍者带着我到演艺人员的后台挑选衣服,我选中了一套印度女郎的服饰,然后由四名高大健硕的男模扛在肩上送进包厢。力与美的冲击,刚与柔的结合,独特的出场吸引了所有男人目光,我没有穿袜子,白莲藕似的脚丫点缀着十颗蔻丹,掠过一道道菜肴的缝隙,在餐桌的方寸间摇曳生姿,他们需要仰视我,那样臣服于一个女人的刺激感,除了冯斯乾之外,几乎每个习惯了被臣服的男人都为此新鲜和疯狂。 男模撤场的同时,将口袋里的花瓣朝高空一抛,我在一片粉白相间的混沌之中,牙齿咬住袖口藏匿的红玫瑰,雪白肌肤含着嫣红的花瓣,在迷离的光柱里扭摆,露脐长裙衬得本就苗条的腰围更细窄,像柔软的柳条,一双纤细白嫩的腿藏在黄色裙纱内,时而清晰显现,时而又欲盖弥彰。我脚趾沉入一杯酒,随着乐声的节奏轻晃,片刻之后,我端着酒杯喂到陌生男人嘴边,他眼底的我婀娜妩媚,道不尽的风情,这份风情蛊惑着他,张嘴饮下了那杯酒。 冯斯乾一动不动观望这一幕。 舞曲结束时,我侧卧在桌上,摘掉头巾随手一甩,头巾的一角拂过蒋老板额头,浓烈的香气蔓延,他醉得手一松,杯子倒在瓷盘内,倾洒了一大滩酒。 我跳下餐桌,走回冯斯乾身旁,“冯先生满意吗。” 他依然默不作声。 我去后台换回自己的衣服,整整一下午,一箱又一箱的洋酒从9号包厢进送出,我也被灌下一瓶白兰地,度数虽然不高,可禁不住灌得猛,有些晕头转向,直到晚上八点,冯斯乾终于提出离席。酒局最忌讳扫兴,尤其带来的女伴很受欢迎,喝得正尽兴要退场,是驳对方颜面的事,不过冯斯乾的面子更大,没人敢对他有所抱怨,他起身,他们也纷纷起立送他,我跟随冯斯乾走出唐宫,他坐进后座,平时我也坐后座,但今晚我没坐,而是迈上副驾驶,司机察觉我们之间不对劲,憋着没出声,使了个眼色提醒我系好安全带,驾车开往冯斯乾的公寓。 开出一半拐弯的时候,自始至终沉默的冯斯乾忽然开口,“调头。” 司机一怔,我扭头,“冯先生不回家吗。” 冯斯乾也喝了不少酒,精神很乏,声音散漫消沉,“回你家。” 我呼吸骤然一紧。 这是昨夜开了荤,睡上瘾了? 司机目视前方,走了个神,轧过一处凹凸不平的坑洼,车身剧烈颠簸了一下,冯斯乾皱眉。 司机说,“抱歉冯董,我没注意有陡坡。” 冯斯乾一向不是为难下属的那种小气上司,他没吭声。 我一路心不在焉,车泊在小区楼下都没回过神,冯斯乾先下车,他敲击了两下玻璃,径直进入楼道门。 我告诉司机,“你等着冯董,他上楼喝杯茶就下来。” “韩助理。”他欲言又止,“冯董今夜还能离开吗。” 我说,“离开。” 他思索了一会儿,“我等到一点,不下来我就走了。” 我点头,“好。” 我拧开门锁,冯斯乾先进屋,他脱了西装往沙发上一扔,坐下焚了一支烟,“赌气。” 我距离他半米,隔着一张茶几,官方的态度,“给老板暖场助兴是生活助理的分内之职。” 他食指和中指衔着烟蒂,透过缭绕的烟雾审视我,冯斯乾拿烟的手势和多数人不同,最普遍是拇指和食指夹烟,他手势特殊一些,但很耐看,像他的长相一样,英气耐看。 冯斯乾说,“你还会跳舞。” 我没答复,转移话题说,“冯先生,我给您沏一杯茶。” 我称呼刻意疏远了,冯斯乾没什么反应,倚着沙发背闭目养神。 我摸出坤包里的常用手机,小心翼翼溜进卫生间。 这单生意把我折腾个半死,不仅露馅了还拿不着钱,连脱身都成问题了,冯斯乾的意思恐怕真打算让我当金丝雀。 我拨通了蒋芸的号码,“芸姐,江湖救急。” 江湖救急是我们行业的暗号,但凡碰上难缠的麻烦了,自己单打独斗搞不定了,发暗号搬救兵。我们这群“骗子”私下比较团结,大家都深恶痛绝出轨男,比如我的几位前辈,有的老公长得帅,靠脸蛋儿傍富婆了,有的老公富得流油,但流给外面的女人了,只有蒋芸是例外,她是亲妈癌症缺钱,这行来钱容易,反正每个女人都有一个不堪回首的故事,从此化悲愤为力量,而且我们接单自己找活儿,高口碑拉回头客,不存在资源分配不均的内讧,会抱团治小三赚酬劳。 可惜我失算了,蒋芸一听我求援,当场拒绝,“没空。” 我急了,“你见死不救吗?” 蒋芸铁了心不管,“卿姐,冯斯乾的买卖啊,等于跟阎王爷打交道,你求哪个,哪个也没空啊。” 我焦躁抓头发,“我这边太复杂了,证据我搞到了,可现在抽不开身。” 后半句我没说,我快要栽在冯斯乾手上了。 我终究把蒋芸磨得心软了,“远程支援,不深入战场。” 我说,“成交。” 我终止通话,从卫生间出去,客厅里的冯斯乾衬衫扣子已经解了四五颗,袒露大半胸膛和小腹,空气中弥漫着厚重的酒味,灯光深处是他似醉非醉的模样。 他听到动静睁开眼,视线定格在我双手,我面不改色胡诌,“茶叶没了,白开水行吗。” 冯斯乾淡淡嗯。 我刚要进厨房烧水,蒋芸的电话及时打了进来,我开启免提。 “韩卿...”她半死不活的压低声,“我要完了。” 我大惊失色,“芸姐,你出什么事了?” 她咳嗽着,“肺癌。” 我险些噎住,太拼了,我欠她的人情这辈子还不起了。 我迅速入戏,“还能活多久。” 蒋芸没料到我会详细开展剧情,她迟疑着,“一星期?” 我暗示,“一星期啊...”我牙缝里蹦出含糊不清的三个字,“太长了。” 她收到暗示改口,“也可能活不过今天了,我想见你最后一面。” 我哭着,“我马上去见你。” 我挂断电话,助演杀青了,主角还要圆满地收个尾,我捂住嘴压抑自己的崩溃,埋在手心呜咽,无力的沿着沙发扶手滑下,跌坐在地,肩膀时不时抽搐,将一副悲惨克制的形象演绎得无比生动。 我趁机用余光偷偷窥冯斯乾,他叼着烟注视我,神色晦暗不明。 我抽搭的上气不接下气,“冯先生,我出门一趟。” 冯斯乾抬腕看表,“十点半了。” 我没懂他强调时辰干什么,继续梨花带雨啜泣。 他猛吸一口烟,“她不是活不过今天吗,还剩一个半小时。” 我无言以对。 冯斯乾鼻腔内溢出两缕雾气,他做这个动作简直无可形容的性感,再搭配结实饱满的胸肌和锁骨,纯种的硬汉。 “你来不及见她最后一面了。”他朝浴室方向扬下巴,“去洗澡。” 我深吸气,“冯先生,我朋友要死了,我没心情洗澡。” “什么朋友。”他嗑了嗑烟灰,“和你同行,骗子吗。” 我说,“随你怎么想。” 我转身直奔玄关,冯斯乾在背后叫住我,“等会。” 我步伐不由自主一顿。 他把烟头戳在烟灰缸里碾断,“过来。” 我没动。 他盯着我,语气阴冷,“过来。” 我不情不愿走回去。 冯斯乾眼神锁定在我脸上,“坐下来。” 我正要坐,他伸手揽住我身体,我措手不及被他拉进怀里。 第24章 想当冯太太吗 冯斯乾眉眼笼罩了一缕月色,夜幕下的一切都虚虚无无,连远处灯塔的霓虹也黯淡,唯有他明亮摄魄,发着动人心弦的光。他胸膛炙热,察觉到我在轻颤,将我搂得更紧。融化的冰雪流泻过屋檐拖出长长的水痕,他清朗冷峻的面孔破碎在水色荡漾中。 如此寂静多情的深夜,心跳和体温都是致命的毒。 我犹豫良久,小声问,“冯先生要留宿吗。” 冯斯乾抱着我,他口腔里是尼古丁与醇厚的酒味,许多女人喜欢口气清新的男人,我不喜欢,我喜欢浓重的色彩,浓稠的男人味。胡茬,毛发,贲张的肌肉,刚毅的背头,像海洋和天空一样汹涌消沉的眼神,冯斯乾符合我对于男人所有的设想,包括他在床上的汗水。 倘若最初我知道要周旋这样一个男人,我一定不会接下这单生意。我无法抵御他漫不经心的失控和攻击性十足的反诱。他此刻距离我太近,近到我们的身体重叠相缠,近到我的气息搅着他的气息,“想要我留吗。” 我摇头,“不想。” 冯斯乾盯着我一截粉白的脖子,“为什么。” 我说,“冯先生有家庭,不该睡在我枕畔。” 他似笑非笑,“勾引我的不是你吗。” 我低下头,逢场作戏四个字更在喉咙,分不清是讲不出口,还是心烦意乱没了底气,“大不了我把定金退还冯太太。” 他没说什么,只专注吻着我耳朵,“吃药了吗。” 昨晚发生得太过突然,冯斯乾没有预料自己在一场酒局后那么疯狂,我也没有算计到他会彻底打破底线,谁都来不及做措施,最激烈的一刻我们甚至完全遗忘彼此的身份以及应有的克制,更是忽略了快感以外的危机。 我嗯了声。 他舌尖厮磨着我耳背凸出的一小块骨头,“不给我惹麻烦,是吗。” 我本能回避他,这个潮湿有力量感的吻让我莫名发烫,从心口烫到脚趾,贯穿每一寸。 “惹了麻烦,冯先生会解决吗?” 冯斯乾捏住我下巴,扳向面对他,他注视我的唇,咬出淡淡齿痕的唇瓣泛着水润光泽,“你的麻烦还少吗。” 他停在我鬓角毛茸茸的发根处,我感受到撩人的刺疼和细痒,时而是电流冲击,时而是烈火焚烤,若即若离地拨动,我情难自抑抓住他衣服,吐出的字抖得调不成调,“怀孕的麻烦和我以前惹下的恩怨,性质不同。” 冯斯乾的呼吸火热又灼人,犹如一条害人性命的毒蛇,藏匿于暗无天日的岩石下,在最黑暗时分勒紧我,视我为猎物,往我心脏里钻,他要我感染他的毒,成为迷恋他的虔诚信徒,“是不同。” 他手沿着裙下掠过我膝盖和小腹,我像是清醒,更像是混乱,理智又开始在他蛊惑下灰飞烟灭,冯斯乾粗粝的掌纹磋磨着娇弱的骨与肉,我不由自主挺直脊背,颈部紧绷成近乎透明的一根直线,他的吻顺势滑落,那种充满野性的欲,刺激着我的血管和大脑皮层。 我咬着牙艰难挤出一句,“冯先生把我当什么?” 他动作一顿,旋即重新点燃一支烟,“你想当什么。” 他并未完整松开我,我以一个极其暧昧危险的姿势坐在他腿上,危险来自于成年男女一触即发的前兆,冯斯乾撩开我披散的长发,捋到肩后,他眼中翻腾着一股深不可测的漩涡,强势又精明,深沉且阴翳。 我反问,“冯先生觉得我可以当什么。” 我又恢复往常的媚笑,只是笑隔了一层什么,再不像引诱他时那般迫切,“我不当小三。” 冯斯乾笑了,他食指抚摸着我脸颊,如同逗弄一只不听话又舍不得宰杀的猫,“想当冯太太吗?” 我别开头,“冯先生的婚姻很牢固,我清楚。” 他笑容越发深,“清楚就好。” 冯斯乾身子一颠,我再度跌入他胸口,他似有若无啄着我耳垂,“一个女骗子,别太贪。这世道金钱和名分能得到一件很不简单了。” 我卧在他怀中,一动未动。 “她给你多少钱。” 我说,“谈了六十万,支付了二十万定金。”我戳着他喉结,“拿下冯先生的难度太高,又加码了五十万。” 冯斯乾闷笑,“我给你加十倍。” 我凝望他,“做什么呢。” 他摩挲我锁骨下方一颗鲜艳的红痣,暗示意味的语气,“你说呢。” 冯斯乾的电话在这时响起,他掏出看来显,是殷怡,我趁机挣脱,从他怀里迅速起身,我连电梯都顾不上乘,直接跑楼梯下去。 司机按照约定在楼下等着冯斯乾,约摸是等累了,匍匐在方向盘上打盹儿,我没惊动他,直奔自己的停车位。我估计冯斯乾待不久,没去开酒店,就窝在车里一边观察四楼的窗户一边犯困。迷迷糊糊之际,我从后视镜发现了林宗易的身影,我起初认为自己眼花了,定了定神看清果然是他,林宗易的轮廓宽厚精壮,举手投足很英武,气质在人群内非常突出,基本是认不错的。如果冯斯乾是成熟,林宗易则是熟透了,他极具熟男的风度。冯斯乾的英气太重,林宗易更温文尔雅,不得不说他自带的风流韵味给整个人的魅力增色不少。 这类老旧小区,有钱的大老板哪怕破产了都不住,他明显是冲我来的,我鸣笛示意林宗易,他没理会,脚步快又稳走向我那栋楼的大门,我情急之下打闪灯,照在林宗易脸上,一簇明晃晃的白光逼停了他,他止步循着光源望向我,我挥手,“林董。” 林宗易走到车头,他俯下身打量,我穿着职业装,标准的a字商务裙,他略有诧异,“韩助理没放假?” 我推车门,“上车说。” 他没动,“不请我上楼坐坐吗。” “坐不下三个人。”我脱口而出,“冯董在。” 林宗易挑眉,“韩助理道行不浅,怎么,已经同居了吗。” 我余光看见四楼的窗帘毫无征兆摇曳了一下,我慌乱扯住林宗易的皮带,往车厢内一拽,他猝不及防失衡朝前倾轧,我难以承担他身躯的重量,连同自己也失去了平衡,尖叫着踉跄后仰。林宗易果断揽住我腰肢,将自己的手垫在我身下,替我抵挡住下坠惯性对脊骨的撞击,我感觉到他一僵,我放在椅子中间的墨镜顶在他胯骨,发出咔嚓的断裂响,他面容顷刻苍白了两度。 我大惊失色,“林董,你...” 我急忙坐起,摸索着检查他是否受伤,手指刚触及林宗易那处部位,又发觉不对劲,从他皮带扣仓促撇开。 现阶段我接触的男人质量真是一个比一个猛,玄学这东西不信不行,我钓李文博时,同期有三个单子,酬劳最多的是国内三大顶级表演学院位于南方那所的客座教授,看上一个伪文青,导演系女硕士,没日没夜地胡来,他老婆看不惯了,跟我说他吃美国的进口药,专门补气的,让我从这方面做文章,搞他个身败名裂,李文博也是看男科的常客,那一批质量真差劲,虽然我是空手套白狼,半点实际的亏也没吃,可精神上恶心啊,这年头的极品越来越少了,快餐型男人越来越多了,没成想一笔买卖我碰上俩极品,林宗易的家伙也相当波澜壮阔了。 冯斯乾的司机此时忽然鸣笛,震得我回过神,我立马趴下,林宗易被我强行摁倒在驾驶椅,他躺平凝视我,我覆在他身上窥伺着窗内,冯斯乾并未掀开窗帘,仅仅是影子在上面一闪而过。 我松口气,自下而上俯视林宗易,捂住他嘴提醒他噤声,“好险。冯董的司机刚才下来了。” 他眼眸含笑,唇鼻在我掌心内似乎微微动着。 我想到至关重要的情况,“林董,您没残废吧?” 林宗易的笑意渐渐凝固。 我以为他不高兴了,立刻改口,“没事,您有钱,能治好。凭您的样貌,即使治不好女人也前赴后继扑上来。” 他目光定格在我隐隐发凉的某处,仍旧无声无息。 我低头看,上衣纽扣不知何时崩开了,风拍在皮肤上,凉意由此而来。 我意识到这一幕的荒唐,顿时弹起,后脑勺嗑在了车顶棚,痛得眼冒金星,林宗易随即也起来,伸出手揉磕伤的部位,“你想多了。” 我停住。 他一本正经说,“没残废,而且应该一如既往好用。” 林宗易望着街道的夜色,我拘谨坐在副驾驶,气氛过于微妙,我试图找话题缓和气氛,“林董没有陪外面的女人吗。” 我说完就后悔了,“外面的女人”这个形容令气氛更微妙了。 林宗易沉默了一秒,他笑出声,“我不是在陪韩助理吗。” 他的领带在纠缠中掉落在地,环绕住我脚踝,正好遮盖了一半桑叶型的胎记,我手支着额头,不解问,“林董放着良宵不度,找我干什么。” 他松了松衬衫衣领,“睡不着,想起韩助理的风情。与其空想,不如特意来见一见。” 我说,“风月场的美人数不胜数,我还能入得了林董的眼吗。” 林宗易按下打火机,烟头嘬着后,他探出搭在窗沿,半明半昧的火光在寒风中忽而放大又忽而缩小,“让男人魂不守舍的美从来不是皮相。” 我抚平领结的褶痕,递给他,“那是什么?” 他一手接过领带,朝窗外喷出一口雾,“是一种难以具体说清的味道,韩助理有这种味道。” 我没忍住笑,“怪不得林董纵横情场,您的甜言蜜语哪有女人不爱呢。” 林宗易指节弯曲,叩击着真皮扶手,闷钝声在冷清的夜晚无比清晰,“我极少对女人说。” 我礼貌回复,“我的荣幸。” 林宗易抽完这根烟,收到一条短讯,我无意瞥了一眼屏幕,备注是黄尧,约他明天中午在望海楼见面。 万利集团因为资不抵债被冯斯乾收购了,现在归华京持有,黄尧目前是给华京打工,他没理由联络毫不相干的林宗易,华京和索文一向没有业务往来。 我不露声色移开视线。 林宗易清空信箱,把手机揣回大衣口袋,“看来我今晚没机会和韩助理有新的故事了。” 入夜的气温更凉,我搓了搓手取暖,“林董和女人的故事能写一部百万巨著了吧。” 林宗易若有所思,“也许千万说不准。” 我笑得眼角弯起,“那实在不缺我这段故事了。” 他指尖的烟蒂被露水浸湿熄灭,他随手弃出窗户,“再长的故事,总要有一个结局。” 我恍然,“所以林董浪子回头,准备寻觅林太太了。” 林宗易并没回应我,他推门下车,在反手关车门的瞬间,将大衣留给了我。 袖口还残留他的气味和温度,我握住,披裹在肩头。 凌晨一点的时候,冯斯乾下楼了,他弯腰坐进后座,司机载着他驶出小区。我确定他不会再返回,才飞快跑上楼,直到洗完澡我手机依然风平浪静,冯斯乾始终不曾联系我。 转天上午十点钟我就堵在望海楼门口,林宗易是十二点整出现,我不紧不慢尾随在他身后,到达二楼他进入了207包厢,我拦住一名点餐的男侍者,“你们老板娘在吗。” 服务生认识我,上次聚会他负责包间送菜,“您是老板娘的朋友对吧。” 我问他,“202是套间?” 他说,“对,201和202是打通的。” 我指着207,“你想办法请里面的客人去201或者202,我在他们隔壁。” 服务生说,“我争取。” 我躲在对门包厢的门后,大约五六分钟的工夫,服务生引领林宗易和黄尧从207出来,走进202包厢。 他朝我这边比划手势,我紧随其后,反锁了201的房门。 蒋芸那天告诉我,她老公是退居二线的副职,给房产公司批划地皮的,实权不小,油水也挺大,一心往上爬可没成功,就从商了,不过安插了一些人脉,给自己经商开个绿灯,蒋芸这家酒楼名气打得很响,她老公授意她高价从前任老板手中盘下来,目的是跟这群有头脸的人打交道探口风,有什么消息提前应对,凡是和权沾边的圈子,各种明争暗斗,水深着呢,除非玩权谋的手段特厉害,否则给同僚当垫脚石人家都嫌弃你蠢。 而这间套包就是蒋芸接手后打通的秘密场所。 我拉动窗台的遮阳板,帘子降下的同时,墙上的一幅国画缓缓升起,露出一扇长方形的单面玻璃,恰好对准202包房的餐桌,林宗易背对我,黄尧正摆弄热水里温着一壶贵州茅台。 “林董,跟着您长了不少能耐,狡兔三窟这招,竟然能用得这么漂亮。” 林宗易耐人寻味笑,“冯斯乾在大局上的谋略,几乎每一环都无懈可击,我自认和他打个平手也勉强,但唯独有一个弱点,他半寸下风也不肯落。一旦我表现出对万利势在必得,他即便不感兴趣,也会千方百计争夺。” 黄尧大笑,“这块烫手山芋,他不吞也要吞了。” 林宗易问,“并购到什么程度了。” 黄尧拎起酒壶给他斟满,“冯斯乾如今接管了万利集团的大部分,最多一个月就能全盘接管。林董,他可是商场上的老狐狸,我有些担心他会查出这里的门道。” 林宗易指腹蘸着酒水,在桌上一笔一划写下一个字——制。 黄尧说,“那恐怕要林董您亲自出手了。” 林宗易饮着酒,“冯斯乾谨慎,万利旗下待开工的项目他不可能放任不管,至于早已完工的项目他没空再查,只要他在收购合约上签了字,万利遗留的任何一桩历史隐患,都足以给他一击,他作为董事长是无法脱身的。” 第25章 嫁天下最好的男人 我离开望海楼,联系了纪维钧。 我约他在隔壁咖啡厅见一面,他明白我肯定有进展了,当即在电话里答应,四十分钟后他赶到见面地点,我们各自要了一杯气泡水。 “纪总一直没回滨城吗?” 纪维钧脱下西装挂在椅背,“没得空回,年假前总部事务多。” 他喝了一口水,眼里闪动着兴奋的光芒,“韩助理有什么好消息吗?” 我镇定自若说,“恭喜纪总,天赐良机。” 他更加兴奋,“韩助理搞到华京的内幕了?” 我摇头,“冯董谨慎,真有内幕被挖掘,十之八九也是假的,用来愿者上钩的。” 我设身处地为他考虑周全,纪维钧彻底相信我是他这头的人了,接下来我就好办了,“万利集团目前隶属华京,冯董不惜和冯太太的舅舅对立,也要收购万利,可见万利很有价值。趁着他还未全盘接手,倘若把万利攥在手中,等于在冯董的喉咙横了一把刀,说不准日后是纪总威胁他的筹码。” 纪维钧蹙眉,“万利是总部掌控,攥在手中谈何容易。” 我用吸管搅拌着杯口密集的气泡,“我有机会拿到冯董的印章。” 纪维钧很感兴趣,可沉思了半晌,最终顾虑大过兴致,“太冒险了。” 我反问,“纪总和冯董对着干,本身就在冒险,不是吗?” 他端起水杯没急于喝,而是审视我,“韩助理懂得商业法吗,偷梁换柱是判刑的。” 我不屑嗤笑,“商人的手谁干净啊,纪总怕违法,冯董就不怕你反咬吗。何况纪总给他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一家分公司的利益和自己颜面相比,男人会如何抉择。纪总在眼皮底下与他太太苟且,他不曾挑明,难道不是已经抉择了吗。” 纪维钧收敛了虚伪的表情,“韩助理一介女流,气魄够大,多深的水都敢蹚。” 我迎上他的审视,“有钱能使鬼推磨,纪总承诺的十套房,那可是真金白银,我有动力赌一次。” 他放下杯子,“你有把握神不知鬼不觉拿出印章吗。” 我说,“钱到位,你要什么我拿出什么。” 我压低上半身,纪维钧也配合我前倾,我们脑袋交错,我对准他耳朵一字一顿,“糊弄自己被窝里的男人,不是手到擒来吗。” 纪维钧发出奸坏的笑声,“那就看韩助理的本事了。” 和纪维钧分开后,我驱车抵达冯斯乾的住处,我在车库看到他的车,又看到窗户是敞开的,确认他在家,我没打电话,直接上楼按响门铃,冯斯乾许久才出来开门。他刚洗完澡,头发吹得蓬松,散发着清冽好闻的香味,不像平日里梳得油亮一丝不苟,整个人显得过于凌厉硬朗,此时的冯斯乾五官柔和了几分,尤其饱满的额头碎发半遮半掩,让人情不自禁想抚摸。 有魅力的男人不少,遇不遇得上看命,遇上了能否套牢就得看手段了,殷怡没这个命,至于谁有这个命最后拴住冯斯乾,起码手段不能逊色我,他在我使尽浑身解数设下的陷阱里滚了一圈,寻常女人绝对搞不定他了。 冯斯乾目光定格在我脸上,我说,“公事。” 他侧身,示意我进门,我走入客厅,直截了当说,“黄尧私下见了林宗易,万利集团已完工的项目存在重大问题。” 冯斯乾坐在沙发上,波澜不惊翻出烟盒。 “林宗易和黄尧联手演了一出戏,林宗易亲自当诱饵,帮助黄尧甩锅,你给黄尧的六亿周转资金早已流入索文的账户,而万利的麻烦却落在华京的地盘上了。你一旦接管万利,黄尧就会授意媒体闹大,掀开陈年积压的那些纰漏,把华京推上风口浪尖,你是负责人,你很可能地位不保。” 冯斯乾淡淡嗯,“国际商厦的中心支柱不符合标号规格,房梁有塌陷隐患,如果引发事故,会出人命。” 我愣住,“冯先生知道?” 他嗑出一根烟,不是黄鹤楼的牌子,是一支粗大的雪茄,他食指与中指旋转着打火机,神情毫无波动看窗外的阳光,“知道。” 我这一刻醍醐灌顶,冯斯乾是什么人物,只有他请君入瓮敌人的份儿,哪有人暗算得了他。 我深吸气,“冯先生有对策就好。” 他不咸不淡看向我,“知道底细,没确定对策。” 我走过去,“我拉纪维钧下水了。” 他撕开雪茄的烟纸,抖出少许烟丝,是味道太烈,他吸不惯,“他下了。” 我俯下身,“假如这次能拔除纪维钧,冯先生放我一马。” 冯斯乾饶有兴味和我平视,“韩卿,别忘了,我替你解决了苏立,这笔债你没还清,我放不了你。” 我重新直起腰,“冯先生真不愧是商人。” 他压下打火机点燃烟头,“赔本的买卖,我从未做过。” 我告知他需要的东西,冯斯乾翻阅茶几上几份文件,“在公司。” 我问他,“这两天去公司吗。” 他左手衔着雪茄,烟雾很稠,他面容几乎沦陷其中,“看情况。” 我说,“那我先走了。” 我正要出门,冯斯乾喊住我,“等下。”他回到卧室片刻又走出,手上是一个黑色收纳袋,“你的。” 我接过打开,竟然是我那件蕾丝内衣。 我立马合住,站在原地一声不吭。 当初我实在没辙,冯斯乾死活不上钩,我只好豁出去玩一票大的,过后回想起来,半透明的蕾丝款确实太骚了。 冯斯乾打量我的反应,“现在不好意思了,留下它那夜不是挺大胆吗。” 我别开头。 他钳住我下巴,迫使我抬起头面对他,我一言未发搪开他手,从冯斯乾身旁离开。 我才发现克制自己不堕落是极其困难又考验人性的一件事。 这是冯斯乾用赤裸的现实教会我的道理。 初二晚上我和蒋芸在文庙逛庙会,逛到一半时,她老公让她回去,说孙子回家了,一块吃团圆饭。蒋芸马上要走,我说他孙子你积极什么啊。 她愁眉苦脸,“我希望他的子孙后代都接受我。” 我感慨,“小老头还挺黏你。” 蒋芸瞪眼,“瞧不起谁啊?我老公可男人了。” 我挑选货架摆放的面具,“上了床呢。” 蒋芸说,“你管得着吗?” 我越琢磨越好笑,“如狼似虎,坐地吸土。咱们芸姐也有为小老头禁欲的一天啊。” 她给了我一千块钱,随手划拉货架,“请你包场。” 蒋芸走后,我到东街买宫灯,冯斯乾的电话这时打了进来,他问我在哪。 我回答,“文庙。” 他嗯了声,挂断。 我压根没把这通电话当回事,直到没多久我再次收到冯斯乾的短讯,只一行字,文庙门口。 我一怔,旋即逆行人海朝街口飞奔。 冯斯乾伫立在狭长湖畔的一端,漫不经心倚着车门,风衣下摆卷起夜晚九点的寒风恣意翻飞,他像是感应到我,朝这边看过来,我提着一盏暖色宫灯,他陷落于一片清冷月光里,我向他走去,他一动不动注视我,似乎在笑,又似乎看垂下的灯晕,我踏过宫灯与月色之间流淌的一条银河,长裙袂角拂动宫灯摇曳的流苏穗,穗尾与棉服扣子交缠,像极了我和他那场忘乎所以的情事。 我恍然发觉,有千千万万炙热的灯火映在冯斯乾眼底。 我止步于他咫尺之遥。 冯斯乾松了松衬衣领扣,“文件在车上。” 他说完望向我拎着的宫灯,我拉扯花灯的绒绳,“逛庙会。傍晚有扭秧歌的,我还跟着扭了。” 他叼着一支烟,明显不信。 我将面具和宫灯塞他手里,一边哼小曲一边围着他身体演示了半段,冯斯乾唇边笑意越来越浓,他从皮夹里抽出一张卡,在我眼前晃了两下,“跳得不错。” 我盯着那张卡,“送我吗。” 他伸手搂住我腰肢往怀里一带,唇贴着我耳垂,“你爱钱,我给你钱。” 我紧挨他肩膀,神态娇娆,“冯先生要养我啊?” 他望了我一会儿,“你像一个人。” 我小拇指戳点他胸膛,“像谁?冯先生心中还对哪个野女人念念不忘。” “有比你更野的女人吗。”他手背凸起的骨节扫过我细长的眉,一弯宽窄适中的柳叶眉,笑或哭时,它的媚气最重,“褒姒。周幽王在城池上烽火戏诸侯时,一定没有料到,这个女人毁了周氏江山。” 我扭摆的姿势戛然而止,“我以为冯先生会说赵飞燕,飞燕能做掌上舞,我在唐宫半尺宽的桌上跳舞,也算有她九成神韵了。” 冯斯乾从嘴角拿下烟,在指尖焚着,“还赌气。” 我退后半步抽离他,“跟随冯先生应酬酒局,跳脱衣舞都是分内之职。” 他没回应。 我撩动有些散乱的长发,“不陪冯太太吗。” 冯斯乾挑着宫灯架子,悬在坑坑洼洼的青石板上晃动,红红的光影夹裹我们两人的身影,仿佛情浓之际的厮缠,他狂热覆盖我,我放肆环绕他的样子,“中午回了。” 我拨弄着糊宫灯的滚烫红纸,“关宸应该很合殷沛东的心意,他每天沉迷她,才没心思插手华京。” 冯斯乾眯着眼端详我。 我说,“论起阴谋诡计,我的确不是冯先生的对手,我无比后悔不自量力接下冯太太的单子。” 他掸落一截快要燎着手的灰烬,“对你用了吗。” 我张了张嘴,终是没反驳。 他视线移向远处,“阻截你携款潜逃,算阴谋诡计吗。” 我面无表情直视他,“冯先生早就清楚我心怀不轨,对吗。” 冯斯乾笑了,“对。” 我说,“是冯先生自己跳入坑里,利用我这颗棋子和冯太太博弈,真相大白又不放过。” 那根烟冯斯乾始终没抽,任由尘雾在空气中溃散。 散得差不多时,他掐灭了烟,“走。” 我不解,“去哪。” 他把面具和宫灯都扔在道旁的树根下,先我一步跨入人潮攒动的长街,我转身去捡灯,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冯斯乾忽然折返,他叫住我,“再买。” 我不听,非要捡回来,“灯芯是刻字的,我刻了半小时。” 他意味深长看着我,我改口,“至少刻了五分钟。” 冯斯乾双手插在西裤口袋内,眉眼含着笑,“刻什么字。” “我刻了——”我踮起脚同他四目相视,冯斯乾身后是大片大片飘荡的五彩宫灯,成百上千,成千上万,自芙蓉街起,至南山路止,红烛闪烁,绵延百里,他在这场缠绵夜色的尽头,一双深沉的眼眸也乍然激情似火。 “我偏不告诉你。” 我戏弄他得逞了,满脸欢喜挤进汹涌的人群,耳畔是呼啸而过的风声,还有火烛噼里啪啦融化的声响,以及冯斯乾被巨大的喧嚣所吞噬的两个字,“韩卿。” 我扭头,“什么?” 穿过层层潮涌般的起伏,冯斯乾慢条斯理跟在后面,他风姿那样出众,即使不言不语,也胜过万丈华光,茫茫灯海。 我再未见过比他更耀眼的男子。 他唇微微阖动,可听不清任何,我驻足等待他一点点靠近,冯斯乾的眼神没有温度,与这里的热闹是相悖的,苍凉雄浑,消沉凶狠,可他没有温度的眼睛又这么吸引人,像藏了钩子,勾住所有迷失在他眼睛里的灵魂。 我仰面凝望他,“你刚才说什么。” 他竖起风衣的领子挡风,“没说话。” 我跑到一张台子前,“老板,我再买一盏灯。”我指着架子上最高的宫灯,“要莲花。” 他摘下灯提醒我,“别沉湖,只逛庙会蜡烛能烧一宿。” 我掏钱的工夫,冯斯乾递给他一百元,“再拿一个。” 我说,“冯先生也信吗。” 他否认,“赔你的。” 我举起新的宫灯,“我有了。” 他没有理会。 角落排起长队,我等了很久总算轮到一张桌子,趴在上面一笔一划刻字,完全没察觉一束人影悄无声息逼近,从我头顶倾轧而下,我嗅到他身上的男香和嘴里的烟味,“嫁天下最好的男人。” 我惊慌失措捂住蜡烛上的字,“看了不灵验了!” 冯斯乾轻笑,“不看也不灵。” 他撂下这句径直朝前方走,我冲着他背后踹了一脚,冯斯乾头也没回,“地上有影子。” 临湖长街亮如白昼,一泻如注的火光淹没了整座江城,走在前面的冯斯乾也被笼罩得极为不真实。此刻的一切都像是故事里的桥段,陈旧却回味无穷。我从不知江城如此大,大到由南向北无休无止,也从不知江城如此小,小到天地世人皆虚无,唯有冯斯乾才是人间烟火。 第26章 韩卿是我女人 离开文庙接近午夜了,我刚坐上冯斯乾的车,就看见中控台摆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银白色盒子,捆着紫绸带,我恍惚意识到什么,装作若无其事眺望窗外的灯景,再未往那处瞟。冯斯乾拣起那个盒子,在手心掂量着,“补你的生日礼物。” 我偏头,笑得风情万种,那种两性朦朦胧胧的美感把控得极有分寸,既不暧昧出格,也不过分生疏,刻意拿着一股劲儿,“冯先生亲自挑选的吗。” 冯斯乾把盒子丢在我腿上,系好安全带发动引擎。 我拆开盒盖,里面是一枚红宝石胸针,色泽极其通透,打磨也精致,一看就价格不菲,像冯斯乾这种阶层的老总,低于六位数的珠宝是送不出手的。 我心不在焉把玩,“冯先生的品味果真如自己所言,格外特殊。” 他目视前方堵塞的车流,“不喜欢?” 我如实说,“不实用,做工倒是很高级。” 他有一搭无一搭叩击着方向盘的皮套,没说话。 我突然想到冯斯乾可能有另一重含义。 他打算将我低调藏起,像这枚胸针,并不光明正大曝光在众目睽睽之下,而是不为人知留在身边。 我把胸针放回中控台,“太贵重了。” 冯斯乾眯着眼从上面掠过,“不贵,实际价值比我太太给你的报酬少。” 记仇,这男人记仇,动不动就翻旧账。 我托腮看夜景,没回应什么。 四十分钟后汽车泊在出租屋楼下,我推门下去,冯斯乾叫住我,“东西。” 我犹豫了片刻,不收未免太生分了,我现在夹在他和殷怡中间进退两难,冯斯乾的眼皮底下我没办法逃之夭夭,我又出面陷害了纪维钧,东窗事发殷怡恐怕要弄死我,再得罪冯斯乾,到时连个靠山都没有,就剩下任人宰割了。 我深吸气,接过盒子,“冯先生的生日是哪天?” 车没熄火,闪着前灯,冯斯乾在一片昏暗之中,枯黄的路灯投射下,他那张脸比任何时刻都英俊有型,“过了。” 我愕然,“你也过了?” 他松了松勒紧的领带,“阴历过了。” 我思索了一秒,“那阳历生日不就在最近吗?” 冯斯乾揭过窗子打量我,“准备补吗。” 我莫名觉得好笑,当真没忍住笑出来,他望了我半晌,也随即笑出声,很清爽好听的笑声,我清了清嗓子,“补,冯先生补了,我没有不补的道理,礼尚往来。” 冯斯乾是一个不爱笑的男人,多数情况都淡漠正经,偶尔笑一声也敛去得极快,除非不错过他所有的表情,否则看他笑纯粹凭运气,“补什么。” 我正色问,“冯先生缺什么?” 他停止敲击方向盘的手势,“先欠着。” 我弯下腰,上半身伏在窗沿,“欠债我睡不着。” “事多。”冯斯乾一踩油门,我险些被巨大的惯性拖倒在地,眼睁睁看着他消失于夜幕尽头。 之后冯斯乾再没出现过,我们连电话都未打,就像从彼此的世界蒸发。我领教过他的稳,不管是主动狩猎或者被动防守,这个男人非常沉得住气,假如他是草原上的捕食者,他的同类百分百会饿死。 我如今拿不准他究竟想干什么,我对付男人一向知彼知己,拿不准的滋味令我很不安。 直至初七复工,我才时隔五天见到了冯斯乾。 确切说我是从同事小孟口中先听到了冯斯乾,她们聚集在办公大厅讨论他早晨来公司的场面,“人比人气死人,那么多身价几百亿的老板,光是秃顶这一关,就被咱们冯董茂密的头发秒杀,他往那一站,哎,他要是没结婚啊——” 几个女员工在一旁起哄,“没结婚你怎样啊。” 小孟面红耳赤,“我追他啊。闫丽敢把冯董堵在办公室脱衣服,我也敢啊。” 我不着痕迹放慢脚步,闫丽路子够野啊,冲冯斯乾脱衣服,这不活腻了吗,好歹找个泳池,没有环境烘托,上来扒光了,除了流氓谁能碰啊。 “闫丽那些小儿科算什么啊,韩卿才有能耐呢。”打卡迟到的赵晴甩在办公桌一份财经人物的杂志,“新出炉的,韩卿直接把老板拐到灯会上过夜了,谁有这能耐,你有?” 她们一拥而上,“真是老板,他是包了韩卿吗?” 赵晴挪动椅子,“韩卿这类女人,估计是专门钓鱼的,她不会在一个男人的床上长久,再大的冤大头,能给她十套房吗?十个男人,再小气给一套房总给得起吧?韩卿属于赚那十套房的高级绿茶婊。” “别说了!正主来了。”员工给赵晴使了个眼色,她扭头瞧见我,立刻闭口不言。 我面不改色走过大厅,没质问,也没翻脸。 途经董事长办公室门口,我习惯性朝落地窗内瞥了一眼,冯斯乾在桌后专注批阅文件,他今天穿了一件蓝绿色的缎面衬衣,纯白的棉质长裤,的确和往常稳重压抑的气质截然相反,带点轻浮味,不是贬义词,是褒义,类似风流,但不明显,恰到好处的一两分,迷人至极。 风流感多了腻,毕竟不是每个男人都具有林宗易的特质,把风流的韵致融入骨骼和眼眸,一举一动,一笑一静,都让人很酥,从头酥到脚趾。99%的男人没掌握好尺度,会变成大庆油田。 我返回自己独立的格子间,打开电脑搜索最新一期的《财经人物》,果然是曝光了,我和冯斯乾在文庙放宫灯的场景被拍下,版面不大,报道了两页,可招招见血,冯斯乾在男女之事一贯洁身自好,拍到他的实锤太难了,尤其他还已婚,性质更劲爆了,我向下拉鼠标,一页是亲密照片,一页是文字,揣测我在助理身份之外和冯斯乾还有什么关系,是暧昧萌芽的上下级,还是婚外出轨的小情人。 因为闫丽那档事,大家在明面上全部销声匿迹,没有一个人议论,不过私下却热火朝天,依然在公司掀起不小的风波。 赵秘书请了半个月婚假,傍晚回老家了,她手头没完成的工作由我负责,我将近期的项目报表送到冯斯乾办公室,搁在桌角就走,他迈开长腿绕过办公桌,从背后抱住我,“心情不好。” 我躲着他厮磨我颈部的唇舌,“我从未当过真小三。” 他闷笑,“这回当了一次真的,是吗。” “没当。”我面向冯斯乾,“是外界误解了。” 他注视我良久,手臂突如其来地一扫,桌上一切被他扫落,他搂着我后退,把我压在空空荡荡的桌面,“二十二岁开始骗第一个男人,至今骗了五年。韩卿,有没有胆子骗个最厉害的。” 我仰面,跌落他眼底,“我输了。” 冯斯乾埋在我胸口,深深呼吸着,“敢吗。” 我问他,“敢什么。” 他吮着我耳垂,用蛊惑人心的声音说,“试一试自己骗最厉害的男人能骗到什么地步。” 分不清是天花板的灯光太刺眼,亦或冯斯乾的体温太烧灼,我僵硬在他身下,刹那的浑噩,正当我们胶着之际,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冯斯乾瞬间暂停了亲吻,他抬起头,“谁。” 纪维钧说,“冯董。” 冯斯乾从我上方抽离,我也迅速滑下桌子,站到墙角平复紊乱的气息,他整理完西裤褶皱,波澜不惊坐回办公椅,“进。” 纪维钧推开门,他余光发现我在,故意扮作视若无睹的样子,当初我和他谈交易说好了,事成我拿钱出国,互不出卖,就当没接触过,对双方都保险。 初三我把冯斯乾盖过章的任命书交给了纪维钧,本来我这么快得手,他多少会起疑心,只不过疑心被欲望压制,他自行忽视了。然而绯闻曝出后,纪维钧的疑心算是完全打消了,本该陪老婆回娘家的日子冯斯乾都被我拴住了,我算计他没什么成功不了的。 阴差阳错,倒推动了纪维钧跳火坑。 他直奔冯斯乾,俯下身问,“冯董,收到消息了吗?” 冯斯乾凝视他,平静不语。 他一副小人得志的做派,“这一招偷梁换柱,出乎冯董意料吧。” 冯斯乾脸上一寸寸结冰,“你插了人。” 纪维钧低头笑,“制衡冯董,多么高明的计策都没用,无人能比你高明。因此方式不在于强弱,在于奏效。冯董千防万防,总有防不住家贼的时候。” 冯斯乾面孔终于起了波澜,“殷怡给你的。” 我全程观看他们对峙,单独评价纪维钧,勉强算一把好手,可惜他性子张扬,太急功近利了,在冯斯乾五指山的覆盖下,注定翻不出风浪。 纪维钧说,“木已成舟,知道谁背叛了你,还能如何呢。” 冯斯乾喜怒难辨,“一所破产集团而已,我倒要看看即使你据为己有,又有多大的道行玩这盘棋。” 纪维钧直起腰,掸了掸西装下摆,“冯董,你我的较量正式拉开序幕了。” 冯斯乾冷笑。 纪维钧从他面前扬长而去。 我贴着墙根呼出一口气。 冯斯乾接连抽了半盒烟,直到西南方的天空从暮色到夜色,他喷出最后一团雾,拿起挂在门后的大衣,乘专用电梯下车库。 我收拾好包也离开公司,步行去地铁站坐地铁,冯斯乾的车在半路拦住了我,他降下车窗,也没向外看,正好挂断一通电话。我四下打探了一圈,确定没有同事经过,快速拉车门坐进后座。 他载着我从城北市中心驶入城南市中心,停在望海楼的后门。 我们一前一后穿过大堂,我包裹得很严实,压根没露脸,冯斯乾走进203包房,他脱下大衣,转身看到我如此谨慎的模样,“怎么。” 我解下围巾,没回答他,冯斯乾也明白我的心思,坐下不再多问。他拾起菜单刚要点餐,对门包厢在这时出来一对男女,男人有六十出头,利落的银白色短发,气度十分文雅,女人岁数与我相仿,面相极为眼熟,倘若陌生就算了,既然眼熟我本能多留意了一下,原来是关宸。 冯斯乾当即起身走出包房,“岳父,您也在。” 我紧随其后也出去,殷沛东目光锁定住我,他在回忆,回忆哪里见过我,他回忆许久,大致有数了,面色有些阴沉。冯斯乾察觉殷沛东的怒意与不满,他不露声色侧身,略微挡住我暴露在明亮处的半副轮廓,颇为恭敬对他说,“万利集团由纪维钧接手了,是下午的事,我没来得及告知您。” 他试图转移殷沛东的注意力,“纪维钧很有野心,如果不成全他的野心,他必然会生事,他始终对于您提携我怀恨在心。” 无论冯斯乾说什么,殷沛东的目光都并未从我身上移开,他皱着眉头,“这是你的助理韩小姐。” 我下意识垂眸,回避殷沛东的审视。 冯斯乾神色坦荡看了我一眼,他含笑说,“结束了一档应酬,顺便过来吃饭。” 他朝我介绍,“殷先生。”又朝殷沛东说,“韩卿,殷怡朋友安排的助理。” 我仪态端庄鞠了一躬,“殷先生。” 殷沛东问,“殷怡认识你助理。” 冯斯乾高深莫测笑,“不止认识。” 殷沛东到底是一手创立华京的老江湖,不仅手腕了得,眼光更毒辣,和殷家沾边的人似乎都眼力精准,林宗易是,冯斯乾是,殷沛东亦是,他们洞悉事物的刁钻角度绝非常人所能及。尽管冯斯乾在这一幕中表现无懈可击,殷沛东仍旧捕捉到一丝微妙,他看冯斯乾的眼神不很友好,“听殷怡讲你不常回家。” 冯斯乾从容不迫解释,“她也不常在家。” 隐约有推卸责任的意味。 殷沛东对自己女儿的行为是相当了解的,他态度缓和一些,“他们还没断联系。” 我低估了冯斯乾的演技,在殷沛东的地盘上把董事长的实权搞到手,再不声不响地反制殷沛东,他的城府和虚伪已经达到登峰造极的程度。他像是不愿提及这段往事,又不得不揭开自己一直忌讳的伤疤,火候处理得特别精湛,“联系密切。” 殷沛东脸色难看,“殷怡那里,我会提点她。”他盯着冯斯乾,“你跟我进来。” 殷沛东撂下这一句,又折返包厢,冯斯乾站在原地沉默数秒,我感觉到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极致危险的情绪,但很快他收敛了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鸷,他看向我,“不影响。”然后跟随殷沛东进入包间。 关宸伸手替他们合住门,却没有跟上,她面带微笑问我,“韩小姐,介意我在这里坐坐吗。” 我立马邀请她坐,关宸没有过多的开场白,她直截了当说,“我看新闻了,不瞒韩小姐,其实我很震惊。” 我捏着筷子,“您误会了。” “我误会不重要,沛东误会了比较麻烦。殷怡是他的独女,冯董是他精心扶持的接班人,他们的婚姻一旦爆发变数,沛东会想方设法断绝后患,冯董执掌华京三年,他的势力根深蒂固,沛东顾虑华京不能完好无损回到自己手里,所以他不希望发生一拍两散的结果,他希望维持现状。冯董和殷怡的婚姻可以名存实亡,但对外绝不可以泄漏任何丑闻,他们永远是名义上的恩爱夫妻,韩小姐理解吗。” 我没吭声,面无表情望着她。 关宸端起茶杯,将冷却的茶水泼掉,添了一杯热茶,她递给我,我欠身接住,“我目前存在于冯董和冯太太之间,是冯太太的意思。” 关宸笑着问,“韩小姐可否知道沛东和冯董签署过协议。” 我蹙眉,“协议?” 关宸说,“沛东膝下无子,华京交到冯董手中,冯董要满足两个条件,其一是和殷怡结婚,其二是未来不可离婚。” 我松开筷子,默不作声。 关宸说,“殷怡太天真了,从来不是她有资格终止的,包括冯董拥有的金钱和权势,都要履行协议为前提,殷沛东是操纵风筝线的那只手。” 一名侍者此刻在走廊外打断我们,“206包厢的殷先生请两位女士过去。” 关宸说,“知道了。” 她先起立,“韩小姐,祝你好运。” 我硬着头皮走向206,进门第一时间便寻找冯斯乾,他坐在紧挨一扇屏风的红木凳上,不知殷沛东同他谈论了什么,他神情讳莫如深,仿佛被阴霾席卷的天际,在漫长的翻滚后好不容易窥得一道天光乍现,却并非雨过天晴,反而喷涌出更为激烈震荡的惊涛骇浪。 除了殷沛东和冯斯乾,包间内还有一位男子,他伫立在窗下霓虹灯火最浓烈的位置,我逆光看不真切,好一会儿他放下喂鱼的钵盂,不紧不慢回过身,当我看清他的面容,我惊讶于林宗易竟然会在望海楼,而且还旁听了殷沛东和冯斯乾的对话,他迎上我视线,唇角勾着浅笑。 殷沛东问我,“你认得他吗。” 我不明所以,点头答复他,“认得,林董。” 殷沛东又问林宗易,“你说得是实话。” 林宗易用一方绣着松柏图案的帕子擦拭双手,漫不经心嗯了声,“没必要撒谎,韩卿确实是我女人。” 我不可置信看着说出这句话的林宗易。 第27章 惩罚 殷沛东蹙眉不语。 冯斯乾坐在梨木桌的一侧,国画屏风半扇合拢,半扇直敞,他被虚掩在合拢的那半扇后,纹绣的红梅图淹没了他英挺身躯,渗出一股极端的气场,他同样不语,垂眸饮了一口茶。 凌厉,危险,沉郁,表面又风平浪静。凡是能够被旁观者洞悉的情绪,冯斯乾全部刻意收敛,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我想到关宸透露的关于殷沛东铲除麻烦的手段,不由打个冷战,如果他认定新闻是真,我绝对算是他的眼中钉。他看中冯斯乾重利轻色,才会用利益作诱饵,赌注联姻后他会为殷家所用,和殷怡也能相敬如宾到老,一旦他在婚姻之外生出二心,万一遇到段位高的小三逼婚上位,殷沛东活着能驾驭,哪天死了,殷怡没本事制衡冯斯乾,殷家肯定姓冯了。所以他百分百会朝我下手,龙头企业背后都有三教九流的人脉,他玩阴的我可扛不住。 既然林宗易出面救我一命,我索性顺水推舟了,总不好把他晾在那。 我朝他走过去,拉住他袖口轻声撒娇,“宗易,媒体又胡乱报道,将冯董都拉下水了,引发这么大的误会。” 我的亲昵举动让林宗易始料未及,他注视我,眉眼笑意极深,“现在澄清不迟。” 我温顺点头,“都怪你,庙会逛一半去接客户,你当时在场哪至于闹出绯闻啊。” 林宗易十分宠溺揉了揉我头发,“我的错,以后陪你最重要,好不好。” 我羞涩拍掉他手,“烦不烦啊,有外人在,注意点。” 他笑意越发浓了。 殷沛东瞧着这一幕,虽然郎情妾意,可差了点什么,所差的这半寸,令他不很相信,“宗易,怎么没听你讲。” 林宗易扶着我坐下,随即正色向殷沛东解释,“缘分到了,顺理成章。只是对外还不曾公开,姐夫和斯乾是最先了解消息的。” 殷沛东打量我,“你口音不是江城本地人。” 我恭敬回答,“籍贯在南京。” 他斟了一杯茶,“家中有什么人。” “父亲在监狱,判了无期,母亲六年前去世。” 他们三个人一同望向我。 殷沛东眼睛无比锐利定格在林宗易略微诧异的脸上,“你不知情吗。” 林宗易重新坐好,“我知情。” 殷沛东问,“那你看她做什么。” 林宗易相当从容镇定,“我自己的女人我不看,莫非给旁人看吗。” 冯斯乾此刻眼神正流连过我,他闻言移向林宗易,四目相视间,两人唇边都绽开一丝诡谲莫测的笑纹。 殷沛东若有所思摇晃玻璃杯,“什么罪。” 我说,“我不想提。” 他抬起头,“宗易算半个殷家人,他选择什么背景的女人,殷家有权掌握。” 我依然没回应。 林宗易牵住我手,“韩卿不愿提,就不提了。” 殷沛东将杯子重重一掷,“宗易,你不要识人不清。” 林宗易表情也冷淡许多,“姐夫识人很清吗。” 殷沛东面色铁青,“亲属是罪犯,你索文的前途,我殷家的声誉,要颜面扫地吗。” 我一言不发捏着拳。 林宗易也未再多言,他干燥温暖的掌心覆在我手背,安慰般紧了紧,示意我别担忧。 在他们起争执后,包间内良久鸦雀无声,林宗易摩挲着帕子一角的松柏,神色无波无澜,“我敢要,就敢认。有什么风波也轮不到殷家担。” 殷沛东才拣起银筷夹一块醉鸭,没来得及入口,又沉着脸放回。 就在这样微妙的气氛里,冯斯乾忽然笑了一声,他盯着斜对面的林宗易,“原来宗易与我的助理还有这层关系。” 林宗易也反驳回去,“斯乾,我的私事,难道还一一向你汇报吗。” 冯斯乾语气耐人寻味,“仅仅是好奇,韩助理可从未提过。”他目光不阴不阳拂过我,“来华京之后吗。” 林宗易说,“最近。” 冯斯乾掸了掸西裤压根不存在的灰尘,“我问你。韩卿。” 我一僵。 林宗易带点阴恻恻的怒意,“斯乾,你管太多了。” 冯斯乾这节骨眼失手碰洒了茶杯,褐色茶水倾泻出,从桌布流下,他对殷沛东打了招呼,直奔走廊,经过我身边时没有多作停留,也没关注我。 我不着痕迹松了口气。 大约六七分钟,冯斯乾返回包厢,他落座说,“殷怡凑巧在这边商场。” 殷沛东舀了一勺蟹黄蛋羹,铺在碗底没吃,“她要来。” 冯斯乾淡淡嗯,“很快到。” 殷沛东心不在焉搅拌着蛋羹,他右侧的关宸小声说,“要不我先回避,殷怡一直讨厌我。” 殷沛东尚未答复她,包厢门从外面被推开,殷怡一边进来一边喊斯乾,“天大的喜讯啊,舅舅还瞒着我。” 冯斯乾自然而然用怀抱接住兴奋扑上前的殷怡,“你倒是积极。” 殷怡的确是匆匆赶来的,她喘得很厉害,“不积极哪行啊,舅舅三十八年唯一一次承认自己有女友,之前我亲眼所见他带着女人回别墅,他只说是女伴,他的女伴都组成女儿国了。” 冯斯乾笑着和林宗易说,“宗易,你似乎风评不佳,殷怡都清楚你对女人的真面目。” 林宗易也笑,“收心了,不行吗。” “能让我舅舅收心的女人,一定不简单,我可要好好见一见。” 殷怡绕过餐桌走向我,“这位是我未来舅妈吗?” 我闭上眼豁出去了,站起转向殷怡,她看清女人是我,当即愣住。 林宗易指腹颇有节奏叩击杯壁,包间内顷刻回荡着清脆的声响,我笑不出,只勉强勾了勾嘴角。 殷怡拽住我手,“韩卿,你到底在干什么。” 她搞不懂哪个环节出问题了,不可置信问林宗易,“舅舅,她是你女友?” 殷怡感到太震撼也太可笑,“舅舅,你又在想什么,你明知——”她后半句及时刹车,咽回喉咙。 林宗易漫不经心撩眼皮,“看来斯乾平日太骄纵你,都插手到舅舅头上了。” 他撂下这句,眼角余光不咸不淡扫过殷怡,释放的寒意深不可测。 林宗易生了一双风流含情的桃花眼,却半点不文弱,魁梧,宽阔,结实,所有形容男人英武的词语用在他身上皆不为过。 殷怡在空中和他视线狭路相逢,拉扯我的动作一滞。 她反应过来林宗易在警告她留有余地,她深吸气平复了片刻,“舅舅有喜欢的女人,是好事。”她扭头问殷沛东,“爸,您觉得呢?” 冯斯乾眼底噙着浅笑,欣赏这副各怀鬼胎的混乱局面。 殷怡没等到殷沛东的回复,她自顾自说,“舅舅,记得请我和斯乾喝喜酒,韩卿比你那群女伴干净可靠得多。” 林宗易睥睨殷怡,在她额头轻点了一下,“喝喜酒早了些。怎么,你还打算亲自选舅妈。” 殷怡一本正经,“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当然配不上我舅舅。” 殷沛东全程沉默喝酒,直到殷怡提及配不配,他才慢悠悠接茬,“宗易,你是草率了。” 林宗易端起杯子,他并未倒酒,而是倒了茶,他凝视杯口漂浮的茶叶末,“我不需要一位助力我的女人,我只需要自己喜欢的。这点,我与斯乾是大不一样。”他似笑非笑,“对吗,外甥女婿。” 冯斯乾不露声色看了关宸一眼,关宸在这时站出,她俯下身挽着殷沛东的胳膊,柔声提醒他,“沛东,该去医院了。” 殷沛东正好被吵得头疼,他任由关宸搀扶自己起来,“联系了医生。” 关宸极尽贤惠体贴,“老规矩,还是王主任。” 殷怡憋了一肚子火没处撒,她突然挡住关宸,发出轻贱她的冷笑,“关小姐连我父亲的身体都照顾不妥,在殷家只会吃香喝辣吗?” 关宸没有理会她,径直往包厢外走。 一个岁数比自己还年轻的准小妈迷惑住了父亲要取代大房地位,殷怡早就不顺气了,关宸的无视更是催化了她的反感,她反手一巴掌甩在关宸的左脸,“不知廉耻的女人,耍花招傍个老头子,再没有比你更不要脸的了。” 这一巴掌换来长达数秒的僵持,当关宸捂着脸落泪的一霎,殷沛东举起了手,对准殷怡左脸也要劈下去,“沛东!”关宸情急之下扎进殷沛东怀里阻止他,语调更咽,“为了我不值得,那是你女儿。” 殷沛东心疼搂住她,“小宸,你受委屈了。” 关宸泪眼朦胧,埋在他胸口压抑着哭声。 殷怡万万没料到父亲会为一个外来的女人对自己动手,“我母亲才过世两年!”她哭腔涌上,“而你却和这个女人纠缠了三年。” 冯斯乾在这一刻抱住殷怡,挨着她耳畔安抚,“适可而止。” 殷怡咬着牙,终是没有继续吼出来。 关宸的哭声快要抑制不了,在殷沛东臂弯内抽搐。 我躲在角落给关宸打分,演技过于肤浅,不深刻,没走心,十分满分的话,我最多打三分,我要是这种技术,干这行都接不着活儿。殷沛东纯粹是昏头了,被关宸拿捏住了,女人的智商在不爱一个男人时最高,男人的理智在着迷一个女人时最弱,显然他被冯斯乾布下的这颗棋子蒙蔽了双眼。 我津津有味观摩着,林宗易不知何时也走到我身后,观察我好一会儿,他嗓音含着笑,“你琢磨什么呢。” 我脱口而出,“她的演技太模式化了。” 林宗易挑眉,“是没韩助理演得逼真。” “我业务多,千锤百炼,她只对付殷沛东一个,业务水准不翻新,必然要退步。” 林宗易彻底笑出声。 我整个人猝然清醒,本能后退了半步,却不偏不倚撞上他胸膛,硬邦邦的肌肉铬了我腋下最娇嫩的肉,我痛得眼冒金星。 冯斯乾哄好了殷怡,侧身征询殷沛东,“岳父,我开车送您。” 殷沛东丢掉擦拭关宸眼泪的纸巾,“宗易,顺路吗。” 林宗易拾起挂在椅背的羊绒大衣,“不顺路,我送韩卿。” 殷怡并没同意林宗易的安排,“舅舅,我和韩卿有话说。” 林宗易眯着眼审视她。 殷怡说,“我开车了,我会平安送她回住处。” 我朝林宗易点了下头。 我跟冯太太确实早晚都要谈谈了。 林宗易应该也有急事,他在席间反复看腕表估摸时间,我答应殷怡的要求后,他自然没立场带我走了。 我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去,冯斯乾是华京集团的执掌者,也是社会的权谋漩涡里千千万万个浪头之一,只不过比其他人处于更高的位置,拥有优先脱险和上岸的机会。可他上得了岸吗,他当初决定当殷沛东的傀儡,就意味着他不会上岸。权欲具备那么强大的吸引力和毁灭性,掌控别人是那么舒服,他已经不甘心抽身,他只想要激起更汹涌的漩涡。 华京太庞大了,欲望,人性,诡计,侵吞,甚至男人和女人的激情游戏,在这个足够大的地方随时充满掠夺与覆灭。这是一场自上而下的盘剥,除了金字塔尖的人,没谁有说不的权利。 而我的处境也正在悄然改变,我不再是猎手,我沦为了冯斯乾的猎物。 殷怡合住门,面无表情质问,“韩小姐,你什么意思。” 我如实坦白,“今天是意外。殷先生看过您丈夫和我的爆料,他很不满,林董是替我解围。” 她皱着眉头。 我神情凝重,“林董化解了一些,但疑心还有。殷先生的手腕,我恐怕凶多吉少。” 殷怡也等不及了,“你把证据给我,我找人送你出国避风头,等国内太平了我再接你回来。” 我默不作声。 殷怡的态度有点激动,“韩小姐,我不希望我们迎来反目的一天。”她一针见血,“我现在怀疑你不是真心为我效力了。” 她逼近我,“你才二十六岁,青春饭起码还能吃几年,但是你背叛雇主自毁信誉,你往后不准备做生意了吗。” 我呼出一口气,“冯太太,离婚不是您认为那样容易。” 殷怡恢复了冷静,“不关韩小姐的事。” 我暗示她,“您也许会后悔。” 殷怡根本听不进去,她下通牒,“一星期,我给你最后的通融,视频和照片不交到我手上,韩小姐等着和自己昔年的故人打官司吧。” 殷怡说完从楼梯离开。 我又站了好半晌,也离开了望海楼。 我乘坐计程车回到出租屋,在楼道里找钥匙时,隐约嗅到一阵浮动的暗香,是松木和龙涎香的气味,厚重又性感,由远及近飘荡而至,无声无息地将我包围。 这味道,我太熟悉了。 我立马回过身面朝天窗,借着一束微弱的路灯搜寻他,终于在最阴暗的墙根下发现了冯斯乾的身影。 他一步步向我走来,缓缓止步于半米之遥的消防栓旁。 我沙哑开口,“你没回家。” 他逆着黯淡至极的月光,“开门。” 我没动。 冯斯乾抬眼看我,“让你开门。” 他分明无喜无怒,眼里更平静,却好像下一秒会幻化为带有剧毒的蟒蛇。我受他的控制无力反抗,开锁的手也情不自禁发抖,我难以说清在得知冯斯乾无法终止婚姻的时候,自己是怎样的心情。我真真切切动摇过,最严重的动摇,我的道德感险些被冲动打败。可今晚发生的一切,仿佛那夜的宫灯,燃尽的刹那象征着死去。 我对冯斯乾萌生的那一点不该有的感情,也如蜡烛灰飞烟灭。 他的情与欲,永远没有光明。 我打开门,刚把钥匙放在鞋柜上,冯斯乾掀开我的制服裙,我听到后面皮带扣弹开的动静,金属的摩擦声打破这一夜的寂静,黑暗中如此惊心动魄。寒浸浸的扣饰掠过温热肌肤,像冰与火的厮缠,冻得我头皮发麻,身子也紧绷。 “林宗易最大的乐趣就是制造祸乱再置之度外,与自己利益无关他绝不沾身,更没耐性无缘无故陪你演这场戏。” 冯斯乾西裤坠在膝间,“没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些。”冯斯乾全身的重量压在我背部,我几乎窒息,连正常的心跳也困难,“我和他一共才见了四次。” “四次。”冯斯乾手臂绕过我脖子,以横断的姿势遏住,他稍一发力,我脑袋便被迫高高扬起,他坚硬的肩胛骨凶狠圈禁我,我退无可退,只感觉踩在万丈悬崖的边缘,生与死只在冯斯乾一念。 “网撒得这么大。一条大鱼不够喂饱胃口,要两条吗。” 他毫无征兆与抚慰贯入,暴戾又野蛮,痛苦的感受冲击着,我崩溃摇头。 他没有吻我,没给予任何一个吻,“韩卿,骗我的人一向没有好下场,骗我的同时还钓着另一个男人,更加没有好下场。” 我咬唇隐忍,承受着大军破城一般的震荡,脸颊贴在老旧的墙壁,松动发黄的墙灰因为上下碾磨顿时掉落大片,沿着衬衣的领口滑入,冯斯乾一把握住。 他面孔浮着一层虚虚无无的汗,由眉骨流淌顺延而下,凝固在高挺白皙的鼻尖,再滴落我削瘦的脊骨。 汗渍滚烫,他的全部都滚烫,我难耐扭动,从腰窝到小腿,清秀细窄的线条像一朵玫瑰,有子夜的迷情和暧昧,有白昼的热烈和皎洁。 勾人心魄,摄人心魂。 冯斯乾停下,居高临下俯视我,“饱了吗。” 我犹如被一柱海啸卷上沙滩的鱼,垂死挣扎看着他。 我渴求氧气,他攥着我赖以求生的氧气。 第28章 欲罢不能 冯斯乾捡起甩在角落的皮带进入客厅,白色西裤松松垮垮坠在腰间,他没有提上,也没有脱,只默不作声点燃一支烟。 我同样一句话没说,无比吃力从地上爬起,推开浴室门。 我今晚遭大罪了,冯斯乾全程无半分温存可言,力气又大,我几乎吊着半口气了,现在更感觉火辣辣地刺疼,我褪下破裂的制服裙,用纸一擦,有一丝血筋。 我盯着血污许久,攒成团扔进垃圾桶,站在浴霸下洗了个澡。 我洗完出去,冯斯乾还未离开,茶几上的烟灰缸铺满烟头,客厅弥漫的烟雾像烧了火那样浓稠,我视若无睹,用毛巾挤干长发到阳台上拉窗帘。 他碾灭烟,起身向我走来,一把擒住我胳膊,反手一推,“犯什么脾气。”我没站稳,踉跄往后倒,他随即摁住我身体,强制我趴在玻璃上,“不能揭穿你是吗。” 他一边吻一边贴上我裙摆,我别开头躲避,干哑的嗓音说,“我不行。” 冯斯乾没停,我整个人失控,“你到底要怎样。” 他用力咬我脖子的皮肤,“试图将我拉下深渊,沾满一身污泥的女人是你吗。” 我小声哭着。 他换了一处继续,“喜欢看一个清白自律的男人自毁对吗。”冯斯乾在我耳畔轻笑,“很巧,我也喜欢看一个聪明风情的女人被摧残凋零。” 我颤抖得越发厉害。 他指尖摩挲我面容和湿漉漉的眉眼,“爱刺激是男人的本能。你引诱我的切入点很正确,可男人享受过被动刺激,又渴望征服与摧毁,一种由男人主导的更愉悦的刺激。” 我死死地拽着窗帘,他逼迫我仰起头,“看见对面了吗。你猜他们能看见你这副欲罢不能的模样吗。” 我一滴泪落在他手背,他炙热的呼吸也落在我耳根,“韩卿,你真够浪的。” 我脸颊粘住玻璃,窗外是水汽朦胧,枯黄的路灯洒下一片斑驳,我和冯斯乾重叠的轮廓被囚在那团昏暗的光影中,窗里是真真实实的他,无可遁逃的我,演绎尽这世间最禁忌不堪的纠缠。 我痛恶这份纠缠,冯斯乾依然是冯斯乾,可它令韩卿变得面目全非。 我揭过混沌的夜色从玻璃内凝望他,他也注视我,我眼神没有丝毫起伏和温度。 冯斯乾终于止住,他扳过我脑袋,我不得不偏着头,偏到极大扭曲的角度,面对他阴郁的眼眸。 “有些男人不能碰。” 我此刻确实像一朵颓败的花,“我和林宗易没有任何关系。” 他一字一顿,“我更不能碰。可惜你知道太迟。” 他彻底松开我,我沿着墙根跌倒,冯斯乾一言不发走进浴室。 里面良久没有传出水流声,不知他在干什么,我又坐在寒凉的地砖上失神了一会儿,才浑浑噩噩回卧室。 我躺在床上,听见冯斯乾关了外面所有的灯,他脚步刻意很轻,但午夜寂静,他的靠近和停泊都如此真切。 冯斯乾忽然掀开被子,我下意识看向他,他居高临下伫立在床畔俯视我,“流血了。” 我没回答。 他看腕表,已经是凌晨,药店都歇业了,他递给我一块热毛巾,“自己敷。” 我翻了个身背对他,并未接受。 冯斯乾撂在柜子上,也躺下。 我们自始至终没有肢体接触,只各自睡在床铺的一侧,我睁着眼毫无困意,他又焚上一颗烟。 汽车驶过街口,炽白的车灯照在房梁,冯斯乾的影子在墙柱上一闪而过,他未穿上衣,裸露着宽厚结实的胸膛,原本平整的长裤压出一条又一条褶痕,他朝自己影子的方向吹出一口烟。 直到那根烟熄灭的一刻,他开口,“还疼吗。” 我没吭声。 夜太深了,像是为这座城市笼罩了一柄枷锁,它的欢与忧,清醒和迷醉,一眼望不到尽头。 我一连两天没去公司,也没请假,更没联系冯斯乾,周五我在茶楼见了新雇主,是曾经一位合作很愉快的张太太介绍的朋友,我到达雅间比约定时间晚了六分钟,我脱下大衣向她道歉,“孙太太是吧,抱歉,路上追尾了。” 她十分和蔼客气,“不妨事。” 由于冯斯乾的缘故,我在江城出名了,本地活儿没法接了,这位孙太太是云城来的客户,她老公是当地一家大型国企的科室主任,天高皇帝远,所以我才敢出面。我早已盘算好,多攒些钱找机会从冯斯乾眼皮底下逃匿,出省不保险就干脆出国,饶是他手眼通天,我跑那么远他总没辙了。 我坐下开始打量孙太太,她气色不好,穿着也普通,从头到脚没什么高档货,一点不符合阔太身份,看得出婚姻不幸,并且没有掌握经济大权,依附于丈夫而生,一旦丈夫变心出轨,连最基本的体面都荡然无存。 这世道,哪怕海誓山盟的男人,本质都不如狗靠得住。 我接过她丈夫孙耀华的相片,贼眉鼠眼的黑胖子,孙太太提供的资料显示,孙耀华是云城赫赫有名的吃鸡大户,封口善后做得极其严密,始终没曝光。 孙太太说,“离婚之后,分一套房我能安身立命就可以了。我娘家兄弟在江城,他也成家了,和他住不是常事。” 我皱眉,“就这点要求?” 历来夫妻走到反目的地步,只恨刀子不锋利,不能多剐了对方一层皮,孙太太绝对是手下留情了。 谈完她的要求,谈我的正事了,她神情局促喝了几口水,“听张太太说,韩小姐收费比较高。”她欲言又止,“多少钱。” 识人底细是我们这行的必修课,我看她这身行头,五十万的价码实在不忍要出口了,我咬着吸管含糊不清答复她,“不要钱。” 孙太太愣住,“什么?” 我又重复了一遍,“我白干,您等信儿吧。” 她眼眶瞬间红了,“韩小姐,我拿到补偿一定给您。” 一个相当有自尊的女人,同情和施舍是侮辱,我立马改口,“我也这么想的,先办事,这单买卖不难,定金就免了,事成支付全款。” 她感激涕零,“谢谢韩小姐。” 我乘坐周六下午三点的航班飞往云城,五点半降落机场,七点整杀入富力酒店,登记完入住便直奔餐厅,我四处溜达了一圈,在烹饪海鲜区域发现了孙耀华。 我隔着一扇玻璃挡板,在距离他最近的餐桌落座,化了一个性感的大红唇,把内衣的肩带也调到领口边缘,似露不露的韵味。 孙耀华先是接了一通电话,然后吃了一盘海参刺身,最后起立往电梯口走,我绕过相对的另外一个出口,疾走两步,迎面撞了上去。 “啊——”我捂着唇弯下腰,孙耀华被这一声千娇百媚的“啊”吸引驻足,他扭头看我,我趁机撩起长裙,露出一截小腿,在灯光下泛着珍珠般色泽,连体衣也若隐若现,酒红色的蕾丝覆在白皙肌肤之上,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 我扭摆着纤细的腰肢,弧度翘而饱满,一双手却仿佛柔弱无骨,辗转于微微发红的脚踝,格外惹人生怜,“好痛——” 失误了,腮红涂太重了,脚踝跟炭烤了一样红,我不露声色拂掉一些多余的浮粉。 孙耀华情不自禁走回我面前,小眼睛贪婪流连着我身材,“小姐,是不是撞到你了啊?” 我抬头,水汪汪的凤眼眉目含情,“是...呢。” 我差点噎着,孙耀华油腻得都能下锅炸了,那小三为了捞钱真是不挑食,这老东西比李文博还丑。 我强忍呕吐,“下次注意哦,人家的胸都撞歪了。” 我转身要走,他阻截我,“小姐,这就走了?” 我故作不解,一脸天真眨动着漂亮的睫毛,“不然呢。” 他色眯眯挨近我,压低声问,“有路子赚外快,干不干啊。”孙耀华搓了搓手,“一万,跟我谈谈心。” 我抚摸他隆起的肥肚子,“老板,你眼真毒,我正巧学富五车,最擅长陪聊了。” 他会心大笑,“你选地方,还是我开一间?” 这是行家,在酒店附近晃悠搭讪的靓女,背后牵着绳呢,带一个有钱男人开最贵的总统套,背后的团伙抽酒店提成,靓女和男人谈几千几万乃至十几万,不必和团伙分,都揣自己口袋里,那是纯凭本事了,靓女群体中很多是小模特和大学生。 看来孙耀华玩得不少,一打眼就明白我目的,但这次他走眼了,我可不图他的臭钱,我另有目的。 我朝他抛媚眼,“我单飞,没指标,不过要这个数——”我比划三,他问,“三万?” 我点头,“一星期三万,不值啊?” 孙耀华简直美上天了,又省钱又能泡一个凹凸有致的美女,他立刻迫不及待搂住我,手在身上揩油,“我楼上有套房,大浴缸,能洗鸳鸯浴。” 洗你奶奶个腿。 我扒开他手,“瞧你猴急的样子,先掏钱啊。” 他忙不迭,“进屋就掏。” 半小时后,我衣衫完整从客房出来,顺势把孙耀华的衣裤包括内裤丢在了电梯旁的垃圾桶,我默数123,3刚数完,房间内传来男人的杀猪叫,“和老子玩仙人跳啊!洗澡的工夫卷着钱不见人了!” 我倚着墙壁打呵欠,又过了一分钟,他在床头柜摸索到我留下的录音笔和拍下他洗澡的照片,当然,还有一份在我包里,准备交到孙太太手上,我把备份给孙耀华只是提个醒,识趣自己回家和老婆分财产,不识趣就告上法庭。 他骂得更厉害了,“妈了个巴子的,算计到老子头上了!” 我噗嗤笑,对准房门喊,“孙大主任!” 他听到我声音,当场要蹿出屋抓我,可没穿衣服,过道又有摄像头,他只好退回去,透过一道门缝凶神恶煞瞪着我,“我家里那个臭娘们儿派你来的?” 我笑着说,“晚节不保啊孙主任,我劝你破财消灾吧。” 我戴上墨镜潇洒迈进电梯,按下楼层1,电梯门上倒映出我春风满面的一张脸。 我不敢在云城久留,万一被孙耀华逮到就麻烦了,我连夜坐飞机返回江城。 周日我将物证交给孙太太,她很惶恐告诉我孙耀华早晨来江城了,威胁她把物证销毁,否则连她娘家一起收拾。 我恨铁不成钢,“这种吆五喝六的男人我见多了,打官司准怂。”我指着她手中的信封,“您有证据,百分百判赢。” 孙太太摇头,“韩小姐,孙耀华心狠手辣,他之前的小三敲诈他,被活生生打折了腿,至今还瘫痪在床,他在局子里有人,按照意外处理的。我本想他打发我一笔钱就离了,结果撕破脸,我以后更难熬了。” 我取出坤包夹层放置的三万块钱,“我从您丈夫那里勒索的,您收好。” 她看了一眼钱,又看了一眼我,“韩小姐,您的劳务费...” 我摘下挂在椅背的大衣,“孙太太,您保重。” 我径直离开茶楼,心里特别闷得慌,都说有钱男人好,嫁了光宗耀祖,吃穿不愁,可有钱人的腌臜与自私往往是隐藏的,当深入他们的生活,成为他们岁月中的角色,才知晓在纸醉金迷里浸泡过的人性多荒诞。我不是恶劣人性中的当事人,却是那些受害人的见证者,我无法说服她们抗击到底,因为我不了解她们更隐晦的难处。 开车去美容院的途中,我清点了一下这单生意的亏空,往返路费斯三千七,酒店房费一千五,还添了一个仇人,照目前的情况,我退休前都未必攒够钱跑路。 从交口拐弯的时候,我接到下一任客户周太太的电话,她在那头问,“韩小姐,您到哪了。” 我越过挡风玻璃看指示牌,“涪陵北路,导航还剩九百米。” 周太太犹豫不决,“您如今有大靠山了,不影响合作吧?” 我知道她指冯斯乾,江城上流圈传播得轰轰烈烈,客户拿不准我们的确切关系,都顾虑会得罪他,我安抚她,“您放心吧,外省的单子我能接。” 周太太说,“韩小姐不为难就行,我在3号间做纤体推拿,您直接过来。” 我挂断电话,停在丽人美容馆的临时泊车位,下车乘电梯上楼,经过2号水疗室的门口,四名技师正好进出,门完全敞开,我无意望向里头,是一群做按摩项目的富太太,当我看清其中一个女人的长相,只觉得血液上涌,掩埋在记忆深处的愤恨如同开闸一般泻出,近乎癫狂在体内横冲直撞,我难以形容那种压抑和冰冷,这时却又根本无可奈何。 女人眯着眼,显然也认出了我,“是你。” 我浑身抽搐着,虽然拼尽全力克制,仍旧抵抗不了从心底炸裂的坍塌的情绪。 范玲玲是我这辈子最大的仇人,我这几年仇人一直逐年上涨,唯独她是例外,我们之间结下的梁子要追溯到我爸没进监狱、我妈还活着的那天,这段仇怨并不是她记恨我,而是我记恨她。 范玲玲站起,她堵着门,趾高气扬端详我,“发育得不错啊。” 几名同伴也从屋内走出,“黄太太,您认得她啊。” 她得意洋洋,“认得啊,她爸爸当年对我穷追不舍,不惜抛妻弃女,可是我没瞧上他,我要嫁给大人物的,区区的小科长充其量算是我的中转站,我就花了他几百万而已,哪知道他是一个穷鬼,愣是挪用几百万公款讨好我,栽进牢房了。” 她们不约而同讥笑,“几百万都没有啊,还养什么情人,活该。” 范玲玲问,“你那位没出息的妈呢?” 我攥着拳,使劲到十根手指嵌入皮肉里,掐出血痕,“不牢你记挂。” 她朝我脚下啐了一口痰,“十年前她泼妇似的闹到你爸单位,把我也牵扯了,搞得我臭名昭著,万不得已远走他乡,我记挂她?记挂她早点死吗?” 她把玩着右手佩戴的三枚戒指,“不过我也得感谢她,要不是她闹,我能有今天的好日子吗。对了,她男人当初迷恋我,让她守活寡了,我于心不安啊,她如果死了,你替我烧点纸吧。” 我下一秒冲过去,不仅范玲玲猝不及防,她的同伴都始料未及,压根没有还手的余地,我占尽上风揪着她头发厮打,招招正中女人最脆弱的要害,不是踢她下面就是捶她上面,范玲玲年过五十,体力自然不是我对手,她妄图自救可半点招架不了我的凶狠,闭着眼惨嚎不断,周围的中年贵妇都傻眼了,好半晌才被范玲玲撕心裂肺的哭喊惊醒,纷纷加入混战,总算将我们分开。 “韩卿!”黄太太蓬头垢面瘫在地上,眼角也被我的指甲挠破了,鲜血淋漓,她气得哆嗦,“你竟然敢动手,我男人是发改委主任!你以为傍上冯斯乾给你撑腰就了不起了,没有殷家他算什么东西,我倒要看看他多大的胆子插手,你等着蹲大狱吧!” 第29章 腻了 周太太在隔壁听到争吵,她慌里慌张跑出,脸上还涂着海泥面膜,“韩小姐,出什么事了?” 我没理会她,叉腰舔着磕破的上牙床,一股黏糊糊的血腥,我随即朝范玲玲的衣服啐了口血痰,她脸都绿了,指着我破口大骂,“韩卿,不把你弄进牢房我不姓范!” 我冷笑,“范玲玲,我教训你是让你记得嘴上积德,别太狂了。兴许我勾一勾手指,你老公屁颠屁颠就上钩了。”我气势汹汹逼近她,“你也体验一回抛妻弃子的滋味,年轻时插足别人欠下的债,如今也该还了。” 范玲玲咬牙切齿,“小骚蹄子,我一定搞死你。” 我挠她脸,“老巫婆,先砸钱祛个褶子吧。” 女人最忌讳被讥讽衰老,她张牙舞爪扑上来要接着打,几名阔太拉住她,“黄太太,不急于一时,回头往死里整她。” 周太太瞧着范玲玲那伙人的阵仗,她迅速返回3号间,拎着包向我告辞,“韩小姐,我家里有事,至于合作...”她欲言又止,“咱们再定。” 我明白她不愿得罪范玲玲,怕惹祸上身,想和我断了来往,我没有多说,只回她一个好。 周太太大约觉得放鸽子不地道,苦口婆心劝我,“服个软吧,黄威来头大,惹上他太太,他要是私下刁难,华京刚到手的市里项目保不齐鸡飞蛋打。再宠爱的女人和利益冲突了,男人都舍小保大,不可能强出头的。” 她说到这戛然而止。 我郑重其事解释,“我和冯董不是那种关系。” 她讳莫如深眨眼,“我晓得伐,保密,冯董低调。” 我深吸气。 周太太系上围巾匆匆离去,我在范玲玲的骂声中也走出美容院。 这场互掐我没占多大的便宜,腮帮子肿了,头发被揪下一撮,脖子也破皮了,蒋芸去看妇科炎症,偶遇了包着纱布的范玲玲,据她说范玲玲掉了两颗牙,有一颗还是门牙,说话都漏风,眼球也出血了,简而言之就一个字,惨。 我躺在床上笑得抽搐,蒋芸说,“别高兴了,黄威在医院发火了,要给老婆出口恶气。” 我一翻身坐起,“他不知情范玲玲的黑历史吗?” 蒋芸说,“你当过小三嫁人还一五一十上报啊。范玲玲是什么角色啊,干一辈子的专业小三,她破坏的家庭四只手都数不过来,包装自己是行家。” 我脑子灵光一闪,当即挂断电话,打开电脑调出我弃用很久的qq号,尝试了七八次才找回密码,空间加密相册里保存了上百张范玲玲挽着各路男人进出酒店的照片。当年我爸进监狱,我就和范玲玲杠上了,那时的手机是翻盖的,像素特别差,我全副武装跟着她拍近景,好几次差点被她捉住,我还在她常去的酒店用体育老师操场喊集合的大喇叭宣扬过她的事迹,她恨我恨得牙痒痒,她说搞臭她的是我妈,其实搞臭她的是我锲而不舍的精神。 我会做这行,最大原因就是范玲玲,入行时我和蒋芸发誓,我要灭掉方圆五百里的小三,蒋芸说方圆五十里足够你累的了,这年头出轨的有钱男人比母鸡下得蛋都多。事实证明蒋芸太精通男人的劣根性了,口袋里的票子和裤裆里的活跃度是成正比的,江城的顶级富人区,每户都有个如花似玉的二房。 既然黄威不知情,我就帮他知道一下他老婆曾经的丑陋嘴脸,我将照片拷贝进手机,联系了纪维钧,委托他查黄威的电话,他很痛快,立马替我查了,我记下号码,一张张发送完,等着黄威回信。 我等了半个小时没等来他电话,我直接拨通,那边提示关机。 好一个范玲玲,先下手为强,堵在我前面了。看来她也打听我情况了,知道我手段厉害,估计哄着她男人把手机号换了,绝了我的路。 我一夜没睡着,心里直打鼓,总感觉要出大乱子。 周一我去公司上班,进入董事长办公室报到的时候,冯斯乾正在召开分部视频会议,我没发出半分声响,将一杯现煮咖啡搁在桌上。 冯斯乾余光扫了一眼,对视频那端说,“会议结束,有问题发邮箱。” 我听见他终止了会议,特意停下。 冯斯乾合住笔记本,又翻开一份文件,“最近挺闲的。” 我搬出自己反复斟酌过确保无懈可击的借口,“赵秘书休婚假,她的工作由我接手了,很多内容不懂,休息期间顺便加班学习。” 冯斯乾若有所思颔首,“很上进。” 我没什么反应整理着裙摆。 他从文件内抬起头,波澜不惊望向我,“你不撒谎会长皱纹吗。” 我面不改色重复,“我的确在加班。” 冯斯乾有一搭无一搭叩击着桌沿,他手肘下方的一块红木由于日积月累的磋磨而掉漆了,他拾起座机拨通内线,“通知后勤部到我办公室补桌漆。” “冯董,是补漆还是更换一套新桌椅。” 冯斯乾左手弯曲,骨节点了点破损处,“补漆就行。” 我不着痕迹打量那片破损,冯斯乾这个人挺琢磨不透的,生活习惯上虽然讲究精致,却不过分,十个老板九个都比他浮夸,三楼三底的欧式装修,千万落地价的迈巴赫,限量版百达翡丽,他统统没有,他的腕表也是五年前的款式了,心理学角度分析,代表他个性独特不随波逐流,并且长情恋旧。 这更不可思议了,男人身价高,眼光也高,眼光高无一例外很花哨,尤其感情和肉欲,换女人就像换裤衩一样频繁,冯斯乾是一个超出常理之外的男人,极其难啃,我不但啃下了,还吊起了他的胃口。 冯斯乾喝了一口咖啡,“撒谎时的神态会泄露心虚,很明显,你骗人成瘾。”他扬下巴示意我靠近,我停在他咫尺之遥,他沉声命令,“弯腰。” 我俯下身,他身体也前倾,我们四目相视,距离仅仅是唇与唇半寸,“周末接了一单生意,很顺利是吗。” 我面色骤变,“你跟踪我?” 他后仰,漫不经心转动着真皮座椅,“不是跟踪,是巧合。你钓鱼那家酒店,有我的投资。” 我攥着拳,我好像陷入一个陷阱,比我引诱冯斯乾的陷阱更大更深,一旦陷阱对准了谁,那个人插翅难飞。 我紧张到涣散失焦的眼睛凝视着风平浪静的冯斯乾,他同样耐人寻味凝视着我。他用这种方式再次警告,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最好收起来,我的一举一动都处于他的掌控中,不要妄想和殷怡掀起风浪,也不要妄想不付出代价就挣脱。他像是沼泽里伸出的藤蔓,无声无息地捆绑勒紧我,我可以冒死遁逃,等待我的下场只会是残忍的溺亡。 冯斯乾不容一个心怀不轨的女人欺骗戏弄他一次,再让他失手第二次。 “冯先生是不是无论如何不会放过我。” 他笑着问,“如果你没有露馅,是不是要吸干我的血才收手。” 我不语。 他笑容一收,眼底风起云涌,“你不了解这潭水有多深,却敢助纣为虐,韩卿,成王败寇,输者注定要接受赢家的惩罚。” 我说,“惩罚到什么地步。” 他思索了一秒,“腻了为止。” 我看着他,“想要吸你血的人始终是冯太太。” 冯斯乾解下颈间的条纹领带,“她是我太太,这笔账我不能找她算。”他将领带捏在掌心,“过来系。” 我犹豫了片刻,从他手中接过领带,“还系之前那样吗。” 冯斯乾食指探入我衣领,轻抚胸口的一粒红痣,“可以。” 我感受到粗粝的茧子摁在最绵软高涨的一处,我一抖,本能挪了半步,冯斯乾比我更清楚我会作出什么动作,他拽住我,不准我逃离,仍旧抚摸着,仿佛这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碰触,“胸针为什么不戴。红宝石和你的红痣很配。” 我仓促系好扣结,又理正领带的尾端,“太贵重,在公司不合适。” 我刚要后退,冯斯乾深不见底的眼眸忽然定格在我面容,像狐狸一般妩媚上吊的眼角,再到潮湿红润的唇齿,他一把扯住我裙带拉进怀中,我顷刻间动弹不得,眼前是他乌黑浓密的发茬,半点不露头皮,蔓延出洗发水的味道,以及他盘根错节像月牙的发旋儿。 我发梢也垂落,散发着晚香兰花的味道,在我们之间萦绕,丝丝缕缕,缠得纵情又肆意。 他挨着我耳朵,“不疼了。” 我意识到他指什么,表情有些不自然,“疼。” 冯斯乾瞳孔内漾着水色,“晚上我过去。” 我将他固定在腰间的手掰开,“都告诉你了,还疼。” 他淡淡嗯,“揉一揉就好。”他不知想起什么,视线饶有兴味掠过我,“不过,手不管用。” 从接触冯斯乾那一刻,我无比好奇禁欲者堕落,清白者污秽,理智者发疯是什么模样,是他让我产生强烈的渴望去揭开谜团,这世上没有比冯斯乾更符合禁欲,清白和理智这三种特质的男人,当我揭开了,我才发现自己错了。 堕落的禁欲者和发疯的理智者是最野性的,最致命沦丧的。 他们的一切都那么直白强硬,使人窒息。 我盯着他,“冯先生缺女人吗。” 他一本正经,“需求上不会缺,原则上不想有。” 公关部经理在这时突然破门而入,我条件反射般从冯斯乾的胸膛抽离,脚下没留意绊住了桌腿,他眼疾手快扶稳我,我甩掉他手,站直退到一侧,他皱着眉头看向神色惊慌的魏坤,“冒失什么。” 魏坤也发觉自己撞见不该撞见的一幕,尴尬低下头,“冯董,滨城的分公司出事了。一小时前当地警方从高层大会上拘押了纪总,而且上手铐了。万利的黄尧,也在那辆警车上。目前业内风声越来越大,我们想尽办法压消息。” 殷沛东在关宸的蛊惑下,对冯斯乾所做的大部分决策没有再干预过,冯斯乾提到将万利集团挂靠在纪维钧名下,更是压根没搁心上,殷沛东的不闻不问,导致挖口风的林宗易无从可挖,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于是黄尧按照计划在昨晚凌晨曝光了万利集团的历史遗留,纪维钧作为现任董事长,和前任董事长黄尧一并被请去调查。 冯斯乾盖了章的合同,细节条款将自己撇清得干干净净,彻底脱手了,而纪维钧沉浸在打败冯斯乾的喜悦里,忽略了太多潜藏的隐患,被拴在万利这艘船上,成为了替罪羊。林宗易本就把黄尧当作垫脚石,黄尧天真认为他会遵守承诺捞出自己,对合作深信不疑,这次牺牲黄尧只拉了纪维钧下水,冯斯乾安然无恙,林宗易更懒得费事去救他了,黄尧识破林宗易的面目,绝对会反咬他是幕后主谋,冯斯乾等于一箭双雕,除了华京股票近期会动荡一些,他几乎没什么损失。 他敢玩这一票,接林宗易的狠招,肯定想好了万全之策,或许比我的提议更高明,但他感到我非常大胆,想试一试我的本事,他试出了,本事不小,他更不肯放掉我了。 他在享受一种放养到极限再征服的乐趣。 魏坤走后,我也转身离开。 冯斯乾问,“吃药了吗。” 我步伐停住,背对他反问,“冯先生希望我吃还是不吃。” 门上近乎透明的半截玻璃倒映出他此时的样子,不会有任何人想到,霁月光风的冯斯乾,也有血脉喷张的赤裸和狂野侵占的本色。 他望着我背影良久,“现阶段,吃更稳妥。” 我说,“两晚的药,我都没落下。” 继续往前走,冯斯乾端着咖啡从桌后站起,“四天前那两次,我弄在外面了。” 我握住门把手,“冯先生以为弄外面就保险吗。” 他泼掉冷却的咖啡,接满一杯温水,“以后你不用吃了。” 我横在门栓的手一紧,冯斯乾没有提及是做措施或是其他什么,他再未出声。 纪维钧前脚从分公司被带走,又有两名便衣后脚来到华京总部,通过前台找到格子间的我,直截了当亮明来意,“黄威黄主任的太太,是你打的。” 我知道范玲玲贱,只是没料到她这么不要脸,自己有当小三的前科还敢明目张胆报复我,她是笃定我没胆子揭她老底,我起身,“是我打的。” 我抽出几张湿巾擦拭掉左脸厚厚的粉霜,毫不掩饰暴露出红肿完整的手印,“她也打我了。” 为首的男人态度很不友善,“黄太太指控你先动手,我们刚从医院做完她那份笔录,她的伤可比你重。” 我如实坦白,“她辱骂我,有美容院的摄像作证。” 他一边记录一边说,“摄像拍到你动手了,并没拍下她骂你什么。有证人吗?” 即便有证人,也不会站我这头去拆黄太太的台,我抿唇不语。 整座办公大厅因为他们到来而天翻地覆,所有员工纷纷聚集在门口看戏,惊动了办公室内的冯斯乾,他推门出来,默不作声观望这副混乱的场面,直到看清被抓的人是我,他终于发声,“怎么回事。” 两名男人走到他面前,“冯董,打扰您办公,您这位助理必须跟我们走一趟。” 冯斯乾含着笑,语调也平和,“走一趟什么意思。” 男人出示了范玲玲和我的笔录,“韩卿涉嫌故意伤害罪。” 冯斯乾嘴角的笑意刹那敛去。 第30章 谁打的 为首的男人说,“冯董,我姓郑,郑达。您助理需要配合调查,您多通融。”说罢便押着我出门,冯斯乾忽然开口,“站住。” 他们一怔,同时驻足。 “我没同意通融。”冯斯乾甩下这句,朝我走过来,他视线定格在我左脸,“谁打的。” 我潦草拨了几下头发,遮蔽巴掌印。 冯斯乾捏紧我下巴,将整张脸控制住,食指随意一挑,覆住的长发撇向耳后,一片肿胀的淤红无比清晰映入他眼帘。 他察觉到我两边面颊的差异,尽管本身白皙,可左侧涂抹的粉霜只卸掉了中间部分,整体肤色明显不均,他顿时明白我的意图,“遮什么。” 我不自在,用力偏头,错开他的审视。 冯斯乾声音阴冷,“勾引的时候伶牙俐齿,惹祸了哑巴了。” 四下围观的员工目睹这一幕,渐渐爆发模糊不清的议论声,揣测我犯了什么罪以及冯斯乾和我的关系是否真如新闻报道那般,我小声提醒,“松开。” 他耐性所剩无几,“问你谁打的。” 我拗不过他,“范玲玲。” 冯斯乾看向郑达。 对方解释,“范玲玲是黄威黄主任的太太,起因是——” “起因与我无关。”冯斯乾面无表情打断,“我只看结果。” 郑达说,“结果是韩卿暂时被判定为过错方,涉嫌故意伤害。”他出示证件,“冯董,您行个方便。” 冯斯乾依然无动于衷。 另一名男人琢磨了片刻,他回避到墙角,打电话请示领导,那头说了什么,随后他将电话交给冯斯乾,“冯董。” 冯斯乾接住手机,隐约听见电话那端是一个中年男人的音色,冯斯乾全程喜怒不辨,更只字不言,只在最后讲了一句,“赵头儿,这是你的面子。” 男人拔高声调,“我会通知他们适当关照的。” 我被带出员工大厅的一刻,不由自主扭头望了一眼冯斯乾,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仿佛被什么勾住,吸引着我回一次头,冯斯乾同样沉默注视我背影。 吉普车驶入东风路分局,是两点半。 两名穿制服的男人从负责拘押我的郑达手上接班,送进三楼,到达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前,我掀眼皮,瞥见钉在门框上的标牌:审讯室。 我抗拒向后退,“我没犯法。” 男人说,“你犯没犯法,调查了才真相大白。” 我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力道推入审讯室中,里头仍旧是一高一矮两个人,其中年轻的一个向我介绍年老的男人,“我们程队,程义。”他站起,命令我坐下,“手钻进桌板的锁孔。” 我照做,他扣住锁芯,“流程而已,之前有人讯问过程袭击,我们规定不能武力还击,白挨了打。” 我点头表示理解。 他做了个人资料登记,然后问我打范玲玲的原因。 我小心翼翼活动着封住的手腕,铐孔的边缘又锈又钝,贴上就磨得皮肉疼,“我和范玲玲有仇,她害我家破人亡,美容院遇见那天她拦住我辱骂,我才动手打她,她当场打回来了。” 程义在主审位置落座,“什么仇?” “她怂恿我爸贪了四百多万公款给她买房买车,骗了很多有妇之夫,我在老家就千方百计报复她,九年前她傍上本市一个管拆迁的组长,迁到这里落户,她男人背景挺深的,我不得不放弃了。” 他问,“你说这些,有证据支持吗?” 我回答,“我手机相册有物证,一共九十六张。” 他当着我面取出手机,和下属一页页翻看,他起初没认出女人是范玲玲,扶了扶眼镜框凑近看,确定是她,随即和年轻男人面面相觑,显然被黄威这位太太的精彩事迹惊住了,谁也没说话。 我说,“照片截止范玲玲三十八岁,她72年生人,黄威应该是那个组长后面搞上的,被她蒙在鼓里。” 程义拿下眼镜,揉着太阳穴,“私事不归我们管,关键你不能打人啊,性质恶劣了,对你不利。” 此时一位更年轻的男人从审讯室外进来,他直奔程义,“华京集团的冯斯乾要见您。” 程义蹙眉,“他亲自来的?” 男人说,“对,在您办公室,问他的助理在哪。我说提审呢,他脸色马上就沉了。” 程义起身,“你不会变通吗?尚未定论说哪门子提审,我去看看。” 陪审的年轻男人不明所以问程义,“冯斯乾为一个区区助理竟然跑一趟咱们地盘?” 程义耐人寻味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讲。 大约六七分钟,通报冯斯乾过来的那名男人返回叫我名字,“韩卿,来程队办公室。” 我跟随他下楼,二楼的第一间,他推门的瞬间,坐在椅子上的冯斯乾当即望向这头,他穿着我离开公司时的那套银灰色正装,西服纽扣全部解开,露出里面米白的高领绒衫,少了几分沉重成熟的商务感,多了几分非常有味道的暖调风格。 我渴极了,一下午一滴水没沾,有气无力喊了一声,“冯先生。” 程义很有眼力,“小孟,赶紧拿瓶水。男人给烟抽,女人给水喝,懂不懂规矩。” 小孟给了我一瓶水,我灌了多半瓶才勉强缓过劲儿。 冯斯乾收回目光,“立案了吗。” 程义看上去对冯斯乾颇为忌惮,他的忌惮不是敬畏,也谈不上敬畏,双方本就道不同,不存在谁屈服于谁,更像是由于了解冯斯乾,并且了解得很透彻,从而产生一种相当隐晦的谨慎,“立了。” 冯斯乾手里是一只老式的不锈钢茶杯,泡开的几片茶叶档次不高,空气中弥漫着发涩的清苦气,“有途径撤销吗。” 程义说,“除非黄威愿意和解。” 冯斯乾摩挲着杯壁的手指改为在花纹上叩击,有一下没一下,落定时发出清脆的哒哒响,也只有冯斯乾骨子里释放出的那种强烈的极端感,拥有如此不违和的诱惑力,分明他整个人风平浪静,可无声无息的每一秒又暗流涌动,令人如鲠在喉,心惊肉跳。 他刻意流泻出一股极具威慑感的压迫力,向程义施压,后者面露为难之色,“冯董,黄威和我们打过招呼,他太太确实伤得不轻,现在还包着纱布住院,说法无论如何都要给他。” 冯斯乾吹了吹水面飘浮的茶叶,语调和神情皆漫不经心,完全不把黄威放在眼里,“是吗。他要讨个说法,让他找我讨。” 程义望着他,好半晌程义摘下帽子,掷在办公桌,摸索上衣口袋里的烟盒,他嗑出一根,又递给冯斯乾,“我抽的不是什么好烟,冯董将就过过烟瘾。” 冯斯乾没接,程义自己叼住点燃,“黄威目前死咬不放,他太太的伤情鉴定是轻伤,他严厉要求我们公事公办。黄威是什么人物,冯董在名利场混了多年,想必心知肚明,他这条线起码牵着几头大鱼,他嚣张惯了,打他老婆等于打他脸面,他能善罢甘休吗。” 冯斯乾语速不紧不慢重复了一遍,“轻伤。”他翘起右腿垫在左膝上,坐姿慵懒又散漫,“程队容我半小时,我能给韩卿办理二级伤残的鉴定,比黄威的夫人更加严重,送来之后,作数吗?” 程义大口吸气,又大口呼出。 冯斯乾不再浪费口舌,他撂下茶杯起立,“人我带走了。” 小孟态度很冲,丝毫不给冯斯乾留颜面,“这什么地界,你说带走就带走?一个满身铜臭的商人,真当自己天王老子了?” 冯斯乾自从接管华京,听过不少阿谀奉承,却许久没听过这样犀利的话了,他嘴角噙着浅笑,一如既往的斯文温和,可细品又危险重重,“程队,你手下似乎很气盛。” 程义意识到不对味,他一把扯过小孟,扯到自己身后,沉声警告他,“别多话。” 郑达这时敲了敲门,“程队,索文集团的林董打来电话。” 程义皱着眉头,“索文的林宗易?” 冯斯乾一言未发,拇指在表盘上打圈。 程义上前,压低声问,“什么事。” 郑达说,“他问是不是抓了韩卿。” 程义沉吟了半分钟,“他心思呢。” “他联络了黄威的顶头上司,上司顶不住林宗易的强势,让黄威撤销控告。” 就在这工夫,程义又接到一通电话,他看来显,立刻接听,“头儿。” 程义距离我最近,那边讲什么我也能听清,“冯斯乾在吗。” 程义正要把电话给冯斯乾,“在。” 男人制止他,“不用跟他通话,我找你,放了他要的人。” 程义盯着地板上几团黏在一起的影子,“黄威已经有意撤案,要不等一等?” 男人冷笑,“老程,我看你越活越不明白事了,女人打架罢了,捅了娄子可大可小,你和稀泥就得了,非要闹到台面上,你知道冯斯乾找了上面的关系吗?连我都被批了一顿,他的道行,可不是一般的深。”男人直接挂断。 程义憋了一肚子火,他舔了舔槽牙,“冯董,您带人走吧。” 冯斯乾自始至终把玩着腕表未出声,程义话音才落,他迈步朝门外走去,我紧随其后跟着。 从分局出来已是傍晚七点,冯斯乾有一桩极其重要的应酬,是和市里谈项目规划的,约定了六点,早就超时了,不能再拖延了,他吩咐司机送我回家,我没答应,他这么娇贵的老总打车去赴宴,万一被绑架就麻烦了,我主动走到十字路口拦了一辆计程车,冯斯乾从后视镜里确认我平安上车,他的车才驶离原地。 我折腾得乏了,回出租屋自己煮了一碗泡面,又洗了澡冲一冲晦气,正打算上床睡觉,门铃响了。 我拉开门的第一时间就看到一枚火光跳跃的烟头,在男人深咖色的西裤裤线处燃烧,男人个子极高,陷于一柱黯淡的光深处,身量板正又挺括。 我诧异,“林董?” 他衔着半支烟,“逃过一劫了。” 我反应过来,“是逃过了。” 他吐出一缕雾气,“韩助理的故事是我意料之外。” 我想不出回复他什么,索性默不作声。 林宗易刚想碾灭烟头,我说,“我也抽烟,不忌讳烟味的,您忘了吗?” 他笑了一声,“抽完了。” 他丢在脚下,纤尘不染的白皮鞋踩过,“还没睡。” 我答复,“准备睡下了。” 林宗易并无离去的意思,孤男寡女按道理是不该独处,可我今天化险为夷有他一份功劳,我终归不好拒绝,我邀请他进屋,“林董,喝杯茶再走。” 林宗易说,“也可以。” 我示意他坐,在厨房里沏了一壶金骏眉,拎到茶几斟满,“林董,我欠您一个人情。” “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他凝视着源源不断注入的水流,“况且真正起决定作用的是你们冯董。” 我端给他茶杯,“一码归一码,林董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他抬眸看我。 我吮了下嘴唇,不着痕迹改口,“我去打听谁能帮您的忙,从中牵个线。” 林宗易本来平静的一张面孔,倏而满是笑意,“有劳韩助理了。” 我也没忍住笑,“别怪我临阵退缩,要是林董解决都吃力,我更无能为力。” 林宗易抿了一口茶,舌尖尝出是金骏眉的茶味,他眉眼含笑,“特意买给我的。” 我剥着一颗有些干瘪的橘子,“我平时喝茶减肥,不过都是绿茶,偶然发现林董喜欢的金骏眉很合口味。” 他若有所思端详我,“韩助理不通历史对吗。” 我立马澄清,“男人研究的兵法三十六计,没哪个女人精通,太深奥了。” 林宗易问,“那燕瘦环肥的典故,通吗。” 我不解,“林董怎么提起这个。” 他笑着挨近我耳朵,“肥瘦恰到好处,你减什么。” 我被他喷出的气息烫得耳根发痒,“林董又知道了?” 林宗易掸了掸翻滚的茶叶末,“没有我识不对的三围。” 我噗嗤笑,“这算什么值得骄傲的。” 他说,“是不值一提,薄情腻了,想试一试专情。” 我低着头专注剥橘皮,没有回应什么。 林宗易喝完半盏茶,我把橘肉摆在他唾手可得的茶盘内,“听说黄尧出事了。” 他微眯着眼,眼底闪过一丝波澜被我捕捉到,可语气了无起伏,“是出点问题。” “黄尧好像供出林董了。” 林宗易毫无征兆地擒住我手臂,他笑容极深,“怎么,诈我吗?” 我与他咫尺之遥,“冯先生一清二楚,万利是林董和黄尧联手算计。” “韩助理。”他意味深长抚摸我清秀细窄的眉骨,“我那日看见你了。” 我在他掌下一动不动。 林宗易的指腹顺延而下,“望海楼201的玄机,在你朋友成为老板前,我就了如指掌了。” 我说,“那林董为何自投罗网呢。” 林宗易没有说答案,我受制于他的掌控,身段向下弯曲,真丝睡衣的吊带从右肩滑落,左肩那根也摇摇欲坠,无法形容的风情和蛊惑。林宗易没撒手,在丝缎上意犹未尽流连,“韩助理的皮肤,也像绸缎一样光滑吗。” 他撑住我下沉的身体,我几乎悬浮在他头顶,轻颤的胸口正对他面容,林宗易指尖滑到我唇瓣的一霎,冷冷清清的过道突然传来叩门声,我脊背瞬间一僵,深更半夜不是仇人就是冯斯乾。 我直起腰,“谁。” “开门。” 言简意赅的冷静,果真是冯斯乾。 我拽着林宗易袖子,“进卧室,不...卫生间,躲在淋浴的玻璃罩里。” 林宗易挑眉,“躲?” 我双手合十央求他,“就藏一会儿,他走您再出来。” 林宗易对我下结论,“我认为他未必肯走。” 眼太毒。 我又一次感受到林宗易这双眼睛有多毒辣。 我连拉带拽把他带进卫生间,“您的车停在楼下了?” 林宗易说,“在停车库。” 我松口气,将他塞进独立的淋浴间,当初租房子我嫌卫生间太脏太臭,所以买了这东西,没成想真派上用场了,我合住玻璃门又拉上防水帘,检查万无一失后,迅速走向玄关拧动门锁。 入夜的楼道寂静至极,冯斯乾逆着被寒风震颤的天窗,伫立于月色和光色的方寸间,墨蓝风衣搭在半叠的臂弯内,垂下长长飘逸的一截。 他看着我身上的睡裙。 我站在门口,“开完会了。” 他淡淡嗯,抬腿要进门,我伸手推拒他胸膛,“冯先生,太晚了,我休息了。” 冯斯乾越过我往屋内一扫,“吸烟了。” 我没吭声。 他视线落在茶几冒着热气的茶,“休息还喝浓茶,不失眠吗。” 我攥着拳,“躺下想起工作没完成,起来加班。” 冯斯乾眼神犹如锐利的刀刃,一寸寸割开我借口,“到底休息还是加班。” 我心跳险些骤停,实在找不到理由抵挡他,眼睁睁任由冯斯乾走进客厅。 第31章 会离婚吗 冯斯乾焚上一根烟,透过缭绕的烟雾打量我面颊上的巴掌印,“没那么红了。” 我说,“冰敷过,消肿了。” 他伸手抚过那处印记,很轻,很和缓的力道,“疼吗。” 我摇头,“昨天疼。” 冯斯乾从口袋内掏出几个药盒,“涂这些。” 我拣起看说明书,上面标注了一堆外文,不是普通药店里的,是特供的进口货,以及一盒12枚的安全套。 我条件反射般把套子一甩,甩到沙发垫子的缝隙里。 冯斯乾掸了下烟灰,“扔什么。” 我蹙眉问,“冯先生用?” 他似笑非笑逗我,“不然呢,你戴得上它吗。” 我不吱声。 他胳膊搭在沙发上方的边缘,上半身完全打开,精壮紧实的胸肌也凸出,他夹着烟蒂,一口接一口猛吸,“以后谁打你,当场还回去。” 我抬眸看他,“谁打我都还回去吗?” 冯斯乾回答,“对。” 我又问,“老公背景很厉害的太太呢。” 他一字一顿,“包括任何人,我给你收场。” 我心脏剧烈跳动着,“以什么名义。” 冯斯乾看着我,“不需要什么名义。” 在他讲第一句时,说心里毫无触动是假的,女人本就是感性动物,很容易为某一时刻的美好与惨痛而泛起波动,但冯斯乾的第二句又使我瞬间清醒。 在顶级权贵的世界里,没有名分,没有光明,在无人处盛开,注定是一场丧失一切尊严还一无所获的悲剧。 我别开头,没出声。 他钳住我脸,“最近喜欢赌气。” 我一动不动任由他捏着,“只是困了。” “是吗。”冯斯乾在烟灰缸里熄灭掉烟头,“有什么隐瞒我。” 我猜不透他所谓的隐瞒指什么,他早已知晓我是图谋不轨的骗子,压根谈不上隐瞒,我嘴里本来就没实话,他纯粹多此一举质问,我仗着胆子说,“没有。” 冯斯乾脸上喜怒不明,可我感觉到一股从他骨子里渗出的阴鸷,“最后一次机会,到底有没有。” 我有点迟疑,还是咬定,“没有。” 他不露声色松开我,拾起一枚我从没见过的打火机,我看到它的一刻,脑子轰隆一下,我清楚完了。 那是林宗易的。 我的出租屋不可能有镶钻的打火机,单身女人不会浪费钞票在男人喜好的物件上,况且十几万买个打火机,不是特有钱的人都不舍得这么烧。 冯斯乾云淡风轻开口,“藏不住马脚,还做什么梁上君子。”他压下打火机,嘬着烟头后,迎向房顶一束炽白的光,“宗易,既然人在,没必要避而不见了。” 我攥着拳,面色一阵阵发白,下意识盯着卫生间那扇紧闭的门。 冯斯乾泼掉杯中冷却的陈茶,斟满一杯温热的新茶,他嗅着茶香,神色平静至极。 磨砂门敞开的同时,林宗易嗓音含笑,“斯乾,你的侦察力和办案专家不分伯仲了。” 他并无半点慌张,他知道冯斯乾动不了自己这位名义上的舅舅,林宗易甚至从容到在落座时有条不紊脱下西装,挂在沙发背晾着下摆沾染的水汽,“韩助理,并非我露馅,是你的演技没有蒙混过关。” 我心惊胆战窥伺冯斯乾此刻的反应,他旋转着掌上的金属壳,“宗易忘了吗,我曾经是干什么的。” 林宗易视线定格角落的台灯,他的确在回忆,长久没有发声。 冯斯乾喝着茶,“你为何在这里。” 林宗易一本正经,“求爱不行吗。” 冯斯乾挑眉,“求爱。”他问我,“林董的爱很贵重,收下了吗。” 我抿着唇,一言不发。 林宗易不愧是情场浪子,老江湖了,自己给自己圆个漂亮的场,“韩卿害羞,何必为难她。” 冯斯乾敲点茶几上枯旧的三层板,“黄尧栽了跟头,很出乎你意料吧。” 林宗易意味深长,“殷沛东对你背后的所作所为一定一无所知。” “不。”冯斯乾否认,“我任命纪维钧接管万利,他一清二楚。我怎会为扫清一个障碍,便让自己的野心暴露。重大事项我会一一向殷沛东陈述,目前不是我显露自己企图的良机。” “卧薪尝胆,斯乾你这点很令我佩服。”林宗易揭开茶壶盖,掌心横在壶口试了试茶水温度,“暂时看,你是赢得利落。不过——”他撤回手,“关于你看中的那块项目,收到消息了吗。” 冯斯乾喝了口茶。 “华京急于扩张,收购漏洞百出的万利,为此折损了一个分部总经理,质量上的丑事,涉及市场口碑,市里驳回了华京通过考察的提案,由索文接手了。你前期的应酬或许彻底打了水漂。斯乾,企业口碑多么要紧,你实在疏忽大意了。错失这笔工程,你恐怕不好向董事会交待。” 冯斯乾眯着眼。 林宗易说,“你铲除纪维钧,我摄取项目,各取所需,这盘局平手了。”他在这关头看向我,“有茶杯吗。” 我马上翻抽屉,递给他一只陶瓷杯,他摩挲着杯壁的青花瓷纹,“是你用过的吗。” 我说,“是崭新的。” 林宗易不无遗憾,“我想要你用过的,带唇印最好。” 我倒满茶,壶里只剩个底了,“我再沏一壶。” 我拎着壶柄到厨房换茶叶,加了开水又拎出,搁在原处。 冯斯乾意味深长,“宗易,不该你来的地方,尽量少来,你说呢。” 林宗易把一杯茶饮尽,“你未必有资格警告我,殷沛东要下手,你有本事抗衡吗。我毕竟与他平辈,他奈何不了我。” 他们四目相视,雷霆交锋,风起云涌。 最终是冯斯乾先退让,“现在的殷沛东,不正是拿捏在你我手上吗。” 林宗易颇有深意说,“我一向不喜欢与人分食。” 冯斯乾目光透露出胁迫,“宗易你安插的保姆,手脚动得可不少。” “有关宸多吗?她要一锅端,斯乾你培养出的人,十分贪婪了。” 冯斯乾低低发笑,“男欢女爱,怎能说贪婪。殷沛东赠予她房产股票,是他心甘情愿,没有人强迫。” “殷沛东转让31%在你名下,关宸拿到的5%,应该也被你收归囊中了,对吗。” 冯斯乾笑而不语。 我恍然大悟,难怪林宗易撞破冯斯乾约见关宸却未曾戳穿,原来他自己也插了眼线,他揭发冯斯乾,冯斯乾也会揭发他,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不是他们这种精明人的最佳选择。 林宗易直起腰,取下晾得差不多的西装,他一边穿一边走向我,我巴不得使个眼色,求他无视我的存在,千万别当着冯斯乾的面儿捅出什么骚篓子。 “明晚一起吃饭。”他不疾不徐系纽扣,“醉阳春,新推出的招牌,淮扬酥鸭,你的家乡菜。” 我委婉推辞,“林董,我一直加班,不太有空。” 他笑着感慨,“我对于总是拒绝我的女人特别感兴趣。”他俯下身,“这算犯贱吗。” 我心不在焉,余光朝冯斯乾那处偷瞟,“林董真幽默。” 他系完最末一颗纽扣,“这是你第二次评价我幽默,希望第三次换一种评价,比如。” 他挨着我耳畔,“很大,很棒,很迷人。” 我气息有些乱。 林宗易没有同冯斯乾告别,他径直离开。客厅忽然陷入非常压抑的气氛,冯斯乾把玩着林宗易没带走的打火机,不知思索什么,我站在墙角,不安注视这一幕。 好半晌,他起身直逼我,我往后退,他逼得更狠,我无意抓起窗台上空置的花瓶,冯斯乾眼神掠过瓶子,嘴角噙着一丝很意外的笑,“你想怎么。” 我望进他眼底,他眼里深不见底。 冯斯乾走到我跟前,我整个人像被钉住按下暂停键,无处遁逃。没有男人敢直面挑战他的威慑,何况一个不了解他并且反抗多次失败的女人。 他食指沿着我眼睛、眉骨和微微开阖的唇瓣,一点点移动,覆盖,碾磨,“还敢有下一次吗。” 我宁可他不言语,他用这副表情说话比沉默更危险。 我颤抖一松,花瓶从手中脱落摔得粉碎,“我怕你误会,才让他藏起来。” 冯斯乾一把扯住我,脸埋入我胸口,我奋力推拒可无济于事,我感受到牙齿扎入皮肉鲜血淋漓的刺痛,感受到他吮掉血液的吞咽声,许久才停止。 冯斯乾的脸仍旧埋在其中,“偷人是吗。” 我眼前是大片大片的雪花在晃动,痛得近乎晕厥,我说不出话更像默认,激怒了冯斯乾,他臂弯搂住我脖子,连拖带拽拉进浴室,手肘坚硬的骨头抵在我下巴,迫使我仰面,随即拧开浴霸,湍急的水流顷刻间俯冲而下,灌入鼻孔和耳朵,我无法呼吸,本能张开嘴汲取氧气,然而强劲的水柱击打着喉咙,致使我不断作呕,“冯——” 喊叫被水声吞没,冯斯乾抽皮带的动静也被水声淹没,我抽搐着,极度的窒息和恐惧中胀痛险些将躯壳一分为二捣裂。冯斯乾身体同样被大水覆没,与我弯曲的脊背紧贴重合,他用力挺直最深的角度。 “韩卿,每一回撒谎,都有一回不温柔的惩罚。” 我躲避着水流,发梢在刺目的光影之中飞溅,冯斯乾摁住我头往水池里压,我沉入池底,只能在他仁慈放开我的一两秒钟空隙,浮出水面拼命喘口气。 “记住了吗。” 他是来自地狱的魔,披着光风霁月的皮,行着赶尽杀绝的恶,我抽身的一霎,他才揭露本色。 水面倒映出狼狈娇弱的我,也倒映出湿透的他。蒋芸说,情欲的最高境界是徘徊在生与死的一线之间。不是肤浅的虐待,不是腌臜的花招,而是一方带着仇恨,惩戒,征服欲,一方带着人性的矛盾,道德的禁忌,苦苦浮沉,一面在挣扎逃避,一面又情难自抑,痛苦而无望地沦陷进漩涡里,那样激荡出的欲念最为致命,刻骨又失魂。 冯斯乾是我二十六年最失控的离经叛道,他带我深彻经历蒋芸口中的情欲。 我渴望回归正轨,弥补这份错误,可它把我死死地缠绕,冯斯乾用前所未有的刺激,用身份和权力的倾轧,制成一个牢笼。 当所有都结束,我趴在他胸膛,卧室没有开灯,黑暗如潮涌从四面八方席卷吞噬,冯斯乾是漫漫长夜唯一的光热。 我有气无力,“开灯吧。” 他触及到开关,紧接着溢出一簇极为微弱的黄光,笼罩我们不着寸缕的身躯,他眼眸幽深,在无止境的夜里颤动,像草原上的雄鹰锋芒又明亮。 冯斯乾撂在枕畔的手机屏幕这时亮起,来显是殷怡。 他低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接通。 那边大吼,“是你干的?” 冯斯乾一手抱着我,一手拿电话,“什么。” 殷怡爆发了,“人都被捕了,你还装无辜吗!” 他耐着性子,“你自己恢复理智了,再来找我。” “冯斯乾!”殷怡在他挂断的前一秒制止,“我父亲都没罢免他。” “你搞错了。”冯斯乾波澜不惊,“我从未罢免他,他是犯法了。” “犯法?”殷怡咄咄逼人,“他不是不谨慎的人,除非你挖陷阱。” 冯斯乾心平气和提醒她,“在丈夫面前为另一个男人开脱,并不是聪明的行为。” 殷怡还要说什么,他直接中断了对话。 冯斯乾面无表情关机。 我犹豫好一会儿,没忍住问他,“冯先生爱过冯太太吗。不是现在,以前爱过吗。” 冯斯乾抚摸着我倾泻在床头的青丝,乌黑与白皙交错。 我没得到回复,扬起脸,“那冯先生会离婚吗。” 他手拂过我眼角一粒泪痣,“你认为呢。” 我滑进被子里,“冯先生想养我当情人。” 他闷笑,端起水杯,依然是模棱两可的答案,“你认为呢。” 我语气不带半分起伏,“我不揣测你的心思,我只清楚我不当。” 冯斯乾叩击着杯沿,发出脆生生的响动,“由得你做主吗。” 那杯纯净水喝尽,他关掉壁灯,平躺入眠。 我悄无声息偏头,他睡得似乎很快也很稳,是真是假不得而知。我不敢问他,纪维钧垮了,殷怡的后路没了,能否放我一马,就此一笔勾销。这桩游戏一样的交易,冯斯乾拥有随时推翻承诺的权力,而我没有。他显然已经推翻了,扳倒纪维钧,他照样不会功过相抵放了我。他没有腻,一时半会也腻不了,他正处于兴致最浓烈的阶段。 我像是被无数绳索捆住,睁着眼从天黑到天明。 转天早晨我和冯斯乾是分开去公司的,他不介意同行,我决定要分开,能给他省麻烦,他自然没异议。我在华京大楼的门外下车,距离打卡还剩三分钟,路过专用电梯时,我瞥见数字9,电梯里是冯斯乾。 和我同一部乘坐员工电梯的是人事部新来的实习生,没佩戴工作牌,一看就没转正。华京集团的招聘启事一贯是求职市场的香饽饽,985.211无一例外都瞄准了华京这盘肉,一旦应聘成功重要岗位,象征着指日可待的飞黄腾达,一些小姑娘为了留下,想方设法抱上司大腿,有传言公关部每年在疏通男主管和女实习工曝出的两性丑闻方面,花费的媒体封口费高达百万,即使董事会严厉惩处,内部也屡禁不止。 我在最前排站定,按亮数字10,如往常照着门上的投像理正衣领,恍恍惚惚听见一声,“韩姐。” 我一愣,左右张望,后排的小姑娘殷切看着我,我疑惑问,“叫我吗?” 她们送给我一份早餐,“韩姐,我们特意给您捎的。” 我诧异不已,“我们认识吗?” 电梯到达五楼,她们飞快跑出,生怕我把早餐还给她们,“我们认识您就行了。” 两扇门重新合拢,到十楼再度拉开,我直奔人事部,找到薛诚,“薛经理,人事部是不是有一个实习生是马尾辫,个子一米六,还有一个黑长直,鼻尖有痣。” 薛诚说,“有的,试用期表现不佳,不打算审核转正了。” 我将早餐放在他办公桌,“她们的心意。” 薛诚心领神会,“韩助理啊,您可是冯董身边的大红人,何止她们小员工打您的主意,我都想巴结巴结您了。” 我皱着眉头,“子虚乌有,别乱传了。” 我返回格子间刚坐下,保安队长不知从哪冒出,“韩助理,冯太太在老板办公室,她进去之前让我通知您,去办公室见她。” 我猛地站起,“冯太太在公司见我?” 他说,“对,您自求多福吧。肯定是听着流言来算账了。” 我当然心知肚明不是这事,十有八九和纪维钧有关,至于她见我,事已至此,我们的合作也无意义了。 我朝冯斯乾的办公室走去,还差好一段路,就听到里头争执。 “董事长的职位是纪维钧偷梁换柱窃取,我自始至终没有强加,他自取灭亡,你兴师问罪找错人,不如去问问你的好舅舅。” 殷怡冷笑,“你没有推波助澜吗?你周日上午飞去滨城,见市里一把手佟凯,周一他被拘押了,也是巧合吗?” 冯斯乾顿时明白了殷怡的来意,他脸色越发阴,“你派人跟踪我。” 殷怡哭喊,“如果我不跟踪你,我竟然不知道你如此卑鄙!” 我做好要遭殃的准备,敲门进入办公室,停在他们数米之隔的位置,殷怡转身望着我,我说,“冯太太,您找我。” 冯斯乾沉声说,“你出去。” 我当即调头,殷怡命令我站住。 她逼近我,她近一步,我便退一步,她逼到我退无可退,后背撞上书架才罢休,殷怡眼眶通红,“我错信了你。” 我解释,“冯太太,我暗示过您,纪总不值得,他对您并没有多深的感情——” “你住嘴!”她打断我,“这不是你违约背叛我的理由。” 殷怡发疯一般举起手对准我脑袋砍下,我慌乱闭上眼,冯斯乾速度极快,他迈开腿一拦,扼住殷怡劈下来的手,“发什么疯。” 第32章 金屋藏卿卿 冯斯乾拦下那一巴掌后,越过殷怡头顶,望向走廊聚集的员工,“韩卿。” 我从惊吓中回过神,仓皇逃出办公室,我倚着门框平复了数秒,吩咐她们,“都散了。” 莉亚环着胳膊在一旁阴阳怪气,“老板娘发现助理勾引自己老公,气不过跑到公司教训,韩助理是想法子遮丑吗?” 我步伐一滞,凉浸浸的眼神扫过她,“闫丽被开除的原因,莉亚,你够健忘的。” 其他同事互相拉扯着撤离,把莉亚留在中间,她当然没忘闫丽是得罪我才滚蛋的,可这段日子大部分员工都孤立她,她在华京根本待不下去,索性豁出了,在众目睽睽下继续和我硬杠,“韩卿,我是好意劝你,人家是大房,打你骂你天经地义,哪怕把公司都砸了,人家有底气。你呢?老板替你出头纯粹是养着玩而已,我养的宠物狗和别的狗掐架,我也照样护短,不许它吃亏。” “陈莉亚!”薛诚抱着一摞档案袋进来,“搞什么,显摆你会骂脏话?” 莉亚递上辞职信,“我不干了。” 薛诚一把夺过,“本来你也干不了了。” 莉亚指着我,“当婊子立牌坊,韩卿,你个烂货。” 她拎着包走出办公大厅,薛诚小心翼翼观察我反应,我一时没什么反应,他问,“韩助理,这些是通过实习期的员工简历,冯董方便过目吗?” 我接住档案袋,“冯太太在办公室,等方便了我帮你送进去。” 薛诚扶了扶眼镜框,“韩助理,你没错。这世道,人人不都为一个钱字忙碌吗,谁比谁高尚多少,无论对象和岗位,全凭本事抢。” 我深吸气,人言确实可畏。 我一本正经澄清,“薛经理,我没抢。” 薛城挤眉弄眼,“社会上最多红眼病,她们还抢不来呢。” 我没搭理他了,人一旦认定什么,是很难发自内心推翻它的。 我揭过门看,殷怡仍旧被冯斯乾牢牢地禁锢住,她恶狠狠瞪着他,后者的凌厉与压迫将她冒出的恼恨一寸寸击溃,焚毁,直至沦为颓败,她手臂突然无力坠落,更咽着说,“斯乾,就当念及我们三年的夫妻情分。” 冯斯乾笑了,“这个女人——”他隔着玻璃指向我,“你安排她算计我的时候,念及情分了吗。” 我杵在原地,不声不响握住门把手。 殷怡浑身抽搐着。 冯斯乾撒开手,漫不经心整理自己袖口,“扳倒我,并没你设想那么简单。” 殷怡双目呆滞,“她主动出卖我,还是你自己查清的。” 冯斯乾提醒她,“我的手有多长,是你如今意想不到的。” 殷怡万念俱灰,“是我自不量力,你究竟怎样肯罢手。” 冯斯乾重新落座,他抽出一支烟,慢条斯理撕开烟纸,将烟丝嗑出,铺在桌上,指尖一厘厘捻平,“放虎归山,你觉得我会允许后患发生吗。” 殷怡彻底慌了神,“你要逼死他吗。” 冯斯乾有一搭无一搭叩击着那摊烟丝,“死路是自找的,我从不插手干预。” 殷怡垂在身侧的拳头紧了松,松了又紧,最终她没说什么。 她朝门口走来,冯斯乾叫住她,他并不看她一眼,只专注盯着地板投映的影子,“好好当你的冯太太,别再惹事。” 殷怡愣了好一会儿,一言不发拉开门,我们迎面撞个正着,我本能后退,四目相视间,她终究没敢再动手,“韩卿,物证你早已拿到手,对吗。” 我如实坦白,“对。” 她冷笑,“你给出这么多理由,真正的理由是你不想给,对吗。” 我不由自主一僵。 殷怡问,“纪维钧出事,你参与了吗。” 我说,“我知情。冯太太,在咖啡厅我提示您了,纪总亲口说,他争夺华京的计划不会让您知道,这证明他没有真心,您只是他通往高阶层的垫脚石。我也劝过您,冯先生非常适合做您的丈夫,除了感情基础薄弱,起码他是忠诚的,我从未有私心。” “你没有私心吗。”殷怡再次逼近我,“物证为什么不给。” 我实在难以面对殷怡此刻被重创的狼狈和绝望,我回避她的视线,“那晚我在地下车库看到您与纪总幽会,您的陈情和我见到的出入太大,我不确定孰是孰非,因为您是我的雇主,我便颠倒黑白,这不是我的职业道德。” “道德?”殷怡眼球布满血丝,好像要洞悉我最深处的不为人知的灵魂与秘密,“和有妇之夫上床,背叛合约,是你的道德吗。” 如同当头一棒,敲碎了我一直以来自欺欺人的铠甲,我瞳孔骤然猛缩。 她一字一顿,“你耍了我,我不会轻饶你的。” 直到殷怡离开很久,我都还浑浑噩噩失神。 一名员工从饮水机回到座位时与我擦肩而过,她轻轻问,“韩助理,您不舒服吗?” 我清醒过来,强颜欢笑,“没有。”随即推门进入办公室。 冯斯乾沉默看着我。 我走过去,“冯先生。” 刚才的混乱一幕,他们交了手,冯斯乾的衬衣被磋磨出褶皱,他理了理领带,“没你的事。” 他清楚我担心殷怡情急之下鱼死网破,我骗了不少男人,不管初衷是好是坏,仙人跳的行为是违法的,万一被联合整,我兴许要在分局二进宫。 我眼泪在眼眶里打了个转儿,下一秒从眼角淌落,“求你了,放过我吧。” 冯斯乾皱着眉头,只一霎便舒展,又恢复喜怒不明的模样。 我脑海反复回荡殷怡的话,就像针一样扎在心口,折磨着我的五脏六腑,我哭着说,“我害怕堕落。” 我不愿一而再失控,尽快从这场疯狂的故事中剥离,是我自救的唯一途经。 我话音才落,冯斯乾按下遥控,三扇窗和一扇门顷刻间降下两层百叶窗,将屋内一切都遮蔽严实,他起身停在我面前,抬起我下巴,注视着我苍白无血色的面孔,“不是最喜欢引诱男人堕落吗,自己没胆子堕落一次。” 我摇头,不知该回应什么,只一味重复,“你放过我。” 冯斯乾闷笑,他拽住我,拽进自己怀里,火热的薄唇贴着我耳朵,“我上钩了。” 我情不自禁抓着他衬衫,在他胸膛颤栗。 “韩卿。”如果世上有一个男人,将我的名字叫得危险又动听,那一定非冯斯乾莫属,“上钩的鱼只能钓上岸,别无选择。” 他吻着我,从耳垂到锁骨,我没有感受到半点温柔调情,只感受到他对我的压抑控制。 不露声色,却越缠越紧。 晚上冯斯乾有应酬,在河东路一家会所,下班后我们同乘一辆车,司机先送我回住处,又载着他从小区驶离。 我上四楼刚出电梯,就察觉氛围不对劲,401拐弯的角落有人影在晃动,并且不止一个,是一群。我干这行敏感度很高,毕竟结梁子太多了,我当即意识有麻烦了,转身要回电梯,过道的声控灯忽然在这时亮起。 范玲玲坐在一副折叠椅上,额头和下颌骨的纱布还没拆,只露出眼和鼻子,凶神恶煞发号施令,“堵住她!” 黑漆漆的周围瞬间蹿出四五个又糙又黑的彪形妇女,像是常年干体力活,满脸颤巍巍的横丝肉,叉着腰形成一堵人墙,乌泱泱地包抄了我。 我晓得大祸临头了,别人我还能对付,范玲玲是不见血不罢休,我故作镇定同她对峙,“黄威的面子,在局里关不住我,你不长记性还跟我过不去。” 范玲玲啐了口谈,也啐在我衣服上,还我那日的一啐之仇,“韩卿,收拾一个人的办法很多。”她走到我跟前,“打啊!我雇你们来看戏的?” 不得不说,她弄来的这群泼妇真够彪悍的,动作又快又重,噼里啪啦跟打咏春拳似的,招招避开了要害,专门掐脸拧屁股,冲着毁容我下手的,既没有明显外伤,又全是细碎红肿的破口,报案都解决不了,比我打她那次要狡猾。 我知道越反抗越容易激起范玲玲的愤怒,她更非要往死里收拾我,收拾到我服软认输不可,我没有挣扎,抱头蜷缩在墙角,咬牙死扛着。 范玲玲骑在我身上,揪住我头发,迫使我上半身都支起,“不是挺横吗?林宗易威胁我男人必须当天撤案,韩卿,你够能耐的,同时玩两个男人。”她使劲拍打我脸蛋,打得啪啪作响,“你妈当年有你这点道行,不至于被我撬了老公。” 我蹬腿踢她,“范玲玲,打人不打脸。” 她抠着我嘴,摁住后脑勺用力朝地砖上磕,“浪蹄子,我还治不了你!” 范玲玲打过瘾了,翻下身呼哧呼哧喘,几个妇女搀扶她站起,她扯下卷了边的纱布,扔在我脑袋上,居高临下俯视着我,“别让我在江城再看见你。” 我吃力爬起,范玲玲对准我胯骨又踹了一脚,这才满意,带着她们扬长而去,我强撑一口气打开防盗门,爬进客厅,整个人倒在沙发上好半晌没缓过劲儿。 这一夜我直接在沙发睡的,连挪到卧室的力气都没了,天亮我给蒋芸打了电话,让她陪我去一趟医院,果然不出我所料,清一色的皮外伤,有三十多处,加到一起凑不足一个轻伤鉴定,即使报警,有黄威在后面戳着,范玲玲顶多步我后尘,在审讯室溜达一圈就出来了。 蒋芸提着一袋子药,站在医院大门的台阶上,“真他妈手黑,差点把鼻子打歪了。” 我揉了揉嘴角,“她门牙镶上了。” 蒋芸搂着我肩膀大笑,“五十多的老女人,满口的钻石牙有个屁用。” 我大煞风景说,“咱们也有五十那天,别拿女人的青春当笑料。” 蒋芸把药袋子丢地上,“真扫兴,你自己回去吧。” 我找到薛诚,请了一周病假,他在电话里问我具体什么病,我说灰指甲。 他莫名其妙,“灰指甲也算病?” 我反问,“传染吗。” 他想起电视里的广告,“一个传染俩,传染啊。” “那不得了。”我干脆挂断。 第三天夜里,意料之中迎来了冯斯乾。 他打量我新添的淤青,脸色极为阴沉,“又怎么了。” 我面不改色撒谎,“见义勇为,被劫匪打的。” 他目光冷冷清清,“是吗。” 冯斯乾那双眼睛,风平浪静时透彻,波涛汹涌时深刻,仿佛可以将所有的虚假与谎言都深挖得无所遁形。 我改口,“范玲玲找上门了。” 他触碰了一下我新伤叠旧伤导致鼓胀的颧骨,我顿时疼得倒抽气。 他收回手,“多久了。” 我回答,“四天。” 冯斯乾脱掉外套,“去洗干净脸。” 我在浴室洗了澡,回屋钻进被子里,冯斯乾正伫立在窗台打电话,他穿着崭新的深蓝色睡袍,是他自己带来的,在灯火与月色中央,皮肤显得越发白,也越发寒意十足。 他对那头下命令,“黄威儿子手上的全部业务,都拦截。” 那头询问姓名,冯斯乾说,“黄骄。” 他换了一只手接听,“黄威在丽都会所有一个相好,叫刘丽,你给她五十万,收买她手中的相片,明早匿名检举到市里。” 那头答应后,冯斯乾终止了通话。 我蒙在被子下,逆光望着他,他旋转开药膏的盖子,挤出一点涂抹在指腹,“过来。” 我缓缓凑上去,才凑近,那股怪异的味道又把我打回,“我不要。” 冯斯乾神色阴翳,“别动。” 我推拒他手,“我不涂,我有药。” 他并未理会我,在破皮的伤处摩挲着,呛人的中药味勾得我一阵阵反胃,忍不住趴在床头呕吐,冯斯乾一动不动任由我吐,吐完了接着涂,涂一半再吐,这个夜晚他几乎前所未有的耐性。 我在家接连养了几天伤,冯斯乾只第一晚留宿了,而且什么也没干,他睡右边我睡左边,我身子他都没沾。之后他始终没出现,周五早晨我准备去华京报道,下楼迈出电梯时,冯斯乾的司机在小区花园正等我,他立刻迎上,“韩助理,冯董在车里。” 我蹙眉,“我马上去公司。” 他说,“不是这事,你今天的病假冯董也已经批了。” 我问,“那是什么事。” 司机示意我跟上他,我们一前一后往停车场走去,冯斯乾正在后座闭目养神,我犹豫了片刻,坐进副驾驶位。 他听到关车门的动静,看了我一眼,又阖住眼睑。 汽车行驶了将近一小时,终于在一处十分清幽僻静的地带泊住。 冯斯乾默不作声下车,我解开安全带也跟着他下去。 他带我来的地方是澜春湾,江城最名贵的房子,说寸土寸金不为过,在这里拿不下一套房,就算不上顶级圈的大佬。懂内幕的都知道,有些房子是用钱买,有些房子是用势力抢,澜春湾是后者,光有钱不行,有路子和身份才能搞上一套,就跟京圈二环内的四合院一个道理。 澜春湾一共有十七栋别墅,冯斯乾买的这一栋坐落在澜山和澜湖之间,是整座小区地段最佳的一栋,二楼的窗子敞开能观赏到大片盛开的白梨花。 我跟随他走进一道门,一个系着围裙的中年女人在玄关处恭恭敬敬迎接。 冯斯乾解下西装,随手交给她,“以后照顾韩小姐,出去不要多讲,除我之外任何人包括物业一律不见。” 女人点头,“我记下了,先生。” 她接过冯斯乾的西装,到衣帽间挂好,当客厅只剩下我们两人,我开口说,“我住不惯。” 冯斯乾在沙发上坐下,他单手拆领带,“挨打惯吗。” 我别开头不吭声。 他点燃一支烟,“我对脸上有伤的女人提不起兴致,你最好别留疤。” 我凝望那团散开的烟雾,青灰色的雾霭漫过他面容,他胡茬似乎生长得更坚硬浓密,“冯先生没兴致大可放了我。” “韩卿。”他语气阴恻恻打断我,“我认为你应该懂得适可而止。” 我也是犟脾气,不甘示弱反驳,“是冯先生说嫌弃的。” 他前倾,朝烟灰缸里掸了半截烟灰,“我没有兴致了,你失去了筹码,想过自己的下场吗。” 我捏紧双手,与他僵持许久,最后决定见好就收。硬碰硬我不是他的对手,只会自讨苦吃,冯斯乾在床上发起狂来,能脱我一层皮,他骨子里那种血性和戾气,与他示人的斯文皮相简直天壤之别。 我走向他,依偎在胸口,“冯先生打算金屋藏娇吗?”我顿住,又笑着补充,“金屋藏卿卿。” 冯斯乾叼着烟,浓烈的烟雾熏得他睁不开眼,他微眯着没出声,一张脸英气又狂野。 第33章 驯服 冯斯乾摁住我吻了我许久,久到我喘不过气,他唇脱离我的一刻,挨在我耳边警告,“别耍花招。” 我唇齿微微开阖,吐出一缕气,有来自他口腔的烟味,和似有若无的蜜桃唇膏的香气,潮湿的呼吸拂过发梢,丝丝缕缕环绕住他琥珀色的颈扣,“我哪有耍花招,冯先生养我,我求之不得。” 他审视着我,指间衔着的烟抽到所剩无几,他猛吸了最后一口,没有对准我的脸喷出,可烟尘弥漫,熙熙攘攘也晃过我眉眼,他在烟雾的另一端,原本陷入一团朦胧,又骤然吹开,他的眼睛那样明亮深邃,犹如迷宫一般暗无天日的溶洞,尽头乍现的天光。 我搂着他,“冯先生给多少钱呀。” 他力道狂野揽住我身体,扶着我坐在他腰间,我没有穿丝袜,只穿了制服短裙,裙摆在厮磨中卷起,长发散开,白皙如雪的肌肤一寸寸浮动,有万种风情泄在他胸膛,像无尽无休的细雨落在藤蔓上,暧昧又极尽撩人。冯斯乾在如此勾魂摄魄氛围里下眼底依然清明理智,只生出零星几分的迷离,“你要多少。” 我竖起一根手指,他嘴角旋即溢出一丝笑,“一百万。” 我摇头,他笑容敛去一些,“一千万。” 我仍旧摇头,他甩下燃尽的烟蒂,禁锢我在怀中,他又一次吻下来,吻得又凶又深,我尝到他舌根烧焦的烟丝,清苦得发涩。他语气淡漠,“胃口倒是挺大,你值一个亿吗?” 我趴在他肩膀,缓解着四肢的瘫软无力,“我要冯先生一颗心。” 冯斯乾所有动作戛然而止。 我吮着他喉结窄窄的棱角,“必须是真心。” 他滚动了一下,我唇瓣停住,掀眼皮看他,“给得起吗。” 他轻笑一声,“比一个亿的胃口还大。” 我说,“冯先生给不起,也别强求我真心,女人对没有真心的男人很难忠诚和认命。” 冯斯乾眯着眼注视我良久,他拨开我痴缠他的手臂,“女人的忠诚,是靠驯服。” 我望着他,“像驯服宠物一样吗。” 冯斯乾站起,掸了掸衬衣的褶痕,“我曾经驯养过一只西伯利亚猎鹰,用尽手段,它始终不臣服,后来我带到射击场,亲手击毙了它。一切不愿意臣服的东西,我不会放生,更不会留存在身边,我会了结它。” 我浑身一阵阵寒意,一个字也说不出。 冯斯乾俯下身,干燥温热的手背触碰我面颊,“宠物不懂主人的脾气,你懂,所以你能避免它的下场。” 我轻轻动着僵硬的手。 冯斯乾松开我,去走廊接电话,这工夫保姆从衣帽间出来,问我行李在哪,我起身上二楼,告诉她过几天搬来,她跟在我后面,“韩小姐,女士用品不方便摆在明处,以后由我替您收拾。” 我顿时参悟了她的暗示,“那有劳你了。” 我停在楼梯口环顾这栋别墅,每一处装潢都是压抑成熟的深色系,即便冯斯乾在澜春湾养情人的消息泄露,有人埋伏捉奸,从外观看也压根抓不到女人在这里生活的蛛丝马迹,更像一个独身男人的居所。 他也许是防备殷沛东暗中下手,更也许是一个已婚男人对外的粉饰太平。 包小三要偷偷的,尤其没打算离婚,越低调越好,真正聪明的男人周旋在婚姻和婚外恋中,有一万种方法平衡和保密,凡是露馅的本身就不谨慎,冯斯乾恰恰是很谨慎的这一类。 照现在的情况看,他一时半会儿腻不了,我妄想独立摆脱他的掌控非常困难,需要一个足够有本事并且他不好轻易撕破脸的帮手。 周末冯斯乾在澜春湾待了一天,傍晚才离开,他离开不久,赵秘书给我打电话,她说自己在医院做孕检,麻烦我去公司取一份文件,送到春风路39号的江城名府,冯董晚上结束宴会要用到。 我折腾了两个多小时,赶到酒楼的二层宴宾厅,一名迎宾小姐拦住我要请柬,我说我是给华京冯董事长送文件。她示意我稍等,和会场内的保安沟通确认后,她取出一张临时通行证,我看见上面标注着华京集团冯董夫妇,我蹙眉,“冯太太在?” 迎宾小姐说,“冯太太是陪同冯董来出席宴会的。” 我当即不想出现了,我和殷怡闹到这步实在太僵了,何况大庭广众同台,难堪的必然是我这个意图破坏家庭的助理,而不是拥有名分且无辜受害的冯太太。 我越琢磨越打退堂鼓,我问迎宾小姐,“酒楼能保存文件吗?等冯董退场转交他。” 她说,“文件太重要了,出差池我们没法交待。” 我不再为难她,站在签到处的指示牌前整理好仪容,走进会场的主厅。 品相好的男人在一群肥头大耳的衬托下总是格外醒目,我一眼便发现了冯斯乾,他身侧是穿着华贵晚礼服的殷怡,挽住他臂弯,两人正和宾客饮酒谈笑,我在数十米之外凝望这一幕,想到一个很嘲讽的词,天作之合。 我见过不少权贵夫妻,貌合神离几乎藏不住了,彼此配合的表象下裹挟着长年累月不接触的生疏,冯斯乾和殷怡完全不是,他们的亲密给人感觉很舒坦,是自然而然地情意流露,要不是我参与了他们之间惊涛骇浪的战争,我一定会被这副恩爱和谐的表面所蒙骗。 我深吸气,走到他们跟前,冯斯乾这时转过身,从途经侍者的托盘上拿酒,我们四目相视,他显然没料到会是我,执杯的右手一顿,“你怎么来了。” 聚集在周围的宾客都不约而同停止交谈。 我把文件夹递给他,“您的文件。” 殷怡在一旁面带笑意,“韩助理辛苦了。” 我朝她颔首,“冯太太,这是我分内之事。” 殷怡喝了一口香槟,“分外之事韩助理其实做得也很出色。” 我抿唇没出声。 围观的少数宾客开始窃窃私语。 整体局面比我设想好很多,殷怡好歹顾虑冯斯乾和殷家的面子,没有当众让我太难堪,我正要速战速决撤离现场,刚才和他们相谈甚欢的男人突然叫住我,“韩助理留步。” 我闭上眼,杀千刀的。 我认得他,市里主管审批地皮的二把手季书文,和黄威是一个圈子的,据说私交很不错。我跟他之前没来往,本来差点就有了,他老婆雇过我,我没接单,因为传言季书文有那方面的癖好,我们这行主打精神诱惑,季书文是快餐型,他不玩那套虚的,只要上钩就真枪实弹,有同行栽跟头吃了大亏,我收到风声直接拒绝了。 季书文端着酒杯靠近我,“韩助理今夜为何没有陪冯董出席酒会,我有耳闻,你的印度舞跳得相当香艳啊。” 他架势明显不怀好意找茬,借着发难我,给冯斯乾和殷怡下不来台,我保持微笑,“季主任真幽默,有冯太太在,哪还用得着助理呢。” 季书文大笑,“冯董啊,韩助理这朵解语花,难怪您动摇了。只是花虽然解风情,和酒一个道理,不能贪杯啊,后院还要维护好的嘛。黄主任那事,您冲冠一怒为红颜,冯太太大度,咱们男人也得分清主次啊。” 殷怡面无表情看着我和冯斯乾。 冯斯乾并没接下季书文的敬酒,眼神凉浸浸掠过他,“季主任是从哪里道听途说这样的传闻。” 季书文故作惊愕,“莫非是子虚乌有吗?” 冯斯乾冷笑,“当然是莫须有。” 季书文拍打自己脑袋,“瞧我,听什么信什么了。冯董,冯太太,可别见怪啊。” 殷怡笑得十分温柔贤惠,“我和斯乾不计较,感情好,风言风语是摧不垮的。” 冯斯乾默不作声转动着杯里的酒。 我没和他打招呼,一脸平静走出宴厅,回到澜春湾,保姆说先生来电话了,无论多晚会回来一趟。 我脱了高跟鞋,心不在焉倒在沙发上,脸色发白,惨白那种。 保姆斟了一杯热水放在茶几上,她观察我的样子,“韩小姐,您不舒服吗?” 我答复,“没事。” 她很焦急,“您不舒服要讲,先生叮嘱我照顾好您。” 我一言不发坐起,往楼上走,没理会她。 我迷迷糊糊睡到凌晨,房间里的壁灯忽然亮起,刹那灯火通明,我感受到极端的白光刺痛眼球,本能用手盖住。我适应了好久,才慢慢睁开一道缝隙,冯斯乾伫立在卧室门口,廊檐洒下一片菱形的阴影,他身躯恰好在其中,一半是真实,一半是虚无。 我从床上爬起,赤脚走过去,“你应酬完了。” 他淡淡嗯,我伸手替他脱西装,他握住我手,沉声说,“马上还走。” 我低下头,隐去脸上一闪而过的情绪,嗓音有些哑,惹人可怜的沙哑,“赵秘书吩咐我送文件,不然我才不去丢人。” 冯斯乾挑起我下巴,“丢什么人。” 我故意演戏,把吃醋演得以假乱真,“哪个小情人不躲着老婆啊,还往枪口撞,我又不蠢。” 他没说话。 我指尖揉捻他的条纹领带,“冯太太有没有生气。” 冯斯乾仍然没表态。 我重新伏在他胸口,又过了好半晌,他说,“明晚我不过来。” 我埋在他怀里嗯了声。 他垂眸看,“不乐意。” 我仰起脸,“我不乐意,难道冯先生就心疼我,不回太太家了?” 冯斯乾眼里噙着笑,“说不准我会考虑。” 我郑重其事,“那我不乐意。” 这次他没有回应什么,拇指抚摸着我眼角,从眉尾到泪痣,“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过来。” 我没吭声,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老婆的要回家,太正常了,我巴不得他一辈子不过来。 冯斯乾沉默看了我一会儿,“先走了。” 我装作依依不舍送他出门,他上车没有立刻驶离,而是降下车窗,透过夜色问,“还接生意吗。” “冯先生二十四小时监视我,我接得了吗?” 玻璃缓缓升起,遮住了冯斯乾那张好看却危险至极的面孔,“知道就好。” 他周日果然没露面,蒋芸发短讯问我冯斯乾的生意搞定了吗。 我躺在定制的欧式大床,打了一行字——搞定了,一分没赚,自己还抽不了身了。 我想了想,我在业内地位挺高的,蒋芸每次在小姐妹聚会上都说我是她的接班人,有望坐上让所有小三一见就喊打的宝座,马失前蹄太扫颜面了,这颗牙我只能往自己肚子里吞,我又将编辑好的字删掉,只回了一个字,没。 蒋芸回复了一句,“冯斯乾在兴茂大厦陪太太逛爱马仕专柜,这男人够难啃,家花野花两不误,撤手吧。” 我看完,没再回她,清空信箱。 周一上班打卡,前台通知我冯董要一杯特浓咖啡,我问她冯董几点来公司的,她认真回忆,“录像显示七点。” 我进入茶水间煮了咖啡,直奔董事长办公室,越过虚掩的半扇门,看到林宗易在里面坐着,而冯斯乾正在饮水机前泡茶,我犹豫再三,没进去打扰,将咖啡搁在墙角。 不多久,林宗易从办公室出来,路过格子间门外,他驻足,轻扣了两下门,我立马起立,“林董。” 他倚着门框,似笑非笑打量我,“伤好全了。” 我抬手触摸着颧骨残留的浅色印记,“差不多了,万幸没留疤。” 林宗易问,“韩助理换住处了?” 我回答,“是。” 他漫不经心松了松勒紧的颈口,“黄家出事,我猜和韩助理有关。” 我早就清楚瞒不住他,冯斯乾在江城手眼通天,林宗易也算得上只手遮半边天,探个底细轻而易举,我如实说,“范玲玲上门打了我,冯董知晓了。” 林宗易略诧异,半玩笑的口吻,“斯乾的袒护之心不加掩饰啊。” 我并未因此沾沾喜喜,反而很冷静,“再如何袒护,不一样是见不得光吗?” 林宗易定格在我身上的目光变得深意十足,“韩助理很有骨气。” 我瞥向过道,正好此时没有同事经过,“我新地址在澜春湾。” 澜春湾是什么地方,他自然明白,林宗易从我身上收回视线,没有多言。 片刻沉寂后,我问他,“林董,假如我有求于您,您能否帮我一个忙。” 他神情高深莫测,“韩助理求什么。” 我攥着拳,“我想离开江城,越远越好,林董能送我一程吗。” 林宗易似乎猜到我所求是这个,他没有丝毫惊讶,“那要看韩助理能回馈我什么了。” 我拳头攥得更紧,“我可以尽我所能报答您。” 林宗易不带半分感情,用一种交易的态度说,“有价值的报答渠道并不多。” 我说,“我目前的确没有偿还林董的筹码。” 林宗易不语。 我盯着他,没错过他任何一个表情,“林董有喜欢的女人吗?感兴趣的也算。” 林宗易直白揭穿,“韩助理想问的是,我是否喜欢你,倘若喜欢,你便有理由求我。”他反问,“你觉得呢。” 我否认,“不喜欢。” 林宗易笑了,“喜欢或不喜欢,如今都谈不上,你挺有意思是真的。一个千方百计要逃出牢笼的女人,你的清醒和胆量确实很刺激我。但这份刺激,不足以我付出实际成本救你。” 他系好西服的最后一枚纽扣,“如果你有道行成为他的软肋,我兴许会出手拉你一把。” 林宗易撂下这句,从办公大厅离去。 我坐回椅子,凝视水杯里源源不断覆灭的气泡失神。 从冯斯乾口中夺猎物,不管是生意还是女人,胜率只有五成。赢了要赔进极大的代价,输了代价则愈加惨重,林宗易衡量大局不肯冒险也是情理之中,除非我能给予比他所付代价更划算的东西来交换,暂时我没有。 我盘算下一步该怎样走,冯斯乾不知何时竟然站在我面前,他身影无声无息笼罩住我整个人,“聊什么了。” 我猛地回过神,“没聊什么。” 他看着我。 我小声说,“林董知道我住在澜春湾,会透露给殷沛东吗。” 冯斯乾随手翻着我桌上的杂志,“他应该舍不得送你上绝路。” 第34章 爱上 我心里咯噔一跳,低下头故作镇定整理办公桌,“林董是情场浪子,戏弄女人当乐趣,有什么舍不得我的。” 冯斯乾漫不经心翻杂志,“你和那些女人不一样。” 我又是一激灵。 他语气高深莫测,“除了枪法不错,林宗易还喜欢押注,越是看似不可能完成,他越是喜欢赌一把。” 我腔调不由自主发颤,“押注什么。” 冯斯乾瞧了我一眼,“你认为呢。” 这一眼太透彻犀利,我浑身都发冷,“我跟他只聊了搬到澜春湾的事。” 冯斯乾淡淡嗯,“那最好。” 我这才瞥见他拾起的不是杂志,是一本带颜色的漫画,我慌张去夺,冯斯乾动作比我更快,抬手一躲我便扑了空,他原本没仔细留意,我的反应引发了他好奇,他开始浏览内容,我面红耳赤,“不是我的!后勤部送错了,我就翻了两页。” 他没什么表情,粗略翻完一遍,“姿势大全。” 我情急之下捂住他嘴,他在我手心内笑了一声,灼热的气息烫得我又缩回,“真是别人的。” 他没再逗我,放下书说,“周五冀城有一场慈善酒会,你跟我去。” 我把漫画塞进抽屉,“昨晚和冯太太同台,被季书文冷嘲热讽,我够难堪了,冯先生还看我笑话,我不去。” 冯斯乾似笑非笑摩挲腕表,“这次只带你。” “一三五正室,二四六外室。”我水葱一般的指甲抚过他胸膛,“左右逢源不累吗。” 他没回应,迈步离开格子间,我刚坐下,薛诚风风火火跑来,“韩助理!” 我疑惑等他靠近,他欲言又止,“你有捡到一本漫画吗?” 敢情罪魁祸首在这,“是薛经理的?” 他更尴尬了,“夹在文件里,冯董催得太急,我忘了检查。” 我随口说,“哦,送进冯董办公室了。” 他僵住,我明知故问,“有问题吗?” 薛诚不愿相信,“在冯董的手里?” 我点头,“对,他估计都看完了吧。” 薛诚崩溃哀嚎,“中年失业啊!” 我噗嗤笑,马上又正色,“还你,下次注意。” 他抓起我丢过去的漫画,感激涕零,“韩助理,我祝你早日上位,你当老板娘是全体员工的福气啊。” 我垮下脸,“你别乱戴高帽了。” 冯斯乾晚上又没回澜春湾,连电话也没打,保姆怕我别扭,还劝我别多心,我一边涂手膜护理一边看狗血偶像剧解闷儿,“冯先生有老婆,哪顾得上我,闲得慌了再来睡一夜,我希望他们如胶似漆,白头偕老。” 其他女人说这话纯属阴阳怪气,我却是真情实感,冯斯乾把我赶出去才正合我意,我这份正义凛然的大度情怀把保姆都听傻了,“韩小姐,您千万别动气,先生很疼您,澜春湾的房子——”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撕了手膜抛进垃圾桶,“我睡了。” 这时摆放在台灯旁的座机忽然响了,保姆按亮来显,“是先生。” 我抻懒腰上楼,“不接。” 先欲擒故纵吊起胃口,再气个半死,男人的心理落差大,对女人反感了,女人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我回到卧室反锁门,调出通讯录中一串未署名的号码,拨通后传来林宗易的声音,我直截了当问,“林董,您承诺只要我成为冯斯乾的软肋,救我脱身,算数吗?” 林宗易似乎在天台上喝酒,有风声从听筒刮过,以及酒盏撞击的脆响,我过分急迫要摆脱现在的处境让他很意外,默了两秒才开口,“韩助理为什么非要逃,人活在世皆为名利,你目前拥有的生活是多少人求之不得。” 我推开阳台的窗户,一朵梨花从护栏外飘入,我用手接住,“有些名利获取得心安理得,有些名利是建立他人痛苦之上的罪孽,越早作出取舍,越早解脱。” “金钱权势其实从来不分道不道德。”林宗易笑了,“而且殷怡也不在乎她的丈夫是否有外遇。” 我回答,“我过不了自己这关。我信报应,太多抛妻弃子的男人在我手上自食苦果,我就更信了。” 林宗易不理解但选择尊重,“我的承诺算数,韩助理达到我的要求,我即刻救你。” 我一言不发挂断。 我对冯斯乾讲了无数谎言,演了无数场戏,唯独一句,我是发自内心。 我害怕堕落。 感情不可控,人性不可控,我只想悬崖勒马,我不要变成我最厌恶的那种女人。 我反手一倾,梨花从掌心坠下,落入楼底的澜湖之中,没有激起半点波澜,就像我的情与欲,我的叛逃和沦陷,盛开于这座热闹迷茫的城市,难以启齿,无人问津。 我跟随冯斯乾在周五下午抵达冀城,他在这边的地位不如在江城,毕竟江城才是华京的主场,一朝天子一朝臣,这边有这边的龙头,不过他资产摆在那,进入拍卖场后座位依然是第一排,仅次于正中央的席位。正中央落座的男人年岁有五十出头,我们一入席,他便含笑点了下头,冯斯乾主动和男人握手,“秦董。” 被称作秦董的男人颔首回敬,“冯老板,您竟然也来了。”他眼神掠过我,“冯太太?” 我略微欠身,越过冯斯乾同男人打招呼,“秦董,久仰您大名。” 他伸出手,“冯太太,失敬。您今晚真是艳压群芳。” 我莞尔,挽着冯斯乾的臂弯,“斯乾替我挑选的礼——” “是助理。”他猝不及防打断我,划清界限说,“不许和秦董没大没小。” 秦董恍然,“是冯老板的助理啊。” 早在和冯斯乾第一次睡我就发现了,他的理智不是优势,而是常态,他无时无刻保持着极端的清醒,情浓之际眼里分明着了火,大火快要将他自己吞噬,可破开那层表面的快感,他最深处仍旧留有一丝戒备和克制,哪怕最后一刻他已经抽搐到癫狂涣散,倘若我用刀子刺伤他,照样没胜算,他会从情欲中瞬间剥离自卫。牡丹花下死在冯斯乾这里行不通,就连他带着我出来潇洒,都把关系卡得如此泾渭分明,绝不逾矩,不会宠坏小三给自己徒增后患。 每当冯斯乾多暴露一点他不与人知的面目,我就多后悔一点,当初真不该听信殷怡编造的故事蹚浑水,她没捞到一毛钱好处,我也泥潭深陷了。 我深吸气,缓解被狠狠打脸的心情,对秦董强颜欢笑解释,“暂时的助理,至于以后嘛——”我卖了个关子,“冯董说呢?” 秦董心领神会,笑而不语看别处。 冯斯乾警告的口吻,“你收敛点。” 他脸色有点阴了,我适可而止从他臂弯内抽回自己手。 拍卖大厅的灯光聚集在上方,椅子底下很昏暗,什么也看不真切,我脱了一只高跟鞋,套着丝袜的腿夹住冯斯乾裤脚,悄无声息碾动,他感觉到一股温热丝滑的触感,却没搭理,目视前方的展台。 我得寸进尺,从裤管探入,在一簇簇汗毛间来回来去,“我痒——”我脸蛋紧贴他胳膊上下蹭,“我不适应冀城的气候,后背痒得慌,冯先生帮我挠一挠。” 冯斯乾偏头审视着我,我拽住他手滑进衣裙,在娇嫩的肌肤上浮动,“左边,嘶——下面。” 我叫得极好听,雾蒙蒙的媚眼如丝,时不时瞟他,“冯先生的手指挠痒,比我自己的好用。” 后排的男人目睹这副场面,和身侧女伴窃窃私语,女伴立马看过来,旋即掩唇笑,“我看不像冯董的太太。” 男人说,“据说冯太太是豪门闺秀,背地里什么样不好说,大庭广众肯定要端着架子,不可能这样放浪形骸。” 女人弯曲着手肘捅他腋下,“她的脚都爬到冯董的裤子里。” 男人胸有成竹感慨,“不管多么正派的男人,遇到美女引诱,很难再装下去,能装下去的只说明这个美女不合口味而已。” 礼仪小姐将一瓶水和竞标牌逐一发给现场宾客,冯斯乾接过,我没要水,示意礼仪小姐拿走,等她远离后,我依偎着冯斯乾肩膀,“我渴了。礼仪嫌我身份低,没留下水,我不敢找她要。” 冯斯乾轻笑,“还有你不敢的。” 我舔着干涸的唇,他终究拧开了他那瓶递向我,我张开唇,笑得天真无邪,“要冯先生喂我喝。”我舌尖在两排牙齿中间轻颤,似露不露,只短短软软的一厘,嫣红与洁白交错,像夜深人静时暧昧与糜艳的画面,勾魂万千。 冯斯乾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捏住我下巴,“来劲了。” 我委屈极了,“我想要啊,冯先生不给吗?” 他盯着我面颊,瞳孔内是丝丝缕缕焚起的烈焰,“你想要什么。” 我挨近他耳朵,冯斯乾并没回避,任由我触碰,“我想要你——”我停顿,“当着所有人的面拍下一款珠宝送我。” 似有若无的潮气钻进他耳蜗,我嗅到他头上椰油发蜡的香味,“冯先生误会了呀?你好不正经。” 冯斯乾眯着眼定格在我晃动的唇舌,对我百般撩人无可奈何,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下收拾我,他干脆收回视线。 前三件拍卖品我不感兴趣,我只对压轴的项链情有独钟,一出场我便锁定了,心形粉钻,镶了一圈白水晶,在华光下熠熠生辉,不仅寓意好,起始价也高,一百万起拍,最关键是容易制造绯闻,我倒要看看冯斯乾在外省一掷千金讨小情人欢心的新闻传到江城,殷沛东向他发难,他还怎么金屋藏娇。 我气势高昂举牌,“两百万。” 秦董本来举牌了,他一听我报价,又撂下了。不是竞不起,是刻意成人之美,商场的老油条都嗜好用这套路交朋友。 第三排有喊三百万的,我跟了一百万。我望着冯斯乾,他闭目养神,食指轻扣椅子扶手,敲击的节奏杂乱慵懒,完全不把这笔钱当回事。 男人给女人花钱的样子,是最有魅力的样子,这哲理实在精辟。我之前钓的鱼,大到身价十几亿的鲨鱼,小到几百万的虾米,可这种震撼烧钱的场景我从没经历过,果然最顶级的富豪和暴发户不同,不玩跑车,不玩三流演员,人家玩心跳,玩排场,动辄扔出一个中产阶级小半生的积蓄。 报价声此起彼伏,一度抬到了七百万,我也来了兴致,“八百万。” 许多竞争者随后弃牌了,安抚着自己携带的女伴,扬言价码太黑了,不值得被宰。女伴不依不饶索要,男人打哈哈死活不抢,她们憋着火一脸艳羡看向我。又花钱又张扬的情人,就算再性感漂亮,男人也忍无可忍,冯斯乾很快就腻了。 坐在二排刚才议论我的男人举了牌,“九百万。” 我当场追加,“一千万。” 司仪激动大喊,唾沫星子飞溅,“一千万!江城华京集团冯董事长出价一千万!” 坐席上的宾客纷纷望向这一处,冯斯乾在喧哗声里终于睁开眼,“你胆子不小。” 他面向拍卖台,并未看我一眼,但我知道他在和我说话,我扯着他袖口,“我就看中它了。” 我一双含情脉脉的凤眼凝视着冯斯乾,我可是照着镜子千锤百炼过,没有哪个男人面对这一幕还不舍得砸钱,只恨不得砸更多。 一千万尘埃落定后,冯斯乾是当晚毫无疑问的慈善之星,我手搭在他肩头,朝台上使了个眼色,“冯先生不谢谢我让你大出风头吗?” 他脸上笑意深浓,“一千万买来的风头,挺划算。” 慈善拍卖后的项目是酒会,冯斯乾的风头一直延续到酒宴上,朝他道贺的人实属不少,我在他身边也跟着沾光。 “冯老板,论起财大气粗,您是当仁不让。”八字眉的男人端详我,他闹不明白我的来头,索性省略了称谓,“收了礼物,您格外光彩照人啊。” 我脸不红气不喘撒谎,“礼物算什么,我们先生私下对我有求必应。” 我成心说先生,而不是冯先生和冯董,冯斯乾面无表情扫过我,没有拆台。 他们像发掘了天大的秘密,“冯董,好情调啊,原来您是模范丈夫的楷模。” 冯斯乾淡笑,“我太太安排的助理,沾点亲戚关系。” 男人胡说八道比女人狠多了,轻描淡写的亲戚,我戏全白演了,不过大部分宾客不信,这些名利场的人精,眼力极为刁钻,都门儿清亲戚的挡箭牌是用来掩盖奸情的。 我陪着冯斯乾应酬他们,几名与我年纪相仿的女人突然围拢过来,“您是冯太太吧?” 我一打眼,这群女人应该都是老板的小蜜,老板娘没有打扮这么俗气的,珠宝披了一身,一看就是显摆男人的宠爱,上不了大台面。我没瞎耽误工夫跟她们交际,兴许以后她们老板的老婆还会雇用我解决她们,混太熟了没法下手,我只敷衍了几句,就打发了。 返回酒店已是午夜,我前脚跨进玄关,冯斯乾紧接着从背后抵上来,抱起我丢在里间的大床,随手扯掉皮带和领结,“韩卿,在外面也敢不老实。” 他居高临下跪在床尾,俯视躺倒的我,“你打什么算盘,想闹大吗?” 我咯咯笑,在雪白的锦被内翻来覆去,“冯先生老实吗?敢做不敢当啊。” 他擒住我手腕,往自己身下一拖,我灵巧甩开,他没想到我会反抗,一时脱了手,眼睁睁看我逃离他掌中,我倚着床头,长裙的肩带滑落,脊背半裸,横卧在枕畔,松软乌黑的长发一泻如注,沿着弧形裙摆朝他的方向旖旎铺开,冯斯乾的面容在夜色里越来越深,越来越沉,月光笼罩住,他近乎透明。 我笑着爬向他,指尖一寸寸流连他的鼻梁和眉峰,温暖的室温令他额头有汗水淌落,眼底是酒后上涌的猩红醉意。 “冯先生。”我嗓音像蓄满一池春水,无可形容的温柔,“你眼睛有星星,我想摘星星。” 冯斯乾覆在我身上,没有说什么。 我伸手脱他的衬衫,脚趾同时一挑,挑住西裤边缘褪下膝盖,我搂住他脖子,剧烈的电流流窜过小腹,他肌肉顷刻间紧绷收缩。 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男人的骨相也比皮相重要,冯斯乾的风韵就让人极其回味无穷,仿佛荒芜的戈壁滩上一望无垠的黄沙,一坑一壑深不见底,一不留神便迷陷进去。 “斯乾。”我拱起腰肢,亲吻他下颌坚硬的胡茬,“你会漫画里那样吗?” 他呼吸陡然变得急促。 我得逞笑,“我教你好不好。” 冯斯乾整个人沉下,“不用你教。” 我们犹如战场上的两军人马,不拼武力,只拼这盘风月之局究竟谁更技高一筹,在虚情假意中钓住对方,循序渐进再一击致命。 吸引冯斯乾动心出轨,我用了四十三天。 接下来我要蛊惑他爱上我,成为他206块骨头最接近心脏的那一块软肋。 第35章 将韩卿送给殷沛东 我半梦半醒间嗅到一股浓烈刺鼻的烟味,我睁开眼,冯斯乾身躯半裸,陷入一团青灰色的烟雾深处,他似乎在凝视我,又似乎在想心事。我下意识从他怀中脱离,顷刻又想到什么,我克制自己没动,反而爬到他身上,带点撒娇的起床气,“斯乾——” 他面无表情捂住我嘴,按下手机的接听键,“你讲。” 殷怡的声音从那端传出,“他那里,你想方设法打点一下。” 冯斯乾默不作声。 殷怡没等到他答复,她急不可待,“我们之间的情况,我没和爸爸提起,否则不会风平浪静。” 我困意全无,观察冯斯乾的反应,殷怡明显在暗示威胁他,他依然没有给出只字片语,食指抚摸着我露在被子外的肌肤,睡裙滑到腰肢,细腻雪白的肩窝在他指尖凹陷,仿佛经由他一厘厘雕琢,雕出婀娜削瘦的曲线,极具美感,他许久没有挪开。 殷怡深吸气,“你不接受我的要求,我会动用我的办法,造成什么后果我不保证。” 我趴在他胸口,搓着一小粒,趁殷怡说话的时机,低下头咬住,冯斯乾对我的挑逗始料未及,喉咙发出压抑的闷哼,那边也戛然而止。 他看了我一眼,神色阴晴不辨。 殷怡冷笑,“你是不是过分了,韩卿在你床上对吗。” 冯斯乾没回答。 殷怡问,“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冯斯乾面不改色终止了通话。 我真是恨铁不成钢,只要殷怡摆出正室的做派,将我拉到明面上讨伐,我就顺理成章脱身了,可她完全不管,我刚才故意示威气她,她都没闹起来,太不合常理了。 我得出一个结论,越有钱的越有病,豪门夫妻没一个脑子正常的。 在冯斯乾挂断殷怡的电话之后,又接入了公司的一通,是公关部经理打来的,昨晚慈善晚会有人拍下我和冯斯乾的亲密照片,卖给了江城本土《财经人物》的杂志社,这刊杂志历来以曝光各大集团老总婚外情、阔太玩鸭包小鲜肉的劲爆新闻为卖点,销量很火,一度垄断市场。之所以能办到今天没有被业内大佬联手封杀,就因为懂事,不该得罪的巨头绝不得罪,不该爆料的丑闻也封紧嘴巴,这次冯斯乾出轨证据确凿,杂志社主动找华京要封口费,他掏出300万把消息压了下来。 冯斯乾扔了手机,反手捏住我下巴,脸色阴郁警告,“以后安分点,别再有下一次。” 我委屈极了,“我没干什么啊,是冯先生非要带我来冀城。” 他眯着眼,“没干吗。”他掌心下移扼住我脖颈,“你的心思,我一清二楚。” 我还是装得一脸无辜,没吭声。 冯斯乾手掌发力,“想让我出轨的丑闻人尽皆知是吗。韩卿,收起你的花样。” 我有点喘不过气,本能握住他手,他拂开我,我不罢休又缠上,他再次拂开,我含着哭腔,激动嘶吼,“我愿意人尽皆知吗?做冯先生的情人是什么光彩的事吗?你有老婆有地位,我被你关在澜春湾,我不要脸面吗?” 冯斯乾一动不动看着我。 我伏在他肩膀啜泣,软绵绵的身子像没骨头,在他腿间化成水,他一言不发揉捻太阳穴,他揉了多久我便抽噎了多久,好半晌冯斯乾推开我,掀开被子下床,我想象他此时有多么心烦意乱,我顿时心情大好,滚到他那一侧的床头找烟,盒子空了,烟灰缸还剩下他抽了半根掐灭的烟,我重新点燃,倚着床头吸食,透过缭绕的雾霭,凝望浴室磨砂门,冯斯乾一丝不挂站在水下晃动。 我唇边噙着笑,不把你折腾个鸡犬不宁,我还混什么情场。 冯斯乾洗完澡到会客厅处理文件,我特意在房间里化了妆,不浓不淡,非常精致,我去找他的时候,会客厅多了一名男子,是皇家酒庄见过的中年男人,他大约刚下飞机便赶来,一身风尘仆仆,背对着我的方向在脱西装。 “冯老板,我凌晨得到消息,市里那单工程被索文拿下了,我在项目办事处有朋友,条文最迟今晚下达,据说林宗易担忧有变数,连竞标仪式也疏通上面取消了,他这是顾虑您会出手,提前堵死了路。” 冯斯乾慢条斯理斟茶,“林宗易的保护伞,除了黄威的顶头上司,还有什么人。” 男人说,“始终是一个谜。” 冯斯乾语气高深莫测,“再难解的谜题,也临近破解之日了。” 男人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冯老板的意思是?” 冯斯乾盯着杯口荡漾的水纹,“林宗易想要火中取栗,谈何容易。主管市里大型建设的王处要退休了,退休前准备捞一笔肥的,举家出国定居,这一宗项目就是他捞钱的渠道,上面预计拨款两个亿,而实际划入承办企业户头的资金不超过一个亿,王处起码侵吞一半,林宗易用一个亿的成本完成项目,你感觉质量会如何。” 冯斯乾说罢轻笑,“他既然认为生意好做,就让给他做,毕竟是我太太的舅舅,肥水未流外人田。” 男人恍然大悟,“他用万利算计您,您借上面之手结结实实地坑他一回,以牙还牙很痛快。” 我蜷缩在墙角一直没有出声,阳光斜射穿透落地窗,我的影子钉在地面被冯斯乾察觉,他撩眼皮望向这边,“出来。” 我蹑手蹑脚推门,露出明艳至极的一张面孔,“斯乾,妆漂亮吗?” 男人循着冯斯乾的目光望过来,他一怔,“韩助理。” 我莞尔,“是您啊。” 我那声“斯乾”信息量太大,他立刻了如指掌,扭回去对冯斯乾说,“冯董,在酒庄那夜其实我就猜到今日了。” 冯斯乾缄默喝了一口茶。 我赤脚跑到他面前,清冷的茉莉香在空气中弥漫,我长发摇曳,笑容更妩媚,他片刻晃了神。 我模样可怜,“我饿了。” 冯斯乾眼神定格在我裸露的脚面,“为什么没穿鞋。” 我脚底踩在他皮鞋上,“想冯先生了。” 他皱着眉头,没回复。 我抓着碟子里的茶点,他问我,“中午有冀城特色菜,想吃吗。” 我温驯点头,“想。” 我嘴角沾染了糕点碎屑,冯斯乾有洁癖,挺严重的程度,他盯了好几秒,终于没忍住用拇指蹭掉那粒米渣,我笑得愈加明媚。 男人吃过午饭没继续待,便起身告辞。 华京虽然压下了爆料,但慈善酒宴上有不少江城的企业家亲眼目睹,这个男人又是冯斯乾的朋友,我如此明目张胆,他误以为我快上位了,至少冯斯乾不避讳我的存在,然后越传越广,一发不可收拾,殷沛东就该出面强压了,冯斯乾要保住权位只能妥协,他表面服从心里却会逆反,把我藏得更隐秘,一旦殷沛东得知他假意舍弃,暗中还与我纠缠不休,这段联姻很可能要亮起红灯,林宗易要攥住冯斯乾的软肋,我算是做到了。 这副牌确实铤而走险,可稳住了就能打赢。 下午冯斯乾带着我去了冀城郊区的度假村,汽车驶过山脚下,泊在一栋木式庄园门外,我视线无意掠过半山腰,发现一座极其古旧的寺庙,我当即跳下车,“冯先生,我要上山。” 他不理会,直奔庄园外恭候的工作人员,我拽着他袖口往回拉,“我想拜一拜。” 冯斯乾递上身份证,男人登记完双手归还,他介绍说,“这间寺庙的姻缘最灵验,许多太太小姐来求签,冯太太去求个签正好。” 冯斯乾看向我,我眼睛雾蒙蒙,像窝着一汪泪,他蹙眉,“又演。” 我别开头,眼眶越来越红,冯斯乾终究没有急于进园,告诉男人稍后回来,我瞬间破涕为笑。 我在前面疾走,冯斯乾跟在后面,长长的青石板蜿蜒而上,没入一大片梨园,十几株白梨树在光影的尽头,我指给他看,“冯先生,冀城的梨花比江城还好看!” 他没有回应我分毫,只是抬起手腕,摘下我发丝间深埋的白花瓣。 我踮起脚,朝来时的羊肠小道挥手,装模作样参拜,“阿弥陀佛。”我俏皮眨眼,“斯乾,快瞧,有尼姑。” 冯斯乾并没回头,他知道我诓他,我说谎像家常便饭一样,他早就免疫了,他径直越过我,往石阶上走,“尼姑也丑不过你。” 我瞄准他背影砍了一枚石子,“冯先生千载难逢养个情人,还丑得很,你冤不冤呀。” 他不语。 我提起裙摆,悄无声息沿山路藏匿在梨园之中,一簇簇梨花逆风摇曳,光与花影影绰绰,冯斯乾的轮廓被掩映其中,时远时近,时走时停。他发觉我不见了,在错落的梨枝下寻觅我,我躲在他身后,发坏用折断的枝杈绊他脚,他每次都惊险避开,在我即将扑上去惊吓他之际,冯斯乾突然利落转过身,我一霎停止了动作。 他打量我手里的树杈,没什么表情,“进去拜。” 我撇掉树枝走进庙内,只停留了两三分钟就跨出佛堂,冯斯乾坐在不远处的长椅等我,周围笼罩着一片清幽的禅意。 他尤为适合这种消寂到极点的味道,淡薄,沉默,孤独。 我朝他飞奔过去,他伸手接住我,摁在自己胸口,我说,“拜完了。” 山里风大也寒,他嗓音有些发闷,“你求什么。” 我往他大衣内钻取暖,“你猜。” 他云淡风轻,“一个女骗子能求什么,求财。” 我说,“世人拜佛是拜自己的贪欲,佛身由人铸造,人都摆脱不了的困境,佛就更难了,跪在佛堂下也是利欲熏心,就算仅仅求它保平安,归根究底不也是贪生吗?无欲无求的人什么也不信,照样活几十年。” 冯斯乾从没听过这样偏执的见解,“那你拜什么。” 我注视他,一字一顿,“我不求富贵,只求佛祖保佑冯先生早日爱上我,这可不是贪。” 冯斯乾眼底浮现一抹轻蔑,“爱上你?” 我搂住他脖子,煞有其事,“佛答应了。” 他脸上的讥讽缓缓转为深浓的笑意,最终正色一收,眉间无喜无怒,“佛答应你,你未必有本事成功。” 我倒在他怀里咯咯笑,“冯先生口是心非。” 他无动于衷看着别处,我自下而上仰望他,“你动心了那么久,也该喜欢我了,不是吗。” 他垂眸,仍旧了无波澜。 冯斯乾头顶遮蔽着墨绿色的松树冠,在半丈高之外,掠影浮光之间,他的皮肤越发苍白,那双眼却黑亮胜似长夜。 我翻身坐起,痴缠住他身体,“等冯先生喜欢上我——”我手指从额头垂直向下,犹如一柱吞没他的春潮,似水柔情又溺人性命,轻轻漫过他眉眼,唇颌,再变成一柄手枪的形状,凶狠抵住他心脏,“我会剜你的肉,吸你的血,狠狠地报复你,报复你软禁我,用武力逼迫我向你屈服。” 冯斯乾意味深长审视我,“你有一万句谎言,就这一句倒是实话。” 我媚态横生吻着他嘴唇,“到时你还舍得惩罚我吗。” “是惩罚吗。”他扣住我手臂,将枪的手势一根根掰开抚平,他握在手心,一把扯过我,刹那吻得更深,“武力没让你舒服吗。” 我使劲咬他,直至我尝到一缕淡淡的血腥,他退出松开我。 我意犹未尽吮着,“冯先生对冯太太也这么撩人吗。” 冯斯乾没有给答案,他上半身靠着椅背,舌尖舔净嘴角的血丝,这个姿势被他演绎得格外性感,一种惊心动魄的致命野性。 我们傍晚才下山回到庄园,侍者引领至一间包房内,关宸正在里面等候。 她看到我跟来,颔首唤了一声韩小姐,我也点了下头。 冯斯乾在茶桌旁落座,我也要随着他一起坐,他制止我,“这里有温泉,添了几味养颜的药材,你去试一试。” 我当然明白他在刻意支开我,我俯下身从背后抱住冯斯乾,挨着他耳畔问,“我还不够娇嫩啊。”我声音压得更低,“冯先生昨夜不是相当欲罢不能吗?” 他闷声笑,“我可没累瘫过。” 我沉下脸,“敢情腿酸的不是你。” 冯斯乾吩咐廊檐下站立的服务生,“带她去温泉池。” 服务生示意我跟上,随即合住这扇门,我中途借口到洗手间补妆,甩掉了寸步不离的男人,又悄悄溜回包厢,停在走廊外听里头的对话。 关宸说,“冯董,我无能。殷沛东开始怀疑我了,那晚我进入书房,只差一步便大功告成,他睡醒听见声响直接开灯堵住了我,我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择清,后来殷沛东的书房就上锁了。” 冯斯乾出乎她意料没有怪罪,“你可以撤下来了。” 关宸迟疑问,“那您的计划....” 冯斯乾忽然望了她一眼,“你觉得韩卿怎样。” 我瞳孔猛然一缩,像是从头泼下一盆冰水,凉个透心彻骨。 关宸也惊愕住,“韩小姐?” 冯斯乾笑着说,“如果把韩卿送给殷沛东,她降服男人的手段比你高明得多,连我也险些着了她的道,殷沛东更不在话下。” 第36章 求你救我 风刮开虚掩的门,撞开半尺缝隙,冯斯乾的轮廓被一束光影吞没,我站在长而窄的走廊,打了个寒噤。 关宸对他的决定难以置信,她平复了好半晌,“可是林宗易在殷沛东面前承认过韩小姐是他的女人,殷沛东不可能染指自己妻弟的女人。” 冯斯乾泼掉杯内的茶水,又点燃老式火炉,用清泉重新烹煮,“林宗易的女人会在外省拍卖会上勾引其他男人吗。” 关宸不明所以,冯斯乾把一摞照片摆在茶桌,她拾起翻看,没有吭声。 “林宗易从殷沛东的手上救过她一次,还会救第二次吗。他觊觎华京,就不能忤逆殷沛东,断了自己的后路。”冯斯乾从关宸手中取回相片,他似笑非笑审视上面我的媚态横生,“韩卿的妩媚与放浪是刻意演的,可外人不知情,只相信她是真的不堪。” 关宸的视线仍旧停留在相片,“殷沛东会接受韩小姐吗?” 冯斯乾胸有成竹,“韩卿的风情,殷沛东当然不会拒绝,就看她进门后的手段了。” 关宸欲言又止,“那她愿意吗?” 冯斯乾笑了,“诈骗的罪名可大可小,你认为她愿意牢底坐穿,还是跟了殷沛东。” 我垂在身侧的双手颤抖着,整个人不寒而栗。 冯斯乾对我说过,如果我不听话,压根不用他动手,仇家就会让我下场很惨,看来他没骗我。我干这行钓上的那些男人,私下给我花了多少钱,我都原封不动上交他们老婆了,不过2、30万的雇佣费我银行有几十笔转账记录,一旦雇主不站出帮我作证,扣一顶诈骗的帽子也说得通,冯斯乾要弄死我,谁又敢说真相。 关宸说,“其实冯太太是算计您的罪魁祸首,韩小姐没错,只是知道得太多了。” 冯斯乾用镊子夹住茶具,在水盆里清洗,“她的错不止帮殷怡算计我。” “殷沛东那方面不行...”关宸神色讳莫如深,“他研究了很多下流腌臜的癖好,把韩小姐送到他床上,恐怕要吃大苦头了。” 殷沛东在男女之事上的确很野,而且年纪越老玩得越野,真正的上流圈就芝麻大小,哪位老总有什么特殊嗜好是藏不住风声的。我刚入行那时,殷沛东还担任华京集团的董事长,我经验不够没敢单飞,跟着蒋芸接单子打下手,她就接下过殷沛东秘书的买卖,秘书说殷董去国外考察,需要有情趣的伴游,蒋芸当场就急了,我们是小三劝退师,为大房服务的正经职业,不干那搞家庭破坏的勾当。秘书开价三天两夜五十万,蒋芸心动了,她跟我说偷偷到会所找个模特公关,能赚几十万差价,后来蒋芸真接了,结果别说三天,才一天半,她雇得模特就受伤住院了,担架抬进病房的,大夫说挺严重,差点报警,蒋芸撇不清责任,差价都给模特赔偿了,从此殷沛东重口味的传言在业内就传开了。 体力不济的男人,当个老百姓没事,要是有钱有势,最盛产下三滥。殷沛东的丑陋德行冯斯乾应该一清二楚,我没想到他会动这份心思,往虎口里逼我。我一度以为拿下他了,只差一点就将他的心攥住,原来不管我使出什么解数,妄图在他心上攻占得更深,都是无用功。即便攻下了,他也只会加速拔除我,冯斯乾绝不允许自己在一张图谋不轨的情网中堕落。 他不为所动,反问关宸,“你能吃苦头,她不能吗。” 关宸直勾勾盯着他,试图分辨他的真与假,“冯董,您真舍得吗?” 冯斯乾嘴角笑意一收,阴冷的眼神扫过关宸,关宸说,“我记得您讲过,棋逢对手非常有意思,韩小姐既然能动摇您,证明她有本事,您就这么舍弃吗。” “商场上棋逢对手是很有意思。”冯斯乾饮着一盏茶,“但风月场会变得极其危险,世上没有泯灭七情六欲的人,心是最难把控的。在尔虞我诈中存活下来的人,不能有半寸软肋。” 关宸如梦初醒,“您是畏惧自己对韩小姐陷进去。” 冯斯乾避而不答,他接连喝完半杯,将杯子撂下,“撤下来之前,替我解决一个人。” 关宸问,“谁。” 冯斯乾站起,摘下椅背上的外套,“林宗易插在殷家的保姆。” 我乘电梯下楼,直奔地下一层的温泉池,我来不及换泳装,只穿了一套内衣,蕾丝低腰裤和半杯吊带,腰臀拱在奶白色的水面,两处巴掌大的腰窝若隐若现,我听见冯斯乾进来了,立刻伏在温热的白玉砖上阖住眼,他脚步极轻,且迟迟没有动作,也没出声,偌大的房间安静得只有潺潺水声。 我最先沉不住气,缓缓眨动眼皮,入目所及是冯斯乾雪白的衬衣,露出一寸手腕,盖住三分之二的银色表带,长身玉立却阴郁至极,他沉默望了我许久,不知在思索什么。 我黑漆漆的瞳孔泛着水色,下一秒跌入他眼底,尤为嘶哑的声音叫他名字,“斯乾。” 他回过神,在岸上半蹲,手探入池水试了试温度,“烫吗。” 我恰到好处在这一霎坠入池底,他眼睁睁目睹我沉下,过程没有丝毫挣扎,不足一米的深度却淹没了我所有,只墨藻一般的长发在身后浮动。 他喊我,“韩卿。” 我没反应。 冯斯乾迈下池岸,一把扯住我头发从底下拽出,我憋得涨红,唇色更是惨白,楚楚可怜望着他。 他蹙眉,“你干什么。” 我直视他那双冷冷清清的眼睛,“我刚才睡着了,做了一场噩梦。” 冯斯乾不语。 我自顾自说,“我梦见冯先生拿着一柄刀残忍逼迫我,告诉我有两种选择,要么死亡,要么屈服。” 他依然没回应。 我仿佛一具空洞的木偶,“我选择屈服,我不想死,最后你把我送人了。” 冯斯乾微眯眼,楼顶一扇四四方方的天窗已是黄昏最末,红紫色的晚霞笼罩在池子上方,雾气迷离又虚无。我抱住他,感受到他火热跳动的心脏和一块块湿透而显露的肌肉,衬衣浸了水,紧贴在鼓胀的肌理上,块与块衔接的线条沟壑极深,我缠绕着他身体的每一厘,我在放手一搏,看能否让冯斯乾回心转意,打消送殷沛东的念头。 他在我头顶问,“来多久了。” 我回答,“半小时。” 从服务生带路离开包房,距离现在分秒不差正好半小时,度假村保护客人隐私在温泉池周边没有设置工作人员和摄像头,冯斯乾无从查证我撒没撒谎,基于此他没再深问。 我仰起头看他,“噩梦会成真吗。” 冯斯乾抚摸着我脸,沿着耳廓将湿淋淋的长发捋向额头后面,我整张面庞在他一手控制下,像是他轻而易举便粉碎的掌中之物。 “斯乾,回到江城我又见不得光了,对不对。” 他面无表情任由我抱着。 “我最憎恶范玲玲那种女人,我痛恨自己成为那种女人。”我吻住他,那样柔软而悲悯的情绪,“回江城,你是继续囚禁我,还是另有安排。” 一滴咸涩的泪落在他唇上,他微微一僵。 我凝望天花板老旧的木梁,“冀城的时光,是我和冯先生偷来的时光,我会遭报应的。” 冯斯乾捧住我脑袋,耐着性子擦拭我脸上水珠,“胡说什么。” 我揭过他手指与他四目相视,“佛没有达成我的愿望,它普渡明亮的众生,而我活在暗无天日的角落,它只怪罪我,报应很快就到了。” 冯斯乾隐约明白我在说什么,他手覆在我眉眼,我瞬间看不见一丝光亮,“韩卿,你本可以不搅入这滩浑水。”他俯下身,嘴唇挨着我耳畔,他望向别处的目光清明又毒辣,“不是任何男人你都能招惹后全身而退,得逞了会付出代价,不得逞更会。” 我眼前是无尽无休的黑暗,黑暗令我恐惧,我只能在这一刻依附他,我什么也感知不了,唯有冯斯乾是真实而触手可及,我拥抱他更紧,几乎把自己嵌进他骨骼,“我是犯下多么不可饶恕的错吗。” 他闷声笑,“饶恕与否取决于我,不是你本身。假如我那么容易搞定,我走不到今天的位置,你了解我是从怎样的漩涡里杀出来的吗。” 我的眼泪,我似是而非袒露的感情,在今晚没有击中他。我闭上眼,知道自己在劫难逃。这个男人太心狠手辣,他的格局注定他不具备情意,只具备野心。我的放肆诱惑与生动撩人,刺激了生性冷血的冯斯乾隐藏在最深处不与人知的狂野,他享受这种前所未有的刺激,却不肯沉迷以致被人拿捏,于是换来他不容我存在的一条死路。 我跟随他在周日下午折返江城,飞机落地后,赵秘书在接机口迎上冯斯乾,她接过行李箱,朝我微笑颔首,算作打招呼,“冯董,有消息了,纪总的案子下周四开庭。” 冯斯乾淡淡嗯,“黄尧咬出林宗易了吗。” 赵秘书点头,“咬出了。” 司机拉开车门,我弯腰坐进后座,冯斯乾随后也坐在我旁边,“咬了什么。” 赵秘书坐上副驾驶,“黄尧口述,是林董指使他将万利集团早年的工程漏洞栽赃嫁祸给您,您因为看中万利背后可摄取的利益,暗中偷天换日,尝试抹掉它的遗留问题,六亿是给黄尧的封口费,不是投资。这部分口供黄尧签字画押了,指控是林董教他说的,后续里面会请林董配合对峙。” 冯斯乾眺望车窗外的落日余晖,“林宗易卸磨杀驴,黄尧陷害我没得手,便翻脸不管他死活,黄尧看不惯他置身事外,会一直咬下去,索文近期的麻烦不会断。” 赵秘书说,“我会通知公关部跟进,将黄尧曝出的索文内幕在舆论上闹大。” 冯斯乾闭目养神,没有开口,他手揽在我腰间,我的脸被他摁在胸膛,他有四个小时没抽烟了,衣服散发着清冽好闻的薰衣草香味,我深埋在其中,也同样一言不发。 司机全神贯注开车,赵秘书从后视镜发现这一幕,面不改色转移视线。 我们先回了澜春湾,冯斯乾在浴室洗完澡,正巧保姆端着菜走出厨房,询问他还加什么餐,他粗略看了一眼餐桌,“很素。” 保姆说,“韩小姐去冀城前食欲不好,荤腥不沾。” 冯斯乾闻言又看了我一眼,“生病了。” 我捂着胃口,“没生病,单纯吃不下而已。” 冯斯乾吩咐保姆煲一锅乌鸡汤,监督我喝下,等保姆返回厨房,他跟我说,“自己吃,我回殷家。” 我一听殷家,骨子里就禁不住胆战心惊,我强作镇定,“殷沛东是不是听说冀城的事了。” 冯斯乾整理着大衣的衣领,轻描淡写嗯了声,他自己捅破的,他自然无法多言。 我伸出手,替他理正领子,“在家里住吧,冯太太昨天打电话生气了,你作为丈夫总要履行义务,安抚妻子。” 冯斯乾看着我,良久,他掐住我脸蛋,强制我面对他,“挺大度。” 我说,“我凭什么不大度啊,我哪有资格小气。” 他垂眸打量规规整整的领口,“女人都像你一样有自知之明,男人省心不少。” 我没说话。 冯斯乾似乎很喜欢如此温驯、收敛起全部诡计的我,他对准我吻下来,我牙关紧闭,他察觉到我在抵触,唇舌随即脱离我,“怎么了。” 我困怏怏趴在他肩膀,“坐飞机累了。” 他笑了一声,“吃过晚餐再睡。” 我送他出门,下台阶的时候,冯斯乾忽然驻足,转过身看向我,“明天说不准会有一个惊喜。” 我呼吸猛地一窒。 他说完这句,便上车从院子里离去。 我预感自己大祸临头了,送走冯斯乾之后,我直接跑出小区,拦了一辆出租去找林宗易求救,他在闽江路有一家会所,是蒋芸老公查到的,林宗易是幕后老板,他司机是注册法人。 我进入会所拦住一名侍者,问他林董在哪个包厢。 他问我是谁,我说是林董的生活助理。 他没怀疑我身份,指着二楼,“尽头左拐第一间。” 我飞奔上楼,慌慌张张破门而入,昏暗的包房内只有一男一女,林宗易上半身陷入真皮沙发,扣子解了三四颗,蜜蜡色的胸口完全敞露,他怀里卧着一个穿豹纹皮裙的年轻女人,正十分热辣亲吻他耳朵,女人听到动静朝门口看过来,误会我是来捉奸的,慢慢直起腰,笑着提醒林宗易,“林董,这又是您哪一笔风流债啊?” 林宗易这才睁开眼,灯火从他宽阔的身板一闪而过,也掠过我由于害怕而不停战栗的身躯,他大约喝了许多酒,桌上瓶子空了七八个,他看清是我,顷刻间清醒了,拍了拍女人后背示意她出去。女人走到这边,环起胳膊上下端详我,煞有介事评价,“整体质量不错,素颜太白净了一些,林董,您不是喜欢火辣的欧美风吗,改口味了?” 林宗易眼神专注定格在我身上,没有理会女人,女人很识趣,退下关严门。 当包厢内只剩下我和他,我冲上前,“林董,您救救我。” 他系上衬衫纽扣,抽出纸巾擦掉耳朵上的口红渍,他最快速度做完这一切,干干净净起身走向我,“出什么事了。” 我一脸惨白,“关宸露馅了,冯斯乾要将我送给殷沛东当情人,接替她。” 林宗易皱着眉头,“把你送给殷沛东。” 我拽住他袖口,膝盖突然一屈,林宗易立马扶住我,他臂弯半搂在我腰肢,用力一抬,阻止了我下跪,“韩卿,你先冷静,你想要我怎样。” 我哀求他,“送我出省,我自己逃不掉,我不确定冯斯乾是否在监视我,我的车,我的手机,可能都不安全。” 林宗易等我站稳后,他坐回沙发,凝视着投映在地板的一片彩色光圈,“他这样绝。” 显然他也未曾预料到冯斯乾玩这出狠决的戏码。 第37章 韩卿,我等你很久了 林宗易一言不发抽着烟,抽完一支,又焚上第二支,他对我说,“我帮你逃出他控制,他就会同我不死不休。” 我否认,“冯斯乾没那么在意我。” “他不在意你,他在意你联手我耍他。” 林宗易嘬着烟蒂,衔在指缝,他手型长得极其好看,掌心方正宽厚,指甲盖也修剪得干净圆润,林宗易是典型的正人君子的骨骼,风流公子的皮相。他和冯斯乾都是极具反差,并且将反差演绎出世间少有的惊心动魄美感的男人。 我明白他的顾虑,“林董,我一定会报答您。” 林宗易笑了一声,“你走了,还能我报答什么。” 我哑口无言,确实只有留下才能谈报答,林宗易不缺钱,况且就算他缺钱,我接一辈子客户也填不满他的胃口。 他吸完手头这根烟,逆光凝视着我,不知在思索什么,好半晌,他碾灭烟头,“跟我回殷家。” 我惊慌失措往后退,“冯斯乾在殷家,我不要自投罗网!” 林宗易蹙眉,“韩卿,如果他带你去,事情就不可挽回了。你有前科,一旦你凭空消失,他动用法律途径缉拿你,你逃去哪里。” 我表情僵住。 他起身走向我,抬起手将我散乱的发丝一缕缕捋顺,“别怕,我在场谁也动不了你。” 我望着他,林宗易是我最后的稻草了,我必须摆脱冯斯乾的牢笼,哪怕前方是龙潭虎穴,我也只能去。 我最终没再抗拒。 跟随林宗易到达殷沛东位于城西富人区的宅子是晚上八点,我们在佣人带领下走进玄关,隔着一扇通往客厅的镂空白梨木屏风,正好看见殷沛东打翻了关宸递来的水杯,清脆的炸裂声在地板散开,关宸第一时间查看殷沛东是否被刮伤,确认他无恙立马蹲下划拢碎片,“沛东,你当心。” 殷沛东并不领情她的体贴,鞋底碾着关宸手背,“你的幕后主使是谁。” 关宸手上一滞,被碎发挡住的眼珠转了转,她先是表现出错愕,继而痛哭流涕,“沛东,你在怀疑什么!我进入书房是收拾你看过的文件,你误解我了。我跟你多年,我的为人你不了解吗?我一心一意照顾你,从未有过二心。” 殷沛东反手一巴掌甩在关宸左脸,他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关宸几乎向后飞扑着摔在茶几上,额头瞬间磕出一块淤血,殷沛东气得哆嗦,“贱货,还敢撒谎,亏我疼爱你三年!” 林宗易驻足,观望这副场景,冯斯乾的位置正对门口,他先察觉林宗易的存在,嘴角勾起笑,“宗易怎么也来了。” 林宗易没回应,他略侧身,我在他后面,面色极差,他手试了试我体温,“不舒服吗。” 我扯了下他袖口,压低声说,“我在这等你。” 他平静看了我一眼,“跟上。”便径直走入客厅,“姐夫,这是唱哪一出戏。” 冯斯乾发现我跟在林宗易身后,脸色骤然一沉,原本那一丝笑顷刻荡然无存,他眼底急剧涌动的寒光仿佛杀人不见血的利箭,一支支刺向我身体,扎得我喘不过气,又无从躲避。 殷沛东说,“你有事。” 林宗易坐下,又示意我坐,“带韩卿回来住一晚,您不是问起过她吗。” 冯斯乾似笑非笑摩挲着领带扣,“宗易,看来你不清楚内幕。” 林宗易挑眉,明知故问,“哦?有什么内幕是我不清楚的。” 冯斯乾笑容越发大,却没出声。 殷沛东紧盯趴在桌下的关宸,她好一会儿都没恢复过来,闭着眼大口喘息,“沛东,岚姨呢。” 殷沛东任由她抓着自己手,“你找可岚做什么。” 关宸哭着,“我承认,我背叛你了,殷怡始终不接受我,我担心你总有一天会顾及她的感受驱逐我出门,上个月岚姨收买了我,她说她有一个后台,妻子去世六年了,在殷家见了我一次,很喜欢我——”关宸懊悔抽自己嘴巴子,“我的错!沛东,我不配你疼爱,可我没办法啊...” 林宗易嗅到不对劲,他看向关宸。 殷沛东强忍怒火,“可岚是谁的人。” 关宸哭得更厉害,“是华京的郑董,我那晚潜入书房,是替他偷你的公章,他想要取代斯乾,制造一桩商业事故扳倒他,夺取华京。” 殷沛东摁在沙发背的右手青筋暴起,他一脚踹翻茶几,杯盏和果盘洒了一地,“放肆!” 滚烫的茶水泼向关宸面颊,她跪在那啼哭,纹丝不动。 林宗易没料到冯斯乾玩这招,杀一个灭一个,绝不白白损失自己的间谍,郑坤是华京集团第三顺位大股东,手握重权,他是冯斯乾的死敌,双方在内部势同水火,冯斯乾连消带打把郑坤铲除了,把保姆这枚棋子也废了,只葬送一个关宸,这笔买卖很划算。 林宗易看着已经愤恨到极点的殷沛东,权衡再三终是没开口。不论他多么客观评判,只要他站出,都会暴露自己有问题,何况殷沛东在气头上什么也听不进去。 冯斯乾目睹这一幕,神情淡然,“岳父厌弃的,的确没必要留在殷家惹您心烦。” 关宸低着头,像一尊木偶,毫无反应。 两名保镖随后从玄关外进来,一左一右架起关宸,粗鲁拖出客厅,她自始至终没有向殷沛东求饶,更未向冯斯乾求救,坦然迎接自己的下场。 冯斯乾让她撤下来,我以为会是一个万全之策,没想到是这种方式,以殷沛东的变态肯定折磨她个半死,脱身了也残疾了。这个男人争名夺利的手段实在太残忍毒辣,不惜以无辜者的鲜血垫脚,我在他手中能安然无恙到今日,真是命大。 我用力攥着林宗易的袖扣,他察觉到我的紧张,反握住手安抚我。 殷沛东喝了一粒降压药,平复了片刻,望向林宗易,“你看新闻了吗。” 林宗易摘掉颈间的围巾,顺势交给佣人,不咸不淡反问,“什么新闻。” “斯乾花费三百万压下的爆料。”殷沛东怒不可遏指着我,“就因为她。她不是你的女人吗?你的女人会这样恬不知耻勾搭斯乾吗!” 殷沛东抛出一摞相片,“你自己看!” 照片洋洋洒洒坠在林宗易脚下,他没有捡,甚至连看也没看,“这些韩卿向我坦白了。”他将早已对这件事心知肚明的态度拿捏得非常好,“韩卿,究竟怎么回事,告诉姐夫。” 我红了眼眶,“是冯董强迫我当他的情人,我不同意,我和宗易说了,他让我那样做,到时舆论闹大,冯董迫于压力才会开除我。” “韩助理。”冯斯乾语调平和,眉间却不着痕迹溢出一股寒意,“谎言要适可而止。” 林宗易偏头,与他四目相视,“她是谎言,你有证据你所讲是事实吗。” 冯斯乾微眯眼。 视频就是证据,不过视频中是他主动占有我,我被动承受,不停挣脱,这份证据拿出反而吻合了我的说法,对他的局面倒适得其反。 殷沛东铁青着脸大吼,“为一个不三不四的女人,你们还像样子吗?” 林宗易轻笑,“斯乾,既然犯了男人的错误,就该摆出男人的度量,推脱给一个女人,我真看不惯你这点担当。” 冯斯乾视线锁定在我和他的方寸间,他意识到林宗易有备而来,继续针锋相对只会两败俱伤,他默不作声饮茶。 殷沛东站起直奔楼梯,经过我面前时步伐稍稍停顿,打量了我一番,“韩卿。” 我小心翼翼回避他的审视,我发觉他看我的眼光不太一样了,“殷董。” 他没头没尾喊了我这一声,再未多说什么。 殷沛东上楼的时候,冯斯乾也站起,慢条斯理系大衣纽扣,“宗易,索文拿下市里的项目,这句迟来的恭喜,你可要收下。” 林宗易也笑里藏刀回了他一句,“除掉纪维钧和黄威,我还没恭喜你。” 冯斯乾沉默扬长而去。 殷沛东进书房不久,我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我掏出一看短信,险些把手机扔了,“林董...” 林宗易接过我的手机,上面只四个字:立刻出来。他面无表情看着。 庭院中这时传来两声尖锐的汽车鸣笛,林宗易脱掉西装,只穿着一件灰蓝色毛衣,稳步朝门外走去,我犹豫了一下,也紧随其后出去,冯斯乾的车就泊在庭院的正中央,昏黄的路灯投下狭长一束影,与炽白的车灯相缠。 我站在林宗易旁边,后座车窗缓缓降下,一张阴晴不定的面孔露出,冯斯乾笑意深浓,“宗易,有劳了。” 林宗易眼角浮现出笑纹,纹路的深度很浅,却是另一种无法形容的风韵,成熟的岁月沉淀的味道,令他在夜幕之中格外深沉坚定,“你是以什么立场说这话。” 冯斯乾没回答,他耐人寻味的眼神定格在我脸上,“韩助理,你最好懂事,不要给林董添麻烦,记住了吗。” 林宗易同样意味深长,“韩卿的麻烦,我倒是不觉麻烦,给我惹麻烦的从来不是女人,你说呢。” 冯斯乾笑得高深莫测,“宗易你怜香惜玉不减当年,二十多岁的风流韵事,如今风采依旧。” 林宗易冷笑,转过身带着我回到客房。 他一边解着皮带一边合拢窗帘,我有些忐忑冲着他背影问,“冯斯乾是不是猜到我要干什么了。” 林宗易逆光而立,再次点燃一支烟,“明早5点,司机送你去车站,坐大巴到滨城,我下属会在滨城接你,去哪你自己决定。” 我点头。 他在窗台上嗑了嗑烟灰,取出衣柜内的换洗衣物,直接叼着烟进浴室洗澡。 我局促不安在床上坐着,林宗易很快结束,他披着一条咖啡色的睡袍,系束带的同时关了壁灯,他没有靠近这张床,而是在对面的双人沙发躺下。 两扇窗纱合住的交接处留有空隙,月色从空隙透入,死气沉沉的房间多出一寸亮光。过了好久,林宗易依然没动,我小声问,“林董,您睡了吗。” 他背对我,“没睡。” 我欲言又止,“您在沙发将就一夜吗?” 他闷笑,“怎么,邀请我上床吗。” 我总觉得不合适,“要不咱们换一换吧,我睡沙发。” 他往胸口拉了拉锦被,“不用。” 我脱了羊绒外套,只穿里面的丝绒长裙,躺在靠窗那边,在紧挨林宗易的这边放了叠好的棉被,被子恰巧挡住上半身,以免衣领扯开导致走光,我什么都算计到了,就是没算计到自己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楼下的西洋钟敲十二声时,林宗易动了。 我一霎无比清醒,听着他的动静,他悄无声息走过来,停在床头,伸手拉被子给我盖上,我紧闭双眼装睡,林宗易忽然俯下身,虚虚无无地压在我上方,并未贴住我身躯,可他的气息炙热,像燎原的野火,我被他吞没到猛然睁开眼。 我对上林宗易的眼眸,像海洋深邃不见底,他笑着问,“这么防备我。” 也许夜晚太暧昧,月光也如此迷离,此刻的林宗易比我见过他的所有时刻都性感俊美,他食指勾住我翻卷的衣领,轻轻遮住裸露的胸脯,不透半点春光,我直勾勾凝望他,分毫动弹不得。 “我是风流,可不下流。”他俯身更低,火热干涩的唇粘在我鬓角发丝,“你安心睡。” 他抽身离去,又返回沙发,背对我入睡,我凝视天花板投映的来自他扑朔迷离的影子,长长吐出一口气。 第二天早晨,司机准时从后门接上我,林宗易并没下楼,他站在窗口虚掩的半面落地帘后,目送我离开。 我上车才发现外套口袋里有一张1百万的支票,盖着林宗易的人名章。 汽车驶过长安桥时,司机越开越快,我在后座被巨大的惯力上下颠簸着,司机沉声说,“您坐稳了。” 我死死地抱住副驾驶椅背,“出什么事了。” 他没回复,打闪灯一踩油门,朝车站相反的街道开去,才开出不足百米,一辆黑色跑车迎面驶来,这个时辰不到早高峰,道路很清静,可那辆车偏偏车头碰车头,逼得司机无路可走,不得不退回原定路线,“有人跟踪我们。” 他话音刚落,一直跟在车尾的白色跑车猝不及防提档反超,我心脏快要冲出嗓子眼,“开过去,千万别停!” 司机加速后,又一辆黑色越野从角落蹿出,三辆车夹击三方,完全没有我们逃脱的余地,我顿时慌了神,我明白冯斯乾是不抓住我不罢休了,我扼住门把手,“靠边停,我要跳车!” 司机大惊失色,“前面的路口能停,您跳车有危险!” 我向后看,三辆车咫尺之遥,呈现瓮中捉鳖的局势,“来不及了!” 我奋力将车门顶开一道缝隙,横了横心正要跳,紧挨右侧的越野顷刻间提速,车头蹭着车门的边缘又撞了回来,闪电一般稳准狠,我小腿被那一阵撞击的力道弹麻,半边身子都像过了电。 我缩回座椅,堵着耳朵尖叫,司机被他们拦截逼停,几名黑衣男子分别从三辆车下来,为首的男人出示了冯斯乾的驾驶证,“冯董的证件,认识吗。” 司机也被这架势震撼了,“认识。可这是我们林董的车,碍不着冯董。” 男人一指后车厢,“车是林董的,可车上的人是我们冯董的,废话少说,放人。” 司机按下门锁,“抱歉,林董有交待,除了他,任何人不能带走韩小姐。” 我蜷缩在座椅上,用皮垫盖住自己脸,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凝固,我不是没经历过类似的场面,李文博当初雇了一批混混儿绑架我,我像过街老鼠满世界乱窜,他老婆费尽心思才把我送出省,最惊险的一回,那个医院主任灌了一大瓶硫酸来搞我,堵着门非要毁了我容貌,瓶塞都开启了,我用铁榔头把护栏砍断跳窗户跑的,后来骨折躺了半个多月。 那么多次死里逃生,我一度认为挺刺激的,可冯斯乾让我真正知道怕了。 几个男人二话不说砸了挡风玻璃,手探入驾驶位解锁,锁打开的一瞬,我趁机跳出车厢,朝十字路口的交警大队狂奔,他们一把拦住我,捂住我嘴往回拽,我激烈反抗的过程,不远处停泊的一辆银色宾利闪了闪灯,车顶荡漾着一层雨水,显然等候许久了,车门被推开,一条裹着黑色西裤的腿沉入水洼,激起四溅的水花,紧接着又是另外那条腿,平整光洁的裤脚纤尘不染,我呼吸一窒,男人的轮廓在下一秒清晰显露。 我所有的反抗和挣扎,刹那止住。 冯斯乾伫立于蒙蒙细雨中,他没有撑伞,阴翳的目光看着我,在灰暗天色下显得愈加骇人,我吓得接连倒退,裙摆被保镖的一只脚踩住,绊了个趔趄,旋即跌坐在地上。 凹凸不平的石灰地迸出一粒石子割了手心,黏糊糊的血污蔓延开,我顾不得擦,只盯着一步步逼近我的男人,我从他瞳孔内看到自己惨白绝望的面容,也看到他压制的怒意,在那副风平浪静的皮囊之下,流泻出摧毁一切的杀机。 雨珠淌过冯斯乾高挺的眉骨与鼻梁,没入唇间,他分明平静至此,我却好像揭开了他最暴戾的面具,看清他隐藏的不为人知的血腥一面,我惊惧到哭出声,“斯乾...” 他止步于我半米之隔的地方,“韩卿,我等你很久了。” 第38章 生不如死 保镖撑起一把伞罩在冯斯乾头顶,蒙蒙细雨中他负手而立,犹如地狱而来,卷着我一同回到地狱,我退无可退, 冯斯乾蹲下,“韩卿,你的胆量真是出乎我意料。” 雨水淋湿他面容,一切都混沌不堪,仅仅那双眼睛,我仿佛被巨大的漩涡吸进他眼睛,那里黑暗荒芜,唯有一缕破晓的天光,天光劈开云层直入深海,冯斯乾是那片幽深无底的海域,它翻滚吞噬令我绝望溺毙。 “这么会给我找麻烦,总是痴心妄想跑出笼子,不肯听话。”他捏住我脸蛋,我摇晃脑袋抗拒他触碰,他手下移,扣在下巴突然发力,我听见骨头嘎吱的声响,“你以为林宗易会帮你逃走吗。” 冯斯乾像看一个笑话,看我呆滞的面庞,“你是埋在我身边的定时炸弹,就算你去殷沛东身边,对他也利大于弊,他有什么理由答应你。记住,做生意的男人,比你想象中奸诈。” 他擦拭我额头和睫毛上浮荡的雨珠,“我和他都有本事成全一个人以及毁掉一个人,只有不是真心成全,才会失手。” 冯斯乾笑意越来越深,也越来越消沉,我无法想象他怎样将两种矛盾的情绪显露在一张脸上,“感激他,也特别恨我,对吗。” 我崩溃摇头,“我没有恨你。” 他直起腰,“听多了你撒谎,以后有一天你说真话,我反而不习惯。” 冯斯乾吩咐周围的保镖,“留下善后,林宗易很快会赶到。” 为首的男人扶起我,跟在冯斯乾身后,我裙角沾满泥泞,他每拖着我走一步便坠下一滩泥水,直至塞进车里才结束。男人关住后门,迈上副驾驶,“刚才没办法,司机不配合,只好砸了林董的车。” 冯斯乾没吭声,他眺望车窗外这场雨,雨越下越大,没有停歇的征兆,“打算逃到哪。” 我望了一眼他阴郁的侧脸,小声回答,“滨城。” 玻璃上交错的雨痕淹没了冯斯乾映射其中的面孔,六点钟的街道仍旧冷冷清清,路灯还未熄灭,他的影子一半是昏黄,一半是灰蒙蒙。 极其压抑,沉重。 他单手支着额角,眼神在雨幕中飘忽不定,“然后去哪。” 我抿着唇不应声。 他语调一沉,“说话。” 我不由自主颤抖,“没确定。” “视频给他了吗。” 我立即否认,“我没给他,我删了备份,回收站里有,但我没还原,马上过期了。” 冯斯乾一言未发,车厢内陷入死寂。 过了好半晌,保镖伸出手调整了一下后视镜的角度,“冯董,林宗易的车。” 冯斯乾从外面收回视线,面无表情看向后视镜,一辆路虎沿着司机送我的原路驶来,刹停后缓缓泊住,林宗易从后座下来,直奔被砸的奔驰suv,保镖同他交涉了几句,他始终没什么反应,一颗颗解了纽扣,脱下外套抛进路虎的后座,在雷雨间隙,隐约听到他问,“人呢。” 保镖含糊其辞,“您司机就在车上啊,林董,我们哪敢动您的人。” 林宗易拽住他衣领,把对方从地上提了起来,保镖毕竟是大老爷们儿,林宗易钳制他稍显吃力,虽然距离有点远,我也能看见他太阳穴暴涨的青筋,“废什么话,我找你要女人。” 保镖试图掰开他勒住自己的手,可他腕力不是林宗易的对手,掰了一会儿没成功,“那是我们冯董的人,林董,您找我要人没用,冯董肯给,就不至于闹这一出了。” 林宗易阴着脸反手一摔,五大三粗的汉子瞬间被放倒在地,其他人见状上前交手,他迅速退了半米,侧身避开直击的拳头,一手擒住一个保镖肩膀,力道干脆利落,几乎没有多余的动作,招招稳而狠,打得他们逐一挂了彩儿。 副驾驶的保镖立马要下车,冯斯乾拦住他,“不用管。” 他回过头,“冯董,咱的人吃亏了。” 冯斯乾点燃一支烟,“再来一拨也打不赢他。” 保镖略带诧异,“林董身手挺厉害。” 冯斯乾朝车顶棚吹出一口烟雾,语气不疾不徐,“别人不清楚,我清楚,林宗易开了十年的会所。” 保镖立刻心领神会了。 开会所不是有钱就行,这里门道太多了,会所的竞争是所有领域最恶性的竞争,比商场的勾心斗角还激烈,用见血的手段去抢份额,抢高级客户,争地盘,娱乐业的鼎盛时期,基本叫得上名的会所都出过大事,可老板出事的寥寥无几,有票子,有胆子,有来头,会所才开得起,能镇住三教九流,搞得垮有背景的同行,场子才开得久,而林宗易能开十年,绝对不是泛泛之辈,各界人脉必须打点得相当好,这也是冯斯乾一直没和他撕破脸的顾虑。 我目睹这一幕,相信林宗易并非不是诚意帮我,他的确想方设法避开冯斯乾了,舍弃了实名制的交通工具,安排我乘坐私人承包的大巴车到滨城再出发,冯斯乾在滨城的势力远不及在江城范围广,我足够争取到时间规划逃跑路线,可林宗易没算计出冯斯乾在我必经之地守了一夜。 我不露声色拉动门把手,轻轻旋转,被锁住了。 冯斯乾将烟头弃在窗外的马路牙子,对司机说,“回澜春湾。” 司机很谨慎,发动引擎时音量压得极低,没有惊动远处的林宗易,我盯着他的身影,在汽车拐弯驶入十字路口,他完全从后视镜内消失。 到达澜春湾的时候雨停了,保姆打开门看到我衣裳湿透,顿时吓了一跳,“韩小姐淋雨了?” 冯斯乾没理会她,“今天不见客。” 这栋宅子非常隐蔽,殷沛东和殷怡都不知情它的存在,冯斯乾口中的客人自然是指林宗易。 他打横抱起我进入主卧,直接丢在坚硬的地板上,他外套也湿了,只是比我湿得少,冯斯乾随手解下搭在沙发背边缘,命令我,“脱衣服。” 我回忆那晚被他强行到出血的噩梦,哭着摇头,死死攥住裙摆,“我不要!” 他耐性所剩无几,“再说一遍,脱衣服。”他说完转过身出去,门扉合拢的一霎,我飞快爬起冲向窗户,坐到敞开的窗台上,这片别墅地基高,一二楼的间距也高,足有七八米,跳下肯定要受伤,我横了横心正要纵身一跃,冯斯乾猛地踹开门,他拎着一桶冰块伫立在十米之外,我手一哆嗦,整个人瘫软。 阴雨天将这座城市的全部都变得灰暗,他眉目间的喜怒亦是模糊,“想跳楼吗。” 他放下塑料桶,“摔残了照样逃不掉。”他抽出皮带,褪下同样潮湿的西裤,走到衣柜前取出一套灰色居家服,“我对残了的女人,连当作宠物养的兴趣也没有。” 冯斯乾在警告我,只要我敢跳,他会让我的下场比现在惨烈一万倍,还不如一条狗。 我抓着窗框,迟迟没敢动。 他向我走来,抬手一扯把我甩在床铺,我飞出的同时他撕下了我长裙,从吊带处裂开一分为二,绑住我双手和双脚,固定在床榻的正中央。 我惊慌失措望着他,“冯先生——” 他拿起冰块,竖在我上方,松开手扔下,从天而降的寒冷刺激得我骤然僵硬,鸡皮疙瘩像涨潮似的,从毛孔里齐刷刷滋出,我这才明白他拎冰桶进卧室的原因,整整一桶最后消融成冰水浸泡着床单,床单再贴裹住我。 “林宗易在江城可以救任何一个人,唯独从我手上,他救不走。除非我心甘情愿放掉。”冯斯乾用比冰块更冷的手掐住我脖子,“知错吗?” 我冻得麻木,病态的红润在颧骨蔓延,“我不做小三。” 他冷笑,“是吗。” 我咬着牙,“我永远不会成为一个男人的情人。”我使劲仰头,“我求过你,冯斯乾,我求过你,可你逼我不得不向林宗易求救!是冯太太雇佣我,不是我自找的,你为什么偏偏对我不依不饶!” 他居高临下俯视我,“因为从没有女人引诱我得逞过。” 我开始昏昏沉沉,体温也时冷时热,我依然没求饶,冯斯乾打量我宁死不屈的模样,“韩卿,我就喜欢你挑战我,擅长勾心又一副傲骨,折断这种女人的翅膀最有意思。” 他俯下身,指尖一挑细带,内衣滑落他掌下,刹那不着寸缕。我不可抑制地抽搐,冯斯乾脸埋进我肩窝发笑,“试探我底线,试探出什么结果。” 我牙齿在磕绊,发出哒哒的撞击声。 他像观赏一件被精雕细琢的玉器,没有放过我每一寸,我从未如此清晰在冯斯乾眼前袒露过,那几夜至少是在一片漆黑之中与他相缠,但发生在白天太过荒诞,我身体的胎记,零零星星的痣,包括细微的汗毛,都不加掩饰投映在冯斯乾眼里,我倍感羞辱,也知道躲不了,就连近在咫尺的被子我都难以触及到,我只能战栗着回避他审视。 他布满厚茧的手指流连过我肌肤,薄如蝉翼的皮被磋磨出一块块淤血,他吻着我,说是吻,更像发泄一般啃噬,恨不得嚼碎我,将悖逆激怒他的灵魂毁灭融化,我一声不吭,任由他摧残,默默忍受舌尖钻心的剧痛。 冯斯乾极为野性吮掉唇边的血珠,“我有些不舍得教训你了。” 他放入瓶口一根吸管,抵进我唇齿,我全身紧绷,别开头没吸。他眯眼等待了半分钟,这半分钟像半个世纪漫长,只听得清我的呼吸,冯斯乾的呼吸甚至都微不可察。 我跟他较上劲了,死活不喝,只瞪着他,尽管瞪得毫无杀伤力,冯斯乾嘴角绽出一丝笑纹,“有骨气。”他撂下杯子,抽离这张床,坐在沙发上随手翻阅一本围棋棋谱。 保姆这时在走廊上敲门,“先生,您夫人的舅舅拜访。” 我下意识睁眼,又怕这个急迫的表现引发冯斯乾才平息的怒火再度爆发,我实在禁不起这些要人命的招数了,于是忍住没动。 他站起,进浴室洗手,保姆许久没等到回复,小心翼翼推开一道门缝,低着头,“先生?” 我开口问,“是林宗易吗?” 保姆发现我竟然被绑在床上,她大惊失色,“韩小姐!您...” 她偷瞄紧闭的卫生间,在门口进退两难,“先生这是做什么,女人身子娇弱,要冻出毛病的。” 我再次问,“是林董吗。” 她说,“是姓林,来找先生。” 林宗易应该猜到我生不如死的处境了,然而冯斯乾的地盘上他也无能为力。 保姆听着传出的水流声,“韩小姐,您向先生服个软吧,何必吃苦头。” 我默不作声,重新阖住眼。 冯斯乾冲了澡从浴室出来,看了保姆一眼,“你去打发他。” 保姆说,“午餐也准备好了。” 冯斯乾擦干短发,“端进房间。” 保姆又偷偷瞟我,“先生...韩小姐不穿衣服会感冒。” 他垂眸端详我挣破皮的脚踝,我肤质本就薄弱,他捆得又紧,弄出伤是必然的,他坐回沙发,“死都无所畏惧,她还在乎感冒吗。” 保姆不好再多话,她扭头出门。 这工夫冯斯乾搁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他一扫来显,不紧不慢按下接听。 那边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是你干的。” 冯斯乾明知故问,“郑董,我怎么听不懂。” “冯斯乾——”郑坤声嘶力竭唾骂,“我和殷董的小女友没有关系,是你收买她栽赃我?” 冯斯乾没有上钩在电话里留把柄,他撇得干干净净,“郑董,你我关系不合,公司人尽皆知,你看不惯我,我没有计较过,但明目张胆诽谤,我也不会容你。” 郑坤在那头粗喘着,“除了你谁还能接触殷董的小女友,这段黄昏恋在业内议论纷纷,她从不过多露面,你没指使她,她无冤无仇会泼脏我?” 冯斯乾有一搭无一搭叩着沙发垫,“郑董没做过,谁能强扣你一顶帽子吗。” “你!”郑坤要发飙,冯斯乾当即挂断了电话。 他关掉手机,倚着沙发靠背闭目养神。 冯斯乾一整天没有离开澜春湾,更谈不上去华京办公了,他不给林宗易救走我的机会,也防止保姆心软放了我,他堵死我所有后路,囚住我插翅难逃。 我从天亮躺到天黑,翻不了身,四肢半点动弹不得,如同残废被钉死在床榻之上。黄昏降临之际,冯斯乾终于醒了,他神清气爽走过来,拆开绳索,拾起我手瞧了一眼,勒出的红痕深入皮肉半寸,渗出一圈狰狞的血筋,“疼吗。” 我眼眶通红,喉咙涩痛发不出声,只张开嘴呜咽着,他笑着问,“饿了?不倔强了吗,不是很有胆气吗。” 我现在根本不能预知下一刻会承受来自他什么惩罚,我第一次体会到精神与肉体双重折磨的可怕,我淌下一串眼泪,他指腹将那滴泪拂去,“韩卿,你威胁不了我。” 冯斯乾拉开门,告诉楼下保姆将锅里剩余的粥加热再端上来。保姆不多时又送了一碗进屋,冯斯乾接过示意她退下,他坐在床头舀了一勺,吹凉递到我嘴边,汤匙才凑近,散发的海参味道突如其来搅动我一阵反胃,我趴下呕吐的过程胡乱打翻了冯斯乾手里的碗,他眼疾手快护住我头,洒出的米粒一大半泼在他手背,米粒从从碗底倾泻而出,温度滚烫,他皮肤顷刻鼓起一排水泡。 我用力呕着,呕得天昏地暗,冯斯乾原本要起身处理烫伤,他走出几步忽然又停住,站在面前抬起我下颌,目光锁定住我,“多久没来了。” 我一怔,没明白他问题,继续小幅度呕着。 他眼眸风平浪静,片刻之后又波澜暗涌,“有哪次忘了吃药。” 第39章 怀孕 我终于明白冯斯乾是什么意思,我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不可能!” 我一直没忘记吃药,冯斯乾有时做两三次,我甚至担忧一粒药劲小,连着吃两粒,我绝不可能怀孕。 冯斯乾眯着眼审视我的反应,“你似乎不乐意。” 我别开头,从他手心挣脱,地板上烙印着一簇灯火,像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横亘着世俗和道德,现实又刺眼。我一点点攥紧身下的床单,听到绸布被指甲撕裂的声响,“我凭什么乐意。我不会做情人,更不会生下私生子。” 冯斯乾拆开一包烟的同时问,“万一有了呢。” 我毫不犹豫,“打掉。” 窗外夜色正浓,房间亦昏暗,冯斯乾眼里的情绪喜怒不明,“够干脆。”他抽离床头,径直朝对面的沙发走去,“也够狠心。” 他点燃一支烟,刚吸一口想到什么,又掐灭,横在烟灰缸边缘的凹槽处,“华庭小区那次,吃药了吗。” 华庭小区是我的出租屋,那晚就因为林宗易,冯斯乾把我摁在池子里差点淹死,我语气冷冰冰,“吃了。” 他默不作声。 保姆进来收拾砸碎的碗,将瓷片扫出卧室,冯斯乾在她经过自己身旁时,开口说,“去药店买两支验孕棒。” 保姆答应着,退到走廊外,小心翼翼合住门。 冯斯乾起身进浴室,放满一缸温热的水,“洗澡。” 我还跟他较着劲,一动不动。 他从衣柜内取出一条崭新的睡裙,“我给你洗吗。” 我顿时头皮发麻,赤裸着身体走向他,接住他手上裙子,他并未立刻松开,而是提醒我,“注意伤口。”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冯斯乾折磨人的套路我都吃透了,我没理会他,直接反锁了门。等洗完澡出来,我发现床铺上湿透的床单都撤掉了,只剩下软榻和蚕丝被,我停在原地没动,冯斯乾走到我面前,抱起我放在床上,“还冷吗。” 我没抗拒他的拥抱,也照样不回应只言片语。 他捡起搭在烟灰缸上的那支烟,走出卧室焚着,房门此刻虚掩,一缕缕灰蓝色的雾霭从门缝飘过,我蘸着药膏涂抹手腕的伤口,其实勒得不深,只是我皮肤太薄嫩,血色在白皙的对比下显得尤为狰狞。 冯斯乾吸完烟折返回来,我没忍住问他,“假如最初我没有选择逃跑,心安理得做你豢养的金丝雀,你是不是早就腻了。” 他握住烟盒又抽了一根,叼在嘴角,用打火机燃烧,他距离我很远,房内闻不到半点烟味。 似有若无的烟尘从他鼻腔溢出,冯斯乾的嗓音喑哑又低沉,“你也根本得逞不了。” 我把药膏搁在床头柜上,“那明天开始我就成为那样的女人。” 他轻笑,“这么迫不及待让我腻了你。” 我背对他,匍匐在一团柔软的被子里,“我不愿过没有光明的生活。” 冯斯乾倚着墙壁,朝房顶吹吐烟雾,侧脸线条紧绷,休闲服的衣领敞开着,锁骨外露,他的一切都英俊而诱惑。 可惜这个男人再迷人,他不属于我,就注定了故事的结尾,我不会自杀式地沉沦,把自己变成悲剧。 保姆很快买回验孕棒递到我手里,告诉我如何使用,我翻身下床,再次走进浴室。 我一共测试了两次,前后加起来五分钟,完全确认了才返回主卧。冯斯乾坐在沙发上看着我,等我说结果,我也在等他亲口问,我们僵持了半晌,他朝我走过来,他比我高出一头多,强烈的压迫感自上而下倾覆,我捏着验孕棒的手指不由自主一紧。 “有吗。” 我将验孕棒藏到背后,仰起脸望着他,“你猜。” 他耐着性子重复一遍,“到底有没有。” 我食指戳点他心脏,眼尾漾着戏弄的调笑,“中招不是没可能,你对自己的家伙什没信心啊?” 冯斯乾单单从我这张面孔分辨不出丝毫虚实,他眉头紧皱,揽住我腰肢控制在怀中,手探到我后面去夺,我没预料他来这手,胳膊挣扎着,强硬制止他,“挤到肚子了。” 他动作骤然一滞。 我也停息,不再厮打。 冯斯乾冷静了片刻,旋即低下头,神色阴晴不辨,“有了。” 我不语。 冯斯乾扼住我下巴,这次他发了狠,比以往下手都重,我才缓过劲儿的下颌骨又险些在他掌中粉碎,我痛得呜咽,出于本能用力踢踹他,他一字一顿,“谁给你的胆量算计我。” 我不甘示弱辩解,“我从没用这种事算计过你,每次都是你强迫我。” 此时的冯斯乾犹如一只出笼的困兽,比困兽还危险,他是阿鼻地狱血性的魔,一贯的深沉镇定被打破,释放出惊心动魄的戾气,“不会吃药吗。” 我嘶吼,“没做措施的三次我都吃了!” 他唇挨着我耳朵,气息分明那么滚烫,却充满锥心刺骨的寒意,“有一次套破了。” 我怨气反驳,“那是你的问题。” 冯斯乾又盯了我一会儿,他最终收回手,“韩卿,你很喜欢试探我底线。”他目光下移,落在我小腹,“这个用来威胁我的筹码,是你计划中,还是意外。” 我反问,“你不是要将我送给殷沛东吗?” 他面无表情注视我。 我蓦地笑了一声,“冯先生如今还敢送吗?” 冯斯乾的面容阴郁到极致。 “我清楚殷沛东对我挺感兴趣的。他的眼神骗不了人,我了解男人在面对一个女人所流露的眼神意味着什么。”我把验孕棒交给冯斯乾,“你自己看。” 他迟迟未动,我快要举累了,他才伸手接过,上面只显示一道杠,两支都如此。 冯斯乾胸膛剧烈隆起,膨胀到最大,不露声色呼出一口气,又重新恢复平静。从心理学角度分析,这一系列反应代表一个人解决掉棘手麻烦之后的态度。看来他同样不希望我们之间的捆绑更深,出现解不开的死结,只要我怀孕了,生下是麻烦,就算不生,也是他的致命把柄,林宗易抓住把柄不止能救我脱身,起码还能将他绊个大跟头,至少在殷沛东这艘船上,冯斯乾是翻个彻底。所以他没打算长久养着我,他更倾向于我们除了情欲之外是一干二净没瓜葛的,随时能中断,并且由他掌控,占据关系里的上风,不被我搞到任何筹码,利用反杀他。 冯斯乾波澜不惊把验孕棒丢在桌下的垃圾桶内,抽出纸巾擦手,“没有怀上最好。” 他打开门吩咐保姆,“通知家庭医生来一趟。” 临近十点,保姆带入主卧一个中年男人,中等个子,戴着黑框眼镜,他对冯斯乾颇为恭敬打招呼,“冯董,您不舒服吗?” 冯斯乾朝他示意我,“周医生,给她检查。” 男人逆光望向我,“冯太太清瘦了不少。” 我猛地坐起,清清冷冷的眼眸锁定住他,“你认错了,我不是冯太太,我是冯董事长金屋藏娇的外室。” 男人尴尬愣住,他没料到霁月光风的冯斯乾外面竟然养了一个小情人。 冯斯乾面色一沉,“你不用管她。” 男人轻手轻脚挪到床畔,“这位...”他摘下药箱,“怎样称呼。” 我全身上下只穿了睡裙,裙摆翻卷到膝盖,保姆用被子盖住我光裸的小腿,“是韩小姐。” 男人蹲下为我诊脉,我早听说很多富豪都相信中医,除非万不得已,否则轻易不上手术台,他们觉得动刀见血不吉利,会影响祖业风水,漏财招灾。另外富豪还信大师,他们不信宗教,只信邪术,旁门左道见效快,有钱人往往都急功近利。 男人开了一张药方,交到冯斯乾手中,他粗略浏览了一番,“是怀孕吗。” 男人说,“韩小姐精神压力大,脾胃不调,所以才呕吐。” 我闭上眼,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地。 冯斯乾把药方转交一侧的保姆,“确定没怀孕是吗。” 男人看向他,“上次同房什么时间。” 冯斯乾说,“三天前,以及十天前。”他沉思了一秒,“十天前没吃药。” 周医生说,“那要等一周左右再查了,目前是不确定的。” 冯斯乾揉着太阳穴,保姆送周医生出去。 当晚主卧的灯亮了一整夜,我断断续续发烧,冯斯乾每隔一小时便起床替我换降温的退烧贴,我烧得糊里糊涂,他更没睡好,转天早晨烧退了,冯斯乾没有继续和我耗着,公司的正事他已经耽误两天,必须尽快处理,离开之前他命令保镖全方位把守这栋别墅,不允许其他人靠近。 我趴在床上一觉睡到下午,迷迷糊糊中被一股非常难闻的药味吸引着下楼,我找了一通,是厨房里散出的,“你在煮什么。” 灶台前忙碌的保姆回过头,“韩小姐,您醒了?” 我进去,看见煤气炉上熬着一锅药膳,味道冲天,我捂住胸口伏在水池上又吐了,“给谁吃的。” 保姆调整好火候,急忙拍打我脊背顺气,“是先生刚送回的。”她用勺子舀了一些到碗里,“补气血的,您身子不是虚弱吗。” 我闻言转身跑出厨房,朝四周张望,所有屋子都静悄悄,“他在家?” 保姆说,“先生提前下班了,估计是惦记您。” 我又问,“在书房?” 她点头,“还要了一杯浓茶,我只顾着煮您的药膳,都忘了送上楼了。” 我琢磨了一秒,“我送上去吧。” 我端着一杯极品毛尖进入书房时,冯斯乾正好结束来自滨城的视频会议,他又拾起一份加急文件,向上翻页的间隙发现我站在门口,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 我主动提要求,“我想出门。” 他置若罔闻,专注阅览文件。 我把茶杯重重摔在办公桌,茶水喷洒出,溅湿文件的一角,他签署名字的地方墨迹顷刻氤氲开,“你连这点自由都剥夺吗?” 冯斯乾从文件内抬起头,他端详我义愤填膺的模样,倏而闷笑,“去哪。” 我回答,“会所。” 他云淡风轻驳回,“带伤不能饮酒。” 我说,“谁规定喝酒才能去会所,我找男公关风花雪月不行吗。” 冯斯乾耐人寻味挑眉,“城西那家?” 城西有一家鸭馆,不是烤鸭,是活鸭,我单飞的第一位客户,就是鸭馆里认识的,蒋芸说,凡是老公常年不归家的富太太,都有寂寞难耐的时候,她们泡鸭馆不一定有胆子真枪实弹给老公戴绿帽,那种场所的男人嘴巴甜,婚姻不幸的女人是渴望甜言蜜语抚慰心灵的,我曾经是城西会所的常客,不过我从不接触男人,我是去搭讪阔太的,暗中观察哪个女人借酒浇愁,而且只点一个公关作陪,不动手动脚的,只聊不摸,准是我的潜在客户,她们的诉求十有八九想和老公维持婚姻,斗退小三。 冯斯乾对我的调查还挺全面的,四年前的事迹他都摸查了。 “这与你无关。”我俯下身,直勾勾逼视他,“你不是我丈夫,我没义务为你守身如玉。” 冯斯乾笑容一收,他一把拽住我,从桌角拽到桌后,我压根来不及反抗,整个人便踉跄跌坐他腿上。他拢起我长发,往脑后扯,我整张面庞被迫高高扬起,“我惯出你臭脾气了是吗。” 我张开嘴,凶狠咬住他虎口,直到咬出浓稠的血丝,我才逐渐收住力,冯斯乾没有生气,他只掰开我染血的唇瓣,“这口狗牙,真是翻脸不认人。” 我急促喘息,乌黑的眼睛像下了雨,一片湿漉漉的雾。噙着泪却不落,仿佛含苞的春桃,冯斯乾忽然亲吻了一下我轻颤的睫毛,“带你去吃淮扬菜。” 我不吭声,他笑得越发有趣,“不是狗,你是一只犯性的小野猫。” 冯斯乾料理完手头公务,驱车载着我抵达位于市区的苏岳楼,我跟着他上二楼雅座,一名穿着机关制服的男人恰巧从二楼下来,迎面相逢,男人眉开眼笑,“冯董,您来应酬啊。” 冯斯乾站定在楼梯口,“张处,公干吗。” 被称作张处的男人向他拱了拱手,“冯董,恭贺您大喜。” 冯斯乾不解,仍旧笑着问,“我喜从何来。” 张处也诧异,“冯太太在人民医院妇产科孕检,您不知情吗?我内人的侄媳妇在月子中心调养,刚好碰上冯太太了。” 冯斯乾脸上隐约有一丝愕然,但一瞬便敛去,“或许是留在晚上的惊喜。” 张处大笑,“女人嘛,都讲究情调,咱们要配合,冯董就当不知道。” 他又道了几声恭喜,冯斯乾全程没什么表情,只淡淡笑,令人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和男人道别后,他带着我坐进雅间,服务生紧随其后进门点餐,他脱掉西装告知对方稍等,服务生离去后,殷怡的电话在这时打入,冯斯乾接通,“你在医院。” 殷怡很喜悦,“你听张太太讲了?我的确怀孕了。” 冯斯乾叩击着空空如也的茶碗,“多久。” 殷怡答复一个月。 冯斯乾陷入沉默,好像在估摸日子。 殷怡问他,“你今晚回家吗?我有事想要和你谈谈。” 冯斯乾良久没出声,在殷怡第二次询问时,他才说,“喜事,当然回。” 殷怡松了口气,“那我等你。” 第40章 爱意 冯斯乾挂断电话,示意服务生点餐,他翻了两页菜单,抬起头问我,“想吃什么。” 我没答复他,而是托腮打量他的神色,“恭喜冯先生了。” 他置若罔闻,浏览着菜单,“糯米排骨对口味吗。” 我说,“点你爱吃的,庆祝一下。” 冯斯乾面无表情,最终敲定了两荤三素,随即合住菜单,侍者离去后,他松了松勒紧的领口,“她怀孕,你兴奋什么。” 我反问,“冯先生是不是太冷静了。” 冯斯乾打开帕子,垫在西裤上,“没什么不冷静的。” 我表现得尤为开心,“冯太太怀孕,我就清净了。” 他并未生气,卷起半截衬衣袖子缠在手肘位置,银蓝色的腕表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散发出海洋的颜色,“最近是顾不上你。” 我轻叩着搭在陶瓷托上的汤匙,“一个月?” 冯斯乾淡淡嗯。 我取出餐具,咬着筷子头,“零几天,还是差几天啊。” 他不咸不淡撩眼皮,眼神也阴晴不定,我没吭声,低下头斟茶。 问到痛处了,甭管感情好坏,合法的证还在,男人就最忌讳不明不白的事了。 我举起杯子挡住自己笑脸。 这顿饭我津津有味,冯斯乾有些索然无味,他本来就很控制饮食,保证身材的紧实度,不增一丝赘肉,今晚殷怡的插曲导致他整个人心不在焉,吃得更少了。 我反复审视他,但完全看不破他此刻的心情,和往常无异,过分镇定。 从苏岳楼出来,冯斯乾先送我回澜春湾,我在院子里下车,径直往大门走,他在背后叫住我,“韩卿。” 我止步扭头,路灯洒下的橘光格外朦胧,笼罩于他眉眼,不亮不暗,却足够摄人心魄。我发丝在风中飘荡,小指似有若无捋开,娇娆的狐狸眼漾着浅笑,戏弄的腔调,“怎么,冯先生不舍得走呀?” 冯斯乾摩挲着方向盘绑住的棕色羊皮套,压根没开口,好半晌,他一踩油门,从我面前拂尘而去。 男人的欲言又止,往往都存在深意,基本两个极端,要么是急速进阶到炽烈的爱意,要么是心存愧疚打算分手,无一例外。显然冯斯乾对我不属于后者,我舔了舔嘴唇,眯着眼目送他驾车驶离。 华京董事长夫人怀孕的消息在第三天小范围流传开了,冯斯乾始终没露面,《财经人物》的记者蜂拥聚集到华京大楼,公关部经理出面宣告,冯董的私事不便过多向外界透露。这耐人寻味的一句,算是盖章了传言的真实性。 我中午在客厅看家庭影院,接到裘太太的一通电话。 裘太太是我二十三岁那年的雇主,可遇不可求的大方,我名下有一间85平米的公寓,是我从他老公的红颜知己手里追回的,上缴裘太太的时候,她大手一挥奖励我了,她后来还给我介绍了四个客户,最震撼我的这四个客户的老公有共同的红颜知己,我刚灭了一个,接下一单生意时,又碰见那个女人了,连她都服了,问我收多少钱,她双倍给我,饶了她。通过裘太太这趟线我体会到有钱人的圈子真乱。 她在电话里约我下午两点江城大剧院看西厢记。 裘太太和她老公全是越剧迷,我当初设计她老公就在剧院认识的,她老公挺费劲,我花费的心思仅次于冯斯乾,据裘太太自述他们结婚二十七年,她老公一共有六位红颜知己,清一色的越剧演员,因此我的出场也在戏台上,我突击了半个月的戏曲,唱功差点,可扮相特靓,白娘子的装扮甩几下袖子,暗送个秋波,前脚谢幕后脚就拿下了。 我对看戏不感兴趣,可趁这由头能办正经事,我二话不说答应了。 我换了一件娃娃领的长裙,长度恰好遮住脚踝的伤,墨绿色的丝绒显得皮肤像卤水豆腐一样白,我拎包下楼,保镖站在楼梯口堵住我,“韩小姐,您出门吗?” 我回答,“看戏。” 冯斯乾离开时没说软禁我,只说盯紧了,其余满足我的正常要求,保镖没拒绝,跟着我坐上车。 我到达江城大剧院门口,裘太太朝我招手,我迎上前,她瞧见我身后尾随的黑衣保镖,她挺知趣的,没多问,挽着我入席。 戏已经开场了,我和裘太太在第二排中央的vip席位落座,保镖隔了一排站立,居高临下的角度能清晰观察到我任何举动,我瞥了一眼裘太太搁在两张座椅中间的爱马仕包,金色的手机边缘若隐若现,我的手机被冯斯乾没收了,我想要联系谁只能当他面,今天我肯陪裘太太听戏,就冲着这个。 保镖全程监控,不方便打电话,我稍有大动作他立即就发现,我假装看戏压低声问裘太太,“我手机没电了,您的能借我吗。” 裘太太拧开铂金扣正要掏出,我不露声色扼住她手腕,“我自己拿,您别动。” 她一愣,能嫁豪门的女人当然不简单,裘太太顿时感到不对劲,“韩小姐,出什么事了。” 我目视前方,“您看您的戏。” 她迟疑点头,坐直了身子。 我小心翼翼抽出她包里的手机,可能老天都暗中帮忙了,她和我使用的是同款机型,我娴熟摸索到短信箱,盲打了一行文字,又编辑号码,幸好我把林宗易的号码背熟了,关键时刻派上了用场。 我发送后,拉黑了他的号码,防止林宗易回复。自始至终我身躯一动未动,保镖半点没发觉。 中途换场拉幕的间隙,我隐约听到前排贵宾区有两名女人提及冯斯乾,其中一名音色很熟悉,我余光一扫,是那天跟范玲玲一起奚落我的太太,我还委托蒋芸调查了,她男人姓程,是一家跨国奢侈品牌的大中华区高层。 程太太问旁边的短发女人,“听说冯斯乾的太太怀孕了?” 短发女人说,“华京的内部公关都默认了。” 程太太讥笑,“我早晨看杂志吓了一跳,我当是韩卿那贱女人怀孕了。” “黄太太和她有恩怨,她又没招你。” 程太太翻白眼,“她不是什么好鸟,黄威倒台,不正是她怂恿冯斯乾下手的吗,真把自己看成凤凰了,小丑而已,自己老婆怀孕了,冯斯乾能不宝贝吗。那是正根独苗,只要男人抱上儿子啊,外面的花花草草就靠边站了。再过几年,她还想傍冯斯乾?” 我事不关己看戏台,仿佛她们在议论别人的故事,倒是裘太太挺尴尬,我安慰她,“她们骂我是应当的,别扫了您的兴致。” 裘太太郑重其事说,“韩小姐,我知道您不是她们口中那样人,您一定有苦衷。” 我笑了,“多谢您信任了。” 我干这行多年,替原配打跑的别有企图的女人不计其数,可所有的功劳在一场风波之后都化为乌有。这世道踏错半步,哪怕迫不得已,没人关心你经历了什么,正处于何种水深火热的苦难里,只会讨伐片面的结果。 “华京分公司的老总,昨晚被释放了。” 我原本淡定的视线立刻投向那边。 短发女人一脸诧异,“不是说至少栽进去七八年吗。” 程太太喝着茶,“项目材料上动点手脚,没发生事故就不算大麻烦,罚了七千多万,封了工程,罚款据说是冯斯乾从自己腰包里拿的,不是企业的公款。” 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裘太太担心我受影响,看完三分之二就拉着我退场了,送她上车之际,我主动约她周末吃西餐,她思索了几秒,告诉我娘家即将有喜事,她周末准备买一套三金,问我是否有空。 我马上说,“有空,那咱们还约定周末下午两点。” 我和她道别,坐车回到澜春湾,保姆煮了一桌菜正在餐厅等我,她摆好拖鞋帮我换上,“韩小姐,先生晚上过来。” 我踩着拖鞋上楼,“我不饿。” 她怔住,“您喝一碗药膳吧。” 我反手摔上门,倒在床榻上望向天花板失神。 这次殷怡怀孕对双方都发挥了巨大价值,不仅救出情夫,还给冯斯乾解围了,有孩子联姻就牢固,殷沛东对于他独揽大权的顾虑也打消了。之所以放纪维钧一马,想必是殷怡开出的条件,冯斯乾摄取到好处了,自然也要给她好处。殷怡说他们是名义婚姻,有没有偶尔的夫妻之实没深入谈,纪维钧至今关押了一个月,如果超出一个月就是纪维钧的,不足一月就是冯斯乾的,殷怡早就盘算好筹码和他谈交易,她这点伎俩其实瞒不了冯斯乾,我越来越猜不透门道了。 我琢磨到深夜也没琢磨出准确答案,十一点的钟声敲过,冯斯乾的银色宾利驶入庭院,我听见汽车熄火,拉开被子装睡。 他走上二楼,推门进来,江城的夜露极重,行走时带入一股潮湿阴冷的风,我蜷缩着打个寒战。冯斯乾似乎非常疲惫,连领带都没解开,脱了西装便坐在沙发上,用力揉着额头,他眉间紧蹙,许久未舒展。 我不声不响侧躺在床上,借着朦胧的月色凝望他,他以为我睡着,没有惊醒我,在保姆进屋送醒酒药时,他比划了噤声的手势,“睡多久了。” “九点就睡下了。” 冯斯乾接过药丸,含在唇齿间,保姆递上水杯,“先生,韩小姐白天出去了一趟。” 他手从太阳穴挪开,“去哪了。” 保姆说,“去大剧院听戏了。” 冯斯乾轻笑,“她听戏?” 保姆也笑,“是不爱听,回来不高兴。” 冯斯乾笑容一敛,他没说什么,喝完水交给保姆空杯,起身到浴室洗漱。 我目不转睛定格在门扉上的磨砂窗口,冯斯乾脱衣服的影像上面晃动着,他是那种只一副模糊的轮廓就相当精致沉稳的男人。我从相片里初见他,将他定型为陈年的酒,很烈,辣喉却回甘,余味无穷,令人上头。他具备带毒的魔力,润物细无声掠夺一个人的情感,再歇斯底里的狂野激发一个人的欲望。 假设他和殷怡的婚姻,不是建立在破坏她与另一个男人恋情的基础上,殷怡绝对会爱上冯斯乾,无论她最初对他多么抵触,没有女人能抗拒冯斯乾,就像没有男人能抗拒金钱和权势的诱惑,而冯斯乾本身的诱惑,比金钱权势更具杀伤力。 我犹如堕入一张大网,它到处是漏洞,漏掉人性,理智,胆量,却唯独漏不掉陷入网中的人。 我深吸气,强迫自己从冯斯乾编织的网内奋力爬出。 里面激荡的水声戛然而止时,我闭上眼,冯斯乾熄灯迈出浴室,走到床边,他像是在看着我,时间静止好一会儿,我装不下去了,胳膊被压麻了,我刚一动弹,冯斯乾就察觉到,他裹睡袍的姿势一顿,“醒了。” 我冷哼,背过身不搭理他。 冯斯乾一把摁住我肩膀,制止了我翻身,我平躺仰视他。 “哼什么。”他嗓音含着笑,“说你脾气大还来劲了。” 我拂开他手,“冯太太怀孕了,你不在家陪她来澜春湾干什么。怕我跑了?” 他眼尾的笑纹愈加深邃,“你跑得了吗。” 我又哼了一声,“跑不了我自杀,你留着一具尸体吗?” 冯斯乾脸色一沉,他捏住我脸蛋,“你最好打消不该有的念头,这世上有许多比死更折磨人的招数。” 我别开头,不敢闹了,也不服软。 冯斯乾无意跟我动怒,他见我老实了也松开手,将我耳鬓散乱的发丝撩开,整张面孔暴露在苍白的月光深处,“听什么戏了。” 我懒洋洋咬指甲盖,“西厢记。” 冯斯乾那张脸在浓重的夜色里形容不出的清朗俊美,“张生和崔莺莺吗。” 我没忍住咧嘴笑,“你也知道啊?” 他说,“殷怡母亲喜欢,以前陪席过。”他掀开被子上床,倚着床头的真皮垫,把我搂进怀里,“好看吗。” 我回忆着那场戏,“还行,挺热闹的,戏服也漂亮,扮张生的演员是大长脸,比我俩脑袋叠起来都长。” 冯斯乾眼底的笑快要溢出眼眶,“你果然去看热闹,听不懂唱什么。” 我枕在他胸口,拉扯着他腰间的束带,两根手指把玩,“裘太太约我周末到珠宝楼挑选项链,我能去吗?” 冯斯乾没回应。 我坐起,没好气向他下通牒,“你给个痛快话。” 他再次被逗笑,“你是求人的态度吗。” 我重新躺下,蒙住头,声音发闷,“惹一肚子气。” 冯斯乾扒开被子,露出我涨红的面颊,“谁惹你这只野猫了。” 我挣扎着抢过被子,又盖得风,“看戏遇到冯太太的朋友了。” 冯斯乾何其精明,肯定了解女人多的地方闲言碎语多,他抚摸着我头发,“当你面讲了。” 我越说越别扭,“背地里讲还不行,非要当众戳我脊梁骨吗?”我噙着眼泪,抄起枕头砸他,声嘶力竭哭喊,“你要是放了我,我至于受委屈吗?你把新闻压下,但她们长嘴巴了,纸包不住火。” 冯斯乾仅剩那点温和也荡然无存,他面容阴郁,平静注视着我。 我意识到火候有点过了,情绪立马收住,温热的泪珠滴在他手背,我力气柔柔软软,为他擦拭干净,然后褪掉睡裙,露着光洁的脊背和双腿。 冯斯乾明白我的意思,他粗粝干燥的指腹流连在我脊骨,触及腰窝的一霎,我痒得轻颤,他俯下身亲吻背部的肌肤,掠过每一处后,他停在我腰肢,鼻尖气息滚烫似火,“伤没好,睡吧。” 他抱住我身体,我等了七八分钟,黑暗之中只有他均匀的呼吸传出,喷薄在我后颈,冯斯乾果真没动,我紧绷的四肢终于慢慢放松下来。 对付冯斯乾要改套路,虚情假意不管用了,他已经防备我了,表面越是顺从他,他越是怀疑我玩阴谋,我真的禁不起他那事上折腾,我如今既要避免吃苦头还要谋出路,先降低他的警惕,他松懈了我才有机会闯出笼子。我绝不认命当一个见不得光的女人,一旦殷怡未来生下孩子心态变了,开始捍卫婚姻,不可能让我好过,他们彼此有顾忌无法撕破脸,怒火百分百撒在我身上。 冯斯乾好像挺吃我现在的这套,他原则是我犯性子没事,骗他是大忌。 第41章 紧张吗,林太太 早晨冯斯乾前脚出门,殷怡后脚就按了门铃。 我没想到她会过来,我刚要从餐厅回卧室,顿时愣在原地。她直接走进客厅,环顾着四周的陈设,没什么表情。 保姆对于她的阵仗莫名其妙,“您是?” 我望着殷怡,“冯太太。” 保姆并不认识殷怡,我脱口而出一句冯太太,她大惊失色,“韩小姐...” 我示意她退下,“没事。” 我倒了一杯温水递给殷怡,“我知晓您的来意,我会给您一个交待,不过我需要时间。” 殷怡打掉那杯水,玻璃杯在她脚下四分五裂,“你勾引我爸爸了。” 我摇头,“冯太太,您听我解释,是您丈夫准备将我送给——” 殷怡反手一巴掌剐在我左脸,“韩卿,我信任你,你又做了什么?算计纪维钧,折腾殷家鸡犬不宁,恬不知耻住在江城最好的别墅里,你的职业操守呢!” 我捂着脸匍匐在茶几上,口腔里是血腥味。 殷怡扯着我头发,活生生从茶几拽下,拖到地板上,她踩住我锁骨,用三四厘米的粗跟使劲碾着,保姆在厨房偷偷观望这一幕,她见状跑出,情急之下要推搡殷怡救我脱身,我大声制止她,“冯太太怀孕了!” 保姆闻言两手停顿在半空,没敢碰上她分毫。 殷怡冷笑,“怕我碰瓷你吗?” 我扒着垃圾桶,往里啐了一口血痰,“您如何闹都是应该的,我威胁不到您地位,又何必牺牲一个孩子碰瓷我。” 殷怡问我,“他给了你多少钱。” 我如实答复,“我没拿他钱。” 殷怡压根不信,“韩卿,你是什么段位我一清二楚,男人口袋里的票子没有你掏不出的,我警告你,你敢拿一分,我让你在江城活不下去。” 原来她堵门收拾我,是担心我哄骗冯斯乾的财产,以及他蓄谋转移财产,毕竟凭我们的手段,就算联手把半个华京挖空,也能做到不留蛛丝马迹,殷怡追查都无从下手。 我说,“冯太太,您怀了冯董的孩子,只要打消离婚念头,他更没理由终止这段婚姻。” 殷怡不知在想什么,她没理会我,没多久她接到一通电话,估计是纪维钧打来的,她当即就冲出去,提醒他,“你在那里等着别动,我这就赶来。” 殷怡匆匆离开后,保姆搀扶我起来,摘下座机的听筒要打给冯斯乾,我说,“放下。” 她哀求,“韩小姐,咱们请先生回来吧。” 我揉着被打肿的脸颊,“没用。” 我起身上楼,用力摔门,保姆吓住了,默默把听筒挂回。 冯斯乾晚上凌晨两点回来的,他进入卧房时我醒着,但没睁开眼,他压下台灯的开关,刺眼的白光一霎迸出,我本能用手遮住眼皮,上半身钻进被子里,他一把拎住我,手固定在脑后抬起我脸,在灯光里凝望,“挨打了。” 我眼泪涌出,他擦拭掉,旋即又涌出一行,他耐着性子一次又一次擦干净,“不会给我打电话吗。” “然后呢?”我情绪激动反问,“你赶回澜春湾也打她一巴掌吗?你会打殷怡吗,你有什么资格打她,可她有资格打我,我只能承受。” 他没说话,一动不动伫立在床畔,眉头紧皱。 “冯斯乾。”我掩面哭喊,“我求你,放过我吧。” 他一言不发解开领带,丢在地毯上,朝浴室走去。 冯斯乾洗完澡掀开被子上床,潮湿的皮肤贴上我,像下了一场躁动的大雨。他唇从耳根到颈后,沿着脊骨下移,辗转过冰凉肌肤,我哭声越来越大,炙热也越来越密,直到抵达腰窝,依然不曾停下,还在持续滑落,我犹如被电流击中,翻过身惊慌失措盯着他。 冯斯乾眼眸深处是零零星星的迷离,像四月海港的春风,急切卷起漩涡,却轻柔拂过,不燥不凉,恰好的沉醉。 他自上而下俯视我,“以后殷怡不会再出现这里。” 我啜泣着,“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她永远有资本出现。” 冯斯乾的呼吸喷在我额头,“这栋庄园过户给你。” 我不领情别开头,“补偿吗,我不想要。” 他瞳孔内是越烧越猛的火,“你想要什么。” “昨天听戏,保镖寸步不离监视着,裘太太问起我出什么事了,你知道我多难堪吗。”我语调更咽,“周末她约我买珠宝,我想自己去。” 冯斯乾没答应,也未拒绝,他沉默着。 我才止住的泪意又卷土重来,“我不是你的宠物狗,我逃过,失败了,我长记性了,我只求一点自由,难道你一辈子软禁我吗?” 他眼里的欲望敛去,恢复清明,伸手熄了灯。 我清楚他是默许了。 周末这天冯斯乾果然撤了保镖,不过他亲自送我去约定的珠宝店,我在衣帽间精心打扮了一番,出来时冯斯乾看了我一眼,“兴致不错。” 他牵住我,臂弯揽进怀里,亲吻我眼尾的泪痣,“绿色很适合你。” 我跟着他乘车直达国贸商场,车泊住后,冯斯乾没动,我扶住门把手下车,关车门的一刻,他探出胳膊,猝不及防攥住我手。 我怔住。 “今晚我在澜春湾。” 我看着他。 冯斯乾说,“我带你去苏岳楼,你很爱吃糯米排骨。” 我捏着拳头,止不住发抖,没由来地喉咙一紧,又酸又涩,“好。” 他松开手。 我走到商场门口,一楼就是珠宝店,裘太太正在门口等我,我笑着迎上去,“您先挑,我接个电话,随后给您参谋。” 裘太太进去后,我回过头。 冯斯乾坐在车里,我特意让他目睹我和裘太太碰面的场景,他此刻凝视我的目光像是一根针扎在我心头,不轻不重却难以忽视,它扎着最隐秘的筋脉,最脆弱的血管,扎出疤痕,揭开旧疤再扎新疤,我甚至不能平静面对他了,仓皇冲进珠宝店。 裘太太在柜台前选购着一款新品七叶钻的项链,她看到我进来,在我胸口试戴着,我心不在焉瞧镜子,“挺华贵的,不便宜吧。” 裘太太喜滋滋说,“多花点钱不是问题,关键要好看。” 柜姐一听是大主顾,立刻热情向她推荐更昂贵的款式,我余光始终紧盯外面街口,冯斯乾的车占据了主干道,很快开到别处了。 我确定自己已经摆脱了他的监控,借口去洗手间跟裘太太打了招呼,从后门飞奔向大厦拐角的咖啡厅。 我身上穿的这款旗袍是我二十四岁生日时专门定制的改良版,腰肢部位曼妙饱满,尤其肩颈线条在方型领凸显下无可形容的知性优雅,我收敛了过度张扬的妩媚和明艳,百合茉莉的洗发香在空气中浮荡,发梢蓬松微卷,从肩膀铺散开,唇间一抹水红映在林宗易眼底,透出一丝又纯又欲的风情。 林宗易手肘支住橱窗,靠在那打量我。 他今天也不同往日,一身纯黑的西装西裤非常正式,利落刚毅的短发梳理得亮滑整洁,我见过林宗易许多次,他总是对一切漫不经心的模样,偶尔与世无争,偶尔又野心勃勃,完全捉摸不透。我此时才发现他的风度如此温润沉稳,使人产生很大的安全感,林宗易一本正经时根本不浪荡,并且相当慎重和果断。 我靠近他,嗅到来自他衣裳的木质香调,乌木沉香与清新的海盐气息混合缠绕,沉重而浓郁,形成一种深沉的直逼肺腑的性感。 我落座对林宗易说,“看来我和林董心有灵犀。” 他眼神一直锁定住我,“怎么,要公开。” 我脸上是没有血色的苍白,“冯太太怀孕了,我以一个情人的身份横在他们中间,成为一个不道德的存在,我寝食难安。” 林宗易有一搭无一搭叩击着桌角,“你打算借助我未婚妻的名义,洗一洗名声,从冯斯乾手心逃出。” 我琢磨了几秒,“林董既然救过我,不如救到底。我上得了台面,搞得定男人,文能应酬,武能制敌。” 林宗易笑出声,“挺全能。” 我在桌下焦躁不安绞着十根手指,面上强作镇定,“林董还有什么要求吗。” 他眯着眼沉思片刻,“这么厉害的女人,只做未婚妻是不是暴殄天物。”他朝前倾身,郑重其事问我,“玩一笔大的,结婚敢吗。” 我惊愕到浑身一哆嗦,手上端着的咖啡溅出多半杯,“结婚?” 对比我的激烈反应,林宗易异常淡定,他神色慵懒审视我,“你没听错,如果嫁给我,作为殷怡舅舅的妻子,冯斯乾有胆量囚禁任何一个女人做玩物,唯独不会冒险得罪我。另外,作为殷沛东的弟媳,他即使有兴趣,也不会失分寸。 林宗易抽出纸巾铺在我手边一滩咖啡渍上,“权贵比普通百姓更注重家族伦常,这种丑闻一旦曝光,华京会面临前所未有的动乱,身为董事长名下的所有财富和声誉都将迅速崩塌,冯斯乾绝对要三思。” 我有些不解,他指出的局势似乎全部对我有利,而他本人更像一个救世主,在我现阶段无法回馈他什么,仍旧出手援助。冯斯乾曾经告诉我,林宗易最喜欢设局,再置之度外看戏,不愿沾染半分污秽,只在暗处搅弄风云坐收渔利,可这笔买卖,显然他要赔本。 我试探问,“我们结婚,您能得到什么。” 林宗易笑得高深莫测,“自然有我能摄取的价值,我的底线不会伤害出卖你,至于利用在所难免。韩卿,你可以考虑。” 我默不作声望着林宗易。 不管他在盘算什么,我目前无路可走了,做一粒棋子也好过当一只暗无天日的金丝雀。自从被冯斯乾圈养在澜春湾,我所遭受的不仅是身体折磨,更是无尽无休的精神谴责,尊严羞辱,每个夜晚我都恐惧天亮,我不敢想象第二天会发生什么,快要把我逼疯了。 我深吸气,“我暂时没什么能给你的。” 他招手叫侍者买单,“交易谋长久,不急于一时。” 我当晚没有再回澜春湾,而是吃过晚餐后跟随林宗易去了他的住处。 林宗易的房子在市中心的蔚蓝海岸,一套二百多平米的大平层,拉开客厅的窗帘,能望见像峰峦一样此起彼伏的高楼与大雾弥漫的江景,江水在夜幕下无声无息翻滚,像极了深不可测却从来不露声色的林宗易。 我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玻璃上投射的两具重叠身影。 林宗易从红酒架上取出一瓶红酒,他随口问,“紧张吗,未来林太太。” 第42章 爱不得,恨不得 林宗易是一个很懂女人心的男人,女人一声叹息,一个拧眉,都逃不过他眼睛,我被他逗笑,“难道林董不紧张吗?” 他倚着大理石吧台,右手摇晃一杯红酒,“潇洒风流了三十八年,要被困在一段婚姻里,能不紧张吗。” 我环抱双臂侧过身,歪着头端详他,“你不像三十八岁。” 他挑眉,喝了一口红酒,“像三十七吗。” 我噗嗤笑,“像三十刚出头,林董私下保养吗。” 他云淡风轻,“我天生不显老。” 林宗易的确不显老,最难能可贵他身材也不发福,绝大多数女人一生都没遇到过,一个连眼角皱纹都长出一股极其浓烈的深刻韵味的男人,对异性是致命的吸引力。他这样类型的男人,要是钓二十岁左右的小姑娘,百分百中上钩,小女孩顷刻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冯斯乾更阴鸷凌厉一些,涉世未深的姑娘爱他的英朗皮相,却也畏惧他的消沉气魄,同样玩转情场,林宗易会比他吃得开。 “十年后,我还没老。”林宗易嘴角噙着浅笑,“或许会有很多女人羡慕你,有一位英俊的丈夫。” 我说,“我们的婚姻哪能维持那么久。” 他浅笑随即一收,搁下杯子。 我走过去,踮起脚,轻轻抚摸林宗易眉眼,我方才的角度以为是一缕浮灰,结果是天花板洒下的暗影。 他面无表情注视我做出这个动作,我垂下手的同时,林宗易毫无征兆扼住我手腕,贴在他的唇鼻,我掌心下是他笔直高挺的弧度,像巍峨俊秀的山脉,波澜壮阔,近乎无瑕。 他的手干燥温热,像焚着的火炉,细碎的火焰融进我掌纹,“我不会干涉你。”我小心翼翼往回抽,可抽不出,我索性任由他握住,“私生活随意,万一被曝光我也会履行一个妻子的职责为你澄清。假如你带女人回家,提前通知我,在你回家前我会先找地方回避。” 林宗易的笑容有点分辨不出虚实,“你很贤惠。” 他撂下这句,脸色微不可察地发沉,他走进书房,打开壁灯,我听到电脑开机的声音。 我又站了好半晌,从八点等到八点半,林宗易再也没出屋,我犹豫着去敲门,“我睡哪。” 里头没动静。 我刚想放弃,随便先找个空房睡,他在这时开口,“对门是主卧。” 我隔着门踌躇不决,“那你呢。” 又陷入沉默。 我没再打扰他,伸手推开主卧的房门,入目所及到处都是整齐的深色调,仅有的装饰物是床头摆放着一只酒红色扩香器,乌木沉香的气味从香孔渗出,浓得像是化不开。 我拾起他枕畔的一本书,在157页做了书签标记,竟然是《三国》,很少有男人静得下心读这么深奥复杂的书,我终于意识到他身上那股独特的风度从何而来,这是真正玩权谋的高手,他的格局层次算是我见过男人中最高级的了。 次日早晨我走出卧室的瞬间,他正好也从隔壁客房走出,我们四目相视,我喊他,“宗易。” 这是我第一次喊他名字。 他衣领没有系上,袒露精壮的胸膛,在肚脐上半寸戛然而止,他肤色充满雄浑的男人味,仿佛泛着光泽的蜜腊,又仿佛一板稍微融化褪色的牛奶巧克力,苦中带甘,苦是他的野蛮,甘是他的温柔。 林宗易拢起衬衣,“睡得好吗。” 我回答,“很好。” 他直视我许久,“你眼下有乌青。” 我一怔,立马返回房间照镜子,他在背后叫住我,“骗你的。” 我步伐滞住,“什么?” 林宗易含笑不语,径直走向玄关,“我去公司签一份合同,中午在民政局见。” 我跟上他,“你会后悔吗。” 他换一双白色的皮鞋,“男人不吃亏,我后悔什么。”他站直,取下门后挂着的公文包,“我可不是正人君子。” 我低下头笑,“其实你是。” 林宗易逆着一束照进客厅的阳光,他目光流连过我清清净净的素颜,“好奇我不是君子时候的样子吗。” 我问,“是什么样子?” 他笑着,“韩卿,我不止外表不像三十八岁,某些方面体力更不像。” 我听得懂成年男女之间的潜台词,我正色清了清嗓子,“索文有公务,你别迟到。” 林宗易没有继续戏弄我,他转身按电梯,我送他一起下楼,轿车在台阶下等候,司机拉开后座车门,他弯腰坐入,降下三分之一车窗,“十一点半,我准时等你。” 他吩咐司机开车,引擎发动时,我再次喊他,“宗易。” 他偏头望向我,我说,“谢谢。” 林宗易望了我好一会儿,不疾不徐升起玻璃,隔绝了里外,车缓缓从我面前驶离。 我回到三楼,正要开启密码锁,角落突然跨出一个男人,他一步停在我身后,我尚且没来得及看清他面容,太阳穴就被一柄冷飕飕的枪抵住。 我认得这支枪,是冯斯乾在射击场打靶的那支仿真机械枪,虽然没有实弹,但近距离刺穿大脑,也非死即残。 我身躯一瞬僵住。 冯斯乾整个人都陷在一团晦暗中,没有现身,墙角虚掩住他半副轮廓,余下的半副在光照的盲区,避开了摄像头。 我全身是汗,不得不故作冷静,“你要怎样。” 他嗓音无比低哑,“你记得我枪法准吗。” 我气息断断续续,没吭声。 “两个选择。第一,你试一试我的枪法,第二,学会安分,马上跟我走。” 我好不容易挣逃了,不可能再妥协。 我说,“你动手了,你也要付出代价。” “是吗?”他明白我的答案了,“这世上的事,没你想象那样简单,我从不了解代价是什么滋味。” 我战栗着,“我决不陷落在不该陷落的感情中,我不能取代殷怡,也不甘心活在黑暗里。” “她是她,你是你。”冯斯乾的袖口敞开着,缠在手骨处的腕表传出轻微响动,如同他的心跳。 “我最后问你,跟不跟我走。” 我依旧没回应他。 我听见冯斯乾溢出一声极低的笑,“你是唯一一个惹怒我,还毫发无损的女人。” “毫发无损。”我咬着牙重复了一遍,“你强迫我还少吗!” 砖石倒映出冯斯乾举起手臂的影子,挺拔又威慑,“如果我真的了结你,可以制造一万种意外。” 我抹了一把淌下的泪,“那你为什么没有做。” 冯斯乾扣动扳机,“吧嗒”声炸得我头皮发麻,我强撑着,脚底却不由自主发软,几乎站不稳。 他语气阴郁到极点,“你说呢?” 我眼眶通红,大片迷茫的雾气遮蔽了我视线内的一切,包括他那张脸也模糊不堪。 “我不知道。” 枪口朝皮肉里一顶,深入半厘,我条件反射般闭上眼。 “韩卿。”冯斯乾一字一顿,“你越是逃,我越不会放了你。” 我握着拳。 他忽然逼近我,“留不得,弃不得,爱不得,恨不得。” 冯斯乾发了狠,“吧嗒”二度炸响,我失声尖叫,紧接着一阵劲风从身侧一闪而过,我犹如被剥离全部力气,刹那瘫倒在地,大口喘息着。 冯斯乾不知何时消失在空空荡荡的楼梯,只有一扇疯狂晃动的栅栏门,而不远处的墙壁上,赫然是一枚穿透墙体的圆形孔。 【作者有话说】 这是第二更,大家别忘了拉上去看第一章,今天一共是两更~~ 第43章 冯斯乾你疯了 我和林宗易结婚的消息被索文集团从媒体上公关掉了,主要因为我的背景底细,和不少已婚男人打过交道,也不是出身名门,成为林太太必然会引发德不配位的讨伐,林宗易出于保护我,禁止了舆论传播,并且最终决定通过公司官网公开董事长的婚讯,同期不允许其余渠道进行报道,在公开之前,我们先回一趟殷家摊牌。 我在衣柜内选了一条领带,走到衣帽间替他系着,“殷沛东会冲你发火吗。” 他垂眸,像是在看我系领带的手,又像是在看我,“无妨。” 我噗嗤笑,“你多么一鸣惊人,三十八岁忽然结婚了,还是先斩后奏。” 林宗易郑重其事说,“你值得。” 我笑声藏也藏不住,“和外面女人也这么嘴甜啊。” 他也一并笑出来,“韩卿,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哪不知福了。”我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你说你的甜言蜜语,我不珍惜吗?” 林宗易目光锁定在我阖动的红唇,“涂口红了。” 我嗯了声,又想起冯斯乾最讨厌我化妆,每次我涂口红,他都用拇指蹭掉,我问林宗易,“你讨厌吗?” 他否认,“你唇形很漂亮。” 男人和男人的脾气还真不一样。我暗自发笑,闭上眼强制把冯斯乾的记忆从脑海里清除掉。 可有些东西,故意去遗忘反而加深了烙印。 林宗易俯下身,挨着我耳朵,温存至极,“软吗。” 我一怔,睁开眼,“软什么。” 林宗易目光仍旧在红唇上停住,我顿时明白他的意思,装作撒娇实则推搡他,“别闹了。” 我没推动,林宗易距离我更近了。 我慌里慌张抻平领带的尾端,无意触及他胸膛,他体温像着了火,隔着两层衣服还滚烫,我条件反射般缩回,“你发烧了啊。” 林宗易出乎意料地握住我手,摁在他胸膛,“有什么不敢摸的。” 我僵住,僵了好半晌,“你闹没完了——”我话音未落,他手撑住我耳畔的墙壁,圈禁在他怀中方寸间,我退无可退,逼仄的衣帽间空气不流通,他的味道越来越浓,乌木沉香与强烈的雄性荷尔蒙轮番攻陷着我,被他释放得彻彻底底,我低着头,快要比他还烫,我听见他狂跳的心脏,像擂鼓激荡。 “林太太。” 我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我啜喏了一声,“嗯。” 他嗅着我散发出的香味,“你怎么不叫我老公。” 我忍了又忍,没忍住破功,下巴抵在他肩膀闷声笑,他自己也笑,“肉麻吗。” 我抿唇不语。 他整张脸埋在我颈窝,喑哑的嗓音问,“你喷香水了。” 我抓着他衬衫下摆,“是沐浴露,百合和雪莲。” 林宗易用力吸入一口气,他唇黏在我锁骨,我感觉到似有若无的吻,他刻意把控着分寸,点到为止的亲近,多一寸我便回避,少一寸又不够撩人。 他嘘出的热气令我战栗不止,“你脸红了。” 我后背全是汗,刚要拉下长裙的拉链散一散热气,又意识到不妥,马上捏住领口,拉得更严实,“太热了。” 林宗易胸肌反复隆起,像濒临一个临界点,他平息着自己,“是我太热了。” 他说完先迈出门,我紧随其后,过道的穿堂风一吹,我面颊的红晕才消褪。 去殷家的路上,我从后视镜里看着林宗易,遇到他我才明白什么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情场果然没有最高手,只有更高手,最有手段的女人碰上最有手段的男人,演起戏来都比一般人过瘾。 林宗易驱车驶入庭院泊住,对面也有一辆宾利同时熄了火,殷怡穿着宽松的长裙和平底鞋,虽然才一个月身孕,但比临盆还谨慎,下车也挽着冯斯乾手臂,生怕站不稳撞着肚子。 林宗易点燃一支烟,漫不经心衔在指缝,透过挡风玻璃目视前方,我犹豫了一会儿,问他,“殷怡的孩子是冯斯乾的吗。” 他吸食着烟雾,“不然呢。” 我欲言又止,“他们好像长期分居,冯斯乾有一次回婚房,殷怡告诉我,他在书房住了一晚。” 林宗易夹烟那只手搭在车窗外,阳光刺破溃散的烟圈,窄窄一束投映在他侧脸,光影里尘埃是细碎的几万粒,虚虚无无拂过他眉骨,我才发觉林宗易的骨相生得相当好,成熟柔和,宽阔分明,他的精明感不阴暗,越是明亮的地方,越是坦荡暴露,而冯斯乾是阴暗的,极端的阴暗,极端的伪装,他似乎从不用真面目示人,即使在床上,他的堕落沉醉是真,清醒戒备亦是真。 林宗易轻笑,他指节弹落一截烟灰,把烟头戳灭在后视镜的边框,推门下车,我跟下去,正要往台阶上走的冯斯乾步伐一顿,在数米之外凝视我,我也凝视他,我们在这一刻无比平静,我不知他的平静几分真假,至少我是假的,心底早已波涛汹涌。我设想过许多场景,当我和他以这样离谱的身份见面时,或天翻地覆,或揭发那些不堪入目的夜晚毁掉彼此,唯独没想过会是风平浪静,仿佛这几日的挣逃与较量仅仅是一场闹剧,闹剧结束后我依然会回到澜春湾,他也依然会在无数个疯狂放纵的深夜,用他的情欲和汗水猛烈地征服我灵魂。 什么都没有变,什么都如初。 我情不自禁攥住林宗易的衣袖,越攥越紧。 我了解冯斯乾的占有欲和掌控欲,他面对自己失手的猎物却无动于衷,绝不是好现象,大概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林宗易察觉到我的紧张,偏头看我,没说什么。 “小姐,姑爷。”保姆端着一盆水从别墅内走出,“先生正好下完棋,你们就回来了。” 她给院子里的桂树根浇了水,站起时又发现林宗易伫立在后面,她微笑颔首,“林先生也来了。”她眼神落在紧挨林宗易的我,“这位是...” 林宗易并没对一个佣人介绍我,只问她,“姐夫和谁下棋。” 保姆说,“华京的章董,五分钟前刚走。” 我立马望向冯斯乾,他原本波澜不惊的面孔,涌动出一股极为阴郁的寒意。 我做了一个多月的助理,我知道章徽荣,他是华京现任第三大股东,和郑坤持股相同,区别是郑坤野心勃勃,而章徽荣却是殷沛东安插在董事会唯一的眼线,他明面辅佐冯斯乾,暗中将冯斯乾在公司的一举一动汇报给殷沛东,冯斯乾之所以没有贸然吞掉华京,拉长蛰伏的战线,就由于忌惮章徽荣。殷沛东对章徽荣的信任胜过对冯斯乾,因此他借助关宸只铲除郑坤,没敢对章徽荣下手,殷沛东不可能相信。 冯斯乾从我身上收回视线,带着殷怡进门,我自始至终定格在他背影,林宗易没有催促我,他耐着性子等待我回过神。 “你爱他吗。” 我一颤,“什么?” 林宗易并未重复,他知道我听清了。 我压根没过脑子,不假思索答复,“不爱。” 林宗易说,“是吗。” 我深吸气,“宗易,我会谨守妻子的本分。” 他似笑非笑,“那你希望我谨守丈夫的本分吗。” 其实这段协议婚姻我是没资格提要求的,我本身也不介意林宗易私下有没有女人,他毕竟血气方刚,有正常的需求,找女人不过分。 我坦诚说,“我只保证我自己,我对你没要求。” 林宗易摩挲着风衣的琥珀色扣子,他没说话,我跟随他踏入别墅大门。 殷沛东此时坐在沙发,面前茶几摆放了一副棋盘,横纵交叉的线上布满棋子,冯斯乾脱掉西装交给佣人,“岳父心情不错,想必章董没赢。” 殷怡得意说,“爸爸就输过你,还有我舅舅。” 冯斯乾笑着,“宗易的围棋水准是国手段位了,为了和他打个平手,我还特意翻过棋谱。” 林宗易掸了掸西裤上不存在的灰尘,“斯乾谦虚了,你只是不肯显露身手而已。” 冯斯乾若无其事扫过这边,我与他恰好四目相视,我当即别开头。 殷沛东捏着一枚黑子,物色下在哪里,“章董不行,论起对弈,还要你和宗易。”他指着棋盘,“斯乾,你看白子有活路吗。” 冯斯乾观察着棋局,黑白子杀得天昏地暗,前半段以自毁的方式将对方逼入绝境,哪一方都没有翻盘的余地,后半段黑子舍了十几颗子力挽狂澜,白子只剩苟延残喘。 殷沛东说,“我要白子不输。” 冯斯乾尝试了几步路,接连被黑子打回原形,他弃了手上的白子,“白子必输无疑。” 殷沛东后仰,靠在沙发背,“宗易呢?” 林宗易没去看,他在单人位落座,“斯乾都赢不了,应该是死局了。” 他牵着我手在掌心把玩,我沉思了片刻,走上去反手一扫棋盘,棋子从四面八方坠落在地,你死我活的战场一霎间荡然无存,殷沛东一愣,他抬起头看着我。 我说,“现在白子没输,黑子也没赢,要分胜负,只能重开一盘再斗。” 与其僵持到自己筋疲力尽,不如尚存一息时主动和敌人同归于尽。绝大多数女人没这份胆魄,甚至连男人有其他的选择时,都不会走这条路。 林宗易在一旁目睹这一幕,眉间的笑意越发深。 我镇定迎上殷沛东的审视,“姐夫。” 我的称呼令殷沛东瞬间拧眉,“我不同意你们。” 林宗易把结婚证撂在空空如也的棋盘上,“来不及了。” 殷怡惊愕住,本能看向冯斯乾,他指尖解着衣领的纽扣,解到第三颗,他朝前倾身,拿起结婚证打量上面的合照,神色喜怒不辨。 “四天前。”冯斯乾嘴角噙着冷笑,他扣住结婚证,“宗易,是浪子回头了。” 殷沛东直接摔了桌上的一壶热茶,“胡闹!你姐姐交待你早日娶妻生子,你娶了什么女人,你到墓碑前和你姐姐说过吗!” 林宗易不紧不慢端起一杯茶,“人都死了,走这些形式干什么。人活着时,姐夫带关宸给姐姐过目了吗?” 殷沛东气得哆嗦,“你...” 殷怡拍打着他脊背顺气,“舅舅,爸爸是好意,韩卿的家世那样恶劣,她爸爸在监狱里,外界会如何评价,您不要名声了吗?” “怎么。”林宗易阴晴不定打断她,“我的名声和前途,需要建立在妻子的家世之上吗。” 冯斯乾为这句含沙射影骤然眯起眼。 殷怡跺脚,“舅舅!您为什么执迷不悟呢。斯乾是什么人品,韩卿又是什么人品,他们能相提并论吗,她就那么好吗?” “她人品轮不到你说。”林宗易的脸色彻底沉了,“殷怡,你最好对韩卿尊重点。” 殷怡面色也难看,她掏出一粒药丸塞进殷沛东口中,“爸爸,您好点吗。” 殷沛东双目紧闭,许久后他缓过劲,但没有开口。 我在客厅气氛实在太尴尬了,我起身绕过桌角,拦住在地上收拾碎片的保姆,“煮一壶安神茶吧。” 我跟着她上二楼进入茶水间,“我帮你。” 她急忙阻止我,“林太太,我煮就可以了。” 我没有理会,拿起茶匙,“你教我吧,我不熟悉姐夫喝茶的口味。” 她挑拣茶罐的工夫,我余光瞥向窗户上一片郁郁葱葱的叶子,“那是芦荟吗?” 保姆点头,“芦荟是我们太太在世时种下的,长势很好,先生就一直养着。” 我说,“我也挺喜欢的。”我突然想到什么,“你们关小姐呢?” 保姆立即朝我比划噤声的手势,“林太太,关小姐是我们宅子的大忌讳,您千万别提她了。” 看她讳莫如深的态度,估计关宸的下场十分糟糕,我刚嫁给林宗易,殷家的内幕不好插手多事,我索性就不再问了。 我正在研究茶叶的克数,殷怡这关头从门外进来,她支开保姆,“青姐,你先出去。” 我本来背对着她,闻言姿势一停。 保姆从走廊关上门,殷怡站到我身边,摆弄着橱柜上一排茶叶罐,“韩卿,你真能耐,连我舅舅都搞定了。” 我一言不发用茶匙舀茶叶。 她干脆夺过,蛮力砸在我额头,砸出一块淤红,“你觉得殷家会接受你这样来历的女人进门吗?你当得久这个林太太吗。我舅舅一时鬼迷心窍,被你糊弄上钩,他醒悟后,你一毛钱分不走。” 我不愿过多解释,可殷怡把我看成钱串子了,好像我做什么都图钱,“你舅舅不会被我糊弄,他经历过多少女人你清楚吗?” 殷怡逼近我一步,“你不是欲擒故纵的行家吗,我舅舅经历的女人哪有你厉害。” 我向后退一步,“冯太太,我和宗易结婚已是事实,殷家认不认我,也无法改变事实。何况宗易姓林,殷家管不到他头上。” 殷怡冷冰冰盯着我。 我说,“我不亏欠你们,不论是你还是你丈夫,你们夫妻内斗将我卷入,事情发展到今天我又该向谁讨个说法。你最初撒谎又隐瞒和纪维钧的奸情,害我误判,你承担过责任吗。你丈夫软禁我,强迫我,如果我不逃,横在你们中间,殷怡。”我第一次喊她名字,“我为你保全婚姻,我还错了吗?” “小姐,家庭医生到了,先生请您去客厅。”佣人在门口招呼殷怡,她没再多言,只最后望了我一眼,默不作声拉开门。 我整个人像被抽干了血液,面如死灰倚着墙板失神。过了一阵,茶水沸腾的时候,有人在外面拧动门锁,我以为是佣人,随口说,“没煮好,再等一等。” 来人没有丝毫停顿,几乎是一秒钟,破门而入拽住我,再捂紧我唇,一气呵成。我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一只男人的大手扼住,拖出了茶水间,拉上空荡无人的天台。 墨绿色的芦苇叶在黄昏中交错掩映,我们相缠的身躯也被遮蔽,我惊慌失措扭头,看清冯斯乾那张脸,顷刻不寒而栗,我奋力踢踹他,“冯斯乾你疯了!这是在殷家!” 他从背后禁锢我,困住我厮打他的双手,“大点声,吸引他们全部来天台,让你的新婚丈夫也观赏你在我怀里的样子。” 我一瞬停止了所有挣扎。 头顶的天际晚霞正浓,照耀在他英气俊秀的眉目,冯斯乾语气带一丝轻佻戏弄,“跟他有过吗。” 我感受到他不加掩饰的危险戾气,那种摇摆在爆发和毁灭的一线之间,我没有回应他,我已经失去了控制这副场面的能力,冯斯乾手指流连过我腰肢,沿着腰窝一厘厘滑动,当他终于停下的刹那,我倏而紧绷住,他迫使我接纳他,我死命反抗,数度成功挣脱,在逃跑中我打碎了他身后一盏花盆,尖锐的瓷片割伤他手背,血渍流淌出,他依旧没撒手,甚至被剧痛刺激出更大的野性,我根本抗争不过他强悍的力量,他闯入,臂弯的肌肉瞬时贲张而起,一缕缕狰狞的青筋在皮下裂开,灼人的汗水随即淹没我。 他扳过我脑袋吻住,我上半身扭曲着,我叫不出,更不敢叫,我比他害怕,这种见不得光的畸形我比冯斯乾更恐惧被第三人撞破。 在他纠缠我最狠时,与天台一门之隔的茶水间里,传出一名佣人问另一名保姆的声音,“姑爷呢?” 保姆被问傻了,“不是在楼下陪先生说话吗?” 佣人在各个角落寻找,越找越纳闷,“姑爷上楼了啊,林太太也不见了,他们都不在楼下。” 保姆说,“你问林太太啊?她可能在天台,她很喜欢先生养的芦荟。” 第44章 也想给我生一个吗 我身体不由自主紧绷,冯斯乾抵在我肩窝,“怕了。” 半人高的芦荟虚掩着,将放浪形骸的一幕遮蔽,我手在颤抖,逐渐蔓延至全身,“冯斯乾,我真想杀了你。” 他发笑,“想毁掉我的人成百上千,可从来只有我毁掉别人。” 我难以克制抖得癫狂,冯斯乾摁住我,从侧面将我搂得更紧,他嗅着我浓郁的发香,“换了男人,香味也换了,是吗?” 我张开嘴,拼尽全力咬他肩膀,咬得又凶又重,他喉咙溢出浅浅地闷声。我尝到血腥味在齿间流窜融化,我威胁他,“殷沛东知道自己的女婿缠着其他女人,他一定会废掉你。” 冯斯乾笑声在我发间散开,像罩在一个封闭的笼子里,钝哑不清,“殷沛东不会让他的女儿没有丈夫,他的外孙没有父亲。” 我盯着他皮肉氤氲开的一滩血迹,“纪维钧出来了。” 他用拇指涂掉我唇上的血丝,“如果纪维钧是合适的人选,当初我娶不到殷怡。” 我呆滞着,像飓风过境击溃了最后的曙光。殷沛东认准了冯斯乾,再加上殷怡怀孕,他的位置注定坐稳,哪怕他曝出丑闻,只要华京能压得住,殷沛东绝不轻易与冯斯乾撕破脸。 可它发生得太突然太蹊跷,我不懂深爱纪维钧的殷怡究竟抽了什么风回心转意,放弃离婚念头为冯斯乾生儿育女,至少澜春湾那通电话证明她并没和纪维钧斩断联系,一个女人在对旧爱的情意没有消散之际,能再爱上另一个男人吗。 我来不及深思,冯斯乾重新把我翻转过去,他贴着我耳垂,湿热气息钻进耳蜗,我退无可退,被他囚在方寸间,“怎么,也想给我生一个。” 他手绕过我腰肢扣在腹部,“兴许这次就有了。” 冯斯乾勾起我下颌,“记住了,别让我逮到你买药。”我心底席卷着强烈的恐惧,两排牙情不自禁打结巴,他防止我咬伤自己,用手掰开不许我合住,“既然结婚了,你丈夫总该添丁,对吗。” 我面如土色,战栗着从牙缝挤出三个字,“你卑鄙——” “想看更卑鄙的吗。”冯斯乾拨开芦荟叶,竟然在最茂盛的一株中藏匿了微型摄像头,他似笑非笑旋转着,“韩卿,你一边嫁林宗易,一边引诱我,你简直胆大包天。一旦曝光,他会被你害惨,索文禁不住这样耻辱的风波。” 我胸腔像更住了石头,堵塞喘不过气,我揪着他衣领拼命呼吸,又死活吸不进氧气,戳在那摇摇欲坠,“分明是你绑了我。” “我可以把它截取成我想要的画面。”冯斯乾手背流连过我锁骨下方的红痣,“陈志承被拘在南区,听说过得很狼狈,你每年5月去探监,是不是快到日子了。” 我瞳孔猛缩,整个人大幅度晃动着。 陈志承是我爸,他出事后,我随我妈姓,我从没对任何人泄露他具体情况,将芸都一无所知,而且冯斯乾不会去撬开范玲玲的嘴,他不屑和女人谈交易,他肯定动用了极大的人脉调查我底细,一个姓陈,一个姓韩,没点通天的本事,不可能挖掘出端倪。 佣人的脚步声在这时逼至天台门口,似乎不止她,还有另外一阵似有若无的响动从楼梯由远及近,直到佣人拉住这扇门,那阵响动戛然而止。 “看见林太太了吗。” 我听见林宗易的声音传来,瞬间僵硬住,半点动弹不得。 佣人扭过头,向林宗易行礼,“林太太跟青姐学煮茶,后来小姐和她讲了一会儿话,青姐再返回发现林太太不在茶水间了,说她在天台上看芦荟。” 林宗易语气平静,“谁在找姑爷。” 佣人答复,“先生吩咐我找姑爷,王医生给小姐做孕检,可姑爷这节骨眼不在场,先生让他下楼。” 走廊陷入极为诡异又隐晦的死寂。 佣人并未察觉到我们一同消失有何不对劲,她正要第二次拉天台门,被林宗易拦住,“林太太在洗手间。” 我只觉窒息,林宗易也许一清二楚,再无比他更清醒睿智的人,他怀疑我和冯斯乾在天台,所以出面圆了场,佣人闻言立马退下天台,林宗易没有走,他站在门外,伸手拧动门锁,我说服不了自己在这种荒诞的场景下面对他,我朝前飞扑,死死地握住门栓,他意识到有一股力量顽抗对峙,随即收了手上的力道。 冯斯乾趁机低下头吻我脊背,我咬紧牙关不发出丝毫哼鸣,他故意蛊惑我出声,像一只肆无忌惮进攻猎物的野兽,发了狠撕咬骨与肉。我从未见过冯斯乾如此狂性大发,胜过那晚他溺毙我的凶残,他此时的戾气像一根巨大吸管,吸干我所有理智和生命力。我触摸到他手臂膨胀的青筋和血管,而我像一朵风雨里飘摇的野玫瑰,连根带叶在他怀里破碎。 林宗易片刻后离去。 我弯腰捡起皮带,朝冯斯乾奋力抡打下去,他不躲不闪,金属扣砸在他胸口,类似骨裂的脆响,那种震荡从胳膊回流,刺激得我头皮发麻,他眉头都一皱不皱。 我自己先手软了,皮带从掌中脱落,“你处心积虑抓住我不放,到底为什么。” 冯斯乾慢条斯理系着裤扣,“你说呢。” 我声嘶力竭大吼,“你怎样才能放过我!” 他整理好厮磨出褶痕的西裤,恢复了衣冠楚楚的模样,“韩卿,这是一道无解的题,没有答案。” 我剧烈抽搐,眼泪像潮涌绝望淌下。霁月光风,如玉如竹,冯斯乾有一副多么矜贵圣洁的皮相,白璧无瑕,英气清朗,像深海里不见天日的珍珠,这世间的清风明月都污浊了他,可撕开这副皮囊,他根本是一个强盗,他的恶劣强势掩藏得那样缜密,那样不为人知,我无法揭穿他,更无法挣逃他,他是千千万万女人的美梦,唯独是我一人的灾难。 我摘下耳环,银针对准自己颈侧的动脉,“你再敢碰我,我死在你面前,你今天拥有的一切都葬送我这条命上。” 冯斯乾面无表情凝视我,“你试试看。” 我往下扎了半寸,“你别逼我!” 他眉间终于有了动容,“韩卿,你再扎,我就了结陈志承。” 我一颤。 他没有继续停留,迈步离开。 我脚下瘫软跌坐在地,掩面痛哭,许久没有止息。 被林宗易支开的佣人从洗手间去而复返,她途经天台发觉有哭声,循着哭声找到我,她不可思议,“林太太,您哭什么?”她蹲下搀扶我,我没有露出自己泪流满面的脸,始终埋在手心里,“我崴脚了,疼哭的。” 她吓得不轻,“您崴了哪只脚,我请林先生上楼。” 我一把拽住她,“不是什么大事,别惊动他们,我自己缓过劲儿下楼。” 我迅速平复了几分钟,跟随佣人到一楼餐厅,挨着林宗易入席。 佣人对殷沛东说,“先生,林太太在天台崴了脚,是我照顾不周。” 殷沛东没吭声,冯斯乾嘴角噙着一丝笑,“林太太上天台做什么。” 我咬牙切齿,又担心露馅,表面不得不装作云淡风轻,“观赏晚霞。” 他作出恍然的神情,“这里近郊,晚霞是不错。”他问殷怡,“晚餐后我陪你到天台看看。” 殷怡咽下食物,“你不忙啊?我记得你晚上八点要召开视频会议。” 冯斯乾舀了一勺牛肉羹到她碗里,“忙也抽空陪你,不行吗。” 殷怡更开心了,“当然行啊,我可受宠若惊。” 我偷偷看了一眼林宗易,他脸色不好,沉默着。 佣人给殷沛东倒了一杯白酒,又依次给林宗易和冯斯乾倒红酒,殷沛东半小时前差点心脏病复发,说话中气不足,“你有意向跨境收购一家企业。” 冯斯乾抬头望向殷沛东,“章董告诉您的。” 殷沛东嗯了声,“你瞒着我干什么。” 冯斯乾解释,“没太大把握,那家企业底子厚,虽然深陷经济危机,不至于在本土无可救药了,我本意等收购成功,再和岳父提此事。” 林宗易端着酒杯,耐人寻味说,“成功了再提,自然以斯乾你的名义收购了。” 冯斯乾不语。 商人多疑,说者有心,听者更有心,殷沛东饮酒的姿势微微发滞。 林宗易摩挲着杯壁的描金花纹,“斯乾自立门户的企图越来越明显了。” 冯斯乾只被压制了一秒钟,他深意十足,“宗易在华京高层的行列布下眼线,你的企图是什么,捕捉我的错漏,监督我吗。” 林宗易的浅笑凝在唇边,他眼中闪过微不可察的冷意,冯斯乾端起酒杯,“宗易,我理应敬你一杯,多谢你鞭策。” 殷沛东若有所思咀嚼着一块芦笋。 我梭巡着他们高手之间的过招,连饭也顾不上吃,都说商人奸猾,无时无刻在运筹帷幄,设局耍诈,还真是名不虚言,吃一顿饭的工夫风云变幻,稍有不慎就中计,在殷沛东的眼皮底下功亏一篑。 林宗易接住冯斯乾递来的酒杯,笑里藏刀反击,“董事局传言不少,你要力争清白,不如请你岳父回华京,担任一个董事。” 冯斯乾喜怒不明望着林宗易。 林宗易三言两语把位于上风的冯斯乾又扯到下风,一步步稳扎稳打逼上绝境。 殷沛东撂下银筷,用纸巾擦拭油渍,“我也正有此意。” 冯斯乾看向殷怡,后者没反应,专注喝汤,冯斯乾面色愈发阴沉一分。 林宗易含笑反问,“斯乾不愿意吗。” 大局已定,冯斯乾再强行推脱,更加洗不掉吞吃华京的嫌疑,他笑了,“宗易说哪里话,岳父重回华京坐镇,我求之不得。” “什么年纪了还坐镇,我只是去做个董事,大权仍旧是你的。”殷沛东起身,“我吃饱了,你们用。” 林宗易笑容加深,他询问我想吃什么,我没一点胃口,当即摇头表示不饿,林宗易也搁下餐具,我跟着他离席。 这顿饭最终不欢而散。 七点钟保姆扶着殷沛东送我们出门,冯斯乾和殷怡是晚辈,不能先行,在原地目送我挽着林宗易上车,等坐进车内,林宗易降下车窗,“姐夫,我和韩卿近期不回。” 殷沛东点了下头,“你自己心里最好有数。” 他在暗示林宗易防备我,别遭算计了。 殷沛东对我萌发的那点不正当之情,随着我成为他弟媳反倒降至冰点,变成彻头彻尾的厌恶了,我没有不知趣和他道别,干脆装哑巴。 林宗易升起车窗的同时,冯斯乾甩掉并排的殷怡,走上前送别,“宗易,什么时候收到你的好消息。”他语调刻意压得低,除了林宗易和我,没有第三人能听到,“有好消息别忘了通知我。” 林宗易没回应他。 我眼睛像刀子一样剜着冯斯乾,他伫立在两米之隔的桂树下,乳白的月光倾洒,他风姿绰约,愉悦笑着。 我们回到蔚蓝海岸,林宗易一言不发扯掉领带,又脱了风衣,将衬衫纽扣全部拆开,袒露着胸膛,他没有去沙发落座,而是在客厅一片漆黑之中直奔书房,靠在椅背点燃一支烟。我小心翼翼跟上,门敞开着,显然他并不是打算独自冷静,给我留了余地。 我走进去,书房窗户正对一栋高楼,高楼在数十里地之外,可这个角度眺望却如同近在咫尺一般,楼顶的夜总会霓虹闪耀,连绵不休的灯火照射于玻璃上,林宗易的轮廓也投映在灯火深处,像一场摄人心魄的大梦。 我悄无声息停在身后。 林宗易一根接一根抽烟,他大约觉得燥热,将衬衣下摆从皮带里抽出,迷人浓重的夜色里,他腹肌像起伏的山峦那么精壮。 他转过身,沉静的目光注视我,“清楚我不推开门的用意吗。” 我攥着拳,眼眶泛红,“我清楚。” 我带着哭腔,喘不顺畅,他将烟头撇向别处,尽量不呛到我,好半晌,他问我,“你在他手里有把柄。” 我强忍泪意,撒了谎,“没有。” 我不确定冯斯乾会做出什么极端,林宗易这回插不了手,我不能牵连索文集团翻船,林宗易是我的依靠,假如索文惹麻烦了,他自顾不暇,我更没什么好下场。 林宗易朝房顶悬吊的艺术灯吹出一口雾气,“去睡觉。” 我怔住,“你不怪我。” 他背对我,又续上一支,一包烟所剩无几,“不怪。” 我刚松开的手倏而又紧握,“宗易。”我更咽,“你别对我这么好。” 林宗易吸烟的动作停住,良久,他走向办公桌,拉开抽屉取出一盒药,然后朝我走过来,我才想起自己脖子有刺伤。 他叼着烟,熏燎的烟雾令他眯起眼,“替我把烟拿开。” 我顺从他仰起头,“我呛不着。” 林宗易腾出一只手,取下烟蒂掐灭在烟灰缸,“昨晚踢被子了。” 我没听清,“什么?” 他看着我,“你有踢被子的毛病。” 我一愣,“你怎么知道。” 林宗易涂完药膏,指尖抚摸着我伤口周围的皮肤,“你做噩梦,我进你房间了。” 鼻息间是药味和他的烟味,我默不作声。 我确实一连几晚做噩梦,每次即将惊慌醒来,都好像被极致温柔的海绵包裹,我沉陷其中,又睡了过去。 林宗易将药膏放回桌上,他进入浴室洗澡,门关上的一刻,他说,“我在隔壁,你什么不用怕。” 第45章 怀了我的种 窗外的雾极重,我恍惚半梦半醒,眼前定格着一副男人的轮廓,我做过那么多场梦,从来是冯斯乾在梦里,或凶狠,或暴戾,也偶尔似水柔情,唯独没有像今夜梦到过林宗易。 我抬起手,试图触碰那道影子,竟然触碰到一具温热鲜活的身躯,我明白不是梦了,“宗易,你还没睡。” 他穿着米白色的睡袍,在漆黑中渗出一点光亮,比月色还浓,仿佛从天而降落进我眼中,我从模糊到清明,“你路过吗。” 林宗易揉着眉骨,似乎乏极了,他从床下捡起我踢开的被子,盖在我身上,“在工作,顺便过来。” 他说完起身,要回客房,我拽住他睡袍的束带,嗓音嘶哑,“我梦到冯斯乾跟你打架。” 他姿势顿住,“你希望谁打赢。” 我脱口而出,“谁也不赢。” 他坐回床边,问我为什么。 我一直没撒手,他的丝绒束带被我拧成一股,“他打赢,你就惨了,你打赢,他会报复你。” 林宗易看着我。 我说,“宗易,你其实是个好男人。” 林宗易仍旧一动不动看着我,良久,他叫我名字,“韩卿。” 我困怏怏眯着眼,强撑不睡,他的面孔愈加虚无。 他声音含笑,“你睡着我再走。” 没多久我迷迷糊糊睡沉了,最后残存的意识是一只温暖大手,覆住我凉浸浸的眉眼。冯斯乾的手是滚烫的,像火炉,比林宗易更热,更干燥,他抚摸过我的时候,总是惊心动魄,像歇斯底里沸腾的火山,被他一把大火烧化,那种温度和力量,在我记忆里扎了根。 林宗易却是如今的四月天,容纳我从阴暗中一路走来的潦倒与无望。 我紧绷的身体无声无息变得柔软。 早晨我送林宗易出门,他告诉我晚上别等他吃饭,他有应酬,我问他去哪,他说漓江酒楼。 漓江酒楼的老板早年开模特公司,后来投资酒楼,那些没出名的模特就拉来当专座服务生,专座是指服务一个客人的,给倒酒,夹菜,喂饭,把酒楼开得跟夜总会一样,还比夜总会安全,打着酒楼的旗号不担心上面严查。据说有地下,只招待贵宾,对外不开放,地下一层男人吃饭最爽了,楼上挺正经的。 我特别好奇,“我没去过,哪天带我去行吗。” 林宗易目不转睛注视我,“说不准有女人作陪。” “今晚有女人啊。” 他目光锁定在我脸上,“有,我也许不能推辞。” 我系好领带,“少喝酒,听你秘书说,你喝多头痛。” 林宗易说,“只叮嘱我这个吗。” 我天真歪着头,笑也纯净无邪,“不然呢。” 他从我手中抽回领带,“我去公司了。” 我送走林宗易,又回屋补了一个回笼觉,睡到下午起床,亲自驾车赴约。王太太组局在江都会所打麻将,就是冯斯乾榨了李文博两百多万的那家顶级牌场,入场门槛最高的2号包厢今天也满员了,并且三天前就预定了,签单的是林宗易。里头布置了两桌,一桌的玩家是冯斯乾和两名来头极大的巨鳄,一桌的玩家是林宗易与外省的老总,玩德州扑克和同花a,五千块兑一个筹码,十个筹码一摞,一摞又一摞进进出出,比烧成灰儿还快。殷怡也陪着冯斯乾现身,不过不在一间包厢内,女人们玩小的解解馋,男人们玩大的,动辄千八儿百万的排场不适合女人。 殷怡在3号包厢,我应下的这场局在4号。 我到达204,她们正等我,门没关,里面坐着五位太太,除了那个和范玲玲蛇鼠一窝的程太太,其他四位我全不认识,但我查过资料,尽管不熟,大致也能对号入座,我刚要进去,程太太开启麻将机,在哗啦啦的洗牌声中说,“林宗易那是江城头号钻石王老五,从他三十岁开始,大把的豪门权贵主动把独生女介绍给他,他压根没那份心思,花天酒地换女人,浪荡得很。被名不见经传的韩卿降服了,真是稀奇。” 周太太问,“韩卿和华京冯董那事靠谱吗?” 程太太提起我就极度不齿,“冯斯乾结婚三年有过绯闻吗?突然传出桃色艳闻,十有八九不是空穴来风,长的幼的一起泡,她早晚自作自受。” 周太太瞧了一眼码好的麻将,“那也算她本事。” 我咳嗽了一声提示她们,她们望向这边,不约而同站起迎接我,“林太太。” 周太太把坐北朝南的位子让出,“您坐。” 身份不同,待遇自然也水涨船高,坐北朝南在所有应酬局上是名副其实的c位,谁资产厚,谁就坐。我春风满面同每个人打了招呼,只没搭理程太太,她有点下不来台,没好气翻着白眼,压低声和旁边的薛太太嘀咕,“小人得志的样子,野鸡变凤凰照样上不了台面。” 薛太太捅咕她,“您别惹她了。” “程太太。”我开门见山,视线投向整整齐齐的牌池,“江城大剧院的西厢记,好看吗?” 她一愣。 我意味深长审视她,“我当时在第二排,您台下的讲解让我受益匪浅。” 我说到最末一个字,气氛非常微妙了,程太太极其不自在回避我,“林太太,您也看了西厢记啊。” 我摆弄着左手硕大的婚戒,“是挺巧的。” “哎呀!”薛太太两眼放光,她按住我手,“都说林董有钱,不逊色他姐夫,看来名不虚传啊,林董这大手笔,钻石比我的大一圈呢。” 我本来无意炫耀什么,我和林宗易结婚背后的水太深,一旦各取所需结束,便分道扬镳了,比冯斯乾和殷怡的联姻还不牢靠,林宗易要是提前腻歪了,这段婚姻会更早夭折,但只要当一天的林太太,我总要给自己平反,这几年的委屈尝多了,干着好事却无端被骂,我的确不平衡。 我戴着婚戒的手在空中晃了晃,“程太太,我坐您这张桌名正言顺吗?” 她十分尴尬,“您开玩笑了。林董是什么人物,在江城没有您担不起的局了。” 我不是得理不饶人的女人,她肯给我个颜面台阶,我没再为难她。不过程太太顾忌着江城大剧院结下的梁子,她没敢多待,借口有事先告辞了,角落喝茶的王太太补上了三缺一,我们玩了几轮,殷怡从隔壁的局撤下,来我们这里换手气转运,薛太太见状起立,“冯太太,您坐我这,我钱都输光了,没得玩。” 殷怡玩牌的瘾也挺大的,“那我就替您赢两局。” 薛太太喜不自胜,“我先谢谢您了。” 她经过我身边,“韩卿,舅舅在202。” 我回答,“我知道他在。” 我们四目相视,我微笑,她也回了一笑,就再无话可说了。 我和她之间这种氛围,我比较敏感,像是变质了。 婚姻是一个相当有意思的关系,当它风平浪静时,男的女的也相安无事,当它出现裂痕时,被第三者介入,一方逐渐动摇,或者发生背叛的事实,另一方很难再维持风平浪静,无关爱与不爱,关乎人性,我不要的,别人沾了我也反感,立即产生捍卫主权的想法了,殷怡对我的态度明显是恶意排斥。反正我及时抽身再正确不过了,我的七情六欲也抗拒不了有魅力的男人,我无法改变人性,我只能死守底线。 房门被二度推开,冯斯乾从外面进来,直奔坐我上家的殷怡,他端详着她码放的一列牌,轻笑,“你的臭手还玩牌。” 殷怡反驳,“我手哪臭了,我在203赢了七十多万呢,把张处的夫人赢得头昏脑涨,她还吃了一粒降压药。” 她们大笑,“张太太最抠门,冯太太赢了她,她回去要和张处诉苦了。” “愿赌服输,我也常输的。”殷怡得意摸着牌,冯斯乾帮她摸了一张白板,她恼得打他手,“还说我臭,你香啊?我都三张白板了。” 冯斯乾笑意深浓,“输了我补给你。” 殷怡喜滋滋,“补什么,输得就是你的钱,我难道还输自己私房钱?” 冯斯乾挑眉,“你有私房钱了。” 殷怡接连盲摸两张好牌,高兴得声调都轻快了,“女人要留后路,你们男人靠不住。” 冯斯乾将搭在臂弯内的西装挂在衣架上,“我也靠不住吗。” 殷怡眉开眼笑,“先考察你十年八载再说。” 一旁站着的薛太太感慨,“冯太太和冯董感情真好,我家老薛一年到头见不着一面,我都羡慕得眼热。” 我一言不发码牌,眼皮也没掀。混阔太圈的大部分是替自家男人蹚道,男人真刀真枪拼商场,女人软刀子拼后院,男人有麻烦了,谁家能援助,联系对方的太太吹一吹枕边风,也管点用。可如何在阔太圈立足拿下一席不可获取的地位,是一门高深的学问,有眼力,会站队,嘴皮溜。豪门糟心事多,睁眼说瞎话说到人家心坎里,听上去还得诚恳舒坦,嘴上的功夫才是最难的功夫。 我把带来的钱输光了,给林宗易打电话,他很快就过来了,殷怡正对大门,她先看见林宗易,笑着问,“舅舅,给老婆当救兵啊?” 林宗易走到我身后,“殷怡,不孝敬你舅妈,还黑你舅妈钱是吗。” 殷怡最讨厌这句舅妈了,她铁青着脸不吱声,冯斯乾握住她手,安抚她心情,随即对林宗易说,“宗易,殷怡赢得钱,我一文不缺填上。” 林宗易气定神闲,“我差你这点钱吗。” 冯斯乾唇边噙着一丝笑,“那让她们玩一笔大的。” 林宗易点燃一支烟,漫不经心吹灭打火机蹿出的火苗,“殷怡怀孕了,你也舍得出血了。” 他丢过去一盒烟,冯斯乾接住,用自己打火机焚上,“等韩卿怀孕了,我更舍得割肉。宗易,你说呢。” 我甩牌的动作一僵,殷怡全神贯注看牌,没留意他们的内容。 他们对视着,各自猛吸了一大口烟,相互暗流涌动。 林宗易的眼睛被烟尘遮掩,“你挺自信的。” 冯斯乾往前走了两步,驻足在林宗易面前,他欠身,垂眸看地,一张脸清清冷冷,两人的距离缩短至半米,林宗易纹丝未动。 “我不方便给的,借你的名头,将来有了小的,算是有名分。” 我死死地攥着牌,攥得骨节嘎吱响。 林宗易神情无喜无怒,“不管现在还是以后,怀了我的种,当然是我的名头。” 冯斯乾盯着林宗易,大约分辨不出他所言真假,面容越来越冷冽。 这时林宗易接到索文集团的来电,他暂停对话,拉门出去,我们正好打完这局,殷怡抻着懒腰,目送林宗易背影,“舅舅神龙见首不见尾,比以前更神秘了。” 冯斯乾伫立在原地,不知道沉思什么,好半晌他抽完这支烟,踩在脚下碾灭,面无表情拾起不远处茶几上的一瓶纯净水,“索文上市,确实事情多。” 他喝了一口,殷怡舔着发干的唇,“我也渴了。” 冯斯乾又拾起一瓶拧开递给她,不久王太太胡牌了,殷怡凑到跟前查验,他拿起仅剩的一瓶,不露声色搁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我毫不领情把水瓶扒拉到桌角,直接不喝,冯斯乾望见这一幕,神色阴晴难辨。 林宗易打完电话从过道折返,他一边脱风衣一边打量我的牌面,“怎样了。” 我向他抱怨,“输二十多万了,我快穷疯了。” 林宗易手撑在我椅背,俯下身挨着我,“这把呢。” “你自己看——”我一指,“连碰个杠都费劲。” 林宗易被我逗笑,“有杠,就差二筒了。” 我掰着手指数给他听,“她们定得规矩,一杠一千块,双杠翻番,地胡十万,王太太赢三次地胡,顶我一千次杠,我从坐下就没赢钱。” 我越说越憋屈,眼眶都红了,周太太打趣,“林太太是跟林董撒娇呢。” 林宗易伸手,指腹很是爱怜触了触我湿漉漉的睫毛,“小东西,还学会跟我卖惨了,输多少我掏。” 我顿时咧嘴笑,狐狸眼明媚勾人,“输几百万呢?” 他食指沿着我眉心下落,掠过鼻尖,停在我红艳艳的唇瓣,“都由你。” 王太太咂吧嘴,“几百万毛毛雨,您都嫁给林董了,连他身家还蒙在鼓里呢。这可是林董的过错,娶了娇妻却不上交财政大权,难怪林太太怕输。” 林宗易笑出声,“是我的错。” 他打开皮夹,从夹层内抽出黑卡,我也不客气,捏着卡来回晃悠,审问他,“有几个亿啊。” 林宗易说,“林太太可以查个试试。” 我面红耳赤,屋里都是笑声。 冯斯乾情绪淡漠,把玩着一张红中。 殷怡兴奋扯着冯斯乾袖子,“斯乾,我要赢舅舅家的钱,我要玩十万一局。” 林宗易在沙发上落座,睥睨着殷怡,“你没完没了了,宰到我头上。” 殷怡说,“就当我肚里孩子的见面礼。” 和殷怡交好的薛太太起哄,“那林董可要放血了。” 冯斯乾立马摁下一枚红色按钮,保镖抵达这间包房,“冯董。” “提两箱现金。” 保镖退下片刻带着钱回来,林宗易的秘书指挥着会所里的服务员也将现取的票子摆在墙根处,同样是整整两大皮箱。 这阵仗把王太太看直眼了,“嚯,大场面啊。”她丢了牌,匆匆往外跑,“我喊她们来开开眼!” 我和殷怡一连杀了十几局,从天亮杀到天黑,从麻将杀到骰子,王太太和周太太赢到手软,旁观的太太们甚至怀疑我俩故意坑自己男人,明明牌不错,死活赢不了,钱流水花,而冯斯乾和林宗易眼都不眨,面不改色又通知手下拎了两箱钱。 殷怡好歹有赔有赚,我完全被下了诅咒,十有九输,薛太太眼红得要命,“我如果像林太太这样败家,我男人早就和我离婚了。” 林宗易闷声笑。 我浑身冒汗,衣服贴着脊背,像水洗过似的,输得上头,林宗易皮箱里的钱一沓沓往池子里扔,我清楚自己技术差,万万没料想差到这份上,我偷瞄他,他一脸纵容,眼尾还漾着宠溺的笑纹。 他吻了我耳朵一下,顺势说,“真烂,一般男人养不起你。” 我火气旺,旺得后槽牙疼,“我收手吧,别给你输倾家荡产了。” 林宗易掐了掐我脸蛋,“你想多了。” 坐在右侧的王太太说,“我的林太太呀,您只管玩下去,玩二十年也输不了林董的一半身家啊。” 我诧异,“你这么有钱?” 他望了我好一会儿,笑得止不住,“你像只小饿狼。” 我被她们架着不放,一直玩到夜里九点,末了一清算,殷怡雷声大雨点小,只输掉八十多万,而我输了她的三倍。 我头昏脑涨被林宗易搂着带出江都会所,我坐上车枕着他肩膀,整个人有气无力,“宗易。” 他淡淡嗯。 我莫名没忍住笑,“怪不得一早给你系领带,感觉你印堂发黑。” 林宗易也笑了,“要破财,是该发黑。”他旋即低下头凝视我,半点没生气,“很开心?” 我说,“玩肯定开心啊。” 他手轻轻梳理着我鬓角散乱的长发,“输那么多,是值得开心。” 我越想越有趣,“殷怡输得也不少。” 他还是那副风流调笑的模样,“比你差远了。” 我恼羞成怒拍打他胳膊,“你烦不烦。” 车始终在会所门口没有驶离,我问林宗易有什么事吗,他看了一眼时间,“马上。” 约摸过了五六分钟,一名经理装扮的男人从大堂出来,走向这辆车,他朝我点了下头,“林太太。”然后越过我头顶看林宗易,“冯董一共输了四百多万,他那桌谈得是市里合作的项目。” 林宗易目视前方,没回应,男人接着汇报,“桌上戴眼镜的是副手,说索文签合同了,另外一个男人职位高一些,他说有办法扭转。” 林宗易默不作声摩挲着腕表,男人颔首离开,“林老板,您慢走。” 我愕然,“你认得江都的经理?” 林宗易说,“我是老板。” 我看着他,一时不知说什么。 他吩咐司机,“先送太太回蔚蓝海岸。” 我许久没再开口,林宗易竟是江都会所的幕后老板,实在出乎我意料,江都可不是小场所,最纸醉金迷的销金窟了,原来是林宗易手里的产业。冯斯乾在江城手眼通天,能摸到林宗易开在司机名下的秘密会馆,对于江都他好像从未提及。 我总觉得冯斯乾是了如指掌的,因为他这个人一向很阴,玩阴招,看破什么内幕也沉得住气,而且豁得出损失,喂对手甜头,以此迷惑对手,再出其不意搞大风浪。 司机在蔚蓝公馆a栋泊住,我下车,伏在窗口,“你要去漓江酒楼了?” 林宗易说,“和昌市来的老总谈船舶项目,他选了几名模特。” 我择掉他肩头的一根长发,是我刚才遗落的,“悠着点啊,一名就差不多了,你三十八又不是二十八。” 林宗易沉默望着我,笑容淡了几分,“你早休息。” 我没懂自己哪得罪他了,我飞快琢磨名堂,“宗易,我没说你老——” 他气笑,“我老不老我知道。”他停顿数秒,“还有想说的吗。” 我没吭声。 他笑容彻底敛去,“确定没了。” 我想了想,还没想到,林宗易脸色有些阴沉,对司机说,“开车。” 第46章 怪只怪今夜太多情 林宗易在漓江酒楼应酬到晚上十一点还没消息,我再三掂量,决定把妻子的职责做到位,象征性关心他一下,我给林宗易打电话,第一遍没接,第二遍秘书接了,告诉我林董在酒局上。我问几点回家,秘书说抽不开身,老总们不放人,稍后可能去会馆通宵按摩。 戏做足了,我舒舒服服翻了个身继续睡,“那有劳你照顾他了。” 我刚要挂断,秘书拦住我,“您休息了吗。” 呵欠打到嘴边,我使劲憋回,“我等他回家,不然睡不安心。” 他赶紧说,“太太,您现在来漓江酒楼行吗,给林董救个场。” 我哀怨睁开眼,躺在被子里没动,“他不需要吧?” 秘书回答自然需要的。 我在心里骂自己手欠,只想装个样子,结果大半夜还得折腾一趟,我掀开被子下床,秘书在电话里提醒我,“有不少模特,身高170,平均尺码38d。” 我立马上道了,这就好比打仗,输人不输阵,我压箱底的战袍都丢在澜春湾了,蔚蓝海岸就三四件,我逐一试穿了,不够味儿,我挑来挑去,在林宗易买给我的衣服里选中了一条月牙白的缎面长裙,挂脖绑带,露出一对明艳大气的蝴蝶骨,露得恰到好处,媚而不俗。 林宗易的审美品味确实不错,没白白在女人堆里打滚,随便一扫,女人身材有什么特点门儿清,我除了胸不大,各部位都挺能打的。 蒋芸曾经说五官精致的女人多了去了,单看脸蛋我排不上号,我的优势是身段和头发,港姐流行的年代,美人标配就是海藻般的长发,有钱有势的老男人都带点港风情怀,因此我入行一直往港风路线打扮。我照着镜子把优势发挥到最大,用卷发棒加吹风机定住型,风姿绰约扭出门,一路扭到漓江酒楼。 秘书在电梯口接应我,带到301雅间,“敌人很凶残。” 我拨弄着蓬松的波浪卷,不屑一顾,“在我面前,她们统统是孙子辈。” 秘书不禁竖起大拇指,“林太出马,所向披靡。” 我趴在门板上打探包间里的军情,林宗易坐在白梨木的窗棱下,窗户敞开三分之一,霓虹从宽阔的空隙里照射进来,明暗交错笼罩他眉眼,外面飘着霏霏细雨,比我来时更密,雨丝溅在他额头,他衔着一支烟,话极少,打量旁人的荒诞,像一个漫不经心的看客,不言不语时,纸醉金迷半点不沾身,纵情恣意时,人间风月又是他掌中之物。 林宗易的周围坐着五个男的,十个女的,其中一个最火辣的女人情意绵绵缠着他,喂他喝酒,他兴致一般,没喝也没推拒,任由女人紧挨他说着什么。果然一个比一个妖艳,看来我轻敌了,我掏出手机开启相机功能,在大红色的口红上又叠涂了一层牛血色,一看就霸气正宫范儿。干这行多年,从来都是演坏女人帮正室效力,今天轮到自己趾高气扬当一回正宫了,估计我也当不长,有情景剧让我表演,好好珍惜机会。 我涂完口红塞回包里,破门而入,围桌而坐的男男女女谈笑声戛然而止,纷纷张望门口。 我直奔林宗易,哐啷一声,包扔桌上,把酒杯震倒了,他掐了烟头,平静注视流淌成河的酒痕,一言不发。 我眼眶当时就红了,“你不是说出来办正事吗,所以没空在家和我洗鸳鸯浴。” 一句鸳鸯浴,把剧情拉到高峰,林宗易动容了,他看了我一眼,旋即皱着眉头,“你误会了。” 我委屈极了,“我误会什么啊,我再晚进门一分钟,她脑袋都扎你裤子里了,你发过誓的!只许我扎。” 一屋子男人鸦雀无声瞧着,从他们的诧异中,我品读出对我的评价:长相又漂亮又乖,性格又彪又虎。 女人回过神,攀附着林宗易,娇滴滴的腔调,“林董,这也是您相好的啊。” 我揪着女人胳膊从林宗易的怀里撇开,“别碰我男人!” 她一愣,虽然不认识我,但也听出气势了,不是相好的那么简单。主要我和林宗易结婚的消息只在江城业界流传,外市的商人基本不知情,除非跟江城业务往来多,在圈里道听途说了,否则都不认识我,比如酒桌上这几个老总。 冲女人发横,冲男人哭诉,是大部分正牌捉奸后的套路,我泣不成声摇晃着林宗易,“你没良心的,林宗易你喜新厌旧不得好死——” 他垂眸,眼皮遮蔽下的笑意快要藏不住。 坐主位的男人稍稍欠身,“林董,这位是...” 林宗易揉着太阳穴,眉间愁容未消,无奈正色道,“我夫人。” 男人不可思议,“林董不是未婚吗。” “一周前的事。”林宗易欲言又止,揉得更用力,男人了然于心,这是遇上硬茬子逼婚了,能逼婚林宗易的女人何其有来头,男人犹豫着没有打圆场。 我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指着女人,“她哪好?” 林宗易揭过五指间空隙望向我,“我在应酬而已。” “你可真不挑食。”我打断他,走到女人身边,她吓得要逃匿,我摁住她,围着她端详,“下巴削过,腿抽脂了,还植发了。林宗易你忘了,你说你爱纯天然,男人在床上的承诺跟放屁一样。” 林宗易半掩面颊沉默。 我拂开女人,在她的椅子落座,“上桌多久了。” 女人战战兢兢,“八点半。” 我一脸嫌弃,“三个小时了,都没拿下我老公。” 对面的老总立刻端起酒杯,“林夫人,我作证,林董对她们没什么兴趣。”他斟满白酒,举杯给林宗易,林宗易婉拒,“今晚喝了有半斤。” 男人还在劝酒,“林董,咱们合作是喜事,有喜事怎么能不喝酒呢。” 酒局有规矩,敬酒要干,满杯不散席。林宗易正要接过,我攥住他手腕拦下,那杯酒顺势落入我手中。 我晃悠着杯子,“我替我老公喝,行不行啊?” 男人大笑,“林夫人有雅兴,我们求之不得啊。” 白酒的滋味是真上头,半杯辣得呛喉,我硬着头皮咽下口腔里积存的最后一口,将含过的杯口送到林宗易唇边,我穿着八厘米高跟的皮鞋,白色薄袜包裹住涂了红色甲油的脚趾,勾起他小腿,细白的脚面在他裤管边缘若隐若现,磨人得很,“老公,剩下的你喝。” 林宗易手心托住杯底,对准我喝过的位置,吮着上面浅浅的唇印,一厘厘吮干净,然后一饮而尽,在喝下的过程,他始终看着我,好像吞吃入腹的不是酒,而是我。 他眼尾此时弥漫着零星的皱纹,纹路间噙笑,分不清是房梁的水晶灯太炙热,映在他眼里,亦或他本身燃起火,我隐约发觉又玩过头了。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林宗易的情绪分明是陷入我的引诱里假戏真做了,我不露声色后退,终止在即将一发不可收拾的关头。 我怀疑自己犯太岁,这三个月接触的男人,全是段位更胜我一筹的。我稳了稳心神,整理好裙摆对一旁的女人发话,“想要傍我老公,再修炼修炼,没人能从我手上抢男人。” 林宗易不再忍耐,他凝视着我,好看的一张脸浮满笑容。 我梭巡餐桌,“谈完公事了吗,我等你们谈。” 他们哪有心情谈,屋里的女人也都提心吊胆,生怕谁的老婆一会儿再杀来砸场,一个接一个提出退席,林宗易起身,“马董,合同就这么定了。” 男人也起身,“林董,合同没问题,您介绍的那家会馆,改日带我去开开眼?” 林宗易笑而不语,男人余光扫过我,也明白了,“林董在商场叱咤风云,没料到私下爱妻如命啊。” 林宗易和男人握手告辞,“内人年轻刁蛮,马董见笑。” 男人意味深长感慨,“闺房乐趣吗,女人泼辣才有味道啊,林董,您艳福不浅呐。” 林宗易伸手搂住我,“嗯,是不浅。” 几名老总亲自送我们进电梯,两扇金属门合拢的一霎,林宗易从背后抱住我,埋在我肩窝笑出声,“小东西。” 我很得意,“演得好吗?” 他唇鼻流连过我皮肤,嗓音喑哑发闷,“可以更逼真。” 我感觉到他身体起了变化,顿时有些僵硬,“宗易...” 他唇瓣沿着我脖颈向上辗转,最终贴着我耳朵,“洗鸳鸯浴吗。” 我僵得更厉害,“我胡扯的。” “我当真了。”他没给我余地,呼出的热气在我耳畔炸开,犹如一缕虚无缥缈的烟,根本不知它会钻进何处,我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住。 电梯门在这时打开,停在一楼,我第一时间发现了门外等候的男人。 冯斯乾伫立于流光溢彩的走廊,光影吞没他身躯,显得越发不真实。他侧身聆听下属汇报工作,电梯的提示音响起,他不经意望进电梯内,这活色生香的一幕不偏不倚落在他眼底。 他阴鸷的目光在我脸上停顿了数秒,随即越过我头顶,“宗易,好情调,从未见过你这样性急,在电梯里便迫不及待。” 林宗易从我发间抬起头,与他对视,“斯乾,我似乎甩不掉你了,什么地方都碰上你。” 冯斯乾一挥手,示意随行的下属,下属心领神会,“我先进包厢,告知郑主任您随后就到。” 下属乘坐隔壁闲置的货梯上楼,当整条过道只有我们三人,冯斯乾笑着说,“韩助理,你旷工八天了。” 我偷瞄林宗易,白酒后劲上涌,他燥热难耐,单手松了松颈口,默不作声。 我说,“我辞职。” 冯斯乾挑眉,“是吗。”他又问林宗易,“莫非宗易信不过我。” 林宗易看向他,极为阴郁的眼神。 冯斯乾并未罢休,“宗易,索文也是大企业,你该知道企业有企业的规章,韩卿的职务是董事长助理,没有不声不响离职的道理。” 林宗易真是醉了,身型略微不稳,我扶住他,“我会尽快办理手续。” 冯斯乾说,“明天。”他撂下这句通牒,电梯的箭头指示灯正好指向上升,我和林宗易走出电梯,冯斯乾迈进,擦肩而过的瞬间,他手臂撞在我胯骨,很轻的一下,却又如此难以忽视。 我不由自主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电梯门缓缓关上,冯斯乾眼眸沉静如水,在我同他四目相视的刹那,却波澜乍起,我为他的深沉冷冽而惊慌,他幻化为惊涛骇浪贯穿我,把我夷为平地。 我迅速收回视线,跟着林宗易走下门口台阶,秘书在雨中拉开车门,林宗易弯腰坐进后座,我坐在他旁边,“李秘书,有毛毯吗。” 李秘书翻找着,“应该在后备箱。” 我问林宗易,“冷吗,我下车拿毯子。” 我已经捏住门把手,林宗易突然将我身子摁在他胸膛,“热怎么降温。” 他用那双带有醉意的眼睛凝望我,像江城码头的海水,深邃神秘,动荡激情。可是他的眼睛没有停泊的港口,一旦被吸进去,从头至尾无法喘口气,只能不停地颠簸,翻滚,直到化为灰烬。 冯斯乾致命。 林宗易致幻。 我26岁经历的最荒唐的两个男人,一个要了女人命,一个勾了女人魂。 秘书拉下挡风玻璃与两侧驾驶位的遮阳板,街道的一切景物和灯光被封闭在外,“林董,我去买包烟。” 林宗易淡淡嗯。 我意识到不对劲,“都凌晨了,你去哪买烟?” 秘书二话不说关上门,我的问话被隔绝在车内。 林宗易忽然在这一刻转过身,把我挤至角落,他眉目温柔,带着一丝调笑,“林太太搅了我好事。” 我险些沉陷在他撩人的风流里,“秘书跟我说你讨厌陪他们逢场作戏,可走不开,我才赶来给你解围,我不是故意搅合。” “我的确讨厌逢场作戏。”林宗易又挨近我半寸,“但我偶尔也入戏,入了不想出。” 我吞咽着唾液,“你本来打算和那个模特假戏真做吗。”我试图推开他一些,然而推不动,“下次你使个眼色暗示我,我又猜不透你心思。” 他定格在我妩媚万千的红唇上,“韩卿。” 我一怔。 他不是第一次叫我名字,却是第一次用这么特殊郑重的语气。 林宗易捧着我脸,“是演戏还是真情流露。” 我有片刻的窒息。 他在我失神之际,毫无征兆吻下来,轻而易举突破牙关的阻碍,浓郁的烟酒味朝深处侵袭蔓延,我瞳孔骤然紧缩,我反应过来,本能回避他,林宗易早有预料我会拒绝,他手抵住我座椅,禁锢我在方寸间,他此刻的体温比这个吻还燥热,烫得我无处可躲,恍惚中他手抚过腰肢,朝翻卷的裙摆逼近,我情急之下反手一巴掌,没有击中他脸颊,只抡在了他耳鬓,我听到沉闷的声响,以及下一秒林宗易偏开的头。 我愣住。 他一动不动,眯眼盯着我掉落的白色高跟鞋。 脱了的鞋子风情旖旎,仿佛战火一触即发。 我慌了神,指尖轻颤着抚摸他泛红的左脸,“宗易——” 我没有准备好,确切说,我压根没想过这段建立在交易上的婚姻有必要发生任何亲密行为,林宗易同样没有设想过,怪只怪今夜太多情,迷惑了人不清醒。 林宗易没有给予我半分回应,他坐直目视前方,呼吸急促起伏着。 夜晚像一个毁人理智的魔鬼,它的欲望和目的性太烈太浓,用獠牙撕开不堪一击的躯壳,露出最情热、最疯狂的本性。无论平日里多么正经,多么克制,攻心的氛围当头,圣人也败下阵。 凉浸浸的夜风灌入,林宗易闭上眼平复,我整个人蜷缩,打了个寒战。 他察觉到我在颤抖,又升起玻璃,推门下车,站在最猛的风口处,两手扣在腰间,面朝冷风仰起头。 我透过车窗望着他,夜幕下烟雨混沌,风越刮越大,林宗易被雨水淋湿,肌肉从肩膀开始,倾斜延伸到胸口,像山峦一块又一块,他仍然觉得热,索性把没解开的两颗扣子都拽落,连同扎进皮带里的衬衣下摆也扯出,在风雨中飞扬,失去皮带的束缚,西裤松了许多,勉强缠在腰际,慵懒又堕落。 林宗易让人联想到忘乎所以的成年男女、癫狂沸腾的深夜和歇斯底里的拥抱。那种熟透的气质,在一片黑暗中,性感到满溢,就像缅甸无人区的罂粟,更多时候风平浪静,可爆发时又充斥着别样的毒性。 我制止了他的爆发,我能想象到林宗易会带给女人怎样终身难忘的感受。 第47章 领略一下林太太的风情 我和林宗易从漓江酒楼回到蔚蓝海岸是凌晨一点半,我径直进入主卧,刚换好睡衣,在浴室洗漱时接收到冯斯乾的短讯,“明天我要见人。” 我飞快吐掉牙膏沫,删除短信,把手机砸床上,脑瓜子气得嗡嗡响。 我压根没打算去华京,我打算耗着,耗到冯斯乾没兴致跟我玩了,可他如今不罢休,千方百计制造机会独处,冲他撞破了我和林宗易在电梯内的一幕,我去见他恐怕要被弄个半死。 我胡思乱想的工夫,林宗易在隔壁客房叫我,他躺在床上,腿垂直搭在床沿外,告诉我头晕。 我搬着他两条腿平放在床铺,倒了一杯热水,他说没力气起来,我搀扶他,可他分量太重了,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他纹丝不动,我只好喂他喝,他张开嘴喝完又躺回枕头,我回味过来一些,居高临下审视他,“要洗澡吗。” 他说,“可以。” 我笑了,将杯子撂在床头柜上,“你要去医院吗。” 林宗易蹙眉,回答很干脆,“喝醉而已,没大碍。” 我一言难尽端详他,“你不是喝醉,你是生活不能自理了。” 林宗易左手遮住下巴,我明显发现他在笑,只是很快收敛住,“韩卿,我热。” 当老婆就这点不好,老公喝大了,得亲手伺候,丢下不管不合适。我帮他褪下衬衣,触及到西裤的一片酒渍,有点像吐的印记,我犹豫着没去脱,扭头进浴室,想着打盆水给他清洗一下污渍,等我重回客房,林宗易已经把西裤脱了,皮带散落在床尾。我没找到他的睡衣,又不好翻动,正要拉被子盖住他,他突如其来翻了个身,被子压在弯曲的双腿下,露出宽阔的上半身。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无障碍直面林宗易的身材,他只穿了一条黑灰相间的纯棉内裤,比四角短,比三角严实,包裹着男人的象征,他没有冯斯乾那种恰到好处的线条和极具分寸感的贲张度,他比冯斯乾更健壮厚重,冯斯乾的人鱼线我记忆犹新,林宗易其实半点不逊色,他肤色深而油亮,肌肉壁垒显得更凹凸,换做长相粗犷的男人,肌肉太结实整体形象会过于刚硬,林宗易则不会,他长相温润端正,肌肉含量多,反而特有成熟英武的男人味。 我轻轻捅他,“宗易?” 他没动静,我抽着被子的一角小心翼翼拽出,开始挺顺利的,马上就拽出来了,林宗易在这时猛地睁开眼,吓得我措手不及,差点趴他身上。 我强作镇静,“你没睡着吗。” 林宗易瞳孔带着些许的迷离,“自己睡不着。” 我撑住床头,维持住平衡,“那我连夜去一趟宠物店,买条狗陪你睡?” 他注视我,“不要狗,掉毛。” 我不傻,相反我很通透,否认我搞不定形形色色的男人,越有本事的男人,说话做事越不全套,讲半截做半截,你猜半截,猜不中就滚,猜中就拿下。林宗易是老江湖不假,我也不是嫩麻雀啊,他没挑明我也懂了。 按道理说夫妻同床共枕理所应当,我和他是实打实领证了,但我实在没做好准备,更不想做准备。我有自知之明,林宗易这类社会顶级优质男,他一生的妻子,绝不是没背景的我,既然道不同,就别动真格的。 这回轮到我不动弹了。 客房只开了一盏微弱的小电子灯,我在上他在下,良久对视着,林宗易反手一拉,一阵天旋地转,我被他拉上了床。 我挣扎的同时,林宗易俯首埋在我发间,“我什么都不干。” 我坐起的姿势停住。 他自己将被子拉到腰腹,挡住重要部位,胳膊紧接着环在我身体,他火候拿捏得刚好,虚虚实实地揽抱住,算不上亲密,却也突破了一大步,起码我们今夜属于同床共枕。 他嗓音嘶哑,“我喝多了,韩卿。” 我感到林宗易起了变化,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僵硬着陷在床垫内,像定住了一般,生怕再动半点,会一发不可收拾,半醉的男人是最易失控的。 “我长得丑吗。”林宗易没由来问了我这句。 我借着侧躺翻身的时机,不着痕迹往远处挪了挪,然后面向他,我们四目相视,我客观评价,“不丑,上到八十岁,下到八岁,你通吃。” 他的目光太撩人,仿佛在下吸魂的咒语,我掌心捂住他眼皮,“答案满意吗。” 林宗易唇边的笑纹愈发深,“能吃你吗。” 我没理会,连脑袋带身子蒙进被子里,林宗易前移了半尺,隐约贴合着我后背,我又一僵,过了好久,他没有下一步动作,我才逐渐放松下来入睡。 第二天早晨林宗易比我先起床,他烤了面包,煮了牛奶,在餐桌等我。 他像什么没发生,一如往常,“醒了。” 我适应了一会儿,本来也没发生,以后也不会。 我没有吃早饭的习惯,主要我一向夜晚活动,中午前要睡回笼觉,于是我旁观林宗易吃早餐。他吃相不错,挺干净的,我又想起李文博了,他吃西餐都满嘴油,暴发户和真豪门的差距,在风度与修养上是一目了然的。 秘书八点钟接林宗易上班,他站在玄关看见我,微笑颔首,“林太,外面有您的传说了。” 我把玩一套崭新的刀叉,“我的传说?” “林太在包厢捉奸,又哭又闹,和十个模特大打出手,最后将林董带走了。” 林宗易眉眼漾着笑,“是吗。” 秘书点头,“他们说林董温文尔雅,被泼辣的林太制服得死死地。” 林宗易用餐巾纸擦拭着,“还有吗。” 我从餐桌旁拉起他,命令他不许再问。 林宗易握住我抵在他胸膛的手,“怎么害羞了,昨晚在漓江不是气势很硬吗。” 我推他出门,“你要迟到了。” 他在前面一边走一边发笑,“他们都觉得我娶了一个悍妇。” 我用力一搪,“还不是为了替你解围,喝半斤你都醉了,我要是不去,你再喝半斤,回得来家吗?” 秘书拉开车门,“林太,您小瞧林董的酒量了,半斤算什么,五斤一坛的五粮液,林董能喝下半坛。” 林宗易朝秘书眯了下眼,充满警告意味,秘书领会到自己失言了,当即不言语。 我走过去,冷飕飕的腔调,“林宗易——” 他不紧不慢调整领带,故作正经,“秘书记错了。” 我踮起脚凑近他,“你骗我,你是装醉。” 他喉结滚动了两下,“我的确有私心。” 我问,“什么私心。” 林宗易似笑非笑,“好奇你有多么精彩的手段。” 他说完弯腰坐进车里,我转身回屋,他在我背后说,“你比我想象中,更吸引男人。” 我脚步一滞,没回头,随即关上门。 林宗易走后不久,我独自驾车到达华京总部,我没带人来,冯斯乾的地盘即便我带了人,他要见我,势必不会让第三人在场,带来的人只怕连门都进不去还惹恼他,没必要多此一举了。 薛诚徘徊在办公大厅,我招呼他,“薛经理。” 他走到我面前,把文件纸交到我手里,我粗略浏览,“万无一失吧?” 薛诚打包票,“我亲自润笔。” 在一线城市的龙头集团干到管理层,我丝毫不怀疑他的能力,“感谢薛经理,我请你吃饭。” 他假惺惺推辞,“太麻烦林太太了。” 我认真琢磨,“也对,那不吃了。” 我甩下瞠目结舌的薛诚,杀到董事长办公室,停在门外举手敲门,“冯董,我是韩卿。” 里头静默了片刻,传来冯斯乾的声音,“哪位。” 他显然是在故意耍我,我耐着性子换了介绍词,“您的舅妈。” 冯斯乾似乎在闷笑,一开腔又波澜不惊,“没空。” 我深吸气平复,“您什么时候有空。” 冯斯乾耐人寻味说,“深夜。” 我直接推开门,把辞职报告拍在他办公桌,“作为一名已婚女人,晚上不方便单独和冯董见面。” “很守妇道。”冯斯乾郑重其事点评,“倘若林太太最初谨记我是一名已婚男人,不能出格,你也惹不上我。” 我说,“这笔账,你找冯太太算,另外,你可以不上钩。” 他噙着一丝笑,“可惜你太诱人,我上钩了。” 他转动着真皮座椅,“知道我的副业吗?收集已婚女人背叛丈夫享受情欲时最不堪的模样。” 我反问,“那冯董收集了几个。” 冯斯乾漫不经心端起咖啡,只闻不喝,“迄今为止,就林太太一个,不过你一个胜过十个。” 我心里骂他,嘴上不吭声。 他拾起报告翻了一遍,上下打量我,“在哪抄的。” 我面不改色,“熬夜写的。” 冯斯乾手指一捻,a4纸轻飘飘掉落在地,他双手交握置于紧抿的唇瓣,一双幽深的眼睛越发深不可测。 “这份是赵秘书的辞职报告。” 杀千刀的薛诚,他绝对是冯斯乾派来给我挖坑的奸细。 “赵秘书辞职待产。”冯斯乾站起绕过桌角,含笑靠近我,“我也挺期待林太太有那一天。” 他止步于我咫尺之遥,清冽的薄荷男香顷刻间淹没了我,我没敢后退,我明白一旦我表现出抗拒,冯斯乾压抑的情绪会顺势爆发。 他伸手抚摸我的脸,“我喜欢女儿,像你会很有意思。”他看了一眼我小腹,“在殷家那次播种,说不准成功了。” 我没躲避,也无法躲避,我直视着他,“假如我有一把刀,我真想杀了你。” 冯斯乾摩挲我眼角细而小的泪痣,“那就把自己变成刀,女人的温柔刀,会让男人心甘情愿送命。” 他话音未落,手下滑掐住我脖子,并没发力,像抚摸脸一样抚过那里娇嫩的皮,相比我变成刀,冯斯乾更像一柄取人性命的尖锐刀刃,我不可抑制地抽搐,当他挨上我的瞬间,肌肤与肌肤相贴,我整个人如坠冰窖。 “就算没成功,多有几次也会成功。”他咬着我耳垂笑,“我月底正巧要出差。” 我剧烈颤抖着。 “你对林宗易找什么借口出去不关我事。”他话锋一转,“如果你不出现,韩卿。” 他没有说下去,可威胁已足够。 冯斯乾的面目像风雨欲来的天际,上一秒天光破晓,下一秒又乌云过境,藏匿着危险,虚伪和不可告人的阴暗。 “越来越风情万种了。”他撩动着我垂在背部的长发,“林宗易这种风月老手,确实会调教女人。” 他深深吸入我散出的发香,“出差时好好给我表演,我领略一下林太太到底如何风情。” 我一言不发,任由他戏弄,令我难堪。 冯斯乾忽然无比冷冽的语气,“电梯里是谁主动。” 我仍旧不回应。 他从柔情抚摸变为蛮力揪住,拖着我拖进里面的卫生间,把我摔向水池,冯斯乾自始至终没有撒手,我感觉自己的头皮如同在他掌下四分五裂,“你吗?” 我痛得脸色惨白。 他一字一顿,“看来新婚夫妇很和谐。” 我试图把头发从他禁锢中解脱出来,却无从下手,他个子高,四肢也修长,我自前向后抓,完全够不着他举起的手臂。 他迫使我看墙壁上嵌入的一面镜子,“你认为你逃得过我手心吗。” 镜子里是绝望而无助的我,是野性十足的斯乾,“我已经逃出了。” 他从侧面吻我,臂弯缠在我急促隆起的胸口,“逃掉了吗。我此刻怀里的不是林太太吗。” 他吻得尽情又投入,那些意乱情迷的夜,像重映的电影,在我眼前晃动,在镜面里重叠,“你敢在大庭广众下和林宗易的妻子不清不楚吗。” 冯斯乾的吻戛然而止在我颈部最脆弱的动脉上。 我咄咄逼人,“你敢承认自己私下卑鄙无耻的强占吗?” 我吐出一个字,冯斯乾面容便渗出一分寒意,直至他整张脸被寒气吞噬。 我无悲无喜,在他心窝上戳冷箭,“你不敢。” 他偏着头,同样在镜子里看着我。 冯斯乾最憎恶我面对他时占据上风的样子,他非要我求饶,像一个罪人发自内心被他征服,顺从讨好他,我每一次反抗得逞,每一次虚情假意地算计,他都恨不得大卸八块毁掉我。 他钳住我下颌骨,像疯了似的吻,厮缠最激烈时,我感受到肩膀一凉,有什么拂过,最终挂在脖颈。下一刻冯斯乾的唇脱离我,他舌尖扫过咬破的嘴角,舌尖也沾满血渍,掠过白皙近乎透明的皮肤,鲜艳诡谲至极。 我大口呼吸着,靠在大理石台上,指尖无意碰到锁骨下方的钻石,我蓦地一怔。 我低下头看,竟然是冀城拍卖会压轴的那条项链,我花了一千万拍下,我以为冯斯乾肯定退了,没想到他真掏钱买了一款毫无意义的东西。 他问,“喜欢吗。” 说不震撼是假的,八位数的珠宝,世上没有女人能够无动于衷。 我别开头,“你明知在会场里我是借机生事,不是真心想要项链。” 冯斯乾淡淡嗯,“我也清楚你接近我是别有所图,不也照样放任了。” 我越过洗手间虚掩的磨砂门,望着办公室中央的一束阳光,光影里尘埃纷飞,有几千几万粒,“唯独我要逃,你不肯放任了。” 冯斯乾整理着西装上一堆褶痕,“诱人的东西,谁不希望据为己有呢。” 我背对他,“几号出差。” 他随手拿起放置在窗台的烟盒,嗑出一支斜叼住,“27。” 冯斯乾摁下打火机,火苗刺啦燃烧,倒映在镜中,我不声不响迈步离开。 我从华京驱车返回蔚蓝海岸,根本没胃口吃午饭,进卧室摘了项链塞抽屉里锁住,倒头就睡了,一直睡到林宗易傍晚回来,他提着打包的饭菜进门,我嗅着菜香走出房间,在长廊迎上他,眼巴巴瞧着袋子里闷出哈气的食盒,“是甜焖八宝鸭吗,糯米枣放得多不多。” 林宗易脱下西装,把食盒搁在餐厅,朝我走来,“应该放了不少。” 我们吃到一半时,他接到一通电话,林宗易全程没说什么,只是神色越来越凝重,我立马放下筷子。 他问对方,“人活着吗。” 那头不知答复了什么,林宗易挂断。 我问他,“出事了?” 林宗易盯着盘子内的鸭肉,眼神讳莫如深。 能调动起他这么大反应的人物,我心脏顿时咯噔一跳,“是...”我几乎喊不出那个男人的名字,像更在喉咙的一根刺,又疼又涩,“他吗。” 林宗易终于有了反应,他望向我,“你口中的他是指谁。” 我手在桌下攥成拳,顿时泛起一大片冷汗,“真是他。” 林宗易又望了我几秒钟,旋即从餐桌起身,直奔衣帽间,“殷沛东出车祸了。” 不知为何,没听到那个名字,我突然松了口气,紧攥的拳也无声无息舒展开,我跟上去,“车祸?” 虽然车祸本身不稀奇,但殷沛东出车祸就稀奇了,凡是在全市闻名的大富豪遭遇了飞来横祸,基本不是图财就是害命,全是蓄谋,极少是突发。那么牛叉的座驾横马路中间,其他车绕着开都来不及,谁敢往上撞。 林宗易面无表情凝视我,许久才移开视线,他穿好衣服,又隔了半晌,表情更加阴晴不定,“你担心谁。” 我说,“没担心谁。” 林宗易皱着眉,垂在身侧的手臂肌肉有些紧绷,我知道他刻意压着火气,没有对我发泄。 第48章 谁是真谁是假 从蔚蓝海岸抵达医院,期间林宗易没再和我讲过话。 我跟着他走进住院部,乘电梯上九楼,殷沛东在尽头的一间独立高干病房,几名大夫记录着检测仪的数据,角落里冯斯乾搂着殷怡,温声细语安抚她,林宗易揭过门板上的窗口扫了一眼殷沛东的情形,不疾不徐推门而入,我先开口叫她,“殷怡。” 冯斯乾不着痕迹偏头,目光定格在我脸上,只刹那,便移向我身后的林宗易。 林宗易淡定从容,“事故起因查过了吗。” 冯斯乾示意他的新秘书将报告递给林宗易,林宗易接过只随意一翻,当场否决,完全不认可,“肇事方酒驾。酒驾是个好借口,什么阴谋诡计都抹平。”他反手扔在地上,“我要重查。” 冯斯乾一动不动站着,炽白的管灯洒下长方形影子,他身型被拉得愈加修长挺拔。 “舅舅...”殷怡无比崩溃从冯斯乾怀中挣脱,朝这边冲过来,“爸爸还昏迷,不知死活。” 她怒骂我,“都是这个丧门星带来的晦气!” 林宗易原本平静的面孔像经历一场声势浩大的洗劫,一寸寸皲裂开来,裂出极为动荡的怒意,“关韩卿什么事。” 殷怡不依不饶,“舅舅,您难道不认为自从韩卿和咱们家攀上关系,就接连出灾难吗。” 林宗易没有同她过多争辩,而是阴沉着脸对冯斯乾说,“管好你该管的人。” 殷怡还要闹,冯斯乾手指手点了点她腹部,“殷怡,生气对孩子不好。” 殷怡似乎很听冯斯乾的劝诫,果然不再发声。 我们守到午夜,殷沛东依然没苏醒,大夫说他有脑出血的征兆,四十八小时风险期能否平安渡过,决定最终的情况。殷怡断断续续哭了半宿,精神扛不住了,冯斯乾安排秘书送她先回家,林宗易也安排了司机送我回住处。 第二天我睡醒去客房查看,床铺有睡过的压痕,林宗易应该是下半夜回来,一大早又走了。我洗完澡给殷怡打了一通电话,我不等她说,先说在她前头,“殷怡,我要交给你一件物品。” 她语气不咸不淡,“什么。” 我说,“冀城拍卖会的一条项链。” 殷怡良久没吭声,她知情这事。 他们夫妻婚内的大额支出,与其她过后追回,不如我主动交出,我领教过她翻脸不认人的脾气,这种把柄我不留。 殷怡问,“你真的不想和他牵扯?” “殷怡,钱和权你从不缺,你的背景凌驾在多少普通百姓的头上,照样连婚姻都妥协,何况被你们压迫的我。” 她又沉默。 我报出一个地址,“你自己去拿。” 我挂断电话,驾车赶到丽人美容所,把存放项链的铁盒锁进柜子里,发送开箱密码到殷怡的手机,调头驶向医院。 我去住院部一楼的食堂买了包子,正在等电梯,一个特尖锐的女声大吼,“韩千年!” 我下意识扭头,代表我辉煌战绩的外号有一段日子没听到了,人群中一个红头发的时髦女人迅速走来,我一眼认出是邹璐,以前是隔壁莞城的三甲医院护士,专门照顾高干病房的病人,和一个国企的二把手搞上了,那位二把手的老婆跟我说要搞死邹璐,我问她什么搞法,她说逼到自杀,给我吓一跳。国企老总的太太比私企老总的太太眼界宽,资产逊色可见识多,基本是高材生,文化人发狠是真狠,她说用我的方式她不够解气,指挥着我一步步斗赢邹璐并且工作也给搅黄了,邹璐妈得知她的破事气到住院,差点就咽气了,后来我再也不接国企老总的生意了,他们的太太简直是玩命。 我摸索出背包里的墨镜,刚戴上,邹璐飞奔到我跟前,她揪着我衣领,朝远处的大厅拽,我伸出手在空中挥动着,口中念念有词,“借过,我看不见,谢谢大婶。” “你喊谁大婶呢?”邹璐扒拉我脑袋,“装孙子啊,当初你敢坏我好事,没胆子单挑是吧。” 她同伴看不下去了,“她是盲人,你认错了吧?” 邹璐漂亮的脸蛋满是狰狞,“她化成灰我也认错不了,韩千年,江城捞女的公敌,已婚妇女之友,出轨男人终结者,是不是你啊?”她推搡我,墨镜险些从鼻梁上滑下来,我立刻扶住,没露真容,对准邹璐相反的方向解释,“姑娘,我真看不见。” 她扯我的背包带,“你对着电梯门跟谁放屁呢?” 我一脸迷茫循声转向她,“我不姓韩,我姓古,叫姑。” 她脱口而出,“古姑?” 我大声哎!她气得头冒青烟,和同伴指着我,“除了韩千年没人这么损,就是她!” 邹璐上手摘我的墨镜,我抡胳膊搪她,把猪肉包子也塞她嘴里了,她一边啐肉馅一边扫堂腿,我力气没她大,打不赢,索性往大门外跑,邹璐穷追不舍,一直追到西侧门,我迎面扎进正好下车的冯斯乾怀里。 他皱眉扶稳我,“怎么回事。” 邹璐不是本地人,她平时傍上的老板大多是外地小城市二三流的富豪,没机会认识冯斯乾这样档次的,邹璐上下一扫,职业习惯顿时爆发了,顾不得打击报复我,她一把扯开我,浪声浪气的腔调,“先生,胸外科在哪啊。” 冯斯乾没理会,他打量我片刻,没多说什么,我的底细他门儿清,冤家路窄和女人掐架太正常了,他径直去电梯,邹璐搔首弄姿跟在后面,“先生,80e的尺码影响我拍胸片吗?肉太饱满会不会把镜头遮住啊。” 冯斯乾抬腕看表,自始至终没给予她半分瞩目,邹璐才跟了几步,冯斯乾的秘书拦截住她,我趁机溜了。 我到达九楼,病房里只有殷沛东,我拦住一名查房的护士,“病房里家属呢。” 她回忆着,“是两个个子高大的男人吗?” 我点头,“有一个肤色深,年纪稍微大点。” 护士印象很深,“凌晨三点走的,白天还没来。” 估计林宗易从蔚蓝海岸直接去公司了,殷沛东出车祸,导致华京董事局大乱,他持有9%的股份,可随着担任董事一职的计划落空,殷沛东名下的股份十有八九划归给冯斯乾,后者在集团内部彻底独大了,林宗易一定会想方设法制衡他,一旦放任他独大,把华京牢牢地扼住,林宗易以后对付他更吃力了。 我说,“病人状况乐观吗。” 护士回答,“主要看明天能醒吗。” 我进入病房站了一会儿,殷沛东躺在床上毫无反应,监视器的波动倒勉强平稳,昨天殷沛东原本是去华京召开董事会,在途中一个很空旷的十字路口遭遇车祸,的确非常巧合。殷沛东重回华京是林宗易一力促成的局面,对冯斯乾是当头一击,最不愿殷沛东回归的人,必然是冯斯乾。 我翻出一个一次性纸杯,想拎水壶倒水,水壶里是空的,我放下壶拿着纸杯走出病房,饮水间在这层楼的最西边,临近安全通道,我途经楼梯口,发现墙角闪烁着火苗,一跳一跃溢出,我熟悉这烟味,典藏版的黄鹤楼,会抽烟且烟瘾极大的人,对烟味的辨识度都很敏感,我不算烟瘾重,但由于最初搭上冯斯乾带有目的性,所以我对他进行了全方位研究,不同的黄鹤楼烟味我都深入了解了,冯斯乾常抽的这一版,口感最纯也最呛。 我朝那团黑暗逼近,在我逼近的同时,一名男子从另一侧入口也直奔黑暗深处,我躲在一堵墙的夹角下,凝视着男人在第一级台阶上止步,“冯董,索文集团和上面拟定了意向合同,正式合同近期会签署,咱们市场部很大概率能从中拦下,上面已经松口了,打算和华京合作。” 一道轮廓倚着墙,单手衔烟,悄无声息的站立,他身上弥漫着一股融于夜色的深沉消寂的气质。 比长夜还长,比烟尘还烈。 冯斯乾伫立在那团黑暗里,低声说,“这块项目不争了。” 男人不解,“您不是查明了吗,退居二线的领导利用项目捞油水是索文放出的假消息,为了让咱撤手,项目是稳赚不赔的。咱放弃这块肉,拱手给索文,林宗易势必攀着市里的梯子名利双收,您日后更难压制他了。他究竟有多厚的底子,我们不得而知,账面流通的极可能是九牛一毛。” 冯斯乾直视着脚下散落的灰烬,“这笔项目要出大事故,最坏的下场公司能赔进去。” 男人愕然,“这么大的黑幕,您确定吗。” 冯斯乾一口接一口抽着烟,“这次出差我约上面人探一探底,拿到内部的红头文件,就见分晓了。” 男人没久留,等冯斯乾交待完,从原路离开。 我又等了几分钟,才朝他走过去,止步于过道的分界线,向前是漆黑,向后是灯光,“你制造的意外。” 我走动的一刻,冯斯乾就察觉到我来了,他眼皮都未掀,继续抽烟。 我再次重复,“殷沛东出车祸,是不是你密谋的。” 他抬起脸,“假如是我,你会怎样。” 我说,“我会揭发你,只要你垮了,我就能解脱。” 他闷笑,“如果是林宗易干的呢。” “不可能。”我不假思索,“是他说服殷沛东回华京分你的权。” 冯斯乾舌尖抵出一枚烟丝,“你认定是我还问什么。” 我当即转身,不与他纠缠,冯斯乾慢条斯理换了一只手拿烟,“刚才那个女人,目前在林宗易的会所。一个姓张的老板带去,林宗易看中留下了。” 我蹙眉。 冯斯乾吹出一缕烟雾,“林太太当得很低调,丈夫身边的女人对你存在一无所知。” 我问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右手夹着烟蒂,左手松了松领扣,缄默不语。 我往前走。 “林宗易对你没感情。” 我脚步不由自主放慢。 他掸落一截烟灰,“他希望俘虏你,再通过你钳制我。”冯斯乾轻笑,“韩卿,男人演起戏来,女人不是对手。女人更容易被假象蒙蔽。” 我背对他,“那不是和你一样吗,识破我的图谋不轨,却任其生长。” “不一样。”冯斯乾将烟头戳灭在墙上,“林宗易比我阴险得多。” 他话音落下,随即一抹白光亮起,紧接着传来林宗易秘书的说话声,“林董,林太去华京办辞职了,她在冯斯乾的办公室内待了半小时。” 我猝然回过头,冯斯乾的手机屏幕此时在放映茶楼里一段录像,临窗的桌上摆着一副棋盘,所有棋子都在其中,只林宗易指尖一颗白子迟迟悬而未决。 “林董,这招棋是否太冒险了,女人心善变,由爱生恨或者由厌生情,是不可控的。” 浓白的茶雾缭绕,我看不真切林宗易的表情,只听出他声音极低,昏暗的茶室更是烘托得他格外高深莫测,“冒险才有意思。人生本就是豪赌,把控女人心,是最有挑战性的赌博。” 他将白子落定在黑子致命的心脏位置,“有一种女人,比如韩卿,是值得我下注投资的。” 秘书说,“我担心林太和冯斯乾被媒体拍到,对您声誉以及索文的股价大盘不利。” 林宗易端起茶杯,用杯盖拂了拂水面的茶叶末,“冯斯乾不会任由媒体曝光他们,索文禁不起震荡,华京就禁得起吗?” 秘书好奇问,“林董,我觉得您对林太不是全然没有心思,您当真不介意吗。” 林宗易喝了一口茶,神色了无波澜,并没回应秘书。 播放的过程中,冯斯乾始终眼含笑意,“林太太出虎口,又入狼窝。” 我攥着拳,脸色有些发白。 我其实一直明白,林宗易作为一个情场高手绝不会在短短两个月里对我动心,他和冯斯乾不同,各类女人他都玩倦了,挑起他兴趣不难,得到他真情却难。他对我好的唯一理由,诱惑我爱上他,制造暧昧失控,再表现出尊重,冯斯乾越是强迫,他的绅士体贴越是治愈打动我,一收一放慢慢捕获我的心,到时冯斯乾便是这场三角关系的最底层。 林宗易不止一次向我确认,我对冯斯乾的态度,他要确保自己不会引狼入室,倘若我对冯斯乾动了情,我这位名正言顺的林太太将成为横在林宗易喉咙的一柄剑。 我盯着透入天窗的一束微弱阳光,没有在冯斯乾面前被这段视频击垮,“宗易即便利用我,他是我的丈夫,冯董不也利用冯太太往上爬吗?” 他关掉视频,重新掏出西裤口袋里的烟盒,漫不经心晃动着仅剩的两根,“一个既无家世又无用处的女人,能当林太太吗。林宗易中年未婚的缘故知道吗,因为没有任何女人能提供他足够的价值,配上林太太的地位。江城最大的利益是华京集团,除此之外,他什么都看不上。” 冯斯乾焚上香烟,将烟盒扣在窗台,然后叼着烟靠近我,“韩卿,我喜欢和我想要的,才是林宗易眼中最高的价值,他不惜一切也要拴在手里作筹码。就算你不找上门,他同样会千方百计接近你,你有时聪明过人,有时又天真得可怜。” 他俯下身,挨在我耳畔,“陈志承在南区服刑,我的人去调查时,林宗易的人刚走,他和你提了吗。” 我像是跌落冰窟里,从头到脚被寒意骤然吞噬,止不住抽搐着。 “看来没提。”冯斯乾挽起我鬓角的长发,捋到肩后,露出我整张惨白的面庞,“你最好想办法延长我对你的兴致,我腻了不是好事。陈志承不单单在我手中,更在林宗易手中,南区有一部分是他旗下的势力。” 冯斯乾撂下这句,顺势掐了烟头,丢在破损的水泥砖上,扬长而去。 我整个人好像被利器割开无数细碎的口子,说不出哪里难受,偏偏又折磨得心慌,我沿着墙根缓缓滑落,许久没站起来。 我在外面餐厅坐下一下午,直到夜幕降临才回到蔚蓝海岸,进门时鞋架上多出一双男士皮鞋,我正愣着神,听见开门声的林宗易从书房出来,停在走廊看着我,“去医院了。” 我站在防盗门的玄关处,也看着他,“是,殷沛东还昏迷。” 林宗易疲惫揉着眉骨,“公司有急事要处理,有劳你了。” 我没出声,走进厨房,“你吃晚饭了吗。” 林宗易也跟进厨房,“没有。” 我拿起汤锅,在水龙头下洗涮,“我只会煮牛肉面。” 他握住锅柄,连带也握住我手,“你回屋休息,我先焖肉。” 当他手覆住我手腕的一霎,视频中的一幕在我脑海里翻涌而出,我猛地缩回手,像触电了似的。 我的反常和疏离很明显,林宗易发觉了,他动作也一顿,“怎么了。” 我莫名恐惧这个从初识到结婚,从未伤害我,仿佛温润君子一般的男人,连风流调笑都那么君子,他的柔和稳重,才华情趣,他表露的所有的好,犹如淬了隐形的毒汁,对我无声无息地渗透,我开始分不清谁是真谁是假。 我不露声色往后退了一步,“没事,折腾一趟我累了。” 林宗易注视着我,“是吗。” 我低下头,“宗易,月底我去外市。” 他把蓄满水的锅放在煤气炉上,卷起衬衣袖口,“多久。” 我答复,“两三天,最多五天。” 他望了我一眼,“我送你去机场。” 我说,“你不问我去哪。” 林宗易背过身拧开火,从冰箱里取出牛肉,撕下保鲜膜,“你有你的自由,韩卿,我是你的依靠,不是你的绳索,我相信自己的太太。” 我凝望他背影,“或许我从外市回来,能带回对你有用的东西。” 林宗易把牛肉泡进清水里,“比如呢。” 我并未和盘托出冯斯乾那档事,“我没把握,有结果了再说,我想用它报答你。” 他默不作声搅拌着生肉。 我走向主卧,合上门的瞬间,林宗易在厨房门口叫住我,“韩卿。” 我手势一滞,仰头看向他。 他笑了一声,“你有心事,想说可以告诉我。” 我死死地捏着门把手,我想揭开,又畏惧揭开,我害怕自己掉入一个更大的陷阱,害怕验证冯斯乾所说是真话,我犹豫再三,还是横了横心,“宗易,我父亲在南区监狱。” 林宗易微眯眼,“南区。” 我问他,“你那里有门路吗。” 水龙头的水注流泻着,发出滋滋的声响,在漫长的声响中,我心口的石头越膨胀越大,堵得难以喘息。 林宗易沉默了数秒钟,他神情没有丝毫破绽和犹疑,“没有门路,南区那片我从未涉入过,要是你父亲关押在本省,我说不准能出力。” 我手背青筋暴起,里面的血管几乎冲破皮肉,我强制自己忍受那种入骨的绝望和泪意,“天高皇帝远,我理解。” 林宗易说,“抱歉,有其他需要我帮忙吗。” 我眼前突然拢起一层模糊的水汽,我仍旧笑着,“我想到会告诉你,宗易。” 他一言不发目送我关住门。 内外隔绝的一刻,我颤抖着捂住脸,身体蜷缩在一起,不敢哭出半点动静,厨房里逐渐传出烧饭的响动,林宗易刻意放得很轻。 我平复了情绪,起身走到露台,拉开遮阳的纱帘,窗下是墨绿色的江水在黄昏中翻滚,夕阳沉落入江,市区的灯塔歪歪扭扭垂映在江面,像一场处心积虑又粉碎的泡影。 林宗易什么都一清二楚,冯斯乾对我持续至今的胁迫和威逼,他在幕后了如指掌,冯斯乾越割舍不下我,对他越有利。 第49章 韩卿,我不会伤害你 转天早上我走出卧房,林宗易正在客厅看杂志,茶几上是他煮好的美式咖啡,我没打招呼,在走廊驻足了一会儿。 我猜测林宗易是通过邹璐挖到陈志承的下落,两年前我去南区探监被邹璐撞见了,当时她和我刚结下梁子,据说她前男友也在南区服刑,过失杀人判了十二年。邹璐不清楚我去干什么,要是她有心摸一摸底,兴许能摸出个大概。 冯斯乾都听过她,她应该挺受宠,风月场所的酒局林宗易肯定没少带她玩,可她竟然不知道我嫁给林宗易了,虽然我从不打电话查岗,也不管他,但圈里的消息是流通的,她一无所知不合常理,除非林宗易暗中下黑手了,邹璐感觉他不可能这么对自己妻子,结婚百分百是谣传,才不把我当回事。 我到吧台上斟了一杯温水,随口问,“你认识邹璐吗。” 他漫不经心翻页,“不认识。” 我意味深长笑,“你会所里的女人,你不认识啊?” 林宗易看向我,我提示他,“张老板的女人,你看中留下了。” 他没什么表情,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嗯,有这人。” 我在高脚凳上落座,“是你的人吗。” 林宗易没承认也没否认,“谈不上。”他笑着问,“大方体贴的林太太也吃醋了。” 我晃悠着玻璃杯里透明的水,“我不干涉你和任何女人,不过邹璐私生活很混乱,我跟她打过交道,她的资源里商人居多,二三流的商人最奸猾,你别被坑了。” 林宗易合住杂志,他走向我,“谁告诉你的。” 我小口抿着水,“医院里碰上冯斯乾了。” 林宗易停在我面前咫尺之遥的地方,“你还真信。” 我若无其事端详杯口透明的螺旋纹路,“莫非他撒谎了?” 林宗易目光灼灼盯着我,“你信他,他就没撒谎。你不信他,凡是涉及我的事情从他口中讲出,他一定别有所图。”他拇指和食指轻扣住我下巴,缓缓抬起我整张面庞,“取决于你信他还是信我。” 原本我相信林宗易,然而现实给我沉重一击,或许视频能合成,可他的音色造不了假。冯斯乾这个人的确阴险毒辣,却不下作,他不屑于用下三滥的手段斗赢一个对手。 我不露声色脱离林宗易的桎梏,绕过吧台去榨果汁,“她到医院找你吗?” 他显然不知这档事,“什么时候。” 我削了苹果皮扔进机器里,“昨天中午。我看她不安分,还勾搭冯斯乾。” 林宗易放下翻卷的袖口,“这种女人在男人手里拿不到长久的保障,给自己谋下家无可厚非。” 我又倒进半桶牛奶,“冯斯乾的眼光可看不上她。” 林宗易闷笑,“你讥讽我的审美。” 我没顾他面子,直截了当戳破,“她胸挺大。” 林宗易笑容收敛了一寸,“韩卿,我不是那么肤浅的男人。” 我意有所指,“那你是图谋她其他的了。” 他笑容完全敛去,“冯斯乾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我榨了苹果奶昔,一边喝一边返回,和他相对而坐,“宗易,我们结婚是有前提的,迄今为止,我没有给你带来什么利益。”我郑重其事说,“我会想方设法偿还你,你不必急于有所动作。” 林宗易皱着眉头,“我从未急切要你偿还什么。” 我越过他头顶,眺望那扇巨大的落地窗。 林宗易忽然握住我左手,看了一眼空空荡荡的无名指,“婚戒摘了。” 我低下头,指节处还残留浅浅的红痕,“我只是觉得,戴着钻戒招摇过市,离婚时流言蜚语会更多,影响你的名声。” 我试图抽回自己手,林宗易却握得很牢固,“我好像欠你一个婚礼。” 我笑出来,“办隆重了,离婚不尴尬吗?” 林宗易抚摸着我手背的筋络,“说不准不会离婚。” 我顿时强硬抽出手,“宗易,你的条件,别委屈自己了。” 我站起直奔衣帽间,挑选今天出门的高跟鞋,林宗易仍在位子上把玩我遗落的水杯,“你换了水果味的牙膏。” 我从门里探出上半身,“什么?” 他在品尝我剩下的奶昔,对准我吮过的杯口,牙膏味挂在杯壁,一并漫过他舌尖,我没吭声。 八点钟他去公司上班,我送他到玄关,他审视着我,“你有点不一样。” 我反问,“怎么不一样?” 林宗易说,“心事很重,关于我。” 我本来故作轻松的面孔泛起波动,他在试衣镜前将领带理正,“别被外界动摇。” 他撂下这句,迈步往门外走。 “宗易。”我叫住他,“你们这些有势力的男人,是不是心思都特别复杂,对谁也狠得下心。” 林宗易侧过身。 我面带微笑,竭力令自己的神情无懈可击,他指腹摩挲公文包的拉链,“你记住,要达到目的,不止对别人,心狠手辣也包括对自己。” 我半真半假玩笑,“那你打算怎样对我心狠啊。” 林宗易像是在承诺,他无比认真看着我,“韩卿,我不会伤害你。” 我背在身后的双手不由自主握紧,险些就崩盘质问他,可刹那又松开。 林宗易进入电梯的一刻,接到医院的电话,护士说殷沛东苏醒了。他结束通话让我跟随他去一趟医院,我们半小时后到达病房,华京的几名董事都在场,以及冯斯乾。 董事看到林宗易进门,纷纷从椅子上起立,很恭敬客气,“林董。” 林宗易点了下头,脱掉西装问冯斯乾,“殷怡呢。” 冯斯乾坐在陪护椅,衔着一支没点燃的香烟在鼻下嗅,“家里休息。” 林宗易耐人寻味笑,“你倒疼她,她父亲醒了,你都不肯让她来。” 冯斯乾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宗易,看来你始终疑心我。” 林宗易说,“斯乾难道没疑心我吗。” 冯斯乾笑而不语。 董事们面面相觑,静默在一旁没有开口。 殷沛东又睡了片刻才清醒,他望向床畔的冯斯乾,第一句同样问殷怡,冯斯乾说殷怡凌晨腹部有些不舒服,没有过来。 殷沛东蹙眉,“孩子不好?” 冯斯乾沉思着,“会尽量保住。” 听他的话茬,殷怡恐怕有流产迹象了,冯斯乾在给殷沛东打预防针。 林宗易伫立在床尾,语气深意十足,“很巧合。姐夫的身体当不成董事,殷怡腹中殷家的血脉似乎也难以落地,斯乾,华京的天下,你从此独大了。” 冯斯乾面无表情望着流淌的输液瓶。 董事互相对视一眼,猜忌的视线投向冯斯乾,此时他无论说什么,都有推诿和心虚的嫌疑。 他也确实选择了一言不发。 我终于明白冯斯乾迟迟没有与林宗易彻底撕破脸的原因,林宗易不单单具备过人的谋略城府,他即便三言两语都能挑起一场不见血的硝烟,将局势无声无息变得诡谲莫测,冯斯乾总是明处占上风,而暗处根本掂量不出林宗易究竟几斤几两,就像一团谜,破开最外的一层,还有千千万万层在缠绕。 林宗易走到床头柜倒了一杯水,他对床上躺着的殷沛东说,“车祸发生在董事会的当天,是蓄谋还是意外,姐夫心里认为呢。” 殷沛东眯着眼直视天花板。 冯斯乾没有继续沉默,他蛇打七寸一击制敌,“宗易是对岳父名下的股份感兴趣。” 殷沛东眯眼眯得更窄。 林宗易有一搭无一搭叩击着纸杯上的树叶图案,“没兴趣,但也不想殷家的产业落入心怀不轨的人手中。” 冯斯乾笑了,“既然董事在,索性做个见证。宗易决定不接管岳父目前持有的股份,我和殷怡也放弃继承,至于股份怎么处理,召开董事会再议。” 林宗易瞬间捏紧杯子,阴冷的眼神掠过冯斯乾,后者笑意深浓,“宗易,洗清你我,这是最稳妥的方式。” 冯斯乾直接把林宗易趁机进军华京董事局的路封死了,看似是自损一千,伤敌八百,其实他分文未损,他的持股数额足以保住董事长的职位,更堵截了林宗易成为大董事直逼自己,这一关林宗易过不去,侵吞华京的计划就遥遥无期。 殷沛东凝视着他们,不知在想什么,许久说,“我累了。”他吩咐距离病床最近的冯斯乾,“明天让律师来。” 冯斯乾答应了一声,率先起身离去,几名董事紧随其后,唯独林宗易没动,我看出他要说话,马上关住门。 殷沛东不等他说,“宗易,我心中有数。” 林宗易所有要讲的顷刻戛然而止,他穿上西装,我跟着他离开病房。 我和林宗易上午在医院分开,傍晚在东风路的餐厅又遇上了,是我对面的蒋芸发现的,我扭头一看,林宗易带着邹璐在隔壁桌,邹璐正点餐,时不时朝他甜笑,征询他口味,跟医院里破马张飞的德行判若两人。 蒋芸叼着吸管,观察我的反应,“没事吧?” 我噗嗤笑,“这算什么事啊。” 她恨铁不成钢吐了吸管,“东港餐厅啊,打出的情侣招牌菜,你老公不带你,带外面的女人,你倒想得开。” 我云淡风轻,“非情侣不卖啊?咱俩不也吃上了吗。” 她托腮打量着背对我的林宗易,“女人的直觉,他和那娘们儿绝对有问题。” 我不以为意,“大老板嘛,有小三小四正常,关键我们之间的情况你不了解。” 我咽下最后一块牛排,“芸姐,你慢用。”我拎着包朝那桌走去,径直站到林宗易旁边,“你也喜欢这家西餐?” 邹璐看清是我,当即就变脸了,但她不蠢,在那没出声,窥探着我们两人的状态,林宗易偏头,眉间一丝诧异,“你不在家吗。” 我示意蒋芸的方向,“和朋友来尝尝。” 林宗易没回头,他不关心我和什么人接触,我上下一扫邹璐,“下次开个包间,省得闹到明面上,惹出麻烦。” 林宗易手上用刀切着牛肉,眼睛却注视我,“有林太太这位贤内助,即使闹出什么风波,我也没有后顾之忧。” 我同他四目相视,他含着调笑,挑逗和试探的意味。 邹璐闻言呆愣着,好半晌才颤颤巍巍拾起钢叉,我在这时说,“宗易,不打扰你了,我去补妆。” 他似笑非笑流连我面容,“女为悦己者容,林太太是为取悦我吗。” 我眨了一下眼,“不是。” “哦?”他挑眉,“为谁。” 我说,“为化妆品别过期。” 林宗易旋即被逗笑。 我走进洗手间,给蒋芸发送短信,委托她替我办件事,她很快就打来了电话,“我压根和邹璐没交集啊。” 我给她支招,“你装成有不得了,就说她抢你老公,把红酒泼她脸上。” “林宗易帮她出头呢?” 我当场推翻,“你放心,你在众目睽睽下厮打邹璐,林宗易不插手,他会顾及我颜面的。”我末了补充,“充其量秋后算账。” “你他妈的——” 我挂断。 我在女厕等了十几分钟,邹璐果然挂着一脸的红酒渍匆匆跑进来,我们迎面相撞,她始料未及后退着,直到贴上墙,退无可退。 我阴恻恻紧盯她,“我的底细,你抖落了多少。” 邹璐不敢冲我对着干了,她和林宗易这层上不得台面的关系,在正牌这里没底气,我刚才之所以现身,就为了震慑她,亮明自己的身份,撬开她嘴。 她声音软趴趴,“我没说过。” 我掐着她脖子,将她整个人拖到里面,压在大理石台,“邹璐,在医院你打我,我让着你,是想要息事宁人,不代表我没本事收拾你。” 她脸煞白,结结巴巴回忆,“那晚我陪张老板在会所喝酒,林先生好像去收账,张老板和华京的分公司有业务,林先生因为这点,坐下喝了杯酒,提到冯董和你——”她改口,“和女助理的新闻。” 我使劲抵住她,“你胡说八道了?” 邹璐仰倒在水池里,“我说你最会勾男人,勾了很多,我在南区的四区监狱见过你,不知道是去探视哪个野男人。” 我问她,“哪天。” 她说,“半月前,记不清具体了,后来林先生就找张老板要了我,养在南湖苑,他就来过三次,上周在会所我听说他有老婆了,他们只说林太太,没有说名字,我没想到是你。” 冯斯乾果真没骗我。 我撒手,闭目深吸气。 邹璐心惊胆战整理好裙子,“韩千年...林太太。”她指着女侧门,“我能走了吗。” 我平复后睁开眼,“邹璐,你想上位吗?” 她大惊失色,“我就捞点钱而已,我没胆子和您争...” 我拉她进格子间,她坐马桶上,我站着,居高临下俯视她,“我没吓唬你,上位我说了不算,我好歹可以让你风光一阵,只要林宗易经常在你那里,你什么好处捞不着?” 邹璐被我这番话弄得忐忑,“你什么意思。” “很简单,林宗易和什么人来往,尤其涉及华京集团,你想法子录音,另外,林宗易的会所有什么交易内幕,来路不正的钱,你能摸到更好。” 我打着收买她的这副算盘,邹璐立刻明白了,我跟林宗易的关系很微妙,我在千方百计安插自己的眼线,她怔住。 。 我耐着性子容她考虑。 邹璐犹豫不决,“可是,万一林先生知道了,我会倒大霉!” “你嘴巴闭严实了,他不会知道,我少不了你的好处。”我警告她,“邹璐,倘若我非要计较你的存在,林宗易不会让我不痛快,你将随时失去你现有的一切,而我不计较,并且护你一程,你的日子会比现在更得意。” 她咬着牙,额头全是冷汗。 我软硬兼施诱惑她,“林宗易档次的男人,你一辈子也捞不着第二个了,在他身边多待一日,也算你造化。” 邹璐像是下定了决心,她呼出一口气,“我干。” 我倚着墙焚上一根烟快速吸着,她在水池前清洗干净污渍,我们随即一前一后走出卫生间。由于蒋芸折腾了一出大戏,林宗易从原先的餐桌换到包间了,我进去替蒋芸道了歉,邹璐低垂头,心不在焉吃着。 我张开嘴满是烟味,林宗易知道我有烟瘾,找地方抽烟去了,不然我和邹璐同时消失这么久,他会起疑的。 “你晚间有应酬吗。” 他用纸巾擦拭嘴角,“暂时没定。”他抬腕看表,“如果秘书七点钟还未安排应酬,我就早回家。” 我余光瞟邹璐,“如果安排了,你干脆别回家了,我不会煮宵夜。” 林宗易轻笑,“你不是会煮面吗。” 窗子敞开着,有微风灌入,吹得耳环与发丝纠缠在一处,我小心翼翼拨开,“我深更半夜还爬起来给你煮面啊?” 林宗易笑声更大,“哪有为人妻说这样不贤惠的话。” 我掸了掸他西装的肩膀部位,仿佛一缕浮尘,一触又了无痕迹,是房梁上照耀而落的光影,“人妻不贤惠,小情人贤惠啊。” 林宗易把纸巾丢在餐盘内,唇边勾着笑,“林太太的醋味,比早晨可大。” 男人幽会被撞破后的心态,我早就深谙其道,女人冷静无视,男人立马主动犯贱,抛下野花安抚后院,女人吵闹,男人也会被动求和,我偏要热情撮合,林宗易所经历的女人,我是唯一一位超过一个月他还搞不定的,因此我越是大度,他越好奇如何才能激起我的情绪。我早晨已经铺垫了,我指控邹璐放荡,林宗易死活想不到她是我的人,谁会拆自己人的台呢。 实事求是讲,林宗易调情的手段和尺度相当高明,但凡我底线松动回应了他,他的攻击性比现在会放肆深入十倍,就算我不回应他,顶着夫妻名头同一屋檐待久了,他也会循序渐进放大招进攻,我能躲则躲。可以挑战任何人性,永远不要冒暧昧的险,它一旦滋生,那种氛围里很难刹车,高段位男人和高段位女人的情感过招,向来是男赢女输。 我没再说什么,火候拱得差不多了。 我开车先送蒋芸回她家,又回蔚蓝海岸,在门口看见了冯斯乾的车。 他坐在后座,车窗降下一半,冯斯乾借着一簇昏黄的路灯看着我,毫无征兆地问了一句,“项链没戴。” 我觉得不对劲,又说不上哪不对劲,我撩动长发遮住脖颈,“在楼上。” 他神色喜怒不辨,“是不舍得戴。” 我说,“忘记戴了。” 冯斯乾默不作声望了我良久,他举起手,胳膊肘支住车窗,五指一松,垂落空中摇晃的赫然是那条项链,心形粉钻在他修长白皙的指尖愈发莹亮动人。 我头皮隐隐发麻。 殷怡的脑回路真不一般,我还给她了,她不偷偷收好,又送回冯斯乾手里,我怀疑她是憋着劲挑事。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司机推门下来,朝我颔首,“韩小姐,请您上车。” 冯斯乾这几次见面一直称呼我林太太,当然,更像一种讽刺,他下属对我的称呼才代表他的真实态度,他从没认可甚至从没将我跟林宗易的婚姻放在眼里。 自始至终,我是他囊中之物韩卿,而非泾渭分明的林太太。 第50章 离婚 我坐上车,司机从外面关住门。 此刻暮色比夜色更浓,江岸的灯火和天塔上霓虹交织出迷离光影,冯斯乾单手拥着我,我和他的轮廓在光影里粉碎。 他什么也没说,将项链重新戴在我脖颈,冰冷的银链像雨丝溅落在皮肤,我情不自禁抖了一下。 “怎么给殷怡了。”他漫不经心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阴狠。 我低下头,钻石在车厢内发着光,“我不主动给,她以后也会追回,她翻脸的次数还少吗。” 冯斯乾闷笑,“我可不是你以前打交道的那些废物男人,连女人都镇不住。” 我从后视镜内同他对视,他笑意极深,却又像隔着什么,虚无而不真实,仿佛下一秒会骤然敛去,露出他残忍暴戾的面目,“我给了你的,谁也要不走。别再摘下,记住了吗。” 我说,“她是你太太,她有权利拿走。” 他唇似有若无蹭过我下颌,滚烫的气息与凉浸浸的露水相缠,我打个冷战,“你不也是林太太,你有什么权利。被丈夫算计的滋味,好受吗?” 我身躯紧绷。 冯斯乾说,“林宗易有个怪癖,你了解吗。” 镜子里映照着他厮缠我的模样,从我的长发,眼尾,到红唇,他指腹一厘厘抹开,口红痕迹蔓延至耳根,锁骨,以及白皙的胸口,像一张天罗地网,罩住光泽的肌肤,“他在会所里喜欢很刺激的方式,林太太纵横情场,见过男人把蛇和女人一起玩吗?” 他捻着拇指和食指沾染的印记,不疾不徐描绘着那副场面,“蛇畏寒,在冰水里浸泡一天,从桶里放出,它会寻觅女人最温暖的部位藏身,几个小时,甚至一整晚才肯出来。林宗易不碰烟花场所的女人,他嫌脏,可他折磨起来从不手软,不管是风月场,商场,还是地下产业,他比你想象中毒辣不堪。” 我苍白面容跌进冯斯乾深不见底的眼眸,他含笑打量我,“他没有对你用过刺激招数吗。” 我牙齿磕绊着,说不出一个字。 冯斯乾抚摸着垂在胸前那枚钻石,“向一个男人求救,记得调查清楚他的危险程度,还有他的企图,猎人猎一只狐狸,会提前伪装自己,不然狐狸如何上钩。” 他眼底紧接着有寒光一掠而过,“你真会给我惹麻烦。”他抬起我整张脸,而他的脸就在我侧面,“你在林宗易手里,我有许多计划不能实施。” 他手臂分明没有勒紧,可凶猛的窒息感从心口吞噬了我。 “韩卿,跟着我是情人,跟着林宗易是人质。” 我抓紧冯斯乾西裤,抓出一缕缕深浅不一的褶痕,他欣赏着我剧烈的反应,好一会儿松开手,“后天出差。” 我蜷缩在座椅角落,“你告诉我27号。” “计划有变。”他解了门锁,“下车。” 我愣住,下意识仰头看他,他闭上眼,像是疲惫到极点,手用力揉着眉骨,揉得额头血红。我本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发了狠惩罚我,可他没有,我感受到他的冷静和沉郁,在这个消寂的长夜里。 我推车门的一霎,回头望向他,他掌心覆住眉眼,像入定一般,并未有半点动作。 我上楼躲在厨房窗户的一角,楼下正对冯斯乾的车,他停泊了一个小时之久,直到他接了一通电话,才吩咐司机驶离。 林宗易当晚果然没有回家,我洗完澡关灯上床,邹璐的电话在这时打入,她压低声说,“林先生回南湖苑了。”她似乎在卫生间,我听出空旷的回音,“他会所里的水太深了,有两个在滨城开夜总会的老板,背景非常牛,给他敬酒,喊他易哥。” 能把场子搞大的不是简单人物,水越深手段越厉害,林宗易除了风流,算是温文尔雅,看上去比冯斯乾要温厚和善,但接触久了,能感觉到他藏着一种高深而且不可攻破的东西,很难拿捏。 原来门道在这。 冯斯乾忌惮他,并非忌惮索文,是忌惮他不与人知的这潭水,林宗易不敢对冯斯乾撕破脸,是知道他掌握了自己的底细,冯斯乾上面的人脉很广,林宗易不愿伤筋动骨冒险。 我调亮台灯,“他们谈什么事了。” “林先生有一批五十箱的洋酒要进码头,从法国酒庄进口的,是对方联系的货源。” 我不解,“就这些?” 一批洋酒,也值当特意凑到一块谈。 邹璐说,“对,不过是抄底价,据说要换高档酒的标签。” 倒卖,这是娱乐市场的大忌讳,虽然很多会所都有这情况,几十块的干红灌进四千五的拉菲瓶子里,卖不识货的土大款和暴发户子弟,但林宗易是大场子,招待的是真名流,他牟取的绝对不仅仅是这点皮毛。 “邹璐,那两个老板的名字,场子,你发给我。” 她说,“我不太清楚,明天他们还会见,我试一试。” 电话那头传来走路的响动,她说,“林先生进主卧了。” 我叫住她,“我问你一件事。林宗易有什么癖好吗。” 邹璐这次默不作声。 我明白了,“能录像最好。” 她突然开口,“林太太,林先生和我没有发生,和别人我不知情。” 我没再多问,挂断了电话。 邹璐有她的顾虑,她没胆量把林宗易出卖得太狠,也可能林宗易养着她就不是冲着男女之事,他们没发生也正常。 林宗易是转天早晨七点回来的,我还迷迷糊糊睡着,就没出去,他也没惊动我,直接走进书房。 我九点钟起床,去餐厅榨果汁,看到他带回的早餐摆放在桌上,已经凉透了。 我掀开看,是红豆粥和一家老字号的糕点,早上六点卖,限量一百份,五点就开始排队,否则买不上。 我正扒拉着袋子,林宗易的声音在客厅响起,“你起很晚。” 我一激灵,扭过头,“是你起太早了。” 他淡淡嗯,“昨晚没睡好。” 他眼下确实有乌青。 我剥着橙子皮,“今天是殷沛东见律师,你肯定睡不踏实。” 林宗易走向吧台,斟了一杯纯净水,“吃过这家的绿豆糕吗。” 我摇头,“你排队买的?” 他说,“让秘书买的。” 他喝完那杯水,撂下玻璃杯,又返回书房。 我上午洗了衣服,刚在天台晾完,路过走廊时凑巧撞见一名男子匆匆进入林宗易的书房,这名男子我印象极为深刻,是茶楼那段视频中和林宗易对话的男人,他现身必定是大事。 我脱了鞋跟上男人,赤脚踩在地板尽量不发出声响,书房门紧闭,但没有反锁,天台敞开的窗户时不时涌入一阵风,江面的风大,吹得力道猛,硬生生刮开半寸缝隙,我蹲在门把手的位置,这里凿出的孔大,能窥见更多。 林宗易伫立于窗前,男人在他半米之隔的地方,窗帘合拢着,薄薄地一束阳光渗入。 “林董,殷沛东要见的律师是孟鹤。” 林宗易将嘴角的半截烟取下,“孟鹤,不是丁骥吗。” 男人说,“殷沛东只点名孟鹤。” 华京集团有两队律师团,一队负责企业法务,一队负责殷沛东的资产和股份,属于私人性质的律师,谁收买了殷沛东最信任的那一个,说不准能暗箱操作偷梁换柱。 男人也很不可思议,“殷沛东最器重丁骥,咱们也摸透了他想法,半年前才收买了丁骥。” 林宗易不慌不忙掸烟灰,“律师团唯有孟鹤的立场是中立,看来殷沛东退位三年,在华京的耳目不止一个章徽荣,他丝毫不糊涂,过滤掉了明确叛变的下属。” 他拉开最外一层灰色的天鹅绒帘,只保留里面的遮阳纱,“世上没有金钱收买不了的人,用大笔钱去砸孟鹤,他会屈服。” 男人问,“那咱们联络他吗?” 林宗易那张脸投映在澄净的玻璃上,风平浪静又深不可测,“殷沛东心知肚明这场车祸是人为,可他并不确定幕后主谋是谁,孟鹤或许是他钓鱼的饵,谁行动便暴露野心,坐实了嫌疑。” 男人恍然大悟,“冯斯乾比您更急于获取殷沛东的股份,殷沛东名下9%的股权只要到您手上,咱们再高价收购一些,很快股额就直逼他了。” 林宗易扬起头,对准最上方的窗框喷出一团雾,“留意冯斯乾。” 我在男人出屋的前一刻,迅速回房锁住门。 傍晚男人又过来了,仍旧直奔书房,我正好送咖啡,和他一同走进,林宗易没有避讳我在场,他问男人怎样了,男人向他汇报,“冯斯乾那边同样毫无动静。” 林宗易先是一怔,随即发笑,笑容越来越深,“棋逢对手,相当有意思。” 男人说,“冯斯乾一向沉得住气,可殷沛东如今打算分配遗产了,他还能按兵不动。” 林宗易靠着椅背点燃一支烟,将打火机甩在办公桌上,“他也怀疑孟鹤这步棋有诈,冯斯乾比我预想中更难对付。” “不知道殷沛东的股份会落在他和您谁手中。” 林宗易意味深长笑,“有悬念的战局,比稳操胜券的战局更有挑战性。”他斜叼着烟,睥睨房梁上摇曳的一盏欧式灯,“我喜欢险中赢。” 他接连吸了几口,挥手示意男人,“让你的眼线撤出,不必跟进了。” 男人前脚从书房离开,我随后对林宗易说,“我后天去外市。” 林宗易坐在桌后抽完手头的烟,他揭过浓稠的雾气凝视我,“不是月底吗。” 我说,“临时有变故,改日子了。” 他视线移向烟灰缸里垂死挣扎的火苗,又嗑出一支,用濒临熄灭的火苗续上,“自己去?” 我看向他,“宗易,其实一切你都了如指掌。连我去华京那天,都在你监视下。” 他皱着眉头,吸烟的姿势也一滞,烟雾从他唇边溃散,他愈加诡谲莫测。 林宗易好半晌没有回应我。 我朝他逼近,“曾经我认为你是真心可怜我,帮我摆脱冯斯乾,用林太太的身份护住我,我无比感激你,即使他用陈志承威胁我,我也没有张口求你,我害怕你为难,害怕你斗不过他被牵连。我知道你早晚要利用我,可我万万没想到,我好不容易逃出,你对我的利用竟然是制造机会将我送回他的囚笼!从他一个人的深渊里,骗进你们两个人的深渊。” 林宗易看着我,在他不露声色的背后,我窥见到刻意压制的惊涛骇浪。 他冷冽深沉的目光定格在我面孔,“只有扼住一个人的软肋,用尖刀插进去,你才能反杀他。他连软肋都没有,你拿什么毁掉他。” “我从没想要毁掉他!” 林宗易面无表情,“不毁掉他,你永远逃不掉。” 我呆滞住。 他将那支依然燃烧的烟蒂衔在指尖,“我们这种男人,不会被情爱牵绊,对一个女人有一点欲罢不能的动心,已是十分难得。当你在他心上破开了一道口子,注定他不会罢手。名利,情欲,男人一旦对这两件上了瘾,你反抗不了。” 我踉跄后退着,“所以当我找上你的时候,你就打定主意控制我在身边,你压根不是救我,你要掌控局面,拿我钓着冯斯乾,等待他越陷越深,再要挟他。你派人在南区监控陈志承,防止他先下手,对吗。”我眼眶发酸,眼前水汽弥漫,“你对我好,是设计我爱上你,为你所用,如果我没有爱上你,而是爱上了冯斯乾,陈志承就是你拉回我的底牌,对吗?” 林宗易沉默着,那种无声的默认,再度勾起我在医院目睹视频那一瞬间的震撼和无助。 多么运筹帷幄的林宗易,多么擅长演戏迷惑人的林宗易。 我抹了一把眼泪,“我何德何能,被你如此高看。” “韩卿。”他终于不再沉默,“我承认我骗你,也承认我对南区出手,你所说我都承认,可那是半月前,后来不是这样了。” “那后来是什么样!”我哭着,“我前天晚上问你,你还在撒谎隐瞒,哪怕你坦白,我都信你。” 林宗易手肘支在桌沿,交握的十指抵住唇鼻间,我看不真切他脸上的神情,只看见他波澜乍起的眼睛,涌动出压抑的情绪,他盯着地面流泻的月光,胸膛鼓胀又凹陷,在暗夜中反复起伏,却迟迟说不出口。 我深吸气,“宗易,我们最后做一次交易,事成后离婚,我不会夹在你和冯斯乾中间纠缠。” 我要趁着出差挖出索文集团和市里合作的项目内幕,那样大的一个陷阱,能覆灭一所企业,并且和上面的人有关,林宗易现在最大的麻烦就是他们,能握住他们的把柄,他一定特别急需,我把筹码交给他,借此和他谈条件,让他保着陈志承在监狱里平安,再送我出省。他不是不能救我脱身,只是利益不够而已,我奉上这么大的利益,他自然会肯。 我转身朝门口走去,他在我身后说,“我不离婚。” 我步伐一顿。 林宗易起身,站在昏暗的灯下,“韩卿,我不会轻易娶一个女人,也不会随便离婚。” 他注视我背影,“不完全是利用。”林宗易到这一步戛然而止,没有说下去。 “我无法再相信了。”我夺门而出。 林宗易在书房一直待到深夜。 零点的钟声敲过,他才从书房出来,途经主卧忽然停住步子,好像也在犹豫,几秒种后推开门,他进门的同时我立马睁开眼,他靠近我,打开壁灯,伸手拉被子,我都一清二楚。 我手在枕畔死死攥着拳。 林宗易没有过多触碰我身体,他手指在我发丝间穿梭着,只片刻,就熄灯离去。 第51章 你和她,只能活一个 当晚我失眠,林宗易也没睡,我凌晨走出房间,他在客厅接电话,声音非常低沉,“想办法调虎离山,将冯斯乾布置的眼线引出码头。” 夜很静,那头男人的回话也若隐若现,“是例行检查的人员。” “港口从没例行检查过。”林宗易斩钉截铁,“一定是冯斯乾弄来的。” “易哥,咱进口的酒没多大问题,换个好包装,在生意场叫大事嘛,江城1号还倒腾劣质雪茄呢。” 林宗易望着夜幕下笼罩的江水,“你废话太多。” 男人说,“您最好出个花招,给冯斯乾惹点麻烦,让他顾不上这边。” 林宗易挺直腰,活动着略微发僵的肩胛,“天亮我去一趟。” 男人问,“老东西的遗产分割,您讨到便宜了吗?” 林宗易没回应,他挂断电话,双手插在裤兜里,面朝落地窗,我故意闹出动静,走到吧台斟水,他回过头,“你没睡。” 我说,“醒了。”我看着他,“你不换睡衣?” 他揉着眉骨,“想事。” 书房爆发那一出对峙,导致我们无话可说,气氛过于压抑,我喝了水,撂下杯子回屋,终结了尴尬,林宗易眼角余光锁定在我背影,同样没吭声。 我在卧室躺着,他在客厅看电视,从天黑一直持续到天明。 早上我洗漱完,林宗易正好叩门,他准备了早餐,他主动缓和,我再不配合一下不合适了,到底顶着夫妻的名义,心存芥蒂表面也要过得去。 我在餐桌坐下,他递给我一杯豆浆,我接过,他说了一句,“你性格太倔。” 我望了他一眼,没说话。 林宗易舀了一勺米粥,“我的人从南区撤了。” 我依然没说话。 他皱着眉头,“还不满意?” 我深吸气,“宗易,我昨晚说了,我拿到筹码和你谈交易,现在我不强求你任何。” 林宗易捏着勺柄,我从他眼中窥见到一丝阴郁,一丝微不可察的波澜。 饭吃到一半,我搁在手边的手机屏幕亮起,我一瞟来显,是邹璐的号码,我不露声色拒接。 林宗易发现我心虚的动作,他若无其事端起杯子,“谁。” 我神态从容,“我朋友。”我指甲盖划过玻璃杯壁,有一搭无一搭敲点着,“我们协商过,互不干涉隐私。” 他松了松领带,“随口一问。” 我抽出纸巾擦嘴,然后起身回卧室,他在我关门之际喊住,“韩卿。”他盯着桌面,盯了许久,最终说,“没什么。” 半小时后我趴在窗口目送林宗易驾车离去,他前脚驶出小区大门,我后脚调出邹璐的号码回拨,开门见山问,“有消息了。” 她说,“林先生昨天早晨五点半离开南湖苑,是会所派车接走的,我就跟上了,他停在会所的后门,那两个开夜总会的老板出来碰头,给了他们很大一只皮箱,估计有两三百万现金,我拍了他们的照片。” 我问她,“只有照片?” 邹璐回答,“你对比照片自己挖背景,他们回外地了,近期我没机会接触,更没胆量在场子里打听,林先生特别多疑。” 邹璐目前处境不太好,确切说她在林宗易眼里没价值了,不出意外这几天也就失宠了,“邹璐,我给你一笔钱。” 她惊慌,“你不愿意我跟着他了?” 我没戳破,“我给的是你应得报酬,你有本事跟他,我不介意。” 我并未找邹璐要账号,而是约她在东风路茶楼,隔壁是银行,她交照片,我出钱,当面两清。林宗易的会所也是使用现金,有些大人物一瓶酒消费十几万,假如垮台了,签单都算证据,我给邹璐转账,私下的来往就露馅了。 我这次没开车,我不懂冯斯乾是否安装了定位器,以致于我去哪他堵我都百发百中,如今又有个好坏不明的林宗易,打车最保险。我到达茶楼,从计程车下来,刚要进门,冯斯乾的秘书从后面追上,拦住我去路,“韩小姐,冯董在车里等您。” 我几乎气炸,“你跟踪我?” 他面不改色胡诌,“巧合。” 我压着火,“他没上班吗?” 秘书说,“冯董中午在附近酒楼有应酬。” 我下意识摸脖子,项链我又摘了,冯斯乾警告不许摘,这节骨眼我肯定不能自投罗网,“明天出差,有事去外市说,他已婚我也已婚,白天少见面。” 我绕过秘书进茶楼,他再度恳求,“韩小姐,您何必为难我,冯董的脾气您清楚,您不露面会惹恼他。” 我瞥向二楼雅间的窗户,邹璐正在喝茶,时不时张望过道,这份情报我就算到手,稍后也会落入冯斯乾手中,索性改天交接。我面无表情往路口走,泊车位很僻静,周围桃树盛开,宾利被铺天盖地的桃枝掩映,我无意扫过驾驶位,是一个戴墨镜的男人,而冯斯乾的司机从不戴墨镜帽子,我立马看后座,两名男子盘踞在两侧车门,唯独没有冯斯乾。 我顿时警醒,反手抡起皮包打在尾随的秘书头上,踢掉高跟鞋光着脚朝胡同口狂奔,秘书捂住剐破的脑袋,血糊了一脸,“扣下她!” 车上男人一窝蜂堵截我,四个方向各一个,我插翅难逃。 为首的男人嬉笑,“林太,跟我们上路吧。” 我打量他,“既然知道身份,你们还敢动我。” 男人嗤笑,“我们能掌握林太的行踪,多亏了林董暗中出力啊。” 我不由自主攥拳,“你什么意思。” 他嘬着后槽牙,笑得流里流气,“没意思啊,总之林董不会追究我们。” 我不着痕迹向后退,“挑拨离间这出戏,你们演错地方了。” 林宗易再阴毒不可能走这步棋,即使要搞冯斯乾,他不至于用我蹚路,玩砸了他没法收场。 车确实是冯斯乾的那辆,能光明正大开出他的车,且不是他本人,殷怡。 我如临大敌,“你们是纪维钧的人?” 男人明显怔住,我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要是纪维钧,我算废了,他没能耐报复冯斯乾,当然冲我来了,毕竟当初是我出面坑他的。我强作镇定,“你们拿钱办事,钱好商量,纪维钧虎落平阳,他的钱揣进口袋里,你们也踏实不了。” 男人犹豫了,冯斯乾的秘书在后头威胁他们,“别忘了,你们背着案底,中途叛变我哥,自己考虑后果。” 我蹙眉,“你究竟什么人。” 冯斯乾那么谨慎,秘书的来历不清不楚,绝对有内幕,大概率是被安排进来的,就像殷怡安排我一样,他心知肚明,与其敌人在暗,不如摆在身边,反而一举一动知彼知己。 男人没理会我质问,他们粗鲁挟制我坐进车里,在驶过179国道后,一头开进西郊的废弃厂房,在空地停稳,推搡我下车。这栋楼一共三层,此刻纪维钧坐在一楼,一张老旧的红色海绵沙发上,捧着一碗打卤面吃,他看见秘书满脸血,神色一愣,“谁打的?” 秘书一指我,负责开车的手下也向他汇报,“老板,这娘们儿精得很,差点唬住我。” 纪维钧几口吃完那碗面,一边咀嚼卤里的肉片,一边端详我,“她干得就是骗人的勾当。” 男人说,“冯斯乾会来吗?” 我听到他名字,心脏咯噔一跳。今早林宗易在电话中和下属说,要调虎离山引开冯斯乾。 纪维钧搓掉手掌的污渍,“不急,一会儿就见分晓。” 他站起走近我,扯住我头发,迫使我头颅高高扬起,左右开弓扇了我两巴掌,“用万利集团算计我,帮你的奸夫出头。”他面露凶相,“多管闲事要遭报应。” 我瞪着他,双眼猩红,却一声不吭。 “挺傲气啊。”他觉得有趣,把玩着我下巴,“冯斯乾的确嗜好你这口,殷怡挑人的眼光不错。” 我用力张开嘴,“商场兵不厌诈,各路手段你不是不了解,输了认命,赢了继续斗,你自己输不起。” 他俯下身,我别开头躲避他,“地位,权力,名声,我一无所有了,冯斯乾不给我留活路。倘若不是殷怡不停喂他好处,他能放我出来吗?” 他一扳,扳住我头面向他,“我非要见一见他,我怕他阴我,有韩助理在手,我多一重保障。” “你高估我分量了。” 纪维钧手背在我脸蛋拍了拍,“这么漂亮,哪个男人忍心坐视不理。” 他手下移,倏而拧住我颈部,“你替冯斯乾暗算我,为什么嫁给林宗易了。”他装作恍然大悟,“他和殷沛东有协议,只要离婚什么都分不着,三年白白给殷家卖力,他自然不做赔本的买卖,而韩助理心高气傲,玩弄男人于股掌之上,不甘心没名没分被男人睡,所以攀个下家逃了,对吗?” 他逐渐发力,我噎得干呕,又被他禁锢着低不下头,吐不出那口气,顷刻憋红脸。 给纪维钧打下手的小平头指着远处,“老板,那是冯斯乾吗?” 纪维钧爬上土坝,眺望厂房外那一抹身影,他阴恻恻发笑,“看来韩助理低估自己了,你的分量不轻呢。” 我浑身紧绷,想要看一看,却被那万丈骄阳刺得睁不开眼。 男人踏着烈风,从长空与旷野的尽头走来,挺拔的轮廓越来越宽,越来越清晰,气势压人,眉眼深沉。 这是一个截然不同的,我从未见过的冯斯乾。 他骨子里的毒,野,狠,像涨潮一般喷薄而出,凶猛地刺穿一切。从头到脚一身杀气极重的纯黑,只那张脸近乎白皙到透明,可那种白皙,丝毫不文弱,愈加英气凌厉。 他逼近,目光从我身体掠过,眼底一股戾气,但稍纵即逝,没有过多表露。 纪维钧在沙坡上居高临下俯瞰冯斯乾,“够胆量啊,果真自己来的。” 冯斯乾脱掉西装,只剩一件黑缎面的衬衣,阳光一照,折射出极为阴鸷的寒光,他漫不经心卷袖口,连眼皮也未掀,“不是你让我自己来吗。” 纪维钧环顾着四周,“你敢带人来,我当场就了结她,看看我们谁出手更快。” 冯斯乾凝视他,“你想怎样。” 纪维钧冷笑,“冯斯乾,你抢了我的女人,占了我的位置,陷害我做阶下囚,不该付出血的代价吗。” “你的女人。”冯斯乾比纪维钧高出半头,气度又强硬,后者的落魄和斯文此时显得不堪一击,“你和我有区别吗。殷怡看不透你,纪维钧,我看得透。通过她顺理成章拿下华京,你也是这个心思。” 纪维钧表情狰狞,“殷家的财富是一条一辈子挣不来的捷径,我凭什么不走?殷怡当年想嫁给我,是你半路杀出,夺取了属于我的人生。” 冯斯乾云淡风轻,“这笔账你应该找殷沛东算,他否决了你。” “不。”纪维钧跳下土坝,“殷沛东无法强迫你。我有今天的下场,你功不可没,不亲自还你,我哪里咽得下。” 他话音才落,抄起墙角竖放的木棍,就要朝我劈下,冯斯乾在这时开口,“你只管开条件。” 纪维钧戛然而止。 冯斯乾看了一眼被打肿脸的我,“放了女人,男人之间的恩怨,你我单独解决。”他解着衬衫扣子,又拆了表带,直接扔在一块破烂的海绵垫子上。 纪维钧势在必得,“你寡不敌众。” 冯斯乾笑着讥讽,“怎么,不敢了。” 秘书对纪维钧说,“哥,咱们人多,公路那里六子看守着,进不来人。” 冯斯乾意味深长看向秘书,“刘桐,好样的。” 刘桐不吱声。 纪维钧说,“冯斯乾,你和她,我只允许活一个。” 冯斯乾一言不发。 纪维钧拖着我,从一楼的楼梯口拖到三楼的天台,我脊背在地面一路摩擦,不知蹭破多少皮,火辣辣地灼痛,冯斯乾一步步也走上天台。 我被甩向坚硬的水泥地,沙土和瓦砾溅开腾空而起的灰尘,我陷在其中,呛得剧烈咳嗽,一大片混沌的深处,纪维钧丢给冯斯乾一捆绳索,“把你的左手和栅栏绑一起。” 冯斯乾看着面前的麻绳,没动。 纪维钧懒得多作周旋,他弯腰撕扯我,推向天台的边缘,我发梢和肩颈悬空,他只需稍稍一搪,我大半身躯都将失衡。 “要不你绑,要不她栽下去,你自己掂量。” 冯斯乾默不作声拾起绳子,握拳贴着一杆栅栏的尾端,一圈圈缠绕,系了个扣,纪维钧的手下凑上前检查,确保无虞,和纪维钧点了下头,“老板,捆结实了。” 我没想到冯斯乾真的选择绑自己,一旦在交手中丧失主导权,无异于砧板上的待宰鱼肉,毫无还击之力。 纪维钧示意小平头,“那只手,你去捆。” 小平头生怕冯斯乾反抗,小心翼翼一捉,捉住他胳膊,见他很顺从,才放下心,把手固定在同一杆栅栏上。 纪维钧似笑非笑,“如果殷怡知道你在外面救小情人,她是什么滋味。” 冯斯乾逆光而立,“你要求我照办了,可以放她了。” 纪维钧挑眉,“放她?”他偏头审视着我的狼狈姿态,“你们联手用万利集团扳倒我的时候,放过我了吗。” 冯斯乾眯着眼,“你反悔?” 纪维钧大步冲过去,刘桐立刻接替按住我,他一拳打向冯斯乾的肚子,“打招呼让里面的犯人对付我,是不是你?” 冯斯乾硬生生捱了这一下,他皱眉。 纪维钧又是一拳,打在他胸口,“我最憎恶你让我开价的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 纪维钧紧接着要打他脸,冯斯乾突然屈膝一磕,正中他要害,纪维钧面色煞白,他躬身隐忍的一霎,冯斯乾挣脱了麻绳。 冯斯乾的力量和敏捷度完全出乎纪维钧的意料,他反应过来,命令刘桐,“推她下去!” 刘桐搬起我双腿迅速掘出墙外,我抠住墙壁抗争他,指尖却一寸寸滑出,冯斯乾脸色骤变,他撂倒纪维钧飞奔而来,在我即将滑下楼顶的瞬间伸手拽住我,急速下坠的惯力连带他也沉落,刘桐没刹住车,先翻下了楼,小平头以为出人命了,吓得面如土色,和其余两个手下连滚带爬往楼下跑。 我们两人沿着大幅度倾斜的墙棱速降,枯旧的瓦片和木梁在震颤中簌簌脱落,发出尖锐的碎裂声,我使不上半点劲儿,全靠冯斯乾一人撑,纪维钧甚至在用木棍击打他的小腿,我咬着牙,“你撒手!” 他太阳穴的青筋一缕缕暴起,嗓音发颤,“脚踩住窗框。” 纪维钧的击打越发狠,也越发密集,那样打在骨肉的声响,像绞着什么,我再也忍不住,崩溃哭出,“你放手啊!我不要欠你的!” 冯斯乾牢牢地扣住我,一滴滚烫的汗流过我眼尾泪痣。 他奋力一踹,纪维钧被踹开,而后彻底激怒了,举着棍子卷土重来,我知道冯斯乾不会放,再僵持只会耗尽他体力,我打起精神拼命晃悠双脚去踩二楼窗口,可死活够不着,钉在窗柩的玻璃扎入鞋底的同时,长长的半尺尖端割伤了脚掌,我痛苦闷哼,冯斯乾察觉到我疼得发抖,难以再坚持,他那条手臂积蓄了全身力气,猛地向上一拉,下一秒我整个人提起,悬浮在房顶,只两截小腿还无处着落。 我两手撑在墙沿,吃力地挪动,纪维钧疯了似的举棍照着冯斯乾头顶砸下,我大吼,“向左!” 冯斯乾背对他,根本来不及转身,他本能往左侧一偏,纪维钧的棍子扑空了,冯斯乾一把扼住棍身,神情发了狠,肩膀的肌肉像绽开一样,贲张到极点,他一撞,将纪维钧撞开,弹在栏杆上,又踉跄弹回,与我相距咫尺之遥,纪维钧掰开我手,试图再次将我推下屋顶,就在这一刻,我听见了枪声。 林宗易单手持枪,另一手钳住没跑成的小平头,小平头的喉结在他掌下,快要勒得晕厥。 这支来自射击场的短枪,射程只有二十米,超过二十米会由于后坐力不足而射偏,天台夹在四面八方的高楼中央,风如海啸狂涌,更妨碍了他的准头。林宗易第一枪在三十米开外击中纪维钧膝盖,他当即跪倒,第二枪随后而至,射中他手腕,纪维钧猝不及防,力道一松,我瞅准时机挣逃,他眼疾手快抬腿绊倒我,我趔趄的工夫,他揪住我裙摆往后,我摔在半人高的沙坑里,砰地一响,蹭着耳畔飞驰,我感受到炙热的火星燎烧着皮肤,险些焚化我鬓角的一撮长发,纪维钧嘶哑哀嚎,砖头掉在我一旁,林宗易的第三枪,打中了他要砍我的右手。 我大口喘息着,冒出的冷汗浸湿了衣裳。 冯斯乾捡起木棍,瞄准纪维钧飞出,不偏不倚撞在他胸膛,他仰面翻下楼的刹那,殷怡恰好从台阶冲上来,她目睹他后倒消失在空中的一幕,大惊失色,“维钧!” 她急切去救,一时又遥不可及,眼前一黑瘫软在最后一级台阶,鲜血从殷怡裙下一点点蔓延开来,滴在黄土上,她唇色惨白,死死地摁住小腹。 冯斯乾视线定格在她身上,以及她那滩血。 第52章 情意疯长 殷怡朝冯斯乾的方向伸出手,裙角一滩黏稠的鲜血在蔓延,经风一吹,血腥味溃散。 冯斯乾没有反应,阳光照得他面孔近乎透明,嘴唇也发白,他眼底是狼藉的天台和到处涂抹的血色,而他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司机在一片混乱中跑上楼顶,他看清冯斯乾血流不止的腿部,立刻脱下外套绑住,“冯董,救护车已经在路上。” 冯斯乾一动不动注视着水泥地面艰难爬行的殷怡,她匍匐在他脚下,仰头更咽问,“他还能活吗。” 冯斯乾终于开口,“命大或许能活。” 殷怡眼眶通红,“救救他,行吗。” 冯斯乾推开给自己包扎的司机,他在一堆废旧木板的中央落座,直面殷怡,“他这场戏,你知情吗。” 殷怡摇头,“他只说借车。”她不死心,抓着他裤脚,“斯乾,救他一命,我当年欠他的。” 冯斯乾眼神掠过她腹部,殷怡趴在沙土里撕心裂肺哭着,长鸣的警笛由远及近响彻这栋楼,她哭声淹没其中,断断续续。 林宗易带来的手下很快也寻到天台,他们走到面前,“易哥,您没大碍吧?” 我裙子在那番缠斗中磋磨得破损不堪,林宗易用他的外套裹住我,把我拥进怀里,我心有余悸,僵硬抽搐着。 他吻了一下我头顶,“韩卿。”他叫我名字,我两排牙齿剧烈磕绊,说不出半个字。 手下在一侧静默不语。 林宗易感觉到我情绪逐渐安定下来,他才问手下,“顺利吗。” 男人蹲下,压低声,“您没猜错,冯斯乾和例行盘查的人打了招呼,目标就是这批酒。他知道自己在明处,玩阴招玩不赢您,不想打草惊蛇,准备有十足的把握了再一击制敌,所以码头一直没出动,在等他电话,结果中途发生这档意外,他顾不上那边了,咱们也顺利卸货了。” 我眼珠突然转了转。 林宗易没发觉我这个细微动作,他默不作声抚摸着我满是血污的脸。 男人打量我这副惨状,“纪维钧通知冯斯乾,说林太在自己手上,冯斯乾毫不犹豫从码头撤了,幸好咱的人在暗处盯着他,及时向您汇报了。” 林宗易手捏着我小腿,试探的力道摁住骨头,“疼吗。” 我神情呆滞,没有给予他回应,他放下我,掌心覆在我眉眼,隔绝了天台的疮痍景象。 过了片刻,天台另一边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我猛地摇晃脑袋,撇开林宗易的手,乍一明亮,我极为不适应,眼前什么也不真切,只模糊看到一拨医护人员围拢住冯斯乾,他似乎感应到我的视线,转身望了我一眼,他目光定格在林宗易搂住我的一幕,就那么看着。 我们四目相视,许久后,冯斯乾移开目光,同殷怡坐上第一辆救护车,后面两辆堵在国道口,被警车拦住去路一时寸步难行。 我不由自主扭头,墙棱留下一行触目惊心的血痕,仿佛一滴滴滚烫的蜡油,无声无息浇在我心上。那样惊险的生死一线又卷土重来,我一辈子忘不掉他拼尽全力拽住我的样子。我和无数男人演练过无数场蓄谋的相遇与刻意的离别,我从来不为所动,男人的迷恋和深情誓言,我得到过,更不留情地亲手粉碎过,他们在我眼里如此廉价,充满卑劣欲望的目的性。 唯独遇到冯斯乾,局面都失控了。他是我所有故事中无端翻起的风波,始料未及,不可抑制,越逃越缠。 我时至今日没有一刻不在把控自己,直到刚才我意识到他在我心底最阴暗的角落像野草疯长,那里有怨恨,有挣扎,有道德的枷锁,亦有我真实鲜活的情感,它们一起喷涌而出,快要将我折磨疯。 我闭上眼,逃避这令我压抑的一切。 手下接到一通电话,挂断后对林宗易说,“三哥担心上面的尾巴跟上了,没敢直接从码头开回会所,走江滨高速了,出江城边境绕一圈再返回。” 林宗易松开我,站在烈风呼啸的风口,斜叼住烟蒂,左手围住火苗,焚上一根香烟,狠吸了一大口。强劲的吸力使他胸膛鼓胀隆起,他吐出狭长的一缕青雾,胸膛线条又恢复平坦。 “再绕远点。” 手下不解,“绕出城了,还绕?” 林宗易舌尖舔着下唇粘住的烟丝,“绕。” 第二辆救护车泊在一楼,手下伏在墙垛上张望,“刘桐浑身是血,暂时没咽气,纪维钧挨了三枪,而且后脑勺着地,估计够呛了。” 林宗易只抽了半根,他没心情过烟瘾,有些烦躁戳灭在栏杆上,三名穿着制服颇有地位的男子从远处走来,“林董,我们来晚了。” 林宗易和为首的男人握手,“我太太遭遇绑架,罪犯失足坠楼。” 男人摘掉白色手套,“有枪伤。” 林宗易将东西递给男人,“射击场的枪,来路很正。” 男人在手心掂了两下,确实贴着马场道专用的标签,又还给林宗易,“后续需要林太太配合笔录。” 林宗易说,“我太太受惊过度,不便配合,有问题尽管找我。” 男人和同伴互相对视,没吭声。 林宗易弯腰打横抱起我,他顾忌我的伤口,下台阶时步伐压得很稳,全程没有丝毫颠簸,我被放在第三辆救护车,他随即上来,那名手下也紧随其后,停在车尾听吩咐。 林宗易耐人寻味的语气,“你明白如何做。” 他说完这句,护士关住车门,男人在原地目送这辆车驶离。 我阖住的眼皮再次动了动。 看来刘桐的确是林宗易安排的,谁和冯斯乾结怨,林宗易就安插谁,对他而言有益无害。虽然冯斯乾阻截了他进入董事局,但华京百分百有他布下的暗网,否则他干预不了人事部的输送,不过最大的可能性还是冯斯乾早就掌握了刘桐的底细将计就计,凭他的谨慎和精明,不会轻易看走眼。 护士用消毒棉球简单处理着插进皮肉的玻璃碴,我情不自禁战栗,整个人小幅度扭曲,林宗易抽出方帕擦拭我冒出的冷汗,“轻点。” 手帕带着浓郁的乌木沉香的味道,依然纹绣了绿竹的图案,我残存的最后半点意志,在帕子的一晃下消失。 林宗易指腹摩挲着披在我肩头的西装纽扣,问护士,“严重吗。” 护士扔掉染血的棉签,“脚底和后背有多处割伤,总体不算严重。” 他手背轻轻划过我红肿面颊,没有说话。 傍晚结束了一场缝合手术,麻醉剂的后劲儿很猛,我昏昏沉沉睡到半夜,反复做噩梦,梦里是冯斯乾悬在天台,纪维钧举起铁锹对准他砍下的画面,是我们拖着彼此跌下楼顶,摔得血肉横飞的惨烈。我吓得骤然苏醒,眼睛也无比清明,四四方方的病房内,房梁吊着一盏长管灯,亮度很低,甚至不及窗外朦胧的路灯,而林宗易就伫立于床畔,手正好落在我额头,我有点恍惚看着他。 他衬衫的扣子解到肚脐位置,袒露着肌肤,胸前也有一道疤,这道疤我之前从未留意,很短,但深度狰狞,塌陷足有半寸,只是他肤色深,肌肉饱满贲张,不仔细看,并不明显突兀。 林宗易最致命的男人味不是宽阔的身躯,不是成熟的气度,是这道疤。代表着厮杀,蛮力,狂野,和大多数男人不具备的灰暗的血性。 他嗓音略带嘶哑,“你发烧了。” 我从他的疤痕上回过神,“光线好暗。” 他将窗帘完全敞开,“医院停电了,刚修复好。” 我想问他冯斯乾是否平安,可话到嘴边却实在问不出口,我最终只说,“宗易,我想去卫生间。” 林宗易从床底取出便盆,他提起我身子,塞入臀下,我攥紧床单并拢双腿,没动弹。 他望着我,“自己可以吗。” 我回答可以。 他拾起床头柜放置的打火机和烟盒,开门出去,外面空空荡荡,病房正对安全通道,他倚着墙,像是在看通道的天窗,又像是在漫不经心想事。 我褪下裤子,哗啦啦的声响顷刻间释放,在寂静的走廊尤为清晰,我一憋气强行忍住,林宗易稍稍偏头,隔着门板,“韩卿。” 我惊惶不已,我用棉被圈起盆,“我没事。” 门外是惨白的灯光,门内是无尽的黑暗,林宗易停驻在黑白交界的一条线,像极了他这个人。 正邪难辨,虚实莫测。 他真是谜,如同冯斯乾一样难解的谜,而我闯进了这团谜雾,堕入两个男人的漩涡里。 挣逃不得,沦陷不得,驯服不得。 我解决完,小心翼翼端着盆,大理石砖过于光滑,我单脚根本站不稳,走出几步就开始失衡摇摆,受伤的一只脚本能踩地,脚底爆发一阵难耐的钻心剧痛,我顿时倒抽气。 林宗易听到动静立马推门进屋,我慌里慌张把便盆藏到身后,他走过来,“怎么下床了。” 他发现我双脚支地,胳膊夹着盆,理解了缘故,一言不发接过盆,我往回夺,小声问,“护工呢。” 林宗易说,“雇了保姆,明天来。” 我面红耳赤,死死地抠着塑料盆边缘,不肯撒手。 他揽住我腰肢,我全身的重量都垫在林宗易肩膀,他拖着我走进洗手间,背过身去。 我迅速倒进马桶,抽水冲掉,涮洗干净盆,搁在水池下,“好了。” 林宗易又抱我躺回病床,我埋进被子里,只露出半张脸,“宗易,今天和你有关吗。” 他替我盖被子的手一顿,面不改色看向我。 “纪维钧清楚你住在蔚蓝海岸吗。” 林宗易很坦诚,“不清楚。”他坐下,“你怀疑我。” 我深吸气,“我没有怀疑你,只觉得巧合。” 他揉着眉骨,神色极度乏累,“韩卿,纪维钧绑架你,和我无关。” 我知道林宗易一连三晚没睡过安稳觉了,我本来还想问刘桐的事,终是没再问。 林宗易熄了灯,倚坐在沙发养神,我伤口疼得厉害,头也晕沉,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不容易才有了困意,这时过道透入一束白光,在门缝外一闪而过,瞬间又沉寂。那一束光太刺眼,我本就浅眠,彻底惊醒,还没来得及出声,一个男人鬼鬼祟祟摸黑进来,“易哥,出乱子了。” 我当即不言语。 林宗易睁开眼,男人刚要开灯,被他制止,“别吵她,才睡着。” 男人姿势一滞,继续摸黑靠近墙角的沙发,“刘桐给错情报了。” 林宗易皱着眉头,“什么意思。” 男人说,“三哥打算绕远甩掉暗中的狗,可刚上高速,被十几个例行检查的人扣住了。刘桐给咱的消息是查港口货运,没想到冯斯乾故意虚晃一招,透露给他假消息,真正的大部队在高速路口堵截,五十箱酒,全翻船了。” 夜色极深,像化开一池水墨,洒入窗柩的月光更凉薄,笼罩住林宗易面容,他周身的寒气更重,“刘桐没逃过冯斯乾的识破。” “难怪他撤得干脆,他都部署完了,冯斯乾今早出现在码头纯粹是做戏,把咱们都骗了。”男人咬牙切齿,“收到的处罚是停业整顿,真他妈够阴的,掐着脖子断您财路啊。” 林宗易脸上的表情越发沉郁。 第二天一早林宗易便匆匆离开了,他走后不久,保姆拎着食盒来到病房,跟我说是林先生雇佣的。 我接住她递过的碗,舀了一勺火腿春笋汤,“你手艺挺不错。” 她笑着,“林先生告诉我,太太喜欢苏州菜。” 我看了她一眼,“你会吗。” 她说会。 我喝这碗汤的时候,忽然听见有女人歇斯底里的嚎啕,我问保姆,“是有人争执吗。” 保姆收拾着我的脏衣服,“隔壁传出的。” 还是那个女人的声音,大喊冯斯乾。 我一怔,“隔壁住着男病人?” 保姆说,“对,腿伤。” 冯斯乾竟然也在住院部的十楼,我以为他在七楼骨科。 我借口想吃鸡蛋糕支开了保姆,然后拄着拐挪到门口,这层楼被冯斯乾和林宗易的保镖联合看守起来,分布在电梯和楼梯口,我才拉门,他们便齐刷刷望向我。 我问,“殷怡在吗。” 一个保镖点头,“在冯董的病房。” 我二话不说过去,保镖阻拦我,我反问,“自家亲戚不能探视吗。” 他迟疑着搬出林宗易压我,“林董让您专心休养。” 我说,“我不放心殷怡,她孩子怎样了。” 保镖收回横亘在我身前的手臂,“我不太了解。” 我直奔隔壁,两间病房距离大约一米,门大开着,冯斯乾上半身靠住床头,专注审阅一份合同,右腿膝盖以下捆着厚重的纱布,浅蓝色病号服穿在他身上显得面色格外苍白,身型也清瘦,不像平常那么冷漠凌厉,反而有一股似有若无的书卷气。 殷怡不知质问了他什么,冯斯乾合住文件,风平浪静凝视她,“你认为呢。” 殷怡四肢急促颤抖着,好像随时会扑上去,“我要你一个答案,为什么医生说我误食了活血化瘀的药才导致流产,保姆是不是你的人,是不是你授意她流掉了孩子!” 冯斯乾重新打开合同,“殷怡,你最好回家冷静一下。” 第53章 攻心计 殷怡冲到冯斯乾的床边,她大声质问,“你为什么不正面回答我?” 冯斯乾专注批阅合同,“你不清醒。” 她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文件,“你答应我留下孩子的,你亲口答应的!” 冯斯乾阴恻恻的目光掠过她,殷怡同他四目相视,她手一软,文件顷刻掉落。 他重新拾起合同,“你自己没保住。” 殷怡踉踉跄跄朝半敞的门板摔去,她本能抓住门把手,才勉强站稳,“你说得没错,是我自己保不住,怪不了别人。” 冯斯乾一言不发打量她。 殷怡绝望站立,“谁通知我去厂楼的。” “你认为呢。” 殷怡看向他,电光火石间,她疯了似的,“不可能!”她激动大吼,“他不可能害我!” 冯斯乾冷笑,以此提醒她,自己没有说话。 殷怡顿时连哭声都止住。 她这才意识到是她猜忌纪维钧,是她一点点识破了他利用的面目。纪维钧叫她去厂楼,是准备在招架不住冯斯乾之际,挟持她勒索,逃生。殷沛东活一日,冯斯乾都要顾念殷家,保全婚姻,他无法对殷怡的安危置之不理,更不能不理。 “其实你一清二楚。”冯斯乾说完这句,便不再开口。 殷怡跌坐在墙根处。好一会儿,她嘶哑说,“我不会和他来往了。” 冯斯乾翻页的手势一顿。 殷怡哭着,“孩子没了。斯乾——”她更咽喊他名字,“你动过离婚的念头吗。” 冯斯乾定格在合同上的文字,“没有。” 殷怡问,“现在呢。” 他眯着眼。 “假如她没嫁给我舅舅,你会动吗。” 冯斯乾又一次扣住文件,他略有不耐烦,“殷怡。” “你只坦白会不会。”殷怡打断他。 许久,冯斯乾答复,“不会。” 殷怡的身子彻底软下来。 我将殷怡的每一个反应都清晰纳入眼底,当一个女人对旧爱失望,带给她几乎摧垮的真相,她会认命接受自己的现状,甚至这种认命会潜移默化转为她的甘愿,只要这个让她认命的男人有半分值得。 我的直觉和经验告诉我,以后冯斯乾要离婚,恐怕殷怡也不会离了,她视纪维钧为自己离婚后的退路,而退路已然坍塌,从现实到感情都崩塌了,殷怡没有逃脱这段婚姻的冲动和理由了。 我扭头走回隔壁,殷怡也恰好从病房出来,她整个人失魂落魄,可当她看到我的时候,像是被什么击中,下一秒扑过来厮打我,“韩卿,你报复我,你报复我是不是!” 我单腿跳着闪躲,“殷怡,你冷静点。” 她逼得我节节败退,“纪维钧瘫痪,是你造成的。” “他自作自受。”我扼住殷怡扇打我巴掌的右手,“如果他完好无恙,出事的会是我,以及你的丈夫。” “冯斯乾是为了救你!”殷怡使劲抡打摆脱我桎梏,“你害了纪维钧,还插足我的婚姻。” “是你雇佣我的!”我奋力挣扎,“你改变了初衷,可最初交易时我问过你,这副局面是你口口声声要求我做到的。” 殷怡失去了理智,在场的保镖压根没料到会出现这么混乱的一幕,谁也没胆子贸然行动得罪哪一方,都怔在原地,殷怡持续占上风,林宗易的保镖挪动了两步试图控制住她,被冯斯乾的保镖阻截,两拨人马交手对峙,拎着糕点返回的保姆发现殷怡在拉扯我,她惊慌失措挡住,“什么人啊,动手打我家太太!” 殷怡搪开保姆,紧接着她举起的手被冯斯乾遏制在半空。 冯斯乾一推,推开了殷怡,他侧身吩咐保镖,“送太太回家,寸步不离守住她。” 他面孔比先前更苍白,微皱着眉头,似乎在忍受什么,我借着过道的阳光看清他小腿包裹的纱布渗出一道新鲜血痕,闻声赶来的护士急忙摁住出血的部位,殷怡也被触目惊心的血渍唬住,她愣在那,冯斯乾没再多言,面容阴沉走进病房,保镖随即关上门。 保姆蹲下捡起被踩烂的糕点,“太太,我再买一份。” 我回过神,面无表情从上面跨过,“不用,没胃口。” 我一直睡到下午,林宗易傍晚回来,在门外询问我的情况,保镖如实相告,他压抑着情绪,脱掉西装随意丢在沙发上,伸手掀开被子,伫立于床头俯视我,“你去隔壁做什么。” 我平躺没动。 林宗易忽然擒住我手腕,他使出的力气并不大,可他的气场压人,我不得不顺从坐起。 “他是死是活和你没关系。” 我不言语,只一味抿唇。 我手在林宗易温热的掌中,“名义夫妻也是夫妻,多少双眼在监视。” 我垂着头,“昨天我疏忽了。” 他松开手,解着领带,在窗下独自平复良久,转身走向我,语气和缓了不少,不似刚才那般强硬,“吓到你了。” 我抱膝蜷缩在一团雪白的被子里,看着林宗易。 他掌心罩在眉骨上,拇指和四指分开,指腹按摩着太阳穴,“韩卿,我很累。” 我眼珠动了动。 他却闭着眼,“我不是干涉你,我担心这样的意外发生第二次。” 我抬眸注视他,“刘桐从蔚蓝海岸跟上我的,跟到茶楼。” 林宗易睁开眼,“你依然疑心我。” “你命令手下调虎离山,用什么调。”我剧烈颤抖着,“宗易,你的利用太可怕。” 我慢慢滑下床,“但凡冯斯乾晚一步,刘桐的下场就是我的下场。” 他也注视我,“不是我。” 我掩住面庞,“宗易,你还有什么计划,我求你不要不择手段。” 林宗易重复,“不是我,韩卿。” 我等待他往下说,他却停住,“我也在查。” 他靠近我,他手背触碰我的刹那,我猛地一激灵,慌张后退。 大约我的表现让林宗易无从着手,他缓缓收回,沉默抄起西装,从房间离去。 我听到他对保镖说,“照顾太太。” 林宗易踏进电梯,两扇金属门合拢,他消失在九楼。 之后的五天,林宗易没有再现身,蒋芸来过一趟医院探望我,我委托她打听会所和华京的消息,转天她在电话里告知我,会所被查封,无限期停业,她男人说业内都猜测冯斯乾在幕后出手了,商人之中他上面的人脉最广,并且都很买他面子。至于华京,暂时没有大动静,殷沛东在医院闭门谢客,只有殷怡和一位姓孟的律师频繁出入。 我捏着手机,“林宗易呢。” 蒋芸说,“上下打点呗,不过够呛,我老公说娱乐场子弯弯绕绕很复杂,林宗易经手的生意也不干净,托关系要向对方摆明门道的,他没法亮明,冯斯乾是算准了他的为难,才一击致死搞他这家会所。” 我终止通话,端详着输液壶里的褐色药水,保姆将衣物打好包,搁在窗台上,“太太,先生又来电话了。” 我嗯了声。 “您和先生吵架了吗,他每天早中晚按时打电话,却不亲自来。” 我躺下,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没吵。” 保姆很识趣,盛了一碗粥放在桌上,不声不响出去。 冯斯乾比我早一天出院,他中午办手续晚上走的,我是第二天早晨回到蔚蓝海岸。林宗易没接我,他派了司机接送,我下车,保镖跟随我上楼,出电梯的工夫,我收到冯斯乾的短讯,只一行字:今天出差。 我删除,进屋洗了个澡,两名保镖就在客厅和天台一边梭巡一边抽烟。 我洗完走出浴室,停在客房门口推门而入,床铺是我那天离开的样子,异常整洁,林宗易这几日应该没在家里睡。我犹豫了片刻,电话打过去,他接听,我说,“保镖撤了吧,我进出不方便。” 林宗易没出声。 我退出客房,径直回主卧,“以前的仇人听说我们结婚了,不可能再寻仇了。” 林宗易没拒绝,“好。” 我说,“你多注意休息。” 他又陷入静默。 我挂断电话。 外面的保镖接到林宗易的指令,和我打了招呼就走了,我收拾好行李,带了几件换洗衣物,拉着箱子下楼,直奔泊在后门的银色宾利,坐进后座。 冯斯乾全神贯注用笔记本处理公务,我戴上眼罩,上车开始睡觉。 12点50分到达机场,在头等舱休息室吃过午餐,2点半准时登机,我上机后放平座椅,侧躺睡觉。 “你很贪睡。”全程无话的冯斯乾突然问了我这一句,他漫不经心端起纸杯,“肚里有货了。” 我背对他蹙眉,“你缺孩子吗。” 他喝了一口纯净水,“殷怡的没了。”他意味深长笑,“所以我更期待林太太生下一个。” 我一声不吭。 冯斯乾喝完那杯水,继续办公审阅文件,我继续睡。 飞机降落是5点45分,一辆奔驰suv在接机口,一名年轻男子接过冯斯乾的行李箱,“冯董,有一队考察团在本市,和索文集团有关,您要见一见吗。” 冯斯乾抬腕看表,“安排到明天。” 男人驾车穿梭过市中心,送我们抵达在城市另一头的酒店,冯斯乾预定了顶层的观景套房,进门的瞬间,他一手合住门,一手揽住我腰肢,他鼻息的气量极重,像一座呈爆发之势的火山,我后背贴着玄关的墙壁,胡乱摆头躲开他,“你有伤。” 他脸埋在我柔顺的乌发间,揭过一缕缕凌乱长发,唇瓣磨蹭着耳根,“痊愈了。” 我抵住他胳膊,“你没留疤吗。” 他只顾撩拨我,回复很简短,“留了。” 我说,“我脚心也留了疤。” 冯斯乾搂着我,朝靠窗的里间走去,他薄唇沿着我面颊和颈部游移,我自始至终毫无动容,他停下,钳住我下巴,“不想是吗。” 我看着自己折射在他瞳孔的模样,“我困了。” “怎么。”他发了狠,“看来林宗易很厉害,平常喂足了林太太。” 我没有辩驳,他按下一处按钮,灯全部关闭,连天窗的纱帘也落下,冯斯乾极为热衷在没有光亮的深夜,他要完全主导,释放自己隐藏的面目,这张面目他不许任何人窥探了解。 我抚摸过他湿淋淋的头发,像网丝一样刚硬,发茬很短,刺疼我指尖,那种属于他的炙热的汗液和冷冽的香味,在浸泡我的灵魂。汗水从他额头,脖子以及胸膛甩落,滴溅在我飘荡的发梢,我为他强悍的力量沦落,也为我们隐匿于黑暗角落的相融而羞耻。 我和冯斯乾之间的情与欲,缠与恨,在夹缝里盘根而生,从不见天日。不止我在抗争七情六欲的人性,冯斯乾曾经一定也想过粉碎它,扼杀在无尽的黑暗里,永远不与人知,就当它不曾存在这世上。 也许由于它的每一刻都禁忌而刺激,也或者从来不动情的人一旦动情便是一发不可收的灾难,越渴望覆灭,越难以自拔,它在血肉和意志中迅速滋长,打败了他的理性,他最终选择了放任。 冯斯乾戛然而止伏在我上方,像一只捕杀猎物的雄鹰,用那样充满杀戮和征服欲的眼睛凝视我,我发丝环绕在他胸口,遮住结实而性感的第三根肋骨,我轻轻一吹,发丝划过他下颌,又与青硬的胡茬纠葛。 冯斯乾升起垂落的窗帘,远处大厦霓虹照耀进来,我在昏暗的灯火里带一丝风情万千的慵懒,他眉目柔和,像镀了一层春日的雨和晚秋的霜。窗棱上是三四颗一闪而过的流星,我翻身时正好目睹,指给冯斯乾看,男人对这些东西向来没什么兴趣,他风平浪静点燃一支烟,“喜欢流星。” 我说,“喜欢它的寓意,能够许愿。” 冯斯乾衔着烟,他的汗珠淌过锁骨,发出莹亮的光泽,“冀城的佛祖,如你愿了吗。” 我抢他的烟,他不露声色拿开,我抢了几次,他避了几次,我说,“时机未到。” 他嘬着烟蒂,烟头的火苗越烧越旺,“迫不及待我早点腻了,对吗。” 我否认,“你腻了,林宗易还要我干什么。他只会胁迫我,让我再次勾住你,与其那么麻烦——”我趴在他身上,粘腻的肌肤重合,更加难舍难分,“倒不如你先别腻,我也省事。” 他轻哂,“林太太这份聪明太迟了。倘若你半月前看透,逃过林宗易的陷阱,比如今的处境会好很多。” 我指甲盖在他肩膀的皮肉掐出一颗颗小月牙,“我离开江城,他还不知道。” 冯斯乾淡淡嗯,“会知道的。” 我枕着他心脏跳动的位置,“你出什么差啊。” 他吞吐烟雾,“工程的事。” 我装作若无其事,“华京的工程吗?” 他说不是。 我仰面看他,“既然不是你公司的商业机密,你带我去吧。” 我知道自己过于急切了,和精明的男人过招必须沉住气,不然很容易暴露企图,可我等不起,再拖延下去,林宗易与冯斯乾这场持久战能折腾死我。 冯斯乾是一个慎之又慎的男人,我才问出口,他立马察觉,神色喜怒不辨审视着我,“你挺感兴趣。” 我纤细的手臂拥着他身躯,“我自己在酒店腻得慌,你和谁斗,怎样斗,我一点不关心,也不感兴趣,我已经分不清好坏了,做什么都不保险,不做最保险。” 冯斯乾眼里的警惕消褪一些,我惊魂未定攥着被角,不敢再冒失了。 他吸完这支烟,连同一截烟灰碾灭在玻璃缸内,朝我脸上喷出,“有空带你。” 我用力深吸一大口,“有没有空都要带我,你逼我跟你来,又晾在房间。”我腿缠上他,“我可不是冯太太,没那么贤惠大度,你敢晾着我,我就敢给你好看。” 冯斯乾又焚上一根,“她贤惠吗。” 我反问,“不贤惠吗?她知道你喜欢我,不也对外隐瞒,从没让你难做。” 他满是笑意,“我说过喜欢林太太吗。” 我握住他手,含住烟蒂,“我从你的眼中,看出你喜欢了。”我将嘴里的烟尘也吐向他脸,“你骗不了我。” 冯斯乾夹着烟,凝望我。 我舔掉唇角的烟丝,“有多喜欢。” 他说,“你觉得呢。” 我问他,“多到离婚的程度吗。” 冯斯乾原本浓烈的笑意骤然一收。 我视若无睹,“到了吗?” 他很清楚我不是那种巴望上位的女人,尤其是我们都各有婚姻,冯斯乾不明白我为什么问这个,他咬着烟,直接走下床。 第54章 真以为我不忍心对你下手 我伏在床沿,冯斯乾背对我取出衣柜内的睡袍,他披上,腰带垂在膝盖要系不系,开冰箱拿冰水。 他不止一次提到孩子的事,我看得出他有点动真格了,不论他是真心想要亦或为了恶心林宗易,一旦怀孕,就如同给我上了枷锁,彻底插翅难逃。现在他眼皮底下我一举一动都受限制,既不敢冒险去买药,更不敢赌运气,万一赌输中招了,就出大乱子了。而且必须他自己打消念头,我躲得了一时,躲不了长久。 基于此,我只能玩一把狠的,反向操纵他的心理。假装动了歪心思逼他,以冯斯乾的慎重多疑,必然让这段婚外恋控制在自己能驾驭的范畴里,尽量减少后患。 我赤脚进浴室,伫立在花洒下,一柱水流喷出浇在身躯,我听见门锁拧动的声响,面前涂满雾气的镜子里逐渐投映出两副轮廓,一副纤弱白皙,一副同样白皙却高大俊挺,犹如一堵遮天蔽日的墙壁,将纤细的轮廓从背后深拥入怀。 冯斯乾圈禁我在寒冷的瓷砖和他胸膛方寸间,我仰起头,他双手流连过我长发,由额头捋向脑后,热气熏燎,我红润迷离的面庞在苍白灯火下发着光。 他在我耳畔问,“真想我离婚。” 我掬起一抔水,扑在脸上,不回答他。 女人毫无掩饰有问必答,会被男人拿捏住,男人识破了女人的想法,女人便处于劣势,翻什么风浪搞什么花招都很难。我越是不答,冯斯乾越是欲罢不能,渴望探知我的心思,纵容度也越大。 他贴缠我脊背,嗓音喑哑,“你安得什么心。” 冯斯乾话音才落,他勒住我脖子,迫使我扬起脑袋,“林太太演戏钓我上钩,似乎很上瘾。” 我心脏咯噔一跳,故作镇定问,“我钓你什么。” 他臂力丝毫未减,仍旧牢牢地压住我颈侧剧烈跳动的脉搏,“殷家接连出人祸,殷怡是我发妻,这个关头你要我离婚,怎么,林太太设局陷害我身败名裂,背上忘恩负义的骂名吗。” 我顿时松口气,还好他猜疑的方向错了。 我任由热水冲击着皮肤,“冯先生也知道她是你发妻。那天在医院,我从殷怡的眼中,察觉到她后悔了。” 他手拢起我乌黑的发根,“是吗。” 我凝望天花板海浪一般的装饰,“失去情人又失去孩子,她不懂经商,没有事业,后半生只有依靠你。”我偏头,“女人的醒悟,往往在一刹那。” 月色从窗柩蔓延,与水色相融,冯斯乾在月色与水色交集的深处,他把玩头发里隐匿的耳环,一颗细小的墨蓝色宝石,是林宗易连同婚戒一起定制的,和我锁骨下方的粉钻项链契合又相衬,“林太太终于学乖了,没再摘下它。” 我摸索开关调低水温,“殷沛东是你撞的,你要阻止他回华京,又不能草率闹出人命,所以撞个轻伤,即便林宗易出面追查,你也能大事化小。有钱人最怕死,无论殷沛东疑心谁是凶手,他当务之急看重的是自己平安,平安和利益冲突了,他就放弃利益,不然没命了利益有什么用。何况你早在华京扎了根,殷沛东自知不是你对手,他唯一能牵制你的只剩下协议了。” 我转过身,眉眼千娇百媚却不笑,风韵冰冰凉凉极其拿人,“深谋远虑的冯先生被一纸协议困在了局中,妻子婚内出轨三年,你做不到冰释前嫌,一拍两散又舍不下权势的巨大诱惑,除非殷沛东死了,不过我猜,他死之前一定为殷怡谋划一个制衡你的保障。” 冯斯乾手臂和腰腹的肌肉被浸湿,线条壁垒分明,他没有回应什么,整个人深不可测的平静。 我踮起脚,搂住他肩膀,“比如殷沛东手中9%股份,以及章徽荣保驾护航。” 冯斯乾眼底含笑,“林太太聪明过头了。”他拨开我粘在面颊的发丝,“这样聪明的女人,绝对不能逃出我掌控,放任你去任何男人身边,都是养虎为患。” 我吮着他胡茬的水珠,“留下我更麻烦,殷怡从前想离婚,如今她不想了,她对你的心态产生了变化,导致我的存在很碍她眼,你如果求稳妥就该割舍我,先安抚她,争取把股份骗到手。” 冯斯乾笑容愈加深邃,“林太太很为我考虑。”他手骤然一发力,紧紧摁住我在他怀里,“可惜我不领情。安抚她并不妨碍我纠缠林太太。” 我笑意在这一刻完全敛去。 我试探了一下冯斯乾占有我的决心,比我想象中还要更多,这意味着林宗易要花费非常大的代价才能帮我离开,就看我挖到的工程内幕值不值这价了。 我清洗干净走出浴室,一名酒店员工敲门,冯斯乾开门接住一盒药,返回里间扔在床上,我瞥了一眼,是紧急避/孕药。我按捺住内心奸计得逞的激动,表面不动声色,甚至流露失望和自嘲,“我一提离婚,冯先生怕了?” 冯斯乾用毛巾擦短发,他答非所问,“你想生。” 我半真半假,“来得及吗,两三次没吃了。” 他把毛巾搭在沙发背,揭过昏黄的暖光与我对视,“珠胎暗结,那就是天意。” 我抠出一粒,也没喝水,舌尖一卷干巴巴咽下,然后不等他上来,探手关灯,漆黑中翻了个身朝窗户。我折腾得困极了,没多余的兴致管他,很快就入睡。 早晨我被送早餐的服务生惊醒,趴在被子里睁开眼,没动作,冯斯乾拿进房间,随即去卫生间洗漱。 昨晚那一出戏,演得稍微用力过猛,总体质量还行,我明显占据上风,他也明显萌生了愧疚感,尽管不多,但对于一贯冷血的他也很不简单了,起码今天不出意外,他会有求必应。 冯斯乾片刻出来,他看向我,“起来吃。” 我别开头,“不饿。” 他一边系着皮带一边抵达床边,钳住我脸蛋,“你又犯什么性。” 我被他禁锢在手心,不得不坐起,也不求饶,反而固执不吭声。 他压着脾气命令我,“说话。” 我没反应。 冯斯乾注视我许久,耐心耗尽了,他松开我,抄起床头柜的打火机和烟盒,走到吧台旁边凹形走廊,叼着点燃,右腿脚尖支地,视线定格在地板上一束摇曳的橘色光斑,“你非要答案,那你离得了?” 我垂下的眼睑微不可察动了动。 他一口接一口抽烟,“林宗易费尽心机把你攥在手里,他会轻易撒手吗。” “我没想离婚,从和他结婚的一天,我就决意和你断了,是你始终不顾身份强迫。”我身体隐隐战栗,蜷缩在床角泫然欲泣,可怜又无助,“殷沛东和殷怡不能动你,不代表不能动我,你护得住我吗?就算林宗易意图不轨,当初没有他,我恐怕是殷沛东的玩物了!” 冯斯乾视线移向我,蹙眉吐出一团烟雾。 我眼眶噙着一滩水雾,挺直背郑重其事看着他,“你离了,我就不逃,你可以不娶我,但不能有老婆,我无法承受道德的审判和指指点点的唾弃。” 他沉默抽烟。 冯斯乾当然离不了,因此我才故意揪住这点借题发挥,强化他心中的压抑和愧疚。他抽完这支烟,我还在落泪,泪痕悄无声息泻了满脸,他再次走过来,食指勾住我下巴抬起头,“跟我这么委屈,处处不如你意。” 我拂开他手,“你不是曾经打算将我送给你岳父吗。” 冯斯乾没出声,又重新扼住下巴,拇指擦拭着泪珠,当他指腹掠过我眼尾的泪痣时,他停住,爱怜地磋磨着,泪痣被水渍洗过,越发妩媚动人,“在生这个气。” 我望向床单上干涸的污迹,“你心狠手辣,我跟不起。” 冯斯乾掐灭烟,“洗把脸,吃了早餐带你出去。”他说完走向餐桌,我深吸气,后背全是冷汗。 只要他松一次口,之后在这里待几天我都能寸步不落跟着,他见了什么人,谈了什么,我足以得知第一手黑幕。 上午十点钟,我跟随冯斯乾下楼直奔停车场,途经一楼大堂的休息区a区,趁他不注意,将存有20万的银行卡塞进沙发垫下。江城不安全,这边安全了,可明目张胆依然不行,我通知她飞来一趟,把照片伪装成外卖交给前台,这20万是我许诺她的报酬,我们全程不碰头。 去酒楼的途中,冯斯乾接到一通电话,江城那边的人被公务牵绊住了,见面推迟到傍晚。他挂断后,从十字路口调头拐弯,又行驶了八分钟,停在富丽酒楼门外。 我和他一前一后下来,“什么应酬啊。” 冯斯乾甩上车门,“考察团。” 这拨考察团是几个省的考察员合并,负责七座城市的项目监管,其中江城被考察企业是索文集团和广盛集团,这两所集团近期都入手了市里合作的工程,而索文集团的工程正是冯斯乾匆忙撤手并且坑林宗易蹚浑水的那一桩,只不过这伙人不了解上面的内幕,只了解企业的行情,例如投资了多少,从而摸一摸索文的底。 他们和林宗易都不熟,自然也不认识我,冯斯乾没什么可避讳的,光明正大带我入席了。这顿饭我食不知味,一直等待他们谈机密,可是酒过三巡,冯斯乾绝口不提,再拖一会儿酒局都散场了,我实在等不及了,挽着他臂弯打了个酒嗝,醉得不成样子,媚眼如丝望着他,“他们是来蹭吃的吗。” 冯斯乾低下头看我,我醉时极度的风情撩人,他又饮了酒,有些难以自持,伸手抚摸过我面容,“还蹭喝。” 我咧嘴笑,他也无声笑着,又喝下半杯白酒。 “张组长——”我招呼对面的眼镜男,“索文的工程前景可观吗?” 张组长说,“回本够呛。” 我咬着筷子头,“为什么呀。” 他扶了扶下滑的眼镜框,“入不敷出,上面拨款太少,索文投入太高,日后盈利平分,根据业内预测,索文至少赔六千万。” 冯斯乾摇晃着酒杯,“张组,上面和索文对接工程的这些人,是与更上面的人树敌了吗。” 张组长点头,“据说是,挺复杂的。” 我慢条斯理夹了一块海参,“不同的圈子搞斗争,关索文什么事。” 张组长说,“这我不清楚了。” 我抿唇撂下筷子。 冯斯乾提前退席了,我们从包厢离开,还是接机的那名下属在电梯口迎接,他开车穿过这条街道,在相距不远的另一条街道泊住,冯斯乾率先下车,我紧随其后,走进一栋装潢风格古色古香的茶楼。 一个男人在尽头的私密雅间内恭候,我一眼认出他,见过好几次了,出入澜春湾的人也是他,他是冯斯乾探测外面各界风声的爪牙,这人很有一套。 我们在正中央的茶桌落座,男人站在冯斯乾身侧,“冯董,昨天下午林宗易联合华京对您有意见的董事,针对殷沛东的车祸进行调查揭露,结果于您很不利,目前拥戴林宗易的董事多达三人,几乎是董事局三分之一席位了,您阴他的货把他逼急了。” 冯斯乾波澜不惊,还相当有闲情雅致,亲手倒出泉水,在椭圆形的小木桶里涮洗茶具,“看来林宗易打定主意进入华京分一部分权力了。” 男人说,“您利用刘桐放了假消息,使林宗易翻船,但刘桐这步棋,林宗易没白白浪费,他在出事前就榨完价值了,让刘桐作伪证。您秘书的口供,对外很具有说服力。” 冯斯乾听出玄机,他指节叩击着桌角摆放的花瓶,若有所思问,“指控证据是什么。” “林宗易在董事会出示了一份录音,是刘桐亲口向他揭发您雇凶假扮肇事者撞伤殷沛东。”男人打开手机,调出邮箱里的音频邮件,“按照您的指示,我收买了章徽荣的秘书,这是秘书发给我的。” 冯斯乾半阖眼眸,靠住椅背养神。一共是一段1分27秒的录音,直到播放结束,我斟了一杯茶给他,他盯着我递来的茶杯,没立刻接。 男人清空邮箱,对默不作声的冯斯乾说,“刘桐坠楼身亡,当下死无对证,生前的录音不足以撼动您,然而风波已起,三位明确站队林宗易的董事向殷沛东提议,由林宗易担任大股东,制约您的野心,达到平衡的局势。” 冯斯乾问,“殷沛东什么态度。” 男人表情凝重,“殷沛东动摇了,孟鹤草拟了股权转让书,林宗易很可能顺利拿下董事的一席。” 冯斯乾从我手上接过杯子的一霎,反手打落,茶水四溅,陶瓷片也碎了一地,有一片割过我裙摆,剐开尖锐的裂痕,我捂住心口,气息更住,半晌没有呼出,也一时忘了吸入,僵硬着一动不动。 男人当即说,“冯董,我先告辞。”他离去,从过道关严门。 冯斯乾凝视着我,眉间笑纹浮动,却极为诡异阴沉。 “夫妻同心对吗。”他干燥的手掌温柔扣住我脸,在扣住的瞬间,他的温柔灰飞烟灭,只是无尽的戾气与凶狠,“林太太的演技,一再瞒天过海。” 我愕然,不知所措面对他。 冯斯乾问,“商量好了是吗。” 原来他并非震怒林宗易耍这一招后手反杀了他,而是怀疑我们里应外合联手算计他。 可我的确不知情,我摇头,“我没有——” 冯斯乾本就英气的一张面孔此时显露出更为冷冽的寒意,“在码头调虎离山,林宗易失算了。这次呢,他豁得出老婆,林太太竟然也肯上阵。”他一拽,把我拽到他怀中,我鼻尖紧挨他唇,嗅到一股浓烈清苦的茶味,“韩卿,你真以为我不忍心对你下手?你拿我的底线当什么。” 第55章 我是你丈夫 我艰难张开嘴,冯斯乾右手桎梏我的力道分毫不减,我强行抵抗以致于两腮在他指下发出类似骨头断掉的嘎吱响,麻木的钝痛袭来,疼到眼前发黑,“林宗易策划这件事,我自始至终蒙在鼓里,无论你信不信。” 冯斯乾依然掐住我脸蛋,顺势从椅子上提起,拖着我往门外走,我站不稳,一路踉跄被他甩趴进车里。 他压下门锁,“你们朝夕相处,他的阴谋你不清楚吗。” “我不清楚。”我大声辩驳,“林宗易疑心我对你动情,他防止我坏事隐瞒都来不及,又为什么向我坦白!” “是吗。”冯斯乾朝前倾身,“那林太太对我动情了吗。” 我感受到他身体不加掩饰的反应,危险且刚硬,“从前是演戏,现在呢?”他手掌扣住我心口最剧烈跳动的地方,“这里有没有真心。” 或许是那些被他惩罚的夜晚卷土重来,冯斯乾的嗜血暴戾带给我不可磨灭的阴影,又或是经历了那样多的波折和灾难,他囚禁我却也护住我,我抗拒他却也多次动摇过,在这段彼此都始料未及的故事里,我产生过真心,哪怕只一丁点,我可以因道德底线而扼杀它,但无法逃避它,无法不承认它存在,扼杀是理性的选择,而情感是理性摧毁不了的野火。或许冯斯乾也从没正视过自己一次又一次失态出于占有欲作祟,还是对一个女骗子难以压制的荒唐情意,我们都有必须逃避它的现实理由。 我不确定由于哪一种缘故,总之在这一刻,我没有迟疑答复他,“有真心。” 冯斯乾静默良久,久到我膝盖跪得瘫软,他冷笑,“果然是没长心的狐狸精,还演。” 我听到“吧嗒”的声响,他腰间金属扣崩开,“最后问你一遍,是他让你来调虎离山。” 我慌张转身,朝车厢的边缘后退,不着痕迹从冯斯乾的禁锢中挣脱,“即便他有心利用女人算计你,也不会用太明显的诱饵,你会已知陷阱还掉入吗。” “林太太似乎不了解自己多么诱人。”他一把捞回我,再度翻过去,唇掠过我耳朵,“如果回去不能时刻拥有林太太,我愿意在深城多留几日。就算明知陷阱,我也上他的当。林宗易不正是打得这个主意吗。” 如同一只铁钳捏住我心脏,横在胸腔挤压,说不上是疼是闷,堵得无比难受。我颧骨抵在椅背,顷刻间碾磨出淤红。 午后燥热的阳光投映出冯斯乾那张脸,英朗的眉目,好看的鼻骨,棱角分明的下颌,连上下唇线都生得恰到好处,可这么迷惑人的模样,却浮现出压抑,阴毒,与不可控的堕落的野性。 纯白变成焦黑,君子沦为恶魔。 冯斯乾的每一寸都爆发矛盾的东西,这种东西被他抑制伪装了太久,一面蛊惑人陷落,一面又逼迫人出逃。 他领带尾端垂在我脊梁,墨蓝色的真丝衬衫敞着,拂过车窗摆动,我咬紧牙关,放在车门储物格的手机这时打入一通电话,几番震颤弹落脚下,我余光一瞥,来显是林宗易,我心跳骤然停滞。 冯斯乾把手机从侧面递给我,“接。” 我无动于衷。 他拽住头发,我脑袋被迫扬起,颈侧的血管紧绷,快要窒息冲破皮肤,后备箱上方的玻璃光影迷离,我面孔沦陷其中,犹如泡沫一般粉碎,冯斯乾的面孔同我重叠,却完整无恙,他再次命令,“丈夫的电话,林太太要视而不见吗。” 我脸色惨白,“你到底要怎样。” 冯斯乾笑了,“不忍心看林太太沉溺于此刻而冷落自己的丈夫,我帮你接吗。” 我握住他手,重重咬在虎口处,伴随蔓延开来的血腥味,冯斯乾笑容愈加深,“林太太的倔强,我偏要治一治。” 他接通搁在耳畔,启唇即将出声的一瞬,我败下阵,颤颤巍巍扑上去接过手机,语调更咽叫他名字,“宗易——” 林宗易在开车,途经一片冗长嘈杂的鸣笛,“你在哪。” 冯斯乾忽然发坏,我马上捂住嘴,可迟了。林宗易听出属于什么氛围下的动静,他一言未发,那端只有他越发沉重的呼吸。 我憎恨到极点,扭头瞪着冯斯乾,他脸上是恶趣味的笑意,手绕过我脖子,撩开散乱的长发,露出整张光洁的面颊,他轻声提醒我,“回答他。” 我强忍哭泣,声音带一丝颤抖,“宗易,我在深城。” 林宗易呼出一口气,“你去深城干什么,怎么不告诉我。” 我回复,“办事。” “办事?”林宗易急刹车,“韩卿,你记得我们的关系吗,我是你丈夫。” 当着冯斯乾的面,我不能提及和林宗易是有名无实的协议婚姻,冯斯乾只会变本加厉,我说,“我记得。” 冯斯乾不等林宗易再开口,他夺过手机,当场关机。 我终于彻底崩溃,朝面前的玻璃哭喊,“冯斯乾,你有种就杀了我!” 他随手丢开,“对付屡犯不改的女人,不允许她解脱才是最好的教训。” 一切止息,我蜷缩在座椅角落,冯斯乾降下三分之一的车窗,点燃一支烟,眯眼抽着。一阵暖风灌入,烟雾随之溃散,他冷峻至极的面容也在浓稠的雾霭深处逐渐清晰。 他怒火因这场漫长的厮缠而平息,取而代之一股讳莫如深的平静。 在商场没有比冯斯乾更沉得住气、稳得住阵脚的男人,但在感情上他却阴晴不定喜怒不明,一旦认定女人背叛自己,折磨起来不死不休。 我嘶哑问他,“你相信我了?我来深城林宗易根本不知情。” 冯斯乾朝车顶棚吐出一缕烟尘,我别开头,望着冷冷清清的街道,他亦是望向别处。 过了一会儿,冯斯乾打电话通知下属过来,没多久那个负责接机的男人从路口驾车驶来,拎着两桶巨大的食盒,冯斯乾抬下巴,“给她。” 男人撂在我触手可及的位置,我没动弹,像一尊凝固住的雕塑。 冯斯乾又续上第二支,“自己老实吃,或者我塞你吃。” 我才止住的泪意又翻涌,冯斯乾闭了闭眼,也意识到话说重了,他用力嘬着烟蒂,皱眉不语。 我拾起粥碗,舀了一勺喝,冯斯乾一直没碰饭菜,只沉默看着我吃,好半晌他熄灭燃尽的烟头,伸手擦拭我眼角泪痕,他触摸我的刹那,我不由自主僵硬。 男人杵在车外汇报,“冯董,江城的大人物腾出空了。” 冯斯乾收回手,“几点。” 男人说,“在去饭店的路上。” 冯斯乾淡淡嗯,把烟头抛出窗外。 男人找好临时泊车位,安置完自己的座驾,旋即上车,直奔位于深城市中心的水云间饭店。 水云间有四层,一二层是按摩唱k,三层是大饭厅,顶楼是独立雅间,我们到达1号包间,冯斯乾推门而入,早已有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在等候,除了男人,还有女秘书和专门的保卫员。 冯斯乾很客气,“徐哥。” 被称呼徐哥的男人招手,“斯乾,来。” 我跟在冯斯乾后面,徐哥目光梭巡过我,不太乐意,“怎么还带了外人。” 冯斯乾打算安排我去对面的雅间,可他才看向我,我便如惊弓之鸟,样子十分楚楚可怜,他犹豫了一秒,对徐哥说,“她不要紧。” 他这样笃定,徐哥也不好再排斥,“坐下,我给你拿了内部的机密文件。” 冯斯乾坐在紧挨徐哥的椅子,我挨着他落座,手掏进裙子的口袋里,口袋很浅,更多是装饰,不过足够放一个5.3寸大小的手机,我开机调出录音,面不改色直起腰,主动接替徐哥的女秘书,替他们斟酒。 冯斯乾全程默不作声看文件,徐哥叩击着文件上的字,“只要林宗易签署了正式合约,索文就完了,赔钱是小事,主要会在深水里溺死。” 冯斯乾撂下文件,“您的意思是上面内斗。” 徐哥说,“他们分了两派阵营,互相博弈,需要契机作为牺牲品,而索文集团就是牺牲品,被搞的一方不明真相,在合作中捞油水,搞人的一方趁机踩住咽喉,倾覆这艘船,扫除对立的敌人,搅进浑水的企业很难独善其身,最终在谢幕时陪葬输的一方。” 我恍然大悟,难怪冯斯乾撤得如此干脆利落,他是摸到风声了,上面的尔虞我诈比商人之间纯粹的金钱斗争要狠得多,真正是不见血的杀伐。 林宗易人脉不少,可正经的门路都掌握在冯斯乾手中,他故意请君入瓮,自然将内幕压得密不透风,所以林宗易进圈套了。 我盯着咫尺之遥的文件,可惜没机会拍下来。 徐哥并没久留,更没喝酒,他嘱咐冯斯乾等五分钟再出发,然后领着下属从水云间的后门低调离去。 冯斯乾大约二十分钟后才带我出去,电梯从一楼上来的工夫,相邻的9号包间走出一对夫妇,男人认出冯斯乾,立刻疾走几步上前打招呼,“冯董也来深城了。” 冯斯乾敏捷摁住我,解开西装纽扣将我包裹进去,拥在胸膛,他身量高大,倒是遮掩住我大半,我一动不动藏匿在他怀里。 他点了下头,“贾总,很巧。” “确实巧,内人娘家在深城,这周岳母过寿,提前到一天布置寿宴。”他向身边的中年贵妇介绍,“佩玲,华京集团冯董事长。” 女人说,“《财经风云》经常看到冯董的新闻。” 贾总大笑,“冯董,内人很是仰慕您啊。” 冯斯乾不疾不徐,“贾夫人折煞了。” 贾总不露声色瞟着我,却很识趣没多问,名利场的老板出差包个伴游司空见惯,不值得大惊小怪,有头有脸的老总都干过,冯斯乾这种咖位的老总寻欢作乐更是家常便饭,关键不懂规矩的贾太太突然小声嘟囔,“好像是林太太。” 贾总怔住,消息太劲爆,他一时也忘了不合时宜,低头瞧着自己夫人。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男人,“我认得耳环,月初在江都会所打牌,周太太让我们去1号包厢观战,林太太就戴得这对耳环。” 我猛地一激灵,把这茬忽略了,因为是出远门,不像在江城那么谨慎,我拉扯冯斯乾袖口,他察觉到我紧张,护得我更严实。 “夫人是否认错人了。”他不咸不淡问了这一句。 贾总立马顿悟,他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住嘴,随即对冯斯乾致歉,“内人眼拙,差点污了冯董的清誉。” 冯斯乾漫不经心整理袖口,“无妨,只是夫人既然眼拙,就避免回江城多言。” 贾总心领神会,“冯董放心,我会管束内人。” 交谈的过程错过了一班电梯,第二班两部一起抵达,冯斯乾与贾总各进一部,电梯下到三楼时乌泱泱进来一批人,逼仄的空间一霎拥挤不堪,冯斯乾臂弯虚虚实实地搂住我,划出一个安全范围,紧接着温热的唇吻了一下我额头,“林太太不是挺大胆吗。”他含笑,“当初钓我上钩,比哪个女人都恣意放浪。” 我仿佛一根藤蔓缠死他胸口,生怕暴露真容,冯斯乾觉得我胆小很有趣,在我头顶闷笑一声。 我们在一家西餐厅吃了晚饭,直到入夜才返回酒店,冯斯乾走进浴室洗澡,我在衣柜前换睡裙,与此同时,一名客房服务生按响了门铃。 我拉开,不是昨天那位,样貌很眼生,“我没叫服务。” 他视线越过我肩膀朝里间窥伺,好像确认冯斯乾在不在,我当即警觉,“你究竟什么人。” 他压低声,“林太,我受人之托,您移步隔壁。” 我张望走廊四周,到处空空荡荡,回来时跟上楼两名保镖,冯斯乾没下令他们绝不敢擅离,我问服务生,“门口的俩男人呢。” 他说,“林先生调走了。” 我大惊失色,“林先生?” 服务生颔首,“他请您去隔壁房间。” 我只觉五雷轰顶,林宗易竟然到深城了。下午在车里发生的那一出插曲,这节骨眼面对他,我有点发怵。林宗易说得没错,名义夫妻也是夫妻,我得给他个交待。 我死死地攥着门把手,一门心思扑在林宗易身上,没发觉浴室内的水声戛然而止,“是谁。” 冯斯乾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我对服务生比划噤声的手势,迅速平复好情绪,让音色毫无起伏,“楼下餐厅送晚餐,我拒绝了。” 水流继续,冯斯乾没回应。 我对林宗易透露过要拿重大情报,他何其精明,势必猜出我得手了会找他谈交易,他大可耐心等结果。其实在冯斯乾离开江城期间,他已经抓住时机掀起了华京不小的风浪,董事局失守,于他而言是打击冯斯乾的千载难逢的良机,林宗易却放弃抽身赶来深城,我有些看不明白他的意图。 莫非这边有更重要的情况,他亲自出马解决。 我深吸气,人都到了,我肯定不能躲,我合住门,跟随服务生走向9102房。 他刷卡开门,“林先生在里面。”服务生说完进入电梯,消失在这一层。 我迈入玄关,房内鸦雀无声,尽头方方正正的一块空场,林宗易站在光柱下等我。 他穿着丝绒衬衫和棉质西裤,显得格外俊挺魁梧,板正的长袖卷起,卷到肘关节,解了袖扣,从头到脚凛冽的深灰色。林宗易手上举着一支枪,他此时深沉阴鸷的侧脸比闪烁寒光的银白短枪还要惊心动魄,使人畏惧。 他背对我伫立,动作娴熟在指尖旋转了一圈,枪口指向十米开外一扇屏风描绘的仕女图,子弹刺穿仕女的朱唇,而他目视前方窗棱,并未用眼睛瞄准,只凭感觉定位一击命中,并且我惊讶发现这是一柄真枪。我原本靠近他他的步伐猝然一停,本能退后一步,准备夺门而出,林宗易低沉磁性的嗓音在我调头的瞬间,从身后传来,“去哪。” 第56章 还舍得走吗 林宗易的声音在枪响后传来,我猝不及防凝滞住。 他转过身,儒雅英朗的一张脸风平浪静。 霓虹照进落地窗,他背后是灯红酒绿的高塔,看似很近,实际很远。这座城市纸醉金迷,却爱得放纵恨得也恣意,不像江城,也不像江城的男人,总是扑朔迷离,爱与恨,真与伪都难以看破。 林宗易在一片寂静中朝我走来。 他眼睛仿佛有黎明到来前最深最暗一刻的沉重,墨水一样浓得化不开,情绪分明悄无声息,又窝藏着滚烫的狠意,他审视下我产生非常强烈的羞耻感,那通电话中屈服于另一个男人的韩卿,是没有在林宗易面前展露过的韩卿,痛苦和欢愉,绝望与沉沦,就像一个瘾君子,在千千万万只毒虫的侵蚀和抗拒毒虫的理智中来回撕扯,冯斯乾让林宗易看到了那样破落不堪且无望挣扎的我。 我攥着拳,很别扭面对他,“下午——” “他逼你的。”林宗易打断我,他好像并不准备与我正面揭开那层遮羞布。 我回答,“接电话是他逼的,来深城我有自愿的成分。” 林宗易再次靠近我,“你要和我谈什么交易。” “在我手机里。宗易,我拿到了。” 他停在我咫尺之遥,“交换什么。” 我不再藏着掖着,向他和盘托出,“在南区保陈志承平安,别落在冯斯乾手里,然后送我出省,最好是他永远找不到我。” 林宗易命令的口吻,“抬头看着我。” 我拳头紧了松,松了又紧,反复许久,终于慢慢抬起。 他眼眸深不见底,有一股莫名地吸力吸着我,“还舍得走吗。” 我怔住。 林宗易观察着我的反应,“韩卿,感情是不可控的,越纠缠越失控,男人能克制,唯独女人不能,会一步步泥潭深陷。有些男人,对他动了心,一辈子将毁在黑暗中。” 他伸出手,食指抵在我睡裙的领口,向下压,我立马揪住衣领,也顺势摁住他手,制止他的动作,没有让那一枚暧昧的齿痕大白天下。 “宗易,你一早了解我要做什么。冯斯乾告诉我月底跟他出差,我也告诉你了,后来他临时改期到前天。” “为什么前天不告诉我。”林宗易咄咄逼人,我退无可退,“宗易,我说过原因。” “我承认我骗了你,那是过去。你不安,不信我,我不怪你。”他手从我掌下抽离,继而握住我肩膀,“但是你被绑架那天,我已经决定了不放你过来。” 我怔住。 林宗易目光深沉,我从他目光中窥伺到有什么情感一闪而过,先前也有过,但这次更多。 我回过神,拂开他手,“宗易,其实我们心知肚明,你早晚要利用我,我希望不是我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利用,在这段婚姻里彼此坦诚,我会尽力给出我能给的价值,你也把阴谋诡计摆在明处。” “我要什么你都能给吗。” 我又怔住。 林宗易问,“包括——” 这时突如其来的“砰”一声,我蓦地一激灵。 是枪击。爆发点距离我仅仅半米,我本能捂住耳朵,面色煞白。林宗易一把拽起我,拽到身后护住,他面不改色逼近房门,锁芯被人从过道外打破,弹头卡在门锁一截金属线的空隙里。 他不露声色拉开保险栓,上膛,瞄准,脊背紧贴墙根。 门缝越开越大,地板逐渐投射一具男人的倒影,灰色的皮鞋,同色的棉质长裤,衬衫下摆没来得及扎进腰线内,在胯部垂着,扣子也不规整,看得出匆忙而来。 林宗易等待他整个人进来,长腿忽然跨出,那把枪赫然顶在冯斯乾脑后。 他们身型都十分高大,一前一后对峙,画面如同战场中浴血厮杀闯出一条血路的两匹烈马,我从未见过如此强势刚硬的林宗易,第一面开始,我印象里他便是温文尔雅的风度,眉目也百般柔润,极少露出这副危险诡谲的模样,或许这才是他最真实的面目。 杀伐果断,狠厉冷峻。 我心跳骤停,脱口而出,“宗易!” 冯斯乾步伐止住,只片刻沉默,旋即笑着问,“这是什么意思。” 林宗易面无表情,“你以为什么意思。” 冯斯乾本来垂下的眼睑,不着痕迹又掀起,定格在前面布满霓虹的落地窗,“送我一支玩得顺手的枪,练枪法是吗?”他停顿一下,“宗易何必费事,你身边恰好有我用得顺手的,无须额外再赠送我什么。” 他这话意有所指,激怒了林宗易,“斯乾,别太过分,你说呢?” 冯斯乾脸上喜怒不辨,“殷沛东名下9%的股份收归囊中,暗中收购了5%的散股,这两者全部到手,你的地位仅次于董事长。这盘棋下得这么滴水不漏。”他侧身,与林宗易四目相视,“我染指你这点代价,想必宗易你不当回事。” 林宗易扣下扳机,朝冯斯乾的额头顶入半厘,“你一清二楚,我是干什么的。”他身体前倾,压迫感极重,连一向以气场压人的冯斯乾在某一瞬间都败下阵。 “我的手不干净,斯乾,适可而止。” 冯斯乾感受到枪口直击自己的力道,稳而狠,不是走过场的架势,他身躯有刹那的紧绷,但很快恢复自然。冯斯乾算准了林宗易不会贸然动真格,这不是他的地盘,他不具备见血之后封口的势力,因此哪怕再大的火气,林宗易都不可能自寻麻烦。 冯斯乾波澜不惊系上领扣,“最初不就是我的吗。” 林宗易眯着眼,像深夜的海面翻腾着惊涛骇浪,刮起海底更为激荡猛烈的漩涡,“现在你没资格碰。” 枪口抵住的部位隐约渗出淤红,林宗易没收敛,腕力直逼,越来越狠,冯斯乾颧骨以上那块皮肤几乎被压得褶皱变形。 他系完纽扣,手扼住枪柄,一寸寸撇开自己脑袋,“倘若任何事都可以用你的方式解决,你的会所丢不了。宗易,你开枪两败俱伤,我相信你不会鲁莽。” 我目睹他们的对峙,紧张到战栗。 枪口由冯斯乾挪动指向了窗台,林宗易撂下。 冯斯乾眼底笑意越发浓,他有条不紊抚过蹭出伤的额头,那地方皮薄脆弱,大约太疼,他淡淡皱眉,“我断掉你会所的财路,你夺了我势在必得的股份,我们打平。”他同林宗易擦肩而过的一霎,视线扫过我,又想到什么,他嘴角噙着一丝笑,“不,我险胜。” 他说完扬长而去。 我更在喉咙的一口气,彻底吐出。 他们截至目前依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撕破脸,林宗易部署刘桐向董事局揭发,冯斯乾不在场,暗算林宗易的会所,冯斯乾同样没有出面,而是通过例行检查翻了他的船,对于高段位的商人而言,不当面过招都属于暗箭,可收可放,给自己留余地。林宗易持枪威胁冯斯乾,照样没有言语上挑明,一旦直截了当戳破,谁都休想毫发无损,必须有一个说法。然而殷家的亲缘横亘,以及各自的把柄,注定他们无法在这关头戳破,只能保留最后的体面。 我站在原地注视林宗易,他盯着脚下被穿堂风吹晃的一束灯影,没有过多表露什么,“韩卿。”他喊我名字,“收拾东西,跟我回江城。” 他朝门外走,我及时拉住他,“宗易,我自己收拾。” 他不言语,算作默许。 我说,“我马上回来。” 我夺门而出,直奔隔壁9202号房。 那个接机的男人此刻在房中,他对冯斯乾说,“林宗易的阵营里有三位股东支持,而且他的具体身家不详,万一他豁得出高价从他们手上收购股份,冯董,林宗易要超越您了。” 冯斯乾太阳穴的筋脉微微暴起,“阻截他。” 男人一脸为难,“要阻截他,首先殷沛东的股份无论如何不能落他手里。这需要您想办法了,冯太太是否能利用上。” 冯斯乾拿起烟盒,用打火机点燃一支,斜叼在唇边,“殷沛东没给殷怡,他在防我。” 男人说,“接下来就看索文集团会不会倾覆在这笔工程上了。” 冯斯乾作出手势提醒男人,紧接着越过男人头顶,看向后面的我。 我主动开口,“我来拿行李。” 他望着我一动不动,他不松口,我没敢进去。 良久,冯斯乾问,“你这趟盘算了什么。” 我心脏咯噔一跳,下意识否认,“在你眼皮底下,我能盘算什么。” 他冷笑,“林宗易不是冲动的人。除非他配合你演戏,再或者——”他一挥手,男人退到一旁,“林太太本事不小,我从前低估你了,能让一个半生都玩弄女人于股掌之上的男人,对你动那么一点情。” 他漫不经心摊开手,把玩着一个物件,我仔细一看,竟然是我的手机。 我顿时呼吸急促,后背也弥漫开大片汗渍,“你查我手机?” 他扬眉笑,“怎么,林太太的手机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机密吗。” 冯斯乾很可能在诈我,我故作镇定,“你自己翻不得了。” 我走到衣柜位置,摘下长裙套在睡裙外面,眼角余光瞄着冯斯乾,他放下手机,迈步走向我,我一抖,裙摆撕裂一道口。 他挑起我下巴,“真是一只会勾男人的狐狸精。” 我上半身后仰,躲避他的触碰,他察觉到,手一发力,扣住我扯回,结满厚茧的掌心从下颌沿着颈部滑落,流连过我锁骨和一颗红痣,红痣原本妖娆醒目,被裙子遮住才若隐若现。我从来没忘记冯斯乾在办公室那一句,“韩助理胸口的红痣很漂亮。” 很少有男人在评判女人的身材与姿色时,让人不反感不厌恶,反而认为他的直白很坦荡绅士。 他此时摩挲着那颗红痣,也说了一句,“早知有今天,我当初绝不手软。” 我不明白冯斯乾何时手软过,我之所以触犯他底线还安然无恙,一定是他权衡利弊的结果,他留着我有用,他领教了我情场上的手段,代替关宸俘虏殷沛东轻而易举,当然也确实和欲望有关,他觉得刺激,在我身上体验到前所未有的征服的快感,不论我抗争还是假意驯服,是一个图谋不轨的女骗子还是充满禁忌味道的人妻,都勾起了他男人的野性与疯狂。 可这些并不足以令冯斯乾手软。 我仰面凝视他,“你因为什么手软。” 他抽着烟,偏头望向窗外灯火朦胧的夜景,没有回应。 不过男人明白了冯斯乾的深意,他在角落看了我一眼,那一眼讳莫如深。 我迅速收拾完衣物,拖着行李箱离开房间的时候,冯斯乾伫立在窗下,维持着抽烟的姿势,指尖的香烟烧出长长一缕灰烬,无声无息坠落。 林宗易从9201出来,正好和关门的男人打个照面,他眼神凌厉上下一扫,男人倒是始终垂眸。 “他是跟来的。” 我摇头,“他就在深城,帮冯斯乾安排。” 林宗易沉思着,“同道中人。” 我没听清,“什么?” 他没说话。 我们没有在深城久留,我下楼取走前台保存了一天的外卖,水果拼盘的外观,林宗易丝毫不怀疑里头有什么门道,他没多问,租赁了酒店的一辆奔驰suv,驾车连夜带我去机场,路上我将徐哥的录音播放给他听,“你只要拿这份证据胁迫上面的人把工程偷偷转手,你就逃过这一劫了。” 林宗易转动着方向盘,我凝望他侧脸。我过早亮明筹码,他不答应交易我也没辙,但我有邹璐交出的筹码,那两个男人不是一般男人,从他们顺藤摸瓜能摸出林宗易不与人知的暗网和秘密,比工程的后果更致命,他如果痛快满足我的条件,我就销毁它,他过河拆桥,我再摊牌,我想试一试这个男人。 他最终没给我答复,车开得又快又野,我绑着安全带仍有一种被抛出的惯性,不得不死死抓着扶手,双目紧闭。 “这是你日夜陪着他获取的消息。” 我听出他话里带刺,我睁开眼,眺望车外向后飞驰的法国梧桐,“宗易,我不想和你争吵。” 他持续踩油门,驶上高速路,飙行至限速上限,我咬紧牙关。 林宗易订了晚上23点55起飞的航班,当天的最末一班了,在休息室候机的工夫,遇到了徐哥。 他在这边应该有其他的应酬,否则早就飞回江城了,秘书递给他一杯热水,他接住,仰头喝下的同时,发现了林宗易的存在,他颇为惊讶,直到又发现他身旁的我,脸色更瞬息万变。 他与冯斯乾谈论索文集团没避讳我,眼下我们一同出现,他不敢不明不白地撤手,他起身,径直抵达林宗易的桌位,“林董也在深城,开发了新项目吗?” 林宗易也站起,称呼他徐哥,大人物私下交际不喜欢带头衔,太高调了,喜欢姓氏后面带个哥或是老师,有台面,还不惹眼。 “来深城接我太太。”林宗易眼色示意我,我立刻懂了,意味深长对徐哥说,“咱们中午一起聊过,您还记得我吗。” 这种人精明,尽管心里七上八下,表面不形于色,可徐哥露相了,他显然有点着急,换做别人也就罢了,得罪林宗易不行,有灰色背景的人,动手是暗处拍黑砖,徐哥也担心自己会稀里糊涂吃一个无头亏。 “有一桩内幕,我一直找时机提点林董,凑巧在深城碰上,我不妨多个嘴。”徐哥压低声,“上面的工程有问题。” 林宗易似笑非笑,“徐哥不是华京集团那艘船上的人吗。” 徐哥说,“我哪艘船也不上。”他拍了拍林宗易肩头,“尽快想辙脱身吧。” 徐哥重返自己座位,林宗易收回目光,他看着登机牌,好半晌后,他说,“韩卿,如果我成功抽身,我不会离婚。如果我没有抽身,离婚协议在我书房,我签过字了。” 我愣住。 第57章 迷乱 午夜的深城灯火流光,林宗易靠着一扇封闭的落地窗,我愣了许久,才开口问他,“你什么时候签得离婚协议。” 他抬手松了松衣领的纽扣,“会所出事那天。” 我心口一颤,“你怕牵连我?” 他没出声。 冯斯乾在权力圈吃得开,是商场半公开的秘密,除了徐哥不得已卖了他一回,其余的关系网他抓得牢牢地,别人连边儿都沾不着。那批货刚翻船,上面就出手查封,这副一锅端的阵仗,林宗易自然会做最坏的打算,只是我没想到,他并没利用我要挟冯斯乾,而是将我择出,保护我不卷入灾祸。 我看着自己手背隐约胀起的青筋,“宗易,我有时真的看不懂你。” 他和冯斯乾一样矛盾。 利用伤害却也竭力周全,一个冷血薄情,一个风流无心,不择手段追名逐利,偶尔不计代价给予我,偶尔又坏得彻底戳我心。 我一面信,一面不敢信,他们像恶魔也像佛,拯救再摧毁,反复拉扯我。 登机广播响起,我跟随大部队调头去登机口,林宗易在我身后说,“我也看不懂自己。” 我步伐一滞。 他双手按住玻璃,躬身前倾,俯瞰楼下的停机坪,光影交错,犹如一柄柄五光十色的剑,在他英朗消沉的脸上一闪而过。 我原本背对他,又郑重其事转身,“你没脱险,即使我帮不上你什么,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一走了之。” 林宗易垂下的眼睑忽然掀开,他从玻璃上与我对视,第二遍登机的提示传来,我径直走向登机口,他系上西装扣,跟在我后面。 我落座升起遮阳板,这座城市的夜色投映在方窄的窗口,一旁的林宗易轮廓沉陷其中,时而虚无平静,时而浓烈逼人。 深入了解过,才知晓他的本性,与温润如玉的外表截然不同,他本是一个野感十足的男人,像老窖的白酒和沿海的台风,尝一口辣喉,挨近了伤筋动骨。他不是冯斯乾那种新鲜的浓烈,开头滋味很猛,很上头,林宗易是沉淀过的,开头不猛,一点点撕开自己的面具,渗透更多的情绪,直至他所有的味道融化开,形成一股似有若无的瘾。 我绑住安全带的锁,“会所的麻烦全部解决了吗。” 他接住空姐递来的黑咖啡,“解决一部分,上面点到为止,缴了货罚了款,暂时没有继续深挖。” 我盯着他线条紧绷的侧脸,“如果挖下去你能脱身吗。” 林宗易偏头,“能脱身,不过会面临大震荡,也许要垮台。” 我不由自主攥拳,他垮台了,我的下场就是被冯斯乾囚禁在澜春湾,一旦殷沛东和殷怡讨说法,冯斯乾兜不住局面了,我很可能成为第二个关宸。 我宽慰他,也宽慰自己,“不是有股份吗,你垮台了,华京顾及声誉会捞你。” 林宗易轻笑,“你小看冯斯乾了,只要我倒下,他会立刻说服董事局罢免我,而且股份还未到我名下,孟鹤在走流程。” 我不再说话。 我们凌晨四点回到蔚蓝海岸,林宗易没睡,直接进书房处理公务,我洗了澡也睡不着,掏出背包里的照片,在灯下端详,两个男人差不多四十岁上下,比林宗易的长相显老,粗糙微胖,一看就开场子的,气势很横。邹璐确实没糊弄事儿,冒了极大的风险拍摄,角度类似特写了,连男人眉心的肉瘤都一清二楚。我编辑成彩照,发给了蒋芸,附一行文字:信得过的门路查背景,查完删。 蒋芸没回,我关了灯就睡了。转天早晨八点她回复了一条不着四六的短信,“凌晨才大战完?” 我撂下粥勺,在围裙上蹭干净水珠,拨通她电话,“你脑子有正事吗,我凌晨刚下飞机。” 蒋芸没好气,“求我办事你急什么啊!傍晚你来望海楼,我老公今天帮你查。” 我答应了她,挂断电话从厨房出来直奔书房,木门虚掩着,我脚尖顶开,里头烟尘熏燎,像冬日下了雾,林宗易的身型被笼罩得模糊不清,我拨开雾,呛得一阵咳嗽,他坐在办公椅,手边零散放置着三个空烟盒,以及一杯冒热气的咖啡。 他听见动静视线投向门口,嗓音沙哑到极点,“你醒了。” 我上前收拾摊乱的文件,“我煮了粥,你喝一碗垫垫胃口。” 他单手揉太阳穴,“你自己喝,我不饿。” 我本来准备重提陈志承的事,顺便点他一下,等危机过了谈离婚,可林宗易这边棘手的状况太多,我估计他眼下无暇分神,就把话咽下了,“为会所烦心吗?” “会所问题不大。”他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目,“已经疏通好了,五月重新营业。” 林宗易又点燃一支烟,用力吸一大口,“工程没时间了。”他翻开一份文件,“正式合同昨天下午到我手上,最多拖三天。” 我蹙眉,“能祸水东引吗。” 林宗易往烟灰缸内掸了掸烟灰,“上面对合作企业考察标准很高,负债低,规模大,正面口碑。” 我不可思议,“一个炮灰而已,戏做得这么足?” 他衔着烟,眉眼深沉,“戏不做足,东窗事发会引风波。” 我感觉他有谋划了,“你有目标吗。” 林宗易朝房梁上的吊灯吹出一缕烟雾,“有。万盛集团。” 我恍然大悟,考察团把万盛纳入过备选公司,但索文实力更强劲,因此被刷了,据说万盛不死心,还在找渠道,万盛肯定愿意接盘,只是索文一直把项目捏在手心,不惜在最初招标时和华京竞争,大功告成了却骤然甩锅,戏演砸了会功亏一篑,“万盛的周坤和冯斯乾没来往,证明他大概率不知内幕,之后需要让万盛没有任何戒心接手。” 林宗易碾灭烟蒂,“放出消息了,索文资金链断裂。就看周坤有没有胆子上门。” 我思索了片刻,“我有法子再催他一把。” 当天中午,我约了周太太,阔太圈有一则行规,大的约小的,小的来者不拒,小的约大的,大的爱答不理,林宗易在江城的地位,当然是最大那个阵营的,我约谁都碰不了钉子,省下不少的工夫。 我和周太太在市中心一家美容院见面,我充了十万的年卡,经理亲自带我们上二楼,我告诉她这家是新开的,好评不错,所以来试试,借此打消了她的疑惑,我们私下接触少,只在江都会所一起打过牌,我贸然约她,她不多想,周坤知道了也会猜疑。 聊天时我故意往工程上引,周太太似乎也等着我提及,“周坤说,这项目不盈利,纯粹是打知名度。” 我气定神闲躺在床上,“和上面打点好关系,百利无一害,有上面的扶持,金钱日后源源不断,先挣名后挣财,上面看你顺眼了,你还愁什么。” 说者有心,听者更有意,周太太瞧着美容仪放射的一束光,沉思着。 我唉声叹气,“要不是宗易手头的项目太多,他绝不错失机遇,可拿不出钱,拖不起上面了。” 周太太半信半疑,“林董都拿不出钱?那江城有谁拿得起。” 我故作惊讶,“你真当他是银行自己印票子的?宗易同期投资了好几个工程,个个上亿打底,资金链缺口不小。” 她试探问,“那工程给谁呢?” 我拨弄着被美容液浸湿的一撮发梢,“挺多企业感兴趣,但是宗易在物色自己的朋友,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 周太太翻了个身,“其实周坤也看中了,还偷偷走后门送礼,可争不赢索文,假如林董不要,我们希望入手,以后万盛起来了,周坤会报答林董的人情。” 我不露声色给她下套,“咱们的交情,我倒是可以帮周董在宗易面前提个名美言两句。” 她喜出望外,“那可谢谢林太太了。” 我装模作样,“别抱期望,宗易在生意上挺固执的,结果取决于他。” 周太太说,“谁不晓得林董最疼爱妻子了,林太的话绝对管用。” 我美滋滋笑,“就冲这顶高帽,我无论如何不能辜负您了。” 我们做完美容,在街口道别,各上各车,我让司机送我去望海楼,晚上8点再接我。我进入包厢时,蒋芸和一群女人正在划拳,贴了一脑门的白条,我在角落坐下,小声招呼她,她放下杯子过来,“看见对面穿粉色裙子的吗。” 我一扫,容貌不算特漂亮,胜在有韵味,这种品相最有前途,精致得像假人的美女,第一眼再惊艳,看久了没味儿,“味儿”是女人真正的杀手锏,让顶级大佬栽跟头的,往往不是大美女,是有缺陷但味儿足的女人,蒋芸当初手把手带我,就因为这点。 “你培养的接班人?” 她赞不绝口,“资质无敌了,有你当年的风范。” 我没心思逗趣,“你查了吗。” 蒋芸从包里抽出信封,她打开,倒出两份资料,蒋芸指着戴眼睛男人的一寸相片,“郑老三,滨城娱乐业巨头,凡是开会所和酒吧的,都尊称三哥。”她又指另外一张剔了板寸的男人照片,“白老二,开棋牌室的,大场子,江都会馆牛吗?他在滨城开得那家跟江都同级别的,韩卿,你敢和这些男人搅和?耍他们,你不要命了。” 我察觉到什么,“老大呢?” 蒋芸耸肩,“藏得太深,就查他俩我老公都费死劲了,他们轻易不露面,搜不到底细。” 我深吸气,摸出口袋里的打火机,压下按钮焚烧相片的一角,直到完全吞噬为灰烬。 蒋芸警告我,“他们不是你能玩转的,哪怕他们老婆声泪俱下求你救命,你也别同情心泛滥,搭上自己可不值。” 我没和蒋芸多言,只心不在焉说我记住了。 我想找个由头撤,可这群姑娘中间资历最老,她们都主动敬酒,我迟迟没机会下桌,白的红的混着敬,喝完第一轮的七八杯,我整个人晕乎乎,第二轮再下肚,眼也花了,第三轮举到我跟前,我接连摆手,“不行了。” 她们起哄,“韩姐,你的酒量我们门儿清,你别装蒜了。三年前蒋主任的升职宴上,你可是一人干倒一桌老爷们儿,茅台喝了一箱是吧。” 我瞪蒋芸,“你大喇叭啊?” 蒋芸挡掉她们,“那是我吹牛的,韩姐酒局都喝没气儿的雪碧,有个狗屁酒量。” 我去卫生间吐了一次,蒋芸连拖带拽将我带进电梯,望海楼后门一处隐蔽的路口泊着一辆迈巴赫62s,黑色融于黑夜,也没打闪,避开了远处的霓虹,不仔细看,根本看不真切。蒋芸架着我出现在台阶上,司机匆匆下车,疾走几步,接替蒋芸架住我,“有劳您了。” 她踮起脚,越过司机头顶张望那辆车,后座在这时无声无息降下半截车窗,林宗易的上半身缓缓显露。 恰好风拂过,吹动了静止的树叶,枝杈摇晃间,月色穿透罅隙,落在林宗易那张脸。 充满了男人的欲,英气又性感,在黑暗中无与伦比夺目。 我顿时眉开眼笑,“帅哥,来接我吗?” 司机也噗嗤一声,他小心翼翼搀扶我,我不安分跑着,跑向那辆车,趴在车门朝玻璃吐哈气,雾气朦胧之中,明眸皓齿的面容染着艳红的醉色,越是咯咯笑,越是纯情娇媚,林宗易坐在车内,默不作声注视我。 司机拉开门,“林董,林太喝醉了。” 林宗易伸手揽住我,摁在自己怀里,敞开西服包裹住我身体,大约我身上的酒味太重,他皱着眉头,“是醉得不轻。” 我神志不清缠着他,半阖住眼,时笑时闹,司机也好笑,“林太那群朋友灌了她很多,我隔着四五米远就闻到冲天的酒味。” 他抚摸我脸,“开心吗。” 我咬着唇,大着舌头,“开心。” 他闷笑,“开心就好。” 他用帕子擦拭我胸前的污渍,“周坤联系我了,明天我会把合同交给他。至于上面,有徐文的录音,他们只会认下万盛。”他打量我,“我看你现在也听不明白。” 我突然搂住他脖子,“你比那些肥头大耳的男人好看。” 林宗易望着我,好半晌,他笑意深浓,“是吗。” 我使劲点头,掐他面颊,“怎么长得。” 林宗易任由我掐,“你喜欢吗。” 我对准他打了一个酒嗝儿,他当即偏头,可还是被扑了满脸。 他笑出,“诚心的对吗。” 我快要撑不住自己脑袋的重量,伏在林宗易肩膀昏沉打瞌睡,痴痴醉醉的样子。 他命令司机,“开慢点。”然后托住我后脑勺,将瓶嘴抵在我唇瓣。 “冯先生。”我毫无意识嘟囔了这一句,林宗易喂我喝水的姿势一顿。 司机也听到了,他从后视镜看了后方一眼,大气不敢喘。 林宗易拧住瓶盖,旋即挑起我下巴,“认得我吗。” 车窗有路灯照入,光亮极为刺眼,我烦躁别开头,埋进他胸口,林宗易这次却并不任由我,他紧紧地扼住我脸蛋,“韩卿,我是谁。” 我说不出他是谁,只觉得非常难受,哪里难受也一无所知,胳膊本能搪塞他的桎梏。 车驶入小区,停在楼道外,林宗易抱起我上楼,搁在沙发上,保姆闻声披着外套迎出,“先生,用宵夜吗。” 林宗易倚着冰箱,喝一桶冰镇扎啤,“拿一条湿毛巾。” 保姆很快从浴室走出,林宗易喝了一半啤酒,剩下的一半倒进水池里,接过毛巾朝我走来,清理我额头和鼻尖的汗珠,保姆期间要代替他,他没有允许。 他看着我微微张开呼吸的唇,由于口干而不停舔得湿润,泛着粉嫩的水光泽,他喉结难耐滚动了两下,闭了闭眼,随即扯开领带,丢在地上,吩咐保姆,“带太太回屋休息。” 我几乎烂醉如泥,保姆压根扶不稳我,走三步退两步,路过吧台时桌角重重嗑在我手肘,我痛得呜咽,下意识推开保姆往后退,退回林宗易的身边,他只好再次把我拥回怀中,保姆跟进主卧,“先生,我放洗澡水吗。” 林宗易淡淡嗯,保姆扭头要去浴室,他问,“有醒酒药吗。” 保姆回答,“我不清楚。” 林宗易弯腰翻开床头柜的抽屉,保姆此时放完水退出房间,他没有翻到药,正准备到客厅找,我受不了台灯的光,摸索着床开关,触碰林宗易手的刹那,我感受到很舒服的温暖和厚度,像小小的火炉,我抓着不放,他被我一拉,猝不及防俯下身,悬在我上空。 他用一种一触即发的灼热眼神流连过我,我此刻酒意上涌到极限,十分畏寒,蜷缩着滚进被子里,他拽回我,“韩卿,我是林宗易。” 我最后残存的意志,是他握住我腿固定在腰间,在我颈部热情而迷乱吻着。 第58章 撩人 这一夜我睡得很死,天光大亮才恢复知觉。阳光刺透纱帘,照在我眉间,一层灰色天鹅绒没有拉上,只一层遮阳的薄纱合住,光影是温暖的橘白色,空气中弥漫着江水潮湿的味道和男人浓烈的体味,成熟而好闻,像陈旧的烟草混合着沉重的乌木香。 我用力揉太阳穴,痛苦睁开眼,目之所及是一具男人挺括的身躯,恰好纱帘的一角被撩起,瓷白的光虚虚实实,他轮廓像镀了金,迷离万千。 我迟钝回忆着,自己好像从没见过如此撩人魂的男子。一双诱惑的眼睛,如同深海惊心动魄,望不到底。唇形不薄不厚,唇色不重不浅,鼻骨与喉结笔直重叠,茂密青硬的胡茬从耳根顺延到下颌,有一股暗黑的铁骨铮铮的气势。 慵懒,骄贵,热血。 我以为自己在做梦,伸手触摸了一下,是真实温热的,甚至滚烫,像沸腾着熊熊火焰。 我宿醉未消,仍旧头昏脑涨,只勉强睁了一会儿又闭上,直到林宗易的闷笑传来,我整个人骤然苏醒,瞬间从床铺坐起,惊惶看着他。 他裹着睡袍,束带垂落床沿,松松垮垮的胸襟大敞,腰腹和胸膛的肌肉连成性感贲张的一片,铜墙铁壁一般刚硬结实,朦胧的光柱尽头他显得凛冽逼人,难以形容得健硕。 他手指抚摸我略呆滞的眉眼,嗓音喑哑带笑,“怎么,不认识我了。” 我大口吞咽唾沫,“我们睡在一张床?” 我感觉后背凉飕飕的,我向下看,穿得不是那件熟悉的睡裙,是一条崭新的,深领丝绒,吊带纤细如丝勾勒在玲珑削瘦的蝴蝶骨,玫瑰紫衬得肤色近乎白皙透明,风情至极的款式激发了我所有不为林宗易知晓的妩媚和娇娆。 而今我袒露在他面前,在浑然无觉的情况下。这一幕离奇震撼又活色生香,我心脏顷刻间狂跳不止。 林宗易拾起床头柜的烟盒,又压下打火机,点燃一支,斜叼在嘴角,他揭过烟雾凝视我,“昨晚是睡一张床。” 我不由自主往另一侧床尾挪动,适当拉远距离,我不死心,想扭转这副局面,“我的睡衣是保姆换的?” 林宗易将我的反应尽收眼底,他却没什么反应,只平静抽着烟,“我换的。” 我一怔,“那——” 他鼻腔溢出两缕烟雾,“抱歉,我失控了。” 我捶打了两下脑袋,记忆是空白,我实在喝断片了,洋酒白酒混着灌后劲儿太大,只模糊闪过林宗易抱着我下车,风吹得我打哆嗦,还有腰椎撞击在吧台的桌角疼得飙泪,其他毫无印象了。 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对林宗易说,“给我抽一支。” 他从盒里嗑出一根,我颤抖着接过,张嘴咬住,接打火机的时候,他一把擒住我手腕,“韩卿,我知道自己在欢场名声风流,其实我只是分得很清,不同的女人给予不同的待遇,或情感或物质,从不是不负责任。” 我缓缓抽离他的桎梏,香烟衔在指尖,“宗易,我喝多了,我想不起来任何。”我使劲嘬着烟蒂,烟尘过肺,焦躁抚平了一些,“我也不是矫情的女人,我们就当没有这事。” 他望着我,喜怒不辨。 我含着烟,大声招呼保姆,她在门外问我什么事,我吩咐她马上去药店买紧急避孕药。 保姆没动弹,“太太,药伤身,不如随缘吧。” 我态度坚决,“你快去买。” 保姆犹豫不决,又敲门,“先生?” 林宗易微眯眼,摘下齿间的烟,“不用。” 保姆立马退下。 我刚要说什么,他提前拦截我,“我做措施了。”他在鸦雀无声的寂静下补充,“家里有套。” 林宗易平日应酬多,逢场作戏的次数也少不了,是应该常备这东西,有钱有势有貌的“三高”男人,比普通男人更在意孩子从什么德行的女人肚子里生出,他们养得起一百个,可不会草率当爹,女人不够格,怀了难逃打胎,与其被勒索一大笔钱,名誉受损,干脆杜绝后患,我听说过有特别小心的老总戴两层防护,或者亲眼监督女人吃药,基本这类男人都是靠老婆发家的,夫妻明文规定,不许搞出私生子。 我舔了舔干渴的唇瓣,林宗易太冷静,我面对他郑重其事的模样,根本不知该说什么。 我接连吸了半支烟,然后碾灭在床头的红木雕花上,掀开被子下床。 从我下床到走进浴室反锁,林宗易自始至终没再出声。 我拧开水龙头,深吸气憋足,整张脸沉入池底,冰冷的水温淹没我皮肤,我只觉胸腔都爆炸了。 我非常清楚,林宗易没撒谎,他真的是失控了,不管他曾经多么荒唐,起码与我的相处中绝对是正人君子,成年男女的情欲只要爆发很难刹车,他有正常的需求,我们也处于一段合法婚姻,发生这种事,谈不上强迫,更怨不了彼此。 我伫立在花洒下,仰面冲着身体,镜子里倒映出我苍白的面颊,在面颊之下,锁骨之上,有两三枚浅淡的吻痕。我没感受出过度的不适感,可能是睡得太沉,也可能是林宗易很绅士,不像冯斯乾往死里折腾我,不出血都不罢休。 我洗完澡走出浴室去餐厅,林宗易的下属也在,朝我恭敬颔首,我一边拉椅子坐下一边客套邀请他一起吃早餐,他婉拒,接着汇报公事,“殷沛东名下9%的股份,抛售3%,4%转让殷怡,2%转让您。” 我诧异不已,“殷怡这么多年没入股,现在直接升级董事了?” 华京董事局入门的门槛正好是4%,低于4%不位列董事,而2%卡死了林宗易,股份是到手了,席位没占上,在深城那晚冯斯乾说林宗易手里还捏了5%,可这5%不是以他名义,就算是他名义,他也不能亮明,殷沛东会立刻警觉他心怀不轨。 男人望向我,“殷沛东确实从未动过让殷怡担任董事的念头,一则是殷怡对经商不感兴趣,这方面没有能力,二则她和纪维钧那段过往在华京也沸沸扬扬,纪维钧在职,她自然要避嫌。如今纪维钧脑死亡,撑不了多久了,董事局又两极分化,一拨支持林董,一拨支持冯斯乾,殷沛东两难,转给殷怡顺理成章堵住两方的嘴。” 林宗易脸上是耐人寻味的深意,“冯斯乾提出的对吗。” 男人说,“殷沛东没想出这样两全其美的策略,是冯斯乾提议股份由殷怡继承大头。” 林宗易冷笑,“殷怡空挂名头,实际操纵还是他,早晚回他手上。” 男人告诉林宗易,殷沛东晚上五点在殷家别墅进行股份公证,要求他到场。 “知道了。”他夹了一块牛肉放在我碟子里,“深城为冯斯乾办事的那名手下,是滨城会所的经理,他老板是郑寅。” 郑寅,蒋芸口中的郑老三,林宗易这艘船上的人。 我愣住,“你的意思是冯斯乾在郑寅的场子里插了人。” 林宗易慢条斯理咀嚼食物,“这次算计我的内鬼不仅是刘桐,我的运货路线他不知道,郑寅会所里的经理才是冯斯乾埋下的哑炮。” 我捏着筷子,没碰瓷碟里的菜,“你要捅破吗。” 林宗易吃完,端起漱口水在口腔内咕嘟了几下,旋即吐进空碗里,“通知郑寅留意就行了,铲除了这个人,冯斯乾依然会有新的行动安插眼线。” 他抽出餐巾纸擦拭,“你找人查我了。” 我一激灵,抬头看他。 林宗易面无表情,更没有发怒,“你当面问我这些,我同样不隐瞒你。” 我硬着头皮解释,“我没想暗算你,纯粹是好奇。” 他并未彻底揭穿我的意图,却也活生生撕开了一半,“你的确没有暗算我,你只想握住我一件把柄,在这段婚姻里,你缺少安全感和归属感。如果挖掘我的底细让你感到踏实,我可以亲手把你想了解的剖给你看。” 他没提邹璐,不过显而易见,邹璐肯定倒霉了,林宗易私下那一重身份特殊,一旦暴露,会引发巨大的动荡和麻烦,因此他一向谨慎伪装,邹璐出于何种理由出卖他,都犯了他的大忌。 我撂下筷子,挺直背端正坐好,“宗易,你是因为想要一个家庭吗?” 林宗易沉思了片刻,“也不完全是。家庭对我而言不重要,它不是我迫切所求。” 我很坦诚,“可我不爱你。” 我的答案是他意料之中,“韩卿,或许你可以试一试。” 我垂眸,“试一试爱你?” 林宗易不紧不慢反问,“你觉得离婚后,你会得到什么。” 我不懂,再次看向他。 “自由吗。”他笑了,“我能护你一程,护不了你一生,除非你是我的妻子,时刻在我的生活里,冯斯乾永远不敢囚禁你。我送你出省,他照样能够摸清你的下落,那时你再回来吗,我的大门只对女人敞开一次。” 我蹙眉,“宗易,你当初承诺我会帮我平安脱身,你做不到为什么答应。” “我承认我有一点私心,也承认我有骗你上钩利用你的企图,但韩卿,我并非不能送你脱身,而是脱身后你还会落入他手中。你看到了,他是一个无所不用其极的人,倘若你不是林太太了,我没有资格在他那里过问你的处境。” 我低下头,他的说法令我有点动摇,“宗易,我目前不是十分清醒。” “你不必清醒,我替你考虑过了,继续是最好的局面。我初次当丈夫,经验差点,我会努力,除了青涩之外,我还是挺完美的。”他从餐桌起身,“已经到这一步了,韩卿,我们的婚姻存在事实了。” 我被他逗笑,“你完美吗?” 他挑眉,“不完美吗。”他想到什么,“介意外面的女人。” 我环抱胳膊打量他,趁机救邹璐出虎口,“是啊,她呢。” 林宗易笑意深浓,“原来林太太果然不满这件事。我让手下处置她,满意了吗。” 邹璐是那种场合跟了林宗易的,当然是相当黑暗残酷的方式处置掉,我不露声色阻止他,“她没什么错,打发了就好,会所刚出事,别节外生枝了。” 傍晚我们抵达殷家别墅,就在下车的工夫,林宗易接到索文市场部的电话,告知他万盛已签署了正式合约,锅甩得很成功。 林宗易问,“华京得知消息了吗。” 下属回答,“暂时没有,我们是第一手讯息。” 林宗易有一搭无一搭叩击着膝盖,“这两天务必压住消息,压到上面给万盛拨款,只要项目开启,就没有回旋余地了。否则冯斯乾出手救援万盛,会将我们逼回原路。” 他挂断又拨通一串陌生号码,没标识备注,估计是场子那伙人,我没留在车里碍事,推门先下去,我上次来时的一株玉兰树被砍了,半尺高的矮木墩在庭院的墙角颓败着,我按响门铃,开门的人竟然是冯斯乾,我们四目相视,我僵住。 他目光沿着我唇滑落至颈部,我特意穿了高领的女式衬衫遮挡肌肤,可半寸吻痕仍然似有若无浮现在边缘,像一粒嫣红朱砂,胜似我胸口的朱砂痣,艳丽暧昧。 冯斯乾脸色猝然变得极为阴翳,仿佛笼罩了寒霜,眼里充满杀伤力的野火迅速蔓延,又迅速熄灭。 我本能捂住,又回味过来,我没必要隐藏它,索性大大方方任由他看。 殷沛东迟迟未见到冯斯乾返回,在客厅问,“是宗易吗?” 冯斯乾目光依旧定格在我身上,“是,带着韩卿。” 殷沛东缄默了数秒,“让他们进来。” 冯斯乾侧身,空出一条路,我扫视玄关竖起的镂空屏风,屏风后坐着不少人,殷沛东和殷怡,以及几名西装革履的男子,为首是孟鹤。 林宗易结束通话,跨过门前的阶石走来,冯斯乾衣冠楚楚站立迎接他,笑得也坦荡,“宗易,恭喜了。” 林宗易置若罔闻,解着西服的扣子,“怎么不进屋。” 我强颜欢笑,“姐夫讨厌我,我想藏你后头。” 他笑了一声,“讨厌什么,一家人了。” 林宗易没搭理冯斯乾的道贺,径直进入客厅,冯斯乾也不计较,他知道林宗易为何不理会,是这一局没斗过他,反而笑容更深。 我紧随其后,绕过玄关之际,冯斯乾忽然问了一句,“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我步伐一滞。 “结婚是一回事,和睦又是一回事,我纵容你结婚,不代表纵容你履行妻子的义务。” 我一清二楚他指什么,我脖子上的痕迹惹恼了他。 我没吭声。 冯斯乾迈开腿越过我,走向客厅。 我站在林宗易身旁,他们三人都签好字,冯斯乾从殷怡手上接住文件看了一眼,唇边噙着一丝笑,“字真难看。” 殷怡气不过,反手捶打他,“你的字好看。” 冯斯乾问,“难道不是吗。” 殷怡破罐破摔,“我的字就是丑,那又怎样,为了字丑的缘故,你还跟我离婚?” 殷沛东拧眉呵斥,“殷怡,越来越不像话,口无遮拦。” 冯斯乾揽住她肩膀,对殷沛东澄清,“岳父,玩笑而已,您别怪殷怡。” 殷沛东挥手示意律师团离开,只留下了孟鹤,孟鹤又取出一份协议,递给冯斯乾,“冯董,这是您需要签字的。” 冯斯乾沉默接过,他翻阅着,浏览完毕后,签下自己名字。 孟鹤检查无误,“冯董,最后确认一遍,未来您与殷怡女士一旦离婚,将净身出户,自动放弃华京的全部权益,对吗。” 冯斯乾说,“不错。” 我不可思议,我知道他和殷沛东签过协议,可那份协议是离婚后从董事长的职位上自动退位,没涉及吐钱,这份显然更加苛刻了,净身出户,连他挣下的财产也一分不得。 林宗易似乎也错愕,微不可察皱眉。 紧接着孟鹤又递给殷怡一份股权转让书,将她刚拿到还没捂热乎的4%股份,当场转让给冯斯乾。 林宗易顿时明白了,他看过去。 殷沛东说,“宗易,华京终究姓殷,希望你理解我。” 林宗易不语。 殷沛东也没多言,他转向殷怡,“老大不小了,是不是该要个孩子了。” 冯斯乾一脸柔和注视殷怡,她挽着他手臂,“爸,我没调养好呢,但是提上日程了,斯乾也说打算要一个孩子。” 第59章 旧情人 林宗易淡漠勾唇,笑意不达眼底,浮在表面,一股阴晴不定的深意,“我理解这份决定。”他不疾不徐端起茶桌上的龙井茶,“姐夫的伤恢复如何?” 殷沛东看着面前的孟鹤核对文件,“落下痉挛的后遗症,其他问题不大。”他余光扫过站在沙发后面的我,“殷怡和斯乾都提上日程了,宗易,你的年岁是时候要一个孩子,你姐姐生前最重视你给林家延续血脉这件事。” 殷沛东意有所指,“但不是什么女人都有资格生,有些女人只适合消遣,你自己掂量清楚。你创下索文不易,不要被心怀不轨的女人蒙了心。” 林宗易用杯盖拂了拂水面飘荡的茶叶,“消遣进不了门,我迎进门就谈不上消遣。”他手握住我冰冰凉凉的指尖,“韩卿近期也在调理身体,兴许我们抢在斯乾和殷怡前面报喜。” 我盯着他筋络分明的手背,抿唇不语。 冯斯乾意味深长笑,“是吗。”他低头对殷怡说,“倘若你舅舅有了孩子,我们要备一份大礼。” 殷怡并不喜悦,她看不惯我,“巴结索文的人那么多,舅舅不缺我们的心意,他一意孤行娶不该娶的女人,就不打算认我们这门亲了。” 冯斯乾也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笑而不答。 林宗易敲击着沙发扶手的红木框,脸色沉郁,“殷怡,你在针对我吗。” 殷怡还是畏惧林宗易的,她没再出声。 冯斯乾视线漫不经心梭巡过我们,“看来宗易对新婚妻子十分爱护。” 林宗易指腹摩挲我光秃秃的无名指,眯着眼没说话。 孟鹤全程缄默,把检查完的协议书塞进公文包,“殷老先生,冯董,林董,有关公证事宜我会尽快办妥流程。” 殷沛东点了下头,“董事局那边,你代替我出面宣布。” 孟鹤离开后,冯斯乾也未久留,他稍后有应酬,而殷怡则留宿在殷家。我和林宗易从别墅出来,坐上车他告诉我在苏岳楼约了外省的一名大客户,询问我是否陪同。 我折腾得有点乏了,靠着车窗半阖眼养神,“客户带夫人了吗?” 林宗易抱住我,抱在怀里,无比怜惜抚摸过我困怏怏的眉眼,“先送你回家睡觉,好吗。” 我打着哈欠摇头,“你和客户谈,我和他夫人聊,搞定富太太我有经验,她们吹一吹枕边风最管用了。” 司机揭过后视镜看了我一眼,他笑言,“程总据说没成家。” 我惊讶,顿时不困了,“多大年纪没结婚啊?” 司机琢磨了一下,“不足三十岁。” 我更惊讶了,这个年龄便单枪匹马与林宗易共事,可太厉害了。 我们到达苏岳楼,我跟在林宗易身后进包厢,包厢内有四五个男人,像是随行的部下,西装革履四十岁出头,见到我们纷纷起立打招呼,唯有主位的男人没动,林宗易在左侧上首落座,我紧随其后,我坐下的一刻,男人手中的酒杯猝不及防坠落,酒水倾洒而出,有几滴溅在林宗易的袖口,我的裙摆也没能幸免,氤氲开好大一滩红酒渍,他眉头略皱,望向错愕失神的男人,他发觉什么,“怎么,程总认得我太太。” 我这才抬头,当我看清男人的模样,脑袋嗡地炸了。 林宗易的客户是我前男友,程泽。我俩姐弟恋,我比他大一岁,他是我初恋,冯斯乾之前,我只跟他上过床,谈了八个多月。他既不是小奶狗,更不是小狼狗,他是傻狗,典型的妈宝男。在他们本市,程家和香港李家有一拼,绝对超一流的大财阀,正因如此,我没指望嫁他,不是我能高攀的。都说富不过三代,其实是底子不厚,程泽家里富四代了,这辈儿就他一棵独苗,拜金的小姑娘乌泱泱扑他,个顶个的忽悠他上床奉子成婚,我和他分手是拜他妈所赐,但巧了,我搭上他也是他妈牵线。 程泽和上一任女友爱得死去活来,那姑娘是“高级外卖”,特别精通男人心理,公子哥栽她手里跟白给一样,程泽人傻钱多,被她吃得死死地,后来他妈眼看儿子魔怔了,放出几百张艳照,女人声泪俱下跪着求他,程泽心软了,还打起私奔的主意了,他妈万不得已联系了蒋芸,通过蒋芸又雇佣了我,最后高级外卖败下阵,我也犯了行业大忌,对客户动了真心。 程泽长得还行,单眼皮鼓鼻梁,清清爽爽的韩范,我不吃他的长相,我喜欢他单纯,和满肚子花花肠子的男人接触越多,单纯简直可遇不可求。 如果说程泽跟前女友是魔怔了,跟我便属于彻底走火入魔,我俩在一块半个月他就求婚了,他妈得知噩耗吞了半瓶速效救心丸才活过来,她雇佣我自然知道我的职业性质,和各路出轨男打交道,特不待见我,他妈亲自出马怂恿他把我甩了,下场确实把我甩了。 程泽本性不坏,舍得给女人花钱,相处也挺体贴,遗憾他不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由于这段感情发生在外地,冯斯乾和林宗易谁都没查到,我也懒得提。今晚撞上了,我准备装不认识,可他狗皮膏药似的,隔空看个没完没了,我不愿意被林宗易察觉,借口去洗手间从包厢撤了。 我走到门口,听见程泽和林宗易说,“眼熟。” 林宗易笑了,“业内的确有一部分同僚认为我太太明星相。” “明星相吗?”程泽火辣辣的目光烙印在我脊背,“是有一点港姐味。” 下属擦干净餐桌,又斟了一杯酒,程泽主动提到合作,“我老子——”他咳嗽,“我父亲看中了华京集团,冯董也有明确合作的意向,不过最终落实,我说了算。” 我眼角朝林宗易的方向一晃,他仍旧波澜不惊,非常从容镇定,“那程总倾向与哪一方合作。” 程泽说,“我没倾向。” 林宗易揣摩他的心思,默不作声摇晃酒杯。 我没继续听,推门出去。 我关门的一霎,发现对门也走出一个男人,男人伫立在炽白的光影深处,一言不发注视我。 我条件反射般扭头,面色猛地一僵,下意识返回,他一把扼住我后颈,往别处一拖,我被拖离那扇门,一步步后退着,退到两间包厢中央位置的墙根,退无可退才停下。 冯斯乾步伐极稳经过林宗易的包厢,不露声色侧身,透过虚掩的门缝打量里面场景,我立马明白了,“你知道他在苏岳楼谈生意,提前埋伏了监视截胡?” 冯斯乾没理会我的揭穿,他松了松勒缠的领带,向我逼近。 我再度退后,可我陷在一个墙垛子里,两边是凸出一尺的墙围,我没来得及挣脱,冯斯乾单手撑在我耳畔,整个人俯下,挟制了我遁逃。 “他们有结果了吗。” 我不回答。 他扣住我脸蛋,“我还当林太太是贞洁列女,原来下了我的床,很快就上了林宗易的床。” 他收紧力道,“我不希望林宗易拿下这笔买卖。” 我蹙眉,“你们生意场,我干涉不了。” 他笑着,下半张脸挨在我锁骨,“你不是有道行吗,想法子让林宗易放弃。” 我没答应,“你都没办法,我能有吗?” 他呼吸喷在林宗易留下的吻痕上,像刀子凌厉,剐得我难受,“我手上有林太太很多把柄。” 他突然启唇咬住我,正要深入咬,我反手一巴掌,拍在他面颊,他那点笑容顷刻间荡然无存,眼神阴翳至极,锁定我脸上。 我说,“我的把柄?我那些历史你华京有本事传,索文有本事压,林宗易会放任自己的太太身陷流言吗?你们两败俱伤,我料想你不做赔本的生意。”我踮起脚,“还有我们的视频,我在其中,你不在吗?你给自己打码,我也有没打码的。冯先生还真信我没保存吗。” 我勾住他皮带的金属扣,借助他维持平衡,踮脚到最高限度,“殷沛东出车祸,你与林宗易交手争股份,日子才太平一些,你要忙得多了,才不会贸然生事呢。” 冯斯乾望了我好半晌,旋即笑出声,手沿着我胸骨一寸寸下移,“小东西越来越胆大包天了。” 我在他眼中窥伺到最原始的力与欲,男人的力量,威慑,凶悍的野性。我见过各色各样的男人,或有力或充满欲,将二者结合的少之又少,林宗易有一具力与欲的肉体,在滚滚红尘里走了一遭,满身风雨仿佛一个回味无穷的故事;而冯斯乾力与欲的味道来自皮囊和气韵,他没有故事,空白却烫人。 可他的力与欲太极端,和最初我所了解的他大相径庭,那时他是禁欲清冷的神明,寡淡自制,活在风月之外,如今他的真面目暴露,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魔,他的欲带着毁灭性,他的力带着屠杀性。 我并未制止他侵略,我们之间始终存在逆反的操纵,我越是抗争,他越是降服,他斯文淡泊的风度之下,隐藏着一种对一切都极重极烈性的反骨。 我在冯斯乾怀中一动不动,“别忘了,你的全部身家压在跟殷怡的婚姻上。” 他动作一顿。 我得逞笑,“冯斯乾,你玩婚外恋没人限制你,殷沛东和殷怡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要是敢玩不能玩的女人,说不准大祸临头。” 他笑得耐人寻味,“我玩林太太的次数还少吗?” 我面容倒映在他深不可测的眼眸,一双犹如狐狸媚态的凤眼,万千风情却奸诈冷漠,与他的阴险毒辣无声交锋,“玩得是挺多,但我有哪一次心甘情愿了?” “不重要。”他含笑打断,五指穿梭过我乌黑的长发,“我玩得尽兴就行。” 一衣之隔,我绵软的掌心流连过他胸膛,倏而幻化为一柄利剑的形状,尖锐直戳他心脏,“冯董在商场叱咤风云,想要征服一个女人却成了痴心妄想,还尽兴吗?” 冯斯乾眼尾含着的笑意,每多一秒便流逝一分。 我眉目春波荡漾,“莫非冯先生已经无法自拔,我曾经好心提醒过你,别假戏真做。” 冯斯乾面无表情脱离我身躯,阴恻恻的语气,“无法自拔,你也配。” 我还想说什么,这时林宗易的包厢门被拉开,我大惊失色,用力挣开他,冯斯乾同样顾忌自己的声誉,和老婆的舅妈厮缠,被谁看到都是大麻烦,他走进距离最近的空房,当即熄灭灯。 我深吸气,平复好情绪,程泽出来关严门,疾步走向我。 我没搭理,绕过他径直回包间,他横亘在我前方,我没好脸问他有事吗。 他说,“有事啊。” 我倚着墙,“有屁快放。” 他靠近我,“我一直单身。” 我膈应推搡他,“我不是媒婆,找婚介所去。” 他挡着不许我走,“韩卿你装傻啊?” 我当场就爆,“我装傻还是你聋了,听得懂林太太的称呼吗?我结婚了。” 他不以为意,“我有钱啊。我爸当年用钱摆平了我妈的前夫,把她搞到手的。” 我差点噎死,“我跟你无话可说。” 他撸起袖子,“我纹身是你名字。” 我嫌恶别开头,他举着,“你不看是吧,我给林宗易看。” 我怒不可遏扯住他衣领,“你吃错药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搜百度:前女友吼我是不是旧情难了。 我气到发抖,“你滚不滚?” 我攥拳打他脸,咣咣三四下,他扔了手机捂着腮帮子,“你这么粗鲁干什么,我又没骗财骗色,当初我没给你买房子吗?” 不提还好,一提我抄起高跟鞋抡他,“你妈收回去了!” 鞋跟结结实实砸在他胸口,他先是一愣,接着也火了,“她说你找她敲诈了五百万,自己跑了。” 果然对付男人再有手腕的女人,也过不去男人亲妈破坏的这一关。 他如梦初醒,拽住我手,“小姑奶奶,我补偿你行不行。” 我甩开他,穿好鞋,“别碰我!” 我走他追,“我真补偿你,你这人到底什么驴脾气。” 我停住,回过头,盯了他一会儿,忽然娇滴滴的嗓音喊他,“程泽。”我勾手,“你来呀。” 他最扛不住我这套了,他刚走近,我蓦地变脸,七厘米的细跟狠狠踩在他脚面,发力碾,往死里碾,他面孔涨红弯下腰,终归没忍心撂倒我,活生生的捱了,我迅速碾完,扬长而去。 我面不改色回包厢,坐在座位上,有几盘菜恰好我爱吃,我心情不错,一勺接一勺舀进盘子,林宗易和程泽的下属饮酒交谈着。 没多久,我对面的男人接到一通电话,他连声称是,然后挂断站起,对林宗易很客气说,“林董,实在抱歉,我们程总崴脚了,今天恐怕要中断。” 我噗一声笑,又马上正色,“程总不要紧吧?” 男人欲言又止,“好像挺严重。程总的意思是明晚再约,林董意下如何?” 林宗易沉思着,没表态。 男人道歉,“林董,您多担待,我们程总是家族唯一的继承人,做事不太规矩,只要咱们双方后续有机会合作,索文要求的利润,我们满足不是什么难事。” 林宗易放下酒杯,一边整理西装一边起身,“无妨,那我等程总的电话。” 男人将林宗易送出酒楼,直到拐过路口消失在霓虹尽头,他们一行人才上车。 我们回到蔚蓝海岸,林宗易去书房,我进入主卧,早晨还摆放在床头柜的台灯不见了,换了一盏欧式风格的落地灯,窗外夜色正浓,窗里散发着温暖迷蒙的橘黄色,暧昧而多情,空气中隐隐萦绕花香味,似乎是灯罩内的玄机,我直勾勾定格了许久,走廊传来他的声音,“我觉得你会喜欢这种情调。” 我背对他,没回应。 林宗易解着衬衣扣子,迈步朝我走来,他搂住我腰肢,脸埋在脖颈,炙热濡湿的唇瓣似有若无摩擦我肌肤,“那个男人是谁。” 我拧眉,林宗易的眼力有多么毒我一早领教过,他看一个人,能直接看透骨,任何事他想探究很难隐瞒,我如实坦白,“前男友。” 他的吻辗转过肩窝戛然而止。他感觉出我们不对劲,却没想到是这层名正言顺的关系,他以为又是哪个被我坑骗了的冤大头,他沉默片刻,“林太太很有手段。” 我胳膊一顶,搪开他下巴,“你挖苦我啊?” 林宗易闷笑,“我只是庆幸这位二世祖不识货。”他伸手轻轻捻着我耳垂,连同一颗嵌入的珍珠钉,他一并捏住,“否则我要错过林太太了。” 我偏头,“男人油嘴滑舌,基本是女人堆里训练得道,天赋异禀的概率低于0.001%。” 他若有所思,“年轻时是拿不少女人练过手。” 我晃动着手指,“几百个?” 林宗易说,“倒不至于。” 他摁住我肩膀,使我转身面对他,将藏在手心的那枚婚戒重新戴在我无名指,温柔而郑重,“别摘了。” 我望着闪耀出极致光泽的钻石,“挺贵的吧。” 林宗易说,“一套房的价钱。” 我吓一跳,“那我不戴了,指头压得慌。” 他被我的形容逗笑,“林太太当然要拥有最好的。” 第60章 下药 我打量着婚戒正失神,搁在床头的手机突然震动,是一则短信,来显冯先生。我划开屏幕,“别忘了,林太太欠我一条命。” 我心脏咯噔一跳,旋即闭上眼。那次绑架假如没有冯斯乾,林宗易即使赶到,我也坠楼而亡了。生死一瞬是他不顾性命拽住我,任凭我嘶吼他,任凭纪维钧击打他血肉模糊,他同样没有撒手放弃我。 我多次梦到过那副场景,醒来全身是汗,我痛恨他不假,也确实欠了他。 我回复他,“你要什么,我不会做你见不得光的情人。” 我等了许久,冯斯乾再未回复我。 我关机,盖上被子翻了个身。 林宗易洗完澡没回客房,也没开灯,而是摸黑上床从后面搂住我,我茫然扭头,“怎么。” 我话音才落,清幽的月光从窗口照射,他眼睛深邃之中掠过一丝激情。 坦白讲,我对林宗易谈不上男女之情,起码我内心不算情愿,但已经到这地步了,没必要再矫情,他其实很尊重我,从名义夫妻过渡到事实夫妻不是他单方面造成,我喝醉没抵抗,推动了他的失控,我怨不了他,也回不去了。 何况林宗易说得没错,除了他的妻子,我只剩一种下场,无论跑到天涯海角,被冯斯乾捕获,囚在澜春湾成为一个玩物,一个活在殷怡阴影之下的第三者。 我没有拒绝,只是有些僵硬。 林宗易的鼻梁温柔摩挲我脊骨,他还沾着没擦干的水珠,“想吗。” 我直视没合拢的窗帘,小声说,“没关系,取决于你。” 他放得更开,“那我开始了。” 我不由自主攥紧拳,紧了松,松了又紧,反反复复。林宗易的吻野蛮十足,我能感受到他一点点贲张的狂热,试图点燃我,令我同他深陷沸腾。 在他覆住我的同时,他枕畔的电话响了,他先是摁掉,对方锲而不舍还在打,他停下接听,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那端传来,“林董,半小时前冯斯乾的宾利出现在程总酒店楼下。” 林宗易无比喑哑,浓浓的情意未消,“程泽不是崴脚了吗。” “确有一批医生搀扶着程泽现身大堂,但冯斯乾也跟随上楼了。” 林宗易眼眸一沉,寒光凛冽,“看来他和我杠上了。” 男人说,“您不如打着关切程泽伤势的幌子,也去探视。冯斯乾开出什么合作利润,我们降低0.5个百分点,程泽到江城建楼是为赚钱,他老子看中这边的海港贸易,码头的营生您是行家。” 林宗易调亮落地灯,他随即坐起,“冯斯乾离开酒店了吗。” 男人回答,“没有。” 林宗易揉着太阳穴,思索片刻,“拿下程氏这笔工程,利润能保十年,稳赚不赔。” 男人说,“所以咱们不能拱手相让,一旦华京拿下,冯斯乾压您不止一头了。” 林宗易沉默挂断。 我看了他一眼,也坐起,将半褪的睡裙重新穿上,“要出门吗。” 他淡淡嗯,“出门办事。” 我说,“正事要紧。” 他轻笑,拥住我吻着,“这不是正事吗。” 我没吭声。 林宗易虽然一贯风流,却不是沉溺酒色耽误大事的男人,他下床,拣起衣架上的长裤和衬衣,“你自己早点睡。” 我点头,他走出卧室,很快关门声响起,我怔怔又坐了一会儿,才躺下入睡。 三年没见,程泽学会吊胃口了,吊得很精,始终不松口究竟跟谁合作,谈两天,躲五天,电话不接,还换酒店,玩得好一手过招。而林宗易从那晚之后,再没碰过我,不是没兴致,是没机会,一连半个月,每晚十点保准有应酬,时间卡得特别准时,八竿子打不着的老总也邀请喝杯酒,关键老总的咖位都很高,十位数身家打底,不赏脸不合适,于是夜夜赏脸,夜夜分居。 这一晚林宗易又去应酬了,我躺在床铺中央,望着天花板,情不自禁笑出声。 冯斯乾这个男人,阴谋诡计耍得最顺手,高明还无破绽,后期发现了破绽,也下不来贼船了,毕竟前几位老总赏光了,后几位不赏容易惹口舌是非。 早晨我还睡着,蒋芸联系我,问我在哪,我说在家。 她说,“程家那个傻公子哥找上我了,委托我通知你,他在索文集团。” 我一激灵,困意全无。 蒋芸感慨,“意难忘归来复仇啊,你演偶像剧呢?” 我风风火火赶到索文集团,这是我第一次在林宗易的公司露面,认识我的人不多,倒是没兴师动众,助理在电梯门外接我,“程总嚷嚷着要林太太接待,刚才员工们都聚集在会客厅,我想法子解散了。” 我气得哆嗦,“保安呢?” 他一筹莫展,“这位程总是集团近期急于搞定的一单大工程,不仅是林董,华京的冯董以及圈内任何一家企业,对程氏这块肥肉都相当感兴趣,动用保安驱逐万一得罪程总,恐怕合作没下文了。” 我从路过的清洁工手中夺下吸尘器,煞气腾腾闯进会客厅,程泽一脸人模狗样的,坐在大班椅上,人事部的秘书斟茶倒水,他颔首,刻意装出成熟男人的音色,“辛苦了。” 我使劲踹门,程泽听见动静张望过来,脸上的绅士正经顿时荡然无存,他表情兴奋从椅子上起来,我越过秘书十米冲刺,论起拖把当头劈下,他慌了神朝一旁扑去,敏捷闪开,“我招你惹你了?你又打人,我脚伤刚好!” “这次我让你好不了。”我继续抡,他继续跑,秘书傻了,拦不是,不管也不是,杵在那儿进退两难,林宗易的助理站在过道探出胳膊一拉,悄无声息拉出秘书,然后从外面合住门。 我面色铁青,“你来索文纠缠,你非要闹到满城风雨不可?” 程泽一张小白脸委屈得不行,“我没地方找你,我只能来索文堵。” 我指着他,“你妈怂恿你蹬了我,你屁都不放就滚蛋了,现在你没完没了,早干什么去了!” 程泽被我戳到痛处,他涨红脸,“你当时自己承认了,你是从男人口袋里掏钱的女人,我妈说你敲诈她,我能不信吗?”他也赌气,“这辈子就你敢打我,打上瘾了啊?行,我不骚扰你了,韩卿,错过我这么好的男人,你别后悔!” 我把吸尘器最后一抛,积蓄全力扔在他脚下,“砰”地巨响,他一米九的大个子,又高又瘦,被震得直跳脚,“你还打我!” 我启开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灌,平复情绪,“你再敢来我打不死你。” 程泽拿起椅背挂着的西装,一边穿一边拉门,我坐上长方形的会客桌,两条腿垂下晃悠着,忽然萌发一个念头,我又叫住他,“程泽。” 他背对我,挺霸道的口吻,“没打够?” 我莫名好笑,语气缓和了几分,“你和华京的冯董也谈合作了?” 他转过身,“我爸倾向华京。” 我漫不经心叩击着桌沿,“你倾向谁啊。” 程泽了然了,“你打算让我跟林宗易签约?” 我不置可否。 林宗易的资本越雄厚,地位越高,冯斯乾越动不了我,哪怕偷偷动他也要顾虑。林宗易在灰色领域厉害,冯斯乾不是他对手,可在商场上,冯斯乾风头比他盛,而且是远远胜过他,倘若搭上程泽这艘船,林宗易基本和冯斯乾打平手了,算上明暗两道的综合实力,冯斯乾就不够看了。 程泽翘起二郎腿,“可以啊,不过我有个条件。” 我环抱胳膊,不阴不阳笑,“程总请明说。” 他扬下巴,一副大爷相,“你离婚。” 我恍然大悟,“哦——”我慢悠悠站起,“离婚是吧?” 他放下翘起的腿,郑重坐直,“对。” 程泽逆着一簇明亮瓷白的阳光,看上去尤为年轻活力,我不露声色拾起水瓶,“你是第二个威胁我离婚的。” 他恼了,“第一个是谁?” 我说,“一个很阴险的人。” 程泽蹙眉,我走到他跟前,趁他没注意,反手一泼,泼在他头顶,他涂抹了摩丝的短发顷刻间湿淋淋,“韩卿!”他暴跳如雷,“你又搞我!” 我连掐带踢,“我玩了几十只鹰,被你一只小麻雀摆了一道,我这口气一直没咽下。” 程泽不还手,就一味躲,“我说了补偿你!签约我没不答应啊。” 我厮打他的手停止。 他察觉我不打了,直起腰看着我,“林宗易的脾气有我好吗?能忍得了你?” 我反唇相讥,“他比你强。”我顿了一秒,“生意的事,你能做主吗。” 程泽微不可擦拧眉,“我在你眼里那么废?” 我从他面前抢过秘书泡的茶,他没来得及喝,我把茶叶捞出喝了两口,掸了掸手指沾染的茶叶渣,“是。” 他一拍桌,“韩卿,我这回像个男人给你看!” 我目送他气势汹汹离去的背影,噗嗤一声笑。 我没当真,可程泽的确没骗我,我们分别的当天中午,他出面拒了华京的合作意向,全面对接索文集团。下午我接到江太太的电话,她说有急事,求我搭把手,在红月茶楼见面。 我不乐意多管闲事,我又没背景,她们求上我的真相是求背后的林宗易。可阔太圈里我跟她交情最好,结婚前她挺照顾我,介绍了不少大方的雇主,我没好意思电话里推辞,准备当面推掉,显得重视一些,我结束通话立马出发去红月茶楼。 林宗易配了一名专职司机负责接送我,据说是特种兵退役,身手很过硬。车泊在茶楼门口,司机熄了火,“我在车里等您。” 我推门下车,由侍者引领到达二楼的雅间。 门是敞开的,江太太临窗而坐,旁边铁锈蓝的壁炉嵌入墙里,烧得很旺,我刚进门就冒汗,我诧异不已,“江太太,都五月份了,您不嫌热啊。” 我上次陪她看戏正是料峭春寒,她穿得比我还少,我印象里她并不畏寒。 我走向她,“您电话里说找我帮个忙,是出什么事了。” 她好像非常紧张,冲我挤眉弄眼,我不明所以,“江太太您不舒服吗?” 就在这时,我身后传出细微的声响,是皮鞋踩在地板上,嘎达嘎达。 紧接着投映出一束人影,只影子便看出是一个高大英挺的男人,他嘴角衔着烟,是一根雪茄,男人叼住狠吸,随后连同雾气将半支雪茄一起吐出。 我认得那束影子,是少见的风度,更嗅到独属于他的清冽气味,我整个人瞬间紧绷,骨头也发麻。 冯斯乾端着一只高脚杯,摇曳的洋酒殷红似血,他笑着对江太太说,“江董的案子,今晚之前会撤销。” 江太太拎起包,“谢谢冯董。”她与我擦肩而过,我盯着她。 她愧疚低下头,“林太太,我对不起你,我没办法,老江被长齐实业举报偷税,冯董有人脉...”她没说完,匆匆夺门而出。 长齐实业的老总是冯斯乾的狗腿子,每年吃几个华京不要的资源,养活全公司的人绰绰有余,举报江太太老公显然是冯斯乾的授意,否则犯不着。 我想透彻了,反而平静了,“冯先生为了诓出我,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他摇晃着杯内的红酒,笑意深浓,“司机为什么不曾寸步不离跟着你看护,林太太不奇怪吗。” 我在窗下的红木椅落座,屋里太干燥,我渴得要命,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短信我回你了。”我侧头凝视他,“你想要我怎样还你人情。” 冯斯乾闷笑,“你说呢?” 我说,“你的要求我做不到,我们的关系就像一个死结,解又解不开,系又不能系。” 他不疾不徐饮酒,似乎在等待什么。 没过多久,我感觉燥热难耐,仿佛有成千上万条虫子在啃噬我的骨髓,挖空我的血肉,无孔不入磋磨我,冯斯乾此刻在我眼中变成了解药,救我出火海的唯一水源。 这样渴望男人的反应,我如梦初醒,“你给我下药了?” 冯斯乾抿了一口酒,“水摆在茶桌,我有逼迫林太太喝吗。” 我大惊失色,用手抠舌根,可茶流入肠胃根本来不及补救了。他一言不发观望这一幕,我的惊惶焦躁落入他玩味的眼底,冯斯乾没有丝毫动作。 我从椅子滑下,倒在地毯里,这里的一切都如同着了火,壁炉越来越热,温度越来越高,我翻动着,像一块滚烫的烙铁,一触即发。 我咬牙死撑,誓不求饶。 冯斯乾恨极了倔强的韩卿,一再逃脱他,算计他。可此时他也爱极了我这副不屈服的模样,像竖起满身刺的小野猫,充满攻击性,却又可怜兮兮无法攻击他,在他的笼子里挣扎,饱受摧残,插翅难飞。 冯斯乾像一个没有心,更不懂仁慈的魔鬼,用英俊的皮囊伪装,掩盖自己的麻木与黑暗。他居高临下俯视我,随时要践踏猎物灰飞烟灭。我仍旧逃不掉,除非我永不踏出那扇门,不与任何人接触,关在里面三年五年,直到冯斯乾厌倦了猫捉老鼠的游戏。他竟然胁迫江太太钓我上钩,他步步为营,我步步危机,如何逃得过他的连环陷阱。 我爬过去,抓住他西裤的裤脚,大口呼吸,“冯斯乾,我受不了了。” 他弯下腰,“林太太哪里受不了。” 这种玩意劲儿是真大,满脑子什么也不想,只想发泄,曾经相缠的场面中了魔一样在眼前重放,越抗拒它,遗忘它,它越清晰猛烈,偏偏和我理智作对。我伸出手,颤颤巍巍触摸他皮带,冯斯乾任由我触摸,还故意顺从我,将腰腹贴得更近。 当我顺利握住他的金属扣,只需稍稍一弹,便能够解开它,浇灭我的火,拯救我的崩溃,我残存的理智又刹那回笼,强迫我缩回手,“你有种杀了我。” 他手心流连过我绯红的面颊,“我不舍得林太太。” 他口腔释放出尼古丁的浓重气息,自上而下喷在我鼻尖,醇厚野性,蛊惑至极,更催发了我体内难以抑制的欲念,我面容痛苦狰狞抄起桌角的茶壶,玩命砸向他,声嘶力竭大喊,“冯斯乾,你不杀了我,我一定会杀了你!” 他低低发笑,“还有更刺激的,林太太想知道吗。”他扳住我的头,撇向右侧一堵墙,“那是摄像头。林太太稍后展示的所有面目,你的放浪勾人,我的不为所动,都会被记录。林宗易的太太如此不守妇道,难堪的不是我。” 我恶狠狠瞪着他,“冯斯乾,你卑鄙无耻。” 第61章 我想留下这个孩子 我爬向安装摄像头的位置,举起手打落,还没触及到,冯斯乾先我一步夺去,在掌心把玩着,“林太太不安于室,背着丈夫求欢我,我拒绝你,你出于报复,蛊惑程泽上床,程泽很痴迷林太太的功夫,放弃与华京合作选择索文,林宗易卖妻求财,这份新闻林太太觉得有意思吗。” 他笑了,“我没有忘记林太太引诱我时百般撩人。”他将摄像头插在水壶的壶柄间,对准我拍摄特写,“稍后再放肆一点,尽情一点。” 我口干舌燥,难以控制自己的手,像冥冥中被操纵,我扯掉长裙,里面吊带也滑落,腰腹白得晃眼,近乎透明的光泽。冯斯乾饶有兴味观赏这摄魄的一幕,往前行走半米,进入摄像区域,原本愉悦的笑容顷刻转冷。 我攀附住他,脑子里一团糊涂,“我想...”我不愿说,可思维根本不听我的指挥,我越压制,它越混乱,舌尖窜出一句,“想你爱我。” 冯斯乾沉默后退,我没撒手,也被他拖着后退,上半身挪出摄像范围的同时,他一把甩开我,甩向另一端盲区,我活生生甩出了两三米,紧接着他摁住我灼热身躯,固定好半点动弹不得,“上面的工程,是你让林宗易撤下的。” 我没想到万盛与上面签约的消息这么快露馅了,周坤实在沉不住气,他肯定到处宣扬自己拿下大彩头,传到了冯斯乾耳朵里。林宗易有办法封外人的嘴,总不能不打自招封周坤本人的嘴,我硬着头皮澄清,“不是我。” “不是你?”冯斯乾手腕发力,极大的冲击抵住我肩膀,我疼得尖叫,他丝毫没收敛,反而加重,“深城宴请徐文的那场酒局,你也在场。” 我视野渐渐模糊,沸腾的欲望像洪水开闸,激流狂涌,折磨得我五脏六腑都扭曲,我断断续续狡辩,“我在场就是我泄密吗?徐哥的秘书和司机都在场,林宗易照样能收买他们,我明知你会疑心我,何必招惹你不痛快。” 我皮肤浮现一层媚态至极的红霜,长发柔顺披散,恍如一缕瀑布倾泻在冯斯乾手臂,他揪住我头发压在地面,将我身体摆布成俯跪的姿势,然后从桌上黑色塑料袋内取出一支物件,开启电源,随手丢到我面前,嗡嗡的震响在耳畔炸开,我当然知道是什么,我咬牙切齿骂,“冯斯乾你混蛋!” 他那张没有瑕疵的脸,俊美却充满危险,在我斜上方一寸寸逼近,“林太太不是受不了吗,有它就好受了。”他掐住我汗涔涔的脖子,高高扬起,我们以垂直的角度直视彼此模样,“你认为我还会碰你吗,林宗易玩过的,我嫌脏。” 我难耐呜咽,“放过我——” 冯斯乾直起身,掸了掸被我触摸过的地方,“程氏集团的合作,华京胜算最大,程泽突然出面,推翻他父亲的意向,林太太在其中出了几分力。” 他鞋尖挑起我下巴,“林太太还真放荡,没有你勾引不了的男人,是吗。”冯斯乾冷笑,“上亿的工程,你都有胆子耍小聪明,从我手中撬夺。” 他掰开我唇,又灌入一杯茶,我不肯喝,拼命往外啐,啐了他一身,还是在挣扎中吞咽了小半杯,旧的劲儿未消,又添新的,我滚烫到爆炸,那种又麻又痒,又燥又欲的冲动,撕心裂肺地燃烧着,我已经全然不受理智支配,更听不进去他的话,我再次抱住冯斯乾的腿,“我不行了。”我拉扯他西裤试图脱掉,“你救我...” 他任由我纠缠,贪婪汲取他身上浓烈的男人味,像沙漠里渴了太久,用他的味道解渴,我呼吸越来越急促,也越来越失控,然而他无动于衷,他注视着我,恍惚中我仿佛又看到那个衣冠楚楚、清冷禁欲的冯斯乾,儿女情长无边春色从来激不起他半分波澜。他此刻甚至没有男人该有的反应,浑身冷冰冰,他的眼眸更冷,毫无温度。 我拉住他手贴在肌肤上,烙印重叠的一霎,我满足喟叹,仍觉不够,当我顺着那只手接近他,冯斯乾力道无声无息加剧,把我整个人掀翻仰倒,落地瞬间我慌乱无措扣住桌布,伴随我倒下桌子也砸向墙根,手下闻声从隔壁赶来,止步于门外,敲击了两下门扉,“冯董?” 冯斯乾脸色阴沉,平复了紊乱气息,低声吩咐,“进来。” 手下这才推门,目不斜视直奔桌后的冯斯乾,“纪维钧抢救无效死了。” 他指尖一顿,“什么时候。” 手下回答,“十分钟前。” 冯斯乾若有所思摩挲着腕表的银色表带,“死因是什么。” “林宗易有一枪击中了他的后脑,是致命伤,不过买通了主治医生,没有记录病例,因此警方也蒙在鼓里。” 冯斯乾轻笑一声,“一盘棋即使下到最后一招,输赢也有变数。既然林宗易刻意瞒,让他瞒不住就行了。” 手下说,“就算捅到局子,林宗易可以辩驳他是救人自卫。” 冯斯乾云淡风轻关掉摄像头,“死个绑架犯而已,我自然清楚林宗易能顺利脱身,但是索文身陷命案风波,程泽有心把生意给他,林宗易这次却未必吃得下。失去程氏这一单,我在商场足以赶尽杀绝他。” 手下提醒,“林宗易有灰色背景,那条道上他可是大哥级别的人物,咱们下死手,万一逼急了他——” 冯斯乾笑意深浓,“暗处的势力无法用在明处,一旦他亮明,只会自曝底细,所以商场上他只能认栽。” 手下恍然大悟,“纪维钧绑架那日,您故意透露给林宗易地址,您是算准了他会带枪去,只要他带枪,即便他不开,您也带了枪,您开枪再嫁祸给他,他也百口莫辩,毕竟他的人被拦在国道,而咱的人埋伏在周围。”他惊叹于这盘棋,“借他之手,拔除纪维钧这枚钉子,顺势试探出林太太在他心中的分量,冯董,这招果然非常高明。” 房梁的红木灯架拴着流苏穗,冯斯乾漫不经心拨弄垂下的红穗子,“一个被他误认为我很着迷的女人,他会迫切捏在手里,他捏在手里的后果,并不是制约我,而是被我制约。”他将摄像头交给男人,“如果程泽顶住压力继续与林宗易合作,把它送去索文,他会退出。林宗易擅长和鱼龙混杂打交道,那么下九流的方式也许最管用。” 阳光刺穿百叶窗,洒下一张诡异的大网,冯斯乾伫立在深处,侧面轮廓英挺而笔直,光影笼罩下他越发温暖神圣,唯独那双高深莫测的眼睛,那样阴鸷凌厉。我残存的一丝意识,在这番对话后猝然愣住,许久才艰难抬起头,对上他淡漠的目光,他望着我,我也望着他,我感受到一股切肤之痛的寒意。 他无数次入我梦中的样子,奋不顾身鲜血淋漓,深情坚决的眼神,危急关头不计代价的护我,假的,统统是假的。我的动摇在他谋算下如此荒唐可笑,或许自始至终冯斯乾都未真正动过情,只有无情无心的男人才最豁得出,狠得下,不惜以性命当筹码赌一场胜局。 分不清是极度的痛恨还是欲念上头,我胸腔梗了一口气,吐不出,又咽不下,最终压抑到双眼充血,冯斯乾在我眼中的面目也变得毒辣不堪。 他挥手示意男人退下,男人合住门,他弯腰半蹲,“林太太的丈夫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自顾不暇,我随时有机会掠走你,但我不掠,因为我厌弃了。”他笑着钳住我下颌,“林太太最初妄想引诱我爱上你,后来又妄想威胁我,我很遗憾告诉你,你没有成功过。我之所以不放你,是你还有用。” 我像过电一般剧烈抽搐,恐惧,欲火,怨憎,我怨自己看不透他的狡诈和虚伪。 清高者堕落,禁欲者沉沦。 我从没真的拖冯斯乾跌进风月的深渊,他早已从我的陷阱里挣出,演绎着比我更精湛逼真的爱恨戏码,我亲手挖坑,失足却比他深。 动感情的是我,从不是他。 我全身被汗水浸透,欲望驱使下,我颤颤巍巍抓住那支工具,又倍感屈辱,嘶吼着扔向远处,十指死死地抠进地毯的绒毛里。随即丧失了仅有的力气,又哭又笑瘫软下来。 可悲我竟然一度动了真心,还自以为欠他,原来他在幕后算计了所有人,玩了这样一盘血腥的棋局。 我胃里突如其来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辣而酸的气味从胸腔上涌直窜喉咙,我用力干呕,连同那口更住的气,一起呕出。 一滩无色的水溅在冯斯乾脚面,他僵住,眯眼看我。 我忽然想起自己从未留心的一件事,我这个月没来,延迟二十天了。 我匍匐在地上,呆滞一动不动。 我吃药了,和冯斯乾的每一次,我都吃药。只两次没来得及吃,一次在车里,一次在天台,可当天我就来了,压根不可能怀上。 我情不自禁战栗,到底哪个环节出错了,林宗易就一回,他亲口说做措施了,也中不了的。 冯斯乾拉开房门,命令守在过道的手下,“送她去医院。” 手下立马迈入雅间,他余光一扫,我衣衫不整趴着,他拿不准我情况,“林太太是?” 冯斯乾站起,他的长裤和袖口在刚才厮缠出褶皱,他一言不发整理,没回应男人,扬长而去。 我很快被送到医院,强烈的药效得不到发泄在体内恣意冲撞,刺激我陷入昏迷,直到凌晨才苏醒。 我睁开眼,漫无边际的黑暗里有跳跃的一簇火光,我定格在那上面,缓缓清明的视线尽头是林宗易的背影,他一旁还站立一个男人。 “易哥,我问过医生,嫂子被下药了,搞那事助兴的药。” 林宗易面朝敞开的窗户,外面夜色极重,露水在玻璃上一泻如注,刮出几十条蜿蜒的水痕。 男人骂骂咧咧,“别人留一手,冯斯乾留两手。” 林宗易默不作声抽着烟,烟雾飘出窗口,被寂静的深夜吞噬。 男人问他,“咱能往死里整他吗?我他妈看他不顺眼,比咱们这类人玩阴招玩得还狠,郑寅和白宽都等您下令,只要您说动手,他们保准弄死冯斯乾。” 林宗易朝高空掸落半截烟灰,“不能动手。冯斯乾背后的人我还没摸透,应该比徐文更高,沾他的血,这艘船都要翻。” 男人吐了口痰,“他这段日子打压您够黑的,连番出手。” 玻璃上的投影是林宗易眉间含笑的面孔,“不一定。” 他深吸一大口,似乎是从影像里发现我醒了,他回过头,四目相视了几秒,他碾灭烟,把烟蒂在搁在窗台,朝我走来。 我凝望林宗易,他停在床头,伸手将我额头的发丝捋到头顶,露出整张苍白削瘦的面庞,他轻轻抚摸,往日明媚艳丽的风情在此时有些褪色,可仍旧俏丽干净。 我嘶哑问,“是怀孕了吗。” 林宗易看了我一会儿,他神色平静,“你什么打算。” 我不假思索说,“打掉。” 他深沉皱眉,“为什么。” 我顿时哭出声,“抱歉,宗易。” 林宗易明白了,他眉头舒展开,“韩卿,你误会了。” 我情绪无比激动捂脸,手背的输液针险些从血管里挤出,他当即按住针头,放回床沿,“小心。” 我深吸气,语调带着更咽,“我不知道哪出问题了,我绝不能要。宗易,我不会让你难堪。” “韩卿。”他再度打断我,“其实我没有做措施,我不希望你吃药,我才骗了你。” 我愕然,瞳孔猛地放大,眼角衔着的一滴泪摇摇晃晃坠在床单。 我依稀记得,那天早晨我特意搜寻过垃圾桶,确实没有用过的保险套,我也怀疑林宗易不可能亲自处理掉那东西,我当时很迷惑,只是他说做了措施,我便相信了。他没必要撒谎,时至今日我都不觉得我们会过一生,我和他的差距太悬殊,婚姻的开始也充斥着大量利用和阴谋,它不美好,甚至是黑色的。有欺诈,隐瞒,一方为了解除困局,一方为了谋来日的价值。这种婚姻不适合产生血缘牵绊,使它更为复杂。 林宗易松了松颈口的纽扣,“我想留下。” 我震撼到无以复加,手在被子下紧握。 “那晚你不清醒,可我全程很清醒。” 第62章 铁血柔情 怀孕这件事实在出乎我意料,我大脑一片空白,压根不知以怎样的心态面对林宗易。 他手从我额头滑落至脸上,仍旧似有若无抚摸着,“韩卿,我并不是急需一个家庭,也不是将生子当作任务,而是恰好娶了你,又恰好和你有了它。我可以随意更换情人,却不会随便让一个女人做我孩子的母亲,这意味着我要开始忠诚负责。我向来不是对感情忠诚的男人,我三十八岁前的情史非常不堪,我只希望三十八岁之后,我的妻子认为我值得托付。她是唯一如此认为的女人,因为我将仅有的好交付了我妻子。” 林宗易深深吸气又平静呼出,“我承认我们之间起始于利用,我的恶意欺瞒让你很介怀。那是曾经我对你毫无情感的所作所为,后来我没有再生过伤害你的心思。” 我一动不动,像是定格住,心跳却越来越快。 他耐心等待我回应。 我嘶哑着,“你喜欢我吗?” 林宗易眼神没闪躲,他很直白磊落,“喜欢。” “到什么程度。” 他这次沉思了一会儿,“我不能保证它的程度,我只能保证会尽我所能深化它。” 林宗易这样的男人,刀口舔血,商场谋划,爱与恨皆是负担和软肋,喜欢已万分不易。 我攥紧拳,“宗易,可是我无法保证我配得上。” 他扣住我脸的手缓缓滑动,蒙在我眼皮,“我可从未在女人身上失手过,韩卿,兴许最后不能自拔的人是你。” 我攥着的拳忽然松开,仿佛沉重的石头落了地,林宗易最厉害之处,总能令人舒服没有压力,他会悄无声息化解我的矛盾与挣扎,“那我被你抛弃不是很惨。” 他若有所思,“是挺惨的。”随即轻笑,“怎么,几十个男人是林太太手下败将,轮到自己男人没自信了吗。” 我小声问,“可生下来,离婚时我舍不得孩子,你也舍不得,打官司你不嫌麻烦吗。” 林宗易手移开,他皱眉,“你还没停止离婚的念头。” “难道一直不离婚。”我错愕不已,“就永久过下去吗?” 林宗易今夜比以往的任何一天都郑重深刻,是那种直逼人心的深刻,“有一部分男人的婚姻牵涉很多共同利益,离婚了利益也随之崩盘。我属于另外一部分,有足够资本把离婚当成一种游戏,结一百次婚对我也构不成威胁,可我始终未婚。我想要你明白,我选择婚姻不是为了游戏,尽管开端不那么美好,但我会认真做一个很好的丈夫,成为你的避风港。” 他笑了一声,“这是我生平说最多话的一晚。”他大约很热,脱掉外面的西装卷在臂弯内,然后冷静望着我,“林太太愿意给我一个做丈夫和父亲的机会吗。” 我手心全是汗,死死地拽着被子,指甲盖几乎嵌入皮肉,却感知不到疼。我分不清是紧张还是为他的坦诚以及这一丝情意而动摇,尤其在我被冯斯乾的残忍打入绝望深渊的此刻,林宗易像一束温暖而慈悲的光,刺破我心底无边无际的黑暗,充满安抚的力量,掀起惊涛骇浪般的震荡。 我清楚他不是一个过多表露情绪的男人,这已是他能做到的极限。 真挚而致命。 我见过世人最肮脏龌龊的欲望,以致于我太渴望一个男人给予我哪怕一分真情,禁得起探究的赤裸洁白的真情。 这个男人欺骗我许多,甚至连我们的婚姻都是他谋算的结果,可就算他狠毒过也利用过,好歹有片刻温情是真实的,而冯斯乾那些夜晚的温柔与暴戾,却从头至尾戴着一张虚情假意的面具,藏匿了他真正的面目。 我永远忘不了茶楼中的一幕,他眼中的淡漠决绝,比刀子还锋利,剜割着我的心。 我从被子下抽出手,它在颤抖,不可抑制得颤抖,“纪维钧绑架我那天,是冯斯乾诓你去天台的。” 林宗易坐在陪护椅,松了松衬衫的衣领,云淡风轻的语气,“我知道。” “他有预谋害你背负一条人命,在关键时刻掣肘你,使你前功尽弃,就连他救我...”我眼眶骤然泛红,心脏被无数尖锐的针扎着,被钳子揪着。 天台他为我殊死一搏,我确切自己对冯斯乾动了情,而一切虚伪都揭开,我才明确对他的感情比我想象中还要深一点。 他在我面前亲手撕下面具的每一秒,我感受到的崩溃痛恨太逼真。 “宗易。”我更咽叫他名字,“我对于你而言,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他面无表情注视我,我泪意翻涌,险些再次哭出来。 林宗易从椅子上起身,站在侧面抱我入怀,“哭什么。” 我摇头,哭什么我自己都一无所知,也许哭我难得动情,爱得却是魔。 我抬起头,“我以后能给你什么。” 他垂眸,同我四目相视,“林太太不是给了我一个孩子吗。” 林宗易将我被泪水浸湿的长发捋到耳后,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化妆镜,递到我眼前,我扒开他手腕,不肯看镜中的自己,“住院还照什么镜子。” 他嗓音含笑,“照自己哭得多么难看。” 我面颊还带着泪痕,一笑鼻子喷出一个泡,我顿时笑得更大声,“烦不烦。” 他拇指抹掉我鼻尖破碎的鼻涕泡,“不丑。” 林宗易当晚留宿在病房,凌晨两点半会所打来一通电话,他去走廊接听,我没有丝毫困意,在床上抱膝而坐。住院部大楼遥遥相对太安街,太安街是江城的不夜城,大大小小二十多家酒吧,五光十色的霓虹闪烁,像连绵的万家灯火,我一眼望到头,心里空落落。 林宗易挂断电话推门返回,身后跟进一位值夜班的医生,我回过神,瞥过他的胸牌,“周主任,我吃过不好的药,有影响吗?” 他调整滴流的速度,“林董,夫人处于孕早期,很不稳定,流产的概率也高,不适宜同房,何况是服药后的过激性房事,您务必要克制。” 林宗易面孔阴晴不辨,他沉默着,许久回复周主任,“我会注意。” 周主任对我说,“暂时不要紧,按时喝中药。” 他前脚离开,林宗易的下属后脚来接,他没进屋,堵在过道,“易哥,闹事的是滨城night wolf酒吧的老板,给咱的人打出血了。” 林宗易系好西装,“带保镖了吗。” 男人说,“给嫂子安排了三个。” 他俯下身,“我出去一趟。” 林宗易这一去,直到第二天天光大亮都没露面,我询问保镖,他只说不了解。 我盘腿在沙发上,嗑出一支香烟,是林宗易昨晚留下的烟,我下意识点燃,突然想起什么,低头看小腹,又悻悻放下打火机,夹在指尖没吸,手也顺势搭在沙发背边缘,另一只清闲的手撩动头发,发丝掠过眼睫的刹那,模糊之中我看到房门被人推开。 雪白的衣角涌入,我飞快把烟甩进沙发底下,爬上床躺平。 紧接着大夫进入病房,“检查。” 男人身高足有一米九,帽子口罩全副武装,只露出一双单眼皮的桃花眼,裹得严实也遮掩不住意气风发的年轻感,短发打了一层厚重的发蜡,他的造型眼熟,而且是极其眼熟。 我心不在焉坐起,上下打量他,“我的主治医生不是周主任吗?” 男人没回答我,他摆弄胸前挂着的听诊器,故意拿腔捏调改变原本的音色,“解开衣服。” 我虽然怀疑不对劲,但门口有保镖把守,乱七八糟的人不敢混进病房,我犹豫着配合他解了一颗纽扣。 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灰色牛皮笔记本,专注翻阅着,“精神病是吧?” 我蹙眉,“我病例是精神病?” 他扶了扶眼镜框,从上方的缝隙端详我,“我看你像。” 他的眼镜没镜片,只一副金丝框架,正常人谁这么打扮,我立马搪开他靠近我身体的手,“我需要保镖。” 他破音了,“要保镖干什么?他们又不会看病。” 我警惕眯起眼,他咳嗽两下,“你不能讳疾忌医,我是有职业道德的护士。” 我眼眯得更深。 他正色改口,“有职业道德的大夫。” 男人摁住我妨碍他的右手,装模作样将听诊器贴在我胸脯,“不错。”又隔着病号服下移到腋窝,“很饱满,比以前发育了啊。” “程大夫。”我突如其来喊他,他一时没顾上伪装自己的音色,泄露了原音,“什么事?” 是程泽。 我怒不可遏抓起果篮里的凤梨对准他脑袋猛砍,“学会装神弄鬼了啊!你还扮演大夫了,占我便宜啊!” 程泽丢了听诊器抱头躲,“我没占!” 我瞪他,“没占解什么衣服?” 他结结巴巴解释,“我不是大夫吗,我进来什么都不干,那不露馅了吗?我也没摸你啊。” 他颧骨粘住一枚竖起的凤梨刺,莫名带点滑稽的可爱,我说,“活该。” 程泽坐在床畔紧挨我,我一脚踹开,“滚开。” 他灰溜溜拉了一把椅子,“奶奶你真能耐啊,住院了还挺有力气。” 我一本正经,“我就打你有劲儿。” 程泽摘了口罩,揉着被打肿的地方,我才发现他穿上白大褂还真挺人模狗样的,很青春养眼。认识冯斯乾与林宗易之前,程泽是我身边资源里长相最好的那个,不油腻,体力好,也整洁,除了公子哥那些花心暴躁的臭毛病,算是优质了。 我会和他在一起,蒋芸的怂恿功不可没。她告诉我女人在20岁到30岁的黄金十年里,必须养鱼塘,大鱼小虾来者不拒,越多越好,鱼吃不到嘴,就吃虾,总比吃素强,没钱没势的男人就是素食,而程泽就是大鲨鱼,鲨鱼牙尖,象征豪门刺儿多,可肉厚,啃一口饱三年。我迟疑过,和客户搞上是行业大忌,往后哪个雇主敢雇佣我,万一把人家老公拐跑了呢。蒋芸又说这行干不了一辈子,吃青春饭的,人老珠黄了还能是那群技艺高超的小三对手吗?不如及早谋后路。 程泽是我当年综合考虑最优的目标。挺喜欢的,倒谈不上非他不可。 假如有人问我爱过吗?我会说不清楚。我对冯斯乾一度濒临爱,恨是很玄妙的,恨不能及时收场,早晚会演变成爱。然而我绝不会直面这场爱,如今不会,未来同样不会。他是我的羞辱,是我不与人说的禁忌。 程泽说,“合作的事,我爸不许。” 我讥笑,“我早知道你没本事做主。” 我打他打得激烈,他伸手擦拭我脖颈冒出的汗,“我找祖母了,她最宠我,只要她出马撑腰,我爸也拦不住,我肯定把工程给林宗易,行吗?” 我没吭声,也没拍掉他手,他咧嘴笑,“你不打我的时候特别可爱。” 我噗嗤笑,“你比几年前还蠢,程家没被你败光也是奇迹了。” 程泽笑容更大,出口却掷地有声,“韩卿,我不蠢。” 我看向他,他好像真的不蠢,我在他眼里捕捉到很清澈分明的东西,那不是稀里糊涂的男人所具备的东西。 他说,“我只是想让你高兴。” 程泽十点走的,十一点半冯斯乾陪着来本院复查的殷沛东出现在病房,与此同时林宗易也才回来不久,他让保镖斟了三杯水招待,殷沛东接过纸杯,“斯乾停车时正好看见你上楼。” 林宗易淡淡嗯,“是很巧。不过韩卿在这家医院,斯乾是刚知道吗。” 冯斯乾无喜无怒,默不作声端坐着。 殷沛东问,“宗易,纪维钧的死因有传言跟你有关。” 林宗易目光转向他,“意外而已。” 殷沛东神色凝重,“传言愈演愈烈,你要想办法应对,别等到一发不可收拾,索文的公关在这方面过硬吗。” “还可以。”林宗易不紧不慢吹凉碗里的汤药,喂到我嘴边,“不算什么棘手的难题。” 我憋了一大口气吞掉药汤,捂住干呕了一下,“糖。” 他摊开手,“没有糖,不准吃甜食。” 我翻他口袋,在最里头的衬衣口袋内翻出一小包酸话梅,我全部倒进嘴里,用力吮吸酸味压住中药的清苦,“太难喝了。” 他闷笑,“小机灵鬼。” 殷沛东观望这副场景,“韩卿怎么回事。” 林宗易声音都染着愉悦,“怀孕了,昨天查出的。” 我在一旁凝视他,他是真高兴,整个人容光焕发,眉眼间软得仿佛化成一滩春水,铁血与柔情的反差。 我不由自主也跟着他扬唇笑,“未满三个月不是不能透露吗。” 林宗易握住我手,抵在唇边吻着,“姐夫不是外人。” 我点头。 从进门自始至终不曾开口的冯斯乾在这时念了一句,“怀孕。”他语调耐人寻味,“多久了。” 林宗易走向靠窗的沙发坐下,漫不经心仰头,活动着宽阔的肩颈,动作霸气深沉,阴恻恻的视线落在房梁悬吊的长管灯,良久又垂下眼睑,眼光凌厉扫向冯斯乾,他一字不吭,杀伤力却震慑十足。 冯斯乾察觉到,他并未迎上林宗易的眼神,而是不露声色转动纸杯,“我是替宗易你担心。” 我望向他,不带半点感情,他看出我的冷漠死寂,眼尾笑纹漾得更浓,“确定是林家添喜就好,不确定也无妨,姓什么索文也不亏。” 林宗易食指弯曲叩击着沙发扶手,神情似笑非笑,“斯乾戴帽子戴出心得了,看谁都像步你后尘,打算开班授课吗。” 冯斯乾笑纹不减,“宗易,我好心提醒你,有一些男人就喜欢私下染指别人的太太,觉得刺激。” “既然有孩子了,那是天意。”殷沛东喝了一口水,阻断他们的对话,“殷怡年岁不小了,再拖两年生养恐怕会消耗过大,斯乾,你们尽快落实。” 冯斯乾撂下杯子,“殷怡还在调养,我们不急。相比孩子,我更珍视她。” 殷沛东脸色瞬间柔和不少,“先前她不懂事,现在迷途知返,你要多疼惜。” 冯斯乾那双眼睛这一刻像一潭深水,风平浪静又埋藏着不可探测的高深,“岳父放心,我会善待殷怡。” 他站起,“宗易,恭喜了。” 冯斯乾嘴上道喜,面容却阴森至极,渗出一股极为明显的寒意。 林宗易不咸不淡回他,“你也早点同喜。” 冯斯乾笑着转身,迈步抵达床边,他俯视我,笑意不达到眼底,“林太太,可要好好养胎。” 第63章 陷阱 我揭过一束阳光,直视伫立在床尾的冯斯乾,他面容白净透明,经光亮的照拂有点虚虚无无,只一双乌黑的眼眸闪动着惊心摄魄的光泽。 我不卑不亢说,“斯乾,你和殷怡的祝福我收下了。” 冯斯乾摩挲着腕表的表带,银光折射,有一缕太锋芒,刺得我抬手遮眼,他慢条斯理开口,“等孩子降生,宗易,我替你取个好名字怎样。” 殷沛东从陪护椅上站起,他穿了一套藏蓝色的唐装,系好胸口盘扣,“你倒是对宗易的孩子上心。” “殷怡体弱,暂时不适宜有孕。”冯斯乾又端起桌上的纸杯,水温冷却,他喝了一口凉水,“只能疼宗易的骨肉了。” 殷沛东蹙眉,“还要调理多久。” 冯斯乾撂下水杯,“一两个月而已,请了这方面的专家,殷怡也很急。” 殷沛东没由来地问了一句,“你急吗。” 冯斯乾笑着回答,“成家生子,男人当然更急。” 殷沛东叹气,“是殷怡从前过于胡闹,让她尽快养好,做了母亲心也就定了。” 冯斯乾像是在听,又像是没听进,漫不经心嗯了声。 殷沛东因为殷怡和纪维钧的关系,一直觉得亏欠他,令他蒙羞了,冯斯乾也掐准这点,在吞权的过程中寸步不让,非常下得去手,殷沛东也得过且过。之前跟着他时,我十分好奇问过他的司机,冯斯乾爱过殷怡吗,司机说确实有过好感,殷怡家世好,长相也中上,还没联姻时毛病也没暴露,男人对殷怡这种女人即使谈不上爱得死去活来,感情也多少有些,可冯斯乾骨子里是极端的男权主义,靠老婆上位不代表他无能,把软饭吃成硬饭也是凭真本事的,当殷怡第一次出轨,就注定了他的好感支离破碎。 如今殷怡悔悟了,冯斯乾也给了她机会,至于真心与否便不得而知了。 林宗易气定神闲翘起右腿搭在左膝,“殷怡刚经历了生死离别,斯乾,你要顾及她情绪,别太强求什么。” 冯斯乾耐人寻味看向他,“相识多年,宗易你还是不了解我,我向来喜欢强求,无论利益或是其他,越是难以降服我越是要她臣服,但除了殷怡。家里和家外,我一贯分得清。” 林宗易似笑非笑,“你都强迫谁了。” 冯斯乾不紧不慢理正颈部的领带,“宗易如果感兴趣,我建议你问一个人,她可以很详细告诉你。” 我不由自主攥拳,指甲盖嵌入手心错杂的纹路里,昨晚割破的皮又加深了一重。 冯斯乾视线移向我,“林太太脸色很差。”他饶有兴味感慨,“这一胎或许要吃些苦头了。宗易,可要照顾好她,殷怡很期待抱这个弟弟。” 林宗易眼角漾着浅笑,“兴许是妹妹,我比较喜欢女儿。”他看着我,“你呢。” 我也勾起一丝笑,“儿女双全最好。” 林宗易笑意更浓,“林太太已经计划再生一个了,是吗。” 我思索着,“也可能一胎就成功呢。” 他挑眉,“这么说林太太对我的体力和质量很有信心。” 我朝他砸枕头,“越说越没正形了。” 冯斯乾意味深长观望这一幕,许久,他阴晴不定笑了一声。 林宗易并没亲自送他们出门,只象征性起身道个别,便坐回沙发,然后取出方桌底层的一壶茶,斟满一杯喝着,我莫名好笑,“他们在你怎么不倒茶?” 林宗易在一团明媚日光的深处,眉间慵懒,“谁对我太太不好,我对他们自然也不客气。” 中午吃过饭,林宗易的下属赶到医院,他朝我颔首,我也回敬他一笑,他走到窗下,“林董,华京各个股东的股权分配今天上午在集团公示。” 林宗易喝完最后一口粥,扣住餐盒,“冯斯乾持股超过三成了。” 下属答复,“34%。” 林宗易淡淡嗯,“他经商的手段,的确很高明。”他抽出一根香烟在鼻下嗅,“章徽荣什么态度。” 下属提起他愁眉不展,“章徽荣和冯斯乾对立,您和冯斯乾也对立,按道理水到渠成同一阵营,我旁敲侧击提出招安,他却不肯买账。” 林宗易撕开烟卷,若有所思碾着一撮撮烟草,“纪维钧后事处理了吗。” 下属说,“处理了,殷怡没露面。” 林宗易将烟丝拢进烟灰缸内,“看来冯斯乾不止经商手段高,给女人对症下药也相当有一套。” 下属还想再说什么,护士敲了两下门,推着医用车进来输液,林宗易示意男人终止谈话。 男人从病房退下,林宗易到达床边,我偏头问他,“闹事的酒吧老板,你解决了吗。” 他在一旁注视着护士扎针,“解决了。” 我半信半疑,“真的解决了吗。” 他没什么表情,“真的。” 我手背骤然刺痛,针头渗出一股回血,我浑身僵硬别开头,林宗易轻笑,从护士手上接过我出血的右手,摁住垫在针孔上的棉签,“换只手再扎一针。” 这工夫林宗易接到一条短讯,他划开屏幕,只看了一眼便删掉。 我扎好左手,倚着床头躺下,“宗易,我想出院了。” 他皱眉,“再疗养两天。” 我固执坚持,“医院我睡不踏实,我择床。” 其实我撒谎了,以前我三个月就换出租屋,睡得也挺香的,小三劝退师和卧底没区别,明处扮演指定的角色钓鱼,暗中帮正室搜集情报,干卧底的有几个讲究吃喝住的条件呢,我之所以非要出院,是为了躲冯斯乾,他知道我在这,随时会出现折腾我,虽然林宗易安排了保镖,但冯斯乾有得是阴招调虎离山,只有他抓不到我才最保险,我也省得提心吊胆。 林宗易最终拗不过我,当晚带我出院了,我们出院时候七点多,白天还艳阳高照,晚上突然就变天了,四周阴霾笼罩,我上车迷迷糊糊睡着,大约二十多分钟,我感觉到林宗易的身体紧绷起来,我含糊不清问到哪了,他悄无声息搂住我,搂得很紧,没回应。 司机征询他意见,“林董?” 林宗易下令,“往前开。” 司机说,“开不了,前面施工了。” 林宗易降下车窗,上半身探出,侦察了一番车后的路况,他重新坐直,“开小道。” 司机不解,“那不是瓮中捉鳖吗。” “是江源的人。闹大了,我和他都要翻船。” 司机一踩油门,离弦之箭一般蹿出,我瞬间震得睁开眼,司机正好沿着绿化带漂移至路口,毫无征兆地往相反的西南方驶去,后方的车被晃了个措手不及,提速穷追不舍,在下一个五百米路口司机又调头,这次他似乎慌了神,显然急转弯失手了,他向林宗易汇报,“左侧多了一辆吉普故意挡道,我很难突围。” 林宗易也察觉到当下已不是一对一的追逐,而是陷入了四面埋伏,他再次命令司机,“挪去副驾驶。” 司机飞快撤手,他坐到右侧的同时,林宗易纵身跃起,朝驾驶位敏捷一扑,有三秒钟的时间方向盘无人操纵,极速行驶下车头被惯力打歪,直冲道旁粗壮的树干,一旦撞上将面临车毁人亡的灾难,林宗易在千钧一发之际扼住方向盘,单手猛地反扣,车倾斜到离地三十五度,扑腾坠地,我从座位踉跄滑向另一端,晕头转向匍匐在后座,好半晌没缓过劲儿。 此时车外电闪雷鸣,一场狂风大雨将至,前行是国道山路,有滑坡风险,后退是步步紧逼的对手,铺天盖地足有十余人,林宗易专注从容,突破了限速,我甚至听见轮胎摩擦石灰地发出噼里啪啦的火苗声,他仍旧镇定,右打方向盘一打到底,车身几乎横着飞出,颠簸过一块下坡,俯冲时逐渐失控,导致剧烈摇晃着,林宗易从后视镜内发现我唇色开始泛白,手掌颤抖着捂住小腹,鼻尖也隐约冒出虚汗,他沉声喊我名字,“韩卿。” 我说,“不要紧,我能撑住。” 林宗易后槽牙的骨骼胀起,像在用力咬牙,权衡着什么,可面上始终没有半点波澜。片刻他一个急刹车,手随即脱离方向盘,长腿一跨又返回后座,牢牢地抱住我,安抚我的惊惧。 司机马上接替他驾车,不过司机不具备林宗易的技术和魄力,不得不减速。 又开出了几百米,林宗易吩咐,“靠边停。” 司机以为自己听错了,“林董,保镖那辆车被他们截住了,不确定能不能赶来,靠边停不是任人宰割吗?” 林宗易猝然拔高音量,重复了一遍,“靠边停,韩卿受不住。” 司机没法子,打闪后急刹在路边。 林宗易率先下车,附近没有交通信号灯,他们身份隐晦,就算天大的危险,涉及双方火拼了,也要避开摄像头。 保镖乘坐的路虎也紧随其后急停,他们利落跳下,准备拔枪对峙,同期下车的还有对方的人,距离最近的俩爪牙先一步用武器控制住保镖,他们摸向后腰的手当场顿住。紧接着六支漆黑的枪洞齐刷刷瞄准我们,他们陈列两排,中央留出一条空路,空路的尽头泊着一辆纯白的雷克萨斯,车门打开,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走下车,剔着光头,露出锃亮的大脑门,一看地位就比这群小喽啰高,是个有头脸的手下。 “没眼力的废物!”他呵斥一嗓子,“还不请林老板和太太上车,杵在马路干什么,摆造型等条子来啊?” 林宗易打量着男人,“江源派你们堵我的。” 男人搓着手,“林老板,真不容易啊,您的能耐忒大了,我们昨夜四辆车扣不住您,让您甩了,难得您带个累赘,自己认输了。” 林宗易捻着婚戒的钻石,“我和江源的恩怨,我们单独谈。” 男人哂笑,“林老板,换做是您堵我们狼哥,狼哥最稀罕的妞儿,您会放走吗?再说了,林太太路上出什么差池,我们承担不起。” 林宗易深思后也觉得带在身边最安全,他没再多言。 这伙人将我们带到一家私密性极高的会所,据说老板是德国华裔,富二代,在江城没有结交党羽,江源是滨城来的,江城本土的场子他很注意,以免踏入林宗易旗下的雷区。 上楼途中一个喽啰担心林宗易耍诈,竟然举起枪口指向他太阳穴,其中一个索性连我一起,冰凉的枪口抵在我后脑勺,使劲推搡,“快点走!” 林宗易从头至尾没有过多反抗,他顾虑打斗会殃及我,可是在男人对我下手后,他风平浪静的一张脸刹那浮现出一层杀气,阴翳至极的杀机,他侧身回旋,飞起一脚正击男人手腕,男人本能压下开关,由于手被踢偏,射程也偏了,仅仅打中房梁的灯泡,“啪嚓”的闷响炸开,过道两侧的包厢里传出陪酒女郎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有胆大的客人拉门偷窥,也吓得面如土色退回。 男人恼了,爬起要和林宗易交手,一个膀子刻纹身的矮胖男拽住他,使了个眼色,“豹子,别玩大了,这是林宗易,圈里的祖师爷。” 被称呼豹子的男人啐了口谈,“我怂他?况且咱们狼哥什么来头?敢拍他黑砖,就压得住他。” 纹身男摇头,“听我的,别往前冲,林宗易能有今日,是实打实混出的名堂,假如狼哥干不赢呢。” 豹子嘬牙花,“我听你的。”枪从我后脑勺移开,“林太太,得罪了。” 林宗易眼底的杀气敛去,他握住我手,把我整个人拥在怀中,“没事。” 我红着眼眶小声说,“宗易,我拖累你了。” 他吻住我额头,“是我的情况太复杂,韩卿,不是你拖累我。” 豹子走在最前头,不一会儿止步于一扇门,林宗易仰头,瞥了一眼包厢号,不露声色扯过我护在身后。 豹子叩门,“狼哥。” 里面是女人的声音,“没锁门呢——哎呀,源哥讨厌,你胡子刺疼我了。” 豹子用枪柄一顶扶手,门缓缓敞开,包房里一群女人正在大跳艳舞,中间的红皮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男人身上一前一后又坐着两个女人,都衣衫半褪,豹子挥手让她们出来,只留下一个金发碧眼的洋女郎。 男人下巴高抬,斜目睥睨这边,气势很足,“姓林的,江城不够你吃啊,想称霸吗,在滨城吃独食?指挥你的狗腿子抢我客源,端我老窝,你不让我混了,我也搞废你。” 是个公鸭嗓,年纪不大,左颧骨一道镰刀砍伤的疤,至少七八年的旧伤了。 我越过豹子肩膀望向包厢内的男人,他置身于一片迷离昏暗的霓虹里“江老板在滨城开场子,郑寅和白总您有耳闻吗?” 江源舌尖抵出一枚烟丝,“他们不配我耳闻。” 滨城本地的会所巨头,江源愣是不当回事,会所比酒吧牛,有钱开酒吧,有势开会所,有票子的都发怵有势力的,江源一个初出茅庐的酒吧老板,没把他们放在眼里,除非是自己的背景也不简单。 我下意识看身旁的林宗易,他闻言也掀眼皮,高深莫测的目光定格住江源。 光头男从门后摘下一个金属扫描仪,“咱们狼哥有规矩,但凡同行靠近一米之内,连脑袋上的毛刺都得剪了,林老板,配合搜个身吧。” 林宗易没动作,光头男扫描完,一歪头,“请吧。” 他又依次检查我和保镖,全部押进包厢。 林宗易不疾不徐掏出烟盒,启开盒盖嗑出一支,打火机才点燃,没来得及吸上一口,江源从沙发上起立,几步迈到跟前夺过那支烟,烟拦腰折断,焚烧的一半在他指尖,余下一半烟蒂还在林宗易唇齿间叼着。 “你在我面前摆什么排场,立刻打电话让你的人连夜撤出滨城,否则——”他舌尖舔着上牙床,“我弟兄多,来江城三天了,一直没开荤。” 江源余光似有若无瞟向我,“男人谁没看过片子,轮到自己女人了,看得最过瘾。” 江源这个下马威,林宗易顿时眯起眼,寒光毕现,“江源,你手下问我是不是活腻了。”他话音未落,一把推开我,推给同样被挟持的保镖,尽管他们俩也受制于人,无法动手,可不影响左右护住我。 我惊慌失措大喊,“宗易!” 他没理会,目不转睛盯着江源,“我现在问你,你是活腻了吗。” 江源把玩着半截欲熄不熄的烟头,“林宗易,挺猖獗啊,你他妈睁眼看看,你都自顾不暇了,还带个小娘们儿,是谁活腻了?”他狞笑拿过豹子手中的枪,戳在林宗易胸膛,“真没想到啊,你也栽我手上了。” 江源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忽然间林宗易胳膊反手一劈,全力对准江源头顶出击,后者被打得口吐血沫,下一刻枪落入林宗易手里,狠狠地抵住江源颅顶。 我从未见过这样狂性大发的林宗易,黑暗,暴戾,嗜血,阴沉,周身的气势膨胀到极点,锐不可挡。 我大惊失色制止他,“宗易,不能开!要出大事的!” 林宗易杀红了眼,理智全无,他拇指和扳机完全重合,只毫厘的空隙子弹便会出膛一击贯穿。就在这时,走廊响起一阵躁动的脚步声,是突如其来的混乱,目标明确逼近这扇门。 顷刻间一队便衣破门而入,迅速包抄了林宗易和江源,以及屋内的所有人,“缴械!” 第64章 林太太猜我要什么 领队的男人看清包房内站着林宗易,他一怔,“林董?” 林宗易太阳穴青筋暴起,激荡的杀气像火焰在瞳孔燃烧着,而江源被他禁锢住,脖子在臂弯的压迫下扭曲挣逃,由于强烈的窒息感,面容涨得发紫。 我立刻向男人解释,“是江老板绑架了我们,持枪威胁宗易,宗易出于自卫才反制了江老板。” 男人半信半疑,“又是自卫?林董最近自卫的情况很多啊。” 我看向林宗易,“宗易,撒手吧,交给他们处理。”我紧张到呼吸凝滞,生怕他再过激。 林宗易在听到我祈求之后,他掩去脸上的戾气,“赵头儿怎么过来了。” 男人说,“我收到匿名举报,这间包厢在进行交易,有数额不菲的假烟酒。” 林宗易放下从江源手中夺过的枪,撂在酒桌,“并没这回事。” 男人环顾一周,“有没有,要查验了才知道。” 他示意下属收缴现场,在沙发底下果然发现两箱假烟,软中华的盒子,偷梁换柱改了劣质烟草,焚上气味和中华很相似,男人命令,“拿回质检部门,细查添加了什么作料。” 男人望向林宗易,林宗易否认,“与我无关。” 另一拨下属从林宗易的西装口袋搜出一支红托金柄的新型机械,在扳机里藏着一颗消光器,专门防止扫描仪,因此光头男没查出来。下属递给男人,男人拆膛审视型号,“林董,您应该清楚,这支市面禁了,大型演练场都避免用。” 林宗易反手搪开江源,后者趴在地上,气喘吁吁瘫软着四肢。 他眯眼看那支,“五年前我在美国的收藏馆买下,期间一直上锁,没有带出过门。” 男人在掌心掂量着,“境内收藏也禁止。” 林宗易解下颈间松垮的领带,他面色阴沉,没说话。 男人侧身,“委屈林董跟我们走一趟。” 我横在门口,“赵头儿!不查录像吗?是这伙人强制我们来的。” 男人没理会我,目不斜视从身旁走过,我拉着林宗易,“宗易——” 他反握住我,他手掌充满安抚人心的力量,“别担心我。” “我要做什么。”我跟出包房,“我能做什么,宗易。” 他神态温柔抚摸过我小腹,“在家里等我。” 林宗易和一名保镖在他们包围下从走廊离开,至于我和另外一名保镖没有被要求前往,而江源那部分人因为是胁迫方,全军覆没被一同带走。 我站在原地,不多时,又有一拨黑衣保镖簇拥着为首的男子从隔壁包厢走出,他没有驻足,甚至没有一秒的停留,像是这里什么没发生过,直奔电梯。 我认出是他,他竟然出现在这家远离市中心的会所,显然是他操纵了这一切,我必须验证一件事,验证了才好对症下药,我拔腿追上去,“冯斯乾!” 他身型有一霎轻晃,步伐仍旧未停,而且越走越快,我冲向他,从后面扯住西服下摆,奋力逼停他,“是不是你!” 保镖见状试图上前拖开我,我恶狠狠盯着他们伸在半空的手,他们被震慑住,一时乱了方寸,没敢动。 冯斯乾波澜不惊注视我,“林太太发什么疯。” 我揪住他衣领,“江源是你的人,你是他幕后老板,你是nightwolf的老板对吗?你设局陷害宗易,就为了给索文扣上最大的丑闻,失去和华京争抢的资格。” 他当即拂开我手,用了几分力,我哪里抗衡得了他的力道,被他推到墙根,“娱乐场的生意我从不接触,更没听过你口中的酒吧。” 我匍匐在消防栓上,回过头,“你的意思不是你指使的。” 冯斯乾气定神闲,“不是。” 我冷笑,“江源在滨城开场子,他的竞争对手是郑寅和白二,他跑江城跟林宗易过不去,冯斯乾,你当我是傻子吗?” 他同样溢出一丝阴恻恻的笑意,“是我又如何,兵不厌诈。林宗易耍诈时,他坑害的人也不少。能爬上高位,谁不是满手血债。” 我咬牙切齿,“你太阴毒了。” 冯斯乾被逗笑,他俯下身,刚硬的腹肌抵在我臀部,我们衣衫完整,可姿势糜艳,乍一看极为暧昧,我使劲甩开他,他果断摁住我肩膀,随行的保镖不言不语散开,跟随我的那名保镖正要上来解围,被冯斯乾的手下当场控制住,寸步难行。 “私藏的罪名可大可小,林宗易幕后产业你也心知肚明,不曝则以,否则要面临双倍的惩罚。他如今在里面无法压住外界风波,何时曝光取决于我。”他向下压得更紧,“林太太想救人吗。” 我偏头凝视他。 他眼尾噙着笑,“你猜我要什么。” 我没吭声。 他长满茧子的指腹隔着衣服摩挲我,意味深长的语气,“怀孕了,很有少妇的韵味。” 我大口呼气,胃里翻江倒海的作呕感又剧烈涌出,在我呕吐的同时,冯斯乾捏住我下巴,不许我吐,我更在喉咙,难受得眼泪狂飙。 他愉悦笑着,“似乎羞辱林太太,比直接攻陷你身体有趣多了。” 他松开我,接住保镖递来的帕子,擦拭触碰过我的手,随后将帕子遗弃在角落的垃圾桶。 他带人离去,保镖上前小声说,“林太,看来黑手的确是冯董。” 我双手支着保险栓直起腰,“先回市里。” 我们乘电梯下楼,电梯门外一个酒店员工正在等候,他引领我到大门,“林太,冯董给您留下一辆车。” 我循着他手指的方向张望,是黑色奔驰,冯斯乾不常开这辆,只有应酬才开。 这个男人最擅长打一巴掌喂个甜枣,我没动弹。 员工说,“雨太大了,计程车又少,冯董特意留下一辆。” 放眼望去,经行的车辆果真寥寥无几。 保镖问我,“咱开吗?” 这节骨眼较劲讨不着便宜,当务之急是办事,不是置气,我嘶哑嗯了声。 瓢泼大雨浇在街道,溅起半尺高的水珠,霓虹困在雨中,像镀了一层苍凉的雾。雾蒙蒙的尽头,是狭窄却唯一还有月光的地方,月光一寸寸淹没进风雨,只剩零星的微亮,折射一道男人清瘦英挺的身躯,他介于光影和水色中间,半张脸明亮,半张脸晦暗,那双无尽深沉的眼睛,在这座混沌城市里发出更胜月色的光。 他伫立伞下,侧耳聆听男助理汇报什么,视线始终定格在我的位置,无喜也无怒,淡薄至极。 面对冯斯乾,我总是产生错觉,上一刻痴缠,这一刻狠辣,下一刻又平静。他有无数张面目,无数种情绪,分不清哪是真哪是假。 或许他根本没有真过。不仅仅是我们之间,他本身就没有对任何人真过。 我望了他许久,他也望了我许久,我们的对视比这滂沱的夜晚还长。在助理提醒后,冯斯乾弯腰坐进后座,车门合上,于夜幕之中扬长而去。 保镖驱车泊在台阶下,闪了闪灯,我上车,他发动引擎驶向蔚蓝海岸,雨痕流淌过玻璃,我面孔倒映其中,犹如溺在一片海浪浮沉,我看着外面的大雨沉思,“你陪宗易去酒店见过程氏的程总吗。” 保镖答复,“见过。” 我手心烙印在一截窗棱上,“在哪。” 保镖犹豫不决,“您要去?” 我说,“我和程泽有点交情,冯斯乾既然死咬不放,宗易也不能被动,他在里面受限制,外头使不上力,只能我想办法。” 保镖说,“我认得路。” 他调头,晚上十一点,车驶入维港酒店停车场。 我迈下车,保镖撑伞跟在我身后,突如其来风声大作,道旁硕大的树冠猛烈摇晃着,枝杈勾住伞檐刮飞,我随即被狂风骤雨吞噬。 保镖艰难护送我进入酒店大堂,我全身都湿透了,环抱住自己哆嗦着,到达12楼,我嘱咐他在这层楼用我的身份证再开间房,开完先回去,第二天来接我。 保镖迟疑着,“您自己行吗?这位程大公子是出了名的二世祖。” 我说,“没事。” 程泽和多数富二代不一样,对女人很尊重,不打不骂更不冷暴力,也称得上专情,他就抛弃过一任前女友,还不是他主动变心,是我太会勾了,我就吃这碗饭的,他又纯情,不上当都难。这不代表他用情花心草率,哪个公子哥都可能霸王硬上弓,程泽不会。 我找到1206,按响门铃,没反应,我反复按,按了七八次,“大半夜奔丧啊?”程泽没好气拉开门,刚要发脾气,看到是我顿时愣住,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眼皮,愣得更厉害了,“韩卿?” 我径直进屋,“去烧热水。” 他合住门,扭头打量我,“小姑奶奶。”他小心试探拧我衣服,一拧滴滴答答流水,“你被扫地出门了?” 我盘腿坐床上,正色开口,“程泽,当年我是挺恨你的,觉得你窝囊懦弱,凡事听你妈的,不考虑我感受,但其实你不欠我什么。结婚兴许会掺杂利益,恋爱是你情我愿,我乐意和你谈,不欢而散的结局我也承担。” 他懵了,“九级风,大暴雨,祖宗你来谈心啊?” 我呼出一口气,“不是。” 他赶紧烧开一壶水,倒进陶瓷杯,送到我手里,“有事?”他蹲下,和我平视,“离婚了?” 他满脸都是高兴,“对我旧情难忘?好马要吃回头草了。” 我对准他打了个连环喷嚏。 他跳脚退后一步,抹了一把额头,“你他妈...” 我瞪着他。 他喉结用力滚动两下,“我他妈没洗脸呢,我洗完你再赏我一脸唾沫星子多好。” 我低头一边吸鼻涕一边喝热水,“程泽,咱们就用生意人的方式吧,我出钱,你出力。” 他解开睡袍,“行,你如果不想欠我,你说了算。” 他把睡袍披在我身上,“冷不冷?”他裹住我指尖,用他的手温回暖,“你打个电话我去接你啊,你一堆臭毛病,春天过敏,夏天伤风,冬天肚子疼,你自己没数吗,淋雨会感冒。” 喝水烫得嗓子疼,我把杯子给他,“你记性真好,我封你当最佳前任。” 第65章 将计就计 程泽的神色明显不自在了,他别开头,没想到自己会脱口而出我的旧习惯,他接过杯子又补充,“你在我房间里,感冒别传染我。” 我一个扫堂腿剐过程泽,他胯骨妖娆一歪,正好避开我脚,他环住胳膊发笑,“小短腿你踹谁啊,我之前让着你才挨揍的,我一只手能给你捏碎了。” 我蜷缩在宽大的袍子里还是冻得颤颤巍巍,程泽抖落开棉被,从脑袋顺下严严实实包住我,然后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正经而郑重望着我,“找我什么事。” 我把今晚的状况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他掏烟盒,第一句问,“你受伤了吗?” 我说没有。 他叼在嘴角,“你吸烟是吧,那我抽了。” 我没提我怀孕,反正距离远,烟味呛不到我,我索性默不作声。 程泽拨通一串号码,“你记个车牌号,查他路线和目的地,能查多深就查多深。”他吞吐着烟尘,“我爸那些关系你通一通,让他们出面联络江城,好好打听下林宗易,看走什么门道能平息,你尽快,我等你通知。” 他终止通话。 我问他,“有把握吗。” 程泽掸了掸烟灰儿,“你老实休息,我给你想法子,急不来。” 我深吸气,“那我先走。” 我打算去前台拿房卡,才走两步,程泽急了,“你自己睡?万一他们再绑架你,你来得及叫我吗。”他拽住我,“你睡我这。” 我脚步一滞,面无表情看他。 他一指沙发,“我睡那。韩卿,我承认还喜欢你,可我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下流男人。”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铃响了,程泽烦躁至极,他熄灭烟蒂,走过去打开门,当门完全敞开的刹那,我大惊失色,是程泽的妈妈赵美玲。 她推开猝不及防的程泽,进门扫荡着,儿子光着上半身,下半身穿了一条七分长的睡裤,最不受待见的前女友头发半干,像事后洗完澡,这样惹人遐想的一幕立马激怒了赵美玲,她气势汹汹冲到跟前甩了我一巴掌,甩得我脑仁嗡嗡作响。 程泽扣住她还想再抡的右手,“妈!你吃错药了!” “吃错药的是你!”赵美玲年轻时候唱美声的,天赋型女高音,据说是国内著名一线歌手的学生,登台献唱被程泽爸看上了,一笔天价补偿费买断了她和她老公五年婚龄。 冲击力真不是吹的,我脑仁刚恢复正常,耳蜗又嗡嗡响了。 我捂着被打肿的脸颊,“程夫人,您误会了。” 程泽皱眉,“谁告诉您韩卿跟我在一起的。” 赵美玲说,“谁告诉的不重要,你爸派你来做生意,不是和她藕断丝连的,你在江城待了快半个月,我以为你干正事,原来你又被狐狸精钓住了。” 她挣脱开程泽,又来扯我头发,程泽气得眉骨直跳,“妈!您再打她,先打我!” 赵美玲彻底火了,“小泽!你到底喜欢她什么,你着魔了啊!” “韩卿都结婚了!”程泽也火了,“我们能怎样啊?” 赵美玲一听,像爆炸的炮弹,摘下背包疯狂抡打我,“你结婚了还勾引我儿子!你红杏出墙害别人去!我们程家是大户,丢不起名声。” 程泽整个人横亘在中央,赵美玲的限量版爱马仕的铂金扣在他颧骨划出一道血口。 她瞬间停止,包也坠地。 程泽任由血迹渗出,在赵美玲眼中泛滥刺目的血光,“妈,打爽了吗?” 赵美玲嘴唇抽搐着,“小泽,你以前从来不忤逆妈的。” 程泽痛苦吼出声,“就是我什么都听您的,才导致今天。” 她良久才平复心情,“小泽,程家就你一个儿子。” 程泽不耐烦,“我爸不是有私生子吗? 赵美玲眼眶红了,“私生子可以胡闹,你不可以,你是正根,你要继承企业,所有人都瞧着你,你不能让女人毁了!” 程泽胸膛一鼓一鼓的,“韩卿没有您想得那么坏,当初要不是您阻拦,撒谎泼脏她,骗我分手,我和她早就结婚了。” 赵美玲发了疯似的踢打我,“你究竟给他灌了多少迷魂汤,韩卿!”她声嘶力竭,“你放过我儿子吧,程家不会娶二婚的媳妇,我们要脸!” 程泽挡在我前面,将她牢牢截住,“妈,您闹够了吗?” 局面越来越失控,我再不消失,赵美玲保不齐做出什么,我迅速脱下睡袍,塞进程泽怀里,飞快朝过道跑,程泽大喊,“韩卿你站住!” 我没停,等电梯的工夫,程泽追出,他拖着我回屋,“我妈不管了。” 我本想先回避,等赵美玲走了再找他,可他死乞白赖把我拉回去了,我梭巡了一圈,赵美玲倒是真不在了,我刚想问他人呢,程泽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他一扫来显,“有结果了。” 他接听,“目前什么情况,假如背后有推手搞林宗易,估计能栽吗。” 他单手叉腰,在灯光下系着衬衫扣子,那边不知讲了什么,他动作僵住,“确定吗?” 我惊慌不已,扯着他衣袖,“宗易脱不了身,是吗?” 电话那头还在持续说,我急得六神无主,被垂地的床单绊住险些跌倒,程泽眼疾手快扶住我,他交待对方,“钱不是问题,你冒点险,给我查明白了。” 他挂断,将我提到床上坐好,“你们结婚多久了。” 我脑子一团混乱,“一个月。” 他随手一扔,手机砸在被子里,他再次点燃一支烟,“你了解他吗?” 我点头,旋即又摇头。 林宗易是一个危险而复杂的男人。 更像谜团,破解一个,还有十个,百个,千个。与其费尽心思去破译他,不如顺其自然。 程泽笑出来,“小祖宗,我看你也不了解他。” 我舔着干裂的唇瓣,“程泽,不该让你蹚浑水,要是你肯帮忙,我一定还你人情,要是你不肯,我再想辙。” “话说早了。”程泽掐灭烟,“韩卿,只要你需要我,多么麻烦我也在所不惜。你说我不亏欠你,那是你认为,我不是这么认为。不过林宗易——”他鼻腔飘出一缕烟雾,“你最好找点路子深入了解一番。” 程泽说完拾起桌上的手机,接通一段视频,竖在床头架上,点击公放,“你自己看。” 视频里的背景在一间格外宽敞肃穆的书房,屏幕左侧是长方形的红木办公桌,桌后坐着一位气宇轩昂的中年男人,男人上方的墙壁悬挂了一枚神圣庄重的银色标志,屏幕右侧是沙发一角,周围是故障空白,好像没接入镜头。 我惊愕住,“内部场景你怎么搞到的。” 住宅不像酒楼会所,安插一个耳目各种讯息都手到擒来,居民楼可是最私密封闭的场所。 程泽说,“我雇佣顶级黑客入侵了他书房的电脑,安置了远程监控,这种单子很容易吃官司,他们一般不接,我也是托了关系才谈成。” 我放大音量,男人在茶壶里放入一匙茶叶,“宗易,我记得你曾经爱喝金骏眉,现在改口味了吗。” 我倏而攥紧拳。 宗易。 林宗易此时不是应该被拘禁了吗。 屏幕右侧传来的音色,真真切切是林宗易,由不得我不信。 “时移世易,金骏眉的味道不够烈了。” 男人说,“你放心吧。我递出消息了,最晚明早,你被扣押调查的事会传开。” 林宗易声音平和带笑,“索文的股份我给您留了一些,算是我的心意。” 男人摆手,“宗易,你的美意我心领了,股份就不必了,你说华京有黑幕可挖,我只想拿下它立一记功,再往上升一升,这可要你多提供线索了。” 男人起身,拎着茶壶走向空白处,空白画面紧接着显露人像,林宗易的轮廓清晰可见。 这样熟悉的轮廓。厚重,沉稳,精壮。永远冷静含笑的眉眼,除了对峙江源暴露过狂野骇人的血性,其余时刻的林宗易都仿佛一个温润如玉的君子,连周旋于风月场的风流一面都魅力十足。 哪怕只一副背影,我也认不错他。 我眼前一黑,闭上缓和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睁开。 男人此刻又想起什么,“林太知情吗。” 林宗易若有所思晃悠着茶杯,“她不知情。” 男人大笑,“宗易啊,我就佩服你这点,格局大,遇事稳,沉得住气。” 林宗易漫不经心拂去粘在杯口的茶叶,“冯斯乾这一局牵扯了我太太,使用非常下三滥的手段逼我退出程氏的竞争,我放任不理,他说不准真的将手上的筹码公布于众,一旦清白有损,后续的喜事也变丑事。倘若我罢手,丢掉程氏这块肉,索文在商场的处境会被迫臣服于华京,我看中华京不止一日两日了,我还未得偿所愿,又怎会容他率先压我一头。” 男人思索着,“所以你将计就计了。” 林宗易笑了,“冯斯乾确实有手腕,可惜他不懂适度。江源这步棋,他下得太急了。” 男人感慨,“他错在没看透你节节败退的真伪。” 林宗易笑容越发深。 【作者有话说】 这是第二更!别忘了翻前一章。 感谢大家的打赏~后台都看到了,谢谢你们的支持和鼓励,别破费了,我心领了~~大家愿意看下去就是最大的支持 第66章 伺候 我关掉视频,整个人筋疲力竭瘫在床上,仿佛被吸干了全身的血液。 程泽没说话,他抽出一支烟,用手上快抽完的烟头续燃。 我捂住脸,“他是谁。” 程泽的面孔在一团徐徐溃散的烟雾之后,“一个部门的一把手。” 冯斯乾上面的人脉非常广,这方面始终是林宗易的短板,因此他分明有极大的势力,却迟迟没和冯斯乾撕破脸,毕竟冯斯乾的底细禁得起扒,他禁不起。可我万万没料到林宗易竟然也有大人脉,而且瞒天过海,连冯斯乾都没查出一丁点苗头。 蒋芸提醒过我,别掺和他们的圈子,动真情吃大亏,虚情假意又玩不赢。社会上的顶级一代精英既不适合谈钱也不适合谈情,他们太会算计,也太阴了,这种男人的外表往往儒雅健谈,不像暴发户那么肤浅粗鲁,可暴发户是空心的,高段位的女人能驾驭他们一辈子,精英是实心的,连呼吸都深不可测,更别提钻空子了。 我特别无力,从搭上冯斯乾至今发生的所有意外,我都倍感无力。 包括嫁给林宗易,怀上他的孩子。 共同经历了这么多,就在今晚,我惶恐发现自己对这个男人还是一无所知,我了解的仅仅是他的千分之一,他的好与坏,复杂到令我心惊。为了和冯斯乾斗,什么都豁得出,甚至拉上怀孕的妻子冒险演戏。说实话,这段日子他的呵护纵容确实打动我了,我是真心想依靠他,从冯斯乾那场错误的情感漩涡里爬出。没有女人能抗拒真面目败露之前的冯斯乾,同样没有女人能抗拒铁血柔情的林宗易。 我害怕自己又棋错一招,我已经错不起了。 程泽放在被子里的手机响了七八回,我余光瞥见来显是妈。估计他向她承诺马上离开,赵美玲那臭脾气才乐意放我一马,现在是着急催促他下楼。 我迈下床,“我先回屋了。” 程泽吸吞了一大口烟,吊儿郎当的腔调问我,“你告诉我林宗易可能会栽跟头那一刻,你猜我在想什么。” 我背对他驻足,盯着地板两缕交叠的细长影子,“什么。” 程泽抻懒腰,若无其事的口吻,“我给你一个家,我不介意你把孩子算我头上。” 我一怔,“你知道我怀孕了?” 他上半身前倾,两个手肘支在双膝,烟灰一截截掸落在地,“韩卿,我早已不是你口中的傻子,被女人耍得团团转。” 程泽郑重之余有点失落,“三年前的晚上,我妈把咱俩的公寓砸了,我回去看到你蹲在一片狼藉里,问我私奔吗。我说你开什么玩笑,我妈会停我信用卡的。”他仰起头,一滴泪从他眼角淌进短发中,“当年我护不住你,是我心里的结。你如今利用我也没事,我就希望像个男人一样护住你,能护多久是多久。” 我攥住门把,手紧了松,松了又紧,“你还忘了一句,你当时说,我妈会停我信用卡的,咱们连烤羊腿都吃不上了。” 程泽在我身后笑出声,他手盖住额头,顺势抹眼角,“你真煞风景。” 我也噗嗤笑,“你挺好的,是遇见的时机不好。” 他脱口而出,“后悔了吗。” 我摇头,“陈年旧事,答案没意义了。” 他带点更咽,“韩卿,你要是像她们那样纠缠我该多好。” 我拧开锁芯踏出房门,程泽维持着那个姿势,直到我离去都一动不动。 转天上午九点,保镖如约到维港酒店接我,他递给我《财经风云》的杂志,“林太,最新一版发行了。” 我翻开第一页,赫然刊登着林宗易从会所被便衣带走的场景,标题是索文集团董事长林宗易身陷违禁交易风波,被拘禁调查十小时。 我合住,丢在前面的副驾驶位,面无表情眺望窗外。 保镖调转方向盘,驶出停车场,“肯定对索文的股票影响不小。” 我没吭声。 林宗易的这盘局中局本意要逮冯斯乾的马脚,结果老狐狸碰上老狐狸,冯斯乾没落网,只钓到他的助理,会所摄像记录了助理拎着箱子进出包房以及在走廊和江源交谈的画面。 冯斯乾紧急出动公关部拖林宗易挡枪,他顾忌林宗易的庞大势力,没敢明目张胆搬出内幕,只说林宗易的货物上个月在码头被查缴,名下场子也封了,江城近期被查封的会所唯有那一家,是响当当的娱乐业龙头,相当于挑明了林宗易有多重不与人知的厉害身份。 可他并不知晓林宗易根本没出事,而是转移到幕后操纵这一切,林宗易授意索文集团掀开了华京的遮羞布,捅破了江源只是酒吧名义上的傀儡,真正的老板是冯斯乾,他才是私下双手不干净的人。林宗易这一步棋堪称绝杀,先将计就计,再请君入瓮,最后偷梁换柱,假装是冯斯乾的替罪羊,其实让冯斯乾给自己替了罪,从此再有任何麻烦,他都可以澄清是栽赃,把炮火引向冯斯乾,他被冯斯乾扼住的最致命把柄,算是彻底摆平了。 眼看局面一发不可收拾,助理自首了。他承认江源和林宗易有过节,自己见钱眼开,打着冯斯乾的旗号诓了林宗易跳坑,致使他们互相误解。最终冯斯乾也毫发无损,迅速化解了这场危机,被誉为江城业界公关的名场面。 长达三天无休无止的激烈交锋,以平手告终。 虽是平手,林宗易借此洗白了,他更上风,冯斯乾势在必得,想要压死林宗易,却被反压了,他是下风。紧接着程氏同时终止了两家企业的合作意向,决定另觅伙伴。程泽爸是人精,索文和华京明显撕破脸了,强强博弈招招见血,选择哪一所企业合作,万一选错了,风险都太大,干脆全面撤出。 不过老的是撤了,小的没撤,程泽开始和索文对接项目了,据说他爸下了通牒,威胁他再一意孤行就不认这个儿子了,程泽仍旧死扛。 第四天早晨,消失三天四夜的林宗易被拍到由赵头儿亲自送上车,双方握手道别,中午索文集团发声,林宗易先生对上面此次的调查表示谅解与配合。这则声明发布不久,我接到齐太太的电话,她在电话中邀请我去苏岳楼吃饭,旁敲侧击暗示能否让林董也一起。 我们压根不熟,但齐太太的丈夫是《财经风云》的发行总监,想必是请罪来了。 和谁结梁子,别轻易和媒体人结梁子,这是黄金道理。 我傍晚到达苏岳楼,齐太太正在过道迎接我,她热情挽住我手,“林太太,我还担心您不肯赏脸。” 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也挽着她手,“只要我有空,您随时约我,我随时出席。” 她踮起脚张望空荡的电梯,“林董呢?”她有些迟疑,“还忌讳老齐报道新闻的事吧?” 我立马解释,“他忙,我来不就是他来吗,哪有什么忌讳。” 齐太太这才松口气,她引领我进包厢,厢房内除了齐总在场,另有一位魏太太作陪,我主动迎上齐总,“宗易公事缠身,委托我代替他,齐总您见谅。” 他眼底闪过一霎的失望,两方爆发冲突,一方的正主不露面就不算和解,属于晾着给个下马威,齐总强颜欢笑,“林太太能赏光,我已经颜面十足了。”他搓了搓手,叮嘱齐太太,“箐榕,好好陪林太太,我杂志社有事,我先告辞了。” 我微微颔首,目送他出去。 齐太太拉着我坐下,“林太太,只知道您是江苏人,不清楚您的喜好,尝尝合口味吗。” 我欠身舀了一勺乌鸡汤,“滋味不错。” 她眉开眼笑,“林太太满意就好。” 我们吃到一半,包厢门猝不及防从外面推开,涌入一阵穿堂风,齐太太越过我头顶望向门口,突然惊喜大叫,“林董来接太太了?”她把手头的银筷都撂了,“我打电话让老齐回来。” 林宗易制止她,“不必了,以后见面的场合很多。” 我脊背发僵,没回头。 右侧的魏太太笑呵呵打量林宗易,“林董,您的面子够大,大人物给您风风光光地送出来。” 林宗易漫不经心脱掉西装,朝我的座位稳步走来,“是风光,如果魏总羡慕,我安排他也进去走一趟。” 魏太太被逗笑,“林董损人都比别人幽默。” 林宗易俯下身,满眼温柔揽住我肩膀,“最近胃口好吗。” 我看了一眼神清气爽的林宗易,不露声色拂开他手,“还行。” 他发觉我态度很冷淡,没再多言,坐在不远处靠窗的椅子上,随手拾起一本菜谱,招呼服务生进来,点了几样我爱吃的传统菜式打包,齐太太以为林宗易是怪罪她招待不周,立刻说,“林董,这些都记我账上。” 林宗易笑着说,“我来时结过账了,我太太经常半夜饿醒,只是预备一些。” 齐太太一脸尴尬,“这怎么行,本来我做东的。” 魏太太起哄,“林董是圈内出了名的宠妻,我今天是见识了,半点献殷勤的机会也不给旁人留呐。” 林宗易笑容越发深,“千辛万苦娶到手的太太,当然要疼了。” 我戳着碟子里的话梅排骨,顿时没胃口吃了,“齐太太,咱们下次再约。” 我绕过餐桌转身,林宗易也站起,他疾步两步脱下西装裹住我,将我拥进怀里,“别受凉。” 魏太太送我们到门外,“都五月了,林太太还怕冷啊?” 林宗易眼里的柔情更浓,他目光掠过我小腹,什么也没说。 我在人前没甩开他,任由他拥着,等上了车就瞬间抽离,紧贴着车门坐,把西服也扯下。 林宗易望了一眼被我遗弃的西装,他拣起,又披在我后背,我正要再扯,他沉声说,“有气回家撒。” 我动作停住。 他语气缓和了几分,“听话。” 车开回蔚蓝海岸,我直奔主卧,反手关门的刹那,林宗易一只脚抵住门框,我使劲关,他轻而易举便进入房间,单手制约住我,从后面圈紧我腰肢,一边吻我脖颈一边含糊不清喊,“卿卿。” 我心口顷刻间被什么刺了一下。 他唇脱离我半寸,埋在长发内,又无比清晰喊了一声,“卿卿。” 我回过神,奋力推搡他,“几点了不睡觉,你不困我还困。” 林宗易不敢用力禁锢我,生怕勒到腹部,他在我不断挣扎下松开手,默不作声注视我。 我从衣柜内摘下睡裙,反锁住浴室门,林宗易在原地又站立了片刻,他微眯着眼,神色深沉,解开领带扔在地板,也去客厅的洗手间洗澡。 我洗完走出浴室,卧室的壁灯熄了,只亮着一盏昏黄的落地灯。 林宗易换了睡袍躺在床上,我停在床尾看着他,他放下杂志,“睡吗。” 我问他,“你睡这里吗。” 他也看着我,没回答。 我拉开主卧门要离开,林宗易当即下来,一把抱住我放回床上,“几天没见,还舍得和我分房,是吗。” 我翻了个身,背朝他,蜷缩在被子里。 他挨着我躺下,抬手关了落地灯,他灼重的气息逼近,我眼皮悄无声息动了动,手在身侧紧握,不回应他分毫。 下一秒我握成拳头的手卷进他掌中,他随即摁住我倾覆而上,林宗易宽阔勇猛的体魄像一座高山,遮掩了窗口透入的一丝白月光。 我一向怕黑,如此不见天日的漆黑使我惊慌失措,我下意识扯住他睡袍,又滞留半空,缩回手。 林宗易的肌肉和骨骼在暗夜中泛着蜂蜜一般浓郁健康的光泽,“林太太准备继续冷落我吗。” 我看不真切他,只听得真切他声音,沉重成熟,魅力磁性。 我闭着眼不语。 林宗易指腹摩挲我紧抿的唇,“夫妻之间不能冷战。” 我终于没忍住开口,“我们是夫妻吗?” 他眉眼的轮廓极具深度,眼神却清清淡淡,强烈的反差一直以来是林宗易最独特撩人的性感。 他拿起我左手,“婚戒都戴了,不是夫妻吗。” “你坦诚吗。” 林宗易笑意收敛。 我步步紧逼,“昨晚我提心吊胆,冒大雨跨区去找程泽,想捞你脱身。你什么都一清二楚,我全蒙在鼓里,从他们的车包围我们,你就在演戏,可我当真了。” 林宗易忽然举起我托在他身上,他平躺仰视我,我发丝比此刻倾泻的月色更柔软,垂落他胸膛。他扶住我,整个人沿着床铺的中央下滑,脸深埋,我感觉到他的忘情一点点渗入我血脉和神经,从润物无声到惊涛骇浪,直至我欲逃难逃,被他沉没海底。 这是我和林宗易唯一一次在彼此都清醒时候的触碰,我难以想象他那么矜贵风度的男人会甘愿臣服于一个女人身下服务,为我而疯魔堕落,从没有人带给我这样的感受,他并未掠夺我,只是给予我深入骨髓的狂野和炽烈。那种密集的烫人的窒息感,在他吻的力量里。 我五指穿梭过他发间,猛地抓紧。 当全部平息后,我像是真的从水下打捞上岸,软绵绵匍匐在林宗易怀中。 一张萦绕着别样风情的面容倒映在他含笑的眼睛内,“小东西,这么伺候你,还和我置气吗。” 我别开头,“没让你伺候。” 他吻我面颊,我躲着,他闷笑舔了下水润的唇,林太太还嫌弃自己吗。” 我膝盖弯曲上扬,磕着他腰肋,“林宗易,我不想跟你生气。” “还不想跟我生气?”他捏着我脸蛋,力道极轻,倒像调笑和逗弄,“林太太自己照镜子,脸上是多大的怨气。” 我拍掉他手,“你是不是撒谎成瘾,隐瞒成性。” 林宗易沉思了一会儿,他意味深长回视我。 我噎住,“是,我的确是这种女人,但那是曾经,我的职业需要。” 他系好睡袍散乱的束带,重新搂住我,嘴唇流连过耳畔,喑哑的嗓音问,“刚才快乐吗?” 我坐起,“我去客房。” 林宗易拽住我,也跟着坐起,他在黑暗中说,“韩卿,我明白你不痛快。” 第67章 您希望她生下吗 我下床的动作戛然而止。 林宗易从背后抱住我,“是我的错。” 我闭上眼深吸气,“你没错。” “卿卿。”他湿热的唇瓣流连在我耳朵四周,“不痛快你可以发泄,别自己生气。” 我在他怀里扭头,“坦诚不欺瞒,是你答应我的。” 林宗易没说话。 “你承诺过保护我不骗我,你早知冯斯乾设局,也决定要上套,江源的保镖当时围剿我们,你何必做那么危险的事,就为了逼真,让冯斯乾完全相信吗?不惜拿妻子和孩子,甚至你自己的性命安危做赌注?你在演戏,江源没有演,他动真格了,你无法掌控他,万一现场失控,会车毁人亡的!” 他依然没说话。 我气得全身发抖,“宗易,我们还是各自冷静下。” 我推开他,他一把揽过我,控制在胸膛,他肌肉异常坚硬,我下巴磕痛,挣扎得更厉害,“你放开。” 他扼住我手腕,“打我一巴掌?能撒气吗。”他说完将我手心扣在自己脸上,他发了力,清脆的声响震麻我胳膊,我猛地往回缩,“林宗易!” “还气吗?”他又打第二下,我慌慌张张用另一只手捂在他左脸,他感觉到我挡住,及时停下,我也没再动。 他额头抵着我额头,“我既然敢赌,便不会让它失控,真到失控的地步,我也让你安然无恙。” 他摁住我手背,使我掌心更紧密贴着他,我别开头,“这种哄人的方式,你总用不灵了,我免疫了。” 林宗易闷笑,“我以前用过吗?” 我说,“下一回不灵了。” 他淡淡嗯,“卿卿,没有下一回了。我保证,任何情况不再牵扯你。” 蒋芸曾经说,爱上雇主的老公是不道德的行为,可丑话说前头,将来不干这生意了,我们的优质资源十有八九也是从他们当中产生,离异的,丧偶的,或者通过某一任雇主结识的交叉圈子的男性,总之接触的上流男人越多,眼光也越高,跟老公一起还房贷的日子是过不下去的。有失必有得,上流男人给你富贵,你给他们面子和台阶,他们肯服个软相当不简单了,一定见好就收,两性中最大的智慧是把握分寸。 我和林宗易情感基础欠缺,利益为先,这样形式的夫妻禁不起过度的冷战,我把他折腾累了烦了,我照样也憋屈。 他吻着我脸颊,浓密粗粝的胡茬黏在皮肤,轻轻细细的疼痒,他一路缠绵向下,吻到汗涔涔的胸口,刚才的情潮未退,仍是一片妩媚艳丽的绯红,他滚烫气息喷薄在我心脏位置,我情不自禁战栗了一下。 林宗易醇厚磁性的嗓音传出,“痛快了?” 我默不作声,脸色缓和不少。 他眼里满是温柔纵容,“看来林太太降服男人果真有一套,哪有女人敢打我,林太太敢打。” 我躺回床上,钻进被子里背对他,“是我打得吗,你自己打的。” 他俯下身,“不管我了。” 我睁开眼看窗户,“管你什么。” 他手探进被子里,在丝滑的睡裙上反复抚摸着,“我难受,怎么办林太太。” 我小声说,“怀孕不行。” 卧房始终没开灯,适应了黑暗,竟莫名显得暧昧多情,他在我耳畔说了一句什么,我蒙住头不理会他,“睡觉了。” 他轻笑,没强迫我,焚上一支烟从床边起身,往客厅走去,这时撂在床头柜的手机响了,来显是一串没备注的号码。 他接听,那头的男人汇报,“易哥,江源的酒吧查封了。” 林宗易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夜幕下翻滚的墨绿江水,“幕后老板是谁。” 男人回答,“是江源。从明到暗和冯斯乾没半点关系,他确实没碰娱乐场的生意。” 林宗易神色阴晴不定,“江源被他算计了。” 男人说,“估计是冯斯乾捣鬼,让江源误会您要吞他的场子,他才急了。” 林宗易用力揉着鼻梁,“这次李忠伦配合我演戏,他目的是立功升一级,我必须尽快捏住华京的把柄送到他手上,否则单方失信得罪他,李忠伦会找我的麻烦。” 男人不可思议,“原来您没搞到把柄,是诓上面帮了咱一次?” 林宗易的手脱离鼻骨,窗外深不见底的江水倒映在他瞳孔,他比江水更加幽深难测,“冯斯乾做事滴水不漏,比我想象中狡猾。” 他仰起头,天花板折射激荡的水浪,他目光凛冽扫过,拇指掐断了通话。 转天早晨,林宗易陪我在餐厅用餐,他的秘书到蔚蓝海岸送请帖,落款是程威的手写签名。 他看了一会儿,合上搁在一旁,“程威有什么喜好,你清楚吗。” 程威不恋色,他就一个嗜好玩牌,只玩扑克牌,各种扑克,传统的,德州的,美国的,骰子和麻将一概不玩。他在澳门博彩输过一架私人飞机,是一种新玩法,专门针对顶级客户的,别墅,飞机,豪车,公司股票,只输物,不玩钱的,后来程威不甘心又去了,输了第二架私人飞机,两次教训没长记性,更没戒掉瘾头,不过不买飞机了,他觉得晦气。 林宗易若有所思摩挲着请帖的烫金花纹,“他来江城了。” 我一怔,“抓程泽吗?” 林宗易单手系着领带,“谈判,兴许有机会合作。” 他吃完早餐没去索文,在书房里安排和程威的会面事宜,原本林宗易定在自己旗下的江都会所,可程威拒绝了,因为他不止接见林宗易,还要与冯斯乾见面,同地点不同时间,他只有一天档期,隔天就得飞回昌城。 我蹙眉,“我问问程泽,能不能想办法通融,把工程只给索文。” 林宗易在我走进书房后,立马熄灭烟头,他靠着椅背,“程威是老油条,他深谙平衡风险的道理,只与索文合作,哪天华京赢了内斗,索文倾塌,程氏也遭殃了,反过来一样。” 我问他,“在共同合作的过程,华京会掌握索文一部分内幕吧。” 林宗易不置可否,“当然会。”他随即耐人寻味笑,“索文同样会掌握华京的部分底细,对我们双方都是有利也有弊的突破口,就看谁更胜一筹了。” 他从桌后站起,摘下衣架上的酒红色西装,“我穿这套好看吗。” 林宗易身板宽阔,长相温润,尤其那一股风流的味道,很适合浓郁色系的西装,他穿酒红或深蓝特别魅力性感,冯斯乾更适合黑白灰,中和过于白皙斯文的皮囊,释放眉目间的英气。 我整理着他领结和纽扣,嗯了声。 他调情的口吻,“哪好看。” 我听出他故意戏弄我,我没理,退后一米,“我还没原谅。” 林宗易笑了一声。 中午他再次接到秘书的电话,说程威选择了“英雄本色”这家场子。在航海道29号,是07年开办的,娱乐会所类型的牌场,以打牌为主,场里的发牌女郎看对眼了也能带上楼。 我问林宗易,“是你的产业吗?” 他坐上车,“不是我的,和朋友有些关系。” 我也坐上车,我们没乘坐同一辆,他有急事要处理,我先到英雄本色等他。 我到达门口,一眼看见冯斯乾的车,林宗易的秘书说,程威分别约在下午两点半和四点,先见林宗易,谈得顺利五点钟三方再凑上打一轮牌。冯斯乾显然收到风声了,后到场的肯定吃亏,他恐怕在盘算着提前出现。毕竟合作也存在油水多和油水少的,自然都想要拿下工程中最核心最肥实的一环,不单是赚钱,核心环节意味着能操纵全盘。 电梯停在四楼,一名三十多岁的男人迎接我,一米七出头的身量,足有二百斤,浑身长满腱子肉,他锁骨下方纹了一颗骷髅头,藏青底色,血红的五官,很是惊悚。 虽然外表震慑人,态度却十分客气,还恭恭敬敬鞠了一躬,“林太太,我是会所的经理,林先生通知我了。” 我想起我们这行识人的套路,穿西装的一律称呼老板,带痞气的一律称呼大哥,其他人统一称老师,可林宗易的身份摆在这,大哥是万万不行,我犹豫了一秒,“小哥。” 男人面色一变,“担不起,您叫我大雷就行,我当初是跟林先生混饭吃的。” 我好奇问,“现在不跟了?” 他说,“干点别的买卖。” 林宗易在场面上吃得开,主要是会做人而且够大度,即使不跟他了也不亏待,如此牛叉的会所要是没有他打点,不容易当上经理,他的势力就是这么铺开的。 大雷一直引领我穿梭过走廊,抵达尽头的包厢,他带着我进去,我前脚坐下,他后脚打开墙上凿开的单面玻璃窗,当我看清隔壁的两名男子,我一愣。 他压低声向我介绍布局,“外间是休息室,林先生这间是牌室。” 我也轻声问他,“休息室里的男人知道吗?” 大雷摇头,“除非是常客,不然不知道。” 他退下,从外面关住门,我全神贯注盯着近在咫尺的这扇窗。 穿了一身纯白西装的冯斯乾此刻伫立在朝南的窗下,面前一潭池塘泛着粼粼波光,面积不大,四四方方十米长宽,几条金色燕尾鱼在水面浮荡,而他身后站着那个我见过无数次的男人。 就冲这潭养鱼的池水,英雄本色比江都会所更内行。 水源流动,鱼是有余,象征给玩家带财,守财,是好意头。来拼手气的男人有头脸,讲究风水迷信,越有钱的越五花八门,有的一边赌一边拜财神,有的特意去国外请一个带财的小鬼,摆在牌桌的正南方。他们不缺钱,可钱太多了,普通的刺激就不解渴了,要大起大落的刺激才爽。 我示意随行的保镖千万别出声,开窗后似乎隔音很差。 男人将一份资料递给冯斯乾,“这是冯太太的体检报告。” 冯斯乾没接,他喂鱼喂得兴致正浓,男人继续讲,“医生说她体质本就受孕困难,能怀上一胎已经走运了,流产手术之后,彻底不孕了。” 冯斯乾左手托着食盅,右手接住化验单,在阳光下浏览数据,我目不转睛窥伺他,他说不上平静还是失望,反正很淡漠,情绪丝毫不明朗,反而像是笼罩着一层无可捉摸的雾。 “没必要告诉殷怡,另外封住大夫的嘴,再伪造一份假报告,送去打发殷沛东。” 男人不解,“冯太太每天喝中药调理,倘若不告知她,不是白受罪吗?” 冯斯乾放下食盅,漫不经心扫视他一眼,“她的无用功,你倒是替我怜香惜玉。” 男人大惊,他低下头,“冯董!” 冯斯乾掏出西裤口袋内的打火机,压下按钮,面无表情望着火焰吞噬了化验单的一角,直至全部销毁,当仅剩一缕灰烬时,冯斯乾松开手,用帕子擦拭指尖,“明白为什么隐瞒吗。” 男人不敢吭声了。 他重新拾起窗台上的食盅,又向池塘撒进一抔鱼食,“殷沛东急于殷怡怀孕,无论是男是女,一旦平安降生,这个孩子将是华京唯一的继承人,他会用多份遗嘱作为保障,防备我独吞后抛弃殷怡。在他眼中连孩子父亲是谁都不重要,只要是殷怡生出。” 男人偷偷打量他。 “只是殷沛东逐渐看透我心狠手辣,不是我的种,他畏惧会活不长。殷怡不能怀孕,他会另谋出路来制衡我,保全殷家人长久的利益,我没有那份耐心应付他。” 男人试探问,“假如冯太太可以有孕,您希望她生下您的孩子吗?” 冯斯乾嘴角含着一丝笑,“你认为呢。” 男人说,“我认为虎毒不食子。” “是吗。”冯斯乾脸上的笑意敛去,再没回应他。 过了好半晌,他转过身,“至于韩卿——” 我顿时紧张到僵硬,以为冯斯乾察觉了我在隔壁偷窥他,所幸他并未逼近这间包厢,仅仅在喊出我名字后,从鱼池旁返回牌桌,是我太心虚了,我悬着的一口气这才松懈下来。 片刻沉默后,冯斯乾忽然开口,“她腹中孩子确定是林宗易的吗。” 男人皱眉,“您的意思是?” 冯斯乾抬头,他视线飘忽不定,仿佛在估摸什么,“时间对得上吗。” 男人沉思,“据说不足一个月,她和林宗易结婚正好一个月,是婚内怀上的。” 冯斯乾心不在焉叩击烟灰缸边缘,眼眸内闪烁着谜一般的波澜。 许久,他吩咐,“你回去吧。” 男人走出几步,冯斯乾又叫住他,“周浦。” 他当即驻足,“冯董,您还有什么交待。” 冯斯乾笑着说,“藏起你的心思,我只留用绝对忠诚我的下属,你的怜悯之心帮不了任何人,还会害你自己。” 男人身型猝然一晃,他身侧的双手攥紧,又微颤着垂落,“我懂。” 第68章 林太太记住这个味道 冯斯乾笑容很浅,充满威慑感,“你懂就好。” 周浦走到包房门,他又回过头,“冯董,林宗易的手下和南区的管教交待了,让陈志承在里面过得舒服点。” 听到陈志承三个字,我脊背不由自主紧绷。 冯斯乾淡淡嗯,他焚上一支烟,不吸,搭在烟灰缸的凹槽,任由烟雾溃散。 周浦说,“林宗易像是动真情了。” 冯斯乾无动于衷,目光沉静落入一团烟尘中。 “那韩卿,就很有用了。” 冯斯乾终于泛起波动,“对谁有用。” 周浦答复,“对咱们。” 冯斯乾发笑,“你跟我多久了,除了怜悯殷怡,你毫无长进。” 周浦没吭声。 冯斯乾将烟灰缸往远处一滑,浓稠的烟气也随之远去,他英气俊朗的面目在光影中缓缓清晰,“林宗易动真情的前提下,她没怀孕,是对咱们有用,她怀孕,情况不一定了。” 我不禁蹙眉,总觉有深意,又难以理解。 周浦离去不久,林宗易赶到英雄本色,他从过道进来,我恰好关上铁窗,林宗易在身后问,“他在。” 我扭头,“你来了。” 他大约渴了,拾起我喝了一半的茶,喝光后又重复一遍,“他在隔壁。” 我如实说,“殷怡不孕。” 林宗易抵出舌根粘住的一枚茶叶,吐在餐巾纸上,“通知殷沛东了吗。” 我摇头,“冯斯乾打算伪造化验单,隐瞒她不孕的真相。” 林宗易没说什么。 下午2点29分,一队保镖簇拥着程威准时走出电梯,我陪同林宗易在门口迎接,程泽跟随在保镖后面,程威踏进包厢并没立刻落座,驻足与林宗易寒暄,浩浩荡荡的人马遮住了程泽的视线,他一边往前挤一边急不可耐搜寻我在哪,他看到我的瞬间,露出八颗牙朝我抛媚眼,我比划口型,“你有病啊。” 他也比划口型,“相思病。” 其实我和程威早年见过一面,我22岁生日那天程泽抽风带我回家了,和程威宣告要娶我,程威没搭理,在程泽坚持不懈的撒泼下,程威出动了最高规格的欢送仪式,指挥六个保镖把我们轰出家门。 每个男人都代表一个阶段,比如冯斯乾,他是一场错误的爱恨,林宗易是一段现实成熟的婚姻,那程泽便是荒诞的青春。 我脱胎换骨站在程威面前,“程董,您风采不减当年。” 程威看着我,“林太太。”他意有所指,“林太太的本事也不减当年。” 我莞尔,“我的本事哪里入得了程董的法眼。” 程威是聪明人,他听得懂我暗示,不会和程泽勾连不休。 他进入包厢,坐在正对大门的上首,林宗易坐在程威对面的主位,我刚要跟上去,程泽拽住我,“我逼着他来的,我非要和索文合作,他没辙了。” 我甩开他,“老实点,你爸揍得你鬼哭狼嚎的场面你忘了?” “我想通了。”程泽意气风发的样子,“你不纠缠我,我可以纠缠你啊,本来就应该男人主动。” 我脑子嗡嗡响,“咱俩那晚不是说清楚了吗。” “清楚了。”他点头,“人生苦短,喜欢就抢,抢不过不丢人,不战而败才不算个男人。” 我被气笑,“你这人——” 程威余光瞥到程泽又腻乎我,他恨铁不成钢训斥,“你干什么?” 程泽触电般马上弹开,“我和韩卿打个招呼。” 程威的怒火更冲,“你和谁。” 程泽没好气,语调降了一度,“林太太。” 林宗易亲手斟上一壶茶,“程公子与我太太年岁相仿,称呼姓名不妨事。” 程威双手接住茶杯,“程泽鲁莽,让林董和夫人困扰了。” 林宗易故作不知情,他含笑反问,“困扰什么。” 程威饮了一口茶,他明白林宗易是给程家留面子,直接领了情不再多言。 林宗易将携带的索文资料交给程威,他们简单洽谈了几句,程威说,“我有数了。” 林宗易试探举杯,“那我以茶代酒,预祝程氏和索文合作愉快。” 程威盯着他的茶,片刻后选择接受。 一名保镖在外面敲了两下门,“程董,华京集团冯董事长提前到了。” 林宗易放下杯子,笑而不语静候。 程威坐直身,“请冯董进。” 保镖引领冯斯乾进门,他早有预料会是什么情景,波澜不惊环顾了一圈牌桌,镇定走向程威,程威站起,冯斯乾主动伸手,“程董。” 程威打量衣冠楚楚的他,“冯董仪表堂堂啊。” 冯斯乾单手解开白西装的纽扣,在程威坐下后也紧接着坐下,“我到程董的年岁,未必有您容光焕发。” 程威大笑,“商场有手段的人不少,有良心的不多,都说相由心生,相貌奸猾不可信,冯董这样浩然正气,我认为可交。” 程泽拍桌子帮腔,“爸,你挑好看的啊?林董比冯董更好看,小白脸不如老男人靠得住。” 我噗嗤笑,这只傻狗,又立马正色,程威气得眉骨直跳,“再胡说八道你滚出去。” 程泽噎得一脸暴躁,他不服气别开头。 冯斯乾抬眸注视程泽,“程公子对我颇有意见。” 程威压下火气,“冯董见笑,他母亲惯坏了。” 冯斯乾并不怪罪程泽的敌意,“年轻难免有性格,我倒是很欣赏程董这位公子。” 程威命令程泽,“和冯董道歉。” 程泽端起程威的茶杯,朝冯斯乾示意,“冯董下不为例,这次就算了。”他把酒杯撂回,又命令程威,“你稀罕他,你喝。” 我实在没忍住,捂着嘴笑出声。 冯斯乾刻意望了我一眼,“林太太很高兴。” 我笑容收敛住。 他对程威说,“程公子打趣我的这场嘴仗,能博林太太一笑,挺有价值。” 他解了围,程威就没继续骂程泽。 我发觉林宗易在冯斯乾到场后始终沉默,冯斯乾也同样没跟他说话,两人好像通过那场血雨腥风的战争彻底撕破脸了。 好在微妙的气氛没持续太久,程威吩咐保镖拿出两份合约,冯斯乾接过其中一份浏览着,与此同时属于索文集团的合约也递到林宗易手里,他没有打开,似乎心知肚明自己会得到哪一份。 良久,冯斯乾合住文件,他上半身后仰,倚住真皮椅背,“程董,江城是房地产和港口贸易的天下,工业方面一直在走下坡。” 程威听出他不满意,“我调查过华京的市场,前任董事长建筑的几期住宅,空置率很高,到冯董接管才勉强卖出,房产项目明显不适合华京。至于港口贸易是华京的强项,冯董还需要锦上添花吗。” 冯斯乾神色喜怒不辨,斟酌着利弊。 程威说,“重工业的确不吃香了,但我的项目是未来风头大盛的能源工业,上面必然会扶持,前景稳赚不赔。” 程威说完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他才叼住,陷入沉思一动不动的冯斯乾却仿佛侧面长了眼,及时压住他按打火机的手,“程董,抱歉,我咽喉不适,对烟味敏感。” 因为我怀孕也正要开口阻拦的林宗易随即看向冯斯乾。 程威闻言把烟又塞回烟盒,冯斯乾说,“程董考虑周全,这单工程我接下了。” 我扫向林宗易的合约,是港口贸易的项目。现在林宗易正急需一个光明正大的幌子掩护自己进出货物,程氏就送上门了。 出事了是程威的麻烦,没出事是林宗易的油水,他一心要拿下程氏,估计就看中了这块。 签完合同,保镖叫来荷官开始玩牌,是清一色的男荷官,我这才醒悟程威所谓的不好女色,原来是好男色。 他笑眯眯望着一个长相最白净稚嫩的小鲜肉,那眼神我鸡皮疙瘩起了一片。 总听说那些性取向没问题的富商在欢场玩腻了女人,玩男人纯属换口味,换着换着,结果上头了,口味就改不回来了,男人在这事上永远比女人放得开,他们探索欲和创新力极强,抛开物种性别,不得不说男人更擅长陪着男人骚,他们骚起来特别豁得出。 程威赢了十几把,他一开心,拧了一下发牌小鲜肉的屁股,冯斯乾和林宗易视若无睹,连续给程威喂牌。 程泽去了一趟洗手间返回包厢,很快我就感觉到有一只脚在摩挲我的小腿,我躲开,脚穷追不舍,沿着我膝盖往上厮磨,甚至掠过大腿根,反复徘徊。 蹬鼻子上脸了,我忍无可忍瞪着程泽,“谁的蹄子!” 他专注研究程威手头的牌,没反应。 林宗易甩出一张红桃a,他问我,“怎么。” 我深吸气,搬椅子挪到他身边更近的地方,“没怎么。” 消停没一会儿,那只脚又追上来,可程泽和我的距离是绝对碰不着了,除非他先摩擦林宗易,显然他不敢太胡来,我意识到不是他,视线定格在冯斯乾。 他从容淡定审视着手上的同花顺,他稳赢,可迟迟没出,像在走神。 我小心翼翼掀开落地的桌布,一只白皮鞋脱在一旁,里头没脚,果然是冯斯乾。 他就喜欢刺激,在众目睽睽下划出一块不见天日的黑暗角落,在角落里肆意妄为,这种随时会被撞破的刺激像毒瘾一样令他欲罢不能。 我扭身子,朝向林宗易,腿从桌下果断撤离。 程威中途离开包厢接一通电话,程泽接替他,林宗易忽然抽出中间的牌反扣在桌上,“斯乾,根据池里的底牌,我猜你缺红桃j或者黑桃k。” 冯斯乾似笑非笑,“宗易要喂我牌吗。” 林宗易意味深长叩击着那张牌的背面印花,“输我这么多局,你也该赢一回了。” “我输了吗。”冯斯乾眼底漾着精明的寒光。 林宗易说,“早晚而已。” 冯斯乾看着他掌下的牌,“你准备喂什么。” 林宗易撅开一点边角,是红桃,他说“红桃j。” 冯斯乾耐人寻味笑,“宗易果真了解我,被你了解,不是什么好事。” 冯斯乾毫不疑心林宗易的用意,他把牌搁在荷官面前,“要他的红桃j。” 荷官问他反悔吗,冯斯乾回复不悔,荷官扣住,让林宗易撂牌。 林宗易一翻,竟然是红桃k。 他勾唇,“斯乾,对不住了。” 这把是压轴局,一百万的码。 荷官也摊开冯斯乾交出的一副牌,荷官也愣了。 冯斯乾从池底拾起一张,加上林宗易扔掉的,拼在一串又是同花顺,他神情玩味,“我正好也缺红桃k。” 林宗易微眯眼,端详着牌面,他顿时笑了,“斯乾,欲盖弥彰玩得很漂亮。” 他话音才落,食指轻轻一转,亮明最后的底,也是一张红桃k,“我坐庄。” 坐庄预留一张牌,倘若正巧是对方所需的,算是炸弹,对方等于诈赢,当场输掉两倍。 52张牌,天方夜谭的难度,冯斯乾押对了,末了还是林宗易再次反将一军。 冯斯乾目光锁定在牌面,他笑了一声,“宗易你的声东击西更高明。” 程泽目睹这一幕,他发呆好半晌,我知道他惊住了,互相猜心的把戏,是商场最难的把戏。也亏了他们让着程威,不然程威十架飞机都赔光了。 程威打完电话回到包厢,我起身去洗手间方便,关掉水龙头的一刻,我无意发现地面有一束人影逼近,而且是男人的影子,我猛地一抖,本能抬起头,镜子里投映出一张面容,烧成灰我也能从火葬场里认出的面容。 我慌张转身,他手臂伸向我,我抡起胳膊搪开他手,“冯斯乾,这里是女厕,你发什么疯?” 我四下看,空无一人,只有我和他。 我往女厕门移动,“你卑鄙恶心。” 他饶有兴味观赏我发脾气,“林太太当初勾引有妇之夫都不觉得自己卑鄙,我调戏有夫之妇又算什么恶心。” 我指着他被西裤半掩的白色袜口,“你洗袜子了吗,就拿它蹭我腿。” 冯斯乾没想到我在恼他的袜子,而不是恼他刚才戏弄我,他一时皱着眉头,“什么。” 我说,“你袜子脏,恶心。” 他低头看,我在这工夫拔腿就跑,冯斯乾十分敏捷一把搂住我腰肢,贴向自己胸膛,他的脸与我的脸近在咫尺,“韩卿,你耍我是吗。” 我冷漠偏头,“冯先生当梁上君子当上瘾了?” 他挟持着我一步步倒退,退进安装了马桶的格子间,“别人的老婆,闻着香。” 我讥笑,“不是冯先生嫌弃我二手货的时候了。” 冯斯乾嗅着我头发散出的茉莉香,“林太太的情史何止三手了。” 我冷嘲热讽,“那你还抱着,别污染了冯先生头上绿油油的帽子。” 他舌尖舔过长发盖住的若隐若现的肌肤,“林宗易的帽子,比我绿。” 我顷刻间翻脸,试图甩他巴掌,他眼疾手快一扣,扣在我腰后,操纵着我手心外翻,严丝合缝覆在他小腹,他迫使我握住最隐秘地带,我手掌僵硬着。 冯斯乾的每一个字在四壁是墙的卫生间荡出回音,回音清朗低沉,蛊惑十足,“林太太做梦喊过我名字吗。” 我骤然想起那夜醉酒,恍惚是我在车上喊了冯先生,激发了林宗易的征服欲,才会突破协议夫妻的防线。 可冯斯乾如何得知。 我变了脸,“林宗易的司机是你的人?” 他笑意深浓,“看来我的猜测是真的了。” 我恼羞成怒,“你诈我?” 他嘴角噙着一丝笑,“林太太可以耍我,我不可以诈你吗。” 他一顶,我感受到掌心那团炙热的变化,握拳死命击打他,冯斯乾钳制住我手腕,“林太太有了新的用,对旧的真舍得下狠手。” 他撩开裙摆,我大惊失色,奋力挣脱他的桎梏又摁住他手,未曾想摁得太急,摁在不该停留的部位,我用力撇开他,但请神容易送神难,冯斯乾牢牢地占领住,不肯再移开。 他音色带点侵略性的沙哑,“林太太嫁给林宗易之后很寂寞难耐,禁不起触碰吗。” 我咬牙切齿,“那是我洗手时溅在裙子的自来水。” 他嗯了声,“不错,是水,我记得林太太一向很足量。” 我抵御着他的撩拨,“你想怎样。” “不想怎样。”他回答得利落,动作也干脆,我抵御,他反而将我越发紧密地扼住。 我使劲反抗,“冯斯乾,你嗜好偷偷摸摸做贼吗。” 他轻笑,“明目张胆找机会,林太太有了戒心,还会落进我手中吗。” “冯先生也知道强求没意思。” “不。”他否认,“我不知道。世上最没有意思的是手到擒来的东西。” 卫生间的门在这时被一位珠光宝气的中年贵妇推开,冯斯乾一闪,隐匿在格子间的门后,连带我也被迫贴上大理石的砖墙,他手温滚烫,瓷砖冰凉,我整个人哼吟。 中年贵妇人路过这间门外,在台阶下停住,“林太太?” 我也看过去,“魏太太,您也在?” “我先生在411玩牌,您感兴趣来凑把手吗。” 我婉拒,“我牌技差,不去凑热闹了。” “这我可有耳闻。”她从包里翻找湿巾,“林太太在江都会所一晚输了四百多万呢。还好林董有得是钱,否则林太太恐怕给自家男人输破产了。” 冯斯乾手在我裙底,指尖似有若无地流连过腿间,极有节奏地轻点轻捻,我咬紧牙关并拢,“您别笑话我了。” 魏太太察觉我声音不对劲,在发颤,她靠近我,“林太太,您脸——” “别过来!”我大吼。 她吓一跳,惊惶退后,我脚底死撑,几乎只差一丁点就要扭曲瘫倒,“您别管我……我便秘。” 她恍然大悟,“我推荐您看淮海医院的中医,我先生也经常便秘,应酬酒局天天大鱼大肉,肠胃能好得了吗。” 我强颜欢笑,额头渗出大片汗珠,“我记下了,多谢魏太太。” 她在镜前补了妆,又向我道了别,才慢悠悠离开。我松懈下来,手臂支着墙,冯斯乾的唇埋在我颈后,欲吻不吻,又不移开,喉咙溢出闷笑声,“便秘?撒谎精。” 我趁他不注意,扯下右耳佩戴的耳环,在他怀中翻了个身,锋利的针尖狠狠扎进他肩膀,鲜血刹那涌出,浸染过他雪白的衬衫,我丝毫不手软,向更深处刺,半寸银针被他皮肉完全淹没,殷红的血迹与白皙胀起的青筋相缠,冯斯乾仍旧维持我们最初纠葛的姿势。 他并未因疼痛而放手,冷笑凝视着我,“林宗易将林太太的胆子养得这样肥了。” 我浑身是汗,急剧战栗着,这副局面说不怕是假的,我以往多么恨他强迫,也只在背后耍花招,这是我第一次当面发狠让冯斯乾见血,放眼江城谁敢让他见血,连林宗易都诸多顾忌,从未动用自己的灰色势力搞过他,他却在我手里见了血。 我面色苍白死扛到底,“你以后再纠缠我——” “动刀吗?”冯斯乾打断我,他拇指在肩头的血污上一抹,涂在嘴唇,强行吻着,一厘厘逼我吮干他唇齿间的血腥味。 “记住这个味道。”他脸上是极端的阴沉,“我从林宗易身上讨。” “斯乾。” 突如其来的熟悉的女声,使冯斯乾戛然而止,我也猝不及防地一激灵,捏住耳环的手松开,染血的银针坠落在地。 紧随其后是女人的尖叫,“你受伤了?” 冯斯乾望向门口的殷怡,她像是已经在那许久。 第69章 派林太太来惩罚我 冯斯乾若无其事整理着西装厮磨出的褶皱,他朝殷怡走去,握住她手腕,“你怎么来这种地方。” 江都会所没有发牌小姐,英雄本色在这方面玩得更开,也更香艳,跟着丈夫一起开开眼倒行,独身女人来玩,撞上那些输红眼的暴发户,很容易惹是非。 殷怡盯着他,盯了好一会儿,“你对我保证过。” 冯斯乾一言不发看着她。 她甩开他手,“斯乾,能给你的爸爸都给你了,我也一样。” 冯斯乾原本无波无澜的面孔在她说完这句皲裂出一丝喜怒不明的笑纹,“你要挟我吗。” 殷怡否认,“不是要挟。我需要一段踏实安宁的婚姻,基于此赌上殷家的全部,我唯一所求是一个值得我信任和依赖的丈夫。”她耐人寻味凝望他,“不用提心吊胆他的心思拴在其他女人那里,每每面对他,都充斥着隔阂与算计。” 冯斯乾也凝望她,“你口中这段婚姻,早在三年前我娶你就决定给予。而耗费了三年光阴的人,从不是我。” 话题引向她和纪维钧的奸情,殷怡顿时丧失了质问的底气,她抿唇不语。 冯斯乾用方帕捂住肩膀伤口,漫不经心的语气,“你去墓地了。” 殷怡脸上闪过惊讶,很快恢复正常,她郑重其事解释,“他在江城没有亲人,我只是尽最后的义务送葬。” 冯斯乾淡然笑,“我并非怪罪你,而是借此告诉你,人与人之间一旦生出牵扯,不是那么轻易能斩断。” 殷怡明白了,但寸步不让,“可斯乾,你必须断掉。”她越过冯斯乾看了我一眼,“包括任何令我不痛快的人。我会为你生儿育女,从此忠贞,弥补我对你的亏欠,我也要求你回馈我同等。” 冯斯乾眯着眼,“是协议吗。” 殷怡说,“我不需要建立在条条框框中的婚姻,最好是我们情感的共识。” 我恍然发觉殷怡变得冷静了,充满占有欲,短短一两个月脱胎换骨的改变,我不相信没有高人指点她。纪维钧的离世让一场多年的虚情假意浮出水面,殷怡觉醒了,与其沉沦在不得善果的感情里,不如抓紧实际的丈夫,尤其冯斯乾还如此具有魅力,殷怡开始捍卫自己的婚姻扶上正轨,她已经认定我是妨碍她的假想敌。 幸亏我早早嫁给林宗易,不然只殷怡这关,我就不好过了。 冯斯乾云淡风轻开口,“我和韩卿还存在没解决的事。” 殷怡半信半疑,“舅舅在场你们不能解决吗?非要私下见面。” 冯斯乾侧过身,他眼神带点玩味,不紧不慢扫过我,“可韩卿想要单独解决。” 我错愕不已,万万没料到他来这一手泼脏的戏码,我当即激动反驳他,“你埋伏在女厕偷袭我,也是我要你做的?” 殷怡面无表情审视着冯斯乾。 他专注检查伤口,飘忽不定的余光实则定格在我身上,“难道不是林太太喊救命,吸引我闯入救你吗。” 冯斯乾有备而来,早已计划好被撞破之后的退路。 我深吸气,女厕没摄像头,我和冯斯乾各执一词,可全然死无对证。 我冷笑,“但愿冯先生的虚伪能演一辈子。” 冯斯乾翻转帕子,将血迹略微少些的那一面重新捂在伤口,不曾回应我什么。 殷怡没再追问,她明显倾向冯斯乾是真话,他比我底细清白,之前从没出过轨,遇到我才难得失控,一个一贯克制自律的男人,一个身经百战的狐狸精,换做是我,我也信男人。 斗不赢我躲得起,我正准备回包厢,伫立在走廊尽头的林宗易忽然喊我名字,“卿卿。” 我闻声望过去,他逆光而立,看不真切面容,一副轮廓如松竹一般温雅英挺。 我挥手示意,“宗易,我马上回去。” 我刚迈开步,冯斯乾像是刻意,又像是不经意,他挡住我去路,随手掏出烟盒,撕掉包装的塑料膜,他直奔墙角下的垃圾桶,顺势和殷怡拉开距离,不着痕迹靠近我,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清的声音重复了一遍,“卿卿。” 我情不自禁一抖。 记忆卷土重来,一句冯先生的卿卿。 这是我当初勾引他,无数次暧昧撩人的开场白,他一度沦陷于不负如来不负卿的谎言里。 直到我揭开他的面具,从头至尾是我自以为他沦陷,冯斯乾从未真正沦陷。 “很有情趣。”他仰起头,面容阴晴不辨,昏昏淡淡的灯光洒落,冯斯乾迎着光柱嗑出一支香烟,衔在指尖,“我有个习惯。凡是与我有关的人和事,即便我不要了,别人也不许。” 我咬紧牙关,“丈夫称呼妻子是天经地义。” 他叼着烟点燃,在吐出第一口烟雾时,他转身避开了我。 林宗易并未理会冯斯乾,各自沉默擦肩而过,他朝我走来,停在我面前,伸手抚摸我汗涔涔的面颊,“你出来太久,我担心你不舒服。” 我窥伺着站在窗下的男人,雪白衣袖被鲜血浸润,再次渗出止血的帕子,粘连住肩胛的皮肤,他心不在焉朝地面掸落一截烟灰,他感应到什么,目光在这时掠过我,林宗易背对他,我却是直面他,四目相视间,他一双深沉至极的眼睛极度危险,也极度凌厉。 我强作镇定说,“在洗手间碰上魏太太了,魏总也在场子打牌,她邀请我一起,就聊了几句。” 林宗易牵着我手,我跟随他原路返回包厢,经过殷怡身边,她犹豫了一秒,小声打招呼,“舅舅。” 虽然殷怡经常刁难我,但对于林宗易,特别是他一脸严肃不理睬她,殷怡非常畏惧。 林宗易停下脚步,打量她片刻,终究作出长辈的样子,给了殷怡颜面,“还在吃药。” 殷怡点头,“今天出结果,斯乾的手机打不通,我等不及了,想起他在这里应酬,就来找他。” “是吗。”林宗易眉间含笑,偏头问冯斯乾,“什么结果。” 冯斯乾挑眉,“宗易很关心吗。” 林宗易把玩掌心内我的手,“我的外甥女,我自然关切。” 殷怡心惊胆战注视冯斯乾,“我还能怀孕吗?” “为何不能?”他指节轻轻敲了她额头一下,“你总是胡思乱想,结果还不错。” 殷怡刹那间如释重负,“斯乾,我真的怕。”她眼眶泛红,掩住唇全身抽搐着喜极而泣,“你理解不了女人,这些天我的压力很大,除了爸爸,还有我自己,我无时无刻在焦虑恐慌。” 冯斯乾默不作声抹掉她眼角一颗泪珠。 她拽住他手,无比期待问,“还等多久。” 冯斯乾看向她。 “斯乾,我多久可以怀孕。”她摇晃他胳膊,“我们不等了,万一过段日子我又不行了呢。” 冯斯乾神情平静,良久没出声。 林宗易在一旁意味深长笑,“斯乾想必很希望做父亲,对吗。” 冯斯乾扭过头,同样深意十足回他一笑,“当然。” 他走近两步,他们身高旗鼓相当,气场也势均力敌,一股刚硬浓烈的雄性气息,一股杀气四射的硬汉味道,一明一暗纠缠博弈着。 他上半身前倾,对准林宗易耳畔压低声,“其实谁是孩子的母亲,我倒并不在乎。” 林宗易嘴角的笑诡谲莫测,“那你或许要失望了。”他拍了拍冯斯乾臂膀,“斯乾,以后尽量不要自作孽,你说呢?” 冯斯乾不露声色拂开他手,带着殷怡先行一步。 昌城的一桩重点工程临时发生纰漏急需处理,程威匆匆赶回,顺便带走程泽,程泽要死要活不肯离开,杵在池塘的大理石砖边缘,大声嚷嚷跳水自尽,程威一气之下飞出一只皮鞋,程泽抱头只顾着躲暗器,没站稳失足落水,然而一阵扑腾后发现池塘的水位线才到小腿位置,他又一跃而起扯下遮阳的纱帘,围绕在颈间,“谁过来我勒死自己,这叫横死,最晦气。” 程威气得太阳穴青筋暴起,我想到什么,指着他脚下,“皮皮虾!” 他脸煞白,男高音的调门,“啊——踩死踩死!” 四名保镖趁他分神乱窜之际,齐刷刷上前,当场控制住一米九的程泽,直接拖出包厢。 程泽怕皮皮虾,蜈蚣,毛毛虫,他有爪子恐惧症,膈应爪多的动物,他某一任女友是六指儿,左手有六根手指,女孩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愿意做手术割掉,于是他二十四小时让她戴手套。 “韩卿!”程泽在过道挣扎着,声嘶力竭大吼,“山无棱,天地合,你是风儿我是沙,你结婚我爬墙!” 置身事外欣赏这场闹剧的林宗易突然笑了一声。 我问他笑什么,他走进电梯,按下1楼,“原来林太太曾经喜欢这样的男人。” 我挑男人的眼光真不差,程泽和99%的富二代不一样,他不嗜好打游戏,泡吧嗑药,他嗜好陪女友看肥皂剧,不是一边敷衍一边开小差,是真心实意陪着。客观来说,如果不是撕破脸的分手,程泽是一个令女人意难忘的前任。可遗憾是我们由于各种误会撕破脸了,不过就算没撕破,我也不是旧情复燃的女人。 我若有所思端详两扇合拢的金属门,“他有伪装的成分。” 林宗易凝视不断跳跃下降的数字,“我察觉了。” 我不解,“可是为什么。” 林宗易松着颈口勒紧的领带,“人尽皆知弱肉强食,可事实上很多人会忽略弱势,认为弱者不配花精力对付。程威有四个私生子养在昌城,每个城府都十分厉害,程泽扮演一个沉迷女人不成气候的形象,反而能在战乱中存活,争取大把时间韬光养晦。” 我没有说话。 都说娱乐圈是一个大染缸,商场又何尝不是,再单纯的人,在尔虞我诈的商场中浸泡一遭,骨子里的纯真仁慈也都化为乌有了。利益是贪吃的毒虫,把胃口撑大,把真性情蚕食不剩。 回蔚蓝海岸的路上,冯斯乾那辆宾利始终和我们保持并驾齐驱,司机快,对方的司机也快,司机慢,对方也紧随其后减速,司机请示林宗易的意见,是否改道,林宗易闭目养神,“回家而已,不必管他。” 我下意识望向窗外,殷怡在车里帮冯斯乾清理伤口,他正好也望向我这边,而且似乎望了许久,我们隔空对视,我心虚迅速移开。 林宗易手掌覆在我手背,他并未强求问我什么,只是用手温柔安抚我紧张的情绪。 我忍了又忍,“宗易,我惹祸了。” 他缓缓睁开眼,目视前方,“没事,不是你的错。” 我问,“那他会报复到你头上吗。” 林宗易一点点焐热我冰凉的手指,“随他,只要他有这份道行。” 冯斯乾的车在不久后率先驶离,我瞬间松了口气,整个人瘫软着趴在林宗易胸膛,车窗上是摇曳的霓虹,远处楼厦一片纸醉金迷,时浓时淡的光影映照在林宗易侧脸,无法形容的深刻与俊美。 他把我拥进怀中,我耳朵重叠在他心脏,感受着来自于他精壮的身躯和恰到好处的体温,无声无息吞噬掉我,他的心跳在长夜里又稳又沉。 司机从后视镜内望了一眼后座,“程威也带上阿平回昌城了。” 仿佛是林宗易意料之中的结局,“看来阿平很合他口味。” 司机打闪,调头拐出路口,“您亲自挑选的人,怎会入不了程威的眼呢。有阿平监视着,冯斯乾在背后试图和程威有什么动作,我们一清二楚了。” 我伏在林宗易胸口,一动不动。 第二天我睡得迷迷糊糊,被突如其来的铃声吵醒,我闭着眼接听,蒋芸在那端问,“你捅的?” 我还未彻底清醒,翻了个身继续睡,“捅什么。” 蒋芸说,“冯斯乾昨晚去医院了,到现在还没露面,一直在医院里。” 我一霎困意全无,猛地从床上坐起,“这么严重?” 她嗑着瓜子,咬字含糊不清,“险些扎脖子动脉了,你说严不严重。” 我分明记得我是刺入他肩膀,也许当时慌了神,手又吓得哆嗦,银针在皮肉下动了动,触碰进颈侧了。 “我继子早上来家里,他听朋友说的,冯斯乾被人用利器捅伤,看力道是一个女人捅的,对外全面隐瞒消息,我一琢磨,百分百是你干的,在江城谁敢动他啊,也没机会近他的身。”蒋芸幸灾乐祸笑,“行啊韩卿,你个小浪蹄子有水平啊,不愧是我带出的台柱子,这位狠角色搭进半条命都舍不得收拾你。” 我攥紧手机,“既然封锁了消息,那是谁泄密的。” 蒋芸说,“不知道。冯斯乾的助理包下了整层楼,医护人员也都打点了,按道理不会走漏,凭冯斯乾的势力,他要压消息绝对压得住,除非爆料的人势力不逊色他,否则抖落不出内幕。” 我望着床沿上林宗易脱下的睡袍,一声不吭挂断电话。 好半晌,浴室内的水声终止,林宗易洗漱完走出,“谁来的电话。” 我猝然回过神,面不改色回答他,“是蒋芸,约我做美容。” 林宗易臂弯内搭着一条皮带,“孕妇少沾染那些东西。”他将衬衫下摆扎进腰带内,“林太太已经很迷人了。” 我一头长发披散,睡裙的吊带欲坠不坠,欲遮又不遮,香槟色的丝滑绸缎缠着腰肢,万种风情皆掩映在他眼底,林宗易随即走到床边,挑起我下巴,“还嫌不够美,想勾走我的魂吗?” 我抻平他领带的尾端,“那么多女人等着勾你的魂,我不凑热闹了。” “是有不少。”他笑着挨近我,“可惜手段差了点火候,和林太太一比,不堪一击。” 他食指流连过我肌肤,“林太太怀孕后怎么韵味更浓了。” 我低头,“有吗。” 林宗易弯下腰,亲吻着我眼尾的泪痣,“韩卿,好好生下来,我会疼他。”我鬓角垂下一缕乌黑发丝,林宗易拨开,“当然,我更疼他妈妈。” 他闷笑,濡湿的唇瓣包裹住我鼻尖,我嗅到他口腔清冽的薄荷牙膏味,“林太太是不是一个妖精。” 我不声不响。 他嘴唇来回摩擦着,“我这一生为所欲为猖獗自负,所以派林太太来惩罚我。” 林宗易用力吮我舌尖,一厘厘加深,我双手不知所措揪着他衣领,他完全主导了这个激吻,我动弹不得,被迫迎合他的狂野。 他吮得我喘不了气,艰难别开头,语调断断续续,“谁惩罚你。” 林宗易说,“老天。” 我一怔,旋即噗嗤笑,“你还信鬼神。” 他的吻沿着我唇齿又落回泪痣,“从前不信,如今信。” 我满脸红潮,“信什么。” “一物降一物。”林宗易搂紧我,他身体的温度滚烫,“林太太是老天安排注定要降服我的女人。” 灼人的阳光透入窗帘,过于明亮让我也心浮气躁,眼皮半阖半开着,林宗易俯身的姿势,我脑袋与他腰腹呈平行角度,恍惚中我发现他起了反应,越来越强烈,早晨是男人最禁不起刺激的时候,我立马推搡他,“我没刷牙呢。” 他呼吸喷薄在肩窝,我面庞细小的绒毛伴随他一呼一吸而颤动。 “等到满三个月是不是可以了。”他急促喘着,眼里隐匿了一分情难自抑,“你将我的自制力都消磨掉了。” 我看着林宗易,“你有过自制力吗。” 他一字一顿,“我从来没有对女人失去过自制力。” 林宗易脸埋在我胸脯,渐渐平复,“我说他自作孽。”他拉住我手,扣在身下,“我比他更自作自受。” 我顷刻被逗笑,“你自己折腾的,活该。” 【作者有话说】 感谢蹦恰恰,022351515155打赏的大神认证,太破费了,谢谢大家的支持,我后台偶尔显示延迟,我每天都会看大家的评论,无论批评鼓励我都会接受。 昨天晚上11点20要更新了,结果白天复制的一段粘贴替换了更新的内容,就不见了,我赶紧凭记忆重写,到凌晨三点实在困死了,我怕强写质量不行,就今天上午继续,精修,所以拖到下午,万分对不起!这是补昨天的,晚上0点照常更新今天的,大家别熬夜,次日早晨看就好 第70章 一只发疯的小野狗咬的 我起床送林宗易出门,到玄关他停住,突然俯下身,耳朵贴在我小腹,我意识到他做什么,“刚一个月,哪有动静啊。” 他眉间浮现出笑意,“听到了。” 我瞪大眼,“听到什么了?” 他比划噤声的手势,手臂搂住我腰肢,我低下头,林宗易的头发生得最好,乌黑油亮,浓密到看不见头皮,我小心翼翼抚摸着一个旋儿,我依稀记得冯斯乾也有一个旋儿,在后脑勺,他头发硬实,像一根根铁丝,可没有林宗易厚实,他喜欢梳背头,多数男人梳背头会显老,他则相反,他梳背头成熟而英气,加上白皙的皮相,那种逼人摄魄的风华。 林宗易直起腰,“是个女儿。” 我噗嗤笑,“林先生比还仪器厉害,仪器要四个月辨识性别,你一个月就成了?” 他仍旧抱着我未撒手,“不仅是女儿,还是一个很像我的女儿。” 我别开头,“女儿啊,那皮肤白点好。” 我话音刚落,便察觉自己失言了,我立马改口,“白了随我。” 林宗易像是没听出我说错话,他笑着问,“随我不好吗。” 我从他怀中抽离,“好啊,看她乐意随谁了。” 林宗易乘电梯下楼,我进入书房趴在窗台向下俯瞰,他感应到,随后仰起头,我朝他挥手,他脸上含着浅笑,坐进车内拂尘而去。 那辆车消失无踪后,我返回主卧,拾起枕头下的手机,犹豫了一会儿,重新联系蒋芸,我问她方便吗。 她说,“我在路上了,稍后医院见。” 我愣神的工夫,她挂断。 我瞧着熄灭的屏幕,倘若世上有一个人最了解我心思,不是男人,而是蒋芸。 我从衣柜内挑出一套长衣长裤,叫了一名保镖开车送我去滨城最大的私立医院,途经超市我特意买了果篮和婴儿奶粉,有意无意向保镖透露来探望一个刚生产的朋友,我不愿让林宗易知晓,我对冯斯乾的感情是一种很隐晦的不可言说的存在,它死了,没有复活的余地,可它残余的那把灰烬,一时片刻还清除不干净。 我到达医院,在门口下车,吩咐保镖在车里等我,然后迈上台阶,我站了没多久,一名穿白大褂的女医生尖着嗓子驱赶我,“哎,挡门了啊。” 我没发现不对劲,当即挪开,“抱歉,我等人。” 我躲到一边,她又跟上,用本音骂,“你瞎了啊?” 我这才一把摘下她口罩,果然是蒋芸,别说,她扮演大夫还挺像模像样的。蒋芸带着我穿梭过大堂,“肛肠科的小捅,是我继子的同学,他替我搞到的工服,否则你进不去。十分钟啊,你别超时了。” 我跟进电梯,“是姓童吗。” “捅!”蒋芸捅我的胸示意我,“肛肠科嘛,他们同事互相起外号,捅一捅,什么捅教授,捅主任的。” 我想起程泽了,他那天也是假扮医生溜进病房探视我,不过他是出于关心,我是出于什么,连我自己也说不清。 出于图个心安,或者一丝未尽的旧情,一丝刺伤他的愧疚,一丝对过往的本能。爱和怨,哭和笑,放弃与坚持都是本能。有些能控制,有些时不时被翻出,在记忆里搅动着,我和他之间横亘了一道世俗的屏障,是成年人的底线与界限,我不会打破它置自己于万劫不复,可刹那忘怀它,也仿佛不是易事。 我在电梯里换上工作服,又挽起长发捆个揪,拢进帽子内,证件是男医生,好在工服肥大,不仔细看雌雄莫辩。蒋芸接住我脱下的衣裤,“我怀疑是你男人放出的消息。” 我动作一顿。 蒋芸舔着门牙上的口红渍,“你说呢?我琢磨在江城敢和冯斯乾拧着来的,也就他了。总不能是殷沛东吧?” 我系着大褂的扣子,没吭声。 蒋芸电话里告诉我有风言风语了,我就想到是林宗易了,我没问他,不代表我排除他。他承诺过永不伤害我,那他这么做必然有他的理由,目前没有风声指向我,证明林宗易留分寸了,没打算扯我下水,他对我那些好不是假的就够了,这个阶层的男人对女人能纵容到这份儿上,再奢求更多就不识趣了。 电梯门打开,我武装齐备走出,蒋芸半点没夸张,七楼真戒严了,每一扇门,包括公共洗手间,走廊的天窗,都有保镖把守,医护人员进出也需要出示证件,冯斯乾这回伤得确实不轻,不然他不至于如此谨慎,主要是外界有流言他被女人伤的,万一证实,毕竟已婚了,场面不好看。 蒋芸在电梯里堵着门,她只借了一套行头,她没法进,我镇定自若走向值班台,亮明证件,保镖看了一眼放行。 我扭头和她打ok,她掏出手机拨通一串号码,两分钟后,一个护士推着小车迎上我,“去冯董病房对吗。” 我点头,她说,“跟着我。” 她推开尽头的一间房门,窗外阳光正盛,从敞开的窗子渗入,泄了一地,冯斯乾躺在病床上,正翻阅着一份合同,都是男人认真的模样最迷人,那此刻的冯斯乾是迷人的男人里最迷人的那个。 他裸露着一侧肩膀,肤色和纱布一般浓白,迷蒙的光影覆住他清清瘦瘦的身体上,一个完全卸掉杀伤力与攻击性的冯斯乾。 一如我初见他。 亲眼确认他没大碍,我心里的石头也彻底落地,准备找机会赶紧撤了。 护士直奔床头,“冯董,您感觉好些吗。” 他淡淡嗯。 冯斯乾眼皮都没掀,专注审批文件,递给护士一只手,护士挂上点滴,冲我使了个眼色,我作为大夫溜达一趟什么正事不干,是不符合情况,我上前调整好流速,护士对冯斯乾说,“冯董,您有不适随时喊我。” 我转过身往门外走,自始至终没有抬过头的冯斯乾忽然在这时出声,“你是哪位大夫。” 我步伐滞住。 护士立刻抢先回答,“是实习大夫,打扰到冯董了吗。” 冯斯乾漫不经心望向我,他眯着眼,“女大夫?” 护士说,“男大夫,个子..”她咽了口唾沫,“个子小点。” “是吗。”冯斯乾上下打量我,玩味的语气,“男大夫,好翘的屁股。” 我松了松袍子的下摆,遮掩臀部,冯斯乾注视着我左手,“非常清秀的手。” 我缩进袖口里,背对他。 冯斯乾看上瘾了,“好纤细的腰身。”他耐人寻味笑了一声,“这副腰身,我倒是很眼熟。” 站在床畔的保镖闻言走过来,正要摘掉我的帽子和口罩查验,冯斯乾制止他,“不必了。” 保镖停下,又走回去。 我心脏扑腾扑腾狂跳。 他合住文件,“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周五差不多了。” 冯斯乾端详她,“你是新护士。” 护士答复,“我第一次负责您的病房。” 冯斯乾解开病号服的纽扣,拉被子盖在胸膛,“我伤得严重吗。” 他话少,一天说不上三五句,护士有点纳闷,冯斯乾今天的话尤其多,“您伤得惊险,不算严重。” 他拿起床头柜上空了的药瓶,浏览说明,“如果真割伤动脉,结果会死吗。” 护士说,“那就危险了。” 我无声无息捏紧十指。 冯斯乾轻笑,“病历上怎样记录我病情的。” 护士摇头,“在我们主任手里,我没看,我只拿到配药单。” 冯斯乾深意十足,“一只发疯的小野狗咬的。” 护士听不懂,笑了笑。 我没再停留,径直离开病房。 我从医院出来和蒋芸道别,她驾车去酒楼,我乘车回蔚蓝海岸,我睡了一觉,睡到中午才醒,我刚进客厅,保姆榨了一杯蔬菜汁给我,“先生的外甥女来了。” 我接过杯子,“在哪。” 她一指大门,“外头。” 我说,“请她进。” 保姆迟疑说,“先生交待了,不允许和冯董相干的任何人进门。” “宗易在家我能避而不见,他不在家,我不见殷怡,一旦传到殷沛东耳朵里,他会和宗易找茬的。”我坐在沙发上,“你让保镖来客厅。” 殷怡和保镖几乎同时抵达客厅,保镖拦在中间,隔开我们距离,我喝了一口蔬菜汁,不咸不淡望着她,“殷怡,你舅舅晚上回家。” 她居高临下凝视我,“只差一厘米就扎入斯乾的动脉了,你清楚你险些酿成大祸吗?” 我没有丝毫回应。 殷怡闭上眼平复,“我不想深究细节,我来警告你,这是我最后一次撞破你们纠缠,再有下一次,你别怪我心狠手辣。” 我看向她。 她拎着两箱进口的燕窝礼盒,“斯乾嘱咐我看在舅舅的面子上,对你装装样子。”她弯腰搁在地上的瞬间,我坐她半蹲,我们各自的目光在同一水平线交汇,“韩卿,你有办法钓男人,便有办法躲男人,你搞定那么多局,唯独这次躲不掉,我不得不疑心你存有企图,我舅舅相信你,我不相信。” 我耐着性子深吸气,“首先,往常我接下的客户没有他强势,他最痛恨算计,我撞了他的枪口。其次,不论公事私事,宗易与他接触多,我们无可避免见面。殷怡,以后我不再解释了。” 我嗅到她身上散发出的中药味,浓郁呛鼻,恐怕灌下几百碗了,我忍了又忍,最终提醒她一句,“凡事顺其自然,别太过强求,吃苦不一定有回报,可物极必反却一定伤身。” 她缓缓站起,“你想说什么。” 我端起茶几上的水壶,将里面温水倒入玻璃杯,洗涮掉沾杯的色素,“假如你肯听劝,全当我卖了你一份人情,从此别找我麻烦,我也不碍你眼。我和他发生的一切,你没资格怨憎我,最初是你怂恿我动真格,你说百无禁忌,只要替你争取到满意的数额,我吃多少亏,你补多少酬劳。殷怡,人性禁不起试探,无论男女。你自己玩脱了,反悔也是你。” 我重重撂下杯子,“换第二个女人,你现在面临的局面将是一个强劲的第三者死咬你丈夫不放,和你斗智斗勇,觊觎你的地位,输赢另当别论,起码你不得安生,你确定自己是这种女人的对手吗。” 殷怡在原地没动弹。 “如今我嫁给你舅舅,我绝不越轨。未来你的婚姻出现差池,祸因也不会是我。” 她静默许久,“你知道什么?” 我起身,“我不知道,青姐送客。” 殷怡追上来,被保镖挡住,她朝我背影说,“韩卿,女人骗不了女人的眼睛,我厌恶你防备你,不为别的,只为你动了不该动的情,你扪心自问,如果斯乾当初离婚娶你,你应不应。” 我猛地僵住。 殷怡咄咄逼人,“你所谓的道德,是风险评估后作出的不得已的选择。” 我停在客厅的中央。 她继续说,“因为你明白你们的开始太不堪,他不可能为你而离婚,他签署了殷家的协议,斯乾看重利益,利益奠基下的情感才是他这样的男人最迫切的需要。你看不到希望,而且你清醒,无名无分在一起只能消耗男人的刺激和新鲜感,时间久了,你一无所得,只剩骂名。所以你重拾道德,打着道德的幌子自欺欺人,宣告是你不要,而不是你得不着。” 我朝卧室走去,反锁住门隔绝了殷怡,我脊背倚着墙壁,看着窗户整个人陷入一团寂静。 【作者有话说】 谢谢梦菲的火箭,蹦恰恰的撒花,雅茉和上善若水的打赏,谢谢之前大家的鲜花,催更符~~太破费了,你们愿意看下去就是很大的支持了 第71章 亲密的陌生女人 殷怡的到来,赤裸裸揭开了我心底最隐秘的东西。 自始至终,我抗拒的从不是冯斯乾,是他已婚的身份。动情是真的,难忘是真的,无法面对道德枷锁也是真的。 假如冯斯乾当初离了婚,殷怡问我会如何。 我不知道,也许照样会逃。 由我而造成的离婚,哪怕是一场毫无伤害的联手演出,它本身存在是污点,在外界眼中永远洗不掉小三上位的名头。冯斯乾是我情感世界里矛盾而荒唐的原罪,他离与不离,纠缠下去于我而言都是一个烈火焚身的错误。这个开始充斥着谎言,欺骗与阴谋,会成为我们难以抚平的芥蒂。 阴差阳错是男女感情的常态,有些故事刚下笔就注定了不见天日的结局。 之后我一直在蔚蓝海岸养胎,没有参加阔太圈的聚会,有几位交情还可以的联系过我,约我打牌美容,我也拒绝了。 林宗易七月底陪我产检那天,在医院遇到了魏太太,紧接着我怀孕的消息不胫而走,我记得她们曾经在牌局上抱怨过,自己老公有空养情人,没空管儿子,生了女儿的孟太太说她进产房的当天男人还带着怀了儿子的情人在国外奢侈品店血拼,砸两百万不眨眼,却连二十万的高级月子房不舍得给她住。 林宗易应该是唯一一个从没缺席过妻子产检的老总,我们之间谈不上浓烈的爱情,但我逐渐对他的成熟稳重充满好感,他不像冯斯乾的冲击力那么强,他的魅力是在无声无息间涌出,更回味悠长,也更浓郁入骨。有时我觉得这就是我想要的,特别在晚上,关了灯一切笼罩在黑暗,我注视着黑暗深处的林宗易,我越来越依赖他,也越来越着迷他带给我的安定温暖的生活,我接触过不少男人,也有不少男人接近我,各有企图,他们急于早点把我吃到嘴,我急于早点完成任务抽身,彼此过招时连一分的诚意也无,我实在厌恶一张张目的性作祟的色欲嘴脸,林宗易显得越发令人窝心。 我忽然理解林宗易在风月场为什么有无数女人趋之若鹜,那种地方摸爬滚打的女人最懂男人,隔着裤衩看穿男人的好与坏,林宗易风流得坦荡,也坏得够味,他随时堕落,也随时刹车。 一个浪子擅于自控,魅力就不言而喻。 我伸手小心翼翼抚摸他阖住的眼皮,一寸寸滑落至鼻梁和嘴唇,他平静侧卧,可我清楚他没睡。 我趴在枕头上,青丝裹挟着月光泻过他臂弯,“宗易,这样也挺好的。” 他果然醒着,勾起一丝笑,“是吗。” 他抱住我,抱在怀里。 我回过头看他,他下巴的胡茬又硬又密,扎在我后颈,痒得发颤,我蜷缩着逃离,他摁住我,掌心虚虚实实盖住我隆起的小腹。 我脊背抵在他胸口,他坚实炙热的肌肉像一座山,林宗易吻了我脸颊,“林太太不后悔就好。” 第二天林宗易有应酬,和昌城过来的程氏集团高层吃饭,我九点多洗完澡回主卧,刚熄灯上床,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一条陌生号发的短讯——林太太不接待我吗。 我顿时如惊弓之鸟一般坐起,一边掀被子下床一边大声招呼保姆进屋,她推开一道缝隙,“太太。” 我问,“有人进来吗?” 她摇头,“没有啊。” 我冲向门口张望走廊,还嫌不够,干脆把所有书房客房和厨房都查看了一遍,确定是空的,“前后门呢?” 保姆搀扶着我防止滑倒,“两扇门都有保镖在。太太,您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这才意识到冯斯乾可能在耍我,我松口气,“没事,你休息吧。” 我平复没多久,又收到一条短讯——正对窗户的江景很不错。 我愣了一秒,迅速走到露台反锁落地门,伏在一排桅杆上,回拨这串号码,他很快接了,我朝晦暗的江水中央搜寻,“你在哪。” 冯斯乾大约喝了酒,嗓音带点嘶哑,“你猜呢。” 他越是风平浪静,我越是心惊肉跳,“你想干什么。易安排了保镖,你靠近不了。” 他在那端闷笑,“看来我诈你,林太太又上套了。” 我头皮发麻,电话里真真切切传出江水翻腾的声响,无比清晰激烈,他肯定在附近,除了西郊码头,只有这片住宅是江景房,能听到江水的动静,我再次环顾四周,“你到底在不在。” 他说,“你看船上。” 我眯眼聚焦,此刻江面确实停泊着一艘船,是清理江水垃圾的作业船,上面站着三个男人,船里很干净,没有堆积的废料,显然不是出公务,是私人买通开动的,我浑身的汗毛都警惕竖起,“你在船上?” 墨色的江水卷着细碎漩涡,连续多日的大雨导致水位高涨,船体悬浮也东摇西颠,冯斯乾伫立在船头,他穿了一身简洁利落的长衣长裤,珍珠白的缎面,泛起胜似月色的光泽,整个人气质清爽冷峻,远方的灯红酒绿与近处的万家灯火皆淹没于长空,唯独他英气夺目,夜色越深他越显俊朗,仿佛江面之上无端乍起的一朵云浪。 我看到他了,反而不慌了,“和殷怡过腻了又来寻刺激吗。”我透过半人高的砖墙眺望江水,也眺望他。 “是挺刺激。”他换了一只手拿电话,“趁宗易不在,调戏他的太太。” “你调戏成功了吗?”我毫不留情一语道破,“门都进不来。” 冯斯乾掏出烟盒,偏头找随行的清洁工要打火机,他接住扣在手心,压住按钮点燃,江上风大,吹得火苗一明一暗,明时他轮廓深邃,暗时眉目又清浅。 他坐在灰色集装箱上,左腿屈膝,右腿伸直,姿势慵懒洒脱,迅猛的江风灌入衬衫,在后背罩起一个鼓包,他索性解开所有纽扣,两侧衣襟向后翻飞,结实的骨骼若隐若现。他衣裳和皮肤都白如透明,纯白最斯文,可冯斯乾又冷漠狂野到极致,与纯白对立,爆发出极端深刻的野性,那样张扬的热烈和内敛的压抑两股味道在夜幕下碰撞,江水也为他震荡翻滚。 “看过西厢记吗,崔莺莺夜会张生。” 我和江太太在江城大剧院看过,还因为那时跟着冯斯乾见不得光,在现场惹了一肚子气,我态度生硬,“看过啊,张生和你一样半夜鬼鬼祟祟,但他进入崔莺莺的闺房了,你只能在楼下。” 冯斯乾鼻腔喷出一团浓重的青烟,雾气漫过咫尺之遥的黄色灯柱,烟雾溃散入水,覆在他淡淡的投影上。 这个男人的每一幕,都像一盘逼上绝路的棋,画面诡谲难测,悬而未决。 他仰起头,眉眼漾着微醺的醉意与我对视,分不清是满江的水色撩人,亦或他眼眸本就明亮深沉,将长夜烫出一个无底洞,他在洞的那头吸附着,把一切都吸入绞碎。 “只是想见林太太一面。” 我退出露台,返回房间合上窗纱,阻截他的窥探,“我有什么好见。” 他打量着纱帘上摇曳的一抹影子,“林太太最诱人的风情都在这具身体上,如今肚子大了,婀娜不再,是没什么可看的。” 我没回应他。 他一下下带节奏地叩击着甲板,“不过丰腴更胜从前,别有另一番韵味。” “冯斯乾。”我倚住墙壁喊他名字,“大费周章只为看一眼我身材,其他男人会这么无聊,你不会。” 灯光朦朦胧胧,外面是幽深至极的漆黑,过了好半晌,电话中鸦雀无声,我没耐性了,“想解闷儿,有得是女人当解语花,挂了。” 他依然没答复,又重新焚上一支烟,吮吸的唾液声传来,在寂静的十一点,使人联想暧昧和情热。 我当即挂断,准备躺下睡觉,电话又响了。 我怒火中烧,接通质问他,“你究竟要怎样。” 冯斯乾还是抽烟不语。 我迟疑了片刻,反手拉开落地门,他故意等我现身,我才站好,他慢条斯理开口,“林太太今晚又帮我一个忙。” 我不解,“我帮你什么忙?” 他笑了一声,那艘船亮起夜行灯,随即驶向对岸,通话终止在4分钟整。 三天后我才知道冯斯乾口中的帮忙是什么意思。 林宗易从码头进了一批4吨的货,用于程氏项目的建工材料,这批货没标注集团商标,是一批“无名货”,正常情况下,企业进货必须贴商标,对号入座查验,无名货会严查,大多是钻空子的违禁物,这批货在严查过程中,被趁乱贴上了华京的商标,也就是华京收买安检人员给掉包了。 正是冯斯乾出现在蔚蓝海岸的当晚。 货物出站时有两辆一模一样的货车,车牌号也是一模一样的套牌,掉包的货物被套牌车拉走了,索文调取了摄像记录,司机是冯斯乾的秘书,然而摸查到幕后主使的头上,发现他在蔚蓝海岸,不仅不走正门,还偷偷渡江,明显是不可告人的幽会。 林宗易其实可以追回货物,冯斯乾这局设得并不难解,只要闹到明面,当场吐出还得赔偿损失,局容易破,可千丝万缕很复杂,牵扯了我这枚棋子,等于一把软刀子横在林宗易的咽喉。冯斯乾玩这一出就为了逼他吃哑巴亏,程威将油水最肥的核心项目交给索文,与程泽有很大关系,程泽肯出力又是我的缘故,冯斯乾于是谋划一出“成也韩卿败也韩卿”的局,直接困住林宗易。 最终索文集团权衡再三,选择放弃追究。 这批货耗时两个月,再制造一批加急也要一个月,几百号工人都凑齐了,耽搁一天损失不小,尽管钱不叫事,关键是程威迷信,他最忌讳延期,开工奠基是大师掐算好的日子,改日子破了风水,他不答应。华京集团此时突然放出风声,仓库有同款货物。 冯斯乾深谙树大招风的道理,万事留一线不做绝,他并没借此机会把程家的全部生意收入囊中,只提出五倍价格转让给索文,林宗易截至目前还未接招。 他那几天没回家,没去公司,似乎在解决更为棘手的问题,我也没打扰他,直到周六夜里,林宗易打来一通电话。 我正在客厅吃宵夜,保姆收拾床铺听见铃声,她告诉我先生的电话,我立马接听,“宗易。” 那边问,“您好,林太太吗?” 一个女人说话,很温柔的音色。 我一怔,又看一次来显,的确是宗易的号码。 “你是哪位。” 女人说,“我是陈媛,林先生在今朝醉歌舞厅的钻石包厢,他司机和助理挡酒都醉了,您方便来接吗。” 我沉默了一会儿,“我让保镖去接。” “林太太能亲自来吗。” 我蹙眉,“他要求我亲自去?” 女人说,“不是林太太亲自接,我不放心他安全。” 我神色不太好,敢跟我这种语气,绝对不是善茬,那些逢场作戏场合上的莺莺燕燕,不可能主动和正室对话,歌舞厅的男服务生那么多,随便委托一个打电话,再不济就在包厢里睡一晚,也轮不着她出面联络我。 我定了定神,“我马上过去。” 蔚蓝海岸一共有两名保镖,我都带上了,半小时后抵达今朝醉,我直奔四楼钻石包厢,里面烟雾弥漫,浓稠到睁不开眼,扑面而来的烟气混杂着酒味呛得我一阵干呕,我挥手驱散开,视线梭巡了一圈包厢,三四个西装革履的男士都醉得差不多了,各自搂着一个妖艳女郎,我目光定格在沙发的一角,半跪着一名三十出头的女人,非常有熟女味儿,衣着和在场的女郎不同,相对来说保守一些,她手轻抚林宗易的胸膛,替他舒缓酒劲,“宗易。” 我听清这一句,猝然皱眉。 我示意保镖在门外等,径直走进去,停在女人身后,“你是陈媛?” 她立刻扭过头,“林太太。”但并未脱离林宗易,我没动,一言不发看她。 她终于有所察觉,站起笑着说,“他以前喝多,都是我照顾,我习惯了。” 陈媛拉起林宗易,“林太太,那就麻烦您了。“ 第72章 斩断情丝 我从陈媛怀中接过林宗易,叫保镖进来扶住他,我近距离打量,他阖着眼,脸上浮现出不正常的红润,的确是醉了。 林宗易的酒量我清楚,几瓶人头马绝不至于醉,我端起茶几上的酒杯,在鼻下嗅了嗅,我干这行什么招数都用,遇到难缠的猎物偶尔也下药,搞昏了伪造上床现场,所以各种药我门儿清,没有完全无色无味,药没味儿就是白开水了,味道重不重取决于鼻子和舌头灵不灵。 酒不太纯正,好像加作料了。 我瞧着对面沙发东倒西歪的几个男人,“他们是什么人。” 陈媛拾起沙发背上属于林宗易的西装,“海运部门的人。” 海运部门是掌管码头进出货物的,联想冯斯乾掉包的那批货,我脑海闪过什么,又很快覆灭。 陈媛把西装递向我,我接住同时,她眼神扫过我隆起的腹部,“林太太怀孕了。” 她越过我,温柔凝望我身后有些不清醒的林宗易,“他想要女儿。” 我拧眉,连他如此私密的心思都了如指掌,林宗易没理由和一个逢场作戏的女人深入谈论这方面,除非这个陈媛不是逢场作戏的用处,听她电话里自曝,习惯了照顾林宗易,恐怕不是三五个月的来往了。 不过我没吭声,凡是涉及男人的战争,火药味都大,越大可信度越不高,女人光斗气了。我吩咐保镖先回家,陈媛不放心跟出包厢,视线追随林宗易,我发觉她的执迷,不着痕迹攥拳,实在忍无可忍,“陈小姐,恕我冒昧,你和宗易是什么关系。” 陈媛笑了,她收回视线,“林太太现在名正言顺拥有宗易了,又何必打听我呢。” 我压下情绪,也笑了,“陈小姐错了,这世上的好东西,贼明目张胆偷,反倒没什么,眼巴巴垂涎最惹人膈应。” 她不傻,明白我的言下之意,她反问,“那林太太何不亲口求证宗易呢。” 我漫不经心撩发,故意露出无名指的钻戒,“什么阿猫阿狗的,他难道还挂在嘴边啊。” 陈媛不卑不亢,“在见到林太太之前,我一直好奇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终结宗易,我一度以为他不会结婚,他不需要有家世的妻子,更不是为风花雪月而失魂的情种,他爱权势和自由,女人无法走入他内心,真正收服他。” 我歪头看她,“那陈小姐见到我,失望了吗?” 她很坦诚,“非常失望。” 我面无表情同她对视。 陈媛评价,“林太太年轻漂亮,很讨人喜欢,除此之外,我看不出你还有什么长处。” 我沉思了片刻,“看来我先生没有向你透露太多,我并非凭借漂亮吸引他,容貌能吸引男人一时,却留不住男人长久,陈小姐懂人性吗?” 陈媛没回答。 我说,“男人都热衷于解谜。面对一个赤裸到底的女人,他们只会裤裆发热,而面对一个浑身是秘密、连爱与不爱都猜不透的女人,他们才会脑袋发热。” 我竖起食指,摩挲着眼角的泪痣,“顶级的欲擒故纵是欲盖弥彰,我确信陈小姐不擅长,否则我进门时,你不会偎在宗易的身上,换做是我,一定吊着他勾缠我。” 我三言两语打得陈媛默不作声,她最后看了一眼林宗易,并未返回包厢,而是消失在灯红酒绿的走廊。 我在原地又沉默站了一会儿,“你们认识她吗。” 保镖面面相觑,“不认识。” 我走过去,从一个过于粗壮的保镖手里揽住林宗易,他明显被架住得极为不舒服,我将他半副身子搭在自己肩膀,“宗易晚上不回蔚蓝海岸的时候,经常去哪。” 保镖托着他后背,替我分担重量,“林董私人行程很少带保镖,只司机接送。” 我没再多问,伸手抚摸林宗易的面容,他温度特别烫,酒劲上涌,眉心也难耐蹙起。 虽然这轮交锋我赢了陈媛,可我并不踏实,林宗易曾经是女人堆里玩出来的男人,我打猎四年,如今满大街能撞上客户,他打猎十多年了,隔三差五撞上有过交集的女人不稀奇,但直觉告诉我,他俩发生过更深层次的故事。 感情这盘局,生手怕熟手,熟手怕高手,高手怕失手。我算是玩弄情术的高手,可不代表我一辈子不会栽跟头。 陈媛带来了一场我猝不及防的危机,她的出现令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对林宗易的依赖比想象中更深刻,更难以割舍。结婚后他对我很好,尤其我怀孕这五个月,他无微不至呵护,无论在外面多么强势,只要和我同处,总是千般柔情,女人最容易投降的不是男人热烈的情意,是温存的感动。 我开始投入到这段婚姻,因此畏惧它有所动荡。 我最近犯困厉害,能睡十多个小时,可想起陈媛那句以前是她照顾他,我也打起精神照顾,照顾到凌晨两点,林宗易醒酒了,坐在床上揉鼻梁,我把脱下的衬衫在落地灯下展示,嫣红至极的一枚唇印,“保姆睡了,明早洗,你不急穿吧。” 他揭过指缝凝视着,揉捻的手势一滞。 我意味深长的腔调,“嘴大了点。” 林宗易放下手,拆了腰间的皮带搁在枕头上,翻身下床,从衣柜内取出睡衣,他穿好走近我,我后退,手指勾着衬衣的袖子,扔进他手中,然后二话不说进浴室洗澡,拿得他死死地。 从四个月起,林宗易会帮我洗腿洗脚,剪指甲,防止我俯身压迫肚子,我羊水多,肚子比同孕期的孕妇要大,又不老实,每天都洗澡,林宗易从没失过耐心,哪怕应酬到午夜,回来再累也满足我所有要求,今晚也一样,我刚进浴室他就跟上了,我往外推他,他反手锁了浴室门,搂住我眼尾漾着浅笑,“林太太吃醋了。” 我别开头,“我没管你偷吃,可应酬场上光明正大,林先生好歹要顾及我的颜面。” 林宗易笑容越发深,他望着我。 我不自在推搡他,“别挤到肚子。” 他一把擒住我手腕,又抵向自己,挨着我耳朵发笑,“林太太倔强嘴硬的样子,我真想吃了你。” 我使劲挣扎,他只一条手臂便揽我入怀,牢牢地摁住,我根本动弹不得。 “我和陈媛,是有一段过去。” 我动作停下。 他还在笑,“之所以没讲,因为知道林太太会吃醋。” 我一听,又奋力挣脱,他一边笑一边控制住我,“好了,不逗你。过去很多年了,断得也干净,没必要翻出。” 我揪住他这句,“断得干净?” 林宗易淡淡嗯,“确实断了,这回是凑巧,我事先不清楚她在。” 我上半身后仰,直面他的反应,他十分坦荡,任由我翻来覆去审视,毫不回避,也毫不心虚。 其实他就算挑明了自己养情人,找女人释放需求,我也没辙,有钱有势的男人不乐意安分,哪是妻子管得住的,但林宗易既然低头解释,必然是真心实意。我懂得见好就收,男人越轨,看中野花体贴乖巧,家花不吵不闹,比大吵大闹拉回男人的概率更大,上流阶级的婚姻,用不上所谓的经营智慧,娘家别倒台,眼睛会装瞎,基本就白头偕老了。 说实话,我捞上林宗易,是走大运了,这种档次的男人,女人天天舔他都舔不熟,他能待我到这份儿上,不知有多少圈里的太太眼馋羡慕。 我脸色顿时缓和了。 他笑得更浓,“不喜欢她?” 我佯装生气反呛,“你喜欢?” 他说,“喜欢过。” 我不言不语看着他。 林宗易笑了一声,“以后只喜欢林太太了。” 他一手调试水温,一手拥着我,我解开衣服拉链,“宗易,如果哪天你有其他想法,我不希望自己蒙在鼓里,我不介意变故,我介意欺骗。” 林宗易偏头,目光停在我脸上,我总觉得在提到欺骗时,他目光充满深意,我不会读懂的深意,他郑重其事说,“韩卿,不会有那天。” 林宗易在码头丢掉的那批货,如我所料,他提前动了手脚。 他算准冯斯乾要出手,这么肥的项目落入索文的口袋,他怎会善罢甘休。林宗易的会所解封后,仓库积压了一批违禁物,冯斯乾的人仍旧暗中监视着,林宗易没路子处理掉,正好借用冯斯乾截货,把炸弹给甩了。4吨货装了18箱,上下两层12箱是规规矩矩的材料,夹中间的6箱,林宗易在表面铺了材料,底下是违禁物,冯斯乾和检查人员打过招呼,将货物掉包,林宗易也打了招呼,夹层的6箱开绿灯放行,他在今朝醉摆酒宴,就是酬谢他们。 现在这批货转入冯斯乾手里,储存在华京的备用仓库,林宗易部署手下包围了仓库,只等在外地开会的李忠伦赶回江城,一举端掉,届时冯斯乾百口莫辩,私藏禁物的罪名可不轻。 这一招反间计在收网的当天,冯斯乾收到风声,给林宗易打来一通电话,约他在西郊一家不知名的茶楼见面,还特意嘱咐他带上我一起,林宗易当场拒绝,冯斯乾不疾不徐留下一句,“她不后悔就行。”便利落挂断。 林宗易再回拨,提示关机。 我琢磨了一下,这里肯定有玄机,我决定去一趟。 林宗易没阻拦,他增加了安保力度,一前一后两辆车护送我们乘坐的一辆,驶向位于市郊临界线的茶楼。 这间茶楼和华京的备用仓库相距十公里,分别在江滨高速的一头一尾。 我们进入202包厢,冯斯乾此刻不在房间内,茶桌摆放的烟灰缸焚着一支烟,茶壶尚有余温,显然他离开不久。 秘书不明所以,“冯斯乾玩什么把戏,人到了,他又避而不见了。” 保镖梭巡一圈,在窗台前发现冯斯乾的踪迹,“林董,他在楼下的车内。” 林宗易起身,稳步抵达窗口,冯斯乾的宾利泊在一颗梧桐树下,似乎担心树冠太茂密遮住自己,让林宗易看不仔细,又闪了闪灯。 林宗易居高临下俯视,“打给他。” 秘书拨通冯斯乾的号码,他接听,“宗易,是局中局吗。” 林宗易负手而立,临近黄昏,光影滚烫而朦胧,洒在他面孔,错落斑驳,“斯乾,你不仁在先,我不义在后。” “果然是亲戚。”冯斯乾笑声传来,“不过宗易,别高兴太早,说不准你会妥协呢。” 林宗易冷笑,“是吗。” 冯斯乾降下三分之一的车窗,他略倾身,半张脸在树叶的罅隙间若隐若现,“孩子的事没有尘埃落定,你不得不继续妥协。” 林宗易并没开免提,我听到一些内容,疑惑朝他看去,就在这时,我踩住了一个硬物,我捡起,当我看清是什么,我瞬间大惊失色,踉跄冲向窗户,“冯斯乾!你对南区下手了是不是!” 我突如其来的暴躁,林宗易眼疾手快从后面抱住我,“韩卿,你冷静。” 楼下那辆车纹丝不动,车灯随即熄灭。 我举起钥匙扣,抠开拴住的金属壳,壳内是我的相片,“陈志承的。”我面色惨白问林宗易,“你不是派人将他保护起来了吗?” 林宗易的面色也一变,他眯眼盯着那辆车,“我有我的人,他有他的人。” 我颤抖扯住他衣领,“宗易,他要做什么。” 林宗易夺过秘书拿着的手机,“开你条件。” 从头至尾在电话那头耐着性子听戏的冯斯乾终于出声,“宗易,你知道我要什么。” 我牙齿剧烈磕绊,几乎说不完整话,“你对陈志承怎样了。” 冯斯乾轻笑,“下午他在狱中劳动,不小心跌下高凳摔骨折,接进南区为他治疗的医生,恰好与我相识。” 我抽搐着,“你真卑鄙。” 林宗易一脸阴沉掐断电话。 我试图平复焦躁,可压根平复不了,“这些年我始终没能原谅陈志承,他判刑收监时,我十四岁。怎么艰难活到今天,我都不敢回头想,可宗易——”我仰起头,“我还是做不到。” 林宗易凝视着我,他眼里是一个从未有过的脆弱无助到极点的韩卿,比当初求他救自己逃脱冯斯乾囚禁的模样还绝望崩溃,他凝视了许久,嘴唇吮着我眼泪,“我明白。” 我埋在他怀里。 他胸膛起伏着,好半晌,对秘书下令,“撤。” 秘书一怔,“您是打算让冯斯乾脱身吗。” 林宗易嘶哑着嗯了声。 秘书提醒他,“林董,一旦撤手,咱们拿什么向李忠伦交差,他上次帮了您,您承诺搜集冯斯乾的把柄协助他立功,事情拖了四个月,这次再不如他意,倒霉的会是索文。他明年要退居二线了,如今急于升迁,冯斯乾这批货咱们通知他了,临时出变数等于阻碍他升迁,他会罢休吗。” 林宗易闭上眼,他用力抱着我,重复一遍,“撤!” 我顷刻趴在他胸口哭出来。 都说民不和官斗,商人何尝不是民,耍了李忠伦,我知道林宗易会承担什么可怕的代价。 我哭着喊他,“宗易。” 他吻我额头,身体由于压抑而肌肉紧绷,没说话。 秘书没敢忤逆,退到门口联络了仓库周围埋伏的手下,命令他们撤回。 林宗易的人往回撤,冯斯乾的人销毁了仓库中6箱货物,在此期间两方都没动。 半小时后,冯斯乾从车里下来,他抬起头,笑意幽深,“宗易,冲冠一怒为红颜,不论你几分真,只这一件事,倒值得钦佩。” 冯斯乾抽完手头的半支烟,再度回到车上,我忽然叫住他,“冯斯乾。” 清冷沙哑,无波无澜。 他隐约察觉到什么,弯腰的姿势一顿,转过身仰视我。 每一个男人都是隐匿于茫茫人海的某一个女人的课题,初尝越是美丽,越是堕落的陷阱,越是不可触碰不可深信。 冯斯乾在这样明媚灼人的阳光深处,对上一张心如死灰,毫无血色的脸。 他垂在身侧的手莫名紧了紧。 我胳膊探出窗子,摊开掌心,赫然是那条在冀城拍卖的项链。 一共弃了两次,他都送回了。 就像我和他之间的纠缠,来来回回,反反复复,从来不曾彻底停止。 我缓缓松手,项链从二楼的窗子坠落,摔在冯斯乾脚下,他视线随着它定格了一秒,旋即又望向我。 “半年了,该有个结局了。” 冯斯乾站在那,像一尊静止的雕塑。 林宗易在一旁没有开口。 “韩卿。”他也叫住我,“什么意思。” 我背对他,语气平静,“你看到的意思。” 我跟着林宗易下楼,在一队保镖的簇拥下坐进车中,冯斯乾只区区数米之隔,他笔直英挺的身躯伫立车门前,与这辆擦肩而过。 第73章 死讯 林宗易让了步,冯斯乾也收手,那批材料原封不动流回索文手上。李忠伦依照约定傍晚赶回江城,林宗易不等他发作,当场签署了3%的股权转让书,挂在李忠伦侄子名下,这笔数目相当可观,季度分红就抵李忠伦干一辈子,李忠伦最初没要,是没想到林宗易肯割这么多,他估计1%封顶了,毕竟索文的股份堪称寸土寸金,在业内一向以稳定增值著称,所以3%的数字亮出,李忠伦瞬间怒火全消。 林宗易拿回这批货,给程氏递了消息,程威当即放款注资,从项目启动到步入正轨,冯斯乾再没任何行动,而那条项链也被他在那个决裂的黄昏捡走,从此无踪迹。 立冬那天,林宗易要去昌城出差,这是我怀孕八个月他第一次出远门,我平躺在床榻,自下而上盯着他,他西装革履伫立在咫尺之遥,嘴角噙笑也盯着我,“林太太不送我吗。” 我翻了个身侧卧,长发散落一床。 他走过来,动作柔和抱起我,放在他腿上,他抬手撩开我发丝,露出整张面庞,“不高兴了。” 我意兴阑珊把玩他的领带,“你答应过我,生完孩子再出差。” 林宗易淡淡嗯,“我答应过。”他抚摸我脸,“工程临时出现问题,程威在昌城脱不开身,他不来,我自然要去。” 我没吭声,他拍了拍我脊背,“我会尽快解决回来陪你,有事打电话。” 我没撒手,攥着他领带。 他笑出声,“怎么,不舍得。” 我对林宗易的依赖已经根深蒂固,在此之前我从不相信女人不爱一个男人会对他难分难舍,那是极其特殊微妙的感情,比脆弱善变的爱情更牢固,不浓烈却细水长流,林宗易在身边我很踏实,就算天崩地裂,他替我挡着,我可以深深地依靠他。 我不知道自己未来会不会爱上他,哪怕不会,他给予我的一切也足以支撑我在这段婚姻里死心塌地。 林宗易察觉到一股湿热的眼泪落在他肩头衬衫,将我埋在大衣内的脑袋挪开,“哭什么。” 我不语,他明亮的目光定格住,手指温柔摩挲我眼角的潮湿,“那我不走了,好吗。” 我嘶哑说,“你办正事,不用管我。” 他托起我下巴,“林太太哭得我心化了。”他亲吻我额头,“最晚半个月。” 我别开头。 他挨着我耳朵,“十天,行吗。” 我这才笑,送他到电梯,“宗易,早去早回。” 电梯从19层下降,走廊亮着一盏白灯,我站在他后面,青色的瓷砖上倒映着两副轮廓,显示10层时,我拉起他手,掌心扣在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轻划着,“别耽误陪产,我胆小。” 他侧过脸,眉间带笑,“林太太不是胆大包天吗。” “生孩子不一样,女人都慌。”我随即仰起脸,“你不想陪啊?” 林宗易指尖掠过上面,“怎会不想呢。人还在林太太面前,心就开始想了。” 我被逗笑,又推搡他,“骚死了,少拿你当初哄女人的风流词哄我。” 电梯门轰隆打开,林宗易进去,我们隔空对视,在即将关住一半,他又摁住,刹那再度拉开,他大步走出,用力搂住我。 我才止住的泪意又卷土重来。 他深吻着我,唇齿相贴间,我听见他说,“韩卿。” 他叫了我名字,却没了下文。 我问他,“你要说什么。” 林宗易的吻游移到我头顶,他深陷其中,“别让我担心。” 我小声嗯。 我注视电梯门一寸寸合拢,片刻后掩去了他身躯,整层楼寂静如一滩死水。 保镖堵住风口,提醒我着凉,我瞥了一眼风声呼啸的天窗,一言不发回屋。 林宗易离开江城的第三天,殷怡联系了我,她发来一条彩信,是陈志承在南区的号房里做腿骨复建的照片。 我放大,看见一只男人的手,我认得那款银白色腕表,我立马回拨,她挂断了。 不多时,我接到了一个地址,同样以短信的方式。 我犹豫了一会儿,带上两名保镖直奔红月茶楼。 到达三楼雅间,我止步于门口,并没急于进屋,而是默不作声窥伺殷怡的一举一动。 她喝着红枣茶,“韩卿,你都怀八个月了,我看你再不顺眼,敢在这节骨眼上顶风作案吗?我不怕你,我总忌惮舅舅。” 自始至终她没望向门口,我也没发出半点声音,她对外界了如指掌。 我在这一刻意识到,不是我的错觉,殷怡真变了,有点心机了。果然幸福的婚姻滋养人,不幸的婚姻教训人,感情基础不足,丈夫又过于阴险,再窝囊的女人也变样了,何况殷怡不蠢,因此我才赴约,换做那种当面推孕妇一跟头的蠢货,即使她掏出天大的诱饵,我不可能冒险见她。 我慢条斯理跨过门槛,在她对面落座,“看来你知道自己不孕了。” 殷怡转动着杯子,“我去医院查了,我这一生,不会怀孕了。”她斟满茶盘内一个崭新的空杯,推到我手边,“多亏你暗示我,我也少遭点罪,调理身子的苦药汤太难喝了,韩卿,今天算我报答你了。” 我没接那杯水,“不渴。” 殷怡一清二楚我的戒备心,她自己喝了,“陈志承在南区过得还不错,我舅舅又打点了一群人,很关照他。” 我直截了当问,“冯斯乾去做什么。” 殷怡说,“当然是去拔除我舅舅的人了,我掌握到的进展,目前我舅舅安插的人,他基本都铲除了。接下来陈志承在里面出什么意外,取决于斯乾了。” 我不由自主握拳,“他究竟想怎样。” 殷怡泼掉她杯中的茶底,又重新蓄满,“斯乾费尽心思捏住你父亲,你说他想怎样。” 我面无表情看着她。 殷怡郑重其事,“韩卿,我能帮你,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我心知肚明,她的条件肯定苛刻无比,我没法满足。即便我满足她,她从冯斯乾的手里救人,大概率成功不了,连林宗易的人都拔掉了,殷怡哪是对手。 我没理会。 她说,“韩卿,我有时真讨厌你这副故作清高的嘴脸,你嫁给我舅舅,享受着丈夫的呵护,还勾着别人的丈夫,你口口声声讲道德,毁掉道德的也是你。” 我起身,“你婚内出轨,怀上情夫的野种以致流产不孕,自己造孽自己尝苦果,你凭什么恨我。至于勾着他,我们早已一刀两断,我从未背弃道德底线。” 我径直走向大门,她在我背后问,“真的两断了吗。” 我回过头。 她诡异笑了,“我不喜欢你生孩子。” “我生不生和你没关系。”我话音才落,右脚触及到一块格外湿滑的地砖,整个人不受控地朝前扑,我敏捷作出反应,屏息拼尽全力翻转,指甲死死地抠住桌沿,半跪的姿势避免了扑倒,可腹部压蹭在桌角,还是磕了一下。 紧接着刺疼感从肚脐朝下半身蔓延开来,流窜至腿间,起初酥酥麻麻,而后发展到坠痛,我大惊失色,“王力!” 保镖闻声跑进来,他搀扶我,“太太。” 我咬牙强忍,凉浸浸的眼神扫过殷怡。 她托腮打量我,漫不经心的口吻,“我碰你了吗,自己脚滑,还赖账到我头上啊。” 王力要冲上去,我拽住他,“她真没碰我。” 王力不解,“那您为什么不舒服?” 我也不清楚,不是突如其来的不舒服,这些日子始终不舒服,而且是一厘厘逐渐增加的不适感,在这下撞击之后更厉害了。 我屈膝平复了好半晌,手探入裙底一抹,泄了点羊水,没出血。 我深吸气,等腹痛稍微缓和一些,我对王力说,“先回家。” 殷怡又端起茶杯,她似笑非笑望着我背影。 乘电梯下楼的工夫,我吩咐另一名保镖,“你回雅间,茶桌外缘的地板我险些踩了滑倒,你去仔细查验,是不是新涂的油蜡。” 电梯停在2楼,保镖迈出,走楼梯返回3楼,我又补充一句,“茶壶也带出来。” 如果殷怡敢在背地里下黑手,我生产完就和她好好玩玩。 我回到蔚蓝海岸,保姆没像往常那样迎出玄关,我以为她去超市买菜了,扶着墙换了拖鞋,朝客厅走去,路过厨房时,隐约传出窸窸窣窣的动静,我步伐一顿,往回折返,厨房门半掩,保姆蹲在墙角的垃圾桶旁,鬼鬼祟祟包裹着什么,并未发觉我在身后,我瞧了许久,“青姐。” 她一激灵,急忙盖住桶盖,双手擦拭着围裙站起,“太太,我刚煲了一锅西洋参鸡汤,给您补气。” 我没动弹,指着垃圾桶,“你在藏什么。” “没有——”她嘴硬,又实在应付不了我,改口说,“扔了一颗烂掉的番茄。” 我不露声色靠近垃圾桶,她阻拦我,“太太!垃圾桶馊味重,您闻了会孕吐。” 我拂开她手,“我早就不吐了,你忘了吗?” 青姐支支吾吾,“我收拾了您再进。”她弯腰拎起垃圾袋,我眼疾手快擒住她手腕,命令她放下。 她脸发青。 我冷笑,“我念在你照顾我尽心,先不报警,趁宗易不在家,你坦白我还能放你一马,你非要封严嘴巴,总有地方撬开你。” 青姐迫于压力,扛不住了,她噗通跪下,嚎啕大哭,“太太,我儿子欠了一百万赌债,被高利贷的人打个半死,是殷小姐填了窟窿,她嘱咐我在您的保胎药里动手脚,熬药时偷偷加了几味活血化瘀的药材。” 陈志承出事,我情绪大动,当天就见血了,后来一直喝中药保胎,负责煎药的正是青姐,怪不得我见完殷怡难受,本来胎气不稳,更禁不起外力磕碰,她算准我不会喝茶,所以另做文章,暗算我摔倒,只摔或者只喝药,劲儿不够大,她索性凑一起。 身处名利场和半只脚踏进名利圈的人,最擅长耍阴谋诡计,我不是没防备人心叵测,可万万没料到殷怡的线埋了这么长,这么久,在林宗易的眼皮底下把手伸进家门了,玩了一出男人都未必敢玩的兵行险招。 我头皮发麻,手脚也发寒,“多久了。” 青姐说,“三个多月了。” 幸好不是刚怀上就喝,不然恐怕流了。 “殷怡当面交待你的?” 她否认,“我没接触过殷小姐,是她司机。” 我问,“有录音吗?” 她继续否认,“干这事哪敢留证据,太太,我男人死得早,就留下这一个儿子!我下药注意了剂量,不是真要害您的。” 殷怡有殷沛东和冯斯乾撑腰,我直接杀去兴师问罪,硬碰硬不一定具备胜算,必须由林宗易出面,我转身去客厅,翻出外套口袋里的手机,还没来得及拨号,腹部突然爆发一阵抽痛,我蜷缩着跌坐在地上。 我甩出手机使劲砸向客房的房门,王力冲出目睹这一幕,他慌了神,手忙脚乱架起我,我有气无力说,“告诉宗易,让他马上回江城,我可能要早产。” 王力背着我飞快下楼,刚出楼道门,一辆车从街口飞驰而来,紧急停住,穿着黑色大衣的冯斯乾下车,他似乎听说了什么才匆匆赶来,他发现我裙子渗出的血迹,脸色骤然一沉,迅速从王力手中接过我,我苍白的嘴唇毫无血色,奋力踢打反抗他,“用不着你。” 王力也不愿交给冯斯乾,可眼下他别无选择,安危最要紧,他一边联络林宗易一边发动奔驰,跟在冯斯乾的车后。 我被冯斯乾揽入怀中的一霎,已经彻底使不上力,他轻而易举抱住我身体,将我撂在后座,用毛毯捂住。他绕过车头,一把扯开驾驶位的司机,自己坐上去,开动引擎直飙限速。 我感觉到有硬物硌着屁股,在身下摸了摸,竟然摸出一枚长方形的项链盒,藏匿在真皮坐垫下。 我丢开,手臂撑住座椅艰难起来,“宗易呢?” 冯斯乾没回答。 我扭头,揭过玻璃看向驾车的王力,两车间隔极小,他朝我蹙眉,摇了下头。 我更慌张,“宗易出什么事了。” 冯斯乾一声不吭,他侧脸线条紧绷,沉着把持方向盘,接连闯过三个红灯,濒临失控一般驶进医院的急诊部,尖锐的刹车响刺破长空,惊得四周人和车纷纷让路。 “别找他了。”冯斯乾全程沉默,忽然说了这句话。 他在车外站着,我在车内躺着,我们四目相视,我产生一种极端不安的预感,“你什么意思。” 冯斯乾说,“他来不了。” 我挣扎坐起,“你知道什么。” 他从车里拖出我,打横抱在胸膛,“生完再说。” 我越发胆战心惊,“宗易因为什么来不了!” 冯斯乾把我送入手术室隔壁的准备病房,他脱掉大衣搁在沙发,拿着烟盒和打火机出去,任凭我如何呼喊也没停下。 几名护士在房中包围着我做检查,王力没联络上林宗易,但联络上了他的秘书,秘书风风火火找到这间病房,看见我的一瞬,眼眶就红了。 我拉住他胳膊,“宗易在哪?” 秘书更咽,“林董...林董在河子沟的盘山公路遭遇连环车祸。” 我呆滞住,良久,我噗嗤笑,“河子沟在渭城,他去渭城干什么。撒谎都编不圆。”我扒开他,朝病房外探身,“宗易!”我笑得极为明媚,像感知不到此刻的腹痛,“你再闹我生气了,我不理你了。” 走廊无人回应我,只一片又一片的白大褂衣角在视线里闪动。 “宗易。”我莫名地揪心,泪眼朦胧,“我要生了,我猜是个女儿。” 仍旧像石沉大海,杳无回音。 我带泪的笑容缓缓敛去,凝固在脸上,直至粉碎。 秘书低声说,“林董去渭城验货,是会所的货,渭城山道多,昨天又下了雪,公路结冰酿成了重大事故,林董的车正好夹在中间,都变形了。” 我僵硬着,只眼泪在掉,没有一丝表情,最后残存的理智问,“你看到尸体了吗。” 秘书点头,“警方勘察现场了,确认是林董无疑,您这里不方便过去,殷沛东派人认领了,明天就在渭城火化了。” 我眼前一黑,吊着的一口气喷出,顿时瘫软在床沿,血痰更在喉咙堵得气脉上涌,那种猛烈的毁灭性的剧痛狠狠撞击着腹部,我几乎被撕裂搅碎,折磨到面目狰狞,我急剧痉挛着,张大嘴呼吸,可呼不上来,完全闷滞在胸腔,仿佛一只手扼紧心脏,一点点掐断我的生路,我的意志。 秘书面色突变,他飞奔出病房,在过道大吼,“医生!” 急促的脚步从四面八方涌来,门反复开启又关闭,护士一左一右按住我肩膀,我什么也听不清了,十指在床单抓出一缕缕破损的口子,只一味哭喊,哭声撕心裂肺,一旁的护士分开我双腿,看了一眼溢血的部位,她跑出病房,“2号床立刻剖腹!早产大出血!” 我恍惚中听到冯斯乾也在说话,“从外院调最好的妇科教授,调孟岩,保母子平安。” 他依然维持着镇定,好像多么大的危机都激不起他半分波澜。 司机一愣,“冯董,调不来,我咨询过了,妇产中心的一把刀孟教授,正在王处夫人的手术台上。” 护士进进出出,角落的侧门晃动着,嘈杂顷刻间淹没了他们的交谈,我周围的一切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血袋!备用血,让李主任接手!” 冯斯乾的声音在这时逼近,只一门之隔的距离,“你去手术台,强行把孟岩调来。” 司机说,“孟教授不能调,王处提前三天就预约了,王夫人今日也难产,又是高龄产妇,但凡出一丁点问题,王处怪罪,咱们要惹麻烦的。” 冯斯乾反手揪住他衣领,手背凸起的青筋在疯狂暴胀,他语调阴沉至极,含着微不可察的颤意,“我让你现在去带人。” 秘书被他眼底强悍的杀气震慑住,吓得颤颤巍巍倒退,“是...我安排。” 第74章 亲子鉴定 我感觉到腿间的血越流越多,我握住距离最近的一个护士的手,“保小。” 护士低下头,“放心,都会平安。” 我握得更紧,“我丈夫...在外地出事了。” 我仰倒,陷入漆黑,冯斯乾衣袖蹭着虚掩的侧门一闪而过。 我在麻醉失效的两天后才苏醒。十一月的江城下了雪,莹白的雪色卷着同样苍白的阳光穿透窗帘,寂静无声洒在病房。我缓缓望向光影最深处,冯斯乾逆光而立,臂弯内抱着一个极小极软的婴儿,只有他一半胳膊长,巴掌宽,裹在一条棉被内。他此刻笑容很浅,可是难得纯粹,不掺杂半分杂质与恶毒,干净温柔,那是一种我在他脸上从未见过的温柔,不属于这个心狠手辣男人的一丝温柔。 婴儿贴着他胸口沉睡,不吵不闹,胎发一团乌黑水亮的濡湿。 林宗易的发量多,浓黑而坚硬,同他一模一样。 我恍惚欠身,剖腹的刀口扯得生疼,我猛抽气,又躺回病床,吃力喘息着,“怎么是你。” 冯斯乾眼皮都未曾掀开,食指触碰婴儿的脸蛋,“林太太希望是谁。” 我脱口而出,“宗易呢。” 他忽然笑出声,“林太太忘了吗。”他字字诛心,“林宗易葬身渭城了。” “你们合伙骗我!”我死死捏着床单,“他答应过我,回来陪我生产,他不会对我食言。” 我失控一般不断重复这句,脑子却一片空白,余光瞥见床头柜的手机,我探出手臂抓住,颤抖着输入林宗易的号码,冯斯乾一言不发,他冷眼旁观这副场面,任由我沉浸在徒劳无功之中。 “宗易,接电话。” 我拨了无数次,那边也无数次提示关机,这串我默记于心的号码仿佛就此从世界蒸发,我终于意识到,我可能失去林宗易了。 在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我失去了无比依赖的丈夫。 那个温润体贴给予我呵护的男人,曾经欺骗我却用八个月的每一分每一秒向我赎罪的男人,他带给我的浓烈而短暂的温情,回味起来像一柄锋利的刀子,在这一刻剜割着我的心。 我对着屏幕声嘶力竭,“林宗易!你接电话!” 冯斯乾怀中熟睡的婴儿突然爆发啼哭,哭声惊醒了我,我立马捂住嘴,不再大叫吓着他,在极端的压抑下,我浑身抽搐得更厉害,连带床铺也震颤。 “想见他吗?” 我停止呜咽,盯着冯斯乾,明知他不是真心问我,也抱有侥幸的期待盯着他。 他饶有兴味审视我反应,“很遗憾林太太见不到他了。渭城这场连环车祸引发爆炸,盘山公路七辆车毁于一旦,死伤十余人,林宗易的车都化为焦炭,何况他血肉之躯。” 我不顾小腹传来的剧痛,从床上坐起,“我没有亲眼所见,我不相信你们任何人。” 护士目睹这一幕,惊慌冲到床边,使劲摁住我肩膀,“太太,术中您已经大出血了,伤口再次出血会要命的!” 她小心翼翼撩开病号服,检查着轻微渗血的刀口,我越过护士头顶,隔空瞪着冯斯乾,他按响急救铃,没多久又有一名护士进来,他将大哭不止的婴儿交给对方,示意她出去,自始至终没有让我看一眼,“林太太或许应该省省力气,给宗易办后事。” 我追随护士离开的背影,“把孩子给我!”她猝然停下,扭过头,眼神征询冯斯乾,我哀求她,“孩子不是他的,我丈夫来不了,你把孩子给我。” 冯斯乾眯眼扫向护士,她领会他意图,拉开棉被的边角盖住孩子脸,包得严严实实撤出病房。 “给你。”他闷笑,“你带他走得了吗。” 我凝望那扇只晃动了一下便静止的门扉,像是被抽干了体内所有血液,无力再吐出一个字,更无力再面对这一切,我闭上眼,在冯斯乾的视线里一点点消沉下去,犹如一具毫无反应的死尸。 冯斯乾整理着衣服褶皱,走向紧闭的窗户,他背对我,指腹有一搭无一搭叩击在延伸出的一截窗台,“是个男孩。” 我身侧蜷缩的手指动了动。 他语气意味深长,“不知是否宗易有后了,或是我喜得贵子。” 我瞬间一僵。 “倘若我的种——”他噙着淡笑,“林太太还真是送给我一份不小的惊喜。” 他长身玉立,如一棵挺拔的松柏,“很快会出结果。” 我当即警惕看向他,“什么结果。” 冯斯乾神态从容眺望远处在雪光里的摩天大楼,“关于孩子父亲的悬念。” 我抽出垫在后脑勺的枕头,发了疯般砍向他后背,“这是宗易的孩子,林家的血脉,和你没半点关系,你没资格插手!” “林太太心虚吗。还是畏惧出人意料的结果。”他转过身,眼睛带笑,“冀城的两次,时间正好对得上。” 冀城也确实是我一块心病,早期我怀疑过,但实打实的两粒药咽下,没理由中招。刚得知我怀孕,冯斯乾提及过此事,我没当回事,这节骨眼他旧话重提,我刹那如临大敌,“我吃药了!” 冯斯乾笑着问,“是吗。” 我一怔。 他朝我走来,“你吃了什么药。” 我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莫名感到脊背发寒,不由自主一激灵,“避孕药。” “避孕药?”他笑纹愈加深邃,“你确定吗。” 我屏息静气,“你什么意思。” 冯斯乾敛去三分笑,“没什么意思,逗一逗林太太,顺便试验一番你的心意,说不准天意弄人呢?” “如果是你的——”后半句吞在舌尖,我陷落于他幽深的瞳孔内,我面容在泛白,泛青,直至冯斯乾逼近我,“是我的如何。” 我顿时攥拳,越攥越紧,像跟自己较劲,只片刻,“没有这种假设。” 冯斯乾指节弯曲,流连过我眼尾和鼻尖,擦拭掉一滴旧泪又坠落一滴新泪,周而复始,他耐心耗尽,五指用力钳住我下巴,强制撅起,我脸在他掌中顷刻间挤压狰狞。 他阴恻恻的目光定格在我布满泪痕的眉眼,“林太太对丈夫这样矢志不渝,宗易泉下有知,死也瞑目了。”冯斯乾俯下身,眉间浮现出笑意,看似是笑意,却不明喜怒,透着一股阴狠,“想跟他一起去吗?” 我带着恨意凝视他,不语。 “韩卿,你最好祈祷孩子是我的,我不会给别人养。” 我扣住冯斯乾手,下巴挣脱他桎梏,“不需要你养。” “自己养吗?”他居高临下,“这位索文集团的法定继承人,你知道多少人盼望他夭折吗。”冯斯乾轻笑,“殷沛东,索文的董事,还有他幕后不与人知的仇家,他一路闯上来,挡了不计其数同行的路。” 我呆滞住。 眼角的泪痣经过泪水浸泡,分外清澈妖娆,冯斯乾抚摸着它,“可惜我识破了林太太擅于勾人演戏的面目,这次我不可能再怜悯你的绝境。” “冯斯乾。”我直勾勾望着他,太久没喝水了,开口是晦涩的嗓音,“是不是你干的。” 他神色波澜不惊,“什么是我干的。” 我两排牙齿狠狠战栗,才平息的眼泪又从眼眶内翻滚下来,“宗易出意外,你有没有在暗处下手。” 他默不作声同我对视。 林宗易三十八年什么风浪没捱过,什么阴谋没玩过,那条道上风起云涌,他都站稳脚跟了,凭他的谨慎高明,寻常的人为灾祸根本击不垮他,他早就嗅到风声绕开了,更别提搭上命,要说天灾,太过巧合必定有玄机,能让他赔上如此大代价的,除非是势均力敌的对手,放眼江城,和林宗易过把手还不吃大亏的,只有冯斯乾了,他能明面上接招,自然能私下放损招。 温热的泪珠蔓延过冯斯乾手背,在筋脉处融化,流进他袖口,我连咬破了唇瓣都没有知觉,鲜血溢出我还在咬着,冯斯乾伸手掰开我下颌,强行唇齿分离,“你以为我有这份本事操纵天高皇帝远的渭城,玩这么大一局吗。” “有钱能使鬼推磨,天底下的亡命之徒从不是少数。除了你,我想不到其他人。” 冯斯乾冷笑,“既然林太太认定了,可以报警揭发我。”他略微松开手,“只要你有证据。” 他撂下这一句,反手一推,我扬起的头被他按回被子里,他摘下搭在衣架的黑色大衣,开门扬长而去。 我等了一会儿,直到确认冯斯乾没有去而复返,我强忍身下的灼痛爬起,保镖此时不在门外,长椅是空的,我艰难撑住墙壁一步步挪出病房,挪进走廊,再挪到标注着育婴室牌子的房间,我没有看过孩子的长相,认不出哪个是他,只能依靠直觉挨个寻觅,我在第一排位置发现一个胎毛最厚的婴儿,皱巴巴躺在保温箱中,小手抵住箱壁,头往里面偏,右耳的耳垂生长着一颗俏丽嫣红的小痣。 我顺着巨大的玻璃罩滑落,整个人崩溃痛哭。 林宗易没有看到孩子,我们的最后一面也那样潦草匆匆。他给了我百般的温存,以及一个戛然而止的故事。 进病房换药的护士发现我失踪了,她焦急跑出,四下搜索我的踪迹,最终在育婴室找到了我,她飞奔过来,我彻底扛不住透支殆尽的体力,在她还没来得及扶起我,眼前骤然一黑,昏厥在冰凉的地上。 我再度恢复意识,伴随着一个噩梦。梦里是通天的火光,炙烤着我皮肤,在浓稠的烟熏中难以呼吸,它太逼真,逼真到我分不清梦和现实,好像跌进万丈深渊,深渊之下是烈火里挣扎的林宗易,火焰一寸寸吞噬掉他英俊的面孔和高大身躯,烧得皮开肉绽,他用仅剩的一口气喊我名字,我试图救他,可一次又一次被大火冲开。 我在梦中绝望嘶吼,极致的大悲使我醒来,我发觉自己被束缚住,完全动弹不得,手和脚绑在床沿的一头一尾,虽然绑住我的是非常柔软的布条,也留有小幅度活动的空隙,但唯独脱离不了这张床。 我听见冯斯乾的声音,他身后半米间隔站着周浦,两人在低声对话,“韩小姐去育婴室的时候,保镖凑巧在男厕,另一名保镖在门诊拿药。” 冯斯乾松了松深蓝色的衬衫衣领,“再多安排两个。” 周浦拧眉,“您是担心韩小姐,还是要控制她。” 万千灯火映入冯斯乾眼中,他语调平静无起伏,“你话多了。” 周浦偷偷观察冯斯乾的脸色,“冯太太承认了在韩小姐生产当天约过她。”他欲言又止,“不过没有承认收买保姆下药,导致她胎动早产。” 冯斯乾神情淡漠,并未针对殷怡的行为多言,“林宗易的死因,殷沛东是什么态度。” 周浦说,“他昨天连夜启程飞往渭城,索文资产丰厚,殷沛东当然要打着亲属的旗号分一杯羹,他奔波这一趟也是做戏给同僚看,然后顺理成章接管林宗易名下的部分遗产,他无非是图谋不轨而已,发妻早已亡故多年,一个小舅子,他不会浪费精力深入调查。” 我在黑暗中睁开眼,又悄无声息阖住,被子下的身体紧绷着。 冯斯乾眼底闪烁着一缕光,危险而凛冽的寒光,“你跟过去,我不看警方的结论,我要你亲自证实。” 周浦迟疑,“您是觉得?” “我并不觉得什么。”冯斯乾漫不经心把玩一枚银白的金属打火机,“我只是喜欢万无一失。” 我全身毛孔冷到极点。 周浦还要说什么,冯斯乾的电话在这时响了,他划开看来显,又回头望了我一眼,我安静睡着,他才放在耳畔接听,是殷怡的来电。 她问他在哪。 冯斯乾面不改色回答,“在公司。” 殷怡沉默了数秒,“哪家公司。” 冯斯乾含笑问回去,“有几家。” 殷怡说,“是华京吗?” 冯斯乾随口嗯了声。 殷怡似乎在走楼梯,“我在华京,你办公室。” 冯斯乾眉目一沉,笑也停住。 殷怡说,“斯乾,你究竟在哪。” 一个保镖拿着化验单推门从外面走入,抵达冯斯乾面前,后者单手插兜,使了个眼色,保镖驻足没吭声。 他答复,“在住处。” 殷怡又是一阵沉默。 冯斯乾接过亲子鉴定报告,面无表情浏览数据,良久,他将报告单折叠,递回保镖,保镖揣进口袋里,离开病房。 守了我三天四夜,殷怡又查岗,冯斯乾大约应付得疲乏极了,他拇指揉着太阳穴,“我晚点回家。” 殷怡说,“我在病房门口,我看见你了。” 第75章 送走 冯斯乾动作一顿,他侧过身,眼神掠过门外的走廊。 殷怡在一束白光下站着,紫色的针织长裙显得她格外温婉贤淑,“斯乾。” 冯斯乾从耳畔拿开手机,搁在茶几,对周浦说,“你回华京。” 周浦和殷怡擦肩而过,他停顿,与她四目相视,殷怡点了下头,他也颔首,各自错开。 她进入病房,一名护士紧接着也跟进,“2号床林太太。” 我没吭声,冯斯乾替我开口,“轻点打。” 护士噗嗤笑,“林太太敢开刀生子,不敢打针啊。” 我埋进被子里,冯斯乾没忍住也笑了一声,“还不如孩子胆大。” 殷怡直奔冯斯乾,在路过床尾时,她朝我笑,“韩卿,恭喜啊。”她敛去笑纹,露出一抹悲伤,“可惜舅舅没看到他的孩子。”而后一秒又喜悦,“你给舅舅留了根,是林家的功臣了。” 我不搭理,捂住肚子翻了个身。 她险些害我流产,这笔账我现在没算,但早晚会算,而且是加倍清算,我憋着劲哪天和她撕破脸,表面功夫自然无须再伪装。 成王败寇,殷怡失手了,我逃过一劫,我不配合她演戏,她没法计较,我已经留情面了,即便阴阳怪气骂她,她照样得认。只不过如今我没了后台,而她有俩后台,我虽然占理也很难彻底压制她。 打嘴仗胜利,不算胜利,要搞就搞实际的,林宗易的死因不明朗,我必须调查清楚内幕,眼下顾不上搞她,可只要我搞了,我会令殷怡毫无招架之力。 护士扎完针,殷怡问她,“孩子呢?” “在育婴室。”护士又取出两粒药放在床头柜,“早产要观察几天。” “健康吗。” 护士说,“早产的孩子中,林太太的儿子是恢复最好的。” 殷怡不露声色笑,“多亏斯乾精心养护。” 冯斯乾当即望向她,没有多言。 殷怡让护士抱来房间,护士征询冯斯乾,他语气云淡风轻,“抱来吧。” 我情绪激动又重新平躺,全神贯注盯着那扇门,心跳都好像停滞了,护士很快抱了孩子进屋,她正要送到冯斯乾面前,后者说,“给他母亲。” 我立马撑住床铺吃力坐起,护士将襁褓塞进我怀里,我臂弯揽住,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清晰看见他的长相。 五官还是皱巴巴,皮肤的粉紫褪去,胎发比出生时更浓密,他发根极硬,黑而厚,眉骨与鼻梁也像极了林宗易,饱满英气,眼睛的形状带桃花,不知长开之后是否像我,唇形简直和我如出一辙,花瓣一般,是一副风流好看的模样。 冯斯乾迈步走过来,殷怡也紧随其后,和他并排而立,端详着襁褓内的婴儿,“是男孩吗?” 护士说,“是男孩,五斤二两。” 殷怡抚摸孩子额头,“很像舅舅,你说呢斯乾。“ 我非常抗拒她的触碰,往后退着。 冯斯乾逗弄婴儿面颊,嘴角噙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是挺像宗易。” 殷怡继续望了良久,“他很白,我舅舅肤色深,唯独这点不像。”她歪头更认真看,“脸型不像舅舅。”她对比我,“也不像韩卿。” 我托在婴儿脊背的手一颤。 确实白嫩得过分了,是典型的雪白胚子,白到这种程度的男孩寥寥无几,基本是遗传,我下意识看了一眼冯斯乾。 他含笑戳点着婴儿微微张开的小嘴,漫不经心问,“脸型不像吗。” “舅舅偏长,孩子偏短,”殷怡笑了,“倒跟你像。” 冯斯乾撤回手,用棉被的边角盖住婴儿半张脸,“太小,能看出什么像不像。” 殷怡还要再掀开棉被,冯斯乾忽然说,“岳父在渭城吗。” 殷怡被岔开,她点头,“昨晚就在了。” “认领了吗。” 我立刻看殷怡。 殷怡说,“警方在侦查,现场除了结冰导致失控,另有疑点,尸体安置在太平间,认领要过两天。” 我不着痕迹在襁褓下握拳。 殷怡注意力又落回孩子头上,“做过鉴定吗。” 冯斯乾目光始终停留在没遮住的下半张脸,眯着眼不语,眉间也浮现微不可察的危险,“你什么意思。” 殷怡郑重其事,“我是保全舅舅的清白。” 冯斯乾离开床边,“宗易的家事,你管什么。” “这话我也原封不动给你。”殷怡意有所指,“你多久没去华京了,在医院常驻是吗。” 她梭巡过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不知道情况的还以为是你的妻子儿子。” 冯斯乾一言未发端起纸杯喝水,直到他喝完,他吩咐门口的保镖把血缘鉴定书交给殷怡。 殷怡接过,专注浏览着。 她翻来覆去查证许久,冯斯乾打量她,“满意吗,放心了吗。” 殷怡脸色缓和扣住报告,“斯乾,我只是不希望后患无穷。”她余光瞟着我,“她是什么样的女人,有几分道行,你心知肚明,孩子何尝不是她攥住的软肋呢,不是才能高枕无忧。” 冯斯乾收回视线,把纸杯丢进垃圾桶,“殷怡,我的处事分寸不需你提点,我不是给自己留有后患的人,真正不能留的也根本没机会生下来。” “舅舅过世,关于韩卿的去留,斯乾,你有什么打算。” 冯斯乾的西装敞着怀,他索性脱下,搭在陪护椅的椅背上,窗外此时月色正浓,他陷入其中,轮廓明亮清朗,散发着干净而深沉的光泽。 他拣起窗台放置的烟盒,并没点着,只在鼻下嗅,“你先讲你的打算。” 殷怡是有备而来,她早已斟酌好了,“既然确认了是舅舅的儿子,便以他的名义成立一个基金,注入一笔钱保他衣食无忧,索文的股权爸爸很感兴趣,孩子成年再交付他手上,和韩卿一起送到国外生活,不然孤儿寡母也容易发生意外,我们不可能日夜不离照顾。” 我抱着孩子充耳不闻。 冯斯乾没回应,他撅断香烟,嗑出松散的烟丝,慢条斯理在指尖碾磨,殷怡问他,“你有意见吗。” 冯斯乾耐人寻味笑出声,却没回应。 气氛越来越僵,明眼人都看得出冯斯乾不赞成她的提议,可殷怡没选择退让圆场,她坚定等待冯斯乾的下文。 冯斯乾撕碎最后一点烟丝,他随手拾起一份文件,“索文水深,不是谁想继承就能顺利继承的,你舅舅的资产和背景,远不止你们所了解到的这些。” 殷怡看着他,没说话。 冯斯乾的助理在这时神色慌张走进病房,“冯董,王处来了。” 冯斯乾翻了一页合同,沉默签字。 殷怡坐着没动,“王处?” 助理偷偷窥伺冯斯乾,硬着头皮回答,“是负责土地规划的那位王处。” 冯斯乾像是了如指掌他的来意,“太晚了,推掉。” 助理欲言又止,“冯董...刚结下的过节,恐怕推不了。” 殷怡不明所以问冯斯乾,“他夫人这周不是也生了女儿吗?没听说他这么着急返岗办公啊。” 冯斯乾合住文件起身,对助理说,“请他到隔壁。” 这间病房是里外套间,外间隔了一堵墙,作为浴室和会客厅,殷怡跟着冯斯乾到达隔壁,王处无视了他伸出的手,径直越过在沙发上落座,“冯董,周六晚上你好大的阵仗啊。” 冯斯乾伫立在那,“王处,事出紧急,恕我失礼了。” 王处叼着烟蒂,用打火机焚上,烟雾在周围熏燎,并未越界到病房,“失礼?冯董的人兴师动众从产房带走主刀的孟教授,我当时还奇怪,记得冯太太没有怀孕。”他后仰,扬着下巴睥睨冯斯乾,“原来是林董的太太,冯董真是超乎常理的尽心。” 对于王处的到来,殷怡起初蒙在鼓里,她听完来龙去脉,不可思议看向身边的冯斯乾。 他波澜不惊也点燃一根,在对面坐下,“宗易是我夫人的舅舅,他的遗腹子万一出差池,林家便绝后了。” 王处阴恻恻狞笑,“所以冯董视我夫人的安危为儿戏吗。” “是我考虑不周全。”冯斯乾掸了掸烟灰,“欠王处的人情,我会补上。” 王处反问,“假如我夫人和女儿没能平安下手术台,冯董也补得起吗。” 冯斯乾长腿交叠,若有所思转动着无名指的婚戒,“王处有胡小姐和儿子相伴在侧,我补给她们,想必王处也心满意足了。” 王处面色一变,“你从哪听来的。” 冯斯乾似笑非笑,“不重要。重要是王处认为我拿什么能填补这份人情。”他放下腿,手肘支在平行的双膝上,倾身将烟头掐灭在烟灰缸内,灰烬粉碎,“檀府的二期别墅新年开盘,胡小姐名下有王处赠送的一期,倘若二期她喜欢,这事就好办多了。” 王处怎会听不懂冯斯乾的威胁暗示,他站起,“冯董,不该你掺和的圈子,你倒是掌握了不少内情啊。” 冯斯乾十分平静谦和,“在浪里打滚,手扎得深一些不易翻船,会比较踏实。” 王处面容阴狠,“业内传言冯董最擅长让人吃哑巴亏,我今日领教了。” 他气势汹汹摔门而去,冯斯乾抽出第二支烟,衔在唇齿间,整个人抵进沙发深处,闭目养神。 殷怡皱着眉头,“斯乾,你怎么和王处抢大夫,人命关天的事,难怪他兴师问罪。” 冯斯乾揉着太阳穴,“殷怡,商场的尔虞我诈不是儿女情长那么狭隘。” 殷怡凝视地面投射的影子,“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和商场有关吗。” 冯斯乾答复,“我每一步,都是算计好的。” 殷怡望着他,好半晌,她深吸一口气,“斯乾,我不觉得这是你算计好的,但你这样解释,我就相信你。” 她系好长裙的腰带,随即起立,“斯乾,爸爸有事找你。” 冯斯乾抬头,对准亮起的管灯吐出一缕雾,“岳父的其他想法,可以任由他,索文的股份暂时别动,否则惹出麻烦我不插手。” 殷怡动作止住,“那什么时机呢。” 冯斯乾咬着烟,“不是时机的问题,是宗易背后势力的深浅。” 殷怡不再纠结殷沛东关心的股份,她问,“斯乾,你还准备留医院吗。” 冯斯乾接连吸了几大口,食指熄灭,“十一点前我回家。” 殷怡得到答案,她先离开病房,冯斯乾在打开的窗户前驱散一身的烟味,然后返回里间,停在床边注视我和怀中酣睡的婴儿。 我仰起脸看他,“我的下场,你决定了吗。” 他神情无喜无怒,像一面风平浪静的湖。 冯斯乾最终也没回复我只言片语,他穿上黑色大衣,一边系扣一边踏出房门,消失在无比寂静的走廊。 第二天林宗易的秘书来医院见我,被冯斯乾的保镖拦下,我拔掉挂水的吊针,下床出去接他,保镖寸步不让,“林太太,冯董的指示,不许任何人探望。” 我刀口的愈合一直不好,做完手术渗过两次血,我略微躬身倚着门,减轻腹部的承受力,“冯董指示你们监视我,还是保护我。” 保镖一怔,冯斯乾还真没明说。 我冷笑,扭头回屋,秘书跟上,保镖没再阻止。 我坐回床上,秘书站在床尾,我问他,“索文什么局面。” “董事局一团乱。”秘书一筹莫展,“幸好工程方面林董出差前妥善安排了,截止目前还处于有条不紊运转,不至于爆发大的内乱。” 我有些诧异,“宗易事先安排了?” 秘书说,“林董一向未雨绸缪,他极少出省,一旦计划超过三日不归,会部署好一切,公司近期还算无虞。” 我揭开手背止血的棉签,“宗易途经河子沟,知情者有谁。” “林董这次是临时改道,他去渭城知情者不多,我和司机,市场部经理,没有第四人了。” 我问他,“确定吗。” 秘书又思索片刻,“程氏集团也知情,林董亲自去昌城对接项目,程威原计划11号在百蟹园设宴,后来林董延期13号抵达,单方延期肯定要通知合作方,会不会是中间人泄了密?” 我脑海闪过一个名字,阿平。 他是林宗易的耳目,经受过伺候男人的特殊调教,很讨程威的喜欢,据说在昌城相当大出风头,包括程威养在外面生育了私生子的几名情人也被他比了下去。林宗易行事极为谨慎,他在渭城中转不仅是验货,也为了甩开冯斯乾的眼线,他应该是秘密进行的,因为没有带下属和保镖,行程估计只有阿平清楚,他临时改期,需要提前打点安抚程威那边,阿平是最适合人选,阿平想要套路线,林宗易不可能隐瞒,毕竟自己培养的棋子,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我感觉这重迷雾逐渐在破除,开始显露真相的冰山一角,“想办法绑了阿平。” 秘书一愣,“阿平?” 我才想起来这件事是司机一手操办的,我说,“让司机来一趟。” 司机在当天下午赶到医院,他直接告诉我没必要绑阿平了。” 他递给我一摞相片,我接住,当我看清上面什么内容,瞳孔骤然涨大,照片中阿平戴着鸭舌帽和墨镜,举止神秘鬼祟,他前脚走出红月茶楼,后脚尾随离去的男人正是冯斯乾。 拍摄时间是林宗易出事前的傍晚,也就是三个小时后,林宗易被困河子沟的盘山公路,车毁人亡。 【作者有话说】 谢谢上善若水的能量饮料,谢谢木子和兰因如梦的催更符,谢谢所有读者朋友的鲜花和金币,感谢大家支持。 第76章 跟我走 我找司机索要打火机,他递给我,我接住,对准相片的一角压下,火苗吞噬了冯斯乾的身躯,也吞噬了这场不可告人的阴谋。 司机盯着沸腾的火光,“太太,咱们不保留证据吗。” “证据。”我仿佛入了魔,四分五裂的火焰跌入我更加猩红的眼底,“冯斯乾在江城只手遮天,证据又算得了什么,他有华京,有上面的后台,有殷家做靠山,这份权势可以否决所有事实,也可以伪造真相。” 司机说,“但车祸发生在渭城,不属于冯斯乾操纵的范围,他无法搅弄风浪。” 我轻笑,擦掉眼角渗出的泪,“渭城天高皇帝远,江城的警方哪会尽力,渭城本土的警方对林宗易背景一无所知,还不是要交回原籍,兜兜转转始终处于冯斯乾的监控下。没准一番调查后,定义为意外,就此结案了。” 盘山公路雪后结冰难行,以致车祸频发,在渭城这片环山而建的地域本就司空见惯,不受警方的重视,而且现场没有爆炸,报废车辆也检查不出人为毁坏的物证,也许真的是一场天灾人祸。可冯斯乾与阿平的会面必有蹊跷,又恰好卡在这节骨眼,林宗易的车很可能被提前动手脚了,算准时间在盘山公路失灵,我见识过他的车技和警觉,他绝对有本事逃出生天,除非车不行了。然而没有指向冯斯乾的实际证据,只凭我一面之词,谁会得罪这尊大佛。 相片化为一团灰烬,我扔在地上,许久不语。 司机也明白这里的弯弯绕绕多么复杂,他见状没再多问。 我深思熟虑了一夜,要揭开林宗易出事的庐山真面目,唯有从冯斯乾身上凿开突破口,而怎样突破是一个难题。他一旦察觉我在摸查,必定会设置障碍阻挠,因此我不能明目张胆逼供阿平,我要装傻扮弱演可怜,防止打草惊蛇,被冯斯乾抹去蛛丝马迹,那林宗易的死因便永远不见天日了。 目前更棘手的麻烦还有殷沛东,他对索文的野心昭然若揭,我必须守住林宗易半辈子的心血,可我这点博弈的手段明显不够看的,惹恼了殷沛东,他要是下黑手,我和孩子的安全就岌岌可危了。 我思来想去,还得千方百计用冯斯乾制约殷沛东,他好像并不急于收割索文,十分谨慎观望,具体顾虑什么我不得而知,不过只要冯斯乾不与殷沛东一艘船,这事就有转圜的余地。我要弄出更有吸引力的东西,和索文相悖的东西,来吊着冯斯乾,他不动,让殷沛东也没法动。 医生早晨进入病房测量血压,我褪下病号服,等他测量完毕,护士又替我输液,我整理着衣襟,问她孩子吃奶吃得多吗。 护士一头雾水,“您不知情吗?您的儿子凌晨被何助理接走了。” 我大惊失色,伸手揪住她褂子,“你说什么?” 何助理是冯斯乾的助理何江。 结合前天晚上殷怡提出把孩子送去国外的心思,我脑子嗡地炸了,“谁允许的?为什么没有通知我!” 护士也错愕不已,“的确是孩子父亲派人抱走的。” “孩子父亲...”我重复了一遍,浑身难以抑制地哆嗦着,“我的儿子没有父亲了,他是遗腹子。” 护士愣住,“那位每日陪伴您的先生是...” 我骤然回过神,一把推开她,顾不上穿鞋,赤脚飞奔出病房。 护士扒着门框大喊,“快拦住2号床!” 闻声赶来的几名护士试图连成一排阻截我,却纷纷失手,我发了疯似的在过道横冲直撞,逐一踹开每一扇门,挨个房间搜索孩子的踪迹,仍旧一无所获,我闯进9楼尽头的育婴室,正在喂奶的护士被蓬头垢面的我吓了一跳,“你...”她认出是我,愈加不可思议,“林太太?”她越过我头顶,此时门口兵荒马乱,乌泱泱的阵仗围堵着,可无人敢接近我,生怕刺激了我情绪,从而酿下大祸。 我跑向第一排靠墙的保温箱,里头空空如也,蓝色襁褓也不翼而飞,我趴在床底,又爬向墙根,甚至没有放过缝隙和夹角,就在我四处寻觅的关头,门外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骚动,围观的人群为一个匆匆到达的男人让路,冯斯乾站在极为明亮的一柱光影下,他目光锁定住我,“闹够了吗。” 我战栗着扭头,他逆光而立,那样冷静又寡淡的神情。 我大哭着扑过去,像遭遇了太久囚禁,终于释放出笼的野兽,尖锐的牙齿用力咬他肩膀,我用了十成力气,感觉到牙根发麻,一厘厘嵌入他皮肉,嗑在坚硬的骨骼,我依然不死不休,持续咬着,越咬越凶狠,越咬越失控。 冯斯乾没有制止,他任由我发飙,我已经完全丧失理智,抡着胳膊厮打他,“你还我儿子!他是我和宗易的儿子,你凭什么决定他的去留!为了讨好殷怡,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窝囊废!” 冯斯乾扣住我,我上半身动弹不得,急促呼吸着,“你们生不出孩子,就要剥夺我儿子,你们丧心病狂!” 他面无表情,“继续。” 我绝望抽搐,“你和殷怡活该断子绝孙。” 冯斯乾闷笑,“谁告诉林太太,我会断子绝孙呢。” 我眼眶内像下了雨,涌出一行又一行,坠落他手背,一泻成河。 他抬起我整张脸,“不要诅咒我断子绝孙,假如应验了,我也会拉林太太一起,让你哭得比此刻难受。记住,你儿子在我手上。” 我在这一刻极其清晰凝望他,他的眉眼轮廓如此幽深,如此熟悉,我想起婴儿白嫩清秀的样子,接连后退着,直至撞上一堵墙,退无可退。 我抽搐得更厉害。 好半晌,我平复下来问他,“你想要什么。” 冯斯乾不疾不徐反问,“你说呢?” 我看着他,他饶有兴味也看着我。 对峙之中,冯斯乾忽然一拉,我整个人猝不及防扎进他怀里,他薄唇挨着我耳畔,嗓音带笑,“林太太别自作多情,你不值这个价。丈夫横死,睡了你这样的寡妇,我嫌晦气。” 他眼中投映着我失魂落魄的面容,惨淡到血色尽失,脸型无比削瘦,他半个巴掌便轻易覆盖住。 我吼到喉咙嘶哑,反复质问他究竟要什么,也未得到他任何答案。 冯斯乾看了我片刻,再次摁在怀中,护士还在一旁发呆,助理示意她,她立马领会,走到育婴室的后门背对这边。 何江说,“冯董,近期在这家私立医院生产的上流人士不少,最好低调些。” 冯斯乾没回应,他臂弯夹住我走出育婴室,将我软禁在病房里。 闹也闹了打也打了,局面无济于事,我索性不再哭,更不再吃喝,就像半死不活的植物人,成日躺在床上睡,对外界的一切充耳不闻,一滴水不进。护士想尽办法诱哄我吃饭,我也无动于衷。 冯斯乾起初还算有耐心耗着,耗到后来,眼见我越来越虚弱,他开始强行喂食,米饭不咽,就喂米粥,粥再不咽,就灌汤,我牙关紧闭,一双晦黯空寂的眼睛瞪着他,不肯屈服。 他冷笑,“不张嘴是吗?” 我倔强至极。 冯斯乾粗鲁掰开我唇齿,我舌头拼命抵挡他灌下的鸡汤,汤汁沿着嘴角又流出,我的无声反抗彻底激怒了他,他命令医院给我输营养液和葡萄糖,翻倍的剂量,可挂水我照样拔针,稍不留意便拔掉,护士不得不寸步不离。 我绝食到第三天下午,病房外突如其来爆发拳打脚踢的斗殴,伴随拳头击打血肉之躯的闷钝声,紧接着门被大力踹开,一个男人杀气腾腾蹿进房间,我惊慌坐起,迎着一束炽白的灯光,当我看清男人是谁,我顿时愕然,“程泽?” 他气喘吁吁,手里还抓着淌血的木棍,棍子头儿断裂了一截,上面血迹外溢,他同样没好到哪去,颧骨肿了一块,衣裳也撕破,“韩卿,我带你走!我的车在花园,我们回昌城,冯斯乾的势力伸不到昌城,那是我们家地盘。” 我懵怔了一会儿,上下打量他,“你受伤了?” 他放下翻卷到手肘的袖口,遮住皮开肉绽的小臂,“不碍事,我能扛,他们更惨,我带了散打冠军,我妈的贴身保镖。” 我坐着没动。 我没反应,程泽急了,他上前拉我,我甩开他手,“程泽,别掺和我的事了,冯斯乾比你想象中心狠手辣,你不是他对手,玩不赢他。” 林宗易城府那么高深,尚且搭上惨痛的代价,何况程泽,他在冯斯乾的棋盘上,稚嫩到过上一回合都费劲。 程泽非要拉我,我几乎招架不住他,“韩卿,我爸是程威,华京还指望我爸赏饭,我怕冯斯乾吗?” 我比程泽看得透局势,使劲往外推他,“你小瞧华京了,程氏倘若在江城,兴许冯斯乾早就吞了。” 程泽躲开我推搡,“韩卿,我是男人!我还保护不了你吗?” “保护我?”我扼住他,一根根掰开他五指,手腕从他禁锢下摆脱,“你戏演过了,昌城那些虎视眈眈你地位的人,不是傻子,你要学会收场和适度,不然不可信了。” 程泽先是一愣,旋即明白我的意思,他面色铁青,“你认为我在演戏,利用你演戏?” 我别开头,“你走吧。” 程泽全身发抖,“韩卿,你把我的感情当什么了,一文不值的戏?” 他气急败坏拖拽我的工夫,我听到走廊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顷刻间我所有动作凝滞住。 我毫无征兆地放弃挣扎,程泽以为同意跟他走了,他大喜过望,“韩卿,我们马上离开。”他搂着我转身,在他面朝大门的一霎,他动作也顿住。 冯斯乾身姿英挺伫立在那。 他单手解开纽扣,裸露着锁骨和一寸胸膛,酒红色的丝绒衬衫散发出迷惑人心的光泽,他显得越发干净白皙,那种清清冷冷没有半分瑕疵的白皙。 冯斯乾目睹这一幕的纠缠,似笑非笑询问程泽,“程总是来道贺林宗易喜得贵子吗。” 程泽隐约发僵,一时没出声。 冯斯乾翘起右腿坐在沙发上,焦糖色的西裤裤筒板正笔直,裹住他修长紧实的腿,他漫不经心摇晃着,锃亮的皮鞋戳点着大理石砖,哒哒的声响,响一下,气氛便诡异一分。 程泽故作镇定开口,“林宗易车祸身亡的消息,我听说了。” 冯斯乾若无其事摩挲腕表,“不设葬礼,不受吊唁,程总如果有心吊丧,过几日我代劳在宗易生前的住处上柱香。” 程泽说,“韩卿丧偶,她跟我回昌城。” 冯斯乾笑了,“嗯,可以。” 程泽觉得太顺利了,他拧眉。 我却在这时从他掌中抽离自己的手,程泽下意识捏住,只捏了指甲盖的边缘,刹那脱手。 他垂眸看我,我回避他眼神,一声不吭。 别说程泽没能力带我走,程威根本不可能放任他蹚这趟浑水,即使程威不管,我也不会走。 我的丈夫和孩子,一个死于非命,一个下落不明,这么大的谜团与牵扯,我怎么甘心远走高飞,又为何远走高飞。 我的退缩被程泽当作是畏惧冯斯乾,他急火攻心,“冯斯乾,程氏能捧华京,也能栽华京,栽得重不重,取决于你放不放人。” 冯斯乾脸上淡淡的笑意敛去,笼罩一层寒意,不加掩饰的威慑的寒意,直逼程泽,“程公子准备用程家压我吗。” 程泽攥着拳,“我爸对你客气,我不客气。” “哦?”冯斯乾挑眉,“程总打算对我如何不客气。” 程泽垂在身侧的双手紧了松,松了又紧,他迈步冲上去,冯斯乾这方的保镖立刻按住他,而程泽带来的四名保镖中,为首一个男人五大三粗,体魄精壮得很,他发现程泽落于下风,二话不说直捣黄龙,压根不理会保镖,当场逼近冯斯乾。 对方腕力极大,出手生风,剐蹭过冯斯乾的太阳穴,这一招如若命中,不伤残也昏厥。 男人手距离他半尺之隔,带出的风力迅猛,冯斯乾涂抹了摩丝的短发分明硬挺如刺,也被男人冲击得一颤,千钧一发之际,冯斯乾反手一擒,正中男人的咽喉,他臂长,力道也发狠,肩腹肌肉在擒住对方的同时鼓胀暴起,像山丘间结实连绵的峰峦,男人由于窒息皮肤涨红,脖子也紧绷,一条条筋脉在皮下盘错狰狞。 冯斯乾一手控制男人,一手摸烟盒,叼着焚上,他只吸了一口,随即把燃烧的烟头塞进男人鼻孔,男人烫得嚎叫,趁他分神,冯斯乾脚下利落一扫,下一秒程泽身边最重量级的保镖向后仰倒,摔地的巨响震耳欲聋。 冯斯乾这副皮囊何其俊美斯文,下手稳准狠的程度令泽有些出乎意料,他本能退后一步。 冯斯乾掏出方帕,慢条斯理擦拭着触碰过保镖的左手,“程总,你似乎忘记一件事了,索文的工程未必能进行下去,到时你父亲只会求着我接盘,解他的困局。程氏的实力确实不在乎赔几亿,可程威在乎开垦项目的资格权,程氏今年一共申请十一个项目,其中已有四个烂尾,而昌城给企业的上限是每年四个烂尾,索文的工程哪怕是大坑,程氏也要硬着头皮干。” 冯斯乾噙着一丝笑,起身走向程泽面前,拍了拍他手臂,“年轻人,应该沉得住气,掂清自己的分量,不要自讨难堪。” 程泽拳头握得嘎吱作响。 冯斯乾不紧不慢系好崩开的袖扣,他最后望了我一眼,从病房离去。 程泽这场闹剧过后,直到我出院,冯斯乾再没现身。 第77章 像那个王八蛋 冯斯乾消失了五天,期间再未露过面,他每日按时打来一通电话,保镖向他汇报我吃了多少,睡了多久,他全程无话,听完就挂断,甚至连对面接听的人究竟是不是他都无从知晓。 我在妇产中心住满两周办理了手续,出院时冯斯乾撤掉了他安排的保镖,只剩下林宗易的保镖护送我,何江杵在车门位置,像是特意等我出来。 保镖警惕围住我,“太太,是冯斯乾。” 住院部的大门正对风口,我无动于衷拢紧棉服裹住自己。宾利的后座车窗降下一半,露出男人刚毅凌厉的脸,他面无表情注视我,我驻足在原地也注视他。 冯斯乾瘦了许多。 我记得他最后一次现身,是调查企业税务的关头,华京被相关部门重点稽查,而罪魁祸首是王处。王处以前管税务,后来调岗了,那头挺买他面子的,他打个招呼,小组立马就进驻华京了,虽然没查出什么,冯斯乾可是商场的老狐狸,账面做得非常干净,但大张旗鼓折腾了一圈,风言风语顿时四起,只小小的震荡,华京在市场就亏损了几千万。 我不知晓他怎么解决的,只听保镖说,王处被上头敲打了,看来冯斯乾的人脉相当硬,不是踩红线的致命丑闻,对方都能择出他。 何江向我走来,立于台阶下,“冯董让我转达韩小姐,您儿子目前很好。” 我在七层石阶上俯瞰他,“我想见孩子。” 何江恭恭敬敬笑,“有冯董照看,小公子平安无虞。” 我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养在哪。” 何江回答,“并没送出国,在外省一栋庄园,冯董聘请了最顶级的月嫂养护。冯董的原话是,您守寡或是另嫁都无所谓,孩子务必得到最好的教养,韩小姐是什么货色您心中清楚,孩子跟着您不是一个好去处。” 我压着火冷笑,“多谢他了。” 何江颔首,“亲戚相互照应,是应该的。”他随即朝那辆车走去,坐进副驾驶,后座玻璃早已升起,掩去了冯斯乾清俊英挺的半身轮廓。 我抢过保镖拎着的行李箱,狠狠砸在石灰地上,面色发青。 冯斯乾捏着孩子,是捏着最大的王牌,倘若他明天就吞索文,我作为林宗易的原配,他用孩子强迫我同意,我不敢不同意,只要我同意了,冯斯乾的侵吞在舆论上等于名正言顺。 他之所以没敢吞,是怀疑有玄机,在观望。 这个男人果真半分旧情不念,什么阴毒的招数都使得出。 我一路心不在焉,进家门才回过神,保镖提前收拾过,在书房覆了一层素白,算作守丧了,殷家决定不办丧事,理由是新婚不满一年,而且没办过婚礼,办白事对孩子不吉利。 我站在客厅,恍惚发觉这套房子属于我和林宗易的合影竟然没有一张,他的痕迹,我的痕迹,分明到处都是,唯独没有共同生活的痕迹。 我视线梭巡过四面空寂的角落,没有共同的痕迹吗。 不全然是。 那张床单颜色总是很肃穆的双人床,那扇他从背后拥住我看雪景的窗,它们还留存他的气息和温度,可从此这世上,我再也寻不见他了。 保镖跟在我身后,“太太,殷沛东昨天早晨抵达江城,据说带回了林董的骨灰,渭城那边也尘埃落定,天气因素导致的交通事故,并无人为干扰。” 我伫立在落地窗前,没回应半个字。 意料之中的结果。 冯斯乾的势力网盘根错节,一旦他惹了官司,华京股票大跌,身家也急剧缩水,他这艘船上所有的胃口都得饿着,而那些胃口权力滔天,不可能舍弃华京这块肥肉,有他们暗中保着冯斯乾,无论他造多大的孽,都栽不了跟头。 不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有利可图时,他们保自己的金库,风险过大殃及自身时,他们只会明哲保身,假如我搜集到华京不与人知的黑幕,在场面上捅个大窟窿,保不住冯斯乾了,他们也会迅速撤手,让他当替罪羊,新脏旧脏都泼他头上,那时林宗易这艘船的势力轻而易举便能颠覆冯斯乾。 他不是白混的,那条道的人最讲究义气,愿意为他出面报仇的手下不是少数,只差我铺路。冯斯乾藏得很严密,要掌握他不可告人的勾当,再一网打尽他的幕后,必须先击溃他的第一重防线。 冯斯乾早就识破了我的真面目,防线加固了,我要攻克他恐怕难如登天。 我揭过窗子,眺望楼下墨色的江水,水浪在阳光深处翻滚,这座城市一切都没变,可这座城市一切也都变了。 我蓦地想到什么,跑进主卧拉开床头的抽屉,翻出两本结婚证,这是我和他仅有的合照,他穿着雪白的衬衫,笑容温润,镜头里的眼眸却深邃,明亮而有神。 我将照片捂在胸口,闭上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我在大雪纷飞的时候遇到林宗易,也在大雪纷飞的时候失去林宗易。 短短一年,物是人非。 我收好结婚证,反锁住皮箱,藏匿在衣柜夹层的最里面,然后挑选了一款最艳丽的口红涂在唇间,将曾经压箱底的旗袍从衣架摘下,纯黑的缎面,纹绣着白月季,月季不是盛开,是含苞待放的样子,走路时浮光掠影,显得分外优雅妖娆,我潦草扎个低马尾,发型的精髓在于“潦草”,松垮披在肩头,鬓角也凌乱,那种似弱不弱的媚态,最惹人心软怜惜。 最初我的出现对于冯斯乾而言,是一块两性之间诱惑的敲门砖,敲开他不轻易沉沦的心,但他产生的仅仅是对一个百折不挠的女人一种刺探的兴趣和肉体刺激,在真相大白后,又衍生出报复作祟的占有欲。现在我要不择手段成为一块磁铁,牢牢地吸引他,吸到自己手中,由我支配,摧残,以及毁灭。 只有真正动情而不单是动欲的男人,才会漏洞百出,从而打他个措手不及。 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生产后至今我始终没食欲,身段更纤细了,本就紧致的旗袍在身上一收,越发万种风情,不胜娇弱。 我戴耳环的工夫,搁在梳妆台的手机屏幕亮了,我拾起看,是蒋芸。 “韩卿。”她喊完我名字,便一声不吭了。 我明白她什么心思,晦涩开口,“日子还要过。” 蒋芸这才安心,“我调教出的人,就是洒脱。” 我对准镜子艰难扯了扯嘴角,“我打算求你半个忙。” 蒋芸没多问,她当场应承,“没问题。” 我说,“傍晚六点,冯斯乾会在望海楼吃饭。” 她嗯了声。 我离开蔚蓝海岸,驱车直奔红月茶楼,回来的途中我约了李忠伦见面,他比我预想更爽快,似乎也急于要一颗定心丸,毕竟他持有索文集团3%股份,林宗易亡故,内部资本要重新整合,业界已有风声,林宗易的股份会由殷沛东和冯斯乾接手,而李忠伦是冯斯乾的对立方,这对翁婿不论哪个上位,当务之急必定是驱逐他。李忠伦跟林宗易联手这么久,他是有巨大图谋的,升没升上去,好不容易捞了股份的油水,没捂热就流掉,他肯定不认命,我蛇打七寸,他绝对会合作。 我到达茶楼雅间,李忠伦先到了,他手边沏了一壶茶,坐在窗下慢条斯理喝着。 我进去与他握手,“李老师。” 他也起立,“林太太。” 我时间紧迫,干脆开门见山,“我无事不登三宝殿,想必您猜出我的来意。” 李忠伦落座,他若有所思叩击着茶盘,“大家是聪明人,我也直言不讳了,我替林董出头掣肘过华京的冯斯乾,结下了梁子。要么立功,要么发财,我总要占一样。林董这一脉,很可能树倒猢狲散,我继续与冯斯乾为敌,林太太能给予我什么。” “怎会树倒猢狲散呢。”我端起茶杯,心里直打鼓,面上镇定自若,“宗易有长子,有发妻,殷家是亲家而已,我们在一日,便是首位继承,顺理成章干预索文的后续分配。您想握住股份,只要站我这艘船,自然也顺理成章。” 李忠伦笑了,“林太太的自信从何而来呢。” 我一字一顿,“凭我不是富贵出身,却能嫁给宗易。” 他不以为意,“那又怎样。” 我晃动着杯子,“去年五月,我与冯斯乾的艳闻名噪江城,难道你们男人的天下,我不能用自己的方式搅一搅风云吗?” 李忠伦大彻大悟,“林太太好胆气,我就上了你这艘船。” 我从雅间出来,和李忠伦道别,紧接着林宗易的秘书开车送我去望海楼,他路上欲言又止,我察觉到他的担忧,“宗易唯一的儿子在冯斯乾手里,我只见过他一面,抱过他一回。”我深吸气忍回眼泪,“宗易这条命丢得不明不白,很快索文也将是冯斯乾的囊中之物,他不允许殷沛东擅动,是筹谋独吞,殷沛东在华京没有股份,冯斯乾的股份占据董事局总数的三分之二,他翅膀越来越硬,不甘心被一份协议困住,之前宗易还能制衡他,如今冯斯乾独大,殷沛东顾虑协议压不住他的反噬,已经在伺机牵制,继承索文是他最便捷的一条路。” 秘书无奈又不忍,“林董将您保护得这么好,一群吃人不吐核的恶狼,您哪里较量得过他们呢。不如——”他没了底气,一踩油门加速,“把索文拱手相让吧,就当林董是意外丧命,他如果活着,也舍不得您蹚浑水。” 我靠住颠簸的车门,低头点燃一支烟,火苗在昏暗的车厢内闪烁,像霓虹落入。 我吸了一大口,仰起脸,朝天花板吐出,“那孩子呢,我险些赔上性命给宗易留下的根,养在冯斯乾的手上吗。” 秘书哑口无言。 我双眼猩红,衔烟的手也微微发颤,“他还没满月,殷怡和殷沛东容得下他吗。我有一晚做梦,梦到冯斯乾告诉我孩子高烧夭折了。他心狠手辣,不是做不出永除后患的事。” 汽车在高速路飞驰,秘书陷入沉默,我看向窗外连绵不绝的雾凇,不露声色攥紧拳。 我在望海楼的202包厢见到蒋芸,她从椅子上站起,打量着我,“你今天很不同。” 我脱了外套,只穿旗袍,当着她面转了个圈,蒋芸环抱胳膊倚墙,“我的得力干将,没有拿不下的猎物。” 我和她多年交情,那天电话里我一提帮忙,蒋芸就心知肚明帮什么忙,我强颜欢笑,“这次很难。” 蒋芸说,“有难度的猎物,搞定他之后,再亲手废掉他,你才解恨痛快。” 我走到餐桌,斟了一杯果酒,透明色的液体在杯内摇曳着,“我很想念宗易,芸姐你知道吗,这八个月我被他宠坏了,洗澡,穿衣,吃饭,我压根用不着自己的手,他帮我洗,喂我吃,怀孕六个月时,我每晚都做噩梦,可只要睁开眼,他就醒着,卧室里亮一盏灯,搂着我哄我睡。而我从没问过他,是一直没睡陪着我,还是因为我睡不熟了。” 蒋芸不语。 杯口抵在唇上,咸咸的眼泪坠入酒中,散开波澜,“他是第一个真心温柔待我的男人。” 蒋芸看着我,“很多人一辈子没撞上过真心,能撞上是福气。”她又笑,“他宠坏你脾气没事,没宠傻脑子就行。” 我破涕为笑,“芸姐。”我坐下,“麻烦你了。” 蒋芸吩咐服务生多摆上几只空酒瓶,又在我两颊抹了一些腮红,她布置好场景,去走廊堵住了刚结束酒局的冯斯乾,“冯董,我是酒楼的老板娘,饭菜还合您口味吗?” 冯斯乾正好走出隔壁包厢,保镖横亘在蒋芸前面,不准她靠近,冯斯乾目不斜视与她擦肩而过,没丝毫反应。 蒋芸冲他背影大吼,“林太太在我这里!” 冯斯乾原本下楼梯,他闻言止步。 大约他那双眼神太过危险摄人,蒋芸不由自主站直,“她心情不好,喝了不少酒,我老公凑巧在附近的会所应酬,也喝醉了,我要接他回家,实在顾不上照顾林太太。” 她试探着推开包厢门,“林太太是冯太太的舅妈,能否辛苦冯太太来一趟呢?林太太一会儿从我这儿走,她万一出了差池,我担待不起啊。” 我支着额头,两缕发丝轻垂,拂过妩媚至极的红唇,光影半明半昧,笼罩裸露的一截脖颈,细腻犹如白玉,从盘扣的一角若隐若现。 极致的韵味,极致的纯情。 冯斯乾进入包厢,便看到这样一副借酒消愁的姿态。 他停下,一束昏黄灯火烙印在咫尺之遥,他亦是距我方寸间,仿佛谁稍稍一动,又是惊心动魄的相拥。 冯斯乾一言不发,我接连灌下两杯果酒,他伸手夺过。 保镖在他眼色示意下,拿起一旁的外套包裹在我后背。 我浑浑噩噩扭过头,舌根发僵,“不是酒。” 冯斯乾皱着眉,在空杯上方嗅了一下味道,“不是酒是什么。” 我咯咯笑,却满面泪痕,笑中带泪的面孔最撩人心弦,“是青葡萄酿造的果汁。” 他撂下杯子,偏头命令保镖,“送她回蔚蓝海岸。” 冯斯乾当即转身离开,在他即将跨过门槛的一霎,我突如其来一句,“宗易,我给你生了儿子,白胖可爱的儿子,胎发像你那样浓密乌黑。” 冯斯乾脚步再次一停,他单手解着西装扣,一粒粒解完,并未回头面对我。 我起身绕过桌角,宽大的棉服落地,高跟鞋踩住时差点踉跄绊倒,冯斯乾没有扶我,他任由我摔趴在椅背上,冷漠疏离如同一个陌生人那般。 我摇摇晃晃站在他身前,眼波荡漾一汪水色,像湖潭里细小的漩涡,柔软到一触即破。 我朦胧而痴迷凝望他,“宗易,我很生气。” 冯斯乾默不作声眯眼。 我挨近他,踮起脚伏在他耳畔,“孩子很白,不像你的肤色,有点像那个王八蛋。” 冯斯乾仍旧不声不响,辨不明喜怒,只是在这时忽然发笑,他目光定格住我,含着深不可测的意味。 第78章 撩动他心 冯斯乾意味不明的眼神注视我,良久后,他问,“为什么像我。” 我反应极快,“你的儿子不像你像谁啊。” 他盯着我嫣红的唇,“为什么像他。” 我故作迷茫,蹙眉思索着,他轻笑,“会不会就是他的。” 我搂在他腰间的双手倏而一紧。 冯斯乾察觉我的变化,他耐人寻味眯眼。 我恍惚意识到他在诈我,试探我这副亲密的虚实。 我不回答,醉眼朦胧抱紧他,我仿佛一条淬了剧毒的蛇蝎,而冯斯乾是法术高深的降妖师,我们对彼此了如指掌,我知他冷血无心,他知我擅于诡计,却又逃脱不了。 我万种风情环绕他身上,他没有妥协投降我的风情,我亦是点到为止,双方不曾突破界限,戴着一张半真半假的面具。 “宗易,你还走吗?”我故意挨近他说话,在他唇边嘘气,甜甜的果酒香气,“原来你没骗我。”我撕扯领带的手沿着他咽喉上移,抚摸下巴的胡茬,冯斯乾肤色浅,胡茬也比林宗易淡薄稀疏,我见过那么多男人,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媲美林宗易的男人味,只要撕开一点他温润的皮囊,那种黑暗而野性的,坏到无可救药的味道,从他骨子里疯狂外泄。 冯斯乾无动于衷伫立在一束白光的深处,我唇瓣不经意蹭过他皮肤,“你告诉我生了孩子身材会更迷人,是真的。”我踮起脚,身体贴着他胸膛,温柔与刚硬厮缠,衣服发出摩擦的响声,引人躁动滚烫。此刻他眼中的我,分明演绎着最撩人的姿态,却一脸纯情无辜,醉得识人不清,像悬崖峭壁盛开的雪莲,伸手采撷的一霎,必定跌下深渊,可弃之不顾,我又带着致命诱惑,让人情不自禁回头赌一把。 冯斯乾喉结微不可察滚动,风平浪静的一双眼睛也涌动起波澜。 我咬着红唇,咬出一排细小牙印,脸埋在他颈窝,柔情蜜意问,“你喜欢吗。” 这叫反套路,先毁灭男人的自尊,再触底反弹激发男人的胜负欲。 冯斯乾胸口伴随一阵呼吸而起伏着。 保镖面面相觑,上前拉开我,即将触碰我的瞬间,冯斯乾抬手,制止了他们。 他们不约而同退后。 我楚楚可怜趴在冯斯乾肩膀,他垂眸打量我,嘴角一丝弯曲,不像笑,也不像怒,像是一种防备和洞悉,在看穿之后的阴晴不定。 我心里莫名发凉,冯斯乾越来越难搞了,倘若他从没在这段虚情假意中沦陷,我反而容易出招,但已经有过一段纠葛了,他抽离得太快,快到我心惊,这才棘手。 及时抽身的压欲,和克制不堕落的禁欲,在男女交锋中,前者更为冷漠。男人对一个女人产生过欲望,在欲望最浓烈的时候被迫戛然而止,一旦有机会复燃,一定不放过,冯斯乾的骤然冷却是最可怕的,证明他评估了风险,我被他划归到不值得冒险的行列。 打上不值的标签,妄图在他心上前进一步,会无比艰难。 我平复了心情,继续缠斗他,握住他手摁在自己面颊,“宗易,你怎么不笑。” 冯斯乾目光移向自己那只手,被我强行痴缠面庞的手。 他神情寡淡,“醉了是吗?”他扼住我整张脸,“分不清我和他是吗。” 我身后突如其来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冯董?” 我脊背一僵。 本就没喝多,这下完全醒酒了,我一时没想好如何应对这么荒诞的场面,索性没动弹。 冯斯乾越过我头顶,笑着回应,“段总。” 男人大笑,“真是冯董啊,我觉得眼熟,只是不敢认。”他走过来,“应酬酒局?” 冯斯乾说,“刚结束。” 男人点头,若有所思扫过我,我将长发一捋,半遮面容,打算返回包厢躲一躲,男人在我侧身的空隙,端详了我几秒钟,“韩小姐?” 我动作顿住,揭过垂落的发丝也端详男人,我看清他的长相,顷刻间错愕不已。男人是段誉,和天龙八部里的角色一模一样的名字,我印象深刻不是他名字,而是因为他是我干这行四年唯一的一个男雇主。 他情况很特殊,他和自己女秘书有关系,他老婆的外遇对象是一家知名会所的男公关,他的女秘书也有男友,用他给的钱养着高中学校的校草,还怀了校草的孩子,女秘书担心败露鸡飞蛋打,又假装流产,赖在他头上索取巨额赔偿。 男人都有占坑倾向,不仅妻子不能开小差,外头的也要守身如玉,名利场的顶级男人,比如冯斯乾之流,他们考虑高昂的成本轻易不愿意离婚,二等男人离婚纯粹图面子,原配不如外头的年轻漂亮,或者闹到公司逼宫,女人不离婚也图面子,阔太头衔光鲜又实惠,离了拿一笔不多不少的补偿,早晚花光,不离等于捧着一个养老提款机。结婚五年以上,出“荤轨”的夫妻,百分百是为了颜面凑合过,连孩子都不当回事了。荤轨是最消耗夫妻感情的,“素轨”有补救余地,荤轨往往双方都走心了,没法挽回了,素轨大多走肾不走心。 段老板当时的诉求是拆散妻子和男公关,再想辙甩掉女秘书。我亲自上阵钓那男的,那次是高手和高手的对决,最后在我不懈努力下,那位身经百战的男公关被我迷惑到金盆洗手,非要和我结婚好好过日子。至于段老板的女秘书,蒋芸也安排了男情感师,伪装成年薪百万的海归精英男,一米八五的个子,男团范儿,钓上了她,女秘书主动跟段誉断了,一分钱没要,眼巴巴收手追随新男友了,结果新男友功成身退果断玩失踪。 我当年想用段老板作典型案例宣传,给自己镀金增加战绩门面,可他不同意,毕竟戴绿帽子了,所以给了封口费,我也理解他,合作很愉快。 不过我今晚装醉,于是没搭理他。 冯斯乾接住保镖递来的大衣,从头到脚裹住我,对段誉说,“段总,改日喝杯酒。” 冯斯乾的座上宾向来是一流人物,他这句一出口,段誉的注意力立马从我这里跑了,他连声答应,“我随时奉陪冯董,我近期都在江城。” 冯斯乾不再多言,把我丢给保镖,转身离去。 保镖护送我停在酒楼正门的屋檐下,冯斯乾早已进入车中,慵懒支着额头,手肘抵在半截落下的玻璃。他眼底笑意极寒,像冻了一层霜,焚烧了半座城的连绵霓虹也捂不热他这一刻的寒光,“林太太下次醉酒,记得选对观众,不是所有男人都具备兴致和耐心看你演戏。” 我迎着长街灯红酒绿,凝望逆光的他。 冯斯乾笑了一声,不带半分留恋,升起车窗拂尘而去。 我在原地久久未动。 蒋芸藏在大堂角落看戏,冯斯乾走后她出来,止步于我身侧,“演砸了?” 那辆宾利消失在车流滚滚的十字路口,我收回视线,“我本来也没指望一出戏就有效果。” 蒋芸打着呵欠,“商场上的男人,精明谨慎得很,不会在同一个陷阱栽两次跟头。” 我一语道破,“他其实一次没栽过,倒是我栽了一次。” 蒋芸不由感慨,“林宗易是风月场赫赫有名的风流浪子,玩过的女人不计其数,按道理讲他很难动真情,没想到冯斯乾才是真正的硬茬子,比林宗易狠多了。” 我面色一沉,“别拿他和宗易比,他不配。” 我的试水行动前脚失败,索文集团后脚就出乱子了,殷沛东心血来潮筹备一千万入股,冯斯乾阻止了他继承股份,可他自己出资,冯斯乾无法再阻拦。 我收到消息,并没急于硬碰硬,关在房间斟酌一番,然后联系了索文律师团的首席律师邹植。 我直接约他来蔚蓝海岸见面,邹植赶到时,我在书房中林宗易的遗像前等候他。 “我知道邹律师对宗易忠心,除了我,您是第一个给他上香的人。” 邹植当即放下公文包,接过我手里的三炷香,恭恭敬敬对准遗像鞠躬。 我毫无征兆在这时朝他跪下,邹植大惊失色,他把香匆匆插进香炉里,也半跪搀扶我,“林太太!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看着他,“邹律师,宗易死得突然,没来得及留下后手应付殷家,索文快要被瓜分了,咱们能否联手伪造一份公证书,断掉他们的歹心。” 邹植脸煞白,“林太太,这可违法,万一东窗事发,不是搭上前途那么简单,我要吃官司的。” 我攥住他胳膊,“邹律师,我实在走投无路,但凡有一条路,我不会为难您,董事局这扇门一旦打开,被他们吞掉不过是三五个月的事,您忍心看宗易打下的企业改朝换代吗。我向您保证,假如东窗事发,后果我一力承担。” 邹植心一横,他咬了咬牙,“林太太,我帮您。” 我说,“继承人是宗易的儿子。” 邹植答复,“我明白。” 我搞这一手,彻底得罪了殷沛东,他肯定报复,冯斯乾受制于协议,不敢明目张胆忤逆他,殷沛东十有八九会对孩子下手,逼我屈服罢手,而成为继承者,相当于曝光在众目睽睽之下,要是意外夭折了就算大风波,我起码暂时挟制他们动不了孩子。 一石二鸟的计,冯斯乾也无力破解。 第二天下午我抵达索文集团会议室,他们正在召开董事会,冯斯乾坐在会议桌的上首,殷沛东在主位,我进去,径直走向那个男人,将坤包重重摔在桌面,翻阅财务报表的冯斯乾闻声看向我。 我居高临下,“是你的位置吗?” 他合住材料,冷静与我对视。 许久,他闷笑,“林太太认为我的位置在哪。” 我俯下身,逼近他,“在华京。” 他说,“不巧,从今往后索文的部分项目,我有权过问。” 我俯身的弧度更低,“理由呢,冯董。” 我虽然没哺乳,但产后尺码比之前丰腴一圈,v领衬衣的扣子有三颗过于紧致而崩开,冯斯乾不露声色偏头,回避这一幕直击人心的春色。 何江忽然说,“林太太不懂经商,襁褓婴儿更不能决策,林董能托付的人只有殷老先生和冯董。” 我嗤笑,“索文有董事局,照样有条不紊运行。” 始终观战的殷沛东喝了一口茶,“董事是外人,托付他们不是长久之策。” 我挑眉,“姐夫如此迫不及待吗。” 殷沛东撂下茶杯,他神色阴恻恻,“你说得什么话,宗易是我妻弟。” 我面不改色直起腰,“利益当前,亲兄弟都撕破脸,妻弟又算什么。”我清了清嗓子,“邹律师。” 邹植推门而入,将事先准备好的文件摊开在桌上,“林董十月份曾经做过财产公证,包括名下的股份和固定资产,继承人是林董当时未出世的儿子。另外,索文集团上市以来股东有定数,维持在七位,增加新董事务必由林董拍板,殷先生要入股,与林董定下的规章相悖,董事局应予驳回。” 邹植作出示意的手势,“冯董,您可以查验真伪。” 殷沛东皱眉,显然此时的插曲令他始料未及,冯斯乾食指挑开文件的一角,审视着落款处签署的林宗易三个字,“公证时的录像呢。” 邹植没吭声,他偷偷窥伺我。 我不慌不忙在冯斯乾对面落座,抽出一支烟衔在指尖,没立刻点燃,只夹着,“我有权力不公开。” 殷沛东望着我,“那凭什么听信你一面之词。” 我笑着说,“凭我是宗易合法的太太,以及公证书确是他本人签字。” 我指着殷沛东,“你在林宗慧尚未去世时,便和一个叫关宸的情妇纠缠不休,你对结发妻子都无情无义,这样的为人,进驻索文不是引狼入室吗。”我又指着冯斯乾,“华京与索文一向对立,如果冯董卸任华京董事长的职务,再接管索文,我无话可说,否则你公报私仇,搜刮索文的生意喂养华京,索文衰败,谁来负责。” 我面无表情梭巡会议厅内的董事,他们相互私语,最终都保持中立。 殷沛东脸色难堪至极,他起身,冷笑凝视我,“韩卿,你很好。我当初最大的错误,不该默许斯乾放你一马。” 我托腮也回他一笑,“姐夫不放我,你的女婿未必下得了手。你确定他对你真心唯命是从吗?你的筹码是什么,你不争气的女儿啊?” 殷沛东面带怒意望了一眼冯斯乾,沉默走出会议室。 我挑拨离间得逞,顿时笑得更开心了。 冯斯乾紧随其后站起,他单手系着纽扣,并未说什么,同样平静看了我一眼,从会议室扬长而去。 散会后,林宗易的秘书送我下楼,在去往停车场的路上,他出声提醒我,“冯斯乾没走。” 我循着望去,他的车果然在,停泊街口的一盏路灯下。 灯火昏黄,门窗紧闭,似有若无的雪花飘在车顶,我瞧了一会儿,轻笑。 我坐进奔驰后座,吩咐秘书,“慢点开。” 秘书发动引擎,以龟速前行,和冯斯乾的香槟色宾利擦肩而过,何江鸣笛,紧接着车头一摆,阻截了去路。 我脱掉外套,再解一颗衬衣扣,恰到好处袒露半道深壑,我慢悠悠降下车窗,伏在车门上,媚态横生的狐狸眸,性感乌黑的卷发,举手投足散发极致的性感,与会议室内咄咄逼人的韩卿大相径庭,这种反差极为刺激眼球,冯斯乾不言不语,在一米开外同我对视。 他的确不易上钩,我甚至做最坏打算,任我使出浑身解数他也一直不上钩。 他吃腻了我花样百出,现阶段不能以引诱为主,要为辅,另择更高级的手段,偶尔搭配小情趣当调剂,勾一勾男人的馋虫。他既然喜欢征服,我就偏偏难以征服,他捏住孩子威胁我,我就装出不闻不问的样子,他设局,我搅局,总之,一切都反着来,只要再次撩动他的心,等他理智崩盘送上门,就由我主导这场以假乱真的游戏了。 第79章 还想引诱我? 我与冯斯乾隔空相望,我笑意深浓,他阴晴不定。 “林太太很得意。”他指节有一搭无一搭叩击着玻璃,发出哒哒的脆响,“花多少钱收买了邹植作伪证。” 我不解,眨巴眼,像小猫挠人,痒进男人的心坎里,“冯先生什么意思,怀疑我造假吗。”我委屈巴巴,“你查验了,署名是宗易的笔迹。邹植懂法,违法的伪证他不肯做,多少钱也难以收买他赔上自己前途,我能买他一辈子啊。” 冯斯乾亮明手机,当着我面关机,又命令何江关闭行车记录仪,关闭手机,以及车厢内全部通电设施,我面无表情看着他做完这些。 他问,“做过伪证吗。” 我胳膊交叠悬空在窗框,千娇百媚托腮,“冯先生好眼力呀。” “林宗易的字迹苍劲有力,仿写仿出力道,仿不出精髓,他练过书法。” 我眼尾噙笑,单手关机,秘书依照何江的步骤,也关掉全部,“亲子鉴定,检测样本是你和孩子的吗。” 冯斯乾说,“是。” 我不由自主并拢十指,发了力,“你确认了是宗易的,打算利用孩子牵制我,夺索文,对吗。” 他倒也坦诚,“算是。” 我问,“还有呢。” 冯斯乾眉目含笑,“无可奉告。” 他话音才落,突然拆开皮带,从金属扣挖出一个针孔录音机,他似笑非笑捏在指腹,“邹植押上前途陪你赌这局,林太太怎么不当心呢。” 我不慌不忙从内衣中取出一粒吊坠,银白的链条,空心的吊坠壳,抠开里面是一枚同款的微型录音机,我举起晃了晃,媚眼如丝,“冯先生果真意图不轨,妄图鸠占鹊巢,这话怎么能对我讲呢。”我纯真无邪笑,“你曝光我也曝,两败俱伤,下场就是把索文捐出,谁也落不下。” 冯斯乾注视着我。 这种录音机在夜晚会发光,明面根本无处可藏,我们心照不宣玩了同一招,也瞒过对方。 小小的试探,看彼此有几把刷子,是否无时无刻无懈可击。 冯斯乾将录音机弃在脚下,“其实我比你更不希望殷沛东插手索文,我吃惯独食,怎会甘心被别人分杯羹,然而我不能阻止,不与人知的野心才是野心,撂了底,还玩什么兵法。” 我笑容僵住,他反倒笑了一声,“我特意放出风声,等林太太出马,你果然中套了。还要多谢你,替我做了一回恶人。” 冯斯乾收回视线,吩咐何江,“回殷家,只说路上买糕点耽搁片刻。” “我明白。”何江驾车扬长而去。 我坐着失神许久,秘书从后视镜窥伺我,“太太...” 我打手势,制止他多言。 冯斯乾如今的决绝无情,我有心理准备,只是出手前,我确实也抱有顺利攻克他的幻想,我没料到他如此坐怀不乱,既无法撩动他,更无法激怒他,像陷进一个死循环,一向是我拿着男人,拿得死死地,现在轮到他拿乔了。 但这个男人很擅伪装,他曾经的假动情就骗过了我,骗得我信以为真,一度为他在天台舍命救我的情深而心潮激荡。他嘴巴虽然毒辣,究竟心中有没有一丝动摇,要看后续殷沛东为难我之际,他会否在暗处帮我挡一下。倘若他挡了,我有把握拿下他,倘若他坐视不理,这条道很可能行不通,林宗易的仇我报不了了。 我闭上眼,手心捂住脸。 孩子在冯斯乾手中,我必须和他缠斗下去,直到攥住他的心,夺回孩子,明抢我抢不赢他,万一失手后果不堪设想,我只能智取,让冯斯乾心甘情愿还给我。 他如何肯甘愿,除非他再次动了情,真动了情当然好,假的也无所谓,只要他为达成目的而表现出亲密,我就能借机索要孩子。 周六中午,秘书赶到蔚蓝海岸,带着一个档案袋,“太太,您认识段誉吗。” 我从梳妆镜中看他,“认识。” 秘书说,“巧了。” 我回过头,秘书翻出资料摊在我眼前,我浏览着,是企业贷款合同的复印件,“江城广维银行的女儿在今年年初嫁给段誉的儿子,两方结了姻亲。而华京集团从这家银行贷款了七十六个亿,广维银行是江城最大的商业性银行,贷款融资之类占据了九成的业务。” 我放下口红,“难怪段誉从外省来江城做生意。” “他这次到江城,是有这层缘故。银行行长的亲家,完全不愁贷款,用不了多久,段誉便是业内的香饽饽,同他交好,等于同财神交好,我查过广维银行的资金流,三百多亿躺在账面上,不知何方神圣。” 我所有的郁闷在这一刻灰飞烟灭,我伸手接住,在掌心掂了掂,轻飘飘的分量,可价值重万金。 我若有所思,“假如这位戴行长提前催贷款,打华京措手不及,冯斯乾有几分概率填得上窟窿?” 秘书领悟了我的深意,“自然是零概率。” 我挑眉,“为什么。他不是很有钱吗,他掏不出?” 秘书回答,“私人资产与公司债务不能混为一谈,日后清算时,在董事局上掰扯不清。何况七十多个亿,他即便肯动用自己的钱去填窟窿,这笔巨额数字,他也要凑一年半载。据林董调查,除了华京,冯斯乾其他产业也有不少,样样需要资金,他可以当场掏出的钱不会超过五个亿。” 我合住文件,“看来我和段老板这点交情,要派上大用场了。” 我走到落地窗前,先联系了蒋芸,问她还记得段誉吗。 她噗嗤笑,连嘴里的苏打水也喷出,“那个三根毛?” 我说,“别用旧眼光看人,段老板长出头发了。” 她不可思议,笑得更疯,“狗屁啊,他三十岁就脱发秃顶,五十多愣是长出头发了?” 我没跟她胡扯,找她要段誉的电话,她手头资源比婚姻介绍所还丰富,凡是谈过的客户全留着当人脉,蒋芸最牛逼是哪怕人家换号了,她都有路子摸着新号码。 我复制拨通,段誉接得很及时,我打招呼,“段老板。” 他听出我音色,有点出乎意料,“韩小姐?” 我开门见山,“您初次到江城,我得招待您啊。” 他说,“韩小姐要请客?” “您赏脸吗?” 段誉很高兴,“我求之不得。” “那明晚江都会所见。” 在林宗易的地盘办事踏实,冯斯乾的耳目插不进来。 段誉当即答应,“我没问题,不过多一位贵客,韩小姐介意吗?” 我说不介意,我挂断电话,隐约猜到他的贵客是哪位了。 我眺望楼下的江水,在阳光中翻滚着金灿灿的波光,我把玩手机,计上心头,“小李,有鸭子吗。” 秘书思索了一会儿,“您吃烤鸭还是卤鸭,我倒是知道哪家好吃。” 我饶有兴味,“我要小白鸭,高级会所最知名的小白鸭。” 周日傍晚七点钟,我抵达江都会所四楼的包房,秘书带领一个男公关在电梯外迎接我,我端详他,别说,能吸引富婆前赴后继地烧钱捧场,俊俏程度真不逊色演艺圈的男明星,就是气质骚过头了,除此之外无可挑剔。 骚有骚的好,太正经还刺激不了人呢。 我叮嘱了他一番,多说骚话,少动手,今夜是素场。 他挺不乐意的,毕竟年轻靓丽的女客户少见,他跟着我乘电梯上楼,贼心不死问,“怕被发现?我们不玩烈的,会小心。” 我没搭理他。 尽头的401房门半掩,服务生进进出出送酒,期间有四位火辣的妙龄女郎也跟进去,我悄无声息走向门口,揭过门缝观看。 都说林宗易放浪,那条道浸淫久了,气场诡谲阴暗,眉眼透出一股大哥范儿的霸气神韵,没想到冯斯乾此时也一副亦正亦邪的模样。他坐姿慵懒,陷入宽大的真皮沙发,手臂横在边缘,金丝绒的衬衣胸襟半敞,是极为冷艳的紫红色,在他身上性感而沉稳,冯斯乾穿紫红色有一种勾魂的邪性,很邪的味道。 秘书也在我身后观望这一幕,“冯斯乾结婚四年了,这算他第一次应酬酒局允许女人近身。” 我偏头看他,“了解原因吗?” 秘书莫名其妙,“他一贯克制,很注重清誉,莫非要离婚了?” “不。”我否认,“恰恰相反,他和殷怡的婚姻更牢固了,她理解他逢场作戏,他也承诺她绝不实质。” 秘书问,“那您的计划...” 我没答复他,利落推开包厢门,径直进入,“段老板,我来迟了,自罚三杯。” 段誉扒开偎在自己怀中的女郎,他立刻起身,“林太太,没迟,您来得很准时。” 我春风满面迎上去,“段老板称呼我韩小姐不是挺好吗?” 他挥手,“您是林董的太太,我哪能不懂规矩呢。” 我无视了在场的冯斯乾,从他面前经过,直奔里头的沙发落座,“您顺口就行,不管称呼什么,咱们的交情都在。” 段誉大笑,我估计他不知道林宗易亡故的消息,殷家和华京联手封锁了相关报道,段誉又是刚来江城,交际生疏,还未打入上流圈,无处得知内幕。 “哎!”他想起什么,颇为兴奋说,“冯董与林太太不是亲戚吗?” 我笑了,“是沾点亲。” 冯斯乾摇晃着酒杯,“私交少,不熟。” 我耐人寻味说,“是啊,不熟呢。冯董和宗易熟,他的任何事,尤其是坏事,冯董都是第一个知情。” 他同样用耐人寻味的目光回视我,“林太太口中的坏事,比如。” 我歪着头一脸天真,“邹璐啊。宗易的红颜知己对于婚姻而言,本来就不是好事啊,难道不是冯董泄密给我的吗?” 冯斯乾意味深长审视我,我的确并无弦外之音,一张清丽面孔无比纯情无辜,他一言不发。 小白鸭倒了一杯酒,“宝贝,我喂你喝?” 我强忍头皮发麻,接过高脚杯,反手递到冯斯乾身边,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水晶杯的杯壁细细流连,漫不经心饮了一口酒,并没理会我,我举杯不罢休,执拗等他回应。 小鸭看不过眼了,他提醒冯斯乾,“冯董,小甜心敬您酒。” 冯斯乾这才掀开眼皮,不冷不热看了我一眼,“小甜心。” 我甩手从前额向后背撩发,凑近他耳畔,“是夹心的小奶油。” 我打量他神情,冯斯乾淡漠盯着点歌屏幕。 我继续朝他呼出热气,“那种地方的男人最会讨女人欢心,他们总能识破女人的特点,我在哺乳期嘛。” 冯斯乾仍旧不语。 我紧张握拳,“要不,我喂喂孩子,总好过浪费了。” 他终于看向我。 我心脏咯噔一跳,维持不动声色。 冯斯乾喜怒不辨,“想见孩子是吗。” 我拳头抓得更紧,憋劲咬了咬牙,谁耐得住,谁占上风,我莞尔,“想归想,可没空见,而且见了,我应该还不如冯先生雇佣的月嫂照顾周到。” 冯斯乾扭回头,默不作声接着看屏幕。 我没再自讨没趣,收回执杯的右手,和小鸭合唱了一首情歌,唱歌的过程冯斯乾始终没有出声,亦没有半分波澜。 生意场有一个行业潜规则,约在酒楼茶楼,当天就能谈正题,约在娱乐场所,头一场只做铺垫,下一场再约出才能提正事,我没敢太激进,让段誉察觉我有事相求,所以缓了一步,先打打基础。 我这一晚喝了许多青梅酒,没什么度数,甜得发腻,中途段誉和两个女郎做游戏,我抽身去洗手间方便,洗了手出来,嗅到空气中一缕熟悉的烟味。 黄鹤楼典藏版。 放眼江城,抽这牌子的舍他其谁。 我置若罔闻,原路返回包厢,途经男厕门外,墙根下立着的一抹颀长人影忽然轻微晃动,我故作警惕驻足,“谁在那?” 冯斯乾牙齿叼着一支烟,从黑暗中走出,灰烬也坠落。 “鸭好玩吗。” 我装成松口气,“是冯先生啊。你老毛病没改呀,喜欢在卫生间堵我。” 我拨弄着被长发覆盖的耳环,意犹未尽的吧唧嘴,“还成,可惜嫩了点,我嗜好熟男。”我在流光溢彩的光柱下摇曳生姿,腰臀婀娜丰腴,像两朵柔润的并蒂白莲,包裹在酒红色的半身皮裙里,“越猛,越成熟,越有滋味。” 我舌尖舔过唇瓣,逼近他,他纹丝不动,静默吸烟,任由我手抵住他胸膛,“口舌的功夫差了点。” 冯斯乾眯着眼。 良久,他开口,“想必宗易这方面的灵活度不错,林太太才情深念念不忘,原来是怀念他的功夫。” 冯斯乾从嘴角取下烟,衔在指缝,“丈夫尸骨未寒,林太太倒玩得十分尽兴。” 他一提林宗易,我只恨自己没法立即捅死他,我清楚,我没这份本事像他一样造了孽全身而退,硬碰硬只会葬送自己,讨不着便宜。 我压下火气,“日子总要过啊,我又舍不得死。” 冯斯乾凝视着烟头溢出的徐徐烟雾,“有孩子在,林太太是不舍得死。” 我瞧了一眼自己涂美甲的指甲盖,“孩子在冯董手上精心养护,我不担心他,更不记挂,我活着是为了享受。我有钱又没男人管制,大把青春不享受,还独自枯萎吗?” 冯斯乾掸了掸烟灰,“宗易的种,在我眼里并不讨喜。谈不上精心。” 我笑里藏刀,“你不敢不精心。宗易的儿子是继承人,邹植出面认可了,董事局必定信服,继承人病恹恹的,甚至无缘无故夭折,索文会追查到底,冯先生有钱有势,犯不上铤而走险。” 冯斯乾穿透一团灰青色的雾霭望着我,“韩卿,手段还可以。” 火候差不多了,我再腻乎他,就乏味了,总不能次次是他先走,钓着男人,务必要钓在关键处,钓在他的欲望喉咙。 我往回走,冯斯乾在我背后说,“我好奇一件事。” 我脚步未停,走得更洒脱,他慢条斯理吐出,“宗易出事后,电话开机,隔天再打,是关机。渭城当地警方在现场提取到他不少的遗物,唯独没有手机。” 我一滞。 冯斯乾掐灭烟头,“他手机在谁手里。” 我蹙眉,转过身。 他看着我,倏而得逞一般闷笑,“在我手里。” 我也看着他。 冯斯乾摩挲着腕表的表盘,“有些对我不利的信息,不销毁怎么行。” 我竭力压制,缓缓绽出笑,再度靠近他,我朱唇张开,有晶莹的水光拂过他鬓角短发,拉开似有若无的透明的丝,浮荡在他面颊,暧昧至极。他不着痕迹后退,用口袋里的手帕擦拭,嫌恶丢在墙角的红色消防栓上。 他随即也走近,我目视前方走廊闪烁的灯火,和冯斯乾交颈而站,他看不见我的面容,我却能从大理石砖上的投映看见他侧脸。 “还想引诱我?” 冯斯乾最初是油盐不进,现在是严防死守,他不再默许,不再留余地,直白而冷漠戳破我所有可钻的缝隙。 “我不喜欢被脏东西污染,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注意分寸。” 他说完撤离身体,一秒不耽误。 我深吸气,笑着反驳,“冯董真是自作多情,自从跟了宗易,一直是你纠缠不休,我可从未投怀送抱。” 他冷笑,“林太太有自知之明,那最好。” 第80章 带回家 冯斯乾整理着西裤,他裤脚平整没有灰尘,笔挺垂落在白色皮鞋的鞋面,手指仅仅是虚虚实实地一掸,“我只想提醒林太太,不该你插手,你最好安分点。” 穿堂而过的风拂起我长发,发丝掠过我和他之间,像极了我们千丝万缕的纠缠,我注视着面前这个男人,他眉梢眼角分明清冷无欲,却又用最致命的情欲,在我日复一日没有波澜的生活里,烙印下一段惊世骇俗的情事。 他是我攻无不克的漏网之鱼,是我一场悔不当初的禁忌风月。 我初见冯斯乾便预感到,他不会在灯红酒绿欲望迷失中堕落,我究竟图什么,非要拉他跌进我的深渊。是一时对殷怡的同情怜悯,是贪婪钱财,亦或我注定的劫数。 我此刻媚眼如丝,那颗细细的泪痣在雪白肌肤上轻颤,“冯先生担心我冒险吗。” 他居高临下俯瞰我,“你打算冒什么险。” 我一怔,差点着了他的道,被他挖了底细,我面不改色,“我见什么人,谈什么买卖,还要向你报备吗?” 消防栓上的烟头死灰复燃,在风中忽闪着火光,“韩卿,我对你的耐性,比你想象中要少。你如果想试一试,就尽管惹事。” 冯斯乾撂下这一句,从走廊扬长而去。 我平复了良久,也回到包厢。 沙发上冯斯乾被一对姐妹花包围着,一个黑皮肤一个白皮肤,五官相似,有点像双胞胎,这种陪玩特贵,不是俩人的价码,是三人的价码,而且不打包,不多陪,就二对一,只接待一个客户,一般酒量低体力差的,根本就过不了三轮,能被姐妹俩干趴下,行业里叫双响炮。 我越过他身边,在中间位置坐下,“冯董宝刀未老啊。” 冯斯乾偏头,“老吗。” 我反问,“和二十岁的小鲜肉相比,冯董不老吗?” 黑皮肤的姐姐给他点燃一支烟,他嘬着烟蒂,女郎几乎扑上他胸口,他手臂一横,制止她再靠近,“和你儿子相比,更老。” 我端着酒杯没吭声。 冯斯乾朝天花板吹出一缕雾。 我凑到段誉跟前,“段老板,听闻您与广维银行的行长结了亲?” 他喝高了,大着舌头说,“林太太耳聪目明啊,确有此事。” 我掏出坤包里一枚长方形绒盒,“咱们是故交,遗憾没出席婚礼给您撑场面,这份贺礼段老板千万不能推辞。” 商人最大的特质就是见钱眼开,即使弥留之际了,从天而降一箱子钱,也挣扎揣进口袋里再死,段誉一看我打开盒子,他眼直了,酒也醒了大半。 这款项链是我怀孕五个月时,林宗易去滨城定制的,他在南非买的钻,20克拉的粉钻,雕琢52颗小钻,熔成一条项链。我手头现有的东西里,它最值钱了,不够稀罕的玩意儿,打动不了段誉迈上我这艘船,毕竟对手是冯斯乾,风险太大。肉不肥,他认为蹚浑水不划算,一旦拒绝,再动摇他就费劲了。 林宗易有得是钱,我不在乎了,我只在乎物尽其用,我要一步步把冯斯乾逼上绝路,无论是情场还是商场,牢牢地扼住他软肋,他的命脉。 段誉搓了搓手,“林太太,您的贺礼太贵重了。” 我笑了,“礼品不贵重,哪能匹配段家的大喜事呢。” 段誉挑住银链,迎向墙壁射下的彩光,爱不释手观赏,“南非粉钻啊。” 我提前铺垫,“段老板瞧得上眼就好,说不准以后我有事相求。” 他连声称是,“我初来乍到,也指望林太太关照,我们相互支援。” 我举杯和他轻碰,一饮而尽。 我放下杯子,朝段老板最中意的一个女郎勾手,她挪到我右边,我问她,“名字。” 女人说,“倩倩。” 我塞进她内衣一沓百元钞票,“灌他酒。” 女人不露声色把钱藏在座垫下,“灌到什么程度。” 我用杯口挡住自己唇形,“丑态百出的程度。记得留影,我要局部隐私的特写,事成另付你三万。” 女人点了下头,重新投入段誉的怀抱。 其实商业巨头彼此暗算比比皆是,可唯独不能拍照,尤其在包厢的酒局上,拍艳照是大忌讳,可以安排间谍仙人跳,开了房随便算计,必须踏出包厢门,否则叫不仁义,是下三滥的行径。我并不介意破坏规则,我不是君子,不履行他们设定的君子之道,我只要达成企图。 我没闲着,也喝了七八杯,我低估了梅子酒的度数,会所的跟市面的梅子酒不同,后劲很上头,不辣喉却辣心,我刚出月子不敢喝冰水,嗓子火烧火燎地冒烟,我收买的女郎把段誉也灌得够呛,他第六次跑厕所的时候,我特意跟上了,在洗手间外的公共水池,倚着一堵墙喊他。 段誉从水池里抬起头,我笑靥如花在镜子里同他对视,“都说无功不受禄。我不认识段老板的公子,凭什么送天价贺礼,无非冲着段老板的面子,您收下我的大礼,是不是也要礼尚往来啊。” 酒意上涌,段誉还糊涂着,他抖落手上的水珠,“林太太与林董的新婚贺礼,我改日亲自送到索文。” 我把玩自己的指甲,“你来我往的金钱交易,那多生分啊,要不段老板还我一个人情。” 段誉浑浑噩噩问,“什么人情。” 我恢复正色,“我先生的秘书在404包厢恭候段老板。” 我讲完这句话,迅速撤离过道,防止冯斯乾疑心我们同时消失,出来打探撞见这一幕。 我再次折返包房,何江也在,他躬身对冯斯乾耳语什么,后者神情自若,可托在高脚杯底的食指却不着痕迹轻扣着,我了解他一些习惯,好歹做过俩月的贴身助理,每次爆发超出他掌控的突发状况,他都会一边思考一边心不在焉叩击物品。 他问何江,“确定吗。” 何江说,“八九不离十。” 冯斯乾目光凛冽,有极重的寒意一闪而过。 何江问,“要盯紧吗。” 冯斯乾摩挲着杯壁,好半晌,他仍旧缄默。 何江以为他没听清,拔高音量重复了一遍,“殷沛东退居二线后,从未与三教九流再来往了,这次他的司机和混混儿接触,目标必定是韩小姐,这伙人的背景很脏,不久前才刑满释放,是猥亵妇女的罪名。” 我坐在距离冯斯乾一臂间隔的角落,舞曲此起彼伏,他们对话也断断续续,不甚清晰。 小白鸭看出我没兴致玩,他和段老板的几个女郎在阴暗处黏作一团嬉闹,我更听不真切了,我没好气说,“滚出去。” 他怔住,我又骂,“耳聋了?滚。” 他先站起,几个女郎面面相觑,也纷纷离席。 很快段誉的助理走进包厢,站在酒桌前,“冯董,林太太,我们段总身体不适,接下来不便奉陪二位了,实在失礼。” 冯斯乾喝了一口酒,他没回应什么。 我说,“不碍事,段老板好好休养。” 助理离去后,冯斯乾才开口,“你干的。” 我一脸无辜茫然,“我干了什么?” 冯斯乾不紧不慢晃悠着玻璃杯,我忽然一呕,整个人前倾,匍匐在他腿上,疯狂吐着酒水,基本都吐在冯斯乾的西裤,像一大滩晕染的白墨。 何江瞠目结舌,全然忽略了及时拉开我,直到我吐完他才回过神,蹲下用餐巾纸清理着冯斯乾裤子的水渍。 冯斯乾脸上的喜怒不明朗,无动于衷看着我。 我打个酒嗝,轰然瘫软在他怀里。 他没抱住我,只任由我倒着,“她随行的秘书呢。” 何江回答,“半小时前从后门离开了。” 事实上秘书压根没离开,是故意制造离开的假象,趁冯斯乾的保镖不注意又返回四楼,在404包房等我阻截段誉。 我贸然约段誉,冯斯乾十分戒备,他比我更早清楚段誉和行长的关系,很可能也预料到我要折腾了,他一定会派人监视,所以我只有今晚的机会,争取一周之内杀他个措手不及。 冯斯乾最终带着我走出江都会所,带上了车。 何江发动引擎,“冯董,是送回蔚蓝海岸吗。” 冯斯乾望向窗外,此时夜幕越发深重,霓虹也越发灼烈,他那张面孔投映在玻璃,深不可测的味道,“回澜春湾。” 何江不由蹙眉,“冯董,韩小姐恐怕目的不纯,她这几日接近您,明显意图不轨,带回您的住处是否引狼入室。 冯斯乾一言未发,何江明白他的心思,也没再多问, 车行驶过南北大街,冯斯乾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显,我也看见了,是殷怡。 他接听,“喂。” “斯乾,回来吗。” “已经在路上。” 殷怡笑着说,“我刚泡过澡,在卧室看电影,顺便等你。” 冯斯乾松了松衣领,“好。” “斯乾?”我故作迷惘,疑问的腔调,“你是斯乾啊。” 殷怡那头一顿,“不是在路上吗,怎么结局没结束?” 冯斯乾捂住我嘴,“结束了,是隔壁车辆。” 我用力欠身,抵向他耳畔,对准手机发出千娇百媚的呜咽声,与床上那种动静如出一辙。 冯斯乾反手一掰,摁住我在他胯间,我闷得窒息,再发不出半个字。 他们简短又聊了几句,冯斯乾挂断电话,关机甩在一旁,眉间情绪压抑阴沉,我顺着他胸膛移动,滑上身躯,气若游丝伏在他肩头,车窗虚掩,渗入的夜风撩动发梢,百合香四溢,我眼波流转,冯斯乾棱角刚毅的半张脸同我近在咫尺,我眨一下,就仿佛酥麻入骨的招魂幡摇晃了一下,吸食男人的骨髓,侵吞他的理智,连那点郁结的躁动之火都无从发泄。 我咯咯笑,“你带我去哪。” 冯斯乾目视前方不语。 我抚摸他下颌滋长出的青硬胡茬,“你好像也很浓。” 他这才垂眸,“什么浓。” 我脱口而出,“头发和胡茬。” 我自己说完都愣住。 冯斯乾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刚发现吗?” 我呆滞住,瞬间忘了作出反应。 他笑意更浓,“不止头发和胡茬茂密,肤色也白。” 我没由来地一抖,脑海里一大一小两张面庞悄无声息重叠,再溃散,最后化为乌有。 车匀速开着,我失神卧在他膝上,被一处坑洼颠簸下去,冯斯乾眼疾手快揽住我,我趁机攀附在他怀中,犹如一条妖娆娇软的蛇,这一刻我无毒,只带一重瘴气,诱人迷幻深陷,诱人情难自抑。 他钳住我下巴,向上一撅,我被迫高扬,含着水汽的狐狸眼荡漾着无尽春潮,“林太太不觉得自己醉酒的招数,不新鲜了吗?” 入行前,我和三个姑娘进行了为期两个月的培训,蒋芸告诉我们,招数不在创新,管用比什么都强,能逮着耗子是好猫,能拿住男人是好妖。 我不是没想过创新,可去年我把招数都用尽了,况且冯斯乾处处防备我,我有心耍新招,怕节奏不稳翻车,索性吃老本,起码我驾驭得住变数。 我拽住他手,他虚握的拳在我手心,始终没舒展,依然把控自己,不再深入半寸。而当我试图操纵他,继续往下摸索时,冯斯乾发了力,固定在那道深壑的顶端没动,我亦没动。 他在试探我,我也试探他,我们各怀鬼胎,都不愿赌输,我不愿一无所获先搭上自己,他不愿为一个明知是陷阱的温柔圈套赔付代价,以致当场陷入僵持。 冯斯乾从我衣服内缓缓抽离,他手温滚烫,带出一阵激荡缠绵的浓香。他随即侧过脸,午夜消沉,一如他消沉的眼眸,无声无息燃起一点火焰,刹那又熄灭。 车驶入庭院泊住,冯斯乾打横抱起我上楼,将我放在床铺中央,我若无其事压住他大衣下摆,他被困动弹不得,只能悬浮我身上。 我揪着他领带,像神志不清,又像一切都清明,只漫不经心的样子,“你走啊?” 他自上而下望着我,从我身下抽出衣摆,我不舒服哼吟,腰肢一扭,把衣摆压得死死地,压在圆润的臀部,冯斯乾不经意触及挺翘的弧度,他动作一霎停住。 我打着呵欠,浓郁的酒气喷在他面颊,一股清甜的梅子味,“马上走吗?” 冯斯乾淡淡嗯。 我握住他垫在我屁股的手,“你摸我做什么。” 他面无表情,“我没摸你。” 我眼神恍恍惚惚,嗓音也风情,像甜腻的果酒泼洒出,“这是你的手吗?” 冯斯乾朝我一侧的空床翻下,他躺倒,再起来,吩咐门外停留的佣人,“照顾她。” 他下床,换了一套崭新的商务装,将带有我发香和唇印的衬衣留在了澜春湾。 那通电话暴露了冯斯乾和我在一起的秘密,他现在是赶回去哄殷怡了,我躺在被子里冷笑。 八个月没喝酒了,冷不丁一喝,完全扛不住,我直接一睡不起,赖到了第二天。当然,除了真有酒劲儿,我也是借机发挥,找由头留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晚上我睡得迷迷糊糊,楼下一束突如其来的车灯亮起,扫过窗户,刺痛我眼皮,我下意识抬手遮住,紧接着困意全无,我烦躁翻了个身,正要再睡,隐约听见楼梯传来皮鞋碾磨地板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逼至这扇门。 我彻底清醒,紧张攥着外翻的一截被角。 门在下一秒被推开,佣人迎上去,小声说,“先生,韩小姐睡了一天一夜。” 我睁开一厘缝隙,揭过缝隙窥伺冯斯乾,他伫立在一片昏暗之中,或许是夜色太深,而灯火又太浅,他轮廓虚虚无无,恍若笼罩一层烟。 就在这片朦胧的深处,他英气清瘦的面容一寸寸变得无比清楚。 他走过来了,我闭上眼。 冯斯乾脱下大衣交给佣人,“白天吃饭了吗。” 佣人接住,“没吃,韩小姐一直没起床。” 冯斯乾微不可察皱眉,“酒劲还没消退。” 佣人也不明所以,“应该醒酒了,估计精神太乏了。” 冯斯乾默不作声沉思,许久,他对等候的佣人说,“你去休息。” 佣人从主卧退下,冯斯乾又坐了一会儿,他没碰我,更没出声,像一尊静止的雕塑,台灯调到最微弱一格,散出的光晕晦黯至极,他凝视那一盏似有若无的光,起身进浴室洗澡。 【作者有话说】 感谢上善若水的能量饮料,感谢julie,022198974851,金美娜,121899539750的催更符,感谢大家打赏的鲜花和金币,谢谢大家支持。 第81章 动过真心 冯斯乾洗澡的时候,又一辆车驶入庭院,片刻后脚步停在走廊。我借着一束微弱的光,看清是周浦,他敲门无人应答,紧接着他发现挂在衣架上的女士外套,有女人存在,周浦没敢贸然闯入。 不久水声停止,冯斯乾从浴室出来,他穿了一件酒红色的丝绒睡袍,宽大袍襟裹住他清瘦俊挺的身躯,散发一种极为凛冽性感的英气,裸露在外的肌肤也显得越发白净无瑕。他用毛巾擦拭淌水的短发,周浦这时正要进屋,冯斯乾察觉他在门口,沉声命令,“别进来。” 周浦顿时止步,低下头。 冯斯乾系上束带,又替我掖好被角,然后拾起沙发上的烟盒点燃一支,这才默许他进门,“什么情况。” 周浦向他汇报,“郑寅和白老二始终没动静,我撒出的网连一条小鱼也没套住。” 冯斯乾皱眉,“林宗易出事,他们竟然没动静。” “同行是冤家,林宗易压在他们头上,滨城娱乐场的生意,郑寅与白老二就无法吃独食,兴许他们巴不得林宗易死,自己垄断独大。” 冯斯乾吹出一口雾,他意味深长眯眼,“林宗易在那条道上只手遮天,郑寅混得再厉害,不过是林宗易的狗,狗会希望主人死吗。” 周浦也纳闷,“按说他们会动用地下势力把渭城这趟线查个底朝天,可眼下确实像什么没发生一样太平。” 雾霭吞噬了冯斯乾深沉莫测的眉眼,他默不作声。 他抽完这支烟,又续上第二根,叼着走向窗前,推开一扇玻璃,“殷沛东有什么行动。” “他雇佣的那一群混混儿,目前就潜伏在蔚蓝海岸附近,伺机绑架韩小姐。殷沛东出手不是小打小闹,韩小姐只要落进他们手里,绝对凶多吉少。” 冯斯乾表情阴狠,“看来他打算玩大的。” 周浦压低声,“韩小姐住在您这里,最迟明天殷沛东肯定得到风声,如今不顺从他的心意,交手您没有胜算,他掌握的筹码足以将您的地位打回原形。”他小心翼翼问,“您要留下韩小姐吗?” 冯斯乾吸食着烟雾,没回应,过了好一会儿,他碾灭烟头,“我自己有数。” 周浦在他身后忍了又忍,“冯董,您喜欢韩小姐吗。” 冯斯乾凝视着烟灰缸内一缕青烟,“你认为呢。” 周浦摇头,“像不喜欢,又像喜欢。” “既然猜不透,就没必要再猜。”冯斯乾打断他,伸手关上窗,远处的高楼灯火被他隔绝在纱帘之后,“你想办法拦下殷沛东。” 周浦一脸为难,“韩小姐触犯了他的利益,她当场揭穿他的面目,董事局对他意见很大,基本封堵了他后面进驻索文的余地。殷沛东记恨韩小姐,这次谁也拦不住他。” 冯斯乾忽然对周浦比划噤声的手势,随即越过头顶看向我,我阖动眼皮也看向他。 我打着醉酒的幌子赖在澜春湾一天一夜了,冯斯乾心知肚明我是装的,今晚再装睡反而引起他的猜忌与警惕,倒不如什么消息都听,却对此不闻不问,表现得无辜又无害,慢慢击溃他的防线,我也能捕捉他更多不与人知的内幕。 冯斯乾幽深沉寂的目光定格在我面孔。 我手探出被子,指着衣架,“我们第一次见,你也是穿着白色的高领毛衣和焦糖色的大衣,一年了,我没有忘记你那天的模样。” 他一言不发伫立在那,周浦目不斜视退下。 当房间只剩我们两人,我一字一顿,“我当初动过真心。” 冯斯乾逆着一片冷冷清清的月光,看不真切面容。 “你动过吗。” 他不语。 我欠身坐起,楚楚可怜又风情万千,“冯斯乾,你动过哪怕一秒钟的真心吗。” 面对我的逼问,他一动不动静止。 打了感情牌,就打到底,否则这回稀里糊涂翻篇了,下回再打杀伤力就减弱了,我重重摔下床,倒地的一瞬,手指本能抠住柜角稳定平衡,失手扯断了台灯线,卧室陷入漆黑。 我看着冯斯乾的方向,含一丝哭腔,“冯先生,我疼。” 我摔得真狠,当然也是蓄谋,女人的苦肉计永远是击中男人软肋的一柄软刀,软刀子杀人不见血,找准位置却深入骨髓。在我以假乱真的演绎下,冯斯乾终于有所反应,他走过来揽住我腰肢,甩回床铺,我赤脚搂住他,没有撒手。 他胸膛急剧起伏,传出的心跳像积了雨水的闷钝鼓声,震荡着我。 我温柔诱哄,“只有我和你,无论你说什么,别人都不会知道。” 冯斯乾突然问,“你对林宗易动过真心吗。” 我眼珠飞快转动,搜索怎样的答案最真实可信,还能瓦解他一寸冷漠,“如果感动算真心,那就动过。” 我手无声无息拆开他束带,滑进睡袍,感受他炙热体温,他平坦的腹部在我覆上去的一刻,倏而绷出一块块壁垒。 我越缠越紧,越紧越缠,不经意间反复蹭过他胯下,他也由最初的波澜不惊,变成更大力度脱离我的怀抱。 我在他将要完全抽身之际,开口说,“我想回澜春湾。” 冯斯乾停下所有动作。 “殷沛东会伤害我吗,我听见你和下属对话了。”我整个人严丝合缝黏在他背上,“我害怕。” 他转过身,我仰面看他,一滴泪坠落,从眼角的泪痣流入他胸口,烫了他一下。 “失去宗易的保护,我是众矢之的,殷沛东想拔除我,包括你。”我指尖掠过他胡茬,“你也冷冰冰。” “想要回我身边,是吗。” 我目不转睛与他对视,“那你想我回来吗?” 他笑了一声,“你心里筹谋什么,我一清二楚。” 他薄唇挨着我耳畔,“我害死你丈夫,你迫不及待要报复我,妄图蛰伏在我的生活里,让我深刻爱上你,给他报仇,对吗。” 我并不心虚,坦荡直面他,“我报复得了你吗。” “旁人没本事报复,林太太的阴谋诡计,还真说不准。”他笑意耐人寻味,“林宗易想必也算到林太太会不计代价报复我。他为大局而物色的妻子,耐力非凡,心计超群。” 冯斯乾一手禁锢我,一手掀开被子,把我塞进里面,我试图再次缠住他,他毫无征兆狠狠一推,我被他的蛮力推回,匍匐在凌乱的棉被上。 他居高临下俯瞰,漫无边际的黑暗中,他的一切都压迫着我,“不拆穿你,是留有颜面,毕竟你不再是韩卿,而是林太太。” 我原本攥紧得五指顷刻松开,摊在床沿微微战栗着。 “我警告过你,我对图谋不轨的女人没兴趣。” 我望着床头流泻的月色,月色深处倒映出冯斯乾颀长的人影,“曾经,你也清楚我居心不良,你没兴趣吗。假如你没兴趣,你早就毁掉我了。” “曾经是曾经。” 我翻了个身,自下而上仰视他,“所以你承认曾经动过真心了。” 他站在床和墙壁的中间,抬手钳住我脸蛋,“林太太撩人的技艺真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他俯身,“林宗易要是泉下有知,看到你这副样子,他内心一定很矛盾,一边为你豁得出替他报仇而欢喜,一边为自己的女人沦为牺牲品而挣扎。” 我死咬,“冯斯乾,我没你想得那么复杂。女人经历过生离死别的痛苦,寻觅一个栖身之所不需要理由。” 他反手转开我脑袋,我头一歪,嗑在床头的木雕上,手下意识抓住床单,没再爬向他。 除了那一番我听不懂的似是而非的话,冯斯乾没给予我任何关于感情的答复,他最终去了隔壁客房,我盯着那扇摇晃的门扉,蜷缩在被子里轻笑。 他松动了。 我贴缠他的刹那,他其实也失控了。 冯斯乾并非决绝到无懈可击,只是相较我初次引诱他,他设置的底线的确牢固了一些。这段时间我试探他这么多次,虽然没有进展,但我确认了我可以突破他,就等一个爆发点了。 他不回答我反倒是好结果,因为刚才那种情调氛围下,男人很难违心撒谎,他不吐露,恰恰证明他多少动过一点情。 我安心睡到次日天亮,醒来后我先去客房,里头是空的,佣人此时端着咖啡路过,我叫住她,“冯先生呢。” 她说,“在书房。” 我夺过她手中的陶瓷杯,“我来送。” 我走到书房门口,何江正好提及孩子,“高烧不退,烧了一整晚。” 我手一抖,杯子应声而落,砸得四分五裂。我情绪激动跑进书房,“孩子出什么事了?” 冯斯乾不疾不徐看了我一眼,他把文件交给何江,“你先回公司延迟会议,下午我还没赶回去,再取消。” 何江接过文件,“冯太太不知道您养着孩子,她正在公司等您,她问起您的去向,我应该如何应付。” 冯斯乾揉着太阳穴,“应酬。” 何江偷窥他,欲言又止。 明显这种说辞太欲盖弥彰,哪有比董事会更重要的应酬,即使有,也不会安排在白天。 冯斯乾单手扣好西装,“她信不信再说。” 他摘下大衣朝这边走来,我张开双臂阻截他,他步伐顿住。 我浑身都在哆嗦,“孩子发烧,怎么才来通知你。” 何江说,“小孩风寒很正常,后来一直不退烧,月嫂才打电话告诉我。” “我没问你!”我歇斯底里哭喊着,奋力厮打冯斯乾,“你已经赢了,索文早晚是你的,我的手段又能抵挡你多久,你究竟有什么不满足!宗易唯一的儿子,你为什么不放过!” 我一巴掌抡在冯斯乾左脸,手腕立刻被震麻,我愣住,冯斯乾头当即偏向何江,何江大惊失色,“冯——” 他抿唇,向后退去,退出书房。 冯斯乾一把擒住我,“韩卿,你闹什么。” 我抽搐到几乎说不连贯整句话,“那是我的儿子,你说我闹什么。” 冯斯乾冷淡至极,“闹解决不了问题。” 他迈步离去,我追上他,“我错了。”我抱着冯斯乾,脸埋在他脊背,“我不闹了,你把孩子还给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他任由我抱着,我能听到来自他胸腔沉重的呼吸,“孩子还给你,林太太什么都答应吗。” 我不假思索,“我答应。” “我要索文。” 我手一松。 冯斯乾侧身,“林太太答应吗。” 我面如死灰,“我做不了主。” 冯斯乾整理着西装被我挤压出的褶皱,“你握着邹植,他的价值巨大,你能够决定索文的去留。” 我彻底放手,掩面深吸气,“这个之外,我能答应你全部要求。” 他闷笑,“林太太还有什么。” 我看着他。 他笑容更大,也更讥讽,“你以为自己在我眼里还具备吸引力吗。” “周浦说,殷沛东有制约你的筹码。”我逼近他,两只眼睛同时落泪,“你把孩子还我,我愿意拿下殷沛东作为交换。” 冯斯乾脸上的笑容敛去得干干净净。 许久,他阴晴不辨,“殷沛东不是你从前那些猎物,由你牵着鼻子,他动真格才罢休。” “你不用管过程,你只要言而有信。” 冯斯乾面无表情走出书房,我崩溃拽住他,绝望使我唇齿剧烈磕绊起来,我极力想哀求,却更咽发不出声,冯斯乾无动于衷甩开我手,他强制剥离我的一霎,我僵在原地。 他脚下又稳又快,经过佣人面前,撂下一句,“看住她。” 佣人反锁门的瞬间,我使劲撞开,顾不得鞋子掉了,朝楼下狂奔,何江正准备发动引擎,我冲过去横亘在车头,他见状不得不熄火,我发了疯似的蹿到后座,用力拍打紧闭的门窗,“冯斯乾!” 我声嘶力竭大吼,“孩子刚生下你就带走了他,现在他生病你也不允许我探视一眼吗!” 冯斯乾坐在车里背对我,平静望向对面街道,江城接连下了三四场雪,炽白的雪光与阳光相缠,过分明亮的光线刺得我睁不开眼。 我语气软下来,“我见一面,就一面行吗。” 第82章 不要逼我 冯斯乾从窗外收回视线,没理会我的哀求,我胳膊挤进窗缝勾住门扶手,试图从里面活生生掰开,他发现我皮肤被边缘夹破,细细的血珠从勒痕里溢出,皱眉吩咐何江解锁,然后云淡风轻吐出两个字,“上车。” 车外肆虐的风雪像刀子剐过身体,我冻得发僵,一时怔住。 冯斯乾不耐烦,“到底上不上。” 我回过神,划去脸上冰碴,开门上车。 他丢进我怀里一盒药膏,我没拿,用力拍打驾驶椅,“何秘书,你开快点。” 冯斯乾最终倔不过我脾气,他指腹蘸了药膏一点点涂抹在我伤口,我盯着他,“孩子一直在江城,根本没送外省,对吗。” 冯斯乾从涂药到放下我袖子,始终没回应。 他软禁孩子不仅要瞒着殷沛东父女,也要瞒着所有人,凭他在江城的势力,偷偷藏个孩子并不难,光明正大送出省反而暴露行踪。 我呆滞望着车窗,“渭城那天的雪也这样大吗。” 冯斯乾叼着一支烟,他越抽越烦躁,尽管面上不露声色,但我能感觉车厢内充满强烈的压迫感。 他降下半截玻璃扔出烟蒂,又合拢窗,从后面蛮力扯住我头发,发梢与他琥珀色的领扣缠绕,我本能择开,择了却更紧密,直到我一阵胡乱摸索,手无意触及他温热的下颌,我停住,缓缓回头,冯斯乾眼神飘忽不定。 我嗓音晦涩嘶哑,“是不是你。” 他睥睨我,笑意阴冷,“虚情假意这么多天,林太太总算露出真面目了。”他指尖温柔却带毒,似有若无掠过我面颊,“假如我这次上了你的钩,你会怎样。” 冯斯乾前倾,他覆在我上方,像一座沉重的山压得我喘不过气,“让我给他偿命吗。” 我直视他,“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包括我吗。”他仿佛望进我眼底,“真想我死?” 我喉咙更住,又涩又苦。 我竭力遗忘掩盖的那点旧情,骤然在心底翻腾,扪心自问我不想让冯斯乾死,可林宗易的死又多么无辜,母子生离又多么残忍,这全部是冯斯乾所为。 我说,“对,我想你死。” 冯斯乾意料之中,他轻笑,“这世上只有你觉得林宗易是一个好人,相信他表现出的一切。” 我看着他唇边那一丝嘲弄的笑,“你什么意思。” 冯斯乾指节敲击着窗沿,显然他不打算回答。 我攥着拳,“你在暗处策划了宗易的意外,冯斯乾,你告诉我一句实话,你是幕后黑手吗。” 他又焚上一根烟,没吸一口,两指衔着搭在窗框,烟尘吹出,溃散在白茫茫的雪地。 冯斯乾默认了。 我全身急剧抽搐,我早知是他,可到这一步,我又无比渴望他说不是。我容他,无法面对自己,面对宗易和孩子,我不容他,也无法面对自己,面对他。 我捂住脸绝望喘息着。 车停在急诊部,何江在前面提醒到了,我顿时清醒,跳下去朝大厅狂奔,冯斯乾一把拽住我,他解开大衣扣,将衣着单薄的我塞进怀中,“你认识地方吗。” 我抓紧他衣领,焦急地大口呼气,冯斯乾一言不发抱着我抵达一间病房,病床的正中央躺着一具极小极软的身躯,身上布满检测仪,他几乎没有血色,安静沉睡着。 我走过去,他似乎感应到我,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哭声,令我肝肠寸断。我整个人跪下,小心翼翼抚摸孩子烧红的脸,他啼哭不止,憋得小脸青紫。 大夫将化验单递到冯斯乾手里,“细菌发炎加腹泻,人为造成的,一个月大的婴儿怎么能擅自吃消炎药呢,还喝掺了西瓜汁的母乳,再严重一些就丧命了。” 我一愣,旋即从地上爬起,扑上去厮打冯斯乾,“这是你雇佣的月嫂?你究竟什么居心!你答应我照顾好他,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我张嘴咬他,发了狠,咬一口不解气又咬第二口,冯斯乾单手搂住我,随我发泄,他目光定格在那张化验单,“确定吗。” 大夫扶了扶眼镜框,“你们当父母的不懂要问,婴儿禁得起你们乱来吗。” 冯斯乾面容阴翳,晦暗深沉到极点,他五指一寸寸收紧,报告单在他掌心顷刻被揉碎。 我一边撕咬他一边闷声哭着,他低下头看我,好半晌,轻轻吻掉我眼角一滴泪。 下午何江走进病房,直奔沙发上的冯斯乾,“殷沛东已经召回埋伏在蔚蓝海岸的混混,估计他知道了韩小姐在您身边,很快会找上您,咱们撤吧。” 冯斯乾闭上眼,仰面活动肩颈,这一刻他极为平静,也极为深不可测。 我拥着孩子滚烫的身子,泪眼汪汪,“我再陪他半个小时,行吗。” 冯斯乾抬腕看表,他没同意,拉起我强行拖出,我一路挣扎一路哭喊,死活要返回,冯斯乾耐心耗尽,突然松开手,我扭头往回跑,他在我背后不紧不慢问,“你要孩子死,还是要他平安活。” 我步伐一滞。 他静默片刻,“我会给你一个交待。” 我脊背倏而紧绷,眼泪狂涌。 冯斯乾不再多言,他按住电梯门等我,我在原地又站了许久,也迈进电梯。 他并没和我一起回澜春湾,而是命令保镖护住我先回去,何江驾驶另一辆车送他去见殷怡。 车开过医院大楼,几辆奔驰并排经停,十几名黑衣保镖走下,包围了急诊部,是冯斯乾的人。 我伏在车门上,依依不舍张望七楼一扇窗口,直至拐弯后再也望不到。 我回到澜春湾不吃也不喝,直接趴在床上,傍晚六点多,客厅传出砍砸的声响,保姆尖叫着,惊慌失措堵住门,“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是华京冯董事长的私宅,谁允许你们放肆的!” 这伙人来势汹汹,先是撂倒了保镖,又推翻佣人,硬闯二楼,杀进卧室擒住我。 我原本坐在梳妆镜前发呆,他们破门而入,震掉我手中的眉笔,紧接着一秒不耽搁,左右架住我迅速往楼下拖。 我只错愕了一霎,没继续反抗,该来的总会来,滴水不漏的冯斯乾也挡不住老奸巨猾的殷沛东。 去往目的地途中,为首的男人用黑色丝绸遮蔽我双眼,约摸一个小时,车泊在一块陡峭的土路,男人揭开我眼上黑布,推搡我下车,进入一栋废弃的茶楼,楼里空荡无人,莫名阴森森。 过道尽头的包厢门虚掩着,他粗鲁一踹,把我踹倒在地,门完全敞开,一道苍老的男音从头顶响起,“办得很好。” 男人接住装钱的信封,“谢谢殷先生。” 他走回我跟前,揪住长发一甩,我撞上坚硬的墙角,还没反应过来,男人用绳子固定住我手脚,绑在一副生锈的铁十字架。 我环顾四周,狗链,长棍木马,油蜡,盛满清水和食人鱼的玻璃缸,我有耳闻这些是用来做什么的,我咬牙瞪着殷沛东,“宗易尸骨未寒,你明目张胆迫害我,不怕遭报应吗!” 殷沛东有条不紊泡茶,“死都死了,他还报应谁。” 说不畏惧是假的,关宸亲口说殷沛东是一个变态,他最喜欢折磨女人,变着法蹂躏,不搞出血不罢休,眼前的工具更令我止不住浑身发抖。 我奋力挣逃,想破开绳子的束缚,“殷沛东,你敢碰我,我出去就把你的丑态公布于众!” 殷沛东转动椅子,他正对我,“如果你出不去呢。” 我一怔。 他面带狰狞的笑,“你不提林宗易还好,提起他,我更要拿你出口恶气。他姐姐死后,他千方百计搜集我害死林宗慧的证据,我费尽心机才抹掉那些,他从此对我疏离又防备。可最后,他的妻儿任我欺凌,这也是他的报应。” 殷沛东站起走向我,他意味深长打量,好一会儿,他眼中闪过贪婪的精光,“让他们糟蹋你,有点可惜。”他撩开垂落的发丝,裸露我整张面庞,“你有两个选择。” 他手流连过我颈部,向下探去,我大惊失色,朝相反一侧扭动躲闪,“你走开!” 殷沛东钳住我脸蛋,强迫我转回,“第一,跟他们,第二,伺候我。” 我被恶心得作呕,“你简直禽兽。” 殷沛东笑容敛去,“骨头还挺硬。” 他撤手,松了松唐装的盘扣,“你可以考虑十分钟。” 就在这时,殷沛东的司机匆匆进来,“冯斯乾的车。” 殷沛东拧眉,他质问混子的头儿,“你们被人盯上了?” 男人摇头,“我们很谨慎,特意绕远了。” 殷沛东扒了我外套,掏口袋里的手机,他掂量着,摔在脚下四分五裂。 茶楼建于风口,此时劲风呼啸,冯斯乾伫立在土坝上,米白色的毛呢大衣迎风翻飞,他梳着油亮浓黑的背头,轮廓英气摄人。我了解冯斯乾的习惯,他梳背头必见血。 打火机溢出的一簇火苗在寒风中晃动,映照他棱角分明的一张脸,如同染了血。 殷沛东坐下,把玩着茶杯。 冯斯乾驻足门口,视线梭巡包厢里的一切,摆放的工具一样没落下,连同衣衫不整的我也纳入他眼里。他风平浪静吸着烟,在殷沛东对面落座,沉默喷出一团烟雾,等他开口。 殷沛东深意十足问,“斯乾,你与我是一条心吗。” 冯斯乾从嘴角拿下烟,眯着眼看他。 “我不准备放过韩卿。”殷沛东开门见山,“我需要你做个样子让我看看。” 自始至终没出声的冯斯乾终于问,“岳父需要我怎么做样子。” 殷沛东笑了,“别脏了你的手,不是有他们吗。我只需要确认你的态度,对她没有不该有的心思。” 殷沛东话音刚落,墙根下的混子一脸邪笑,解着裤链走近我,冯斯乾后槽牙的部位鼓了鼓,他拾起桌上烟灰缸,甚至没有看混子所在的方向,只根据对方此刻发出的动静判断位置,反手一掷,动作干脆敏捷,正中混子脱我衣服的手腕,他摁住断裂的骨头惨嚎,其余混子纷纷上前,被殷沛东手势制止。 他似笑非笑审视这一幕,“斯乾,身手不错,你果然是深藏不露。”他饮着茶,“宗易败在你手上,确实不算委屈。” 殷沛东喝完茶,猝不及防变脸,猛地砸了杯,“你可从不敢在我面前动手。” 冯斯乾重新给殷沛东斟满一杯茶,“岳父何必与一个女人过不去。不脏我的手,自然也没必要脏您的手。” 殷沛东语气阴恻恻,“她在索文董事会断了我的后路,殷怡也非常厌恶她。”殷沛东望向狼狈不堪的我,“这个女人不知天高地厚,欠教训。” 冯斯乾说,“我替岳父教训她。” 殷沛东当场戳穿,“你恐怕下不了手,不用你代劳了。” 他又指使另外一个混子,“你去。” 冯斯乾脸一沉,注视着茶壶里浮荡的茶叶,“您不要逼我。” 殷沛东冷笑,“看来殷怡的担心有道理,我也警告你,不要做一匹喂不熟的狼。” 冯斯乾利落起身,掀开大衣下摆,从皮带内拔出一支枪,对准靠近我的混子。 他眼眸犀利阴狠,下巴微扬,“滚。” 混子没见过真枪,颤颤巍巍举起手后退。 殷沛东看着他,“你忘了当初靠着殷家才混到今天吗。” 冯斯乾手背青筋暴起,“我没忘。” “我能捧你上天,也能踩你入泥。”殷沛东下令,“搁下枪,立刻离开,我只当什么没发生。” 殷沛东说完,他从茶桌旁起立,面无表情逼近我,伸手扼住我脖子,他全然不像在鬼门关走过一遭,体力旺盛惊人,难怪受过调教的关宸都吃不消,他沿着墙壁拎起我,我脚瞬间离地,胸腔一股窒息感,手死死地握住他。 冯斯乾忤逆的举动惹恼了殷沛东,他带着怒火,非要现场料理了我。 我由于缺氧脸开始涨红,冯斯乾忽然拉动保险栓,刺耳一声响在房间内炸开,“我说过,别逼我。” 殷沛东充耳不闻,仍旧加重力道,“斯乾,我把女儿嫁给你,华京也交给你,你要无条件服从我。” 冯斯乾脚步稳而急,他站在殷沛东身后,枪口抵向他后脑勺,“你再碰她一下,我一定开枪。” 殷沛东没想到冯斯乾会用这种方式威胁他,在明处与自己反目,他面孔发青,转过身对峙,“你还要一枪崩了我吗?” 冯斯乾毫不退让,枪口扎进他额头更深,“殷沛东。”冯斯乾叫他名字,我抬头看去,殷沛东脸色愈发铁青。 “你扶持我,我双倍奉还了,我不欠殷家。至于殷怡,结婚时她和纪维钧打得火热,我们签署了形婚协议,我至今没睡过她。” 殷沛东背对我,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只看到冯斯乾气场压人。 他拇指扣在扳机上,压下半厘,“你我的协议,我的确拿不到华京一分钱。不过殷沛东,你要记住,这四年我不是白干的,你不讲道义,我们就玉石俱焚,我看你有几分魄力和我赌这局。” 第83章 最后一吻 在冯斯乾说出这番威胁后,殷沛东冷笑,“你已经大难临头了,还敢在我面前狂妄自大。” 冯斯乾一切都了然于心,“你是指自己假装病危吗?” 那次殷沛东并没受伤,车祸是真,逃过一劫也是真,他将计就计挑起冯斯乾和林宗易互相撕咬,趁着养伤的时机提前做了股份公证,他们拿到的股权转让书是假的,孟鹤也配合殷沛东演戏,包括殷怡都蒙在鼓里,13%的股份实际上被殷沛东牢牢握住,迄今为止他仍旧是华京集团隐形的大董事。 殷沛东隔着一柄枪凝视冯斯乾,“姜是老的辣,这点你不得不认同。” 冯斯乾拇指压住扳机,“可惜你是一块烂掉的姜。孟鹤是林宗易的人,你知道吗?” 殷沛东自信反驳,“不可能。” 冯斯乾笑了,“不可能的事后面更多。林宗易有一层灰色身份,因此不能明目张胆卷入斗争,以免牵出他不可告人的面目。你的股份目前由孟鹤打理,只要林宗易下令,孟鹤立刻给他,你将一无所有。殷沛东,掌握你全部身家的律师背叛了你,你根本来不及斗就输了。” 殷沛东被逗笑,“林宗易的确很有本事,可你高估他了。没命活着的人,能厉害到哪去。” 冯斯乾收了枪,漫不经心擦拭枪口,“我敢带枪来,就敢担你的命,记住了,别再碰她一根头发。玩狠的,你还不是我对手。” 我瘫软在墙根下,面无血色。 冯斯乾越过殷沛东走向我,他揽住我摁在胸口,又脱下大衣裹住我半裸的身体,在耳畔安抚,“没事了,韩卿。” 他抱起我往门外走,殷沛东在身后说,“你低头还来得及。” 冯斯乾一步未停,径直走出包厢,殷沛东怒不可遏把茶壶杯子横扫在地。 何江正在土坝上等着,立马拉开车门,“月嫂承认是冯太太收买她,在孩子的母乳中融化了大量的消炎药和西瓜汁。” 我咬着牙,“收买青姐害我早产,又收买月嫂下药,她就这么容不下吗!” 冯斯乾抱我坐上车,他开启暖风,然后焚上香烟,“殷怡私下重查过亲子鉴定吗。” 何江点头,“她找月嫂索要孩子的胎发,她怀疑您给她的报告是伪造。” 冯斯乾不露声色眯眼,他旋转着烟蒂,只抽了一口便戳灭,“殷怡不能留。” 何江愕然,“您什么意思。” 冯斯乾眼中寒光凛冽,“她太不老实,你派人让她老实一阵。” 何江抿唇,“我尽快办妥。” 我蜷缩在座椅上,没缓过精神,冯斯乾的温热掌心覆住我冰冰凉凉的眼睛,他手也轻微战栗,不过仅仅几下便止住。 殷沛东这次动真格了,他一心除掉我,一则报复我阻碍了他侵吞索文,二则替殷怡永绝后患。要不是冯斯乾在我手机里植入了定位芯片,迅速杀到现场救我,现在我恐怕被糟蹋得不成人形了。 殷沛东是玩女人的行家,五十多岁是他的巅峰期,在上流圈子可谓臭名昭著,总有传言他把谁又搞进医院了,在美国定制了一个容纳六人的铁笼子,或者从非洲购买了药效强劲的大力丸,还在酒桌上跟合作方分享服药后的感受,他手上倒霉的女人,俩手都数不完。 我落入他的魔爪,可想而知多么凄惨,冯斯乾最了解他的变态,自然也后怕。 何江驾车驶上高速,“冯太太从外地回来了。” 冯斯乾视线定格在车窗的冰凌上,一言不发。 车开出一半路程,殷怡的电话打来,打给了何江,“斯乾怎么关机了。” 何江答复刚开完会。 殷怡也在开车,“我听保姆讲,他有重要事找我?” 何江揭过后视镜窥伺冯斯乾的神情,“冯董半小时后到达澜春湾。” 殷怡的心情很好,显然这出翁婿撕破脸的戏码她还一无所知,“我马上过去。” 车熄火的同时,一辆红色宝马也恰巧从对面驶来,车头对着车头停稳,殷怡下车,她发现我跟在冯斯乾身边,原本愉悦的脸色顷刻一变。 冯斯乾似笑非笑审视她,“看到她,你好像有点心虚。” 殷怡强作镇定,“我没什么心虚的。” 冯斯乾迈步进入客厅,“那最好。”他吩咐迎接的保姆,“带韩小姐上楼。” 我有预感接下来什么场面,正好不想留下,殷怡紧盯我背影,我消失在楼梯口她才移开目光,“为什么带她回你住处。” 冯斯乾没理会,弯腰从电视柜的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甩给殷怡,“签了。” 殷怡接过只看了一眼,当场僵住,难以置信问,“你要和我离婚?” 冯斯乾含着烟,溢散的雾霭笼罩住他平静面孔,“韩卿早产,你干的。” 殷怡这才明白他找自己的目的,“你是为了韩卿兴师问罪?” 他音调低沉,可威慑十足,“是不是你干的。” 殷怡从没见过这样的冯斯乾,她知道他极擅伪装,偶尔她也分不清他哪一刻是真,哪一刻是假。 可这一刻,他的淡漠生硬,他的无义无情,统统是真。 殷怡畏惧了这样真实的他,真实的冯斯乾太冷血,能够冻伤一个人,她开始宁愿他一直假下去。 冯斯乾掸落一截烟灰,灰烬在他脚下破碎,“给孩子下药也是你干的。” 殷怡站在那,“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忍受丈夫和勾引他的女人藕断丝连。” 冯斯乾折断烟头,就像折断他们四年的婚姻,毫不留恋,“签字。” 殷怡突然哭出来,“我舅舅的女人,舅舅的儿子,跟你有什么关系!” 对于这个答案,他不着痕迹皱眉,但很快又恢复波澜不惊的模样。 “你重新鉴定了。” 殷怡撕毁了协议书,“我不理解你带走她的儿子图什么,我认为是你的。” 冯斯乾注视着她,“结果是什么。” 殷怡将粉碎的协议书朝空中一抛,“不是你的。” 冯斯乾再度沉默,好一会儿问,“你最近跟什么人联络过。” 她停顿了一秒,“我只和朋友去旅游。” 冯斯乾望向散落一地的纸片,“殷怡,你以为撕毁协议,婚就不离吗。我既然提出,绝没有商量余地,你踩了我的底线。” “你的底线是什么!”殷怡再也冷静不了,发了疯哭喊,“我动她的孩子是踩了你的底线,你的底线是韩卿吗?冯斯乾,这一年你始终在骗我,你不是没动情,你是痛恨自己对这种心怀不轨的女人动了情,你更怕自己表露感情,会护不住她,使她陷在危险中,对吗?” 冯斯乾仿佛在看一场闹剧,完全无动于衷,直到殷怡指着二楼,“她和你纠缠,又嫁给我舅舅,她跟过多少男人,她就是一个贱货!” 冯斯乾脸上终于浮现一丝波动,“你嘴巴干净点。” 殷怡顿时更疯了,“你不是调查过她吗,她只爱钱,谁给她钱,她就勾搭谁上床,你不信吗?”殷怡靠近冯斯乾,“不信我就让你亲眼看她有多肮脏,我不好过,她也休想好过!” 冯斯乾反手一巴掌抡在殷怡的左脸,她身子急速飞出,直挺挺摔在地板,砰地闷响,震得茶几和古董架都晃动起来。 我在二楼观望这一幕,呼吸刹那停滞。 冯斯乾居高临下俯视殷怡,“你试试看。” 殷怡匍匐了良久,她抽搐着,“你打我。”她抬起头,凌乱的卷发下泪流满面,“因为那个贱货你打我?” 炽白的灯光将他身躯投映出一缕黑影,倾斜悬在她上方,“回家问问殷沛东,我不止打你,连他也差点废在我手里。” 殷怡神色呆滞,“你对我爸动手了。” 冯斯乾用帕子擦手,“他自找。” 他将方帕扔在殷怡身上,“明晚之前,何江会接你办手续。” 殷怡无比狼狈从地上爬起,她抹掉眼泪,涨红的瞳孔逼视冯斯乾,“你和我离婚,你会沦为一只丧家犬,没有殷家,没有我,冯斯乾,你在江城算什么东西。” 他冷冷发笑,“殷怡,一个本色丑陋的女人,永远令男人厌恶。” “韩卿不丑陋吗!”殷怡不甘心追上他,“她比所有女人都丑陋。” “你应该庆幸。”冯斯乾头也不回,“如果她和孩子出事了,你殷家上下,都要为你的恶毒买单。” 他撂下这句,转身上楼,几名保镖当即控制住殷怡拖出别墅。冯斯乾途经主卧门口,他止步。我们四目相视,片刻的沉寂,他终是什么也没说,走进书房反锁门。 我在原地站了好半晌,也浑浑噩噩返回卧房。 那一晚冯斯乾没有出来,我翻来覆去失眠,在露台坐到天明。 早晨七点钟,天色刚蒙蒙亮,我接到段誉的来电,他告诉我广维银行昨晚已经催促华京三日内还清商贷。 这茬我都忘了,我本来打算用艳照速战速决搞定他,可这几天发生太多事,我也顾不上了,我紧接着给林宗易的秘书打了一通电话,“段誉联系我了。” “什么情况。” “他同意帮忙。” 秘书也诧异,“他当时果断拒绝我,说不符合流程,华京的贷款没到期,无法催款。” 我捏着机壳,没由来地感觉浑身又冷又抖,“会不会有什么人在幕后使劲了。” 秘书说,“谁会暗中为咱们出力呢,商场哪有做好事不留名的同僚。” 我凝望楼下一株干枯的桃树,挂断电话,走出房间直奔书房。 冯斯乾一夜没睡,里面烟熏火燎,办公桌放着四五个空了的烟盒,他指尖此时还衔着半支。 他听见推门的动静,掀眼皮看过来,他看清是我,没开口。我走到他跟前,桌上摊开的是他全部资产报表,他在凑贷款。 我死死地攥着拳,心口不由自主揪了一下,“段誉...”我莫名更咽,“我没想到他会答应。” 我无语伦次,“我是希望他答应,可我不知道怎么这么顺利。” 我捂住脑袋,冯斯乾猛地站起,他绕过办公桌,伸手拉我入怀,强势吻住我,我泪水流进他唇齿,咸而苦的味道在舌根蔓延。 这个吻猝不及防,凶狠而绝望。 他吮着我舌尖拖入他口中,我疼得发麻,他在我快要失去知觉时,用力咬破我唇,血珠从唇瓣渗出,腥甜而滚烫。 冯斯乾缓缓拉开半厘距离,他唇依然贴着我,“麻木了再咬破,你不会那么疼。” 我气喘吁吁看着他。 他眼里无数情绪涌动,一股又一股交缠,缠得我无从遁逃,“韩卿,你赢了。” 我眼前是迷蒙的大雾,他又重复,“你赢了。” 他再次吻着我,破损的下唇经过唾液浸润,火辣辣地灼痛,我本能厮打他,拼命挣扎,冯斯乾抓住我手,扣在他心跳最剧烈的胸膛。 他吻了我许久,我从最初的挣扎到放弃挣扎,他带来一种从未有过的炙热和悲壮,比我们以往的每个吻都浓烈深刻。 冯斯乾先放开我,他垂眸看地板,两束摇曳的影子放肆缠绕,“你走吧。” 我一怔,没动弹。 冯斯乾看向我,“走啊!” 我吓得一激灵,整个人瑟缩着。 这是冯斯乾第一次吼,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失控,他曾经在床上兴奋到痉挛时,都没有失控过。 他走到窗台前,背对我,一手叉腰,一手粗鲁松了松领口,“何江。” 何江从走廊进来,“冯董。” 冯斯乾仰面,我看不清他表情,只知道他闭上眼,在极力克制自己,“带她走。” 何江比划手势示意我,“韩小姐,我送您。” 我回过神,“送我去哪。” 何江说,“蔚蓝海岸,您和您丈夫的住处。” 我问他,“那我儿子呢。” 冯斯乾自始至终没睁开双眼,他维持着仰面的姿势,像静止一般,“出院你去接他,之后随你。” 我彻底愣住。 他千方百计软禁林宗易的孩子,扼住我唯一的软肋,胁迫我安分听话,孩子是他夺取索文的筹码,他竟然轻而易举放手了。如今得罪了殷沛东,又面临净身出户的下场,他在华京的大权岌岌可危,倘若不服软,他压根抗衡不过殷沛东。 占有索文,求得翻身的一线生机,是他保住权势的最后活路,他在这节骨眼把孩子还我,等于舍弃全盘。 我脑海回荡着殷怡的话,拳头攥得更紧。 何江在一旁提醒我离开,踏出书房的瞬间,我又迟疑驻足,何江也停下,没有强行驱赶我。 我扭头,“殷沛东——” 冯斯乾清楚我担心什么,“他不会再动你。”他掏出仅剩的一包烟,撕开盒盖的包装膜,叼在嘴角点燃,望着窗外的高楼灯塔。 雾色迷离的江城映入他眼底,他越发寂寞消沉。 其实我要问得并不是我自己,“他会对你下手吗。” 冯斯乾吞吐的动作一顿,忽然笑了一声,“那不是正如林太太所愿吗。” 第84章 隐瞒是不舍你难过 我从别墅出来,回头看了一眼二楼的落地窗,纪维钧绑架我那次,冯斯乾将计就计演了一出舍命相救的戏,可殷沛东父女不会陪他演戏,撕破脸是真,离婚亦是真。 我嘶哑开口,“他会失去董事长的地位吗。” 何江冷笑,“冯董兵败山倒,不是您此次纠缠他的目的吗。” 我呼出一口气,是啊,得偿所愿了。可想起他拿枪威胁殷沛东放了我的场面,心里空落落的,堵得难受。 第二天我约了段誉在望海楼见面,我没废话,直截了当问,“段老板,我好奇您为何答应我,毕竟得罪冯斯乾是业内敬而远之的买卖。” 段誉笑了,“既然林太太清楚会得罪他们,不也照样冒险找我了吗。女人都赌得起,男人有什么赌不起。” 我审视他,“这不一样,我冒险有利可图,您冒险呢?” 段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那晚在会所除了林太太还有一个人找到我,让我答应帮您。保我在江城的生意顺风顺水,这笔交易我不亏。” 我不由自主抓紧桌布,“什么人。” 段誉摇头,“对方没有亮明身份,只确定是一位只手遮天的人物。”他看腕表,“林太太,我有应酬,不奉陪了。” 段誉离去后,我坐在椅子上失神,秘书提醒我,我才回过神,“我怀疑幕后有一只手辅助我扳倒冯斯乾。” 秘书蹙眉,“林董那艘船的人在暗中出手?” 我猜不透,但这个人一定老谋深算,非常沉得住气,我在明,他在暗,他很了解我的性格与手段,相当于操纵着我把冯斯乾一步步逼上绝路。 我走出酒楼,正要上车去医院,余光不经意被一个男人的身影吸引,他在街口的人潮中一闪而过,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副英武的轮廓,宽阔而挺拔,男人浓厚乌黑的短发在雪融的白光尽头散发着更为夺目灼人的光泽。 只三五秒的工夫,男人坐进车中,我猛地推开秘书,朝那辆车狂奔,声嘶力竭呼喊,“宗易!” 车并没减速,反而越开越快,从坑坑洼洼的地面漂移飞驰,顷刻消失无踪,如同从没存在过。 我一声又一声喊他名字,追出五六百米,脸色煞白瘫软在地上。 林宗易的死是我一生的遗憾,我在数不清的夜晚梦到过他,我不可能认错。但他已经不在人世了,所有人都说他死了,一个死去的男人怎么会出现呢。 我脑子完全空白,秘书正好开车到这边,我哆哆嗦嗦爬起,坐上车直奔华京,车没停稳我便跳下去,连跑带摔冲上九楼,我爬出楼梯口,进办公室送文件的何江看出我不对劲,他拦住我,“韩小姐!冯董在办公。” 我一把搪开,何江还要拦,我双手抡打他,左脚踹开门,几名高层被巨响惊动,中断了汇报,冯斯乾正在翻阅文件,他皱眉看过来,沉声命令何江,“松开她。” 何江刚撒手,我疯了似的闯进去,扯住冯斯乾衣领,“他真死了吗?” 冯斯乾面无表情凝视我,抬手让他们退下,他表现得太过镇定,我明白了什么,眼泪骤然涌出,“你知情?” 他反问,“知情什么。” 我抽噎得结巴,吃力吐出一句,“林宗易没死。” 冯斯乾合住文件,“谁告诉你的。” 我剧烈一抖,泪水涌出得更多,几乎蒙住眼,他一张脸显得越发模糊,“冯斯乾....”我全身抽搐,“宗易到底在哪。” 他疲惫揉着眉骨,“你真想知道。” 我抽搐得更厉害,冯斯乾起身,“我带你去见。” 他走在前面,我浑浑噩噩跟着,即使到这一刻,这场局的面纱撕下了一半,我依然不相信林宗易欺瞒我。 他待我的温柔深情,纵容呵护,我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这样的他怎会眼睁睁看着母子生离,看着我豁出一切勾引冯斯乾为他报仇,在我遭遇殷沛东的强行凌辱,却躲着不现身,任由我身陷危险。 林宗易不会这么残忍。 我整个人快要被拉扯撕裂,我希望他活着,可又无法面对他还活着。 车行驶了一个半小时,最终停在一片幽静的小区,冯斯乾在熄火后焚上一支烟,我拉动门把,却发现锁了,“怎么不下车。” 他默不作声吸着,我偏头,浓稠的青雾缭绕在他深不可测的面孔。 我一字一顿,“我要下车。” 他示意何江,何江拉开车门,我下车的刹那,冯斯乾在我背后说,“我不愿你得知真相难过,所以隐瞒你。” 我四肢僵硬着,他掐灭烟头,“韩卿,林宗易从不是一个好人。” 我情不自禁轻颤,“他的好与坏,我会判断。” 我反甩上车门,何江引领我走进一栋楼房,二层的天台正对一座中式四合院,他给了我一对蓝牙耳机和望远镜,随即拉上窗帘,只留一道足够偷窥的缝隙,“林董失踪期间都住在那里,并且有一个女子同居。” 我手猝然收紧,死死地握住镜筒,视线透过镜片定格在客厅中那张侧脸,我心跳一霎停住,仿佛被尖锐的钳子勒住,勒得我喘不过气。我此刻看得真真切切,男人就是林宗易,他坐在沙发上,身边果真陪着一个女人,三十出头的样子,气质成熟优雅,与我截然相反。 女人剥了一枚橘子,将橘肉喂到林宗易唇边,“你似乎有些魂不守舍。” 林宗易没吃,漫不经心翻了一页资料,“等结果而已。” 女人试探挨近他,“你不是惦记那只狐狸精吧?” 林宗易微眯眼,片刻后,他侧过头看女人,“你觉得呢。” 女人托腮打量他,“我觉得她不具备勾住你的资本,我才具备。” 林宗易笑着,“你明白就不必多问了。” “她挺可怜的。”女人趴在林宗易胸口,“你有过手软的时候吗。” 林宗易在文件右下角签字,“没有值得可怜的人,只有值得不计代价的利益。” 女人抬头,“好歹替你生儿育女了,你也忍心啊。” 他笑了,“是吗?” 女人也噗嗤笑,“你够狠。” 林宗易叩击着沙发扶手,“冯斯乾向来不留把柄,却为了韩卿打破底线,他绝不只是逢场作戏,他出轨带来的麻烦远比得到的好处多,当他决定做一笔不划算的买卖,必定动了真心,韩卿自然而然成为横在他咽喉的利刃。” 女人摩挲他下巴的胡茬,“所以你假死,逼她报复冯斯乾,冯斯乾舍不得她,殷沛东留不得她,通过她激怒殷家,踢冯斯乾下台。”她感慨,“你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你比冯斯乾风流多了,他都动凡心了,那你呢?” 林宗易低下头,他唇贴在她鼻梁,“你太敏感了。” 女人一直观察林宗易的反应,他神色自若,没有半点波动,她笑得开心,食指戳点他凸起的喉结,“你啊,无情又没良心,哪个女人爱上你,是这辈子的灾难。” 林宗易眼眸始终含笑,“你可以不爱。” 女人吻他耳垂,“我醒悟得太迟,来不及收回这颗心了。”她说完这句从林宗易身上抽离,“我去煮粥。” 女人才离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这时从玩具房跑出,十分高兴扑在林宗易腿上,“爸爸!” 我瞳孔猛涨,险些拿不住望远镜。 他顺势举起男孩,眉眼温和,“英文功课做完了吗。” 男孩在他头顶咯咯笑,“老师判了满分。” 林宗易放下他,“考满分允许吃一包薯条。” 男孩仰起天真无邪的脸蛋,“我不要薯条,我要爸爸在家里。” 林宗易拾起那瓣橘子塞进男孩嘴里,继续浏览文件。 我步伐踉跄,撞上一堵坚硬的墙壁,我再也受不了这份刺激,转身夺门而出,五脏六腑拧巴着疼,揭穿真相之后的绝望促使我蹲下吐得天翻地覆。 林宗易“死”在我即将临盆时,他明知这种打击令我多么崩溃无助,很可能一尸两命,他仍旧选择走这招棋。我以为自己机关算尽,原来我才是被反算计的那颗棋子。 冯斯乾伫立在我跟前,他递来方帕,我没接,伸手揪住他衣领,使劲摇晃他,“你早就知道他诈死对吗!” 他注视着我,“后来查到的。” 我时哭时笑,疯疯癫癫后退,“你们根本没有人性,是彻头彻尾的魔鬼!” 我朝远处的街道飞奔,我不知去哪,这座城市到处充斥着阴谋,虚伪和谎言,每个人都戴了无数面具,践踏别人的真情,我捂住脑袋痛苦尖叫,又调头折返,用力厮打冯斯乾,“为什么骗我!为什么耍我!我究竟造了什么孽,你们把我骗得像一个傻子!” 我张大嘴撕咬他,他的肩膀,他的手臂,咬得还不解气,巴掌一下又一下抽在冯斯乾脸上,他纹丝不动,承受我的发泄。 直到我攥紧他衣服,沿着双腿无力滑落,心脏像刺开一个无底洞,开始拼命往下漏,漏掉我对冯斯乾压抑已久的情感,漏掉我对林宗易的依赖与怀念。 他们联手赐予我一场最暗无天日的时光,戏弄着我荒唐可笑的爱恨。 我哭着再次跑开。 冯斯乾的车就跟在我身后,我跑他开得快,我走他开得慢,不声不响跟了好一段路,我在一处积冰最厚的地方滑倒,挣扎许久也起不来,车终于停下,冯斯乾缓缓走向我,我歇斯底里大吼,“你滚!” 他没理会,打横抱起我,抱回车上,敞开外套的衣襟裹住我,用体温一点点回暖我肌肤的寒意。 何江从后视镜内扫视后座,“广维银行又催了,只给三天时间,有很多投资一时收不回本金,凑到四十亿已经掏空您全部身家了。” 冯斯乾抱着我一言未发,我哭到没力气,在他怀中昏昏沉沉。 回到澜春湾,殷怡在客厅等着,她站起望向这一幕,保镖试图从冯斯乾怀里接过我,被他制止,他单手拥住我身体,脱掉浸湿的外套交给保姆,“煮一碗姜汤,她受凉了。” 保姆匆匆进入厨房,冯斯乾将我放在最近一间客房的床上,盖好被子,然后出去走到殷怡面前,“去办手续。” 殷怡手指捏着背包带,“你是不是被棘手的债务困住了。” 冯斯乾沉默一秒,“跟你无关。” 他朝门外走,殷怡拽住他,“假如处理不当,董事局会讨伐你,我爸趁机也会罢免你。” 冯斯乾平静拂开她手,“商场大起大落很正常。” 殷怡看着他背影问,“你非要离婚是因为她吗?我舅舅不在了,你怜悯她,要养着她是吗。” 他脚步未停,也没回应她。 冯斯乾晚上没回来,和广维银行的行长在望海楼吃饭,商量宽限日期,我给程泽打了一通电话,他没看来显,鼻音很重,“大半夜奔丧啊?” 我说,“程泽,你能来江城吗。” 他立马清醒了,“韩卿?” 我没吭声。 他那边响声很大,好像在翻身下床,“我随时能去。” “你不问问什么事吗。” 程泽说,“不问,你需要我就去。” 我深吸气,“我要逃。” 程泽还是斩钉截铁,“好。” 他乘坐最晚一架航班在凌晨三点抵达江城机场,程泽赶往医院的途中,我正攀着二楼病房的一扇窗口纵身一跃,躺倒在一块巨型海绵上,蒋芸从树后面蹿出,“你跳歪了!我不挪垫子你就残废了!” 我拆开绑在腰间的包裹,检查里面孩子,他不哭也不闹,那双眼睛在黑暗中格外明亮。 蒋芸拉着我走,我没动,她扭头,“你崴脚了?” 我目光直勾勾锁定他的眼睛,问蒋芸,“你看他像谁。” 蒋芸莫名其妙,“像林宗易啊,他的种不像他还像我老公吗?” 我指尖轻轻抚摸他眼角,我第一次如此认真端详他的长相,“他比刚出生长开了一些,林宗易不是深眼窝,是桃花眼,而这个孩子是深眼窝。” 蒋芸没心思听,她带着我冲向路边停泊的商务房车,车门打开,程泽拖住我往车厢里一拉,连同孩子牢牢地放稳,“保镖发觉了吗?” 我关住门,“保镖在门口把守,我跳窗他们没看见,但瞒不了多久。” 程泽问我,“想好了?” 我搂紧襁褓,淡淡嗯了声。 蒋芸在前排坐着,“你爸呢,你不管了?” 我掌心覆在婴儿的额头,“有他在手,冯斯乾和林宗易谁都不敢动陈志承。” 程泽吩咐司机开车,我最后望了一眼窗外,一辆恰好拐弯的黑色奔驰与房车擦肩而过,深重的夜色吞噬了车牌号,无声无息驶入医院,在半降的窗内,男人熟悉的面容被浮光掠影掩埋,只一双幽深的眼窝清晰可见。 【作者有话说】 感谢金梦娜的牛气冲天和催更符,051154485749,兰阴如梦的能量饮料,感谢大家的鲜花和金币,谢谢支持到现在。 第85章 就算恨我也留下 车没开出省,早晨六点在湖城落脚。 湖城相距江城300里地,隔着一座1800米长的跨江大桥,属于地级城市,华京和索文在湖城都没有建厂,短期内安全,长远不行,但孩子太小,没法折腾,乘飞机也会暴露行踪,湖城暂时是最好的选择。 程泽陪我在湖城住下,蒋芸天亮又赶回江城了。 我待到第三天,她打来一通电话,告诉我江城挺太平的,不过是表面太平,她男人从很多渠道听说林宗易在挖我下落,还出动了滨城的地下势力,几百号人天罗地网搜查。 老婆儿子都跑了,对于顶级富豪而言是大丑闻,比出轨离婚更难堪,林宗易肯定对外封锁消息,偷偷摸清我的藏身处。 “林宗易丧事之前从简处理,媒体也没报道,所以他死而复生掀起的风浪不大,只在上流圈比较震荡,索文股票也蛮平稳,倒是华京的波动大,冯斯乾辞去董事长一职了。” 我听到后半句,愣住。 蒋芸问,“喂?” 我回过神,“在听。” 她揶揄,“心软了?” 我面不改色挑选奶粉,“我不信男人了。” 蒋芸噗嗤笑,“其实你干这行,接触一群丑态百出的男人,你早该不信了,是冯斯乾魅力十足,林宗易又深情款款,吸引你堕落迷失。越是有钱有势,越是复杂。你既然爱上复杂的男人,就要接受复杂的感情。” 我不经意发现杂志架上摆放了一本《湖城风云人物》的外市专刊,封面正是华京。我对电话那端滔滔不绝的蒋芸扯了个谎,“不聊了,进地铁了。” 我挂断,拣起这本杂志放进购物车结账,返回住处的途中翻开浏览。 冯斯乾和殷怡宣布终止四年婚姻,并转让自己名下全部股份给前妻,卸任华京董事长职务。 我视线锁定在冯斯乾的照片上,他穿着白色西装,在记者包围下坐进车里,侧脸英气逼人。我记起自己从殷怡手中初次看他的相片,是我见冯斯乾的第一面,那时我无论如何想不到,我会和他产生这样惊世骇俗的纠葛。 他是我二十六年最火热最禁忌的故事,我渴望记住他的一切,又不得不快刀斩乱麻,将他剔除。 我从地铁站回公寓,打开防盗门的一霎,一股似有若无的乌木沉香渗出门缝,很淡,可余味悠长。我对香水敏感,一闻就清楚是什么香,极少有男人用这种纯正的不掺花香的木调,太过深沉成熟,而且很挑剔男人的体味,但凡有半点汗液异味,反而弄巧成拙。 我只在一个男人衣服上嗅到过纯乌木的味道,我先是一怔,紧接着反应过来,拔出钥匙转身就跑,两名保镖从黑暗的楼梯口现身,拦住我去路,“太太,林董亲自来接您了。” 我面无血色后退着,“私闯民宅违法,他不知道吗?” 保镖堵截在电梯门,“林董当然知道,可谁敢追究他呢。” 我退无可退,后背撞上墙壁,寒冷彻骨的温度激得我一颤。 我闭上眼平复片刻,认命走进房间,林宗易坐在沙发上,背对我把玩一支花瓶,双头的粉百合开得鲜艳,“日子过得不错,有情调。” 他身上还是离开江城时那件银灰色大衣,短发打理得自然蓬松,介于巧克力与乌黑之间的发色,整个人俊朗又温暖。林宗易的骨子里永远带着风流性感的男人味,皮相也是多情,令人如沐春风,神不知鬼不觉被他勾了魂。 我心口一寸寸冷下去,“你为什么会在。” “你希望谁在。”林宗易用我的杯子喝着水,“冯斯乾吗。” 我握紧拳,浑身发抖。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柠檬水的酸味刺激他微微皱眉。 “你怎么查到地址的。” 林宗易晃动着玻璃杯,“林太太猜是谁出卖了你。” 我来到湖城把手机卡都换了,冯斯乾曾经植入了芯片,能定位我的位置,按道理说我和那边切断得干干净净,林宗易不该这么快找到。 我深吸气,“是蒋芸雇佣的司机泄密。” 林宗易轻笑,“不猜蒋芸吗。” 我当场否决,“绝不是她。” 他搁下杯子,“她确实没有告密,不过我恰巧捏住她丈夫一个把柄,他从她口中套出。”林宗易说完偏头看向我,他打量好一会儿,“你瘦了许多。” 自从得知他还活着,我设想了无数画面,他站在我面前,我歇斯底里厮打他,甚至疯狂大哭,然而当这一刻真正实现,我却无比平静。所有的绝望无助在一个月里耗尽了,四合院发生那一幕更烧得我万念俱灰,我早已流不出一滴眼泪。 女人哭闹是留有余地,冷漠才是死心,风月场翻腾了半辈子的林宗易一清二楚我的平静意味什么,他眼底笑意彻底敛去。 我走到阳台,搬出椅子坐下,一声不吭褪掉腿上的长袜,窗外是黄昏晚霞,一双白皙纤弱的腿在光影中散发近乎透明的光泽。林宗易环顾这套公寓,“程威一直软禁程泽,不允许他和你来往,这次他离家出走,程威正在找他。” 我看出程泽不对劲了,房子是蒋芸花钱租的,送我们出城的房车和司机也是蒋芸安排的,程泽的卡刷不了,原来程威堵死了他的活路。 林宗易目光落在我面孔,“跟我回江城。” 我毫不犹豫,“不可能。” 他不急不恼,命令保镖把孩子抱过去,我本来还气定神闲,直到保镖从婴儿车内抱住孩子,我瞬间站起,下意识去阻拦,他递给林宗易,林宗易接过襁褓,在臂弯内轻轻摇晃,我直勾勾瞪着,一时没动。 他似乎很喜欢,只是这份喜欢在我看来充满虚情假意。嫁给林宗易这一年我受尽了欺骗和利用,我无法分辨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也无法再相信眼前这个男人,哪怕一个字。 他指腹戳了戳孩子白嫩的脸蛋,眼里漾出笑,“机灵的样子像你。” 孩子乌溜溜的眼珠定格在他脸上,林宗易笑容越发大,他满眼温和慈爱,“眉骨和发量像我。” 我拳头顿时握得更紧。 “起名字了吗。” “韩冬,11月生日。”我盯着他,“你死那天生的。” 林宗易拧眉,“姓韩?” 我别开头,语气淡漠,“你应该不缺儿子。” 他动作一滞,“你看见什么了。” 我绕过椅子,一步步逼近他,“你设下假死的局,非要扳倒冯斯乾,是因为他掌握了你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你的私生子,你的野心,你有那么多面目,一副比一副虚伪阴暗,所以你不敢容他。” 林宗易静止住,过了许久,他将婴儿交给保镖,“抱回车上。” “林宗易!”我冲上去,死死地扯住襁褓,他没发话,保镖一味强硬往回拽,激烈的争抢吓得孩子啼哭不止,我立马松开,反手抓起桌上的水果刀,疯了似的扎进保镖胳膊,“滚!” 保镖疼得一哆嗦,本能撒手,我朝前扑倒,下一秒孩子坠落,我急忙抬手接住,翻了个身抱在怀中。 林宗易面色阴沉,对准保镖的胸口狠狠一踹,保镖向后飞起砸在门板,吐了口血。 又有一名保镖夺过孩子,迅速走出客厅,我爬着去抢,林宗易抱起我,控制在怀里,“流落在外很危险,你明白吗。”我奋力甩开他,瞳孔猩红,“你有什么资格让我跟你走。” 林宗易说,“我们是夫妻。” 我笑出声,越笑越止不住,像开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林宗易起初还风平浪静,后来神色变得阴晴不定,他扼住我手腕,“韩卿,事情结束我会向你解释。” “不喊我卿卿了?”我笑中带泪,仰面凝视他,“我们结婚开始,你演得多好啊,完美的丈夫,完美的父亲,温柔而忠诚,我识破了成百上千的男人,唯独没有识破你。宗易,你演技这么好,会不会太投入了自己也当真了?” 我终于忍耐不住,揪住他衣领崩溃大吼,“我舍掉尊严接近冯斯乾,向邹植下跪哀求他保全索文,为了给你留一条血脉我拼上性命,你藏在幕后看戏是什么滋味?把我玩弄于股掌之上你得意吗!” 林宗易搂住我,他手用力收紧,紧到不能再紧,他吻着我头发,“不是那样。” 我双眼空洞望着天花板,“你承诺护住我,可我遭遇的一次又一次的绝境全是因你而起。林宗易,给我最后一点仁慈,放过我吧。” 他身躯一僵,立刻推开我,扶住我肩膀,他直视着我苍白至极的面庞,“卿卿。” 林宗易一向不露喜怒,他总是克制情绪,可即便镇定如他,我此时在他眼中捕捉到一闪而过的惊慌。 我面容灰败,喑哑的嗓音重复,“宗易,放过我吧。” 他扣在我肩头的十指突然发力,仿佛要揉碎了我,揉进他身体里,他沉默好半晌,吐出一句,“放不过。” 林宗易再次搂住我,抵在他胸膛,“就算恨,也留下。”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剧烈的打斗声,持续了三四分钟动静才平息,混乱中有一声熟悉的嘶吼爆发,我大惊失色,“程泽!” 我飞奔出去,果然是程泽,他打包的饭菜散落一地,被保镖挟制在冰凉的石灰地,趴着动弹不得,他玩命挣扎,贴地的左脸也挤得扭曲,“韩卿,你报警!别管我,他们没胆子动我。” 林宗易伫立在我身后,耐人寻味审视程泽,“还挺有气魄。” 程泽咬牙切齿,“你不是死了吗?骗女人你算什么男人,你这种败类别祸害韩卿!” 林宗易嘴角噙笑,“程总演上瘾了。” 我全身紧绷,看着狼狈的程泽,我确信他不是演的,至少这一回不是。我攥着手机,刚在屏幕上输入一个1,我倏而停住,撩眼皮看林宗易,他漫不经心解开领带,随手搭在沙发背,“距离最近的警局在和平街,我替你算过了,出警最快十五分钟,我和林太太一起见一见他们。” 林宗易自始至终波澜不惊,还含着一丝玩味的笑,“我会通知程威,起诉他的公子诱拐我太太。” 程泽脸煞白,“林宗易,你简直卑鄙。” 林宗易闷笑,“你擅自带走我夫人,难道不是你逾矩吗。” 林宗易扬下巴,示意保镖收了力道,程泽摆脱束缚的同时,一队人马从电梯内出来,为首的程威直奔程泽,当即抽了一巴掌。 程泽刚站稳,被突如其来的重力抽懵了,他捂着面颊,“爸...” 程威气得额头青筋暴起,“混账!你懂你在干什么吗?这是和已婚妇女私奔,我老脸都丢尽了!” 程泽颤抖着,“我不会连累程家。” 程威举手又要打,“你姓程,你造了孽我擦屁股!” 程威这一巴掌没来得及打下,我大声说,“程董,是我招惹程泽。” 程威右手停在头顶,他扭头看我,“林太太,您不必替程泽开脱。” 我坦白,“不是开脱,的确是我叫他来江城。” 程威放下手,他有些不满,“林太太是什么意思。” 程泽抢在我前面开口,“爸,我主动的,我实在不甘心,我以为林宗易死了,想娶韩卿。” 程威压着怒火,向林宗易道了歉,吩咐保镖押着程泽离开,电梯门合住的刹那,一种巨大的无力感笼罩住我,我缓缓垂下手臂,手机也脱落,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那晚揭开的真相令我五雷轰顶,我冲动之下逃出江城,可冷静下来,我不过是白费力气,林太太的身份注定我是林宗易的掌中之物,只要不离婚,我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掉,林宗易既没家暴又没出轨,在江城只手遮天,除非他愿意离,或者我逼他不得不离。 我望向林宗易,“我可以跟你回去,但我有一个条件。” 林宗易穿上大衣,“你讲。” “不再用陈志承胁迫我,把他从南区换到北区服刑。” 他略眯眼,“我答应你。” 我说,“我想要什么,花多少钱,随我开心。” 林宗易系大衣纽扣的手一顿,“那林太太继续和他藕断丝连,我也要纵容吗。” “我和冯斯乾已经断了。” 林宗易又注视我良久,他先一步踏出房间,干脆利落撂下两个字,“回家。” 停车场站着林宗易的秘书,他见我们下楼,马上拉开车门,经过他身前时,我驻足,“李秘书也早就知情对吗,你故意透露段誉和广维银行的行长是亲家,引导我用债务困住冯斯乾。” 他低头不语。 我冷笑,坐上车。 林宗易伸手揽住我腰,我闪身一躲,厌恶的神情,“别碰我。” 他望了我一眼,“我安然无恙回到你身边,林太太不高兴吗。” 我一言不发,眺望窗外倒退的霓虹。 林宗易一把拉住我,迫使我面对他,忽然吻我的唇,我牙关紧闭不给他丝毫可钻的空隙,林宗易吻得凶狠,柔韧的舌头很快撬开我唇齿,我捧住他头,猝然向下,张嘴咬住,咬破他喉结一侧的动脉,鲜血从皮肉溢出,浓稠的血腥味顷刻弥漫开。 我趁他被剧痛分神,手上失了力,从林宗易的囚禁中挣出,他默不作声捂住流血的咬痕。 【作者有话说】 感谢蹦恰恰的大神认证,金美娜的能量饮料,一斤盐的催更符,书友尾号1029,1005,5698的催更符,还有大家的鲜花和金币,感谢。 第86章 有多恨我 我跟随林宗易回到住处是午夜了,新雇佣的保姆姓苏,一个无儿无女的寡妇,林宗易对她有点恩情,估计不会像青姐那样轻易被钱收买。她刚要接过我怀里的襁褓,我躲她手,“我自己来。” 苏姐立马打开一扇门,“先生准备的婴儿房。” 我抱着孩子进屋,看得出林宗易的确用心了,房间很适合男孩居住,我环顾了一圈,墙角摆着一堆很突兀的粉色用品,有摇篮床和婴儿车,林宗易在这时停在门口,“生女儿用那套。” 我收回视线,“你计划挺长远。” 他脱下外套交给保姆,“你怀孕三个月时就定制了,昨天我才知道你生产大出血,以后不生了。”他吩咐保姆,“把东西扔了。” 他走向我身后,“无论你信不信,这次是我最后一次让你伤心。” 我无动于衷,将孩子放进深蓝色的男婴床,越过林宗易出去。我走了几步,苏姐被他颈侧暴露的咬伤吓得尖叫,“先生,是什么动物咬了您。” 林宗易意味深长扫过我背影,他返回客厅,“不碍事,小猫咬的。” 苏姐急忙找出药箱,跪在地毯上给他抹药,“需要打疫苗吗?” 林宗易嘴角的笑意更浓,“是家养的猫,不是野猫。”他压下衣领,方便苏姐上药,“不过我养得这只野性难驯,比外头的流浪猫凶狠得多。” 苏姐扭头问我,“太太,您被咬了吗。” 我没好气,心虚关上门,“咬我干什么,我又不招惹它。” 林宗易笑了一声。 我刚洗完澡,楼下传出汽车发动的声响,正对这扇窗,我趴在窗台向下看,是林宗易那辆路虎,沿着江边的桅杆驶离。 我拿出手机打给程泽,我担心程威往死里收拾他,想求个心安,还没拨通,卧室门从外面被推开。 我看清进来的男人,顿时愕然,“你没走啊。” 林宗易只穿着衬衣和西裤,腰间皮带也拆了,“你希望我走吗。” 我爬回床上,没理会他,他反锁了门,坐在床沿,侧过身打量我,“有多恨我。” 我冷笑,“不恨,你不值得。” 林宗易翻了个身,距离我咫尺之遥,我嗅到他身上的沉木香以及嘴里的红酒味,“那爱呢。” 我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攥拳,“耗没了。” “有过吗。”男人固执比女人更致命,林宗易此刻击溃得我退无可退。 我反问,“你有真心吗。” 他不假思索,“有。” 我伏在床头,“你相信吗。” 林宗易说,“今晚我绝无谎言。” 沙沙的响动拍着窗棱,江城又下雪了。也许是窗外雪色太浓,窗里灯火又太黯,林宗易的眼眸浮沉着爱欲,秘密和无尽的深沉,是他难以被世人窥见的情感。他手指在我长发间穿梭,像缠绵的春水泻过指尖,指甲滑向胸口摩挲,情动撩人的痒。林宗易单手解着自己衬衫,牙齿叼住睡裙肩带缓缓褪下,他高大宽阔的身体倾覆下来,激烈吻我脖子和胸脯,我感受到他火山爆发般的蛮力,是沉寂太久的欲望,从敞开的毛孔直逼我每一寸肌肤,他呼吸越来越重,犹如滚烫的蜡油在肆意喷溅。 “卿卿。”他迷乱又难耐,牢牢将我固定在他身下,我摁住他脊背,嘶哑的嗓音问,“那晚我们做了吗。” 林宗易动作一顿,他从我肩窝抬起头,悬在上方俯视我。我像一块化开的冰,满是寒意的目光浇灭他的灼热,“我完全没印象。” 他被我这份冷漠打击得无助,我盯着他,“你既然决定利用我,筹谋这出大戏,不应该是避免我生下你的孩子,成为冯斯乾威胁你的武器吗?” 他脸上风起云涌,我心也一厘厘下沉。 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或许见到孩子的第一面就怀疑了。冯斯乾手段如此高明,都栽在林宗易设下的局里,凭他的精明缜密,不可能给敌人留下制衡自己的软肋,而孩子,就是他们这种人亮明给外界的最大把柄。 林宗易闭上眼,他冷静片刻,又看着我,“你在四合院听到的,并非全部是真的。” 我擦掉眼泪,主动转移了话题,“那个男孩多大了。” 林宗易在床铺的另一端平躺,“他带你去的。” 我望了一眼天花板折射的江水倒影,“你为什么隐瞒。” 他欠身拉开抽屉,掏出烟盒点燃一支,“没必要提,没结过婚。” 我偏头,“是你的儿子吗。” 他仰头吐出一柱烟雾,“嗯。” “孩子母亲呢,活着吗。” 林宗易掸了掸烟灰,“活着。” 我望着他,“是背景不好?” 上流阶级的婚姻是砝码,太盛或太衰都不行,太衰无利可图,而太盛注定了盛极必衰,结婚后落差太大,林宗易娶我有内幕,不娶她自然也有内幕。 烟雾熏得他半眯眼,“和背景无关。”他掐灭烟头,“仅仅是不想结。” 林宗易回答得平静坦荡,任由我审视,可我对他的信任彻底土崩瓦解了,连生死安危都可以当作道具,还有什么是真实的。 我钻进被子里,背对他,“我困了。” 月色清冷,映照他面孔也晦暗不明,泛着幽冷的光,“你先睡,我去洗澡。” 他在试探我会不会抗拒。 “你睡主卧,我睡客房。”我当即要坐起,林宗易手臂揽住我腰肢,“你别动了,我走。” 他关掉落地灯,俯下身吻我眼角,我顷刻一僵。他察觉我的抵触,在寂静的黑夜里低笑,“这么厌恶。” 我没回应,蜷缩在床角。 他又站了许久,凌晨两点的钟声响起,林宗易才离去。 门合拢的一霎,我无比清醒睁开眼。佛说因果报应,我这一生算计了太多男人,尽管本意不坏,可天道好轮回,我终是要偿还自己造过的孽,也被男人狠狠算计了一把。 转天早晨我起晚了,八点多才醒,林宗易正在餐厅吃早饭,我走过去,开门见山,“我缺钱。” 他二话不说从皮夹内抽出一张银行卡,我两指捏住,神态风情万种,“多少数额啊?” 他舀了一勺汤,“似乎八位数。” 我挑眉,“千万啊,那不够。” 林宗易望向我,“你买什么。” 我端起一杯牛奶,“洋房豪宅。” 他很儒雅喝着汤,“看中哪里,让李渊买。” 我舔掉唇瓣沾染的一层奶皮,“我自己挑,行吗?” 林宗易放下汤匙,“你喜欢就好。” 我摊开手,媚眼如丝,他跌进我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小狐狸一样活泼狡黠,全然不像昨夜疏离淡漠,林宗易重新递给我一张黑卡,“无限额。” 我开心笑。 女人的纯情娇憨永远是斗赢男人的必杀器,没有例外。 我穿了一条加厚的米色针织裙,又披上短款的呢子外套,林宗易前脚去公司,我紧接着也出门了。孩子在家,我肯定不逃,殷家得知林宗易没死,害怕他翻旧账,一直避而不见,不敢半路杀出搞我,因此林宗易没要求我必须带保镖出行,我今天打算折腾一票大的,当然更不带了。 我进入地下车库,一边系安全带一边打电话问周太太,“有局吗。” 她好像在大剧院听戏,“林太太想要什么档次的局啊?” 我语气随意,“几百万起步的。” 周太太呛了口茶水,“林董财大气粗,谁陪您玩啊,我们男人赚钱可费劲了。” 我一踩油门开上街道,“开玩笑而已,周太太攒个局吧,我出月子了,最近无聊。” 周太太琢磨了一会儿,“下午梅园有饭局,新聘的上海大厨,菜式一绝。方太太攒得,她老公谈生意,她顺便请大家吃饭。” 我一听谈生意,掂量着包里的两张卡,“算我一个吧。” 我先跑了一趟商场购物,又约蒋芸在一所私人机构见面,给了她一个纸包就分开了。下午三点我抵达梅园,园子里盛开着一片梅林,尽头几个男人的轮廓虚虚无无晃动,翻飞的衣摆拂过梅花,为首男人的衣扣被枝杈勾住,他伸手解开,红梅掩映住他清秀苍白的骨节,那么好看的一只手,像是一团诱人沦陷的迷雾,好奇被它抚摸过是怎样的动情蚀骨。 我认得那件焦糖色大衣,男人此时也恰好抬眸,四目相视间,他停住。 冯斯乾的轮廓在明亮的雪光深处逐渐清晰,咖啡色的毛衣领卡住锁骨,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颈部,北风一吹,红梅上的白霜飘落他肩头,就像画中人,英气俊挺,风华绰约。 他揭过混沌的风雪注视我,雪越是大,他的脸反而越明朗,把世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无味。 周太太在不远处的长亭里朝我挥手,张嘴是浓重的上海腔,“林太太,这边的呀!” 我回过神直奔廊亭,经过冯斯乾身边,他没出声,我也没出声,像从未认识过。只是交错之际,我发丝和他佩戴的胸针毫无征兆缠绕在了一起。 我脚步戛然而止,捂着头顶,他一拔扣眼,我整个人贴在他胸膛,稍微一动便揪得头皮疼,我不得不维持这个近乎拥抱的姿势,同行的一群男士悄无声息退后,装作观赏梅花,实则回避。 我咬牙,“你故意的。” 冯斯乾不露声色,“你多心了。” 只要不踩林宗易的底线,我可劲儿闹,闹到他忍无可忍提出离婚,可踩了他底线就是我理亏,他明确表态不容我跟冯斯乾有丝毫交集。 我推搡他,“你快点解。” 梅园风大,择开一缕,又一缕纠缠,缠得更紧,像千丝万缕剪不断,周围的男女都目睹这一幕,我急中生智扯下冯斯乾的纽扣,扬长而去。 我坐下才发现冯斯乾与我是同一包厢,两桌中间被一堵镂空的屏风隔开,除了梅香萦绕,他身上的广藿香更是无孔不入,专门往我鼻子里钻。我问周太太,“没有单独的包厢吗。” 周太太努嘴,“其他包厢都订满了,比咱们订得早。梅园的梅花最红艳,滨城都有不少太太特意来看呢。” 周总在隔壁调侃,“冯总离婚后,风采更胜从前啊。” 冯斯乾淡笑,“周总从哪看出的。” “听说有四五家大公司的千金私下约冯总吃饭,不但是大美女,还手握巨富,冯总离了婚反倒炙手可热了,我要是有机会——” 他话音未落,周太太拾起果盘内的一颗橘子飞过房梁,砸在周总的肱二头肌,“你有机会也离啊!” 包厢内大笑,周总瞪眼,“我离什么!那些大千金能看上我吗?” 周太太唾骂,“瞧你那张老脸吧。” 周总在对面小声问,“冯总,江河实业的江小姐据传爱慕您多年,江董都托我说媒了。” 冯斯乾漫不经心观赏湖心亭的雪景,“暂时不考虑了。” 周总纳闷,“难道冯总有心仪的人了?江小姐的条件在江城找不到第二个了。” 冯斯乾笑而不语,好半晌,他似是而非答复周总,“算有,也不算有。能舍弃,又舍不得。” 我不着痕迹抓紧茶杯。 周太太正和女伴谈论着几所面临倒闭的公司,上半年才退市,下半年就破产,华肯集团的二老板被银行催得跳楼,大老板也快了,银达集团的老总对外拍卖豪车,三百万购入三十万倒手,急于填上高利贷的窟窿,不然老婆就废了,放高利贷的是滨城的郑寅,局子都降不住他。 我打断周太太,“华肯和银达欠这么多?” “其实还大半了,就还欠一千多万,可没处凑了,同行躲瘟神似的,谁会搭理啊。” 我叩击着桌角,“我凑巧手头宽裕,你给牵个线。” 周太太愣住,“你们以前有来往吗?” 我斟了一杯茶,“没来往,就想日行一善。” 冯斯乾倏而发笑,笑得极轻,我却听得真切,我拧着眉头看向他,他十分正色和同桌的周总喝茶,面容温和浅淡,仿佛刚才的笑声是我错觉。 周总压低声,“林太太脑子不太灵光,那两家企业半死不活了,投资不是打水漂吗?” 冯斯乾默不作声晃悠着茶杯,神色高深莫测。 周总咂舌,“反正林董有钱,他现在可是江城最有钱的商人,说一句富可敌省也担得起,没准是派自己太太出面做慈善呢。” 我噗嗤笑,冯斯乾闻声也看过来,我们眼神相撞,他率先别开头,侧脸仍旧带笑。 我晚上九点才回蔚蓝海岸,路过书房听见李秘书向林宗易汇报我的行踪,“林太给华肯和银达注资了两千万。” 林宗易皱眉,“一共吗。” “...是分别注资。” 林宗易接住李秘书递来的银行流水,他正浏览数据,我倚住墙壁敲门,不等他开口,扭着娇软的腰臀走到林宗易跟前,将两枚信封撂在办公桌,“我给你带了礼物。” 他合住文件,看了一眼信封,又看了一眼我,含笑问,“是什么。” 我扬下巴,“你自己看呀。” 林宗易取出信封里的信纸,赫然三个黑体大字,感谢信。 我绕到他背后,弯下腰搂住他肩膀,“华肯和银达的老总亲手写给你的,还要请你喝酒呢。” 林宗易没看,直接叠住信,一言不发搁在桌上。 我假装不懂他表情,天真无邪挨在他耳畔问,“你高兴吗?”我呼出的气息轻柔至极,隐隐散发出巧克力的浓香,来自我嘴唇的口红,我唇色浅,肤色也白净,铁锈红的唇釉更像晶莹剔透的蜜桃,一举一动皆是蛊惑人心的媚态,一碰能渗出甜蜜的汁水。 李秘书说,“林太,这不是单纯几千万的事,两家企业当初被江城房地产巨头赶尽杀绝,您投资他们,业内会误解林董与他们关系匪浅,暗中支援他们与房地产巨头对打,在商场就结怨了。” 我一脸无辜,“我不了解这些弯弯绕绕。”我小心翼翼握住林宗易的手,“我惹麻烦了吗?” 林宗易望着地面一簇摇曳的灯影,他沉默良久,忽然笑着说,“没有。” 第87章 他那方面有毛病 林宗易温柔抚摸我长发,他没有半点怪罪的意思,“你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我愁容满面,“四千万真的打水漂吗?” 他明知我故意,仍旧安慰我,“没有打水漂。你眼力不错,投中了潜力股。” 我望了一眼李秘书,无比委屈,“那他指责我——” 林宗易命令他,“向太太道歉。” 李秘书颔首,“太太,我失言。” 我咧嘴笑,挑眉警告,“下次注意,我讨厌被冤枉。” 他明白我记仇了,可不敢反驳,以林宗易纵容我的程度,我就算提出开除,他也顺从我,要保饭碗只能忍。 “宗易,我逛商场给你买了衣服,明早记得试一试。” 他笑意深浓,“好。” 我转身离去,林宗易在这时开口叫住我,“卿卿。” 我顷刻驻足。 他意味深长,“我欠你的。” 我一怔,随即平静下来,“你欠我什么。” 林宗易笑了一声,“总之我亏欠了你。” 我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攥紧,“是吗?” 他郑重承诺,“我会补偿你。” 我意有所指,“已是无可挽回,还补偿得了吗。” 林宗易说,“没有什么是补偿不了的。” 我莞尔,径直走出书房,有些无力沿着门板滑落,我和林宗易之间仿佛筑起一层隐形的屏障,他不捅破,我也不戳破,耗到它爆发为止。 林宗易办公到凌晨两点,从书房回客房经过主卧,他在门外停下,原本要进来,门反锁了,他一时没动。 李秘书小声问,“孟鹤那头收网吗。” 林宗易静默片刻,“不收。” “我担心殷沛东有后手,假如冯斯乾告密了,他一旦解雇孟鹤,您的局就僵死了,部署半年功亏一篑。” 林宗易凝视着门缝渗出的一缕昏黄夜灯,“孟鹤已经没用了,他涉嫌欺诈股份,律师资格被禁,手中的股份也失效了。” 李秘书大惊,“是冯斯乾干的?” 林宗易没回答,紧接着客房传来关门的动静。 第二天早晨我迷迷糊糊睡着,蒋芸打来电话,她嚎了一嗓子,“麻雀变凤凰败家女,十几家濒临破产企业向索文集团求救。林太太,转行了啊,不当情感大师当活菩萨了?” 我躺着醒盹儿,“你前半句念叨什么。” 蒋芸说,“《名流集锦》的新闻标题。” 这版刊物是专门揭露富商婚外恋,明星潜规则的那种八卦小报,上不得大台面,可销量奇好,特敢骂,不管多大来头,逮着就扒皮,扒祖宗三代,最牛叉是横行至今,没封过。 我坐起,整理着睡裙,“我这不是想辙逼他离婚吗。” 蒋芸最初还劝我,这样厉害的男人愿意娶我要惜福,假结婚也把它变成真,直到她亲眼见证林宗易的阴险毒辣,她也改口了,“能离是好事,不然早晚死在他手里。” 我开免提,进浴室洗漱,“赔了四千万,他根本没发火。” “他不缺钱,他的资产能开银行了,你要蛇打七寸,他最看重什么你就践踏什么。” 牙刷塞进嘴里的一霎,我灵光闪现,“晚上百丽会所,你多攒一些人。” 我话没说全,蒋芸就领悟了,“你真豁得出啊。” 我拧动水龙头,挂断电话。 断断续续的水声里,林宗易推开卧室门,站在衣柜前挑领带,我吐掉牙膏沫跑出去,把购物袋里的西服和衬衫平铺床上,伸手解他扣子,“我都提前通知你了,早上到房间试新衣服,你不长记性啊。” 林宗易任由我脱掉他上衣,露出精壮结实的胸膛,他肌肉紧致,弹力贲张,总是又厚又烫。我替他穿上酒红色的立领衬衫,他肤色深,可皮相好,明艳色系反而特别衬他浓郁的男人味。 我系完最后一颗纽扣,“合身吗?” 林宗易笑着抱住我,深意十足,“林太太用自己测量的尺寸,能不合身吗。”他忽然前倾,嗅着我脖颈,嗓音带点喑哑,“你好香。” 他面孔近在咫尺,我一偏头,便吻上他的鼻梁,我不露声色后退,“梅园里的梅花香,染上了。” 林宗易下巴抵在我肩膀,深埋肌肤间贪婪闻着,“你本来也香。” 他刚刮过胡茬,下颌很干净,毛孔淡淡的青色,厮磨时细密的颗粒感刺激得我发痒,我避开,掌心摁在他胸口,“宗易,我今晚有聚会,不回家了。” 他动作一顿,旋即直起腰,皱眉问,“什么聚会要通宵。” 我不满撒娇,“你不是答应随我高兴吗?” 林宗易沉默不语,他显然猜到我又要作妖了,我从他怀中挣脱,阴阳怪气说,“行,哪都不去。”我开门喊苏姐,“我午饭晚饭不吃了。” 苏姐正在过道拖地,“您不饿吗?” 我赌气摔门,“饿,我饿死挺好。新太太和一个小男孩会接替我的。” “卿卿。”林宗易语气加重,我甩开他,坐在梳妆台前,插耳机放音乐,不理会他。 好半晌,他深吸气,“几点结束,我亲自去接你。” 我这才收敛脾气,“四五点吧。” 林宗易又看了我一眼,他没再多言,带着李秘书出门。 不多时楼下响起发动引擎的声响,我走到露台,望着远处激烈翻滚的江水,我和冯斯乾从纠缠,放纵,到离散,这一年如同过了别人半辈子,世人总说恩怨一笔勾销,其实爱与恨最难一笔勾销,它存在过,无法不留痕迹。 我又补了一天觉,傍晚离开蔚蓝海岸,在市中心的灯塔后门和蒋芸汇合,她坐上副驾驶,“我打点好了,绝对让你一炮而红。” 我轻笑,“有谱吗?” 蒋芸瞪眼,“这次林宗易要是不发飙,我认你做奶奶。” 我转动方向盘,“他发飙了,你是我奶奶。” 前方华京的巨型广告牌在灯塔led显示屏上一闪而过,我问她,“冯斯乾什么情况。” “他卸任华京之后,业界地位照样稳,冯斯乾私下投资很多,并且是两家上市企业的副董,股份直逼董事长,现在索文集团集中火力打压他投资的公司,林宗易很明显要赶尽杀绝。以前巴结冯斯乾的同僚,看出林宗易占上风,都疏远他了,不过有几个老总想把女儿嫁给他,对他很热情。”蒋芸翻白眼,“他们真拿冯斯乾当入赘专业户了。” 我一门心思开车,没吭声。 她掏出化妆镜补妆,“冯斯乾吞了华京不少大客户转移到自己投资的企业,广维银行一周前催贷款,他还了40多亿,剩下30多亿甩锅了,殷沛东四处凑钱。” 我不解,“他欠下的外债,凭什么殷沛东还。” 蒋芸补完口红开始吸烟,“这笔贷款是五年前的,冯斯乾刚订婚,当时只是总经理,打着准岳父的旗号借商贷,殷沛东不知情,如今东窗事发,银行肯定找他填窟窿啊。” 我没忍住笑,“他可够坏的。” 蒋芸盯着十字路口的红绿灯,“这么深谋远虑的男人,你老公要搞死他,不容易。” 我们在百丽门口下车,直奔预定的包房,里面的姐妹大部分都眼生,这行目前越来越火爆,自从我嫁进豪门,她们都浮躁起来,不踏实接任务了,以我为榜样天天幻想钓金龟婿,估计等我离了婚,她们集体骂我不识抬举。 我招呼她们吃喝,然后找蒋芸要化验单,我接过单子没急于验证,而是闭眼冷静了一会儿,才缓缓定格在鉴定结论,当我看清上面的数据,我下意识握拳,又莫名松口气。 蒋芸捅了捅我,“你怎么想起做亲子鉴定了,不是林宗易的儿子?” 我面不改色撕毁,撕成粉碎,丢进垃圾桶,“确认一下而已。” 蒋芸很精,她不信我的解释,“谁的种你没数吗?” 我没回应她,双手微微发颤掩住脸,脑子一片混乱,我感觉失控了,一切都失控了。林宗易就像一只深不可测的幕后黑手,把所有人都扼得死死的,谁也猜不透他下一步的计划。 蒋芸倒酒,“不是冯斯乾的吧?” 我马上否认,“不是!” 她纳闷,“你激动什么啊。” 我端起她倒满的酒杯,“你别口无遮拦,她们听见误会了。” 蒋芸去点歌机那里选歌,我坐在沙发上沉思,揣测林宗易会怎样玩这盘局,他之所以沉得住气,是谋划使出致命一击,不如我先放出风,耍阴招掣肘他,搅乱他的计谋。 我一口气灌下一瓶拉菲,装作喝大了,搂着距离最近的丽丽,“你知道冯斯乾吗。” 丽丽也喝得神志不清了,“有印象啊。” 我附耳说,“他不行。” 丽丽稀里糊涂,“哪不行?” 我一抓她腿间,“你蠢啊,男人不行,当然是下半身不行。” 丽丽回光返照似的,顿时酒醒了大半,“不可能吧?” 我神秘兮兮,“他去看男科正好挂了我朋友叔叔的号,是一位顶级老教授,说他没治了,先天顽固型。” 蒋芸凑近我,听个正着,揪住我马尾往她那边拽,“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她把我固定在椅子上,使劲拍我脸,试图拍清醒,“你真醉假醉啊?她们嘴碎,就擅长散播八卦,你诋毁冯斯乾干什么。” 我余光瞟着她们,果然扎堆在窃窃私语,我噗嗤笑,“谁诋毁了?他就是不行。”我拉蒋芸坐下,“他生不了,殷怡雇佣我那天亲口承认他虚,侵吞家产全是幌子,真相是难言之隐,他白给华京干四年,算是给殷家的封口费。” 蒋芸恍然大悟,“有这事?”她感叹,“冯斯乾基因多好啊,公认的高富帅,可惜了。” 我一本正经摇头,“人无完人,谁没个缺憾呢。” 蒋芸也被我带入戏,接连吹了半瓶人头马,“我男人虽然老,起码那玩意逗弄两下能凑合用,难怪冯斯乾不肯二婚了,缺陷太大了。” 丽丽起身去洗手间,我肚子也胀得慌,扶着她一块去,从走廊拐弯,我无意发现一对男女在天窗下谈笑,男人身量挺拔,丝绒光泽的银蓝色西装下是一副英姿勃发的轮廓,暖调的灯火投映在男人脸上,他唇边一丝浅笑越发温和撩人。 女人在他面前半米处站着,“冯总明天有空吗,郊外有一座温泉池。” 冯斯乾饶有兴味发笑,“江小姐邀请我共浴温泉是吗?” 女人低眉顺眼,十分羞涩,“穿泳衣的。” 冯斯乾彻底笑出声,“江小姐认为我们适合吗。” 女人含情脉脉看着他,“适不适合来往一阵才清楚,我不想错过冯总。” 冯斯乾若有所思,“我们还谈不上错过。” 女人察觉他意向不大,有点着急,“是我不合你眼缘吗?” 我藏在消防栓后,环抱手臂观望这一幕,冯斯乾的太阳穴像是开了天眼,他完全没搜寻,只一眼,目光精准落在我身上。 我闪身,紧贴墙壁隐匿自己,冯斯乾瞬间没了声息,许久,女人好奇问,“你在看什么。” 冯斯乾语调平稳,“我还有应酬,失陪了。” 江小姐非常失落,“那...改日你不忙了,我们再见面。” 冯斯乾没答复她,只吩咐何江送江琦下楼。 尽头的脚步声逐渐逼近我,我立刻调头,一直挺安静的丽丽突然蹲下狂吐,她踩住了我裙摆,我没法撤退。 冯斯乾面无表情走过我身边,我同样视若无睹,像两条没交点的平行线。即将错开之际,吐了一地的丽丽嬉笑,“韩姐,你连冯斯乾那方面有毛病都知道啊!你在圈子里混得那么好,给我介绍俩离异的富商行吗?” 冯斯乾步伐一滞。 我当即捂住丽丽嘴,“别打扰其他人,多吐少说。” “没人啊!”她撒酒疯,指着四周,“哪有人啊?不是说个子高的男人都威猛吗,冯斯乾竟然起不来啊。” 她扒着我胳膊,勉强站起,“韩姐,你认识的那个生殖科教授——” 我继续捂她嘴,神色不自然偷窥后面那道身影,“我道听途说的,不一定可信。” 冯斯乾停在原地焚上一支烟,他背对我们,略仰头吞吐烟雾,我看不见他正面,只觉得白光灼人,他背影也煞气冷冽。 趁着我分神了,丽丽拂开我手,“你引诱他没成功,是因为他没那功能吧。” 冯斯乾听上瘾了,他倚住墙,喜怒不明注视我这边,笑容阴森诡异。 蒋芸等了半天,我们还没回去,她从包厢寻出来,压根没看到冯斯乾,也加入了畅聊,比划六根手指,“我男人七张多,还坚持半分钟呢!”她又比划0,“冯斯乾三张多,是零耶!” 她和丽丽抱在一起跳脚大笑,我绝望摇晃她,“回包厢再说!” 冯斯乾碾灭烟头,松了松勒紧的衣领,他对面的包厢门在此时拉开,闪烁的霓虹掠过他眉眼,他面目深沉至极。 她们吵得我脑袋嗡嗡响,我转过身要走,耳畔突如其来一股疾风,一只手将我用力一扯,我一个踉跄跌进男人怀里,他在我头顶冷笑,“她们口中的冯斯乾,是我吗?” 我浑身僵硬,他俯下身挨得我更近,“林太太能告诉我,我有什么障碍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金美娜的能量饮料,感谢所有朋友的鲜花和金币。 第88章 是冯斯乾的 我压抑已久此时爆发,声嘶力竭大叫,“你耍了什么手段,你心知肚明!” 冯斯乾冷静的面容下涌动起暗流,许久,他勾住我下巴,“背后诋毁我,还倒打一耙是吗。” 我扼住他手腕,嗓音抑制不住发抖,“生产当天的鉴定,殷怡偷偷重做的鉴定,你全部动了手脚,对吗。” 冯斯乾缓缓抬起我整张脸,由于质问他而略显苍白狰狞,我们四目相望,他没否认,“你查了。” 我情绪激动,“你自己给林宗易送把柄,兵败山倒怪得了谁。” “孩子确实是他握住的软肋,但对我而言最致命不是孩子。”冯斯乾逼近我,“是生下孩子的女人。” 我猝不及防一僵。 “我记得你曾经问过我,能不能离婚。”他埋在我耳畔,呼出的气息裹着浓烈烟味,越浓越狂野,越野越诱惑。 天窗洒进一束月光,与霓虹缠绕,虚虚实实映照他轮廓,从我头顶倾覆下来,冯斯乾的唇很烫,烫得我失神,他轻轻阖动,一字一顿,“我离了,林太太离吗?” 他亲口讲出这句话,那样的戳人心窝,动人心魄。我情不自禁偏头,他一双眼眸仿佛下了咒语,里面激荡的漩涡疯狂拉扯我,在这个深刻又充满秘密的夜晚,一寸寸沉落。 蒋芸压根没醉,她发现我和冯斯乾在墙角幽会,更是彻底醒酒了,拖着神志不清的丽丽返回包厢。 空寂的走廊变得鸦雀无声,我低下头,心里乱糟糟,“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冯斯乾点燃一支烟,“一直知道。”他压下打火机的手微不可察轻颤,只一秒便恢复平静,“之前不说,是防着殷沛东和殷怡下手。” 他仰头,灯火坠入他眼底,深沉迷离,“后来不说,是清楚你接受不了。” 我的确有些难以面对,整个人后退着,一堵冰凉的墙壁令我无处可退,冯斯乾沉默注视我,溃散的烟雾隔开我与他,我转身飞奔,跑进包房用力关上门。 一群女人都喝趴下了,丽丽站在酒桌上脱了衣服,裸着又跳又笑,蒋芸在抽烟,她看到我回来,熄灭烟头走到我面前,“他的?” 我身体急剧抽搐。 蒋芸蹲下,“真是冯斯乾的?” 我抱膝坐在地上,脸扎进臂弯内。 她神色凝重,“那你属于婚内出轨,起诉离婚不得了,还折腾什么。” 我声音发闷,“无论我犯下什么过错,林宗易不会同意离婚。” 蒋芸不理解,“他图什么呢,你天天作妖,他天天收拾烂摊子,而且冯斯乾已经卸任了,凭林宗易的本事从殷沛东手上夺华京简直轻而易举,你还剩什么价值呢。” 我浑浑噩噩望向她。 蒋芸也坐下,“男人最计较什么啊?脸面。不是自己的种还得装傻养着,他多膈应啊,除非他爱屋及乌。韩卿,别把他们想得太好,也别想得太坏。” 我目光呆滞,蒋芸重新焚上一根烟,塞我嘴里,我颤抖着夹住,大口吞吸。 她问我,“假如林宗易也真心,你还离不离。” 我抽完这根又要了一根,抽到一半嘶哑说,“离。我不敢信了,我害怕他,他攥着我和孩子,我不明白他要怎样。” 蒋芸若有所思,“感情这东西,一步错步步错,男人总是比女人醒悟得迟,林宗易能纵容你,跟你过到今天,他未必多么无情。” 我抽完两根烟,平复了心情,从墙根下站起,“安排人送她们回家。” 我们进入隔壁包厢,我在里间化妆,很浓艳的欧美丰唇妆,比较上镜,蒋芸在外间找好拍摄位置,她想到什么,扒着门框说,“我感觉这出戏太挑战男人的底线了,林宗易会打你吗?” 我漫不经心涂口红,“他这方面挺正人君子,从不动手。” 蒋芸哦了一声,“我男人家暴。 我险些把化妆镜摔了,“家暴?” 她说,“对啊,闺房暴力,哪个男人半分钟能罢休啊,再不用辅助,还不憋屈死?” 我放下化妆品,“你吃得消吗。” 蒋芸一脸无所谓,“没有百分百的完美婚姻,也许有,大多数女人没那份福气。” 人前风光,人后遭罪,可即使如此,照样数不胜数的女人羡慕豪门围墙里的女人,能享受到风光永远比遭了多大罪更受人关注。 很快经理带着三个男模进屋,他们看见我两眼直冒绿光,百丽没接待过年轻漂亮的女客户,这样条件的女性不需要寻慰藉,手头大把男友轮着换,风花雪月都谈腻了,来百丽玩的女人,基本是婚姻不和谐,情场受冷落,只能花钱谈情的中年富婆。 经理让他们站一排,“林太太,有您入眼的吗?” 我装成老手,倚着靠背,面带微笑打量,蒋芸开始拍照,我叩击着沙发扶手,尽量给她正脸,“我洁癖,买卖太火爆的不要。” 经理说,“都不火。” 我瞪眼,“没人要的你介绍给我?” 她立马调换了三个,我说,“小白脸不要。” 她接连换了七八次,我总算入眼了,“这批质量还行,全留下吧。” 她愕然,“全留下?” 我没好气,“怕我没钱?” 经理赔笑,“您能没钱吗,您大手一挥买下百丽都绰绰有余。”她使眼色示意他们,“林太太大方,你们要对得起林太太的心意。” 我挑了其中一个形象最出众的坐我边上,他给我点烟,我没接,他又倒酒,我接住喝了一口,“什么名字。” “小芳。” 我差点噎住,“...小芳?” 他揽住我腰肢,力道挠痒痒似的,一边娴熟调动女人的兴致一边唱,“会所里有个男模叫小芳,六个小时的时长。”他顺势挨近我,“喜欢我名字吗,我很温柔的。” 我浮起一身鸡皮疙瘩,从腰间撇开他手,只点到为止抚摸他手背,“喜欢啊,小芳...我最喜欢反差大的男人了。” 蒋芸倾斜30度咔咔按快闪,“摸手有屁用,你倒是弄点劲爆的啊!” 小芳耳朵尖,他循声望去,我哪能让蒋芸暴露,灵机一动扳回他脑袋,我调侃,“肌肉多不多啊。” 他也暧昧笑,“我每天健身,肌肉人鱼线应有尽有。” 我对准包厢门,放浪一笑,掐了一下男人屁股,蒋芸在原地打个滚,360度旋转式三连拍,我不禁翻白眼,偷拍照片而已,高清特写就行,还把自己当武林高手了。 重头戏拍完了,我嫌恶推开小芳,一指旁边的男人,“你俩拥抱。” 他不明所以,“我和他?” 我千娇百媚横卧在沙发,白皙小巧的脚丫在桌子边缘来来回回弹动,托腮反问,“不然呢,你想抱我啊?” 他被我撩得魂不守舍,其实这些员工就是情场的小麻雀,来会所的人目的明确,图一乐,图开心,嘴巴甜点,长得好点,就不挑剔了,我当初是三十六计轮番上阵,将没有目的的男人活生生撩出目的,这群菜鸟的低级道行在我眼里根本不够看,要不是这招最轰动,我才懒得演。 小芳和同伴嘴对嘴喂食,我抖落出包里的钞票一摞摞往他身上扔,“学个狗叫。” 他学得还真像,我玩上瘾了,继续扔钱,“野狗叫呢?” 他匍匐着伸手碰我脚,我踹开,他又举起我的高跟鞋啃咬鞋头,嘴上汪汪着,我笑得花枝乱颤,“我想看疯狗叫。” 小芳一跃而起,撕咬同伴的衣裳,叫得更欢实,我鼓掌笑,一股脑把钱都撒了出去,包房里铺天盖地下起“钱雨”,连他们捡钱的身型都几乎被红票子淹没。 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我像一个泡惯了场子的女王,居高临下观赏这一幕,我和蒋芸多年的默契度不是吹的,我过去看了一眼相片,哪张都荒唐至极,能把林宗易气个半死,男人最忌讳女人给自己戴绿帽子,更别提在大庭广众下被戴那么大一顶帽子,我越看越好笑,“成了,收尾。” 蒋芸拨通会所保安的电话,她提前收买对方了,“记者到了吗,放行吧。” 没多久一大批记者蜂拥而至,直接冲向201,我故作震惊,用皮包遮住脸四处躲闪,几名紧急赶来的保镖拦住他们,可拦归拦,刻意留了空隙,方便他们拍摄我慌张失措的样子,显得更逼真,蒋芸趁乱把摄像机交给后排一个记者,“独家啊!别说我给的!” 保镖护送我挤出人群,匆匆逃离现场,记者在后面穷追猛打,“林太太,请问林董了解您的嗜好吗?” “林太太,您新婚不足一年,是不是夫妻感情破裂才导致您不顾丈夫的声誉做这种事呢?” 逃跑过程中我突然被裙子绊住滑倒在地,倒下的分寸拿捏很棒,姿势特别好看,长发半掩脸蛋,楚楚可怜。 他们瞬间追上来,我伤心欲绝抹眼泪,“你们去问他,为什么只逼问我一个人?” 他们捕捉到一丝隐情,争先恐后套我的话,我只不停哭,扮演受害者,偶尔才开口,“我们之间,我始终是弱势,他是一个好男人,好父亲。” 十几只话筒包围了我,“您的意思是指林董不是一位好丈夫吗。” 我别开头,在保镖的搀扶下起身,“我什么也不想说,求你们放过我。” 我还没演尽兴,准备再加把火,一拨身手极为矫健的男人从楼梯口前赴后继涌出,朝过道两侧辐射性散开,挨个包厢破门而入,持枪警告,“例行扫查!都老实别动!” 我一愣,反应过来扭头看蒋芸,“你玩这么狠?” 她也懵了,“我没报警啊!” 无数光鲜亮丽又喝得满面通红的男男女女从各个包间内被驱赶出,齐刷刷抱头蹲在墙根,蒋芸慌了神,“不会通知家属来认领吧?” 我保持镇定,迎上为首的男人,主动打招呼,“赵头,别来无恙。” 他蹙眉,没料到我在场,“林太太?”他环顾四周,“您在哪间包厢。” 反正我没出格,不怕他查,我如实坦白,“201。” 他小声询问下属,得到确切的答复,他再次看向我,“您所在包厢是重点扫查的目标之一。” 我怔住,“扫查?”我旋即笑,“唱歌喝酒应该是正常交际吧,既然允许会所生意存在,自然允许客人进店消费啊。” “喝酒唱歌不违法,如果有特殊交易,就违法了。”他出示一封手写的举报信,“请林太太配合调查。” 我笑容敛去,“怎么,赵头信不过我吗?您可以调监控。” 他义正言辞,“我的人正在安保室查监控,林太太跟我们走一趟自证清白不是更好吗。” 我审视着眼前这副阵仗,果真不是闹着玩的,百丽会所八百年不遇一次临检,偏偏我在就被抽查了,看来我被人阴了,可谁会阴我呢?认识我的没必要得罪林宗易,不认识我的也阴不着。 我深吸气,“也好,我跟赵头走一趟。” 我和蒋芸分别坐进两辆车,我这辆车有小芳,他心挺大的,还在点钱,我说,“别点了,马上到地方了,要收缴的。” 他在我对面抱怨,“真倒霉,我干六年了,没出过事。” 副驾驶的赵头亲自联络林宗易,提示已关机。我在里头待了一整晚,最后查明和我没关系,凌晨五点多林宗易的电话终于打通了,他一听我在这里,先是静默片刻,紧接着挂断,顶多四十分钟,赵头进屋告诉我林宗易来了。 我下楼,他的车泊在大门口,车灯还亮着,半截玻璃降下,晨雾中林宗易的侧脸若隐若现。 我眼眶发红,精神也萎靡,小心翼翼走向他,他揭过车窗凝视我,林宗易眼睛像墨一样黑,海一样深,看不出明显的波澜。 我坐上车,发丝轻垂,眼角含着柔润泪光,风情丝毫不减。 我偷瞄他摊开在膝盖的杂志——索文集团董事长夫人豪掷百万力捧百丽会所首席名鸭。 林宗易面色猛地一沉,他合住杂志,命令李秘书,“总共发行多少刊,一小时之内,全部召回销毁。” 李秘书神情有些为难,“这是小道杂志,便利店和临时摊位都是兜售点,市面流通几百册,召回不是易事。” 林宗易表情更阴,“我让你不惜代价召回。” 李秘书没敢再多言,他推门下车,车厢内只剩我和林宗易两人。 我泫然欲泣,“宗易,我朋友过生日,我喝醉了,干了什么,说了什么我一点意识也没有了,就像被鬼使神差。”我拉住他手,“你生我的气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书友022351515155的爆更撒花,金美娜的牛气冲天,等待的催更符,感谢大家的鲜花金币。 第89章 林太太不心疼我吗 林宗易从我掌心内抽回自己手,我扑个空,委屈极了,“我手凉,里头没暖气,不吃不喝在椅子上坐着。” 他略有动容,偏头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 我缠上他,冰冷的手掌钻进他衣领,埋在脖子取暖,“宗易,他们都欺负我,你还不哄哄我吗。” 林宗易焚上一支烟,断断续续吸完,我噙着泪珠的眼角无辜下垂,一颗妖媚的红痣显得更加楚楚动人,哪怕男人怒火中烧,也被这副娇软天真的风情消磨不剩。 蒋芸老公也来接她了,她老公在市里挺有背景,赵头亲自打了招呼,他返回的时候发现我们这辆车还没开,走到这边叩击了两下玻璃。 林宗易降下车窗,赵头说,“队里扫黄,林太太的包厢正巧是排查重点,算是一个误会。” 林宗易问,“谁举报。” 赵头回忆了下,“滨城的口音,是一个女人。” 林宗易心不在焉,“女人。” 蒋芸推搡她老公先上车,她一边酝酿情绪一边走过来,我一看,预感不妙,这疯婆娘要坏事。 果然,蒋芸哭丧似的趴在窗框,“韩卿,我老公怀疑我包小白脸了!”她眼泪说来就来,“可红杏出墙的女人是你啊!你让我搜罗各大会所,要身高180,长度18,腰宽1尺8的‘三八’鸭,我老公以为我不安分,想跟我离婚!” 林宗易神色阴晴不辨,胸腔在黑暗中微微起伏着。 蒋芸伸手抓我,“你给我作证啊!我没出过轨,你不是初犯了,你都出百八十次了。”她一撩眼睑,故作诧异,“咦?林董,您也在啊。” 林宗易看向她,语气波澜不惊,“我在很久了。” 蒋芸心虚拉扯我袖子,“我没看到您。”她如临大敌的样子,“林董,我瞎说的,我们韩卿可不是那么胡来的女人啊!” 一般碰上特难缠的男人,我们确实会用里应外合的招数,把男人吃死,蒋芸是好意,帮我火上浇油,逼他忍无可忍离婚,可林宗易和那群土鳖不一样,他太精了,演过头会弄巧成拙。 我接连使眼色,暗示她剧情岔了,没对上号,蒋芸也发觉气氛不对劲,她讪笑,灰溜溜撤了。 林宗易一言不发按摩太阳穴,他缓和了许久,掏出手机输入一串号码,五根手指来来回回转动手机,不知在思索什么,当他摩挲到第十一位数字时,他拨通。 女人仿佛正在等待他,刚响就接了,“宗易。” 林宗易抬腕看表,“你醒得很早。” 女人嗔怪他,“你住在我这里,每天给你煮茶,我习惯早起了。” 林宗易松了松勒紧的颈扣,“有厨师,你没必要亲手煮。” “你不是说我煮得茶好喝吗。”女人意味深长,“以后我们结婚住一起,我愿意为你煮一辈子茶。” 林宗易说,“我猜你没睡。” 女人轻笑,“哦?这么笃定吗。” “我认为你会在暗处看戏。”林宗易声音极其阴冷,“百丽会所,是你出手的。” 女人似笑非笑,“是啊。你对女人下不去手,我下,坏人我当,行吗?” 林宗易眯着眼,“你是不是应该提前告诉我。” “宗易。”女人打断他,“逢场作戏而已,干脆点离婚会更好。你说呢?” 林宗易换了一只手拿手机,我彻底听不清女人讲什么,很快他终止通话。 一场内忧外患的婚姻,内忧折腾,外患也硬气,男人基本插翅难逃,必须尽快给个交待。 我带着哭腔撒娇,“宗易,你非要生我的气吗?”我背对他,“我喝得稀里糊涂,根本不记得撒了多少钱,你不是有钱吗?我花点钱你还计较啊。” 我赌气翻开杂志,指着上面照片,“我那些朋友在隔壁睡觉,不信你调监控,我骗你干什么呀!” 李秘书一直在打电话,安排人手回收市面售卖的杂志,他从敞开的驾驶窗向林宗易汇报进展,“《名流集锦》是全省发刊,江城就有上千个摊位,清扫一网至少要一天。” 林宗易顺着窗缝扔出烟蒂,“就半天时间。” 李秘书不吭声,林宗易没再为难他,直接调出通讯录,我一瞥,备注是老三,没多久郑寅接听,“易哥。” “最迟中午,你销毁和韩卿相关的所有杂志。” 郑寅在那头开玩笑,“嫂子泡男模曝光了,叫小芳?” 林宗易眼底寒光冷冽,“你活腻了。” 郑寅听出他动真格的,立马正色,“我派人解决,谁不配合我当场废了他腿。” 林宗易挂断,手握拳抵在人中,像是压制火气,可最终失控了,他将手机狠狠砸向前面椅背,瞬间裂成两半。 我暗自得意,照目前的势头看,他快翻脸了,我装作受惊吓,蜷缩在角落,“宗易...” 他望着我,好半晌,忽然揽我入怀,下巴浓密的胡茬蹭过我额头,“不关你事,没生你的气。” 我不挣扎,顺从依偎他,林宗易吸烟后的嗓音低沉沙哑,“卿卿,你怎样任性妄为,我都纵容你,但你何必毁自己的清白。”他手轻轻抚摸我长发,那样刚毅英武的男人,力道却温柔至极,“不要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惩罚一个人,即使赢了,赢得也不解恨。” 我一怔。 林宗易从坐垫下抽出一柄匕首,刀刃崭新,锋利十足,“捅我一刀,比什么都泄恨。” 他扶着我手,一点点攥紧刀柄,刀尖指向他自己,“我车上有一支枪一柄刀,你清楚我是什么人。”他包裹着我,掌温干燥滚烫,“从来都是我对付别人,今天林太太用它报复我。” 李秘书大惊失色,试图拉车门制止,“林董!” 林宗易眼神凶狠,越过我头顶朝窗外一扫,李秘书当即停下,手滑落门把。 林宗易重新看着我,“卿卿,我有罪,你可以随意审判我,只要你放过自己。” 我视线停留在他青筋暴起的手背,他的确发了力,并非做戏,是真心赎罪,意欲卷着我这只手扎进他心口。 “我绝不追究你,李渊会替你作证,是汽车颠簸导致我失衡撞上刀尖,而你恰好失手。”他含笑注视我,腕力丝毫未减,“刺下这一刀,什么怨恨都消了,好吗卿卿。” 我抓着刀柄,手开始战栗。 林宗易往前深顶,刹那刺破了衬衣,“卿卿,你全部扎进去,我也认。” 战栗不由自主加剧,伴随这股加剧,刀身的三分之一扑哧入肉,我想起他恶意的欺骗和戏耍,我恨红了眼,手上持续推进,直到一多半都进入他体内。 林宗易挺直脊背迎上,扼住我手腕,“解气吗?不够再扎。” 我猛地刹住,他垂眸,望了一眼扎偏的刀尖,距离心脏一寸,并不是他最初固定住的位置,我故意挪开一寸,尽管只一寸,却是生与死之差。 血迹一厘厘蔓延,他分明痛得面色惨白,这一刻倒笑出声,“还是舍不得我,对吗。” 我难以自抑发抖,匕首随即脱落,我捂住脑袋没有回应他。 他搂住我,亲吻着我冒汗的后颈。 车抵达蔚蓝海岸,林宗易抱我下去,他伤口溢出的血越来越多,他将我放在床中央,整个人无力倒下,他平复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撑住床沿,伏在我上方,“一笔勾销了?” 他身体宽阔如山,又脆弱毫无血色,我说不出话,一滴温热的血珠溅落我睫毛,我骤然紧绷,他无声擦拭掉,可血浆太稠,反而在眉间融化,林宗易低下头,舌尖舔过我眼皮,他那双眼深情宠溺。 “你差点要了我的命。”他食指戳在我心跳最快的地方,“林太太半点不心疼吗。” 我一动不动,林宗易俯下身吻我的唇,我使劲挣脱,他也耗光了仅有的体力,脸色又白了一度。 李秘书征询他意见,“我送您去医院。” 林宗易吃力倚住床头,“昨晚闹出丑闻,我受伤的事无论如何对外瞒住,避免韩卿卷进流言中。” 李秘书焦急说,“失血过多有生命危险,您不计成本护着太太,她又手软了吗?” 林宗易手覆在眼睛,“死不了。”他揭过指缝,“卿卿,客厅有药箱,你去拿。” 他精壮结实的胸口完全被血水吞噬,肌肤一片刺目的殷红,我一步步后退,转身跑出卧室。 片刻的寂静,林宗易说,“通知周皖来一趟。”他压低声,“韩卿害怕,如果伤势太重,你撒个谎,就说不要紧,别让她自责。” 我冲进露台反锁了门,面无表情看着翻滚的江水。 周皖迅速赶到蔚蓝海岸,他看见林宗易的伤,错愕不已,“您遇到歹徒了?” 林宗易苍白的唇勾起一丝笑,“嗯,是一个脾气很大的小歹徒。” 周皖打开药箱,“您不是疏忽大意的人。” 林宗易面容憔悴到近乎灰白,他望向门外的我,“卿卿——” 我犹豫着再次靠近他,周皖用工具剪开他的衬衫,由于处理得晚了,皮肉已经糜烂外翻,血汪汪的一个洞,“伤很深,是面对面刺入吗?” 我站到一旁,紧张捏着拳。 林宗易在这时握住我手,“吓到了?”他笑着,“没事,我现在还有力气抱你。” 我下意识甩他手,他握得紧,我没甩开。 周皖放弃了缝合包扎,他扣住药箱,“林董,您务必手术。” 林宗易皱着眉,“家里能手术吗。” 周皖摇头,“没有急救措施,您很可能失血休克。” 李秘书立刻联系医院,架着林宗易离开,出门的一刹,林宗易回过头,似乎想要我陪着,我直勾勾盯着他身上破碎的血衬衫,一言不发回到卧室,关上门。 林宗易一连住院四天,期间我不闻不问,更没探视过,连家属签字都是李秘书请殷怡过去签的,林宗易麻醉清醒后的第三天给我打过电话,我让苏姐接,自己没接。 他出院那天,苏姐捧了一支白瓷瓶,瓶口插着一束梅花,正往书房走,我叫住她,“你先生的书房不是从不摆放鲜花吗?” 她回答,“先生说您喜欢梅花,只要他摆放,您会进屋,他就能亲近您了,否则您不肯见他。” 我一把夺过花瓶,“我不喜欢白梅,我喜欢红梅。” 我披上外套下楼,打算重摘几枝,一辆军用型的吉普从小区后门驶来,泊在我身后的空地,司机手心贴在车顶,护住后座下车的女人,女人穿着皮质风衣,鼻梁上一副茶色墨镜,个子非常高挑,足有一米七,丰腴的身材极具韵味。 她取下墨镜,我顿时认出她是在四合院里与林宗易暧昧的女人。 何江说林宗易失踪的一个月就和她同居。 我冷静打量她,她同样也打量我,凭我多年智斗小三的经验,这种场合我不会主动开口,两个女人交锋,要沉得住气,谁沉得住气,谁就胜半局。 最终是她先开了口,态度盛气凌人,“你是韩卿。” 这年头没名没分的小三仗着一个私生子,登门示威比原配还会摆谱,我不露声色鉴定她的打扮,从头到脚限量版,那种顶级客户的内部直供款,有身份才能拿下,林宗易真没亏待她,比对我还舍得砸钱。 林宗易在风月场玩得特别开,但他那么多女人,我只接触过邹璐,她其实算不上他正式情人,充其量玩玩儿,但眼前这个女人绝对是林宗易最看重的一个,十有八九是他儿子亲妈。 我因为他重伤而产生的那点心软,顷刻间又灰飞烟灭了。 我突然好奇,这么得宠的三儿,我俩要是干一仗,我给她挠破相,她吹枕边风骂我,林宗易又会向着谁呢? 我缓缓站起,不屑的口吻,“是你啊,我老公养在外面的女人。”我绕着她兜圈子,“岁数不小了吧,五十几了?” 女人没动弹,她的司机要推开我,女人示意他退下。 “来找我耀武扬威?”我拎了拎她的手提包带,“看来你割了我老公挺多肉啊,爱马仕铂金,八十多万吧?” 女人趾高气扬,“我和宗易之间,你了解多少。” 我默不作声凝视她。 轻敌了,对方是一个硬茬子,这气场显然不是普通小三,是至尊级的,听上去她和林宗易的关系很平等和谐,不像指望男人养活的金丝雀。 【作者有话说】 感谢金美娜的冲榜火箭,fox,lily,书友9102,lvy0830的催更符,感谢大家的鲜花和金币。 第90章 一切都太迟了 女人明目张胆挑衅,我反问,“那我和宗易之间,你又了解几分呢?” 她仰头盯着那扇敞开的窗户,“4楼对吗,不请我上去坐一坐?” 我冷笑,“没必要。” 我扬长而去,女人在我背后慢悠悠说,“韩卿,籍贯江苏,母亲十年前亡故,父亲陈志承因贪污罪被判南区服刑,与冯斯乾暧昧不清,儿子生父不明。” 我倏而驻足,扭头看着她。 “还要我说得再详细吗。”她笑容深意十足,“现在肯请我上楼了?” 我拳头松了紧,紧了又松,非要问出个答案,“是不是他告诉你的。” 女人说,“宗易的全部过往,包括他一年前为何娶你,目的是什么,我一清二楚,不是妻子胜似妻子,你明白吗。” 我想起四合院里她偎在林宗易肩膀,对于他所有的筹谋那副了如指掌的样子,我不寒而栗,看来他利用孩子算计我的内幕,她也统统知情。 女人径直进入电梯,我跟着她上4楼,苏姐端着一杯茶放在茶几上,女人环顾了一圈,笑着问,“孩子在家吗?” 我换了拖鞋,警惕堵在过道口,她想要进去看孩子,我立马伸手拦,“在睡觉,不方便。” 她越过我头顶,打量尽头蓝色的房门,“是宗易布置的婴儿房吗?” 我此时全然没有斗智斗勇的心思了,因为这个女人不是小三,相反,倒像是我占据了她的位置,她眼中我是一个破坏她家庭的小三。 “是他布置的,也是他强行带回我的。” 女人挑眉,“你是表达自己很无辜吗。” 我同她对视,“林宗易不肯娶我,你认为我逼得了他?那你怎么逼不成啊?” 女人不语。 我又说,“百丽扫黄是你举报的对吧?其实你不用出手,我已经在想法子离婚,只不过林宗易不愿意离,我用尽恶劣手段,他要不装聋作哑,要不替我擦屁股,你要是有能耐踢我下堂,我还谢谢你呢。” 女人望着我,“他亲口说不愿意离吗。” 我环抱双臂,“你不是对他的一切都一清二楚吗?你自己猜啊。” 女人并没停留太久,便离开了公寓。 我看了一眼遗落在沙发上的碧玉耳环,叮嘱苏姐别捡,任由它摆着。女人明显是刻意落下的,给林宗易提个醒,暗示他别再拖延,她登门了。 林宗易出院当天去了一趟公司,傍晚回到蔚蓝海岸,他进门时我正在客厅看电视,苏姐小声汇报了白天的事,他脚步一滞,“动手了吗。” 苏姐回答,“太太没动手。” 林宗易力道粗鲁解开领带,“我说她。” 苏姐摇头,“挺客气的,聊了两三句就走了,有意要看孩子。” 他面孔越发沉了,“她想看孩子?” 苏姐说,“太太没允许。” 林宗易神色喜怒不辨,他眯着眼停住良久,才脱下西装走向我,刚坐在我旁边,我一言不发站起,直奔主卧,狠狠地甩上门。 林宗易夜里开始高烧不退,周皖和苏姐来来回回折腾了一宿,我听见动静了,但没出去,也吵得没睡好。 转天早晨我到婴儿房喂了奶,路过客房,门虚掩着,林宗易揭过门缝看到我,他喊我名字,“卿卿。” 我迟疑了一秒,推门进屋,他躺在床上,脸烧得通红,带点病态的苍白,“你真不担心我的死活。” 我一动不动站在那。 他手肘撑住床沿,吃力坐起,“伤口发炎了,我自己吃不了药,周皖说不能抬胳膊。” 我这才开口,“我让苏姐喂你。” “她去医院取报告。”林宗易又躺下,“再等来不及了。” 我朝门外走,“我叫保镖。” 林宗易艰难喘息,“卿卿,你喂我行吗,我就吃几口粥,再吃一粒药。” 好歹还是夫妻,做得太绝了也不合适,我深吸气,走回去,拿起床头柜的粥碗,一勺勺喂他,苏姐在这时拎着一袋子药回来,“先生,我藏好冰块了,您晚上再洗澡从冷冻室拿。” 林宗易顿时皱眉,捂住胸口没有出声。 我重重撂下碗,“你又跟我演戏。” 我转身就走,林宗易下床拽住我,“卿卿,骗你是我的错,你不理我,我只能想办法。”他从后面抱住我,我奋力厮打他,“你到底隐瞒了多少!她知道陈志承,知道我和冯斯乾的过去,她想干什么,她动不了你,所以来威胁我吗?” “你冷静些。”林宗易不顾自己渗血的伤口,“我会控制她。” 我停止挣扎,林宗易趁机将我摁在他怀里,“卿卿,别和我赌气,我需要时间处理。” 我被迫贴在他胸膛,林宗易的心跳猛烈而激荡,一下下搅碎我,“处理什么。” “你相信我。”林宗易抚摸着我脊背,安抚我崩溃情绪,“我不会让她再来。” 我嗓音无比嘶哑,“她究竟是什么人。” 他呼吸越来越沉重急促,“是你见到的男孩的母亲。” 我闭上眼,又睁开,与林宗易同处一室的感受,几乎演变到令我窒息的程度,好半晌,我平静推开他,“我累了,林宗易。” 他揽在我腰间的双手一紧,很快又浮起一丝笑意,“你先睡,睡醒之后我带你去吃苏州菜,苏岳楼——” “宗易。”我知道他在故意转移话题,我戳穿他,“我们这段婚姻,我太疲惫了,我熬不下去了。” 他后半句戛然而止,脸上笑意也敛去。 我掰开他禁锢我的手,“我无法再相信你,我面对不了这样一个男人。” “我不离婚。”林宗易松开我,走出客房,我跟上他,“充斥着谎言,欺诈和伤害的婚姻,维持的意义是什么。你难道没赢吗?华京不属于冯斯乾了,你随时能掠夺它,还不够吗?” “和华京,和任何利益没关系。”他点燃一支烟,背对我伫立在落地窗前,“我不随便结婚,同样也不随便离婚。” 我逼问,“那他们呢?无名无分忍耐着,你清楚一个女人求而不得将会发疯到什么地步吗,林宗易,你都搞不定的女人,我怕我会死在她手上。” “韩卿。”他语气加重,整个人气场阴沉至极,“我承诺我会解决掉。” “我不在乎!”我朝他背影声嘶力竭大吼,“林宗易,我已经不在乎了,一切都太迟了!” 他宽阔挺拔的身躯猝然紧绷。 “我没爱过你。”我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颤抖起来,“从来没爱过,当初仅有的动心和依赖,也消磨不剩了。你捆绑着我,我累,你更累。” 林宗易猛吸了两口烟,他碾灭烟头,忽然冲向我,强迫拥吻着,我抗拒他的味道,用力挣出他臂弯,踉跄后退,“别碰我!” 林宗易也不知道该如何挽回这副局面,他无力停下。 我摘下门后的大衣,跑出门。 我在车库刚发动引擎,蒋芸打来一通电话,我接听,问她兜风吗。 蒋芸说,“兜个屁,你在百丽会所泡鸭子的新闻呢?” “林宗易压下了。” 她琢磨了一会儿,“林宗易也许动真情了,你早晚要嫁人生子,跟谁不是过呢?像林宗易这种男人,够呛再捞上第二个了。” “孩子呢?”我比蒋芸理智,这盘局我看得最透彻,“冯斯乾的儿子在林宗易眼里是野种,男人会养野种吗。他——”我停顿,“他也会有自己的儿子。” 蒋芸突然天真了一把,“说不准爱屋及乌呢,取决于你多大的魅力了。” 我噗嗤笑,“林宗易至今还在装傻,不是好事。” 蒋芸说,“邹璐在后海酒吧卖酒,我昨晚看见她的。” 我脑海闪过一个念头,“你帮我约她。” 我挂断电话,在车里沉思,林宗易大约二十分钟后乘车离开,他走后,我也上楼了。 我和邹璐在第二天下午见了一面,我坐在她对面,摇晃着杯底沉淀的果肉,“那次你遭殃了吗。” 邹璐说,“郑寅的手下打了我一顿,把我关押在地下室接待男人,清一色的老变态,他场子里没有女人肯接的,我险些搭上半条命,活生生折磨了一星期才放。我得罪了林宗易,小姐妹儿都怕受牵连,说我晦气,联合排挤我,我去外省避风头待了半年,花光了积蓄,所以回江城傍个老男人。汇通科技的副董,他第四任老婆刚死。” 我咬着吸管,“我有一笔大买卖,轻松好赚,不过和林宗易沾点边,你敢再冒险一回吗?” 邹璐差点被吓昏,“我不干。” 我掏出一张飞往法国图卢兹的机票以及银行卡,搁在她手边,“蒋芸会护你平安出国,她在那里有一套房子,你先住,我离婚应该能分不少钱,到时买下过户给你。” 邹璐半信半疑,“你接连闹丑闻,还指望离婚分财产?你当林宗易是软柿子啊。” 我莞尔,“我被捉奸在床了?” 邹璐一愣。 我喝了一口咖啡,“雷声大雨点小而已,玩弄这些我可是高手,林宗易的本事再大,他第一次结第一次离,套路玩不赢我。” 邹璐抿唇,“你想怎样。” 我把计划讲了一遍,她问我,“你有把握吗?” 我说,“我保证你这次全身而退。” 我开出五十万的出场费打动了邹璐,她最终答应配合我。我决定择日不如撞日,从咖啡厅出来后,我通知蒋芸马上安排人手,接到她准备就绪的短信,我直接转发给邹璐。 没多久邹璐的红色宝马从新安路驶来,我闪灯,紧接着加速滑行,她一踩油门超了我的奔驰,我掐着点,在她拐弯时反别住她,强劲的惯性导致她没刹住车,车头撞击得变形,我后视镜也碎了。 邹璐玩命按响鸣笛,吸引了一大批围观行人,时机差不多了,我下车,“你瞎啊!敢挡我道,认识我吗?” 邹璐也紧随其后下来,“你牛叉啊,大马路你家开的?” 我们靠近对方,同时一怔,“是你?” 我心虚了,立马要撤,邹璐大声喊,“别人我不认识,韩卿我可认识啊!咱们索文集团董事长的娇妻,在男人堆里混出大名堂的一朵交际花,经手的男人能装一卡车了吧?”她拖住我,“前面是一家会所,林太太又不甘寂寞了?都嫁做人妇了,你玩得挺开啊。” 我打她嘴,“你诽谤!” 邹璐破口大骂,“臭不要脸的婊子!三年前你抢我男人,这仇我没报,你自己倒送上门啊!” “你没勾搭我老公吗?”我甩出相片往空中一抛,“你搂着我老公,不让他回家,你还倒打一耙!” 邹璐讥讽,“搂着你老公的女人何止我啊,他外面早就有儿子了,五岁了!” 我气得浑身发抖,“你放屁!” 邹璐也甩出一摞相片,“看仔细了,父子和谐,夫妻恩爱,你在医院生产,林宗易陪着情人和孩子,你兴许才是个冒牌货呢,真以为自己能当一辈子林太太啊?” 我面目狰狞冲上前,揪住她头发往死里打,她也揪住我还击,蒋芸雇佣的几名记者就混迹在人群里录音,对准散落一地的相片疯狂拍照,其中一个记者比划手势,提示我可以了,我又提示邹璐,她气喘吁吁,“那我赶航班了。” 她奋力一推,将我推倒在地,光着脚落荒而逃,和邹璐厮打的过程中我一直感觉有一束目光定格在我后背,直到我无意抬起头,验证了自己的直觉,身体瞬间僵住。 冯斯乾就在距离我不远处的街口,开启一半的车窗露出他那张英气的脸,眼睛明亮而烫人,破开表面那一层神秘的雾,里面涌动着惊涛骇浪。 车里只有他自己,我们隔空相望,他没动,我在原地犹豫片刻,起身走过去,使劲踹车门,“戏好看吗,过瘾吗?” 冯斯乾漫不经心笑,“林太太真是胆大包天,什么人都敢牵扯,你曝光了那个女人,知道自己惹了什么祸吗。” 我动作一顿,“什么意思。” 冯斯乾叼着烟,虚虚无无的青雾覆住他面容,“字面意思。” 我闪身坐进副驾驶,他降下挡板,隔绝了内外,“孩子好吗。” 我神情冷淡,“和你无关。” 他闷笑,吐出一缕烟尘,“我的种,当然和我有关。” 我没理会他,直视前方,“你认得那个女人。” 冯斯乾若有所思叩击方向盘,“别再招惹她,能躲则躲,否则林宗易保不了你。” 【作者有话说】 感谢白日做梦打赏的牛气冲天,感谢大家的金币。 第91章 强迫 我上车后,有一个记者竟然对准了这辆车,偷拍我和冯斯乾的照片,我急忙放倒副驾驶椅,平躺躲避镜头。 “你趴下!”我拉扯他袖子,“有记者。” 他岿然不动,叼着半根烟。 我说,“算我求你了。” 冯斯乾熄灭烟,俯身重叠住我,突如其来的亲密令我措手不及,“你放倒自己的椅子。” 他释放出强悍的压迫感,“你为了逼林宗易离婚,什么招数都用尽了,为什么从不牵扯我。” “我顾忌名声。” 他非要撬开我的嘴,“男模都泡了,你还在乎名声吗。” 我深吸气,“那你要什么答案!” 他无比暧昧抚过我唇瓣,“林太太心里的本能,不舍得拉我下水。” 我当场反驳,“冯斯乾,你真是痴心妄想。” 他潮湿的呼吸喷在我脖颈,“林太太试过吗?” 我注视他眼睛,泛着诱人深陷的光,每当冯斯乾用那样禁忌野性的眼神凝望我,就仿佛迷乱人心的毒咒,刹那蛊惑住。 “试过什么。” 他将椅子压得更低,身体也沉下更深,严丝合缝与我相缠,“在车里疯狂,外面人来人往,许多双眼偷窥,你每一声哼吟都紧张火热。” 我没反应过来,他探入裙摆,再抵御已经来不及,“跟林宗易没有过一回,对吗。” 我咬紧牙关,“你管不着。” 冯斯乾不罢休,“回答我,对吗。” 我冷笑,“如果一回没有,林宗易能顺理成章做父亲吗?他能瞒过我吗?” 冯斯乾说,“他有一万种方法瞒过你,林太太这点道行,怎会是他过招的对手。” 他指尖一顿,紧接着笑出声,“林太太果然是水做的女人。生了孩子之后,比从前更惹人疼了。” 他眼底的韩卿此时风韵迷离,千种娇艳万种纯情,令人欲罢不能的模样。 “寂寞了四十多天,是吗。” 冯斯乾像一个灼热又暗潮汹涌的故事,我情不自禁要读懂他的全部,他的神秘织成一张大网,吸引女人为他堕落。 我双手抵在他胸膛,“我还没离婚,你最好别过火。” 我掌下是他跳动的心脏,有独属他的沉稳和激情,“怎么。”他闷笑,“林太太在暗示我离了婚能过火。” 我不自在别开头,“我没那意思。” 冯斯乾坐回去,“有机会把孩子抱出来。” 我立马断了他念头,“没机会。” 他目视前方的闹市区,“女人有时比男人更狠,借了我的种,不准我看一眼。” 我所有的怒火在此刻爆发,我揪住冯斯乾衣领,“是你明知真相还蒙骗我,才会有这个孩子!” 他直勾勾看着我,“要是我一早告诉你,孩子是我的呢?” 我一愣。 冯斯乾问,“林太太打掉吗。” 我战栗着松开手,大脑空白。 他伸出手整理散乱的发丝,露出我整张面庞,“你会不忍,你从来没有割舍掉我们的过去。尽管它不堪。” 我如临大敌撇开他,推门下车,“即使不打掉,也和你没关系!他是我的孩子,我仅仅舍不得他。” “韩卿。”冯斯乾叫住我,我没停,继续朝前走,“假如有麻烦了,可以来找我。” 我身形一晃,“你都自顾不暇了,我找你干什么。” 他声音不高不低,“虽然自顾不暇,护一个女人,我也拼得起。” “拼?”我背对他,“林宗易拼不起吗。我好歹是他妻子,一天不离,他就会护我一天。” 冯斯乾轻笑,“你这次高估他了。他拼得起,未必敢拼。” 我扭头,“林宗易为得到华京,豁得出自己性命做局,包括拴住我,他的计谋全是铤而走险,他没有不敢的。” 冯斯乾漫不经心升起车窗,“他设下的局,由他控制,他有胜算所以敢冒险,这次不是他掌控中,对方要你付出代价,他也只能妥协。” 我不露声色攥拳,“女人那么厉害吗?” 车窗越升越高,直至彻底隔绝了冯斯乾那张脸,他没回应我。 对于那个给林宗易生了儿子的女人,无论我如何引导套话,冯斯乾都不多言。 我坐上自己车,给蒋芸拨了电话,她刚给记者结算完劳务费,“6万啊,你记得转给我,一共12个记者,一人封了5000红包,没几个人乐意干,惹恼了林宗易,直接整死新闻社。” 我调头驶上新安路,“能发刊吗?” “没问题,这些记者后台硬,绝对发刊,挺住多久不好说,林宗易的势力大,就看媒体公司的老总能不能扛住他了。” 我望向十字路口的信号灯,“你帮我查一下,和林宗易同时出现在照片上的女人什么来头。” 蒋芸沉默了一会儿,“他真有私生子?不是你跟邹璐做戏陷害他?” 业内即将曝光了,也没必要再隐瞒蒋芸,“他有一个5岁的儿子。这件事拿不出实际证据,只凭造谣,压根陷害不了他,照片是货真价实的,这是林宗易藏得最深的秘密,连殷沛东都一无所知,冯斯乾也是近期才了解。” 蒋芸震惊不已,“你一心摆脱他,是因为他重婚?” “他们没结婚,女人好像挺有背景。你老公上面的人脉广,委托他摸一摸底细,大概率是有权的身份。” 蒋芸说,“你赶紧脱身,别掺和了,林宗易手上不干净,万一女人嫌你碍眼,暗中玩狠的,他那些事需要自保,肯定没法撕破脸,你就成了牺牲品。” 我心不在焉挂断电话。 苏姐请假回老家几天,家里没人煮饭,我在餐厅吃了牛排,开车返回蔚蓝海岸,我直奔主卧,对面书房门忽然打开,李秘书点了下头,“太太,林董找您。” 我驻足,“他早晨伤口又开裂,没住院吗?” 他说,“林董自行包扎了。” 我跟随李渊进去,林宗易坐在窗下输液,膝上放着一份加急文件,我站在门口,没再靠近,“你有事。” 他眼皮低垂,处理着合约,抽空问了一句,“你去哪了。” 我爱搭不理的样子,“逛街。” “逛街?”林宗易扣住文件,反手摔落一地,针头从皮肉里迸出,连带喷溅了一簇血,“去男人车上逛,还是去男人怀里逛。” 我顿时吓一跳,李秘书也一惊,他没有见过林宗易震怒。 我回过神,“你跟踪我?” 他站起走向我,一把拽住,固定在他胸口,脸埋入我颈侧,“衣服是他的味道。”林宗易嘴角含笑,脸色却阴沉诡异,他抚摸过我那一处,“这里也是吗?”我完全动弹不得,下意识挣扎,“躲什么。” 他腔调带着极端的危险,“林太太在他怀中也躲吗,我以为你会是享受,躲也只躲我。” 我蹙眉,林宗易浓密乌黑的短发就在我唇边颤动,他的一切都煞气十足,“带回另一个男人的味道。”他挑起我下巴,“林太太当我死了?” 他气息烫得我脊背一颤,“你胡说什么。”我握住他手腕,转移话题,“你血管破了,让周皖来止血。” 林宗易反擒住我,“从我回到你身边,你就像变了个人,我在你脸上没有看到丈夫死而复生的喜悦,只看到冷淡和迫不及待的逃离。” 我面无表情看向他,“我改变的原因,你最清楚。” 林宗易视线定格在我面孔,吩咐李秘书,“你出去。” 李渊离开书房,我马上推开林宗易,“我是办事遇到他,不是特意。” 林宗易手指再次掐住我脸蛋,“你与他总是很巧合,我遇不到,任何人遇不到,唯独你能。”他用最温柔的语气,吐出最凉薄的话,“林太太办什么事,男女之事吗。” 他手背的针孔还在流血,溅落地板触目惊心,我全身发抖,“随你怎样想。” 林宗易从后面抱住我,动作野蛮甩到沙发上,他单手解着皮带,一步步逼近,我大惊失色,“林宗易,你到底发什么疯!” 是我忘了,他两手染血,在那条道上阴狠毒辣,撕掉他柔情体贴的皮囊,里面包裹的本就是一副暴戾残忍的骨头,现在真正是他本色。 我接连后退,可退无可退,身后是窗台,江水深不见底,我并不想死。林宗易捏住我腰翻了个身,我根本抗衡不了他体力,整个人呈跪卧,他操纵着我脑袋,强迫我接受他的吻。 黄昏的霞光笼罩江城,这间房却暗无天日,我在林宗易身下插翅难逃。 他吻得缠绵激烈,我腿弯曲,踢打他小腹,他只花了两三分力道便制服了我,我听见衣裳撕开的声响,他身躯覆住我,唇舌从肩窝下滑,吮过白皙妖娆的后背,肌肤瞬间一股触电般的酥麻感。林宗易的吻特别致命,像虫子啃咬骨髓,他能找准女人所有的敏感点,贯穿灵魂最深处,既痛苦也舒爽。 我突然不抗拒了,任由他摆布,林宗易察觉我的反常,将我重新翻回去,我们四目相视,他跌进一双充满恨意的眼眸。 他猝不及防止住,深深地矛盾与无力。 我从没用这样冷漠痛恨的目光凝视过他,一刀两断的决然。 “怎么停了。”我嘶哑开口,“你希望我反抗?你喜欢强行刺激。” 林宗易伏在我上方,原本胀满的情欲一扫而空,一寸寸冷掉。我扶着他手,操控他脱下我裙子,又去扯内衣,一点点褪到膝盖,当褪到脚踝时,林宗易主动停下。 我平静不带一丝感情,“过这村没这店了,今天你不碰,以后也别碰。” 他英武高大的轮廓投映在玻璃上,反射一片黑影,吞噬了我,“这么不愿意?” “我愿意啊。”我笑容明艳,“我不是在等你吗,这事难道我主导吗?” 林宗易审视着我,他锐利的眼睛像一面照妖镜,揭开我的虚情假意无所遁形,“韩卿,我征服过无数女人,只有她们臣服我,我从未讨好哪一个,甚至不把她们当成人,当成奴隶和玩物,而你——”他盯着我,“我在你身上栽了这辈子最大的跟头。” 林宗易翻下去,半倚在一旁,一言不发点燃一支烟,火光燎红他的鼻梁,汗珠沿着唇线淌落,一种消沉颓废的性感。 这一刻我有些恍惚,一个男人的演技真能出神入化到这种地步吗。 蒋芸说,他也许动了真情,只是他的世界里存在比真情更重要的东西,让他一度舍弃了那点情意。等重要的东西到手了,男人又回头寻觅他舍弃的情意。 江山和美人,他们都不放过。 我拾起他的烟盒,“我想带韩冬重做一次亲子鉴定。” 林宗易用力仰头,鼓起的喉结与下颌形成一条直线,他眉目晦暗莫测,“你怀疑什么。” 我默不作声压下打火机,他摁住我胳膊,夺过烟,“韩卿,太固执不是好事。” 我莫名好笑,“我只想确认孩子是谁的,这固执吗?” “我已经确认了。”烟雾弥漫在我们两人之间,“是我的。” 我意味深长望着他,“真的吗?” 林宗易毫不犹豫,“真的。” 我将打火机狠狠扔在地上,“林宗易,事到如今你还演什么。” 他衔着烟蒂,冷冽眯眼。 “你休想利用孩子威胁冯斯乾,你和他斗个你死我活,与我无关,我绝不插手,只要你别动孩子,否则下一次我不会扎偏。” “韩卿。”林宗易勒住我长发,把我扯在他腿上,“如果不是我心甘情愿让你扎这一下,在我面前你都不可能拿得住刀。” 李秘书在这时叩门,“林董,出事了。” 林宗易最后抽了一口,把烟头丢在床下,“明天说。” 李秘书没走,他催促林宗易,“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林董,必须尽快摆平。” 林宗易拧开台灯,起身穿裤子,我裸着趴在沙发背,头转向门外,他走出卧室,合住门,虚掩的缝隙隐约传出他们对话声,“有三家媒体报道,王小姐和孩子的正脸没打码,我收到风声,业内不少同僚在挖掘王小姐的来历。” 林宗易显然对这出大戏始料未及,他接过手机,浏览着新闻页面,“冯斯乾捅破的。” 李秘书说,“应该是林太太。” 林宗易划屏幕的右手僵硬住,许久没出声。 【作者有话说】 感谢金美娜的牛气冲天,感谢大家打赏的鲜花和金币。 第92章 满月宴 李渊压低声,“恐怕要出大乱子了。王家那边本就不满,要不是您承诺夺下华京会离婚,王家已经对林太下手了,如今王小姐正脸曝光,未婚先孕的丑闻满城风雨,王家是显赫大户,能罢休吗?” 林宗易站在一束光柱下,沉默不语。 李渊说,“您最好抽空回王家解释清楚,以免王家怪罪,尤其是林太要危险了。” 林宗易推门返回,他停在我面前,我仰头看着他。 “照片是你给邹璐的。” 我痛快承认了,“对,我花钱雇她陪我演戏。林宗易,你同意离婚,我们好聚好散,你强留,这种戏码无尽无休。” 我捡起碎裂成两半的裙子,裹住身体,“你应该无法强留我了,我提前调查过,这几家媒体公司与索文不合,你压不下他们的报道,你只能作出回应,严格意义上,我才是无心插足你们的小三,对吗?你不舍弃小三,会背负骂名以及王家的讨伐,到时索文动荡不安,殷沛东和冯斯乾必然趁虚而入,出手报复你。” 林宗易始终隐忍着,脖子的青筋一缕缕凸起,直到他失控,猛地抬起手,我本能闭上眼,可想象中的巴掌迟迟没落下,他只是勾起我下巴,“卿卿,当初我没看错你,你总有手段吸引男人对你又爱又恨,欲罢不能。” 他指腹摩挲我唇瓣,“一位聪明又美丽的太太,我为什么放过你。”他俯下身,轻吻我耳朵,“我越来越想要把你据为己有了。” 我莫名感到恐惧,微微抽搐着。 “如果你不肯留在我身边,他不是囚禁你吗?我比他更狠,我让你走不出这扇门,夜夜都属于我。你非要到那一天,即便我怜惜你,也不得不出此下策了。” 林宗易维持这个姿势良久,我全身都僵硬了,他才松开我,走进房间最里头,轮廓陷入一片黑暗,我神情麻木盯着那团漆黑,再也看不清他。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林宗易有点百毒不侵了,不论我怎么折腾他也纵容,捅了天大的篓子他也收拾,他越妥协,我越心慌,没有人在无利可图的情况下还一味打破底线退让。 第二天早晨我去书房找林宗易,他吸了一夜烟,浓雾没散,几乎吞噬了他身躯,他支着额头休息,听见脚步声睁开眼,我坐在他对面沙发,“我准备给韩冬补办满月酒。” 他看向我,“现在?” “我们至今没举办婚礼,我不计较,可孩子的满月酒必须有一场。” 林宗易皱眉,“刚结婚我提出过婚礼,你不愿意。” 我反问,“我愿意你办得了吗?那个女人允许你大张旗鼓另娶吗。” 他被我追问得头疼,用力按摩太阳穴,“你真想办?”烟盒空了,他拿起烟灰缸里剩下的半支续燃,隔着烟尘同我对视,“还是有什么计划。” 我郑重其事说,“我不会利用孩子做戏,这点我与你不一样。” 我起身,林宗易忽然开口,“我也没想过利用孩子。”他凝视着闪烁的火苗,一张脸映照得忽明忽暗,“曾经,我动过威胁他的念头,万一我输了,利用你和孩子逼他撤退,后来我得知,你在我死后不顾一切保住索文,与殷沛东为敌,为我报仇,我打消了念头。” 我攥着拳,“你不是预料到我会报仇吗?” “预料和亲眼见证,是两码事。”他嗓音无比嘶哑,“无论你信不信,我只想留下你。我不容韩冬,你一定带他走,所以我不仅容下他,该给他的也都会给,只要我待他好,我认为你会留。” 我背对他,凝望天花板发笑,“蒋芸说爱屋及乌,林宗易,你爱过女人吗?” 他并不逃避我的质问,“我没爱过。” “那你明白什么是爱吗。” 林宗易呼吸越发沉重,“我可以为你学。” 我轻嗤,“不必了。”我走出几步,鼻子发酸,“我是真的打算跟你好好过日子,下定决心与冯斯乾斩断来往,我努力接纳依赖你,用我的一生报答你。” “我不需要报答。”林宗易突然站起,“韩卿,我需要的从不是报答。” “宗易,是你亲手杀了它的情真。” 他低下头,“假设没有发生这件事,你会——” “没有假设。”我打断他,“破碎的镜子,粘住也有裂纹。” 我和林宗易之后一连五天没见面,周六李秘书转达我,明晚在望海楼举办满月宴。 我怔住,“他没告诉我。” 李渊说,“林董一手操办的,与您交好的夫人们都收到请柬了。” 林宗易是防备我作妖,于是大包大揽了,我插不进手,就惹不了祸。 可惜他考虑错了方向,我不会在自己儿子的满月宴上闹事,但我会借机给那个女人难堪,我改策略了,我要激怒她,等待她出招,再接她的招。 转天傍晚我挽着林宗易在宴厅迎客,一辆吉普泊在停车场,一个中年男人走下,林宗易立马向我介绍,“顾老。” 男人抵达跟前,我们互相微笑颔首,他拍打林宗易肩膀,“林董,不愧是干大事的人啊,不声不响娶妻生子了。” 林宗易和男人握手,“从外省赶回的?” 男人说,“你的大喜,我哪能错过。”他四下张望,“有王老的人吗?” 林宗易示意男人先行,“王家有什么消息。” 男人说,“我和王家最近不联络,王家快退了,目前急于部署自己的人脉,估计腾出空了,会干预你的婚事。” 林宗易给男人斟酒,“我之前的委托,您别忘了。” 男人接过酒,“王家退下来,你的委托就好办,不过也要看他安排了什么人顶替什么位置,王家这些年可是桃李满天下。” 林宗易带着男人进包厢落座,宴场入口此刻爆发一阵骚动,一群黑衣保镖簇拥着一名男子从外面进来,今夜全场男宾都西装革履,唯独他,穿着一身艳丽的酒红色,缎面的衬衫,水波纹的金丝绒长裤,扎着红白相间的领带,他站在灯光最明亮的地方,眉眼英气身型俊挺,整个人气度风华夺目。 除了他,将近三百人的宴席上,只有作为孩子父母的我与林宗易穿了红色。 冯斯乾的出现让场面一下子就变味了。 也许霓虹太灼烈,刺了我的眼,无关他,我移开视线,平复自己的情绪。 清冷禁欲的男人偶尔风流一把,那种极致的性张力和撩人的色欲感,简直要了人的命。 冯斯乾迈步朝林宗易走来,更像是朝我走来,他眼神含着一丝笑,又深沉冷峻。 林宗易面无表情伫立,“你通知他了。” 我否认,“我根本没联系他。” “你故意自毁,其实他是最适合的人选,与他纠缠不清,足够在江城臭名昭著,你反而舍近求远。”他喝了一口酒,“保全他名声,不扯他下水是吗。” 我偏头看他,“林宗易,今晚我不想跟你吵。” 他眯着眼一脸冷意。 冯斯乾缓缓靠近,身上散发出一股乌木与晚香玉混合的味道,分明温柔至极,被他染上却又烈性十足,我记忆里他极少用如此浓郁温和的香水。 他从托盘内取了一杯白兰地,对林宗易举杯,“宗易,一直没机会道贺你喜得贵子,正好补上。” 林宗易选了桌上低度数的香槟,和冯斯乾轻碰,“多谢。” 他们注视对方,悄无声息地交锋,眼底寒光凛冽,各自干了这杯酒。 冯斯乾撂下杯,用方巾擦拭嘴角,漫不经心的口吻,“取名字了吗。” 林宗易回答,“林冬。” “林冬——”他重复了一遍,“不如冯冬顺口。” 我十指握紧,“冯斯乾,你是来搅场吗。” “别人的场子,我说不准一时兴起会搅,林太太的场子,我可不会。”他笑意高深,看着林宗易,“已经委屈宗易养儿子了,还能扫颜面吗。” 林宗易摇晃着杯底,一言不发。 “林太太的身材恢复不错。”冯斯乾毫无征兆一句,带点调戏意味。 我没理会。 他上下打量我,“喂母乳吗?” 我顿时蹙眉。 “我记得林太太生育前,没有这副傲人的春光。”他拾起果盘里摆放的橘子,“这么大。”随即放下,又拾起一颗饱满粉嫩的水蜜桃,“如今这么大了。” 林宗易面色阴鸷,捏着高脚杯的手骤然发力,“砰”地一声巨响,玻璃碴顷刻粉碎飞溅,惊动了周围宾客,不约而同看过来。 冯斯乾无视他们,慢条斯理削掉桃子皮,“宗易,喜怒不形于色,才能无懈可击。” 林宗易重新端起一杯酒,波澜不惊的面目,“你既然知道怎样无懈可击,为何还败下阵。” 冯斯乾用刀尖扎住一块蜜桃,送进口中,“你笃定我站不起来吗。” 林宗易似笑非笑,“那就等到你彻底站起来那天,再来探讨,你觉得呢?” 冯斯乾目光越过我们,定格在苏姐怀中的襁褓,他走近,我拦住他,“你干什么。” 他透出一点胁迫之意,“你说呢?是林太太主动让我抱,还是我自己过去抱。” 抱孩子不过分,倘若拒绝他,倒显得关系不对劲了,我吩咐苏姐,“把孩子给冯总。” 韩冬很爱哭,每天都哭七八次,林宗易抱他,他照哭不误,我抱他倒还好点,这一刻却仿佛撞了邪,在冯斯乾的臂弯内不哭不闹,只瞧着他。 冯斯乾指尖抚摸他脸蛋,语气耐人寻味,“一个多月便懂得认人了。”他刻意露出孩子整张面庞,暴露在众目睽睽下,“像谁呢。” 他若有所思端详,“似乎不像宗易你,神韵像他母亲。至于五官——”他闷笑,“是不是有些像我。” 林宗易脸色又沉了几分。 人群内这时传出窃窃私语,“林董的儿子,的确像冯总。” 女眷说,“你才发现啊,我看他们三口的合影就发现了,压根不像林董,眼睛和皮肤倒是特别像冯总,林董和林太太都不是深眼窝。” 一个肥胖的老总附和,“他们之间谣言很多,去年冀城的拍卖会,冯总豪掷千万拍下一款项链,我夫人见到林太太戴过。” 挑起话题的男人挤眉弄眼,“林太太的风情那么够味,一三五他上,二四六他搞,共享省得浪费。” 他们小声笑。 我手不由自主颤抖,“冯斯乾,你任由他们议论我们母子吗?” 他望了我一眼,我面容铁青,他看出我急了,将孩子归还苏姐,跟随服务生入席。 我确定他进入包间了,垂下肩深吸气,“宗易,我去洗把脸。” 他淡淡嗯,我转身离开大堂。 我刚出宴场,望海楼的经理找到我,“韩小姐,您随我来。” 他是蒋芸的人,而且认识我,我问他什么事,他说来了就清楚了,我虽然纳闷,也跟他走了。 他带我穿过u形回廊,走到另一端,同样是一座宴厅,只不过是中式的,而我这边是西式。 经理一指牌子,“老板娘说,您看到就知道了。” 我循着看去,硕大的牌子上是一家三口的合照,最荒唐是,男主角也是林宗易,他和女人共同抱住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祝词是林恒五岁生日快乐,连拍照的动作角度都和我们三口一模一样。 林宗易儿子的生日宴,竟然也在这里。 巧合吗?不可能是巧合。绝对有意为之,跟我打擂台抢孩子爹了。 我不禁失笑,这个女人果真难斗,她的段位是我历来接触过的“小三”中最出色的,玩心机不逊色我。 我问他,“几点开席?” 经理答复,“和您是同一时间,七点准时开宴。王小姐邀请滨城的达官显贵比较多,据说她家族势力在滨城。” 我笑得更开心,看来她沉不住气了,逼着林宗易对外公开她,给个名分。她越是还击我,林宗易越是穷途末路,夹在两个女人,两个家庭中间,男人早晚要舍掉一边。 我说,“她的牌子立得不够显眼,你让保安立到大门口,确保所有宾客进酒楼第一眼先看见她。” 我交待完重返礼堂,她手里是林宗易的真儿子,我手里是假的,她自然有底气闹大,我索性帮她先暖暖场。 【作者有话说】 感谢金美娜打赏的爆更撒花,白日做梦的牛气冲天,姚娜娜的能量饮料,大音希声的催更符,谢谢大家的金币,感谢支持。 第93章 韩卿,为什么 我返回宴厅环顾了一圈,林宗易不在,李渊代替他与宾客交谈,我站到他背后,“李秘书,宗易呢?” 他扭头,“林董在洗手间。”他试探问,“您去哪了?” “我也去洗手间了,有问题吗?” 他愕然,我意味深长笑,“他究竟在哪啊。” 李秘书越过我头顶,盯着某一处,没吭声。 我转身,一个陌生男人正在向林宗易汇报什么,他表情很不好,眉头紧皱,全程没回应。 我走过去,“宗易,快开场了。” 他心不在焉说,“我有点事处理,你进去等我,我不会耽误。” 那个女人果然没辜负我的厚望,估计是派人来威逼了,我故作不知情,“要紧吗,是索文的公事?” 林宗易笑着安抚,“别担心。” 我整理他的红色西装,非常贤惠大度,“别太辛苦,记得快点回来。” 他隐约察觉我反常,可他来不及揣测,便紧急带着男人离去。 我跟林宗易最近很僵持,我稍微流露出缓和的苗头,他必然喜悦,趁热打铁先照顾我这头,那么就冷落了女人那头,大战自然一触即发。 林宗易前脚走,我后脚叫经理,“安排好了吗。” “按照您要求,安排妥了。” 我又命令他把我们三口的牌子也放到酒楼大堂,经理说,“这会不会天下大乱?” 我捻了捻耳朵上的宝石耳环,“出事了我兜着,谁还怪罪你们酒楼啊。” 我跟着他下楼,保安刚好搬了牌子,我没靠近,躲在汉白玉的柱子后观察场面,几乎每个走进酒楼的客人,不论是参加宴会或是不相干的,都驻足看牌子,两张牌子同一个爹,两个家庭,今夜唱对手戏,太富有戏剧性。 “她邀请了多少人。” “一百多。” 我自言自语,“她的排场不如我大,她会气疯吧。” 我观望进出的客人,他们指着牌子上的介绍,母亲王晴娜,母亲韩卿。掩饰不住笑声。 我站了好半晌,又一辆车泊在红毯尽头,我春风满面迎上入场的周太太,“麻烦您跑一趟了。” 她拉着我胳膊,“林太太讲哪里的话呀,这不是太生分了嘛,小孩子满月酒,我也沾喜气的。” 我递给她一杯红葡萄,“万太太呢?” “在后面呢,林太太的小公子满月,我们肯定要捧场道贺的呀。” 我其实瞧见万太太了,她就在台阶上瞪着俩牌子失神,左看看,右看看,对比着再看,她问迎宾小姐,“林董赶场子呢?他到底是谁的老公啊。” 她声调高,听得真切,周太太一愣,偷窥我的反应,我镇定自若,倒是她很尴尬,拽着万太太,“行了,你多什么嘴啊!” 她对我颔首,“那林太太,我们先进宴场了,您招呼客人。” 我落落大方,“您自便,千万不要走错了,隔壁也在办喜事。” 她们更尴尬了,我目送她们乘电梯,周太太小声说,“没什么稀奇的,豪门啊都这副德行,林宗易这两年财富暴涨,在江城最有头脸了,他的正室哪能没有容人之量呢,不过林太太的魄力咱们不服不行,分明是臊得慌的事,她硬是摆出气派的阵仗。” 她们越走越远,渐渐听不清了。 这群阔太平时闲得慌,谁家有丑闻,她们比喇叭传播还快,请她们就为了添把火,经过她们嘴巴渲染,丑闻才最刺激。 我估算时间差不多了,上楼直奔王晴娜的休息室,林宗易的保镖在走廊把守,我看着他们,“我一句话,你们的饭碗就砸了。” 我不是吓唬,林宗易对我的纵容,保镖一清二楚,他们明白我心思,纷纷后退,让出一条路。 我抵达门口,门关得严实,我朝其中一个保镖使眼色,他敲了两下,“林董。” 林宗易声音略带烦躁,“什么事。” 保镖小心翼翼推门,“马上切蛋糕的环节了。” 他回答,“知道了。” 保镖退下,特意留了缝隙,我揭过那道缝隙窥伺里面的场景。 王晴娜脱掉高跟鞋,赤脚走向林宗易,金黄色的鱼尾长裙衬得她更加高挑贵气,“宗易,你什么意思,打我的脸吗?” “你在望海楼给林恒过生日,怎么不和我商量。” 王晴娜反问,“我作为他妈妈,决定给他过生日的权力也没有吗?” 林宗易揉着眉心,“你有权力,但你做决定前要告诉我,望海楼不可以。” “因为韩卿给她的野种在望海路设宴,我就要让路是吗?” “王晴娜。”林宗易顿时沉下脸,“林恒是一月份的生日,你办早了。” 她面不改色,“林恒今年过阴历,行吗?” 林宗易胸膛急剧鼓起,“你是捣乱吗。” 王晴娜嗤笑,“我等了你八年,我认为你总有一天在外面玩腻了,会收心成家的,这些年你从不松口,我一面忍耐,一面替你圆场,否则我父亲早就动手了,他看不惯你很久了。五年前我瞒着你生下林恒,你对我的态度变得冷淡,你认定我暗算你,用孩子拴住你,我只好不提婚事,养大林恒无名无分又跟着你四年,去年你承诺得到华京就结婚,韩卿是冯斯乾的软肋,你要攥住这个女人,设下一盘大局,我相信你了,冯斯乾在你手上惨败,你该兑现承诺了,结果你却不肯离婚了。” 她抓住林宗易的衣领,“我28岁到35岁的青春,林恒是你唯一的孩子,我就算捣乱了,韩卿区区一枚棋子,也值得你发火?” 林宗易闭上眼,“局还没结束,不是我不离。” 王晴娜问,“怎样算结束,难道冯斯乾死了,才算你的胜局。” 林宗易松了松领带,仍觉得勒紧,他干脆扯下,丢在地板,点燃一支烟。 王晴娜冲他背影说,“林宗易,我这辈子耗在你身上了,你休想甩掉我。” 林宗易处伫立在落地窗前,望向对面的霓虹灯火,默不作声。 我回头问他们,“我来过吗?” 保镖对视一眼,“没来过。” 我十分满意,从过道扬长而去。 林宗易五分钟后出现的,正好抽完那根烟。 我挽着他手臂,“解决了吗。” 他淡淡嗯,我发觉他兴致不高,有些委屈撇嘴,“勉强你了?我不想孩子有遗憾,连满月酒都没办过。” 林宗易搂着我腰,“你误会了,是公事太复杂,我分神了,给林冬办酒席我并没勉强。” 我露牙笑,“那你高兴吗。” 我笑得天真温柔,林宗易也笑了,“你高兴我就高兴。” 七点钟仪式准时开始,原定环节林宗易牵着我手走上花台,一起切蛋糕,可李渊在上台前匆匆赶到,对他附耳说了句什么,眼睛往我站立的方向瞟,林宗易脸色又难看了一分。 我视而不见他的变化,“宗易,大家都在等我们。” 他走到我跟前,欲言又止,我依旧装傻,“你怎么了呀?” 他什么没提,只是当我牵他手时,他不露声色掠过,先我一步登台。 我心知肚明原因,勾唇笑。 他调监控了,看到保安擅自挪牌子,让李渊进行了逼问,问出是经理指使的,当然和我在幕后操纵脱不了干系。 我跟上去拿起餐刀,众目睽睽,林宗易还是依照流程握住我的手,大门在这时被推开,一个女人的身影一晃,悄无声息停在那。 起初无人留意她,直到林宗易覆在我手背的那只手用力一紧,刀刃悬在蛋糕上一动不动。 他视线定格在远处,我循着他望去,王晴娜穿着隆重的礼服,隔空注视这一幕,“你最终选择在这里,对吗?” 宴厅刹那鸦雀无声,紧接着一些宾客认出了王晴娜,交头接耳议论,“那是滨城王老的独生女,与林董似乎关系匪浅?” “你没看新闻吗?她和林董有个儿子,听说晚点入场的宾客还看见牌子了,和林太太打擂台,大门大户教养出的女儿就是不一般,砸得起场,也镇得住场,出手直接玩狠的。” 男人惊奇不已,“王家是大户啊,不少二代子弟想要高攀联姻,原来暗中跟了林董。” 王晴娜逼至林宗易面前,“林恒问我爸爸呢,我说你一定会来,你的生日爸爸不可能错过的,看来我确实不了解你。” 她移向我,我浮现出恶毒的笑容,朝王晴娜得意扬眉,挑拨她的怒火,说出口的话却无辜又无害,“宗易的贵客啊。”我主动开口,“你肯来,我格外开心。” 她盯着我,不答复。 我端起一杯酒,送到她手边,“林冬太小,哭闹得吵人,宗易溺爱他,吩咐保姆抱到后台睡觉了,你要看一看他吗?” 王晴娜接过那杯酒,毫不客气泼在我脸上,“贱人,挑衅吗?当初我就不该留你。” 她搅场我早有准备,儿子的亲爹陪野种过生日,换作是我,我也翻脸了,不过我装成措手不及的样子,捂着湿透的面颊,“你凭什么骂我?” 我质问林宗易,“你不管?”我眼眶瞬间泛红,很重的哭腔,“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泼我,羞辱给你生了儿子的女人,你装聋作哑吗!” 林宗易平静的面容终于涌起一丝波澜,他用我从未见过的眼神,那样深沉又心痛,掺杂了太多感情的眼神,审视着我此时的演技。 “韩卿。”他嘶哑喊我名字,“这段日子无论你做什么,我没有怪过你。我明知你是恶意的,宁可用毁掉我为代价做个了断,我依然幻想你恨我,正因有情,有失望,才恨我。” 他充满寒意的语气,我不由一僵。 林宗易问,“为什么。” 我站在原地,直视他那双幽深晦暗的眼眸,忽然没了底气,“什么。” “牌子是你立在酒楼门外的。”他瞳孔遍布猩红的血丝,“韩卿,为什么。” 林宗易这一刻的悲凉神情令我窒息到喘不过气,我习惯了他意气风发,运筹帷幄的模样,他消沉落寞的模样反而像尖锐的针,扎在我最软嫩的地方,发疼发涩。 “我要所有人识破你的面目,知道你私下多么虚伪荒唐,你欺诈我,死死地捆住我不放!” “我不放。”他双眼血红,闷钝发笑,“犯了一次错,你就再也不信了。” 我急促呼吸着。 始终沉默的冯斯乾突然出声,“宗易这点担当没有吗。” 我一怔,周围的人潮散开,冯斯乾在最角落,他有一会儿没露面了,我以为他离场了,毕竟他现身的目的是恶心林宗易,都恶心完了,他一贯不喜欢凑热闹,也该撤了。 没想到冯斯乾一直在,只是藏得很深。 他姿势慵懒倚住墙,漫不经心撩眼皮,一身酒红色的衬衣长裤极为刺眼,他衣服的颜色更相近我,我也是酒红色的礼裙,而林宗易是正红色,他手工定制的那家店临时出了岔子,原本的酒红色衬衫被剪坏了,这才用正红色补上,想必剪坏是幌子,真正的缘故是冯斯乾高价截胡了。 他晃悠着杯里的红酒,“坐享齐人之福,可不是君子。” 林宗易敛去眼中一闪而过的狠意,眯起打量他,“冯总记性差些,不是你满城艳闻的时候了?” 冯斯乾深意十足,“我的艳闻?和谁,和林太太吗。” 林宗易凝视他走近,我感觉炮火要转移了,我需要王晴娜折腾起来,必须是她亲自闹出格了,王家才会插手,王家一旦出马,林宗易再死咬不离婚,他就没法平息这场风波了。 我夺过林宗易的酒杯,又泼向王晴娜,“小三有脸闹,正室就教育你,什么场合你能在,什么场合不配你在。” 王晴娜是千娇万宠长大的,她哪受过这种侮辱,当即举手扇我,我脚底一歪,她只要打下,我立刻倒地,摔惨烈点,再顺理成章爬起厮打,然而冯斯乾一把扼住她手,截住了王晴娜,“王小姐,打人的行为,最好免了。” 她蹙眉看了他一眼,讥讽说,“旧情人和丈夫同聚一堂,庆贺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除了韩卿,哪个女人有这份手段。” 冯斯乾发了力,面孔也阴沉,“令尊在上面待了几十年,没有半点不可告人的把柄,王小姐信吗。撕破脸从来不是难事,难在撕破脸以后,自己这艘船的人能否自保。” 王晴娜一边挣脱他禁锢,一边冷笑,“冯总很会蛇打七寸啊。” “我只希望王小姐明白,不是任何人都惯着你的横行霸道,我冯斯乾与王家没有瓜葛,你的面子我不买。这巴掌你敢落下,大可试一试。” 他松开手退后,凌厉的目光逼慑她,王晴娜并不畏惧,她还要上前,一旁无动于衷的林宗易拉住她手腕,“晴娜,你豁得出,王家豁得出吗。” 王晴娜看着他,“今天是林恒的生日,我无法罢休。” 林宗易一甩,他迈步往大门走,迈出几步,转过身问她,“走吗?” 王晴娜没动,林宗易面无表情,“我最后问你一遍,走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金美娜和林杉杉打赏的牛气冲天,感谢大家的鲜花和金币,感谢你们支持。 第94章 我很久没有过了 王晴娜最终跟随林宗易离开了现场。 他直接把烂摊子留给我,是我意料之外的结果,我以为王晴娜会输,她输了,才会疯狂反击我,王家才会施压,然后我以一个受害者的姿态战败,离婚再分一大笔财产,我没料到自己输了,她把林宗易搞过去了,向外界证明了他更看重她和林恒,王晴娜的面子不难堪,而我被晾在台上,心里挺不是滋味。 我强颜欢笑安排宾客入席,客人得知王晴娜的身份是王家千金,纷纷提出告辞,不想掺和这趟浑水,周太太和万太太也被各自老公带走,都没顾上和我打个招呼。 宴厅很快空荡下来,冯斯乾没退场,他抽出纸巾,清理我脸上的酒水,“林太太的本事越来越大,对自己男人都不留情。”他嗓音含着笑意,“我从前竟然不知道你是一个专闯大祸的惹祸精。” 我回神,看了一眼周围的服务生,拂开他手,“用不着你,假惺惺的坏东西。” “我是坏东西?没有我截住她——”他食指弯曲,用指节触了一下我脸蛋,“林太太这张哭花的小猫脸就肿了。” 我恼羞成怒又搪开他,“挨打是我的计划。” 冯斯乾扯过我扣在他胸膛,“王家的势力深不可测,杀人都未必偿命,打残一个女人算什么,你当众泼她酒,闹出格了。” 我抗拒他的拥抱,这里灯光太过明亮,我们纠缠在一起显得那样赤裸放肆,离经叛道。 “那也不用你管!” 冯斯乾强制我安分,他擦掉流进我脖颈的酒渍,我别开头躲,他扳住我脑袋,迫使我面对他,“林宗易和王家的女人走了,他舍了你。” 我挣扎着,“冯斯乾,大庭广众无数双眼睛,你少碰我。” 他炙热干燥的手掌探入我衣领,擦拭胸脯水珠,指腹从上面流连而过,激起我一阵战栗,“婚都离了,还顾忌什么。” 我在他怀中发飙,“我又没离!” 他轻笑,“不是正在离吗。” 我用力撕他的酒红衬衫,“林冬的满月宴,你穿得比林宗易还喜庆,你故意搅合对吗?” “是冯冬。”他淡淡吐出这三个字,握住我手制止我撕他衣服,“林太太带着我的儿子跟在另一个男人身边,还不许我露面。”他嘴唇贴在我鼻尖,呼出的气息裹着迷醉酒香,“我为林太太离婚,放弃华京,真是没良心的女人。” 我推开他,“你为我吗?你是捞不到殷家的好处了,被林宗易在幕后逼上绝路,不得不放弃。” 冯斯乾的唇沿着我面孔一寸寸滑落,低哑的声音说,“不为你为谁。” “即便没有我,你早晚也会和殷怡离婚。” “不。”他否认,“我会和她过下去。韩卿,不是所有男人都把婚姻爱情当回事,不喜欢的女人放在家里一辈子,也并不影响男人什么。” 那杯酒洗掉了我大部分妆容,只剩一层口红,素净的面庞和妩媚的红唇投映在他眼底,越发纯情。 我心烦意乱,说不上为什么,每当冯斯乾出现的时候,总是带给我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我似乎很着迷那种感觉。 我冲下台,冯斯乾一言不发注视我离去,没再阻拦我。 我返回休息室,砸了一家三口的合影牌,坐在梳妆台愣神,蒋芸鬼鬼祟祟溜进来,“你牛叉啊,教科书演技,那哭戏真到位,我录像了,改天播放你这段视频教她们钓男人。” 我卸掉口红,慢条斯理逗她,“不是你让经理带我去的吗?我才想出这招对策,军功章有你的一半。” 蒋芸吓得脸发白,“你拖我下水啊?我男人玩不赢王家的,我帮你,你还讹我!” 我从镜子里看她,“王家在滨城很厉害吗?” “何止厉害,省里都能排上号。”蒋芸搬了一把椅子坐下,“王威退居二线了,不然王晴娜不敢这么高调跟你打擂台,王家混的那圈子最注重声誉了,未婚先孕是大丑闻,王威退了,可王家的余威还在,王威在位期间培养了很多心腹,接替了不少重要职位,相当有势,林宗易的大本营就在滨城,王威的眼皮底下,他也要倒大霉了,你当面栽了王晴娜的跟头,恐怕有你受的。” 我不以为意,“林宗易不是跟她离开了吗,谁栽跟头啊?我才栽了。” “你栽了?”蒋芸指脚下,“地下车库,你自己去看就清楚了。我真觉得林宗易挺护着你的,他不是演戏。” 蒋芸传完话走出休息室,我紧随其后也走出,直奔地下车库。 林宗易的车停在西北角,是空的,我一辆挨着一辆寻觅,终于在东南角发现了他踪影,他在王晴娜的红色宝马上,她坐驾驶位,他坐副驾驶。 车门敞着散烟,林宗易被灰烬烫了一下,他扔掉。 “你宁可养一个野种,却错过林恒的生日。”王晴娜红着眼眶,“你到底中了什么邪,她给你吃了迷魂药吗?” “和韩卿无关,你别找她麻烦。”林宗易撂下这句,推门下车。 王晴娜也追出,“冯斯乾出面是在乎他儿子,你在乎什么?她的人,她的心,哪个真正属于你。” 林宗易停下,“林冬就是我儿子。” 王晴娜攥着拳,语气冰冷,“你是逼我下手了?” 林宗易回过头,脸色阴鸷布满杀气,他掐住她脖子,“我手从不干净,无所谓再染一点血,你最好不要威胁我,当年林恒怎么出生的,是你算计。” “你开始暴露无情无义的真面目了吗。”她看着此刻冷血又陌生的林宗易,“纵然我算计了你,林恒是你的骨肉,韩卿的野种又算什么东西,他没资格和林恒比。” “我已经认了林恒。”林宗易眉目狠厉,“王晴娜,是你擅自出国生下孩子,我没让你生。” “你认了他?”王晴娜嘶吼,“有多少人了解你还有一个5岁的儿子和一个为你押了8年青春的女人,你藏着我们母子,这叫你认了?” 她想到什么,情绪激动质问林宗易,“你选择跟我离场,是害怕她惹恼我,场面没法收拾,王家会出手对付她,你担心自己护不住,所以明着冷落她,实则保住她。” 林宗易沉默松开手,转身要走,王晴娜眼中忽然迸射一股阴毒,紧接着她收敛,上前抱住他,“宗易,今晚我冲动了,你原谅我。”她额头抵在他宽阔的后背,“我不希望有女人占据我的位置。” 林宗易偏头,冷着脸审视她。 她哭出声,“我只是太爱你了,我调查过韩卿,没有男人能逃脱她的引诱,你亲口说的,冯斯乾最轻视女人,他不是也照样被韩卿迷惑住,连华京都拱手相让了吗?”王晴娜抬起头,望着他侧脸,“我和林恒不能失去你。” 我无声无息退出车库,从望海楼出来,保镖在门外等我,我四下环顾,“李秘书呢。” “有几位宾客留在包厢用餐,李秘书陪席。” 我嗤笑,“还留下几位啊——” 保镖安慰我,“您是名正言顺的林太太,他们不至于全扫了您的颜面。” 他们扫不扫颜面我目前不关心,蒋芸还真说准了,王晴娜是狠角色,她在林宗易身后的那个表情,我不寒而栗。 我正要迈下台阶,红毯尽头缓缓泊住一辆宾利,车窗降落,露出男人半副轮廓,他衬衣微敞,领带系得歪歪扭扭,霓虹夜色洒在他高挺白皙的鼻梁,男人颈侧的抓痕,锁骨上的半枚唇印,令他难以形容得慵懒撩人。 冯斯乾性感的一面,就像一个祸乱众生的妖孽,勾着世间女人的魂,他赢了,风华夺目,他败了,连他的颓废潦倒也万分迷人。 他单手衔烟,搭在窗口,“上车。” 我瞥了他一眼,没理会,继续走。 他鸣笛,“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林太太一定很感兴趣。” 我止步,扭头打量他,“你们狗男人坏得很,我凭什么信你。” 冯斯乾漫不经心吹出一缕烟,“你信,有可能得到一个秘密,不信,一无所获,看林太太自己抉择。” 我沉思了几秒,坐进车里,“你说吧。” 他按下门锁,“车换坐垫了。” 我目视前方,“不用调节气氛,你直说什么秘密。” 冯斯乾云淡风轻抽烟,“说完了,只有你知道这事,我车换坐垫了。” 我深吸气,“你吃饱了撑的?” 他闷笑。 我当即欠身去解锁,刚摸到按钮,挡风玻璃晃过一个肥硕的身躯,我受惊退回,冯斯乾打开车窗,男人很殷勤,“冯总。” 他看见我,以及冯斯乾身上来自女人的暧昧痕迹,目光变得讳莫如深,“林太太。” 我认得他,华京的部门高层,主管市场部,是实权派的人物,据说殷沛东重掌大权后,郑总又高升了,原来他和冯斯乾有交集,想必殷沛东蒙在鼓里。 我微笑回他,“郑总好。” 他对冯斯乾说,“两边的喜宴都没办成,王小姐那里也中途散场了,好像王家来人了。” 冯斯乾眯眼,“什么人。” “挺有分量的,望海楼后门都出动保镖封路了,具体是谁对外保密。” 冯斯乾没说话,若有所思叼着烟蒂。 “殷沛东一直在做假账,但账本在他自己手里,没交到财务部,他这回很谨慎,估计是存在大问题的账目。” 这边人来人往,郑总没久留,他刚走几步,又去而复返,“恭喜冯总喜得贵子。” 冯斯乾含住一口烟雾,没喷出,就那么盯着郑总。 “王小姐那番话,在场谁听不明白呢。” 冯斯乾抿唇,青雾从他鼻孔溢出,他碾灭烟头,“没公开的消息,有它不公开的道理,懂吗?” 郑总点头,“祝冯总早日心想事成。” 冯斯乾微不可察皱眉,他叩击着方向盘,好一会儿,不阴不阳笑,“郑铎,你盯紧华京,其他事闭上你的狗嘴,少抖机灵。” 他重新升起车窗。 我问他,“是不是王威来江城了。” 冯斯乾没回应。 “王威会为难林宗易吗。” 冯斯乾阖住眼养神,“离婚娶他女儿,就不会。” 林宗易的心思有千面,他说一套做一套,别人捉摸不透,虽然他丢下我跑了,但他在地下车库的反应,我真猜不准他究竟什么想法。 “假如他不离呢?” 冯斯乾顿时睁开,他眼神危险深沉,仍旧没回答我。 晚上十点,冯斯乾送我回到蔚蓝海岸,保镖开车在后头一路尾随,而林宗易一连三天没回家。 第四天傍晚,林宗易回来了。 他进屋时,我正好在客房关窗,我们四目相视,我不吭声,经过他身旁出去,“你去哪。” 我头也不回,林宗易猛地一扯,我被他甩向床,身体弹起又急速坠下,他反锁了门,一步步靠近我,“找他幽会吗?” 我躺在床上,“你呢。林宗易,你这几天在那栋四合院,陪着她和儿子,我却沦为江城的笑柄,如今人人揣测我是横刀夺爱的第三者,林冬是来历不明的野种,事情发展到今天,你不离婚,是打算逼死我吗。” 林宗易居高临下俯瞰我,“我说过,即使囚禁你,我也要强留。” 他解着衬衫扣子,“你指望冯斯乾从我手上救你吗,韩卿,如果我发了狂,他根本争不过我。”他手又绕过腰腹,“谁来争,我就搞死谁,你永远都逃不掉。” 我听见皮带扣弹开的声响,我大惊失色,“林宗易!” 他拆下皮带,从空中一撒,旋即落地,“我没有对任何一个女人像对你这样温柔纵容,可你非要逼我。” 他显然这次动真格了,不会像前几次尊重我意愿戛然而止,我跳下床朝门口飞奔,他拽住我胳膊,又一甩,我爬起再逃,他半点不手软,一次比一次狠,我彻底丧失了力气,趴在床铺中央残喘。 他揪住我发尾,将我翻转,头朝向他,掰开我唇齿,我瞳孔瞬间放大,像潮水一般翻涌,我试图挣脱,可无论我如何踢打扭动,林宗易都理智全无,甚至更加野蛮,像一头癫狂的猛兽,我泪眼朦胧,任由他操纵,发不出一声哼。 林宗易爆发的一刻,我披散着长发,整个人娇软得不成样子,像一滩水,他轻轻一捞,便破碎了。 我哭着厮打他,“你恶心!” 林宗易搂住我,拨开凌乱的发丝,“我哪里恶心。”他呼吸很重,“林太太不习惯我这样疼你吗?” 我匍匐在他胸口,他随即挑起我整张脸,凝视着惨白又透出一丝蜜桃般鲜艳红润的面颊,“以后每天都有,每天都会给林太太。” 我摇头,断断续续干呕着,“我不——” 林宗易吻着我耳朵,似有若无的灼烫触感,“不要是吗?那林太太给我什么来抵消。”他掠过我小腹,“给这里吗?” 我浑身剧烈发抖,他手指卷着我嘴角蹭过,抵进我口腔,我在他控制下呜咽着,他眼底仿佛闪过一丝心疼,可并未停止,依然强制我。 半晌后,林宗易再度搂紧我。 “卿卿。”他始终没有完全平复自己的情欲,我感受到他恐怖的刚硬和热度,在他臂弯里瑟缩着。 “我很久没有过了。”他埋在我肩窝,“自从和你结婚就再也没有,不心疼我吗?” 我脊背一僵。 林宗易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他说,“我消失那段时间,也没碰她。” 【作者有话说】 感谢金美娜的牛气冲天,白日做梦的能量饮料,感谢大家的鲜花和金币,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支持。 第95章 新宠小韩卿 我在林宗易怀里一动不动,望向天花板的吊灯。 我问过蒋芸,她说林宗易和王晴娜有多少感情不好说,不过王家的势力他是半点没沾,他有今天纯粹自己真刀真枪拼出来的,99年他借钱在滨城开会所,那时郑寅和白老二没名气,当地另有一个地头蛇,叫华明,绰号明哥,最繁华的酒吧街一半是他的,可谓一手遮天,华明听说林宗易开场子,但没跟自己打招呼,觉得他挺不懂规矩的,带人去找茬了,林宗易正好在会所里,华明让他用嘴接尿,只要他接,这事就了了。林宗易不慌不忙解开裤链,跟华明说,“你来喝我的,我喊你明哥。” 华明没受过这份辱,当场急了,指挥手下一通砸,刚砸完大门,年轻气盛的林宗易对准华明脑袋砍了一刀,单挑八个保镖,杀红眼似的全给干趴下了。一周后华明转让了半条酒吧街,从此在滨城销声匿迹,林宗易垄断了娱乐场十五年。蒋芸特激动告诉我,他绝对是硬汉,流过血,玩过命,他敢拖五年不结婚,就因为没得过王家的帮助,王威再气愤,也拿他没辙。 林宗易埋在我肩窝,“还生她的气。” 我不吭声。 许久,他仰起头,“生我的气?” 我这才开口,“都生。” 他闷笑,“能不生吗。” 我郑重其事,“除非你答应离婚,我不生气。” 林宗易忽然抱起我,朝浴室里走,我来不及反抗,他顺势将我抵在冰凉的砖墙上用力吻着,我越挣扎,他吻得越狠,我停下顺从,他也温柔,反复折磨我,逼我软下来,化成水,沉沦就范。 他拧开花洒,把水流放到最大,一会儿放冷水,一会儿放热水,我冻得战栗,又烫得发抖。冰火两重天的冲击下,我产生了幻觉,眼前恍惚浮现初遇林宗易的模样。 气度翩翩,风姿挺拔,是温润的君子也是风流的浪子,他伫立在窗下,似笑非笑问,“韩助理听过围魏救赵的典故吗?” 他是第一个戳穿我真面目的男人。我死活想不到,我会与这个男人结婚,纠葛。 林宗易的衬衣和长裤浇得湿透,粘在精壮魁梧的身躯,他肌肉线条鼓胀,挤压得我无从逃脱,他分明炙热,衣裳又浸泡了冷水,厮磨我的肌肤,我感受到他带来的惊心动魄。 “韩卿。” 这一刻他叫我韩卿,霸道又野蛮,比卿卿更直白激情。他气息灼人,像一条着了火的蛇,刺进我心脏,搅起热浪。 “搂紧我。”林宗易俯下身,和我交缠,他张开唇吮着我脖颈的水珠,含糊不清说,“摸我。” 我摇头推拒他,“林宗易……”那种从骨子里涌出的酥麻,刺激着我的神经。 他嗓音低沉沙哑,“就一下。”他握住我手带向腰腹,火炉一般,我缩回,水淌过林宗易的脸,他眉眼罩了一层雾,深邃迷离到极致,他五指一拢,短发从头顶向后梳,露出更为俊美的面容,他摁住我,不准我逃离,吻自上而下辗转,仿佛在品尝一颗成熟饱满的白荔枝。 他是致命的虫蛊,在蛊惑我,毒害我。我不是林宗易的对手,我在他撩拨下开始融化,急促呼吸。 “韩卿是坏女人吗。”水声吞噬了林宗易,“这么会引诱男人。” 我大口呼气,艰难吐出一句,“我没有引诱过你。” “没引诱我吗。”林宗易的发梢拂过我胸口,我轻颤,他掌心下一秒覆住我眼眸,“你勾人而不自知,是最坏的。” 他在浴室里还给我一次,抱着我回房,紧接着熄了灯,床铺的一侧塌陷,林宗易从后面卷进同一床被子,他身体裸露,紧紧地抱住我,没再动。 我等了半小时,确定他真的睡了,才闭上眼。 次日早晨,我被林宗易叫醒,我看见他眼里面色苍白的自己,翻了个身,他伸手探我额头的温度,“发烧吗。” 我困怏怏没精神,脸颊是两团病态的红晕。 他吩咐苏姐,“通知周医生来一趟。” 我有气无力爬出被子,“不要医生!着凉而已。”我又蜷缩进被窝里,不肯露头。 苏姐征询林宗易,他知道我脾气倔,淡淡嗯。 苏姐离开房间,我终于爆发了,委屈哭着,“昨晚都怨你。” 他拉开抽屉取出药瓶,倒进水杯里,舀了一勺喂我,我牙关紧闭,我最受不了中成药,比汤药还苦,我抡打他手,“你的错,为什么我遭罪。” 林宗易对付我一向有耐心,总是一点点地攻陷,勺子喂不喝,就想别的招,他先含住药,又含住我唇瓣,舌尖撬开,渡进我口腔,他喂得太猛,我呛得直咳嗽,推搡他胸膛,“苦!” 他塞进我嘴里杏干解苦味,我踢他,“酸!”林宗易拿来糖,我又挑剔太甜,没滋味。 他看着我撒泼,笑出声,“还不承认自己坏,故意折腾我对吗。”林宗易擦拭掉我嘴角残留的药汁,“我上辈子欠了你。” 中午李渊赶到蔚蓝海岸,接林宗易去公司,他被我又哭又闹折腾了半天,正在沙发上养神,揉着太阳穴,“推了。” 李渊一怔,“是源城市中心的工程,您前期铺垫那么久,集团来考察了,临时放鸽子,合作会不会愉快。” 林宗易看向床上病恹恹的我,重复了一遍,“推掉。” 他在家里守了我两天一夜,第三天陪我午睡时,王晴娜给他打电话,说林恒出水痘了,高烧不退。 林宗易当即从床上坐起,“哪家医院。” 王晴娜说,“环湖路的儿童医院急诊。” 林宗易挂断电话,翻身下床,我一把拽住他,装作没醒,卧在他腿上,睡得香甜。 林宗易静止了好半晌,他最终又躺下,拥我入怀。王晴娜的电话再次打来时,他关机了。 这件事的后果导致王家震怒,晚上王威的秘书和警卫直接堵在蔚蓝海岸,强制林宗易去医院,他本来也要趁我夜里睡觉赶去,终究是他儿子,我也是听到王晴娜说出水痘才冒险拦了他,如果是大病,我不可能缺德拦人家爹,不过拿孩子做文章的确最管用,王威亲自给林宗易下了通牒,原话是,“你鬼迷心窍了?为了哄那个女人,你连亲生骨肉都不顾了!” 林宗易沉默不语,王威先挂了,他嘱咐苏姐照顾我,匆匆坐上车,直奔儿童医院。 我当晚睡得很好,我清楚林宗易这一局不舍弃我恐怕是不行了。 第二天周太太和万太太联系了我,说满月酒那天实在对不住我,老公不敢得罪王家,拉着她们走了,打算给我赔礼,求我赏个脸。 我琢磨片刻,她们也身不由己,于是没驳她们的好意,约在了梅园。 下午保镖开车送我过去,我刚走进梅园,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吸引了我注意,她长相有五六分像我,神韵更有七八分神似,尤其一粒泪痣,几乎一模一样的位置。 我惊讶驻足,指着那头,“那是谁。” 保镖看了一眼,“殷董的新宠。” 我不可思议,“殷沛东又养情人了?殷怡不管吗?” 保镖随口说,“富豪搞十个也正常,殷董的新欢有些像太太。” 我攥着拳,又气又臊,“老王八蛋。” 我名声本就不佳,桃色艳闻没断过,满月宴当天的“野种”风波才压下,殷沛东又包了个“小韩卿”当外室,这不添乱吗。 我问接待我的经理,“她去哪个包厢。” 经理说,“寇小姐在湖心亭。” 我立刻走向湖心亭,梅园的湖引入了后山的温泉水,腊月里下雪都不结冰,我从长廊拐弯时,无意看到了周浦,他现身的地方必然有冯斯乾,他是冯斯乾的暗钩,而周浦的方向恰巧也去往湖心亭。我一路跟一路藏,到达湖畔,周浦乘船划向中央,我带着保镖也上船,保持二十米的距离。 湖心亭有三间包厢,墙壁是竹木,门是象牙白的屏风,私密性很差,不够雅致。周浦上岸,我后脚停船,坐另一艘小船的经理拦住我,“林太太,您只能游湖,不能上岸,冯总包下了所有包厢。” 保镖没好气,“林董的面子,在梅园不够大吗?” 经理为难,“林董的面子当然大,关键冯总提前预订了。” 我拍他肩膀,“冯总即便发现我,也绝不会怪罪你。”我上前一步,“看小报新闻了吗?” 他一愣,“林太太请。” 冯斯乾在左侧包厢,右侧是服务生,我进入中间的包房,揭过竹木的缝隙,穿着一身白色西装的冯斯乾出现在我视线里。 周浦站在他旁边,茶桌摆放着巨大的鸟笼,里面锁住一只灰白羽的猎鹰,冯斯乾扔进一只活蹦乱跳的麻雀,猎鹰瞬间撕碎吞吃,冯斯乾观赏这幅血腥的场面,“看来殷沛东彻底上钩了。” 周浦说,“经过整容和严格训练,寇小姐的神态语气已经成为第二个韩小姐了。” 冯斯乾喂完最后一只麻雀,拿帕子擦手,“殷沛东迷恋她的程度,比关宸如何。” “更胜一筹。起初殷沛东有疑心,毕竟太像了,但咱们抹掉了寇小姐的底细,他查完没问题,迫不及待便带回殷家,按照韩小姐的样子打扮,保姆说他那晚爽得骨头都酥了。” 冯斯乾冷笑,“他对韩卿的下作心思,不安排一个相似的女人给他解馋,他轻易不罢休,殷沛东玩残的女人成百上千,看中的猎物想方设法要尝鲜。” 周浦小心翼翼窥伺他,“改造寇小姐可花费了您不少精力,其实您何必插手,林宗易根本不允许妻子被他染指。” 冯斯乾心不在焉摇晃茶杯,“假设殷沛东提出用华京交换韩卿,你认为林宗易舍不舍得?林宗易以为只要我下台,华京就唾手可得,可我执掌四年没攻下,他更难到手,一旦他察觉拔不动华京的根基,很可能走这条捷径,舍女人的江山。” 他喝了一口茶,“华京集团最棘手在于董事局的几名大股东追随殷沛东,还有那些黑账,林宗易担心强行接手华京,我会在背后玩阴招,令他惹上官司,他才一直等,等黑账平了。殷沛东没儿子,殷怡不成气候,华京早晚被吞,与其林宗易撕破脸吞下,殷沛东会考虑捞点好处,皆大欢喜各取所需。我必须防止他索要韩卿。” 我死死地捏住杯壁。 周浦恍然大悟,“您是未雨绸缪,保护韩小姐免遭毒手。” 冯斯乾若有所思敲击着鸟笼的铁杆,“可以顺理成章继承,林宗易也不希望用篡位的方式,牺牲一个女人谋求大局,他并非做不出。” 这时那位姓寇的女人悄无声息停在门口,“冯先生。” 冯斯乾抬头,靠着椅背审视她,“你过来。” 女人走到他面前,驯服蹲下。 冯斯乾指尖掠过她眼尾的小痣,“痣点得不错,虽然不如她娇媚。” 女人掀眼皮看他,“冯总口中的她,是相片上的韩小姐吗。” 冯斯乾不回应,继续摩挲那颗痣,女人迁就他的角度,任由他触摸自己眼角,“韩小姐不算美丽,整容医生说,她美在骨,比她容貌出色的女人简直不计其数。” “任何女人也仿不出她的韵味和风情。”冯斯乾收回手,重新端起茶杯,“阅女无数的男人喜欢风韵,木头美人打动不了殷沛东。” 女人仍旧蹲在他脚下,像臣服于他的俘虏,“所以冯先生对韩小姐情有独钟,魂牵梦绕。” 冯斯乾眼底噙着一丝笑,“是吗?” 女人托腮笑,“冯先生提起韩小姐的时候,眼睛明亮温暖,其余时候你的眼睛里只剩下欲望,功利,和冷漠。” 冯斯乾凝视着女人,“你偶尔很像她。” 女人伏在他膝上,“那冯先生会喜欢我吗。”她被调教得千娇百媚,那股娇憨灵动的味道确实深得我精髓,“我会努力让自己的一切都像她,无时无刻像她,冯先生可以把我当成她。” “世上没有女人能够真正变成她。”冯斯乾笑意浅淡,却极为动情。 女人痴痴望着他,“冯先生,我很好奇,假如你始终挑不出一个能代替韩小姐的女人,你会怎样解决殷沛东的掠夺。” 冯斯乾恢复面无表情,从女人怀中抽出自己的腿,“记住你的任务,专心做好该做的事,其他与你无关。” 女人感觉到冯斯乾的疏离,她相当识趣,“我会一心一意效忠冯先生。”她说完直起腰,走出屏风。 “寇媛。”冯斯乾叫住她,女人欣喜回头,“冯先生?” 冯斯乾漫不经心掸了掸西裤,“以后见我,改个称呼。” 女人笑容一僵,“冯先生不好吗?” 冯斯乾撂下杯子,“他们怎么称呼。” 女人低下头,“是,冯总。” 一阵突兀的铃声不合时宜响起,打破了湖心亭的宁静,我顷刻变了脸色,手忙脚乱打开包,可越急越失误,本想关机,却按下锁屏,铃声响个没完,我冲出屋,隔壁突然传出冯斯乾的声音,“谁在那。” 我慌了神掉头要跑,一只茶杯盖从包箱里飞出,剐蹭过我的针织长裙,落地砸得四分五裂,我吓得窒息,再偏一寸就割破我的肉了。 冯斯乾逆光盯着我背影,“林太太。” 我深吸气,转过身,“你能来湖心亭,我不能来吗。梅园姓冯啊,你想包就包。” 冯斯乾打量我,“林太太偷听的毛病,被抓现行了,反倒理直气壮。” “我可没偷听。”我慢悠悠进去落座,“是你太大声,钻我耳朵里了。” 他递给我一杯水,“那真是打扰林太太了。” 我也渴了,接过就喝,喝完想起不对劲,他没斟新的,是他的旧杯子,我朝地上呸,“脏东西。” 冯斯乾笑了,“是挺脏的,林太太当初用尽手段想吻,不也没机会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白日做梦打赏的冲榜火箭,金美娜的能量饮料,小肥鼠和书友7545的催更符,感谢大家的鲜花和金币。 第96章 我要她毫发无损 我回忆起自己引诱他的那些手段,一时下不来台,“当初想吻,是虚情假意。” 冯斯乾笑着问,“如今是真心实意了。” 我扭头走出包厢,湖心亭在风口,风吹得我瑟瑟发抖,冯斯乾也跟出来,脱下大衣披在我肩膀,他先一步迈上船,站在船头朝我伸手。 他身姿英挺,轮廓陷入明亮的光影里,满园的梅花绿竹也不及他风华和风骨。 我回神笑,“当船夫啊。” 他不言不语,白皙修长的手指在我眼前发着光泽。 我让随行的保镖去206包厢知会周太太一声,我临时出点岔子,下次再约。 我搭在冯斯乾掌心,他握住,那股温热一下子击中了我。 保镖不放心,“您自己安全吗?” 我跳上甲板,“没什么不安全。”我话音才落,船身开始摇晃,我被颠簸得惊慌失措,本能抓住冯斯乾稳定平衡,可手忙脚乱下抓错了地方,我急忙缩回,缩到一半,我发现被缠住了,他的裤链勾在针织裙的袖口,丝绳越缠越死,我恼羞成怒,“你——” 他面容平静,像什么没发生,这一刻他仍旧是清冷禁欲的冯斯乾。 我使劲拉自己袖子,根本拉不动,不小心还把他的裤链扯开了,灰棕的条纹内裤在阳光深处若隐若现,我不自在别开头,“你拉链绞住我袖口了。” 他像是没听清,视线定格在岸上斑驳错落的梅林,无动于衷。 我大声吼,“你屁股不冻得慌吗?” 冯斯乾终于看向我,他反手一扯,我猝不及防跌进他怀中,手向上一滑,竟然又帮他拉好了,我小腹紧贴着他的小腹,他整个人裹住我,“现在暖和了。” 他呼吸喷在我额头,零下十度的气温,溶出一缕白雾,漫过燥热的脸颊,纯洁的白,妖冶的蜜桃红,交织出一张充满情欲与恨意的矛盾的面孔,只有冯斯乾眼中才存在这样一个不与人知的韩卿。 他眼里浮着一丝浅笑,浅到不明显,却极其撩人,“刚才林太太失神,在想什么。” “你管得着吗?”我背过身,他从后面搂住我,拂落我长发粘住的红梅,“是白梅更好。” 我后背抵着他胸膛,大衣上是他的味道,滚烫的烟味和冷冽的檀木香,“白梅那好。” 冯斯乾垂眸看我,一望无际的湖光雪色笼罩住他英俊眉眼,“白梅落满头,林太太和我也算白头偕老了。” 船渐渐离岸,恰好岸边掠过一株白梅,他举臂撞击树干,剧烈地震颤下,白色的梅花飘了一船,像下起一场瓢泼大雨,冯斯乾头顶染了一层白,我白得更厉害,几乎瞧不出黑发,他笑出声,我抬起甲板上的鱼竿狠狠砸在湖面,一对白发纠缠的影子顷刻破碎,“谁要和你白头。” 他轻笑,“你在隔壁偷听,听得出寇媛的情意,她就挺不错,比林太太有良心,有情趣。” “身段也比我柔软,殷沛东爽得不行了呢。”我后仰,横卧在船尾,脚丫轻触湖水,温温凉凉的,“你调教她,亲身上阵了吗?” 冯斯乾笑意更深,“还说不吃醋,比醋缸还酸。”他一把捏住我脚踝,“她在这里也纹了一块桑叶型的胎记。按照你的尺寸,你身上有什么,她全有。” 我晃悠着小腿,“我身上的特征,你统统没忘?” 冯斯乾淡淡嗯,“有一些印象。” 他手稍微一松,我趁机抽出脚,翻了个身,一点点爬向他,“如果当年有人告诉我,我费尽心机钓上钩的冯先生,他克制无情的背后,实则有纵欲不堪的一面,我一定难以置信。” 他挑起我下巴,“我可不算纵欲。” 我凝视着他,“迄今为止,你有过几个。” “林太太有几个。” 我说,“三个。”我挨近他耳朵,“有林宗易。” 冯斯乾指尖发力,“是吗。” 我张开红唇,舌尖舔过牙齿,“在浴室。” 他表情阴沉,“情愿吗?” 我舔完上唇,又舔下唇,慢悠悠都舔了一遍,才答复,“不情愿。” 他收回手,没回应我那个问题。 船横渡湖心,冯斯乾始终沉默,直到抵达发船的渡口,他扶我上了岸,也没开口。 我穿过长廊,保镖在廊口等我,我坐上车吩咐他去中心医院。 自从生下林冬,快两个月了,我整晚失眠,我找大夫拿了调理精神的药,又直奔四楼妇科,蒋芸联系了一位副主任,是她的高中同学,给我开了一份重度炎症的化验报告,医嘱是半年内禁止同房。 我做完这一切,跟着保镖进电梯,他摁下b3楼层。 但车泊在b1,我警惕质问他,“你摁b3干什么。” 保镖没回答,我当即察觉不对劲,揪住他衣领,“你……你被收买了?” 他摘下墨镜,“我本来就是王小姐的人,因为没出手过,林先生才没识破。” 电梯迅速下降,飘荡着保镖的回音,“出手?” 他格外镇定,“林先生对那些女人动了情,谁不知天高地厚妄图怀上林先生的孩子,都由我处理掉,斩断王小姐的后顾之忧。不过除了太太,这五年我没机会出手,林先生从未动过情,没有女人能威胁到王小姐。” 我仓皇后退,摸索着按钮,打算截在1层,挂号处人来人往,他奈何不了我,我刚摸到1,他眼疾手快擒住我,逼至墙角,“别费力气了,太太。” 我脊背贴在上面,“王晴娜要怎样。” 保镖寸步不离看守我,“王小姐照顾儿子,暂时没工夫出面,王家的人会亲自处理您。” 电梯门在b3打开,两个男人走上来,“王老先生请韩小姐喝杯茶,顺便聊聊您跟我们姑爷的事。” 原来是王威。 “姑爷?这是拿我当外室了?”我丝毫不赏面子,“我没空喝茶。” 我踢开他们腿,狂按数字1,男人胳膊一横,盖住按钮,“王老先生点名见你,你没资格拒绝。” 我不屑嗤笑,“你们王小姐什么时候打败了我,真正上位林太太,再和我谈论资格。” 保镖粗鲁一拽,将我拽出电梯,“那可由不得你。” 他们一人钳制我,一人捂住我嘴,塞进角落的一辆吉普车里。 车程很短,仅仅五六分钟就停在一家茶楼,我被推进一间包厢,正对地窗下伫立着一副背影,是一个六十多岁略显苍老的男人,但站姿挺拔,手里把玩一串佛珠。 他听见动静,缓缓回过头,“韩小姐。” 我同他四目相视,这个男人不怒自威,气场非常厚重,一看便是大人物,震慑力极强。 我整理着衣服的褶皱,“林宗易知道您对我下手吗。”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王威看着我,“年轻人,不要太不识时务。” 我压根不怵他,“我没招惹你们王家,没必要识时务。至于林宗易不给王晴娜名分,你怪我没用,是他自己不愿意。” 王威坐下,不紧不慢端起茶杯,“昨天阻止他去医院探望儿子的女人,不是你吗。” 我一噎。 他喝了一口茶,“王家的背景你清楚,凭出身林冬一辈子也达不到林恒的高度,上流社会阶级分明,未来林恒继承林家,林冬连做他的司机都不配。只要王家不倒,你有名分也越不过晴娜和林恒的地位,在她们母子面前你永远是小的。” 我攥紧拳,我压根没图谋林宗易的家业,他也不可能给林冬,好好的亲儿子不培养,把家产给敌人的儿子,正常人谁干得出这事。可王威的话说得这么轻贱难听,不憋屈是假的。 门在这时被推开,穿着西装的冯斯乾从外面进来,谈笑风生问候,“听说王老先生顺利退了,准备享天伦之乐了。” 他语气温和,动作却凶狠,拧着保镖的手腕,保镖痛地抽搐,“他硬闯——” “怎么是硬闯。”冯斯乾气定神闲松开他,解着西服扣,“我和宗易曾经是姻亲,和他的准岳父打个招呼,不是应该的吗。” 他一现身就撂倒了王威的人,属于闹场子,面上是极大的不敬,不过王威并没责怪,他问,“冯总特意来找我吗?” “我找她。”冯斯乾走到我跟前,一本正经摊开手,亮出一条红色的性感细带,“你内衣带落在船上了。” 我愣住,我明明是紫色内衣,我压低声,“是我的吗?” 他若有所思端详,“不是你的吗。” 我夺过,抱成一团,丢在他怀里,“冯斯乾,你扒了哪个女人的内衣你不记得了,就扣我头上?” 冯斯乾摩挲着袋子,“或许我记混了。”他这才若无其事转过身,“王老,不好意思,我和林太太有点误会。” 王威笑的勉强,“误会是不小。” 冯斯乾面不改色,“叨扰了。”他随即朝门外走去。 王威命令保镖,“将林冬带到晴娜的住处,先瞒着林宗易。” 保镖问,“那她呢?” 王威看了我一眼,“换个地方关起来,他何时松口离婚,何时放人。” “万一林先生迟迟不松口呢?” 王威阴恻恻,“人在我手上,有的是办法刺激他松口。” 我脸色顿时一变,“王威,你囚禁我,我会举报你!” 他似笑非笑,“只可惜你的信未必呈得上去,我王家的私事,还无人敢插手。” 我急红了眼,我以为王威会直接逼林宗易离婚,没料到他折腾我来了,王晴娜都恨死我了,没有我好果子吃,我挣扎着冲向窗户,王威立刻说,“拖住她,送上车。” 一名保镖制服我,另一名离开包厢去家里抱林冬,在一片混乱中,冯斯乾去而复返,他似乎一直在过道里没走,“王老。”他打断王威,“我最近通过人脉拿到不少重要风声。” 王威望向他,“冯总,今日我有其他的安排,改日再一起喝茶。” 王威下了逐客令,冯斯乾其实很会审时度势,这次却装聋作哑,他走向茶桌,保镖见状停下。 冯斯乾落座,朝一旁跟随的何江眯了眯眼,眼神耐人寻味,何江点头,趁王威不注意,接过他从桌下递来的手机,径直走出雅间。 冯斯乾环顾四周的装饰,好一会儿才说,“等改日消息便不新鲜了,毕竟止损要及时,王老的圈子很快会人仰马翻。” 王威神情凝重,“是什么消息。” 冯斯乾语速刻意放得很慢,几分钟挤出一个字,“上面杀鸡儆猴,想要挖把柄,处理一批退二线的人。” 王威半信半疑,“这种风声,冯总有把握吗。” “有七八成。”他转动着一只空杯,“风口浪尖上,王老闹出风波,兴许会成为被开刀的猎物。” 王威一言不发,好半晌,他大笑,“冯总为救人煞费苦心啊。传言你和宗易的妻子勾搭成奸,看来是无风不起浪了。” 冯斯乾漫不经心叩击桌角,“传闻而已,没这回事。” 王威靠着椅背,“既然传言不实,那么王家的家事,冯总就不必干预了。” 冯斯乾笑容敛去,“王老是非要处置她了。” 王威什么都清楚,又什么都装傻,“我实在卖不了冯总这个人情。” 门口忽然投射一道黑影,从正中央沉下,林宗易不知出现了多久,他注视这一幕,“王伯父。” 王威和冯斯乾同时望过去,王威瞬间意识到自己中了冯斯乾的缓兵之计,他面色阴翳。 冯斯乾从容不迫起身,他掸了掸西裤的灰尘,“你们的家务事,我告辞了。”他与林宗易擦肩而过,我听到他警告,“把人护住了,我不管你付出什么代价,我要她毫发无损,否则我弄死你儿子。”他停顿,“林恒。” 林宗易迎上冯斯乾狠厉的目光,“我的妻子,轮不着你提醒。” 冯斯乾勾唇笑,“你有本事扛住王家,那最好。”他撂下这句,从包厢离去。 我朝林宗易大喊,“王威的人去了蔚蓝海岸,要带走林冬!” 林宗易一脸寒意,不动声色扼住我手,往后面一甩,紧接着侧过脸,“别乱动。” 我从没见过如此深沉严肃的林宗易,他表面冷静,内里又仿佛暗潮汹涌。 他站在我身边,面对王威,脸上挂着浅笑,“韩卿任性,哪里得罪了王伯父,您别计较。” 王威站起,“我找你的麻烦,晴娜不高兴,可你让她委屈了,我就找一个人替你受过,局面是你自己造成,你明白怎样做。” 林宗易不露痕迹挡在我身前,“王伯父。” 他这一声深意十足,带有抵抗和胁迫的意味,暗示王威别轻举妄动,自己绝不袖手旁观。 王威神色讳莫如深,“我不会白来一趟。” 林宗易寸步不让,“我舍弃了上亿的生意赶到这里,也不会白来一趟。我对不起晴娜,王家有怨气,尽管冲我发泄,别牵扯无辜的人。” 他将我完全护在身后,“韩卿不懂事,是男人惯的,我把她宠坏了,归根究底,还是我的错。” 从林宗易进门,王威就看出他态度强硬,虽然他给足王家面子,可火药味很浓,哪怕天王老子,今天也绝对动不了我一根头发。他静默片刻,“她这边你尽快处理,我容你三天,如果你不能给晴娜一个圆满的交代。” 王威将一件东西拍在桌上,是象征他地位的职位证,“我是退了,不代表我没实力了,宗易,你可不是干干净净的人,自己斟酌下场。” 【作者有话说】 感谢julie打赏的大神认证,路灯下仰望着雨滴的催更符,感谢大家的鲜花和金币。 第97章 早知今天我一定不会靠近你 王威用地位压林宗易,明显掐住了最大的软肋,他仅剩的一丝温和也完全消失,“王伯父是威胁我吗。” “宗易,人活在世,不能两全。”王威叩击着桌沿,一下比一下重,“晴娜为你耗了八年,你拍拍屁股走人,我王家可不是你能随便玩弄于股掌的。” 林宗易眯眼,“当年她生林恒,我并不情愿。林恒八个月她回国,我从头至尾被蒙在鼓里。” 王威敲桌子的手势一收,“过往恩怨是你们的私事,望海楼闹得沸沸扬扬,晴娜没名分影响王家的颜面,你必须给。” 林宗易望了我一眼,“我现在有妻子了,如果我就是给不了呢。” 片刻的对峙,包厢犹如冰窖一般阴森,“天灾是命,人祸是自不量力。”王威穿上外套,“三天,你记住了。” 王威撂下最后通牒,带着保镖离去。 林宗易面露寒意,他反手扯落桌布,茶具顷刻粉碎一地。 我不禁一抖,错愕望着他。 林宗易平复好情绪,温柔的语气问,“是不是吓坏了。” 我呆滞一动不动。 他抚摸我脸,重重亲吻额头,笑着说,“傻女人,有我在。” 我半天才憋出一句,“他要弄死你吗。” “他没这份能耐。” 车停在茶楼后门,林宗易搂着我坐进去,李秘书发动引擎,“最新消息,王威退下将推迟到年中。” 林宗易面色阴沉,“半年。” “这下麻烦了,您打算拖到王家失势了再撕破脸,照目前情况,王威后面半年还失不了势,您开场子很隐蔽,担任法人的企业只有索文,可郑寅和白总与您是一艘船,他们在滨城明目张胆垄断娱乐业的买卖,王威一旦撒网,捞上了他们,咬出您是幕后老板。”李秘书没继续讲下去。 “郑寅不可能出卖。”林宗易面无表情转动打火机,很笃定,“我一手提携的人,我对他有恩,白老二说不准。” 李秘书飙车驶上江北大桥,“郑寅也未必,真到翻船的时候大家各自保命,忠诚不值一提。” 林宗易揽我入怀,“让手下尽快查,但凡王威堵我后路,我和他当面对打。” 李秘书说,“您何必呢,您娶王小姐一切迎刃而解了,咱们最缺上面的人脉,跟王家结亲多少有益处,冯斯乾不正是由于上面保着,您想尽办法都扳不倒他吗。” 林宗易皱着眉,没回应。 好半晌,他偏头,分明四面楚歌的绝境了,他依然愿意挤出一点柔情面对我,“我不娶她。” 四年前蒋芸举办了一场“联手已婚妇女榨干渣男的钱,反小三替天行道”主题大会,会议上她慷慨激昂告诉我们,什么是真男人。自己要死了,还想给女人谋条活路;出门是大哥,回家是金毛;天大的痛自己扛,他都搞定了,你才知晓他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有那么一霎,我恍惚从林宗易的影子上,看出了蒋芸口中的真男人是什么模样。 我深吸气,“王威派人去蔚蓝海岸了,他放了我,会放了孩子吗。” 林宗易打给苏姐,没有接听,又打给家里的保镖,竟然提示关机了。 他捏着手机,一寸寸收紧。 我以为王威让步三天,会全面撤退,显然我猜错了,我当即慌了神,“真出事了吗?” 林宗易耐着性子安抚我,“不会出事,你相信我。” 他又拨座机,拨了四五遍,全是占线。 最终林宗易放下手机,“林冬也许在王威手里。”他揉着太阳穴,“王家不敢怎样,只是当人质。” “人质?”我彻底崩溃,“你为什么不离婚?林宗易,只要离婚什么风波也没有了!” 我死死抓着他衣服,“假如林冬发生意外,就算明知是王家干的,他不是你亲生儿子,你会追究吗?追究了能有结果吗!” “韩卿!”林宗易发了力,强制我冷静下来,他手背筋脉凸起,连同颈侧的青筋也一缕缕暴涨,“为什么不离婚,你质问我这么多次,我可以回答你。” 他急促呼吸着,“因为我动真心了。”他摁住我肩膀的双手微不可察颤动,“我犯了大忌,这场我设下的风月局,困住了我自己。” 分不清是窗外夜色太深,还是车里的光影太淡,林宗易的眼神在这一刻惊心动魄,沉重又黑暗。 他松开我,点燃一支烟,一口接一口抽,“我控制过,我认为很简单,及时扼杀它,再利用掉,等抽身以后,那点感情很快就毁灭了。”他仰面凝望车顶,“我经历过很多女人,假设我能未卜先知,这辈子唯一的失算在38岁这年,我一定不会靠近你,韩卿。” 我猝不及防,像是施了魔咒静止住,久久未动。 直到车开进小区,我还僵硬着,林宗易更是沉默无言。 我跟随他走出电梯,敞开的单元门被工具砸得狼藉扭曲,血污从玄关延伸到客厅,四名保镖倒在地上,每个都负了伤,可想而知爆发了多么惨烈的打斗,我揪住其中一个保镖,“孩子呢!” 他捂着血流不止的左腮,“冯总...带走了。” 我向他确认,“是冯斯乾吗?” 保镖点头,“先是一群男人,都得手了,后来冯总抢回了孩子。” 我顿时松口气,仿佛被抽干了全身的血液,瘫软在墙角。 林宗易却变了脸色,他踢开碍路的保镖,冲进电梯,我回过神,也起身追出去。 一辆银色宾利泊在门口,刚熄了火。 后座车窗缓缓降落,露出冯斯乾的半副轮廓,他抱着一个襁褓,轻轻逗弄婴儿脸蛋,林冬在他怀中睁着眼,不哭不闹,非常依恋他。 冯斯乾抚过他眼尾一颗极细的泪痣,“像你妈妈。长大和她一样要祸害人。她祸害男人,你祸害女人。” 林宗易凝视这一幕,低声吩咐李秘书,“李渊,把林冬抱回来。” 李秘书立马走到车门旁,恭恭敬敬,“冯总,有劳您看护了。” 冯斯乾专心逗弄林冬,没有理会李秘书。 林宗易再次重复,“李渊。” “你无法保证我儿子平安。”冯斯乾终于出声,“我儿子也不该由你养着。” “你什么意思。”林宗易神情凛冽,“要带他离开吗。” “我有权做主他的去留,你无权。”冯斯乾揭过车窗看向林宗易,“你利用他制衡我两个月足够了。源城的项目上个月我也撤手,索文敲定了合作,宗易,你获取得不少了,不要得寸进尺。” 林宗易猛地一踹门,车剧烈震颤起来,冯斯乾抬手挡住弹开的车门,林宗易力量大,毕竟混那条道出身,攻击性狠决,冯斯乾的防守好,但顾忌林冬,出手不够野,交手八九招落了下风。 林宗易用力一拖,冯斯乾半边身子被拖出,他一拳击中林宗易的胸骨,砰地闷响,坚硬如铁的肌肉愣是撞回他这一拳,林宗易毫发未损。 林宗易每次动手,眼睛都杀气外泄,越动真格的杀气越重,阴鸷,嗜血,暴戾,那种豁出命的强悍,没有一个对手能讨到便宜。 我冲上去一把拉开他,横在前面,“你说无心利用我和孩子,如今林冬不安全,要不是冯斯乾截住,王威已经得逞了,你根本护不住他!我跟了你一年,两个保镖接连背叛,那些人手眼通天,你防不了!王威只给你三天,你肯离,我允许你留下林冬,三天后我们和平结束,你要是不肯,你阻止得了王家下手吗?” “我阻止得了。”林宗易眼底的杀意未泯,“韩卿,我向你发誓,从今天起,王家碰不到林冬一根手指,否则我和他们鱼死网破。” 我指着四楼窗户,“刚才的场面,我还能信你吗。” 他闭上眼,胸膛急剧起伏,又骤然塌陷,好半晌才开口,“我下午在索文,接到电话脑子一片空白,我承认忽略了林冬。”他嗓音越来越嘶哑,“我了解王威的手段,全部是不留伤痕的下三滥手段,我当时只想赶过去救你。” 李秘书对我说,“太太,林董中断了签约仪式,源城的项目利润评估高达三亿,仪式中断意味着合作崩盘,这样丰厚的回报,无数企业打破头去争,源城不会等索文。” 我哀求林宗易,“放了林冬,我在这里行吗?” 李秘书大惊,“林董,绝不能放!孩子回到冯斯乾手中,他会马上报复,王家那边您还岌岌可危,现阶段禁不起再多一个敌人。” 林宗易在这时睁开眼,他看着我,“韩卿,你希望林冬回他身边,是吗。” 我怔住,林冬在车中激烈啼哭着,哭得我无比混乱,“是,我希望他在一个能护住他的人身边。” 林宗易听到我的答案,他干脆背过身,“冯斯乾,带孩子走。” 李秘书嘶吼,“林董!” 冯斯乾笑了一声,“宗易,是条汉子。”他随即升起后座玻璃,何江驾车拂尘而去。 之后两天林宗易再没露面,更没打来一通电话,我联系李渊,他什么都不提,而林宗易直接联系不上。 眼看三天即将到期,我心也沉了。 王威不是吃素的,名利场屹立半生,没有千年的道行可挺不下去,林宗易看来是自顾不暇了,我不能在家等着王威搞我,我决定自救。 我化了妆,换上一条很显肤色和身段的裙子,直奔澜春湾。院子里停着他常开的那辆宾利,果然不出我所料,冯斯乾这段日子就住在这。 何江在客厅里办公,他没拦我,只说冯总在二楼卧室。 我瞬间把握十足,冯斯乾有意救我。 我上楼进入主卧,冯斯乾正好洗完澡,睡袍的衣襟半敞,没遮住胸口,腰带也系得松垮,干净无暇的皮肤在灯光深处袒露。 “才八点就睡下了。” 冯斯乾随手拿起一本杂志,“林太太有事吗。” “你明知故问啊。”我倚着门框,“我儿子呢。” 他翻了一页,“不放心?” 其实没什么不放心,再心狠手辣的男人也虎毒不食子,不过我来都来了,亲眼看孩子才踏实。 “吃奶了吗。” 冯斯乾掀眼皮看我,“你问谁。” 我反应过来,风情款款走向他,一边走,一边褪下大衣,围巾,高跟鞋,几乎只剩下单薄的长裙,一头秀发泛着黑宝石的柔顺光泽,垂落在脊背婀娜摇曳,“问你啊。” 冯斯乾注视我,将杂志丢在一旁,解开腰带,整个过程他目光没有从我脸上移开,动作又欲又狂。 我挑眉笑,“馋了呀?” 他喉结一滚,“不怎么太想。” 我原本弯着腰,立刻直起,“那我回去了。” 他一拽,我往前扑倒,“想看儿子对吗。”他撩开我发丝,“拿出真本事来换。” 我顺势趴在他身上,“我听不懂。” 冯斯乾垂眸,似笑非笑打量我,“那就不用懂了,何江。”他招呼楼下的何助理,“送林太太。” 我食指竖在他嘴唇,“又懂了。” 他衔着烟,只剩半支。 我朝他耳蜗里吹气,“你说话算话吗。” 冯斯乾噙着笑,“当然算。” 他舌尖吐出一枚烟丝,我嘬住,吞到自己嘴里,咀嚼着咽下,意犹未尽舔唇,“我还要。” 何江站在楼梯口,目睹了这副场景,他明白冯斯乾今晚是舍不得送客了,于是悄无声息退下,在过道外关住门。 我勾住冯斯乾脖子向下一压,他结实的胸肌紧贴住我,我在他耳畔娇滴滴喊斯乾,“孩子还小,林宗易解决完王家,还是交给我吧。” 他解着我裙子,“离了和孩子一起搬来。” 我略微欠身,方便他脱掉裙子,“离不了呢?” 冯斯乾冷笑,“你诡计多端,铆足劲折腾他离婚,不是难事。” 我笑得天真烂漫,“离完婚你娶我啊?” 冯斯乾迷我风情,似乎更迷我纯情,他身体刹那着了火,又烫又潮,只是神色仍克制,“这些再说,你先离。” 他眼角有浅浅的细纹,释放出一个临近中年的男人最成熟浓郁的韵味,“儿子很好,喝完奶睡了。”他掌心抵在我腹部,那道剖腹产的刀疤上,“还疼吗。” 冯斯乾摸得我酥酥痒痒的,我难耐扭动,“下雨阴天会疼,像针扎。” 他流连而过,肆无忌惮移动着。 我感受到他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兴致,时机已到,我推开他,“我给你看一个东西。” 我从他身下钻出,跑到走廊捡起大衣,掏出口袋里的化验单,又跑回卧室,爬进冯斯乾怀里,他那里还赫然昂扬,雄浑得令人眼晕,我亮出单子,“重度炎症,禁止亲密。” 他正要吻我,闻言停住,一张脸喜怒难辨,我歪着头媚笑,“医嘱治疗半年。才半年嘛,一晃就到了。” 我明丽活泼的面容映入他眼中,带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冯斯乾指缝夹住化验单,他淡淡一扫,“骗林宗易的把戏,想蒙我是吗。” “他是容易蒙骗的男人吗?他骗我还差不多。”我指尖在冯斯乾的肚脐周围打着圈儿,“他求证过大夫,报告是真的。生了孩子没好好坐月子,就落下病根了。” 冯斯乾默不作声审视我,好一会儿他问,“难受吗。” 我委屈极了,“难受啊,替你生儿子,你还不许我见他,我又没离婚,林宗易盯得紧,我冒着多大的风险来找你啊。” 我有真情流露,也有刻意演绎,识不破真真假假,冯斯乾正色说,“你前科太多,真病了也像演戏。” 我吻着他下颌的胡茬,朝浴室飞了个媚眼,“冲凉多舒服啊,灭火。” 冯斯乾忽然掰开我下巴,“有林太太在,冲什么凉。”他盯着我薄软的红唇,“用它灭火。” 他禁锢住我,我合不拢,任由他指腹掠过牙齿,透明的口水沿着张开的嘴角流出,淌过他拇指,“林太太千万管好自己的小狗牙,万一咬破了。”他对准我耳朵,“我就试试其他地方。” 【作者有话说】 感谢白日做梦打赏能量饮料,感谢大家的鲜花和金币,谢谢支持。 第98章 很美味 我肌肤像一匹泛着细腻光泽的绸缎,在冯斯乾掌心一寸寸变得滚烫,我翻身而上,手撑住他腹肌,浓密的长发一泻如注,遮在我和他之间,他仰起头,满脸潮湿的汗,冯斯乾的鼻梁和额头如此好看,犹如雕琢过,我食指细细摩挲。 他嗅着我散出的味道,“以前的山茶香适合你。” 冯斯乾伸手拨开垂落的发丝,露出我风情万千的眉眼,就像打破了某种禁忌,被世俗和道德一直压制的禁忌,它开始激烈,无所顾忌地生长,在这样充满原始欲的夜晚。 我慢慢沉下,趴在他胸膛,“玫瑰不适合我吗?象征惊世骇俗的爱情。” 冯斯乾握住我手,沿着清晰的人鱼线向下,我没挣扎,无比顺从他,反复撩动流连,他平静克制的眼眸渐渐涌起燥热和迷离。 我手指拿着劲儿一拧,冯斯乾顿时皱眉,喉咙溢出一声极为性感的闷哼,我喜欢听男人的叫声,嘶哑低沉的吼叫,也喜欢看男人沉沦癫狂的模样,我早已忘记程泽,我只记得冯斯乾,还记得那天犯了野性的林宗易。 他们意乱情迷的堕落面目,任何女人都会热血沸腾。 我抚摸冯斯乾的身体,他肌肉像火焰在这一刻跳跃紧绷。 我媚笑,扭着腰肢抽离他,他一把捞回我,固定在怀里,“探望儿子是林太太的借口,王威给林宗易的三天上限到期了,你的真实意图是利用我抵抗他,保护自己,逃过王家的迫害,对吗。” 我笑容僵住,冯斯乾抬起我下巴,“小东西,算盘打得不错,让我蹚浑水。” 我很快又恢复娇憨天真的样子,手攀上他脸,“那你舍得我身陷危险吗?” 冯斯乾同我对视,眼中是戏弄和笑意,“是不太舍得。” 我吻着他嘴唇,“我给你生了冯冬,从前我算计你的仇怨,一笔勾销了。” 他似笑非笑打量我,“冯冬?” 我一副理所应当,“你的种,不姓冯姓什么。” 冯斯乾彻底笑出声,“只有离了,他才名正言顺姓冯。” 我委屈撒娇,“我为了离婚作出的努力,你不是一清二楚吗。” 他一语道破,“你是憎恨林宗易对你虚情假意,为泄恨而折腾,从不是为我离婚。” 我红唇一点点滑落到喉结,“原因和过程没有结果重要,你们商人不是只在乎结果吗?” 冯斯乾感受我的吻,“离婚的时候,林太太不留恋吗?” “我留恋的不是林宗易。”我又爬上去,圈住他脖子,神秘兮兮说,“更不是你。” 我埋在他怀中咯咯笑,冯斯乾掐我屁股,“欠收拾。” 何江突然在过道敲门,“冯总,王小姐在客厅。” 我一脸迷茫,“哪个王小姐。”我戳点他眉间,“你金屋藏娇了?” 他轻笑,“藏也不藏她,林太太我都不要,既然藏就藏一个没生过的女人。”他咬着我耳垂,“紧致。” 我大惊失色,“是王晴娜?” 我都跑到冯斯乾的地盘了,她竟然还追上门。 “别胡思乱想,和你没关系。”冯斯乾推开我下床,重新系好睡袍,“你先睡。” 我钻出被子,眼里漾着水雾,“那你还回来吗。” 他含笑又走向我,“不回来去哪。” 我抱住冯斯乾,圆润的肩膀赤裸,“王晴娜韵味十足,林宗易阅女无数都跟她纠葛了八年,她对付男人也挺有一套的。” 白嫩的春色环绕着他腰腹,他精壮结实,我温香软玉,反差多么大刺激就多么大,冯斯乾注视着我,“她有你的韵味浓吗。” 我没松手,扯着他横卧在床头,他随我躺下,我手背支着面颊,媚态慵懒,“不如我。可是你吃腻了我这款,说不准会尝鲜她那款呢。” “我对林宗易的女人没兴趣。” 我扬眉,“我呢?我不也是他太太吗。” 冯斯乾坐起,反手揽住我腰,勾着我跌进他臂弯,地上影子缠绵,我整个人依附着他。 “一个迟迟赢不了男人心的女人,我没有冲动。”他鼻尖蹭着我脸蛋,“不过他的太太,的确很美味。” 当何江再次催促他,冯斯乾走出卧室,我沉思了一会儿,穿上衣服也下楼。 王晴娜似乎预料到我会投奔冯斯乾自保,她看见我出现,没有丝毫惊讶,主动走到冯斯乾面前,“我父亲绑架韩卿,我事先并不知情,我始终寸步不离照顾林恒,昨天才出院,有医护作证。” 我慢条斯理走进客厅,“王小姐很擅长撇清自己啊。” 她眯眼,“你不信?” 我一步步靠近她,“林宗易派给我的保镖,是你的眼线。” “那又如何。”王晴娜不慌不忙,“他应该告诉你了,他的任务是铲除那些图谋不轨接近宗易的女人。” 我打断她,“然后顺便把我送到王威的魔爪里。” 王晴娜根本不承认,“他曾经是我父亲的警卫员,或许是我父亲吩咐他这么做。” 冯斯乾脸上浮起一抹狠色,“王委员的胃口不小,连我冯斯乾的儿子也敢抢,我的女人也敢绑。” “林冬的满月宴和林恒撞上了,韩卿那晚大出风头,王家颜面扫地。” “你挺健忘的。”冯斯乾云淡风轻叼着烟,“我当时在场,找茬扇巴掌的人是你。” 王晴娜面不改色,“林冬不是宗易的儿子,韩卿大张旗鼓办酒席,她太猖狂,我教训她没错,王家不会容忍她挑衅我。” 冯斯乾周围弥漫着一团烟雾,“你王家再不容,也得容。”他胳膊搭在沙发边缘,漫不经心又杀气凛冽,“谈这笔交易之前,我提醒过你,我的底线是什么,没有人可以违背我的底线。” 王晴娜坐在冯斯乾对面,“她不是毫发无损吗,你还打算怎样?” 冯斯乾掸了掸烟灰,“你清楚。” 她沉默片刻,“王家不动韩卿和林冬,没问题。前提你答应我的,按时兑现。我父亲逼得太急了,宗易不是轻易服软的人,他如果不同意,就该你出手了。” 冯斯乾单腿交叠,“出手的筹码呢。” 王晴娜说,“你索要的是不是太多了。” “没有筹码,我就算出手,压不住林宗易。”冯斯乾换了只手拿烟,“你自己考虑。” 王晴娜思索良久,“我明天给你回复。”她站起,“不打扰你们的良宵了。”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她耐人寻味笑,“宗易风流,偶尔难免玩过头。”她视线移向冯斯乾,“你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竟也被她攻下。男人共享一个女人,不嫌脏吗。” “王小姐。”冯斯乾脸色阴翳警告她,“我不打女人,不代表我纵容女人。” 王晴娜很沉得住气,她没和冯斯乾争辩,由何江带离客厅。 她走后,我问冯斯乾,“你怎么和她搞在一起了。” 他碾灭烟头,没回应。 我坐下,“暗算林宗易?” 他这才有所反应,“林太太心疼吗。” 我眼前闪过林宗易在车里双眼发红,说他动了不该动的情,还有他遭遇王威的逼迫以及放弃林冬的场景,我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恨他,但没有最初那么恨了。 “你目的是让他离婚吗。” 冯斯乾拾起遥控播电视,“离婚是其一。” 我深吸气,“你最主要的目的是报复他踢你出华京。” 屏幕上的画面掠过冯斯乾那张脸,光影斑驳,他越发高深莫测。 “这是其二。” 我盯着他,“有其三吗?” “韩卿。”他语气深沉,“商场弱肉强食,发起战争往往不需要理由。不是他吞我,就是我吞他,不断扩充才能站稳脚跟。” 我拿茶几上的橘子,“他已经在绝境里了。” “他对我赶尽杀绝时,可没留情。”冯斯乾撂下这句,起身离开。 电视停在午夜电影频道,我最爱看的廊桥遗梦。冯斯乾知道我爱看,去年我在澜春湾看过十几遍。 嘴里的橘肉又酸又涩,我强咽下,丢了橘皮上楼。 当晚我睡在了客房,而主卧的灯亮了一夜,凌晨冯斯乾进来一趟,替我掖了掖被角,又出去了。 第二天早上,冯斯乾七点就乘车出门了,何江留在这里。 我反锁浴室门,先打给林宗易,依然提示关机,我又打给李秘书,他接了。 我压低声,窥伺着门外的动静,“宗易什么情况,他失踪两天两夜了。” 李渊回答,“我和林董也联系不上。” 我心口咯噔一跳,“有法子联系吗。” “毫无办法。索文一堆合同急需林董批阅,我也快顶不住了。” 我有些喘不过气,心不在焉挂断。 我洗了把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下楼到餐厅,“何助理,麻烦你带我找冯斯乾。” 他一怔,“现在?” 我点头,“对,辛苦你了。” 我态度客气,何江哪怕不情愿,也不好回绝。 他去车库取车,我在街口等他,王晴娜的保时捷正好拐进院子,她下车打招呼,“韩小姐。” 我警惕后退,“你干什么。” 王晴娜发现我抵触她,可她选择视而不见,“过夜了?” 我没理会。 她感慨,“男人真是古怪,他们非良家妇女不娶,又难以自拔为荡妇着迷,韩小姐,你说他们究竟要什么呢。” 我身后在这时传来何江的声音,“王小姐,您有事吗。” 我立马扭头,王晴娜也越过我看何江,“何助理,我有一件事与冯总商量,昨晚他不方便。” 何江说,“冯总有会议,去公司了。” 我拦了一句,“哪家公司啊,听说他是两所上市集团的副董?” 何江神色讳莫如深,“这属于商业机密,冯总没有对外公开。”他反问,“韩小姐是好奇吗?” 我坑了冯斯乾不少次,导致何江对我的敌意相当大,我很识趣不再言语。 我坐上车,何江刚要发动引擎,王晴娜叩击后座的车窗,我降下,“韩小姐能捎我一程吗?我也见冯总。” 我躲她都来不及,更别提坐一辆车了,“王小姐自己的车不能开吗。” “爆胎了啊。”她示意司机演示,我看了一眼轮胎,果然瘪的。 我没吭声。 王晴娜迅速拉开车门,坐在我旁边,行驶的途中何江接到一通电话,他从后视镜凝视我,“韩小姐,冯总临时决定出差,我送您回蔚蓝海岸。” 我错愕,“出差?很紧急吗。” 何江调头,驶向一条陌生的道路,“当然很急。” 冯斯乾一旦出差,林宗易如今又失踪,我独自在江城等于众矢之的,成了活生生的靶子,王家搞我像踩死一只蚂蚁,我绝没好下场。 冯斯乾明知我危机重重,按道理他不可能在这节骨眼出差。 我要给他打电话,何江阻拦我,“冯总在开董事会。” 我捏着手机,“那孩子呢。” 何江答复,“冯总暂时没安排,估计会带在身边。” 车泊在一家台球厅外面,王晴娜邀请我,“韩小姐,才九点半,我们打一轮台球吗?” 我心烦意乱,当场拒绝,“我不会打。” 何江抬腕看表,“确实还早,冯总大概中午结束会议。” 王晴娜笑着说,“我新学的斯诺克,十一月份宗易教我的,他打斯诺克最棒了。” 十一月我早产,在手术台上九死一生,林宗易假死,在四合院陪着她们母子,王晴娜故意挖我的伤疤示威,我最痛苦时,她霸占我的丈夫在暗处看好戏,拿我当猴耍。 但我无动于衷,“何助理,你直接送我过去吧,我在公司附近等冯斯乾。” 何江有点不耐烦了,“韩小姐,冯总真的腾不出空见您。” 我蹙眉,“我早去不行吗?” “冯总所在的公司和索文是死对头,显然不合适安置您,至于其他地方,万一有人趁机劫走您,我无法向冯总交代。” 我实在不愿意和王晴娜独处,“保镖呢?” 何江熄了火,“您先进去,我马上调他们过来。” 我不得已下车,王晴娜走在我前面,“其实韩小姐不必防备我,我们无冤无仇,我甚至同情你被男人利用,欺骗。毕竟我也是女人,只要你肯离婚,从此不纠缠宗易,我为何伤害你呢。” 我跟随她进入台球厅,一楼挺正常的,走上二楼,不对劲了,偌大的空间没摆几张球桌,角落有一座楼梯,通往顶层露台,明亮的阳光洒入,反倒非常阴森。 王晴娜在楼梯上转身,“韩小姐,天台的光线好。” 我驻足不动,“在一楼打吧。” 她笑了笑,一言不发上楼。 灯在下一秒骤然全灭,整层楼陷入漆黑,我下意识往回走,却听见黑暗里有男人说,“请韩小姐上楼,电路跳闸了。” 男人前进,我只能配合倒退,直到抵达楼梯,他继续逼着我走,距离顶楼越近,激荡的水流声越响,好像闷在一个桶里,一浪高过一浪地翻滚。 我走完最后一级台阶,铁门忽然“砰”地关住,我吓得一抖,回过头看,两名保镖驻守在左右。 我立刻返回,拧动门栓,锁住了。 “韩小姐。”何江隔着这扇门,语调阴恻恻,“恭喜您,解脱了,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我心惊胆战拍门,“何江!你什么意思。” 门口悄无声息,投映在门板上的人影也随即消失。 【作者有话说】 感谢rainsofa打赏的冲榜火箭,金美娜的爆更撒花,感谢大家的鲜花和金币。 昨晚更新了,改了一些又重新提交,审核2点下班,没有通过,所以早晨更出来的,大家别熬夜,可以次日早晨来看,肯定发出来了。 第99章 别碰她,她怕疼 王晴娜在我身后不紧不慢说,“韩小姐好奇我带你来这里的目的吗?” 我嗅到一股极其危险的气息,转过身环顾四周,顶楼的正中央摆放着一个东西,罩了一层严实的白布,长方形不透光,水声正是从里面传出。 这东西十分壮观,仿佛一座小山,连空旷的天台都显得不那么空旷了,充满压迫感。 我无比警惕盯着她,“你目的是什么?” 王晴娜面朝白布,坐在真皮沙发上,“韩小姐何必草木皆兵呢。我们看风景,谈男人,是一种乐趣啊。” 我走向她,“不打台球了?” 她好笑,“有比打台球更好玩的。” 我就等她这句话,“好玩不好玩,我都不感兴趣,你最好放我离开。” “好啊。”她满面笑容,“找何助理送你吧,你试试看,他会搭理你吗?” 我指着大门,“何江是你的人。” 王晴娜否认,“一个何江一个李渊,冯斯乾和宗易身边这两个心腹,是出了名的难收买,我动过心思,遗憾没成功。” 我估计何江也不会背叛冯斯乾,可的确是他诓我来的,“何江为什么帮你。” “他不是帮我,是帮冯斯乾。”王晴娜轻描淡写,“坐下聊聊?” 我没动,角落一个颇有身份的中年男人摁住我肩膀,强迫我坐。 王晴娜主动说,“叔叔,您别管了。” 我打量男人,他提醒王晴娜,“宗易的态度我们拿不准,你出口气就收场,不要闹大。” 王晴娜吩咐保镖,“送叔叔。” 男人走出几步又驻足,“我不放心你,晴娜,你脾气太冲,宗易的地位,他不在乎女人的背景了,他在乎女人温柔贤淑,你看自己多么强势。” 王晴娜连推带哄送男人下楼,她返回天台,我也琢磨明白了,“你不是真心和冯斯乾合作。” 她看了我一眼,“如果我不打着合作的幌子,冯斯乾会对我放松戒备吗?我哪里能出入澜春湾,接近你呢?女人的先天优势,就是当她向男人示弱求助,男人理所应当认定她容易把控,然后掉以轻心。” 王晴娜翻转手掌,抚弄着葱绿色的美甲,“我知道冯斯乾靠不住,他利用我扳倒宗易,我凭什么协助外人扳倒我孩子的父亲呢?”她使了个眼色,保镖直奔那块巨大的白布,“我想完完整整得到宗易,冯斯乾承诺亲自设局逼他离婚,同时要我交出宗易不可告人的底细,他太贪婪了。” 王晴娜托腮笑,“他的儿子和女人被宗易霸占着,宗易离婚了,他可以顺理成章接回你们,难道不是各取所需吗?他却不满足,额外提出要求,甚至威胁我,不同意合作就在宗易面前揭穿我的面目。冯斯乾打破公平的规则,我只好先下手为强,他没什么软肋,唯独你和儿子。” 我捏紧扶手,此时的王晴娜令我觉得阴森诡异,她分明面带微笑,微笑之下又好像藏着狰狞,歹毒和丑陋。 女人的最高段位是玩大局,男欢女爱从来不是大局,漂亮活儿好懂男人,在情场就饿不死,可即使混到情场的金字塔尖,比如我,攻下了最难攻克的男人,也未必玩得赢大局,真正的大局是不露色相搅动风云,凭心计与男人平起平坐,很少有女人具备这份胆色。 王晴娜有点那方面的苗头了。 她接过保镖手上的草莓汁,意味深长晃悠,“像不像血。红色是很刺激人的颜色,刺激人心底的仇欲和毁灭欲。” 她喝了一口,唇齿染得猩红,我莫名胆战心惊。 “王小姐。”保镖站在远处,“动手吗?” 我看过去,揭开的白布之下赫然是一个透明的玻璃缸,比一间卧室还大,有5、6米深,底部塌陷一半,嵌入二楼台球厅的房顶,双层防爆的材质,注水管盘绕在缸口,仍旧源源不断加水,缸底散落十几条银色的燕尾鱼,巴掌大小,獠牙外露,狂躁撞击玻璃。 王晴娜兴致十足观赏我的反应,“韩小姐,认识这种鱼吗。”她拍手示意,保镖搬出一个小玻璃缸,搁在我跟前,“来自南非的品种,比食人鱼小,杀伤力也弱一些,它不会吞掉猎物,只会折磨,在表面咬出几十个,几百个血洞,绝不出人命。我养了一周,也饿了一周,今天打算喂一喂。” 我愕然,感到不寒而栗,“你要干什么。” 王晴娜目视前方,语调不阴不阳,“我给韩小姐准备的这场小游戏,非常有趣,不过你可能会见点血,你千万注意,它们对猎物的气味特别敏感,一旦你出血了,它们会追着你咬的。”她那张脸浮现出恶趣味,“我要警告宗易,别忘记我八年的失意与苦等,他伤我的心,我不舍得怪他,但是你会有应得的下场。我接受他风流贪玩,可不接受他爱另一个女人。” 我头皮一阵发麻,“你这个疯子!”我立马起身,被一旁的保镖当场控制住,动弹不得。 我早知王晴娜不是善类,王家生存在那种勾心斗角的圈子里,再单纯的人也磨出花花肠子了,但我没料到她这么残忍过激。 一段悲剧的爱恨,一个求而不得的男人,对女人的影响太大了。 我伫立在那,“王晴娜,你敢动我,只会把林宗易推远,没有男人愿意承受偏执病态的爱。” 她不屑嗤笑,“我有林恒,他是我的底气,他是宗易这辈子唯一的儿子,我不会允许其他女人生下他的孩子,林恒永远是他的唯一。”王晴娜撂下杯子,“他休想和我撕破脸,我一手养大林恒,我告诉他爸爸在外面娶了新妈妈,他为了那个女人抛弃我,将属于我们的都给了那个女人和野种,宗易会让儿子仇视自己吗?” 我浑身发抖,她竟然不惜教唆林恒,利用这张王牌胁迫林宗易屈服。 王晴娜的笑转变极快,从喜到怒,从得意到毒辣,只一霎而已,“韩卿,你的聪明仅仅在勾引男人,风月诡计你是高手,可世上的感情复杂多变,让男人着迷是本事,而更厉害的本事,就算男人不喜欢了,他照样不得不妥协。” 她话音才落,我被两个壮汉架起,高举过头,吊在杆子上,其中一个保镖操纵着手柄,调转杆子的方向把我直接甩进缸内。 王晴娜冷静凝视这一幕,在底下命令,“注水,抽氧。” 飞泻的水流顷刻吞噬了我,氧气越发稀薄,鱼群乱撞,啃咬着我脚踝,我十指抠住玻璃边缘,摆动双腿躲避,也只支撑了片刻,便失手坠落下去。恍惚中一群黑衣保镖闯入天台,我一眼看见冲在最前面厮杀的冯斯乾。 他力道强悍,一边踹开阻截的保镖一边飞奔而来,掏枪对准玻璃缸连续射击,试图破开缺口放水,可玻璃完好无损,尖锐的子弹只磕下一寸碎屑。他面色一变,反手丢了枪,飞快脱掉外套,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缎衬衣,攀着杆子朝空中跃起,纵身一跳,水浪四溅的刹那,他击碎了我头顶那一束天光,冯斯乾在光明的尽头,如此真实又勇猛。 几条围攻我的鱼转而攻击他,他裸露的一截胳膊被尖利的獠牙撕咬,鲜血顿时蔓延开,他顾不上疼痛,披着那道光,一点点挨近我。 白衣纤尘不染,如同最清明干净的月光,以致于他身下渗出的那片血水更加鲜红,触目惊心。 冯斯乾在水中触摸到我,可极度的缺氧我已经无力握住他伸出的手,指尖刚一碰,他来不及抓,鱼群闻着血腥味围剿他,再度冲散了我们。 当他的唇鼻溢出越来越多的气泡,眼睛也涨红凸起,我清楚他不行了,他消耗太久了。 我朝他摇头,身体像漏了气的球,开始缓缓下沉,沉到最深处,浑浊的水浪覆住视线,我彻底看不清冯斯乾的身影。 “韩卿——”冯斯乾才张开嘴,湍急的漩涡灌入口腔,呛得他胸膛急剧鼓胀。 我发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绝望和戾气,在我距离他更远,不再求生的瞬间。他没有放弃我,我沉没,他跟随我沉没,那一刻我有些面对不了他,他的血,他超出极限的拼命,是一张大网,扼住我涩痛的心脏。 冯斯乾的神色在这时发了狠,像一头挣破牢笼的野兽,用力俯冲进水底,生死当头,他没有半分迟疑,手冻僵了依然死死地勾住我手腕,踩住玻璃奋力一挺,向水面游去。 冯斯乾的人制服了王晴娜的保镖,纷纷冲向鱼缸,拽着他翻出缸口,他悬伏半空捞我,为首的保镖大吼,“您扛不住了,先止血,我们来救她!” 他一把推开保镖,上半身重新扎回水里,他揪住我,凡是裸露在外的肌肤,都由于过度发力青筋暴起。 “放绳子!”保镖套住我腰肢,连同冯斯乾一起拉上,我满身是水,面容在阳光下是毫无生命力的青白色,“冯总,韩小姐禁不起颠簸,我马上联系医护人员!” 冯斯乾将我平放在地,按压我胸口,他身上的咬伤因为一下又一下的紧缩而皮肉外翻,一名保镖想要接替,他又一次推开,“别碰她,她怕疼。” “冯总,您伤口在流血!” 冯斯乾表情阴沉,“闪开!” 我意识浑浑噩噩,我见过他波澜不惊的模样,也见过他笑和怒,可为数不多的失控似乎都起始于我,他极力克制,眼神却隐隐泄露出惊慌,他一遍遍叫我名字,韩卿,韩卿。 我胸腔积滞的一口水终于被挤压出来,整个人剧烈抽搐了两下,“冯斯乾。”我吃力攥住他手,“冯冬平安吗。” 他全身冰冷,冒着寒气,眼里的死灰在我出声喊他时,又复燃了。 “平安。”冯斯乾擦拭我脸上的水,“他在家。” 我再次攥紧他,“我刚才在想,万一我死在里面,你该多高兴。” 他注视着我没有血色的面孔,“你死了,我立刻带女人回家,冯冬就是她的儿子,他长大也不记得你是谁。” 我埋在他怀里,忍不住发笑,“你是不是有目标了。” 他僵硬搂住我,我体温流失很快,他几乎感受不到我半点温热,冯斯乾臂力收紧,“衣服。” 保镖迅速递来外套,他包裹住我,手臂在微颤。 “你冷吗。”我仰起头望着他,“还是害怕。” 他垂眸看我,忽然低声说了一句,“害怕。” 我气力虚弱到极点,他必须俯下身,耳朵贴在我唇边,才能听清我说话,我问他怕什么。 冯斯乾说,“怕你死了,我拿什么给林宗易戴绿帽。” 我大口喘息,他吻着我冷透的脸,“林太太生气吗。” 我缓了好半晌,艰难吐出两个字,“生气。” 他吻停留在上面,许久没有移开,“那就等你好了,来报复我。” 我渐渐陷入漆黑,“我不怕疼。” “你还不怕疼。”冯斯乾嗓音含着笑,他戳穿我,“生冯冬时,十三个产房,你哭得最大声。” 我阖动嘴唇,断断续续说,“那是骗你的,我演戏呢。” 他下巴抵在我额头,轻笑,“是吗。你怎么知道我在,醒了不是还对我发飙吗。” 我眼前完全沦为一片黑暗,“我就是知道。” 冯斯乾紧紧拥着我,“韩卿,别睡,我有秘密告诉你。” 我啜喏着,“你的车又换坐垫了。” 他闷笑,眼窝里滚烫,“不是,这次是真的秘密。” 我强撑睁开眼,他轮廓是一团模糊,我只坚持了一秒,又合上,再没回应他。 王晴娜突然从楼梯口冲过来,她扯住冯斯乾,“你打伤了我叔叔,你清楚我叔叔是什么人吗?我王家不会罢休。” 冯斯乾抬起头,那样阴狠的目光看着她,他平静至极,可偏偏是不见任何杀气的平静,震慑住王晴娜,她后退了一步。 冯斯乾抱起我,一脚踢开护在她身前的保镖,“王家不罢休,我也一样。回去通知王威,我和王家没完。” 【作者有话说】 感谢金美娜打赏的能量饮料,感谢大家的鲜花和金币。 第100章 后悔 冯斯乾抱着我冲出台球厅,救护车正好赶到,何江也下车,朝冯斯乾走来,“我调查了林宗易,他消失期间埋伏在暗处收网,郑寅那边挖了王家很多黑料。另外他知道韩小姐的处境,是故意撤掉保镖,让韩小姐当耙子,分散王晴娜的注意力,以免集中在他身上,他无法行动。他算准您会护着韩小姐,也算准了王晴娜趁他不在动手,他和王家的纷争,他处于劣势,他设局把您搅进去,分担一部分王家的战火。” 何江面色凝重,“您为何明知陷阱还要跳,您闯入天台时,林宗易的人其实在后门出手了,您不救,他也要救,林宗易就舍得她送死吗?现在您的敌人又多了王家。” 冯斯乾将我交给医护人员,没有理会有关林宗易的情报,而是质问何江,“帮王晴娜暗算韩卿,是谁给你的胆子。” 何江低着头,“我没有背叛您。软肋越多危险越多,何况牵扯了王家,对手又是背景复杂的林宗易,不是简单的商战了,输家的赌注太大,必须拔除女人这个软肋,我打算通过韩卿激发王家和他的矛盾,借王家的手攻打他,没想到您掺和了。” 冯斯乾坐进后面那辆救护车,护士立刻围住他清理伤口,何江追上去,“商场同僚都畏惧您的杀伐果断,当初林宗易也忌惮这点,可为什么沾上韩卿,您总是得不偿失。林宗易深知她的价值才死咬不放,您反复上他的钩,已经失去华京了,还不止损吗。” 冯斯乾默不作声听完,他笑了一下,“何江,你明白我的底线,我厌恶别人插手我的事,擅自替我做决定。你大哥去年为我替罪,不代表你能为所欲为。” 何江说,“您可以惩罚我。” 冯斯乾命令随行的保镖,“按规矩处置。”他撂下这句,护士合住车门。 为了避嫌压住流言,两辆救护车在南北大道分开,一辆驶向人民医院,一辆驶向中心医院。 我并没受伤,可肺里呛了不少脏水,高烧发炎,第二天晚上才苏醒过来。 我恍惚中发现一副男人的轮廓,坐在窗下,气质英武却难掩疲倦,我欠身撑住床沿,脱口而出喊,“冯斯乾。” 男人不回应我,直接拉开窗帘,月色洒入窗户,林宗易那张冷峻严肃的面容在光影里显露。 我呆滞着,又重新躺回。 他声音更为深沉,“不愿见我?” 我一言不发,如同睡着了。 “想见他吗。” 林宗易诱惑我,也撕碎我,“韩卿,你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却从不相信你看不到的,这世上的情爱不是只一种方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可奈何。” “林宗易。”我喉咙紧涩,发音也干巴巴,“我所有的灾难都起始于你。”我笑容苍白,“我上辈子一定欠你的,你也欠了我,我们这辈子遇上了,开始互相折磨。” 他一动不动,在黑暗中释放出一股惊心动魄的压抑。 “担心他吗。” 我如实说,“担心。” “担心我吗。” 我看着天花板,“以前担心,后来不了。你运筹帷幄,毫不手软,任何人都在你的局里栽了跟头,遭过殃,只有你平安无虞,大获全胜。” 我眼角滑落出一滴泪,“你是天下最厉害的男人。” 林宗易呼吸越发沉重急促,“我有过不平安的劫数,我不希望你知道。韩卿,我希望在你心里,我无所不能,像一座高山顶住你的天,你无所顾忌犯错,张扬,任性,我都可以为你收场,因此我的伤疤永远不会袒露给你。” 我别开头,一滴又一滴眼泪流进枕巾。 李渊忽然在过道敲门,“林董,王小姐要见您。” 林宗易闭上眼,“不见。” 李渊说,“她先去了一趟蔚蓝海岸,又去索文堵截您,都没堵上才来医院。兴许关于林恒,出痘快两周了,正在关键。” 李渊没讲完,王晴娜从他身后破门而入,径直走进病房。 林宗易目光随即定格在她面孔。 她不疾不徐走向他,“你躲我,连林恒的死活也不管了吗?”她指着躺在病床的我,“女人和亲骨肉,到底哪个重要。是不是她死了,你才想起你外面有一个家庭。” 林宗易起身直奔她而去,没有半分征兆,一巴掌狠狠抽在王晴娜左脸,他用了力道,绝不是浅尝辄止,起码使了一半力,王晴娜整个人飞出,摔在地板,嘴角流出一丝血。 她匍匐在地上,喘着气,不知是痛到麻木还是太过错愕,许久,才颤抖着仰起头,“宗易——” 她嘴唇抽搐,紧接着浑身都抽搐,“你打我。”王晴娜捂住肿胀的面颊,从难以置信到怒意狰狞,“她安然无恙!你打我?” 林宗易拖起她甩到床头,“砰”地一声重响,王晴娜膝盖弯曲,磕在铁架上,林宗易宽厚的手掌轻而易举擒住她脑袋,逼迫王晴娜看向我,“这是安然无恙吗。你拿人命当游戏,你配做林恒的母亲吗。” “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你手上又染过多少血。”她语气意味深长,“你是如何一步步垄断滨城的娱乐业,我都一清二楚,需要我提醒你吗?” 林宗易的手牢牢禁锢她,俯下身,挨着她涨红的脸蛋,“提醒我什么。” 王晴娜在他掌下,带着恨意,“提醒你的罪孽。” 林宗易眼底杀气凛冽,“原来是威胁我啊。”他将她向下压,“先算韩卿这笔账,你我之间的账,我给你时间清算。” “我叔叔也在抢救!冯斯乾用利器捅伤了我叔叔!”王晴娜反手搪开他,“她死了又怎样!我没错,这场三个人的争夺里,错的从来不是我。” “错的人是我。”林宗易打断她,“八年前,我不该和你在一起,五年前,我不该让林恒有机会出生。” 王晴娜脸上的激动刹那敛去。 好一会儿,她泪流满面,“你后悔了。” 林宗易说,“和你这段,我自始至终都后悔。” 她情不自禁发笑,越笑越可笑,“你后悔太晚了,我的付出和等待,你三言两语就勾销吗。你补偿我什么,林宗易。” “你要什么。”林宗易平静凝视她,“半个索文吗。王晴娜,你认为自己值不值。” 她笑中含着泪,“我要你娶我,我要林恒不再是一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子。” 林宗易走回窗边,拿沙发上的烟盒,“不可能。” 王晴娜猜到是这样冷漠的答案,她平复情绪,整理散乱的鬓角,“陈志承从南区调到北区,是你的手笔吧。” 我眼珠动了动。 她轻描淡写,“我忘了告诉你,我打点了监狱,陈志承会以重病的借口,保释出来。” 我握紧床单,差点惊坐起来。 林宗易点燃一支烟,“晴娜,看来这八年,你没白跟着我。你很清楚我的需求是什么。” 王晴娜直视他背影,“要留住韩卿,陈志承和林冬,你总要捏住一样当筹码,林冬被冯斯乾带走了,你肯定对陈志承下手,因为她不爱你,你除了强留,没有其他办法。” 林宗易点头,“不错,思路清晰。”他坐回沙发,衔着烟冷笑,“不过很遗憾,你算计迟了,我从王威手里救下韩卿那天,就转移了陈志承,至于你收买北区,是我的圈套,我本想套住冯斯乾,行贿的罪名对商人而言是重击,可惜他识破了这一招,王晴娜,你终究有些蠢。”他说到这里,丢出一份文件,“王威不可告人的底细,我全部掌握了,想死想活,取决于你王家安分不安分。” 王晴娜眼中的崩溃一寸寸皲裂,爆发,最后沦为一片空白,像一摊死灰,“你不念丝毫的旧情吗。” 林宗易压下打火机,火苗燎红他一双幽深的眼睛,“你既然了解我如何在滨城混出头,就该了解威胁我的下场。迄今为止,只有一个人胁迫我,还全身而退,就是韩卿。” 王晴娜彻底僵硬。 林宗易不催,只吸烟,吸完一根,又焚上一根。 当他吸完第四根,王晴娜神情淡漠,像什么没发生过,站起拂落衣服上的灰尘,极少有女人在面对男人和情感的双重打击下还能如此镇定。 即便是我,把情场做戏当饭吃,什么德行的男人都研究透了,在得知林宗易欺骗,冯斯乾隐瞒,我同样做不到冷静。 王晴娜走到门口,她停住望向我,“韩卿。”她笑出声,“你觉得自己赢了吗。” 我不吭声,云淡风轻的姿态刺激了王晴娜,“我没得到我想要的,你照样会步我的后尘,你以为他们可靠吗。” 我看了她一眼,她说,“你最终也许比我还失败。” 王晴娜走出病房后,李渊示意林宗易,他掐灭了烟也走出,在过道站定,李渊说,“王赫五分钟前抢救无效死亡。” 我瞳孔骤然一涨。 王赫应该是王晴娜的叔叔。 林宗易淡淡嗯,“冯斯乾收到消息了吗。” “没有。咱们是第一手消息。” 林宗易笑着说,“王家不会放过他。” 李渊也笑,“您赢了他一次,他还没缓口气,这一次,王家要压死他了。” 林宗易返回病房,站在床尾,面无表情俯视我,“你听见了。” 我舔了舔干裂的唇瓣,答非所问,“我渴。” 他倒了一杯水,调好温度,喂到我嘴边,我没接受他喂,接过自己喝。走廊突如其来响起一阵脚步声,打破了午夜的寂静,下一秒房门被推开,一道高高瘦瘦的人影进入,英气伫立着。 我见到冯斯乾的一霎,眼眸不自觉涌出亮光,林宗易察觉到,脸色微沉,他走过去不露声色挡住,冯斯乾没有再强闯,缓缓止步。 他们沉默对峙,谁也不曾先开口。 良久,冯斯乾问,“她怎样。” 林宗易反问,“你以什么身份。” 他话音未落,冯斯乾一把揪住林宗易的衣领,抵向自己面前,“你算个男人吗。” 林宗易波澜不惊,“你救她一时,我顾忌是她长久。” “她一时都活不了,谈什么长久。”冯斯乾的力气几乎扼死林宗易咽喉,“护不住女人,就干脆离婚,林宗易,你我撕破脸就没意思了。” “你未必和我撕得起。”林宗易耐人寻味笑,“你等着接手吗。斯乾,嗜好人妻,毁掉的是你自己。” 冯斯乾一拳击中他胸口,他回击,各自钳制住,“你自以为能护住她,可你连华京都没本事保住,斯乾,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我在这时说,“出去。” 他们同时一顿。 我再次重复,“我累了。” 僵持片刻后,冯斯乾先放了手,林宗易漫不经心掸了掸衬衣的褶痕,“斯乾,说不准你即将会来求我。” 冯斯乾停在那,他深深望了我一眼,转身离开病房。 林宗易静止住,望着那扇剧烈摇晃的门扉,好半晌没反应。 李渊在冯斯乾离开不久进门,“林董,安排保镖吗。” 林宗易收回视线,他皱着眉按摩额头,“你掂量办。” 我翻身下床,朝洗手间走去,擦肩而过时,林宗易拽住我,一张脸寒意十足。他这一刻的眼神充满浓烈偏执的占有欲,强势到令人窒息,“我说过,心甘情愿留下,或者我囚住你,你自己选择。” 我无动于衷。 他伸手抚摸我脸,“韩卿,就算互相折磨,也折磨下去。” 他用力把我困在他胸膛,臂弯勒住我,我紧贴林宗易火热跳动的心脏,他胸腔仿佛海浪翻涌,狂放又激荡。 我怀孕时,正经历一生中最阴暗的时刻。 林宗易的呵护与深情,像一个温柔的魔咒,一点点植入我的世界,成为那段纠葛故事的救赎和港口。我不仅仅依赖他,感激他,我也真真切切动摇过。 我豁出命要为他留一条根,是我的报答,亦是我的动心。 但此时,我只是毫无感情陷在他怀里。 林宗易注视我,我眼里空空荡荡,分明有他的影子,可他的影子又好像再也入不了我的眼。 他克制着,摘下挂在衣架的灰色大衣,从病房离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白日做梦的能量饮料,感谢大家的鲜花和金币,谢谢支持。 第101章 我一定能征服你 外界关于王家的新闻压得死死的,王晴娜和林宗易不欢而散,连夜回滨城了,王威留下处理王赫的后事,三方正式撕破脸。 林宗易离开医院一直没回来,转天晚上住院部六楼的报警器开始响,而六楼只住着我一个,于是守在过道的四个保镖其中两个去查看,等终于不响了,病房门突然撞开。 我本能挡住眼,炽白的灯光不偏不倚落在我头顶,刺得我眼球生疼。 “护士,保镖!”我大喊,“关门!” 进来的男人不紧不慢靠近,“林太太个子不高,脾气倒挺大,撒泼还上瘾了。” 我一怔,从指缝打量男人,他面容映照得极为深邃英俊,我当即爬起,“保镖没拦你吗!” 冯斯乾反锁住,“一个被陪酒女郎假扮的护士缠住,一个在楼下买烟被指控偷窃。” 这么损的招,除非是又毒又坏的男人,否则想不出,“是你干的?” 他在床边坐下,单手松了松衣领,“背着奸夫的身份,就要遵守游戏规则,和林太太幽会能光明正大吗。” 我盯着冯斯乾身上的酒红色衬衫,意识到什么,“你穿得真艳。” “不好看吗。”他放下翻卷的袖子,“下次不穿了。” 我视线定格在那片殷红,“你的伤没好,还会出血,红衣服能遮盖,对吗?” 冯斯乾动作一僵,旋即又若无其事否认,“你想多了。” 我伸手解他纽扣,“那我看一眼。” 他摁住我手,阻止我继续,我当场爆发了,“我看一眼!” 冯斯乾仍旧没松开,我猛地一扯,衣衫大敞,贴身是一件黑背心,往上掀起,腰腹和手臂的咬痕最深,尤其腋下骨头凸肉也少,纱布绷不住,伤口一蹭又开裂,鲜血微微渗出,晕染在衬衣上,红色和红色融合隐藏。 我瞬间安静下来。 冯斯乾垂眸,“差不多痊愈了,也不痛。” 我迟迟没动弹,他扣住我下巴抬起整张脸,力量却不重,他抚摸着,轻声说,“我不放心。” 我无声落着泪,冯斯乾抹掉一滴,又续上一滴,像落不完。 “真不痛了。” 我看着他,“咬了几个洞。” 冯斯乾回答,“一个。” 我说,“咬你一千个才好。” 我手忙脚乱开抽屉,翻出纱布和药膏,他拉住我,“看看你就走。” 冯斯乾重新系上扣子,拥我入怀,“出院了来看冯冬。” 我发丝环绕住他宝石蓝的袖扣,小心翼翼择开,“喝奶喝得多吗。” 他嗯了一声,“比我吃得多。” 我挣扎了一下,他抱得更紧,“那晚我去看,你不让见。” 冯斯乾的唇掠过我额头,“钓着你。林太太当初不也是钓着我吗。” 我在他怀里闷声不语。 这时一名护士走进病房给我输液,我立刻从冯斯乾怀中抽离,我不确定她是否看清了这一幕,慌慌张张找话题缓解尴尬,“深更半夜还挂水吗。” 她升高输液架,“药效比较强,而且您还在哺乳期,所以间隔八小时。” 刚才的厮磨,磨得头发乱了,我拢到耳后,“辛苦你了。” 护士不认识冯斯乾,询问了一句是家属吗。 我担心她看到我们抱着,会生闲话,撒了个谎,“是我堂哥。” 男人极轻的笑声传来,我偏头,冯斯乾站姿笔挺,神色也一本正经,像是我的错觉。 护士在我手背擦碘酒,“林先生寸步不离陪护了两天两夜,我们科室闲聊,都特别羡慕您,林先生样貌好,性格也好。” 冯斯乾在一旁听着,表情寡淡。 我随口敷衍,“他是很好。” 护士准备扎针,始终一言不发的冯斯乾忽然开口,“轻点扎。” 还记得我生完孩子刚苏醒,他也叮嘱护士轻点扎。 冯斯乾是唯一一个把我怕疼记在心上的男人。 他总是在我最疼的时候及时出现在我面前,把本该由我承受的疼,分去一大半。 护士扎完针走出病房,门合拢的一霎,我说,“王晴娜的叔叔昨天死了。” 他调整滴流的速度,脸色平静。 我抓住他胳膊,“你能扛过这一劫吗。” 冯斯乾皱眉,控制好回血的针管,“你不要管这些。” 我提醒他,“林宗易手中有王家的把柄。” 冯斯乾看向我,“然后呢。” “如果你求——” “不可能。”他干脆打断,“我不会求他。” 我默不作声坐着。 冯斯乾的司机打来电话,告诉他保镖已经脱身上楼了,他没再耽搁,挂断电话迈步离去。 “冯斯乾。”我叫住他,他从白光的深处回头。 我鼻子发酸,“你以后别管我了,我就是个麻烦精。” 他驻足在那一束光柱里,低哑闷笑,“嗯,是很麻烦,迄今为止我确实没发现比林太太更麻烦的女人。诡计多端,胆大妄为,演戏利用男人,利用过后翻脸无情。” 他若有所思,“太差劲了。” 我这一刻下定了决心,钻进被子,“照顾好冯冬。” 冯斯乾嗓音里的笑意越来越浓,“又生气了。” 我背对他,他收敛了笑,“我解决完手头的问题,会逼他离婚。” 我攥着被单,没回应他。 林宗易第四天早晨接我出院,中午蒋芸拎着果篮到蔚蓝海岸看我,林宗易听到动静从书房出来,站在走廊注视我们。 “林董。”蒋芸走过去自我介绍,“我姓蒋,三十六岁,已婚,未育,反小三协会的名誉会长,业内封的,我是您贱内的朋友。” 林宗易被逗笑,“我有耳闻蒋小姐。” 蒋芸很惊喜,“在哪闻我的啊?” 林宗易思索了一秒,“扫黄大队,你忘了吗。” 蒋芸笑容凝固,“英雄往事...不值一提。” 午后的阳光笼罩住林宗易,隔着一团虚虚无无的金色,他风度翩翩,“蒋小姐很富有正义感,索文不少客户的太太对你称赞有加。” “什么正义啊,就是看不惯你们臭男人——”蒋芸欢天喜地扑上去,“平时拉个皮条搞你们——” 我拽住她,“行了!你看见公的就犯贱。” 林宗易笑着,“我最近公务忙,有劳蒋小姐陪卿卿解闷。” 他说完返回书房,只寥寥数语,绅士又从容。 “卿卿——”蒋芸捂着腮帮子,“林宗易私下好骚,好酸啊。” 我不耐烦推搡她进主卧,“打听了吗。” 蒋芸盘腿坐在地毯上,“我老公的内部消息,冯斯乾被当典型了,就这几天,上面要办他。”她剥开橘子皮,“他担任副董的两家企业税务不干净,本来应该查大老板,不知谁放出风了,曝光他是隐形大股东,直接盯上他了。” 这里百分百有林宗易的手笔,更主要是王家在搞他,我没吭声。 蒋芸捅了捅我,“婚还离吗?” 我烦躁闭眼,“没想好。” 她嚼着橘肉,“冯斯乾要倒大霉了,上面查办不是开玩笑的,你儿子在他手上不安全,先接回家吧,林宗易不计前嫌接受你,不至于容不下林冬。” 我趴在床尾,心不在焉。 蒋芸一脸回味无穷,“林宗易的男人味真足,他一看我,我都酥了。咱们之前那些雇主的老公,秃头的,大肚子的,黄牙的,想不到啊,林宗易这种货色竟然被你捞上了。” 我扭头看她,“他和冯斯乾,谁好。” 她不假思索,“当然是林宗易了。冯斯乾太冷漠,冷漠的男人不解风情。” 蒋芸待到傍晚,林宗易留她一起用晚餐,她老公催她回去,她没留,我送走她,和林宗易在餐厅吃饭,我本想问他王家的情况,试探他什么心思,可李渊在晚饭结束时过来了,林宗易撂下筷子带他进入书房。 我独自坐了一会儿,去厨房泡了一杯茶,也跟进书房,搁在他桌上,“新买的金骏眉。” 林宗易端起杯子,“今天高兴吗。” 我不着痕迹瞟他手边的文件,“挺高兴的。” 他喝了一口茶,“喜欢什么,就做什么。” 我故意说,“我喜欢闯祸。” 林宗易挑眉,“可以闯,收拾不了妻子的残局,我还当什么丈夫。” 我俯下身,匍匐在办公桌边缘,“往后你还会骗我吗。” 林宗易凝视着我,“我说不会,你信吗。” 我没答复,转身离开书房,刻意虚掩门,林宗易似乎朝这边望了一眼,但没出声。 我回卧室取了化验单,再次走向书房。 “王威虽然在明处围剿冯斯乾,但暗中也在调查王赫的死因。王赫入院时,伤势鉴定是中度,加上顶级的医疗团队,绝对死不了,王威显然起疑心了。”李渊压低声,“万一他查到是您动手导致王赫死在手术台上,再嫁祸给冯斯乾,他会不会联手冯斯乾反制您。” “这盘局滴水不漏,主刀医生出国了,他查什么。”林宗易合住文件,从烟盒里嗑出一支烟,“王威斗不过我,他这次只能被耍。” 李渊接过林宗易签好的文件,“扳倒王家,要防止王小姐与您玉石俱焚,您这几年的生意,人脉,她都了如指掌。” “我没打算扳倒王家。”他压下打火机点烟,“王晴娜生养了林恒,看在这点情面,只要王家安分,我不轻易做绝。” “那您费尽心力拿到王威的黑料,仅仅为了保住韩小姐的名分,不娶王小姐吗?” “我另有用处。”林宗易语气高深莫测,“挖出王威的把柄,更深的目的是救一个人,我算计他入局,也要给他一条生路,就看我等的人肯不肯替他求了。” 林宗易眼神停留在门口。 和千年的狐狸斗法,我果然还嫩。 我推门而入,直奔窗下的沙发,他挥手示意李渊退下,他衔着烟,透过烟雾凝望我。 我说,“宗易,我们聊聊。” 林宗易就在等我上钩。他整个人后仰,解开所有纽扣,胸膛和腹沟完全袒露,精壮的肌肉带着邪性狂妄的冲击力,书房里只开了一盏台灯,他在昏暗的灯火尽头,闪烁出蜜褐色的光泽,“聊什么。” “王赫的死,王家算在冯斯乾头上了,他是滨城的候补委员,一旦风波闹大,冯斯乾注定要吃官司,是你一手设计操纵,将他逼上绝路。” 他漫不经心笑,“林太太替旧情人兴师问罪吗。” “兵不厌诈,是他自己手段不及你。”我整理着真丝睡裙的裙摆,“你其实不想赶尽杀绝,你只想跟我谈条件。” 林宗易又恢复最初那副风流倜傥的模样,“不错。”他狠吸一大口烟,对准我的方向吐出,“和他彻底断掉,从此只有我一个男人。女人三十如狼,我认为我能满足林太太这个年纪的需求。” 他掸了掸烟灰,“包括你四十如虎的需求。” 我斜倚着沙发背,娇嫩纤细的腿搭在茶几上,从脚踝到臀部,长裙半掩,若隐若现,肌肤像白玉一样诱人,“那时你都五张多了,你风花雪月放浪半辈子,却要限制我吗。” 林宗易掐灭烟头,起身朝我走来,“冯斯乾不比我年轻多少。” 我赤脚摇晃着,“我老公是开会所的,里面的小白脸一茬又一茬,我一天割两茬,不行呀。” 他弯腰,我身体随着他的倾覆躺下,没有躲避他亲近,“一天两茬。”他鼻梁抵在我肩膀,气息撩人滚烫,“我怎么不知道你这样旺盛。” 我也发觉自己说过头了,“一天一茬。” 他笑了一声,“那我的卿卿也很厉害。”他抚过我眉心,停在那颗娇俏的泪痣上,“多给我熬一些补汤,我能坚持。” 我看着林宗易,蒋芸对他的评价很客观,他是一个相当有魅力的男人,他释放魅力时,仿佛下了一场大雾,猎物不由自主沦陷进去,四下皆是迷途,像王晴娜,她分明磕得头破血流,还拴着他至死方休。 林宗易是一个让女人根本放不掉的男人。 我一字一顿,“我不离婚,也会忠诚,可不是心甘情愿。” “林太太甘愿,我就尝你甘愿的滋味。”他挨近我耳朵,声音低沉磁性,“即使你不甘愿,我也喜欢强迫你在身下哭。” 林宗易手绕过我颈后,拢住一头墨藻般的长发,撩起的刹那,发梢浮动,我看不清他轮廓,他吻住我。 成熟的乌木香,致命又温情。 我喜欢沉重的味道,就像我迷恋冯斯乾吸烟后的深吻。 掺杂着烟味酒味的吻,令人上头。 他吻了我许久,吻到我唇舌都发麻,“有诚意吗。” 我眼眸漾着蒙蒙水色,动人极了,“比如。” 他湿热的唇瓣移动到我耳垂,似有若无地触碰,“我以后用来给林太太快乐的地方。” 我脚尖沿着他西裤探入,摩挲他的汗毛,我逢场作戏的男人多,可真正见过摸过的男人很少,我感觉林宗易的毛发肯定是男人中最多最厚的,我明知故问,“够诚意吗?” 他压根不吃这套浅尝辄止的把戏,“你觉得是那里吗。”他紧接着埋进胸口,野蛮的力道刺激得我浑身一颤。 我紧贴他,搂着脖子,不露声色拖着他直起腰,“你喜欢我什么,就因为我曾经是冯斯乾的女人,激起你的占有欲和胜负欲,还是因为——”我食指戳点他心脏,“你没有如此失败过,你以俘虏女人为乐趣,面对一个不愿成为你战俘的我,你不甘心。” 林宗易深深地望着我,“都有。” 我打开化验单,抖落在他眼前,“我不想拒绝你,可是太巧了,我暂时无法履行妻子的义务。” 林宗易目光扫过化验单,又重回我面孔,他略眯眼。 我揪着他衣襟,嘘声说,“我生了孩子之后,跟他也没有过,平衡了吗。” 我越冷静,越勾人,林宗易眼睛涌出一股凶猛的烈火,属于男人的霸气与刚硬,“韩卿,你信不信,我一定能征服你。” 我愣住。 那股充满激情的火焰,被他演绎得性感至极,烧得我有些发热。 我从他眼中的火海里拔出自己,“我不信。” 林宗易眼底的欲火不熄,愈演愈烈,“别抗拒我,我早晚征服你。” 我同他四目相视,“宗易,和我上了床,你会比现在更着迷我。”我捧起他脸,“你会中毒,其他女人永远解不了我的毒。” 他喉结上下翻滚,抻动下颌一层浓密的胡茬,厮磨着我掌心,“我从没为一个女人发过疯,着过魔。” 第102章 彻底沉迷 窗外江港的霓虹无尽无休,我和林宗易躺在床上。 苏姐从过道敲门,“先生,书房的沙发收拾完了,我来送太太的新睡裙。” 我拧开台灯,“不要睡衣了。” “啪嚓”一声,火光四溢,我看见林宗易鼻梁一滴汗滑落,他扔了打火机,仰起头,望着天花板吹出一缕烟。 倘若没有冯斯乾,我肯定会爱上林宗易。 他血性刚烈,在黑暗里生长,没有女人能抗拒一个像英雄又像魔鬼的男人蛊惑。 我忽然出声,“你爱过王晴娜吗。” 烟雾笼罩,林宗易的面目模糊不清,“没有。” “你从没爱过一个女人,所以感情在你眼里,是交易和阴谋的棋子。” 他抽烟不语。 “宗易,其实你不爱我,你或许感兴趣,甚至喜欢,但爱不是这样。”我盯着窗户上倒映出的江水的影子,“你算计了我三次,将我丢进水深火热,你说你有把握,不会真害了我,你忘了人算不如天算,生死意外不是你能掌握的。” 我们静默了好半晌,他偏头,“希望我为你发疯吗。” 我横卧在床中央,被子下是一具细腻的身躯,“女人都希望深爱的男人为自己走火入魔,不爱就不在乎。” 林宗易掐灭烟,翻身而上,他双手撑在我身侧,“我如果走火入魔,你这辈子都逃不掉。” 我凝视他,“你会囚禁我吗。” 他笑着吻我嘴角,“我会把你变成一个完全属于我的木偶,你有没有心和灵魂,我不介意。” 我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 他抚摸着铺散在枕畔的长发,“不过,我更喜欢征服一个女人的心,我不喜欢空空荡荡的身体。”他手掌覆住我半张脸,“韩卿,我会让你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步步沦陷,为一个叫林宗易的男人着魔。” 之后三天,外界风平浪静,可我心里明白,冯斯乾已经被王家逼到退无可退的绝路,他周三卸任了一家集团的副董职务,周四稽查组介入调查他名下的企业账户,这些意味着他即将山穷水尽。 他的商业手段并非斗不赢林宗易,而是林宗易太奸诈,太豁得出。他另一重身份造就了他的心狠手辣,为利益抛掉一切情义,能割舍任何人,不惜以性命做赌。 从我们谈完条件至今,林宗易绝口不提王家的把柄,他不交出黑料,冯斯乾没有筹码制衡王威,就无法在博弈中翻身,我搞不懂林宗易究竟什么意思,他在耗什么。 第四天早晨,李渊到蔚蓝海岸接他上班,我在洗漱,听到动静也跟出,李渊说最迟下周一冯斯乾要去市里部门配合审问。 林宗易笑了,“是吗。” 李渊也笑,“王威虽然六月要退了,面上的势力还在,基本都卖他面子,王赫出事的消息王家对外封锁了,好在是替补,要是正经在职,风波可大了,王家不追究,上面也得追究。” 林宗易挑选着皮带,“正经在岗,我也不会让他死了。” “这盘局好惊险,您稍微下错一招,咱们便牵扯进去了。” 林宗易没说话。 我站在走廊,观望这一幕。 “冯斯乾倒了,太太照样是您的,谁还抢得了呢?您何必大费周章困住他,再救他一命。” 林宗易似笑非笑,“俘虏女人,用强不如用计。况且拿到王威的底细,我也能顺利脱身。” 李渊问,“那王家的东西,您打算什么时候交给太太。” 林宗易揭下皮带扣的防尘膜,“该给的时候自然会给,还没到最后关头。” 我咬紧牙关,深吸一口气。 李渊先上车等林宗易,他伫立在试衣镜前打领带,我上前夺过,装作若无其事,“李渊倒是挺勤快的,索文有什么麻烦吗。” “索文运转还可以。”他耐人寻味笑,“林太太现在跟着我,甘愿吗。” 我系上一个结,“甘愿不甘愿,连冯斯乾都输了,我更是你的掌中之物。” 林宗易端详着这枚领结,他当然听出我的弦外之音,“林太太迫不及待提醒我,要兑现承诺了。” 我莞尔笑,“来得及就行,兑现的快慢取决于你。” 他淡淡嗯,“那不急。” 苏姐拿来一罐发胶,我接过,喷在梳子上,再递给林宗易,“王威还会对我下黑手吗。” 他整理着发型,“不会,他知道我的底线了。” 我小心试探,“蒋芸快过生日了,我去望海楼帮她庆祝,不带保镖行吗。” 林宗易一顿,我整颗心立刻提到嗓子眼,他打开衣帽间,摘下西服,“哪天。” “最近。”我有些委屈,“带他们碍事。” 林宗易深深看了我一眼,“你随意。” 当天下午,我了解到林宗易有一场会议持续到傍晚,我挂断电话,亲自开车驶向澜春湾,是保姆开门,她见到我很欣喜,“韩小姐?” 我打量玄关摆放的鞋架,有四双男士皮鞋和两双纯白的运动鞋,袜子整齐陈列在一旁,他显然一直住在这,证明他还平安,“我找冯先生。” 她招呼我进客厅,“先生加班,凌晨才回,在楼上洗澡呢。” 我问她,“这几天来过什么人吗。” 保姆倒了一杯水,“不少西装革履的男人,应该是先生的下属,还有律师,似乎处理什么股份。” 我没接水杯,“有上面的人吗。” 她疑惑,“上面是哪的人?” 我没再多问,脱掉大衣,“冯冬呢。” “在屋里,越长越好看了,和先生一模一样。” 我也眉开眼笑,“不像我吗?” “说实话,还是像先生,又白又俊,眼窝深邃。” 保姆带着我走上二楼,进入一间婴儿房,我给冯冬喂了母乳,又哄他睡着,重新放回襁褓里,我没待多久,直奔隔壁主卧。 冯斯乾穿着睡袍正好走出浴室,他看到我在,皱眉怔住,“你怎么来了。” 我迎上去,“不欢迎啊?” 他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随即敛去,“不太方便。” “哪不方便呀。”我环顾四周,“藏女人了?” 冯斯乾漫不经心系束带,“是藏了几个。” 我揪住他的袍襟,往身前一扯,“几个?冯先生的腰受得了吗,可别累折了。” 掩饰不住的笑意从他眉眼泄出,“分明一个女人没有,林太太都撒泼吃醋,真藏了几个,你还不砸了我的房子。” 他越过我,去关卧室门,我在背后抱住冯斯乾,突如其来的温柔抵着他,他脊背一僵。 我很久没有跟他动真格了,王晴娜绑架我的前一晚,我主动过,但那是演戏自保,冯斯乾何其聪明,他一眼就识破我的企图,而今天我是真心的,他也一清二楚,他背对我沉默。 我手指解开他刚系好的束带,“我想试一试白天。” 他攥着拳,又缓缓松开,低哑发笑,“林太太还添了一个健忘的毛病,不是早就试过吗。” “还要试不行啊?”我掌心紧贴他坚实隆起的腹肌,“你没心情吗。” 他转过身,护我在怀里,“对林太太随时有心情。” 我抬起头,“冯先生,你猜我为什么来。” 他面容平静,平静之下又暗潮汹涌,他什么都懂,却不戳破,只是问,“为什么。” 我踮起脚尖,一脸明艳天真,向他耳蜗里嘘热气,“因为我想你了呀。” 他笑出声,“撒谎精。” 我从他腋下挣脱,走进浴室洗澡,空气中还弥漫着他的味道。当我门拉开的刹那,冯斯乾注视我,我在极其明亮的阳光里袒露自己的所有,每一寸妩媚和神秘,莹白的肌肤上水珠顺着美好的身段淌落。 我冲过去,和他缠在一起,冯斯乾接住我,给我更为狂热的拥抱,就像一把焚烧后的灰烬,它遭遇无情的摧毁,回不到最初的模样,它的缺憾令我难受,也令我癫狂。 我拖着冯斯乾一点点堕入深渊,他终于愿意忘乎所以一次,那么多个夜晚他都在压抑克制,他一面爱着我,一面又防备我,从不肯彻底为我沉迷,我渴望揭开他的面具,看一看面具下藏匿的那张脸。 我捧着他脑袋,跌进他烈火一般的目光里,他如此意乱情迷,如此野性难驯。 他力量多么强大,带给我的感受就有多么刻骨难忘。 我再度从正面抱紧他。 当一切终止,他满身是汗,像丢了半条命。 我整个人趴在他胸膛无声哭着,冯斯乾感觉到我的眼泪,用指腹抹掉,他没问我哭什么。 许久,他打破这份沉重,“开着窗,冷不冷。” 我回答,“不冷。” 他抚过我像是含了一汪清水的皮肤,我埋进他臂弯,他在我头顶闷笑。 “冯斯乾。”过了好久,我喊他名字,“我该走了。” 他一言不发,手在我背上流连。 我爬起,悬在他上方,“我暂时不来了,你照顾好冯冬。” 冯斯乾看着我,“你过得好,比什么都重要。” 我更咽说,“冯冬长得像你。” 他唇瓣轻轻触碰着我眼角,“是挺像。” 我们交缠的手,他无名指光秃秃,而我的无名指戴着一枚婚戒。 “假如时光重来,我不接殷怡的生意了。” 他问,“不想接近我了吗。” 我摇头。 冯斯乾笑着,“看来是真后悔了。” 我滑下床,朝门外走去,我告诉自己别留恋了,别再纠缠了,可越强迫自己,越难以控制,我还是忍不住停下。 “斯乾。”我回眸看向他,他视线始终定格在我背影,没错过我任何一个迟疑的动作。 “冯冬经常生病,我总怕养不活他,私下很少宠,蒋芸说在她老家凡是孩子生下体弱,糙着养,就能长大,你别太娇惯他。” 冯斯乾一边点烟一边笑,“好。” 他衔烟那只手隐约在微颤。 我睁大眼,逼回眼眶里的泪意,他倚着床头,仍是简短又沙哑的一个字,“好。” 我一愣,“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冯斯乾夹着烟,“你说什么都好。” 我笑出来,不敢再留一秒,夺门而出。 我跑出澜春湾,蹲在一棵树下,平复了好一会儿,我起身的瞬间,发现林宗易的车泊在小区门口,我顿时僵住。 降下的半扇车窗显露出他三分之一轮廓,英挺俊美,可那股温润的气质又夹杂了强烈的压迫感。 我稳了下心神,拉门上车。 林宗易面无表情看腕表,气场深沉又危险。 我不等他开口,先下手为强阻截他的怒意,掌控住局势,“你去索文开会还路过澜春湾啊?”我眯着眼,“宗易,你跟踪我吗。” 林宗易拆开安全带,升起挡板,命令李渊下车。 当车内只剩我们两人,他猛地扯下我衣服,我不躲不闪,任由他扒下,冯斯乾没有在我身上留下半分痕迹。 “1小时37分钟,你在做什么。”他手沿着我肩膀掠过肚子,继续往下,“非要我查这里吗。” 我不露声色握紧十指。 他神情冷冽,“作为丈夫,我容忍自己的妻子到极限了,你求我放过他,等于养虎为患,我答应你了,我要面对他后续的反扑,会付出什么代价不可预料,我需要换取你的绝对服从和忠贞。” 林宗易这一刻的霸道强势,是我从未见过的。我眼前恍惚浮现出一个截然不同的他,冷血果断,麻木不仁,阴晴莫测。那才是林宗易,一个将风起云涌的滨城都牢牢地捏在手心的男人。 我迅速穿好衣服,他挑明归挑明,我解释一下粉饰太平也有必要,我倾身靠近他,“我担心冯冬在他身边不习惯,来探视而已,下次绝不会了。”我指尖绕住他领带,“苏岳楼是不是有新菜式了?你带我尝尝。” 林宗易扣住我下巴,狠狠擦拭嘴唇残留的口红,他审视我良久,“回去洗干净,再挨过来。” 我挂着笑容,坐在那。 他从烟盒里嗑出一支烟,“再有第二次,我一定废了他。”林宗易牙齿叼住烟蒂,一双充满寒意的眼眸停在我脸上,“我纵容你的肆意妄为,唯独背叛。我要的不离婚不只是名义。” 【作者有话说】 感谢沐沐粉和白日做梦打赏的催更符,感谢大家的鲜花和金币,谢谢支持。 第103章 毁掉 当晚林宗易推掉了江都会所的应酬,他坐在床上,浴室门敞开,我在玻璃罩内洗澡,他一边抽烟一边监视我清洗身体。 我皮肤都搓红了,才关闭水流,裹着浴巾出去,赤脚站在林宗易面前。 湿淋淋的发丝垂在肩头,眉间也漾着薄雾,热气蒸得脸蛋潮红,像一朵绽放的玫瑰。 林宗易望了我许久,他熄灭烟,默不作声拆领带。 我爬上床,躺进被子里,轻轻啜泣着,他听见哭声,解扣子的动作停下。 歇斯底里永远不如梨花带雨勾起男人心软,所以林宗易对王晴娜的眼泪无动于衷,强势的女人示弱也让男人感到压抑,而柔软的女人一滴泪就逆转局势。 我悄悄抹眼角,翻了个身,无声无息颤抖。 林宗易揉着太阳穴,“你还觉得委屈。” 我更咽,“我错了。” 他不忍再发脾气,捞起我搂进怀中,“别哭了,在车上我话说重了。” 我哭得更厉害,他捏起我下巴,“有时明知林太太在演戏,我也情愿上了你的钩。”他指腹一点点擦掉我泪痕,“你说上辈子欠了我,那我是不是欠了你两辈子。” 我仰着头,“宗易,我只是想孩子了,我以后不惹你生气。” 谎言无关真假,只关乎男人听不听,听了就真,不听就假。 他审视着我,嘶哑嗯了声。 “你把王威的底细给他吧,他平安了,我才放心孩子。” 我把冯冬留在澜春湾,是为了给冯斯乾最后一个筹码,万一林宗易玩阴的,整垮了他,我肯定要接回孩子,孩子在,我的旧情就在,忘也忘不掉,兴许还会忌恨上林宗易,他又对孩子没感情,只有碍眼,巴不得眼不见为净,等我以后答应生个他的种,自然顾不上冯冬了,慢慢就淡了,凭这点,他也要帮冯斯乾一把。 我十分顺从趴在他胸膛,“孩子在我们身边,外面闲话多,你也难堪,交给冯斯乾,我安心,能踏实过日子。” 林宗易身上的烟味浓烈呛人,看来他在澜春湾门口堵我时不止抽了一两根,恐怕有一两盒,面对我的哀求,他没回应。 我点到为止,不再催促。 转天早晨我和林宗易在餐厅吃早餐,李渊赶到蔚蓝海岸,将一个牛皮纸袋递给他,“昨晚何江找到我,冯斯乾授意他退回了这些。” 林宗易剥好蛋白搁在我碗里,拾起纸袋逐一打开,是王威的银行流水和私生子的出生证明。 我愕然,“退回?他不接受吗。” 李渊说,“不接受。” 林宗易重新塞回,他若有所思眯眼,“何江提到什么原由吗。” 李渊掀眼皮看我,又低下头,没吭声。 林宗易起身,“进书房。” 我放下汤匙,“有什么隐情不能当我面讲。”我拦住他们,“你真给了吗?” 李渊回答,“千真万确,我给了。” 我半信不信与林宗易对视,他皱着眉,“你怀疑我?韩卿,我还不至于对一个女人言而无信。” “你不许我联络他,我不联络了,如果你唱一出戏,唱到他倒台。”我靠近他一步,“宗易,你不是没骗过我,你骗我无数次了。” 他走进书房,直奔办公桌,拨通了冯斯乾的号码,是何江接听的,“林董,东西您收到了。” 林宗易抽出一支烟,“明天周一,稽查组会强制他配合调查,他只剩下一夜的时间,王威不发话,他脱不了身。” 何江说,“冯总的原话是,他另谋生路,您不能逼迫韩小姐做任何她抗拒的事,他解决完问题,假如有命活着回来,再和您清算这笔账。” 林宗易点烟的手一顿。 何江挂断。 我攥着拳,“他有第二条活路吗。” 冯斯乾的选择令林宗易始料未及,千算万算,没算到他如此硬骨头,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愿拿我做交易。 林宗易一言不发吸烟。 我大声质问,“是你设下的局,他能逃过这一劫吗?” 林宗易揭过烟雾看向我,“他不是甘心送死的人,他不收,一定有路子了。” 我提心吊胆等了五天,冯斯乾确实没出事,起码明面上风平浪静,而具体的内幕,连林宗易都无从得知,好像被刻意封锁了。 周六林宗易带我去滨城出席一场慈善晚宴,路上郑寅打来电话,告诉他有消息了,王赫的死因是医疗事故,已经结案了,上面原本要查冯斯乾的账户,突然撤手了,抓了一只替罪羊,铭远集团。 林宗易面色阴翳,“冯斯乾道行不浅,我低估他了。” 郑寅意味深长提醒,“易哥,查铭远集团。” 我不露声色一瞥,又恢复事不关己的样子。 “不重要。”林宗易打断他,“重要是冯斯乾动用了什么人脉。” 郑寅说,“我估计比王威至少高两级,可对方图什么,风声这样紧,谁敢收他的好处。” 冯斯乾的每一步都出乎意料,林宗易明显措手不及,“他在江城的后台都没插手,究竟是谁蹚了这趟浑水。” 林宗易两条道通吃,能避开他的查探,可不是简单角色,是大鱼中的大鱼。 “尽快查清楚。” 林宗易交待了郑寅,车正好泊在维港酒楼,主办方引领我们进入贵宾通道,我去年跟着冯斯乾出席过冀城的拍卖会,如今跟着林宗易,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满月宴的闹剧满城风雨,都揣测我们要离婚,林宗易会和王小姐结婚,这次一同现身,算是平息了流言,直接对外宣告我坐稳了林太太的位子。 最凑巧是王晴娜也出席了今晚的宴会,她在北区,我和林宗易在南区,主办方特意隔开了距离,不过新欢旧爱同场,仍旧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慈善宴会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拍卖,一部分是晚宴,拍卖大厅的展示柜摆着三样拍卖品,最受瞩目的是一枚天然无切割的紫粉钻,13.14克拉,从南非空运,底价就三百万起拍。 说白了,赚男人钱的,千金买一笑,有得是女人想出风头,男人想逞英雄。 听蒋芸说,林宗易娶我,王晴娜很不满,还跑到索文讨说法,林宗易将利用我制衡冯斯乾的计划和盘托出,这才安抚了她,王晴娜提出要钻石,必须人尽皆知,总之千方百计逼林宗易在人前承认自己,给个名分,他一直拖着没买。 我瞎琢磨的工夫,那枚底价三百万的紫粉钻被礼仪小姐捧上拍卖台。 林宗易摩挲着无名指的婚戒,一副不屑争抢又十拿九稳的神情。 有一个人比他更加势在必得,首轮起拍,王晴娜就叫出八百万的价码。 一些男人在女伴的怂恿下开始小数额往上加,一百万加一轮,加到一千五百万时,自始至终没出声的林宗易忽然举牌,“两千万。” 王晴娜似乎正在等他出马,她紧随其后,“两千五百万。” 林宗易的牌子根本没撂下,“三千万。” 王晴娜有一个姑姑经商,王家不缺钱,但由于王威的身份,王家在金钱上很低调,这么高调还是头一遭。 这副激烈场面比白纸黑字的新闻有意思多了,准备离场去往宴厅的宾客纷纷又坐回原位,旁观林宗易和王晴娜的角逐。 我回过神,窥伺她的方向,王晴娜无喜无怒,握着竞标牌,没再加码。 我风情万千靠住椅背,“送她的分手费,和解了?” 林宗易一本正经,“我有太太,送其他女人干什么。” 我立马坐直,“你送我的?” 他面容平静,可藏不住一股震慑人心的霸气,“他给你的,我照样能给,并且翻倍给,他给不了你的,我依然能给。” 蒋芸的“反三宝典”里记载了一句话:男人的胜负欲上到八十岁老头、下到十五岁少年,都不能免俗。 我曾经同时接下过两个雇主的任务,她们老公都是死不悔改的渣男,我做了一个局,对a说,b穷追猛打,送我一辆保时捷卡宴,想要拿下我,又对b说,a是我的前男友,送我一栋洋房,想挽回我,a急了,送了我一辆更贵的法拉利,b也恼了,送我一栋带游泳池的独栋别墅,当然,我上交他们老婆了,可由此验证,男人对9分美女未必大方,可一堆对手哄抢的7分美女,却尤其舍得砸钱,他们分得清谁好谁坏,只是想满足自己的胜负欲。 “太贵,不划算。”我夺林宗易手中的竞标牌,他轻松躲开,“不管价钱,只说喜不喜欢。” “不喜欢。”我伸手拼命够它,可够不着,总是差一厘,好不容易追平一厘,他轻而易举躲过,不多不少又错开一厘,像戏弄一只暴躁的小野猫,“林太太的个子好小。” 我抓住他胳膊扑上去,非要够着不可,完全没意识到上半身压在他腿间,乍一看,显得非常亲昵,难分难舍。 林宗易俯下身,他呼吸喷在我后颈,我一颤,“不过林太太的其他部位,都挺大的。” 我猛地直起腰,撞他下颌,林宗易迅速一偏,“我的身手,林太太还想偷袭吗。”他抱住我,吻我殷红的唇,“不自量力的小坏蛋。” 我瞪他,“我真不喜欢。” 他意犹未尽吻着脸颊,“不喜欢它,喜欢我吗?” 我不答复。 林宗易笑意深浓,贴着我耳畔嘘声问,“喜欢那种事吗,晚上还做不做。” 他右边的男人看了一眼,“林董,大庭广众和夫人腻乎,果然是新婚燕尔啊。” 林宗易闷笑,“内人活泼好动,让章董见笑了。” 章董感慨,“娇花一样的女人,再吵闹也可爱。”他压低声,“不像我们这年岁,家里夫人是糟糠了,哪有耐性陪她调情。” 林宗易满眼温柔拢着我长发,“老有老的韵味,我太太即便是章太太的年岁,我也爱不释手,视若珍宝。” 章董大笑,“浪子回头金不换,林太太好手段啊。” 林宗易收回视线,继续吻着我,我脱口而出,“如果是送我的,我不想欠你太多。” 他笑容瞬间敛去,我抽离他怀抱,坐在自己位置上,“宗易,我们到今天,有些裂痕,弥补不了了。” 他转回身,目视前方,神色阴沉到极点。 王晴娜又追加了两百万,林宗易再次挡回,最终以三千五百万成交。 众目睽睽下林宗易打败了共育一子的旧爱,讨好新婚娇妻,他这样情深意切,我要是再出轨,唾沫能淹死我。 我玩赢了那么多精明的男人,玩不赢林宗易,他是一个无论做什么都目的性极强的男人。 从拍卖厅出来,林宗易和章董谈论着商业,我渴极了,找侍者要了一杯香槟,正要去洗手间补妆,一个陌生女人不知从哪冒出,“哎!这位不是惯犯小三吗?”她身量比我高,微微屈膝同我平视,“给野种儿子办满月酒,和正室争风吃醋,结果男人跟正室走了,丢人现眼啊。” 女人嗓门大,一通叫嚣,顿时围拢了一批不明情况的宾客。 “韩卿。”她戳点着我脊梁,“你还敢正大光明出现,也太不要脸了。” 我余光无意一扫,王晴娜隐匿在人群中,摇晃着高脚杯,笑而不语。 来者不善,我当即止步。 女人上下打量我,“很一般嘛,身材不高挑,五官不精致,除了风骚,没什么拿得出手。你爸爸在监狱服刑,养了一个出息的女儿,他在里面也舒服很多吧。” 窃窃私语传来,我不卑不亢喝了一口酒,旋即发笑,“我的确挺一般,就是拴得住男人。”我舔了舔红唇沾染的酒渍,“不一般的女人,反而是我手下败将。” 女人一脸嫌恶,“下三滥货色当然拴得住男人了,名媛千金谁会用嘴巴脱男人的裤子啊。” 我面无表情看着她,王晴娜在一旁笑得开心。 “名媛千金啊——”我绕着她转圈,“有经验才有底气挖苦别人,你是老师,你的嘴巴脱了几个男人裤子啊,家族贵姓呢?” 几位瞧热闹的阔太太噗嗤笑,我慵懒拨弄耳环,“我是林宗易明媒正娶,丢脸的是无名无分的王家,从不是我。” 女人语气讥讽,“你儿子是野种,据说姓冯啊。” 我若无其事翻手掌,碎银美甲熠熠生光,“有资格来这里的,背景应该清白高贵,可你却像个哗众取宠的小丑,你的来历也存疑啊。” 周围的笑声更大。 女人冲上来要厮打,李渊及时截住她手,“我们太太爱玩笑,偶尔开过头了,魏小姐别往心里去。” 女人不罢休,还要动手,李渊耐人寻味,“魏董跟索文有一档合作,魏小姐最好先回家,询问一下魏董,信口雌黄诽谤我们太太,到底合不合适。” 王晴娜在这时咳嗽了一声,将酒杯放回托盘。 女人本来迟疑了,情绪又激动起来,“韩卿的父亲挪用公款包情人,蹲了十年大狱,林宗易娶进门,不嫌脏了手吗?” 李渊冷笑,“我们林董的婚姻,还轮不上你多嘴。” 他当场一推,女人被推倒在酒桌,酒水洒落一地。 林宗易伫立在不远处一束白光下,他目睹这一幕,眼底渗出一丝寒意。 我补完妆返回宴厅,此时已经乱作一团了,一段无比劲爆的视频正投映在屏幕,画面中一男一女,男人肌肤是健康的蜜腊色,女人半跪在床尾,表情陶醉,发出断断续续的吞咽声,虽然打码了,但打得很浅,只要见过女人的真容,凭轮廓脸型就能认出,男人没露面,只拍摄到腰腹。 我整个人愣在原地,难以置信望着屏幕。 我对面的男人小声问女伴,“真刺激啊,比日本的还刺激,女人有点眼熟。” 女人说,“像不像王威的千金?” 男人仔细端详,“不确定,看不清晰,倒是够投入的,男人是谁啊。” 女人偷瞄看林宗易,“是林董吗?” 男人摇头,“自己曝光自己,吃错药了啊。” 在所有宾客都关注大屏幕,无人留意这边时,王晴娜端着一杯酒走向林宗易,反手泼向他。 她眼眶通红,“我以为你会念旧情,不论是对我的愧疚,还是顾及林恒的颜面,你竟然心狠到这个地步。” 林宗易不疾不徐掏出手帕,擦拭脸上流淌的酒水,“我对你的愧疚,在你绑架伤害韩卿那一刻,消失得一干二净。” 王晴娜又哭又笑,“所以你要毁掉我,毁掉你儿子的母亲是吗?林宗易,你早就打算好了,用它威胁我,威胁王家,你从来没想过娶我,对吗。” 林宗易扯住她,扯向一扇落地的窗帘后,“我警告过你,让你安分。” 王晴娜用力甩开他,冲出窗帘,林宗易在她背后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容忍你,再有下次,我会彻底毁掉你。” 王晴娜扭头,“毁掉我?除非你连林恒都不认了。林宗易,不要逼一个女人绝望。” 【作者有话说】 感谢金美娜的牛气冲天,沐沐粉的催更符,感谢大家打赏的鲜花和金币,谢谢支持 昨天被驳回了,修改完审核下班了,所以今早才发出来,大家一定早晨看,别熬夜。 第104章 卿卿的心意 宴厅人潮汹涌,林宗易伫立在一片灯光照射不到的角落,整个人阴沉又戾气,“看在林恒,我不动你,你见好就收。” “我不收,你能怎样。”王晴娜踩着高跟鞋逼近他,酒红色的天鹅绒帘又落下,遮住大半身影,“林宗易,我父亲四十年的根基,你不是不动,你是动不了,你手上的证据不足以扳倒王家,你只能一点点瓦解王家的根基。你厌弃我了,想封我的口对吗,我掌握你太多底细,娶我不甘心,不娶我又是你潜在的威胁。” 王晴娜的脸几乎挨上他下颌,“当年要不是我生下林恒,你早就抛弃我了,你跟我好,是留条后路,你怕自己栽了,王家能捞你。这些年你不愿拿王家的半点好处,打算干干净净断掉。你断得掉吗?我用林恒永远拴住了你,你认他,就要认我。” 林宗易冷笑,“我想断掉,你认为你还养得了林恒吗。” 王晴娜一怔,她反应过来,扯住林宗易的衣领,“你要带走林恒?” “你这样心如蛇蝎,不配教养孩子。”林宗易扼住她手,用力一甩,王晴娜被甩出半米,撞在墙壁上。 他慢条斯理抻平衣服的褶痕,“给林恒重新找个母亲,或者送到外省。” 王晴娜瞬间变了脸色,她又扑上去,“林宗易,你非要做绝,我和你鱼死网破!” 林宗易敏捷一闪,她扑了空,“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鱼死网破。” 他绕过摔在地上的王晴娜,毫不留情抽身离去,“林宗易!”她爬起追上他,林宗易驻足回头,望了她一眼,那一眼寒光凛冽,震慑住了王晴娜。 她止步,嘶哑呢喃着,“林恒是我的命。” 林宗易神色冷漠,“他不是你的命,他是你的工具。王晴娜,你死了这条心,林太太轮不着你当。” 我躲在墙角,李渊不知何时站在我身边,他朝我比划噤声的手势,“太太。” 我顿时吓一跳。 他目送林宗易离开,“如果没有您的存在,林董也许会娶王小姐。” 我看李渊,“他八年都没娶,不干我事。” 李渊郑重其事问我,“您了解林董吗?他的背后很复杂,他一旦动情,会危机四伏。他有这份成就,过程并不光彩,得罪了许多同行,王家的手段您见识过了,这算是他敌人中最仁慈的了。其实您始终在林董的保护下,冯斯乾即便不出手,他依然会不计代价救下您,但他最好不现身。满月宴那日他选择了王小姐和林恒,您觉得难堪吗?他留下,您表面风光,可风光之下藏着未知的危险,如今他那条道上的对手都知道林董唯一的儿子叫林恒,为他生儿子的女人叫王晴娜,您仅仅是他逢场作戏的傀儡,没必要打您的主意。” 我望向不远处谈笑风生的林宗易,他如同发着光,那样多的男人,形形色色,任何一个也掩盖不了他的风华气度。 他布下一盘又一盘局中局,真真假假,谁都猜不透他。 李渊往那边走去,我在原地站了许久,也走过去,在众人面前挽起林宗易手臂,“我在洗手间补妆呢。” 章董大笑,“林太太的风情,林董艳福不浅啊。” 林宗易垂眸注视我,“不化妆也很美。” 我环顾四周的女人,“我不能被比下去。” 他吻了一下我脸颊,“她们不如你。” 视频的插曲很快被压下了,王家到底背景硬,真看出什么了,也不能大张旗鼓议论。 去二楼休息室的途中,我问林宗易,“视频中的男人是你吗。” 他看着我发笑,“只露出半截,林太太就认出我了?”林宗易的唇贴在我耳畔轻声问,“是足够壮观,还是浓密,林太太这么确定是我。” 他想到什么,笑意更浓,“原来你趁我不留神偷看我了,知道我肚脐有——” “都不是。”我推开他,“王晴娜爱你爱得发狂,她能跟别人吗。” 我疾走几步,把他落在后面,“老不正经。” 林宗易漫不经心跟着,发出笑声。 我们在2号休息室,章董也在,还有一些眼生的男女进出打招呼,喝茶时林宗易接到一通电话,我余光瞟来显,备注是王威。 他起身回避,走到落地窗前,屋内人很识趣,刻意高声闲聊,忽略林宗易讲电话。 我距离近,王威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是王家养大了林恒,晴娜没名分,委屈了多年,我劝你不要太薄情寡义。” 王晴娜在慈善晚宴受辱,王威这是收到风声,来兴师问罪了。 林宗易俯瞰楼下的车水马龙,“韩卿险些丢了命,你以为轻易就了了吗。” “王赫已经死了。” 夜幕下霓虹投映在他眼底,灯火温柔至极,他却杀机四起,“他死与我无关,是冯斯乾下了黑手,韩卿这笔账,咱们另算。” 王威也发了狠,“我不蠢,冯斯乾只捅伤了王赫,他死在手术台,死因是器官衰竭,他死得蹊跷,想必有你的手笔。我6月份退了,王赫很可能接替我,你不希望王家延续,因此借冯斯乾的手铲除王赫。” 林宗易手指松了松领带,笑得阴狠诡谲,“可惜,你怀疑我,但没证据。” 王威说,“林宗易,你引狼入室,太平日子恐怕到头了。” 他撂下这句,电话终断。 林宗易盯着屏幕,回味他的弦外之音,神情讳莫如深。 八点宴会散场,我们从维港酒楼出来,外面正下着小雪,我只穿了一件礼服,林宗易解开西装扣子裹住我,“冷吗。” 我低下头,“腿冷,明知故问。” 李渊去负一层取车,林宗易挡住风口,护我在怀里,“林太太自作自受,有理了是吗。” 我反驳他,“正常女人都穿礼服。” “你是正常女人吗。”他眉眼含笑,“你是妖女,和她们不一样。” 我挣扎着,抽离他臂弯,“你总挖苦我。” 林宗易立刻抱得更紧,“妖女不好吗?男人都被妖精迷惑。” 我埋在他温热的胸膛,不声不响。 李渊驾车回来,林宗易搂着我上车,他扭头说,“郑哥请您去会所。” 林宗易皱眉,“什么时候。” “现在。” 林宗易没出声,李渊调头,驶向芙蓉路。 四十分钟后车在会所门口停稳,郑寅撑着一把黑伞匆匆走下台阶,他喊了一声嫂子,我点头。 伞罩在林宗易头顶,“豹哥在219包房。” 林宗易一听是他,当即停下,“你惹他了。” 郑寅否认,“您吩咐过,井水不犯河水,我哪敢违背您。” 郑寅口中这个男人,林宗易好像非常忌惮,“你手下有没有不懂规矩,瞒着你的。” 郑寅说,“绝对没有,我一手教导的。” 林宗易一言不发走进会所,我一翻眼皮:1号皇宫。 这家是郑寅的地盘,滨城上流社会名副其实的销金窟,此时的演艺大厅正在上演模特变装秀,起哄的,叫彩头的,扔钱的,台上钞票齐飞,台下纸醉金迷,经常曝出花边新闻的几个知名富二代赫然在其中。 豹哥绰号花豹,湖城娱乐行业的大亨,俩月前我跟程泽“私奔”,落脚地就在湖城。花豹最初在江城混,林宗易垄断后,他没有硬碰硬,而是去湖城开买卖了,开得挺大,据说他在湖城的地位等于林宗易在江城。他们签了一个和平条约,林宗易不进湖城,花豹不入江城。林宗易先违约了,他在湖城建了一栋商业大楼,花豹顾虑他的势力,倒是一直没翻脸。 走过金碧辉煌的长廊,越往里面越清静,郑寅停在一间包厢外,“估计湖城那栋大楼逼急了他,他担心咱们打着经商的幌子,把娱乐业也吞了。” 郑寅说完推门,呛人的烟味扑面而来,我视线定格在桌后的男人。 中等个子,身材精瘦,国字脸,没有佩戴夸张的金链子和青龙纹身,很平庸的外貌,笑眯眯的,有点笑面虎,手心把玩着两颗玉石核桃。 我们前脚进门,他马上站起,“易哥,恭喜发财。” 林宗易摘了手表,顺势递给我,“豹哥,财源广进。” 郑寅拉开椅子,林宗易坐下,我坐在他旁边,对面是花豹,郑寅拿出一支雪茄,给林宗易点燃,然后在最末位落座。 花豹将核桃拍在桌上,“听说你从明面撤下了,郑寅和白老三替你管事,从一个下九流摇身一变清白的商人,花费了不少力气吧。” 下九流不是好词,挺挑衅的,郑寅不露声色伸进裤子口袋,攥住了一个硬物。 林宗易眯着眼,语气凌厉,“嗯?” 郑寅随即撒手,从口袋里掏出。 林宗易不紧不慢吸了一口烟,“五年了,你我相安无事,看来今晚你要指教我了。” 花豹摸着下巴,“既然一个盆里吃饭,我不妨提醒你一句,有人要搞你。” 林宗易歪着头,似笑非笑,“姓冯啊。” 我看向花豹,他说,“不认识。” 林宗易吐烟,“谁也搞不了我。” 花豹从桌下拎出一个密码箱,六个0解锁,码放整整齐齐的一百沓,“定金,你把会所让给我,我指你一条明路。” 林宗易接连抽了七八口,他拾起一沓,在掌心掂了掂,当场砸在花豹胸口,他踹翻桌子,上半身后仰,邪性又狂妄,“刘彪,你在滨城,敢跟我耍胆子糊弄事。” 花豹脸一沉,他掸了掸被砸的位置,“我通知你,你不识抬举。”他起身,收了密码箱,“你这群下属,要遭殃了。” 花豹提着箱子离开包厢,郑寅俯身问林宗易,“有麻烦吗。” 林宗易不回应,他胸襟大敞,凝视着天花板一盏刺目的白灯。 郑寅自言自语,“感觉有一只手在幕后指使花豹,他和咱撕破脸,撕得太突然了。” 林宗易忽然问,“那批酒是今夜进港吗。” 郑寅说,“十一点半。” 他碾灭雪茄,搭在烟灰缸边缘,“过去一趟。” 这是林宗易第一次带我接触他的生意,汽车走高速,驶过西马坡的防潮大坝,便是滨城港了。 滨城港没有灯塔,规模比江城港小,到处黑漆漆,通往水域的甲板悬吊着两排橘色的小灯泡,光线很微弱,激荡的海风撞击玻璃,十几名工人在海面凿冰,有八艘货轮泊在岸口。 郑寅鸣笛,一个中年男人从晦暗的堤坝尽头跑来,郑寅随着林宗易下车,塞他嘴里一根烟,“老杨,顺利吗?” 男人啐了口痰,“不顺利,总有狗找茬。” 海边风烈,火苗刚触及烟头,就吹熄了,林宗易叩击车窗,我降落玻璃,他弯下腰探进后座,焚着烟,一簇猩红的火光与我咫尺之遥,他面孔无比清晰,此刻的林宗易尤其高深莫测。 像一匹野狼。 无须战斗,他的野性和血性已经释放到极致。 他默不作声眺望港口,十一点二十八分,他磕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