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时节》 第一章 那一年的风和雨 宣庆十五年,青庐县竹西塘。 正值初夏,尚不炎热,粉色的蔷薇铺满院墙,层层叠叠,灼灼似锦,有几枝探到墙外,晚风吹过,花枝在风中摇曳,荡起缕缕清芳。 傍晚时分,炊烟袅袅,院子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 蔷薇花墙下有个秋千架,一个女童坐在秋千上,她穿着簇新的衫子,眼睛上系着布条,遮住了一双眸子,秋千轻轻摇晃,旁边的老妇人小心翼翼地扶着秋千,生怕她摔下来。 女童吸吸鼻子,自言自语:“阿娘最偏心了,又给神医爷爷做红烧肉吃。” 老妇人轻轻在她头上拍了一下,笑着说道:“杨大夫最喜欢吃红烧肉,他老人家过几日就要进京了,到了京城可就吃不到了,趁着他还没有动身,你阿娘当然要多做几顿,让他吃个够。” 女童抬起晶莹的小脸,好奇地问道:“京城没有红烧肉吗?” 老妇人轻笑:“杨大夫常说,你阿娘做的红烧肉是他吃过最好的。” 晚风徐徐,红烧肉的味道也越发浓郁,女童伸手去摸遮在眼睛上的布条,布条下面有药包,凉凉的。 老妇人看到,把她的手强硬拿开:“不许碰,杨大夫说了,还要三日方能取下。” 女童问道:“阿奶,三日后我就能看到了吗?” 老妇人笑得眯起眼睛:“会的,一定会的,到时我家阿囡就能看到这满院子的蔷薇花啦。” 女童尚在襁褓中时,高热不退,后来虽然退烧,但也从此失去光明,一家人为此忧心忡忡,遍寻名医无果。 因此,父母家人,花草树木,全凭想象,在这没有色彩的世界里,她已成了习惯。 直到父亲把杨大夫祖孙带到家里,她才知道,原来她的眼睛并非不能医治。 小小女童不知道杨大夫祖孙是哪里人,也不知道他们为何会来青庐县。 她只知道杨家的马车落入河中,阿爹带人将他们救上来的,车把式和仆从身死,祖孙俩也受了重伤。 阿爹好人做到底,便将这祖孙二人带到家中暂住养伤,这一住便是大半年。 做为回报,杨大夫伤愈后便给女童医治眼疾,如今已到了最后关头,今天杨大夫最后一次给女童施针,只等三日后拆去眼上的药包,是否治愈,便能见分晓。 而就在今天早上,有人来到竹西塘找到杨大夫,杨大夫见过那人之后,便告诉阿爹,他要去京城了。 吃完晚饭,杨大夫对阿爹说道:“唉,没想到在青庐一住便是大半年,辛苦你们一家了,现在还要再劳烦你们帮我照看小秋一些日子,等我从京城回来,便来接他。” 杨大夫的孙儿杨秋刚刚八岁,伤愈之后便去了几十里之外的一家私塾读书。并非附近没有私塾,而是因为这一家私塾除了教读书还兼教武功,他重伤初愈,学点武功可以强身健体。 听到杨大夫这样说,阿爹连忙说道:“杨大夫,您太见外了,您给小女医治眼睛,是我们一家的大恩人,此番进京,您只管放心,每个月初一十五,我都会把令孙接回家里,让内子给他做一桌好吃的,补补身子。” 杨大夫再次道谢,掏出一封信,对阿爹说道:“三日后我就要去京城了,就不去私塾见他了,你把这封信替我交给他吧。” 阿爹正要把信接过来,眼前忽然出现一只白嫩的小手:“给我给我,我替小羊哥哥保管,阿娘说阿爹丢三落四,万一他把信弄丢怎么办?” 阿爹无奈,虽然被女儿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面对唯一的女儿,他舍不得斥责,只好笑着摇头。 杨大夫哈哈大笑,他很喜欢这一家人,也很喜欢这个可爱的小女娃。 他把那封信塞到女童手中:“好,那就交给你来保管。” 阿爹见状忙道:“这怎么使得,她还是个小孩子。” 杨大夫笑着说道:“无妨无妨,不是重要信件,只是几句叮嘱而已。” 女童接过信,那封信并不厚,轻飘飘的,她笑嘻嘻地说道:“神医爷爷放心吧,我一定把信交给小羊哥哥。” 阿娘走过来,牵起女童的手:“行啦,别捣乱了,阿娘带你去睡觉。” “我没有捣乱,我真没有......” 稚嫩的童音越来越远,女童被阿娘带去洗漱。 她从小便是跟着阿奶一起睡,她喜欢阿奶身上淡淡的皂角清香。 洗漱之后,阿娘把女童送到阿奶房里,阿奶笑着对阿娘说道:“你忙碌一天了,快去休息吧。” 待到阿娘出去,阿奶便帮女童脱下衣衫,换上寝衣,却见女童摸索着从脱下的衣衫里拿出一封信。 阿奶忙道:“这是谁的信啊,你从哪里拿的,交给阿奶。” 说着便要把那封信拿过来。 女童用两只小手把信藏在身后,摇着小脑袋:“不给不给,这是小羊哥哥的信,神医爷爷让我保管的,我不会弄坏的。阿奶先出去,我把这封信藏好,阿奶再进来。” 虽然知道小孙女不会说谎,阿奶还是去问了阿爹,得知这封信确实是杨神医让小孙女转交的,阿奶便不再管了,小孩子之间的事,随他们去吧。 阿奶进屋前,敲了敲门笑着问道:“藏好了吗?” “阿奶要说小兔子乖乖藏好了没有。” 阿奶笑呵呵:“小兔子乖乖藏好了没有?” “藏好啦,阿奶可以进来啦!” 阿奶进屋,小孙女躺在床上,正扭着小脸冲她笑。 那封信已经不知道被她藏到哪里去了。 阿奶笑着摇摇头,脱鞋上床,吹灭床头的小灯,在小孙女身边躺下。 “阿奶,住在山脚下的那家人又吵架了,那家阿爹偷寡妇,阿奶,寡妇也能偷吗?” “你这小人儿,怎么连这都知道,那家人住得这么远,你听谁说的?” “听小麻雀说的啊,那家人总是吵架,燕子都不在他家筑窝了。” 阿奶失笑,却不在意,真是个孩子,说的都是孩子话。 阿奶轻拍着小孙女,轻轻哼着一支叫不上名字的小曲儿,睡意袭来,女童的意识开始模糊,一股淡淡的香味飘进来,不是阿奶身上的皂角香。 女童说道:“阿奶,有香味,你闻到了吗?” 阿奶打个哈欠,轻轻拍着她:“屋里熏过蚊香,味道还没有散尽呢。” 女童想说,这不是蚊香的味道,阿奶你的鼻子又堵了。 可是她的眼皮如有千钧重,呢喃了两句便进入了梦乡...... ...... 女童是被惊醒的,她睡觉一向很沉,有一次阿爹带她去看大夫,道路坎坷骡车颠簸,她却睡了一路,醒来时已在大夫家中。 可是今天她却醒了,四周漆黑,杂乱的脚步声、衣服与竹叶碰触发出的磨擦声,这里不是她的家! 一条有力的手臂箍在她的腰间,她被那人挟在腋下,在竹林中匆匆而行。 女童虽然自幼在竹西塘长大,但是因为眼睛的缘故,除了去看病,她平时很少有出门的机会,但是她知道,这里肯定已经离她家很远了,她家附近没有成片的竹林。 她虽然还是个孩子,但是因为失明,让她有了超出常人的嗅觉和感知。 她闻到了那人身上的血腥气! 这不是杀鸡杀鱼的味道,这是人血,杨大夫祖孙受伤的时候,她闻到过这种味道,这是人血的味道! 她伸手摸索,入手冰冷坚硬,却有蜿蜒的纹路,她沿着纹路一寸寸摸索,她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是这让她感到害怕。 这是哪里? 她和阿奶睡在一起,可是现在,她在哪儿,阿奶呢? 她正要开口喊阿奶,一只有力的大手无声无息落在她的头上,她再次陷入混沌之中。 挟着她的男人松了口气,那迷药很厉害,没想到这小女娃竟然中途醒来了,差一点就让她哭喊起来。 不远处传来男人的说话声:“阿四,你怎么才过来?” 叫阿四的男人忙道:“在床底下发现了一个小孩,想来是那老太婆没被迷晕,听到动静把这小崽子藏到床下了。” 阿四说着话,脚步不停,与前面的男人越来越近,那男人问道:“还有一个?也对,那家有个小瞎子,我说怎么没看到呢,掐死了吗?” 阿四说道:“掐死了,和她爹娘一样睡着觉就上西天了。” 对面那人笑道:“难怪主上总说阿四细心,若不是阿四,今天差一点就漏下一个活口。” 阿四忙道:“二哥过誉了,哪里就会漏下活口了,顶多就是阿四再回去一趟把人宰了,阿四是给自己省力了。” 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把女童高高举起:“一个瞎子,活着也是受罪,早死早投胎,找你爹娘去吧。” 他的手一松,女童的身体便被扔进提前挖好的坑里,落下时一片温软,垫在她身下的,是她那刚刚死去的父母亲人...... 几个人一起动手把坑填上,又用脚把新土踩实。 “阿四,还是你最细心,你留下善后吧,做得干净些,让这里的人都以为他们一家跟着姓杨的一起走了。” “阿四领命!” …… 几人翻身上马,阿四冲他们挥挥手,回头看一眼那片已经被他们踩实的新土,转身向来时的方向飞奔。 无星无月的夜晚,黑暗如潮水般涌动。 阿四回到那个已经空无一人的院子,打开门窗,把残留的迷药味道连同血腥气尽数散去,把屋里的家什摆设归整妥当,就连青砖上的血迹也洗刷干净。 最后,阿四锁上大门,扬长而去。 小院里一片安静详和,只有那受到惊吓飞走的夜鸟才知道这里曾经有过一场杀戮。 天将蒙蒙亮时,下起了雨,雨打竹叶,洗去尘埃,也将一切秘密掩盖在氤氲烟雨之中。 阿四仰起脸,任凭冰凉的雨丝落在他的脸上。 他喜欢这种感觉,似乎这样就能将从里到外的污浊荡涤而去。 这一刻,他的内心平静安详,他想起那个小小女童。 他没有像对待她的亲人一样把她杀死,而是在她昏迷不醒时把她活埋了。 阿四认为,让被杀之人毫无痛苦地死去,便是日行一善。 阿四的心情难得地愉悦起来,果然,行善令人快乐。 雨越下越大,阿四决定回到埋尸的地方看一看,在上面压上几块石头,避免坟坑塌陷露出尸体。 阿四一向心细如发。 这次的任务,活不能见人,死不能见尸,要让所有人以为那个大夫连同收留他的那家人没有死,他们只是出远门了。 阿四在雨中奔跑,穿过竹林,来到那处埋尸的地方。 可是眼前的一切让他大吃一惊,原本踩平的地方现在出现了一个坑,坑里有四具尸体,而本应躺在最上面的那个女童不见了! 阿四如坠冰窟,莫非是那女童醒了,自己爬出来了? 但是阿四很快便否定了这种可能,不可能,仅凭女童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爬出来。 阿四打亮火折子,在四周仔细查找,湿透的地面上,有野狗留下的爪印和拖拽的痕迹。 想来是饿极了的野狗寻着气味把埋进土里的尸体刨了出来,只是不知它们把那女童拖去了何处。 阿四的心沉了下去,若是那女童活埋后已经死了倒也罢了,可若是没死呢? 这件事如果让主人知道...... 阿四打了个寒颤,他想起上一个因为任务失败被主人下令处死的人...... 雨渐渐停了,东方泛起鱼肚白,乌云悄然而去,留给阿四的时间不多了。 他咬咬牙,用最快速度将尸体重新掩埋,这一次他在尸坑上面压上了几块石头,这样一来就不用担心尸坑会被雨水冲垮了。 做完这一切,阿四便开始在四周搜索野狗和那女童的踪迹,可是那些痕迹到了低洼的地方就消失了,阿四找了很久,终是一无所获。 ...... 天光大亮,被雨水冲洗过的竹叶绿意盎然,几骑由远及近,马蹄声声,惊动了路边竹林里的几只野狗,犬吠声中夹杂着小童的啼哭,在这清晨的山林里显得尤为刺耳。 “听,有孩子的哭声。” 马上骑士纷纷勒住缰绳,齐齐看向被他们护在中间的小少年,小少年也还是个孩子,只有八九岁的年纪,此时正看向传出哭声的竹林。 “过去看看!” 稚嫩的声音,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话音未落,一行人已经掉转马头,向着那片竹林而去。 竹林里几只野狗围着一个遍体鳞伤的小女娃,听到动静,野狗龇牙低吼,跃跃欲试,小少年一挥手,随从们亮出刀剑,朝着野狗扑过去! 为首的野狗小名黑子,曾是一只家犬,虽然经常饿肚子,可仍然忠心耿耿看家护院。 有一天,主人拿着刚刚磨好的刀要宰了它吃肉,黑子逃跑了,浪迹山林,有了小弟,也有了媳妇和孩子,从此有了牵挂。 人一旦有了牵挂便会怕死,狗也是。 而且黑子忘不掉主人手里的刀,那是它的噩梦。 此时,随从们手中寒光闪闪,刺痛了黑子那颗敏感的心,它发出一声来自灵魂深处的哀嚎,向着竹林深处奔逃! 黑子不想死。 小弟们大吃一惊,顾不上那个会和它们说话的小女娃,追随黑子大哥狂奔而去。 野狗消失在视线中,小少年不屑地冷哼一声,他端坐马上,居高临下,俯视着躺在地上的小女娃,一名随从走过去,将小女娃抱了起来,小女娃受到惊吓,哭得停不下来。 小少年蹙起眉头,对随从说道:“她伤得不轻,你们沿途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郎中。” 随从应是,几人翻身上马,继续赶路,一个时辰后,他们终于在一个村子里找到了郎中,那小小女娃早已疼得昏死过去。 一名随从抱了小女娃进屋,郎中给小女娃看过,看似不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窗外,那几匹高头大马,还有那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马鞍,连同那坐在马上衣着华丽的小少年,都在告诉他一件事,这是几个有钱的过路人。 郎中再看那个小女娃,小女娃身上的衣裳破破烂烂,和这些人显然不是一起的,十有八九是在路上捡来的。 他清清嗓子,说道:“这小丫头是个瞎子,骨头也断了,哪怕我现在给她接上骨头,这伤筋动骨也要一百天,要好生养着,长途跋涉那是万万不行的。” 郎中话音刚落,两只银锭子便落到他面前的桌子上。 郎中咽咽口水,十两的银锭,足足二十两!。 耳边传来一名随从不耐烦的声音:“既然不能赶路,那就让她在你这里养伤吧,这些银子够不够?” 郎中的目光落在随从腰间的佩刀上,他慌忙把眼睛移开:“够,足够了。” 随从点点头,又道:“帮忙打听打听,看看这附近有没有丢孩子的,或者等这孩子醒过来,问问她家在哪里。” 郎中忙道:“您放心,小人土生土长,对这十里八乡熟得很,定能把这小姑娘平平安安送回家去。” 随从满意,又叮嘱几句,便告辞离去。 萧真策马前行,没有回头,很快便将刚刚的一切抛到脑后。 此处距离白凤城还有一百余里,他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此时父母派出来找他的人说不定已经进了吴地,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要尽快到达白凤城,亲眼看看表舅的模样。 最近几个月,萧真不断重复做着同一个梦,梦里的男人带兵来杀他,有个人替他挡了一剑,死在他的怀里。 那个要杀他的男人,自称是他的“表舅”,而那个死在他怀里的人,却叫他“哥”。 众所周知,他的母亲是佳宜长公主,他的父亲是驸马萧靖衍,而他是家中独子,他根本没有弟弟。 对于这个梦,萧真原本是不信的,可是前不久他见到了表哥钟展博,意外发现钟展博和梦中的那位表舅有几分相似,而钟展博的父亲钟子扬亦是他的表舅之一。 钟家世居吴地的白凤城,钟子扬已有多年没有到过京城,因此,萧真对钟子扬这位表舅没有印象,听说钟展博相貌肖父,因此,萧真决定来白凤城,亲眼看看钟子扬是不是梦中那个要杀死他的表舅。 于是萧真便趁着佳宜长公主和萧驸马去寺中小住时,带着他的几名侍卫,悄悄离开京城。 村口,郎中目送这一行人出了村子,长长地呼出口气。 “疼......好疼......”小女娃从昏迷中醒来,疼痛袭来,她又哭了起来。 郎中掏出一只小瓷瓶,倒出些许药粉,有温水化开,掰开小女娃的嘴巴灌了进去。 小女娃很快便再次陷入昏迷,这一次没有几个时辰醒不过来。 郎中仔细端详,虽然是个瞎子,但却有一张惹人怜爱的精致面孔,王拐子想要的就是这样的孩子。 郎中有些小小得意,他骗了那名随从,这小女娃看似伤得很重,其实除了断了两根肋骨,其他都是皮外伤,当然,眼睛除外,那断了的肋骨应是在拖拽中撞到硬物所致。 他故意说得严重,就是想让那一行人把小女娃留下。 不过,郎中没有轻举妄动,直到傍晚时分,确定那些人不会去而复返,他才让自家儿子叫来了王拐子。 “老王,你不是托我帮你找几个有残疾的孩子吗?今天刚好有一个,是个小瞎子......” ...... 半个月后,京城郊外无极观。 “启禀殿下,派出去的人回来了......” 太子赵显激动地站起身来,一双无神的眼睛朝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 “杨老神医到京城了?快宣他进来为孤诊治,快!” 刘公公艰难地挪动着身子,挪到太子显扔过来的东西砸不到的位置。 自从太子显患上眼疾之后,便借口为皇帝祈福躲进了无极观,随着几位太医的束手无策,原本温和的太子显变得越来越暴燥,而最近几日,太子显彻底失明了,他开始乱发脾气,每天都有人被砸得头破血流。 刘公公咬咬牙,硬着头皮说道:“启禀殿下,杨老神医......杨谓不想进京,连夜逃走了。” 没有东西砸过来,刘公公以头触地,四周忽然安静下来,静得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良久,太子显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不可能,孟家有恩于杨谓,杨谓不会逃走的,不会......这一定是误会,可能杨老神医等不及,自行进京,和去接他的人走岔了。” 刘公公想说:逃走的不仅是杨谓,就连收留杨谓的那户人家也不见了,大门紧闭,屋子里找不到金银细软,一看就是举家逃走了。 想那杨谓,当年在太医院时被人陷害,若非孟大人为他求情,杨谓坟头上的草都绿了十几轮了。 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岂会再回京城? 可是刘公公不敢说,只能把到嘴边的话咽回肚子里。 但是很快,随着岳父孟大人的到来,太子显也不得不相信,杨谓真的失踪了! 孟大人派出去的人传回消息,杨谓连同那户姓时的人家全都失踪了,据说时家人去外地给女儿治病了,杨谓也陪着一起去了。 真是笑话! 时家女儿是个瞎子,连杨谓也治不好的眼疾,天底下还有哪个大夫能治? 什么去外地求医治病,全都是胡说八道! 杨谓不肯进京,又担心连累救命恩人,就带着时家人一起逃走了! 这一次,太子显没有大发雷霆,他将身体蜷缩起来,像个犯错的孩子,不停地自言自语...... 东宫封锁了太子患眼疾的消息,对外只说太子在无极观为皇帝祈福百日,可是百日之期眼看就要过去了,太医们仍然束手无策,而派出去寻找杨谓的人却再也没有传回消息。 可是层层封锁的秘密还是不胫而走,几天之后,京城的大街小巷都在谈论同一个话题—— 太子变成瞎子了! 这个话题从街头巷尾传到朝堂,一国储君岂能是眼盲之人? 文武百官分成两派,一派恳请皇帝废掉太子显,改立其他皇子;另一派则认为当务之急应昭告天下遍寻名医,医治太子,而非另立储君。 两派各执一词,各抒己见,令本就龙体欠安的宣庆帝头疼不已。 ...... 无极观中,太子显心情沉郁,不顾尚在道观中,借酒浇愁,喝得酩酊大醉,次日被发现在睡梦中死去,太医确诊其是酒醉引发心疾而亡。 太子妃孟氏、选侍芦氏、孙氏自缢殉节,纷乱之中,年仅三岁的皇孙赵渊落水夭折。 宣庆帝惊闻噩耗,一病不起。 ...... 宣庆十五年秋,宣庆帝立二皇子赵予为储君,先太子赵显的三个子女,除去夭折的赵渊以外,余下的两个女儿被接入宫中抚养。 同年,宣庆帝命人在离京城二百里的翠屏山修建道观,名曰长寿宫。 ...... 宣庆十六年夏,长寿宫建成。 一个月后,宣庆帝传位于太子,自己做了太上皇。 不久之后,太上皇离宫,前往长寿宫,修仙去了。 次年,新帝改年号永嘉,史称永嘉帝。 永嘉帝追崇已故皇长兄赵显为孝康皇帝,孟氏为孝康皇后,赵显的两个女儿皆封为公主。 永嘉帝之举,朝野上下盛赞有加。 第二章 二小姐回来了 十年后,梁王府。 “二小姐回来了!” 小丫鬟飞奔着进来报信,梁王妃聂氏闻言便要起身,妹妹聂琼华一把按住她:“她回来了,难道还要你这个当娘的亲自迎接吗?” 梁王妃一想也是,重又半靠在迎枕上。 片刻之后,大郡主赵云暖和已经换上斩衰孝服的赵时晴一起走了进来。 几天前,梁王酒后暴毙,那个时候,赵时晴还在白鹤山。 她自六岁便被慕容琳琅带到白鹤山,白鹤山虽然也在梁地境内,但赵时晴只有逢年过节才回王府,也因此连父王的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 看到赵时晴,梁王妃的眼圈红了:“你怎么才回来,你父王白疼你了......” “母妃,是我不孝,我回来晚了......”赵时晴哽咽着说不下去。 一旁的聂琼华冷笑一声:“人都死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赵时晴看她一眼,语气淡淡:“嘴碎会长口疮。” 聂琼华大怒:“你说什么?” 这一次,赵时晴连个眼角子也没给她:“耳朵不好就去看大夫。” “你......”聂琼华正要怼回去,梁王妃轻咳一声,聂琼华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冲着赵时晴翻了个白眼,别过脸去,不去看她。 梁王妃叹了口气,对赵时晴说道:“既然回来了,今晚就由你去给王爷守灵吧,也不枉他疼你一场。” 赵时晴应道:“是。” 见她态度乖巧,梁王妃的心情终于好了一点:“去吧,你们都退下吧......” 出了梁王妃住的遂宁宫,赵云暖握住赵时晴的手:“不要在意,父王走得太突然,母妃难以接受,她不是只对你这样的,对我和阿暄亦是如此。至于二姨,她一向如此,不必和她一般见识。” 话虽如此,可是梁王府的人全都知道,梁王妃对二小姐赵时晴一直都是不冷不热,毕竟,二小姐很少回来,论亲厚,自是不如养在身边的儿女,再说,二小姐也不是梁王妃亲生的。 赵时晴问道:“大哥何时回来?” 赵云暖说道:“常长史写了折子,已经派人六百里加急送往京城,陛下若是还顾念伦理纲常,就会放大哥回来。” 梁王世子赵廷晗自五岁起便在京城为质,至今已有十三载,赵时晴甚至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大哥。 到了晚上,赵云暖和二哥赵廷暄都要陪着小妹一起守灵,赵时晴知道他们已经守了几晚,便婉言谢绝,独自带着丫鬟凌波去了灵堂。 望着父王的灵柩,赵时晴泪如雨下。 她不怪梁王妃对她冷淡,毕竟她只是养女。 梁王妃的小女儿,五岁时被拍花的拐走,王府派出亲卫军四处寻找,声势浩大,那拐子这才知道,原来这小女娃竟然是王府小郡主,一旦被抓,怕是要被凌迟处死。 拐子知道带着孩子目标太大,当即便将孩子扔入枯井之中,自己逃走了。 梁王带着亲卫军寻着线索找来时,看到的只有躺在枯井中的小小尸体。 接下来的几天,梁王四处搜捕那名拐子,顺便抓了一批拐子。 其中一名拐子交待,前几天他在城外,从同行手里接手一名瞎眼女童,他把女童卖给城中一个专做采生折割生意的乞丐。 所谓采生折割,就是把拐来的孩子弄成残废出去乞讨,以此蒙骗好心人。 无论是朝廷还是梁地,采生折割都是死罪,因此,这些恶人便盯上了那些本就残疾的可怜孩子。 听说城中竟然有人专做这种生意,梁王大怒,亲自带人抓捕了那名恶丐,解救了四个孩子,其中一个就是拐子说的那名盲眼女童。 女童眼盲,肋骨也断了几根,身上更有多处擦伤,如同一只破布娃娃四分五裂。 梁王见她与自己那死去的小女儿有几分相似,便动了恻隐之心。 他将女童带回王府,聂氏只看了一眼,便拂袖离去。 这女童便是赵时晴,她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家在何处,大夫说她被拐子喂食了迷药,她年纪小,没有变傻已是万幸。 值得庆幸的是,进府不久,她的眼睛便重现光明,梁王大喜过望,给她取名赵时晴,晴字有云开雾散之意,而这个“时”字,则是源于赵时晴被救回时,那身破烂衣裳上,有一个绣在里面的小小“时”字。 赵是国姓,而梁王不但让她姓赵,更将她的名字报到了宗人府,她虽然没有郡主封号,却是过了明路的宗室女。 一年后,梁王在府中招待恩人慕容祥和他的女儿慕容琳琅,慕容琳琅一眼看中赵时晴,执意要收她为徒,于是赵时晴便跟随慕容琳琅去了白鹤山,府中每个月都会派人送东西过去,就连白鹤山也记在她的名下。 这些年来,她虽然只有逢年过节才回王府,但是梁王对她视如己出,哥哥姐姐也把她当成亲生妹妹,就连梁王妃也只是对她稍显疏离,从未恶语相向...... 若说这府里谁对她恶意最大,也就是聂琼华了,这位二姨年纪轻轻就守寡了,与婆婆和妯娌关系不睦,便大归回了娘家,在娘家只住了一个月,就搅得家宅不宁,父亲和兄长执意要把她送进尼庵,尼庵里的日子清苦,聂琼华便托人给远在梁地的姐姐送信求助,梁王妃心疼这个同胞妹妹,便派人将她接到梁地。 聂琼华初到梁地时,也是想嫁人的,相看几次都不满意,便说什么也不肯再嫁了。 聂琼华在梁王府里一住便是十五年,平时大多时候都是待在梁王妃身边,这里毕竟是王府,规矩森严,这些年来聂琼华虽然嘴碎不讨喜,却也没有明目张胆搅风搅雨。 赵时晴收回思绪,从凌波手里接过黄纸放到火盆里,火光之中,似乎又看到父王那张威严却又慈祥的脸。 正在这时,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赵云暖走进灵堂,她在灵柩前上了香,然后便走到赵时晴身边跪下,轻声问道:“赶了一天路,累了吧,我来替你,你去睡吧。” 赵时晴摇摇头:“我想多陪陪父王。” 赵云暖没有再劝,默默在一旁烧纸。 赵时晴压低声音,问道:“姐,父王究竟是怎么死的,可有让仵作验尸?” 赵云暖猛的抬起头来:“你也怀疑父王的死因?” 她说的是“也”。 “姐,你也怀疑了是吗?那有没有验尸?父王已经多年没有饮酒了,为何会因为饮酒而暴毙?” 赵时晴知道饮酒过量会致死,可自从因为有一次喝酒误事之后,梁王便不再饮酒,就连过年的时候,也是以茶代酒。 赵云暖叹了口气,凑到赵时晴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事实上,父王确实饮酒了。 那日佳宜长公主与萧驸马回梁地省亲,临走之时,父王设宴为他们送行,酒是他们带来的,是萧驸马的母亲亲手所酿,因此,父王小酌一杯。 当时母妃、阿暄和我全都在场,父王是酒宴之后回到书房才发作的,前后隔了一个时辰,而从发作到咽气,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没等韩太医赶到,他便薨逝了。 韩太医和张仵作全都验过,一致认为父王是因为饮酒而引发的心疾。” 赵时晴看向赵云暖,姐妹俩面对面,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姐,我知道有一种药能够诱发心疾,昔日吴王世子便是因此而死,姐,你也知道,是不是?” 赵云暖没有说话,这便是默认了。 昔年雍太祖立朝之后,立下太子后,又分出八块藩地赐给另外六个儿子以及两位异姓王,史称八大王。 八大王世袭罔替,距今已有一百二十年,现在管辖这些藩地的,包括梁王在内,都是八大王的子孙。 当年太祖自赐封藩地之后,便让各位藩王送长子或长孙进京读书。 说是读书,其实就是为质,不过太祖终归还是疼爱儿孙的,这些王世子大多在及冠之后,便会回家,跟在父亲身边学习管理封地。 可是在太上皇还在当政时,这个不成文的规矩便打破了,当时吴王世子已经及冠,本该返回吴地,可是太上皇却将继后的侄女王氏赐婚给他,让他们在京城成亲。 王氏成亲仅七个月,便生下一个“不足月”的健康男婴,随后不久,吴王世子便酒后突发心疾而亡故。 吴王勃然大怒,亲自带领五千亲兵前往京城,王氏将所有过错揽在自己身上,承认自己成亲前与外男私通,生下儿子后因被丈夫怀疑,便下毒杀夫。 这件事最后以王氏交由吴王处置、王皇后被废,王家男丁流放,女眷充入教坊司而收场。 虽然没有人敢质疑太上皇,但王氏成亲前经常进宫陪伴皇后的事却不是秘密,太上皇颜面尽失。 虽然皇室对外宣称吴王世子死于酒后突发心疾,但是随着王氏招供,吴王世子是中毒而死的事,便成为公开的秘密。 “嘘——当心隔墙有耳。”赵云暖压低声音。 永嘉帝生性多疑,谁敢保证梁王府里没有他的暗线呢。 再说,死于酒后心疾的,也不是只有吴王世子,还有寿康皇帝! 姐妹俩再次沉默,偌大的灵堂内,只有火苗跳动发出的扑扑声。 良久,赵时晴再次开口:“皇帝不会放大哥回来。” 赵云暖一怔:“为人子女回来奔丧不是理所应当?再说,父王薨逝,大哥身为世子,理应回来接管封地。” 赵时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但是她仍然觉得世子大哥的奔丧之路不会顺畅。 “佳宜长公主和萧驸马如今何处?”赵时晴问道。 赵时晴又把几只元宝放入火盆之中,火苗窜起,熊熊火光,把四周照得如同虚幻。 “父王去世当晚,左长史便将他们安顿在紫藤山庄,听说萧驸马病了,佳宜长公主陪着他在紫藤山庄养病,暂时先不回京了。” 赵云暖语气轻松,就好像被左长史软禁起来的这两个人,不是什么公主驸马,只是一对寻常夫妇。 赵云暖顿了顿,继续说道:“佳宜长公主的独子萧真并未与他们同行,在他们出京之前,萧真便被皇帝接进宫中,陪太子读书了。” “那萧家呢,萧家有没有派人来吊唁父王?”赵时晴问道。 赵云暖摇头:“没有,父王薨逝的消息或许还没有传到清泉,也或许萧家的人还在路上。” 赵时晴站起身:“不管萧家是否知道这件事,我都要去一趟萧家,萧家的萧肃,我打过他。” 肃杀的灵堂中,少女稚嫩的声音,竟然添了几分喜感。 赵云暖哭笑不得,萧肃是萧家的嫡长孙,也是下一任家主。 去年的上元节灯会,赵时晴为了争一个灯笼,和一个少年打了起来,那个少年就是萧肃。 萧肃被打得鼻青脸肿,对外说是自己摔的。 萧家曾是著名的武将之家,战功赫赫,光耀门楣。 不仅是在梁地,就是在整个大雍朝,萧家都是豪门望族。 三十多年前还是宣庆帝的太上皇御驾亲征,险些被俘,为了掩护皇帝,萧家八子出征,只活着回来两人,且都是重伤。 从此萧家退出官场,回到祖籍清泉,弃武从文,繁衍生息。 二十年前,萧家最出色的萧靖衍入京赶考,被点为探花郎,可尚未入仕,便被招为驸马,从此只能小心翼翼伴在公主身边。 大雍朝驸马是从三品,只领俸禄却无实职,他的职责便是陪在公主身边温柔小意。 朝廷还有萧家的传说,可朝廷却已经没有了萧家人。 如今清泉萧家虽然人丁兴旺,可年轻一代里,除了萧肃和远在京城的萧真,其他孩子全都尚未成年。 “无论父王是不是被佳宜长公主和萧驸马害死的,萧家都不能袖手旁观!” 无论是佳宜长公主还是萧驸马,全都没有谋害梁王的理由,所以他们也只是被人利用。 普天之下,有胆子害死梁王的人,五根手指就能数得过来。 现在萧家既然牵扯其中,那就必须要把他们彻底拉进来! 赵时晴说走就走,脱下孝服,换上夜行衣,出了王府翻身上马,一只狸猫不知从哪里窜出来,轻巧地跃入她的怀中,一人一马一猫,消失在夜色之中,马蹄答答,打破一夜寂静。 第三章 是那个女魔头 行至半路,一群夜鸟从空中飞过,惊叫连连,似是受到了惊吓。 赵时晴勒住缰绳,凝神细听,怀中狸猫不满地叫了两声,赵时晴拍拍它的脑袋:“那群鸟飞来的方向似是紫藤山庄,那边有人死了,咱们过去看看。” 狸猫又叫了一声,声音哀怨,死人了啊,猫不想去,猫害怕。 赵时晴说道:“萧驸马和长公主被关在紫藤山庄,不能有任何闪失,你若是不敢去,就在这里等着我吧。” 狸猫闻言,钻进赵时晴胸前的布袋,把脑袋埋进去,只要看不到,猫就不害怕。 狸猫这副怂样,赵时晴早就见怪不怪,这只猫是白鹤山一户山民家里的母猫生的,当地山里有猫生一崽是为妖的说法,母猫得知主人要将幼崽扔掉,便叼着孩子找到赵时晴求助,赵时晴把猫崽留下,索性就给它取名小妖。 紫藤山庄距离王府不到一个时辰的路程,山庄内景色怡人,赵云暖和赵廷暄常在这里宴客,赵时晴来过一次,平时山庄并没有亲卫营把守,可是今天远远的便能看到山庄门前站着的两名卫兵。 赵时晴没有进去,她吸吸鼻子,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气。 她顺着气味寻找,果然在离此不远的一片半人高的草丛中发现了一具尸体,那尸体被人一刀致命后拖至此处,鲜血滴滴嗒嗒流了一路。 尸体只穿里衣,外衣显然被扒走了,只是凶手是个粗心之人,只换上了他的外衣,却没将脚上鞋子一起换上。 鞋子边缘缝了一圈结实的皮革,赵时晴认识,这是亲卫军穿的鞋子。 亲卫军个个高大健硕,可是这名死者却身材矮小,且,手上没有练武留下的老茧,此人应是仆役,亲卫军中的仆役平时也穿军服,以此来避免闲杂人等冒充仆役混进军营。 显然,今夜有人杀死这名仆役,换上他的衣服混进山庄! 赵时晴走出藏尸地,来到山庄正门,她亮出王府腰牌,守门卫兵将她放了进去。 “今晚可有仆役从外面进来?” 卫兵忙道:“一个多时辰前,卫营派来的一名仆役刚刚进去。” 赵时晴说道:“我是王府二小姐,你速去请此处的长官前来见我。” 话音刚落,一名相貌粗豪的军官走了过来:“怎么回事?” 他正是此处的长官孟虎,他奉命来此看管佳宜长公主和萧驸马,责任重大,不敢怠慢,半夜睡不着便出来巡视,却恰好看到卫兵在和一个姑娘说话。 赵时晴自报家门,说了自己的身份,孟虎半信半疑,他知道王爷有二子二女,但也只见过大郡主和二公子,并未见过这位二小姐,但放眼梁地,想来也不会有人胆敢冒充梁王女儿,何况她手里拿着的确实是王府腰牌。 孟虎弯腰行礼:“末将孟虎见过二小姐,不知二小姐深夜来此,可为何事?” 赵时晴说道:“你立刻派人在山庄内搜查,我怀疑有人冒充仆役混了进来,另外,山庄外的草丛中有一具尸体,应该就是死去的仆役。” 孟虎大吃一惊,顾不上去想是否惊扰到长公主和驸马,立刻亲自带人四处搜查,赵时晴叫住他:“那人脚上穿的不是亲卫军的鞋子。” 片刻之后,在后厨外面抓到了一名鬼鬼祟祟的仆役,仆役大喊冤枉,一脸无辜,赵时晴走过去,便看到那人身上穿着军服,脚上却是一双普通的千层底布鞋。 更重要的是,赵时晴闻到了血的味道,这人穿的是那名仆役的军服,仆役被刺死,军服上留有他的血迹。 赵时晴指着那人,对孟虎说道:“就是他,他就是杀人凶手!他身上还有血渍!” 那人脸色大变,忽然眉头紧蹙,脸露痛苦之色,孟虎一惊,连忙上前查看,可是已经晚了,那人嘴角流出鲜血,孟虎掰开他的嘴巴闻了闻,转身冲着赵时晴摇摇头:“他咬破了藏在嘴里的毒药,救不活了。” 手一松开,那人便倒在地上,抽搐几下,气绝身亡。 孟虎用竹棍从那人嘴里挑出一只指甲盖大小的纸包,这人便是咬破这只纸包毒发身亡的。 此时,厨房里有一盆揉好正在醒发的面团,这是用来给长公主和萧驸马做早点的,可想而知,如果这纸包里的剧毒被他下到面团里,长公主和萧驸马便无声无息死在重重护卫的紫藤山庄之中。 孟虎惊出一身冷汗,差一点,长公主和萧驸马就死在他的眼皮底下,这天大的责任,他就是死上十次也负不起。 孟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末将谢二小姐救命之恩,今晚之事是末将失责,末将恳请二小姐处罚。” 赵时晴声音淡淡:“长公主和萧驸马关系重大,不能掉以轻心,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孟虎,我掘你祖坟。” 孟虎打个激灵,似乎看到自家祖宗们正在对他怒目而视,你这个不孝子,我们死了都不得安宁。 “不敢不敢,末将保证,连只苍蝇都别想飞进来!” 赵时晴看他一眼,转身走出山庄,向清泉县而去。 清泉县萧家老宅,萧肃以为自己在做噩梦,他宁可梦到吸人元阳的狐狸精,也不想在梦里看到那个女魔头。 “醒来,醒来,女魔头快滚!无量天尊太上老君齐天大圣,斩妖伏魔急急如律令,南无阿弥陀佛!” 赵时晴冷眼看着萧肃像个傻子一样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冷冷说道:“你睁开眼睛看清楚了再找帮手。” 萧肃一怔,想到什么,睁开一只眼睛,哎哟,还是那个女魔头,他连忙把眼睛闭上,不过,萧肃已经明白了,奶奶的,他不是在做梦,那个女魔头真的来了,而且就坐在他的床前! 见他不说话了,赵时晴轻咳一声:“不找帮手了?” 萧肃咬咬牙,把两只眼睛全都睁开:“你坐远一点,我,我,我有起床气!” 赵时晴才不惯着他,纹丝不动:“起床,带我去见你祖父!” “见我祖父?你也配?” 话一出口,萧肃就后悔了,他看到了抵在喉咙上的那把刀。 “嘿嘿,我和你开玩笑的,我这就带你去,不过你可听好了,见到我祖父可不能再对我动手动脚的,否则我祖父会误以为你看上我,逼着让我娶你,那我这辈子就完了!” “少废话,快起来!”赵时晴喝斥。 第四章 萧家出美男 萧肃的祖父,便是萧家家主萧五太爷。 萧肃硬着头皮,带着赵时晴去见萧五太爷。 当年,萧家八虎活着回来的,只有萧五太爷和萧八太爷,两人虽然侥幸回来,却都只余下半条命。 萧五太爷断了一条手臂,而萧八太爷却是内伤,从此缠绵病榻,前几年去世了。 萧驸马萧靖衍出自萧家长房,他的父亲是萧家八虎中的大哥萧大太爷,与萧五太爷是同胞兄弟。 萧家老宅依山而建,自从萧八太爷去世之后,萧五太爷便住到了建在半山腰的书轩里,从萧肃的住处出来,要转几个弯,再爬一道长长的石阶才能到达书轩。 萧肃虽然不情愿,可是碍于女魔头的“淫威”,他只能在前面带路。 通往书轩的石阶有前后两道,一道上山,一道下山,担心被下人们看到没有面子,萧肃还故意带着赵时晴去爬上山的那一道,平素里这个时辰那边没有人。 可是石阶刚走一半,萧肃便听到来自身后的声音:“我又不想去见萧五太爷了。” 萧肃没好气:“你又想干啥?” 赵时晴:“萧五太爷上了年纪,本就该颐养天年,这跑前跑后的辛苦活,你也想代替他老人家去吧?” 萧肃:“不,我不想。” 赵时晴:“你想,你必须想。” “为啥?死的又不是我们萧家人。”萧肃说道。 “我如果告诉你,你们萧家人差一点就跟着我父王一起去了,你还会袖手旁观吗?”赵时晴自认对付不了萧五太爷,但是区区萧肃,她还是有信心的。 果然,萧肃不淡定了:“赵小四,你给我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听到的消息,是不是说我父王是因心疾薨逝的?”赵时晴问道。 萧肃点点头,梁王薨逝的消息,昨天早上才送到清泉县衙,至于死因,也只有一句“积劳成疾,药石无医”,还是师爷给了送信人银子,才得知梁王的死因是心疾,至于梁王的心疾是旧症还是新症,便不得而知了。 赵时晴便把佳宜长公主和萧驸马到过王府,与梁王共饮的事讲了一遍,萧肃的脸色变了。 当赵时晴把在紫藤山庄里发现刺客的事说完之后,萧肃便二话不说,策马扬鞭跟着她一起向梁都而去。 时间回到一个月前。 佳宜长公主和萧驸马前脚出京,萧真便被永嘉帝召进宫里。 那年萧真虽然去了吴地的白凤城,却没能见到表舅钟子扬,钟子扬的岳父病故,他携同妻儿去外地奔丧了。 虽然不日便能回来,但是留给萧真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到白凤城的第三天,长公主府的人就到了,萧真只能不情不愿地被带回京城。 萧真原以为回去之后,等着他的是一顿胖揍,他已经做好了挨揍的准备。 做为一个天生反骨又倔强的小孩,萧真拥有一个完整的童年。 然而,萧真万万没想到,这一次,他非但没有挨揍,甚至连斥责都没有,长公主府一片安静,所有人都在提心吊胆,比起另一件事,萧真跷家的事,就只是小事了,无论如何,他没有出事,活蹦乱跳地回来了。 而那件事,不但震惊了长公主府,也震惊了整个京城,就连刚刚登基不久的永嘉帝也吃了一惊。 事情是这样的。 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金尊玉贵的佳宜长公主杀气腾腾,带人冲进一处清雅的宅子,不多时,便见两名嬷嬷拖着一名年轻妇人从里面出来,妇人身后跟着一个惊惶失措的小丫鬟,丫鬟怀里抱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孩子,而在这些人后面,那个面红耳赤的俊雅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名动京师的探花郎,驸马萧靖衍。 事实摆在面前,再清楚不过。 这处小院子是萧驸马的外宅,那名年轻妇人是他的外室,至于丫鬟怀里的孩子,不用问了,就是驸马爷的外室子。 本朝从未有过驸马纳妾的先例,虽然没有写进律法,但这就是一直以来的规矩,哪怕公主不能生育,驸马也不能纳妾,顶多就是从兄弟那里过继个孩子记在公主名下。 萧驸马也没有纳妾,他是养外室,还生出一个连庶子都不如的外室子! 更有意思的是,长公主竟然亲自带人去捉奸! 这是新帝登基之后,京城第一大闹剧,弹劾长公主夫妇的折子如雪片般飞到御前,永嘉帝其实不想管这些烂事,但是佳宜长公主是自己的亲妹妹,丢的是他的脸,于是太后把佳宜长公主叫进宫里骂了一顿,永嘉帝也罚了萧驸马一年俸禄。 次日长公主府便传出消息,佳宜长公主贤良淑德,给萧驸马纳了妾室。 消息一出,众人一笑了之,什么妾室,不过就是萧驸马的外室,这是事情闹大了,皇帝和太后强压着,让佳宜长公主给那个孩子一个出身,息事宁人。 果然,没多久,长公主府里便传出妾室病死的消息,长公主仁慈,将那个孩子放在自己身边抚养。 那个孩子取名萧岳。 也就是说,从此萧真有了一个弟弟。 萧真听到这个消息时,并不吃惊,在梦中,他也有个弟弟,一个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的弟弟。 一晃十年过去,萧真十八岁,萧岳十二岁了。 萧家出美男,当年萧家男儿驰骋沙场,有美将军之称。 想当年萧驸马金榜题名,簪花游街,惊艳了整个京城,他被佳宜长公主选中做了驸马,伤透无数少女的芳心。 萧真也是生了一副好样貌,少年英俊,丰神俊秀,只是太过冷傲,如同那雪峰上的寒玉,美则美矣,却令人不敢靠近。 可若说萧家最美的,却是年仅十二岁的萧岳。 与万年寒冰的萧真恰恰相反,萧岳有一张宛若上好玉石精雕细刻般的脸蛋,尤其是那双桃花眼,他微微一笑,便似春光乍现,百花争艳,就连天空也变得明媚起来。 与萧岳的容貌不成正比的,是他的学业,萧岳长得有多美,他的学业就有多差。 据曾经教过他的李夫子所说,萧岳的脑袋就像是一块顽石,还是鬼斧神工也凿不开的顽石。 第五章 四皇子的邀约 萧岳的不成器不仅体现在读书上,他练武也不行。 萧家是将门,萧家子孙虽然已经弃武从文,但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然而萧岳却是从小体弱多病。 萧真十二岁就在秋狩上博过头彩,如今萧岳也十二岁了,却只敢骑着温顺的母马在马场里慢悠悠兜圈子。 萧岳不喜欢读书也不喜欢练武,他最喜欢的是丝竹歌舞。 他的舞姿翩翩,歌声绕梁三日,他还喜欢唱戏,早前瞒着家里偷偷拜名旦小黄莺为师,被萧驸马知道后,把他从戏班子里抓回来,打了一顿,虽然萧岳不敢明目张胆去戏班子了,可这件事却也传遍京城,哪怕他只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外室子,可毕竟入了公主府,公主府的小公子拜戏子为师,这就是一个笑话。 而萧岳也把自己活成了笑话,他喜欢跟在萧真身边。 京中的贵族子弟们有自己的圈子,大圈子里还有小圈子,哪怕是在同一个场合,也会分成三六九等。 身为长公主之子,萧真就是第一等,他能坐在皇子们身边,他的玩伴不是皇子就是世子。 而萧岳是进不了这个圈子的,他在世人眼中,就是长公主的耻辱,是皇室里的一个笑话,如果他懂事,就应该闭门不出,或者到落魄勋贵和小官子弟中找找存在感。 可他偏不! 不属于他的圈子他硬要挤进去,他舍得下面子,也放得开,让他唱曲儿他就唱,让他吹笛儿他就吹,和舞伎们一起跳舞助兴,别人说他比舞姬们跳得更好,他不知道是嘲讽,以为这是在夸他,高兴得嘴巴咧到了腮帮子。 若不是怕得罪萧真,萧岳早就被那些好男风的吃干抹净了。 因此,若说京中子弟哪个最不争气,那肯定是萧岳,京中勋贵们面对自家熊儿子,往往会用萧岳来安慰自己,还好还好,自家崽子虽然不成材,可比起萧岳来还是要强上许多。 如果说萧真是天上月,萧岳就是脚底泥。 没人把萧岳放在眼里,无论是在长公主府还是在其他地方,他都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比如这一次,四皇子和萧真一起去打猎,随行的还有南桂王世子和永宁侯世子、定国公世子,就连定国公府那个不受宠的二公子也叫上了,却提都没提萧岳。 自从佳宜长公主和萧驸马离京,萧真便被皇帝召进宫里,住在皇子所,和几位还没有开府的皇子们一起读书。 今天他们去打猎的地方不是皇家围场,而是石矶山。 石矶山绵延百里,永宁侯府在山下新建了一处庄子,庄子刚刚建好,永宁侯世子钱江便邀请四皇子来这里打猎了。 四皇子是几位皇子中骑射最好的,趁着皇帝高兴,他去求了皇帝,永宁侯府的那座庄子距离京城五十余里,皇帝让他三天后回来,四皇子软磨硬泡,皇帝又多给了两天。 虽然还是在京城百里之内,可是皇子们能出京的机会并不多,其他皇子们羡慕不已,四皇子更是欢天喜地。 萧真不是第一次来石矶山打猎了,山中没有猛兽,连野猪都不常见,能打到的都是野兔山鸡之类。 然而这一次,却是从开始就不顺。 还没到山庄,萧真的坐骑便开始拉肚子,拉到四腿发软,然而四皇子兴致正浓,萧真若是不上山,肯定会扫了四皇子的雅兴,好在山庄里有备用的马匹,萧真选了一匹便和众人一起上山了。 第一天一切顺利,他们打的山鸡和野兔堆成了小山。 四皇子笑着对钱江说道:“这些山鸡和野兔都像是傻了一样,站在那里让我们打,该不会都是在笼子里养大的吧。” 被四皇子一语道破,钱江嘻嘻一笑:“四殿下冰雪聪明,什么都瞒不了您。” 四皇子切了一声:“没意思,早知如此我就不来了。” 钱江一脸尴尬,这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这山太大了,平时常去的地方也就这附近,这里的野物早就被猎光了......” 没有野物怎么办?只能自己养了,四皇子没有猜错,那些山鸡和野兔都是在笼子里养大的,今天早上才放到山上,有箭射过来,根本不知道逃跑。 四皇子觉得不过瘾,他看向萧真:“阿真,你说是不是很扫兴,大老远过来,却连个真正的野物都见不到。” 萧真笑了笑,没有接话。 钱江搓着手,一脸为难,稍顷,像是鼓足勇气,对四皇子说道:“其实这大山里有的是野物,就是怕不安全。” 钱江说的大山,当然不是庄子后面的这二三十里山地,而是更远的地方。 四皇子冷哼一声:“钱江,你几个意思,当本皇子也是那没胆子的?” 钱江吓了一跳,撩袍便要跪下请罪,四皇子伸腿拦住:“少来这套,找个带路的,明天一早就走,不敢去的就留下,本皇子不勉强。” 说完,四皇子又看向萧真:“阿真,你去不去?” 萧真点点头:“去。” 他一向惜字如金,四皇子早就习惯他,他高兴地拍着萧真的肩膀:“这才是我的好兄弟!” 几位世子交换目光,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羡慕,可这份亲厚却是他们羡慕不来的。 他们虽然在京中地位超然,可毕竟不是皇族,萧真虽不姓赵,可他是四皇子的表弟。 次日天刚蒙蒙亮,一行人便出了庄子,向着远山进发。 两个时辰后,他们终于看到了见人就跑的鹿和野兔,众人大喜,兴致高涨,放任马儿在山林间驰骋。 也不知道又走了多远,忽然,为首的马匹发出一声嘶鸣,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只豹子便冲了出来。 那是一只花豹,健壮而凶猛。 此刻,距离花豹最近的是四皇子! 金尊玉贵的四皇子虽然想要打野物,可他从未想到,会真的遇到猛兽。 “阿真救我,救我!” 萧真搭弓上箭,射向那只豹子,然而就在千钧一发之时,他跨下的坐骑却突然像发疯一样冲了出去! 第六章 归去来兮 那支箭虽然射中了花豹,但因为坐骑受惊的影响,射偏了,没能令花豹一箭致命,反而激起了它的凶性。 疯狂的花豹向着四皇子扑了过去,而此刻,萧真的侍卫都被四皇子的人挡在后面,那些人只顾着不让萧真的人去追,混乱之间,四皇子身边竟然开了空窗,待到他们反应过来时,四皇子已经被花豹咬住,从马上拽了下来! 而这一切,萧真全都不知道了,耳边风声猎猎,两侧景物飞快向后倒退,那匹平平无奇的马,此时却跑出了风驰电掣的速。 萧真知道这不正常! 这匹马忽然受惊不仅仅是因为见到了花豹,可能还有其他原因,可是此时的萧真已经来不及深想,前面出现一道断崖,那匹马带着他毫不犹豫地冲了下去! 电光火石间,萧真脑海中似是炸开一朵烟花,极致的绚烂中,他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他要死了! 不,他还不能死! 萧真拼出全身气力,从马鞍上一跃而起,他伸出双手,终于抓住从石壁上探出来的一根树枝,可是树枝难以支撑他的重量,没等他的双脚找到着力点,咔嚓一声,树枝断裂,萧真如同一只没入深渊的利剑,笔直地坠入万丈深渊...... 萧真是在三天后醒来的,他睁开眼睛,入目是一间用石头搭建的屋子,墙角堆放着几件简陋的农具,空气间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萧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一切都和前世一样,他没有死,被采药人救下,捡回一条性命。 是的,萧真记起了他的前世,而那个纠缠他多年的梦境,是他前世临终前最后的画面。 前世,就在萧岳死在他怀里之后,他转动机关,利用暗藏的火药,与敌人同归于尽! 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萧真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良久,萧真轻声唤道:“大壮,大壮......” 一个少年小跑着进来,看到已经苏醒的萧真,少年非常高兴,高声喊道:“阿爷,快来,人醒了!” 话一出口,少年瞪大了眼睛,惊奇地看着萧真:“咦,你咋知道俺叫大壮?” 萧真微笑,前世你和我出生入死,我岂会不记得你最初的名字? “我......我迷迷糊糊的时候,似乎......似乎听到有人在叫大壮,应该是在叫你吧?” 大壮笑着点头:“一定是阿爷叫俺,被你听到了。” 一位老人走了进来,虽然隔了一世,萧真还是一眼便认出他来,这是他两世的救命恩人姚山伯。 姚山伯精通医术,但不知为何却没做郎中,从大壮记事起,祖孙二人便隐居在深山之中。 前世,萧真和大壮离开不久,姚山伯就死于非命...... 前世,萧真也是这样落下山崖,也是这样被姚山伯和大壮救起,不同的是,前世的他在这里休养了一个月,一个月后,他让大壮拿着他的信物去京城的长公主府,让府里派人来接他。 然而,大壮并没有带回长公主府的人,而是带来了假装成小叫花子的萧岳! 萧真这才知道,梁王死了,梁王府认定杀害梁王的凶手是佳宜长公主和萧驸马,将他们杀死在紫藤山庄! 不仅如此,梁王府还派人杀了萧家下一任家主萧肃! 萧家一怒之下,起动暗藏的部曲与梁军打得不死不休,最终皇帝以谋逆之罪叛萧家满门抄斩,萧真带着萧岳隐姓埋名,流落江湖! 可是二十年后,兄弟二人还是死于非命...... 想到这些,萧真再也没有心思养伤了,他挣扎着想要起来,姚山伯按住他:“不行,你这一身的伤,至少还要再躺上五六日。” 萧真惊喜,一脸希冀地看着姚山伯:“五六日......我......我......便能......能......痊愈了吗?” 前世他在这里休养了整整一个月! 姚山伯摇摇头:“哪里能痊愈,我说的五六日,是说再过五六日,你方能坐起来!” “不......那样太久了......您有......有没有......办法,让我早点......早点离开这里?” 姚山伯看着他,思忖片刻,转身离去。 见阿爷没有说话就走了,大壮一头雾水,他摸摸脑袋,安慰萧真:“你不必担心,我阿爷的医术可好了,上次有只猴子腿断了,阿爷给他接上骨,第二天,那猴子就能爬树了。” 大壮话音刚落,窗外便传来姚山伯的干咳声,大壮吓得吐吐舌头,冲着萧真眨眨眼。 萧真心中升起希望,前世,他曾听大壮不止一次说起过姚山伯的医术,大壮说阿爷有个祖传的方子,哪怕摔得粉碎的骨头,用了那个方子也能接好,可惜姚山伯到死也没能把方子传给大壮。 “大壮,好兄弟,能不能帮个忙?”萧真压低声音说道。 大壮忙道:“能,当然能,你看我闲着也是闲着,是吧,嘿嘿。” 萧真望着大壮,眼底涌起一片湿意。 前世,大壮跟着他出生入死,最后和他死在了一起。 和他记忆中的那个沉稳如山、杀伐果断的“山枭”相比,现在的大壮还是一个心直口快的乡下少年。 大壮咧着嘴,笑出一口大白牙,眼睛里亮晶晶的,如同林间的清泉,纯净甘甜。 望着年轻的大壮,萧真有一瞬间的恍惚,他的眼前浮现出一道冷戾的身影,提着滴血的剑,眼中的寒光冷酷绝决。 记忆中的身影与眼前的人渐渐重合,又攸地分开,最后消失不见,萧真的目光重又变得清明,眼前的人是大壮,十六岁的大壮,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不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山枭,他只是大壮。 “大壮,今天是初几?”萧真问道。 大壮想了想:“不是四月初二就是四月初三。” 萧真绷紧的神经忽然松驰下来,他的嘴角浮起一抹微笑。 “公子,你咋啦,是不是身上疼啦?”大壮关心地问道。 疼,当然疼,他只要稍微动一下,身上便会传来彻骨的疼痛,然而,比起前世面对亲人惨死却无能为力的痛楚,这点疼痛又算什么? 眼前的一切都是实实在在,不是梦,是现实。 萧真的笑容更加真切,他看向大壮,一字一句:“你还是大壮,我还是萧真,大壮,帮我做件事......” 在京城,如萧真这样的贵族子弟是不会随身带钱的,无论是现银还是银票,他们都不会带在身上,要么让随从带着,要么就记帐,能在任意一家铺子里记帐,也是一种体面。 但是萧真不同,对于一个从小到大把离家出走当成家常便饭的小孩,他无论带不带随从,自己身上都会带着几百两银子。 比如姚山伯在救下萧真时,就在他身上发现了一只荷包,姚山伯没有打开,那只荷包此时就在萧真的枕头底下。 荷包里有几块碎银,几颗金豆子,除此以外,萧真那件已经被树枝挂得稀烂的箭袖袍子里,还有一个缝在里面的暗袋,里面放着五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百两银票。 此时的萧真,庆幸自己有随身带钱的好习惯。 第七章 他是一个死人了 大壮单纯,但他并不笨,相反,他还很聪明,否则前世,他也不会成为萧真的左膀右臂。 萧真说自己不想回京城,还说想让京城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大壮虽然不明白是为什么,但是他没有多问。 和这件事相比,大壮更不明白萧真为何会连他会武功这件事也知道。 是的,大壮会武功,他家除了有祖传的药方,还有一本祖传的剑谱,大壮刚会走路就被姚山伯逼着练武了。 “此事办成,就把我的剑送给你。”萧真说道。 大壮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练剑,但他用的是木剑,十六岁的大壮渴望拥有一柄真正的剑。 他见过萧真的剑,萧真坠崖时,他的佩剑并没有离身。 萧真的剑虽然不是传世名剑,却也是花了五百两银子买来的。 大壮的小心脏怦怦直跳:“这么好的剑,你真会送给我?” 萧真点点头:“只要把这件事办成,这柄剑就是你的了。” “你说话算数?” “决不食言。” 大壮接过萧真给他的钱袋,转身便跑了出去,片刻后又回来,把一只筐子放在萧真的床头:“饿了,就吃这个。” 除了筐子,还有一壶水。 姚山伯不在家,就在刚刚,他又独自去采药了。 大壮这一去便是三天。 第一天,姚山伯采药回来,没有见到大壮,萧真已经想好要怎么回答了,可是姚山伯却什么都没有问。 他一回来就钻进自己的屋子,萧真饿了就从筐子里拿干粮吃,渴了就喝水,填饱肚子,他就睡觉,睡着了就不会动,不动也就不觉得疼了。 后半夜时,萧真睡得正香,忽然感觉有人在动他的腿,他睁开眼睛,便看到姚山伯一手拿着油灯,一手在察看他受伤的地方。 萧真没有说话,因为他很快便说不出话来了,姚山伯将一碗药给他灌下,片刻之后,萧真便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这一天,大壮还没有回来,傍晚时分,姚山伯从外面回来,他坐在萧真床前,目光深深地看着他。 “今天来了很多人,他们在山崖下找到一具尸体,那尸体身上穿着的,是你的衣裳。” 萧真的衣裳已经破烂不堪,原本一直扔在角落里,可是刚刚姚山伯去看过,那身衣裳已经不见了,萧真身上穿着的,是大壮的衣裳。 萧真没有否认:“是我让大壮去做的。” “那尸体是哪里来的?”姚山伯有些着急。 萧真语气从容:“买来的,或者是客死他乡的可怜人,总之,大壮不会滥杀无辜,也不会惹上官司,请您放心。” “你不想让人知道你还活着?”姚山伯又问。 “是,我不是无缘无故坠入山崖,是有人要害我,我如果活着回去,他们会继续害我,而且留给我的时间也不多了,我的父母、我的家族全都面临危险。”萧真说道。 姚山伯沉默不语,许久,忽然问道:“你姓萧,和清泉的萧家是什么关系?” 萧真并没有隐瞒自己的名字,他苏醒后就告诉了姚山伯和大壮。 但是他并没有提起过清泉萧家,他从小在京城长大,说的是官话,此处离京城不到百里,无论是谁,都会自然而然地认为他是京城人氏。 此时姚山伯忽然问起清泉萧家,萧真一怔,萧家是将门,但已隐退三十年了,至今在军中仍有余威,但也只限于军中,普通百姓早就不记得萧家的功绩,更何况还是住在深山里的采药人。 萧真心中疑惑,但他还是实话实说,这是他两世的救命恩人,他不想隐瞒。 “清泉萧家是我本家,家父出自萧家长房,我是萧家的长房长孙。” 石屋内一片寂静,萧真以为姚山伯会说点什么,可是姚山伯只是哦了一声,便回了自己住的屋子,半个时辰后,又给萧真喝了一碗药,萧真便又像昨天一样,陷入混沌之中。 这一次,萧真睡得很安详,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放下,从现在开始,他是一个死人了。 第三天,大壮终于回来了,这一次,他带回了萧真的四名侍卫。 自从萧真坠崖之后,这四名侍卫一直没有离开石矶山,活要见人,死也要找到尸骨。 寻找萧真的不仅是他们,还有永宁侯府,连同皇帝派来的人。 就在昨天,他们终于找到一具尸体,尸体已经开始腐烂,身上爬满蛆虫,脸被摔得稀烂,看不出五官,但是他的身材,他的衣裳,连同腰间那被摔掉一半的玉佩,都能证明,这就是萧真。 众人将尸体送回长公主府,刚刚进府,门子就告诉侍卫江平,说是有人来找他。 江平出去一看,那是个乡下少年,少年拿出一只剑鞘,江平一眼认出,这就是萧真的剑鞘。 那具尸体上并没有剑。 这个少年就是大壮,就这样,他带着江平和另外三名半信半疑的侍卫来到了萧真面前。 看到萧真还活着,四人悲喜交加,铁塔般的汉子,竟是硬生生落下泪来。 萧真温声说道:“别哭,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们是我最信任的人,我有事情让你们去做。” 萧真让四人去做的便是让他们回到长公主府,向长史引咎辞职,同时给萧岳带了一封信。 萧岳只有十二岁,萧真不想把他卷进来,接下来他要做的事危险重重,他不能带上萧岳。 所以他要把萧岳安排妥当,前世的萧岳是假扮成小叫花子逃出京城的,在此之前,他险些被抓进诏狱,九死一生,才从锦衣卫眼皮底下逃出来。 这一世,他占了先机,就更不能让萧岳受这些苦了。 转眼便到了四月初十,这一天,萧真已经可以下地了,虽然姚山伯说他还不能长途跋涉,可是萧真已经等不及了。 他记得梁王的忌日就是四月初十。 前世,每年的四月初十,他和萧岳便会动身前往梁地,因为佳宜长公主和萧驸马的忌日是四月十五,也就是说,最多再过四天,他的父母便会死在梁王儿女手中。 从现在开始,马不停蹄日夜兼程,是能在四月十五赶到梁地的。 第八章 萧真的鬼魂 江平四人的引咎辞职并不顺利。 因为这一次,虽然死的人只有萧真一人,但是四皇子也受了重伤,而江平四人当时就在现场,哪怕他们可以彼此作证,证明事发之时是有人阻止他们上前,也不会有人相信,更何况,他们又不傻,这事只能烂在肚子里,绝不能说出来。 萧驸马与佳宜长公主虽然成亲多年,但是夫妻二人各有府第,长公主府与萧府只隔一道围墙,但却是两座府第。 黄长史是长公主府的长史,而江平四人是萧真的侍卫,萧真虽然在两座府里都有住处,但是江平四人的俸银由萧府支出,也就是说,能决定四人去留的只有萧驸马和萧真父子,甚至萧岳也有发言权,而黄长史管不到他们头上。 他们来见黄长史也不过就是走个过场,告诉黄长史,他们犯了错,要离开萧府了。 然而黄长史不想让他们就这样走了,虽然萧真不是死在长公主府,但却是死在佳宜长公主不在京城的时候,说来说去,还是黄长史看顾失力,如果当时他多派些侍卫跟着萧真,说不定萧真就不会死。 只要佳宜长公主回来,黄长史肯定要主动领罚,说不定此时此刻,御史的折子已经送到龙案上了。 黄长史当然不能轻而易举就放江平四人离开,有福虽然不能一起享,但是有罪却一定要一起扛的。 黄长史当即便命长公主府的侍卫将四人拿下,关了起来。 长公主府就走水了。 好在救火及时,只烧了两间屋子,无人伤亡。 然而当黄长史匆匆赶来时,却听到两个令他暴跳如雷的消息。 江平四人不见了。 这把火竟然是二公子萧岳练习钻火圈导致的。 黄长史让人叫了萧岳过来询问,萧岳一派天真:“黄长史,你见到识广,一定认识会钻火圈的伎人吧,能不能帮我找个师父?” 黄长史气得差点吐血,你整日和一堆戏子们混在一起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要学钻火圈?你怎么不上天呢? “江平他们呢?二公子可知道?” 萧岳蛮不在乎:“他们啊,本公子看他们碍眼,就让他们滚了。” 黄长史脑袋晕晕,完了,背锅的人没有了。 “请问二公子让他们滚去何处了?” 萧岳哈哈大笑,笑得弯下腰:“黄长史,听说你是进士出身,怎么还会问出这样好笑的问题,江河湖海,他们爱滚去哪里就滚去哪里,本公子又没有千里眼顺风耳。” 说到这里,萧岳手腕翻飞,假装手上多了一截水袖,挽成一朵花,接着,他又翘起兰花指,指着黄长史嗔道:“你这个没心肝滴冤家呀——呀呀呀——” 接着,没等黄长史反应过来,萧岳小腰一拧,迈着小碎步,转身走了,嘴里还唱着“锵锵锵锵锵......” 黄长史...... 而此时的江平四人,已经凭着长公主府的腰牌连夜出城,在距离京城五十里处与萧真汇合。 “萧岳呢?”萧真问道。 “二公子说他自有藏身之处,请大公子不用担心。”江平说道。 萧真还真不用担心,他知道萧岳虽然年纪小,却绝对能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 江平看到那个来给他们送信的乡下小子,此时就在自家公子身边,江平怔了怔,问道:“大公子,这位小哥也和咱们一起走吗?” 看到江平看向自己,大壮立刻挺起胸膛:“我叫姚天啸。” 萧真点点头:“天啸以后跟在我身边,你们相互之间彼此照应。” 四人纷纷与大壮打招呼。 “江平。” “蔡安。” “李喜。” “许乐。” 大壮乐了,平安喜乐啊,原来城里人的名字也这么接地气,他笑着说道:“你们就叫我大壮吧,大家都叫我大壮。” 江平几人不明白萧真为何会带上这个乡下少年,但是他们没有多问,大公子肯定有他的道理。 前世,大壮是偷偷跑出来的,他想见识外面的世界,那时大壮的想法是美好的,他想在外面闯出名堂,就接阿爷去享福。 可是这个心愿终究是没有达成,而姚山伯也在大壮离开后的第三年,被山上滚下的落石活活砸死。 这一世,萧真也没想到,竟然是姚山伯主动提出,让大壮跟着他一起走。 虽然姚山伯没有说是为什么,但是萧真猜测,一定与他是萧家子弟有关系,这位隐于山林的神秘医者,很可能与萧家有些渊源,然而姚山伯不肯说,萧真便也没有问,他只是暗中下定决心,待到此间事了,便让大壮把姚山伯接出石矶山。 此时的萧真,身体并没有完全恢复,按照姚山伯说的,他现在根本不能骑马,然而他等不及了,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晚上,他们在一家驿站换了马匹,继续赶路,那负责喂马的马倌,无意中抬起头来,正好对上萧真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马倌吓了一跳,难怪都说这夜路上邪行,谁也不知道这半夜来的客人是人还是鬼。 这位,就是鬼吧...... 马倌吓得连忙别过脸去,直到那几个人换马离去,他才大着胆子扭过头来。 “哎呀,忘了看看这些人有没有影子了。” 马倌小声嘀咕,次日便说什么也不肯值夜班了。 几天后,有人找到了这座大车店,手中拿着一幅画像,挨个询问可否见过画像中的人,马倌只看了一眼,便簌簌发抖,来人生疑,问道:“你是不是见过这个人?” 马倌大着胆子问道:“这人是不是已经死了?” 来人眯起眼睛:“你怎么知道他死了?” 马倌的身子抖得越发厉害,果然死了,果然啊! “鬼,这是鬼,这是鬼!” 来人软硬兼施,马倌只是一口咬定,他看到和画像上一模一样的鬼,至于这只鬼飘向何处,马倌东西南北指了一圈,总之,就是飘进黑夜中了,至于这只鬼身边还有没有其他人,当然有了,黑白无常,青面獠牙。 大车店里的其他人也证明,马倌的确是说自己见过鬼。 最终,马倌挨了巴掌又被踹了几脚...... 这件事不知为何传到京城,有人说那只鬼就是萧真,萧真年纪轻轻就死了,心有不甘,一到夜里便在官道上徘徊,以至于接下来很长时间,赶夜路的人都变少了。 第九章 不想和你同归于尽 两天后,萧真听到了梁王的死讯。 至于死因,也和前世一样,是心疾所致。 一切都和前世一样,梁王死在四月初十这一天,同样是死于心疾。 虽然梁王府封锁了消息,但是萧真知道,此时此刻,梁王府上上下下,一致认为梁王就是被长公主夫妻害死的,而自己的父母,也会如前世那样,被关押在紫藤山庄,最终死于赵云暖之手。 梁王的三个儿女,赵廷晗本就是个病秧子,惊闻父亲的死讯,病情加重,不到一个月就死了。 梁王的二儿子赵廷暄难成大事,一切都听姐姐赵云暖的,萧真查过,关押长公主夫妇就是赵云暖的主意,梁王亲卫军也由她调派,下令杀人的只能是她,不会是赵廷暄。 那时所有人都认为就是长公主联同萧家害死梁王,萧家被灭门,百姓们拍手称快,已经没有人记得萧家曾经的功绩,萧家只是乱臣贼子。 而那时的萧真只能带着萧岳东躲西藏,恍恍如丧家之犬,根本无力为父母为萧家讨还公道。 等到他们终于站稳脚根,可以报仇的时候,赵云暖已经死了,就连那个窝囊废赵廷暄也死了,皇帝一边流泪一边收回了梁王府的丹书铁券,统治梁地长达一百二十余年的梁王府,从此成为历史。 想到这些往事,萧真不敢有片刻停留,咬紧牙关,强忍着身上的疼痛,日夜兼程奔赴梁地。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赵时晴和萧肃离开清泉,往梁地而去,可是天公不作美,行至半路下起雨来。 四月里很少会下这么大的雨,而且这雨说下就下,来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现在已是大雨倾盆。 “这怎么搞得像六月天似的。”萧肃抹一把眼睛,忿忿地抱怨。 赵时晴倒是没觉得这有什么,她知道会下雨,她听燕子说的,只是她急着赶路,别说下雨,就是下刀子也要走。 可是小妖不高兴了,小妖不满地大叫:猫不喜欢下雨,下雨让猫没有安全感。 萧肃听到那猫叫竟然是从赵时晴怀里传出来的,他好奇地问道:“赵小四,你生娃了,还是个长尾巴的?” 萧肃以为会招来赵时晴的一记马鞭,他已经做好躲闪的准备了,可是赵时晴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似是在侧耳倾听着什么。 “喂,我说赵小四,你听什么呢,我和你说话你都不理。” 赵时晴竖起一根手指嘘了一声,示意他噤声。 萧肃果然闭嘴,他四下看看,除了在雨地里狼狈逃窜的野狗,连个人影子都没有,赵小四就是故弄玄虚,也就只有他们这两个傻缺,才会在大雨天里赶路。 片刻之后,赵时晴问道:“这附近可有能避雨的地方?” 萧肃松了口气,女魔头原来也知道要避雨啊,还好还好,没有完全疯魔。 萧肃用马鞭指了指:“从前面那条路,走上不远有一家私塾,我认识那里的夫子。” 话音方落,赵时晴已经策马扬鞭,疾驰而去。 萧肃连忙催马跟上,这个疯子说走就走,连个招呼都不打。 私塾建在一座两进的宅子里,孩子们正在读书,书声哴哴,与外面的雨声交相辉映。 教孩子们读书的便是此处的夫子张秀才,赵时晴和萧肃站在廊下避雨,秀才娘子拿来干爽的布巾,两人随便擦了擦,便让秀才娘子不用管他们,等雨停了他们便走。 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渐渐停了,孩子们也下课了,眨着明亮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两只落汤鸡。 张秀才和萧肃寒暄,问起萧五太爷的身体,萧肃一一作答,却不时用眼睛的余光瞟向赵时晴。 雨都停了,女魔头怎么反倒不急了,不是应该马上赶路吗?她倒好,掏出一只猫,把孩子们全都吸引过去。 正在这时,秀才娘子急匆匆走了过来,对张秀才说道:“刚刚桥上出事了,王大叔问咱们有没有能用的门板,还喊咱们都去帮忙呢。” 没等张秀才开口,萧肃便抢着问道:“出什么事了?” 秀才娘子说道:“王大叔只说是有过路的人受了重伤,具体怎么样就不知道了。” 萧肃:“这么大的雨,怎么还有人敢路,真是活得......” 萧肃想说“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话到嘴边,却忽然想起,如果不是那女魔头忽然改了主意,他们两人不也是冒着大雨赶路吗? 萧肃下意识地看向赵时晴,却见赵时晴不知何时已经把那只猫重又塞回到袋子里,见他看过来,说道:“走,咱们一起去看看。” 众人到了才知道,原来是桥塌了。 萧肃骂道:“这桥是我们萧家修的,去年才修好的,只用了一年就塌了,一定是工匠偷工减料了!” 好在桥塌时桥上没有人,但是雨幕里看不清道路,有两人过路人骑马经过,到了近前才发现桥塌了,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连人带马掉了下去。 万幸的是这是旱桥,桥下的河道前些年就改道了,人掉下去没被河水冲走,但是也伤得不轻,好在还没有断气。 众人七手八脚把人救上来,送去了附近的医馆。 萧肃拿出二十两银子交给王大叔和张秀才:“如果银子不够就到萧家去取,就说是我答应的。” 众人连忙谢过,不愧是积德行善造福乡里的萧家。 因为桥塌了,赵时晴和萧肃只能下到废河道里走过去了,刚刚下过雨,废弃的河道里都是淤泥,待到好不容易回到官道上,两人两马都是一身狼狈。 直到这时,萧肃忽然发现不对劲了。 赵小四脸皮最厚了,她不是应该沾沾四喜,王婆卖瓜,夸奖自己料事如神吗? 可是赵小四却什么也没有说,这不正常。 “赵小四,你是不是知道那座桥会塌掉啊,咦,该不会是你把桥给弄塌的吧?” 赵时晴一鞭子抽过来,萧肃闭嘴。 “用你的猪脑子想一想,我若是真想那么干,也要等我自己过桥以后再动手。” 萧肃看了看赵时晴那一身的泥点子,觉得有几分道理。 “可是你是不是提前就知道这座桥会塌啊,否则你为何忽然要去避雨?” 赵时晴看他一眼,实话实说:“是啊,我是听野狗说的,它们说有人在那座桥上动了手脚,我不想和你一起同归于尽,所以就去避雨了。” 萧肃呸了一声:“赵小四,你就胡说八道吧,还说是野狗告诉你的,你怎么不说是狮子老虎告诉你的?” 话一出口,萧肃忽然想起,他今天好像还真看到过野狗,不过,那又如何,赵小四就是在胡说八道。 第十章 一座山够不够 “等等,你说这桥不是自己塌的,而是被人做了手脚?”萧肃的思维终于不再拘泥于野狗,他找到了重点。 赵时晴点点头:“你也说过这座桥只用了一年,放眼清泉,有哪个工匠敢在你们萧家眼皮底下偷工减料吗?” 萧肃怔了怔,缓缓摇头:“他们不敢。” 话一出口,他便知道赵时晴没有夸大其辞,这座桥之所以会塌方不是天灾,更不是造桥的工匠偷工减料,而是人为破坏! 萧肃的拳头握得咯咯响,他忽然想起刚刚赵时晴说过的话,赵时晴说她不想和自己一起同归于尽。 “赵小四,你也太不讲义气了,你还不想和我同归于尽,你当我想和你同归于尽吗?” 赵时晴冷哼一声:“你该不会以为这件事只是偶然吧,或者即便不是偶然,也是冲我来的?萧肃,你不会真是这么想的吧?” 萧肃又是一怔:“难道你认为这是冲我来的?怎么可能,我们老萧家战功赫赫,又行善积德,谁会害我?” 赵时晴看着他,心中如万马奔腾。 让一座新桥神不知鬼不觉地塌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首先要观天象预知今日下雨,其次还要有精通桥梁建造的人指定要动手脚的地方,这座桥是在官道上,一大群人敲敲打打肯定会引起注意,但若是有建桥高手的指点,在短时间内破坏一两处地方,便能借助大雨,造成整座桥梁的塌陷。 所以这一切都不是偶然而成,而是处心积虑精心准备的。 且,她来清泉是临时决定的,她让萧肃和她一起走的时候,石阶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看着萧肃,赵时晴忽然问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我让你和我一起去梁都,你就乖乖听话跟着我一起来了,你该不会今天原本就计划要去梁都了吧?” 萧肃虽然年少,可却是老萧家精心培养的接班人,赵时晴把话说到这个程度了,他又怎会不明白? 他身上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头忽然散去,神情间多了几分与年龄不相符的深沉:“没错,即使你不来,我今天也是要去梁都的。 你们家虽然封锁了消息,但我们老萧家也不是吃素的。 我大伯和长公主既然还没有离开梁地,那一定是被你们软禁了,这件事我们萧家不能袖手旁观。” “你要去梁都的事情,都有什么人知道?”赵时晴问道。 萧肃想了想,说道:“我大伯和长公主与你父王之死有关,这件事你们既然还没有放出话来,我们萧家当然也不会张扬出去。 ,所以我去梁都的事,我只告诉了阿爷,不过,当时戚叔在场,戚叔跟随阿爷多年,他是孤儿,亦没有成过亲,对阿爷忠心耿耿,他绝不会出卖萧家。 至于其他人......进宝知道。” 赵时晴知道进宝,他和招财都是萧肃的小厮,和他一起长大。 “今天你和我一起出来,为何没有带上他们?”记忆中,这两人一直跟在萧肃身边,她和萧肃打架,那两人就在旁边给萧肃助威。 萧肃说道:“招财成亲娶媳妇,我放了他十天假,至于进宝......” 萧肃的话头忽然打住,赵时晴微微蹙起眉头,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良久,萧肃才接着说道:“昨天晚上,进宝上山给阿爷送参汤时摔了一跤,从台阶上滚下来,摔破了脑袋。” 赵时晴呵呵笑了两声,萧肃不满地看向她:“笑什么笑,谁家没有一两个吃里扒外的狗奴才,你可别说你们梁王府里没有,若是真没有,你父王怎么好端端地就会突发心疾了,你可别说是我大伯和长公主害的,他们才没有那么闲。” 赵时晴收起笑容,别说,萧肃不愧是萧家的接班人,这眼光和思路都比大多数人强上不是一星半点。 “行了,我承认你说得对,咱们半斤八两,老大不笑老二,不过,萧肃,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我的救命之恩,如果不是本姑娘高瞻远瞩,慧眼如炬,今天从桥上摔下去的就是你了,那两个过路人只是摔伤,可若是你从这里摔下去,肯定是要送命的,我说的对吗?” 来了,来了,那个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赵小四又来了! 若是以前,萧肃肯定会尖酸刻薄地挖苦一番,紧接着便是一场武力互殴,这是他们之间独特的相处方式。 但是今天,萧肃忽然连和赵时晴对骂的心情也没有了。 赵小四没有夸大其辞,这场事故既然是冲着他来的,那一定就是要让他死,而不是只让他受伤便罢了。 哪怕他没从桥上掉下去摔死,也会有人来给他补上一刀,让他再也不能开口说话。 “为什么要对付我?”萧肃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赵时晴。 赵时晴扬扬眉毛:“若不是本姑娘雷厉风行,力挽狂澜,现在你就是你们萧家死的第二个人,第一个是萧驸马,当然,佳宜长公主如果也算是萧家人的话,那你就是第三个。” 见萧肃怔怔不说话,赵时晴继续说道:“所以,萧小肃,如果你大伯和长公主死在紫藤山庄,你们老萧家会怎么想?天下人又会怎么想? 是不是认为是我们梁王府为了给我父王报仇,害死了他们? 毕竟,哪怕告到京城,罪名成立,皇帝也顶多是让你大伯一个人背黑锅,而长公主,大不了换个驸马,但是我们梁王府出手就不一样了,我们会让他们一起死,管谁是公主谁是驸马,统统给我父王殉葬。 萧小肃,我说得对不对?” 萧肃点点头:“对,紫藤山庄是你们家的,如果我大伯和长公主死在那里,肯定是你们害的。” 赵时晴很满意,接着说道:“我们继续假设,若是你大伯和长公主全都死在紫藤山庄了,世人不但会认为是我们梁王府杀了他们,而会认定我父王就是被他们害死的,反正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更不会为自己鸣冤, 你大伯和长公主就会成为杀害我父王的凶手。 对了,前面我说过了,这件事闹到京城,皇帝肯定会千方百计把长公主摘出来,最后让你大伯背黑锅,即使他们死了,也会下道圣旨让他们和离。 谋害亲王,这相当于谋大逆了吧,要满门抄斩的,皇帝既然已经下旨让你大伯和长公主在九泉之下和离了,那么你大伯的家人就只有你们萧家,啧啧啧,满门抄斩啊,你们萧家就此灭门,清泉萧家,没了!” 萧肃打了个寒战,嘴巴一张一翕,好一会儿才讷讷说道:“那为何还要连我一起杀?我,我还是个孩子啊!” 赵时晴...... 这话留到萧五太爷把掌家权交给你的时候,你也这样说:我不要当家主,我还是个孩子啊! 到那时,你的叔伯和兄弟们一定会夸你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宝宝。 “萧小肃,如果今天死的人是你,你阿爷会怎么做?” 萧肃想都没想,便说道:“当然是调查我的死因啊,呸呸,本少爷长命百岁,才不会英年早逝。” 说完,萧肃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英年早逝,用在梁王身上更合适,他真的只是口误,不是想戳赵小四的心窝子,赵小四不会又要打他吧? 赵时晴只是瞪他一眼,问道:“以你们萧家的能力,一定能查出你是被人害死的,你猜你阿爷会认为谁是凶手?” 萧肃这一次学乖了,他小心翼翼的看着赵时晴,试探地说道:“是你们梁王府?” 赵时晴再次点头,此子可教。 “说不定,人家还会留下线索,比如遗落的腰牌啊,亲卫军用的刀剑啊,总之,铁证如山。如果这时才传出你大伯和长公主的死讯,你猜你们老萧家会怎么做?” 萧肃只想了一下,便倒抽了一口冷气,阿爷可能还会冷静思考,而自己那个火爆脾气的亲爹,还有那两个更火爆脾气的亲叔叔,肯定已经调集人手,抄上家伙打上梁王府了! 萧五太爷有三个儿子,三个儿子的脾气全都不像他,而是随了自己的老伴,个个都是一点就着的性子,否则萧五太爷也不会越过儿子,培养孙子当接班人。 谋害亲王已经是抄家灭门的死罪,若是皇帝还嫌不够,诛九族都是有可能的,而带人打上梁王府,这就等同于造反。 谋害亲王再加上造反...... 萧肃的身子晃了晃,险些从马上栽下来。 却听耳边传来赵时晴得意洋洋的声音:“萧小肃,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我的救命之恩,不对,是救族之恩,我救的不只是你大伯和你,还有你们整个萧家。 萧小肃,你准备给我多少谢礼? 一座山虽然有点轻,可我也能勉强收下,就那座放鹤山吧,就是紧挨着白鹤山的那一座。” 白鹤山是她的,白鹤山旁边那座放鹤山却是萧家的,听听这名字,她的山叫白鹤,萧家的山却叫放鹤,没安好心啊,就是要把她的白鹤给放了! 不趁着这个机会把那座山抢过来,从此拥有冠名权,以后很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第十一章 她用自己的方式尽孝 没想到萧肃却把脑袋摇成拨浪鼓:“不行不行,放鹤山不行,你还是换个别的吧。” 赵时晴:“为什么?你知恩不报?萧小肃,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 萧肃投降:“冤枉啊,本少爷不但知恩图报,而且乐善如施,真不是你以为的那样,要不这样吧,把玉春山送给你如何?玉春山上有很多桂花树,金秋十月,整座山都是香的,你师父一定喜欢。” 赵时晴摇头:“我就想要放鹤山。” 萧肃叹息:“实话和你说吧,放鹤山虽然是我们萧家的,却不是我能做主的。” “你不能做主,那你为何还总去?”赵时晴和萧肃第一次打架,就是在白鹤山和放鹤山的交界处,因为一块石头的归属,两人打得头破血流,当时,他们一个十岁,一个八岁。 萧肃无奈:“放鹤山是我们萧家长房的,你也知道,我哥八岁那年,我大伯为了哄他高兴,就把放鹤山送给他了,我大哥常年住在京城,我总要帮他照看照看吧,免得某个不讲理的邻居跑过去偷东西。” 赵时晴顾不上斥责萧肃内涵自己,她的注意力都在萧肃口中的那个大哥上面。 “你哥?是你们长房的,佳宜长公主和萧驸马的儿子?” 萧肃点点头:“是啊,我大哥叫萧真,他对我特别好。” 萧真? 赵时晴心中一动,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她想起来了,她听姐姐说过,佳宜长公主和萧驸马出京,他们的儿子萧真便被皇帝接进宫里去了。 赵时晴微微眯起眼睛,这是人质啊,哪怕佳宜长公主和萧驸马不肯承认是他们杀了梁王,可是为了萧真,他们也要三缄其口。 现在佳宜长公主和萧驸马没有死,就是不知道他们的宝贝儿子是不是也会这么幸运,侥幸不死。 想到这里,赵时晴扬起马鞭,坐骑疾驰而去。 萧肃翻个白眼:“还是这样,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自己跑了。” 他一边埋怨,一边快马加鞭,紧紧跟在赵时晴身后,两人两马,向梁都而去。 傍晚时分,赵时晴和萧肃到达紫藤山庄。 赵时晴放眼看去,只见紫藤山庄面前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站满亲卫军,显然加强了警戒。 赵时晴和萧肃还没到门口,横次里便冲出一队亲卫军,拦住前面的道路。 待到离得近了,看清马上的两个泥猴,为首的亲卫军吃了一惊,撩衣跪下:“末次见过二小姐。” 赵时晴也认出,这人便是昨晚见过的孟虎。 “孟大将,辛苦了,这么草木皆兵,该不会又有刺客吧?” 孟虎苦笑:“二小姐神机妙算,今天上午,的确有人闯进来。” 赵时晴正色:“什么情况,长公主和萧驸马有没有出事?” 孟虎忙道:“二小姐放心,长公主和萧驸马没事,大郡主亲自来了山庄坐镇。” “我姐在庄子里?”赵时晴兴奋。 “是,大郡主现在就在庄内。”孟虎说道。 赵时晴来不及细问刺客的事,便和萧肃一起进了山庄。 进了府子没走多远,便看到一身戎装的赵云暖。 “姐,我回来了!”赵时晴翻身下马,小跑着来到赵云暖面前。 赵云暖看看一身泥泞的小妹,又看看跟在她身后,同样一身泥泞的萧肃,无奈地笑了:“你们怎么弄成这样,我差点认不出你们了。” 萧肃给赵云暖见礼,赵云暖便吩咐丫鬟带他们去沐浴更衣。 萧肃听话地跟着去了,他总不能这个样子去见佳宜长公主和萧驸马吧。 赵时晴却没有离开,她问道:“姐,你怎么来了?” 赵云暖说道:“昨晚多亏有你,否则后果不可想象,你走以后,孟虎便派人给我送信了,今天上午我就过来了,好在我带的人多,否则......” 原来,今天上午,又有人进了庄子,这一次不是乔装改扮,而是直接从后门硬闯进来的。 恰好赵云暖在这个时候带兵赶到,那几个人见势头不对,落荒而逃。 赵时晴松了口气:“也不知道这些人是胆大还是胆小,说他们胆小吧,他们敢硬闯山庄,说他们胆大吧,看到咱们的大部队到了,便抱头鼠窜。” “不,不是这样。”赵云暖继续说道,“他们当中为首之人似是重伤未愈,走路都是一瘸一拐,其他几人应该是他的侍卫,这种情况下,如果顽抗到底,只能说是徒劳,离开才是明智之举。” 赵时晴来了兴趣,一屁股坐到赵云暖身边,赵云暖吓得弹起来,跳到一边:“你离远点,洗干净再过来。” 赵时晴:说好的姐妹情深呢? “姐,那个人,就是那个受了重伤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和他打照面了?否则怎会知道他一瘸一拐?” “嗯,不但打了照面,我还和他过了两招,不过都被他身边的一个少年硬生生接了下来。” 想起那个人,赵云暖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他很年轻,顶多十八九岁,脸色很白,嘴唇没有血色,如果不是那双眼睛又黑又亮,简直就像是个死人...... 不过,他长得......” 见赵云暖忽然打住话头,赵时晴着急:“他长得怎么了,是不是长得很好看?” 赵云暖嗔道:“我都说他像个死人了,又能好看到哪里去,我是觉得他长得很像萧驸马。” 萧驸马? 赵时晴猛的想到了一个人,就在刚刚,她和萧肃在路上时还谈论过这个人。 “他该不会是萧真吧,佳宜长公主和萧驸马的嫡长子?”赵时晴失声说道。 赵云暖点点头:“我也想到此人,只是他现在不是应该在宫里吗?我可不相信皇帝能轻轻松松就放他来梁地。” 赵时晴想了想:“如果那人真的是萧真,那他一定还会再来,姐,你也说了,他半死不活,连你的一招都接不住,现在山庄外面那么多人,他说不定不敢进来了。” “把外面的人手全都撤掉?如果再发生昨晚那样的事怎么办?”想到昨晚,赵云暖心有余悸。 一想到得知小妹不在王府之后,二姨说的那些难听的话,还有母妃眼中的讥讽,赵云暖便感觉心里像是堵了一团东西,很难受。 小妹的确没有留在王府里哭得死去活来,她出府了,并且将梁王府即将到来的巨大危机化解于无形之中。 她的小妹,从来就不是白眼狼,她的小妹,也从来不是没心没肺,她有智慧,更有勇气,她用她自己的方式为父王尽孝。 “姐,你在庄子里坐镇,我出去,我去会会那位萧大公子。” 第十二章 行走的纸扎人 若说赵时晴的运气是真不错,她到了山庄外面,还没有站定,就看到了赵云暖说的那几个人。 一二三四五六,总共六个人,为首之人是个瘸子,瘦骨嶙峋,衣裳穿在他身上,显得宽宽大大,风吹过,身上的衣裳鼓起来,像是随时就能被吹到九霄云外。 最乍眼的还是他的脸,澄心堂的纸都没有这么白,整个脸上除了眼珠子就看不到一丝血色,就连嘴唇都是白的。 姐姐还说这人的眼睛很亮,亮个头啊,红彤彤的,如果眼睛能喷火,这人的眼睛已经烈焰熊熊了。 赵时晴佩服姐姐,竟然能从这张惨无人道的脸上看出他像萧驸马! 赵时晴虽然没有见过萧驸马,但是能被点为探花郎,又能尚主,那一定是个美男子,即使现在老了,也是老美男。 可眼前这人,算了,不说他像鬼,是因为赵时晴没有见过鬼,但是赵时晴见过烧给鬼的纸扎人,这个人就是一个行走的纸扎人! 赵时晴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迎了上去,无论如何,也要尽地主之谊。 再说,如果此人真的是萧真,对于现在的梁王府,那就是想睡觉递过来的枕头。 为了表示自己的宽容和友善,赵时晴甚至还做了个手势,示意亲卫军将抽出的刀剑还入鞘中。 赵时晴招招手,一只小鹰呼啸而来,落在她的左肩。 赵时晴看看自己空空的右手,咦,好像还少了点什么。 对了,是萧肃,萧肃那家伙这会儿是去拜见长公主和萧驸马了吧,疏忽了,应该把萧肃牵出来。 算了,就这样吧,这马马虎虎的出场方式已经足能把那个纸扎人压上一头。 赵时晴还是低估了自己,就在那只鹰落在她肩头的刹那,别说萧真了,就是亲卫军也全都惊掉了下巴。 贵胄子弟玩鹰养鹰不是什么新鲜事,可眼前这位却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啊。 负责保护赵时晴的孟虎下意识地揉揉眼睛,他真的没有看错?二小姐的肩头上真的擎了一只鹰,那只鹰虽然个头不大,可也是鹰啊。 无论如何,孟虎是认识赵时晴的,而萧真望着不远处的少女,却是蹙起了眉头。 这是谁? 他今天见过赵云暖,这个少女显然并不是赵云暖,莫非是赵云暖的手下? 萧真是今天早晨来到紫藤山庄的,初时看到紫藤山庄外没有重兵把守,便没有停留,到了之后便直接从后门闯了起来,没想到他来得不巧,刚好赵云暖率领亲卫军赶到,见形势不利,江平几人保护着萧真匆忙退走。 之后李喜乔装改扮去梁王府外打听消息,得知今天一早,大郡主赵云暖率领亲卫军离开王府,往紫藤山庄的方向去了。 萧真这才确定,今天在紫藤山庄和他交手的女子就是他前世的仇人赵云暖! 梁王虽然有三个子女,但是世子长居京城,次子赵廷暄就是个绣花枕头,而梁王妃体弱多病,梁王死后,真正掌管梁王府的就是大郡主赵云暖。 前世,直到赵云暖嫁到京城,梁王府才真正交到赵廷暄手中。 而前世,萧真有能力为父母报仇的时候,曾经在梁地呼风唤雨、不可一势,以女子之身统领梁军的赵云暖,已经死在后宅女子之间的争斗之中。 死得窝囊之极。 前世,他只知道父母是死在四月十五,可是并不知道是哪个时辰,但是早上去的时候,可以从山庄里的气氛感觉出来,当时父母应该还活着。 想到这里,萧真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身体,他不顾大壮他们的反对,固执地来了。 没想到,还没有见到赵云暖,却看到了一个奇奇怪怪的小姑娘。 此时,萧真眼中的那个奇怪小姑娘已经主动向他们打招呼了:“几位英雄,幸会幸会!” 俗话说,不打笑脸人(虽然人家没有笑),萧真已经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可是那双喷火的眸子对上一双清澈无害的眼睛时,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萧真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不说话,赵时晴却有话要说。 萧真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她,她便一脸悲戚。 “几位英雄,你们是来吊唁家父的吗?虽然灵堂没有设在此处,可小女还是要感谢几位,几位有心了。” 说着,赵时晴便曲膝行了半礼。 萧真...... 赵时晴吸吸鼻子,她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这应是药味吧,不知是什么药,会有这种味道。 她的嗅觉和味觉全都非常灵敏,只是她这吸鼻子的小动作,在萧真看来,就是要哭的前奏。 萧真的眉头锁得更紧,这女子是谁? 她刚才说的是“家父”,她的父亲又是哪个? 吊唁,设灵堂,眼前已经死了的人只有梁王,可是梁王二子一女,这小姑娘肯定既然不是赵云暖,那她又是谁? 萧真有些迷茫,从他记起前尘往事开始,尽管在他的努力下,已经改变了一些事,比如他提前离开石矶山,比如让萧岳有所准备,可是也有一些事情是和前世一样的,比如他摔下山崖被姚山伯祖孙救下,比如梁王的薨逝。 可是梁王有几个子女这种事却不应该有所改变啊,前世他查得一清二楚,梁王没有庶出子女,只有二子一女,且全都是梁王妃聂氏所出。 难道这一世梁王多生了一个女儿? 莫非和萧岳一样,是认祖归宗的外室女? 没办法,在记起前世之前,萧真和大多数京城里的公子哥儿们一样,读书练武,他对梁王府的了解,就是那位世子赵廷晗了,那是一个药罐子,一年里有大半的时间都在病榻上。 赵时晴却不知道只是一个照面,她就成了萧真眼中的外室女,她还在奇怪,这个纸扎人为何直勾勾地看着她,可真是不讲究啊。 “这位英雄,这位英雄?” 赵时晴正想伸出手指晃一晃,便听到一个好听的声音,好听到不像是从眼前的纸扎人嘴里传出来的。 “我姓萧,萧真。” 第十三章 多出来的赵小四 萧真的声音并不大,但好听到过分。 赵时晴忍不住再次打量他,不看则矣,一看之下,感觉更像是个纸扎人了。 可惜了这一把子好声音。 心中遗憾,可是赵时晴的脸上维持着假笑,就是刚刚这一刻,她发现了一件事。 萧真似乎并不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是萧真。 否则又为何故意压低了声音? 是的,萧真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故意压低声音,赵时晴这一方,也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站在几丈之外的孟虎等人,恐怕什么都没有听到。 赵时晴的一双美目微微眯起,她同样用只有她和萧真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萧大公子远道而来,有何指教?” 萧真注视着赵时晴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道:“我只是想要见见家父家母。” “好啊,萧大公子请随我来。” 说完,赵时晴便转身向山庄里面走去。 萧真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竟然答应得这么爽快,他有些不确定,但还是紧跟上去。 江平上前一步拦住他:“公子,小心有诈!” 萧真摇摇头:“我没有时间了,哪怕是陷井也要去。” 江平叹了口气,便要跟着萧真一起进去,大壮等人也紧紧跟上。 可是走在前面的赵时晴却在这个时候转过身来,她看着他们几人,似笑非笑:“我好像只邀请这位公子进去吧,你们几位,就等在这里吧。” 这一下,就连憨厚的大壮也不乐意了:“你这姑娘咋能这样,我们是一起的,当然要一起进去。” 赵时晴:“这是我的地盘,我说不让你进,你就不能进,怎么,想打架吗?” “如果我们一定要进呢?”大壮吼道。 话音刚落,一直落在她肩头的小鹰忽然腾空飞起,如一支离弦的箭,向着大壮疾冲而下,大壮来不及抽剑,肩膀便被小鹰啄了一口,鲜血登时涌了出来。 “小乖,回来!” 赵时晴一声娇喝,那只名叫小乖的鹰便飞了回来,重又落在她的左肩上,像一个乖巧听话的小孩。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众人全都惊呆了,他们看看大壮受伤的肩膀,又看看那只被叫做小乖的鹰,一时竟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这位姑娘一言不和便放鹰伤人,请问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萧真沉声说道。 赵时晴想到从昨天到今天发生的那些事,语气冷冷:“既然如此,那就谁也别进去了,来人,把这几人拿下!” 赵时晴一声令下,一队上百人的亲卫军便将萧真几人围在中间,刀剑出鞘,寒光闪闪。 赵时晴冷笑:“不瞒你说,这只是此间一成的人马,这位公子,是想以一敌千吗?” 刚刚赵时晴出来的时候,赵云暖便已经叮嘱过孟虎,亲卫军暂时听她调遣,若是萧真执意顽抗,赵时晴还真想来个以多欺少。 萧真深吸了口气,用平静的语气对大壮和江平四人说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一人进去。” 赵时晴微笑:“你早这样说,现在已经见到你想见的人了。” 萧真心中一凛,这个小姑娘知道他迫不及待要见父母,所以才要拿捏他,但是却也证明,他的父母还活着。 想到这里,萧真再不犹豫,跟在赵时晴身后走进紫藤山庄。 从山门到软禁长公主夫妇的观星楼要走很长一段路,平时来这里的客人,都要坐青油车过去,今天这种剑拔弩张的情况,赵时晴原本是准备走着去的,可是看一眼萧真那一瘸一拐的样子,还是决定坐车。 她和萧真分别坐了两驾青油车前往观星楼,而早已有人去报告了赵云暖,二小姐此时和那名刺客去观星楼了。 刺客,就是众人加在萧真身上的身份,谁让他今天私闯山庄了呢,不是刺客还能是什么? 赵云暖翻身上马,抢在他们前面到达观星楼。 萧真坐在青油车里,听到马蹄声,他撩开车帘探头去看,便看到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子骑马从车前经过,正是今天交过手的赵云暖。 自从记起前世种种,萧真就把赵云暖当做头号仇人,可是现在,他忽然有些迷茫,这个女子真的是他的仇人吗? 青油车在观星楼外停了下来,萧真下车,一眼便看到在他前面下车的赵时晴,这个小姑娘究竟是什么人? 站在赵时晴身边的正是赵云暖,赵时晴和赵云暖耳语了几句,赵云暖频频点头,然后两人齐齐看向他。 赵时晴对萧真说道:“你要见的人就在此楼最高处,你若是想见他们,就自己上去,若是不敢,那你现在可以走了。” 箭已在弦上,萧真怎会退缩,别说只是一座观星楼,眼前就是刀山火海,他也要闯一闯! 萧真冲着二人抱抱拳,二话不说,便抬步登上观星楼。 观星楼是紫藤山庄里最高的建筑,亦是一处前朝名胜。 梁王掌管梁地之后,重新翻修了这座观星楼,并在此处建起紫藤山庄,成为王府的一座别院。 观星楼共有九层,其中台基三层,楼身六层,站在最高层,抬头便是辽阔天空、漫天星斗。 萧真嘴边浮起一抹嘲讽的笑容,赵云暖还真会挑地方,居然把观星楼变成监狱。 其实萧真还真是误会了,在今早之前,软禁佳宜长公主和萧驸马的地方并不是观星楼,而是紫藤山庄中一座雅致的院落。 长公主夫妇是今天早上,萧真来过之后,才会转移到观星楼的。 比起那座院子,观星楼更加安全。 观星楼中每一处楼梯转折的地方,都有卫兵把守,萧真从他们身边走过,拖着尚未痊愈的躯体,忍着疼痛,一往无前艰难攀登。 终于,他登上了第九层,耳边传来一道惊呼。 “你是......大哥?” 望着眼前这张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脸,萧肃吓了一跳,天呐,该不会大哥已经死了,化成鬼跑到这里来了? 萧真也是一怔:“小肃?怎么是你?” 下一刻,萧肃的眼圈已经红了,大哥,真的是大哥! 他一把抓住萧真的手,冰冰凉凉,连点热乎气都没有,他的大哥,果然已经死了。 “大哥,没想到上次一别,竟是阴阳两隔了!” 萧肃一边说,一边还伸出爪子便去探萧真的鼻息,萧真...... 萧真一把打开他的手,沉声说道:“我没死,我还活着。” 萧肃:“我不信,你让我摸摸。” 萧真...... 他把自己的手腕伸到萧肃面前,萧肃连忙去探他的脉搏,好吧,虽然脉象微弱,但确实不是死人,死人是没有脉搏的。 萧肃一把抱住萧真:“大哥,你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萧真嫌弃地推开他,问道:“你为何会在这里,可有见到我爹和我娘?” 萧肃抹了把脸上并不存在的泪水,拉着萧真往里面走:“长公主和大伯全都好端端的,对了,大哥,你怎么来了,你是不是听说昨晚的事了?” ...... 第九层只有两个房间,萧肃和萧真走过去,萧真便看到站在门外的白嬷嬷。 白嬷嬷年轻时是宫中女使,年长后便做了长公主府的掌事嬷嬷,一直跟在佳宜长公主身边。 前世,佳宜长公主夫妻死后,白嬷嬷便自缢殉主了。 此时,再次看到活生生的白嬷嬷,萧真的心跳忽然停了半拍。 白嬷嬷还活着,母亲呢,还有父亲,他们都还活着! 他顾不上和白嬷嬷寒暄,便迫不及待地推开了那道紧闭的门...... 忽然的破门声,打破了一室宁静,正在闭目假寐的佳宜长公主和萧驸马被吓了一跳,两人齐齐睁开眼睛,看向门口。 佳宜长公主:“衍哥,你看这人是不是和阿真有几分相像?” 萧驸马:“哪里像了,一点也不像,阿真最爱干净了,什么时候这么邋遢过?” 佳宜长公主:“也是,所以这人究竟是谁?” 萧真...... 他是谁? 他在哪儿? 此时此刻,不是应该父子母子抱头痛哭吗? “爹,娘,你们还活着,真好......” 佳宜长公主和萧驸马面面相觑,然后齐齐叹了口气:“还真是咱们的儿子。” 可是下一刻,佳宜长公主便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飞奔着扑到萧真面前,扳着他的肩膀上下打量:“我的儿,你怎么变成这样了?阿白,阿白,快去请大夫!” 看着眼前泪流满面哭花妆容的母亲,萧真忽然笑了,是啊,这个任性矫情装模做样,却又善良坚强深明大义的女子,就是他的母亲,佳宜长公主。 不是画像上的残影,更不是他梦中的虚幻,而是真实存在,有血有肉的人。 “娘,我现在没事,伤势已经大好了,不用看大夫,我带着药呢。”萧真柔声说着,扶着佳宜长公主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萧驸马打量着儿子,沉声问道:“阿真,你不是应该在宫里吗?发生了什么事?” 看到父母,萧真那悬了多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们还活着,太好了,他终于又改变了一件事。 他让自己平静下来,便从四皇子邀他去石矶山打猎开始说起,一直说到他刚刚在楼下遇到赵云暖和一个奇怪的小姑娘。 佳宜长公主和萧驸马听着儿子讲述这些日子的经历,两人又悔又恨,后悔没有悄悄带上两个儿子一起出京,愤恨那些人害了他们还不够,还要斩草除根。 不知何时,萧肃也已经站到了一旁,此时他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好久才说道:“大哥,原来你也差点被害啊,我也是,若不是赵小四,你弟弟我,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刚刚他不想让长公主和萧驸马担心,并没有把来的路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们。 听到萧真说起一个奇怪的小姑娘,他连忙纠正:“我知道你说的那个怪物是谁,是赵小四,赵时晴,她是梁王府的二小姐。” 佳宜长公主嗔道:“阿真,梁王府的二小姐,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昨天晚上,若不是她慧眼如炬,你现在怕是要来给我和你爹收尸了。” 萧驸马忙道:“不要瞎说,不吉利。” 佳宜长公主冷哼一声:“咱们连命都要没了,你还在乎吉不吉利?” 萧真心中一动,梁王府的二小姐,赵小四?救命恩人? “娘,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佳宜长公主便把昨晚有刺客假扮成杂役混进山庄,企图在面食中下毒,却被赵时晴识破的事讲了一遍。 其实这件事发生的时候,佳宜长公主并不知道,昨天晚上,山庄里忽然风声鹤唳,白嬷嬷出去打听,才知道山庄里混进了刺客,不久之后,有侍卫前来告知,刺客已经伏法,让长公主不必担忧。 直到今天早上,赵云暖来拜见他们,佳宜长公主和萧驸马这才知道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说到这里,佳宜长公主一阵后怕,只差一点点,他们一家便要天人永隔了。 萧真却如遭雷击! 难道前世,也有一个假扮成杂役的刺客吗? 父母就是死在那名刺客之手,在饭食中下毒,是了,他后来查到的消息,父母的确死于中毒。 不同的是,在前世,世人一致认为,是梁王府派人暗杀的他们。 尊贵如长公主,自是不能明刀明枪地杀死,只能暗杀,让他们死得无声无息,带走一切冤屈与不甘。 前世,他明明记得梁王只有三个儿女,没有所谓的赵小四。 而今生,却恰恰就是这个不应该存在的赵小四,救了他的父母! 不对,赵小四不仅救了他的父母,还救了萧肃。 前世的萧肃,也是死在来梁都的路上,铁证如山,杀害他的凶手就是梁王府的人。 所以,今生今世,因为多出来一个赵时晴,所以他的父母和堂弟全都活了下来。 看着怔怔发呆的萧真,佳宜长公主吓了一跳,她的好大儿,该不会是掉下山崖摔坏了脑子吧? “阿真,阿真,你没事吧,你知道我是谁吗?”佳宜长公主目光殷切。 萧真苦笑:“您是我阿娘,我当然知道。我只是在想,梁王怎么忽然多出了一个女儿。” 萧肃忙道:“你有不明白的就问我啊,我和赵小四是死对头,她的事,我全都知道,她不是梁王亲生的,她是梁王从拐子手里救下来的,她是养女,所以她是二小姐,而不是小郡主。” 第十四章 本宫不敢说 萧真怔住,前世他连梁王有个女儿三四岁便夭折的事都查到了,却压根不知道梁王竟然还有一个养女。 赵是国姓,哪怕是养女,若是没有宗人府的允许,这个赵小四也不可能姓赵。 能姓赵的养女,前世的他不可能查不出来,所以前世压根就没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前世的梁王没有养女,所以就没有人识破那名刺客,所以自己的父母含冤而死; 前世的梁王没有养女,所以萧肃死在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中,那一天,距离萧肃十七岁的生日还有一个月; 前世的梁王没有养女,所以所有人都把长公主夫妇和萧肃的死算在梁王府头上,萧家与梁王府杠上,不死不休,最终被定为谋反,满门抄斩;而赵云暖也因此被皇帝抓住把柄,迫不得已嫁入京城,死在几个后宅女人的算计之中。 萧真用最快速度理清了个中关联,他心中如万马奔腾,就在刚刚,他还自以为是,以为这一切都是因为他重活一世才得以改变,可是现在,事实摆在面前,萧真惭愧,真正改变这些的不是他的重生,而是那个名叫赵时晴的梁王养女! 可是为何,前世的梁王没有养女,而这一世却多了一个养女呢? 是前世梁王没有亲自去抓拐子吗? 那为什么前世没有去,而这一世他却去了呢? 这是萧真想不通的地方,但是现在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的父母和堂弟,千真万确是因赵时晴才能活下来。 公主娘有一句话没有说错,赵时晴就是他们一家的救命恩人。 此时的萧真,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就是因为他年幼时的一次善举,才让梁王遇到赵时晴,动了恻隐之心,将赵时晴带回王府。 若是没有前世种种,年幼的萧真就不会做那个奇怪的梦,自是不会去白凤城寻找那个所谓的表舅,也就不会遇到被野狗救出来的小小盲女。 归根结底,前世因,今世果,他救下赵时晴是因果,赵时晴救了他的父母和堂弟亦是因果。 当然,此时的萧真还不知道这些,他也想不到。 佳宜长公主一直在注视着萧真,她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她的好大儿和以前不一样了。 不仅是那张脸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更重要的是他的神情,佳宜长公主使劲眨了眨眼睛,本宫没有看错,本宫竟从年仅十八岁的儿子眼中看到了沧桑。 这种沧桑就连本宫那四十岁的驸马都没有。 毕竟,本宫的驸马这辈子经历的最大坎坷就是做了本宫的驸马,除此以外,他就没有烦心事了,当然也就没有四十岁应有的沧桑。 可是本宫的好大儿却沧桑了。 佳宜长公主杏眼圆睁,好好好,等本宫回到京城再说,那些害过本宫和本宫儿子的人,谁也别想好过,本宫不把他们搅得鸡犬不宁,本宫就把这个赵字倒着写,哼,大家都是姓赵的,丢脸也是丢你们赵家男人的脸! 远在京城里的丽太妃,忽然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她还不知道,那个她最讨厌的女人快要回来了。 丽太妃是永嘉帝生母,按理本该封太后的,可是太上皇不开口,她的儿子哪怕当了皇帝,也只能让她屈尊做个太妃,她想当太后,也只能熬到太上皇驾鹤西去。 丽太妃还在等待佳宜长公主的死讯,而佳宜长公主却已经开始盘算要怎么搅得后宫不宁了。 不过,她的好大儿的一句话,却给了她当头棒喝。 “梁王之死,和你们究竟有没有关系?”萧真问道。 佳宜长公主一怔,朝着萧真的脑袋就是一巴掌:“我含辛茹苦把你拉扯长大,你竟然怀疑我,早知如此,我还不如生一棵菜!” 萧真:小时候我有三个乳娘,十几个丫鬟婆子,外加一名擅长小儿科的太医,你啥时含辛茹苦拉扯过我啊。 当然,这种话,萧真也只敢在心里说说,毕竟,公主娘十月怀胎生下他,也是很辛苦的。 佳宜长公主用帕子捂着眼睛,作势哭了两声,准备哭第三声时,萧驸马连忙柔声细语地安慰:“乖,别哭了,把眼睛哭肿了就不漂亮了,阿真不懂事,我等会儿就罚他去跪着。” 佳宜长公主的哭声骤停,一把推开萧驸马,恶狠狠地说道:“他瘸着腿,你还要让他罚跪,后爹都没有你狠!” 萧驸马陪笑:“都是我的错,好好好,听你的,那就不罚他了。” 佳宜长公主立刻转怒为笑:“这还差不多。” 一旁的萧肃已经看傻了,长公主在萧家时高高在上,架子端得足足的,以至于他们谁也不知道原来这位长公主不但盛气凌人,而且还蛮不讲理。 唉,以前他以为赵小四是世上最难缠的女人,现在才知道,比起他这位大伯娘,赵小四至少偶尔还是讲道理的。 比起萧肃,萧真就平静多了,这才是他父母的相处之道。 可是他没想就这样放过他们,他继续说道:“娘,您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梁王之死究竟和你们有没有关系?” 眼看佳宜长公主又要发作,萧驸马连忙抢先说道:“不能说绝对没有关系,至少那坛酒确实是我带来的,但是我和你娘绝对没有害人之心,再说那酒我和你娘全都喝了,我们都没有事。” 萧真看他一眼,作死地说道:“也许你们偷偷服了解药呢。” 萧驸马...... 佳宜长公主的巴掌抡了起来,萧驸马一把抓住她的手:“看在他只剩下半条命了,就饶他一次吧。” 佳宜长公主:“衍哥,就听你的,给他攒着,等他伤好了一次性打回来。” 萧肃:还好还好,自家阿娘虽然唠叨,可是唠叨完了也就翻篇了,不会给他攒着,大哥能长到这么大,真是不容易啊。 萧真也不想翻篇,他就是要给这两人长点记性,否则还会有下一次。 “爹,你们是不是偷偷服过解药?” 萧肃闭了闭眼睛,不作死就不会死,大哥的打真不是白挨的,算了,他还是给大哥多准备一些金创药吧。 只是萧肃没想到,这一次佳宜长公主竟然没有气得跳起来,而是怔怔出神,就连他那位最喜欢打圆场的大伯萧驸马也没有说话。 四周的空气似乎凝固了,萧肃忍不住想要探头去窗外透透气。 就在这时,萧真说道:“你们知道后怕了是吗?现在提问的人是我,你们还能后怕,若是换成梁王府的人呢,若此时不是在这观星楼,而是在金銮殿上,面对文武百官呢,你们只一句,那酒我也喝了,能不能服众,会有人相信你们吗?” 佳宜长公主委委屈屈:“我们和梁王无冤无仇,为何会害他,真要害人,也要有原因吧?” 没等萧真开口,萧驸马便干咳一声,说道:“若说原因吗,别人没有,你却是有的。 我记得你和我说过,梁王还是世子时,住在京城,你和他打过架,还闹到太上皇面前,太上皇罚你禁足三个月。 当时你和我说起这件事时咬牙切齿,还说若是让你再见到梁王,就把他大卸八块,有这事吧? 这种话,你既然和我说起过,一定也和其他人说过吧?” 佳宜长公主的嘴巴一张一翕,好一会才小声说道:“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若是不说,我都忘了,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二十多年了好吧,谁还记得?” 萧驸马:“我还记得,也一定还有其他人记得,对了,好像当年太上皇罚你的时候,圣上还给你求情了,你觉得圣上会不记得这件事?” 佳宜长公主可怜兮兮地望着萧真:“儿子,你要相信我,我也就是说说而已,真的没有杀他。” 萧真又看向萧驸马,再把目光移到萧肃脸上:“别说我娘了,就说说你们吧,或者说说萧家,萧家的本家就在清泉,清泉归属梁地,梁王是梁地之主,清泉的每一任父母官都由梁王府任命,那些父母官上任后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小肃,你说说?” 萧肃已经猜到萧真要说什么了,他没精打采地说道:“在清泉,每一任官员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给萧家递拜帖,交好萧家,他们就能顺风顺水,否则......” 萧真哦了一声,重又看向萧驸马:“俗话说一山难容二虎,更何况梁王本就是梁地的王,我说一句萧家包藏祸心,想要取而代之,满朝文武,甚至梁地的百姓,大多数人都会相信吧?” 萧驸马不说话了,屋内的气氛更加压抑。 还是佳宜长公主率先打破沉默:“无论我们如何解释,别人都不信,那现在怎么办?儿子,别人信不信我不管,你要信我们,我们真的没有想过要害死梁王,再说,真要杀他,我们也不会亲自动手,对吧?” 萧真声音冷冷:“我信不信没有用,我也只能帮你们这一次,以后你们长点心,别再被人当刀使,做客就做客,送什么酒?没有准备礼物可以去买,为什么要送入口之物?孝康皇帝和吴世子的事,你们难道忘了? 娘,您别看我爹,说的就是您,您是在宫里长大的,这种事还用别人提醒吗?” 佳宜长公主打个激灵,谁能告诉本宫,也不过三个月没有见到儿子,儿子怎么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从前虽然有点傲气,可也不会老气横秋地训人,尤其还是训本宫,嘤嘤嘤,儿子好可怕,可本宫不敢说。 萧真训完公主娘,又开始质问驸马爹:“爹,我记得你以前没有去做客还自带酒水的习惯,这次是怎么想起给梁王送酒的?” 萧驸马没有像佳宜长公主那样自怨自艾,自从听到梁王酒后心疾的噩耗,他便一遍遍地心中复盘过这件事。 因此,萧真一问,萧驸马便说道:“我确实想过给梁王送其他礼物,萧家是在梁王的地头上,我自是想与梁王交好的。 因此,这次回梁地省亲,我提前便给梁王准备了礼物,是一幅画圣的真迹,原本一到梁地就应该先去拜访梁王再去清泉的,可那日刚好梁王没在梁都,而是去了百里之外的军营驻地,我们便只送了帖子,没有登门拜访,那幅画圣真迹也一直放在行李之中。 可是等我们从清泉回来,想要去梁王府拜访时,却发现那幅画竟然被虫蛀了一个洞,这种古画,必须要等回到京城,才能寻到名家修补。 我们身边虽然也有其他东西,但是送给其他人也就罢了,如梁王这等身份,那便是轻了,我甚至还去了梁都的几家古董铺子,也没有寻到合适的礼物。 说来也巧,从古董铺子出来,我便去了一家酒楼用饭,我本就是轻车简行,且在这里也无人认识我,再说,那家酒楼于我是故地重游,我便没有去雅间,选了年少时坐过的桌子坐下。 坐在我隔壁桌上的是两个读书人,我恰好听到他们的对话,他们是来梁都拜师的,两人在商量要给那位名师送什么礼物,贵的他们送不起,便宜的又拿不出手。 因为我也正在为礼物发愁,便也来了兴趣。 那两人商议了好一会儿,这时小二捧了他们要的酒送过来,那酒装在酒壶里,其中一名书生一拍大腿,对另一名书生说道:有了,就送酒,就说那是咱们从家乡带来的酒,我知道有个酒铺子,那老板和咱们是老乡,他家的酒就是从咱们那里运来的。 我听到这里,心中便是一动,说来也巧,我离开清泉时,便带了几坛你阿奶亲手酿的酒,虽然我舍不得送给梁王,可是也没有比这更合适的礼物了。 梁王贵为亲王,他什么都不缺,反而是一坛自家酿的酒,更能拉近与梁王之间的关系,我从酒楼兴冲冲地回来,和你娘一商量,我们都觉得送酒很合适,于是我们便带着酒去了梁王府。” (本章作者有话说,语音阅读的宝子们睁开你们那如梦如幻的大眼睛看一看) 第十五章 人心隔肚皮 萧真总算是明白了,果然和他猜测的一样,一切都不是巧合,人家做局,他那对不省心的爹娘就入局了。 “爹,后悔了吗?”萧真声音凉凉。 萧驸马能不后悔吗? 他悔得肠子都青了。 只能怪他这些年来养尊处优,每天不是给公主对窗画眉,就是在老婆和儿子之间和稀泥,他...... 萧驸马一时不知应该如何来形容现在的自己。 佳宜长公主不敢去看儿子,只能偷瞟萧驸马,见萧驸马的那张俊脸白一阵红一阵,佳宜长公主的心都疼了。 她连忙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对萧真说道:“你爹他也不是故意的,都怪那些恶人太狡滑,你爹纯良方正,哪里知道人心叵测,你说是吧,儿子?” 萧真:“娘,您就不要在我面前装模做样了,骄纵跋扈才是您的本色。” 佳宜长公主张了张嘴,然后挤出一个无辜的笑容,对萧驸马说道:“衍哥,你读书多,骄纵跋扈好像是贬义的吧?” 萧驸马:“华夏文字博大精深,很多词都有多种涵义,比如这骄纵跋扈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的,比如那些贩夫走卒定是不能的。” 佳宜长公主笑得比哭还要难看:“我懂了,儿子是在称赞我雍容华贵。” 萧真...... 见儿子终于不再纠着他们训斥了,夫妻俩悄悄对了对眼色,佳宜长公主冲着萧驸马呶呶嘴,示意让他先说。 萧驸马只好硬着头皮说道:“阿真,既然那位赵二小姐对咱们有救命之恩,我们是不是应该当面道谢啊,不如......” 萧驸马看向萧肃:“阿肃,你去把梁王府大郡主和二小姐请过来吧。” 萧肃一口答应,但却没动,他想起了一件事,对萧真说道:“对了,赵小四说了,这救命之恩,要用放鹤山来报答,她想要放鹤山。” 萧真一怔,有些不解:“放鹤山?那是咱们萧家的产业吗?” 萧肃连忙提醒:“大哥,你忘了?就是你那年......” 萧肃下意识地看了萧驸马一眼,压低声音:“就是萧岳来的那年,我大伯怕你不高兴,为了哄你开心,送给你的那座山。” 原来是那座山啊。 萧真想起来了,就是那年他从吴地回来,发现家里多了一个弟弟,当时他想到了那个梦,震惊极了,站在那里怔怔发呆。 萧驸马心虚,误以为大儿子不能接受这件事,便偷偷摸摸拿来一份地契,送给他一座山。 可是那座山远在梁地,萧真从未去过,时间一长,他连那座山的名字也忘记了。 “她想要那座山?那就给她好了。”萧真说道。 虽然他那对爹娘不省心,可是别说只是一座山,就是百座千座,也比不过他们的性命。 赵时晴救了他的父母,哪怕赵时晴要他以命相报,他也愿意! 可是萧肃不愿意啊:“那可不行,大哥,你是不知道,那赵小四就是个小偷,这些年来,若不是有我为你守山,赵小四早就把那座山给偷空了,不能轻易就给她。” 萧真:“难道那座山里有矿?” 萧肃摇摇头:“那倒是没有。” “那是有奇珍异宝?”萧真又问。 萧肃还是摇头。 萧真:“那她还能偷什么?” 萧肃:“偷菌子,偷笋子,还偷各种药材和果子,你不知道,赵小四有个师父,最爱钻研吃食,赵小四为了给她寻找食材,三天两头跑到放鹤山偷东西。” 萧真...... 他有气无力地挥挥手:“行了,我知道了,你去将她们姐妹请过来吧。” “大哥,你可千万不要被那女魔头给骗了,放鹤山不能给她。”萧肃叮嘱。 萧真点头:“好,我心里有数。” 萧肃要走,萧真又叫住他:“江平他们还在山庄外面等着我,你去向他们报个平安,让他们稍安勿躁。” 萧肃这才去了,片刻之后,赵云暖和赵时晴便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这还是赵时晴第一次见到佳宜长公主和萧驸马。 佳宜长公主虽然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可看上去却如花信之年的少妇,娇嫩的脸上不见一丝风霜, 而萧驸马不愧是探花郎,即使人到中年,可仍然俊美得让人忽略了他的年纪,即使被软禁在这里,却仍不见半分狼狈,每一根头发都透着精致。 反观坐在他们下首的萧真,算了,赵时晴已经不想评价了,若是真要让她说点什么,那就是萧真又老又残,那一脸的沧桑憔悴,足能给佳宜长公主和萧驸马当爹了。 赵时晴跟在姐姐身后,给佳宜长公主和萧驸马见礼。 佳宜长公主把她们姐妹叫到身边,一手一个,拉着她们的手,感激的话不要钱似地往外说,可是每一句话似乎又都在对她们说,你们软禁了我,可你们又救了我,咱们两清。 两清个屁! 赵时晴翻个白眼,忽然说道:“殿下,我父王是你们害死的吗?” 正在唧唧歪歪的佳宜长公主猛的打了一个嗝,她连忙用帕子捂住了自己的嘴。 萧驸马那张俊秀出尘的脸,也在刹那间就黑了下来。 而萧真,只是轻扬眉角,便坐在一旁看起了好戏,此时此刻,他还差一把瓜子。 佳宜长公主抽抽噎噎:“本宫知道,你们梁王府的人全都怀疑是本宫和驸马害了你们的父王,可是天地良心,本宫虽然和你父王打过架,可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本宫早就不记得了,还有,萧家虽然就是梁地,可是对梁王府一向尊敬,从未想过取而代之,萧家连个当官的都没有,又怎会宵想王位?” 赵时晴:这位公主想得还挺多,看来早就准备好了这番说辞。 她当然清楚,长公主夫妇不是害死梁王的凶手,可是吧,她既然想要拿捏他们,就只能咬着这件事不放了。 “人心隔肚皮,亲兄弟还会反目成仇,更何况,父王和殿下虽然都姓赵,可早在一百年前,便隔了房头,至于萧家,那就更不用说了,你们萧家难道没养部曲?可别说你们没有,说了也没有人信,还不如大大方承认了。” 萧真玩味地看着赵时晴,接着便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转而去看佳宜长公主,神情中还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你们无话可说了吧,我就看你们这一次长不长记性。 (后面还有一章) 第十六章 三日之约 不过,撞上佳宜长公主求助的目光,萧真还是开口替他们解围。 “赵二小姐,可否以移步隔壁一叙?” 赵云暖和赵时晴都是一怔,她们没有想到,萧真竟然绕开身为长姐的赵云暖,而却要和赵时晴单独说话。 于情于理,都不应该是这样的。 萧真虽然没有爵位,可他贵为长公主之子,又是萧家的长房长孙,难道他不懂吗? 或者说这位萧大公子不拘小节? 赵云暖和赵时晴做梦也不会想到真正的原因。 前世,萧真至死都认为赵云暖是整个萧家的仇人,这一世,虽然知道前世自己的父母和堂弟并非死在赵云暖之手,可是再次见到赵云暖时,他本能地没有好感,想要敬而远之,不想与之打交道。 赵时晴爽快地答应:“好,萧大公子请吧。” 赵云暖同样觉得萧真这个人怪怪的,见妹妹一口答应下来,赵云暖不放心,赵时晴拍拍她的手,低声安慰:“没事,姐,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去就来。” 观星楼的第九层主要是为观星所建,四周有多个窗户,却只有两个房间,其他便是空廊。 赵时晴与萧真去的,就是另外一间屋子。 屋子里只在临窗的位置放了一张桌子几把椅子,桌上有甚至还有一只千里眼。 千里眼在民间乃是违禁之物,但是在此处,也只是公子小姐们观星时的玩物。 赵时晴拿起那支千里眼,透过打开的窗子极目四望,她看到山庄外面那一队队的小小人影,以及远远站在那里的五个孤独身影。 “你的人在那里,他们对你忠心耿耿。”赵时晴说道。 萧真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在一张椅子上坐下:“赵二小姐,首先我要感谢你救了家父家母,以及小肃。” 说着,他艰难地站起身,撩衣跪倒,在青砖地上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 抬起头时,他那苍白如纸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嗯,额头渗出了血丝。 赵时晴正襟危坐,端端正正受了他的大礼。 萧真的三个响头,她受得起。 只是,这还不够。 “我救了你家三条人命,磕三个头,就完事了?” 萧真...... “听闻二小姐心悦放鹤山,那我便借花献佛,将放鹤山赠予二小姐,等家父家母回到京城,让他们派人将放鹤山的地契给二小姐送过来。” 赵时晴:嗯,这个萧真可比萧小肃懂事多了。 不过,这还是不够! “萧大公子,那座山呢,我就收下了,不过,我想和萧大公子谈笔买卖,不知萧大公子可有兴趣?” 萧真不知道赵时晴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沉声说道:“萧某洗耳恭听。” 赵时晴倒抽一口凉气,我的天呐,这把子声音可太好听了,她半边身子都麻了,好可惜啊,这个萧真不好看。 赵时晴清了清嗓子,她也有一把子好嗓子,小黄鹂说的。 “萧大公子不会怪我怀疑令尊和令堂吧,人之常情,毕竟他们出现的时间场合都太过巧合,无论是谁,都会有所怀疑,对吧?” 萧真嗯了一声,没有说话,听着赵时晴继续说下去:“我想请萧大公子给我们三天时间,这三日,请长公主和萧驸马纡尊降贵,留在观星楼小住,同时,我也给萧大公子三天时间,这三天里,请萧大公子找到合理证据,为令尊令堂洗去嫌疑。 还请萧大公子放心,只要证据确凿,本小姐定然亲自护送你们一家离开梁地。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本小姐在此立誓,决不食言。” 萧真目光深深,看着面前这个活灵活现的少女,此时,她的肩头没有鹰,可是胸前的一只布袋子里却露出了一截猫尾巴。 真是一个奇怪的小姑娘。 萧真有一刹那的走神,但是他很快便缓过神来,说道:“这就是赵二小姐和萧某谈的买卖,这好像不能算做买卖吧,” 赵时晴微笑:“真正的买卖我还没有说呢,毕竟,我们之间还有很多没有解决的问题,比如我父王的死,这件事没有解决,你我就不能平等地做买卖。” 萧真呼了口气,站起身来:“好,三日之后,就在此地,萧某静候二小姐。” 赵时晴笑道:“好啊,就这样说定了,不见不散。” 见她要走,萧真叫住了她:“等等,萧某还有一事相求。” 赵时晴微微抬起下巴:“你说。” 萧真:“不瞒二小姐,萧某来到梁地之前,遭人算计,九死一生,如今世人皆以为萧某已死,所以......” 赵时晴秒懂:“所以你不想让人知道你还活着,你想让我们姐妹帮你保守这个秘密?” 萧真点点头:“二小姐可愿意帮忙?” 赵时晴笑了笑:“既然我想和你做买卖,那么这个小忙当然要帮,只不过今日有很多人见过萧大公子,就是不知萧大公子想用什么理由掩住众口呢?” 萧真显然早就想好了:“我是萧家侍卫,得知长公主和驸马被困于此,一时冲动,冲撞了大郡主和二小姐,罪该万死。” 赵时晴又笑了,难怪都说丑人多做怪,你看这个三分像人七分似鬼的家伙,做起怪来也挺有趣的。 “那你总要有个名字吧,比如李大毛,刘二柱,王三胖?” 萧真...... “在下姓甄,单名一个贵字。” 赵时晴:甄贵,珍贵? 你可真自恋! “好,甄公子,咱们三日后见。” 赵时晴说完就走,与等在外面的赵云暖一起走出了观星楼。 到了外面,赵云暖问道:“他没有为难你吧?” 赵时晴说道:“没有,他给我磕了三个响头,感谢我的救命之恩,而答应把放鹤山送给我,另外,我给了他三天时间,让他帮父母自证,而三天之后,只要他能证明长公主夫妇不是杀人凶手,我们就要放他们归京。” 赵云暖没有责怪妹妹自做主张,毕竟,长公主夫妇如果一直关在这里,迟早还是会出事。 “好,我已经把亲卫军安排妥当,就是一只苍蝇也别想买进观星楼。 赵时晴:“姐,萧小肃身边的那个进宝就是个出卖主子的内奸,这样的内奸,萧家有,咱们王府说不定也有,咱们现在就回去捉奸。” 赵云暖:“你怀疑这个内奸才是真正下手害死父王的人?” 第十七章 无理取闹的聂氏 “对,据我所知,那是小坛酒,父王只喝了一杯,余下的都让长公主和萧驸马给喝了,如果他们二人不是凶手,也就不存在酒里有毒,或者他们提前或者事后服用过解药的事了,那么这毒要么是下到酒杯里,要么就是在他们离开之后,父王用过其他吃食或者茶水,而这样一来,下毒的显然就是王府中人。 姐,父亲用过的酒杯还在吗?”赵时晴问道。 赵云暖苦笑:“父王发作的时间是在酒宴过后一个时辰左右,整整一个时辰的时间,杯盏早就洗得干干净净。不过,父王身边贴身服侍的人,现在都还关押在地牢里,走吧,我们回去再审审。” 姐妹俩说走就走,待到萧肃走出观星楼时,已经不见了她们的踪影。 紫藤山庄里的人说大郡主和二小姐回王府去了。 萧肃哼了一声:“没礼貌的赵小四,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他也要回清泉,现在这里他帮不上忙,而清泉,还有一个内奸在等着他去处置。 不过,现在他要代表萧家,到梁王府吊唁。 不过,他回去以后还要三缄其口,大哥说了,他还活着的事,除了五老太爷,谁也不能说。 原本萧真也不想告诉五老太爷,可是萧驸马担心萧真的死讯传到清泉,五老太爷受不住,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 因为进宝的事,萧肃现在怀疑一切,他觉得就连五老太爷身边的人也不保险,所以回清泉的路上,他想了一路,必须要来一次大清洗,他不信整个萧家只有他这一个大冤种,养出一个背主的狗奴才。 见赵时晴姐妹已经走了,萧肃只能独自去梁都,他没带随从,便只能亲自去采办帛礼。 放下萧肃不提,只说赵云暖和赵时晴。 姐妹俩回到王府,一进二门,便有丫鬟飞奔着过来,在她们的素服外面披上宽大的斩衰孝服。 进到灵堂时,她们已经是一身重孝。 民间大多停灵七日,可是梁王贵为亲王,必须要等皇帝派来的人到了才能下葬,一个月不到,那就停灵一个月。 路途遥远,目前前来吊唁的只有梁地的各级官员和家眷,以及离得近的一些世家,而几位在藩地的王爷以及在京官员,要么还没有收到消息,要么派出来的人还在路上。 赵云暖和赵时晴走进灵堂,刚刚给梁王上了香,聂氏身边的丫鬟便过来,说是王妃让她们过去。 两人前往遂宁宫,在路上,赵云暖对赵时晴说道:“咱们先后出府,二姨肯定又在母妃面前说三道四,待会儿无论母妃说什么,你都不要说话,一切有我。” 赵时晴点头答应。 到了遂宁宫,见到梁王妃聂氏,果然如赵云暖猜测的那样,聂氏一脸憔悴,如一朵失去依靠的菟丝花,哭着说道:“你是做姐姐的,这么重要的时候,你不在府里,却让你弟弟独自面对那些亲朋,你一向懂事,今天这是怎么了,真不让人省心。” 赵云暖说道:“长公主和萧驸马还在山庄里,我总不能把他们晾在那里不管,再说萧驸马还病着,所以我便送了些药材过去。” 有些事情,赵云暖是不想告诉聂氏的,聂氏知道了,聂琼华也就知道了。 赵云暖索性岔开这个话题,她四下看看,却见聂琼华却破天荒没有陪在聂氏身边,赵云暖问道:“二姨没在?” 聂氏抹着眼泪嗔道:“这几日她忙前忙后,甚是辛苦,今天身子不适,刚刚让大夫给看过,这会儿在屋里躺着呢。” 聂氏还想再数落几句,可是赵云暖已经拽着赵时晴站起身来:“楚王的那个连襟来了,我看到正拉着二弟说话。” 聂氏脸色一变:“什么连襟,想那范冲,他的妻妹只不过是楚王的一个妾室,连侧妃都不是,也就是他,整日说自己是楚王连襟,楚王怕是都不知道他是何许人也,你快去看看,不要让他教坏了你弟弟。” 果然,但凡是有可能教坏赵廷暄的人,就连一向重规矩的聂氏,说起话来也变得尖酸刻薄起来 赵云暖和赵时晴匆匆一礼,聂氏便催促:“快去,你弟弟累了一天了,你让他来我这里。” 赵云暖和赵时晴走出遂宁宫,赵时晴淘气地眨眨眼:“姐,你还担心母妃会训斥我,人家压根就没有看到有我这个人。” 赵云暖拍拍她的手,柔声说道:“别往心里去,她看到你如何,不看到你又如何,她倒是看到我了,可是你听听她说的那些话。” 赵时晴不信聂氏不知道赵云暖是有事才出府的。 聂氏出身名门,又做了这么多年王妃,不可能什么都不懂。 可她明明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可却还要把姐姐叫过去数落一顿,也不知道她是闲得,还是闲得。 赵时晴说道:“姐,我怎么觉得,母妃比以前更难亲近了?” 其实赵时晴是想说“更不讲理”,可那毕竟是赵云暖的生母,有些话赵云暖能说,她却不能。 赵云暖叹了口气:“自从父王去了之后,她几乎每天都要鸡蛋里挑骨头,处处想压我一头,可偏偏现在王府里离了我不行,所以她想骂我,却又不敢招惹我,担心我甩手不管。” 姐妹俩说着话,又回到灵堂。 二公子赵廷暄没在灵堂里,赵时晴想起刚刚赵云暖说过的话,便问道:“那个叫什么范冲的,他除了自称楚王连襟以外,人品也不好吗?” 若不是这样,聂氏为何会担心这个范冲教坏赵廷暄? 赵云暖说道:“此人喜服五石散,平日里放浪不羁,时常袒胸露背行走于市,有一次他来王府,当时已是深秋,他却只着一件外衫,竟连里衣都不穿,举手之间,大半个胸脯袒露出来,恰好被母妃和二姨看到,险些把他轰出去。” 赵时晴蹙眉:“二哥与他交往甚密?” 赵云暖压低声音:“阿暄与他只是泛泛之交,我刚刚那样说,只是为了转移母妃的注意力而已。” 此处是灵堂,赵时晴只能强忍着不笑,姐姐对付母妃还是有很多办法的。 (往后翻,还有一章) 第十八章 胆小的猫主子 正在这时,赵廷暄进来,在她们身边跪下,说道:“你们烧了纸就去歇着吧,这里有我。” 赵云暖问道:“你刚刚去哪儿了?” 赵廷暄:“钱老夫子来了,我刚刚出去送他老人家了。” 钱老夫子是赵廷暄的启蒙先生,前两年告老离开王府,现在他来吊唁,赵廷暄自是要亲自送出去。 赵云暖又叮嘱了几句,便带着赵时晴离开灵堂,直接去了关押下人的地方。 梁王接待佳宜长公主和萧驸马,用的是御赐的白玉盏。 白玉盏一共六只,装在精致的盒子里,平时放在库房里,用的时候才会拿出来。 因此,酒宴一散,这套白玉盏便被立刻清洗干净,然后重又放进盒子,锁进库房。 梁王是在酒宴散去一个时辰之后才发作的,哪怕第一时间查验白玉盏,也是什么也验不到了,那个时候,白玉盏早就放回库房了。 把白玉盏从库房拿出来的是张公公,把白玉盏送回去的也是张公公。 张公公此时就在地牢之中。 而另一个能接触到白玉盏的,便是当时负责斟酒的蔡公公,蔡公公也被关在地牢里了。 酒宴之后,梁王回到他住的顺安宫,喝过一碗醒酒汤,除此之后,便未有进食。 其实梁王在宴席上也只喝了一盏酒而已,但是酒后送醒酒汤,这是王府里的惯例,无论是梁王还是赵廷暄,只要喝酒,厨房里都会送醒酒汤。 那碗醒酒汤被梁王喝得一滴不剩,厨房里没有剩余,碗筷同样早已清洗。 现在煮醒酒汤的李大娘,送醒酒汤的丫鬟青荷,以及服侍梁王喝下醒酒汤的丫鬟梨白和桃粉,此时也在地牢之中。 他们六人在梁王暴毙当日,便被赵云暖下令关进了地牢。 只是赵云暖太忙,又存心想要晾晾他们,因此,自从这六人被关进来,还没有被审问过。 虽然没有被审,可是苦头却没有少吃,打也没少挨。 赵云暖担心他们会被灭口,地牢里更是连只苍蝇也飞不进来,负责看管他们的都是赵云暖的心腹,没有赵云暖发话,任何人,哪怕是聂氏和赵廷暄都不能进来。 赵时晴见到这六个人,在心里默默吐槽,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她竟然在短短一天当中遇到了七个! 这里有六个,山庄里还有一个。 尤其是桃粉梨白这两个丫鬟,她们都是侍候梁王起居的,和通房也差不多,两人都生得如花似玉,娉婷婀娜。 可现在却是蓬头垢面,臭气熏天,显然是失禁后没有及时换洗衣裳导致的。 赵时晴的鼻子异常敏感,她只能强忍着挨个问了几句,便和赵云暖一起走出地牢。 可就在要出门的刹那,赵时晴忽然喊道:“我的猫,我的猫跑了!” 地牢里的人要去寻找,赵时晴大度地挥挥手:“算了算了,就让它在这里玩几天吧,我让凌波送些吃食过来,你们记得不要抓它,它胆子小,会害怕,上次它害怕就大病一场,所以你们千万不要吓它,它在这里玩够了就会自己走的。” 地牢里的看守们...... 走出地牢,赵时晴对赵云暖说:“姐,你派人去查一下他们的家人,那两位公公若是没有家人,就查查他们的亲戚朋友。” 没有人在意赵时晴的那只猫,王府里的人都知道,这位二小姐从小就古古怪怪。 有一次,一个婆子看到赵时晴手腕上戴着一只花色很特别的手镯,那婆子便是好一顿夸,见她这么喜欢自己的镯子,赵时晴便把镯子摘下来,让那婆子近距离观赏,没想到那说得口沫横飞的婆子,看到那只镯子后,竟然吓得大声尖叫。 原来,那哪里是什么镯子,而是一条小蛇! 所以现在赵时晴随身带着一只猫,王府上上下下没有人感到奇怪,比起蛇,那只猫简直不要太可爱。 只是那几个被派来看守犯人的心腹,此时却很担心,万一二小姐的猫死在地牢里,他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偏偏那猫既不能抓,又不能轰出去,万一它跑出去找不到了,二小姐还是会迁怒于他们。 好在凌波送来了猫食,他们便把猫食和水放在地牢一角,只等着这位猫主子玩累了自己过来用膳。 可是直到晚上,他们也没有看到那只猫,也不知道这位主子藏在哪个角落。 今天晚上,赵云暖下令不要难为这六个人,给他们空间和时间,让他们自己好好想一想。 于是看守们把门一锁,便退了出去。 这六个人被关押的地方,没有任何能够协助他们自尽的东西,除非他们咬断自己的舌头,否则自杀无门。 就这样过了一个晚上,次日清晨,看守们打开那道通往地牢的门,便看到这六个人都还活得好好的,虽然那样子惨不忍睹,但肯定没有死。 更让看守们欣慰的是,那位芳踪缥缈的猫主子,此时此刻就趴在食盆前,慵懒地舔着爪子。 一名看守想起赵时晴说过的话,便对同伴说道:“也不知道这位想不想出去,要不咱们把门打开,看看它走不走?” 同位欣然同意,这位在这里多待一天,他们便要多担一天的风险,二小姐也说了,它想走,就让它走。 看守们打开地牢的门,那只猫三两下便窜了上去,瞬间便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之中。 看守们齐齐松了口气,但愿猫主子没有害怕,二小姐可说了,猫主子害怕了会生病,那可就全都是他们的责任了。 同样的一个晚上,赵云暖派出去的人也查到了很多事。 张公公虽然是个孤儿,但是他有一位对他有一饭之恩的恩人,可是最近恩人的小孙子忽然丢了,也不知是不是被拐子拐走了。 而蔡公公还有两个弟弟,这些年蔡公公没少帮衬他们,可是最近这两个弟弟却因为盖房占地的事大打出手,其中一个的脑袋被另一个打破了。 至于厨房的李大娘,她儿子染上赌瘾,已经一个月没回家了。 丫鬟清荷与府里的一个小厮私订终身,她娘气得想要打死她。 桃粉和梨白背后都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没错,这两位别看只是丫鬟,可却只服侍梁王一个人,比起寻常富户家的小姐过得也不差,她们的老子娘和兄弟,都靠她们养活着。 (本书正在pk,拜托宝子们有月票全都投到这本书,就不要投给老书了,老书不需要月票,但是月票对于新书却很重要,还有下载qq阅读的宝子,请移步过去加个收藏,顺便给打个五星,打分在评论区,评论就能参与打分,去都去了,就连老书一起打吧,谢啦) 第十九章 三人成虎 这六个人,无一例外,全都是侍候梁王多年的老人儿,比如厨房的李大娘,她可不是王府里的普通厨子,她是顺安宫的厨子,只给梁王一个人做饭。 顺安宫里有四位大厨,八位二厨,李大娘会做药膳,因此,她虽然只负责汤水,却是拿着每个月十两银子的大厨。 她一个月的俸银,抵得上外面小食铺里几个月的盈余。 还有桃粉梨白这两个丫鬟,她们是这六人中资历最浅的,可即便如此,她们家里也比其他人家富裕,就说桃粉吧,前年她哥成亲,女方得知她家有个侍候梁王爷的妹子,开口便是一百两,桃粉她家二话不说就给了。 还有梨白,她和桃粉一样都是梁王府的家生子,自从她被挑到顺安宫,她爹和她娘不到四十就混吃等死养老了,梨白求了王爷,给她弟放籍,今年她弟成亲,在铁锅胡同买了一座独门独院的一进院子,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之所以六个人里面,要特别提起这三个人,是因为小妖带回的消息。 昨晚前半夜是赵云暖守夜,后半夜是赵时晴,早上赵廷暄来替她时,还给她带了几块蒸糕,让她先垫垫肚子再回去补觉。 蒸糕里加了酒酿,赵时晴走出灵堂就迫不及待地拿了一块塞到嘴里,正在这时,小妖就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准确无误地窜上她的右肩。 没错,右肩。 因为左肩是小乖的,即使现在小乖不在,小妖也不会坏了规矩,她虽然叫小妖,却是一个淑女。 【那些人类都在哭,一个和另一个说悄悄话,猫听到了,她好凶,可猫听不懂她说什么。 她身上有药草的味道。 被她训的那个脸上有颗红豆豆。】 赵时晴夸奖:“谁说狗鼻子最灵,我家小妖也有个好鼻子,他们那么臭了,小妖还能闻到药草味,小妖最棒。” 小妖:【不要把猫和不会埋粑粑的傻狗相比。】 小妖不知道长在脸上的那不是红豆豆,而是红痣,桃粉脸上就有一颗红痣,这颗红痣让她添了几分娇媚。 至于那即使臭气熏天也掩不住药草味道的人,当然是擅做药膳的李大娘了。 狗鼻子灵敏是公认的,可其实猫的嗅觉与狗相差不大,只是猫不屑表现出来而已。 赵时晴能与飞禽走兽交流,除了丫鬟凌波以外,知道并且相信的人只有三个,一个是已经去世的梁王,一个是赵时晴的师父慕容琳琅,还有一个就是赵云暖。 当年年幼的赵时晴并不知道掩饰自己的本事,梁王发现之后,就告诉她,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但是那时她还太小,她和小鸟说话的时候,被跟随父亲来王府坐客的慕容琳琅发现了,因此,慕容琳琅要收赵时晴为徒时,梁王便答应了,毕竟,有了这层师徒关系,即使慕容琳琅知道也无所谓。 另一个知道这件事的是赵云暖。 从小到大,赵时晴的种种古怪都会引起注意,别人问起时,她便实话实说,可是就像萧肃那样都以为她在信口胡说,但是赵云暖相信了,赵云暖同样叮嘱她,不要告诉其他人。 赵时晴渐渐长大,她学会如何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出事实的真相,她越是这样说,反而越是没有人相信,一来二去,周围的人宁可相信她是个古怪的小姑娘,也不相信她能通晓兽语。 于是赵时晴便把小妖打探的消息毫无保留地告诉了赵云暖,赵云暖二话不说,立刻采取行动。 所谓行动,就是把李大娘连同桃粉一起从地牢里提出去,堵上嘴巴,五花大绑塞进马车,直接送到了亲卫营。 亲卫营里的那些粗汉子们,有的是办法问口供。 果然,当天夜里,桃粉便供出了李大娘,让赵云暖和赵时晴吃惊的是,她还供出了梨白。 梨白不但参与了,而且还是她把桃粉拉进来的。 原本,李大娘找的人是她,她又拉了桃粉,于是这件事便成了。 李大娘在醒酒汤里下毒,丫鬟青荷不知真相,把醒酒汤送过去,桃粉在门口接了醒酒汤,梁王只喝了一杯酒,以他的酒量根本不用喝醒酒汤,他也不想喝,毕竟那东西也不好喝。 可是桃粉和梨白一唱一喝,劝梁王趁热喝了,梁王嫌烦,便把那碗醒酒汤一口气喝掉。 过了一会儿,梁王便觉心口不适,按理说,哪怕是梁王打几个喷嚏,身边服侍的人也会大惊小怪地去请驻府的太医,于是桃粉便出去叫人,她没有打发小内侍小丫鬟们去请执夜的太医,而是让人去韩太医家里请人,理由就是一直都是韩太医照料梁王的身体,所以梁王不适,哪怕韩太医今天不当值,也要去家里把人请过来。 虽然韩太医的宅子与梁王府只隔了一条街,可这一去一回,时间便耽误了,等到韩太医来了,梁王已经回天乏术。 这件事,如果只有李大娘一个人,根本无法施展,那碗加料的醒酒汤,要么被倒掉,要么也会在例行试毒时暴露,可是有了桃粉和梨白,便能一滴不剩地被梁王喝掉。 虽然桃粉招供了,可是李大娘和梨白却是咬紧牙关,严刑拷打威逼利诱,仍然一言不发。 但是梁王府定罪,不用证据确凿,梁王府就是律法。 赵云暖大手一挥,梨白的家人便被抓来,当着梨白的面被打得死去活来。 他们不敢骂赵云暖,只能咬牙切齿咒骂梨白,这一刻,他们已经不记得梨白为他们做出的贡献,梨白更不是被他们引以为豪的好女儿好姐姐,她是贱人,是女昌妇,是该死的女表子。 梨白怔怔地看着他们,已经被打得面目全非的脸上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容,也不知道她是在笑她的家人,还是在笑她自己。 一缕鲜血顺着嘴角淌下来,赵云暖让人掰开她的嘴,舌头已经被她咬得稀烂。 而李大娘的儿子却一直没有找到。 李大娘是寡妇,靠着祖传的手艺将儿子养大成人,可惜儿子不争气,染上赌瘾。 李大娘每个月有十两银子的月例,动不动还有赏赐,年底还能拿到大红包,可是李家却家徒四壁,就连一床像样的被子也没有,她赚的钱,都被儿子拿去赌了。 赵云暖派人四处寻找李大娘的儿子孙昌盛,可是找遍梁都大大小小的赌坊,也没有找到孙昌盛的人影。 最后还是小乖率先找到了孙昌盛,不过找到的是尸体,几只老鹰正在啄食一具男尸,那具尸体正是已经失踪多日的孙昌盛。 好在李大娘和梨白不同,看到儿子尸体的那一刻,李大娘便晕倒了。 赵时晴一簪子扎到她的人中上,李大娘悠悠醒转。 她能强撑到现在,就是为了孙昌盛,可现在孙昌盛死了,支撑她的那股子劲儿也就没有了。 她承认那毒是经她的手,下到那碗醒酒汤中。 第二十章 堵门 李大娘的儿子孙昌盛赌瘾上头,哪管老娘独自养大他的艰辛,别说家徒四壁,如果李大娘不是梁王府的人,孙昌盛恨不能连她也一起卖掉。 可即使这样,李大娘仍然狠不下心肠不管儿子。 孙昌盛是从一个月前失踪的,初时李大娘以为他赌得昏天昏地才没有回家,可是接连几天不见人,李大娘心里惴惴,偏在这时,在赌场里放高利贷的贵利阿泰找到王府后门,说是孙昌盛欠了二千两的赌债,现在人在他们手上,让李大娘筹钱赎人。 孙昌盛自从学会赌钱之后,隔三差五就会有要帐的登门,这个贵利阿泰,李大娘也是见过几回的。 因此,李大娘不疑有他,还能是怎么回事,肯定是她的好大儿又惹麻烦了。 可是这一次是二千两,不是二百两二十两,李大娘再是能赚钱,也不过就是一个王府里的厨娘而已,这二千两,她不吃不喝要赚二十年! 儿子欠下赌债的事,李大娘是不敢让王府里其他人知道的,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人盯着她的位子。 她经手着那些名贵药材,若是让人知道她家欠着巨债,哪怕有一两药材对不上,也会被人当成是她拿去卖钱抵债,不但她要被轰出王府,说不定还要吃官司。 当然这也不是秘密,但是能瞒多久就瞒多久,争取在传到王府之前,把钱还上。 李大娘心里存着事儿,回到王府却也只能强颜作笑,也只敢找关系不错的张嬷嬷借了二十两银子,张嬷嬷主动提出要帮她筹钱。 张嬷嬷和她一样,也不是家生子,她是姨夫人聂琼华的陪嫁丫鬟,跟着聂琼华出嫁,又跟着聂琼华大归,再跟着聂琼华来到梁王府,后来嫁给了梁王府的一名管事做填房,可惜成亲不到三年,那名管事就病死了,于是张嬷嬷便又回到聂琼华身边当差。 张嬷嬷的两个继子认为是她克死了自己的父亲,所以对她不闻不问,加之聂琼华为人刻薄,连带着张嬷嬷在王府里也没有什么朋友,只有李大娘和她谈得来。 次日,张嬷嬷手下的小丫鬟蝉儿给她带话,说张嬷嬷让她下值后去趟家里。 李大娘很高兴,以为张嬷嬷帮她筹钱的事有了眉目,便拿了从王府里带出来的点心,又去东街买了烧鸡,去了张嬷嬷在王府后巷的家。 这里住的都是王府的下人,李大娘来了,张嬷嬷家却锁着门,她等了一会儿,刚好被住在隔壁的王家媳妇看到,便拉她到家里小坐。 两人虽不熟络,但因为王家媳妇娘家也姓李的原因,以前也说过几次话。 可是她刚进屋里,便被人从后面制住,一把菜刀横在她的脖子上。 李大娘不敢反抗,只能乖乖听话,接着,李大娘便看到了五花大绑的孙昌盛! 面对孙昌盛的苦苦哀求,李大娘哪敢说个不字。 次日李大娘见到张嬷嬷,旁敲侧击,发现张嬷嬷根本就没有约过她,而那个叫蝉儿的小丫头,却掉进湖里淹死了。 李大娘吓得半死,知道自己挣脱不开了,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特意在桃粉和梨白的老子娘、妯娌面前说她们二人有多受宠,得到了多少赏赐。 其实桃粉和梨白的确是得过不少赏赐,但和李大娘说的却是天差地别。 但是她们的家里人却信以为真,和李大娘说起自家女儿时也更加肆无忌惮。 李大娘从他们无意中露出的口风中,可以肯定,桃粉梨白定然偷过不少东西贴补娘家。 顺安宫里的东西,哪怕一只杯子,都是登记造册的,少了东西,只要一查就能知道,就看这两人有没有在帐册上做手脚了。 李大娘想办法找机会诈了诈她们,结果桃粉没被诈出来,梨白却上当了,哭求李大娘不要说出去。 李大娘以这事要挟梨白,梨白索性有样学样,把桃粉也拉了进来。 那日,佳宜长公主和萧驸马来府上坐客,顺安宫小厨房便闲了下来,李大娘无所事事,王家媳妇便托人把她叫到家里。 这些日子,孙昌盛一直没被放回来,李大娘只能乖乖等王家媳妇的吩咐。 王家媳妇交给她一包药,让她等梁王回来,想办法让梁王喝下去。 于是她便照着做了,而桃粉和梨白也配合得很好,三人齐心协力,把金尊玉贵的梁王爷送上了西天。 李大娘刚刚供出王家媳妇,赵时晴便亲自带人要去抓王家媳妇,她在路上便问清楚了,王家媳妇是府里王管事娶的继室,她没有卖身契,不能算是王府的下人。 王管事管着梁王府在洪城的铺子,两三个月才回梁都一次,而王家媳妇也没在府里做事,平时就是在家里做做家务。 等到赵时晴到了王管事家里,早已人去屋空,问了邻居才知道,几天前,王家媳妇就和她弟弟出门去了,说是去洪城看望王管事。 因为恰逢府里办丧事,上上下下都很忙,更何况王家媳妇和她弟弟也不是府里的下人,她们去了何处没人在意。 赵时晴把李大娘的口供复盘了一下,便二话不说,抬脚朝张嬷嬷家的房门踹去! 张嬷嬷约了李大娘,李大娘就被王家媳妇要挟,蝉儿传了一次信,就掉进湖里淹死了,这件事,张嬷嬷脱不了干系! 张嬷嬷孤身一人,平时只有不当值时才回来,大多时候都在聂琼华身边。 赵时晴在她家里搜了一遍,什么也没有搜到,便带人回到王府。 聂琼华刚到王府时住在一个单独的院子里,最近几年,梁王几乎不在遂宁宫过夜,于是聂氏便让聂琼华搬过来和她同住。 赵时晴可以去踹张嬷嬷的家门,却不能冲进遂宁宫抓人,她确定张嬷嬷此时就在遂宁宫,便打发人去亲卫营给赵云暖报信,自己则带着凌波站在遂宁宫门口,不让任何人出去。 有内侍要硬闯,被小乖咧了一口,哭爹喊娘回去报信。 聂氏听说赵时晴堵了她的门,放鹰啄了她的人,气得发抖,让人去叫赵云暖,得知赵云暖没在王府,便又让人去叫赵廷暄。 第二十一章 一女当关 派出去的人到了门口,就被凌波拦住,那人硬闯,横次里飞来一脚,又把他踹进门内。 这下子,聂氏怒了,让人去把赵时晴叫进来。 可是赵时晴哪有这么听话,无论你把天说下来,她就是坐在门口纹丝不动。 想出去?开玩笑! 想让我进去?免谈! 今天没有德高望重的夫人需要王妃接见,所以王妃就早点睡吧,梦里啥都有。 总之,赵时晴一女当关,把遂宁宫守得严严实实,一只蚊子也别想飞出去。 遂宁宫内,聂氏气得发抖,郑嬷嬷劝了也没有用,正想请聂琼华帮忙劝一劝,忽然便是一怔。 聂琼华这个一向惟恐天下不乱的,这个时候怎么没在王妃身边呢? 郑嬷嬷是聂氏的陪嫁嬷嬷,年过六旬,若不是梁王忽然薨逝,郑嬷嬷下个月便准备荣休了。 她一大把年纪,有什么看不清的? 现在这种情况,聂琼华不但没有煸风点火,反而不见踪影。 而那位二小姐,虽然一向行事古怪,但是这些年来对王妃尊敬有加,不亲厚,可也没有逾越。 今天她忽然来堵门,如果不是对王妃不敬,那就是冲着聂琼华而来。 毕竟,在这王府之中,王妃就是聂琼华的保护伞。 而二小姐赵时晴背后的,自然就是大郡主赵云暖了。 梁王活着的时候,王府里平静祥和,如今梁王不在了,世子还没有回来,王府里便已是暗涛涌动了。 从梁王过世到现在还不到十天,王府里便已经分成了两派,一派是王妃,另一派便是大郡主赵云暖。 现在二小姐赵时晴来遂宁宫堵门,在郑嬷嬷看来,这无疑便是一个讯号。 郑嬷嬷心情忐忑,她肯定是王妃一派的,她打从心底也是忠于王妃的。 忠于王妃,那就要扶植二公子,可是世子才是嫡长,是正统,而大郡主肯定是向着世子的,且她手握亲卫营,不容小视。 袭爵的旨意一日未下,便胜负未明,郑嬷嬷哪边都不想得罪死了,毕竟,她有儿孙都在梁地,以后也是要依靠着梁王府生活。 郑嬷嬷想到这里,便压低声音对聂氏说道:“王妃,依老奴来看,二小姐并非对您不敬,她更像是在拖延时间。” 聂氏一怔:“拖延时间?拖延什么时间?” 郑嬷嬷:“大郡主回府的时间。” 聂氏那柔美如茉莉花瓣的脸上闪过一抹寒意:“她要做什么?王爷尸骨未寒,她就想对付我这个亲娘吗?” 郑嬷嬷知道,聂氏口中的这个“她”不是二小姐赵时晴,而是大郡主赵云暖。 郑嬷嬷小心翼翼地说道:“老奴看来,大郡主要对付的不是您,而是姨夫人。” 聂氏又是一怔:“这些年来,琼华在王府里的花用走的都是遂宁宫的私帐,可没有用过她的银子,再说,她迟早也是要嫁出去的,王府里的事,与她何干?” 郑嬷嬷只好耐心解释:“姨夫人直到这会儿了也没有过来,您不觉得奇怪吗?” 聂氏恍然,她只顾着生气,竟然没有留意这件事。 想想也是,依着自家妹子的脾气,这会儿肯定在帮着自己训斥赵时晴了。 “琼华是嘴坏心好,她有什么坏心眼,再说,无论如何,她都是我的亲妹妹,是她们的姨母,她们对琼华不敬,就是对我不敬!” 聂氏越说越气,对郑嬷嬷说道:“老郑,你亲自出去,那丫头不敢不给你面子,你去把廷暄叫过来。” 郑嬷嬷在心里默默叹息,她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自家这位还是不听劝,算了,还是不要念着主仆情分了,该荣休就荣休吧,早早离开是非漩涡。 郑嬷嬷并没有死乞白冽要出去,而是送了点心茶水,让赵时晴一边吃一边等。 至于聂氏知道之后会不会生气,郑嬷嬷是不怕的,若说这王府中谁最能揣摸聂氏的心思,那就非郑嬷嬷莫属,聂氏那里,她早就准备好另一番说辞。 赵时晴并不知道郑嬷嬷心里的小九九,点心酥香,茶水清润,这位郑嬷嬷人还怪好的。 再说遂宁宫里的另一处,此时帷幔低垂,聂琼华正躺在床上,两个丫鬟春蔓和春英一个在用小炉子煎药,另一个则在床边照顾,室外弥漫着药香。 而一向侍候在聂琼华身边的张嬷嬷,此时却不见踪影。 转眼一个时辰过去,聂氏终于不再闹着让人去叫赵廷暄了,正在这时,外面一阵喧嚣,大郡主赵云暖终于回来了! 赵云暖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轻轻捏捏赵时晴的脸蛋,柔声说道:“辛苦你了,接下来的事交给我,我已经让人把东路的门堵死了,你不用插手。” 梁王府分成东、中、西三路,灵堂设在中路,赵廷暄和一众王府官员此刻都在中路,东路则是王府主子们住的地方,赵云暖把东路的门给堵了,哪怕是赵廷暄也过不来了。 正如赵时晴想的那样,有些事情,她不能做,但是赵云暖可以。 赵云暖进了遂宁宫,并没有去见聂氏,而是直接杀到聂琼华住的地方。 还没进去,便闻到了药香,春英连忙跑了出来:“奴婢见过大郡主。” 赵云暖声音冰冷:“张嬷嬷呢?” 见她没有问起自家夫人,春英暗暗松了口气,她向旁边指了指:“张嬷嬷头晕,差点晕倒,夫人怜惜她,让她回屋歇着了。” 赵云暖一挥手,几名武婢便破门而入,屋门敞开,下午的阳光照起屋里,明明暗暗中,一个人吊在房梁上,晃晃悠悠。 赵云暖没有多看一眼,一把推开春英,闯进聂琼华的屋里。 “大郡主,我家夫人身子不适,您不能硬来......” 春英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武婢捂住嘴巴,拖到一旁,正在煎药的春蔓也被拿下,赵云暖毫不停顿地走到榻前,将躺在榻上装病的聂琼华一把拽起。 聂琼华大声尖叫,赵云暖随手抄起一块帕子堵住了她的嘴巴,又手脚麻利地将人绑了,对几名武婢说道:“把她,连同这里的所有人全都带走!” 第二十二章 来了,都来了 赵云暖正要让人拖着聂琼华出去,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大郡主,这个给您!” 赵云暖转身一看,来人正是赵时晴的丫鬟凌波,凌波手里拿着的一只口袋。 赵云暖秒懂,有个聪明伶俐又善解人意的小妹妹真是人生赢家! 笑容在赵云暖的脸上一闪而过,便又被威严冷峻代替。 聂琼华被直接装进那只大口袋,她身边的人则被串成一串儿押了出来,至于张嬷嬷的尸体,赵云暖既没让人放下来,也没有交代该如何处置,就在那里挂着吧。 不让某些人做做噩梦,她就永远拎不清。 赵云暖从聂琼华的住处出来时,便看到匆匆赶来的聂氏。 聂氏的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因为用力过度,青筋突起,指节泛白。 赵云暖盈盈一拜,没等聂氏开口,便大步流星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聂氏的身体摇摇欲坠,郑嬷嬷和两个丫鬟要很艰难才能扶住她。 聂氏的嘴唇抖个不停,直到赵云暖的身影消失在红墙翠影之中,聂氏才终于恢复气力,她嘶声喊道:“来人,快来人,叫侍卫,快,叫侍卫过来!” 此时,中路灵堂内,一名小内侍飞奔着进来,四下看了看,便匍匐在地,在赵廷暄耳边说道:“二公子,东路可能出事了。” 今天陆陆续续有宾客远道而来,赵廷暄忙到连午膳都没用,王府里发生的事他一概不知。 此时听到小内侍这样说,赵廷暄一怔,忙问:“出什么事了?” 小侍卫压低声音:“小的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是二小姐一大早从外面回来,先是去后巷踹了张嬷嬷的家门,回到府里便坐在遂宁宫门口,不让任何人出去,遂宁宫的小潘子想要出去,被二小姐踹了回去。 再后来大郡主回来,让人堵了东路的门,后面的事,小的就不知道了。” 赵廷暄一阵恍惚,他是不是听错了? 他的姐姐和妹妹,一个堵了东路的门,一个堵了遂宁宫的门,这是怎么了? 尤其是遂宁宫,那是母妃的寝宫啊,母妃该不会受到惊吓了吧? 想到弱不禁风的母妃,赵廷暄便沉不住气了,起身便走。 可他的脚步还没有跨出灵堂,一名内侍便小跑着过来:“二公子,二公子,和津郡王和北燕三公子到了!” 赵廷暄的脚步硬生生地收了回来。 和津郡王是北燕王的亲弟弟,亦是北燕三公子的叔父。 北燕王虽是异姓王,但也是八大王之一,没有圣旨不能离开封地,北燕世子如今还在京城为质。 梁王薨逝,北燕肯定是要以最高规格前来吊唁,三公子韩嵩虽然年方十五,却是北燕王妃所出,也是北燕王唯二的嫡子之一。 但是韩嵩毕竟年少,因此,北燕王便派和津郡王一起前来。 如果只是三公子韩嵩一人前来,赵廷暄便能接待,但是和津郡王也来了,没有封号的赵廷暄就不够资格了。 此时必须要请聂氏这个未亡人,和大郡主赵云暖出来了。 赵廷暄惦记聂氏,可现在他却是不能走开的。 他只好让刘公公去东路,把和津郡王到的事,禀告给聂氏和赵云暖。 至于东路已经堵了,还能不能进去,赵廷暄已经顾不上了。 而赵云暖出了遂宁宫,并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直接把聂琼华连带她身边的人,全部关进地牢。 不过,赵云暖并没有像对待之前那六个人一样,把人先晾在这里。 已经死了一个张嬷嬷,不能再死其他人了。 可是聂琼华根本不配合,只是尖声叫骂,却一句有用的话也不肯说。 这里是地牢,不是遂宁宫,赵时晴也就不用顾忌了。 看到还在尖叫的聂琼华,赵时晴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不知何时,她已经把小妖掏了出来,在小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就见小妖喵喵叫了两声,把脑袋在她手上蹭了蹭,便窜了出去,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聂琼华身上,没有人留意这一人一猫的小动作。 只听聂琼华骂道:“赵云暖,我刚到王府时,你还那么一点大,夜里总是哭闹,是谁不放心,去清风观里求了符,替你消灾解难。你虽然不是我生的,可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父王尸骨未寒,你就对你娘的亲妹妹下手,你们这些梁王府的奴才们,你们跟着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主子就不害怕吗?不知哪天,她就把你们一起杀了!” 赵云暖看着她,目光森森,一言不发,她手下的人也同样木着脸,看向聂琼华的目光充满鄙夷。 他们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大郡主和二小姐正在调查梁王爷的死因,今天她们对聂琼华动手,那就说明梁王之死与聂琼华有关。 这位二姨夫人,在姐姐家里一住就是十几年,不知感恩,却恩将仇报,这种人说的话谁会相信? 聂琼华见这些人无动于衷,一瞥眼便看到正在角落里看戏的赵时晴,聂琼华顿时把炮火喷向赵时晴。 她刚才虽然在骂赵云暖,可却也不敢骂得太难听,赵云暖是御封的郡主,有品级,有封地,她还管着亲卫营。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聂琼华也不想和赵云暖对上。 可是赵时晴却不同,一个从乞丐手里救下来的养女而已。 梁王可怜她,供她吃穿她才能长大成人。 同样都是寄人篱下,可是赵时晴是比不上她这位姨夫人的。 她有贵为王妃的姐姐护着,日常吃住都是在遂宁宫里,而赵时晴呢? 呵呵,她连长住王府的资格都没有,小小年纪就被打发到深山老林里,虽然有个二小姐的名头,可也只是一个在山野里长大的野丫头而已。 更何况现在梁王死了,王妃又素来对她不喜,这王府里,马上就没有她的一席之地了。 聂琼华来了精神,冲着赵时晴破口大骂:“不知哪里来的野种,还真把自己当成主子了,你配吗?” 赵时晴眨眨眼睛:“那你配吗?你又算哪本子的主子,你平时不照镜子的吗?是不是不敢照镜子啊,那你就照尿吧,尿里啥都有。” 聂琼华...... 众人...... 正在这时,赵时晴的耳朵忽然动了动,她听到了沙沙的声音,这声音由远及近,来了,她送给聂琼华的礼物就要来了! 她对赵云暖说道:“姐,你们找个高点的地方站着。” 赵云暖不明所以,四下看了看,地牢里有两张八仙桌,是看守们平时吃饭和小憩用的。 她二话不说,便带着几名武婢跳了上去。 第二十三章 猫来鼠往 赵云暖和武婢们尚未站稳脚跟,眼前便是一花,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赵云暖下意识地用手揉揉眼睛,当她重新睁开眼睛时,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只见成群的老鼠从四面八方窜了出来,向着同一个方向飞奔! 赵云暖知道地牢里有老鼠洞,她也不止一次见到过老鼠,可是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老鼠的数量竟然这么多。 大多数女子天生对老鼠、蛇、蟑螂以及各类虫子有着出自本能的惧怕和厌恶,赵云暖不怕,但也不喜欢。 她忍不住看向赵时晴,只见小妹子两眼放光,一脸兴奋。 赵云暖松了口气,小妹没有害怕,真...... 那个“好”字还没有说出来,赵云暖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因为她看到了一只猫,妹妹的猫! 这些老鼠并非心甘情愿出来逛街,它们是被迫的,逼迫它们的就是那只猫! 那只猫个头并不大,也不胖,此刻它那小小的身体发出大大的吼声,跟在那些老鼠的后面,从这一群跳到另一群,那些被它驱赶的老鼠没命地奔跑,终于,第一只老鼠跑到了猫为它们预定的终点—— 聂琼华的脑袋! 地牢之中,除了聂琼华之外的所有人,此时全都惊呆了,而聂琼华甚至来不及震惊,就已经陷入了巨大的恐惧之中。 地牢里的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见识到老鼠的攀爬速度。 只见那只领头的老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沿着聂琼华的腿、腰、肩膀,顺利爬到了她的头顶,最后骄傲而又惶恐地缩在聂琼华的发髻上,一双亮晶晶的小眼睛讨好地看向那只猫! 赵云暖忽然想笑,她竟然从一只老鼠的眼中看到了谄媚。 聂琼华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可是她的叫声没有令老鼠们望而却步,反而如同一个信号,更多的老鼠向她涌来,它们学着第一只老鼠的样子,向着她的脑袋,勇攀高峰! 头顶最好的位置眨眼间便被占领了,有的老鼠爬上去,却又被同伴踹下来,肥硕的身体从聂琼华脸上滑过,却又不屈不挠地继续攀爬,尾巴蹭着聂琼华的鼻子,几颗老鼠屎滚落下来。 那些没能爬上去的老鼠,很快找到捷径,它们钻进聂琼华的裙子,爬上她的大腿。 聂琼华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惨叫,黄色的液体从裙底流出来,几只有洁癖的老鼠不得不钻出来,抱头鼠窜。 这些老鼠刚刚窜出来时,和聂琼华一起被关在这里的丫鬟婆子们还在吓得尖叫,可是现在,她们一个个闭上了嘴巴,屏住呼吸,生怕引起这些老鼠的注意,转而攻击她们。 聂琼华不知何时已经倒在地上,无数老鼠在她身上踩来踩去,恣意践踏。 她的脑袋晕晕沉沉,可是却又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恶心的小东西在她身上钻来钻去的感觉。 这一刻,聂琼华只恨自己为何不能就此死了,可是她不但没有死,就连晕死也不能,她终于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明明她离死已经近在一线,可却又偏偏死不了。 聂琼华想要开口求饶,可是她发不出声音,她的嗓子似乎被卡住了,她叫不出,说不出,由里到外的血肉似乎都已被这些老鼠啃噬一空。 原来这就是濒死啊! 聂琼华做梦也想不到,她竟然会被老鼠吃掉! 不,不要吃她,刀呢,给她一刀吧! 她的喉咙咔咔作响,但是很快便被老鼠的吱吱声掩盖。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她的身上,平日里尖酸刻薄,搅风搅雨的二姨夫人,此刻就如同一堆被老鼠占领的垃圾。 赵云暖收回目光,再次看向赵时晴:“差不多了。” 赵时晴秒懂,冲着小妖招招手,小妖跑过来就要往她怀里跳,赵时晴:“别过来,我嫌你脏,舔干净再来和我亲热。” 小妖:【清汤大老爷啊,给猫做主啊,这是什么主人啊!】 赵时晴:“让它们走,你可以吃饱了再回来。” 小妖:【喵~】 赵时晴和小妖的互动,在其他人看来,那就是二小姐养的猫聪明伶俐又通人性,就差会开口说话了。 没错,她们相信猫能通人性,却不会相信人能听懂猫语,哪怕赵时晴自己承认,别人也会认为她是在胡说八道。 晕晕沉沉中,聂琼华只觉身上一松,像是褪下了一层厚厚的皮。 可是她仍然动弹不得,她的四肢百骸还停留在被无数老鼠践踏的颤栗中,这种感觉会永远伴随她,直到她死的那一刻。 这些老鼠来得快,去得也快,赵云暖跳下八仙桌,凑到赵时晴耳边低声问道:“这些老鼠都是地牢里的吗?” 赵时晴:“不是,老鼠洞四通八达,连着外面。” 赵云暖捏捏妹妹的脸蛋,想夸她几句,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夸,算了,还是下次一起夸吧。 足足用了三大桶凉水,才将聂琼华身上的老鼠屎冲洗下来,当然,这也只是表面上的,还有很多藏在头发里耳朵里衣服里。 有了人样的聂琼华被带到了另一个地方,屋里除了赵家姐妹,就只有她。 过了好一会儿,聂琼华的眼神才重新聚拢,有了焦距,她也终于能发出声音了。 “我......是被逼的......我那么仰慕他,我怎么会杀他呢,是有人逼我,逼我,我也没有办法啊,我是无辜的,我都是被逼的......” 聂琼华泣不成声,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与聂氏几乎一模一样。 无论是赵云暖,还是赵时晴,全都没有见过聂琼华的这一面。 不愧是亲姐妹,示弱时的样子,如出一辙。 可惜聂琼华哪怕哭倒长城,也激不起赵氏姐妹一丁点儿的同情。 她们与她,隔着杀父之仇。 纵然她只是其中一环,可也同样沾了血,父亲的血! 她说自己是被逼的,是无辜的,可就在她让张嬷嬷去安排这件事的那一刻,她便已经是罪该万死! 聂琼华哭得伤心极了,从小到大,她就知道父母不喜欢她。 她的姐姐在四岁那年,跟随祖母进京给卫国公老夫人贺寿。 卫国公老夫人与梁王老太妃是表姐妹。 在卫国公府里,四岁的姐姐遇到了年仅五岁的梁王府小世子,小世子初到京城为质,和其他孩子全都玩不到一起,却唯独接受了她的姐姐。 她的姐姐陪伴小世子度过了来京后的第一年。 一年后,小世子适应了京城的生活,她的姐姐也回到家乡。 就在姐姐到家后的第三天,梁王府的人便到了,除了两车谢礼,还有一柄玉如意。 从那一天开始,姐姐就是整个聂家的掌上明珠,长辈们对她的宠爱远远超过对家里的兄弟。 而她这个妹妹就更不受重视了,母亲甚至抱怨,因为当时怀了她,这才没能亲自带着姐姐去京城。 第二十四章 可怕的事 想到这些,聂琼华那如同行尸走肉的身体忽然有了力气,她咬牙切齿:“我有什么错?就是因为我晚生了几年,就要被嫌弃吗? 从小到大,没有人喜欢我,没有人重视我,我有什么错?” 话音未落,一记鞭子便朝着她劈头盖脸抽了过来,聂琼华惊恐地闭上了眼睛,完了,这两个死丫头铁了心想要她的命! 鞭子并没有落到她的脸上,而是抽在她的肩膀,赵云暖只用了三分力气,聂琼华便已经皮开肉绽。 “相对于鞭子,你似乎更喜欢老鼠。” 温柔的声音传进耳中,聂琼华浑身颤抖,老鼠,不,她不要,她宁可被鞭子抽打,也不想再看到老鼠,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只要想一想就令她窒息。 “不要,不要放老鼠,我说,我全都说,是有人逼我,是马道婆,是她,是她逼我!” 赵云暖和赵时晴互望一眼,姐妹俩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怀疑。 她们知道这个马道婆。 聂琼华之前所说,赵云暖小时候夜夜啼哭,她去清风观里求符,就是通过马道婆求来的。 马道婆年幼时给清风观方仙姑做过道童,方仙姑死后,马道婆还俗嫁人生女,丈夫死后,忽然一日,马道婆便得道了,能请神上身,还能替人看事。 据说马道婆很灵验,没过两年便在梁都小有名气。 聂琼华大归之后,曾被父兄送进尼庵,在尼庵里吃了很多苦头。 她也从此恨上了僧尼。 太上皇去长寿宫修行之后,朝野上下纷纷效仿,做为梁地最大道观的清风观,同样一符难求。 马道婆靠着与清风观的关系,常替大户人家的夫人们去清风观求符,聂琼华来到梁地不久,就认识了马道婆。 马道婆虽然小有名气,但是以她三姑六婆的身份,连王府的后门都进不来。 因为马道婆来王府的次数少之又少,所以尽管聂琼华与马道婆有些交情,知道这些事的人也并不多。 就连赵云暖,也只是略有耳闻,至于很少在王府的赵时晴,就更是一无所知了。 赵云暖压低声音,和赵时晴说了马道婆此人,赵时晴微微眯起眼睛,看向聂琼华:“你说是马道婆逼你做的,你有什么把柄落在她手里?” 聂琼华打个激灵,她没想到赵时晴这么机警,竟然一下子便猜到她被马道婆威胁的原因。 可是那是能说的吗? 不能说! 想到当年的那件事,聂琼华下意识地看向赵时晴,那怨毒的目光,如同淬了毒。 赵时晴一怔,聂琼华为何这样看她? 电光火石间,赵时晴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她瞪着聂琼华,一字一句地说道:“马道婆威胁你,而你宁可杀死我父王,也不想让马道婆把那件事公布于众。 为什么? 那件事难道比杀害亲王的罪名更大? 不对,你根本就没有想到,你会暴露,你以为中间转了几道弯,就连张嬷嬷也没有卷进去,你更是置身事外,所以你从未想过会露馅,对不对?” 聂琼华牙齿咬得格格作响:“都是因为你,你这个野种,都是因为你!” 昨晚李大娘和梨白桃粉被带出王府,张嬷嬷便惊惶失措,生怕李大娘把她供出来,但是好在王家媳妇和她兄弟已经跑了,而李大娘压根不知道张嬷嬷从中安排。 但是张嬷嬷还是害怕,她让一个小丫鬟在王家附近盯梢。 今天赵时晴果然去王家抓人,王家媳妇已经跑了,可是赵时晴不但没走,还去抄了张嬷嬷的家。 赵时晴踹门进去,那个小丫头便回来报信了,张嬷嬷竟然胆子这么小,连个招呼也没打,便自缢了。 梁王之死,她们主仆只是动动嘴皮子,李大娘心疼儿子,王家媳妇则是与那个所谓的弟弟私通,这些都是把柄,马道婆抓住她的把柄,她和张嬷嬷也能抓住这些人的把柄,引她们就范。 所以从始至终,她们主仆都没有插手进来,张嬷嬷若是还活着,只要她矢口否认,再有聂氏护着她,赵家姐妹的这把火压根烧不到她身上。 可偏偏张嬷嬷那个贱人竟然自尽了,张嬷嬷死了一了百了,却把这把火引到了她身上。 聂琼华恨不能把张嬷嬷鞭尸! 可是比起张嬷嬷,赵时晴这个野种更可恨,若不是她盯上了张嬷嬷,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事,还有那些老鼠,也是她放的! “你们杀了我,你们的娘会恨你们一辈子,你们背着不孝的罪名,活着是贱货,死后入阿鼻地狱,生生世世为奴为婢!” 赵云暖又要抡鞭子,赵时晴抓住了她的手腕:“姐,让我来!” 话音未落,她便招招手,原本在桌子上梳妆打扮的小妖便跑了过来。 “去把你的老鼠小弟们叫过来,给姨夫人松松皮子。” 小妖喵了一声,转身便要走,聂琼华用尽气力喊道:“别让它走,我说,我说!” 赵云暖没理她,冲着外面喊道:“阿双!” 阿双进来,赵云暖吩咐:“去把马道婆抓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阿双应声出去,没想到刚出门便撞上了匆匆赶来的聂氏和郑嬷嬷。 聂氏是听说赵云暖把聂琼华带出了地牢,这才赶了过来。 她知道王府地牢在何处,可是她害怕,她甚至不敢靠近。 赵云暖听到外面传来的问安声,便知道聂氏来了。 她闭了闭眼睛,说道:“请王妃进来。” 聂氏匆匆而入,看到狼狈万分的聂琼华,聂氏险些晕倒。 赵时晴搬了一张椅子过来,请聂氏坐下,聂氏狠狠地瞪她一眼:“你一回来便家宅不安,早知如此,当年就不该让王爷把你带回来!” 赵时晴轻笑一声,虽然聂琼华还没有招供,但是她从聂琼华看她时那怨毒的目光里,也已经猜到了一点。 聂琼华没了婆家,娘家也容不下她,在这世上,她最大的倚仗就是聂氏。 能让她宁可杀了梁王也要保守的秘密会是什么? 那定然是足能让聂琼华坠入深渊的事。 对她而言,还有什么是比失去聂氏这棵大树更可怕的呢。 这件事一定与聂氏有关,也与她有关系。 能够满足这些的事情,赵时晴只能想到一件事。 小郡主的不幸夭折! 第二十五章 互咬 或许是赵时晴那一闪即逝的轻笑太过晃眼,刺痛了聂氏那颗敏感易碎的心。 她在得意什么? 不,这是嘲笑,嘲笑她这个未亡人,夫君尸骨未寒,她却被亲生女儿踩在脚下,连自己的亲妹妹都护不住! 一边是奄奄一息的妹妹,一边是嚣张的大女儿和白眼狼养女,聂氏眼中的凄楚瞬间碎裂,化成星星点点的恨意。 她咬着牙,目光扫过赵时晴,落到赵云暖脸上。 “你若是还叫我一声母妃,就放了你二姨,否则就不要怪我不认你这个女儿!” 从聂氏进来的那一刻,赵云暖便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面对聂氏的谴责,她选择了无视。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聂琼华,目光如深秋的寒潭,没有涟漪,却深不见底。 对上这双眼睛,聂琼华忍不住想要把自己藏起来,但是她不能! 无论是赵云暖,还是赵时晴,甚至也包括她的好姐姐聂氏,都在把她架在火上,无论她们是想让她死,还是想要救她出去,现在的她都已经避无可避! 聂琼华恨意滔天,恨不念亲情的赵云暖,也恨把她逼到这一步的赵时晴,就连一心一意想要保护她的聂氏也恨上了。 聂家的掌上明珠也不过如此! 精心培养又如何,除了会在男人身上下功夫,还会什么? 梁王活着的时候,她椒房独宠,王府的侧妃们要么郁郁而终,要么青灯古佛,王府里连个庶子庶女都没有。 可是那又如何呢? 梁王尸骨未寒,她便大权旁落,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摆布不了,她有什么用?就是个废物! 可惜,刚刚从老鼠嘴里死里逃生的聂琼华,此时连半条命都没有剩下,她的恨意滔滔只能留在心里,不用装,她现在连说话都是有气无力。 “姐......我没有......我是被逼的......” 聂氏进来得晚,并没有听到聂琼华前面说的话,现在她便以为聂琼华是被赵云暖和赵时晴逼的,顿时更生气了。 “你们就是这样对待长辈的,你们的教养呢,你们的良心呢?来人,扶姨夫人出去!” 四周一片寂静,就连郑嬷嬷都是纹丝不动,没有人过去扶聂琼华,聂琼华依然像烂泥一样匍匐在地上。 “老郑,你也不听我的话了吗?”聂氏问道。 郑嬷嬷被点到名字,只能两眼一闭,硬着头皮走过去,可是她的手还没有碰到聂琼华,便被吓了一跳。 她看到什么了? 是老鼠! 不是一只,是至少十只,正在向这边跑过来! 别看郑嬷嬷当了一辈子下人,可她从十几岁就是聂家的大丫鬟,后来又做了聂氏的陪嫁嬷嬷,平时有小丫头伺候,虽然比不上夫人小姐,可也十指不沾阳春水,她甚至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没有见过老鼠了! 忽然看到这么多肥硕的老鼠,郑嬷嬷只觉头皮发麻,双腿发软,她毕竟上了年纪,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这个年纪,最怕摔倒。 可是老鼠越来越近,郑嬷嬷顾不上身上的疼痛,连滚带爬地回到聂氏身边。 其实郑嬷嬷即使不跑,那些老鼠也对她视而不见。 虽然这次来得不多,但这些都是熟练工了,打头的就是第一个成功登上聂琼华脑袋的那位,因为它上次表现得好,猫老大不但收它做小弟,还让它做了头马(鼠鼠我呀,也能成为千里马),这就意味着,以后在梁王府,它就是话事鼠。 对于落荒而逃的郑嬷嬷,话事鼠连个眼角子也没给她,轻车熟路直奔聂琼华。 若说以前聂琼华对老鼠只是出于本能的厌恶,就和蟑螂臭虫一样。 那么现在,在聂琼华心中,老鼠是能比肩狮子老虎一样的存在。 太太太太可怕了! 话事鼠刚刚进入聂琼华的视线,她便溃不成军。 什么王妃,什么姐姐,什么计划,什么心思,此时此刻连老鼠尾巴都比不上! “别过来,别过来,赵时晴,你快让你的猫把它们赶走,快!” 赵时晴翻个白眼,这个时候你怎么不说我是野种了? 我既不是你阿奶,又不是你亲娘,我才不惯着你! 所以赵时晴看向小妖的目光里充满鼓励,我的妖,你行的! 小妖心领神会,立刻便对众鼠大吼:【啊呜~啊呜~】 跑在最后面的老鼠吓得屁滚尿流,说好的让伦家当小弟呢,怎么又啊呜上了,吓破鼠胆! 聂氏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她吓得簌簌发抖,摇摇欲坠,恨不能立刻晕倒。 可是赵时晴怎么能够放过这个机会呢? 这场大戏,少了谁也不能少了聂氏这个观众。 她一个闪身便到了聂氏身边,推开郑嬷嬷,一把托住聂氏的腰,想要晕倒,那可不行。 聂氏怔了怔,想要挣脱,可是赵时晴的手像是长在了她的身上,她挣脱不开,只能紧紧闭上眼睛。 她可以选择不看,却不能选择不听,聂琼华的惨叫,伴随着求饶声,如同一记记重锤砸过来,如同一座看不见的修罗场,那无形的恐惧如同澎湃怒浪,而她便如风口浪尖的一叶小舟,不知哪一刻,就要被拍打得支离破碎。 “你可以不说实话,反正你现在也是死路一条,一定有人盼着你死,你死了一了百了,所有的罪责都由你一人承担。” 聂氏一惊,这声音是从耳边响起,是赵时晴,这个白眼狼。 她好大的胆子,竟然当着自己的面便威胁琼华,她眼里不仅没有琼华这个姨母,也没有她这个母亲。 聂氏正要开口斥责,可是却听到了聂琼华的声音。 “我说......我全都说......不能只有我一个人死......不能......都要死......都要死......” 不等聂琼华把话说完,赵时晴便道:“怎么?小郡主被拐这件事,难道你还有其他帮手?” 聂氏怔住,忍不住睁开了眼睛,从她的角度,看到的是赵时晴的侧颜。 十五岁的小姑娘,眉宇间还透着青涩,但已经是个小美人了。 聂氏有一瞬间的恍惚,她的小女儿如果还活着,应该也会这么漂亮吧。 她艰难地把眼睛从赵时晴脸上移开,看向聂琼华,顿时吓了一跳。 聂琼华的头上、身上全都是老鼠! 聂氏慌忙闭上眼睛,恰在此时,聂琼华的声音如同毒蛇一般钻进她的耳朵。 “那年刘侧妃有了身孕......稳婆看过说她怀的是男丁......姐姐哭得很伤心......还说让我帮帮她......我便让张嬷嬷买通刘侧妃身边的人......换了她的安胎药......刘侧妃小产......” 聂氏大吃一惊,惊怒之下,甚至忽略了老鼠的可怕:“刘侧妃小产是你一手造成的,和我没有关系!” 第二十六章 我的好姐姐 “哈哈哈!”聂琼华大笑,笑出了眼泪,趴在她身上的老鼠受到惊吓,一不留神便从她身上滑下来,然后继续向上爬。 聂琼华却像是已经麻木,果真是应了那句话“虱子多了不觉咬”,老鼠多了也一样。 她的眼睛一片血红,恶狠狠地瞪着聂氏:“当年你也是这样说,你说你没有想到我会连一个没出生的孩子都不放过,你说我心狠,你说这一切都和你没有关系,你说你根本不知道我会这样做! 听听,多么可笑,在来王府之前,我根本就不认识刘侧妃,我和她无怨无仇,为何会害她?” 聂琼华原本已经心神俱疲,可此时却像是打了鸡血,重又燃起斗志。 她瞪着聂氏:“是你,是你,你哭得肝肠寸断,你说世子自幼送到京城,与王爷少了亲厚,阿暄又自幼体弱,不得王爷喜欢。 你说一旦刘侧妃诞下男丁,你的儿子就要靠边站,说不定就连世子之位也难保了。 对了,那一年正值当时蜀王嫡长子早夭,改立侧妃所出的次子为世子,所以你害怕,你怕世子有个三长两短,王位落不到阿暄头上。” 聂氏使劲摇头,哭得几欲晕倒:“那又如何,可我也没有让你去害刘侧妃的孩子啊......” 聂琼华又笑了,笑容里满是嘲讽和苦涩:“你的确没有明说,可却又字字句句让我知道,你不想让那个孩子生下来。 是我傻,是我笨,我以为我们姐妹情深,一荣俱荣。 我让张嬷嬷换了安胎药,刘侧妃不但小产,以后也再不能有孕了。 你为她伤心难过,你还赏给她很多东西,甚至还让王爷多陪陪刘侧妃,又给刘侧妃的哥哥补了官职。 王爷赞你贤良淑德,明理大度,所以刘侧妃明明知道我是为你办事,却连恨你都不敢,她只能恨我,只能报复我。 我害她没了儿子,她便给我用了雷公藤,也让我绝了生育。 这些年来,别人都说是我赖在王府里不肯嫁人,可其实你我心知肚明,我连孩子都不能生了,我还嫁什么人啊! 可你呢,却把这一切全都归到我身上。 就在我知道自己不能有孕的那天,你不但没有让王爷处置刘侧妃,反而怪我,你怪我心狠害了刘侧妃的孩子,你说这是报应! 哈哈哈,我全都是为了你啊,我的好姐姐,你却说这是报应,要报应也该报应到你头上!” 不知何时,赵云暖和赵时晴的目光全都落到聂氏身上,这一刻,她们相信聂琼华没有说谎,这是聂氏能干出来的。 整个梁都的贵妇圈子都知道,梁王妃聂氏很疼自己的这个妹妹,聂琼华的脸面都是聂氏给的,而聂琼华也一直都陪在聂氏身边。 为了享受荣华富贵,宁可不嫁人。 可是谁能想到,被聂氏保护在羽翼下的聂琼华,被刘侧妃断了生育,聂氏非但没有为她出头,甚至还把这件事压了下来,就连自幼长在王府里的赵云暖也不知道! 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聂氏担心一旦把事情捅出去,聂琼华害刘侧妃小产的事便会浮出水面。 聂琼华与刘侧妃无怨无仇,指使她下手的人,除了聂氏还能是谁? 所以聂氏压下了这件事,她不但让聂琼华独自承受了来自刘侧妃的报复,她也没为聂琼华出头。 但是对于聂琼华而言,聂氏指责她的那番话,才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室内的空气刹那间凝固,聂琼华大口地喘着气,五官因为愤怒而扭曲。 赵时晴干咳一声,问道:“所以你便让拐子带走了小郡主?” 话音一落,赵云暖下意识地握紧拳头。 小妹失踪的时候她已经八岁,她还记得小妹的样子,乖乖巧巧文文静静的小女娃,喜欢把各种布料裹在娃娃身上做衣裳。 赵云暖的视线模糊了,她听到赵时晴还在逼问聂琼华,接着,她听到聂琼华嘶哑的声音:“是啊,那又如何,是她逼我的,她不是说我心狠吗?不是说我连没出生的孩子都不放过吗? 好好好,她的孩子出生了,那我就让她也尝尝失去孩子的痛苦! 我的好姐姐,你的孩子金尊玉贵,那我就让她一辈子为奴为婢,我就想看到,有朝一日,你听说你女儿进了花楼做了花娘,会是什么表情? 都怪那拐子,为什么要杀了她? 死了好,死了也好,堂堂王妃伤心欲死的样子可真好看! 可那又如何,她仅仅失去了一个孩子,而我,而我却连一个孩子都没有! 我才二十多岁,我本可以再嫁,我可以生儿育女,可我却为了她,彻底丧失了成为母亲的权利!” 聂氏如遭雷击! 她知道刘侧妃报复过聂琼华,也知道聂琼华再不能生育,可是没过多久,刘侧妃便自缢了。 刘侧妃虽然是上了皇家御牒的侧妃,可也就是一个妾室,一个没有子嗣的妾室,死了就死了。 聂氏甚至觉得,这就是活该,刘侧妃害了聂琼华,所以自己便畏罪自杀了。 随着刘侧妃的死,一切都翻篇了。 聂氏还为刘侧妃连做多日道场,梁都的人都赞聂氏雍容大度。 所以这不是早就翻篇的事吗?聂琼华竟然这么计较? 计较也就罢了,又为何要拐走她的女儿? “是你?这真的是你干的?是你让拐子把阿映拐走的?为什么会是你?” 聂氏浑身颤抖,不可置信地瞪着聂琼华。 聂琼华进府时,阿映还没有出生,阿映小时候,聂琼华经常抱她,阿映也喜欢这个二姨。 “我供你吃供你住,你身上的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哪一件不是我给你的,我养了你整整十六年,十六年啊,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要杀了你!” 聂氏挥舞双手扑向聂琼华,可是只迈出一步便站住不动,那些老鼠正瞪着亮晶晶的小眼睛看着她,像是在说:【来啊,快来啊!】 聂氏脸上的表情瞬间石化,明明她与聂琼华隔得不远,可她却不敢靠近。 聂琼华的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哭啊,你怎么不哭了?哈哈哈......” 啪的一声,一记清脆的耳光落在聂琼华的脸上,赵云暖不知何时已经冲到她的面前。 不管聂琼华头上有没有老鼠,赵云暖一把揪住聂琼华的头发:“你说,你是怎么把阿映带走的?” 这记耳光用了赵云暖所有的力气,聂琼华被打得脑袋嗡嗡,刚刚的猖狂狠唳一扫而光,她下意识地说道:“阿映最听我的话,张嬷嬷和她捉迷藏,让她从花园后墙的那个洞里爬出去...... 拐子是马道婆帮忙找来的,可我只是想把她卖得远远的,没想害死她啊! 真的,你们要相信我,我看着阿映长大的,我是她的亲姨,我怎么可能真的想要害死她呢? 这都是意外,真的是意外! 那个拐子起先不知道她是王府小郡主,以为只是马道婆偷来的孩子,只想着卖到外地去,可是王爷为了找孩子,调动了军队,那拐子估计是害怕了,担心被抓到,索性把阿映灭口,自己逃走了。 我的确是让人拐走了阿映,可是杀死她的是拐子,不是我!” 第二十七章 初见 啪啪啪,又是几记耳光抽到聂琼华脸上,接着,赵云暖狠狠一甩,聂琼华倒在地上。 赵时晴说道:“小妖,让它们上!” 小妖“啊呜”一声,刚刚被赵云暖吓得缩在一旁簌簌发抖的话事鼠身先士卒跳到聂琼华身上,其他老鼠有样学样,争先恐后扑向聂琼华,这一次,它们不再像上次那样只是践踏,而是张开尖尖的嘴巴,啃咬聂琼华的皮肉。 聂琼华发出嘶心裂肺的惨叫,赵云暖转过头来,冰冷的目光在聂氏身上滑过,聂氏正弯下腰,不顾形象地大口呕吐。 她从未见过这么多的老鼠,也从未见过老鼠咬人,太恶心了,实在是太恶心了。 赵云暖声音冷淡,听不出任何的波动:“来人,扶王妃回遂宁宫,王妃身子不适,世子回来之前,就在遂宁宫里休养吧。” 聂氏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翻腾,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晕晕沉沉中,听到赵云暖的这番话,混沌的大脑渐渐清晰。 这个不孝女,是要软禁她吗? 她想斥责,可是身体酸软,没有一点力气。 郑嬷嬷小声地劝着她,和武婢们一起将聂氏扶上肩舆。 还没到遂宁宫,郑嬷嬷便看到匆匆赶来的刘公公。 “哎哟,郑嬷嬷啊,咱家可算是找到正主啦!”刘公公用帕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薄汗,小心翼翼看向半躺在肩舆上的聂氏,他忙压低声音问道,“王妃这是怎么了?” 郑嬷嬷想起大郡主说的话,叹了口气,小声说道:“自从王爷去了,王妃便心情郁结,今天更是身体不适。” 郑嬷嬷原本是在跟着肩舆一起走,这会儿她停下来说话,抬肩舆的婆子没有停留,已经把她拉下一截。 郑嬷嬷索性站在路边,对刘公公说道:“公公专程跑这一趟,可是二公子有吩咐?” 刘公公便讲了和津郡王和北燕三公子前来吊唁的事,郑嬷嬷在心里默默叹息,心想这倒是一个好机会,只要召见了和津郡王和北燕三公子,也就没有什么软禁不软禁的了。 可是话到嘴边,郑嬷嬷还是摇了摇头:“王妃的身体怕是支撑不住,刘公公还是去请大郡主吧,王妃刚刚才哭晕了一回。” 虽然偏心王妃,可是郑嬷嬷权衡利弊,还是选择了不得罪大郡主。 刘公公想再问问堵门的事,可是郑嬷嬷显然不想多谈,已经大步流星去追前面的肩舆了,刘公公只好闭嘴,又一路小跑着去请赵云暖。 刘公公见到赵云暖时,赵云暖和赵时晴已经走出了关押聂琼华的屋子,小妖跟在赵时晴脚后亦步亦趋,嘴里委屈地喵喵直叫。 ,让它去撵老鼠的是主人,嫌它脏的还是主人,猫委屈,太委屈,没有一大把小鱼干哄不好。 听说和津郡王和北燕王三公子到了,赵云暖颔首,对赵时晴说道:“二姨既然想去道观为父王母妃祈福,那你就去安排一下吧。” 赵时晴答应一声,带着小妖便走了。 望着那渐渐出挑的背影,刘公公对赵云暖说道:“哎哟,二小姐真是长大了,都能为大郡主分忧了。” 赵云暖微笑:“是啊,妹妹长大了。” 她还记得十年前发生的事。 那天,她坐在王府门口说什么也不肯回去,她要坐在那里,等着父王把小妹带回来。 天黑了,她仍然不肯回去,等着等着便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被嬷嬷们抱回到府里,那时她才知道,她发烧了,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她躺在床上,听丫鬟们说父王回来了。 她跳下床,光着脚便跑了出去,丫鬟婆子在后面追她,她喊着小妹向前奔跑。 很快,她便看到了小妹,小妹很脏,衣裳破破烂烂,闭着眼睛正在睡觉,她放下心来,乖乖地跟着嬷嬷们回到床上。 两天后,她重又生龙活虎,便又吵着要去看小妹,嬷嬷告诉她,她还不能过去,因为小妹生病了,要等到小妹病好后才能和她一起玩。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知道了一件事。 她的小妹已经死了,王府里正在给小妹治丧。 寻常人家,夭折的孩子便是草草埋了,可是小妹虽然只有五岁,可是已经有了郡主封号,所以她的丧事是要正式操办的。 小妹下葬之后,她有好长时间提不起精神,她甚至怀疑自己那天一定是在做梦,否则为何会看到小妹回来? 直到有一天,她路过一个院子,看到有个小女娃孤零零坐在树下,初时她以为这是个小丫鬟,可是很快她便发现,这个小女娃眼睛上系着布条,这是一个患了眼疾的孩子。 除了那双遮起来的眼睛,小女娃其他的五官,竟和她的小妹一模一样! “阿映,是你吗?” 小女娃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来:“我不叫阿映,我没有名字。”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原来那天她没有做梦,她看到的小妹不是阿映,而是眼前这个没有名字的小女娃。 “你为何会在这里?”她问道。 “我被拐子卖给了坏人,王爷伯伯把我救出来,你是姐姐吗?王爷伯伯说我有哥哥姐姐,等我病好了,就让我和哥哥姐姐一起玩。” “你也是被拐走的?那你为何不回自己的家,你家在哪儿?”她问道。 小女娃摇摇头,伸出一根细白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小脑袋:“大夫伯伯说我这里坏掉啦,不记得啦。” 九岁的赵云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心酸,她轻声问道:“你的眼睛也有病吗?” 小女娃点点头:“大夫伯伯说我的眼睛快要治好了,没有大碍。” 赵云暖想起了死去的小妹,又看向眼前这个又瞎又坏了脑子的小女娃,她强忍着没有让自己哭出来:“你真可怜。” 小女娃咧开小嘴,笑着说道:“姐姐,大夫伯伯说了,我能活下来还没有变成傻子,已是万幸,还说我是个有福气的宝宝,姐姐,我很有福气的,真的,我一点都不可怜。” 赵云暖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能抱抱你吗?” 下一刻,那个小小的孩子便冲她伸出了小手:“姐姐,抱抱——” ...... “大郡主,大郡主?” 边传来刘公公那雌雄莫辨的声音,打断了赵云暖的回忆,赵时晴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赵云暖转过身来,对刘公公说道:“走吧。” 第二十八章 金锞子 聂氏生病的消息传到赵廷暄耳中时,已经是三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这三个时辰里,赵廷暄陪着姐姐赵云暖见了和津郡王和北燕三公子韩嵩,这两位吊唁之后便去了驿馆,赵氏姐弟重孝在身,便由陈典膳和李奉祠负责接待。 除此以外,在这三个时辰里,姨夫人聂琼华去了距离梁都不远的乌衣庵修行,为逝去的姐夫和生病的姐姐祈福。 众所周知,这位姨夫人近道远佛,在梁都住了快二十年,从未进过寺院庵堂,可这次为了姐夫和姐姐,却主动要求去庵堂修行,且还落发了,足可见其诚心。 只是这位姨夫人或许的确与佛无缘,住进庵堂当晚便病倒了,没过几日便传出了她的死讯,不过她已剃度,不再是红尘中人,便由庵堂里的师太作主,草草埋到后山。 当然这是几天后的事了,而今天还没有过去,这三个时辰里,还发生了一件事,那便是赵时晴去马家时,马道婆已经人去屋空,不过这也难不住她,马道婆虽然逃跑了,可是她家里的东西并没有全都带走。 凭着一件里衣,小乖在几十里外的一片草丛里找到了马道婆的尸体。 赵时晴快马疾驰,一路追随小乖,她赶到后仔细查看了马道婆的尸体,发现马道婆的指甲缝里很脏,尸体趴在地上,后背中刀。 赵时晴在附近查看,果然发现有埋过东西的痕迹,马道婆刚刚把东西埋好,还没来得及逃走,便被人结果了性命。 那人显然并没有看到马道婆埋东西,否则那件东西也就不会留在这里了。 赵时晴把东西挖出来,见是一只荷包,荷包里有一枚富贵花开的金锞子,金锞子成色很好,赵时晴看了看便塞回荷包。 至于逃走的王家媳妇和她的情弟弟,早在今天上午,赵云暖便已经派人去追捕了。 赵时晴回到王府时,已是晚膳时分。 她先去灵堂里给父王上香,只看到了姐姐赵云暖,没有看到赵廷暄,赵时晴跪在姐姐身边,掏出那只荷包:“这是马道婆死前埋起来的,你看看有没有线索。” 赵云暖拿出那只金锞子,秀眉微蹙:“这不是普通的金锞子。” 她把金锞子翻过来,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方印。 “咦,这个标记我好像没有见过。”赵时晴好奇地问道,这样的方印,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赵云暖说道:“这是宫造的标记,你看这上面有个外字了吗?这是内造司专为就藩或者开府的王爷公主们打造的,但也只限于住在京城的,像咱们梁王府逢年过节打赏用的金锞子银锞子,就是咱们自己在梁地打的,没有这个标记,所以你没有见过也很正常。” 赵时晴懂了,这就是佳宜长公主那种身份的人用来打赏的东西。 赵时晴怔了怔,一拍脑袋:“唉,我还以为是那个杀人凶手疏忽了,不知道马道婆临死前还埋了东西,原来他不是疏忽,而是故意要留下线索,让我们上当啊。 不过,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这么明显的栽赃陷害,谁会相信?” 赵云暖捏捏她的脸蛋:“机灵鬼,你以为都像你这么聪明吗?你问十个人,至少九个人都会认为这就是从佳宜长公主手里流出来的东西。” 说着,赵云暖把金锞子重又放进荷包,一起递给赵时晴:“明日便是三日之期了,把这个拿去,和萧大公子做交易吧。” 赵时晴把荷包收了起来,随口说道:“哦,对了,聂琼华送出王府的时候,她已经快断气了,为了给她吊命,我给她带了一支五十年的老山参。” 赵云暖点点头:“做得很好,不能让她就这样死了,那岂不是便宜她了,少说也要让她再多熬个三五日,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赵时晴看了看旁边空出来的位置,问道:“二哥呢?” 赵云暖语气淡淡:“去看母妃了。” 灵堂里再次陷入静寂,只有火苗子窜起时发出的噗噗声。 半个时辰后,赵廷暄回到灵堂,他走到姐妹俩面前,对赵云暖说道:“姐,二姨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都是二姨和张嬷嬷做的,和母妃没有关系,若说母妃有错,那她便是错在不该相信二姨,姐,你不要责怪母妃了好不好?母妃已经很愧疚了,父王最疼惜母妃,他泉下有知,也会原谅母妃的。” 赵云暖抬起头来,刀锋般的目光在赵廷暄脸上扫过:“母妃说她愧疚了?” 赵廷暄一怔:“母妃虽然没有亲口说,可是她哭得肝肠寸断,这不是愧疚还是什么?” 赵云暖看向梁王的灵柩,声音中透着冷意:“是否原谅,只有父王和小妹说了算,你我皆没有资格替他们原谅任何人。” 说完,她便站起身来,在灵柩前拜了拜,昂首阔步走出灵堂。 赵廷暄不明所以,一把拽住也要走的赵时晴:“晴晴,怎么还有你的事?母妃为何还要你来原谅?” 赵时晴一听就知道他会错意了,看来对于今天发生的事,聂氏是说一半藏一半啊。 好吧,拆台小能手精采出场了! “姐说的小妹不是我,是小郡主,二哥你知道二姨为何会对父王痛下杀手吗?那是因为马道婆威胁她,你知道马道婆为何会威胁她吗?那是因为她有把柄被马道婆抓在手里,你知道是什么把柄吗?就是小郡主之死,原来是二姨把小郡主拐走的,你知道二姨为何会拐走小郡主吗?是因为母妃......” 赵时晴小嘴一顿吧吧,赵廷暄起先还糊涂,但是很快他便全都明白了。 对于夭折的小妹,赵廷暄已经没有多少印象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说起妹妹,他第一个反应便是赵时晴。 现在他努力回忆,可是拼凑出的那张脸,还是童年时的赵时晴。 赵廷暄叹了口气,应该愧疚的人还有他,他竟然已经忘记了可怜的阿映。 他又想起了聂氏,忽然得知丈夫和女儿,都是被自己的亲妹妹所害,母妃一定比所有人都要伤心。 对,最伤心的人是母妃,母妃才是受到最大伤害的那个人。 他真是不孝,刚刚他竟然也在心底抱怨母妃不该收留二姨。 母妃顾念手足之情,这又何错之有? 错的是二姨,是背后主使的人。 赵廷暄用最快速度说服了自己,他不指望也能做通大姐的工作,但是他可以劝劝晴晴啊,晴晴和母妃之间本就生疏,若是再被这些事情影响,那她们以后就更难共处了。 父王已经不在了,大哥也还没有回来,这个家不能散! 赵时晴已经不在灵堂了,赵廷暄忙让人去叫她,却得知就在刚刚,二小姐骑马出府了。 三日之期马上到了,赵时晴去赴萧真之约。 第二十九章 又见面了 现在还是晚上,其实赵时晴是可以明天早上再动身的,可是她不想留在王府里。 或许是因为她小小年纪便跟随师父去白鹤山的缘故,虽然父王和哥哥姐姐一再告诉她:无论何时王府都是她的家。 可她还是更喜欢外面的世界。 相对于外面,王府里的规矩太多。 尤其是父王去世之后,王府里的气氛便是压抑中透着难言的别扭。 除了姐姐,没有人提到大哥。 按理说,父王不在了,于情于理,大哥都要回来继承王位,可是似乎除了姐姐以外,其他人都不看好体弱多病的大哥。 相对于从未见过面的大哥,赵时晴当然更亲近只比她大两岁的二哥,二哥对她很好,每次王府给她送的东西,有姐姐给的,也会有二哥给的。 可是大哥也会千里迢迢让人送礼物给她,只要有姐姐的,就会有她的。 所以这让赵时晴很为难,手心手背都是肉, 两个哥哥,无论谁来继承王位,她全都赞成。 且,大哥体弱多病,二哥体弱不多病但是也同样文弱了一些。 总之就是,如果现在还没有立世子,那么让她必须选一个,那她就弃权,当然,她人微言轻,也不会有人真的让她来选。 可问题是现在有世子,大哥五岁就被立为世子,他已经在京城做了整整十四年的人质! 人的一生能有几个十四年? 无论他的身体如何,这个王位就应该是他的。 因此,赵时晴才会想不通,这么浅显的道理,那些人为什么会视而不见? 所以,赵时晴宁可去紫藤山庄凑合一晚,也不愿意留在王府。 今天出门,她带上了凌波,主仆俩来到紫藤山庄时,已是二更时分。 时辰不早了,赵时晴便没有去见佳宜长公主,让人收拾出一间客房住了进去。 用过宵夜,赵时晴便让凌波叫来了孟虎,询问这三天的情况。 “回二小姐的话,那日大郡主和二小姐离开之后,先是萧家的肃少爷离开,接着,甄护卫和另外五名护卫也走了。” 赵时晴怔了怔,一时没有想起来这位甄护卫是何方神圣。 正要开口询问,话到嘴边,猛的想起一个人来,甄护卫?甄贵!珍贵! 这是萧大公子的化名啊! 赵时晴连忙拍了拍自己的嘴巴,把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给拍回去了,看得孟虎直嘀咕,他是不是该告辞了,二小姐这是困得打哈欠吧? “那位甄护卫后来又回来过吗?”赵时晴问道。 孟虎摇摇头:“没有,末将可以确定,他们没有再回来。” 赵时晴点点头,孟虎立刻找了个借口退了出去。 赵时晴也真是困了,今天一天,她办了很多事,即使年轻力壮,现在也是又累又困。 一夜无话,次日她一睁眼,已经日上三竿。 想起今天便是第四天了,赵时晴问道:“甄公子到了吗?” 凌波忙道:“甄公子天刚亮就到了,二小姐睡得香,奴婢便没有叫醒您。” 赵时晴笑着摸摸凌波的脑袋:“好凌波,没枉费二小姐这么疼你。” 说完,把嘴巴凑到一旁的小妖耳边,大叫:“起床了,懒猫!” 然后,对站在窗台上正看着她的小乖喊道:“开工了开工了!” ...... 吃了一顿丰盛的早膳,赵时晴便哼哧哼哧爬上观星楼,神情庄重地给佳宜长公主请安。 白嬷嬷守在门外,拦住凌波,只放赵时晴一人进去。 还是上次的那间屋子,屋子里还是坐着三个人。 三日不见,佳宜长公主依旧光彩照人,萧驸马依旧风度翩翩。 赵时晴把目光落到第三个人身上。 俊男美女的好大儿,依旧......疲惫而沧桑。 赵时晴行过礼,然后笑眯眯地看向萧真:“三日之期已过,不知甄公子可有找到自证的证据?” 萧真正要开口,赵时晴一拍脑门:“看我这记性,我昨天新得了一件宝贝,还请长公主殿下过目。” 说着,她便掏出那只装着金锞子的荷包,上前一步,放到佳宜长公主身边的小几上。 佳宜长公主刚想去拿,一眼便看到荷包上那几个脏乎乎的手指印,她一脸嫌弃,连忙把手缩了回来。 萧驸马见了,冲着赵时晴歉意地笑了笑,拿过荷包,将里面的金锞子取了出来。 “这是......”萧驸马不解地问道。 赵时晴:“殿下和驸马可认得这种金锞子?” 萧驸马把金锞子翻过来看了看:“看着眼熟,但无法确定是不是公主府里的东西。” 说完,萧驸马掏出一条雪白的丝帕,把金锞子仔细擦了三遍,这才递到长公主手里。 赵时晴的嘴角抽了抽,公主府里若是还有脏得不想要的金子,可以全都扔给她,她不嫌弃。 萧真已经别过脸去了,无法直视,算了,亲生的,又不能重新投胎,就凑合着过吧。 佳宜长公主终于纡尊绛贵地拿起那枚金锞子,不过,她只看了一眼,便冲着门外喊道:“老白,你来看看。” 佳宜长公主把金锞子递过去:“本宫看着怪眼熟的,你看看。” 白嬷嬷只看了一眼,便肯定地点点头:“殿下好眼力,这是内造府专为咱们府里打造的。” 赵时晴好奇:“这枚金锞子和内造府的其他金锞子有何不同之处吗?” 白嬷嬷说道:“回二小姐的话,这种有外字标志的金锞子,共分为花开富贵和笔定如意两种,虽说各府的金锞子也是这两种,可是内造司是花了心思在里面的,就拿这花开富贵来说吧,二小姐请看,这上面的牡丹花共有两朵,满京城已经开府的公主殿下们,唯有咱们殿下是花好月圆伉俪情深,因此,也只有咱们府里是花开并蒂,其他的公主府,都是只有一朵牡丹花。” 赵时晴没有去过京城,也不知道京城里是什么情况,不过,至少现在她知道了,原来公主们的婚姻都不太圆满啊。 佳宜长公主神情倨傲:“那是自然。” 她的那些姑母、姐妹和侄女们,除了待字闺中的,就只有她有名媒正娶的男人,且,只有一个男人。 其他的,不是驸马死了,就是和驸马和离了,要么从此不近男色,要么就是养了一群男人。 比如她的姑姑福蕴大长公主,早已成了福蕴居士。 还有她的妹妹佳安长公主,和离三次,索性也不想再要驸马了,在府里养了十几个面首。 赵时晴明白了,也就是说,这枚金锞子就是长公主府里的。 萧真清清嗓子,让白嬷嬷退下,对赵时晴说道:“赵二小姐,请问这枚金锞子由何处得来?” 赵时晴微笑:“这枚金锞子的主人有杀人嫌疑,且,她已被灭口。” 萧驸马倒吸一口凉气,连忙解释:“这枚金锞子虽然是长公主府的,可是一年到头,府里赏出去的金锞子不计其数,若是用此物做为凭证,那委实是冤枉。” 赵时晴展颜一笑,拿过那枚金锞子,重又塞回怀里:“我没说这是证物啊,我就是拿给你们看看而已。” 是的,给我们看看,顺便再告诉我们,这是杀人凶手留下的。 (铛铛铛铛,姚嬷嬷碎碎念开始啦,听书的那位,说你呢,快点看过来!) 第三十章 拔丝山药 佳宜长公主扁扁嘴,她听出来了,这小姑娘在敲打她呢。 萧驸马心疼得不成,连忙用自己的大手握住长公主的小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赵时晴冷眼旁观,她竟然在这夫妻俩的眼睛之间看到了千丝万缕,她想吃师父做的拔丝山药了。 赵时晴连忙别过脸去,偷偷咽下马上就要噎出来的口水,一转头,却正对上萧真那张凄凄惨惨戚戚的脸,拔丝山药也苦如黄莲了。 原来甜瓜树上也能结出苦瓜来啊,师父说的果然很对,要经常下山走一走,人世间可真奇妙,女娲娘娘造人时果然是花了心思的。 萧真并不知道,眼前这个小姑娘只是匆匆一眼,就已经浮想连篇了。 赵时晴正气凛然:“甄公子查得如何了?” 萧真是一大早回来的,回来后并没有来见父母,而是坐在外面的敞厅里看朝霞满天,现在听到赵时晴这样问,佳宜长公主和萧驸马也好奇地竖起了耳朵,他们也想知道啊,可是儿子不说,他们就不敢问。 萧真一张嘴,赵时晴的半边身子就麻了。 她连忙看向半开的窗户,这样就看不到萧真的脸了,不是她以貌取人,而是萧真那副千山鸟飞绝的模样实在是和这声音不搭。 其实经历了一场生死,萧真的嗓音已经没有了十八岁少年的清亮,他的声音带了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漠然和散漫,可是对于动不动就被萧肃的公鸭嗓子荼毒耳朵的赵时晴,这就是天籁之音。 萧真说道:“那幅画圣真迹受损乃是人为,做手脚的是李文兰。” 萧驸马嘴边那抹春风般和煦的笑容,此刻凝固在脸上,他嘴唇翕翕,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李文兰,李兄?这,这怎么可能?” 佳宜长公主却两眼冒光:“我就说嘛,那个李什么长了一双三角眼,面由心生,一看就不是好人。” 佳宜长公主之所以不喜欢这个李文兰,不仅是因为他长了一双三角眼,还是因为此人那一脸的谄媚。 如她这般的天皇贵胄,对于这种谄媚嘴脸看得太多,反而不喜。 因此,那日萧驸马的这位昔日同窗前来拜访,她只是高冷地点点头,便转身离去,反倒是萧驸马,和那人聊得起劲,聊完了诗词歌赋,赞扬了古今圣贤,从大明湖的那朵荷花,聊到烟雨楼外的绵绵细雨,聊到兴起时,萧驸马便取出了那幅画圣真迹。 这幅画画的便是雨中荷塘。 那时萧驸马还在暗喜,多亏当日梁王未在府中,否则便没有了今日与李兄共赏佳作的雅事。 思及于此,萧驸马悔青肠子,难怪明明是春日,李文兰却把话头引到了荷花和细雨。 “阿真,你相信为父,李兄,不,李文兰年少时不是这样的人,且,他还是丹青圣手。” 萧真没有理他,继续说道:“李文兰好色,私通一个独居的女子,没想到却被仙人跳,那人告诉他,您随身有一幅画圣真迹,让他想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画毁掉,这于别人难如登天,与他却是轻而易举,他只是趁您不备,将几只虫子放入画匣之中,待到您回到梁都,再次拿出那幅画时,便发现画上多了几个虫洞。” 佳宜长公主连忙纠正:“不是几个虫洞,是一个,只有一个虫洞。” 萧真:“都一样。” 佳宜长公主连忙看向萧驸马,萧驸马忙用眼神安慰她,你别在意,是我惹儿子生气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萧真继续说道:“萧肃身边有个叫进宝的奴才,母亲身边则有个叫秀宝的,同样是个吃里扒外的奴才,梁王没在府里,那幅画未能送出的事,便是他说出去的。” 佳宜长公主怔了怔:“秀宝?谁是秀宝?” 萧真:“是个内侍,李公公的徒弟,今年十二岁,这些日子一直都住在紫藤山庄里,我今早便让人找到他,他已经全都招了,没人逼他,他就是为赚钱,一条消息十两银子,对了,娘,您新近迷上一个叫黄凤仙的戏子是吧,这条消息他卖了五十两。” 佳宜长公主...... 她连忙为自己辩解:“那个黄凤仙是坤旦,她是女的。” 萧真:“都一样。” 萧真又道:“爹,您别看着我娘,您那个到处留诗的毛病也该改一改了,您猜那两个要送礼的书生,为何会出现在那家酒楼?” 萧驸马是探花郎啊,虽说这些年耽于风花雪月,可是智慧没有磨没,他立刻便想到了什么,迎上儿子犀利的目光,萧驸马只好硬着头皮说道:“那家酒楼里有我前些年留下的两首诗。” 早年他去过那家酒楼,一时兴起,便在酒楼里题了一首诗。 后来他高中探花,抱得美人归,回乡祭祖途经梁都,又去了那座酒楼,赫然发现,昔日他随手题的那首诗已经被重新上墨,旁边还立了一块牌子,上写“探花题诗处”。 于是萧驸马便又给这酒楼题了一首诗。 这次来梁都,即使那日没有路过那家酒楼,他也是要去故地重游的。 所以人家早就猜到他会去,一直派人尾随他,看到他进去,那两名书生便也跟着进去,在他旁边落坐,看似无意的三言两语,便把他带进坑里了。 佳宜长公主和萧驸马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去,像两个做错事的孩子。 萧真看向赵时晴:“李文兰和那女子已经被灭口,但是我抓到了那女子的丈夫,连同秀宝现在都在山庄里,二小姐随时可以去见,至于那两名书生,以及幕后主使,抱歉,我没有抓到。不过,那女子的丈夫说他见到过一个女里女气的男人。” 赵时晴先是眼睛一亮,随即又叹了口气。 “女里女气的男人,不仅皇宫里有,我们梁王府,你们长公主府里全都有,除非能画出那人的肖像,可是画出来又如何?谁知道那人还在不在,即使他还活着,藏他的地方,咱们也进不去。” 是啊,他们能把梁地挖地三尺,可是京城呢,皇宫呢? 萧真的声音里透出冷意:“话虽如此,不过我还是画了肖像。” 他取出一幅画像,递给赵时晴:“我多临了几幅,这一幅是送给二小姐的,二小姐想用来练飞刀也好,扎小人也罢,总之,也是个念想。” 赵时晴:狗屁的念想,那是杀父仇人! 第三十一章 一笔生意 画像入手,赵时晴还是打开看了。 画中人狭目薄唇,凉薄而普通,符合大多数人对负心汉的想象,唯一不同的,是这个人的眼底眉梢带了几分妩媚。 赵时晴掩上画卷,对萧真说道:“画师不错。” 是的,先不说像或不像,至少不是一幅呆像,画中人是有几分神韵的。 萧真嗯了一声,对赵时晴说道:“不知赵二小姐对这份自证可还满意?” 赵时晴还能说什么,总不能说不满意吧,人家把能抓到的人全都抓了,而她迄今为止也只抓到一个奄奄一息的聂琼华而已。 赵时晴点点头:“萧驸马身体恢复得如何,可有定下返京的良辰吉日?” 萧驸马和佳宜长公主对望一眼,梁王府终于同意他们离开了吗? 萧真问道:“赵二小姐可能代表大郡主?” 赵时晴:“其他事情或许不行,但是这件事,我可以,不过......” 那一家三口:来了来了,不过来了! 萧真神情淡淡:“还请赵二小姐移步一叙。” 他知道赵时晴这个“不过”代表着什么,毕竟,早在三日之前,赵时晴便说了要和他做笔买卖。 三天前之所以没有细谈,是因为长公主府和萧家还有杀人嫌疑,现在既然嫌疑洗清,这笔买卖还是要做的,否则,只要赵家姐妹不松口,他们一家三口就不可能全须全尾离开梁地。 若是只有他一人,那自是不用担心,可他还有父母,还有整个萧家,若是和梁王府撕破脸,即使洗清嫌疑,也难免重蹈前世覆辙,而这,正是龙椅上的那个人希望的。 萧真率先起身向外走去,佳宜长公主张张嘴,最终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赵时晴盈盈一笑,向长公主和萧驸马福了福,便步履轻盈地跟在萧真身后走了出去。 待到二人离去,佳宜长公主叹了口气,对萧驸马说道:“衍哥哥,那件事要不要告诉阿真啊?” 萧驸马白皙的俊颜染上一抹薄红:“要不等等?等到回京再告诉他。” 佳宜长公主娇嗔地白他一眼:“你说得轻松,你不知道人家忍得多辛苦......” 萧驸马伸出手臂将她揽入怀中,柔声说道:“都是为夫不好,要不你咬我一口?” 佳宜长公主张开樱桃小口,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咬了一口。 ...... 隔壁。 萧真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赵时晴冷眼旁观,若不是这人瘦骨伶仃,一脸病容,倒真有几分派头,也是啊,萧家毕竟是将门。 “甄公子,咱们现在可以谈谈生意了。” 赵时晴在他对面坐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桌上放着的千里眼。 萧真说道:“甄某洗耳恭听。” 赵时晴没绕圈子,因为留给她,留给梁王府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昨天收到消息,天使已在百里之外,今日若是不到,明日也肯定到了。” 闻言,萧真语气淡淡:“梁世子没有一起回来,是吗?” 赵时晴微怔,萧真是怎么知道的? 昨天她骑马出府时,刚好遇到梁王府派出去的人回来报信。 皇帝派来吊唁的共有一百余人,其中包括宗人府、礼部、太常寺、内监的官员、京城梁王府的官员、却唯独没有梁王世子赵廷晗! 也就是说,皇帝不但没让赵廷晗回来继承王位,甚至没让他回来奔丧! 赵时晴还不知道姐姐听到这个消息会做何反应,但是她知道,她和萧真的生意必须要做了! 就在昨天之前,她和姐姐虽然都曾想过,皇帝不会轻易就放大哥回来,可也只是想想而已,毕竟,从父王之死就能看出来,至少此时此刻,皇帝还不能和梁王府撕破脸。 如果真到那个时候,皇帝要面对的,就不是区区一个梁王府了,而是八大王! 可是现在,大哥却真的没有回来,且在此之前,没有只言片语送回来。 萧真看向面前的小姑娘,目光清澈中透着纯良,一看就是娇养长大的,萧肃说她是被拐子拐来的小可怜,可是童年的苦难似乎没有影响到她,只能说梁王府把她养得很好。 “看来我说对了。”萧真懒洋洋地说道。 赵时晴没有否认:“是,我大哥没有回来,所以我想和甄公子谈一笔生意。” “好。”萧真说道。 赵时晴继续:“我想请甄公子在长公主的随驾队伍中,给我和我的人留几个名额。” 萧真一听,便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你想藏在我母亲的随驾队伍里混进京城,把梁世子接回来?” 赵时晴:“对,就是这样。” 萧真在心底默默叹息,前世的梁世子赵廷晗死在京城,可惜他知道消息时,已经是很久之后了,所以他并不知道赵廷晗具体是何时死的,也不知道此时此刻,赵廷晗是否还活着。 但是前世,梁王府是没有进京接人的。 当然,也可能是偷偷摸摸进京的,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现在赵时晴不也是准备瞒过朝廷的耳目,悄悄进京吗? “有多少人?”萧真问道。 赵时晴想了想:“加上我总共十个人,长公主的随驾队伍有一百五十人,多上十人,或者更换十人,应该不会引起怀疑吧。” 萧真:“只有十个人?够用吗?” 赵时晴微笑:“怎么,甄公子是想把令慈的一百五十人,全都更换成我的人?” 萧真立刻闭嘴,他又不是傻子,难道还真如赵时晴所说,把那一百五十人全都换成梁王府的人吗?这和梁王府押送他们一家回京有何区别? “看来甄公子是答应了?”赵时晴问道。 萧真不置可否:“我有不答应的权力吗?” 当然没有,他们一家现在还在人家的掌握之中。 赵时晴伸出手来:“那咱们击个掌?” 萧真...... 他木着脸,一动不动。 赵时晴的嘴角抽了抽,这个人可真是无趣啊。 她甩甩手,缓解自己的尴尬:“呵呵,忘记洗手了,下次我把手洗干净,咱们再击掌吧。” 送走赵时晴,萧真回到隔壁,站在门口,先让白嬷嬷通传了,这才进去,可即便如此,还是让他看到他那对相亲相爱的父母正在拉拉扯扯。 他别过脸干咳一声,那两人便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萧真:“京城的人马上就要到了,你们也该收拾收拾,到梁王府吊唁了。” 佳宜长公主大喜:“吊唁之后,我们是不是就能回京了?” 萧真说道:“动身之前,你们不觉得应该和我说点什么吗?” 佳宜长公主:“......你都知道了?” 第三十二章 死给你们看 萧真面容冷肃,拖着瘦弱的身躯,在佳宜长公主和萧驸马对面坐下来,乌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冷气森森。 佳宜长公主暗暗寻思,若是好大儿一直这样,三伏天里就不用摆冰盆了,只要把好大儿叫过来说说话,就能解暑了。 可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佳宜长公主便自责起来,儿子之所以会变成这样,都是被奸人所害,他的伤还没有痊愈呢,她怎么能把儿子和冰盆对比呢,真是罪过啊。 想到这里,佳宜长公主就更加不敢与萧真对视了。 萧真的目光移到萧驸马脸上,他的驸马爹,脸蛋白里透红,就像是沐浴在霞光里的上好白瓷。 正如公主娘说的,他爹这辈子经历的最大坎坷就是当驸马了。 萧真看着他们,一言不发。 佳宜长公主笑了,笑容里有三分尴尬,三分讨好,还有四分如释重负。 “哈哈,好儿子,你可真聪明,这都瞒不过你,哈哈,儿子,娘可真开心,你也一定很开心吧,哈哈。” 萧真:我有啥可开心的? 见他还在看着自己,佳宜长公主努力让自己笑成一朵喇叭花。 萧真:“娘,您知不知道您笑得很夸张?” 佳宜长公主:“哪里夸张了,我是真的开心,你不知道这些天我忍得有多辛苦,都怪你爹,说你突遭剧变不能大喜大悲,害得我连说话都不敢张大嘴,担心会吐出来,要我说,添丁进口,这是喜事啊!” 说到这里,佳宜长公主打开面前的攒盒,挑了一块甘草杏脯放在嘴里肆无忌惮地嚼了起来。 连吃三块甘草杏,佳宜长公主长舒了一口气,一抬头便看到儿子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她连忙又去看萧驸马,发现萧驸马正在看着儿子。 “怎么了?”她不明所以。 萧真沉声问道:“这就是你们要和我说的事?娘,你有了身孕?” 佳宜长公主点点头:“是啊。” 萧真看向萧驸马:“这种事有什么要瞒的,为什么要瞒着我?” 萧驸马的脸更红了:“意外,真是意外,我们也没想到,会......” 他和长公主成亲二十年,耕耘不怠,可也只生下萧真一个孩子,他们早就断了再生一个的心思,可谁能想到,来了一趟梁地,长公主竟然就有了身孕。 可惜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梁王前脚刚死,长公主后脚就查出有孕,哪有这样的巧合? 再说,萧真已经十八岁了,忽然就又多出一个弟弟妹妹,他真能接受吗? 若是没有萧岳的事也就罢了。 当年有很长一段时间,萧真出去时,总会有人故意问他:“听说你多了一个弟弟?有了弟弟,驸马爷还像以前那般器重你吗?” 或者“萧真你是不是羡慕我们都有兄弟,只有你没有,所以驸马爷就从外面给你带回一个弟弟?” 总之,从那以后,萧真渐渐喜欢独来独往,不再像以前那样呼朋唤友,性格也越来越孤傲。 每每想起这些,萧驸马便觉得对不起萧真,如果不是这件事,他的儿子,一定也会像萧肃那样阳光开朗,而不是如现在这般少年老成,冷峻如山。 “阿真,这都是为父的错,你不要责怪你娘,还有......” 萧驸马想说,你也不要责怪尚未出生的弟弟或者妹妹,可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他想起了萧岳,虽然萧岳的到来,让萧真受到嘲笑,但是萧真并没有牵怒萧岳,相反,他很维护萧岳。 ...... 萧真沉默着,依然一言不发,他的神情是一成不变的冷漠,可是心中却如万马奔腾。 他竟然又要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前世,并没有这个孩子,他只有萧岳,萧岳也只有他。 不对,前世这个时候,父母已经不在人世了。 而那个孩子也是有的,只是父母来不及告诉他。 原来死在紫藤山庄里的,不是只有父母二人,还有那个没能出生的孩子。 萧真的心像是被人狠狠地剜了一刀,痛得他一个激凌,额头上渗出一层汗珠。 “儿子,你怎么了,你没事吧?”长公主一直在偷看儿子的神色,看到他这样,吓了一跳。 萧真缓过神来,他摇摇头:“我没事,我就是想起那天晚上的刺客,只差一点,娘,您就是一尸两命了。” 佳宜长公主点点头:“是啊,等回到京城,我就让人把谢礼送过来,那位二小姐,是要好好感谢的。” 她出门也带了不少东西,但那些只能做打赏之用,哪怕是赏给那些老封君的东西,也配不上赵时晴对他们的救命之恩。 萧真说道:“你们瞒着我的,只有这一件事吗?” 佳宜长公主和萧驸马齐齐摇头:“没有了,真没有了。” 萧真正色,厉声道:“咱们家,长公主府,连同清泉萧家,差一点就要被灭门灭族了,都到了这个时候,你们还是不肯说实话吗? 要不要我提醒你们?” 佳宜长公主捂着心口:“哎哟,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好疼啊!” 萧真:“娘,你不是肚子疼吗?捂心口做什么?” 佳宜长公主:“刚才是肚子疼,现在心口也疼了。” 萧驸马:“来,我扶你去躺着。” 萧真一拍桌子:“全都坐下!” 佳宜长公主看着萧驸马,扁扁嘴,好想说他不孝啊,可是本宫不敢说。 萧真气得连喘几口粗气,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丸药放进嘴里,这是临来的时候,姚山伯让他带上的。 佳宜长公主和萧驸马连大气都不敢出,看着儿子这个样子,两人既心疼又难过,不孝什么的,管他呢,他们的儿子只余下半条命了。 萧真缓了一会儿,终于说出话来:“你们是不是想把我活活气死?也是,再过几个月,你们的新儿子就要出生了,趁着现在把我气死,也好把嫡子的位置腾出来,好好好,我现在就死,死给你们看!” 说着,他便撑起虚弱的身体,向着窗口走去,这里可是观星楼的最高处,只要从这里跳下去,就能去和萧家老祖宗们推牌九了。 “别跳,我告诉你,真的告诉你,萧岳不是你爹的外室子,他不是!” 第三十三章 那个秘密 萧真深吸一口气,上辈子到死他都没有怀疑过萧岳的身世,这一世,他一遍遍梳理前世的事情,渐渐发现前世其实有很多未解之谜。 最大的谜团便是从父母去世后的第十年开始,朝廷开始通缉萧岳! 而在此之前的那些年,朝廷追捕的人只有他一个。 没有人把萧岳放在眼里,更何况当年长公主府前脚出事,萧岳后脚便失踪了,之后京城里的一群叫花子争地盘,打死了几个人,官府也抓了一批人,在其中一人身上搜到一枚玉牌,上面有长公主府的标志,那名叫花子承认,这是从一个小叫花子手里抢来的,而那个小叫花子,在那个冬天被冻死在大街上,还是衙门给收的尸。 上至锦衣卫,下至地方衙门,全都默认萧岳已死,一个没出息的外室子而已,别说他已经死了,即使他没死又如何,借他胆子也掀不起风浪。 因此,在那九年里,没有人去核实真伪,也没有怀疑过萧岳。 而从第十年开始,锦衣卫忽然开始暗中搜捕萧岳,甚至在暗花榜上,萧岳的排名高居第一。 前世,他一直以为是自己连累了萧岳,毕竟在此之前,他一直隐于幕后,很多事情都是交给萧岳去做的,所以他将大本营从中原转到西北。 这一世,他重生回来,回想前世,便觉得有些事情或许没有那么简单,尤其是父母之间的关系,前世他虽然在京城住了十八年,可那时他也还是青葱少年,叛逆任性,真正留在父母身边的时间并不多。 而这一世,他以一个成年人的眼光重新审视父母之间的关系,最终得出结论:除非他的父亲萧驸马是个心机深沉擅于伪装的人,否则无论如何也做不出养外室还生出孩子的事情来。 而他的父亲如果真有这份心机,也不会落入圈套,最后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想通这些,再结合前世的事,萧真便确定,公主娘和驸马爹一定有秘密! 前世,他们来不及把这件秘密告诉他,便被人害死了,这一世,既然他们还活着,萧真就一定要从他们口中撬出实话! 他当然不是真的想要跳楼,重活一世,他比任何人都要珍惜生命。 果然,他只是做做样子,公主娘便忍不住说出了实话。 萧真并没有回头,依然站在窗前。 佳宜长公主吓得花容失色,便要冲上去把他拽回来。 萧驸马连忙拦住她,压低声音说道:“别硬来,跳楼的人不能吓,要哄,让我来......” 萧真:你们以为压低声音我就听不到了吗? 萧驸马用他自认为最温柔的声音说道:“阿真啊,乖,外面风太大了,快把窗子关上,乖,到爹爹这里来。” 佳宜长公主:“来,娘这里有糖糖,好多糖糖。” 萧真:受不了了,要不我还是跳下去吧。 “萧岳既然不是我爹的外室子,那他究竟是什么人?” 佳宜长公主下意识地捂住嘴巴,用眼神向萧驸马求助。 萧驸马凑到她的耳边:“都这样了,那就全都告诉他吧。” 佳宜长公主点点头,运了运气,对萧真说道:“说起来他也不是外人,他是你表弟,是你亲表弟。” 萧真心里那块大石头猛的落了下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他有很多表弟,远的、近的,有血缘的,没血缘的,可是亲表弟却只有一个,一个早在十年前便死去的人。 他缓缓转过身来:“赵渊?他是赵渊?” 佳宜长公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小声说道:“对,他是赵渊。” 萧真想了想,道:“你又骗我,赵渊死的时候已经三岁了,萧岳今年才十二。” 佳宜长公主连忙解释:“改了,我们把他的生辰给改了。” 萧真又问:“既然赵渊在咱们家,那个溺死在湖里的小孩又是谁?” 佳宜长公主叹了口气:“你也知道,你大舅舅接连死了两个儿子,好不容易才有了赵渊,自是当宝贝一样养着,真正见过赵渊的人并不多。 可是你大舅舅前脚刚走,赵渊便差一点就被摔死,太子妃查出是有人动了手脚,要害赵渊的人竟然是孙氏那个贱人。 太子妃便将赵渊藏在送水车里送出东宫,孙氏是她下令勒死的,芦氏是知情人,为了掩盖真相,太子妃先是安排赵渊假死,接着又和芦氏一起殉节,死的那个孩子是孙氏的干儿子。 那贱人连生两个女儿,却一直无子,也不知道是谁告诉她的,养个八字好的男童就能把男丁引过来。 她早就包藏祸心,特意挑了一个和赵渊相像的小孩,太子妃让她把那孩子送走,她虽然送出去了,可却给那孩子取名赵英,呵呵,赵这个姓也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姓的吗? 即使没有后来的事,太子妃也不会把那个孩子留在世上。 对了,你大舅舅之前夭折的两个儿子,至少老二的死是与孙氏有关系的,当时芦选侍已经怀孕八个月了,被慧明撞倒在地,孩子生下来就断气了,芦选侍也因此再没能开怀。” 长公主口中的慧明,便是孝康皇帝留下的两位女儿中的姐姐,慧明公主。 这两个女儿,慧明公主和慧心公主,都是孙选侍所出。 萧真懂了,难怪公主娘这个姑姑,一直都对这两个侄女不闻不问,原来是因为这些原因。 萧真终于施恩一样从窗前走回到父母面前,萧驸马和长公主齐齐松了口气,长公主伸手便想要拽住儿子的胳膊,萧真连忙后退几步,萧驸马追过去,伸手揽住儿子肩膀,这一次萧真没有躲开,任由萧驸马搂着他。 “这件事,萧岳知道吗?” 话虽如此,可是萧真在心里是认为萧岳是不知道的。 佳宜长公主:“知道,也不知道。” “什么意思?”萧真问道。 这一次是萧驸马开口:“萧岳早慧,我们以为他长大一些就会忘记小时候的事,可是他六岁的时候,有一次府里请了戏班子唱戏,那天演的是三月春,讲的是皇孙去民间赏春路遇村姑的故事,他看着看着,忽然就说他记得有人也叫他小殿下。 他还说他记得有人叫他娘做娘娘。 我和你娘当时吓了一跳,只好编了一个故事,说他是在戏班子里出生的,他娘是戏班子里扮皇后的青衣,他小时候上台扮过小太子,后来你爹不想让他流落在戏班子里,便把他接了回来。” 萧真声音冷冷:“这样他就信了?” 萧驸马叹了口气:“刚开始他是相信的,可是一年之后,他就不信了,他说我不喜欢听戏,怎么可能会和戏班子里的女子生下他呢? 然后他又问他的亲爹是不是另有其人? 无奈之下,我只好说他的亲爹是我的朋友,家中正妻管得太严,只好由我来抚养他。 他便说那人家里难道比公主府的门槛还要高吗?您都能把我接进府,他为何不能? 还不是因为我是在戏班子里出生的,他才不想认我? 唉,我能说什么,我什么都不能说,好在后来,他再也没有提起这件事。” 第三十四章 返京 一个谎言要用无数谎言来掩饰。 这句话便体现在了佳宜长公主和萧驸马身上。 因此,萧岳以为自己是在戏班子出生,甚至也曾登台演过戏。 这样的出身,即使父族显赫,也会被家族不容。 萧岳之所以后来再也没有问起过自己的身世,是因为他伤心了,也自暴自弃了。 他很聪明,却不肯把这份聪明用在读书上,九岁那年,他悄悄离开家,拜名旦小黄莺为师,在戏班子里一待就是半个月,直到萧驸马找到他。 从此,他真真正正成了京城里的笑柄。 萧真想起萧岳看向自己时,眼中的孺慕之情,他便心如刀割。 萧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观星楼的,那夜他辗转反侧。 ...... 次日,梁王府便派人送来消息,天使已到。 佳宜长公主和萧驸马披挂整齐,终于走下观星楼,浩浩荡荡到梁王府吊唁。 只是佳宜长公主面容憔悴,粉黛不施,萧驸马也是两眼乌青,夫妻俩与之前来梁王府时简直判若两人。 不过来吊唁的宾客们全都可以理解,他们都已经收到消息,长公主的儿子萧真去世了。 这世上最令人悲伤的,便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虽然长公主和萧驸马都还没到白发人的年纪,可是萧真是他们唯一的嫡子。 长公主摇摇欲坠,几次险些晕倒,匆匆吊唁之后,便由萧驸马陪着返回了紫藤山庄。 此番来梁地的,除了宣读圣旨的彭公公,还有宗人令赵陈。 赵陈的高祖和梁王的高祖是亲兄弟,他虽然比梁王年长二十岁,可却是平辈。 他虽然不是皇室中辈份最高的,但他这一支从立朝便是居于京城,在宗室之中有很高威望,因此,从赵陈祖父那一代开始,宗人令之职便出自他们这一支。 赵陈带来了梁世子赵廷晗的亲笔书信,赵廷晗本就体弱多病,惊闻父亲的噩耗便一病不起,无法回来奔丧。 至于梁王府众人听到这个消息后,自是各有想法。 历代梁王都是在三十五岁时开始建造陵寝,梁王今年四十一岁,他的陵寝去年刚刚建造完毕,或许就连梁王自己也没有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要住进去。 而其他几位王爷派来的使者,也已经全都到齐。 三日后,梁王风光大丧,因嫡长子赵廷晗没有回来奔丧,给捧罐打幡的便成了二公子赵廷暄。 葬礼之后很长时间,这件事依然被议论纷纷。 赵廷暄打幡,就像是一个信号,预示着梁王府的承嗣或许会发生变动。 梁王葬礼刚过,赵陈和彭公公一行便返回京城,同他们一起返京的,还有佳宜长公主和萧驸马。 众所周知,长公主和萧驸马早就该回京城了,只是因为萧驸马抱恙这才耽搁至今,谁能想到,竟是连儿子的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 其他宾客也纷纷告辞,梁都外的官道上,一队队车马奔驰而过,带起漫天烟尘。 梁王薨逝,梁地百姓服丧二十八日,虽然孝期未过,城中听不到鼓乐丝竹之声,但是百姓们仍然要为生活奔波,柴米油盐,人间烟火。 只有笼罩在缟素之中的梁王府依然沉寂。 葬礼一过,梁王妃聂氏便“病”倒了。 这次称病,并非全都是因为大郡主赵云暖不让她出来,她也确实病倒了。 聂氏的这场病,与其说是悲伤过度,不如说是吓出来的。 那日张嬷嬷吊死在自己屋里,赵云暖没有让人把她的尸体取下来,因此,当聂氏赶过去时,看到的就是吊在梁上晃晃悠悠的尸体。 张嬷嬷的尸体在遂宁宫里挂了整整一夜! 其间郑嬷嬷让内侍把尸体取下来,可是内侍还没动手,就被赵云暖派来的人拦下,赵云暖就是要把这尸体挂在这里,让遂宁宫的所有人全都望而生畏。 那具尸体直到次日中午才被抬走,可是尸体虽然不在了,张嬷嬷住过的那间屋子却再也没有人敢进去。 从那以后,聂氏每晚都会做同一个梦,在梦中,她走进那间挂着尸体的屋子,一抬头,便看到张嬷嬷冲她咧开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说来也是有趣,聂氏知道聂琼华指使张嬷嬷和李大娘等人毒害梁王,她也亲眼见到聂琼华被老鼠啃噬的惨状,可是令她夜夜噩梦的既不是梁王,也不是聂琼华,而是平时她连正眼都懒得去看的张嬷嬷。 恐惧加上失眠,聂氏便病倒了。 得知她生病,赵云暖和赵廷暄都来侍疾。 所谓侍疾,也不过就是从丫鬟手里接过药碗,送到她的榻前。 可即便只是这样的举手之劳,聂氏也舍不得让赵廷暄留在这里。 “你大哥不在,王府里就要靠你了,你平时不要总来东路,要抓紧时间多接近常长史他们,还有那些地方官,趁着他们还在梁都,你也该见见了。” 赵廷暄头大如斗,做为王府中的次子,虽然大哥不在,可是他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大哥的阴影中,无论是王府官员,还是地方官员,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他们对他的态度礼貌而疏离,而他也不想和他们打交道。 他宁可留在遂宁宫,照顾生病的母妃。 可是聂氏不许他留在这里,赵廷暄无奈,只好走出遂宁宫。 看着赵廷暄离去的背影,赵云暖似笑非笑,对聂氏说道:“母妃还是省省心吧,我看二弟的心思也不在这里。” 聂氏瞪她一眼,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晴晴呢,她为何没来侍疾?说起来,这两日都没有见到她。” 赵云暖语气淡淡:“我让她回白鹤山了。” “什么?”聂氏坐起身子,不可置信地瞪着赵云暖,“这个时候,你让她回白鹤山了?” 赵云暖:“母妃难道是想让她来给您侍疾?您有我和阿暄,还有这么多丫鬟婆子,就得着她来侍疾吗?如果您嫌侍候的人手不够,我这就再给您调二三十人过来。” 赵云暖便要去调人,聂氏连忙使个眼色,让郑嬷嬷拦住她。 她又不傻,同意赵云暖调人过来,就是默认赵云暖在她身边放耳目。 赵云暖见好就收:“既然母妃觉得人手够用了,那我就不用兴师动众了,母妃只管安心养病,府里有常长史,军中有我,母妃大可放心。” 第三十五章 行路 同一时刻,赵时晴梳着双丫髻,插了一朵白绒花,身上是一袭素衣素裙,正和几个相同打扮的丫鬟们一起,挤坐在马车里。 凌波坐在她身边,马车里除了她们主仆,还有四名丫鬟,她们都是赵云暖派给赵时晴的人手。 另外还有四名男子,此时扮做萧驸马的随从,在另一驾马车里。 马车走得不快,赵时晴偶尔会撩开车帘,看看外面的风景,山坡田野草木茂盛,农人在翠绿的禾苗间辛苦劳作,偶尔传来几声杜鹃的啼鸣。 “等会儿到了打尖的地方,凌波,你出去看看甄公子他们有没有跟在后面。” “好。”凌波轻声答应。 一个时辰后,队伍在一处驿馆前停步不前,当地父母官带着衙门里的众官员以及各自家中的女眷跪在路边,恭迎佳宜长公主。 长公主不胜其厌,对萧驸马说道:“衍哥哥,你去应付他们吧,就说本宫心力交瘁,谁也不想见。” 萧驸马拍拍她的手:“不见就不见,我出去看看。” 趁着萧驸马下车,丫鬟和内侍们纷纷走出马车,给长公主换点心茶水。 赵时晴没有下车,其他四名丫鬟也没有出去,只有凌波,假装去茅厕,绕到队伍最后面。 片刻之后,凌波回到车上,对赵时晴说道:“距离长公主车驾数十丈外,有几驾马车,马车陈旧简朴,没有家徽,咱们的车驾停下来,他们便也停了,有人下车往这边张望,奴婢看了看,不像是会武功的,倒像是普通行商。” 赵时晴点点头,如果她没有猜错,萧真就在那些人当中。 萧真不会放心长公主夫妻自己回京城的,他虽然装死,可是这也不妨碍他回去。 恰恰相反,在赵时晴看来,这种你们都以为我死了,而我却在旁边看着你们的感觉,想想就刺激。 赵时晴想起就在昨天,萧真主动找到她,在他们合作的基础上,又追加的一个条件。 在此之前,赵时晴还真没有想到,萧真竟然还会中途加价,这人看着也不像是喜欢讨价还价的人啊。 关于萧驸马有个外室子的事,赵时晴也是这一次回到梁都才听说的,这件事在京城几乎家喻户晓,即使是在梁都也并非秘密,毕竟萧驸马是从梁地出去的,他的一举一动,都会成为梁地人的谈资。 只是赵时晴平时都在山上,倒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她万万没想到,萧真追加的那一条,竟然就是这个外室子。 萧真让她离开京城的时候,无论事情成功与否,都将萧岳带回梁地,并且保障萧岳在梁地的安全。 在梁地,除了萧家,如果还有人能护住萧岳,那便只有梁王府了。 只是赵时晴不明白,萧真为何没有把萧岳托付给萧家。 萧岳虽然是外室子,可是打碎骨头连着筋,他也还是萧家子孙,萧家护着他不是应该的吗? 不过,这些都是萧真要去衡量的事,赵时晴能做的,便是事成之后,将萧岳带回梁地。 萧真助她接赵廷晗出京,而她便要护住萧岳。 当然,萧真真正想让萧岳依靠的人,并非赵时晴,而是赵时晴背后的赵云暖。 其实萧真是可以直接和赵云暖谈判的,可是或许是前世对赵云暖的怨恨,也或许是连萧真自己也说不清的原因,他绕开了赵云暖,而是找到了赵时晴。 此时萧真也坐在马车里,他的马车若论舒适程度,远不如公主府里下人们坐的马车,但是这驾马车,却是萧五太爷让萧肃悄悄给他送来的。 马车里装有机括,他坐在马车里,可攻可守。 必要时,还能自戗。 长公主府的车驾停下来,他的马车也跟着一起停下,他坐在车里闭目养神,耳边响起江平的声音:“公子,刚刚赵二小姐的丫鬟过来了,一直在看咱们的马车。” “嗯,她想看就看吧。”萧真懒洋洋地说道。 江平提醒:“您该吃药了。” 萧真叹了口气,从贴身的衣裳里拿出一个瓷瓶,倒出几颗丸药扔进嘴里,也不用水,直接便吞了进去。 自从受伤之后,他就变成了药罐子。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吃的药是他之前十八年加起来的总和还要翻个三倍。 江平又道:“还有长公主殿下送过来的养身丸,您也吃一颗吧。” 萧真:“不吃。” 回答得如此绝决,江平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去劝了,算了,还是让长公主自己去劝吧,从小到大,大公子只要说不吃的东西,那就不会吃上一口。 这时,前面长公主的车驾终于启动,赶车的大壮也挥起马鞭,马车跟在长长的车驾后面,缓缓前行。 又走了两个时辰,车驾再次停下来,此时天色已近黄昏,晚霞映红半边天际。 萧真问道:“前面是驿馆吗?” 隔着车帘,大壮说道:“不是驿馆,是客栈,很大的客栈!” 萧真眉头微蹙:“搞什么呢,放着官驿不住,却要来住客栈!” 江平笑着说道:“长公主殿下是心疼您呢,官驿哪里比得上客栈舒适,再说,您现在的身份,也不能住官驿啊。” 萧真:“官驿远比客栈安全,再说,他们自己住官驿便是了,我可以去住客栈,真是多此一举,一天天的不让人省心。” 可是无论萧真如何生气,长公主和萧驸马还是住进了这家吉祥客栈。 客栈很大,装修豪华,得知长公主要在这里下榻,掌柜连忙让人请来了东家,东家把他的老婆和女儿们全都带来了,说是要让她们伺候长公主。 事实上,包括东家自己在内,他们连长公主的面都见不到。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住在城里的官眷们闻风而动,天色已黑,她们不敢登门打扰,便派了家里的仆从过来打听消息。 吉祥客栈周围虽有公主府的侍卫把守,可那也不过百人之数,萧真坐在马车里,看着那些伸头探脑鬼鬼祟祟的人影默不做声 长公主为了照顾儿子,特意住进客栈,可是她却忘了,她住进来了,这客栈也就不会再接待其他客人,而这周围没有其他客栈,今天晚上,她的好大儿就要在马车里委屈一晚了。 第三十六章 东家的女儿 其实,即使换成高床软枕,萧真依然彻夜难眠。 前世从他惊闻父母双亡的噩耗,直到他到,整整二十年,他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而这一世,或许是前世养成的习惯,从他在石矶山苏醒那天开始,他便夜不成眠,只要闭上眼睛,便是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他一次次从梦中惊醒,然后便睁着眼睛直到天明。 恰恰相反,从小到大,赵时晴的睡眠都很好,什么时候都是只要头一挨枕头便能睡着。 但是,她却很少做梦,偶尔做梦,也是把白天的经历延伸到梦中。 比如白天师父做了栗子炖蹄膀,她只吃蹄膀不吃栗子,被师父骂了,于是晚上便做梦剥栗子,不剥到原地发疯,她就不会醒来。 再比如今天晚上,她被一等大丫鬟菊影支使到厨房里取丫鬟姐姐们的饭食,看到厨房里有一个小姑娘,那小姑娘眼睛乌溜溜的,笑起来有一对小梨涡,穿着打扮明显不是公主府的丫鬟,一问才知那是东家的女儿。 赵时晴之前便听凌波说过,客栈已经腾空,不仅把住在这里的客人打发走了,就连厨子和伙计也放假了。 长公主和萧驸马膳食所用食材,甚至就连饮用的水,都是自带的,但是其他人不是,食材都是客栈里的。 虽然是把客腾空了,可是也不能把所有人全都打发了,否则连柴火放在哪里都要靠找,东家也是小心逢迎,便将自己的妻子儿媳女儿全都叫过来帮忙。 赵时晴见那个小姑娘长得讨喜,便多看了几眼,结果这一晚,她便梦到那小姑娘和她的父母姐姐全都被活活掐死,就连吉祥客栈也被烧成一片瓦砾。 赵时晴从梦中惊醒,醒来时天光微熹,凌波和另外四名假丫鬟正在收拾行李。 她连忙起身,问道:“客栈里死人了吗?” 凌波诧异,忙道:“没有啊,如果死人了肯定不会这么安静。” “青萍,你去看看,东家和他的妻儿还活着吗?”赵时晴说道。 青萍是这次来的侍卫之一,她和其他三名女侍卫,连同赵时晴主仆一起假扮成公主府的丫鬟。 青萍不明所以,但是她没有多问,闪身出去。 赵时晴看向枕边,小妖这个没良心的,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竟然没有侍寝。 “小妖呢?”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猫叫,小妖从打开的窗子里跳了进来。 赵时晴见它沾了一身油烟,头上还顶着半个蜘蛛网,好不狼狈,便问道:“你去钻炕洞了?怎么这么脏?” 小妖:【猫不干净了,猫被调戏了,那只贱猫,好贱好贱!】 赵时晴哈哈大笑:“活该,谁让你不陪我睡觉呢。” 小妖哀怨地白她一眼,坐在窗台上梳妆打扮。 凌波早就司空见惯,用湿帕子帮小妖擦拭,另外三名丫鬟没有多想,只是觉得有趣,二小姐还真把这只猫当人养了。 几人收拾妥当,青萍便回来了:“东家夫妇和两个女儿全都活得好好的。” 赵时晴放下心来,她晃晃脑袋,真是奇怪,好端端地怎么做了这么一个奇怪的梦。 不过,她很快便将这件事抛到脑后。 佳宜长公主睡到日上三竿,刚刚用过早膳,官眷们的拜帖便接二连三送了过来,除了帖子,还有程仪。 程仪也是五花八门,有直接送银票的,还有古玩字画,奇花异草,甚至有一只通体雪白的狮子狗。 郑嬷嬷只收下了那只狮子狗,其他的全都婉言谢绝,甚至还每家送了一本诗集,诗集出自太上皇之手。 佳宜长公主此番出京,仅是这册诗集便带了一百多册。 虽说程仪没有送出去,但是得了一本诗集,这些官员们还是惊喜万分,将诗集供起来,全家老小三跪九叩。 一行人磨蹭到快晌午,这才启程。 接下来的两天,长公主一行没有再在客栈里住宿,而是歇在官驿之中,队伍走得不紧不慢,一路无事,赵时晴白天赶路,晚上睡觉,偶尔被大丫鬟们支使着做点力所能及的小活,倒也得心应手。 转眼又过了几日,行程已经过半,这一日到了韩城,韩城是直隶州,由朝廷直接管辖。 这一路上,每过一城,长公主都要接见官员们的家眷,早已不耐烦了,她的孕期反应,比起在紫藤山庄时更严重了,闻不得一点异味,尤其是头油的味道,丫鬟们都已经不敢用头油梳头,可那些官眷们并不知情,加之天气越来越热,往往是人还没有进屋,头油的味道便飘了进来,长公主每次都要忍得很辛苦,才没有当众失仪。 因此,今天途经韩城,佳宜长公主便下令不进城,改去距离韩城五十里的白石湾官驿下榻。 韩城的官员们昨天刚刚送走路过此处的赵陈和彭公公一行,今天一大早便候在这里,等着恭迎长公主的凤驾。 等了两个时辰,也没有等到,让人去打听,这才知道长公主一行改道了,绕过韩城,直接往白石湾官驿去了。 韩城知州姓郎,他是去年调过来的,其他地方的知州是从五品,而韩城知州却是正五品,因此,历来韩城便没有人能在知州这个位子上坐满两任,大多都是在这里过渡一下便高升了。 也就是说,能来韩城做知州的,都是有背景的。 郎知州背后站着的是当朝首辅冯恪! 冯恪不但是文官之首,亦是三皇子的准岳父。 永嘉帝有九位皇子,虽然已立太子,太子是元后所出,但天资平庸,又生母早亡,不但没有外家的支持,也不得永嘉帝欢心,而三皇子则与他恰恰相反,他的生母是永嘉帝的宠妃乔贵妃,他从小便聪明伶俐,很得父皇喜爱,上个月刚刚大婚,娶的是冯恪的小女儿冯佳荷。 冯佳荷有京城明珠之称,两人可谓郎才女貌,羡煞旁人。 话又说回来,郎知州没有接到佳宜长公主,郎夫人比他更加失望。 郎知州膝下一子一女,长女郎玉玉容貌妍丽,身姿婀娜,是韩城首屈一指的美人。 冯佳荷嫁与三皇子为妃,郎知州便动了心思,他在京城时见过冯佳荷,冯佳荷的确是美人,可是自家女儿与之相比也不相上下。 第三十七章 郎家 对于藩王和皇子们与权臣交往这件事,永嘉帝虽然不喜,但是对于他喜欢的儿子便另当别论,比如太子妃便是出自书香门第,虽然清贵,但家中并没有实权,而三皇子与冯佳荷的亲事,永嘉帝却乐见其成。 郎知州有自知之明,以他的官职,想要让女儿给某位皇子做正妃,那是痴心妄想,但是侧妃却是能争一争的,比如三皇子的侧妃。 当然,如果能给其他皇子做侧妃,对于现在的郎家而言高攀,然而郎知州却不这样认为,皇子的岳家,听着好听,其实却是把整个家族放在剃刀边缘,一旦站错队押错宝,便是家破人亡。 除于不得圣宠的太子,其他所有皇子之中,最有可能承继大统的便是三皇子。 这也不能怪郎知州会有这样的想法,毕竟,自大雍立朝至今,做过太子却没能活着继位的,已有九人! 如孝康皇帝这样死后追崇的,已是凤毛鳞角,这九人当中,有被赐鸠酒的,有被废后发疯的,有被暗杀的,还有幽禁至死的。 因此,不仅郎知州这样认为,朝中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太子虽是太子,可最后坐上那张椅子的,却未必就是他。 众多皇子当中,三皇子胜算最大。 郎知州和郎夫人看好的也是三皇子的后院,只要能把郎玉玉送进去,哪怕现在只是侧妃,凭着她的美貌,一定能得到三皇子的宠爱,他日三皇子荣登大宝,郎玉玉即使做不了贵妃,也能在四妃之中有一席之地。 而对于冯家而言,侧妃的位置与其便宜别人,还不如给自己人,郎玉玉进府,对于冯佳荷也是一份助力。 但是郎玉玉最大的优点就是她的美貌,而最大的缺点也是来自她的美貌。 韩城毕竟是小地方,韩城第一美人,在京城的贵族圈子里什么都不是,京城里掉块牌匾,都能砸死三个三品官,出身五品小官之家的郎玉玉,在京城贵妇们眼中就是乡下村妞。 乡下村妞却又美貌如花,这便是不幸的开始。 因此,得知佳宜长公主要路过韩城,郎知州和郎夫人的眼睛便亮了。 佳宜长公主刚刚经历丧子之痛,现在心情肯定不好,如果让郎玉玉在佳宜长公主面前露个脸儿,哄得长公主开心,得上几句夸奖,那么他日郎玉玉进京,便有了理由去见长公主了,只要她在长公主府出入一两回,在京城的好名声也就有了。 郎夫人已经打听过了,这一路上,给佳宜长公主送礼的不少,其中不乏奇珍异宝,可长公主却只收下一只小狗,其他礼物全都没收。 这说明什么,说明长公主什么都不缺,缺的就是能逗她开心的人或者物件。 郎夫人没少在郎玉玉身上下功夫,郎玉玉能歌善舞,还能说会道,真是死人都能让她给说活了。 郎夫人坚信,郎玉玉比那只小白狗,更会讨长公主欢心。 佳宜长公主不是普通公主,她是先太后所出的嫡公主,而先太后也只生了孝康皇帝和佳宜长公主两个孩子。 且,太上皇还在世上。 若说京城里身份最高的女人是谁,那除了皇后娘娘便是这位长公主了。 毕竟,永嘉帝的生母如今也只是太妃,连太后都不是,后宫之后仅是有太妃封号的就有五人,偏偏丽太妃的排位还在其他四人之后。 因此,她在后宫里发号施令也要有所顾忌,她的儿子虽然做了皇帝,可是上面还有太上皇,虽然太上皇住进了长寿宫,但只要他老人家还没有飞升,永嘉帝就不能越过父亲封自己的生母为后。 而事实证明,永嘉帝对这位皇妹也是宠爱倍至,前几年佳宜长公主当街打狐狸精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皇室颜面尽失,可是永嘉帝也没有因此而厌恶她,相反,对她的嫡子疼爱有加,只是可惜那孩子福薄,年纪轻轻就死了。 郎知州和郎夫人千般算计,万般心思,却唯独没有料到长公主会改道,过韩城而不入,他们惊愕之余便是气愤。 郎知州面色阴沉,难道是自己这边走漏风声,长公主故意避开? 他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毕竟,长公主夫妻并不是直接去梁地的,而是一路游山玩水,绕了一个大圈子,走的不是这条路,因此并没有路过韩城,她连郎家的人都没有见过,何谈喜恶? 所以他想来想去,原因只有一个,就是长公主已经知道自己打算了。 他沉着脸,对郎夫人说道:“你是不是和别人说过这件事?” 郎夫人连忙摇头,但是多年夫妻,她那闪烁的眼神已经把她自己出卖了。 郎知州怒喝:“你究竟和谁说过?” 郎夫人见他吼自己,也来了脾气:“和谁?还能有谁?还不是你娘,咱家的老太君!如果不是她说得难听,我也不会一气之下,就把咱们的打算说出来。你与其怪我,不如去管管你娘的那张嘴!” 郎知州闭了闭眼,郎父年轻时家境贫寒,他饿着肚子考上童生,这才引起注意,里正出钱供他读书,一直供他考上举人,做为交换条件,他娶了里正的女儿为妻。 郎父后来考上进士,并且遵守承诺,到死也没有纳妾。 可惜郎父出身太低,也没有人指引,郁郁而终,死时也只有三十五岁,他到死也就只是个知县。 好在生命的最后两年,他终于悟了,把自己这些年走过的弯路逐条做了分析,让儿子不要再走他的老路。 因此,郎老夫人以死相逼,郎知州也没有娶自己舅舅家的表妹,而是娶了官宦出身的郎夫人,虽然郎夫人娘家官职不高,但她自幼跟着父亲在任上,无论见识还是人脉,都不是郎老夫人娘家的侄女能够相比的。 且,郎夫人的父亲和冯恪是同窗,郎知州能搭上冯家,便是走的岳父的门路。 可也正是这个原因,郎老夫人一直不喜欢郎夫人,连带着对郎玉玉也不喜欢。 郎玉玉生的美貌,在郎老夫人眼里便是狐媚子,郎玉玉练琴学舞,郎老夫人便说这是窑姐儿的作派,总之,郎知州想起郎老夫人,便是头疼不已。 第三十八章 韩城有良材 正在这时,小厮进来:“大人,杨秀才来了。” 郎知州压下心中那无处发泄的怒火,对小厮说道:“请杨秀才到书房等我。” 小厮应声出去,郎知州转身对夫人说道:“既然已经这样了,你也不必忧心,总会有办法的。” 郎夫人叹了口气,是啊,事情已经这样了,还能如何?总不能去把佳宜长公主叫回来吧,她倒是想,可也没有那个胆子啊。 “其实杨秀才若能金榜题名,也是一门好亲。” 杨秀才名叫杨胜秋,今年也才二十岁,乃是县试案首,前年由他的恩师万老夫子引荐,拜在郎知州门下。 杨秀才年纪轻轻,却写得一手锦绣文章,亦是今年秋试的大热人物,就连郎知州也很看好他。 受冯恪和岳父影响,郎知州早在还是知县的时候,便开始重视人材培养。 当然,前提只有拜到他门下的人材,才能得到他的培养。 比如杨胜秋,他只是杨家养子,其养父也不过是个私塾先生,然而他却能在诸多寒门学子出脱颖而出,他的诗词文章流传甚广,不仅是在韩城,就是在京城,也有人知道这位韩城才子,甚至有人说他是文曲星下凡。 杨胜秋出身小门小户,虽不至于穷困潦倒,可也绝不富裕。 自从他拜到郎知州门下,从衣食住行到笔墨纸砚无不精致,杨胜秋本就眉清目秀,现在更是玉树临风,卓而不凡。 郎知州更是将他引荐给避居在韩城的方大儒,方大儒虽然早就不收徒了,但是对杨胜秋青眼有加,隔三差五就给杨胜秋指导功课。 而上一届的会试主考房婴,便是方大儒的爱徒! 方大儒便曾在房婴的信里,提起过杨胜秋的名字。 也就是说,杨胜秋现在已经将绝大多数的学子甩在了身后。 而郎夫人也很喜欢杨胜秋,她还曾动过心思,想让杨胜秋做郎家女婿,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郎知州,郎知州没有拒绝,而是让她等等,等到杨胜秋中了进士再说,转眼两年过去,却等来了三皇子与冯佳荷的亲事。 这门亲事就像是给郎家打开了一道窗,郎夫人的那点想法也便淡下去了。 郎知州没让杨胜秋久等,很快便去了书房。 杨胜秋长身玉立,气质儒雅,一袭月白色直裰更衬得他唇红齿白,面如冠玉。 显然,今天在城门口发生的事,杨胜秋已经知道了,他没有多问,只是告诉了郎知州一个消息。 “八月便要乡试了,方大儒让学生搬过去一起住,方便指导功课,学生觉得,这样太过叨扰,且,秋也不想招人口舌,便婉拒了。” 郎知州佯怒:“你这孩子,怎么能婉拒呢,方大儒让你搬过去,你便搬过去,你就这样拒绝了,岂不令方大儒寒心?世人爱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吧,管他做甚?” 杨胜秋垂首认错:“是学生之错,学生狭隘了。” 郎知州无奈摇头:“你啊,就是书生气太重了,好了,我这就让刘管家给你收拾行李,你今天就搬去,乡试之后再回来。” 杨胜秋忙道:“秋让运儿收拾便好,不劳烦刘管家了。” 郎知州微笑:“随你,快去吧。” 杨胜秋走了几步,想起什么,又转过身来,对郎知州说道:“要不就让小公子和秋一起去吧,秋不放心他的功课。” 郎知州只有一子一女,儿子郎敏年方十岁,虽然聪明,但却顽劣,郎知州公务缠身,夫子管不住他,郎敏如一匹脱缰的小马,任性妄为。 去年郎敏被几个外地来的亡命之徒绑票,杨胜秋孤身犯险,不但把他完好无损地救出来,还将其中一名匪徒打得满地找牙。 从此之后,杨胜秋摇身一变,成了郎小少爷最崇拜的人。 会读书的人,他见得多了,可是不但会读书,而且还有武功的人,郎小少爷只见过这一位。 郎敏对杨胜秋言听计从,他把夫子气得差点吐血,可是对杨胜秋布置的功课,却是咬着牙也要完成。 郎知州对此非常满意,只要不出差错,杨胜秋明年必能金榜题名,踏入仕途。 十五年后,郎敏二十五岁,到了入仕的年纪,而那时的杨胜秋则正值年富力强的时候,定能成为郎敏的助力。 虽然有岳父,还有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但是谁会嫌贵人太多呢。 所以郎知州平日里便也放任儿子跟在杨胜秋身边,现在听到杨胜秋这么说,郎知州老怀安慰,不愧是他栽培的人。 “这怎么可以,你去方大儒家中是为了准备乡试,让他跟着,那不是捣乱吗?你放心,我会让人看着他。” 杨胜秋眼露不舍,可是不想让郎知州不快,叹了口气,这才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郎知州捋着胡子,满意地点点头。 希望这个年轻人不要辜负自己,他日青云直上时,也不要忘记他这个恩师。 放下郎知州的心思不表,十天后,佳宜长公主一行终于到了京城。 回到阔别已久的公主府,佳宜长公主却没有半分喜色。 因为公主府上上下下一片缟素,她怔了怔,这才想起来,她儿子死了啊! 佳宜长公主既郁闷,又晦气,明明本宫的好大儿活得好好的。 佳宜长公主索性称病,把治丧一事全权交给黄长史。 若不是萧驸马提醒她要去灵前哭一哭,长公主甚至想要现在就躲进屋里不出来了。 于是萧驸马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伤心欲绝的长公主来到灵堂,夫妻俩哭得死去活来,长公主眼睛一翻,晕过去了。 众人七手八脚把她抬回去,太医来了,顺便诊出了喜脉,只是现在还不满四个月,长公主有孕的事,没有传扬出去。 但是萧驸马认为,这件事还是传出去吧,至少可以分散萧真之“死”造成的影响。 毕竟,萧真的“死”是经不起细察的,与其让人把萧真的死当做谈资,还不如让这些人把注意力转移到长公主怀孕这件事上。 于是,在萧驸马的刻意引导下,长公主有孕的消息,便像长了翅膀一样,有条不紊地传了出去。 第三十九章 有鬼 不到三日,佳宜长公主有了身孕的消息便传遍京城。 先是宫里、宗室以及公侯之家收到消息,紧跟着仕绅圈子里的夫人太太私底下都在谈论这件事。 佳宜长公主身份贵重,既然还没有正式公布,那么就是小道消息,因此,大家即使不约而同认为这是真事,却也只是在私底下说说而已。 可是老百姓们都没有这么多的忌讳,把这当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有人说一定是太上皇的道行又精进了,怎么说呢? 都能和送子娘娘搭上话了,这不是精进吗? 还有人说真不关送子娘娘的事,明明是太上皇得到太上老君的指导,炼出了仙丹,仙丹珍贵,当然不能便宜外人,太上皇心疼女儿,就让长公主吃下仙丹,没想到这仙丹这么灵验,竟然一下子就把佳宜长公主多年的不孕不育给治好了。 大多数人对这两种说法嗤之以鼻,什么送子娘娘,什么生孩子仙丹,都是无稽之谈。 真相只有一个! 那就是萧大公子投胎转世了! 萧大公子少年夭折,舍不得亲生父母,便求了阎王爷,让他转世投胎回到长公主的肚子里。 没错,长公主怀的这一抬,就是萧大公子! 究竟是送子娘娘给太上皇面子,还是太上皇的仙丹有效,亦或者是萧真投胎,各有站队,酒肆茶馆,随处都有人为此争论不休,口沫横飞。 始作俑者萧驸马躲在暗处笑得意味深长,你们做梦也想不到吧,本驸马的好大儿活得好好的,本驸马就要有第二个孩子了。 对于这个孩子,长公主和萧驸马意见一致,他们全都希望这是一个小女娃。 白白胖胖软软糯糯的小闺女,长公主和萧驸马盼了不知多少年。 即使是现在这种情况下,夫妻二人躲在被窝里给小闺女取了十几个名字,对,十几个,全都是适合女孩的名字。 萧驸马的这个办法见效奇快,前几天还在为长公主白发人送黑发人惋惜的人,这两天已经将全部身心投入到长公主肚子里那个尚未出生的孩子身上。 过渡得极为丝滑。 随着萧真出殡,他的死便翻篇了。 京城有一座不起眼的茶叶铺,老板姓苏,茶叶铺便叫苏记茶叶铺。 说起这位苏老板,他还有个外号叫苏大头。 得此雅号,并非是因为他有个大头,而是他是个冤大头。 苏老板发妻死后,膝下没有留下一儿半女,前几年,苏老板认识了一位漂亮寡妇,苏老板对这寡妇一见钟情,可是小寡妇却不肯嫁给他,原因有一,那就是老家的人多嘴碎,寡妇二嫁会被说三道四。 后来小寡妇给苏老板出主意,不如卖了老家的铺子,搬到京城吧,到了京城,没有人认识他们,谁也不知道她是二嫁。 苏老板没有意见,给了小寡妇婆家一笔银子,让小寡妇恢复自由身,又卖了老家的房子铺子,两人来了京城。 刚到京城,两眼一抹黑,好在小寡妇有个表哥是在京城做牙人的。 有熟人好办事,表哥带着他们连看了几家铺子,最后便相中了这家茶叶铺。 表哥告诉苏老板,这家茶馆的房东是朝廷命官,不方便露面,现在外放要离京,表哥之前帮着这位房东买卖过两处房产,房东对他信任有加,便将这家茶馆委托给他全权处理。 至于为啥现在关门不营业,当然是因为房东已经无心经营,把掌柜和伙计全都遣散了。 苏老板不疑有他,将茶叶铺高价盘下,结果没过几日,小寡妇和她表哥全都不见了,苏老板再一打听,吓得差点去见太奶。 原来这家茶叶铺里发生命案,老板娘的情夫爱而不得,因爱生恨,在水里下了毒药,把老板一家四口,连同五名伙计,全都毒死了。 当时茶叶铺就被查封了,后来案子破了,茶叶铺就归老板的兄弟了。 兄弟连进去不敢,更别说去经营了,索性以很低的价格卖给了京城里专做凶宅生意的尤扒皮。 苏老板报到官府,官府找到尤扒皮,尤扒皮承认这桩生意是有人从中牵线,这家茶叶铺太凶了,尤扒皮也担心砸在手里,有人要买,他就便宜卖了,也就是说,苏老板买茶叶铺的银子,有六成进了表哥的腰包。 就此,这家死了九个人的茶叶铺,就砸在了苏老板手里。 后来苏老板才知道,原来那小寡妇早就和表哥私通了,只是婆家不肯放人,表哥又拿不出那么多银子,于是便找上了苏老板这个冤大头。 苏老板人财两空,守着一座凶楼,一个月也卖不出一斤茶叶,每天借酒浇愁。 可是就在几天前,卖酒的刘二娘忽然发现苏老板不来打酒了。 “那个苏大头,该不会喝酒喝死了吧,没听说吗,那位梁地的梁王就是喝酒喝死的,苏大头没准也喝死了。” “苏大头若是也死了,那茶叶铺里可就死了十个人了。” “你不识数吗?那个杀人凶手已经处斩了,不算上苏大头,已经凑够十个人了。” “那凶手是死在法场的,不能算进来,加上苏大头,就是十个人。” 在众人的争论中,苏大头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忽然,刘二娘哎哟一声,朝着自家男人推了一把:“你个死鬼,还有心思在这里瞎咧咧,那苏大头还欠着咱家二两银子的酒钱呢,你快去看看,拿点茶叶回来抵帐,等到衙门的人来收尸,把茶叶铺封了,咱家那二两银子可就黑了。” 刘二娘是个大嗓门,她一嚷嚷,半条街都听到了。 卖花生的张小二,卖馒头的孙大婶,卖烧饼的李大麻子,全都放下生意,跟着刘老二一起去苏记抢茶叶。 苏大头也欠着他们银子呢。 见大家一起去要帐,又听说苏大头死了,于是呼啦啦,一大群人跑到苏记茶叶铺外面看热闹。 “看,都这个时辰了还没开门,那铁定是死了。” “你个傻汉子,到现在还不相信,人家刘二娘都说了,苏大头是喝酒喝死的。” 没开门,这咋整? 踹门? 刘老二一把子力气,二话不说,抬腿就踹。 可是他的腿刚刚抬起来,便停下了。 吱呀一声,苏记茶叶铺的门打开了。 一个乱蓬蓬的脑袋探了出来:“街坊们,早啊!” 刘老二的腿还抬在半空呢,看到这颗脑袋,先是一怔,接着便往后退,他那条悬着的腿来不及收回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鬼啊,有鬼!” 第四十章 新东家(上架大吉) 不是别人,正是苏大头。 苏大头四下看了看:“青天白日的,哪来的鬼?” 刘老二也反应过来了,是啊,头顶上亮堂堂的大日头,哪来的鬼? “不行,你出来走几步,让我们看看你有没有影子。” 来要帐的和来看热闹的纷纷表示同意,对,走几步看看,是人是鬼一目了然。 苏大头不明所以,真的走了几步,好吧,这还真是个大活人,那歪歪斜斜的影子骗不了人。 “苏大头,你怎么没死?” 苏大头:“我为什么要死?” “你既然没死,为啥不去打酒?” 苏大头:“从今以后,老子戒酒了!” 说完,苏大头便转身回去,咣啷一声,大门重又关上了。 众人面面相觑,苏大头没死,可是脑子像是进水了。 片刻之后,大门再次打开,这一次,苏大头手里提了只钱袋子。 他走到刘老二面前:“这是欠你家的二两。” 又走到张小二面前:“这是欠你的二十文,你家花生好吃,以后还去你家买。” 接着,苏大头又把他欠李大婶和张大麻子的钱也还上了,接着,冲着众人一抱拳:“当着街坊们的面,我苏大红从此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大家以后还是来我家买茶叶,保证童叟无欺。” 众人:苏大头的脑袋没进水,而是被驴踢了。 打发走了一众街坊,苏大头甩甩大头,拨了拨挡住眼睛的乱发,走进茶叶铺。 茶叶铺大门敞开,喜迎四方客,可惜没人进去,倒是有条大黄狗在门前尿了一泡。 苏大头顺着楼梯上了二楼,在最里面的房间外面停住脚步,满脸堆笑,对站在门口抠指甲的壮硕少年说道:“大壮兄弟,东家歇着啦?” 大壮嗯了一声:“不用进去回话了,刚刚你在外面办的事,说的话,东家全都知道了。” 苏大头有点尴尬,连忙陪笑:“东家对小人恩重如山,小人这条命就是东家的。” 这时,屋里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那就给我留着这条命。” 苏大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砰砰砰磕起头来。 磕完头,苏大头爬起来,烧了一大锅水,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 刘二娘没有说错,两天前的晚上,他再一次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抱着空空的酒壶哭得死去活来,哭着哭着,他就不想活了。 其实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萌生死意,但也只是想想而已,他怕死,更不敢死。 都说酒壮怂人胆,醉酒后的苏大头忽然就不怕死了。 他找到一根麻绳,系到房梁上,踩着凳子站上去,把脑袋钻进绳套里。 就在这时,面前忽然出现两个人,苏大头甚至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进来的。 两人一个健硕,一个病弱,健硕的那个就是大壮,而病弱的那位,就是他的东家。 大壮手一挥,他好不容易才系好的绳子就断了,他也从凳子上掉下来,趴在地上。 他努力抬起头,几张银票从他头顶落下,接着,他听到了世上最美妙的声音:“这家茶叶铺归我了,去把鱼鳞册拿过来。” 他吓了一跳,酒也醒了一半,什么,这家茶叶铺卖出去了? “不,不行,不能卖!”他含含糊糊地说道。 “为何不能卖?”那个声音问道。 “凶宅,不吉利,谁买谁倒霉,你看看我,我就是因为买下这家茶叶铺,才变成这样的。”苏大头说道。 东家哦了一声:“既然这样,你更应该把这里卖掉啊,这样就可以把霉运转给其他人了。” “不行!”苏大头把大头摇成拨浪鼓,“不能害人,不能害人,我说了,不卖,就是不卖!” 东家点点头:“这样吧,我把这里买下来,再请你做掌柜,以后你就守着这里,有你在,霉运便落不到别人身上,你看如何?” 这一次,苏大头余下的那一半酒意也醒了,惊醒的。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说啥?你要请我当掌柜?你是不是傻啊,这里没生意,没人来买茶叶,哪里用得着掌柜,这不是赔钱吗?” 东家声音淡淡:“我有钱,赔得起。” 苏大头不可置信,他揉了揉眼睛,仔细打量面前的人,一下子明白了。 “我知道了,你有病,无药可医,没有几天活头了,可你还有很多钱,你担心到死也花不完,所以就来这里让我帮你赔钱。” 东家:“聪明,那你就替我赔钱好了。” 大壮扔过来一只钱袋,沉甸甸,足有三四十两。 “这是你一年的工钱,你去把欠的债全都还上,再把自己收拾出个人样来,还有这铺子,也要打扫得干干净净,从现在开始,这里是我的地盘,你若是再敢喝酒,我就阉了你,让你死了也没脸去见先人祖宗。 ...... 而此时的赵时晴,已经离开了长公主府,找了一家客栈,她们十一个人,分三批住了进去。 这是距离梁王府最近的客栈了。 八大王在京城都有王府,但是全都不在皇城之中,这些王府都是太祖赐的,那时他们都已就藩,但是太祖命他们将长子送到京城读书。 天下人都知道这些世子来到京城就是做人质的,但既然打着读书的旗号,那就不能把事情做得太过明显。 于是他们便被安排住在国子监附近,那时刚刚立朝,收缴了很多前朝旧臣的宅院,太祖便挑选了其中八座离国子监最近的赐给了这八位藩王。 这八座王府占据了整整三条街,这三条街也被称做王府前街、王府中街和王府后街。 梁王府座落在王府前街,从客栈出来,走上两盏茶的功夫便到了梁王府。 京城里除了长公主一家,没有人认识赵时晴。 她和凌波换上从成品铺子里买来的白绸小袄和蓝地白花裙子,转个圈儿,两人全都笑了。 “京城里流行这样的花裙子吗?在梁地没有看到过这样穿的。” 凌波笑着说道:“听说这是一家叫什么花记的织坊织出来的,三个月前才从吴地传过来的,除了咱们这种蓝白碎花的,还有红白花、粉白花的,都很好看,价钱也不贵,很受那些小门小户的女子喜欢,高门大户的夫人小姐是看不上的。” 第四十一章 蓝底白花 “原来是从吴地运来的,听说吴地有很多人家有织机,吴地的女子都会纺纱织布。” 话一出口,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赵时晴有一刹那的茫然,奇怪,明明她连织机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可为何会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从未去过吴地,从小到大,她还是第一次离开梁地。 “是啊,吴地的女子不但会纺纱织布,长得也美,咱们府里以前的汪侧妃就是吴地人。”凌波说道。 听凌波说起汪侧妃,赵时晴便想起被聂琼华害过的刘侧妃,刚刚那种熟悉感便消失了,她也没有在意。 主仆二人说说笑笑,各自手里拎一只竹篮子,便出门逛街了。 她们逛着逛着便到了王府前街。 在梁地,还没靠近王府,便能感受到这里的不同,特别干净,特别富贵,就连花也比其他地方开得更美。 可是王府前街却和京城里其他街道没有区别,如果一定要说出区别,那就是相比很多地方,更陈旧,更压抑,也更安静。 如同一件已经褪去光泽被虫蛀过的华丽衣裳。 赵时晴已经查过,梁王府和北燕王府都在王府前街。 蜀王府和楚王府、闽王府占了王府中街。 王府后街是晋王府、南桂王府和吴王府。 主仆二人在附近转了转,便往客栈走去。 走着走着,赵时晴忽然停下脚步。 有人跟踪她! 她四下看了看,便看到了一张有点眼熟的面孔。 那日在紫藤山庄外面,她见过这个人。 这人当时就跟在萧真身边,又高又壮,却又一脸天真,赵时晴对他印象深刻。 这是萧真的人! 那人见她发现了自己,也不藏了,转身走进一家杂货铺子。 等了一会儿,赵时晴便带着凌波跟了上去,那人手里拿着一罐酱豆腐,问那老板:“我听说前年吧,这附近有家铺子,奸夫毒杀了一家九口,好像也是一家杂货铺吧?” 话外音:就是你们家吧。 杂货铺老板四下看看,扫帚呢,他要打人了! “那是茶叶铺,在白石桥呢,我们这里没有,你到底买不买,不买就出去!” 赵时晴...... 她眯眯眼睛,带着凌波转身出去。 老板一抬眼,就看到有两个客人掉头走了,更生气了,冲着大壮吼道:“再说一句,那家茶叶铺子在白石桥,离我们这里远着呢!” 他一把抢过大壮手里的酱豆腐:“不做你生意了,你快点出去,走走走!” ...... 赵时晴和凌波叫了两顶轿子,说去白石桥,又说去茶叶铺子,轿夫都不用问是哪家茶叶铺,就把她们放在苏记茶铺门前。 赵时晴下了轿子,仰头看了看面前这家茶铺,二层小楼,黑底金字的牌匾,门前打扫得干干净净,看上去挺不错的铺子,一点也不像杀人现场。 门口坐着个中年大叔,衣裳虽然洗得发白,但是很干净,头发也梳得溜光水滑,手里拿着把大蒲扇,靠在躺椅上,旁边还趴着一条大黄狗,一人一狗,悠闲自得。 赵时晴抬步往里走,大黄狗警觉地抬起头来,大叔也看到了赵时晴,连忙站起身来:“有客到,有客到,欢迎光临,两位姑娘要买茶叶啊?” 赵时晴亮出一块牌子:“我找甄公子。” 这位大叔正是苏大头,当然,他的真名叫苏大红。 苏大头连忙接过牌子,转身上楼,很快便回来,将牌子还给赵时晴,又恭恭敬敬将她迎上了二楼。 这块牌子是长公主府的,萧真让萧驸马拿给她的,原本是让她在京城方便行动,不过现在长公主府正在风口浪尖,赵时晴已经准备还回去了。 她让凌波留下,凌波对这家茶铺好奇极了,苏大头引了赵时晴上楼,并没有回到那张躺椅上,铺子里有客人,他这个做掌柜的,总不能把客人仍在一边吧。 他拿起鸡毛掸子,掸着柜台上并不存在的尘土,凌波问道:“叔,你晚上也住这里?” 苏大头点头:“是啊,我全天都在这里。” “听说这里杀过人,叔,你给我讲讲杀人的事呗?”凌波笑着说道。 苏大头一下子来了精神,那件凶案,他虽然不是目击者,但他是受害人啊,没有人比他更有发言权。 午后的铺子里,一大一小聊起了八卦...... 楼上,赵时晴终于见到了久违的萧真。 多日未见,萧真的气色看上去好了一点,若说以前是七分像鬼三分像人,那么现在就是一半一半,看着像个半人半鬼的生物。 赵时晴说道:“来到京城两天,我还没有见过令弟,他好像没有住在公主府里。” 不是她不讲信用,而是萧岳神龙见首不见尾。 萧真也有点头疼,他在去梁地之前,写信让萧岳躲起来,萧岳也让他放心,后来萧岳为了救江平四人,还在府里放了一把火,那之后便失踪了。 虽然萧真知道萧岳肯定是躲在什么地方了,可是现在父母已经回到京城了,这小子却还没有露面,他也有些担心了。 萧岳前世活到三十三岁,可是这一世有很多变数,更何况萧岳也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 萧真沉声说道:“二小姐先忙自己的事吧,待我找到舍弟,会和二小姐联系。” “好,我现在住在有喜盈门,就是离国子监不远的那一家,哦,想来你已经知道了。” 萧真没有说话,他还真不知道梁王府的这些人住在哪里,除了赵时晴主仆,其他九人都是受过特殊训练的,想要查到他们的踪迹并不容易。 因此,萧真也只能让大壮到梁王府附近碰碰运气,赵时晴果然找过来了。 萧真想起一件事,说道:“梁世子从小到大,换过五位太医,其中时间最长的一位名叫韩宝昌,他是韩院使的堂兄,他在梁王府出入长达五年,直到去年荣休才换成了武太医,前不久,梁世子再次病倒,武太医耽责,换成了现在的胡太医,韩宝昌荣休后跟着儿子去了会安,至于那位武太医,现在太医院里坐冷板凳,他家住在德荣胡同。” 赵时晴起身告辞:“多谢甄公子,那我就不打扰甄公子休养了。” 说完便一阵风似地走了。 目送那一角蓝底白花在门口消失,萧真自言自语:“说走就走,多聊几句又能怎样......” 第四十二章 世子,该吃药了 赵时晴可没有时间和他磨牙,叫上凌波,走时还不忘买了一包茶叶。 回到有喜盈门,赵时晴把那九个人叫到一起开了一个小会。 会后兵分三路,立刻出发。 ...... 京城,梁王府。 “世子,该吃药了。” 室内幔帐低垂,熏了檀香,却仍然掩不住扑面而来的药味。 帐子里传来几声咳嗽,接着,一只苍白消瘦的手伸了出来,骨结分明的手指轻点旁边的小几:“放在这里吧。” “世子,奴婢服侍您用药吧。”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撕心裂肺,似乎下一刻就要断气了。 咳嗽声好不容易才停下来,帐子里的人有气无力地说道:“不用服侍......你去吧......免得过了病气......” “哦?世子就是因为担心过病气才把身边服侍的人全都打发了?世子的心地还怪好的呢。” 帐子里的人显然没想到这个新来的丫鬟会这样无理,他怔了怔,然后忽然发起火来:“本世子说了不用服侍就是不用服侍,滚,滚出去!” 下一刻,他便听到了脚步声,却不是远去的脚步,而是越走越近,接着,帐子就被人从外面扯开了,里面的人便完全暴露出来。 少年白净细瘦,是那种少见阳光的白,眉宇间一抹病容。 “大胆,出去,出去!”少年嘶吼,但声音却不高,看得出他在隐忍。 此时,他也看清了眼前这个大胆之极的丫鬟。 十四五岁的年纪,虽然一身丫鬟的打扮,可是脸上的神情却没有丫鬟们惯有的温顺,相反,她樱唇微扬,笑容中带了几分洒脱不羁。 这绝不是背负着各种规矩的丫鬟能够拥有的笑容。 “你是什么人?”少年沉声说道。 赵时晴秀眉微扬,少年的语气似乎很平静,但是她却感觉到了心虚。 是的,是心虚。 这少年在心虚! 她在床边侧身坐下,毫不顾忌,如果现在有人闯进来,一定会吓一跳,世子已经病得快要死了,竟然还有丫鬟来爬床。 “你要做什么?”少年的声音都在颤抖,真的是来爬床的吗?可这少女真的不像是丫鬟。 赵时晴忽然转过身来,用正脸对着他:“你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可我却知道,你不是世子,赵廷晗呢,让他出来!” “胡言乱语,本世子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少年低喝,藏在锦被下的手紧握成拳。 赵时晴冷笑:“你是自己起来呢,还是让我把你提起来扔出去?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张床下面有暗道吧,赵廷晗是出去玩了吗?” “胡说,没有的事,本世子......” 没等他把话说完,赵时晴已经站起身来,眼看就要动手了:“我猜这王府里有不少眼线吧,你说我若是把你从这里扔出去,赵廷晗的秘密还瞒得住吗?” “你究竟是什么人?”少年颤声问道。 赵时晴伸手从领口拽出一枚用红线系着的玉佛:“这玉佛共有两枚,是五年前的秋天,从京城万福寺求来的。 对了,万福寺虽在京城,可是因为太上皇悟道,所以朝野上下全都一窝蜂去拜太上老君了,万福寺门前冷落,眼看连香火都没有了,佛菩萨都要饿肚子了。 可是自从五年前开始,万福寺忽然就有钱了,不但把那漏雨的房顶全都修好,还重塑了金身,听说梁王爷薨逝,万佛寺自掏腰包,给梁王爷做法事超渡呢,看来万佛寺还挺知恩图报的。” 从看到那枚玉佛开始,少年的脸色就变了,赵时晴每说一句,他的脸色便白上一分,到了最后,他直接从床上爬了起来:“请问姑娘是大郡主派来的吗?” 赵时晴没好气:“对,不要耽误时间,外面的人暂时被支开了,但是过一会儿就要回来了。” 少年想说什么,可是又有些迟疑:“只凭这个,让我怎么信你?” 赵时晴问道:“你是灯芯还是灯花?” 少年哽了一下,这下子彻底信了:“小的是灯花。” 灯芯和灯花是亲兄弟,他们跟随赵廷晗进京,五年前,赵廷晗写信给赵云暖,索要二人的卖身契,再后来,这二人便被放籍,从此不知所踪,王府里的下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就连长史也换了,早已无人知道这两兄弟的名字。 眼前的少女一下子便说出他的名字,灯花再也没有怀疑。 “请问姑娘是哪位姐姐?” “我是赵时晴。” 灯花怔了怔,便要下床磕头,赵时晴阻止了他。 “原来是二小姐,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二小姐恕罪。” 赵时晴看看外面,隔着窗纸,只能看到不远处的树影,正在站岗的小乖没来报信。 “少废话,我大哥呢?” 灯花忙道:“回二小姐,世子爷在万福寺,这床下确实有暗道,直通府外,每日巳中,世子爷都会去万福寺,要到未中才能回来。世子爷不在的时候,就留小的躺在这里,二小姐若是不急,再过一个时辰,世子爷就能回来了。” 赵时晴颔首,离开梁地之前,赵云暖把这几年里赵廷晗送回来的书信全都给她看了,她记住了赵廷晗常用的三种笔迹,这当中有赵廷晗自己的笔迹,也有王府文吏的笔迹,同时她也在书信中看到了万福寺这个名字。 那次赵廷晗随信送回两枚平安牌、两枚玉佛和一枚观音,只在信里提了一句,说这是请了万福寺方丈开光的。 因为担心书信会被锦衣卫中途截取,因此赵廷晗的家书都是闲话家常,说说自己在京城的学业云云,因此,赵时晴对万福寺这个名字印象深刻,这也是赵廷晗除了王府和国子监以外,唯一提到的地方。 她派人到万福寺查过,除了万福寺给梁王做过法事以外,没有查到任何与赵廷晗有关的地方,当然也没有见到赵廷晗。 但是赵时晴就是觉得万福寺忽然变得有钱,一定是和赵廷晗有关系,没想到那里竟然是赵廷晗的栖身之所。 而赵时晴之所以能确定病榻上的赵廷晗是假的,则要归功于小妖。 赵廷晗也养了一只猫,名叫踏雪,是一只四蹄雪白的黑猫,此时踏雪正和小妖在屋顶晒太阳。 第四十三章 猫说:我被主人欺骗了 踏雪告诉小妖,他说每天中午主人都不让他进屋,有一天他偷跑出去,却发现躺在床上的那人不是他的主人。 虽然长得差不多,但是气味不同,他的主人不是这个味儿。 踏雪为此非常苦闷,他觉得他被主人欺骗了,所以他想离家出走,去闯荡江湖。 这时,窗外忽然传来噗噗声,那是翅膀拍打窗纸的声音,赵时晴看过去,果然看到小乖的影子。 她压低声音,对灯花说道:“躺回去!” 灯花乖乖地躺回床上,赵时晴放下帐子,自己弯腰钻到床下。 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从外面推开屋门:“人呢,侍候的人呢,都跑到哪里去了?” 接着,那人走进里间,一眼便看到放在小几上的汤药,汤药已经冷了,那人忙道:“世子,您怎么又没喝药?” 帐子里传来灯花气若游丝的声音:“将死之人......就不要浪费汤药了......出去,全都出去吧......不用你们伺候了。” 那人走到床边,伸手拉开帐子,见世子背对着他,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半张侧颜。 那张苍白的脸上罩着一层死气,这药喝或不喝,都已没有意义。 那人轻轻放下帐子:“世子爷歇着吧,这药冷了,奴婢让人再煮一碗。” “别费事了......没用......咳咳咳......”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传来,似乎已经用尽了全部气力。 那人恭恭敬敬行了半礼,缩着肩膀,后退着出去,重又把门关上。 门外传来丫鬟的问安声:“崔公公安。” 那人尖着声音斥道:“你们这些小浪蹄子,不在这里伺候世子,就知道偷懒?再让我发现你们去躲清闲,看我不打死你们!” “崔公公,是世子不让我们进去的。”丫鬟委屈,以为能来伺候世子,便能有爬床的机会,即使做不了世子妃,也能混个姨娘当当,可谁想到,这位世子病体支离,不但病得不能下床,脾气还十分古怪,别说爬床了,就连擦拭身子也要让王府里的小厮经手。 崔公公冷哼一声:“见天儿的就你们会讲歪理,世子不让你们进去,你们就能去偷懒了吗?都给我打起精神,世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也别想活了。” 丫鬟们心里苦啊,这位世子活不了多久了,难道病死了也要怪到她们头上吗? 崔公公把几个丫鬟挨个敲打一遍,这才迈着小碎步,施施然地走了。 屋内,赵时晴躲在床下,正在用手摸索着地上的方砖,让她失望了,没有摸到任何机关。 床下不是有密道吗? 为何找不到? 算了,不找了,时间到了,大哥会自己出来。 她索性闭上眼睛,或许是四周太过安静,她竟然睡着了。 直到耳边传来轻微的声响,她猛的睁开眼睛,便看到正对着的那张脸。 只一眼,她便知道,这人才是真正的赵廷晗。 眼前的人与易容后的灯花至少有七分相似,但是赵时晴却还是看出了他们的区别,区别就是他们的眼睛,尽管就连眼角的那颗小红痣也是一模一样,可是他们的眼神是不同的。 灯花的眼睛里只有愁苦,而眼前的人,尽管床下昏暗,但是赵时晴还是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杀意。 这是独属于上位者的杀意! “哥,我是晴晴。”她用气声说道,并且拽出用红绳拴着的玉佛。 “你送我的玉佛,我从未离身,姐姐也是。” 赵廷晗的心脏剧烈跳动,他想过家里会派人过来,但是却做梦也没有想到,来的人会是晴晴。 这个他从未见过的小妹妹,在他的想像中还是一个孩子。 “你怎么来了?多危险。”赵廷晗低声说道。 赵时晴抿嘴笑了:“明天我到万福寺找你,不见不散。” 赵廷晗还有一肚子的话想要问她,但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点点头,说道:“让灯花带你从暗道里出去。” 赵廷晗迅速上床,和灯花交换,接着赵时晴便知道机关在何处了。 竟然就是这张床! 床板中空,有一个只限瘦子容身的夹层,而床头与墙壁连接的地方是活动的,从这里出去,便是一条同样只有瘦子才能通过的夹墙,走过这道夹墙,才是真正的暗道。 赵时晴跟着灯花从暗道的出口走出来,见周围堆着几个大缸,再一看,好吧,满院子都是这种大缸。 稀里糊涂地走出院子,这里竟然是铺子的后院,而这家铺子,得,她之前来过,就是那家差一点就把大壮赶出去的杂货铺。 “这铺子是我哥开的?”赵时晴问道。 灯花在暗道里便已经用提前准备好的湿帕子抹去了脸上的妆容,现在的他,是一个虽然有点瘦,但看上去十分健康的清秀少年。 “对,这是咱们自己的地方。” 赵时晴点点头,都想给大哥竖大拇指了。 次日巳中,赵时晴准时来到万福寺,她戴着斗笠,一身粗布衣裳,衣袖卷起,露出半截粗黑的手臂,即使斗笠遮去了大半脸庞,可是只看这副打扮,也能猜到,这就是一个做惯粗活的穷丫头。 她正不知如何才能让赵廷晗认出自己,一个花白胡子的知客僧毫不犹豫地朝她走了过来:“女施主可是来找人的?” 赵时晴一怔,难道自己露出了破绽,否则这老和尚为何直接找过来? 不过,她很快就明白了,这偌大的寺院里,只有她一个香客,不是她还能是谁? 这年头,寺院的日子不好过啊,相反,道观的生意都不错,太上皇以一己之力,让道门发扬光大。 她跟着知客僧走上一条小路,那里有几间精舍,像是以前给来上香的女眷们准备的,可惜现在大户人家的女眷们已经不来这里上香了。 知客僧把她带到这里便不走了,赵时晴谢过,自己走了过去。 她敲门,一位年轻的僧人打开房门,那僧人与卸妆后的灯花有几分相像,如果她没有猜错,这位僧人就是灯花的哥哥灯芯。 没想到灯芯竟然出家做了和尚。 第四十四章 小太阳(新年快乐) 赵时晴来不及深想,便看到了坐在地上的两个人。 一个是赵廷晗,另一个人则是一位白发老人。 只见赵廷晗闭着眼睛,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他的裤腿卷起,露出半截小腿和一双赤足,那上面扎着十几根银针。 灯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赵时晴没有说话,找了个蒲团便盘膝坐了下来。 赵时晴终于明白了,原来大哥每天来万福寺是在治病,就是不知道这位老人是何方神圣。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赵廷晗,她能看出赵廷晗正在强忍痛苦,她知道赵廷晗体弱多病,她也问过赵云暖,大哥究竟是什么病,太医治不好,可也活了这么多年。 赵云暖说是肺痿。 赵廷晗五岁进京,那一年冬天特别冷,他初来京城,水土不服,便一病不起,后来每到秋风吹起便会犯病,换过不少方子,但仍然没有好转。 昨天灯花的咳嗽虽然是装出来的,可也证明赵廷晗发作起来的确如此,但是现在,这位老大夫给赵廷晗施针的样子,却不像是在治肺痿。 赵时晴对医术只是略知一二,这还是慕容琳琅做药膳时讲给她听的。 没错,慕容琳琅虽然有一位武功绝顶的父亲,和在武林中被称为药仙子的母亲,但是她本人无论武功还是医术,全都是业余水平。 她最擅长的是厨艺。 而她之所以会看上赵时晴,则是因为赵时晴不但能与鸟兽交流,而且她还拥有一个好鼻子。 所以赵时晴武功平平是有原因的,师父的武功一般,她难道还能是二般吗? 赵时晴浮想连篇,从师父的药膳想到了师父做的红烧肉,别看红烧肉只是家常小菜,可却是师父的短板,至少赵时晴是这样认为,她一直觉得师父做的红烧肉欠缺了什么。 为此,慕容琳琅曾经连续十天逼着她吃红烧肉,以至于到现在,她听到红烧肉就没了胃口。 总之,师父的红烧肉不好闻,也不好吃。 印象里她吃过更好吃的红烧肉,因此有一年师父和她一起回到王府,师父不服气,让王府的厨子每人做一道红烧肉。 当赵时晴连连摇头的时候,就看到师父正在冲她冷笑。 “你个小骗子,还敢骗我?” 于是她又被罚吃红烧肉了。 赵时晴想到这里时,便看到那位老大夫开始收针了,而赵廷晗那苍白的脸庞上也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只是那丝血色很快又淡去了,灯芯用帕子为他拭去额头的汗珠,却没有给他放下裤腿,赵廷晗依然保持着平伸双腿的姿势,缓缓睁开眼睛。 赵时晴正要起身,便看到那位老大夫也在此时站起身来,他对赵廷晗说道:“半个时辰后,公子便可起身了,小老儿先行告辞。” 赵廷晗对灯芯说道:“替我送韩老大夫。” 老人跟随灯芯出去,从赵时晴身边经过时,目不斜视,连个眼角子也没给她。 赵时晴心中却如万马奔腾,韩老大夫,韩宝昌? 她派人去会安找过韩宝昌,可是却没有找到人,韩家祖籍就在会安,世代行医,会昌最大的医馆便是韩家开的,可是韩家人告诉他们,韩宝昌早在半年前就死了,死了,死了! 梁王府的人甚至还去了韩家祖坟,现在未满三年,虽未立碑,但是这座坟是韩宝昌的孙子亲自指给他们看的,那还能有错?哪个孙子会指着一座坟乱认祖宗的? 因此,梁王府的人不疑有他,带着遗憾回到京城,赵时晴也很遗憾,韩老大夫怎么就死了呢。 但是生老病死,对于一位已经荣休多年的老人而言,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就在来到这里之前,赵时晴从未怀疑过。 屋里只余下赵廷晗和赵时晴兄妹二人。 赵时晴拿上蒲团,坐到赵廷晗身边,赵廷晗则飞快地用一块布盖上了自己的腿和脚。 小妹妹长大了,男女有别。 赵时晴关心地问道:“能盖上吗?不用再晾一会儿吗?” 赵廷晗说道:“不用。” 赵时晴没有继续再问:“哥,你快和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这病,也不像是肺痿啊。” 从她进来到现在,已经有大半个时辰,赵廷晗一声也没有咳过。 赵廷晗嘴角溢出一抹苦笑:“我小时候的确得过肺痿,但是韩老大夫后期给我用的方子非常对症,我其实已经无碍了,但是平时还是要时不时咳上几声,那位才会更放心。”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赵时晴也明白,赵廷晗口中的“那位”,便是龙椅上的那位。 也就是说,这些年来,赵廷晗都在装病。 “可是刚刚韩老大夫施针,给你治的是什么病?” 赵时晴越发不解起来,如果大哥的病已经好了,韩老大夫为何还要继续给他施针,刚刚大哥脸上的痛苦可不像是装的。 “中毒,我中毒了。” 赵廷晗自嘲道:“全都怪我,早在韩老大夫被逼荣休,我就应该提高警惕,可我却还是高估了自己,这毒是一点点地下到我身上的,当我有所察觉时,已经晚了。” 赵时晴问道:“韩老大夫能解此毒?” 赵廷晗叹了口气:“这毒其实并不难解,难就难在已经毒根深种,要想连根拔起,没有三年五载是不行的。” 赵时晴明白了,难怪自从韩老大夫荣休之后,到王府里给赵廷晗看病的太医便换了一个又一个。 赵廷晗又道:“换的不仅是太医,还有王府里的下仆,每三个月就要换一批,当然,这是我的要求。” 赵时晴点点头,她想到那条暗道和那家杂货铺子,以及这座万福寺。 她冲赵廷晗竖起大拇指:“哥,你真厉害。” 换做是她,怕是也不能在重重监视下,还能给自己找到一片自由天地。 赵廷晗苦苦一笑:“厉害什么,我连给父王奔丧都不能。” 赵时晴安慰道:“哥,请你相信我,我会带你回去,我一定可以的。” 赵廷晗望着眼前的小姑娘,他的小妹妹和他想像的一点都不一样。 他以为的小妹,有着一双茫然无措的眼睛,像一朵孤苦无依的小白花。 而真实的小妹,眼神明亮坚定,笑容自信爽朗,在床下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就像一轮小太阳,原本昏暗的床底下,也因为她而明亮起来。 第四十五章 来自病娇的心声 “哥,以后我就来万福寺找你吗?除了万福寺和那家杂货铺,还有什么地方可靠?”赵时晴问道。 赵廷晗一一告诉:“万福寺受梁王府供养,寺中有二十五名僧人,全部是方丈大师收养的孤儿,但是人心难恻,哪怕是红尘之外,也难免会有犯口业之人,因此,我在此处的行踪未曾公开。 你日后要打交道,便只认准这四人即可。 一是方丈大师,他虽是方外之人,可也是有家世来历的,他祖籍梁地,昔年其父被亲生母亲和亲兄弟嫁祸杀人,并且强占家产,其母和姐姐受辱自尽,祖父出外巡视,那年他只有十三岁,拦街告状,祖父接了状子,命人去地方重查此案,严惩真凶,还他父亲清白, 他出家后辗转来到京城,后来做了万福寺的住持,但对梁王府一直心存感激。 即使没有我,他也会为父王超渡。 二是通静师傅,他是方丈大师收养的孤儿,亦是方丈大师最信任之人; 第三位是通达师傅,就是那位知客僧,他年轻时是王府亲卫军中一员,第四位便是灯芯,他现在叫慧灯,不过他虽剃度,却没有受戒,只能算是俗家弟子。 除了万福寺和那家杂货铺,京城尚有五家铺子是梁王府的产业,这五家铺子的事,想来你是知道的。” 赵时晴点点头,这五家铺子是过了明路的,还是当年父王来京城做人质时,祖父买下来的,收益全部拿来给父王做零用,后来换成大哥做人质,这五家铺子也就给了大哥。 这五家铺子,应该早就在锦衣卫的小本本上,有一点风吹草动,锦衣卫比梁王府先一步知道。 赵廷晗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赵时晴多机灵啊,她立刻便在大哥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羞赧。 大哥这是怎么了? 但是没有容她展开遐想,赵廷晗便继续说道:“还有一个人也值得信任,只是她的身份有些特殊,不到迫不得已,不要把她卷进来。” “谁啊?”赵时晴好奇了。 赵廷晗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她是前礼部郎中袁江成之女袁晓棠,如今的身份,是江平伯府已故大爷林炉的未亡人,暂居于城外三十里的小寒庄,小寒庄是我的产业。” 赵时晴彻底石化。 未亡人就是寡妇,这什么江平伯府的寡妇,现在住在她哥的庄子里。 救救宝宝吧,宝宝听不懂啊。 “哥,你能讲得通俗易懂一些吗?我听不懂。” 赵廷晗有些后悔了,妹妹无法理解是对的,这件事,他应该和大妹商量的,毕竟,他和大妹是龙凤孪生,彼此更容易沟通。 而不是和小妹,小妹还是个孩子啊。 可是说出去的话,覆水难收,而且自家妹妹那一脸的求知若渴,显然今天若是不讲明白,肯定是不行的。 赵廷晗狠狠心,还是硬着头皮做出解释。 “当年皇帝派太子和袁郎中代他去楚地老家祭祖,江平伯世子林炉做为御前侍卫一起同行,没想到路遇刺客,林炉替太子挡了一刀,奄奄一息时,太子问他有何心愿,他看着袁郎中对太子说,说他与袁郎中爱女两情相悦,私定终身,请太子成全!” 最后两句话,赵廷晗说得咬牙切齿。 赵时晴怔了怔:“他真的和那位袁姑娘两情相悦吗?” 赵廷晗冷笑:“他单相思而已,江平伯府是勋贵,袁郎中只是五品的文臣,两家不在一个圈子,平时也没有交情。 起初我也不解,后来我曾查过,林炉曾经见过晓棠两次,便想求娶,被江平伯夫人拒绝,认为晓棠出身太低,不配做世子夫人。 后来林炉还曾在醉酒后和人说过,说他娘已经答应,只要他娶了正妻,便同意他纳晓棠为妾。 这种登徒子,晓棠又怎会与之两情相悦,私订终身。” 赵时晴懂了,别说两人根本没有那层关系,即使真有,临死了还让太子成全,这不是奸就是坏。 “然后呢?袁家同意了?”赵时晴问道。 赵廷晗冷笑:“袁家自是不同意,但是太子信以为真,在场其他人也信以为真,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更何况当时林炉将死时说出这番话时,太子没有多想,便一口答应下来。 太子是君,君无戏言。 回到京城之后,林炉的这篇言论便传得沸沸扬扬,这显然就是江平伯府的手笔。 袁郎中不同意这门亲事,但江平伯府请了皇帝赐婚,林炉是为救太子受的重伤,皇帝没有理由不指婚。 于是晓棠只能奉旨出嫁,林炉的弟弟林烽代替哥哥将她娶进门,林炉被人搀扶着和晓棠拜堂,刚刚送进洞房就咽气了,直接喜宴变丧宴。 晓棠想要大归,想请父兄为她出头,可那袁大人为人迂腐,认为既然嫁了那么便生是林家人,死是林家鬼,哪怕死也要死在林家,甚至还让晓棠殉节。 晓棠与娘家闹翻,从此再也没有回去过。 一年之后,袁大人外放,举家离开京城,对于晓棠这个女儿,更是不闻不问。 去年,江平伯想要染指晓棠,被晓棠捅了一刀,虽然未死,但人也废了。 晓棠趁乱逃走,无处可去,便躲进万福寺,我得知此事,便将晓棠秘密送去了庄子,她已在庄子里住了整整一年。” 赵廷晗一口气说完,就看到自家小妹张大了嘴巴,已经听傻了。 他伸手在赵时晴眼前晃了晃:“怎么了?” 赵时晴:“讲完了?你好像漏了一件事没有讲。” “什么事?”赵廷晗不解。 赵时晴坏笑,她笑的时候,眼睛眯成一条线,小鼻子微微皱起,笑容猥琐得令赵廷晗无法直视,自家粉雕玉琢般的小妹妹,怎么能笑成这个鬼样子? “你没说你喜欢晓棠姑娘啊,你不要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 藏在心中多年的秘密,就这样被硬生生揭开,无遮无拦摆到阳光下,赵廷晗有一瞬间的窘迫,但是很快便释然了。 “是,我心悦于她,初见她时,我七岁,她十岁,我从王府偷跑出来,被一群乞丐盯上,是她冲过来,帮我打跑了那群人,她力气很大,也很厉害,她把我护在身后,不让那些乞丐靠近我。 第二次是在万福寺见到她的,那时她十三岁,我十岁,她被后娘和妹妹诬陷,自证后还是被父亲责骂,她就坐在前面的石阶上,一个人发呆,她听到我的咳嗽声,让我等一等,然后她就跑走了,过了一会儿,她拿着两只梨跑了回来,让我吃个梨子,梨子很大,她稍一用力就掰开了。 第三次我还是在万福寺见到她,那时她和林炉私订终身的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那年她十五岁,我十二岁,她第一次问了我的名字......” 赵廷晗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今天他已经说了太多,何况他和小妹妹还是第一次见面。 但是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是很想倾诉,可能是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亲人,也或者是赵时晴自带这种让人亲近的特质。 ...... 离开万福寺,赵时晴便开始盘算,怎么才能让大哥正大光明回到梁地。 其实她原本想得很简单,把大哥藏起来,躲过盘查离开京城不就行了? 可是转念一想,她不能这样做,事情也不是这么简单。 偷偷出京的确容易,可是之后该怎么办? 大哥不是普通人,他是质子,他还是梁地之主。 如果未经皇帝许可便回到梁地,这便等同于谋逆。 至少现在,梁王府没有反心,也没有造反的能力。 她要让大哥堂堂正正回到梁地,接管梁王府,成为下一任梁王。 在来京城的路上,赵时晴想过几个办法,可是当她见到真正的赵廷晗之后,便知道这些办法全都不行,她必须重新再来。 她没有躲起来埋头苦想,而是像个街溜子一样四处闲逛。 她走着走着,忽然被人撞了一下,那人背着一个大书箱,转身的时候,书箱撞到她身上。 那人穿着打扮,一看就是读书人,见自己撞到人,连忙道歉,赵时晴也不在意,挥挥手就让他走了。 不过,赵时晴也发现了,四周忽然多了很多这样的读书人,大家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而去。 她第一次来京城,就是毫无目的闲逛,京城就是这点好处,人多,热闹,拐子也不敢明目张胆拐人,再说,如果迷路了,就叫顶轿子送她回有喜盈门就行了。 她不知道现在身在何处,看到这么多读书人都往一个方向走,便来了兴趣,信步跟上了前面的大书箱。 很快她就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魁星楼! 八月乡试,直隶府下辖各州县的考生都要来京城参加乡试,现在距离乡试还有三个月,但是一些外地的考生已经提前来到京城备考了。 这些读书人来到京城的第一件事,便是到魁星楼拜魁星,祈求魁星保佑自己科举高中。 赵时晴望着不远处的魁星楼怔怔出神,忽然又被撞了一下,她扭头见是个蓝衫书生,撞她一下,连声“对不起”都不说就溜了。 赵时晴的眉头蹙了蹙,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她一低头,好吧,腰上挂的荷包被人摘走了。 狗屁的书生,这就是个小偷。 赵时晴可不想惯着他,追上去一把扣住那人的肩膀,可是下一刻,那人竟然像一条泥鳅一样,从她手里滑走了。 赵时晴再追,再扣,那人再滑,再溜。 赵时晴抬腿便把人踹在地上,那人吱哇乱叫:“打人了,打人了,救命啊!” 周围都是读书人,虽说文人相轻,可也要看什么时候,比如现在,看到有人当街欺负同类,这些书生们便愤怒了。 “竟然还是个姑娘,当街打人,不知廉耻。” 赵时晴懒得搭理这些人,弯腰从那人怀里摸出一只荷包,那人大叫:“抢东西了,抢东西了!” 众书生:“朗朗乾坤,天子脚下,光天化日下竟然当众抢劫,去报官,快去报官!” 赵时晴撇撇嘴,一群只会叭叭的家伙。 她抬起一只脚踩着那人,把那只荷包拿在手里,荷包鼓鼓囊囊,一看里面就有很多钱。 她对众人说道:“这只荷包是我的,这里面装的是小鱼干和一只鸽子蛋大小的石球,我说是这人从我身上偷走的,你们相信不?” 众人都是亲眼看到这只荷包是从那人身上找出来的,本就应该是那人之物,再说,哪个正常人会在荷包里装什么小鱼干,还有什么石球,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其实也就是他们的鼻子不够灵敏,换作赵时晴自己,即使现在隔着五六步的距离,她也能闻到小鱼干的味道。 见这些人不相信,赵时晴便打开荷包,抓出一把小鱼干,接着,又掏出一颗石球。 众人......咱们还是去拜魁星吧,不要多管闲事了。 众人一哄而散,小偷还被赵时晴踩在脚下,这次他被踩到了琵琶骨,泥鳅功用不上了,只能趴在地上说好话。 他在心里直骂娘,谁家好人会在荷包里装小鱼干的,还有石头球,这不是坑人吗? 心里是这样想的,可是说出来的却是:“姑娘,姐姐,大妹子,求求你饶我这一次吧,我家里有八十岁的老娘,如果我不拿钱回去,她老人家就要活活饿死了。” 这人趴在地上,脸贴地,只露出半张侧脸。 “你也就十几岁吧,你老娘还怪有本事的,六七十岁还能生下你这个好大儿。” 那人......完犊子,这次不管用了。 “大妹子,你看我也没有偷到你的钱,你也没有损失,今天就放我一马,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你看行不行?” 赵时晴还没开口,身后便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咦,这不是泥鳅吗?你不唱戏了,改来扮书生了?” 赵时晴寻着声音看过去,只见那是一个比她更像街溜子的少年,少年脸上黑漆漆的,也不知道是脏的,还是本来就这么黑,衬得他的白眼仁更白,黑眼仁更黑,他咧嘴笑时,牙齿白得发光。 (这是两章合一的4000大章,后面还有一章加更) 第四十六章 污糟三人组(iampetty万赏加更) 泥鳅叫道:“你小子是谁啊,我的事,你少管。” 街溜子少年蹲下身,在泥鳅脸上拍了拍:“这里是白爷的地盘,白爷可是读书人,他眼里不容沙子,最看不上你们这些小偷,你猜若是让白爷知道,你在他的地盘上偷东西,会不会断了你的爪子?” 泥鳅的心在滴血,不用问了,这小子是要讹钱。 “我今天第一天来这里做生意,到现在还是两手空空,小哥,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街溜子少年没理他,起身对赵时晴说道:“小姐姐,你别让他跑了,我去喊白爷。” 说完便要走,泥鳅吓了一跳,连忙叫住他:“兄弟兄弟,哥哥给你一两银子,你就帮哥哥这一回,行不?” 街溜子少年摇摇头:“一两银子太少了,我还是去喊白爷吧。” 泥鳅:“那就二两。” 街溜子少年伸出五根手指:“五两,少一文钱都不行。” 泥鳅咬牙:“五两就五两,可我身上没有这么多,你要和我回家去取。” 赵时晴插嘴:“他家里有八十岁老娘,你小心他讹上你,让你替他给老娘养老送终。” 泥鳅:今天出门一定是踩狗屎了,这碰上的都是什么人啊。 街溜子少年点点头:“也是啊,我这么英俊潇洒,富贵天生,一看就是容易被碰瓷的。还是不去你家了,我去问问白爷,这事该咋整。” 说着便又要走,泥鳅急了,若是让白爷知道他偷东西偷到魁星楼来了,别说一只爪子,白爷能把他四只爪子全都废了。 “你别走,你让这姑娘放了我,我在王麻子胡同后面那棵老槐树底下埋的十两银子全都归你。” 他们这种出来混又没有老大的,随时准备被人抄老窝,所以他们的钱也不会藏在家里,兔子有三窟,他们比兔子还要多两窟。 街溜子少年知道,泥鳅不敢骗他,便换上一副笑脸,对赵时晴说道:“小姐姐,你就给弟弟一个面子,放了这条烂泥鳅吧。” 赵时晴翻个白眼:“少套近乎,我知道你是谁啊,有本事你就把他从我脚底下抢过去。” 街溜子少年忙道:“我没本事,所以......” 赵时晴从怀里摸出两颗金豆子,她朝着来时方向呶呶嘴:“我放了他,但是想赚钱,你们就跟我走,帮我办点事,他的十两银子是你的,这两颗金豆子也是你的。” 泥鳅:“凭啥都给他,见者有份。” 他打小就在外面混,一看就知道,这种钱不赚白不赚,赚了也白赚。 赵时晴脾气很好:“好,那就你们一人一颗。” 街溜子少年摊摊手:“行啊,我吃点亏,让一颗给他。” 三人谈妥,说走就走。 啥?没人围观吗? 一个小偷,一个街溜子,一个当街打人的粗鄙少女,读书人才不屑围观,他们的眼睛是读圣贤书用的,这种市井刁民,多看一眼都觉污糟。 污糟三人组离开魁星楼,走出一里路,在一个看上去和他们同样污糟的馄饨摊前坐下。 赵时晴要了三碗馄饨,两碗肉的,一碗素的,她还在孝期,吃的是素馄饨。 泥鳅已经一天没吃饭了,馄饨端过来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连吃带喝,稀里哗啦。 赵时晴冷眼旁观,见那街溜子却正细心地用筷子往外挑香菜。 “你不吃香菜?”赵时晴问道,二哥赵廷暄就不吃香菜,她见怪不怪。 街溜子一脸嫌弃:“这香菜太老,切得又不够碎,入不得口。” 赵时晴觉得吧,她应该把这个街溜子抓了送给师父,这样可以督促师父提高厨艺。 “你这人还怪讲究的。”赵时晴低头喝了口汤,她的挑嘴只针对她师父,离开师父,她什么都能吃。 泥鳅吃完一碗馄饨,眼巴巴看着赵时晴:“东家,说吧,让我干啥?” 赵时晴:“你还真是张嘴就来。” 她又看向街溜子,街溜子终于挑完香菜,正在慢条斯理地吃馄饨。 “你既然吃饱了,那就你先说吧,就说说这位白爷,他是魁星楼这一带的老大吗?刚刚你们说他是读书人,读书人怎么又当老大了。” 泥鳅斜眼偷瞟街溜子,又看看赵时晴,一副我想说可我又不敢说的模样。 赵时晴二话不说,从怀里摸出一块一两的小银锭:“谁说的好,这一两银子就是谁的。” 街溜子只是朝着小银锭看了一眼,便继续吃他的馄饨,泥鳅却一下子来了精神,别以为当小偷的会嫌一两银子少,这个世上大多数人,一个月也赚不到一两银子。 “我说,我说!”泥鳅咽了咽口水,说道,“白爷大名叫白文青,他是国子监祭酒白大人的亲弟弟......” “不是亲的,他是外室生的。”一直没说话的街溜子忽然插嘴。 泥鳅被人打断话头有些恼火,据理力争:“都是一个爹生的,那有啥区别,大家都是姓白的。” 街溜子:“区别就是一个是家族的骄傲,另一个却是家族的耻辱,姓白有什么用,白家根本不认他。” 泥鳅抹抹脸:“你这么激动干啥,你的口水都喷到我脸上了。” 街溜子不说话了,低头继续吃馄饨,赵时晴发现,他吃东西的样子非常优雅,就好像他对着的不是一只粗瓷大碗,而是精美瓷器,他吃的也不是二文钱一碗的馄饨,而是珍馐美食。 泥鳅继续说道:“白家也不是真的不想认白爷,据说白爷小时候很聪明,读书也很好,白家便放出话来,只要白爷考上举人,哪怕考不上进士,白家也让他认祖归宗。” 赵时晴明白了,问道:“可是白爷却一直没有考上?” 泥鳅直叹气:“就是时运不济呗,白爷考了好几次,一直都没有考上,后来他就索性占了魁星楼这一片的地盘,守着魁星老爷,总能沾点光吧,可惜,唉,还是没考上,不过这也不好说,万一今年白爷就能考上了呢,东家,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赵时晴点头:“对,就是这个理儿,说不定今年白爷就考上了呢。” 赵时晴心里的小人儿在白爷的头顶打了一个勾,白爷的身份和经历,挺好的。 今天是个好日子,距离心想事成又近了一步。 第四十七章 我和白爷有个约会 赵时晴把那锭一两银子的小银锭放到泥鳅面前:“这是你的了。” 泥鳅大喜,忙把银子装起来。 金豆子虽好,可是这一两银子却是马上就能装进口袋的。 赵时晴又拿出一锭差不多大小的银子,同样放在桌上:“隔行如隔山,白爷是读书人,他是怎么当上魁星楼这一片的老大的?” 泥鳅怔了怔,他是先知道当老大的白爷,后来才知道白爷是读书人,再后来听说白爷和国子监祭酒是兄弟的,至于从白书生到白爷的血泪历程,泥鳅不知道。 他看向街溜子:“你知道吗?” 街溜子终于喝完最后一口馄饨汤,正用一条雪白的帕子擦嘴,泥鳅看着怪心疼的,那么好的帕子,居然用来擦嘴,这也太浪费了。 至于怎么才能不浪费,泥鳅没去想,总之,他觉得这个街溜子不正常,穷讲究。 听到泥鳅问他,街溜子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便瞟向赵时晴面前的小银锭,摇摇头:“有点少。” 赵时晴...... 她拿出那两颗金豆子:“一颗金豆子,够不够?” 泥鳅的眼珠子瞪得溜圆,金豆子啊,金子! 想想刚刚赚到的一两银子,泥鳅伤心地抱住瘦瘦的自己。 街溜子扬扬眉毛,看向赵时晴:“说完就,什么时候给?” 赵时晴:“对,说完我就给。” 出门在外,全部家当都在身上。 街溜子清清嗓子,说道:“白爷之所以会成为白爷,那是因为他的干爹!白爷的干爹就是以前魁星楼这一片的话事人钟三太爷。 你们知道魁星楼里供的那位魁星姓甚名谁? 钟馗! 钟三太爷据说就是钟馗的后人!” 赵时晴两眼冒光,这位钟三太爷可真是个大聪明,回头她退隐江湖,就去财神庙门前立棍。 知道里面供的是谁不? 赵公明! 我也姓赵! 这片地盘是我的了! 街溜子继续说道:“白爷还是书生的时候,隔三差五就来拜魁星,一来二去,在钟三太爷面前混了个脸熟。 话说白爷第一次落榜,又来拜魁星,钟三太爷替他惋惜,便叫上他去喝酒,酒桌上认了干亲,白爷就成了钟三太爷的干儿子。 钟三太爷没有儿子,对白爷视如己出,白爷给钟三太爷养老送终,后来接管了钟三太爷的地盘和人手,白爷有两个儿子,全都姓钟,一个也没有姓白。 白爷现在要钱有钱,要房有房,其实回不回白家无所谓,否则他也不会让两个儿子全都姓钟。 白爷就是想要争一口气,白家不是看不起他吗?他就要考个举人给白家看看。” 赵时晴懂了,考举人,已经是白爷的执念了。 泥鳅一拍大腿:“两个儿子全都姓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白爷知恩图报,义薄云天,真是条汉子!” 赵时晴觉得街溜子讲得很好,最重要的是,街溜子的声音很好听,他的好听和萧真的好听不一样。 街溜子的声音清澈婉转,若他唱歌,定然绕梁三日,而萧真的则略显深沉,让人耳朵发麻,身子发酥。 赵时晴弹了弹金豆子,金豆子咕碌到街溜子面前便自己停下,力道刚刚好。 泥鳅眼巴巴地看着她,东家,还有一颗金豆子呢。 赵时晴笑了笑,伸手入怀,这一次摸出来的又是一颗金豆子。 “谁能带我去见白爷,这颗金豆子就是谁的。” 泥鳅蔫了,他和白爷没交情,也不知道白爷住在哪里。 他怒瞪街溜子,又让你小子得手了。 街溜子龇出一口小白牙:“巧了,我和白爷是邻居,走吧,我带你去。” 三人离开馄饨摊,街溜子在前面走,赵时晴跟着,泥鳅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来。 开玩笑,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有钱的,当然是要跟着,手指缝里漏点出来,就够他吃香喝辣了。 白爷住的地方,与魁星楼隔着一条街,是一座看上去普普通通的民宅,大门油漆剥落,墙头上还插着碎瓦片,看上去真的不像是地头蛇的家。 街溜子敲门,大门从里面打开一条缝,一个八九岁的小孩探出脑袋:“师兄,你怎么又弄得这么脏,小心师父骂你。” 街溜子摸摸他的小脑袋,问道:“白爷在家吗?” 小孩点点头:“在琴室里呢。” 街溜子转身看向赵时晴:“你叫啥?” 赵时晴:“小四。” 街溜子对那小孩说道:“让他俩进去等着,我去和白爷说一声。” 三人进了院子,街溜子便径自走了。 赵时晴打量这院子,这院子从外面看着破旧,里面却别有洞天,至少是三进院子。 倒坐房正对着的地方有一张石桌,四周有四张石鼓,小孩指了指:“你们在这里等吧。” 赵时晴一怔,刚才没有留意,现在细听,这小孩的声音同样婉转悦耳。 怎么回事,这京城里声音好听的人,全都让她遇到了? 不过泥鳅的声音就不好听,和萧肃一样,忽粗忽细,难听极了,二哥有一阵也是这样。 两人等了一会儿,却没有等到街溜子,先前的小孩又回来了。 “你过来吧。”小孩冲着赵时晴说道。 赵时晴站起身来,泥鳅连忙起身跟上,小孩板起小脸:“没说让你进去,你在这里等着,真当这里是谁都能进的吗?” 如果是在别的地方,泥鳅还会扯着脖子争论几句,可是在这里他不敢,他是小偷,小偷最怕的不是官府,而是像白爷这样的老大。 被官府抓住,顶多就是吃上几天牢饭,小偷小摸不会判重刑,还能在牢里养得白白胖胖。 可若是得罪了老大,他就别想过安生日子了,不是死就是残。 泥鳅乖乖地坐回石鼓上,缩肩耷脑,恨不能钻进地缝里。 赵时晴跟着小孩昂首走进二进院子。 一进来,赵时晴便忍不住点点头,二进院子里雕梁画柱,抄手游廊挂着一拉溜的画眉百灵,最有意思的是,别人家的游廊横梁上绘的是二十四孝或者十二花令,而白爷家里的游廊上绘的却是戏,一根梁一出戏。 赵时晴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这位白爷,恐怕是位戏迷吧。 她又想起街溜子和这小孩的好嗓子...... 两人停在一间屋子门前,小孩冲着门里说道:“大爷,人带来了。” “进来吧。”声音清清冷冷,不好听,也不难听,赵时晴竟然还有点失望。 小孩推开门,赵时晴摘下头上的斗笠,掸掸身上的尘土,迈步走了进去。 屋子不大,靠窗放着一把胡琴,四周的架子上还摆着月琴、琵琶、弦子、箫和唢呐。 看来这就是刚刚那小孩口中的琴房了。 罗汉床斜靠着一个中年人,四十上下的年纪,做书生打扮,可是却长了一张粗豪的脸,扫帚眉,络腮胡,两只眼睛赛铜铃。 别说,这位虽然不姓钟,可是真的有点像传说中的钟馗。 赵时晴像男人一样抱拳行礼,落落大方:“小四见过白爷,白爷安。” 白爷嗯了一声,连个眼角子也没给她:“你要见我?有事?” 赵时晴微笑:“小四想和白爷做笔交易。” 白爷这才抬起眼皮,用正眼看她:“长得不错,可是太小了,爷不好这口。” 赵时晴:“该不会以为我是来自荐枕席的吧,一大把年纪,你可真敢想。” 白爷怔住,自从他由白秀才变成白爷以后,十几年了,除了白家人,还没有人敢用这种口气和他说话,这小丫头胆儿肥啊。 白爷来了兴趣,坐直身子,说道:“小丫头,听口音不像是京城人啊。” 赵时晴:“你能听出来?我这就是官话,我是我们那里官话讲得最好的。” 白爷哈哈大笑,指着旁边的小杌子:“既然你不是来自荐枕席的,那就说说你的交易吧。” 赵时晴好奇:“原来传说中的白爷竟是这么好说话的吗?” 白爷:“小月月带来的人,我总要给几分面子。” 小月月? 那个街溜子是叫小月月吗? 哈哈,这名字娘里娘气的。 “白爷喜欢听戏,那我请白爷和我一起演一出戏,不知白爷有没有兴趣?” 白爷脸上的温和荡然无存,他冷冷一笑:“乔装改扮,再找到我这里来,你是不是忘了,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 赵时晴似笑非笑:“我的确是乔装改扮,但是这出戏对于白爷而言只是信手拈来,虽然这里是天子脚下,可事成之后,白爷保证片叶不沾身,对了,白爷想不想听听我开出的条件,若是白爷满意,咱们再谈正事不迟。” “说说吧,什么条件?”白爷问道。 “听说今年京城乡试,主持出题的人是房二先生?”赵时晴反问。 白爷一怔,没想到这小丫头竟然直接插他要害,他的要害就是乡试。 “是有这个传闻,但做不得真。”白爷虽说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是信了的。 房二先生的大哥,便是房婴,前两次的会试出题和主考都是房婴,明年的会试,很可能还是房婴。 而房二先生虽然名气比不上房婴,但是去年他为太上皇编撰了一本诗集,太上皇龙颜大悦,赐他三颗仙丹。 那仙丹是太上皇亲手所炼,就和太上皇的这本诗集一样,有市无价。 不仅如此,皇帝也召见了房二先生,房二先生如今在翰林院,正在为当今天子编书。 赵时晴留意着白爷脸上的神情,也看到他眼睛里那两簇熊熊燃烧的小火苗。 白爷为了那个举人的功名,都快要魔怔了。 赵时晴假装什么也没有看到,继续说道:“事出必有因,既然有了这个传言,那定然不是空穴来风。” 白爷沉声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赵时晴微微一笑:“巧了,我家刚好有两本书,一本是房大学士读过的,另一本是房二先生读过的。” 白爷霍的站了起来,脚上连鞋子都没穿,穿着袜子站在地砖上。 “你说的书上有他们的批注,什么书?” 赵时晴嘻嘻一笑:“好像叫什么夏冬的。” 白爷:狗屁的夏冬,是春秋,是春秋! 他花了大价钱,才从房家的一名清客口中得到一个消息,据说兄弟二人一直在家里编书,历时八载,这书已经编好两年了,共有三十卷,在书中,房氏兄弟深度解析春秋,提出了很多前无古人的见解,只是不知为何,这三十卷早就编好,却一直没有公布于众。 现在听到赵时晴这样说,白爷犹如醍醐灌顶,他怎么没有想到呢? 房家兄弟之所以把这三十卷藏了两年,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们担心漏题! 今年的乡试,明年的会试,一定会考春秋! 白爷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他穿着袜子,围着赵时晴转了好几圈,眼睛里绿幽幽的。 “小丫头,你家里有人当官?” 赵时晴嗤道:“我家当然有人当官,而且还是大官,我说的这两本书是我二哥的,不过现在归我了,我可以决定送给谁。” 白爷忽然弯下腰来,和赵时晴脸对脸:“小丫头,你是在吹牛吧?” 赵时晴晃着脚:“就说这条件如何?” 白爷冷静下来,这小姑娘既然敢开出这个条件,那么...... “不行,万一事成之后,你不认帐了怎么办?” 赵时晴想笑,他都不问是让他办什么事,就只想着那两本书。 赵时晴说道:“明天吧,明天我先给你交个订金,当然不会是真的银子,你也不缺银子,明天我把那订金给你,你再判断我说的是否可信。” 白爷深深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说道:“好,明日此时,你来这里。” 赵时晴笑了笑:“白爷信我,我也信白爷,相信白爷不会设下圈套,伏击我这么一个可怜的小姑娘。” 白爷...... 好话坏话都让你一个人说了。 赵时晴走出琴房,冲着廊下挂着的鸟笼打招呼:“画眉大婶,你的毛快要掉光了。” 画眉鸟勃然大怒。 赵时晴一路走一路打招呼,抄手廊子里沸腾起来,白爷听到鸟叫声走出来时,吓了一跳,只见所有的鸟都在笼子里又喊又叫,那个样子,活脱脱就是泼妇骂街。 第四十八章 行动进行时(一) 赵时晴从白爷家里出来时,没有看到街溜子,对了,人家有名字,芳名小月月。 赵时晴想到这个名字就忍不住想笑,一回头,便看到跟在身后的泥鳅。 差一点把这条小泥鳅给忘了。 “东家,说好的两颗金豆子一人一颗,可现在却全都让那小子拿走了,我只落得一两银子,东家,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吧,东家......” 得,这是给赖上了。 赵时晴可不是说话不算数的人,更何况......这小子那一身滑不溜手的功夫,她看上了。 “泥鳅,你家里除了八十岁的老娘,还有其他人吗?” 泥鳅脸一红,东家这是在打趣他,一定是! 先前他说家有八十岁老娘,已经被东家无情打脸了。 他抓抓脑袋,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是被我阿爷从烂泥潭子里捡来的,差一点就死了,阿爷原本已经金盆洗手了,为了养活我,又重出江湖。 大前年阿爷也死了,我家里只有我和我弟,我弟才三岁。” 赵时晴糊涂了:“你弟弟也是你阿爷捡来的?” “我弟是我捡的,我捡我弟的时候,阿爷已经不在了,我弟刚捡回来时,才这么一点点大。”泥鳅用手比划着襁褓的大小。 赵时晴点点头:“你这身功夫是跟你阿爷学的?” “是啊,我阿爷以前在江湖上有一号,后来伤了腿,就金盆洗手了,我小时候身子骨太弱,需要用人参,我阿爷被逼无奈,只好重操旧业,如果没有我阿爷,我早就死了。”泥鳅的眼眶里不知何时已经噙满了泪水。 赵时晴说道:“你今年多大?” 泥鳅:“十五,我今年十五了。” 泥鳅的阿爷是大前年去世的,那时他只有十二岁。 十二岁的他,恐怕养自己都困难,可他却又捡回来一个弟弟。 赵时晴想起一句话: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走,带我去你家,看看你弟弟,接下来的几天,你跟着我,我给工钱,放心,事成之后,我给你五颗金豆子。” 泥鳅先是一怔,接着便想到什么:“东家,泥鳅没本事,胆子也小,干不了大事,东家您不用把我弟当人质要挟泥鳅,泥鳅不值得。” 赵时晴......你们京城的人,心眼子可真多。 “你放心,我就是陪你回去看看你弟弟而已,我不会把他带走,也不会让你去做危险的事。” 说着,赵时晴又摸出一块碎银子:“这个拿去给你弟弟买吃的。” 泥鳅心心念念是金豆子,赵时晴身上有金豆子,可她为什么不给,却只给一块碎银子? 因为她不想让泥鳅觉得,金豆子来得太容易。 很多事情,一次两次,第三次就会成为习惯,一旦你下次不给金豆子了,他就会觉得你小气。 赵时晴既然想用泥鳅,在她对泥鳅还没有完全信任之前,她不会掉以轻心。 至于已经给出两颗金豆子的小月月,赵时晴表示这是两码事。 小月月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无论心态还是行事作风,都要比泥鳅老练,这样的小孩,赵时晴看不透,也不敢用。 不过,有机会倒是可以合作。 就像是对待萧真。 泥鳅虽然还在戒备,但是他接了那块碎银子,只是他一边走一边强调:“东家,我弟弟不是我的亲弟弟,他只是我捡来的。” 话外音:你用他来要挟我,那是找错人了。 赵时晴不动声色,催促他在前面带路。 泥鳅一万个不愿意,可是他不敢招惹赵时晴,这姑娘虽然年纪和他差不多大,但是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且,人家的身手比他好,他除了会逃跑,别的什么都不会。 就连这逃跑的本事,也折在这姑娘手里了。 所以他不敢作妖,只能硬着头皮在前面带路。 路过一家点心铺,泥鳅进去买了几块桂花糕。 也不知又走了多远,两侧的房屋越来越破旧,道路也渐渐坑洼不平,看不到马车,也看不到轿子,来往行人衣着破旧,一看都是穷苦人。 如果没有泥鳅带路,赵时睛真不知道华美富庶的京城,还有这样的地方。 泥鳅在一个破烂的院子前停下脚步:“东家,我家就住在这里。” 院子里大门敞开,两个粗壮的妇人正在院子里劈柴,看到他们,其中一个笑着说道:“泥鳅,怎么今天回来得这么早,杂货铺子这么早就打烊了?” “今天老板家里有事,就提前打烊了。” 泥鳅一边回答一边偷瞟赵时晴,生怕赵时晴说出什么,捅破他的身分。 赵时晴双唇紧闭,目不斜视,像是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泥鳅既然一直没让街坊们知道自己的身份,她何必多管闲事。 这时,有个妇人看到了跟在泥鳅身后的赵时晴,赵时晴虽然一身粗布衣衫,头戴斗笠,但是一看就是一个年轻姑娘。 “泥鳅,这姑娘是谁啊,你家亲戚?你家还有亲戚吗?” 泥鳅张张嘴,正不知道要说什么,赵时晴开口了:“我刚雇他他给我打短工,他说要先回家看看,我便跟着过来了。” “什么短工啊?”一个大婶问道。 “我出来进货,让他给搬东西。”赵时晴说道。 住在这里的人,并不会奇怪为何会是一个姑娘出来进货,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有高门大户才讲究那些,普通老百姓可没有那么多规矩,不抛头露面,吃什么喝什么?里里外外若是没有她们这些女人操持,只靠男人,这个家早就散了。 因此,赵时晴这样说,这两位妇人不但没起疑心,反而热络起来:“泥鳅这孩子可真能干,下了工还要再去做短工,我说姑娘,你还缺人手吗?我力气可大呢,搬搬抬抬的活计全都能干。” 赵时晴微笑:“这次人手够用了,下次找你。” ...... 这个院子很大,却又不是那种方方正正的四合院,而是看起来像是随便围起来的院子,院墙有的地方是砖砌的,有的地方是用旧门板围起来的,院子里的房子同样也是五花八门,但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破。 泥鳅带着她在一间屋子前停下脚步:“这是我家。” 他没有开门,而是敲响隔壁人家的屋门:“婶子,我回来了。” “是泥鳅啊,门没关,进来吧。”屋里传来妇人的声音。 泥鳅推开门,带着赵时晴走了进去。 屋里非常简陋,但是打扫得很干净,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正在缝补衣裳,地上铺了草席,两个孩子正在玩过家家,一个女孩约莫五六岁,另一个男孩看上去顶多三岁,这个应该就是泥鳅的弟弟了。 “哥,哥!” 小男孩看到泥鳅,便张着小手扑了过来,泥鳅把他抱起来,在他的小脸蛋上亲了亲。 “哥给你买了桂花糕,你拿去和小花姐姐一起吃。” 妇人见泥鳅拿出整包的桂花糕,连忙说道:“那东西多贵啊,你给小宝拿一块就行了,余下的给小宝留着慢慢吃。” 泥鳅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正是之前赵时晴给的那个小银锭,他又从身上摸出十几个铜钱,正是用碎银子买桂花糕找的零钱。 他把这些全都放在妇人面前:“婶子,我要跟着东家出去,您再帮我照看小宝几天,这些钱给您,您别嫌少,也不用省着,都拿去买米吧。” 妇人一愣,连忙推辞:“小宝吃不了多少的,用不了这么多,你要出门,身上不能没有钱,这个你拿去。” 泥鳅笑着说道:“婶子,我这次出门是赚钱的,东家包吃包住,不用自己带钱,再说,我也还有钱。” 说着,他看向小宝,小宝用力点头:“我哥有钱!” 妇人无奈,只好把钱收下。 泥鳅抱过小宝,在小宝耳边低声叮嘱了几句,小宝扭头看向赵时晴,赵时晴这才看清小孩的相貌,白白胖胖,粉雕玉琢。 这孩子,一点也不像是穷苦人家养出来的。 不仅是孩子的亲生爹娘长得好,也要归功于泥鳅,看得出来,这孩子跟着泥鳅,是没有吃过苦的。 ...... 走出大杂院,赵时晴打趣道:“若是你跟我走了,再也回不来,你藏起来的银子怎么办?” 泥鳅:“我弟知道藏银子的地方。” 说完,他瞪着赵时晴:“东家,我只有几十两银子的家底,你看不上的。” 赵时晴强忍着笑,点点头:“我的丫鬟叫凌波,那天她告诉我,她已经存了二百两银子,你这点家底,别说我了,就连我家凌波也看不上。” 泥鳅:人比人气死人啊,他现在卖身还来得及吗? 赵时晴上下打量着泥鳅,吃馄饨时,泥鳅便已经脱下那身长衫,长衫里面是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 泥鳅被赵时晴看得浑身不自在,虽说这位是他目前的东家,可毕竟是个小姑娘,让一个小姑娘这样打量,他怪害臊的。 泥鳅低下头,两只爪子揉着衣角,忸忸怩怩。 赵时晴没眼看了。 “把你那件长衫穿上。” 泥鳅不明所以,把卷成团儿背在背上的长衫重又穿在身上。 其实泥鳅长得不丑,就是个子不高。 赵时晴把他带到一家客栈,让他在这里住下,又给了他五两银子,让他在客栈里等消息。 安顿好泥鳅,赵时晴便又来到那家杂货铺,老板已经认识她了,铺子里没有其他客人,赵时晴开门见山:“我需要和国子监有关的东西,有教授批注的试卷或者作业都可以,明天我到万福寺去取。” 出了杂货铺,赵时晴觉得下次有必要把凌波带过来,介绍给老板,这样就不用每次都要亲自过来了。 赵时晴回到有喜盈门时,见大家全都聚在她和李牧的房间里。 这一次跟着她一起来京城的,共有九人,李牧便是这九个人里的头头。 赵时晴从早上出去就没有回来,大家凑在一起,正在商量要不要出去找人。 看到赵时晴回来了,大家齐齐松了口气。 凌波抱住她的胳膊:“二小姐,您总算回来了。” 喵~ 小妖坐在窗台上,脸上满是不屑,这些傻瓜只会大惊小怪,只有她知道,主人一定会回来的。 赵时晴对众人说道:“既然大家都在,那咱们就顺便开个会,我有几件事,需要你们现在就去做......” 一夜无事。 次日,赵时晴再次来到万福寺,由知客僧通达师傅引领着去了那间精舍,开门的还是灯芯。 和昨天一样,韩老爷子也在,只是这次并没有给赵廷晗施针,而是正在给他诊脉。 赵时晴等了一会儿,韩老爷子便收了脉枕,转身出去。 见他走了,赵时晴便问赵廷晗:“今天不用施针吗?” 赵廷晗微笑:“施针要间隔三日,否则我的身体承受不住。” 他把从王府带出来的东西拿给赵时晴:“不知你要这个要做何用,你看这些可以吗?” 赵廷晗一直都在国子监读书,只是他身体不好,每个月总要请上几次病假,最近这半年,他索性休学了。 他给赵时晴带来的东西,便是国子监的试卷。 他虽然休学,可也让人去国子监要了试卷在家里做。 他们这些在国子监读书的世子世孙们,若是成绩好,便是锦上添花,成绩不好,也无伤大雅。 国子监的考试有他们没他们都一样。 考得好,那就跟着一起排名。 若是考得不好,那就当做没有参考。 赵廷晗带来了两份试卷,一份是空白的,另一份上面有国子监教授的印章。 国子监教授是从九品,历来都是由孔、孟、曾、颜四家子弟担任。 这份试卷上的印章便是孟教授的。 精舍里有现成的笔墨,赵时晴用笔蘸墨将试卷上赵廷晗的名字涂抹,赵廷晗不解,问道:“小妹,这又是为何?” 赵时晴便讲了昨日的巧遇,又说了自己的打算,赵廷晗一向淡然的眸子渐渐亮了起来。 “小妹,想不到我送回梁地的那两本书还能有此妙用。” 房婴和房二先生全都教过赵廷晗,但以他们的身份,每个月也顶多过来讲上一两堂课。 然而赵廷晗却给他们留下了好印象。 第四十九章 行动进行时(二)najia万赏加更 有一次,赵廷晗因为病假,错过了房婴的课,他感觉很不好意思,便挑了几盆花送去了房府。 房婴为人谨慎,但凡有读书人主动与他亲近,他都会认为人家是想从他这里得到好处。 什么好处呢? 当然是漏题了。 谁让他已经连续两届(六年)担任主考了呢,而且很可能明年还是他。 因此,不仅是读书人,他与朝中其他官员也没有私交,越是官宦子弟,便越是要走科举之路,他全都要提防,万一和某位官员走得近了,而那位官员家中子弟金榜题名,保不准就有小人造谣,说是他漏题了。 而那些勋贵和宗室子弟虽然大多不参加科举,可是个个不学无术,房婴看不上他们。 房婴如此,房二先生有样学样,一来二去,房府门前冷冷清清。 可是赵廷晗送去的这几盆花,房婴不但收下,而且还给了回礼。 回礼便是他亲笔批注过的那本春秋。 他之所以看中赵廷晗,一来是因为赵廷晗,以及他的兄弟们,全都不可能参加科举。 二来则是因为赵廷晗有病。 这是一个远离亲人,重病缠身的孩子。 且,送来的也不过就是几盆并不名贵的花而已。 而房二先生的那本春秋,则是赵廷晗替弟弟赵廷暄求来的。 后来赵廷晗听说小妹妹赵时晴也在读书,便把自己的那本春秋也送回了梁地。 这两本书,目前一本在赵廷暄手里,另一本则在白鹤山。 昨天,赵时晴已经派人回梁地拿书去了。 兄妹二人商议了足足一个时辰,赵时晴这才离开。 次日,负责给赵廷晗看病的胡太医唉声叹气地回到太医院,独自一个人坐在窗前怔怔发呆。 相比于之前的韩老爷子和后来的武太医,胡太医就显得太年轻了。 太医院不同于其他衙门,这里的派系和站队是以家族为单位的。 比如早已荣休的韩老爷子,他出自会安韩家,韩家世代行医,太祖起兵时,韩家老祖宗便是军队里的军医。 太医院的院使也是姓韩的,韩家除了韩院使,和荣休的韩老爷子,还有老老少少八名子弟在太医院任职,而太医院里另有十几人,虽不姓韩,但却师承韩家。 除此以外还有江家,在太医院的势力与韩家不相上下。 而胡太医,和之前那位武太医就属于太医院里的孤儿了。 他们不是出自有名的医学世家,家里也没有人在朝为官,更与后宫里的主子们攀不上交情,他们是真才实学考进来的。 在没进太医院之前,他们都是在当地受人尊敬的大夫,可是到了太医院,他们便是被呼来喝去的边缘人。 若不是背后没人,胡太医也不会被派去给梁世子看病。 谁都知道,梁世子已是油烬灯枯,回天乏术,接下来就是在等死了。 一旦梁世子死了,给他看病的大夫是百分百要治罪的。 看到胡太医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众人觉得,胡太医亦是离死不远矣。 武太医有点不好意思,原本是他给梁世子看病的,后来梁世子病情加重,他被斥责,这才换了胡太医。 而这个结果,是他卖了老婆嫁妆,给上面送礼才换来的。 否则,现在等死的人就不是胡太医,而是他了。 武太医亲手沏了一壶茶,端到胡太医面前:“尝尝,这是我表弟从信阳老家带来的,好茶 胡太医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谢谢,没想到我临死还能喝到武兄的茶。” 武太医羞得想要钻到地缝里去,却还是硬着头皮问道:“可是梁世子不好了?” 胡太医叹了口气:“怕是吃不上今年的月饼了。” 胡、武两位太医身份不高,他们没有单独的屋子,周围的太医们此时都在竖着耳朵大大方方地偷听。 现在是五月中旬,胡太医说梁世子吃不到今年的月饼,那不就是说,梁世子顶多还有三个月的寿命? 有人叹息,有人却更担心了,三个月啊,胡太医你一定要坚持,可不能再让上边换太医了,否则那把刀落下来,还不知道要斩断谁的脖子呢。 梁世子黄泉路上有你小胡陪着就行了,我们就不一起去了。 不到一个时辰,整个太医院,就连草药园那边的人,也全都知道梁世子死期已定。 众人看向胡太医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兔死狐悲。 无论梁世子什么时候死,太医院里都要有人陪着他一起死,那就把这个机会留给可怜的胡太医吧,要怪就怪他放着好好的坐堂大夫不当,而要来考太医院。 真以为做了太医就能光宗耀祖吗? 那也要有命去做才行啊。 宫里的内侍们每天都在太医院里出出进进,因此,梁世子吃不上月饼这句话,当天便传进宫里,传到了永嘉帝和丽太妃耳中。 “上次不是说他活不了几天了吗?怎么现在又说活不到中秋,这距离中秋还有三个月呢。”丽太妃说道。 永嘉帝眉头微蹙,母妃总是这样沉不住气。 “那是母妃理解错了,一直都是说他命不久矣。” 丽太妃被永嘉帝用话轻刺了一下,她心里不太舒服,自从儿子做了皇帝,便一年比一年威严,对她的尊敬也大不如前。 毕竟,她只是太妃,而不是太后! 自大雍立朝,她是唯一一位没有封后的皇帝生母。 每当想起这件事,丽太妃便气得睡不着觉,年轻时还称得上温婉的性子,现在渐渐暴躁起来,动不动便会发脾气。 比如现在。 她那涂着鲜红蔻丹的手紧紧抓住小几上的杯子,一旁的方嬷嬷紧张地屏住呼吸,生怕自家太妃忍不住,当着皇帝便摔杯子。 好在永嘉帝抢在丽太妃摔杯子之前便站起身来:“朕让银作局又打了一批首饰,到时给母妃送过来,母妃若是不喜欢,只管让他们重做,前朝有朕,母妃只管放宽心。” 他刚刚迈过门槛,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 永嘉帝没有停留,坐上龙辇往勤政殿而去。 铛铛铛,作者有话说,看过来~ 第五十章 行动进行时(三)两章合一 花开几朵,各表一枝。 在万福寺与赵廷晗见过面,赵时晴便让凌波去苏记茶铺找萧真,而她自己则拿着国子监的试卷去见了白爷。 这两份试卷,便是她给白爷的订金。 白爷自幼在京城长大,又在市井混迹多年,深深知道,在京城,无论是街上打架的熊孩子,还是连官话都讲不好的外地人,全都不能掉以轻心。 谁知道这个熊孩子是哪个侯府里偷溜出来的不孝子弟,谁知道那个外地人背后站着的又是哪位藩王。 在京城,衣着鲜亮的不一定是达官显贵,一袭布衣的说不定是刚刚进京的三品大员。 比如那个戴着斗笠,露出半截黑瘦手臂的小姑娘,一出手就是两颗金豆子,张口就说家里有房婴的春秋。 你说她在吹牛? 在白爷面前吹牛,也要有底气才行。 白爷辗转反侧,其实无论赵时晴拿来的订金是什么,为了房氏兄弟亲笔标注过的春秋,白爷已经决定:只要今天这个叫小四的小姑娘胆敢再次登门,无论她带来的所谓订金是什么,白爷都会与她或者是她背后的人合作。 白爷现在只有一个心愿,就是考上举人,然后再告诉白家人,他的儿子都姓钟,什么白家,他早就看不上了。 不是白家不要他,而是他不要白家。 因此,当赵时晴把这两份试卷摆到白爷面前时,白爷那颗四十年的老心还小鹿乱撞了一把。 孟家子弟亲笔批改的试卷,这个做不得假。 想要找一份国子监的试卷,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 但是要找一份盖着国子监印章的空白试卷,这是一点也不容易。 首先,你要认识国子监的人,这人很可能不是普通教授,更不可能是学生,而是更高一级的人物。 也只有在国子监,身份足够高,才能拿到空白试卷。 由此可见,赵时晴送来的这两份订金足够体面。 白爷的笑容直达眼底,看向赵时晴时,就连称呼也改了:“四姑娘,咱们坐下谈谈吧。” ...... 赵时晴这边进展得很顺利,而凌波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她下了轿子,在桥头买了一包花生,苏大头像那天一样坐在门口晒太阳,凌波递上花生:“大头叔,这是买给您吃的。” 看到花生,苏大头就乐了:“张小二的花生,好吃,我最爱吃这一口。” “大头叔,您爱吃就好。”凌波笑眯眯。 “我叫苏大红。”苏大头更正。 “知道了,大头叔。” 苏大头...... 听说那天来的姑娘又来了,萧真心里一动,走到窗下,向楼下望去,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一角蓝底白花的裙摆。 接着,那角裙摆便消失了,这是上楼来了? 萧真连忙坐回到椅子上,拿起一本书。 门外响起大壮的声音:“东家,人来了。” “让她进来。”萧真沉声吩咐。 门打开,走进来一个穿着蓝底白花裙子的小姑娘。 同样是蓝底白花,同样梳着双丫髻,同样十四五岁,可却不是同一个人。 “婢子凌波,奉我家二小姐之命,带信给甄公子,甄公子安。” 萧真眼中闪过一抹失望,忽然又想躺回床上养病了。 “信呢?”萧真语气淡淡。 凌波恭恭敬敬地捧上一封信,这是赵时晴写给萧真的信。 萧真打开信,只看一眼,就知道这封信肯定不是赵时晴的亲笔。 方方正正的台阁体,一看就是下过功夫的。 赵时晴是宗室贵女,即使习过台阁体,也没必要下功夫苦练。 所以,这封信即使不是文吏代笔,也是让别人替她写的。 高门大户的闺阁女子,其笔墨一般不会流传出来,这是避免有人以此做文章,毁其闺誉。 可他又不是那种毁人闺誉的无耻小人,赵时晴竟然对他如此提防。 萧真心里不太舒服,可转念一想,自己已经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前世他活到三十八岁,而梁王也不过四十出头。 若论活的年头,他都能给赵时晴当爹了。 算了,就不和小孩子计较了。 萧真迅速说服了自己,一目十行看起信来。 不得不说,萧真的眼睛很毒,这封信的确不是赵时晴亲笔,而是赵廷晗写的。 原本赵时晴是要自己写的,赵廷晗没让,自家妹妹还是闺阁千金,书信岂能落入外男之手? 因此,这封信不但是赵廷晗代笔,信上更是连落款都没有。 赵时晴在信中,问起都察院几位御史的情况。 赵廷晗虽然在京多年,但是他身份敏感,不能明目张胆与官员来往,更何况这些御史都是风口浪尖的人物,就更要敬而远之。 而萧真的身份则不同,他属于宗室和勋贵的圈子。 虽然文官不在这个圈子里,但是御史们是文官里的异类,皇帝也喜欢利用御史来敲打宗室和勋贵。 因此,若是哪位御史家门前被人泼了大粪,想知道是谁指使的,就查查他近来有没有得罪哪位宗室,哪家勋贵。 你的敌人往往是最了解你的人。 因此,赵时晴决定向萧真虚心请教,即使萧真不了解,萧真也能找到了解这几位御史的人。 看完这封信,萧真嘴角微抿。 前世,他还真听说过几件事,都和信中列举的这几个人有关系。 “事关重大,让你家二小姐亲自过来。”萧真声音冰冷,没说他知道,也没说他不知道,知道不知道,要看那个小姑娘肯不肯过来。 至于为何要让人家小姑娘亲自过来? 萧真自己也说不清,可能是他养病期间太无聊了。 凌波回到有喜盈门时,赵时晴刚刚进门,听说萧真要让自己亲自过去,赵时晴直皱眉,她现在很忙的好吧,不过,萧真既然这样说了,那一定是自己有必须去的必要。 虽然已是傍晚,赵时晴还是去了苏记茶铺。 她等不到明天了。 听说赵时晴真的来了,萧真怔了怔,这么快? 虽是傍晚,可这会儿外面还很亮,但是屋子里却已经暗了下来。 萧真让大壮点了一根蜡烛,赵时晴进屋时,便看到明明暗暗的烛光中,那张人不人鬼不鬼的脸。 这张脸,配上跳动的火焰,平添了几分诡异。 赵时晴安慰自己,脸虽吓人,可是声音好听啊,再说,有求于人,就不要挑剔了。 于是赵时晴满脸堆笑:“甄公子看上去气色好多了,还是京城的水土养人啊,甄公子风采更胜从前。” 萧真:你那虚伪的笑容已经出卖了你。 “说吧,你打听那几位御史有何目的?”萧真问道。 赵时晴:“当然是为了让我大哥离开京城啊,甄公子放心,我的目的只有这一个,至于朝堂上的那些人,我没有兴趣,我们梁王府也没有兴趣。” 萧真点点头,没有再问,直接切入正题。 “靳御史寒门出身,一向以清流自居,他家中只有一妻,妻子膝下仅一子,子息单薄,他却没有纳妾,甚至连通房都没有。 他曾弹劾家父蓄养外室,也曾反对皇帝选秀。 然而靳御史还是举人的时候,曾与堂嫂私通,并且生下一子,后来靳御史高中进士,被榜下捉婿,迎娶了现在的靳夫人,靳夫人出身商贾,嫁妆丰厚,靳御史因此成为视金钱如粪土的清贵。 堂兄去世后,靳御史以报答堂兄当年的恩情为由,将堂嫂和那个儿子一起接入府中,堂嫂的父亲是位落魄书生,堂嫂素以出身书香门第自居,以此来衬托靳夫人的庸俗不堪,满身铜臭。 靳夫人并不知情,一直真金白银供养着这一家子......” 萧真说到这里,顿了顿,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前世靳夫人积劳成疾,三十多岁便香消玉殒,她死后,堂嫂便成了靳府的女主人,并且四处散播谣言,让靳御史厌憎靳夫人所生的儿子,转而培养那个私生子。 这件事最终被揭露出来,是靳御史后来的续弦夫人,这位夫人虽是二嫁,但出身高门,进府后和堂嫂短兵相接一场宅斗,这位夫人便发现靳御史对侄子过分疼爱,她觉得不正常,便派人去靳御史老家寻访昔日故人,又收买了堂嫂身边的婆子。 这期间续弦夫人有了身孕,堂嫂担心她生下儿子,会影响到自己的儿子,给夫人暗中下药,夫人小产。 于是当续弦夫人查出真相后,便告诉了自己的娘家。 先是找了个借口与靳御史和离,前脚和离,后脚便告了御状。 人证物证俱在,靳御史贬官外放,死在路上,传说是原配夫人的娘家买凶杀人,但无证可考,最终不了了之。 这件事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几乎无人不知,然而却不是现在发生的,而是多年之后的事了。 现在那位原配的靳夫人也还活着,堂嫂母子刚刚进府,靳御史还是一位好丈夫好父亲,目下无尘的清流典范。 萧真只讲了靳御史的事,赵时晴便张大了嘴巴,这位靳御史,深得她心啊。 这个人渣,用来敲诈勒索,简直不要更合适。 “......孙御史在朝堂上有铁嘴铜牙之称,可实际上却畏妻如虎。 孙夫人是将门虎女,性如烈火,孙御史总喜欢讲大道理,咄咄逼人,有一次,他头破了仍然坚持上朝参人,对外说是仗义直言,被人报复,其实却是被孙夫人打伤的。” “......钱御史与吏部林侍郎水火不容,其实私底下两人是有来往的,且还是金钱往来。” “世人只知道宫里的付嫔娘娘是石御史的表妹,却并不知道,这二人曾经私订终身,且,石御史一直都是付嫔娘娘最信任的人。” 前世,这两人的事最终还是传到了永嘉帝耳中,石御史自尽,付嫔娘娘死在冷宫之中。 赵时晴挑出这四位,是因为这四位御史目前在都察院里风头最劲,事实证明,她果然问对人了,这些事情,几乎都是后来才为人所知,别说赵廷晗了,现在这个时候,除了他们自己,整个京城,也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萧真当然不会告诉赵时晴,这都是他在前世知道的,因此,此时此刻,在赵时晴眼中,萧真简直就是京城百晓生,太神奇了,连人家和初恋情人的事情都知道。 赵时晴千恩万谢,美滋滋屁颠颠地告辞了。 望着她的背影,萧真有点后悔,他今天的话是不是有点多,这小姑娘该不会怀疑什么吧。 这小姑娘看着古古怪怪,可其实很聪明,一点就透,万一被她发现他是重生的,该不会把他当成老妖怪吧。 ...... 萧真想多了。 走出苏记茶铺,赵时晴就把萧真这个人抛到九霄云外了,她心里想的只有那四位御史大人。 她把这四位挨个想了一遍,最终决定,还是让靳大渣渣承担所有吧。 至于其他三位,夫纲不振的孙御史和被皇帝抢走心上人的石御史,这两位已经够可怜了,自动出局。 钱御史与林侍郎牵扯太多,此人怕是不能用完就扔,为了安全起见,还是不用了。 点兵点将,赵时晴点中了靳御史,她已经决定了,她要让靳御史尽情燃烧,最后变成货真价实的废渣渣。 当然,她也会顺便给靳夫人提个醒,同为女子,当然要帮忙了,那位偷小叔子还要鸠占鹊巢的堂嫂就免了,赵时晴已经把她开除出女籍了。 ...... 三天后。 三驾马车和两驾骡车悄悄停在一家布庄子门外,一个中年人从马车上跳下来,走进布庄。 片刻之后,布庄子里的所有伙计全部出动,一匹匹的白布被搬上马车。 整个布庄子的白布都被搬了出来,可是这五辆车还是没有装满。 没办法,布庄子的掌柜只能去隔壁街上的同行求援,最后是三家铺子一起,才把这五辆车全部装满。 消息当天便传开了。 因为这买的不是普通白布,而是上好的孝布! 没错,孝布也分三六九等,能往这五辆车上搬的,都是最好的孝布。 瞎子都能看出来,这是死人了,而且死的这位身份不低,不对,是很高才对! 紧接着,三家铺子里跟车去结帐的伙计回来了。 “是梁王府,这些孝布全都是梁王府买的。” 梁王世子快要死了,这是提前做准备了。 与此同时,靳御史的侄子忽然失踪了。 府里的人找了一天一夜,结果靳大侄子被人扔到了自家门前。 十五岁的靳大侄子脸色有些古怪,家里人都以为他是被吓着了。 靳大嫂子问他是被什么人绑走的,他一言不发。 靳御史一向将这个侄儿视如己出,再说,儿大避母,那就由他这个叔叔兼亲爹来问吧。 待到屋里只有叔侄二人时,靳大侄子终于开口了:“叔,你真的是我亲爹吗?那些人说你才是我爹,是你和我娘偷情生下我的,是吗?” 靳御史只觉五雷轰顶,他藏了多年的秘密,还是被人知道了! “他们让你今晚亥时到城外二十里的雷神庙,还说如果你不去,或者设下圈套,明天这个时候,延安伯府就会知道这件事。” 几天前,靳御史刚刚弹劾了延安伯宠妾灭妻,延安伯被罚了一年俸禄,还被迫发卖了最心爱的宠妾。 第五十一章 靳御史就是这般硬气 靳御史面如土色,在朝堂上舌灿莲花的他,此时声音竟在发抖。 “是什么人?你可知道抓走你的是什么人?” 靳大侄子咬牙切齿:“这么多年,你为何不认我?我明明才是你的长子,可你却把那贱妇生的儿子当成宝贝,你对得起我,对得起我娘吗?” 靳御史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先攘外,后安内。 “你快说啊,究竟是什么人?” 那双平素里握惯笔杆子的手,此时如同鹰爪一般紧紧抓住靳大侄子的肩膀,靳大侄子吃痛,十五岁的少年,正是叛逆的时候,更何况他突然知道自己的身世,心里满是委屈和愤怒。 长幼有别,他才是府里的大少爷,这府里的一切都应是他的。 可是现在,他却只是个侄少爷,京城里的官宦子弟不屑带他一起玩,在那些人眼里,他是土老冒,是来投奔亲戚的穷鬼。 他愤怒了,用力挣脱出靳御史的钳制,还推了靳御史一把,靳御史只是个读书人,刚刚这一抓已经用尽他所有的力气,毫无防备,便被心爱的大侄子推倒在地。 大侄子却没有伸手扶他,而是居高临下看着他:“你马上把那贱妇和她的儿子轰出去,把我记在你的名下,我要做嫡长子!” 靳御史不明白一向听话的大侄子现在是怎么了,不过,他顾不上了,只好说道:“好好好,你先告诉我,抓你的究竟是什么人?” 靳大侄子见他答应得如此痛快,便知道他是在搪塞自己。 那些人说得太对了,他这个便宜爹就是一个伪君子。 明明他才是靳大公子,明明他可以有锦绣前程,可是现在,他却成了打秋风的穷亲戚,想要花钱还要向那个贱妇伸手去要。 屈辱,太屈辱了! 少年的眼睛几乎冒出火来,他怒视着靳御史:“你去了雷神庙,就能知道抓我的是什么人了,我告诉你,他们都是好心人,是为我鸣冤的好人! 你如果不去,不仅他们会把这事告诉延安伯,我也会去击鸣冤鼓告御状,你奸淫长嫂,你......”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来,靳御史便捂住了他的嘴巴,用近乎哀求的声音说道:“乖,好孩子,为父一定会善待你,善待你娘,我现在就出城,我现在就去雷神庙!” 靳御史说走就走,这个时辰城门已经关了,但是无妨,他是朝廷命官,用他的官凭便能出城。 至于会不会落人口实,靳御史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当务之急,是要知道,想害他的是什么人。 对,银子,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那些人想要敲诈他,目的无非就是要银子。 “阿忠,告诉帐房,准备一万两现银,明天我要用。” 靳御史连阿忠都没带,便坐上轿子出城去了。 靳御史的原配夫人,娘家姓陶,最近几天,庄子里出了点事,陶夫人一直在庄子里善后,今天才回到京城,便听说侄子不见了,她顾不上休息,便派人四处找人,靳御史为此对她好一顿埋怨,都怪她没有尽到当家主母的责任。 现在人终于回来了,陶夫人终于松了口气。 刚刚坐下,丫鬟便匆匆进来:“夫人,老爷出府了,连阿忠都没带,对了,刚刚阿忠和婢子说,老爷让帐房准备一万两现银,这会儿帐房里没有人,阿忠让婢子和您说一声,让您把银子准备出来,老爷明天便要用。” 陶夫人一怔,帐房不同于府里其他下人,晚上不在府里值夜,不仅是靳府如此,京城里其他府第亦是如此。 有什么急事,要大晚上的准备银子? 且,谁家会放着一万两现银呢? 银票不行吗? 陶夫人越想越是疑惑,她对丫鬟说道:“你去和小六说一声,让他这会儿就去李先生家里,让李先生明天一早就去万金号,从帐面上先支一万两银子带回府里,再让管家安排几个护院,明天到万金号护送李先生。” 丫鬟应声出去,陶夫人却没有睡意,她从怀里拿出一只荷包。 这是今天进城的时候,一个少年扔进马车里的,那少年瘦瘦小小,转眼间便像一条泥鳅似的钻进人群里。 当时她还没来得及打开这只荷包,便看到了府里的人,当然不是来城门前接她的,而是出来找侄少爷的,她这才知道侄子失踪了,心里着急,便把荷包的事抛到脑后。 她打开荷包,里面是一张字条,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小字: 靳洙,父靳隆,母尤碧莲。 陶夫人怔住! 她的目光落在靳隆这个名字上,这是她的夫君! 靳洙的父亲为何会是他? 这是有人无中生有,挑拨关系,还是...... 陶夫人将那张纸紧握在掌心里,直到汗水将纸上的墨渍浸染,她才走到灯前,将那张纸化为灰烬...... 靳御史匆匆出城,还没到雷神庙,他便下了轿子。 担心那些人误以为他是带人一起来的,他特意叮嘱轿夫不要跟着他。 当然,他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这座雷神庙已经荒废多年,早已成为流民乞丐的栖身之地。 靳御史还没走进去,便有几只乌鸦从里面飞了出来,怪叫着在空中盘桓,迟迟不肯离去。 靳御史吓了一跳,冷汗浸透衣裳。 忽然,砰的一声,雷神庙那两扇早已破旧不堪的大门,竟然在他身后关上了。 “谁,出来,怪力乱神,本官不信这些,快点出来!” 话音刚落,几条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面前,将他围在中间。 “是你们,就是你们装神弄鬼对不对,你们究竟是什么人?”靳御史颤声说道。 “你不配知道我们是谁,你只要清楚,你和你堂嫂的那些龌龊事情,我们全都知道就行了,靳洙是你和你嫂子所生,在京城里,怕是有很多人会对这件事感兴趣吧。” 靳御史极力保持镇静:“你们无凭无据,信口雌黄而已。” 那几个人哈哈大笑:“无凭无据?你觉得延安伯会让这件事无凭无据吗?一百两银子,会不会有人愿意做证,亲眼看到你们兄嫂通奸?若是一百两不够,那就五百两,一千两,延安伯拿的出来。” 靳御史混迹官场多年,根本不用这些人提醒,他也心里有数。 即使没有人证,只要这件事传出来,他的名声就完了。 他是御史,名声是御史的底气! “说吧,你们要多少钱,延安伯能给的,我也能给!” 那几人笑得更加大声:“哈哈哈,既然你给的延安伯也能给,我们何苦来找你呢,你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还不如延安伯赏心悦目。” 这些人竟然说他比不上延安伯那个宠妾灭妻的人渣,简直是对他的污辱! 可是现在,靳御史也只能咬牙忍着,他正搜肠刮肚,想要说服这些人,可就在此时,忽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 靳御史的脑袋上被什么重重地拍了一下,他便昏死过去。 他醒来的时候,竟然已经在自家轿子里。 “我怎么在这里?” 轿夫说道:“刚刚有两个人把您抬过来的,说是您在路边晕倒了。” 靳御史大惊,他还没有和这些人谈妥条件,怎么就被送回来了? 直到这时,他才感觉屁股上火辣辣的疼痛,他正想伸手去摸,却发现屁股下面垫着东西,拿过来一看,竟然是奏折。 可惜轿子里太过昏暗,看不清上面的字,靳御史只好先回府。 回到府里,他直奔书房,顾不上屁股上的疼痛,他连忙拿出那本奏折,只看了几行,他的脑袋便是一阵轰鸣! 梁王世子! 竟然是梁王世子! 他踉跄几步,抓住桌角才没有摔倒。 难怪,难怪啊。 难怪连银子也不要,不是这些当贼的胃口大,而是他们想要的根本就不是银子。 靳御史呆坐良久,想到什么,他拿起那份奏折,这一看便又是一身冷汗。 虽然大家上折子用的都是台阁体,但是笔迹上也会略有不同。 比如这一份,分明就是他的笔迹。 是的,如果靳御史不是可以确定自己从未写过,甚至会认为这就是出自他的手。 太可怕了,对方太可怕了。 不但知道他和嫂子的事,就连他的笔迹,也能效仿得一模一样。 他不知道,如果他不照着这些人说的去做,接下来那些人会如何报复他。 向皇帝、向锦衣卫举报梁王府,对,梁王已经死了,梁世子命不久矣,如今的梁王府就是一盘散沙,趁着这个时候,举报他们,举报什么呢,当然不能举报他们威胁朝廷命官,那就说他们意图谋反! 对,梁王府意图谋反! 他兴奋地扑向书案,他现在就要举报,马上举报。 可是拿起笔,他却再次怔住。 梁王府谋反? 谁谋反? 梁王诈尸?还是梁世子起死回生? 对了,梁王府里还有一位二公子,对,就说是他谋反。 那位二公子也不小了吧,十六还是十七,这个年纪能谋反了,可是...... 可是这种可能连他自己也不相信! 只要梁世子一死,那位二公子就是下一任梁王,他放着王位不继承,为什么要谋反? 如果梁王还活着就好了,那样就可以污陷梁王谋反了,说梁王谋反,皇帝一定会相信。 梁王死得也太早了吧。 可是他转念一想,即使梁王没死又如何? 梁王府的人胆敢明目张胆威胁他,一定已经做好万全准备。 他们会想不到他会举报吗? 恐怕明日早朝,自己若是没有按照他们说的去做,自己和嫂子的事,就要传遍京城了。 普通小贼没有这个本事,但是梁王府...... 他们也不用真的传遍京城,就像他们自己说的,只要让延安伯知道就行了。 靳御史像一只泄了气的皮鞠子,瘫软地趴在书案上。 次日便是望朝,是文武百官齐聚朝堂的日子。 以前每当朔望,靳御史就会精神抖擞,早早地来到宫门前。 每当这个时候,文武百官们都会在心里敲响警钟,不知道今天被他参的是哪个倒霉蛋。 他们看向靳御史的目光里,有惶恐、有畏惧,还有厌恶。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靳御史早已血溅朝堂。 他喜欢这种感觉,想杀他,却又杀不了他。 一群废物! 可是他离不开这群废物,正是这群废物为他搭起一条青云梯,让他从无数寒门进士中脱颖而出,成为世人眼中铁血铮铮的忠臣,终有一日,他会成为一代名臣,青史流芳。 但是今天,靳御史却不想去上朝了。 不去不行,他只能去。 望着巍峨的宫殿,靳御史望而却步,他的心里升起无限恐惧,他想逃跑,跑到梁王府的人找不到的地方藏起来。 可是不能,不能! 他的屁股隐隐作痛,他忽然想起来,从昨晚到现在,他竟然没有看过自己的屁股。 昨夜他趴在书案上睡着了,天还没亮,阿忠便来叫他,他匆匆忙忙穿上官袍,便出门了,直到坐到轿子里,他的脑袋还是昏昏沉沉。 今天屁股上的疼痛轻了许多,但还是疼,等到下朝之后,他一定要让大夫给他好好看看。 靳御史心里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已经进了大殿。 趁着皇帝还没来,他悄悄用眼睛的余光四下张望,这满朝文武当中,不知有多少是梁王府的眼线。 梁王肯定在朝中有眼线,朝中也肯定有人被梁王府收买了,不仅梁王,八大王全都如此,所以他为梁世子说话,朝中会有人应和的吧,会的,一定会的,梁王府的人已经全都安排好了。 如果他没有按照他们说的去做,他们就会对付他。 皇帝终于上朝了,接着,便是各个衙门的人上奏,靳御史心不在焉,那些人说的都是废话,他不关心他们在说什么。 直到他听到皇帝说道:“众爱卿,可还有本?” 他的身体猛的一颤,他全身的关节,像是被无数根无形的绳子牵动驱使,他离开队伍,走上前去。 “臣,靳隆,有本上奏——” 四周一静,那只悬在头顶的靴子终于就要落下来了,也不知道今天会砸到谁? 管他是谁,只要不是自己就好。 满朝文武齐齐望向靳御史,如果他们的目光是箭,靳御史已经被万箭穿心。 靳御史昂首挺胸,高声说道:“子曰:天地之性,人为贵。人之行,莫大于孝,孝莫大于严父......” 第五十二章 我给京城加个盖 对于文武百官而言,今天是一个足以载入史册的日子! 就在今天,就在金銮殿上,就在皇帝的眼皮底下,就在百官众目睽睽之下,那位刚正不阿的靳御史,他竟然撞柱子了! 文官撞柱子不是新鲜事,但是如靳御史这般撞的义无反顾、荡气回肠的,自大雍立朝还是第一人。 以往文官们撞柱子都是做做样子。 一个做出要撞的姿势:“别拦着我,谁也别拦着我!” 一众群演阻拦:“不能啊,千万不能,您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圣上会心疼的。” 梯子递给了皇帝,皇帝轻咳一声:“爱卿这是何苦,朕......” ...... 直到很久以后,朝臣们回想起那天的事,还会惊艳于靳御史那一刻的视死如归。 带着飞蛾扑火的决绝和粉身碎骨的从容,随着那砰的一声,血花漫天飞舞,那是皑皑冰雪中少年寒窗苦读的梦想,那是三月桃花里少女用情丝绣成的花瓣,那是年轻官员们心中无数次吟诵的那首石灰吟。 靳御史劲瘦的身躯轰然倒下,牵动了所有人的心弦。 随着靳御史的倒下,刚刚还在质疑他的朝臣们有些愧疚。 在今天之前,只要靳御史一开口,所言所指无一不是有伤大雅的阴暗面。 就比如前不久刚刚被罚了一年俸禄的延安伯,带着小妾去赴宴,却没带正室夫人。 这件事从靳御史嘴里说出来时,便被无限放大,宠妾灭妻,伤风败俗,不敬先贤,祸乱纲常,于理不容。 还有宝庆侯世子,赌钱输了一条街,宝庆侯知道后,骂了儿子一顿,这件事便翻篇了。 可是靳御史却一道折子把父子二人全都参了,宝庆侯治家不严,纵子豪赌,不配为父,宝庆侯世子骄奢淫欲,五谷不分,四体不勤,不配做世子。 最终,宝庆侯含泪打断儿子的一条腿,这件事才不了了之。 所以,今天靳御史说他有本要奏时,所有人都认为,他今天又要参人了。 可谁也没有想到,靳御史没有参人,反而热泪盈眶,满含激情地请求皇帝,让梁王世子叶落归根,魂归故土,活着的时候不能为父奔丧,死也要让他死在父亲墓前。 没有奔丧,是为不孝。 死在父亲墓前,是为谢罪。 靳御史引经据典,慷慨陈辞,以一个旁观人的身份,陈述梁世子落叶归根的重要性。 有多重要呢? 那就是若梁世子死在京城,便会有人有样学样,父亲病了,做儿子的却称病不去侍疾,父亲死了,做儿子的却进行瞒报逃避丁忧。 靳御史引用了两年前发生在罗石县的一件事。 当时正是大考之年,罗石知县上上下下好一番打点,眼看升迁有望,可其父却在老家病重,药石无灵。 于是罗石知县便将其父封于山洞之中,对外却说其父被一游方仙道所救,病愈后便跟随仙道游历去了。 彼时上有太上皇入长寿宫修仙,下有世家大族捐建道观,因此,罗石知县此说竟然骗过了所有人,甚至还被阿腴奉承之徒写入县志之中。 不久之后,这位知县便升任知州,离开了罗石县。 这位新任知州到任之后,有人送来两位美妾,知州大人沉迷美妾,冷落了原配夫人,夫人大怒,与之争吵的时候,口不择言,将他把父亲封进山洞,并且活活饿死的事情抖了出来。 于是这件事便从丫鬟们的口口相传中传扬出去,传进有心人耳中,密报给了知府大人,偏偏这位知州顶了知府大人原本想要安排给自己人的位置,所以知府大人听说此事后,一番部署,找齐人证物证,将此案上报大理寺。 此案轰动一时,永嘉帝亲自过问,那位知州最终被判凌迟。 现在靳御史搬出了这件案子,以前尚且没有梁世子的事,便有人为了逃避丁忧,而害死亲生父亲,当时朝廷重判,以儆效尤。 可现在堂堂梁王世子,却不回去为父亲奔丧,弃寡母、幼弟于不顾,哪怕他是真的病了,可是世人会做何想? 是不是只要称病,就能不敬父母? 所以梁王世子此举大错特错。 靳御史认为,梁世子虽然事出有因,但也确有不孝之举。 如何才能消除此事在朝野之中的影响,那就必须让他在父亲坟前赎罪,他必须要回梁地结庐守孝,就是死,也要死在梁王墓前。 没办法,梁世子身份太高,影响太大,他只有弥补自己的不孝,才能消除这件事的影响,否则,难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罗石知县。 王如此,官如此,那么民呢? 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孝悌为人之根本,对生身父母尚不尽孝,何谈对朝廷尽忠? 长此以往,皇朝危矣。 靳御史说到激动之处,以头碰柱,以血明志! 永嘉帝神情晦暗不明,他对靳御史谈不上喜恶,不过,在今天之前,靳御史很好用。 大雍立朝一百二十余年,除了八大王以外,在京的宗室也同样盘根错节,还有那些靠着祖上的军功便自以为是的勋贵们,这些人都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然而他却不能全都夺爵或者全都抄家,就像梁王府一样,不能全动,只能一点点潜移默化,让他们从野心勃勃的狼,变成听话的狗。 所以他需要靳御史这样的人,以前需要,以后也同样需要,无论什么时候,朝堂上都要有这样的人。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一次,靳御史这么大阵仗,竟然是为了梁世子。 永嘉帝不信这是靳御史自己的决定。 靳御史此人非常看中自己的名声,所以他攻击的,多是原本名声就不太好的那些人。 比如宝庆侯世子,那本就是京城里有名的纨绔。 再比如被他弹劾过的萧驸马,瞒着长公主养外室,被整个皇室所唾弃。 靳御史最擅长的,便是借着痛打落水狗,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清正廉明的好官。 可是现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赵廷晗马上就要死了,且,梁王府风雨飘摇,本就惹人同情,以靳御史一惯所为,他是不会选择赵廷晗做靶子的。 永嘉帝已经决定,下朝之后就让锦衣卫盯紧靳御史。 靳御史这一撞,不但撞破了他自己的头,也撞出了一大片赞同之声。 “臣附议。” “臣附议。” ...... 正在这时,一名内侍快步跑了进来,在掌事太监李公公耳边低语几句,李公公神色微变。 李公公的异样没有逃过永嘉帝的眼睛,他不动声色,说道:“宣太医,给靳御史看看,顺便再让太医去给梁世子看看,看看他的病体能不能支撑到回到梁地,唉,梁世子是梁王爷的嫡长子,朕看着他长大,岂能忍心看到他......” 后面的话,皇帝没有说,群臣暗自在心中猜测,不知道皇帝是不忍心看到赵廷晗死在京城,还是不忍心看到他死在路上。 朝中没有哪个大臣是真傻子。 赵廷晗为何没有回梁地奔丧? 真的是他病得爬不起来了吗? 为人子者,哪怕是爬不起来,也要让人抬着回去。 可是赵廷晗却没有回去,傻子也能看出来,这是有人不让他回去,赵廷晗怕是连梁王府都走不出去。 听闻梁王次子资质平庸,温顺守礼,无疑,在皇帝看来,这位没有多少存在感的次子,远比自幼便在京城血雨腥风中长大的赵廷晗更适合继承王位。 好在赵廷晗体弱多病,否则谁知道他会不会步吴王世子后尘,死得不明不白呢。 所以皇帝让太医去看赵廷晗,听上去像是关心赵廷晗的身体,实际上只要太医说赵廷晗的身体无法承受奔波之苦,那么赵廷晗就要乖乖留在京城,死也要死在京城。 因为一旦放他出京,便等如放虎归山。 他若死了也就罢了,万一他没死,活下来了呢? 皇帝还能不下旨让他继承王位吗? 当然不能。 此时此刻,单纯善良的已经冲过去陪着靳御史一起冲锋陷阵,老奸巨滑的则沉默不语。 今天的朝会,便是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结束的。 刚刚李公公的脸色突变,永嘉帝看到了,文武百官中也有不少人看到了。 李公公此人,素来喜怒不形于色,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他脸色大变? 不知道这件事是发生在宫内,还是发生在宫外。 不过,有此疑问的大臣们很快便有了答案。 他们刚刚出宫,候在宫外的自家小厮便说出了真相。 天降异象,京城要出大事了! 而此时的永嘉帝也已经在李公公口中知道了这件事。 就连刚刚被太医把伤口包好的靳御史也听说了。 对于这刚刚发生,或许现在还在持续的异象之事,宫外的大臣们是吃惊,接着连衙门都不回去,坐上自己的轿子或马车便前往出事的地方。 而永嘉帝则是眉头深锁,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只要是天有异象,对于帝王而言都是大事,很大的事。 永嘉帝自己是不方便出宫的,他叫来锦衣卫指挥使路乾,让路乾亲自去看看,若真的是天象,也就罢了,若是有人背后生事,路乾可行便意之权。 而靳御史则是噗通一声坐到了地上,原本就疼的屁股,被摔得更疼了。 太可怕了,那些人太可怕了,梁王府的人太可怕了。 靳御史不敢想,如果今天他没有仗义执言,没有去撞柱子,那么...... 靳御史忽然想起,昨晚他在雷神庙看到的那些乌鸦。 当时他还没有进门,便有一群乌鸦从雷神庙里飞出来。 那时他虽然吓了一跳,却并未在意。 可现在看来,太可怕,太可怕了。 乌鸦,真的是乌鸦啊,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的巧合,分明就是梁王府里有高人,不,是神人,是仙人,是能够洞悉一切,驱神养鬼,洒豆成兵的仙人! 这场异象发生的地方是在魁星楼。 时间回到一个时辰之前。 越是临近乡试的日子,来京城备考的书生便越来越多。 这些书生踏进京城的第一件事,不是找客栈住下,而是风尘仆仆直奔魁星楼,拜魁星老爷。 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出他们的诚意。 等到考试之前的那一天,他们会再来拜第二次。 待到放榜,看到榜上有名,他们会再来魁星楼,这一次是来感谢的,也可以说是来还愿的。 此时离得最近的便是八月的乡试,等到乡试过后,再来魁星楼拜拜的,便都是举人老爷了。 明年二月,各地举子们,便从四面八方赶到京城参加三年一次的会试。有些家里不缺银钱的,过了中秋便动身前往京城了。 那时还是这一套流程,一进京便来拜魁星,接着是再来,再再来,考上的会留在京城,等着参加殿试,当然还是要来拜魁星,这套流程再走一遍。 满朝文武,但凡是科举入仕的,就没有没来拜过魁星的。 多年来,靠着一代又一代,不计其数,前赴后继的书生们,魁星楼一带成为京城最热闹最繁华的地方。 今天就在文武百官全都进宫参加朝会的时候,又有一批书生进京了。 他们或自己一人,或带着仆从,提着行李,背着书箱,满怀希望来到魁星楼。 砰砰砰,几个头磕下去,抬起头来时,看到自己身边身后一眼望去,全都是同自己一样的莘莘学子。 这一刻,他们的心情无比复杂。 这些人,都是自己的竞争对手,自己要用手中的笔,从他们当中杀出一条血路,然后一路杀,一路杀,直至走到皇帝面前。 书生百感交集,怀着一颗忐忑却又兴奋的心走出大殿,这里便是京城了,这令他魂牵梦萦的地方,他还是第一次来。 咦,天怎么黑了? 明明刚刚进去时,还是艳阳高照,可现在却是天色暗沉。 是要下雨了吗? 书生下意识地抬头看天,下一刻他便怔住了。 仰头所望之处,黑鸦鸦一片,如墨云压顶,却又似风雨欲来。 书生发出一声惊呼,因为他看到了,乌鸦,是乌鸦! 无数乌鸦盘桓在空中,如同给这繁华锦绣的京城,罩上了一个盖子! 第五十三章 上天示警 书生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他顾不上疼痛,口中喃喃自语:“神迹,神迹,这是神迹!” 不仅是这位书生,但凡是亲眼目睹的人都是这样想的。 这的确是神迹,但却不是什么美好的神迹。 几乎所有人心中都涌上不祥之兆,乌鸦本就是不祥之物,现在无数乌鸦汇集于此,宛若黑云盖顶,这总不会是祥瑞之兆吧,大祸临头,大祸临头! 而由乌鸦铺开的黑云还是不断扩大,不计其数的乌鸦从四面八方飞过来。 它们当中有些是听到消息从乱葬岗赶过来的,大家都是乌鸦,这惊世盛举有你们的参与,也要有我们的。 我们不是来破坏的,我们是来加入的! 看到这些生面孔,组织这场盛举的京城老六愤怒了:【草(是一种植物),没有参加彩排的全都出去,出去,不要破坏队型!】 乱葬岗老大委屈:【俺们不是来破坏的,俺们是来加入的......】 京城老六:【你们在一边看着,看老子们怎么摆造型!】 ...... 天空下的众人只看到无数乌鸦飞过来,那个盖子更大了,可是紧接着,盖子的一个角裂开了,一群乌鸦分离出来,而紧接着,那只巨大的盖子也分散开来。 “这些乌鸦是要飞走了吗?” 有人问道,默默在心里松了口气,毕竟,谁想看到乌鸦啊,又不是喜鹊,平时看到一只乌鸦便觉晦气,更何况还是这么多。 “谢天谢地,这些不祥之物终于退去了。” “走吧,回家去,给天尊老爷多磕几个头,无量天尊,大吉大利!” 这时,人群里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看,那是什么?” 原本已经准备打道回府的人们停下脚步,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 “天呐!” “这是?” “天尊老爷保佑!” “这个时候就不要辛苦天尊老爷了,这里是魁星楼,还是拜魁星老爷吧。” “不行,只拜魁星老爷还不够,还要拜孔圣!” “都拜,都拜,全都拜!” 惊闻此事的白爷,衣衫不整地从家里跑出来,他踉踉跄跄登上魁星楼,望着那越聚越多的乌鸦目瞪口呆,忽然,他发现了什么,大声喊道:“孝,是孝!” 与此同时,魁星楼外同样已经乌鸦鸦跪倒了一片,他们当中有来拜魁星的书生,有在这附近开店摆摊的生意人,也有来此闲逛的普通百姓。 白爷只向下望了一眼,便像打了鸡血一般,他挥舞着衣袖,冲着天空中那个巨大的孝字,高声说道:“乌鸦反哺,羊羔跪母! 义父啊义父,孩儿自幼孤苦,又屡试不第,承蒙义父不嫌弃孩儿生于微尘,天资愚钝,于这魁星楼与孩儿结下父子之缘,从此孩儿有了严父教导,义父于孩儿,亦父亦师,义父之恩,孩儿感念三生...... 义父啊义父,您去得太早了,孩儿日日祈盼,盼有来世,孩儿再为您冬月温衾暖,炎天扇枕凉,义父,您可听到......” 白爷字字血声声泪,只恨自己不能跟着义父一起去了,他的话音未落,人群之中一个孩子号啕大哭:“爹啊,您去得太早了啊,孩儿尚未出生,您便去了,孩儿连给您打幡捧罐都没有机会,呜呜呜,我真是不孝啊!” 显然,这是一个遗腹子。 旁边立刻有好心人出言安慰:“好孩子,不要伤心了,你父亲泉下有知,不会怪你的。” 孩子哭着问道:“真的吗?我爹真的不会怪我吗?可我这是不孝啊!” “怎么会呢,那时你还没有出生,不知者不怪。”好心人说道。 这时,一个书生忽然捶胸顿足,跪在地上大声哭了起来:“家父八年前仙逝,学生在父亲墓前结庐三载,家母五年前又去了,学生又守孝三年,这八年来,学生已经错过了两次科举,然,学生不悔,不悔啊!” 众人感叹:“孝子啊,这位是真正的孝子啊!” 哭的人越来越多,魁星楼外哭声一片,就连几个在这附近收保护费的混混也哭得死去活来,这一刻,他们和这些书生们是一样的,是平等的。 王大傻哭出了大鼻涕泡,同伴问他:“你干啥也跟着一起哭啊,你爹不是被你气死的吗?” 王大傻哇的一声,哭得更伤心了:“我爹死了,我连能气死的人也没了,哇——” 锦衣卫指挥使路乾刚刚赶到,便看到了眼前的一幕,无数人趴在地上号啕大哭,国丧也不过如此了。 路乾抬起头来,看着天空中那个越来越大的孝字,他又看向人群,那些人涕泪横流,争先恐后诉说自己在父母身前身后如何尽孝,此时此刻,放眼望去,全都是大孝子! 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夸张,一个比一个做作,在路乾看来,都有嫌疑。 可是这些乌鸦呢? 这是真真正正的乌鸦,不是纸糊的风筝。 路乾手上染血,心硬如铁,他从来不信鬼神之说。 如果这世上真有鬼神,他早就被报应无数次。 但是眼前的这一切,却震碎了他的三观。 怪力乱神,都是怪力乱神! 路乾一遍遍地提醒自己,不要被这些假象所迷惑,这是障眼法,是假象,是怪力乱神。 他下意识揉揉眼睛,重新睁开,乌鸦还在,孝字还在,就连那漫天遍野的哭声也更加震耳欲聋。 “王征,你到魁星楼上看看,是不是有人在那里行厌胜之术。” 没有听到王征的回答,路乾扭头看去,见王征正用衣袖抹去脸上的大鼻涕。 路乾看得直恶心,怒道:“王征!” 王征终于不抹鼻涕了,他一边抹眼泪一边说道:“对不起啊使爷,我就是想起我娘了,我娘她是被我祖母活活搓磨死的,她死得太冤了,是我不孝,我到现在也没能为我娘报仇,我不孝啊,呜呜呜!” 路乾气得想要动手打人了,你娘已经死了二十年了,你祖母也死了十来年了,以前也没见你为你娘鸣冤,现在你倒是想起要做孝子了,怎么的,你去给你祖母挖坟鞭尸吗? 路乾又看向张大:“张大,你去。” 张大觉得这种场合,若是他不表示点什么,好像显得他很不孝,所以他正在酝酿情绪,被路乾点名时,他的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路乾冷冷地看他一眼,一拂衣袖便带着其他手下挤进人群,把王征和张大这两个现眼包扔在身后。 他要亲自登上魁星楼,看看那里是不是藏着一个妖道,此时正挥舞着桃木剑,指挥着这些乌鸦兴风作浪。 魁星楼上没有哭声,至少没有人号啕大哭。 读书人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心意。 白爷一袭白衣,跪在地上,在他的四周,同样跪满了读书人,他们神情恭敬,口中念念有词,声音响亮,甚至压过了外面的哭声。 路乾凝神细听,是孝经,这些读书人在背诵孝经! 路乾大手一挥,手下锦衣卫便将魁星楼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都搜了一遍。 除了这些吟诵孝经的读书人,便再无旁人。 别说没有挥舞桃木剑的妖道了,就连偷吃供品的老鼠都没有看到一只。 所以,这些乌鸦真的不是被人驱使,而是...... 路乾出身将门,没读过几本圣贤书,他也不喜欢那些,就连孝经,也不能全文背诵。 但是此时,他想起了两句话: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 他半信半疑地走出魁星楼,身上赤红色的飞鱼服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刚刚他们进去时,外面的人只顾着趴在地上大哭,直到现在才看到他们。 “锦衣卫?锦衣卫是来抓人的吗?抓什么人?” “总不会是抓乌鸦的吧?” “难道是来抓我们,我们何罪之有?” 这时,一名年少的小书生上前一步,冲着路乾抱拳行礼:“这位大人可知忠不顾身,孝不顾耻,忠则尽命,孝当竭力? 乌鸦反哺,羊羔跪乳?禽兽尚知惦念父母,又何况三年给养,十月勤劳,为人岂能忘怀双亲? 学生王子涵幼读诗书,粗知礼义,耿耿此心未尝忘怀,不知大人可有为双亲尽孝?” 路乾微眯双眼,冷冽目光如同利箭射向这名小书生,小书生顶多十四五岁,皮肤黝黑,黑到模糊了五官。 路乾担任锦衣卫指挥使多年,积威甚重,小书生被他的威势所摄,后退几步,却又顽强地站稳身体,倔强地挺起胸膛:“请问大人,可有为双亲尽孝?” 路乾面沉如水,一字一句地说道:“家父病中三载,本官日日亲尝汤药,家父过世,本官虽为武官,却仍为家父丁忧三载,家母尚在,身体康健,子孙承欢,颐养天年。” 小书生显然对路乾的回答非常满意,他再次抱拳行礼:“大人仁孝,定然是一位好官,小生祝大人官运亨通,前程似锦!” 路乾不动声色,深深地看他一眼,点点头:“王子涵?小小年纪勇气可嘉,不错,不错!” 言毕,他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天空中的那个孝字越来越大,而今天的乌鸦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多。 长寿宫里,太上皇走出炼丹房,登上宫中的最高处,还未站定,几只乌鸦便擦着他的脸飞了过去,吓得太上皇后退几步,被两名道童扶住,才没有摔倒。 乌鸦,很多乌鸦,除了那个在长寿宫也能看到的孝字,京城里到处都是乌鸦。 一个白面胖子抹着额头的汗水,不胜感慨:“以前只听说过鹊桥仙,七月七,到了那天喜鹊全都飞上天,可是今天是啥日子啊,这些乌鸦是来干啥的,也是来搭桥的?” 当然不是,乌鸦不是来搭桥,而是来摆字的,孝字。 太上皇也在仰头望天:“这么多的乌鸦啊,朕这辈子见过的乌鸦加在一起,也没有今天看到的多。” 京城大街上,一个穿着破旧书生袍的疯子在街上奔跑,一边跑一边喊:“上天示警,上天示警啊,你们这些不孝子孙,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派乌鸦来提醒你们,你们不听话,就要死,死,全都死!” 这个疯子在京城小有名气,他考了很多次,次次落榜,最后人就疯了。 几个小孩飞奔着过来,同样一边跑一边喊:“乌鸦反哺,乌鸦反哺,上天示警,上天示警!” 跑过一条街,几个小孩便分开了,一条街五文钱,跑得多赚得就多。 皇宫。 永嘉帝也看到了天空中那个硕大的孝字,他和路乾想的一样,这是有人在操控。 他首先想到的便是梁王府。 今天早上靳御史朝上撞柱,紧接着便有乌鸦聚顶,这两件事来得太过巧合了,可惜去调查靳御史的人还没有回来,路乾也没有回来。 正在这时,内侍来报,路乾来了。 永嘉帝连忙宣路乾进来,路乾一身冷肃,见到永嘉帝后,脸上的神情更加肃穆。 “路卿,可抓到行厌胜之术的人?” 永嘉帝已经确定,是有人在行厌胜之术,而路乾,一直没有让他失望过。 路乾摇摇头:“臣罪该万死,没有发现有人行厌胜之术。” 永嘉帝眉头深锁:“详细道来。” 路乾便把今天他的所见所闻,详详细细讲了一遍,说到百姓当街痛哭,说到书生跪地吟诵孝经,永嘉帝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这时,刚刚那名内侍又快步进来,见永嘉帝闭目假寐,他看看皇帝,又看看路乾,最终求助般望向李公公。 李公公使个眼色,让他上前,内侍和李公公低语几句,李公公挥手让他退下。 “老李,有事?”永嘉帝声音淡淡。 李公公上前,说道:“万岁,十几名御史齐聚宫外要见您,冯首辅也到了。” 永嘉帝在心中默默叹息,他知道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每每天有异象,哪怕就是下一场大雪,或者连续多日不下雨,这些人便会让他下罪己诏。 当然,这不是只针对他,自太祖立朝便是如此,太祖下过罪己诏,太上皇也下过,现在看来轮到他了。 但凡是皇帝下的罪己诏,哪一次不是被这些大臣们逼的? “让他们全都进来吧,路爱卿,你留下,也听听他们要说什么。” 第五十四章 鸦鸦要逆袭 若是以往,路乾是不愿意听那些文官逼逼的。 因此,但凡是不得不上朝的时候,路乾都会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大多时候,他一言不发,努力让自己像根木头桩子。 可是今天,他却很想听听这些人说什么。 即使永嘉帝没有让他留下,他也会找借口留下来。 永嘉帝摆驾御书房,很快,路乾便见到了那些文官。 首辅冯恪,以及十八名御史。 都察院里有四大金刚,路乾眼风扫过,在这十八名御史中,除了在家养伤的靳御史,另外三大金刚赫然在列。 想想也是,今天在朝堂上,风头都让靳御史一个人出尽了,其他三位岂能善罢甘休。 这不,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只不过这一次,给他们递枕头的不是人,而是乌鸦。 和路乾有同样想法的还有永嘉帝,路乾纯粹是以旁观者的眼光看热闹,而永嘉帝,他认为自己是受害者。 如果这一切真是巧合倒也罢了,如果那些乌鸦是被人操控,永嘉帝恨不能立刻把那人千刀万剐。 永嘉帝没有猜错,没等冯恪开口,那些御史们便慷慨陈词,一模一样的话术,就是提醒永嘉帝,天空上的那个巨大的孝字,无论是不是真的上天示警,身为帝王,都要给天下百姓一个交待。 是的,天下百姓,而非仅仅一个京城。 京城发生的事,不出三个月,便会传遍天下。 更何况明年便是大比之年,到时天下学子齐聚京城,别说是今天这样百年,或者千年难遇的奇事了,到时就是某位大儒家里墙头塌了这样的小事,都能传得天下皆闻。 且,但凡天有异象发生,都会有灾祸接踵而至,百姓人心惶惶,只有皇帝在这个时候颁布罪己诏、祭拜天地,方能安抚人心。 否则,皇朝大乱在即! 当然,上天不会无缘无故就示警的,说来说去,还是因为梁世子未给梁王奔丧而起。 梁王乃太祖子孙,身份高贵,生前上敬君王,下爱子民,死后却落得无长子送终,而其长子却又命不久矣,上天有好生之德,这才派乌鸦前来示警。 自古以来,孝道乃立国之本,不孝乃不赦之罪,梁世子即使事出有因,但不孝就是不孝,帝王没有治罪,那是帝王的包容,但包容不是纵容,若不让梁世子赎罪,那便会让天下百姓有样学样,儿子不孝父亲,子孙不孝祖宗。 何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长此以往,世风日下,纲常崩坏,四维不张,国之不国! 呜呼,哀哉! 御史们一个比一个危言悚听,路乾听着都想拔刀了,当然,他也只是想想而已。 自大雍立朝,从未有过御史因为谏言而获罪的先例,永嘉帝可不想成为罪杀御史的第一人。 永嘉帝面沉似水,下首的冯恪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十八位御史全部抒发完毕,永嘉帝看向冯恪:“冯爱卿怎么看?” 冯恪声音平静:“依微臣所见,既然此事因梁世子不孝而起,那么不如就给梁世子一个赎罪的机会,让他回梁地为父守孝,若是他的身体难以支撑,那也是他为人子者应该承受的。” 永嘉帝沉默无语,正在此时,一名御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脑袋磕在金砖上,砰砰直响,只是几下,那金砖上便沾了血迹。 “圣上啊,大雍朝的列祖列宗啊——” 后面的话,永嘉帝已经不想再听,他站起身来:“老李,摆驾回宫!” 见他要走,其他十七名御史也跟着一起跪倒,捶胸顿足,哭得死去活来。 永嘉帝眼中闪过一抹杀意,但随即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若他不让梁世子出京,今日之事,必将传扬出去,御史死谏而不成,世人不会说这些御史胡搅蛮缠,只会说他这个皇帝弃王朝兴衰于不顾! 十年了,他虽然在这张椅子上坐了十年,可是长寿宫里还有一位太上皇,他不是天,他的上面还有天。 永嘉帝迅速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对冯恪说道:“冯爱卿,就由你来为朕起草罪己诏吧。” 冯恪撩袍跪倒:“臣领命。” 永嘉帝又看向李公公:“宣韩院使和江医正吧。” ...... 一个时辰后,当朝太子在首辅冯恪、宗人令赵陈以及锦衣卫指挥使路乾的陪同下,登上魁星楼。 太子做为皇朝储君,代皇帝宣读罪己诏。 这也是大雍有史以来,最迅速,同时也是最有效的罪己诏。 因为就在太子宣读完罪己诏的那一刻,笼罩在魁星楼上空的那个巨大的孝字——裂开了。 黑云散去的那一刻,所有人屏住呼吸,在惊恐中怀着崇敬之心,仰头看着那数以万计的乌鸦朝着不同的方向飞走了,变成一个个小黑点,直至完全消失在视野之中。 从此以后,在京城百姓心中,乌鸦被赋予了神秘的力量,它们不再是不祥之兆,摇身一变,成为上天的使者。 在老祖宗的坟堆上看到乌鸦,不会有人驱赶,而是手脚麻利地摆上祭品,甚至还会提前在祭品里加上一两样肉食,这是专为鸦天使准备的。 若是鸦天使飞进某户人家的院子,这家的老太太就会冲着自家儿孙们大声喊:“老天爷派天使来了,你们还不快去给老娘端洗脚水!” 乌鸦地位的迅速提升,京城老六居功不小。 它从异世而来,穿越时空,却变成了一只爹不疼娘不爱兄弟姐妹都嫌弃的丑小鸦,开局乱葬岗,没有金手指,怀才而不遇。 直到那天,它被那只叫小乖的鹰啄破脑袋,又带它去见那个能和它说话的小姑娘,它才终于领悟到穿越的真谛。 从凡鸟到天使,京城老六逆袭成功。 没过几天,京城老大退位让贤,京城老六一飞冲天,终成一代鸦王! 笑傲鸦生,唯我独尊,鸦界族谱从我开始! 哑哑! 呱呱! 嘎嘎! ...... ............ .................. 次日,永嘉帝带领众皇子前往太坛祭天,行完祭天大典,又去太庙祭祖,就连一直在府中养伤的四皇子也被搀扶着一起去了。 这一套流程走下来整整用了三天,而在这三天里,皇帝的圣旨终于送到梁王府,梁世子赵廷晗回梁地为父守孝。 一般这种情况,与这道圣旨一起来的,还会有另一道袭爵的圣旨,国不能一日无君,藩地亦是不能无主。 昔年,第一代吴王薨逝,太祖白发人送黑发人,强忍悲痛,命吴世子回归吴地继位,并且下旨,吴世子须在一年内成亲,且守孝九月。 而后来太祖驾崩,高宗登基,依前朝先例,新帝守孝二十七日。 自此,皇帝守孝二十七日,藩王守孝九个月,这便成了大雍赵氏皇朝的祖制。 梁王已逝,既然已经准了梁世子回梁地守孝,那么依制,皇帝便要下旨让梁世子继承王位,而梁王的丧事已经办完,那么,在梁世子踏上梁地的那一刻,他便已经是梁地之王,即使他在守孝,也要处理梁地的政务。 而这一次,直到赵廷晗离京,继位诏书也没有颁下来。 当然,这也有皇帝担心赵廷晗身体的原因。 太医院里,胡太医回来办理一些相应的手续,做为赵廷晗的专属太医,此番他要跟随赵廷晗一起去梁地。 同僚们纷纷与他道别,嘴里说着吉祥话,心里却在叹息,无论梁世子是死在路上还是死在梁地,胡太医都不能活着回到京城了。 以前他们觉得胡太医因赵廷晗而死已经很倒霉了,现在才知道,还有更倒霉的,那就是死在异地他乡,赵廷晗还能叶落归根,胡太医呢?胡太医的家人有没有财力和人力,把他的尸骨接回来呢? 怕是不能吧,听说胡太医只是小门小户出身,且他的儿子只有六七岁,等到这孩子有能力把他接回来,怕是要十年八年之后的事了,那时的胡太医,早已化作一具白骨了。 众人再看胡太医,脑海里浮现的便是一具白生生的骷髅。 胡太医只是觉得大家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做梦也想不到,此时此刻,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赵廷晗离京,当然不会只有一位太医,太医院另外又派了五名太医随行,待到赵廷晗回到梁王府,这五名太医便会返京,只有胡太医留下,当然,这是在赵廷晗活着的情况下,如果赵廷晗死了,这五位太医能不能顺利回来,就要看梁王府主子们的心情了。 不过,无论如何,他们的命运都会比胡太医好上一丢丢,毕竟,他们是顶着圣旨去的,梁王府的人会骂他们,会怪他们,也会冷落他们,但不会杀了他们。 可是胡太医就不一定了,谁让他在京城时就给赵廷晗看病呢,梁王府的人说不定还会认为赵廷晗就是被他给治死的。 大家都是当大夫的,谁没遇到过无理取闹的患者家属呢,更何况这个患者家属还是有权有势的。 胡太医离开太医院时,他第一次发现,他的同僚们原来都很友善,大家齐齐向他挥手道别:“胡太医,一路走好!” ...... 白宅琴房内。 名旦小黄莺正在唱着他最拿手的拾玉镯,白爷翘着脚,轻轻打着拍子,这时,小黄莺的小徒弟阿叶跑了进来,将一只沉甸甸的大信封交给白爷。 “这是那天来的那个泥鳅送过来的,说是他家小姐让他送来的。” 白爷心中一动,问道:“泥鳅呢?” 阿叶说道:“泥鳅把这个放下就走了,他说他忙着呢。” 白爷点点头,迫不及待地打开那只大信封。 信封里,是两本春秋。 白爷拿起其中一本,只是翻了翻,便热泪盈眶。 小黄莺见了,柔声问道:“白哥,怎么了?” 白爷没有回答,放声大哭。 他虽然不认识房氏兄弟的笔迹,但只看这书上的批注,便已经令他有醍醐灌顶之感。 笔迹能造假,但这内在的东西是不能的。 泥鳅从白宅出来,便回到他住的那个破院子。 一个大婶看到他,便笑着问道:“泥鳅,这么多天没回来,你去哪儿了?” 泥鳅咧着嘴:“给东家干活去了。” “哎哟!”大婶上下打量泥鳅,“泥鳅啊,你胖了啊,还有这衣裳,不像是故衣店里的,倒像是新做的呢,你这是发达了!” 泥鳅忙道:“没有,就是跟了位好东家。” 担心大婶再问,他便滋溜一下钻进了隔壁婶子家里。 “婶,我要跟着东家去外地了,东家好心,准我带上我弟弟,婶,要不你和小花也跟着我们一起走吧。” 婶子吓了一跳,连忙拉着他仔细询问,生怕他是被人骗了,泥鳅有点不好意思:“我穷得叮当响,有啥好骗的。” 婶子直摇头:“我可听说有的有钱人,要用人腰子来泡酒呢。” 泥鳅的嘴角子抽了抽,他已经知道自己误打误撞的这位东家是何许人也了,嘎腰子,不会的。 可是他不能说,哪怕是面对好心的婶子也不能。 不过,他还有几天准备的时候,可以慢慢说服婶子。 长公主府。 失踪多日的萧岳终于回来了。 他不是自己回来的,他是被金宝赌坊的人给送回来的。 京城里的人都知道,金宝赌坊虽然名义上的老板是姓金的,可其实,那位金老板,真实身份是宝庆侯府的家生子。 也就是说,金宝赌坊是宝庆侯府的产业。 没错,就是那位一口气输掉整条街的宝庆侯世子的宝庆侯府。 可能是见儿子输得太多,所以宝庆侯一怒之下,买下了那家赌坊。 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爬起来,虽然害得儿子被打断一条腿的是靳御史,可若没有金宝赌坊也就不会有这件事,所以宝庆侯买下了金宝赌坊。 这件事在京城不是秘密,现在的金宝赌坊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能来这里豪赌的,无一例外,全都是京城的二世祖。 萧岳,按理说他连进去的资格都没有。 可他偏偏是让金宝赌坊的人给送回来的,而且还是穿着一身破衣裳回来的。 那身破衣裳,上面的补丁多到数不清。 他不但厚着脸皮跑到金宝赌坊里赌钱,而且全身上下输到只剩下一条亵裤,毕竟是萧驸马的儿子,总不能让他光着回去吧,所以金宝赌坊就给他找了一件破衣裳。 第五十五章 鹰钩鼻 “驸马爷,我们掌柜说了,看在长公主殿下和您的面子上,二公子这几天在小号的吃喝用度全都免了,但是他欠的银子可免不了,驸马爷,您看您是这会儿就给结了,还是等下您派人把银子给咱们送过去?” 金宝赌坊的伙计彬彬有礼,可是那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嘲讽可骗不了人。 萧驸马沉声问道:“他欠了多少银子?” 伙计笑着说道:“回驸马爷的话,二公子欠的不多,都是小钱,只有区区一万两而已。” 躺在地上装死的萧岳便腾的坐起身来:“爹,这钱不能给他们,我不是自愿去赌的,是被他们抓去的,他们逼我赌钱,我根本就不会赌,我不赌,他们就打我,我只能赌,我是被他们逼的!” 伙计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哎哟,我的二公子啊,您一个大活人,腿长在您自己身上,咱们打开门做生意,您自己愿意进来,难道咱们还能拦着您不成? 再说,您自己也说了,这些银子千真万确都是从您自己手里输出去的,欠帐还钱,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正在这时,佳宜长公主听到消息,急匆匆赶了过来,还没进门,便听到伙计的这番话,又看到狼狈不堪的萧岳,佳宜长公主怒极,她指着那伙计说道:“哪里来的恶奴,竟敢在本宫家里放肆,来人,把他轰出去!” 伙计没想到佳宜长公主竟然二话不说就要把他轰出去,他忙道:“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小的就是来收银子的,没有......”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佳宜长公主满脸痛苦之色,捂着肚子弯下腰去。 萧驸马大惊失色,连忙扶住她:“长公主,长公主,你怎么了?” 跟着长公主一起来的白嬷嬷忙道:“快去请太医,长公主这是动胎气了。” 一时之间,人仰马翻,那伙计便想趁乱溜走,萧岳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抱住伙计的腿:“你们这些骗子,我要去告状!” ...... 不过最终,萧驸马还是把那伙计给放了,伙计一出门,便把长公主府欠了一万两银子不还的消息散播出去。 次日,萧驸马让人往金宝赌坊送了一万两银子,赎回了萧岳的借据。 而本就没有彻底走出丧子之痛的佳宜长公主,也被这个便宜儿子气得动了胎气,她上了年纪,这一胎本就怀得艰难,哪里经得住这种折腾,现在只能卧床保胎。 长公主府再次成为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这一次大家都为佳宜长公主不值,这位是本朝唯一一位嫡公主,真正的天之娇女,谁能想到却是遇人不淑,驸马养外室,她不得不认下外室子,唯一的亲儿子还死了,好不容易老蚌生珠,又怀一胎,却又被那个不学无术的外室子气得差点落胎。 消息传到宫中,丽太妃心里却又有些遗憾,佳宜那个贱人,怎么就没有落胎呢,最好一尸两命。 其实本朝原本有两位嫡公主,除了佳宜长公主,还有一位佳乐长公主。 佳宜是原后所出,佳乐为继后王氏所出,后来王氏因吴王世子一案被废,佳乐的地位也一落千丈,如今在宫中的地位,甚至还比不上许太嫔的女儿佳柔公主。 想到那个一向不把她放在眼里的佳宜长公主,丽太妃便恨得牙痒,可是哪怕她是太妃,也不能明目张胆对佳宜长公主做什么。 好在还有佳乐,佳乐还没出嫁呢。 丽太妃让人把佳乐长公主叫了过来。 永嘉帝刚刚回到后宫,便听说丽太妃又把佳乐长公主当出气筒了。 永嘉帝气得砸了一个茶盏,对皇后说道:“你去把佳乐从母妃宫里带过来。” 皇后也觉得丽太妃的做法委实上不得台面,堂堂太妃,却总是和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过不去,何必呢? 丽太妃虽然老大不高兴,但还是给了皇后几分面子,把佳乐长公主交给了皇后。 看着低着头,唯唯诺诺的佳乐长公主,皇后无奈地摇摇头。 这姑娘也不知道是会投胎,还是不会投胎。 说她不会吧,她投胎到皇后肚子里,她爹是皇帝! 说她会投胎吧,她还是个孩子时,她娘就被废了,皇帝爹对她不闻不问。 晚上,皇后向永嘉帝说起了佳乐长公主的亲事:“明年是大比之年,臣妾想请皇上给佳乐在新科进士里挑个驸马,她也不小了,臣妾在她这个年纪,已经生下四公主了。” 永嘉帝满意地点点头:“梓童有心了,那就依你,明年挑个新科进士做驸马,还有慧明和慧心,也到了要选驸马的年纪了,明年榜单一出,朕便便把那些尚未婚配的登记造册,请梓童亲自挑选。” 皇后微笑,曲膝行礼:“臣妾替三位姑娘谢过陛下。” 永嘉帝连忙将她扶起:“慧明和慧心是朕的侄女,佳乐虽是朕的妹妹,可她的年龄和朕的女儿们差不多,朕一直都把她当成孩子,朕朝政繁忙,她们的亲事,就只能让梓童费心了。” ...... 在皇后宫里用过晚膳,永嘉帝便去了乔贵妃那里。 这些年来,无论他宿在哪里,晚膳都会设在皇后宫中。 送走永嘉帝,皇后枯坐灯下,默默无语。 皇后也是继后,和那位被废的王皇后一样,她膝下也只有一个女儿。 每当看到孤苦无依的佳乐长公主,皇后便想到自己的女儿,如果她出事,她的女儿便是下一个佳乐,不,她的女儿会比佳乐更加可怜,因为太上皇远比永嘉帝要仁慈,他可以对佳乐不闻不问,却不会把她当做礼品送给番邦,而永嘉帝却...... 皇后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肚子,前几年,她还盼望自己能诞下皇子,可是现在,她巴不得永嘉帝不在她这里过夜,她担心自己会怀孕,如果再生一位公主倒也罢了,可若是皇子呢? 皇后不敢想下去,她害怕。 永嘉帝已经有九位皇子了,如果她再生一个,那便是十个。 她的儿子年龄最小,哪里斗得过那些已经成年的兄长呢,小小的孩子,能不能躲过那些明枪暗箭? 且,永嘉帝恐怕也不想让她生下儿子,儿子太多,那个位子却只有一个,哪个当爹的,也不想看到手足相残,毕竟,她是皇后,她的儿子是有竞争力的。 皇后叹了口气,对身边的嬷嬷说道:“佳宜动了胎气,明天你出宫看看她。” 次日,永嘉帝和皇后的礼物全都送到了长公主府,就连丽太妃,以及宫中的那几位太妃、太嫔,连同乔贵妃等人,全都送了厚礼。 皇后不但派了心腹嬷嬷过来,还让四公主一起来了。 四公主只有七岁,被教养得规矩极好,一举一动都像个小大人一样。 佳宜长公主很喜欢四公主,拉着她便不肯松手,她就想生一个这样的女儿。 她的女儿,一定比四公主更漂亮,四公主虽然可爱,可是鼻子随了永嘉帝,是鹰钩鼻,女孩子长个鹰钩鼻实在谈不上好看。 不仅是四公主,永嘉帝的九个儿子,连同七个女儿,全都是一样的鹰钩鼻,白费了他们生母那一张张如花似玉的脸。 或许是怀孕的人总会胡思乱想,此时此刻,望着四公主的鹰钩鼻,佳宜长公主的思维肆意发散。 太上皇和丽太妃都不是鹰钩鼻,其他的兄弟姐妹也没有鹰钩鼻,佳宜长公主看过列祖列宗以及那些后妃的画像,也没有看到有长着鹰钩鼻的,老二的鹰钩鼻究竟随了谁? 这遗传还挺强大的,竟然改变了皇室基因,以后的皇室子弟,不论男女,全都长着一个鹰钩鼻。 佳宜长公主不寒而栗,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还好还好,多亏本宫早生了几十年。 虽然宫里送来了很多赏赐,看似给了长公主府无限体面,可是任谁都明白,宫里给长公主每送一份赏赐,便是打一次萧驸马的脸。 长公主之所以会动胎气,都是因为他们父子。 萧驸马暗渡陈仓在前,教子无方在后。 因此,萧驸马主动递了请罪折子,永嘉帝罚了他三个月的俸禄。 他的那点俸禄,还不够萧岳赌钱的零头。 宫里那边算是翻篇了,可是长公主却还在卧床保胎。 那晚,萧驸马想去陪长公主睡觉,却被白嬷嬷挡在外面,萧驸马跪到半夜,最后只能回了隔壁的萧府。 第二天,这件事便像长了翅膀一样传了出去。 内造府总管太监听说之后,立刻让人去设计新的花样子,眼瞅着佳宜长公主要和离了,至少在新驸马上门之前,给她的金锞子上不能再有花开并蒂了,免得让这位殿下迁怒。 就这样又僵持了两日,萧驸马终于做出选择。 京城萧家,也就是萧驸马自己这一房,分家了。 说是分家,其实也只是把萧岳分出去,毕竟,萧真已经死了,长公主肚子里的那个不知是男是女,现在萧驸马也只有萧岳这一个儿子。 虽然是独子,可萧岳毕竟是庶出,分不到多少。 且,前几天萧驸马刚刚替他还了一万两赌债。 最终,萧岳从萧驸马那里分到了五千两现银和一家铺子。 当天晚上,萧岳便又被几个纨绔强行带去了金宝赌坊,次日清晨,萧岳倒是衣衫完整地出来了,只是同时和他一起出来的还有宝庆侯世子身边的长随。 长随是跟着萧岳去收铺子的。 原来,这一晚,萧岳不但把他分家分到的五千两全都输光,连同那家铺子,也输给了宝庆侯世子。 这件事很快便传遍京城,萧驸马大怒,怒气冲冲,提着棍子,亲自带人满京城找萧岳,声称要把萧岳活活打死。 这一找便是几日,萧岳却如人间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久之后,有人说在南下的戏班子里,看到有个唱花旦的,很像萧岳。 不过,这件事的真假无从可考,无论是长公主府,还是萧家,他们宁可相信萧岳被追债的砍死了,也不会承认萧岳做了戏子。 京城里的新鲜事层出不穷,很快,人们的注意力便被转移了。 靳御史出事了! 自从那日朝堂撞柱之后,靳御史虽然在家中养伤,可是名声却比以前又拔高了一大截。 若是往常,此刻正是靳御史意气风发之时,可是现在,他却如一只待宰的鸡,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 靳大侄子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便性情大变。 以前为了能在府里住得更安稳,他要讨好靳御史这位叔叔,在这位叔叔面前,他是装出一副谦恭的模样,每当他从外面回来,都会带上几块叔叔喜欢吃的点心,或者从路边摊上淘来的假墨块,被叔叔看出这是假货时,他满脸通红,羞窘的样子,总会让靳叔叔想起年轻时的嫂子。 可是现在,当他知道叔叔不是叔叔,而是亲爹以后,靳大侄子的心态就变了。 他再也不想当个乖巧的好侄子了。 他先是把他娘,也就是靳大嫂骂了一通,说她是当了女表子还要立牌坊,连孩子都生了,却还要寄人篱下,太丢人了。 泥人也有三分性,更何况靳大嫂自从决定来京城,就没有想过要寄人篱下沉默一生。 她不是来加入的,她就是来破坏的! 她是靳御史的第一个女人,等同原配。 而陶夫人,只不过是个抢人丈夫的贱货。 现在儿子告诉她,这件事已经不是秘密了,其他人也知道了。 靳大嫂便如摸到象牙的瞎子,刀啊,这是尖刀。 有刀在手,她有何惧。 她立刻便想去找陶夫人摊牌,可是陶夫人不在府里。 陶夫人要打理铺子,还在管着城外的庄子,经常在外面奔波。 在靳御史看来,陶夫人便是不安于室,令他羞于启齿。 在靳大嫂眼中,陶夫人不在府里享福,却抛头露面行商贾之事,满身铜臭,难怪小叔子看不上她,活该。 因此,陶夫人不在府里,无论是靳御史,还是大嫂和大侄子,全都没有怀疑。 且,他们平日里需要用钱,只管伸手去拿,至于这些钱是怎么赚来的,他们从不过问,也不屑过问。 钱财是什么? 不过是些阿堵物罢了。 第五十六章 债主登门 靳大嫂找不到陶氏,满腔愤慨无处发泄,她便想到了靳御史。 说实话,自从靳大嫂带着儿子住进来,靳御史对他们很好,尤其是对靳侄子,那是真的好,甚至远远超过对待陶氏的儿子。 可是靳大嫂却觉得远远不够。 她觉得靳御史变了,毕竟,男人做了官,有了事业,尤其是靳御史这种事业心很重的男人,他留在后宅的心思本就不多,更何况隔了十几年,靳大嫂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楚楚动人的小媳妇了,无论她保养得再好,也只能是风韵犹存。 也正因为这些原因,两人虽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鼓掌喝彩的次数也并不多,而且每次都是靳大嫂主动,靳御史半推半就,又因为担心靳大嫂怀孕,过程中都要小心翼翼,因此,每次都是草草完事,并不尽兴。 起初靳大嫂并不在意,毕竟她也有点心虚。 可是现在不同了,儿子给了她底气和胆量。 不被爱的人才是贱人,靳御史说起陶氏时满脸不屑,所以陶氏才是不被爱的,而她和靳御史,他们才是天生一对。 靳大嫂下定决心,即使靳御史不能给她妻子的名份,也要让她成为这府里真正的女主人。 而陶氏,有多远就滚多远。 是的,只要赶走陶氏,这个家就是她的,就是她们一家三口的。 至于陶氏的儿子,靳大嫂根本就没放在眼里,那个孩子比靳大侄子小了好几岁,而且因为相貌随了他那个做商贾的舅舅,自幼就被靳御史不喜,现在有了靳大侄子这个会讨人喜欢的长子,靳御史眼里就更没有那个儿子了。 恰好此时,关于萧岳赌钱的事传遍京城,也传到靳大嫂耳中。 靳大嫂的眼睛亮了。 别人不明白,如她这般精明聪慧的后宅妇人有什么不明白的? 萧驸马有两个儿子,死了的那个萧真据说是人中龙凤,文武双全,可是这个外室子萧岳却是个废材,都是萧驸马的儿子,为啥差距这么大?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萧岳是被长公主故意养废的! 此时,躺在床上养胎的佳宜长公主做梦也没有想到,她竟然成了靳大嫂的指路明灯。 靳大嫂决定了,只要陶氏被赶出府去,她这位大伯娘一定会把陶氏的儿子捧在手心里,不想读书就不读,不会赌钱就请人教他,再买两个漂亮丫鬟侍候他,不把他养成比萧岳还废的废材,靳大嫂觉得那就是她这个大伯娘不尽责。 靳大嫂把一切都计划好了,于是她便让自己的丫鬟春水去交好陶氏屋里的人。 恰好陶氏没在府里,还带走了几个心腹,如今陶氏房里只有两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 春水三言两语,就让其中一个丫鬟对她言听计从。 于是就在那天晚上,靳大嫂忽然病了,靳大侄子让人去请大夫,大夫没请来,却请来了神婆。 靳御史正在养伤,听说有神婆登门,甚是不喜,不过转念一想,最近也确实不顺,加之还有乌鸦示警的事,靳御史现在也说不清,那究竟是人为还是神力,因此,他忽然觉得让神婆来看看也是可行的。 神婆很快便得出结论,无论是靳御史额头的伤,还是靳大嫂的病,都是被人诅咒。 有人在府里行厌胜之术! 厌胜之术,在本朝是禁止的,可以信道,可以修仙,也可以开坛作法,但是用厌胜之术诅咒别人,这是不行的。 靳御史警觉起来,立刻让人在府中搜查,尽管陶氏不在府里,可是她的院子也必须一起搜。 果然,婆子在陶氏屋里搜到了写着靳御史和靳大嫂生辰八字的人偶,人偶上还扎着几根针。 靳御史大怒,让人去找陶氏回来问话,派出去的人还没出府,陶氏便回来了。 看到那两只人偶,陶氏神情淡淡:“夫君想要如何?” 靳御史怒道:“你这个贱人,我要休了你!” 陶氏语气嘲讽:“休我?夫君如今可正在风口浪尖上呢,你若休了我,我想不开,夫君是在金銮殿上撞柱子,那我就到都察院门前撞石狮子吧,反正我已经被休了,也没脸活着了,我就是死,也要搞臭你的名声。” “你行厌胜之术在先,我休了你理所应当。”靳御史吼道。 陶氏:“既然如此,那就报官吧,我这就让人去报官,我在府中行厌胜之术,有违大雍律法,理应坐监,等我坐监了,夫君便可正大光明休了我。” 说完,陶氏便真的让人去京衙报官,靳御史连忙把人叫住。 陶氏还是他的妻子,陶氏因厌胜之事被京衙抓走,丢人现眼的还是他。 他在朝上树敌不少,那些人都在等着抓他的把柄,今天京衙来府里抓走陶氏,明天弹劾他治家不严的折子便能递到皇帝面前。 他刚在皇帝面前飚过血,现在可不敢再惹皇帝不快。 夫妻多年,陶氏深深知道,靳御史最在乎的就是他的名声。 果然,靳御史沉默了。 他现在还背着事呢。 只要梁王府没有斩尽杀绝,于他,永远都是头上悬着的那把刀。 若是其他人家也就罢了,他处心积虑,总能扳倒对方。 可那是梁王府,皇帝若是能一下子灭了他们,也就不会有乌鸦盖顶的事了。 所以靳御史现在的心理压力是很大的。 陶氏这样一说,他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可是陶氏这个恶妇,也太可恶了。 “你究竟想要如何?”靳御史问道。 陶氏微笑:“和离。” 靳御史摇头:“不可能,和离同样要惊动京衙的,到时人人都知道我们和离了,还是会说三道四。” 陶氏冷哼:“只要我不吵不闹,此事也就不会传扬出去,到时你只管对外说我身体不适,搬去庄子便是。” 靳御史看着陶氏,目光森森,他觉得这件事有哪里不对,可是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他一拂衣袖,转身走了。 休妻是他在气头上才说出来的,无论是休妻还是和离都是大事,他是御史,他不能被人口舌,所以他要好好想一想。 陶氏懒得理他,让人收拾了自己那被翻得乱七八糟的院子,美美地睡了一觉。 靳御史可就睡得不踏实了,因为靳大嫂一直在他耳边嘤嘤嘤,这么好的机会,靳大嫂可不想放过。 她全都安排好了,只差靳御史的决定了。 “和离就和离呗,儿子还是你的,对了,你不能让她把嫁妆带走。” 靳御史一言不发,可是经不住靳大嫂的温言软语,快天亮时,他终于下定决心。 这也要多谢永嘉帝,他怜惜靳御史受伤,特意给了他十日假期。 否则这个时候,靳御史还要去上朝。 于是靳御史用过早膳,便被靳大嫂子哄着去找陶氏了。 临别之际,靳大嫂子挥舞着小拳拳,你去吧,我和儿子等你回来! ...... 靳御史拿出朝堂参人的气势,铁嘴铜牙,灼灼逼人,陶氏这个只会看帐本的商贾女哪里是他的对手,最终,只能含泪答应了他的条件。 可以和离,但是陶氏只能带走陪嫁时的一个小庄子,做为栖身之所,陶氏库房里的陪嫁,以及她陪嫁的庄子铺子,全都要留给儿子; 陶氏可以带走她陪嫁带来的陪房和丫鬟婆子,这也是靳大嫂再三叮嘱过的,那些都是陶氏的人,卖身契都在陶家,留在府里也不能随便发卖,所以还是要一起赶出去。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有钱还怕买不到好奴才。 至于陶氏的儿子,那不用问了,儿子肯定是要留在府里的,这是靳家的骨血,不能跟着陶氏一起走。 陶氏委屈巴巴地答应下来。 靳御史让人去请了京衙的人过来,请的那人与靳御史是同科,虽然平时没多少交情,但既然是同科,当然也要给几分面子,更何况,靳御史那可不是一般人,那是都察院的四大金刚之首,宁可得罪小人,也不能得罪这四大金刚。 于是同科将这件事处理得无声无息,两人签字画押,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当天,陶氏交出了帐本,连同整整一大箱子的房契和地契,自己包袱款款,带着她的人离开了靳府。 靳大嫂大喜过望,这个府里,她终于苦尽甘来了。 她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清点陶氏的库房。 她可看到过陶氏从库房里拿东西,那些好东西,差点晃花她的眼。 库房里塞得满满当当,大大小小的箱笼,靳大嫂让人去找陶氏的嫁妆册子,可是却没有找到,十有八九是陶氏带走的。 不过这也无妨,陶氏出府时只带了两个小包袱,能带走的东西有限,所以好东西还在库房里。 靳大嫂让人把那些箱笼全都打开,果然,那些好东西全都在,从今以后,这些都是她的了! 可是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靳大嫂去了帐房,想看看帐面上有多少银子,可是帐房却告诉她,帐上只有二百两了。 靳大嫂不相信:“怎么可能,府里不可能只有二百两银子!” 帐房直摇头:“平时帐面上的银子本就不多,需要用银子时,夫人都是让我们到万金号去取,如果取回来的银子当天没有用出去,次日一早便要送回万金号,前几日老爷让取的那一万两,就是从万金号取出来,后来又送回去的。” 靳大嫂知道万金号,这是有名的大商号,可是她却不知道,万金号居然还能存银子。 她去问靳御史,靳御史从来不管这些事,更是一问三不知。 靳大嫂只好先去清点那些铺子和庄子,正在这时,前院里忽然传来了吵闹声。 一问才知,竟然是要帐的登门了。 来要帐的不是别人,正是万金号的人。 万金号的人拿出了几年来靳府在万金号借银子的借据,竟然前前后后借了十五万两! 同时还有万金号给靳府单立的帐本,帐本上记录着每一笔借款和收款,最后一笔就是前几天的一万两,不过这一笔第二天就还回去了。 因此,借据也就撤掉了。 每一张借据,都有靳府专用的印信,这种印信每个府里都有,有银钱往来时是要核对印信的。 靳大嫂自是不相信的,就连一向嫌弃这些阿堵物的靳御史也被惊动了,他当然也不信,府里有的是银子,哪里还用借钱,更何况还借了十五万两。 他当即让人拿出府里的印信,这一核对,他也糊涂了,因为这与万金号那些借据上的印信是一模一样的。 而帐房李先生也证实,陶氏每次都是让他去万金号取银子。 靳大嫂才来京城几年,并不知道万金号的底细,可是靳御史却是知道的。 当年万金号的老祖宗,曾经捐献重金,支持太祖起兵。 因此,从太祖立朝至今,万金号都是皇商,不但如此,那些皇亲国戚和勋贵们,暗中都和万金号有生意往来。 靳御史也曾想以此为突破口,弹劾几个勋贵,可是后来发现万金号的水太深了,就连乔贵妃的娘家也牵扯其中,于是靳御史便知难而退,转而攻击那些勋贵的私德了。 现在万金号登门讨债,靳御史便知道这事不简单。 他开始怀疑,这是陶氏的阴谋。 他让人去那个小庄子里找陶氏,却发现陶氏根本没去,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他想把这一切推到陶氏身上,他和陶氏和离了,这些银子都是陶氏借的,和他没有关系。 但是万金号的人连连冷笑,和离?你们昨天才和离的,这些借据最早的是十年前的,最晚的一笔也是几天前借的。 见他不还钱,万金号扬言要告到衙门,有这些借据在手,且帐目清楚,万金号胜券在握。 靳御史又不是傻子,只要这件事闹到京衙,他的老脸就丢尽了,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他的笑话。 可是十五万啊,帐面上只有二百两,哪有银子还债? 他忽然想起了陶氏的私库以及那些陪嫁的庄子铺子。 好在他有先见之明,没让陶氏把这些带走。 于是靳大嫂心心念念的好东西,连同还没来得及细看的房契地契,转眼间便到了万金号手中。 最终,这些也只抵了十万两,万金号网开一面,看在靳府是老客户的面子上,那五万两可分五年偿还。 到了这个时候,若是靳御史和靳大嫂还没发现被陶氏耍了,那他们就真的是傻子了。 可是发现了又如何,陶氏如人间蒸发,已经不知去向了。 第五十七章 这瓜保熟 吃了这么大的哑巴亏,靳大嫂气得嘴上起泡,胳肢窝生疼。 她竟然被陶氏那个贱人摆了一道! 靳大嫂拉着靳御史的袖子,让他拿个主意,无缘无故就欠了五万两银子,谁能受得住? 靳御史也是焦头烂额,他虽然视金钱如粪土,可是五万两银子的粪土,那也足能称之为粪山了。 更让他气愤的是,靳大嫂告诉他,现在他们帐上只有二百两银子,且,没有找到靳府的鱼鳞册! 靳府,就是他们现在居住的这座宅子。 当年,靳御史被榜下捉婿,“万般无奈”之下,迎娶了陶氏这个商贾女。 为了能配得上新科进士的女婿,陶家给女儿准备了丰厚的嫁妆,十里红妆,羡煞一众寒门学子。 靳家在老家县城算是小康之家,有一家小杂货铺,几间半新不旧的房子。 可是这点家产拿到京城,就不够看了。 他要成亲,家里凑了二百两银子,这二百两银子,在京城连个小院子都买不到。 即便如此,靳御史也不肯接受岳家赠予的大宅,他提出要花钱来买。 于是,陶大舅无奈之下,便将原本准备给妹妹陪嫁的宅子,以二百两银子的价格,卖给了靳御史。 这座宅子本就是官宅,原主人是因为升官,才外放离开京城的,陶大舅觉得这宅子风水好,以五千两银子的高价,将宅子买下来的。 几年之后,靳御史得罪人,家门口接二连三被人泼粪,靳御史觉得诲气,陶氏便将那座宅子低价卖掉,又添了银子,置换成现在这处更大的宅子。 这处宅子前后左右都是官宅,一般人不敢来泼粪,非常适合御史这种高危职业。 因此,靳御史认为,这座宅子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他的宅子,是他真金白银买下来的。 现在鱼鳞册不见了,一定是被陶氏那个贱人偷走了。 可是陶氏已经不知去向,陶大舅早在几年前便结束了京城的生意,回了吴地老家。 陶氏十有八九是逃回吴地了。 靳御史叫来阿忠,让他带人去吴地找陶氏。 可是阿忠一脸难色:“老爷,帐上的钱不多了,去吴地千里迢迢,路上总要带些盘缠吧。” 靳御史平时就没有小金库,他从来没有亲手领过俸禄,太掉价了,他不屑于此。 到了领俸禄的日子,陶氏自会派人到户部去领,领回来直接入了府里的公帐。 至于靳御史平日里的花销,他在外面买东西和吃饭都是记帐,店家会自己来府里结帐,需要用到大笔银子时,只要和帐房说一声,银子便送到他面前了。 因此,现在靳御史自己连十两银子都凑不出来。 不但如此,他还欠着五万两呢。 靳御史想到了靳大嫂,嫂嫂一向勤俭,她一定有钱。 只是靳御史万万没想到,靳大嫂不但没有给钱,还像泼妇一样对他上下其手,把他的脸抓破了! 靳御史如遭雷击,他那宛若亭亭白莲的嫂嫂啊,竟然张牙舞爪如同疯子。 这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靳御史受到了一万点的打击。 与此同时,靳大侄子也受到了打击。 他以为赶走了陶氏,他娘成了这个府里的女主人,他的地位便会一飞冲天。 当他听说冯首辅的小儿子在清风楼办诗会时,他便舔着脸也去了。 此时正值各地书生云集京城之时,冯小公子在这个时候举办诗会,其实就是为了结交读书人。 这些读书人中,保不准就会有今年乡试或者明年会试的风云人物。 因此,京城里的那些官宦子弟,也都来凑热闹。 靳大侄子没有请帖,但是他在清风楼外看到了李侍郎的儿子,李公子刚下轿子,靳大侄子就凑过去了。 “李兄李兄,好久没见。” 李公子的记性一向很好,一眼就认出,这是靳大柱子那个乡下侄子。 他可听他娘说了,靳大柱子把那个有钱的老婆赶走了,连嫁妆都没给人家。 他娘在家里骂了靳大柱子整整一个时辰,甚至还说以后要看牢自己的嫁妆,谁也别想从她手里拿走一件东西。 没错,靳御史因为撞柱子,喜得靳大柱子的雅号。 靳御史这些天在府里养病,其实也就是他们一家三口不知道罢了,那天陶氏灰头土脸背着小包袱被扫地出门的事,早已传遍京城。 同这件事一起传出的,还有靳御史和嫂嫂那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各家的老爷们,每天回到后宅,听家中女眷骂得最多的,就是靳大柱子。 因此,沾靳大柱子的光,靳侄子马上就能看尽人情冷暖了。 李公子:“你是谁啊,不认识。” 然后,他看向四周,看到几个相熟的朋友,便招手把他们叫过来,指着靳大侄子问大家:“你们可认识这个人?” 众人:“不认识,谁知道是哪家来打秋风的穷亲戚。” 其中一个还故意说道:“咦,怎么没看到靳公子?” 另一人说道:“他还小呢,和咱们玩不到一块去。” 这些人口中的靳公子,当然不是眼前的靳大侄子,而是陶氏的儿子,名正言顺的靳公子。 靳大侄子气得想去吃屎,这些人太坏了,明明知道他是谁,却故意这样说。 他拂袖而去,路上又遇到几个熟面孔的公子哥,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以前那些人是把他当成乡巴佬,现在却是像赶苍蝇一样,没等他开口,就让随从将他赶开。 开玩笑呢,若是让家里老娘知道,他们和靳杂种一起玩,以后别想让老娘拿私房钱贴补他们了。 虽然没有真凭实证,可是在后宅妇人之间的口口相传中,靳大侄子已经是靳大柱子和靳寡妇生的孽种了。 因此,靳大侄子也喜提外号,靳杂种。 当然,这外号太雅了,夫人们是不屑说出口的,但是哪家都有几个熊孩子,熊孩子们叫起靳杂种来,丝滑得很。 靳大侄子还没有到家,就在路上听到这个外号了。 他气急败坏回到家里,便看到一脸指甲印的靳御史,和哭得死去活来的靳大嫂子。 “你们知道我在外面是怎么被人欺负的吗?你们只会苟苟且且,一点正事都不做!” 说着,他一把揪住靳御史的衣领,恶狠狠地吼道:“你现在就去下请帖,办个认亲宴,把我记在你的名下,我要做你的嫡长子,让那个小杂种滚蛋,让他滚蛋!” 靳大侄子口中的小杂种,不是别人,就是靳公子。 靳御史正在气头上,见自己一向宠爱的大儿子竟然如此无礼,他勃然大怒,摇身一变,又变成朝堂上怒斥满朝文武的靳金刚。 他不但把靳大侄子骂了一通,还赏了两记耳光。 靳大侄子被打懵了,他捂着脸,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他指着靳御史,一字一句:“好,你等着,你等着!” 那天绑架他的人全都说对了,他这个亲爹眼里根本没有他这个儿子,他对于亲爹而言,是他年轻时犯的错,是他的耻辱,更是阻挡另一个儿子的拦路狗。 他恨,他好恨! 他早就应该相信那些人说的话,都怪他娘,竟然还劝他不要被外人蒙骗,外人都是想害他。 人家和他无怨无仇,没有任何利益瓜葛,为什么害他? 再说,如果要害他,那天就把他给杀了,也不会把真相告诉他。 对,那人说得太对了,他的前程,他的未来,只靠他爹施舍是不行的,他爹什么都不会给他,他只能靠自己,靠自己去争取! 靳大侄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了两个混混,把靳公子绑了,装进麻袋,卖给了人牙子。 靳公子只有十来岁,长得白白嫩嫩,唇红齿白。 靳大侄子特意叮嘱人牙子,把靳公子卖去遥远的蜀地。 那人牙子行动力强大,不到半日就让人给靳大侄子报信,有个蜀地的行商,把靳公子买走了,说是要带回蜀地,这辈子也不会回京城了。 靳大侄子拿着卖弟弟的银子,得意洋洋。 现在,他的便宜爹就只有他这一个亲儿子了。 第二件事,他让他的长随阿生去敲登闻鼓,并且他还把靳御史从家里骗了出来。 就在大理寺对面的一座小楼上,靳大侄子指着下面正在敲登闻鼓的阿生,对靳御史说道:“要么你把我认在你的名下,并将此事公布出去,要么,我就让阿生替我娘鸣冤,告你坚银(扫盲班毕业)长嫂,畜生不如。” 靳御史做梦也没想到,他的好大儿会这样对他。 十几年来,他第一次后悔,后悔当年钻了嫂嫂的被窝,更后悔得知嫂嫂怀孕,他没有劝嫂嫂落胎。 生出这么一个又蠢又坏的玩意,还不如生出一头猪。 猪还能宰了吃肉,这个蠢东西却只会坏事。 可是现在箭在弦上,靳御史只能咬牙答应,并且承诺回去便写请帖,大宴宾朋,当众把他记在自己名下。 靳大侄子满意了,立刻在窗口扬起了幸福的汗巾子,这是他和阿生约好的,看到汗巾子,阿生就回来。 哪里是真的去敲登闻鼓,不过就是摆摆样子吓吓这个老逼登。 可是晚了,阿生虽然还没有敲响登闻鼓,可是从他拿起鼓槌的那一刻开始,便已经吸引了无数人的眼光。 大理寺前的登闻鼓,上次被敲响还是三年前。 别说是拿鼓槌了,正常人从那里经过都要绕着走。 于是此时此刻,登闻鼓四周已经围满了人,大理寺的人也听说了这件事。 靳大侄子的汗巾子迎风飘扬,然而阿生却走不了了,他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了。 敲响登闻鼓,无论你是告状的还是申冤的,先打二十大板。 这是规矩。 这二十大板力道十足,还没打完,阿生就招了,把靳大侄子交待他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听到靳大侄子要告靳御史坚银(扫盲班毕业)长嫂,大理寺的人...... 这么大的瓜,是他们这些正经人能随便吃的吗? 大理寺少卿不是旁人,正是延安伯的亲外甥,延安伯被圣上斥责,回家后便病倒了,他娘都心疼得哭了,在家没少骂靳大柱子不是东西。 这几天外面的传言,大理寺少卿也听说了,只是他是公门中人,办案执法,重视证据,没有证据的事,他不会当真。 可现在,人家亲侄子,不对,是亲儿子就要为娘申冤,这就是人证,人证有了,那这件事就是真的。 大理寺少卿把这件事上报了自己的上司大理寺卿,大理寺卿一听就乐了,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他二话不说,带上大理寺少卿就进宫了。 行事之迅速,绝对是大理寺有史以来最快的一次。 ...... 永嘉帝听说这件事后,龙颜大怒,这是什么狗屁倒灶的事啊,竟然发生在京城,发生在他一向器重的御史身上。 若是以前,永嘉帝可能会把靳御史叫过来先好好敲打一番,然后再说别的。 可是现在不同往日,现在的靳御史在永嘉帝心中已经变成助纣为虐的叛徒了。 是的,赵廷晗回梁地的事,就是从靳御史开始的。 这件事背后主导之人,无论是梁王府,还是其他七位藩王,靳御史都是他们派来刺向朕的那把刀。 第一刀! 亲眼看到阿生被带进大理寺的那一刻,靳御史便知道要出大事了。 他狠狠地给了靳大侄子一记耳光,便亲自去大理寺捞人了。 可惜他连阿生的人都没有见到。 没办法,谁让他树敌太多呢,大理寺的官员也各有背景,谁知道他得罪过哪位背后的人。 待到他终于可以见到阿生时,却被告知阿生已经成了重要证人,只能探视,不能带走。 任凭靳御史说得口干舌燥,也只能空手而回。 他回到府里,刚刚坐定,圣旨便到了。 他竟然被直接摘了乌纱,勒令其在府中反思,等候发落。 靳大侄子又被打了一巴掌,本就心中愤恨,听说他的便宜爹连官都被撸了,一时激动,口不择言,竟将他把靳公子卖掉的事情说了出来。 靳御史只觉气血上涌,眼睛一翻,便昏死过去。 好不容易被救了过来,却是口歪眼斜,半边身子不能动了。 他中风了。 靳大嫂见大势已去,把家里余下不多的银子全都卷了,连儿子都没告诉,只带了一个丫鬟便仓惶逃走,还是靳大侄子自己发现了追了过来。 见那对母子走了,管家不慌不忙地支走伺候靳御史的丫鬟,他拿出一份文书,拿起靳御史的手,在文书上画押按上了手印。 然后他又找出靳御史的私印盖了上去。 他来到后门,上了驴车,哼着小曲出城了。 刚到城外,便见到了陶氏的丫鬟,他把那份文书交给丫鬟:“这份过继文书已经盖了靳大人的私章,从今以后,公子就和老爷没有关系了,不过最好再拿到官府备个案。” 那丫鬟笑着谢过,将卖身契和一张田契交给管家:“这是你们一家卖身契,还有夫人答应给您的二百亩良田。” 管家大喜过望,从此以后,他便是自由身,有这二百亩良田,他们一家子便能吃喝不愁了。 管家并不知道,就在刚刚,靳大嫂和靳大侄子也到了城外,只是他们没走多远,便被套了麻袋,等到他们终于重见光明时,却发现站在面前的,竟然是失踪多日的陶氏,和本应被卖去蜀地的靳公子。 陶氏连个眼角子也没给他们,对站在他们身后的人说道:“哥,你不是和万金号一起投了一个矿山吗,就把他们两个送去矿上吧。” 那矿在深山老林里,矿上永远都缺劳力和女人。 这两人,刚刚好。 靳大嫂全都明白了,这个男人就是陶氏的哥哥陶大舅,而陶大舅竟然在和万金号一起做生意,所以那十五万的欠款,不过就是万金号过了一手又回到陶氏手中。 可是她明白得太晚了,他们母子这辈子也别想活着走出那座矿山了。 第五十八章 她就这样走了 且说那日圣旨颁下之后,京城便连夜派人去梁地报信,赵廷晗身份贵重,他回梁地,不仅朝廷要派人护送,梁地也要派人迎接。 他虽然还不是梁地之主,但他是太上皇亲封的世子。 其实当日赵时晴跟随佳宜长公主进京之后,赵云暖便派人暗中跟随。 但是一路上都要掩人耳目,不敢暴露身份。 而且人数也不多,只有五十人,为首的便是孟虎。 此时他们所在的地方,距离京城约莫一日路程,这也是事先便安排好的,这个位置,是最合适也是最安全的。 京城梁王府派人往梁地报信,赵时晴也派人去给孟虎报信。 得知世子不日便要途经此处,孟虎大喜过望,立刻下令化整为零,这五十人,全部乔装改扮,等候赵廷晗到来。 去梁地报信的驿兵一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路过驿站,换马换人,以最快速度到达梁地。 最后一位驿兵到达梁王府时,又累又热,翻身下马时直接滚到地上,一大碗加糖的绿豆汤下肚,终于说出话来。 “万岁有旨,梁世子出京,回梁地守孝!” 这个消息如同平地惊雷,整个梁王府全都沸腾了。 在此之前,赵廷晗吃不到月饼的这句话早已传到梁地,同时传回的还有京城梁王府已经准备治丧的消息。 梁王府里愁云惨淡,上上下下都已经做好再办一次丧事的准备。 就连那些以前还持观望态度的官员们,现在也开始向赵廷暄示好。 梁王薨了,世子也要死了,这梁地,以后就是二公子赵廷暄的了。 即使现在京城传来消息,皇帝下旨让世子回梁地服丧,众人心里想的,也是赵廷晗时日无多,叶落归根。 京城里那场乌鸦示警的大戏,目前还没有传到梁地。 就连赵云暖也不知道。 赵时晴离开梁地之后,虽然也给赵云暖写过几封信,但是事关重大,有些事情不方便写在信上,以免中途发生意外,因此,赵云暖也只是知道赵廷晗的身体并不似传说中的药石无灵,至于赵时晴的计划,她便不知道了。 现在得知赵廷晗要回来了,赵云暖便知道这是小妹的手笔。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便越是要小心谨慎。 前面的事情是小妹做的,那么后面的事,就交给她吧。 赵云暖亲自去见左长史,却见已经多日没露面的聂氏,此时正由赵廷暄陪着,也来见左长史了。 左长史吓了一跳,他何德何能,让王妃和大郡主以及二公子亲自来见他。 但是同时,左长史心中更加惴惴。 以前,他只认梁王一人便是,可是现在,无论是王妃和二公子,还是大郡主,这两方全都不能怠慢。 自从梁王葬礼结束之后,这也是这一家三口第一次坐到一起。 大家开始商议去迎接赵廷晗的事,气氛平静,这令左长史稍稍松了一口气。 赵廷暄提议由他前去迎接大哥,于公于私,都应如此。 赵云暖没有意见,她看向赵廷暄的目光也温柔了几分。 左长史也表示赞同,这府里没有人比赵廷暄更合适了。 然而,聂氏不同意,她有她的理由,她认为赵廷暄身为二公子,在父亲亡故长兄未归的情况下,就应由他代为主持梁地一应事务,既然如此,又怎能离开梁地呢? 原本平和的气氛,也因为聂氏的反对而变得暗潮涌动,聂氏一向以柔弱示人,可这一次,她表现出的固执己见,让左长史大为震惊。 最后只能不欢而散。 赵廷暄送聂氏回遂宁宫,回到宫中,赵廷暄便道:“母妃,您何必如此,梁地官员各司其职,府里有左长史和长姐,我平时也没有什么事,离开十来日也无妨,更何况,本就应该由我去迎接大哥。” 聂氏恨恨:“你啊,你就是太老实了,你难道看不出来,那左长史什么都听你长姐的,他们就是想逼着你主动请缨,就是要让你离开梁地。” 赵廷暄失笑,他觉得聂氏杯弓蛇影,但是这话他不能明说。 他只好劝道:“母妃,这本就是我应做之事,我离开梁地又如何,左右不过十几日,到时我就和大哥一起回来了,您该不会是担心我在路上吃不好喝不好吧,这点您放心,大不了我就把府里的厨子一起带上。” 赵廷暄说得起劲,一抬头,正对上聂氏深沉的目光:“母妃......” 聂氏摇摇头,恨铁不成钢:“你太善良了,你当她是长姐,她何时把你当过弟弟?她就是逼着你离开梁地,你一走,这梁地,这梁王府便全都是她的了。” 赵廷暄很无奈:“母妃,即使长姐把梁地捏在手里又如何?她是女子,她不能继承王位的,这梁地,她是在为大哥守着的。” “可你大哥就要死了,你以为他真的是回来守孝的?他是回来等死的,太医都说了,他活不过今年的中秋了!” 聂氏的眼圈红了,她对这个嫡长子的感情很复杂,说她不疼吧,可那毕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亲骨肉,又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她岂会没有感情? 可若是说她对赵廷晗的感情有多深吧,那倒也没有多少。 赵廷晗五岁时便离开梁地前往京城了,这一去便是十几年,聂氏还有其他孩子,初时她对赵廷晗的牵肠挂肚,也在这十几年里一点点淡去了。 很多时候,她甚至想不起自己还有一个儿子。 每当想到儿子,她首先想到的便是老二赵廷暄。 现在,赵廷晗快要死了,做为母亲,她为另一个儿子做打算有错吗? 当然没错。 聂氏坚信,如果赵廷晗不是无药可医,如果赵廷晗能像赵廷暄那样健康,她一定不会帮着二儿子去抢长子的王位。 当然,现在她也没有去抢,她只是在等,等着大儿子死去,只要大儿子死了,这个王位便一定,也只能落到二儿子头上。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她不用争不用抢,这个王位也会是赵廷暄的。 可她就是不塌实,她总觉得赵云暖不会善罢甘休,哪怕赵云暖没有继承王位的资格,聂氏也还是不放心,她就是认为,赵云暖一定会从中做梗,不让赵廷暄继承王位。 所以她不同意赵廷暄离开梁地,她要让赵廷暄守在梁王府,不给赵云暖任何机会。 赵廷暄见劝不好聂氏,便也不劝了,再劝下去,母妃又要哭了,他最怕看到母妃哭了。 他只好硬着头皮去见赵云暖,却见赵云暖正在让人收拾行装。 “姐,你要去哪里?” 赵云暖见他来了,笑着说道:“母妃既然不让你去,那就由我去接大哥吧,你就留在府里陪着母妃。” 赵廷暄心中愧疚,这本是他的责任,可是现在却要让长姐代劳:“姐,你去行吗?不如还是让我......” 赵云暖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你是担心我会被人说三道四吧,放心,那些话伤不到我,我抛头露面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没关系的,就这样说定了,你去让人把长春宫收拾出来吧,大哥回来便要住进去了。” 长春宫,是梁王生前的寝宫,也是历代梁王的住所。 如今梁王不在了,赵廷晗身为世子,住进长春宫,天经地义。 赵廷暄点头:“好,我会亲自过去收拾。” 当天晚上,赵云暖率领梁王府官员、太医、以及侍从、侍卫,共计二百余人,浩浩荡荡离开梁都。 而此时的赵廷晗,已经在回梁地的路上了。 赵时晴没有和他一起走,这一次有锦衣卫随行,直到与梁王府派来的人汇合之后,锦衣卫才会返京。 因此,赵廷晗身边的人,大到京城梁王府官员和太医,小到随行的丫鬟小厮,全部经由锦衣卫验明正身。 这种情况下,赵时晴和她带到京城的人,想要见缝插针,风险太大了。 所以,她把连同凌波在内的九个人分成两组,一组护送韩老爷子先行出京,赵廷晗身上余毒未清,离不了韩老爷子,而韩老爷子现在表面上已经是个死人了,不能让锦衣卫发现他的存在。 这一路上,韩老爷子还要继续为赵廷晗拔毒,所以这对于负责护送他的人来说,难度非常大。 他们要瞒过锦衣卫的耳目,让韩老爷子暗中给赵廷晗施针。 韩老爷子先行一步,比赵廷晗还早两日出京。 而赵时晴,也有重要任务。 不能把大哥的心上人留在那个小庄子里,她要把人带去梁地。 大哥和人家能不能成,那要看他们的缘分,她这个当妹妹的就不管了。 除此以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那便是萧岳。 离开京城之前,赵时晴又去了苏记茶楼,她答应过萧真,要把萧岳带走。 多日不见,再次见到萧真时,赵时晴怔了怔,眼前的这个人是萧真? 肯定是啊,说话的声音一模一样,再仔细看,五官其实也一样,就是更像真人了。 是的,现在的萧真活过来了。 初次见到萧真,三分像人七分像鬼,来到京城后又见到的萧真,半人半鬼,而眼前的萧真,七分人,三分鬼。 现在的萧真,如果还说他像鬼,那也应该是艳鬼。 没错,看到萧真的那一刻,赵时晴的脑海里闪过的便是“艳鬼”二字。 有一阵,坊间很流行那种女鬼爱书生的话本子,赵时晴看过几本,心里便有了艳鬼的轮廓。 可那些艳鬼全都是女的,她也不知道,为何看到萧真时,她会把艳鬼往萧真身上套。 褪去病容的萧真,虽然依然苍白,但是嘴唇已经有了血色,他的瞳孔颜色很黑,目光落在赵时晴身上时,赵时晴没来由的一阵心悸。 她恍惚了一下,立刻便知道自己为何会心悸了。 以前的萧真,与现在的萧真,若说有哪里不同,那便是现在的更像是吸食精血的艳鬼。 传说鬼吸食活人精血后,便会越来越像人,也越来越好看。 萧真微微蹙起眉头,这小姑娘看他的眼神,怎么透着古怪? 算了,这位赵二小姐本就是个古怪的人。 也太古怪了,能给京城加个盖子的人,若是个正常人,那反倒是不正常了。 巧了,他也不是一个正常人。 时隔几日,再次看到赵时晴时,萧真已经可以确定,赵时晴即使和他的情况不一样,也一定不是一个普通人。 他想起第一次见面时,那只落在小姑娘肩头上的雏鹰...... “赵二小姐,你来京城的目的已达成,是不是也该履行你我的约定了?” 这几天,赵时晴听说了不少关于萧岳的事,她点点头:“令弟人呢?” 萧真说道:“他已经出城了,你说个地方,我让他去那里等你,与你汇合。” 赵时晴想了想,便说了那个小庄子。 那个小庄子是赵廷晗的隐密私产,袁晓棠就在那里,赵时晴出京后的第一站,也是那里。 “好,我这便让人把他送过去。”萧真说道。 赵时晴对萧真多了几分好奇,她很好奇,萧真接下来会做什么。 现在京城里人人都以为萧真死了,而萧真却分明还活着。 可惜她要走了,不能看到接下来的好戏了。 这样一想,赵时晴还挺遗憾的。 “除了令弟,甄公子可还有其他要吩咐的?”赵时晴问道。 萧真摇摇头:“暂时没有,舍弟之事,有劳二小姐了。” 赵时晴站起身来:“履约而已,既然没有事了,那我就告辞了,山高水长,甄公子保重。” 说完,她冲着萧真抱抱拳,转身便走了,走了,走了...... 待到萧真缓过神来,早已看不到赵时晴的身影了。 萧真...... 次日,赵时晴便出城了。 她出城的时候,刚好有一群读书人要进城,可能是最近京城里不太平,所以现在对于从外地进京的人盘查很严格,每一个进城的外地人,不但要检查他们的路引,还要检查他们带的行李。 这些读书人便是如此,他们随身的衣物和书籍都要接受检查。 那负责检查的旗手卫,每当检查完一个人,便会大声叫他的名字。 “杨胜秋,杨胜秋呢,你可以进去了!” 杨胜秋? 赵时晴冷不丁听到这个名字,她怔了怔,心中忽然泛起一股莫名的熟悉。 第五十九章 美丽姐姐和漂亮弟弟 “多谢多谢。” 赵时晴寻声看过去,却只看到一个清瘦挺拔的背影。 那人穿着月白色竹叶暗纹直裰,乌黑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绾着一支竹簪,他步履矫健,走到负责检查的旗手卫面前,再次道谢,然后便一手一个,将两只硕大的书箱提了起来。 这人是练过的。 这是赵时晴得出的结论。 这些日子在京城,赵时晴看多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忽然看到一位能单手拎起书箱的,赵时晴还觉得新鲜。 不过,那莫名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正在这时,那个名叫杨胜秋的书生忽然转过身来,猝不及防,赵时晴看到了他的脸。 白皙、清秀、儒雅、飘逸。 这个人的长相满足了赵时晴对读书人的所有美好想象。 虽然从小到大,她只是逢年过节才回王府,但是她见过的读书人却不少,其中不乏年轻好看的。 但是眼前这位,恐怕只有萧驸马能够略胜一筹了。 是的,萧驸马保养得好,现在看上去也就是二十多岁,和萧真不像父子,更像兄弟。 赵时晴从这位名叫杨胜秋的书生,想到了萧驸马,接着便又想到了萧真。 想到萧真,她的眼前便闪过萧真那宛若艳鬼的脸。 赵时晴噗哧一声笑了,听到笑声,正准备上轿的杨胜秋下意识地转过头来,正对上小姑娘春花朝露般明媚的笑靥。 杨胜秋被这笑容晃了一下,他连忙低头钻进轿子。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灿烂的笑容,干净纯粹,如同清晨的太阳。 这小姑娘一定是在宠爱中长大的吧,有富裕的家境,有温暖的家庭,无忧无虑长大,不知人间饥苦...... 杨胜秋坐在轿子里,他忽然伸出手,在虚空里挥了一下,将刚刚看到的那张笑脸撕成粉碎。 他的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容,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不用付出任何努力便能得到别人终其一生也得不到的东西,也往往就是这样的人,才越发不知珍惜。 就如郎敏郎小少爷一样。 想到郎敏,另一顶轿子里便响起郎敏的声音:“哈,京城果然就和传说中一样,可比韩城热闹多了!” 城门外,目送那个俊秀的书生坐上轿子走了,凌波走过来,对赵时晴说道:“二小姐,婢子打听到了,这些人是从韩城来的,和那个书生一起来的,还有韩城郎知府的公子和千金。” “韩城?” 赵时晴眨眨眼睛:“咱们进京时是不是路过韩城了?” 凌波点点头:“是路过了,不过咱们没有进城。” 赵时晴眉头微蹙,自言自语:“既然没有进城,那我又是在哪里听到过杨胜秋这个名字的?凌波,你听说过这个人吗?” 赵时晴可以确定,她没有见过这个人。 她虽然不能过目不忘,但是对于长得好看的人,无论男女,只要她见过,就一定记得。 杨胜秋这般出色,她若是见过却不记得,那她的脑袋就可以摘下来当锅用了。 既然没有见过,却又觉得熟悉,那就肯定听说过这个名字。 凌波摇头:“奴婢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过了,不记得了。” 不过很快,赵时晴就释然了,因为她从几个书生口中听到了“杨胜秋”这个名字。 “刚刚那位就是韩城杨胜秋啊,听说他是方大儒的关门弟子?” “对,就是他。” “唉,看来今年的解元就是杨钱之争了。” ...... “咦,二小姐,原来这位杨胜秋很有名啊,这些读书人都喜欢四处题诗,二小姐说不定看到过他的诗。”凌波说道。 赵时晴点点头:“对啊,一定是这样,白鹤山半山腰的那个亭子,就总是有读书人乱写乱画,每年都要粉刷好几次。” 主仆二人翻身上马,很快就把这个好看的读书人抛到脑后。 傍晚时分,她们来到了那个小庄子,一进庄子,赵时晴便看到了青衣小帽的灯芯。 看着灯芯帽沿下新冒出来的头发茬儿,赵时晴笑着打趣:“灯芯,准备还俗了?” 灯芯羞得满脸通红,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小的没有受戒,只能算是半个出家人。” 赵时晴都不忍心再逗他了,问道:“这两天有人来找我吗?” 灯芯忙道:“有一位岳小哥,说是奉了他家大哥之命,来这里等着二小姐,小的安排他住在客房了。” 岳小哥?萧岳? 赵时晴说道:“请他过来吧,我见见他。” 灯芯正要去叫人,一转身,便看到远远走过来的岳小哥。 “二小姐,那位便是岳小哥了。” 赵时晴也已经看到来人,她怔了怔:“是他?” 她恍然大悟,拍拍自己的脑袋:“哎哟,我可真笨,怎么竟然没有想到?” 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小月月。 也许,白爷当时说的就是萧岳,或者萧岳岳,是她理解错了,把萧岳,当成了小月月。 萧岳还是顶着那张黑乎乎的脸,现在赵时晴已经可以确定,这是他故意扮丑了,因为她在京城里不止一次听人说过,萧岳只有一个优点,就是长得漂亮。 眼前的萧岳虽然是一张大黑脸,可是依然能够看出五官精致,先别扔,洗一洗,一定是个大美人,不对,大美男,也不对,小美男。 “小子沈观月,见过二小姐。”萧岳行礼。 “沈观月?你叫沈观月了,这名字真好听,话本子里的男主都姓沈。” 赵时晴笑眯眯,萧岳比她小了好几岁,从小到大,她和萧肃争花争树争石头,现在有个好看的小月月,赵时晴已经决定了,她要和萧肃抢弟弟! “观月弟弟,你千万不要客气,这一路上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告诉姐姐,到了梁地,也要把梁地当成自己的家,你放心,有姐姐在,没人敢欺负你。” 萧岳:这位姐姐好热情,比起上次见面时可要热情多了。 “好,那就有劳姐姐了。”萧岳说道。 “我都说了,不要客气啦,以后你就把我当成亲姐姐吧,你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咱们就动身。”赵时晴笑着说道。 ...... 见到萧岳,赵时晴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她可不想让萧真说她不守信用,她答应要把萧岳带到梁地,就一定会遵守诺言。 但是她来这座庄子,还有另一个任务,那便是袁晓棠。 很快,赵时晴便见到袁晓棠了,只是她看到的袁晓棠,和她想象中的袁晓棠完全不一样。 赵时晴看到袁晓棠时,袁晓棠正在厨房里忙碌。 她穿着粗布衣裳,袖子高高挽起,露出白皙却并不瘦弱的手臂,满头青丝用帕子包着,几缕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头。 花信之年的女子,荆钗布裙也掩不住玲珑有致的身材和姣好的相貌,她的容貌属于明艳的类型,她站在那里,如同一朵盛开的玫瑰,艳丽却有锋芒。 赵时晴幽幽地叹了口气:“这么美,我是女人我也喜欢啊。” 凌波:二小姐,无论男女,只要是长得好看的,你就没有不喜欢的。 得知面前的小姑娘就是赵廷晗的小妹妹,袁晓棠爽朗地和她打着招呼:“稍等啊,一会儿就有的吃了。”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周身的锋芒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如艳阳般的温暖。 赵时晴有一刹那,生出了要和大哥抢人的冲动。 把这个漂亮姐姐骗到白鹤山,她养着。 好吧,她承认,她也只敢在心里蛐蛐,她若是真的这样做了,大哥饶不了她。 赵时晴倚在墙上,看着那道健美的身影,笑得像个想要偷油吃的小老鼠。 不久之后,赵时晴便吃上了袁晓棠亲手做的枣糕,就是最普通的食材,也没有太多花样,但是松松软软,趁热吃很好吃。 “我蒸了很多,咱们明天带在路上吃。”袁晓棠说道。 赵时晴见她并没有刻意问起大哥,便知道大哥肯定没有瞒着她,袁晓棠知道大哥的身体情况。 吃了枣糕,又和袁晓棠聊了聊最近京城的新鲜事,当然,最大的新鲜事是她搞出来的,赵时晴便回去睡觉了,明天还要赶路呢。 只不过她还没有躺下,凌波便跑了进来:“二小姐,泥鳅带着他弟来了。” 赵时晴笑道:“我还以为他们要明天早上才能赶到呢,来了正好,你安排一下,让他们好好休息,明天再来见我。” 次日清晨,赵时晴见到了她的归梁小分队所有成员。 这当中有她喜欢的漂亮姐姐,有她刚认的弟弟,还有她新收的跟班。 总之,都是自己人。 夏日清晨,天空中飞来一群乌鸦,给她送行。 赵时晴骑在马上,双手在嘴边圈成喇叭,冲着那群乌鸦发出来自灵魂的呐喊:“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再会,好好干,有缘再见!) ...... 众人......呵呵,二小姐真淘气,还学乌鸦叫。 只有凌波见怪不怪,你们知道啥啊,二小姐这是和乌鸦说话呢。 起初,赵时晴还想给袁晓棠安排马车,没想到却看到袁晓棠翻身上马,动作娴熟一气呵成,她松了口气,想起大哥说过,小时候他被叫花子欺侮,是袁晓棠把那群叫花子打跑救了他。 不愧是她喜欢的漂亮姐姐,就连骑马都这么帅。 她的小分队里,只有泥鳅兄弟不会骑马,好在泥鳅个头瘦小,小宝也还是个小孩子,于是泥鳅便和灯芯共骑,小宝则被沈观月(萧岳)抱到马上。 骑马就是快,傍晚时分,他们便远远看到了梁世子的队伍。 赵廷晗一行虽然提前两日出京,但是有病人,有不会骑马的太医和丫鬟仆从,仅是装药材和补品的马车就有三驾,还有世子爷的一用物品,哪怕是在官驿里小住一晚,也要换上他用惯的床单被褥,屋里摆上他喜欢的摆设瓷器,总之,世子出行,极尽奢华。 世子的队伍刚刚进了官驿,赵时晴便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孟虎。 “末将参见二小姐。” 赵时晴笑笑:“出门在外,不必拘礼,孟大哥,暂时改个称呼吧。” 这一声孟大哥,让孟虎有些不好意思,满脸胡子的粗豪汉子忸怩起来,那画面不要太好笑。 孟虎告诉赵时晴,官驿里有自己人,让赵时晴不用担心。 赵时晴并不担心赵廷晗的安全,现在距离京城尚不到百里,又有锦衣卫跟随,无论是永嘉帝,还是永嘉帝下面的狗腿子,只要脑子没让驴给踢了,都不会让赵廷晗出事的。 如果赵廷晗必须要死,也要死在梁地,只有这样,皇帝仁慈君主的人设才不会崩塌。 一夜无话,接下来的几天,一切顺利,孟虎带来的人一直跟在后面,包括赵时晴在内,大家分散开,交叉前行,始终和赵廷晗的队伍保持距离,又不让锦衣卫产生怀疑。 几天后,前面传来消息,梁地派来迎接赵廷晗的队伍到了! 闻讯,赵时晴大喜,问道:“来的是二哥吗?” 无论是谁,第一个想到的人,都是二公子赵廷暄。 迎接世子回归,这样的事,放在任何一个藩王府,都是弟弟们去做的事。 梁王府只有兄弟二人,这个差事理应落在二公子赵廷暄头上。 回来送信的是赵时晴带来的那九人中的一个,他摇摇头,也有些不解:“家里派来的不是二公子,是大郡主。” 赵时晴一怔,接着便大喜:“是姐姐?姐姐来了!” 可惜,虽然知道姐姐来了,她也不能跑过去相见。 没办法,姐姐是正大光明来接人的,她是见不得光的。 一明一暗,只能回到梁地见面了。 此时,赵云暖正在官驿中设宴,招待随行的锦衣卫尹副使、代表宗人府的皇亲赵胜,以及随行的几位太医。 尹副使和赵胜全都没有想到,梁王府派来的人竟然是大郡主赵云暖。 尹副使和赵胜互望一眼,两人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你懂我也懂的眼神。 梁王府的那位二公子,这是连摆样子的兄友弟恭也不屑去做了吗? 否则,这么重要的事,岂会让待字闺中的大郡主出面? 宴席结束,尹副使和赵胜各自写了一封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回京城。 第六十章 京城新人甄公子 京城。 尹副使的密信被直接送到永嘉帝面前。 看着信上的内容,永嘉帝的眉头微不可见地动了动。 以前只是听说梁王的二儿子赵廷暄性格软弱,优柔寡断,却没想到竟然还有几分任性。 这是准备与身为世子的长兄撕破脸了? 有意思,真有意思。 最近几天,永嘉帝因为乌鸦盖顶带来的烦燥,此时终于褪去了几分。 他想起一个人,对内侍说道:“摆驾景玉宫。” 景玉宫是乔贵妃的寝宫。 都说帝王无情,可这后宫之中,若还有人称得上盛宠不衰的,那一定非乔贵妃莫属。 永嘉帝还是二皇子时,乔贵妃便是被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后宫中的美人长江后浪推前浪,可唯有乔贵妃却一直屹立不倒,她进宫时便是贵妃,如今是皇贵妃,她膝下三子一女,亦是后宫中育有子女最多的。 她虽然不是皇后,可是后宫中谁不知道,比起去世多年的元后,以及膝下无子的现任皇后,乔贵妃才是永嘉帝最看中的那一个。 得知永嘉帝要来,乔贵妃已经早早地候在宫门前。 这也是永嘉帝喜欢她的原因之一,乔贵妃盛宠多年,却从不恃宠生骄,无论是在皇帝面前,还是在太后皇后面前,她永远都是温顺乖巧的小女人。 乔贵妃并非是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但是她属于耐看型,美得含蓄而不张扬。 无论永嘉帝会不会来,她的厨房里永远都有一盅永嘉帝最喜欢的甜汤。 而且她还有一手按摩的绝活,其他妃子也悄悄学过,可是她们学了反而不如不学,不但没能搏得永嘉帝的欢心,反而有东施效颦之感。 现在,永嘉帝喝完甜汤,便靠在软榻上,享受着乔贵妃的按摩,不一会儿,就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朕记得你与梁王妃是手帕交?”闭着眼睛的永嘉帝轻声问道。 乔贵妃嫣然巧笑,手上不停:“也算不上手帕交,那时她已经与梁王世子订亲了,身份贵重,而嫔妾的父亲是当地知县,仅是七品,每当有诗会花会,闺秀们全都围在她身边,都以与她交好为荣,嫔妾那时身份不够,站不到她面前。” 永嘉帝有些心疼地抓住她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轻轻握了握,又放开。 “那现在呢,你做了朕的女人,身份够了吗?” 乔贵妃噗哧一声笑了,凑到永嘉帝耳边:“嫔妾给她写封信,聊聊年少时的往事,您看可行?” 永嘉帝满意地叹了口气:“知朕心者,珠珠也。” 珠珠,是乔贵妃的闺名,自从她进了皇宫,就连她的父母也不敢再这样称呼她了,还能叫她珠珠的,只有永嘉帝。 永嘉帝最喜欢的,就是乔贵妃的善解人意,而且,她从不为自己的娘家和儿女们争取什么,其他妃子撒娇卖痴的时候,她默默地在厨房里洗手做羹汤。 她也从不和其他妃子争宠,因为她不用争,无论那些美人多么年轻,多么有才情,永嘉帝最宠的那个,还是她。 而宗人府赵胜的那封信,此时却在太子手中。 年轻的太子脸上都是嘲讽之色,他把信扔到一边,对身边的幕僚说道:“都是些狼心狗肺的东西,赵廷晗只要一息尚存,就是梁地世子,是梁王的嫡长子,那个位子本就是他的,轮不到其他人。” 幕僚不知那封信上的内容,但也明白,与其说太子说的是梁地的事,不如说他是在骂自己的兄弟。 他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嫡子,只有他是元后所出,套用民间的说法,其他皇子都是庶出。 可偏偏,皇帝最宠爱的儿子不是他,朝臣们最看好的皇子亦不是他。 就连他的岳家,也比不上三皇子的岳家,三皇子的岳父,是当朝首辅冯恪! 太子越想越气,在他心里,已经把赵廷暄划到对立的一面了。 虽然每一任皇帝,终其一生,都对八大王存着戒心,然而当他们还是皇子的时候,又有谁不想与八大王交好呢? 这些藩王,要权有权,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要兵有兵,只是,皇子交好他们的代价太大,不是所有的皇子都有这个胆量。 太子骂够了,叹了口气,想说什么,终又忍住,转身走了出去。 他忽然想起了萧真,他的表弟。 皇子们不敢随心所欲地交好在京的王世子,但是萧真不一样,他是公主之子,远离权力中心,所以他们经常叫上萧真一起玩。 太子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如果不是这样,萧真也就不会死了。 那件事真的是意外吗? 谁知道呢? 那件事里,萧真死了,四皇子至今还卧病在床,就连太庙祭祖都是被抬着去的。 如果这件事不是意外,那也肯定与老四有关系,老四是被人利用了,差点搭上自己的小命。 太子摇摇头,能让老四以命相搏,这个背后的人是谁,几乎呼之欲出。 太子不敢再想下去,他吩咐下去:“佳宜姑姑身体欠佳,把孤前几日刚得的那支百年老参送过去吧。” 而此时,正被太子缅怀着的萧真,正在挑选人皮面具。 这几张人皮面具,前世他好不容易才搞到。 重生而来,萧真没费吹灰之力,便让江平找到了制作这些人皮面具的燕别。 燕别的祖上,师从前朝易容高手花千变,燕氏祖先也曾利用所学为朝廷效力,后来皇朝交替,到了燕别这一代,易容早已成为燕家人不为外人所知的爱好。 前世,萧真为了让燕别为自己所用,可谓费尽心思,没办法,燕别家财万贯,又胸无大志,而且他除了易容以外,对其他的事全都不感兴趣,萧真想要投其所好都不容易。 好在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萧真无意中救了燕别,为了报恩,燕别送给他几张人皮面具。 靠着这几张人皮面具,萧真才能在被通缉的那些年里从容不迫,游刃有余。 这一次,他写了一封信,让江平送去交给燕别,几天之后,燕别找到江平,把这几张人皮面具交给了他。 在那封信里,萧真提醒燕别,不要在六月初八那天渡河,否则他会有性命之忧,若是不信,只管一试,若是因此而避开一劫,做为答谢,请燕别送他几张亲手所制的小玩意。 看完这封信,燕别半信半疑,他不信他会涉险,但是六月初八那天,他确实有事,非要渡河不可。 到了那一天,燕别思前想后,最终没有去。 就在那日,有一名江湖人上了那条大船,恰好他的仇家也在船上,两人当场便动了刀子,江湖人先是杀了仇家,又想将同船的人杀掉灭口,众人纷纷跳河逃命。 前世,燕别就在那条船上,别人跳河逃命,他却不敢,被那凶手看到,差点就杀了他,多亏萧真及时赶到,救他一命。 这一世,燕别没有上船,次日得知那条船上发生命案,同船的人纷纷跳河,水流湍急,有两个人跳河后下落不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燕别吓了一跳,他不会水,如果当时他在船上,他是绝对不敢跳河的,那他岂不是已经做了刀下之鬼? 所以,燕别便按照萧真信上所说,挑了几个他觉得做得不错的人皮面具,让江平转交给萧真。 除此以外,他还给萧真写了一封信。 燕别觉得萧真定然是能掐会算的高人,所以他请萧真帮忙找一个人,是他的外甥女,同时,他还告诉萧真,他的外甥女自幼在燕家长大,得了燕家真传,只是现在到了要说亲的年纪,才回到自己家里,没想到家中出事,外甥女下落不明。 前世,萧真虽然认识燕别,但交往不深,并不知道燕别还有一个下落不明的外甥女。 或者,前世的燕别,外甥女没有出事? 这一世,有很多事情有所改变,所以萧真也不敢确定,前世燕别有没有一个外甥女,外甥女又有没有出事。 不过,现在萧真可以确定的是,燕别把这件事托付给他这样一个从未见面的陌生人,一定是已经到了无计可施的地步了,这才有病乱投医。 不过,当“吉祥客栈”四个字跃入眼帘时,萧真还是怔了怔。 他记得这家客栈。 佳宜长公主一行进京途中,曾经忽发奇想住进了客栈,那一晚,害得萧真无处投宿,只能睡在马车上。 那家客栈,就叫吉祥客栈。 燕别在信里说,吉祥客栈的东家便是他的姐夫,前不久,姐夫一家三口忽然吊死在客栈里,死的是姐姐、姐夫和他们的长女,小女儿秀秀下落不明。 官府调查后得出结论,姐夫欠下巨额赌债,走投无路,便带着妻儿一起自尽,此案告破。 姐夫平时确实有赌钱的恶习,燕别并不怀疑他的死因,但是他担心秀秀,他暗地里悬了暗花寻找秀秀,可是至今仍然没有消息。 燕别还随信画了一幅秀秀的小像,画得极为随意,萧真可以确定,如果根据这张画像找人,一天里可以找到十个长得相像的。 萧真记下这件事,并且交待江平等人,放出消息,寻找一个客栈东家的女儿。 他挑了一张人皮面具戴在脸上,看着镜中的自己,萧真暗暗称奇,只要肯花大价钱,市面上也是能买到人皮面具的,但是那些人皮面具根本无法和他脸上的这张相比,差得太远了。 这一张,几乎已经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他可以做任何表情,面具服服贴贴,就像是长在脸上一样。 现在,他不是萧真,而是甄公子了。 以前的甄公子只是一个称谓,现在,他可以走到人前,不用担心被人认出来了。 “大壮,咱们去奇石轩碰碰运气。” 赌石,是最近两年才在京城贵族圈子里时兴起来的,想要赌石,就去奇石轩。 奇石轩明面上的东家是一个姓陈的南方人,而实际上,奇石轩真正的东家是楚世子。 这个秘密,是几年之后,才爆出来的,在此之前,那时大家都以为奇石轩的真正东家是二皇子,因为那个姓陈的老板与二皇子走得很近,二皇子手下的人,还给奇石轩拉了很多人傻钱多的客人,所以大家都以为奇石轩就是二皇子的。 奇石轩的进门费是三千两银子,这三千两能换一枚牌子。 只要有这枚牌子,便是奇石轩的贵客。 不仅可以出入奇石轩,参与赌石,而且每当奇石轩到了新的石头,都会及时得到消息,不会错过任何一个豪赌的机会。 现在,甄公子便是来送这三千两银子的。 通过奇石轩,甄公子第一次走到人前。 他家有十几条大船,家里靠做海运生意发家,然而这一行风险太大,做为家中最得宠的儿子,父母舍不得让他去做这种刀尖舔血的生意,于是他便来到京城,享受着京城的纸醉金迷,同时也结交朋友,积攒人脉,当然,有钱大家一起赚。 不出十日,甄公子里里外外连同十八代祖宗,都被查得清清楚楚。 狗屁的生意人,甄家是海盗起家,后来改做正行,所谓正行,也是半匪半商,说穿了,就是官匪勾结一起赚钱,甄家也借此洗白。 现在的甄家,确实已经摇身一变,成为海上巨贾了。 表面上甄家已经是正当商人了,可实际上,那些海盗们见到甄家老爷子,都要恭恭敬敬跪下磕头。 所以,这甄家是什么身份,还用问吗? 甄老爷子有五多,人称甄五多。 钱多、船多、兄弟多、女人多、儿子多。 据说,这五样多到连甄老爷子自己也数不清的地步。 甄老爷子认为儿子多了便是福,但凡是他睡过的女人,只要生的是儿子,也不管那儿子是不是他的,只要抱到他面前,他全都认下,给个牌子,从此姓甄,以后每年都可以凭着这牌子来找他要银子。 还有跟过他的兄弟,若是死了,兄弟留下的儿子,他全都认做自己的儿子,和亲生的一视同仁,发牌子,领银子。 甄老爷子四十大寿时,给他祝寿的儿子有五十多人,这当中有亲儿子也有干儿子,甄老爷子五十大寿时,他的儿子便涨到了一百多人,其中有七八个还在襁褓中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甄老爷子亲生的。 前年甄老爷子七十大寿,赶回来给他祝寿的儿子就有一百五十人,还有没能及时赶回来的,更有五六个如花似玉的漂亮女人,挺着大肚子,肚子里的是甄老爷子尚未出生的儿子。 京城这位甄贵甄公子,不管他是不是甄老爷子的种,只要他姓甄,手里又有甄家的牌子,哪怕是问到甄老爷子面前,甄老爷子都会说,这就是他的儿子。 所以甄公子身份没有问题。 长公主府里,正和长公主起腻的萧驸马,做梦也想不到,他的好大儿,又给自己找了个新爹。 第六十一章 你差一点又死一个妹妹 甄公子在京城做了什么,赵时晴不知道。 就在她见到沈观月(萧岳)的那一刻,合作完成,她就把萧真这个人抛到九霄云外了。 此时此刻,赵时晴正站在一片废墟前发呆。 这里是吉祥客栈? 这里就是那个她住过一晚的吉祥客栈? 这里距离梁都已经不远了,赵廷晗和来接他的赵云暖全都住在官驿,像往常一样,赵时晴和孟虎以及他们各自带的人,便分头找住处投宿。 赵时晴首先想到的就是这家吉祥客栈,这家客栈不但大,而且舒适,唯一的缺点就是四周空旷,并不繁华,但是对于赵时晴这种隐藏行踪的人来说,却是最合适的。 因此,赵时晴不但自己来了,还叫上孟虎一起来了。 没想到三个月前那家华丽的客栈,现在竟然化作一片瓦砾。 凌波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孟虎虽然没在这里住过,却也知道这家客栈,这是方圆百里最大的一家客栈,怎么变成这样了? 赵时晴简单讲了进京时,长公主一行曾在此投宿的事,孟虎说道:“二小姐,从这里向南大约十里左右,有一家叫好再来的客栈,你们去那里投宿吧,我在这城里有朋友,这件事透着蹊跷,我去问问他。” 赵时晴点点头,便带上人去了那家好再来客栈。 晚上,赵时晴正准备睡觉,凌波进来:“二小姐,孟头儿回来了,问您可是睡下了。” 赵时晴说道:“请他进来吧。” 说着,她便从里间出来,到了外面。 虽说出门在外,不用讲究,可赵时晴身份摆在那里,又是没出阁的姑娘,大晚上过来打扰,孟虎很不好意思。 赵时晴落落大方,她知道如果不是查到什么了,孟虎也不会连夜过来。 “孟大哥,那家客栈发生什么事了?”赵时晴开门见山。 孟虎忙道:“我那个朋友是县衙里的捕头,据他所说,吉祥客栈的东家名叫苏行检,苏家祖籍便在这里,但是早在两代之前便去了吴地,加之子嗣单薄,苏家本家留在此处的也只有一户人家。 三年前,吉祥客栈上一任的东家要卖铺子,苏家本家的亲戚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就将此事告知远在吴地的苏行检,于是苏行检一家便回到原籍,买下了这家客栈,从此便在这里住了下来。 那苏行检很会做生意,不到一年,就将吉祥客栈在原有的基础上扩大了一倍。 而且苏行检在城中的名声也很好,衙门里有需要银子的事,只要找到他,他从不推辞,出手大方。 可就在今年,苏行检忽然就染上了赌瘾,有事没事就往赌坊里钻,十次里有九次是输钱的,好在苏家家底丰厚,这点银子对他而言不算什么。 几个月前,苏行检还将吉祥客栈重新粉刷,比以前更加华丽,也因此做成了长公主的生意。 谁也没想到,就在长公主离开的第十天,一天早上,客栈的伙计挨个屋子打扫卫生,却发现有一间本应没有客人的屋子,却被人从里面闩上了。 那个伙计叫来了掌柜,掌柜带人将门撞开,这才发现,屋里的梁上,吊着三具尸体。 死的人分别是苏行检,苏行检的妻子燕氏,以及他们的大女儿苏兰兰。 桌子上放着一封遗书,遗书经过比对,确实是苏行检的笔迹,苏行检在遗书中说他欠了赌债,不忍看到客栈被拿去抵债,便和妻子女儿一起共赴黄泉。 另外客栈的掌柜也回忆起来,这两日的确有人来打听过客栈,询问客栈的生意如何,赚不赚钱。 这些证据,加上苏行检确实好赌,因此,衙门很快便结案了,以苏行检一家三口自杀结案。 原本大家都以为,苏行检一死,债主很快就要登门接手客栈了,由于苏氏夫妻死后,在他们家里和客栈里全都没有找到鱼鳞册,因此,衙门便认为鱼鳞册已经抵给债主了。 可这里毕竟是出过命案的地方,因此衙门给客栈贴了封条,并且还在大门上贴了一张纸,大致意思就是如果债主来了,拿着鱼鳞册就可以到衙门办理解封。 可是过了半个月,没见到客栈的新主人来办理交接手续,客栈却走水了,好在客栈已经被封了,客栈里面没有人,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但是客栈为何会起火,是不是有人纵火,却一直没有查明,加之这家客栈的新主人一直没有出现,没有苦主,衙门也就不了了之。” 孟虎把自己打听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给赵时晴,他便回去睡觉了,赵时晴却睡不着了。 她想起了那个有着大眼睛和小梨涡的可爱姑娘,那姑娘已经死了? 她又想起那晚她做的梦,梦中她看到那个小姑娘一家四口被人掐死。 一家四口? 原本已经躺到床上的赵时晴猛的坐起身子,她梦到的是一家四口,可是刚刚孟虎说发现的是三具尸体,苏行检、苏太太,以及他们的大女儿。 那么苏行检是不是还有一个小女儿,对了,上次见到的小姑娘,她好像就是听厨房的人说,那是东家的小女儿。 赵时晴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以往若是遇到这种事,只要没有把她卷进去,她多半是当八卦来听,听完也就抛到脑后了。 可是今天,她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她见过那个小姑娘,然后就梦到那个小姑娘和她的家人全都被人杀死,而现在,那小姑娘的家人真的死了。 乌鸦盖顶、上天示警,这是她亲自搞出来的,可是那个梦,却是她真真正正做过的。 难道这世上真有上天示警的事? 不不不,这件事与她没有关系,所以不存在示警,而是老天爷给她的启示,告诉她这里即将发生一件惨案? 赵时晴心里很不舒服,如果那天她找到客栈的东家,把自己的梦告诉他...... 赵时晴摇摇头,即使她说了,苏行检一家恐怕也不会相信。 再说,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毕竟佳宜长公主曾经在这里住过。 赵时晴想要再次做个梦,最好能够梦到真相,可这一夜,她不但没有做梦,甚至还一夜无眠,脑子里胡思乱想,想着想着,天就亮了。 次日,阔别梁地十四年的世子赵廷晗,终于回到梁都。 未进城门,赵廷晗便在灯花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走到早已准备好的香案前,跪倒在地,号啕大哭。 “父王,孩儿不孝!” 梁王府的两名内侍,给他系上孝带,一套程序做完,赵廷晗走向城门,城门外面,梁地大小官员,以及梁地的乡绅商贾,黑鸦鸦跪了一地,恭迎世子归来。 赵云暖走在赵廷晗身边,他们本就是孪生,相貌有三四分相似,这也是十四年来,他们第一次并肩站在一起。 赵时晴站在远处,只能看到哥哥姐姐的后脑勺,感动得直吸鼻子,却听到耳边传来孟虎的嘀咕:“二公子怎么还没到,不应该啊。” 赵时晴怔了怔,她只顾着感动了,这时才想起来,是啊,二哥没去接大哥,怎么到了城门口,这么多官员都到了,二哥为何没有出现? 该不会是家里出事了吧? 她这样一想,就恨不能现在便进城回王府看一看,可是城门口这么多人,她想进城,也要等到大哥他们先进去。 她扬手,在空中打个响指,小乖无声无息落在她的肩头。 “你去王府看看,我二哥在做什么。” 小乖振翅高飞,越过高高的城墙,飞进梁都。 约莫过了两炷香的功夫,赵廷晗随行的车驾还没有进入城门,小乖便回来了。 很快,赵时晴就知道赵廷暄为何没有出城接驾了。 梁王妃聂氏病了! 赵廷晗今日巳中要进城的消息,是昨天晚上传回王府的,而聂氏是今天辰中晕倒的。 抢在赵廷晗回来之前的黄金一时辰,聂氏晕倒,王府里人仰马翻,赵廷暄这个大孝子,肯定在守在聂氏身边侍疾。 赵时晴张了张嘴巴,无语,太无语了! 原地转了一个圈儿,她对凌波说道:“你说她想干啥?” 凌波心想,您问我干啥啊,我也不敢说啊。 赵时晴就没想她会回答,她只是想要发泄心中的愤慨,又在原地转了两个圈儿,凌波小声说道:“二小姐,现在世子也回来了,过几天咱们还是回白鹤山吧,还是白鹤山住着舒坦。” 赵时晴也是这样想的,等她把萧岳安顿好,就回白鹤山,那里才是她的地盘。 等到赵时晴回到王府时,已经过了晌午。 赵廷晗身子虚弱,这一番折腾下来,已是精疲力尽,回到长春宫休息了。 而一直在给赵廷晗治病的胡太医,此时却在遂宁宫。 赵云暖让他来给聂氏看诊,聂氏不配合,赵云暖亲自动手,抓了聂氏的手腕,让胡太医诊脉。 胡太医又惊又怕,他当太医这么久了,见过的贵人不计其数,可还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 一位是梁王妃,一位是大郡主,他哪个都惹不起,只能硬着头皮去给聂氏诊脉。 “我母妃的病,可是已经到了药石无灵的地步?”赵云暖问道。 闻言,正站在一旁束手无策的赵廷暄吓了一跳,忙道:“长姐,你怎能这样说?” 赵云暖看他一眼:“哦,原来你也知道母妃的身体没有什么大病啊,那你还连城门口都不去,让京城来的人,让梁地官员和满城百姓看笑话?让他们全都知道,你,赵廷暄,赵二公子,是个不敬兄长的畜生?” 赵廷暄脸色大变:“姐,我没有,我没有不敬大哥,我,我只是,只是母妃晕倒,我不忍心,我......” 赵云暖看向胡太医:“我母妃的身体如何?” 胡太医缩着肩膀,小心翼翼:“梁王妃并无大恙。” 赵云暖满意地点点头:“既是这样,就不耽误胡太医了,这几日,你就在长春宫里照看世子吧。” 胡太医大喜,连忙告辞离去。 见胡太医走了,聂氏刚要开口,赵云暖抓起放在小几上的杯盏便朝着赵廷暄砸了过去! 杯盏在赵廷暄脚边裂开,温热的茶水溅在他的袍子上,赵廷暄后退几步,才没有摔倒。 聂氏竟然没有哭,更没有尖叫,她怔怔地看着那被摔得四分五裂的杯子,忽然抬起头来,伸出那只没被赵云暖抓着的手,朝着赵云暖脸上打了过去。 一记耳光打在赵云暖脸上,赵云暖冷冷地看她一眼,松开她,起身走了出去。 赵云暖走到门口,正撞上迎面走来的赵时晴。 赵时晴既然回来了,明知聂氏的病可能是装的,身为女儿,她也要过来看看的。 看到赵云暖,赵时晴正要打招呼,便看到姐姐脸上的指痕。 聂氏看似弱不禁风,可这一巴掌却是用了她全部的力气,此刻,赵云暖半边脸颊已经红肿一片。 在梁王府里,除了聂氏,还有谁敢动手打大郡主呢。 赵时晴错愕,怔怔问道:“姐......” 赵云暖挤出一丝微笑:“这些事情和你没有关系,进去见个礼,就去看大哥吧,我也过去” 赵时晴点点头,对赵云暖说道:“姐,我去去就来,一会儿去找你你。” 目送赵云暖走出遂宁宫,赵时晴才抬步走了进去。 地上的瓷器碎片已经被清理掉了,但是那尚未干涸的茶渍都在告诉赵时晴,刚刚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她给聂氏见礼,刚要开口,迎面便有什么朝她飞了过来。 赵时晴下意识地闪开身子,那东西贴着她的耳朵飞过去,砸在对面的墙上,发出一声脆响,香灰飞扬,洒得到处都是。 竟是一支巴掌大的黄铜小香炉。 赵时晴:这是要杀人啊! 这香炉如果砸在她的脑袋上,她就只能到地下找梁王告状了。 她转过身,看向已经呆若木鸡的赵廷暄:“二哥,就在刚刚,母妃杀我,你看到了吧,母妃她要杀我!我还活着,要多谢我师父,不是母妃手软,而是我师父教得好,我有武功,我能及时闪开,你说是不是?若是没有我师父,我这会儿已经是个死人了,二哥,你差点又死一个妹妹。” 赵廷暄的脑袋嗡的一声,阿映死了,现在小妹又差一点死了...... 他艰难地开口:“母妃,晴晴她刚回来,她没有惹您生气啊?” 第六十二章 到头来都是错 聂氏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最疼爱的儿子会为了一个外人当面质问她。 按照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待到兄弟二人全都成亲之后便分家? 王府是赵廷晗的,梁地是赵廷晗的,祭田是赵廷晗的,祖宗留下的家业,有七成属于赵廷晗,余下的三成,才是其他兄弟的。 兄弟越多,分到个人手里的便越少。 这一代王府只有赵廷晗和赵廷暄兄弟二人,赵廷暄一人可独得那余下的三成。 梁王府的产业看上去很多,可是除去王府、梁地和祭田,余下的东西再抽走七成,能剩下的还有多少? 能够分到赵廷暄手中的,满打满算也不过十几万两。 这十几万两,放在京中任何一个勋贵之家,分家的时候足能令那些不肖子孙们大打出手。 即使是在梁王府,这十几万两都是一笔巨款。 聂氏也是这样认为。 在她心中,身为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梁王死了,她能依靠的只有两个儿子。 可是赵廷晗从小便没有养在身边,和她并不亲近,且,赵廷晗是个病秧子,时日无多! 她难道还能依靠这么一个废物吗? 当然不能! 她还有一个儿子,她还有赵廷暄。 赵廷暄从小便是在她的精心呵护中长大的,可偏偏梁王心心念念的却只有那个远在京城的病秧子,对赵廷暄诸多不满,到了后来,梁王宁可把亲卫军的统领之权交给赵云暖,也没有交给赵廷暄这个儿子。 这令聂氏非常不满。 然而那个时候,王府便是梁王的一言堂,梁王做出的决定,无人反驳,聂氏当然更不会。 因此,她把这些不满全都藏在心中,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不满与怨怼越积越多。 直到梁王去世,王府里发生了很多事,以前她从未正眼看过的养女,竟然联合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妖人,驱使老鼠,让她在众目睽睽下出丑,而赵云暖,这个本该乖巧听话的女儿,却执意要让赵廷晗回来继承王位,不但视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而不顾,甚至还软禁她这个母亲。 如果说以前聂氏还能把不满藏在心里,那么现在,她再也不想压抑了,就在刚刚,赵云暖不但抓住她的手强行诊脉,还当着她的面摔摔打打,这是对她的羞辱!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赵时晴来了。 聂氏从未把赵时晴当做自己的女儿,在她眼里,赵时晴连养女都算不上,顶多就是梁王从外面捡回来的一个小乞丐。 但是梁王把赵时晴报到了宗人府,赵时晴是宗人府里登记在册,无论她是不是郡主,她都是宗室女,这是无庸置疑,是聂家那些名门千金们,无论怎样苦习琴棋书画也无法得到的殊荣。 所以聂氏再怎么不喜欢,她也没有为难过赵时晴。 然而今天,她看到赵时晴,便想到了地牢里的那些老鼠,聂氏恨啊,如果不是赵时晴,她便不会知道聂琼华做过的那些事,如果不知道,她便还是端庄尊贵的梁王妃。 就是因为这个养女,让她从云端跌落尘埃,她成了引狼入室的罪人,她成了笑柄,她更没有颜面去面对娘家人,她甚至在儿女面前失去了应有的尊严。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养女,如果不是她,聂琼华做的事,就不会被揭穿。 那些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人不能永远活在过去里,梁王和三个儿女早就忘了阿映,他们眼里心里的只有那个养女。 他们可以,她为何不可以? 他们忘了阿映,而她这个母亲却要为阿映的死而自责? 为什么? 这不公平! 看到赵时晴的那一刻,聂氏心中的愤慨喷礴而出,随手抓起一件东西便朝着赵时晴砸了过去。 直到那东西落到地上,她才知道那竟是一只黄铜香炉,足能把把赵时晴的脑袋砸扁! 聂氏有一刹那的惊慌,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后宅女子,她这辈子连鸡都没有杀过,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杀人。 可是那个养女在说什么? 说她要杀自己,还说自己该感激的是师父。 可就是这样的一派胡言,不但让赵廷暄站到她那边,而且还为了她来质问自己的亲生母亲! 妖精! 和她那个长得像狐媚子一样的师父一样,都是妖精! 是了,她怎么现在才想到,这个小养女从小就是妖精。 她靠着一张和阿映有几分相似的脸,先是迷惑了梁王,接着又迷惑了赵云暖和赵廷暄,让他们连同王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全都把她当成心肝宝贝。 那时她只有四五岁,就已经会迷惑人了,这就是一个天生的狐媚子,天生的妖精。 如果不是妖精,又岂能引来那些老鼠? 想到这里,聂氏大怒,指着赵时晴,对赵廷暄说道:“我是你娘啊,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你难道不信我,而要去信一个外人?我会杀人吗?我会吗?嘤嘤嘤,我把这条命赔给她,这样你们就满意了,是不是,我死,让我去死!” 说着,聂氏便挣扎着往床柱上撞去,紫檀木的架子床,结实得很。 丫鬟们连忙从后面抱住她,赵廷暄直挺挺地跪在地上,朝着自己脸上便是几巴掌:“母妃,是儿子错了,您打儿子吧,您消消气。” 赵时晴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忽然觉得很没意思,她转身走了出去。 凌波候在外面,刚刚她没有跟进去,但是也听到了里面传出的动静,她一脸担忧地看着赵时晴:“二小姐,咱们......” 赵时晴贪婪地呼吸着外面的空气,遂宁宫里,就连空气都是稀薄的。 “小妖不知去哪里野了,走,咱们去找找。”赵时晴语气轻松,就连脚步也是轻松的。 凌波跟在后面,眼里的担忧却越来越多。 二小姐的话最多了,可现在她却什么都不说,这就说明,二小姐心里存着事呢,二小姐不高兴,很不高兴。 赵时晴脚下生风,来到花园一隅,那里有一块光滑如镜的大石头,赵时晴盘膝坐了上去,仰头望着树上的鸟窝,怔怔出神。 这块大石头后面,是一个小院子。 当年她刚进王府时,便是住在这个小院子里。 那个时候,她的眼睛尚未复明,每天只能坐在院子里的那棵大树下和小鸟说话。 直到有一天,她听到了一个很好听的声音,那是赵云暖,从此,在这世上,她有了一个姐姐。 再后来,她又有了爹爹和二哥哥,以及存在于传说中的大哥哥,和那个对她很冷淡的母妃。 小孩子是敏感的动物,她能感觉到母妃不喜欢她,但是在之后的十年里,她虽然对聂氏敬而远之,可聂氏在她心里却是牢牢地占据着母亲的地位。 或许是因为在她的记忆中,她从未在正常的家庭里生活过,她的人间烟火便是与师父相处的日子,师父虽然比她年长十来岁,可也是个没有出阁的姑娘,她们是师徒,是姐妹,亦是朋友,可却不是母女。 所以,于赵时晴而言,聂氏的母亲地位是无可替代的,赵时晴理解的母爱是存在于话本子里的,而她亲眼看到的母爱,便是聂氏对赵廷暄的疼爱。 哪怕聂氏与赵时晴之间隔着一道冰河,在赵时晴的潜意识里,她的母亲就是聂氏。 这种概念伴随着她的成长,早已深深地刻在她的思维里。 然而就在刚刚,她的意识被打乱了,她忽然生出了一个念头: 如果她的亲生母亲还活着,一定不会像聂氏这样对待她,至少不会用黄铜香炉来砸她。 别说是一时冲动胡乱拿个东西砸过来,换成赵廷暄,聂氏也会顺手抄起香炉就砸吗? 没有假设,肯定不会! 小妖不知从哪里跑过来,跳到石头上,在赵时晴盘起的腿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趴下来。 忽然,一点湿意落在小妖的耳尖上,她扬起小脑袋,没有下雨啊。 啊,小妖看到了,天没下雨,下雨的是她的坏主人。 小妖站起来,伸个懒腰,抬起前爪搭上赵时晴的肩头,伸出娇俏的小舌头,轻轻舔去她脸上的泪水。 【傻子,不哭了,有猫在,不怕的。】 赵时晴笑了,在她的后颈上抓了抓:“傻猫,回到白鹤山,我带你去见你娘,你娘肯定又生崽了,咱们抱只回来养,好不好?” 小妖:【不好不好,你个小没良心的,又想找新猫,猫生气,哄不好的那种!】 赵时晴举手投降:“好好好,是我的错,我不找新猫了,回头给你招个女婿。” 小妖:【大骗纸,你还是想找新猫,猫讨厌你!】 赵时晴哈哈大笑,从石头上跳下来,跑进阳光里,冲着还在石头上不依不饶的小妖勾勾手指:“走啊,我带你去长春宫,你还没去过长春宫吧,巧了,我也没去过,咱们去见见世面!” 一人一猫朝着长春宫跑去,阳光把她们的影子拉得斜斜的,长长的,时而人在前,猫在后,时而猫在前,人在后,时而两个影子又重叠在一起。 ...... 长春宫里,赵云暖和赵廷晗已经知道刚刚在遂宁宫发生的事了,赵云暖要出去找赵时晴,还没走出大殿,便看到蹦蹦跳跳跑进来的赵时晴。 赵时晴披着一身阳光,额头上汗津津的,闪着光。 “姐,我来看看大哥,大哥,身体好些吗?哇,这长春宫好大好华丽啊,天呐,这灯上镶的是夜明珠吗?好漂亮!” 赵时晴像是乡巴佬进城一样,每看一样摆设便要惊叹一番,惹得赵廷晗和赵云暖相视而笑。 赵廷晗笑着说道:“你看上什么,只管拿走。” 赵时晴忽闪着大眼睛:“真的吗?我真的看上什么就能拿什么?” 赵廷晗失笑:“当然是真的,你是我的妹妹,哪怕你要天上的星星,大哥也踩着梯子摘下送给你。” 赵时晴:“大哥你那么聪明,哪里用得着踩梯子,装上一盆水,就把星星送给我了。” 兄妹三人哈哈大笑,就像这些年来,他们一直在一起,没有分别,更没有隔阂。 好不容易才把聂氏安抚好,赵廷暄匆匆赶到长春宫,还没进来,便听到从里面传来的笑声。 有男有女,女子是长姐和小妹,那个男声,是大哥吧。 大哥笑声爽朗,看来身体是大好了。 真好啊。 赵廷暄心中大喜,快步走进大殿。 随着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殿内的笑声戛然而止。 赵云暖还在怪他没有去城门口,见他来了,把脸扭到一边。 赵时晴低头在攒盒里挑选爱吃的果脯,自己叼了一块,把另一块送到姐姐嘴里。 只有赵廷晗的目光落在赵廷暄身上,他笑了:“二弟?这么高了,若是走在街上,大哥都认不出你了。” 十四年了,他离开的时候,弟弟还在母妃的怀里。 赵廷暄鼻头发酸,他撩衣跪倒:“弟弟见过大哥,今日没能出城迎接大哥归来,都是弟弟的错,是弟弟遇事不周,弟弟无能。” 赵廷晗下了罗汉床,由灯花搀扶着走到赵廷暄面前,双手将他扶了起来:“我们兄弟亲密无间,哪有那多讲究,你没去,是因为母妃抱恙,这些年,是你替我在父母身边尽孝,该惭愧的人是为兄。” 赵廷暄又羞又悔,其实今天刚开始,他看到母妃晕倒时,确实以为母妃病得不轻,可是后来,母妃醒过来,一边哭,一边紧紧扯着他的衣袖不放,那个时候,其实他是可以走的,但是他心软了,他不忍心丢下母妃,因此,他留下来了,留在母妃身边,因此错过了大哥进城的时辰。 现在想来,他真的做错了。 他虽然不是被做为世子培养的,但是他自幼长在王府,基本的礼仪规矩又岂会不懂? 大哥回梁地,他没有去接,大哥到了城门口,他没有去迎,这桩桩件件,都是要被千夫所指的错事。 他明明也希望大哥回来的,可是却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何就走到这一步,做了这么多的错事。 第六十三章 梁王府气数尽了 看到大哥脸上虚弱却真诚的笑容,赵廷暄心中一阵懊悔,如果今天他去了,那么也就不会有后来发生的那些事,长姐不会骂他,小妹也不会生气,可是那个时候,母妃哭得那么伤心,他怎么忍心弃母妃而去? 母妃已经很可怜了,父王不在了,二姨又做出那样的事,最伤心的就是母妃。 想到这里,赵廷暄又为自己刚刚在遂宁宫里,质问母妃的事后悔不已,他的语气太重了,他不应该这样的。 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人,赵廷暄脸上瞬息万变的神情,没有瞒过赵云暖的眼睛。 她不用问,也能猜到赵廷暄此时在想什么。 一定是想着去遂宁宫做他的孝子。 接下来,赵廷暄问起赵廷晗的身体,赵廷晗也询问他的学业,赵廷暄还适时地安慰了赵时晴,许诺中秋节时陪她去看花灯,却忘记了因为梁王的去世,无论是中秋还是春节,今年梁地都不办花会。 他更忘了京城里传回的消息,那个关于赵廷晗吃不上今年月饼的消息。 要知道赵廷晗虽然回来了,可是这府里除了赵云暖和赵时晴、胡太医,以及赵廷晗身边的亲信,其他所有人,都以为赵廷晗只有一个多月的活头了。 赵云暖眼中的神采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失望。 她没有去看赵廷暄,而是对赵时晴说道:“已经见过大哥了,你从白鹤山回来也累了,回去休息吧,也让大哥休息休息。” 赵时晴哦了一声,放下手里的吃食,站起身来,赵廷晗笑着说道:“你们两个把这些点心零嘴全都带走,我现在吃不了这些,都是你们的了。” 赵时晴夸张地欢呼一声,当宝贝一样捧起攒盒:“大哥可别后悔啊,夜里醒来没有点心吃,可不能怪我和姐姐啊。” 明知道她是为了活跃气氛故意这样说的,赵廷晗还是忍不住一阵心疼,这么可爱的小妹,母妃是怎么忍心用黄铜香炉砸她的。 赵云暖伸手揽住赵时晴的肩膀:“走啦,小馋猫。” 赵廷暄也跟着一起告辞,三人走出长春宫,赵廷暄对赵时晴说道:“晴晴,你回白鹤山的这些日子,梁都新开了一家糕饼铺子,我这就让人去说一声,让那家铺子把他们最拿手的点心送来给你尝一尝。” “好啊,谢谢二哥。”赵时晴才不会客气,她知道赵廷暄是因为今天在遂宁宫的事才哄她的,她本来就受委屈了,哄一哄不是应该的吗? 早在十年前,赵时晴被梁王正式收为养女之后,她就搬出了花园一隅的小院子,和赵云暖一起,住在端秀宫,这里也是历代郡主的居所。 端秀宫原本并不大,只因有一代的梁王妃,一胎竟然生了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不仅是在梁地,这在整个大雍都是稀罕事,这三位郡主自幼受尽宠爱。 也因此,三位郡主的性子都有些骄纵,她们穿的衣裳、用的东西,全都要一模一样,梁王府里打首饰也必须要一模一样的三套,否则就能闹出人命。 三位郡主长大一点,搬出母妃的寝宫,虽说端秀宫住不下三位主子,可是住不下也要住,否则就把端秀宫烧了,谁也别想住。 无奈之下,她们的父亲只好扩建端秀宫,其他宫院都是按照京城皇宫里的布局建造,只有这端秀宫里,伫立着三座从内到外一模一样的绣楼。 而端秀宫也成了整座梁王府里占地最大的宫院。 赵时晴搬进来之后,她和赵云暖各住一座绣楼,赵时晴平时大多住在白鹤山,也只是逢年过节才回来,赵云暖掌管亲卫军之后,便将另一座空置的绣楼改成了她的外书房,她在这里会客,接待军中将领,为了避免影响到后宅女眷,她请人看过风水之后,又在距离端秀宫最近的地方开了一道门,这道门外面是一条长廊,可以通往梁王府的正门和后门。 今天赵时晴回来,便是走的这道门,而和她一起从这道门里进入端秀宫的,还有袁晓棠和韩老爷子。 赵廷晗体内的顽毒尚未拔除,韩老爷子还要给他继续施针,现在锦衣卫和宫里的人还在梁王府,若想瞒过这些人的耳目,韩老爷子也只有住在端秀宫最保险。 至于传出去后会不会有损郡主闺誉,无论是赵云暖还是赵时晴全都不在乎。 之所以要把袁晓棠也一同带进府里,是因为赵时晴不知道该如何安顿她。 沈观月和泥鳅兄弟,她不用操心,让他们自己先找个客栈住下,等她忙完了,便带他们一起回白鹤山。 袁晓棠也想住客栈,赵时晴没答应,她有一个直觉,若是大哥知道她让袁晓棠住在客栈里,一定会心疼的。 果然,今天在长春宫时,她把这件事悄悄告诉了赵廷晗,她在大哥眼里清清楚楚看到了欣喜。 哪怕见不到,只要想到那人和自己住在同一屋檐下,心里也是甜甜的。 当然,这番话不是赵廷晗说的,而是赵时晴在话本子里看到的,她觉得安在大哥身上很合适。 回到端秀宫,赵时晴便把这些日子在京城里发生的事,以及袁晓棠的事,一并告诉了赵云暖,赵云暖既心疼又震惊,她猜到大哥能回来,一定与小妹有关,却没有想到,小妹竟然做了这么多。 她想起聂氏对小妹的态度,更加心疼,把赵时晴搂进怀里,想要安慰,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伤害小妹的那个人,是她的亲娘。 赵时晴察觉到姐姐情绪的变化,她笑嘻嘻地说道:“姐,袁姐姐就住在我隔壁,你要不要过去见见?” “当然要去,走,跟我去看看。”赵云暖站起身来。 ...... 离开长春宫,赵廷暄便打发人去通知那家新开的铺子,让他们把拿手的点心和零嘴儿,全都做一些送到王府,给二小姐尝鲜。 赵廷暄想了想,觉得只有这些还不够,小妹还是孩子,这次终归是受了委屈,还是要多哄哄。 他又让人把他书房里珍藏的那套机括小鸟送到端秀宫,小妹以前就喜欢这套小鸟,把这个送给她,这下该高兴了吧。 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哄哄就好了。 哄完小妹,赵廷暄又想到了赵云暖,他忍不住缩缩肩膀,小妹是小孩子,小孩子好哄,长姐却不好哄。 他想了好一会儿,也想不出该怎样才能讨长姐欢心。 想不出,索性就不想了,还是去遂宁宫看看母妃吧,母妃今天很伤心。 赵廷暄做梦也想不到,此时此刻,他以为正在伤心哭泣的聂氏,看着手里的那几页薄薄的信笺,嘴角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直到现在她还不敢相信,乔珍珠竟然给她写信了! 乔珍珠,那个曾经连见她一面都难的小官之女,如今摇身一变,已经成了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皇贵妃! 聂氏已经想不起乔珍珠的模样了,只记得是个土里土气并不起眼的小姑娘。 那时她还嘲笑过乔珍珠的名字,也只有乔家这种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家,才会给女儿取名珍珠。 凭她,也配叫珍珠? 不过是鱼目罢了。 想起这些往事,聂氏心里酸溜溜的,有些不太舒服。 后来那乔珍珠进了二皇子府做了小妾,她听到这消息时嗤之以鼻,想那乔家也真是下作,竟然把嫡女送去与人做妾。 不过,乔珍珠也是有些手段的,她进二皇子府不到半年便传出有孕,她刚刚生下儿子,正妃便病故了,因为正妃的死与一名侧妃有关,所以那名侧妃被废,二皇子与正妃伉俪情深,迟迟不肯续弦,却将乔珍珠由妾室晋为侧妃。 也是乔珍珠好命,没过几年,太子薨逝,二皇子被立为太子,第二年便登基为帝,乔珍珠只做了不到一年的良娣,便被封为贵妃。 在继后尚未册立之前,乔珍珠在宫中的地位等同副后,即使在继后进宫之后,永嘉帝为了不让乔珍珠难过,还加封乔珍珠为皇贵妃。 皇贵妃这个名头,并非历代都有。 大雍立朝至今,也只有过两位皇贵妃。 一位是太祖立朝之初,为了平衡各方面的利益,才在四妃之上又加封了一位皇贵妃。 而另一位便是乔珍珠,乔家既非开国元勋,又非世家大族,乔珍珠被封皇贵妃,完全出自永嘉帝对她的宠爱。 可现在,永嘉帝的心肝宝贝,却给她写信。 乔贵妃在信里,先是安慰聂氏,后来又回忆了年少时的往事,字里行间都是拉拢之意。 聂氏沉吟片刻,便明白了乔贵妃的意思。 梁王虽然死了,但是下一任梁王无论是谁,都是她的儿子。 如今的太子是永嘉帝元后之子,可是据说乔贵妃所生的三皇子远比太子更加出色,乔贵妃想让自己的儿子登上太子之位,自是希望能够得到八大王的支持。 而在梁地,她聂氏的地位,等同太后! 聂氏长舒了一口气,忽然有了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无论赵云暖还是赵廷晗,做梦也不会想到,她还能有乔贵妃这条人脉。 乔贵妃想要利用她,她当然也要利用乔贵妃。 有乔贵妃给皇帝吹枕边风,这世子之位,难道还能让赵廷晗一直占着? 可是聂氏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条人脉不能随便动用,否则达不到想要的效果。 就比如世子这件事,就连太医都说了,赵廷晗活不过今年中秋,距现在也只有一个多月了。 虽然皇帝下令,让赵廷晗一年内成亲,可即使赵廷晗明天就成亲,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恐怕连洞房都不能,更何谈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留下后代? 一个月后,赵廷晗死了,又没有留下后代,那么这世子,不,这梁王之位,还是,也只能落到赵廷暄头上。 所以,根本不用乔贵妃吹枕边风,王位也是赵廷暄的。 只是...... 聂氏叹了口气,她现在更担心的,不是赵廷晗到了时间没有死,而是赵云暖和赵时晴这两个不省心的丫头。 她担心她们会搞出妖蛾子,在这王府里兴风作浪,更有可能,她们会教坏赵廷暄,离间他们母子之间的关系。 这才是她最担心的,而这,是远在京城的乔贵妃帮不上忙的。 聂氏想到这里,更加坚定了信心,她一定要把赵廷暄拴在自己身边,不能给那两个丫头机会离间他们。 于是,从这一天开始,聂氏便大病小病不断,赵廷暄忙得焦头烂额,因为聂氏一心求死,不肯吃药,只有他亲自熬的汤药,并且亲自端到聂氏面前,聂氏才肯服下。 赵廷暄几乎整日都留在遂宁宫,只能把招待尹副使和赵胜的事,全权委托给赵云暖和左长史。 做为同宗,赵廷晗时日无多,赵胜便想交好赵廷暄,可是他在梁王府住了三日,也只与赵廷暄见了一面,而那一面,赵廷暄也是匆匆来去,这让赵胜很是费解,还在路上时,他便已经确定赵廷暄想要取代大哥继承王位了,否则也不会对兄长不敬,所以赵廷暄不是更应该拉拢他这位在宗室中有一定话语权的亲戚吗? 京城的宗室表面风光,实则早已是外强中干,有些甚至已经靠着变卖祖宗留下的家产支撑门面了。 赵胜虽不至此,但多的银子也是拿不出来的。 因此,这次来梁地,赵胜是做好了小赚一笔的准备的。 谁会给他银子? 当然不可能是赵云暖这位尚未出阁的郡主了,梁王妃新寡,也不可能,赵廷晗快死的人了,更不可能,所以能给他银子的人,只能是赵廷暄。 赵廷暄想要接替兄长继承王位,离不开宗人府的支持。 可现在赵廷暄连个影子都不见,他找谁要钱去? 赵胜在心里把赵廷暄骂得狗血喷头,装的哪门子清高?当女表子还想立牌坊,我呸! 同样在心里骂娘的还有尹副使。 此番来梁地,尹副使是带着秘密任务来的,他要了解梁地的军事情况。 可他与左长使的谈话中却得知梁王死后,亲卫军便如一盘散沙,如今管着亲卫军的,竟然是赵云暖这个姑娘! 开玩笑,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 他试探过赵云暖,这位郡主竟然连亲卫军有多少人都说不清楚,一会说五千,一会儿又说三千,后来细问才知,原来大郡主觉得养兵太费银子,为了省钱,她把其中两千人打发到庄子里种田了,种田了! 据说原本大郡主是想让所有人都去种田,因为庄子里住不下这么多人,需要另盖房子,大郡主舍不得盖房子的钱,这才只派了两千人过去。 果然是头发长见识短,尹副使觉得皇帝派他过来,简直就是大材小用,随便派个人来,对付这孤儿寡母一群废物便绰绰有余。 梁王一脉,气数尽了! 第六十四章 你死了我也不给你戴孝 不过,此番梁地之行,终是没有令赵胜失望。 他还是如愿拿到一笔不菲的钱财,只是给钱的人,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给他钱的,并非赵廷暄,而是奄奄一息的赵廷晗。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梁地的前一天,梁王府举办宴席为他们饯行,上到赵胜和尹副使,下到随行的内侍和侍卫,每一个人都得到一个素封。 梁王府尚未出孝,所以用的是素封,不是红封。 这些素封不是私底下给的,而是装在一个个托盘里,大大方方端出来的。 赵胜瞥了一眼,他和尹副使的素封方方正正,里面装的应是银票,五名太医亦是如此,只是厚度只是他们的一半,其他人的素封则有小小的凸起,不是银锞就是金豆子。 梁王府出手算是大方的了。 宴席中间,赵胜去了一趟茅厕,打开素封数了数,一百两一张的银票共有八张,足足八百两银子。 想来给尹副使的素封也是这个数目。 虽然比他预期的要少,可也算是没有白来。 王府有孝,因此宴席就是真真正正的吃饭,没有丝竹歌舞,世子赵廷晗没有出席,二公子赵廷暄虽然来了,但也只是客套几句,宴席很快便散了。 回到客房,赵胜正要宽衣,长随进来,告诉他世子赵廷晗派人来请他。 赵胜一怔,赵廷晗请他? 来的是一名俊俏少年,赵胜见过他,这是赵廷晗身边的小厮,名叫灯花。 灯花引着赵胜去了长春宫。 这一路上,赵胜见过赵廷晗几次,只觉得赵廷晗的状态一次比一次差,他一度担心赵廷晗会死在半路上,后来问过几句太医,太医再三保证,一定会让梁世子活着回到梁地,他这才放下心来。 宫里的太医,可能治不了病,但是吊命的本事却是有的。 不过,自从赵廷晗回到王府,赵胜还是第一次见到他。 比起上一次见面,现在的赵廷晗依然苍白消瘦,但是眼睛里有了光,就连脸上也有了属于十九岁年轻人的光彩。 赵胜怔了怔,这是回光返照? “胜从叔,您来了,快坐。” 赵胜的祖上与太祖是堂兄弟,梁王一脉是太祖子孙,论辈份,赵胜与梁王是平辈,因此,赵廷晗称他为从叔。 赵胜连忙上前一步,握住赵廷晗的手,坐在榻前:“贤侄,我看你气色似是大好了,看来还是家里养人啊。” “这一路上,多亏有从叔相护,咳咳咳......”赵廷晗剧烈咳嗽,白皙的面颊泛起一抹不健康的潮红。 赵胜在心中默默叹息,他没有看错,赵廷晗就是回光返照了。 灯花上前,又是拍背又是递水,过了好一会儿,赵廷晗才恢复平静,他对赵胜歉然一笑:“从叔莫要害怕,侄儿身子虽弱,但是一时半刻死不了,总能捱到继承王位的那一日。” 赵胜心中咯噔一下,这病秧子在这个时候和他说这种话,是几个意思? 赵廷晗对灯花说道:“你去,把我给从叔准备的礼物拿过来。” 赵胜眼睛亮了,什么意思?什么礼物? 礼物其实早就准备好了,灯花转身,从高几上取下一只匣子,赵廷晗示意灯花把匣子打开。 赵胜的眼睛粘在灯花的手上,看着灯花打开匣子,匣子里是两份鱼鳞册! 赵廷晗微笑:“从叔,这两家铺子虽然不大,但胜在地段好,又经营多年,生意还是不错的,希望从叔不要嫌弃。” 灯花把两本鱼鳞册捧到赵胜面前,赵胜嘴里推辞,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接过来,随手一翻,心中便是一震。 做为土生土长的京城人,他是知道这两家铺子的,铺子虽然不大,但正如赵廷晗所说,开在寸土寸金的地段,而且都是老字号,这么说吧,赵胜今年三十六岁,打从他记事起,这两家铺子便已经有了。 他的心怦怦直跳,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两家铺子不但被赵廷晗买下来,而且还送给了他。 京城里有钱有势的太多了,但是如赵胜这样空有一个高贵姓氏的人家也大有人在,在宗室营里,至少有一多半都是如此。 这两家旺铺,对于宝庆侯府这种有钱的人家来说,也就是他家世子一场的赌注,毕竟宝庆侯世子那是输过整条街的人。 可是对于赵胜而言,这两家旺铺,足能让他们祖孙四代一大家子不用紧紧巴巴过日子,不用隔三差五去当铺。 赵胜晕晕乎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客房的,睡到半夜,他从梦中惊醒,把那两本鱼鳞册拿出来,鱼鳞册是真的,这两家铺子也是真的。 他的眼前浮现出赵廷晗那双清明的眸子,自言自语:“都是本家,这个王位给谁都一样,反正也轮不到我头上,那小子若是真能活下来,其实也不错。” ...... 次日,尹副使和赵胜一行起程回京,而赵廷晗也在他们离开梁地三日之后,离开梁王府,移居王陵。 接下来的九个月,赵廷晗都要住在王陵,为父王守孝。 虽然王府和梁地的官员也曾上书奉劝,世子身体抱恙,即使留在王府守孝,梁王泉下有知也不会责怪他的,然而赵廷晗却执意要来王陵守孝。 王陵这里虽然不是草庐,但居住条件也好不到哪里去,与王府是不能相比的。 如果是身体健康的人倒也罢了,赵廷晗已是油尽灯枯,他这一去,怕是要留在梁王身边,回不来了。 这个消息迅速传到民间,一时之间,整个梁地都在谈论这件事,无论仕绅还是百姓,无不交口称赞,世子至孝,世子至孝! 姐弟三人将赵廷晗送到王陵,祭拜了父王,便回到王府。 刚刚回到王府,赵廷暄便提议今天大家都去遂宁宫,陪母妃用饭。 自从那日在遂宁宫大打出手之后,赵云暖和赵时晴便再也没有踏入遂宁宫一步。 赵廷暄心中惴惴,他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一家人就是一家人,哪有什么解不开的矛盾。 赵云暖和赵时晴原是不想去的,可是赵廷暄都快要哭出来了,姐妹俩相对无言,只好去了。 没想到,她们去了,聂氏却摆了脸子。 因为聂氏忽然提出,让赵云暖把亲卫军交出来。 赵云暖一怔:“如果是大哥要收回亲卫军,我定然交出,可现在大哥没说,那我就先替大哥暂管。” 聂氏苦口婆心:“阿暖,你已经十九岁了,你放眼看看,哪有十九岁还没有出嫁的?按照祖上的规矩,若是一年之内,你还没有嫁人,那么便要等到三年后方可谈婚论嫁了,你想想,那个时候你都多大了? 母妃是为了你好,你把亲卫军交给你二弟,你腾出时间相看相看,早点把亲事定下来,你父王在九泉之下也能放心。 我是你娘,你是我十月怀胎千辛万苦生下来的,我能害你吗?” 赵云暖看着聂氏,忽然开口:“母妃,虽说祖宗的规矩,我们这些做子女的,可以在一年之内成亲,可是这也有轻重缓急,母妃怕是忘了皇上的圣旨了吧,皇上的圣旨,是让大哥在一年内成亲,也就是说,现在当务之急,需要成亲的人不是我,而是大哥,大哥要奉旨成亲,母妃,您现在需要张罗的,不是我的亲事,而是大哥的。” 聂氏怔了怔,冲口而出:“他时日无多,成亲还有何用?” 赵云暖冷笑:“母妃,若不是我和大哥是一母同胞的孪生兄妹,我几乎都要怀疑,大哥是不是母妃亲生的,否则哪有当娘的盼着儿子早死的呢。” “你说什么?”像是被人忽然戳中痛处,聂氏大怒,指着赵云暖的鼻子,“这是当女儿的能对亲娘说的话吗?赵云暖,你学过的女则女戒呢?” 赵云暖声音冰冷:“母妃最好还是不要提什么女则女戒吧,否则母妃怕是连这遂宁宫也住不下去了。” 聂氏一阵晕弦,赵云暖什么意思?是说她犯了女戒,不配为王妃,不配为梁王妻吗? 是的,她能住在遂宁宫,并非是因为她是聂家的女儿,也并非是因为她是赵廷晗赵廷暄的生母,而是因为她是梁王的正妻,是梁王妃。 赵云暖这样说,是在用梁王之死来警告她。 说来说去,赵云暖还是认为梁王之死和她脱不了关系。 可是梁王明明是聂琼华让人害死的,和她有什么关系? 聂氏哭得几乎晕死过去,赵廷暄急得手足无措,只好说道:“长姐,母妃已经很伤心了,你就不要再让她难过了。” 赵云暖冷哼一声:“是吗?亲生儿子病得那么重,倒也没见有多么伤心。” 赵廷暄:“长姐为何这样说,难道你不知道,母妃这些天的病,都是因为大哥而起吗?” 赵云暖站起身来,对赵时晴说道:“晴晴,走吧。” 赵时晴起身便要跟着赵云暖一起走,赵廷暄见了,忙道:“晴晴,你也要惹母妃生气吗?” 赵时晴停下脚步,正在踌躇着要不要说几句客套话,便听到聂氏声嘶力竭的声音:“让她滚,这个丧门星,她抢了阿映的寿元,她是个妖精,你们父王就是被她克死的,你大哥的病,也是因为她,让她滚,让她滚出王府!” 聂氏这突如其来的指责,如同一道惊雷,姐弟三人全都惊呆了。 他们全都知道聂氏对赵时晴并不亲厚,但是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聂氏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赵云暖下意识地伸手捂住赵时晴的耳朵,可是已经晚了,聂氏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全都清清楚楚落入赵时晴的耳中。 赵时晴从姐姐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聂氏:“母妃,您说我抢了阿映的寿元?您说是我克死父王的?” 聂氏睁着一双泪眼,如那风雨中飘摇的娇花,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如刀似剑,冷戾无情。 “对,就是你,你是妖精,你天生就是个妖精,我后悔,后悔没有请天师把你捉走!” 她又对赵云暖和赵廷暄说道:“是她,都是因为她,如果没有她,阿映不会死,你们的父王也不会死!赵云暖,你不是处处维护她吗?这就是你维护的人,你自诩聪慧,可你知不知道你一直维护的妹妹其实是个妖精?总有一天,你会像阿映一样,被她害死!” 赵云暖一把抱住赵时晴:“晴晴,别听她胡说,阿映和父王的死和你没有关系,他们都是被聂琼华害死的。” 赵廷暄急得不成,也对聂氏说道:“母妃,您快别说了,晴晴和这些事情没有关系,她还是个孩子呢。” 聂氏指着赵时晴:“她是孩子?她指挥那些老鼠咬死了你二姨,还要咬死我,她是妖精,是妖精!让她滚出王府,我没有这个女儿,让她滚!” 赵时晴脸色越来越白,赵云暖要拉着往外走,她却站着不动,她看着聂氏,一字一句地说道:“母妃,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从此以后,我和你没有关系,哪怕你死了,我也不会给你戴孝!” 说完,赵时晴便转身,大步流星走出遂宁宫。 那天晚上,赵云暖一直陪在她身边,赵时晴却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对赵云暖说道:“姐,你不用担心,我也不是一时冲动,我早就计划好了,把大哥接回来,我就回白鹤山,再说,我也只说不认她这个母妃,可没说不认父王,不认哥哥姐姐,我还是我,还是你们美丽又可爱的小妹妹。” 赵云暖眼中涌起一片湿意,她拍拍赵时晴的小脸:“也好,接下来王府里要乱上一阵了,你回到白鹤山也好。” 次日,赵时晴便告别了姐姐和二哥离开王府。 她前脚离开王府,赵云暖后脚就对外宣称,梁王妃病重,即日不再见客。 其实聂氏这些日子大病小病不断,梁都各家女眷们全都收到消息了,除非是与聂氏走得近的,否则倒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进府求见。 然而现在,梁王府正式知会各家女眷,就引人深思了。 那日赵廷晗回来,赵廷暄没有出城迎接,这件事在私底下早已被传得沸沸扬扬,梁王府表面平静,内里波谲云诡,这是掩盖不住的。 现在梁王府放出梁王妃生病的消息,其实便是在释放信号,梁王妃不能对外见客了。 那么现在梁王府是什么形势,大家也就心知肚明了。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不能见客的是梁王妃,那么被压倒的还能是谁? 而与此同时,王陵并不平静,隔三差五,就有官员前来。 赵廷晗是奉旨守孝,但并不代表这九个月就要与世隔绝,皇帝守孝还要批阅奏章,何况是王世子。 现在梁王不在,他便是梁地之主,即使没有继位,他也能以世子之名行使王权。 所以病榻上的赵廷晗并不清闲,他很忙。 第六十五章 爱捡孩子的二小姐 走出梁王府,赵时晴并没有立刻离开梁都。 她先是去了王陵,跪在梁王的牌位前,絮絮叨叨说了好一通,把聂氏如何对待她的,一五一十全都告诉父王,最后,她总结:“父王,我没有错,有错也是她的错,哼,她这样对我,我再也不认她了,以后我只有爹没有娘,哼,她死了我也不给她披麻戴孝,您如果觉得我做得不对,那您现在就骂我,如果您不骂我,那就是连您也赞同我的决定。” 说完,她给了梁王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烧完,梁王都没有骂她,赵时晴高兴了,她对梁王说道:“父王,您晚上闲着没事,就去遂宁宫骂她吧,等我下次让我师父做个大猪头,我带过来孝敬您。” 她师父做的酱猪头,那是一绝,父王一定会喜欢。 和梁王说完话,赵时晴欢欢喜喜去见赵廷晗:“大哥,父王也支持我,他都没有骂我。” 赵廷晗:嗯,你可真是个乖孩子。 这时,韩老爷子来给赵廷晗施针了,赵廷晗执意住在王陵,一是他确实想要多陪陪父王,二来也是为了方便治病。 梁王府里波谲云诡,反倒不如王陵更安全。 赵时晴原本还想问问大哥和袁晓棠的事,可是韩老爷子来了,她便没有再问,只能等下次了。 和大哥道别,赵时晴便去了沈观月(萧岳)和泥鳅兄弟住的客栈。 看到她来了,泥鳅和小宝高兴得不成,赵时晴让他们在客栈里等她,他们就乖乖等着,可是沈观月却整日看不到人影,担心赵时晴来的时候找不到人,泥鳅和小宝就更不敢出去了,所以这几天都要憋出毛病来了。 没有看到沈观月,赵时晴问道:“那位呢?” 泥鳅和小宝齐齐摇头:“不知道呀。” 得知那人每天都是早出晚归,赵时晴也就不担心了,人没死,也没丢,那就没事。 她和凌波在客栈里住下,给小二留了话,让他通知沈观月。 于是次日早晨,赵时晴下楼吃早点时,便看到沈观月正在大厅里等着她。 赵时晴没有多余的话,她对沈观月说道:“吃完早饭咱们就走,你去准备一下。” 沈观月摸摸鼻子:“走去哪里?那什么山?” 赵时晴点点头:“你如果不想住在山上,也可以住山下,我在山下有田有地有房子。对了,你住到隔壁山头也行,现在那个山头也是我的了。” 她到京城之后,萧真就把放鹤山的地契交给她了,现在她是拥有两座山的人了。 沈观月揉揉鼻子:“你住哪里?山上还是山下?” 赵时晴说道:“平时我住在山上,不过这次我不会长住,把你们放下我就走。” 沈观月:“你去哪儿?” 赵时晴:“我要出去散散心,还没想好要去哪里。” 沈观月:“那你带上我,你答应我哥要带着我,你不能不讲信用,把我随手一丢,你当我是花楼里的姑娘吗?玩腻了就扔?” 赵时晴......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有男人把自己比做花楼里的姑娘的,还玩腻了就扔? 这个萧岳虽然个子不矮,可是也只有十二岁吧,十二岁的小屁孩,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我只答应你哥,把你带到梁地,可没说让你一直跟着我,再说,我要出去散心,当然是去梁地以外的地方,把你留在梁地何错之有?”赵时晴说道。 沈观月气哼哼:“反正你不能扔下我不管,万一我被拍花的拐走了呢,万一我被人谋财害命了呢,是你把我从京城带出来的,你要对我负责。” 赵时晴给气乐了,姓萧的果然全都不讲理,前有萧小肃,后有萧小岳,这样看来,萧真反倒是个好人了。 “我实话和你说吧,我被梁王妃赶出来了,我现在一穷二白,我的银子只够养活我和凌波的,养不起你。” 沈观月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扔到赵时晴面前:“这些银子够养活我了吧?” 赵时晴瞥了一眼,大约有个七八百两,只要沈观月不去吃喝嫖赌,足够养他几年了。 “凑个整,给我一千两,我可以带你玩半年。半年之后,如果你哥没有接你回去,那你就老老实实回梁都。” 沈观月咬牙切齿:“半年一千两,乌鸦都没你黑。” 赵时晴冷哼:“你若是没有这副好看的皮囊,别说一千两,就是二千两,我也不带你玩!” 沈观月气得捂住胸口,做西子捧心状:“人离乡贱啊,可怜我这多愁多病的身。” 赵时晴翻了个漂亮的白眼,萧家就没有正常人! 泥鳅有些羡慕,他也想跟着赵时晴出去见世面,可是他有弟弟,小宝还太小,他不能丢下弟弟不管,又不可能带上弟弟一起去,在弟弟和见世面之间,他选择了弟弟。 吃完早饭,一行人便离开梁都,向白鹤山而去。 好在从京城回来的路上,泥鳅学会骑马了,所以现在他和小宝一骑,没有拖后腿,傍晚时分,他们便来到白鹤山下。 白鹤山下的村子,便叫白鹤村,白鹤村附近的田地,有一半是赵时晴的,原本还有一部分是萧真的,那些田地与放鹤山在同一张地契上,所以现在也是赵时晴的了。 还有一半田地属于白鹤村,白鹤村的村民世居于此,赵时晴的田地平时也是租给他们去种。 村子尽头,位于山脚下的那处大宅子是赵时晴的,不过赵时晴几乎没在这里住过,平时住在这里的,是董管事和他媳妇,以及梁王府拨给赵时晴的二十名侍卫。 没错,别看赵时晴平时身边只带着凌波一个人,但实际上,她也是有侍卫的,起初这些侍卫跟着她住在山上,慕容琳琅嫌烦,把他们赶到山下,时间长了,他们和当地的村民打成一片,远看就是乡下汉子,近看还是乡下汉子。 沈观月跟着赵时晴一进村,就看到村口老槐树下坐了一群人,这些人看到赵时晴,全都笑眯眯地打招呼:“二小姐回来了,二小姐又捡人了,这次捡得这个还怪好看的。” 沈观月怔了怔,直觉那些人口中怪好看的人就是他。 他正想说自己不是捡来的,一个大婶就走了过来,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二小姐,你这次捡回来三个啊,能匀一个给我们家吗?这个就行,我相中了。” 沈观月...... 赵时晴忙道:“标婶,这个不行,他有家有哥,不能随便送人。” “这样啊......”标婶恋恋不舍地松开沈观月,“那等回头他哥死了,二小姐你就把他给我们家,行不?” 赵时晴点头答应,很认真:“行。” 好不容易走过那棵老槐树,沈观月拍拍胸口,他竟然有些怕怕。 “原来你还兼做人牙子,平时没少买卖人口吧。”沈观月说道。 赵时晴冲他龇牙:“是啊,像你这样长得好看的,我就整个儿卖出去,若是那长得不好看的,就切吧切吧论斤卖。” 沈观月撇嘴,一副你果然如此的模样。 跟在后面的小宝却差点哭出来,都让李婶子说对了,他和哥哥果然是让人给骗了,李婶子说了,那些人抓了人,把人的心肝脾肺切下来泡酒喝。 泥鳅安慰小宝,二小姐是在开玩笑,二小姐不是骗子。 可是小宝还是很担心,他悄悄问凌波:“凌波姐姐,二小姐是拐小孩的坏人吗?” 凌波笑着拍拍他的小脑袋:“二小姐不是坏人,但是她的确经常捡人回来,我就是二小姐捡回来的,还有春婶家的丫丫,王奶奶家的小秋,我们都是二小姐从外面捡回来的。” 小宝正想问怎么捡的,便看到一个小姑娘跑了过来,指着小宝,对赵时晴说道:“二小姐,这个崽崽可以给我家吗?我把鸡蛋都省给他吃。” 小宝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不吃鸡蛋,我也不去你家!” 小姑娘吓了一跳,错愕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哭。 赵时晴笑着对那小姑娘说道:“他有哥哥,他哥哥能养活他,你把鸡蛋留着自己吃吧。” “好吧......”小姑娘失望地走了,边走边回头。 看到小宝还在哭,赵时晴不再开玩笑,她对泥鳅说道:“师父和我出门时,偶尔会遇到无家可归的小孩,我们就把他们带回村子里,请村里人帮着照顾他们,所以村里人看到你们,便以为你们也是我从外面捡回来的小孩。” 泥鳅恍然大悟:“这个村子里都是心地善良的人啊,这年头养个孩子可要不少粮食呢。” 凌波笑着说道:“当然不是白养的,他们帮忙养孩子,养一个孩子就可以多租二亩田,二小姐不收他们的租子,养十年,就能白租十年田地,所以每次二小姐带孩子回来,他们都会抢着养。” 原来如此。 泥鳅问道:“凌波姑娘,你也是在村里长大的吗?” 凌波笑着摇头:“我是二小姐养大的。” 凌波是赵时晴“捡”到的第一个孩子。 那年她七岁,爹娘都死了,她被阿奶卖给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光棍当媳妇,她哭着求阿奶不要卖她,她只干活不吃饭,省下的粮食全都给二叔家的弟弟吃,可是阿奶不理她,接过老光棍的钱都走了。 她哭着逃跑,被老光棍找到带回来,老光棍拎着她一路走一路骂:“你还有脸哭,毛都没长齐,还要再多吃好几年的白饭,才能给老子生娃!” 赵时晴刚拜了师父,跟着师父来白鹤山,恰好看到这一幕,老光棍狮子大开口,要了十两银子,把凌波卖给了她。 一年后,赵时晴学了点花拳绣腿,便觉得自己已经是女侠了,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她带着凌波来到那个村子,把老光棍打了一顿。 老光棍认出了她们,可是她们跑得快,老光棍找不到她们,就找到了凌波家,把凌波阿奶打个半死,还从她二叔家里讹了十两银子,可惜这十两银子刚刚拿到家就不见了,藏银子的地方只有一堆老鼠屎,倒像是被老鼠偷走的,老光棍只能自认倒霉。 没过几天,老光棍被一群大鹅撵到烂泥塘子里淹死了。 凌波的阿奶被老光棍打了一顿,瘫在床上不能下地干活,二叔一家嫌弃她,把她扔到山上活活饿死了,二叔一家也没有好下场,不知从哪儿跑来一群野猪,没去别人家,专门祸害他们家,二叔一家被野猪祸害得不轻,二叔瘸了,二婶跑了。 当然,这些事情凌波没有讲,二小姐是仙女,她是仙女的丫鬟,她们都是既美丽又善良,这些凶残的事情,和她们没有关系。 赵时晴是不是仙女,泥鳅他们不知道,但是他们很快便见到了仙女。 一个美得不像人类的女子,那不是仙女是什么? 看着两大一小三个小子,慕容琳琅蹙起眉头,冲着赵时晴没好气地说道:“这又是从哪里捡来的,这两个大的,都能养活自己了,还来蹭吃蹭喝?脸呢?” 沈观月:“我出银子了。” 泥鳅...... 赵时晴扑上去,抱住慕容琳琅的纤腰撒娇:“好师父,看在我的面子上,收容他们吧,我保证不让他们烦你,有残羹剩饭就喂他们一口,他们很好养活的。” 慕容琳琅高冷地瞪他们一眼,转身走了。 沈观月:“原来你在这里不是老大啊。” 赵时晴:“后悔了?晚了,不退钱!” 就这样,这三个拖油瓶便在白鹤山安顿下来,赵时晴问泥鳅,要不要给他们找户人家,泥鳅摇头,他有手有脚,他能养活弟弟。 不过,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漂亮的沈观月和机灵的泥鳅,全都被慕容琳琅嫌弃了,可她却很喜欢小宝。 她甚至亲自下厨给小宝蒸鸡蛋羹,赵时晴羡慕不已。 慕容琳琅还让小宝跟着她进厨房,要知道她的厨房连赵时晴都不能进。 于是当她得知泥鳅要留下来照顾弟弟时,慕容琳琅大手一挥:“把小宝留下来,你们爱去哪里就去哪里。” 临行前的晚上,慕容琳琅问赵时晴:“梁王府的事情处理完了?” 赵时晴叹了口气:“我做了我能做的,接下来的事,是我插不上手的,姐姐和大哥都说,让我离开一阵子,他们不想把我卷进去,那我就趁着这个机会离开吧。” 慕容琳琅捏捏她的脸蛋:“我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肉,回去一趟全都折腾没了。” 赵时晴笑嘻嘻:“下次回来,我买点肉贴在脸上。” 慕容琳琅问道:“说吧,你要去哪里?” 赵时晴的眼睛亮晶晶的:“师父,在京城的时候,凌波说吴地家家户户都有织机,她还说吴地的女人都会织布,那个时候,我忽然觉得很熟悉,我的耳边回荡着织机织布的声音,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织机啊,王府里没有,山下的村子里也没有......” 赵时晴指着自己的脑袋:“我猜一定是在我的脑袋还没有坏掉的时候,听到过织机织布的声音,所以,我要去吴地,我要去亲眼看看吴地的女子是怎么织布的。” 第六十六章 过继儿子 次日,赵时晴便带着凌波,以及沈观月和泥鳅这两个拖油瓶离开了白鹤山。 为了不惊动住在村子里的侍卫们,她特意起了个大早,赶在公鸡打鸣前出村。 可想而知,得知二小姐出远门的消息,侍卫们痛心疾首,好不容易才从慕容琳琅口中得知她去了吴地,侍卫们二话不说,便朝着吴地方向追了过去。 却不知道,赵时晴没有直接往吴地去,而是先去了清泉,找萧肃讨债去了。 她找萧肃讨的债,不是金银,而是一只针筒。 这只针筒名叫潇湘夜雨,乃是名家打造,是江湖上有名的暗器。 去年赵时晴和萧肃比赛爬树,如果赵时晴输了,就要给萧肃找一只像小乖那般既听话又凶猛的鹰,如果萧肃输了,潇湘夜雨就是赵时晴的了。 前面说过,慕容琳琅虽然武功平平,但是她有一位号称武林第一高手的父亲慕容祥。 有这样一个父亲,慕容琳琅即使没把心思放在练武上,也会有一两样保命的本事。 她的本事就是暗器。 如果慕容琳琅的武功只是中流水平,那么她的暗器,绝对能在武林中排进前十。 因此,慕容琳琅教导赵时晴,也是侧重暗器,可是赵时晴的身份摆在那里,慕容琳琅不能像培养江湖人那样培养赵时晴,王府二小姐,练武也是为了强身健体,顶多再加上自保。 虽然在赵时晴看来,她已经是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了,可是在慕容琳琅眼中,她根本就没有认真学过。 可能是被慕容琳琅念叨多了,又听说这世间有一种暗器,就是傻瓜,只要拿出这件暗器,也能以少胜多。 这件暗器便叫潇湘夜雨。 赵时晴一直都想拥有一件潇湘夜雨,萧肃听说后,就来向她显摆,原因是萧家就有这么一件大杀器。 ...... 不过后来赵时晴赢了以后,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了,人就是这样,没得到时心心念念,真的得到了,反而没有那么重视了。 以至于整整一年,她也没有找萧肃催债,现在要出远门了,赵时晴终于想起这件事了。 也可能是有了上次的救命之恩,也可能是萧肃不敢惊动五老太爷,总之,他没有耍赖,非常痛快地把潇湘夜雨交给了赵时晴。 只是当他看到沈观月时,吃了一惊,指着沈观月:“你你你......” 赵时晴:“你你你,你不认识他。” 萧肃:“我我我......” 赵时晴:“我我我,这是我跟班。” 萧肃:不对,全都不对! 赵时晴用手指在他的嘴上比了个贴封条的动作:“你大哥交待下来的事,你懂?” 萧肃猛的想起他大哥萧真假死的事,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这件事,本家这边只有五老太爷和他知道。 他立刻对赵时晴说道:“赵小四,拿上这支针筒,带上你的人,快点滚,别让我在清泉看到你!” 这一次,赵时晴没有和他对骂,拿上那支潇湘夜雨,带上她的人圆润地滚了。 她去清泉走个来回也只用了不到一天,可却完美地错开了她的侍卫们。 离开清泉,赵时晴一行上了官道,向着吴地而去。 放下正在赶路的赵时晴暂且不表,尹副使和赵胜离开梁地后,便日夜兼程返回京城,没有了赵廷晗这个病人,他们回去时一身轻松,仅用了不到十日便回到京城。 听说他们回来了,永嘉帝分别召见了二人。 见过二人之后,梁王府现在是什么情况,永嘉帝心里便有数了。 没想到,梁王一世英明,两个儿子却全都不争气。 一个时日无多,另一个愚蠢之极。 永嘉帝回到后宫,直接去了乔贵妃的景玉宫。 而乔贵妃也恰好在今天收到了聂氏的回信。 她把信呈给永嘉帝,永嘉帝却没有接过来,而是笑着问道:“珠珠可有找回年少时的感觉?” 乔贵妃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位梁王妃,从小就端着淑女的架子,怕是已经成了习惯,如今一大把年纪了,还是那样,也挺有趣的。” 永嘉帝来了兴趣,这才拿起那封信看了起来,他的嘴角溢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把信扔在一旁,对乔贵妃说道:“爱妃闲来无事,就给梁王妃多写几封信吧。” 乔贵妃像是想到了什么,说道:“今天三皇子妃进宫请安,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来了韩城知州郎静的女儿。” 永嘉帝微微蹙起眉头:“郎静?哦,朕想起来了,他好像是冯恪的学生。” 乔贵妃眨着那双无邪的大眼睛:“是吗?难怪三皇子妃就连进宫也要带着她。” 三皇子妃冯佳荷,是冯恪的掌上明珠。 永嘉帝摇摇头:“一个个的,全都盯着朕的儿子们,唉。” 乔贵妃笑着依偎到永嘉帝怀里:“皇上,人家说不定看上的不是皇子,而是您呢?皇上的后宫里也该新添几个姐妹了。” 永嘉帝捏了捏她的脸蛋:“你又打趣朕,朕有你们几个就足够了,倒是老四和老五的亲事也该订下来了,不过郎静的女儿,出身低了些。” 永嘉帝记性很好,他记得这个郎静,是个会钻营的,靠着岳家搭上冯恪。 乔贵妃少见地没有接话,她想到了四皇子,那个残废,难道还想娶个像冯佳荷这样的高门嫡女吗? 那个郎静,虽然只是冯恪的一条狗,可郎静如今的势头很不错,若是用好了,也能成为老三的助力,把他的女儿嫁给老四那个残废,委实有点可惜了,可若把她放到老五的后宅......淑妃那贱人怕是不会答应。 ...... 而此时正被皇帝和乔贵妃说起的四皇子,正扔掉手中的拐杖,咬着牙,额角青筋突起,艰难地迈出了第一步。 几个月前在石矶山的那场意外,萧真死了,他虽然幸免一死,可却受了重伤。 今天,三皇子代表父皇去五大营阅兵,五皇子去户部观政的消息传到四皇子府,四皇子便再也躺不下去了。 他忽然意识到,他最后一次见到父皇,还是上次乌鸦示警,父皇带领他们去太庙祭祖的时候。 当时他是被抬着去的,从头到尾,父皇都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 而从那次之后,宫里便再也没有赏赐送过来,甚至也没有人来看望过他,还有他的生母尤嫔,就连他的舅舅和表哥们也没有来过,那些废物,以前上赶着巴结他,现在看他残了,便理都不理他,全都是势利小人。 父皇是不是已经不记得有他这个儿子了? 或者是父皇嫌他办事不力,所以厌弃他了? 四皇子越想越怕,他第一次扔掉拐杖,他要走路,他要走到父皇面前,他要让父皇知道,他还有用! 可是也只迈出一步,他便摔倒在地,丫鬟们扑过来想要扶他起来,他大怒:“滚开,全都滚开,本皇子不用你们扶,你们这些狗奴才,你们也当本皇子是残废吗?滚,滚!” 他一次次地想要爬起来,可是最终,全都失败了,他趴在地上放声大哭。 而此时,四皇子的生母尤嫔正在揽镜自照,还是铜镜照出来的她更美丽,乔贵妃宫里有一面一人高的西洋美人镜,那天她照了照,吓了一跳,这一脸沟壑的女人是谁? 肯定不是她。 妖妃用的东西也是妖物,那面镜子就是妖物。 还是自己用的铜镜最好了,尤嫔望着镜中的自己越看越爱。 这样的美人,皇上怎么就不翻她的牌子呢? 尤嫔站起身来,走到外间,给天尊老爷上了一炷香,嘴里念念有辞:“天尊老爷保佑,让皇上翻信女的牌子,信女的儿子已经废了,信女想再给皇上生位皇子,天尊老爷保佑,保佑信女一举得男。” ...... 而刚刚才从宫里走出来的赵胜,此时没有回宗人府,而是回到宗室营。 他回到家里,便直接去见父亲。 赵父一早听说他回来了,便坐在这里等着他。 见他来了,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这次的差事有没有油水?” 赵胜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恭恭敬敬递给赵父:“爹,这是儿子孝敬您的,您拿去喝酒。” 赵父看一眼银票的数目,竟然是一百两的,当即使眉开眼笑:“好小子,看来这次捞了不少。” 赵胜煞有介事地四下看看,两个丫鬟知趣地退了出去。 赵胜压低声音,把这次在梁王府的所见所闻全都讲了,连同那两家铺子的事,也一并告诉赵父。 赵父惊讶地瞪大眼睛:“你说的是那两家铺子?那可是几十年的老铺,就这样给你了?” “是,现在那两家铺子已经是咱们家的了,儿子一进京城,就打发人过去看了,那两家铺子开得好好的,没有被烧也没有吃官司,好端端开在那里。”赵胜说道。 赵父乐得胡子一翘一翘的,却听到赵胜说道:“爹,这两家铺子可不是白给的,那赵廷晗可不只是病秧子那么简单。” “怎么了?”赵父问道。 这一次,赵胜凑到他的耳边低语,良久,赵父说道:“这事不难,当然,只靠你是不行的,还得是为父我出面才行,这样吧,你出银子,置办一桌好席面,再叫两个小坤伶过来唱曲儿,今晚我请你二爷爷三爷爷五爷爷六爷爷八爷爷来家里喝酒。” ...... 几天后,梁王府内,聂氏收到了来自乔贵妃的第二封信。 乔贵妃在信里告诉聂氏,宗室营的一干老家伙,像抽风一样,齐齐来到皇帝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他们不忍看到梁王后继无人,劝说皇帝在宗室之中挑选一个孩子,过继到赵廷晗名下,皇帝没有一口拒绝。 聂氏拿着信纸的手瑟瑟发抖,什么意思?那些老不死的,竟然让皇帝给赵廷晗过继儿子? 过继儿子干什么? 继承王位? 梁王府又不是绝嗣了,为什么要从族里过继? 哪怕赵廷晗死了,可还有赵廷暄啊,他们是想绕开赵廷暄,让那个过继来的野种继承王位吗? 他们是疯了吗? 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想法? 聂氏嫁进梁王府二十多年,从未和宗室营的那些人打过交道,皇室不同于寻常人家,尤其是梁王这样的藩王,远离京城,本家的穷亲戚打秋风也打不到他们这里。 可是聂氏做梦也想不到,二十多年没打过交道的亲戚,竟然盯上了她家的王位,她的两个儿子都还活着呢,这些人便想着要来吃绝户了。 是的,就是吃绝户! 那过继的孩子,是要在宗室营里挑选,说不定就是这些老不死的孙子、重孙子。 虽然没和宗室营打过交道,可聂氏也知道京城的那些宗室们过得是什么日子,有爵位有恩荫的过得还好,那些没有爵位也没有恩荫的,哪个不是穷得叮当响? 现在这些不要脸的穷光蛋,竟然想要接管梁王府,真是做梦! 皇帝怎么没给他们治罪呢? 聂氏越想越气,可是过了一会儿,她又害怕起来。 皇帝该不会脑子一热,答应那些老不死的请求吧。 她连忙让人把赵廷暄叫了过来,说了这件事。 赵廷暄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宗室营的那些人为何要这样做。 聂氏想不通,赵廷暄当然也想不通。 他走出遂宁宫,不知不觉便走到了端秀宫。 和遂宁宫的冷冷清清不同,端秀宫这里每天都有客人。 自从赵云暖放出梁王妃不见客的消息后,那些官眷们,便转而向大郡主赵云暖献殷勤。 今天来的这位,是带着女儿来的。 她的女儿有副好体格,大胸大屁股,一看就是好生养的。 皇帝下旨让世子赵廷晗一年内成亲的消息,早已传遍梁地。 虽说赵廷晗时日无多,可是他不是还没死吗? 嫁给他,哪怕过了中秋节就做寡妇,那也是世子遗孀,是正儿八经的皇家人。 如果肚子争气,生下遗腹子,以后便是聂氏的地位。 如果运气不好,没有生下亲骨肉,赵廷晗贵为世子,皇帝不会让他绝后的,总要给他过继个孩子,只要有这个孩子在,即使不能继承王位,这梁王府,也有他们母子一席之地。 所以,这是一门好亲,想要嫁给赵廷晗的女子,能从梁王府排到城门口。 第六十七章 便宜爹和便宜儿子 若是以前,无论是来做媒的,还是自荐的,都会聚到聂氏面前,聂氏不但是赵廷晗的生母,更是梁王妃,是梁地最尊贵的女人。 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聂氏不见客,这等同告诉所有人,聂氏被软禁了。 于是这些人便转而来找赵云暖,虽说哥哥的亲事不用妹妹做主,但是赵云暖不是普通的妹妹,她是大郡主,更是掌管亲卫军的大郡主。 她与赵廷晗是孪生兄妹,本就比寻常兄妹更加亲厚。 如果能够搏得这位大郡主的好感,即使不指望她能在赵廷晗面前美言,也能避免她从中作梗。 因此,赵廷暄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幕。 一对母女出来,还有两三对母女等着进去。 赵廷暄怔了怔,这些人都是想要嫁给大哥的? 她们难道不知道大哥时日无多了? 其实自从赵廷晗住进王陵之后,梁地的官员之中便有传言,说世子的病情可能并不如传说中的那么严重。 毕竟,如果真的奄奄一息了,根本没有精力管理政务,可是从王陵送出来的文书上,不但有赵廷晗的亲笔批阅,还有他的印章。 当然,你也可以说批阅文书的另有其人,只是借用赵廷晗的名义,但是赵廷晗在王陵召见官员却是真的,难道那些官员见到的赵廷晗也是假的? 也正是因为官员之间私底下的传言,才让后宅女眷们有了信心,不是与世子长相厮守的信心,而是能在世子离世之前怀上孩子的信心。 这位世子,说不定还真有传宗接代的能力,可是一试,如果试过没有,不是还能过继吗? 其实如果赵廷暄多留意一下外面的风声,他不难猜出赵廷晗一时半刻是死不了的。 然而,或许是他听聂氏说的太多,对赵廷晗时日无多这件事,在脑子里已经根深蒂固。 因此,今天得知有很多大家闺秀想要嫁给赵廷晗时,他吃惊不小。 忽然想到京城里那些宗室们想要给赵廷晗过继孩子的事,他的心猛的沉了下去。 是啊,即使大哥临死前没有留下亲生骨肉,宗室里也有大把的人家想要把孩子过继到他的名下。 只要有这样一个孩子,无论他是不是赵廷晗亲生,在皇帝以及赵氏族亲眼中,这个孩子都是赵家人,是皇室子孙,他便有资格继承王位。 一旦那个孩子继承王位,他这个当叔叔的,便如母妃说的那样,带上为数不多的家资,去一个离梁都很远的县城,往来的都是小官和他们的家眷,除非梁王府有婚丧嫁娶,否则他便没有回到梁都的机会。 赵廷暄不敢再想下去,他也不想把关于过继的那件事告诉赵云暖了,他只觉脑袋嗡嗡,想回自己的宫院,可是没走几步却又折返,向着遂宁宫而去。 ...... 赵廷暄来到端秀宫却过门而不入的事,不到片刻,赵云暖便知道了。 同时她还知道赵廷暄的脸色很不好,最后也是往遂宁宫的方向去的。 赵云暖立刻让人去查,当天晚上,遂宁宫的消息便传了过来。 “从京城来的信?” “过继?” 赵云暖眉头微蹙,关于过继这件事,她心中有数,但是这封信是谁寄来的? 赵胜收钱办事,这在她和赵廷晗的计划之内,可是那封信是怎么回事? 赵云暖首先想到的是卫国公府。 聂氏只是幼年时去过京城,她又是那样一副性子,即使聂家与卫国公府有旧,这些年来,也没有听说聂氏和卫国公府的女眷们有过书信往来。 而卫国公府与梁王府是远亲,逢年过节礼尚往来,每次卫国公府的仆妇过来送东西,聂氏虽然有赏,却从未单独召见过她们。 如果这封信不是来自卫国公府,那么赵云暖就更想不出是谁寄给聂氏的了。 “查,马上去查!” 但是这件事查起来并不容易,因为这信不是通过信驿送来的,而是有专门的送信人,从京城送到梁地的。 就连聂氏的回信,也是那送信之人带走的。 而此时此刻,远在京城的萧真,不,甄公子,正坐在如意轩二楼,那间很难订到的雅间里和人谈生意。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白面无须的中年人,而和这个中年人一起来的,是定国公世子邓峥,以及宝庆侯府二公子朱清。 邓峥和朱清称呼这位中年人汪先生。 前不久,邓峥入股了甄家的一单生意,前后不到一个月,便赚了一万两银子,这水上生意果然是一本万利。 邓峥和京里的那些纨绔们不同,他是勋贵子弟中公认有出息的,不但在金吾卫有一份体面的差事,而且吃喝嫖赌全都不沾,人生中最大的污点,也就是陪着四皇子去石矶山狩猎,结果一死一残的那件事了。 因为那件事,同行的几个人全都受到重罚,邓峥不但被罚了一年俸禄,原本内定的镇抚一职也落入旁人之手。 定国公府索性让他闭门思过,说是闭门思过,其实就是等着皇帝消了怒气,好在随着佳宜长公主怀了身孕的消息传出来,皇帝龙颜大悦,邓峥也重获自由。 他出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钱。 没办法,出了这样的事,想要全须全尾摘出来太难了。 外人看到的只是皇帝罚他的一年俸禄,却不知道出事之后,定国公府给长公主府和四皇子府各送了一万两银子,这也罢了,四皇子的那两个不要脸的舅舅又找到定国公府,讹走了一万两,再加上打点皇帝身边近臣和内侍的银子,前前后后赔出去的,不低于四万两。 邓峥虽然贵为世子,可是定国公府没有分家,这些银子若是由公中拿出来,其他几房肯定不答应,就连他娘也不愿意,毕竟,他还有嫡庶四个弟弟。 所以这四万两,是邓峥自己的银子,为了赔钱,他把从小到大的压岁钱全都拿出来了,甚至还找朋友借了八千两。 可想而知,甄公子帮邓峥赚的那一万两,于他而言就是雪中送炭。 跟着邓峥一起来的宝庆侯二公子朱清,就是出自输掉整条街,索性买下赌坊自己当老板的宝庆侯府。 和那位声名狼籍的宝庆侯世子不同,二公子朱清就像是勋贵子弟中的一股清流,他从小品学兼优,和邓峥一样,都是公认的好孩子。 可是朱清也和邓峥一样,缺钱。 宝庆侯府是勋贵之中最有钱的,可是宝庆侯府的钱,却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享用。 宝庆侯世子臭名昭着,也是祖母和他爹娘的眼珠子,大宝贝。 他可以随便取用府里的银子,但是他的弟弟们却不能。 比如朱清,朱清的月银是每月十两。 十两银子,在寻常人家可能是一整年的开销,可是对于身处贵族圈子的朱清来说,这十两银子,也只是如意轩的一桌酒席。 邓峥赚钱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朱清,朱清没有本钱,邓峥借给他,两人现在都和甄公子一起做生意。 想在甄家的生意里参上一股的人不在少数,毕竟,这钱赚得快,虽然甄公子一再强调,他们做的是正行生意,可是没有人相信,甄家是海盗头子,你说他们赚的是干净钱,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相信。 可是甄家就是能把脏钱洗成干净钱,说他们是法外狂徒也好,官商勾结也罢,甄家就是有这个本事,那些沾着血的脏钱,从甄家的船上走一圈,就被洗得要多干净就有多干净。 小老百姓只能把这种事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但是京城的达官显贵立刻付诸行动,甄家本家离得太远,但是甄公子做为甄家代言人,现在就在京城。 只是甄公子选择合作对象非常谨慎,时至今日,真正能跟着他做生意,而且还赚到钱的,也不过三个人。 邓峥和朱清,隆重引荐了汪先生,他们虽然没有说出汪先生的来历,便是字里行间都在告诉甄公子,这位汪先生背后的人,来头很大。 甄公子心里有数,和汪先生谈起生意来不卑不亢,反而让汪先生很是满意。 离开如意轩,汪先生回到府中,他径自去见了五皇子。 这位汪先生,便是五皇子身边的亲信汪公公。 “那人如何?”五皇子淡淡问道。 汪先生恭声说道:“是个懂事的,知道进退。” 五皇子说道:“先不急,先把他放一放,过几日再说。” 可是没过几日,五皇子便听说三皇子的人,也去了如意轩的那个雅间。 现在那间雅间,已经被甄公子长包了。 五皇子声音冷冷:“他不是去阅军了吗?人都不在京城,却还要手伸过来。” 五皇子口中的“他”,当然就是近日代表皇帝去巡视军营的三皇子了。 皇子们虽然看似风光,但其实每个人手头都很拮据。 他们要养门客,要拉拢朝臣,还要养些见不得光的人,这些都要银子,宫里给的那点赏赐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自从甄公子在京城出现,五皇子便开始关注他,并且派人前往闽地查了甄家的十八代祖宗。 当然,这话夸张了,甄家世代都是当海盗的,这个查起来并不难。 五皇子非常谨慎,他甚至是选在三皇子不在京城的时候才派汪先生去见甄公子的。 没想到三皇子人虽不在,却留了后手。 五皇子很生气,他准备和甄公子做生意的本钱,是淑妃帮他凑的,整整五万两,有了这些银子,他便能在庄子里再养上百八十人。 五皇子决定不等了,他又派汪先生去见甄公子。 这一次,双方谈得非常融洽,汪先生把银子送过来的第二天,五皇子便收到线报,甄公子派出去的人,已经往闽地去了。 与此同时,位于小石桥的那家着名的凶宅苏记茶楼里,来了一位客人。 这位客人须发皆白,挺个大肚子,是个胖老头。他正靠在苏大头专用的藤椅上,晃着脚丫子嗑瓜子,瓜子壳吐了一地。 甄公子一进来,看到的便是这副场景,他嫌弃地绕过那些瓜子壳,找了个稍微干净点的地方坐了下来。 “你不在温柔乡里泡着,来我这里做什么?” 胖老头叹了口气:“温柔乡虽好,可那些美人儿也太容易怀孕了,小翠和小花肚子大了,唉。” 甄公子:“这不是挺好的吗,你儿子那么多,再多生两个也不会养不起。” 胖老头:“生那么多没用的儿子有个屁用,我把那些儿子全都送到你家去,和你爹换你,这样我就能死而无憾了。” 甄公子:“你想得美,还想让我爹替你养儿子?我爹穷,他连我都养不起,对了,现在我就是你儿子啊,你可以死而无憾了。” “臭小子,你怎么和你干爹说话的?对了,新收的那五万两是哪来的是,是哪家的败家子送过来的?”胖老头问道。 甄公子:“那你就别管了,总之,非富则贵。” 胖老头:“不用富,只要贵就行了,他们再富,也不如我有钱。” 他吸吸鼻子:“便宜儿咂,我有个想法,不知......” 甄公子摇头:“不行!” 胖老头很委屈,他是真的喜欢这个便宜儿子,可是这儿子板起脸来,他还真有点发怵。 这个老头,便是大名鼎鼎的甄五多甄老爷子。 谁也不会想到,他就在京城,早在他听到萧真“死讯”的时候,他便悄悄来到了京城。 他是萧真的干爹,这件事就连佳宜长公主和萧驸马也不知道。 那年萧真偷偷去吴地见他表舅,回来的路上遇到了甄老爷子,甄老爷子对他一见钟情,直言这就是他的梦中情儿(儿子的儿),以能做萧真祖父的年纪强行认了萧真做义子。 十年来,父子俩虽然很少见面,但一直都有书信往来,甄五多有很多儿子,可萧真却最对他的脾气,得知萧真死了,甄五多伤心的好几天没有吃肉,硬是瘦了好几斤。 不过,在他见到活生生的萧真之后,那瘦下去的几斤肉,便又成倍回来了。 “你这臭小子,都不让我把话说完,我是想让你陪我去趟吴地,这都不行吗?”甄五多委屈巴巴。 第六十八章 我对不起的三个女人 “去吴地?你不准备回闽地了?”萧真不解。 甄五多叹了口气:“现在和你说,你也不懂,太年轻,不说了。” 萧真:“那你就自己去吴地吧,我忙得很。” 甄五多:“好好好,我说,我是想去看看我的女儿,我这把年纪了,不知道哪天睡下去就醒不过来了,总不能到死也不知道我女儿长啥样子吧。” 萧真来了兴趣:“你有女儿?你居然有女儿?” 众所周知,甄五多真真假假有一百多个儿子,可却从没有听说过他有女儿。 甄五多又叹了口气:“世人都以为我喜欢儿子,所以才会有这么多儿子,其实全都猜错了,儿子多了没有用,有一两个能干又孝顺的就行了,多出来的那些,都是赔钱货。” 萧真坐到甄五多身边,抽出一把短刀擦了起来,寒光凛凛,映出他冷峻的眉眼。 甄五多偷瞟他的神色,心中感慨,如果这小子是自己的亲儿子该有多好。 当年他第一眼看到萧真,就喜欢上了,恨不能把那个傲气冲天的小屁孩塞到自己女人的肚子里,然后再生出来。 当然,他就是有更多的钱,也是办不到的。 所以他选择坑蒙拐骗,让年幼的萧真做了他的干儿子。 他给了萧真一枚牌子,凭着这枚牌子,每年都能到万金号领银子。 可是整整十年,萧真一次也没有用过那枚牌子,直到他来到京城,见到死而复生的萧真,那小子才第一次提出,要借用他的银子。 那小子说的是借,就是有借有还的那个借。 甄五多再次叹气,他发现,只要他和这小子在一起,就总是叹气。 “当年我爹有十八个儿子,最后他所有的家财却全都落到我手中,你猜是为什么?” 萧真知道甄家的一些往事,甄家从祖上便是男多女少,且,男丁多不长命。 对于任何一个靠做海盗发迹的家族,这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刀尖舔血,命如朝露。 “那是因为你是其中运气最好,也最狠的。”萧真说道。 甄五多摇头:“非也非也。” 说到这里,他煞有介事地压低声音:“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啊,你要保密,这是咱们家族的秘密。” 萧真失笑:“好,我保密。” 甄五多再次叹气:“我小的时候,长得特别好看,又白又胖,我老爹很喜欢我。 于是我五岁那年,就被我亲哥哥绑上石头扔进海里了。 幸运的是,我不但没死,还被渔民给救了,我就给那家渔民当了儿子。 后来我那些哥哥和弟弟们打啊、斗啊,他们得了厉害的杀器,厉害的毒药,全都用在自家兄弟身上,就在我十八岁那年,你猜怎么着,我老爹的十八个儿子,就剩下两个了,一个是我,另一个就是我三哥,至于把我扔进海里的那个哥哥,早就死得透透的了。 我三哥不知从哪里察到我还活着,他便闯进渔村,抓了我的养父母,逼他们把我交出来,为了逼我出来,他杀了和我订亲的小翠。 那天我出海打渔了,等我回来时,看到的就是小翠的尸体,和被打得奄奄一息的爹娘。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我像疯了一样拿着鱼叉冲过去,他可能没有想到我会发疯,竟然没有防备,被我刺中...... 我杀了他,我也受了重伤,就在我以为我要被他的那些手下大卸八块的时候,你猜怎么着,我那个亲爹出现了! 可笑吧,他明明知道他的儿子要来杀他的另一个儿子,可是他却没有阻拦,而是看着我们自相残杀。 他留下了我的性命,并且抱着我哭得死去活来,我呸! 再后来你也知道了,我接管了甄家的一切,并且带着甄家来到陆上,打下了新的天地。 我老爹是被我气死的,他让我成亲,我偏不成亲,有一天,我从外面带回七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那些女人骚首弄姿,一看就知道都是欢场女子,我告诉我老爹,这些女人都是因为不小心怀了恩客的孩子,被老鸨子便宜卖掉的,现在我把她们带回来,是要让她们生孩子,她们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你的大金孙,以后他们都姓甄,我要把他们写在族谱上。 那些女人围着他叫公公,还拉着他的手摸自己的肚子,他一口气没上来,就挂了。” 萧真怔了怔,这些女人生的孩子,岂不就是甄老大到甄老七? 传说这七个都是甄五多亲生的。 甄五多猜出他在想什么,得意洋洋:“没错,这些表子生的玩意,没一个是我亲生的,后来那些女人生出来的孩子,其实有些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但是这七个,绝对不是我的,那个时候,我还是童子身。 说了你不信,我为小翠守身如玉十几年,直到我三十多岁的时候,遇到了玉竹,我这才成亲。” 萧真蹙眉:“你成过亲?” 甄五多的五多,其中一多便是女人多。 然而甄五多没有妻子,也没有妾室,这些女人没有一个是好人家的姑娘,大多都是欢场女子。 甄五多的脸上难得的闪过一抹落寞:“差不多快四十年了,那年我已经有往陆上发展的想法了,可是做我们这行的,哪能一下子就改行呢,于是我想的还是在水里赚钱,所以我去了吴地,想要拿下清江的几个码头。 当时清江的大把子人称浪里白条,那也是个狠角色,我虽然也带了不少人手,可毕竟是外地人,被打得落花流水,我还和弟兄们失散了。 我受了重伤,是玉竹救了我,你不知道,我睁开眼睛看到她的第一眼,以为自己遇到了仙女...... 后来我和玉竹成了亲,我们在那个小村子里过上了美美的小日子。 直到有一天,我的手下找到了我,我这才知道,就在我来吴地的时候,闽地的大本营出了事,那些王八羔子想要趁我不在另立门户。 我让手下在村口等着我,我明天就动身。 可是我一回头,却看到玉竹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这才想起来,我没有把我的真实身份告诉她,就连名字也是假的。 我劝了好久,指天发誓,告诉玉竹,我已经决定改邪归正改做正行了,以后再也不做打打杀杀的事情了。 玉竹告诉我,她怀孕了,让我为了我们的孩子,一定要说话算数。 第二天,我就走了,我告诉玉竹,最多三个月,我就会回来,可是我这一去,便是整整一年。 我被那帮王八羔子算计了,九死一生,躲去了一个远岛,待我终于重整旗鼓夺回一切,已是一年之后了。 我一时走不开,便让人回吴地接玉竹,算算日子,我们的孩子已经出生了。 我派出去的人不久就回来了,他们没有找到玉竹,因为就在几个月前,吴地洪灾,那个村子没有了...... 后来的几年,我都在寻找玉竹,可是我最终找到的,却是玉竹已经死去的消息。 有一个以前在村子里见过的婶子告诉我,发洪水时,玉竹还在月子里,她带着我们的女儿,跟着村里人一起逃难,玉竹的父母都已经不在了,她一个孤女,又带着孩子,在难民群里经常被人欺负,有一天,那些饿疯了的人,想要抢走我们的女儿烤着吃,玉竹为了护住女儿,和他们打了起来。 那位婶子一家赶过来时,玉竹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 临终前,她托那位婶子照顾她的女儿,可当时的情况,大人都吃不饱,更何况是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 当时刚好有一户人家从那里经过,那是一对年轻夫妇和他们的孩子,可能因为都是母亲,感同身受,那对夫妇中的妻子,当即便对玉竹说,她想收养这个孩子。 玉竹的尸身是那对夫妇收殓的,后来我按照那个婶子的指引,找到了玉竹的坟,发现坟上有了墓碑,立碑人名叫傅小莹。 当年我与玉竹成亲时,化名傅龙,村里人都以为我姓傅,我离开村子前,虽然对玉竹讲了我的真实姓名,但她应该没有告诉村里人。 玉竹死后,那对夫妇曾经问过那位大婶,大婶告诉他们我姓傅,所以傅小莹,想来就是我那女儿的名字。 那对夫妇应是在安定下来之后,又回来过,以我女儿的名义,给玉竹立了碑。” 甄五多讲得口干舌燥,瓜子也不磕了,眼巴巴看着萧真,他渴了。 可是他的好大儿却没有给干爹端茶倒水的自觉性,而是没好气地问道:“你连你女儿的姓名都知道了,这么多年,你都没有找过她?” 甄五多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低下了头:“我找过,可是没找到,而我在找她的过程中,一个不小心,被人算计了,失身了......后来我就回了闽地,派人继续在吴地找她,这一找就是十年,却再也没有她的消息,期间还被人骗了几次,找回来几个假女儿。 结果这事就被我的仇家知道了,我找人,他们也找,我找人是为了找女儿,他们找人,是为了要挟我。 所以后来我就不找了,还放出话去,说我不稀罕女儿,就只要儿子,有那挺着肚子找过来的女人,我也告诉她,是儿子就认,不是儿子就不认。 一来二去,我找女儿的事也就翻篇了,就连仇家也以为那就是一场乌龙。 至于我,哪里还敢找她,自我安慰,就当她在养父母家里很幸福吧。” 这一次,萧真终于施恩一般给他端来一杯茶。 “现在敢找她了?”萧真问道。 甄五多把杯中茶一饮而尽:“我老了......唉,我荒唐了一辈子,杀死亲哥,气死亲爹,把老甄家的族谱搅和成臭大粪,爽吧,我爽极了,可若说我这辈子有什么遗憾,那就是对不起三个人。 一个是为我而死的小翠,一个是与我结发的玉竹,还有一个,就是我那从未见过面的女儿。 阿真啊,算我求你了,你就陪我去一趟吴地吧,我担心我若是死在吴地,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无论如何,那是你姐,虽然她和你娘差不多大,可那也是你姐啊。” 萧真还是第一次见到甄五多低三下四求人,他忍不住问道:“你除了知道她叫傅小莹,还有其他线索吗?” 甄五多点点头:“那位大婶说她亲耳听到那位妻子告诉玉竹,她姓陈,她丈夫姓石,还有就是他们都是吴地口音。” 萧真终于同意了:“好,你等消息吧,我把手上的事情处理一下,就陪你一起去吴地,不过我顶多给你半年的时间,半年后,我必须回到京城。” 其实即使没有甄五多的要求,萧真也准备暂时离开京城,且,鱼儿已经咬钩了,他这个钓鱼人,也到了该隐身的时候。 甄五多大喜过望,一把抓住萧真的手:“好儿子,干爹就知道,你是最孝顺的。” 萧真一脸嫌弃地从甄五多的魔爪里抽回自己的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你就不能稳重一点?” 甄五多:我一大把年纪了,现在被一个小屁孩嫌弃不够稳重?我找谁去说理去? 甄五多忽然有些同情佳宜长公主和萧驸马,难怪他自报家门,说他是萧真干爹时,那两人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甄五多现在深深怀疑,长公主夫妇早已被萧真训成狗了。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是赵时晴第二次离开梁地了,上一次是去京城,这一次则是去吴地。 几天后,她们一行来到一个叫兆亭的小镇。 这里已经不属于梁地管辖,是不归属其他藩地,相对于赵时晴去过的地方,兆亭一看就很穷,是个穷地方。 镇上只有一家客栈,破破烂烂,他们到的时候正下雨,外面下雨,客栈里面也下雨,厅堂里放着大大小小的瓦盆瓦罐,甚至还有一口锅,这些都是用来接雨水的,没办法,房子漏雨。 凌波连忙把进门时收起来的雨伞重又撑起来,护住赵时晴的头顶。 好在他们住的房间没有漏雨,但是推开门,潮气便扑面而来。 第六十九章 猫的记忆 “二小姐,还是先敞开门散散潮气吧,味道太大了。” 凌波连忙拉着赵时晴从屋里退了出来,住在隔壁的沈观月和泥鳅也没有进去,泥鳅无所谓,与他以前的生活环境相比,这家客栈已经是很好的了。 可是沈观月挑剔,小月月有个多愁多病的身,娇弱着呢。 于是四人小队又回到大厅里,好吧,那滴滴嗒嗒的漏雨声听着让人心烦。 “这附近有没有像样的馆子,干净的,好吃的。”凌波问道。 小二忙道:“有一家,客官出了客栈往东拐,再往南,再往西,再往南,再往西,有一家馆子,门口有棵玉兰树的。” 四人按照小二说的,走出客栈,往东往南往西往南往西,好吧,终于看到了一棵玉兰树,而那家馆子,连个招牌也没有,不对,这压根就不是馆子,就是一户人家。 四人面面相觑,忽然有一种被人耍了的感觉。 既然来了,那就进去看看吧。 泥鳅敲门,敲了好一会儿,大门终于打开一条缝,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探出头来:“你们找谁啊?” 泥鳅笑眯眯:“我们是来吃饭的。” 小男孩转身,冲着里面喊道:“有人来吃饭。” 里面传来男人粗壮的声音:“请人进来吧。” 小男孩这才把大门打开,将四人请了进去。 穿过一个不大的小院,便是饭堂了,摆了四张桌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廊下放着几只大小不一的筐,还有一只编到一半放在那里。 那小二没有骗他们,这里看着还真是饭馆子,只是藏得这么深,也没有招牌,若是没人指引还真是不容易找到。 四人坐下,小男孩便冲着后面喊道:“丑姑,来客人了,快上茶。” 过不多时,一个女子端了茶壶茶碗走了过来,因为刚刚小男孩叫这女子丑姑,所以赵时晴便多看了几眼。 女子皮肤粗黑,左眼皮上有一道很明显的疤痕,便是常说的疤喇眼,女子的鼻子很大,红彤彤的,是典型的酒糟鼻,除此以外,女子的下巴上还有一块指甲大小的黑色胎记,上面还长得几根很长的毛。 女子放下茶水就走了,沈观月直接站起身来,对赵时晴说道:“你们吃吧,我饱了,出去消消食。” 狗屁的饱了,分明是看到长得丑的就吃不下饭了。 赵时晴才不惯着他:“不吃更好,你们两个别客气,想吃啥就点啥,我请!” 沈观月蹲在廊下,等了一会儿,也没有人叫他进去,反倒是看到那个小男孩端着菜走进来,菜香飘进沈观月的鼻子里,他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几声,算了,只要那个丑女别在他面前晃悠,他也是能吃下饭的。 别说,别看这家馆子看上去不咋地,厨子的手艺却是真不错,泥鳅是个多嘴的,小男孩又端菜进来时,他便和小男孩聊了起来。 做菜的厨子,也就是这里的老板,就是小男孩的爹,张厨子。 他们父子不是本地人,兆亭镇又是个穷地方,但凡是开馆子的,就没有生意好的,他们父子在自己家里开个小馆子,有客人就做生意,没客人就编筐编草席,日子倒也过得不错。 菜很快就上齐了,张厨子也从灶间里走出来,是个大胖子,十个厨子九个胖,大酒楼如此,小作坊亦是如此。 张厨子和客人打个招呼,就坐在廊下继续编筐。 赵时晴四人吃饱喝足,结帐准备走的时候,又看到了那个丑姑,丑姑提着一只大木桶,把桌上的碗碟一股脑地收进木桶,提到后面清洗去了。 小男孩送四人出去,赵时晴问道:“那个丑姑,是你家雇的帮工吗?” 小男孩:“不是雇的,她赖上我家不走了。” 赵时晴正要再问,身后传来张厨子的声音:“阿明,送完客人就回来干活。” 小男孩答应一声,送了赵时晴四人出去,身后的大门重又关上。 “二小姐,您是觉得那个丑姑有问题吗?”凌波问道。 不愧是从小跟在赵时晴身边的人。 赵时晴正要开口说话,一直躲在布袋子里的小妖忽然探出小脑袋:【猫记得她,猫闻过她的味。】 赵时晴:“你什么时候闻过她的味?” 小妖:【猫不记得了,反正猫闻过,一定闻过。】 赵时晴:“你不是说你记得她吗?” 小妖:【猫记得她的味道,不记得她是谁。】 赵时晴翻个白眼:“鱼的记性差,你的记性比鱼还要差。” 小妖:【猫要吃小鱼干。】 ...... 赵时晴摸出几条小鱼干塞进布袋子,小妖开心地吃了起来。 对于眼前的一幕,沈观月和泥鳅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们已经习惯赵时晴了,随身带只猫,没事就和猫说上几句话,这好像也没有什么不正常。 回到客栈,房间里虽然还有味道,但是勉强可以接受了。 赵时晴躺在床上,舒服地翘起二郎腿:“凌波,咱们见过那个丑姑吗?” 凌波摇头:“肯定没见过,她长得那么丑,如果以前见过她,您不会忘,奴婢也不会。” 赵时晴:“是啊,我也是这样想的,下巴上长胡子的女子,我长这么大也只见过这一个,如果以前见过,我肯定会记得的。 可是奇怪,小妖说记得她的味道,还说以前闻过她。” 凌波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也许是小妖自己跑出去玩的时候见过的?她总是趁着咱们睡觉的时候跑到外面撒野。” 听到凌波这样说,赵时晴本能地看向窗台,因为屋里有潮气,所以窗子留了一道缝,现在那道缝已经变大了,大到足能让一只猫钻出去。 小妖又出去野了。 好在这会儿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不会被淋成落汤猫跑回来。 赵时晴要睡了,凌波关上窗子,睡到半夜,窗外响起啪啪啪的声音,一只猫的影子映在窗上,凌波打开窗子,小妖骂骂咧咧地钻了进来。 赵时晴被吵醒,挑亮灯芯,便看到一身狼狈的小妖。 “你这是去哪里了,怎么弄得这么脏?”赵时晴问道。 【那只贱猫,哼,上次调戏猫的就是它,那只贱猫!】 赵时晴忽然觉得这话有些耳熟,忽然,她的脑袋里灵光一闪,她想起来了。 当日在吉祥客栈投宿的那个晚上,小妖也是深更半夜回来的,同样一身狼狈,只是那次比这次还要脏,当时小妖也是这样说的,说是有只贱猫调戏她。 吉祥客栈...... “小妖,你是不是去了咱们白天去过的那个院子,就是我们去吃饭的那个院子?” 【喵,就是那里,那只贱猫就在那里。】 赵时晴睡意全无,小妖在吉祥客栈遇到的贱猫,竟然在那个开饭馆的院子里? “凌波,把咱们的夜行衣找出来,快......” 趁着天还未亮,主仆二人,外加一只猫,跳出窗子,又翻过客栈的后墙,脚刚着地,小乖便飞了过来。 【主人,要去打架吗?】 “今天不打架,你跟着我们一起去。” 两人一猫一鸟,很快便来到那个外面有一棵玉兰树的小院外面。 院子里静悄悄,屋里的人全都睡了。 赵时晴在小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小妖不情愿地走了,片刻之后,屋后便传来尖利的猫叫,小乖拍拍翅膀飞了过去,转眼间,便又飞了回来,这一次,小乖嘴里叼着一只猫,那猫被它叼住后颈,愤怒地在空中挣扎,像个泼妇一样破口大骂。 这时,一扇窗户从里面推开,传来张厨子愤怒的声音:“闭嘴,死猫,看老子明天不把你给宰了!” 那只猫显然对张厨子有些惧怕,竟然真的不叫了,直到小乖把它交到赵时晴手里,它也只是冲着赵时晴哈气,却没有再叫。 赵时晴迅速抓住它后颈的皮肉,那只猫张牙舞爪,却没能伤到她分毫。 【放开老子,放开老子,老子要挠死你!】 赵时晴:“小样,凭你这点本事,还想挠死我?下辈子吧。” 那只猫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猫成精变成人了?太奶没有骗我,猫真的能变成人!】 小妖不紧不慢走过来,正好听到这番话,她鄙夷极了:【没见过世面的贱猫,没文化,猫脸全都让你丢尽了。】 赵时晴:“大功告成,撤!” 凌波:这就回去了?又是夜行衣,又是翻墙跳窗,这么大的阵仗,最后就是绑架了一只猫? 赵时晴:你不是总说夜行衣做好了一直没有机会穿吗?今天晚上不就穿上了吗? 凌波......她懂了,二小姐就是想穿上夜行衣过过瘾。 无论如何,那只猫被她们抓住了。 经过整整一番威逼利诱,赵时晴和那只猫终于谈妥了条件。 赵时晴从行李中拿出一罐子小鱼干,放到那只猫的面前,小妖哭得差点晕厥过去,猫生最大的打击,就是眼睁睁看到她的小鱼干便宜了仇人。 小妖扑进凌波怀里嚎啕大哭,赵时晴使个眼色,凌波抱着小妖连人带猫钻进被窝,眼不见心不烦。 赵时晴继续盘问那只猫,那只猫吸吸鼻子,小鱼干真香啊。 在小鱼干的诱惑下,那只猫有问必答。 它也是有名字的,它叫大胖。 大胖原是没有主人的,它总是到吉祥客栈的后厨找吃的,后厨的人没有驱赶它,经常会把客人吃剩的饭菜分一些给它吃,大胖给客栈抓老鼠,客栈里没有了老鼠,大胖也被养得油光水滑,更加讨人喜欢,东家的两个女儿都很喜欢它,大胖这个名字,就是东家的女儿给它取的。 长公主在吉祥客栈投宿的那个晚上,小妖在客栈里遇到大胖,大胖看到小妖,以为是来和它抢地盘的,这怎么可以? 可是大胖很快便发现小妖是母的,做为一只饱暖思淫欲的光棍猫,大胖立刻就对小妖温柔起来,可是小妖不但不买帐,还和大胖打了一架,在打架的过程中,小妖被大胖抓住,舔朵朵,舔脸脸,舔屁屁! 小妖愤怒了,拼死反抗,咬了大胖的耳朵,抓了大胖的鼻子,这个仇,小妖记住了。 至于大胖为何会从吉祥客栈来到这里,就更让赵时晴震惊了。 大胖,是被东家的小女儿秀秀带到这里的。 那天晚上,大胖和几只想来抢地盘的野猫打了一架,它又累又饿,便来到厨房后窗下。 那里有一个用木板搭起的窝,是东家的女儿给它搭的,那个窝很大,足能装下四五只大胖。 猫窝外面还有两只碗,那里还有白天没有吃完的半个肉包子。 大胖准备吃饱喝足就回小窝里美美睡一觉,养精蓄锐,明天和那几只野猫继续开战。 可是它刚刚走到窗下,便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它定睛一看,发现它的窝竟然被占了。 东家的小女儿秀秀,此时正蜷缩在它的猫窝里,它冲着秀秀叫了一声,可是秀秀却飞快地把它拽了进去,紧紧抱着它,看在秀秀经常偷偷喂它吃肉肉的面子上,大胖没有咬秀秀,任由秀秀把它抱得透不过气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它听到了脚步声,有几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向这边走来,大胖警惕地叫了几声,那几个人停下脚步,说了什么,便向相反的方向走了,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再也听不到声音。 秀秀抱着它从那个窝里钻了出来,然后便抱着它跑出了客栈,他们一直跑一直跑,天亮的时候,秀秀就带着它藏到一个山洞里,等到晚上,他们便又继续跑。 肚子饿了,大胖到小溪里捉鱼,秀秀吃烤鱼,大胖吃生鱼。 猫的记忆力也是有限的,更多的事情,大胖说不清楚,它只是一遍遍地重复,它捉鱼,吃鱼,他们跑,一直跑,坐在车上跑,用腿跑,秀秀抱着它跑,它跟在秀秀身边跑,秀秀偷包子,秀秀一半,大胖一半,大胖捉老鼠,它吃老鼠,秀秀也吃老鼠。 再后来,他们就来到那个小院子,秀秀在小院子里干粗活,省下自己的口粮给大胖吃,大胖偷东西吃,被张厨子打,秀秀就拦着张厨子,大胖跑出去,夜里再悄悄回来。 除了在客栈那晚发生的事,大胖记得比较清楚以外,后面的一些事,大胖的叙述残缺不全,但是赵时晴也大致清楚了。 那个丑姑就是秀秀! “易容术,这就是师父说的易容术!那个秀秀会易容术!” 赵时晴激动得在屋子里转圈圈,天呐,这世上竟然真有这样的奇人,在此之前,她以为的易容术,就是灯花假扮成大哥,还有就是她抹黑脸蛋假扮成小村姑。 可人家秀秀却能变成面目全非的丑女,太神奇了! 第七十章 打晕带走 赵时晴的师父慕容琳琅是江湖人,给她讲过很多江湖上的奇闻秩事,这让从小到大没有离开过梁地的赵时晴长了见识,她知道除了岁月静好还有尔虞我诈,她知道在江湖上,所谓的高手并非专指武功,还有各种奇门异术。 有人为了装死可以几个时辰不呼吸,有人的关节可以任意扭曲转动,把自己叠起来装进一只小小的箱子,还有人能够万千变化,忽男忽女,忽美忽丑。 而她亦是这众多奇人中的一个,她能通晓兽语,天上的飞禽,地上的走兽,她都能与之谈天说地。 但是这与生俱来的能力,对于赵时晴自己而言已是习惯,这是她的生活,远不及未知的世界对她的吸引,比如易容术。 她女扮男装,跑到师父面前,问师父:“我是不是自学成材,学会了易容术?” 慕容琳琅嗤之以鼻:“你这算哪门子的易容术?真正的易容术,是能够变成另一个人,哪怕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也毫无破绽。” 慕容琳琅说这番话时语气夸张,因此赵时晴认定她是在吹牛。 碍于师父急了会打她屁屁,她没有拆穿,可是以心里却认定师父是夸大其辞了。 后来她在京城见到假扮成赵廷晗的灯花,有五六分相似,但是灯花和赵廷晗本身无论是身材还是脸型本就有些相似,所以赵时晴并不觉得有多了不起。 可是今天,当她意识到丑姑就是易容后的秀秀时,她震惊了。 如果这就是师父所说的易容术,那确实是太厉害了。 这样的高手,如果是被包藏祸心之人招揽,送到宫里,易容成皇帝,不用一兵一卒,便能坐上那张龙椅。 不过,平静之后,赵时晴便觉得自己的想法太可笑了。 当了皇帝都不能随心所欲,还要顶着别人的脸,用着别人的名字,给别人的祖宗磕头,这皇帝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赵时晴的脑袋里天马行空,不知不觉天光大亮,她抖擞精神便要出门,抬起的脚又收了回去。 秀秀带着大胖,一人一猫历经艰险,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躲在小的不能再小的食铺里,为了那点残羹剩饭吗? 秀秀既然精通易容术,那就注定她不是普通人。 赵时晴想再问问大胖,可是一回头,却看到大胖睡得正香,就好像这里是它家一样。 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赵时晴觉得吧,问它也白问,它知道的也就是那点事。 昨天下了一天雨,雨过天晴,今天是个好天气。 凌波去客栈厨房看了看,回来对赵时晴说道:“二小姐,要不咱们到街上吃早点吧,客栈里只有黄米粥。” 其实黄米粥也不错,可是赵时晴虽然不挑食,可是嘴巴早就让慕容琳琅养刁了,再说还有一个挑食的沈观月,所以还是出去吃吧。 赵时晴看看还在睡觉的小妖和大胖,对凌波说道:“关上门窗,别让他俩跑出去。” 人有人质,猫有猫质,大胖就是猫质。 四人直奔那棵玉兰树,敲了门,小男孩出来开门,听说他们是来吃早食的,小男孩摇摇头:“你们去别处吃吧,我家不卖早食。” 好吧,四人转身正要走,便听到院子里传来男人不耐烦的骂声:“丑八怪,你再缠着老子,老子就打死你,没错,那只猫让老子给剁了,昨天半夜就炖着吃了,怎么着,你还想杀了老子......啊!” 话音未落,男人便发出一声惨叫,小男孩顾不上关门便往里面跑,赵时晴使个眼色,四人跟着他跑了进去。 后厨里,男人用一只手揪着一个女子的头发,而他的另一只手,正捂着自己的肚子,鲜血沿着指缝渗了出来。 而那个女子,手里还紧紧抓着一把剪刀! 赵时晴喊道:“你的猫没死,还活着呢,泥鳅,凌波,快把他们拉开!” 一番兵荒马乱,拼死相搏的两个人终于被拉开,丑姑瞪着一双充血的眼睛看着赵时晴:“你说大胖没死?是不是真的?” 没等赵时晴开口,张厨子就对小男孩说道:“去报官,报官,把这丑八怪抓起来!” 赵时晴忙道:“不用报官,先去找个郎中包扎伤口吧,我看刺得不深,不好最好还是找郎中看看吧,今天的事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她用自以为最温和的语气对丑姑说道:“你的猫是不是黄色的,只有爪子是白的,脸很大,脸上一边一块疙瘩肉?” 丑姑连忙点头:“对,大胖就长这样,你见到它了,在哪里?” 赵时晴很真诚地说着谎话:“昨天夜里,这只猫跑到我屋里偷吃小鱼干,被我扣住了,不过你放心,我没打它,它这会儿正睡觉呢。” 丑姑眼睛一亮,挣扎着就要和他们一起去接大胖,张厨子一看就不干了:“你捅了我还想走,哎哟,疼死我了。” 这时,沈观月笑容可掬地走了过来,对张厨子笑着说道:“我看这姑娘就是找猫心切,一时糊涂,你大人不计小人过,饶她这一次吧,你看她长得这么丑,真要是送到衙门,吓到官老爷可就麻烦了。” 做为这种小食铺里的厨子,每天都要杀鸡杀鱼,张厨子虽然挨了一剪子,可是他知道扎得并不深,没有性命之忧,可是他心里有气,对沈观月说道:“你们这么喜欢多管闲事,是想替她赔钱吗?” 赵时晴一听,赔钱?能用钱解决的事,那就不是事。 她正要开口,沈观月抢先一步:“赔钱?我们又不是冤大头,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张厨子冷哼:“没钱你装什么好人?” 丑姑听说大胖还活着,心里稍定,脑子也清明起来,她对张厨子说道:“张叔,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以后我只吃一顿饭,您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赵时晴的眼睛眯了眯,看来丑姑并不想离开这里啊。 她忽然说道:“你一天只吃一顿饭,拿什么养猫?我看这位厨子大叔也不像是喜欢猫的,那只猫交给你迟早变成一盘菜,我听说有道菜叫龙虎斗,厨子大叔一定会做吧。” 丑姑吓了一跳,忙道:“我可以不吃的,我把吃食全都省给大胖吃。” 赵时晴嗤道:“你不吃饭,哪有力气干活,不干活,你拿什么赔给厨子大叔,算了算了,咱们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厨子大叔,报官吧,等她进了大牢,我就把那只猫扒皮拆骨,做龙虎斗。” 说完,她施施然地向外走去,其他三人也跟着她一起走。 丑姑一看就急了:“等等我,我和你们一起去,大胖,大胖......” 赵时晴:“什么大胖,那是食材,做龙虎斗的食材!” 丑姑:“你说吧,要怎么样你才肯把大胖还给我?” 赵时晴:“你求我啊。” 丑姑怔了怔,忽然跪了下去,朝着赵时晴怦怦怦磕了三个响头:“我求求您了,大胖是我的命,求求您把大胖还给我吧,它可脏了,它的肉一点也不好吃,真的。” 赵时晴:你怎么不按常理出牌,磕什么头啊,我还怎么对你威逼利诱? “这样吧,我买,我出钱买,你把那只猫卖给我,怎么样?” 丑姑摇头:“不,不卖。” 赵时晴:“你也不是真疼它啊,它跟着你马上连饭都没得吃了,可跟着我,我顿顿给它大鱼大肉,你口口声声说它是你的命,可却眼睁睁让它跟着你吃苦,却不让它去过好日子,啧啧啧,真自私。” 丑姑呆住,好一会儿,她说道:“我不要钱,我也想让它过上好日子,可是我不相信你,你刚刚还说要把它吃掉。” 赵时晴:“我这个人,没啥优点,就是心肠好,这样吧,你若是不放心,就和它一起跟着我,反正我一个是养,两个也是养,本姑娘别的不多,就是钱多,他们三个都是我养的,不信,你问问他们,是不是跟着我天天吃香喝辣?” 沈观月:我出了一千两银子呢。 可是他不敢说,只能屈辱点头。 凌波和泥鳅毫无思想压力,大声说道:“是啊,我们都是小姐捡来的,她捡的人可多呢,全都养得白白胖胖。” 正在这时,小男孩带着郎中回来了,赵时晴连忙带着凌波知趣地退到屋外,让郎中给张厨子检查伤口,又把丑姑也拽了出来,只留沈观月和泥鳅这两个男的在里面。。 “哎,姑娘,我刚才说的事,你考虑好了吗,你和大胖,全都跟着我。”赵时晴说道。 丑姑的眸子亮了亮,但是很快又摇摇头:“你们是过路的外地人吧,我不能离开这里,这位姑娘,你还是把大胖还给我吧。” 话音未落,就见那个小男孩从屋里跑了出来,防贼一样盯着丑姑,生怕丑姑跑掉。 赵时晴对丑姑说道:“你看到了吧,人家一心一意要把你送进大牢,你说给人家白干活,人家不稀罕,即使我把大胖还给你又如何,你前脚进大牢,大胖后脚就变成了一盘菜,那位厨子大叔是不是以前就说过要炖了它?” 丑姑伤心地低下头,张厨子不喜欢大胖,不止一次说要宰了大胖炖了它,否则今天自己也不会信以为真,一气之下用剪子扎伤他。 赵时晴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谁让我心地好呢,你和大胖若是跟了我,那就是我的人,我的猫,我不会让他们找你们麻烦,我出银子,替你把这些事情摆平,你不用坐牢,也不用做工还钱,以后也不会有人对你们喊打喊杀,你看如何?” 丑姑摇头:“我不走,我哪里也不去,你是外地人,我不跟你。” 赵时晴:这真是说不通了。 她冲着凌波眨眨眼,凌波走到小男孩面前,挡住他的视线,从荷包里摸出几枚铜钱:“小弟弟,我和你打听点事,这钱给你买糖吃。” 丑姑不知道凌波要问什么,扭头去看,后脑勺一痛,便没有了知觉。 赵时晴把丑姑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架着她快步往外跑,小男孩正在回答凌波的第二个问题:“我没听说镇子上有卖公鸡蛋的......” 等到他高高兴兴把那几枚铜钱塞进口袋时,赫然发现,刚刚还在院子里的两个人全都不见了。 张厨子伤得不重,郎中给他清理了伤口,上了药,简单包扎,沈观鱼主动付了诊金。 小男孩跑了进来:“爹,丑姑不见了,和他们一起的那个女的也不见了。” 凌波追了进来,摸出一锭银子,约莫有十两。 张厨子正要发作,看到那锭白花花的银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但是你们既然想要多管闲事,那就别怪我没提醒你们,那个丑八怪很邪门。 你们是外地人,我也就不瞒你们了,自从那个丑八怪来了,我家就开始闹鬼,我比你们更盼着她快点滚,可是她就像狗皮膏药一样,无论怎么打怎么骂,就是赖在这里不肯走。” 凌波三人回到客栈时,丑姑还没醒过来,而赵时晴和凌波住的那间屋子,走的时候还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可是现在已经一片狼籍,茶壶茶碗碎了一地。 赵时晴一脸平静:“我回来时,小妖和大胖正在打架,它们打坏的东西是要赔给客栈的,损失就从它们的小鱼干里扣吧。” 小妖大叫:【不公平,凭什么要扣我的小鱼干,不行!】 赵时晴:“那就扣鸡胸肉。” 小妖:【鸡胸肉也不行,扣老鼠肉吧,我不吃老鼠。】 是的,小妖不吃老鼠,她只玩,她手里的鼠命都是被她玩死的。 大胖没有跟着小妖据理力争,他正趴在丑姑身上踩啊踩,踩啊踩,醒醒,你快醒醒啊。 凌波转述了张厨子的那番话,赵时晴眸光沉沉,果然和她猜的一样,丑姑躲在那家小食铺里另有目的。 她是不是不应该多管闲事? 可是她想起了那个梦,自从知道那个梦应验了之后,赵时晴就觉得冥冥之中似有天意,她和这个死里逃生的秀秀是有关系的。 否则,她和秀秀一家非亲非故,为何会做那样一个梦? 所以,这个闲事,她还真是管定了。 第七十一章 原来小叔是他 赵时晴做出决定,先离开这里! 丑姑是被打晕的,随时都能醒来。 沈观月摸摸鼻子,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瓷瓶,对赵时晴说道:“把这个给她灌进去,两三个时辰内,她不会醒过来。” 赵时晴看看那只小瓷瓶,没有伸手去接,她瞪着沈观月,痛心疾首:“你随身带着迷药?小月月,你学坏了!” 沈观月:“我带着防身的,别耽误时间了,快给她灌进去。” 赵时晴摇摇头:“不,坚决不,你最好把这腌臜东西扔掉,否则就不要跟着我了,不退钱!” 迷药,她最恨的就是迷药。 韩太医说过,坏人给她用了迷药,她差点就变成傻子了,即便如此,她也忘记了很多事。 她淋过雨,所以她想为别人撑伞,哪怕是只有一面之缘的秀秀。 秀秀醒来时,人已经在骡车上。 秀秀刚想开口,下巴处毛绒绒的,熟悉的气息和触感。 “大胖?” “喵~” 下一刻,她听到赵时晴的声音:“苏秀秀,父苏行俭,吉祥客栈东家,母燕氏,姐姐苏文文,宠物大胖。” 骡车里一片寂静,只有大胖的咕噜声。 许久,秀秀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你是谁,你怎会认识我?” 赵时晴起身,坐到秀秀的对面:“我们四个本来是骑马的,为了你,我特意买了一驾骡车,赶车的是泥鳅,他是我的人,外面骑马跟着的是我的丫鬟和小弟。” 赵时晴一指趴在肩膀上的小妖:“这是我的猫。” 她又指指依偎在秀秀怀里的大胖:“这是你的猫。” 她伸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圈:“所以这车里车外,没有外人,也没有外猫,我们现在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安全的。” 秀秀怔怔看着她,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赵时晴伸出拇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姓赵,赵时晴,三个月前,我带着我的猫住进了吉祥客栈,我见过你,我的猫,和你的猫打了一架。 前不久,我途经吉祥客栈,意外得知那里发生过灭门惨案,而吉祥客栈也化做一片瓦砾。 就在昨天,我们在兆亭镇落脚,我的猫又见到了你的猫,于是我猜到你就是苏东家的女儿秀秀。” 秀秀呆了呆,随即摇头,矢口否认:“我不是,你认错人了。” 赵时晴微微一笑,递过来一面西洋小靶镜。 秀秀下意识地看向那面镜子,吓了一跳,镜子里映出的是她的脸,她真正的脸。 原来就在她晕迷的时候,赵时晴卸去了她脸上的伪装,露出了她的本来面目。 秀秀如坠冰窟,再看向赵时晴时,眼睛里满是仇恨:“你们不就是想要斩草除根吗?我就在这里,你杀了我吧。” 赵时晴:“外面悬了暗红,提着你的人头能领到赏金?到哪里去领?你知道吗?” 秀秀......谁能告诉她,这是什么问题? “......好像不能吧。”秀秀凌乱中。 赵时晴有些失望:“原来不能领赏啊,看来我白高兴了,既然不能领赏,那我杀你干嘛?你总要告诉我,杀了你,我能得到什么好处,你说出来,我看看这好处合不合适。” 秀秀......更凌乱了。 赵时晴:“连你也说出不来,那我为何要杀你?你以为杀人是一件容易的事吗? 杀了你,我还要分尸,把你剁成一块块的,再分别扔到很多个地方,这大热的天,多臭多恶心。 更重要的是,这件事如果被我师父知道了,她会打我,她打人很疼的。 如果被我哥和我姐知道了,他们会扣我月银,我已经被逐出家门了,如果连月银也没有了,你让我吃啥喝啥? 你是想要养活我吗? 你连大胖都养不起,你拿啥养我?” 秀秀......神啊,快来救救我吧,我遇到了一个疯子。 赵时晴还有一肚子的话要和秀秀分享,可是秀秀已经举手投降:“好了,我现在相信你不是来追杀我的了。” 笑话,哪个凶手会派这样的人来追杀她? 赵时晴只能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肚子里,还怪遗憾的。 “那现在你可以说实话了吧,杀死你爹娘和你姐姐的是什么人?哦,对了,我去衙门查过,你爹是个赌鬼。” “不是,我爹不是赌鬼,他是被逼的!”秀秀打断了她。 “那你就说说吧,你总要让我相信,你爹真的不是赌鬼吧,否则一个烂赌鬼,死了也是罪有应得。”赵时晴一脸刻薄。 秀秀低下头,好一会儿才说道:“我有个小叔,八岁时丢了,一直都没有找到,我祖母因为这件事郁郁而终,临终前还叮嘱我爹,一定要找到我小叔。 我爹一直都在寻找我小叔,后来我家从吴地搬回原籍,是因为我爹查到,当年有人在梁地见到过一个操吴地口音,年龄和样貌酷似我小叔的孩子。 我爹之所以要买下吉祥客栈,也是因为客栈里多的是南来北往的客人,方便打听消息。” 赵时晴问道:“你们找到你小叔了?” 秀秀点点头:“半年前,有一天我爹兴冲冲带回一个人,他告诉我们,这就是他的兄弟,我和姐姐的小叔苏行廉。 但是这件事也只有我们一家四口知道,就连客栈里的掌柜和伙计也不知道。 不是我爹不重视兄弟,而是我小叔的身份不允许。 至于小叔究竟是什么身份,我爹没有说,但我猜我娘一定知道,只是他们没有告诉姐姐和我。 小叔每次来客栈,都要等到天黑以后,而且从不走客栈正门,都是从后门进来。 我很快便发现,我爹找到小叔以后并不高兴,相反,他总是唉声叹气,甚至还让我娘张罗着给我和姐姐说亲。 不仅说亲,他们还想把我们远嫁,我爹请一个常来客栈投宿的行商帮忙,说的是那行商的本家侄子,如果这门亲事成了,姐姐就要嫁到千里之外。 而我爹也像是变了一个人,他开始出入赌坊,我娘每天以泪洗面,还让我们不要指责我爹,我娘说我爹是被逼的。 我娘说我小叔是祸头子,迟早会招来大祸,我爹去赌坊根本不是去赌的,他是给人送钱的,我小叔杀过人,被人抓了把柄,只能给人卖命,我爹要给他赎身,那赌坊只是中间人,他们三天两头和我爹要钱,却不让我爹一次付清,就这样用我小叔吊着我爹。 而小叔再也没有出现过,后来我家交了好运,佳宜长公主回京,没住官驿,却住到了我家客栈。 从那以后,客栈的生意比以前更好了, 我爹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四处寻找小叔,反而因为生意好了,我爹脸上终于又有了笑容,我甚至还听到我娘求天尊老爷保佑,保佑小叔再也别来了。 可这样的好日子也只过了十天,有一天晚上,我被姐姐叫醒,她告诉我,赌坊的人又来了,小叔闯了大祸,现在连累了我们一家,我爹已经同意把客栈抵给人家了,我姐担心那些人会杀人灭口,她让我去找舅舅,我爹和我娘也是这个意思。 我姐有腿疾,平时看不出来,但是多走几步就会疼,所以姐姐平时不出门。 姐姐原本是想让我从后门逃走,可是我们刚到院子里,就听到了我爹和人说话的声音,我姐只好把我塞到给大胖搭的猫窝里,那个猫窝勉强能容下一个人,我进去了,姐姐就进不去了。 姐姐临走时对我说,见到舅舅后告诉他,小叔说过他有个袍泽,就在兆亭镇上当厨子,那人和他一样,都被人挟制,但是那人后来逃走了。 如果能够找到那个人,那人可做证人。 姐姐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响起到母亲的尖叫声,姐姐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不要出来......” 秀秀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赵时晴点点头,这就和大胖说的对上了。 “所以你目睹了你爹娘和姐姐的死,是吗?他们不是自杀,而是被害的?” 秀秀抹了把眼泪:“我没有亲眼见到,但是我听到了,可我不敢,我不敢出去,我......对不起他们,我没用......” 赵时晴拍拍她的肩膀:“你这不是没用,你是聪明,你出去也救不了他们,反而会搭上自己的性命,他们知道你躲过一劫,在九泉之下也会欣慰。” 秀秀抱着大胖,哭了起来。 赵时晴没有打扰她,秀秀哭了一会儿,这才意识到还在赵时晴的骡车上,她用袖子抹抹眼泪,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我失态了。” 赵时晴挥挥手:“可以理解,几个月前,我爹也去世了。” 她换个话题,问道:“你舅舅在哪里,在梁地吗?” 秀秀摇头:“舅舅住在京城附近。” “你为何不会找他?而是来了这里?哦,我知道了,你怀疑张厨子就是你小叔的那个袍泽,是不是?”赵时晴问道。 秀秀点点头:“是,我舅舅是个隐士,他与世无争,而且他还很懒,懒到吃饭也要让人喂到嘴边。” 赵时晴懂了:“所以你担心舅舅不会帮你报仇,你便自己来到兆亭镇,想让你舅舅的朋友当证人?” 秀秀再次点头。 赵时晴:“幼稚,真幼稚,小孩子幼稚那叫可爱,大人幼稚就叫傻。” 又想起秀秀其实也不能算是真正的大人,十三四岁,只能说很天真吧。 秀秀不明白赵时晴为何会这样说,她一脸懵懂地看着赵时晴,想要听她的解释。 赵时晴开始想念姐姐了,还有大哥,他们都是一点就透的人,像这样的事,不用点,就透了。 还有萧真,也是个聪明人。 忽然,赵时晴觉得萧肃也不错,萧肃只是顽劣,并不傻。 她又懂了,不是秀秀太笨,而是她以前认识的人全都太聪明了。 她只好耐心解释:“你知道吗?吉祥客栈在变成凶宅之后,就被一把火烧了,这个案子没有苦主,所以衙门根本没有仔细去查。 你想想,这么大的灭门烧房案,却做得滴水不漏,这是一两个人的小打小闹吗? 肯定不是。 这是团伙作案,有主有从有背景有人脉,这样的案子,哪怕人证物证俱在,想要将之扳倒依然难于登天。 你连你小叔在这件事扮演了什么角色都不知道,却想找他的朋友做人证,你不是幼稚是什么?” 赵时晴在心里叹了口气,就如父王的案子,所有人都知道聂琼华受人指使,也都清楚那个人是谁,可是那又如何,也只能让几个小虾米去偿命,幕后指使却只能敬着。 秀秀呆呆地坐在那里,这些日子,她千辛万苦从梁地跑到这里,却原来只是幼稚的举动。 赵时晴问道:“张厨子说自从你来了之后就不消停,是怎么回事?” 秀秀小声说道:“我知道他不会承认认识我小叔,所以我就趁着晚上他们都睡觉的时候,想在他家找些蛛丝马迹,担心被发现,就扮成鬼......” 原来是这么回事,赵时晴无语。 她问道:“那你知道你小叔是做什么的吗?” 秀秀:“以前不知道,后来我想我可能猜到了。” “他是做什么的?”赵时晴问道。 “杀手,我怀疑他是杀手,我还怀疑张厨子也做过杀手。”秀秀肯定地说道。 赵时晴一怔,梁地,杀手? “你最后一次见到你小叔是什么时候?”赵时晴问道。 秀秀立刻说出一个日期,她每天都会回忆以前的事,与小叔的最后一次见面的很多细节她都还记得。 赵时晴倒吸一口凉气,这个日子,正是她在紫藤山庄抓到那名杀手的前两天! “你小叔长的什么样子?对了,他的右边耳垂上是不是少一块?”赵时晴问道。 秀秀惊得站起身来,脑袋磕到车顶上,咚的一声,好疼! “别激动,你先说是不是?”赵时晴说道。 “是,我小叔的右耳垂有块疤,少了一块肉,两个耳垂不一样,我记得很清楚,我爹看到时心疼得哭了,说我小叔受过很多苦。” 赵时晴呼出一口浊气:“你小叔假扮成亲卫军里的杂衙,去了梁都城外的紫藤山庄,意图毒杀佳宜长公主夫妇,被集美丽与智慧于一身的赵二小姐一眼识破,他见大势已去,便服毒自尽。” 第七十二章 好消息(新春快乐) 如同是在一团乱麻里找到了一个线头,赵时晴终于从中抻出了一条线。 秀秀的小叔苏行廉,就是紫藤山庄里行刺未遂的刺客! 赵时晴激动万分,慷慨陈辞,与秀秀的一脸错愕形成鲜明对比。 “秀秀,你娘没有说错,你那个小叔就是祸头子!” 秀秀张着嘴巴,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说道:“你是说,你是说,我小叔,他,他,他去行刺长公主了?是住在我家客栈里的那位长公主吗?” 赵时晴点点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当年有个小孩,他叫苏行廉,那年他八岁,在外面玩的时候,被拍花的拐走了。 拐子手里有很多孩子,如同货物,供人挑选。 有一天,来了一个人,他在这些孩子当中选中了苏行廉。 之所以会选中苏行廉,或许是因为他的根骨好,是练武的好材料,也或许看中他机灵,总之,苏行廉被买走了。 可是他的运气不好,他从狼窝跳进了火坑。 那里有很多像他一样的孩子,这里是培养杀手的地方。 苏行廉和那些孩子在那里长大,长大后全都成了杀手。 苏行廉家里一直都在寻找他,父母去世之后,他的哥哥苏行俭便接过寻找弟弟的重担,为了找他,苏行俭带着妻儿离开生活多年的吴地,回到梁地老家。 终于有一天,苏行俭找到了苏行廉,可是苏行廉却告诉哥哥,自己被组织控制,不是自由身。 为了替他赎身,苏行俭几乎付出所有。 与此同时,苏行廉接到了新的任务,他要去行刺佳宜长公主和萧驸马。 这一次不是普通的行刺,他知道自己回不来了。 这次的行刺目标,是他的杀手生涯中级别最高的。 苏行廉并非初出茅庐的新人,他知道这次行刺无论成功与否,他的下场都是死。 但这是他无法摆脱的命运。 于是在他去往梁都前,他又来到吉祥客栈,和哥哥告别。 他告诉哥哥,他要去执行任务,他还告诉哥哥,他有一个杀手同伴,在兆亭镇上做厨子。 苏行廉应该是想到了,他很可能已经连累了自己的哥哥,所以他临走之时说出那个厨子的事,并不是想让哥哥去找那个厨子做人证,而是让哥哥在关键时刻,说出那个厨子的下落,为自己一家换一条生路。 苏行廉行刺失败,长公主夫妇不但没有死,而阴差阳错住进了吉祥客栈。 在此之前,苏行俭为了让弟弟脱身,通过赌坊花出去很多钱,杀手组织早就知道他和苏行廉的关系了,只是紫藤山庄来过刺客的这个消息被梁王府封锁起来,背后之人不知真相,所以暂时只能停止一切动作。 而长公主却又在这个时候住进了吉祥客栈,那背后之人并不知道这是长公主一时兴起的决定,他们阴谋论了。 毕竟,苏行廉行刺长公主,长公主没有死,反而住进苏行廉哥哥开的客栈,谁会相信这是巧合? 可是我做证,这真的是巧合! 但是那背后之人不相信这是巧合,他们认定长公主之所以没有死,是因为苏行廉是内奸,而他的哥哥很可能也参于其中,于是他们终于还是对苏行俭一家动手了。 苏行俭夫妻原本可能是想让两个女儿全都逃走,他们已经在给女儿们说亲,想让她们远嫁了,可是没等亲事订下来,那些人便到了。 苏行俭的大女儿苏文文有腿疾,她怕拖累妹妹,就主动留了下来,与父母一起赴死。 苏文文让妹妹去投奔舅舅,并且把那个厨子的事告诉了妹妹,因为这是苏行廉留下的唯一线索。 可是那个傻孩子,却没有去找舅舅,而是千里迢迢来到兆亭镇,想凭一己之力,从那个厨子手里拿到那背后之人的犯罪证据,为亲人报仇。 所以,苏秀秀小朋友,现在请谈谈你的感想。” 秀秀...... 她张张嘴,又闭上,再张开,脸蛋胀得通红:“我不小了......十四了......” 赵时晴哼了一声,在心里说:你的智商和四岁的也差不多。 算了,还是不说了,秀秀也是报仇心切。 赵时晴清了清嗓子:“我就是赵二小姐,紫藤山庄是我家的,佳宜长公主和驸马就住在那里,如果你小叔行刺成功,那么所有人都会认为他们的死和我们家有关系,是我阻止了这场谋杀,你小叔不是我亲手杀的,他是自杀,如果你认为他的死是因我而起,那咱们现在就是仇人了。” 秀秀怔了怔,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这就变成仇人了? 这位赵二小姐,可真是风一阵雨一阵。 “咱们也不能算是仇人吧,如果咱们是仇人,那我父母和姐姐的死,都是因我小叔而起,我小叔岂不是也成了我的仇人了?” 赵时晴点头:“对,就是这个理儿。” 秀秀...... 赵时晴问道:“你和你小叔的关系如何?亲厚吗?” 秀秀摇头:“我只见过小叔两次,一次是我爹把他带回家,另一次是他偷偷来,被我撞上的,后来我娘总是抱怨,说他是祸头子,连带着我和姐姐也不喜欢他了,更谈不上亲厚。” 是啊,即使没有后来的惨案,她爹为了给小叔赎身,也快要倾家荡产了,这样的亲戚,还不如永远找不到。 赵时晴又问:“那你觉得咱们是仇人吗?” 秀秀斩钉截铁:“不是仇人,害死我爹娘和姐姐的人才是我的仇人,我要去找舅舅......” 说到这里,秀秀像泄气的皮鞠子,没精打采:“找到我舅舅也没用,我舅舅平时都不爱出门的,更不会多管闲事,以前他就说过我爹,说这么多年了,说不定你那弟弟已经变成了作奸犯科的坏人,我爹很生气,把我硬从舅舅家里带走......” 赵时晴想了想,说道:“你家以前住在吴地,一定还有亲戚朋友吧,我们现在就要去吴地,可以顺路把你带去,对了,你舅舅家在哪里,你若是想去你舅舅家,如果顺路,也可以把你送过去。” 秀秀:“我舅舅住在京城附近,离这里很远的,你们不顺路。我爹为了盘下吉祥客栈,把吴地的房子铺子全都卖了,至于亲戚朋友,我从小在外家长大,不认识吴地的亲戚朋友。” 赵时晴懂了,也就是说,把秀秀带到吴地,她也没有栖身之处。 不过这也难不倒赵二小姐。 “这样吧,你就先跟着我吧,回头我若是再去京城,再带你去找你舅舅。 现在,我养你!” 秀秀怔住:“那我需要做什么,洗衣服做饭?这些我都会。” 她在张厨子那里也不是白吃白喝,她每天要干很多活。 赵时晴:“凌波是我的丫鬟,你不能抢她的差使。” 秀秀:“要不我学赶车?” 她实在想不出来还能做什么了,虽然不会赶车,可这个好像也不难,能学会的。 赵时晴:“这驾骡车是因为你才买下来的,等你学会骑马,我就把骡车卖掉,不用赶车。” 秀秀更加愧疚,原来就连这驾骡车也是为她买的,再加上赵时晴替她赔给张厨子的钱,她现在欠得更多了。 “那我还能做什么......” 赵时晴笑眯眯,像是一只偷油成功的小老鼠:“你的易容术是从哪里学的,你爹,你娘?” “这是我外家的家传绝学,可是这个对天赋要求极高,所以传到我娘那一代,就只有我舅舅一个人学成了,小时候我住在舅舅家里,舅舅就教给了我,我还没有全都学会,就被我爹接回家了。”秀秀说道。 赵时晴:“看来你外家也没有传男不传女,或者传里不传外的规矩,那你能教教我吗?只教我几招就行。” 也就是说,只要秀秀教她易容术,以后就可以白吃白喝跟着她了。 秀秀犹豫,舅舅没说过不能外传,她回家以后,也曾经想要教过姐姐,但是姐姐不想学,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绣几条帕子。 舅舅既然没有说过不能外传,而且赵二小姐只说学几招,那她小小的教上几招,舅舅应该不会生气吧。 “好,我可以教,但咱们把丑话说在前面,这个要看天赋,我娘就没有天赋。” 赵时晴欣喜万分:“好好好,我和你说啊,我可有天赋了,我上次在京城扮成书生,都没有被人识破呢。” 她没有吹牛,之前在魁星楼那个大放厥词的小书生子涵,就是她。 于是,她和秀秀之间,就这样快乐地约定了。 赵时晴高兴了,到了下一个镇子,她大手一挥,叫了一桌酒席,热烈庆祝四人小组升级为五人小分队。 再次上路,秀秀不再只是坐在骡车上,她开始学习骑马。 精通易容的人,不但有一双巧手,身体的协调性也要好,凌波学了十天,摔得遍体鳞伤才学会的骑马,秀秀只用了三天,便能骑得很稳了。 又到了一座镇子,他们卖掉骡车,买了一匹马,这样一来,五个人全都可以骑马了。 当他们再一次下马的时候,他们便已经踏在吴地境内了。 放眼望去,一片片的竹林,一片片的池塘,空气中飘来桂花的甜香,赵时晴恍然,已经是中秋了。 远在梁都的大哥,他还好吗? 今年的中秋,对于整个梁地,是一个禁忌的名词。 而此时,让这个节日成为禁忌的缔造者,胡太医,正和远道而来的妻儿拥抱再拥抱。 胡太医没有医学世家的背景,他就是小县城里的一个好学上进的年轻大夫,那一年太医院招考太医,他背着行囊来到京城,过五关斩六将,考进了太医院,消息传来,整个小县城全都轰动了,他成了小城医者的楷模。 而他,却终没能在太医院站稳脚跟,甚至直到他离开京城,也没能给买下一处小院,把妻儿接到京城。 直到现在,他才恍然大悟,这就是老天爷在帮他呢,如果他的妻儿也在京城,他还能像现在这样一家团聚亲热拥抱吗? 现在,胡太医的家,位于梁都一处虽然清静,但却并不偏僻的地方。 这是一处三进的宅子,从里到外无不透着精致,他来梁都,梁世子赵廷晗除了许偌他一家团聚,还给了这处宅子,另外,还又给了他一万两安家银子。 只是妻子一来,就抓着他问:“今天已经是中秋了,你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在家过节?” 胡太医叹了口气:“世子爷能不能吃上今年的月饼,这是老天爷决定的,我说的话,你别当真。” 而此时的赵廷晗,正在吃月饼,他在王陵,月饼是赵云暖送过来的:“这是袁姑娘亲手做的,大哥,你尝尝。” 赵廷晗问道:“今天过节,你怎么还要大老远地跑过来?” 赵云暖冷哼一声:“我查清了,母妃在和乔贵妃通信,被我识破之后,乔贵妃的来信不再偷偷摸摸,而是正大光明。” 乔贵妃是皇贵妃,她的品级高过梁王妃,也高过赵云暖这个郡主。 现在正大光明了,她的来信,聂氏要跪接,连带着赵云暖也要下跪,然后眼睁睁看着聂氏把信拿进遂宁宫。 赵廷晗面沉似水,乔贵妃忽然想起聂氏,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受了永嘉帝指使。 赵云暖说道:“大哥,咱们不能再等了,要加快进度了,否则夜长梦多。” 赵廷晗颔首:“那就告诉天下人,我不但吃上了月饼,而且还活得好好的。” 八月十六。 梁地大郡主赵云暖,率梁地文武官员三十人,来到王陵,祭拜父王。 赵廷晗虽然清瘦,但气色看上去很好,他一袭麻衣,就这样走了出来。 ...... 临近中秋,梁都便来了很多新面孔,他们都是各地各府派来打探消息的。 关心赵廷晗生死的,不仅有皇帝,还有想要过继子嗣给他的宗亲们,更有另外七位大王,以及朝中的文武重臣。 可是他们一直等到中秋,无论是梁王府还是王陵,都没有传出赵廷晗的死讯。 而就在八月十六这一天,随着那三十名官员从王陵归来,一个消息便如旱地惊雷,惊动了整个梁都。 赵廷晗还活着,而且身体已经好了! 而这个消息,很快便传到京城,传遍大雍朝。 梁王后继有人,世子赵廷晗身体康健。 第七十三章 圣旨到 京城。 赵胜收到消息后,回家后说了这件事,赵父二话不说,带上一群赵家的老哥们便进宫了。 他们刚到宫门口,听到身后有人叫他们,回头一看,好家伙,只见四五个宗室里的老头,手里牵着,怀里抱着,都是自家的孙子和重孙子。 于是,当永嘉帝硬着头皮召见他们时,没等赵父等人开口,这些宗室老头便按着自家孩子给皇帝磕头。 “万岁啊,您看看我家的小孙子,今年三岁,会吃饭、会喝水,肚子饿了还会自己找吃的,聪明着呢。” “一边去,你家那个除了吃还是吃,哪里像是能做世子的,万岁爷,您还是看看我家孙子吧,这浓眉,这大眼,一看就是随了太祖爷。” “老五,你的脸皮怎就这么厚呢,那是浓眉吗?那是八字眉,太祖爷是长这样吗?就你家那个丑货,连给我家大金孙提鞋都不配,万岁爷,我家大金孙妥妥的长房嫡孙。” ...... 永嘉帝被吵得脑袋晕晕,烦不胜烦,偏偏这些老头子个个都是他的长辈,而他又惯常是仁孝贤德的明君形象,架子端起来了,想要放下就难了,因此,即使他恨不能马上把这些老东西扫地出门,面上还要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好不容易把这些老东西全都打发走了,永嘉帝今天的所有好心情全都没有了,他甚至连乔贵妃那里都不想去了,谁的牌子也没翻,晚上就宿在勤政殿的小偏间里。 可是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次日早朝,都察院十几名御史一起上书,立赵廷晗为世子。 御史们刚刚说完,赵胜便站了出来,他和御史唱起了反调:“启禀圣上,微臣曾经去过梁地,亲眼目睹梁世子的羸弱,虽然现在他病情稳定,但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如何,臣恳请圣上,在宗室中过继子嗣,承继梁世子的血脉。” 此话一出,满朝默然。 宗室争先恐后要给赵廷晗过继儿子的事,早已满朝皆闻。 并非是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而是现在宗室营里家家户户都在谈论这件事,这早已不是秘密,估计不出三日,整个京城就没有不知道的了。 都察院的四大金刚,随着靳御史的英年早废,如今只有硕果仅存的三大金刚了。 都察院人才济济,想要跻身四大金刚的御史大有人在。 所以现在根本不用孙钱石这三位御史大展雄风,赵胜话音刚落,便有七八名御史站出来,引经据典,将赵胜驳斥得恨不能挖个洞藏起来。 这些御史的辩论主题只有一个,那便是梁世子年方十九,风华正茂,即使他的身体欠佳,可也不能代表他不能开枝散叶,御史们列举出古今多位体弱却有子传宗的例子,上至君王,下至贩夫走卒,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 最终,御史们大获全胜。 刚刚下朝,一群宗室老头便又递牌子进宫,永嘉帝没有召见,这些老头便抱着自家大孙儿,在宫门外面候着,这一候便是整整一天。 已过中秋,京城的秋风已经有了凉意,这些人老的老小的小,当天晚上便有几个病倒的。 如果是太上皇那种不管不顾的也就罢了,他们只能自认倒霉,可是永嘉帝不是太上皇,永嘉帝是明君啊! 面对明君,当然不能打破牙齿和血吞,把苦楚藏起来,那就是对明君的不敬。 次日一早,永嘉帝还没去上早朝便知道了这件事,无奈之下,只好派了太医出诊,又给每家送去了药材, 而今天的早朝,辩论的主题仍然围绕梁世子赵廷晗,只是甲乙双方,已经从让赵廷晗自己生儿子和从宗室过继,变成了赵廷晗自己生儿子和从亲弟弟赵廷暄那里过继了。 又是一番唇枪舌剑,这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而永嘉帝再一次真实地感受到,此时此刻,自己就是一只被架在火上烤的羊。 因为无论是让赵廷晗自己生儿子,还是让赵廷暄生儿子,或者是从宗室过继儿子,这些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赵廷晗继承王位! 这些事,都是赵廷晗继承王位之后的事。 第三天,仍然如是,好在后面的两天不是大朝会和朔望朝,参加辩论的官员相对减少,否则永嘉帝可能已经被他们吵到爆头了。 即便如此,永嘉帝依然不得安宁,锦衣卫送来的消息,如今京城街头巷尾都在谈论这件事,且,乡试刚过,很多学子还没有离开京城,考上举人,准备明年参加春闱的,此时都在忙着温习功课,可是这毕竟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是没有考上的,他们现在都很闲,且,内心极度不平衡,他们不觉得考不上举人是自己技不如人,而是认定这是怀才不遇,他们不是没有考好,而是阅卷的考官眼光有问题,错过了他们这些千里马。 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当然要发泄了。 因此,大街小巷,酒楼茶馆,随处可见直抒胸臆的读书人。 锦衣卫暗中抄录了这些读书人的言论,送到永嘉帝面前,永嘉帝气得想要吐血。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十几名滞留京城的外地书生被抓进了诏狱。 “杨兄,你可听说李兄和张兄的事了?”一名书生找到杨胜秋。 杨胜秋以第一名的成绩高中解元,已有几位朝中大臣向他抛出橄榄枝,但是杨胜秋全都婉拒了,他的目光看向更高处。 他摇摇头:“这几日我都在温书,已有多日未曾见过李兄和张兄了,他们出了何事?” 书生四下看看,压低声音:“昨天晚上,他们被锦衣卫带走了。” 杨胜秋倒吸一口凉气:“锦衣卫?他们近日可是言行有误?” 书生叹了口气:“你一定也知道,张兄家境殷实,以前也时常邀请大家游园赴宴,这次亦是,他包下城东的金菊园,办了一场赏菊诗会,他和李兄素来交好,他办诗会,李兄定然跑前跑后帮他操持,可惜我才疏学浅,没能得到请帖,杨兄乃今试的解元,想来是收到请帖了吧?” 杨胜秋:“我确实收到一张请帖,然学业为重,我推拒了。” 书生很是遗憾,也不知道是遗憾杨胜秋收到帖子却没有去,还是遗憾杨胜秋没有跟着张兄李兄一起住进诏狱。 杨胜秋问道:“可是那诗会上出了问题?” 书生低声说道:“那场诗会中出了几首好诗,不到一日便传遍京城,这一次被锦衣卫抓走的,除了张兄和李兄这两位诗会的组织人,便是写那几首诗的人了。” 杨胜秋懂了,定然是这些诗出了问题,他暗中松了口气,来京之前,方大儒便叮嘱过他,不要参加那些书生们办的诗会文会,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京城藏龙卧虎,但也危机重重,他想在京城站稳脚跟,必须步步为营。 然而如杨胜秋这样想的年轻人只在少数,更多的是满腔热血,愤世疾俗。 其中被抓的那位姓张的书生,素来有小孟尝之称,他在书生之中人缘极好,有很多手头拮据的书生都曾得到过他的资助。 现在他无缘无故被锦衣卫抓走,便有人振臂高呼,为他鸣不平。 几十名书生跑到锦衣卫衙门前,要求锦衣卫释放张书生和其他书生。 他们并非白身,都是有功名的,锦衣卫不能像驱赶普通百姓那样把他们轰走,更不能全都抓进去,这里是京城,锦衣卫虽然可便意行事,却也不能把这么多人全都抓进诏狱。 锦衣卫无奈,只好叫来了国子监的人,由国子监出面,把这些书生连劝带吓,好不容易才送走。 而经此一闹,那些被抓的书生写的诗词,再一次传遍京城。 以前没有留意的人,现在终于看清楚了,这些诗词竟然全都是嘲讽皇室绝后的。 什么无根,什么断絮,总之,只要不是文盲,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是在讽刺。 宗室的老头子们坐不住了,就连那几位在家养病的,也挣扎着要去太庙撞头,以死谢罪,梁王一脉要断后了,他们这些亲戚全都有错,他们没能给梁王留后啊,没脸去见祖宗了,还是现在就去撞死吧。 永嘉帝,你们又哭又喊怎么没有一个真的去撞死呢。 结合之前乌鸦示警的事,百姓们陷入了恐惶之中,如今梁王要断后了,是不是又要乌鸦示警了。 虽说那是上天的意思,可是谁也不想看到那么多的乌鸦啊。 尤其是宗室的老头子们,他们想要进宫向永嘉帝当面哭诉,然而永嘉帝不见,这也难不倒他们,备上马车,出城去了,直奔长寿宫。 这下子轮到太上皇烦了,这些老头子,已经严重影响到他的修炼了,原本过上三五年就能成仙的,现在倒好,修为后退了好几年,怕是还要再等十年八年才能飞上那九重天快活逍遥。 这一日,永嘉帝接到了太上皇的口谕,让他不要再拖了,不过就是一道圣旨的小事。 事到如今,即使没有太上皇的这道口谕,永嘉帝也不想再拖了。 九月初九,重阳日,一道圣旨打破了梁王府的平静。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梁世子赵廷晗年已长成,淳良方正,仁孝友爱,伦序当立,承继亲王位......” 随着这旨诏书,赵廷晗正式成为梁地新主。 而随着这旨诏书,另有一道圣旨,赵廷晗之弟赵廷暄年已十六,特准入国子监读书。 如果说,第一道圣旨已经让聂氏心沉谷底,那么这第二道圣旨,对于聂氏而言便是如遭雷击。 在赵廷晗活过中秋之后,聂氏也曾想过,皇帝会让赵廷晗继承王位,她也安慰过自己,即使赵廷晗做了梁王,那也是她的儿子,她仍然是梁地最尊贵的女人。 可是现在赵廷晗真的继承了王位,聂氏还没有来得及再次自我安慰,便听到了令她震惊得几乎原地爆炸的消息。 皇帝让赵廷暄去国子监读书! 什么读书,分明就是让他去京城为质! 是了是了,赵廷晗回来了,他尚未成亲,即使成亲也不可能立刻就生下儿子,而小世子都是年满五岁方可进京,否则年纪太小,说不定会死在路上。 因此,无论赵廷晗是自己生还是过继儿子,那都要六七年后方能送到京城做质子。 而梁王府并非只有赵廷晗这一个男丁,还有赵廷暄。 赵廷晗的儿子尚不知在何处,赵廷暄这个亲弟弟却已经十六岁! 大雍立朝之后,虽然都是由世子世孙做质子,但也有过叔叔代替侄子做人质的先例。 两代之前,北燕王继位后一直无子,连生几个女儿,无奈之下,只能由北燕王的亲弟弟进京为质,那位公子在京城做了十年质子,北燕王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儿子,可是小侄儿年纪太小,无奈之下,叔叔又替侄子在京城住了五年,五年之后,叔叔已经三十多岁,方能回到北燕。 可是也该他倒霉,他回到北燕不过三年,北燕王便死了,年方八岁的小世子回来继位,成为新的北燕王。 小北燕王只有八岁,没有亲兄弟,于是这做质子的名额再次落到叔叔头上。 好在叔叔在京城做质子时没有闲着,生了三个儿子,便在这三个儿子当中挑选了一个去京城做了质子。 因为有了这个先例,所以现在永嘉帝让赵廷暄进京为质,毫无争议。 但是聂氏却已经晕死过去。 她一直都和乔贵妃通信,难道是她写得太含蓄,乔贵妃没能领会她的意思,没有替赵廷暄在圣上面前美言? 聂氏回忆她给乔贵妃写的每一封信,越回忆越后悔,为了儿子,她写得露骨一点又如何? 也怪那乔珍珠,不通文墨,太过粗鄙,竟然看不出字里行间中的深意。 聂氏一病不起,这一次是真的病了,不是装的。 然而就在此时,乔贵妃的信又到了。 在这封信里,乔贵妃看似无意,讲起了北燕王叔为侄儿为质的往事。 看着看着,聂氏的眼睛亮了。 在此之前,她并不知道这段发生在一百年前的往事。 却原来,那位八岁的小王爷继位不久,便染上天花,一命呜呼! 他没有嫡亲兄弟,又未成亲,于是这王位便落到了叔叔头上。 那位做了整整十五年质子的叔叔,在他三十一岁时,继承了侄儿的王位,成为北燕之主。 现在的北燕王一脉,都是他的子孙。 第七十四章 前有荷塘后有竹林 聂氏病了一场,赵廷暄因要侍疾,可以暂缓进京。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聂氏至少要病上一年半载时,她却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病好了! 九月末,寒意袭来,红消翠减,满目凋零,梁王胞弟赵廷暄踏上了进京之路。 赵廷晗继承王位,以及赵廷暄去做质子的消息,几乎同时传到吴地。 赵时晴先是欣喜,再是担忧。 欣喜的是大哥终于继承王位了,他们这些日子的辛苦没有白费。 担忧的是她去过京城,她亲眼目睹身为质子过的是什么日子,二哥自幼长在绮罗丛中,蹭破油皮都是一件大事,这样的二哥,身处京城那样的虎狼窝里该如何自保,但愿聂氏这次不要糊涂,派些没用的东西跟着二哥一起进京。 不愧是被聂氏视为妖精的人,赵时晴全都猜对了,聂氏还真如她担心的这样,把赵廷晗和赵云暖安排的人,以这样那样的理由全都替换了,换上了她所谓的心腹。 赵云暖原本挑选了四名王府暗卫,这四人跟随父王多年,不但武艺超群,而且忠诚可靠。 另外,赵云暖还出面,说服了已经准备荣休养老的史先生陪同赵廷暄一起进京。 史先生曾是父王的幕僚,是看着他们姐弟长大的。 得知这五人与自己一起进京,赵廷暄没有异议,毕竟从他记事起,这五人便已经在父王身边了,父王用过的人,当然靠得住。 然而去了一趟遂宁宫,赵廷暄便郁郁寡欢,母妃说他太傻了,这五个人虽然跟过父王,可是现在他们早已投靠新主,眼里心里都是大哥赵廷晗,哪里会把他放在眼里。 自古在家里便有奴大欺主一说,更何况还是京城? 考虑了整整一晚,赵廷暄终于鼓足勇气找到赵云暖:“姐,我,我听说史,史先生,身体一直不太好,京城寒冷,他,他,他......” 从小一起长大的一母同胞,赵廷暄一张嘴,赵云暖便猜到他要说什么,心中涌起一阵失望:“你不想让史先生去京城?” 赵廷暄面红耳赤,额头渗出一层薄汗:“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要为史先生着想,他年事已高,身体又不好,离乡背井......终归不太好吧......” 赵廷暄的声音越来越小,到了后面就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 赵云暖声音冷冷:“这是母妃和你说的?” 赵廷暄连忙解释:“母妃没说,这都是我自己的想法,姐,你误解母妃了,我们都是母妃的亲生骨肉,她都是为我们着想。” 瞬间,赵云暖什么也不想说了。 她强忍着把赵廷暄轰出去的冲动,说道:“陈非四人呢?若是你不想要,也可以换掉。” “要,要,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让他们离乡背井不太好......” 赵云暖眼中闪过一抹嘲讽,赵廷暄说的是“他们”,这个“他们”当然不会是专指史先生一人。 “换人吧,他们四人的家眷都在梁都,谁不想一家团圆呢。” 话外音,谁想跟着去当人质啊。 赵廷暄忙说不会换,可是到了临行的前一天,还是给这四人每家送了一份厚礼,把这四个人换了下来。 这样一来,跟随赵廷暄进京的人里,便都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人了,文有他现在的夫子和两名清客,他原本的两名伴读都是梁都的官宦子弟,他要去京城为质的消息传来,这两名伴读就被家里接回去了,于是聂氏便快马加鞭给娘家送信,让娘家挑选了两名聂家子弟,做为赵廷暄的伴读送往京城。 除了这两名聂家子弟,聂氏还请了聂家三房的二老爷和那两名伴读一起进京。 聂二老爷是秀才,赵廷暄一无封号二无官职,按制不能豢秀才以上功名者为幕,再说,聂二老爷是聂氏的堂弟,如果赵廷暄是梁世子,舅舅给他做幕僚无可厚非,可是赵廷暄只是白身,让聂二老爷做幕僚,肯定会惹人非议。 因此,聂二老爷此番进京,他的身份并非幕僚,而是赵廷暄的长辈,一位不放心外甥的好舅舅。 至于侍卫,按规制不能超过十人,毕竟京城的梁王府里也有侍卫。 赵廷暄换掉赵云暖拨给他的四个人,便带上他自己原有的十名侍卫,可是聂氏不放心,又以随从的身份,把自己的四名陪房塞到进京的队伍之中。 赵廷暄是第一次离开梁地,他从未去过京城,虽然知道为质不易,可是面对即将展开的新生活,赵廷暄还是难掩激动。 一路之上,他每到一地都想出去走走看看,看看这不同于梁地的风土人情,可是不到十日,新鲜劲一过,赵廷暄便觉得索然无味。 在梁都时,只要他出门,看到的都是恭敬的笑脸,他的马车停驶在大街上,其他马车会自觉为他让路;梁都数得上的铺子,但凡新到了稀罕的物件,或者推出了新菜新点心,都会优先请他品评。 可是离开梁都,尤其是出了梁地,便没有人认识他了,起初他还觉得这样别有一番乐趣,但是当他面对客满的酒楼,被小二说要在外面等着的时候,他便什么乐趣也没有了,想要发火,发火也没用,你是谁啊,知道这酒楼是谁开的吗?就凭你还想来这里当大爷,撒泡尿好好照照。 赵廷暄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到了下一座城池,他便不想出门闲逛了,就连饭菜也是让人去酒楼买了带回来。 离京城越近,天气便越是寒冷,赵廷暄虽然带足了御寒的衣裳和手炉,可还是被那呼啸的北风差一点刮走。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风......” 话未说完,一大口冷风灌进口中,透心凉,心飞扬。 于是赵廷暄连马车也不想下了,只盼着快点到达京城。 而此时的吴地,刚刚下过一场雨,天气转凉了。 赵时晴带着她的小分队进了一家成衣铺子,大手一挥,每人买了四套厚衣裳,还给大胖和小妖订做了两身。 大家高高兴兴地来到他们新租的院子,这里前有荷塘,后有竹林,凌波算了算,租院子比住客栈要便宜多了,于是赵时晴便把这院子租了下来。 这已经是他们来到吴地后的第三个住处了,之前都是住在客栈,后来他们打听到吴地并非各地都是家家都有织机,但是在庐州五县中的青庐和白庐,却真的是家家有织机,比如那个织出碎花布的楹花记,便是庐州的。 庐州是州城,下辖青庐、白庐、云庐、高庐和秋庐五县,二十年前,上一代的吴王下令,对于五台织机以下的织造户取消了织造税,当时有很多地方的百姓都置办了织机,想用织机发家致富。 然而什么东西多了,便良莠不齐,经过几年的优胜劣汰,最终只有庐州的青庐和白庐挺了下来。 在青庐和白庐,无论是县城还是乡村,家家户户都有织机,这里的女子,无论是在娘家还是在婆家,地位都很高,因为她们能赚钱,是家里的顶梁柱,因此也就有了话语权。 得知吴地的织机集中在庐州的青庐和白庐,赵时晴便带着她的小分队来到庐州。 初到庐州城,赵时晴便对这里有了好感。 除了庐州的吃食合她口味,还因为这里的风土人情。 比如她到庐州的第一天,便亲眼目睹了妻子带着小姑子,当街打相公的一幕。 那家的男人去了赌坊,妻子知道后,便带着两个小姑子过来抓人。 她们每人手里一根棍子,把那男人打得当街求饶。 赵时晴开了眼界,无论妻子还是那两个小姑子,都是杨柳细腰,眉清目秀,无论怎么看,都和悍妇不沾边。 可是她们那看似纤弱的手臂把那男人从地上拖起来时,赵时晴却在她们身上看到了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的气势。 “秀秀、凌波,你们看到了吗?学着点,以后你们的相公如果不听话,你们也要像这样把他揍得满地找牙。” 凌波和秀秀齐齐摇头:“我们才不嫁人呢,嫁人有什么好。” 赵时晴冲着她们竖起大拇指:“好孩子,不枉二小姐疼你们。” 她们租下的这个院子位于庐州城边上,这里无论出城还是进城都很方便。 安顿下来之后,赵时晴便想去青庐县,泥鳅出去买早点时,听人说前两天的大雨,把县城通往青庐的一座桥给冲坏了,虽然没塌,但是摇摇欲坠,很是危险,不过,青庐富庶,现在已经有大户出钱修桥了,不过也要多等些日子,等到把桥修好才能通过。 既然青庐暂时去不了,那就先去白庐吧,赵时晴觉得无所谓,这两个县都要去,先去哪个都一样。 赵时晴让秀秀和沈观月留守,她带着泥鳅和凌波去。 两人没有意见,沈观月是个闲不下来的人,他一到庐州便四处闲逛,白庐那种乡下地方,他才不想去。 至于秀秀,经历过无家可归四处流浪的日子,无论是她还是大胖,格外珍惜岁月静好的居家生活,哪怕这里是租来的房子,哪怕只是暂居,他们都很享受。 何况她门前的池塘里就有鱼虾,房东说了,这里的鱼虾随便捞,所以昨天晚上她就在池塘里下了网子,今天她要把鱼虾全都做出来,留着给大胖和小妖当零嘴儿。 虽然有小鱼干吃,可是赵时晴还是带走了小妖,没办法,小妖无法容忍与大胖共处一室,秀秀制得住大胖,却惹不起小妖,所以赵时晴只好把她一起带上。 白庐县与青庐县虽然只差一个字,但是两县相隔并不近,中间还隔着高庐和云庐,同时也是距离庐州城最远的一个县。 赵时晴三人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城,原以为白庐富庶,一定不会像兆亭镇那样只有一家客栈,哪怕他们来得晚,也能轻轻松松找到客栈投宿。 可是他们只猜对了一半。 白庐的确富庶,也不是只有一家客栈,可是正因为这里富庶,来来往往的客商特别多,赵时晴三人接连去了几家客栈,全都客满。 当然,大通铺还有地方,泥鳅表示他可以,赵时晴没住过大通铺,她也挺想尝试一下,但是凌波不同意,她家二小姐是金枝玉叶啊,哪能去住大通铺?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继续找地方住。 在街上问了几个行人,他们终于又找到一家客栈,这家客栈有个不同凡响的名字,名叫仙客来。 三人在仙客来门前下马,泥鳅把缰绳交给凌波,便要进去询问。 正在这时,只见一个老头骂骂咧咧从里面出来,虽然出来了,却没走,站在门口继续骂。 这时,小二从里面出来,指着老头吼道:“老疯子,你若是再不走,就别怪我们不讲情面了,别以为你年纪大了,就能无法无天。” 老头:“无法无天,你们都敢叫仙客来了,还有什么法,什么天?” 小二:“这客栈是我们东家开的,东家爱叫啥就叫啥,关你屁事,你要是真的闲,就回家管管你的儿孙,少在这里教训人。” 老头:“老夫的儿孙也是你们能说的?快去把你们东家叫过来,让他把这名字改了,他若是不改,老夫就替他重新写块牌匾挂上去!” 小二淬了一口:“你改动牌匾试试,老不死的,想找打就说一声,小爷替你儿孙教教你!” 听着这一老一少针锋相对,赵时晴给逗乐了,那小二居然说要替儿孙教教这老头,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 小二骂着骂着,一抬头,便看到了赵时晴三人,他对老头说道:“你快到一边去,别在这里堵着门,给贵客让路!” 再看向赵时晴三人时,小二立刻换了一副笑脸:“贵客是来投宿的吗?贵客来得真巧,刚刚有客人退房,这会儿刚好有两间空房。” 小二在客栈里练就一副好眼力,一眼便看出这是主仆三人,丫鬟肯定是要和小姐住一屋的,小厮大多是住大通铺,可这位小姐年纪还小,小厮年纪虽然也不大,但来头不会小,多半是家中长辈的亲信,派来跟着小姐的,大户人家的体面仆从,大多不会去住大通铺,主子会给他单开一间房。 赵时晴并不知道小二在短短时间内百转千回,听说还有两间空房,便很高兴,正要把马交给小二,却听到那被冷落一旁的老头破口大骂:“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刚刚还骗老夫说已经没有客房了,现在又说有两间客房,你是以为老夫没有银子吗?” 第七十五章 相逢不如偶遇 此时已是掌灯时分,刚刚离得远些看不清老头的相貌,现在走得近了,赵时晴忍不住打量起这位听上去就很有个性的老头来。 老头身材消瘦干瘪,如同风中摇曳的枯枝,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道袍越发显得宽大,嶙峋的肩胛骨在陈旧道袍下凸起尖锐的棱角,再配上他那张皱巴巴如同干枣一般的脸,却又凭添了几分滑稽,赵时晴想起庙会上打扮得人模人样的老猴子。 老头骂着骂着,忽然发现有人在看他,一个回眸,正对上赵时晴忍俊不已的笑脸。 “你这小丫头,在笑啥?” 赵时晴偷笑被抓包,索性大大方方地笑了:“老爷子,您说说看,这客栈的名字为啥不好?” 一旁的小二急得不成,连忙说道:“姑娘,这老头是个疯子,您别和他一般见识。” 话音未落,老头怒骂:“你才是疯子,你全家都是疯子,你家族谱上都是疯子!” 小二也来气了,你说我就说吧,扯我家祖宗做什么? 如果不是担心吓跑客人,真想抽他。 “算了算了,你年纪大了,我不和你计较。” 小二又看向赵时晴:“姑娘,现在刚好有两间屋子,您看要不要先给您收拾出来?” 赵时晴看一眼泥鳅,泥鳅立刻对小二说道:“你先让人去把我们的马给喂了,再带我去开房。” 小二大喜,也懒得去管那老头和赵时晴,一边招呼人过来牵马,一边陪着泥鳅和凌波进去安排房间。 看着小二的背影,老头骂道:“狗眼看人低。” 赵时晴笑眯眯:“老爷子,您还没说这客栈名字为啥不好呢?” 老头看看已经进去的泥鳅和凌波,又看看赵时晴:“丫头,你们不是一起的吗?你怎么不跟着一起进去?” 赵时晴:“我不是正等着老爷子您说这客栈名字的事吗?等您老说完我再进去。” 老头......好一个求知若渴的孩子啊。 “好吧,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老夫就给你说道说道。” 老头像变戏法一样变出一柄折扇,啪的一声打开,扇了几下,赵时晴连忙后退两步,裹紧身上的厚披风。 老头看一眼裹得厚厚实实的赵时晴,又看看自己单薄的衣裳,骄傲地挺起干瘪的胸膛,大扇子摇得呼呼作响:“少年人,体格不行啊!” 赵时晴再次后退:“比您老差远了。” 见她有自知之明,老头很满意,终于合上折扇,赵时晴松了口气。 只见老头将扇子高高举起,赵时晴下意识抬起腿,准备找个避风的地方躲起来,却见老头手里的扇子忽然掉转方向,指向那“仙客来”三个大字。 “看到了吗?这家客栈居然叫做仙客来,小姑娘,老夫考考你,你知道何为仙?” 赵时晴:生平最讨厌的就是“我考考你”。 不过,她是一个有礼貌的小姑娘。 “仙是肉身成圣,功德圆满之人。” 老头眼露欣赏,摸着山羊胡子,点点头:“小姑娘学问不错。” 赵时晴:原来这就是学问? 老头手里的折扇再次掉转方向,就在赵时晴以为他又要扇扇子的时候,那折扇指向了客栈门口。 “小姑娘,老夫考考你,这客栈做的是何人生意?” 赵时晴:“开客栈的,当然是喜迎八方客,做的是南来北往客人的生意。” 老头眼中精光一闪:“那这些南来北往的客人可否肉身成圣,功德圆满?” 赵时晴摇头:“当然不是。” 老头第三次扬起手中折扇,就在赵时晴以为他又要指向什么地方的时候,老头的折扇拍在自己掌心里,可能是力道没有把握好,老头把自己拍疼了,哎哟一声。 但是,在真理面前,这点疼痛算什么? 老头摇头晃脑,对赵时晴说道:“既然来这里的不是肉身成圣,功德圆满的仙人,又怎配称为仙客?还仙客来,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所以老夫让他们改名,何错之有?” 赵时晴连连点头:“没错,您老没错,这客栈就应该改名!” 老头手里折扇又一次扬了起来,就在赵时晴以为他又要自己打自己时,老头的折扇朝着她的肩膀拍了过来。 赵时晴身子一闪,折扇擦着她的肩膀拍空了。 老头并不在意,对赵时晴说道:“来来来,小友,老夫准你与我一同进去,让这客栈东家把这仙客来三字改掉。” 赵时晴:我看你是吃饭盐放多了,闲的! “嘿嘿,良药苦口,忠言逆耳,这客栈东家肯定不会听劝,不过,我倒是有个主意。” 老头:“什么主意,快快说来。” 赵时晴眨着大眼睛:“您把这家客栈买下来,别说改名字了,您把这客栈拆了,也没人敢管。” 她说完便想开溜,想来凌波已经把房间通完风,收拾好了。 可是回头一看,那老头站在那里若有所思,不是吧,老头难道也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却见老头忽然看向她:“好主意,这真是一个好主意,可是老夫囊中羞涩,买不起这客栈,小姑娘,我看你头上的珠花,身上的披风,还有刚刚牵起的这三匹高头大马,一看便价值不菲,而你又是通情达理的通透之人,这样吧,你把这客栈买下来,老夫亲自为你题匾,保证让你客似云来,四海皆闻,你看如何?” 赵时晴警惕地打量他,懂了,全都懂了,这老头装疯卖傻,实则是个骗子,说不定还是和这客栈是一伙的,这客栈,是黑店! 黑店好啊,本姑娘还没住过黑店呢。 赵时晴冲着老头竖起大拇指:“老爷子,高,实在是高。” 说完,她转身便进了客栈,背后传来老头的喊声:“你别走啊,说好的,你把客栈买下来呢?” 事实证明,黑的只有那老头,客栈不是黑店。 不仅不黑,这家客栈无论是房间还是饭食,全都很合赵时晴的心意。 美美地睡了一觉,次日一早,赵时晴三人便退了房,离开县城,去了下面的村子。 他们去了两个村子,果然如传说中的那样,村子里处处都能听到织布声,赵时晴坐在村子里的大青石上,闭着眼睛,听着此起彼伏的织布声。 泥鳅什么也不知道,四下张望,他从小在京城长大,现在来到这里,看什么都新奇。 凌波的注意力都在赵时晴身上,她关切地看着赵时晴,别人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她知道赵时晴来吴地的目的。 凌波是被亲人卖掉的,因此,她从来不觉得找到亲人有什么好,可是那天,她亲眼看到赵时晴从遂宁宫里走出来时,眼里有泪。 那一刻,她想,二小姐和她不一样,二小姐一定不是被亲人抛弃的,她的亲人一定在找她,二小姐的亲娘,肯定不会像聂王妃那样对待二小姐的。 所以当赵时晴说她想来吴地的时候,凌波是支持的。 二小姐那么聪明,二小姐怀疑自己是吴地人,那就一定是。 凌波望着坐在青石上闭目凝神的赵时晴,她迫切地希望这此起彼伏的织布声,能够让赵时晴记起幼时的事情。 时间如流水般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赵时晴终于睁开了眼睛。 “二小姐,您想起来了吗?”凌波关切地问道。 赵时晴眼中闪过一抹失望,她缓缓摇头:“没有,什么也没有。” ...... 三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去,回到白庐县城时,又是赶在城门关闭之前最后一拨进城。 看出赵时晴兴致不高,泥鳅笑嘻嘻地说道:“昨天我听客栈的小二说,白庐县城有一条街道,专做外地客商生意,那街上都是小吃摊子,生意做到很晚,有的甚至还是通宵。” 凌波来了兴趣:“这里没有宵禁吗?” 梁都有宵禁,京城也有宵禁,不过这一路而来,也遇到过没有宵禁的地方,但都是一些小地方,比如兆亭镇,白庐县城很大,而且很繁华,不是那些偏僻镇子可以相比的。 泥鳅笑着说道:“我特意问了,没有宵禁,那些远道而来的布商,都是住在县城里,衙门之所以不宵禁,就是为了让老百姓赚他们的钱。” 凌波当然知道泥鳅是什么意思,二小姐爱玩也爱吃,二小姐心情好,大家才真的好。 “二小姐,反正这么早回到客栈也睡不着,咱们不如去那条街逛逛?” 赵时晴果然来了兴致,原本她也没抱太大希望,只不过是有些失落而已。 “好,咱们也是外地人,当然要去外地人才会去的地方了。” 出门不被宰,那有啥意思? 三个人边走边打听,很快便找到了白庐县城赫赫有名的宰客一条街。 还没靠近,远远地便听到小贩们的叫卖声。 “白糖糕,甜甜的白糖糕。” “不用到京城,就能吃到的糖起子。” “炸灯笼,梁地一绝炸灯笼!” “北燕烤羊腿,走过路过的,都来尝尝,北燕烤羊腿。” ...... 赵时晴看向凌波:“炸灯笼是梁地一绝吗?” 凌波:“没听说过啊,倒是吃过炸丸子,村里王大娘做的炸丸子可难吃了,她舍不得放油,丸子都是糊的。” 泥鳅:“我在京城住了十六年,也没听说过糖起子。” ...... 于是赵时晴和凌波这两个从小在梁地长大的姑娘,在吴地品尝了梁地一绝炸灯笼,嗯,和炸丸子差不多的东西,不知为啥叫炸灯笼。 泥鳅则去吃了京城的糖起子,原来就是糖炒栗子,因为吴地不产栗子,这栗子远道而来是金贵东西,所以糖炒栗子,不对,糖起子卖得很贵。 虽然不如人意,但是三个人的兴致却很高,看到什么就买什么,一边走一边吃,还给小妖买了一斤炸鱼。 “咦,二小姐,您快看,那是不是昨天的疯老头?” 赵时晴一看,还真是。 “什么疯老头,这是个老骗子、大忽悠,昨天忽悠我买客栈呢,不行,咱们犯了外地人的大忌。” 泥鳅忙问:“什么大忌?” 赵时晴:“不能露富啊,快点吃,别让这老骗子看到咱们买了这么多好吃的。” 三个人连忙把手里的东西往嘴里塞,可是晚了,那个老骗子已经看到他们了,严格说来是看到赵时晴了。 “啊,小友,竟然在这里见到你了,相逢不如偶遇,我们去那边的摊子上坐一坐,谈经论道,你看可好?” 赵时晴:“你有钱请客?” 老头:“不瞒小友,老夫囊中羞涩......” 赵时晴指指自己的脑袋:“你看我的头大吗?” 老头:“何解?” 赵时晴:“意思就是你看我像是那么好骗的吗?” 老头...... 赵时晴转身就走,凌波小声说道:“这老爷子可能不是真想骗钱,他可能是真的遇到难处了。” 赵时晴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凌波说道:“二小姐,您没留意老爷子脚上的鞋子吗?那鞋子一看就是价值不菲,只不过被磨破了而已。” 赵时晴一听,回头去看,只是那老头已经隐没在人群之中,看不到了。 凌波说道:“那老爷子的鞋子看上去普普通通,但那鞋面的料子价比丝绸,锦庭春卖十两一双呢。” 锦庭春是梁都最大也是最贵的成衣铺子,当然,也卖鞋子。 十两一双的鞋子,哪怕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也不是想买多少就买多少的。 泥鳅:“凌波妹子,你没看错吧,就那老头,他身上的袍子都洗得看不出颜色了,你说他能穿十两一双的鞋子?” 凌波哼了一声:“你小看我!” 赵时晴却没有怀疑,对于珠宝首饰衣裳鞋袜,凌波是不会看走眼的。 “这老头是不是遇到小偷了?” 泥鳅连忙摆手:“不是我偷的,我已经改邪归正了。” 赵时晴:“你已经把做贼心虚刻进了骨子里。” 话虽如此,赵时晴已经决定,如果今天晚上再遇到那老头,她一定给老头买几个肉包子。 有些人,就是经不住念叨,赵时晴三人从这条街的南头走到北头,又从北头走到南头,准备回客栈时,便听到了一阵争吵声。 “你这老头,怎么不知好歹呢,我看你在这里转悠半天了,看你可怜,好心请你吃肉包子,你却转手给了乞丐,你是故意恶心我的,是不是?” 第七十六章 你当老夫是傻子 寻声望去,果然是老熟人。 骂那老头的是一个外地口音的少年,少年十七八岁,血气方刚。 这里本就是闹市,少年嗓门又大,很快便引来很多看热闹的。 那些人不明真相,只看到是一个少年对老者恶语相加,都认为是这少年欺人太甚。 少年本就气愤,又被这些人指指点点,脸胀得通红,指着那老头吼道:“你赔我包子,赔我包子!” 老头一脸无辜:“我又不饿,这包子那般难吃,我替你施舍给真正饥饿之人,何错之有?” 少年气得想要打人,指着他的鼻子:“你,你,你厚颜无耻!” 旁边就是包子摊,那卖包子的不高兴了:“你这老头,还敢说我家包子难吃,明明是你想偷我包子在前,这少年好心请你吃包子在后,人家前脚请你吃包子,你后脚就把包子给了叫花子,你还装可怜,我呸!” 好吧,现在围观百姓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不过来这里闲逛的都是外地人,出门在外,谨慎为大,因此,就连看热闹也不能沉浸其中,只是笑骂几句便一哄而散。 卖包子的小贩可就没有这样的雅量了,冲着老头一脸嫌弃:“滚滚滚,别以为年纪大就不敢揍你,再赖在这里不走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老头哼了一声,甩着大袖子就走,没走几步,便看到了赵时晴。 “小友,人生何处不相逢,我们又遇到了。” 他的声音很大,还没走远的众人又一次看了过来,其中就包括那个卖包子的小贩和那个还在吃包子的少年。 赵时晴:怪我,不该站在这里看热闹。 就在刚刚,她还圣母心发作,想要给这老头买肉包子吃呢。 不过,她对这老头还挺有兴趣的,因为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会找骂的老头子。 “你和这老头认识?那你替他把包子钱还给我吧。” 原来是那个倒霉的少年。 赵时晴问道:“多少钱?” 少年:“八文钱。” 凌波二话不说,掏出八文钱给了那少年,少年接过钱,还不忘好心提醒:“你们长点心吧,这老头不像好人。” ...... 赵时晴三人转身便走,老头连忙跟上:“小友,你听老夫解释,老夫真的是好人。” 赵时晴不理他,这八文钱就当她日行一善了。 他们三人都是有武功的,又正值年少,老头要小跑着才能跟上,可是没一会儿,那老头就跟不上了,气喘吁吁:“小友,你等等,听我解释,要不这样吧,老夫免费送你一卦!” 赵时晴停下脚步:“那你算算,我今天能发财吗?” 老头:“小友替老夫解围,便已是结下善缘,老夫日后定会十倍奉还。” 赵时晴点点头:“也就是说,我付出八文钱,你十倍还我,这样一来,我就发财了?” 老头:“对啊,小友聪慧。” 赵时晴问凌波:“八文钱的十倍是多少?” 凌波:“八十文。” 赵时晴:“一两银子是多少文钱?” 凌波:“一两银子是一千文。” 赵时晴:“八十文算发财吗?” 凌波:“肯定不算。” 赵时晴冲着老头说道:“你这卦算得不行啊,连坑三姑的小脚趾头都比不上。” 说完,转身,继续走。 老头急了:“什么康三姑,她在何处,老夫要与她一决高下。” 赵时晴往旁边一指:“直走,拐弯,路边第五棵柳树后面就是坑三姑的道场。” 老头:“好,老夫这就去会会她。” 赵时晴挥手:“好走,不送。” 见那老头真的走了,三个人先是躲了起来,见老头走远,这才从后面跟上。 且说那老头,按照赵时晴所说,直走,拐弯,一棵一棵柳树数下去,数到第五棵,果然看到那里有一间屋子。 此处已不在闹市之中,没有灯火,看得不甚清楚。 老头推门而入,接着便是啊的一声! 片刻之后,他一身狼狈地从里面跑了出来,这哪里是什么康三姑修练的道场,分别是茅厕,偏他老眼昏花,掉进了茅坑。 茅坑? 康三姑? 分明是坑三姑,厕神坑三姑,坑三姑既是厕神,那这里当然是修炼的道场了。 正在这时—— “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 “喵~” 三个人的笑声,外加一只猫的叫声,接着便是远去的脚步声。 赵时晴三人看够热闹跑得飞快,热闹虽然好看,但是太臭了,风紧扯乎! 老头独自在风中凌乱:“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赵时晴带着凌波和泥鳅回到客栈,三个人还在笑,等到笑够了,凌波指了指自己的头,说道:“那老头这里好像有点毛病。” 赵时晴眉头微蹙:“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你还说他的鞋子很贵,他该不会是因为脑子有病,才从家里跑出来的吧。” 凌波和泥鳅对视一眼,一起看向赵时晴:“很可能。” 赵时晴:“那我们刚刚是不是做的过分了?” 泥鳅:“不过分,一点也不过分,那老头不识好人心,别人好心给他买包子吃,他却转手给了叫花子,还让二小姐替他还钱。” 凌波:“可他把肉包子给叫花子吃,也是一番好心。” 泥鳅:“什么好心啊,你没听他说吗,他是觉得那包子不好吃,这才给叫花子的。” 凌波:“他也可以扔掉啊,可是他没扔,还是给了叫花子,说明他至少还是有一点点好心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了起来。 赵时晴拍拍手,对泥鳅说道:“你出去找找,看那老头去了何处,顺便买几个茶叶蛋回来做宵夜。” 三人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刚刚那一路跑,又有点饿了。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泥鳅就从外面回来了,他一进门,赵时晴就捂住了鼻子,好臭。 泥鳅有点不好意思:“那老头还真是无家可归之人,我没走多远就看到他了,他正被几个小叫花子追着打,那些小叫花子说,这老头这几天是在刘大娘家的门洞里借宿,今天掉进茅坑太臭了,刘大娘不许他住了,把他赶出来了。” 赵时晴有点愧疚了,自己是不是做得有点过了? “问问掌柜还有房间吗?如果没有,就让他在你屋里住一晚,如果掌柜嫌他臭,不让他进来,就给加点银子吧。” 赵时晴发话,加上有钱好办事,那老头终于跟着泥鳅进了客栈。 两个小二捂着鼻子抬了热水过来,把热水放下掉头就跑,太臭了。 泥鳅让老头好好洗洗,他自己也躲了出去。 等到他再进来时,却吓了一跳,只见那老头竟然光着身子盘膝坐在地上,正打坐呢。 ...... 次日,三人一大早就离开了客栈,没有退房,因为晚上还要回来住。 他们离开的时候,那老头还在睡觉,赵时晴给小二留下钱,到了饭点,把饭菜送到房间里。 今天他们又去了三四个村子,和昨天一样,仍然没有任何收获。 晚上回到客栈,赵时晴这才想起,还住着一个疯老头呢。 没想到还没上楼,小二就拦住他们:“客官,小的按照你们的吩咐,去房间里送饭,里面没有人,那老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谁也没看到他出去。” 这就是第一天住进来时的那个小二,对那老头记忆深刻。 赵时晴叹了口气:“本来也只是想要收留他一晚,他既然走了,那就不用管他了。” 他们在白庐县三天,把白庐县织机最集中的十几个村子全都走了一遍,一无所获。 第四天清晨,三人退房,便准备回庐州了。 快到城门时,看到一家小食铺,赵时晴让泥鳅去买些干粮带着路上吃,没想到泥鳅是一个人去的,回来时身后却跟着一个人,正是那个老头。 “老爷子,您那天怎么走了?”赵时晴笑盈盈地说道,她坑了这老头一次,可也收留了他一晚,还让他洗了热水澡,扯平。 老头:“予惟不食嗟来之食,以至于斯也。” 赵时晴的嘴角抽了抽,却看到老头把手藏到了背后,她看向泥鳅,用眼神问他:怎么回事? 泥鳅:“老爷子手里拿的是我刚刚买的米糕。” 好一个不食嗟来之食。 被赵时晴识破了,老头索性拿着米糕吃了起来,赵时晴微微一怔,这老头显然已经很饿了,可是吃米糕的样子却很斯文。 她想起了初见沈观月时,那时沈观月扮成街溜子,可是却把一碗馄饨吃出了优雅贵气。 当然,后来她知道了他的身份,长公主府的二公子,虽是外室子,可自幼长在府里,礼仪规矩是不缺的。 可是眼前的老头又是什么来头? 泥鳅正在喝水,见老头吃米糕,便好心地把水袋子递了过去:“你喝点水,别噎着。” 老头看一眼水袋子,却没有伸手去接,赵时晴竟然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嫌弃。 他是在嫌弃水袋子? 是嫌脏? 也是,那水袋子是泥鳅的,泥鳅是对嘴喝的,这老头嫌泥鳅脏。 赵时晴无语,这老头都已经穷到住人家门洞里了,却还嫌弃别人脏,也不知道这是讲究呢,还是讲究呢。 “老爷子,你家在哪儿,我们现在出城,如果顺路,可以带您一程。”赵时晴说道,毕竟是被她坑进茅坑的人,帮个小忙也是应该的,举手之劳。 老头吃完最后一口米糕,看着赵时晴:“看在你请老夫吃米糕的份上,老夫大人不计小人过,就不制你那晚的不敬之罪了。” 赵时晴:“只是请你吃米糕吗?那晚我还请你在客栈里住了一晚呢?” 老头:“还有这事?老夫不记得了。” 赵时晴...... “您家在哪儿,我们带您一程。”赵时晴说道。 老头:“你们要去何处?” 赵时晴觉得这也没有必要隐瞒,便实话实说:“我们去庐州。” 老头:“那我就去庐州,你们带我去庐州吧。” 泥鳅忍无可忍,二小姐客气几句,这老头还当真了,他还去庐州,他怎么不说他要去京城呢。 赵时晴的目光落在老头的脚上,这次她看清楚了,凌波果然没有看错,老头脚上的鞋子虽然已经露脚趾了,可是依然能够看出来,无论做工还是面料,都是上品。 “好,那就带你去庐州吧,不过你会骑马吗?”赵时晴问道。 老头眼睛亮了:“老夫会骑!” 赵时晴对泥鳅说道:“出城以后,到官驿里给他租一匹马。” 泥鳅心疼:“官驿里租马很贵的,您花在他身上的钱已经够多了。” 赵时晴笑道;“没事,给他记帐,以后让他还。” 她看向那老头:“你能还的是吧?” 老头点头:“老夫必当十倍......” 他忽然想起那晚赵时晴说的八十文不算发财的话来,忙道:“老夫必当百倍奉还。” 四人一起出城,城外便是官驿,到了官驿,赵时晴借来纸笔,问官驿里的人:“从这里租马,到庐州,多少银子一匹?” 官驿里的人伸出十根手指:“先交十两银子,拿上牌子,到了庐州,归还马匹时凭牌子可退五两。” 赵时晴谢过,对老头说道:“之前的钱就算了,现在租马是五两,五两的一百倍就是五百两,你打欠条,欠我五百两银子。” 老头接过笔,真的写了一张五百两银子的欠条。 赵时晴让他签名字,他却从身上摸出一枚小印章,在那张欠条上盖上了印章。 赵时晴仔细一看,立刻瞪大了眼睛。 “你是谁派来的?” 老头一脸不解:“放眼天下,谁能派老夫做事?” 赵时晴指着那欠条上的印章:“你是不是想帮萧小肃气死我,继承我的放鹤山?” 谁不知道这放鹤二字是她的禁忌? 因为这两个字,她和萧肃斗智斗勇好多年。 老头:“放鹤山?老夫不曾听过,放鹤是老夫的号,老夫号放鹤仙翁。” 赵时晴:“你说你叫什么不好,叫什么放鹤仙翁,这样吧,我再借你十两银子,你改个名字,就叫归鹤仙翁吧。” 老头看向那张五百两的欠条:“你再借我十两,那岂不是老夫要欠你一千两?” 你当老夫是傻子? 第七十七章 一步坑,步步坑 赵时晴缓缓摇头:“非也非也。” 老头:“难道不是一千两?” 赵时晴:“加上这张欠条上的五百两,承惠一千五百两。” 老头...... “那老夫就不改名了,老夫想了好久,那日老夫看白云缥缈,忽有所悟,才得了这放鹤二字,什么归鹤,等你到了老夫这个岁数,就明白放鹤的妙处了。” 赵时晴是个好奇宝宝:“为什么要放鹤?归不比放更好?回到家里吃得好住得好,还有亲人陪伴,多么好!” 老头摇头:“亲人是什么?都是豺狼虎豹,拆皮挖骨!” 赵时晴看看老头那一看就不正常的脑袋,决定不和他讨论这个话题。 “这样吧,我不让你改名了,可是只有这放鹤二字也不行啊,万一你不肯还钱,我告到衙门,衙门一查户籍,没有姓放名鹤的人呐,我找谁说理去?您出门没带路引?” 老头眨眨浑浊的眼睛:“什么路引?老夫不知何为路引?” “那你怎么进城的?” 话一出口,赵时晴就想起来了,她去过的地方,除了京城和梁都,其他地方好像对路引查得都不严,如兆亭镇那种地方,索性没人查,白庐县的城门口倒是有查的,但是他们三个人一起进城,也只查了泥鳅一个人的路引,对于老人、女子和小孩,都是看都不看,直接放行。 赵时晴和凌波是女子,所以城门口的衙役没有查她们,而这老头是老人,也同样在免查人群之中。 果然,老头说道:“就是这样走进去的啊,没人敢拦老夫。” 赵时晴心道,人家是看你老,懒得理你,还没人敢拦你,你当你是谁,太上皇吗? “既然您没有路引,那您就把您的姓名和籍贯写上吧,比如白庐县张三,青庐县李四。” 老头一听,大笔一挥,在那张五百两银子的欠条上写下了:高营县赵行舟。 赵时晴瞪大眼睛:“您老姓赵?” 老头摇头晃脑,得意洋洋:“百家姓里头一个,赵钱孙李的赵。” 赵时晴忙道:“巧了,我也姓赵,赵钱孙李的赵,咱们五百年前是一家。” 老头咧嘴笑了:“难怪咱们这般有缘,原来是本家。” 赵时晴掏出十两银子:“看在咱们是本家的份上,这十两银子,您老拿去花,顺便打张一千两的欠条就行了。” 老头的笑容僵在脸上:“咱们都是本家了,你还让老夫打一千两的欠条,你这么缺钱吗?” 赵时晴吸吸鼻子,带着哭腔说道:“老爷子您是不知道啊,养父尸骨未寒,养母就把我赶出家门,我家中还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哥哥......老爷子,您说我能不缺钱吗?” 早逝的爹,无情的娘,病弱的哥,破碎的家,坚强的她! 赵行舟叹了口气:“唉,老夫以为老赵家的人个个锦衣玉食,没想到还有如你这般可怜的孩子。” 他看向赵时晴:“好孩子,你演得挺好,下次别演了,你这样子,一看就不像能被养母赶出家门的。” 赵时晴:“我发誓,我真的是被养母赶出家门了,真的,珍珠都没有这么真。” 赵行舟:“你养母她还活着吗?” 赵时晴不明所以:“她活着呢。” 赵行舟:“你没把她扔进粪坑里淹死?” 赵时晴:“哎呀,老爷子,您误解我了,我是那样的人吗?” 赵行舟:“你就是!” 赵时晴很伤感,被人误解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赵行舟却乐了:“这样说来,你现在无父无母了?对了,那本来就是你的养父母,你本就无父无母。” 赵时晴板起脸来:“才不是,我又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孙猴子,我当然有父有母了,只是还没有找到而已。” 赵行舟冷哼:“那不还是没有吗?” 赵时晴握紧拳头:“我一定能找到他们!” 赵行舟:“老夫觉得和你挺有缘分,这样吧,你呢,亲爹找不到,养爹也死了,老夫我就吃点亏,认你当义女,以后你叫我义父,当然,你想省事直接叫阿爹也行。” 赵时晴怔住了,几个意思?这老头要收她当义女? 这老头的年纪,都能给她爹当爹了。 她把脑袋摇成拨浪鼓:“不行不行,我潇潇洒洒,多想不开给自己认个爹啊,认你当爹有好处吗?没有!我能发财吗?不能!” 赵行舟像是受到了莫大的伤害:“你说认老夫当爹没有好处?” 赵时晴:“你穷得连五两银子都没有,我认你当爹,你能给我发红包吗?” 赵行舟...... 他在身上摸了摸,又摸出一枚小印:“你叫声阿爹,这个归你。” 赵时晴接过那枚小印,不是刚才那枚,只见这枚小印上,赫然刻着赵行舟三个字。 “咦,老爷子,你太狡猾了吧,明明这枚印章有名有姓,你却拿个什么放鹤翁来糊弄我。” 赵行舟:“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刚刚把这事给忘了。” 赵时晴拿着那枚印章,问道:“这枚印章价值几何?” 赵行舟想了想:“至少能值个七八万两吧。” 赵时晴把狼毫笔蘸了墨,递到赵行舟面前:“那你就给我打张八万两的欠条,这枚小印还是你拿着。” 赵行舟......水灵灵俏生生的小姑娘,怎么就钻进钱眼里了呢? “老夫打了欠条,你就叫老夫阿爹?” 赵时晴:“当然。” 赵行舟几下便写了欠条,还在上面盖上了那枚有名有姓的印章,赵时晴不放心,又让他按了手印,是那种十个手指头的手印。 然后,她收下欠条,冲着赵行舟说道:“阿爹。” 赵行舟眉开眼笑,正要答应,却听赵时晴说道:“老爷子,我叫了,说话算数不?” 赵行舟:“怎么又叫老爷子,不是要叫阿爹吗?” 赵时晴:“老爷子,您只说让我叫阿爹,可没说叫几声啊。” 赵行舟懂了,也就是说这声阿爹就只是用来换那张欠条的,不当真。 “你不给我跪下敬茶?” 赵时晴:“当然不了,我又不认识你,你连路引都没有,谁家好人会没有路引啊,万一你是江洋大盗,那我岂不认贼做父了,我爹知道了,会从棺材里跳出来骂我的。” 赵行舟指着她:“你你你!” 赵时晴:“老爷子,您年纪大了,更要放开心胸,不要总是斤斤计较,这样才能健康长寿。” 赵行舟:“好,很好,非常好,不愧是姓赵的。” 赵时晴抱拳:“共勉。” 赵行舟......卒! 待到他们牵着租来的马离开官驿,那位借给他们笔墨,且一直坐在旁边充当背景的驿丞看着他们的背影,自言自语:“还真以为都是姓赵的就是本家了,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咱大雍朝也是姓赵的,有本事你们去和皇帝老爷论本家啊,切!” ...... 虽然没能成功认个便宜女儿,又被骗着写了两张欠条,不过,赵行舟很快就又兴奋起来。 因为他骑马了! 他喜欢骑马,只是他的骑术并不好。 好在官驿里用来出租的马匹都很温顺,否则这一路上,他不知道要从马上掉下来多少次了。 白庐县距离庐州城并不近,他们一早上路,晚上才到庐州。 可是城门已经关了。 偏偏庐州城外没有官驿,就连客栈也没有,赵时晴直呼大意,离开庐州时没有留意有没有客栈,又因为她去过的其他地方,城门不远处都会有官驿或者客栈,因此,她便想当然以为也有了。 泥鳅倒是知道,可是赵时晴一直催着赶路,他以为即使关闭城门,二小姐也能进城呢。 所以现在,望着已经关闭的城门,只能干瞪眼了。 看到有和他们一样被关在城外的人,泥鳅连忙过去打听,很快便笑盈盈地回来:“二小姐,从这条路往前走,有个村子,那村子里家家户户都能住宿,庐州来来往往有很多客商,像咱们这样错过宿头的,都是去那个村子投宿。” 说着,泥鳅一指城门旁边竖立的木牌,可惜天黑了,看不清楚上面的字,泥鳅说道:“那是路牌,指向那个村子。” 那个村子离得并不远,四人很快便到了村口,只见村口左右两棵树,每棵树上各挂两盏大灯笼,灯笼下面一拉溜站了十几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个个满脸堆笑。 赵时晴四人连同和他们一起来的这些人,是今天被关在城门外的第一拨人,而站在灯笼下的这些人,便是村子里的迎宾,也就是来拉客人的。 赵时晴四人,有老人,还有两个小姑娘,唯一的青壮就是泥鳅,虽然十六了,可是他身材瘦小,看上去顶多十四,也是个孩子。 于是他们很快便被一位大婶拉到了自己家。 “哎哟,你们来了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需要什么只管说,千万别客气,今天你们是第一拨,这东厢西厢,还有后面的屋子全都空着呢,随便你们挑。” 赵时晴便要了西厢的两间房,她和凌波住里间,泥鳅和赵行舟住在外间。 他们又和大婶订了饭,一盆肉浇头,一盘子白灼青菜,一大锅汤面,还有十个鸡蛋。 所谓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十四五岁的女孩子也同样能吃。 泥鳅就不用说了,肚子就是无底洞,赵时晴和凌波的饭量也不遑多让,吃包子都是十个起。 只有赵行舟,上了年纪,吃得不多,早上吃了一块米糕,直到现在也不饿。 半个时辰后,大婶家的儿媳妇就把饭菜送到了西厢。 凌波给赵时晴把面条盛到碗里,端到她的面前,赵时晴却不急着吃,她正在耐心地剥鸡蛋,剥去蛋壳,把蛋白放到自己碗里,再把蛋黄捣碎,喂给小妖吃,至于小乖,不用管,小乖自己找吃的。 直到此时,赵行舟才看到小妖,他瞪大眼睛,指着小妖,对赵时晴说道:“你出门还带着猫?” 赵时晴点头:“是啊,这是我家小妖。” 她指着赵行舟,对小妖说道:“叫阿爷。” 小妖:“喵~” 赵行舟想起来了,那天晚上他掉进粪坑,听到的那声猫叫,不是过路的野猫,而是赵时晴养的这只猫。 “你让一只猫叫老夫阿爷?” 赵时晴:“她已经叫了,您老也不表示表示?” 赵行舟,老夫竟有一日,沦落到给一只猫当阿爷了? “先欠着!” 赵时晴对凌波说道:“记在咱们的小本本上。” 凌波像变戏法一样,掏出一个小本本,又掏出一支炭笔,在上面写上:某年某月,赵行舟欠小妖见面礼一份。 赵时晴:“还有改口费,小妖叫阿爷了。” 凌波再写:改口费一份。 赵行舟:原来不是掉进茅坑就完了,而是步步坑,一步一个坑。 虽然已是初冬,可是几人赶了一天路,这会儿又吃着热气腾腾的汤面,都有点热,于是便打开了窗子。 窗子一开,便有声音传了进来:“只有东厢了?正房呢,你们把正房收拾出来,我老人家要住正房。” 赵时晴怔了怔,她怎么没想到要住正房呢? 有正房,谁住厢房? 她正要称赞那位要住正房的客人一句,便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出门在外,你就不能安份一点,就住厢房!” 赵时晴的听力和嗅觉本就异于常人,更何况这声音贼好听,好听到能记一辈子。 萧真! 赵时晴顾不上喂猫,豁的站了起来,把脑袋探出窗子向外张望。 院子里挂着几盏灯笼,那说话的两个人,此时正站在灯笼下面,灯光把他们的脸照得清清楚楚。 赵时晴不认识! 这是两张陌生的面孔! 不过很快,她就看到了她认识的人。 大壮! 对,就是叫大壮,就是她每次去苏记茶铺时,站在门外的那个大个子,她听萧真叫他大壮。 大壮在这里,那个声音就一定是萧真的。 她再次看向那两个陌生人,其中一个白白胖胖的老头,个头不高,还挺着个大肚子,这人肯定不是萧真,除非他不但易容了,还会缩骨功。 而另一个,虽然顶着一张陌生的脸,可是那个头,却和萧真差不多。 赵时晴只顾着研究对面的两张脸,却忘了此时她也是在灯笼下面,她不能一眼认出萧真,萧真却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第七十八章 十年前的小盲女 几个月没见,小姑娘好像瘦了一些,显得眼睛更大,脸庞更小。 萧真易容,又是陪着甄五多,看到赵时晴,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假装不认识,可是下一刻,他便发现,赵时晴的目光落在大壮身上,萧真叹了口气,是他疏忽了。 大壮自幼长于山林之中,在京城无人认识他,吴地同样如此,可是谁能想到,会在吴地遇到赵时晴呢,赵时晴见过大壮,更知道大壮是他的人。 萧真还在犹豫的时候,赵时晴已经冲他招手了:“这位公子,好生面善,咱们一定见过吧。” 萧真颔首:“赵二小姐别来无恙。” 赵时晴冲他拱手:“甄公子风采更胜往昔。” 肯定是比在京城里更好啊,能从京城来到吴地,如果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怕是没有出京就挂了吧。 甄五多看看赵时晴,又看看萧真,笑得眯起眼睛,压低声音说道:“儿咂,这小姑娘是谁啊,和你是什么关系,你们怎么认识的?” 萧真...... “她是先梁王之女,现任梁王之妹,和我只是点头之交。” 虽然隔着一层人皮面具,可是甄五多还是能感受到好大儿那阴沉的脸色,他连忙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小声嘀咕:“何止是点头之交啊,她都冲你拱手了......” 萧真一个眼刀子飞过来,甄五多果断闭嘴。 虽然不说话了,可是甄五多还是引起了赵时晴的注意:“甄公子,这是哪家的老寿星,可真富态啊。” 甄五多笑眯眯:“小姑娘真有眼光,不错不错,小老儿也姓甄,是他爹。” 甄五多已经自报家门了,萧真只好引荐:“这是家父。” 赵时晴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她没听错吧,这胖老头是萧真的爹?果然是一胖毁所有,就连美大叔萧驸马也逃不过。 不对,这绝对不可能是萧驸马,萧驸马和萧真差不多高,而这胖老头比萧真足足矮了一头。 所以,萧真为了假扮成甄公子,给自己找了一个便宜爹? 有意思,真有意思,她没有去做的事,萧真去做了。 想到这里,赵时晴下意识地转头去看赵行舟,只见赵行舟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和小妖一起,好奇地探头张望。 萧真也恰好看了过来,对上赵行舟,萧真微微一怔,这老者有些面熟。 是梁王府的人? 跟着赵时晴一起进京的? 不过,萧真来不及深想,思绪便被赵时晴打断了:“甄公子,你们是准备进城,还是刚刚出城?” 萧真:“是要进城,没想到紧赶慢赶,还是错过了,好在这里可以投宿,你们呢?” “我们也是!”赵时晴想到了沈观月,笑着说道,“说来真巧,我朋友的弟弟此时也在庐州,明日咱们一起进城,到时我介绍你们认识啊。” 萧真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原来萧岳也在庐州。 这时,房东的儿子把东厢收拾出来,请他们进去,赵时晴这时才发现,他们不是只有三个人,而是十几个人。 她关上窗子,继续吃饭。 耳边传来赵行舟的声音:“刚刚那两人,一看就不是亲父子。” “你能看出来?”赵时晴问道。 赵行舟摇头晃脑:“二人相貌毫无父子之相。” 赵时晴撇嘴:“就这?我还以为你真会看相呢,街上的铁板神算比你厉害多了。” 赵行舟:“老夫修道,只为长生,那市井神棍岂能与老夫相提并论?” ...... 用过晚饭,萧真少不得又被甄五多刨根究底:“我和你说啊,找女人最好不要找宗室女,呆板无趣,长得美也没用,就是木头美人,没意思。” 萧真看他一眼:“就刚刚你看到的那位赵二小姐,她呆板,她无趣?她是木头美人?” 甄五多回忆了一下,虽然只是匆匆一面,可那小姑娘明眸皓齿,顾盼生辉,一看就是个活泼开朗的。 “她还小呢,过个两三年到了要出嫁的年纪,肯定就是我说的木头美人,张口闭口的规矩礼法,言不高声,笑不露齿,无趣得紧。” 萧真:“一大把年纪,背后讲小姑娘的是非,为老不尊。” 甄五多:“就是因为我一大把年纪,才能这样说,换成是你,便是登徒子。” 萧真懒得理他,起身便要出去,甄五多叫住他:“你要去哪儿?” “去隔壁睡觉。” 甄五多:“这屋子这么宽敞,你就不能陪着老父亲一起睡?” 萧真:“让大壮陪你,我不习惯与人同榻而眠。” 甄五多:“我看你将来娶了媳妇还敢不敢这样说!” 萧真回到隔壁,正准备睡下,忽然听到窗外传来噗噗的声音,他警觉地按住剑柄,但是下一刻,他便知道那是什么了。 大鸟的翅膀。 赵时晴的那只鹰? 萧真来到窗前,打开窗户,那只鹰拍拍翅膀便了起来,盘桓在空中。 萧真跃出窗子,那只鹰见他出来了,便向前飞去,竟像是在给他引路。 萧真跟着那只鹰,跃出大婶家的院墙。 晚上住进来时,他便观察过这里的地形,大婶家墙外是两块用篱笆隔开的菜地,菜地的另一端是另一户人家,这两块菜地,一块是大婶家的,一块就是那户人家的。 而此时,就在大婶家菜地边上,蹲着一个人,而那只鹰,便落在那人的肩膀上。 黑暗中看不清那人的脸,可是萧真也能猜到那是谁。 赵时晴。 “赵二小姐,让鹰把我引过来,有事?”萧真声音冷冷。 赵时晴嘻嘻一笑:“没事,我就是好奇,甄公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如果得不到答案,我晚上就睡不着,所以就请甄公子一问究竟了。” 萧真想说,你问我就要告诉你吗?你当你是谁? 可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陪义父来吴地的,他要寻找失散的女儿。” 寻找失散的女儿? 赵时晴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他丢了女儿?什么时候丢的,是不是十年前?在哪里丢的,吴地还是梁地?” 萧真怔了怔,赵二小姐为何这么兴奋? “不是十年前,是三十四年前,当时吴地水患,义父与义母失散,当时义母怀有身孕,后来义父打听到,义母在逃难路上生下一个女儿,再后来义母不幸去世,他们的女儿也被一对过路的夫妻带走了。” 萧真说完,便听到一声闷闷的“哦”,隐隐地竟是透着一股失望。 “赵二小姐可是认识要寻找父母之人?”萧真问道。 赵时晴发出一声与年龄不相符的叹息:“是啊,我认识一个,她现在正在寻找她的亲生父母,不过肯定不是你们要找的人了,三十四年前,她还没有出生呢。” 萧真脑海中灵光一闪,他想起来了,赵时晴并非先梁王亲生女儿,而是养女,莫非她口中这个寻找亲生父母的人,就是她自己? “敢问赵二小姐来吴地又是所为何事?莫非也是来寻亲的?” 赵时晴点点头:“是啊,我也是来寻亲的,甄公子替令尊寻亲时,也顺便帮忙问问,可有十年前丢失女儿的人家。” 萧真打量赵时晴,奇怪,赵时晴并非亲生,这不是秘密,为何以前她不寻亲,而现在却忽然想起寻亲了? 且,现在她应该还在孝期,梁王府又值多事之秋,她不是应该留在王府里吗? 还有,他们今晚住下之后,江平便向房东打理过了,赵时晴是一行四人,除了她,只有一个丫鬟一个小厮,外加一位老人。 梁王府竟然没有派侍卫跟着她? 除非那老人和那小厮都是绝顶高手。 “你从王府出来,家里人可知道?”萧真不得不怀疑,赵时晴是偷跑出来的。 都是为人子女的,偷跑什么的,大家全都经历过。 “当然不是,我是被梁太妃赶出家门的,她不认我这个女儿了,我也不认她,这件事,我父王也知道。”赵时晴可不会替聂氏隐瞒,她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被恶毒养母扫地出门了。 萧真怔住,赵廷晗能够顺利回归梁地继承王位,赵时晴当居首功,莫非梁王府过河拆桥? “梁王和大郡主没有阻拦吗?”萧真问道。 赵时晴:“和我断绝关系的是梁太妃,又不是我哥和我姐,我来吴地他们是知道的,全都支持。” 萧真松了口气,这小姑娘倒是不笨,没有全部断亲。 “你的侍卫呢?没有看到。”萧真说道。 赵时晴:“我故意不带他们的,我走的时候,他们还在睡觉。” 萧真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只好问道:“为何不带他们?” 赵时晴:“我是来找我亲生父母的,他们是梁王府的人,你难道不懂吗?” 萧真:我还真不懂。 算了,哪家都有几个不省心的孩子,赵时晴比起他和萧岳,已经是个乖孩子了。 “你确定是你吴地人?”萧真问道。 赵时晴摇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但我应该不是梁地人,当年我和另外几个孩子是一起被我父王救下的,他们和我一样,都有残疾,我父王在梁地查找我们的亲人,他们几个全都找到了亲人,只有我,一直没有找到,父王这才下定决心将我养在膝下......” “其他孩子全都找到了亲人,只有你没有找到?”萧真来了兴趣,在此之前,他也只知道赵时晴是养女,并不知道当中还有这么多事。 赵时晴又叹了口气:“他们虽然找到了亲人,可也和没找到一样,因为他们是被亲人卖掉的,他们有残疾,即使是亲人,也把他们当成累赘,所以父王没有把他们交给那些所谓的亲人,而是把他们交给了信任的人收养,他们过得都很好。” 萧真眉头锁起,他问道:“你是说你们都有残疾?” 赵时晴点头:“是啊,父王是在一个专门做采生折割的恶丐手里救下我们的,我们都是残疾孩子。” “你说你也有残疾?”萧真忍不住上下打量赵时晴,娇养长大的小姑娘,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有残疾的。 “是啊,我以前是瞎子。”赵时晴说道。 “瞎子?那现在呢,你的眼睛治好了?”萧真不可置信地看着赵时晴,即使在黑夜之中,他也能看到那璀璨双眸中闪烁的点点星辉。 “治好了,我在王府里住下来后,父王便让府里的韩太医为我诊治,二十多天,就治好了。” 萧真又是一怔,若有所思:“没想到梁王府里藏龙卧虎,竟然还有一位擅治眼疾的国医圣手。” 他想起了孝康皇帝。 虽然那时他还是个孩子,可也知道孝康皇帝患眼疾之事,当年寻遍名医,太医院更是全体出动,可最终也没能治好孝康皇帝的眼睛。 梁王府的这位太医姓韩,韩家在太医院的地位举足重轻,这位韩太医虽然远在梁王府,可京城的那些韩家人,难道对他的能力丝毫不知?或者故意隐瞒? 若是如此,那么韩家要好好查查了。 “这位韩太医还在梁王府吗?”萧真问道。 赵时晴不知道他为何会对韩太医感兴趣,忙道:“在啊,韩太医一直都在王府之中。” “既然你是先梁王在梁地所救,而其他孩子也都是梁地人,那你为何会想到来吴地寻亲?”萧真还是不解。 赵时晴觉得这也没有必要隐瞒,她实话实说:“首先我和另外几个孩子都是那恶丐买来的,但是却有不同,另外几个孩子都是被自己的亲人卖给人牙子的,人牙子又卖给那个恶丐,而我却是那名恶丐从一个外地拐子手里买下来的,那个拐子专门买卖残疾小孩,最是可恨,可惜他早已不知逃去何处,一直没有抓到他。 而我之所以会来吴地,是因为我在京城时看到来自吴地的布匹,忽然心有所感,脑海中回荡起织机织布的声音。 在那之前,我从未见过织机,更没有听到过织布的声音。 而吴地产布,所以我就来了吴地。” 萧真的眉头越蹙越紧,忽然有什么似曾相识的东西从脑海中一闪而逝,无法捕捉。 他问道:“那年你被先梁王救下时,是几岁?” 赵时晴说道:“那是十年前,我当时五六岁吧,我也不知道具体年龄,因为小郡主是五岁,我和她差不多大,长得又有几分相似,所以便当我也是五岁。” “你既然已经五六岁,难道不知道自己来自何处吗?”赵时晴明明是个很伶俐的小姑娘啊。 赵时晴指指自己的脑袋:“我被灌了很多药,虽然没有变成小傻子,可却失去了记忆,来梁王府之前的事,我全都不记得了。我当时除了是瞎子,身上还有很多伤,肋骨也断掉了,好可怜的。” 盲女,很多伤,十年前,吴地,小女娃? 萧真猛的伸手,按住了赵时晴的肩膀:“你被先梁王救下时,是几月?” 第七十九章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 赵时晴不加思索:“五月初二。” 她之所以会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从此以后,这一天便成了她的生日,每年一进五月,她便会从白鹤山回来,一是过端午节,二是庆生。 虽然她是孩子,庆生也只是端秀宫里的一桌酒席,可是她很开心, 话一出口,赵时晴便察觉到萧真竟然按着她的肩膀! “把你的爪子拿开!” 萧真怔了怔,慌忙把手收了回来,藏在背后。 赵时晴冷哼一声:“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田间地头,动手动脚,居心叵测!” 不愧是萧小肃的哥哥,天选挨打人。 萧真忙道:“抱歉,不好意思,对不起,无意冒犯,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 天呐,活了两辈子,萧真还是第一次被人当成登徒子。 赵时晴冷笑:“我记仇,这事没完,我记住了。” 萧真......记仇?什么意思? 赵时晴又哼了一声,回归正题:“说吧,什么事让你这么激动?” 难得啊,自从她认识萧真,这个萧真就和活死人一样,可是刚刚,她分明感觉到了萧真的兴奋。 萧真看着她,月光如水,冲淡了赵时晴脸上的青涩,凭添了几分柔婉,而萧真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另一张脸,那是一个面容模糊的小女娃,像个脏兮兮的破布娃娃,被一群狗围在中间。 狗? 萧真刚刚想到狗,便听到一声猫叫,接着,一只猫不知从哪里窜出来,跳到了赵时晴的肩头,挑衅地看着萧真,似乎在说:这个肩膀是你能按的吗? 刹那之间,萧真想起了京城那漫天的乌鸦,想起了刚刚那只小鹰,赵时晴,她好像天生便与动物有着不同寻常的亲近。 就像十年前的那个小女娃,她除了眼盲,身上还有很多伤,可唯独没有被狗咬过的伤痕。 那些狗不是想要伤害她,而是保护? 他缓了缓,对赵时晴说道:“十年前的四月初五,我去往白凤城,途经青庐县,在路边的竹林里看到一个满身是伤的盲眼女童,女童大约四五岁的样子,当时她身边围着一群野狗,我的侍卫赶走野狗,救下了那个小女童。 当时小女童受了伤,于是我们就把她送到一个郎中的家里,并且留下诊金,委托那名郎中为她寻找家人。” 说到这里,萧真长舒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如果那个女童是你,那么便是我识人不清,把你送进了火坑,那名郎中定然不是好人。” 赵时晴整个人全都石化了,她张着嘴,看着萧真怔怔发呆,好一会儿,她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你是说,十年前,你救过一个小女娃,那个小女娃是我?” 萧真点点头:“结合你对自己来历的猜测,我怀疑那个小女娃就是你。” 赵时晴直勾勾看着萧真,如果目光有穿透力,萧真的那张假脸已经千疮百孔。 “是青庐县?”赵时晴问道。 萧真再次点头:“严格说来,是青庐县通往白凤城的一条小路上,不是官道,因为当时我是趁着我父母不在府里,偷跑出来的,时间有限,所以那天我花了五两银子,才打听到有一条近路可以通往白凤城。” “那你还记得那条路吗?”赵时晴迫不及待地问道。 “记得,而且我现在的四名侍卫当中,有两人就在当年跟我一起去白凤城的随从之中。即使我有记不清的地方,他们也会记得。” 毕竟,当年他也只是一个年仅八岁的孩子,小孩子虽然记性好,可是童年记忆会随着成长渐渐淡去。 下一刻,萧真的衣袖便被扯住,他低头看去,一只白生生的小手正紧紧抓着他的衣袖。 “把你的爪子拿开!” 赵时晴一怔,连忙缩手。 萧真:“我记仇,这事没完,我记住了。” 赵时晴:好尴尬。 但,只要自己不尴尬,那么尴尬的就是别人。 赵时晴满脸堆笑,看着萧真的目光就像是在看活菩萨。 “萧大公子,不对,甄公子,有缘千里来相会,咱们竟然在这小小的农家小院里见面了,这就是缘份啊!” 萧真:“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田间地头,动手动脚,居心叵测。” 赵时晴笑得像是一朵喇叭花:“甄公子,小女子听闻青庐县美丽富饶,民风淳朴,甄公子一定也想去游览一番吧,小女子不才,想给甄公子做向导,不知甄公子意下如何?” 萧真:难怪赵廷晗同意她出门,家里有这么一个小妹妹,肯定是从早笑到晚,没病也要笑出病来。 他忽然又想起了公主娘和驸马爹,难怪他们一直想要女儿,女儿能逗他们笑,儿子...... 赵时晴并不知道萧真在浮想连篇,她没有等到萧真的回答,便开心地说道:“甄公子这是同意了,好啊,明天我们就去青庐县,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明早就出发!” 萧真......明明我什么都没说。 可是小姑娘这么高兴,他忽然觉得,如果让她扫兴好像是一件很煞风景的事。 算了,反正他和甄五多的行程里,原本也有青庐县,那就提前几天去吧,萧岳就在庐州城里,等他们从青庐县回来也能见到。 ...... 从菜地回来,赵时晴激动得睡不着觉,她索性坐了起来,把小妖抱到怀里。 萧真捡到的小女娃究竟是不是她呢,当时只顾着激动了,并没有细想,现在仔细想一下,便越想越像。 青庐县,吴地织机最多的两个县之一。 符合她的猜测。 盲眼女童,身上还有伤,四五岁。 符合她被父王救下时的样子。 最重要的就是时间,萧真是四月初五捡到女童,而父王是五月初二救下她的,从青庐县到梁都,如果日行夜宿,不做停留,二十多天便能到达,而当年那名恶丐承认是三天前在城外把她买下来的。 因此,时间上也同样符合。 现在看来,她就是萧真捡到的小女娃。 次日一早,萧真便看到了顶着两个黑眼圈的赵时晴。 “一晚上没睡?”萧真问道。 “睡不着啊。”赵时晴笑容灿烂,萧真有一刹那的恍惚,这么高兴? 萧真陪甄五多吃早食,说道:“我要去青庐,你若是不想去,就在这里等着我,大约三四日我便回来了。” 甄五多奇怪:“不是说好的先在庐州城里打听消息吗?怎么忽然就要去青庐呢?” 萧真:“有事。” “什么事?比你老爹我还重要?”甄五多问道。 萧真:“和你没关系,少打听。” 甄五多忽然想起刚刚在院子里看到的那个笑得眉眼弯弯的小姑娘:“你该不会是和那位赵二小姐一起去吧?” 萧真:“都说了让你少打听。” 甄五多:“那就是了,原来是重色轻爹。” 萧真:“你不要胡说,赵二小姐还小呢。” 甄五多:“也不小了,过个两三年就该嫁人了,你和阿爹说实话,你对她有没有......” 话还没有说完,萧真已经起身走了。 甄五多骂道:“臭小子!” 可是心里却又好奇得不成,高声喊道:“阿大,阿二,快去备马,我老人家也要跟着他们一起去。” 他倒要看看,那个臭小子和小姑娘相处是什么样子。 西厢,赵时晴对赵行舟说道:“我要先去青庐,你就不要跟着我一起去了,我在城里租了房子,你如果没有地方住,可以先去那里住下,我写封信,你到时把信交给我朋友,他们会收留你的。” 赵行舟一听,立刻说道:“老夫没有去过青庐,就和你们一起去吧。” 赵时晴摇摇头:“谁知道那边查不查路引,你又没有路引,还是不要跟我们一起去了,万一连累我们也不能进城,那就不好了,总之,你不许跟着!” 赵时晴在庐州住过,庐州对路引查得也不严,州城如此,下面的县城也不会严到哪里去,赵时晴不想带着赵行舟,不是因为路引,而是她想快点到青庐,而赵行舟的骑术太差,带上他只会拖慢她寻亲的速度。 无论赵行舟说什么,赵时晴就是不答应,最后,赵行舟只能眼巴巴看着那三人一猫走出村子。 出了村子,赵时晴便和萧真汇合,意外发现,萧真的义父居然也跟着。 “你义父骑术如何?”这是赵时晴目前最关心的问题。 萧真:“一般。” 赵时晴有点失望,可那是萧真的义父,不是她的,她不能像对赵行舟那样严词拒绝。 但是很快,赵时晴就重又开心起来,他们上路了,去往青庐的路。 萧真已经不太记得那条路怎么走了,但是江平和蔡安都还记得。 下午的时候,他们已经踏上了青庐通往白凤城的那条近路。 赵时晴勒住缰绳,放眼望去,路边都是一片片的竹林,竹影如海,即使已是秋末,依然青翠。 秋风起,绿浪泛起涟漪,青岚浮动,竹叶簌簌,宛若低语回荡在山林之间。 “二小姐,您可是想起什么了?”凌波关心地问道。 赵时晴闭上眼睛,让自己陷入黑暗之中,但是很快,她又睁开双眼,对凌波摇摇头:“没有。” 萧真向这边看了看,收回目光,对江平和蔡安说道:“你们还记得是哪一片竹林吗?” 两人一起摇头:“暂时还没有,我们再看看。” 甄五多一直默默看着他们,直到此时才开口问道:“那小姑娘为何要找竹林?” 萧真只好压低声音说道:“她在寻找亲生父母。” 甄五多:“你怎么不早说?哎呀,原来这就是我的女儿啊,我早就该想到的,也只有我和玉竹才能生出这样天生丽质的女儿啊。” 说着,甄五多催马便冲着赵时晴而去,萧真眼急手快,掉转骡头,挡在他前面:“你脑子清醒一些,你看看你几岁,她几岁?” 甄五多:“那她几岁?” 萧真叹了口气:“十年前她只有四五岁,你说她现在几岁?” 甄五多顿时像是被人抽走了骨头,瘫在马背上:“唉,我的女儿啊,你在哪里啊你在哪里......” 忽然,他哎了一声,对萧真说道:“你发现没有,这小姑娘和我长得很像。” 萧真:“没看出来。” 甄五多:“你看我的眼睛,再看她的眼睛,是不是一样?” 萧真没好气:“你是三角眼,她不是。” “什么三角眼,我是杏仁眼,杏仁眼,唉,和你说你也不懂,我年轻时是杏仁眼,后来老了,眼皮松了,就变成现在这样子了,你别不信啊,就那小姑娘,别看现在好看,她老了以后眼睛也和我一样。” 萧真懒得理他,看到江平和蔡安向着一片竹林走去,他便打马跟上。 甄五多很无奈,小声嘟哝:“我年轻的时候长得可俊了,人送外号小白龙,眼睛又黑又亮,和这小姑娘一样,别提多好看了。” 萧真一边走一边嘀咕,可别让赵时晴听到甄五多说的话,否则非打起来不可。 赵时晴离得稍远,没有留意他们在说什么,她看到萧真和那两名侍卫从一片竹林里出来,又走进另一片竹林。 众人又走了约莫四五里,萧真三人再次策马走进路边的一片竹林,可是很快,萧真便从竹林里走了出来,没有骑马,远远的,冲着赵时晴招手。 赵时晴眼睛亮了,催马疾奔而去。 到了近前,她问道:“是这里吗?” 萧真点点头:“这里最像。” 赵时晴翻身下马,和萧真一起走了进去。 没走多远,便看到江平和蔡安站在一块石头旁边,看到他们来了,江平说道:“赵二小姐,当年是我第一个冲进竹林的,当时那个小女娃就在这块石头旁边,有一只黑狗趴在石头上面,还有几只在那个小女娃身边,小女娃在哭。” 赵时晴走到那块石头前面,问道:“确定是这里?” 江平指着石头上的一道缝隙:“当时我们挥刀冲过来,那些狗便跑了,我还想吓吓它们,便一刀劈在石头上,差一点砍到小女娃身上,还被老蔡埋怨了几句。” 蔡安微笑:“那时我们也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年,血气方刚,冒失冲动。” 江平也笑了:“是啊,那次回到京城,我们都被扣了三个月的月银。” 那次,他们没有阻拦萧真,还和小主子一起跑到吴地,佳宜长公主回到府里,发现儿子不见了,大发雷霆。 第八十章 黑心郎中的下场 江平和蔡安缅怀那一去不复返的青葱岁月,赵时晴却忽然躺了下去,萧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小姑娘双目微翕,神情平静,浓密的睫毛如蝶翼般微微颤动,阳光透过密匝的竹叶,斑驳光影在她的脸上浮动流淌。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赵时晴重又睁开眼睛,入目是竹叶织就的青色屏障,她坐起身来,冲着萧真缓缓摇头:“我想不起来了。” 小姑娘声音清甜中透着丝丝伤感,江平和蔡安这两个风里来雨里去的粗汉子,一下子竟然有些手足无措,救命,哄小姑娘这种事还是萧驸马最拿手,他们这些粗人哪里懂啊。 江平忙道:“二小姐别着急,小的知道那个郎中住在哪里,到了那里,您说不定就想起来了。” 蔡安也道:“对对对,当时您受了伤,一直在哭,后来哭着哭着就昏死过去,想不起来也很正常。” 赵时晴吸吸鼻子:“有劳两位大哥,还请你们带路。” 四人走出竹林,翻身上马,继续前行。 赵时晴骑马从甄五多身边经过,见这胖老头正直勾勾地看着她,赵时晴不明所以,笑着打招呼:“甄老伯好。” 直到赵时晴从他身边走过去,甄五多还在盯着她的背影看。 萧真一掌拍在甄五多的手臂上,甄五多吓了一跳,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 “你干什么?人吓人能吓死人的。”甄五多捂着胸口,吓死他老人家了。 萧真冷声质问:“你盯着人家小女娃看什么?为老不尊!” 如果是其他老头也就罢了,可是甄五多臭名昭着,这就是一个好色之徒。 甄五多连忙为自己解释:“什么为老不尊啊,我比那戏台上的窦娥还要冤,我就是觉得这小女娃长得像一个人,越看越像。” 萧真冷笑:“是,她长得像你,你已经说过一遍了,可是除了你自己,没人这样觉得。” 甄五多把头摇得像拨浪鼓:“错了错了,她不但像我,也像玉竹,你知道玉竹是谁吗?就是你娘,是我那独一无二的拜过堂成过亲的妻子。” 萧真:“若是在大街上,你指着一个小姑娘,说人家长得像你老婆,你猜会怎么样?” 甄五多不解,虚心发问:“会怎么样?” 萧真:“打一顿再送官,登徒子!” 甄五多摸摸自己的老脸,挨打还要送去见官,还要被骂登徒子,听上去好像挺丢人。 “我的儿,阿爹没有骗你,那小女娃真的像你娘。”他小声说道,生怕被别人听到。 萧真:“哪里像?别说是眼睛啊,眼睛已经说过了,你说像你。” 甄五多忙道:“不是眼睛,也不是鼻子和嘴巴,唉,我也说不清楚,就是像,很像,可又说不出具体是哪里像,对了,这叫感觉,就是我一感觉就感觉出来了,你懂吗?” 萧真摇头:“不懂。” 甄五多:“这样浅显的事,你怎会不懂?” 萧真:“确实不懂。” 甄五多叹气,好大儿哪里都好,就这点不好,严肃古板不会变通,明明只有十八岁,却比他这六十九岁的还要古板。 ...... 相对于相似度极高的竹林,村庄便好找多了。 一个时辰后,他们便来到了一个村子。 江平和蔡安轻车熟路来到一个院子外面,敲响院门,开门的是个老苍头。 江平问道:“请问,可是有位郎中住在这里?” 老苍头没好气地说道:“不是不是,什么郎中,这里没有。” 江平和蔡安面面相觑,他们全都确定,这里就是那个郎中的家。 虽然带那小女娃进去的人不是他们二人,可是当时他们就在外面,如果只有一个人记错也就罢了,可不但他们两个人全都记得,那个郎中的家就在这里,就连萧真也有印象。 江平从怀里摸出十几个铜钱,塞到老苍头手里:“老人家,我们早年来过你们村,请住在这里的郎中治过病,现在又从这里路过,便想登门感谢,却没想到他已经搬走了,不知老人家可否知道他们一家搬去何处了?” 村里和城里不一样,城里若是搬走了,与邻居多半也就从此断了联系,但是村子里大多沾亲带故,故土难离,所谓搬家,也就是从村子东头搬到西头。 收了铜钱,老苍头的脸色好多了,煞有介事的四下看看,压低声音说道:“听口音你们是外乡人吧,难怪你们不知道,我实话和你们说,那郎中被人打死了,他的妻儿也在村里住不下去了,把房子卖给我们家,就去投奔娘家了。” 江平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那个郎中为何会被人打死?” 老苍头说道:“他可缺了大德了,村里老孙家三代单传,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么一个大金孙,当眼珠子一样,那孩子淘气,从树上摔下来,把腿摔断了,落下残疾,走路有点瘸,但是这也不影响传宗结代,是不是? 可那郎中缺德啊,他把那孩子骗到家里,迷晕后给卖了! 咱们这片有个王拐子,那王拐子早就被他们村里给赶出来了,四里八乡的人见他就打,谁能想到,那郎中竟然和那王拐子有勾结,他把老孙家的大孙子卖给了王拐子。 可是他虽然供出了王拐子,可是那王拐子早就跑了,连衙门都抓不到他。 老孙家岂肯善罢甘休,就把那郎中活活打死了,如果不是那郎中的老婆苦苦哀求,老孙家差一点就让这郎中也断子绝孙。” 老苍头话音刚落,便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他是什么时候被打死的?” 赵时晴和萧真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老苍头说的话,他们全都听到了。 老苍头见他们二人衣着考究,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不敢大意,连忙说道:“这是十年前的事了,我记得很清楚,这是中秋节的前一天,正是一家团圆的日子,老孙家的婆子哭天抢地,好不可怜。” 赵时晴面色冰冷:“看来是卖孩子尝到甜头了,没有送上门来的,便去偷村里的孩子,兔子还不吃窝边草,他被打死也是活该。” 萧真问道:“那个王拐子是哪个村的,你说衙门也抓不到他,那他是被报官了吗?” 老苍头说道:“他是西五里村的,离这里很近,不过他早就被西五里村轰出来了,你去村里也找不到他,他是在衙门里挂上号的,城门前还贴过他的海捕公文呢,可惜没有抓到他,说不定也和那郎中一样,被苦主活活打死了。” 大雍律法规定,因拐带良家子被苦主打杀,证据确凿,杀人者无罪。 所以在大雍,当街打死拐子,那是大快人心的好事。 赵时晴问道:“老孙家还住在村里吗?他家的孙子丢了,可有人承宗?” 老苍头叹了口气:“那老孙家也可怜啊,好好的大孙子就这么丢了,虽然有一堆堂侄从侄可以过继,可那丢了的是自己的孩子啊,那孩子丢了多久,老孙家就找了多久。 老孙和儿子全都在外面找孩子,家里的地早就租出去了,老孙婆子和儿媳妇留在家里,两个女人白天哭晚上哭,没过多久,那儿媳妇就疯了,掉到河里淹死了,老孙婆子在家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了,是村里帮忙办的丧事。 那年过年,老孙父子回来,才知道家里的女人全都死了,两人把家里的地卖了,拿上钱就走了,好几年没回来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想来那孩子还是没有找到,如果找到了,也该带回来给他奶和他娘上坟吧,唉,可怜啊!” 众人一路无语走出村子,到了村口,赵时晴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这个她曾经来过的小村庄。 “和我一起从那恶丐手里救下来的孩子当中,有一个是瘸腿的,后来被韩大夫收养,跟着韩大夫学医,过得很好,他是梁地人,是被亲舅舅给卖掉的,他不是老孙家的孩子。” 赵时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告诉身旁的萧真。 “对不起。”萧真轻声说道。 赵时晴抬头望着他:“为什么要对我道歉?” 萧真深吸一口气:“当年我不该把你交给一个不知底细的陌生人,如果我把你送去衙门,请衙门寻找你的亲人,只要我留下诊金,衙门也会请大夫给你医治......”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十年前的萧真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他还不知危机四伏,人心险恶。 赵时晴咧开嘴,露出一个八颗牙的笑容:“不要这样说,如果不是你恰好路过把我救下来,我在竹林里说不定早就死了,不是所有的路人都会救人的,再说,那个黑心郎中虽然把我卖掉了,可我却也因祸得福,遇到了父王,父王对我视如己出,这十年来,我没有受苦,我过得很好很好,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出手相助,所以,甄公子,我要谢谢你。” 说着,赵时晴撩衣便要跪倒,萧真眼疾手快,伸手阻止,刹那之间,他想起当日在观星楼,他也是这样跪下,给赵时晴磕了三个响头,感谢赵时晴对他父母的救命之恩。 电光火石间,萧真明白了! 难怪,前世没有赵小四,前世的梁王只有三个儿女,没有名叫赵时晴的养女。 他一直都奇怪,为什么这一世,会有这么多的变数。 父母没有死在紫藤山庄,萧肃没有死在来梁地的路上,萧家与梁王府没有反目成仇,没有萧家与梁王府的兵戎相见,朝廷也就没有理由向梁地派兵,赵廷晗不但没有死,而且顺利回到梁地。 这几件事中,全都有赵时晴的参与。 也就是说,这一世的所有改变,最大的变数便是多了一个赵时晴。 萧真一直想不通的事,这一刻,他想通了。 因为八岁时的那个梦,其实那时他便已经记起了前世,只是支离破碎,他并不知道那便是自己的前世,年幼的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去白凤城亲眼见见那个表舅。 前世的他,没有做过那个梦,所以他没有去白凤城,也就没有遇到赵时晴。 他没把赵时晴交给那名黑心郎中,赵时晴也就没有被转卖到梁地,没被梁王救下,更没有成为梁王的养女。 无论前世的她是生是死,她都不是赵时晴,不是梁王府二小姐。 而这一世,因为有了她的出现,自己的父母才得以侥幸不死,萧肃也是被她救下来的,赵廷晗就更不用说了,京城的乌鸦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不怪我害得你被拐卖就好,再说,你救过我的父母,也救过小肃,若说感谢,我更应该感谢你。” 赵时晴一想也是,对啊,差点忘了,她救过长公主和萧驸马,当然,萧小肃也是她救的。 “哎呀,你不是已经赔给我一座山了吗?咱们两清了,就不要再谢来谢去的了,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多谢你告诉我这些事,否则,我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查到这些事。” 萧真说道:“一个受伤又眼盲的孩子,哪怕有野狗相助,也不会走得太远,对了,我发现你的时候是清晨,也就是说,你可能是晚上丢的,想来你的家,就在这附近,不会离得太远,咱们就在附近打听一下,问问十年前,有没有丢失孩子的人家。” 萧真挥手叫来李喜:“你去衙门查一下,十年前的四五月,有没有女儿丢失报官的。” 李喜领命,快马加鞭,向离得最近的衙门而去。 萧真吩咐完了,一转身,却见赵时晴的那只鹰不知何时飞来了,赵时晴抱着它的脑袋,正在和它说着悄悄话,也不知和那只鹰说了什么,那只鹰像是听懂一样,居然点了点头,然后拍拍翅膀飞走了。 接着,赵时晴又掏出了那只猫,同样是和那只猫说了会儿悄悄话,手一松,那只猫便跑得没影了。 萧真虽然早就发现赵时晴与动物之间有着一种莫名的亲近,可是看到这一幕,他还是怔了怔,却听到身后传来甄五多的声音:“一样一样,就连喜欢猫也是一样的。” 萧真转过身来,问道:“你说什么一样?” “你娘啊,她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姑娘了,全村的猫都爱来我们家,她也总像这样,抱着猫说悄悄话,还说她能听懂猫在说什么,我不信,她就瞪我,一甩辫子,你爱信不信, 你不知道,她说这话时有多可爱。” 第八十一章 姓时的人家 萧真怔住,他看着甄五多,目光深深,如藏在山谷中的寒潭,深不见底,看得甄五多心里发慌,他的好大儿,哪里都好,就是小小年纪心思太深。 一看就是能成大事的,像他! 甄五多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了自我安慰,人生美好,又是炫耀儿子的一天。 萧真收回目光,又叫来许乐:“去把方圆百里的人牙子全都找出来,让他们回忆,十年前的四五月里,有没有丢失女儿的人家。” 这个听上去似乎很难查找,可实际上,因为丢失女儿,而报官或者悬赏寻人的人家并不多。 把人全都安排出去,几人原路返回,又回到那片竹林。 一个四五岁满身是伤的盲眼女童,即使有野狗相助,也不会走出很远,更何况那还是在晚上。 泥鳅很快便找来了两名当地人,一个是三十出头的汉子,另一个是五十左右的老者。 赵时晴问道:“请问这附近有几个村子,离得最近的是哪个?” 两人怔了怔,却一起看向站在赵时晴身边的萧真,那汉子陪笑问道:“这位公子,你们是来我们这里收布的吗?” 赵时晴暗暗翻个白眼,我礼貌询问,你们不理我,反而去看萧真的冷脸,还不是看我是小姑娘吗? 果然,那两人求仁得仁。 萧真没好气地说道:“少废话,问你们话呢?” 老者忙把那汉子拉到身后,哈着腰,对萧真说道:“我这儿子没见过世面,公子莫要和他一般见识,这附近有五个村子,离得最近的是黄竹村,从这条路往前走,有个岔路口,往东翻过一个山坡,就是黄竹村了,小老儿祖祖辈辈都在黄竹村。” 萧真的声音那冷得能冻死人:“另外四个村子呢?” 老者忙道:“离我们村最近的是竹西塘,那村子虽大,却有一半是外来的,织布的都是本乡本土的,竹西塘有织机的人家也只有十几户,因此,公子若是要收布,还是去我们村吧。” 萧真微微蹙眉:“竹西塘为何会有一半的人家是外来的?” 老者解释:“这话就远了,以前没有竹西塘这个村子,那一片地有一半是荒地,还有一半属于我们黄竹村。 小老儿年轻那会儿,有一年吴地东部下了整整一个月的大雨,有些地方都给淹了,百姓四处逃难,咱们这里雨水小,灾情小,后来洪水退了,很多外地来逃难的人家也没有回去,就在这里落地生根了。 为了安置这些流民,衙门从黄竹村一分为二,再加上一半的荒地,就建成了现在的竹西塘。 因此,竹西塘有一半是以前黄竹村的人,还有一半就是逃难来的外乡人。” 老者话音刚落,甄五多就凑了过来:“你说的可是三十四年前的事?” 老者想了想,道:“差不多三十四五年前了,小老儿那时只有十四五岁,现在已经五十了。” 甄五多又问:“你们这五个村子,当年有没有去逃难的?” 老者摇头:“据我所知是没有,我们这里虽然也下雨,但只有几天是大雨,其他时候都是小雨,而且我们这里有山,地势也高,没有听说哪家的房子会冲倒了,那年虽然田里减产,可是我们家家户户都织布,那时的布匹虽然不如现在好卖,可也能换粮食贴补家用,那两年虽说日子艰难,可也没到要逃难的地步。” “那除了竹西塘,还有其他村子里有逃难来的外乡人吗?”甄五多问道, 老者再次摇头:“当年肯定没有,如果现在有外乡人,也是后来迁过来的。 当年衙门之所以要新建一个村子,就是因为我们这些村子全都不想接纳那些外乡人,恰好我们黄竹村里姓李的那户人家总是没事找事,衙门索性新建了一个村子,把老李家全都划到了竹西塘。” 甄五多对自己的随从喊道:“快快,扶老夫上马,去那个啥竹西塘,快去!” 赵时晴看向萧真:“咱们也去吗?” 萧真:“不用管他,咱们先去最近的村子。” 老者大喜,直到现在,他还是把这些人当成来收布的外地商贾。 黄竹塘村子不大,现在全村五十多户人家,有四十多户是姓黄的,其他十户人家分别是三个姓氏。 那老者和他儿子也是姓黄的,当年把老李家赶出黄竹村的事,至今仍被黄家人引以为豪。 黄老头和他儿子,带着萧真和赵时晴在村子里转了一圈,最后把他们带到了自己家。 黄老头家里有四台织机,他的老伴和儿媳,连同两个女儿都是家里的经济支柱。 赵时晴说她想看看织机,黄老头连忙叫来他的小女儿,让她陪着赵时晴去看看家里的织机和布。 赵时晴看到黄老头的小女儿时怔住了,她原本以为,尚未出嫁的姑娘,又是家里最小的,想来也就是十几岁,可是万万没想到,眼前的姑娘眼角已经有了细碎的纹路。 她悄悄问道:“姐姐今年几岁了?” 黄二姑娘低声说道:“三十了。” 赵时晴怔住,黄二姑娘三十,那黄大姑娘呢? 黄大姑娘三十四岁! 她带着凌波去两个姑娘的房间看织机,这才知道,原来黄竹村里像她们姐妹这样三十多岁还没有出嫁的还有几个,她们都是家里赚钱的顶梁柱,父母和兄弟都已承诺,要给她们养老,等她们百年之后,让侄儿给她们打幡。 黄大姑娘告诉赵时晴:“去年我爹就给我们两个买了一块福地,就在我家祖坟旁边,将来我们姐俩儿可以埋在那里。” 赵时晴过了好一会儿,才让自己缓过神来,她问道:“你们这里的姑娘这么能干,应该没有卖女儿的事情吧?” 黄二姑娘笑着说道:“肯定没有啊,哪家的姑娘都是宝。” “那你们记得十年前,村里有没有哪户人家丢了一个女儿?” 两人想了想,黄二姑娘说道:“那就只有老刘家了。” 黄大姑娘接过话头:“不是,刘二花没有丢,她是跟着她表哥跑了,老刘家为了遮丑才说她走丢了的。” 黄二姑娘说道:“那就没有了。” 赵时晴说道:“能和表哥一起跑,那肯定不是小女娃了,我说的那个孩子只有四五岁。” 黄大姑娘说道:“那就更没有了,咱们这里四五岁的小女娃,就已经跟着家里大人学织布了,别看年纪小,能干好多活,还能帮着阿娘带弟弟,若是哪家的小丫头走丢了,家里肯定会找的。” 黄二姑娘问道:“姑娘,你确定那丢孩子的是我们黄竹村的吗?” 赵时晴说道:“不确定,不过应该是这一片的,对了,那小女娃是瞎子,眼睛是盲的。” 黄二姑娘眼睛亮了,对黄大姑娘说道:“姐,你还记得不,以前常来咱们村里的那个嫂子,姓什么来着,她家女儿不就是个瞎子吗?我记得咱娘那时常说她家人脑子有病,有给那小瞎子求医问药的功夫,还不如找个偏方生个儿子。” 黄大姑娘点点头:“我记得她,傅嫂子,她家是外乡人,后来搬过来的,她还帮她男人来咱村里收过布,不过村里人都知道她家是竹西塘的,不肯把布卖给她,不过她总去五叔家里买肉,五婶说她是个挺好的人。” “她姓傅?这是她的姓,还是她婆家的姓?”赵时晴问道。 姐妹俩一起摇头:“这就不知道了,我们还是听五婶叫她傅嫂子的。” 赵时晴又问:“那这附近有姓时的人家吗?时辰的时。” 她知道自己名字的来历,虽然那件绣着时字的破衣裳早就不知去了哪里,可是从她重新有记忆开始,父王便和她说过这件事,女孩子很少用这个字做名字,所以她一直怀疑时是姓。 两人再次摇头:“我们村里肯定没有。” “你们说的那个傅嫂子,现在还来村里买肉吗?”赵时晴问道。 “哎呀,说起来好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她了,也可能是我们村里的人都不肯把布卖给她们竹西塘的人,所以就不来了吧,再说,这四里八乡也不是只有五叔一个屠户。”黄大姑娘说道。 离开黄家时,赵时晴买了几匹布,她低声对姐妹俩说道:“我说的话,你们可能不爱听,就当我胡说吧,你们如果可以,就多存私房钱,靠谁都不如靠自己,钱是你们赚的,就是你们的,谁要也不给。” 姐妹俩低头不语,赵时晴在心里默默叹息,谁也不是傻子,她想到的姐妹俩应该也想到了,只是人生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走出老黄家,萧真说道:“现在去哪里?” 赵时晴说道:“去竹西塘!” 黄竹村距离竹西塘并不远,两个村子紧紧相连,但是正如黄老头说的那样,竹西塘很大,进了村子便是竹林,要走上很长一段路,才能看到人家。 走到一户人家门口,那家的大门半敞着,可以看到两个小娃正在院子里追逐打闹,一个妇人粗声大气地骂道:“你们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从早闹到晚,一刻也不停!” 泥鳅缩缩脖子,硬着头皮问道:“婶子,和您打听打听。” 听到有人说话,那妇人和两个孩子齐齐看了过来,妇人问道:“打听什么?” 赵时晴走到泥鳅身边,对那妇人说道:“婶子,请问咱们村里没有一户姓时的人家?时辰的时。” 那妇人想都没想:“没有姓时的。” “那姓傅的呢?我表姨早些年嫁到这边,她家姓傅。”赵时晴又问。 “也没有,什么姓时姓傅的,都没听说过。你们两个,都给我进屋,早上刚换的干净衣裳,又给弄脏了!” 妇人不再搭理赵时晴和泥鳅,揪自家孩子去了。 赵时晴叹了口气,泥鳅忙道:“二小姐,要不你再闭上眼睛试试,说不定能找到感觉呢。” 赵时晴说道:“既然来了,那咱们就多问几个人吧。” 几人继续前行,却不知道刚刚那妇人揪着两个泥猴似的孩子回到屋里,她婆婆一边织布,一边问道:“刚刚你在院子里和谁说话?” 妇人说道:“是来找人的,什么姓时姓傅的,咱们村子里哪有姓这个的。” 她婆婆想了想,咦了一声:“该不是来找时婆子她们家的吧。” 妇人好奇:“哪个时婆子,我怎么不记得这个人?” 她婆婆白她一眼:“你能记得才怪,你嫁过来时,时婆子一家早就搬走了。” 妇人说道:“搬走了?” 她婆婆说道:“就是村西头,让李老四一直惦记着的那个院子,就是时婆子家的。” 妇人想起来了:“李老四不是说那家人死在外地了吗?怎么您说他家是搬走的?” 她婆婆冷哼一声:“别听李老四瞎说,他就是看人家一直没回来,就想白得一个院子。他就是仗着自己是姓李的,想占便宜,里正爷可不惯着他,那老时家虽说是逃难来的,时婆子的儿子读过书,会做生意,别看他家没有地,可家底厚实着呢,他家的房子是咱们村里盖得最好的,要不怎么就让李老四盯上了呢。 李老四说人家死在外地了,还说人家是绝户,人都死光了,那院子就该还给村里,我呸,不要脸的东西,就会欺负咱们这些外地人。” 这时,外面响起瓷器破碎的声音,一个孩子喊道:“娘,栓子把碗打破了。” 妇人大怒,高喊着冲了出去:“小栓子,你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她婆婆放下手里的活计,追了出去:“你悠着点,小孩子肉嫩,你别往死里打。” ...... 婆媳俩忙着对付熊孩子,却不知道,刚刚还被她们骂不要脸的李老四,此时正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站在他家门口的这几个人。 “你们找姓时的?” 见这人是个粗壮汉子,泥鳅连忙把赵时晴挡在身后,说道:“是啊,这位大叔,请问咱们村里有没有一户姓时的人家?” 李老四摇头:“没有,你们打听姓时的干啥?” 第八十二章 开满蔷薇花的小院 赵时晴正想说是来找亲戚,话到嘴边心里一动,抢在泥鳅前面说道:“早年我爹借了他家二十两银子,后来我爹就去了梁地做生意,一直没有机会还钱,这次我们恰好从这里路过,就顺便把银子还了,也替我爹了却一桩心事。” 李老四眼睛一亮,说道:“原来你们是来还钱的啊,这年头难得还有你们这样的人了。” 赵时晴笑了笑:“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李老四再次打量她和泥鳅,见两人都是十四五岁,再往他们身后看去,没有看到大人,只有一个和他们差不多年纪的小丫头。 赵时晴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去,也是一怔,萧真和江平他们呢? 明明过来敲门时,他们还在呢。 李老四却已心花怒放,只有三个小崽子,没有大人跟着,活该让他发一笔横财。 他转身冲着屋里喊道:“大郎二郎三郎四郎,来客人了,快请客人进去。” 说话之间,堂屋里便冲出四个后生:“阿爹,谁来了?” 李老四忙道:“来客人了,快请这两位小娘子和这位小郎君......” 话未说完,就见面前的小娘子和小郎君一溜烟地跑了。 “你们去哪儿,你们不是要还钱吗?等等!” 身后传来李老四的喊声,赵时晴三人一路飞奔,跑到一棵大柳树下面,便看到抱胸而立的萧真。 “你怎么在这儿?”赵时晴问道。 萧真:“等着看三个小傻子吃瘪。” 赵时晴...... 没等赵时晴发起反击,萧真转身便走,赵时晴问道:“你去哪儿?” 萧真:“去找里正。” 赵时晴看看泥鳅,又看看凌波:“村子里有里正?” 泥鳅摇头,他虽然是在京城长大,可他和小宝直到跟了赵时晴才有了户籍,黑户的苦,谁懂? 凌波表示:“咱们白鹤村没有里正,放鹤村也没有。” 私家地盘,用不着里正。 至于赵时晴,她更不知道了。 萧真走在前面,听到身后三个人嘀嘀咕咕,忍不住转过身来,问道:“你们之前就没有想过去找里正?” 三人齐齐摇头,异口同声:“没有。” 萧真再也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三人吓了一跳,天呐,这人竟然会笑,吓死人了! 萧真:“对不起,我没忍住。” 他的确没有想到,聪明伶俐的赵二小姐,竟然不知道村子里有里正,他在黄老头家里时,便打听清楚了,竹西塘和青竹村是同一位里正,这位里正是青竹村的,他管着两个村,已经做了二十年里正。 其实当年竹西塘初建时,衙门是想让黄竹村的里正兼管的,可是被划到竹西塘的老李家不答应,眼看又是一场械斗,衙门便把竹西塘交由青竹村的里正兼管,又因为是这位里正是青竹村的,所以一点面子都没给竹西塘的老李家,老李家虽然霸道惯了,可被里正压着,这些年倒也本分,没有做出太出格的事。 不过,萧真也理解赵时晴,毕竟,前世没有出事之前,他也不懂这些,后来流落江湖,见识到了很多以前听都没有听说过的事,环境对人的影响太大了。 竹西塘与青竹村隔着一片竹林,而青竹村和黄竹村则隔着一道山坡。 一行人正要穿过竹林去青竹村,却见同样一行人从竹林里走出来。 “咦,甄老爷子!” 那圆滚滚的身材,不是甄五多又是谁? 看到他们,甄五多笑呵呵:“你们怎么才来啊,我正要去竹西塘呢。” 他一指身边那位干瘦老人,对萧真说道:“儿啊,这位是陈里正,快点叫人。”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就在赵时晴挨家挨户打听消息时,甄五多不但见到了竹西塘的里正,还查到了三十多年前竹西塘的旧档! 萧真有些诧异,但还是冲那老人微微颔首:“陈里正。” 陈里正见到萧真,倒是吃了一惊,这位甄老太爷的儿子竟然和他长得一点都不一样! 甄老太爷又矮又胖,这位甄公子身材挺拔。 甄老太爷平易近人,这位甄公子神态冷傲。 甄老太爷妙语如珠,这位甄公子惜字如金。 见过父子不像呢,可也没有像这样差得十万八千里的。 这位甄老太爷,莫不是被戴了绿帽子? 想到这里,陈里正看向甄五多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同情。 甄老太爷看上去也不像是糊涂的,想来也是知道的,头顶绿油油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明知头顶绿了,还要打碎牙齿强颜欢笑。 唉,甄老太爷可怜啊。 甄五多并不知道陈里正对他心存怜悯,他现在迫不及待要去亲眼看看女儿住过的地方。 他本是个城府极深之人,可是此刻,那从心底发出的笑容却是遮也遮不住。 萧真看他一眼,低声问道:“查到什么了?” 甄五多激动地拍着他的胳膊:“我猜得没错,你姐一家果然住在竹西塘,你姐叫傅小莹,她相公叫时玉春,时家是逃难来的,他家老太爷就葬在竹西塘,祖坟在这儿,你姐一家迟早会回来,哈哈哈,现在知道了女婿的名字就好找了,等我回去,就让人四处寻找,我那女婿是做生意的,一准儿是在外面开了铺子,这才多年没有回来。” 甄五多自顾自地说个不停,等他察觉不妥时,发现萧真不知何时停下脚步,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赵时晴。 赵时晴则张着嘴巴,一脸错愕。 “你们两个小的,怎么不走啦?”甄五多问道。 赵时晴恍然,越过萧真,走到甄五多面前:“老爷子,您说您女儿姓傅?您女婿姓时,是哪个时?” 甄五多:“时辰的时,怎么了?” 赵时晴并没有察觉,自己的声音正在发抖:“那他们是不是有个女儿,他们的女儿是不是瞎子?” 甄五多一怔,瞎子?他只是听陈里正说时家人去外地给孩子看病,从此便没有回来,当他得知时家娘子名叫傅小莹时,便已经激动得无以复加,拉着陈里正到时家看看,至于孩子有什么病,他倒是忘记问了。 他正要开口,却听陈里正说道:“没错,他们的女儿是瞎子,这位姑娘,你认识他们?” 赵时晴只觉脑袋嗡的一声,身体便像是失去了控制,冲到陈里正面前:“他们家的女儿是不是丢了,是不是?” 陈里正差点被她撞得后退两步,甄五多把他扶住,他才没有摔倒,毕竟上了年纪,他拍拍胸口:“姑娘,你别急,我说的这家没有丢女儿,他家女儿有眼疾,他们是去外地给女儿看病去了,村里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 赵时晴下意识地问道:“他们去给女儿看病?看眼睛吗?去了多久了,一直没有回来吗?” 因为之前甄五多刚刚询问过,所以现在陈里正不用多想,便说道:“十年了,我记得很清楚,就是今上登基的前一年。” 赵时晴的心怦怦直跳:“是不是四五月间?” “对,他家的芍药开了满墙,有小孩子看到他家没人,跳到墙头上摘花,被我看到还吼了几句。”陈里正说道。 赵时晴不再追问,默默跟在陈里正和甄五多身边,向村里走去。 她心里乱成一团,一会儿是那家去给女儿看病,一会儿又是无人照看的芍药花,并没有察觉到,有一双眼睛几乎粘在她的脸上。 萧真干咳一声,甄五多才收回目光,迎上好大儿斥责的目光,甄五多硬着头皮说道:“越看越像,真的......” 萧真瞪他一眼,甄五多闭上嘴巴,却还忍不住去看赵时晴。 ...... 走出很远,直到走进一条巷子,陈里正忽然咦了一声:“李老四,你在这里做什么?” 陈里正又对甄五多说道:“这就是时家的房子,别看现在有些破旧了,十多年前,可是这竹西塘最好的。” 赵时晴看过去,没有满墙的芍药花,只有枯萎的藤条,她快步走过去,迎面便是前不久刚刚见过的那个粗壮汉子连同他的几个儿子。 李老四一眼就认出了赵时晴,他搓着手,对陈里正说道:“这不是听说有人来找时家人,我不放心,就过来看看。” 赵时晴冷笑:“你不是说这村里没有姓时的人家吗?” 李老四眼睛一瞪:“那时家人都死绝了,我说村里没有姓时的,哪里说错了?” 他大喇喇地挡在门口,就好像这里是他家一样。 赵时晴没有理他,一把推开他,走到门前。 大门紧闭,上着锁头。 赵时晴看了看那锁头,上面有被砸过的痕迹,那痕迹很新,一看就是最近被砸的。 再看墙头,也有明显的攀爬痕迹,墙头下面甚至还有清晰的脚印。 她看着那紧闭的大门,忽然转过身来,凌波忙问:“二小姐,奴婢在。” 赵时晴却看向泥鳅:“你爬进去看看,墙下是不是有个秋千架?” 泥鳅卷起衣袖,便要攀墙,李老四喝道:“里正爷在这里呢,你们就敢进去偷东西?里正,你也不管管,这几个外乡人一看就不是好人。” 赵时晴对泥鳅说道:“别理他,进去看看。” “好哩!”泥鳅虽然武功平平,但是身法却灵活得很,三两下便上了墙,他站在墙头上向下看了看,“有秋千,就是破了点。” 话音刚落,赵时晴的身子便晃了一下,凌波连忙扶住她:“二小姐,您怎么了?” 凌波从小便跟在赵时晴身边,还是第一次见到赵时晴这个样子,小丫头吓得不轻,求助地看向萧真。 萧真走到陈里正面前,说道:“我这位朋友很可能就是时家的那个孩子,您刚刚也看到了,她还记得这院子里有秋千,您让我们进去看看,如何?” 陈里正看向甄五多:“这,这,你们是一家?” 甄五多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索性伸手从怀里摸出几张银票:“我把这宅子买下来。” 陈里正哪里敢接,摇头道:“不行,这宅子不属于村里,不能卖。” 甄五多抓过他的手,把银票塞进他手里:“什么卖啊,这是捐给村里造桥修路的。” 他又换了一张笑脸:“老哥哥,让我儿子和外孙女进去看看,行吗?” 陈里正早已被那硬塞进手里的银票震惊住了,此时哪里还能说半个不字,只能点头答应。 甄五多大手一挥:“儿啊,外孙女,走,跟老夫一起进去!” 闻言,萧真眉头蹙起,这古怪的称呼怎么听怎么别扭。 别看甄五多上了年纪,可是身手却没有落下,萧真在墙头上伸手要拉他,他却自己攀了上去,看得陈里正直咂舌,这养尊处优的胖老头,竟然这么厉害? 李老四却已经急了,冲着陈里正喊道:“里正爷,这些人一看就是骗子,你怎么让他们进去了呢?” 陈里正狠狠地瞪他一眼:“什么骗子,我看你更像是骗子,你说实话,你先前是不是骗那小姑娘了?赚钱的法子多得很,别一天天地盯着人家的空房子净想占便宜,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便宜让你占。” 李老四还不死心,他盯着老时家的院子已经盯了好多年了,哪能就这么算了。 “里正爷,那老时家是绝户,连儿子都没有,就一个瞎眼丫头,再说,他们一家子这么多年没回来,若是有亲戚,早就找回来了,哪能等到现在,还有刚刚那小姑娘,你也记得时家的闺女是瞎子吧,那小姑娘哪里像瞎子,这就是个骗子!” ...... 此时的赵时晴,对这一切充耳不闻,就在她跳上墙头,看到院子里的一切时,她的眼前便是一片恍惚,险些从墙头上栽下去。 凌波紧紧抱住她:“二小姐,咱们先下去,先下去。” 跳进院子里,赵时晴只觉双腿发软,她踉跄着走到秋千架前,坐了上去,缓缓闭上了眼睛。 “凌波,推我。” 凌波正要伸手去推秋千,一只大手抢在她前面落在秋千上。 萧真冲她摇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凌波默默退到一旁,萧真推动秋千,那落满灰尘的陈旧秋千在他手中缓缓荡开。 第八十三章 黄叶舞秋风 曾经是村子里最漂亮的院子,如今人去屋空,只有秋千在每一个有风的日子里,飘飘荡荡,等待着那个曾经的小人儿欢笑着坐在上面。 秋千摇晃的吱呀声里,赵时晴闭上眼睛,秋日明亮的阳光中,即使闭上眼睛,眼前也是一片温煦的桔黄,赵时晴索性掏出一块帕子,她把帕子系在眼睛上,可惜她的帕子太小,一方黑色布巾递到她面前,她抬眸对上萧真的眼睛:“用这个。” 若是往常,赵时晴一定会好奇萧真竟然随身带着蒙面用的黑巾,可是今天,她只感到幸运。 她用黑巾蒙住眼睛,瞬间便陷入黑暗之中。 脑海里忽然传来属于孩童的笑声,紧接着便是老妇人温柔的叮嘱:“抓紧绳子,坐好啦,阿奶要推啦。” 宛若烟花,在脑海里炸开,先是一朵,接着是三朵四朵无数朵,五彩缤纷的烟花璀璨明亮,将那没有影像的黑暗世界映照得耀眼夺目。 然而,她看不到她们的样子,她像个迷路的小兽,四处摸索探究,试图找到一条回家的路。 “阿娘最偏心了,又给神医爷爷做红烧肉吃。” 小女孩的声音再次响起,赵时晴怔住,红烧肉啊...... “杨大夫最喜欢吃红烧肉,他老人家过几日就要进京了,到了京城可就吃不到了,趁着他还没有动身,你阿娘当然要多做几顿,让他吃个够。” 老妇人的声音似乎就在耳畔,赵时晴下意识地伸出手,可是那里只是一片虚空。 “京城没有红烧肉吗?”说话的是那个小女娃。 “杨大夫常说,你阿娘做的红烧肉是他吃过最好的。” 赵时晴唇边漾起一朵微笑,难怪她总觉得师父做的红烧肉差了点味道,原来她曾经吃过这世间最美味的。 “小姐当心!”凌波的惊呼突然刺入耳膜。 赵时晴猛地惊醒,秋千架腐朽的麻绳应声而断,身体下坠的瞬间,有人揽住她的腰。 少年身上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与这气息形成对比的是腰间传来的温暖。 扶住她的是萧真? “小姐您没事吧?” “臭小子,你是怎么推的秋千,差点把我的好外孙女摔到地上!” 凌波和甄五多一起扑过来,赵时晴感觉到原本扶在腰间的手瞬间收了回去,凌波解开她眼上的黑巾,忽然而来的光明让赵时晴有片刻的不适应,她伸手想要遮住眼睛,老妇人的声音忽然在她的脑海中再次响起:“不许碰,杨大夫说了,还要三日方能取下。” 赵时晴怔住,她的手停在空中,老妇人口中那位喜欢吃红烧肉的杨大夫给她治过眼睛吗? 她再次闭上眼睛,想要听听那小女娃又说了什么,可是她等了好久,老妇人和小女娃的声音再也没有响起。 赵时晴无奈地睁开眼睛,抬起头看那坏掉的秋千,喃喃道:“可惜了。” 秋风卷起满院落叶,赵时晴伸出手掌,她的手掌光洁如玉,这是从小到大被丫鬟和嬷嬷们精心保养的手,没有练武的茧子,更没有辛苦劳作的痕迹。 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滑落,她真的是个有福气的姑娘啊,即使是在被她遗忘的那短短几年里,她也是被精心呵护的那一个。 可惜,那宠爱她的人,却被她忘记了,她甚至很可能,从未亲眼看到过他们。 一片黄叶在空中飞舞,落在她的掌心里,接着,又是一片,两片...... 赵时晴望着掌心里的三片黄叶,酸楚从心底蔓延到全身,她颤抖着合上掌心,让自己的双手与那三片黄叶紧紧相连。 “我有阿奶,有阿爹,还有阿娘,他们没有抛弃我,他们很爱我,很爱很爱我......” 后面的话被哽咽声替代,泪水如同决堤一般喷礴而出。 甄五多急得跺脚,几次想要开口问她,凌波紧紧拽住他的衣摆,甄五多:“你这......” 凌波冲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凌波后悔了,如果刚刚她提醒二小姐绳子断了时,声音小一点,二小姐没有受到惊吓,情绪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失控吧。 失控,这是凌波能想到的最贴切的词了。 她跟了赵时晴好几年了,这是二小姐第二次哭得这样伤心。 上一次是得知先梁王薨逝的消息,二小姐先是不肯相信,后来便是哭得说不出话来。 ...... 赵时晴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当她终于能再次开口时,发现萧真不知何时又站到了她的身边:“走吧,进屋看看。” 原本紧闭的房门已经打开,赵时晴恍恍惚惚地跟随萧真走了进去。 入目都是灰尘,可是地上却有无数个重重叠叠的脚印,几乎每个房间都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赵时晴看出来了,萧真也看出来了,就连跟在后面进来的甄五多也看出来了。 “招过贼,还不只一次!狗日的,连老子女儿家也敢偷,找死!” 最后几个字,咬牙切齿,赵时晴忍不住诧异地看向他,这白白胖胖的小老头,忽然变得好凶啊。 甄五多对上赵时晴的目光,瞬间又变回风趣可爱的小老头,他笑嘻嘻对赵时晴说道:“宝贝大孙女,你想起小时候的事了,对不对,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外公,是你最亲最亲的外公。” 赵时晴这才想起,自己刚醒来时,似乎听到有人叫她外孙女,是了,甄老爷子是来找女儿的,原来他的女儿就是自己的阿娘。 “老爷子,您确定我是您的外孙女吗?”赵时晴问道。 “宝贝大孙女,我在里正那里查过了,你娘闺名叫傅小莹,我那可怜的女儿就是叫傅小莹。 当年吴地水患,你外祖母在逃难路上生下你娘,她不幸离世,将你娘托付给一对过路的夫妻。 可惜告诉我这件事的大嫂不识字,我也没有多想,这些年来误以为他们姓石,石头的石。 再后来我寻到你外祖母的坟,墓碑是你那好心的阿爷阿奶以你娘的名义立的,上面的名字便是傅小莹。 当年你们一家来竹西塘落籍,后来你阿爷做起了布匹的买卖,你阿爹也去了县城读书,你阿爷索性带着你阿奶和你阿娘全家搬去了县城。 你阿爹和你阿娘是青梅竹马,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长大后便成亲做了夫妻。 可惜他们成亲不久,你阿爷就过世了,你阿爹和你娘便又举家回到竹西塘给你阿爷守孝,五年后,你就在这小院里出生了。” 甄五多看着赵时晴,又高兴起来,指着自己的眼睛,对赵时晴说道:“我一直忍不没说,那臭小子不许我说,宝贝大孙女,你的眼睛好看得紧,随我,你也像你外婆,说不上哪里像,但就是有你外婆的影子,我早就想和你说了,都怪那臭小子,如果不是他这个不许,那个不让,咱们祖孙早就相认了。” 萧真面沉如水,我不是你的好大儿吗?怎么现在变成了臭小子? 我哪里臭了? 我没嫌你不爱洗澡,你还好意思说我? 甄五多的喜悦感染了赵时晴,她也笑了,只是当她看到甄五多那双老眼,她的笑容就消失了。 “外公,您那是三角眼,和我的眼睛一点也不像。” 甄五多:“不是三角眼,是杏核眼,你外公我啊年轻时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人送外号玉面小白龙。宝贝大孙女,你别不相信,外公不会骗你的,等你老了,眼睛就和外公一样了。” 赵时晴忽然觉得自己没有指望了,她的眼睛确实就是杏核眼,难道等她老了,她的眼睛就变成这样的三角眼了? “外公,我又想哭了。”赵时晴的眼里瞬间便涌出了泪水,没办法,本来就还没有哭够呢,这个时候不能受刺激,一刺激就又哭上了。 甄五多慌了,他才刚刚认回大孙女,就把大孙女给弄哭了。 “宝贝大孙女,别哭别哭,你还没见过你舅舅吧,外公和你说啊,你虽然只有一个爹一个娘,可你有一百多个舅舅,这就是其中一个,臭小子,还不过来帮我哄哄你外甥女!” 萧真...... 正在这时,院子里忽然闹哄哄的,泥鳅的声音传了进来:“谁让你们翻墙进来的,出去出去!” 萧真瞪了甄五多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陈里正上了年纪,没能拦住,李老四和他的几个儿子竟然也翻墙进来了。 李老四可没把瘦瘦小小的泥鳅放在眼里,他带着儿子们便想进屋,被江平和蔡安拦住。 李老四和几个儿子虽然膀大腰圆,可是江平和蔡安都是练家子,两人伸手一拦,那父子几个便进不来,可却又不甘心,便站在院子里骂了起来。 “谁知道你们是什么人,说不定是江洋大盗呢,阿大,去报官!” 萧真就在这个时候从里面走了出来:“去报官?好啊,这屋里招了贼,而且不止一个贼,满地都是脚印,刚好让衙门好好查查。 江平、蔡安,把他们几个全都拿下!” 李老四父子刚刚已经领教过江平和蔡安的厉害,他们心里有鬼,转身便要跑,可是晚了,江平和蔡安得到吩咐一起出手,只是几个回合,便将这父子几人全都绑了。 萧真对泥鳅说道:“你跳墙出去,把大门上的锁头打开,请陈里正进来。” 泥鳅一怔,脸红了,讪讪说道:“甄公子怎么知道小的会开锁啊?” 萧真淡淡:“查过。” 泥鳅...... 他并不知道萧真就是沈观月的哥哥,如果他知道也就理解了。 自家弟弟身边的人,当然要调查清楚了,也就是泥鳅是从泥塘子里捡回来的弃婴,否则萧真能把他的祖宗八代全都调查得清清楚楚。 泥鳅出去,轻轻松松便开了锁,把正在外面干着急的陈里正请了进来。 萧真没有隐瞒,向陈里正讲明甄五多和赵时晴二人,与时家的关系。 得知不但甄五多是老时家的亲家,而且赵时晴就是当年那个瞎眼的小姑娘,陈里正震惊不已,可是紧接着又纳闷起来:“咦,老时家那么宝贝这个孩子,是怎么把她给弄丢的?对了,她爹娘呢,怎么孩子自己找回来了,他们却没有回来?” 萧真摇摇头,谁知道呢,他还没有问过赵时晴,不知道她记起来多少,刚刚赵时晴哭得太凶,他没有忍心问她。 萧真请了陈里正进屋,看到被翻得乱乎乎的屋子以及那满地的脚印,陈里正骂道:“丢人现眼,这是把竹西塘的脸都给丢尽了!” 他转身出去,指着李老四的鼻子说道:“李老四,我看你是打从根子上就坏掉了,以前只以为你爱占便宜,现在才知道,你还学会溜门撬锁了,你坏就坏吧,把几个儿子也带坏了,我倒要问问你们李二太爷,他管不管这事!” 说着,陈里正便对泥鳅说道:“这位小哥,还要麻烦你把李二太爷请过来,就在村东头门口有棵海棠树的那家,就说是我请他过来主持公道的,他们老李家出了偷鸡摸狗的败类,就问他管不管!” 听说要去请李二太爷,李老四一下子就慌了,他年轻时在县城当过混子,有一次收保护费的时候,恰好被李二太爷撞上,李二太爷当时便带着几个侄子追着他打,在街上打了一顿,把他绑回村里,在祠堂里又打了一顿,打得他整整一个月没能下地,从那以后,再也没敢回县里当混子。 现在李老四也是当阿爷的人了,可是远远看到李二太爷,还是要绕开走,他对李二太爷的恐惧早已刻进骨子里。 他连忙求饶:“里正爷,求您了,别叫我二伯过来了,他上了年纪,不能生气,有啥事就朝我来,别惊动他老人家。” 陈里正冷哼:“我问你,你是不是来老时家偷过东西?” 李老四连呼冤枉:“偷啥啊,拿了几床被子两个花瓶一口锅还有几件家什,那也叫偷吗?乡里乡亲的,都是一个村的,这能叫偷吗?” “不叫偷叫啥?人家让你拿了吗?”陈里正吼道。 萧真沉声问道:“你不止来过一次吧,只拿了这些?我不信!” 第八十四章 一只金锁 萧真身上那种久居上位者的气势令人感到威压,且,他虽然年少,就连脸上的青涩也被那张比实际年龄成熟许多的假脸完美遮挡。 李老四虽然泼皮,可也只是一个乡间混混,萧真不开口还好,此时一开口,李老四便不由自主矮了半截,没有了底气。 “还,还有一些书,卖了,拿到镇上卖了,真的。” 先前甄五多已 恩色子的结果最后获得的人还是我,可以说咱还算是挺幸运的。 她们表面上套着校服,可是大多时候都会以天气太热的借口,脱去校服衣服,展示自己精心准备的上衣,露背的、露肚脐眼的、露锁骨的,应有尽有。 第四天,从柴关后的保城走出了最后一支队伍,这里面还有三千的俘虏,包括他们的主将吴璘。 在陆地上,仙级boss就已经可以狂虐我们了,在海里呢那就更杯具了。我的亚姐的召唤虽然已经冷却完毕了。但是我觉得最终一层的boss。 “找死!”齐蛇平日里谁敢对他不敬他可是一代圣王,齐昊城的土皇帝,就是那十大家族的人都要给他留几分薄面。 把野口秀吉干掉,然后等下一个指挥员恢复指挥之前,让我们这边的玩家,尽力来拉近劣势,争取从劣势中转换成优势。 萧岳如今只要不遇到御空境界的高手,都能够杀掉,即便是数量悬殊,只要不是太大,比如说是以一打万,萧岳都能解决掉。 张志强彻底躲着不出来了,为了不让血腥的气味招来警犬,他用残余的魔力制造了一个虚影的漏斗,引导山风往洞口里面吹,气味慢慢渗入洞后岩石的缝隙里,拼尽全力处理好伤口,他倒下便睡,睡了整整两天。 “呵呵……眼睛真大。”萧岳面不改色的开口。虽然这样子会激怒对方,但是别人都欺负到你头上了,你总不能不回击吧,最起码萧岳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人。 红烧排骨、鲫鱼豆腐汤、火锅、烤牛肉……每天换着样儿的给他做,吴浩明吃着老婆的爱心餐,那幸福的找不到北,不知不觉他的腰又鼓起来了。 如此情形,卢妪自然无法顾得那吸星神簪,素手连挥,一道青光猛地升起,将其周身护住,然后谨慎的看向奔袭而来的黑色气刃,脸上神色凝重无比。 如此‘激’烈的战斗,叶残雪和那洛尔足足战斗了数百招之多。那洛尔也终于发现,叶残雪再也没有当初在竞技场的神威,根本威胁不了他。洛尔也开始了淋漓尽致的发挥他的全部实力。 “是吗那就怪我们不客气了。”老者手一挥,十几个强者把陈强包围了起来。 “呼”看到自己来不及躲闪的剑在离不到五厘米处停下来,随后身边剩余的五名杀手纷纷倒地。蓝傲翼愣了,莫非这四周有顶尖高手在,不然自己怎么没有感觉。 宴请厅内已经聚集的很多来自武林同道的人士,当天机老人与白振纭齐肩走入大厅中时,所有人都停止的交谈,齐齐向天机老人双手抱拳行礼,嘴里说着不同的贺寿词。 就算是最弱的一级幽冥使者,最起码也有八星初级的实力。至于最高的七级幽冥使者,那都是神级以上的超级强者了。每一个七级幽冥使者,都是高高在上,深受妖兽们敬重和爱戴的一方霸主。 第八十五章 美好的一家人 赵时晴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不祥之感,但是她还是挤出一丝笑容,点点头:“好,我们到时吓他们一跳。” 接下来,赵时晴和甄五多这一小一老便开始打扫,凌波和泥鳅没有帮忙,他们跟着甄五多的人在村子里调查当年的事。 陈里正唉声叹气回家去了,萧真打发江平去买麻绳,他准备修理秋千。 所有人都在忙碌,没 白面露惊容,因为他能够清楚的感觉到,支撑齐御一飞冲天的,并非是念力超能力。 东方铁脸色喜悦,听着这个语气,红尊者应该有办法,不愧是超级一流家族的第一人,把林凡的事情说了一通。 程恩妮半点不在意名声这玩意,不过胡水英不让她帮忙,她也没上手抢,这会排队的已经没那么多了,干脆坐在那里收饭盆子。 齐御需要让自己经历一段胖,或者说肥壮的时间,然后再看情况瘦下去。 但听到齐御吼出沙怪等级的高大壮等人,却没有丝毫的掉以轻心,而是继续保持着高强度的警戒姿态。 横来直去,燃烧着滚滚光焰的剑光,止不住的从他的身上爆发出来。 晚宴的气氛是沉重的,但也是走出这一步必要的选择,草草结束晚宴,雪沫也是示意大家各自安排好门下各系之后便匆匆离开了晚宴的战场回到了房中,开始筹划接下来这墨家机关道的凶险苦修。 现在已经是上午的最后一节课,而吴恒宇一直都没有来,给他发信息也没有人回。 正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却被艾冲浪的突发之举,弄得更加莫明其妙。 两人联手,确实可以挡住金老师,如果他们两人能够同心协力的话,说不定真的能够拼掉金老师。 还不如先找个刷怪点,定期升升级来的好些。过两天就是攻打第二个二级主城的日子了。 巨型长刀的造型,居然与‘戮神’手里的高能脉冲量子斧有几分相似,难道是同一种类型的武器 不过他只是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就离开了,她疑惑的睁开了眼睛盯着他,显然并不太懂他什么意思。钟凌羽问她刚才不是说有问题想问他么现在可以问了。 执法堂连番清理了数次,但总感觉那种徘徊不去的阴影依然存在,所以五殿尽遣信得过的好手,在少年的住处守护,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几乎是密不透风,吾炬更是抱着兵器寸步不离门口。 不能坐以待毙,烈焰斩上去,虽不求抵挡但是只要阻止技能一秒我就有机会抽身。 二人磕磕绊绊的走了一段距离后,居然摸到了电梯口。运气实在是好到了家,这主要得益于游士龙上次来过,当时还在停车场内偷了别人的vip钻石卡,所以电梯间的方位还大致记得。 思绪万千的孟志杰熟练的进行着佛跳墙这道菜品的烹饪工作,与此同时,在欧阳休的公司总部,也发生着另外一件事。 那个男生见楚风的身边还跟着好几个男生,所以知道要是他们之间真的发生冲突的话,自己肯定不是那么多人的对手一定会吃亏,便看着赵静拉着楚风离开了,他看向楚风的眼神也由着刚刚的厌恶之中多加了一丝丝嫉妒。 既然他父亲默许了他们兄弟之间的战斗,那就必须要接受其中一方可能死亡的结果。 听那位牙将说冲出去,王宗诘心里一动,说不定这贼军知道不能和我野战,才用这围困的法子,真要能冲过壕沟土墙,平那些山匪,还真就不是我马军的对手。 第八十六章 宝贝大孙女,喜欢银子不 有了这个线索,次日一早,全村的大娘大婶们给家里人做了早饭,没有在家里织布,而是来到村子中央那棵老银杏树下,这里坐着一位又白又胖的小老头,小老头面前的竹筐子里,银光闪闪,那是整整一筐子的银子,都是一两一个的小元宝。 这里的村民虽然比很多地方都要富裕,可是日常用到的都是铜钱,虽然见过银子,可是像这 晚些时候,百里栀同白秋染双双离开,送走他二人后,锦安同薄胭往芳草轩走去。 莫凡瞬间没有了聊天的想法,中国人就中国人,以为说香港人会牛逼一些 秘法会的枪骑士毫不停顿地冲进了沙兵的阵线,掀起一阵毁灭的风暴。 “嘭!——啪!”五彩的烟花突然绽放在霍蒙沃茨大厅高耸如云的天花板上方。 这个时候徐氏死了,宁谦辞自然不知道,也不会因为这个被治罪。 蓝色、金色与绿色的法球在迪兰的身边旋转,他挥舞魔杖,冰枪、奥术箭和毒液就一起向着嘉拉迪雅射来。 萧寒冷笑一声,身形一闪,腾空而起,直接迎了上去,只见他手臂之上紫色的雷霆缠绕,那右臂,顷刻之间化做了一条雷霆手臂。 两人离开旅馆朝公会走去,没多久两人来到公会门前,低调的从口袋中掏出黄木牌给门卫看了一眼,两人迈步走了进去。 只要玩过游戏的人都知道,坦克绝对是游戏里最牛逼的装备,没有之一,特别是游戏前期,玩家没有重火力的情况下,看到坦克最好的办法就是躲起来,赶紧跑路,别想着用步枪或者狙击枪挑衅坦克的威严。 瑾瑜:晴朗的天气感觉不到,阴沉的天气烟散不掉。烟囱冒出的烟,就在低空徘徊,稍有环保意识,都会退避三舍。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名身穿火红色魔法师长袍,戴着恐狼面具,整个脑袋都隐没在了宽大帽沿之中,让人看不真切的魔法师走进了赛场。 一旁的薛老头不置可否,对于那个年轻人的一举一动当中所蕴含的巨大力量,有时候就连他都会觉得预想不到,而他却能够每次都超出他的预想,以一种特别的方式达到某个结果。足智多谋哈,是有点那意思。 “行了,没你们的事了,辛苦你啦!”王处长什么话也没说,微笑着安慰了种纬一句便不再说话。 李羽听到五娘这一声姑爷,感觉自己这几天是给姑爷干上了,到哪都问自己叫姑爷。 她似乎很不待见叶伤寒,丢下这句话之后干脆气呼呼地转身回了店里,半点没有招呼叶伤寒的意思。 一道剑芒从他们眼前划过,在“轰隆!”一声中,剑芒划过地面后,瞬间犁出了一条深深的沟壑来,宽约过丈,深约丈余深。 同时,他也暗暗自责,自己在没有摸清对方的底细前,只从对方穿着上就直观地以为这只是一个实力低微的一阶魔法师,从而放松了警惕。 悠没有看见霜王,自然也没有看见棠儿和秉去哪里了,她和茵一直在找秉和棠儿,但是一直没有找到。 一旁,万家贵显然也没想到叶伤寒和赵红酥的关系会如此亲密,顿时尴尬得不行。 一双手使劲推了她一把,她不察被推倒在地,一双双手劈头盖脸打了下来。 “你正大光明进来的,自然不知道。倒是某些人,明明一个高中没毕业的,居然和我们这些名牌大学设计专业的一起比赛,简直是侮辱了我们。”赵星露一脸嫌弃的说着。 宋时看了看花,又看了桓凌一眼,目光流转,嘴角噙着轻浅不易察觉的笑意。 白总刚刚那话的意思,摆明了就是把她当成接班人了嘛。再加上她长得漂亮,自然有不少富二代想前去搭讪。 她仔细措辞,要怎么给简明嘉回信,表明她是很想和他一起过春节的,但又因为有事不能和他一起,她深表遗憾。 只能说,水受电后,原本含阴电而须与阳电相合的这种气得了阳电而后阴阳圆满,化气而飞。含阳电的那股气也是一样。而这水中得阳电而生的气两倍于得阴电而生的气,于是可知水是由这两股气以如此比例结合而成。 她身上穿着的是浅褐色的劲装,此时趴在那里时,再加上周围阴影遮挡,仿佛和那石壁融于了一块儿。 回到大军临时驻扎的凉城后,还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了杨大人。 叶妙表情有片刻的呆滞,之后便是藏也藏不住的欢喜,心中似有无数烟花爆炸,砰砰直响,又在她心中点燃无数激动的感情。 米香儿都被瞧的不好意思了,低着头,轻轻地挣了挣手……愣是没挣开。 朱滢重新回到沈月尘身边,微微低着头,一直在哭,却没有发出声音。 李嬷嬷闻言,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地打着颤,用手死死地抱住黎氏的腿,拼命地求着。她心里怕极了,是万万不敢去见老太太的。 宝贝她喜欢,麻烦她避恐不及,尤其是在她现在自保都有点困难的情况下。 大舅妈的葬礼进行了两天,下葬那天刚好是清明节,同时这天也是我的生日,但这生日就不过了。大舅妈虽然已下葬,但这个事还没算完,在她头七那天,我要让她和大舅对话,把一些事交待一番。 老夫人见他那副耍脾气的模样,顿时无语,只低下头对着曾孙又是哄,又是逗,脸上满是慈爱之情。 好在因各宫避痘,宫里少有人走动,这些话没能成风传开,等日子一天天过去,太子身体渐好,也就淡了。 但是,这个真相是如此可怕。若真的和盘托出,为了保守秘密,太后定然要杀我苏木。 凤如凰悄悄地走进,从南宫冥的身后环住他,感觉到他身体的一颤。凤如凰的嘴角轻轻的扬起,这个动作她真的想做好久了。 让她这么一个对灵兽森林更是一头雾水的家伙当首领,这些家伙是真的不惜命了么 这是我编的谎话,只是为了感谢叶肥叽外婆的帮忙,直接给钱她也不好意思收,说叶肥叽托我给的,这样她就可以理所当然的收下了。 第八十七章 散财老童子,知心水蜜桃 话音刚落,两名黑壮大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左一右站在路牛儿身边,宛若那传说中的哼哈二将,吓得一众老媳妇大媳妇小媳妇们后退几步,别说是说酸话了,就连多看一眼路牛儿也不敢。 赵时晴见气氛达到,立刻出来扮红脸:“大娘婶子们别害怕,他们都是我外公的护院,是自己人,有他们在,保管贼娃子不敢进村,晚上也能 “那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任由他们带走我们的人,我们坐视不理吗那以后雷龙族的人肯定会更加猖狂的!”其他人说道。 玉诸的眼中闪过兴奋,身上的战意隐隐浮现,而玉清也只是苦笑一声,随后同意了这个要求。 “这个自在世界叫什么名字呢”刘邦看着已经完全成型的世界对着半跪的创世问着。 短短三十天,想要建成一座城市,一座武装城市难度很大,但与之相比,还有另一件更加高难度的事件考验着各国。 急剧的气体膨胀使得肥胖男人的头颅变得更是硕大无比,随后在一声振聋发聩的轰鸣声响起后,直接在众人的面前爆裂开来。 我说你要说你就去说呗,反正到时候我也会把你的事情给说出去。 陈锋越想越觉得奇怪,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自己在哪这里荒无人烟,自己又没带一点点食物,当务之急是走出这里,想办法先回到城市。 蜷缩在棺杶之中,感觉到棺杶的移动,我的大脑也迅速的运转起来,我想着的事情是我要怎么在警方发现这辆车之前就让先让媒体知道。 传讯完的那一刻。楚源道祖只觉得心中一阵空空落落。好像丢失了一些东西。 而这样的人,当世极少,独孤家的剑圣独孤剑算一个,武林神话无名算一个,其他人的话,他还真不知道,不过肯定也有人藏着没出来就是了。 然而就在其要被当场格杀的时候,忽然远处一道流光瞬息而来,顿时大喜,高呼道。那道流光瞬间化作了一道人影,一挥手便是将数个圣人高阶拨开了。 虽然夕象冲来的方向并丕是一个方向,但是其压力却是叠加在一起压在蓝染物右介的身上让他动弹不得,庞太的压力更是让蓝染物右介无法施展出超灵压壁。 来到天下会,虽然说天下会的防备十分的森严,但是步惊云在天下会待了那么多年,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天下会的漏洞和密道所在 而他的身体则是迅速冲出挥舞着比钢铁还要坚硬的拳头。血着莫炎打去。 他知道其他人绝对完蛋了,那样强大的一招,他们绝不可能挡下来,就算是他,要不是当年意外在其他世界得到了阴阳图这件鸿蒙灵宝,此时也早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澳海军以靠岸检查的名义强制让世通公司的货船停靠在了澳洲的‘求里斯’海港,但英杰可是清清楚楚的看到,靠岸之后澳海军根本没有让检查人员上船,而是一车一车的装卸他们的货品。 这下可把凌少吓坏了,睁开眼睛居然引起天地震动,他甚至似乎感应到了他们所在的这颗星辰都在晃动。 伴随着=阵闷响声传出。赫拉克利斯的双2脚擦着地面飞了出去,将大地犁出两道深深的沟壑“哩哩! “你给我闭嘴,你还好意思在这里当老师”夏元瞪了一眼年轻的班主任,夏元这一眼直接给她吓住了。 第八十八章 竹林里 竹西塘虽然名字里有竹,村子里也有零零星星的竹子,可是并没有成片的竹林。 不仅是竹西塘,周围的黄竹村和青竹村亦是如此,竹林都在两村交界的地方,无论是在哪个方向,看到成片竹林,就意味着要出村了。 赵时晴闭上眼睛,摸索着向前走,没走几步,手指便被纷乱的竹枝划破,一滴血珠从指尖滴落。 赵时 熟悉的敲门声响起,顾晓清身子一滞,她抬头看了下现在的天色,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纪以宁一时忘了反应,心一横,眼一闭,心想:好了,不用白头黑头,直接死头了。 哪怕他不安,心慌,哪怕他想挣脱开这个抱着自己的陌生男人,他也做不到。 曾笑承前一秒还觉得自己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了,这会儿又切实的觉得幸福来的太过突然。 “最近轰动京城的不归楼,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刘川的眉头皱得越加的深了,他不知道这跟不归楼又何关系。 掌柜的睁大浑浊的声音,惊诧地看着络绎不绝抬着礼物进来的仆役。 有一天夜里,锦葵睁开眼睛,听得淅淅沥沥的雨声,伸出手,竟然微微的寒意。梦里不知身是客,她刚要起身,却一阵眩晕。 孙坚如实将情况说出,并且说明,必须要重整军心,否则官军会失去以往战斗力。 雷赢从修炼中退了出来,看向萧炎啧啧惊叹,语气中却有着不少的无奈,当年那个在他们眼中如同蝼蚁般的青年,不仅已经超过了他们,更是达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 “过一段时间就可以突破炼气三层了吧。”陈澈心想,虽然他感觉自己突破应该不会这么简单。 这个燕兴楼,李睿曾经听冯晓晓说过,好像就是个倭国人的产业。酒井英栀子住在那里,应该是最正常的事情。 两人坐到一间包房里,宋子武看着李睿满脸的感慨。只不过几天的时间,自己和他的位置就完全调换了位置。 第三天上,他又给这些刚刚变成天玄一级的玄兽吃了帮助突破升级的玄灵丹,结果三只玄兽在玄力上,均有较大突破。其中那只飞鹰,还直接进阶了,从天玄一级升成了天玄二级。 老鸨子正在察言观色,却见黑衫客两指从怀里夹出了几张硬实的银票,赶忙谄媚的往里面请。 却没想到黄婕脾气大的通天,一下就跑出去,要找邓觉算帐去了。 玮柔荑眼巴巴的看着孩子送到眼前,拜幽硫兮接过孩子,递给她看。 锦娆公主,被若姑娘教育时,你要坚强,坚持什么都别听进去,否则待你长大了,就不正常了。 白展看了一眼莫问,扭过头去,爱上谁不好,爱上一个不爱你的人,这不是自讨苦吃吗众人只知道他风流潇洒,流连花丛,却不知,他原先不是这个样子的。 看着容浅的动作,轩辕天越俊美的脸上含着笑容,任由她的动作,他的浅浅关心他呢,这一刻所有的隐瞒与防备他全都顾不上了。 奇怪,是什么东西她上前,伸出爪子,摸了摸,额际滑下黑线。 陈楠拿着令牌又和这天尸宗长老聊了一会,也没什么有价值的消息,索性告辞。 众人没有防到她这一手,所以个个脸色变了,楚云汐早就盯着花惜萝了,所以一看到她动手,立刻闪身冲过去拦截住了她。 好的是,也不知是左锦瑜在家里已经教过卫寒悠,还是多次领教了萧婉的厉害后,卫寒悠多少对萧婉心生了畏惧,每次来找萧婉,卫寒悠的态度都没有那么的激烈。 第八十九章 醒来 正在挖土的两名壮汉没有见过小乖,更不知道它是赵时晴养的,两人看到小乖啄地,便拿起铁铲想要驱赶。 小乖虽然身量尚未长成,可也是一只鹰,两名壮汉心存忌惮,但现在赵时晴和萧真就在旁边,他们自是不能任由这只鹰捣乱。 可是两人手中的铁铲还没有蹭到小乖的羽毛,便听到萧真的喝斥:“住手!” 萧真 学过物理的人都知道,人在水面上看水中的鱼,鱼的位置并不是人眼中看到的位置,它的实际位置是在人眼中看到的位置的下方。 右侧队伍之中是那个一开始不明所以的年轻人冯伟,左侧队伍之中,则是那个勇于发言的长发男,他的浑身上下都标榜着一种特立独行的感觉,总是希望显示点儿与众不同。 对于胡氏老大的目光,林修也是微微摇头,东域同样极其的辽阔,他所知道的地区,也就加云荒国附近的那些帝国,自然是不清楚此处究竟是在哪里。 拜了原始为师,便要一心一意,四处讨好可不好,不看礼物都让原始首肯,这才能送,若是跨过这一步,直接送过去,固然说得通,师伯师叔也是因师父而来,但,到底让人心中不悦。 当然,这里的沙漠还是比较宽容的,并不是完全不留一丝给普通人生活的余地,但对那些魔法师来说就不太友好了,哪怕身上带了足够的魔法装备,恐怕也无法穿越过沙漠就会死在里面了。 瑶月代表月,现在月遭受攻击,她岂能不受影响,不过万幸的是她发现的及时,没有让极速分身靠近月亮太多,因而让受到距离限制的印月篇威力大打折扣,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因为光亮华美的外表,所以观众也更容易把角色和演员联系在一起,爱屋及乌,甚至混淆在一起无法各自分离看待。 这对她来说应该是个好消息吧是不是就意味着离他放走她的那天不远了 凭借深厚的修为,昆封没有这么容易就完蛋,但伤得太重,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复原,但对楚阳最后搏命的一击,依然心有余悸。 具有嘲讽意味的是,相较于吴瞎子的慌乱,那人要镇定的多,在与吴瞎子短暂对视之后,那人背对着他,从容地走到着火的棉被边上,蹲下身子,用树枝挑起着火的棉被,哈哈大笑。 此时宗魂倒是着急要回去,他忙走到魔法传送阵上,欧阳雪也跟着跑了过去站到了他旁边。 众人四周的怪物因为刷新时间到了而增加了,这让后面想要前进的玩家需要全部击杀才可以的。 听了刘宗周的话天启很是满意,心里暗道这知识分子就是好打交道,只要说两句贴心窝子的话他就会死心塌地给你卖命,不象那些粗鲁的武夫眼里只有钱,稍微给少了还要哗变。 总而言之,她的实力是人界最高还算不得,不过,却也差不多,这话,也不算是骗了冥司夜。 “欧阳樱琦,你想骗我。”于子芊努了努嘴,抓着欧阳樱琦的肩膀使劲的摇晃。 “嫂子,”朱雪摸着怀中的盒子,心里有很深的感触,可是笨嘴的她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娇嗔的喊一声。 “京城白家的人,”陈鱼回答的很是平静,一点情绪都没有,好像刚才辱骂白思思的情况根本不存在。 “我先去看看千董事长和千董事长夫人。”南宫霖毅说完出了病房。 第九十章 做个开心鬼 凌波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凌波姑娘,孝服做好了。” “好哩!”凌波答应着便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对赵时晴说道,“是栓子阿奶,孝布买回来以后,村里的婶子大娘们争先恐后帮咱们做孝服,都是好心人。” 赵时晴叫住凌波:“请栓子阿奶进来。” 稍顷,栓子阿奶跟着凌波走了进来,两 外人不知也就作罢,宁加一不会不晓得,叔叔婶婶感情深厚,对于整个家来说都是喜事,她可不希望因为孩子产生了疏离感。 拔出腰间的手炮,司马浩然率先向着传送阵的方向丢出了一颗紫色手雷。 为了求稳,这俩老头还是选择先炫炫技,能唬这几人在偷袭自然是最好的。 “看来是无缘见识第一名的赏赐了,那我父子二人先行告退。”秦山深知接下来定有纷争,强忍着好奇心,决定带着儿子离开。秦天华也学着父亲朝众人拱手行礼,之后两人便率先离开大厅。 “可现在又这么晚了,要是被旁人看到我去婉儿家,说不定又会传出些流言蜚语……”这样的顾虑也让楚恨离不知是进是退,便只好在婉儿屋外踱步。 不过眨眼的功夫,直面着燕成的楚恨离原地旋转一周。转身到半周时,夺去了身后族人手里的破甲弩,最终在完成一圈旋转时,弩机直指燕成的脑袋,并扣动了扳机。弩箭受到吸引一般直直贯穿了燕成的额头中央。 可是,纵然如此,灰袍老道的忍让也是有一个底线的,认怂一次可以,认怂两次也还行,可是你们陈家非但不知道让步,现在还得寸进尺,要当着我的面打我的师侄,那我老道可就不客气了。 就在双方即将触碰在一起时,昊秤风高高跃起,而陈规则向下滑去。 血液从枪眼里喷涌而出,感受着那股熟悉的腥臭味,昊秤风起身看着转向的数只战犬摇了摇头。 目前为止,秦川还没见过有任何一种能量能比得上禁忌之力,就算是混沌之力也不行,无比的强大与精纯。 阮羽纤说完就直接把他揍晕了过去,连给他说话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对飞梭进行搜索的都是年龄大一点的警察,心细且有经验。在星洲做警察,你什么都可以不会,但唯独要学会搜查这一项本领。这里的警察每天与许多du贩打交道,没有一点搜查本领,根本什么也做不了。 秦川疑惑,这么多年过去,这根竹子都没有成精吗这不太符合常理,刚才他明明感觉到一股非常隐晦的灵性波动,与天劫对抗,丝毫不惧。 目前的情况是语凝蝶这边作品更加优秀无可挑剔,但是人气比陆夏青逊色。那边是陆夏青身为天后,粉丝效应巨大,且作品也不错。所以两边各有优缺点,让众人无法取舍。 他问过姒云渺了,辛弃疾留的人就在东城门外,只要那到天子剑,就一定可以走。 这些人手段干脆直接,也不过堂审问,只要认为你有罪,就直接就地正法。 要是此刻开了灯,江唯肯定可以看到,林南烟的脸,早已经红得像苹果一样。 知府在厉色的眼神都没用了,闭上了眼睛,怒气上头,恨不得撕碎姜云凡。 周安若死,数万大军必将围剿在场所有江湖人,而且这事儿,就不是周安理亏了。 “妈的,你耳聋。碧箩城中禁止武斗。”那少年斜睨了林羽一眼叫嚣道。 母亲总是对我冷冰冰的,哪怕家里来了哪位客人带着孩子,母亲对那个孩子都比对我好,我不知道为什么。 看着三人幸福的样子,张天也非常的欣慰,终于是治好了,算起来这还是第一次作为一名医生给人看病,这种成就感让张天心中非常的舒服。 就在叶修对着这个监测仪感到一阵头大,正在想着是不是考虑去叫护士的时候,便听到一个清脆地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 “喔喔喔喔!”许多同学们高兴地欢呼着,仿佛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叫你看不起中国篮球,叫你看不起中国后卫,现在脸都肿了,同学们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寐照绫的呼吸随着低矮老头的一言一语越来越浓重,她仿佛难以呼吸,嘴巴张的老大,两排整齐的牙齿又紧紧的咬合在一起,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泼洒在整张脸上。 轩辕武并没有因为三人的突然来袭而慌了手脚,顺势闭上了双眸,双手呈兰花式打了一个结,在他的四周就出现了屏障。 洛无笙在尝过滋味之后,自然是知道刚刚那香味很危险,连给‘葫芦’的话都没回一句,就忙忙的屏住了呼吸。 夜清绝听到怪一不的回答之后,有些惊讶的抬起头看着怪一不,眼神中充满疑惑与肃然。怪一不是他夜清绝府上的人,他不是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他口中的怪事,必然是真的‘怪’。 听到姜怀仁的话,马云富,钱如一也仅仅喝了两杯,不敢多喝。不过,他们可是让苗易星准备了一些带回去。 苏千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威压直朝自己扑来,后背已是一片冷汗,看这架势如果他真的说陈子昂已经死了,很可能迦南学院就不复存在了。 “参加武道大会的强者”唐梦心的心头一震,有资格参加武道大会的武者,都是天才中的天才,具有无上的潜能,望着君寒,唐梦心闪过一丝惋惜。 “今天是我们的日子,也是我们船只下海的日子,在这里我需要对你们说一声对不起,原本这趟航行是需要在整个海域航行的,是需要环游这个世界的,但是现在发生了一件事情,让我们没有办法继续这摊旅行。 第九十一章 再次合作 这是赵时晴住在这里的第八晚,她以为她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父母和阿奶是什么样子了。 毕竟,当她第一次可以用自己的眼睛看他们时,他们已化做枯骨。 平民小户,没有画像传给后代,赵时晴对他们的样貌全凭想象。 然而,就在她打着幡送父母和阿奶上山后的第一个夜晚,猝不及防,她在梦中看到了他们。 卡莱尔并没有托大,但是每年季后赛一轮游也不是他想要的!所以多少要支持一下黄雨的说法。 亲姐姐谈朋友,他不知道。亲姐姐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他也不知道。 许纤纤随后冷哼一声,不等维兰继续说话,又低头继续看起了旅游攻略。 白尘高兴了一会儿,表情忽然变得无奈了起来,他环视着四周,神识中有一片无形的墙在隔绝着他与这片世界,他如果敢轻举妄动,必定会迎来毁灭性的打击。 这样维持了自己刺头的表现,毕竟刚禁赛结束就顶牛!显然就是一个麻烦,在加上连续搞的内特罗宾逊技术犯规,负面新闻一出!自己的高得分就会被忽视。 许纤纤有些莫名奇妙的看了眼竹叶青,不知道这个妖魔在想些什么。 于是,许褚虽然心中依然担心会有人对洪翔不利,但是还是喝令手下退到一边听候差遣。而他自己呢,则随时准备好了扑上去与敌人撕斗的打算。 忽然,他目光扫向一些阴暗之处,微微皱眉,他从进来后,就感觉有一道隐晦的视线在看着他,刚刚一说话,这种感觉越发明显了。 万青点了点头,意料之中的事,佛道两门的功法理念有些冲突是正常的,如果一旦修炼成功的,未来的成就不可限量。 果然,白饶军靠近洪翔百步内的将士们开始放箭,虽然距离太远导致许多箭毫无威胁,而且洪翔在树上居高临下占足了优势,加之白饶要生擒洪翔的军令使得众人不敢放开了射,这一切似乎都有利于洪翔。 罗汉金身乃是一门强化自身防御的功法,有点像金刚符加持的效果,但是罗汉金身随着修为的而不断增长,防御力也会不断的增长,练到高深,乃是真正的刀枪不入,这里的刀枪指的是修真界内的法器灵器。 想起这个词汇,解沐不自由的看了看天,眉头微皱,又看了看自己,摇了摇头,将一丝思绪抛到脑后。 叶青青吃了一惊,立即想要挣脱,但是不论它如何扭动身躯,如何爆发妖力,却始终无法挣脱这一道道漆黑的械术锁链。 事实上,不是易阳容易放弃,而是他经历过这种如何宝石失败的事情,几乎到了这个阶段发生碎裂,无一不是以失败而告终。 “你还真的是……”林语被她弄得半分脾气也没有,转身去看那气息奄奄的男子,他胸口的伤口看来是处理过了,有纱布缠绕,纱布却早已经被鲜血染红。 现在,布雷德就在亲身体验这种让人胆颤心惊到恨不得立刻逃走的情况。 赵陆青的发丝顿时弯曲,被炙热的火焰烤焦,刺鼻的味道再次传出。 能够让上品法器都刺不进去的矿石,会是什么呢承天满脸的期待,手上却是一点也不停顿,在那处地方来回的劈削。 听完玉灵的问话,在床上坐着的那“于贵缘”更想把知道的事,都全部告诉玉灵,可离开地府之时,那“秦广王”曾对自已说过,是绝对不能全说,就连这“奉君商务”的玉总,要经历生死的事,也不能告诉玉灵。 第九十二章 她说的话别人听不懂 之前派出去的几个人,也陆续回来了。 李老四卖出去的那些书,只追回了几本,就是王秀才和他的两个学生买走的那些。 经由书铺卖出去的,年代久远,书铺老板早就不记得卖给什么人了。 杨太医的医书都被曾经在四时堂坐诊的温大夫买走,温大夫如今已经不在四时堂了,去了其他地方,加之那些书并非时家之物 待贾千千见到山庄门口一对威严的石狮子,敞开的朱红大门,高悬的‘无剑山庄’牌匾,以及雁翅般分列两旁的下属,突然之间就脸红了。 张玲玲没有问阿牛是不是故意这样做,对于她来说,阿牛能“起死回生”才是最重要的,她狠狠得在阿牛肩膀上咬了一口,用得力道很大,阿牛露出了吃痛的表情。 阿牛摇了摇头。“还是不说了吧,反正说了你也听不到!”阿牛的眼睛笑得眯成了缝。 现在另一个焦点就是车王舒马赫了。此时排在第七的车王已经开始对前面的费斯切拉展开冲击。 两个侍卫大惊,正要叫喊,却发现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了。两人瞪着惊恐的双眼,慢慢的瘫软在地。躲在暗处的那个侍卫立即冲出来,和聂无争两人一人一个将那两名侍卫的脖子扭断了,随后拖到隐密处。 白衣青年一声令下,那身后七八十位魔族剑师强者,便是化作一道道流光匹练,对着十里外的秦焱爆射而来。 “眼泪都还挂着呢,说出这种话,也不害臊!”阿牛嘲讽着刘碧。 她甜甜的笑:“别闹,正炒着菜呢。”她一手拿着勺子正在翻炒。 辅光设在主光的对面,用来消散主光产生的阴影;背光用来照亮整个场景的轮廓,把被摄主体从背景中区分出来。 刚刚复活的琅兴,甚至还没有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就再次炸裂开来,这一次,秦焱轻吹一口气,炸裂开来的肉身就再度恢复,连灵魂也是恢复如初。 自从有了这个想法后,李彦心中也就莫名的对林娜更为在意起来,平时看到她和别的年轻佣兵来往的时候心里就特别的不是滋味,便不由自主的插进话去,把林娜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在自己身上。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赵敢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了,尽管在在旁人看来,这几乎就是在吃软饭,但以赵敢的心性,自然不会在乎这种事情。爱咋咋地,旁人怎么说是旁人的事,自己才懒的去装圣贤和大男子了。 从那只干净,瘦瘦的白手来看,似乎身材也与自己相当。郭临发现,当自己打量着“它”的时候,不知为何,黑袍下的身体似乎在颤抖,他在怕自己 至于说这另外一个犊子是哪个!相信除了上海滩的头号大纨绔之外,恐怕谁也担不起跟宋端午平起平坐的这个‘犊子’的称号了。 郭临微微一笑道:“那正好,我们要了。”说着,郭临就从空间囊中取出了九枚天炼币。每一枚面值十的天炼币递了过去。 “萧……林炎”萧炎差一点将自己的真名说出来,可是转念一想急忙说出了自己林炎这个名字。 若妤只是觉得听着那乐声格外的心痛,自己这次是又识错了人还是怎么,竟会在全身无力的束上喜衣。 “才不是呢!坏人!”雪海伸出脚丫子猛踢他一脚,恨不能一脚把他踹走。 他一来平时干活习惯了,二来住在山上的这一个多月里,让他整天无所事事,他还真有点不习惯。 第九十三章 小羊哥哥竟然是他 床与墙壁之间有一条小小的缝隙,赵时晴伸手试了试,她的手已经伸不进去了。 萧真见了,便帮她把床向外挪了几寸,这一次,赵时晴的手终于可以探进去了。 赵时晴闭上眼睛,在缝隙里一点点摸索,这里曾经是属于一个孩子的秘密空间,她看不到,她对这里的一切想象,全部来自触摸。 忽然,她的手指停在某处 因为得意,李氏没看到李相儒在她说话时,和她一样看了一眼李荣华,而李荣华却是注意到李相儒的目光,直接看向李相儒的目光。 巨灵神听到劫生的话,马上拉着素卿就离开了。劫生立刻运用自己的力量,朝着太古族的结界猛地一攻击,太古族的结界瞬间破裂,那结界破裂自然又一次激起了很多的弱水大浪。 昨晚的事情她们没有意识,感受不到那种羞涩,尴尬,醒来了还要在她的面前穿衣服,那种感觉,她们不想体验一番,太尴尬了。 毕竟按照之前的情况,直接去司徒府将人找来,即便是司徒府的人来了,这件事情也好不了。 时炎羽伸手虽猛、狠,却不及吴君豪实战经验多,他可是睡觉都会在枕头下藏把枪的人。 她看着一旁一直都十分安静的睿睿,觉得这孩子和平常孩子有点不大一样。 看向里面,表情十分郁闷,他又不是那种偷腥回来的人,可为什么要做得像是偷腥的人,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我有点恼火,恨我那素未谋面的亲生父母,把我丢了还不够吗难道还想赶尽杀绝 段如瑕蹙了蹙眉,用另一只手剥落他的束缚,往后几步拉开了距离,他也笑笑不再说话,转身离了去。 她刚刚从地上爬起来,想要趁机出去的时候,办公室内洗手间的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台上裂开了一道巨缝,“哼!”海神抬起一只手。台子上空出现了十一层法阵,随着海神一按,法阵叠压在石台上。 一直到我连续喝下第五杯,桌上也多了三个牛栏山二锅头的空酒瓶后,我终于回过味儿来了,张明超个王八蛋在灌我。 和魏坤龙聊到很晚,难得老人家始终没露出什么困意,时不时还会评价或者讥讽一下我俩说到的某些经历。 “子脉”之人,当然,无论是柳奇还是姜天睿都没有告诉别人自己没有吸收九级妖圣史来多所赠送的那滴血液。 我们这边的好多人一起喊了一声,我不明所以的看着西风,听着他的嚎叫在响到最高亢时,突然戛然而止,整个世界都彻底安静了下来。 绿芜听了,有些惊讶,姑娘家不应该扎蝴蝶花朵之类的,竟然要扎老鹰,她有些犯难,怕扎出来的老鹰不凶猛。 唉,冲这身体状况,看来跟老古承诺的‘一日三作死’是无法兑现了。 柳大少悻悻的望着呼延筠瑶,本少爷的人品已经失败到了这种地步吗 但是光看他那副厚重的盔甲,锋利的长剑和坚实的大盾,最起码也是3阶兵种,甚至更高一些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以听出,叶尊这道声音之中,蕴含了无比的惊讶,纵然是他,在得知了宁云拥有圣体之后,也难免有些不可置信起来。 身为魔神,魔法领域最顶点的存在,她不会犯这种最基础的错误。 许攸也是认同着郭图放弃晋阳的想法,却不认同郭图坚守冀州,当缩二人乌龟的想。 第九十四章 钟家一 假扮兄妹,这是萧真提议的。 赵时晴反驳:“为什么要谎上加谎,我们可以扮成舅甥啊,是不是,舅舅” 萧真:“我不想让别人把注意力放在我们之间的关系上。” 毕竟,舅舅与外甥女年龄相近,难免会让人想入非非。 这个舅舅是续弦生的吧,老夫少妻,一树梨花压海棠,若甄家老爷子马上风,这位甄 除了江南以外,各省收缴的粮食还不够宗藩禄米的一半,这就需要从江南的粮赋里抽调绝大一部分去养猪。 “晕倒了怎么回事我和你爸爸过去看看。”听到做我生病,王慧珍心里突然紧张了起来。 于绍芬年纪大了,身体吃不消,再加上焦虑,傍晚的时候,又饿又又累,她从一个网吧出来,就一屁股坐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不,这不是下雨,是有人来了。”夜暝痕有些紧张,他们这个地方很是隐秘,就算是知道他们藏身于这个洲,那也不应该找的这么准确才是。 他好像刚刚洗过澡,她闻到了他身上的沐浴露散发出淡淡的桂花香味,这是甘甜甜最喜欢的香味。 有朝一日,万界之地能够重新回归真正世界,也没想过万界之地的修士,还会出现在这颗最为底层的星球上。 反向研究封灵珠,看能不能开发个开灵珠出来,事情不就解决了。 看着楚欣这样的举动,陆言觉得自己有些犯不上了。叹了口气,他缓了缓语气又对楚欣道。 冯子健看了甘甜甜一眼,这才明白,原来她一上午下了课就往卫生间跑,是因为要听手机。 素意到了培育总控室,那儿的狂欢还没结束,不仅人手一个酒杯,还一起唱起歌来,曲调很是铿锵有力,甚至还有深藏不露的出来秀了一把高音,引来一片叫好声。 “北藏第一高手红日法王你受伤也是因为他么”武越挑了挑眉,眼中泛起些微亮光。 他们这时中考还是先填报志愿再考试,叶妙早就报了一中的高中部,只等明天去学校看了成绩,便知道自己考上没有。 画面里的素意虽然垂眸,但是灯光下眸光却依然闪亮,仿佛抬头就能和他对视,这种将看未看的感觉让哥羽几次都差点屏住呼吸。 葬礼严肃庄重又有些热闹。一切结束,宾客们都告辞,李嘉玉随着段伟祺他们来到段老爷子的墓前,作为家人向老爷子做最后的告别。 不过,月考马上就要来了,希望陆时屿这条锦鲤能努力一点,她也付出了努力呀,希望这段时间的努力会收获很大的惊喜。 李嘉玉喝了不少酒,带着微醺醉意,双颊粉红,眼波潋滟,她似乎刚说完什么,笑着冲大家摆了摆手,众人安静下来。 似是乌云压顶般,那极致的压迫感,另众人的脸上浮现了惊恐之色。 工坊的地面都是用青石铺成,且地面上多灰尘木屑,人们穿着鞋子在上面走来走去。这种室内和宿舍区不一样,一般是不能跪坐的。 今天的夜空中并没有月亮,四下漆黑一片,唯有星辰洒下点点清光,可以勉强辨清道路。 可是看如今徐老鼠的凄惨劲儿,也不保证他还能再熬多久,倒不如加入了他们丧尸人。 虞夏拖家带口回去,到家之前特意问了她嫂子她哥在不在家,离门远不远。 “死。”吴亘重重向前斩出,若是在平时,恐怕刀气斩出十几丈没问题,可在四周浓郁的血气压制下,只斩出几丈便戛然而止。 第九十五章 钟家(二) 慧明公主和慧心公主 赵时晴没见过,也不了解,不仅是她,就连赵廷晗和赵云暖也同样,对于赵氏皇族而言,她们就是透明人。 但,赵时晴当然不能这么说。 面对钟五娘子,甄宝姑娘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五娘子有心了,两位公主若是知道远方还有一位表姐妹心心念念,一定会很开心。” 钟五娘子怔 猴脸面具之下,佐藤秀中也不由一愣,身为暗部成员的他,可是知道“暗部紧急临时支援任务”的重要性。 为了隔音,设计人员也是费尽了心思,墙壁和地板都是隔热防火材料做成,甚至设有防弹夹层。 “好吧,那隔两天我们就准备前往罗格镇。”罗弘将手搭上巴基的胳膊,说道。 他们招摇过街,却是没有任何呼喊,暴雨声音都比车轱辘的声音大。 人还在,山脉毁了又如何,洛阳的至强者跟净明寺在赶来的路上。 闻言,仟陌狠狠一脚踩在他的脚上,都不记得这是第几次这样踩他了。 “联合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罢了。要是凯多真正的垮了,毕古麻姆可不会放过剩下的百兽海贼团的众人的。”多弗朗明哥向罗弘解释道。 然而,乔峰却没有理阿紫的话,只是定定的看着薛神医,他若真的贪生怕死,又何必冒险带阿紫来这聚贤庄而既然来了聚贤庄,却还没求得薛神医救人便畏缩逃走,那岂不是半途而废 参加完陈惠娴的演唱会,吴宸接着来到了美国的洛杉矶,参加菲丝的“原野之风”欧美巡回演唱会。 “好的。”普利策也直接答应了下来,毕竟,罗弘说的香波地号还没有到达香波地,就算他想工作,也没有地方不是。 全智娜瞪着大眼睛,仔细的观察着李维认真的神情,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虽然他身穿布衣,却丝毫不缺钱,毕竟他八师父给他的零花钱便有十万亿。 苏璟雯在胡思乱想,顾永生喊了半天却没有声音,疑惑的看过去,却看见对方在发呆,不禁有些郁闷了。 “不知道那我告诉你!足足有三百年了!”维斯顿伸出了三根手指,认真地说着。 罢了,既然她不想说,那势必是涉及到道法传承中不可外穿的事情了,为了结一个善缘,还是不必再逼迫了。 集会上之所以有管理的人,一方面是卫生要管,另一方面就是这类的矛盾。 易季风顶着医者之名,却医术不精,医德不行,而戕害人命不说,现在居然还敢让人对他动手,他不介意全部清理一番。 主要这家伙如今表现出对自己很和善的一面,自己针对他,别人会觉得你莫名其妙。 林庆业端着盘子直咽口水,他很想吃,但是家里人都还没回来,他不能先吃。 虽然她一向没脸没皮,总是想着法的要怎么扑倒她,但是那些行动都是在她有准备的情况下,而现在发生的,完全是她没有准备的。 “明琰真君是很厉害,上官仙族的面子,明琰真君肯定看不上的,不过,南元天尊可就不一样了!”上官凝阴狠一笑。 总能在她最危险的时候,需要他的时候,宛如天神一般从天而降,解救她。 因为不管是从大表哥那边听来的还是上次的事情,都让沈七七觉得毛骨悚然。 “听说里面爆发了兽潮,我们见情况不妙就撤了出来。”白锦逸淡淡的说了一句。 “你、你……”九阶巅峰的中年人双眼瞪裂,望着夜羽汐眼中满是诧异,突然眼中一狠,中年人脸上闪过一抹异样的潮红。 “是。”安逸点头,看来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得罪总裁,做事不计后果,就要为此付出代价。 他们终究是会被东澜大陆的百姓,或是其他势力的人,隔阂开来。 而我最终的目的,就是借此次机会,让自己被人认为是遭受此次打击,伤心不堪、天天以泪洗面,精神恍惚乃至行为不正常,反正我在众人眼里都是木纳内向的,变成这样,别人也只会摇头叹息,说我极功尽力害了自己而已。 可是,事物总是有两面性的,希望往往会伴随着失望,曙光却会带来影子。 第二法不再克制,手中光芒闪动,话音未落便朝着帝京杀去,恐怖的毁灭性的气息瞬间爆发出来,天地一派冰寒,让人以为到了世界末日,好似天地要毁灭了一般。 这边刚把树jing处理完几只在格兰之森就见过的猫妖又突然从一旁的角落里飞跃而出偷袭看起来最弱的艾丽丝。 “没你的事!”十七怒瞪她一眼,然后将纸条一折,揣进自己上衣的口袋。 阿基琉斯这次返回色萨利王国,就是要用自己的双手去推开这扇虚掩的大门,让色萨利成为第一个奴隶制王国。 她想一下,当年被十七强吻的时候,她是很生气的,可是后来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就原谅他了,这样看来的话,她好像……真的可以接受他喜欢他 “十七……”叶星辰软下语调,温柔地走过去,伸手揽住儿子的肩膀。 “既然如此,那你们就来试试吧,看看圣人是不是能够长生不死。”第二术也是冷冷的说道,身前的灭世大磨颤动,发出毁灭性的气息,弥漫四周。 第九十六章 来自外甥女的赞美 萧真沉声问道:“那是一位嬷嬷” 赵时晴点头:“就是大户人家的体面嬷嬷,怎么说呢,即使她与二太夫人平起平坐,可她给我的感觉还是一个嬷嬷,这与穿着打扮没有关系,就是从她的小动作小表情看出来的。” 萧真能够理解,就像长公主身边的白嬷嬷,她的仪态足能给京中贵女做师傅,平日里也是使奴唤婢,锦衣玉 “噗噗还亚姐姐呢,就不听你叫我声菲姐……”菲莉茜雅窜出来,对苏珺做出鬼脸。 “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这些灯也无法取暖,我弄个火堆。”这里荒废了很久,周围有不少草根,兰坤把这些草根捡起来,用石头围成一圈,开始只有一点点微薄之光,全部燃了之后很不错,很暖和。 台下一片欢呼声,蓝羽看见只有少部分人垂头丧气,摔打着手里的板凳什么的,因为他们赌了蝙蝠赢。 池敏怒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说着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明诚看着这两兄弟,可真是亲生的,他再转头看明台,他愣了,四个字,不堪入目,边吃大姐还一边给他擦嘴,这货吃货吗还是饿了很久了,他微笑着低头吃饭,这个家还能一直这样下去吗他不知道。。。。 后面的事情,就不是我能涉及和知道的事情了,我也并不太关心外面的事,至少现在是这样的。 “父皇,父皇饶命,我……我不是想要父皇的命,而是看父皇因为大哥的死太过悲伤,所以才弄了这东西想要父皇忘记丧子之痛,好好休息的。”秦越天犹是不肯承认他的意图不轨。 “别说了……”我打断她的话,我不确定那是不是我想要的,但我能肯定的是我不想让她伤心。 当初,念兮将沦为乞丐的自己带回左相府,一直当做朋友来对待,来呵护,因此引来顾云兮的屡次嘲讽和奚落。 “咦,怎么是你你来这里干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语气中隐隐含有敌意。 “铛!”这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两位隋朝太监此刻身份居然已经世被识破,可谓是刀刀玩命,显然这两位假的隋朝太监也是经验老道,刀刀致命。 可是还没等她走到门口,众人就见到原本紧闭的病房门口忽然被打了开来,随之一道年轻的身影走了进来。 “是,大人!”任晶听言,很是激动,因为这还是第一在光影大厦显示九离星空的全方位星图。并且这是星主的受意。 陈林抛了抛手中的几个弹夹,笑道:“那多谢了。”没有再逗留,离开了这个帐篷。 “哟,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消受不起,妹妹还是自己留着吧。”欣菲哂笑道。 就在时香还剩下四分之一的时候,刘鼎天察觉到了一丝异常,丹火有些不稳定起来,变得飘忽不定。 再看湖水,和人间正常的湖没有什么两样,也有涟漪,也会有水声,不很清澈的水面下,景物都让人看得很清楚,靠得这么近,却并没有觉出有什么异能存在。 金玲坐在火堆旁,手里拿着针线和蛇皮不断的在熟练的穿梭,正在赶制蛇皮衣,场面倒也温馨。 放下酒壶,手捊胡须,在家人面前无须掩饰,余知节脸上满是自得,对于这两个后辈满意之极,雏凤清于老凤声,这两人将来的成就都不会在自己之下。 第九十七章 你才是凶手 “想当年,我十八岁便高中举人,吴地谁不说钟家后继有人 我娘只生了我一个儿子,她特意为我求娶申家姑娘。 当年的我,初生牛犊不畏虎,次年便去京城参加会试。 虽然落榜,但我并不气馁,原本也是想来京城见见世面,我还那么年轻,太早步入官场反而不佳。 我兴冲冲回白凤城准备成亲,可是谁能 聂季朗始终忘不了,他曾经从她冷如刀锋拂面的眼神里见过的那一股搏杀的劲儿。 二人虽是旧识,但当着这些禁军转变而来的私军的面,依然是以现在的名头称呼彼此和田彧,谁知道这些人里头有没有秦俊安排的密探,从而暴露了田彧在大阳帝国的真正实力和布局。 “来,起来,我带你去个地方,以后保证你逢赌必赢。”老者伸手拉起孙四儿。 我挂掉电话专心开车,等到医院的时候看到有人推着车在大厅口等着。 那长藤迅速退了回去,而慕辞则顺着那长藤流出的红色液体的痕迹追了上去。 她多年的感情,就像一个笑话,被傅时遇狠狠的践踏,怎么可能不恨 时间飞逝,没过一会便到了晚上,李沐看着躺在床上熟睡着的玉溪儿,内心有些波动。 “嚯,这还用尸检么,果冻全解释了。”玄辰在一旁道,然后伸手去摸果冻。可惜摸不到。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她抬起头,带着仇恨的眼神看着眼前的男生。 耀眼的雷光在骷髅身上闪烁,阳刚的雷霆对骷髅造成的伤害有加成,可惜骷髅没有血肉,雷电的麻痹能力发挥不了作用。只是打的骷髅张大了嘴,愤怒的发出了无声的吼叫。放下死透的老白,大步向敖而奔来。 梦千寻的唇角微微的扯出一丝冷笑,然后拿起那黑黑的东西,再次的放到剑上。 林枫原本一直保持沉默,并且开口让高凤仪送她回家,这让高凤仪心中很失落,心中已经认定了林枫不会替自己出手打地下拳的事实。 成玉的这个提议相当不错,可这个提议却是超出了她眼前这个男人的允许范围,不得已,这个家伙再次打了一通电话,询问了一下,最终答应了成玉的提议。 这也是李磊不对林枫说出汪雨涵打工地点的原因,因为一旦被人知道了,肯定会有关于汪雨涵的流言蜚语出现。 还说自己才疏学浅,这御风之术可不是普通法术,要知道,过度谦虚就是最大的骄傲,好不好 跟着我就看见杨洋就开始吹瓶子了,咕咚咕咚的几下就把两瓶酒给喝完了,只是喝完后跟我的情况差不多,也是看起来很难受的感觉。 而丁胜男的表现倒是很不错,一直没表现出要找林枫的意思,就好像她跟林枫根本没那么深的感情一样。 林枫赶到交警总队的时候,天色刚刚擦黑,给张军打了一个电话,问明白了位置,林枫找到了丁胜男的办公室,并且敲响了房门。 “你什么时候见都可以,但是现在还是请您休息一下,因为据我所知,你们一直赶路应该很累吧”精英微笑道。 良久,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悠悠醒转,睁开眼看着窗外清冷的星光,那星子微白的点点寒光,冷得透到了心底。 之前说过了,这破屋,连门锁都是坏的。所以,八云雾纱轻易就打开门走了进来。 第九十八章 奇怪的人家 附近的街坊几乎全都知道燕儿是钟子扬的外室,对她多有鄙夷。 可是现在,看到她挺着大肚子,满脸是血,哭得死去活来,街坊们对她便又同情起来。 有人去请了大夫为她包扎伤口,还有人请了稳婆守在这里,避免她受到惊吓会早产。 做为本案的受害人兼证人,燕儿原本是要被带回衙门的,可是她这个样子,衙门 三人正准备向前奔去,狐狸突然停了下来,他背的两把长刀马剧烈的颤抖起来,好像被强大的磁性吸引着般从狐狸背飞了出去,狐狸大吃一惊赶紧伸手将两把长刀抓住。 左边的后视镜已经在刚刚从大货车边上冲出来的时候被擦掉了,只有右边的还是好的,就看见三辆揽胜又追了上来。 如今她相安无事了,他才记起那痛中带痒的伤口。为今之计,更是不能让蔚言知晓他受伤之深浅,他所要做的便是不能让她担忧。 面对霍去病,张太戍没有任何言语,他只是看着他,含泪的看着他,片刻之后,张太戍一抹眼角的泪珠,双臂握住半开城门的他,又一次在世人的面前展现出了他那惊天的神力。 听到萧老如此疑问,皇甫轩二人终于也回过身来。看到眼前的情形,眉头轻皱,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老大!”三个老不死的老头,一拥上前,直接把荣老那个虚影,拥在怀里,泪如雨下。 这是属于将军的傲气,这是属于当世名将的自豪!他们身上的伤痕,加起来都能比得上肋骨的数量了——这支队伍里,但凡是参军两年后的士兵,皆是如此。 正午时分,太阳炙烤着大地,深吸一口气,似乎感到喉咙都是烫的一样。 “看守刘斜眼的那个兵是干什么的,叫什么,什么时候加入咱们的队伍”公韧问。 我看了一眼黄天愁,他这可真是挨劈的命,挨了子令炸,又让主令给劈了,他真得转转运了。 看着鬼哭敏捷的动作,我也不能放松了警惕,双眼微闭,半蹲下身体,伸出大拇指对准鬼王头颅的正中,没命的按了下去。 “你也要跟我一起回去,听到没有”莫莫在黑暗中,努力瞪大眼睛,来表达自己的立场。 离老头的轻咳声,让老四把手给收了下去,对于无缘无故就咬断舌头死去的杀猪汉,他的心中还是有些恐慌的,所以他不敢在做什么太响亮的动作,唯恐自己也像杀猪汉一样的死去。 领头的男人深呼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扭头朝着身后的几个家伙说了些什么,这几个家伙立刻扭头跑了出去。 “你还真记仇,这样以后可怎么好”那泽的语气满是宠溺,连明明责怪的说,听起来,也很甜蜜。 不过尽管如此,对于人家夫妻之间的事情,吴明当然是没打算乱说什么,说不定人家就是王八看绿豆,对了眼儿了呢,人家阿光就好这口,你能怎么样。 “可是我现在什么都忘了。”莫莫把头埋在那泽怀里越想越伤心,她多么光辉的岁月,就这样忘记了。 追兵太紧,容不得我做丝毫犹豫,直接冲进厕所,还来不及关门,鸡毛掸子就冲了进来,我在慌乱中摸到了一根“棍子”直接抄起来,对着鸡毛掸子一顿猛砸。 叶少知道苍井红如果真的藏在三炮帮这里,肯定已经控制了他们。这些人肯定也知道苍井红那毒辣的手段,要不是不到万不得已,肯定是不会说出来的。 第九十九章 好舅舅 京城。 赵廷晗正跪在太祖画像前。 这幅画像已经在京城梁王府里供奉几十年,早已泛黄发旧,然而画像上太祖爷的那双眼睛却依然炯炯有神,无论赵廷晗从左面看还是从右面看,太祖爷的眼睛都在看着他。 这让赵廷暄心惊肉跳,每天罚跪的两个时辰更加煎熬。 罚跪,是永嘉帝对赵廷暄做出的惩罚,从十天 几刀之后之后,那青年对着两人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跑了。和那个战斗力极强的少年一起跑了。 “大家安静,安静一会儿……”在台上,一个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万众瞩目中站了出来,丝毫没有怯意,华影华总出现了,正在向大家回挥手。 那位同学,你是用手机被我发现了,来,没收没收!教导主任感觉最近收到的手机数量突然变多了,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些名号,看似没什么用处,实际上,能给你带来非常多的好处,等于是为你增加了另一层的身份,从普通的富豪,变成了专家学者、高级知识分子。 他可是没有忽略,对方除了医术之外,还有着伪装和暗杀,他可不想将自己的性命安全交到别人手中。更关键的是,他根本没有什么伤势,除了衣服较为破烂外,他的身体状态应该是所有人中最好的。 王月蓉提起这点,苏诚倒是一惊,不过仔细思考了一下,随即释怀。 这一场仗,燕东等人一直追杀至大辽水河畔,接战时间尚短,己方没太大损伤,而敌军的尸首接近两千,还有千余俘虏,余众溃散辽东北部各地,只有三千余人追随阙机北逃过大辽水。 紧跟着,西南牵招所率两千精骑亦驰骋于战场,自阙机腹背厮杀一路向北席卷而去……根本来不及分辨战局,四下里到处是鲜卑人的哭号,阙机无法让他的部众镇定下来,值得率军向北溃去。 如今荀彧去冀州韩馥那里避难,荀谌在袁绍手下谋事,荀攸在长安刺杀董卓而被囚禁……这当今无双的五人,也只剩下荀衍与荀谌仍旧居于乡里,燕北真没想到这个好像隐士般的荀悦会来拜访他。 不过,赵玉森它们不知道的是,还有更郁闷的事情,在等待着它们。 到了下午六点,寿宴正式开起,四方宾朋一起举杯,恭祝洪天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虽然这样的伤势以雷恩现在的身体素质,只需要几天时间就能够恢复,但也是证明了他现在的体魄还不够强大。 许强虽然对于自己的情况有点儿放弃了,但此时听到左非白的话,无疑是抓到了救命稻草。 风月桐在心中咂了咂嘴——看来这个地方已经被穿越惯了么竟然在几千年前就有人穿越过来了。 楚君昊那在朦胧光芒下一直无神的眉毛,却是在此时微微皱了起来。 罗惟是罗晟的第二个儿子,长子早夭带给罗晟的痛,是难以泯灭的。 她以为自己这么说,安颜会害怕,却没想到,安颜突然笑了一下。 林若顾不上其他,疾疾起身,想要过去看看受了惊吓的黎惜恩,白家护卫碍于冷夙在场,犹豫了一瞬,终究没有拦阻,但唐门的四名暗卫,却对林若抱有极大的敌意,自然不会放她离开厢房。 汤姆也是在看到剑波的威力后陷入了沉默,比起原先从报纸新闻上的了解,雷恩比他预估的还要可怕的多,根本不是他能够对抗的存在。 第二天,村子里几乎空了一半,全都按照刘飞阳说的去买食材,或是购置车辆。 瑾瑜:等到环城北路公交线路开通与环城西路对接成功,到那时候必将是一路山水相伴心情更加无比舒畅。 三只大鹏数了数,道门有五十二个新进阶的至神,还有两个已经迸发出氤氲,马上要进阶神帝了。转头看向求道宗那支队伍,只觉得人少了不少,却没看到有一个进阶的迹象,心中很是疑惑。 刘明川这个院长尴尬得不行,好几次咳嗽想要打断护士的话,毕竟这种被挖墙脚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说着,原本一脸视死如归的嘉纳明博,忽然脸色瞬变慈祥的对金木研摊直手臂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在这附近执行任务,已经多少了解了些这附近老百姓的民风了。”袁团长在此地驻扎了一段时日,没少从当地人那里了解这边的民情和历史,自然对古林村这段英雄历史不陌生。 雇主通过通讯耳塞下达完相关指令后,已然心有成竹的烬央,随即扬手高声道。 还有更多的灵元丹则被他熊熊燃烧,灌输到自己的体内梦不断补充消耗掉的精元,面对如此众多的高手的突击,他就算是真元再身后,也不可能毫发无伤,身上的真元消耗的速度也在以一个惊人的速度在补充。 然而,更让叶伤寒郁闷的是,当满头大汗的他好不容易赶到酒店时,却发现豪华的五星级总统套房里根本就没有贺明钢的踪影,而穿一身白色浴袍的阿黛尔此时正风情万种地倚靠在沙发上看电视。 第一百章 受伤的只有他 前面说过,都察院痛失了生活不能自理的靳御史,四大金刚变成三大金刚,众御史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只为争夺那个空缺,最终,一位姓代的御史脱颖而出,成为四大金刚之一。 其实这位代御史资历尚浅,可是都察院素来不是论资排辈,而是以战绩论英雄。 那日,代御史在早朝上舌战群臣,一战成名,从此晋级,进入都察 军方老爷子怒喝一声,忽然震开吴明,冲上前去,一脚狠狠地跺向房门。 双峰高中的郑刚教练在场边调兵遣将,他已经准备换上替补球员宣布投降。 张若风没有住校队给他安排的宿舍,他转身出了门,去了自己租住在学校旁边的房子。 离开偏殿,周皓让分身先虚空挪移回住处庭院,本尊则又去了趟‘道藏殿’。 现在一众黑白学宫的弟子都要到翼蛇湖,本是为了拜访纪宁,给他道贺,自己这时也去。 若不是她携带了高能细胞再生剂,及时给自己注射,肯定早已惨死。 这道路,其实早就让方思忆强化了几次,就是以防万一,让渊将他弄死在其中。而渊虽然知道这一点,但其实却不在意。 金屿帝君说完,在他身后远处虚空中,正有一座金色世界缓缓显露。 所有生灵,哪怕是刚由天地生成,连话语都不通的先天,听到这恢弘声音也都能明白其中意思。 张若风很满意,让她放手去干,另外交代她挖一批游戏设计方面的程序员过来。 原本黄荣已心生死志,哪怕死都要拉紫冥垫背,但是对方的下一句话就让他看到了希望。 “战!威胁我们不死不休那么就不死不休!”林枫也火了,一直都是自己威胁别人,现在有人威胁自己了,林枫能愿意么 至于卫紫,则是盘着腿,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表面上看起来,卫紫似乎是睡着了,其实他却是在抓紧时间进行能量循环。 只是限于良好的家教,且不愿暴露自己的家庭背景,陈雪凝尽管心中不满,依旧是礼貌的拒绝马云峰。当然,对于每一个追求者,陈雪凝都是一视同仁,礼貌的拒绝。 虽说宋家和陈长生有不共戴天之仇,不过此时此刻,陈长生也不得不承认,不管目的何在,宋家在此看护鬼面血灵桃,镇守幽冥地狱通往人间的入口倒也真是作了件大好事。 同样也被迫接受了“这个世界除了能力之外,还存在魔法”这个事实。 清灵望了我一眼,目光又望了望自己的手臂,眉头微蹙,似乎是不满我从他怀中挣脱出来。躺在床上,一双乌黑漆亮眼眸如同一池春水深深望着我,缠绵悱恻,满是悲切。 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后,赵越和德斯拉返回了酒店,剩下的事情就留给杰裴逊自己去商量解决。第二天早上,赵越就飞挪威去和安妮汇合了,留德斯拉在德国处理神之盟的事情。 “算了吧,你都跑到山道上了,我可不放心你的安全。”何峰没有发现姐姐的情绪变化,偷菜大菠萝什么的,怎能有亲人重要呢 站在圣麟殿前,林枫身怀感慨,整理了一下情绪,林枫踏步朝前走去,华夏图腾,你们到底知道什么 白虎伸手接着三合一的雷公墨。过去手表大,现在手掌大,像古铜镜。 等吴歆回神,已是泪流满面。身边的路人同学已经递过来了纸巾。 第一零一章 聂二老爷死了 好在几日之后,侍卫们收到消息,又发现了新的线索,兆亭镇唯一的客栈里,曾经接待过四位年轻客人,两男两女。 于是侍卫们浩浩荡荡前往兆亭镇,二小姐,您可千万不要走啊! 而此时在梁地,聂氏也看到了邸报。 邸报上只写了赵廷暄御下不严,被圣上斥责,并且禁足加罚跪。 聂氏和大多数后宅夫人们 男子刚开口,宁沫便惊讶的跳下床,然后躲在离男子更远的角落里。 中场休息不过二十分钟,要换一套衣服,还要补妆,时间实在是不富裕。 “爱我的人”一瞬间宁沫有些发愣。他的声音异常的温柔,但是宁沫无法抬起头,无法看到洛米斯此时此刻的表情。 血名虽然没有被独孤鸣击败,但是两人最强的一击中,他在力量上却是露出了下方,此刻他的手正在颤抖着。 “好。”慕容夜乐得奉陪,反握住她的手,一起往过走,把慕容耀扔在当地。 姜明月说不清心中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至少她知道自己很不开心。至于为什么不开心,她却又说不上来了。 那个被欧阳夹在腋下使劲砸的w族嘴里哭号着,使劲挣扎,却怎么也掰不开欧阳的手臂,像是一个雪地里的野鸡将头扎在雪里,屁股朝天的乱舞。 当年闵飞扬找上他之时,从未说过雪颜花可以治疗他的腿伤。而依他们之间的关系,闵飞扬绝对不可能故意隐瞒。 “那另一个剑圣又是谁呢”当青年男子的话音遗落,一直没有说话的罗毅立即开口追问道。 她玉芙蓉不知晓这其中的秘密,傅易君可是清楚的很,母亲是神族,下凡与父亲通婚,仅用一日便剩下他们同胞兄弟,而兄弟其中一人是被诅咒的,至于那个是谁,到今日他也不知晓,或许只有母亲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是十八号利用秘银要塞的大型魔法阵,八十级之下的施法者都会对他无可奈何。不击杀他的话,就没法对秘银要塞进行破坏。 这人也太会折腾人了,当她听到咳嗽的时候进去,竟看到这家伙满头都是汗,额头也烫的厉害。 众人抬头看时,只见完颜娄室已手提一杆精铁打制的狼牙棒,飞马而出,直奔场内,手中鞭杆直指韩世忠的背影,神情极其凶恶。 现在夏河要进攻这边,清理半精灵帝国东部的魔族,虽然公主的人觉得看不懂思路,可也不算什么都没做。 她是真的想放弃了。既然他心里没有自己,既然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走进他的心里,那她为何还要再执着下去呢 “怎么会这样”洛夜七松开他,顿时觉得浑身的冰冷血液都在倒流了,什么人居然能将洛言那边的势力连根拔起,还把勾结的黑道也洗了一遍 路凌回过了视线看着安若认真地问道,也许这个时间对于人类来说是有些晚了,自己当然是不会觉得什么的。 是此,他终于踏出最新的一步,打破了地球人类弦者,最上限的只有七十八穴,突破到七十九穴。 你打我电话,我打你电话,偶尔一起去街头喝喝奶茶咖啡,聊聊各自的事,各自的烦恼。听着你为我唱歌,看着你离梦想,越来越近。而我却还在原地踏步,不前进,也不后退。 除了国际田联黄金联赛,刘详还会被邀请参加国际田联世界田径赛、国际田联世界室内锦标赛等顶尖赛事,而没有名气、以往没有成绩的田径运动员,就算去报名都不会有资格参加。 第一零二章 后悔 宝庆侯老夫人从宫里出来,便看到了自家大儿子,宝庆侯站在马前旁,等得心急火燎,好不容易看到老娘出来,他连忙迎上去:“阿娘,太妃她老人家怎么说” 老夫人看他一眼,哼了一声:“问什么问,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回府再说!” 宝庆侯挤出笑容:“唉,儿子这不是着急吗” 他亲自搀扶老夫人上了 “劳烦了。”这一点倒是合了林云的心意,刚刚在神识感应中,林云也是察觉到普通狱卒分成了百组,每组千人,在第四层不断的巡逻。 高飞只有在无路可逃的情况下才会拼命,能跑的话,当然还是要跑了。毕竟拼命也是个运气活,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了。 他们两人的身上,似乎都有着相似之处,让陈青阳有种自内心的敬佩。 龙平凡一边说着,还一边拿起自己脚上穿的追风鞋特意闻了闻,闻完后还故意捏了捏鼻子,摇了摇头。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寓。 倒是暗魂武帝杀招爆炸后所产生的余威,多次将暗魂武帝自身震飞了出去。 “我不服,龙扬你是龙家之人就是你是今次比武的冠军,依然是龙家之人获胜。”这时候一个满头白发的中年人站了岀来。 退意这种东西,一旦出现,想忘都忘不掉!尤其是看看四周,自己的人早就有投降的了,而且连帮主等人都被抓住了,他们的奋斗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不错,我差点让这些车辙给骗了。派二十人去前方镇子打探消息,其他的人跟我回头,咱们沿着大路追,总会发现一些蛛丝马迹的。”分析到此处,朱刚烈翻身上马道。 “啪……啪……啪……”,拳打在蛇尾身上,那蛇尾仅仅是倒后了一点,但龙扬却硬生生地倒飞了十多米。双手传来疼痛欲裂的感觉,让龙扬大吼一声,取岀青芒,用尽全身的真气。 即便是没有对视,可林云三人心中知晓,极恶魔王已经知道他们来了。 若不是行业有差别,杨青差点连会员制、积分制、vip都说了出来。 不管怎么样,这都是尹修送给她的,她之前也答应过,在这一年中,不会把这戒指给褪下去。 侍者一盘盘的东西放在了餐桌上,那些刚刚看不起东方茹雪的人一个个的都靠上来跟她打招呼,东方茹雪则是一直含笑点头,十分的矜持。 “拿好东西走吧,不喜欢再买。”我把东西丢给她,她忙抓紧了,脸上终究是欢喜得紧。 她当时正在洗澡呢,我一敲门她裹着浴巾问我是谁。我捏着嗓子说是你老公,她哗啦打开门,猛扑过来,浴巾直接掉地上了。 “其它股东会听他的吗”我更不解,股东又不是三岁孩童,怎么会任赵信俭摆布。 他稍稍沉默了片刻,忽然就一本正经的说:“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别听信陆江城的话。他那是故意的。我没那么变态。”他这话是顿一下顿一下说的,每一句之间都会顿三四秒的样子,像是在掩饰什么似得。 赵石南只觉得心悸,麻木的心又被扯的像裂开一样疼。茯苓的手探了过来,他忙一把挡开,淡淡说了句:“好生照顾思衡。”说着大步走出屋子。 一米四老头子看见药一缩脑袋跑去厕所了,其余几个神经病貌似也有些抗拒反应。 “这……是希望之光吗”各方首领不顾那刺眼的阳光,傻傻地看着耀眼的天空,下意识地喃喃道。 回去的路上,慕风华坐在马车里,微微眯了眼眸,这趟之行,倒是出乎了她的预料了,在她看来,欧阳坤和安宁,怕是都是为了瓦萨的罢,只要瓦萨和他们抱成一团,他们就没有不上钩的道理。 “一大早上的,你们还有没有消停”陆安邦没好气的拍了一下桌子。 待是顾元妙喝完了之后,她将碗放下,然后走到了那名看着自己的护卫身边,护卫的不由的向后退了一步,不由的有些惧怕这样的顾元妙,顾元妙走到他的身边停了下来,清凉的声音如是此时的秋风一般。 凤允天请客,自然是不怕花银子,什么菜贵就点什么,杨青总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做一掷千金,花钱不眨眼的,她翘着二郎腿,一边的掌柜悄不时的哈腰点头着。 荷花开的越来越好了,有生之年的每一个夏日里,我都不会忘记那聚宝盆道士,还有那荷花荷叶大圆月。 “你是谁”突然而来的声音,让那个面黄饥瘦的男子好像有些触动,他空洞的双眼之内,也是聚起了一些神,可是仍然是迷茫不然。 闻言,几人点了点头,顺着刚才来的通道出去,只不过几人来到了山洞的时候,却感觉阴风嗖嗖的,当他们出了山洞口的时候,似乎听到了悬崖上有着无数道呐喊声。 “这么说来路西法只可能是在十八年前就转世了!或者是在十八年后再转世”迪恩惊讶地说道。 经他这么一提,昨晚可怕的记忆如潮水向她涌过,顾绵脸上有一抹劫后余生的心悸,脸色都苍白了许多,忙问道:“是你救了我”意识昏迷那一刻她好象看到陆启帆了。 第一零三章 各有心思 梁地,梁王府。 赵云暖打开京城送来的秘信,嘴角微动,挑起一抹笑容。 聂二老爷死了。 可惜了那颗人头,不能送到母妃面前。 ...... 聂二老爷远在京城,杀他容易,但让梁王府片叶不沾身,难! 赵云暖本来已经打退堂鼓了,是聂氏那天的态度,让她下定决心,一定要让聂二去死 之所以此时才去,是因为二人如今是炼虚期修为,不加入东阳城,夏侯老祖也不好说什么,要不然当初化神期修为,如果夏侯老祖开口想邀,二人还真不好开口拒绝。 于锦荣的脸色终于绷不住了,有些发青,牙帮子咬得很紧,拳头握得也很紧。 “吴姑娘,好久不见,咦,为何感觉吴姑娘你似乎清减了许多,该不会是生病了吧”龙姑娘没再理会何璟晅,走到了吴媚儿跟前,看到了吴媚儿那张清减的俏脸,不禁关切地道。 三座堡垒外层镶嵌的是万年寒冰,内层则是寒铁铸造,上边镌刻了无数禁制,要想攻击这花费上亿灵石修炼的堡垒谈何容易况且身处堡垒中的老白等人也不会让他们舒服的施为,一边操纵大阵,一边祭出法宝和这些人对轰。 “……”喧闹的河岸边,瞬间险入了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愣愣地看向何璟晅,因为在场的不少龙门府的人都已经认出了那位刘衙内,刘衙内的恶名,在龙门府可是鼎鼎大名的。 “不好!”秦川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常识性的错误,血浮屠放出的血光至阴至邪,而尸虫也是至邪之物,普通尸虫或许承受不住,但是尸虫王和尸虫后显然不是等闲妖虫。 岛主大袖一拂,顿时整个空间被锁定,如果想破开空间逃跑已经是非常困难。 就在凤九天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队伍中的其他修士的时候,忽然感觉城门口正在给队伍登记两个炼虚期修士走了过来。 元海开始娓娓道来,一个个或熟悉或稍许陌生的面容浮现在赵君宇的脑海中。 方怀然和周彤也先后各自分出一个和两个化身,将五方旗给了五个化身后,五个化身再次布置出五色莲台。 反正海尔森社长现在也不对报社的盈亏负责了,劳伦斯既然有钱折腾他自然也管不着。 而宋金喜堂哥的话,无疑是代表他知道一些事情,说不定宋金喜本身也知道,但是他因为一些事情,不但没有躲得远远的,还参与了这件事情。 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万峰迈着有些绵软的步伐打开门,走到了院子之中。 劳伦斯脸色阴沉地看着那管家随着搬运保险箱的仆从走出门外,又眯眼看了看玄关处那散落着的棍棒与柴刀,缓缓摇头。 昔年东方三圣占据东南,势力庞大,佛法没有生存之境,不能广传东南两地。如今三圣紧闭宫门修行,无力管东南两地之事,正是佛门千载难逢的机会。 造化之气补足了她缺失的根基,又因这一道情丝生出,她稳定了剑心。 并且对方还说,昆仑的一些老前辈对于他送回来的血麒麟很满意,这些老前辈虽也是长生者转世,但却迟迟无法突破长生境,血麒麟的血晶来得正好。 一来,以他的身份自然知道,御剑之术,并非天方夜谭。毕竟名剑山庄以气御剑的功夫,早被人熟知。平日在江湖上响应北伐,给他添了不少麻烦,老对手了。 刚起床准备吃饭的时候,大眼聪电话打过来了,问他几点钟去鸿福楼 海公公凭借着良好的身为宫中掌事太监的信仰,这才没让自己脸上的笑僵住。 许昌戈在心里直呼高手,这都能掰,同桌这些天,也不见得她在学习有认真过。 在一片绿油油的草丛中,血淋淋的动物尸体格外显眼和突兀,十几只秃鹫正在撕扯,彰显着野性的力量和大自然的魅力。 在风知白几人身后呆了一段时间,他经过这么多天的观察,得出一个结论。 虽然没有消息证明出面保王通的人就是何正飞,但苏晨觉得应该跟何正飞脱不开关系。 严正宇不再看她,转身忙解开打结的袋子,林夏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便要迈步走开。 当即拍了一下后脑勺,尤其是在看到曹羽那诡异的笑容后,更是反应过来。 黑衣人神色狠厉,伸手便朝云绾意抓了过去,可他哪是夜寒宸的对手。 回道燕王府,想着明天还要和老爹一起早朝,朱高煦索性也没有在出城去,打算直接在燕王府中睡得了。 容不容易遇到了赏识他的知己,可命运是如此弄人,最赏识他的人,却是他最大的敌人,秦国的王。 这可是比圣体神体之类还要强大的体质,在这个至尊体不出的仙古时代,苍天道体几乎可以说是天下第一体质。 “皇上,你为何不肯多看臣妾一眼呢,臣妾那么在乎您,而你的眼中却只有灵贵妃,还有那个皇后她不配怀有您的孩子。”说罢静妃在嘴里暗暗的念着咒语,人偶头上的名字消失不见。 六甲者,遁甲之术,能役使鬼神,祈禳驱鬼。奇门者,分数理奇门与法术奇门。包含符箓驱鬼,医卜星相,身外化身,袖里乾坤,法天象地,玄光术,幽通,御风,隐形等诸般仙法。 伴随着杨羽熙等人的回归,无数弟子长老纷纷恭敬的跪拜在地上。 齐衡川一脸的可笑,他的存在对于她来说应该是一个笑话,她口口声声说的对他跟齐鳌山一视同仁,结果真的在承担起大事的时候,她永远都是把齐鳌山放在第一位。 杨颜枫呵呵一笑,一开始拽的跟个什么似的,转眼间就被吓尿了。 一瞬间军营所有的将士都议论纷纷起来,都不知道朔王殿下这闹得是哪一出。 随后白风止想到的只能有那一个方法就是,服用他制出的一种药丸,再加上还要将自己的气韵渡给蓝宝宝些许,只是会延长蓝宝宝的昏谜时辰,但会保持她现在的人形。 更何况隋依依的健身馆也是开了挺长时间的,从来没有出过问题。 第一零四章 赵时晴跑得飞快 聂氏并不知道三老太太的心思,她还在庆幸这一次聂家的态度,居然没有对她兴师问罪,甚至就连她那位精明的三婶娘也没有说什么。 此时的聂氏,并不知道范家父女已经在路上了。 至于赵云暖让她给赵廷暄补一万两银子的事,她选择遗忘了。 做为母亲,她的确是偏爱赵廷暄的。 可是现在的情况比不上以 冷幽琛冷哼了一声,想到她看了别的男人的身体,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一想到这些人里还有宫霆,那更是怒炸了。 下一场凌霄儿就要对上钟黎,那人就跟一条疯狗似的,他喜欢云月棠整个长琴都知道,这次他肯定不会放过凌霄儿。 听到对方口气如此沉重的说出这件事情,月冥焰觉得有些无法理解,按照通常的道理来讲,人的灵魂已经没有任何用处,怎么会有人要抓他呢 连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辩驳道:“爸,我主要就是去长长见识。”虽然也期待着那些所谓的名媛,但他怎么好说的太明白呢。 寒羽却是不管那么多,只是关心他自己与铁香雪之间的事情。不过,在寒羽心中,他还是很担心,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有着一种说不出的莫名不安的感觉。好像这一次的婚礼之后,将会发生极大的事情。 天翼铃散发着绝强的防御光芒,护住铁香雪,更有他的雷馨剑,带着震惊天地的雷电之力,穿梭于阴灵之内,紫色的电芒耀眼明亮,紫光分布空中,随即分散成几道光弧,一举把前方的飘来张牙咧嘴的阴灵给斩杀地魂飞魄散。 顾浅羽以自身的经历出发,想了一个虐渣的故事,灵感喷泉式的爆发。 连音也抬了抬头,看着前面的校霸一哥。刚才那一声报告就是他喊的。 “其一,他私取宝物了。”李承乾看向殿外,轻声道:“攻灭高昌,高昌一草一木皆属于朝廷,尤其户部,你应该知道,为了这次的征伐,户部究竟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前世,他怎么就被这番鬼话给骗了呢,明明是他侯君集自己忍不住的贪了财宝,手下人才有样学样,他自己也根本没想着控制,最后是士卒自己觉的不好意思才收手的。 丝忒兰紧张的看着两人,一旦发生拳脚冲突,她立刻就上去阻止双方。 加上盖房子,沈妩还是有了经济危机的,她和许茵的消费观都是后世那种,这个时代即使克制,也没办法像真正这个时代的人一样节省。 林为泽应了下来,毕竟明天又要过来,这个点了也没必要来回跑。 这些人,才会是李承乾将来真正的根基,不然的话,就真的太难了。 秦穆公的马被百姓盗食,他不因几匹马而责罚盗马百姓,这说的是侯君集的私取珍宝之事。 hanni不满地说道,虽然不是很稀罕你给我夹菜,但你这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吧。 花朵形态饱满,四周围绕着盛开的四瓣花,舒展的叶子线条流畅。 蔷薇领主的脸色微微的变化,他感觉到了很是奇怪,毕竟按照现在的情况来说,对方在处着绝对优势的情况之下,如果换作是自己也绝对不可能就这样的放弃的,这根本就是一种不正常的情况。 司空珞站在大殿中央,声色低沉,这一殿的暗沉无光,都像是萧索的陈年往事所化作的阴影,一直缠绕到人生的尽头。 第一零五章 本猴要和你生猴子 除了这两个人,赵时晴还想到了杀害自己一家的那些人,以及在半路上破坏桥梁,意图谋杀萧肃嫁祸梁王府的人。 这些人,都是杀手! 但是这些人与十里铺的那七户人家是否同一批人,或者隶属同一个主子,这就不知道了。 赵时晴很想亲自前往十里铺,然而甄五多不让,为了防止外孙女偷偷过去,甄五多派了四大 不过事到如今,他能得罪的,不能得罪的人已经都通通得罪了;哪怕他再后悔认输,那些人也容不下他了;与其让人作贱,还不如破釜沉舟坚持到底,说不定还能有条出路。 以前,他对于生孩子的事,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嫡子得生在庶子之前,其它的事儿,并不重要。可是,成亲这么多年,卢柠夕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但看到棕榈树周围的空气飘动,瞬间溢满了灵白烟草般的权力点。 若刘旺所言属实,那这阿古达木就真是一只九尾狐了,石斌暗叹。 三天过去,天海被塞满,一点不留,一点点光散下,始终不能突破。 当天,吃过晚饭后阿仁召开家庭会议,出席人员有阿仁、苏卿、赵敏、陈杰、张玉、萧诗诗六人。杨晓丽因为最近忙着实习考试,所以一直住在医院里没有回来。 “是的。”郑清之、吴潜二人立刻附和,石斌虽然反应慢了点也附和了。 他们宁愿相信这是真的,也不愿意相信,盖双天是那种人,那种十恶不赦,舞弊营私的伪君子。 阿仁一边听着姐姐的叙述一边闭目沉思,他手指轻轻的敲打着沙发的边缘,瞬间就将整个事件梳理了一遍。 “兰姐,你为什么不说句好听的话呢像我这样的相声新人,你应该多讲点好听的,鼓励一下我,而不是反复地打击我。”欧大业摇着叶若兰的胳膊,有些不满地埋怨道。 由此可见这些人已经修炼有成了,不会被外界任何干扰所打乱自己的节奏。 对于这样的判决,京城中并没有掀起任何的波澜,甚至有很多人在王恒的奏章送出去后,就已经在打赌王恒是削职为民,还是流放岭南了。 首先看看大唐盛唐时期全国一年的铁产量,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根据史料记载,盛唐每月产铁二十八万斤,年产量就是一百六十多万斤,相当于五百吨左右。 “朝这边跟我一起追,我倒要看看他们三人到底有多逆天!”萧全冷声一哼,率先动身而去。 这个做法的基础在于:帕斯塔团队有那么多人,如果那骷髅是随机找目标袭击,挑中屋子里的人会很正常。 烈焰神鸟,似乎听懂了他呼唤,双翼一展,呼啸而来,围在南宫建元头顶上空,旋转起来。 很显然自由联盟已经从这些灵枣上边获得了一些有用的信息,这才想要请赵炎去他们联盟总部谈话。 没有人比赵炎更加的清楚,他必须要把自己的这一个优势给发挥出来。 “很强!神境强者,真的是很强!”赵炎到了这一步,心中也相当的惊骇。 “不吃,你自己想吃就去拷吧,这里一切的消费都会从我账单上面走的,”轩辕慕晴随口说道。 “你是真的想要赎金吗还是说觉得耍我很好玩”师暄暄面色不善冷声道。 可当时沈寒时跟他说,既然他跟余笙已经成为了夫妻,他对她就是一辈子的感情,他也给过她承诺,只要她不想,他就不会逼迫她,也不管是谁都不能决定。 第一零六章 怕痒 死士招供了! 他是孤儿,从他有记忆起就在善堂里,七岁时,一位善人把他带出善堂,他们来到一座大宅子里,在那里还有几个和他们年龄差不多的孩子,这些孩子有男有女,有的来自善堂,有的是街上的乞丐,还有的是从人牙子手里买过来的。 但是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好勇斗狠的小霸王。 其中一个年仅八岁的女 “回去你不进阶元中了吗”脑子还有点混沌的阿金睁开眼睛,狐疑地盯着阿青看,忽然目光一凝,嘴巴惊讶地张开得老大,却见阿青身上已呈现出元中的修为,只是境界还未得到稳固。 她那不屈的强盛的战意凝聚在一起产生出无比强悍的效果,竟然将元婴初期的秦紫枫释放的威能抵挡住了。 这一路上也不知跑过多少路程,直跑到猫冬和羊力喊累哀求歇息,有猎豹血统的猫冬和本体为魔羚的羊力都是百米冲刺的好手,如此长途奔袭非其强项。 大圣爷还会数数的,数得还挺清楚,名字起得科学合理有序,就是叫起来拗口些。 而陈世安他们让我熟记这幅地图,难道早知道有人会用催眠术之类的方法对付我,让我错误引导他们,她又是谁,难道我以前的梦也让人进行了暗示。 “老七,这时候不是怜香惜玉的时候,现在不是我们死就是他们死,你怎么还婆婆妈妈的。”我身后传来四姑娘的声音,声音中没有惊慌,只有愤怒和狂暴。 眼看一道鲜红的鞭影就要从鹰老七的后背贯穿而过,林雨根本没有丝毫机会出手相救,一条黄毛大狗却凭空出现在鹰老七身后,大嘴一张,露出两排寒光熠熠的牙齿,一口咬在了鞭影之上。 连日来。绮云日夜忧虑义真和义符的安全。也不敢和吟雪说自己的担心忧虑。第一时间更新如今从蔡廓这儿证实了自己的想法。心里更加焦虑。只得恳求蔡廓想办法。 麟儿的手微微抬起。指着一个暗处的角落。凤儿的身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仰头一口灌下酒水,冰冷辛辣的酒水顺着喉咙滑下,由体内散发的寒气让他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进院门正好看到淑沅和沐夫人自屋里踏出来,她紧走几步:“这是要去哪里”她听到丫头们说要拿衣服什么的,知道淑沅这是要出府。 金承业说到这里咬了咬牙,抬头看一眼淑沅,眼中有着太多的东西,反而让淑沅在霎间无法知道金承业在想些什么。 “人家好歹是顶级的c级大工会。而我们连级别都还没有。”裤衩好心地提醒了我一句,意思就是我不要太自大了。 “三条a!”三菱琴音亮出自己的底牌放到桌面上,带着一抹笑意看着桌子对面的谷齐建仁。 清晨早餐的时候,阿辉进来报告,说是被抓进去的人已经弄出来了,各个场所的封条有关人员也都前去撤销。 “谁稀罕你的臭钱!”张晓溪从身后转出来,一把打落汪天泉手上的钱,回手就是一巴掌抡了上去。 萧芷柔全身疼痛地连动都不想动,侧头见陆子衿坐在床中,两眼盯着落红发呆,她虽痛却也高兴。她方才特地挪开身子,假意太热,踢掉一边的被子,让那抹落红显露在外。果然,同她意料中的一样,王爷是喜出望外的。 本来,今天砍伐树木的任务早就可以结束了,但为了亲眼见到林洛口中所说的木炭,所有的战士都并未离开。 第一零七章 大孙女,快闭眼 而其中有一个人,却不想就这样死去,他在转移的路上逃走了。 五十六摇头,赵时晴的说法刷新了他的认知。 本该是读书开智的年纪,他却在原始森林里与野兽搏杀,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说的就是这种人,动动脑筋就能解决的问题,他却挥手一刀,却不知这一刀砍的不仅是别人的脑袋,更是他自己的退路。 赵时晴 当然,资源培养是一个方面,那也要当事人是个扶得起来的,否则,家世再好,培养再给力也是白搭。 而到得最后之刻,龙天心切也是觉得并无不妥,并未注意要保持一定的能量去吞服丹药,而就在龙天将第四处灼烧过半时,整个大殿忽然一颤,一股磅礴的气息陡然从他们不远的宫殿中央升起。 卫十二娘恭顺的低头,“多谢娘子体贴。”待崔岑娘带人走出了屋子,脸色却慢慢沉了下来。 仰头叫了两声,表示对自己的爪子感觉自豪,看着亮光的指甲,估计能一爪抓死一只肥兔子呢。 现在是无剧本表演,而且情况是,谁接不上表演算谁输,自然的,不管剧情怎么发展诡异,只要对方接不住那就ok。 其实,李雨是个聪明人,她的细心经常都会让紫烟惊叹,因为她可以从一点点蛛丝马迹就能够分析出很多事儿来。 紫烟一惊,下面有妖精,自己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呢而肥羊听到这冷冷的声音瞬间蔫了,也不再乱说话而是躲在了紫烟的身后,一只手还攥着紫烟那白色的休闲服一角。 他一直唯苏大牙马首是瞻,自然是想他能更进一步,这样他也能步步高升,眼看着机会来了,难道就这样功溃于溃了吗? 幸得到一份也纯属运气,他认为,即使龙天天赋在强,也不会在这个阶段有机会服下,可他错了,龙天的成长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 赵氏微笑的点点头,她对大娃也有着浓浓的期待,希望这个娃将来能出人头地。 索菲亚有些好奇的看着叶潇吧唧的亲了一口自己的手,脸色微微红。 别人想着怎么活下来,禾玉想的却是在北疆建立自己的势力,推翻秦无垢的统治,这就是差距,雷鸣和他有着难以企及的差距。 “人类,你的右手已经无法使用,熟手就擒吧!”冰妖忽然浑身一震,本应用于施法的妖力却忽然消散,而冰妖的身体也开始透明化。 座下都一直沉默着,浩岚也觉得杨义把他们要说的话全部说完了,没得讲了。 手中的字条是前不久隔空传来的,属于那名离开的少年,目地是让她不要再加价,对方想坑秦王一把,她当时秉着看戏的心里配合了,而结果也还算满意。 骨龙属于暗黑生物,并不存在于地底第一层。这只骨龙和孔先生有什么关系,目前还不得而知。 三宝楼内,打开厢们的林霄立刻便差距到了三道直射过来的目光,两道好奇一道带有明显的敌意。 龙门城的齐玉白仗着自己有本地的优势,排斥自己,还勾结正庭,把自己墨宗的势力都排斥出了龙门。 况且,这还只是现在唐温茂所作的,假如日后他修为再精进,那种植出来的比现在更要好得多。 要是被金百万知道金万千此时心里的想法,不知道会不会一巴掌直接拍死他。 夏浩宇轻轻地将我抱到了床上,我看着他手中的链条,忽然响起了刚才要找他谈论项链这件事情的,上一次莫名其妙的踏入那个房间,这一次又听到了这样的一个事实,我的腿不自觉的抖动起来,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第一零八章 崔家 次日,萧真一行离开庐州城,前往京城。 这次吴地之行,萧真收获很大,他找到了当年被他无意中救下,又无意中送入虎口的小姑娘,他帮甄五多找到了亲人,他见到了一直放心不下的萧岳,他杀了钟子扬,报了前世之仇,他剿灭了山门设在十里铺的分堂,他多了一个外甥女! 萧真想:等他回到京城,空闲下来好好想一想 王冬看着变得扭扭捏捏的林若云,这可一点不像她,平时冷冷的表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柔了。随后王冬甩了甩头不再胡思乱想,接过林若云递来的剑,单手一挥,剑鸣声清脆悦耳。 “孔夫人。”红拂脚步一顿朝着苏晚娘看去,点点头,打了声招呼,视线却放在了二傻的身上。 南宫宁刚走到纳兰冰身边,突然晕倒,纳兰冰连忙扶住了她,屋内顿时乱作一团。 “我……我师父可是大人物,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板蓝根伸手胡乱的在空中比划道。 陈洛心想着,不过又生出一些疑惑,自己在五天前可是未曾展露实力,难道这乌香雨就看出了他身手不凡 说着,石开拿出了刚才黑袍人给自己的玉瓶,一看到这个玉瓶,蓝琪的灵魂体立刻感觉到了来自里面蓝玉的气息,一阵扭曲的变化之后,蓝琪的灵魂体钻了进去。 “你倒是干脆,将这个烂摊子直接甩到了这里!”木凌看了一眼对面依旧面带笑容的离殇王,缓缓开口道。 她看着这样的美景,想起过往的很多事情,不知道不觉便靠着司徒玄,沉沉睡去。 众人只听到诸葛天一声惨叫,被狠狠震飞到石柱上,又狠狠落到地上。 “三位长老能把我送到那个裂缝处吗”风舞烟指着铁剑锋之上一道巨大的裂缝说道。 第二天用过午膳,舒婉正在宫中翻账册,却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念头急转之间,便做出了取舍。极速挥动兵刃护住了要害部位,避免受到重创。 只听“轰”的一声,便将其摆放在了高台之前,整整齐齐的一排,共有九口。 他非常后悔自己当年没有学习医术,否则现在又何必要让韩玦来替谢长夜治病。 不得不说,天朝工艺,自古以来就冠绝天下,刘协眼瞧着那些作品成衣,做工精美不算,上面的刺绣都灵动非常,无论鸟兽花草,皆栩栩如生。 看来搬宫之事迫在眉睫,不能再等了,她就想图个清静,没成想却给自己招来个最不清净之人。 按照马超的说法,他竟然是在故意等候自己,或者说是其他皇帝可能派遣的人,他可真是不简单。 会议室的老师见到云初都是一愣,他们接到通知,皇御换了领导,今天新的董事长会来接手工作。 在成功客串了一把红娘之后,叶尘也没有在咸阳多待,和嬴政打了一声招呼就离开了秦国,返回藏剑山庄。 康熙见她这副模样,心里也很是欣慰,来她宫里坐坐的频率高了不少。 邱丽珍瞬间又难过起来。她瞪着李嘉玉,感到自己的拳头打在棉花上,越难过就越生气,越生气就越难过。她喘了口气,起身回了房间。 很奇怪,汤姆一直是一个特别懂事的孩子,除了于忧,基本上不会黏着其他人。 李嘉玉开始拨蓝耀阳的电话,铃声响了很久,然后被挂掉了。李嘉玉不确定是不是段伟祺把蓝耀阳的手机抢了。她决定等一分钟再拨。 第一零九章 悬赏 娄老娘的名声在这条街上很差,是有名的泼妇,蛮横不讲理,手脚不干净。 娄举人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据说他虽然是读书人,可是在他没有娶妻之前,也喜欢贪小便宜,两文钱一碗的素面,他吃半碗后就开始抱怨面给的太少,而且越是客人多他抱怨得就越欢,直到面摊老板给他添上几根面条这才闭嘴。 不过,这一切都在 剑芒纯粹以修士的灵力为源泉,以林羽如今的修为施展剑芒消耗极大,所以他不敢随意浪费体内的灵力。 为首仙侍所言之时,未抬起半分眸子,自始至终皆颔首施礼,静滞于原地。 昨日唐玖得到血蚁后欢天喜地的自行离去,以她的性格自然是寻找敌人踪迹去了,林羽也管不住她。 红自不知道她刚刚错过了很重要的一场谈话,此时她在整顿着林雪交给她的手下们,林雪的袖子里有一个很大的空间,可以将数千鬼魂都安放在这里,也丝毫不会显得拥挤。 看看,难过的都不想说话了,钱沐决定回去的时候,给楚悦多弄点好吃的,遂也不多嘴了,安安静静跟在楚悦身后下山。 真遇着了大病,他也不敢下猛药,只能用温补的贵价药材吊着命,久而久之,他竟几乎忘了心无杂念地行医是什么滋味。 “感谢你们的付出,我会铲除无罪的,所以安息吧!”莜沐说完之后继续前进,他们的死似乎不影响他的心。 三人将马匹拴在树上,步行走进林子。地上落叶累积,脚踩之处沙沙声不绝。 当然,这番心得,也是简皓玄历经数次被顾锦宁误会,才含泪总结出来的。 沐九思将布丝交给汪德本,让他收好,又重新蹲下,想看看坑洞里还有没有类似的东西。她侧着身,尽量让阳光可以照过来。 难道,难道表哥喜欢自己,是因为喜欢自己,才会给自己家买房子!是了,肯定是这样,表哥肯定是喜欢自己,不然谁会突然给别人家买套房子住。 “哎哟,秋雅姐,你打我头干啥,会变傻的好不好!”叶言还在思考,啪的一下就被一旁的秋雅敲了个脑瓜崩,疼得他叫出声来。 第一道天光照来的时候,陈玄奘双目一凝,看到身前出现一个老人家,白发白胡子白衣,笑容十分和善,仙风鹤骨。 王伟二话没说,赶紧出去迎接,西江会里头其他的人他可以不必亲自动身,但是几个常任理事的面子还是要给。 见到佛祖流鼻血,霍宝感到了滑稽,哈哈大笑着,欺近上去,再次一拳轰在如来佛祖的面门上。 霍宝想了想,顿时恍然,他如今修成戾气道,这戾气本就是阴煞之气之大成,比什么鬼气,尸气,腥气,高级多了,戾气道大成,便是鬼道圣手,万鬼臣服。 只是,经过了特殊的处理之后,原本蕴含这丰富能量与营养的野兽肉,就变得和末世之前的普通肉类一样了,营养价值大减不说,喂饱一个成年人的量也变得多了。 叶言一阵无语,但还是从兜里掏出一瓶灵乳,对着他鸟嘴就灌了下去。 桑林伯用拐杖还准备再打着易雪冰然,没想到脚下一滑又扑到了,这一下摔的凶狠,在地上几乎爬不起来,易雪冰然在一旁害怕的不知所措,见他真的是爬不起来,连忙过去扶他。 天色渐渐昏暗时,晋州城外,密林边,有两个青衣短衫,头戴马连坡大草帽的精壮汉子,正极目眺望着来路。 第一一零章 崔三少的逃亡路 “咦,怎么回事” “老爷子,您别累着,我帮您拿刀。” “这人是谁” 说话之间,其他人也下马围了过来。 沈观月咦了一声:“崔三少” 赵时晴一怔,问道:“这是崔三少活的” 沈观月点头,那日堂审,他是在场的,崔三少不是掉到人堆里就找不到的大众脸,再说,那天从小 首先,八路军愿意用一部分战斗机跟他们换那些用不了的、无法再参加战斗的飞机这是一个好消息。 “提问需要五十积分,部分信息你等级不够无权提问”屏幕的声音再次传来。 对于动画出口徐行毫无经验,不知道该怎么谈,怎么要价,这样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很容易吃亏,只能问问熟悉这种交易的人了,虽然很不情愿,不过除了他也没其他选择了。 乒!呼!——长刀振回,后退数米,气浪四散,部长挡在了魏渊面前,双手十字交叉,胸前太极样式的虚盾随之碎裂了一地,应该是保命的手段。 “好,城主,既然是有了你这么一番话了,我自然就可以放心了,我就知道,城主你是不会忘记我们这些兄弟得!”看,这才是他所认识得城主,无支祁这个男人之前给自己看得那些,根本就是假的。 “你又是何人怎么会有我们的森林气息。”弥嶙猿没有放下棍。 一个新人比赛开播居然吸引了一亿九千万人同时在线观看,虽然自己就是做二次元的,但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徐彦低估了国漫的实力,可惜现在国漫是c站领先,不过将市场抢过来也不是不可能。 而黑风军团的战士,实力最低标准为灵武境,金丹境高手为主流。像是具有一定职权的军官,那就必然达到了化龙境。 皇帝是什么,那是一国之主,那是九五之尊,整个大夏国百姓都需要仰视的存在。 但狼主好像并没有疼痛感,只是用仅剩的身体和头朝王玉不停咬牙切齿。 “都给我闭嘴,比克,你来说吧!”屋角的头动了怒,不怕手下笨,就怕手下不承认笨,这就不可救药了。 “首先我们可以肯定,那个雕塑,属于某建筑的一部分,所以古罗马人是不可能从欧洲千里迢迢带着它行军的。”程东道。 “没什么,想到好笑的事情。”乔嫣抿了抿嘴唇,露出了嘴角的微涡。 在这次行动中公会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赵玄与青衣的关系也有了质了改变,已经可以牵手了。 念叨完后,把被符包裹住的黄香依次放进了木盒上面的三条凹槽里,黄香一放进去,就开始迅速的燃烧起来,一鞭子静静的看着猛烈燃烧的黄香,少时,黄香燃到了被黄符包裹住的地方,引燃了黄符。 要是那三箱古董有问题,那就不是自己在耍封大海,而是封大海在玩自己。 没一会儿,那个面具人又出现在了我们面前,远远的,我看见他的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那东西并不是图腾,而是细细长长的玩意儿。 太原之战,哈密刺在见识了诸葛神弩之后,依旧没有吹响全军撤退的号角,不是他不肯,而是他不敢。 第二天上班后,乔嫣还神思不属的,连跟曾锦苓探讨问题都心不在焉。 这一锻炼,近一个月就过去了,这一个多月爷爷慢慢的也都习惯了,每天都是锻炼,背诵,睡觉。 第一一一章 让二小姐给你找户人家 崔三少的故事讲完了,屋内陷入死一般的静寂。 崔三少有点口渴,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正要喝的时候,下意识地看向坐在对面的几个人,这才发现,他们全都在看着他。 初出茅庐的小少年,在这些红果果的目光下,害羞了。 他索性放下杯子,硬着头皮问道:“你们全都看着我,这是做甚” 赵时 明晖明白王爷的意思,拖着春花就往外走,直接把人拖到院子里。 潘俊峰不断的丢着手雷,每次手雷爆炸,都能死伤一大片的武装份子。 但他们和叶峰冷冽的目光碰撞后,一个个的开始不自觉的向后退。 “芷晴,有的事是你误会了,明天我们能聊一聊吗”曾雅云声音温柔,就是白净柔软的一样。 但他的精神力已经悄然无息的全部汇聚在了他的周围,且匿灵经也暗自运行起来。 就在这时候,叶正突然看到不远处飞来一个用灵力幻化的纸鹤。他的眉头一皱。这是万化宗的传信灵鹤,没有大事宗门不会轻易发送这种信件的。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再次仔细打量起叶旭升来,越看越觉得他举止不凡。 几人在野地里用肖健提供的匕首进行了挖掘,的确如肖健所说这吸收了肖健鲜血的石质匕首轻易的就将这些物质切割的一块一块的,就像拿着锋利的宝剑在切豆腐一样。 霸龙看着韩炎刚毅的神情,还是低下它高贵的头颅。向韩炎妥协。 听说那家伙最近拿着附魔弓弩,硬刚了一头很厉害的怪兽,刚好有被路过的一队人看到。 确实,这个决定最终还是曹操自己所定下的。此刻的曹操不仅沉醉在攻破乌巢的喜悦下,也对北上的战略布局有了更清晰的思路。他希望能够通过多场战役来拖垮少粮的庞统。只是他却不知仁朝内部的实际情况。 室内的空气由于火焰和人为的呼吸变得更为稀薄,庞统道:“走吧,明日你们再下来看看。”众人领命。庞统和典韦到了一处县令安排好的大宅住下。 晨曦激动的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握着法杖,瞬间狂风四起,风元素魔法被吸了进去。 磻城外界一如既往,军区从上到下,知情和不知情林向南事情的,都如履薄冰。 “晚辈李修远拜见这位道长。”李修远见了这道人,心中也不得不暗叹一声。 时间过去了2分钟,荧幕上的数据也停止了跳动,最后显示出了最终结果。屏幕上显示着十条数据,显然是前十名的数据。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阿比莱德立刻又开始了剧烈的呕吐,吐着吐着,突然,一条黑‘色’的虫子从他的口中吐了出来,一扭一扭的在呕吐物中挪动,似乎挣扎着想爬出八卦阵。 那名警察领会了,点了点头,向自己的同伴招了下手,走到了枪包前,伸手一把便抓起了一个枪包,打开来露出了里面的枪柄,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一抹兴奋的模样,伸手还握了一下枪把子,好像在感觉一下这硬家伙的手感。 “你以为艾丽卡自杀了,我就没有办法继续研究了吗”可能先前笑的太用力了,西城美姬脸颊不禁有些‘抽’搐。 不过,肖遥的酒喝的也不少,那酒气轻松便将那草帽上的汗味掩盖,将帽沿拉底了些,已将肖遥那张泛红的脸挡去了大半,看不到真容。 第一一二章 又一次错过 崔三少怔住,这是把他当成孤儿了 不过,他现在还不如孤儿。 孤儿只是没有了父母亲人,而他的亲人却想让他死。 崔三少低下头,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 赵时晴不知何时走到他的面前,问道:“你爹姓甚名谁,在哪里做官” 崔三少连头都没抬,从小到大,他都以自己的父亲为荣,他的父亲是 但戴唱晚又不傻,十四岁就出了国,一出去,几乎就不曾回来过。 只不过这一层的金刚傀儡,却都已经有了星尘后期境界的修为,而且与上一次的傀儡相比,这次的傀儡还多出了一对翅膀。 陶溪暂时没想到那么多,反正她和顾家合作的铺子已经开遍大丰各地,总归是不缺银子的。 这一刻,姬玲珑情不自禁,她很喜欢这一描写,俏脸之上也是灿烂笑意。 周围的保镖都惊呼出声,他们本想冲上去帮忙,却感觉脖颈一痛,紧接着眼前一黑,全部瘫软在地上。 他在前面跑,后面几辆车在追,完全一副好来坞大片的剧情节奏。 但从这个苏哲近乎自找坟墓的做法来看,陆渊如果不去,他百分百会再次找上门。 千百年来,王族宗室便是天生的贵族,他们有世袭的高等级爵位,领取高昂的俸禄。 人有点多,每一层都有好多进电梯的以及出电梯的,颇为费时了些。 此时已经完全忘记夜行陆是个金身武修的休言直接俯下身子,慌乱的摆弄了下头发将耳朵贴在夜行陆的胸口上听心跳。 “难得大家这么好的兴致,你可不能走,家里有什么事,哥哥明天和你一起做。”看着沐云轻,靳澜笑着说道,利用了他就想拍拍屁股走人 妖王和鬼王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是天帝突遭不测,对他们来说是件好事。 又怎么可能注意得到,夜清落那副慵懒悠闲的姿态下,隐藏的疲惫 “凰无夜才一品皇灵师的实力,但是却连续两场有人认输,不动手就拿到了两分,凡是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这其中有猫腻。”大皇子道。 春嬷嬷一旁看着,不由暗暗点头,见时辰差不多了,适时插口道:“三位少夫人,这时辰也不早了,夫人还在等着呢,您们看这……”说着话适当一停,一脸笑容的看着妯娌三人。 他吻得温柔,裴安安的脾气几乎是瞬间就没了,傻傻地被他搂在怀里,任由他吻着自己。 “阿鹤,作为圣法的我,没有权利学习秘术,只能送你到这儿了。”蝶圣法停下脚步,浅笑盈盈的看向鹤法老。 然儿周围的空间直接被风零动动手,就封住了,它们想要跑很抱歉,跑不了。 甄姜万万没想到竟刺伤了自己的胞妹,然而脸上疯魔般的兴奋还未散去,胸前已是骤然一痛,她被曹劲一脚踹在地上。 甄柔和甄姚就特意挑了半亩荷塘,偏又今日夕阳落得晚些,大片似血的残阳照得人晃眼,索性就往竹林里走。 这时墨鲤回来了,他觑着僵立着的杜镖头神情不对,就绕到了杜镖头身边,赫然发现这人被点穴的时候手插进怀里,好像要往外掏什么东西。 娜塔莉抿了抿嘴唇,努力让自己心情平复下来,连忙掏出外套里的通讯器,这是经过她修改过通讯密码的,只能单向联系,另一头自然是那个华国人。 第一一三章 崔荣其人 江汉明白了,这件事和自家二小姐没有关系,就是这张厨子和他的妻子十有八九是一对雌雄大盗。 江汉不想难为小孩子,收起这三张告示,抬腿便要走。 小男孩却叫住他:“能给我留一张吗” 江汉一怔,却听小男孩继续说道:“那上面有我娘。” 反正这三张告示是一样的,多一张少一张无所谓,江汉抽 不过纪明月从始至终都没有透露过自己和江生的真实姓名,并暗示其他人不要透露真实身份。 原着之中,三霄前往西岐时,彩云仙子相随左右,但如今却是出了状况,三霄离岛时,彩云仙子恰巧在闭关修行,近日才出关,第一时间赶来三仙岛来见三霄,结果人去楼空,不明真相,准备离开,过几日再来一趟。 助理胡思乱想之际,却发现,不远处正向自己这方走来的人影,为什么会这么眼熟 可现在除了史塔克以外的虚都还没有破面呢,拜勒岗也是如此,所以那一发破坏死光的伤势他早就恢复了。 “没什么,就一切照旧。”陆策皱皱眉说道,本能般的直觉,让他感觉对方有点不对。 而有些人,甚至是直接跪在地上哭了起来,也没人知道他们在哭什么。 男人一身中式新郎喜服,挺拔健硕的身材无论穿什么都让人睁不开眼。 陆一鸣表示,原本对围棋一窍不通的自己,在棋艺精通之后,都可以挑战职业棋手了。 高羽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他知道自己做的事要是被公布出去,肯定会被一堆人声讨,他现在这些朋友们肯定不会原谅他。 我站在中间,像是随时都能被他们撕裂,两只手臂几乎要脱臼了。 我的这种心性的悄然转变,似乎从开启黑白眸才开始的,或者说从中年店长给我这幅眼睛之后就有点苗头了。 我心中一紧。手不由自主的摸进怀中,有点紧张的拿出几张符箓。 见到王浩然的到来,西餐厅的服务生满脸微笑的和王浩然打着招呼。王浩然则是点了点头,继续往里面走。 全程一直跟着的宁公子,一直缄默不言,他只是静静的陪着她,在她累了的时候,给她靠着,在她走得吃力的时候,把她整个身子的力量都往他身上压。 二少爷并没想太多,这时候他只顾急着把柳阳郡主救出来,刚才府里派人来给他送了信,说是皇上驾到,他再不把人带回去,皇上估计就要降罪了。 远处的那些人和鬼,大多数都是对我露出了敬畏的神色,在这片无法无天的地界,强者为尊永远是铁则。 苏云一脸戏谑的站在宁子安的旁边,双手把儿子抱着肩膀上,嘴角掖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他问她为什么四年间都没有去找他,其实也不是多远,京城西街,他一直住在那儿,只要她想去找他,很容易就能找到了。 实则坦帕斯是以一个大型世界的世界之力强化自我战力,其余一切都跟他无关。 怪不得会有这么多妖兽死在山脚下,原来赤练仙君竟然下了这么大的工夫来改造千流峰,把千流峰打造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铁桶。 现在不少七零,八零的人过年的时候大概都会感叹一句,年味都去哪儿了 他堂堂七尺男儿,可以做偶像派,也可以做实力派,就是不能做饭。 “行,你没忘就好。我最近这身子骨可是硬朗了不少,估计再活个十年不成问题。“老村长笑呵呵的说道,最近他可是吃得好睡的香,每天无所事事的和袁老头大战三百回合自在着呢。 第一一四章 观月望星 李婆子只是粗俗妇人,平日里关注最多的也就是男男女女那些事,说的最多的就是谁家的老婆偷汉子,谁家的汉子睡表子(作者:免捉虫,知错,会写),这种事情说得多了,难免会有夸张的成份,捕风捉影更是常事。 因为她的这点爱好,没少被人找上门来,她男人也没少骂她,可是李婆子从不气馁,依然放任不羁爱自由,不管那 想到这里,云惊澜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可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了。 说罢,凝香深深地看了赵合欢一眼,赵合欢仍然在研究着饕鬄的牙口。 只见他们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俊朗青年,正一脸不爽的朝着飞远的那人举起中指。 他不愿在此地多待,谁知道飞崖山会不会派人来查,虽然不怕麻烦,但能避开麻烦当然是好。 一个湿热的吻,如沾了湿气的羽毛一般,轻落在了她的耳后,夹杂着舌尖的温热。 幽冷的声音落下,紧接着,一股可怕的力量涌现,弥漫了整个天地。 他的心中微暖,这傻丫头,闯进这里要冒的风险如何之大,没有人有如同自己一样的底牌,但是她还是来了。 随着有些发闷的木鱼声不断响起,天空之中也传来了隆隆的回响。 吴玉峰将目光移向刘娟,发现如今的她很有几分姿色,并不是那么难以下口。 邵乐突然意识到自己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再有一个哈尔了,甚至可能比哈尔还厉害的家伙。 一名龙鳞军上前,劈手砍在沈凝华的手腕上,簪子啪嗒一声应声而落,随着一同倒下去的还有围在沈凝华周围的几名龙鳞军。 顾兮兮原本也想给这个盛大的求婚仪式来个完美的完结,可是她真的压制不住了。 凭借凝华的本事,能够算计她的人不多,但是杨映雪毕竟是她的表姐,心情动摇之下难免会出现疏漏,再加上,那里还有个目的险恶的百里瑾川,他生怕她吃亏。 叶天惊讶的合不拢嘴,他一直以为念儿是古武者,可是他们身体的真气波动告诉叶天,她们是实实在在的修真者。 原来叶天昨天见到的前辈叫念儿,不过叶天丝毫不担心他会暴露,如今的他处于因果界当中,就算你是破虚三重天也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要说对容凰还有什么恩情,长乐伯夫人苦笑,哪里有什么所谓的恩情,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她冷冷的望着不知所措的慕皓天,心中可谓失望至极。她本以为,这燕国的皇子,断无人能比得上她的皇儿。 其实云冰身上的伤口早就好了,为了多休息几天,只能装作伤口没有好。 “就当提前预热呗,那护士哪次起码都得扎四五针才能给我输上液,疼倒是不疼,主要是吓人!胖子这货就好这口,有轻微的受虐倾向,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合情合理的!”我捂着嘴巴一阵轻笑。 她面上一红,恨恨的瞪他一眼,一下子抽出手夺过那鸳鸯枕,“哼,你不稀罕不代表人家不稀罕。”她的绣工其实还不错,只是许久许久都没有捏过针线了,所以刚开始的时候绣的针脚不是很整齐,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那几日我身体不大好,反反复复的着凉,身边的人怕我再生病就给我穿了厚厚的秋衫,我倒也我所谓,坐在马车里想自己的事情。 第一一五章 小妖的幻影旋风爪 “望星,你以后不是崔家子了,可是你娘怎么办她还在庐州。”泥鳅问道。 沈望星眼中闪过一丝愁苦:“我想悄悄把我娘接出来,可是我又担心她不肯跟着我走,她......是个糊涂的。” 沈观月冲泥鳅扬扬眉毛,这还用问吗 看看沈望星就知道了,丈夫一走就是十几年,她独自在家,不但承受妯娌们的白 不过,他们又经常会施舍一些劣质血脉给人类,造就血脉武者,并以此来换取他们的效忠。 “感觉到并不等于你看到了,这只是一种感觉。所以,不能证实你说它是实质的东西。因为,实质的东西是眼睛能真真切切看到的。”叶君天嘴硬道。 就算以杀戮为目的开发出来的枪械,在玩家先期拥有着其他体系无法比拟的显着攻击力。 “好吧好吧,你换台好了,我知道笨蛋大宝看不懂财经频道。”大白乖乖的把遥控递给星辰。 自从和柳雪好上后,朱富贵的性子收敛了不少,做事也不象先前那般不用脑子,朱富贵能有这些改变,柳雪功不可没。 马儿高高跃起,身穿白色衣服的男子策马避过对方伸过来的长枪,微微弯腰,身子略微不稳,晃了一下,身下的马儿更是嘶鸣一声。 过诚志的声音比较雄浑,虽然声音很大,但是也不可能让这几万人都听到。估计就是专业的刘瑾刘公公来了也不能做到。刘公公由于身体欠佳,晕船晕的厉害,从德州就和朱厚照分开了,估计现在正往登州赶去呢。 目为肝之窍,肝火无法疏泄上行于目,这便是宋大军觉得眼球如针扎的原因所在;肝气郁结导致肝木上侮肺金,使得肺的宣肃功能失效,故而宋大军才咳嗽不止。 武王爷这一次出门并没有带太多的人,因为着急赶路,他们都是骑马,云墨被他留在了幽州。 “啪!”由于莫枫起身太急,碰到了沙发的扶手,早已被莫枫抓碎的沙发木质扶手刚一掉在地上,顿时碎成了几块。 众人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嫉妒者崇拜者羡慕者俱都有,而一旁的宋玉听到这些议论脸色愈发的难看。他本来是想接着这次机会被掌门看中,从而获得掌门的青睐,甚至最后能被掌门收为座下弟子,前途无量。 这样想着,艾伯尔跟在德鲁身后,在围墙上的人打开了大门之后,这才真正踏进了钢叶部落的领地。 “去准备点五谷杂粮来,捣碎蒸一下给靖嫔娘娘养养身子,吃再好的汤药也比不得五谷杂粮效果来的好,太瘦了,得多吃点长长肉才行。”焦淑仪冷笑着看向忍不住慌乱的靖嫔。 “你这死王八,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和你拼了!”这是廖晨的吼声,有一种歇斯底里的味道,仿佛忍受到极致后爆发出来的火山一般,极其猛烈。 仙尘宗是中州的超级势力之一,底蕴深厚,传承悠久,总体实力和冰雪神山不相上下,甚至还要强一些。据说他们当年的开山祖师乃是仙体,道号中有一尘字,所以宗门就取名为仙尘宗。 “哐!”萧宁素当即一晕,脚步一顿,沉沉地呆立当场摇摇欲坠,李弦歌不再进逼,而是冷笑着要萧宁素自己跌出擂台。 先是分门别类的放入药材,其次是利用提纯符进行原料药性的提纯,排除杂质,再次是所需药物的混合搅拌,最后是成品的塑形。 第一一六章 说来话长 阿雷招供了。 他跟在崔荣身边多年,是崔荣最信任的人,有很多事情,都是由他去执行的。 更何况,还有贾家兄弟,这两人可不是只替崔荣一个人办事,崔荣这种接连犯下大错的官员,即使没有治罪,官位也早就不保了。 然后崔荣却还能换个地方继续做官,他上边当然有保护伞,那便是首辅冯恪! 这件事 昨晚荣欣真的以为宋荣妍会在酒店里等她,没想到出来开门的是傅绍景,她礼貌地应付着傅绍景,跟傅绍景喝了一杯酒,准备离开时,却被傅绍景拉住了。 两人得意的大笑着,回到议事殿,命令下属备好求亲用的聘礼,前往轩辕门向曲殇上仙求亲。说也奇怪,自从有关曲殇上仙或疯或死的消息传出后,轩辕门却一直没有出面澄清,此番前往,也正好测探一下情况。 “噗,我看你就是嫁给太子的命,还四皇子呢。”另一个讽刺道。 苏天瑶在钱一飞的灌输之下对朗铭早已有了戒心,之所以敢这么放心的跟过去,就是因为她相信钱一飞一定不会让自己受到任何的伤害。 气浪如洪,声势如雷,两股庞大的威势犹如狼烟滚滚,直冲云霄,正是华莲子与松元散人的意念所凝聚而成的力量。 月逍遥皱着眉,仔细思虑了一番,觉得师叔让云紫跟着他们出来历练必然不是为了观看他们打魔兽,既然还教了她法术,那就可以让她上阵试试了,有自己在后面护法,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就这么不想嫁给本宫么”微凉的声音传来,杨卿卿马上回头,却看到了坐在轮椅上带着面具的男子,不过他似乎心情不太好。 兄妹俩的侧脸有几分相似,许是一直相依相偎的缘故,睡着了便挤在一起,像是互相取暖的样子,去感知对方的存在。 裘岩正和一个熟人热聊着,突然就注意到大厅的气氛有些变了。他转过头然后就见到了正被一帮子人围着的萧天和韩露。 “属下方才听到有男人的笑声,生怕车内有什么闪失,便进来看看,属下有些冒失了。”君澜低头,抱拳施礼,然后走了出去。 “杜年一,你嘴巴放干净点!”方卿微身后,叶元寒脸色阴寒,怒而爆喝,双拳不由攥紧。 “钥匙在她手里,屋子里我怕受潮,让她经常开门,通通风!”郑昊边说边打开了房门。 当他们走上台时,场下掌声、欢呼声响成一片。镁光灯闪烁不停。 当时在暗中看着的方卿微都有些惊讶,不过仔细想想也恍然,入门测试时,叶嫣然就已经是炼气期九层,当之无愧的魁首,已经是内门弟子水平,加上她那容貌,能有这样轰动也不意外。 这是事实,苏辛并没有祭出水晶塔,水晶塔被这头妖兽针对了,他怕他这一刻祭出去,下一刻,这头妖兽就会铺天盖地地攻向自己。 郑昊看了看这首诗,没有悟出什么来,随即,他又交给秦冰冰看。 “真的没事吗”叶嫣然有些不信,方卿微无缘无故出现这情况,怎么会没事。 韩连依在听到他说出这样是曾相识的话的时候,眼睛骤然间睁的圆圆的,惊恐的盯着他,趄趔的后退着,感觉他象是一个从地底深处爬出的怪物。 “你要我怎能相信你,之前我不是没有试过,这金丹之上的灵力爆发,我的手根本不可能触碰在其上,你要我怎样施展噬灵法”叶枫扫了一眼这枚金丹,感受到其上停止的灵力波动,眼中散发着不可置信之色的开口道。 第一一七章 相爱相杀一家人 县衙里的热闹没有持续太久,因为阿雷回来了。 和阿雷一起回来的,还有师爷苟然。 苟师爷跟随崔知县多年,他和阿雷一样,都是崔知县的心腹。 这两位在阜云县也算是名人了,百姓们即使没和他们说过话,也一定见过他们。 只是今天,这两位的形象都有些难以言表。 阿雷的脸上横七竖八几十条血道子,看似杂乱无章,实则井然有序,左右对衬,就连长短深浅都是一模一样。 苟师爷脸上没有血道子,可是两只眼睛里却都是红血丝,眼下两团乌青,看上去也不比阿雷强多少。 还有就是,苟师爷身上这是什么味道? 看到半死不活的崔知县,平日里八面玲珑的苟师爷,两股颤颤,抖如筛糠。 崔知县和王姨娘现在的情况,已经不适合继续住在县衙里了,一来是他们住的地方已经被打砸了,二来愤怒的百姓还没有离开,都在衙门外面。 阿雷对苟师爷说道:“这里看病也不方便,不如把老爷和夫人送到二里营的宅子小住,师爷你说呢?” 苟师爷魂不守舍,阿雷说什么他便听什么,除了点头什么都不会了。 这也不能怪他,昨天晚上他被绑了,对方没有伤害他,但却把他用绳子绑在墓碑上,绑了整整一夜! 在极度的恐惧下,苟师爷吓晕了,今天早上,他是被童子尿灌醒的。 一般吓晕的人,一泡童子尿就能浇醒,可是苟师爷吓破了胆,浇头已经不能满足他了,必须灌,所以他睁开眼睛时,便看到三个嘻皮笑脸的小小子,他啊的一声尖叫,三个小孩哈哈大笑着跑远了。 那个黑得像泥鳅一样的小哥哥说了,一泡尿十个铜钱,他们三个就是三泡尿,那可是足足三十个铜钱啊! 好在苟师爷看到了来接他的阿雷,苟师爷脑袋嗡嗡,他甚至没有想起要回家换衣裳,便跟着阿雷来到县衙。 外面早有两驾小驴车等在那里,崔知县和王姨娘,连同他们的三个孩子都被塞进驴车里。 丫鬟婆子?没有的,崔知县身边有王姨娘照顾,哪里用得着丫鬟婆子。 二里营的宅子是崔荣买下来安置王红红的,只是阿雷和苟师爷全都没有想到,失踪了的王红红,此时正在这处宅子里。 看到狼狈不堪的崔荣和王姨娘,王红红抱着孩子,目光冷冷。 “姑父姑姑,好久没见,没想到吧,咱们又见面了。” ...... 把崔知县一家送到二里营,阿雷和苟师爷便走了,阿雷还有另外的任务,他要去庐州,回崔家报信。 原本是要安排苟师爷同行的,可是苟师爷的承受能力太差,不宜远行,所以只能让他留下来。 至于阿雷,赵时晴担心他独自上路不安全,特意向甄五多借了两名侍卫陪他同行。 两名侍卫像拎小鸡一样,把阿雷扔到马背上,阿雷回头望一眼越来越远的阜云县,默默在心中说:老爷,阿雷是被逼的啊,您可不能怪阿雷啊。 三人一路之上换马不换人,马不停蹄,不久之后便到达庐州城。 听说崔荣派了亲随回来,崔大老爷带着自己的几个儿子,连同崔四少一起见了来人。 他们全都认识阿雷,和阿雷一起来的这两个黑大个虽然是生面孔,不过崔大老爷没有在意,衙门里那么多人,随便叫两个人护送阿雷也很正常。 看到崔大老爷和崔四少,阿雷跪在地上大哭起来:“大老爷、四少爷,奴才总算见到你们了,我家大人病倒了,九少爷年纪还小需要照顾,姨娘忙不过来,再说,府里也要有顶门立户的人。” ...... 这次崔荣忽然病倒,崔家上上下下既震惊又担心,但还是在心里默默松了口气。 只是生病,没说要银子。 崔二夫人哭得死去活来,她刚刚失去儿子,现在丈夫又病了,她想亲自过去照顾,可是老太爷和老太太都不同意,身为儿媳,她理应替夫尽孝,至于崔荣身边,有王姨娘照顾,再说,还可以让崔四少去侍疾。 相比已经死去的崔三少,崔四少更加聪慧,也更会读书,以后肯定是要走科举这条路的,父亲生病,他不去侍疾,会被人诟病,日后金榜题名,难免会被有心之人用来攻讦。 阿雷一行,来时三个人,走的时候五个人,多了崔四少和他的长随阿安。 路上风餐露宿,不作多表,他们骑最快的马,用最短的时间来到阜云。 崔四少以为崔荣在县衙里养病,却没想到他们连城门都没有进,便被直接带到了二里营。 在这里,崔四少见到了嘴歪眼斜的崔荣,像是老了十岁的王姨娘,以及冲他冷笑的王红红,连同王红红怀里的孩子。 崔四少不明所以,等他发现阿雷没有跟着他一起进来时,他隐隐感觉到什么,可是院门已经从外面锁上了,他出不去了! 这一家人终于团聚,从此在这个小院子里,亲情满满。 崔荣屎尿自由,王姨娘让王红红侍候,王红红一个巴掌甩过去,王姨娘忍着恶心,把沾上粪便的被子衣裤扔到院子里,还不忘在崔荣的大腿根上拧了几把,崔荣疼得哇哇大叫,口齿不清地骂王姨娘是毒妇。 梁地的冬天虽然不像北燕那样冷得冻掉耳朵,可也寒风刺骨,两个女儿太小,王姨娘只能让崔四少去洗那些沾上粪便的被子和衣裤。 崔四少的手是用来写字画画的,他长这么大,从未洗过衣裳,甚至不知道衣裳怎么洗。 可是他不洗,就只能是王姨娘洗,他想让王红红洗,王红红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支鞭子,朝着崔四少便是两鞭子。 按理说,王红红只是一个弱质妇人,崔四少却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他和王红红单挑,王红红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可事实上,王红红只是用鞭子抽了他一次,他便老实了,在王红红面前乖巧听话,只敢在王姨娘和弟弟妹妹身上撒气。 至于饭食,他们被送到这里的时候,赵时晴便给他们准备了柴米油盐,当然,大多都是王红红住在这里时留下来的,赵时晴心地善良,还让人搬来了两大缸咸菜。 所以他们一家吃喝不愁,但是需要自己烧火煮饭。 这一家子全都不会! 王红红命令两位姑娘去烧火,王姨娘和崔四少煮饭。 饭烧糊了,王红红劈头盖脸就是一鞭子,只好重新再煮,一来二去,竟然也煮得似模似样。 只是苦了生活不能自理的崔荣,他每天都会挨打,刚开始只有王姨娘和王红红打他,后来崔四少也加入进来,崔荣被打得直喊救命。 就在这一家人的相爱相杀中,常微知州来到阜云,亲自接管,在朝廷没有派来新知县之前,常微知州暂代知县一职。 知州大人忐忑不安,做为崔荣的顶头上司,他当然知道崔荣在京城有人,而他也收过崔荣的孝敬,因此,他虽然看不上崔荣,可也只是在上次的争产案里,训斥过崔荣,至于扣俸禄这件事,不过就是做给百姓们看的,身为一地父母官,若还靠那点俸禄过日子,说出去也没有人会相信。 不过,当知州大人得知崔荣已经中风,且连话都说不利索之后,他终于松了口气。 崔荣死了才好。 阜云县在知州大人的管理下,终于平静下来,至少,衙门前不再围满百姓。 此时已经到了年根底下,赵时晴留下几名侍卫盯着崔荣一家,她带上甄五多,连同她的小分队,回到梁都。 崔荣的罪状,早已送往京城,按照京城一惯的操作,要等出了正月,才会处理此事。 后面的事,就留给那些当官的吧。 赵时晴直接去了王陵,这让想在梁都逛逛的沈望星非常失望,谁家好人大过年的去看坟头啊,虽说那是王陵,可王陵不也是坟头吗? 不过,当沈望星看到亲自相迎的梁王赵廷晗和大郡主赵云暖,沈望星惊呆了。 这是什么排面啊,竟然让梁王和大郡主一个门里一个门外亲自迎接? 好在没过多久,这傻孩子终于知道,为啥赵时晴说没权利让他跟着自己的姓了。 因为这个赵,是皇室的那个赵,是大雍国姓! 现在想来,赵二小姐还是给他留了几分面子的。 换作别人,一定会说—— “你这混蛋,你也想姓赵?你配姓赵?你敢姓赵?” 十四五岁的孩子,想法总是特别多,而且特别偏。 和他同龄的赵时晴,此时正向哥哥姐姐介绍自己的外祖父。 赵时晴的亲生父母已经不在人世了,甄五多便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 赵廷晗和赵云暖对这位世故却又不失诙谐的小老头非常尊敬,更何况小老头还给他们送了贵重的见面礼。 那是真的贵重,即使是从小到大见惯好东西的赵家兄妹,也几乎招架不住。 赵廷晗还在守孝,他只能在王陵会客,王陵里粗茶淡饭,自是不便招待客人,赵云暖想在王府里招待甄五多这位贵客,又怕小妹不肯回去,好在赵时晴根本不在意,她上次离开王陵时便和父王说过,她只是和聂氏断亲,可没有和王府里其他人断亲,这件事是父王同意了的,赵时晴是个听话的好孩子,父王同意的事,她当然要照办。 腊月二十七,赵云暖代表哥哥赵廷晗,在王府里设宴招待甄五多,顺便为赵时晴接风。 还在孝期,宴是素宴,没有丝竹,也没有酒,但是赵云暖诚意满满,让甄五多彻底放下心来。 外孙女虽然一直都说这些年没有受过苦,但是甄五多没有全信,寄人篱下的日子岂会好过? 可是现在看到赵时晴与赵廷晗和赵云暖的相处,甄五多相信外孙女没有骗他。 百年之后他走了,外孙女也不会孤孤单单一个人,她没了外公,可还有哥哥姐姐。 至于到了那个时候,赵时晴是不是早已嫁人生子,甄五多是不会去想的,这世上没有一头猪,配得上他家这颗水灵灵的小白菜。 聂氏得知赵时晴回来了,气得咬牙切齿,这个白眼狼,回来竟然不来给她请安。 至于赵时晴上次说的那番话,聂氏自动略过了。 还是张嬷嬷提醒,聂氏才想起当时赵时晴放下的狠话。 赵时晴才懒得去管聂氏在想什么,她陪着甄五多,在王府里住到大年初三。 孝期的好处,就是没人来拜年,他们也不用应酬,可以清清静静地一家团聚。 赵时晴见到了袁晓棠,这才得知,袁晓棠已经有了新的身份,她现在改名孟晓棠,是已经致仕的孟老翰林的孙女。 孟老翰林的嫡长子是原配发妻所出,原配早亡,这位孟大老爷年少时与继母水火不容,十八岁那年更是愤而离家,从此与父亲断了联系。 前几年孟老翰林致仕回到梁地老家,继妻已经去世,儿女们都没在身边,孟老翰林膝下空虚,这才想起他还有个嫡长子,派人四处打听,这才得知孟大老爷早在几年前便死了。 孟大老爷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就在今年,孟老翰林把这位孟大姑娘接到梁地,因为给父亲守孝,孟大姑娘错过花期,如今已是花信之年,仍然待字闺中。 赵云暖讲完袁晓棠,不,孟晓棠的新身份,赵时晴好奇问道:“真的有一位孟大姑娘吗?” 赵云暖点点头:“孟大老爷确实有过一个女儿,可惜这位孟大姑娘七岁时便夭折了,即使没有晓棠,孟老翰林也想在善堂里领养一个孩子,给孟大老爷承继香火。” 至于为何不从其他孙子当中挑一个过继,当然是因为孟大老爷恨极了自己的继母,连带着对继母生的弟弟们也没有好感,至于本家,当年本家全都向着继母,没少帮着孟老翰林指责他,因此,孟大老爷这些年宁可躲在小山村里穷困潦倒,也没有回到本家,过继本家的孩子继承他的香火,孟大老爷说不定会气得从坟里跳出来。 永嘉帝下旨,让赵廷晗一年内成亲,现在还有半年的时间,这半年里,孟晓棠有充足的时间适应新的身份。 而孟家的家世,非常适合做藩王妃的娘家。 书香门第,清贵而不富贵,没有实权,也没有带过兵的武将,孟老翰林虽然在翰林院多年,着书立说,可却只教过一个学生,那个学生还被他教成了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书呆子,现在也是一位翰林。 迎娶这种人家教养出来的藩王妃,是大雍历代皇帝喜闻乐见的。 比如聂氏。 第一一八章 我做了一个梦 赵时晴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朱玉的事告诉了姐姐。 当然,她不会告诉赵云暖,这是一个白胡子老爷爷告诉萧真的,如果她这样说,姐姐一定会怀疑萧真的人品。 大胆萧真,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信口雌黄诱骗良家少女,居心何在? 赵时晴想到这里,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 姐姐不会相信,但是她却相信了。 并非因为她好骗,而是她相信这世上一定有奇迹。 比如萧真做梦梦到钟子扬要杀他,而事实上,钟子扬的确不是好人,死有余辜。 再比如她自己,除了知道她通晓兽语的亲人以外,谁又会相信她是被野狗从尸坑里救出来的呢? 因此,那日萧真吞吞吐吐说出朱玉那件事时,赵时晴从开始就相信了,而且她还帮萧真找借口,比如白胡子老爷爷。 但是如果实话实说,赵时晴没有信心能令赵云暖相信,所以她准备换个方式。 “姐,就是那个朱玉啊,他有丽太妃撑腰,现在二哥被禁足在府里,朱玉见不到人,暂时欺负不到二哥头上,可是这不代表着以后他就不会。” “如今太子势微,三皇子内有乔贵妃,外有冯恪这位岳父,而太子背后的势力也不可小窥,现在咱们知道的便有邓潜,咱们能从崔荣查到邓潜,三皇子一党迟早也会查到。” “一旦到了那时,你猜乔贵妃会不会与丽太妃联手?” 赵云暖想了想,点点头:“有这个可能。” 赵时晴继续说道:“说到乔贵妃,那就不得不说咱们府里的老王妃了,老王妃与乔贵妃有书信往来也不是一两天了,现在她被困于遂宁宫,心里肯定不舒服,如何解决眼前的困境,就在于两个人,一个是二哥,另一个是便是姐姐你。” “如果让二哥回到梁地,有什么办法呢?” 赵云暖眉头微蹙,不假思索便道:“当然是换一位质子,可是大哥即使年后便成亲,明年便诞下世子,最快也要五年之后,才能送小世子进京,母妃不会连五年都不想等了吧。” “是啊,有现成的人,为何要等?明明可以事半功倍,为何要等?”赵时晴说道。 赵云暖怔怔地看着她,像是想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什么。 忽然,她的嘴角动了动,牵起一抹苦笑:“她该不会想把我嫁去京城吧?是啊,也只有这样,于她而言事半功倍,王府里少了一个眼中钉,她不知道孟姐姐的性子,或许还想再蹉磨蹉磨儿媳妇,在孟姐姐面前摆摆婆婆的威风。 有乔贵妃给皇帝吹枕边风,皇帝来个赐婚,我便不得不嫁。 我与大哥手足情深,大哥不会弃我不理,用我做人质,依然能够牵制大哥,我被嫁去京城之日,便是阿暄归梁之时。” 话说到这里,姐妹俩不约而同感觉到一股寒意袭上心头。 用一个不喜的女儿,换回宝贝儿子的事,遂宁宫里的那位,是做得出来的。 赵云暖想到赵时晴刚刚说过的话,她问道:“你怀疑乔贵妃会让皇帝为我和朱玉指婚?” 赵时晴说道:“朱玉是丽太妃的甥孙,丽太妃对他溺爱有加,哪怕朱玉恶贯满盈,丽太妃也能护他周全,让他片叶不沾身,以朱家的家势,迎娶梁王郡主,也算是门当户对,给你们指婚,既能牵制梁王府,又能让你交出亲卫军,从此把你困于后宅的狭小天地,姐,你能上阵杀敌,巾帼不让须眉,可是到了后宅里,你要应对的却是婆婆妯娌,以及朱玉的女人们,甚至还有丽太妃这个姨婆,姐,后宅里的阴私,你能游刃有余吗?” 室内一片寂静,静到她们能够听到彼此的呼吸。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云暖缓缓摇头:“后宅里的那些事,我怕是不行。” 她笑了笑,又道:“我能对付聂琼华,不是因为我比她更有手段,而是因为权力,在王府里,我比她更有权力,我一呼百应,哪怕是到遂宁宫里抓人,可是换个地方,我做不到。” 赵云暖从花樽里摘下一朵梅花,脸上的笑意隐去,眼中闪过一缕寒光:“何况,朱玉其人其事,我也了解一二。” 是的,赵云暖知道朱玉,也知道朱玉在京城是什么名声,但是她也知道,一旦皇帝赐婚,哪怕那朱玉再是不堪,她再是不愿,为了梁地,为了梁王府,为了她的兄弟姐妹,她也只能应下,哪怕前面是万丈深渊,她也只能跳下去。 这是她身为梁地大郡主的职责,她从出生便享受了身份带给她的荣华,那么她便有责任为梁地、为梁王府,牺牲她的婚姻,甚至她的性命! 那朵梅花在赵云暖手中拈碎,她松开手,残破的花瓣从掌心飘零而落。 赵时晴想起萧真说过的话,在那位“白胡子老爷爷”口中,姐姐死了,死在后宅女子们的算计之下。 赵时晴不知道是怎样的算计,会让精明能干的姐姐防不胜防,但是她相信,这是能够办到的。 父王英明,聂氏愚蠢,聂氏不也能在父王眼皮子底下借刀杀人吗? 而梁王府密不透风,父王身边高手如云,父王不也是死在三个丫鬟婆子手中吗? 所以,她要像萧真那样,把可以预知的危险提前化解,萧真可以提前杀了钟子扬,她也能提前杀死朱玉,不,她要让害死姐姐的宝庆侯府再也不能张开獠牙! “姐,有一件事我没有和你说,过完年,我会和外公一起去京城。” 姐妹连心,赵时晴只说了她要去京城,赵云暖便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小妹,这件事与你无关,我会亲自解决。” 赵时晴:“姐,你怎么解决?这三年,你和大哥一样,不能远行,说不定三年的孝期一到,指婚的圣旨便送到了,到了那时,你再去亲自解决吗? 还是你想嫁给朱玉,然后再杀了他? 姐,只要指婚的圣旨颁下来,哪怕朱玉死了,皇帝也好,丽太妃也罢,他们都有足够的理由让你奉旨进京,给朱玉守寡。更何况,咱们府里还有一位老王妃,她一定举双手双脚赞成这件事。 所以,姐,我们要抢在除服之前,将这门亲事消灭于无形之中。” 赵云暖的目光里多了几分诧异:“小妹,莫非你听到什么消息,确定皇帝已经有此决定?” 这一切都是她们姐妹的猜测,可是小妹却像是已经确定了。 赵时晴暗暗吐吐舌头,这个嘴瓢的毛病总也改不了,说着说着就放飞了,看,让姐姐起疑了吧,这臭嘴! 算了,向萧真致敬,她也做梦吧。 “姐,我有个秘密,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哪怕是大哥也不要说。” 赵云暖:“好,我不说。” 赵时晴煞有介事地四下看看,从她们姐妹准备说体己话开始,丫鬟们便全都退出去了,就连凌波也出去了,这屋里,除了她们姐妹,就只有小妖一个活物了。 此时,小妖正在专心致志对付椅披上的流苏。 赵时晴夸张地做了个放下心来的表情,压低声音说道:“姐,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大哥没能活着回到梁地,你被指婚给朱玉,死在后宅之中,二哥继承王位,没过多久,就因服食五石散,坠楼而死,梁王一脉无人承嗣,皇帝收回丹书铁券,从此再无梁王府。” 咣啷一声,赵云暖踹翻椅子站起身来:“大哥和阿暄全都死了?我也死了?那你呢,你难道也......” 这一次轮到赵时晴怔住了,是啊,她呢,她去哪儿了? 哎呀呀,她忘记问萧真了! 不对,她的命是狗救的,可是让她来到梁地,萧真当居首功。 萧真是因为做梦才知道钟子扬要杀他,他是去找钟子扬的路上遇到她的,所以,梦里的萧真在八岁时应该不知道有钟子扬这个人,他没去白凤城,也就不会把她顺路交给黑心郎中...... 也就是说,她可能压根没有来到梁地,被父王带回王府! 对上姐姐担忧的目光,赵时晴忙道:“梦里我在吴地啊,梦里的我没来梁王府。” 赵云暖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小妹没有受到牵连,他们四兄妹中,终于活下来了一个。 “那其他人呢,梦里是谁继承王位,太子还是三皇子?” 赵时晴:这我哪知道,萧真没说啊。 所以啊,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弥补。 古人诚不欺我。 至于这句话是不是古人说的,赵时晴不管。 她摇摇头:“皇帝还没死,我就醒了。” 赵云暖:“便宜他了,居然活了那么久。” 赵时晴...... 不过很显然,姐姐相信她了。 受大雍两代君王的影响,大雍朝上至王孙贵族,下至黎民百姓,嘴上说不相信怪力乱神,可是却不排斥得道成仙,对于做梦啊,白胡子老神仙啊,是真是假,全都取决于是从谁嘴里说出来的。 比如同样的这个梦,如果是聂琼华说的,赵时晴一定认为她是在胡说八道,诅咒梁王府,可换成是赵时晴说的,赵云暖便无条件相信。 赵时晴悬着的心放下一半,她对赵云暖说道:“姐,我其实就是想到京城看看,万一让我捡漏呢,是不是?” 赵云暖:“捡漏?捡什么漏?” 赵时晴:“朱玉落单,不小心掉到粪坑里淹死了,这不就是捡漏吗?” 赵云暖:“那我就更不想让你去京城了,这样的漏儿太冒险了。” 赵时晴像没骨头一样,靠到她身上,毛茸茸的脑袋在她的脖颈上蹭啊蹭,气若游丝:“姐,那你就给我派几个高手呗~” 尾音拉得长长的,赵云暖忍不住把她搂进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说道:“姐姐可以派人跟着你,但是......” 后面的话赵云暖不知该怎么说,说她不想让小妹为了自己去冒险?小妹一定又有一大堆话在等着她;说她担心小妹年纪小办不了大事?可上次大哥就是小妹带回来的。 “你答应姐姐,你就是过去看看,顺便打听打听消息,还有,如果真要对朱玉出手,也不能你亲自上,我会派一队人和你一起去。” 赵时晴一下子来了精神,也不腻歪了,露出一个八颗牙的灿烂笑容。 其实赵云暖之所以答应得这么痛快,有一大半的原因来自于甄五多。 因为甄五多会跟着赵时晴一起进京,京城里的纨绔们能打听到有个甄家,赵云暖和赵廷晗当然也能。 何况京城纨绔们只能通过甄贵来判断,而赵家兄妹却是与甄五多面对面。 甄五多是谁? 心狠手辣的海盗王! 赵时晴是谁? 她是甄五多的宝贝大孙女! 通过这几天的接触,赵云暖也看出来了,真要动起手来,赵时晴破点油皮,甄五多都能把人活剐了。 赵云暖为小妹高兴,小妹虽然父母双亡,可是却有一个疼爱她的外公。 去京城这件事,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 赵时晴过了明路,便陪着甄五多,开开心心回了白鹤山。 而沈观月和沈望星,连同泥鳅,早在接风宴之前,便先行回白鹤山了。 并非是他们全都不想来逛王府,而是沈观月不敢,他这张脸太乍眼了,他担心被认出来,更担心被人记住。 他不来,便拉着沈望星一起回白鹤山,至于泥鳅,他是真的想回白鹤山,他想小宝了。 小分队里,只有秀秀是和赵时晴、凌波一起住在王府里的。 听说赵时晴跟着秀秀学本事,也不管是不是正式拜师,更不管自家小妹学得如何,赵云暖送给秀秀一份厚礼,就当拜师礼了。 见那礼物太贵重,秀秀吓得不敢接。 赵时晴笑呵呵:“无妨无妨,我每和人学一样本事,父王都会送上厚礼。” 做为宗室女,她是把大家闺秀要学的那些东西全都学了一遍,琴棋书画、纫织刺绣,每学一样,就多一位师傅,当然,正式拜师的只有慕容琳琅。 这一日,赵时晴一行辞别赵云暖,赵时晴自己一个人又去了王陵,和父王唠了会儿嗑,告别赵廷晗,与甄五多等人汇合,一起回到白鹤山。 第一一九章 赵村长进城 在白鹤山的日子简单又快乐,这里是赵时晴自己的地盘,连同她新得的放鹤山,全都是她的。 转眼便出了正月。 一纸公文送到赵廷晗面前。 经由知州、知府的层层上报,以及御史们的弹劾,崔荣一案以最快速度查证。 崔荣收受贿赂、贪赃枉法、酿成血案、治家无方、私德有失、宠妾灭妻、枉顾人伦、激起民愤,数罪并罚,罢去崔荣官职,崔家家财尽数抄没,十三岁以上男丁发配三千里...... 最终是崔荣和崔家承担所有,邓潜完美隐身。 上面派下来的人,在知州大人的带领下来到位于二里营的小院子,见到躺在床上的崔荣时,他们几乎以为真正的崔荣已经逃走,面前的这个人是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乞丐。 崔荣瘦成骷髅,短短一个多月,他的牙齿全都掉光了,头发全白,只有稀稀疏疏的露出肮脏的头发。 掀开又臭又骚的被子,眼前的一幕让在场的人呕吐不止。 崔荣的身上生满褥疮,结痂的粪便和溃烂处流出来的脓水混在一起,上面爬满白色的蛆虫。 曾经在阜云县风光一时的王姨娘,此时蓬头垢面,脸上身上还有未愈的鞭痕,崔四少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两个妹妹哭着向来人求饶,说她们是女子,可不可以不去流放。 崔家女眷本就不用去流放,可是离开崔荣,她们便只能回到崔家,崔家败落是因崔荣而起,可想而知,她们回到崔家的日子也不会比现在好多少。 这个家里唯一正常的就是王红红了。 这个年轻的女子,在经历过一番生死之后,展现出蓬勃的生命力,她双眼明亮,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衙役们嫌弃崔荣恶心,逼着王姨娘和崔四少把崔荣抬出去,崔荣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王红红哈哈大笑:“活该、报应!一对狗男女,这就是你们的报应!” 她对来办差的头头说道:“我不是崔狗贼的姨娘,他没有纳我,我还是王家女儿,再说,我也是苦主。” 差爷点点头,崔荣的罪名中有一条枉顾人伦,说的就是这件事。他与小妾的侄女私通,并生下一子。 然而,王红红与崔荣既无婚书,又无纳妾书,更无卖身契,她不但是未嫁女,她还是良家子。 她可以自行离去,也可以带走自己的东西。 女眷的嫁妆按理说不在被抄家的范围之内,但是真到了抄家的时候,那些来办差的衙役和兵士们哪里还会守规矩,都是见什么拿什么,帐册之上的充公,帐册之外的便进了自己的腰包。 王红红走了,她没有带走那个襁褓中的孩子。 崔荣和崔四少都被带走,他们会和庐州城的崔家人一起,趟上流放之路。 王姨娘心如死灰,这些天,她已经被折磨得如同疯妇,摧毁她的是王红红的鞭子、崔四少的打骂,以及崔荣的屎尿。 抄家的人都走了,臭气熏天的房子里只留下她和四个孩子。 王姨娘怔怔一刻,目光落在已经快要和她差不多高的大女儿脸上。 原来女儿已经长大了,虽然脏兮兮的,可却能看出是个美人坯子。 她忽然便来了精神,就像是饿了数日的野狗看到了美味的骨头。 她一把拽住大女儿的胳膊,急切的说道:“来,阿娘给你洗洗脸,梳梳头,阿娘找找看,还有没有象样的衣裳。” 大女儿先是一怔,很快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从小在王姨娘身边长大,自己的亲娘是什么人,她心里有数。 “你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她用力从王姨娘手中挣脱出来,转身要跑。 王姨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却紧紧抱住她的腿:“好女儿,娘的好女儿,现在只有你能帮阿娘了,阿娘求求你了,为了你弟弟妹妹,为了阿娘,你就......” 话音未落,大女儿用力甩开她的束缚:“你卖了表姐,现在又要卖我,要卖你自己卖,不要打我的主意,我是崔氏女,崔家哪怕是抄家了,也是清清白白的书香门第!” “清清白白?书香门第?哈哈哈!”王姨娘放声大笑,笑出了眼泪。 等她笑够了,却发现两个女儿全都不见了。 大女儿不但自己跑了,还带走了二女儿。 两个女儿跑出那个院子,朝着村口跑去,现在没有人看管她们了,她们自由了。 “姐,我们去哪儿?”妹妹问道。 “回庐州,回族里,哪怕回乡下种田,也好过被卖进花楼。”姐姐说道。 两人跑到村口,便看到站在那里的沈望星。 她们没有见过沈望星,更不知道这是她们的哥哥。 但是她们认识站在沈望星身边的李婆子。 两人吓了一跳,李婆子是衙门里的人,她们一家被关在这里,李婆子还来给送过粮食。 “李妈妈,你是来抓我们的吗?”姐姐下意识地把妹妹挡在身后,鼓足勇气面对李婆子。 李婆子咧咧嘴,强忍着没有说话,偷眼去看一旁的沈望星。 这位是她的金主之一,当着这位的面,她可不敢多嘴多舌。 沈望星问道:“她们是崔荣的女儿?” 李婆子:“是,这是两位姑娘。” 沈望星说道:“带她们上马车。” 两个女孩子想逃,可是哪里是做惯粗活的李婆子的对手,不过三两下,就被李婆子一手一个拽上了马车。 她们被带到了不远处的伴山村,洗了脸,梳了头发,换上洗得干干净净的粗布衣裳,又吃了一顿饱饭。 李婆子问道:“官爷让我问问你们,你们是想跟着父兄去流放呢,还是回崔家,不过估计这个时候,崔家也被抄家了。” 虽然女眷不用流放,但如果自己想陪着家人一起去,那也是可以的,你自愿的,想死没人拦着你。 从那个院子里逃出来时,姐妹俩是想逃回崔家的,可是现在冷静下来,她们又不想回去了。 回去做什么呢?崔家落到今日的处境都是因崔荣而起,她们是崔荣的女儿,她们回去,就是替崔荣承担所有的愤恨和抱怨。 崔荣最在意的只有崔四少,哪怕她们从小长在父母身边,也是被忽视的存在。 而王姨娘,就在刚刚,还想用亲生女儿换好处。 她们没有得到过父母的宠爱,凭什么要为父母承担罪责? 凭什么? 姐姐问道:“李妈妈,我们还有没有第三种选择?” 李婆子一怔,她就是传话的,她知道什么? “你们想做什么?”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是沈望星。 “官爷!”姐妹俩起身,屈膝行礼。 李婆子是衙门里的人,又听沈望星指挥,所以姐妹俩便以为沈望星是上面派下来的人,虽然年轻了一些,但是她们没有细想。 沈望星站在离她们很远的地方,声音冰冷:“问你们呢,你们想做什么?” 姐姐看看妹妹,妹妹点点头,姐姐大着胆子说道:“我们会刺绣,也可以去做帮工,我们可以养活自己。” 沈望星有些诧异,他以为崔四少的妹妹也和崔四少一样,都是想要不劳而获的人。 “你们不想回庐州?”他问道。 姐妹俩点点头:“我们不回庐州,也不留在阜云,只求官老爷给我们出一份路引,让我们能在梁地找个地方自生自灭。” 崔荣虽然外放多年,可他们一家却还是庐州的户籍,姐妹俩以前不用抛头露面,用不到路引,现在要自己养活自己,梁地有很多可供女子从事的职业,比如绣娘,比如首饰铺子胭脂铺子里专门接待女客的女伙计,就连茶楼酒楼客栈里,也会有一两个女小二和粗使婆子,有女客来的时候更方便。 可若是没有路引,户籍又不在本地,那便哪里都不会留用。 沈望星没有想到,崔家竟然还会有想靠双手养活自己的人,而且还是两个小姑娘。 他忽然对这两个没有任何感情的妹妹多了一点点怜惜。 “好,我请示上官后给你们答复。” 姐妹俩又惊又喜,连连道谢。 两个时辰后,“上官”的答复便来了,一起的还有两份路引。 拿着这两份路引,她们可以离开阜云。 次日,姐妹俩便被送上一驾过路的骡车,去了钱平府。 到了钱平府,骡车在一家绣坊前停下,绣坊门前挂着招学徒的牌子。 姐姐大喜,便进去试工,在她当场绣了一朵牡丹花后,便被留下做了学徒,像她这种有绣功底子的学徒,三个月便能出师,当然,刚出师时也只能绣些小活,但是那样也是有工钱的。 妹妹虽然年纪小,绣功比不上姐姐,但也被留下做了给女客们端茶送水的丫鬟,绣坊里的丫鬟,如果自己努力,也有成为学徒的机会。 绣坊里包吃住,虽然住的是十几人挤在一起的大通铺,吃的是粗茶淡饭,但是这里的人都很照顾她们,没有人知道她们是罪臣之女,更没有人知道她们有那么不堪的父母。 她们在这里过得很满足,现在她们的目标,便是成为最出色的绣娘,像绣坊里的师傅们一样,不但有高薪,而且还能收徒弟,受人尊敬,不用看人脸色。 ...... 白鹤山,赵时晴见到了从阜云回来的沈望星,问道:“你要不要回庐州看看?或者把令堂接过来?” 崔家女眷没有一起治罪,既不用流放,也不用卖身为奴为娼,更不限制她们的行动,沈望星是可以把崔夫人接走的。 沈望星摇摇头:“我了解她,她不会跟我走的,哪怕那个畜生恶贯满盈,她也会认为他是冤枉的。” 赵时晴没有说什么,这样的人,她也不是没有见到过。 不过有意思的是,就在赵时晴准备离开白鹤山的时候,她的侍卫们经历了千辛万苦,终于回来了! 看到赵二小姐的那一刻,二十名侍卫哭成了傻子。 不容易啊,太不容易了,他们终于在有生之年见到了二小姐。 为了尽到侍卫的职责,他们从梁地追到吴地,又从吴地追到梁地,差一步,只差一步,他们就又要与二小姐错过了。 赵时晴:“是啊,你们再晚一天,就又见不到我了。” 顾不上说起这一路上的见闻,二十名侍卫立刻整理行装(其实也用不着整理),这一次,他们一定要跟在二小姐身边,二十个人四十只眼睛,这一次一定不能把二小姐弄丢了,不对,是不能让二小姐把他们弄丢。 虽然沈观月强烈要求一起去京城,赵时晴咬紧牙关说什么也不肯带上他。 开什么玩笑,她是受萧真所托把沈观月带出京城的,现在却又要把沈观月带回去,这不是言而无信吗? 赵二小姐是那种人吗? 沈观月虽然万般无奈,可还是被留在了白鹤山。 二月十四,宜远行。 赵时晴和甄五多踏上了去往京城的官道。 走出很远,回头望,沈观月站在村口,挥舞着小手绢,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 不过,路上还是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刚出梁地不久,沈望星还是决定回庐州看看,血浓于水,虽然嘴上说着狠话,可他还是放不下母亲。 赵时晴同意了,并且派了两名侍卫和他一起去,如果崔夫人同意,可以回娘家,也可以和沈望星一起在白鹤村落籍。 赵时晴和沈望星说好,等他办完自己的事,就到京城的苏记茶楼找她。 就是不知道那苏记茶楼还有没有开着,那是凶宅,应该不好脱手吧。 ...... 天气渐渐转暖,一路无话,草长莺飞的季节,赵时晴再次踏入大雍帝都。 梁王府二小姐的身份不能被外人所知,因此,在离开梁地之前,他们一行统一更换了路引,现在他们还是梁地人,但是户籍不是白鹤村,而是放鹤村的了。 嗯,放鹤山下的放鹤村现在也是赵二小姐的,只是知道的人还不多。 无论白鹤村还是放鹤村全都没有里正,赵二小姐就是村长,两个村的村长。 现在,赵村长带着她的村民们来到京城了。 哈哈,萧真,没想到吧,我又回来了! 第一二零章 范秋筠 就在赵时晴来到京城的当天,聂二老爷的妹夫和外甥女——范家父女终于来到梁都。 为何说是“终于”呢? 那是因为此次梁都之行,对于范秋筠而言,是出师不利。 虽说赵廷晗是个病秧子,可是正如很多人的想法一样,哪怕赵廷晗奄奄一息,只要强撑到拜过天地咽气,他的妻子也是梁王遗孀,即使没有亲生骨肉,也能从赵氏宗亲中过继一个孩子继承王位,对于妻子的娘家而言,不过就是从梁王岳家变成小梁王的外家,好处不会变少,只会更多。 而这,恐怕也是皇帝乐见其成的。 毕竟,无论是皇帝还是外戚,在他们眼中,一个成年的梁王,哪里比得上呀呀学语的小梁王。 同样,范家也是这样想的。 范家和聂家虽是姻亲,但两家出身不同。 聂家的祖上是靠读书出人头第的,祖上出过几位大儒,后代子孙虽然不成器,却也都是走读书科学这条路的,就连在花楼里“自杀”的聂二老爷也是有功名的。 而范家却不同。 范家是商户出身,是生意人。 有些朝代商户子孙不能科举,但是大雍不是。 大雍朝的科举是一视同仁的,无论是商户,还是宗室和勋贵子弟,都能参加科举。 之所以几乎没有听说过哪位宗室子弟或者勋贵子弟金榜题名,不是他们不能科举,而是他们考不上。 一部分宗室子弟和勋贵子弟还在娘胎里就有了袭职,他们没有必要再去科举;还有一部子弟虽然没有袭职,但是还有父兄,无论他们怎么吃喝玩乐,只要他们不谋反不创业,都能啃老到死;还有一小部分既没袭职又没老可啃的,他们宁可把精力全都用在找发小蹭亲戚攀关系,也不会去读书考功名,开什么玩笑,让他们和一群寒门进士争长短,说出去都让人笑死。 当然,他们考也考不上。 而商贾则不同。 比如范家这样的,范家在富甲一方之后,一方面督促自家子弟求学上进,一方面资助有才气却贫苦的年轻学子,这样坚持不懈做了三十年,范家出了两名进士、七位举人,且,京城和吴地的官场上,都有范家的人脉。 虽然与聂家这种底蕴深厚的世家还是差了一些,但是至少现在,没有人再说范家满身铜臭了。 不过,前两年范家大夫人聂宛华想让女儿嫁给梁王次子赵廷暄的时候,范大老爷是不赞成的。 出身梁王府又如何,一个次子而已,将来分家搬出梁王府,也不过就是一个富贵闲人。 范大老爷不认识梁王一脉的人,但是他见过吴地的几位贵人,他们都是吴王的叔辈或者兄弟,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会,有的甚至靠着妻子的嫁妆生活。 赵廷暄迟早也会是这样。 可是这一次,岳母的意思是让范秋筠嫁给那个病秧子赵廷晗做梁王妃,范大老爷动心了。 梁王妃,那是梁王妃,聂家一群只会风花雪月的败家子,却还能维持今日的体面,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聂家出了一位梁王妃。 而范家是做生意的,范家在梁地有很多生意,如果范氏女做了梁王妃...... 范大老爷只要想一想,就心花怒放。 因此,他用最快速度做出决定,亲自带女儿去梁地,以看望老梁王妃聂氏的名义。 可是父女俩在途中的第二晚,范秋筠便病倒了。 不但高热不退,而且满身红疹。 范大老爷大吃一惊,这种情况他经历过。 范秋筠三岁时有过一次,五岁时又有过一次,两次都差点要了小命。 第二次时,范大老爷请到一位名医为范秋筠诊治,这才知道范秋筠竟然是对花生不受。 对于高门大户而言,这种事情便是绝密,以免传到居心不良的人耳中,酿成大祸。 从那次之后,范秋筠便再也没有吃过花生,她身边的丫鬟婆子亦是如此,以免自己吃了花生,把病气过给小姐(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因此,这十年来,范秋筠一直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可是现在,范大老爷最不想发生的事,却在去梁地议亲的路上发生了。 若说这是巧合,范大老爷打死也不相信。 虽然住在客栈里,可是吃喝用度都是自带的,就连厨子也是自己人,不存在食材出现差错的事。 范大老爷查来查去,最后查到范秋筠临睡前吃的两块点心上面。 这点心,是临来之前去聂府向三老太太辞行时,三老太太让给带上的。 外祖母送的点心,自是要收下的。 同样的点心还有几块,范大老爷虽然觉得三老太太不会害范秋筠,可还是让人去查了。 结果很快出来了,那几块点心当中,有两块的味道和其他不一样,里面掺了花生粉。 是把炒熟的花生研磨成细粉,加在点心面料之中。 常吃花生的人一吃便能尝出来,可是对于范秋筠这个长大后便没有吃过花生的人,却是根本尝不出来的,她只是觉这点心很香,却不知道这便是花生的味道。 同样的点心,有的掺了花生粉,有的没加,能不能吃到加料的,全凭运气,而范秋筠的运气不好,被她吃到了。 范大老爷气得摔了一整套的茶盏。 这不是巧合,这是谋害! 为的是就是不让范秋筠去梁地! 可如果说这是三老太太做的,范大老爷是不信的。 想要撮合这门亲事的人,就是三老太太,范秋筠做梁王妃,范家得利,聂家同样能得利。 当然,范大老爷也清楚,这件好事之所以会落到范秋筠头上,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聂二老爷死了,聂蓉蓉要守孝,而聂氏欠了聂家三房一条命,一条命换一个王妃,聂二老爷死得其所。 如果聂蓉蓉不用守孝,也就没有范秋筠什么事了,不过,聂蓉蓉不用守孝的前提是聂二老爷没有死,他不死,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 范大老爷一边给女儿治病,一边派人快马加鞭回家,把这件事告知了聂宛华。 聂宛华是后宅妇人,她想事情的角度与范大老爷是不同的。 她立刻就猜到是谁做的了。 她的二嫂,聂二太太! 聂蓉蓉是不是也参与其中,不得而知,不过这件事,肯定和这对母女有关系。 但是现在聂宛华还不能将此事捅破,那样一来,三老太太同样没脸,现在范秋筠和赵廷晗的亲事还有求于三老太太,聂宛华不想得罪娘家。 可她也不想就这样轻易放过那对母女。 于是不久之后,聂蓉蓉便因为痛经去请稳婆。 她不是初潮,以前只是身子不适,却没有像这样一样疼得死去活来,她先是忍着,后来忍不住了,丫鬟告诉给聂二太太,聂二太太便让人去请稳婆。 这年头,女大夫凤毛鳞角,他们这里没有,千金科的大夫都是男人,聂蓉蓉是未出嫁的姑娘,自是不便去请男大夫看这个。 稳婆从聂家出来后,外面便有了传言,聂蓉蓉身子不好,不利子息。 接着,又有二太太和聂蓉蓉这对母女皆是命中带克的消息传出来,一时之间,本地高门大户的后宅之中,都在谈论这件事。 子息不利,又命中带克的女子,哪个高门大户敢娶? 聂家都在守孝,聂二老爷新丧,无论是斩衰还是齐衰,都在孝期。 因此,这些闲话传出来时,聂家毫不知情,待到他们知道时,早已是夸张放大了数倍,传得沸沸扬扬。 当然,这都是后话。 而范秋筠不久后便痊愈了,红疹褪下,但是脸上却留下了几个显眼的红印子。 无奈之下,只好取消行程,却又不想回到府里被堂姐妹们嘲笑,范秋筠只能暂时住在范家在外面的一处宅子里,这一住便过年了。 十几岁的年轻姑娘,生机勃勃,过完年,脸上的红印子便消得干干净净,还是肤白貌美的范姑娘。 范家父女重新上路,紧赶慢赶来到梁地,可是还没到达梁都,他们便听到一个最不想听到的消息。 梁王府正在私下里和孟老翰林家议亲。 私下里的消息为何会传出来? 那是因为梁王府还在孝期中,自是不能大肆宣扬,可是过年的时候,赵二小姐从白鹤山回来后,便亲自到孟家,把孟大姑娘接进王府,孟家也传出消息,说在此之前,这位从山沟沟里找回来的孟大姑娘,就已经是端秀宫的常客了。 还有传言,说孟家之所以能顺利找到孟大姑娘,还是托了大郡主的福,是大郡主的人先打听到孟大姑娘的下落,孟家才把人接回来的。 甚至还有传言,孟大姑娘初来梁都,教她礼仪规矩的嬷嬷,都是梁王府派过来的。 原来如此。 全梁都的闺秀你争我抢想要嫁的赵廷晗,却让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孟大姑娘捡了漏。 谁不知道现在老王妃聂氏已经不管事了,能在赵廷晗面前说上话的,就是大郡主赵云暖。 这个孟大姑娘,还没认祖归宗,就和赵云暖扯上了关系。 听到这个消息,范秋筠气得撕烂几条绣帕。 虽然隔了房头,可她仍是老王妃聂氏的外甥女,以她的身份,不做正妃而做侧妃,一定会被耻笑。 范大老爷眉头深锁,他开始重新审视这桩亲事。 果然,距离会造成消息上的延迟。 范大老爷也算是消息灵通了,他甚至查到聂琼华死得不明不白,查到梁王府那个养女因为被聂氏嫌弃,而住到山上,却没有查到聂氏已经在王府里不管事了。 当然,即使他查到这些,也会误以为是聂氏是因为身体不好而暂时放权,王府里的琐事不管就不管了,但是儿女的亲事,还是要由她这位生母决定的。 可是到了梁地,虽然还没到梁都,风向却已经变了。 梁地人提到梁王府,句句不离大郡主,赵廷晗有病,又在王陵守孝,不提他很正常,可是同为女眷,老王妃却如同不存在一样,反倒是大郡主名声赫赫。 那孟家从山沟沟里找回来的姑娘,就是因为和大郡主扯上一点关系,便成了内定的梁王妃。 范大老爷有了退意,便去询问女儿的想法,女儿正值芳龄,又生得花容月貌,不嫁给赵廷晗,依然还有其他选择。 可是范秋筠却道:“传言而已,女儿听说那孟氏女长于山野之中,又因为守孝错过芳华,这样的女子,又岂能入得了姨母的眼,再说,表哥自幼长于京城,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见过,怎能看得上她?大郡主和她有来往又如何,妹妹难道还能插手哥哥的亲事吗?” 范大老爷虽然觉得女儿想得太过简单,可是他一向宠爱这个女儿,女儿这样说了,他又觉得也可以一争。 范家父女一入梁地,赵云暖便得到消息了,待到他们给梁王府递了拜帖,赵云暖便笑了,有意思,这拜帖竟然是给她的。 范家是聂氏娘家的姻亲,于情于理,也应先拜见聂氏。 赵云暖猜到范家父女为何会来梁都,她假装不知,在府中接待了他们。 范秋筠一袭湖绿色的春衫,配着月白的裙子,珍珠头面配上明眸皓齿,端庄中不失灵动,果然是个美人。 可惜她与聂家是姻亲。 赵云暖拉着范秋筠的手,笑着说道:“范表妹来得正好,刚好可以参加三日后在紫藤山庄的春日宴,到时表妹能结识很多梁地的名门闺秀。” 范秋筠大喜,忙问:“表姐也去吗?” 赵云暖微笑:“我会去的。” 王室的孝期虽短,可除了继承王位的嫡长子以外,如无圣旨,其他人都要守足二十七个月。 这二十七个月,虽然不用像民间那样足不出户,可也不能太过张扬,比如宴会之类的,能免则免,当然,如果确实需要出席,只要不是玩得太花,也是无妨的。 这春日宴,办在梁王府的紫藤山庄里,赵云暖是主家,她说会去,也就是露个面而已,但是对于范秋筠而言,已经足够了。 第一二一章 结仇 转眼便到了春日宴的日子,范秋筠早早便打扮妥当,她的一身行头都是花了大价钱,让绣娘赶工缝制的,素雅不失鲜亮,雍容又不张扬。 可是来接她的却只是梁王府的云嬷嬷,却不见赵云暖的影子。 范秋筠不悦,这个姑子太不识礼数了。 现在就能议亲了,待到除了服,就把她远远嫁出去。 有郡主的封号又如何,只要嫁得远,就是皇后娘娘也管不了娘家的事,再说,藩王的郡主又能有什么好亲事,要么是破落户,要么就是穷书生,到那时,隔三差五就有穷亲戚上门打秋风,看她还有什么威风可抖。 至于远在白鹤山的赵时晴,范秋筠压根没有放在眼里。 一个养女而已,多看她几眼对她都是施舍。 云嬷嬷默不作声,却把这位表姑娘嘴边的那抹不屑尽收眼底。 梁地偏暖,紫藤花已经盛开,将偌大的山庄渲染得如梦幻般美丽。不仅是那一道道紫藤花墙,还有各种奇花异卉,此时也都从暖房里移了出来,咤紫嫣红,争奇斗艳。 范秋筠到的时候,山庄里随处可见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的贵女,梁王府还在孝期,所以这些贵女们的衣裙都以淡雅为主,却又与满园的紫藤相得益彰,显然在穿着打扮上都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她们或说笑,或吟诗,或做画,各得其所。 范秋筠的目光在贵女们身上飞快掠过,却没有看到赵云暖。 她心中的不悦越发强烈,怎么搞的,把她接过来,赵云暖自己却还没有到,这是故意晾着她,还是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 难怪阿娘常说,姑娘大了就要嫁出去,留在娘家早晚要留出事情来。 赵云暖过了年就二十了,一大把年纪却还要赖在娘家,也就是姑母懦弱,若是放在其他人家,即使嫁不出去,也给打发到庄子里了。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片喧传,紧接着,一名内侍尖着嗓子高声喊道:“大郡主到——孟大小姐到——” 原本还如珍珠般散落在花丛中的贵女们,此时全都向那边聚拢,个个脸上都是久别重逢的喜悦。 范秋筠在心里冷哼,这些梁地女子,与吴地的那些也不遑多让,都是趋炎附势的,她就不信她们会这么想见赵云暖,不过就是装模作样罢了。 等等,孟大小姐? 和赵云暖一起来的孟大小姐,莫非就是那什么孟老翰林从山沟沟通里找回来的老孙女? 是的,在二八年华的范秋筠看来,已是花信之年的孟大小姐,就是老女人了,既然她是孟家的孙女,那不就是老孙女吗? 想到这里,范秋筠顾不上嘲笑那些贵女,她提起裙子,也朝着那边走去,丫鬟敏儿忙在后面跟上。 只见赵云暖正向贵女们引荐站在自己身边的女子,那女子身材高挑,同样一袭素淡的衣裙,如云的秀发上也只插着两支羊脂玉的簪子,和这满园的贵女们相差无几的装着打扮,可那飞扬入鬓的蛾眉,明亮如星的眼眸以及那宠辱不惊的气度,硬生生让她与周围的贵女区分开来,却又不似那百花丛中的牡丹占尽芳华。 她很美,也很耀眼,却又留了三分余地,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想要靠近,如杏花迎向微雨,如夏荷沉醉于月色。 范秋筠的脸色白了白,这就是孟家找回来的孙女? 不是在山沟沟里长大,粗卑丑陋,难登大雅之堂吗? 不是芳华已逝,老得嫁不出去了吗? 范秋筠后退了两步,却又强撑着站稳脚跟,她这是怎么了? 这女子虽然有几分姿色,也有几分气度,可是只要不是瞎子,一眼就能看出,她的眼中已有风霜,那是深闺里娇养的小姑娘没有的,更是无论怎么保养也褪不掉的。 老了,就是老了。 而她刚过十六岁生辰,如果说她是含苞欲放,那么这个姓孟的就是残花败柳了。 范秋筠笑了,很为自己能想到残花败柳这个词而得意。 嘴角含笑,脚步也轻盈起来,她走得很美,风摆杨柳般走了过来。 之前云嬷嬷已经向那些贵女们介绍过范秋筠,大家都知道她是聂老王妃娘家的外甥女,算是大郡主的表姐妹。 因此,见她来了,闺秀们不约而同给她让出一条路来,这让范秋筠更加自信。 她有做官的叔伯,有清贵的外家,有丰厚的嫁妆,还有青春和美貌。 孟大小姐有的,她全都有,而她有的,孟大小姐却没有。 她打听过,那孟家虽不至于家徒四壁,可也捉襟见肘,孟老翰林虽然寻回了这个孙女,可是家里的资源却全都给了继室所出的孩子们,能给孟大小姐的,也只有一个书香门第出身的虚名而已。 这种出身,在梁王府面前什么都不是。 范秋筠走到赵云暖面前,笑靥如花:“表姐,你怎么才来,筠儿等你很久了。” 赵云暖微微颔首,对范秋筠说道:“范姑娘来得正好,我介绍孟姐姐给你认识。” 范秋筠的笑容僵在脸上,周围的闺秀们心里的小人却在疯狂呐喊。 一个是范姑娘,一个却是孟姐姐,亲疏远近高下立见。 最好笑就是这位范姑娘,大郡主是御封的郡主,咱们这些人哪个见了她不是恭敬行礼,唤一声郡主娘娘,可这位范姑娘却张口便叫表姐,真当随便什么人就能在大郡主面前叫姐的?以为自己是二小姐吗? 赵云暖却已经微笑着对范秋筠说道:“孟姐姐已与王兄订亲,也就是现在,我们还能叫她孟姐姐,下次她再露面时,大家就要尊称一声王妃娘娘了。” 闺秀们全都笑了,连声恭喜,她们之前便听到风声了,今天看到赵云暖与孟晓棠一起出现,她们便心知肚明,今天的春日宴,就是赵云暖专为孟晓棠而办,让她借着春日宴正式亮相,也趁机公布两家订亲的事。 在那一声声恭喜和赞美声中,范秋筠的心越来越冷。 “表哥订亲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姨母可知晓?” 丫鬟敏儿使劲拽她的袖子,想让她不要说了,可是她忍不住,她为了来梁地九死一生,差一点就被聂蓉蓉那个贱人害死了,可是现在,她连赵廷晗的面还没有见到,赵云暖却告诉她,赵廷晗已经订亲了? 这是耍她吧? 对,赵云暖一定是故意的,明明那天他们父女见过赵云暖之后,给聂氏送去厚礼的时候,聂氏看她的目光还是慈爱和蔼,拉着她的手问了很多话,还赏了一对镯子给她。 对,姨母一定不知道这件事,没有父母之命,订得哪门子亲?无媒苟合吗? 赵云暖笑得有些无奈,像是解释给家里不懂事的小辈听的一样:“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没有母妃的首肯呢?只是梁王府尚在孝期,一切从简,怕是要委屈孟姐姐了,不过,宗室该有的礼数,那是一样也不会少的,范姑娘不妨在梁都多逗留几日,三日后梁王府下聘,王兄虽不能回来,但是会请瑞从弟替他前往孟府,我那瑞从弟文采风流,出口成章,到时怕是全梁都的读书人都会去孟府沾喜气。” 赵云暖口中的瑞从弟,名叫赵廷瑞,他与赵云暖是同一个曾祖父,不过他出自庶房。 这位瑞公子,是梁都有名的风流才子,还曾给赵廷暄做过伴读,聂氏嫌他孟浪,把他换掉了。 不过,自从赵廷晗回来后,赵廷瑞常去王陵,所以让他去孟家下聘,显然是赵廷晗决定的。 但是范秋筠不知道这些事,在她看来,赵云暖是在说谎。 “不可能,姨母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给表哥订亲?” 赵云暖面色一凛,寒声说道:“王兄奉旨成亲,莫非范小姐认为母妃会抗旨?” 话音未落,闺秀们齐齐跪倒,却又全都偷偷瞟向范秋筠。 敏儿连忙用力捅了她一下,范秋筠这才反应过来,跪了下去:“筠儿不是那个意思,筠儿......不敢......” 赵云暖的目光掠过她的发顶,看向其他闺秀:“都跪着做甚,免礼吧。” 众人全都起来,只有范秋筠仍然跪在那里,就在刚刚,她感觉到了赵云暖带来的威压,她垂着头,指甲深深陷进皮肉。 她仍然不相信聂氏会同意这门亲事。 其实还真让范秋筠说对了,聂氏确实不同意。 她前脚刚刚见过范家父女,赵云暖后脚就到了,和她说了要和孟家结亲的事,聂氏立刻便否了。 她没有见过孟晓棠,可是只要是赵云暖乐见其成的事,她全都反对。 赵云暖声音冷冷:“大哥在王陵,不能亲自向您禀告,现在我替他说了,任务完成,张嬷嬷,你去把祖母留下的那柄玉如意找出来,我现在带走。” 听到此言,聂氏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不顾仪态地跳了起来:“不许去找,不许去!” 张嬷嬷迈出去的脚悬在半空中,看看聂氏,又看看赵云暖。 赵云暖微微一笑:“那柄玉如意是祖母留给长孙媳的,放在这里,也是让您找为保管,您若喜欢,我让人照样雕上几柄送过来。” 她不动声色,对进退两难的张嬷嬷说道:“张嬷嬷,快去吧,这遂宁宫的东西,没有人比你更清楚放在哪里。” 张嬷嬷叹了口气,却再不犹豫,快步走了出去。 聂氏指着赵云暖,骂道:“你这个不孝女!为什么当年死的那个不是你?为什么?” 赵云暖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为什么死的那个不是她?呵呵,这句话竟然是从亲生母亲嘴里说出来的。 死的是阿映,可阿映为何会死?阿映的死,她这个当娘的难道没有责任吗? 好端端的,聂琼华为何会拐走阿映,还不全都是因为她这个当娘的。 “母妃,我若是你,有生之年我都会为父王为阿映念经祈福行善赎罪,乞求他们的原谅。 算了,我看你病得更重了,张嬷嬷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多派几个人过来吧。” 说完,赵云暖转身便走,身后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她没有回头。 走出屋子,便看到捧着玉如意回来的张嬷嬷,赵云暖打开锦匣看了看,确定这就是祖母留下的那柄,便点点头,对张嬷嬷说道:“那处庄子的地契已经交给你儿子了,我让他过几日便带着小孙子进府看你。” 张嬷嬷眼睛亮了,两个月前,儿媳妇难产,是赵云暖帮她请了王府里早已荣休多年的老稳婆过去,救了她的儿媳,也救了她的孙子。 不但如此,赵云暖还给了她一座小庄子,哪怕以后没有了王府里的差事,他们一大家子也能衣食无忧。 当天晚上,遂宁宫里便多了十几人,聂氏无奈,只好又“病”了。 三日后,赵廷瑞一身光鲜,骑着高头大马,带着聘礼去孟府下聘了。 梁都最繁华的大街上,沿街站满看热闹的百姓,小孩子们努力向前挤,等着抢喜钱,虽然没有丝竹礼乐,但是梁王府的喜钱却是一路洒过去,在百姓们的祝福声中,抬着聘礼的队伍一路向前。 藩王下聘,聘礼数目也只是比太子少十几抬而已,前面的已经抬进孟府了,后面的刚从梁王府里抬出来。 临街的一座酒楼雅间里,范家父女站在窗前,面色铁青地看着从楼下经过的队伍。 “阿爹,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是谁不行,为什么会是那个姓孟的老女人?她哪点比得上我?都是赵云暖从中捣鬼,表哥住在王陵,一定连那姓孟的面都没有见过,还有姨母,她一定不知道这件事,都是赵云暖只手遮天。” “胡说!”范大老爷沉声斥责,“梁王的亲事,岂是大郡主能瞒天过海的?既然她说是聂老王妃同意的,那就一定是,女儿,咱们让那女人给耍了!” 范大老爷口中的“那个女人”是聂老王妃。 范秋筠先是怔了怔,但是她很快便明白过来:“二舅舅岂不是白死了?” 范大老爷冷笑:“这个王妃不要也罢,不过就是一个病秧子而已,凭我女儿的样貌,就是做贵妃都能做的,你放心,阿爹一定找一门比这更好的亲事,你在路上吃的苦也不能白吃,想把我们范家当猴耍,我定让她付出代价,欠我们的,一定十倍百倍拿回来!” 第一二二章 聂大郎被打了一顿 赵廷晗终于要和心心念念的姑娘共结连理了,可惜他在王陵,不能亲自登门下聘,而远在京城的赵时晴还不知道这件事,赵云暖的信还在路上。 此时她正在白爷府上,一来是替沈观月报平安,二来是向白爷道喜。 今年的秋闱,京师取举人四十五人,白爷就是那第四十五人。 考上举人是白爷的执念,他心心念念多年,现在终于达成了。 看到赵时晴,白爷泪眼汪汪:“小四姑娘,白某此番能够中举,还要多谢你送来的那两本书。” 没错,白爷押中宝了,赵时晴送给他的那两本书,的的确确帮了大忙。 赵时晴哈哈一笑:“白爷,买卖而已,不必客气。” 此言一出,白爷松了口气。 这年头,最难还的就是人情。 一个举人的人情,怎么还?还得起吗?能给京城加盖子的人,欠她的人情,搞不好就要搭上身家性命。 赵时晴打个哈哈,这就不是人情,而是买卖,是生意,成交了,便各不相欠。 白爷眼中多了几分真诚:“四姑娘,以后在这京城的地界儿,只要有需要白某出力的,四姑娘只管说一声,白某随叫随到。” 赵时晴拱手:“白爷敞亮。” 她又说道:“当下便有一事,小四请白爷帮个小忙,就是请白爷帮忙打听一户人家。” 白爷:“哪户人家?” 赵时晴:“宝庆侯府朱家。” 白爷在心中暗道:果然啊,这位不露面则已,一露面就是大事。 “不知四姑娘想要打听朱家哪方面的事?” 赵时晴一笑:“什么都行,哪怕是朱家姻亲、姨娘、家生子,哪怕是朱家的仇人,只要和朱家有关系的事,白爷您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咱们也算是朋友了,朋友小聚,聊聊闲天。” 白爷想了想,叫来阿叶:“去请你师父过来。” 很快,赵时晴便见到了闻名已久的名旦小黄莺。 她之所以知道小黄莺,还是因为小黄莺是萧岳的师父。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小黄莺居然是男人。 不过赵时晴很快便释然了,这年头,坤伶极少,而且唱出名头的更是凤毛鳞角,但凡出名的,大多都是男人。 小黄莺已经不年轻了,但是举手投足无不优雅温柔,就连眼角的细纹里都透着雅致,美人就是美人,无关年龄和性别。 看到小黄莺,白爷用衣袖将原本就光泽可鉴的椅子擦了一遍,这才让小黄莺坐下。 白爷给二人做了引荐,小黄莺坐下,便看向赵时晴:“四姑娘,月月淘气,没给你添乱吧?” 赵时晴忙道:“那倒没有,就是想你们了,想回京城,我没让他来,不高兴了。” 小黄莺微笑:“他是这样,爱凑热闹。” 白爷说道:“师弟,四姑娘想知道一些宝庆侯府朱家的事,我记得戏班子里以前有个孩子就是去了他们府上,你还可记得?四姑娘不是外人,想到什么你就直说。” 小黄莺冷哼一声:“宝庆侯啊,我当然记得。戏班子里的老孙有个女儿,小姑娘生得俊俏,又有一副好嗓子,她自幼在戏班子里长大,没人教她,她硬着唱得似模似样。 我看着喜欢,就让她在我的戏里扮了个没有唱词的丫鬟。 可是这一扮上,就惊艳满堂,于是后来就给她一些有几句唱词的角色,一来二去,便被宝庆侯府世子朱玉看上了。 那孩子本就是个心比天高的,明知道朱玉恶名在外,却还是一头栽了进去,就想着能进府做个姨娘,以后生个一男半女,连带着老孙家也能从下九流的烂泥里拽出来。 我好言相劝,无奈她那老子娘全都欢喜得紧,我劝了也白劝。 一顶小轿就把那孩子抬进宝庆侯府,不久之后,老孙就不唱戏了,说是不能给闺女丢脸,一家子开了家铺子,做些小生意。 那个时候,我们都以为那孩子是给朱玉做了姨娘,直到一年以后才知道,那孩子刚进府时确实是跟了朱玉,可是没过多久,朱玉就把她送给了自己的亲爹宝庆侯,唉,这叫什么事。” 赵时晴的眼睛亮了亮,问道:“她姓孙?现在还是宝庆侯的姨娘?” 小黄莺点点头:“是,她的闺名叫孙灵芝,上上个月小产,她娘来找过我,让我帮忙找了几味药材,说是给她补身子用的。那宝庆侯府怎会连这几味药材都没有?只能是她拿不到而已,唉,可见她在侯府的日子并不好过。” 这时,白爷也插了进来,说道:“都说这宝庆侯府的老夫人是丽太妃的姐姐,不过据我所知,丽太妃的娘家只是旁支,当年这位老夫人是看不起她的,也就是后来丽太妃进了宫,才有了姐妹情份。” 赵时晴笑着说道:“白爷连这事也知道?” 白爷说道:“那时我年纪还小,我家隔壁住着一户人家,她家是做稳婆的,在那一片有些名气,可毕竟是三姑六婆,那附近的小孩都被家里大人告诉,不要和她家孩子一起玩。 偏偏我也是没人一起玩儿,于是我就和她家小孩成了朋友,整日在一起。 她家有个傻婆子,被关在房里不让出来,外人全都不知道,我也是到她家玩的时候才知道的。 那个傻婆子是她家的姑母,以前也是做稳婆的,后来出事摔坏了脑袋,就变成傻子了。 那傻婆子喜欢自言自语,经常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宝庆侯府老夫人看不起丽太妃,就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不过那时她说的是魏夫人和丽妃。” 赵时晴怔了怔,急急问道:“现在那个傻婆子还在吗?” 白爷说道:“这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我记得也就是几个月以后吧,我们住的那条胡同里有一户人家的男人欠了赌债,便在家里放火自焚,他是死了,却也连累了胡同里的其他人家,稳婆家就在他家隔壁,全都五口,连同那个傻婆子,一个也没有跑出来,全都烧死了。” 赵时晴心里咯噔一下,问道:“白爷你......” 白爷苦笑:“出事时,我娘和我已经不在那里住了。” 小黄莺说道:“白哥,以前没听你提起这件事啊。” 白爷:“小时候不明白事,长大以后还能想不通吗?那赌鬼死在哪里不行,为何要在自家房子里放火?胡同里其他人家都有人逃出来,却唯独稳婆一家,一个没剩,全都死了。所以这件事,我就烂在心里了,如果不是四姑娘问起,我不会提起的。” 赵时晴问道:“白爷,那稳婆家还有亲戚吗?如果我没有猜错,白爷侠义心肠,这些年定然悄悄查过这件事。” 白爷无奈:“四姑娘冰雪聪明,我一直很内疚,甚至怀疑这件事的起因就是因为我逗那傻婆子说话,当然,细细一想,肯定没有这么简单,后来我手下有了一些人脉,便去查找那稳婆的亲友,让我查到那傻婆子的儿子,去了万全县一户姓徐的人家,做了上门女婿。” 赵时晴忙问:“那稳婆和那傻婆子的儿子姓什么?” 白爷:“稳婆姓史,傻婆子是她姑姑,也是姓史,她儿子姓李,小名叫老虎,大名不知道。” 赵时晴谢过白爷和小黄莺,兴冲冲回到她在京城的宅子里。 没错,她的宅子,她那巨有钱的外祖父早在她来京城之前,就让人把新宅子修缮好了,只等着宝贝大孙女来了。 这处宅子和白爷那里是一个类型,闹中取静,低调不张扬。从外面看普普通通,可是开门进来却是小桥流水,楼台亭阁。 赵时晴很喜欢这里,有很大原因是这里有树,树上没有鸟窝,小妖和大胖不会去掏鸟窝,赵时晴也不用替他俩向鸟爹鸟娘赔礼道歉。 她回到家里,便和甄五多说了这件事,甄五多说道:“这有何难,让人走一趟万全县,找找那个李大虎。” 赵时晴纠正:“是李老虎,不过这是他的乳名,大名不知道。” 甄五多:“都一样,让人去找。” 万全县距离京城五百余里,派去的人一时半刻不能回事,赵时晴当然不会坐在家里干等着,她让秀秀给她和凌波易容,两人去了京城的梁王府。 好久没有见到二哥了,赵时晴很想他。 虽然二哥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是对于赵时晴而言,他还是她的二哥哥。 赵廷暄终于结束禁足,可以去国子监读书了。 他的那两个伴读,虽然还在京城,可是经历了上次的事,终于收敛了一些,毕竟,都是少年人,哪里见过世间险恶,聂二老爷的死,把他们吓得不轻,这京城也太可怕了,活生生的人,说死就死,而且就连梁王府也不能给聂二老爷申冤,聂二老爷白死,梁王府还要给朱玉赔钱。 今天,又是平平淡淡的一天,赵廷暄从国子监回来,路过常去的汇宝斋,便下了马车,走了进去。 他虽然来京城的时间不长,却已经是汇宝斋的常客,有段时间没来,汇宝斋上上下下还怪想他的。 毕竟,像赵廷暄这样既懂行、又出手大方的人,京城里也不多见。 要么是懂行,却捉襟见肘,要么是有钱,可却不懂装懂。 赵廷暄虽然读书平平,但是在鉴定古玩字画方面,他却极有天分,加之从小到大,见过的把玩过的好东西太多了,有些东西是无师自通的。 赵廷暄往汇宝斋门前一站,汇宝斋的小伙计便飞奔着去请掌柜,又有两名伙计满脸堆笑把他请了进去,伴读之一的聂二郎说他头疼,他自己回王府了,只有聂大郎跟着一起进去。 没有人留意到,有两个十几岁的小少年,也跟在后面一起进来了。 倒是有伙计看到他们,却也以为他们是赵廷暄的随从。 汇宝斋新到了两件不错的好东西,赵廷暄由掌柜亲自陪着上了二楼,那两个小少年也跟着一起上楼,直到这时,聂大郎才注意到他们。 “哪里来的阿猫阿狗,也敢跟着上楼,你们知道刚刚上去的是什么人吗?” 小少年甲(赵时晴)暗暗撇嘴:张嘴就喷粪,看来还是没吃苦头啊,照此下去,还会继续给二哥惹祸。 她一脸谄媚,冲着聂大郎抱拳:“聂公子是吧,小的是万全伯府里的,我家世子有几句话,让小的转告给聂公子。” 聂大郎一怔,这人竟然是来找自己的。 他不记得见过万全伯世子啊,不知这位找自己什么事。 聂大郎压根没有想到京城里压根就没有什么万全伯府,这是赵时晴听说有个万全县,所以便信口胡诌的。 赵时晴以为聂大郎至少也会质疑一下,她甚至想好该如何解释万全伯府的来历了,却没想到聂大郎竟然相信了! 赵时晴觉得吧,她二哥被人卖了的时候,聂大郎估计会和她二哥一起替人数钱。 “什么事,要让你来转告在下?”聂大郎问道。 赵时晴指指门外:“这里说话不方便,聂公子随小的外面一叙。” 她以为聂大郎至少会多问几句,可是聂大郎什么都没问,屁颠颠跟她出来,又被她拉到后面的巷子里,华丽丽地堵住嘴巴揍了一顿,把人打晕,摸走身上的钱袋子,赵时晴重又回到汇宝斋。 凌波朝着二楼一间屋子指了指,赵时晴径直走了进去。 掌柜见忽然有人进来,刚要开口,赵时晴说道:“赵二哥,好久不见。” 久违的声音涌入耳中,熟悉感扑面而来,赵廷暄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少年:“小......” 赵时晴不等他把“小妹”说出来,便笑着对那掌柜说道:“还请掌柜稍后再来,我和赵二哥叙叙旧。” 赵廷暄这才如梦初醒,忙道:“掌柜,不好意思,我遇到朋友了。” 这位是梁王府二公子,他的朋友也不会是寻常人物,掌柜不敢怠慢,连忙退了出去。 凌波推开门,冲赵时晴点点头,示意外面没有其他人了,重又把门从外面关好。 赵廷暄忙问:“那个是凌波?” 赵时晴笑道:“二哥,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赵廷暄笑着摇摇头:“你怎么来了?家里还好吗?对了,你该不会是偷偷跑出来的吧,大哥和大姐知道吗?还有你这脸是怎么回事?” 第一二三章 李老虎的条件 “我不是偷跑出来的,大哥知道,大姐也知道,我这脸?易容,好玩吧,给我十两银子,我也给你易个容。” 赵廷暄望着面前这张陌生的面孔,听着熟悉的声音,他忍不住笑了,笑容直达眼底,他忽然怔了怔,自从来到京城,他好像还是第一次笑得这样开怀。 “二哥,你怎么了?十两银子而已,你就舍不得了?”赵时晴伸出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赵廷暄想起小妹让镖行给他送来的一千两银子,他的小妹,是兄妹中最穷的,除了一座并不富饶的白鹤山,就只有每个月那几十两月银,对了,小妹被母妃赶出府了,月银会不会已经没有了? “你还有月银吗?”赵廷暄问道。 “有,姐姐给我留着呢,过年回家时,姐姐一并给我了。”赵时晴说道。 赵廷暄松了口气,忽然又高兴起来,小妹说的是“回家”,她仍然把梁王府当成自己的家。 “小妹,你和母妃毕竟是一家人,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母妃她......” 赵时晴不想听他和稀泥,岔开话题:“二哥,你那个陪读,不太行啊。” 简简单单的一句“不太行”便戳到了赵廷暄的痛处。 他是个温和的人,可是那两个伴读,却连他这个一向温和的人也快要忍不住了。 “可他们是母妃特意为我精挑细选的人,再说,二舅舅已经不在了,若是把他们送回聂家......” 赵廷暄脸露难色,那两名伴读虽然在国子监里收敛了一些,但是回到王府,却还是颐指气使,聂二舅还在孝期里,他们便和丫鬟们胡作非为,其中一个还有了身孕,赵廷暄只好出银子,把那丫鬟做去了城外。 可是这些事情,他又怎么好意思告诉小妹,小妹还是个孩子,又是未出嫁的姑娘,这种事情会污了她的耳朵。 好在赵时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淡淡一句:“只要你也想换掉他们便好。” 赵廷暄忙道:“我当然想换了,只是......” 赵时晴又岔开了话题:“对了,二哥,你对朱玉知道多少?” 赵廷暄的脑袋有点跟不上了,不明白为何小妹的话题跳得这么快。 他讷讷说道:“朱玉啊,那可不是什么好人,小妹你在京城,看到他一定要绕开走。” 赵时晴看他的神情,便猜到问了也白问,一朝被蛇咬,二哥现在八成听到朱玉的名字都要退避三舍了。 兄妹俩又聊了一会儿,赵廷暄关心地问道:“你现在住在哪里,要不你就这样易容住回王府吧,除了我,没有人知道你是谁。” 他们梁王府的人,即使不在孝期里,没有圣旨也是不能进京的。 赵时晴摇摇头:“二哥,我找到亲生父母,可是他们都已去世多年,好在我还找到了外公,这次就是外公和我一起来的。” 赵廷暄没想到自己才离开梁地大半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小妹找到亲生父母了。 不过找到也像是没有找到,毕竟她的亲生父母都已不在,小妹真是太可怜了。 “你们住在哪里,改天我去拜访老人家。” 赵时晴笑道:“不用,我外公他爱清静,你还是先顾好自己的事吧,今天的功课做完了吗?” 兄妹俩又说笑了一阵,最后赵时晴答应不会乱跑,会找机会再见面,两人这才分开。 赵时晴带着凌波,主仆二人一身轻松回家去了。 赵廷暄出来时才发现,聂大郎不知去了哪里。 汇宝斋的伙计告诉他,说看到聂大郎自己走了。 赵廷暄心中对聂大郎越发不满,想走就走,你也打个招呼啊。 回到梁王府,依然不见聂大郎,赵廷暄也不在意,鬼知道这人又跑到哪里鬼混了。 他想起赵时晴的话,便叫来王府里为数不多可以使唤的人,让他们出去打听打听朱玉的事。 赵时晴回到家里,便听说外公派出去的人回来了。 派去万全县的人找到了李老虎,说来也巧,李老虎入赘的那户人家正在打官司,闹得沸沸扬扬,因此,没费力气便找到了正主。 “打官司,什么官司?”赵时晴问道。 来人说道:“李老虎大名叫李秋,这名字据说也是后来改的,是他的岳父给取的,可是家里人却还是叫他老虎。 他是赘婿,岳家姓杨,却是个倒夜香的。 不要小看倒夜香的,这杨家做这行已经三代,不仅是万全县,就连相邻的另外两个县,这夜香一行也是杨家独揽。 李老虎的岳父膝下只有一女,招赘也是想生个男丁继承香火,可是李老虎入赘多年,膝下只有三女。 如今妻子死了,按照妻死出门的规矩,李老虎便要离开杨家,从此娶妻生子,与杨家再无关联。 可是李老虎不答应,他打官司状告妻子的堂兄,说他妻子是被堂嫂推搡难产而死,那杨家虽然身份低下,但家大业大,人丁兴旺,李老虎刚出公堂,就被杨家人打得鼻青脸肿。 小人刚好遇到,便将李老虎救了下来,现在他已经到了京城,只是小人不敢直接将他带回来,便将他安顿在城外客栈里。 对了,是李老虎自己要求不进城的,他说他这辈子都不会回京城,哪怕是到了京城,也不会进城。” 赵时晴和甄五多交换了目光,祖孙俩一刻也不耽误,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出城,在城外那家客栈住下。 用过晚膳,赵时晴便见到了李老虎。 因为老虎这个名字,赵时晴先入为主,以为李老虎定然是个雄纠纠的粗壮大汉。 可是见到李老虎本人时,赵时晴却大跌眼镜。 李老虎竟然是个白皙秀气的文弱书生,即使被打成猪头,也是一个秀气的猪头。 他的眼睛只在赵时晴脸上一扫,没有停留,便看向坐在一旁的甄五多。 这白白胖胖的小老头,更像是主事人,至于坐在正位上的小姑娘,那就是个被自家大人推出来装模做样的。 “老先生,你们大老远把我从万全县带回京城,可是为了当年那场大火?” 甄五多怔住。 赵时晴也怔住。 他们还没有开口,李老虎就直入主题? 这也太爽快了吧,爽快到让人不得不阴谋论了。 甄五多点点头:“没错,就是为了那件事。” 李老虎:“你们既然打听当年的事,想来一定是当官的吧,那我有个条件,只要你们答应我的条件,我便知无不言。” 赵时晴和甄五多已经不约而同猜到他要说什么了,但是祖孙俩不动声色,只是再次点头,甄五多说道:“好,说说看,你有何条件。” 李老虎的眼睛里怒火熊熊,似是下一刻就要燃烧起来,一如三十多年前贫民小巷里那场让他家破人亡的大火。 “你们为我妻子报仇,我妻子身怀六甲,看了好几位稳婆,都说她这一胎一定是个男丁,我们小心翼翼,生怕会出差错。 可是我妻子的堂嫂,却故意将我妻子推倒在地,我听到消息去请大夫,可是那堂嫂的两个儿子却拦着我,不让我出门,我跪在地上求他们放我出去,他们不为所动,反而羞辱于我,可怜我那爱妻,还有我那没有出世的儿子啊。” 李老虎痛哭出声,赵时晴问道:“你妻子死后,你岳父这一支,除了三你那三个女儿以外,可还有其他人?” 李老虎摇头,忿忿道:“如果还有其他人,他们怎敢明目张胆吃绝户?我妻子亡故,我那三个女儿年纪尚小,分别是十三岁、十岁和五岁,我若是被赶出杨家,她们便只能交由亲戚抚养,岳父留下的家产,就只能落到堂兄手中。” 赵时晴明白了,对李老虎说道:“我会让人去调查此事,只要你说得属实,会还你妻子公道。” 李老虎没想到,对他承诺的居然是这个小姑娘,他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赵时晴微微一笑:“你都躲了三十多年了,难道还不知道,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少越好?” 被一个能给自己当女儿的人教育,李老虎老脸一红,说道:“不问就不问,可你要给我一个期限,没有看到结果,别想让我多说一个字。” 赵时晴想了想:“五天吧,五天后,我会给你一个公道。” 次日,赵时晴便把孟虎叫了过来。 没错,赵云暖让赵时晴带来一队人,便是孟虎和他的十几名手下。 赵时晴之所以会把孟虎叫来,是因为前几天派人去万全县时,孟虎也在,他说:“万全县属于和阳州,我师兄在和阳州做通判,如果你们在万全县找不到人,我就请师兄帮忙,通过官府寻找此人。” 赵时晴请孟虎带上李老虎这个人证,亲自去和阳州。 无论事情办成与否,都要把李老虎全须全尾带回来。 处理完这边的事,赵时晴和甄五多回到京城,还没坐定,便听说阿叶来找过赵时晴。 阿叶,便是萧月的小师弟,亦是赵时晴第一次去白爷府上时,那个应门的小童。 那天赵时晴给白爷留了家里的地址,让他们有事便来这里找她。 泥鳅说道:“我让他明日再来,他如果确实有事,明天一定会来。” 次日,阿叶果然来了。 赵时晴问道:“是不是白爷有事找我?” 阿叶说道:“是我师父让我来的,他老人家让我给四姑娘带个消息,他前儿个见到故友,得知那孙红宾,孙红宾就是孙灵芝的爹,孙红宾以前就爱赌,现在手头松快了,赌瘾越发大了,他跑到金宝赌坊赌钱,输光后打着孙灵芝的名头从赌坊里拿银子,那金宝赌坊就是宝庆侯府开的,当然知道孙灵芝不过就是府里的姨娘而已,不但没借他银子,还把他赶了出来。 他觉得没面子,逢人就说悔不当初,不该把女儿嫁去宝庆侯府。” 赵时晴让凌波给阿叶包了些糖果,又给了他一把碎银子,阿叶欢天喜地走了。 赵时晴也很高兴,带上凌波和泥鳅,三人全都易了容。 其实这京城,也没有几个人认识他们,可是赵时晴刚刚学了点易容的皮毛,手痒得很。 孙红宾夫妻开了一家杂货铺。 京城里开杂货铺的,生意大多好且稳定,稍不留神就能开成代代相传的老字号。 孙家杂货铺却并非如此,原因便来自孙红宾的好赌。 他不但自己赌,他还拉着几个邻居一起去赌坊。 杂货铺做的是街坊生意,那几个邻居输得精光,家里人跑到杂货铺里闹了几次,孙家名声臭了,杂货铺的生意也一落千丈。 赵时晴到的时候,孙红宾不在,只有他婆娘蔡婆子在铺子里。 孙红宾以前是琴师,后来喝酒喝得落了个手抖的毛病,琴师做不成,便和蔡婆子一起在戏班子里打杂。 蔡婆子年轻时也学过戏,只是她没有遇到像小黄莺这样好心的名角,因此,她一直没有上台的机会,却是唱了不少堂会,时常出入高门大户的后宅,见识了富贵,可惜后来嗓子倒了,唱不了堂会,只能在戏班子里做些杂活。 她一直都在后悔,为何当年没有趁着青春貌美,找个富家公子嫁了,哪怕是做个小妾,也强过嫁给孙红宾这个废物。 因此,孙灵芝放弃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成名机会,甘愿委身朱玉父子,蔡婆子从中起到重要作用。 此时,蔡婆子正坐在柜台里嗑瓜子,手腕上两个指宽的大金镯子明晃晃的。 泥鳅走进去,道:“孙红宾呢,让他出来!” 今天出门前,泥鳅特意让赵时晴把他画得凶一点,赵时晴不但给他上了粗眉毛,还给他粘了一脸胡子。 可惜,泥鳅小时候吃了太多苦,即使长大了也很难养回来,落了个又瘦又小的身板,和这一脸的大胡子很不协调。 蔡婆子只看了一眼,便继续专心致志嗑子。 泥鳅冷哼一声:“怎么,想装糊涂?今天若是不让他出来,信不信我把这里给砸了。” 蔡婆子啐了一口,瓜子壳啐到泥鳅脸上,泥鳅怔了怔,听到身后传来赵时晴的一声咳嗽。 泥鳅心领神会,一把揪住蔡婆子:“臭娘们,敢啐老子,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话音未落,蔡婆子脸上便挨了一记。 蔡婆子没想到眼前这人上手就打,她害怕了,忙道:“他在白灰胡同刘寡妇家里,那是他靠家。” 第一二四章 父子通吃 刘寡妇? 靠家? 赵时晴...... 泥鳅...... 你们京城人真会玩,某圈儿真乱。 暂时放过蔡婆子,三人直接杀到刘寡妇家里。 别说,知夫莫若妻,真让蔡婆子说对了,孙红宾此时正和刘寡妇昏天黑地,白日宣银(不用捉虫)。 三个半大孩子面红耳赤,恨不能把眼睛捂住。 看孙红宾那一副毫不知耻的样子,果然是只要自己不要脸,那么难为情的就只能是别人。 赵时晴一声令下,泥鳅和凌波手脚麻利,把两人按在地上一顿狠揍。 孙红宾知道这是来讨债的,他刚一开口喊,对方打得就更重,他只好闭紧嘴巴,任凭拳头落在身上。 刘寡妇则直接晕了,见她晕了,凌波便没有再打,把她扔在一旁。 终于打完,孙红宾像死狗一样躺在地上,哼哼叽叽。 赵时晴一脚踩在他的大腿上,稍一用力,孙红宾就疼得龇牙咧嘴。 赵时晴居高临下,声音冷冷:“知道我们的主子是谁吗?” 孙红宾早就猜到了,这不是普通打手,而是大户人家的护卫。 且,这是女子。 京城里能有女护卫、或者武婢的人家,可没有多少。 只有身份极其贵重的女眷,身边才会有女护卫或者武婢。 “宝,宝,庆,庆,侯老夫人。” 孙红宾努力让自己用平静的语气说出这个名字,可是嘴巴却有自己的想法,这短短的六个字,硬生生让他说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赵时晴冷哼一声,脚上的力道松了松:“你还不笨。” 孙红宾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女,女侠,请,请转,转告老,老夫人,我,我,我不敢,真的不敢了!” 早知会挨揍,打死他也不敢在金宝赌坊里抬出孙灵芝来。 赵时晴:“这就不敢了?这会儿你不是侯爷的老丈人了?” 孙红宾抬起还没有受伤的左手,朝着自己的脸上便是一巴掌:“我就是烂命一条,连给侯爷提鞋都不配。” 赵时晴:“既然是烂命,那也就不用活着了,兄弟,干活了!” 泥鳅闻言,手脚麻利地堵了孙红宾的嘴巴,把人装进麻袋。 他们来的时候看过地形,刘寡妇家屋后有一口废弃的旱井,没有填上,里面都是垃圾。 孙红宾只觉身子凌空而起,下一刻便失去控制,直坠下去。 身体落下的地方并不坚硬,便是孙红宾还是晕死过去,他是被吓的。 等到他清醒过来,他两眼一抹黑,不知道自己晕死了多久。 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他还活着! 孙红宾虽然被打得不轻,可是神奇的是,四肢没有折断,他也没被打成内伤。 他发现那三名护卫竟然没有捆住他的手脚,真是大意啊! 或许不是大意,而是在他们看来,孙红宾已经是个死人了。 对待死人,没有那么多的防备。 孙红宾伸手取出嘴里的破布,现在他可以发出声音了,可是他不敢喊,他担心那些人还在附近。 他只能用指甲抠,用牙齿咬,终于把那条麻袋弄出一个大窟窿,他从里面爬了出来! 他用了好一阵,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是那口废井! 他坐在井里,望着井口的一方天空,直到听到有小孩子说笑打闹的声音,他才大着胆子喊救命。 ...... 孙红宾是被几个小孩子救上来的,他光着身子披着麻袋跑回刘寡妇家里,见刘寡妇正在用鸡蛋给脸上消肿,看到他进来,刘寡妇吓了一跳:“你没死?你还活着?” 孙红宾骂道:“那三个兔崽子,老子总有一天要把他们大卸八块。” 刘寡妇哼了一声,她才不信。 她其实是装晕,孙红宾和赵时晴的对话,她全都听到了。 “那可是宝庆侯府的人,你不怕?” 孙红宾咬牙:“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他们宝庆侯府,一点亲戚情分都不念,先是害我输了那么多钱,又把我从赌坊里打出来,还打我,现在倒好,还想让我死,哼,想得美,老子没死,老子还活着呢!” 刘寡妇现在只想让孙红宾快点滚出去,她过得好好的,却被这死赌鬼连累得挨了顿打,况且,那可是宝庆侯府的人,若是让他们知道孙红宾没有死,说不定还会找到这里来。 可是她不敢啊,刚刚那个姑娘,给了她十两银子呢。 她刘寡妇是个有节操的女人,事后收钱和收钱办事,都是一样的尽职尽责。 “孙郎啊,那侯府的老夫人分明是要杀人灭口啊,你都这样了,你家闺女在侯府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否则他们也不至于要杀人啊。” 孙红宾一怔,他闺女出事了? 那小贱人能出什么事? 该不会是肚子里的孩子惹祸了吧? 孙红宾不是目不识丁的赌徒,他以前是琴师,自己也会唱,戏文里不是常有这种事吗? 他为什么敢在金宝赌坊里狗仗人势,还不是因为孙灵芝肚子里有货了。 虽然就连孙灵芝自己也不知道,肚子里的那块肉是老子的还是儿子的,但是她现在的身份是老子的姨娘,那这孩子就是老子的,宝庆侯的老来子,朱玉的小弟弟。 只要想到这个还没出生的大外孙,孙红宾就昂首挺胸,恨不能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是宝庆侯的老丈人。 所以,没有一场揍是白挨的。 现在被刘寡妇一提醒,孙红宾心里越发忐忑,坏了,十有八九,孙灵芝的肚子保不住了。 他顾不上和刘寡妇说体己话,穿上自己的衣裳,便急急忙忙跑出了白灰胡同。 看他走远,赵时晴三人从暗处走了出来。 “他该不会逃跑吧?”泥鳅问道。 赵时晴心里也没底,不过,事情的发展已经到这一步了,那就继续走下去吧。 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了,孙红宾趁着夜色跑回家里。 看到他回来,蔡婆子没好气:“这是让追债的打了?” 孙红宾朝着蔡婆子脸上就是一巴掌:“一定是你这贱婆娘把我的行踪说出去的。” 蔡婆子早就被他打成习惯了,把鬓边被打落的绒花捡起来重新插上。 “你的行踪还用得着我来说吗?你出去打听打听,还有谁不知道?” 孙红宾没有再说话,蔡婆子说得没错,自从他开了这家杂货铺,就和刘寡妇好不了,这早就不是秘密了。 “说点正事,闺女的肚子怕是保不住了。” 闻言,蔡婆子一怔:“你怎么知道?” 孙红宾叹了口气,倒在床上,拉起被子蒙住脑袋,没过一会儿,便打起了呼噜。 蔡婆子心里七上八下,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她还等着孙灵芝肚子里的孩子翻身呢,她这后半辈子,就指望肚子里的那块肉了。 她翻来覆去,外面响起敲梆子的声音,三更天了。 正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沙沙的声音。 蔡婆子吓了一跳,自家开着杂货铺,该不会有小偷来偷东西了吧。 她连忙伸手去推孙红宾:“你醒醒,你醒醒。” 孙红宾不满地哼哼两声,翻个身继续睡。 蔡婆子睡意全无,她大着胆子坐起身来,光着脚走到窗边,竖起耳朵细听外面的动静。 外面果然有人,她听到有人压低声音说道:“进去看看,井里没有尸体,姓孙的一准儿跑回家了。” 另一个人说道:“他又不傻,跑回家不是等着被咱们再宰一回吗,肯定没回来。” “不管怎样,先进去看看。” 脚步声越来越近,显然是要进来了。 蔡婆子灵机一动,回到床边,使出吃奶的劲儿,把孙红宾往床下拖,孙红宾刚要开口,就被她捂住嘴巴。 孙红宾终于醒了,他听到蔡婆子在耳边说道:“有人要杀你,快躲起来。” 听到“杀你”,孙红宾一下子便清醒了,在井下的恐惧蔓延全身,他连滚带爬藏到床下。 蔡婆子重又回到床上,闭着眼,张着嘴,学着孙红宾的样子打起鼾来。 窗户被人推开,一前一后跳进两个人来,两人拿着火折子在床上照了照,然后又悄然出去。 直到彻底听不到动静了,蔡婆子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孙红宾却是整晚躲在床下,没敢出来。 次日,孙红宾便让蔡婆子出去打听消息。 自从孙灵芝进了宝庆侯府,蔡婆子也没有闲着,她搭上了侯府的一个管事婆子,那婆子名叫陶芬,膝下只有一子,是个傻子,二十多岁娶不上媳妇。 为了拉拢陶芬,蔡婆子从自己娘家村子里领了个水灵灵的小姑娘,以二十两银子的彩礼,许给了陶芬家的傻儿子。 要知道在京城,别说二十两,就是五十两,也别想给那傻子找个黄花大闺女。 陶芬对蔡婆子感激不尽,从此便欠了蔡婆子人情。 蔡婆子找陶芬打听消息,陶芬怔了怔:“孙姨娘又怀上了?” 要知道,孙灵芝前不久刚落了一次胎,这还不到三个月,竟然又怀了? 蔡婆子四下看看,压低声音:“这事保密,也就是姐姐你,我才说的。” 陶芬连连点头,心里却道,这一胎估计还是保不住。 谁不知道,这位孙姨娘是父子两个一起睡的,老夫人岂会留下她肚子里的孩子,侯府里又不缺会生孩子的女人。 也就是这孙家,竟然还想着母凭子贵。 “我倒是没有听到风声,对了,昨天我还见过孙姨娘呢,她在花园里赏花,有说有笑的,气色很好。” 蔡婆子放下心来,如果孙灵芝出事,陶芬没理由瞒着她。 可是她又想起昨天晚上的事,便问道:“老夫人她老人家可好?” 陶芬说道:“别说,老夫人最近脾气不太好,昨个儿还让人牙子来过,发卖了好几个人。不过没听说有孙姨娘屋里的人。” 陶芬虽然这样说了,可是蔡婆子的心却悬了起来,老夫人果然发火了,所以发火之后,就派人来杀孙红宾了。 只杀孙红宾,却没有杀她,说来说去,还是那烂赌鬼在外面口无遮拦惹来的祸事。 她对陶芬说道:“好姐姐,你帮我把闺女叫出来呗,我想和她说说体己话。” 做姨娘的想要出门,要征得主母同意,但是陶芬家就住在侯府后巷,侯府里的姨娘、通房,有的就是府里的家生子,她们的老子娘也住在侯府后巷,平日里偶尔也会回去,因此,平日里只要和后门的门子说一声去后巷,门子不会阻拦,更不会查看对牌。 以往蔡婆子每次和孙灵芝见面,就是在后巷陶芬家里。 陶芬不想多管闲事,但是她欠了蔡婆子一个大人情,只能硬着头皮,去给孙灵芝带信。 几个时辰后,蔡婆子在陶芬家里,见到了孙灵芝。 “闺女啊,有没有人为难你?”蔡婆子问道。 孙灵芝冷笑:“说吧,又要多少?” 蔡婆子每次过来都是来要钱的,可她今天不是,但孙灵芝不信。 “闺女啊,你爹昨天差点就被人给杀了。” 孙灵芝:“他死了吗?” “没死,差一点。” “呵呵。” “闺女,你肚子里的孩子还好吧?” “还没掉。” “那就好,那就好,你爹......” “他敢说他是侯爷的老丈人,打死也活该。” “你这孩子,不管怎样,他都是你亲爹啊。” “哼!” 蔡婆子无奈,只好又说了一堆好话,眼看孙灵芝没有耐心了,她这才期期艾艾地说道:“老夫人派人要杀你爹,你爹是嘴巴坏,可他人不坏,你小时候,他多疼你啊,你和侯爷说说,让老夫人饶了他吧,我替他保证,他以后再也不会胡说八道,丢侯府的脸了。” 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孙红宾在外面动不动就说自己是侯爷的老丈人,传到老夫人耳中,既然他不肯闭嘴,那就弄死他,死人是不会胡说八道的。 他这种烂赌鬼,侯府想要杀他,就像捻死一只蚂蚁。 孙灵芝站起身来:“侯爷已经好几天没进我的屋了,算了,我和世子说说吧。” 蔡婆子大喜,忙不迭夸道:“还是我闺女有本事。” 说着,眼睛却在孙灵芝头上瞟来瞟去。 孙灵芝拨下头上的金簪子扔给她,就像是在打发要饭的:“拿去吧,以后没事别来找我。” 孙灵芝出了后巷,进了后门,忽然,一滩鸟屎落在她的肩膀上。 孙灵芝气得不成,只能匆匆回到自己的小院子,叫了丫鬟给她更衣,一回头,却见打开的窗子前站着一只大鸟。 她吓了一跳,这是鹰吧。 世子什么时候也玩鹰了? 话说,京城里的纨绔们玩鹰的不在少数,不过,朱玉以前是没有这个爱好的。 明天更新推迟 零点以后的更新推迟到明天白天,没别的事,就是今天有点累,想给自己放一天假,不想码字了。明天见,生日快乐! 第一二五章 失踪的表小姐 接下来的几天,孙灵芝经常会看到这只鹰,有时是在她的院子里,有时这只鹰会出现在远处的飞檐上。 至于替孙红宾向朱玉求情的事,孙灵芝没有忘,可是她没有机会,因为朱玉又有好几天没有回府了。 孙灵芝是被朱玉带进府的,后来又跟了朱父朱侯爷,因此,在这府里,从上到下,就没有人看得起她。 尤其是宝庆侯老夫人以及宝庆侯夫人马氏。 马氏恨死了孙灵芝,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戏子而已,先勾引她儿子,后来又爬上她丈夫的床,该死。 可是马氏不敢下手,她这辈子,在娘家时惧怕父兄,出嫁后惧怕丈夫,后来生了儿子,从朱玉四五岁开始,马氏便又惧怕这个儿子。 且,她上面还有一位性格强势,又有强大靠山的婆婆,因此这些年来,无论是丈夫的女人,还是儿子的女人,她也只敢动动嘴皮子立立规矩,真要把孙灵芝弄死,她不敢。 几个月前孙灵芝怀孕,出手的也是老夫人,因此,那父子二人得知孙灵芝落胎,也只是抱怨几句,便不了了之。 毕竟,这父子能够这么肆无忌惮,最大的依仗不是宝庆侯府的老祖宗们,而是老夫人。 最近这几个月,朱玉玩得越来越大。 害得他被打断腿的靳御史已经是个废人了,就连梁王府也乖乖送上一万两银子给他压惊,这京城,谁还敢和他和宝庆侯府作对? 今天一大早,马氏的右眼便跳个不停,她坐立不安,朱玉好几天没回府了,该不会在外边又闯祸了吧? 她决定去春晖堂,给老夫人提个醒,万一朱玉又惹了大麻烦,还要请老夫人进宫走一趟。 朱玉没回府,老夫人并不着急,她的大金孙,一早就让人回来报信了。 这几天,朱玉新得了一个小美人,正在城外的庄子里快活呢。 老夫人心疼大金孙,特意让人送了补品过去,大金孙还没成亲呢,可不能让那些小妖精们淘空了身子,宝庆侯府的世孙,一定是要从正室肚子里出来的,而且还要是大雍朝顶尖的名门贵女。 其实丽太妃曾经想过让朱玉尚主,可是老夫人没同意。 今上的女儿们都是鹰钩鼻,虽说鹰钩鼻长在男人脸上不一定会丑,可是老夫人膈应。 这会让她想起那个长着鹰钩鼻的下贱男人。 那么下贱的血脉,哪里配得上她的大金孙? 至于孝康皇帝的两个女儿,血统确实高贵,可那又如何?空有公主的名头,不过就是孤女而已。 老夫人比任何人都明白,宝庆侯府能有今天的富贵全都是因为她。 当年,还是个年轻媳妇的她,凭着过人的智慧和胆色,为她,为宝庆侯府,争来了一面无形的免死金牌。 她和宝庆侯府也过了几十年好日子了。 可是最近几年,她却明显地感觉到,皇帝对宝庆侯府的容忍在一点点降低,那个姓靳的御史就是皇帝的狗,可就是因为这只狗,害得她的大金孙被硬生生打断一条腿。 她活着尚且如此,那么她死了之后呢? 她的儿孙们能不能延续这份富贵? 尤其是她最疼的玉儿。 这大雍天下,是皇帝的,是丽太妃的儿孙们的,所以她必须要在自己还活着时,给皇帝吃下定心丸,同时,再从皇帝手里,给玉儿争一块免死金牌! 这时,外面传来女人的尖叫声,老夫人皱皱眉头,一个丫鬟连忙出去,很快便回来了。 “回禀老夫人,刚刚侯夫人过来给您请安,刚走到春晖堂门前,就被一只大鸟冲撞到了,吓得摔了一跤,这会儿回去更衣了。” “大鸟?哪里来的大鸟?”老夫人的眉头蹙成川字。 那丫鬟连忙解释:“奴婢听说那是世子新近养的鹰,这几天世子没在府里,那鹰找不到世子,心里着急,就四下乱飞。” 老夫人唉了一声,笑着说道:“这孩子,什么时候又玩上鹰了?一天天的,就属他的点子多。” 丫鬟们全都跟着笑,说道:“世子爷英武能干,比那天上的雄鹰还要威猛。” 老夫人心花怒放,叮嘱丫鬟们:“这鹰八成是玉儿新得的,没来得及安排好,他就出城去了,你们去和他院子里的人说一声,别以为玉儿不在府里,他们就能偷懒,多备些好吃好喝,免得那只鹰肚子饿了到处找吃的,再冲撞到人。” 丫鬟们领命去了,从这一天开始,不仅是在朱玉院子里,宝庆侯府其他地方,也给那只鹰放了吃食,甚至还有整只的兔子。 赵时晴睡到半夜,忽然听到窗户外面有响动,她睁开眼睛,凌波已经先她一步打开了窗子。 小乖带着一阵风飞了进来,赵时晴起身抱住它的脑袋,闻了闻,又伸手摸摸它的肚子,嗯,这货又是吃得饱饱回来的。 “你去了几天,有用的消息一点没有,肥膘倒是长了不少,再这样下去,你就飞不起来了,回到白鹤山,我就把你养在春婶的鸡笼里。” 小乖不满地叫了两声,脑袋在赵时晴的下巴上蹭了蹭,它也不想吃啊,可是那么多好吃的,不吃就浪费了。 “朱玉还没有回去?”赵时晴问道。 小乖用力点头,这是主人教给它的,小妖都不会,而小夜那个小不点,只会摇尾巴。 ...... 次日一早,泥鳅出去买早点回来,府里有厨娘,可是甄五多和赵时晴全都爱吃大树街的豆腐脑。 他一回来,便向大家报告:“京城出大事了,你们知道不,卫国公府的表小姐丢了!” 卫国公府和梁王府是远亲,这件事立刻便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泥鳅说道:“这位表小姐是卫国公府远嫁的老姑奶奶的孙女,原本跟着老姑奶奶一起来京城,结果路过定安府时便出事了,表小姐不见了,老姑奶奶受了刺激,一口气没上来,人就没了。 定安府派人来京城,今天一大早,燕大侠便带了好多人,一起出城去定安府了!” 定安府是离京城最近的府城了,从京城到定安府,一日便可来回。 谁能想到,卫国公府的表姑娘,竟然在家门口出事了。 众人一番感慨,这时,孟虎从万全县回来了。 李老虎说什么也不肯进城,又住到了城外的那家客栈里。 看到孟虎眼里的兴奋,赵时晴便知道,李老虎妻子的案子有了结果。 果然,孟虎告诉赵时晴:“知州接了李老虎的状子,便派了我那师兄去万全县调查此案,这案子证据确凿,除了李老虎,还有他的大女儿也是人证,除此以外,我师兄还找到了当时在杨家的帮佣,那帮佣看到堂嫂推搡杨氏,大夫也能证明,李老虎当时被打得伤痕累累。 堂兄一家全都下了大狱,此案越过万全县,在州衙过堂,那堂兄当场供认,他们给了万全县的师爷二百两银子,所以现在,那名师爷也抓起来了。 证据确凿,这是铁案,翻不了案的,虽然堂兄一家把罪责全都推到堂嫂身上,可是当时拦着李老虎不让他去请大夫的就是堂兄的两个儿子,向师爷行赂的是堂兄,堂嫂被判斩刑,两个儿子杖一百,流放三千里,堂兄杖四十,被判往黑石堡服十年苦役。” 黑石堡距京城约有千里,气候与京城完全不同,路途艰辛,很多犯人还没有走到那里就死在路上,而那里冬日苦寒漫长,条件艰苦,被送到黑石堡服苦役的犯人,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即使侥幸活下来,期满之后便在当地了。 赵时晴对这个结果很满意,问道:“那李老虎的三个女儿呢,以后留在家里,还是交由族人抚养?” 孟虎说道:“杨家族老也上堂了,当场表态,李老虎仍可留在杨家,三女当中选一人招赘,待到三个女儿全部成亲之后,由留在家里招赘的那个女儿决定他的去留。 李老虎留在杨家一日,便一日不能续弦。 不过我看那李老虎也没有续弦的心思了。” 当天下午,赵时晴便和甄五多又去了那家客栈,见到了李老虎。 李老虎二话不说,跪下便磕头,磕了三个还要继续磕,说前面的是为自己磕的,后面的是替三个女儿磕的。 赵时晴没有拒绝,安心受了他的大礼,虽然之前便说好,这是等价交换,不过,李老虎想要谢她,那就谢吧。 “现在可以说说当年的事了吧。”赵时晴问道。 李老虎:“当然要说,我若是还不说,娘子在下面也会责怪我。” 赵时晴微笑,洗耳恭听。 李老虎的外家姓代,代家稳婆已经传了五代,这行当,一般都是传媳不传女,但是李老虎的母亲代春娘除外。 代春娘年纪轻轻便死了男人,她和婆婆吵了一架后,便大归回了娘家,儿子老虎则被留在了李家。 代春娘回到娘家之后,便跟着母亲一起做了稳娘。 她聪明伶俐,又能说会道,且,但凡有她去接生的,都是男孩,一来二去,她便在行内有了一点名气。 她能赚钱之后,便经常悄悄把李老虎从李家叫出来,带他去吃好吃的,给他买玩具买漂亮衣裳。 李家虽然嫌弃代春娘做稳婆,可是见她为儿子着想,便睁只眼闭只眼,假装不知。 因此,母子俩时常见面,并没有因为代春娘大归而变得生疏。 李老虎十岁生日,李家没有给小孩子过生日的规矩,但是代春娘早就答应了李老虎,等他生日这天,便带他去京城里新开的红满楼好好吃一顿。 李老虎一直数着日子,好不容易等到生日这天,从早晨等到下午,也没有见到代春娘来接他。 眼看天快要黑了,代家表哥忽然急匆匆找到李家,对李老虎的祖母说道:“李家阿奶,我姑母快要不行了,请您同意让表弟跟我过去,见她最后一面吧。” 李阿奶吓了一跳,她虽然不喜欢这个儿媳,可前几天还见过的人,说死就死了,她心里还是不好受。 她叮嘱了几句,便让李老虎跟着代家表哥一起走了。 不久,李老虎便见到了代春娘,只是情况和他想象得不一样,他以为代春娘是生病,可事实上,她是受伤。 代春娘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看到李老虎,她使出全身的力气,喊了一声:“走,让他走!” 舅舅叹了口气,把哭闹的李老虎按在地上,给代春娘磕了三个响头,接着,便堵了他的嘴巴,趁着天黑,把他和表哥一起带到代家在京城里的老宅子。 那处老宅子因为走过水,一直没能卖出去,空置多年,早就没人去了。 舅舅把两个孩子安置在这里,告诉他:“孩子,听话,你娘惹了大麻烦,人家不想让她活着,你是她唯一的骨血,她肯定不放心让你留在京城,你先在这里住下,等舅舅把家里的事情安排妥当,就带上你,咱们一起离开京城。” 那一刻,年幼的李老虎忽然意识到,他可能再也见不到阿娘了。 他不再哭闹,和表哥一起,乖乖地在那处老宅子里等着舅舅。 而舅舅则去见了李家阿奶。 次日,舅舅和舅母便来了,他们带着家中细软和两个孩子一起离开了京城。 舅舅把舅母和表哥送到了舅母的娘家,又按照李家阿奶的指引,把李老虎送到伏岭县,那里是李家祖籍。 凭着李家阿奶让舅舅代写的一封信,李老虎便由族老安置在从叔家里。 其实舅舅想要亲自抚养李老虎,但是李家不答应,哪怕李老虎不能留在李家,也要送到李氏本家。 虽然李老虎还是个孩子,可是舅舅在临别前,还是把发生在代春娘身上的事告诉了他。 “你娘一直想要多赚些银子,存着给你娶媳妇,买房子,所以只要有生意,她便不会错过。 大概出事前的七八天,有个丫鬟登门,说是家里的大娘子快要临盆了,请她过去看看。 你娘去了之后便没有回来,那丫鬟又来过,说是大娘子临盆在即,你娘要在那里盯着,让她回来拿几件换洗衣裳。 咱们做这一行的,这种事情常有,因此,我们没有怀疑...... 第一二六章 她没有喝下那碗燕窝 舅舅继续说道:“......然后便是那日了,有人来家里报信,说你娘吃了官司,让我们去衙门抬人。 我们去的时候,你娘就已经是你看到的那样了。 衙门说她给产妇用了猛药,致那产妇死亡,一尸两命,根据大雍律,以庸医杀伤人而判,杖一百。 原本是可以罚银赎刑的,可那家人说什么也不答应,所以这一百杖便全都打在你娘身上,你娘一个女子,哪里受得了这个...... 不过,孩子,你娘还活着,她没死,舅舅找了与咱家关系很好的王稳婆照顾她,你娘告诉我,她是被陷害的,所以咱们必须离开京城,你放心,等到舅舅把你舅母和你表哥安顿好,就回京城,一定为你娘申冤。” 就这样,李老虎便在从叔家里住了下来,李家和舅舅都给银子,开始的两三年,从叔对他很好,供他读书,他还有属于自己的房间。 三年后,京城接连来了两封信,一封是李家的信,告诉他,李家阿奶去世了,叔伯们觉得他已经长大了,他既已回了本家,那就留在伏岭县,以后就在那边娶妻生子。 李家让镖行带来了二十两银子,李家分家了,这是分给他的,从此以后,他是死是活都和李家没有关系了。 另一封信是舅舅写的,舅舅告诉他,害代春娘的那家人遭了报应,回家祭祖时,被山上滚落的石头砸死了。 舅舅一家已经回到京城,代春娘也还活着,就是脑子有毛病了,舅舅知道李家分家了,想把他接回京城,问他是否愿意回去。 路途遥远,伏岭县又偏僻,这封信是三个月前写的,李老虎隔了三个月才收到这封信。 李老虎很高兴,当即便写信,说他想去京城,和阿娘、舅舅团聚。 他还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从叔,还把自己的回信托从叔带去城里的信驿。 他太天真了,并不知道从叔出门就把信给撕了。 他住在从叔家里,舅舅每年都让镖局送来三十两银子,三十两银子,足够住在乡下的从叔一家吃喝了,若是他回了京城,这三十两银子以后也就没有了。 李老虎把信寄出之后,便等着舅舅来接他,可是等来等去,却等到了舅舅的另一封信。 舅舅在信里说,因为他娘现在偶尔会清醒过来,清醒时说了一些话,让舅舅很害怕,所以舅舅让他以后都不要回京城了。 当时李老虎只有十三岁,也还是个孩子,他不知道阿娘对舅舅说了什么,他只是知道,他不能回京城了。 这封信被他烧了,从那以后,他便留在了从叔家里,但是舅舅再也没有让人送过银子,从叔对他的态度一落千丈,先是不让他去学堂了,后来又以五十两的价格,签了十年的身契,让他去给一名行商做小厮。 他跟着那行商四处贩卖货品,有一年来到距离京城很近的定安府,他向行商告假,回京城看望阿娘和舅舅。 可是到了地方才知道,舅舅一家连同阿娘全都烧死了,算算日子,就是在他收到舅舅最后一封信的时候。 原来那个时候,舅舅一家已经出事了。 他不信这一切真的只是意外,他想起舅母有个金兰姐妹也是做稳婆的,阿娘出世时就是这位王稳婆照顾的,她便找到那位稳婆,老稳婆病入膏肓,时日无多,得知他是老虎,老稳婆就哭了。 “你娘在我这里养病时断断续续说过一些事,后来你舅母在走水之前来找过我,也和我说了一些,这都是从你阿娘口中知道的,你舅母让我以后若是见到你,就把我知道的这些全都告诉你,我快死了,我以为要带着这个秘密去地府了,现在你回来了,我终于能闭上眼睛了。” 那次受伤,代春娘虽然侥幸未死,但是后来就变得痴痴傻傻,总是自言自语,担心她会惹出祸事,舅舅便把她关在后院的一间屋子里,对外从不提起她。 但是代春娘偶尔也会清醒,她断断续续把当年的事情告诉了舅舅和舅母。 当年请她去接生的那户人家姓邹,她去的时候,邹家只有一个老太婆和一个年轻媳妇,代春娘跟着丫鬟叫她大娘子。 因为没有见到邹家的男人,代春娘便怀疑这位大娘子或许是哪家的外室,她自幼长在稳婆世家,这种事情也见得多了,只要给足银子,管她是正室还是外室。 邹家很客气,大娘子喝的燕窝,每天晚上也会给代春娘端来一碗。 代春娘满心欢喜,可是很快她便发觉不对劲了。 她的睡眠一向不好,夜里总会醒上两三次,可是自从来到邹家,她一直和丫鬟一起睡在大娘子的外间,都是一觉睡到天亮。 第四晚,代春娘悄悄将那碗燕窝倒掉,又像往常一样,把碗洗干净送回厨房。 果然,这天夜里她又醒了,她听到大娘子正在和一个女人说话。 大娘子:“魏夫人,代稳婆也说我这一胎一定是男丁,她们代家世代做这行,一眼就能看出来。” 魏夫人:“那好啊,只要你一举得男,我就送你和你那大儿子远走高飞,保你们母子衣食无忧。” 大娘子:“这只是您说的,丽嫔娘娘万一......” 魏夫人:“丽嫔?哼,没有我娘家,没有宝庆侯府,她在宫里什么都不是,你放心吧,只要我答应放你们离开,她就不会阻拦。” 大娘子:“好,有魏夫人这番话,那我就放心了,稳婆说了,也就是这几天了,到时魏夫人就等着过来抱孩子吧。” 魏夫人:“你这个孩子是个有福的,以后成了人中龙凤,你这个当娘的也跟着一起享福。” 大娘子:“不敢不敢,这孩子只是恰好托生在我肚子里,和我无缘,魏夫人放心,我这辈子都当做没有生过他,到死也不会见他。” 魏夫人:“你是个聪明的,聪明人活得长久。” 代春娘吓得不轻,她强忍着害怕继续装睡,那位魏夫人临走的时候,还让她带来的嬷嬷在代春娘脸上拧了一把,代春娘翻个身继续睡。 魏夫人笑了笑:“睡得真香。” 这才翩然离去。 魏夫人走后,代春娘虽然闭着眼睛,可是心中却如万马奔腾,再也睡不着了。 正在这时,她听到大娘子自言自语:“都进宫了还要想着他,念着他,连他和自家娘子生的孩子也要抢,什么宝庆侯府想要男丁,我才不信,想要这个孩子的,分明就是她,真是犯贱啊,犯贱啊!” 代春娘恨不能捂住自己的耳朵,她后悔没吃那碗燕窝,如果她什么都不知道,该有多好。 次日,代春娘谎称不放心家里,想要回去,却被那老太婆和丫鬟留下,她们一改平日里的温和可亲,板着脸威胁她,只要她走了,便出去和人说,说她手脚不干净,偷了主人家的东西。 做稳婆的最忌讳被人这样说,这是砸招牌,砸的是代家稳婆的招牌,尤其是代家不是只有她一个稳婆。 接下来的几天,代春娘每天都把燕窝乖乖喝下,宁可什么都不知道,也比听到不该听的要好。 几天后,大娘子分娩,情况不太好,代春娘忙活了整整一天,到了夜里,大娘子终于生下一个健康的男婴。 母子平安。 老太婆给了代春娘一个大红包,让她先去休息,等到天亮以后再回家。 代春娘收了红包,也松了口气,以为终于可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丫鬟又端来燕窝,她想了想,反正也不差这最后一碗,便喝了燕窝,安心睡下。 等到她再次醒来时,却已经在大牢里了,她迷迷糊糊被带上公堂,这才知道原来她被邹家告了,邹家告她乱下猛药,一尸两命。 仵作说已经验过尸,确实是用药过度,产妇身亡,临死也没能生下孩子。 代春娘为自己分辩,说她亲手接生了一名男婴,而且从头到尾没给产妇用过药,可是没有人相信她,那个丫鬟说亲眼见到她用药,衙门的人还在她带的包袱里找到没用完的药。 人证物证齐全,京兆府当天便判了,她被判百杖,她听到昨天还对她笑脸相迎的老太婆,声嘶力竭:“不能银偿,我们不要银子,打,往死里打!” 李老虎告别了老稳婆,出了京城,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回来过,哪怕是这一次和孟虎一起回来,他也坚持住在城外客栈。 京城于他,已是禁地。 而那时丽嫔已经是丽妃了,而那位魏夫人就是她的堂姐,宝庆侯府夫人,也就是后来的宝庆侯府老夫人 再后来,十年期满,他恢复自由身,没有再回伏岭本家,而是去了万全县,几年后,娶不起媳妇的他,被岳父看中,他便给夜香杨家做了上门女婿。 李老虎一口气说完,对赵时晴说道:“老稳婆说,我阿娘在清醒的时候,告诉我舅母,说那男婴左腰有一条细长的红色胎记。” 赵时晴点头,表示记下了。 李老虎苦笑:“我护不住亲娘,不能为亲娘和舅舅报仇,后护不住爱妻,如果不是恩人出手相助,我连给她洗冤都不能,我就是废人。” 赵时晴站起身来:“既然如此,那你就做一个能护住女儿的父亲吧。” 祖孙俩转身离去,听到身后传来李老虎的声音:“我会的,一定会的!” 一路无话,回到京城,赵时晴问甄五多:“外公,您说那宝庆侯老夫人把那个孩子抱去了何处?” 仵作验尸肯定是真的,那晚在那座宅子里,也确实有一个孕妇死于猛药,然而那个孕妇并不是代春娘接生的大娘子,而是另外一个人,邹家弄来一具孕妇的尸体假装大娘子,目的就是为了嫁祸代春娘。 哪怕代春娘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她给大娘子接生了,所以她便必须死。 京城里小有名气的代家稳婆,如果悄悄弄死,代家人肯定会查到这里来,到时反而更麻烦。 可如果假借官府之手,让她死于杖下,那便万事大吉,代家哪怕觉得冤枉也无能为力。 足足一百杖,哪怕是男人也难以承受,何况代春娘只是弱质女流。 他们就是要让代春娘死,死在公堂上。 甄五多说道:“对了,代大舅不是说过,那邹家人被山石砸死了吗?代大舅都能知道的事,十有八九就发生在京城附近,让人去查查这件事吧。” 虽然这件事已经过去四十多年,便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甄五多派出去的人,很快便传回消息。 邹家人的确是被山石砸死的,死的是邹老太和她的两个儿子。 邹老太有一个女儿,便是之前被代春娘“害死”的那个大娘子,她一早就死了,所以没能和母亲兄弟死在一起。 能查到的消息只有这么多,邹家人十有八九是被灭口的。 赵时晴枯坐良久,忍了又忍,最后决定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外公,您说那个孩子会不会是朱玉的爹,宝庆侯啊。” 甄五多睨着她:“宝贝大孙女,你心里真是这样想的?” 赵时晴摸摸鼻子:“是啊。” 甄五多:“知道外公为啥最疼你吗?” 赵时晴:“因为我娘啊。” 甄五多:“那是因为你最像我!聪明,胆子大,敢想敢做!说吧,你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 赵时晴嘿嘿干笑:“我本来不敢说的,可是外公您逼着我说,那我就说啦。” 甄五多嗯了一声,他倒要看看,大孙女是不是和他想到一块去了。 赵时晴清清嗓子:“外公,那个孩子如果活着,是不是快四十了,宫里那位的年龄,嘿嘿,您懂?” 甄五多:“我懂。” 赵时晴伸个懒腰:“咦,小妖呢,是不是又和大胖去野了,我去找猫。” 说完便一溜烟儿地跑了。 甄五多望着她的背影,点点头,王府里长大的孩子,聪明,机灵,懂分寸,知深浅。 赵时晴来到院子里,看着正在假山上互殴的小妖和大胖,脑海里想的却是永嘉帝的身世。 可惜萧真不在,萧真见过永嘉帝,一定知道永嘉帝和太上皇长得像不像。 想到萧真,赵时晴一拍脑袋,来到京城十天了,她竟然没有去过苏记茶楼。 对了,不仅要找萧真,她还要找杨胜秋。 杨老大夫留下的那封信,要交到杨胜秋手上。 想找杨胜秋并不难,因为现在在京城,杨胜秋是名人。 今年的春试,杨胜秋一举夺魁,被永嘉帝钦点为状元郎。 可惜晚来了两个月,没能见到状元郎簪花游街,一朝看尽长安花。 第一二七章 沧桑与苍凉 现在杨胜秋在翰林院任修撰,永嘉帝对这位年轻英俊的新科状元颇为器重,隔三岔五就招他进宫,想来他顶多在翰林院待上一年半载,便会被委以重任。 赵时晴已经查到他的住处,那是一处一进的小宅子,虽然是租来的,但好在独门独院,对于杨胜秋这样的寒门状元而言,已经很好了。 赵时晴想起去年她离开京城时,在城门前的匆匆一瞥,可惜她已经想不起杨胜秋的五官相貌了,只记得是个清俊如竹的少年。 她的小羊哥哥,一定是个光风霁月的人吧。 赵时晴不知道如果贸然去见杨胜秋,告知杨老太医惨死的真相,杨胜秋会有什么反应。 他会趁着进宫的机会弑君吗? 杨胜秋是读书人,想来不会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 可如果她和他合作呢? 赵时晴只是这样一想,便血脉贲张。 进宫,弑君,报仇! 就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然后她和杨胜秋被重重包围,临死前,她高喊: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赵时晴的嘴角抽了抽,不,她不会这样做,杨胜秋应该也不会,时家只有她,杨家也只有杨胜秋了,他们的父母在九泉之下,也不会让他们去白白送死。 再说,她并非是一个人,她有外公,有师父,有梁王府,还有白鹤山那些被她捡回来的孩子们。 赵时晴不再胡思乱想,她决定先去找萧真,然后再去找杨胜秋。 她正准备去苏记茶楼,一片黑云从头顶压下,最后落在她的肩头。 “小乖,你回来了?”这几天都是吃饱喝足,晚上才回来,今天怎么早早就回来了。 小乖冲她叫了几声,赵时晴懂了,朱玉回府了,所以小乖飞回来报信了。 “好,我知道了,再探再报,对了,我让你找的小弟呢,你的目标太大,让小弟去吧。”赵时晴拍拍小乖的脑袋。 小乖嘴里答应,可是鹰眼里却有几分不情愿,那个大宅子的伙食太好了,鸟还没有吃够呢。 赵时晴带上凌波和泥鳅,一起去了苏记茶铺。 一个小伙计站在檐下笑容可掬,小伙计眉清目秀,一身清爽。 苏大头居然没在门口晒太阳,就连那张包浆的躺椅也不见了。 赵时晴怔了怔,苏记茶铺该不会又换东家了吧? 这京城,还有比苏大头、萧大头更大的头? 迟疑之间,小伙计已经看到了他们:“客官,小号有刚到的新茶,还有美味可口的茶点和干果,先尝后买。” 好吧,这风格,更不像了。 赵时晴看看门口的招牌,的确还是苏记茶铺。 “走,进去看看。” 小伙计在前面引路,三人鱼贯而入。 一进门,三人再次怔住。 茶铺显然重新粉刷装璜过了,墙壁雪白,柜台光可鉴人,靠窗的位置增加了茶桌,上面摆着精致的小食。 除了门口的这名伙计,茶铺里还有两名伙计,其中还有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青布包头,系着蓝底白花的围裙,干净俐落。 看到赵时晴,那妇人便笑着迎了上来,赵时晴问道:“这里的掌柜还是苏大头吗?” 妇人笑道:“哎哟,恕我眼拙,原来姑娘是熟客啊,苏掌柜在后面呢。” 赵时晴暗暗松了口气,苏大头还是这里的掌柜,说明这家茶楼至少没有易主,还是萧真的。 “姐姐怎么称呼?”赵时晴问道。 妇人摸摸自己的脸,笑容直达眼底,显然很开心被叫做姐姐:“哎哟,姑娘真是客气,这里的人都叫我阿萍。” 赵时晴微笑:“原来是阿萍姐,幸会幸会,不知能否把苏掌柜请来一见,就说甄宝姑娘来了。” 其实上次赵时晴来这里的时候,不叫甄宝。 甄宝是去白凤城里取的,不过她隐隐有个直觉,苏大头或许知道甄宝这个名字,所以她想试一试。 果然,片刻之后,就看到苏大头急匆匆从后面跑了过来。 如果不是在茶铺里,而是在大街上,赵时晴很可能根本认不出眼前这人是当初那个邋遢的苏大头。 眼前的苏大头,一袭青灰色的茧绸袍子,腰上挂着小印,头发梳得溜光整齐,脚上的鞋子也是干干净净。 “甄宝姑娘来了?在哪儿?” 待他看到赵时晴时,一下子就怔住了。 “你就是甄宝姑娘?你不是二......” 赵时晴笑了,苏大头果然知道甄宝,只是并不知道甄宝就是之前见过的二小姐。 “对,我现在叫甄宝了,你们东家呢?” 苏大头忙道:“东家不在这里,姑娘稍坐,我这就让人去报信。” 说完,苏大头便亲自出去,阿萍姐招呼赵时晴坐下,给她上了茶,又摆上果品点心,赵时晴便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 苏记茶铺是年后重新装璜的,阿萍姐和另外两名伙计都是三个月前上工的,除了他们三人,后堂还有一位做茶点的师傅和他的徒弟。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一驾马车停在茶铺门外,苏大头从马车上下来,凌波眼尖,咦了一声,对赵时晴说道:“赶车的是大壮!” 苏大头抹着大脑门的汗珠子:“甄宝姑娘,东家住得有点远,大壮送您过去。” 赵时晴谢过,和阿萍姐打个招呼,便带着凌波和泥鳅上了马车。 马车没有徽记,从外面看十分陈旧,可是车内装璜得却甚是精致,摆了香茶和鲜花,四角挂着银熏球,就连靠垫都是苏绣。 赵时晴拿起小桌上的一只九连环玩了起来,凌波和泥鳅却不敢放松,两人的目光一直注视着窗外,在心里暗暗记路。 苏大头只去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带来了大壮,而大壮赶着马车,却走了半个时辰,才来到目的地。 显然,大壮并不是从这里去苏记茶铺的,苏记茶铺附近另有一个落脚点。 赵时晴想到“狡兔三窟”,看来萧真在京城发展得不错。 眼前是一片湖泊,绿杨环绕,绿波荡漾,不远处是连绵青山。 一座修建成画舫的楼阁倚湖而建,三面环水,雕梁画柱,湖光山色,美不胜收。 赵时晴没想到京城还有这样的地方,她仅仅是第二次来到京城,对京城并不是十分熟悉,可是泥鳅却是土生土长,他悄声告诉赵时晴:“这湖叫碧影湖,那座画舫叫如意舫,以前是延安伯府的产业。 后来有几个纨绔喝多了打架,死了两个人,据说鲜血流得到处都是,延安伯赔了不少银子,他嫌晦气,就把这里卖给了吴地来的一个丝绸商人。 这位吴地商人在重新开张前,请来一位道长,道长开坛做法,一次就捉了三只鬼。 可是即便如此,经营了不到半年,有个客人从楼梯上摔下来,摔断了脖子,当场就死了。 于是京城里的人都说,这画舫里不只三只鬼,一定还有更多的鬼。 那吴地商人也跟着大病一场,委托牙行代卖,他则结束了在京城的其他生意,回了吴地老家。 如意舫在牙行挂了好几年,但凡是知情的,谁也不敢买。 后来有个从外地来的愣头青,人傻钱多,觉得自己命硬,偏不信邪,把这里买了下来,还重新修缮了,比以前更豪华。 可是他的运气并不比前两任东家更好,开张不到三个月,新来不久的厨子就被抓了,竟然是鞑子的细作! 从那以后,这如意舫就被锦衣卫盯上了,锦衣卫三天两头过来,来了便四处搜查。 如意舫的生意因此一落千丈,去年咱们出京之前,我听说这位东家正在四处找人接手呢。” 赵时晴觉得这座如意舫的故事似曾相识,对了,是苏记茶铺。 苏记茶铺是凶宅,这如意舫也差不多,杀过人,摔死过人,抓过人,连敌国细作都出来了,还不凶吗? 苏记茶铺是萧真接手的,这座同为凶宅的如意舫该不会也是他买下来的吧。 这个问题很快便有了答案,在如意舫的一间屋子里,赵时晴见到了此间主人。 赵时晴环顾四周,和外面的富丽堂皇相比,这间屋子素净得近乎简陋,就连桌椅也是没有上漆的。 而那人一袭玄色道袍,鸦青长发用一根墨玉簪绾成道髻,俊秀的五官,却又因那微微凸起的眉骨而显出几分锋利,他的瞳孔颜色极深,如遥远处深晦的海面,看不见一丝波澜。 赵时晴已经不太记得萧真的真实相貌了,她最后一次看到萧真的真脸,萧真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因此,在赵时晴的印象中,萧真就是半人半鬼的样子。 可是此时此刻,看到眼前的人,赵时晴却还是一眼认出,这就是萧真,真正的萧真。 当然,竹西塘里给她修秋千的是萧真,与她一起去白凤城的亦是萧真,可那时的萧真都是顶着一张假脸,他是萧真,亦是甄贵。 可眼前的萧真,和这房间里没有上漆的桌椅一样,以最真实的面目示人。 虽然不是半人半鬼,可是在看到他的这一刻,赵时晴还是觉得他应该多晒晒太阳。 是的,萧真给她的感觉就像是从黑洞里走出来的人,有着和实际年龄不符的沧桑和苍凉。 沧桑和苍凉。 赵时晴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想到这两个词,却又觉得这两个词用在萧真身上再恰当不过。 明明也只有十九岁,可是这气质却像是历尽千帆。 若是其他人,故作老成会让人觉得幼稚,可偏偏萧真不是,在他身上看不出故作老成的痕迹,他是把沧桑和苍凉刻进骨头里。 赵时晴忽然觉得很有意思,她忍不住笑了。 她的笑容来得太快,弯起的眼睛像是揉进了细碎的阳光,亮晶晶地闪烁着,明媚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萧真,好久不见。” 萧真点头:“是,好久不见。” 赵时晴指指屋子:“你是这里的新主人?” 萧真:“是,我是。” 赵时晴:“这里很便宜?” 萧真失笑,没想到好久不见,一见面赵时晴最关心的居然是这个。 “的确很便宜,便宜到连我自己也认为是在捡漏。” 赵时晴赞叹:“捡漏的事都让你遇上了,不愧是我外公的儿子,对了,舅舅,刚刚我忘了叫你了,对不起啊。” 萧真:你忘就忘了吧,没必要特意道歉。 赵时晴一脸好奇:“这里还没有正式营业吧,刚刚进来时好像没有看到客人。” 对什么都好奇,果然还是个孩子。 萧真微笑:“我喜欢清静,所以暂时不准备对外营业。” 赵时晴更加好奇:“那我们能不能四处参观一下?” 萧真颔首:“我带你参观吧。” 说着他便站起身来,赵时晴又笑了:“如果是在梁地,看到你这副打扮,我会以为你是真的出家当道士了,不过这里是京城,京城的人好像很喜欢穿道袍。” 萧真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道袍:“宽松,舒适,不好看吗?” 赵时晴忙道:“好看,回头我也弄一身穿上,再拿个拂尘,无量天尊。” 说着,她还似模似样行了个道礼。 萧真的嘴巴抿了抿,从赵时晴身边经过,走在前面带路。 如意舫虽然不是真的画舫,却是照着船的形状建造的,有船头有船尾,还有一大片甲板。 如意舫里有很多房间,有的还有床榻,赵时晴问道:“咦,真的会有人在酒楼里过夜吗?” 萧真有些后悔了,早知赵时晴会来参观,他就应该把这些不正经的摆设全都扔掉,摆上书桌和博古架。 小姑娘太天真了,竟然以为这里原本是酒楼。 他不准备说破,说道:“我本想改成客栈,现在不想改了。” 赵时晴没有多问,这是人家的地盘,人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关她的事。 参观了一轮,赵时晴想起她来找萧真的目的:“太上皇是你外公,皇帝是你舅舅,你一定经常见他们吧,皇帝和太上皇长得像不像?” 萧真怔住,赵时晴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他想了想,说道:“没有出事之前,我确实能够经常见到皇帝,但是太上皇......我还是很小的时候见过他老人家,不瞒你说,我已经不太记得他的长相了。 他去长寿宫以后,不喜任何人去见他,说是影响他的修炼,家母也只去过一次,倒是他老人家逢年过节,就会派人送几颗仙丹到府上。 刚开始时,家母当成宝贝一样,全家分食,可是那年服用仙丹之后,家父便病了好几日,从那以后,太上皇赐下的仙丹,便都被家母扔掉了。” 第一二八章 拉宝庆侯府入局 赵时晴心中感慨。 太上皇是萧真的外公,永嘉帝是萧真的舅舅。 萧真自幼在京城长大,却连外公的样子都不记得。 难怪都说皇家无亲情。 “那皇帝呢,皇帝长什么样?和长公主相像吗?”赵时晴问道。 佳宜长公主人到中年,却仍然是个艳光四射的美人,皇帝与她是兄妹,或许是个美男? 没想到萧真却摇摇头:“不像。今上与家母并不像。” 赵时晴来了精神,忙问:“不像吗?真的不像?” 萧真点点头:“今上相貌堂堂,尤其是那鹰钩鼻令他平添了几分凌厉。” 说到这里,萧真顿了顿,又道:“说来有趣,今上的所有孩子,无论男女,全都遗传了他的鹰钩鼻,不仅如此,据说崔选侍为太子诞下的小郡主,虽然刚满周岁,却也能看出有个鹰钩鼻。” 赵时晴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皇帝的遗传这么强大吗?那么多倾国倾城的美人,也没能改变这个鹰钩鼻? 萧真之所以着重说起鹰钩鼻,是因为从小到大,他听到长公主说过无数次,长公主喜欢四公主,每次见过四公主,都会遗憾四公主生了个鹰钩鼻,硬生生让玉雪可爱的小公主多出几分刻薄来。 赵时晴越发好奇,梁王府在梁地的所有宗亲,没有一个长着鹰钩鼻的。 梁王府与宫里这一家子血缘已远,倒也罢了,就说京城吧,都说外甥肖舅,萧真就没有鹰钩鼻,佳宜长公主也没有。 “你还有没有其他的舅舅和阿姨也生着鹰钩鼻的?”赵时晴问道。 萧真想都没想便否定了:“没有,整个皇室都没有,丽太妃连同她的娘家魏家同样没有。” 萧真不用去查,佳宜长公主已经说过无数遍了,他只是复述而已。 赵时晴强压住她想要原地跳起来的冲动,皇帝竟然拥有皇室独一无二的鹰钩鼻,而且还发扬光大,繁衍出强大的鹰钩鼻家族。 如果她没有见过李老虎,不知道代春娘的往事,也只会如萧真这样,觉得莫名其妙不可思议,再或者,并没有放在心上,亲生的不像爹也不像娘的大有人在。 她眨着眼睛,一脸天真:“呀,真的啊,皇帝竟然长得这样啊,天呐,太神奇了,皇帝果然是皇帝,与我等凡人不一样!” 萧真:你不觉得你虚伪得有些过分了吗? 他忽然意识到,赵时晴今天来找他,就是为了这件事。 没错,他早就知道赵时晴来京城了,他一直在等,等着那对祖孙想起他来,可是等了十天,那对祖孙就像是早就忘了有他的存在,好不容易赵时晴终于出现了,他以为赵时晴是专程来探望他的,却没想到他还是想多了。 “说吧,你又听说了什么?”萧真问道。 赵时晴脸上笑嘻嘻,心里却在盘算,要不要告诉萧真。 她和外公是同一个阵营的,他们有共同的亲人,所以他们可以共享同一个秘密。 萧真是外公的干儿子,按理也是同一个阵营的,可是外公有一百多个儿子呢,儿子多了就不值钱了。 不过,她和萧真以前合作很愉快,目前他们的合作也还没有结束,现在仍然是合作伙伴,当然也是同一个阵营的。 赵时晴决定,把这件事告诉萧真。 她敛去笑容,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严肃:“现在我要和你说一件事,请你保持平常心,不要激动。” 萧真的心猛的悬了起来,可却又隐隐有点小小的窃喜,小姑娘是把他当成自己人了,有了秘密也要专程过来告诉他。 他在她心里,应该不仅仅是便宜舅舅吧...... “我洗耳恭听。” 赵时晴清清嗓子:“......这件事要从我回到京城的第二天说起......” 半个时辰后,屋里重又陷入寂静,萧真怔怔地看着对面空无一物的雪白墙壁,眸色越来越深,如同夜色中深不见底的海。 赵时晴站起身来,这么大的秘密,还是让萧真独自消化吧。 再说,这如意舫虽然足够大,足够美,足够豪华,可是冷冷清清,既无美食,又无歌舞,就连个说书的都没有,十分的无趣,还不如苏记茶铺呢,苏大头和阿萍姐都是十分有趣的人。 她宁可在苏记茶铺里和他们聊天,也不愿意在这死气沉沉的如意舫里发呆。 更重要的是,她算是看出来了,萧真显然没想留饭! 来的时候是坐马车来的,走的时候也是坐马车走的,大壮问他们要去哪里,赵时晴问泥鳅:“想去哪里吃饭,我请。” 泥鳅:“咱们去老回回铺子里喝羊汤吧。” “好,喝羊汤去!” ...... 大壮直到很晚才回到如意舫,萧真问道:“把二小姐送回家了?” 大壮摇头:“没有,二小姐说要去逛夜市,让我把他们放在夜市街了。” 萧真正要再问,却听到“嗝”了一声,那声音是从大壮嘴里发出来的。 “吃饭了?”萧真问道。 大壮有些不好意思,他挠挠头:“二小姐请客,我们去了老回回开的铺子。” 萧真忽然觉得肚子很饿,老回回的铺子,那是什么,他从小在京城长大,也不记得有这么一家铺子。 他拿起桌上的一本帐册翻看起来,目光落到其中一笔上,他对大壮说道:“明天请司大掌柜过来一下。” ...... 次日,司大掌柜便来到如意舫,他是一个胖子,穿了一件金光闪闪的袍子,手上戴着一个硕大的扳指,走得气喘吁吁,刚一站定,便用一方绣着金线的帕子抹着油光光的大脑门。 “东家,您找我?” 萧真上下打量着他,司大掌柜名叫司涛,但是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他的名字,大家都叫他司胖子。 前世,萧真起步远比这一世要艰难许多,那时长公主府和萧家全都不存在了,他也没有遇到甄五多,他和萧岳两手空空,除了自己的命,便就只有手里的刀。 万幸的是,他救了司胖子! 司胖子是做生意的奇才,可惜却被亲叔叔算计,一家五口全都死了,只有他,被萧真救了出来。 萧真替他报仇,他便把自己的命给了萧真。 司胖子替他赚钱,他才能招揽人手,建立风雨阁。 这一世,萧真比前世早几天找到关押司胖子的地方,司胖子的妻儿老小,没有死在他的面前,而是都被萧真救了出来。 而司胖子的叔父,则被萧真带去的人给绑了,交给司胖子,让他自己处置。 这一世的司胖子,没有失去家人,却仍如前世一样,视萧真为主,对萧真死心塌地。 萧真把其中一本帐册打开,翻到其中一页,问道:“为何这次朱清投进来的银子,分成了两份?” 司胖子解释道:“因为这次的银子是分两次送来的,第一笔是朱清自己的,第二笔是宝庆侯府四公子朱信的。” 朱清,便是宝庆侯府二公子,朱玉的堂弟。 朱信,是朱清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他和朱玉年纪相仿,又是堂兄弟,可是性格却大相径庭,在府里的地位也是天差地别。 朱清的父亲是朱侯爷的弟弟,虽然被记在老夫人名下,可其实却是庶出的,老夫人虽然生了四个子女,可是却只有朱侯爷一个儿子,因此,朱清的父亲尚在襁褓中时,便被老夫人抱了过来,养在自己屋里。 虽然给了嫡子的身份,可老夫人对朱父以及朱父的子女,并没有多少感情。 宝庆侯府有钱有资源,然而这些却不是雨露均沾的,而是全部集中在朱侯爷和朱玉身上。 作为小二房的长子,朱清每月有十两的月银,而做为弟弟的朱信则只有五两。 他们身处勋贵子弟之中,别人请他吃饭,他想回请都没有银子。 后来,定国公世子邓拓跟着甄贵甄公子做生意,赚到第一桶金,朱清听说后十分心动,邓拓便借给他本金,把他也拉了进来,不到半年,朱清便赚了一万两。 司胖子继续说道:“这次的这笔生意,汪先生占了大半,邓拓其次,朱清原本只投了二千两,可是第二天便又送来了一千两,这一千两是他借给弟弟朱信的。” 对于萧真而言,无论朱清还是朱信,都是小鱼小虾,哪怕是做为世子的朱玉,他也没有放在眼里,一事无成的二世祖,前世赵云暖死后,也不过两年,他便死在燕侠剑下。 饶是卫国公府,也差点护不住燕侠,好在皇帝还是给卫国公府留了一丝余地,燕侠去边关做了一名旗官,后来鞑子犯境,燕侠战死沙场,至死也没能回到京城。 萧真想起前世赵云暖的结局,又想起宝庆侯府老夫人在稳婆代春娘的遭遇中扮演的角色,他忽然觉得,把宝庆侯府拉进局中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是的,在萧真原有的计划中是没有宝庆侯府的,就连朱清跟着他做生意也是巧合,他原本要拉进来的是定国公世子邓拓,没想到邓拓又拉了朱清。 现在萧真改变方案,忽然有了柳暗花明之感。 或许,这变数就在宝庆侯府。 萧真的改变,赵时晴并不知道,她刚刚回到家里,小乖便又飞回来了。 只是和早上比起来,小乖有点不一样,它不敢和赵时晴对视,一副作贼心虚的样子。 小乖告诉赵时晴,明明早上朱玉回府了,可是后来又走了,小乖一个没留神,朱玉就出府去了,小乖不知道他去了何处。 赵时晴:“你没留神?是不是你只顾着吃,所以才把朱玉跟丢了。” 小乖连忙把它的大脑袋靠在赵时晴肩头,小乖知错了,小乖下次一定叼着吃的去追。 赵时晴伸手摸摸它的脑袋,小乖一下子高兴起来,这是原谅它了? 小乖开心地飞走了,这一次,它一定要找到朱玉。 第二天,小乖没有回来,却有两只乌鸦飞到院子里,冲着赵时晴的窗子“呱,呱,呱!” 隔着窗子,赵时晴便听到了乌鸦的叫声,这是来报信的。 她打开窗子,和那两只乌鸦聊了几句,便对凌波说道:“快,叫上江汉,咱们出城!” 这两只乌鸦是小乖找来的帮手,朱玉回府后,也不知道和魏老夫人说了什么,他回了自己院子,魏老夫人却派了两名嬷嬷连同几名护卫一起出府了。 宝庆侯府一定有大事,而且是见不得光的大事。 赵时晴可不想放过这个好机会,抓住的把柄越多,扳倒宝庆侯府的机会便越大。 小乖跟踪他们去了,让这两只乌鸦来给赵时晴报信。 这是赵时晴再三叮嘱过的,让它发展几个会送信的小弟。 江汉是赵时晴的侍卫队长,自从来到京城,他们便无所事事,今天终于来活了,他连忙带上两个人,跟在赵时晴和凌波身后一起出城。 刚刚走出城门,天空中便又飞来两只乌鸦,赵时晴从它们口中得知,它们是鸦王派来帮忙的。 现在的这位鸦王,是在上次乌云盖顶之后才成为鸦王的,也就是说,如果没有赵时晴,它还是乌鸦老六,而不是鸦王。 小乖请它帮忙,鸦王二话不说,便派出了几十只乌鸦。 于是这一路上,每隔一会儿便会遇到指路的乌鸦,又走出五十多里,便看到了远处的皇庄。 这里依山伴水,山脚下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土地以前全都属于皇宫,后来先后赐出去一部分,赐出去的皇庄又分成了两座小庄子,一座赐给了卫国公府,另一座则赐给了宝庆侯府。 一只指路鸦指着那座属于宝庆侯府的庄子告诉赵时晴,小乖就是飞去了那里。 赵时晴谢过,掏出一块肉干递给它,指路鸦叼起肉干,开开心心飞走了。 前面便是私人地方,小乖能飞进去,赵时晴等人却是进不去的。 赵时晴打开随身的布袋子,放出小妖:“你去看看,能不能找到进庄子的暗道。” 小妖喵了一声,便消失在路边的草丛中。 赵时晴等人退到不远处的林子里,心里盘算着要怎样才能混进庄子。 她是第一次来这里,对周围并不熟悉。 江汉说道:“二小姐稍等,属下也去看看。” 没等江汉抬脚,小妖便跑了回来:【猫找到路了,猫太厉害了,给猫加小鱼干。】 “好,昨天新做的那罐子小鱼干都是你的了。” 赵时晴笑得眉眼弯弯,养猫千日,用猫一时。 可是下一刻,她便笑不出来了。 因为她的好大猫找到的那条暗道,竟然是一个狗洞。 第一二九章 天上飞来一只鹰 见赵时晴发呆,小妖以为她没有听懂,便从狗洞里钻了进去,又钻了回来,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赵时晴苦笑,如果她再年轻十岁,说不定就能钻过去了,可惜现在的她,不行了。 “妖啊,咱们再找找吧。” 小妖鄙视地看她一眼,转身走了。 好在这一次,小妖很快便回来了,这一次,小妖有十分的把 “不敢称独好,昭仪这边请。”宣夫人一面引着穆青青往里走,一面回头冲烟雨点了点头,叫烟雨跟上。 前后两面都被堵住了,我们无论从哪一边走,都会走入迷雾当中。 “大胆,圣上得到升仙,尔等还不跪地恭贺!”玄机子提高了音量,大喝一声。 她不想做他们苏家的罪人,毁了他们的儿子,又闹得他们母子不和。 不过经过这么一件事,开标现场原本很凝重的气氛,倒也消散了几分。 “在倭国,这些事情很正常。其实国内这样的事情也不见,都在寻找激情与刺激而已。”明可紧了紧搂抱着的手臂,轻声说道。 见此,我也就没有找他过来,而是自己放出一道法力,凝结成了一面常人不可见的灵力墙壁,将缺口处死死挡住。 这家公司从成立至今,李光要亲自担任主席,前任副总理吴光瑞担任副主席,政府掌控45%的股权,剩余十四家股东全部是新加坡当地豪族和政治精英。 “这是……玩具车“水间月打量了一眼副驾驶上摆放着的盒子。 “这我知道,这段时间我就不去上班了,就在家里照顾老爷子,相信不会出什么叉子,我会注意的。”叶老能站起来,整个叶家老宅都被一股充满希望和喜庆的氛围笼罩着。 夜驷的话没有一丝威胁力,可是,传到韩月耳中,却成了索命符。 欧阳卓撤掉自己的伪装,一身白衣干净利落,一头栗色的短发,看起来十分阳光帅气,再加上他本身干净的气质,真真配得上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一句。 看他的笑容我一时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从前在洛王的日子,那时的他,总是这样对我笑的。 千羽洛和夜凌宸相视一眼,立刻走了出去,显然把来人猜了个七七八八。 金鹏长老也在选拔测试,他的心情很不爽,以至于测试的时候差点出三条人命,他是一位面向很凶也很坏的魔光长老,因为他是妖魔附体者,比青木长老高出三个层次。 东厂的暗卫如何也分不开杨福和汪直,耳听见不远处已有护卫的铁靴之声靠近,索性不再试图将两人分开。任凭汪直带着杨福逼近崖边。 她恨我就恨我吧,既然必须要有人来做坏人,就让我做这个坏人吧。 此时此刻,卫朝夕躺在杨福怀中,泪水不停,手还紧紧拽着杨福的衣领,用力朝自己身边拉扯,仿佛生怕他离开。 陈枫突然想起来来跟仰天狂客二人,还真被自己扔了,不过扔白晶晶是不可能啦,单说白晶晶手中有仙酒这东西,陈枫就不可能扔下白晶晶不管。 推门而出,一队侍卫先是举起武器,在发现是计凯后,都直接收起了武器,恭敬的敬礼然后继续巡逻去了。 我已经开始变了,善良与邪恶之间只有一线之差。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夜幕下的香港依然是繁华妖艳,王成踉踉跄跄的跟着老头走进了一家馄饨面店外。人家老板是捂住了鼻子想要赶走老头,可是老头把腰上的八面佛像朝老板晃了几下。 第一三零章 把马车卖给他 因此,无论这张字条上写的事情是真是假,也无论前方是不是陷阱,燕侠都已决定要去一探究竟。 再说,哪怕出意外的人不是他的表妹,而是一个陌生人,燕位也是要去的。 对他而言,行侠仗义、除暴安良不仅是他的职责,更是他的使命。 燕侠甚至没有回刑部调集人手,他只带了卫国公府的侍卫,便出城前往宝庆 所以一决定留在大殿之中修炼的时候,白子铭立刻就找到了一处地方盘腿而坐修炼起来。 他说过要想成功就得狠,要么你把别人踩到脚下,要么你被人踩到脚下,他选择了前者,所以就注定了他要比别人更狠,况且他只说想她又没有爱她,也不算欺骗。 我白天跟往常一样,会经常去公司转转,监督一下他们的业务,当然也是一种掩人耳目的一种方式,我可以派人监视莫晓晓,她自然也会这么对我。 调他出来的人选自然是我,而后由周毅和猫妖去对付张茜和阿佳,商议好之后,我让和煦先帮我去打探消息,确定他们是否还藏身在那个废弃的工地里。 一通老拳下来,直接把冬子打的大口大口的吐血,已经完全没了反抗力。 “不不,王爷你误会了,草民的意思是,这次的事情,主要的责任在于草民,草民救回王妃,只能算是将功赎罪,谈不上什么功劳!王爷要是执意赏赐草民,那等于是陷草民与不义!”叶靖扬非常严肃的说着。 来到这一看果然三样东西都送来了,甚为满意的钟山,赶紧收了30吨粮食,五吨食盐,还有那些白酒,统统装进去。 了了一桩心事的钟山,慢悠悠的骑行在大街上,看到一家古玩店的时候,钟山驻足了,这里是古玩,应该有古玉什么的吧。 “不用了,公司里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以后有空再去。”韩靖萱和莫翊的话同进响起,只不过莫翊说完了全句。 团子和吱吱躲在楼上玩耍,大人们的事儿,他们也帮不上忙,再者说,忙乱中万一磕着碰着还是自己心疼,所以李雨就把他们赶到楼上去了。 苏凌筱这下脸上有些挂不住,“菀儿妹妹别胡说了”说罢,红着脸直接溜出房间。 门扇和窗扇被紧紧的关上,一丝光亮缝隙都透不进来,殿内点着四五盏蜡烛,以此来照亮昏暗的屋室。 他以古辰之名,重新行走世间,换了一个身份,将之前的红颜知己都遣散。反正也没有一个是真爱,皆是各大势力抱大腿的,逢场作戏而已。 这般卖力地说服两人,且不惜暴露一些底牌,典风自然有他的深意。 一看这主子便是个没规律惯了的,就算她是皇上也不会喜欢主子那样的。 典风看着竹石,瞥见了他眼角的冷意,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位峰主,只好微微一笑。 一阵阵整齐的脚步声音传来,只见身旁的无数东瀛人开始疯狂的朝着我们这边靠近。 朱鹏本来就心情不好,现在听见这个张主任又在瞎逼逼,心里的气就更大了。 与其在宫中熬完余生,说不定以后哪日自家主子惹了祸事还会连带着她们一齐处死或囚禁,倒不如出宫去。 而且帮中许多人哪怕明知他是契丹胡虏,但还对乔峰抱有幻想,仍旧认他这个帮主,甚至还有不少人主张要去英雄大会力挺乔峰,哪怕因此而与天下英雄为敌也在所不惜。 第一三一章 燕侠被打得头破血流 牛嬷嬷偷偷抬头,想看看主子们的脸色,可是却正撞上朱玉戏谑的眼神,牛嬷嬷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她是魏老夫人的陪嫁丫鬟,朱玉父子都是她看着长大的。 这对父子,老的那个贪花好色,但好在还是好面子的,多多少少顾及一点脸面。 而这个小的,却是彻底的连脸都不要了,一个连自己亲妹妹都能奸杀的人,早已不能称之为人了。 牛嬷嬷知道,一旦魏老夫人要找个人顶罪,那这个人一定是她。 否则,朱玉看向她的眼神为何满是戏弄和嘲讽? ...... 正在这时,一个小丫鬟跌跌撞撞跑了进来,没有行礼便开口:“老夫人,刑部来人了,他们让咱们把世子爷交出去呢!” 镶银乌木箸被重重拍在桌子上,魏老夫人抖着嘴角怒道:“他们算什么东西,吃了熊子豹子胆,敢来宝庆侯府抓人,侯爷呢,让侯爷去和他们理论!” 丫鬟大着胆子说道:“侯爷下朝就没有回来......” “那就让二老爷、三老爷、五老爷全都过去,伯府养了他们这么多年,也该是他们出力的时候了!”魏老夫人嘶声大喊。 丫鬟们退出去,分别往几位老爷的院子而去。 魏老夫人口中的二老爷,便是宝庆侯的庶弟,也就是朱清和朱信的父亲,而三老爷和五老爷,则是宝庆侯的堂弟。 宝庆侯府人丁并不兴旺,甚至长房还是一脉单传。 魏老夫人的公爹还在世时,便留下遗嘱,宝庆侯府三代之内不分家,从魏老夫人那一代算起,朱玉是第三代,因此,宝庆侯府还没到可以分家的时候。 即便如此,到了朱玉这一代,宝庆侯府也只有六名男丁,其中两名还出在魏老夫人最不喜的二房(庶房),而长房则仍是一脉单传,只有朱玉这一棵独苗,这也就是魏老夫人为何独宠朱玉的原因了,其他的孙儿全都和她没有血缘。 片刻之后,三位老爷便不情不愿地出现在燕侠面前。 与“名”满京城的朱侯爷父子相比,这三位老爷就是透明人,他们虽然在外面都有差使,可也都是可有可无的闲职,宝庆侯府八成的资源都给了朱侯爷父子,分到他们每房的,连一成都不到。 所以,他们索性就躺平摆烂了,反正魏老夫人也不想看到他们有出息,不当职时遛遛鸟听听戏,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可想而知,这三位老爷临时被老夫人叫出来,那就纯粹是来走过场的。 燕侠高声说道:“刑部捉拿人犯,任何人无旨不得阻拦,请问几位老爷,可有圣旨?” 什么圣旨,谁还能未卜先知,知道你会在今天登门抓人,提前到宫里请道圣旨啊? 当然没有。 这种场面燕侠见得多了,此刻他看着三位老爷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尴尬,便冷哼一声:“看来是没有了,那请问,是你们把朱玉主动交出来,还是我等自己进去抓人?” 三位老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三老爷的身子晃了晃,便直挺挺倒了下去。 身后的小厮连忙将人扶住,带着哭腔喊道:“三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另一位小厮抹着眼泪对燕侠说道:“燕世子,三老爷这两日读书废寝忘食,身体撑不住了......” 燕侠大手一挥:“那还等什么,快去看大夫吧。” 两名小厮如获大赦,抬起三老爷就跑。 让三老爷为世子爷出头,先要问问三太太答不答应,当年若不是被人撞见,自家小姐就被世子爷祸害了,别说什么堂兄妹,世子爷那可是连自己的亲妹子都能下手的。 那次之后,世子爷还在府里作威作福,反倒是自家小姐被远远送走,至今也没能回来。 所以今天这事,三老爷不装晕倒,难道还要为世子爷据理力争吗? 他们跑得飞快,一眨眼就没有了踪影。 二老爷和五老爷气得想骂娘了,好你个老三,竟然连装病这招都想出来了。 正在这时,一个小厮气喘吁吁跑了过来:“五老爷,刘姨娘刚刚摔了一跤,您快去看看吧。” 五老爷松了口气,忙冲燕侠拱拱手:“燕世子,真是不巧,我那妾室身怀六甲,我......” 没等他把话说完,燕侠便善解人意地说道:“五老爷膝下只有两位千金吧,那姨娘怀的这一胎可出不得差错,五老爷快去看看吧。” 五老爷:“好好好,那我就去看看?” 燕侠:“去看看吧。” 五老爷在二老爷肩上重重一拍:“二哥,那小弟就先走了。” 没等二老爷瞪过来,五老爷便一溜烟地跑了。 终归是二老爷承担了所有。 别人能跑,他不能,他是庶子,而且他还是长房的,朱玉是他的亲侄子。 二老爷藏在衣袖里的双手紧握成拳,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道:“还请燕世子体谅,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说完,他大声说道:“燕世子,我那侄儿光风霁月,岂是胡作非为之人,今日之事,只要朱某还站在这里,就决不会让你们把人带走!” 燕侠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既然如此,那朱二老爷,燕某就得罪了。” 话音未落,手中的马鞭猛的扬起,朱二老爷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腿上一软,噗通一声坐在地上。 这一摔有些力道,朱二老爷疼得放弃挣扎,他还在,只是站不起来了。 燕侠高扬马鞭:“既然如此,兄弟们,咱们进去抓人!” 外面的消息传到春晖堂,魏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老三老五这两个白眼狼,侯府养了他们这么多年,都是白养了。 还有老二,那就是个废物,废物中的废物! “来人,给我穿戴整齐,老身的孙儿,老身自己护着!” 朱玉忙道:“祖母,孙儿保护你。” 魏老夫人感动得差点哭了,关键时刻,还是她的大金孙最孝顺,最懂事。 “祖母的好玉儿,祖母没白疼你。” 这时,侯夫人马氏跑了进来,一进门便哭了起来:“娘,那燕侠已经进了二门了,这可如何是好,您可要护住玉儿啊!” 魏老夫人越来越看不上这个儿媳了,不但肚子不争气,还留不住男人的心,以为她上了年纪会好些,现在倒好,越发沉不住气。 “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你看你的样子,和那些姨娘小妾有何区别,哪里有正室的样子,天大的福分也让你给哭没了!” 马氏抽抽噎噎,不敢哭出声来,这副样子却更让魏老夫人不喜。 魏老夫人起身去了里间,可是还没等丫鬟们给她把诰命朝服穿戴整齐,燕侠便已经带人冲到了春晖堂。 这里是后宅,魏老夫人和马氏都有诰命在身,今日燕侠冲进来抓人,即使把人抓走,他也要领罪。 然而燕侠早已顾不上这些了,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要把朱玉抓走! 若是其他人,看到一群丫鬟婆子拦在门外,多多少少还会有所顾忌,担心一不小心冲撞了女眷,可是燕侠不是其他人,他是无所顾忌勇往直前的燕大侠! 也不过就是一马鞭抽过来,丫鬟婆子们便哭着散开了,其实那记马鞭还没有抽到她们身上,她们便躲开了。 临危避让,这是人的本能。 燕侠闯进来时,魏老夫人还在里间换衣裳,马氏还在低声抽噎,而朱玉,正拉着一个丫鬟上下其手! 看着眼前的场景,燕侠冷笑一声:“把朱玉绑起来带走!” 几名衙役战战兢兢上前,却不敢动手。 天老爷啊,这是朱玉,宝庆侯世子朱玉啊,丽太妃护着的人,他们不是燕侠,他们祖宗可没有救过太祖皇帝! 朱玉嘲弄一笑:“怎么了,不敢动手?燕侠,你这些手下不行啊,你这是从哪个地沟里找来的人?” 燕侠冷笑:“既然他们不行,那就只能是本大侠亲自动手了!” 话音未落,手中鞭子如同一条长蛇向朱玉卷去,朱玉来不及躲开,那鞭子便缠上了他的脖子。 怀里的丫鬟吓得大声尖叫,朱玉被勒得透不过气来,双目圆瞪,指着燕侠,喉咙咯咯作响,却发不出声音。 看到这一幕,马氏扑过来想要抢夺燕侠的鞭子,可是没等她靠近,燕侠便一脚踹向脚边的杌子,那只杌子被踹得飞了进来,重重砸在墙上四分五裂。 马氏哪里见过这个阵式,双脚像生根似的,再也不能迈出一步。 听到外面的动静,魏老夫人哪里还能忍,在她的眼皮底下,她的玉儿被人欺负了! 身上的袍服尚未穿好,魏老夫人便疾步走了出来,眼前的一幕令她震惊而愤怒。 燕侠一边用鞭子勒着朱玉的脖子,一边正命令手下捆绑朱玉。 朱玉被反剪双手五花大绑,虽然双腿自由,但是脖子被勒着,他也不能逃跑。 “放开,放开玉儿!” 魏老夫人挥舞拐杖朝着燕侠打了过去,她一向注重保养,六十多岁了依然身板笔直,这支拐杖是御赐的,平时就是拿出来装装样子,可是现在却成了武器。 拐杖打过来,燕侠不闪不避,任凭拐杖落在他的身上,可是拿着鞭子的手却没有丝毫松动,朱玉被他勒着脖子,那力度刚刚好,死不了却又逃不脱。 “祖......救......我......” 那声音像猫叫一样,魏老夫人的心都碎了,她再次举起拐杖,朝着燕侠的脑袋砸了下去。 那拐杖乃是用上好沉木所制,只一下,燕侠便被打得头破血流。 鲜血顺着额头流淌而下,燕侠依然身姿笔挺,稳如泰山。 正在朱玉身上打结的手下怔在那里,燕侠大声喝道:“站着做甚,接着绑!” 两名手下答应一声,手脚麻利地将朱玉捆绑结实,燕侠一扯鞭子,朱玉便被扯到面前。 望着面前血流如注的燕侠,朱玉生平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燕侠不是人,这不是人,他不知道疼吗? 燕侠却连个眼角子也没有给他,而是转身看向魏老夫人:“老夫人年纪大了,少操心,多积德,免得百年之后让人把坟给掘了。” “你说什么?放开玉儿,来人啊,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把世子救下来!” 可是任凭魏老夫人如何呼喊,却没有人再敢上来。 燕侠用鞭子拽着朱玉,朱玉只能跟着他跌跌撞撞走出来。 春晖堂外,侯府的护卫们持刀站在那里,看到满脸鲜血的燕侠,他们吃了一惊,犹豫着要不要上去救下世子。 燕侠看到他们,稍一用力,便把朱玉扯了过来,燕侠忽然拔出一把匕首,抵在朱玉胸前,那匕首隔着衣裳刺进去,胸前刹时便红了一片。 追出来的魏老夫人看到这一幕,心如刀绞,眼前一黑便晕死过去。 侯府护卫们下意识地向后退去,给燕侠让出一条路来,生怕稍不留神,那匕首便会直刺下去,把世子爷刺穿。 燕侠挟持着朱玉,一路走出宝庆侯府。 ...... 宝庆侯府乱成一团,一名家丁风风火火来到位于京城一隅的一处宅院,这里是朱侯爷的外宅,用来收藏朱侯爷新近刚得的一对美人。 朱侯爷此时有美相伴,共谱一曲双飞燕,美哉乐哉。 听说侯府的家丁有要事相报,朱侯爷正在兴头上,只挥挥手:“什么要事?半个时辰后再报!” ...... 半个时辰后,弹尽粮绝精疲力尽的朱侯爷从这个美人的肚皮上滚到另一个美人的腿上呼呼大睡,什么家丁,什么要事,早就和他的百子千孙一起一泻千里...... 而燕侠顶着满头满脸的鲜血直奔刑部,手下要请郎中给他包扎,他拒绝,而是让人把他在国子监读书用的书本全都搬了过来,他把书册盖在朱玉身上,亲自动手,把朱玉揍了一顿。 朱玉被捆得动弹不得,只能任由燕侠揍他,直到所有的书本全都被打得稀碎,燕侠才住手,而朱玉已经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世子,他不会被打死了吧?” 燕侠摇摇头:“放心,他死不了,去请太医吧,我支持不住......” 话音未落,燕侠便倒了下去! 第一三二章 告状技术哪家强 皇帝正值盛年,几位老太妃身体也还硬朗,宫里暂时没有怀孕的嫔妃,因此,这段时间太医院相对轻松,就像今天晚上,也只安排了三位太医值夜。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才是三更时分,三位太医中的两位竟然全都出诊了。 韩老太医去了宝庆侯府,另一位竺太医则去了刑部。 韩家和江家并称杏林双杰,太医院里有八成太医出自这两家,仅被称为韩老太医的便有三位,而那位去刑部的竺太医虽然既不姓韩也不姓江,可他却出自江家,他是江氏弟子。 而那位留守的太医,则属于太医院的边缘人群——从民间招考来的。 这也是太医院里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但凡是夜班,值守的人数便是三、六、九、十二,这种三的倍数,可想而知,韩家、江家和民间太医,人数相等。 而对于太医院而言,出诊是好差事,因为出诊的那些人家都会给封红,这封红不用上缴,就是太医的酬劳,当然,这也是过了明路,众人皆知的,不同的是,有那懂事的,会把自己得的酬劳分出一部分给恩师或者上司,还那不太懂事的,便心安理得装进自己的腰包。 今晚这两家,一位是宝庆侯府的定海神针,一位是卫国公府的世子爷,这两位出手肯定大方,因此,这美差便被韩太医和江太医瓜分了,至于那从民间来的另一位太医,对不起,宫里更重要,你留下,你行的! 韩老太医出了太医院便直奔宝庆侯府,做为太医院里德高望重的老太医,韩老太医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宝庆侯府了。 在他看来,魏老夫人虽然身体康健,可毕竟上了年纪,上了年纪,又生活优渥的老太太,得的也是富贵病,虽然还没有望闻问切,韩老太医也已经心里有数,这病治不好,只能养着,且,不能激动。 韩老太医撩开轿帘,问那来请人的小厮:“府里可还清静?” 能让魏老夫人激动的事,肯定是府里的事,十有八九,宝庆侯府出事了。 小厮吞吞吐吐:“清静,清静。” 韩老太医更加确定,宝庆侯府出事了! 果不其然,一进府,韩老太医便给吓了一跳,深更半夜,宝庆侯府亮如白昼,丫鬟小厮个个惊魂未定,韩老太医甚至还听到了女子的哭声。 咦,该不会是他来晚一步,魏老夫人死了吧。 韩老太医有些后悔了,应该和江太医换换,他上了年纪,不想吊丧,影响寿数。 忐忑之间,韩老太医走进春晖堂,他终于松了口气。 魏老夫人没有死,还活着,只是看上去精神不太好。 魏老夫人早就清醒了,此时靠在锦榻上,一双松弛的眼睛深不可测。 侯夫人马氏、二太太、三太太和五太太,都在一旁侍疾,韩老太医虽是外男,但上了年纪,几位夫人没有避开,侍立一旁。 韩老太医诊完脉,开了方子,叮嘱老夫人要放松心情,收了红包,便告辞了。 走出宝庆侯府,韩老太医松了口气,这才问自己的药童:“刚刚有没有打听到侯府出了什么事?” 药童说道:“都让师父猜对了,这宝庆侯府还真出事了,今天晚膳的时候,燕大侠来了侯府,就在春晖堂里,当着老夫人的面,把朱世子抓走了,如今朱世子在刑部大牢里呢。” 韩老太医瞠目结舌,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他想了想,对药童说道:“你不用跟我回太医院了,你现在去苏记药铺,把这件事告诉苏大头,让他转告给甄公子,快去!” 药童答应一声,跳下马车,消失在夜色之中。 夜半,苏记茶铺的大门被敲得山响,大黄狗汪汪大叫跑到苏大头床前,朝着他的脸上就是一爪子。 苏大头虽然雇了伙计,可是到了晚上,这茶铺里便只有他和大黄狗。 他被大黄狗打醒,打着哈欠坐起身来,大黄狗叼着他的衣角把他往外拽,苏大头这才醒过盹来,外面有人在敲门? 他不情不愿地走到门口,隔着门问道:“晚上不做生意,去别家吧。” 门外传来药童难听的少年音:“我是韩老太医身边的小松,我师父让我来和你说点事。” 苏大头也想起来了,对,就是那个小松,这公鸭嗓还是挺有辨识度的。 苏大头这才打开大门,片刻之后,小松拿了一包松子,开开心心地走了。 苏大头却再也睡不着了,天刚蒙蒙亮,便锁上大门,去了如意坊,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萧真。 ...... 次日一早,赵时晴便起个大早,带上凌波和秀秀,亲自到街上打听消息。 要打听消息,最佳地点便是早餐铺子。 只是今天有些特殊,她还没有走到早餐铺子,便听到有人在说“燕大侠”。 赵时晴强忍着好奇,走进了早餐铺子。 她刚在靠窗的桌子前坐下,便看到对过的大叔正在口沫横飞讲述昨晚看到的事情。 “你们也都知道,我婆娘在延安伯府做事,昨天晚上本该她当值,可她闹肚子,我便去伯府给她告假。 我还没走到伯府呢,一队人马从我身边走过,我一看那为首之人,不是燕大侠还能是谁? 看他们去的方向像是宝庆侯府,我便和伯府的门子说了一声,给我婆娘告了假,便去宝庆侯府看热闹,可是我刚到门口,就被刑部的人给赶开了,粗声大气,凶得很,我只能走开,唉,放在眼前的热闹,却是一点也没看到。” 赵时晴微微眯起眼睛,昨天晚上燕侠居然连夜就去了宝庆侯府,可惜不知道朱玉有没有被抓走。 到宝庆侯府抓人,可没有那么容易。 赵时晴有些后悔了,她应该让小乖继续留在宝庆侯的,朱玉回来了,赵时晴担心小乖的“身份”露馅,让人知道它不是朱玉养的鹰,再给孩子来一箭,那可如何是好,所以便让小乖回来了。 而她也因此与第一手消息失之交臂。 赵时晴不甘心,吃完早点,便带着凌波继续去打听消息。 皇天不负有心人,真的让她给打听到了,原来朱玉昨天晚上就被带去了刑部! 而让赵时晴更想不到的是,皇帝还没有下早朝,魏老夫人便在侯夫人马氏的搀扶下进宫了。 她坐在丽太妃对面,目光狠戾,咬牙切齿,饶是与她相识几十年的丽太妃,对上她的目光,也不寒而栗。 这是要杀人吗? 魏老夫人的确想杀人,她要把燕侠碎尸万段! 与此同时,朝堂之上,永嘉帝正看着跪在金銮殿里的卫国公,而卫国公身边放着一块门板,上面躺着的,便是卫国公的宝贝儿子燕侠。 燕侠是被抬进来的,有太医院的医案为证,昨晚燕侠的头部、肩膀、后背、后腰、大腿有多处伤痕,其中以头部最重,有一道长约三寸的伤口,深可见骨,血流如注,乃致命伤。 也就是说,燕侠差一点就死了。 生龙活虎、上窜下跳的燕大侠,被人打得遍体鳞伤,还险些送命。 医案上写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若非燕侠身体好,仅是脑袋上的那道伤口,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也就是说,此刻燕侠还能活着,不是那杀人凶手手下留情,而是燕侠体桥健壮,更是燕家列祖列宗显灵。 而更令文武百官惊讶的是,把燕侠险些活活打死的杀人凶手,不是别人,而是宝庆侯府那位老夫人! 满朝哗然,这是真的假的? 卫国公哭得肝肠寸断,谁能想到,粗汉子哭起来竟然像个受尽委屈的小媳妇。 卫国公:“万岁啊,微臣没用啊,连自己的儿子都护不住,又何谈护卫万岁,护卫天下啊,微臣对不起您,对不起我卫国公府的满门忠烈,对不起燕氏列祖列宗,对不起这天下的黎民百姓,呜呜呜。” 永嘉帝已经知道昨晚的事了,朱玉色胆包天,竟然奸杀了卫国公府的表小姐,燕侠去宝庆侯府抓人,被魏老夫人用御赐拐杖打成了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永嘉帝在心里把宝庆侯府那对祖孙骂得狗血喷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杀死梁王府姻亲的事情才过去没多久,这竟然又对卫国公府下手了。 虽说只是一个远房亲戚,可是据说那位表小姐是燕侠内定的妻子,这是杀妻之仇,夺妻之恨,燕侠的脾气,没有当场杀人,只是把人带回刑部,这已经是给足宝庆侯府面子了。 偏那魏老夫人还不知好歹,竟然把燕侠打成重伤。 这下好了,朕倒要看看,丽太妃还如何替那对祖孙求情。 永嘉帝早就对宝庆侯府不满了,不仅是宝庆侯府,但凡是给他拖后腿,或者给他制造麻烦的人,他全都不满。 只是有丽太妃在,永嘉帝只能网开一面,一次又一次给宝庆侯府脸面。 可这宝庆侯府,却是典型的给脸不要脸,不知收敛,反而变本加厉,现在竟然连卫国公府也敢踩上一脚了。 永嘉帝面沉似水:“宣宝庆侯上殿。” 今天朱侯爷不用上朝,他也乐得清闲,接连两天没有回府,都是宿在那对姐妹花的外宅里,逍遥快活。 宫里的人先是到了宝庆侯府,可是朱侯爷没在府里,昨晚的那名家丁便去外宅找人,他到的时候,朱侯爷还在鸳鸯被里翻红浪,听说是皇帝召见,朱侯爷终于起床了。 顾不上洗脸,套上官服便去上朝,在路上时,他问那名家丁:“万岁为何突然要见本侯,来府里宣读口谕的人有没有说什么?” 家丁一怔,这才想起昨天的事。 昨晚他在这里等了足足一个时辰,还是丫鬟出来看到他,好心告诉他侯爷已经睡了,他这才回府。 该不会是昨晚府里发生的事,侯爷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吧? “回,回禀侯爷,昨,昨晚世子爷被刑部抓走了,老,老,老夫人一怒之下,便厥过去了......” “什么?”朱侯爷差一点也厥过去。 可是皇帝还在等着他,朱侯爷不敢真的厥过去,他强忍着想要厥过去的冲动,不得不面对眼前的烂摊子。 待到那位家丁嗑嗑巴巴讲了昨天的事,朱侯爷又问:“你说老夫人用御赐拐杖打了燕侠?打了几下,燕侠受伤了吗?” 家丁快要哭出来了:“打了好多好多下,燕侠满脸是血,惨不忍睹。” 朱侯爷的心沉了下去,麻烦大了。 燕侠是小孩子,脸皮薄只能哑巴吃黄连认栽了,毕竟,正常人谁会招惹老太太呢,更何况还是有权有势宫里还有人的老太太。 可是燕侠要面子,卫国公那老匹夫却是个舍得拉下脸的。 是的,在世人眼中,卫国公是个只会动粗的大老粗,可是朱侯爷从小就认识他,小时候大家在一起玩,他在卫国公手里没少吃亏,而且每次吃亏的明明是他,可是其他人却偏偏认定,是他算计了卫国公。 从小到大,卫国公就是别人口中的实诚孩子,憨厚、忠实、心直口快,没心眼,是个诚实可靠、任劳任怨的好孩子。 可是朱侯爷却知道,卫国公就和他儿子一样,从小就没有吃过亏,试问哪个好人是不吃亏的? 别人咬他一口,他就能咬回去十口。 别人打他一拳,他能把那个人踹上十脚。 就这,居然是诚实可靠的好孩子。 因此,朱侯爷在卫国公手里吃过几次亏之后,便对卫国公敬而远之。 朱玉小时候,朱侯爷告诫过他,让他不要招惹燕侠。 朱玉和燕侠,从小就不是一路人,也没在一起玩,可以说是井水不犯河水,朱侯爷做梦都没有想到,朱玉和燕侠之间,竟然结下了死仇。 昨晚那家丁听到刑部里的人说了,从庄子里挖出来的尸体,是燕侠的表妹。 朱侯爷越想越气,朱玉能有这么大的胆子,都是老夫人给惯出来的。 想到老夫人,朱侯爷连忙问道:“老夫人进宫了吗?” 家丁忙道:“进宫了,侯夫人陪着老夫人一早就进宫去了。” 朱侯爷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只要老夫人进宫,这事就稳了。 朱玉没事了! 第一三三章 好鹰不立危墙之上 朱侯爷耽搁了很久才进宫,永嘉帝已经失去了耐心,朕派人召他进宫,他却姗姗来迟,分明就是对朕不敬! 朱侯爷上殿之后便低着头,目不斜视,因此,他没有看到躺在门板上的燕侠。 他恭恭敬敬行了大礼,便听到头顶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 “朱爱卿好大的架子。” 朱侯爷一怔,知道坏事了,连忙俯身磕头:“圣上息怒,臣罪该万死,可臣真的是听到传召便赶来了,一刻也不敢耽搁啊。” “呵呵!”一声冷笑传来,朱侯爷心道,哪个老匹夫胆敢嘲笑本侯,等下了朝,看本侯怎么收拾你。 可是紧接着,朱侯爷便听到一个熟悉无比的声音:“朱侯爷,昨晚没有宿在侯府吧,是在百花楼,还是软玉馆,哦,对了,传闻朱侯爷新得了一对姐妹花,还在红袖胡同置办了外宅,该不会是从红袖胡同赶来的吧,那里确实离得远。” 朱侯爷...... 他在红袖胡同置办宅子的事,卫国公是怎么知道的? 他正要开口否认,便听到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原来如此,是朕错怪朱爱卿了。” 朱侯爷...... 他再次趴在地上磕头:“圣上没有错怪臣,是臣自己腿脚太慢,让圣上久等了。” 永嘉帝微微颔首,说道:“卫国公,现在宝庆侯就在这里,你有何话说?” 卫国公一揖到地,接着便高声说道:“臣状告宝庆侯治家不严,纵母行凶,意图断绝开国功臣血脉,居心叵测,其心当诛!” 朱侯爷怔住,忍不住抬起头来:“啥?” 不是说的朱玉被抓的事吗?怎么却变成他纵母行凶?再说,燕侠一个晚辈,被老太太打几下又怎么了?还行凶?卫国公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燕侠又没死!” 朱侯爷已经看到燕侠了,虽然躺在门板上,可是活人死人他还是分得清的,燕侠活得好好的。 闻言,卫国公看向永嘉帝:“圣上,您听到了吧,宝庆侯还在遗憾犬子未死,犬子现在还能活着,这是太祖爷保佑,是阎罗王开恩,这才没让犬子死于歹人之手。” 朱侯爷气得七窍生烟,卫国公口中的歹人,那分明是自家老娘。 “圣上啊,您要相信臣啊,宝庆侯府与卫国公府无怨无仇,又岂会故意伤害,那就是误会,对,是误会,家母年事已高,老眼昏花,错将燕世子当成自家孙儿,便小小的训斥了几下,真的,就是小小的训斥了几下而已。” 卫国公怒目圆睁:“姓朱的,既然是误会,那你也让我小小的训斥几下,行不行?” 朱侯爷忙道:“卫国公你不讲道理。” 卫国公:“我儿子都要被你老娘活活打死了,和你有何道理可讲。” 朱侯爷:“你儿子明明还没死。” 卫国公:“你敢咒我儿子,我和你拼了!” 两名内侍连忙一左一右扶住卫国公:“国公爷,您消消气,莫要惊了圣驾。” 眼看两人就要打起来,永嘉帝喝道:“朝堂之上,成何体统?” 两人不情不愿地跪下,永嘉帝说道:“朱爱卿,宝庆侯老夫人打伤燕侠,可有此事?” 朱侯爷想说没有,可是他不敢,燕侠不是独自一人去侯府的,他带了那么多人,自家老娘打人的事不是秘密。 “确有此事,可是......” 永嘉帝可不想听他解释,一边是对朕忠心耿耿的卫国公府,一边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总给朕找麻烦的宝庆侯府,朕向着谁,这还用问吗? 朕不给魏老夫人治罪,便已是给丽太妃的面子了。 永嘉帝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可越是如此,便越是令人心中忐忑。 所有人下意识屏住呼吸,殿中鸦雀无声。 永嘉帝的手指轻叩在龙案上,只是轻微的响动,却让跪在下面的朱侯爷的身子跟着颤了颤。 “朱爱卿,你可知参你纵子横行的折子有多少吗?摞起来比你们宝庆侯府的门庭还要高!” 朱侯爷汗流浃背,趴在地上不住磕头。 永嘉帝冷哼一声,道:“不过,朕今日才知,那些御使们还是参得太轻了。” 朱侯爷的额头已经渗出血丝,后背上的袍子更是被汗渗湿了大半:“臣教子无方......” 永嘉帝打断他的话,说道:“只是教子无方吗?” 朱侯爷心知肚明,燕侠还躺在那里,他当然不仅是教子无方,燕侠的伤是被他老娘给打的,可他也管不了自己的亲娘啊。 “臣教子无方,治家不严,臣愿领罚。” 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那就不是大事。 永嘉帝没有理他,而是看向卫国公:“燕爱卿怎么看?” 卫国公抹一把眼泪:“可怜我的儿,如今生死未卜,臣没用,更是连给儿子买人参吊命的银子都拿不出来。” 朱侯爷咬牙切齿,听听,这个不要脸的,就是想要银子啊。 “那就让宝庆侯府多赔些银子吧,燕爱卿,你说呢?”永嘉帝说道。 卫国公忙道:“圣上圣明,犬子伤得太重了,没有五万两,怕是治不好了,唉,刑部还有案子,等着犬子去办呢。” 朱侯爷气得想骂娘了,你也真敢要啊,张口就是五万两。 永嘉帝点点头:“既然如此,朕就罚你一年俸禄,责你约束家人,整肃门庭,燕世子因令堂受伤,朕命你赔偿卫国公府五万两银子,不得拖延。” 皇帝金口玉言,朱侯爷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只能认下,还要和卫国公一起高呼“谢主隆恩”。 朱侯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宫的,他回到府里时,魏老夫人已经回来了,见他来了,忙道:“你怎么自己回来了?玉儿呢,你没去刑部接玉儿?” 朱侯爷怔了怔:“丽太妃允了?玉儿没事了?” 魏老夫人哼了一下,抬起手上的赤金镶红宝石的指甲套儿看了看:“不就是庄子里挖出一个死人吗?这有何大不了的,交个凶手出去不就行了?” 朱侯爷松了口气,笑着说道:“儿子就知道,只要有娘出马,就是天大的事儿,那也不叫事儿。” 他又有些好奇:“对了,娘,您从哪儿找的凶手?” 魏老夫人睨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这还用找吗?那个贱人是被谁弄死的,谁就是凶手,反正这事,和咱们玉儿没关系。” 朱侯爷又是一怔,忽然想到了一个人:“牛嬷嬷?” 魏老夫人叹了口气:“老牛跟了我几十年,谁能想到竟然是个狠的,唉,出手就要人命啊,这下子,谁也帮不了她了。” 朱侯爷连忙安慰:“娘,您别伤心,为这种低三下四的东西不值得,她不配,对了,娘,您把燕侠打伤了,今天圣上罚了儿子一年俸禄,还让咱们赔给卫国公府五万两银子,您看这银子......” 宝庆侯府还没有分家,虽然在朱侯爷看来,侯府的银子全都是他的,可这次的数目有点大,一下子拿出这么多来,老二不会说什么,可是老三和老五,还有在外地的老四,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那年朱玉只不过是把老三家的闺女抱到自己屋里了,那老三媳妇就吵着要去告御状,也不怕丢人现眼,拦着不许她去,她就装疯卖傻,拿着刀要去砍朱玉,被老夫人扇了几个耳光这才安生。 不过从那以后,老三媳妇就和长房撕破了脸,动不动就指桑骂槐,若不是祖宗有令不让分家,早就把三房扫地出门了。 朱侯爷想想就烦,只好硬着头皮找魏老夫人要银子。 魏老夫人啪的一拍桌子:“反了,都反了,什么时候轮到咱们宝庆侯府赔银子了?” 可是话虽如此,魏老夫人心里清楚,若是今天她没有进宫也就罢了,可她刚从宫里出来,若是为了这五万两再去找丽太妃,怕是这人情也不好用了。 “那就先拖着吧。”魏老夫人没好气地说道。 可是理想与现实往往相差甚远。 魏老夫人和朱侯爷刚刚做好“拖”的准备,卫国公府便来上门催债了。 来的是卫国公府的四位老爷和十一位少爷。 卫国公兄弟五人,都是一母同胞,四个弟弟素来以卫国公这个大哥马首是瞻,有其父必有其子,燕侠是大哥,下边的弟弟们也同样全都听他的。 至于他最小的弟弟,还在吃奶,暂时忽略。 没错,京城里今年有两位老蚌生珠的,一位是佳宜长公主,另一位便是卫国公夫人余氏,佳宜长公主如愿生下一个女娃娃,而余夫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她做梦都想生个女儿,可是却又生了一个男孩。 卫国公府最缺的就是女儿,无奈兄弟五人全都没有女儿。 燕侠这一代的男丁共有十六人,除了受伤的燕侠,六岁的老十三、五岁的老十四、三岁的老十五,以及还在襁褓中的老十六,余下的全都来了。 卫国公府其实早就分家了,还在府里住着的只有卫国公一家五口,可是听说燕侠受伤了,四位叔叔便带着儿子们一起来了。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要打架,那就一起上,这是卫国公府的家训。 现在,这大大小小十几号人全都站在朱侯爷面前。 给钱! 院子里,朱侯爷刚说了一句:“你们看能不能先缓缓......” 四位燕老爷什么都没说,就是看着他笑,笑得他直发毛。 偏偏这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鹰,竟然站在朱侯爷对面看起热闹来,那小眼神,一副它什么都懂的样子,看得朱侯爷想跳脚。 他正想继续找个理由,就听燕五老爷对身后的十一位燕少爷说道:“孩儿们,看你们的了。” 燕二少燕远大声说道:“得嘞,您请好吧!兄弟们,上!” 燕二少一声令下,只见那大大小小的孩子们,便争先恐后爬上房,其中最小的燕十二只有八岁,是被哥哥们拽上去的。 朱侯爷懵了,这些猴崽子们上房干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见那四位燕老爷纷纷后退,紧接着,朱侯爷便看到有什么东西被从房上纷纷扔下来,直到那些东西落到地上,朱侯爷才看清楚,那居然是瓦片! 丫鬟小厮吓得四处躲藏,就连那只看热闹的鹰也飞到半空。 好鹰不立危墙之上,这是做鹰的原则。 朱侯爷躲闪不及,肩膀被砸了一下,燕二老爷见了,冲着房上高声吼道:“臭小子们,看清楚点儿,别砸到人!” “二伯,你放心吧,我们手上有数,砸不到人!”燕三少笑嘻嘻说道。 燕二老爷板起脸来:“砸不到人,砸到猪啊狗啊也不好啊,你们看,这不就砸到朱侯爷了吗?” 朱侯爷:我草(是一种植物)你祖宗! “谁让你们掀瓦的,全都下来,下来!”朱侯爷大声喊道,见燕家几个老爷还是笑呵呵看着,他只好喊道,“来人啊,把他们拽下来,快来人啊!” 宝庆侯府的家丁顶着不断扔下来的瓦片往上爬,无奈燕家的小子们虽然年纪不大,可却都是从小练武的,看到家丁们眼看要爬上来,便飞起一脚,把人踹下去。 只听屋里传来哗啦啦的声音,朱侯爷不用看也知道是怎么回事,瓦片被掀掉,屋顶的土啊沙子啊全都掉下来了。 十一个小子,最大的十八岁,最小的八岁,都是力气使不完的年纪,不过片刻,就把这几间房子的瓦片掀得差不多了。 他们又跳到旁边的房子上面,继续上房掀瓦大业。 宝庆侯府的侍卫们赶过来,他们武功不弱,可是刚伸出手去,那四位燕老爷便大呼小叫:“宝庆侯府打人啦,以大欺小,打了一个还不够,这是要让我们老燕家断子绝孙啊,你们姓朱的太狠了!” 朱侯爷快要被气晕了。 不能打,还真不能打。 昨天打了一个,今天就要赔五万两,现在上面有十一个,这就是十一个五万两。 这姓燕的太不要脸了! 瓦片被扔的到处都是,眼看又有一间屋顶被掀得差不多了,朱侯爷咬咬牙:“不就是五万两吗?给你们,现在就给!” 话音刚落,那只看热闹的鹰便拍拍翅膀飞走了。 第一三四章 我家主人送来的 宝庆侯府在京城是出了名的有钱。 京城的纨绔虽多,可是一次就输掉整条街的,也只有朱玉这一个现眼包。 可是有钱是一回事,一次性拿出五万两赔偿款就是另一回事了。 朱侯爷疼得心碎了。 朱玉输掉一条街,朱侯爷都没有这么心疼。 他捂着心口,让帐房去准备银子。 可即使宝庆侯府大富大贵,帐上也没有五万两现银。 宝庆侯只好又让人去铺子里支银子。 侯府明里暗里的铺子全都不少,其中不缺日进斗金的,比如金宝赌坊,明面上是一位金老板的,可其实就连老百姓也知道,那就是宝庆侯府的产业,是宝庆侯心疼朱玉赌得多输得多,索性把赌坊买下来,肥水不流外人田。 可即便有金宝赌坊这棵摇钱树,帐面上也不会放着五万两现银。 ...... 既然要等,那就舒舒服服地等。 燕家大大小小一群粗汉子,却全都是爱干净的。 侯府里面到处都是碎瓦片,又脏又乱又差。 于是他们索性出来,在侯府门前铺了一大块布,叔伯侄子十六人,从马车里取出各自带的清水和吃食,分了长幼,坐在那块大布大吃大喝起来。 燕二老爷:“小五子,你怎么只带烤鸭没带小饼啊,白瞎了我这好刀功。” 燕八少:“二伯别急,尝尝这烧鸡,这是老王头烧鸡,我排队才买到这么一只。” 燕九少:“二伯,尝尝我的,这是我乳娘亲自下厨做的,外面买不到。” 燕十一:“八哥八哥,给我留个鸡翅膀。” 燕五老爷:“这卤猪蹄是张记的吧,大哥没来,今天没口福了,他最爱吃这口,平时排队都买不上。” ...... 宝庆侯一干人等:敢情你们是一早就准备好了,来侯府聚餐的? 外面的事传到后宅,魏老夫人气得又想厥过去了,可是她不能,侯府定海神针不是白叫的。 “就当打发叫花子,把银子给他们吧,只要我的玉儿能平平安安回来就行了,你让老二把人送到刑部,再把玉儿接回来。” 在魏老夫人看来,阖府上下,除她以外,也只有朱侯爷才配去接她的大金孙,可现在卫国公府的那群疯子还在门口,无论是她还是朱侯爷全都不能离开。 至于老三和老五,魏老夫人担心他们会使坏,所以这去接朱玉的大任,还是落到她最看不上的二老爷肩上。 虽然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子,可毕竟与朱侯爷是一个爹,朱玉就是他的亲侄儿。 卫国公府那群疯子虽然可恶,可是有一点却令魏老夫人和朱侯爷也很羡慕,那就是他们对燕侠的维护。 就是因为燕侠被打破了脑袋,他的叔叔和弟弟们便跑到宝庆侯府上房掀瓦,就这一点,就够魏老夫人把自家府里的几位老爷骂得狗血喷头。 朱二老爷担心祸殃池鱼,所以一大早就让两个儿子出门去了,他的儿子个个品学兼优,又有定国公世子邓峥这个好朋友,朱二老爷可不想让他们被朱玉连累,影响到以后的前程。 只是朱二老爷万万没想到,魏老夫人竟然让他去刑部,用牛嬷嬷把朱玉换出来。 虽然魏老夫人已经进过宫了,可是朱二老爷却觉得此事不妥。 朱玉是被燕侠抓走的,燕侠若是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是不会贸然抓走朱玉的,现在你说凶手另有其人,真是把燕侠当成傻子了。 再说,朱二老爷也有耳闻,死的那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燕侠的表妹,卫国公府的表小姐,非但如此,卫国公的亲姑母,还因为这件事亡故了。 这是两条人命,哪能随便一个人就能顶罪的? 可是魏老夫人吩咐下来,朱二老爷不想去也不行。 朱二老爷带了几个人,又带上五花大绑的牛嬷嬷,悄悄从后门出府。 刚到后门,便有一个年轻媳妇追了出来:“二老爷,奴婢求求您,帮帮我娘吧,我娘也是奉命行事啊!” 朱二老爷认识这个媳妇,这是牛嬷嬷的女儿阿喜。 牛嬷嬷被堵了嘴巴,不能说话,只能流着眼泪冲着阿喜摇头,示意阿喜不要再说了,免得传到老夫人耳中。 老夫人决定的事,哪能更改? 再说,二老爷在老夫人面前根本说不上话,求二老爷没有用。 阿喜对朱二老爷说道:“这件事奴婢也有份,二老爷,你把奴婢也带去吧,我们母女一起坐牢,一起砍头。” 牛嬷嬷急得不成,傻妮子啊,你跟着去做什么啊! 母女连心,阿喜猜到牛嬷嬷在想什么。 她苦笑一声:“娘,您以为您出事以后,我在这府里还能有好日子吗?迟早也是要被发派的,还有那刘忠,不知从哪儿知道您被关起来了,他便对我恶言恶语,呵呵,您信不信,您前脚被抓进刑部,他后脚就会去求老夫人休了我,与其那样,我还不如陪着您一起去坐监,黄泉路上咱们母女也能做个伴。” 牛嬷嬷哭得不能自已,是她没用啊,是她没用。 当初老夫人要把阿喜配给刘忠时,她就应该反对的,可那时朱侯爷也看上阿喜了,想抬阿喜做通房。 虽然明知刘忠不是良配,可是她还是同意了。 那时她以为,只要自己还在府里,刘忠就不敢委屈阿喜,这样看来,嫁给刘忠远比给朱侯爷做通房要好得多。 她万万没有想到,还不到一年,自己就出事了,连累阿喜也被刘忠嫌弃。 是她害了阿喜,是她! 朱二老爷叹了口气,对阿喜说道:“你想跟着就跟着,刑部收不收你,我说了也不算数。” 阿喜大喜,连忙谢过朱二老爷,跟在他们身后出了府,坐上马车,向刑部驶去。 而此时,燕家一大群人还在侯府门前大吃大喝。 可是他们把带来的食物全都吃光了,侯府派出去凑银子的人还没有回来。 “这是最后一块肉干了,吃完就没了。”燕十二把肉干含在嘴里舍不得吃。 这时,一对少年男女朝着这边走了过来,两人手里各提着一只大食盒。 少年皮肤略黑,个子不高,但一双眼睛却分外灵活。 那少女十四五岁年纪,双丫髻,穿着素色比甲,笑起来有一对小小梨涡,像是大户人家的丫鬟。 两人走到那块大布前,把手里的食盒放下,说道:“这是我家主人让我们送过来的,还请诸位老爷少爷们莫要客气。” 那少女从荷包里取出一根银针,放在其中一只食盒上面。 燕三老爷看着那银针,心中清楚,人家这是让他们试毒用的。 他问道:“请问你家主人是哪位?” 少女说道:“我家主人的名号暂时不方便透露,还请燕二老爷恕罪则个,不过,说起来我们和国公府也是沾着亲的。” 燕三老爷正要再问,燕二老爷轻咳一声,说道:“既然如此,令主人一番美意,我等却之不恭,还请两位替我等转达谢意。” 少女微笑施礼,与那少年飘然离去。 待到二人的身影完全消失,燕三老爷才问道:“二哥,你为何不让我细问?” 燕二老爷说道:“人家不是说了吗,现在不方便透露,你抓着人家问个不停,多不礼貌。” 燕三老爷怔了怔:“二哥,你该不会是猜到他们的主人是谁了吧?” 燕二老爷点点头:“大概猜到了,即使不知道具体是谁,也能猜到是哪家的了。” 燕三老爷便不再追问,心里却在想,等到离开这里,一定要让二哥告诉他。 燕十二可怜巴巴地看看二伯,又看看三伯,指着那两只大食盒,问道:“那这里面的东西能吃吗?” 燕三老爷:“那里有银针,不放心就自己验。” 小子们大喜,笑嘻嘻打开食盒,接着便啊的一声,这食盒里的吃食可比他们带来的要丰盛多了。 “这是状元楼的菜,哇,这是叫了一桌酒席!” ...... 泥鳅和凌波离开宝庆侯府,泥鳅没有走远,就在不远处等消息,凌波独自来到状元楼,赵时晴正坐在雅间里,而和她在一起的,不是别人,正是鲜少露面的甄公子甄贵。 是的,萧真又戴上他的人皮面具,摇身一变,成为甄贵了。 没办法,萧大公子已经是个死人了,若是他顶着真脸走出来,说不定会吓死几个。 赵时晴正在遗憾没能亲眼看到燕家人上房掀瓦,她所有的消息全都来自小乖。 偏偏小乖的口才远不如小妖和大胖,赵时晴只能从它那干巴巴的叙述里自由想像。 “你以前认识燕侠吗?”赵时晴问道。 萧真点点头:“认识,但是不熟,燕侠从不和皇子一起玩,而我那时,却经常和皇子们出出进进。” 赵时晴懂了,又问:“你既然和燕侠不熟,又为何给他送金创药呢?” 没错,今天萧真让司胖子去了卫国公府,给燕侠送去了萧家独门秘制的金创药。 萧真说道:“以前不熟,不代表以后也不熟,我从现在开始与他结交,应该还不算晚。” 赵时晴不置可否,她虽然没有问过,可是也能猜到,萧真正在图谋大事。 只是她还不能猜出,萧真所图之事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想要造反? 自己当皇帝? 赵时晴觉得不太可能,不是她觉得萧真不行,而是她认为萧家不会同意他这样做。 萧家没有反心,就像梁王府一样,只想安居一隅。 这种情况下,即使萧真野心勃勃,萧家也不会支持他,相反,萧家老太爷说不定还会打折他的腿。 可若是萧真不想造反,不想当皇帝,那他弄死皇帝报了仇,然后呢?换个皇帝?从那几个皇子中拨拉出一个最顺眼的,让那人当皇帝? 杀了爹,再帮儿子当皇帝,儿子做了皇帝之后为父报仇。 呵呵,这不是有病吗?而且还病得不轻。 赵时晴只是想想就觉好笑,于是她真的笑了出来。 萧真看向她:“有什么有趣的事吗?” 赵时晴想说,有趣的不是你吗? 可她忍住了,清清嗓子:“我在想找个什么机会,去见见杨胜秋杨状元。” 听到她忽然提起杨胜秋,萧真并不吃惊。 赵时晴迟早会去找杨胜秋,他们从小就认识。 他忽然有些不舒服,杨胜秋早在他之前,便认识赵时晴,且,他们还曾同住一个屋檐下,赵时晴甚至还叫他“小羊哥哥”。 萧真深吸口气,说道:“明天是他进宫的日子,他习惯出宫后去清扬书铺,那也是从宫里到他家的必经之路。” 赵时晴感激地看向他:“谢谢,你真是消息灵通,连这个都知道,这个京城里,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萧真摇摇头:“昨晚燕侠回到刑部之后,又派人去了城外山庄,那些人又去做了什么,我便一无所知。” 赵时晴啊了一声:“燕侠又派人去庄子了?尸体都已经找到了,庄子里的人也全都带回来了,为什么还要派人再去?” 萧真沉默,前世是没有这些事情的,甚至就连卫国公府那位表小姐的死讯也没有听说。 赵时晴压低声音:“你那梦里没有这些事?” 萧真摇头:“没有,我也在奇怪,为何梦里那位表小姐的死讯没有传出来,更没听说朱玉与她的失踪有关系。” 赵时晴眨眨眼睛,她好像明白了。 她摸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其实吧,表小姐的死,是我第一个发现的......燕侠之所以这么快就知道,也是我让小乖给他送的信,怕他找不到埋尸体的地方,我又让小妖去给他带路,嘿嘿,你不是说过你梦里没有我吗,所以,你懂得。” 萧真懂了,前世赵时晴没有来京城,当然也就不会发现这件事,没有她给燕侠报信,燕侠当然也就不会知道。 不过,前世朱玉最终还是死在燕侠手中,但那是几年之后的事了。 萧真正想询问赵时晴为何会发现表小姐的事,雅间的门被从外面推开,是泥鳅回来了。 “二小姐,宝庆侯府凑够银子了,把银子赔给卫国公府了,这会儿卫国公府的人已经撤退了!” “对了,朱二老爷带着一对仆妇去了刑部,要用这对仆妇把朱玉换回来。” 赵时晴冷笑:“想得美,走,咱们去刑部!” 燕侠正在府里养伤,赵时晴担心刑部的人顶不住压力,真的会把朱玉放了。 她现在就要去刑部守着,若是朱玉真的从刑部里走出来,她就让朱玉变成死刺猬。 赵二小姐武功平平,可是暗器却是下过功夫的,再说,她从萧肃那里拿到的那件宝贝,还没有机会用过呢。 朱玉,必须死! 若是不能正大光明地死在刑场上,那就便宜他,让他死在暗器之下吧。 明天更新推迟 不好意思,高估了自己的肠胃,冰淇淋蛋糕+瓦罐汤,跑了一晚上厕所了,现在风平浪静了,我也没有力气了,凌晨的更新推迟到白天,我只是推迟,不是断更。我上个月是满勤,真的,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竟然也有满勤的时候(没用积分补假条) 第一三零章 把马车卖给他(两章合一) 因此,无论这张字条上写的事情是真是假,也无论前方是不是陷阱,燕侠都已决定要去一探究竟。 再说,哪怕出意外的人不是他的表妹,而是一个陌生人,燕位也是要去的。 对他而言,行侠仗义、除暴安良不仅是他的职责,更是他的使命。 燕侠甚至没有回刑部调集人手,他只带了卫国公府的侍卫,便出城前往宝庆 所以一决定留在大殿之中修炼的时候,白子铭立刻就找到了一处地方盘腿而坐修炼起来。 他说过要想成功就得狠,要么你把别人踩到脚下,要么你被人踩到脚下,他选择了前者,所以就注定了他要比别人更狠,况且他只说想她又没有爱她,也不算欺骗。 我白天跟往常一样,会经常去公司转转,监督一下他们的业务,当然也是一种掩人耳目的一种方式,我可以派人监视莫晓晓,她自然也会这么对我。 调他出来的人选自然是我,而后由周毅和猫妖去对付张茜和阿佳,商议好之后,我让和煦先帮我去打探消息,确定他们是否还藏身在那个废弃的工地里。 一通老拳下来,直接把冬子打的大口大口的吐血,已经完全没了反抗力。 “不不,王爷你误会了,草民的意思是,这次的事情,主要的责任在于草民,草民救回王妃,只能算是将功赎罪,谈不上什么功劳!王爷要是执意赏赐草民,那等于是陷草民与不义!”叶靖扬非常严肃的说着。 来到这一看果然三样东西都送来了,甚为满意的钟山,赶紧收了30吨粮食,五吨食盐,还有那些白酒,统统装进去。 了了一桩心事的钟山,慢悠悠的骑行在大街上,看到一家古玩店的时候,钟山驻足了,这里是古玩,应该有古玉什么的吧。 “不用了,公司里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以后有空再去。”韩靖萱和莫翊的话同进响起,只不过莫翊说完了全句。 团子和吱吱躲在楼上玩耍,大人们的事儿,他们也帮不上忙,再者说,忙乱中万一磕着碰着还是自己心疼,所以李雨就把他们赶到楼上去了。 苏凌筱这下脸上有些挂不住,“菀儿妹妹别胡说了”说罢,红着脸直接溜出房间。 门扇和窗扇被紧紧的关上,一丝光亮缝隙都透不进来,殿内点着四五盏蜡烛,以此来照亮昏暗的屋室。 他以古辰之名,重新行走世间,换了一个身份,将之前的红颜知己都遣散。反正也没有一个是真爱,皆是各大势力抱大腿的,逢场作戏而已。 这般卖力地说服两人,且不惜暴露一些底牌,典风自然有他的深意。 一看这主子便是个没规律惯了的,就算她是皇上也不会喜欢主子那样的。 典风看着竹石,瞥见了他眼角的冷意,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位峰主,只好微微一笑。 一阵阵整齐的脚步声音传来,只见身旁的无数东瀛人开始疯狂的朝着我们这边靠近。 朱鹏本来就心情不好,现在听见这个张主任又在瞎逼逼,心里的气就更大了。 与其在宫中熬完余生,说不定以后哪日自家主子惹了祸事还会连带着她们一齐处死或囚禁,倒不如出宫去。 而且帮中许多人哪怕明知他是契丹胡虏,但还对乔峰抱有幻想,仍旧认他这个帮主,甚至还有不少人主张要去英雄大会力挺乔峰,哪怕因此而与天下英雄为敌也在所不惜。 第一三一章 燕侠被打得头破血流(两章合一) 牛嬷嬷偷偷抬头,想看看主子们的脸色,可是却正撞上朱玉戏谑的眼神,牛嬷嬷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她是魏老夫人的陪嫁丫鬟,朱玉父子都是她看着长大的。 这对父子,老的那个贪花好色,但好在还是好面子的,多多少少顾及一点脸面。 而这个小的,却是彻底的连脸都不要了,一个连自己亲妹妹都能奸杀的人,早 胡竞宏好笑的盯了裴诗茵一眼,正想开口,若雪便抢先一步的开口了。 “林烨,就你一人?张扬呢?”许久没有动静的楚杰终于开口了。 话说到这里,洞内的所有人都知道宝春口中那带回来的孩子是谁了,于是,纷纷看向姚战。 就在这时,季子然纵身一跳,如同饿虎扑食一般,从天而降,一拳轰在了藏岭鹿的头上,藏岭鹿一声不吭的直接倒在了地上。 杰哥奸笑着朝我走来,铁门另一侧的张三也早就被松开了激动的大笑着,指着我破口大骂。我的心里真是日了狗了,看来他们早就已经串通好了,亏我还以为自己机智呢,没想到他们才是猫,我才是老鼠。 陈启山的脸越来越黑,看了眼不远处停车场上的车,鼻子里哼了哼。 用即墨衍的微博号发微博是沈凤英想出来的办法,而让人去李盈真的家里是即墨衍想出来的办法。 “总裁,刚才你那么重要的发话,我怎么敢打断!”沃扬这个时候也显得委屈和无奈起来,程逸奔摆了摆手,出了会议室,打了个电话之后又重新的回到会场来。 我拿着茶杯往外走,坐在位置上,看着一个个开心的样子,我的心里也别提有多开心了。 有时候身为一个修真者,如果有太多的感情羁绊那就都会变成心魔,到时候会影响自己的心境。 “你们夫妻俩可真懒。”这边空气好,所以连带比平时起床时间还早一点就起床了,绕着山跑了一圈。 他的情况是不战而输,就是上台连出手都没有出就直接认输,而且最不该的是,他上台说了一些狠话,再加上刚才他看不起龙帅。 段鸿鸣倒在地上,满脸悲愤地捏爆水晶球,随着冉冉而起的黑烟,消失在后山。 叶飞这才郁闷无比的发现,他的体内,还有不灭剑魂也是吃本源的大胃王。所以,别看他这次把祖神殿洗劫的彻底,但这样一分下来,叶飞反而感觉,天尊本源很不够用。 暂时超脱命运长河后,张乾也能看清帝青阳的杀伐轨迹,躲开并不困难。 呼吸均匀,睡颜沉静,眉间起了皱褶,兴许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轻轻动了一下身子,便如猫儿般蜷缩起身子,手指轻轻搭在床面上,慵懒,闲适,惹人爱怜。 冥河老祖吃惊不已,殛皇这种所有手段都能够必中的神通,让他想不明白。 利爪伸出,足以让最坚硬的龙鳞都被洞穿,而且鲲鹏一族和龙龟一族,完全是两个极端。 无奈,听到这些夸赞,叶飞非但没有任何高兴,还总感觉,三位副殿主这话更像是在骂人。 当然这些事楚天羽自然是不会跟林玉海、方玉萌说的,实在是太难以启齿。 他一直对饶浩宇不太放心,属意饶皓月,也是这个原因,人言可畏,这件事传出去,足以毁了饶浩宇,毁了整个饶家的名声。 大家见齐天猖说的这么肯定,心里都不免有些诧异,难道他早就已经预知到结果了不成?要不然以他谨慎的性格,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第一三二章 告状技术哪家强(两章合一) 皇帝正值盛年,几位老太妃身体也还硬朗,宫里暂时没有怀孕的嫔妃,因此,这段时间太医院相对轻松,就像今天晚上,也只安排了三位太医值夜。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才是三更时分,三位太医中的两位竟然全都出诊了。 韩老太医去了宝庆侯府,另一位竺太医则去了刑部。 韩家和江家并称杏林双杰,太医院里有八 “后面的事情你们知道了!仙秦崩塌,天下龙蛇起陆,我与太羽各自崛起,几番争斗,各有胜负,最终被其败于鹿台古城之下。 一抬头,又见苏梦正一脸心疼关切的扶着赵志和,刘杰心里突然泛起一股极为陌生的酸涩感,觉得眼前的这一幕特别碍眼,连带着看向赵志和的目光都跟着冰冷了几分。 这是一个男子声音,淡然中充满自信,但林幽却似乎听出了这平淡之下藏着点点哀伤,也不知对方在哀伤什么? 他得知一切真相后,考虑到二人的这些纠葛要亲自解决了才好,以后才能一绝永患,故而迟迟没帮忙。只是在杨青菀插了南穆王一刀之后逃之夭夭,他才开始收拾残局。 所以,面前这曾经以为毫无可能出现的一幕,如今见到了,他都觉得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秦渊只是在这里简单的制造一下,毕竟想要达到他心中最完美的状态,这里的工具还是不够,接下来他想要完成这些超级武器,就只能在高级实验室之中了。 “我也是一时头脑发热,你们两个可要帮帮我。”赵林装作一副委屈的模样。 “呜哇……”这九个字外加一个标点符号让好不容易安静的班里又鬼哭狼嚎起来。 这两日,周含烟单枪匹马的,并没从她们手里讨到什么便宜。她又不笨,自然会找外援来与她们对抗,故而在这里能看到那几张脸也不算稀奇。 而对于此时的周阳等人来说,就算是普通兽潮,也让他们的流云洲修仙界之行充满了变数。 而相比起其他许多人的惊慌,她的冷静有条理,尤其使人备受感染。 在自己公寓里的丁敏,穿着金色的吊带睡裙,慵懒的斜靠在沙发上,伸手接过了信封。 燕家,是个很庞大的家族,这一点,单单是从燕府的样子便能看出来。 庞景龙作为东洲少有的金丹大修士,这边宗门的修士特别还是与剑圣山几次打过交道,有过摩擦的蛇蝎谷,更是间过庞景龙不少人,因此一眼便认了出来。 “哟,邀月公子来了!”汪师爷看着从马车里出来的北舞和江九月,笑着说到。 江九月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话,手里不停的翻着烤鱼,母虎花花在一旁静静的等待着,眼睛一直盯着江九月手里的烤鱼,那表情呆萌的人心都软了。 是一处巨大的花岗岩空地,中间所在是四个不规则的巨大石壁,高有上百米,极为恢弘壮观。 杨奇微微一笑,把茶盘上的茶叶放到了一边,拿出了他自己带来的茶叶。 洛恒看姜白掏出了手机,打着方向盘,念出了自己的号码。 对方原本站在池子边,听到叶承凡的话脸色一变再变,脚下一滑,竟也跌进了水池里。 “可是,我们不想把钱给你们,再说,我们现在非常的想把你们胖揍一顿”乐乐慢悠悠的说。 巨大的五彩黑影出现,同时,一个漩涡凭空出现,巨大的漩涡吞噬之力,直接同时作用在了练落,霍缺和火焰君主三人身上。 第一三三章 好鹰不立危墙之上(两章合一) 朱侯爷耽搁了很久才进宫,永嘉帝已经失去了耐心,朕派人召他进宫,他却姗姗来迟,分明就是对朕不敬! 朱侯爷上殿之后便低着头,目不斜视,因此,他没有看到躺在门板上的燕侠。 他恭恭敬敬行了大礼,便听到头顶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 “朱爱卿好大的架子。” 朱侯爷一怔,知道坏事了,连忙俯身磕 从剧组探班回来之后,周白就安心的待在学校,每天努力的补上缺了的课程,某天晚上如果袁湶放工比较早,周白就过去找她吃宵夜,时间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十一月。 「是谁?」龙迹很警惕,但是他知道应该不是那些看不到的鬼才是,是人的迹象!「会是谁呢?」龙迹想着,却不敢放松警惕。他攥着拳头。 “国外发展?我在国外又没有什么知名度,去那边发展的话怕是会到处碰壁,那边的环境未必就那么理想。”周白倒是不吃惊李联杰的问题,只是稍作沉默了几秒之后才开口。 然而,当林烨的目光横扫过去,那想要冲上来的六七十名保镖,竟然被吓到了,一个个都低着头不敢和林烨的目光对视。 胡内里克慌慌张张地解释被一记响亮的耳光给重重拍断了,现在胡内里克的脸上同样是火辣辣的疼痛,但是他并不敢表现出自己的痛苦,这样只会让公主尤多利亚更加憎恨自己吧。 当然这个跟夏茉的关系不大,她也有高兴的事,在地头蛇的老大的帮助下,他们买了一块山地,那上面很多有经验的猎人当庄户,夏茉画了图,让人在山坳里划出一块地方来把抓到的狐狸们放养在里面。 白胡子和吴敌交手了几次,但每一次都他用玄妙的步法轻而易举的躲避。 林烨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于是他说着说着,便戛然而止,两只眼睛便直勾勾地盯着董婉清看。 五字神光与龙纹融合,再次冲入凰蛇老怪眉心之中,其头炸裂,随之而来是整个躯体碎成齑粉,四处空间受到震动摇晃,威波扩散四处,逼迫所有人退开。 有些事情,她们确实是不懂的,所以出现这样的事情,也是十分正常的。 “我不想让你吃苦,我们不要孩子,就我们俩好不好?”关俊峰亲着她的耳朵低喃。 所以就算是日后他登基娶了陆婵,也必须给陆婵换个身份,哪怕京城的人都知道她还是陆婵。 坚榕在木灵力的催动下迅速长高,变粗,枝叶越来越多,叶越来越宽大,却一直都没有开花,当一块中品木灵石中的灵气用干净,坚榕树才堪堪长到格达伍的那棵的一半,这树是坏树,吃的多,干的少。 当即,这土墙就“哗啦啦”的坍塌掉了一大块,碎成了大量的石土,向着李言迎面拍来。 “水歆,我晚上不回家吃饭了,你帮我和我母亲说一声吧!”陆梓宣在一边交代着,并等着车。 只要通过“心念”默想,就如同在心底自言自语一般,便可以做到将想说的话,传递给观看的观众们,且不会对游戏内,产生任何影响。 还没待苏沐瑶回答,百里颜陌就走上了前来,一把搂住苏沐瑶的肩膀,嗓音邪肆。 “我很在意,你们这是什么厂,不行,我要找你的顶头上司!”林婉婷玩性大发,觉得逗一逗腼腆的孙秋生很有意思,不等孙秋生反应过来,推着他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第一三四章 我家主人送来的(两章合一) 宝庆侯府在京城是出了名的有钱。 京城的纨绔虽多,可是一次就输掉整条街的,也只有朱玉这一个现眼包。 可是有钱是一回事,一次性拿出五万两赔偿款就是另一回事了。 朱侯爷疼得心碎了。 朱玉输掉一条街,朱侯爷都没有这么心疼。 他捂着心口,让帐房去准备银子。 可即使宝庆侯府大 “大人们,叶英凡过来了。”兴山看到叶英凡,急忙对那些人道。 抓贼要抓赃,他要等字母男把手机钱包偷出来之后,抓个现行,要不然的话可能就是一场没有真凭实据的口水官司。 抬眸,怔怔地与他对视了一下,那邪气荡荡的目光,伴随着他指尖的轻暖,从下巴一直渗入到她脸上的每一根细血管,让她……莫名发热起来。 但丙的表现确实不咋地,以后做了部长也难免心浮气躁,而且接下来的环节有可能孤注一掷,可能破坏良好的竞争气氛。 十二点整,因为办公室被大队长占用了的中队长,从休息室走了出来,到留置室让那值班干警去休息了。 等那一拳将怪物大飞,绿谷出久脚下一转,轻巧的躲过另一头怪物的偷袭,立刻扑向刚才那头被打飞的怪物,然后一掌打向怪物的咽喉。 说着,范大福就是让人将板车上的木桶盖子打开,这一打开可是不得了,顿时是一阵肉香冲天,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是吸引了过来。 陈玉儿受到仲陵真气的灌输,又给她喂了非常强力的疗伤药,这时已经感觉身体好受多了。 三号愕然地抬起头,漆黑的眸子中掠过一抹无法言喻的恐惧神色。 沈志那边有着几十人,这里也是有着几十人,他们故意在这里埋伏自己呢。 他这话一出,村民们就都安静下来,一个个目露敬仰的表情看向他。有人甚至开始为刚才的事情,朝他道歉。就连族长和长老也朝他作揖,为刚才的鲁莽行为致歉。 陨落心炎,乃是最强的天地异火之一,两大蛊神教长老,仇钧天三人也到了生死危机的瞬间。 听到陈子鱼这话,白狼王知道战争必不可免了,顿时狼嚎一声,只见身后将近三十匹筑基妖狼猛然冲出去。 当然不是没来由的,公主已经睡了一天一夜,药喂不进,来得大夫个个都摇摇头,说是病势汹汹,无能为力。 那么结果只有一个,她肯定会去找陈新提谈谈,一旦确认,然后再找谭今泫。 谢往生鼻尖抵着他唇,霍梵音倏地下移,吻住她唇,谢往生后退,霍梵音压,谢往生再退,还是被得逞,霍梵音攻势强劲,碾压辗转。 她的那句‘万丈深渊就深渊吧,我万丈深渊总比他万丈深渊好’把他所有的架子砸的支离破碎。 秦问渔:来日方长,问歌,我们一样样试过去,找出你最怕的刑罚。 圣兽龙马的速度,堪称第一,他们根本没有发现,更没有想到林天还有圣兽相助,一时间彻底慌了。 苏煜这句话是笑着说的,可是看在温不全的眼中,却是如此心酸。 然而这样子的一只队伍并不是无人可挡,知道了秦朝的训练办法之后,其他国家也争相仿照,一时间什么楚国狂战,齐国剑者……相继出现,整个华夏再次被搞乱,死伤无数。 “……”不得不说,这个郑迪很难搞,大多数豪爽的人都藏不住事,反而是大多数安静话少的人心眼多,但是这个郑迪,看似豪爽夸张,其实满腹心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