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娇娘:我在古代农村烧大席》 第1章 退亲! 第1章 退亲! “退婚!就凭你家这穷酸样,也敢和我攀亲!”一个鲜眉亮眼的小郎君满脸鄙夷地说。 “就是!也不打听打听,我冯家现在过得什么好日子,你们唐家一家子穷得要死,还养一个药罐子,也配与我小儿成婚?”小郎君的娘亲冯氏跟着大声咒骂。 眼前乌漆嘛黑的啥也看不清,只能听见几个人在唐元元耳朵边大喊大叫,吵得她满脸不耐。 “退婚?冯启你个不仁不义的小人!当初你们孤儿寡母差点饿死,是我家惦着你一个新妇带着孩子过得可怜,又送米又送钱的,你和你娘才没有被饿死!如今过得好了,倒是学会仗势欺人了!” “如果不是我爹看你是块读书的苗子,让你跟着先生读书,你怎么可能有现在考中童生的好日子?!” “那又怎样!就唐四水那样,这娃娃亲我冯启不稀罕!实话告诉你们,陈老太爷早就找过我了,只要我高中秀才,他就把蓉娘子嫁给我,唐四水有啥?一个村妇你们还妄想着高攀?!” “我儿子说的不错!今天要是不退婚,我就打死她!反正我儿子是童生,马上又要娶陈家大小姐,今儿就是把唐四水打死了,你们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唐元元被吵的焦躁不已,头疼的劲儿还没缓过来呢,忽然感到劲风袭面,她立即睁开了眼。 就见自己面前站着一个矮胖妇人。 她手上还拿着一根木棍,像是要打自己? 眼神倏然肃穆,“嚯…敢打我?” 她坐起来的同时,挡住木棍,伸腿重重一踹! ‘咚!’的一声,冯氏被她踹到地上,不给她反应,又是一脚补上。 “哎呦!小贱种,竟敢打人!”冯氏捂着肚子惨叫不停。 唐元元彻底被激怒了,有生以来第一次听见有人骂她贱种。 她阴沉着脸逼近冯氏,嗓音寒凉,“你活腻了…”冯氏被她凶恶的气势吓住,怔在了原地不敢动。 唐元元正要动手,突然冲上来两个人惊喜交加地一把握住她的手,“四水,你终于醒了!” 呃… 不认识啊。 “啊啊!儿呀,快替我教训那个小贱种,敢打长辈,这还得了!” 怔在地上的冯氏清明过来,登时大喊大叫。 刁蛮无知的野丫头。 盯着醒过来的唐元元,对她本就看不起的冯启,眼底溢满嫌恶,攥着拳头就要冲上来揍她。 啪! 一旁的唐母忍无可忍,给了他一巴掌,挡住了他。 第二次了,唐元元沉下脸不说话,一步一步迫近冯氏,骇得冯氏不断后退,“你,你想干什么?” “你要为你说错话付出代价。” 她随手拿了一把扫炕的扫帚,对着冯氏举高手,狠狠抡下去。 冯氏的惨叫声一声比一声响亮,想要阻挡,因为太胖行动受限。 她嘴巴跟吃了毒虫一样不停咒骂:“一家短命鬼,谁家生九个闺女,怪不得都是贱种,原是在肚子里就克死了儿子,要是我就赶紧投井自杀,连儿子都生不出来,活在世上丢死人了!” 没儿子,是唐母半辈子的痛,被戳中肺管子哪有不火的,她转头就加入进来,和唐元元一起打冯氏。 “阿娘!”冯启扑过来,唐元元眼疾手快地抓住他,冷笑,“写退定书吧,怎么,你没被打够啊?” “退了好,我这个穷亲家也高攀不起你冯童生,写退定书!” 唐父拍着胸膛重重咳嗽,把纸笔扔到冯启脸上,阴沉着脸看他。 此事一出,他算是看清冯家都是些什么人了。 这样的人家,就算没出这个事,他也不敢把四水嫁过去,一家子都是些势利眼,那还不紧着欺负他闺女。 冯启搀扶起狼狈的冯氏,看着唐母眼神盛满恶毒,可惜他打不过,只好站在远处,执笔写退定书。 完事后,他极为厌恶地看了眼唐元元,浑身说不出的畅快。 终于摆脱这一家穷佬鬼了,今日之耻,他记下了! 而几乎是他们前脚刚走,后面就传来了一道惊慌声。 “啊!四水,你怎么了?不要吓娘!” “她爹,你快来,四水晕过去了!” 第2章 太穷了 第2章 太穷了 翌日,牛家村后山坡上。 唐元元牵着家里的老黄牛吃草,百无聊赖地盯着前面一处巨石发呆。 她站在山坡顶上,没注意牛已经把手里的绳子拽着往前走了,连带着她人跟着倾斜,眼看要滚下去。 旁边一个人影猛地冲上来拉了她一把,借着这股力量,她站稳了脚。 “好险,多谢壮士出手相…”感谢的话没说出口,就愣住了。 哪是壮士啊,分明是个长得眉清目朗的俊郎君。 就见这俊郎君穿着读书人形制的墨色长袍,白净高大的身形,锋锐的下颚线,玄色瞳孔轻轻移到她身上,黑密的睫毛遮盖了那里面一半的情绪。 “多谢郎君仗义出手,民女感激不尽。” “无妨,为何不小心?” 声音跟面容一样,极为淡漠。 “正在想事,是我分心了…”她有些不好意思,正在烦闷穿越的事,怎么说得出口。 见他手里拿着一把特别长的横刀,刃上有血,唐元元不由地瑟缩一下。 察觉她的反应,男人不动声色地将刀横在背后,不让她看见血。 淡淡道:“我现下要回去,娘子如若有需要,可以送你一程。” 唐元元愣了愣,算算时间,她出来也许久了,随即反应:“那有劳郎君了。” 行至牛家村口,两个人作别,她这才想起来,竟然忘了问那人的姓名。 还没进家门,就听着屋里有说话声。 是邻居王婶儿跟唐母拉家常,说的是村里老刘家的孙子周岁礼的事。 “听说窦师傅把他家的大席给推了,老刘家正发愁无人掌勺呢。” “咱窦师傅也真是,咱村就他一个掌勺的,他走了老刘家可咋办。” 唐元元知道这事,牛家村整个村子无论红白事,只有一个掌勺师傅全权包揽,便是窦四郎。 他在牛家村做大席师傅这几十年,已积累不少声望,前些日子嫌弃刘老家给的少,有心要去县城发展,便推了这桩酒席。 话到这儿,王婶儿看着唐元元眼神亮了。 “哎唐嫂子!你家公没过世之前不是也给人做过灶席,我记得唐四娘子也会啊,何不让四娘子去老刘家试试。” “这怎么行,她只是跟着家公打下手,远不到掌勺的地步,这不是给人添乱。”唐母连忙摆手谢绝。 “怕啥!四娘子做的饭我是吃过的,要我说完全可以胜任。再者说,就要交税了,这也是个门路啊。” 王婶儿说着,仔细端详唐元元,猛地一惊,“你家四娘子长得这俏丽,跟你两口子完全不像,当年我可是亲眼看着你家公把她抱出产房的,不然我都怀疑她是不是你家的孩子…” “四水是我生的孩子里最俊的一个!”唐母暗自慌神地瞅一眼唐元元,连忙打断她。 旁听的唐元元耳朵里只听见让她试试做大席的事,其他一概不走心。 她对这件事很心动。 三天前她被争吵声吵醒,晕晕乎乎还分不清环境,凭着被撞死的戾气吓退冯家母子。 再醒来,就知道自己倒霉催的被撞死,还穿越了,穿到了大周朝的农家女唐四水身上! 唐母生了九个女娃,夭折了四个,她排老四,前面三个姐姐都出嫁了,现在的唐家就剩个从小过继过来,刚成婚不久的哥哥唐小伍,和一个尚未长大的幺妹唐六水。 现下小伍媳妇刚刚有喜,而唐父的身体病得不轻,简直就是个药罐子,家里只有唐母在顶大梁,生计特别困难。 王婶儿说的交税,就是现在朝廷要推行新的税制,由原来的男丁税改为不论男女老少都要交税。 这下唐家为了交齐两月后的人头税,吃喝都成了问题。 现代的时候她出生在厨艺世家,对厨艺很有研究,加上唐家现在缺钱的状况,她自然很有兴趣。 问题是她只有现代的做菜记忆,对这里的流程不熟悉,也不敢上赶着毛遂自荐。 眼下王婶儿把这个话口子开了,她就有理由跟爹娘提这个事了! 第3章 请我来了 第3章 请我来了 晚些时候,唐元元把草药煎了端给唐父喝。 “爹,为啥不让我试试呢?兴许这能成为咱家一门长期进账的手艺啊。” 她观察着唐父的神色,开始旁敲侧击。 “你又不会掌勺,凑什么…热闹。” 唐父深深呼了几口气,将那碗药一滴不剩地喝完。 唐母帮着给他顺气,“不是不信你,是怕做不好,你在别人那里落下话根,我们都疼惜你啊傻丫头,谁愿意你被嚼舌根儿啊,我这当娘的反正一百个不愿意。” “可是,咱家日日吃糠麸子,瞧小妹那脸蛋,瘦得跟什么似的,哪有个软乎乎的女娃样儿…” 唐元元心下感动,想着唐家现在的状况,又觉得感动归感动,不能当饭吃啊。 “两月后的初五就是给朝廷交粮的日子,咱家拿什么交?” “咱村哪家不吃糠啊,就算日子过得好的陈老太爷家,也不是每日都吃得起白,面的。” 唐父也愁容满面,“这事我和你娘早就定好了,小伍不是给齐老爷夯泥去了么?过些日子他就回来了,他挣得工钱加上我们自己仓里的粮,应该就够了。” 天…交了自己要吃的粮,不就要喝风了? 唐元元一脸惊愕,这还真是山穷水尽的赤贫人家啊。 她对老天翻个白眼,贼老天,这特么什么鬼穿越,就该给你捅个窟窿出来! ‘轰隆’一声,外面好像在惊雷,吓得她一缩脖子。 心里又默念,对不起老天大佬,我不该说你坏话。 正聊着,院门被敲响,一看来人,是刘家老大刘青山。 唐父唐母对视一眼,还真让王婶给说着了。 反观唐元元那是一脸笑盈盈,这还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这下子人都上门了,唐父他们再也没有理由拒绝了。 将人迎进屋倒了粗茶后坐下,互相寒暄一阵,刘青山开口了,“我儿子周岁礼原本我不想办,但我老娘不同意,硬要办,我这实在找不到人啊,才来麻烦四娘子的。” 来之前,刘青山根本就没抱什么希望,除了窦师傅,村里还有谁会掌勺啊? 现在找上唐家,无非就是有个由头用来搪塞他老娘而已。 真要会掌勺,也是个楞青,顺便还能压压价,他昧点老娘的钱去买点上好的烟锅子抽。 “老人家膝下添孙是为喜事啊…” 人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唐父也不好再推辞,问道:“那你看让我家四水如何做?” 刘青山面露喜色,就起了心思。 故作为难道:“虽说咱都认识,可我没真的见过四娘子做菜手艺如何…” 唐元元心想,这人看着黑黝黝的是个庄稼汉子,没成想肚里弯弯绕还挺多。 这是要她试菜呢。 毕竟人窦师傅经营牛家村这么久,乡里乡亲的都熟悉,哪能让她一个小辈上来就颠勺上阵。 她表示理解,问道:“刘大哥,这样行不行?你定个菜式,我来做,然后你们再决定要不要用我。” 刘青山一个地里刨食的,掏空脑袋也想不到啥名贵菜,就报了个印象中的,“那就做我们村大席常端上的沙团饭吧。” “好,具体有什么要求吗?” “要求?就闻着香,好吃就行了吧…?” 刘青山挠头,第一次听说还能要求掌勺师傅的? 以前吃窦师傅做的席,不是他做什么样就跟着吃什么样?也没对他有啥要求啊,谁在大席上不是连吃带拿的。 唐元元心下有了大概,转身去了灶房做准备。 第4章 试菜 第4章 试菜 沙团饭就是牛家村地里常见的沙葱为原料,混合粳米做的主食,在村里的大席上很普通,凉热皆可,但不宜多食,否则会胃痛。 现下正直春季,沙葱正在生长,采不到新鲜的。 唐元元拿出之前腌制好的沙葱,切成两段下水汆烫,过凉。 唐母又帮忙又嘀咕:“焯就焯,倒啥油啊?油多金贵。” “保证沙葱的色泽鲜绿啊。” 唐元元把煮的软糯粳米盛放在盆皿里研成粘连泥状,“还要加盐的,咱家这已经腌过了,顺便去去咸。” 又打了两个鸡蛋与粳米混合,接着是锅中热油,大椒蒜头进去爆香,紧接着就把热油呛在沙葱上。立刻,满院子都是调料混合着沙葱特有的辛辣鲜香气。 “嘿,四娘子这是在做肉吗,这么香?” 刘青山可没吃过这种方式的沙团饭,早就钻到灶房观摩了,鼻孔都恨不能张大了闻味儿。 唐父在一旁可没这么馋,那两个鸡蛋他们自己平日里都不舍得吃呢,全部留给小伍媳妇养胎。 这倒好,这笔工钱还没赚呢,鸡蛋和油先出去了,一枚鸡蛋一个铜板呢! 唐元元又用锅底剩的油把粳米泥压成饼稍微炕了炕,让它们也沾上香气,然后出锅,端给刘青山和唐父。 顺便,她还把剩下一些没做完的沙葱凉拌了,一并端上来让他试菜。 炝过的沙葱翠绿,底下是色泽微黄的粳米饼子,团着吃,就着吃,方法多样。旁边还配着一道点缀的沙葱凉菜,一个字:怎么闻怎么香! 刘青山咽着口水,眼睛都不看其他人了。 “唐老哥,这就动筷吧。”话未落,一筷子下去尖尖冒头的沙葱就平了一大块。 “好吃!唐老哥还说四娘子不会做菜呢,这叫那个香啊!” 这可比窦师傅做的香多了,吃法还多样。 唐父因着身体久病,不能吃沙葱,就没动筷,而是充满疑虑地瞅了一眼唐元元。 奇怪了,他这闺女啥时候会做沙团饭了? 老爹没死的时候,她也就是跟着打打下手,要说做菜,顶多会做些凉食,如何会做热菜了? 心下疑窦,他不可能当着刘青山的面表现出来。 但唐母就没他这定性,将唐元元拉过一旁,小声问她:“闺女,你不会哪里学来的土方法吧?可别把人吃坏咯!” “娘,要相信我呀!”唐元元语气轻快,拍拍她的手背,“放心,不会把人吃坏的。” 唐父瞧着娘俩在一旁嘀咕,刘青山正吃的热火朝天,根本没注意这边的动静,便压下心思招呼道:“那我家四水你雇不雇啊?” “雇雇雇!”刘青山含糊不清地点头,他又加了一句:“还得给我老娘尝过才行。” “刘大哥,早就备着呢。”唐元元端出来一个简陋的食盒,递给他,“脚程快些,饼子凉了就硬邦了。” 都知道老刘家是刘老太掌家,做沙团饭的时候,唐元元为了确保刘青山回家后给刘老太推崇自己的手艺,已经提前做好了两份。 没想到唐元元考虑这么周全,刘青山可算是放下心,还为自己先前对她的技艺不精的怀疑充满了愧疚。 “四娘子好说话啊,做事还爽快,是个敞亮人!” 不像那个窦师傅,他们三请四推的,摆个大架子,钱花了人还没请来。 刘青山吃饱喝足后,提着食盒美滋滋地回家了。 这就等着他再次登门正式请唐元元过去就成了。 第5章 十文一桌 第5章 十文一桌 翌日。 远山薄雾尤在,田间已遍布辛苦劳作之人。 唐元元赶着家里的老牛车刚从地里回来,拉着一车空空如也的粪盆。 这已经是她来回往返的第三趟,拉够第四趟,肥也就施够了。 第五车的时候,她把牛粪拉去村尾王掌户家卖了十个铜板,留着给唐父抓药。 回来的路上,大老远就看见幺妹六水蹦蹦跳跳朝着她招手。 “四姐姐!四姐姐!”唐六水软甜甜地呼唤她。 小姑娘跑得挺快,没一会儿跑到她跟前,仰着小脸道:“四姐姐快跟我回去,家里来人啦,接你去做活的刘家人!” 唐元元让她远远跟着牛车,太臭了。 心想,刘家人来的挺快,还以为要过些日子才能来请她,想必刘老太太对那盘沙团饭很满意。 进门之前,她先把衣服从里到外全都换了,洗脸洗手,拾掇停当确定没异味才推门进去。 上首位空着,旁边陪坐着小伍媳妇,今儿个算是正式登门,刘青山带着他媳妇,抱着那大胖小子,一家子齐齐整整地等唐元元。 互相寒暄几句后,唐元元从刘青山手里接过茶碗,算是正式同意要上门掌勺。 她又详细询问周岁宴在吃食上的细节,需要讲究的地方,她全都用心记着。 搞得刘青山两口子浑身不自在,往年吃大席,谁管你细不细节啊,盘子实打实盛满上桌就成了,反倒弄得他想压价,都没好意思开口。 刘青山媳妇见指望不上他,暗地里把他腰间的肉拧了一把,堆起一脸地假笑。 “四娘子啊…眼下我们谁都不容易,嫂子是个实诚人,这大席钱就按照…” 唐元元心下唏嘘,这两口子真有意思,小九九特别多,用着老太太的钱给自己昧钱,不愧是两口子。 打断刘青山媳妇的话,她微笑道:“就按您说的办。” 刘青山两口瞪大了眼,被弄迷糊了。 “四娘子,我还啥都没说呢…” 唐元元客气地摆摆手,“我是小辈,在您面前我应该称呼您一声刘嫂嫂的,这是我第一次掌勺,承蒙刘家关怀给了我这个机会,要说感谢的话,需得我给您道谢呢。” 场面话可是唐元元强项,从小跟着她爸走南闯北,他爸说的那些话她就算没学全也学了六七成,对付这些不识字的古人,够用了。 “乡里乡亲的,往后的日子晚辈少不了受您多多照拂呢,友情价就行。” 这话让刘青山两口子受用,对视一眼,刘青山说:“窦师傅的一桌席价是十五文,四娘子人客气,那我就直说,我们总共二十桌,有一张空桌,一桌算十文,若是空的那桌有人坐了,也算上,行不?” “就这么办。” 唐元元没意见,这个价符合她的预期。 她初来乍到,场面话也不全是假的,若想在牛家村立足,寻求长远发展,付出一些是应该的。 初出茅庐的新人做生意没必要认死理,有时候‘人’本身才是生意。 老刘家把日子定在初八,今儿个就是初五,唐元元只有三天时间准备,有点紧巴。 不过大部分食材刘老家自备,时间还算跟得上。 她把早几年唐爷爷去世之前留下的几口大锅灶整理出来,该洗洗该刷刷,开锅后揩干放着,带着幺妹六水去集市上采补点辅料。 一转眼,到了初八。 第6章 四娘子可难了 第6章 四娘子可难了 老刘家的大门从清早敞开,直到中午就没关上过,进进出出的人是络绎不绝,吵吵嚷嚷。 大部分都是分散在村子周围各庄子上的刘家亲戚,外加一些本村的受邀之人。 二十张桌子分散着全部摆在院子空地上,正中央摆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台子,铺着红布,看样子还有抓阄的安排。 刘老太太坐在正中上首位,被一群人围着嘘寒问暖。 外面多吵嚷,后边就有多热闹。 唐元元挽着头巾,扎着围裙在后面忙着准备食材。 她身旁不远处临时搭建了一处草棚子,底下是土砖砌的几台大灶,三四口大锅坐着水正被烧的滚烫。 周围帮忙的一些村妇择菜的择菜,挑水的挑水,剁馅的剁馅,虽说看着忙碌,倒也分工明确,还能互相聊天。 “你们说说,这老太太只要求做够八样热菜,可这材料哪够啊。”有村妇嘀咕。 “谁说不是呢,往年的整羊都没有,四娘子接这个活难喽。” “要我说啊,这些都不算啥,祭灶还不让四娘子亲自来,这老太太又穷又要显摆。” 跟过来帮忙的小伍媳妇也有些心疼姑子,“早前爹就说了你答应太快,十文钱一桌也不跟他们商量商量,遇到事了也好来得及应对啊。” 唐元元知道他们是为她着想,柔和地笑笑,让她去空位上坐着,不要跟着操这份闲心。 这么点事她还是能解决的。 牛家村的席面固定菜式八热四凉,全都是本地食材配合炒、炖、煮,蒸之类。 按照以往的方式,只要材料够,菜的数量绝对没问题。 可今年不同往日,眼下牛家村家家户户都在攒钱交税,收上来的粮食也不多,别提蔬菜种类了,根本凑不齐标准的八热四凉。 根据刘家给出的清单来看,实际没多少硬菜,八个热菜里面居然只有两道菜是硬菜,红烧鸡块和手抓羊排。剩下全都是些什么沙葱炒腊肉,肉末伴小葱之类的。 不是,这分明是肉末小葱拌豆腐,豆腐呢? 四下寻了一圈,没找到豆腐,羊肉更是没有。 这刘老家说是自备食材,真要到用的时候一样都用不上。 凉菜更别提了,泡发的粉丝撒点盐拌拌都能算一道凉菜。 唐元元看着这清单,再一次感叹牛家村好穷啊,这里人吃的席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固定的四样凉菜有两样就凑不齐,她只能另辟蹊径。 就地取材,利用刘家现有的食材,她分别炝拌一道蒜蓉红苋菜,猪腱子挺多就用这个当凉菜的特色菜,洋葱拌木耳也是一道开胃解腻的凉菜,剩下一道原本是白切鸡,现下不够,只能改成白切肉。 如此,也算是四样齐整了,两素两荤。 她吩咐来帮厨的村妇们给她把鸡肉洗干净,鸡腿和鸡翅分别装两个盆,给她们说方法按要求腌制,还有刘家早上刚买来的四扇排骨肉和蹄髈,剔骨取肉,该剁的剁,该入味的入味。 “四娘子,你让我们把蒜泥准备这么多,用不上吧?” “对呀,刘老家办这席才几个钱,看看备的这些食材,真真是苍蝇眼里扣脂油,一分钱都要算精细喽,把大蒜剥这么多,若是用不完,他们该呛呛了。” 唐元元听着这些大娘们的议论声,便笑道:“我还嫌少呢,这些量是刚好够的,不用担心用不完。” 她让大娘们把红苋菜淘洗干净,切段,梗和叶提前分开备好。 中火热油,先放入花椒炸至变色,捞出放在一边,入蒜泥炒香,蒜香味混合着青花椒的香气发散出来,闻着又鲜又麻,几个不太忙的大娘们围上来瞧她做菜。 与此同时,她在坐着热水的锅中加入少许油和青盐,接着菜梗入锅,开了后苋菜叶跟着下锅,汆烫断生立时捞出放入备好的凉白开里过凉。 “像这种新鲜的叶子菜入锅要注意,盐和油都可以使蔬菜颜色更好看,因着苋菜本身很又鲜又红,汆烫的过程也不能过久,见着菜要熟不熟那样就要赶紧出锅,保证口感顺滑。” 她一面说着,给几个大娘做了示范,把过凉后的苋菜摆盘,拿出一个盆,加入盐糖米醋豆酱清等作料,再把爆香后的蒜蓉倒入拌匀,淋在苋菜上面,一道蒜蓉红苋菜便出来了。 这里用到的豆酱清实际是人们所说的酱油,可是大周的酱油贵重到类比食用油,老刘家好的酱油买不起,与它差不多味道的豆酱清倒也可以替代。 “你们回家后也可以先把花椒炸一下在放蒜泥,这样出来的蒜味不会太冲,娃们也能吃的。”她毫不吝啬地教她们苋菜的方法。 “哇,四娘子做菜的方式大娘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呢!” “我也跟着学会了,以前我咋不知道蒜泥炒香还能加花椒入味的。” 唐元元转身忙别的,笑道:“那既然过程都知道了,麻烦大娘们把红苋菜一盘盘凉拌好,我这边要开始做别的了。” “好好好!” 一切就绪,算算时辰,她让人拉风箱起火,开始做第一道热菜。 第7章 上菜上菜! 第7章 上菜上菜! 第一道热碟是沙葱炒腊肉,唐元元不得不感叹,牛家村的人们真是会就地取材,沙葱也能做出好多种类来。 沙葱长的像韭菜,但是味道却辛辣味浓郁,无论是汆拌沙葱还是沙葱炒鸡蛋,都能很好的在口中留下淡淡的韭菜和洋葱的香味,是一种十分健康的时蔬。 她把沙葱洗净切段,腊肉入锅水煮片刻,这样可以减少咸味和杂质,也方便切片处理,半盏茶后她把肉捞出过水,然后切成均等大小的薄片。 有人在旁边忙活其他事,瞅见她切的腊肉肥瘦相连,十分不解,便问:“四娘子,为啥要把腊肉这样切?” “煸的时候出油快,能裹着沙葱一起入味。” 她边回边做,抬头望天,时辰快到了,刘家的人快要来催,速度要快些。 胡萝卜切片,接着锅中直接放入腊肉开始煸,煸出腊肉本身的油脂,但是不要煸太干,用大火煸炒片刻中便加入沙葱进去翻炒。 这时候能看出油脂因为胡萝卜翻炒至变红,就可以沿着锅边淋入小半碗开水,这样可以让腊肉多汁,咀嚼起来不那么柴。 盖上锅盖闷到汁水收干即可,因为腊肉本身自带咸味,全程不需要添加额外的作料。 刚摆盘好,刘家老三急火火跑到后院,探头跟唐元元嘱咐:“四娘子,时辰到了,上菜吧。” “行嘞。” 答应一声,回头便招呼赋闲的村妇帮她端菜。 这些村妇是老刘家专门找来的,个顶个的有把子力气,大托盘端在手里稳稳当当。 四个凉菜依次上桌,每上一道村妇们根据唐元元的嘱咐,报一道菜名,直到全部上完,坐桌的客人们稀奇地瞧着盘子里的菜,议论纷纷。 “这红红的是个啥哦?没见过啊。” “看看这个,居然是猪腱子,腱子多贵啊,咋给做成凉菜了?!” “发现没,端上来的凉菜和以往的不同了。” 桌上已经有人开始动筷了,红红的那盘菜没人动,大家都不认得,实际上就是红苋菜。 有人被那鲜红的颜色吸引,动筷吃了一小口,这一吃不得了,跟周围人直夸好吃,让大家快吃。 “这是地头边常见的苋菜吗?” “吃到嘴里有点麻酥酥的,好香啊。” 大家都在边吃边议论掌勺的是哪位,好多人猜测是窦师傅回来了,还夸他手艺长进,有口福了。 正吃着,村妇们开始鱼贯而入,稳稳端着大托盘依次走到每个桌子前上热菜。 冒着热气的沙葱炒腊肉第一个被端上桌,又是一轮议论。 “沙葱炒腊肉!沙葱可是好东西,我家吃不上肉的时候,就经常用沙葱伴着做下饭菜,没想到今日还能在席间吃上一口沙葱!” “腊肉哎,我也来尝尝看味道如何!” “唔…太香了,看啦窦师傅去了一趟城里没白去啊,腊肉入口不干不柴,极为适口,你们快些吃!” 紧跟着开始上后续的主菜,辛辣可口的辣子鸡,飘香四溢的卤蹄髈,色泽饱满的红烧排骨,酸酸甜甜的煎鸡翅,味美劲道的红烧鸡块,还有让村妇们早就腌制入味的鸡腿做成的手撕鸡腿肉。 这些形色各异的肉食香味浮荡着袅绕在每个人鼻端,深深诱引着味蕾,庄稼人也只有在逢年过节才会吃上一回荤腥,这下算是解馋了。 纷纷鼓囊着腮帮子吃,有人为了一块肉,几双筷子抢来抢去,有人整盘端到自己面前霸着,旁边人抢不上。 骂道:“和长辈抢筷子,礼法让狗吃了?” 见那小辈怕了,他一下子恶鬼似的端过盘子放自己面前大吃特吃,还不忘拾菜。 还有最后一道热菜原材料实在不够了,唐元元就用刘家现成的棉山药分成两份,一份捣烂合着肉馅搓成丸子端上桌,一份炖成了山药玉米排骨粉丝汤。 这汤是她提前用熬煮鸡肉的浓汤做出来的,今日老刘家所用到的鸡肉挺多,正好物尽其用。 早晨过来的第一件事便是熬汤,熬煮了将近三个时辰,山药所用铁棍山药,胡萝卜玉米全都切块备用,排骨伴着葱姜冷水下锅焯水。 这汤其他大娘也想学,主要是材料上除了排骨之外,也能用其他代替,她们都想学会了回家做给家中的娃娃吃了努力长身体,遂不忙的时候都围在跟前看。 唐元元也不吝啬,左右这东西不是个绝密的配方,学就学了呗。 “排骨入锅,加入大枣和提前备好的副菜进去,水要记得没过食材,大火煮沸后撇去浮沫,然后改小火炖煮小半个时辰即可。” 她说着手上的活不停,复又提醒:“哦对了,山药记得后放,出锅后加入枸杞与葱花点缀就成了。” 大娘们连连点头,一一记在心里。 齐活后紧跟着开始做主食。 主食要么面食,要么精米,这两样牛家村全都没有。 清单上的主食就是普通的梗米粥,稍微熬稠点也算是填饱肚子,或者沙团饭都可以。 村里的人祖祖辈辈都这么过来的,要说在大席上能吃上一顿白面食,只有陈老太爷家能做到。 八热四凉一汤一主食,现下就剩下主食了。 唐元元四下里瞅了一圈,眼见着刘家的食材已经被她用差不多,实在没材料可用,所幸还是做沙团饭吧。 爆香过后的沙葱又鲜又辛辣,这味道甚至飘出了后院外,前院大快朵颐的人们隐约闻到这味儿,都在议论这是什么东西,这么香辣。 等村妇们端上桌后一看,居然就是常见的沙葱和粳米做成的沙团饭,大家纷纷动筷,直呼吃的过瘾。 第8章 挣钱啦! 第8章 挣钱啦! “掌勺师傅是不是窦师傅啊,做的太好吃了!” 有人知道内情,急忙说:“不是窦师傅,就是老唐家的四娘子,今天她掌勺!” “啊?!被冯童生退婚的唐四水?!” 众人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她才刚满十四吧?!” “勺那么重,她能挥动吗?” 这话一出,在座的都惊了,谁也没想到刘家人请来的掌勺师傅居然是个还没及笄的小丫头。 反观在后院忙到抹不开身的唐元元,最后一份主食上桌后,她的任务圆满完成,揉着臂膀瘫坐在木凳上歇气。 “今儿多谢各位婶子们帮忙了,没有你们,这些活计我一个人是万不可能挑起来的。” 待唐元元歇够了,便跟这几个村妇诚恳道谢。 虽说人是老刘家请过来帮忙的,但具体在一起做事的却是她,有些为人礼仪是要顾全周到的。 “四娘子说哪的话,婶子喜欢你喜欢的紧。” “对呀对呀!往后若是有用得着的地方,来我家知会一声,只要我有空,你的忙肯定帮!” 这些村妇们七嘴八舌地围着唐元元左一句,右一句,聊得轻松欢快。 来之前,她们心里还犯嘀咕,说刘家怎么找了个小丫头片子当大席师傅,也不怕把这周岁宴办砸了。 然而经过这半日接触,这几个婶子真真是对唐元元的性子甚是喜爱,为人又懂礼貌又踏实,做事还特别妥帖麻利。 那些个样式新奇的菜式做法她们活了小半辈子见都没见过,尤其是沙团饭,从来不知道还有另一种做法,跟着她算是开了一回眼界。 婶子们实在纳闷,那冯童生是怎么回事,这么能干的人都不要! 正聊着,刘青山两口子满面红光地搀扶着刘老太太进了后院。 老太太颤巍巍地走前来,让刘青山媳妇抱着一个木盒递给她。 慈爱地笑道:“唐继山没教出他儿子,孙女却出息了,手艺比你爷爷强上不知多少。这盒子里是三百六十文,说好了我们独独请你过来做席,就是说好的,断没有让你单独出钱采办的道理。收好了,看少没少。” 唐继山是唐四水的爷爷。 这钱唐元元没接,笑道:“刘家奶奶过誉了,而且您是不是给多了,当初谈妥的是十文一桌。” 请一个师傅按照道理,请过来之前就要给人把钱结清,席面是固定的,按照师傅开出的清单主人家自己再去采办,或者交给师傅的徒弟们采办,师傅也自带各种炊具,图个省事。 但像老刘家这种拿不出太多钱又想操办的,就只能单独请个师傅。 也有团队完善的大厨师傅,所有服务自备齐全,就像牛家村有名的窦师傅,就是一条龙服务。 “这就是刘大哥我的不是了。”刘青山激动地磕巴道:“四娘子仗义,我实在,实在没想到你能把席面做成这样,你让我在亲戚们面前这回长脸了!” 当初嫌这唐四娘子岁数太小,估摸着也就是楞头,却没想到她能用这么少的菜做出又好吃又好看的席面来,十文一桌实在是太衬不起她,给少了。 在前院还因为这事被他老娘说了一顿,连带着他亲自采办昧下来的烟锅子钱都暴露了。 唐元元算是听明白了,原是她做的让主家很满意,提价了,变成十五文一桌了,二十桌就是整三百文,多出的六十文估摸着是刘老太明事理,回给她自掏腰包的采办钱。 这回她没在推辞,接过那木盒数了数没差,这第一桩大席就结清了。 第9章 又见面了 第9章 又见面了 亲戚们散的差不多,唐元元他们这些做席的后厨人员被刘家留下来用过饭后,就陆续告辞了。 等她身影消失后,刘青山媳妇悄悄‘嘁’一声:“真臊性!甚好的娃娃亲都守不住,谁家的女娃像男子一样挣脸面钱啊,不要脸!活该被退婚!” 这话一出,在场的刘家人只有刘老太太黑着脸。 重重哼一嗓子,严厉道:“在背后嚼一个小女娃的舌根,你越活越回去了?!” 老太太人虽老,掌家的威严还在,被她呵斥,其余人也各自忙活去了。 经此一事,唐家四娘子做席面独有一套的名声在村里逐渐传开了,只是她被冯童生退婚的事情村里传的七七八八,说什么的都有,都认为是四娘子做了什么,让冯童生一介弱势书生愤而退婚。 也有少数看人极准,“冯氏就是眼皮浅,四娘子是咱们村出名的俏姑娘,谁见不说一声俊。” “又有这手艺,吃白。面的日子还不是早晚的事,冯家他们啊,迟早后悔。” “就是!冯家小子考中个童生就这么对她,我看这家人品性不咋地。” “人。大名鼎鼎的顾先生考了秀才,都没见他这样到处显摆的。” “哎呀呀,顾先生人真的太好了!上次我见着他从后山坡下来,向他问好,他还给我点头了!” 作为风言风语的对象,唐元元对这些丝毫不知,与嫂子俩人说说笑笑地往家走。 走了一会儿,她看见土路边的石墩上坐着一个老妇人。 那老妇人身穿襦裙佩缎面披帛,明显不是牛家村的村民,想必是哪户富庶的主妇。 “四水,你看那夫人,是不是晕倒了?我们要不要上前查看一下?”王豆花也看见了,想让唐元元拿主意。 “看这身穿着,想必身边跟着下人,不过这会倒是没看见呢。” 唐元元观察周围,没见到随从。 踌躇一会,她还是决定走上前管一管。 “这位夫人,你还好吗?” 宴文珺正捂着心口极力忍耐疼痛,倏然耳边传来一道声音,她艰难地抬头,见是两个小姑娘。 张张嘴想说话,发现疼的半个字都说不出,只余呼哧呼哧的气声。 唐元元见她如此模样,连忙蹲下扶着人,“夫人别动,先缓缓气再说。” “对,我给你顺气!”王豆花走到另一边,手拍着她的后背。 好容易缓过来,宴文珺满面笑意,抓着俩人的手说:“今日多谢二位相助,没有你们,老身今日可就难了。” “为何不见随从呢?” 一听这话,宴文珺发现她俩是把她当做豪绅高门了,微微笑道:“外子就是个教书的讲郎,可不敢将养仆人。” 王豆花没念过书,这些煞有涵养的话她听得似懂非懂。 唐元元听着她的话,明白了意思,顺着她的话问道:“那你一人怕是回不了家,我们送你回去吧?” 原本不想给人添麻烦,但宴文珺站起身的瞬间,心口疼的就发晕,她只得让人陪同她回家。 家远在县城,王豆花还有孕在身,唐元元只好先让王豆花回去,自己一个人送宴文珺。 她们是直接来的学堂后门,宴文珺把她领进去看茶。 她就发现院子的水莲荷花缸边站着一个颇有些眼熟的身影,是那个上次拉住她的俏男人! 那人也瞧见她了,抬步往屋里走来。 “又见面了…” 还没来及开口,男人先跟她打招呼。 一旁的宴文珺眼神从两人身上移来移去,问他:“七郎,你们认识?” 男人略微点头,算是回应。 接着,他走到宴文珺身边,语气明显低沉,充满责备,“不是说好了安生在家里待着,我会把东西取回来,怎么不听?” “后山危险,你迟迟不归,我怕你出事,想叫上你爹一起去找你,可是你爹被王员外叫去了,我着急只得自己去,却不想旧疾恰巧这个时候发作。” 咳…家务事,还是不要掺和了。 唐元元准备说两句闲话走人,宴文珺却拉住她,跟儿子夸赞。 “七郎快看!今日就是这丫头救得我,若不是她,我现下还在牛家村那石墩上待着呢,真是个好姑娘!” “那个…我也没帮什么忙,夫人快别说了…” 唐元元性子端柔中有一点直女,特别不好意思地揪着自己的发辫儿,自谦地说。 她这些小动作宴文珺那可是瞧得清清楚楚,一双杏仁眼把人从下到上打量一遍,不够,又从上到下继续打量,越看这眼神就愈发地满意。 看着看着,她觉着自己身上有一道冰凉的视线,转头发现是她儿子顾七郎正凉凉地瞧着自己。 “唐娘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啊?”唐元元下意识答应一声,反应过来是那个男人在跟她说话,“可以啊。” 顾七郎引着她来到院里那缸水莲边,跟她作揖行礼。 “今日多谢你相帮,顾某感激不尽。” “哪里哪里,你不是也救过我嘛…” 唐元元脸色微红地摆手,原来这人姓顾,就说第一次见到时气质不一样,原是像娘。 “那日我上山是去为我娘打马麝,她有心痹胸痛的旧疾,这味药可缓解。” 这不就是心脏病? “如此看来,你经常上山?” 顾七郎微微点头,“有时也会带上你们村的杨大郎。” 合着杨赤脚上山采药,大部分时间是跟着他啊。 聊了许久,唐元元见天色不早,若是落日时分还没回家,会被爹娘担心的。 于是她辞别顾家母子,出城去了。 看着她走出门的背影,顾七郎垂下眼睫,就要准备回房。 宴文珺从屋里出来,掩口轻笑:“还借一步说话,有什么是娘不能听得…地方就这么大点,我在屋里全都听得真真的。” 顾七郎抿着唇瞥她一眼,神色更淡漠了。 “你也该到说亲的年纪了,娘瞧着这姑娘就不错,品性端和,为人有礼,你快些着人去她家相谈,如若同意,娘就让你爹请人下聘书。” 第10章 娶她做儿媳 第10章 娶她做儿媳 “……”顾七郎淡着面容,这次索性连看都不看他娘了,黑密的睫毛把眼睛遮个严实。 “她还未及笄…”他低声道:“太小了。” “你只比她年长三岁,你就大了?” 宴文珺嗔怪地叹口气,拍拍儿子的手说:“有时候不要被仇恨淹没,娘和你爹都盼望着你早娶妻早生子,过快活生活。比起以前的日子,娘更希望你平安。总之,我看上这姑娘了,你给我把她相好啰,我就要她做我的儿媳妇。” 顾七郎才不听她的,独自回房了。 看着那紧闭的房门,宴文珺却满眼的笑意,她的儿子她还不了解? 虽是话少,到底还是有心思的,不然怎么可能留在这听她啰嗦半天。 赶着落日时分,唐元元终是回到家。 她把在老刘家做大席挣得钱,给家人们详说。 “三百六十文?!”唐父瞪大眼睛看着那些个躺在桌上的铜板,围着桌子转圈圈。 他绞尽脑汁也说不出夸奖的话,满脸震惊地和唐母对望——乖乖,他们自己去集市上卖谷子才得几个铜板?闺女做一次席就赚了家里几个月的开销。 “刘家奶奶赏识我,按照窦师傅的价给我算的钱。”唐元元如实说。 “我生的闺女就是能干!”唐母颇为自豪,双眼居然闪着泪花感慨起来,“咱家的苦日子说不准到四水这儿就到头了。” 她说完这话,一家人的心里都不是滋味,尤其是唐父,那脸色愧得都要埋土里了。 家里有个药罐子,任谁家能好的起来? 唐元元瞧着气氛不对,挣钱了咋还悲伤起来了呢? “爹娘,不要过多忧愁,咱家的好日子在后头呢,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把税凑齐了渡过这一关再说。” 她把钱分出六十文和自己前些天卖牛粪的十文汇成七十文留着,又拨出五十文,嘱咐唐母买些牛脊骨回来,晚上给孕妇熬汤喝。 剩下的二百多文则是全交给了唐父,混着家里之前攒的,等两月后一起交税。 牛骨汤… 小伍媳妇暗自咽了口吐沫,却摇了摇头,声如蚊呐地说:“四水,家里有鸡蛋,牛骨太贵了,咱可以省着不吃的。” 小伍还在齐老爷家夯泥呢,挣得卖命钱,她怜惜相公的身体,想让他早些回来。 唐母也说:“豆花是应该多吃些补身子的,可是买牛骨也不能用你挣得钱买,我是做娘的,应当我照应好她,你就安心吧。” 哪里能安心…鸡蛋是好鸡蛋,吃过量就不是补身子了。 “钱挣来就是花的,吃得好你和娃才能补得好啊。”她换种方式说:“嫂子只管休息养胎,家里有我呢!” 王豆花瞅着她仰起脖子,神气活现地给她立承诺,那样子像极了求夸赞的小孩儿,心窝一软,顿时‘噗嗤’一声笑出声。 “你呀,我说不过你,让咱娘训诂你去吧。” “她才舍不得呢!是吧,娘?” 唐母嗔怪地睨了她一眼,满脸笑容,“就你话多。” 嘴上不饶人,可到了傍晚,她真的买了好些新鲜的牛脊骨回来。 灶房里,唐母把浸泡后的牛脊骨剁成块放在盆里备着,问唐元元:“你做还是我做?” “我来吧,你都在地里忙活一天了,还是歇着吧,身体要紧。” 她坐到灶洞口添柴火,头都不抬地跟唐母说。 望着闺女被明灭不定地火光照耀着的面庞,唐母很触动,皱纹横生的眉宇间爬满欣慰之色,她没在说话,而是转身帮闺女清洗白萝卜。 唐家平日里极少吃荤腥,便是今日的牛脊骨,里面添加的食材也少得可怜,只有一样白萝卜。 不过不影响唐元元,她先是把萝卜切成滚刀块,锅内加入适量清水,把牛骨与葱姜冷水下锅焯水。 “锅我看着吧,后面我也会,开了后撇去浮沫是不?”唐母在一旁帮忙着说。 “对,撇去后我来做后面的。”她点头应着。 有了唐母的帮忙,速度快上不少,焯好的牛骨用清水过几遍,直至水不再浑浊。 “你可真能浪费水…”唐母责怪地瞧着那些水,很是心疼。 唐家所用的水都要去村里领,是集体共用一口井,虽说不用钱,但一家子还是能省则省,淘米水用来洗头,洗完还要洗脚,像这样为了煮个汤就用掉好些水的,唐母可是肉疼到不行。 “用掉的我来挑啊,不怕。”她就知道唐母看见了会说,便是主动揽下挑水的活。 然后她把过水后的牛脊骨加入锅内,添水没过牛骨,原本需要很多作料,不过家中穷到只有姜块,她只好只放姜。 “娘,火加大。” 她跟唐母嘱咐,牛骨汤前期需要大火熬煮半刻钟,接着转为小火慢熬一个时辰半,期间加入白萝卜继续熬。 至萝卜熟透,掀开锅盖便能看见一锅散发着鲜美肉香的牛骨汤。 熬煮的大骨汤味道鲜美,色泽清透,白萝卜点缀其中,宛若白玉般莹润光泽,上面裹挟着一层清淡淡地油脂,既不显得油腻又能让人食欲大开。 舀出一碗来,上面撒几粒葱花,牛骨汤立刻便像是有了灵魂,显得葱翠清润,虽然里面只添加了一些必要的调味,但对唐家来说,已经算是在过年了。 第一碗便是端给了王豆花,她可不敢第一个端碗,赶忙递给家公唐父,还要去帮忙。 从灶房端碗出来的唐母见了,立刻说:“快坐下吃饭吧,自家人讲究这么些作甚啊,灶房有我和四水忙活,你就别进去了。” “是啊嫂子,你这两天反应挺严重的,灶房烟大,太熏了。” 跟着进来的唐元元说着:“第一碗是娘特意给你盛的,里面的肉很多,爹的在这儿。” 闻言,王豆花一看汤碗,发现她的汤跟其他人不一样,味道格外浓厚一些,就知道定是唐母在灶房盛汤的时候,给别人的碗里加水了。 想到这,她心里不是滋味。 第11章 请村正老爷做主 第11章 请村正老爷做主 一家人围着小木桌坐好之后,唐父刚说了句吃饭,幺妹六水已然端起碗把汤狼吞虎咽地喝了大半。 唐元元瞅着小妹,给她多夹野菜,心里却在想:可怜的女娃,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营养跟不上怎么能行。 吃的还是麸子,只是多了一道荤汤,就让全家人吃的吸吸嗦嗦,恨不能把头掰。开直接往里灌。 一顿饭就这么风卷残云地吃完了,连点渣都没剩。 洗碗的时候,唐父和唐母商量唐元元被退婚的事情。 “明儿一大早,你别去地里忙活了,和我先去沈婆子家要个解约书,姓冯的只是手写了一份退婚书,还没按手印就跑了,这算哪门子的退婚!” 唐父坐在灶台后,添柴火烧水,一脸的怒容。 提起这个事,唐母也生气的不行。 当初这个娃娃亲还是家公在世时,看出冯启是个读书的好苗子,两家又有救命的交情,冯氏也说为了感谢唐家,才给两个小奶娃订下的娃娃亲。 如今可好,才考中个童生,就尾巴翘天上去,看不上他们家四水了。 退婚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哪有这么做人的,趁着四水病了朝人心窝子捅一刀,实乃小人。 第二日一早,唐父和唐母两个人就带着冯启写的退婚书找上了沈婆子家。 沈婆子是牛家村的红娘,专门给周边各个庄子说媒保亲。 当初冯唐两家,就是通过她,订的娃娃亲。 只有一份退婚协议是不行的,沈婆子又叫来村正和冯启母子。 唐母一见冯启就气得牙痒痒,要不是唐父拉着,她早上去打他了。 村正让冯启再写一份退婚书,他主持着两家和沈婆子按好手印后,把两份退婚书分别交到两家大人手里,又训了些话就准备走。 唐母在这时站出来说道:“村正老爷要给我老唐家做主啊!” “冯家母子早年困难的时候是我家又送米又送钱的,娃娃亲也是他家主动订的,如今日子过得好了,就看不上我家闺女了,我一个好好的黄花大闺女,还没嫁人呢名声就被这种人败了,您要给我闺女做主啊!” 这段时间,村里的闲话唐母听过一两句,狠的就骂回去,但架不住人家在背后议论。 她那么一个懂事俊俏的闺女,名声就这样被毁了,她这个当娘的对冯启母子别提有多恨了。 “哎哎你个嘴吃了狗屎的大老娘们,胡说什么呢!” 冯氏一听,就蹦出来指着唐母的鼻子开骂:“我儿子可是童生,我还没怪你们家拖累我儿子的名声呢,倒怪起我们来了,怎么想赖钱啊,门都没有!” 唐母气的咬牙切齿,恨不得上去撕碎冯氏那张贱嘴! 一旁的村正黑着脸厌恶地看着冯氏,那嘴脸怎么看怎么讨厌。 要不是因为她儿子,这种破事,他才懒得管。 冯氏自从儿子考中童生后,行事作风一改往日唯唯诺诺,见谁不惯动辄骂街打架,村里许多人是敢怒不敢言。 村正老爷沉声问冯氏:“冯氏,唐氏的话是不是真的?” 沈婆子也感到疑惑,这跟她听来的闲话可大相径庭,村里都在说是唐四水性情泼皮,还没过门就对准婆婆冯氏非打即骂,还对冯童生一介书生呼幺喝六。 冯童生是个孝顺的孩子,为了不让阿娘继续受辱,只能忍着痛到唐家把这门娃娃亲给退了。 为此,他还在家里消沉了几日,邻居们都夸他做了一个好决定呢。 冯氏心虚地转转眼珠,“村正老爷别听这婆娘瞎说,我一个带着孩子的孀妇,能活着就很难了,怎么敢毁人姑娘名节呢,我也是从姑娘过来的,当然知道名节有多重要。我们早先困难时是问唐家借过钱粮,不过早就还了,为的就是让我儿子正当迎娶四娘子过门,谁知四娘子为人…” “娘,四娘子高节…是儿子配不上…” 说着,冯启搂紧了冯氏,两个人满脸委屈遗憾,看样子就要哭出来了。 “你…你!”唐父哪见过这种厚脸皮的人,气的当场捂着胸。口,一口气上不来倒在了地上。 “孩子她爹!孩子她爹!你别吓我啊!” 唐母赶紧把人扶着,抬头时死死盯着冯家母子,眼神要吃人。 “快些将你男人扶着躺好,你赶紧去叫杨赤脚过来给看看,我和沈婆子在这儿看着他!” 村正也被吓到了,反应过来赶忙和躲在一边不掺和的沈婆子把唐父安排在炕上躺着。 他本来就对这种鸡毛蒜皮的事烦心,想着赶紧说两句闪人。 冯启是牛家村第一个考中童生的学童,他还指望将来出人头地后别忘了他这个村正的提携呢。 就算冯氏说的假话,为了以后能在明府老爷面前露脸,看在冯启童生的身份上,他会偏帮冯家。 现下可好,谁想唐父身子这么不禁气,早知道这样,就该找个由头躲出去。 唐母也顾不上冯氏母子,赶紧跑到杨赤脚的药坊喊人。 现在这个时间,唐元元正在一桶桶的给地里挑水,累得跟老黄牛一样。 她一个城市。长大的孩子,见到的浇水也是高科技农业灌溉,不由得感叹,古人真的是又艰苦又伟大。 抹了一把汗珠正要继续挑水,几个听到风声的村民跑过来叫她,她爹晕倒在沈婆子家,让她赶紧去瞧瞧。 她扔下木桶就往沈婆子家跑,赶到的时候,唐家除了她,其余人已经全部到场了。 唐父已经苏醒,唐母正给他喂水喝。 见是她,冯启霎时冷了面容,满眼厌恨地将脸转过一边。 后者一心只关注唐父,看到他没大碍,紧绷的神情才松懈下来。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这小小的屋里站满了人,村正居然也在场。 “既然你们两家已经解除婚约,大人把手印也按了,我和沈婆子都是见证人,从今日起,冯童生与唐四娘子两人婚丧嫁娶了不相干,此后你们两家各说各话吧。” 村正说完就要闪人,唐母立马期期艾艾地出声:“村正老爷,难道冯家母子欺负我们如此,您就不给我们评判一个公道吗?!” 啧…村正暗地皱了皱眉,正要呵斥。 第12章 永远的老四 第12章 永远的老四 唐元元马上出声:“娘,村正老爷明镜高悬,你就别给他老人家添乱了。”说着,给她使了个眼色。 村正颇为意外地瞧了她一眼,神色缓和不少。 解决完这边的事,回到家,唐父把那张解约书递给了唐元元。 感慨万千地说:“你的这桩婚事真是苦了你了。” 唐元元可没心思管这份婚约书,只让唐父详细说明在沈婆子家的情况。 唐父就从昨晚开始,把他和唐母商量到沈婆子家解除婚约的事情给她说了一遍。 说起这个,唐母皱着眉立马出声:“我说四水你怎么回事啊,那冯家母子的嘴脸你也看见了,村正也在场,娘想让他给我们判个公道怎么你还要拦着?” “是呀四水,村正老爷肯定能给我们家断个明白,娘这么做也没错啊。”小伍媳妇也极为不理解她的做法。 “那我问你们,冯启是童生,今日发生的事村正也在场,冯启的娘那样说村正能听不明白?但是他明说了吗?他只字不提,只说解除婚约的事,这还需要细想缘由?” 一语惊醒梦中人,唐家一家全都禁了声。 大周自开国以来便极为看重人才,但凡考中童生的学童,都受各地明府记录在册,倘若因天灾故去或家中出重大事故,当地明府最高长官还要拨款下去告慰。 若是考中秀才,便被授予见官不跪,不充徭役,不纳赋税的优待。 这也就是为什么冯启在唐家这么趾高气昂的根本原因。 唐母现下感到懊悔,她只顾着想给自己的闺女讨回公道,却忘了冯启的身份。 就凭这点,他只要给村正吹吹风,他们个穷苦百姓,又能拿他怎么办。 “而且,我的名节我相信也不是平白无故就这么传开的,这里面肯定有冯氏的功劳。” 唐元元神色阴郁地说:“这么做是为了贬低我,给她那好儿子挣名声,好让大家都觉得是我做了什么让冯启不得不退婚。” 一家人沉默了许久。 唐母愁的白了脸色,哑着嗓子出声:“就这么看着他们耍威风,我咽不下这口气。” “谁说要忍着了?”唐元元冷冷笑了笑,一家人全都惊疑地转头看她。 扳不倒冯启,从他那个嚣张跋扈的娘身上找口子,很容易,只要让她抓住把柄,肯定有办法让冯启做不成童生。 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这些话她没跟家里人细说,而是转移了话题。 “对了,我今日浇地的时候,发现咱们这土壤又干又松,就连我们世代种植的青稞,每年的收成都不足一亩地的八成,这也难怪税交着紧张。” 唐父还在愁闷着冯启母子的事,乍一听她换了话茬,反应了一会。 点头回道:“咱整个清水县的地都这样,也就兴利县稍微好一些,因为它靠近府城江台城。” 这样啊,原是土壤不行,怪不得这片地的人活得又苦又累。 冯启母子的事就在唐家人的消极中沉浸,它像根刺一样扎在唐父唐母的心底。 到了晚上要睡觉的时候,唐母伺候着唐父躺下,黑暗中重重叹了口气。 “孩子她爹,你说四水像不像她祖父那一支?今儿这事全是她提醒的我,许是她长大了,我总觉着这孩子最近比以前更聪明了。” “…原本就不姓唐,又怎么能跟我老唐家一个样呢。” 黑暗中,听得出唐父的语气有点伤感。 唐母也默了一瞬,似是想起什么,怜爱地笑了。 “不管将来如何,当年爹把这孩子抱进来让我抚养的时候,从那一刻起,她就是我的孩儿,永远都是…” “是啊,爹的用意不管如何,她永远都是我们的老四。” 第二日天蒙蒙亮,唐元元就把早饭做好,留给小伍媳妇和还没起的唐父和六水,自己则是推着小车出门了。 今日十五,清水县下辖四大村有聚合集市,她要赶在人们扎堆之前,寻摸个摊子卖吃的,要卖的吃食便是前日唐母买的牛骨。 原以为她把买来的都煮了,结果今早蒸土豆时下地窖一看,还剩些许牛脊骨被唐母小心翼翼包起来存放着。 望着满地的土豆和麸子,她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们不舍得一次全吃完,只尝个鲜。 唐元元觉得与其这样放着,不如把它变成可卖钱的吃食,这样还能增加税钱。 上次给嫂子做的是简化版牛脊骨汤,牛脊骨若是调料齐全,做好了味道可是能香飘十里,她当即决定,用挣来的钱采购些熬煮牛脊需要用到的作料和副菜,准备熬煮好了推去集市上卖。 现代的时候,她爸爸没事在家,就经常教她做各种菜式,久而久之,牛脊汤的做法她也烂熟于心。 何为牛脊汤? 牛脊汤实际上是有严格配比的,药材共分五种,白芷,生枳壳,枯芩,除开上述三种,还有朱茹,黄连,调料共计二十六种,其中最为核心的底料需要烘炙,八分火候炙出水分来,锁住底料原本的本味,再配合牛蹄峰下的山泉水浸泡后的牛脊,先是烘药材,后入底料,山泉入味了在放入牛脊,步骤严格繁琐,一步都不能少。 这个配方她原本想着可能派不上用处,便从不轻易示人,这是她的看家本领,若是拿去卖,能换一栋楼,是她现代的原生家庭爷爷那辈传下来的,所谓一方传三代人,这话一点都不假,只是没想到会有一天成为拿来赚钱的买卖。 这次的汤便是复杂版本,比原先的多了许多食材,比如里面添加了大枣,枸杞,红萝卜,山药等,出锅后,味道立时四散开来,比之上次的牛骨汤浓郁十倍不止,更是飘散到院子外头,惹得路过的村民纷纷翘起鼻子使劲儿闻。 “啊…好香的味道啊,哪家在吃饭?” “好像是从老唐家传出来的,他家这两日赚钱了?” “闻着好像是牛肉汤,这也太香了,我都走不动道儿了!” 唐元元听不到外界的讨论声,自顾自地舀出一小勺来尝过味道,她要分辨好坏。 一勺下肚,她满意地砸吧嘴,嗯,汤色不油不淡,味道鲜美爽滑,火候也正好,把脊骨里面的骨髓都熬煮进汤里了,她还能喝出药材的清香来,混合着萝卜山药的熟烂,实在是让人垂涎欲滴。 为了不让味道飘散没影响了一会的卖汤,她赶忙盖严实了捂着。 可是唐父却被引着从屋里出来,六水跟在他后面。 “你在做啥呢老四,什么味道这么香?” “四姐姐,我也想喝!”六水蹦蹦跳跳着,巴巴地望着她,咽着口水。 “爹,改良版的牛脊汤。” 这次她没有给他们单独留下多余的,本身牛脊骨就所剩无几,还是先赚钱要紧。 她心疼地摸摸六水的发顶,安慰道:“六妹妹乖啦,这次的汤不能喝哦,等姐姐从集市回来,给你买个糖人作为补偿好吗?” 家中穷惯了,六水养成了乖巧懂事的性子,脸上虽是有些不舍,但还是脆生生地道:“姐姐不用给我买糖人,我不吃的,娘说吃多了牙会坏掉。” “真是乖孩子。”她越是这么说,唐元元越是心疼了。 推着车出门,她才发现门口聚集着三三两两的村民,全都瞪着一双狼吞虎咽地眼珠子瞅着她的汤,不住地咽口水。 唐父见状,连忙吆喝众人,生怕他们的汤被抢。 唐元元则是趁着这档口,赶着牛车来到集市。 集市位于清水县外阳山坡,不大的一块平地上,这会已经聚集了不少忙忙碌碌的人。 她推着车四处走了走,觉得靠近卖馒头的摊主最为合适,就停在了他旁边。 不出一会,管理这场子的监市便挎着刀来到她跟前。 “这娘子,你准备经营什么营生?”带头的监市厉声问道。 “回大人的话,小女子要卖牛脊汤,这是市金,您辛苦了。” 唐元元恭敬行礼,并双手奉上摊位费。 监市眯着眼睛扫了一眼,除了十五文的市金,还附着额外五文的敬赠金。 这种做法监市很满意,收了钱便领着队伍去别处了。 应付完官差,唐元元又跟隔壁卖馒头的摊主打招呼,提议两个人合作。 起初摊主都不搭理她,等她掀开大木桶,一阵肉香四散,摊主立马换了语气,表示一起互助。 集市上不乏卖肉的,但他却只有馒头,旁边有个卖肉汤的,总会带动他的生意。 游人逐渐熙熙攘攘起来,唐元元把棉被掀开一半,让香味飘散出去,也开始大声吆喝。 不多时,就有被香味吸引过来的游人,咽着口水。 “哎这位娘子,肉汤咋卖啊?” “大娘,三文一碗。” 一听要三文,人立马转身就要走。 唐元元随即说道:“这是牛脊骨,里面添加了杞子、大枣、白萝卜和少量红萝卜,味道鲜美还养身,大娘您可以先尝尝。”她舀了一小碗递给那村妇。 第13章 顾先生 第13章 顾先生 那村妇一看不是清汤寡水的骨头汤,伸直脖子朝桶里瞅了一眼,望着那冒着热气的大骨头,汤里还有萝卜大枣点缀,早就馋了。 “那给我盛一碗,大早上赶路,肚里没食,快饿的不行。” “大娘爽快!”唐元元高兴地满满盛了一碗,递给那村妇,并把车上四个小木凳全都摆好,让她坐着喝。 开了这个头,后面的就好卖。 随着她的吆喝,加上肉汤本身分量十足,肉眼可见地,木桶在慢慢见底。 随着牛脊汤的名头越传越广,被肉香味吸引而来的人群居然在她这里排起了短短的小队。 她也没忘记隔壁的馒头摊主,每卖出一碗,便给游人推销馒头。 常言道,肉汤配馒头,暖身又果腹。在吃不饱的村民眼中,这就是美味佳肴。 几根大骨只能熬煮五十五碗牛脊汤,将将晌午,大木桶便空了。 唐元元坐在小凳上数着铜板,总共卖了一百六十五文。 刨去五十文的牛骨成本,二十文的市金,她这趟总共落了九十五文,还没算萝卜啥杂七杂八的成本。 她感叹着,钱不好赚啊,光市金就很贵,别说在集市上长期租一个固定的摊位了。 馒头摊主却极为兴奋,今儿是他卖馒头这么久以来,赚得最多的一次。 这全都要仰仗唐元元的大骨汤。 摊主眉飞眼笑地凑上来,跟她说话:“这位娘子如何称呼啊?鄙人姓周,家住清水县。娘子好厉害的巧嘴啊,竟然把这么大一桶汤不到中午就全卖光了!当然,我也跟着沾光不少,馒头卖的比平日多了些许。” 些许?可真会瞎说。 唐元元报以微笑,靠嘴可卖不完,她依靠的是独门秘方。 “吃食实惠与否,人们自然会分辨的。” 周摊主极力点头,表示赞同。 扯皮了一阵,他才说实话。 原是生意人,眼光精明,看中了唐元元的处事能力,想邀她一起结个伴做商贩。 这种事往往有利有弊,现代的时候,她爸就是做主厨,后到经营自己的酒店,见识过各种三教九流的人,双赢皆大欢喜,亏了就是你的事。 不过唐元元现在也确实需要一个摊位用来赚钱,大席不是天天有,总要想办法养家的。 眼下她没有任何自立价值,话便没说死,和周摊主商量好,两日后相约在清水县继续经营摊位。 中午的时候,告别了周摊主,带着他给的四个粗粮馒头,唐元元推车回家。 日日吃糠,这还是唐元元自穿越来第一次见到粗粮,还是荞麦的。 天知道她有多想念白。面和大米,让一个没吃过糠皮的人乍然去吃,一开始实在难以下咽。 她小心翼翼地把这四个馒头包起来捂得严实,加快了脚步。 路过村口,去刘婶子家买了一只小肉鸡,出门就听见土路上有人在吵架。 听声音,特别像她嫂子王豆花,她赶紧跑上前一看,果真是她! 她正护着肚子,半躺在地上,旁边居高临下站着一个圆滚滚的妇人,手里攥着一块石头,怒骂着就要往她身上打。 远处躺着唐六水,捂着脑袋,看见石头,就要爬起来往这边跑。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和我叫板,看我今儿不撕烂你的嘴!” 是冯氏! 唐元元心头一阵无名火起,铁青着脸上前挡住石头。 “我嫂子正怀着胎,你敢打她…?” 阴沉的语调自冯氏耳边响起,猛一回头,就见一双冷冰冰的眼睛正盯住自己,她心口一跳。 想起前些日子,这丫头踹她那几脚,力道着实不轻,身上的气势瞬间软了几分。 “四姐姐!呜哇!”唐六水跑过来就抱住唐元元的两腿不撒手,扯着嗓子大哭出声。 她脑袋上一个大包,正从里面渗出血丝,唐元元面容黑沉几分,看见冯氏手上那石头边角上还有血迹,想必就是这石头打的六水。 一脚把冯氏踹开,她扶起王豆花,把她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仔细询问她肚子疼不疼。 王豆花。心有余悸地摇摇头:“我没事,我一直护着肚子呢。” 她拉过六水,仔细查看她的头,又是心疼又是内疚,哭着道:“怎么办啊四水,六水流血了,要是被打出好歹,我可怎么和娘交代。” 现下正直中午,人们都在地里做农活,路上没多少人,唐元元想找村民帮忙把她们两个送去杨赤脚那里医治,都找不到人。 她只得将人安顿在车上,给六水做了紧急处理,瞥眼就见冯氏要跑。 “打了我家的人就想跑…” 她几步追上去把人踹到在地,抡起拳头就往她身上招呼。 每一拳都下了死力,打的冯氏难以招架,吭哧吭哧的直叫唤。 “哎呀要杀人啦!快来人,唐家的小妖婆要杀人啦!” 这一嗓子嚎得,把村口几户人家的娃娃都给吓出门围观她们打架,没下地的老人们纷纷出来管自己的娃。 眼看着老人越来越多,唐元元忽然停手了。 冯氏面色一喜,看准机会一溜烟翻身爬起来,顺势推搡她,想把她推倒在地。 唐元元肩膀一歪,真就躺地上了,反倒是冯氏瞧着自己的双手懵怔着。 我方才真的推到她了吗?感觉没重量呢… 冯氏想不明白,只懵了一瞬,瞧着唐元元那满脸狼狈样,气焰又开始嚣张。 她心想,这丫头终于栽倒我手里了,今儿就新仇旧恨一起算! “我打死你!” 她满脸狰狞地高举石头,眼看着就要砸下来,唐元元作势摆出一副害怕的表情,捂住了自己的脸,只留半指宽的缝隙观察冯氏的动作。 她正准备有所动作,头顶却传来冯氏的惊呼。 “嘶…你谁呀,胳膊快给老娘捏断了!快些放手听到没有!再不放手叫我儿子过来弄死你,知道我儿子是谁吗,他可是牛家村最厉害的童生!” 转脸一看,就见一个身着暗色长袍的男人攥着冯氏的胳膊,他身后还跟着杨赤脚。 那人淡淡瞥了一眼唐元元,松开了冯氏。 是他! 唐元元认出来,是顾先生! 第14章 又被你救一次 第14章 又被你救一次 “嚯?冯童生啊…”顾七郎声若寒玉,冲身后的人沉声道:“你去把此地村正请过来。” 杨赤脚极为同情地看了冯氏一眼,转身去叫村正。 叫村正来也不怕,她儿子是童生,谁能奈她何? 冯氏双手叉腰,满脸张狂地盯着已经站起来的唐元元,就要走过来再次打她。 霎时,就感觉到一股寒意传遍全身,冷得她哆嗦起来。 原以为是自己真的冷,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腿软。 她离着男人近,就看到那男人竟用极为犀利的眼神盯着她,仿佛她若是敢动,便会命丧此地。 骇得冯氏双脚就像定住般,莫名地不敢移动半步。 唐元元从地上起来,冲他温婉一笑,“多谢顾先生相助,又被你救一次。” 她这几日正愁抓不到冯氏把柄,今日倒是她自己送上门来,在场村民都是见证,她顺势可以把冯氏扭送明府。 因为她打孕妇,按照律法,对怀孕的妇人出手,不论缘由如何,都会受到十大板的笞刑。 冯氏岁数上来了,又这么胖,十大板绝对受不住,到时候冯启也会出现,她就可以借此在明府老爷面前伸冤。 只是没想到在这里又碰见顾先生,难道他又是去后山给他娘打马麝的? “娘子严重了,不必言谢。” 顾七郎眼尾不露形色地淡淡看她一眼,随即目视前方。 不出片刻功夫,村正着急忙慌地赶到现场,远远就看见暗色长袍的男人背负双手,站的挺拔。 惊得他一脑门汗,跑到近前跟人作揖,“顾先生安好!怎么您来都不说一声呢,在下也好着人奉茶啊。” 这下说什么都完了,居然给顾先生遇见这事了! 他是清水县近几十年来一等一的天才,十二岁就高中秀才,原本乡试是要连考举人的。 但县老爷认为现任上峰昏庸,恐埋没人才,让他再等等,便亲自提点他。 如今满打满算,他已满十七,错过一次乡试已有五年,下一个乡试就在明年。 因此,顾七郎的茂才之名在清水县是出了名的,县老爷极为赏识他,若是被县老爷知道去,他指望冯童生回报恩情的好日子就啥也没了。 还没到近前,村正脑海里已是翻江倒海般把所有事想了七七八八。 男人泰然自若,“今日路过此地,恰巧碰到一桩好事,你看怎么解决?” 杨赤脚已经给他说明情况了,村正恼恨地剜了一眼冯氏,赔笑:“殴打怀胎的妇人,是要押送明府老爷那里受笞刑的。” 村正有点颓丧,冯氏搞什么不好,非要让县老爷器重的人才撞见,他都巴结不上呢! 男人点点头没在说话,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唐元元,带着杨赤脚走远了。 “村正老爷,你要给我做主啊!”冯氏云里雾里,还没看明白村正的脸色。 “做主?谁给我做主!脑子不灵光的死东西,瞎蹦跶作甚,害死你儿子得了!” 村正气呼呼地招呼他带过来的人,架起冯氏,就要带她去清水县找县丞。 冯氏这会真吓住了,浑身软绵绵地站不起来,大喊大叫着:“我不去我不去!我要找我儿子,我没错!” “啪!”地一声,村正的随从可没好脾气,蒲扇般的手扇了她一巴掌。 “老实点儿!去不去由不得你个村妇闹腾!” 村正堆起笑脸跟唐元元套近乎,“四娘子真是的,认识顾先生也藏着不说,我要知道这事,冯氏的事,早就解决了。” “老爷您是不是误会了,顾先生和我才见过三次面呢…” “我懂我懂…” 村正不听,打断她的话,给她一个‘理解’的眼神。 冲她竖起大拇指,悄悄地道:“四娘子好日子在后头呢,顾先生是咱们县一等一的茂才,往后若有难处,在下一定相帮。” 唐元元心底翻着白眼,插不上话,似乎村正认定了一样,她和顾七郎有某种说不清的关系… 再说了,谁要靠别人把日子过好啊,真是的! 不过顾七郎可以一句话,就能把村正叫过来。 村正老爷是谁,那可是里正级别,唐元元只知道秀才见官不跪,不知道他竟然这么厉害? 村正老爷邀请她一并过去看冯氏受刑。 虽然跟计划有出入,结果却是完美,她欣然应允。 唐元元懊悔刚才没叫住杨赤脚,让他给六水看看。 这会小丫头的血虽然不流了,脑袋上却顶着一个大包。 她让村正先去,自己则是带着王豆花和六水先回家收拾一下。 唐父中午是去给唐母送饭去了,回家一看王豆花和六水都找不见人,正纳闷呢,唐元元带着人推门进来。 “怎么了这是,谁打的?!” 见着伤的伤,带血的带血,唐父吓得围着三人上下打量。 唐元元也想问呢,王豆花的性子温和柔顺,平日根本不主动招惹冯氏那样的人,今儿怎么和她就闹上了。 原是王豆花觉得家里人都在努力赚钱,自己啥也不做心里不好受,就答应了庄子上王婆婆的请求,给她纳鞋底。 一双一文虽是不多,好歹也能挣俩。 今儿就是送鞋底的日子,回来的路上,好巧不巧与冯氏碰个正着,她不欲多事,带着六水就要绕路,冯氏却不依不饶,对她们又骂又打。 她一个小媳妇,又要护肚子又要护六水,可不就只剩被欺负的事了。 “嫂子,咱自己的鞋都跟不上趟儿呢,一文不够买针线的,就不要做这费心费力的活计了。你要是真想做,就给咱家里人做吧,不过你有身孕,别太劳累。” 唐元元无奈地宽慰她,王婆婆是看她嫂子人老实,净想着占便宜,外头买一双鞋底都不止一文! “我晓得了,以后不做着卖了。”王豆花点点头同意,也觉着还不如做给家里人穿。 知道事情经过后,唐父气的浑身发抖,“仗着儿子是童生,就敢在村里胡来。走!叫上你们娘,都去县城!” 冯氏是一路哭嚎惨叫着被押送进县城的,又逢集市,驻足的行人就没断过,观猴一样对她指指点点。 进得衙署,她被两个官差狠狠一推,‘咚’地一声跪在地上。 衙门森森,冯氏吓破了胆,浑身抖成筛子。 第15章 人情越欠越多 第15章 人情越欠越多 县老爷高坐俯视她,按照流程断案,院子外面的百姓全都来看热闹,把衙门围得水泄不通。 村正赶忙递上陈情书,说明缘由。 “堂下唐氏夫妇,唐四水何在?” “草民在!” 唐父拉着唐母唐元元一起跪在冯氏旁边,县老爷问啥,就答啥。 此时,唐元元抬头的功夫,注意到顾先生居然站在县老爷身后,似笑非笑地看她。 他竟然能跟县老爷站到一起? 旁边的唐父一把按低她的脑袋,不让直视县老爷威严。 正想着,两旁衙差‘威武’声高唱,冯氏脸色惨白地被架开四肢,刑杖落下时,他们退出了大堂。 “啊—”耳边只传来冯氏一声惨过一声的嘶叫,第四下的时候她已经叫不出声。 第六下的时候,冯启从人群里挤进来,跪在堂外叩首求情。 “大人!小人乃牛家村冯姓童生,堂上老妇为小人母亲,大人明察秋毫,请您手下留情给她一条活路!” “大人,冯童生还是一介草民时曾与草民有过婚约,然趁我病中时,冯氏带着他前来悔婚。不但如此,冯氏动辄利用冯童生名头在村里大行猖狂之事,村民对他们是敢怒不敢言。草民的名节便是被他们母子给败坏的,请您为草民做主,洗刷冤屈!” 唐元元可不给冯启机会,趁机说出实情,就忽然觉得后背寒凉,想也知道是冯启恨不得剐了她。 她又加一句:“如果大人您觉得我说假话,我们村正老爷可以作证,村里许多人都可以作证。” 被点名的村正心里直打怵,万没想到一介小小女子,竟敢公然直视县老爷。 “回大人的话,唐四娘子所言非虚。” “大人,冯氏确有借故跋扈之疑。” 顾七郎忽然开口,说话很巧妙,只跟着村正的言语顺着往下说一句,便闭口不言。 县老爷最忌有人借关系行事乖张,皱着眉把桌上的火签丢下去,冯启一下子脸色灰败,瘫坐在地上。 黑签是刑签,火签则是判刑时才会用到。 冯氏殴打孕妇,德行有失,他也会跟着受影响。 也许童生的日子当到头了。 冯氏被判在监牢坐一个月,板子打完人都半死不活。 只是碍于冯启的童生身份,县老爷即便想消册,还需陈情上峰,请府衙定夺。 这就需要很长时间,也是最容易出事的时候,谁知道他会不会走极端。 此间事了,衙门聚集的人群逐渐散去,只余冯启一人呆坐在地上。 反观唐家别提多高兴了。 这段日子以来,这桩腌臜事就像石头一般压在唐父唐母心底,现下终于让冯氏付出代价,总算是告一段落。 路过冯启的时候,唐家人谁都不理他,就当他不存在。 唐元元是跟在爹娘身后,最后一个走的。 她看见顾先生还在院落中央站着,整个人清淡漠然。 好似故意,他忽然转头看向这边,搞得唐元元心底略微一跳。 就是这一刹那,冯启突然暴跳而起,双臂张开死死抓住唐元元,将她猛力拉着往一旁柱子跟前撞。 “我冯启何曾受过这等羞辱?!原以为你是个华而不实的空心萝卜,没想到却有如此能耐!敢整我?你也别想好过!” 冯启目眦欲裂,发疯般下了死力,誓要把她撞死在这衙堂上。 “闺女!” “四水小心!” 唐家谁都没来及反应,回身拉她时,已然来不及。 一阵天旋地转,唐元元只觉被冯启撕扯的恶心想吐,两条胳膊疼到没知觉了。 她想挣脱铁钳般的手,奈何冯启真的疯了,抓她抓的死紧。 就在这时,冯启猛然被一股大力震开,她还没看清周围首先就闻到一点淡淡的清幽墨香,再抬头时,自己已经被顾先生搂在怀里紧紧护住全身了。 他侧身站着,深黑眸子一瞬不瞬盯着冯启,唐元元只能看到他料峭的下颚线与微微滑动的喉结。 冯启不会武力,唐元元没看清,不知道他是怎么被顾先生打了一下,就躺在地上不动了。 只有两只眼睛动来动去,从里面迸发出憎恨的神情,死死瞪着她。 衙门里刚刚散去的差役察觉动静,赶忙过来压制住他。 “你可有受伤?” 头顶传来有些紧张的声音,随即恢复淡然。 顾先生松手,她活动几下胳膊,摇头。 “无大碍的顾先生…” 没说完,人就拉着她走到唐家跟前,当着唐父母的面,挽起她的袖子,看到胳膊上那两道黑青时,眼底涌动着戾气。 “我的闺女哇,娘的心都要跟着蹦出来啊!”唐母一把抱住唐元元,泪花流的满面都是。 其他人也围上来,把她从头到尾的细细查看几遍,确认只是胳膊上的伤后,一颗吊着的心才落回肚里。 “老四啊,可吓死爹了。” 唐父眼里也闪着泪花,不敢碰她的胳膊,说道:“都被掐黑了,是想活活掐断我闺女的胳膊啊!” “爹,趁着我们都在县城,还是赶快给四水找个郎中看看吧。” 王豆花心疼地看着姑子的胳膊,原本白净的肉皮上愣是两个黑漆漆的印子,仔细看去,周围竟然还有淤堵形成的隆肿。 “哦对对,儿媳妇说的在理!四水,我们这就给你去看胳膊!” 现在才有机会说话的唐元元,赶忙开口:“真的不用了爹,家里不是有红花,抹几日就消了。” “在下带你们去见郎中吧。” 沉默的顾七郎这时候出声,没看唐元元,而是对她父母说。 “顾先生…” “好好好!”谁都没理会唐元元的心情,只想让她快些看胳膊。 县城东边的集市坊,这里一整条街都是与药材,疾病相关的铺子。 顾七郎带他们来到一间诊坊门前,道:“这间诊坊很出名,看诊的老大夫经验丰富,进去吧。” 抬头一看,居然是这条集市坊里最大的诊坊,名叫济世堂,很出名,坐诊的老大夫是县城里出了名的齐老,很受人尊敬。 唐元元不想进,从一开始她就不想生任何事端,哪怕冯启再讨厌,也没他那个娘惹人嫌。 她对冯启根本不放在眼里,做了什么当然也没有恨意。 倒是顾先生,一次次地,她欠他人情真的越来越多,多到快不知如何还了。 第16章 不好嫁人的唐四水 第16章 不好嫁人的唐四水 被爹娘围着不情愿地进了诊坊,老大夫仔细观她气色,摸伤患处,随即下了定论。 “这是被捏到筋骨了,卡滞淤堵让胳膊的筋脉浮现瘀斑,开些药吃了便好。” “会不会落下病根儿?”唐母关切地问询。 老大夫微微一笑,“小丫头骨骼强壮,恢复几日便无大碍,不会留下病根。” “那就好那就好!” 唐父母平日极为节省,但是在面对家里人出事时,拿钱是一点都不心疼。 因此,唐父准备去柜台交钱,却被小药童告知,已经有人付过了。 再问是谁,原来是听闻唐元元无大碍,便早已走人的顾先生。 “这…可如何是好?”唐父有些懵,和唐母大眼瞪小眼。 “咱不能让恩人结钱啊,快些备上谢礼给人还回去。” 唐母说着,忽然想起来,她偶然见过一次这位姓顾的郎君。 那时候她只觉这人小小年纪待人沉静,惊叹于顾郎君俊丽非凡的面容,加上今儿发生太多事,直到现在,她才恍然想起,这是那位出了名的秀才,顾先生! “乖乖,孩子她爹,咱闺女这是被顾先生给救了!” “哪个顾先生啊?”唐父还是懵着。 “啧…你老糊涂了你,还能有哪个顾先生。”唐母瞪他一眼,“十二岁就要连考举人老爷的那位顾先生!” 唐父被点醒,连忙说:“那就更应该好生谢谢人家啊!” “是要谢的,只是咱家用啥谢啊?” 唐父母犯了难,家里连口吃的都是糠,啥也没有,想送些好的,也拿不出来啊,总不能给人顾先生送糠吧? 想也知道人家在县城住,咋好意思给人送牲口吃的东西。 王豆花扶着唐元元从内堂出来,她胳膊上敷着药贴,听到唐父母的对话,脑海里浮现顾先生冷傲的面容来。 为数不多的见面次数里,他好像一直这幅模样,整个人像水,静谧着流动。 能一声不吭地替她交了诊费走掉,想来也是不愿意收谢礼吧。 唐元元唇角上扬,没察觉自己面庞布满绯红。 “爹娘,明日我和周摊主约好要在城里卖汤,到时我定会登门拜。谢,你们别担心。” 说起这个事,就要说到集市那次,后来唐母知道她瞒着家里一个人去摆摊,真的是唠叨了她许久,因为担心她一个人,害怕遭遇痞子匪徒啥的。 “不行,让那周摊主自己个去吧,你胳膊有伤,在家休息几日。” 唐母说这话,唐元元一下急了,“我明日一定要去的,答应人的事如何能办不到?” “闺女…” “我跟着老四,断不会让她乱来的。” 唐父按住还要再说的唐母,给她去个眼色,低声嘀咕:“老四的性子你也知道,越拦着越要跟你对着干,随她去吧。” 既然孩子爹都这样说了,她也就歇了唠叨,随他们去。 全家人正准备回去,走至衙门那条街, 就看见两个衙差手捧县老爷下批的传唤令,踩着台阶走出大门。 一个衙差在街口认出他们,连忙高声喊道:“唐家四娘子留步!” “大人,民女在此,请问有何指教?” 唐元元行了礼,对官差叫住她,隐隐有了预料。 “方才冯家童生在衙门行凶之事,让你蒙受无端伤害,现下他因咆哮公堂,逞凶横行等罪已被羁押归堂,现传唤你入内作证认。” “大人,我可以不去吗?”唐元元实在不想理会冯启,“冯童生咎由自取,相信明府老爷定会公正秉直的。” “这…” 两个差役互看一眼,其中一人进去通报一声后又出来,互相耳语几句。 “娘子只管回家生活就是,此间事已了。冯家童生的事还需按规上报,但必不会令娘子难做。等消息一出,咱们老爷自会派人知会你,娘子放心就是。” “老爷明察秋毫,那民女便在此先谢过各位了。” 她福了礼,便和家人回家。 晚饭过后,一家人坐在一起唠家常。 “也不知县老爷怎么判冯童生。”王豆花坐在院里缝小衣。 “咆哮公堂这一条就够受的,更别说当堂行凶。” 唐父帮着儿媳妇纳鞋底,“不过冯启是童生,县老爷如何判,估摸着罪名早就定了,人却还不能处置,需得上书请示消册童生的身份才行,也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我猜的。” “只可惜了冯氏,霜寡养大的孩子,竟成如今这模样。”唐父感慨着岁月无情。 想想早几年,冯启还小的时候,他还能抱动,带着他四处走动,孩子也是伯伯的叫,那时候别提多好了。 只是谁又能想到,好好地孩子长大后却变了。 “生养之恩没差,她也是真的命苦,但命苦跟孩子啥关系,养着就把孩子养成这样?” 唐母反驳说:“你不也没儿子,小伍还是从你大哥那儿过继的,就你那不着调的大嫂,我看跟冯氏没差。小伍给她养着,早晚也是个害。要我说,生恩是大,养恩也大,孩子不求他出息,只求为人谦和懂事,才算养好了。” 这就是做事先做人的意思,唐父向来推崇唐母的这一观点,对于小伍的性子,每每有村民夸赞,他都一脸骄傲。 只是到唐元元身上就不行了。 也不知谁嘴巴快,他们前脚回村,后脚闲言碎语就跟着来,村里的人看他们眼神都不对,确切说是看唐四娘子的眼神有异。 什么‘这丫头太厉害,娶进门不得压着公婆?’‘谁家没嫁人的姑娘就敢把婚约对象送进大牢的。’‘可不敢说亲,闹不好要被状告去衙门,丢尽脸面!’说什么的都有。 气的唐父母黑着脸狠狠啐一口唾沫,跟人嚷嚷:“哪个嘴碎的敢坏我闺女名节,你们懂个屁啊!若不是他冯启做太绝,我老唐家能跟他冯家对簿公堂?” 但是实话鲜少有人认真听,等着唐家关上门了,又开始对着门互相议论,指指点点。 原以为这件事了结后,他们四水的名节会恢复,唐父还打算跟唐母商量,重新给她说一门亲事,现下的结果却往无法预料的方向走了。 唐父母心里又多了一块大石头。 第17章 小姑娘正阳光璀璨地看他 第17章 小姑娘正阳光璀璨地看他 翌日一大早,天蒙蒙亮。 唐元元把早饭做好端给唐父吃了,自己则是去备车。 今日她熬了三大桶,需要牲畜拉才可以。 家里只有一头老黄牛,唐母为了让她去县城,就没用这头牛下地。 一切准备就绪,王豆花和六水早已在门口等着了,就等唐父收拾好出发。 虽说唐元元已进过两次县城,却没交过进城费,一次是宴文珺替她交的,一次是他们跟着村正去县衙,就没收进城费。 这次是要去做生意,必须跟城防差役说明缘由,一人一文,交了才可进城。 四个人上交三文,幸好六水是个小孩,暂时不需要。 刚进去没多久,就碰到顾先生。 他正从一所学堂走出来,所到之处,人们纷纷向他问好,他也一一回礼。 远远地,他一眼便认出这边的唐元元等人,没给她反应,便信步走来。 “你可大好了?” 走至近前,他眼神若有似无地扫了眼唐元元的胳膊,低声问她。 这回是唐父走上前,冲着顾七郎恭敬地行了一个不标准的礼。 “上次的事多亏顾先生您搭救小女,老汉我真的不知该如何致谢,还有您给小女付的药钱…” 后者微微侧身避开他的礼,嗓音凉薄,“不必道谢,顺手而已。” 他偏头看着唐元元,墨如水的眼睛清澈沉静,“你们是要去做生意?” “是的顾先生,要去卖牛脊汤。” 唐元元笑盈盈地说:“汤的味道是顶好的,我自己熬的,也给你送些尝尝鲜吧。” 她闭口不提药钱的事,只说是自己熬得汤,就见顾先生那浓密的长睫稍微下垂了瞬。 站近了自己只到他胸。口位置,瞧着这张绰约昳丽的面容,唐元元心不由主地想到了现代。 他长得肩宽背直,长手长脚,若是在她那个时空,一定是个穿高级西服的衣架子。 对面的人似有所觉,悄然抬眼,发现方才还在对他笑颜赧赧地小丫头现下已然垂头,开始忙活给他盛汤了。 白净的面容即刻漠然,又恢复了那种万年不变的神情。 昨晚唐元元不知道为什么,躺在炕上,半晚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脑子里不知道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她特别困,脑子就是非常清醒,身体被熬夜拖得很累。 睡不着索性起来找食盒,翻箱倒柜许久,她终于找出一个很久不用的食盒。 说来也怪,这食盒找到后,她居然就来了困意,躺下就睡着了。 正是如此,唐元元在给顾先生盛汤时,那叫一个兴奋,把食盒都盛满了。 “小小肉汤薄礼,请顾先生收下。” 面前递来一双小手,有点常年做农活留下的粗糙,稳稳捧着那食盒,小姑娘正阳光璀璨地看他。 好生保养,定是皮娇弱骨。 鬼知道他为何在此刻要这么想,冷肃的神情毫无变化,只是那双瞳眸更深黑了。 “顾先生觉得重?那我代你送进去吧。”旁边猛然传来唐父的声音。 顾七郎唇角一禀,倏地接过食盒,沉声道:“不用了。” 这反应,唐父丈二和尚一样与唐元元互看一眼,后者也一脸懵逼,只当顾先生就这性子,不作他想。 他手里攥着几粒碎银子,润白的手指通过食盒,把银子推向她。 “娘子的牛脊汤色靓味鲜,相信很快就会在清水县打响名声的。” “承您吉言,但是说好了作谢礼,我不能收。” 她本想学他,也把手指伸出去一根,把银子推回去,却发现自己的手指没人家纤长也没人家白,作罢。 看了看天色,估摸着周摊主在等她了,便跟顾先生告别。 “时辰不早了,我还要去卖汤,就不多打扰,改日我有机会进城,在正式登门道谢。” “好。” 县城为了好管理,把各个市集分成了几处,她们若要卖汤,就要去食坊。 这里位于食坊最里面,是在一家倒闭的面条店铺前,不算热门地。 唐元元几人在摊位前忙活着,周摊主之前答应要给她找摊位,挨在一起,她也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老鼠都不光顾的地方。 这地界,汤再好喝,也怕没人愿意来啊。 “谁会为了口吃的跑这么深的地方啊,狗都不来。”六水嫌弃地擦桌子。 “是啊周郎君,这么个地方,卖不出去吃食啊,弄不好要亏钱。”唐父也跟一旁忙活的周摊主抱怨。 “嗨,这不是外头人多的地方贵嘛,二十五文呢!这里虽然清净,却胜在便宜,我相信四娘子一定有办法。” 周摊主也很无奈地摊手,能找到这个地方就不错了,他是跟着集市队伍的走商贩,也赚不了几个子,是看上唐元元的能力才决定冒险,跟着她赌一把。 “啥,二十五文?!”唐父砸吧着嘴,开始数指头。 太高了太高了,卖的钱全缴市金,风险太大,还不如回家种地。 “胡说什么。”唐元元瞪了一眼周摊主,“做生意有盈就有亏,很正常,爹你要稳定心绪。” 周摊主缩缩脖子,“是四娘子不让我说的,怕你担心钱,不好意思。” 闺女说的对,来都来了,只能着重眼下,琢磨怎么把汤卖出去。 唐父在周遭仔细观察,发现前面几家的生意都不太行,进出的人寥寥无几,食坊的大路上却游人如织。 他建议先盛几碗去路口吆喝,作为赠品,打开口子把人引过来。 唐元元觉得是个办法,就让唐父带着六水去路口招呼游人,等了一会却不见人来。 她不由得望去,发现唐父正在卖力地跟人们吆呼,有个老汉半信半疑地闻闻味道,却摆摆手走了。 又是老半天过去,干等不是办法,她自己去路口邀人。 “四姐姐,爹不会说话,把人都吓跑了。” 六水手指着唐父,一脸嫌弃,“明明牛脊肉就是最好的说辞,他非要说萝卜,人家在县城什么没见过,干嘛要吃。你的破萝卜。” “哈哈我的乖闺女,爹也发现这么卖是不行。” 唐父觉得老脸发烫,家里待惯了,头一次出来招呼人,他发现自己竟然啥都不会。 “我来和六水来吧,爹回去和嫂子照看摊子。” 唐元元接过碗,开始寻找目标。 第18章 四水真会讲话 第18章 四水真会讲话 她专门找那种目的性很强的人,看准就上去跟人搭话,三言两语就把一碗肉汤递到人手里。 这速度,看的唐父咋舌。 六水有样学样,紧跟在四姐姐后面,嘴甜地称呼人。大哥哥大姐姐。 刚等唐父走到肉汤摊跟前,后面就跟着三两个食客过来。 来不及惊讶,唐父和周摊主面色一喜,连忙擦桌椅板凳,招呼人坐下。 “这里以前有家汤面馆,可惜地段不好,老板关门去别处开了。” 食客坐下后,跟唐父聊天:“这位老哥,前面那娘子是你闺女吗,熬的一手好汤啊。” “对,我们就是被她的手艺吸引过来喝汤的。” “是啊是啊!几位客人赏光,老汉我太高兴了!”唐父跟喝了一样,不知道咋招待客人。 王豆花更别提了,要她给村里人缝补个衣裳还行,到县城与人打交道,那是不敢往人前凑的。 周摊主看不下去,过来招呼人,指挥他们两个,一个盛汤,一个擦桌子。 说话间,又来两个食客,唐父不敢拖拉,赶忙给人端上桌。 周摊主在跟前不忘推销自己的馒头。 “哦,我们知道,前面那娘子给我们说了,若是有吃食需求,可以向你这儿买馒头就着肉汤喝,说你这儿的馒头个大。” “掌柜的,我这里需要三个馒头。”旁边有人抬手示意周摊主。 “好嘞好嘞!” 就知道跟着唐四娘子准没错! 周摊主嘴都咧到耳朵根儿,脚下生风似的跑到笼屉前,拿了三个大馒头,速度又快又稳,瞧的唐父心里颇不是滋味。 与人生意这么难做,不知道前次他闺女是怎么把钱挣下来的,他这个当爹的,真是啥忙帮不上。 端出去的碗空着被唐元元端回来,没走到近处,她便已经笑脸招呼人。 “今儿第一次开张,承蒙几位照顾,若有不周到之处,各位定要不吝指正,四娘子虚心讨教。” 一位胖客人抹了把满是油的嘴巴,冲她拱拱手,“娘子的汤实在味美,哪有指正的道理,这汤你都可以卖底料了,光是这个就能赚足银钱。” 另一个食客也竖大拇指,“没错,我们也经常光顾各式小馆,你这汤有别于他家,说不清什么,就是鲜美味道好,人喝着暖烘烘的。” “各位谬赞,我这就是普通的汤,远不到和各大食馆媲美的程度。” “娘子甚是谦虚啊。好了,吃饱喝足,该走了,娘子算账吧。” “几位大哥客气了,算我请你们的,只是盼望大哥出去后能帮着多方宣传一下,如此四娘子便感激不尽了。” “这是必须的,只是钱要照给,方才你让我们已是白喝一碗了,给。” 胖客人说着递给她六个铜板,唐元元不在推辞。 有他们牵头,肉汤摊开张了,现下就要继续去路口邀人。 “四水真会讲话,嫂子就没这本事。”王豆花羡慕地说。 唐父昂着脑袋,得意地哼哼,“是我们四水能干啊,聪明又有能耐!” “咦?唐老哥你是她爹难道不知道四娘子为人处事吗?” 周摊主这话说得反倒叫唐父犯了难,不知道咋回。 “嫂子手巧的很,给孩子做的小衣裳,那上面秀的花儿活灵活现,我可没那个能力,你快别说自己什么都不会了。” 唐元元见唐父语顿,接过话转移。 “生意还是不行啊,没集市卖的好,果然还是太远了,人都不来。” 周摊主也没多想,望馒头兴叹,打起了跟着唐元元做生意的退堂鼓。 “地是你找的,你在县城住,按理说你应该有固定的摊位。” “有啊,让人给掀翻了,我又惹不起,只能跟着集市卖点散碎钱糊口。” 周摊主说起这个,眼神里都是无可奈何的愤恨。 “集市不是一月一次,平时你不可能不出摊吧?”唐父问。 “哪里都有集市,办个路引跟着集市走就行。” “这也太不稳定了,而且固定不住客源。” 唐元元说着带着六水重复之前的方式,给肉摊源源不断邀人,加上已经喝过,走掉的客人帮着宣传,肉汤摊倒也红火。 只是没有像上次的集市,红火到那种程度。 毕竟还是离着热闹人群太远,能来这里喝汤的,都是冲着她的汤好喝才来的。 周摊主就不行了,有的人有急事,喝完汤就走,有的人单纯是来喝汤,他的馒头比集市上卖的慢。 急的他走来走去,逢人便问要不要买馒头。 一直到中午,他的生意才好些。 人们都要吃饭,只喝汤填不饱肚子,他的馒头竟然比汤还卖的多。 他就像晴雨表一样,早晨还愁眉苦脸,中午又乐的不行。 数不清唐元元来来回回几次了,再次回到摊子前,她望着剩下那一大桶肉汤,问唐父:“爹,卖多少钱了?” 唐父数了数,有些蔫,“不到二百文,昨日买的牛脊骨都要一百三十文了。” 唐元元沉吟了一会,一桶顶到天就是五十五碗,两桶按理说能卖到三百三十文,但今日实在太多状况,即便她努力邀人,也不能做到完美。 说道:“今日是不怎么行,眼下天要热起来了,这一桶换个地方快些卖出去吧,放着坏了。” “换地方这摊子的市金咋办?”唐父不理解,交了市金就要定在原地,不然挣不回来。 “市金很重要,但如果为了市金白白浪费一桶肉汤,那才叫不值当。”唐元元等着最后一个客人吃完,开始收拾木凳。 “那换个地方也要交钱啊。”王豆花说道。 “去城外卖给修城防的百姓吧,那里不需要交钱。” 他们一走,周摊主就要独自一人,他这会正赚钱呢,自然不想跟着走。 唐元元也不强叫,今日这个摊位就算她还了周摊主承诺帮找地方的人情,也帮他捆绑卖了不少馒头,也算仁义。 分开后,他们来到城门口不远处,看着那些蹲在墙角休息,啃着干粮的劳工,开始上前招呼人。 她又换了一套说辞,“都来瞧瞧看看,肉嫩汤鲜的牛脊大骨汤哎,量大实惠,不好喝不要钱!” 瞬间,蜂拥而上一群人。 第19章 小黄 第19章 小黄 为了赶在汤变凉前卖出去,唐元元一碗卖两文,有点亏本。 好在最后一桶终于卖完了,数了数铜板,总共三百文不到点。 细算起来,是稍微赚了点,原本如果卖得好,三桶能卖到四百九十五文。 他们赶着牛车回家。 算上集市卖的一百六十五文,还有她之前给老刘家做大席赚的三百六十文,还有家里攒的一些钱,总共才能凑齐一贯钱。 远远不够交齐赋税的钱,还需要努力赚钱,凑够至少三贯才能交税和够家里吃喝。 “家里还有去年存的青稞,还能换些粮食,虽说不多,凑点是点。”唐父皱着眉说道:“小伍马上快回来了,他在齐老爷家夯泥挣得工钱也能填进来,总会够交税的。” “是呀,咱家这段日子挣钱可快了,这全都仰赖四水的功劳。” 王豆花盼星盼月地等相公回家,四个月不见,她都显怀了,很想跟他分享分享肚里的孩子。 “老四,辛苦你了,你胳膊还没好呢,觉得累就休息几日,万事有爹娘顶着呢。” 这段日子是来钱很快,简直让唐父应接不暇,他算是真正明白,要想过好日子,脑子就要聪明,埋头种地只能够个温饱。 他家老四是有大智慧的,往后她若是有赚钱的点子,他都支持。 家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宽慰她,让唐元元忽然透过唐父苍老的面孔看到自己的爸妈,有点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不知道在另一个时空,他们会如何消解失去女儿的痛苦。 “我不累,咱家正是要用钱的时候,我会努力赚钱的,让你们都过上好日子。”她温暖地笑道。 行至半路,眼尖的六水忽然高声呼喊:“那是什么?”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一只受了伤的小黄狗,正嘤嘤嘤叫唤着。 “后腿流这么多血。” 唐父于心不忍,轻轻抱起来把它放到车上,找了一块不用的麻布给它稍微擦了擦。 唐元元仔细查看它的伤势,发现后腿歪斜,估摸着骨折了。 “它需要看郎中,咱村有给动物看病的郎中吗?” “没有,需要带去村外王屠户那里,他时常打猎,会些动物医术。” “那快些赶路,不要把它耽搁了。”唐元元摸了摸小黄狗催促。 一路紧赶慢赶,将将到王屠户院门前,唐父就小心翼翼地抱着小黄狗推开了院门。 院里王屠户正在洗肉,见是老唐家的人,招呼坐下看茶。 唐父没时间喝茶,“王老兄快给看看,这小狗后腿流了太多血。” 王屠户洗了手仔细观察小狗的身体,寒声说道:“被人给掰折了,才两月大的小奶狗怎么遭得住。” “那它往后还能正常走路吗?” 唐元元没养过小狗,对这一块脑子是空白的。 “还要仔细瞧瞧看,你们先去一边坐着喝茶,我给它固定看看。” 过了许久,马上就到做晚饭的时间了,王屠户才算忙完。 唐父几个凑上去看,发现小黄狗蔫蔫的,眼睛都睁不开。 “它先放我这里养几日,好些了还给你们。”王屠户说道:“我这里肉管够,每日给它喂补点肉汤补补身子,会好的快些。” 这是最好的办法,谢过王屠户后,唐元元他们回到家。 进门就烧火做饭,要赶在唐母回来前做好,让她吃口热乎饭。 “咱要养那只小狗啊?”唐父问家里人。 人吃饭都困难,再多只狗,他有点发愁。 “我想有个伴!”大人还没张嘴,六水先跳起来,特别积极,“我们救了它,说明和我有缘,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小黄!” 家里只有她最小,上面一大堆哥哥姐姐,平时除了泥巴过家家,都没人和她玩,快烦闷死了。 有了小黄就不一样了,可以陪着她。 “六水乖,你想想,养了小黄它要吃饭,还会慢慢长大,吃的也就越多。” 王豆花走过来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引导她,“这些都不是问题,最主要的,你有耐性一直陪着它吗?养了就是许多年哦。” 六水眼神空茫茫,显然没想这么深,不说话了。 低下头认真思考一阵,问道:“养了后它会不会跑走?” “只要我们对它非常好,就不会。” “那我一定能做到!”六水扬起小脑袋,一脸坚定地说。 唐元元也想养,趁机说道:“那我们过几日把它接过来吧。” “哇!四姐姐和嫂子最好啦!”六水快乐地蹦老高。 唐父看着家人你来我往的说个不停,把他给晾在一旁,也不听他说话,干脆闷在一边烧火去了。 唉,为了一只小狗,不听老父亲说话,这些小辈真是的… 等唐母干完活回来,六水兴高采烈地给她讲这一天经历的所见所闻,说到救了一只小黄狗,更是眉飞色舞地说个不停。 好容易从六水那里脱开身,唐母问唐父:“今儿你们卖汤亏了?” 唐父叹口气,“不算亏,也没挣多少,今儿的地方太远,要说亏,该是老四的好汤浪费了,明明可以招揽更多人的。” “要我说,应该这么想,世上好事哪能都让你全占,老四就是咱家的福报,亏点就亏点,往后再赚回来就是。” 唐母比较看的开,“如今的日子在我看来已经很好了,往日我除了下地干活,还要照顾你的病,现在有了四水帮衬,至少家里我少担心点。” 说的也是,唐父再一次内疚起来。 几十年前给唐父说媒时,唐爷爷特意给他说的刘家女儿,也就是唐母。 没别的,只因刘家的女儿身板宽,骨架大,能做得了重活,能抗事。 出嫁的女儿无根无萍,为了这一大家子,唐母这几十年被磋磨得不像四十岁,倒像六十多的老妪。 如若他能做活,孩子他娘也不至于这么拼。 “说起爹的病,我想明日去找杨赤脚聊聊。” 唐元元早就在想找个事了,一个胃寒而已,不至于吃这么多年药还不见好吧?反而还越老越严重了? 第20章 丧良心的东西! 第20章 丧良心的东西! 她对杨赤脚的医术表示怀疑,搞不好不止家里没钱治,也许这大夫就没给看对过。 唐母一听就皱眉,不过还是顺着她说:“这么些年了,我早都对他的医术不抱希望。你若要去便去吧,估摸着他还是那套说辞打发你。” 饭毕,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唐元元敲响了杨赤脚的药坊门。 杨赤脚一见是唐四娘子,有些慌,悄悄瑟缩着后退。 唐元元还没看出端倪,要他把唐父积攒的方子拿出来给她看。 “你爹这病是他身体底子先天不好,早些年若是仔细救治,还能慢慢养过来,不至于到如今这样。” “怎么不好,能否说清楚。” “就是…他少时应该得过一场大病,没好透外加和你娘成婚早,孩子生的也多,极耗精气,反正各方面原因都有,经年累月沉积早就邪气侵体,治不好的。” 大病?唐母也没提过这一茬。 唐元元又问了些旁的,带着方子回家了。 她走后,杨赤脚霎时松了一口气,赶紧转身跑到后面收拾细软,准备跑路。 回家后的唐元元觉得还有些地方不明白,又返回去寻杨赤脚时,发现他锁着药坊,人也不见了。 跟周围的村民打听一圈,有人告诉她,说看见他出门往后山去了。 她望着药坊的后面,连着一个小土坡,在后面就是不高的小山。 兴许人家是进山采药去了,她只得回家等待。 第二日,她又去敲门,发现还是锁着门,就觉着不对味。 采药是需要几日时间,但不至于里面空着吧? 因为她扒着门缝看,发现药台子上的瓶瓶罐罐已经不见了。 意识到不对,她立刻进城,找到上次给她看过胳膊的那间大诊坊,把方子给那老郎中过目。 老郎中全部看完后,连连摇头,“这方子哪个庸才写的?分明是胃寒之症,用黄芩栀子这些只会越喝越寒!” 唐元元脑海里浮现杨赤脚贼眉鼠眼的面容来。 果然就知道这人不靠谱,早就该怀疑他了,唐母还一次次卖了谷子去他那开药,几十年了,唐父没死都是命大。 “那我爹生孩子多,会不会也对身体有影响?” “会的,人的体力有限,如若只做活计不知道将养,身子骨只会大不如前。” 看来杨赤脚是真假话给她掺和到一起说,想必平时就是这么对付唐母的。 从诊坊出来,她一刻不停地赶回家,沉着脸把知道的都说与爹娘听。 坐在一旁的唐母铁青着脸忍不住破口大骂:“我把你个丧良心的扬大郎,树要皮人要脸,得我这么些年的银钱,你倒把日子过舒坦了,我老汉身体让你拖死了,丧良心的老畜生!” 她冲出院子,抄起做农活的铁耙就跑出了门。 “老四快跟上!你娘头顶冒火了,发起狠来老爷们儿都不是对手,快拦着她!” 唐父喘着粗气跑出屋,唐元元早在他亮嗓门的时候就已经冲出家门去追唐母了,唐父则是带着六水,紧赶慢赶跟在后头。 ‘咚!’地一声,杨赤脚的小药馆被唐母一耙犁砸开。 “扬大郎!你给我出来,看老娘不打的你牙口乱飞!” 唐母气得呼哧呼哧的,站在昏暗的药馆里厉声呵斥。 唐元元紧跟其后追上来,站到唐母身边。 这种事情她不会阻拦,唐家经历的一切苦难作为占据原身的后来者,除了同情她没资格替原身的母亲违言。 “人呢,躲到哪去了?” 唐母转了一圈,没见到人,怒气冲天地将他那药台推翻。 外面看热闹的村民交头接耳,都说唐家嫂子很少与人吵架,是村里难得的善妇,今儿火气却这么大。 “娘,他肯定早躲起来了,傻的呀等着我们找上门算账。” 唐元元恍然明白,该是她找上门的时候杨赤脚就已经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躲起来了。 都是一个村的,是有多笨啊,要躲起来,有用? 唐元元嘲讽地嗤笑一声,说道:“我知道他在哪儿,娘跟我来。” 药坊后面的小土坡是个地窖,她把杨赤脚准备熬药的碎柴散开,把出入口堵严实,点燃后用潮湿的草垛厚厚压了一层。 不出一会儿,浓烟滚滚直升上空,呛得人捂着口鼻都直流眼泪。 她使劲儿对着地窖口猛扇,浓烟全部灌入口子,就听里面传来一声声尖锐的咳嗽。 还要再扇,里面的人受不住了,一把推开窖门就准备要爬上来。 守在旁边的唐母一看是杨赤脚,双眼都要冒火,攥住他的衣领子,将人连拖带拽地拉出来,接着就是按在地上一顿爆锤。 “扬大郎!给我老头子开的什么药,亏得我们这么信任你,吃了这么些年,你是要害死他吗?啊?!” “别打,别打…” 杨赤脚灰头土脸地护着脑袋,蜷缩在地上打滚。 “丧良心的东西,把钱还给我!”唐母一嗓子吼过去,身边的唐元元都得捂耳朵。 她震惊地看唐母,果然是地里做苦活的,这吼声振聋发聩。 “老嫂子别打了,我给!我给!” 杨赤脚挣扎着爬起来,还不忘拍灰。 “你们是怎么知道我藏身在这啊?” 唐元元翻个白眼,“简单啊,你一个不会武力的郎中,能跑哪里去啊,上山躲着喂野兽吗?不就是赌我们找你找个几日,找不到后索性放弃,那个时候你不就安心跑路了。” 杨赤脚的表情青一阵红一阵,压根没想到这唐四娘子能想到这里。 之前就觉得这姑娘太厉害,轻易不敢招惹,琢磨着这几日办了路引跑去别处讨生活,还没来得及就被抓个现行。 “唐家嫂子,这是怎么了啊,发这大火?”有看热闹的村民问。 唐母始终没有好脸色,一把薅过杨赤脚,跟村民喊道:“各位乡邻,扬大郎丧良心,我老汉的身体一直不见好,就是他不安好心开错方子故意的。这样,他就能一直指着咱们大家伙到他这买药赚钱。你们也快些检查下在他这看过病的方子,有账算账,省得他跑了!” 第21章 好生谢谢顾先生 第21章 好生谢谢顾先生 此话一出,众人炸了窝一般蜂拥而上,把杨赤脚围到密密层层。 “这是真的吗扬大郎?可不能骗婆婆啊,想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我兄弟逢季节变化便气喘,家里穷走不到县城给他看,还是大朗兄平日里给开药,但也一直不见好。” “我小幺儿三个月时高烧,也是找他开的药,可怜没过来就这么去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围着他喊叫,场面混乱不堪。 不知道谁,揪住杨赤脚的头发不放,一下子他用来固定的簪子被哪个村民拔下来,戳进了他肩膀,登时有血渗出衣服。 “啊!有血!”有人高喊一声,纷纷退开。 “吵吵嚷嚷作甚!” 这时,乡正领着村正一群人走过来,最后面跟着唐父和六水。 好半天不见唐父,原是去请乡正过来主持公道了。 村民看见乡正老爷来了,一个个都偃旗息鼓,不敢再说话。 乡正老爷比之村正好不了多少,一脸悍像地斜眼看一圈村民。 “乱哄哄的闹什么!一个二个的想吃板子是不是?”他不耐地说道:“国有国法,村有村规,有任何冤情都要请我们评判,一个个的聚在这里是要造。反?!” 官大一级压死人,尤其是什么都不懂的平头百姓。 对他们而言,县丞都是天老爷,乡正就是村里最大的官了,他若给你随便安个罪名,轻易就被杀头,你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因此,听到造。反二字,村民一哄而散,全都悄悄地各回各家了。 “杨赤脚,唐氏所言属实?”乡正转身问他。 “回老爷,属实。小人一开始是想认真治来着,但…时间久了就觉着这样挺好,我还能指着他有口饭吃。” 杨赤脚躬身,连连给唐父道歉,“对不住唐老哥,对不住。” “你找个书生给唐家写个证据,限你今日就把这些年坑他们的钱还上。” 乡正老爷正色道,回身却看着唐元元,语气平和不少:“唐家人快些回家去吧。” 唐元元满头问号,为啥对着她说这句话?她家大人还在跟前呢。 村正走上前,低声道:“四娘子,你可得好生谢谢顾先生,若没有他的名头,今儿你们家这事,乡正老爷才懒得出面。” 合着闹半天,村正还因为上次的事,把他俩给乡正老爷乱说一通。 唐元元一口气噎住,他们拢共才见过几次面哇! 一家人刚进门,隔壁王婶就过来看情况。 “唐嫂子好生厉害,这还是我头一次见着乡正老爷出面呢。” 正在喝水的唐元元差点一口水喷出来,原来乡正老爷鲜少出面断案啊,那他平日都在干嘛? “那是,咱老爷处事公平啊。”唐母还没觉出味,以为自己挺能干。 “可不敢胡说,你今儿太鲁莽了,咱都是普通人,也不想着点家里人,出了事四水六水,儿媳妇,我们这一大家子咋办?” 唐父没她那么冲动,想的比较多。 这么一说还真是,聚众生事的前提是唐母说那些话挑起来的,若真出个好歹,她脱不开干系。 “可是,若要先请乡正老爷过来,只怕杨赤脚早跑没影了。”唐母有些冤枉,道:“你也没跟我说,要去请乡正老爷过来啊。” —你那风风火火地跑出去,谁拦得住? 唐父瞅她一眼,没把心里话说出来。 若真这么说,唐母心里铁定不好受。 唠了会后,王婶下地干活了。唐母今儿不去地里,就等着杨赤脚上门还钱。 她就不信,有乡正作保,他还能装傻。 等了一会,外面有人家在说话。 出门一看,是村民缠着杨赤脚算账,当然是免不了一顿臭骂。 杨赤脚也不是吃素的,他读过书,忽悠几个村民还是拿捏的。 就听他三言两语,明明给人治错了病,反倒成了村民的不是,还要给他轻声细语地道谢。 “简直坏了心肠!” 唐母看不下眼,想出去打他一顿,被唐父拉住,“你忘了方才乡正老爷说造。反的话了。” 双脚就这样生生定在原地,唐母暗下神色。 唐元元把这一切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却没有作为。 到了唐家门前,杨赤脚马上畏缩起来,“唐嫂子莫气,这些年你家照顾我不少,我扬大郎真是对你们不住。” “哈!怕是人前说得好听,人后又是一套吧!”唐母冷着脸不信他的话。 想到乡正,杨赤脚也只得陪着笑脸,连忙把怀里抱着的一个烂木箱子递给她。 “其实唐老哥也不亏不是,这么些年他也吃了我不老少的药材,这些东西我还要去山上一颗颗采回来才能用的。” “这么说,我们老唐家还要感谢你啊。” 唐元元要笑不笑地盯着他,“接下来是不是想说,你也没少在我爹身上花费功夫,看诊的钱是你应得的,我们不该告到乡正老爷那里去?” “不是…”杨赤脚眼珠转来转去,发现被这唐四娘子绕进去了。 “扬大郎,知不知道大周罪律?”唐元元闲闲扫他一眼,笑道:“以身试法若是碰上我这样的硬茬子,可是会自找苦吃哦。” “不敢不敢,我知错了!”杨赤脚真是怕了这四娘子,怎么这么会压人。 “我身上所有的积蓄都在这了,那个…证据我改日再给您送来,这就先不打扰了。” 说完,逃也似的溜远了。 唐母掂量几下那木头盒子,非常有重量 回屋打开一看,所有人都惊了。 里面满满一盒子铜钱,最上面还有一张明细,上面罗列了唐父在他那里喝错的药,还有唐母积压的一些从别处淘来土方子。 “这就是了,就说杨赤脚怎么可能真的掏空自己,他都仔仔细细算过每一笔账。呸!老汉我竟然在他那里花了这么多冤枉钱!” “这么多,我们也数不清啊。”唐母道。 “不用数,用秤就可以。”唐元元拿着秤杆进来。 “一贯钱重约六斤四两,这么多分批称,虽稍有出入不过相差不大,总共五贯半。” “五贯钱?!” 第22章 终于交税了 第22章 终于交税了 一家人惊讶地喊出声,好多钱。 唐家苦了半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唐父唐母一下子望着那些铜板,不知道怎么反应,傻了一样。 “这些钱并不多,爹从少年时就在杨赤脚那里看诊,一直持续到如今。三十多年了,要说没有十贯,我是不相信的。” “十贯?!” 唐父瞪大了眼睛,老四怎么还越说越多,太吓人了! “十贯是多少钱?”王豆花喃喃地问道,根本想不出来这么多钱的样子。 王豆花嫁进唐家,什么三媒六聘那些根本没能力讲究,唐母为了给她抬脸面,专门买了四只小鸡仔送到她家,说是养着下蛋,又扯了两匹粗布,就当是聘礼。 就这样,她穿着姐姐穿过的旧嫁衣,嫁进了唐家的门。 别说十贯钱,她连现下杨赤脚送来的五贯钱都没见识过。 看着一家人又惊又吓的样子,唐元元低声叹口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都是唐母一点一滴,没日没夜种地种出来的血汗钱。 “一贯按照市价,一千文到一千五百文左右。今年行情不好,钱就少些,十贯兑成银两就是十两,够一个七口之家四五年的开销了。” 她说完,全家人都陷入沉默,显然这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 太多了,多到超出见识,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过了许久,唐父哑着嗓子说道:“我们有钱交税了…” “是啊,小伍活做完就可以不再出门了。”唐母跟着道:“今晚我把前几日你们买回来的那只肉鸡宰了,我们吃顿好的。” “哇有肉吃啦!”六水看不懂大人们的想法,只知道今晚像过节一般,能吃上肉了。 看着一家人围着那些钱稀奇地转圈瞧,唐元元在旁边柔和地笑。 笑着她想起顾先生,无形中欠他一个人情,那次的‘改日正式登门道谢’这句玩笑话,没想到竟然变成真实。 下午。 唐元元和唐母两个人结伴,去河边抓鱼。 今儿的唐母做事情格外顺手,不管做啥都有劲儿,根本用不上唐元元。 “哟,唐嫂子今儿遇着什么事啊,瞧把你高兴的。”河边浣洗衣裳的农妇跟她搭话。 “最近家中是有点喜事。” 唐元元还是头一次清楚地看见唐母的神情如此放松,好像她爬满皱纹的面容都容光焕发了一样。 “老话说得好啊,心安茅屋稳,胃好菜更香。唐老哥的身子是不是见好了,让嫂子这么高兴。” 这些农妇都是牛家村人,自然也知道唐家好些事情。 “哈哈…孩子他爹的身子骨谁能说得准哦。” 唐母聊着的竟然有点脸红,臊的赶忙捕了鱼和唐元元回家了。 今晚的唐家气氛极为热闹,桌上摆放着唐元元刚做好的糖醋鸡块、红烧草鱼、鸡肉汤、凉拌小菜,饭食终于不再是麸子,而是应唐母要求,做了周摊主常卖的荞麦馒头。 上次他给的那四个馒头,因着这两日发生太多事,直到想起来要吃时,竟然长毛了。 唐母特别心疼,说去去霉还能吃,被唐元元阻止,去买了十斤荞麦回来做新鲜的。 一家人围着小木桌大快朵颐,吃的是快意欢畅,唐母就感觉过年都没这么开怀。 饭后,唐元元还炸了一些土豆条专门给六水做零嘴。 “四姐姐,我来帮你洗地蛋!”六水蹬蹬蹬跑进灶房,捧起土豆便放进盆里清洗起来。 牛家村人祖祖辈辈与黄土地打交道,除开晌午的朝食之外,便是下午的一顿餔食,所吃的食物也大多与土豆麸子有关,因此习惯于称呼土豆为地蛋。 小丫头手脚麻利,三下五除二把土豆皮洗掉,一个个整齐地码放在干净的盆皿里。 “六水真厉害,这么多地蛋全都洗干净了,姐姐这就给你炸出来,让你吃个够本!” 唐元元笑着端起木盆,放在案板上,将土豆全都切成小指厚的均匀土豆片,码放整齐,用手掌微微用力,斜斜往下轻推,土豆片便叠落落般倾斜排开,密实地一片压着下面一面。 一手压着最上面的土豆片,不让它们移位,一手摆正刀,切成长短粗细相等的土豆条,切好多少,便全部放进水里泡着。 唐母给她早早把淀粉,盐巴胡椒备好,等在一边。 “炸个这小东西,都要这好些东西,四丫头,你就可劲儿惯着她吧。” 唐母嘴上责备着,却是满脸笑容,望着自己的两个闺女,怎么看怎么欢喜。 “哈哈,咱家税交齐了,心情好啊,六妹妹也是很少吃上一些可口小食,今儿便是放纵些,待我做出来,咱们一家人多吃些。” 唐元元玩笑着,从唐母手里接过那些辅料,找来干净的盆将土豆条控干水,全都倒进去,然后将这些辅料也一并倒进去,抓匀,让每根土豆条全都均匀地裹上薄薄的一层。 六水也不闲着,坐到灶火旁边给她烧水,待水开后,唐元元将土豆条入锅煮少顷即刻出锅过凉水。 “六水你别添柴了,去外头玩一会,姐姐要倒油进锅,别溅到你身上烫出泡来。” 锅中要热油,她让六水躲到远处去,别让油花打到她的身上。 瞧着锅中的油花散开后,她将手伸进油锅,停留在油面上方感受了下温度,觉着火候差不多,改为中火下土豆条进锅油炸。 随着噼里啪啦地声响,锅中翻滚起油花泡泡,土豆条的颜色肉眼可见地速度由浅至深,逐渐变为金黄。 她夹起一根放嘴里尝味,皱眉,太硬了,距出锅还太早。 这时候已经伴随着油温,传出土豆特有的馥郁香气,浓厚好闻,惹得其余人都来到灶房驻足观看。 又炸至片刻,唐元元夹起一根重新品尝,这次便是刚刚好,外脆里嫩,表皮娇酥松脆,一口咬下去,却又嫩到绵软,带着土豆本身浓郁的芬芳。 她觉得有些盐淡,但又拿不准家人的口味,便盛出一点,道:“现在已经可以吃了,但是味道还没到最好的时候,你们先尝尝看,若是觉着盐淡,我再撒一些盐巴,觉着味道刚好,那边不另加了。” 六水早就候在旁边多时了,当即不顾还冒着热气,拿起一根送到嘴里,狼吞虎咽地吃完,都没觉出咸淡来。 唐母瞅着她直摇头,执筷夹了一根尝着,说:“我觉着可以,太咸了也吃不下去。” 王豆花与唐父也是点点头,“现下的味道刚刚好,有咸味但不至于太齁,别再另加盐巴了。” 唐元元瞧着他们一个个地,便是在心底感叹,炸薯条实际有很多味道的,椒盐便是其中一种,只可惜唐父他们没见识过,只是做出个原味来,便已经觉着是美味了。 她抿着唇应承下来,将炸好的土豆条复又过油炸一次,才算完毕,出锅让家人们品尝。 没有番茄酱,就干吃呗,即便这样,一家人吃的也是稀里哗啦,尤其六水,筷子也不用,只一根根抓起往嘴里送。 吃饱喝足,美美睡了一觉,待第二日醒来。 唐父转动着胳膊,“唉,我这身子感觉有点力气了。说来也怪,吃了顿好的就觉着浑身都灵活!” “那可不,谁都知道吃些好的补身,但是又有几人敢在这上面花销?” 唐母叠被褥,递给他衣裳,“只要把肚子填饱喽,人们也会愿意往自己身上花钱。” “那我跟着你去地里吧,多少做点活。” “说胡话呢!”唐母嗔他一眼,“当是神丹妙药啊,吃一顿你身子就好了?你今日的事就是去把税款缴了,地上的活计你不用操心。” “哦对,这是大头!”唐父拍拍脑门,一个激灵想起这事。 “剩下的时间你自个看着办吧,看看老四要做什么,你跟着帮衬点。” “好。” 晌午时分。 一大早天不亮就起来去换粮的唐元元赶着牛车,稳当地吆着老牛拉着满满一车粮食朝着县城走。 路上也遇到同是去县城交粮税的同村人,唐父就满脸骄傲地跟人聊天。 “今儿倒是奇了,唐老弟也能提前把粮交齐了啊?”一个老汉啧啧嘴,眼神不住瞟向他们的牛车。 唐父最不爱听这种话,瞪着眼脸垮着,“王叔这话说得,往年都是你家头一个,今年我老唐家也能头一个了。” 说着说着,他不自觉抬高脑袋,神情自豪,“这都是我家老四的功劳,她最能耐了!” “能耐能耐。”王叔撇着嘴敷衍,神情很是不屑。 同时暗地里又跟唐父较劲,使劲抽了一鞭子自己的老牛,让它吃痛赶紧超过他们。 这边唐家谁都没理,兀自赶着牛车不紧不慢地走。 进得县城一看,赋税差役面前排着三排很长的队伍,全都是县城周边四个村子聚集过来交税的村民。 有拖家带口欠的,还有大包小包背了满身排队的,整个场面吵吵嚷嚷得。 唐父他们只能跟着排到后面,耐心等待。 终于排到他们,唐父立刻上前,“大人,草民牛家村人唐永年,这是今年的春税。” “过去一个人到那边登记。” 赋税官指挥下属搬粮,旁边立刻跟上来一个验粮官。 只要倒满一斛,打押升的官差就用刮子把上面多出来的尖顶刮平,接着秤第二斛,方法同上。 唐家总共六口人,四女两男,按照赋税新规,男子需上缴五百斤,女子两百斤,所以唐家总共要交一石八斗。 “好不容易有点钱,全都交税了,唉。” 唐父看着那些白花花的粮食被差役一筐筐抬进去,伸长了脖子巴巴地瞅着。 “不是还剩五百文。” 唐元元可是浑身轻松,自穿越过来就摆在眼前的一大难题,终于解决了。 甭管粮食多贵,总归有手艺,钱还能再赚回来,甚至没有交税这座大山压着,还能赚更多。 “是啊爹,总是要交的,不交官老爷打鞭子。”跟过来帮忙的王豆花宽慰公爹,“咱们顺道去把小伍接回来,加上他的工钱,咱家还能挺一阵子。” 第23章 显得你可爱 第23章 显得你可爱 唐父点点头,“是要接小伍回家,你肚子初显怀,他该是回来了。” “嗯,听爹的。” 想到相公就要回家,王豆花红了脸蛋,羞赧地低下头,轻轻摸着自己的肚子。 “爹,嫂子,既然来了县城,我想去顾先生的学堂看看。” 唐元元忽然出声,“上次的事,我心里颇为疑惑,想找他问个明白。” “哦哦看我这记性,想起来了!扬大郎说给我们写个证明,今天了还没信儿,怕是跑了。” 唐父寒着嗓音道:“若不是顾先生,咱家这税,还交不起呢。” 那天村正对她说的话,唐家人都听见了,还以为是顾先生在背后帮了他家一把。 回去的半途,唐元元和唐父他们分开,她自己去了学堂找顾先生,唐父则是带着王豆花去齐老爷家接唐小伍。 上次她送宴文珺走的是学堂后门,今天则是来到正门,抬头便瞧见一块烫金匾额,上书‘知义行仁’四个大字,最上面还有一块更大的牌匾,是学堂名:漳逸书院。 正要上前叫门,便听到里面传来学童们充满稚嫩的朗朗读书声。 说起来,六水也该到读书的年纪了。 家里现在税也交了,压力也不大,倒是可以说服唐父母,让六水识字读书。 唐元元站在门外心想,全然没注意身旁多了个人。 见她没发现自己,顾七郎便站在她身边耐心等待,也不出声,润白的面容氤氲着阳光,透着一丝淡淡的金色轮廓。 好在唐元元只是想了一会,回头就发觉有人在旁边,见是他,唇角上扬,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 “顾先生走路没声的嘛,都没发现你在这里。” 因着她那个笑脸,顾七郎常年淡然的表情有了些许细微变化,说出口的话仿佛带着一点天然的柔和。 “瞧你站在这里想事入迷,不忍打扰。” 话说完,他觉得好像还需要再加一句,顿了顿,低声道:“……我走路有声响的。” 这在说给她听了吧? “哈哈,没发现顾先生竟然会解释,而且…” 唐元元没忍住,噗得笑出来,往前一步,站到他面前来,昂着脑袋,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什么?” 少女近在咫尺的面容,眼睛里清晰倒映着自己的身影,他呼吸滞了一瞬,藏在袖筒里的手指轻轻攥紧。 “而且,你话变多了哦顾先生,好事,显得你可爱。” 只是这么一瞬,唐元元立马回身站好,丝毫没发现对面的人又恢复了一贯淡漠的表情。 …… 天呐,感觉说错话了。 唐元元发现,在她夸完顾先生可爱后,他很长时间没反应。 这人本来就话少,性子高冷,别是关系亲近些许后的玩笑话让他觉得生气了吧? 想到这里,她眼珠转了转,说道:“顾先生,中午了,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吧?” 她可没忘记来找他的正事,坐下来好好聊总能问个明白。 原以为顾先生会拒绝,毕竟他生气了,没想到他很乖,竟然被唐元元领着就走。 这么乖,那他到底是生气,还是没生气啊? 唐元元心里想七想八,就不是能憋住的人,干脆决定不想,等坐下后直接找他说清楚! 县城她没少来,只不过每次来都有事要办,像今天这样有闲心逛街的次数,还是第一次。 所以,唐元元说是带顾七郎去吃饭,实际上她对县城各个食坊不熟。 两个人瞎逛了一会,最后还是顾七郎带她来到一处面积不大的小馆,里面就摆着几张桌子,食客都没几个。 “这里清净。” 看出唐元元的疑惑,顾七郎忽然轻声解释道。 “顾先生想吃些啥?这顿饭我请你吃!” 还能主动跟她说话,唐元元心情又雀跃起来,一拍胸脯豪爽地夸海口。 对面的男人下意识瞟了一眼她,说了句不饿,点了壶茶两个人喝着。 想到方才她说的可爱,问她:“何为可爱?” “可爱就是猫咪的意思。”唐元元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爱如珍宝。” 现代的时候,她爸爸救了一只小猫咪,那只猫咪的性格就像顾先生一般,安静内敛,轻易不理人,但偶尔不自觉表现出来的神态又非常令人着迷,所以它的名字就叫珍宝,意思是对它爱得深沉,像宝贝一样疼着。 顾先生的性格太像珍宝了,让她不由得想起那只猫来。 但是她这话到顾七郎耳朵里可就是另外一个意思。 就见她话音刚落,男人耳朵尖有些红,本就白润的皮肤现在透着淡淡粉色,像刚长成的脆口桃子皮。 “咦?顾先生你坐的好直啊,你好厉害啊,闲聊天都要坐的板正。” 唐元元不明所以,煞风景地说:“你耳朵有些红啊,被虫子咬了吗?” 此话一出,对面的人没理她,不说话。 搞得她都要开始忍不住吐槽,是你要问我可爱的,意思告诉你了,咋这反应呢。 得,还是说正事吧。 唐元元把杨赤脚骗他们家的事给他说了,连带着把乡正昨日给她说的那句话一起告诉了他。 “我爹身体病重这件事你不知道啊,乡正老爷为何要那样说呢?” 她还以为是顾七郎在背后嘱咐了乡正老爷,走他的关系让杨赤脚还钱的事情解决快些。 顾七郎神色闪过一丝疑惑,微微摇头表示:“我对杨大郎骗你家钱财这件事丝毫不知,也就更谈不上与乡正通情走关系之说。” 那就是说他们家因为杨赤脚的事真的沾了顾先生秀才之名的光,村正老爷说得对,不然就这种村邻鸡毛的事,乡正老爷就算知道了,估计也只会说两句无关痛痒的话搪塞,根本不会处理杨赤脚。 想到这儿,唐元元再次意识到,不管在哪个时代,百姓永远都处于底层。 “反而是另一件事,我很清楚。” “什么事?” 他从怀里拿出一份告示,递给她,“冯启消册童生身份的告示书。” 唐元元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冯启考中童生的时间,期间因为母亲德行有失,外加公然敢在公堂行凶而被羁押,右下角盖着清水县衙的官印。 “他现在在哪里?” 第24章 来活了 第24章 来活了 唐元元把告示对折,放入荷包,打算带回去给唐父母看看。 “衙门大牢,和他娘关在一起。” 亲眼见着她看完,顾七郎眼神没多大变化,早在方才学堂遇到时,她抬头看匾额就猜到她该是识字的。 唐元元点点头,估摸着冯氏因着十大板,又在阴暗潮湿的牢里待了些日子,怕是挺不过去。 不过这都是她咎由自取,如果她不把麻烦找到嫂子的头上,唐元元也许不会出手这么重,一下子把她送牢里去,兴许还能由着她在外面跳腾着闹。 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若是欺负到自家人头上,那就犯不着留着那闲心跟个不相干的外人客气了。 看看天色,再不回家就出不去城了。 唐元元再次谢过他,就要起身告别。 顾七郎却在这时候开口,“我偶尔也会帮人写书信,既然乡正要写证据,左右无事,便帮你家写了。” 能得大名鼎鼎的顾先生亲笔提书,比什么证明都强。 唐元元心中欢喜,自然愿意。 见她欣喜盎然,顾七郎精致的眉眼速度极快地闪了闪,就听他说道:“今日天色不早了,四娘子快些回家去吧,容我写好后改日给你送过去。” “多谢顾先生了。” 唐元元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到家后仔细回想又觉得不对啊,他完全可以带着她去学堂现写一份让她带回来的,花不了多少时间,干嘛还要多此一举呢? 不过她没时间细想,因为哥哥小伍回来了,她要去看他。 唐家的院落分为三间土房,一间套间连通卧室,唐父母带着六水住着,一间给了小伍两口子,剩下一间连通灶房,唐元元住着,三间紧挨在一起。 现下一家子都聚在小伍那个屋子,热热闹闹地说些家常。 唐父母把这段日子发生的事全都说与唐小伍听,说到冯氏母子,唐小伍立时肃着脸,“这冯启小时候都是一起玩着长大的,没想到却是这种人,咱四水退婚的好。” 接他回家的路途中,他已经从媳妇王豆花那里听到一些事了,现在摸着媳妇的肚子,真是一阵后怕,还好当时唐元元在场,不然他不敢想豆花要有个三长两短,他该咋办。 “哥!”人还没进来,声音先到。 唐元元踏进门,一眼就看见和嫂子坐在一起的唐小伍,欢喜地扬起了笑脸。 “四妹妹!快让哥看看你的胳膊!” 小伍赶忙上前来拉起她的袖筒左右翻看,见胳膊上还有深深的两条印子,心疼的皱起眉头,还不忘给她吹吹。 “还疼吗?哥不在家,没保护好你们,让你净受欺负。” “早就不疼了,就是这印记看着吓人而已,你别担心我。”唐元元拍拍他的肩膀,哥俩好地反过来给他宽心:“今儿个我们一家人终于团聚了,税也交齐了,而且我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 她拿出冯启的告示书,给他们看,“这上面说冯启的童生身份被消册,他现在就是个草民,还是获罪的那种。” “真的吗?!” 唐母爬满鱼尾纹的眼角仿佛活了般,乐开了颜,恨不得鼓掌叫好。 “我就说咱县老爷办事公正,绝不徇私。”这下唐父心里的石头总算有一块落在地上,让他安心些许。 “闺女,你这个告示书是哪里得来的啊?”唐父想到今早她要去见顾先生,心里忽然有个预感。 “嗯?是顾先生给我的,他还说杨赤脚的事他不知情,让我们不要心存压力呢。” 又是顾先生…这段时日他们闺女和这个叫顾七郎的秀才接触次数太多了。 想到公爹去世前留下的遗言,唐父母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对方的顾虑。 看来是要找个机会探探老四的想法,不能等两个人心思定了在干预,婚姻大事还是要听从父母安排的。 小伍把从齐老爷那里领的工钱拿出来,说道:“齐老爷人心善,给我们每人结的工钱比在外面当脚夫挣得多,四个月下来,我也挣了四百八十文。” 齐老爷是清水县方圆百里最出名的善员外了,几乎他家有任何需要雇工的活计,周边的村民都抢着干,因为给的工钱高一些。 一天四文钱,唐元元暗地撇撇嘴,不觉得齐老爷心善,按照官市价,他应该要给唐小伍五文,虽然就多一文,但总数可相差极大,要知道就周摊主的荞麦馒头,都一文钱两个呢。 可见那些平日就指着给人四处做零活养家糊口的挑夫,挣得有多不容易。 唐父把钱拨出大半来,还给小伍,自己留下一百文,“你挣得就你们自己存着,豆花肚子渐渐大了,你去给她买两身合适的衣裳。” “是,你的媳妇自己看顾好,跟着你就要保护好她。”唐母也提点小伍,转头跟儿媳妇道:“回头我给你抓两只小鸽子,比肉鸡补。” 王豆花点点头,一切由着婆母安排,她只管放心养胎就好。 倒是唐元元,望着嫂子的肚子,问唐母:“娘,给嫂子查过身子吗?” 这话问的全家人都听不懂,寻常百姓家,怀就怀了,谁要多那份闲心查胎?有些妇人还一直怀着下地做活到生产呢,唐家大闺女唐大水当初就是唐母生在地里的。 “不用查的四水,日子我都知道呢,腊月末怀的,生的时间大概在九月。” 嫂子王豆花连忙摆摆手,觉得四水每次说的话都很是稀奇,她连来葵水都是娘亲口头传授的经验,更别说还要查孕体。 她只觉得自从嫁进唐家以来,就没怎么受过苦,虽说日子清贫,但想想她手帕交姐妹的婆母见天地欺负她,唐母这个婆婆待她已是如亲生,有什么好的都优先念着她,这样的日子对她来说已然很幸福了。 “要查的,花不了多少钱,明日我带你去。” 唐元元也理解这个时代老百姓的思维,只不由分说地让王豆花听她的。 家里其他人也觉着查一下更好,也不是什么不能做的事,便由着她。 第二日早晨用过早饭,唐小伍领着唐元元和王豆花正要出门,就被来人堵在门口。 “四娘子在家吗?我是村头许家的许三娘,我这有桩大席生意想让你来掌勺。” 第25章 算个什么东西! 第25章 算个什么东西! 唐元元正好一只脚刚踏出门,立刻回复:“许三娘,我便是唐四水,是你家要办大席吗?” 许三娘听着说话的人,没错了,是她。 再一见人,果然跟徐大娘说的一样,细眉大眼鹅蛋脸,檀口微张,唇珠莹润,当真是个俊俏的。 只可惜,脸颊上有红血丝,头发也毛糙,这也还好了,老百姓人家,哪个活的精细了?也就唐四娘子是个天生丽质的。 “是我大伯哥要办丧席,这不前段日子听说你给老刘家的抓阄宴做的好,就想着托个人来找你,但是…” 许三娘有些尴尬地看着她,觉得不好意思说。 “三娘,我家四水的手艺既然你能找上来,肯定是听过些的,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出来,我们看能否解决再说啊。” 嫂子王豆花看出许三娘有难言之隐,便出言提议。 “嗨,那我就直说了。” 许三娘索性一拍大腿,“窦师傅现在不是瞧不上咱牛家村的大席了吗,偏偏我家那大伯哥就非要认准窦师傅一个,我就是通过徐大娘介绍过来的,徐大娘你应该识得吧,之前老刘家的席宴上帮你做过活的那个,我家那口子就说让大伯哥过来请你去做席,不要硬等窦师傅了,他都瞧不上了还等着干啥。” “徐大娘我识得的,你继续说。” 老刘家那次请过来帮忙的几个村妇她全都记得,其中就有徐大娘。 “但是我家大伯哥就绕不开死理,非说你是个女娃,祭灶这种大事怎么能让女娃来,那老爷们干啥去,说啥都不愿意过来。” 她难为情地看了唐元元一眼,“这眼看着我婆母下葬的时辰都快给耽误了,他还揪着这个不放,我老汉等不住了,就使我过来请你。” 唐小伍还没听完就已经火大到不行,哪个不长眼的敢说他妹子! 什么叫女娃不能祭灶?死要面子不发丧就是大孝了? “老爷们干啥去?老爷们都啃牛粪去!”唐小伍跨前一步,挡在唐元元身前,怒着脸说:“人死为大,我没读过书都知道这个理,还是自己亲娘,一点都不知变通,为个死规矩硬要面子,这是给谁看呢?给自己看呢吧!” 王豆花的脸色也不好,这么久了,还没见谁在这上面说过她家四水的不是。 “是啊三娘,既然你家大伯哥这么认死理,即便我家四水接下这个活,怕是也会因他影响做不安生,这活你还是找别人吧。” 请之前,许三娘就知道是这么个结果。 你看不起人家还要用人家,是个有点手艺的人能乐意接你的活? “谁说不是呢,只是我一个妇道人家替我家老汉做不了主,还是四娘子给个准话吧。” 唐元元沉吟一会,上次是因为家中缺钱,即便知道有人看不起也要接下来做,还要做好。只是现在春税已经交齐了,家里暂时不用为钱财发愁,不接许家大伯哥这个活她也能靠摆摊挣钱,不至于为个活跑去受气。 “对不住了三娘,我这暂时没时间接你家的活,你还是另找别人吧。” 被拒绝的许三娘找不到别人,只能丧气地回家。 给老汉说了唐四娘子的话后,脸上冷不丁就挨了一巴掌,许老汉转过身又是一脚重重踹她腰上。 “没用的东西,让你去请个人都请不来,能干啥吃!” 许三娘捂着脸不敢顶嘴,只低低言语:“给娘办丧事,你这个做儿子都不出面,使唤我去请人,当儿子当到这份上也好意思。” “你说啥?!” 许老汉没听见,怒气冲冲地吼,举起手作势又要打。 许三娘瑟缩着身子往里躲,叫都不敢叫。 顿时,许家院里又传出一阵鸡飞狗跳的打骂声,村民站在院子外都听得真切,也不好插手,便是摇摇头感叹着走开。 县城,上次给唐元元看过胳膊的那间济世堂诊坊里。 唐小伍正紧张兮兮地站在一边,看齐老给王豆花诊脉。 好一会后,齐老大夫抬起头,冲着唐小伍竖起大拇指。 “恭喜恭喜,小后生将来可有的辛劳,两个娃的福气。” “啥?” 唐小伍两口子还没反应过来,唐元元却是高兴地大步上前,不确定地又问一遍:“大夫,您说的是真的吗?” “这女娃,老夫看诊这么多年,双喜脉还能看错?”齐老缕缕胡须,瞪她。 “是双胎!哥,你一下子得两个娃娃哈哈哈。” 唐元元比唐小伍还兴奋,猛地锤了一下他的手臂,哈哈大笑。 唐小伍这次真的要蹦起来了,瞪大了眼瞧着媳妇的肚子,似是不相信般猛力眨眨眼,闭上复又睁开,接着便是满脸喜悦,围着王豆花绕圈,像个蜜蜂一般在她耳边嗡嗡嗡个不停。 “媳妇辛苦你了,咱们赶紧回家躺着,不要下炕了,身子要紧!哦对了,这个喜事,一定要早早让咱爹娘知道,还要让你的爹娘都要知道,哈哈我有两个孩子啦哈哈…” “你疯了,这还在外头呢…” 王豆花手轻柔地摸着肚子,望着相公孩子气般那样,眼角眉梢都是喜色,“别跳了,都是要当爹的人了,一点都不稳重。” 唐元元趁着他们两口子乐不可支时,走到老郎中跟前,给他真诚地说了声谢谢。 然后她转身便看到搞笑又温馨的一幕。 就见唐小伍整个人如临大敌般紧紧护在王豆花周围,两只胳膊不嫌累地虚虚环着她,她走一步就跟着走一步,生怕人哪里磕着碰了。 搞得王豆花走也不是,站也不是,浑身难受。 唐元元看不下去,走上前扶住嫂子,“哥,你也太小题大做了,当心给嫂子心理压力。” 这话给小伍说的立马放下胳膊,身子回正走路了。 唐小伍也才刚满十九,自己都还是个半大小子,第一次当爹,还不熟练,只知道要让媳妇不要累着,但具体怎么照顾他一时半会还摸不清楚,只得跟在两个女人后面亦步亦趋走着。 走过街角,他们身后闪出两个人来。 “师傅,个子高点那个就是唐四娘子,就是她坏了您的事。” 一个岁数不大的小子给站在他身前的人说着,两个人眼睛都盯着唐元元他们那个方向。 窦四郎重重哼了一声,圆滚滚的肚子跟着几颤,“哼!一个黄毛丫头,算个什么东西!” 第26章 答应你的事定会做到 第26章 答应你的事定会做到 说完,他就阴沉着脸,腆着胖肚子走上前,截住他们的去路。 唐元元还没见过窦四郎,唐家其他人却是认识。 小伍见是他,有些意外,上前一步问道:“窦师傅这是在县城发家了,穿的都不一样,挡住我们是有事要说吗?” 窦四郎昂着头用鼻孔看人,鸟都不鸟唐小伍。 给个唐元元眼神,呵呵冷笑,“听说是你接了老刘家的大席?” 说着,他转身冲徒弟嘲讽几声,鄙夷地道:“穷叫花子就是穷叫花子,再好的手艺也比不得要饭好,连我推掉的活都接,果真是娘们,一点见识没有。” “师傅,行会早就说过了,咱们这营生,还得是老爷们才行,女师傅任你功夫再高,也出不了头啊。”徒弟跟着附和。 “你再说一遍,我打烂你的嘴!” 唐小伍紧紧攥着拳头,挺身而出,却没有冲动,而是把唐元元和王豆花挡在了自己身后。 说他自己可以,就是不能说他家里任何一个人,谁说他跟谁急。 “呵……”唐元元寒着脸从小伍身后走出来,按住小伍着急拉她的手,冷笑道:“窦师傅忙中有心,身在县城却还惦念牛家村,真实乃圣人也,小女子目光短浅,佩服至极。” “那当然了,想当年我师傅在牛家村学艺时,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还不知道在哪玩泥巴呢!” 徒弟脑子笨,没听出来唐元元话中意思,还真当她膜拜窦四郎呢。 “哼,本事没有,嘴倒是厉害!” 窦四郎就不同了,能一路打拼到如今,可不是唐元元三言两语就能暗讽的。 他恨铁不成钢地剜了一眼徒弟,呵斥他不会说话就不要张嘴,叫他身后待着去。 谁成想,唐元元竟然紧跟着徒弟的话又来一句:“还当窦师傅多厉害呢,徒弟笨到好赖话都听不懂,可见窦师傅平日里受了多少欺负,身边竟没一个派得上用场的。” “你…!” 窦四郎被她暗讽的口吃,当大师傅这么多年,从来都是别人敬着他,今儿第一次见识到一介女流居然敢辱没他! 同时又气到心口疼,还真让唐四娘子说对了,他就是受欺负了。 手艺已经到头,牛家村庙小,他自诩眼高于顶,当然要去县城闯荡一番,才不辜负自己的满腔壮志。 谁知道县城不好混,四大食坊一个比一个看不起人,他一个乡下闯荡出来的野班子,若没有背靠之人,诺大的县城谁会给你面子。 就这样,来县城许久,他靠着行会也就接了三四个小席,日子混的一天比一天差,跟着他吃饭的伙计在他身上看不到出头之日,便都散了,剩下的几个徒弟也靠多年来的积蓄养着。 就是受了气,还得他自己给自己出头,往日的风光就如镜花水月般一碰就散。 这两天原本计划着还是回村谋求发展,毕竟牛家村是他的生意凝聚起来的重要地方,这里的人对他也熟悉,在这里从头来过再合适不过。 没想到回村得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唐家出了个女师傅,还把他当初不屑一顾,给推掉的席接下来做成功了。 这让他立刻意识到有危机来临,县城难混,如果这时候牛家村也没有立足之地,那他的地位就更难保。 所以才打听了一番,想着跟踪唐元元,瞧瞧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师傅,能把他给顶替掉。 今日一见,发现就是个年岁尚小的黄毛丫头,实在不足为虑,便想着上前先讽刺一顿,发。泄一下心中的郁闷之气。 没想到,反倒被她逞了口舌之快,明里暗里臭骂了自己一顿。 “谅你也逞不了几日的威风,以为做次席就能把我老窦代替了,也不想想我在村里待了多少年,岂是你个小女娃能比的。” 窦四郎说不过她,就想着在名望上逞能,“快些回去找个老实人家嫁人吧,村里有我老窦,你就别想出头!” 说完,他领着徒弟趾高气昂地走远了。 “怎么办啊四水?” 王豆花有些害怕,对于窦四郎这种有些名望的人来说,她就有点难以招架。 唐元元无所畏惧,压根没放在心上,挽着嫂子的胳膊,笑道:“先回家再说。” 回到家刚坐下,唐父都没来得及问看诊的结果,六水就从门外跑进来,给他们说道:“爹,就是今早来我家请四姐姐掌席的那个许家姥姥,他们家院子好多人。” 六水说不了太复杂,唐元元就出门一打听,才得知,许家大伯哥听闻窦四郎回村,喜出望外,连忙亲自去请人过来掌勺。 这不,他们前脚刚到家,窦四郎比他们早到一步,这会已经被请去做席去了,所以他家院子才聚集了好多人。 有看热闹的,有议论窦师傅咋不好好待城里要回村的,还有被邀请了吃席的亲戚,乱成了一锅粥。 唐元元还是该干嘛干嘛,丝毫不受影响。 小伍在晚上吃饭时候把媳妇怀双胎的事给唐父母说了,真真让他俩乐了半宿。 不是念着有香火传承,而是除了六水,这么许久,家里又要添丁了,甭管男娃女娃,都是自己的孩子,来了唐家就是福,要好生养着。 第二日天还没亮,小伍跟着唐母去地里除草,唐元元准备继续熬些牛脊汤拉到县城去卖。 刚打开门,顾先生颀长的身影便像一堵墙那样立在那里,发丝带着些露珠,也不知站了多久。 “顾先生?”唐元元下意识理理头发,出声叫他。 他微微偏头片刻,才转身看她。 眼底转瞬即逝一片春晖,整个人被笼罩在旭日初升的晨光中,显得溢目流彩,让人移不开眼。 “我答应你的事,定是会做到的。” 唐元元连忙安抚住自己的心跳,接过他递过来的纸,打开一看发现上面是大片苍劲有力的行楷,笔锋宛如游龙。 他真的给她送证据书来了,比杨赤脚都快,唐元元发觉脸颊有些热,连忙低头数脚下的石子,借此掩饰自己内心的悸动。 “谢谢你顾先生,其实你不用亲自跑来的,你这样的人想必差个人送信,也是有大把人愿意的。” 这个视角,唐元元定睛细瞧,才忽然发现,他换了衣裳,整洁崭新,袍角处还绣着一簇盛开的月季花。 难道他是特意来找她的? 第27章 红眼病的太多 第27章 红眼病的太多 想到这儿,她抬头看他,发现顾先生一直在看着她,觉得脸又有些热,赶忙低头继续数石子。 “交给别人我不放心,而且我本身也要上山。” 唐元元这才看到,他右手在背后握着上次那把横刀,看样子确实要进山。 她很想说也想跟着去采药,也好帮帮忙,顾先生帮她太多次,自己只是给了他一份牛脊汤而已,就连上次上上次,胳膊受伤的钱,喝茶的钱,都是他付的,也太不好意思了。 但是今日她都计划好了,必须进城卖牛脊汤,赚的钱还要给唐父重新找个诊坊看病,事情有些多,便没办法说出口。 但男人好像能猜到她心思一般,幽深的瞳仁瞧着她。 “四娘子生来特别,生活与能力融合为自成一格,每日定会有许多事要忙,又何必分散心力,去忙你的事吧,做自己就好。” 唐元元真的没想到顾先生会替她着想,还说老长一大段话来安慰自己。 还说她特别,这下不是脸热,是心跳都快了。 她真的不擅长接这类话,好在顾先生真的太聪明了,立刻说道:“去忙吧,我也要进山。” “嗯,那你多加小心,不要伤着。”唐元元声如蚊呐地说了句。 “好。” 看着人走远,知道瞧不清,唐元元才转身进门。 将那份杨赤脚的证据书找个地方保存好,她去陈老太爷家买牛脊。 说起陈老太爷,还因为冯启的事有些关系,是村里的大户,经营着几十头牛的牛场,轻易见不到主人家,每次唐元元买牛脊,都是跟他家的长工接触。 这次她一次买了三桶的份,又新添加了山药玉米胡萝卜等新鲜蔬菜进去,熬好后就是五大桶,家里的牛车肯定拉不了这么多,便借来邻居王婶家的老牛,和唐父两个人,一人赶一车,去县城卖汤。 王豆花没跟来,她肚子逐渐隆起,不易颠簸,唐母便让她带着六水在家歇着,给家里人择择菜烧烧水啥的,做点轻省活。 他们没去上次那个地方,而是在靠近城门附近的食坊找了处空地。 还是老样子,人还没站稳,这边的监市就带队寻过来,张口便是二十五文。 唐元元交了市金后,不由得有些烦闷,这些官差恐怕上峰都不知道把市金收这么高吧?什么时候才能少交一些呢。 她把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放空,专心投入进卖汤上。 这次可比上次卖的好,跟地段有很大关系,这里靠近城门口,往来人口繁多,食坊内各色饭馆林立,就连门前不大的一块地,都被小摊贩占据了。 快到晌午时,唐元元放下汤勺,清点着铜板,截止现在,已经拢共卖了四桶,速度非常快,就这样,还有人在排队等着喝汤。 “六百六十文,跟我预期还是有些差距。” 她把钱尽数放回盒子里,脸色有些不好。 “闺女,你也太吓人了,一早上就卖六百多还不好啊,这还有一桶呢,卖完铁定超了。” 唐父忙得脚不沾地,头都不回地跟她嘀咕道:“你看我们隔壁卖汤面片的老板,看着你那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瞪去呗,他自己味道不好,还不许别人卖的红火。” 果然,那摊主使唤自家挖泥巴的儿子跑去把不远处正在四处收地界费的小霸王曹钟宝给叫了来。 气势汹汹一群人浩浩荡荡就往牛脊汤摊子这冲,还没到近前,附近的食客就先作鸟兽散般让开了路。 “四娘子,你快些跑吧,那是咱们这儿出了名的霸王,惹不起的,跑不了也不要招惹,给你钱,我先躲躲去。” 一个在她这的食客丢下钱就跑,还不忘善意地提醒她。 她这一大摊子桌椅板凳呢,能跑哪去?再说为何要跑,唐元元心下稍定,就站在自己摊位前不动。 “哎我说你是哪家不长眼的东西,在这做生意竟然还有不知道知会我们曹小少爷的,不想活了是吧?” 曹钟宝的随从一个个手拿棍棒,流里流气地围在唐元元周围。 唐父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吓得腿软,丢下汤勺就跑到唐元元身边,跟曹钟宝打商量。 “那个…大人,小老汉今日是初次来这儿卖汤,不知道此地规矩,还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 他们隔壁汤面片摊主在一边幸灾乐祸地瞧着他们,唐元元都看在眼里。 “哟呵!还敢回嘴,你个没规矩的老东西,给我把他们摊子掀喽!” “慢着!”唐元元厉声呵斥一嗓子,转头盯着曹钟宝,搬出了顾七郎。 “曹少爷是吧,掀我摊子可要想清楚,我这汤是专门供给顾先生家喝的,顾先生的大名想必也该听过,县老爷都要居着的人,你敢冒犯?!” 说到最后,她音量陡然拔高,气势十足地吼他。 这么说完全是权宜之计,她认识的人里最有牌面,能拉出来镇场子的只有顾先生一人,事出从权,她只能把他的名头搬出来吓唬一下曹钟宝,等这件事过去后,她在去跟他道歉。 “顾先生?” 曹钟宝脸色微变,跟随从嘀咕几句,撇撇嘴道:“你说是就是?证据呢?” 靠,唐元元心下后悔早上出门前把顾七郎写给她的那份证据书放在家里,若是带在身上,以他的知名程度,字迹想必有些地位的人都该见过,曹钟宝不可能认不出来。 “怎么,没话了?交不起地界费也行,汤可以抵啊” 曹钟宝认定唐元元在说谎,斜眼瞅着那桶汤,隔着老远就闻到了香味,肚里的馋虫早就汪汪叫了。 就算汤面片老板不叫他,他也打算过来敲诈一番,怎么也要把这桶汤弄回自家,分给随从们一起尝个鲜。 唐元元见他盯着自己的牛脊汤移不开眼,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心下冷哼一声。 不过倒是可以利用一下这汤替自己解围,她忽然转头笑眯眯地瞧了一眼汤面片摊主。 后者冷不丁被她这么一看,满脸疑惑。 “曹小少爷,汤不值钱,你若想喝整桶推了去喝都行,只是有一样,我的汤底料不便宜。” 她冲着汤面片摊主努努嘴,“这摊子摆这我因他生意都变差了,明明一碗十文钱的,只能卖三文,现下见我三文卖的红火都眼红要害我,这样的人在你的地界上做生意,想必也挣不来钱给你交地界费吧,还会拖累你收不上租惹爹娘嫌,久而久之可就没什么人来这做生意了。” 她瞎编乱造一通,观察着曹钟宝的表情,见他有了犹疑之色,马上接着说:“你想想,对你来说,哪个利哪个弊啊?” 第28章 四娘子做的好吃! 第28章 四娘子做的好吃! 曹钟宝被她绕进去出不来,他停留在十文一碗的天价肉汤上,什么料啊这么金贵? 唐元元观其行立刻察其心,趁势给他盛了一碗汤,特意捡着肉多肉嫩的盛满端给他,示意他喝。 他闻着味喝进肚里,双眼登时迸发亮光,味道鲜美浓厚。 这娘子没说假话,说是给顾先生专供的,他还真信,因为味道太好了,不浓不淡,十文一碗真的不贵。 唐父可就反应夸张了,哪个傻蛋会喝一碗十文的汤啊,他这闺女真能瞎掰。 他怕得罪人家,想要站出来说两句,唐元元眼尖手快地拉住他,使个眼色,让他不要出声。 “四娘子做的好吃!”亲不自禁。地,曹钟宝脱口而出,语调都变了。 这下他把目光转向汤面片摊主,二话不说,让随从撵人。 这一片都是曹家的地皮,曹钟宝每个月都要挨家挨户收地界费。 他赋闲在家,书也读不好,他爹就让他带着一帮打手帮家里收租,本来这汤面片摊主生意就不行,他好几次收上来的租子都少得可怜,还不如让唐元元来做呢。 租子收不上来事小,关键是他读书不行,若是连个地界费都管理不好,在爹那里就失去信任了。 “以后这个摊子就是你的了,地界费按照官价收,你可要给我好好干,我指着你发财呢!” 官价定的市金是摊子本身的税费,是要上交官府的,而地界费却是另收的,按照摊位大小有高有低。 像上次那个巷子深处的地界费,唐元元他们就没交,因为地段太差挣不来钱无主。 “曹少爷,你不能这样啊!我这个月可是交足了地界费的,你不能赶我走!” 汤面片摊主彻底傻了眼,本想让曹钟宝替他出气,赶走唐元元他们,实在没想到这丫头嘴这么厉害,三言两语自己的摊子竟然被收走了,他快恨死她了! 偏偏这时候曹钟宝站在她这一边,他一点能跟她斗的本事都没有! “把钱退给他,赶紧让他走人!”曹钟宝看也不看,吩咐随从退钱。 自己则是被唐元元的一碗汤彻底收买了,跟着她前后跑,要汤喝。 后头的唐父惊骇的长大了嘴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出个门摆摊,不但把隔壁的摊主撵走了,还给自己挣了个固定摊位,这太稀奇了,他都没法想象。 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肉,吃痛到砸吧嘴,才接受这个事情。 汤面片摊主灰溜溜地收拾摊子,眼神里溢满了怨恨,恨恨地盯着唐元元,敢怒不敢言。 唐元元回以冷笑,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井水不犯河水,非要整幺蛾子。 行啊,她奉陪,倒是要看看谁厉害。 相互合作互帮互助,她敞开双臂欢迎,若是起了歪心思破坏生意环境,就别怪她翻脸不认人。 曹钟宝像个苍蝇似的围着唐元元转,弄得她烦不胜烦,却又碍于他的身份地位不好发作,硬是忍着人又喝了两碗走了,才长长吐了口浊气出来。 “我的老天爷啊闺女,你胆子也太大了,曹老爷家的小少爷都敢对他这么说话,你爹我都怕你把他得罪光了我们回不了家。” 唐父感觉一切还是不真实,怎么就一眨眼功夫,他们在县城就结识了这么一位祖宗呢。 “你怕什么呀爹,以后这种事情只会多不会少,更甚至为了让你生意做不下去下毒的都有。” 这种事情唐元元跟着她爸爸见得多了,自然也就见怪不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什么都怕只会畏手畏脚。 有人欺负你,就要比他更横地欺负回去,省的给对方留下一个软弱可欺的“好印象。” “再说,我也看不惯那个曹钟宝,领着一帮人咋咋呼呼,若不是我是个平头老百姓,来硬的斗不过,今日才不会就这么算了。他敢指使手下辱骂你,就凭这一点,以后我肯定找他算账。” “闺女啊……你让爹说什么好……” 听她说完后,唐父眼中续着泪花,内心柔软的一塌糊涂。 他家老四见天的操心这个操心那个,就是不为自己多想想。 回想起爹在世时说过的话,让他和唐母好生照顾抚养长大,隐去姓名安生过活,从来就没想过她能有什么作为,只愿她健康快乐就好。 如今再看长大后的老四,都已经这么能干了,性子还知道疼人。 “别哭啊爹,我是你闺女,自然要为你着想啊,我今日的计划是挣的钱还要为你看病呢。” “不看不看,我都快老了,就这样也能行,你挣钱不容易,留着吧,不要浪费了。” 唐父死活不同意,唐元元也不好在执着。 只想好了,等卖完最后一桶,她就回家,然后找个机会,开个家庭批评会,让全家人都参与进来,施加压力,让唐父改变主意,跟她去看病。 最后一桶因为这些杂事拖累,卖的不行,最后算下来总共是七百四十文,这一桶等于贱卖。 就这,唐父都极为满足了,一上午就卖七百多文,还种啥地啊,干脆全家人都跟着卖汤得了。 不到三四天,家里就能攒够一贯钱,这赚钱速度太快了些。 只是唐父高兴没多大会,回头就发现,唐元元赚的厉害,花的也多。 还没出城,她便是先去成衣坊买了几身衣服,又去粮食铺买细面,还不忘给六水买两根糖人,杂七杂八花下来,居然还剩不到四百文了! 钱跟流水一样嗖嗖嗖就出去大把,她眼都不带眨一下。 “行了行了,你咋还买啊,咱家要买这么多东西用啊!” 唐父赶紧拉住她,再买下去,四百文也带不回家。 “已经买齐了,剩下就是给嫂子买双厚底鞋,她肚子重,家里的鞋底太薄,咱们没事,对她来说肯定累得慌。” “那是要买的,快去吧。” 不出一会,唐元元从鞋坊出来,怀里抱着一双崭新的棉麻布鞋,放在车上后和唐父赶着牛车回家。 一进门,她就把买来的东西全都分出去,唐母和小伍还在地里,中午不回家,就把他俩的保存好放着,给嫂子试穿她买来的新衣裳和新鞋。 第29章 汤不够卖 第29章 汤不够卖 “四水,这些很贵吧?” 王豆花摸着身上的布料,不是平时所穿的麻布,而是棉布的,甚是舒服。鞋也是,走起路来稳重厚实,不累脚。 “嫂子只管穿就是,今后还会有更好的衣裳,你这么俊,就是要穿的漂漂亮亮的才是。” 唐元元由衷地赞美,顺便也给六水把新衣服穿上,“小妹真可爱,给你买的糖人,别吃光了啊。” “哇谢谢四姐姐!”六水拿着糖人,蹦蹦跳跳跑出门给她的小伙伴们炫耀去了。 “我还有衣服,你的钱就不要乱花,攒起来。”王豆花脸蛋红红地,对这个小姑子很是爱护。 “咋就乱花了,给家人添置新衣裳不是应该的吗,嫂子千万不能这么想,钱挣来就是花的。” “你说不过她的,由着她去吧。”唐父跟王豆花说。 衣服全家人都有,唐父也被催着换了新衣,称得整个人满面春光。 一晃眼便是要吃完饭的时辰,唐母带着小伍从地里回来,还没进门,就闻到一股饭香味。 现在正是回家吃饭的时候,街上的村民纷纷扛着农具回家,有人从唐家门前经过,便是被浓厚的肉香吸引,不自禁地吸吸鼻子。 看见唐母回来,走到近前就开始打听热闹,“唉唐嫂子,你家这几天是不是挣钱了啊?我看小伍回来了,能干啊,肉都能吃上!” “是呗,她家四娘子也是个能干的,有看见她去城里卖汤,可火了。” 唐母还没进门,不知道今晚的饭食有多丰盛,听见有人夸自己的儿女,面上那是掩饰不住的自豪。 摆摆手故作谦虚,“我几个儿女都不错哈哈,我们先进去了啊,你们也快些回家吧。” 一进门,六水就围上来抱着唐母不撒手,“娘快看,我穿衣服啦!好看吗?” “好看。” 唐母看见屋里的人都换了新衣服,桌上还有面条,红烧肉,鱼头汤之类的菜,就惊讶地看唐父,用眼神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今早卖汤赚的钱,拢共七百多文,老四就用来给家里添置新衣和买粮油了。” 唐父把事情经过说了,免不了的唐母又是对唐元元一顿责备,花钱大手大脚也不知道省着点。 不过她心里是极为感动的,姑娘疼人疼的厉害,一想到她明年就及笄,马上要嫁人,心里就堵得慌。 女大不中留,若是能一直留在她身边就好了,但是她这个当娘的又怎么能自私地替闺女做安排呢,唉。 今晚的饭吃的那叫一个香,六水从出生以来第一次吃到细面面条,抱着碗吃的是吸溜吸溜得。 “不够还有,这孩子,碗都快套头上去了。”唐母端过一碗水,递给六水。 王豆花也跟着给她拍背,关心道:“六妹妹,别着急,当心噎着。” 唐家不大,在灶房忙活的唐元元把唐母他们的话听得真切,心中一片柔软,手底下不住地擀面。 冷水和的面韧性强,拉力大,煮出来的面条色泽润白,口感爽滑有筋性,便是下入锅中也极少粘连在一块。 和之前,她还在里面添加了鸡蛋,为了口感更好,还加了盐巴少许。 为让全家人吃饱,她特意煮了许多出来,光是小伍便连干三大海碗才打着饱嗝。 一家人茶余饭饱,便是一夜好梦。 翌日天不亮,唐元元接着去买牛脊,熬煮了继续卖汤去。 她想了想,现在有固定摊位了,牛脊汤品类太单一,是该开发其他的吃食了,还不能太精贵,要和牛脊汤互相配合。 而且,每天这么零散买牛脊对她来说是亏本的,她打算今天卖完汤回来的时候,去拜访一下陈老太爷,与他谈谈长期采办牛脊的事。 把这个变成长久的一条线,形成源头链,多个进账的生意,想必陈老太爷不会不乐意。 没有了捣乱的人,汤卖的就特别红火,尤其是城门口这个地段,人来人往,不出半日,她熬的五大桶居然全都卖完了。 摊子跟前还在排队的人等着喝汤,一看桶空了,纷纷吵嚷着让唐元元多煮点。 “四娘子,你做生意忒小家子气,这么点够谁分。” “就是,我们好不容易排到跟前,结果你告诉我卖没了,浪费大家时间啊。” “是啊是啊四娘子,把剩的都拿出来熬煮了,放心,全都给你喝光咯!” 这里面不乏昨日喝过一次,因为好喝又来第二次的顾客,实在想念这个味道,没喝上不由得跟她抱怨。 “对不住各位,我也没想到牛脊汤如此受大家喜爱,是我疏忽了。” 唐元元跟围在她摊位前的食客说道:“承蒙大家厚爱,今日确实卖完了。要不这样吧,明日我增加到八桶…” 她还没说完,食客就因为只增加三桶开始吵嚷,说她加的太少,不够喝,要她索性租个店面专门卖汤。 食客你一言我一语,唐元元都听见了,但不为所动,继续之前没说完的话。 “我们人手不够,小本生意八桶已是极限,摊子铺太大顾不过来,我四娘子又是个注重顾客感受的人,若是你们在我这里喝的不痛快我也不痛快不是。所以明日大家如果还想来喝汤,在这个地方还是老时间,我准时开张。” 她都这样说了,留下的顾客说再多也无用,便跟她打了招呼散去了。 旁边的唐父这才有机会歇脚,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咕咚咕咚喝水。 他对闺女的做法非常不解,明明可以趁此机会大赚特赚的,干嘛把着桶数量不松口呢。 “我说老四,食客想喝那说明咱的汤确实得人心啊,只增加三桶还是不够卖的,为啥不听听大伙的意见呢?” 做生意讲究多方循序渐进,求速而不调查行情,做不长久。 这些门道唐父不懂,唐元元解释起来又很麻烦,只简单给他说一两句重要的。 “咱们目前就卖一种吃食,长此以往再好的味道总会有腻味的时候,县城四大食坊里什么没有,他们那么说就是此时此刻喜欢我的汤,你让他们天天来喝,看过段日子还来不来?我们食品单一,可扩展的空间还有待挖掘,这种情况下,因为食客三言两语,就失了判断力头脑发热,当真是为蠢材。食客就是食客,我们才是决定吃食的老板,不要因为食物味道好被拥护就丢掉理智。” 好嘛,说了好一大段话,唐父好些都没听懂,唯一一个他倒是听懂了! 那就是不能一脑袋浆糊,别人说啥就是啥,咱们才是控制量的那个人,不要被顾客牵着鼻子走。 赶在中午回到家,唐元元把卖汤的钱清点完毕,五大桶一共卖了八百二十五文,刨去牛脊骨,各种成本费用,纯利五百多文。 不错,她很满意,如果牛脊骨的价格再降下来就更好了。 第30章 有病吧 第30章 有病吧? 吃过午饭,唐元元抓紧时间就出门找陈老太爷商议牛脊骨的事。 唐父本想跟着去,但劳累一早晨,身子有些吃不消,便在家歇着了。 经过许家大伯哥的家门口时,她看见门上还挂着白绫,院子里还有前两日摆过丧席的各种桌椅没来得及搬走。 今日是第三天,许家奶奶三天前便下葬了,想必那个什么窦师傅给人家圆满完成一场丧席。 她正想着,墙根一个大婶认得她,高声叫嚷。 “嘿唐家四娘子,过来我这边!” 见她不动,大婶只好自己走过来,眯起眼睛瞅了瞅许家院子,跟她八卦起来。 “四娘子干啥去?好久没来这边了吧,你可不知道,前两日许老婆婆下葬的事闹得不可开交,许家大郎把窦师傅给请过来做席,结果窦师傅给做的都是些什么野拌菜啥的上不了桌的菜,可把许家大郎气坏了,还给他特别高的价钱呢。” “关我什么事?” “当然关你事了!” 大婶胳膊重重碰了她一下,低声道:“我去吃席,听见好些人把你和窦师傅做对比,吃过老刘家席的人都说还是你做的好吃,这话让窦师傅听见了,当场撂挑子不干了,许家大郎本来就对他做的味道不好心里有怨气,然后两个人就在许老婆婆的棺材前吵架,吵到最后变成打架,你可不知道,丧席变闹席,别提有多笑话了。” 唐元元无语,许家两个儿子当真是好大儿啊。 “窦师傅临走的时候还放话说,都是你害得他在村里人面前丢人,今后他一定找你算账。” 唐元元:…… 什么鬼,她不住地翻白眼,关她啥事。 “随便咯。” 她无所谓地摊摊手,窦师傅还不如她的牛脊骨要紧呢,要赶紧去找陈老太爷。 那大婶还在絮叨,她赶忙越过她,快步走远。 陈老太爷家坐落在牛家村最高处,一处三进老宅院,是整个牛家村的大户。 唐元元走到近前敲门,开门的是一位面容白净稚。嫩的少女,掀起杏仁眼正柔柔弱弱地瞧着她。 好漂亮的女孩,她不由得在心底感叹一句。 “你找谁?”少女的声都是软糯令人想要保护的。 “我是唐四水,要找陈老太爷谈事。” 她很清楚因为冯启的事情,陈老太爷未必肯见她,便直接说明来意:“每天买你家牛脊骨熬汤去卖的就是我,你去给他说,就说我要长期从你们这里采办牛脊骨。” 少女一听她是唐四水,水灵灵的眼睛澄澈地细细瞧着她,脸上带着些探究的神色。 她看了一会,便让唐元元稍等片刻,自己进去叫人。 好在陈老太爷不至于把送上门来的财源往外赶,知道她的来意后,邀请她进去详谈。 进得正厅,唐元元瞧见方才那少女此刻正站在陈老太太身旁,捏着帕子极为乖巧。 陈老太爷放下茶碗,冷眼瞧她,“就是你把冯启送进大牢的?” “是的,他和他娘都是咎由自取。”唐元元不会回避,直视他,“若是因为这件事,老太爷将我拒之门外,那我也只得叹一声可惜。” “为何可惜?” “生意岂能与私事纠缠不清?” 唐元元声音起伏不大,从她脸上看不出一点着急的神色,非常平静。 陈老太爷双眼亮了亮,“果然是个能说会做的,看不出你才满十四,却有成年男子般的心性。” “所以老太爷要不要和我合作啊,我的汤不够卖,每日从你这里采办有点麻烦,倒不如咱们达成长久合作关系共赢如何?” 赞许归赞许,但说回生意,陈老太爷就谨慎起来,他不可能仅凭唐元元三句话就下定论。 而唐元元也非常清楚这其中环节,拿出一早就备好的牛脊汤清单,上面详细写明她从这里进购多少牛脊,又卖多少,每一笔全都有详细记录。 附带的还有一份清算单,罗列了她如果从这里长期采办后的大概数量和亏本的预期。 “没想到老唐家竟然出了个会做生意的,还是个女娃。” 陈老太爷震惊地看着这两份清单,几乎已经写明了要考虑的所有,面对这样的生意,他没有理由拒绝。 再抬头仔细观察唐元元,他就觉得自己眼光太差了,竟然被冯启三言两语就说服了,撺掇着竟然让他把最疼爱的孙女许配给他。 他往老伴身旁看了眼,在对比一下唐元元,就唉声叹气。 同样都是女娃,怎么人家的孩子就这么聪明呢。 他答应了唐元元的建议,与她制定了一份契据,写明每根牛脊骨的价格按照官市价两分利算。 她买的多,他就挣得多。 这可比之前一根五分利来的低多了,唐元元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现在只要把这份契据送到村正那里按手印,就算成立了。 走之前,她特意转身,多嘴了一句:“老太爷也莫脑,世上读书人多的是,想来您也是被冯启的花言巧语给忽悠了,令嫒如此美貌,何愁找不到好郎君,又何必还要念着冯启那忘义贪利的小人呢。” 她看了一眼那少女,“想必你就是冯启口中的那位陈家小姐,陈雪蓉蓉娘子了。” “见过四娘子,正是小女。”陈雪蓉是个水做成的人儿,冲着她微微服礼,糯糯道:“是冯公子找上门来提亲的,我不知道他有婚约在身。” “是啊,当时看他仪表堂堂,和我孙女甚是般配,又是个爱读书的好苗子,便许诺他考中秀才,就让他俩成婚,谁知道竟然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 陈老太爷也不知道冯启竟然有婚约在身,他当时抱着商人攀附官老爷的心态特意允诺冯启的,万一他考中秀才,可就是半只脚踏进官家门槛了,到时候他们不就从商人身份翻身,一跃成为有官家身份的商人,做什么不都很容易,岂不美哉。 坏就坏在,这冯启竟然是个沉不住气的草包。 唐元元自己无所谓啊,她本来就把冯启没放在心上过,所以陈老太爷说的话她根本不关心。 走出陈家,她转身去王屠户家接小黄,这么些日子,它该慢慢能动了。 谁知走到半路,就被窦四郎截住,四个人鼻孔看人地堵住她的去路。 “做什么?”她没有好脸色。 “看来四娘子过得挺滋润啊,要不要跟我师傅比厨艺?谁赢了谁就是牛家村的掌勺,输的人就麻溜地滚蛋!” 窦四郎没说话,他的徒弟站出来说道。 “噗…”唐元元还以为听错了,差点笑出声,“有病吧?” 第31章 女流之辈 第31章 女流之辈 “有娘生没娘教是吧,怎么跟我师傅说话呢?” 徒弟一听她说他们都有病,立刻插着腰呵斥。 唐元元原本在心里想,真就被那大婶说中了,这窦四郎果真是来找她算账。 现下听到这几个人说她娘,顿时变了脸色,双眼阴沉地盯着窦四郎。 “我看你师傅才是有娘生没娘教的二流货,不然怎么会把你们这种痞子收来当徒弟。” “嘿!找打是吧!”几个徒弟被惹怒,纷纷要挽起袖子上前来揍她。 窦四郎站在原地装模作样地呵斥两嗓子,“哎呀徒弟们对待小女娃不要这么粗暴嘛,几个大男人对付一个女流之辈,传出去掉不掉脸面。” 女流之辈。 唐元元一听这个词就产生心理性厌恶,穿越过来她听得最多的便是一介女流之辈能干成啥事?整日抛头露面的,早早嫁人才是最好的出路。 便是唐母,连生九个女娃,即便都长大成人了,到现在还有人嚼舌根的,说老唐家绝后了。 她胸口淤着一口气,厌恶地看着窦四郎等人。 当今圣上的母后就是庶出之身,不照样做了太后,只要你有能力,嫡庶男女之别有那么重要?皇家都不怎么看重,反到是民间,这些看的比命还重要。 原本不想搭理窦四郎的,她觉得这种找茬很无聊,还不如她赚钱来得实在。 但是现在,她改主意了,“比厨艺?行啊,你想怎么比?” 窦四郎这群人有点意外,还以为这丫头会害怕逃走,没想到居然应下了。 随即他就不放在心上,一个黄毛丫头做了一次席,就能把他比下去? 不可能的事情,这次他定会把丢掉的脸面都赢回来,重新立足牛家村。 想到这儿,他神气地昂头,用鼻孔看唐元元,“我在这地界混这么久也不是吃白饭的,跟你比肯定要找来咱们这有名望的人主持才行,省的到时候你输了抱着我大腿抹眼泪诬陷我。” 窦四郎想的很精明周全,先把消息放出去,再找个村里最有威望的,然后当着大家伙的面狠狠挫了唐元元的锐气,这样他既获得人缘,还能拢回地位。 当即,唐元元二话不说就答应,由着窦四郎找人。 但是她提出一个不同点,“其他的随你,不过地方要来我定。” “哪里?” “村里最大的那棵老树底下有个台子,就在那里比。”唐元元笑得把握十足。 “哼,这地方选的好啊,我同意!” 那地方位于村子最中心地带,平日里人来人往的,定在这个地方正中窦四郎下怀,到时候这么多人看着,晾她也翻不起水花。 就这样,两边人各自回家,唐元元没给家人细说,只说窦四郎想跟她比做菜,让唐父和王豆花他们既疑惑又担心。 而此时,村子老树下,已经被因为窦四郎有心喊人,聚集了很多村民,都在窃窃私语。 议论窦四郎真是闲的,村里多个厨子还不好,对他们来说是好事啊,有的选择,以后不花冤枉钱了。 待唐元元来到老树这里时,不知道谁说了句唐家人来了,村民自发地让开一条路,纷纷好奇地看着他们。 “不知道该说你无知还是害怕呢,就带着这几个工具就敢跟我比?” 窦四郎见她就带着一副锅具前来比试,不禁嗤笑。 而他自己,则是各种厨艺工具样样齐全,还有几个徒弟给他打下手,两方怎么看都是窦四郎这边赢得几率大。 唐父在村民的议论下忧心忡忡,“闺女,干嘛要跟他比啊,要是输了我心疼你被人说闲话。” “他狗眼看人低啊,不比我都鄙视我自己。” 唐元元想到那句女流之辈就来气,回身跟窦四郎报以假笑,“工具不在多,够用就行。来吧,比什么菜,你定。” “口气不小啊。” 窦四郎把村正请上台,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定了一道蒜蓉肉末茄子,一道热汤面,只要在场的人全都认可就算赢。 “四娘子请吧。” 有村民看着,窦四郎为了维持自身形象,装模作样地让她先来。 唐元元可不客气,一步就跨上平台,跟村正问好后开始烧火。 蒜蓉肉末茄子味道讲究蒜香辛浓,肉嫩松软,初春哪有新鲜茄子,窦四郎摆明了刁难她,不过无所谓,唐元元来自厨艺世家,这个如果难倒她就太可笑了。 她请邻居王婶给她送了些冬茄子,洗净切长条,肉末用调料腌制片刻,姜蒜切末后把焯过水的茄子下入油锅大火烧几下出锅,倒少许水大火烧几下出锅,在倒水接着大火烧干出锅。 这是个让茄子入味的小技巧,旁人瞧不明白,便是窦四郎在一边看着也弄不懂这是在干嘛。 他的徒弟凑上来瞪着眼珠嘲笑,“我说这姑娘不会做吧,这么简单的一道菜,还要如此麻烦,我师傅三两下就能做出来。” 围观的村民也嘀嘀咕咕,对着两个厨师做对比,实在想不明白唐元元为啥要弄这么几下,也说有点浪费时间。 唐元元没理会众人,不受影响,继续手底下的活。 待锅底七成热后姜蒜进去爆香,下肉末。顿时,一阵姜蒜味伴着肉香飘散开来,在场的村民皆是耸着身子凑近了闻。 翻炒几下,加入过了油的茄子,依次进去各类调料,少许水煮开收汁,一道裹挟着浓郁蒜味的肉末茄子就做好了。 “太香了,四娘子做的实在是太香了。”村民一个个往前挤,都想闻闻这茄子香味。 “嘿!果真跟我们平时做的味道不太像,是不是就是方才那几下大火烧的原因啊?” 窦四郎那边也做好了,两边一起端给村正,同来的还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大爷,唐元元不认识,想来应该是哪个族长吧。 村正和大爷两个盘子都吃了几口,不约而同地说:“四娘子做的好吃!” “这不可能!” 窦四郎一下子炸毛般走上前,似是不信般拿起筷子吃了一口,接着脸色微变。 茄子过水两遍竟然还不散,反而嫩滑劲香,配着姜蒜别有一番风味,肉末更是咸淡适中,颜色相宜,上面还点缀着一些翠绿的葱花,合在一起便是一道色香味俱佳的热菜。 反而他的就显得常规了,味道也普通。 “哼,只是一道菜而已,不是还有热汤面,咱们接着比!” 和面可是窦师傅强项,他就是靠这个起家的,若是在面上输给这丫头,他能气死。 果不其然,他确实和面有一手,面粉在他手下就像活了般极为听话,反观唐元元就稍微逊色一些。 唐父在一旁按照她的吩咐把水烧温,加入面粉搅拌成絮状,这个过程中,她的手不会直接接触面粉和水。 成团后在面板上摊开,待热气散尽完全冷却后再和成团,揉匀揉透,盖上湿布醒一会儿。 温水和出来的面有韧劲儿,富有可塑性,容易成形,色泽较白,熟制后也不会走样。 虽然她和面速度比不过窦四郎,但是她讲究方法啊。 待把一团面揉到粘劲光滑时,水也开了,下面开煮。 她取出一个大碗,放点葱花,锅热油浇在上面,酱油盐醋按比例放入,面熟后放进去在加入适量面汤,一道简单的手拉热汤面便出锅了。 窦四郎那边比她先一步做好,早在一旁冷眼等着她了。 等村正和大爷相继品尝后,他神色热切地走上前立马问:“怎么样两位,这下该是我老窦的面胜出了吧?” 第32章 一个字一两银子 第32章 一个字一两银子 “这…”村正迟疑下后很坚定地说:“老窦啊,你怎么在县城待了一段时日,手艺没长进还退步了呢?” 这意思明显是唐元元赢了,窦四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瞪大了眼睛根本不相信。 “胡说,这不可能!”他怪叫起来。 他暗地里看了大爷一眼,那大爷收到他的信号,可是脸色有些为难,却不偏向他。 老窦啊,勿怪大爷我狠心了,你的手艺真的是太差太差。 大爷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便是跟着村正的说法同意道:“凡事都有可能,老窦啊,有竞争是好事情,咱们村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你们…!”窦四郎气的摔下锅铲,不可置信地瞪着大爷。 比之前,他特意给大爷塞了钱,就是想着在比试过程中即使村正主持公正,但有一个肯站在他这一边,也是稳赢的。 万万没想到,大爷收了钱不办事,气的他当场开骂。 “你们收了钱,铁定是唐家给你们塞了钱,是不是比我给的更多,才不愿意替我说话的?!” 大爷听了,当即把拐杖杵他身上一下,黑着脸道:“哪个收唐家钱了,不就一场比试,输就输了,日后好好精进手艺在赢回来便是,一个大老爷们气量怎地比针尖还小!” 大爷可不承认收了他的钱,还想往他身上泼脏水。 村民可不干了,一听这里面居然还有猫腻,当即议论纷纷,指责窦师傅行事不正,把人叫过来比试,还是下三滥的手段,好没品性! “你可真有意思,比不过我就污蔑我行贿,我居然差劲到这种地步,需要财帛来装点自己的手艺么?未免太过辱没了我!” 唐元元冷笑,“做菜做的什么,不就是个味道,这是一个厨师绝不能丢的核心。你接了人许家的丧席,给人做成那样还不能说明问题?” “我当时在场,简直闹笑话,丧事都能打起来,许老太太在地下都被两个儿子折腾的不安生。” “就是!人死为大,窦师傅你为了脸面和钱竟然连雇主都不照顾,闹人家灵堂,太不地道了!” “比菜也是,是你把四娘子喊来的吧,那就堂堂正正比啊,净用些上不来台面的损招…” “就是,许大爷是咱们村老族长了,这么些年都好好的,你脸上糊狗屎了竟然敢给族长扣屎盆子!” 在场的村民几乎都吃过无数次窦师傅做的席,对他做过的菜极为熟悉,过来过去就那一个味道,有些人早就腻味了。 以前就他一个大师傅,可不得供着,现在来个比他做得好还会来事的新人,人们便对他没那么拥护了。 村正站出来拍拍他的肩膀,“行了老窦,多个厨师对你来说不是更好,咱村就是你的家,往后有难处尽管开口。” 窦四郎阴沉着脸没说话,他已经气的一肚子火,村正说的话就是在象征性地安慰他,和稀泥。 场子没找回来,名声还在村里臭了,他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村正说完就要走,唐元元赶忙跟上去,跟他说明与陈老太爷的合作,请他在契据上面按手印。 “四娘子好能耐啊,这么快就在县城有摊位了。”村正冲她竖起大拇指,在上面按下自己的手印。 “全仰仗老爷您的栽培。” 这话听着受用,村正春风得意地挺起胸膛,极为看好她,全然忘记在这之前还因为冯启的事对他们唐家态度很是敷衍呢,闲聊了会他背起手大踏步走远了。 官老爷一走,村民便像松开了闸的羊,一窝蜂地涌上来挤在唐元元周围,七嘴八舌地问她要蒜蓉肉末茄子的做法,还有那个热汤面,闻着也可香了,想一并要了去自己在家做。 唐元元也不吝啬,一一把步骤说与大家听,有人春税交的晚,吃不起肉,她便提议不加肉末只把茄子做好一样味道好吃。 被挤下平台的窦四郎愤愤地盯着她,紧紧攥着拳头双眼冒火。 这本来都该是属于他的风光,全被这个死丫头夺了去,这梁子结大了,他与她不共戴天。 “师傅,怎么办?”徒弟全没了方才的嚣张气焰,声如蚊呐地凑到跟前问。 “滚开!” 他转身骂了句就甩着手疾步走远,身后的徒弟被喷了一脸的吐沫。 “愣着干嘛,赶紧收拾了东西跟上啊。”一个徒弟见剩下的没动,扇了旁边人的脑袋一下。 他们这才动起来,将那些锅碗瓢盆一并装车拉着寻窦四郎去了。 人群散去后已是傍晚,唐元元他们有说有笑地回到家,唐母都在家了。 他们把今日发生的事一说,唐小伍就咚地放下碗,语气不好:“四妹出事怎么不叫我,你若出事我这个当哥的如何安心?” 唐母的脸色也布满忧虑,“不是娘说你,你怎么能一个人独自面对他们四个老爷们呢,万一他们对你做点啥你叫我可怎么活,你怎么让我跟着成日担惊受怕的。” 这就是家人,根本没人关心你赚多少钱,在外人面前长了多少脸,他们只关心你的身体如何,过得如何,安不安全。 唐元元内心受到的触动极大,她绞着手指头低下脑袋没说话。 这模样,吓得小伍脸色跟着一变,还以为他话说重了,让四妹不开心。 “四妹别这样啊,哥以后不说了就是。” 他连忙偏头偷眼去瞅唐元元的表情,看不清,急的他抓耳挠腮的。 坐在近处的王豆花瞧的真切,发现小姑子肩膀轻微抖动,心下便已然明白,她微微叹息一声,出声帮她打圆场。 “行了你,住嘴吃饭。咱妹子顶好的一个人,你闲的没事责备。”她暗地戳了小伍一指头。 “就是就是快些吃饭,往后我跟着老四身边在盯紧点就是。”唐父也发现她肩膀在耸动,附和着说。 没人再提这个事了,转而说别的,饭桌上只有六水乌黑的瞳仁滴溜溜转来转去,看看这个人再看看那个人,特别不明白大人们这是在干嘛呢? 看起来像吵架,又不像,大人的世界真难懂。 后半夜,唐元元干躺着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回想饭桌上唐母给她说的话,是那样语重心长,她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儿女平安。 这是她自来到这里以来,今日第一次流泪,实在无法忍耐,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擦都擦不干净,她为了不让家人更加心疼,便低下头掩饰。 好在有嫂子替她圆场,才不至于哭的更大声。 明日可能起不来,她如此想着有了些许困意,慢慢睡去。 翌日太阳升得老高,她猛地一睁眼坐起来,顶着鸡窝头出门一瞧,坏了,昨日给食客们说好的今日天亮就开张的,现在汤都没熬呢,赶过去都中午了。 她匆忙收拾下自己,出门就直奔陈老太爷家进牛脊。 一只脚刚踏出门槛,和唐父迎头碰上,差点撞个满怀。 “闺女干啥去?” “爹你咋不叫我醒来呢?!看看天色,都大亮了,今儿个还要卖汤呢,我答应好的,你忘了!” 唐元元第一次火急火燎地跟唐父喊着说话,手下动作不停,套上牛车就要冲出门。 幸得唐父及时拉住她,“回来!你不要去买牛骨了,我已经买回来洗好下锅了,只是你的底料我不懂,就没烧火。而且我天不亮就进过一次城,碰见顾先生了,他向我问起你,我给他说了情形,是他让我不叫你的,说有他在,你可以醒了在带着汤过去。” 顾先生… 唐元元紧绷的弦猛然松懈下来。 既然顾先生都这么说,想来他是有办法稳住她那些食客,那她便有时间熬汤,只是也不能耽误太久。 唐元元是个非常有时间观念的生意人,这习惯来自于原生家庭长久的养成,除非特殊情况,不然任何事她轻易不会迟到。 熬好汤后赶忙和唐父去往县城,到摊点都中午了。 还没到近前,老远就看见她们的摊位上围着一大群人,全都拿着各色纸张,挤挤攘攘地不知道在干嘛。 好不容易凑到跟前一看才发现,是顾先生在给人亲笔题字,一个字一两银子,唐元元直呼好家伙! 这么说,写给她的那份证据书值老鼻子钱了。 多亏他在场,倒是没人关心她来迟的事情,毕竟顾秀才的字轻易不给人写,请他到家中给自己孩子教书都要排队呢。 男人从人群中一眼便看见她,漆黑如墨的眼瞳似有微光闪动,搁下笔站起来。 他一动,人群便跟着动。 “你醒了?” “嗯,多谢顾先生帮忙稳住我的食客。”唐元元轻声道,笑语晏晏。 “无妨。”他转身把桌上的笔墨纸砚收好,低声道:“既然你已准备好,我便不打扰了,你忙。” “好,我忙完便去找你说话。” 顾七郎没说话,只轻微点点头,走了,还有大批人群想跟他要提字,也跟着走了。 她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嘴角上翘,旁边的唐父却皱着眉脸色有些忧愁。 看来上次和孩子他娘预感的不错,真的该找个机会要跟这孩子仔细谈谈了。 第33章 心悦与变态 第33章 心悦与变态 剩下的人果然都是等着唐元元开业的,见到她来迟,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提意见。 好在顾先生这颗定心丸在这镇着,起了不小的作用,食客从他那里免费得了几个字,倒也没怎么抱怨。 今天这汤卖完便已是下午时分,唐父边收摊边问:“我们来这么迟,今日的营生该是没有昨日好吧?” “还可以的爹,虽说没有昨日卖的红火,倒也没亏,还小赚了不少。” 唐元元把钱清点完毕后,交给他,“正好,回家之前我们去趟钱庄,把这些天卖的铜板都兑成银子。” “才赚了多少啊,不够兑的。”唐父套上牛车,生怕她心心念念着要去找顾先生,连忙说道:“先回家,反正每日都要来卖,多买几天攒够了一次性去兑。” “也好,那爹你便在这等等我,我想去找…” 唐父就知道她要说什么,赶在她说之前打断,“不要去,闺女听爹的,回家再说。” “为什么?!” 唐元元不解,明明都说好了汤卖完要去寻人家,这不是让她放人家鸽子嘛! 顾先生肯定已经在学堂等着她了。 “爹,人家帮咱们这么多,总要去道谢吧?” “你要做什么我跟你娘都由着,想做生意便去做,想去哪便去哪,你总不会吃亏就是。” 唐父语重心长地揉着她的脑袋,叹口气道:“但是唯独顾先生这件事,你还有爹娘在呢,若要谢他我们这些长辈自会出面,何至于次次让你与他接触。” 什么意思啊? 这话听着弯弯绕绕的。 唐元元半懂不懂地,之前她跟人接触也没见唐父站出来说这话啊。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唐父便紧跟着说:“听话,先跟爹回家,顾先生那也不可能定了性般非要等你去,等不到他自会忙别的。” “不是爹,我都给人家说好了,这也太…” 原本想继续说下去,唐元元却发现唐父少见地对她是一副严肃的神情,话到嘴边只得改口,“好吧,我听爹的就是。” 走的时候,她满脸不情愿地一步三回头,又不想忤逆唐父的意思,只能想办法以后抽个时间自己过来跟顾先生赔不是了。 天将入夜,城里的街道已是华灯初上。 昏黄的灯光将男人的身影烘托的形似妖魅,他正在执笔写字,整个人伏在案前腰板笔直,露在玄色衣衫外头的脖颈在灯光映衬下愈发显得玉润无瑕。 还不来… 挥笔如龙,一对耳朵却长在了门外头。 又等片刻,顾先生慢慢搁下笔,起身开门。 顾怀之这会刚从外头回来,袍摆还粘着湿泥,见儿子这么晚要出门,问他:“这么晚了要去哪?” “找人。”他惜字如金般给顾怀之两个字,头都不回地出去。 顾怀之的神色看起来并不惊讶,反而平静地站在他后面淡淡道:“喜欢就把人家娶回来,天天养在家里看着,岂不是比你现在牵肠挂肚的强。” 宴文珺听到父子俩说话声,从内屋出来后一眼便看见顾七郎反身面无表情地盯了他爹一眼。 那眼神冰凉淡漠,比之顾怀之过犹不及。 每次这种情形,父子俩就是要即将吵架的前奏。 她连忙走出去,手扶着顾七郎的胳膊,轻轻拽他,“我道你今晚都不怎么用晚饭呢,就猜你有心事,原是在等那位唐家的四娘子,她与你约好了吗?” “可是她没来…”顾七郎淡淡道,转而眼神闪过一丝厉色,跟顾怀之说道:“日后不要再提养的话,放在旁的女子那里也许适合,她不需要。” “呵,谁知人家愿不愿意呢就维护上了。”顾怀之望着他,一副赔钱的样子。 顿了顿,他道:“你若是愿意,我可以请人去提亲,你也不小了,早日成家早早断了考官的念想,不要再想那些以前的事,和唐家的四娘子过好安生日子才是正事。” “你爹说的对,四娘子人实在又机灵,咱家也不是那种眼高于顶的人家,她若是跟了你,是你的福气。” 宴文珺自从上次见过唐元元一面后,便对她甚为喜爱,若是真的做了她的儿媳,那更好不过。 “说话呀。” 顾怀之见儿子不说话,就知道他心里又藏着事。 现在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想来她应该早就回家不会来了。 顾七郎默了半响,低声道:“考官是我自己的事,我也不会忘记我来自哪里。至于唐元元,她还没开窍呢,你说这些过于早。” “谁是唐元元?”顾怀之夫妻两个互看一眼,异口同声地问他。 他竟然一时忘记身在哪里,说出了她的本名,立时缄口不言,转身回屋,留下顾怀之夫妻两个大眼瞪小眼。 用过晚饭,唐元元原本要去买第二日用的牛脊,没想到唐父母居然也跟着过来。 她就觉得这俩人神神秘秘,肯定有话要对她说。 果然,赶着牛车去陈老太爷家的路上,唐母推推她,语气充满探究:“闺女,你爹都给我说了,你原本是要去找顾先生的吧?” “是啊,可是爹不让,害我失信于人。”她哀怨地瞅了唐父一眼,冲他无声抗议。 “那你跟他到哪一步了?” 唐母紧张地瞧着她,手底下不自觉地握紧了缰绳,就好像如果闺女说句她承受不了的,可能当场便要暴走。 “什么哪一步?” 唐元元莫名其妙地看着唐父母,今日这俩人咋说的话都听不懂呢,她皱着眉道:“我跟他怎么样你们不是都知道吗,而且我这么忙,才跟他接触几回呀,哪有那么多时间跟他搭话。” 那便好。 唐父母互相对视,皆暗自松了口气,把心放回肚里。 这回轮到唐元元问话了,她真的是满腹疑惑,“爹娘,你们该不会是觉得我与顾先生有情愫吧?” “我们…”唐母对这个羞于说出口,轻轻锤了她一下,“没大没小,你一个没及笄的姑娘家,说话也不知道避嫌。” “嗨呀,我当是什么呢你们紧张兮兮,弄得我也莫名其妙的。” 这下便彻底明白了,原来是这样,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 唐元元一下乐开怀,搂着唐母脖子笑道:“你们瞎担心啥呢,就算我能看上顾先生,人一个要名有名,要脸有脸的大秀才放着县城的官家小姐不要干嘛要看上我?身份阶级都不一样,上次我夸他像猫他都生气了的,若是看上我,那他就是纯纯的变。态。” 第34章 第二桩大席 第34章 第二桩大席 “闺女,你能想明白便好,娘就是怕你又走了冯启的老路,读书人都心眼多,你跟着会吃亏的。” “你娘说的不无道理,上次就是看冯启长得俊又知根知底,想着说与你婚配没有任何问题,结果倒好,他倒是害得你丢了名声,自己却想踩着我们往上爬。” 唐父愤恨地说,所以唐元元越是与顾七郎走的近,他们做父母的便越是担心她陷得越深,受尽欺负。 顾七郎的身份可比冯启高多了,当初对抗一个冯启都极为困难,若是他们闺女被他欺辱了,他们家谁都没办法对付他。 “娘,我知道你们是担心我想着我不要受欺负,你们的心思我都知道的。” 唐元元挽着唐父母两人的手臂,歪着脑袋微笑道:“你们啊就把心放回肚子里,我不会让人欺负我的,看我打架都不输的!再说你们也不能因为一个读书人坏了心肠,就都觉得全天下的读书人都心眼坏吧,这又太冤枉人家了。” “好好,你最厉害!”唐父笑看她,随着她撒娇。 这下是放下心来,他们也跟着少操心一些。 “说的是呢,娘就是觉着那顾先生长得比冯启都好看,个头也高高壮壮,这样的人凶起来忒可怕的,你还是跟他少接触为好。” 少接触?唐元元心下轻笑,来来回回不说多次,也好几回了,这放了人家鸽子,少说也要再找一回,这不就又接触了。 “知道啦知道啦!”她为了让唐父母安心,便有些敷衍。 话说着把牛脊买了回家就用清澈的山泉水过水。 半夜三更,一家子除开已经睡下的六水和怀孕的王豆花,全都在院子里热火朝天的和泥。 自从在县城有了固定摊位后,牛脊汤要的量便成倍式增长,单靠家里那口老灶已经跟不上需求。 所以唐元元把靠近她屋子那边的院墙收拾出来,与灶房打通扩大面积,在里面砌了两口大灶,每一口大灶都具备三个大灶眼,要是全部烧旺了,能一次足足满足十大桶。 忙活到后半夜,明日还要早起,一家人停工歇着了,等着明日有时间再继续。 翌日中午不到,唐元元便和唐父赶着牛车回家了。 她本想卖完牛脊汤要去见顾先生,但从昨晚到现在,真是累到不行,人一直像个陀螺一样在不停地忙,回家午饭都没吃,倒头就睡。 一觉醒来,都下午了,她起来洗把脸就听见院子里有人说话。 “哎呦应该的应该的,唐老弟就不要过分谦虚了。”王家五兄弟竟然都在院里喝茶,说话的是王家老大。 “我们大字不识几个,也不会写拜帖,唐老弟多多担待,只要你家四娘子肯出面掌勺,我们一定给她最好的待遇!” 唐元元从屋里出来,王家五兄弟纷纷站起来,“四娘子出来了,这下好办了。” “你们是有事吗?”唐元元只认识其中一个王老四。 王老四赶紧点头,“有事啊四娘子,下月初二是我老娘五十大寿,我们兄弟几个想请你过去掌勺呢。” “待遇你不要担心,窦师傅都给你比下去了,肯定高于他!”王家兄弟生怕她不答应,立时附上一句。 终于要来活了! 唐元元跃跃欲试,见唐父冲她慈爱地笑,便点头应承下来,接着她跟王五兄弟商议大席上的细节。 王家兄弟能挣钱,也团结,春税是唐家后交的最快的几家其中之一。 所以他们对自己亲娘的大寿也极为重视,除开牛家村传统固定的八热四凉的菜式之外,王家兄弟还要求另外加王母爱吃的水果和糕点。 而且,他们家不比老刘家拿不出钱,承诺大席上有大肉,整羊,牛腿这些硬家伙,让唐元元不要担心食材不够的问题,她只管发挥自己的本事就成。 唐元元听罢兴奋极了,终于能完全发挥自己的手艺了! 她全都一一记下,算了算,距离下月初二还有段日子,她还可以趁着这段日子好好调查一下王母具体爱吃哪些糕点和水果,到时候她好稳定发挥,弄不好还会搞个特色糕点出来,让王家五兄弟在王母那里多敬点孝道。 今天一整日就算这么过去了,早上卖的牛脊汤也不错,算上这些天卖的,他们都能兑三两银子了。 最近真是好事不断,唐元元浑身轻松地从凳子上跳下来,想着明日带着铜板去钱庄兑钱,然后再去见顾先生。 放了这么久的鸽子没见他,他早该生气了。 前半夜继续砌大灶,好在唐母和小伍特别能干活,加上唐元元三个人,速度极快地把起了一半的大灶砌好,剩下的便是收尾工作,小伍说他是爷们,这活他一个人就可以搞完,不用全部人都围在一起熬夜,便让她们都去睡觉。 唐元元也确实困了,瞧着已是后半夜,便点点头后回屋睡觉。 翌日,她是固定每天天不亮就穿衣起来,准备做今日份的牛脊汤。 待卖完后,她眼珠一转,借口兑钱让唐父看着摊子,自己去钱庄。 一路上走的极快,因为时间不多,她要在唐父不起疑的时候赶紧回去。 结果到了漳逸书院,他竟然不在! 是宴文珺给她说,顾先生被县令叫去了,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来。 她只得连忙小跑着到衙门口守门,门口有一个差役对她眼熟,认出她是把一个记录在册的童生送进大牢的那位娘子,便上前来问询她有何事。 唐元元赶时间,直接给差役直说要找顾先生,她担心他不搭理她,便让差役带一句话:“我只有半盏茶时间,去迟了会让爹发现的。” 仅仅这一句话,顾七郎的身影便出现在衙门口,黑眸在四周不住地寻她。 “顾先生,我在这儿!” 她站在不远处台阶上,冲他猛力挥手,生怕他看不见。 看见她,他眼里亮了瞬息,只一刹那便凉下来,抿着唇朝她走过来。 啊,果然,真生气了。 不用看他神色,都能感受到来自身体散发的阴郁之气,唐元元无奈地低低一叹。 她能怎么办,总不能为了一个刚熟悉的男人和自己家人对着来吧? 她可拎得清很,既然做不出来这种事,放鸽子这个坏人,只能她来当了。 男人倒是乖觉,走过来到她身边站定,却没说话,垂着眼,长长的眼睫把那双漂亮的瞳仁都遮得看不清了。 “对不住啊顾先生,我不是故意不来找你的。” 第35章 想过嫁人吗 第35章 想过嫁人吗 她把前日没来的原因给他说了,有点委屈。 “所以今日我是特地过来寻你的,我时间很紧张,跟你说不了几句话就要赶快回去,你没生我气吧?” 听她一口气说完,他掀起眼皮直直望着她,语气有些纠结,“我该是猜到你为何没来的原因。” 唐元元一摊手,“所以喽,顾先生就不要生我气了好不好啊,我真不是故意的。” “即是这样,你爹若是知道你瞒着他来见我,更是要责怪我了。” 这话说得让唐元元咧嘴笑起来,觉得顾先生说错了。 “我爹要责怪也是怪我不听他的话,怎么能怪到你头上来呢。” 她显然听不懂顾七郎话里所隐含的真正意思,还笑他不要担心她爹,只要她赶快回去就不会被发现的。 顾七郎瞧着她缺心少肺的样子,微微蹙眉。 少顷,他便唇角隐秘地上扬,忽然走前一步接近她淡笑起来,白玉的面容像是漩涡般吸引人沉沦,语调也轻快不少。 “跟我去个地方,便算是你的致歉。”他那双幽深的双瞳正正好清晰地倒映出唐元元的身影,星星般熠熠生辉。 唐元元面对近在咫尺的面容,惊艳地呆住了,身体比脑子速度快。 她点头,过后立马脸色爆红地摇头,“你先说什么地方。” 她这反应早在他的预料之中,笑得更眉眼舒展开,声音带了点低柔地诱哄。 “下午不要回家,城里人太多不清净,跟我去山上玩一玩,我会保护你,而且…不会让你爹娘知道责怪你的。” “真的吗?那我答应你。” 靠,唐元元真的很想打自己一巴掌,又是嘴比脑子快,真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我不会诓骗你…”这人的声线越来越低柔,简直到了魅惑的地步。 反正已经答应人家了,在想反悔就太那个啥了,唐元元恼恨的想,下次一定不能被勾着走,要保持理智。 她回去把兑的钱交给唐父,他刚好收拾规整,准备要套牛车。 “三两银子?!”唐父吃惊地捧着那几粒碎银子,看了又看。 他们家拼命攒钱,才能一两年攒够一两银子,这还是在他少吃药的情况下。 “对啊,本来四两的,但是最近行情下降了,兑的吃亏。” 唐元元心里默默思忖着该如何开口才能让唐父不起疑。 谁知道他先来句:“你去兑钱的时候,我碰见了村里的李大壮,他进城交税,说许久没喝茶了,我们一起去喝茶聊会,你就别等我了,自己赶着牛车回家吧。” “我知道了。”她心虚地应承着,便和唐父分别,套上牛车出城。 顾先生在城外不远处等她,唐元元与他一起走到村口不远处,她俩就分开了,她自己把牛车赶回家。 一个人来到山脚下,顾先生正立在一棵树下瞧着她。 “去哪啊?” “不怕吗?”他淡淡的问着,唇角含笑。 这人从衙门口开始,仿佛变了个人般,笑容挂在脸上就没消散过,唐元元认识他好些日子了,从来没见过他笑的次数这么多过。 “不怕,因为我知道顾先生对我好!” 她想起胳膊被冯启抓伤那次,是他救了她。 想起自己刚穿越过来的不适应,差点掉下山坡,是他救了她。 想起和冯氏打架,想起杨赤脚坑他们家的事情,都是他出面帮忙。 还有上次,因为曹钟宝的刁难,她不得已搬出他的名头解围,虽然没成功,却也占了的名头。 如此种种,虽然唐元元不确定顾先生心里在想什么,但她就是知道,他对她很好。 男人眼神流光溢彩地闪了闪,没说话,而是脚步放慢了些和她一起走。 “我忘了给你说个事,就是上次因为摆摊的事情,我把你搬出来吓人,结果没成功,但却利用了你的名声,你还不知道这个事。” “我并不介意,那你解决了吗?”他低声发问,看到前方有石头,带着她绕过去。 唐元元点点头,没具体说,他也不会问。 两个人闲聊着走路,来到一处山坳处停下。 “你看哪儿。”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唐元元发现这里是一处山腰处,中间是一个小湖泊,湖两边长着密密麻麻的各种树木小花,天水一色间风景读好。 “好美啊这里。” 她看见有人走出来一条小土路,顺着下去跑到湖边。 “顾先生经常来这里吗?我们村子就在山下面,竟然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男人从后面跟上来,点头,“时常进山给我娘打马麝的时候发现这处地方,觉得让人清净,便想着带你来这。” 唐元元知道顾先生的娘亲有心痛的旧疾,便了然地‘哦’了一声。 他带着她坐到一处石台上,两个人无话。 唐元元觉得有些尬,若是与人做生意,谈论相处之道,她能滔滔不绝说个三天都不能完。 但是与顾先生在一起,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很多时候没话,好像脑子都懒得动。 这男人的话就更少,唐元元跟他接触,无数次都在想他是不是内向型人格? 就在她琢磨着不要冷场时,身旁的男人忽然轻声开口。 “四娘子明年就要及笄了吧。” “嗯,我如今十四,明年是到及笄的年纪了。” 就在她说完这句话,顾七郎忽然抬起眼,直视着她,语气带着一点不让人察觉的探究与紧绷。 “你有没有想过嫁人?” “哈?嫁人?” 唐元元一下子懵圈,眨巴着乌溜溜地大眼回望他。 十五岁就嫁人?太早了吧! 她的观念还是保留着现代思维,况且她家里很穷的,一门心思的钻研如何赚钱,都没想过这问题。 仅仅一句,观她表情便知内心想法。 顾七郎眸子默下去,白净的面容有半拉被遮挡在阴影里。 好几次了,无论话术还是行动,他试探她已经好几次了。 但……是太小了还是真的不开窍? 或是不愿意。 他不是个犹豫的性子,想到的同时便会身体力行地跟上。 若不是看清自己内心,他闲的,能容忍自己忍耐这么久。 唐元元根本和他不在一个频道上,她是觉得十五岁就结婚好早啊,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孩子还要生孩子,好吓人。 “如若要嫁人,那也要有个心仪的对象才能嫁吧,而且我家里没钱,比起让我心悦的男子,我更加不想让我爹娘再过这种苦日子了。” 此话一出,顾七郎转头定定瞧着她,眼底灼灼涌动着微光,没说话。 他猜错了,原来不是不开窍,而是这丫头根本没想过要找哪个男子成家,她的心思全都在家人身上放着。 第36章 宏远的计划 第36章 宏远的计划 他静静地看着她,本来想说让爹娘享福其实完全可以嫁给他,他养一大家子人还是可以的,最好是唐元元自己,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个人才是最好。 但是这个念头刚起,便被他否决了。 从认识她的那刻起,她就不是屈于人后的性子,如若真说了这话,只怕是会引起她的反感,得不偿失。 可是他的性子也不容忍有其他人在她身边打转,她性格很好,与人和善,说话也讲究度量,这样的女子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人瞧上,若是哪一天要他听到在她身边出现有说媒的苗头出现,只怕是会炸毛,他自己也不知道到那时,还会像现在这般闲庭意致地待着,会不会做出超出她认知的举动来。 不过现在… 他想通各中关节,他的声线比之方才更加柔和。 “那你应该有一个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的计划了是不是?” 只要说到生意方面,唐元元立刻精神抖擞,站起身冲他自信地莞而一笑。 “那当然!首先我第一个目标,就是要在咱们县城安顿下来,接着要走向州府,让我的生意遍布大周!我要打破人们心中轻女重男的思维,我一定要做立足于男子遍布生意行当的女掌柜,让轻视我的人都知道,女子也可以做许多男子能做的事,甚至做到更好!这是一个很宏远的计划,我很重视的。” 她逆着光,身上被镀一层金灿灿地阳光,从顾七郎的角度看过去极为耀眼。 “四娘子很特别,会做到的。”他又说了一遍她特别,笑着说的。 既然摸透她的心思,顾七郎也不想着试探了,随性而走。 日子还长,他有耐心。 他就是放风筝的那个人,即使飞的再高,只要线在手里,便不怕她不回来自己身边,当然,前提是她身边不能出现任何无关之人。 若真的没看住被别家摘走了,抢回来便是。 “就知道顾先生是理解我的是不是,是不是?!” 唐元元激动地跑到他身前蹲下,脸蛋红扑扑地,沉浸在一片被理解的喜悦当中,哪里想到面前这人正心思沉沉地肖想她呢。 她万万没想到这种逆天的话,顾先生竟然没有半分惊骇之色,反而还鼓励她。 能在这个世界遇到理解自己的人不容易,她这些想法都不敢给家里人说,就是知道唐父母无论再怎么支持她,总归思想观念里还是脱离不开时代的束缚。 但顾先生真的能做到理解她,他才是那个特别的人! “这世上没有蠢材,只有庸才,四娘子只管去完成目标便是,管别人作甚。” “顾先生你对我来说才是最特别的那个人!…呀?!” 唐元元被他夸耀的有些亢奋,一个没注意,脚下咯着石子踩空,整个人倒栽葱就要掉湖里。 “元元小心!” 顾七郎的眼睛从来没有离开过她,霎时脸色微变。 蹭地一下,先她一步站起来,把她一把拽过来下意识就拢在自己怀里。 “多,多谢…” 唐元元后怕地缩着脖子,两只手紧紧攥着他的衣服,身体相贴,都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她不会游泳,掉下去死路一条。 “你在发抖。”顾七郎紧蹙着眉,眼神里溢出担心。 “我怕水,小时候掉下去过,从此见水就远离。” 她说的是现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待定下心来,才发现自己还在人身上挂着,连忙红着脸就要下来。 但男人却力气极大,脾气也强势,不给她思考时间,抓着她的手就把她拉到远离湖边的远处,自己紧紧跟在她身边。 “抱歉,我不知道你怕水。”他面容上有些自责,如果知道才不会带着她来这里。 唐元元这会已经平复心情了,摆摆手不在意道:“你不用这样说的,我也没告诉你啊,不要往心里去。” 话到这儿,她忽然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方才这人好像称呼她的本名?! 唐元元这个名字谁都不知道,是她原来的名字,顾先生如何知道的? “你方才叫我什么?” 顾七郎没觉得有任何不妥,反而舒展开眉眼,笑容藏着宠溺。 “唐元元,我叫你元元。” “你如何知道的啊?!”她惊呼出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你站在石头上自言自语,我听到了,你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发现我。” 原来如此,唐元元猛地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知道她穿越的就好。 “往后我便称呼你为元元。”他认真地说道。 “可以啊。”经过她方才那一阵高谈阔论,唐元元真真把顾先生放在心上了,没有哪个人这么支持她,她心里不悸动是假的。 在这里待得也许久了,加上她刚刚差点掉下水,顾七郎也没心情在继续待着,便打算带她回去。 两个人正要原路返回,唐元元忽然眼尖地瞧见前方的大树下坐着一个人。 她觉着熟悉,眯起眼睛仔细瞧,脸上霎时浮现怒容。 “杨大郎!” 她丢下顾先生就往前跑去,见杨赤脚发现是她,惊得站起身就跑远,立刻喊道:“不要跑!” 身后追上来的顾先生拉住她,低声道:“不要追,会累。” 说着,他捡起一颗石子,也没见他怎么发力,就听‘嗖’得一声破空,杨赤脚抱着腿便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唐元元跑到近前,拉起他的衣领子便怒骂:“说是给我送证据书,东西呢?这么些日子不见,原来是猫在山里不敢见我!” “哎呦四娘子下手轻点,我疼。”杨赤脚捂着腿龇牙咧嘴地。 “还知道疼,我会吃了你不成!” “你不会,顾先生会啊…”他怯怯地瞅了眼站在唐元元身后的顾七郎,见后者正眼神冰冷地斜睨着他,就吓得缩紧身子。 他的腿居然渗出大量血迹来,可见顾先生下手极重,唐元元便松开他,没好气地问。 “为什么躲开我?” 杨赤脚扶着腿坐起来,不敢看唐元元,“怕你把我送牢里去,我不想坐牢,名声臭了,牛家村也待不下去,只得跑到山里躲着。” 如果听乡正的话,真的给了唐家证据书,那他就坐实了坑蒙拐骗的罪名,他见识过唐元元对付冯启的手段,他惹不起,只能躲得远远地,待风声过了,在出山去别处继续给人看病讨生活。 唐元元翻个白眼,扯过他的衣角,用力撕下来一块布,递给他。 “我就那么不近人情啊,你都赔给我钱了,我干嘛还揪着你不放啊。让你写个证据书给我是怕你将来不认账回过头找我麻烦,如今不用了,快些包扎腿止血。” “不用了?什么意思?”杨赤脚面色一喜,问她。 唐元元就把顾先生替他写的事情说了,他惊讶地瞧了他一眼,之前就觉得顾先生对待这丫头态度不一样,居然连证据书这种担责任的东西都能给写。 “那便好,顾先生写的比我有用多了。” “那就别在山里猫着了,不怕野兽啊,快些跟着我们出山去别处谋生路吧。”唐元元走到顾七郎身边站着,准备要走。 “四娘子说的可是真话?” 他不敢确定地问道,又多瞧了一眼顾七郎,发现男人眼神一直在四娘子身上,根本不看他,便放下心来。 他很怕顾七郎,之前跟着采药,都是他主动粘着,让人家带他的。 “真话啊,你走不走。” “走走走!”只要四娘子以后不找他麻烦,他是恨不得立刻飞出山,天知道他这些时日在山里过得什么日子。 第37章 六水念书 第37章 六水念书 走到村口不远处,唐元元与顾七郎分别,他瞧着她进村才转身离去。 到家后,唐父竟然还没回来,家里只有王豆花带着六水。 她给王豆花烧好洗澡水后,便去了王屠户家接小黄。 好些日子的恢复,小黄已经能撒欢跑路了,只不过腿还是有些跛,但不影响活动,只要日后稍加注意,它自会慢慢长好。 小狗竟然还认得她,老远便汪汪汪地摇着尾巴跑过来,围在她腿边露肚皮。 “嘿哟小家伙长结实不少!”唐元元抱起小黄,跟王屠户道谢。 把这些天寄养的钱给他,趁他推脱时赶紧出门回家。 六水见是小黄被接回来,长了些肉的脸蛋立刻心疼地皱起来,蹦到唐元元跟前,也不敢抱它,细声细气地问。 “四姐姐,小黄还疼吗?” “不疼了,你瞧,它都能跑了。” 唐元元将它放在地上,小家伙不认生,落地便四处围着人打滚露肚皮。 六水这才放下心来,哈哈笑着去和小黄玩,往后她便有伴了,她一定会好好保护小黄,不让它受到任何伤害! 唐元元没时间在家久待,她还要去采购牛脊,这几日的汤卖的不错,她准备看情况多进点,但是相对的各种问题便出现了。 他们摊子上的那些桌椅板凳不算正儿八经的桌椅,类似于四角凳那种,若是人一多便是连转身都困难。 她琢磨着去哪里弄点二手的桌椅,然后找个地方保存起来,这样她每日进城就不需要又拉汤又拉桌椅的,太折腾了。 还有保存的场地,也是个问题,租吧又是一笔开支,不租她想不到还有谁好心给她找个不要钱的地方。 牛也是,两头牛有一头一直借的是邻居王婶家的,总不能一直借吧,她还想再找一头牛。 找牛的事先放在一边,当下是解决桌椅和场地的问题,她第一个便想到顾先生。 他在城里,对各种事应该比她熟悉,应该找他帮这个忙。 打定主意后,她准备明天进城的时候抽个时间去找他。 没想到中途杀出个曹钟宝来。 自上次之后,他就再也没出现过,也没派人为难过。 今日过来,当然是来收地界费的。 “听说你的营生做的不错啊四娘子。”他馋地砸吧砸吧嘴,眼睛瞟着桶里的肉汤,就差流口水了。 “一般一般,若是你不在这待着,生意肯定更好。” 她不给好脸,但也不得罪他,见他望着汤,拿了碗给他盛满,“坐那喝吧。” “嘿你这话说的,就那么不待见我?这是我底盘,我相待就待。”他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都不带咀嚼的。 放下碗后说道:“托你的福,现如今整个东市坊都能听见你的名头,人们都在议论你的汤好喝,都吆喝着要来你这里喝汤呢。所以我这个东家也不能白当不干活不是,你若是在我地界碰到难处,尽管开口,我能帮就帮。” 放着这样能挣钱能聚人气的财主不巴巴地居着,他脑子才是坏了。 “那感情好啊,地界费给我免了。” 她浅笑嫣嫣地望着曹钟宝,一缕碎发飘在脸庞,她抬手拢了拢。 曹钟宝看的有些呆,随即反应过来,摆了臭脸,“给个梯子就登鼻子上脸,快些把这个月的给我结清了。” 唐元元也没了好脸色,她就是顺着他随口一说,很清楚这人非常认钱。 曹钟宝手底下的人给她一个账本,翻看一看,他们这个摊子的地界费竟然要四百文。 眼下需要这个汤赚钱,所以她不想得罪人,便爽快地交了钱。 “行了,我这便去别家收账了。”他甩着钱袋子站起身。 “慢着,钱我已经交清了,你是不是该兑现承诺。” 曹钟宝不明所以地回头看她,唐元元提醒道:“我缺桌椅板凳,还缺个场地保存,你帮我找来。” 这丫头吩咐起人来真是一点都不含糊,不过就是个桌椅板凳而已,他家用不上的多得是,想要多少便有多少。 至于场地,更是简单,这整个东市坊都是他曹家的,随便空出个小屋子来给她用都行。 不过… “场地费要结算给我。” 就知道在这等着她呢,唐元元白他一眼,“桌椅板凳我要了,场地我自有办法,就不劳你费神了。” “那你租别人的还不如租我的呢,咱俩熟悉啊。” “谁跟你熟悉了。”她无语地说:“赶紧安排人给我把桌椅拉过来,我现在就要用。” 曹钟宝速度也快,立刻着人把家里废弃的桌椅给她拉过来十几副,把个摊位摆的满满当当。 唐元元一看,竟然还是柳木的,这都不要拿来送给她了。 有了正儿八经的桌椅,容纳的人更多,生意便更红火了,喝她的汤都要提前排队。 不到中午,八大桶瞬间一卖而光,还有人意犹未尽,只可惜没了。 唐元元照例把卖的钱拿去钱庄兑成银子,顺道赶着时间去学堂找顾七郎。 开门的是顾怀之,他今日在学堂教书。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几下唐元元,眼含笑意地让她进来,说七郎在后堂。 一路跟着顾怀之来到后堂,他去敲门让人出来,自己则是去了前面继续教书。 “看来元元今日得闲,这个时辰便有空来寻我。” 唐元元奇怪地瞧一眼他,顾先生像换了个内芯似的,从上次从湖边回来,跟她说话都不怎么居着了,语气竟然这么轻快。 “我给你带了汤,快些趁热喝了吧,顾伯父和顾夫人都有份。” 她把提着的食盒递给他,顺道把想让他帮忙找场地的事情也一并说了。 “很简单,放我这里来。” “可是你这里距离东市坊太远了,我每次过来不方便,你帮忙就在附近找个小屋子,价钱不要太高,我只是存放桌椅。” 她说的很有道理,是他没考虑周全。 点点头道:“你先回去,我来想办法。” “嗯,那我等你消息。”她准备走,想起六水,又折回去,问他:“顾伯父的学堂收女娃吗?” 顾七郎一愣,继而回复:“他不收的,你想让你。妹妹念书?” “对,六水也该到读书识字的年纪了,她跟着我卖过几次汤,我瞧着机灵又嘴甜,不读书太耽误她。” 唐元元早就有让六水念书的打算,只是最近一直没机会,这不眼前有个现成的读书人,她何不碰碰运气? 若是能让顾先生亲自给六水教书,对整个唐家来说,都是了不得的大事。 第38章 备菜 第38章 备菜 而顾七郎却没立刻搭话,唐元元还以为他不同意,就想说不同意也不碍事,本来就是她主动找上来的。 “跟你爹娘商议过吗?”他沉默了一会,忽然问出这个问题。 她愣怔住,这个事就是她自己单方面决定了,还没给家里通气呢。 说的也是,唐父母也许对她开明,是因为她在挣钱,若是换了六水,就不一定了。 可能会让她玩到大,及笄后直接找个人家成婚,因为她前三个姐姐都是这么嫁人的。 想到这儿,她心里一阵恐慌,替六水的人生感到惴惴,她一定不能让六水走三个姐姐的老路。 “元元,如若感到难过大可以说出来。” 耳边传来顾先生轻声低语,听起来像在哄着诱着她,让她的内心瞬时得到安慰,平静下来。 “我不难过了,顾先生你说得对,我应该和我爹娘商议一下,这件事先在这里打住,等我有消息再来寻你细说吧。” “好。” 告别了他,她赶着时间跟唐父汇合,然后去了牲畜坊买牛。 各色商贩拼了命地吆喝,唐元元发现,牛的价格竟然和驴一样,不应该价更高吗? 她索性买了两头驴回家,把老黄牛留给小伍他们地里干活用。 顾先生的效率极高,她刚回家不到一刻钟,他便前后脚地跟着来寻她。 他不进村,而是托人喊她出来。 他拿出一把钥匙递给她,“这间屋子位于你的摊位正后方,非常近,空间不大是个废弃的柴房,钥匙我给你,今后它便是你的库房。” 唐元元惊喜地接过钥匙,这真是帮她解了一桩心头事。 “多谢顾先生,你帮了大忙了!”她连忙拿出荷包,“花了你不少钱吧,我还给你。” 说着她抬头就见他原本清俊的面容已是冷淡下来,紧抿着唇角不发一言地盯着她看。 “怎,怎么了?” “你来寻我便是要给我算钱?”他淡淡地说道:“我以为你是需要帮忙才来寻我的。” 哇他看起来不开心。 唐元元赶紧收起荷包,换上笑脸,她咬着唇犹豫一会,见四下没人,便走前一步,伸手拉住他的袖摆。 “你别生气啊,我以后不提了便是。” 顾七郎垂眼睨着自己袖袍上那只小手,眼底浮现淡淡怜惜,他表情稍有松懈。 “你记住,是因为你有需要我便来帮你,我不缺钱。”他加重了语气,特地又给她强调一遍。 “我记住了。”唐元元重重点头,表示真的记在心里了,怕他不信,还拍拍自己心脏位置。 把身子拍的是邦邦响,惹得他又把脸色冷下来,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拍疼了谁管你。” 嘴上这么说,动作却很轻微地松开她。 “那这个库房是在我名下吗?”她问。 他点头,拿出一份地契交给她,“你的名下,日后若想处理,随你。” 已是下午,天色不早了,念着她还要回去不要被发现,便跟她分别各回各家。 晚上,唐元元躺在炕上属羊,逼着自己入睡。 最近她经常失眠,只要脑海里浮现顾先生这个人就真的睡不着了。 她暂时说不清这种感受是什么,就是觉得现在只要一想起顾先生,就脸颊发热,他就像簇拥着密实一层散发着芬芳的花团,越是靠近自己的心越容易迷失。 还是安心赚钱吧,她逼着自己入睡,想要把脑海里的顾先生给甩出去。 牛脊汤的生意已经安稳下来,她就算偶尔不跟着过去,只让唐父负责都行。 但唐父身体太差,身边不能没有人,所以她计划着让唐母早上不要去地里,把汤卖完后下午再去。 还要扩展一下食物种类,现阶段只用一种食材已是无法满足食客需求,她琢磨来琢磨去,就想到三样。 一个是能放住的各种小菜,一个是包子,另外一个便是她早就想好的特色了,从现代记忆带过来的蒸饼子。 它所用到的食材也简单,用糯米制成的面醒好,放在柳条编制的撇子上向四周绷开,绷到薄如蝉翼后入锅蒸熟,然后配上各式作料和小菜,便是一道状如宣纸,浓香四溢的特色小吃。 糯米好找,他们自从交了税后,也不再吃糠,吃的是各类谷子,糯米的价格虽然比各自稍微贵点,倒也不是买不起。 这里面最重要的是蒸饼子所需的作料和浇头。 浇头需要融入清水县这个地方的特色,才能勾起当地人们的情怀,产生讨论和追捧度,进而为自己的生意聚拢人气。 据她所知,清水县最有名的便是沙花生和土豆,还有枸杞和香柳,这几种作物都耐旱耐干,那就可以采用沙花生作为酱料匹配蒸饼子,然后她在做一些其他的浇头,比如蒜香的,酸辣的,原味的等等用以衬托。 有了明确计划后,她便着手准备。 先去城里买来大量的米面,和各种副菜品,剩下的便是工具了。 蒸饼子用的撇子可不好找,清水县根本没有,她只能拿着镰刀去柳树下砍树枝。 按照记忆中的手法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她才摸索出对的方法,赶在晚饭前连做五个蒸撇子。 数量暂时就定这么多,因为她不确定这道特色小吃会不会受欢迎。 待把撇子全都编制好后,她才发现自己的十根手指全都被勒出了满满的红印子,如果手法在笨拙一点,就要被划出血道子了。 唐母和小伍从地里回来一推门,就看到院里摆满了各种工具,乱七八糟的无处下脚。 “闺女,你这是做啥呢?” 唐元元见着家人回来,连忙把手伸进一旁的冷水盆浸着,没过一会儿,十根手指便恢复原样。 唐母放下锄头,走过来便拿起旁边做好的一个蒸撇子翻来覆去的看,看半天都看不懂这是个什么东西。 “这圆圆的好像个蒸篦子,但又不太像,到底是个啥哦?” “娘,相公,快坐下喝口水。”嫂子王豆花提着水壶从灶房出来,“四水这是在钻研她的新菜呢,不让我们打扰。” “新菜?我滴乖乖,闺女这是嫌牛脊汤卖的不够累,给自己多找事呢吧!”唐母坐到她旁边,将碗里的水喝光。 第39章 特色小吃 第39章 特色小吃 唐元元便把自己想扩展菜式的打算与唐母说了,笑道:“娘,这东西虽然也是用来蒸的,但不叫篦子,叫撇子,专门用做蒸饼子的工具。” 唐母听得半懂不懂,根本没听过什么蒸饼子。 正要帮忙,屋里传来小伍的声音。 “四妹,先别忙了,快些来吃饭吧。” 小伍替她收拾院里的东西,今晚的晚饭是唐父做,以后都是他做了,家里目前就他因着身体羸弱,不能做重活,其他人都忙着,所以做饭的轻省活便落到他头上。 一家人望着桌子上摆的四盘菜,没有一个人动筷,都你望望我我看看你,颇为抗拒。 “都吃啊,愣着干嘛?”唐父第一个拿起筷子给自己嘴里送了一口菜。 立时脸色不好受起来,他知道他做的饭难吃,比不上专业的厨子老四做出来的香,但他们也不至于这么不给他面子吧。 他哀怨地瞅瞅家人,唉声叹气。 这有时候把嘴养刁了也是个坏事,吃不下其他人做的饭难不成还不活了? 一家子都知道他不常进厨房,也就忍着难吃口感,硬是把这顿饭咽下肚里。 结果到了洗锅的时候,六水悄悄地摸到四水身旁,滴溜溜地眼珠转几圈后,便抓住她的衣摆。 “四姐姐,你给我烙饼吃吧,爹做的太难吃了,我都吃不下,现在还饿着呢。” 唐元元一猜就是这小妮子在饭桌上没吃几口,就是在这等着她呢。 也好,正好她需要用刚编制好的蒸撇子做实验,蒸出来的蒸饼子就让六水品尝一下吧。 “那你等着,我给你做个你没吃过的。” “好哎好哎,我又有好吃的可以吃啦!”六水高兴地拍手叫好。 “做的什么,给我也留下一份!”从外面听到动静的小伍进来,轻轻拍了六水脑袋一下,“你悄声点,想把咱爹给招来是不是?” 六水冲他扮个鬼脸跑到一边玩去了,但也没在大叫。 “四妹,多做一些吧,不管是什么,我都吃!”小伍揉着肚子,悄悄地说道:“咱爹做的实在太难吃,我都没吃饱,我觉得咱娘也没吃饱,她只是照顾咱爹的感受不好说出来而已。” 说实话,唐元元也没吃多少,长这么大,她还没见过有谁能把饭菜做成难以下咽的,唐父让她增长了见识。 “我正在做明天要带去卖的菜品,今晚的就给你们先吃了吧,有一样要说好,吃完后要给我真实的感受,不要因为我是家人就说好话。” 这时,嫂子也走进来,加入他们的偷吃大军。 蒸饼子最考验师傅绷的手艺,这是这道小吃最大的特色,若是绷的好,蒸出来的饼子薄到透明,像米粉一般润白。 入锅大约一刻钟后,她便闻到糯米特有的香气,觉着时候差不多了,让六水去一边玩,不要烫着,自己则是用块布垫着掀开锅盖。 登时,一阵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饼子是蒸的刚刚好,透亮柔润,拿起来迎着光看,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小伍的轮廓,极富有质感。 “真香啊…” 小伍已经馋到凑近锅了,唐元元把他拉到一边去,“还没好呢,别着急啊。” 她把饼子取下来铺开,上面抹上一层熟油,然后卷起来切成均匀的细丝,给他们每人盛了一盘,配着醋食用。 “快吃吃看,给我真实的意见。” 她眼含期待地瞅着小伍他们,若是味道不对,那便再改。 小伍早就迫不及待地端着盘子开吃了,三两口便半盘子下肚,配合着醋,饼子的味道既爽口又刺激食欲,简直了。 他没时间说话,只含糊不清地猛点头,唐元元从他这里问不出个有用的,便去找嫂子。 王豆花也是,虽然没有小伍那么夸张,可是也吃的极快,她怀着双胎,食量变得特别大,唐父做的那饭她根本没吃饱呢。 “你们在干嘛呢,什么东西这么香?”唐母闻着味道推开门走进来,发现这几个孩子竟然在偷吃。 香味顺着门缝飘散在外头,唐父母想不闻到都很难。 “娘,快来吃我做的蒸饼子,记得提意见啊。” 唐母接过她手中的盘子,狐疑地瞧着里面的东西,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东西,闺女总是做些奇奇怪怪,偏偏又好吃的东西出来。 她用筷子小小吃了一口,便是满脸惊诧,这是面做的吗?确定不是米?怎么这么爽口啊,不行,再吃一口! 见到他们都是如出一辙的反应,唐元元觉得她做成功了。 一颗石头落地,浑身轻松地给唐父盛了一盘端过去,还不忘给小黄一大块肉,然后她自己也开始吃起来。 第二日一大早,她赶着驴车来到摊位前,这次除了唐母,她把六水也带过来,要她帮忙擦桌子收碗,做点小孩子能做的活。 还没开张呢,她的摊位前便已经排满了人,她不浪费时间,找到放桌椅的那间柴房开始忙起来。 进来一瞧才发现,顾先生所说的屋子不大竟然只是他认为的不大,在她看来已经很大了,就算再多增加十几副桌椅存放都绰绰有余。 这间屋子一定花了不少钱,她找机会定要问问懂行的人才行。 开张后,她把昨晚蒸的饼子摆在笼屉里热着防止变凉,然后拿出她做好的几样小菜样品,跟顾客说。 “各位,承蒙大家厚爱,四娘子的生意做到今日也算小有成果,前段时间就有人跟我说让我多做几样吃食,他们也好在我这里常来,我真的不胜感激。为表达谢意,我想我能做的便是多多开发新的菜品,让大家都能享受到在我这里吃东西的愉悦。所以,我这几日琢磨了一下,做出了一道属于我们清水县的特色小吃,蒸饼子,今日限量两文请大家品尝,如有不周到之处,请不吝赐教。” “什么特色小吃?” 围在摊位跟前的食客都没听过,纷纷让她摆出来给大伙瞧瞧。 唐元元大方地当着众人的面,铺开饼子抹上熟油后切成丝装盘,配套的便是四样小菜,凉拌木耳,卤煮沙花生,红糖香柳膏和炝拌土豆丝。 这些全都是清水县本地的特色作物,她只是稍微加以改良,把它们变成蒸饼子的配菜,结合起来,便是一道属于她自己的特色镇店之菜。 第40章 一抢而空 第40章 一抢而空 “这是什么啊?”有人就问。 “这就是四娘子所说的蒸饼子吗?倒是在何家食馆见过类似的,但是他那个是面条,跟这个比起来差远了。” “这是米粉吧?我去江南走商的时候跟着商队见识过,他们那边有些地方就吃米做成的粉。” 食客们七嘴八舌地讨论,就是没人掏钱。 “不是米粉哦王哥,就是糯米制成的面食,里面混合了精面的,糯米的比例只占一小部分。”唐元元出声解释。 那叫王哥的惊喜地看她一眼,自己只是在她这里喝了两回汤,便被记得这么清楚,这四娘子果真是个会做人的。 他高兴地大手一挥,“我来一份先替大家伙尝个鲜吧!” “好嘞,多谢王哥。”唐元元转身动作利索地就给他端了一盘,配菜也一起上了。 “怎么样怎么样?” “味道如何?” 有人就围上来问,王哥吃的满嘴是油,光点头不说话。 直到一整盘吃完,来不及抹嘴,又是跟她道:“再来一盘!” “王兄这是吃上瘾了,我也要一盘尝尝。”有人见他吃的香,耐不住食物的香气,也跟着要一盘。 “我也要一份!” “好嘞,马上就送过去。” 她今日只是试卖,拢共只蒸了五撇子,卖完就没。 所以尝到新鲜的人还想在吃,没吃到持观望态度的人又跟着跃跃欲试,导致她这块地方拥堵起来。 “别挤啊你,踩我脚了!”有人就发怒,高声喊到。 “谁挤你了!” “就是你!怎么想打架是吧?” 唐元元见大有吵起来的架势,连忙指挥现场,“各位,大清早的不要伤了和气,在我这里吃饭图的就是心情开怀,若是为了一顿饭大打出手实在没有必要,也不是四娘子我愿意看到的。” “就是就是!瞧瞧四娘子多大度啊,你们这些老爷们还不如人家。”有人是她的老食客,站出来替她说话。 唐元元感激地看了那人一眼,继续道:“蒸饼子已经全部售完,我还做了包子,有素有肉,纯手工包的,大家若是喜欢,可以买几个就着牛脊汤吃也是好的,味道不比蒸饼子差的。” “没了?我还没吃上呐,怎么做生意的啊!” “就是!做也不知道做多点,我们就等着观望下,买的迟一点就没了,这不是坑人嘛!” 还没吃上的人就急了,语气不好地冲上来就要撕扯她。 她瞬时脸色阴沉地盯着那人,手里握着长柄勺,不发一言。 唐母今儿是第一次跟着来卖汤,昨晚吃饭的时候就答应了闺女要来帮忙,哪成想第一次来就见识到这种阵仗。 她有点害怕,她们都是女的,又带个小孩子,她生怕被这群急眼的老爷们给打了。 连忙护住两个女儿,自己站到前面去。 唐元元半响没说话,一直盯着那人瞧,那人被她这么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瞪着,心气儿弱了下去。 “做什么?我提前说过,低价限购,因为是新研究菜品,不算做正式版,是本着为喜爱我的顾客们负责的态度,才会采取这种方法,如若我想赚快钱,大可以把用料降低一些忽悠你们,你倒是说说我哪里坑你了?” 她沉着脸,眼神锋锐有力,直盯的那人呐呐得结巴起来。 “我…我…” 在场的食客谁也没想到平日与他们能闲聊,能玩笑的唐四娘子居然有这样气势逼人的一面,那架势,整个人就像发怒的佛爷般容人退不得,迫使你必须面对她。 喝过她汤的人都知道,四娘子的牛脊汤是这附近用料最扎实的,牛肉又嫩又香,骨髓熬煮的鲜美无比,便是点缀的辅菜,也是实打实的够分量,很多人都觉得一碗只卖三文还不涨价,已是最实惠的了。 所以若说她在食材上坑人,实在太冤枉人。 有人就站出来打圆场,“四娘子消消气,都知道你做生意以人为本,饼子卖没了不正好证明你研究的菜式更受欢迎呀,大家都是喜爱才着急的,都别杵着了,想喝汤的赶紧排队!” “是啊是啊,别傻愣着了,不买我还买呢,给我让开点。”有人跟着附和。 那几个急眼跳脚的人也都因为大家说了一顿,有的当没发生过继续买汤,有的则是灰着脸走开了。 经此一事,食客们也不敢再唐元元跟前过分放肆,都见识过她那不容人侵犯的气势,都是和和气气地买吃食。 唐母今天可算是开了眼了,没想到她的闺女做生意原来是这样的。 她一直以为就是很简单的卖东西而已,一个卖一个买,就算完了,哪知道还能遇到蛮横的顾客。 更神奇的是她闺女竟然还能完美解决这种事情,若是要她来面对这些,当场便会脑子短路,不知道如何反应了,当真是惊讶到嘴巴能塞进一个鸡蛋去。 方才那位连吃两盘蒸饼子的王哥付了钱就要准备走,唐元元走过去跟他搭话。 “王哥请留步,你走南闯北见识广,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四娘子尽管问,我定会知无不言!”王哥瞧着这能干的姑娘,甚是喜爱,要是能做他兄弟的媳妇就好了。 她抬手指着身后那间柴房,“你瞧见那屋子没有,像那么大的一间屋子若是租下来要花多少钱?买下来又要花多少钱呢?” 王哥仔细观摩一会,说了个大概,“咱们县城的地价有高有低,跟面积有关,若是一进的院落带三间瓦房,买下来是十二两银子,以此类推算下来,这种半大面积的柴房,租着便宜,但若是买下来,怎么也要三四两。” “租下来具体能是多少呢?” “这就不好说了,得看是谁的地界,就我知道的你这摊位不是曹老爷家的吗?如果那柴房也属于他家的话,地界费就贵点。”他耸耸肩,摊手道:“毕竟你知道的,曹老爷是出了名的爱财。” “我知道了,谢谢王哥。” 与王哥聊完后,唐元元心下有了底,顾先生对她是真好啊,大几两的真金白银就这样往她身上花。 唐元元觉得身心在躁动,她手敷上自己的心口位置,那里正跳的很快,仿佛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似的咚咚咚地。 她在这边全是想着顾先生,全然没发现昨晚和唐母,嫂子三个人合起来做的包子竟然也连汤一起,全都卖完了。 现在就剩一些蒸饼子配套的小菜还没卖光,因为饼子太少,菜剩了。 今日赚的比任何时候都多,足足有三贯钱,让唐母再一次吃惊的合不拢嘴。 不过,赚得多,开销就大,增加了品类后,成本也成倍增长,算是小赚。 第41章 就是她! 第41章 就是她! 唐元元又开始琢磨着要不要去陈老太爷家再去谈一次合作降低成本,她需要大量的肉,正好他家养牛,干脆连牛肉一起收购了。 但是牛肉比猪肉价格高,相对的就要把包子的价钱提高,她担心突然提高价格容易引起逆反,便有些迟疑。 如果这时候有个人在她身边帮她提点一下,她也许就能走出成本困境。 回家后,她思来想去,决定把包子肉馅换成大肉,这样既能控制成本,又能价格不变,只要她把味道做好了,不愁卖不出去。 她叫上唐母和嫂子一起,套上驴车让嫂子散心的同时,顺带去隔壁石头村的何三家坐坐。 他家养猪的,送上门的生意应该不会拒之门外。 果不其然,但凡做生意的都有投机取巧的心思,谁不想低成本高盈利。 何三欣然同意唐元元的合作请求,但是这人生得一副贼眉鼠眼的样,眼珠盘旋在她身上转来转去的,一看就心思不好。 唐元元如何能看不出来? 她不慌不忙地把本来合起来的契据复又打开,凉凉地说道:“眼睛不想要,我可以帮你捐给要饭的,若是还不涨性子,那咱们合作到此为止,官府见。” 万没想到这女娃瞧着小,竟然性子这么泼辣,起个歹心思就要被告官府去,这还了得! 何三嗤笑一声,压下心头不快,犯不着因为被呛而丢掉生意,这可是最近他接到的大单。 往后可就说不准了,她一个女流之辈,能强到哪去?还不是要嫁人! 到时候待她气势弱下来,看他不愁准机会整死这娘们,好出口今天被她呛一嘴的恶气! 从何三家出来,唐母便再也忍不住了,狠狠朝地上啐一口,“呸!狗娘养的老东西,也不看自己多大岁数了不知羞的货,盯着我闺女看啥看!” 王豆花也浑身不舒服,紧皱着眉毛,“咱干嘛非要和这种人买肉啊,咱们村的王屠户不就是买肉的?” “王屠户整天进山打猎见不到人,卖的肉杂七杂八啥都有,大肉的数量不能保证每次都能跟上我们的需求,若是某一日他无货,我们又需要大量的肉该咋办?”唐元元正是考虑到这点,才忍着厌恶与何三合作的。 “闺女说的是啊,咱村没人养得起许多猪,这周围的村子就只有何三有这个能力,除了他能找谁去。” 唐母到现在都寒着脸,不住地往地上呸呸呸。 王豆花恍然大悟,她确实目光短浅了,只想着让自己舒服,全然没想过做生意要考虑太多因素。 “若是我。日后能寻到更好的合作伙伴,便跟何三分道扬镳,到时候你们也不用在担心我了。”她柔声宽慰唐母和嫂子。 “只是…唉。” 王豆花又是疼惜又是不知该说什么,她这个小姑子总是想的比她多,明明比她就小一岁,却在生活上处处受到她的照顾,而自己却无法替她解忧,想想便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你把自个顾好就成了,老四有我们看着,你若是再出个什么事,我和你爹就要跳河了。”唐母跟王豆花说。 “对啊嫂子,你现在是咱们家最重要的保护对象,只管开心就好,忧心太多当心肚里的娃最后生出来是个小脸皱巴巴的小丑怪。” 唐元元跟她开玩笑,人却走到她身边护着她。 “这孩子净说些傻话,哪个娃娃刚从娘胎出来不是皱巴巴的。”唐母笑着嗔怪地睨她一眼。 “哎呀娘,哪就要说的那么严重了,怪吓人的,你们都是要长命百岁的人,往后快别说这种话了。” 王豆花与她们俩聊着天,路过大姐家的时候,唐母说进去瞧瞧她再走。 大姐的三个孩子,老大已经长成半大小子了,最小的也比六水大。 日子过得清贫如洗,那时候唐母自己也很穷,帮不了闺女太多,如今她看着三个外孙子,一人给他们二十文,又单独给唐大水背着她的婆家,悄悄塞了一百文。 “这钱你拿着藏好,我来看你的时日不多,你若是有个难处婆家那里不好时,也好拿出来应急。” “娘,你哪来这么些钱?”唐大水知道娘家很穷,不然当初唐母也不会把她着急嫁出去。 “四水挣得,往后再与你细说,这件事你不要告诉其他人。” 唐大水吃惊地瞧瞧后面的四妹,眼珠子都瞪出来,她妹妹竟然这么有能耐吗? 点点头道:“我记下了。” 从石头村回来,唐元元又去了一趟县城,昨日进的精面不够,她还得多进点,顺道给家里也买点。 让她苦恼的是,平日没事可办,所以进城机会不多,但如今她村里,城里来回地跑,这次次都要交进城费,就不能接受了,抽个时间还要把进城手续办了,这样就可以免去进城费。 她一边想事,一边走路,没发现后面跟了人。 窦四郎自从上次被她比下去后,便一直在找机会抓她把柄。 眼看着这丫头居然把生意做的有声有色后,他是恨得牙痒痒。 就想着去行会找关系好的老徐出面替他搓搓她的锐气,没想到的是,老徐非但没答应,还把这事告诉了会长。 会长以他不能再为行会带来利益为理由,将他扫地出门。 在整个江州,只有两个厨师行会,其中之一便是江州城所管辖的下属九州厨师工会,他便是在组建完厨师队伍后,加入工会的。 加入工会好处多多,但是一旦自己失势,工会里的人便像饿狼一般把他辛苦积累起来的人脉生吞活剥了,不给他留一点翻身机会。 窦四郎也看透了,也不指望行会能帮他,便只能再次回到清水县,寻求在王员外家做长工官家的哥哥帮忙,出面替他教训这个死丫头。 “哥,就是她!”他在一边阴恻恻地说,双眼都要冒火。 窦三郎黑着脸瞪了他一眼,很讨厌这个兄弟经常要他摆平这些烂事,但碍于血脉原因,也不能不管。 “等着。”他丢下一句,大摇大摆地就要冲着唐元元走过去。 旁边忽然走出来一个人,往他身前一站,便是投下来一片阴影,视线被阻隔,他只看到对方身穿玄色交领长袍,还有那衣裳都掩不住的壮实胸膛。 没来由地,窦三郎便感觉浑身上下掠过一阵寒意,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视线往上移,他倏地倒抽一口凉气,哽在嗓子眼憋住,差点没把自己憋死。 “顾…顾先生!” 第42章 读书是歪理 第42章 读书是歪理 “最近王员外找我有些勤,你猜让他知晓这件事,你该如何呢?” 男人的声线没有丝毫起伏,目无表情地俯视窦三郎,只淡淡说了这么一句,便让他脸色大变。 “不不,这是个误会,您可千万不要告诉老爷啊!” 窦三郎吓得连连后退,仿佛靠近这男人都浑身抖三抖。 老爷最近因为乖孙读书的事被搞得焦头烂额,放着书不读偏偏要听那些狐朋狗友的教唆,跟着去什么花柳之地。 一家上下为了这个祖宗,王员外甚至花重金聘请顾先生为私教先生,过府亲自教导,这件事王家上下全都知道。 若是让顾先生告诉老爷,知道他在背后利用王家荫蔽搞这些小九九,那他管家这个身份就别想做了。 毕竟顾先生在老爷那里总要比他这个下人来的重要,他若是开口,被辞退都是小事,下人随意冒用主家行使权力是会被送进衙门抽鞭子的。 他都在王家安身立命了,不想因为窦四郎这些破烂事坏了自己妻儿的生活。 “哥,你怎么能这么怕事呢?”窦四郎一听就急了,拦住他哥不让走,“你在王家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王员外不会因为这个事就把你怎么样的!” “可我会让你活不下去啊…”一旁的顾先生寒了嗓音,面容有了轻微变化,眼眸闲散地睨着他,“活太长也会因为拖累他人变成麻烦。” 窦三郎听出他这是在明晃晃地威胁,眼珠子急急转几下,弟弟,得罪了,这就当做以前我替你摆平烂事的回报吧! 他一把将窦四郎推出去,自己走出老远,拱着手喊道:“顾先生方才多有得罪,我这便回去就当没遇到这人,您看着办吧!” “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连自家兄弟都不顾了!” 窦四郎气的脸红脖子粗,喘着粗气对他高声叫骂,根本没想到平日对他向来偏宠的三哥竟然被一个书生吓跑! “你哥很聪明,嫌你牵连他,自己丢下你跑了。” 顾先生冷淡地说,手腕使了巧劲,窦四郎眼睛都没来得及闭上,倒在地上不动了。 他嘴里往外狂冒血,死瞪着两只眼睛愤恨地盯着他,浑身的骨头跟裂开一般痛到难以自持,偏偏叫不出声。 发髻散乱中,他红着眼睛用尽了力气吐出几个字,“你,为,为什么要,这么,对付我?” 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与这个男人毫无交集,哪里得罪他了? 男人密实的长睫半阖,唇角像朵花苞一般绽开惑人地笑容,“不告诉你。” “你!”窦四郎仰躺在地上瞪着充血的眼睛,“你不得好死!” “夸赞的很妙,我收下。” 他闲适地笑,瞥眼发现小丫头出现在道路尽头,马上要靠近这里,低头冲着窦四郎眨几下眼,弯身动作极快地捞起他,几步的时间,便不见了人影。 只留下地上一滩血迹,仿佛窦四郎这个人从来没在世上出现过一般。 唐元元背着一大袋面粉,累的跟老牛一样,早知道就把驴车赶到面坊门口了,这下可好,自己还要一趟趟背。 这是啥? 哪来的这么大滩血,这边经常有杀猪的,是猪血没擦干净吧? 她扫了一眼没放在心上,继续自己的事。 待安顿好,回家都没吃上口热乎饭。 唐母给她把留着的饭热了端给她,责备道:“你要购面咋不说呢,我们也好放下地里的活去和你一起啊。” “没事,这么点小事我干嘛还要跟你们提啊,我自己能办到的。” “你呀,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当心累出病来。”唐母点了一下她额头,语气充满疼惜,“那麻袋比你都粗,你背不动的,下次不许这样了。” 唐元元乖巧地点头,眼里有些湿意,“嗯,下次我一定给你们说。” 她吃着饭,过了会,酝酿下语气,跟唐母试探,“我想让六水读书,娘,六水该到读书的年纪了,她很聪明,是个苗子。” “读书?”一旁的唐父哑然出声,随即脸上浮现不理解与不赞同,“女娃家家的读个啥书,读出来给谁看?将来嫁了人还不是要去到别人家。” “女娃为啥不能读书,你们看我。”唐元元饭也不吃了,心里有些发堵,“我不就是最好的证明?读书是叫她知道人生大道,而不是为了读书而读书,即使将来无有所成,那她也比旁人更能明辨善恶,知道为自己着想,这不是好事吗?” “我也知道读书是好……”唐母也颇有不赞同的意思。 “娘你让我说完。”唐元元皱着眉试图给唐父母分析出个好坏来,“难道你们就想她像三个姐姐一般,及笄后随便相个人家就嫁了,然后生几个娃继续劳心劳力地养家糊口?我这么努力挣钱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改变我们的生活环境,让六水日后能有个说出口的底气,不至于遇到她不喜欢的人或事,没法保全自己吧?” 忘了之前的冯启是如何对待他们家了?还不长经验,当真是前途无亮,未来可欺啊。 唐父母互相对视几眼,他们根本没想过这些。 即便这些日子他们已经转变思想支持唐元元做生意养家,但遇到儿女读书婚约大事,便是还认为前人自有前人的道理,女子读书本就浪费钱财,将来嫁人后不能给娘家带来任何利图,自家小子砸锅卖铁给念书他们还能理解。 “老四,你都从哪里听来的这些歪理?”唐父问道。 “让女娃读书怎么都是歪理了?!”唐元元简直要吐血,发现一时半会跟他们根本讲不通。 索性闭嘴,想着过段日子等把王家老母的大寿宴席做完,她不跟他们沟通了,自己拿主意,直接让六水去念书。 夜半三更,顾怀之起来挑灯时,发现儿子那屋的灯还亮着,他披着衣裳正要走出门,被宴文珺拉住。 “别去打扰他,最近他看书经常这样,看到三四更才睡,也不知怎么了,明明早就滚瓜烂熟,平时也没见他这么勤奋。” 顾怀之紧蹙着眉,又重新躺回去,“你没问过他的意思吗?不是说了无数次,不要考官不要考官,怎么这么拧。” “唉,我也每日都在告诫他,不要与陈县令交往过密,你也知道这孩子,心思太重,性子又强硬,哪里肯听我的,便是平日里给我打马麝,都要强行塞给我。” “哼!考了官又能怎样,都死了的人能讨回来公道?”顾怀之气的坐起来,还是披了衣服出门。 他来到儿子门前,冷淡地呵斥道:“最近很勤奋啊,考中举人还想考贡士?我看你的目标是状元郎吧!” 第43章 对策 第43章 对策 坐在桌案后看书的顾七郎听到门外的呵斥,锋利的眼神扫视一眼后面,继而走过去开门。 “也不瞧瞧几更了,还不歇着?” 顾怀之语气非常不善,转眼瞥见他屋中桌案上摊开的书籍,气不打一处来。 “这么拧啊,看来你是要逼得我把祖宗请出来好好教教你,才会放弃念书。” 他说的这话只有父子俩能听懂。 顾七郎抬起头,眼神里的暴戾之气再也无法掩盖,像一柄离弦之箭,直直冲着顾怀之面门而去。 他沉敛着语气,依然盖不住与生俱来的那股疯狂狠劲,“我祖宗?不是早就剩我一个?” 屋里跪着的人听见外面有人声,立刻扭动身子想要站起来,嘴里嗬嗬得发出气声。 “谁在里面?” 顾怀之狐疑地朝里扫几眼没发现可疑之处,便重重叹口气,“我和你娘这辈子没别的抱负,就只盼着你平安,姓氏不重要,名誉更不重要,如果你还认我这个爹,就听话,不要再考官了,跟陈县令拉开距离,明年乡试不要去了。” “我根本不在乎抱负和我的姓氏,但我在乎名誉。” 她说过,要将生意做大做强,立足于整个大周,商离不开官,如此自己就必须发奋图强,日后她需要他。 顾七郎倏然昂起头,本就比顾怀之高大的身子现下就像俯视他一般,散发着气势逼人的压迫力。 语气不容回绝:“只有立于万人之上,才能保护对自己好的人。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可我没让你去送死啊!你知不知道,越是接近权利中心,你暴露的越快。” 顾怀之气的真想扇他一巴掌,他强忍怒气,好言相劝道:“你父亲于我有恩,我不能看着你被他们害死,你好不容易平安长这么大,好好过日子不比什么好,非要钻进那朝堂干什么?” 宴文珺听着父子俩的吵架声,心乱到根本睡不着,便起身出去劝架。 他们的儿子他们自己在清楚不过,主意太多性子太疯,也就是在清水县这小地方没有仇家,他能平和地生活,若是换个勾心斗角的地,怕是早就满手血腥了。 “好好的又要吵起来,你们父子俩就没有一次是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聊会天的。” “你也是,当初瞧着你读书用功便想着试试,谁知你小小年纪一次就考中秀才,若不是我们和陈县令拦着,恐怕你是要连考的,你爹想到以后你的路难走才不让你继续读书的,是为你好啊,傻孩子。” 宴文珺垫着脚,慈爱地摸摸他的脸,柔声说道:“跟娘说说,是不是有原因,才让你坚持读书的?” 因为先前顾七郎都是不怎么看书的,但凡能说得上来名字的文学大豪,或者是治国利民的书籍文献,他全都了然于心,根本不需要浪费时间在纸张上。 现在的他需要的是实际经验,而不是学子那样纸上谈兵。 顾七郎拒绝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跟顾怀之淡淡道:“你放心,我没有复仇的念头,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若要完成遗愿,唯一的做法便是好好活着。考官这个事情不需多言,我早就跟你说过,我的想法不会改变,若是日后我真的因为身份暴露遭遇性命之忧,那也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他张狂地笑起来,意气风发地道:“我本身的能力也就到这里,怨不得别人。” 顾怀之已经不生气了,失望地看他一眼,丢下一句‘随便你。’就走了。 宴文珺叹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个儿子是他们自己的儿子换来的,对他们来说,这就是亲生的孩子。 自己的孩子不听话,做父母的真是有太多无奈无处去诉说。 待他们都走后,顾七郎也没有心情在回屋看见那几张讨人厌的脸,索性一指头戳过去,几个人半死不活地头垂下,吐着血晕死了。 这几个人是窦四郎的徒弟,他性子沉稳,想的比别人多,既然窦四郎不存在了,他的那些徒弟若是活着,总有一天会找到唐元元身上,倒不如送佛送到西,让他们师徒几人去地下团聚,省的给唐元元要挟的把柄。 他则是独自一人走到城门口,待门刚开便闪身出城。 茫茫然地走在小道上,他肃着面容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天地之大除了顾怀之夫妇,好像再也没他容身之处。 这会子的天一轮弯月还挂在头顶,远方的天际,却已然把云霞染成金黄,晨曦即将到来。 唐元元吆喝着驴车,走在小道上,大老远觉着前方昏暗中有个人,高高大大的,有点熟悉。 她眯起眼睛细瞧,看清人后脸上绽放笑容,连忙赶着驴车撵上去。 “顾先生!” 她的语气充满惊喜,自上次给她柴房一别,已是几日没见面了。 顾先生耳朵聪灵,早就听出有车靠近,只是懒得回头。 乍一听到她欣喜的声音,自己有那么一瞬竟然想立刻回身抱住她。 但他忍住了,压下心头的翻涌,转身淡淡道:“要进城吗?” 在唐元元后面那辆车上,坐着唐母和六水,拉着满满两车成品食物要去城里卖。 “是的,这么早你要去哪里?”她点点头笑道,眼神往他身后瞧瞧,也没看见那把极长的横刀带在身边。 他清冷着面容摇头,转而问了她这么一个问题,“最近生意做的可还顺利?” 他问的隐晦,可是唐元元一点就透的人,立马回道:“没有人欺负我,哦对了,上次村里的窦四郎跟我比试做菜,被我比输了,我还等着他来找我麻烦呢, 结果到现在都不见人影,怕是早就离开牛家村去往别处了。” “他是去别处了…”他笑笑,“快些去吧,城门开了。” “好,我先走了啊,你早些回去。” 他点点头算作回应,站在原地瞧着两辆车错身而过,直到消失后,面容复又挂上万年不变的淡漠神情。 自从她把蒸饼子算作自己的特色小吃后,人是比之前多了好几倍,络绎不绝,全是过来买蒸饼子的。 要不怎么说唐元元有生意头脑,这个时候趁势推出围绕蒸饼子新开发的特色小食,红枣面疙瘩,油饼卷糕。 全都是根据清水县出名的原材料制作而成,带着浓厚的乡土人情风味,她想着回去后把它们全都研究出来,联合现有的食物,打响名头,然后计划着挣钱后,在城里开家自己的食肆。 说干就干,闭市后,她马不停蹄地回到家,直接钻入灶房,专心做菜,旁人叫她都没反应。 红枣面疙瘩的口感酥软香甜,想要达到此要求,就要用沸水将面粉烫成硬糊状,再搀进煮熟的红枣,然后用筷子将其一团一团夹入沸腾的油锅煎炸,待颜色金黄即可捞而食之。 油饼卷糕在清水县其他食肆也有卖的,主料是糯米,然后配以葡萄干红枣莲子等制作而成。 唐母忙了一早晨,因为地里有小伍,下午也没再去地上,而是跟着唐元元帮忙。 她抓了几把莲子放在盆里,不解地望着盆,唉声叹气。 她家老四现下是越来越会鼓捣菜式了,净是些她没见过的,完了还卖的很红火,都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些个配方,她那小脑瓜也真能耐,还都能记住。 “闺女,莲子来了。” 她将盆放在案板上,瞧着唐元元,发现她根本没听见她的声音,而是全神贯注地写字。 唐母有些好奇,凑到近处一瞧,就见一张破纸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小字,旁边还备着做油饼卷糕的食材,估摸着她是在写配方,唐母不忍打扰,悄悄退了出来关上门。 走远了些后,她叫来唐父,悄声道:“咱闺女啥时候会写字了?” 唐父一脸懵,摇头,“不知道啊,你咋知道她会写字的?” “你是没见到,她在灶房都没瞧见我进去,拿着一根木柴棍在纸上写写画画,可不就是会写字了。” “该不会是背着我们念书了?”唐父惊讶地张头望着灶房方向,狐疑地猜测。 唐母觉着有道理,想了下又否决,“不可能,老四忙成这样,成天的不是跟着你,便是我陪着,哪里有时间越过我们的视线去念书?” “那是如何?” 唐父问的唐母都不知道怎么回,她也想不明白,便将这件事放在心底,想着等闺女有时间了问问她。 待唐元元写完油饼卷糕的配方,才发现身边多了一盆莲子,立时想起,她嘱咐过唐母,要给她送来的。 她没多想,将大米与糯米等量,一起搅拌均匀,待蒸锅开了后,她揭去锅盖扇了扇冒出的雾气。 锅底刷一层清油,把米薄薄的铺一层,再铺一层红枣和葡萄干莲子,如此反复。最后加入温水,水量高于食材三分之二蒸熟。 不出片刻,她便闻到清新的糯米香,夹杂着红枣与葡萄干的果香,蜜甜蜜甜的。 她趁着这个时间连忙热水和面,将它们都分成一个个的小剂子,擀成圆形薄饼,入油锅炸至两面金黄捞出。 待油饼炸到一半的时候糯米已经蒸熟,这里有个小喜好,根据个人情况而定,有的人喜欢甜腻,便在干净的小碗中舀两勺化开的红糖水,倒入糯米中搅拌,然后拌在油饼中卷着吃,若是不喜甜,那蒸熟的糯米甜度也是刚好的,直接卷着油饼就能开吃。 唐父他们早就闻着味儿了,听见灶房没了动静,便推门进来。 “闺女,这便是你说的油饼卷糕?”唐母闻着满屋的香气,问她。 “对,你们快来帮我尝尝看,味道如何?” 她给家里所有人一人卷了一个,嘱咐道:“小心烫。” 唐父没见过这种用油饼卷起来吃的食物,不由得端着盘子左看右看,分外稀奇。 一旁的王豆花他们早就吃上了,她却三两下一个卷糕下肚,像几天没吃饭的饿狼般,抬着鼻孔使劲儿闻甜腻味儿。 唐元元看出她的异常,不由得问道:“嫂子这是害喜?喜欢闻甜食的味道?” “害喜的厉害,闻到甜味就走不动道儿。”小伍在一旁说道。 “那便在给嫂子一个。”她笑着又卷起一个卷糕递给王豆花,问他们,“你们吃着味道如何,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会不会太甜了?”唐父不确定的转头看着大家。 唐母摇头,“不甜啊,我还想着在加点糖水呢。” “我没觉出甜味儿来。”小伍也是如是说。 家中人意见不统一,唐元元只好自己尝味,红枣与葡萄干的比例她是按照十比一逐层放置的,入口甜度适中,估摸着唐父可能吃不惯太甜的食物。 只好持保留意见,待明日让食客们给她提意见。 “今天的晚饭便是这个吧,我在做些小菜出来就着。”她放下此事,转身去灶房忙活。 第二日一早,她赶着进城之前做出新鲜的油饼卷糕带去城里见真章。 没想到一经推出,便受到当地人的强烈反响,一卖而空。 她放下心来,摊子已经不需要单单依靠牛脊汤这一个单品来拉拢人气了,现在反而是人气太高,把个周围拥堵的水泄不通,连带着在她旁边做生意的几个小摊贩全都怨声载道,对她的记恨相当大。 她把生意全抢走了,导致他们没得卖,几个人便凑在一起组成一个名为“对抗唐娘子商团”商议对策。 有摊贩就提出,抓只吃了药的死老鼠,趁着她们不注意,丢到哪个蒸屉里,也够她们把牢底坐穿。 第44章 你帮忙劝劝 第44章 你帮忙劝劝 那另外的摊主就觉着这主意太冒险,会暴露他们自己,得不偿失,便提议去药坊随便抓点强力泻药倒进去,一样能把唐元元的食客们整走。 但少数服从多数,剩下的摊主都觉得死老鼠是最直接,有效的,一次就把她的名声给搞臭的好主意。 便合起伙来分工明确,一个人打掩护,一个人去找死老鼠,一个人投放,剩下的人去找她们娘仨扯皮闲聊,分散注意力。 死老鼠被找来后,他们给闲扯的那几个摊贩打个眼色,随即便若无其事地散开,负责投放的那个人靠近唐元元,瞅准了她的牛脊汤桶就要丢进去。 这个时候正好晌午,过了早晨乌央乌央排队的大量人群,又距离中午人们吃饭的时间早一些,是最好的下手时机,只要看准机会,就不会被发现。 然而那摊贩刚要准备有所动作,便被一个端着碗,正要起身的食客一瞥眼发现端倪,随即高声喊了一嗓子。 “那汉子,你手里拿的什么?!” 这一声洪亮有力,直接把周围人的主意里全都引了过来,众人不明所以地望着他们这个方向,唐元元等人也转头去看。 那摊贩一下子被人发现动作偷摸,惊的没刹住手,胳膊一扬,死老鼠便就这样光明正大地被丢到地上,暴露在众人眼前。 “死老鼠!”有人正好在旁边,立刻跳开。 唐元元放下手里的活,跑过来一看,脸色就变了。 抬头说话的同时走到那摊贩跟前,当机立断紧紧攥住了他。 后头懵了一圈这会才反应过来的唐母,赶紧跑过来,从她手里接过人,下了死力气按在地上。 “各位都是见证,若无要紧事先在这里逗留片刻不要离开,有谁帮我请一下曹钟宝少爷过来一趟。” “我去!”有食客立刻放下碗走开。 唐元元谢过那人,回身一言不发地盯着那摊贩。 如果她没猜错,该是她生意太好,坏了人家财路,这人便要来断送她的清誉,让她在这里生存不下去。 这种事情她在她们家酒店见太多了,同行恶性竞争最是恶心人。 其他摊贩见事情还没做就这么给败露,皆当做没发生过般,直接将那人丢下不管了。 那摊贩心中淤着一口气,就知道人性最难揣摩,他就不该当这个出头鸟,既然你们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唐元元暂时还想不到竟然有好几个摊主合起伙来搞她,只揪住这一个不放。 曹钟宝来了后,她还没说话,聚在她这里的老食客便围上来挤挤攘攘地跟他说明情况。 “吵什么,烦死了!”曹钟宝揉揉耳朵,都快被吵聋了,他没好脸色地冲唐元元来一句,“你说!” “他往我卖的食物里丢死老鼠,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下药。人在这,你的地盘,你看着办。” 她表达很清楚,曹钟宝一听便知又是同行竞争不过,用些下三滥的招数来整人。 他对这个很重视,若是不严加管束,会坏了曹家名声,长此以往就没人来他这租摊,没人做生意他喝风去啊。 气得他扬手打了那人一巴掌,“活腻了你!敢在我地盘耍阴招,来人!打他!” 人赃并获,那摊贩也认了,但是他咽不下这口气,从地上爬起来抓起擀面杖就照着另外几个摊主抡下去。 “狗娘养的玩意,栽赃的时候一个个装正义,看我落难不见一个人出来救我,我跟你们拼了!” 众人哗然,好家伙还是团伙陷害,唐家也跟着震惊,六水吓得跑到唐元元腿边紧紧抱住她的腿不撒手。 感觉到六水在害怕,她蹲下来捂住她的眼睛,柔声道:“不怕,有四姐姐在呢。” 继而转头跟曹钟宝道:“今日多谢你了,只是能不能把他们都带走?我小妹害怕,见不得血腥。” “小事一桩,这是我作为东家应该做的!”他咧着嘴乐呵呵地冲她招手,回头对手下道:“带上人和老鼠,我们换个地方!” 食摊又恢复了以往的热闹,人们继续该吃吃该喝喝,唐元元充满感激地跟食客们道谢,要不是那个食客及时发现,她这会恐怕真的第二次进衙门了。 “大哥,今日的饭算我的,刚才若不是你仗义出声,恐怕我现在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她跟那人道谢。 “嗨呀这不算什么的四娘子,我们都是跟着你从那劳什子偏僻小巷过来的老食客啦,我相信就算是别人发现,也会站出来替你说话的。” 那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的一番话赢得在场一些人的认同,纷纷说不用担心,就该让这种蝇营狗苟的奸商少一些才对。 唐元元心里特别感动,这么久以来,今天切身感受到她用心去维护的食客也给她带来相互的正向温暖,这种感觉真好。 她给在场所有人都给了优惠,一天盈利下来,食客们肚饱满食,纷纷跟她告辞散去了。 “我的娘咧,做生意居然要遇到各种各样奇怪的人,娘我算又开眼一回。”唐母收拾着桌椅板凳,感慨万千。 想想当初,她在地里种地,接触都是些村里人,谁家有个不痛快都是闹一顿,解决不了那就打一架。城里的人可了不得,肚里的花花肠子比她的头发都多,她是万万想不出还有人竟然因为她们生意太好,心生嫉妒下手害人的。 收碗的唐元元轻笑两声,表示不要放在心上。 见着现在得了空闲,唐母想起昨日她写字的事来,便委婉地斟酌用词。 “闺女啊,娘也知道你出落的越来越能干,咱家跟着你都能在县城摆摊了,可是有一样娘心里始终有个结解不开。” “什么呀娘,说的这么小心,我是你闺女,有话可以直接说的。”唐元元摇摇头,有些无奈。 “那我可说了。”唐母放下碗,走到她跟前坐下,“我昨日去给你送莲子,瞧见你在纸上写写画画,当时就纳闷了,咱家就没有念书的人,便是你说让六水识字我们都还顾虑三分呢,怎么你是如何会写字了啊?” 唐元元心里一咯噔,万万没想到唐母竟然问她这个,这可叫她咋回? 唐母却还以为她是跟顾先生学的,便是沉下心,用她自己的理解劝阻她,“娘可记得你给我保证过,要与顾先生离远点,可不能因为学写字就与他走近呀。” “娘,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这跟顾先生无关,你不要冤枉人家。” 她哭笑不得,唐母对顾先生的印象太差了,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里,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彼时她还不明白为何只要说顾先生不好的话,心里便难受。 她想了想,找了个理由,“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做着生意慢慢地就会许多字了。” 这么烂的理由唐母竟然听进去了,她惊觉唐元元本来就不是她的女儿,说不定这个本事就是遗传她祖先的。 这么一想,顿时觉得极有可能,也不再问询,而是想着回家后要给唐父说道说道。 收摊的时候,她照例去钱庄兑钱。 出来的时候,拐弯去了漳逸书院,她要去找顾先生。 早上那阵子她忙着开张,没机会跟他细聊,现在有时间,便想着去瞧瞧他怎么了,因为那时候他看上去心情不佳的样子。 刚走到书院门口,宴文珺从里面出来,看到她,连忙招手让她过去。 “夫人近来可好,顾先生可在家?” 宴文珺喜欢她喜欢的紧,拉过她的手闲聊一阵,观察唐元元的神色没有抗拒,便犹豫着开口。 “四水啊,我和我家相公这几日一直在劝七郎不要准备着考取功名了,他非但不听还老是跟他爹吵起来,我没法子想着你跟他相熟,他该是能听得进你的话,你可替我去劝劝他?” 唐元元一听这话,就很是奇怪,有道是不吃饭则饥,不读书则愚。 别人家都是不愁吃喝后,砸锅卖铁都要供孩子念书,顾家可倒好,开着学堂还不让念了。再一个顾先生本人,那聪明劲,不让考官可惜了。 “夫人,容我多嘴一句,他有这个想法不是很好吗,多省心啊,干嘛要阻碍他呢?而且,这是顾先生自己的事,他是个主意很强的人,我没有理由听你的去劝他。” 第45章 圆满成功(上) 第45章 圆满成功(上) 这便涉及到顾七郎的身世问题,宴文珺不能言说。 她只得换个方式,“不让他考功名自有他爹的理由,我们曾经不止一次与他说过,让他找个心悦的好人家姑娘成家过日子,钱我们有也不用他操心,这孩子偏生不听,我是没办法才来找你的。” 宴文珺简直在为难她,她说的每一个字都让她劝不了,而且父子俩因为这个吵架让她一个外人出面,更开不了口。 唐元元婉拒了她的请求,没再找顾先生,找借口离开了。 回家的半道上,她还在想这个事,她就是不能理解,为啥不让考功名啊,这找姑娘成家跟考功也没冲突啊。 “娘,快到家的时候你赶车回家吧,我要去趟王家。” 唐母诧异地问:“干嘛去?” “这不是快到王母大寿的日子了嘛,我得去他家商议具体事宜啊。”她解释道。 “要的要的,那你去吧,晚饭别操心,我来做,给你留着。” “别留着了,我不饿。” 她说完,拐道去了王家。上次他们只是粗略说了一些要求,她作为掌勺的,自然要提前详细打问清楚他们的宴请人数,桌数,菜品等等各种细节。 王家确实人多,足足四十六桌,一桌十个人来算,都要百来号人了。 一桌给她算十八文,四十六桌就有八百多文,还不算请她的登门茶礼钱。 王母喜欢吃各式时令鲜果,糕点只有一个要求,糖多便成,最好齁死人那种。 王家五兄弟也确实能舍得下血本,为了老母亲的大寿能办好,光是采购糕点要用到的各种食料,都给了她五两银子。 唐元元心里有了定数,也想大展身手,为了这个宴席,她需要人手,自己的人手。 她想到上次给老刘家掌勺时认识的那几个大娘,许家大伯的丧席不就是徐大娘介绍的,她何不把这几个大娘请过来给自己做活,然后给她们发工钱。 打定主意后她挨个去了几个大娘家,有两个跟着集市跑商做活不在家,还有两个要种地赶着交税,只剩下两个,徐大娘和田三娘赋闲。 她把情况一说,两位大娘欣然应允,表示愿意跟着她。 “两位大娘,我四娘子喜欢把事挑明了说,既然跟着我,我有一口吃的就绝不会饿着你们,而且我这个人向来重视我的人,工钱也不是死的,我会视情况涨钱,但是我也不喜欢偷奸耍滑,你们都比我年长,出了事我也不好说重话,只盼着你们能跟着我便好好做。” 这话作为掌柜来说,已经很委婉了,两个大娘也不是第一天跟着掌勺师傅帮厨,该晓得她们都晓得。 只是没想到,竟然还能遇着能给涨工钱的掌柜,这太意外了,她们跟着其他掌勺师傅做活时,做得好不好都是固定的工钱。 “晓得的晓得的,就是不知道四娘子给我们怎么算工钱啊?”徐大娘期盼地问。 这个她早就有定论,“窦师傅给你们多少,我便给多少,这是固定的,涨工钱视你们自身努力而定,不至于跟着我一点工钱都拿不到。” 一次出工便是二十文,不错不错,她们很满意,若是做的勤快些,到手肯定不止二十文。 现在只有两个人,分工不明确,唐元元很清楚这种办法想要长久管理工人,还需要另外一套完整的福利链。 只是现在用不到,二十文已是行情里最优的工钱规则了。 她带着她们去采购各种食材,来来回回的跑,总算赶在天黑前把大部分放不坏的食材都买齐,剩下的便是等到日子再去采购一批就差不多了。 月亮已经升空,唐元元纠结着要不要再去找一趟顾先生,下午被宴文珺那一通说,她没时间找他,现在有时间天又黑了。 要是有个人能帮忙送信就好了。 她忽然灵机一动,送信! 对呀,她可以送信,没时间的时候,她可以把想说的话以写信的方式送到他那里,多方便! 她立刻回家,找来厕纸,用烧成炭的黑柴棍在上面写字。 写完后她都觉得不好意思送出去,纸很贵家里买不起也就算了,便宜的毛笔都没有,只能用柴碳写,让顾先生看到多难为情。 她把纸揉成团准备扔,想了想又铺平放回茅房。 明日一早去堵他吧,还是不要送信了。 次日,她早早来到学堂后门等着,一直等到即将开张,都不见顾先生出来,便回去做生意。 一转眼,王母的五十大寿明日就要开席,王家今天就来请她过去处理各种琐事。 团结的王家人前来帮忙的也不少,亲戚们都听她指挥,把该洗的都洗了,四十几桌光杀猪都杀了二十多头,控出来的猪血全被唐元元保存起来,准备按照王家要求,做成各种食材。 除开固定的八热四凉,王家自己又增加三种菜,二热一凉,还有两道糕点,一道主食,一道专门孝敬给王母的时令水果。 第二日,唐元元天不亮就来到王家,唐家其他人除了王豆花和六水,都过来帮忙。 第一件事便是大厨祭灶,王家五兄弟没二话,反倒他们家的妇人,叽叽喳喳地跳出来指责她,一个不长把的女娃竟然敢跟灶老爷抢灶火,这不是掀了祖宗的脊梁骨? “王大叔,祭灶是有时辰的,若不规制好你家的人,过了时辰算谁的过错?”唐元元冷眼跟王家老大淡淡道。 “我这就把她们都带出去。”王大叔啧了几声,带着语气跟他们家的婆娘呵斥,连轰带赶地把人都撵出去。 给灶老爷上完香,她开始着手忙活起来。 八个热碟固定的好做,增加的两个王家要求其中一道是鸭和鱼,这两样早就备好了,她准备做成香酥八宝鸭和清蒸草鱼。 冷碟增加一样,也是按照王家的要求,把猪血做成凉拌冷碟。 糕点就随唐元元自己发挥了,只要糖够多就成。 她早有菜谱,一样是莲子黑米糕,另一样为金沙芝麻圆,全都按照雇主要求,糖多到糕点刚出锅人闻着就能齁死,别说吃了。 实际上莲子黑米糕与金沙芝麻园的做法很常规,黑米糕是莲子黑米洗净泡过两个半时辰以上,然后加入白芝麻在锅中蒸熟,把熟制后的黑米包裹上红豆沙,制成一个个的小方块或者球形,上面最中间点缀莲子,最后大火蒸半刻钟就成,做法很平常,这中间就是按照个人口味放入适量糖即可。 金沙芝麻园同样的道理,主料是糯米粉和南瓜,辅料为糖和白芝麻,豆沙,做法为油炸。 两道糕点的问题就在于这个糖,王母是个嗜甜如命的人,要求糕点里的糖宁可多到把盘子化了都要能有多少糖便添多少进去,所以到最后出锅时,小伍才会那样说,因为真的是只要一闻,都会被齁到恶心想吐。 “从来不知道甜食都能把人闻到反胃。”唐小伍捂着鼻子退出去老远,说道:“豆花不吃酸不吃辣,就喜欢闻这些甜的东西,看来酸儿辣女不准。” “管他男娃女娃,生下来都是咱家的宝。”唐父在一旁拉着风箱,也捂着鼻子。 后面的人闲聊着,前面已经陆陆续续来人,王家忙得不可开交。 第46章 圆满成功(下) 第46章 圆满成功(下) 中午时分,待王家一通知,唐元元便开始着人把寿桃先摆出去。 王家所有晚辈都围在王母跟前唱长寿歌,她今年五十大寿,正盛装坐在椅子里接受晚辈们送上来的各式寿礼。 糕点是单独献给王母的,王家五兄弟一起从后面端上来,献给了王母。 她各样吃了一口,便是连连称赞,甜度适中,味道极好,样式也时兴。 接着便是开宴,第一道冷碟上桌。 依照顺序,洋葱拌木耳,炝拌油麦菜,白切鸡,凉拌猪血,干拌牛肚,她全都安排好,帮忙端上桌就成。 热碟,先是沙葱炒腊肉,小葱肉末拌豆腐,一品枣莲,用的正是清水县的特色沙枣,紧跟着水煎干香菇,芝麻菠菜,红烧鸡块,酱肘子,手抓羊排,香酥八宝鸭和清蒸草鱼。 总算是把上次她做不全的固定冷热碟给做出来了,还圆满完成。 前面的这些菜是正经八百牛家村固定的八热四凉,之前老刘家请她做席的那些个菜都是他们自己拿不出太多钱,又想办,随便凑的简单菜。 今日新加的香酥八宝鸭和清蒸草鱼,便是唐元元发挥自己能力做出来的菜式了。 香酥八宝鸭整鸭造型是色泽金黄,口感要求外酥内嫩,好的成品菜可用筷子戳穿挑开,辅料香浓,口感甚佳,是受到各地追捧的一道招牌菜。 主要用料光鸭,薏米咸蛋黄,去全骨后用猛火放入蒜蓉爆香,辅料主要有八种,白果肉百合莲子等,爆香后把辅料放入锅中加入调料入味,这里需要注意,调料入锅后需要炒匀至馅料,然后全部填进鸭子的腹腔内,用鸭翅膀别住鸭头,整鸭放入滚水中氽过后,装入汤窝内加姜片葱条盐等调味料,上笼中火炖至熟透取出,然后抹净鸭身表面,沾上鸡蛋液,撒上生粉,猛火烧锅入油,五成熟后整鸭入锅,炸至金黄色,装碟即可。 清蒸草鱼熟制后讲究鲜嫩不油腻,如果蒸的方法不对,很可能蒸出来的鱼有很大的土腥味,唐元元这里用了三个小技巧,便是放入橘子皮,因为橘子皮是最能去除土腥味的。 但是没有新鲜的橘子皮,都是王家往年晒干的陈年橘子皮,她便提早泡着,这样既可以除去橘子皮本身的苦涩味道,还能让橘子皮泡开。可以在鱼的表面抹上适量白酒,蒸的时候酒能把鱼腥味带走,然后往鱼肚里放大葱,也可以去除腥味,但不要放姜,姜的味道太浓,会夺鱼的鲜味。 唐元元下定决心等自己组成队伍时,一定要制定新的宴席菜品,牛家村的有些热碟实在是上不得台面,就连名字都不好听。 味道还是一如既往的美味,前院的人们吃的那叫大快朵颐,不多时就光盘。 王老四忙忙叨叨地跑进来,满面红光地跟唐元元大笑:“四娘子真有本事,请你过来简直太对了!从来没见过离席乱跑的,无论老人小孩,都老实的坐在凳子上大口大口的吃,拾菜都不够拾得了!” 他很想握住唐元元的手使劲摆两下,以表达自己的激动之情,但他一个大老爷们男女授受不亲的,只能围在她身边干跳。 “是吗,我装盘很实惠啊,够拾菜的。”唐元元也笑了,虽然累的满头大汗,但她心里美啊,这不比上次掌勺来的爽快? 要什么有什么,不愁食材不够,还有余的,都够王家好些日子吃了。 “那我先去招呼人,你歇会便着人把汤和主食送出来,我就不来催了。” “好嘞。” 唐元元早先跟王家商议过,要不要把沙团饭换成别的,反正他们食材够,尽管可以利用好的食材做出上台面的主食。 汤是固定的,番茄玉米排骨汤,王家不允许换,沙团饭倒是同意换成手工花卷,这是精面制作而成,混着鸡蛋茴香,比沙团饭好吃数倍。 一经上桌,居然不够,前面来人催再端出去一大盘。 唐元元只好挽起袖子吭哧吭哧地把蒸好的第二笼屉掀开,招呼帮厨的人数着量一个个装盘。 居然还不够,她又端出去第三回才可算是满足了需求。 “累死了。”唐母趁着空挡一下子坐倒,大口歇着气。 她替换唐父拉风箱就没停手过,这东西要用很大力气才能把火候烧到唐元元需要的温度,她可没少下死力气,胳膊都酸到抬不起来。 “我换你,这会子已经不需要掌控火候了,你去边上歇着。”唐父坐到风箱跟前继续拉起来。 最后一样便是时令水果,唐元元作秀地摆了个盘,相信牛家村这些村民绝对没人见识过这东西。 她美滋滋地想着,果然,上桌后就引发人们讨论。 “嘿,水果竟然还能被摆出了花来!” “可不咋滴,好看又好吃。” “要说这四娘子有头脑啊,我就没见过这样式的。” “我只在城里的大食坊里见过,有手艺精巧的师傅能在薄薄的一张水果皮上雕出各种各样的花样来。” “是吗,那你们说四娘子能不能做到?” 众人议论道:“应该能吧?你们瞧她做的这些个菜,哪个不是色香味俱全,想来她定是有那个手艺的。” 王家的大寿宴就这样在人们争先恐后的拾菜中圆满结束,剩下的老爷们有些还在喝酒,反到是后面,唐元元的任务已经完毕。 洗洗涮涮的活自有帮厨的大娘来做,轮不到她。 她也累了,正好坐下来歇会。 王家好客,邀请她与她的人都去前面吃饭,也好,她也正好饿到不行,便跟着主家来到前面。 还没走的亲戚一见是她出来,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邀请她去给他们家做席,人还没歇口气呢,活已经被预定了。 “哎哎,各位老哥老嫂子们!”唐父看见这架势,恨不能把他闺女生吞活剥了,连忙挡在身前,“先让我家老四坐下歇口气,你们的盛情我们听见了,坐下聊吧!” 坐下后,人们又开始新一轮的邀请,甚至还有要给她说媒的。 惊得唐元元连连摆手,“那个,掌勺我接下,给我说媒就算了,我还不想嫁人。” “哎呀呀,四娘子不要拒绝啊,我家儿子种地一把好手!到时候你们喜结连理,我们不是亲上加亲!” 哪来的亲上加亲?这些人真有够瞎说的! 唐元元吓得站起来,也不往人堆里站了,跑到唐母身边躲着。 这里面有些人是外来的,不知道她把冯启母子送进牢里的事,若是听说后,怕是变脸比翻书还快,才不会想着要这么一个敢对付婆母的儿媳妇。 唐母护着她,皱眉道:“我闺女还没及笄,你们急什么!” “不急不行呀,这么好的丫头不早点说媒,岂不是让别人娶了去?”有村妇就说道。 “那也没这么弄得,我们做长辈的还在这呢,怎么给我闺女说?不合礼数。” 唐父一口回绝,不给机会。 这顿饭唐元元吃的是烦躁不安,早知道就不答应了,结了钱就走人总会好过在饭桌上被人拉着介绍这个,介绍那个强。 她把两个大娘的工钱结了后回到家,困得倒头就睡。 醒来后已是月上枝头,她伸着懒腰开门出去,正要去茅房,忽然透过门缝定睛一瞧,门外有个人影,身穿白衣。 她把院门打开走出去,语气充满诧异:“顾先生,大晚上的你在我家门口做什么,赶快回家睡觉!” 说完,她眼珠一转,不对,这个时辰城门早就下钥了,他回哪里去? 得有快半月不见,这人换了衣裳,头发也披散着,全然不是平日里那种整齐利落的模样。 他淡淡瞧着她,面上龟裂出一丝柔顺,“城门关了,回不去。” “那怎么办?”唐元元挠头,她不可能把人带进屋的,若是被发现,唐父母会吃了她。 她想了想道:“我知道一个地方,你跟我来。” 进屋披了一件厚衣裳,她还不忘拿着食盒出来,带着他走在前面,全然没发现男人唇角上扬,有些计谋得逞的意味。 第47章 我找过你很多次 第47章 我找过你很多次 走在路上,唐元元有些无语。 “那我要是没出门,发现不了你,你难不成站一晚上?” “不会。”男人简单给她两个字,没说后面的话。 本来就是冲着她来的,等不到把人敲晕带出来就是了。 “那便好。”她阳光灿烂地笑道。 一路上,他也不问她究竟要带他去哪,乖顺地像只小羊崽。 “到啦,进来吧!”唐元元台阶前,冲他招手。 见他抬头看四周,蹬蹬蹬跑下来,拉起他的手就上台阶。 “就是一座废弃的庙宇,没什么好看的,还是说你不适应这种脏乱的环境?” 他的指尖始终有些微冰凉,低头盯着那只比他小很多的手,有肌肤相触传来的温暖,眼神暗了暗。 继而摇头,“我少时便是从腌臜的环境长大,并不会感到不快。” “啊?你还有这经历呢?”唐元元非常惊讶,拉着他走到破败的佛像前,把蒲团上的灰拍掉。 还以为顾先生从小就一帆风顺呢,毕竟有个开学堂的爹,还有那么温柔美丽的娘亲,谁看了不羡慕啊。 他似乎不想多提,长腿交叠着盘腿坐下来,身上有淡淡墨香味传过来。 “来吧,我怕你饿,给你带了食物。”她也坐到旁边,打开食盒。 闻着他身上那阵好闻的墨香,就着霜冷的月光,看着他道:“说吧,在我家门口站着干嘛?” 他的眼神在黑暗中,并不明显,却一直细细瞧着她,从未移开过。 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半躺下来,满头秀发就这样披散着落在都是尘土的地上,白衣也被沾染了不少灰。 “我的天,快起来!”唐元元可心痛,拉着他坐起来,上手就把一头秀发拢起来,借着月光一看,疼惜道:“好好地头发弄这么脏,可难洗了!” 这个时代她最讨厌洗头,没有吹风机很难干,可她又讲究卫生,不洗头见不了人,每次洗头发简直要了老命。 所以看见他养得这么好的一头秀发脏了,那多管闲事的心情差点要爆。 男人的面容仿佛活了过来,染上轻柔地笑意,漆黑的双眸闲适地睨着她,忽然问道:“你怎么不想想我为何要趁月色接近你?” 唐元元手上的动作一顿,傻了般半张着嘴瞧着身旁的人,脑子有一瞬间宕机。 是啊,她为啥不想想月上枝头,这人要来见她? 而她看见的时候,竟然全然没想过这一层,只知道他在外面站着,该是腿累,想着要带他来到自己发现的这个庙宇歇脚。 “半月不见,变笨了。”他淡淡说道:“城门我想进便进,没有下钥的限制。” 顾先生的面容逐渐恢复清冷,甚至隐含漠然,细细瞧着她道:“我刚从陈家庄回来,若不是路上耽搁,到你家不会这么久。” 他莫名其妙地这么说一通,唐元元根本没听懂,但也反应过来了,立时问道:“那干嘛不回家?” 面容更冷了,他忽然伸出润白的指节勾了她的一缕头发把玩,“你是听不懂我的意思吗?” “没懂。”唐元元头摇得拨浪鼓一样,但也不想继续留在这里,这人明显心情不好,她要回家。 起身的时候,她忽然顿住,陈家庄… 不就是今天那几个争抢着想要给她介绍相公的村妇们住的地方?他去哪里干嘛? 男人的耐心被耗尽,伸手一把攥住她的衣服,将人拉到身旁按住,惊得她连忙捂住眼睛。 他强硬地给她一根一根掰开,语气不善,“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若遇不痛快我也可以给你递刀,但有一样,不许嫁给别人!” 唐元元一把推开他,火冒三丈地道:“你有病吧!?” 她气呼呼地坐到一旁,恶狠狠地瞪他几眼,觉得这人就是个疯子,亏她前些日子还那么上心地想着要去找他。 “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好几回,上次我发现你心情不好,但我没时间找你聊,想着闭市后去找你,但怎么都不见你人,后来我又找你几次,你就像消失一样。你倒好,上来就质问的口气,我做什么了不能嫁人?你是我的谁啊要管我!” 说完,她就气鼓鼓地拍拍灰站起来走人,才不要理他了。 哪知道这人竟然紧紧拉着她,深黑的眼瞳溢出浓烈的情绪,有不舍有怜惜还有懊恼,语气也低沉了些许。 “我不知道你竟然找过我那么多次。我不在家,若我知道,定是不会让你白跑的。” 好在唐元元情绪很稳定,也听得进解释,没好气问道:“那你去哪了?” “去见我师傅,我的一身本领便是师从他而来。” 他说着,抬起头,语气蕴含强烈乖戾之气,“我刚回城,就听见有路过的牛家村民议论你,知道你生意做的好,甚至有人要给你说媒,你明明是…”他顿了顿没说完后面的话,而是声音沉淡下来,“但凡想要靠近你的人都被我打发了。” 他头一次与她说这么久的话,越说声线便越低,甚至带着极致的温柔,“你说过的,爱如珍宝。” 唐元元有些呆傻,愣怔地瞧了他几秒后面上立马爬满红晕。 顾先生说话好有意思啊,这是对她表达爱慕心悦的意思吧?但他说话挺不明显的,还带着自己的那点不被理解的委屈,若是换个人恐怕会把话听成跟她抱怨的意思。 她的心像是被一双手轻轻捧在手心,触感温暖柔和,拨开云雾她发现这双手的主人是顾先生。 “所以,你方才说的陈家庄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微点头,承认了。 唐元元也不好意思地再继续深入问他具体怎么把人打发了,便垂着脑袋没说话。 她不说话,这人就不会主动说话。 感觉现在氛围有些温馨中带着尬,她为打破莫名的安静,便说道:“爱如珍宝的意思不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而且我上次这么说你反应好大,都生气了的。” 顾先生瞬间淡了脸色,“生气?你理解为生气?” “是啊,爱如珍宝的意思是在说你很像猫咪,我养过一只叫珍宝的猫咪,你俩性格好像的。” “你居然把我比作猫?” “猫咋了,猫咪多可爱,说你像猫不就是形容你可爱…” 他危险地眯起眼睛,忽然贴上来,与她靠得极近,近到纤长的睫毛都能当刷子扫她脸。 就这样看着她,淡淡道:“原是我理解有误,爱如珍宝是这个意思。” 过后,在唐元元紧张的脸红下,他迅速退回去,坐回原位很长一段时间没说话。 她这次是真的肉眼可见地看出顾先生真动气了,刚想开口解释一下,就听他说。 “我暂时不会再见你,我送你回去。” 他行动力很强,话说出便是立刻站起,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拽着她就走。 第48章 我讨厌你 第48章 我讨厌你 他走的极快,都懒得回头看她,唐元元踉跄地小跑跟着,一路气喘吁吁地跑到自家门口。 将人送到家,他便踏着夜色,走远了,根本就不想给她任何开口的机会。 第二日,唐元元照例早起,赶着出门开张,便将昨夜的事暂时放下。 今儿开市,她倒是碰到一个熟人,就把摊子按在她们的旁边,是周摊主。 自从上次死老鼠事件后,她周围几个摊子暂时空着无人承租,今儿倒是把他招来了。 自上次一别已是许久不见,唐元元走过去跟他打招呼。 “老周许久不见,上次分开后我们都有快一个多月没见过面了,生意如何啊?” 周摊主惭愧地摇头,“惨淡啊惨淡,自打离开你后,我的生意一落千丈,全凭微薄的家底吊着一口气。” 她有些意外,审视了一下他卖的馒头,皱眉:“你还在卖荞麦馒头?” “是啊,怎么了?” 唐元元预料之中地摇头,“长期只卖一种人们会腻歪的,除非你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可是高昂的地界费你也承担不起啊。何不增加种类扩大选择范围呢,这样人们买的也自由点。” 周摊主有些不可置信,将她从头到脚用稀奇的眼神瞅了几眼,觉得这不应该是唐四娘子能说出来的话。 “馒头讲究快消,当天做当天卖,若放到明日就不如当天松软了,你竟然连这都不知道?我若是增加种类,白白消耗我的时间不说还要增加成本,若是卖的不如预期,便是亏本,这样能预料的结果我不会做的。” “谁让你非要做容易坏的东西了?” 唐元元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面食这东西不是范围很广?炸果子,馓子,烧饼,这不都是能做的,尤其是馓子麻叶这类面食,你即便放个三五日都不成问题。” 周摊主被她一提点,双眼闪亮起来,对呀,他怎么就没想到呢,可以做这些既能放的住,又能卖钱的吃食,而他现在的这个地方正好往来的客商很多,离着城门口很近,卖些有特色的面食不是很容易? “多谢四娘子提点,我卖完今日的份便回去仔细琢磨琢磨!” 他高兴地道,果然四娘子是他的福星,只要遇着她,人生绝对大变样。 旁边来了个卖馒头的,加上唐元元她的生意自带荤素包子,有的人不想吃便选择肉汤泡馍,两个摊位挨在一起,倒也卖得红火。 周摊主压根没想到,唐四娘子竟然已经把生意做到这种地步,以前的时候她还是只能卖一种肉汤的小贩,现在附带的美食好几样不重复,竟然还有个特色小食,他的馒头都跟着需求增多起来。 将将中午,他的馒头居然就卖得一个不剩,喜的周摊主连连数钱,这可是他亏本以来头一次卖的这么快过。 收获颇丰,超于预期,他眉开眼笑地跟唐元元道别,收拾了摊子便速度极快地回家,听四娘子的准没错,要赶快多琢磨几样其他的面食出来。 而唐元元这边,一直把所有成品都卖完,待到下午,她闭市后便想着去找一趟顾先生,可是唐母今儿有点累,她也不好留下母亲一个人,便只得提早回家。 刚刚准备动身走,过来一个人不看路撞了她一下,一个趔趄头就磕在地上。 “闺女!”唐母来不及拉住她,赶紧跑过来把人扶起。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那人丢下一句便跑了。 “我没事的娘。”她揉着后脑勺,实际上很疼,没有任何防备就这样直直杵在地上,弄不好会很严重。 在这时,一只修长的手从旁边伸过来,扶住了她。 “你怎么了?”顾七郎见她抱着头,眼神不自觉寒冰乍泄。 “被撞了一下。”见是他,唐元元便稍有讶异之色,不是说这段日子不会再来见她吗? 顾七郎浑身的气息冷淡下来,脸色拉着老长,“谁干的?” “早跑了。”六水抱着四姐姐的手糯糯地跟他说,被唐母一把拉过来。 她瞧瞧顾先生的动作,拉着自己闺女的手很娴熟的样子,心下便多想了一层。 “那个就不劳顾先生费心,我…” 唐母的话没说完呢,这人已经默着面容将手里拿着的东西随意丢在地上,把人抱起来便当着满街的人大摇大摆地走向济世堂。 “放我下来!”唐元元又惊又羞,挣扎着拍打他,脑仁就够疼了,不要再给人们增加多余的饭料了。 “在动就一直这样抱着你不撒手。” 他才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就这样都被看见不是正中下怀,省得他还要费些功夫把人哄过来。 唐元元果然不敢动了,把脸捂住尤嫌不够,还抓过他的衣服,将脸深深埋起来。 “我讨厌你。”她闷闷地说。 “血流干就更讨厌了。”他面无表情地凉凉瞥她一眼,不为所动。 “啥?流血!”唐元元一下从他衣服里出来,伸手一摸,满手的血,她竟然都没感觉。 再一看头枕着他臂膀那里,衣服都被染红了。 脸上感觉温热划过,她这才觉得又晕又疼起来,眼冒金星,看人不真切。 “元元别睡,马上就到了!”顾先生神情崩裂,急切起来,加快了脚步。 几句话的功夫,已经带着她来到诊坊,齐老大夫在内堂。 这时候的唐元元意识已经处于半醒半晕状态,趴着躺在诊榻上,老大夫把她的头发拨开一瞧,便是神色凝重起来。 “磕着了,底下有脓淤,要赶快诊治。”他让顾先生站到一边去,自己开始着手给她治疗。 顾先生这会已经恢复了淡漠的神色,只是那双锋眉却紧紧簇着,双眸紧盯着榻上的人。 这会子唐母才带着六水气喘吁吁地赶过来,手里还拿着他方才丢了的东西。 “我的闺女啊,怎么伤的这么严重。”唐母站到近前看着,满心满眼都是疼惜。 “四姐姐…”六水最喜欢四姐姐了,小小的人抹了把眼泪。 大夫忙活了半天,终于舒了口气,“还好虽是出血量较多,伤口的情况还好,包扎后休息一段日子便会恢复。” 唐母和六水一下松了口气,顾先生一动不动瞧着她,眼底是压不住的戾色。 才一晚不见,人就这样了,他是有多蠢,才会这么放心她自己一个人在外。 第49章 不要在一起 第49章 不要在一起 唐母把捡来的东西递给他:“顾先生,这是你方才丢在地上的东西,我瞧着很是贵重,便暂时收着,现在见到你人,正好还给你。” 他低头瞥一眼,不在乎。 这是一对臂钏,通身金黄,有首有尾共有五圈围围绕绕,形成双金环。 这东西有个美名,缠臂金,寓意金环环环不断,思念绵绵不绝。 本该是女子私密之物,大周的少男少女有时也会用来当做信物赠与对方,其意不言自明。 唐母不认得这东西,她只觉该是金子做的,拿着烫手,何况方才见闺女对顾先生做法也不排斥,她心里很不舒服这种做法。 明明之前他们当爹娘的特意对这件事跟闺女提点过,她也说过不会互生情愫,这才多久,两个人竟然这么亲近了。 现在闺女晕着,她除了担心也不好提这个事。 老大夫让不要移动,待人醒了再说,她只好问药童借来巾帕给她擦脸上的血渍。 唐元元没晕多久就清醒,睁眼便是六水那双侵染着泪珠的大眼睛。 “四姐姐!呜呜呜,你醒了,太好了!”她一把抱住她的手就把眼泪哭的满手都是。 抬眼再看一边,就见唐母重重舒口气,神色放松下来,反到是顾先生紧锁锋眉,望着她虽有关心之色,更多的却是凝重,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姐姐在呢,六水哭这么伤心姐姐该心疼了。”唐元元摸摸脑袋,缠了一圈纱布,伤口已经被处理好。 她爬起来,男人立刻上前扶住,唐母的动作顿住,手僵在半空,心里更加不舒服。 唐元元知道唐母这是对她已经有怒意,不出所料回家就该是和唐父两个人抓着她,问清楚到底和顾先生怎么回事。 她忽略顾先生,自己下。榻,看着他臂膀衣服那块大片的血迹,与他说:“我现在已经没事了,方才多谢你。” “闺女,你可要说实话,若是感觉还疼,咱就让齐老在给看看。”唐母担忧地说,“你也别省这点看病的钱,当初你爹一直吃药的时候,我们虽然没钱,也不至于坏了心肠,该花钱就是要花的。” “我知道的,但我现在也没法细说啊,就是头还疼。” “疼是应该的,你磕的太严重,再深一点就不是包扎这么简单了事。”齐老大夫走过来,让药童把药箱放下,“别动,让我仔细瞧瞧。” 他问了些必要的问题,唐元元都一一回答了,点点头心中有数后,齐老开了几副药递给顾先生,让他去抓药。 嘱咐唐母,“回去后别让姑娘想事,多卧床休息。” 唐母全都应承下来,就跟唐元元道:“你在歇息会,我们就回家养着,这些日子就别出摊了,横竖咱家日子好过得多,也不差这一两日的。” “不行!” 唐母被这冷漠的声线惊得一抖,与唐元元同时转过头,看见顾先生手里提着药包,神色清冷地走过来。 “她不能离开我身边。”没错,他就是当着唐母的面这样说的,明目张胆,不容置疑。 “什么?”唐母没听岔,而是大吃一惊地站起来,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心里很生气,越来越气,可是就连与清水县出了名的秀才近身对话都没几次,不识字的农民天然对书读人有一种莫名的宽容与尊重。 顾先生转身,对唐元元惊讶的神色视而不见,正视唐母,淡淡道:“唐伯母,恕顾某唐突,有两件事需要告知你,其一要找到那个人,我要让他付出代价,其二原本想着这件事我还需要很多耐心来等待,但现在我改主意了…” 嘴上说着唐突,话中意思分明是通知的语气,唐元元预感到他想说什么,立刻出声:“别说了!” 男人不受她的影响,继续道:“我不能单独留四水一个人面对这些,她需要我,我也需要她,唐伯母,我会去请最出名最好的媒人前去你家说亲,三媒六聘一样不会少的将她娶回来。” 室内很安静,唐母已经惊呆了,便是连唐元元都震惊地盯着他,嘴张的老大。 爱如珍宝,这四个字便是最好的证明,即便后来知道说他是猫的意思,经过一晚上思考,也断不会影响到他早已决定的事情。 已经有人开始给她说媒了,危机来临,猫就猫呗,按照他的性格,先把人弄到自己身边再说,本来打算今早先开始第一步的,结果那对缠臂金还没送出去,计划就被打乱了。 他要感谢那个撞了唐元元的人,让他可以这么快速地省略中间很多步骤,直接将最后一步提上来。 好在唐母也不是反应很慢的人,呆了一会脸上便有了怒意,但还是耐着性子道:“这件事还需要我回家仔细与孩子她爹商议后再做决定,而且也要看闺女本人的意思,你容我们回去商量商量。” 这话就是下逐客令的意思,顾七郎如此聪慧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可他面上没有任何变化。 “商议是该要有的,不过我知道您对我并不满意,甚至不喜欢,如若因这个便放弃,那我也算不得什么配得上您姑娘的好人。” 就这样,唐元元在插不上话的境地下跟着唐母回了家。 一到家,唐母便气的没理她,径直回到自己住的屋,坐在炕上生闷气。 唐父和王豆花见到唐元元缠着纱布进门,骇地围过来,还没问话呢,就看她脸色不好地也跟着进去了,纳闷这两个人怎么卖个吃食的功夫,就都搞成了这样回来。 “幺妹,过来,给爹说说你娘和四姐姐发生什么事了?”唐父把六水叫过来问。 六水眨巴着眼睛,迷茫地给他说:“大哥哥要娶四姐姐,娘就生气了。” “谁要娶?”唐父也很惊诧,可是六水说不清楚,他便跟王豆花说:“你先回你屋别出来,我去看看她们。” 进屋就听见唐母火大的嗓音在骂女儿,“你说说你!啊,人家都要娶你了,还给我保证什么要是看上你,就是变。态,你骗你爹娘怎么好安心来得!” “不是早就给你说过,不要跟他接触太近,偏生不听是吧?”唐母偏头怒瞪闺女一眼,还想再说,看见她脑袋上那圈纱布,又软了心肠。 “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别吵架呀。”唐父心疼地瞧瞧闺女的脑袋,与她们坐到一起。 “怎么回事?你的好闺女吃香,顾先生要娶她。”唐母没好气地把今天发生的事都给唐父说了,末了来一句,“我气的什么?是娶她的事吗,是这孩子不听话,把我们的话当耳边风,若不是我今日亲眼见了,还被她蒙在鼓里呢。” 唐父的脸色也沉下来,问唐元元:“闺女,你娘说的是真的?” 她点头,就把昨晚和顾七郎见面的事情,还有他给找的那间柴房的事情,她曾经找他咨询过六水念书的事情,还有杨赤脚没写的证据书他帮忙写的事情,桩桩件件,全都讲明了。 唐父母听完睁大了眼睛看着她,原来他们已经接触许久,做父母的看到的只是一小部分。 过了许久,唐父脸色凝重地跟唐元元道:“闺女,我们不同意你嫁给他,这件事明早我便亲自去给顾家说,你与他断了吧。” 第50章 跟他断了吧 第50章 跟他断了吧 “怎么断?你是没看见,城里人来人往,顾先生就那样抱着我女儿走在大街上,全给看到了,她将来还怎么嫁给别人?” 唐母气得就是这一点,心里恨极了顾七郎这个人,他定是想好了才这么做的,就是要断了他们的后路,让唐元元不得不嫁给他,好落入他的算计中。 一句话说的唐父皱起眉头,沉默下来。 “我早就与你说过,这个人看着就不好惹,瞧瞧长的那个头儿,要是发起火来能一拳打死你,你干嘛非要与他搅和在一起?” 唐母想起公爹在世时,交代他们两口子的话,只让老四找寻常人家嫁娶,不要让她接触城里那些读书人。 如今真的应验了,就是为了公爹的遗嘱,他们也该不同意的。 “爹娘,我没有要骗你们的意思,我对这件事也很懵啊,我对你们从来没说过假话,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这样了。” 唐元元心里又气又急,她现在很需要见到顾七郎问个清楚,怎么就要娶她了? 虽然她也想过嫁人的事情,但真的还没这么快,而且她有时候看不明白顾七郎的心思,这个人对她很上心这她知道,但很多时候她觉得这个男人在想些什么,她不知道。 她想问,也不知从何问起,昨晚不就问过一次嘛,他不照样不说。 给唐父母说的那些什么放着官家女子不娶怎么可能看上她,这是真话,也是心里话。 因为她觉得自己是透明的,出身,认识的人等等,顾七郎都一清二楚,而自己却对他的了解只来源于他们两人之间的接触,除此之外,她对他的家世,喜好,想法一概不知。 这会让她随时有种风筝要断线飞走的感觉,除了空空如也的手,什么也抓不住。 她觉得太快,自己的婚姻大事好像被一根绳子牵着,她像只羊,跟着走就成,不允许她有困惑和反悔。 “唉,说这些没有用了闺女,我们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是爹要告诉你一件事,你知道后就明白为何不让你嫁给他了。” 唐父沉沉叹口气,“除了你娘说的那些原因,最主要是你爷爷生前专门交代过,只让你嫁给寻常百姓人家,不让你接触城里的人。” “这又是为什么啊?”唐元元惊诧。 唐父母互相对视一眼,这个秘密他们不能说,今日提这么一句,是因为顾七郎人在城里。 “你爷爷这么说,自有他的道理,今日告诉你这件事,便是想让你知道,你的婚事早在你爷爷在世时,便被定论了。” 唐元元沉默下来,她感到疲累,怎么就爷爷也牵扯进来了?真乱,她满脑子都是顾七郎的身影,很想找他问个清楚,可是爹娘这边怎么办?他们不会同意她去找他的。 “所以你们想让我怎么做?” 唐母软了语气,“你便跟他断了吧,我们跟他也不是一路人,瞧瞧咱家是个什么情况,他家又是个什么地位,我对他爹娘也不了解,若是就这样让你嫁过去,他们合起伙来欺负你咋办,我心疼都没法去帮你。” “是啊,而且看顾先生那样子,明年要往上考,他必定会高中举人老爷,到那时若是他在大地方遇到更好的姑娘,觉得与你成家是个错误,一纸休书不要你,到那时你该去哪里呢?” 唐父也跟着劝解,他们崇敬书生,但也恨书生,自古读书郎多狗辈,良心还不如砍柴的山民来得光明磊落,冯启就是个例子。 他们实在对顾七郎这个人不信任,虽说帮助过他们闺女许多,但一码归一码,看他做的这些个事,若是真心求娶,又何必给他闺女留下授人以柄的闲言,难道他闺女的名声还不够坏吗? “我只想你平安少吃些苦,顾先生长的那样好,将来定是会不安于你一个,就我知道的读书郎哪一个不是家中有妻室,外头还寻花问柳的,我只要一想到你要与那么多女子争抢他,我就替你感到心痛,若是这样,还不如把你嫁给普通的农夫都比活在那大宅院里强。” 唐母说着说着,眼中浮现泪花,她极是爱重这个四女儿,比她哪个闺女都爱重,她不能想象女儿将来为个男人争风吃醋的样子。 她就该是在外头闯荡的,瞧瞧这两日跟着她出摊见识过的模样,该是多么明媚,像朵向日葵般。 “他不是这样的人…” 唐元元把这些话听进心里去了,可她就是觉得心很疼,疼到皱在一起,有一只手正在死死掐着她,扼住她的脖子,让她迷惘悲绝。 很想告诉她的爹娘,顾先生不是他们想的那样,若是不看重她,也不会她说的什么事都件件上心。 爹娘对他不了解,但至少对她来说,跟他在一起,她是真心实意感到安心快乐的。 想起今天她磕到脑袋的事情,他会因此而紧张,会生气,会恼她,也会因为给他还钱对她说重话,还会因为吃醋去陈家庄背着她排除对自己的威胁。 虽然他们之间有父母在阻隔,可这个不能阻挡跟他在一起的放松,只有他会对那番高谈阔论不感到奇怪,甚至由着她的性子。 直到此时,唐元元才后知后觉地看清自己的心,她很难过,为什么当时在破庙里,他问到爱如珍宝这个话时,说些有的没的,而不是立刻发觉到他的本意。 若是他不生气,也不会有今天这么一出,事情也不会到这种地步,说到底还是她在这方面悟性太低惹出来的。 可她不能说,站在唐父母立场,他们没错。 本来他们就在气头上,对顾先生的印象非常差,若是这个时候她不顾父母意愿强行为他辩解,伤了爹娘的心,还会增加对顾先生的坏印象。 一夜无眠,第二天唐元元睁着两只红通通的眼睛坐起来,今日还是她头一次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王豆花敲门走进来,端着水盆,她现在才五个多月,肚子就俨然像七个月的一般大到吓人。 唐元元立刻穿上鞋,跑过去接盆,让她靠在被褥上不要动弹了。 她提不起心情来,慢吞吞地洗脸,问:“爹去哪了?” 王豆花犹豫一会,斟酌着用词,“他一早天不亮便出门了。” 唐元元洗脸的手微顿,继而问:“那娘呢?” 第51章 不要搭理他 第51章 不要搭理他 “她在院里。” “怎么起来了,头还疼吗?”唐母看见她从屋里出来,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走过来看她的头。 唐元元一直有气无力的,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还是点点头回:“不疼了。” 其实很疼,她习惯给家中报喜不报忧。 “傻孩子,怎么可能不疼呢。”唐母看出她心情不好,便拉着她回屋,“孩子,别怪娘对你说重话,娘看得出来你很喜欢顾先生,可你。爷爷的遗愿咱也不能违背,这会子你爹应该已经到他家说事了。” 一听到这件事,唐元元就心口疼,唐母后面说的话,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恍惚间,有人推开她家院门,再叫她。 王豆花去开门,来人是别庄的村民,说是请唐元元过去他们庄子做席。 自上次王家宴席后,她的名声在周围村子彻底开了,每天都有请她过去掌勺的村民。 但她只接下来两个,剩下的全都谢绝了,一来是食摊现在不能离开她,二来是有些席实在粗陋的可怜,她即便想用实力拯救,怕是也有心无力,便只得拒绝。 唐母跟着出来,一口回绝:“这些天我家老四不出市,她磕着脑袋了,要歇息几日。” “啊,四娘子如何不小心些呢。”那村民也看见她头上缠着纱布,遂说道:“那便太遗憾了,我这就回去。” “你等等。”唐元元却叫住他,“我接下你的活。” “闺女!”唐母急了,转头就按住她。 她转头跟王豆花道:“嫂子,你帮忙招呼下客人。”然后把唐母拉进屋,一脸认真地跟她说:“你和爹就这样愿意我不明不白地和顾先生断了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唐母怒气浮上脸。 “昨夜我和你爹早就因为这事商量过,他说把这段日子你与他来来回回的钱算清楚,今早一并带过去还给人家,如此一来我们也不算欠人家一分一厘。可我不同意,顾先生对你也不是第一次了,冯启伤你那次是事出有因我也理解,但昨天算什么?他摆明了故意的,你的名节不重要吗?纵使我们欠他多少人情,在娘这里,都抵不上他这一次对你的伤害,还想着还钱,还个屁!” 正因如此,唐元元才感到苦恼啊,浑身像被困了麻绳一般纠结痛苦。 一边是唐母对她掏心掏肺般的母爱,一边是认清自己却已然来不及抓住的内心。 最终,她开口道:“娘,我对顾先生有很多疑虑,我需要找他说清楚,即便是要断,也不能这样没头没尾。平日里你们不是经常告诫我,做人要胸怀坦荡,光明磊落吗,如今你让爹过去了结此事,而我自己却傻乎乎的很多事情想不明白,就算这件事过去了,日后也会成为我心里一根刺无法抹去的。” 她现在真的需要面见顾七郎,相信他也会想见她。 唐母细细琢磨她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一味地压着闺女不让她有自己的想法,只会把简单的事情搞得适得其反,还会拉远她们母女之间的关系。 想通这点后,她的脸色缓和下来,问唐元元:“你要去找他我倒也不是不同意,但是必须我陪着。” “那这不是跟没说一样?” 唐元元的神色非常坚定,很认真地跟她说:“你不要对他这么深的成见,总归是我认识时间久,你不相信他还不相信我?老实说,我摆摊有个梦想,顾先生知道后不但不觉得我是个怪人,还由着我来,我说不感动是假的。” “摆摊哪来的梦想?”唐母奇怪了,就是个糊口的生意,撑死了做到有个小饭馆,还能做大到哪去? 果然,一看就不理解她心中的想法,但唐元元还是语气低沉地跟她说了自己的愿望。 唐母一下子站起来,竟然惊慌地瞧着她,“闺女,做掌柜的都是男子该干的事,娘原以为你只是兴趣使然加上有天赋,咱家才会越过越好的,我们支持你挣钱,可从来没想过你要把店开满整个大周啊,那得需要经历多少难处才会成功!” 做掌柜的都是男子该干的事……这句话顾先生就不会给她说。 唐元元不想再这个话题上浪费口水,唐母一时半会是不会理解她的心情。 “所以你对顾先生成见很深啊,觉得他不好惹就什么事都认为他不顾虑别人。” 唐母哑然,怔怔地坐下来,半响才道:“既然你都这么为他说话了,做娘的若是还拦着,那便太死板了,你若是想去便去吧,说清楚也好。” 虽然唐母松口了,但是唐元元一点都不开心,她说了句“好”便起身出去,之所以答应那个村民的宴席,便是在这时候派上用场。 单单去找顾先生,唐家人肯定不放心,绝对有个家人会陪着她,若是以掌勺师傅的名义去别处,那便自由的多。 这个席是个小规模的寿宴,只有十八桌,位于牛家村下属牛各庄里,还需要几天时间准备,正好那时候唐元元的伤也好的差不多。 她赶着驴车来到县城,一路上,全都是看她的,议论声也特别多。 “那便是顾先生的心上人?怎么是个村姑!” “顾先生眼光太差,那样聪慧一个人,如何能看上她了!” “就是,以为挣俩钱就能高攀了。” 唐元元越听越气,随手找了根棍子,气势汹汹地走到那人跟前,语气阴沉道:“就是他眼光差如何了,这么稀罕,你去割了变个性。也让他娶了你呗。” “你再说一遍!”那人没料到她一个姑娘口出恶言,举起拳头就要砸下来。 手里的棍子抬高,拳头还在半空,她就先快人一步地砸到那人肩膀上,那人吃痛叫唤一声。 她冷笑两声,棍子往下压,“跟我比力气,去把大锅颠顺了再来!” 眼神从其他说闲话的人脸上扫过,那些人再也不敢当着她的面大声议论了。 她寒着脸气呼呼地松开棍子,丢到一边,扬长而去。 刚没走两步,对面就站着高高大大的顾先生,一脸纵容的表情,显然他早就来了,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唐元元不这么想,原本心里只是痛苦,不能再见到顾先生的痛苦。 但现在亲耳听到议论她的闲言碎语,全都是拜这个男人所赐,那火气就把痛苦压了一半下来。 凭什么她要遭受这些?!凭什么不跟她商量,就要按照自己意愿说娶她就娶她?! 就该听娘的,跟他说清楚,断掉,不要搭理他,才叫最好的结果! 第52章 凉拌 第52章 凉拌 她觉得又委屈又气恼,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自己走过去学他平时的模样,冷淡地睨他一眼。 顾先生站在原地,他个子很高,高到唐元元只到他胸口位置,低头瞧着她发顶,上面那一圈碍眼的纱布让他乌黑的瞳仁藏着冷厉。 昨天回去,他第一时间便去找陈县令,请求他帮忙找人。 县令出手,哪有办不到的事,人很容易就找到。 只不过是个家徒四壁的穷小子,一个人养着五十岁的老母,七十岁的奶奶,还有个饿着肚子的弟弟。 原本他的下场应该跟窦四郎一样,可是这种情况,顾七郎再硬得心也做不到那么阴鸷。 他肃着脸返回城,当然便跟顾怀之夫妇讲明他要迎娶唐元元的事情,顾怀之当然没有异议啊,这种事情都提过好几次了,宴文珺更是开心,她老早便想着要唐元元做她的儿媳妇。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件事除了顾氏夫妇同意之外,就连陈县令都不赞成。 来见唐元元之前,他就是从衙门过来的,陈县令那沉稳的语气便是此刻,还在耳边回响。 “我对你寄予厚望,你若是迎娶一个走商的女子为妻,将来的仕途不看重吗?有道是人往高处走,拜官娶妻为的什么意思?就是让你摒弃杂念,专心考功,明年在江台城我为你物色一位官家小姐为妻,个人情爱在仕途面前算得什么?你才高识远,我就不信你不知道这个道理。” “你是我们县近百年来头一个小小年纪就高中秀才的儒生,不要为了一介大字不识的草民自降身份,做官后虚心学习,潜心培养自己的势力,那时候你就是新一代高门贵胄,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 顾七郎冷硬的心肠压根不动摇。 他早就知道陈县令为何这么器重他,若是他高中举人,陈县令就是他的提携恩师,有再造之恩。 然后听他的话娶一个官宦女子,那更是形成沾亲带故的通家,无论祸福都一并捆绑了。 可他自己本身便是豪门贵胄,还会在乎一个小小的陈县令? 心是自己的,想娶谁容不得别人置喙。 但是见着唐元元跟他置气,他面上有极其轻微的蹙眉,语气却异常柔和。 “元元跟我生气了吗?” 他绕起她的一缕秀发缠在手上,细长的手指缠绕着乌黑柔亮的发丝,像一条黑白分明的小蛇。 唐元元红着脸猛地睁大眼睛,这怎么还有点撒娇的意味呢?不过她正在气头上,不吃这套。 “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我…” “我听着呢。”这人竟然笑起来,大白牙晃着眼睛,看神色显然知道她要说什么。 她话到嘴边顿住,气上心头,立马换个强硬的语气,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威武。 “你为啥突然要说娶我啊?你能不能跟我通个气?知道么,我爹娘早就因为你的事告诫过我,是我没跟他们说,你这么做不就让我难做,我昨晚被他们说了许久你知道吗?” 她连珠炮似的越说越气,对他仅剩的那点痛苦全都化为滔天怒火,赶紧跟他说清楚,以后不要理他,让他也尝尝自作主张的滋味。 “那你要对我怎么办?”他还是那种语气,甚至又取了一缕秀发绕在指头上。 瞳仁里带着些委屈,水光闪闪,冲她慢悠悠地道:“是你自己笨啊,我早先无论话语还是举止,都暗示过你许多次,而且…” 他更委屈了,“是你说要对我爱如珍宝的,那就要对我负责到底呀。这句话我当真了,即是当真,肯定要把你当做我的娘子看待,别人都要给你说媒了,我若是再不动,还算得什么男人。” “你…!” 唐元元呼哧呼哧地直喘气,一向自诩口才极好的她,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能被别人给说的哑口无言。 感情话到他这里,都成了她有问题,是她直脑子,把人招惹了转不过弯,现在闹成这样,她不但不能说还要宽慰他受伤的心灵? 早知今日,她是打死都不会说爱如珍宝这句话的,给自己套了这么一个祖宗来。 脸更红了,像熟透的一颗毛桃,她炸着毛般说道:“我…我没有把爱如珍宝说成这个意思啊!” 像只发怒的小雏鸟,真可爱。 他笑得眯眯眼,又说一遍,“那你要对我怎么办?总不能一开始不是这意思,破庙还不是这个意思吧,那次不是都说开了。” 伸手捏捏她的脸蛋,把肉全都拘起来,语气更软了,带着诱哄:“你可是被全城的人都看见我抱着你,你要怎么办?” “凉拌!” 唐元元惊奇的发现自己竟然不排斥他动手动脚,反而被他牵着鼻子走,刚刚还在心里告诫自己,要跟他断了,远离他的,这么快就忘了。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努力平复心情,冷声道:“我不但要凉拌,还要热炒,把你炒到天边去,让你自作主张。” 她说完,还不忘瞪他一眼,把头发一把从他手里拽过来,转身就走。 想太多事,脑袋疼,她拐道去了齐老大夫那里,让他给自己换药。 接着去了一趟摊位那里,唐父早上出门前,交代过,说请人写张告知书,近几日不开张,让食客们不要白等。 可是她来到跟前,还是看见有几个老食客在附近转悠,一见是她,纷纷过来询问她的身体状况。 她都一一应答感谢了,再看周摊主,果然听取她的意见后,生意有起色不少,摊位前不再是零零散散几个客人,而是排着小队。 见周摊主忙着招呼不了她,她便跟他摆摆手算是打了照面,转身准备回牛家村。 走在路上,她感到很奇怪。 回头看来路,顾先生竟然没跟上来,按照这人的性子不应该被她说一顿就此沉默。 她想不明白,索性不管,反正她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换做心气高的男子,早就对她嗤之以鼻,转身另寻良缘去了。 出城的时候,碰到唐父,他脸上带着苦涩之意。 “爹,顾家与你说的什么?”唐元元觉得他表情不对,有些担心。 第53章 下雨 第53章 下雨 唐父没看见她,惊了一下,随即苦笑道:“原以为顾教学会是个高傲的人,没想接触才知他对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都是一样的,为人和善雅致,当真是读过书的,与我们就是不一样。” 回想起顾七郎,自认识他以来,从来没见他衣衫散乱或言行举止多么离谱过,一直都是端和方正,只是他气质清冷了些,显得人很孤高。 唐元元脑海里不自主想到他,有些哀恸,自苦地想,怕是两个人以后再也不相见了。 难道她这样做太绝对吗?还是她太听爹娘的话,以至于会错过自己喜欢的人不后悔? 离开他的身边,她那些苦痛又把她紧紧包围,密不透风,让她感到窒息。 “爹我只是…我只是有些感叹命运而已,如若不是你爷。爷的遗嘱,其实凭着顾教学的人品,我同意你们两个小辈的婚事,能教出顾先生这样聪慧的孩子,家教更不差。我今日跟他们回绝你这桩婚事,他们都很尊重我,还说日后若是有难处,尽管开口找他们呢。” 唐父自从跟顾家亲自接触后,便在心里对顾七郎有所改观。 他发现自己以小老百姓的姿态看待顾先生,鼠目寸光,能考中秀才的天才,怎么可能是个缺乏家教的登徒子。 只是他孝顺,一直以爹的遗嘱为重心。 就算为了这个,哪怕错失这样一个良人,他也觉得算是答应爹的做到了。 只是要苦了闺女,作为补偿,他要给她寻摸个比顾先生不差的良人来,若是有缘,互相结为亲家,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回到家,天下起了雨,细细绵绵地落在地上,就像她心里的苦水,倒也倒不干净。 气的是顾先生那些所作所为吗?不是,真正气的是他在做这些的时候,早就在脑海里盘算过一遍,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做了,甚至都不给她喘。息思考的空余。 这个人太霸道了,还有些发疯的潜质,而她的性格正好不是这样的,如果陷入太深,会撕。裂自己。 又是一夜无眠,大清早的红着两只眼睛起来,她扶着胀痛的脑袋。 怎么感觉疼痛加剧了,不行,她要趁着雨停,立刻进城去找齐老给看看。 齐老给她换过绷带,皱着眉责备:“都交代过你不要想太多事,伤口不想好了?” “我知道了,我一定记住。” 出了济世堂,她转身走开,一路上听到全是议论她的,更甚至还有人跑到她跟前来问。 “你叫四娘子,什么时候嫁给咱们顾先生啊?” 她没有多余的力气理会,越过这些看笑话的人往城外走,走着走着,抬头一看,竟然来到顾先生的家,漳逸书院。 眼神略暗,她转身就走。 身后有人叫住她:“四姑娘,你等等。” 这声音是宴文珺,她脚步停住,回身跟她问好。 “抱歉顾夫人,我没有听您的话去劝解顾先生。”她说的是上次宴文珺请她出面劝顾七郎放弃考功的那件事。 宴文珺慈爱的瞧着她,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柔和地笑道:“我知道,怪我越了界不该让你去劝的。我听七郎说起过你的头,还疼吗?” 她就像唐元元另一个母亲般对她极好,问的也是些关心的话,对顾七郎的事没提几句。 唐元元的心软成团,即便是对顾先生有怨气,但对于宴文珺,她只有敬重,“夫人,不疼的。” “那便好,这两日因着头也不能出市是不是,你快些回家养着,不要劳累。”宴文珺轻拍她的手,交代几句便回身走进了学堂。 望着空无一人的大门,唐元元怅然若失,恍惚间她被人拉着走,低头一看,是曹钟宝。 “看呆了你!”他白她一眼,拉着她往前走。 唐元元立刻把手抽回来,低声问:“你怎么在这里?” “小爷想在哪里便在哪里,倒是你,真的和顾先生有一腿啊?” 他还当第一次见面时她用来威胁的说辞是假的呢,竟然是真的。 “关你何事。”她冷着脸呛他一声,没理,继续走。 被顶了一句,曹钟宝居然没动怒,而是支支吾吾道:“快些开市吧,你不去,我的地界人气儿都少了。” 她唇畔一扬,一个嗤笑溢出来,“行啊少东家,我原本也想着尽快开市呢,不用你催。” 一句少东家,曹钟宝没搭话,而是垂着脸径直往前走,身上流露出少年意气来,看的唐元元疑惑不已。 后半夜。 顾七郎沉着脸头枕胳膊,抿唇盯着帐幔。 这丫头竟然来真的,他当时还信誓旦旦地没跟上去,就等着她消气,自己再去哄她。 他啥时候受过这等责难?既然不理他,那便也凉她几日再说。 然后,他便穿衣起来,走过去开门。 到门口动作忽然顿住,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裳,蹙起眉,觉得太规整了,又折返回去将外袍脱了,中衣和里衣都扯开露出坚实的一点点肌肉,然后打了一盆凉水,把自己脸浸润透彻,直到脸冻得红透为止。 现在觉得差不多了,他开门出去。 天上连颗星子都没,阴沉到伸手不见五指,但他却可以步履如飞,少顷便来到唐家门口。 猫儿般跳上房,院里黑的分不清到底哪间是唐元元睡的屋子,他并不进去,而是坐在门边。 翌日,天眼看着还要下雨,又不能出摊了。 唐元元慢吞吞地拾掇停当,准备进城换药。 今天有些忙,她换完药还要带着徐大娘她们去牛各庄。 后日就是开席的日子,她需要到现场准备。 只是还没出门呢,唐母便在院门口大声叫着什么,听着像是顾先生病了? 她寻着声音走到门口一瞧,脸色就变了,真的是他,他怎么在她家门口? 他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半躺在墙根底下。 瞧那样子,许是待了许久,衣服上沾满尘土,连外袍都丢了。 “顾先生…?”她叫了几声,没有反应。 “闺女,四五月的天最是阴晴多变,别是给冻病了,快些扶进屋捂着,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说不清楚。” 唐母一开始惊慌失措,现在镇定下来,首先便想到,顾先生是在她家门口晕倒的,不管他怎么来的,总归在她家门前,要趁着现在没人瞧见赶紧抬进屋,不然等着村民出门干活都瞧见,就不好说了。 她叫来顾小伍和唐父,把人抬进他们睡的那间屋安顿好,然后一家人开始大眼瞪小眼。 第54章 柔弱可欺 第54章 柔弱可欺 瞪了半天没瞪出个所以然来,几双眼睛齐刷刷都看向唐元元。 她下意识就绷起身子,手脚都是细汗。 这人怎么回事,下着雨呢不在家待着,干嘛来她家,现在弄得她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唐父动了恻隐之心,斟酌着说道:“这孩子当真对你极为上心,原以为被你拒绝像他这样的人不说恼羞成怒,也会甩脸子给你,他却还想着来找你。” “糟老头子,怎么还向着他说话呢!”唐母就不乐意了,即便唐元元给她说了许多顾先生的好,她也还是看他像盐罐子冒烟,嫌弃。 唐父看了老伴一眼,就把他去顾家拒亲的事说了,倒让唐母惊诧,反应跟唐父当时是一模一样。 再看躺着的人,那眼神就带了些复杂,努着嘴叹气,“算得上是咱们县最有名堂的家门了,怎么能做出让我闺女名声扫地的事来呢。” 王豆花扯扯爹娘的衣服,给他们使个眼色,用口型说:瞧小姑子。 就见唐元元整个人都阴郁着,苦着一张脸坐在顾先生身边,一瞬不瞬地瞧着他。 他们说的话,她是一个字都没听见的,整个人全在他那里了。 唐父母对视一会,皆是叹口气,领着王豆花他们出了屋。 屋里只剩下唐元元,她郁着脸坐了会,看见胸。前的衣裳敞开着,她给回拢到一起,盖好被子。 起身端着热水进来,把贴在脸颊两侧的湿发拨开,给他细细擦脸。 平日里润白的一张脸这会都被冻红了,擦了许久才热过来,只是人竟然还不醒。 她没有太多时间在这陪着他,今日好多事等着她去做,只能拜托唐母照看着,自己进城换药。 换完药即刻带着徐大娘她们去牛各庄,一路上她把驴车赶得极快,驴都跑的大喘气,像是有什么急事催着一般。 徐大娘死死抓着车栏板,哎呦哎呦地直叫唤。 “哎呦我说四娘子哟,不要这么赶,快颠死大娘了。” 田三娘也直咬后槽牙,拼了命才能稳住身形。 “四娘子,咱今日时间足,你慢些也没啥大不了的。” 此刻唐元元才意识到,她竟然下意识便紧张过度,满脑子都想着办完事赶快回家。 手底下动作慢下来,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不住两位大娘,我心急了。” 徐大娘看出她心情不好,便问她是不是家中有事,她摇头没说。 这桩寿宴总共十八桌,全都是牛各庄本地人,零零散散加起来也凑不齐一百多人,所以每桌坐的很松散,不到标准十人。 主人家要求也简单,就是因着家中穷困,几十年不办大席,这今年好不容易有点钱,便想着把母亲的寿宴给补回来。 所以,他们自己备着的食材大部分都是野菜,肉类只有唯一的大肉,只期盼着唐元元能做出花来。 食材简单到让唐元元居然又回到给老刘家做宴席的错觉,该有的都没有,还得她自备。 大部分细节敲定后,她赶着驴车回到家已是下午。 那人已经醒了,现在又恢复平日那副人模狗样,只是脸色看起来非常苍白。 正手拿一根小木棍,在地上写字,旁边围着六水小伍他们,被逗的连连称赞,六水更是跳的老高,叫唤着要跟着他学写字。 见他无事,肉眼可见地,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继而神情爬上冷淡。 “四妹回来了。”小伍最先出声,走到唐元元跟前,把驴车接过手,牵着去后院味草。 顾先生抬头,人有些虚弱,眼神却带着巴巴地埋怨,柔声道:“你怎么才回来啊…” “是啊四姐姐,你怎么才来,顾哥哥都等你许久了!”她还没说话,六水先一蹦三尺高,这么快就与她的顾哥哥站成一派。 “你什么时候醒的?”唐元元没好气问他,坐到一边,“身子好了就快些回家,我家太小容不下你。” “老四…”唐母从屋里出来,给她使个眼色,把手里端着的碗递给他,说道:“顾先生别往心里去,我家老四平日不这样与人说话。” 她始终担心得罪这人,名气太大,县老爷都要居着,他们老百姓还是要看些脸色的。 “我知道的伯母,你也不用这样奉着我。”顾先生白着唇,眸色带着失落,“说到底,是我太意气用事,没有照顾到四娘子的感受,她气我应该的。” 唐母哪里经受过这种柔声软语,当即便有些不自在起来。 她和唐父成婚前都没见过面,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若是唐父是个残缺的,她也要嫁,半辈子都这样过来了,也没见唐父对她说这些内室软话。 “原想着四娘子该是心软能消气,可是她竟然不理我了,我受不住只能过来找她,盼着她原谅我。” 他说着抬头,期期艾艾地瞧着唐元元,话是出自真心,满心满眼都是她,但是在场的人听着却是浑身起鸡皮疙瘩。 唐母的老少女心有些被感动到,但还不至于失了智,一面替她闺女感叹着顾先生至少对她的心是真,一面又自我痛骂,人家说两句就对着另眼相看了,也太容易被左右了。 至于唐元元,反应没唐母那么大,带着他来到自己睡的屋,让他坐下。 眼看着这小丫头要出门,他一把拉回来,把她固定在自己身前,让她站好,这样坐着,正好她的个子稍微高出一点,方便他仰视。 “你做什么,不想擦脸了?”她本打算去外头打水,被拉回来抓着,也挣脱不开。 “不想。”委屈巴巴的语气,“我只想你,你为何要说那种话,是要推开我吗?” 唐元元这会反倒冷静了,“我们除了你家人之外,谁同意啊,我不可能为了你和我爹娘对着来。” 也不是认识第一天了,早在初次相识时,顾七郎便知道她就这种性子,若是为了他抛家舍业,他也瞧不上。 “那我更不可能放开你,从你对我说那句话开始,我便认定你了。” 速度极快地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她唇瓣上,不让她说话。 “我知道我这么做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劝我不要来找你,认为你我不同,所有人对我寄予厚望,认为我就该考功,而你只是一介商贾,不仅不会给我带来好处,还会在我拜官时拖累我,官不与商交,认为像我这样的人就该娶一个对我仕途有利的女子。” “几天之前,我并没有想过现在就要娶你,我带了一对缠臂金去找你,念着你应该喜欢这东西,我时间有的是啊,大可以等你几年,结果碰到你受伤,所有想法全都在瞬间被推翻,有什么意义呢?你瞧…” 他说着,绽放出一个清润柔软的笑容来,“看到我病了,你很紧张,说明你在意我。” 他得寸进尺地将脑袋轻轻放在她胳膊上,归于沉静。 这是他能说的最大限度的话,除此之外真的不会再说了。 第55章 缠臂金 第55章 缠臂金 唐元元动容了,听到这些话她不可能像个木头般没有心。 “你应该听为你好的那些过来人建议,以你的才智,只要不整那些腌臜事,拜官封爵很容易,这么一想,的确是该娶个对自己有利的官家千金帮助你。” 她都不知道是以什么样的语气说出这么些话来的,反正就是话到嘴边了,心情竟然意外的没有那么糟糕。 顾七郎反倒黑了脸,“仕途该是自己挣出来的,靠女子算得什么!” 他重新靠回她的胳膊上去,寒声道:“枕边人什么都不用做,只玩乐便可以,若是她的相公没有这个能力,也该是极其差劲的人。” 他的养母宴文珺便是这样,从嫁给顾怀之起,没有做过任何活计,端菜都没有过。 “我说不过你。”她回避这个话题,转而问道:“缠臂金呢?” “丢了。” “真可惜,我第一次收到这样的礼物。” 她感到失落,话说开就不觉得这个人可恨了,就是讨厌。 讨厌他心思重,连她都算计。 “你这是在利用我对你的喜欢不惜让自己生病么?你也是够狠,没病制造病出来,就是为了来我家。我爹娘不了解你,不知道你装病的,我能容忍你一次,不可能容忍第二次。” 顾七郎眨眨眼,“法子不新对你管用就成,我并不觉得这种利用是坏事。” 他根本无所顾忌,只要目的达到,无所谓她恼不恼他,见效就成。 他真的很容易顺杆往上爬,知道唐元元不气恼了,立刻恢复那种强硬性子。 “变态啊你!”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还有另外一面,她生气地推开他。 好不容易进得门,如何能就这样走掉,岂不是白病一场。 嗓音逐渐软糯低喃下来,白白的脸颊微微皱到一起,才不管她看没看见,就要这样表现出来。 “那你气吧,尽管把气撒出来,但不能离开我。” 她整个人都抗拒挣扎起来,第一次摆正了神色,很认真地瞧着他。 “你来我家一次,就把我六妹都给拢你那边去了,瞧瞧我爹,就去你家一回,回来的时候便产生动摇的心思,他们能猜中你的想法吗?他们只觉得你真的因伤心而病倒了,我家人不是被你耍得团团转?还有,夫妻间的相处模式是你这么理解的吗?它应该是爱如阳光的,我不想被算计。” 唐元元的性格更像她爸,很稳定轻易不动怒,但到了顾七郎这里,能惹得她次次动肝火,也是个奇人。 现在是火上加火,不顾意愿擅自决定娶她的事还没完,这又来这么一出,当她是蠢? 看见他躺在门口的第一反应难道不是回想平日里他的身体素质有多好,怎会轻易生病? 可悲的是,她知道装病,还是不由自主的会关心,会照顾,比起和他吵架,她更讨厌现在的自己。 顾七郎彻底沉默了,有生以来头一次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来形容此刻的自己。 他成长于血腥当中,所面对的全都是些尔虞我诈,只有十岁那年跟着顾怀之,才慢慢对周遭环境有了别的看法。 十几年来,他所见所学,尤其是对待妻室这方面,顾怀之对他影响很深远,他从来没见过宴文珺做过什么活,她每日最累的活便是给顾怀之沏杯茶。 他的认知里,女子就当如自己的养母那般,安稳待着就好,偏偏他遇到的这个闲不住。 这倒也无所谓,她想做什么去做便是,他跟顾怀之可不同,顾怀之是娶进门当门面的。 而在他心里,只要认定一个人,那便是生生世世的事情,脱离不得。 他不想要门面,那样跟活死人有什么区别?他要的是能懂他的人,但是现在这个人想法比他还细密,这不是他想要的。 顾七郎是个极其通透的人,唐元元的话刚说完,便非常清晰地认识到,他们之间的根本症结不在外人,而在他自己。 这丫头比他想象中还要头脑清晰,那事情就变得更有意思了,既然她不喜欢,就此打住也好,省的本末倒置把人越推越远。 再开口,以往那种冷淡默然的声线重新回到身体,他放开手,站起来走到门口,只说了一句话。 “以前我念书只有一个目的,做官,后来遇到你,在此基础上增加了一个附带,你的野心如若遍布能遍布大周,那么日后势必会遇到商人不能解决的问题,你会需要我。” 这句话是刻意为之,他不能说的太柔和,这样的语气恰恰能直接戳中这丫头的心,让她也尝尝这各中自苦的滋味有多不好受,让她明白他对她真的很上心,她说的每句话他都记得,并且会去做。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出去了,只留下唐元元一个人有些怔楞。 她听到院子里有唐父送别的声音,也听见顾七郎跟六水遗憾地说,暂时不能教她学写字的话,全都听在耳里,却进不到心里。 唐元元确实因为他这句话留心了,原来她在湖边说的那个宏远计划,他都记在心里,并不是单纯的思想上支持她。 感觉鼻子有些酸,她不在意地揉了揉。 这时候,唐母从外头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打开给她一看,是两只通身金黄的双金环。 “这是那天你头磕着后,从顾先生身上掉出来的东西,我瞧着贵重,给他还过一次,他没接,我便想着先放我这里保存着,等找个合适的时机在还给他,恰巧今日他在我们家,就想着拿出来给他,结果我转个身的功夫人就出门了,都来不及送还。” 唐元元瞧着被放在自己手上的这对围围绕绕的金环,想必这就是他所说的缠臂金了。 金环捧在手里非常有分量,看来是纯金打造的。 望着这对金环许久,她声音有些哽咽,“你抽个时间托人送还回去吧。” “说的是呢,这东西太贵重,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一坨金子,拿着烫手。” 唐母没说假话,她拿着的时候手都在抖,生怕摔了磕出个印子来,要她拿什么赔? “闺女,你若是想哭,有娘在呢,娘永远都是你的依靠。”唐母想要安慰她,谁料想,一句话说的闺女眼中竟然带了泪花。 “娘你真好,但是让我一个人待会吧。” 第56章 红红火火 第56章 红红火火 唐元元没有消沉多久,待头好的差不多,便带伤去了牛各庄。 今日便是寿宴,她态度恭谦,认真干活,从不会因为自己的私人情绪影响工作效率,那样是不负责任的行为。 大席完成的很好,结算工钱的时候却出了岔子。 这家主雇一开始说好的价钱却到算钱时拿不出答应好的数额,弄得唐元元微微蹙眉,心里不舒服。 徐大娘也是感到火大,她家掌柜的拿不到钱,她不就也结不了账? 悄悄凑到唐元元耳朵边嘀咕:“四娘子,要不咱状告到村正那里吧,请他老人家定夺。” “别请村正老爷!” 这声音把徐大娘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主人家的儿子二宝。 他耳朵尖,听到这话,立刻大叫,吸引了在场的人注意。 “唐四娘子是有大慈大悲心肠的,千万不可请村正老爷过来,有话好好说,他老人家那么忙,就不要再去烦他。” 二宝满脸的愧色,眼神还躲闪,望望这,看看那,就是不敢看唐元元。 “嚯…” 她冷哼一声,扯出一个讥笑来,“我的名声在你这里这么高啊,形容佛爷的词都用我身上了,我可受不起。” 说着,她忽然变了脸,气势汹汹地走前一步逼近二宝,“不想麻烦村正老爷就把钱给我算清楚。” 二宝为难着皱起脸,“四娘子,不是我家不想给你算,实在是拿不出这么多…” “哎呦我这暴脾气,光是听着都快忍不住要揍你了!” 徐大娘在一旁听着,气得跟着牙痒痒,“你没钱,干嘛巴巴地把人四娘子请过来啊!哦,指着人给你干活,不给口饭填肚子是吧,有你们这么做人的么!” “对,这就是诓骗!”田三娘也气得卷起袖子,与徐大娘站到一起,“快些给钱,我们也好走人!” 她们俩的身板可是连一般的爷们都拼不过,往前一站跟两个门神一样,结结实实把二宝吓得后退几步。 “真的拿不出那么多,四娘子你要么按照八文一桌结清了事,要么就一分也没有,这八文还是我抠搜着攒下来的。” 二宝家真的没钱,当初按照行情价,打听到四娘子一桌要价十八文,整整比以前的窦师傅还高出三文,他们请不起。 但又想着家中几十年不开席,今年好不容易有点钱,就想着先把人骗过来把席做了,算钱这个事临到头走一步看一步。 反正她都把席做完了,他们家也享受美了,钱不够给难不成还能把大席从肚子里吐出来不成? 到时候她只能认命,拿着低于行情的价走人。 他们家就打的这个算盘,说到底还是轻视唐元元是个女流,认为她就算再能干,也掀不起大风浪来。 徐大娘一听这话,大怒:“一家子狗屁打不出来的死货,没一个好东西!看看你们都备的什么菜,全都是发苦的野菜,就这也好意思给亲戚们端上桌,简直笑掉大牙!若不是四娘子贴补你们,今天这桩席你们能落个好?!” “别动怒啊徐大娘。” 唐元元浅笑盈盈地走上前,按住她,跟二宝点头,“我同意你给我算八文一桌,但是也得给我把贴补你们食材的钱算回来。” “四娘子!” 徐大娘和田三娘齐刷刷转头盯着她,想不明白唐元元干嘛这么爽快地答应下来,也太憋屈了。 “这个没问题。” 二宝稍稍定下心,原以为还要拉扯一阵子,没想到这个唐四娘子意外的好说话。 他从里屋抱出一个小匣子,从里面数出一部分铜板来,给的时候又舍不得,要回来数了又数。 “拿来吧你!”田三娘一把抢过来,递到唐元元手里。 总共一百四十多文,还没达到正常价钱的一半,属于是白给人干半天活。 “好啦,钱是结清了,我人还没消气啊…” 唐元元幽幽地道,皮笑肉不笑地跟徐大娘她们使个眼色。 这两人不愧是跟着窦师傅闯荡过的,一个眼神便领会精神。 瞅着院里有什么趁手的东西,随手抄在手里便是狠狠打砸起来。 “你们干什么!?” 二宝吓得躲到桌子底下,他另外两个兄弟纷纷围上来,抄起家伙便跟徐大娘她们打成一团。 “做什么。”唐元元拍拍手,蹲到桌边笑眯眯地看着二宝。 “夸我大慈大悲,那我若不承你的情,岂不是对你有所辜负?今天你家老太太的寿宴办的可算红火,现在我就发发善心让它更加红红火火吧,也算是报答你对我的夸耀之情,不要感谢我,这是我应该做的。” 她一把从桌子底下把二宝薅出来,扔在地上,狠狠踩了他一脚。 那边厢,二宝的两个兄弟竟然打不过两个妇人,被徐大娘她们追着满院子打,所过之处桌椅板凳全被砸坏。 “两位大娘不要吝啬自己的力气,给我把这院里能砸得全都砸碎,伤了身子我照顾你们!” 唐元元冷着脸高喊出声,看见二宝爬起来要给她一棍子,闪身躲过,又一脚踩上去。 “忘了告诉你,我学过几日自由搏击,虽然不能获奖,打你个半死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不管在场的人能不能听懂,先把人揍到出口恶气再说。 院子里鸡飞狗跳,痛骂惨叫声此起彼伏,听见动静的村民纷纷围在院墙外看热闹。 这是刚吃完席又要准备开席的节奏吗? 等徐大娘喘着气住手后,二宝一家子已经被打的躺在地上起不来了,他们兄弟几个老娘从始至终在屋里都不出来,好像与她无关一样。 “我,我要去告你!”二宝满脸是血的怒视她。 唐元元呵呵笑道:“去啊,别光说不动。” 说完,带着她的人转身离去。 “我说四娘子啊,你是该定个规矩了,不然往后这样的事情只会更多。” 徐大娘打的都出汗了,脸上也有些淤青,她龇牙咧嘴地摸着脸,与唐元元说话。 “徐嫂子说的在理,你瞧瞧今日就我们三个,身边也没跟几个老爷们镇场子,要不是我们能打架,今日便是连这一百文都甭想从他们嘴里抠出来。” 田三娘也跟着附和,“如今你名气越来越高,找你做席的人只多不少,那接触的人咱就没法分辨了,谁知道还会不会有第二个这种骗席的。” 第57章 修缮房屋 第57章 修缮房屋 通过这次的事,唐元元确实意识到问题所在,以前没钱没名气,她都是先做席后算钱,讲究的就是主家的人品。 但现在这种办法似乎快跟不上她的步伐了,看来是要定个规矩了。 给徐大娘她们结算清工钱后,她还额外给算了工伤费,带着她们进城去看大夫,她顺便还要给自己换药。 这次的席算是她实打实的倒贴,赔个底掉。 今日是她最后一次换药,伤口长得差不多,往后已经不需要在来济世堂了。 来的次数多了,齐老大夫与唐元元也就熟络不少,还关心地询问她嫂子的身体情况。 “齐老,我正想着回家与我嫂子说呢,让她再来查一次身子。” 齐老缕缕胡须,笑呵呵地说:“好好好,让你嫂子好生将养着,怀着双胎的身子可要格外仔细,一个弄不好便会早产。你们不要吝啬钱财,该吃的就让多吃,母体养好了,肚里的娃才能长的好。” “我都记住了。” 他早就发现这丫头心细如尘,性子还稳重,模样也生的标致大气,若是稍加拾掇,便是个光彩夺目的美人。 这些天城里最出名的莫过于她与顾先生的流言,顾先生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早在他第一次把这姑娘带进他的诊坊要求看诊的时候,便看出顾先生待她不一般。 但是齐老不喜欢非议别人的是非,这些想法也只在心里想想,为唐元元感慨一下而已,他不会真的说出来。 “丫头,快些回家去吧,路上小心点,别再磕着头了。”他和蔼地冲她扬扬手。 “哪能再磕一次呢,您说笑了。”她谢过齐老,转身回家。 路过自家摊位的时候,多看了两眼,几日没开市,摊位跟前都没人了。 到家后,唐元元提出两个想法。 其一,迫使家中其他人员参与进来给唐父一些压力,让他跟着自己去城里看病。 其二,她要修缮家中房屋,扩大空间。 唐父的病从上次后,她还趁着晚饭时分提过几次,全都被他搪塞过去,这次说什么都不能再拖了。 如今他们家赚的钱也还行,不至于连个病都看不起。 至于修缮房屋,这是一项大工程,其中要注意的细节特别多,还需要从长计议,但也要尽快提出来让家人都知晓。 “啥!你要重新修缮房子?!”唐母头一个发声,眼睛挣得溜圆,第一时间便是去看唐父的神色。 唐元元点头,“对,咱家现在的屋子太少,也太小,嫂子还有几个月便要生产,人口一多往哪里住?” “闺女,咱好不容易挣得这俩钱还没捂热乎呢,就要花出去?” 唐父知道她说的有道理,小伍毕竟成家了,是该有自己的院子,可这还没说分家不是。 “你爹说的对啊,盖房子要花很多钱,咱挣得那点要是盖了房子,就又回到以前的日子了。” 唐母非常不赞成,她觉得现在的房子住着就挺好,还是把钱留下来给她女儿备上一份厚实的嫁妆来的实在。 小伍和王豆花也说能住的过来,她若是坐月子,唐母就把他们住的屋子腾出来,给她收拾好,也不担心做不好,实在没必要修房子。 但是唐元元坚持自己的计划,“钱不是攒着就能越攒越多,靠积少成多得累死累活种地到什么年月才能攒出一笔钱来?既然咱们有能力让自己的生活过得更好,当然要改善环境了,住着舒心不说也更有挣钱的动力不是?” “而且这土墙砖我记着爷爷在世时就在,如今都几十年了,若是来几场大的雨水,墙根绝对被泡烂。”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皆是一惊,幡然醒悟过来,是这样没错,老房子年久失修住不得人的。 唐父母暂时打消疑虑,同意盖房,房子的事情就这么被敲定。 她又开始旁敲侧击,让唐母出面,劝唐父随着她进城看病。 又来。 唐父觉得这丫头咋还不死心,无奈地瞅她一眼,没说话。 “爹,我倒觉得是你拖累四妹妹了。”小伍忽然出声。 “这话说得,我如何拖累她了?”唐父急了,瞪他一眼。 “你仔细想想我说的对不对,四妹成天的风里来雨里去,不就是为的咱家能过好日子嘛。好日子是什么,重要的还不是人,你老是这么拖着不瞧,随着岁数上来,把身子拖严重,到时候还不是要花更大的价钱来救治你。” 这是唐父没想到的,他一心想着要给家里省钱,能不花就不花,还不是为了几个子女在将来他死后,能过的舒坦点。 “我这不是给家里省钱吗,老四挣钱多难的,一分一厘才要慢慢赚回来,我看一次病就要花出去她努力一天的钱,这病不治也罢。” “可是你这样拖着,老四做生意也安不下心来啊。” 唐母觉得小伍说的在理,确实比起以后花大钱,还是提早看的好。 “你们…唉。”唐父瞧着家人们的眼睛全都望向他,心里颇不是滋味,既有感动又有不忍。 “爹,地里有小伍哥和娘,你若是把身子看好了,我的摊子可就要你来负责,你可作用大着呢。” 唐元元瞧着现在气氛差不多到位,立刻给他最需要的一剂安慰。 “闺女,你说的可是真话?” 唐父喜出望外,在家里他的作用微乎其微,除了给一家人做饭之外,派不上什么用场,都是身子骨太弱闹得,他心里正伤春悲秋呢,对于这个建议,可真的会放在心坎上。 “我说的还能有假。”唐元元重重点头,与小伍对视一眼,没想到平日里埋头干活的小伍哥,还能有这觉悟。 唐父仿佛活了过来,满脸高兴地说:“那好,我随着你进城看病!” 这会子的漳逸书院,学童们正三三两两地抱着书本跟顾怀之一一拜别,各自回家。 他的身后站着顾七郎,正手执羊毫,在纸上挥笔如龙。 身侧围着许多来问他求字的,原本没心情,但今日就是很有兴致,便走出房门给人写字。 来一个写一个,不问缘由,财帛都懒得收,写到最后竟是连小黄话的字都要给写。 气得顾怀之一甩袖子,走到跟前,就把纸撕碎扔地上。 “全都给我走开,谁要是再让我孩儿写这些劳什子黄字,我就让他把字都吃进肚里去!” 第58章 父母的小算盘 第58章 父母的小算盘 他在学堂极有威信,一句话说的围在顾七郎身边的人都纷纷散开,但还是有些生意做大的掌柜故意呛他。 “哎呀我说顾教学,你太小题大做啦,顾先生的字在市面上有多难求你不会不知道吧?他轻易不给人亮字迹的,如今好容易让我逮到个机会,怎么能放过呢。” “就是,我们也是第一次见识到顾先生写小黄字,这能卖钱的!” “我若是得了他这一张,拿去卖给龟公,我就能挣一笔不小的钱!”. 顾怀之的神情非常难堪,气得撵人。 “我孩儿的字岂是龟公能觊觎的,简直成何体统!都出去,出去出去!” 他祖上三代都是读书人,他更是秀才出身,对这些腌臜事极为痛恨。 处于话题中心点的顾七郎仿佛置身事外,根本不在意身边人都说了些啥,递到他面前的字也不看,有字就写。 他浑身浸染着寒凉之气,眼神如刀,谁也不知道他到底遇着啥事了,火气这么大。 又写了几个字后,看也不看,扔下笔抓过纸张,揉成团丢进了水池里。 没干透的墨迹遇水晕染开,像是给那一池子水莲新添一抹凄哀的暗色。 众人皆是一脸的惋惜之情,到手的银子就这样飞了。 有心想跟顾先生抱怨,但是他们可没这个胆子,在县城住久的人都知道,顾先生不但读书聪慧,武力也是极高的,最好不要招惹他。 待到人都散去,顾怀之走到水池旁把废纸捞出来,丢进了火房的灶火坑。 出来时,看到顾七郎已经没人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刚想去寻,宴文珺捧着一对金环走过来,冲他使个眼色。 两个人回屋关上房门后坐下,顾怀之看着这东西,“这不是缠臂金么,哪来的?” 宴文珺轻轻叹气:“唐家托人送还回来的,说是七郎赠给唐四娘子的信物。” 这么一说,顾怀之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唐父前些日子特意过府回绝过这桩亲事,现在他们又专门把这东西送还回来,便是告诉他们顾家,他们两家绝无可能。 也难怪七郎那么气闷了,顾怀之算是懂了儿子的心思。 “咱们七郎一开始就把步骤搞错了,他怎么能越过我们,去跟人家父母提亲呢,换做我是四娘子的娘亲,再喜欢也是会拒绝的。” 宴文珺柔声说:“他平时那么沉稳一个人,怎么遇着唐四娘子就跟丢了魂一般,做事不长脑子呢。” “说起来我也只是匆匆见过这丫头一面,你如何就这样喜欢了?” 顾怀之对夫人这般看好的心情不理解,说到底他们也不甚了解唐家人,那丫头具体性子如何还有待商榷啊。 “哎呀瞧你这人。”宴文珺掩口轻笑,“这姑娘能干,心眼还好,对谁都极少发火,这性子你见过的哪家小姐能有这么稳定啊,正好适合咱七郎,他那性子,也只有她能治住。” “照你这么说,咱被拒亲也正常,这样的女子不止我们一家求得。” “就是你这个意思啊。” 宴文珺柔和的眼底浮现一丝着急,“我怕她被别家娶走了,按着咱们七郎那个性子,只怕会当场强抢,听说她租的是曹家的地,曹二少爷跟她走得近。” “你的意思是曹钟宝中意她?我昨日还见过他,看起来不像是中意四娘子的样子。” 顾怀之皱起眉,曹钟宝对她动心也很正常,都是行商的,嫁娶更有利一些。 “如何说?”宴文珺问。 “他们家对财守的很密实,若是看上四娘子并不意外,能挣钱嘛给曹家算是锦上添花。但是曹钟宝是个外强中干的软性子,平日靠着祖上荫蔽还能收收地界费,若是脱离他曹家自己出来单独掌家,那是不行的,怕是不出几日,就会被他那几个叔父给欺负死。” 宴文珺没想到这点,她很喜欢唐元元,也乐意看到她的儿子与她交好,只是现在闹成这样,她只能在家中暗自神伤,若是这丫头做不成她的儿媳妇,她会觉得颇为遗憾。 顾怀之继续道:“这种大家族,每时每刻都在勾心斗角,若是族中亲眷有人闹到四娘子这里,曹钟宝护不住她的。四娘子若是按照你说的那样性情的人,你觉得她会中意一个不能保护她的人做相公?” 一语惊醒梦中人,是了,这便是他们七郎的不同之处,谁若是想动他身边人一根毫毛,他怕是会提刀砍了对方。 “这便对了,你说的极有道理。” 宴文珺把这对双金环收到匣子里放好,柔声道:“我还算对那丫头有些了解,她是断不可能随便对一个人交予真心的,不过这正好给了我们一个机会。” 顾怀之瞬间明白她的意思,“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登门拜访过唐家,是该要去赔礼道歉的。” 借着赔礼道歉的口子,两家人不就有理由亲近了,他双眼亮晶晶地瞧着自己的夫人,满脸赞许。 父母两个在这边背着顾七郎敲定计划,而他自己则是出城了。 他师傅快要离开此地,这次不知道又要云游到哪里,他必须先去见一面。 走到上次带唐元元来的那处湖边,瞧见师傅正顶着烈日独自养神。 湖面波光粼粼,景色秀美,只是却没了随他一起赏景的人。 师傅俗家名字叫牧修远,早年间被天极山上修行的道士抱回道观抚养,自此便被信徒们尊称为牧真人或牧居士。 他本人性格非常怪异,又被观里的师兄们称作牧老怪,属正一派,是个在家道士。 顾七郎走到他旁边盘腿坐下来,肃着一张脸。 “这次要去哪里云游?” 牧老怪瞥他一眼,忽然嘴裂到最大弧度嘲笑他,“我的乖徒儿,不是说要带你那小丫头来让我认人吗?人呢?就说你身心定力不够,我教你的方法你没用啊。” 顾七郎脸色更难看了,“我送的缠臂金都还回来了,白绸如何会收…” 当初唐母还给他时,这东西他没接,若是第一时间送不到心上人手里,还不如丢了。 事后他也就对这东西不在上心,哪知道竟然没丢,让唐母给好好的保管着,还巴巴地给他送还回来。 他如何能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定是那丫头交代唐母送还的,说白了就是不想再跟他有过多交流。 由此可见,他那天费心思特意留下的那句话,就是在她心里没起效用,不然这丫头早就感动到屁颠屁颠地来找他了。 但是她没来,还安安生生地过自己的小日子,徒留他自己抱着一颗心暗自神伤,她惹恼他从来都有一手。 第59章 换个好印象 第59章 换个好印象 牧老怪嫌弃地瞥瞥嘴,拿着拂尘站起来,此刻才发现他腿短,还没有成年女子高,走起路来却昂首阔步,气势方正,身高反而不显。 “不送如何知道人家瞧不瞧得上,你是失了智吗?” 这丫头何许人也?弄得他徒儿这两日就像缺了脑干一般,他倒是想会会。 只是他常年云游各处,在清水县待的日子也有个三五日了,该是启程去往别处,若有机会,下次再来认识她吧。 “得了,你的事情自己处理,师傅我要远游了,别来烦我。” 随即丢下顾七郎,步履如飞般走远。 他看着牧老怪远去的背影,陷入沉思。 全家二百二十口被屠戮殆尽的时候,正是他师傅护着他突破重围,交于顾氏夫妇抚养至今,这三个人对他有再造之恩。 对着师傅背影,他跪下磕了个头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城里,他转身就去绸布庄买下最好的一匹白绸,带回家在纸上写了两句诗,随白绸一起找个人送出去。 刚行至门口,顾怀之叫住他,“你要去哪?” 瞧着他手上捧着东西,掀开一瞧,笑着眉目舒展开,“你自个攒的那些钱怕是铁了心全都要花在四娘子身上,白绸这么贵重的物件你一扯就是一匹。” 大周少男少女互送信物流行十大物件,缠臂金和白绸便是其中两种,缠臂金是纯金打造,白绸是用上好的双宫丝采用针脚细密的锁绣法织锦而成,是白绸中最纯净美丽的象征,价格也极为昂贵。 用它制作而成的襦裙赠与女子,便是表达情谊纯洁之意。 顾七郎垂着眼皮没接话茬,而是问:“找我有事?” “是有事,我和你娘现下要去唐家。” 这话一出,顾七郎肉眼可见地双眼亮了亮,接着神情恢复淡然,“我要跟着去吗?” “你不要去,这是我们长辈之间的谈话,你去反而坏事。”顾怀之拍拍他的肩,“还不是怪你,你若是与我们商议下再去跟人家提亲,也不至于被拒亲。” 顾七郎却摇头,“没有这么简单,即便是你们去提结果也是一样的。” “什么意思?” 他却不说了,抱着绸子转身回了屋。 重点在唐元元身上,她几时不愿意搭理他,那便几时求娶不到,与她爹娘喜不喜欢他无甚关系。 顾怀之也不多问,与宴文珺两个人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赶着马车去了牛家村。 今日的唐家全都赋闲在家,地上的活都做的差不多,最多就是每晚需要有人守夜,这个差事自然就落到小伍身上,除此之外,也无甚重要事。 唐元元打算明日开市,摊位已经闭市好些天了,再不开她辛苦积累起来的口碑就要跌到姥姥家。 所以,唐家此时此刻就她最忙,忙着收拾各种食材,完事后还要去何三家和陈老太爷家进货,还要进城去打扫卫生,修缮房屋的事全家没有异议,就要提上日程尽快请人来看地方,完全没有时间想别的事。 顾氏夫妇敲开唐家门的时候,她早就赶着驴车进货去了,没见着他们。 唐父母把人迎进来看茶,却不知道开口说些啥,俩人互看一眼,都在想一件事,这顾家真的是对她家老四喜欢得紧,都被拒亲了还要再次登门相谈。 顾怀之到底学富五车,无论行走坐卧皆是端正清和,他斟酌一下用词,率先开口:“按理说我们早就应该来拜访的,今日登门实属不应该,犬子行事乖张给你们添了许多麻烦,唐兄勿怪。” “没有没有,顾先生帮了我家许多,我家老四欠他的人情特别多,顾教学万不可这么说。” 唐父哪能与顾怀之这样出口成章,能跟得上对方话中意思都不赖了。 “那都是他该做的,即是喜欢你家姑娘,哪有不付出的道理,空手套白狼的事我顾家可做不出来。” 顾怀之使个眼色给宴文珺,后者心领神会,站起来走到唐母跟前,温柔地道:“唐夫人,我这有两样时兴料子,听说你家儿媳妇绣工很好,你帮忙引荐引荐,可否让她瞧瞧绣个什么纹样好?” 唐夫人…… 我的乖乖,我今日也被称呼为唐夫人…… 这不是有钱人家的正房夫人头衔吗?听起来是比孩子他娘,唐家那婆娘好听顺耳许多。 唐母一时间臊红了脸,没敢抬眼细瞧宴文珺的神色,生怕让她看出自己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我儿媳妇在他们屋呢,我带你去找她。” 待到两个女人都离开后,顾怀之与唐父细聊起来。 说的都是些他们过来人之间的生活琐事,也不怎么提顾七郎和唐元元两个人,唐父与他这么聊着,也逐渐放松身心,到最后反而他的话还比顾怀之多。 一聊就是一下午,唐父对顾怀之的博闻广见那着实佩服,每次他提出的话题,他总能用渊博的学识说出不同的看法来,让唐父大大开阔了眼界。 这让他回想起当初老四提出让六水念书的想法,以前不理解,现在面对顾怀之这种,他就彻底明白为何闺女会坚持让六水念书了。 肚里有墨水,确实能让一个人变得不一样。 顾怀之临走时,在院里等宴文珺出来,几个女人在屋里叽叽喳喳地交流个不停,欢声笑语的。 一开始唐母和王豆花特别拘谨,她们哪里和有学识的人家切身接触过,不都是远远观望一眼,接着埋头干活,这些人从来都活在大字不识的老百姓脑海里。 如今相处半日下来,宴文珺没有夫人架子,人也非常温柔,与她相处别提多舒服了。 到走时,唐母才惊觉已然下午时分,时间过得真快,她竟有些舍不得这位夫人这么就回家,还想与她多聊会呢。 将人送出门,唐父母同时叹口气,王豆花便笑:“拒亲后悔了吧?” 唐父瞧着院里那大包小包的礼品,又重重叹口气。 好说歹说让拿回去,他们就是不肯,还明确说这次登门是来赔礼的,这些礼物算不得什么,一定要他们收下才行。 还有一件事,顾氏夫妇临走的时候,唐父特意把早就准备好的银钱拿出来,打算借机还给顾怀之,让他代为转交到顾七郎手上。 这些钱数额不等,全都是花在他闺女身上的,他大概算了总数,想着给人还回去。 因着闺女这两日心情不好,还没从顾七郎那里缓过劲,唐父心疼她,这个事也就没提。 可谁知顾怀之却拒绝了,“唐兄把这个事想复杂了,这些都是我孩儿自己的钱,我从来不过问他花去哪里,他喜欢你家姑娘,愿意给她花,我当爹的高兴还来不及,你若实在心里放不下,便让四娘子自个去送还给他吧。” 第60章 二世祖 第60章 二世祖 唐父无奈,不是他非揪着不放。 看看顾家的门风是怎样的?他唐家人口多,有哪个是念过书的?顾七郎看上他闺女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事当然不用说,多了去了。 坏事也多啊,首先便是门户相差太多,他们做父母的尚且与顾氏夫妇聊天还要拘着自己,更别提把闺女嫁进顾家了,他们一家子都是念过书的,就他闺女一个农村丫头,现在新鲜感有,过了这劲顾七郎不要了咋办? 唐父想的全是自家闺女的未来,他既希望她能找到对她好的,又希望对她好的不要看不起她。 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全都让你家占了,别人家如何办? 父母两个为这个事头痛,唐母就把上次唐元元与她说过的话给唐父又重复一遍。 “上次顾先生不是来咱家病了吗,他走后咱闺女就不对了,对谁都蔫蔫的,我记着她给我说顾先生是第一个能理解她的。” “理解什么?” “咱闺女心思可大着呢,她不是单纯摆摊糊口,而是要把生意做大,做到遍布咱们大周朝。” “你说啥!?”唐父的反应跟唐母当初是一模一样。 唐母瞪他,让他别那么大声,“看吧,所以咱闺女才说只有顾先生理解她,他没有咱这么大反应,还掏钱支持她呢,那存放桌椅的小柴房就是他买下来送给咱闺女的。” “这事我知道,可我并不知道她还有这心思啊,难怪她要重新起房子,闺女这是要我们跟着她都过到人前头去。” “说的是啊,所以我才感叹啊,顾先生连缠臂金都能拿出来,这么贵重的东西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要说你担心他瞧不起咱闺女,就冲这份心看着不像。” 唐母回想起顾七郎上次来她家,当初他对闺女说的那些柔声软语还言犹在耳,轻易忘不掉的,她还没见过世上有哪个男子能对心仪的女子话说到这份上。 那些话现在想来,她还是会感到躁得慌。 唐父愁眉苦脸,嫁了三个女儿又娶进来一个,也没见老四的事情这么折腾人的。 “你说的有道理,其实我也有些拧巴,顾教学夫妇对我们怎么样你也看在眼里,我是有些犹豫的,但又不能违背爹当初留下的遗嘱。” 唐母也跟他的想法一样,轻声叹气,“当初爹把这孩子抱给我的时候,我就没想过在婚事上她能有说不清的一天。” 两个人愁到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唐母转头问他:“爹有给你细说过为何不让老四找城里的人家原因吗?” 他皱着眉摇头,“没有,我问过,他也不说,只让我照做。” “这算什么遗嘱?” 唐母当即把音量提高了一点,“老四总会有及笄的那一天,她总要嫁人,就照现在她给人做席的名头越来越响,将来找咱说媒的人家只多不少,这里面肯定会有城里的人,难道为个具体原因都不知道的遗嘱,就要把孩子的幸福错失?” 她说的唐父显然也明白,脸色更是难看了。 “若是真这样,就为了咱们尽孝道,遵守遗嘱把女儿嫁给一个庄稼汉,不提相配不相配的问题,就说你舍不舍得吧?将来她过得不好,少不得我这个当娘的怨恨我自己。” “我又何尝不是呢,她又不是你一个人的闺女。” 唐父烦闷地瞧她一眼,“这事我也不知道咋办,走一步看一步吧,咱闺女也不是没脑子的人,我和你操心这么多兴许到她那就给简单解决了也说不定。” “唉,暂时只能这样了。”唐母说了一句,起身去了灶房做完饭。 直到晚饭快吃完,唐元元才踏着夜色回来。 拉着满满一车肉,还有一车蔬菜。 她还去了承建司一趟,办理了一些盖房需要用到的材料,这些东西要找村正过目按手印,走的流程一样不能落,否则你别想在人家眼皮底下起房子。 累的进门倒头就睡,根本没心思听唐母给她讲今日都来了哪些客人,自然也就没见到顾氏夫妇带来的那么老些礼物。 翌日天不亮她便起来洗漱,最近的天是越来越热了,她得想个法子保存食物的新鲜口感。 今天是唐父跟着她进城,闭市后还要带着他去看身子,时间安排的满满当当。 连着好些天她都没开张,周摊主的生意倒是因着她的提议,卖的红红火火,几日不见,他人都红光满面的。 打了招呼后,唐元元便开始忙活起来。 有人见她开张了,连忙过来问询,直到确认真的开了后,脸上一下放松。 “唉四娘子可算回来开市了,你是不知道这些天我们这些吃不上你蒸饼子的食客有多难捱。” “是啊是啊,开张就好,几日不在你这里吃饭怪想你的。” 唐元元笑着一一回应,还没跟食客们聊完呢,斜斜一道声音惊雷般炸响她的耳朵边。 “唐四水你可算来了!” 曹钟宝脚下像踩着两个火轮子,一溜烟跑到她身边,原本恨恨的神情在接近她时,转瞬间变为可怜兮兮。 “瞧瞧我多可怜,你不来我这个地界真的是人气儿少了一半不止,都怨你!上次我不是叫你赶紧开市么,怎么拖了许久?” 他双眼湿漉漉地,小狗般瞅着她,委屈巴巴。 “怨我做什么,你是少东家,人气少了就当找原因改善啊,苦等我能有个什么作用。” 她笑着打趣,看样子心情确实缓过劲来,连讨厌的曹钟宝都不在那么碍眼。 谁想这句话戳中他的泪点,盯住唐元元,上前来一把攥住她的袖子,哽咽道:“我要是会做生意,当初干嘛听你的一家之言,把之前这摊位上的人撵走让你干,不就是看你能耐嘛!” 他越说泪花闪的越频繁,嘴一扁就要哇哇大哭,“都赖你,你明明答应好的,要来开张,结果没来,害我被家中骂,说我连个摊贩都搞不定,还怎么做少东家,就赖你!” 他这模样惊呆了周遭的众人,唐元元都跟着瞠目结舌,连忙把袖子从他手里拽回来,又想了想,伸手拍拍他的肩,算作安慰。 这人平日能做的事就是带着他那些随从四处替家里收租子,谁不服打就是,活脱脱就是个二世祖,唐元元根本没料到他还有这一面,看起来就好像跟她撒泼一般。 “不要这样,有损你二世祖的形象。”她给他来一句这。 第61章 大爷曹钟宝 第61章 大爷曹钟宝 当即,曹钟宝炸毛,也不委屈了,变脸比翻书还快,“亏我送给你桌椅板凳,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快干活!” 经不起挑拨,稍微一激,原先那个混蛋性格又回来了。 唐元元暗地摇摇头,嫌弃地走开一边,道:“搞清楚,不是我交清地界费你才愿意送给我的吗,好人你全都做了不脸红啊。” “要你管,给我来碗汤。”他扁扁嘴,大摇大摆地走到桌前坐下,像个大爷。 “你没手?自己盛。” 摊位前这么多食客都等着呢,她才不会闲的巴巴地跑过去给他端茶送水。 唐父想要上前给他端一碗,奈何闭市几天,今日聚集在摊子跟前的人有些多,他忙着招呼食客,也没时间去管。 曹钟宝的那些随从不乐意了,跟着曹二少爷吃饭怎么能让他受委屈呢,随即就要上前找唐元元算账。 却意外被他拦住,随从们不明所以,全都围上来等他发话。 没想到,曹钟宝非但没发火,还老实巴交地拿了一个碗,自己走到桶跟前盛了满满一碗,坐在凳子上就是咕咚咕咚几大口。 一碗下肚,他满足地打个饱嗝,还是她这儿的味道香啊,几日不喝可馋死他了。 “看什么看!” 见随从们都张大了嘴巴稀奇地瞧着他,当即语气不善地呵斥:“走走走,赶快给我走人,不要在四娘子这里碍眼!” 他身边的王武砸吧砸吧嘴,屁颠地跟上来,问:“少爷,你要和唐四娘子做拜把子兄弟啊,怎么转性了,咱以前不是对她挺不好的?” 这话问的曹钟宝差点用口水把自己呛死,停步转身给了他一巴掌,“你脑子装的是浆。糊,我跟个女人拜什么把子!” 王武摸着脑袋,还是不明所以,不怕死地凑上来说:“那你以前就和一个你很喜欢的女子拜过把子啊,称兄道弟的。” “我…!” 曹钟宝索性抬脚踹过去,王武躲到一边,他也不追,被气得呼哧呼哧的,找个地方随便坐下来,立刻有另一个随从上来给他扇风。 王守拍了王武一巴掌,给他来了一个对称,说道:“跟四娘子做拜把子兄弟这件事,怎么能和红三娘做对比呢,你脑子还真是一团浆。糊!红三娘那是与我们少爷有恩,少爷才想到这个办法替她赎身的,四娘子又不是花楼的人,人是正经人家的姑娘…” “哎,还是王守聪明。” 曹钟宝脸色缓和点,刚掏出一把碎银子打算赏给他,就听王守说。 “咱少爷要拜把子也是请天地神明做见证,好好地跟四娘子拜,就是不知道谁大谁小,说不好咱们往后要称呼四娘子为老大了。” “给老子死一边去!” 曹钟宝气的一脚狠狠踹过去,手里的碎银子全都当石子一般,尽数冲他们脑袋撒出去,恨不得砸出上百个窟窿来。 “少爷消消气,消消气。”王武脑袋也来不及摸,蹲下身捡银子。 而曹钟宝早就气呼呼地走远了,烈日太晒,他没看清路,被路旁伸出的一根树枝丫绊了一跤,得亏扶住树杈才没栽倒。 就听‘撕拉’一声,他的衣服里三层外三层都被树枝勾到,随着身体前倾,尽数被扯拦,露出白白嫩。嫩,肉乎乎地肚皮来。 曹钟宝呆滞着眼,就那样定在了原地。 这下好了,随从们一个个地都不敢捡银子了,也不敢上前查看,空气静的落针可闻。 不多时,他那边传出一声声泪俱下的大喊:“啊—!小爷的衣服!” 随从们这才敢互相推搡着围上来,手忙脚乱地给他换衣服。 曹钟宝出门从来都是带两套衣服,因为他经常不看路,刮坏上好的布料,所以随从当中总是有个人背着一个包袱,里面装着他当日要换的。 今天的二少爷格外的火气大,王守他们穿起衣服来也格外地艰难。 穿了半天,还把裤腿套脑袋上了,气的曹钟宝把他们每个人都打了一巴掌。 “不穿了!你们这帮兔崽子快气死小爷了,拜把子,谁要跟她拜把子!王武王守这段时间去猪圈住,什么时候脑子的浆。糊倒干净了什么时候过来!” 他但凡有几个像样的手下,还至于让家里的叔父按着挨呲? 随从尽是些笨蛋,他跟四娘子拜什么把子,连主子心思都猜不中,要他们干嘛! 可怜的王武和王守噘着嘴,怎么也不明白他们说错啥了,就进猪圈和猪睡一张床了。 闭市的时候,唐元元快累瘫,大部分活都是她在干,唐父的身子还经不起长时间的体力活折腾。 不过赚的也可观,顾客们都给她面子,她的摊位几乎就没断过人。 “闺女,喝口水吧。”唐父递过来一碗盐水,给她补充体力。 唐元元真的磕了,端起碗两三口便一饮而尽,由嫌不够,还要问他要:“再给我来一碗。” 连着喝了三四碗,她才算觉得自己活过来。 两个人歇够了,便把东西收拾好。 每次用到这个小柴房,她总是会触景生情,想到她说完这个需求后,顾先生动作极快地便帮她办好,现在想想,竟然过去那么久了,而他们自上次吵架后,再也没见过面。 她垂着眼皮,手底下的活慢了些许。 收拾好后,她带着唐父去济世堂找齐老大夫,他是县里最德高望重的老大夫,上次杨赤脚的事便是他帮忙提点的。 坐下后,唐父有些紧张,生怕被查出什么看不好的炎症来。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齐老脸色凝重地将他看来看去,脉象也是摸了又摸,过了好半响才低低叹口气。 “齐老,我爹身子如何?”唐元元看着他表情,也跟着紧张起来。 “脉道浮滑,痰滞阴邪。” 齐老紧紧皱着花白的眉毛,“这跟你上次带过来让我看的方子背道而驰,我记得你说过是你们村的赤脚医生开的吧?他开的是调养胃寒的药方,就是普通的药方,而你爹的身子明显很严重,不是简单的一两副胃寒药方就能治好的。原本好好盯住看,还能有些眉目,现在被拖累太久,都成恶性循环了。” 齐老让唐父躺下,他利用手法按摩他的胸腹部,不一会儿,唐父竟然感到一阵头晕恶心,胸。口就像被石头压着一样喘口气都艰难。 紧接着,他一下子坐起来猛地吐口水,气味又酸又难闻,里面还夹杂着红血丝,瞧的唐元元胆战心惊。 第62章 人生无忧路 第62章 人生无忧路 “爹,你怎么样?”唐元元着急忙慌地给他拍背,神色紧张起来。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办,对医术一窍不通,只能寄希望与齐老。 唐父死死压着胸腹,艰难地站起来,冲她摆摆手,“我没大碍,闺女别担心。” 怎么可能没有大碍呢,唐元元只当唐父是宽慰她。 这时候,齐老大夫收拾好地上的污秽后走过来坐下,执笔给她画了一朵花,让她认仔细。 唐元元认真看了半天,发现这花长的很像海棠花,但是花瓣纤细卷曲,层层叠叠的居然有四五层之多。 “这花名曰赤叶雪兰,喜阳,长于山巅沟壑之上,有净化肺部浊气的功效,但是不好采集,通常药坊里见得少,只偶尔几个大城的药坊里有售,也许州府江台城有,你若有能耐买来,你爹的身子能好的快些。” “齐老,您说的我都记住了。”唐元元心想,在难采都要采来,若是没本事采到,不管江台城多远,都要去买来。 她问道:“若是买,价钱如何算?” “这就不好说了,这药材因为生长环境险恶的原因导致替代性高,但是它的药理对于肺来说,药效是最好的,基于这点,价格起伏也会相差巨大,你最好详细打听一下。” “那我爹的身体在药来之前还能撑多久呢,毕竟您也知道,州府很远。” 唐元元在齐老说的时候,第一个反应便是,如此遥远的距离,等把药寻到,人能不能撑住都是问题。 “这你不用担心,我这里还有替代的药先给你爹开了按时吃,但它的药效无法比拟赤叶雪兰,你爹的身子已然拖了这么许久,你既然把他交到我手里,我必然会用我平生所学,来治疗你爹,所以尽管去州府买,这段日子我保证你爹全须全尾的。” 齐老明白她的顾虑,从清水县到州府江台城,来回要一个半月,路上还不能耽搁,若是出点事延误时间,少不得要两个月之久,在病气轻的人等这么许久,也会因为时间延误成重病的,更何况她爹的身子本来就不太行了。 不过既然齐老既然如此说,唐元元对他的医术还是看在眼里的,便放下心来,争取一个半月内去江台城把药买来。 又嘱咐了一些别的,齐老给他们开了好几副不同的药方,唐元元全部抓来一看,药包多到堆成了一个小山,这么一看,唐父真真是掉进了药罐里。 一路上,唐父都没说话,他就知道是这个结果,自己的身子自己在清楚不过,早就说不看了,到日子死就死了,也省的拖累家人。 现下看来看去,若是看不好,还会花他闺女不少钱,他就是个种地的苦老汉,没甚价值,一点都不值当。 唐元元看出唐父忧虑过重,伸手覆盖在他的手上,神色认真地看着他。 “爹,这个时候你万万不可忧思过重,齐老明确嘱咐了,让你不要忧烦僝僽,否则病气会更重的。” 唐父只是轻轻叹口气,没说话。 她知道看这个病可能要花光这段日子以来辛苦赚的所有钱,再加上现在还要修缮房屋,家中的日子也许会再次回到她刚穿越过来的景象,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一个人,从降生那一刻起,便在经历磨难,若不被生活困苦所滋润,又怎能荣享苦难过后的累累硕果。 有难便接,有荣就享,有桥既过,这个坎总会迈过去,而那个时候,人所经历的一切又是另一番境界。 唐父一个过来人,如何看不清这些,可他就是无法面对家中人,前半辈子都是他在拖累老伴,后半辈子又来累及女儿,做他的家人真是倒八辈子霉。 “你别怕,你有我们一大家人护着,我们都是爱你的,这样想,你是不是更应该要打起精神,好好生活啊,为你自己也为我们。” 被女儿如此柔声安慰,唐父在忧虑的心也跟着化了,他半是苦笑半是无奈地点头,算是回应了她。 回到家,唐元元把这件事说与大家后,唐母首先便是与唐父一个心思,她苦着自己养活老汉没啥说的,但若是花女儿的钱那是一万个肉疼。 家中因为唐父这事,每个人心头都染上淡淡忧愁,唐元元瞧着,心里更是觉得有些沉郁。 一直以来,她都是支撑主心骨的那个,极少有休息的时候,怕自己倒下后生意一落千丈,唐家又会回到过去那种吃糠的苦日子。 可是她也想有个人来帮她分析利弊,帮她排思解忧,这样心便不会太累。 每当这个时候,她脑海里总会不由自主地浮现顾先生那高高大大的身影来,与他相处的那段日子,确实让她感到身心放松,脑子也动得少。 将这些想法甩出脑袋后,唐元元立刻投身忙碌之中。 唐母交代小伍立刻动身,先去渡口打听一下江台城的情况,如若可以,他们便让小伍去州府以最快的速度把药材买来。 后日有个大席邀请她过去掌勺,她没时间伤春悲秋。 这个席是本村陈家的满月酒,他们与何家交好,又看到连续两次,唐元元把宴席都做的圆满成功,便托人请她过门掌勺。 在这之前,她需得先去一趟牛各庄,那里有需要陈家要求的陈潭醇香酒,他们要求唐元元做菜时,要把这酒加进去。 到了牛各庄,还没进庄子呢,没下地的村民见是她带着徐大娘她们过来,一下子呼啦啦围过来跟她们仨吵吵嚷嚷地说话。 “说的些什么?”田三娘耳朵里像进了无数只苍蝇,一句话都没听不真。 徐大娘也是摇头,“不知道。” “听清了,说是我们上次把二宝家打砸的不成样子,他们到如今还没缓过来,院里还是一片狼藉。” 唐元元笑眯眯地扬眉,一脸的兴味盎然。 “原来这样,可惜我不是老爷们,力气还不够大,不然非得房顶给他拆了不可,要他骗席!”徐大娘瓮声瓮气地扬扬手臂,显得她极为粗暴。 “大娘倒是性情中人,我喜欢。” 唐元元笑呵呵地与她们两人玩笑,路过二宝家时,看都没看里面的情形,混不在意。 第63章 从今以后你便跟着我 第63章 从今以后你便跟着我 来到陈家指定的位置后,她发现这里是一处破败的老房子,四面墙有三面便是裂口,窗户都黑洞洞的看不清里面的景象,跟个鬼屋一般。 她们三人都有些犯嘀咕,储藏酒就储藏到这种地方来,不怕埋了找不见啊。 在原地站了会,唐元元捡起一根木棍当武器,率先接近破房子。 门是将将靠在门框上的,一推就倒。 从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粗嘎的声音,“小四,是你回来了吗?” 竟然还有人住,唐元元放松下来,摸黑走进去,低声道:“我不是小四,我是来取陈家储藏在这里的陈潭香酒。” 她的话刚落下,身后便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看到她们后,迅速跑了过来。 回身看去,竟然是上次撞了她的那个人。 看起来是个不大的小子,身旁跟着一个比他更小的小不点,也就和六水差不多大,两个人都穿着破布条似的衣服,蔽体都做不到。 她不由得讶然出声,“是你!” 那小子也认出来她就是上次被撞的那个人,本能地让他记起,第二天他就被一个暴戾阴鸷的男人找到过,还差点因此送命。 第一反应,他跑过来跪到地上,给唐元元磕头,骇得她变脸,立马闪身躲开。 “娘子高抬贵手,求你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撞你了,已经有人教训过我一次,以后我再也不敢出现在你面前,求你放过我!” 什么跟什么?唐元元走过去将人拉起来,走出屋坐到石头上,让他把话说清楚。 小子名叫佘小四,稚名小四儿,今年十五,佘家老大,上有五十寡母,七十岁年迈的奶奶,底下还有个幺弟,全靠他一个人养活。 那天他又累又饿,就想着争点狗食填肚子,走到唐元元她们的摊位前时,被香味吸引,便想着要不要用自己赚来的唯一一个铜板买个包子回去分给寡母奶奶弟弟吃。 还没掏钱呢,就眼前一花,重心不稳地看不清路,结结实实砸到一个人身上,待回过神来,他看清撞的人后,立马道歉着走远,生怕问他索要看诊费,他真的没钱。 回到家整个人还处在惴惴不安中,他把人撞了,却逃跑了,良心受谴责一整晚后,第二天便找来一个高壮的男人。 气势凶悍强硬,他都不敢与那男人对视,他右手还拿着一把极长的横刀,明明长的惊为天人,话语却非常狠决霸道,光是浑身流露出来的冰寒之气就差点把他吓死。 要不是他的生存环境恶劣到让那男人看在眼里,只怕是现在他早就化作孤魂野鬼去往地府投胎了。 唐元元听小四儿讲明白事情缘由后,整个人安静地坐在石头上没动,神色平静,眼睛却有些湿润。 原来这里面还有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顾先生竟然因为这点小事找过小四儿,就为了给她抱不平。 那天他们的关系正好在进一步恶化,因着意外撞伤,加剧了这种状态。 他太强势,决定的事不考虑别人想做便做了,而她却受不了这样,走到这一步,如今听到关于他的事,唐元元只觉得天地苍茫。 喉咙口感觉有些发痒,连带着鼻子也泛酸,她难捱地眨眨眼睛,强逼着自己把即将涌出眼眶的泪水倒逼回去,换上平日与人相处的笑脸。 谁也没发现她的细微变化,小四儿还在一个劲的恳求她放过自己,只要能原谅他,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你不必紧张,我已经好了。”唐元元笑着说道:“我原谅你了,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吧,你别在惦记它。” 小四儿喜极而泣,连日来惴惴不安的一颗心落回肚子里,他给她鞠了一躬道:“娘子真是个好人,谢谢你!” 从刚才的谈话中得知,小四儿原来是给各个食馆做凉菜的厨工,只是他背后没人撑腰,时常受同行欺辱,工钱也时常是打发叫花子般的给,根本不到同级别的一成,也难怪他家中如此穷困。 唐元元心中有个想法,还没成型,话先出口:“你要不要跟着我?” 既然话都递出去,她便没想着收回,继续道:“我是掌勺的大厨,你是牛家村人氏,想必该是听过些我的名头,我缺凉菜师傅,若你跟着我做,从今以后便是我的人,我不会亏待你。” “哎呦四娘子,你可真能耐,来一趟牛各庄,还不忘收个人进来!”田三娘笑嘻嘻打趣她。 小四儿惊讶地站在原地不敢动,仿佛听错了,反应好一会才回过神,脸上浮现狂喜。 “听过的听过的!娘子的名声我当然听过一些,只是您真的会收我做厨工吗?” 他的厨艺都没展示过,她就这样夸海口,会不会反悔? 他真的太穷了,急需钱养家,唐四娘子这句话简直就是他的救命稻草。 “说出的话岂有收回之理,只是你也别太高估我的良心,我这个人向来公私分明,做事讲究效率,我虽是收了你,但也要看你的手艺如何,如若够不上我的要求,我会让你先从杂工做起,你可接受?” 这时候就显现出唐元元厨艺世家的本领了,厨艺重要吗?当然重要,没有厨艺谁来关照你的生意? 可是还有一样更重要,便是用人,这一点比厨艺更重要,一个团队若是固若金汤,还有什么难关是闯不过去的? 但她是有些资本家在身上的,低价收进来的厨工培训好了,可以不用招收高价的厨工,付出的工钱少一半不止,除非给他涨工钱。 这样有个极为败坏的弊端,便是人留不住,所以要怎么用人是一门学问。 小四儿当然接受啊,如何不接受,他现在的处境还能更差吗? 跟着唐四娘子就算做杂工,也是个稳定活,至少不用受欺负。 “能接受,你可以试我手艺的。” “那好,我处理完这里的事,今日你便跟着去我家,我会给你出菜式,你来按照要求做。” 解决完这边的事,唐元元挖出陈家储藏的八缸酒,还没有所行动,小四儿麻利地跑过来,接过麻绳套在缸体上,与徐大娘她们一起往车上搬。 他还不忘回头与她说话,“怎么能让掌柜的动手做这些活呢,你都干了我们干看着就该要走人了。” 第64章 坏消息 第64章 坏消息 “嘿,这小子脑袋灵光,不错不错。”徐大娘哈哈大笑着,一边干活一边说话。 “徐大娘,不灵光不行呀,一起做活的都是些比你大的,稍不注意就被欺辱,不想受欺负就得多看眼色的。” 唐元元听着他们聊天,不禁问他:“你经常受欺负吗?” 说起这个,小四儿便满脸愤恨,咬牙切齿地说:“是广食斋的人,仗着自己会做些与别人不同的东西,净想着挤压欺负周围不如他们的。哦对了,我家原本不在这里,是陈家说给我钱,让我临时照看一段日子他们的酒,我才带着我家人来这里住下的。” “原来如此。” 酒缸全都搬上车,唐元元给了小四儿一些铜板,让他先去附近的人家买几个饼回来,让家人充饥。 他则是找出一身不那么破的衣服换上,安顿好家人后,要跟着唐元元去她家。 望着两条腿都裸露在外的小四儿,唐元元怜悯地走上前,给他拢了拢衣服,低声道:“我家有新衣服,先换上吧。” 短短几个字,却给了小四儿一道冲破黑暗的光明,他感动的无以复加,只呜咽着低低‘嗯’了一声。 唐元元领着小四儿前脚进门,小伍后脚就跟着进来,还带来一个坏消息。 赤叶雪兰的事情小伍说是先去城里打听一下,去了才知道,州府最近因着改革税制的事,暂时进不去,他们现在唯一的办法只能上山去采。 这是件非常凶险的事,家中人员唯一能担此重任的只有唐小伍,因为他身体素质最好,经常下地务农,脚力也尚可。 唐元元也可以,但是家中谁都不同意他们两人任何一个爬山,不管是哪个孩子,都是唐父母的心头肉,千万不能出事。 没有这味药,唐父的身体便好不起来。 唐元元心中焦急,她想来想去,决定把小四这边的事解决完后就自己去山上采,不管多困难都要采来。 她把大厨房交给小四儿使用,给他制定四样凉碟,全都是清水县大食坊中出名必点的菜式,让他随意使用这里的所有食材,只要做出她要求的规格便成。 小四儿也不怵,他从小就跟着他爹四处给人拌菜,从小学到大,到如今的凉菜师傅,虽说手艺比不上州府的师傅,但自认并不会落入下乘。 而且他很重视这份活,为了能有口饭吃,定会使出浑身解数来通过考核。 不出一会儿,彩三丝,皮蛋豆腐,口水鸡,四样凉碟被他依次端上桌,有请唐元元品鉴。 唐元元有些意外,她原本以为还要再过些时候才能看到成品,没成想他这么利索,倒是对他大大加深了好感。 “彩三丝主料为土豆胡萝卜笋子,皮蛋豆腐采用嫩豆腐而制,口水鸡这道菜我们这里偏向椒麻,所以做成了椒麻味,因着天气渐热,我便觉着蒜泥白肉的口感更应该清爽些,便花了些时间。” 小四儿还给她端来一杯水,筷箸都擦得一尘不染,整齐地摆放在桌上。 他紧张地站到一边,往唐元元碟子里布菜,“先尝尝味道如何?” 唐元元没有立刻回话,而是先看着四样凉碟,彩三丝全都均等切成丝,该过水的过水,步骤也没问题,先是把蒜瓣入油锅爆香,在把过凉后沥干水分的三丝用调料拌好,加入蒜瓣进去装盘。 皮蛋豆腐则是被他改良了新花样,由原本的滚刀块一切四,整整齐齐地摆入盘中,蒜捶成蒜泥,皮蛋去壳滚刀切小块,还用到了农家人自己腌制的榨菜后切碎,小米辣和葱切圈。接着用各式调料混合葱姜蒜配制出酱汁,把榨菜碎和皮蛋块摆在上面,将调好的酱汁浇在上面即可。 口水鸡一眼看去被红油包裹的鸡肉,红艳鲜亮,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垂涎欲滴。 椒麻风味的口水鸡主料为鸡大腿,用到的辅料也特别多,有香菜大蒜酱油芝麻香油花椒油香醋等等,最讲究方法是煮制鸡腿时不宜太长时间,否则肉老了口感就差很多,配汁也有小技巧,便是在配比过程中用凉白开分三到四次,一勺一勺随着各种辅料逐次加入时搅拌,如此,做出来的口水鸡才会色泽油亮,口感弹劲。 蒜泥白肉主料是五花肉,有的人喜好肥肉有的人喜好瘦肉,这里小四儿为保险起见,选用肥瘦相间的肉,若想达到口感清爽紧实,就要在焯水后立刻放入凉开水中浸着,这个步骤不能少,唐元元方才瞧着小四儿在忙活时,没有省略这一步,心下便对他逐渐赞许起来。 给五花肉降温的同时,就要把蒜泥辣椒面生芝麻搅拌均匀,锅中坐油,烧热后倒拌在辣椒面上,顿时蒜蓉混着辣椒的香气铺散开来,光是这配料便会引人食欲大动,还不算完,要往里继续加入两勺鲜酱油,两勺香醋,一勺糖,少许盐,搅拌均匀。 这道菜的看头其实后面摆盘,要把肉切均等片,中间摆放黄瓜丝,绕着黄瓜丝一次码放好肉片形成闭环,最后在上面淋上刚刚配好的调料汁,放几片香菜叶点缀就成了。 以上所用到的酱油全都是用豆,麦,麸皮酿造的液体调味品,色泽红褐,如清酱、酱汁、酱料、淋油、柚油、晒油、座油、伏油等都是它的别称,是有些钱的百姓人家去城里的调料坊买来的高档品,这东西与食用油一样贵重,普通老百姓平日里是极少见到的。 豆酱清也是酱油的一种,也是别称,但价格比之酱油稍微便宜点,一般百姓人家吃不起好的作料,购点豆酱清也能伴着粗粮填饱肚子。 即便是唐元元把摊位开到了县城,她自己除了挣钱需要,除开常见的一些佐料之外,家中吃食里还是极少放贵重调味品,全家人都是紧着她摆摊用。 要不怎么说大厨容易闯出名堂来,不说她了,便说窦师傅,要想把菜做好,就需要用到许多不可或缺的调味品,而很多调味品因为价格昂贵,穷苦人家吃饭都成问题,又如何能一门心思钻研这口腹之欲。 所以厨子做出来的菜即便跟家里步骤一样,味道也天差地别,跟师傅手艺有关,也跟调料有关,很多老百姓吃不上的调料加进平时吃的菜式里去,味道就会更上一层楼,变得与平时不一样来,若是师傅技术过硬,那很容易受到大众青睐。 她执筷先品尝一小口,接着喝水换第二道。 直到全部品完,她才在小四儿紧绷的神色中抬头,冲他点头微笑。 “非常不错,彩三丝色泽鲜亮润口,皮蛋豆腐你居然没有切小,而是摆出了四方块,样式新颖又好看,口水鸡鲜香嫩爽,口感又麻又辣,蒜泥白肉是这里面最讲究步骤的,而你却完成的很出色。” 小四儿听她这样说,顿时松口气,悄悄抹了把头上的汗珠,吊着的心终于落回肚里。 “那这么说,我通过了?”他有些不敢相信地问。 唐元元笑着点头,让他坐下来吃口自己做的菜,“是啊,你通过了佘师傅。” 她笑着称呼他一声师傅,喜的小四儿顿时美滋滋地。 凉菜师傅的工钱小四儿知道具体的数目,三百文整,但是唐元元还是给他详细说了一遍,这是她作为掌柜的所必须要具备的要领。 这边事完成后看着天色马上就要黑了,唐元元让小四儿赶紧回家照顾家里人去。 临走前,她又给他塞了许多吃食,喝的,让他一并带回去,因为若不是亲眼所见,她实在无法想象小四儿之前是怎么照顾那一家子人的。 小四儿的一颗心起起伏伏,极为感动,他瞧着自己身上穿的新衣服,眼眶湿润的不成样子。 这身衣服是唐小伍的,买来从没穿过,因为他穿不上,唐母说改改还能让唐父穿,便放着还没来得及,现在倒是穿在小四儿身上正合适。 望着小四儿回去的背影,唐元元左思右想,心里颇不是滋味,那漏风的房子如何住人? 若是她的伙计生活质量太差,连最基本的生存都保证不了,用起人来她要如何安心… 所以,小四儿的房子也是个事儿,但现在她自己的事情特别多,想要分出心操劳小四儿的事,也分身乏术,只得让小伍帮忙多多照看着点,等过了这个忙碌的坎儿,她在来想办法。 把人送走,她将一头长发特意挽成双环垂髻式,又用两根红丝带在下垂环那里扎紧,然后换身干练利落的交领短打装,去了王屠户家。 王屠户以打猎为生,对爬山和野外如何保命有丰富的经验,唐元元就把难处与他说了,想要找他取些经。 没想到王屠户恰好明日正打算要进山打猎,好些日子都不会下山,便跟她说道:“这个时节,花也开的旺盛,正好是采摘的好季节。只是你不会武力,跟着我进山,难保不会出事。” 他不认得赤叶雪兰,唐元元若想采摘到这种花,就要跟着他进山。 但是陈家的大席明日就要开席,缺谁都不能缺她,唐元元也不好让王屠户等她,只得让他先行进山,自己在另寻他法。 脑海里无数次闪过顾先生的身影,但是她不能去找他,吵架后他们再也没见过,她没有理由与立场。 更重要的是,唐元元不想让他为自己的家事冒险,这与他无关,若是真心喜欢他,便不会想着让他出事,而是竭尽所能的想他好。 第65章 毁坏 第65章 毁坏 陈家是满月酒,陈家的小儿子陈富春近日刚得一大胖小子,足足有九斤重,这在穷苦的牛家村来说,是个人人乐道的稀奇事。 故此,陈富春可谓是高兴地找不着北,不但给他家那口子花重金坐月子,还在儿子刚生没几日的时候,便早早托人找过唐元元,请她过去做酒席。 但是这次的席,陈家自己备不了多少食材,大部分都要唐元元自备,相对的,价格就会更高一些,陈富春也同意。 为了针对这次的满月酒,她早就制定了一套完备的菜单,由简到繁,可供陈家选择。 最后,陈富春选择了折中的菜式,都是牛家村到清水县,人们耳熟能详又推崇的菜,既显得不简单,还能上得台面。 鉴于上次牛各庄骗席的前车之鉴,唐元元给自己定了个规矩,就是凡是邀请她掌勺的主雇,都要提前把工钱结清,然后她在开工。 如果有难处,可以先交订金,事后再算清也可。所以这次的席,陈富春是提前就给她算清楚的,一桌二十二文,六十五桌,白酒焖鹅是单算的钱,总计两贯钱多点。 牛家村对于满月的孩子有个习俗,那便是要去道观,请一位道士前来给自己的孩子用黄符水祝祷祈福,消除灾厄。 唐元元作为被邀请的掌勺主厨,出于同村生活和聚拢名气目的,自然对陈家关于宴席的一切要求做到尽善尽美。 陈富春只有一个要求,他收藏的那八大缸陈潭香酒要派上用场,除开宴请宾客喝酒之外,便是用于做菜,不能给他丢人。 对于这个,唐元元早在昨日把酒运回来的途中,便有了大致的计划。 现代的时候,她常看爸爸用酒做菜,学到的精髓不说多,至少可以发挥出自身特长来。 所以,今日的菜式全都是陈富春指定过后的,她只是按照主雇的意思做出来而已。 凉碟四道,热碟九道,其中八道是早就制定的好的菜式,汤一道,主食两道,最近的气节甚好,花都开了,她便增加一道用棠梨花做成的点心以供客人们观赏与享用。 第九道是额外增加的热碟,不在她制定的菜单之列,是陈富春专门要求的,只这一道菜,他便单独给唐元元算钱。 那便是用陈潭醇香酒焖大鹅,鹅这种家畜在牛家村可是很少见,通常人们都用来看家护院,很少拿来做着吃肉的,可见陈富春为他这个小儿子下了多大血本。 白酒焖鹅的做法是大鹅切块焯水,坐锅入油加糖,其实是要加冰糖的,只可惜整个清水县都没有冰糖,更别说百姓人家,唐元元只好用姜糖代替,不过姜糖的色泽清透润黄,化开后小火稍微晃荡几下即可,它本身就自带颜色,不需要在锅中过久。糖色炒好后放入鹅肉,大火翻炒,翻炒几下后,添加配料,再使劲翻炒,而后入白酒去腥,倒入少许酱汁继续翻炒,片刻后加水,高度要淹过鹅肉,猛火烧开转文火,炖上一个时辰就可加入青盐出锅。 制定的八道热碟里还有用这酒做的姜酒鸡,蒜叶炒小肠等等,都是些村民听过但没吃过的菜。 棠梨花做成的点心她给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冰玉梨花糕。 就是采摘不影响坐果的顶部花瓣,拌入糯米粉米粉,这一步一定不能少,米粉的加入是为了定型样子更加好看,不然蒸出来后会软软塌塌有碍美观,然后热水和面,使面团绵软细糯,富有甜味,接着揉成数量相等的小圆球,用剪刀在顶部一次剪五下,捏尖做花瓣造型,全部放到蒸屉里蒸一盏茶时间,出锅后便是一锅色泽透明软糯的花瓣,再淋上适量蜂蜜摆好盘,成品便是一道晶莹洁白的小花,看起不像是美食,倒像是把暖暖春意裹入盘中的琉璃珠,让人不忍破坏。 一场席下来,人们又开始津津乐道,有了新的趣谈。 “这道闷大鹅不知道我去请教四娘子,她会不会教教我。” “你说的啥话,我是师傅也不给你!啥也不给就白得一方子啊,哪来这么好的事儿!” “就是,你学会了,饿死师傅。” 前院里人满为患,喝酒划拳的老爷们争得是脸红脖子粗,妇女们都凑在月子那屋瞧陈富春的小儿子,还有坐在桌上不动弹一个劲儿吃的,小孩子们满场跑着追逐打闹,显得陈家院里又热闹又杂乱,特别吵嚷。 别处还有人在议论唐元元,“哎,当初我还瞧不起唐家的四娘子,觉得她是个女娃,就该做女娃该做的事,哪有学老爷们成日里在外奔波的,没想到她竟然真能把唐家养活的那么好。” “说的是呢,瞧瞧她娘,自打他们在县城开了摊后,那脸色是一天比一天焕发容光,我瞧着都年轻了几岁。” “我要是有这么个闺女就好了,我家何愁不来钱。” “可以让你儿子去她家提亲啊,你若是看上,就速度快点,没听说前几日顾先生还求娶人家来着。” “对呀,我就气自己没儿子,不然早去她家说亲了,这样的丫头谁不稀罕。” “是呀,顾先生那么有名望的人都瞧上四娘子,若是她能瞧上你家儿子,得这么一儿媳,你还不是烧高香了。” 那个村民一听这话,脸上的神色有些拘谨,逃避似的低低说道:“我倒是想,怕是唐家看不上我家这穷样子,今年交税,她家都是头几个交上的,我哪有那本事能叫这样的姑娘做我儿媳妇,怕是光问亲的六礼我都备不齐,唉。” 婚嫁有三书六礼之说,但此处的六礼是清水县地区自古以来特有的婚嫁习俗,是指男方问看上的女方那边的亲时,所带的六样问亲礼,取个佳偶天成的寓意。 “瞧你怕成这样,唐家也不是认死理的人家,你努力一把,说不定你那好大儿就能娶一个会挣钱的姑娘回来,这是你家多大的喜事啊!” “说不定日后你都不用种地了,见天地花钱买上好的烟锅来抽抽不是美哉。” 有个村民便出声说起冯启与唐元元的婚事来。 “说啥呢,你们是不是忘了她有个念书的亲家来着,一个不痛快就把人家母子送牢里去了,听说到现在,那冯童生还没出来呢,这样的姑娘一般人家谁敢过问?顾先生不也碰一鼻子灰,怕不是你还没享受上烟锅呢,就先给埋土里了。” 这话一出,先前还热热闹闹怂恿的村民霎时安静下来,一个个闭嘴吃菜,仿佛方才的话不是他们说的。 不过村民们也不全是听信谣言的,还有很多都看上唐元元,都算计着要给自家儿子说亲,好把她娶回来给他们家挣钱,他们好跟着吃香喝辣,享受生活。 满月酒一直持续到傍晚才算完,除了剩下一些喝得烂醉的亲戚之外,其余大部分人都散去了。 陈富春抱着孩儿来到后厨,兴奋地特意给唐元元瞧一眼,让她也跟着沾沾奶娃的喜。 这娃圆溜溜的大眼,瞧着竟然还有些双眼皮的意思,小鼻子挺翘,胖乎乎的抱在怀里小小一团。 唐元元瞧着甚是喜爱,弹舌地逗他,没想到小家伙这么给面子,小脸舒展开,冲她笑起来。 “哇,他冲我笑啦!”她受到小娃奶呼呼地笑容感染,情不自禁地也跟着笑出声。 “看来我这小幺儿很喜欢四娘子啊。”陈富春满面春风地跟着笑道:“我还没给起名字,四娘子与我们有缘分,不然你便给我孩儿取个吧。” “我起?”唐元元愣了一瞬,没想到陈富春竟然让她给孩子起名字。 陈富春点头如捣蒜一般,“是啊你起,我一个庄稼汉,定是比不上你做生意的给起的好,说不定你给起了后,他日后考上个童生,我也跟着做一回读书人的爹!” 这高帽带的,起不好将来还要怨她?他还真敢说,唐元元顿时压力好大。 可是瞧着陈富春一脸期待样,她也不好拒绝。 左右冥想一阵,她开口道:“陈季清如何?正好他在你家是老幺,愿他将来朗清玉洁,平安顺遂。” “瞧瞧四娘子,果然是做生意的,这样的话我可不会说,就叫陈季清吧!” 陈富春惊叹地笑着,然后想留下她与她的人吃饭,但唐元元心怀赤叶雪兰的忧心事,想着这边完事后就要回家重新想办法,便婉拒了。 小四儿他们,她没有阻拦,若是想留下吃饭也可以自行决定,散了后他们自己回家便好。 刚到家门口,累的还没歇口气,有个村民从远处跑过来,边跑边慌张地呼喊她:“四娘子!快些去你家地里瞧瞧,你家高粱全让人给拔了!” 她一听这话,扭头便跑去了地里。 第66章 小心思 第66章 小心思 来到地埂边上一瞧,就发现不只是高粱给拔了,连他们种的青稞,麦子全都给拔的拔,铲的铲,没一处是完好的。 唐母坐在地里哭的老泪纵横,唐父也是,轻轻捧着好容易长出来的小麦苗伤心的抹眼泪。 只有唐小伍在一旁,脸黑成锅底,死死攥着耙头,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若是有人靠近,闹不好照头一耙。 “爹娘,小伍哥,这是谁干的?” 唐元元跑过来,望着这些蔫死的粮食,心底涌现无以言表的怒气。 想当初,她刚穿越来,家中穷困无法,累死累活的将这些粮食种下去,浇水都是一桶桶从远处挑来的,如今就这样让人给糟蹋了。 牛家村的土地松散干旱,本来就难种难活,这是哪个心黑手毒的要断她家口粮啊?! 唐母一见是她,脸色灰败地爬起来一把抱住她,哭的声泪俱下。 “闺女啊,咱们秋来没粮食吃了,天杀的啊,哪个这么丧良心,要害我唐家饿死啊!” “娘,咱们一定要查出来是谁干的!若是让我唐小伍知道,我要杀了他!” 唐小伍咬牙切齿地在地里走来走去,火没处撒,怒气冲冲地狠狠踢着地里的土块。 这会子一家人的心思都乱七八糟的,谁也没注意到唐父捂着胸口,一个人站在那边气促呼吸,不多时,手里捧着的麦苗轻飘飘地落地,他脚下趔趄着倒在了地里。 “爹!你怎么了!娘快来看看爹!” 还是小伍转身之时注意到他站不稳,刚想过去搀扶,人便已经昏迷不醒。 剩下的人来不及操心地里的事,纷纷跑过来扶起唐父,就往家里冲。 王豆花扶着肚子慢慢走出屋,还没说上两句话,就见唐元元火急火燎地套上驴车,紧跟着唐母他们后脚到,把唐父搀扶到车上就去了县城。 乱中生智,唐母让小伍留下,看顾着王豆花和六水,最好让他朝里锁住院门,不要出去。 一路狂奔着来到济世堂,齐老大夫一看来人,惊的站起来便招呼几个小药童将里间诊坊收拾出来,让人躺上去。 他一边给扎针,一边问唐元元:“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人如何晕成这样?” “我家出了点事,我爹受不住打击,晕倒了。” 她一边大喘气说着,这才惊觉自己跑的满身汗。 “退远点,我来细瞧。”齐老说着,招呼小药童上前来帮忙扶着人,他好施展针法。 这时候,曹钟宝带着人进来取药,听得后面有唐元元的声音传来,当下抬脚朝里走来。 他扒着门缝瞅着里面,认出背对着他站的背影后,推开门进去。 “不开市还想着你去哪里野了,原是你病啦,让我瞧瞧病的如何,轻的话小爷我再提桶水过来浇身上让你病的更重些…” 他语气松快地还没说完,便见着唐元元神色很紧张地瞧着躺着的一个老头,旁边还有一个膀大腰圆的妇人直抹眼泪,剩下的话便咽回肚里。 里间的人谁也没工夫搭理他,他自找无趣,又不好在随从的眼皮底下走人,只好站到唐元元身边。 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唐父剧烈咳嗽起来,唐母立刻上前扶住人,问齐老:“齐老大夫,我老汉身体现下怎么样啊?” 齐老拧眉净手,神色严肃,“不乐观,原先与你们说的是寻来赤叶雪兰还能有些盼头,但他不能受打击,这点你们上次过来,我便与你家丫头明确说过,本来你家老汉身子骨就已拖得许久,即便寻来赤叶雪兰也是为了吊命,好让他身体恢复到我能看的正常情况,但现下人频繁晕厥,会增加心肺负担,对他身体不利。” “我们寻了的,知道后的第一时间,便开始四处打听,可是江台城现下进不去,只能去山巅采。” 唐母着急地抹泪,整个人处于又是愁闷,又是惊慌失措中。 “我的儿女要去采,我不同意,那山峰又高又陡峭,万一出点事我老头子还活不活?手心手背都是肉,看不好便不看了,我是万不可能用儿女的命去换我老头子的命,他早先也跟我提过,若是救不过来,就不要救他了,死便死吧。” 唐母一番话说的让齐老安静下来,穷苦百姓最怕的是什么,没钱治病还连累家人。 良久,他捋着长长的胡须轻声叹息,没做声。 “娘…”唐元元有些哽咽,随即问齐老:“我爹身子还能撑多久?” “他不能在经受任何冲击,若是再这样下去,也就七八日吧,” 七八日…唐元元一颗心揪了起来。 这时候,看了半天戏的曹钟宝忽然出声,“赤叶雪兰?我家有啊…” 在场的人全都转眼看他,唐母先是疑惑这怎么有个陌生人,接着便是面色一喜。 唐家人还没开口,齐老先惊喜地问他:“曹二少爷,你说的可是真?” “这还有假?这花我娘早先买过些,说是用来焙干入药的。”曹钟宝说道:“我倒是不知道唐四娘子居然需要它。” “那有多少,可否借来让老朽先治病?”他也不担心曹钟宝愿不愿意。 而他竟然真的点头,“我倒是愿意,但是这东西在我娘那里,我得先问问她。” “是该要过问的,你可知你家有多少?” “四丛。” 一听这话,齐老的神色顿时暗淡下来,“太少太少,都不够看一回的。” 曹钟宝瞪大了眼睛,有些婴儿肥的脸颊稍稍鼓起来,不可置信地转头问唐元元,“你爹身子这么差劲啊?这东西很贵的,四丛就花了我娘许多银两,要是治好你爹,你挣得那几个子儿都不够看的,就是个无底洞。” “废话!肺子咯血逆滞,你说严不严重!”齐老吹胡子瞪眼地说了他一通。 他是个少爷,被人拥护惯了,说起话来毫不顾忌。 说完就见着唐母的眼神逐渐无光,抱着唐父的手都在抖,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瞟眼唐元元,见她没多大反应,还以为没听到呢,暗自松口气。 唐元元忽然说道:“我需要这药材,多贵都买,没有就去采,我一定会采来让您治好我爹的。” 她是跟齐老说的,曹钟宝却定定地瞧着她。 他盯着她,倏地开口:“我先把我家的拿过来给你应急,剩下的我人手多,给你想办法。” 唐元元立刻摇头,“你不必如此,这本来就是我家的事,如何能麻烦你。” 她连带着把赤叶雪兰的事一并拒绝了,不想给任何人找麻烦。 “不麻烦啊,我愿意…” 曹钟宝不带脑子地脱口而出,而后忽然觉得脸有些发热,立刻打哈哈,“谁让我是你少东家呢,底下的人有难处,该帮就要帮啊,不然你挣不了钱,我收不上来租子不就不能痛快地花钱了。” 他一面说,一面心如擂鼓,观察她的神色没有察觉他的小心思后,跳到嗓子眼的一颗心慢慢落回肚里。 第67章 良善之心 第67章 良善之心 齐老一心想着救人,也劝唐元元,“你别担心他,这么些年他全家上下大大小小的病都是我给看,这兔崽子早都熟的该叫我一声爷爷了。” 说完他转头跟曹钟宝嘱咐,“你家那四丛赤叶雪兰你先问问你娘,看她同不同意过到我这里来先给人瞧病,至于银钱,我替唐四娘子掏。” “不用,小爷还差那几个子儿?”曹钟宝昂着头,小孩似的想在唐元元跟前显摆一下,但是她明显没心情,根本理解不到。 她在一旁听着,接不上话茬,直到这时候才能说句话。 “即是这样,我先在这里谢过齐老的大恩,还有曹二少爷,真的谢谢你帮助我,银钱的事二位无需替我垫付,这本该是我来负责的,断不会让你们都揽下来。” 曹二少爷… 曹钟宝有些梗,什么时候他就不爱听这个称呼了,有心想让她改口,话到嘴边却是:“应该的嘛四娘子!因为小爷我人好又心善呐,对待底下的人就该如春风般温柔!” 齐老瞪他一眼,满脸的腻歪神色,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听都听不懂。 曹钟宝也满心满肺的嫌弃自己,真想咬掉舌头,明明不想这样说的! 再看唐母这边,她和唐元元两个人扶着唐父站起来,他已清醒,正要告别齐老他们准备回去。 他急了,正要寻个由头张嘴,唐元元先开口:“齐老,我娘方才和我商议了一下,觉得既然我爹醒了就先让他回去歇着,赤叶雪兰的事情有我呢,之后若有要紧事,找我就行。” 齐老沉吟道:“这样决定完全可以,你跟我来拿药。” 几乎每次来济世堂,回家都是大包小包的药材,唐父已经喝到吐,但还是要喝。 现在的唐家,全家笼罩在浓重的阴云密布中,每个人的心情都差到极点。 唐母都没有时间与唐父细聊今天他晕倒后发生的事,就马不停蹄地和唐元元去了村正家。 一进门她就哭喊着跪倒在地,跟村正鼻涕眼泪地诉说唐家的委屈。 “村正老爷您要给我老唐家做主啊!也不知道哪个天杀的看不惯我唐家,竟然用如此恶毒的手段,将我们好不容易种的粮食全都拔了!这是要存心让我们家饿死哇!” 村正将人扶起来,暂时没说话。 老唐家的粮食让人给拔了这事,早就有村民提前报告他了,他是先唐家一步知道这件事的。 早年间也发生过类似的事件,都是村民之间互相看不过眼,记仇惹出来的祸端。 他早就在想,是不是唐家最近得罪了什么人,让人在背后使绊子。 眼神往唐四水那里瞟过去,他心想,也许是有人见着四娘子一个女娃能干,碍着他的活路了吧。 “四娘子,你仔细想想最近可有什么异常?” 唐元元听后陷入沉思,村正想到的她也想到了。 其实听到粮食被人拔了的瞬间,她便已经在脑海里迅速过了几遍自己接触的人和事,唐母成天的不是下地干活就是回家照顾一大家子人,唐父老实巴交的,小伍回家也没多久,全家人唯一能得罪别人的只有她。 也不难理解,可能就是有人看不得她们唐家过得好,心生歹意。 只是唐元元能咽得下这口气吗? 她头一次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愤怒,自认无论是待人还是接物都做到尽心尽力,脚踏实地的努力生活,如今这倒成了罪过。 这个人害的她家粮食没了,爹也受不得刺激晕倒,需要卧床静养,这么大的仇怨,她如何能忍! 可是就算知道原因,她却不知道到底谁干的。 “村正老爷,我也想过怕是我自身带来的原因,但是我不知道是谁干的。” 村正紧锁眉头,一时半会也想不通是谁,这需要他调查一番,便说道:“这样,你先回去等我消息,待我查出眉目定给你家一个说法。” 这件事只大不小,不管是谁家遭遇此类事件,他做为一方里正,理应站出来为村民排忧解难。 何况还牵扯到唐四娘子本人,他要是没记错的话,数日之前,顾先生可是当着全县人的面抱起过四娘子,还求娶过她。 鉴于此,一个顾先生便足以让他重视此事了,他还想在顾先生面前露个脸说句话呢。 唐元元听从村正的意见与唐母回家,打算在家中等待他的消息。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院里的说话声,有男有女,人还不少。 她进门看去,发现全都是她以前的主雇们,有老刘家,王家几个兄弟,陈家的人,还有平日里进城办事路过她的摊位时,照顾她生意的同村人。 大家全都热情地围在唐父身边,七嘴八舌地问候他的身体,要他不要过度劳累,地里出的事大家都知道了,都是乡里乡亲的,大家少不得过来探望探望。 他们的脚边堆满各式各样的东西,琳琅满目,有小米麸子荞麦,还有一些旧衣服,更甚至,王家兄弟竟然带来一扇大肉,这可是贵重物件,全都从自家带来,想着帮助唐家。 “唐老弟,我们都知道你家出大事了,别担心,粮食没了在种,无非浪费些时间而已,不至于没了活路,你也别给自己太多负担。” “刘家婆婆说的在理,我家有难处的时候你们不是也帮过忙,如今也该到我帮你们的时候了。” “是啊是啊,唐大哥,我王老三没念过书不会说安慰人的话,但你家若是有难处,尽管开口就是,我家的大席就是四娘子办成功的,她的事就是我家的事!”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对啊,四娘子不是还在呢嘛,她一向聪明稳重,定能想到办法的。” 唐母在后面听着,布满皱纹的脸上老泪纵横,整个人受到极大地触动,哭得说不上话来。 她的哭声引来众人关注,看见唐元元的身影,在场的人有一大半皆是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安下心来。 唐四娘子回来就好,有她在,事情定会有眉目的。 她就像主心骨一般,在众人心里随着时间的推移,早就扎了根。 “大家的关怀如此盛情,我实在是不知说些什么好,嗨,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谢谢你们,谢谢!” 唐元元一双黑漆漆地眼眸中续满泪水,天上有多少星子,世上就有多少颗善心,能与他们生活在一个世界,真好啊… 待人们都散去后,唐元元趁着一家人全都沉浸在愁闷中时,出门去找曹钟宝。 第68章 你对我好狠心 第68章 你对我好狠心 唐母没看见她出门,把从村正那里得来的回复说与家人知晓,而后抹了把眼泪道:“眼下什么眉目都没有,便等村正老爷的消息吧。” 谁都没说话,沉默。 半响,小伍站起来走过去把耙地的各种农具收拾好,套好牛车,长呼口气道:“我去看看剩下的苗活得还有多少,能种的就继续种上,不能种的,我在翻一遍土重种。从今日起,我就住到小房子里,倒要看看是谁要害我老唐家活不成!” 凡是种地的老百姓家,都在自家地埂子边砌着一间四四方方,只能睡一人的小屋,其作用便是夜里看顾农田,防止动物或者人为毁坏农作物。 小伍每晚都在小屋睡,但是这次的事发生在唐家注意不到的时候,很显然是密谋计划好的。 “我跟你去吧。”唐母站起来,与他一起。 两个人干活,速度快些,还能赶上秋来的第一茬收获。 唐父自醒来后,还不知道自己晕倒后在济世堂发生的事,唐母是因为地里的事情太过重要,她来不及说,而唐元元压根没打算告诉他,就是为了不增加他的心理负担。 他的病必须治,无底洞也要治。 这会子曹钟宝正在自家偏厅里磨他娘亲,又是捏肩捶腿,又是让人端上来一个锦绣妆奁,里面盛放着一根碧玉的桃花簪。 “娘,你不是早就瞧上这根簪子了吗,我今儿便给你拿下了!” 桌边坐着一位端庄清丽的妇人,一身云锦藕丝衫子,如云的黑发绾着飞髻,富贵华丽。 不咸不淡地瞥了曹钟宝几眼,没看那东西,“平日里想见你都找不到人,今儿倒是转性儿想起我这个娘来了。一看就没好事,还跟我来这套,直接说正事。” 曹钟宝眼神一禀,继而滴溜溜转了几圈,蹲到曹夫人跟前,好声好气地央求道:“什么都瞒不过您,那我可就说了,我想要你前些日子买来的那几丛赤叶雪兰。” “你病啦?”曹夫人第一反应是瞧他神色,见着没事松口气,“好端端的你要那东西做什么?” 他支支吾吾地,眼神躲闪,脸也发热,“我一个朋友急用,这东西您也知道,难找的很,我答应了人家要帮忙,她给钱的!” 曹夫人没说话,瞧着他那副样子,了然于心,显然看明白这孩子诓她呢。 她道:“就在库房里,我着人去给你拿。” 她叫来丫鬟秋玲去取,又细细看了他几眼。 没想到这么容易,曹钟宝喜出望外,立马站起来往外走。 “就别麻烦秋玲取了,一来一回的多费时间,我自个取了就是,多谢娘!” 话都没落地,人影便消失在门外。 曹夫人冲着秋玲招招手,“你去找个信得过的跟着二少爷,瞧瞧他去跟谁见面,调查清楚后来见我。” “是。” 秋玲前后脚地跟着出去,避开曹钟宝,选了个机灵的下人让跟着他。 唐元元刚进城,没走几步路,便碰见远远朝她走来的曹钟宝,他一个人来的,都急的没带随从。 她连忙迎上去,还没说话,他先开口:“这是我问我娘要来的赤叶雪兰,四丛都在这儿了,快些带去让齐老看看。” 他一股脑全都塞到她的手里,扯着她袖子便拉着她往济世堂走。 亲眼见着这花,入手冰凉,浅蓝色的花骨朵一从一从紧挨在一起,茎干却是温热的,真神奇。 她踌躇一会,把唐父为什么晕倒的事给曹钟宝说了,“想我做小本生意都能开罪人,也是个讽刺。” “原是这样,就说我见你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怒火冲天的。” 曹钟宝感到惊奇,他还以为庄稼人都应该互相撕扯衣服,扒裤子互啐唾沫才算作报复,原来庄稼人里也有心肠如此歹毒的,果然还是他吃得多见识少。 “那我帮你,我人手多,派人挨家挨户在你们村询问,总会有露出马脚的。” 唐元元笑了,觉得他有些天真,但还是很感动,“你如何断定就是村里人做的,而不是别处的人,毕竟我在城里做生意,你也看到了,想给我使绊子的商家可不少。” 经她提醒,曹钟宝想起前段日子的死老鼠事件,他啧了一声。 “这便难办啊,城里这么大,又不知道谁干的,如何把人揪出来。” 正聊着,他们来到济世堂,没想到在这里竟然看到一个人,顾先生。 他原本侧身站着,身穿交领广袖长袍,外罩白色圆领胡服,右手握着横刀,左手拿着一张药方,药童正跟他说着什么。 满头青丝梳在后背,用一根带子挽着,孤傲清绝的气质反衬得他人冷肃漠然,生人勿近。 耳朵动了动,听到响动,转头便看见这丫头跟曹家的人站在一起,细润柔亮的眼神瞬时黑到底,抿起唇瞧她。 曹钟宝看见他愣了会,显然很意外在这里能遇见顾先生,“你怎么在这儿?” 男人漆黑的眼瞳不看别人,越过他,浑身带着深沉凌然的气息,迫近她身前,语气却低低地柔顺,“你对我好狠心啊…” 自打看见他,唐元元的一颗心便腼腆惴惴,脸蛋瞬间红成猪耳朵般,甚至一路红到了耳朵根。 但是也就在这一刹那,她一直以来紧绷的弦松散开,整个人都安定下来,黑白分明的眸子雾蒙蒙地,一层水气遮挡着视线,看不清他的容貌。 他看到了,将头低下,抵在她汗津津的额头上,黑眸淡淡瞧着她,慢慢地,有一点只有她能看出的淡淡溺爱浮现眼底。 “让我来帮你解决困难,我要对你好。” 一句话,唐元元拼命忍住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流的满脸都是。 她哽咽地说道:“我都和你吵架了,缠臂金都已送还给你,你不生气?” “生气,快气死了,所以我不想来寻你。” 他给她擦眼泪,结果越流越多,擦不及便由着她流。 这个姿势太难受,他还要弓着腰,索性坐到一旁的凳子上,外人都在场呢,拉着人到他眼前站好,两只手挟制在腰两侧按住她不让动。 第69章 想要什么便去抢 第69章 想要什么便去抢 视线是仰视的,他的语气充满气恼,继而又换上乖顺地诱哄,“我父母已经去你家探望了,那你要不要跟我去爬山啊?有我在,这种花不是想摘多少便有多少。” 后面一句话纯粹多余,分明就是醋劲儿上来,故意说给曹钟宝听的,谁知这个地主家的傻儿子竟然只是怒视着看他那双不安分的手,对这话不感兴趣。 “本事这么大,干嘛不自己去,拉着人上去,出了事你负责?” “我正有此意,就是要出事才好啊。”顾七郎神色兴味地冲曹钟宝眨眨眼,纤长的睫毛翅膀一样忽闪着,笑着回呛:“我正好从天而降做一回娘子心中的英雄。” 他就不说四娘子,故意少个字,在曹钟宝听来便是另一种意思。 “无耻。”曹钟宝从来在嘴上在他那里就占不到便宜。 他从小在清水县长大,与顾七郎算是旧相识,若不是识得唐元元,才懒得与他说话。 每次读书。记不住,就要被拿来作比较,打架还打不过他,鬼才愿意跟这种人做朋友。 唐元元觉得自己处在高压下,想要挪动身子走到一边去,却发现这人按得死紧,她挣不开。 曹钟宝是帮助过她的,她有些不快,皱眉道:“是我央曹二少爷帮忙的,赤叶雪兰我急用,他正好有,我感谢他都来不及。现下你能上山对我来说是个好消息,但是我不明白,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她这一长串让顾七郎听着,脸色直转阴郁,捏捏她的脸蛋,语气有些气恼。 “央求什么,什么时候对个别人身段这么低了,想要什么便去抢,抢不来说与我就是,我看不得你对人伏低,便是父母也不行,你该是昂着头向阳的。” 唐元元对他的性子了解许多,但还是嗔怪道:“什么强盗思维,我又不是你。” 顾七郎乖顺地缠绕着她的头发,不在接话,而是把过程与她说了。 齐老昨日去他家看望他娘,聊天的时候说起唐父晕倒,被送来诊治,恰巧顾七郎正从外面进门,听个正着。 他是从牛家村过来的,说是不想寻她,但还是说一套做一套言不由心。 可他没见到人,那时候唐元元正好在陈家给人做席呢,压根脱不开身。 第一时间,他就带着钱来到唐家,还是没找到人,一打听才知道进城了,又往城里走,来到济世堂这里,结果又错开,直到现在,才和她遇上。 唐元元听到一半便已然明白,她家地里的事估摸着他还不知道,所以她去村正那里的时候,他们才会错过。 话都说开后,便是赶紧把赤叶雪兰拿交给齐老。 顾七郎说:“我方才看的就是你爹的方子,即便是到如此严重的地步你也不来寻我,你真棒啊。” 他颀长的身量整个把她笼罩住,压迫感极强。 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带着人来到后堂,齐老正在配药,赤叶雪兰只有四丛,全都交到他手上。 “好好好!四丛也能管点用,这里交给我,你们快去山上采,有多少采多少,不要耽误时间,现在就去。” 齐老忙得头都不抬,手边堆了无数认不得的药材,每个药材旁边都有一个小字条,标记着唐家两个字,显然这些药是给唐父配的。 三个人从济世堂出来,顾七郎便站定瞧着唐元元,面容是不容拒绝的神色,“我去便成,你给我老实在城里待着,哪儿也不许去。” 说罢,就要立刻出发去城外的牛蹄峰,一旁的曹钟宝赶紧跟上,“等等我,我也要去!” 唐元元连忙拉住两个人,先是跟曹钟宝说:“曹二少爷,你可是娇养长大的,受不得苦,山上气温低,还有各类毒虫,你就不要上去了,我很感激你帮我,但你若出事,我难辞其咎。” 说完,她又跟顾七郎低声道:“我也要去,总归是我家的事,让你豁出命去,只苦等你,我静不下心。” 男人不说话,眼神坚定地盯着她,根本不容她通融。 良久,见她不让步,顾七郎只得开口:“会受伤的,若是放心不下,就在山下等我吧。” 唐元元知道这是他最大的退步了,脸色一喜,点点头‘嗯’了一声。 曹钟宝在一旁就觉得有些烦闷,自己好像个闲人一样,插不进话。 他孩子气地一扯唐元元的衣袖,后面的顾七郎面容立时冷淡下来,他没看到,只跟她委屈道:“我也知道自己什么能耐,就不跟着掺和了,我先回去等消息,你若是救回你爹了,便来告诉我一声。” “好,我记住了。” “那我走了,我走了…”他一步三回头地看看她,慢吞吞地走远。 待唐元元回身,发现顾七郎竟然一声不吭地丢下她已经走远几步了,她连忙跟上去。 “人是为了帮我才又费心费力的,你如何与他置气?” 唐元元气憋,觉得他在跟她不合时宜地置气跟泡醋缸。 顾七郎像没听到一样,长睫半垂,浑身的气息沉郁下来,“你要是把对他的关心放我身上,你就是乖孩子。” “我若是不关心你,我…” 每次与他说话,总能说出一肚子火来,唐元元暗自呼出一口气,懒得与他在这个事上说太多,反正她也说不过他。 就这样,两个人沉默着来到牛蹄峰下驻足。 这山原本名叫溪华山,只因最高峰酷似牛的蹄子,当地人便亲切地称呼为牛蹄峰,牛家村便是以此命名的。 现下太阳快要落山,余辉把整座山峰都映衬的犹如一幅世外仙境,唐元元抬头望着最高峰处,那里有处缓坡可爬上去。 但是藤蔓遍布,湿滑无比,一脚踩上去便是一鞋底的湿泥和不知名的虫子尸体。 她感到气温有些低,觉得顾七郎穿这么单薄进山,会不会冻病了? 正如此想着,身旁的男人便动了,她连忙拉住他,关切地说道:“你穿的这么单薄,会冻坏的,我跟你去,有个照应。” 顾七郎眼眸这会子又乖巧地笑起来,明媚异常,他揉着她的发顶,语气却不容置疑。 “不行。你上去我还要照顾你,你若是受丁点伤,从此以后你就别想在出门,我会把你绑起来藏在屋里谁都找不见。” 这人的性格真是阴晴不定,一会生气一会高兴。 唐元元暗地里吐槽一句,有病。但也听话地站在原地,目送他上山。 第70章 体温 第70章 体温 他身子极是轻盈,如飞燕般几个腾挪,便已是到了半山腰。 这还是唐元元第一次瞧见如此神奇的一幕,羡慕的五体投地,要是她也会就好了,从此以后她就是仗剑走天涯的侠女,还做什么生意。 山腰处怪石嶙峋,顾七郎的身影这会已经看不见了,唐元元站在山脚下走来走去,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生怕他出个意外。 轰隆隆— 天际一道惊雷炸响,要下雨了,可他还在山里。 她苍白着脸,双眼猛然迸发出浓烈的牵挂之色,死死盯着山峰处,盼望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赶快出现在视线里。 人算不如天算,刚刚还在打雷的天,雨是说下就下,一开始还小,眨眼的功夫就成瓢泼大雨。 唐元元再也耐不住性子,拔腿便冲到山脚边,对着山峰大喊起来。 “顾七郎,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没有回应。 她浑身上下都觉得冰凉如水,不能自己地颤抖起来。 又开始大喊,这次的声音带了颤音,“七郎,你听见给我回个话啊!顾七郎!!” 回应她的只有漫天的雷雨声… 她大口喘着气,分不清脸上是泪水还是雨水,抬脚便冲进了雨幕里。 山体湿滑,雨顺着石头缝隙倾盆般顺流而下,唐元元落汤鸡般,根本没有踩踏之处。 她冷得哆哆嗦嗦,咬着牙拼命往上爬,手上被划出好几道口子,身边还有被雨水冲刷下来的死蜘蛛,和各种不知道名堂的虫子尸体,全都一股脑往她脸上落。 原本她是极为害怕这些小东西的,可现下却鼓起莫大的勇气,不管不顾地往上爬,虫子掉到脸上,她只是用手扒拉下来。 雨水实在太大了,阻隔了视线,她累到大喘气,也不敢停歇片刻,生怕去迟了就见到的是顾七郎的尸体。 左耳隐约传来什么滚动的声音,她睁不开眼,看不清是什么东西,下意识地往旁边挪动,想要避开攻击。 却反应不及,被那东西滚落下坠的速度撞到后腰,顿时就感觉喉咙腥甜,腰部没了知觉。 一路被带着往下翻翻滚滚,她慌张地伸手乱抓,想要阻挡翻滚的速度,再这样下去,非被摔死不可。 整条胳膊被树枝划出无数道血口子,衣服也被划成布条,就在她堪堪要打横撞到身后的一颗巨树上时,斜刺里忽然扑过来一个人,一把将她捞过来紧紧搂在怀里,带着她翻滚着撞在了树干上停下。 “哼…” 头顶传来一道闷哼吃痛声,唐元元喜极而泣,原来他还活着。 她将脸从怀中抬起,想要看看他伤到哪里,却被雨水冲刷地看不到,只能摸索着环抱住他。 “我那么大声喊你,你为何不出声?伤到哪了?严重吗?” 好温暖…… 两个人贴的极近,寒冷驱使她不自觉抱紧他的腰,整个人都靠上去,头挨着坚实的胸膛,听他稳健有力的心跳。 直到这时,唐元元觉得她又活过来了,一颗心重新落回肚里。 “无碍。”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覆上她的眼睛,仅仅只是一瞬,便松开。 就听男人声线冷淡,充满了戾气,“我没事,你闭上眼睛,我带你换个安全的地方,这里很危险。” 话音刚落,唐元元就觉得眼前一花,自己被他带着腾空而起,身后还伴随着一阵阵滚动声,这声音里她辨认出,是动物的嘶叫。 浑身汗毛立起,未知的东西让她感到害怕,尤其现在能见度不足几米,她听话地闭起眼睛,两只手牢牢抱紧顾七郎,由着他带去别处。 一路辗转腾挪,两个人身上裹挟着各种野草藤条,直到顾七郎护着她一脚狠狠踹开一只动物,才算停下。 唐元元此时才看清,原来是一大群曲毛野崖羊因着突然下暴雨,扒不住山体摔落下来,正好唐元元在下方,连带着把她也带了下来。 “让我看看你。” 顾七郎不由分说地抱起她,用外袍铺在一块巨石上垫着,让她趴下去,自己细细瞧着,就见她浑身上下全是伤口,后腰是最严重的,方才手环上腰便觉得触感不正常,发硬有包,果然被撞出了浓淤,两条手臂更是被锋利的岩石边角割破了,血正在往外流。 看着她,他整个人都漠然下来,紧抿着唇,浑身散发出冲霄煞气。 他把外袍撕成条,给她先把小的伤口包扎了,抱起她冒雨跳到一处干燥的平台处,放下。 这时,唐元元发现,这里是一处接近山峰的山体凹陷,空间正好能容纳三四个人,里面堆放着好多新鲜的赤叶雪兰,看根茎处的断口,显然是被刚摘下来的。 顾七郎一直不说话,白净的面容上全是雨水流过的痕迹,一头墨发纠纠结结着缠在一起,虽是狼狈,但唐元元却无法忽略从他身上传过来的愠恼。 “你一天不气我,活不下去?” 他给她来句这,倒把唐元元弄火了,忍着疼张口便道:“我很担心啊,叫你那么多遍没有回应,下暴雨了,你出事我怎么办!” 话音刚落,男人一把捞过她,紧紧抱在怀里,力道大的像是要把人揉进自个身体。 “谁都可以死,你不能,我更怕你…” 他闭着眼睛,纤长的睫毛氤氲着一滴泪珠,悄然没入她的发丝里。 “好疼…” 唐元元呼吸困难,难耐地扭动身子,这人却不放手,只是力道松了些。 “我真的好痛啊,快放开我。” “不要,痛痛让你长记性。”他嘴上这么说着,松开她,把中衣也脱下来,给她罩在身上拢严实,自己只着里衣,走到一边生火。 此时外头还在下着雨,不见停的意思。 她进城的时候已经快要晚饭时分,又在山上耽搁这么久,这会早都深夜了,她没回家,家里人该着急了。 顾七郎看出她很焦虑,走过来给她把濡湿的头发拉出来,让她靠在火堆旁。 “你叫我的时候,第一次没听见,后面几回听见后怕你担心,想着要给你回应,只是雷声太大,把声音盖住了。我料想到你该是着急上来寻我,便以最快的速度下山,可是…”他眼神含着自责,“可是还是晚了一步,你受这么多伤。” “我还以为你…” “我死了?”他微微一笑,“没娶到你呢,阎王不收我。” 唐元元瞪他一眼,没接话茬。 她暗自咬着唇,眼神往他腰上瞟几下,想了想,还是伸出手轻轻覆上他的腰,柔声道:“你救我的时候撞在树干上,疼吗?” 手刚伸过去,就被他握住,黑漆漆的眼瞳里只有她,“我是练武之人,疼疼也就过了,倒是你很严重,现在下着雨又不能下山,看来我们只能在这里待一晚上再说后话。” “嗯,只是咱们的父母该担心了。” 她没把手抽出来,而是避开他的眼神,悄悄地看着握住她的这只手,隐藏在袖子里的另一只手有些害羞地攥紧了衣服。 第71章 炸了锅 第71章 炸了锅 火光噼啪,照亮一遇,外头是轰隆的雷雨声,里头的人被温暖的火苗烘烤着困意袭来,唐元元撑不住,靠在他身旁逐渐阖上眼皮。 他的体温源源不断传过来,让她又挪挪身子,紧。贴着靠上去。 浑身的伤口疼到睡不安稳,眉头皱的死紧,顾七郎一手揽住她,一只手轻轻盖在她眼皮上,有些冰凉。 薄唇靠近她耳边,温热的气息带着低柔地蛊惑,“乖孩子,睡吧…” 这声音好像掺杂着难以抗拒的魔力,唐元元逐渐地安稳,眉宇舒展开来。 “我都听得真切,醒了后可由不得你耍赖哦…” 耳朵好痒,意识朦胧间,她被这声音不自觉地引。诱着,“你说什么…” “你叫我名字,那样急切,我都听到了…乖,睡吧…” 慢慢地,她感觉脑海放空,真的睡熟了过去。 好热… 好疼… 还有嘈杂的声音充斥耳边,吵得她一下睁开眼睛,清醒过来。 环顾四周,发现他们还是在这处山坳里,只是她被安排着紧靠着火堆,平趴着,身上还盖着顾七郎的中衣。 皮肤感觉又黏又疼,她转头去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浑身的伤口全都被抹了草药,火。辣辣的。 看来他是趁着她睡熟后,找来草药给她把伤口都处理了。 而顾七郎在她旁边紧紧挨着,一只手臂给她当枕头,一只手压着后背的衣服,难怪她被热醒。 稍微一动,他就睁开眼睛,“疼醒了吗?” “嗯。”唐元元脸蛋红红地低垂着脑袋,眼神躲闪,就是害羞地不抬头。 她在开放也没到这种地步吧?抹药不是全给看光了? 手指互相搓来搓去,就是不知道该往哪里摆。 顾七郎的脸很大,不觉得这是个事,反而见着她这副小女儿模样觉得挺可爱,笑着露出一口白牙,语气昂。扬,“你才睡不到一个时辰。” 她红着脸转头看外面,这会雨逐渐小了,方才听到的嘈杂声此时更加清晰。 仔细听了会,她惊讶地爬起来,忘记害羞的事了,一把抓住顾七郎的衣袖,说道:“有人在呼喊我们!是我小伍哥!” 半刻钟前他就听到了,顾七郎装模作样地跟着故作惊讶,扶住她,顺着说道:“那太好了,我们给他一个信号吧,报个平安。” “嗯!” 唐元元的心思活络起来,家里人早该担心的不行,定是唐母坐不住,让小伍带着人上山来寻她了。 顾七郎带着她来到山坳边缘,拿起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火棍冲着下方挥舞几下。 山脚下的小伍原本还在四处呼喊,被旁边的村民拉过来,让他抬头看,最上方的黑暗中有火光舞动,立马举起火把,也舞动起来。 扯着嗓子喊道:“四妹妹,是你吗?” 他看着距离那个地方太远,怕是听不到他的呼唤。 没想到,那道火光给了他回应,他瞬时松了口气。 “太好了,四娘子还活着,我们快些上去就她下来。” “小伍,抓紧绳子,往上爬!” 与他一同前来找人的村民们一个个的欢欣鼓舞,知道人还活着,便是有希望,即便牛蹄峰在难爬也有动力。 小伍却拦住他们,神色认真地道看着村民们。 “既然已经知道我妹妹的具体位置,那便在山脚等待她下来吧,想必她该是和顾先生在一起,安全没有问题,但若是我们淋着雨上山,只怕会有性命危险,你们都是我唐家腆着脸叫来找人的,肯帮忙已是很好,我又怎么能再让你们冒着雨爬山呢,若是出了事该如何与你们家人交代。” 他说的也在理,现下雨虽是小了,但还没有要停的意思。 这帮村民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为了找人冒雨爬牛蹄峰,弄不好就会一命呜呼。 便听从他的意见,留下几个人守在山脚下,剩下的人全都回家。 顾七郎赞赏地捏捏唐元元的脸蛋,笑道:“你哥悟性很好,理解了我的意思。” 她跟着点头赞同,也正是这个想法,小伍不可能一个人上山,定是喊了人来的,自家人倒还好,若是因着她牵连别人,她便该后半辈子活在自责里了。 这场山雨一直下到早上才停,中间顾七郎添火都不知道添了几次。 他一夜没睡,盘腿靠坐在地上,怀中人紧闭着眼睛皱着眉,看样子就要醒过来。 静静瞧着人清醒,他没动,不是不想动,腿被这丫头压麻了。 唐元元醒来的第一时间便是感觉身上的伤口竟然不像夜里那么疼得厉害,她低头看去,发现草药是新鲜的,想是在她睡着时,被换过了。 她一下脸红,整个人都羞赧地缩着脑袋,一颗心又像泡在蜜罐里般暖烘烘地,感动极了。 不动心她就是榆木脑袋,人都豁出命护着她了,昨晚到现在,为了照顾她,可能都没合过眼。 世上的男子千千万,怕是在没有哪个人能这样对她了。 她硬生生压下心底的悸动,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是正常的表情,“你的腰还疼吗?” 顾七郎将她的那些小表情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摇头,嘴上却说:“疼啊,为了照顾你我吃了好些苦,你要负责的。” 他这么说只是为了给她洗。脑,让她加深对自己的感情,也好下山后顺杆上,没想到这丫头竟然连连点头,倒让他措手不及。 “要负责的,前前后后你救我的次数我都快要数不清了。” 她站起来,看着山下,道:“昨夜下着那么大雨,你都不怕死地一趟趟出去为我寻草药,我若不放在心上,就你那性子,该要恨透我。” 听她这样说,顾七郎的双眸逐渐变得璀璨星光,到最后甚至邪肆地笑出声,“你瞧,你还没嫁给我,就已如此了解我,你就该是我的。” 这人容易不要脸,她瞪他一眼,没回话,而是把人扶起来,两个人一起互相扶持着下山。 雨后的山壁更加不好走,好在有顾七郎,难度变小。 唐小伍眼看着他四妹妹被顾先生抱下山,眼珠子瞪得快要飞出眼眶,没看错的话,她身上还穿着他的衣服,竟然还是中衣?! 这可是贴身衣物,与外袍不同,不能轻易示人的。 他炸了锅般跑上前,就要接过唐元元,但是顾七郎却后退半步,声线冷硬,“你。妹妹受伤严重,不能走路。” 第72章 我的人 第72章 我的人 与他一起的村民纷纷站起来,看着这边,见着四娘子平安无事,无不舒了口气。 再一看两个人这幅样子,孤男寡女在山上待一晚上,想不让人乱想都不可能。 都站在他们后面不远处,悄声议论起来,说什么的都有。 村里有些人家还想着备好六礼去唐家说亲呢,现下若是让那些对四娘子有意向的人见着这一幕,估摸着都会歇了心思。 不消说四娘子的名声如何,就是顾先生一人,他们也没办法与之对比,人是出了名的秀才,他们就是普通百姓而已。 唐元元下山之前便预料到有这一幕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她清楚地感到自己整个身子都在发烫,周围就像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一般,仿佛她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手有些不控制地发抖。 可是她什么都没做,自己的衣服早在昨夜躲避崖羊群时,被撕成碎条,早就不能穿,这也是为什么顾七郎会把自己的中衣脱下来给她裹住的原因。 一是夜里凉,给她保暖,二是蔽体。 察觉她在轻微颤。抖,顾七郎原本就清寂的神色更是彻底萧杀下来,满是戾气的眼神箭一般倏然射过去,吓得那几个村民连忙正襟神色,闭紧嘴巴。 “有谁胆子够硬,我的人也敢妄议,想是生活过得太如意,要给自己找点乐子玩。” 他原本个子就高,本来往人群一站,便鹤立鸡群,现下整个人犹如阎罗王一般寒意森森,极具压迫力。 旁边的顾小伍被吓的肩膀抖了一瞬,瞧着顾先生气势凶悍孤傲,说出的话掷地有声,容不得人有半点置喙。 他一个农家娃,何曾见识过读书人发威,印象中的书生,都是些弱不禁风,固执己见的人,顾先生与他认识的读书郎简直大相径庭,有他在场,其他人都不敢回嘴了。 顾七郎除了唐元元,眼里没别人,懒得跟不相干的人费口舌,头低下在唐元元的耳边柔声耳语几句。 “别怕,谁也不能议论你。” 唐元元头埋在他肩窝里,闷声说了一句,“还不是你故意的。” “我是故意的,从昨夜开始便有意为之。”他不否认,“对付你这种性子,就要花点心思。” 她心里存着气,闭上眼睛不搭理他。 他完全可以让她下来自己走,但就是强硬地不让她下地,衣裳也是,若是心思纯良,大可以给人解释一番,而不是就这样把她暴露在人面前,任人非议。 这么做,就是故意让她没有退路,像上次一样,闹到天下皆知,就是只能嫁给他一个。 她最讨厌这种算计,偏偏这人连着在她身上耍心眼,他们上次吵架什么缘故,他是明知故犯。 但是现在她也没有心思计较这些,唐父等着药材救命,与他的病比起来,个人小情小爱算得了什么。 一群人走到村口时,唐小伍叫来的村民便都散去忙各自的事,剩余他们一行人回到唐家。 家里人很多,除了他们自己家人,还有顾氏夫妇,双方儿女一夜未归,哪里能心安,全都聚在唐家焦急等待着小伍回来,一夜没合眼。 院门响动,唐母首先起身出去,见着他们一行人后,长长呼出一口气,悬着的心这才落回肚里。 “回来了回来了,孩子她爹,咱闺女回来了!” 见着她被顾先生抱着进门,身上还穿着男人的衣服,而顾先生却只着一层里衣,那这件衣服便是他的,刚刚放松下来的神色又拧了眉,脸色凝重起来。 上前扶住丫头,担心地将她上下打量一遍,问:“闺女,你可担心死娘了,可有哪里伤着?” “娘,我很好,没有伤着哪里。”唐元元说着谎话,不想让她担心。 屋里的人纷纷冲出来,围住唐元元,对她关怀地问东问西,倒是把顾七郎给挤到边缘去了。 顾氏夫妇见两人平安归来,皆是松口气,宴文珺抓着他的手问道:“你们一夜未归,我们都跟着吃不下睡不好,就担心你们出意外,还好还好,你可有受伤?” 顾七郎摇头,冲着唐父母作揖,把背在后背的一大包赤叶雪兰交给唐父,道:“伯父,这是昨夜我们上山摘的赤叶雪兰,凡是开了花的我全都摘回来了,你的病想来该是有救。” 唐父接过这沉重的抱负,打开一看,满满一包散发着花香的蓝色花朵,花骨朵还是温热的。 “这便是赤叶雪兰?世上居然还有这种奇花。”他感叹着,连忙跟他道谢:“顾先生,老汉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你与我有救命之恩,老汉没齿难忘!” 顾七郎没理会这话,而是看了一眼唐元元,说道:“昨夜山中下雨,四娘子担忧我安危,便爬山寻我,被山中野物所累翻滚下山,浑身都是淤青和撞伤,现下最要紧的便是赶紧给她看大夫,你们还是别在家耽搁了。” “对!我们还是赶紧进城给爹和四妹妹看郎中要紧,剩下的话留待后说吧。”唐小伍紧跟着附和,来的路上顾七郎便给他说了具体情况,先回家便是报个平安的。 “天呐,闺女快让我看看!” 唐母一听,也顾不得男人衣服不衣服的了,连忙背着人掀开一角看唐元元身子,见着闺女身子浑身都被缠着布条,眼泪便流下来。 抱住她哭起来,说了句“我好端端的闺女啊,怎么伤的这样重。”便跟小伍喊:“快去套牛车,收拾一下,我们赶紧去城里找齐老。” 唐元元本想瞒着来着,却被顾七郎一嘴说出去,她都来不及张嘴,便被一群人护着,浩浩荡荡地来到济世堂,脚都没离地,便被顾七郎当着众人的面,抱起来放在了齐老的看诊榻上。 她又羞又臊,对他怒目而视,这人却微微笑着只用她一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低低道:“乖孩子,要听话。” 这一幕被站在后面的宴文珺看在眼里,她掩起唇柔和地笑笑,暗地里戳戳顾怀之,示意他看那俩人。 顾怀之皱着眉看一眼,与她对视,从夫人眼中读出她很满意这俩孩子的意思。 可是他不这么想,从见着这俩人开始,他就觉得唐家丫头似乎心里有气,估摸着在山上,顾七郎做了些让她不快的事才会如此。 一群人各怀心思,只有齐老忙得不可开交。 第73章 救命药 第73章 救命药 一下来两个病人,他只能按轻重顺序一个个给看。 先是唐父,他的病不能拖,而赤叶雪兰被摘下开始,也有一日的限。制时效,若是不快速焙干,药效便会大大减半。 而唐元元的伤全都是外伤,加上顾七郎一晚上不停地给她换草药,算是做了急救处理,可以先等等。 “不错不错,这下够用了。” 他让药童把赤叶雪兰用特殊药水泡半刻钟,自己去旁边准备一会要给唐父看病的各种医治器具。 剩下的人也帮不上什么忙,顾氏夫妇便与唐母告辞,准备回去。 他们因着顾七郎的缘故,在唐家也是候了一宿,一夜没合眼,宴文珺现下觉得身子吃不消,想着回家歇息补眠。 唐母感激地谢过他们夫妇,“顾夫人哪的话,还与我这么生分做什么,咱们虽然只见过两回,可我却觉着与你颇为有缘,你们也是担心孩子们出事,我们何尝不是呢,都说做爹娘的最是劳累,这话一点都不假,你也一夜没合眼了,快些回去躺着休息,这人岁数上来,身子骨可比不得小辈们经得起折腾。” 不管她们家老四的婚事如何,但是顾夫人这个人她是甚为喜爱的,说是与她结下金兰之交都不为过。 唐父这次的事情,顾氏夫妇本可以不用费心费财地前来探望。 可是他们却带着大包小包地礼物过来了,拢共只来过她们家两回,所带来的礼物却多到屋子都快要盛不下。 又讲究礼节,待人又如此盛情,唐母没有不喜的理由。 宴文珺与她互握手,笑道:“说的是呢,那我先回去,我相公在这里看着,你们也别担心,有任何事找他办。” “那便多谢你了。” 唐母与她聊过后,转身回到内堂,齐老这会子已经给唐父熏上了药,药味充斥着整间屋子,刺鼻难闻,熏得人都待不住。 她在跟前也帮不上忙,便捂着鼻子出来,想着去看看隔壁躺着的闺女如何了。 但刚到门口,看到边上站着小药童,还听到里面的人在说话,有些挂不住脸色,她停住脚步,站在门口没进去。 小药童站在一边,尴尬地绞着手指看看唐母,隔着门板给里面说话。 “幸得顾先生心细,把四娘子的伤先妥善处理了,不然若是留到今日,便迟了,会发炎感染影响伤口愈合。” 里面只有唐元元顾七郎两个人,他谁都不让进,小药童提着药箱过来,他笑着接过去,就让他出去了,不假他手,自己给唐元元上药。 对于他这种强硬对人的性子,久而久之,唐元元都习惯了,冷眼瞧他一眼,“你把人撵出去,自己动手,没事吧?” 她是现代人,有个头疼脑热的难不成还因为隐私不给大夫看了,不是奇葩是什么。 “有事,我会吃味。” 他不咸不淡地给她一句,指尖冰凉的触感碰到她后腰的肌肤时,几不可查地轻。颤一下,继而若无其事地把药给她抹上去。 他自小跟着牧老怪学武,对人身体的各处关节穴位知道的一清二楚,这种皮外伤,不用大夫他自己也能照顾她,只是当时在山上,又下雨,好药材不好找,限。制了他。 后腰伤的最重,淤青一块接一块,就没块好肉,他阴沉着脸,脑海里全都是昨夜她翻滚下山的情形,若是他在晚来一步,她就要没命了。 明明说着要对她好,转头便食言,算哪门子对她好。 他一言不发地把药抹完,给她把衣裳披上,道:“你歇着吧,我去看看我父母,他们等我一宿,到现在我还没说上话呢。” “那你快去吧,他们定是担心坏了。” 唐元元觉着草药确实跟好药材不能比,这上好的药刚抹上皮肤,就感觉冰冰凉凉,镇痛又舒服。 她垂着眼,迟疑一会,觉得有些说不出口,但看他人就快要走到门口,连忙叫住他,“说完话,你还回来吗?” 这人立马星星眼地笑起来,“不想我走?” 她就觉得不该与他多说这么一句,白他一眼,“你身体再怎么硬朗也经不住一宿不睡吧,你为了救我还撞树上,照顾我一夜早该撑不住了,我是想着药在这里,也想帮你上药的,既然你这么贫,自己抹吧。” 本来她就心里有气,脸皮还薄,好容易鼓起勇气放下羞怯,想照顾他来着,现在又不想了。 顾七郎可不是那种服软的性子,一听她说这话,心里虽有遗憾,嘴上却说:“我并不乐意,你受着伤,便好生歇着,我会顾好我自个。” 说完转身开门出去,对门外偷听的人毫不意外,他在屋里的时候便听到有人靠近这里,唐元元在这里,除了唐母没别人会过来。 冲着她点点头,行一礼,便走开了。 留下唐母站在门口感慨万千,她把屋内的对话听了全实,这会子五味杂陈地,她对顾七郎已经由一开始的不满慢慢转变了思维。 她注重礼教,便是前面三个闺女,在出嫁前都没有见过自己的相公,更别说有肢体接触了。 一开始她看见闺女被抱着进来,穿着他的衣服,心里是不喜的。 她闺女还没出阁便因冯启的事遭遇一次名声耻笑,又因为顾七郎被全县的人议论,现在他又抱着她的闺女不放,两个人还在山上待了一宿,让她这个当娘的如何感想? 一面担心闺女的安危,一面还要操心她不要被欺负。 但是看到她浑身是伤时,所有一切都化作烟云飘散的一干二净。 若不是他的衣服,闺女现下只怕会被那些存了不怀好意的村民瞧了去,到时她的闺女会被千夫所指,说她不讲礼法,像那烟柳之地的花娘般卖弄身子给人看。 说起来,她还要感谢顾先生,救了她闺女一命,若不是他在场,只怕是现在都见不着人了。 她老头子的救命药,也是他豁出命去摘回来的,她们唐家欠顾家人情真是太多太多。 这边内心烦乱地想着这些事,那边齐老差人来叫她,说是唐父吐血了。 第74章 以身相许 第74章 以身相许 唐母骇得扭头便跑,一气儿跑到唐父那里停下,焦急叫道:“齐老,难道我老汉真的不行了吗,赤叶雪兰也不能救他?!” 话没说完,泪花先流了满脸,咸咸涩涩的,她觉得人生充满了晦涩。 苦了半辈子,劳累半辈子,到头来还是保不住老伴,若是死了她可怎么办… “谁说的这话?” 齐老还什么都没说呢,她先哭到不能自己,花白的眉毛登时一立,觉得哭笑不得。 “嗨呀!没人说他不行了啊,你胡思乱想什么呢!我叫你过来是让你扶着他点,他吐血严重,你给他擦擦汗端盆子啥的。” “对不住对不住,是我乱想了。”唐母逐渐放宽心,神色松弛下来。 连忙跟着进去,就见唐父上半身扎满了针,姿势歪曲,斜斜靠在椅子上,嘴里不停地冒血。 见此情景,唐母就是知道齐老说他无大碍,也吓得魂飞,“孩子爹,你咋吐了这么多血啊!” 正在忙着收针的药童说道:“不要慌,吐出的都是废血,如果不逼出来,赤叶雪兰进入身体他会受不住的。” 齐老端着好些不认识的医治工具走过来,便往唐父身上招呼,看的唐母是寒毛直竖,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待她从内堂出来,唐父早都熟睡。 齐老郑重地与她说道:“你老伴接下来半月都要留在我这里观察,不可轻易移动,你若没事,先回家一趟,为他收拾些平时所需的细软带过来,你也可以留在这里方便照顾他。” 唐母连连应承,不敢耽搁,给唐元元说了一声便跑回家收拾近期要穿的衣服鞋履。 家里有小伍照看着,她还算放心,现在先紧着老伴的身体再说后话吧。 唐元元这边,从上完药开始,伤口便不觉得痛了,她想着要去看看爹,但是没衣服穿,回家后竟是连自己屋都没进,就被带着来到了这里。 总不能还穿着顾七郎的中衣四处跑吧,她苦恼地瞧瞧身上的衣服,又宽又松,他穿着正合适的衣裳到她身上便像唱戏的戏服一般,袖子甩甩都能抽人。 门被推开,抬头望去,衣服的主人踏着四方步走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布包。 人都走到她脸跟前了,还不停步,她抬手推了推他,却没注意放对地方,按在了他的腰腹部,脸倏地红透,连忙缩回手低下头。 手被他接住,放在自己手心里握着,唐元元觉得手都在抖,没好意思抽回来。 “你爹娘回去了吗?” “回去了。” 他坐下来打开那布包,里面是件缎纹刺绣襦裙衫子。 她惊讶地看着这衣裳,抬头望着他,“让我穿?” “你还想穿我的衣服?”顾七郎邪肆地笑笑,绕了她一缕发丝在手指上玩,“我不介意,巴不得它长在你身上呢。” 她没搭理他,摊开这衣裳看了半晌,便有些哑然。 这是闺阁小姐所穿的短衫襦裙,只适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穿,她是农家姑娘,平日所穿的衣服都是方便做活的短打,这种衣服穿在身上会行动不便。 而且,这上面的绣纹看起来好像遇光而闪,一看就价值不菲。 顾七郎眼底带着淡淡溺爱,语气低柔,“你觉得我会让你穿那种不相称的衣裳吗,我说过,你该是仰着头颅看人的,谁都不能轻看你。” 任谁听了这话都会动容,唐元元也不例外,可是她的神色却有些悲哀。 想起唐父上次与她说过的话,爷爷在世时留的遗嘱,不让她嫁给城里人,甚至可以为了这个遗嘱把她随便嫁给一个农夫,直到现在为止,她都没有机会和唐父母详细谈这个事情,顾七郎这里她更不忍心耗着他。 上次的吵架这个便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便是他算计她。 而经过这么些天的分别,又一起经历生死,要让唐元元扼制已然动情的心,对她来说无疑是个残忍的决定。 沉默了一会,她语气消沉地跟他说道:“我还有要事处理,等我把这件事办完,我们俩再好好谈谈吧,你能等我吗?” 她知道他耐心很少,顺着就多,不顺着就像个疯子,不说清楚,指不定会再做出什么匪夷所思地事来。 顾七郎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猎手盯着猎物般,眼神锋利地看着她。 这人不好瞒,唐元元直觉他该是知道粮食的事了。 果然就听他凉凉地说道:“昨日我就在想,为何你爹突然病的这么重,若不是你家发生大事,你们全家也不会如此紧张,你看上去很愤怒,定是有什么事让你变化这么大。” 放下把玩的发丝,他靠近她,犀利的眼神直视她,语气却循循诱导,“你该信任我,我会帮你。” 她心底因为这句话受到很大触动,说道:“我从来都没有不信任你,而是我不想牵连你,你为我做的很多了。” 他鸦羽般的睫毛扫在她脸上,觉得很痒,想要挠,被他抓住手。 “你在我这里早就还不清了,与其如此多想,还不如利用我,用我的能力帮你,左右账多了不愁,若想还以身相许嫁给我不就好了。” 唐元元脸皮薄,说不过他,到了如此地步,她再也无法生扛,把发生的事脱口而出。 低声道:“我爹就是被地里的事打击的,身子骨原本就不行了,这件事只是让他加速死亡而已,好在赤叶雪兰送来及时,保住了性命,但这件事就像我心头的一根刺,不把害我的人揪出来,我就是睡觉都睡不踏实。” 知道事情原委后,顾七郎阴郁着神色,紧抿着的薄唇好像有杀气从身上散出来。 “大周刑律九十三章二百七十七条例,凡是全体性大面积侵害百姓食粮者,不问缘由,以罪名轻重罗列,全部收监关押,轻者研判五年以上牢灾,重者杀头论处,且子女一律不得探视托庇。” 他把大周刑律完整说了一遍,继而看着她笑道:“你该报官,这种事情牵连甚广,陈钧不会糊弄你,他是个两袖清风的好官。” 唐元元点点头道:“是要报官的,我早就打算这么做,但是我爹很重要啊,我总得分轻重缓急,他无大碍我才能回过头来处理这件事。” 第75章 豺狼 第75章 豺狼 “现在正是好时机。” 他又把玩起她的头发,这件事对唐元元来说也许很难,但对他来说很简单。 一句话的事,只要他出面,陈县令肯定会重视,下令彻查。 “确实是个好时机。”唐元元不在扭捏,拿起衣服把他撵出门,穿上后让他进来。 眼前的人哪里还有以前的半分影子,开襟短衫套在华丽的襦裙上,外披锦缎披帛,曳地的裙摆大大铺展开,像朵青翠欲滴的娇花。 长发挽着双环髻,红丝带牢牢系着,带子末端垂下来正好在肩膀那里,胸。口敞露大面积雪白的皮肤,反衬着红丝带色彩明艳,鲜红璀璨。 他细细瞧着,深黑的眸子亮了亮,淡淡道:“很合适。” 确实很合适,唐元元红着脸没说话,仅仅相处一晚,她穿怎样尺寸的衣裳他都了如指掌了,若是真的过到一起去,还不是把她吃的死死地。 没想到这人冷不丁给她来句,“就是头发太糙,我帮你养养,我很会养头发的。” 嗔他一眼,往外走着,“我哪像你啊,少爷似的,吃喝不用操心。” “我哪里少爷了。”他走在后面拉着她的发带玩,垂眼看裙摆拖地,帮忙给提了提,“从小时起我便开始赚钱了,吃得苦不比你少,你不要冤枉我。”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不出半刻便来到唐父所在的内堂,她问齐老能否进去看望,后者同意,便紧张地推开门。 唐父面色惨白惨白,毫无血色,这会还睡着,躺在一张镂空的陶瓷诊榻上,底下好些不认得的医治工具。 唐元元坐在旁边无声地看了半响,她知道,仅凭这些赤叶雪兰是不够的,不过现在看起来,至少她爹的命保住了。 只要命还在,就有余心再去摘,只要不放弃,定是能治好他。 她放下心来,悄悄退出去,找到齐老清算不久之前从曹钟宝那里借来的四丛赤叶雪兰。 这些人都是帮助过她的人,现下唐父的事情已经缓和,她便想着一个个好生感谢他们。 可是齐老却说:“你爹在我这还需不少时日才能下地走动,这些到时候一并算吧,你现在只需照看好他便是。” 唐元元一想也是,便应承下来,打算要开始努力挣钱了,唐父每日都在花钱,不出几日她赚的那些钱全都要搭进去,为了不用钱发愁,她必须努力才行。 至于曹钟宝,这个救命的节骨眼上人家帮了她这么大的忙,她该要抽个时间亲自去拜访致谢。 从济世堂出来后,唐元元长呼口气,跟顾七郎道:“走吧,去衙门,我要去报官!” 他按住她,神色轻松,笑道:“你不必去,我出面就可以。” 没想到唐元元皱着眉直接拒绝,“不行,借你手难以抵消我心中的怒火,这个仇我要亲手报!” 她语气坚定,顾七郎没有说话,而是带着她去了县衙。 现在的唐家,小伍这时候正在给王豆花泡脚。 家里出了一连串坏事,她怀着孕也出不了力,顾好自己,别添乱便是给家中帮了最大的忙。 “洗完脚你去炕上躺着,我给你温了营养盅,一会给你端来别忘记喝。” 小伍边说边给她擦脚,一旁的六水抱着已经长成半大的小黄,一人一狗蹲在地上看他们。 “相公,都听你的。”王豆花眼神盛满温情,糯糯地与他说。 王豆花初显怀时,家中没多少钱,但是唐家也尽可能做到紧着她一个人,待到生活好了后,便是唐元元亲自下厨,负责她的营养餐,忙不过来的时候,就交给唐母负责。 营养盅的材料全都是唐元元精心挑选出的,有桂圆,上好的阿胶,黄精,乌鸡等食材按照配比炖煮而成,具有滋阴补气,养血补血的功效。 连续服用几个月,王豆花整个人变化很大,胖了不少,一张脸蛋圆乎乎的,不但气色较之以前红。润有光泽不说,头发更是被将养的又顺又滑,好像还长出许多新的来。 产妇从怀胎开始,会有不同程度的孕反,她现在便是连这些都消失了。 小伍把营养盅端给她后,看看天色,心中有些挂念城里的唐父母他们,“也不知爹娘和四妹妹现下怎么样了。” 王豆花也是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他们,听到他这样说,便安慰道:“咱爹身子硬朗的很,定会好起来的,四妹妹也是,她是外伤,齐老的诊坊药材齐全,她肯定会没事的。” 小伍搂过她肩膀,点点头没说话。 后院的墙根低下,趴着两个瘦小的男人,鬼鬼祟祟地将耳朵贴近窗户,听到屋内人不在说话后,两个人头对头凑在一起嘀咕起来。 “让你都给拔干净了,怎么还能有活的秧苗呢?” 这个男人一身不能蔽体的破烂衣衫,八撇胡,眯缝眼,头发散乱,赫然是上次死老鼠事件中,那些合起伙来整唐元元的摊贩其中之一。 人称八萝卜,只因他长的头大身子细,像个倒栽的胡萝卜,牛家村下辖柳树庄人。 另一个男人面生,穿着粗布短打,背后倒绑着一把锋利的镰刀,一双闪着精光的眼珠子不断地四处瞅着,见有人远远路过,立刻警惕地缩起身子。 他叫老赵,是何三手底下的人,专门给他割猪草,是个小工。 戾气横生地啧了一声,老赵不耐烦道:“那么大块地能全都拔干净?使唤人挺能啊,信不信我把你脖子拉了。” 八萝卜骇得缩起脖子,不敢再说,在心底怒骂老赵个狗娘养的货。 他们身后的小路上,不远处小四儿正抹着汗走过来。 他连着两日没见到唐元元,而她更是活都不派,他着急,便想着来她家瞧瞧,却在不远处的墙根底下发现两个鬼鬼祟祟的人。 “你们是谁?为何在唐家偷听!” 小四儿飞一般跑过来,堵住这两个人的去路,张嘴便冲着窗户大喊:“唐四娘子,有人在你家墙根底下偷听,快些出来!” 他不知道唐元元这两日遇到的事,还以为她在家呢。 屋里的小伍听到有人喊,与王豆花对视一眼,边说边往外走,“顾好自个和六水,我没回来之前,千万不要出门,万不得已放小黄出去咬人。” “好。”王豆花拉过六水护在身后,紧张地点点头答应着。 第76章 恨极了你 第76章 恨极了你 “不好,被人瞧见了!跑!” 老赵反应灵敏,一个扭身丢下八萝卜就跑。 小四儿一个人追不了两个,只能按住来不及跑路的八萝卜,“别动!” 八萝卜眼看着老赵不管他,独自跑掉,顿时邪。火涌上心头,往地上狠狠啐一口,反身抓过小四儿的肩膀给他一个过肩摔。 把他压在地上,用膝盖死死顶住他的脖子,恶狠狠道:“想出头是吧,反正老子也活不长了,今儿让你做一回鬼英雄!” 说着膝盖下死力,眼看着小四儿四肢乱蹬,快要翻白眼,小伍拿着铁锹跑过来,对着八萝卜后脑便是狠劲儿给了一下子。 八萝卜头晕目眩地倒在小四儿身上,他一把将人推到一边,坐起来便捂着脖子猛烈喘气。 “小四儿?怎么是你!”小伍把他拉起来,道:“去一边缓缓,脖子的筋都暴起了。” 一铁锹下去,八萝卜这会还趴在地上晕着,小伍赶忙回家找了绳子来将人五花大绑地捆个结实,带进屋丢到院里。 刚给小四儿端来碗水让坐下歇会,院门被推开,唐母着急忙慌地跑进来,紧跟着进来的便是村正一群人。 唐母是回家来收拾细软的,跟村正前后脚的进门,乍一看见院中捆着个人,惊了一下。 紧接着她便立时反应过来,双眼冒火地跑到八萝卜跟前,踹了他一脚。 “我认得你,你就是上次害我闺女生意的那伙人中的一个!” 踹完,她才发现人晕死过去,没点反应。 村正皱着眉走过来问怎么回事,唐母便把上次的死老鼠事件与他说明,怒气冲冲地道:“老爷,这个人还有同伙!” 唐母现在还不能把地里的粮食被拔这件事与八萝卜联系起来,但是见着小伍将人捆了,她的儿子她了解,断不可能乱来,定是这个人对她们家做了什么才会被如此对待。 小伍也把八萝卜在他们家墙根下偷听的事给村正说了,“老爷,还有个跑了,我没追上,但这个人肯定认得他!” 村正越听,脸色越凝重。 从昨日唐家来伸冤开始,他便带着人着手调查这件事,直到今日才有些眉目,便想着过来先给唐家说说情况,没想到刚来便遇到意料之外的事。 八萝卜他认得,常年在城门口的曹家地界上摆摊,卖各种流食。 昨日他查的时候,便有村民对他说,曾经看见过八萝卜和其他一些外村的人,在唐家的地埂子上绕圈。 当时没留意,直到听说唐家的粮食全被拔了,这村民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害怕查到自己身上,治他个知情不报之罪,便火急火燎地找到村正做详细说明。 村正便把自己这边查到的与唐母说,随即问她:“你家四娘子人呢?我还有要事找她商议。” “她昨夜爬山摔伤了身子,现下在城里养伤呢。” 唐母如实回复,她还要紧着唐父,不能再家多待,但是这边厢的事情也很重要,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急得在原地团团转。 小伍扶住她,神情稳重,语气也很镇定,“娘,别着急,事情总要一步一步来,你去城里照顾爹,这边的事有我,只管放心去。” 唐母犹豫一下,随即放宽心,点点头道:“好,这边的事我便不操心了,你多上点心,我先进城去照看你爹。” “去吧,家中有我。” “怎地在这节骨眼上摔伤了啊?”村正皱起眉,只得把事交代与唐小伍听,“我查到八萝卜五日前便在你家地埂上走动过,若是秧苗被他拔的,想来这件事他早就开始筹谋了。” “老爷,既然这样,人已经被我抓住了,您看如何处置?” 小伍气的目眦欲裂,攥着铁锹的手背青筋暴起,真恨不得上去用锹拍死八萝卜。 “不是说还有同伙?”村正坐在凳子里,给他带来的人使个眼色,“把人弄醒,我来问问。” 底下的人端来水泼过去,八萝卜呛咳着醒来,引入眼帘的便是村正老爷那张严肃的面容。 面色微变,心想,村正竟然在这里,但那又如何?料想一个小小村正,能对他背后之人有多大手段? “八萝卜,我接到唐家状告,他们地里的粮食全都被人拔的一个不剩,有人与我反应,说你前些日子绕着唐家地埂子走过几次,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村正开门见山,末了眼皮掀起,充满威严地看他一眼,“我已经找到你们一伙人的证据了,隐瞒不报你可知会受哪些刑法,想好了再回答我。” 他根本啥也没找到证据,就只是查到八萝卜身上,便想着先来唐家面见唐元元而已,这会子完全是在套话。 可八萝卜一听这话,心沉到谷底,但他一点都不怵,横着一张脸梗着脖子叫嚣:“我呸!我对唐四水那是恨到了骨子里,我好好做着生意,她一来把那块地界上的客人全都抢走了,毁我财路,就活该付出代价!要不是被你们抓住,我恨不得把她剁成肉泥喂野狗!” 被曹钟宝打了一顿后,他们一伙人便怀恨在心,‘对抗唐娘子商团’也散的差不多,只剩下的两个与他一起,商议着如何搞唐四水,她本人有曹钟宝罩着,不敢动,便把矛头对准了唐家的土地。 不是很能挣钱吗?给你把秧苗全都拔了,看你们入秋后吃什么,拿什么活命!就这样,他来到唐家地埂边上瞅时机。 另外一个商贩卖肉粽子的,一直从何三那里进猪肉,是他的老主顾,没想到把这个事情与何三一说,他竟然冷笑几声,表示愿意加入阵营一同讨伐唐四娘子,还告诉他们,不要害怕,他背后有人,尽管放开手去做,出了事有他护着。 为此,他还派来他的小工老赵给他们打头阵,秧苗就是老赵带头一起拔掉的。 至于何三为何要找唐四娘子的麻烦,这中间的因果关系他就不得而知。 他今天就是来盯梢的,没想到老赵抛下他跑了。 “我去你个狗日的瘪三,老子今天杀了你!” 小伍早就忍不下去,黑着脸冲上去一把撕。扯住八萝卜,抡起拳头狠命锤他脑袋,几乎是瞬间,八萝卜便满脸是血。 村正也满脸煞气,他娘的,他从年轻时候便当选牛家村的里正,当到现在这岁数,还没有哪个贱民敢在他头上气焰嚣张的。 冲底下人狠狠一勾眼,手下立刻涌上去,下了狠劲儿殴打八萝卜。 第77章 给个活命的机会 第77章 给个活命的机会 他被打的满嘴冒血,浑身没一处好皮,就这样,还冲着唐小伍哈哈狂笑! “哈哈哈,你最好打死我!否则,被我老大知道,他把你们全都抓去卖人牙子,小的卖给拉屎都要用手接的老爷做家妓!至于唐四水那个狗娘养的,哈哈哈哈!长的就是一副充营妓的脸,赶紧做做好事卖去军营,还能让军老爷们开开荤!” 他的大笑声充斥着整个唐家院子,王豆花护着六水躲在屋里,哪里听过这种露骨低俗的话,抖着唇把六水的脑袋捂进自己怀里,连声道:“别怕别怕,嫂子在呢,你哥也在外面,有他在咱们会没事的。你别听到心里去,这都不是好话。” 小伍最是护短,两个妹妹被这样侮辱,哪里能忍,血红的眼睛死死瞪着他,手心都被自己掐出了血,流的满手。 他这会冷静下来,转身走到村正跟前跪下,给他磕了一个响头,语气森然,“老爷,这人不见棺材不落泪,请你下指令容许我杀了他,我要把他大卸八块!” “慢着!” 门口传来一道冷哼,院里人转身看去,是唐元元领着一群官差推门进来。 她身旁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白净的面容戾气萦绕,浑身散发着冰寒之气,气势摄人,在一众人群中极为显眼。 是顾先生,他漆黑的眼瞳看着八萝卜,仿佛再看死人一般。 村正连忙站起来迎上去,好言道:“顾先生安好,看来您也知道这件事了…” 男人没理他,磁性的嗓音蕴含阴森,“带走。” 身后的官差听从命令,挎着刀上前来给八萝卜戴上枷锁,呵斥一嗓子:“走!” 八萝卜早就被打的出气多进气少,站都站不起来,被官差在手腕上绑着绳索,拉在地上拖着走。 “四妹妹,这是…” 眼看着人被带走,小伍王豆花全都跟着出来,不明所以。 而且,他们差点认不出这竟然就是他们的四妹子,穿着一身华丽曳地的襦裙,简直跟变了个人一样,若不是她说话,真的要反应一会。 唐元元安抚住小伍他们,“小伍哥,我已经报官了,县老爷下令彻查,现下我们已经抓住了一个人,是他供出的八萝卜,还有其他人,现在要带着人前去抓背后之人,你把人。大卸八块了,我还怎么揪出那个幕后之人呢?” “刚才就听他说有撑腰的人,是谁?”小伍怒气冲冲地道:“我也跟你们去!” 王豆花。心疼地握住她的手:“四妹妹,八萝卜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就当没听到。” 她笑着摇头,表示还没查明。 她很是稳重,一点看不出生气的样子,“放宽心嫂子,我还不至于为个将死之人说的话动气,至于小伍哥,你留下照看家,嫂子和六水还需要你。” “那你自己去我也不放心啊。”小伍恨不得把自个分出两个来,左右都是亲人,哪个都不能出事。 “她有我。” 顾七郎在她身后站着,一直听着谈话没出声,听到这话,倏然淡淡瞥了小伍一眼。 那眼神淡漠寒凉,小伍立马闭嘴。 唐元元无奈地瞅他一眼,对小伍他们道:“咱们家的秧苗被拔这件事,我一定会讨回公道的!你们进去吧,我走了。” “那你小心。”王豆花担忧地嘱咐完,便关了门。 六水的肉蛋脸纵起,说道:“嫂子,顾先生好可怕啊,比以前更吓人了。” 王豆花轻声叹息,摸着她脑袋,两个人边回屋边说道:“是啊,我也怕他,想是觉得你四姐姐受委屈,动气了吧。” 门外随着官差走远的唐元元他们,正要去八萝卜的老家柳树庄。 所行之处,都有村民探头探脑地观望他们,有官差在,也不敢站在路上,都把自家的门打开一条小缝,扒着门缝低声议论不停。 来到柳树庄八萝卜家,门口守着两个官差,他们脚边蹲着一个同样脖戴枷锁的男子。 八萝卜的一只眼睛已经被小伍打瞎,血流的满脸遮住视线看不真切,但还是认出,是他们‘对抗唐娘子商团’的其中一人王老蔡。 两个人被官差丢到一起蹲着,王老蔡怕怕地嘀咕:“对不住八老兄,他们找到了我,我怕用刑,把你供出去了。” “呸!怕死的夯货,早知如此就该让老赵一镰刀把你拉了埋土里当粪肥,还有点用处!” 八萝卜愤恨地朝他脸上吐出满满一口血吐沫,破罐破摔地坐在地上不在动弹。 “顾先生,这是我们从八萝卜家中搜出来的证物,您过目。” 几个官差捧着一堆东西从屋里走出来,呈给他看。 有沾着湿泥土的镰刀,还有一件八萝卜穿过的破衣服,衣角隐蔽处沾着刺猬花的细针,最重要的是还带有鸢芷兰的汁。液,呈半干状,已经从特有的青色变为黑青。 这种花只在唐家的地埂子上长过,村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前几年长在过别家,今年却出现在她家,倒是帮了唐元元一个大忙,成了一项强有力的证据。 八萝卜和王老蔡两个人脸色皆是大变,他们拔完秧苗的时候特意检查过全身,确定没有破绽才放下心来,却没发现衣服隐蔽处竟然沾着这种东西! 不一会儿,还有官差拿着一双草鞋过来,“鞋底上也有这花的花汁,应是来自同一个地方。” 事到如今,眼看着官差越查越清晰,王老蔡怕的战战兢兢,冷汗不止。 跟八萝卜恶狠狠地低语,“我们都说好了,不是拔完秧苗把这些东西全都丢掉吗,你为啥还留着,嫌命长了!” “哼!”八萝卜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怕啥,何三背后有人,县老爷都没能耐,一个小小的顾先生怕个鸟,放心,我们顶多吃点苦,出不了大事。” 谁知道,顾先生根本不会给他这个机会,淡淡道:“带去县衙,一人五十杖刑,会招的。” “大人!求放过!” 一下子,王老蔡吓得连连磕头,不管不顾地爬到顾先生脚边,“大人,小人知错了,五十杖下去小人就成肉泥了啊!小人什么都说,求给个活命的机会!” 旁边的八萝卜嗤笑地望着他,血色的脸满是嘲讽。 活命?嚯… 顾先生的黑眸几不可查地涌上一点淡淡的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声线清淡柔和,“只要你招出幕后主使,活命的机会给你就是。” 唐元元在旁边清楚地看见他说这话时候的模样,跟阎罗无甚区别,只怕是这两个人有命招没命活的下场。 可她并不说话,害她生意停摆,房屋修缮工作也被迫停下,唐父因这件事差点丧命,秧苗尽数被拔光,桩桩件件,她若是再与人为善,只怕是善过头让人骑在头上撒野。 这个仇,她非要与他们一个个的算清楚不可! 第78章 舆论的力量 第78章 舆论的力量 “我说,我说!” 王老蔡战战惶惶地说:“是唐四娘子碍着我们生意,便想着找她报仇,我和八萝卜,还有杨飞三个人就商量着把她绑了卖给人牙子,但是她背后有曹二少爷罩着,我们也不敢动,便把主意打到了她家土地上,是何三!我做肉粽子生意的,与何三有生意往来,他听闻我们要找唐四娘子报仇,就说让他底下的老赵跟着,他愿意帮我们撑腰,说背后有人,出了事没人敢动我们,我们这才敢拔秧苗的。” 一气儿倒完,就被八萝卜啐了口血。 他用剩下的那只眼阴狠地瞧着唐元元,嚣张地大喊:“怎么样,知道我们一群人对付你,怕了吧!” 话没落地,唐元元觉得世界陷入黑暗,一直冰凉的手轻轻覆盖在她眼睛上,众人眼前一花,谁都没看清怎么回事,八萝卜就剧烈惨叫,另外一只眼睛也瞎了。 顾七郎甩甩左手食指,恶心地把血抹到帕子上丢弃,犹如修罗般盯着他。 随着他丢弃的动作,帕子里圆溜溜滚出一只眼球来,落在地上沾满泥土。 他兴味地一脚踢远,直到看不见,才将手从唐元元的眼睛上放下来。 “继续说。”他淡淡看着王老蔡,清润着嗓音。 王老蔡哪里还敢说别的,早就骇得尿了一裤裆。 “既如此,那便劳烦林大哥兵分两路,一路随我前去押解这个叫何三的人,一路押着这两个人去衙门问罪。” 主谋招了,王老蔡这两人也无用了,顾七郎不在理会,转身跟林捕头说。 “不敢不敢。”林捕头谦卑地回礼。 来之前,陈县令特赦,准许顾先生在一定范围内动用私刑,他可不敢对着来。 言闭,顾七郎转身跟唐元元道:“你跟着林捕头去衙门等我,此刻起不要跟着我。” 他是担心带着她追不上人,之前的招供里提到老赵,没有抓住他,怕是早就去给何三报信了,弄不好会千里追人,带着她不方便还会让她受伤,经历昨日的爬山事件后,他是一丁点险都不会让她受。 要不怎么说唐元元越来越了解他呢,他没说明,她却立马知晓其中含义,点点头应承下来。 但是却说:“我不能就这样去衙门。” 在他疑问的眼神下,她看看四周,见没有官差看这里,扯住他的头发把人拉到与自己齐平。 凑到他耳朵边悄声嘀咕:“我卖肉包子的猪肉来源就是他家的养猪场,与他定了契书的。若是我没猜错,怕是这场祸端起源于我之前呛过他几句。” “什么意思?”顾七郎直觉不是好事,狭长的凤眼危险地眯起。 唐元元就把当初去何三家签契约的事说了,说他对她不怀好意,她生气的说要报官,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才会遭到报复。 呵…一连串的人还不少啊,看来是命太长想找点苦头吃。 顾七郎唇角溢出一丝残忍地虐笑,发现唐元元还看着自己,立马隐去,换上淡然的神色。 “如果王老蔡所说不假,那罩着何三的那个人背景也不会很小,一般这种人都跟官老爷有联系…” 她还没说完,顾七郎便已经领会她的意思。 她是担心那个背后之人与县太爷牵连,就算这件事闹到衙门,只怕最终的结果也不会有太大的预期。 对付这种人,就需要舆论的力量。 唐元元没说的话,他脑子精明,一点就透,已是明白她的打算。 赞赏地把玩着她的发带,笑道:“放手去做吧,何三不用担心,我会抓回来。” “嗯!”她重重点头,临走时加一句,“小心,不要受伤。” “好。” 两个人就此分别,跟着两队人去往不同地方。 去何三家少说需要半个时辰之久,对她来说太紧张,需要赶时间。 走到牛家村口时,唐元元跟林捕头找个由头脱离队伍,进村。 甫一进村,村民们呼啦啦围上来,对她关怀备至,问东问西。 她也不含糊,用最短的话解释清楚粮食被拔掉的危害,有的村民不掺和,有的听不懂,而跟她接触过的那些雇主,全都一个个摩拳擦掌,站出来支持她。 “四娘子别怕,你还有我们,我们支持你!” “对!甭管那何三背后之人是谁,咱们县老爷公正廉明,定会给你判个公道出来!” “我们跟你一起去衙门,人多力量大!” “对,我们走!”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唐元元感激地连连对他们说谢谢,虽然人不多,但都是信任她的人。 粮食乃国家大事,不论有意还是无意,只要受到侵害,都会受到刑罚的问责。 大周自开国以来,便极为重视农业发展,因此刑律里面的农耕刑罚占比很重。 所以这些村民在看到唐家的秧苗被拔后,也担心自己家的粮食出问题,在世上活着,谁都有个处不来的对家,现在这件事弄得人心惶惶,难保以后自家的秧苗不会被拔。 而你饿肚子,上头才不会管你,粮税照收。 故此,就算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也要跟着唐元元进城去衙门做旁听,为的就是一次性解决这个事,杜绝此类事件在日后发生在自己家。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进城,场面之大,引来路人的侧目。 期间还有不知道的村民问咋回事,有人就给他解释,也跟着加入队伍。 一来二去,都不用唐元元张嘴,人数就在逐渐扩充。 等他们来到衙门口,顾七郎竟然比她还早到,听到动静,走出来寻她。 此时的衙门人声鼎沸,牛家村里来的,城里的,把个衙门围的水泄不通,全都议论今天的案子。 “听说了没,有人竟然把哪家的粮食给糟践了,人数还不少呢,好像是团伙!” “啊?不知道粮食乃头等大事啊,这可是要杀头的!” “对呀,你看那堂内,跪了一地的人,今儿这案子可大了。”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衙堂内在此时传来差役的高声喝叫:“堂下唐四水何在?上前来听话!” 立马有认识她的人惊呼出声:“天呐,是她呀!” “谁?” “你不知道啊,她就是之前把一个前途无量的童生送进大牢的那位娘子,真彪悍!” “哦哦,想起来了!听说那童生的娘还挨了笞刑,死在了牢里,可惨了。” 就这样,唐元元在一众人的议论声和有色眼睛下,大大方方地踏进衙门。 第79章 纳她为妾 第79章 纳她为妾 “民女唐四水,见过明府太爷。” 明府是民间对地方父母官的尊称,为了彰显县令在地方上的威信与公正,也会由着民间这样称呼,久而久之便也形成专称县令的风气。 县太爷陈钧对这个丫头是见怪不怪,就在今日上午,顾七郎领着她面见自己的时候,他便觉得头大。 早就与他说过,少跟她来往过密,就是一届商贩,有什么好值得留恋的。 何况还是个被退过婚的,名节尽毁,这样的女子如何配得上他寄予厚望的天才书生? 皱着眉,不自觉带着个人情绪,威声赫赫地道:“唐娘子,有何冤情,堂下如实招来。” 一旁的顾七郎立刻瞥眼看着他,很明显的个人情绪冲她撒气?他整个人都阴沉下来。 陈钧按照办案流程例行公事地询问她,次犯主犯都在堂下跪着,审起来很快的。 唐元元如实回答,一开始被抓的王老蔡便是陈钧下的指令,让顾七郎代为查案的。 他很聪明,仅仅只是根据她叙述的几句话,便想到是多人谋害,抽丝剥茧般,头一个便查到了王老蔡身上。 办起事来也雷厉风行,查到的第一时间便当场抓获了王老蔡,并且审问出其他两人,他们这才回到牛家村,与小伍他们碰上。 而顾七郎他们到何三家时,他一点都不惊慌,而是跟着官差来到衙门,直到现在,即便在地上跪着,也还是仰着下巴,鼻孔朝天。 唐元元把从村正那里查来的证据呈上去,八萝卜搜查到的也一并呈给他。 她冷声说:“民女无任何供述,只请求太爷判他们全部死刑。” 此话一出,围观的百姓全部哗然,登时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顾七郎在一边拧着眉肃着脸,听不得一丝一毫对她的非议,只是这个节骨眼上他不会站出来说话,这是公堂,她正在为自己伸冤,该是由她来说明情况,若真想她好,便还不到他说话的时候。 唐元元仿佛没有听见人们的议论声,面不改色地继续说。 “另外,何三与我有契书之约,我们双方乃货商供需关系,但他却未做到行商六德,无德无智无信无仁无义无严,单方面毁约,唆使手下老赵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害我粮食死光,实乃小人都算不上。且缕缕出言不逊,在我们调查过程中,从八萝卜他们三人的供述得知,之所以能在太爷眼皮底下如此大胆,只因何三背后之人为脊梁,不可动也,嚣张至极,根本不把您放在眼里。” 她这话说的巧妙,既把事情交代清楚,还让陈钧听明白话中之意。 县太爷乃地方一县之政,老百姓谁敢妄议?怕是嫌命长了。 果然就见陈钧沉了脸,他感到意外,没想到这姑娘竟然还有这种清晰的头脑,试图语言暗示他,看来不是个普通女子。 他问:“契书何在?” “因时间关系,民女没有来得及带在身上,但是顾先生带着人去押解何三时,想必是带来他那一份。” 她说着,看了一眼顾七郎,后者一直瞧着她,眼底有淡淡的宠溺之色,转瞬即逝,快到让人看不真切。 他走上前,拿出一份走了流程的契书,递给陈钧:“这是契书,林捕头还查到别的证物,想必已经提前呈给您了。” 这边说着,何三却在暗地里与县丞对着眼色。 他没想到这唐家四娘子竟然如此歹毒,要判他死刑,不就是拔了她家秧苗嘛,又不是没有存粮,这么会挣钱,几日就能把粮食买回来,至于死刑这么严重。 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起了心思,想纳她为自己的第四房妾室,那一瞬间名字都想好了,就称她为唐小四儿,正好她在唐家也排行老四,不是正适合这名字。 如此美妙的一个人儿,还能挣钱,换做谁都想纳入自己家啊,他家那死老婆子长得又丑又老,早都没兴趣了,也就是早年间没能力靠着她娘家开了这个猪场,现在人老珠黄的,鬼才乐意与她睡到一个炕上。 发家后他陆续纳了三房妾室,均不及看到唐四娘子的第一眼来得惊艳,就是脾性差了点,不服男人,搞得在签契书的当场就闹了不愉快,结下了梁子。 他极为记仇,得不到就毁掉,更遑论这还是个呛过他的娘们,不弄到她家破人亡,他就不信何。 只是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与大名鼎鼎的顾先生有关联,他还没来得及有下一步动作时,便被追查到家。 顾先生是谁?县太爷推崇的人,这人带着官差闯入他家的时候,他那双冰凉的眸子就像再看死尸般看着他,让他不寒而栗。 但转念一想,不就是个秀才?还没官职加身呢,在厉害能比得过他背后的官老爷名头大?想通后,浑身舒畅地跟着来到衙门,态度非常嚣张。 这些年给县丞送了无数礼,该是到他罩着的时候了。 冲他使个眼色,何三狰狞着面庞,看了唐元元一眼,意思再说,让她闭嘴,出场为我开罪。 殊不知,这俩人的眉来眼去,顾七郎看在眼里,他用眼神给陈钧递去一个意思,对方刹那间对段儒山起了疑心。 县丞名曰段儒山,正八品,属县令麾下一把手,掌衙内一切事物,除陈钧外,权利最大。 他心领神会,冲陈钧拱拱手道:“老爷明鉴,何三乃地方纳税大户,鉴于他平日积极响应衙内一切事物,恳请老爷公正处理。” 公正处理,这四个字放在这里就是在辱没公正两个字。 旁听百姓都听不下去,纷纷议论。 “段大人怕不是糊涂了,侵没粮食与霸占良田同罪,岂有如此论断的?” “是啊,段大人不要丢了开明,人证物证俱在,切勿罔顾公道!” “就是就是!依照罪行轻重论处,该判就判,该罚便罚,多简单的事儿。” 陈钧听着微微皱眉,“怎么…段大人难不成与这何三认识,公然滥用职权。” “下官不敢!”段儒山一惊,立刻撇清自己。 他没想到,就说了一句官话,还不是大白话,百姓们先闹开,这下事情有些大条,他可能保不住何三了。 同样的,何三原本还有些嚣张的神色这会逐渐低迷下去,转头冲着围观的人群吼一嗓子,“都给老子闭嘴,碍着你们啥事了!” “放肆!公堂之上,岂容你咆哮!” 陈钧黑着脸一拍惊堂木,丢下一个黑签,寒声道:“杖责十大板!” “太爷饶命!饶命啊!” 何三急了,顾不得暴露他与段儒山的关系,冲他吼道:“段大人,快些为我求求情啊,我是无辜的,一切都是这个娘们在搞鬼,要打也该打她!” 他恶狠狠地盯了唐元元一眼,一脸亡命之徒的架势。 “打!” 陈钧大发官威,微不可查地看了一眼段儒山,可不管何三如何求饶的,敢藐视公堂,便是罪加一等。 “如若再犯,追加十板!” 第80章 我名声不好,你还娶我吗 第80章 我名声不好,你还娶我吗? 何三被几个差役架出去,按趴在笞刑长凳上,四肢都被绑了结实。 事到如今,还管什么,他怒上心头,冲着段儒山大喊大叫:“好你个姓段的,吃老子这么些年钱财,该用你的时候把我撇个干净,休想!” “大人,罩着我的就是段儒山!”何三刚说完这一句,板子便重重落在身上,疼的他惨叫出声。 王老蔡他们几个眼看着靠山都挨板子了,自己能有什么活路,纷纷面如死灰,简直悔不当初。 一个个地趴跪在地上,把头磕的邦邦响,恳求陈钧从轻发落。 只有八萝卜,瞎着两只眼面无表情,不与他们几个求饶,而老赵却是对何三异常的忠心,竟然冲着县太爷磕头,恳求替何三挨板子。 衙内叫喊声此起彼伏,陈钧沉着脸高声呵斥一声,两旁威严森森的官差气声喝唱‘威武’,才算是安静下来。 他看着段儒山,轻声叹口气,有心想要包庇他。 语气也随之软了些许,“段大人,今日之事,你可有话说。” 一语双关,就看段儒山能否领会他的意思了。 段儒山也很精明,福至心灵,瞬间便想好说辞,就要开口,忽然,从旁边传来顾七郎那特有的清润声线。 “明府太爷,别忘了,百姓可都看着呢。” 他面容轻松,轻飘飘地点他一句,却直接给段儒山断了后路。 紧接着,唐元元见时机成熟,立刻行了一礼,开口道:“太爷明察,我等草民人微言轻,实不敢忤逆父母官,但若世上无有公正之处,天道不昭,我等老百姓又当如何生存?请老爷下令,判处他们死刑!” 说道最后,她的声音带了颤声,与她一起来的牛家村村民深受影响,纷纷大喊起来。 “太爷公正廉明,恳请下令吧!” “案子已经明了,何三仗着有官老爷撑腰,胡作非为,还不重判吗?!” “大人,快些处罚,还我等百姓一片清明!” “还有段大人,竟然官。商。勾结,也不知道这些年吃了多少我们百姓的回扣,太爷您一定要查明真相,还我们一个交代!” “对!段大人负责巡检司和粮仓,我们每次交税都要他过目,也不知道暗地里扣缴了多少用做自己的粮食!” “顾先生都站出来为我们说话了,我们一定要个公道!” 要说百姓在心中对县太爷是抱有天然的官家敬畏之心,那么顾七郎这个出了名的天才秀才,便是更接近老百姓的那层。 因为他也是平头百姓,是实打实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考上秀才的,比起陈钧这种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他更容易贴近人心。 所以,看到他开口,百姓们纷纷觉得有了主心骨,这件案子从一开始的唐家个案,变成现在的群情激愤,全因顾七郎一人之力的强大号召。 陈钧气的捏紧手里的惊堂木,脸黑成锅底,头一次用恨极了的眼神盯着顾七郎。 他好意提点他,却招来一头对付自己的狼。 段儒山与陈钧同届,既是同窗也是同僚,这么多年相伴,要说陈钧从段儒山那里没有拿过好处是不可能的,正因如此复杂的官僚关系,他才会保他。 可如今,顾七郎一句话,便是云淡风轻地断了段儒山的后路,挑起百姓的愤慨,摆明了要跟他对着干。 被逼无奈,陈钧只得下令,何三家产充公,其本人为主谋,秋后问斩,正犯老赵为首,八萝卜为次犯全都杀头论处,杨飞与王老蔡依据案情轻重发配青州,即刻启程。 至于段儒山,作为一方父母官,牵连甚广,又是另一处案件。 调查一个朝廷命官,需要很多流程和时间,仅凭三言两语无法定罪,但可以摘去乌纱帽,以养病为由看管在衙内,无令不得行动。 这样,就有了喘。息的机会,陈钧可以利用这个空挡,勒令下属找到能威胁到段儒山的一切证据,然后销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可是顾七郎不这么想,他行事乖张狠辣,早在押解何三的时候,便把他家翻个底朝天,搜查出大量出货凭据,还有银钱往来收据,上面压着段儒山侄子的私印。 他们为避人耳目,所往来的任何信件凭据,全部用的假名,印信也引用别人的,可别忘了,顾七郎长久与县衙各阶层混在一起,段儒山的一些私事他是知道的。 将这些东西全部丢给陈钧,他淡淡道:“段大人的侄子就在门外被我捆着,他要跑,我先他一步抓回来,明府太爷要审问吗?” 陈钧和段儒山皆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不止他们,衙门的官差也一脸讶然之色地看着顾七郎,实在没想到,他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 事态严重,一步错步步错,段儒山忽然看开,苦笑一声,对着陈钧恭敬地行一礼。 “老爷,下令吧。” 陈钧已然保不住人,铁证如山摆在眼前,百姓们都看着,他要做出表率,只得咽下这口气,下令:“将段儒山押入大牢,待我陈情上峰后,择日宣判。” 段儒山被官差押送着与顾七郎擦肩而过时,忽然低低地对他说了一句,“后生可畏啊…” 一个正八品的官老爷倒台,百姓们全都兴奋异常,真是大快人心。 “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老百姓能把官老爷斗倒的,顾先生就是厉害!” “还有唐四娘子,我好崇拜她,面对县太爷不害怕,说话有理有据,要是我,别说呈报冤情了,只怕是见着那杖刑的板子便要吓晕过去。” “可不咋滴,都是我们交税给官家多交,今儿也让他们尝尝被欺压的滋味。” 这件案子成了百姓们口头的谈资,唐元元这下是彻底在县城出名了。 解决这件事后,她长长吁出一口气,站在阳光下,沐浴着温暖,觉得天地间如此之大,人生又是另一次从头来过。 虽然最终结果没有达到她的预期,但让谋害她家的人全部得到惩罚,这对唐家来说,是很好的结果了。 顾七郎站在她身旁,唇角噙着笑,静静望着她。 待平复心情后,她主动靠近他,认真地瞧着他那干净的面容,说道:“早先我说过,待这件事解决,我会与你详细聊聊咱俩的事,现下就是好时机,你愿意跟我来吗?” “去哪?”他淡淡问。 “上次你带我去过的那个湖边。”她笑了,面容璀璨,伸手抚。摸他锋锐的下颚,问:“你也看到了,我的名节毁誉参半,与你谈之前,我需要问明白一件事。” “你不用问我,我的心思写在脸上。”他也跟着笑了,夕阳金灿灿地打在他脸上,镀着一层柔光。 “我这个人不服人,会打架,用教条主义的话来规训到约束大周女子的身上,便是性子泼悍,有别于温顺的闺阁小姐那般。我睚眦必报,你与我认识不多时日,便和我吵架几次,你也不是孬性子的人,名声如此之差的我,还要娶我吗?” “哦…” 顾七郎第一次开朗地大笑起来,旁若无人地打横抱起她,凑到她脸跟前,笑:“那太不巧了,我是个主动出击的人,瞧不上温顺的小羊羔,如此来看,你要生生世世与我绑在一起了。” 说着,哈哈大笑着抱着人,大踏步迎着光,走出城门。 第81章 光源 第81章 光源 他速度极快,抱着人轻巧地跳跃着来到上次的湖边,坐下后将人抱在怀里不撒手。 从来没有哪一刻,顾七郎如此兴奋过,浑身血液沸腾。 如他所说,行动力很强悍,借着这股劲儿,捧着她的脸当场说道:“你与我在此拜堂成亲吧,三书六礼一样不会少,我会八抬大轿地将你迎娶进门。” “既如此,干嘛急吼吼的?” “怕你反悔。”他说:“我可经不起折腾,认定的人若是在我眼皮底下溜了,我会把她抓回来关在没有窗户的屋里,一辈子只能见我一个。” 这话他是第二次说了,唐元元非常确信他是能做出这种疯批举动的人。 “不会反悔,但不是现在拜堂,你忘了我要与你谈的话了。” 他摇头表示没忘,安静听她说。 唐元元便脸色有些沉闷地垂下头,“上次你说要娶我的时候,我爹娘为何去你家退亲,一是门户之见,二是因为我爷爷的遗嘱。” “遗嘱?” 顾七郎感到意外,原本就只是以为唐父母不喜他呢,还有这一层原因。 “是啊,遗嘱。”她语气伤感,“我爹告诉我,在我还是奶娃的时候,我爷爷便立了遗嘱,不让我接触城里人,只平安活在乡下即可。” “理由?” 唐元元摇头,她自己都没来得及询问,只是在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时,就觉得身心沉重,连呼吸都是痛的。 “有时候,父母反对的婚事,未必是好姻缘。” 她声音低沉,沉默了半刻,又笑起来,“许是缘分天定,我竟然遇着了你。” 这次,顾七郎没说话,而是抿着唇,眼神轻柔地望着她。 过了一会,他指着那草坪,说:“你看那绿草,长势喜人,只因有温暖的光在照耀,若离了光源,也会枯败朽烂。人就像这草一般,一生都在经历寒风禀冽,每一个阶段都要与命运抗争,争赢了便化作光温暖他人,输了便是无数个寒夜里的孤独。可如若这草坪上有你珍视的亲人,友人,爱人,即便身处寒夜也会渴求春日的良宵美景,一日三餐,这便是人一生最简单的愿景。” 他捧起她的脸,深情灼灼,“我很少与人长篇大论,也极为不喜,但如果是你,我想我应该借用你的眼睛,用它来看到我内心深处的私欲。你看到了吗,它很黑暗,出身良好却灾祸不断,你便是唯一的光源,第一次见到你时,便指引着它的方向。” 唐元元大受触动,眼底涌动着剧烈的水光,喃喃道:“顾先生…” “这个遗嘱在我这里算不得上佳,甚至我可以有上千种方式打破它将你娶进门,可我爱重你,从今日起我不会再提这件事,因为山间清爽的风,万家温暖的烛,都不及你一丝一毫。” 说完,将她从怀里放开,笑容舒朗地看着她。 这么大一段话,确实不是他能说出来的,平常对不爱搭理的人恨不得惜字如金。 他在激励她:人生路自己走,何求他人论断,迎风而上仰不愧天就好。 犹如那小草,障碍繁多,却还是追着光拼命生长,渺小而又顽强地抓牢自己的命运,便足以。 果然在这个世上,只有他最了解她。 唐元元忽然落下泪来,却笑了,给了他一个拥抱,问他:“那你还有耐心等我一些时日吗?我爹娘总要知道的。” “有,生生世世。”他低声言语,声线清淡。 “那我说话作数,我是个讲究的生意人,不会反悔。”她笑道:“但你若娶了我,仕途势必受影响,连带着你的清誉也会不太好,我为商会为你考官做负累。” “不会,我认定你,便是连孩子都没想过要,我只要你。而且,我说过,仕途该当自己争取,受女子拖累应当找自身原因。” 他的语气轻飘,可却给了唐元元极大地冲击,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你不要孩子?” 他淡淡点头,宠溺地瞧着她,“上次试探着问你想不想嫁人,从那时候我便看出,你很怕,而且本人对血脉这东西,并不看重。” 心细如发说的就是他,唐元元心下感动,说不出话来。 两人把话说开,逐渐了解了彼此的心思,这更加坚定了唐元元的心,她要追寻自己的方向,遗嘱已经牵绊不了她分毫。 天色渐晚,两个人一起回城,一个回书院,一个去了济世堂。 唐元元第一句话便是告诉唐母,案情了结,谋害她们家的人已全部认罪伏法。 唐父已经醒来,和唐母两个人双双长吁口气,连日来吊着的心此刻终于安心落回肚里。 爹娘两个问她办案过程是如何的,唐元元便把详情与他们说了。 唐父母两个互相看几眼,唐母便轻声叹气。 “唉,闺女啊,娘以前总觉得顾先生为人阴沉精于算计,不是个良人,如今我们也是跟着经历许多,也看的真切,他是真心待你的。” 唐母拉过她的手,慈爱地看着她,“我的闺女长大了,要嫁人了,娘还有些舍不得。” “娘…”唐元元惊讶地看着她,“你,你不反对了吗?” 唐母摇头,她却犯了嘀咕,“那爷爷的遗嘱…” “孩子,跟娘说实话,你在乎它吗?”唐母轻声地问她。 她笑着摇头,整个人浑身都在发光,“我不在乎。” 唐父在一旁说道:“你们娘俩都不在乎了,就我守着这个遗言做着孝顺人?” “你在乎便自个在乎去,遗嘱再大还能大过我闺女的幸福不成?”唐母立刻顶他一嘴,“爹去世也不说清楚缘由,只让我们遵守,算个什么事。” “你看看你这个人说的什么话!” 唐父刚醒,气还有些不顺,不想跟她拌嘴,“我没说不同意啊,顾先生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只是咱爹总归说过这个话,我们做晚辈的该要记在心里的。不是马上就要芒种了,地里的事情也多,趁着这个节气我去坟上给爹捎去好酒,与他好生聊聊,也让他知晓我们做爹娘的难处,不是不听他的话,老四的缘分便是这样,过日子最重要,他总会理解的。” 这么一说,唐母的神色缓和下来,也理解唐父这种做法,毕竟公爹生前是一家之主,是长辈,他们为了女儿的婚事违背了遗愿,爹在天之灵若是知晓,怕是会怪罪。 这件事刚说完,唐父忽然冲着唐母眨眨眼,二人相伴多年,一个眼神便知晓对方的意思,极有默契。 就听唐母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唐元元的神色,尽量用委婉的语气试探地说:“闺女啊,既然提到你爷爷,那便要聊聊你的身世了。” “我的身世?”唐元元直觉不会有好事,震惊地立刻站起来,“我什么身世!” 第82章 重新开张 第82章 重新开张 她这个样子吓坏了唐父母,双双慌里慌张地安抚她。 “孩子别慌,别慌。” 能不慌嘛,唐元元整个人已经是热锅上的蚂蚁,听到这话坐都坐不住了。 唐父沉重地叹口气,给自己披了身厚衣服,靠在枕头上,陷入沉思。 唐母也是,陪着老伴坐到一边,神色很复杂。 “你们倒是说呀!”她急了,连连催促。 爹娘两个对望一眼,最后是唐母开口,“我当年有个孩子刚出生便夭折了,是四娃,正好你爷爷从远方办事回来,抱着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女婴,说交予我和你爹抚养,我的娃也没了,我伤心透顶,你的到来仿佛上天对我的垂怜,便将你当做我那个夭折的孩子,称作老四。” “这么多年一直不告诉你,是觉着没有关系,即使你不是我亲生的,我也一样当你做闺女,吃喝用度与家中其他人无甚不同,但你该到了说亲的年纪,也长大了,娘觉着这件事你总会有知晓的那一天,与其让别人来说,倒不如我说与你听。” 唐母是怕以后闺女从别人那里知道这个事情,母女两个会生嫌隙。 当娘的,一把屎一把尿地将孩子拉扯大,其间辛酸唯有天知晓,她无法想象闺女不在称呼她为娘亲的那种日子,会生不如死。 这件事让唐元元彻底懵了,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表情来应对唐父母的话,更加难以接受自己竟然是被抱回来的。 她一直沉默着,倒把唐父母担忧地心都揪起来。 不说吧,一直瞒着总有暴露的一天,说吧,就是怕孩子这样。 唐母生怕她一气之下不要她这个娘亲了,牢牢抓住她的手,哽咽道:“闺女,娘不应该这么快告诉你这件事,娘错了,你不要不理我啊。” 耳朵边忽然传来唐母隐约的哭腔,唐元元立时从自己的世界里回神,才惊觉自己的沉默竟然对唐父母造成如此大的影响。 她心中一紧,回握住唐母的手,把唐父的手也叠上去,“不是的娘,我没有不理你,我只是,只是一时半会,我消化不了…” 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她抬起头,眼神重新染上坚定。 “爹娘,你们别多想,我还是你们的老四,不管今后我如何变化,唐家永远都是我的家,你们永远是我的爹娘!” 唐元元只用了不到半刻钟便想明白,生养之恩最是宝贵,即便知道这个事情也丝毫影响不了唐父母关爱她的心,他们还是会一如既往地待她,她该为有这样的一家人感到幸福。 “我的闺女啊,你可把娘吓坏了,还以为你不要我们了。” 唐父母两个眼含热泪,激动到又是喜又是悲的,神色很是复杂。 “我怎么会不要你们呢。”唐元元抱住他们两个,闭上了眼睛。 至于她具体来自哪里,姓什么,她不感兴趣,也不想问,她就是唐家的人,就让这件事随风而去吧。 第二日,待唐父好些后,唐母置办了一大堆礼物,哼哧哼哧地提溜着来到漳逸书院,打算好生谢谢顾氏夫妇。 从他们家出事开始,顾氏夫妇便前去探望,礼物更是捡着贵重的送,唐家若不回礼,也显得太没有礼数了。 而唐元元则是去摊位开张,连日的闭市,对她的食客来说是个坏消息,而对她自己更是百害无一利。 唐父每日都要用钱,案子结了后她就必须要把精力投入到生意中去,努力挣钱。 为了尽快开张,她把小四儿他们从家中叫到城里,给她打下手,工钱按照约定算。 小四儿几个见到她,问的头一句便是她在衙门受没受何三他们的欺负。 当时小四儿没跟着她去衙门,而是留在唐家养伤,歇了会便回家去了,是不知道后续事情的。 唐元元摆摆手,表示都过去了,不要再提,当务之急是赶紧开市。 “对了四娘子,有好些家都找我问你呢,说你能不能抽出时间去给他们做席。”田三娘边干活边跟她说。 “做。” 她立马应承下来,现在正是要赚钱的时候,家中哪哪都要钱,大席恨不得一天来一个才好。 “三娘你这样,去给他们说,把要求全都说明,我们按照时间排序,不要厚此薄彼了。”她手底下搅着面粉,头也不抬地吩咐。 “啥是厚此薄彼?”田三娘没听懂,看小四儿几个,也是满脸懵。 唐元元嘴角抽搐一下,“就是别失了公平,我们是供需方,当单子排队时就要平衡合理地安排好各个主雇,我们不是一锤子买卖,不能在他们那里丢了诚信。” 看来她有必要招个脑袋灵活的管事来帮她处理这些事,单靠这几个人还不能具备完整的大厨队伍。 有了底下的人干活,摊位很快开起来,不一会儿,摊位前便涌上来许多食客。 她经衙门一役,都出名了,听到她开市,一传十,十传百,半个城的人都往城门口跑。 人们争相恐后地买她的特色小食,蒸饼子,牛脊汤也是哄抢,他们刚做好的食物瞬时变得供不应求起来。 但是问题来了,有食客尝着味儿不对,“我说四娘子,我咋喝着牛脊汤的味道与之前的不一样了呢?” 唐元元微微蹙眉,暗地里瞧了一眼小四儿,便笑着走到那食客面前,“你可是心细,看来是真心喜欢我这汤,不然如何能觉出味来。” “那是自然,四娘子的汤我自诩是整个清水县都数一数二的,自然喜爱。” 那食客受到她的肯定,神情自豪地说:“我也算喝汤老道,以前你这汤我觉着有白芷,生枳壳,枯芩等药材混合十六种调料配制而成,入口清幽,汤色润泽白透,底色肥而不腻,便是连大白萝卜都熬煮的入味三分,实乃满足口腹。可今日这汤,色泽没变,味道却少了一份润嗓,喝着有些剐舌。头,是不是少了些底料啊?” 果然是个喝汤经验丰富的,竟是连她的配方猜出六分来,唐元元不由地多看了他两眼。 “你稍待片刻。” 她舀出一勺来倒进碗里,自己尝了,登时变了脸。 心下立刻明白,但面上却是始终微笑示人。 “是味道不对,我的汤讲究牛脊肉嫩鲜滑,副菜可口,如今却是失了两样最核心的根本,一样为汤的底味少了羊角葱特有的芳香之气,一样是大料与药材的配比不对,多了两分陈皮。” 那食客眼睛亮起来,丝毫不生气,反而冲她竖大拇指,“看来四娘子发现问题所在了,那你看如何办呢?” 第83章 赏罚 第83章 赏罚 周围全是围观的人,她当着众人的面,先是诚恳地跟他说:“您才算高人,四娘子今日受教了,请容我一拜。” 说着,给他微微作揖,既当做赔礼,又缓和了气氛。 接着道:“即是被觉出味来,就说明我还差些火候,今日这汤算作我赔偿,特色小食蒸饼子一并奉上,改日若是还有闲心,尽管来我这里指正,保证喝到与之前味道一样的牛脊汤,如何?” “当真要把蒸饼子请我?” 食客本就与她好言式地闲聊提意见,原本变了味的牛脊汤也很好,但若能让四娘子意识到问题所在,加以改进也是希望她能做到更好。 她微笑道,让田三娘端来一份,摆在桌上,“蒸饼子可是我这里的招牌,断不会有假,尝尝看。” 一份蒸饼子就要价十文,可比牛脊汤贵了三倍,四样小菜有三样还是素的,但就是要的人多。 这食客没遇着好时候,蒸饼子刚开始限量卖的时候他还不知道这里,等知道后早都涨价了。 如今白送一份,就算牛脊汤味道变了,可这心是美了啊,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他忙不迭地大快朵颐,吃的连连点头,含糊不清地道:“果然与传言一样,面皮子薄而透,嚼之劲道,在配上这鲜红飘香的辣椒油,人间美味啊。” “那您可还满意?” 食客点点头,站起来准备走,冲着她笑道:“娘子能屈能伸,该是生意好啊,我下次还来你这里喝汤!” “那便期待您的光临,慢走啊…” 唐元元始终挂着笑,将人送走后,表情也没什么变化,继续服务其他食客。 今日的汤味道变了,卖的不行,有些食客喝不出来,有些能,便像头一个食客那样与她提意见,而有些则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不计较。 直到闭市,唐元元让她手底下的人都排排坐好,眼神飘到小四儿身上。 一直忍到现在的话终于出口,“小四儿,你是不是没有按照我给你说的比例熬汤?” 今日的摊位上就她一个人,唐家现下多事之秋,家中里里外外一大堆事,哪一样都离不开人,她只能自己开张。 又要发面,备菜,还要采购,忙不过来,便把牛脊汤的活给了小四儿,洒扫的事分给了田三娘,徐大娘与她一起服务食客,如此分工,能极大地增强效率。 小四儿没觉得有问题,还在懵着,“是有一样没按照你给的放,陈皮我觉着还多,便想着多放一两个进去提香增味,也不会影响整体的汤色,还更加勾人啊。” 听到这话,唐元元猛地蹙紧眉头,虽然坐在凳子上,但整个人的气势充满威压。 熬煮牛脊汤之前,她特意叮嘱过小四儿,要严格按照她所说的配方来,因为这东西就是有要求的,少一样多一样味道便不一样。 来她这里的食客多是因为她的牛脊汤出名才会愿意掏钱的,若是味道变了,她要赔钱不说还会影响食客的口腹,又不是一次性生意,她靠什么立足的?不就是牛脊汤吗。 “胡闹!”她冷沉着脸,“你也是在各大食坊做了许久的师傅了,如何还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田三娘和徐大娘两个站在一边,有些惊住,第一次见识她们掌柜的把威严森森的气势用到自己人身上,以往她都是笑脸迎人的,让人觉得亲近好说话。 “我们讲究的是什么,不就是用心做好饭,让喜爱我们的顾客感到宾至如归吗,这才是做厨师的职业操守,你给我在搞什么?食客连味道都觉出不同了,还在这看不清问题出在哪里,以后是不是还要如此粗心才好?” 刚开张便因为这个事给客人们退了不少钱,这压根就是没摆正态度,若好好重视,牛脊汤如何能卖成这样。 不过她也不会因为伙计的心思不专,就把小四儿推出去当靶子,她是掌柜的,解决事该是她上前顶着,断没有让底下的人自己负责的道理。 但关起门来可就不是简单了事那么容易,一个好的掌柜的,要做到恩威并施,该罚罚该奖励就奖励,不能让伙计在做活时三心二意的。 小四儿挨训后也没觉得多不好,仔细回想卖汤时候的情形,确实掌柜的在时不时与食客们赔笑退钱,有些还是半价卖出去的,意识到问题所在后,他垂下脑袋,给她道歉。 “对不住掌柜的,是我的错,自以为小聪明般觉着多放底料进去,能卖的更好,想着你这两日家中事情很多,用钱的地方多,便想着多卖点给你赚钱,没想到却造成了困扰,你扣我工钱吧。” “从你工钱里扣除四十文。”唐元元神色缓和下来,“记住,没有下次。” “我记住了。”小四儿为自己自作主张的错失感到垂头丧气。 他的工钱每月三百文,是清水县的凉碟师傅行情价,还好唐掌柜不像他以前跟着的那些黑心掌柜,没有理由便给扣光。 唐元元还记着小四儿的恩情呢,说道:“昨日的事我还没来得及谢你,若不是你及时发现八萝卜,我这个案子也不能这么快了结,我欠你人情,若有困难便与我说。” 这话问就已经很明显了,若是小四儿存着私心,大可以把牛脊汤的配方要过来,自己单干挤走她,毕竟她也没说具体范围不是。 不过唐元元敢这么说,便是有十足把握,就算小四儿把配方拿去又如何,牛脊汤的核心步骤他还是不知道的,就算做出来味道也跟她的天壤之别。 但小四儿没这个心思,笑道:“掌柜的我没有困难,当初我有难的时候,是你拉了我一把,还给我新衣服穿,这份恩情我佘小四铭记在心,断不可能做出趁火打劫的事情来。” 唐元元瞧着他,倒是没想到小四儿还能这样说,感到意外,倒也觉得这孩子为人实诚,是个好孩子。 闭市后,他们各自散去,唐元元带着钱去了济世堂,给唐母一百文,又去柜台交了三百文的看诊钱,今日因着出了岔子,没赚到多少,这些交完她身上就只有七百文不到了。 第84章 豆汁与冯启 第84章 豆汁与冯启 与唐父母聊了会天后,她便去了曹家,找曹钟宝。 自从上次爬山与他分别后,直到现在,她还没见过他,关于赤叶雪兰的事,想与他当面道谢。 可是却被曹家的家丁拦在门外,不让进。 “哪来的刁民,快些离开这里,此处是你该来的地方?” 家丁鼻孔朝天,奚落地赶她走。 唐元元心中愠怒,寒声道:“若曹二少爷出门,请告诉他,唐四娘子来找过他。” 说完,便冷着脸转身走远。 曹钟宝正在自己院里被锁着出不去,他气的坐在凳子上哇哇大叫着绝食,丫鬟送来的饭食全被他推翻。 上次从济世堂回到家,他就被母亲骗到房中,关在这哪里都去不了。 也不知道她家的案子如何了,他心中焦急,连连走到门口大喊大叫,可就是不敢有任何一个下人给他开门。 不过一会儿,曹夫人从回廊那边款款走来,在他房门口停下,让人把打开。 曹钟宝见到门开了,立时就要冲出去,可肚里没食,还没跑起来,便饿的没了力气,一屁股坐在椅子里。 “娘,快让我出去吧,你要关我到何时?” 他舔着干裂的嘴唇,有心想与她顶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曹夫人不紧不慢地带着人走进来,身后的丫鬟们端着热食和茶水,鱼贯而入,依次摆在桌上后退出去,只有贴身丫鬟秋玲服侍着曹夫人。 “关到你听我话为止。” 她头疼地扶额,“唐家那四娘子方才来找过你,我提早交代过下人,若是她来,便打发走,别来招惹你。” “四娘子来找我了?”曹钟宝先是一喜,继而怒意涌上脸,“你为何要把人撵走?” 一听这话,曹夫人也动怒了,“她是个什么东西,也敢高攀你?上次我差人跟着你,才知道你竟然拿着贵重的赤叶雪兰帮这丫头,你送给谁不好,偏偏帮一介贱民,简直暴殄天物!我看出你对那丫头有些好感,劝你趁早歇了这份心,我跟你爹早就为你物色好了人选,与我们家门当户对,我曹家绝不是那种贱民可高攀的!” 曹钟宝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站起来看着曹夫人,“你居然派人跟踪我?” 他胸口剧烈起伏,对曹夫人怒目而视,可他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顶撞的话他是一句不敢说的。 只声音弱弱地替唐元元开解一句:“我在她身上看到了与我不同的东西,她不是贱民。” “你给我住口!” 曹夫人气势强悍,跟着站起来,说的话冷漠无情,“你的姨娘下贱,死的早,若不是我把你抚养长大,哪有今日的你,我话就说到这,你不吃饭便饿着,饿到想通为止!” 她提着裙摆走出门,没在看他一眼,房门被重新锁上。 曹钟宝在听到那句你姨娘下贱开始,便苍白了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浑身脱力地窝进椅子里发起呆。 他是曹家的庶出,他的生母绫夫人是父亲一时兴起买回家的小妾,生下他就被曹夫人一碗米粥毒死了。 从小他便活在众人的眼光下,战战兢兢地长大,也没有大的志向,父亲嫌他性子软,也不着重培养,成天的只给他派一些上不了台面的随从四处走动着收地界费。 这便是他在曹府过得日子,有些闲钱却没大钱,更没有自己的势力,只是个靠着曹家荫蔽的二世祖而已。 身处弱势,自己就像一颗棋子,一切命脉都被曹夫人攥在手里,便是听到唐元元被侮辱,他也不能奋起反抗,只能像个小龟般将脑袋缩起来。 唐元元没能见到曹钟宝,只好去了一趟牙行,寻找专门做牵线拉桥的牙人。 牙行是一个中间人的统称,里面充斥着各种行当所需的牙保人,有一定的社会关系网和地位。 比如你想找一匹名贵的汗血宝马,就去牲口行找这一行当的牙人,他们路子广,不用多久便能寻到。 唐元元所需要的便是有一定管理经验的管事,从今日与田三娘她们谈话便能感受到,这个管事的如今是迫切需要的,不然她接的大席一多,肯定有分身乏术的时候,这时候就需要有这么一个人来替她处理大部分的事物。 牙人收了她的问询费,便让她三日后来这里领人。 这件事便先暂定,她回到家就开始琢磨房屋的事情。 先前的流程已经走完,但却因着粮食案拖累,没有盖起来,现在可以盖了,钱又跟不上趟。 思来想去,她觉得还是把这件事先放放,左右现在这个土房子还能住人,一时半刻不至于就一定要盖起来,还是先紧着唐父的病要紧。 待她攒够一定的钱后,再回头来修缮房屋不是更妥当。 打定主意后,她心里松快不少,抱着小黄与六水满院子追着玩。 太阳即将日落西山时,冯启从大牢里拖着沉重地步伐缓慢地走出来。 阳光刺眼,他抬起手遮挡,却看见自己满手的伤口时,眼底涌现强烈的恨意。 一个半月,他整整因为唐四水坐了一个半月的牢。 牢内阴暗潮湿,虫蚁滋生,每日还要受鞭刑,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就这样死在牢里,却什么都做不了。 都是唐四水害得他丢了童生的身份,害死了他娘,把她千刀万剐都难消心头切骨之恨! 第二日,唐元元特意起了大早,与唐小伍两个人赶着城门开的第一时间进城,今日不开市,她有重要的事要办,便是买粮。 交完春税后,家里所剩的存粮已不多,地里的秧苗又被拔光,现在只能先买粮食对付些时日。 她把攒的钱全都拿出来,一半存起给唐父看病,一半全都买了棒子面,小米,荞面,还有少量的精面和白米。 至此,她之前所赚的钱全都花的所剩无几,局面又回到一开始的原点,为钱发愁。 好在她已声名在外,赚钱已是容易许多。 赶着驴车回到村,她见王婆婆在自家院里磨绿豆,心中不由得想起顾先生来,正好,爬山的时候他算计她,这件事还没完呢,何不做些豆汁让他品尝品尝? 他定是没喝过这东西,也该治治他这个臭毛病了。 第85章 汪子安 第85章 汪子安 说做便做,她把粮食规整存入粮囤,便去称了二斤绿豆回来。 豆汁的做法很繁琐,用时也长,并非豆浆,是用绿豆浸发后加水磨成的稀糊原汁,磨得越细原汁越好,然后在稀糊内加入之前沉淀后的清水,即为浆水。凉水过滤沉淀发酵一夜,最底下是沉淀的淀粉,其次飘着一层黑粉子,再上一层便是质地较浓的灰绿生豆汁,撇去上面的浮沫和浆水,单独舀出生豆汁还需在沉淀一次,才算完成。 豆汁不能旺火煮太久,否则容易成麻豆腐,煮沸后改温火保温即可。 唐元元昨日到今天,除了做豆汁,还要准备今天开市的食材,牛脊汤她还是交给小四儿负责,剩下的分工明确。 至于之前所卖的肉包子,何三被抓后,猪肉货源便断了,她也没时间再找新的猪场,就先暂停售卖。 现下摊位上所卖的是牛脊汤,蒸饼子,素花卷这三样。 一切准备就绪后,她将豆汁小心翼翼地保护起来,与卖的食材一起,被带上了驴车进城。 今日的小四儿活做的不错,没出岔子,徐大娘她们也非常勤快,小小的摊位有了他们三个照料,唐元元倒是清闲不少。 闭市后,她算算收入,较之昨日好了太多,两贯钱,兑换成白银,便是二两。 但是最近白银浮动较大,一贯钱已经兑不了一两白银,涨成一千三百文才可以兑换一两白银,着实有些亏,还是把铜板攒起来吧。 她请田三娘他们仨去一家小食坊吃了一回餐,闲聊间问田三娘:“三娘,我前日交代你的事办好了吗?” 田三娘连连点头,“办妥了,只是我不识字,也写不来,与那些主雇都是口头商定好,他们给我在一张纸上写好了日期,你过目一下。” 她从袖筒里掏出一张折好的黄草纸递给唐元元。 唐元元打开细细看了,这上面就是前日田三娘与她说过的找她们做席的主雇们,她交代要按照时间依次照顾周全,看来田三娘做的不错。 “三娘,你做的不错,我要奖励你。” “掌柜你说的真话还是假话啊?” 田三娘有些不敢相信,她就是个跟着大厨队伍择菜打杂的,忙不过来还要兼顾上菜,除此之外,啥也没了,真的能给她奖励啊,还当说假话呢。 唐元元点点头,看着另外两个人对她投来羡慕的眼神,笑道:“排期记录可不是个小活,这本该是管事的负责,你第一次就能做好,我岂能不奖励你。” “恭喜三娘啊,就说跟着唐娘子没跟错人。”徐大娘眼热地说。 此时的田三娘也狂喜地连连点头,确信唐元元没说假话。 但是唐元元接下来说的话却让她欣喜的神色稍稍冷静些许,“我还没说完呢,别打岔。不是现在奖励你哦三娘,咱们有一套规正的制度,虽然现在人不多,但也要按照章程办事,每个月中有一次考评,你是咱们队伍中第一个被给予奖励的,待今日我把管事的请来后,这套制度会逐步制定出来,往后咱们就按照这个来。” 三个人都是第一次听说会有管事的来管他们,纷纷三脸懵逼地看着她。 唐元元解释道:“这个人会负责我交代的一切事物,还有伙计培训,相当于队伍中的一个官家。就像这次的主雇排期,小四儿是凉碟师傅,徐大娘与田三娘都是择菜厨娘,这种需要写字记录的差事你们谁都不适合,只能管事的来。” 她这么一说,三个人纷纷明了,队伍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多,确实需要这样一个人来帮忙处理各项杂事。 “我这个人不会厚此薄彼,伙计只要做的出色,奖励不会偏旁到重要伙计身上去,当然,每人分工不同,奖励的机制自然也不一样,这点需要你们都要明白。” 明白,太明白了。 唐掌柜已是把话说丑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无非就是分个岗位重要程度而已。 就像小四儿,奖励的制度肯定与厨娘不同,即便这样,田三娘也感到满足,以往她在别的队伍可没这待遇,有时候还会因为主厨收入不高,给她降工钱呢。 这边都交代清楚后,唐元元让她们先吃着,她自己则是去牙行领人。 牙人早就在门口等着,见着她出现,便迎上去道:“人已经找来,就是要求有些高,若不满意,这好说,咱们再接着找便是。” 一路跟着牙人来到内堂,唐元元一眼就见到靠墙的椅子里坐着一个青年。 身穿素色短打,外套一件圆领胡服短袄,已是五月中的天,他竟然不觉得热。 听到响动,他转头望过来,见着唐元元时,有些诧异。 牙人介绍两人互相认识后,便先出门等着,让他们细聊。 唐元元坐过去,开门见山,“牙人与我说了,你叫汪子安,早前给各个食肆当过纤人?” 纤人分为两种,一种是临时招来给各大食肆跑后勤的,有些食肆为了不发太多工钱,便会用此招数找些外部伙计替他们干活,工钱直接比正规伙计少一半,出了事还不用负责。 另一种便是职业跑商的,拥有这行当里各行各业的门路,要能说会道,会识字,掌柜的若是有难处,他要能派上用场。 通常这类人要价很高,甚至有些掌柜为请这类人可以给予一定比例的分红,若是有福气遇着金贵纤人,买房送地那是常规操作。 只是眼前这人,唐元元并不确定到底属于哪一种。 汪子安倒也和煦,站起来冲着她行一礼,在坐回去。 “我给清风楼做过两年的职业跑商纤人,在这之前给永定食肆也做过三年的跑商,前前后后做下来,也不下八\/九家,规模由大到小涵盖甚广,要说经验,不敢说积累多少,帮你联系主雇还是能做到一些的。” 听他这样说,唐元元倒觉得这人有些自谦,“即是这样,为何不出来单干,想必你积累的经验也足够丰富了,又何必屈居人下。”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职业跑商的纤人要价高,她这是小庙,怕是容不下。 汪子安沉默一瞬,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好,“没那个志向罢了。” 紧接着他抬头看着唐元元,让她看以前他负责过的正本台账等乱七八糟的书契,“唐掌柜尽管可以调查我的真实性,不过我有一个不可商议的要求,若是达不到,咱们便免谈。” “你说。” 第86章 敲定 第86章 敲定 “清水县大大小小商贩我不认识七八,也认识六七,看在我这纤人的脸面上交情也有一些,无论采办还是谈价钱,多少会排上些用场。所以,我有资格要求招我的掌柜给予我三成的红利,若是办不到,你还是另寻他人吧。” 三成… 其实对一个职业纤人来说不算高,但就她目前的情况来说有些多,可这个人是个宝贝,她又不想放过。 汪子安眼力见强,眨眼便看出她在犹豫,“这几日何三的事传的沸沸扬扬,我替之前的掌柜采办时也与他打过交道,这人是个混子,与衙门的段大人有很深的交情,没想到竟然被唐掌柜收拾了,在下着实佩服。” 他来之前牙人并未说明,招他的是个女子,见到人后,他便觉得讶异,竟然是前两日才出过风头的唐四娘子。 “我这么有名呢。”她笑笑,算作调侃。 同时在心里极快地计算着如果把汪子安招进来所要付出的三成比例是多少。 她现在摆摊一日所赚的纹银保守预计是三贯半之间,大席要价一桌十八文,没有固定桌数,但就算按照普遍四十桌的情形来算,一场大席下来所挣纹银七百二十文,刨去各项开支成本,她能落至少一半。 而管事的是按月发放工钱,红利为年算,有些是半年,有些则是整年。 假如她把汪子安招进来,利用他的人脉和关系,就能给自己源源不断招来更多主雇,钱也会因此越挣越多。由此看来,招他的前期可能投入多些,可与之后续的长远回报相比,这些算不得什么。 唐元元果断应承下来,“就按你说的办,是按半年计还是整年计?” “半年计。”汪子安看着她,对她的当机立断有些意外。 “好,你对工钱有要求吗?” 对于这种有能力的人,唐元元不像徐大娘她们那般,自己给定了工钱,而是要先听听他的想法,再取一个中间阈值。 没想到汪子安摇头,“我不需要月钱,你只需给我算清楚红利便好。” 这感情好啊,唐元元心下喜不自胜,但面上平静如常,说了句场面话。 三成的红利也不少了,假如她赚一千文,就要给他三百文,以此类推下去,将来给的只会更多,也难怪他不要月钱,不够看的。 谈妥后,唐元元叫来牙人做公证人,办好手续,汪子安就算是她这个队伍中的一员了。 这是一员大将,也无愧于他职业纤人的名号,刚与徐大娘她们三人认识后,便提出五点。 第一,当务之急,需要制定完善的伙计章程。 第二,他要求唐元元必须给他准备一份台账和期本,还有她的一枚印章,这是管事必备的,唐元元没有理由不应允。 第三,目前伙计不齐,他能招来,但需要唐元元亲自裁定。 第四,各种厨具与锅灶工具,他有人脉,可以用最低的价钱淘来最趁手的器具。 第五,大席所需的各项食材,他与各种商贩有些交道,如有所需,可以帮忙联系,用最优的价格节省最低的成本。 一番话下来,徐大娘三个嘴张的老大,惊呆似的看着他,这就是管事的能力吗?也太利索了。 唐元元则是乐开了花,她喜欢这个人,办事效率极高,做事认真,符合她的胃口,真该庆幸一开始没有放走他。 敲定各项事情后,她让汪子安尽快拟定出章程来,还要抓紧把目前田三娘排好的主雇排期重新制定好,解决完这些,几个人从食肆出来,各回各家,只有汪子安还站在原地。 “你住在哪里?”她不由地好奇多嘴一问。 但是这人除了上工后表现出的雷厉风行外,平时生活中待人倒是跟顾先生有些相似,冷漠孤高,不爱搭理人。 他看她一眼,没说话,抱拳走远。 唐元元也不在意,今儿心情甚好,招来这么一大将,她的团队如虎添翼啊。 先去济世堂瞧了唐父,见着他一天比一天地好些,心情更加雀跃。 但是齐老却告诉她,“赤叶雪兰快没了,你再去采些回来。” 这又是个问题,这东西难找,只能去山上采,还不能拖,只好尽快去爬山了。 她兴高采烈地提着食盒敲响了漳逸书院的大门,开门的是宴文珺。 “四姑娘来了,找我们七郎说悄悄话吗?” 唐元元脸蛋微红,有些害臊,什么悄悄话啊,原来顾先生那张嘴是有遗传的。 上次唐家一别,宴文珺就没再见过唐元元,现下见着人,关心地问她:“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心中一暖,她乖巧地回道:“顾夫人安好,我先替爹娘谢过你和顾伯父的探望,我的伤都愈合的差不多,我每日去看我爹的时候,都会顺便给自己上药,外伤嘛,好的快。” “你这孩子与我还如此礼貌,前几天你娘带着礼物早就来看过我们,不用这么客气。”宴文珺柔和地笑,对她越看越喜爱。 拉着人走到后院,给她指指顾七郎的房门,“七郎现下不在房内,你进屋稍待片刻,他一会便回来了,我去给你沏茶。” “他去哪了啊?”她不由地问。 “一会你便知道了。”宴文珺卖个关子,走去了茶厅。 院里就剩唐元元一个人,她百无聊赖,只好推开房门进去。 入目全都是书,各种各样的让人眼花缭乱,整整齐齐码放在大大小小的各式书架上,不同的书还被做了详细的标记,字体苍劲有力,是行楷,唐元元认出这是顾先生的字。 靠墙的窗户边上,还挂着一幅画,她走过去一瞧,顿时羞红了脸蛋。 这人竟然给她画了一幅沐浴图,神经质地还裱出来挂在显眼处,不怕外人瞧见。 画中的她衣裳半披,散落周围的襦裙竟就是上次买给她的那身,她一只手轻扶着木桶檐壁,另一只手拿着一面团扇半遮面容,乌黑的秀发披散着,将上半身隐约遮盖住,下半身藏在木桶后面,纤腰半弯,双眸轻垂看着桶里的水,整个人被画的雾气缭绕,有点飞天神女的意境。 她呆了,不知作何反应。 就在这时,房门被打开,顾七郎提着一壶茶水走进来,笑着问她,“瞧着自己好看么?” 脸皮厚到她没办法用正常表情回应,不去看他。 而他却放下身后背着的包袱,靠近她。 “你,你做什么?”她赧颜到结巴。 “还这么害羞啊,我又不会吃了你。” 他把人按在椅子里,脑袋轻轻往下压着露出脖颈来,借着后领子敞开的弧度,视线顺着后背一路往下,锋眉微蹙。 细小的伤疤经过这三日的将养,已经看不出痕迹,但肩膀那里的伤口刮擦很深,即便愈合了也看着挺吓人。 松开手拿来药膏,抹在她胳膊上,垂着眼睛问:“这三日想着你该是事儿太多,便没去找你,腰的伤还疼吗?” 第87章 顾珍宝 第87章 顾珍宝 唐元元乖乖坐在椅子里,任由他给自己抹药,“前两日还疼,今天就不疼了,齐老的药很好,我每次去看我爹都会顺便让他给我开了药抹上,清清凉凉的很舒服。” 男人点点头,话很少,算作回应。 把两条胳膊上的药抹完,嘱咐:“我给你用的药跟他那里一样的,一遍就好,你今日就不要在去他那里多抹了。” “嗯,我知道了。” 她应承着,还没忘记那副沐浴图,红着脸瞧着那画半天。 过了一会她羞恼道:“撤下来。” “我花了一宿画出来的,这可是我目前最好的杰作,你像朵牡丹般雍容,为何要撤下来?”他拉着她坐下,给她倒茶。 唐元元急了,红着脸喊:“要是被人瞧见怎么办?” 顾七郎这次的神色极为认真,深黑的眼眸看着她承诺,“对于你,我从不假手于人,装裱也是我亲自装的,我自个都舍不得你被人多看一眼,遑论被人瞧见。” “你跟我来。”他神秘地笑笑,走到一处柜子,从里面捧出四五副画卷,打开后一瞧,上面的人全都是她。 有坐着吃饭的,有望天的,有弯腰种地的,还有给人卖牛脊汤的,最后一幅是她刚穿越来,站在那块大石头上,与他相遇的情形。 “先说明,我可不会偷窥你,只是我读书很纷杂,对人体也会有些浅薄的研究,与你相处久了,也会勾勒出你身体的模样来。” 顿时,唐元元整张脸爆红,便是衣服里的皮肤,一路顺着衣领子红到看不见的地方,全身热气蒸腾,她要被这人说的话给烫傻了。 偷窥还能有些气可生,但若用这么平常的语气说出如此暧。昧的话,不是更加让人难为情… “你,你读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书干啥!” 她再也忍不住,冲他羞怯地叫出声,“哪有人背着能画这么多的,不觉得鸡皮疙瘩掉一地啊。” “读书开智,何来乱七八糟一说。” 清风从窗外吹拂进来,带起几丝她的秀发,顾七郎像逗猫儿一般,不动声色地瞧着那几缕发丝随风摆动,仿佛空气中都藏着她羞赧的心思。 他噙着柔润地笑容,与她认真地说道:“只有心动神驰才会画这些东西,而你便是那个让我刻骨相思的人。” 他从来不避讳这样的话,有多少说多少。 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分明是让他不要再画,话到他嘴里就变了味。 三言两语被他牵着走,唐元元有些气闷自己。 忽然想起自己来的目的,连忙把那个食盒递给他,自个则是站起来快步走到门口吹风,以求让自己赶紧转移注意力,散散热。 “这是什么?” 他打开一看,还没看清什么东西,便是扑鼻而来一股馊酸味,直呛人口鼻。 “豆汁,我特意给你做的。” 她稍稍抬眼,压下狂乱跳动的心脏,添油加醋道:“我为了给你做这碗豆汁,从昨日就开始买豆子,泡豆子,又是磨又是发酵的,累死了,只为让你品尝到我对你的心意,就如做它耗费的时间般,你值得我这样做。” 顾七郎定定瞧着她的眼睛,神色淡淡,“对我的心意?只怕是你在算计我。” 她说的话,他只信一半,至于心意嘛,鉴于爬山那次他算计过她,这丫头在这等他呢。 即使知道,可他还是端起碗,仰着头一口喝光,根本不在乎里面被加了什么料。 “豆汁不是这样喝的…”唐元元话都没来得及说呢,碗就空了。 “你不早说。”他砸吧着嘴坐下,“味道挺好,还有吗?” “没,没了…” 换唐元元瞪着杏眼古怪地看他,豆汁一般人可无福消受,这人好强啊。 “你不怕我往里加东西啊,万一是泻药呢。” “看来你并没那么气我,开始我还盘算着你会给我下毒药。” 他简直是她肚里的蛔虫,对她了解的一清二楚,笑容清浅地问:“你来寻我,不会就是特意来整治我的吧?” 唐元元感到丧气,自己不但没有压制他,还反倒被他轻松化解了,什么人呐! 他宠溺地看她一眼,拿来一个包袱,“这是我刚摘的赤叶雪兰,想来上次我们摘的快要用完了,你带回去给齐老,赶紧续上,不要耽误你爹治病。” “你刚才不在,原来是去牛蹄峰了吗?”唐元元惊讶地接过包袱,听到这个消息又是担忧又是心疼,瞬间就把豆汁的糗事抛却脑后了。 “你怎么一个人去,应当告诉我一声,我好在山下接应你!”她急吼吼地说:“忘了上次山上突发暴雨,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办?” 顾七郎笑意盈盈地望着她,这才是对他的心意,一心一意为他想。 “你太忙了,这点小事何必招呼你,我自己就办了。” 他拉过她的手,将人拉到自己面前,仰头看着她,“这两日我们不要见面,我有事,你也很忙,过段时间再说好吗?” “你的事我能帮上忙吗?”她也想替他分担一二。 顾七郎轻笑着摇头,语气乖顺溺爱,“我要离开县城一些时日,我不在的时候你要顾好自己,明白吗?” “我记住了,那我怎么联系你?”他不说,唐元元也就不问,若是想说,他总会告诉她的。 “书信往来吧,不过没有必要,我会回来的。” 他从旁边的匣子里抽出一沓子银票,递给她,“这些是我自己的钱,我知道你不会用,不过还是拿着吧,我不在身边,有难处也能派上用场。” 唐元元本想拒绝的,听他这样说,便接过手,“顾珍宝,你对我真好。” “你叫我什么?”他笑着问她,白净的面容隐约透着粉色,像只刚出巢的幼兽。 “爱如珍宝,顾珍宝呗。”她有些羞,这辈子都没与哪个男子说过这么暧。昧的话。 他没在说话了,而是清润温柔地瞧着她,窗外的水莲随风摆动,似乎有淡淡花香飘来。 两个人没有安静许久,顾七郎便说道:“回去吧,先去济世堂,你爹身体最要紧。” 唐元元被他推着出了房门,临走之际,她忽然转身,笑着对他说了一句,“忘了与你说,我爹娘不反对我们了。” 顾七郎怔楞一瞬,猛地将人拉回来,固定在自己眼前凝视着她,语气暗藏着激动,“你应该把这件事第一时间告诉我的。” “现在知道也不晚。”她挣脱开怀抱,边走边笑:“让你外出有个好心情。” “那我回来后,着媒婆去你家提亲好吗?” “嗯。”唐元元垂头,笑意盈盈地应承下来。 第88章 唐家班 第88章 唐家班 她轻笑着走出漳逸书院,第一时间去济世堂把赤叶雪兰送到齐老面前。 他还惊讶来着,“不是才说过这药快没了,转头就有了?” “顾先生替我采来的。”唐元元脸颊微热地说。 齐老竖起大拇指,“第一次见他带着你来我这里看诊,我就觉着你们以后绝对有缘,他那个人可不是容人轻易靠近的性子。” 唐元元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想到被他救那么多次,爹的命都是他给续回来的,就如他所说,自己真是与他揪扯不清。 但是他们两个人总会因为性子不和容易吵起来,也不知道这一点会不会对两人以后的生活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 “虽说顾先生肯为我豁出命,我也愿意为他付出性命,但是我前前后后被他因为这种事情算计过两回,每次都是我在承受人们的非议,他却一点坏处都落不着,这一点特别讨厌,光是想想我就不想理他。” 她语气沉闷地与齐老闲聊,却没主意,他们的对话唐母全都在后面给听进心里去了,她心疼地瞧着闺女,没说什么,转身进了后堂。 关于顾七郎的为人,齐老一个外人也没办法说太细,只轻声叹口气。 “世人都想轻松过活,殊不知老天爷从来都是公平的,给了好的家境便在别处收回些,所谓境界也分大小,世上没有哪个人是浑身优点,总会在这里那里,带着一些从父母或家族养成的习性。” 齐老语重心长地与她说道:“我在县城看诊几十年了,大大小小的人和事见过不少,就顾先生这样的人,世上没几个,且不说他与别人如何,就单单是对你,我瞧着他那点良善之心全都放你身上了,要知道,他有时候便是连咱们县太爷都不太瞧得上。姑娘,看一个人,当他的缺陷被放大的时候,你就要想一想困难时刻他是否对你做过些什么,反过来想你是不是就会看开点。” 唐元元把齐老的话听进去了,甚至她还会设身处地的为顾七郎着想,若是不中意他,又怎会在得知能嫁给他时心情雀跃呢。 “我明白您的意思,您是想与我说,人无完人,要想生活开怀,就要多发掘对方的优点,善待自己。” “难怪他对你如此上心,姑娘心思至纯啊,不钻牛角尖,很难得。”齐老赞赏地看着她。 “您谬赞了。” 她礼貌地自谦,从荷包拿出一张契书,递给齐老,“这是我摊位的契书,现下我身上的钱已经全都用光,并没余钱用来还曹二少爷的那四丛赤叶雪兰,欠着也不是个事,想着您与他比我熟悉,使唤药童拿着这张契书去他家还了,就当是还赤叶雪兰的人情。” 唐父病重的那两天她急的忘记打听这花的行情,事后待唐父病情有着落后,转头就开始解决粮食案,根本没时间打问。 这几日趁着开张,她顺便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赤叶雪兰的价格,一从竟然要价十两。 四十两的天价数字,她显然拿不出这么多银钱,眼下也就她那个摊位值点钱,只能琢磨着把契书抵押了还人情。 谁能想到昨日她去寻曹钟宝,竟是被家丁像驱赶要饭的一般撵出来。 受了一肚子气后,她是不会再去第二次,便想着委托齐老帮忙送还。 “这东西可是商人的命。根子,你如何就苦到这地步,竟是拿来还人情了?”齐老哑然失色,他的诊坊有六个契书,如何不了解这东西的重要性。 唐元元便把昨日去曹家被赶走的事与他说了,齐老听着直皱眉。 “奇怪了,曹家待客向来大开门户,从来没见过撵人的情形。你这样,契书你收好,左右你爹都在我这养病,这四十两我替你出了,我早先不是也说过这话,至于曹家那边,我去替你说道,你就别出面了。” “那我便在这谢过齐老您了。”这样再好不过,倒是让唐元元松口气。 与齐老闲聊几句,看着天色不早,她也没去后堂看望唐父,而是直接来到自家摊位前,还没走近,就看见汪子安在那边等着。 他办事效率高到离谱,唐元元只是去一趟书院的功夫,章程的大部分条目便已然有了雏形,便是连目前主雇的排期,他都重新腾挪到正规的期本上面。 而唐元元自己也是个讲究效率的人,也不耽误,台账很快速度给他搞来。 就是印章麻烦些,需得去衙门承发司专门做备案,才能制作一枚商贸往来用途的印章。 汪子安也知晓其中门道,对于这个也不多做表述,按照流程来办便是。 “排在第一位是三日后的柳家,百岁宴,位于牛家村下辖清水庄,桌数一百二十二桌,空桌三张,一桌八人数,定价十八文一桌,价格在两贯半钱之间,没有特殊规制与要求,按照牛家村往年的大席规模做就行。” 他给她看期本,上面标注的小字比田三娘的黄草纸更加清晰直观,一目了然地就能看明白当前主雇的需求,人数,定价,地点,果然是专业人做专业事啊。 唐元元不得不感叹,如此一来,她们 做活便更加高效,能节省很多时间成本。 “接下来一场大席就排在柳家之后,时间很紧,只有一天可供我们准备。我会在这三天内招来一个炒制师傅,两个厨娘,两个杂工一个火夫,另外,各式厨具你若是有时间,便跟着我去厨具行走动走动,我们争取在柳家之前,全都置办齐整。” “你看着来,不过炒制师傅的头灶我付不起银两,你招二灶或尾锅就行。” “好。”汪子安冷淡地看她一眼,问:“不起名字吗?” 一听这话,唐元元噗嗤一下笑出声,无奈地说道:“把你招进来我们才算转入正规大席队伍啊,之前加上我才几个人,说白了就是个野路子,要啥名字啊。” “那你有想好起什么吗?”汪子安嘴角微微抽搐,被她一调侃,整个人更冷淡了,“总不能我去跟人谈,就来一句我是唐娘子手下的,一点派头都没…” “唐家班。”唐元元也不笑了,神色转为认真,“早在我做第一场席时就已经想好名字,我姓唐,就叫这个。” “可以,通俗易记。” 第二日一早,她紧着时间来开市。 今天一堆事,闭市后还要与汪子安去厨具行一日游,中途还要面试他招来的伙计,还要带着队伍去清水庄熟悉主雇,事情多到没心思想别的。 第89章 流水席 第89章 流水席 今日她把六水也带来帮忙,小丫头今年五岁,重活做不了,倒也能帮衬着做些小活。 只是她心疼小孩儿,总觉得孩子嘛就应该开心快乐地玩耍,还是六水嚷着要跟过来的。 家里的秧苗,小伍这两日在家,一个人赶着牛重新翻土又种了一遍。 别家都是长到小腿肚了,她家还需从头来过。 为了看好粮食,防止在发生类似事情,小伍每到晚上,只睡到三更天,便起来去地里看一眼,再回来睡回笼觉。 因着家中无男子,他不能一整晚都睡在地头那边,只能想出这个办法。 小女娃声甜模样灵,时常惹得食客们哈哈大笑,倒是有些人告诉唐元元,这丫头性子与她有些像。 摊子上没出啥大问题,六水还跟着她有样学样,卖出不少蒸饼子,赚了两贯钱。 闭市后,她带着六水来到济世堂,让她和唐父母在一起待着,自己则是赶紧与汪子安汇合。 唐父瞧着闺女忙到脚不沾地,便是心疼地叹气。 “咱们闺女这段日子忙到我都见不着她几面,若不是咱家出了这许多事,我又花钱治病,她也不至于忙成这样。” 唐母给六水梳着小辫儿,说道:“你且安心养着就是,难处谁家都有,咱家多些而已。而且我瞧着闺女虽然忙,倒也乐在其中,咱就别跟着掺和了。” “我是心疼她啊,她从山上下来后,浑身是伤,都没养养便一心赚钱,身子怎么能受得住。” 唐父半靠在棉被上,把药喝完,似是想起什么般问唐母,“你昨日与我说的她跟齐老闲谈的话,后面还听到啥了吗?” 唐母轻叹气,摇头道:“就听了几句便回来了,后面说的啥不知道。” “明日便是芒种,你与齐老说说,陪着我去坟上看看咱爹,等十天后我能回家时,闺女与顾先生这个事我们好好商议一下,虽说答应把女儿嫁给他了,可听到闺女心里藏着这么些怨气,我倒也跟着不乐意待见。” “我也正有此意,这人呐身子累点无所谓,就是怕心累,咱是女娃,比男娃是要思虑多些。” 唐父母因着唐元元的事情闲聊着,也不避讳六水,倒让她听了全乎。 再说唐元元这边,与汪子安两人来到厨具行,入内琳琅满目地全都是各种锅具,大到能容纳两人的深口锅,小到锅铲一应俱全。 小伙计满脸堆笑地招呼他们四处看,逐一介绍各种锅具的用法。 招入汪子安之前,唐元元接的大席所用到的深口大锅全都是之前唐爷爷那一代留存下来的。 一般像锅具这种,用料扎实的能用好几代,故此深口锅她本身就自备,所缺的就是小件。 “咱们店想要什么样的锅都能找到,一般百姓用的都是铜锅铜盆,讲究些的也会用铁锅,二位瞧瞧这几口,都是上好的精铁冶制而成,不粘还省油,您买回去用旧了重新开锅,又是一口新锅,一年能给您省不少油钱呢!除此之外,若是还不满意,我们这还有用黑刚玉制成的炒锅,既颠着不累手又时兴,送人自用都有面儿!” “砧板我们也卖,有榕树柳树桂花树杨桃榆木各种各样的,贵一点的还有皂角木,斗登凤,均能做到无虫蛀,耐用韧性强。还有这边,各种木材制成的水桶木盆,嫌锅太深咱还有浅口的,还有瓦锅,砂锅,您想要什么,应有尽有,绝对满足您的需求!” 小伙计一张巧嘴叭叭的就没停过,领着两个人把整个店面转了一圈,最后眼含期待地看着唐元元,“如何,您需要哪类厨具,我好给您打包喽!” 好家伙,还没买呢,这就要打包了。 唐元元笑着摇头,刚要说话,汪子安便是道:“我们做大席生意的,要购入许多,让你们刘掌柜直接给折吧。” 伙计一听这话,眼神瞬间亮起,这是个大单啊,再听后面的话,失望地问:“您识得我们掌柜?” “我与他是旧相识。”汪子安不想多说,甩给伙计一张清单,“按照上面罗列的给我装车。” 清单上面罗列的厨具都是唐元元根据队伍匹配度制定的,十个砂锅,五口瓦锅,两口浅底锅,二整屉蒸笼和篦帘,各种零碎小件铜盆木桶,木头刷子,大大小小的锅铲筷子漏勺,能放整猪的榆木菜板和几张小菜板。 大大小小买下来,他们的两个驴车直接装满了。 花销总共是一千八百文,她今天挣得两贯钱,就剩二百文了,这还是没买铁锅的花销,大周精铁贵,若是买两口铁锅,花销直接来到五千多文。 好在汪子安派上了大用处,看在纤人的合作关系上,刘掌柜真的给他们打了折,若是原价买下来,便是三千六百文。 唐元元真真是嘴能咧到耳朵根儿,这个人没白招,这些东西给她省了一半不止,三百文的红利太值了! 两人把东西全都拉到小柴房安顿好,紧接着又去家具坊看桌椅板凳,这些个不用买太多,本身主雇家也会自备一些,他们便买了几副便宜的柳木桌椅,一次拉回小柴房。 至此,她今日所赚的钱,一分不剩地全都花出去了。 但是小柴房也被堆的没地方站人了,望着今日的壮举,唐元元虽说觉得搬东西太累,倒也开心,前期投入嘛,花销大应该的,后期又不是赚不回来,没必要太在乎钱。 两个人一刻不停歇又来到清水庄的柳家,主雇是对人到不惑之年的夫妇,中年得子,也不在乎是个女娃,要宴请整个清水庄的村民大摆流水席庆贺。 唐元元第一次流露出欢喜神色,她从来没在大周遇到过这种为了女儿庆贺的人家。 从来都是生了男娃的主人家高兴之余会摆宴席,为的就是显摆,像这种为了闺女大摆流水席的阔气父母,真的是世间少有,这两口子肯定没有重男思想。 柳家是地道的庄稼人,一辈子都没出过清水县,对于流水席他们也不知道啥具体。 只说除牛家村固定的八热四凉之外,增加四道凉碟四道热碟,总共八凉十二热,只要求唐元元做的分量足,让来的宾客吃个够本就行。 既如此,唐元元也没说什么,八热四凉前面也做过不少次,净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菜,增加的菜倒还可以发挥下。 至于食材,既然唐家班都成立了,该是她们这边一条龙,根据主雇的钱财需求和菜品要求,提供最适合的。 第90章 一场接一场上 第90章 一场接一场上 所谓流水席古来有之,共二十四道菜组成,分八凉十六热。 早先是僧尼研究出来的素斋,后来随着时日见长,被百姓们搬到了民间,久而久之,也成了一种宴席的流行。 它与一般宴席最大的不同便是每道菜离不开汤水,也不是待凉碟上齐后陆续上热碟,而是吃完一道。上一道,如行云流水。 柳家的席原本够不上传统的流水席面,因为财力限。制,只能组成八凉十二热的席面。 而这其中的凉碟还要分出四荤四素,是为下酒菜,十二热里有三道压桌菜,剩下九道热菜分三道一组,其中一道为领头菜,俗称“带子上朝”,全部用大小海碗装盛。 从清水庄回来,唐元元便召集底下的人告知流水席的细节,汪子安则是离开他们,去了牙行。 路过清风楼时,他下意识驻足停留了一会,也不进去,只是站在不远处看着。 他神色有些黯然伤感,瞧着楼里走出来一位被下人簇拥着的姑娘,双眸瞬间明亮起来,抬腿就要追上去,忽然想起什么般,又满面悲伤地退回原地,眼睁睁看着那姑娘走远,直到身影瞧不见了,他还在原地站着。 过了许久,他才神色淡淡地转身,离开。 他办事速度很快,唐元元刚给伙计们把柳家的宴席说完,他便带着人来了。 一共六个人,炒制师傅一个,两个厨娘,两个杂工,一个火夫。其他人都没问题,不用要求过多,就是炒制师傅需要看手艺与年限。 师傅叫卜来财,与唐元元介绍自己以前也是跟着队伍做宴席的,为二灶师傅,擅长各式川菜,效力的前掌柜坐牢了,自己就空闲,正好他们在招厨,便想着来碰碰。 “算上今年,满打满算我已做了六年炒制师傅,经验还不够圆熟,怕是唐掌柜要求高一些。” 唐元元没有立刻回话,而是先看一眼汪子安。人是通过他找来的,他是唐家班的总管事,鉴于最近他办事的表现,唐元元对他的才能没有异议,所以她让汪子安来处理。 汪子安心思灵活,明白她的意思,说道:“卜师傅是通过咱们江台城厨师工会正经考评后予以外遣的大厨,你把你的结业书拿出来给咱们掌柜的看啊。” 他用下巴点点卜师傅,后者有些老实巴交,才反应过来,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份盖有无双阁工会印章的结业状书递给她呈阅。 江州就两个工会,除开九州工会便是无双阁,工会所在地全部都在江州府城江台城。 看来卜师傅是从州府学成归来的,即如此,州府的手艺肯定比县城时兴许多啊,他干嘛不留在州府要来这小小的县城谋生活呢? 对于这个疑问,卜师傅老实疙瘩般,傻兮兮地说:“他们都嫌我太老实,不愿意与我结交。” 众人。大小眼般地互瞪,确实啊,看面向就是个一根筋。 既然人家师从无双阁,唐元元没啥异议,便让人留下。 一般完备的厨师队伍需要很详细的各个职位,分为打杂工,上什师傅,打荷工,切配工,凉碟师傅,炒制师傅,主厨。 炒制师傅一般有头厨,二灶,尾锅之分,分工不同工钱就不同,当然负责的职能范围也不同。 目前唐元元养不起头厨师傅,她自己算作主厨,也能顶上,二灶由卜师傅负责,也可以弥补目前团队的缺失。 但是自古以来很多职业都有“试职”的说法,上至官员称作“试官”,下至老百姓为“试职”,都是传统社会考察能力的默认规矩。 一般根据职业不同,分为不同的时段,唐元元给卜师傅定的是三个月,工钱是每月一贯钱,试职后正式工钱为一千三百文。炒制师傅越前地位越高,手艺越好,所以这个价钱在二灶厨师行情里很合理。小四儿因为来的较早,那个时候各种制度还不完善,她只能私下给小四儿说,别说出去,工钱随着日后的能力提升,酌情涨,但往后的一切事宜都要按照章程办事。 小四儿自认为他与后来的这些个伙计都不同,他是第一个被发现的师傅,又与掌柜的有私下交情,所以他觉得唐元元这样安排,完全是在为他着想,说不定日后还能作为晋升的后门。 只可惜,他想错了,唐元元最是讲究公私分明,连她自己的个人私事都不会带入,更加不允许底下的伙计因公行私。 唐家班组建的差不多,转眼便是三日后。 这几天唐元元也没闲着,赶着连续开了两天市,赚了六两银子,最后一天她制定了详细的流水席流程,给底下的人全都分工下去,用所赚的钱采购回柳家酒席所需的各种食材来。 一大清早,天不亮,柳家后头的一大块空地上,五口大灶烧得正旺,上面坐着水,旁边堆满各种大盆,里面盛满各种各样加工后的食材。 后头人来人往,人声鼎沸,全都就着火把忙得不可开交,除开唐家班的人,还有同村的过来给柳家帮忙的村民。 洗菜的洗菜,杀猪的杀猪,摆酒的摆酒,没有一个人是闲着的。 嘴上也不闲着,帮忙还不忘说闲话,“柳大郎真真是钱烧得慌,一个不带把的丫头片子,办啥流水席,将来还不是要嫁出去,不值钱。” “你小声些,不看看谁在你后头,那唐四娘子不也是女娃,照样领着一群老爷们挣钱呢。” “我怕个啥,我要是生个闺女,赶紧嫁人得了,有这钱都能起一间瓦房了。” “是呗,她是她,咱们是咱们,柳大郎就是个死脑筋,与其大摆宴席,还不如把这钱散给我们这些老邻居来得实在。” 火夫齐顺顺听在耳里,暗自皱眉,他还真就是仰慕唐掌柜的名声央牙人帮忙招进来的,能把养猪的那个何三搞到家破人亡的人,能是良善之辈?他需要这种有魄力的人护他周全,无关男女性别。 田三娘听着直摇头,与徐大娘和另外新招进来的两个厨娘嘀咕:“哪来的脸,不知羞。” “别议论,做好自己的活。”汪子安走过来提点她们几个,手里拿着清购单,给唐元元看,“此次食材共计六百三十五文,都是压到最低的实在价。” “可以啊汪管事,我不得不佩服你的纤人能力,说是明抢都不为过。”唐元元开玩笑般损着夸他,明艳的面容笑呵呵地,拍着他的肩膀不住地乐。 汪子安瞪她一眼,没好气道:“做的你菜吧。”说完走人。 第91章 一场接一场下 第91章 一场接一场下 今儿柳家的席面里,八凉十二热里面的八凉,分别为四荤四素,除开传统的四个冷碟,增加的四个冷碟有酸甜胭脂藕,凉拌三丝,四色虾仁,手撕鸡丝。 这里面酸甜胭脂藕这个凉碟,唐元元万万没想到小四儿竟然做不来,眼看着天色就要大亮,她连忙现场给人教。 “萃取出的紫甘蓝汁加入一勺白醋会变粉色,你先把切好的藕片下锅焯烫,记得加入几滴白醋防止变黑,焯一盏茶功夫即可盛出,然后把藕片全部浸泡到变色后的甘蓝汁中去,尽可能泡的时间久一些,现下还不到上菜的时间,你先把藕片挪到柳家地窖中去浸凉一个时辰,我来教你如何摆盘。” 她叫徐大娘她们麻利地把盘子全部排开,交代小四儿仔细瞧好,“胭脂藕名字便是好彩头,口感讲究脆爽酸甜适中,盛入盘中最是一道入人眼的菜,待会你把浸凉的藕片叠叠摞整齐码好在盘子一边,空着的一边点缀上几片翠绿的田七叶子做装饰,这道菜便成功了,记住了没?” 她说着话,眼不错地盯着小四儿的神情,若是他有一丝退却之意,只怕她会当场发飙,才不管这孩子如何招进来的,直接会让他滚蛋。 好在小四儿虽是不会,悟性却很强,连连点头,“我全都记住了,到时候您盯着我做。” 正说着话,柳大郎媳妇提着几壶粗茶走过来,给她们一人倒了一碗,跟唐元元问道:“唐掌柜,我们庄子讲究中午开席,你看现在要不要就让你的人把八个下酒凉碟先备好等着?” “你们是我主雇,有任何要求尽管提,我们这边定是会遵守的。”她点点头。 “那先把茶点上了吧。”柳大郎媳妇吩咐着,“后面的臊子面分量要足,今儿就是讲究个乡里乡亲的拉家常,咱不扯那些个虚滴。” 唐元元应承下来,吩咐田三娘她们几个上茶点。 流水席起始都有茶点,规格根据主雇财力而定,讲究的便是九样,寓意“久久长运”,财力中等的便是六样,取个“六六大顺”,更差点的便是四样,称为“四季来财”。 今儿的柳家茶点,便是四季来财,意思是桌上要摆放四种果碟。 茶点全部上完,跟着便是八样凉碟,传统的老四样,白切鸡,洋葱拌木耳,炝拌油麦菜,干拌牛肚。 至于四色虾仁,手撕鸡丝这两样凉碟,小四儿的做法与唐元元有很大出入,清水县这干旱的地界本来就不盛产海鲜,这虾还是汪子安着人从鱼市坊购入的小河虾,做起来要把虾仁焯熟,但小四儿的做法则是把副菜和虾仁一起放入锅中同时焯熟,这就会失了虾仁原本的鲜味。 手撕鸡丝的做法更是前后颠倒,唐元元今日被他气的无语,“你把鸡胸沸水下锅是要干嘛?姜片也用的少,谁这样教你做菜的?” 她冷眉瞧着他,只能一步步地现场指导,本来鸡丝就需要耗费很长时间用手撕,这下简直给她增加工作量,她叫来不太忙的村民一起与她撕鸡肉,这样速度快些。 紧着时间弄,赶在上凉碟之前全都搞好,让厨娘们鱼贯端着送出去,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转头便与卜师傅两个人弄热碟。 卜师傅别看人老实巴交,干活不出岔子,站在大锅灶前舞动着两条肌肉虬结的手臂,一把大锅铲在他手里被用的是虎虎生风,给他拉风箱的齐顺顺还要时不时给他擦汗,两个人配合的极为默契。 十二个热碟很好做,分为三道一组,全部用形制不同的大小青花海碗盛满,上一道吃一道,因为有汤水,又分大小碗,也把流水席称做“小碗汤儿”。 汤水的原料柳家也是在这之前给唐元元备齐了,其余的食材就要她们自己采购,要做到有荤有素,有冷有热,汤水搭配。 先是沙葱炒腊肉,肉末小葱拌豆腐,领头菜是酱肘子,这三样是牛家村里传统的宴席固定菜。 第二组便是,水煎干香菇,椒麻腰花,领头菜麻油鸡。 麻油鸡有清口的,麻辣的,在这里被卜师傅做成微辣,更加适合大多数人的口味,主料是鸡腿,肉质讲究色泽油润,酥。软飘香,汁浓味厚。 第三组有两样是传统固定菜式,一品枣莲,芝麻菠菜,领头菜葱爆羊肉。 这道菜由卜师傅全权负责,唐元元一根手指头都没掺和,所选用料为羊通脊,主要是追求肉质软嫩的效果,刀法为顶刀切,这样即便最后炒制的过程中火候稍微过一些,口感也不至于太硬。 三样压桌菜头一道便是全福荟,是由多种肉类荟制而成,第二道为番茄浇汁肉丸,数量控制在一个海碗里八个,正好一人一个,最后一道便是红红火火闷鲫鱼,做法其实跟平时的清蒸鲫鱼差不多。 臊子面是在中午流水席开始时,讲究的便是让一茬又一茬的宾客们吃饱吃好,早在压桌菜上之前,就随着第三组带子上朝一起端出去了。 今日的流水席桌数多,人也多,除了在后面做菜之外,唐元元还要看好上菜的时机,做到吃完一波来一波,无缝衔接,不能出现抢食的现象。 但是即便如此,还是会有因为拾菜抢不及的村民会为了几口菜互相对骂,弄得柳家夫妇又是好言劝阻又是把人从一个桌分开。 等这场流水席完事后,已经是傍晚,后面忙活的人才开始陆陆续续上桌吃点东西。 唐元元忙到现在,早都饿过劲儿了,坐在桌上望着这么多菜,一点胃口都没。 “今日多谢唐掌柜的撑场面,如若不是你们唐家班如此娴熟,我刘大郎还办不成这流水席呢。”刘大郎将他闺女交给媳妇儿,端起桌上的水酒,先是给唐元元敬了一杯。 “唐掌柜,今日多亏了你组织有方,水酒一杯,不成敬意,我一个大老粗也说不出啥来,全在酒里,我先干为敬!” 第92章 百寿宴 第92章 百寿宴 这杯酒她必须干啊,不为别的,就为顶着流言,敢于为闺女大摆宴席这一点,她就着实欣赏。 “好!柳叔爽快人,我四娘子也不扭捏,咱们一起干了这杯酒,庆祝此次宴席圆满成功!” 她站起来,底下的伙计也不好粘在凳子上不起来,纷纷跟着端着酒杯站起来,刚要送入口。 唐元元忽然说:“小四儿与顺顺就用茶水代替吧,才多大就学大人饮酒。” “掌柜的…”两个人同时一脸郁郁,齐顺顺今年才十三,比她还小一岁呢,妥妥小屁孩儿。 小四儿不服气了,“那我还比掌柜的大一岁呢,你能喝我为啥不能喝。” 废话,我现代都十八岁了,两世加起来都能当你的阿姨,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搁这大言不惭。 唐元元笑呵呵在心里如此想,说道:“我是掌柜的,不让你喝你就别喝,喝多了如何回家?” 汪子安也拧眉道:“掌柜说的在理,咱们的家都在牛家村各处,现下已经傍晚,还是多多注意的好,等下小四儿和顺顺跟着我和卜师傅一起,我们送你们回去。还有掌柜的,这杯酒我代替你喝了吧。” “不行,这杯酒我必须应承下,你别替我挡。”她脖子一扬,将杯中酒一口下肚,倒也不辛辣,就是度数低的青稞水酒而已,便是喝上半缸都不见得醉。 两个小孩儿被掌柜的压着,不得不听,只好不情愿地喝茶。 一群人又坐了会,便是把后院的碗该洗的洗,桌椅板凳收的收,等把一切拾掇妥当后,已经月上枝头了。 这场席共计一百二十五桌,整个清水庄的村民都来了,座无虚席,收入为两千两百五十文。 唐元元没时间干别的,马上后日又是一场百寿宴等着她,趁着伙计还没散去,她叫汪子安说了百寿宴的具体情况。 “主家住在清水县,叫陈叶石,老人已是期颐之年,宴请的宾客多数也是老人的至交,其中便有衙门的四个捕头,医学司和道会司的王大人与秦大人,可以说这次的百寿宴任务繁重。” 汪子安紧跟着说道:“哦,对了,济世堂的齐老大夫也在应邀之列,他与医学司的王大人是故交,估摸着与陈叶石是旧相识。” “…有官,官老爷出席啊…?”田三娘几个厨娘先慌了神,说话都磕巴起来。 “乖乖,我到时候都不敢到前面上菜,要是一个站不稳把菜盘子打碎咯,掌柜的你便当场开除我吧。”徐大娘也是跟着嘀咕。 “开除?你这叫丢人丢大发,开除都是轻的。”卜师傅毫不客气地呛了一嘴。 他镇静自若,想来早就给官老爷做过席,根本不慌。 “怕什么,还没到跟前呢,自己先把自己吓住,成何体统?” 唐元元安抚住人心,“官老爷咋了,当官就不需要应酬了?不要吃饭了?我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把服务提供周全便算是做到圆满,主家的事碍不着咱们任何,到时候全都听从我的指挥便是。” 她就像众人心中的脊梁,凝聚着整个队伍的核心,这么一说,田三娘几个人稍稍安定下来。 “这种百岁的老人,对席面该是有要求的吧?”她转头问汪子安。 他点头,“是的,老人不能吃辣,好清淡,而且地处清水县,席面规制自然不能与牛家村相提并论,明日一早,我再去找他们敲定细节,尽快告知你。” “那便速度快些,只有不到一天时间,太赶了。”她点点头,让伙计们都散去,自己则是与徐大娘她们结伴,回了牛家村。 说是那么说,但她却躺在炕上睡不着,满脑子都在想陈叶石这场酒席该如何制定。 既然好清淡口,又是官老爷出席,制定一份菜单肯定不够,应该要同时定两三份不同价位的菜单可供主家选择才对。 想到什么便要立刻做,她不喜欢拖拉,一骨碌从炕上反身起来,披着衣服走到柜子旁,摸黑拿出一沓发黄的破纸,点上蜡烛咬着笔深深思索起来。 一眨眼,已是三更天,再有两个时辰天便要亮起,她抻着酸痛的脖子,将写好的一堆纸就那样摊在桌上,倒头便睡。 只睡一个时辰,她便努力揉着眼睛从温暖的被窝爬起来,扬天长叹一声,“呃啊啊——真的好困啊,还不如不睡。” 论讲究效率,还有一个奇葩比她还早,便是汪子安。 她刚收拾好自己,出门一瞧,这人就候在她家门口多时了。 见着人出来,他毫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我去过问过陈叶石的孙子,让我和你去找他们详谈。” “你不会没睡觉吧?”唐元元真的是被他这办事效率吓到困意全无,不由得将人打量一遍,第一反应便是想的跟自己一样,熬夜了。 “睡到四更便起来找陈叶石去了。” 她眼底的红血丝很明显,汪子安早就瞧见了,冷淡道:“作为你的管事,我有必要告诫你一句,注意身体,你若是倒下,靠着你吃饭的一堆伙计该上火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经常熬夜的。”她返回屋把写好的菜单带在身上,与他一起进城。 走在路上,两个人就着昨夜她制定出来的菜单商议。 “这一桌价位在六十六文,这一桌八十八文,这一桌一百八十八文,为防万一,我还制定了一桌二十六文的,你觉得如何?” 唐元元把菜单上的菜式都给他说明后,又问:“陈叶石家境如何?” 汪子安细细看了菜单后,道:“这便是现在要去他家的主要问题,老爷子虽说精神抖擞,总归上了年纪,腿脚不便,有心想来找我们敲定细节,也过不来。加上他与几个儿子关系也不好,膝下只有一个孙子,这寿宴便是他孙子张罗的,只能我们去找他了。这几份菜单没问题,菜品清淡可口,菜名也亮,一并带过去让老爷子瞧瞧吧。” 也只能这样,两个人一刻不耽误,直接来到陈叶石家,敲门。 他家在县城东南吉祥坊,最里面一处二进的宅院便是,开门的是一个老妇人,将两人引领着来到前厅坐下,去厢房叫陈叶石。 老爷子觉少,这会子颤颤巍巍被扶着走进来,招呼唐元元坐下喝茶。 汪子安眼力见机灵到不需要唐元元出面,作为唐家班管事,他理应作为掌柜的代表,替她出面与主雇商谈。 把那些菜单都给陈叶石看了后,老爷子连连摇头。 第93章 定制席 第93章 定制席 “唐掌柜,我已朽迈,黄土都已埋到发顶,也不知还能不能活过年底,是以这次宴请的都是老朽多年至交,人数不多,就是将他们请过来聚一聚,你这些菜单都挺好,却不符合老朽的需求,我这个小院能容纳十八桌,一桌只坐四个人,钱不是问题,我需要你的精品菜单。” 一听这话,唐元元两个人登时正襟危坐,神色认真地看着老爷子。 一桌才四个人,十八桌就是七十二人,人数确实很少,这种规格的宴席,算是定制了。 她第一次碰到定制席,不禁有些兴奋地按捺不住自己。 便听老爷子继续道:“老朽让孙子去找你做席,就是听闻你为人和气,做生意也不轻易伤财,你家那个粮食案我也听说了,你一个女娃面对一群欺辱你的男子毫不退缩,这份心性极是难得,老朽虽说以前从来没见过你,但却对你有一种疼爱孙女的心境,便觉得这席交于你再适合不过。” 唐元元没想到陈叶石居然能对她说出这番话来,这些话像春风般拂过她的心底,觉得整个人暖洋洋的,“陈爷爷,您说的我心下感动极了,谢谢您的肯定。” 老爷子亲切地瞧着她,“老朽的一桌经费算在一千二百文之间,做客的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婆,不好重口与嚼不动的菜,你瞧该如何制定菜品呢?” 一千二百文…十八桌便是两万一千文,兑成银两都有二十两呢。这还是她承接大席以来,所面对的第一笔上万的酒席。 唐元元设想过定制席面的价格,只是没想这么多,乍一听这么多钱,有些惊讶。 如此便需要打起精神好好重视起来,她事无巨细地问了老爷子很多平时生活中的饮食,发现老爷子喝汤较多,主要饭菜轻油细碎,喜温不爱凉,多注重养身这一类。 打问清楚,她便做到心里有数,“陈爷爷,即是希望养生少油,那咱们的菜品可以暂定为四凉六热,汤品两样,用小盅呈上,主食和糕点一样,果品一道做点缀,鉴于老人多,口淡,除果品类,所有菜品均做成温的并且易于咀嚼,若是对哪道不满意,咱们再改,您看如何呢?” 她又补充额外补充几句:“另外,碗碟之类的,你若是有规制要求,可以直接说,若没有,我这边会根据菜品样式与种类选择合适的高档碗碟装盘,这点您不用担心,绝对不会出现低档次。” “好好好,我也觉得十道菜便差不多,还有汤盅糕点啥的,四个人都吃不完这么多的。菜品我只要求你做到精致,不讲究分量,都是些过了半辈子的人,什么没见过,你尽管做精细便好。” 陈叶石没有异议,唐元元便跟他制定菜品,这次的菜品全都跟养生有关,既要做到赏心悦目,还要味道清爽不重口。 是以,她决定四样凉碟为出水芙蓉竹笙蔬,水晶金丝沁山药,如意美满四喜碟,碧波鱼豉蒸丝瓜。六样热碟要比凉碟讲究些,寓意也更好,全部与长寿相契合,熙春延年如意球,星砂岁岁满华堂,年丰遐龄节节高,仙藤碧绿翡翠虾,锦绣瑞果蒸白鸽,珍宝彩丝蒸江团。 十道菜,做到有荤有素,全部主打清淡味鲜,所用材料均为清水县上好时蔬。至于两样汤品,养生的汤那么多,让陈叶石自己定,一样是红枣阿胶固元膏,一样是扶正滋养芦荟盅,另外为凝聚客源,额外赠送百岁羹一道。 陈叶石没有异议,只说来的宾客里有几个官老爷,糕点品类限。制在八珍糕即可。 把主要的菜品敲定好,其他的细枝末节也就随之定好,唐元元觉着时间太紧张,而且现在最重要的是她身上没有那么多钱购原材料。 昨日赚的流水宴席钱除开几个厨娘的工钱外,也只堪堪够食材的花销,那另外的高档碗碟,也就不够买了。 她想起顾先生临走时,给她留的那一沓银票,因为用不着,被她一直好生保管着,打算等他回来后,还给他。 那天从漳逸书院回来,她数了数后,发现这男人给她留的钱很多,共计一千两,都能盖座大宅院了。 原本不想动这笔钱的,现在看来,她要从里面取出两千文来采购碗碟,待赚到钱后,再填补进去还给他。 明日就是百寿宴,所以今天需要做的事太多,光是四处买食材都要花费很长时间,还要加工出来,她马不停蹄地与汪子安来到自己摊位后的小柴房,天刚亮,伙计们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汪子安作为管事,统筹人员后,该做什么的做什么,完事后他则是带着两个厨娘跟着唐元元来到碗具坊。 此次菜品讲究巧而精,所以碗碟也就需要适应菜品的样式,她挑了十几套造型各异的餐具,有青瓷白瓷黄釉等各式各样的,还有什么鸟,花等形色各异的图案,看得人简直眼花缭乱。 最后,唐元元决定采用白瓷,因为大周从上至下,均讲究人的德行如白壁般冰清无暇,崇尚简洁明快,白瓷正是最好的代表。 将餐具全部包好装车后,汪子安便忙着与她告别,带着人按照清单去采购食材了。 她自己则是去了牙行,委托牙人帮忙找寻一处能开火的灶房,距离还不能离着陈叶石家过远。 有钱好办事,牙人速度很快,转眼间就给她找到一处闭店的食肆,位置也极佳,正好就在陈叶石家后院的角门边上,到时候可以把角门开着上菜。 食肆掌柜的是个足不出户的中年妇人,死了相公,这处食肆便也就这样空着,正好缺钱,可以短期承租给她们。 唐元元赶着时间过去,把田三娘她们四个厨娘叫过来洗洗涮涮,打扫卫生。 食肆的面积不大,一前一后组成前堂与后厨,五个人合力,倒也打扫的很快。 刚打扫完毕,还没喘口气呢,门外进来几个男子,张口便是:“唐掌柜在不在?” “我便是,有事吗?”唐元元转头望去,见这几个男人面色不善,脸色跟着沉下来。 第94章 四凉六热 第94章 四凉六热 说话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他身后跟着五个模样相似的男人,看面相,年龄有参差,最年轻的看起来也才三十多。 老头身后最年轻的那个男人走出来对唐元元微微拱手,语气礼貌,“唐掌柜,陈叶石是我兄弟六人的生身父亲,今日过来只是想告诫你一句,老爷子品性极差,与他做生意千万要多个心眼,不要被糊弄了。” 陈家六兄弟与她说,老爷子别看现在百岁高龄,与人为善,年轻时候可是个不养家的渣滓,好事没有坏事一箩筐,兄弟几个与顾七郎相识,便觉着有义务好言提醒一下。 被他们这么一说,唐元元心里就犯嘀咕了,但也没说出来,只是点点头,表示记在心上,多谢他们的善意提醒。 六人走后,她扭脸便让徐大娘离开去寻汪子安。 徐大娘满头大汗找过来的时候,他还在鱼市行跟掌柜的讨价还价,齐顺顺跟在身后,车上已经装了半车采办好的食材。 见着厨娘来,他就觉着唐掌柜该是有事找他,也不耽误,先带着人回到吉祥坊。 刚进门,他便问道:“何事叫我?” 唐元元便把方才发生的事说与他听,汪子安听了有些疑惑。 “照理说这关乎主家私事,咱们只是接活的,只要把席做圆满就算完成,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 “是的,我与你想法一样,不过既然人家儿子都亲自提点了,你还是去查查为好。”唐元元赞同他的想法,不过还是多了心眼。 一般承接宴席后,在完成之前,总会出现因主家各种原因导致的换菜,撤菜,价格不满意等状况,但都是在宴席这个具体的范畴之内,属于正常情况,像还没开席就被警告的,这还是头一遭。 汪子安作为管事,队伍里出现不可控情形,肯定要去查着解决的,他没说什么,点点头转身出去。 采办的事就暂时交给了唐元元,她嘱咐卜师傅带着小四儿和厨娘们先把该加工的食材提前加工好,自己带着齐顺顺继续采购。 等她再次回来,汪子安也后脚跟着进门。 “我托人打听过,陈叶石从年轻时便有拖欠赌钱毛病,陈家六兄弟的亲生母亲便是被他欠了赌债还不起,把夫人卖给人牙子抵债的,后来六兄弟逐渐能自立后,花重金赎回了母亲,但是没有活过一年便因为身子太差,撒手人寰了,六兄弟该是怕老爷子拖欠席钱,就来好意提醒。” “说起赌债,我们牛家村也有一户人家,男人还不起欠的钱,就把自己婆娘四根手指头剁下来作保的。” 徐大娘神色很复杂,语气带着愤恨,但又很矛盾地顺从这种俯仰男人鼻息的做法,“也难怪昨日听汪管事说,他与几个儿子们关系不好,原是老人品性不端。” 听着伙计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这些,唐元元在一旁思忖片刻,抬头看着汪子安道:“既然这样,你现在就写好一份状纸备着,订金收了老爷子三千文,剩下的若真如六兄弟所说会拖欠,咱们就报官,我倒要瞧瞧这老爷子如何个无赖法。” “好。”汪子安得了差事,便去忙了。 唐元元组织剩下的伙计开始干活,这次的席宴主打高端精品,她们必须提前一天把好些食材拾掇出来。 转眼便到第二日,天不亮,唐元元便来到吉祥坊忙碌起来。 伙计们前后脚地跟着进来,卜师傅还专门带来一套刀具。 唐元元瞧见了,双眼亮晶晶地凑上来,稀罕地说道:“卜师傅,这是一套陶瓷刀吧?” 陶瓷刀又称锆石刀,具有锋利不串味不生锈的特点,但缺点便是脆,不易剁砍之类。 “还是掌柜的见识广,这套刀具是我结业时,我师傅送我的礼物,这么些年一直跟着我。” 卜师傅笑了笑,又拿出一柄刃口极其锋利的文武刀来,放在她面前,“这把是用上好的碳钢淬炼而成,多数时候都是用它来做菜。” 文武刀俗称斩切刀,正所谓好的师傅一把菜刀走天下,说的就是这类刀,而唐元元自己所用的也是这种刀。此刀分两把,一大一小,切片为文,斩剁为武,是菜刀中的万用刀型,手艺高超的师傅,仅凭这一种刀便可做出叫人拍手称快的菜品来。 看来卜师傅也对这次的宴席非常重视,连师傅送的礼物都拿来准备派上用场。 “那你对此次的热菜有何想法,说来听听。”唐元元笑着问他。 卜师傅有些意外,倒也觉得情理之中,马上就要开工了,掌柜的也是厨师,早先因为菜品他们几个商议过如何做,现下问就是口头交代的意思而已。 “六样热碟虽说数量不多,品类倒是齐全,鸡鸭鱼肉虾占全了,咱好歹大大小小做了不少宴席,这点认知还是有的。” 于是,他便把自己的想法与唐元元说了。 熙春延年如意球的主料是猪肉,是制作成大小均等的肉丸子,内层包裹着入口即化的南瓜泥,由于老人居多,原本的油炸改为水煮,由着灌口慢慢封堵好放入锅内,大火转小火煮至汤汁浓稠即可出锅,讲求味道清淡鲜美,肉质嚼之细腻不硬。 星砂岁岁满华堂的主料是牛腩和芋头,装碟的成品,底色一层番茄收汁后的橙红色,勾芡至汤汁勺舀不分离,将辅料调味料等全部包裹起来,做到吃完后盘底不流液,而上层则是一圈碧绿澄澄的细碎鲜葱花做点缀,俯瞰下去就像漫天星空撒将下来,极是好看。 年丰遐龄节节高是鲜笋和鸭肉,味道注重软烂,仙藤碧绿翡翠虾的主料就是鲜虾,白灼即可,剩下两道锦绣瑞果蒸白鸽用料为小鸽子,珍宝彩丝蒸江团所用材料为鱼。 唐元元听他说完,不住地点头,笑道:“卜师傅擅长川菜吧,清淡口的需要我帮忙吗?” 八大菜系也不是所有厨师都会的,总有各自擅长的领域,她担心放任卜师傅一人,会出岔子。 “我与你两人分工合作吧。”卜师傅也明白自己的短板,为了不拖后腿,他肯定不会自己一个人。大包大揽。 两个人便是商量着先把四样凉碟做出来,小四儿这次没有被唐元元安排单独做菜,鉴于上次的流水宴他的表现来看,显然唐元元对他的能力产生质疑,这次又是定制席,她是断不可能放心他独。立完成菜品的。 若是搞砸了,便是她这个掌柜的失职。 第95章 怼人 第95章 怼人 她吩咐小四儿给自己打下手,出水芙蓉竹笙蔬是用菠菜汁在盘里打好底色,主料为剥了壳的鲜虾仁与翻炒过后的蛋白一层一层码放入盘,组成一道翡翠清透的凉碟。菜品颜色清新,阅之心情受到感染,充满朝气。 水晶金丝沁山药就是用六种底料事先调好,把带皮的山药蒸熟浸入汁。液当中去,上面在淋上剩余汁。液即可,如意美满四喜碟四种淡口味组成的四色凉碟,碧波鱼豉蒸丝瓜原料采用鲫鱼制作而成。 所有凉碟热碟全都轻油淡口,被做成温热。 由于陈叶石为百岁老人,这次的百寿宴又被称作白寿宴,为九十九岁的雅称,不过陈叶石今年已是期颐之年,称作百寿是应该的。 寿桃不必可少,但是老爷子觉得自己活够本了,不想要寿桃长寿面任何一种。 主家都这样说了,唐元元作为承接方,自然是按照主家要求来。 随着中午临近,宾客逐次到来,唐家班的人在后面瞧着热闹,便是唏嘘。 “我的天,我们小小草民上礼也就是带点平时没有的吃食或者布匹啥的,再好些的便是十文,二十文这样,再瞧瞧陈老爷子的百寿宴,动不动十几斤的礼用人抬进门,哪有这么上礼的,果然我等牲口小民也就只敢看看。” 田三娘伸长了脖子瞧着,嘴巴不停,唐元元听着有些奇怪,皱着眉回味,才发现她把自己形容的与家畜无异,难怪这话听着特别不舒服。 “牲畜如何与人相比,三娘你怎么能这样想自己。” 她出言纠正,可田三娘嘴上应承着,心里却还是认定女子生来卑贱,除了生娃伺候婆家之外,还有啥用处? 她跟着唐元元赚来的钱可是一分不落地全都上交给自家相公了,她哪里有胆子花得一分一厘。 唐元元如何看不出她在敷衍自己,心下觉得怅然,这种想法不是一两天就能掰正的,索性懒得在说,吩咐伙计们干活。 等着客人们全都落座后,见着时辰差不多,她让四个厨娘陆陆续续把菜品全都按顺序端上桌。 “记住,你们的任务是让宾客体会到我们服务的诚意,千万不可因为有官老爷在场,便给我掉链子。” 她神色极为认真地对着四个厨娘嘱咐一遍,一个个看过去,语气既温柔又有压迫力,让人瞬间打起精神。 徐大娘她们几个重重点头,端着托盘鱼贯而出,唐元元不放心地跟在后面盯了一阵,发现她们做的非常好,便松懈下来查看剩下的菜品。 “我滴乖乖,我活了小半辈子,还是头一遭能给官老爷上菜,这感觉真稀奇啊。”新招来的六娘刚走到后面,便是捂着胸。口长吁口气,脸上有些兴奋地发红。 徐大娘紧跟着进来,笑道:“我刚开始也紧张呢,但是靠近了发现也就那么回事,便不觉得紧张了。” 厨娘们都是十几岁就嫁了人的苦命女子,半辈子都没出过清水县,天天不是围着锅头转,就是围着婆家转,哪里见过这种世面,头次遇上,总会有些不适应。 热碟完毕紧接着就是主食与汤品,主食是满口鲜黄金蒸饺,汤品两样,一样是扶正滋养芦荟盅,一道则是红枣阿胶固元膏,口味正好一个清淡解腻,一个益气固元,用小盅呈上,放在每人面前即可。 昨日说了,她还要给陈叶石赠送一样百岁羹,随着汤品一并端去就行。 糕点是特定的,必须是八珍糕,又分男八女八,这里所用为女八珍,就是用茯苓,白扁豆,莲子肉,薏仁,怀山药,芡实等八样小药,制作而成的健脾消积的保养小食。 果点就是时令水果了,有什么全都整上。 唐元元不擅长雕花,便让卜师傅上阵,他将那一柄刃口锋利的陶瓷片刀用的是精妙入神,薄薄的西瓜皮被他轻松地雕刻出一副栩栩如生的寿桃来,摆放在水果拼盘而成的荷花样式中间。 前头的齐老见着水果被端上来,立时竖起大拇指,“哎我说陈老兄,咱们也吃差不多,我与唐家四娘子有些交情,你倒是把人给我请过来聊聊天啊。” “对啊,你请我们过来的时候,就说是让唐四娘子做席,我们也认识啊,她人呢?”林捕头把玩着酒杯,眼睛朝着后面看去。 陈叶石也正有此意,便让跟着他的那个老妇人去后面把人请过来。 受人尊敬被请到前台的大厨很常见,唐元元也不多想,反正里面有很多认识她的人,正好借此机会聊聊。 这一聊,就聊出个曹夫人来。 她今日作为宾客来给陈叶石贺寿,早就听闻背后的大厨是唐四娘子,便是没有好脸色。 “这女子有本事好事一桩啊,在座的各位,谁家儿郎要娶妻,正好借此机会收了回去给个名分,平添一份家族助力啊。” 她涂了丹蔻的手指轻轻捻着勺柄,阴阳怪气地说了这么一句。 在座的众人。大部分都是老人,有许多家境殷实的,孙子辈好些都在漳逸书院求学,顾七郎前几次把求娶的事情闹得那样大,全县城还有谁不知道顾先生的意思啊,他可是县老爷面前的红人,谁愿意碰他晦气? 再者说了,越是大家族,越讲究血统与门户,这些个老人里,有好些喜欢唐元元,但未必瞧得上她的出身,曹夫人摆明了是要给她难堪。 齐老第一个不乐意。 “我瞧着你那个庶子就巴巴地跟着四娘子后头,成天的不务正业,靠着祖上家业养打手,我看呐,就是个混不吝的二世祖,四娘子怎么说还靠自己双手养活家人,比你那儿子强百倍。还让在座各位收了回去,你当是收核桃呢,她是个人不是物件,说这话也不嫌丢你曹家的脸面。” 唐元元在一旁听着,差点笑出来,还说齐老平时和善呢,这怼起人来话匣子一套一套的。 他医术高明,与县上的好些大户人家都有关联,是以说起话来并不怕得罪人 第96章 她要肖想谁啊 第96章 她要肖想谁啊 今日顾怀之也在宾客之列,但是他以有要事为由推脱了此次寿宴,只托人送了礼过来,便是没见到这出好戏。 曹夫人被齐老当着众人面生怼了一通,也不动怒,心境极是沉得住气。 “庶子也好,嫡子也罢,都是我的孩儿,都姓曹。”她换个坐姿斜倚在桌子上,姿态清贵,凉凉看了一眼唐元元。 “这人呐,还是提早看清事实的好,不该肖想的便趁早绝了念头,省的日后做了灯下鬼无处伸冤。” 被这么单拎着阴阳怪气,唐元元再是好脾气也到了极限,冷笑两声。 “曹夫人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不说两句觉得会难受死是不是?” 她要肖想谁啊,莫名其妙地在这点她,真无语。 “混账!”曹夫人见她一个女娃家的,还是个晚辈就敢这样顶撞,一拍桌子站起来就要叫秋玲上前给她一耳光。 却被最上座的两个官老爷冷冷一喝,“尔等反了天不成,敢当面撒野,看来是底下关不住的臭虫们都跑出来作妖了。” 这俩官老爷一个是医学司王大人,一个道会司的秦大人,顾名思义,分管县上医药与道派。 但凡把生意做大的家族,与官府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可言名的搭钩,曹夫人见好就收,领着丫鬟与陈叶石告辞,先行一步回去了。 “四娘子受委屈了,早知道还不如让你就在后面待着呢,出来受这一肚气。”林捕头有些内疚,人被叫出来,有他一部分责任。 “不碍事的林捕头,就是被说了几句,我也没少块肉。”唐元元打着哈哈,转头跟王大人与秦大人行礼,“民女多谢二位大人解围。” 这俩大人可是对她的大名印象颇为深刻,衙门的正八品县丞,段儒山段大人便是因为她的干系,被县太爷打入大牢,到现在还没有定论呢。 不过他们俩的官职与衙门的要职并无直接关联,加上内部人心不齐,斗来斗去,倒也不怎么在意。 这时候,汪子安从后面走出来,抱着胳膊靠在不远处瞧着他们这边闲聊。 他转转眼珠,走到陈叶石跟前,低声跟他说了几句话,后者苍老的面容随即有些不情愿,他立时冷下脸来。 果然被陈家六兄弟说对了,这老爷子根本没想着结清剩下的席钱,幸好他事先想到这一点,趁着现在几个大人都在,问他算钱。 “老爷子耍无赖也行,咱们就瞧瞧当着这么多官老爷的面,你如何收场,反正我们又不急,有的是时间陪你耗。” 他低低的语气靠近陈叶石,补上一句,“不要觉着我们掌柜是个女的就瞧不上,她若是动怒,你承受不起。” 听闻这话,陈叶石转头看看四周,大人们都在,也不好糊弄过去,浑浊的眼珠子毫无生气地剜了汪子安一眼。 原本他想着交个订金把事办了,然后待宾客都散去后,把唐家班的人使唤到自己那六个不孝儿子们跟前结账去,他落个轻松自在,还不用花自个的钱。 现在倒好,人都没走\/光呢,就来找他算钱了,他还想要脸,只得肉痛地嘱咐伺候他的那个老妇人,回屋去取钱。 共计两万一千文,一分不少地被汪子安讨了回来,计入账上。 他这边完事后,见着唐元元还在与大人们说话,便没出声,领着伙计们回到后面,收拾餐具,四个厨娘已经开始洗涮了。 一地的剩菜剩饭,汪子安瞧着便连连摇头,“这些个富人,费心做出来的食物,如此浪费…” 有些菜品就只是被动了上面最新鲜的那一部分,下面的原封不动地摆在盘子里,倒掉甚是可惜。 以往他们承接村里的大席,有哪次不是光盘的,真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人在高处看不到百姓疾苦。 齐大娘看着这些美食眼馋,砸吧着嘴想要说话,她与六娘都是新来的,还不太敢跟汪管事畅所欲言。 观察了他许久的神色后,她这才试探性地说道:“那个…汪管事,我能不能把没动过的菜品带走一部分呢,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多好吃的,也想带回家给我孩子尝尝。” “我也是…”她一说话,六娘也跟着开口,怯生生地瞅着他。 她是四个厨娘里岁数最年轻的,死了相公,成了新寡,今年才三十二岁,无处可去的时候被汪子安从牙人那里领回来。 她害怕地举手,“我养着一个十二岁的女娃,这些饭食我能与她吃好些天,这样就能节省许多开支。” “六娘,你可别这样,现下已是入夏,天热的快饭食也坏的快,你给娃儿吃坏的食物坏肚子可咋办。”卜师傅在一旁接茬道。 “你缺钱?”汪子安看她一眼,随即从怀里掏出几两银子递给她,“三两银子若是节俭的话,够你生活好一阵子,算我帮你的,别想着还了。” 他说话冷淡傲气,不容拒绝,六娘又是个怯懦地性子,捧着那三两银子不知作何反应,只好畏怯地瞅着他。 这幅样子让汪子安想起他的心上人来,没来由一阵火气,不想见到这种表情,转过身去跟齐大娘她们说话。 “你们带回去也行,左右这些食材没人吃也会被浪费。” 正说着,唐元元高兴地走进来,伙计们纷纷与她打招呼。 她一一回应后,看着汪子安,便是问道:“陈叶石是不是想赖账?” 他点点头,把账本递给她,“一分不差地收回来了。” “哈哈,汪管事办事能力好强悍,我不得不佩服你。” 她笑开了怀,紧接着又是一个炸弹丢给众伙计,“五日后王大人有个家宴邀请我们过去给他掌勺,只有一桌,但是却开到了四千文,菜品稍后由汪子安前去接洽,你们要做好准备哦。” 说完,她不忘转头问汪子安,“五日后有排期吗?” 他瞪她,没好气地道:“你都答应人了,有没有排期重要么。” 说着他打开期本仔细翻看,随即松口气,“幸好没有,不然冲突了,我们要赔主家钱的。” “别担心嘛,期本我也看啊,基本一月内的我都记在心里呢。” 唐元元现在甚是高兴,挣了两万多,极有兴致地与她的伙计玩笑,“多问一句,就是闹着玩一下,你掌柜的还没到昏头的地步。” 第97章 你还有爹娘 第97章 你还有爹娘 “正经一点,伙计们还在呢。”汪子安无奈地白她一眼,神色一本正经。 唐元元瞧着他这幅样子,忽然想起,好像从认识他后,这人就从来没有开过玩笑,永远都是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子才能让他这张冰山脸碎裂。 这边完事的差不多,唐元元领着伙计们下馆子搓了一顿。 期间她提点小四儿,“咱们的队伍越来越完善,但相对的,随着主雇要求的增多,菜品也会跟着与时俱进,所以凉热碟师傅们的手艺就要跟紧前沿,切不可掉以轻心,是时候安排培训事宜了,汪管事尽快拟定出来。” “好。”汪子安蹦出一个字,看了小四儿一眼。 她可没忘记这两场宴席下来,小四儿的表现,不说一塌糊涂吧,也差不离了。 小四儿自己也意识到问题所在,倒是没觉得无地自容,反而开心地咧嘴笑。 他跟对人了,以往受的欺负在这一刻全都烟消云散,他发誓要好好精进自己的实力,在唐家班努力干,一定要出人头地闯出自己的一片天。 接下来一场大席还是在牛家村周边的庄子,在两日后,时间也紧张。 他们忙碌多半天,唐元元便遣散了伙计,都让回去休息,自己则是先去了一趟钱庄。 把先前取出的两千文又填补进去兑成完整的银票,与原本的放到一起,被她妥帖地保管收好。 汪子安暂时还有些时间,便与她走在一道,路过清风楼的时候,忽然迎面撞上一行人,为首的是个弱柳扶风的娇娘子。 乍一见她,汪子安整个人立时浸满哀泣,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子安,你怎么在这里?” 娇娘子眼里仿佛没有唐元元,问完话,才发觉他身边站着一个人,神色有些尴尬,冲着她福身一礼,“实在失礼,这位娘子对不住,小女子没看到你在旁边站着。” “无碍无碍。”唐元元觉得身边这位冰块现在正在融化,刚还说谁能让他碎裂呢,现在不就碎成渣。 她好奇地打量一眼那娇娘子,识趣地不当灯泡,跟汪子安告辞,走开离得远远地。 她先去看望了唐父母,已经忙到有两日没见了,进门便是被二老拉住手上下打量一顿。 “闺女,你现在忙得我们都找不见你人,想与你说说话还得看你的时间哟…” 唐母颇有些吃味地握着她的手,辛苦养大的娃这就有自己的事可做了,当娘的既希望她振翅高飞,又不希望儿女离自己太远,很矛盾的心理。 “娘,我也想你了…”唐元元将脑袋窝在唐母肩膀冲她撒娇。 唐父也想女儿,却又不好打搅母女两个温馨的气氛,只好靠在枕头上生闷气。 哼,闺女就想着她娘,她这个爹便是一点都瞧不见。 “哎呀,爹气闷了。”唐元元瞅见唐父的神色,连忙将二老的手都握在手里放着,笑道:“爹的身子如何?” “越来越好了,就是病气时日太久,即便是赤叶雪兰也需得很长时间调理才能将养过来。”唐母语气轻松了些,说:“齐老跟我们交代,赤叶雪兰并不能彻底治好你爹的病症,这药只是让他把身子养到能承受其他药效极高的地步,后续可能还需再有进一步治疗手段。” 唐元元听着点头,笑道:“能好起来便是好事啊,说明咱们的努力得到了回报。就像我这次,承接了一个定制席,挣了两万一千文呢。” “…多,多少?” 唐父母被吓住了,震惊地盯着她,唐元元便兴高采烈地把最近发生的事说与他们听,弄得二老半天都没缓过劲儿。 “我准备再攒几日钱,就把之前拖了很久的房屋修缮了,还要在城里找一处食肆把摊点退掉,改开门面。等顾先生回来,我要与他商议,让六水去念书,这次你们不许在拦着我。” 她把自己的计划详细说与二老听,没想着要从他们这里征求意见,现在她自己就能决定很多事。 一下子要接收这么多事情,唐父母有些发蒙。 还是唐父很快回过神来,其他的都不重要,他听见了顾先生三个字。 “老四啊,挣钱的事爹就不管你了,你有自己想法,如何做都由着你。只是你说顾先生,爹不明白,他去哪了?” 唐元元摇头,“我不知道,他只是与我说要离开县城一段时日,过段时间就会回来,让我等他。” 唐父皱着眉,有心想说些什么,又不忍心伤女儿的心,轻声叹口气,“上次你与齐老的谈话你娘听见了,我们都担心你跟着他受委屈,虽说答应你嫁给他,可不代表闺女受了伤害我们当爹娘的不担心啊。” 听着这话,唐元元想起上次齐老开解她的话,面容登时红扑扑地,小小声雀跃道:“娘肯定没听全,齐老后来与我说要向前看,不要只盯着人的坏处,我把这话听进心里去了,我觉得他说的没错,顾先生对我很好,他不会让我受委屈的。” 唐父母两个皆是看着她,神色复杂,闺女还没做娘,怎么能理解他们当父母的心思呢。 村里打自己老婆的男人还少么,生不出儿子就是头等大罪,他们瞧着顾先生是对闺女好,可这个好具体好在哪里呢,二老与顾先生实际接触甚少,所关心的出发点也与唐元元的不同。 芒种那天,唐父带着茶点与酒水去爹的坟头边坐了坐,与他说了好些话。 觉着儿女都大了,有自己的生活,他们因为一句不知道原因的遗嘱就伤了闺女的心,有些残忍也不忍心。 闺女能干,把她随便嫁给哪家农夫,唐父一想到这个,心便抽痛,谁能配得上她闺女呢,随即便把之前自己想着要给她寻摸一户好人家的念头给推翻,再大的遗嘱也不能阻碍她的幸福,若是她与顾先生两情相悦,便由着他们去吧。 “你若是考虑好了,我们做父母的也不好在阻碍你,只是你记得一点…” 唐母和蔼地摸摸她的脸蛋,“受了顾先生的委屈不要忍着,回家来,你还有爹娘,他日后不想对你好了,你就与他和离,将他踹得远远地。” 和离… 唐元元知道,唐母是认传统的人,即便与唐父过不下去也会想着蹉跎自己,可是现在,因为她,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 二老慈祥地望着她,唐元元浑身软绵绵地想哭,真就放声大哭起来,抱着他们不撒手。 是啊,世上只有家人对你最亲,永远是你坚实的后盾。 第98章 人怕出名猪怕壮 第98章 人怕出名猪怕壮 看望过唐父母两人后,她从济世堂出来没走几步,就远远地瞧见汪子安有些黯然神伤地站在对面,她觉着有些不对,走近后细瞧,他眼中竟然有些湿润。 唐元元觉着该是与那位娇娘子有关,也不好过多地探究,只关心地问他:“汪管事,你还好吗?” 恍惚间,汪子安一时半刻没反应过来有人在旁边,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唐元元只好站在一边耐心等他。 过了一会,他才怅然地发现身边站着自家掌柜,随即惭愧跟她说了声抱歉。 “那位…是你娘子吗?”唐元元斟酌着用词,生怕伤了人脆弱的小心灵。 听了这话,汪子安却凄凉地摇头,“如何能成为娘子呢,若是真的,怕是我做梦都会笑醒…” “那…” 唐元元后悔问这话,刚想说些什么转移话题,就听汪子安主动提及。 “她是清风楼宁掌柜的二女儿,名叫宁宁,我没有被你招来之前,清风楼是我作为纤人效力的最后一家。” 三年时光,不但磨砺了他纤人的专业本领,也与宁宁两人互生情愫,随着时间推移,两人感情日渐加深,就在汪子安准备向宁掌柜提亲时,却得知宁宁被许配给了元石县的镜水客栈王绍祺。 镜水客栈是整个元石县境内最大最有名的客栈,经营范围涵盖甚广,不是一般小门小户可比的,宁掌柜作为商人当然上赶着巴结,早在一次合作中,王绍祺便相中了宁宁,他家中已有六房姨娘,若是宁宁嫁过去,便是第七房。 知道此事后,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宁掌柜做主,将宁宁嫁给他,甚至拿出全部身家迎娶,而宁掌柜也同意两人的婚事了,用岳丈的身份邀请汪子安喝酒,几杯下肚再醒来,宁宁已经变作他人未嫁娘,这时候他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而宁宁欢欢喜喜地盖着红盖头还等着他来娶亲,可是掀开盖头的人居然是王绍祺,她吓坏了,当场便哭着要去找汪子安,却被爹娘用绳子捆在闺房以死相逼为要挟,两人不得相见。 汪子安想要报官闹大,但是为了宁宁的名声,他也是真心爱重她,不忍心看到她受任何伤害,只得咽下这口气,但是清风楼再待下去也无甚意思,只好一气之下辞了纤人身份。 正在人生最低谷之际,竟然被唐元元捡个正着,正好他对什么事也感到心如死灰,去到哪里都无所谓,便给她做了纤人。 正常来说,唐元元三百文是招不到办事效率这么高的管事,但汪子安这个时候已经不在乎钱了,无所谓多少,只是犹如行尸走肉般活着而已。 原来他背后还有这一段不为人道的悲情,就说第一次见面时,给人感觉不同,原是问题出在这里。 唐元元半天说不出话,对于他的境遇充满同情,她也很怜惜汪子安与宁宁两人的感情,有情\/人分隔两端却无法相守,这对当事人来说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宁掌柜的做法无非就是谋求最大利益,为了钱财不顾女儿幸福的恶毒父亲而已,但是宁宁的娘也跟着起哄,唐元元不禁下意识摇头,这爹娘当的简直了… 他们汪管事有什么不好,刚满二十二岁,八尺男儿,长得眉清目秀,为人正直,做事还公私分明,经历如此惨事做起活来还能效率极高地妥善完成,若稍加培养,潜力无限啊。 唯有一点,势力没有王绍祺大而已,也正是这一点,宁掌柜宁可把女儿嫁过去做妾,也瞧不上他。 “难道你们就要这样分开了吗?”唐元元也知道这种事不好劝,只是不忍心这对就这样被拆散,充满遗憾。 汪子安看她一眼,淡淡道:“我曾经提议接她出来远走高飞,走到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但是宁家家教甚严,宁宁本身做不出这种有违孝道的逆天之举,都被她本人挡了回来,这便是最让人绝望的地方。” 孝道?唐元元冷笑两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气氛有些沉闷,两人都不在说话,默默走在路上,一个正准备去摊位上查看一番,一个要准备回去拟定伙计培训的流程。 正要分开之际,几个人围上来。 唐元元本能地觉得来者不善,当即有些冷脸,而汪子安比她更敏\/感,第一时间走前半步,半个身子护住了她。 “做什么?”他冷冷地问来人。 总共六个男人,酒楼装扮,为首的穿着粗布长袍,倒像是个管事的。 “唐四娘子是吗,我们是荷田酒楼的,我们掌柜的有要事请你过去相商。” 那领头的鼻子翘天上去,一副趾高气昂地语气,根本不是请人,而是鄙视般的传达指令。 “荷田酒楼?”汪子安皱着眉冲她耳语几句:“荷田酒楼与清风楼一样,不过主打各式养生汤类作为招牌,掌柜的姓何,五十多岁性子聒噪爱嚷嚷,重小利无大义。” 仅仅只是瞬间,他便把有用的信息悉数告知唐元元,让她有了底。 唐元元给他个眼色表示心里有数,转头跟这伙人说:“你们何掌柜既然要请人,何不端出点诚意来,怎么,当我好说话啊,你算个什么东西,让他亲自过来…” 她面容淡淡,眸中神色却锋利如刀,带着气势汹汹地压迫性。 对面的一群人吃了瘪,领头的满眼晦气地狠狠盯了汪子安一眼,转身走了。 唐元元对这件事不放在心上,刚要准备与汪子安分开出城,身后传来一声声的呼喊。 她转身一看,就见方才那群人复又返回,走在最前头的是个胖老头,气喘吁吁地。 想必这就是汪子安所说的荷田酒楼何掌柜了,两人对视一眼,皆明了来者不善。 “哎呀呀唐四娘子安好啊,最近声名鹊起,让我等着实汗颜呐!”他上来便笑嘻嘻地拉近乎。 “何掌柜,有事直说。” 见她不吃这套,何掌柜呛得微微变脸,随即又是笑嘻嘻道:“我的荷田酒楼以汤为招牌,主打的就是让食客们感到宾至如归,我听说唐四娘子的牛脊汤在县城那是一绝,怎么样,有兴趣高价出手吗?” 唐元元暗自冷笑,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啊,早在她准备用牛脊汤糊口的时候,就想到有这么一天。 “何掌柜高抬我了,你便是连我一声唐掌柜的都不愿意改口,何苦要来演戏呢?” 少瞧不起人了,演戏谁不会,她也学着笑眯眯地回怼,“你明明带着人要来抢,还要多嘴一句买,我可佩服死你了。” 第99章 算哪根葱 第99章 算哪根葱 面目被揭穿,何掌柜当即不在装模作样,咋咋呼呼地一吆喝,“伙计们,给我围起来!” 汪子安立马挡在唐元元身前,两个人警惕地戒备起来。 “…哼!”何掌柜狞笑道:“敢抢我酒楼的生意,就该想到会有被对付的一天,今儿这汤的方子你是出手也得出手,不出手也得出手!你若是乖乖识趣儿,把配方卖给我,兴许我还能给你出个高价,若是头硬不听劝告,想必你也该知道我背靠谁家,是你一个小娘子惹不起得!” “他背后是谁?”唐元元紧蹙着眉跟汪子安悄声嘀咕。 他则是一脸疑惑,表示不知道。 汪子安同样紧锁眉峰,他在清风楼做纤人,整个县大大小小关系不说知道详细,也接触了七八,竟然还有他不知道的关系! 瞧着他们嘀嘀咕咕,何掌柜以为怕了,盛气凌人地叉着腰,“知道怕就好,卖了钱还能给自己添置两身新衣服,总比不知趣儿跟我们作对的强…” 唐元元烦乱地挠挠耳朵,这老头果然聒噪。 “你算哪根葱…”她淡淡瞥他一眼,“我牛脊汤的配方无价之宝,岂是你一个小小老头觊觎的…” 生意做不过她,就来抢方子,可真行。 他的酒楼因为地里位置靠近城门口,自然而然就会被牛脊汤的出名而影响生意,客流全都涌入唐元元这里,以往热闹的酒楼,谁还会想得起来去捧场? “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何掌柜脸气成猪肝色,“我背后之人是本县大名鼎鼎的王员外,你靠着顾先生又能怎样,他可是咱们县太爷的外亲,便是顾先生见了都要行礼作揖的,你一个小小娘们,也敢口出狂言!” 原来如此,王员外的闺女嫁给了县太爷陈钧做正室夫人,是陈钧的丈人。 难怪汪子安不清楚底细,原是和官家盘结,如此嚣张,想必陈钧没少授意。 但是,既然提到顾先生,便是没有梁子也结下天大的梁子,她如何能容忍有人敢说一句顾先生的不是呢… 她冷冷地看着何掌柜一群人,拉过汪子安,悄声问他:“汪管事,若今日此事拖累你,往后你还会与我一起共事吗?” 汪子安听罢,孤高地笑了笑,“跟唐掌柜做事,荣幸之至。” “哈哈既如此,我便没有顾虑,放开手脚尽情发挥了。” 唐元元不由得郎朗大笑几声,虽说这么做牵扯到个人感情会连累汪子安,但他能在这种境地下挺身而出,又何尝不是一种超越上下级的友人关系呢。 日后若是他有难,她定也是会毫不犹豫站在他这一边保护他的。 汪子安多通透的一个人,话出口的同时一点就透,顿时邪气地瞧了她一眼,给何掌柜挖坑。 “何掌柜果然不负盛名,我等小本生意,怎敢与王员外作对呢,便是借我们十个胆,也不敢有此想法啊。” 紧跟着,唐元元立马接过话茬,“何掌柜,小女子方才口出狂言,不知道您竟然是王员外作保,说那些话实属不该。” “既是王员外的人,想必他定是知晓此事的,那您何不引荐引荐?您也知道,牛脊汤配方是保密的,若是您真的想要它,念在王员外与县太爷的脸面上,我一个小女子也不敢有二话,别说卖给您,该是双手奉上赠与的。只是这方子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师从祖业,若有变故,该当焚香通禀先祖的,这点您应该理解吧?” 她说着,不住地观察何掌柜的神色,发觉一通话下来,说到王员外时,他神色有些紧张,便料定此事是他擅自做主,王员外肯定不知情,只是在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罢了。 既然靠山不知情,那更好办啊,直接越过王员外,闹到县太爷那里,把实话一说,不用她动脑筋,利用县太爷保官声的名节,就能解决此事。 为何这样说,因为大周对官员在地方的声望有评定制度,不会让一个官老爷在一个地方做太久,一来是防止形成地方勾连毒瘤,二来是为了打开在底层兢兢业业,一心为国为民的普通官员往上走的通道。 如此一来,若想注入活力,想往上走,首先就要维护自己在地方的声望,政绩鲜活才能得到上峰青睐,所以若是陈钧知晓此事,为了维护自己的官名,他肯定会亲自处理何掌柜,可能还会因何掌柜的愚蠢牵连王员外,与他的正室夫人生嫌隙。 但何掌柜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只注重眼前的蝇头小利,对于早些年提拔过他的王员外,大义是什么,他早就因酒楼的生意惨淡忘却脑后了。 被唐元元汪子安两个人三言两语地吹捧,他一脸的春风得意,“就该这样嘛,早早认清现实不就好了,何苦受方才的那些冤枉气。” “您说的在理,小女子目光短浅,让您看笑话了。” 又一轮奉承,何掌柜觉得唐元元这人除了美貌之外,也不像传言中那么难对付,鼻孔朝天地转身。 “帮你引荐王员外也可以,他老人家现下正好在县太爷府上看望闺女去了,想不想理你便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得来全不费工夫,唐元元还说既然王员外不知情,那便没必要引荐,谁能想都在一起了,既然这样,接下来的戏更好唱。 “好嘞,多谢您。” 可是事情总有出岔子的时候,而这个岔子就是曹钟宝。 他这些天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曹夫人真的说到做到,硬生生把他关到求饶为止,才肯他出来。 出来第一时间,他便来寻唐元元,四处打听一圈,才从别人口中了解到,她这些天就没闲过,不是去到这里做大席,就是到那里忙。 一路寻过来,才在靠近城门口这里,远远瞧见她与荷田酒楼的何掌柜走在一处。 这些多天,可算见着她本人了,面上一喜,整个人掩饰不住地激动,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拉住了她。 劈头盖脸便是一通委屈的献谄,“四娘子,我可算被放出来了,自从与你那天分别后,我就再也不知道你的消息,听说你爬山受伤了,伤到哪里了,严不严重?” 第100章 你的心还没长大 第100章 你的心还没长大 唐元元被他结结实实地惊了一跳,连忙把胳膊从他手中抽出来,有些尴尬地笑笑:“都是些皮外伤,无碍了曹二少爷。” 她之前专门因为这个事找过他,可是被家丁颐指气使地撵走,自身事情也多,便再也没心情去找他第二次。 “曹二少爷,我现下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你的事容我得空了在细说行吗?” 直到这时,曹钟宝才看出,这是两伙人,看气氛还有些剑拔弩张。 “何掌柜?不好好照看你的酒楼,如何与四娘子识得了?”曹钟宝满脸疑惑地看着这群人。 没等何掌柜说话,汪子安便是与他谦恭行一礼,微微笑道:“曹二少爷安好,这位何掌柜瞧上我们掌柜的牛脊汤配方了,这不是着了人来讨要,我们也没办法,正要跟着他去见王员外呢。” 他把事情经过简要地给他说了一遍,很会看人眼色,三两句就让曹钟宝对何掌柜产生厌恶情绪。 唐元元在一旁想要阻止,却已然来不及,便没说话。 她并不想欠太多曹钟宝的人情,这东西欠多了不好还,一个顾先生就够她受得了,能自己解决的事就要靠自己,不然还如何给伙计们做榜样? 然而汪子安并不知晓其中纠葛,只觉得曹家与王员外家世相当,曹二少爷瞧着又对掌柜的比较上心,正好帮忙出出力。 “哎我说何掌柜,生意做不过我的人,就明抢是吧?” 曹钟宝当即火冒三丈,嚷嚷的嗓音比何掌柜还高,“当我死了?还是觉着你王员外能耐大,搞得过我曹家?” 牛脊汤的摊位租的是曹家的,曹钟宝天然对租他家的商贩有一层热忱的维护心态,成分并不复杂,就是单纯地维系商贩对曹家的拥护力而已。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除了这一层心理之外,更多的是出于对唐元元的保护欲,赤叶雪兰的事上就让顾先生出尽风头,他也想给她留个自己能独当一面的好印象,而不是个单纯地二世祖。 他一下站到唐元元前面,把她严严实实挡住,腮帮子气的鼓\/鼓地。 “有本事就用实力来竞争,靠这种下九流招数搞对家,不觉得掉价?” 何掌柜只是背靠王员外,真要面对曹家,还是不敢不给面子,他也怕遭到曹家的报复,毕竟曹钟宝虽然是个小少爷,但他手下那些打手可不是吃素的。 “是是是,曹二少爷您说的对,我这就走。”他也不多说,暗地里啐了一口,领着人走远。 留下唐元元在风中凌乱,她苦笑着看着曹钟宝,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反观他则是双眼亮晶晶地瞅着她,像个讨糖吃的小孩儿,“四娘子怎么样,我是不是也能独当一面了!我就说我能行,没有我那些随从,一样能解决此事,以后若是还发生类似的事情,你不要怕,尽管来找我,我保护你!” 他神气活现地围着她转圈,显摆自己的能耐,整个人兴奋地要跳起来。 比起在唐元元面前表现自己强大的一面,他更加兴奋是的自己也能成事了,他并不是个靠家业过活的白痴! 唐元元瞧着他真的像个小孩子般,也不忍心打击他的自信心,“曹二少爷,我从来都没觉得你不能独当一面,若我有你那个家事,对我来说将是助力,我可以利用它做很多我现在办不到的事,英雄从来不问出处,你不必过分自卑的,你现下的生活已经优渥到足以让很多人羡慕了。” 话虽如此,可是唐元元心里却很无奈,原本能很好解决此事的,反向借县太爷的手就能很快处理完,但现在全被他一通操作搞乱了。 原本只是个简单的掌柜之间的恶意仇争而已,现在何掌柜在曹钟宝这里吃瘪,势必会寻王员外的帮助,让他帮忙出面把配方搞到手,他弄不了曹家,还怕得罪她么?而王员外为了自家产业的兴盛,铁定有很多办法将她现在好不容易有些起色的生意搞黄。 而她现在处于弱势,还没有那个能力对付王员外这种有声望的大户,到时候只有吃亏的份。 主动权从她们手变为被动,唐元元心中极是郁闷,都怪汪子安嘴快。 她郁郁地盯了汪子安一眼,那意思很明显,他肯定明了,当即脸色便是尴尬起来,望着她显得有些无措。 而曹钟宝这边却是得了她那几句鼓励后,脸有些发热,腼腆地看了一眼汪子安,后者识趣地道:“掌柜的,你还是先办自己的事吧,忙完记得来荣祥坊第五街找我。” 唐元元也看出曹钟宝有话与她说,便点点头,转身跟曹钟宝道:“曹二少爷,你不是有很多话要与我说?” “那我们换个地方吧。”他带着她来到一处僻静的酒楼厢房,坐下后显得局促不安。 “我去找过你,因为赤叶雪兰的事情,想着还你钱的,总共四十两,你娘有跟你说过这个事吗?” 她心中太多事压着,牛脊汤的事还要等着她赶紧处理,便直接捡要紧的问。 “说了,是齐老送来的,说是你被家丁拒之门外,便托他送来。其实你不用还我的,我早就说了,不要你的钱,你还被我家下人欺负,我却没能力替你出头…” 曹钟宝点头,不好意思直视她,一颗心怦怦跳着马上就要蹦出来。 还是头一次,他竟然这样局促,一定要跟她解释清楚,仿佛说慢点,生怕人误会了他。 想起这次他能出来寻她,条件便是答应他娘的要求,迎娶早就为他说好的一户小姐,否则曹夫人能关他到死,宁可杀了他也不会容忍他玷污家族血脉。 他把被关的事情与她一五一十地说了,说他其实是曹家庶出,倒也不打紧,曹家讲究办事能力,你若有本事执掌自己的那部分家业,那曹家偌大的家产交给你管未尝不可。 可坏就坏在,他目前没有任何本事护住自己这一脉,所有事都要听从曹夫人安排,便是对唐元元动了男女心思,都写在脸上,丝毫不知道隐藏自己,被曹家上下瞧个明白。 这几日,他愁闷到睡不着,想着唯有先脱身,才能为以后做打算,只有见到唐元元本人,才能说后面的事情。 如此,他来到了她面前。 他忐忑地说了两个自己的打算,“你该信任我一次,既然我能帮你何掌柜这一次,那我就不算是扶不起来,我下定决心要与你一起好好努力,你是我见过的女子里面最能干的一位,不怕吃苦,永远充满自信感染着周围人,我也想像你一样,但我现在好像还不能做到…你能等等我吗?还有,若是顾先生不想娶你,我娶,但是我没本事做到他那样事事以你为先,我会尽我最大力量保护你的,只是我娘太厉害,她只同意你做侧室…” 说道最后,他的声音缓缓消沉下去,自己也知道这些话说的有多离谱,便是他本人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可他也没有任何办法,若是自己能有曹家的立足之本,何至于能让自己心仪的姑娘做侧?怕是他自己都没发现在精神上很依赖唐元元,这次是被曹夫人关到没办法,才会就此妥协。 唐元元听完他的讲述,沉默。 她可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对于曹钟宝这种心思丝毫不知情,想来想去,他们见面次数也少,每次见面,不是互呛就是他缠着自己要汤喝,到底什么时候出了偏差? 不过,对这种事,她向来素质良好,从来不以此抬高自己贬低别人。 正因如此,她在现代的原生家庭,因为家教良好,人也漂亮,情窦初开的年纪已经有很多男生对她示好,她通通有礼貌地回绝,不会恶心地吊着人家。 只可惜,还没遇到自己的心动男孩呢,就被撞死离谱地穿越了。 沉默良久,她缓缓抬眼,语气认真,问了他一个问题,“曹二少爷,你是出于对我本人的爱意要娶我,还是就只喜欢我?” 这话一出,曹钟宝顿时愣住,迷茫地望着她,觉得这俩问题有什么区别吗?他不懂。 见他如此神情,唐元元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唇角慢慢溢出一丝笑意,语气像长辈似的与他说道:“你虽然与我同龄,但你的心还没长大,我觉着即便那位与你门当户对的小姐嫁与你,以后在曹家的日子也不会好过。首要的,你该是先看清自己内心想要什么,只有明白自己,才能知道往后的路如何走。” “我与你不合适,你也不能与我一起努力,你是你,我是我,从一开始我们的起\/点便不同。曹夫人我见过一次,她那样强势的性子,你若想保护身边的人,就该要自己强大起来,而不是对我说,娶我做侧室,拉我到你身边与你一起面对她。” 话到如此地步,便已经没有任何继续坐在这里的理由,她起身对他微微一笑,结账离开,独留下曹钟宝一个人茫茫然地呆坐原地。 第101章 闭市 第101章 闭市 沿着荣祥坊第五街一路走到底,最后一户人家便是汪子安的住处。 这地方是当初为了宁宁,他租下来的,现在两人不得相见,继续待在这里也无甚意义。 便想着住够这月,他便搬回城外的老家。 唐元元敲门后走进来,刚坐下喝空一杯水,便是与汪子安说了她是如何租下曹家摊位的事情。 她没说曹钟宝要娶她的事,只捡着要紧的说,为的就是让汪子安明白,牛脊汤配方的事情他捅了大篓子。 “对不住掌柜的,我不知道你们此前还有这些渊源,若是知晓,今日这话我定是不会出声。”汪子安愧疚地与她道歉,心中颇为懊悔。 他头脑精明,唐元元这么一说,瞬间便是明了后续问题所带来的棘手程度。 唐元元无奈地笑笑,摊手,“你倒也不必自责,原本与你配合无间,谁知道曹二少爷半路杀出来搞乱了我们的计谋。” 便是立刻,他眼神一闪,与她建议,“行会里有这么一个职称,艺术食谱保障责令人。若是目前对抗王员外吃力的话,可以去问问卜师傅。” 听他这样说,她瞬间明了,“你是说,要加入行会申请牛脊汤的保障责令?” “对。”汪子安点头,语气坚定,“我做纤人这么些年,也不是白做的,倒也认识一些行会里各个阶级的人,如若咱们的配方得到行会的责令保护,就算王员外想用,也得问问官家才行,毕竟只要盖了行会的章,便是只属于我们一家的独创了,否则他就是侵害整个厨师行会的利益,会遭到官家制裁。” 这个建议半喜半忧,唐元元没有立刻回话。 江州的厨师工会内部职位繁杂,势力庞大,几乎统领整个江州地界的所有厨师队伍,但凡是不与他们其中任何一个工会为伍,便会遭到行会的打击,轻则让你没饭吃,重则名声尽毁。 是以,若想活下去,很多刚做起来的队伍便主动选择加入行会,要么九州厨师工会,要么无双阁。 好处也多多,加入后能参加工会组织的各种比赛提升自身队伍的专业素养,还能学习到全国各地的时兴食谱,没活的时候能接到工会下派的订单不至于让你饿死,若是野心极大,只要你有能力,将工会收入麾下自己做老大也不是不可以。 但坏处也明显,一旦加入,就不能脱离,终其一生都要为工会效力,入会费也非常高。由于内部制定了一系列竞争制度,导致队伍纷杂,也不乏混杂着挂羊头卖狗肉的野路子,一个防备不及,便会被内斗背刺,勾心斗角充斥着每个人的内心,像战场一般,只有你死我活。 而艺术食谱保障责令人这个职称便是行会里的一个大类,负责整个江州内所有具备独创性,艺术性,观赏性的美食菜谱,自有一套裁定的标准体系。 一旦被汇编入行会内部,便是官方钦定的独家食谱,旁人若是想用,就要一层层往上申请,得到行会与所属人首肯才可以,而若是盗用或者篡改,将会有行会出面负责处理此类事件,以做到保护独创性目的,激活激励每个厨师的创造性,为美食界不断注入新鲜灵感。 唐元元不喜欢工会,这东西早在大周立国便成立了,一百多年过去,内部早就腐\/败不堪,稍微有点门路的都或多或少的与地方势力勾结,若是如此,她稍微努力下,也能做到啊,为个牛脊汤就寻求庇佑,她觉得不值当。 “行会的事暂且不提,距离王员外知晓还有些时间,我们可以先下手为强,直接去求王大人。” “分管医学司的王大人?” 见着唐元元点头,汪子安眼神亮起,对啊,王大人不是五日后有个家宴要他们掌勺,他又是县太爷的下属,出面的话肯定比他们来的有力,还不用直接面对陈钧。 “掌柜的心细如发,我佩服!” 他由衷地赞叹,由他而起的事没提供好的意见,反而还是要靠唐元元自己解决,想想心里就有些内疚,于是他主动把责任揽下。 “与王大人对接的菜谱还有些细节要改,让我去吧,借着这个由头央求他帮忙给县太爷吹吹风。” “不可。” 唐元元一口回绝,“这是两码事,切不可混为一谈,显得我们是如此业余。况且我是牛脊汤的主人,这件事合该由我亲自登门求人家,你是我的管事,让人听了去,指不定心里如何想,说小小草民架子大,求人办事还派个伙计来。” 听她一席话,汪子安瞬间清明,他从来没有糊涂过,净出馊主意,“还是掌柜的想得周到。” 话说到这里,唐元元准备起身离开,临走之际,颇为上心地看着他,“这两日\/你太累了,今日便休息吧,手头上的事往后放放也不急,此刻放松心情最重要。” 汪子安知道她这是在关心自己,怕是看出他糊里糊涂地,把话听进心里去,点点头应承下来。 离开后唐元元直奔牛家村老唐家,今日发生太多事,现下太阳快要落山,就算王员外想要明抢,也要等到明日,她要趁着城门还没关,先把另一件事解决掉。 便是把牛脊汤的摊子退了,发生了曹钟宝这件事,她不想给他无用的希望,还不如当机立断,退了摊位,正好原本就计划着要在城里开门面,只是被迫提前了。 家中无人,想是小伍该是一个人顾不过来,便带着王豆花与六水一起去了地里忙活,她也没时间再去寻,便拿了地界费的契书去找曹家管事。 上次是把四百文直接交到曹钟宝手上,这次要退,还不够满月,他们是要退还剩下天数的钱。 整个曹家上下无论是主子还是仆人,全都不屑正眼瞧人,便是连这管事都一个样。 唐元元忍着气,脸色平静地等他数钱,要不是看在曹钟宝面子上,谁要忍气吞声地在这里看一个狗仗人势的下人眼色。 第102章 共赴花的约会 第102章 共赴花的约会 然后第二日清晨,唐元元刚进城,便被曹钟宝堵住了去路。 他脸色不好,瞧着要哭出来,像宝宝一般皱着脸巴巴地望着她,可怜兮兮。 “四娘子你是不是因为昨日我对你说的那些话,才把摊位退掉的啊?” 若是如此,他就不说那些话了,也好过日后想见她,还要跑去别处。 唐元元预感到有这一幕,也最怕遇到这一幕。 “曹二少爷,我昨日与你说的话已经很清楚,老实说,退摊原本就在计划内,我早就打算要在城里找一家合适的店面不想摆摊了,只是现下提前了而已,没有昨日那件事,我也会找你退掉,你真的不必把这件事揽到自己身上。” 她的话在曹钟宝听来其实挺绝情的,对自己无感后当机立断,尽可能做到远离,切断一切希望。 就像一条渴\/望水的鱼,在他即将开始的人生轨迹里划过一道耀眼的弧线,继而匆匆忙忙如水滴般没入汪\/洋,想抓都抓不住。 他感到鼻子发酸,有什么要在眼底浮现,性子本就如同没成人的宝宝那样,受不得剧烈打击,瞧着就要哇哇大哭。 唐元元都看在眼里,却没出声,她有什么办法?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更何况两个人从初识到现在,她自认并不是很了解曹钟宝,若不是赤叶雪兰的事,她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还和曹钟宝走的这么近了,原以为就只是租赁关系呢。 两个人默了会,曹钟宝也没真的哭出来,而是狗狗般望着她,语气暗含期待,“那我\/日后还能去找你说话吗?” 她点点头,报以微笑,“可以呀二少爷,我本质还是商人,若以宾客登门,我岂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她这样说,曹钟宝的心越是跌入谷底,他的身份定位只能是客人么? 不由得回想起两人初相识那天的情形,他一脸骄横地带着打手找茬,纵容手下说她爹不是个东西,谁又能预料到,在不久的将来,他竟然会因为她那一个往耳后别头发的动作,而在脑海留下深刻印象。 在此后的时间里,这个形象就像无根藤蔓般深深扎进心底,随着与之更多接触,他从她身上看到自己没有的东西,慢慢地有了一种莫名地依赖性,自己的魂儿在她这里悄然生根发芽。 此时此刻,他极为懊悔当初的恶语相向,如若没有当初,说不定在一开始,她对自己还会存些许好感。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啊,要不是因为我是主家,恐怕你都懒得与我说话。”他低低地说道。 “一开始是,不过人都会变的嘛,尤其是我知道你的身世后,觉得你在曹家的日子肯定也不好过,外人觉着你风光霁月,实际上处处受制于人,自由对你来说该是无价。” 听了这话,曹钟宝觉得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她就是这般能推己及人,正是这种品质感染着他。 “那我是不是还能娶你呢?” 又是想到什么,他竖起三根手指,发誓道:“我向你保证,侧室是权宜之计,我弱冠之年后就能独\/立出去,到那时将你扶正,谁也就管不着咱了,你便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唐元元顿时尴尬地冷了脸,叹口气道:“二少爷,我这么说的目的是觉着我们是朋友,我真心希望你能在曹家获得真正的话语权。我不适合你,将来的某一天,一定会有与你匹配的女子出现,她会在前方等着你,与你共赴山水的不是我,而是那个她。” 且不说扶不扶正的是在给她画饼,就单论曹钟宝今年与她同岁,刚满十四,正是少年情感激荡的年纪,对一个和自己胃口的女子情窦初开是很正常的事。 但他的出身经历与唐元元大不相同,虽然受制于人,却从没吃过苦,就这一点,随着年岁见长,人会变,心也会变,年少时许下的诺言会在经年之后,变成爬在斑驳铁锈上的一颗前尘往事。 “是不是顾七郎与你订亲了?”他回想到前些日子两人一同上山采药,还有县里的流言蜚语,整个人郁郁。 说到顾先生,唐元元的神色肉眼可见地明媚绮丽起来,如骄阳下的一株鲜花,尽情怒放着自己的艳丽。 “是呀,他说回来后就与我成婚。” 这副模样在曹钟宝这里给他造成了不小打击,他没在说什么,低声与她告别后,转身步调虚浮地慢慢走远。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唐元元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可是该说还是要说,她不能因为不忍心就憋着,凭白给人不存在的希望,这不是害了人家么。 在原地站了一会,她转身去了西市。 清水县有两个商贸坊,一个是供普通百姓采购各种生活用品的东市,另一个则是专供富人们玩乐的名贵坊,称作西市。 里面的货物从小到一枚金针,大到一扇玉器屏风,应有尽有,再加上清水县地处大周国境边缘,因而时常有外来商贩换购货物,倒也经常能见到些稀奇物件。 唐元元要求王大人办事,自然想着投其所好,听闻王大人的爱子喜爱马镫,尤其对铁鎏银材质的马镫喜欢到痴迷程度。 可是铁属贵重物,唐元元算了算身上的钱,她只有二十五两白银,倒也能买得起,就是买不到上好材质的,更不要说制式了。 在马镫坊转悠大半天,都没选中合适的一款,直到她在角落里看见一对通身漆黑材质的马镫,上面布满了厚厚的灰尘,遂驻足细瞧。 “掌柜的,这马镫的制式不是咱们大周的吧?”她把掌柜的喊过来给自己做介绍。 “嘿哟,小娘子也懂马镫的款式呢,难得一见啊。” 掌柜的缕缕胡须,觉得很意外,随即笑眯眯地说:“不错,确实不是咱大周的形制,它是北方巴巴塔人废弃的民用形制,这东西之所以流落在咱们县,完全是因为我早些年跑商时从外面淘来的,放在这里好几年了,早就不值钱的物件,收藏价值都不值几何。” 唐元元喜笑颜开,这不就很适合么,即是铁鎏银材质的,听掌柜的介绍,还是兽纹形制,简直就是为王大人的爱子准备的。 “掌柜的劳烦给我包起来。”唐元元乐呵呵地掏钱。 倒让掌柜的觉着捡了大便宜,这落灰的玩意没想到也能有出手的一天,当即高兴地打包好,递到她手里。 第103章 奈我何! 第103章 奈我何! 提着这一对小东\/西,唐元元敲响了王大人家的大门。 她不能直接说明,而是要带些恭维的话术,因为谁知道王大人在衙门里的具体声望如何,能不能给县太爷吹风,能吹到多少,这就无法预测。 但是王大人却一口应承下来,大大超出唐元元的预期。 “唐娘子只管把心安稳放回肚里,这么点芝麻大的小事用不着费时间,我这就去面见陈大人,你且在我这里稍待片刻,若是耐不住,可以在我这院里逛逛。” 她福身行礼,“小女子先行谢过王大人重视此事。” “小事小事。” 王大人摆着手走出门,屋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干坐着。 就在她快要按捺不住想要推门出去时,王大人手里拿着一份批文进来。 她连忙迎上去,忐忑地问:“王大人,如何了?” “哈哈让唐娘子担忧这么久,等急了吧?”他朗朗大笑着坐到主位上,招呼她过去。 将那份批文摊开在桌案上,示意她瞧,“陈县令的正室夫人虽说是娶自咱们县,不过他本人对于县治极为重视,我去都不肖说太多,他便明白什么意思,当场给你批了这份证文,你看,上面盖着清水县衙门的官印。” 唐元元低头细瞧,发现这批文上书:江州府下辖清水县牛家村唐永年之女唐四水所出牛脊汤配方乃独创,他人不得冒用,若有违,当论笞刑处置几个字,最下方盖着衙门和县令本人的官印。 这东西就是最好的证明,可比什么劳什子厨师工会盖的章有用多了! 唐元元激动地差点没跳起来,连忙压制下自己情绪,躬身冲着王大人恭敬一拜,“多谢大人!” 王大人摆摆手表示不客气,他端着茶碗有意无意地睨了一眼她,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唐娘子啊,在县里好好做,切勿思念其他,有些难处吃点亏也是福气。” 唐元元福至心灵,哪有不明白的,当即又行一礼,“民女晓得的,多谢王大人提点。” “小小年纪就有这番觉悟,不错不错。”王大人见她一点就透,脸上复又染上乐呵呵地笑,喝起茶来。 这边事办完,唐元元再待下去就该是多余了,赶忙拜别,从王大人家退出来。 官场的弯弯绕太多,唐元元虽说一知半解,不过这种又是敲打又是给糖的做法见得多。 方才王大人的那番话就是在点她呢,估摸着该是县太爷借他之口说与她听的。 意思是县太爷虽然受正室母家在当地的影响,但他本人却对清水县的治理自有一番理想,对于不公之事也是维护唐元元的,所以他已经把证文交予她手上,就相当于一个保护伞,若是王员外事后还来找她麻烦,就把这个东西给他看,其他的事情,诸如王员外抢方不成要打人,就让她忍了,谁让王员外是县太爷的外亲呢,告诫她不要强行犯冲,否则这个后果目前来说,她承担不起。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有了这个官家盖章后的证文,往后若是再有对家找她麻烦,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将人扭送衙门,不需要自己费心。 这是今日最大的收货,简直美哉。 从王大人家出来,将将晌午时分,现下摊子也没了,她也不知道剩下的时间该怎么办,只好先去济世堂看望唐父。 唐父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好起来,再见的时候,他的面容已经开始红\/润,甚至还能吃些以前不能吃的东西了。 她没告诉唐父母牛脊汤配方的事情,想着唐父的身体,这件事还是先不要告诉的好,免得又要让父母两个人担心自己。 见过唐父后,她来到原来的摊位前,还没走近,就远远看见何掌柜领着一群人站在摊位前,那里还围着好些她以前的食客。 一大群人正推推搡搡地嚷嚷,隔着老远,她都能听见有食客在说:“有个酒楼了不起?我们就是喜欢唐四娘子做的食物,有能耐把我们嘴都缝上,谅你也不敢!” “做的比不过人家,就来砸场子,恶不恶心?” “我呸,你越这样,你荷田酒楼的名声越差,这么点道理都不明白!” 何掌柜气的高声大叫,“一群土王八,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敢跟我作对,也不看看我是谁的人,伙计们,给我一个个的教训,打到服为止,看谁敢替那个娘们说话!” 他被一群人推搡着,他手下人也跟着护主,可是伙计们却有些犹豫,自家掌柜的为人他们心里都很清楚,出了名的无义,替他办事可能还要背锅,谁愿意给他出头,护主也是拿了钱才办事的。 “哈哈哈哈,瞧瞧你这帮伙计,都不听你话,你这掌柜当的也太讨嫌了。” 有人就出言讽刺他,气的何掌柜牙痒痒,当即许诺重利,才有人敢出头。 两群人推推挤挤,眼看着就要打起来。 唐元元以最快速度走近,高声呵斥一嗓子:“住手!敢打我的食客,何掌柜你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她的声音一出,那些食客们纷纷不管何掌柜了,围上来七嘴八舌地与她说话。 有问她为何不开张的,有说想念她的,甚至还有说钱没处花,就等着她一那口汤的。 感觉耳朵就快要炸开,唐元元赶忙安抚住这些人,还没来得及说话,被晾在一旁的何掌柜阴恻恻地出声。 “唐四娘子,你且来看看这是谁?” 她寻着声看过去,就见跟在他身后的一个人,圆滚滚的肚子,矮胖矮胖,身穿丝绣材质的圆领胡服,是管家的制式,衣袖下角绣着一片垂柳叶,是王员外家的族徽,这人是王家的人。 何掌柜高昂着头颅,鄙夷地道:“这位是王员外家的总管事,刘大管家,你有曹二少爷有什么用,怕是他连在自家都说不上话,还能保你?识相的乖乖把配方交出来,否则刘大管家可不是吃素的。” 果然何掌柜在昨日被曹钟宝骂了一通,没有消停,便去找王员外撑腰了。 唐元元冷笑两声,“刘大管家又如何,我的配方就是不给你,你又能奈我何!” 第104章 软乎乎 第104章 软乎乎 王员外是觉着亲自出面与她这小小生意人说话自降身份,遂派个管家来做代表,唐元元面上毫不掩饰地嗤之以鼻。 将批文甩出去,她也学着何掌柜,高昂着头颅,鄙视他。 “想要啊,有能耐去找官府啊!” 何掌柜捧起来一看,顿时变了脸色,这娘们竟然把牛脊汤盖了官印,她怎么赶在他前头去了? 刘大管家也看见了,猛地抬手狠狠给了他一巴掌,何掌柜一边的脸顿时高高肿起。 “饭桶!” 何掌柜敢怒不敢言,只敢恨恨地盯着唐元元。 而她却邪肆地两手一摊,冲他笑嘻嘻。 “你给我等着!”他丢下一句,便捂着脸走了。 刘大管家则是换了一种语气,转身冲唐元元微一欠身,“唐掌柜聪灵秀智,我看这样吧,在下一介下人也不敢妄议主子的决定,故此有个不情之请,可否随我过府面见老爷,就此事详细聊聊家常?正所谓买卖不成仁义在,唐掌柜如此妙人儿,交个朋友也是好的。” 说瞎话气都不带喘的,都不认识,有甚好聊?怕不是有诈。 唐元元正要拒绝,她背后忽然响起一道低沉的嗓音。 “我娘子被在下已经预定了,刘总管最好想清楚在说话。” 这是一道凶戾的声线,低沉有力,非常有辨识度,唐元元一听,没转头便是双眸明亮,笑容明灿灿地红了脸。 刘大管家乍一见到顾七郎本人,猛吸一口凉气,没料到竟然在这时候碰见他。 听消息说他不是被县太爷派去外地了吗?这么快便回城了? 此人强横疯狂,他可不敢触霉头,当即陪上笑脸。 “顾先生哪里的话,我们老爷爱才您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我正好借故邀请唐掌柜过府叙叙旧呢,这不是还没应承下来…” 嚯,瞎话一套一套的,谁跟你成旧友了? 唐元元不给他面子,“他不是,他没有,他瞎说的,谁跟他认识…” 她浅笑嫣嫣地瞧着顾七郎,几日不见,他还是那副孤高的模样,只是那双黑沉沉的眼眸却在一瞬不瞬地也瞧着她,眼底隐藏着浅淡地温柔。 他一步一步朝她走近,旁若无人地执起她的手,低眉垂眼地放到唇角轻轻碰了碰,手背没有触碰到他的唇,鼻端呼出的温热气息却丝丝缕缕地缠绕在她手背上,便是连上面的血管都能瞧的一清二楚。 放在以前,这种动作唐元元会本能有些抗拒,但现在她却顺从地由着他。 “…去吧,我等你…” 他淡淡说了句,放开手,转身面对刘管家,眼神孤傲地盯着他,让刘管家整个人都觉着汗毛倒竖,有一种被阎王盯上的心理作用。 唐元元眨巴着一双明亮的大眼,柔柔地点头,此时才有机会跟围在她跟前的食客们解释。 “诸位,唐家食摊从昨日开始便已经退租了,也是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再继续租下去,承蒙大家厚爱,我正计划着在城里开家门面,若是不嫌弃,到时来捧个人场可好啊?” “原是这样啊,那更好了四娘子,你这个摊子也小,我们人一多便坐不下,人挤人倒是热得慌。” “有了门面可就太好了,我们都能去店里吃饭了。” 食客们见着顾先生人高马大地站在旁边,本身就拥护唐元元,这下因为有他在,更是说话都斟酌着用词。 有人提出藏在心底的顾忌,瞅着顾先生的脸色,犹豫再三还是问出来。 “四娘子,既然门面开起来,是不是因着租费上涨,卖的吃食也会跟着涨价啊?” 唐元元早就在心里盘算过这个问题,只要拉响名头,肯定会碰到这种事情。 也正常,食客们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比起拥护她,当然更关心自己的荷包。 “其余的原价卖,只是牛脊汤用料讲究,由原来的三文一碗上调到五文,我还是会一如既往地追求品质,不会因为价格上涨便偷工少料,这点大家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 价格不会涨,还能在更好的环境里用餐,这下食客们放心了,他们也表示理解。 喝过牛脊汤的人都清楚,确实用料扎实,不说肉,便是诸如萝卜此类的辅料,都足足多半海碗,肚子小些的人只一碗便已然饱腹,三文一碗其实是卖亏的。 早就该涨价了,五文也不多,大家都能付得起。 大家逐渐散去,只剩下刘管家,但是有顾先生在,他也不敢造次,只得悻悻而归。 人刚走完,顾七郎身子便前倾,弯身把人抱起来,大踏步稳稳当当地出城。 “你要带我去哪里?” 她紧紧搂住他的脖颈,温热的鼻息淡淡撒在他喉结上,有些痒。 “嘘…跟我走。” 他几不可查地呼吸微滞,纤长的睫毛细密地盖住眼底神色,只有冷漠的声线稍稍显露难耐暗哑。 唐元元不在说话,耳边风声呼呼,便闭起眼睛由着他了。 过了一阵子,他驻足。 她是被按坐在他腿上的,感觉耳边水声阵阵,睁开眼一瞧,两个人来到那处湖边,只是这次她人被妥帖安置在湖泊远处,想要靠近湖边,还需走上一段距离。 “为什么来这里?”她笑着问他。 “因为想你,不想被人打扰。”顾七郎将脑袋靠在她肩窝处,垂眸。 她也不说话,两个人互相靠在一起,坐在树荫下,下午的阳光正好,脸颊是清风拂过,远处有几只洁白的蝴蝶飞来飞去,周围只有鸟鸣声此起彼伏,悠然且娴静。 倏然地,唐元元觉着有只手正覆在自己的腹部,她连忙摸上去,只摸索到骨节分明的关节,修长的五根手指轻轻按揉腹部软乎乎地肉肉。 她肚子上是有一些肉肉,不像其他未出阁的小娘子那样纤瘦骨柴,而是随了唐母,骨头重,全身的肉肉紧实有力,丝毫不松弛,便是腹部的那些肉肉摸起来也是手感很好。 “几日不见,元元长胖了些,这里原本自带软肉,现下瞧着更软乎了。” 他眯起眼睛瞧着自己的手指,五根手指微微下陷,薄薄衣料间,从指缝溢出一点肉感来,风景甚好。 “你,你干嘛…”饶是唐元元再由着他性子,也有些招架不住,羞赧地掰他的手指。 却掰不开,反而越抓越紧,这人语气微恼,“不许减下去哦,否则你要吃苦头的。” 第105章 一群饭桶 第105章 一群饭桶 这人简直不讲道理,她红着面容瞧他。 “我这两日特别忙,每每忙完觉着饿了便多吃饭,谁知道长了些肉。” 她感觉到肚子上那只手逐步上移,从腰侧往上,最后来到她后脖颈稍作停留,继而用两只手捧起她的脸颊,眼底浸润怜惜。 “我的元元要强,便是吃得苦也比旁人多些,依照我的本意,你该是什么都不用做的,只是将你关起来养在一方小小天地,那样的话,你的心便是枯萎的。” 她将自己的两只手覆上他的手背,轻轻摩\/挲,笑容缱绻,“所以我虽是感到累,却过得很充实。” 唐元元把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说与他听,说起曹钟宝要娶她时,顾七郎精致的眉眼平缓地舒展着,丝毫不见吃味或动怒,反而像在听一则故事般,莹润的面庞满是对她的娇惯神色。 她说过,即是答应嫁与他,便说话算数,若是这点信任都吝啬给予,他也算不得良配,况且曹钟宝难担大任,对于这种未成长起来的弟弟,他不屑放在眼里。 一口气说完,她问他:“你这是外出到哪里去了啊,回来的也挺快,见过你爹娘了吗?” 顾七郎微点头,似乎不想多说,语气淡淡,“见过,与他们报平安后第一时间便来找你,正好碰到王员外的人再找你麻烦。” 他眉眼弯弯,溺爱道:“你丢批文的模样不输豪杰,颇有大拿风范。” 唐家秧苗被拔的事因为牵扯进衙门的一个八品朝廷命官,当时的情况是县太爷迫于百姓舆论的压力不得不当众给段儒山撤职下狱,可是他的官阶却空悬无人接任,导致衙门内部公事效力减半。 陈县令秋后算账,因为这件事与顾七郎的关系,两人之间生了嫌隙,但他又惜才,于是给他派了一个活,要他去城外十香亭接应走马上任的新八品县丞,方禄。 理由自然是唐元元了,顾七郎如何不明白这其中暗含的意思,他自己也不想唐元元无辜受到牵连,她的日子已是过得艰难,如若能保她平安,即便是送死他也不会含糊。 回城的首要便是先去衙门让方禄到差,他自己则是惦念着她,脑海里一直盘旋着临走之前那句承诺,若是他回来,就要风风光光把她娶进门。 这是刻在灵魂上的誓言,纵使天地凋敝,他也不会让自己忘记。 回家后跟父母话都没说上几句,便马不停蹄地赶来找她,直到见到本人,他高傲的神情才逐渐松弛,变成了一只收敛戾气的小羊。 “啥,你都瞧见了啊!” 明明是在夸她,唐元元听在耳里却觉得有些难为情。 什么呀,她学着何掌柜那种趾高气昂的模样全都被他给瞧见了,多不好意思啊,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顾七郎微笑着将额头抵在她额头上,声线柔和,“你应该更跋扈才好,不要怕被报复,一切有我。” 这种情话就像糖霜一般,听来很是动人,可是她却不能接受,靠在他肩膀上,将脸埋在肩窝处。 声调坚定,“我不能凡事都靠你,我自己也能解决许多事,你有你的难处和顾虑,也不能事事以我为先,我必须自己努力,才能和你一起走下去,永远走下去,若是我太过软弱,也会拖累你。” 顾七郎容色清绝,鸦羽般细密的长睫在听到这些话后微微颤动,沉静的眸低逐渐起了变化,溢出些荡人心魂的悸动来。 他没说话,而是将人拥在怀中,用力抱紧,好像要把人塞进自己身体里。 唐元元被他弄的呼吸不畅,赶忙推他,“松开点,快喘不过气了…” 男人松开她,面旁上是瑰丽的笑容,拉着她站起来,“回去吧,我一刻也等不及了。” “什么?”她眨眨眼,不明所以。 忽然,他猛地转身凑近,脸贴脸,鼻尖对鼻尖,像一头看着猎物的豹猫一样,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天,那深沉的双眼里容盛着细碎的漫天星河。 捻着她的耳\/垂,他声音哑哑的,“真想现在与你入洞房…” 说罢,眼看着她整个人像熟透的虾子般,因为这句话恨不得把脑袋龟缩进衣服里,连连催促,推着她往山外走,“快走…” 这边,两个人相携出山,那边王员外在家猛地将茶碗重重搁在红木圆桌上。 “一群饭桶!” 他续着满脸的络腮胡,动起怒来那一脸的胡须跟着抖抖颤颤。 坐在上首位,底下站着何掌柜与刘管家,全都低垂着头听骂。 刘管家以最快速度回府,将经过告知王员外,如此便有了方才那一幕。 “几个大老爷们连个小姑娘都不如,传出去脸面可还有光?” “老爷,她手上有县太爷亲自盖章的牛脊汤证文,我等也没办法与县太爷作对呀。” 刘管家顶着压力,开口道:“我还想着把她诓骗过来,只要到了我们府上的地界,凉她一个小小女子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瞧着她姿容端秀,是个能靠身体挣钱的,就想着把她卖给人牙子,谁想顾先生竟然这么快便回来了。” “顾先生?”王员外一听刘管家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看你那不是脑子,是尿泡!全县的人都知道顾先生在求娶唐家的四娘子,你还把人骗到我这里来,还想着卖掉挣钱,怎么?你是嫌弃你老爷我活得太久,给我找点事死的快点是吧?” “老爷息怒,小人万不敢这么想啊!”刘管家惊的连忙跪下,连连磕头。 刘管家是觉着他老爷是县太爷的丈人,有这一层关系在,即便把人卖了,顾先生又能如何,难不成关系硬到还能跟县太爷硬来不成? 他名头再响亮,充其量也只是个聪明点的秀才,只要有县太爷坐镇,他们就不在怕的。 只是他不了解顾先生的为人,不代表王员外不了解。 前段时间他还因为孙子不学无术的事情,花重金邀请过顾先生上门来做传授先生,被他不给面子地拒绝了。 他又差人让陈钧出面游说,这人态度坚决,即便是陈钧也难以撼动。 加上早年间他偶然见过一次他替陈钧办事,将一个不说实话的犯人折\/磨到七窍流血,就对此人留下深刻印象。 若是真的昏了头,让刘管家把人卖到花楼去,只怕是他连当夜的月亮都见不到了。 第106章 大姐二姐 第106章 大姐二姐 不过,对付不了唐元元本人,可以从她身边的伙计着手。 王员外思忖片刻,复又端起新的一碗茶盏浅抿,“既然汤卖不过她,那便将方子学过来,精髓学不全也能讨点皮毛回来,只要做好了一样能卖出好价钱。” “老爷,您是说…”何掌柜一听,来了心思。 “对,我就是你想的那个打算。”王员外放下茶盏,面容不怒自威,对下首的刘管家吩咐:“你去找两个可靠的牙人回来,要会说话的,钱从账上出。” 又狠狠盯着何掌柜,说道:“挑两个你手下信得过的厨子做好准备,刘管家这边差事办完,你便让他们跟着学,这次要是再给我把事办砸了,你就卷铺盖滚回乡下去!” 荷田酒楼是何掌柜的,但地界是王家的,何掌柜本质上还是属于给王员外开店,加上早年间受到过王员外提携恩惠,他说的话总之还是要听的。 “是。”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应承,纷纷退了出去。 待退去后,王员外沉吟半刻,又叫来贴身侍婢,低声对她耳语几句,“去差人请个会飞檐走壁的高人过来。” 为了对付唐元元,他肯定会多想一层,单是仅靠刘管家两个人的办事能力,他并不是十分信任。 半路上,唐元元将自己深深埋\/进他胸膛,双手握拳,狠劲儿捶打他胸膛,硬\/邦邦的肌肉没把人锤疼,她自己倒是受不住了。 “哎呀你让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她挣扎要从他怀里下来,奈何这人手劲儿太大,折腾半天,愣是把自己整出一身汗来都没让他松动分毫。 “不要。”男人言简意赅。 一路就这样被他抱着走进城内,路上的行人全都朝着他们投来注目礼,有些习惯了顾七郎那凶狠气势的,更甚至走上前来笑呵呵地问候他们。 “顾先生回来啦,啊哈哈这次打算是要迎娶唐掌柜吗?” “嗯。”他还是惜字如金,对着旁人,面色都淡漠不少。 “哈哈哈,那便提前道声恭喜抱得美人归呀!” “是呀是呀!唐掌柜姿容秀智,顾先生也生的俊俏非凡,二位郎才女貌很是登对呢。” “顾先生,你可是咱们县有名的茂才先生,成亲的时候可要记得邀请多些人为你祝贺,也好让我等跟着沾沾喜气!” 这次,顾七郎没说什么话,众人还以为他动气了,立时闭了嘴,周围安静下来。 有人抬眼一瞧,才发觉人正低头看怀中的唐掌柜呢,料峭的面庞凑近她耳朵,在低低耳语,压根儿没听见他们的恭维话。 见此情景,众人也不好在继续围着,就此散去。 “你太讨厌了,我有腿干嘛不让我自己走,现在还让人瞧见我这副样子。” “你哪样?”他轻笑两下,就是不撒手,“不就是脸蛋红了点,有什么不可见人的,我是担心你走路累脚,这么远的山路走下来,你会脚疼的。” 唐元元急了,瞪着大眼睛乌溜溜地怒视他,“你明明是故意的!占我便宜还说的冠冕堂皇,城墙都没你的脸皮厚!” “你又不是我,怎知城墙比人的面皮还要薄了,怕不是危墙。” 她被噎的一口气梗在嗓子里,论颠倒是非,她说不过他。 两人说着话,已经来到济世堂门前,唐元元转眼的功夫忽然看见进去两个农妇,连忙拍打他的胳膊,将她放下来。 “快放我下来,我看见我大姐和二姐了!” 顾七郎闻言,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人已经进门,他没看见,乖顺地将人稳稳放在地上。 他动作自然地给她整理散乱的头发,又把衣服拢规整,语气浅淡地交代事。 “未来一月,我不会再与你相见,为娶你进门,我需要时间筹备。而且我不认为你爹娘会觉得你嫁人之前再见我,是一种合乎礼教的做法,虽然我并不在乎这种规矩,总归还是要顾忌你,你乖一点,等我八抬大轿迎娶你。” 他说着话,就看她忽然抬起双手,不住地轻拍自己的双颊,皱着眉握住她的手腕,周身冷了气息。 “你做什么?” “我只是…只是觉得不真实而已。”唐元元抽回手,有些感慨地道:“我竟然要嫁人了,还是个性子恶劣的人。” 清淡的笑容又回到他面容上,摸了摸她的发丝,低低道:“你可以带我啊,用你鲜活的生命力感染我,我变了性子也说不定。” 一听就是哄骗她的假话,唐元元心情很好地白他一眼,头也没回地走进济世堂。 看她走进门,消失不见,他立时变得冷漠,双眸都冰寒无比,肃着神情转身去了县衙。 她果然没看错,是她的大姐与二姐,两个人背着包袱回娘家,说是探望唐父。 听小伍说事情经过才知道,原来家中发生这么多事,遂匆匆忙忙又赶往县城。 刚坐下,屁\/股都没坐热,唐元元紧跟着跑进来。 人没到,声先到,“大姐二姐,我方才看见你们来了!” “哎哎,大姐在这!” 唐大水率先出声,赶忙站起来走到门口,与唐元元撞个满怀。 “哎呦,四妹妹当心,可别摔喽!”唐二水也连忙走过来扶住两人,笑着拉过她坐到唐父母身边。 “大姐,二姐,现下地里正是除草的农忙时节,你们怎么有时间过来?” 唐大水跟唐二水对望一眼,便是笑道:“是我想着许久没回娘家看望爹娘,正好我三个儿子也能在家中顶上些用处,便计划着来,谁想走到半道,竟然碰上同回娘家的二水,便结伴儿一起回来了。” 唐大水与唐二水的婆家不在一处,大水嫁到了石头村,二水则是被嫁去了平潭村,两个村子离着不远,但与牛家村却相隔甚远,回来一趟也不容易。 而且唐二水的婆家是个厉害的,轻易不让她回娘家,发现一回打她一回,这件事唐二水一直觉着是自己不听话才会导致这样,遂默默承受,没有给唐母提过。 唐二水也是点点头,“是啊,得亏我们过来了,不然爹的身体成这样我们都不知道。” 她说着,拉过唐元元的手细细瞧着,笑道:“我这一路上可是听到不少咱们四妹妹的事迹,都说你现在有能耐了,把个家养的红红火火。” 第107章 遭贼 第107章 遭贼 “才没有,我若是真有那本事,咱家早都住上青砖大瓦房了。”唐元元不痛快地摇头,否定自己。 “四妹妹可别这样说,你是我们姐妹里最有能耐的,听说你还识得那位有名的顾先生,他还想娶你,快给姐姐说说,是真的吗?” 果然关于她的事,无论好坏,全都在周边传开了,不然大姐二姐距离牛家村这老远,都能将她的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 她脸蛋红扑扑地,有些羞,抬头匆忙看了一眼唐父母,二老也在慈爱地看着她,心里便暖\/流划过,点点头。 “他说要着媒人前来提亲。” “哦呀,竟然是真的!” 两个姐姐同时惊呼出声,唐二水更是一把抱住她,笑得满口龇牙。 “四妹妹太有能耐了!咱们县这位顾先生可是出了名的冷情,对他抛出手帕的那些个小娘子一概不理,没想到这朵开在山巅的花被你给摘下了!” 唐大水也跟着连连点头附和,“对对!我还记得前年他来到我们村,长身玉立地站在那里,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只有画本子里才会出现的妙人儿,正活生生地存在呢!与他一对比,咱们那些个相公简直不能看,成天地勾腰偻背,指甲缝里都是陈年累积,洗不干净的腌臜,浑身汗腥味,便是我家那位,下地回来都不知道洗洗\/脚便脱鞋的,弄得整个屋子臭气熏天!” “谁说不是呢,我家那口子前两日躺在炕上摸黑弄我,说想要第七胎,我做了一天苦活,累到不想动,就说让他动,谁知道他的嘴臭到就像啃了牛屎,我瞬间干呕着把晚饭都给吐干净了。” 姐姐们越说越兴奋,仿佛重新回到了少时的青葱岁月,爬满风霜的脸上满是怀念,若是回到当初,她们也是有过少女怀春的时光啊。 “是啊,画本子里描述的那种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牟如星的形容,便是在说顾先生这样的人吧…” 唐二水呢喃地望着唐元元,对这个妹妹充满怜惜与犊慕之情,由衷地希望她能与顾先生相守一生。 她们这辈子已经就这样了,嫁的人也不是自己满意的,但是四妹妹还有希望,一定要带着她们那份活出个人样来。 反观两位姐姐的羡慕,唐元元在内心不住地吐槽,还君子,他算个屁的君子,等哪天认识了就知道此人的性格有多恶劣了。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闲聊,唐大水还把自己攒的五十个铜板塞进唐母手里,要她不要嫌弃少,拿着花。 唐母一把推回,“我现下不缺钱花,你收着给自己买点补品,不要老是听婆家人说东就不敢往西,你岁数也上来了,要自己多多注意身体。” “还有二水,你也岁数不小了,你家汉子说要七胎你就跟着要啊,四个儿子了还嫌不够,咋滴,生那么多要累死你?” 唐母苦口婆心地对两个女儿谆谆教导,“把现在的娃们好生哺育引导好,将来有出息不比多生养强,让他们好好做人,不要学些歪门邪道,记住了吗?” 还是自己个的母亲是真心疼爱孩子的,两位姐姐岁数再年长,在唐母这里,还是如小时候般是个孩子。 两人均点头,抱住唐母抹眼泪。 唐大水已经年过四十,是唐母少时嫁给唐父所生的第一胎,二水其实不是老三,是老二夭折后的第二年生的她,便称呼她为二水,嫁人早,生娃也多,虽然岁数比大水小,但看着比她老气。 在唐元元的原身唐四水之前,还有三胎,均没活到两岁,唐母这辈子生养许多,却只活下来五个女娃,四水是她人到中年所生,遂极为重视,只是没想到出生后不久也夭折了。 唐元元其实真正算起来排行老八,但唐母念在夭折孩子过多,不想后来的孩子也跟着步后尘,便决定沿用夭折孩子们的排行顺序。 至于唐小伍为何是从唐父大哥家过继的,那便是后话了。 看望过唐父,两个姐姐临走时,把带来的吃食补品交给唐父,嘱咐他好生将养身体,出嫁的女儿无自由,这次过来看望了,又不知道哪一天才能再来上一回。 两人抹着泪走出济世堂,唐母跟着走出来,也抹眼泪。 往她俩手里一人塞了三百文钱,哽咽着道:“你们也别怪娘当初把你们嫁去那些个人家,娘也不愿意,只是那时候穷困,饭都吃不上,家中养不起太多人,现下生活条件好了,我能帮你们就帮你们一把,也不至于你们后半辈子还过苦日子。” “娘,我们知道的,从来没有怪过你。”两姐妹握住唐母的手,泪流的更凶了。 “快去吧,回去迟了少不得婆家又要说道。”唐母不在耽搁,抹抹眼泪把两人撵走。 这边汪子安正在家中编写剩下没写完的厨师章程,最近他一直忙到没时间做这些活,他不喜欢拖沓,今日正好休息,借着这个闲暇还是把正事办完要紧。 正写着,院门被人敲响,他搁下笔走过去开门。 与此同时,位于城外老家的卜师傅,小四儿两个人也被敲响了院门,三个人同时被牙人找上了门。 唐元元还在与唐父母闲聊天,一个村民急急忙忙跑进济世堂,找到了她。 “唐四娘子,你快些回家去看看吧,你家遭贼了!” 唐母一下搁下碗站起来,“啥?!” 喊完又怕唐父别又厥过去,连忙回身查看唐父。 “这里有齐老照看着我,我没事的,你赶紧和老四回去看看家里丢没丢东西吧!”唐父也着急上火,推搡着唐母往外走。 这两日唐父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好起来,唐母也不再废话,赶忙与唐元元两个人随着那个村民一起回村。 “刘哥,我哥在家中呢,他如何了?” 唐元元一颗心吊起来,照理说小伍在家看着,小贼该是不会靠近的,现下却让别人来通知她们,只怕是他自己遇到难处了。 家中还有身怀六甲的嫂子和一个没长大的小女娃,丢东西事小,若是人在出点事后果不堪设想,想到这里,她去看唐母,她的眼底已经布满泪珠,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小伍被打伤了,那贼人的目的好像不是伤人,只是反倒你家的东西,没找到就跑了,小伍过不来,便托我进城寻你们。” 第108章 摇钱树 第108章 摇钱树 听了这话,母女两个稍稍松口气,好在没出大问题。 紧赶慢赶回到家,唐元元推门进去就愣住了,屋里整整齐齐,哪里像是遭过贼的? 王豆花扶着腰领着六水出来,见到唐母她们,好容易镇定下来的一张脸,倏地皱到一起惨白惨白。 “娘,四妹妹。”她颤着音道:“小伍被歹人打伤了。” “伤的可严重?快让我瞧瞧去!”唐母心疼孩子,也没细想家中为啥规规整整,跟着王豆花去了他们屋。 唐元元也来不及关心这个,跟着进去。 小伍趴在炕上,后背上有条清晰的铁锹印,结结实实拍在整块后背上,颜色青黑,看着非常骇人。 “娃儿呀,你疼不疼啊,娘这就带你去看郎中!”唐母心疼地不敢摸他后背,只着急地想把人扶起来往外走。 小伍却流着冷汗涔涔的脸颊冲她笑笑,“娘,我缓一会就不疼了,你别上火。” 他把事情经过与她们说了,他正在家中洗衣服,准备洗完要带着王豆花六水她们去地里查看一番,这两日一直在浇水与除草,就他一个人,有些干不过来,就觉着天也不热,正是下地的好时候。 谁知道他正晾衣服呢,就听唐元元住的那屋子有动静,直觉不是好事,他随手抄起铁锹便接近那里,推开门一看果然是个歹人,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看不清面容,正在翻箱倒柜的四处找着什么东西。 他掀起铁锹就是一个猛子扎过去,可是对方好像是个练家子,后背就像长了眼睛般,轻巧地挪步转身,铁锹就到了他的手里,小伍就觉得头昏脑涨之际,后背被猛地拍击了一下,整个人顿时趴在地上,而那歹人早就趁势跑出屋了。 隔壁屋还有王豆花与六水,他担心她们受到伤害,疼着剧痛爬起来跌跌撞撞跑出去,才发现歹人早就翻墙逃跑了。 他疼到受不住,只好让六水把对门的小刘子叫来,让赶紧去城里喊唐元元回家。 他说着,转头与唐元元严肃地说道:“四妹妹,这人目的性很强,好像是瞅准了你住的屋翻腾的,也不拿财,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唐元元听罢,严肃着神情转身回了屋,入目杂乱无章,被子衣裳散落一地,尤其是她用来盛放杂物的几个角柜,全被翻乱了。 这不由得她不多想啊,刚出了牛脊汤配方这件事,她的屋就遭贼了,难不成何掌柜笨到这种地步,自己把证据送上门要去坐牢吗? 她抿着唇在屋里站了一会,又返回小伍他们的屋子,冷静地嘱咐。 “哥,现下你身体要紧,咱们先去给你看郎中吧,这一铁锹看着,下手也着实不轻,你若是硬抗,将来留下病根儿怎么办?” “老四说得对,其他的事先容后打算,你的这伤目前最是要紧,正好你爹也在齐老那里,进城看他的同时,顺道给你把药开了。” 唐母也赞同唐元元的意思,遂带着王豆花与六水收拾了一些细软,把牛车套上,铺上一层厚厚的被子,让六水牵着绳子在门口等着。 她与唐元元两个人扶着小伍出来,趴在牛车上进城。 她们刚进城没多久,冯启从一旁阴暗的角落闪身出来,双拳紧攥,目露凶光地狠狠盯着唐元元消失的方向,狞笑几声,转身朝着王员外家走去。 他步子迈的极大,不多时便来到王家角门,轻叩三下,有家丁开门去通报。 王员外久居高位,对这个眉清目秀的小子没什么印象,本想打发走,家丁带话说,他有能对付唐元元的法子,心下便是来了兴致,让人进来。 “你一个毛头小子,有什么法子啊?”他见着来人,直接开门见山。 冯启规规矩矩地作揖,“见过王员外,小生是有个法子,只不过您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我才能告知与你。” 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口气倒不小,敢跟他讲条件。 王员外给家丁使个眼色,几个家丁立刻上前,左右架起冯启就要将他丢出门。 “王员外,你花重金找来的高人早就暴露了,还有心在这里闲情逸致地喝茶。” 冯启也不反抗,任由家丁们架着他,口气却像是料定了王员外会留下他般,定定地说道:“也就是唐四水现在因为他哥受伤了,没工夫腾出手对付你,不然的话,就你手下何掌柜那个猪脑子,能对付得了她?” 此话一出,王员外登时正色神情,把下人们都遣散出去,独留下冯启一人。 “你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牛脊汤配方的事只有何掌柜跟他提起的时候,他才知晓荷田酒楼的生意再走下坡路,气的找来账本对账,这时候才知道原来有个唐四娘子再跟何掌柜抢生意。 冯启目无表情道:“何掌柜办事那咋咋呼呼的样儿,但凡是对唐四水上心的人,有哪个不清楚啊。” “你想娶她为妻?”王员外把他话中的意思听岔劈了,“既要娶人为妻,何必要对付?” 听到娶妻二字,冯启容秀的面庞立时变得狰狞扭曲,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恨不得生食她皮肉,将她千刀万剐,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他简明扼要地说了与唐家的婚约经过,但是在他嘴里就成了,唐家眼高于顶,瞧不上他们这一对只有霜寡的母子,退婚不成还要把他娘下入牢狱才肯罢休。 王员外并不全信这种说辞,但看冯启那表情不像装的,不由得对他所说的那个法子感兴趣。 “你要我答应你什么条件?” 冯启平静下来,“我只想要她死,我本该前途光明,她却毁了我,您人脉甚广,此事了结后我希望看在帮您出谋划策的份上,写一份身份举荐信给衙门,帮我调户。” 王员外听明白了,这是想换个新身份,想要重新开始啊。 不过他并不想赔上自己的地位帮他,他的初衷只是牛脊汤的配方,所有手段都围绕与此方展开,本质上就是同行间互呛而已。 再不济,他还可以花重金直接把唐元元的队伍购入自己名下,整个队伍都是他王家的了,还怕什么牛脊汤的配方啊。 但是若要答应冯启,同行互呛就变成了谋害,他还挺爱财的,不想这么一个摇钱树死掉。 第109章 竞品 第109章 竞品 他没答应冯启的要求,而是让人把他撵了出去。 随后,他花重金请来的那位高人便回来汇报,说是在唐家没找到牛脊汤的配方,还暴露了。 王员外怒气冲冲,叫来之前那个贴身侍婢,兜头便是一杯水泼她脸上。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只少说一句,注意响动,不要被怀疑,你便给我找来这么一个烂玩意,拖出去上家法!” “老爷饶命啊!饶命…”侍婢慌忙跪地求饶,可还是被两个健壮的家丁拖了出去。 不出一会,教化室便传来鞭子抽打的动静,伴随着惨叫声,一下比一下清晰。 既然已经暴露,刘管家那边还没回来汇报情况,多半已经失败。 王员外索性等着人上门,他就不信唐掌柜还真的不顾陈县令这一层关系了。 冯启阴沉地走在路上,阳光明媚,他只觉得是那么的刺眼,简直灼痛了眼球。 整个人处在暴怒的边缘,求人无门,自己又失了童生的身份庇佑,如今想要单独对付唐元元,只有这条命可以拿得出手了。 他不想死,他想活着,他的求生欲\/望比任何人都强烈,如若有人胆敢阻碍他活命,便是亲生母亲都能杀。 内心在狂暴肆\/虐,面上古井无波。 就在他路过清风楼的时候,看见从里面走出来一对人,为首的是清风楼掌柜的二女儿,宁宁。 她身边还跟着一个个头的中年男人,猥\/琐油腻的眼神粘在宁宁身上,肆无忌惮地看她隐私部位。 瞧着这一幕,他忽地笑了。 济世堂。 现下刚给小伍把伤口处理好,他血气方刚,药抹上没多大会便活蹦乱跳地下地,说是要赶紧回家,地里没人看着。 “小伤,把药带回去让你媳妇儿按时抹上,恢复的快,不影响干活。” 齐老给了定心丸,一家子便也随着小伍的意思去了。 他带走了王豆花与六水,唐元元也准备跟着回去,遭贼的事情她还有些不明白的地方需要回家查看。 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卜师傅,小四儿,汪子安三个人齐刷刷地来到她面前。 她不明所以,望望这个,看看那个,最后示意汪子安解释解释。 三个人互相看一眼,叹口气,小四儿调侃道:“果然掌柜的还蒙在鼓里,若是我们现下都跟着吃香喝辣去了,你就成了光杆司令。” 还要再说,汪子安瞧见她越来越糊涂,便站出一步道:“行了,别贫了。” “我们碰上了牙人来出高价,说是只要离开你,便立刻就有更好的去处,我的分红开到了一千两。” 他与唐元元解释,“小四儿给到三百两,卜师傅五百两。” 唐元元立刻反应过来,好家伙,这是在挖她墙角啊! 就这么几个顶梁柱,都挖走了,可不就成光杆司令么! 现下也没时间回家了,小伍便自己回去,她则是带着他们三个来到一处僻静地,商议对策。 “知道背后之人是谁在指使吗?”她寒着脸盘腿坐在地上,问三个人。 卜师傅太老实,小四儿又年轻,只有汪子安脑子活络。 他沉声道:“这个节骨眼,除了何掌柜还能有谁…” “他有那么大能耐?” 唐元元把她这边遭贼的事情说与他们,“怕是在找牛脊汤的配方。” 三个人具是紧张地看着她,“是不是被偷去了?” “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可能留下白纸黑字?”她胸有成竹地指指自己的脑袋,笑道:“都在这里。” 几个人顺过气来,皆把心放回肚子里。 “现在怎么办啊掌柜的?”小四儿也学她,盘腿坐在地上,偏头看她。 唐元元眉眼弯弯地笑望着三个人,眼神一一与他们几个对视,心下觉着颇为感慨。 她问小四儿,“人都给你开出三百两白银了,干嘛不跟着去?” 要知道,这可是三百两雪花银,穷苦百姓一辈子都未必能见到这么多。 小四儿很自然地拍拍胸膛,神色极为认真,“因为我们是你的人啊,你是掌柜的,你去哪里我们便去那里。” 剩下两人也神色认真地看着她,虽是没说话,但态度说明一切。 很普通很平常的一句话,却让唐元元触动到哽咽,愣神了半天才慢慢平复自己的情绪。 回到方才小四儿问她的那个问题,显然他们几个都因为被挖墙脚,聚到一起来找她给个解决办法。 她想起陈县令借王大人之口提点她的那句话:有些难处吃点亏也是福气。 便皱着眉暗自琢磨半天。 而后抬头看着他们几个,笑眯眯道:“何掌柜能找我们麻烦,最根本原因是什么?” “是因为我们的汤卖得太火,影响他的酒楼生意。”小四儿接过话回道。 唐元元点点头继续分析,“没错,我们只是个小食摊,可是正所谓同行是竞品,无论摊子大小,只要咱们还在开门迎客,必然会有竞争,食客们就这么些,总会让自个荷包掏的实惠才行。故此,不管我们主不主动,都会有同行找上门来的,没有何掌柜,也会有王掌柜,刘掌柜。” 把事情经过从头到尾分析一遍,便会清晰明了,但汪子安却说道:“他没有那么大能耐,光是请牙人都需要花钱,何况我不认为你家中那个贼人与他无关,这便更说明此事背后该是王员外在指使。” “可是据我所知,王员外是咱们县太爷的外亲,即使知道是他,仅凭咱们现在的能力无法与之对抗的。”卜师傅说出了问题关键。 “…哼。”唐元元冷笑,“对抗不得就从他底下人下手,许他敢欺负我,就不许我报复了?” 她招招手,让三个人凑近,低声耳语几句。 说完,三个人脸上皆是讶异之色。 小四儿不确定地问:“这能行吗?” 汪子安则是神思通透地笑笑:“可不可行,只有做了才知道,放心大胆去做。” 唐元元则是道:“王员外估摸着想让我主动去找他,拿不下我的人,可能想着要出钱整个的买下我们的队伍为他所用…” 她淡淡地笑两声,不以为意,“算盘打得好啊,料定我财力没他雄厚,肯定要吃哑巴亏,做他的美梦去吧!胆敢动我的人,现在抗衡不了他,拿他身边人开刀解解气还是可以的。” 第110章 出招 第110章 出招 翌日,城里便出现荷田酒楼售卖牛脊汤的消息,人们不明所以,聚在一起七舌八嘴地讨论,都以为是唐掌柜卖的。 纷纷前去买汤,一口将将下肚,便觉出味儿不对,与唐掌柜所售的牛脊汤味道差之千里。 “这汤喝着咋那么辣舌呢,明明我之前喝过牛脊汤,根本不是这味儿。” “唐掌柜的牛脊汤味道都在脊髓里,入口绵软清幽,虽是伴着油水,却一点都不腻口舌,今儿这汤,实在是难以下咽。” “感觉不像唐掌柜做的呢,莫不是她忙不过,遣着伙计们做的?” 此时的何掌柜在后堂乐得合不拢嘴。 他还道这唐掌柜有多能耐呢,王员外轻轻松松几个吩咐便让她毫无招架之力,昨儿差人来唯唯诺诺地将牛脊汤的配方双手奉上,说是他们妄自尊大了,竟然敢跟王员外叫板。 怕的连方子钱都不敢要,就退了出去。 这不赶紧照着做出来让酒楼起死回生? 牛脊汤果然名气大,稍加宣传,食客便是乌央乌央地往酒楼来。 这时,在前头招呼客人的伙计小万慌里慌张地跑过来,“掌柜的,您快去前头瞧瞧吧,客人们都嚷着要退钱,快把柜台掀翻了!” 何掌柜拔腿便冲,掀开帘子还没抬头,有人便看见他,叫了一嗓子,人群便是一窝蜂地围过来。 “原来是你在卖唐掌柜的牛脊汤!” “你卖她的汤,经过她同意了吗?” “退钱退钱!做的难吃死了!” “你这不是欺诈么?打着唐掌柜的名号,牛脊汤也是她的,我们冲着她来,结果不是正宗的牛脊汤,你不会做生意就趁早关门回家!” 众人把他水泄不通地围在中央,你一言我一语,还有人忍不住怒气,上手推他的。 几个后堂的伙计一瞧这阵仗,立时把脑袋缩起来,当没看到,反正他们掌柜的平日里没少打骂他们,若不是混口饭吃,谁愿意跟着这种人。 而在众人吵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唐元元被有些忠实拥护她的顾客生拉硬拽地带进荷田酒楼,身后跟着汪子安他们几个。 有人见着唐元元现身,像是见到了正牌一般,高声叫嚷,“唐掌柜来了,大家让让!” 众人纷纷静下来,偏头望着她,何掌柜更是一脸惊诧之色,她为啥在这里? “唐掌柜,我等今早就听闻荷田酒楼在出售你的牛脊汤,便想着是不是你在这里做,结果来了一瞧,根本不是,是有人学了你的配方在偷卖!” “我作证,我隔三差五地便来你这里喝汤,味道再熟悉不过,今日这汤实在差到离谱,一喝就能觉出不是出自你手。” “对,唐掌柜赶快查查是不是有人盗卖你的配方,这么好的方子可别落入别有用心之人!” 待众人一一言闭,唐元元慢吞吞地开口,神情非常意外,“什么!我,我从来没有外传过配方啊,荷田酒楼如何知晓牛脊汤配方的?” 她不可置信地转头望向何掌柜,感觉受到了伤害,颤声道:“何掌柜,咱们昨日不是早就说清,你也见过县太爷亲自下批的牛脊汤证文了,如何能做出这种事来呢,不怕我将你扭送衙门吃板子吗?” 什么跟什么,不是昨日傍晚她差人来送来配方的吗?怎么睡一觉起来翻脸不认人?何掌柜懵地脑子乱成一团。 “简直胡言乱语,你昨日不是因着忌惮王员外,才巴巴地给我主动送来方子,这会子又不承认了?” 他仔细回想牛脊汤的配方,隐约觉着哪里有些不对,但一时半会又无法串联。 唐元元这下更意外了,大眼睛流光奕奕地眨了眨,“我没有啊,我自知无法与王员外对着来,便没想着自讨没趣,何况配方已经被官府盖了章,已是我独创,我又何必拿来与你这里作秀呢,我自己卖不是更好。” 顾客们多数站在她这边,本身盗卖汤还有点怀疑,这下听她如此说,众人心里即便没有证据,但也不妨碍坐实何掌柜偷方的嫌疑。 毕竟,谁会利用自己的配方与同行对着来,若是控制不住场面,弄不好连带着自己的名声也会落人口舌。 众人不相信唐掌柜会这么做,她做生意从来都是与人为善,卖的吃食更是实惠量又多,便是单单她的面容,不吃饭光是看上几眼,都叫人赏心悦目,有这样的掌柜的,谁不稀罕。 何掌柜这下子成了众矢之的,又是被客人们推搡着退钱,又是被气性大的客人看不惯他盗卖唐元元的配方,想要替她讨回公道,都不用唐元元出手,便是一群人将他死死扯住衣服,作势就要拉着他往衙门去打板子。 何掌柜这次是真的被吓住了,荷田酒楼从来没有聚集过这么多人过,他被吵得头昏脑涨,脸面前全都是无数双手在挥舞,慢慢地,他一个没忍住,狠狠推了挨着他最近的一个食客一把,那人没防备,摔了一个屁\/股蹲。 周围有短暂地安静,紧接着,人群爆发出猛烈的谴责声,何掌柜瞬间便被人群淹没。 唐元元怕局面有失,给小四儿使个眼色,他立时会意。 站到桌子上,猛地一拍,高声喊道:“大家安静,当心不要伤着何掌柜!” 连喊好几嗓子,人群逐渐安静下来,倒也没怎么对何掌柜怎么样,就是从众心理,先是退钱不及时,后有偷盗配方嫌疑,再有理不占还出手推人,一连串下来,人们当然忍不住了。 直到这时,何掌柜才算是歇口气,有时间跟唐元元对峙。 他的头发被抓的有些散乱,衣衫皱皱巴巴,颤悠悠地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唐元元叫道:“你有本事把昨日送配方那个人找来,我就不信你不承认!” “我的人没几个,便是此刻都叫过来让你认人也无妨。你若是真的认定我陷害你,大可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清楚,是非公道自有论断的。” 说罢,她转头便当着众人的面吩咐汪子安,去把剩下的人都找来。 众人耐心地等着,过了会,汪子安领着人前来,唐元元从他手里接过人名录,递给何掌柜说:“我的人都在这里了,何掌柜认认吧。” 何掌柜傻眼了,昨日那个小子根本不在这里。 “你,你这是在诈我,就是为了败我名声,你是在报复我!” 直到此时,何掌柜才突然醒过神来,猛地跳将起,就要朝她冲过来。 汪子安三个人眼看不对,立马把唐元元护在身后,冷漠地盯着他。 唐元元更是无辜了,“我说何掌柜,我不是都说了嘛,你是王员外的人,我惹不起,干嘛要来头铁地招惹你啊,一开始不是你先来找我麻烦的吗?我可是从来没有给你送过什么配方,指定是你做人太不讲道义,哪个仇家看你不顺眼,借我的手陷害你啊,这你都想不明白。” 第111章 十大信物 第111章 十大信物 “既然说清楚,这里也没我事,押你去衙门打板子的事便就此揭过。你还是赶紧给顾客们把钱退了为好,省的闹大不好收场。” 但是凑热闹的顾客们不干了,唐元元好说话不代表他们也好说话啊,很多都是她的老顾客,这次被骗了不说还费了钱财,属实心里怒气满满,难以压下。 “快些退钱,日后我若是在踏进你这破地方一步,我名字倒过来写!” “就是,你做生意卖不过人家,不想着好好精进手艺,反而偷学人的配方,你才是那个陷害唐掌柜的人。” “也就是唐掌柜人良善,不与你计较,我们不可饶你,赶紧退钱!” “名声差到如此地步,往后看谁来你这个地方吃饭。” 耳边是人们的讨伐声,唐元元转头看了看天色,想着也该来了。 便与食客们许诺,过几日待她忙完手头的事,把食肆开张后,将会免费宴请所有捧场的食客们大吃特吃,用以回报今日维护她的举动。 语闭,不在过多纠缠,带着她的人离开此处。 她刚离开不久,曹钟宝便是引着官差踏进荷田酒楼,身后还跟着他的人。 这几日他郁郁消沉,还没发芽的感情就这样被浇灭在角落里,他有些难以承受,回去后的整整一夜,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都不见。 第二日,他顶着红通通的眼睛打开门,王武王守两个人已经从猪圈搬出来了。 正巴巴地捧着一封匿名信,候在门口等他醒来。 “大清早的不去收租,都守在我这里做什么?”他还是提不起精神,不想搭理他俩。 王武看着门就要关上,连忙出声:“少爷,这里有您一封信,还随信附带一张纸条,说你若看了,定会打起精神来的。” 曹钟宝本没有心思,听了这话,回身的脚步又顿住,神色蔫蔫地拆开信看了后,确实一下来了精神。 信上只有一句话:不想一辈子与自由失之交臂,眼下就是你在曹家立足的好时机。 最后,附带着一张荷田酒楼的详细说明。 他把信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都没找见署名,他不知道这是谁给他写的。 但曹家历来就与王家争地盘争客户,荷田酒楼的地界处在东市。 目前整个东市都是他曹家的地盘,唯独只有荷田酒楼的地,连带着周边一些附带的小地界,全都被王员外牢牢拿捏着。 这是早年间曹家上一代分出去的旁支由于误判了形势,被王家先辈钻空子夺了去,直到曹老爷这一辈,都没有要回来。 曹家上下都对此处抱有晦暗不明的态度,随着年久日深,已经隐约默认这块地属于王家了。 但若是能将之夺回来,对曹家来说,便是大功一件。 拿着那份荷田酒楼的详情,曹钟宝如此想,他若是能办成,就是立足于曹家的第一步。 这确实能让他精神为之一振,不在终日恍惚,而是立刻关起门,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他要好好想想如何利用这份酒楼的详单,将之转化为自己目前所能调动的人脉,然后给自己打下一个迈出步伐的台阶来。 如此,便有了他带着人跨进荷田酒楼的那一幕。 王员外这边还在等着唐元元灰溜溜地来找他,人没等来,却是等来荷田酒楼被查封的消息,连带着何掌柜都被曹钟宝扭送往官府。 罪名还没传到他这里,荷田酒楼的伙计们先来他这里哭诉,掌柜的没了,他们这个月的工钱还没给算呢。 此时的唐元元正带着伙计们坐在距离衙门不远处的饭庄里,选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好整以暇地瞧着外头。 不出片刻,新上任的县丞方禄,便是迎来他的第一个案子,何掌柜涉嫌倒卖经营大周明令禁止的珍惜物种,不日便要罗列罪名。 荷田酒楼因着此举声名一落千丈,被曹钟宝利用这个由头,迅速出手低价过手掉酒楼,紧接着他掏空自己所有的家当,从正在头疼的王员外那里,交给他一份有他署名的契据,半威逼半利诱地将地弄到了自己名下。 看着曹钟宝意气风发地从衙门出来,整个人都变得精神抖擞,唐元元便是微微一笑,起身离开了。 路上,小四儿乐呵呵地道:“掌柜的如何知道荷田酒楼如此多的秘密?” 她笑而不语,斜眼瞧着汪子安,他则是一脸肃穆,仿佛与整队人欢声笑语地氛围格格不入。 此间事了,她漫步悠闲地往济世堂走,今日大清早便在处理此事,还没来得及看望唐父呢。 与齐老打了招呼,就见他神秘兮兮地冲着她笑,那笑容怎么瞧着怎么暧\/昧。 她狐疑地皱皱眉,没放在心上,来到后堂。 刚进门,便是与唐母打了照面。 “闺女,你总算来了,快来瞧瞧这个!” 唐元元闻言,低头去瞧她手上捧着的物件。 那是一匹洁白如玉的丝绸,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温润细腻的光泽,整匹白绸没有丝毫瑕疵,从头至尾是采用上好的双宫丝织就,没有任何衔接的地方,一眼望过去,质地上乘,叫人不忍心触碰。 便是唐母,都是用一块干净的布垫着,双手没有直接接触丝绸。 “这是什么?” 纵使是唐元元,也不由得对这匹丝绸心生怜爱,实在是太过美丽了。 唐母心生不安地回她,“一早我刚起,便有人敲门,我开门一看,就是一个小书童抱着这匹丝绸站在门外,说是赠与心悦之人的,让我务必转交到主人手上。” 她转身拿过一封信,递给唐元元,“说是给你的,也不好私自拆开。” 唐元元好奇地接过信封一瞧,唇角便是柔和地上扬,心下暖烘烘地,这上面苍劲有力的几个大字可不就是顾先生写给她的。 那这匹上好的丝绸也是他着人送来的,想着是见不了面,送信物聊表心意。 信中只有一句话,环环袅袅曲中邀,夜夜萧鸣鸣不尽,惟愿整冠纳履剖幽思,纨素制长裙,赠与心中人。 她细细摩\/挲着这信纸良久,温热的指尖透过文字,好似一只蝴蝶,翩翩扇动着翅膀,落在那人雾气深沉的睫羽上,柔顺地停留。 唐父这会也下\/榻走出来,瞧着那匹丝绸,笑望着唐元元,“我虽是没见过这贵重物,可还是听过一些的,咱大周有十大互赠信物的礼物,这白绸想来便是其中之一,顾先生还真是时刻都在念着你啊。” 第112章 三书 第112章 三书 唐母也是慈爱地走过来摸着她的脸蛋,语气有了些哽咽,“我的老四就要嫁人了,为娘的这心里真是又欣慰又烦忧。欣慰的是顾先生对你极为上心,烦忧的便是日后想见你就难了。” 天底下有哪个当娘的愿意没心没肺地看着闺女嫁人呢,一把屎一把尿地抚养长大,即便遇不上好人家,也是不希望她受欺负的。 唐元元更是觉着不是滋味,回身紧紧拥抱住唐母,闷闷地道:“顾先生虽是性子冷了些,对我倒是三番五次地救命于危难,与我说话也不与旁人那般寡言,他即是待我上心,那我即便嫁人也是能来看望你和爹的,他不会在这方面苛待我。” 这话倒也不假,桩桩件件,唐父母也是看在眼里的,从一开始的身份不对等,产生的对读书人的怯懦,再到现在的平顺接受,唐母也算是跟着闺女切身见识了几回顾七郎是如何捧着她。 只是顾先生暂且不提,他家爹娘还是要重视儿媳妇的方方面面的,就怕顾夫人重视规矩,虽是看着为人谦和,但那都是与人交往的外象,嫁过去可能就是另一幅做派。 唐母不由得握住她的手,提前做思想工作,让她记到心里。 “娘知道你现在与顾先生两情相悦,倒也说不出什么,只是你可要走点心,阿姑阿翁的身份向来与儿媳看的重视,咱村有些人家,便是儿媳早晨稍微起的比长辈迟一点,就会被一顿打骂,你日后进了顾家门,如若顾夫人在这方面拿捏你,以你的性子必定不会像你三个姐姐们那样温吞,凡事都讲究规矩,有些事情你便是看在顾先生脸面上也要忍忍,叫他念着你的好。” 话到这里,唐母便是连公婆的称呼都变了,又是语重情深,又是款语温言,担心自个闺女哪里做的不好,她又不在跟前,受了气去。她是过来人,只好提前与她说道,总好过在日后没有娘家人护着的日子里,自己吃了闷亏。 即便对顾先生再满意,她是生怕顾家这种读书人的家风瞧不上一介草民的唐家,对着闺女千叮咛万嘱咐的,甚至带了些俯仰的卑微。 唐元元可就不干了,她自己活着好好的,钱也赚着红火,也没见不受人推崇的,怎么到了嫁人上,就要看人脸色。 只是她知道爹娘是为她着想,便是点点头,真的记在心里,“娘,你说的女儿都记住呢。” 嘴上这么答应着,却在心里想,待她把生意越做越大,名气越来越响后,唐父母的地位也会抬着水涨船高,倒叫旁人看了羡慕,不会存了这种俯仰由人的卑怯心理。 一家人聚着闲话,济世堂内堂门口来了一个小童,说是有拜帖交予唐父手上。 唐父哪里识字,最后又过到唐元元手上。 内容则是顾怀之夫妇俩言语恳切地问询唐父的病情,若是能出的来,便由他们来择一个好日头,聚在一起喝茶,聊聊两个孩子的亲事事宜。 唐父的身体已是将养的能走动了,不必成日里都在齐老这里,只是还不能操心太过,还需得在济世堂在养一段时间才可,面见顾氏夫妇倒是没问题。 “老四不是说,顾先生一月内都不会与她见面,这倒是礼数周全了,不像前些时候,只恨不得将人抢了去,便是我们做爹娘的都不能活着似的。” 对于顾先生这次的做法,传统重礼教的唐母甚为满意。 她笑着看向唐父,说道:“你是咱家拿话的,这日子你定吧。” 唐父也是点点头,已是进入初夏,六月的天儿不似盛夏那般热得人发慌,还裹着些春日的凉爽,倒是个嫁娶的好月份。 仔细想了想,他道:“这月初一是个好日子,就定在五日后吧,既然顾家有意,我们也该随着便是。” 下聘书的日子就这样定下,唐父并不是那么蛮憨的,给了小童十文钱,让他带着答复回去了。 这边话了,唐元元则是从济世堂出来。 她事儿还挺多的,明日便是王大人的家宴,四千文一桌的预定宴,对一个八品小官来说,其实花销甚大,人又是正经的官,她需得格外重视。 若是这次借助王大人把名声打响,倒也不愁在县城的官家里接不到宴席。 她去找汪子安商议菜蔬的采买,没想到他也正要来找她,两个人在半路碰个正着。 “这是王大人定的菜品,还有一件事……”汪子安做事利索,丝毫不拖沓,直接开门见山,把定好的菜品叫她看。 顿了顿,他又道:“咱衙门不是新上任的县丞方禄方大人,刚安顿好住处,就听说他的好友同夫子想要为他办一场烧尾宴,庆贺方大人寂寂无名这么多年,终于提携升官,这场宴席将会宴请衙门所有官员,届时怕是县太爷也会出席,咱们是不是应该争取一下?” 唐元元明白他的意思,养着厨师队伍就要不断承接各种宴席,才能长久。 当即,她点点头,“所以这次王大人的家宴我们不能出任何岔子,这便是打通日后的关键。” “嗯。”汪子安赞同这话,与她赶着两个驴车一同去采买。 王大人所指定的菜品种类不会重样,有少刺的清江鱼,石花菜,裹了蜜油的栗子,刚出窝三月不到的走地鸡,琥珀香的烧酒,这时节刚落枝头的青李子与沙瓤西瓜。 还有许多其他的蔬果,待全都采购回来,一辆车被装满了,便是两坛酒就占了好些地方。 紧接着便是先把各种需得先处理的食材提早备好,眼下没有地方,她只好先把所有东西放在小库房里。 这间小柴房当真是在这阶段给她提供了不少便利,若是没有库房一类的屋子,她都不知道在没有充足财帛的支撑下,要如何承接城里的宴席。 一夜无话,转眼来到王大人家开宴的日子。 唐元元天不亮,便带着人从不起眼的角门进入,来到王家的厨房。 王大人家是出三进的小宅院,院子虽小,厨房也不大,倒也能容纳她们这老些人。 里头正忙着,就从厨房门口投进来一道纤细的人影。 唐元元抬头一瞧,就见一位身穿翠色襦裙,外罩月白色坦领襦衫的华贵妇人站在门外,她水葱似的素手抬起,轻轻掩住口鼻,缠绕在两臂间的水绿披帛随着她轻柔的动作,摇摇曳曳,姣姣生辉。 可是眼神却极为傲气的,瞧着唐元元她们,极为不善。 第113章 到得前头来 第113章 到得前头来 一开始没瞧仔细,再细看过去,那妇人后头跟着几个丫头婆子,站在最前面的那个神情倨傲,穿的也不一样。 唐元元知道一般的大户人家,都有调\/教很好的近身侍婢侍奉,想来这位便是,瞧来确实比别的丫头神气一些。 “民女见过莲娘子,娘子安好。” 丢下手中的活,唐元元率众屈身与那妇人问好。 早在几日之前,王大人与她定下家宴之时,便把家中男眷女眷一一做了说明,好叫她提前知道每个人的饭食喜好,与该注重的地方。 这位莲娘子,便是王大人的三房,他的正室夫人是随着他少年时便一起相携过到如今的陈氏。 “嗯,准备的如何了?” 莲娘子神色稍稍缓和,对她的礼数还算满意,站在门口掩着口鼻踏进来,水雾般的眼睛往里头四处探寻了番,随即问她。 “回娘子的话,还未完备,需得仔细盯着,您可是有何嘱咐?”唐元元回着话。 她是王大人的妾室,地位低下,也就比一般仆人丫鬟高了些,甚至有时候还不如唐元元这等自由自在的生意人。 是以,说起话来七拐八拐的,“现下已进入六月,日头渐渐热起,你们若是做饭食,切要记得夫人口味,她素来不耐热,若热食吃多了身体吃出不适来,老爷少不得斥责你们则个。” 说罢,她莲步款款地走远,年轻的六娘便是不住地砸吧嘴,“这位娘子对她家夫人真是深情厚谊啊,瞧的出那位正室夫人定是治家有方的,后宅这么多娘子都不吵不闹的。” 徐大娘她们这些农妇也是第一次进得官老爷的家中来,所见所闻皆是头一遭,对六娘的话表示赞同。 唐元元却没说话,也没阻止底下人的讨论,抿着唇一言不发地抓肉。 不管这位莲娘子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都不关她事,这种后宅里的事她一个外人还是少看少听少说,做好分内事便好。 王家人口众多,光是各房子嗣加起来也都有七个之多,最小的不过三岁稚童。 因此,在吃食上,唐元元除了要照顾到大人口味之外,还要注意孩儿们的,做到平衡兼顾。 这样一来,前面三道凉碟便是开桌菜,随着每人一小碗的丝瓜鲜菇开胃汤次序摆上桌,然后开始后续的凉热碟。 丝瓜鲜菇开胃汤出自卜师傅之手,他说这汤老少皆宜,很适合孩子多的场合。 唐元元倒也赞同,嘱咐厨娘们给他打下手,将丝瓜去皮切成大小一致地滚刀块,干菌菇提前泡发放着,葱切段姜切丝。 待锅中坐热水后,将泡发的菌菇焯熟过凉,在这期间,卜师傅打了新鲜的鸡蛋炒熟备用,锅中重新坐油,放入葱姜丝,就听得‘滋滋’声响,满厨房都是葱姜丝的芳香气,随着这阵香味由浓转淡,他放入丝瓜翻炒至变软,加入适量的清水将菌菇鸡蛋枸杞盐巴等搅拌均匀煮开。 不出片刻,就瞧着锅中冒起一个个咕嘟嘟的小泡泡,就像小鱼吐泡泡那般,撑起透明质地的泡泡底下是煮的鲜绿的丝瓜,金黄的鸡蛋,上面点缀着几粒橙红的杞子,颜色丰丰富富,味道清淡不腻油,瞧着让人食欲大开。 小四儿这边也没闲着,在卜师傅抹不开身的时候,他把菠菜拌石花做了出来,打算等开胃汤上桌后,就嘱咐王家的丫头们把这道凉碟端上桌。 “掌柜的,过来瞧瞧如何?”他站在案板前,唤不远处正在忙着给鸡肉刷蜜汁的唐元元。 她走过来用眼神看他,小四儿笑着道:“您不是说要给我培训,在这之前先来对这道凉碟掌掌眼。” “说说做法。”她拿过小碗,执起筷子夹起不准备上桌的石花菜尝过几口。 小四儿眼神麻利地端给她一碗水漱口,成竹在胸地道:“泡发的石花菜垫在盆皿里,放入焯水过凉沥干水分的菠菜,在淋上提前拌好的料汁就成。” “料汁你是如何调制的?” “王夫人嫌蒜口重,我便做了三盘,其中两盘是有蒜的,另一盘无蒜,旁边多备碗加蒜的料汁,想着若是她旁边的哪位想食蒜,可以夹出来些自己拌拌。”他先是与她说明情况,接着把料汁的做法说与她听。 “料汁是由提前煸出荤香味的红油,细葱丝,蒜末,盐巴,细糖,米醋,清酱汁,熟芝麻调和而成,最主要是荤香味的红油提香,事先用香叶陈皮八角等大料煸出香味来,混合着花生油有一种特有的甘甜味。” 唐元元听着点点头,是有一股淡淡的甘甜,石花菜吃来脆爽,菠菜也焯的恰到好处,整道菜白白绿绿间混着红油料汁,一眼瞧过去到是清新非常。 “不错,有长进。”她面带赞许地拍拍他的肩膀,吩咐他继续忙别的。 几样凉碟上桌,唐元元便是与卜师傅忙活热碟。 方才她提前将走地鸡刷了几层蜜汁入味,现下正是煎炙的好时候。 恰巧她在采购蔬菜的时候,在粮油坊运气很好,碰着了一罐掌柜的刚榨好的黑芝麻油,带了来正好用在这道菜上。 这次所用作料是鲜姜,去皮切薄片,锅中入黑芝麻油与姜片铺平,文火\/热油,慢慢将姜片炙煸出姜汁丰富的鲜味来,随后将入了味的鸡肉皮朝下,均匀地铺满锅底盖上锅盖,这时候已经从外面听得锅内传出微弱的‘咕哝滋啦’声,油脂慢慢裹挟着鲜淡的姜汁包裹入味,散发出浓厚的芝麻鸡肉香来。 等待片刻,看着火候差不多,唐元元揭开锅盖望去,就见鸡肉的颜色已经转白,她稍稍取了一点琥珀香的烧酒入味去腥,待闻着淡淡的酒香挥发出后盖上锅盖焖煮,转中火收汁。见着鸡肉和鲜姜被煸出的汁水快要烧干时,她轻轻翻面,放入花椒等作料增香提味。 徐大娘她们几个这会已经忙完手中的活计,就等着后面撤下来的碗筷洗了就成。 现下闻着鸡肉的香味,都聚到唐元元身边瞧她做菜。 “我闻到酒香气了,掌柜的是不是用酒提味了啊?”田三娘不住地以手为扇,把周围的味道往自己鼻孔里扇。 “是的,便是我递给掌柜的酒的。”六娘回她。 “太香了,酒气不重反而衬着鸡肉肉香四溢,瞧瞧这金黄的色泽,便是让人口水收不住。” 唐元元从来不吝啬教人,有人围观,只要不找事,她便是开口,“水分快烧干时,转小火慢煎,煎至两面微微焦黄即可。” 一声声清脆的‘噼啪’油滋声从锅中传来,伴随着散发出香喷喷肉香,众人全都闻到阵阵糅杂着黑芝麻油,鲜姜汁的焦香味来。 夹过一块品尝,真真是煎的鸡皮焦黄酥脆,肉质嫩而不柴,吃一口便是唇齿留香,吃了还想在吃。 这道菜被丫头们端上桌,立时便有婆子过来传话,“唐四娘子,我家夫人有请你到前头说话。” 唐元元应了声是,嘱咐卜师傅与小四儿继续忙手头上的活,便随着婆子去了前头。 第114章 可悲的时代 第114章 可悲的时代 一路随着婆子慢走,穿过一段栽种着梨树的回廊,她来到王府待客的正厅,连着的次间便是一家人用饭的地方。 “见过王大人,王夫人,众位娘子,公子小姐们。”她屈身行礼,眼皮低垂,视线只在自己脚尖那块地方,不看上首。 王夫人见她谦卑柔顺,礼数周全,便是笑着轻柔招手,让她近得身边来。 “顾儒生与我家老爷也时常论\/公,想不到他捧在心尖上的人倒是个心灵手巧的。”她当着众人面,夹起一块香煎鸡肉来,轻轻放入王大人面前的小蝶里,说:“更是做的一手好饭食,你这道菜都快把咱们的公子小姐馋到吃不够了。” 提到顾七郎,唐元元更是躬身回礼,“回夫人的话,民女分内该做的事,实在愧不敢当。” 这些个官家主子,无论说话做事具是说一分留三分,她需得小心应对。 王大人的嫡出子王鹤桢这次可算是见着她本人,跟着笑着道:“唐娘子慧眼识宝,做的一手好饭食才是正常。” 他便是上次唐元元为了对付何掌柜,央求王大人做中间人的那位马镫拥有者,看来是对她赠奉的那对马镫爱不释手,否则如何能在嫡子这里留下好印象。 王鹤桢说话也是藏着不露,只淡淡夸她一句慧眼,也不说明具体物件,单叫一桌的人跟着暗自猜测。 他左手下方一位娘子观察着老爷夫人的脸色,觉着没什么不妥,说话了。 “大少爷素来喜爱马镫,这些个小物件往日里各商各户也没少往你房里送,便是上好的熟铁制成的你那里也有几对少见的,唐娘子怎能与之相较。” 这话一出,就是在借着贬唐元元恭维王鹤桢,只是也太不会说话,明明王鹤桢都没说明具体什么东西。 王夫人眼见着冷了脸色,她身后站着的婆婆看了唐元元一眼,便是拧眉出言训诫,“上不得台面的腌臜泼才,倒叫丢了王家脸面!” 莲娘子趁势出来打圆场,素手轻抚,“王妈妈莫恼,许妹妹刚进得咱们王家门,不熟悉说话也是在理的,倒是唐娘子,我先前交代你的话可有注意?” 默了半天的唐元元忽然被点名,回:“回您的话,夫人的饭食都是按照要求仔细着,没有过热的食物。” “那便好。”莲娘子转头与王夫人恭敬地说:“夫人,先前我亲自去看过,交代她仔细注意您的饭食,您吃不了烫的,她又是第一次过府承办家宴,还是仔细叮嘱着点细节为好。” 王夫人还当不明白什么事,现下一听便是明了,心下明镜一样,脸色没多大变化,倒是王大人听进了耳,亲自站起来走到莲娘子跟前为她布菜。 语气偏宠赞赏,“莲儿还是有心,一直惦记着夫人的身子。” 这番举动,在场的人脸色各异,莲娘子却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站起来谦卑地双手迎接那布满了菜的小蝶。 唯有王鹤桢唇角莫测,神色淡淡,瞧不出在想什么。 谁也无法预料,就在十几年后,这位现在寂寂无名,微末小官家的嫡出子,未来会在朝中大放异彩,成为顾先生一派的头号劲敌。 这是在做什么? 唐元元觉着真心累,快些放她去后面吧,这一桌人看着是家宴,气氛却这样诡调,说个话都要这样那样。 虽然她很清楚世家大族总会有无尽的勾心斗角,上到天家下至普通商贾,但凡家宅人多,总会因为各种资源争个你死我活。 但亲眼见识感觉还是不一样,她心里只有悲哀。 为这些年华璀璨的貌美女子怜悯,明明外面是广阔天地,却终其一生,为争取一席将将立住脚的后路,斗个头破血流。 若是日后顾先生为了权利和仕途,也要这样,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他们两个人虽然情定,但从来没有为此影响关系的事彼此深谈过,她也多多少少了解他的为人,他身上有一种沉重的阴狠,虽说与她在一起,多数时候倒也笑着,但那只不过是表象,若说为了仕途不择手段,也该符合他性子。 唐元元跟个工具人般立在原地默了一会,终于等来王夫人发话,叫她回去后面上剩下的热碟。 她如蒙大赦,赶忙脚底抹油般退了出去。 “掌柜的回来了!”伙计们见着她来,浮现的就围过来询问她都谈了些什么。 汪子安就皱着眉点他们,“官家老爷与掌柜的说话,如何能说与我们听?快些去做活吧。” 倒也没啥不能说,可唐元元也不乐意说主雇舌根,便是笑着冲汪子安点点头,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沉稳,果然这是员大将啊。 裹了蜜油的栗子本身就散发着阵阵甜香,唐元元将它们做了蜜油栗子排骨。 先是备好姜片,干辣椒,香叶,桂皮和八角等大料,锅里坐油,丢一把姜冰糖入锅小火熬,待见着锅底‘咕嘟咕嘟’泛起微黄地糖泡泡时,入排骨。 这时候的姜糖成色刚刚好,微微焦不发苦,翻炒至排骨全都裹挟上焦糖色,加入之前备好的各种大料继续翻炒片刻。 房内湿\/热,众人全都热的用手扇风,六娘便早早拿出一把团扇来,走到唐元元跟前替她扇着,瞧着锅中成色变了色的排骨,便是不自觉地猛吸。 “满屋都是排骨的肉香,闻着我都饿了。” “是啊,瞧这焦橙焦橙的颜色,味道定是好吃的。” 厨娘们都给她打下手,唐元元则是吩咐道:“田三娘,别站着流口水了,去替我调一碗酱汁来,六勺清酱汁,一勺浓酱汁,半勺醋,两勺勾兑一比一的烧酒,快些。” 田三娘也是麻利,速度极快地给她调了来,还要问一句,“掌柜的,为啥要用这么多料汁啊?” “就和橙皮一样道理,提香解腻。”她手下不停歇地翻炒,头也不抬。 翻炒片刻,待香味全都入味后,用公筷夹起一小块来品尝,肉还嚼不烂,味道倒是恰到好处,便倒了没过排骨的水进去,丢入一把葱段,盖上锅盖小火炖两刻钟。 稍稍收汁后,她加入蜜油栗子,四勺盐巴,继续炖。 这期间也不闲着,她见着蜜油栗子还剩很多,正好用来做甜汤,王大人定的菜谱上也有甜汤,好像是为了给他的姣姣小女儿预备的。 所有食材都已经事先预备齐备,泡好的红豆银耳也有,只需准备冰糖即可。 她将红豆和蜜油栗子合着清水一同入锅,大火烧开,中火熬煮,因着食材都是提前制成半成品,也不需要熬煮太长时间,否则就不入口了,味道反而落了下乘。 第115章 酸辣与糖渍李子 第115章 酸辣与糖渍李子 这时候,排骨也正好收汤,她拿过一个碗,将里面的大料全都挑出来放过一边,瞧着锅内还是有些汤汁,就想着大火继续收到粘\/稠一些,让汁\/液把板栗和排骨全都包裹住。 又等片刻,她揭开锅盖查看,锅内黄灿灿,油亮亮的排骨板栗颗颗分明地躺在锅底,底下是轻微‘咕嘟咕嘟’地酱汁泡泡,黏黏稠稠,散发着浓烈馥郁地板栗肉香。 锅内还不显,装盘后一下就能看出颜色的油亮来,金黄灿烂,每一粒板栗都亮油油,根根排骨冒着香气,飘散在空气中,引得在场的人口水直流。 她在上面点缀了一片香菜叶上去,整盘菜立马金煌煌地反衬出一抹翠绿来,食欲大开。 熬煮的甜汤也快要出锅,她连忙将冰糖放入煮化开,快出锅时加入银耳,稍稍炖煮一会儿,便是按照王府的人数,一人盛了一盅。 仅是片刻间,一盅盅红中带黄的红豆栗子糖水便做好,入口甜甜糯糯,红豆煮的绵软,栗子刚好不硌牙,正正好。 “王妈妈,您先把这两盘板栗闷排骨端上桌让主子们先用,凉了后口感便会不如热食,夫人这边我特意为她做了温食,您一并端过去单独给她上了。” 完事后,唐元元语气和善地与方才那位斥责了许娘子的婆婆细细嘱咐。 这位婆婆能站在王夫人身边贴身伺候,该是地位高的贵仆,她在主家做事,肯定要说话客气。 “唐娘子细心,老奴这便着人送过去。”她笑着应下。 又听唐元元跟着嘱咐,“这是红豆栗子糖水,甜度适口,老少皆宜,并不影响后续饭食,是王大人为让小小姐欢心,特意叮嘱我做的,您一会见着时机合适,便是上了桌吧。” 王妈妈更是对她多看一眼,这外头闯荡的女子确实反应灵敏,口舌不亚于内宅的那些个小姐娘子,不怪顾先生名气那么大,放着县里的官家商贾大户的女儿不要,瞧上这位。 便是方才面见他们老爷,说话也是不怵的,不卑不吭,就是个女娃,倒是可惜了。 王妈妈走后,卜师傅也将另外两道热碟做了出来,让丫头们依次端上桌。 唐元元这边开始着手做鱼,王大人喜欢吃烤鱼,他家灶房里砌着一台比灶台还大的烤炉,清江鱼的做法也是指定的要做成烤鱼。 早先汪子安与他定菜式的时候,便已经定下的是豆瓣烤清江。 小四儿会掌握火候,她便让他负责烤炉的火温,一条胳膊长的肥美大鱼正好对半分开,烤出两盘来,谁都有份。 清江鱼早先被卜师傅腌渍入味,可以直接入烤炉炙烤,她嘱咐小四儿,“火候控制在高温,少添桑碳,半刻钟来叫我,记住了吗?” “掌柜的,我明白。”小四儿神色认真地应承。 她还要忙着准备烤鱼的副菜,坐油烧热,放入鲜咸豆瓣酱,葱姜蒜,芝麻与各种作料,待散发出酱汁浓厚的香味时,开水入锅,依次放入豆腐皮,豆芽,嫩芯小白菜,脆口笋片,少量蒜瓣。 这时候小四儿来叫她,说是鱼好了,屋子里已是充满烘烤过后的鱼肉香气,她隔着棉巾子把鱼端出来,仔细瞧着。 肉质并没达到她的预期,火候差了点,嘱咐小四儿,“去把烤炉继续烧,待会我去感受温度。” 小四儿领命,把个烤炉烧到人不能近身,便是隔着一段距离,那高温都是直照面门。 唐元元走过去伸手贴着炉身外围感受,又太高了,她睨了一眼小四儿,“不是最会掌握火候,怎么成这样了?” 小四儿在众伙计的眼神揶揄下,不好意思地挠头。 复又稍待片刻,待温度合适后,她把方才微熟的副菜铺在底盘上,把鱼放在上面,重新至于烤炉中炙烤半盏茶时间,豆瓣酱的酱香味逐渐传出,便是出炉的好时机。 冒着哄哄白气的鱼被端出烤炉,酱香味更加馥郁,她又开始烤第二盘。 连着两盘全都上桌,热碟也做的差不多,只剩三道,这里不在赘述。 片刻后,唐元元觉着前头该是用着差不多了,嘱咐厨娘们把青李子洗干净,去蒂。 她则是趁这个时间,连忙出去跑到井水跟前,汪子安已经料到她要做什么,提早打了盆凉水上来,就等着她前来。 细长的手指握着一方干净的手帕,给她递过来,“洗把脸吧,灶房太热了,趁着得这空闲凉爽片刻再去忙。” 她也不客气,接过手帕便是浸透凉水,直接覆盖在脸上。 初夏的天气虽是没有盛夏那么燥\/热,但也足以让长久围在锅头转的厨子热到难捱,透心凉的手帕覆盖在发烫的皮肤上,说不出的清凉舒服。 待了片刻后,她折身回去,青李子要被做成两种不同的口味,解腻的糖渍李子与开胃爽口的酸辣李子。 糖渍的方法简单,把李子全都夹开,盐巴腌制两刻钟吐出酸水,再用清水洗净,用冰糖与泡发的话梅加水煮开浸凉就好。 这里面没有特定的比例,完全是按照主家口味喜好来定,王家的甜食口味适中,倒也不必加太多糖。 为了快速达到入口脆爽冰凉的口感,唐元元特地选用的都是又青又脆的李子,煮开后直接浸入冰凉的井水里,以便过会让主家下肚后能立刻周身凉爽下来。 酸辣李子要先调配酱汁,这是灵魂。 李子照例拍开,糖水米醋蒜蓉辣酱依次入盆皿,一小勺盐巴,搅拌均匀倒在李子上,旁边附带着一碗酸辣酱,她不直接调制进李子里,而是谁想吃,便是夹到自己碗里蘸着辣酱吃,便是不吃辣酱,其本身的蒜蓉辣酱也足够了。 青李子本身自带酸味,若是被做成酸辣口,更是在入夏将将热的天气,为口感带来一份爽口的脆辣来,一只李子下肚,冰凉中夹杂着酸辣味,周身舒泰,别提多爽了。 两样不同口味的点心上桌后,她把沙瓤西瓜切成块放入一个很好看的润白深底大碗里,上面撒着研磨细碎的冰沙,晶莹剔透的冰沙反衬着瓜瓤红艳艳,看了便是有一种凉爽感。 还剩半块西瓜,她觉着不能浪费,便是嘱咐厨娘把瓜瓤打碎,过滤挑走浮沫,用浸泡后的石花胶加水小火煮化,与此同时,她还用开水化了一些糖水备着。 熬化的石花胶直接过滤倒入纯西瓜汁里,搅拌均匀装入一个个模样精致的桃花碗中,底下是冰凉的井水浸润着过凉,浇上糖水,上面放上一片薄荷叶便是一碗碗桃花般惹眼的红色西瓜琼露。 第116章 三朵云 第116章 三朵云 众人瞧着她做出的这些个又是红艳艳,又是青绿绿地甜品冰沙,那口水都快要滴到地上去。 不只是她,后面的所有人都热到不停地抹汗,便是衣裳也逐渐有了湿气,贴在身上,做起活来极为难受。 这个时候,谁不想来上一口清凉又解渴的爽口冰沙呢,那晶莹透红的颜色,光是看着便眼珠子溜圆。 好在家宴已到尾声,倒也不用全都猫在厨房里做蒸笼上的肉,一个个地全都出来用冰凉的井水洗脸。 后角门这里非常安静,除了他们这些活计,就只剩下三两个负责照看的王府仆从,大部分下人都在前院服侍主子。 至于压肚的饭食,王大人一早定下这桌家宴的时候便提点过,他家平日所食胡麻饭。 胡麻既芝麻,早先是从胡地传进大周的,一直被人们当做食用油来用。 微末小官的一年俸禄能有个多少,王大人要养活这一家子人,便是精米也是甚少吃得上的。 不过倒也比寻常百姓好得多,至少不用与牲口抢麸子吃。 为了够得上四千文的家宴,唐元元只好将之改良。 小半盆的黑芝麻锤碎备用,自带的白米蒸熟相混合拌匀,几颗鸡蛋炒熟,混合而成的芝麻白米饭重新入锅煎至片刻,加入鸡蛋一同翻炒,入盐酱料胡椒粉作入味,盛出时在上面撒上一把小小葱花即可当做主食食用。 但是今日的菜品已是上乘,王家人没有能吃的下半碗胡麻饭的,一个个的具是肚饱坐着消食,桌上的饭食反倒是剩了许多未动。 汪子安见着伙计们歇息也差不多,想着主家管事的也该到后面来了,可不要让他瞧见这幅样子,一个不识礼便是让掌柜的难做。 便叫他们都把仪容着装拾掇好,一个个按照规矩挨在一起与自家掌柜的站着。 刚收拾好,前院来人了,是王家的总管事,身后跟着两个小厮。 “此次家宴甚为圆满,唐掌柜的有心,我家夫人有请你前去领赏。” 总管事也是得了笑脸,与她笑呵呵地做了有请的手势。 唐元元心想,领赏?莫不是还有其他的话要说,她暂时不作他想,领着汪子安去了前厅。 一路随着总管事穿过不长的回廊,就看到三两个婢女站在檐下,廊下小角亭里端庄地坐着王夫人,正在品茗。 她让汪子安站在外屋避嫌,自己走进去,“夫人安好。” “来了。”王夫人端和地面容涌现一丝笑意,跟总管事说了句,“你退下吧。” 她被身边的王妈妈扶着从角亭里出来,身后不远处站着几个年岁不大的小丫头。 “唐娘子智珠在握,又有顾儒生这样的茂才相伴,必会时运顺当,只是名利加身需不可缺内室侍奉,不知眼下你身边可有伺候起居之人?” 唐元元听着这话意思,是王夫人要给她送丫头。 方才在饭桌上叫她过去谈话便是提到顾先生,这会子又提,怕不是来年乡试快到,觉着顾先生中举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偏远县城的举人老爷身份非同小可,这是在通过她结顾先生的攀缘? 这才刚六月,未免太早打算了些。 不过都是人精,提前与她刷刷关系,日子长了总好过让别家赶到前头去,她倒也能想明白其中关节。 “回夫人的话,民女成天地营营逐逐,即便身边留着丫头也是养不住的,多谢您的关怀。” 她不想要,这话的意思既委婉又很明显的拒绝,但王夫人岂是那么好相与的,你有你的话中意,我有我的拆解心。 “娘子这话就不对了,顾儒生将来是要拜官入朝的,这一天早晚得有个过程,门庭若市下你若是慌乱分神,岂不是掉了身份,与其到那时招人非议,不如现在就开始适应…” 她说着,稍稍走近,与唐元元说私话,“顾儒生能谋善断,这样的人,必不会安于一室,身边尽早培养几个信得过的丫头养在他房里,你也好顺心不是。” 唐元元面无表情,一双水灵的眸子却逐渐暗沉,秀丽的细眉微微拢在一起皱着。 王夫人见她这幅样子,以为她总算听进去了,便回身招手,身后站着的那几个小丫头忙走过来行礼。 “这个叫祥云,那个叫墨云,旁边的叫莉云。” 她说着拉过唐元元的手,语重心长的口气,真的像是长辈教诲那般,“做活麻利,眼神清灵,具是一等一的丫头,我把她们赠与你,万望日后你能用得着,也不枉我一片苦心。” 瞧瞧这话说的,句句不提顾先生,却是句句都在要她承了这份情。 唐元元越听越怒,她还没嫁给他呢,这算哪门子苦心? 王妈妈从袖筒里掏出三张奴契递给她,笑道:“娘子聪慧,定是能好生教导她们。” 人家是官家夫人,她又不好开罪,只好忍下接了那三张奴契,低声道:“民女叩谢夫人体恤之恩。” 话刚落地,王夫人却按住她的手,有些责备,“日后可不要在自谦了,与顾儒生结为伉俪,身份自然不可同日而语,民间的称呼也该要丢却。” 王夫人满意地笑笑,这才让王妈妈进屋拿来一个巴掌大的小匣子,那里面是一对成色上好的青色玉镯,不由分说地就套在她手腕上。 她骨量重,手腕便也因着骨头原因瞧着不与一般闺阁小姐那般,被养的纤细弱柳,皮肤细腻紧实,自带一种别样的魅惑,那青玉色的镯子戴在她手腕上,墨绿颜色更衬皓腕诱\/惑的柔媚。 “这对青玉镯子成色说不上多好,便送与你把玩。” 一旁的王妈妈便是开口,“夫人,日头渐毒,您该是歇午觉了,外头晒久了当心头疼。” 王夫人点点头,这边的话说完,与唐元元告辞,嘱咐王妈妈给她把家宴的银钱结清,自己则是领着丫头们回屋歇着去了。 总管事陪着汪子安在外头等着,听到响动,他回身去瞧,见着自家掌柜的脸色,当即蹙眉。 进去的时候,她分明是带着疑虑的神色,结果这才不到片刻,出来的脸色却是冷淡。 人也多了,一人进去,四人出来。 出了王家院门,唐元元走在路上一言不发。 三朵云丫头早就与她行过礼,规规矩矩地跟在她身后,垂头走着。 伙计们瞧她神色清冷,私底下互相看看,也不敢上前问话。 这时候只有汪子安能站出来,与他们吩咐道:“三日后是窦何庄子上的红事席,需得舟车劳顿,这会子左右无事,大伙还是各自散了去养好精神,不可关键时刻掉了链子。” 他便是掌柜的身边第二主心骨,伙计们得了吩咐,纷纷散去,独留下汪子安陪在唐元元身旁。 他还有些公事需得和她核对,不能离开。 第117章 问亲六礼 第117章 问亲六礼 走出不久,唐元元几个刚拐进一条胡同,身后就听有人叫她。 驻足一看,这人她有些印象,好像是那位莲娘子身边的贴身丫头,她身边还跟着一个护院家丁,看样子好像都是莲娘子的人。 “唐娘子留步片刻,留步…”那丫头跑的气喘吁吁,到她近前缓了口气才说道:“我家莲娘子有话要我代为转达您。” 她示意家丁上前来,将手里捧着的雕花木盒打开,里面躺着几本孤本,都是关于如何做菜的书。 “我家娘子说,您今日劳苦,老爷与她心情甚好,这几本书放在她那边左右也是给库房添灰,倒不如赠与需要人之手,发挥其该有的价值。” 唐元元听了这话,都要在心里笑出来,一个王夫人绕着她攀顾先生的缘,一个莲娘子这就趁着人后,与她封礼。 这也不难理解,听丫头话中意,便能听明白,这是感谢她呢。 怕是在这府中日子也过得艰难,有主母压着,她一个贱妾又能如何,只能从旁次里谋求,而王大人便是她所求,只要当着他的面敬奉着主母,王大人也会觉着她谦恭温和,自会对她另眼相看。 恰巧,唐元元作为承接方,为了满足主家需求,肯定会竭尽所能,可不就与她的手段碰一起去了?稍稍附带着帮她个小忙,也不见得有失,一举两得。 就是不知道这位聪明的莲娘子有无所出,是为了她自己还是为了她那庶出的孩儿。 莲娘子倒也知道投其所好,她确实对这些孤本感兴趣,便让汪子安接过。 “替我谢过你家娘子,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请她不要放在心上。” 她可是个聪明的,复又带上一句特殊的,“赘人嘴舌最是不入流,我更是生意人,最重信誉,旁人私事断不会从我这里传出去。” “那便不扰您事了,我立刻回去复命。” 丫头这才放下心来,与她拜别后,领着家丁从王家角门悄悄进去,不见了人影。 回身准备去小库房,却在转身之际,无意间瞥见跟着她的那三个丫头,顿时没了心情。 攀权结亲这种事儿很正常,大家族不都是为了巩固利益与家族香火能延续长远,不是把自己女儿嫁与门当户对的别家,就是想尽办法地攀附高门,甚至于还能将自己养了许久的美妾忍痛割爱,赠与高\/官。 即得益了旁人一生都不见得能享受一毫的光鲜,就要承担旁人无法理解的千钧责任,女儿是外嫁的,少爷则是努力读书拜官光耀门楣的,屡见不鲜。 唐元元倒不是因为这个生气,而是王夫人与她说的那些话。 什么叫养几个忠心耿耿的丫头在身边,日后顾先生与她生疏了,也好叫送过去几个暖床,还能盯着不叫旁的狐媚子钻了空子,捏不住他的心,她也好将人牢牢攥在手里。 靠手段和一堆女人争抢一个男人,他是天仙吗? 王夫人也未免太看扁她,若是真有这一天,顾七郎这个人哪来的回哪去,爱喜欢谁喜欢谁,她才瞧不上。 男人还没有银钱重要,有了钱,吃香喝辣,住高宅,管叫别人如何看待她。 这样的例子又不是没有,听说清源府的高小姐就是因为不想下嫁那些个浪\/荡子,才心高气傲地一个人过日子,倒也清闲自在,还落了个好作诗的美名。 不过话又说回来,王夫人这一通给她硬塞丫头,倒也把顾七郎的性子估摸歪了,还当他是寻常男子呢。 他今年十七,早能娶妻生子了,便是没那个心思,凭着他出众的名声和脸蛋,有的是丫头倒贴着给他做通房,可他身边一个小娘子都不见,这样有名的人,问亲的人家肯定是踏破门槛的,就没见哪家成功过。 就冲这份冷硬的心性,三个调\/教好的小小丫鬟,能入他眼才怪,女人怕是还没仕途重要。 三个丫头无措地站在一边,汪子安也是望望这个,看看那个,有些无奈。 “她们三个要安置在哪里?” “我怎么知道…” 唐元元没好气,好好的心情全给坏没了。 人是官家夫人送的,还不能随意处置,也不能带回家,家中有小伍两口子,若是带回去搅得小夫妻俩出了感情问题,她便是罪人。 带去唐父母那里,便是背离了王夫人的初衷,定是不出片刻,这消息就会传到她耳朵里,少不得又是一桩不好处理的糟心事。 而她的队伍也不需要这种官户人家细心调\/教出来专门伺候人的丫头,她要的是伙计,突然多了三张嘴吃饭,还要花钱养着,烦死了。 “即是冲着顾先生去的,何不让他处置。”汪子安看着她的眼睛,神色带了些漠然,给她出了这么一个主意。 这眼神淡淡的,唐元元却看出了莫测的意味,她读懂汪子安话中意思,陷入沉思。 只稍稍思忖片刻,她就让他先去小库房等她,自己则是写了一封信,将三个丫头的奴契一起装进去,交予祥云,叫她领着剩下两个丫头,一并去漳逸书院。 “娘子…我,我们这便去了。” 祥云是个说话柔顺的,整个人从头到脚具是如水般恭和,面容清丽婉约,墨黑的秀发挽着双环髻,发结处各簪一朵粉红的桃花结,衬得她人比花娇。 “去吧。”唐元元不再挽留。 三个丫头谦卑地与她屈身行礼,然后转身朝着书院方向而去。 唐元元瞧着三人走远,转身去了济世堂,先是看忘了唐父,又与唐母说了会话,告别后去了小库房,与汪子安商议三日后的红事宴。 这会的书院正热火朝天地忙碌着,是在提前准备过几日要去唐家的问亲六礼。 这是清水县地界的习俗,聘书过后便是要问亲,六样喜礼便是体现这门婚事的重视程度。 顾家在清水县经营半辈子,声望财帛俱佳,便是六礼也是准备极好的,光是紫光福禄如意耳尊瓶就有一对,景泰蓝掐丝花果文盒,六斤六两梅花岩谷茶,五色盘纹璎珞珠宝一副,二十六梨花春,二石米粮。 宴文珺还是头一次感到身体说不出的疲累,许是从来没有做过活,这双葱白素手便是将将搬了几个茶罐,这手腕就酸疼的厉害。 顾怀之见她揉着手腕,眼底浮现疼惜,脸色却冷了,走过去扶住她,语气淡淡。 “坐着歇息,问亲的六礼左右数量也不多,我来就可以。” 执起她的手腕仔细瞧着,没有任何闪失后,稍稍放下心来。 “哪就那么娇贵了,你呀,就是将我看顾的太密实,半辈子过来了,我都还没为你做过一顿饭食,做你的夫人到这地步,传出去也是怪哉。” 宴文珺微弯着眉眼,眼尾已经悄然爬上岁月的痕迹,却难掩风韵,华服在身,反倒叫她瞧着像画里活过来的风雅妇人。 顾怀之没说话,神色倒是缓和不少,还跟着笑了笑。 正说着话,门口传来小书童的通报声,说是门口站着三个小娘子,是唐娘子使唤来寻顾先生的。 顾怀之便是眉头轻拢,望着门口方向。 第118章 搭救之恩 第118章 搭救之恩 现下顾七郎不在家,宴文珺的心疾最近有些不稳,他便带着刀上山去打马麝了。 但顾怀之还是将三个小娘子请进门,安顿下来,想着待顾七郎回来后,交由他问话。 说来也怪,这三个丫头进得门来便是做这做那,瞧着倒像是训练有素的婢女,倒叫顾氏夫妇两个人不明所以,想不通唐元元为何要给他们儿子派这三个丫鬟过来。 打从十岁起,顾七郎身边就没了丫鬟小厮侍奉左右,任何事都是他亲力亲为,现在冷不丁来三个丫头,还都是长相秀美的,宴文珺心里少不得要多想一层。 太阳高悬,正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 反正在山中,左右无人,顾七郎脱掉外袍,只着中衣扛着马麝下山,与唐元元身高齐平的那把横刀就被他竖在后背。 他生的高高大大,胸\/前的衣襟微微敞开散热,若隐若现地露出里面一小片健硕胸肌来。 走着便听到前方有声响,他耳目聪明,冷峭的下巴清浅地抬起,眯起眼睛没出声。 过了片刻,他冷漠着脸色穿好衣裳,随着动作的起伏,几滴汗珠沿着修长的脖颈流下来隐没入衣服里,他慢条斯理地规整好自己的仪容,重新扛起马麝走出去。 脚下是条进山的小土路,歪歪扭扭,他踩着下山,路过一处凹陷时,侧目淡淡地瞧见了方才听到的人声。 他认得这位娘子,是清风楼的二小姐,前年要说亲时,她爹为了让她浅读些四书好嫁人,还请过他前去当过几月的授课先生。 宁宁嘴上被塞着破布团,浑身绑缚,呜呜咽咽地流泪挣扎,整个人看起来从头到脚的狼狈不堪。 她是早晨就被绑到这里的,那个绑架她的男人这会却不知道藏在了哪里。 正在绝望之际,顾先生竟然出现在这里,仿佛看见救星般,她剧烈挣扎起来,用下巴当手,一下一下爬过泥土,想从坑里爬出来。 其实她极其害怕顾先生的,给她做授课先生时,她因为写字难看,念书悟性不高,没少被他用那双凉凉的眼睛瞪。 他很少拿话压人,便是惩戒读书不专心,也能做到面不改色地让你写到后半夜,不写完不叫休息,他身上有一种淡淡的威慑力,不敢不听,她是怕他的。 但现在,即便是害怕,也没有保命重要,她一定要寻得他的保护才能活下来! 顾七郎神色冰冷,颀长的身子站在坑外头,将凹陷投下一大片阴影,让他看起来居高临下。 他没理会宁宁的挣扎,而是微微侧头,方才在别处,他分明听出还有一个人的气息在这附近,现下却只看到宁宁一人。 念头没落地,耳边传来一声破空,有什么武器朝着他后脑而来,他冷了脸色。 冷光爆闪,那把横刀顷刻间离鞘,他身子都没动一下,只是左手向后轻挡,就听到一声男子闷\/哼,倒地不起了。 宁宁就在正对面,把个情形瞧正着,吓呆了,忘记了挣扎。 直到这时,顾七郎才有时间回身查看来人,此人一身粗麻布圆领袍衫,这不是一般百姓能穿的制式,只有中了县试的生员才可穿此类规制的常服。 他蒙着面,胸\/口正不住地流血,仅是片刻间,便慢慢没了呼吸,手边散落着一柄割草用的镰刀。 顾七郎记性很好,只是看了大概,他就觉得此人有些熟悉,他用刀鞘把他脸上的面巾挑去,看见真容后,神色便是微冷。 是刚从大牢出来没多久的冯启,今天居然死在了他刀下。 又看一眼他身着的衣服,寒凉的眼睛微嘲,都被消册了还穿成这样,看来是真的豁出命了。 他抿着唇默了一会,走过去把宁宁拉出坑,给她解开身上的麻绳,便站起来走到一边,静静垂眸。 宁宁骇然地不敢看他,方才那一幕在脑中久久盘旋不去,站在离他稍稍远些的距离,屈身行礼。 “多…多谢顾先生…救,救命之恩。”她磕磕巴巴地艰难说完,按着自己的手,才发现它们正在轻微颤栗。 顾七郎眸色淡淡,静静地看了地上的冯启尸体一眼,没说话,只是漠然地看着她。 这种眼神带着深重的压迫力,宁宁完全不敢直视。 但他只是待了片刻,便转身\/下山,宁宁见他已经走远,怕的赶忙跟在身后,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带自己,只要他不发话,那就是同意的! 只是走到半路,清风楼的人便找上来,宁掌柜老远就看见顾七郎走在前面,身后跟着吓到魂不附体的宁宁,一张老脸便是老泪纵横,一直悬着的心这才舒了一大口气下去。 若是他的闺女有个三长两短,他还怎么把人嫁去元石县的王绍祺,这么好的财神爷可不能凭白拱手送人… 还好还好,有顾先生在,他是个厉害的,定不会见死不救,有他在,闺女就不会出事。 “顾先生大恩,多谢您搭救小女!”宁掌柜恭敬地冲他作揖,语气谦卑。 身后的几个丫头婆子则是连忙抹着眼泪走过来,给她背过身细细查看身体,见没什么大碍后,婆子们松了口气。 这才给她裹上薄氅,拿过巾子给她整理仪容,在后面一直观察着的宁掌柜也是暗自将吊着的那口气松懈下来。 顾七郎站在一边,纤长的睫毛密实地将眼眸盖了一半去,叫人瞧不出他的神色。 就听他声线清淡,“宁掌柜不必多虑,二小姐无碍,只是受了惊吓,带回家好生调养几日即可。至于那位歹人…”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脑海里浮现唐元元冲他笑盈盈的面容来,“山中多豺狼,万壑千崖少平地,便是一只豕彘也有失蹄的时候,区区歹人何须烦忧。” 宁宁震惊地瞧着他,他为何要这样说?人明明是他一刀砍死的,不是失足。 她发觉顾先生也在盯着她,眼神竟然暗含凌厉,当即垂下头,只是跟着附和,“先生在旁见证,绑了我的歹人为偷袭他,竟是踩空失足跌落山崖了。” 宁掌柜连连说好,又追问歹人为何人,死了定是有家人在世,他要给女儿讨回公道来。 顾七郎却淡淡道:“不知。” 两个字把宁掌柜堵死,继而无话,他只好作罢,带着宁宁下山,忙着给她请郎中去了。 山下独留下他一人站在原地,肃着脸默了片刻,他决定先不去漳逸书院,而是去到城门口雇两个人帮他把马麝送回书院,自己拐道去了柳河勋尉府。 第119章 赶尽杀绝 第119章 赶尽杀绝 唐元元这会可是兴奋非常,莲娘子赠给她的这三本菜谱可谓是对她来说济人利物了。 上面详细罗列了各式刀工的用法,还有如何在薄如蝉翼,轻若鸿毛的粱肉上雕花,使之更加珍馐,最后一本书虽是只有十页,却满满都是撷英精粹,有写如何辨别珍惜食材的,还有失传已久的前朝名菜—四物天宝盅,雪山梅,福禄描金如意饼。 只可惜,这三本书都是用前朝文字所着,她看不懂,只能依稀根据图画稍稍辨别出几处来,深奥晦涩的内容是一概不知的。 欣喜过后便是苦恼,空有宝贝却不能用,不就等于没有? 前朝的文字在现如今谁又能认出几个呢,若想参透这些内容,就要找到能看懂这些字的高人才行,以她目前的实力,还不认识这种大能。 想到这里,唐元元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人便是顾先生,他那么聪明,若是给他瞧,兴许能有办法。 只是她才把三个丫头遣到他那里,连个信儿都没呢,又要再去一次,岂不是多此一举。 左右这些孤本就在她这里,只要不走漏风声,便不会有人知晓,倒也不急于一时,先将手头的要紧事处理好再说。 汪子安给她看了完整拟定出来的厨师队伍章程,还有伙计们如何培养的条贯,林林总总,一路看下来光是队伍的章程便有三十条之多。 “好详细啊汪管事。” 她认真地全部看完,拍板,“这里改一下,厨娘们做的活是最累最苦的,工钱却是最低的,月尾评定让人家如何吃饭,改成月中,其余的没问题,就按照你拟定的来吧。” “倒也不算什么,我之前给别家做纤人时,这些事也属分内之事。” 汪子安面容淡淡,没多大变化,接过章程,按照她的要求在上面用红笔划掉一条,想着今晚重新拟定一份。 “那好,你现下有三件事要去办。”唐元元倒了杯茶喝着,跟他说正事,“第一,利用你积累的人脉去给我找一家靠得住的大肉货商来,第二,小四儿的手艺你也看在眼里,尽快安排培养他,第三,县城你比我熟悉,最近有听说哪家闭门外租的消息吗?” 汪子安瞧着她茶碗空了,又是续上,思索片刻道:“前两条好办,这第三件事,你是要打算找门店了?” 见她点头,他便是轻轻拧眉,语气不解,“虽说我对你的私事所知不多,不过我听说你爹不是在济世堂养病,花销甚大,这个时候找店,不是明智的决定。” 汪子安所说不假,确实唐父每天都在花钱,要不是顾七郎能上山摘了赤叶雪兰来,就光是这花的价钱,都是天价。 但她觉得这两件事可以同时进行,唐父的身子正在好转,门店的事也是一早便决定的,只不过事情太多,杂七杂八拖下来一直没开起来。 等把门店找好,拾掇好开张,那也要一些时日,何不趁着这段时间提前找地方,早开早挣钱,也好不浪费时间。 “找好合适的店也需要时间,你尽管去找,我爹这边的花销我还能撑住的。” 她都如此说了,汪子安不在多嘴,沉默片刻后,他忽然笑了笑。 “想来与你共事时日并不长,但却像相识已久的老友那般轻松自在,我也看不得自己效力的掌柜比我还穷,若是有难处,尽管开口,我虽是比不上顾先生名气大,身外之物倒是还有一些的,定能解你燃眉之急。” 他看着她,淡淡笑着,眼底流光华采,就像并肩作战的故友那般望着她,语气丝毫不掩饰地嘲讽她。 唐元元不由地在心底翻个白眼,哪个比你穷了? 这不是才慢慢一文一文赚来嘛… 被他调侃的有些不好意思,她是掌柜的,比伙计还穷说出去只怕是都没人信。 两人又商议好三日后的红事宴,完事后唐元元去了济世堂,汪子安则是赶车带着人采办。 她身上现下有二十七两纹银,加上唐父母自己的零碎钱,小伍两口子攒的一些送过来,还有大姐二姐临走时给的一些,加起来总共不到四十两,她自己又填进去一些,凑个整。 齐老说唐父要在济世堂养病半个月,现下已经过去十日之久,马上就要结算病钱了,她得提早算清楚。 汪子安说得对,确实现下找店不是好时候,若是这四十两不够结清,不要说门店的事情停滞,就是她到月末给伙计们发工钱都是个问题。 当务之急,还是要多多承接大席为主要。 柳河勋尉府,前院的夹道边上,是一处开满了八仙花的院子,一簇簇一丛丛,馥郁芬芳的香气淡淡飘散在空中,闻之身心舒畅。 花丛里站着两个人,正负着手谈话。 “可否调查清楚?”顾七郎冷眸蹙眉,锋利的视线满是煞气。 与他谈话的人是二转云骑尉柳老爷子的嫡次孙,柳沛之。 “区区一介草民冯启,即便与之相关人等全都查清,你要如何?” 顾七郎神色淡淡,轻声地给他讲了一个故事。 “可听过太宗皇帝的一则野史?传闻有位美人久不承陛下垂爱,便豢养了一只白猫打发时间,哪知此猫野性难驯,跑出宫去将正好路过的昭仪娘娘抓伤,娘娘已经有孕月余,腹中龙子受到惊吓差点一尸两命,太后大怒,即刻下令褫夺美人封号,关入暴室无召不得出,美人自觉无有颜面面对陛下,索性一条白绫自缢了,她母家人也因为此事全都被谪戍驻守边防,知道我为何要给你讲这个故事吗?” 顾七郎定定地望着柳沛之,“这只白猫是太宗皇帝因为怜惜佳人特意赠与她的玩伴,美人也不是久不承\/欢,而是宠冠六宫,然又如何,即便有天子羽翼护佑也无法保得性命,生杀予夺皆不在我手,即使坐得高位,又能如何保全身边人呢…” 柳沛之沉默,这位美人就是太宗皇帝捧在心尖上的人,确有其人,长的秋水芙蓉,因此赐号蓉美人,是个厉害的性子,手腕了得,把当时的昭仪赵娘娘斗的无法,就不知这件事竟然还有野史版本。 他听懂顾七郎什么意思,他是想借这则野史说,唐元元便是那位蓉美人,但他不是太宗,并不会放任任何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欺负他捧在心尖上的人儿,若有异动,定会赶尽杀绝。 柳沛之苦笑,也不知这位唐娘子怎么招惹到这尊煞神的,这种阴狠毒辣的性子没几个人愿意与之往来。 第120章 没心情 第120章 没心情 “你且回去,我来查。” 他没有多余的话,让顾七郎不必烦忧,左不过就是个打发时间,也无甚难度。 不过他不明白顾七郎为何要把冯启三代都给掘干净了,这种做法未免太过残暴。 “沛之…” 顾七郎冷漠地看着面前怒放盛开的八仙花,声线低沉。 “当年你祖父骁勇善战,本可以荣授四转骁骑尉,正六品勋官何等荣耀,却被密友抢了功勋,他入仕参政,如今已然成为徐州府数一数二的大家,你却因为门资窝在这小小县城不得志,清风楼的二小姐因唐家私事被冯启牵连,二者都是因以售其奸不得不咽下苦果,试问,换做你,会忍气吞声吗?” 他淡淡的语气让柳沛之的面容没了往日的平和,他柳家当年可是跟着西北大都督上阵杀过敌的,如今却因为门第之姿只能在偏远小县做一个闲散的勋官,桃僵李代这种气如何能咽得下? 顾七郎倒是佩服冯启的心性,进过一次牢狱还不知道悔过,定是非要触怒了他的逆鳞才肯罢休。 也怪他自己,绑了人上山估摸着想要做点什么,想着利用宁宁来找唐元元的麻烦,能这么做定是早就摸清了她身边人的来历,只是还没来得及就遇到顾七郎,不知道他会武,就这么一命呜呼了。 至于这中间具体过程如何,他是如何把宁宁绑到山上的,顾七郎不感兴趣。 一个人的时候,他总是沉默着性子,被动地与人搭话,多数时候都是自己待着。 一只脚刚踏上书院的台阶,抬头就见一个小丫头迎面朝自己走来,脸上洋溢着惊喜又害羞的神色。 墨云正在擦拭着书院门口的石狮子,转头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远远走来,步履稳健,他看起来是那么的姿容绰约,瞬间便恍迷了她的心。 她连忙走下台阶,与他屈身行礼,语气娇柔,“见过顾先生,顾先生安好。” 顾七郎侧目冷淡地瞧了她一眼,轻微拧眉,径直跨进门向内而去。 墨云跟在他身后,想要服侍他,“夫人说您上山打猎了,现下日头又晒,您定是闷热劳累,让奴婢服侍您宽衣吧,热水澡祥云与莉云已经在烧着,您且稍待片刻…” 她兀自喋喋不休地说着,前头走的人倏然停步,转身静静地看着她。 眼神淡淡,但墨云却被盯的浑身颤栗,她看的很清楚,这种清淡的眼神里,带着深重的压迫与威慑,她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伸出去的手也定在空中,指尖将将摸到他腰上的革带时不敢动了。 “你从哪里来?”他安静的音调听不出起伏。 “回先生的话,婢子叫墨云,是医学司王府上的内宅丫头,王夫人念着唐娘子将来作为主母后,一人侍奉您的起居会很辛苦,便将我们三个丫头赐予她,派过来专门服侍您的,唐娘子还写了一封信一并交予我们带来。” “她写的信呢?”这时候,顾七郎慢慢地冷了脸色。 “祥云带在身上,我带您去寻她。” 墨云见着他脸色阴沉,不敢怠慢,领着人去找祥云。 一路穿过前头的学堂,来到后宅,顾怀之他们住的正房正敞开着所有门,隔扇也全都大开着,能站在回廊这边清晰地看到屋内情况。 顾怀之正在指挥着几个小童清点六礼,宴文珺坐在窗棂下微笑着望着外头,看见他后,便冲他招招手,示意他进屋来说话。 祥云在里头侍奉宴文珺,倒茶之际,就觉得有道身影结结实实将自己笼罩,眼前顿时黑暗下来。 抬头瞧去,见墨云跟在男人后头,立马放下茶盏,屈身行礼。 “奴婢祥云见过顾郎君。” 顾七郎进来后坐都没坐,跟顾氏夫妇打过招呼后,便径直朝着她看过来。 “信在哪儿?” 祥云不敢怠慢,从袖筒里掏出信,双手递给他。 这丫头竟然足足给他写了三张纸,字体歪斜像苍蝇腿,他暗自摇头,简直不忍直视。 前头好些都是与他说些不见面的日常,正经内容直到第一张快结尾才提及。 信中把他劈头盖脸地控诉了一通,什么还没嫁给你呢,暖房丫头就先塞了三个进来,她还不能把人怎么样,养在身边还要花钱吃喝,她自己都是个穷搭子呢。 末了,又是对他说,就是心中有气,谁让他名气太大,自己是个小百姓呢,不管两人再怎么心意相通,旁人总会有色眼镜看人,都说他是要拜官的,家中若是没几个偏房,岂不是贻笑大方。 最后的一页才是问候他过得如何,跟他说白绸她收到了,这份贵重的心意她明白的,到时会用这匹白绸给他一个惊喜,让他好生期待着。 另附:一千两银票完整保存好着,过不多时就着人给他送过来。 顾七郎面无表情地一字不落地看完,没说什么话。 宴文珺在一旁瞧着儿子这模样,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从面上也看不出变化来。 便是与他道:“丹阳县主又差人来请我过府赏花,这是邀帖。” 她从身旁的妆奁匣子底部的小格里拿出一份掐丝烫金的谒贴,上书清水县主丹阳诚谒漳逸书院顾夫人台鉴。 丹阳县主是钰王的第二女,早年间被高宗赐予江州府封地,二女被封为丹阳县主出适,食邑清水县。 顾七郎蹙眉,定是又为了她那个姣姣女儿来的。 还记得十一岁那年,他应顾怀之要求,为感谢丹阳县主对他家的帮衬,与一众世家公子前去给她的掌上明珠四小姐贺诞辰。 却不知只比他小一岁的娇小姐性子是个娇蛮跋扈的,将他引至湖水旁,一把推下去,还指使家丁压着不让出水,他差点呛水而死,这样做只是为了让她开心。 从此以后,他就对这位四小姐敬而远之,只有厌憎。 “娘可回绝了?”他淡淡问。 宴文珺柔润地笑笑,轻拍他的手背几下,“娘不是个拎不清的,只是不好拂了县主的一片心意,只好借你即将成亲的由头回了人家。” “不失为好主意。” 他点头赞同,将唐元元写给他的信折起来揣在怀里,起身往外走。 “你要去哪儿?”宴文珺连忙站起,追上去说道:“今日多半日都在外头,现下烈日炎炎,回来了就回房歇息会,待凉爽些再出去啊。” 顾七郎回身冷漠地瞥几眼那三个丫头,淡淡道:“没心情。” 语闭,转身出去了。 第121章 四进大院 第121章 四进大院 他出门的时候,带走了两个小童,宴文珺瞧着好像是有事要办,也就没在阻拦。 此处是毗邻西市坊的荣盛坊,坊内的院落一座挨着一座,鳞次栉比,虽是瞧着挤挤挨挨,却在每家院墙之间相隔着可供四人并排行走的甬道,身处其中倒也觉不出稠密,反而更显幽静。 每家院墙根儿都栽种着各色花草,六月的天儿,正是繁茂盛开的好时候,满街都充斥着馥郁地花香。 “哎嘿顾先生您眼光好,这便是坐落于荣盛坊内最好的一处院子,是一座四进宅院,分前后院,前头三间客厅一间正厅,分别有东西次间和相连的耳房与偏房,分隔后院的垂花门与游廊相连接,院内种海棠树与枇杷树,枇杷现下正是坐果的时候,最中央还有一处小凉亭,与正房,东西厢房,各个次间由夹道连接。整体布局规整合理,四通八达,居于此也听不到外头的喧嚷,最是适合您不过了!” 牙郎不遗余力地与他介绍,满脸谄媚。 顾七郎抬头淡淡瞧着这处院子,门前几株长春花开的正艳,仿佛藏在心底的那人就站在自己眼前,他眼底稍稍带了些浅淡的温和。 让小童与牙郎交涉,自己则是进了院内四处走动。 他都能想象唐元元生活在这里的场景,前头的三间客厅匀出两间来,可以打通给她用做厨艺工坊,巨大的两间客厅还相连着左右四间耳房,若是全部相通后,面积能占到一般人家的一进院落。 唐元元这边收到了他的来信。 信中没有提三朵云半句,只说让她放宽心。 她也不觉得有什么,想来该是王大人是官老爷,顾先生也会有所顾虑吧。 只是顾七郎这个人自己心里想的事甚少与她说,她不知道的是,这三个丫头他自有安排,但不是现在。 她想着要给他回信,又没有时间送信,忽然把主意打到了小黄身上。 养了这么些日子,它都长半大了,只是哪里有半分看家护院的本事,见着凶蛮的歹人,躲到人后求保护的第一个便是它。 在家中每天不是吃了睡,就是摇着尾巴撒着欢儿去找隔壁的小母狗玩。 人小母狗屁\/股后面跟着一大串小公狗,它一个毛才长齐的小少年,根本不是那些成年狗的对手,打架输了后就跑回来对着家中人嘤嘤嘤。 然后第二天再去追着小母狗屁\/股后头继续撒丫子跑,输了后灰头土脸地跑回家继续嘤嘤嘤。 唐元元抓了抓小黄那毛茸茸的脑袋,给它一块香喷喷的肉骨头。 “小黄啊,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就是该你出马的时候了,你来闻闻这个,要记住这个味道哦。” 耐心等着它啃完肉骨头,她打开包裹,捧着上回顾先生为她买的那身华贵衣裳,让小黄闻。 上面有他的气味,怕它记不住,她又拿出一张银票放到它鼻子底下。 “记住了吗?” 小黄乌溜溜地眼睛瞪了瞪,坐在地上吐着舌\/头,偏过头可可爱爱地望着她。 冲着她‘汪汪汪’了三声,大粗尾巴不住地摇,把周围的地面都给打扫干净了。 “真是个乖宝宝。”唐元元笑着与它玩乐,揉着顺滑的毛发抱住它蹭了蹭,“你上次跑到城里来寻我,该是记住路线了,这次你要自己完成任务哦,你是最棒的!” 她给小黄后背上帮了一个小布包,将写好的信妥帖放进去,还贴心地给小黄喂饱水,怕他渴,末了便是冲它握拳。 “乖乖宝贝快些去吧,记得不要贪玩哦。” 小黄一溜烟地跑出门,又猛地定住,回头冲着她‘汪汪’两声,不见了身影。 说实话,她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小黄从来没有送过信,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找到漳逸书院。 当天下午,小黄便跑回了家,布包也完好无损,里面还装着一封回信。 唐元元欣喜非常,当即给它奖励了一大盆肉食,让它吃个饱。 今日初一,唐父母两个人将自己拾掇利落,唐母头天晚上还特意回家了一趟,把她当年出嫁的衣裳翻出来穿在身上。 是一件青质大袖翟衣,是唐爷爷在世时,花了大价钱扯得当时最时兴的布料裁制,但唐父却怎么瞧怎么别扭。 “怎么了,不时兴了吗?” 唐母老脸一红,缩着脖子羞赧地原地转了两圈,才转一圈就耳根软到转不下去,索性坐到凳子上。 “是不时兴了,你嫁与我也有三十年了,这衣裳现在重新穿上\/身,就像衣裳还是那样,人却往前走,不合身了。” “这不是为了给咱老四长脸,她找的是识字的读书人家,我们老百姓平日里哪有福分与顾先生说上话,我这当娘的不为自己,就是为了她,这么重要的场合,也要在顾家人面前不能掉了份啊。” 唐父认同,知道老伴儿说的有道理,门户之差太深,他们又是作为出嫁方,自然希望自个的闺女能从一开始便不要低了份去。 “现下还有些时间,我们去成衣铺买两身合适的。” “你说的是,走吧。”唐母点头,便是与唐父两个人结伴去了成衣铺。 唐元元在小库房这里和汪子安商议事情,他办事效率很高,与他吩咐的事情不出几日,就有了眉目。 “这家店原来的掌柜经营不善,加之年岁大了,体力跟不上,想着还不如关店后回老家安稳生活,消息昨日放出去,我今日便来寻你,这处地方正合适你。” 他给她看东市坊周围的布局图,唐元元看到这家店就位于东市外围,处于三条夹道交界处,出了门便是车水马龙的三条大街,所处繁华地带。 整家店面积三十平方丈,已经不小了。 她很满意,便是问道:“如何尽快办理好各种手续?” 这种有名堂的不同于小食摊,自有一套严格的管理体系,若是哪一步走错,便是连‘肆长’的面都见不着,更别提顺利办理过户了,若想合法经营此店,就要按规章办事。 第122章 宴丰食肆 第122章 宴丰食肆 所谓‘肆长’,也称作‘行长’。 是由民间商户举荐的负责人,也有官府任命的,是为替官家管理和处理各大商户平时遇到的各种杂事。 要想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店,首要的便是通过他们报备,在借由他们完备流程,上报给衙门六部之一的户科承发司,如此才可算一套完整的流程走完。 汪子安点点头,说道:“这你不用管,我来帮你解决。” “好,你办事我放心。” 唐元元放下心,继而又想起一件事儿,问他:“昨儿个窦何庄子上的红事席我没出面,全权交予你盯着场子,卜师傅便不说了,小四儿表现如何?” 现下他们的队伍已经趋于完备,有些散席根本不需要唐元元每次亲临,队伍里有一个镇场子的师傅也能带领伙计们完成既定工作。 昨日窦何庄子上的红事席共计八十八桌,雇主家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三个儿子连着娶亲掏空了家底,一桌结算是按照最低行情十八文来算的。 汪子安浅淡地笑了笑,给她看账本,说道:“表现还不错,虽是有些马虎的地方,这种低价宴席倒也难不倒他。” 他又把期本递给她,指着上面的排期,“接下来的宴席从这月排到了三月后,价格有高有低,排的很密,你忙得过来吗?” 唐元元知道他的顾虑,又是开店,又是承接宴席,还要解决自己的终身大事,会不会分不清主次,毕竟他们的队伍是以承办宴席为主,若是轻重倒置,她这个掌柜也会逐渐散了人心。 “不会的,什么都没有公事重要,如若与我个人私事冲突,大可以把私事向后推,先完成正事要紧,但我若有偏颇的地方,你记得提醒我。”她做出承诺。 汪子安没在说什么,而是安排小四儿为期五日的短途培训,去往邻县长门县进修。 长门县的焦元武焦师傅是县内数一数二的大厨,声望很高,但却因为年老不得不内退,将队伍交予徒弟经营,自己则是开了一家厨具行维持生活。 虽说不在给人做席,手艺却深\/入人心,卖厨具的同时也会给小辈们传授经验,小四儿在他那里吸收新经验,最好不过。 就是临走时,火夫齐顺顺跑了来央求唐元元,要跟着小四儿一同前往。 “你若是打定主意做厨师,我不会阻拦你,只是你想好了吗?”她看着齐顺顺稚\/嫩的脸庞,语气淡淡。 毕竟做学徒要肯吃苦,很多人学不到一半,就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跑路,能坚持到最后最重要的一个要素便是自身的心性。 齐顺顺毫不犹豫地重重点头,“这些我都明白掌柜的,我不想一辈子当个火夫,我也想练出独属于的自己一门手艺,我不怕吃苦,更不怕学,您就同意让我跟着去吧!” 他今年十三,要说做学徒倒是个好年龄,既然伙计有心,做掌柜的没有阻拦的道理。 至于后头他学成或者叛出单干,这种后话,唐元元自是想到的,但目前为止,她不会打击一个人的好学心性。 “既然你决定了,我没什么好说的,你一同跟着去吧,学到哪些便算是你的本事了。” 短短五日是不可能学到什么的,顶多就是跟着增长个见识,但也让齐顺顺喜不自胜,时间还长,只要跨出这一步,相信技艺会越学越精的。 “多谢掌柜的!” 他兴奋地给唐元元恭敬鞠躬,一旁的小四儿也是恭喜地看着他。 唐父母这边也很顺利,与顾家细细聊了许久,敲定了提亲的吉日,就定在两月后的乞巧节。 有道是“画屏射雀成双壁,桂树鸣鸾庆百年。”把吉日定在这一天,最是在合适不过。 顾怀之顺便还把过大礼时的礼书交予唐父仔细查看,他知道唐父母不识字,已经提前把礼书做了详细标注,自己则在旁跟着逐句详解,唐父母倒也没有不懂的地方。 礼书就是提前敲定纳彩时,男家将三十余种亲礼过于女家的细节,是为象征吉祥,百年好合。 而后便是问名,纳吉,只要双方走到纳吉这一步,两家婚事便是已经初步议定,女家也不能在挂着别家。 连着五日,唐元元都在通过小黄与顾先生互通信件,小黄一次都没出过岔子。 这期间,顾先生又爬过一次山,采摘了最后一次赤叶雪兰,因为唐父回家的时日快到了。 唐元元就想着,既然唐父已经能自己照顾自己,便让唐母带着一千两送去书院,交给顾先生,倒也能放下心。 这日,汪子安把门店的所有手续全部办齐,将三把钥匙放在她手里。 “所有手续全都完毕,现在这家店是你的了。” 唐元元攥着三把钥匙,心中感慨万千,她在城里终于有一家属于自己的门店了,这其中的功劳全都要归功于汪子安,若没有他在背后出力,这些跑腿的活就要她自己来,他其实作为伙计们的管事,完全可以不用管这种琐事的。 两人一同共事到如今,多余的话已经不能表达情谊,她不由得真诚地对他说了声谢谢。 “好,谢谢你替我做的这一切。” “无碍,左不过多费些心力的事情。”他如此淡淡说,与她相视一笑,宛如多年老友。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唐掌柜,请吧,去你的店里瞧瞧环境。” 唐元元一步跨进门,入目便是四十几张矮几,里间用隔扇与外堂阻隔视线,分成了一个个小次间,用做包间,保证了私密性的同时还提升了整间店面的使用规格。 抬头看去,横梁上挂着一扇扇五彩斑斓的油纸伞,每个伞面上全都绘有各式各样的花样,或者脸谱,骨架一圈则绑着一根根细细的彩带,一阵清风拂过,便跟着轻飞曼舞。 水青色的地砖,柳木制式的柜台与酒架,夕阳西斜,几束晚霞照进来,一切都仿佛那么的不真实。 “你想好起个什么名字了吗?”汪子安待她看了一圈,恢复平静后问。 唐元元微笑着点头,面容在斜阳下神采奕奕,透过他的视线望过去,在阳光下她的侧脸细茸茸地,像颗水嫩\/嫩地毛桃。 汪子安知道她面容姣好,却在今日的斜阳下,再一次感叹,天公作美,整个世界仿佛都是灰暗的,只有掌柜的一人发散着流光。 “宴丰食肆。宴,安飨也,粒粒厚冀是为丰也,这个店名最合适不过。” 当日,一封信来到了漳逸书院,顾先生用草书亲自提名,用做招牌,被高高挂在了门头上。 第123章 收徒 第123章 收徒 匾额最底下还有一行小字—江州府下辖清水县唐氏所出牛脊汤独创。 这是唐元元一早便决定好的事,一来是为增加名气,二来是表明源头在她这里,若有花冤枉钱喝到不正宗的,不要来她这里摆谱。 还没正式开市,牌匾被红布遮盖着。 十日后就是一个开市的吉时,她选择在那天试营业。 这期间她还要找牙人帮忙给自己顾些伙计,还要把店里为生打扫干净了,该拾掇的拾掇的,该扔的扔,该置办的置办。 几日忙活下来,便来到七月。 后日便是开市的吉日,而明日唐父便要出医馆,事儿还挺多的。 这段忙碌的日子里还承接了四场宴席,有一场唐元元跟队看着,其余三场全权交由汪子安负责。 小四儿和齐顺顺早先已经从长门县归来,小四儿倒是有所进步,学了好些凉碟的新花样,当时便用在了宴席上,赢得满堂彩。 齐顺顺只是跟着学了些入门,好比如何用刀,巧劲儿在哪里,怎样切菜,如何打鸡蛋,蛋花又是怎么打才算合格。 很多时候他是洗碗做苦力,这些手艺也只有抽空才能学一学,倒也没有打击积极性,反而富有耐心,人也懂礼貌,焦元武让做什么便做什么,给他留下深刻印象,鉴于这点,倒也愿意好好教他。 五日下来,他也增长了不少见识,回来后更是缠着唐元元,问她什么时候安排新的学习机会。 “机会定是多得很,顺顺你与其跟着别人学,倒不如让咱掌柜的教你呢,咱掌柜的多厉害,你能跟着她学个皮毛,也算荣耀。” 小四儿在一旁笑着道,就是开个玩笑,没想到倒是真的提醒了唐元元。 齐顺顺则是惊喜交加,站在她面前激动地摆动着双手,都不知道该往里放。 他其实早就在心里念叨过这个想法,但就是不敢当面提及,毕竟是自家掌柜,她也未必肯教。 唐元元则是想,是啊,外出学习她还要负担学费,若是她来教,至少可以省钱,因为齐顺顺本身就有工钱。 但她不是大善人,她所有的技艺都来自世家,轻易不外传,想学她家手艺的人多不胜数,就是重金挖人的都屡见不鲜,若是她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将一身本领传授给顺顺,他将来学成反水怎么办? 于是她说道:“顺顺,做我的徒弟便终身不能反悔,我做师傅也会倾尽所有把一身本事传授与你,但是,如若将来某一日我发现你顶着我的名头在外头招摇撞骗,胡作非为,我不会念旧情,你的下场轻则逐出师门,重则下狱。” 她神色极为认真,双眼凌厉地盯着齐顺顺,不容他有半点瑟缩,问他:“你,可想好了?” 齐顺顺没料到她会把话说的这样严重,虽然早就在心里做好了准备,可临到头还是被她的气势震慑住。 紧紧只是一瞬,他便正色,‘扑通’一声跪倒,同样神色认真地看着唐元元。 结结实实给她磕了三个响头,大喊道:“顺顺想好了,师傅在上,请受徒儿叩拜!” 一旁的汪子安早就砌好茶水等着,待他起来,一碗茶便是递到眼前,给他使个眼色。 顺顺也是眼色机灵的,赶忙接过茶碗,恭敬地奉上,“今齐顺顺愿拜入唐先生门下作学徒,定当谨遵师教,勤学苦练,不负师恩,望先生允纳!” 行吧,茶也递到跟前了,在场的人都是见证人,唐元元笑着接过茶碗,呷了一口。 “徒儿起来吧。” 茶为师,她这样说,如此算是礼成。 小四儿羡慕吃味地望着齐顺顺,真好啊,他也想拜入门下啊,只可惜他有师傅了。 齐顺顺被安排成打荷,唐元元对他只有一个要求,多听多看多做,要有毅力。 火夫便空缺出来,加上现下接的宴席很密,队伍需要扩充,招人这件事便交予汪子安处理。 今日,唐父出济世堂。 半月的密集诊治,他的身体已经能够回家调养,不需要赤叶雪兰这样昂贵的药材吊命了。 唐元元特意雇了顶软轿来接应他,里头铺着软和的靠垫,还备着一张盖腿的薄毯。 小伍带着肚子老大的王豆花和六水也来接他,家中众人全都齐整地聚在济世堂。 “唐娘子,共计六十七两二钱,咱们齐老说你也是济世堂老熟人,银两便不收原价了,您只需把药材钱结了就行。” 小药童一边拨拉着算盘,一边与她笑道。 却被唐元元一口回绝,“那如何使得,曹二少爷的四十两银子就是齐老替我出的,当初说好的,我爹出医馆便是要一并给了的,一百两不是小数目,我肯定不能当做不知情说不给就不给了。” 她不由分说地递出去两张五十两面额的银票,刚想说话,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从旁次里伸出来,按住了她。 一阵墨香轻飘传来,她的身边站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唐元元未转头,已然唇角带笑,一颗心也是砰砰跳将起来。 “一百两赚来多辛苦,况且我如何能叫你欠了曹钟宝人情去。” 顾先生淡淡的神色,一身缠枝莲花纹圆领袍衫,腰系暗色革带,因着天热,衣裳料子轻薄,称得那一针一线绣织的莲花纹随着他不同的动作,隐隐闪着暗光。 整个人站在那里,神采英拔,双眸冷淡。 他身旁还站着一位芝兰玉树的男子,牙白银丝纹袍衫,腰间坠着一块成色上好的润白玉佩,正笑盈盈地望着她。 “顾先生!” 唐元元要不是人多,就要拉着他的手指摇晃了,最终还是忍住没动弹。 顾七郎没看她,而是递给小药童一张一百二十两的银票,淡淡瞧了他一眼。 他低头定定瞧着唐元元,清浅的语气,“手腕伸出来。” 她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地伸出一只手,就感觉腕上一阵凉爽,垂目一瞧,是一对白玉樱彩镶金腕钏,玉质纯净,造型复杂,两端设计活轴。 甫一接触皮肤,阵阵清凉便源源不断地从腕钏上传来,说不出的舒爽。 第124章 冰种玉髓 第124章 冰种玉髓 “这是…” 她抬头望着顾先生,才发觉他正定定盯着她,眼里没别人。 悄悄捏了捏手指,她觉得耳根子有些烫。 “唐娘子,这对腕钏是冰种玉髓,价值连城哦。” 顾先生身后那位郎君适时出言,冲着她微微躬身一礼,“在下柳河勋尉府柳沛之,与你家郎君是多年故友。” “柳郎君这厢有礼。”她压下心头的震惊,先是礼貌地回复。 “你也许有所不知,顾郎君的书法可是一绝,他会草书,行楷,小篆,正书体。这对腕钏便是他给人写了一幅字得来的,还没捂热就巴巴地赶来给你带上。” 柳沛之长相秀丽清俊,身长如竹,雅致如玉,气质倒是与顾先生截然相反,若说顾先生是一匹凶悍外露的孤狼,那他便是一汪山中清泉,静水流深。 这话得来顾七郎一记锋利眼尾,柳沛之可不在意,而是瞧着唐元元清和地笑。 他是第一次面见这位传说中的唐娘子,以往都是从顾七郎口中听闻,今日一见,确实与众不同,没被他的身份吓住,还不卑不吭地与他问好,这样的性子倒让他生出几分兴趣来。 她今日穿着一件织花四方铜钱翻领半臂,底下着一件烟青色襦裙,头发梳着双环髻,长相明艳大气,峨眉桃腮,不像一般小娘子那般清雅,便是气质也自带了些惑人心神的媚态,虽不施粉黛,但面容看上去却给人一种富丽堂皇之感。 柳沛之心想,原来是这样一位小娘子,气质倒确实独特。 “价值连城?”唐元元这才有时间惊讶,细细瞧了一眼顾先生。 他写字很厉害她早就知道,之前还在摆摊时,有一次起迟了,不就是他用写字帮忙拖住食客们的,这才给她争取了时间。 只是唐元元不知道,他居然会这么多种字体,一个字一两银子不是白叫的。 她忽然天马行空地想,干嘛累死累活地挣钱啊,干脆把顾先生绑起来困到暗无天日的地下室,天天逼着他给自己写字,发家不是片刻钟的事? 当然,她就是在心里想想,这种念头若是让他知道,怕是当场便会跟她闹脾气。 “冰种玉髓历来贵重,这种腕钏一直被当做信物赠与男女定情,唐娘子可要好生带着,除开其本身的寓意,质地上乘的玉件儿养人,很有灵性。” 柳沛之笑着答复她,觉着这丫头挺可爱的,惊讶起来腮帮子稍稍鼓起,艳丽中透着些可掬,像只雏鸟一般。 他果然又给自己赠了一件定情之物,唐元元心脏砰砰地跳个不停。 她紧张地想,唐父说过,十大定情信物,难道要给自己都送全么? 顾七郎看了她一眼,带了些清浅地笑意,“一件饰物而已,戴你腕上何来价值。” 只有她才是无价之宝,东西就是个死物件。 一句话说的叫唐元元红了脸,连忙转身跑进后堂,喜滋滋地摸着这对腕钏与唐父母瞧。 顾七郎前后脚地跟进来,见过唐父母后,淡淡嘱咐。 “我牵来一驾马车,就在门外,想来唐伯父该是用得上。” “马车?我雇了一顶软轿来着,也在门外。” 唐元元没想到他竟然知道今日是唐父出医馆的日子,他是特意赶来相送的吗? 想到这里,她心底便是甜丝丝,可是如此一来,她找来的软轿不就赋闲了… 他看着她,“我过来时看到了,让轿夫退了银钱原路返回。” 说着,他把手掌摊开,有些薄茧的大掌中躺着一粒碎银子,递给她。 “我不要,你拿着吧。”她双手推诿,温热的手指触碰到他的肌肤后,便觉着有些烫,由脸到身的烫。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啥这么容易害羞,明明是个不怕生的,对着旁人都没这么紧张过,偏偏一遇到顾先生,这种小女儿心态便是频繁发作。 顾七郎双眸轻垂,淡淡地眼神扫过那双触碰到自己随即便离开的小手,手指上还残留着她的体温。 眼底暗光溢彩,密实的睫毛遮盖住,外人却瞧不出任何来。 唐母一早便收拾好了细软,在济世堂陪着唐父住了这么些天,零碎东西真真是一大堆,足足收拾了四个大包袱才算是完,搬家一样。 王豆花还有两月便要生产,因为怀着双胎,肚子已经大到夸张,得时时刻刻都需要一个人来扶着她,行走坐卧都得有人看顾。 这段时日,可是把小伍累到不行,又是地上的活,又要照顾媳妇儿和幺妹,家里家外忙得团团转。 好在唐父终于能回家了,只要唐母在家,帮衬着照顾,倒也能减轻些他的重担。 唐元元自己也是忙得没法,经常想着要给嫂子做点什么吃的,但总是没时间,索性一直给钱,缺什么让小伍去买,她自己每日从城里回家,也会给她和六水带些时兴小食或者小玩意。 眼下两人订亲在即,顾七郎也不好跟着到人家家中,只是将唐父送上马车,自己站在原地,目送着唐元元离去。 临走时,唐元元温情地看了他一眼,两人没说什么话,却都知道彼此心中所念,倒也美好。 路上,她还在瞧着这对腕钏,眼不错地盯着看。 唐母在她脸前挥挥手,笑着嗔怪她,“再看眼珠子就要瞪出来了。” 王豆花也是抿着唇笑,她还没见过如此贵重的镯子,也是好奇地跟着瞧,但因为身量太重,只好坐在远处看。 “这镯子瞧着便贵重,可是和田白玉?”唐父拉过她的手腕细瞧,他只知道玉石中的和田一种。 唐元元仔细地将这对镯子护在掌心,仿佛那人就还在她身边一样。 声音都充斥着自己发觉不了的甜美,“是冰种玉髓,顾先生给人写了一幅字得来的。” “我的老天爷…” 这下不止唐父,连着唐母王豆花全都变了脸色,一脸震撼。 唐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连忙撒开手,他可不敢碰了,太过贵重。 紧张地连连嘱咐她,“你回家后可要好生收着,最好买几块上好的绒布一层层包起来,放到高处,谁也不能碰!” 又是转身告诫六水,“老六可不能乱翻四姐的屋子听到没,若是把这个镯子摔碎了,便是不好再见人顾先生了。” “爹我记住了,我不会碰的。” 六水虽然不太明白大人们为何这么紧张,但看他们的神色,她本能地觉得这件镯子还是不要碰为好。 第125章 初心 第125章 初心 唐父说的在理,若说十指不沾阳春水,心悦之人赠与的饰物,唐元元也是恨不能戴在身上成天显摆的。 可难就难在,她每日里都在忙,成色这么好的一对镯子,若是磕了碰了,她万万不忍心。 这是顾先生送与她的,是他的心,她不能不当回事。 只好决定先暂时与王夫人送的那对墨绿玉镯一起束之高阁,放在旁人碰不到的地方,待她有时间了,在拿出来戴着让顾先生瞧。 有了这对冰种玉髓做对比,这对墨绿镯子便显得掉价不少,单拎出来,成色都是好的,偏偏冰种玉髓是玉中罕见,绿镯子便显得普通了。 次日一早,她们一家人早早来到食肆忙活。 唐父母做梦也没想过,有一天他们老唐家也有在城里扎根的机会。 这一路走来,他们家老四可谓是付出了数不清的汗水,像福将般庇佑着唐家不断前行,逐步地开辟出属于唐家的一片天。 店里的为生前几日便打扫干净,唐元元重新与陈老太爷恢复供链关系,汪子安也帮她谈妥了一家专门供给城里各大商户的猪肉贩。 一切全都步入正轨,就等吉时一到,正式开市。 她特意差遣小四儿,齐顺顺他们几个伙计去各大街坊吆喝,扩大宣传,自己则是在五日前便拜托专门写拜帖的夫子帮忙,写了好些邀帖,分发给一直以来对她有帮助的人们,便是连最开始邀请她做席的老刘家刘老太太都有一份。 不多时,食肆大门口便聚集了一大群闻询赶来的食客,叽叽喳喳地与唐元元说话。 “哎呀呀,唐掌柜终于要是开市了吗,我前些日子路过此处,见着一个背影特别像你,还以为看错了,原来真的是你把这处店面过到手了。” 唐元元笑着点点头,用手是以大家抬头看匾额,此时还是红布遮盖着。 “这位郎君你没看错,是我本人,前些日子过来洒扫,今日我宴丰食肆就要重新开市了。” 众人一听,便讨论纷纷。 “宴丰食肆?唐掌柜,这是你新定的店名吗?” 见着她点头没否认,又有人说道:“这名字响亮雅致,既突出水路琼脂,又不失雍容,非常点题。” “那我等何时才能进得内堂一窥食肆真容啊?” 唐元元抬手稍稍下压,安抚住众人,语气轻松。 “大家稍安勿躁,堂内装潢还是沿用上家掌柜的风格,因为我觉得他的眼光已经很好,我不需要再有大的变动。故此只是在一些小细节上稍加改动,想必你们其中有很多人已经来过这家店不止一次,对堂内陈设早有大致了解,我在此便不在赘述。况且我觉得一家食肆,所承担的职责,最重要的还是当以味道与风格为主,若是所售饭菜风味不尽人意,店面装潢再好,你们也不会赏光不是。” “唐掌柜说的也是,一家食肆最重要的还是口味。”那人颇为赞同地点点头,笑了。 另有人便问:“我看匾额上的红布还没摘,是不是还没到吉时?” “是呢,吉时一到,请大家赏光入内,也算是给我捧个人场。”她笑着回答。 “好说好说,唐掌柜的场子我还是要捧的!” “对对对,我等你的牛脊汤都快等烦了,好容易开市,定要好好地喝它个几大海碗解解馋!” 有人就调侃他,“海碗,你吃的上么,唐掌柜的牛脊汤向来量大,可别夸下海口出丑啊。” “哈哈哈哈,在理在理!” 众人纷纷被逗得哈哈大笑,唐元元也跟着弯起眉眼。 她与众人侃侃而谈,举止大方,不端架子,就像一位多日不见,徐徐归来的老友。 食客们与她说话,皆是感觉舒心畅快,甚至有人还与她由此装潢,扯远了话题。 顾七郎远远站在人群外,定定瞧着她,神色漠然。 只有与他离得近了,才惊骇地发现,他双眸深处涌动着无法掩盖的激流,几乎要溢于言表,她如太阳般耀眼,明艳的小脸上洋溢着光芒四射地神采,他只恨不得现在就要将人拉到怀中肆意摸揉一番才能纾解。 他隔着人潮,一眼便瞧见手腕上空空如也,面上没什么变化,心里倒是想着,该是太过贵重,她又很忙,不方便戴在身上。 眼底逐渐起了细微地变化,总要让她戴点什么才好。 柳沛之在他身边站着,昨日回去后,他被顾七郎邀请来观摩宴丰食肆地盛\/大开市,与他一起并排站着,离着唐元元甚远。 将将辰时,食肆外围不远处便炸响噼里啪啦地爆竹声,一串接着一串,沸天震地地响动,整个宴丰食肆周围的地界全都是爆燃过后的鞭炮壳。 鞭炮是小伍买来的,也是他燃放的。 今日是唐家最热闹的一天,唐母带着六水在堂内忙活着杂事,唐父身子好起来后虽说还是不能做重活,倒也可以帮忙盯人了,于是招呼人的差事就交给了他。 王豆花听不得吵闹声,早早便被唐母安排在后厨,专门给她找了一处僻静地方,面前摆着瓜果,圈椅里塞着厚实的靠枕,让她坐在那里歇着。 肚子大了后,她憋不住尿,时不时就要起来雪隐一次,因此唐元元把徐大娘安排在她身边看顾着。 雪隐是茅厕的雅称,大周人生活所需离不开东西两个市坊,为方便人们解决燃眉之急,两个坊内均设有雪隐室,东市便称作东净,西市与之相对,称作西净。 炮竹过后,唐元元作为掌柜的领头,在一片簇拥下,拿过一根形似筷子的长杆,将覆盖在匾额上的红布挑了下来。 长杆中间部分绑着红绸结,红布刚落地,周围立刻爆发出密密匝匝地掌声。 “承蒙诸位厚爱,宴丰食肆顺利开市,早先我唐四娘子便承诺过,开市当日,凡是肯来赏光的朋友,店内所有飨食均中折所售…” 唐元元顿了顿,则是看着拥护的食客们,真诚地笑道:“在此特别感谢荷田酒楼那次事件中仗义出手地朋友们,感谢你们!” 这里面就有好心帮助过她的食客们,更有从摆摊开始便积攒下的人气,这么长时间的来来往往,有些食客早就认定了她,因此她必须做到相应的回报。 虽说是生意人,重利,不过再不跳脱圈子外围的允许下,不能忘本。 这是一套立足的根本与核心,不论声望有多大,都要保持初心,她的爸爸从小\/便如此教导她。 第126章 高朋满座 第126章 高朋满座 食客们纷纷与她说着无妨,不要放在心上的话,便是被招呼着入内。 今日肯定会很忙,唐元元委托牙人找的店伙计还没凑齐。 再说没有经过培养,她也不敢在如此重要时刻启用。 因此,她把宴席队伍里的四个厨娘叫了来帮忙,有她们几个老人在,再忙都能转得开。 天没亮,她便将今日开市的飨食全都备好,肉包子因着有了靠谱的大肉贩,也能做出来了。 昨晚开始,唐母便与她忙活到半夜,今早两个驴车哞足了劲儿一趟趟地往城里跑。 与她所料不差,甫一开市,堂内便坐满了人,四十几张矮几座无虚席,就这样,还在源源不断进人,唐父被围的水泄不通,纷纷缠着他要地方。 隔扇阻隔开来的包间则是被她亲自领着人,一一招呼着安顿好。 其中便有顾怀之夫妇,还有王家五兄弟,齐老,医学司王大人,原本邀请了陈叶石老爷子过来的,只是老人家走不动道儿,便差使照顾他的那个婆子前来捧场。 让唐元元感到意外的是,曹钟宝竟然派了人来给她捧场。 自从上次之后,他们再也没见过面,也不知他最近过得如何,他派人来,倒让她非常意外。 宴文珺落座后,纤纤素手轻抚上她的胳膊,弯着笑眼,“四丫头,忙活到如今,可算如愿以偿了,我与你伯父打心眼里替你感到高兴。” 自打与唐父母商议过六礼之后,宴文珺便是亲切地跟着唐家人唤她为四丫头。 她说着,从袖口里拿出一份封红来,柔柔地放在她手里,慈爱地笑了笑。 唐元元不用掂量,入手便感觉很厚实,她连忙推拒。 “夫人使不得,顾先生对我很是上心,我已经得了他不少宝贝,万不能在收下您的,这叫我如何心安。” 顾怀之很少与她当面交谈,见着自己的夫人对这个丫头满心满眼地喜爱,倒也是跟着心情轻松起来。 他淡淡浅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若是连自个瞧上的人都吝啬昏聩,你倒也不必正眼相看。收着吧,这与他无关,今日\/你最大,这算是我们夫妇俩一点薄礼。” 唐元元觉得惊奇,顾怀之的一言一行真的跟顾先生如出一辙,便是说话的语气方式,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与他说话,就好像在对着顾先生。 她在心里想,父子俩性子如此相像,不知道他们俩在一起,会不会吵架居多。 既然他们都这样说了,再推辞就是她不懂礼数,便笑着收下。 又闲聊几句,田三娘托着菜盘进来,里头整齐摆放着四样小蝶,特色小食蒸饼子,红枣面疙瘩,油饼卷糕,招牌牛脊汤。 “牛脊汤的味道伯父与夫人早就喝过,今日便先来尝尝看我独创的蒸饼子如何?” 她一一为他们做了介绍,站在一旁布筷,斟茶。 刚还要说些什么,小伍敲着门进来与顾怀之夫妇打了声招呼,小声叫妹子出去。 他凑到耳朵边与她低声道:“明府太爷送来了一副匾额,你快些去相迎。” 一听这话,唐元元微微皱眉,按理说陈县令与她的交情并不算太好,还因为秧苗被拔的事情得罪过他,把一个八品县丞硬生生除去,虽说不算她之手,但顾先生总归在帮她,很难预料陈钧对此事心里不会有微词。 再加上王员外的事情,就更难以理解为何给她送匾额了。 说起王员外,竟然再也没来找过她麻烦。 该是与唐元元所料不错,她将祸水东引,既帮助了曹钟宝,又把矛头指向了曹家,让他们两家互斗,王员外该是忙着对付曹家去了。 刚跨出门槛,四个衙差便挎着刀直挺挺站在门口,前两个捧着一块盖着红布的匾额。 食肆位于三道交界,人来人往的,全都盯着这边看。 “几位大人安好,天逐渐热起,进得内堂吃杯凉茶歇歇脚吧。” 唐元元神情放松地招呼他们四个,不卑不吭。 四个衙差哪有不愿意的道理,牛脊汤的味道隔着三条街都能闻到香味,肚里馋虫早就闹挺了,只是他们领了差事,不敢怠慢,只好暗地里咽着口水。 领头的摆摆手说道:“唐娘子高义,只是我等还有差在身,就不入内叨扰了,咱们太爷体恤民情,特命我们前来与你的食肆做表彰,赏赐一块牌匾,你跪接吧。” 唐元元一听,连忙跪下,垂头。 她一跪,身后的伙计们也跟着跪下。 两个衙差揭开红布,说了几句贺语,便将匾额交给她,回去复命了。 匾额由田三娘和六娘捧着,整块厚实的木板刷成黑漆,上面提着五个大字—明心光世业,是一块真金字匾。 只有在字上敷贴金箔才可称作真金字匾,而陈县令给她提的这五个字,其本意是在表彰她为县里交税所做的贡献。 过去的日子虽说过得艰难,但唐元元每次都不忘纳税,若是不这样做,唐家就要出一个人为官家做徭役,做些官府指定的活。 每个月都必须出人,无论男女,考过县试的读书人除外。 看来陈县令还是挺公私分明的,虽然会包庇同僚,但也算好的父母官。 此时食肆内的食客是络绎不绝,很多没排到的人都站在门口,见着县太爷给唐元元赏赐一块牌匾,羡慕纷纷。 “唐掌柜可真能耐,明府太爷都还要给她赏赐匾额。” “我不识字,谁给我念念那上面提的啥?” 有个人半懂不懂地说给他听,“月必光甘业,意思咱不懂,但肯定是好话,这是多么大的一份荣耀啊。” “就是啊,我等草民成天地劳作,得太爷青睐都是祖坟烧高香了,如此才发觉唐掌柜实在厉害。” 唐元元没听到食客们对她的羡慕,领了匾额后,就带着伙计进得内堂忙着给匾额找地方。 挂哪里好呢? 她四处瞧着,柜台那里是酒架,也不是正中央,实在不知道挂哪里合适。 县太爷赏赐的东西,又不能放着落灰,得悬之高阁方能彰显他的仁政。 转了一圈,她选定一处地方,那里是一面影壁隔扇,正好位于梅花伞面的正下方,连接着横梁,直通后堂,恰好适合用来挂匾。 第127章 我厉不厉害! 第127章 我厉不厉害! 刚命人挂好,小伍又是跑到她跟前,悄声嘀咕,“我的四妹妹,你也太能维人了,曹家二少爷什么时候与你这么熟悉了?” “什么意思?”她听不明白小伍的话,随着他往门口去。 小伍领着她来到门口一瞧,才算是理解了他的话。 曹钟宝没现身,却指使几个家丁抬着一块半人高的褐色石头站在门口。 这块石头造型嶙峋,宛若几座陡峭的山峰紧挨在一起,山腰处雕刻着一户人家,门前还有个小小池塘,这么小的水池里竟然还有鲤鱼跃出水面! 唐元元对石料品种的了解犹如白痴,只知道这是块造型奇特的观赏石。 就在这时,柳沛之透过人群走过来,看着这块石头笑得如松如竹。 “岭南黄龙玉,亏得曹钟宝竟然能找来这物件,唐娘子,这可是个宝贝,镇宅辟邪。” 他的话音刚落,家丁便是恭敬地开口,“唐掌柜不知可否还识得我等?” 唐元元第一时间先是找寻顾先生的身影,柳沛之在这里,想必他也在不远处。 但是转头四顾一圈,都没看见人,不由得有些失落。 柳沛之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淡淡笑了笑没说话。 这时,她才看着那几个家丁,觉得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原来这几个家丁是一直与曹钟宝形影不离的随从。 她认出王武和王守,问他们,“你们曹二少爷最近过得如何?为何要给我送这东西?” 王武抢着答复:“唐老大,我们弟兄几个决定从今以后都要称呼你为唐老大了!” 这一惊一乍的称呼吓得唐元元往后退了几步。 王武说道:“我们二少爷最近勤勉了许多,现下他人在江州办事,过不来,便留了话让我们在你开市这日送来这块黄龙玉聊表祝福,恭贺食肆重新开市…” 他还没说完,王守便是一嘴抢过去,着急忙慌地说道:“您是不知道,自打他将荷田酒楼那块地收回后,整个人都像换了个芯子,整日整日的看账本,跟着总管事学管人,还不顾主母反对,退了给他定的亲事,孤身一人前往江州的布料行公办去了。” 王武瞪了王守几眼,连忙说:“这段时日,他说的最多的话便是没有你就没有今日的他,还要我们多多听你的话,那我们可不就是要唤你为老大了嘛!” 话及此处,唐元元明白了来龙去脉,她舒心地绽开笑颜,真心替曹钟宝感到欣慰。 看来他早就明白她的一番苦心,这样也好,借着收回王员外占据的曹家地皮,他终于可以在曹家翻身了。 他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需要仰人鼻息地二少爷了,虽是庶出,但若能在曹家站稳脚跟,庶出又如何,一样能出人头地。 不在多言,这个观赏石她必须收下,这可是他成长的见证,她在心里由衷地祝福他此行顺利。 指挥王守他们几个把石头抬进内堂,专门收拾出一处显眼的地方摆放好,他们几个告辞回去。 食客们今日可是跟着开了眼,又是县太爷赐匾,又有曹二少爷赠石,唐掌柜果真是个能人。 还不算完,有识字的终于认出门头上的宴丰食肆四个草书大字,惊呼出声。 “我滴乖乖,我没看错吧,这莫不是顾先生提的字?” 那人说着,拉过一旁的人让他辨认,“你快来看看,这是不是顾先生的草书?” 顾先生的字体笔锋遒劲,宛如游龙,辨识度很高,但凡有些财力的大户人家都识得,会被认出倒也不难,奇怪的是他竟然会给一家食肆提字。 因为他平日极少与人写字,高兴了写两个,没兴趣便是重金都请不来。 旁边就有人出言好意提醒,“你是才从外头回来的吗?竟然不知道咱们鼎鼎大名的顾先生与唐掌柜关系密切,他们啊,是这样…” 那人举起两根大拇指,对头弯曲点了点,周围有不明白的便恍然大悟。 “难怪会提字,原是一对儿,那便不奇怪了。” 有的人就在心里又是仰慕又是感叹,要说那唐家老头还是有福气啊,他咋就没唐掌柜这样的闺女呢,也好叫他做一回顾家的老丈人,切身体验体验被人吹捧的滋味到底是如何的。 唐元元忙到不可开交,抽空问柳沛之,顾先生人在哪儿,为何只有他一个。 他清雅地笑道:“他便在你身后站许久了。” 她连忙回身,烈日炎炎下,那人正站在食肆不远处的一块阴影里,半张面容藏在暗处,隔着老远,她都能猜出他的表情定是淡漠的,只有那双锋利的瞳眸才会流露出些许浅淡地温情来。 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跟前,还没见着人,便是浅笑嫣嫣地扬起脸,勾起他的手指,像个娃娃般邀赏。 “快说我厉不厉害!快说快说嘛…” 她竟然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在县城开了家面积很大的食肆,厨师队伍也管理的很好,此时此刻,在心悦之人面前,哪有什么防备与场面话,可不就是怎么高兴怎么来。 耀目的阳光灼刺着人的神经,顾七郎觉着小丫头有些看不真切,他应该将人拉到黑暗处,与他一起肆意滋长的,而不是只有自己身陷囹圄。 一把将人拉过来拥抱住,下巴抵在她头顶,环抱着她的腰身,微凉的语调,却又隐含\/着汹\/涌地悸动。 “元元最是厉害…” 她也回抱住,将脸埋在他的胸\/口,稳健的心跳声透过薄薄的衣料传入她耳中,唇角悄悄扬起。 结果她这一回应,倒叫顾先生抱得越来越紧,他只是用一只胳膊环抱着人,另外一只手把玩着她圆\/润的耳\/垂。 垂眸看着被自己捻红的耳\/垂,遗憾地想,大周以‘孝’治国,律例明确规定,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如若打了孔洞,戴上耳饰,将是一番别样的风景。 唐元元却呼吸困难地挣扎起来,“松开些…” 他只是稍稍放开些,让她得以呼吸,并不打算放人。 抬眼看着周围,没人路过这里,柳沛之识趣地没跟来,便带着人一个转身,高大的身子就将人裹了个严实。 直到此时,他的语气才慢慢软和下来,糅杂着不易察觉地乖顺与诱引。 “今日能否忙完与我说说话,我们月余不见,你难道就不想念我?” 第128章 赤豆养肺汤与太金汤 第128章 赤豆养肺汤与太金汤 她一下脑袋晕乎乎地软了身子,面容爬满红\/晕。 佯装嗔怪地回他一句,“我与你书信往来好些天,难道还算不得想念?” 犹如积雪融化后,山巅开出的一朵雪莲,顾先生舒舒朗朗地绽开笑容。 声调清幽柔和,“牵挂是为心中所想,日夜所思,书信只不过是把久未见面的两个人以鸿雁传书的方式寄托相思而已,虽不能千里相会,倒也聊胜于无。” 照他这样形容,小黄便是鸿雁么? 唐元元羞赧着推开他,声音软乎地说道:“我今日第一天开市,定是早有预见的会很忙,与你说不了话,过些时日吧。” 他墨深的瞳孔逐渐清淡下来,乖乖点头,“也没想过要与你如何,即是忙,便去忙吧,过了这阵再说。” 只是说着话,他浅笑地看着她,骨节分明的手指微拢,抓了抓她发髻上的双环。 “我没有可赠与你的礼物,你可往心里去?” 唐元元马上摇头,弯起眉眼,轻柔地勾着他的手指。 “顾先生赠与我的贵重物已经太多啦,不用再为这件小事记挂着,我更加不会追着问你讨要,左不过都是身外之物,哪有你来的重要。” 她如此毫不吝啬地说着真心话,顾七郎却慢慢地沉静下来,定定地望着她。 他惯会隐藏情绪,即使心里再如何翻江倒海,在外表上任凭别人如何探究,都瞧不出一毫来。 仅仅过了片刻,就听他淡淡的语气传来,“快些去忙吧。” 唐元元也确实是忙中偷闲才得来的片刻功夫与他说话,现下正急着回去看店,便没顾得上与顾七郎细聊,转身回了食肆。 刚回到后堂,田三娘便跑来告诉她,蒸饼子卖完了。 就算如此,已然有很多食客们排着队买她的特色食,唐元元当机立断,取出早就醒好,备着的糯米面,用撇子绷了一百张出来,想着该是能顶一阵子。 就这样一直忙到傍晚,食肆的顾客才逐渐减少,唐家众人与调过来帮忙的厨娘们已是累到恶心,饭都过了劲儿吃不下。 “不行,我得歇一歇,实在是走不动道儿了。” 小伍一个精壮男子都直喘气,双腿打着摆子,走到凳子跟前,还没看清楚,便直直跌坐下去。 唐母也是觉着嗓子发干,不住地抿唇,想喝水,与小伍说道。 “现下人已经少了大半,用不上太多人,有我顶着,换你歇着吧。” 小伍真的累惨了,今日一整天他都在堂内堂外的跑,又要忙着招呼客人,又要带着人找坐,还要传达菜品,可谓是一个人顶四个人的干活。 是以,这会子听到唐母的话,他也没力气再想其他,只是瘫倒在凳子里点点头表示同意。 唐父的身子刚好些,不能操劳太过,他便负责柜台,比起其他人,倒也没有那么劳累。 但是唐元元就不行了,也没好过到哪里去,但她是掌故的,别人能休息片刻缓神,她不能。 还有许多善后事需要她紧着去做,眼看着天色渐晚,第一件事便是先把四个厨娘的工钱结了。 田三娘她们都是被她调过来帮忙的,原本不属于食肆内部伙计,因此今日的工钱算是额外,不算做大席队伍内部工钱。 “哎呦那我便收下了,多谢掌柜的。” 徐大娘喜出望外,原本是喜欢唐元元,又看在她的面子上决定来帮她的,现如今居然还有工钱结算,她压根没想到掌柜的竟然能做到如此,心里更加对她尊敬。 “这些钱是几位大娘应得的,不必推辞,收下吧。” 她笑容和善,依次给六娘她们几个都结算清楚。 厨娘这边的事了结后,她还要忙着清算今日的开支与入账。 今日开市头一天,算是回馈新老食客,外加给自己的食肆积攒人气,入账还算可观,中折下来也能有四贯钱,快四两纹银了,全仰仗以前摆摊时,积累下来的人望。 如果按照这样算,对折都能超过三两的话,那么修缮房屋这件耽搁许久的正事便能尽快提上日程。 决定好后,唐元元将食肆落锁,与唐家其他人一同回到家。 夜半,唐母出来雪隐,路过她的屋子时,看见还亮着烛火,便走上前轻敲了敲门。 “老四,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明儿一早可是要早起开市的,太晚入睡身子会吃不消。” 屋中传来唐元元含糊地应答声,“我省得的娘,忙完事马上就睡了。” 唐母一听这话,还以为她是店里的事白天没忙完,要在晚上还要忙,心头一阵怜惜,疼惜女儿劳累,连忙推开门进去。 进去才看见,原来她在写菜品配方。 走到近前细看,就发现她正在新的一页上写写画画,一列列狗爬小字跃然纸上,看久了竟然还觉着难看中透点丑陋。 “闺女,你又在琢磨什么菜式呢?” 唐母走到柜子旁,拿出几根麻烛点上,随着火光增多,屋子亮堂不少。 唐元元头也没抬地回道:“我在写赤豆养肺汤,还有太金汤。” “赤豆养肺汤娘还听过点,这太金汤是个什么汤啊?” 唐母不识字,瞧着她边写边咬着笔头冥思。 这本发黄的破本子还是唐元元挣了钱后从一个走商那里淘换来的,百姓人家买不起精贵纸,这种劣质纸张没想到她也能用到如今,还写了大半有余了。 “咱爹虽然从济世堂回来了,但是身子不见得大好,我觉着除了吃药之外,应该也让他多进补些润肺养身的补品,食疗与药材一起,兴许就会大好。” 唐元元写完最后一笔,将笔搁下后转身与唐母笑着道:“我算过宴丰食肆今日的进账,中折后也能落四两左右,这样我就能买质量上乘的赤豆和芸豆,给咱爹补身子。” 以前是买不起,现下有钱了,当然要给家里人提升口味。 唐母倒也高兴,在家事上闺女从来不藏私,只要为了家人好,随着她便好。 只是还有一样太金汤,她还以为是要添加到食肆的菜谱里去售卖。 “那太金汤你是要卖吗?” 唐元元却犹豫了会,摇头说:“不是的,这汤我是做来准备赠与顾夫人的,她有心痹的旧疾,我听顾先生说马麝只能缓解,却不能根治,便想着用食疗的法子,看能不能帮上忙。” 宴文珺有心疾这件事,唐母与她初识时便知晓,只是她们都不是郎中,也爱莫能助。 眼下两家马上就要结为秦晋,唐元元为将来的婆母多着想些也是好的。 第129章 食肆管房 第129章 食肆管房 唐母赞同地点头,问她:“就是不知这太金汤的食材难不难寻?” 倒是不难,就是太贵。 要不然唐元元为何等到开了食肆后才能做得起? 心脏乃人体重要肌造器官,若是用心保养,光是半年花销,就能消耗光一座银山。 唐元元可支撑不起如此庞大的开销,也只是等现在有钱了,才会想着用财帛将养宴文珺,她对自己很好,那她付出些也没什么。 “不难寻,就是有一类食材稍微贵了些。” 唐母想着贵也没贵多少,便没多问,只是点点头说道:“那好,你有此打算也是好的,贵就贵点,左右顾夫人也是个对你极好的人,她的身子若是每况愈下,我这当娘的也跟着担心。” 只是好心归好心,再怎么上心也是亲家,可没有自个的闺女来得亲,她又追加一句叮嘱。 “你也别熬到太晚,瞧着顾教学对顾夫人也是个极好的,便是端茶倒水这样的活计都亲力亲为,由此看来,顾夫人的身子他定是上心,你跟着操心就成,别太上火,当心误了自己的身子,写完就早些歇息,知道吗?” 唐元元笑着点点头,冲她‘嗯’了一声,表示记下了。 待唐母出去后,她打开另外一本小册子,又在上面写几笔。 这是顾先生送她的礼物记录,由一开始的小库房,到如今的冰种玉髓,全都在上面一笔不少,这是她的毛病。 许是商人属性,唐元元总是习惯于每日闭市后,点根麻烛,坐在烛火下详细记录每日的账目,好让她日后想查看时,不至于像个无头苍蝇。 所有一切全都盘算清楚后,她觉得心里畅快不少,也有了困意,便梳洗后进入梦乡。 翌日一早,唐元元已经来到食肆,准备开始一天的营生。 今日只有一家大席,位于牛家村周边的农庄,汪子安一人便能带着队伍应付过来。 因此,唐元元这个掌柜的不去都成。 牙人也给她找来了几个店伙计,要她过目。 总共五个人,四个伙计,一个管房。 伙计们还好说,就是服务食客,端茶递菜。但是管房就要求高些,需要会看账记账,会管人,负责整间店铺的一切经营,相当于另外一个形势的汪子安。 当然,要想找到好的管房,就要给牙人同等价位的佣金费,一分钱一分货,货品尚要分出个优缺,何况人呢,更是以能力划分。 好的要价就高,能力不行的要价便低。 新来的这位管房名叫庄弘,也管过好几年的店铺,规模有大有小,积累了不少经验,倒是可以胜任宴丰食肆的管房。 “主家安好,我与汪管事也是旧识,早就听闻您的美名,如今得以受雇,在下实在是受宠若惊。” 庄弘也是个会说话的,与唐元元说话,全程面带微笑,肩膀下压,微弯着身子,举止谦恭顺和。 倒是会看人脸色的,首先这点,唐元元便觉得满意,若是来个眼力见没有的,那她这个店迟早要黄。 “试职三个月为期限,工钱红利制,半年为结期,可能接受?” 她靠在小几上呷茶,与庄弘说了一些必不可少的话。 “能接受,主家定的规矩跟行情大差不差,我还是省得的。” 庄弘一直和善地笑着,行为举止异常标准。 见他无甚意义,唐元元便安排他今日就来店里上工,剩下四个伙计,就是他这个管房的事了,需要尽快熟悉食肆内部环境,好拿出最好的态度服务顾客。 这边的事解决后,唐元元做出今日要卖的菜品,便带着徒弟齐顺顺回了家。 小黄刚从书院吐着舌\/头跑回来,热得进门就趴在阴凉底下不动了,身上的小包里装着顾先生写给她的信。 信中提到,他这两日收到了来自江州府衙户部周侍郎的贡举信,命他勤勉读书,为明年秋闱做好准备。 顾先生不是正儿八经的生徒,他只进过一年学堂,而后便由于教学先生所传授的内容太过浅显,从而半路退出学堂。 大周科举考试所选拔的生员共有三种— 一是从各地学堂与地方州县的官办结业的生徒,二是没有进过学堂直接申请,通过县试的秀才,三是由皇帝下诏选拔“非常之才”,征召各地有专门才能的知名人士,统称为“制举”。 顾先生便是第二种,他由顾怀之亲自教导,加之天分极高,小小年纪便已经熟读各国通典,帖经、墨义、策问等更是烂熟于心。 因此,他很容易便会受到州府礼部侍郎的举荐,直接像朝廷推举。 虽是得此殊荣,但还是要经过乡试选拔,取得金榜题名才能纳名入册,成为真正的闻名州县朝野的举人老爷。 唐元元瞧着信上那笔触锋利的行楷,两颊绯红,甜滋滋地给他回信。 她相信他定能一次高中,她相信他,他有这个能力。 回完信,她开始着手给唐父做赤豆养肺汤。 取赤小豆两把水发,准备莲藕芸豆,鲜姜几片。 莲藕是产自江南,在江州府鲜少见到,一般都被用做当地达官贵人上桌的佳肴,唐元元为了买到六节莲藕,可谓是煞费苦心。 她前两日便委托汪子安帮忙打听南下的行脚商是否能找来莲藕,一开始怎么打听都无人理会,直到最近宴丰食肆开市后,才有一个行脚商说他刚从江南回来,带来了一些莲藕。 唐元元立马买下,不论价钱如何,总好过让别家抢了去。 将莲藕洗净去皮切小块,砂锅坐水烧热,放入准备好的各种食材,然后搅拌均匀。 大火烧开后转小火煮至食材熟软,入盐巴,然后撒上一些青翠的小葱花做点缀,便可出锅盛汤了。 这时候就能看到莹白透润的莲藕块混合着微微发红的赤豆汤,其中还伴着软烂的芸豆,整体汤色主打解腻清淡,在入夏后来一碗,真可谓是浑身舒畅,降噪润肺。 待静置片刻,汤的温度没那么高后,唐元元连忙端了一碗给唐父送去。 第130章 选址 第130章 选址 “爹,快些来尝尝我做的养肺汤。” 唐父正在屋中准备小孙的各种小衣小鞋,家中条件因着得到改善,便是两个娃儿的虎头帽都备了各式各样的十几个,还有小被子小毯子等等一些必须品。 听到老四的声音,他停下手中的活,笑着接过碗,瞧着里头的藕块儿。 有些心疼地点她脑门,“你这孩子,赚了钱不想着给自己备着,首要的便是先给别人花。” 唐元元不乐意了,反驳道:“爹如何算得别人?你是家人,我愿意。” 唐父瞧着她面容愈发出落地明艳大方,心下更是怜惜,与她笑着拉家常,边将这碗养肺汤灌进肚里。 “丫头,里头放了啥,口感清香,倒是一点都不腻口。” “就是寻常的盐巴,兴许你身子渐好,胃口便跟着上来,是以喝着倒是比别人觉着新鲜。” 她接过碗,笑着出门,又给王豆花和六水盛了两碗。 小伍和唐母还在食肆帮忙,要到傍晚闭市才会回来,她便专门留出一个食盒来,给两个人温着,待他们回来后就能喝上一口温汤。 她还给齐顺顺留了一碗,开始从基础教起。 先是认清各式刀具,再是择菜。 半个上午的时间,齐顺顺都在乖乖地择菜。 他做事很认真,勤奋刻苦,就算是简单的洗菜分类,也能做的井井有条,面上丝毫不显无聊。 倒让唐元元对他更加喜爱,觉着这个徒弟还真是有点可以大力培养的好苗子。 下午的时候,她开始教他如何给各种食材腌制入味,不同菜品配料不同,齐顺顺听的很认真。 唐元元觉着差不多,便教给他一个最基础的任务。 她端来一块大肉,放在案板上,递给他刀,“这把刀的用法方才教过你,你可已经掌握要领?” 齐顺顺暗自吞口水,有些紧张,点点头道:“师傅,已经掌握了,您是不是让我用这肉练手?” “是的,你先从去腥开始做,成品为五彩肉\/丝,我不插手,就在旁边看着。” 说着,唐元元走到一边的小凳子上坐下,不在说话。 这是齐顺顺拜师以来头一次学以致用,难免紧张,尤其师傅还在边上,还没开始,他的额头便是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别慌,你悟性很好,这些琐碎的活定能完成,我相信你。” 唐元元看出他在紧绷着神经,便好意出言宽慰。 “嗯!”齐顺顺得了夸赞,倒也平顺不少,开始着手准备。 给大肉去腥有很多方法,但是师傅要求大肉的成品为五彩肉\/丝,那么只能选择腌制。 用糯米酒加葱姜蒜,和各种香料混合对猪肉进行腌制一盏茶时间,便可接着做后面的工序。 今儿的大肉肥肉偏多,该是唐元元专门为小伍买的,想着他爱吃肥肉。 但是齐顺顺却有些紧张,要想把肉切成肥瘦相间,长短大小均等的肉\/丝,需要很好的刀工与技巧。 唐元元瞧着他已经到了开始切肉的这一步,站起来净手后,走到他身边接过刀。 “看我的手法,握住刀柄,手腕要稳,肩膀微微下沉不要晃…” 她神色很认真地站在案板跟前,给齐顺顺做示范。 把肉片下一块来,给他看厚度,“五彩肉\/丝只要半个小指宽的厚度,需得去掉筋皮,刀握住后要垂直往下切,你照着我切的这一片跟着做。” 她说着,把刀重新放回齐顺顺手里,自己则是转头瞧着外头的天色,马上未时了,也不知道顾先生现下是不是再看她回给他的信呢… 虽然看着容易,但齐顺顺学着她教的要领,却愣是切了许久,才把肉片切成均等大小,第一次做,丝毫不敢有一分差距。 “师傅,请您查验。”他搁下刀,让唐元元看成果。 她走过来细细看了,赞赏地点头道:“做的不错,现在教你如何切成丝。” 握住刀柄,尽量让自己的姿势看起来清晰,好让齐顺顺瞧得真切。 “顺着纹路竖着切,这样会最大可能地保留肉质的本源纯香,使之肥瘦粘连,下锅时肉嫩紧致,能更加入味,你来切剩下的。” 将刀递给他,她这次没有离开,而是就站在齐顺顺旁边盯着看。 齐顺顺跃跃欲试,这次的动作比一开始快了不少,左手按住肉片,右手握刀,不出片刻,就将肉\/丝全部切好,整齐地码放在一边了。 唐元元待他完成后,细细检查,虽说肉\/丝之间有些厚薄不均,但这是齐顺顺第一次学着上手,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算是不错。 她很欣慰,悟性很好,真是孺子可教也。 灶房里,两个人忙着,小黄从外头跑进来,径直往它的水盆跑去。 咣当咣当一口气喝了够,才咧着嘴跑到灶房找唐元元要肉吃。 “小宝贝儿,这么快就把信送到啦!” 唐元元开心地抱着狗头揉,回身去小锅台里拿了一块煮熟的肉块来,塞进小黄嘴里,抬眼去瞧它背上的小布包,该是顾先生给她回信了。 她迫不及待地打开信细读,还没看到最后呢,脸蛋便是红了。 信上只有几句话,除了说到今年十月他要去州府报名之外,只有一句话,说是片刻不见,甚是想念,要她傍晚去食肆闭市的时候,可以和他说说话。 而小黄早就叼着肉块颠颠地卧到它的小窝里,两只前爪按住肉块,不住地啃咬,吃的吧唧吧唧地。 唐元元没有在给顾先生回信,而是听从他的话,选择闭市的时候去与他见面。 现在正好有些时间,她让齐顺顺继续练刀法,自己则是去了一趟村正那里。 这老房子也该舍弃了,上次提出要修缮房屋的时候,她便已经把新房的各种契据全都办理完成,现下只等村正同意,就可以选址盖新房了。 而新房的选址则是在牛家村高处,这里靠近陈老太爷家,也只有稍微富庶些的百姓人家,才能在此处起房子。 “唐掌柜,这里是牛家村地界最好的一块地方了,地势平整,站在这里能俯瞰下方的整座牛家村,起一座三进大宅子对你老唐家来说正好。” 村正老爷现在都不称呼唐元元为唐四娘子了,随着她的名气越来越响,外人对她的称呼则是跟着变。 谁也不是傻子,便是顾先生的名气,就足以让所有人尊敬她。 遑论她自己就是个能干的,根本不需要借助顾先生的声望,也能闯出名堂来,这叫人如何不服? 她点点头,为人处世的圆滑在她这里展现的淋漓尽致。 给村正塞了一个小荷包到手里,笑着说道:“有劳村正老爷百忙之中陪着我前来踩址,既然地方定了,各项契据也都齐全,那明日我便找人开工了?” 第131章 质的飞跃 第131章 质的飞跃 村正只是稍微推辞了些许,便接下了荷包。 说的话同时,过手后暗自掂量了下,觉着重量颇丰,瞧着唐元元愈发地笑眯眯起来。 “当然可以啊唐掌柜,你们手续齐全,我与乡正老爷如何有阻拦的道理,快些盖起来,也好叫我等都来蹭仰蹭仰新房子的风水。” 唐元元也是与他答着场面话,倒也相谈甚欢。 聊了一阵,村正便回去给乡正回禀,她则是独自一人留下,以脚为尺,一步一步地绕着这块地走了三圈。 随着不断地绕圈,她面上逐渐压制不住兴奋之色,到后来,便是要跳将起来,望着下方的牛家村,抑制不住地想要高声喊叫。 她有房了,终于靠自己努力,盖起了新房! 这是一件多么值得庆贺的事儿啊,三进宅院起成,意味着老唐家不再是一介任人宰割的草民,而是正式步入商贾之列。 商贾自古以来便是最低一层,唯士大夫优于一切,是阶级的象征。 虽说脱离了百姓身份,步入商贾会被那些自诩底蕴厚重的高门贵胄看不起,但对唐元元来说,现在这条路就是最好的路。 唐家所有人不会在吃糠咽菜,不会在深冬里,躺在麻草烧的炕上冷到睡不着,六水更不会念不起书,唐父更加不会连病都舍不得治。 世家大族视金钱如粪土,认为深宅大户重视财帛有失\/身份,可正是这些‘粪土’改变了老唐家的命运,‘粪土’可真是个不可或缺的好东西啊! 最终,唐元元还是忍住了,没有大喊出来,而是站在高处深呼吸,慢慢地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回家。 回去后她把这个消息暂时压着没给唐父讲,而是想等一家人全都在场时,再说出来也让全家人高兴高兴。 马上就要过酉时,她让齐顺顺别练了,赶紧在她这里吃了饭回家,自己则是去了宴丰食肆。 今日的收入与昨日比较,涨了六两,共计十两。 庄弘与她清算各项开支,正算着,监市挎刀带着官差走进来。 “唐掌柜何在?” 唐元元转身行礼,“大人安好,民女正是宴丰食肆的掌柜。” 监市看了她一眼,来到柜台前站定,底下人走上前,端起钱缿掂了掂清点,而后与监市耳语几句。 钱缿别名扑满,是人们普遍用来储藏积攒财帛的陶罐。 但钱缿却又与寻常的扑满不同,肚子后面开着孔洞,在食客们饭闭后,将银钱结算清楚,交予柜台,管房要当着食客的面,把钱一分不差地放入钱缿,以示公开透明。 而闭市后,监市也会在商贩之间挨个清点查账,肚子后的孔洞便是方便取出当日收入清点的。 当摊贩时,唐元元够不上资格准备钱缿,便把每日结算来的银钱专门放在一个布包里,其他流程是一样的。 现下有了店面,自然是该有的必须有,不然官府第一个就来抄你。 她所用的则是素胎桃形罐,担心一个不够,一次准备了仨。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刚开张才两天,三个钱缿已是满了俩。 “你等今日营业纹银十两,记得到日子去户科财帛司入税。” 她屈身回礼,“多谢大人提醒,民女一定省得前去。” “嗯。”监市没在看她,带着人转身出去。 “大人慢走。”唐元元说着,将人送出门,就见不远处顾先生正朝着她这边走来。 还离着老远,她便是冲着他高兴地招手。 “顾先生,我在这里!” 男人早就看到她站在门口,清淡地面容潋滟着一丝笑意,稍微加快了些步伐。 还没到得近前,修长的手指便张开,把她的小手握在手里,人看起来倒是心情不错,还能与她开玩笑。 “今日\/你倒是像只拔了毛的兔子,听话得乖觉。” 唐元元顿时瞪大了眼珠,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还是她头一次知道原来顾先生也能这样轻松地说笑。 她不好意思地眨眨眼,小手任由他牵在手里,两个人一道进得内堂。 他一进来,整间食肆就像镀着一层光晕般亮堂不少,连带着在后堂的四个伙计,都争相恐后地躲在隔扇后面悄悄地看他。 四个伙计两男两女,都是刚长成的少男少女,因着家中穷苦,有的是被爹娘发卖了被牙人买下,送到她这里来讨生活的,有的则是不得已早早离家,挣点辛苦钱糊口。 顾先生今日身着玄纹圆领羽蓝色宽袖横襕袍衫,袖口自然垂顺敞开,腰间系着湖碧革带,整个人挺拔如松,衣服随着他的走动,袖口和下摆产生自然地荡摆,更显高大威慑。 那两个偷偷窥探他的女伙计今日亲眼见识到鼎鼎有名的顾先生真容,两个人的脸颊不由自主地浮现绯红。 便是那略显粗鄙的手指都害羞地蜷曲,透露出小女儿心态的恋慕与神往。 顾七郎似有所觉,刚还淡笑地面容微微转头时,早就没了平和,取而代之的则是冷淡。 他眼尾冷厉,在唐元元看不见的地方,凉薄的唇角慢慢扯出一丝隐秘的虐笑,瞧的人浑身发麻,汗毛倒竖。 “我要跟你说个我最开心的事,你知道吗,我能盖房子啦!” 唐元元满心满眼地都是他,哪里察觉背后的这些,她也不在意别人,一心只想着要把这个值得庆贺的好消息第一时间与他分享。 耳边叽叽喳喳的,他不在看后堂,转过头来淡淡看着她。 抚\/摸着她的发丝,语气带着笑意,“你若与我细说,我便做头一个你的听众。” “那好,你去次间等我,我闭市后来找你。” 唐元元红\/晕着脸蛋,连忙带着人来到次间,让他坐下稍等片刻,自己还有伙计们要安排呢。 已经过了酉时,她让伙计们把食肆洒扫干净,闭市后便是自己的时间,只要不出城,由着他们去。 庄弘则是有家室的人,不想四个店伙计,需要管吃管住,他便是辞别了他们,回家去了。 安顿好伙计们后,唐元元则是端来攒盒与茶水,开心地与顾先生聊天。 第132章 觊觎 第132章 觊觎 她眉飞色舞地给他说了新房所在地,是在一处高地上,与陈老太爷做邻居。 唐元元说起这个事便不自觉地有些手舞足蹈,在顾先生面前也不用想着给伙计们做榜样,端着掌柜的派头。她可以尽情释\/放自己的天性,她知道,顾先生会是她身后那个支撑她的人,可以让她不必在意外界眼光。 顾七郎背靠着软枕,整个人闲散地半躺,一手撑着后脑,睡卧在茶床上,眉眼清浅。 面前的矮几上青烟袅袅,羽白坐莲水纹陶制香炉里头焚着五木香,雾气缭绕间,他张扬的眼眸叫唐元元有些瞧不真切。 仿佛感觉这人离自己有些远,她往前凑了凑,趴在了矮几上,抵在桌面嘟起唇。 “啊,我可没想到有一天还能住在陈老太爷旁边,与他做邻居。” 他话很少,从进来这个次间开始,便一直在听她说话,现下见到她把下巴就这么放在矮几上,皱了皱眉。 坐起来走到她身边,衣袂随着动作轻柔掠过她脸颊,鼻息间隐约传来墨香。 “当心痛…” 他淡淡说着,将人拉起来,靠在自己怀里,润白的手指轻轻按揉着下巴那处。 她乖巧地靠在怀中,没出声,任由他揉着,两个人就这样静谧了半响。 直到阳光西斜,金黄的光晕透过隔扇的窗棂洒进来,顾七郎浅浅淡淡地开口。 “州府的刺史即将致仕归乡,《礼记》有云,七十曰老,魏大人虽是老镜而未全,然任职江州刺史期间却昏聩麻\/痹,因目瞎耳聋时常祸积忽微,致使治下疆域匪乱横行,粮仓稀薄,这样的昏官,也该到桂绶的时候了。” 唐元元细细听着,没有立刻回话,而是沉思了一阵。 问他:“这个消息是那位周侍郎周大人告知与你的吗?” 雄鹰即将振翅遨游,天下如棋盘,执子下棋之人翩然中再也不能囚困于此,依云而伴,山川共仰。 顾七郎闭了闭眼,瞧着她的眼神却回避,摸着她的秀发。 神色淡淡地只说了一句:“你要乖一些,官场的事合该有男人闯荡,外头的风雨有我挡着,不该吹到你这里来。” 这种尔虞我诈的事他不愿多说,唐元元知道在聊下去只会冷场,也就没在问,而是转了话题。 “那我这里正好有三本书要给你瞧瞧,你能否帮忙直译过来?” 她说着,跑到后堂高阁处,那里藏着一个盒子,里头就是之前王大人府上妾室莲娘子赠与她的三本孤本。 这三本书拿进来的瞬时,顾七郎的眼神便明显地亮了亮,身子都坐正些许。 唐元元就知道有戏,他感兴趣,就说明该是识得这上面文字的。 “前朝惠献帝太和九年的菜谱?” 他一眼就认出来,捧着书不住地翻看。 唐元元对大周之前覆灭的王朝不了解,就没多说,只是点头。 说道:“上次承接了医学司王大人府上的家宴,他府上的妾室莲娘子赠与我的,我瞧着这上面有失传已久的前朝名菜,我很感兴趣,若我能将之研究出来,作为镇店名菜,我的宴丰食肆将会名气大振。” 顾七郎抬头轻笑着看她,眼神舒舒郎朗,对她充满了宠爱。 合上书,将它们放在自己身上,缓声道:“三日后我会来给你结果。” 瞧着窗外日头逐渐西落,他站起来将人抱在自己怀里,往外走。 唐元元冷不防双脚离地,有些猝不及防,但立刻便平复情绪,与他在一起,她早已适应没有双腿的感觉,反正不用自己走路,倒也落得轻省。 “从次间出去可就到内堂了,让我的伙计们瞧见,明日我便成了他们的谈资…” 她有些羞,可不想自己端庄威严的掌柜形象破碎一地,叫伙计们对她还是有些尊崇的好。 听她如此说,顾七郎脚步顿了顿,破天荒地,头一次站在她立场上思考问题。 片刻后,他把人放在地上,改为牵着她的手,笑道:“我牵着你。” “好。” 唐元元觉得这人今日有些转性,感到意外,他竟然把她的话听进去了,心里倒觉得发软,由着他牵着自己出门。 来到内堂,先前那两个女伙计这会子聚在内堂闲聊。 顾七郎耳朵聪灵,在次间与唐元元说话时,就隐约听见她俩在议论唐元元,只是他绝对不会当着她的面提起,所以才有了方才那一幕。 两个女伙计没想到掌柜的这么快就出来,惊得立马站起来问好,眼神移到顾七郎身上时,总是止不住地眼神犯晕,面颊发烫。 “你们没有趁着天还没黑,怎么不出去逛逛?” 唐元元没有他那么好的耳力,自然是听不到议论声的,还当往常一样,语气关怀地询问她们两个。 “掌柜的,我们想着白天忙,便决定闭市后多歇息会,不想出去。” 个子高些的小莲出言答复,顾先生实在生的俊美,她说着话,都要趁着唐元元转身的时候,偷眼瞄几下。 另外一个女伙计红儿,却没她那么不识趣,早就看到她们掌柜的手正被顾先生牵在手里,顾先生的眼神根本容不下别人,便是偶尔投过来的神情,都透着冻人心肺的寒凉。 俩人站的很近,男子高高大大,女儿家雍容明艳,站在一起天造地设的一对,哪里是她们这种粗养长大的乡野丫头可以觊觎的。 “倒也说的在理,那你们便歇着吧。”唐元元点点头,没说什么。 她的食肆历来高朋满座,便是招来的四个店伙计都不够使,内堂后堂的交叉跑,一天下来,确实能把人累到瘫,闭市后歇息,也是常识。 只是小莲不会看人眼色,总算盼着顾先生从次间出来,当然是想着说上半句话,期冀着他能正眼相看。 他确实正眼相看了,只是冷肃着面容,犹如一朵开在高山的素洁冰莲。 明目张胆地牵着唐元元的手,要碰不碰地放在自己唇边,长长的睫毛轻扫过她的手背,寒凉的眼尾却扫过小莲。 他没说话,可是小莲下意识觉着自己走了一圈鬼门关,这种错觉带着穿透一切的威慑,让她胆寒。 连忙垂头,再也不敢流露出半丝越界的情绪来。 直到这时,顾七郎才淡淡地垂头望着唐元元。 片刻后,他弯身附在她耳边,低声道:“伙计心思太多,你这个做掌柜的只会失了地位,当心遭到反噬。” 第133章 雅量 第133章 雅量 唐元元冰雪聪明,瞬间明白他的话中意,眼含笑意地睨他一眼,没说话,只是点点头表示记在心里了。 目的已经达到,顾七郎便不再多说,而是捏了捏她的脸蛋。 他了解她,话给到位,不用点名,她自会处理,至于手段如何,他并不在意。 顾七郎离开食肆后,唐元元的神色便是冷淡下来,坐在柜台旁呷着茶。 那模样,已经与顾七郎有三分像了。 “红儿,小莲,你们到得近前来。”她淡淡道。 两个丫头互看一眼,红儿有些战战兢兢,小莲却粗枝大叶地没觉出什么来,主动上前,跟她行礼。 “掌柜的,可是有何吩咐?” 唐元元这两天事情挺多,招来的四个店伙计她还没有时间亲自过问,只是吩咐让庄弘加以培养,然后就让上工了。 现下才得了空闲,她不动声色地细细打量这两个与她差不多大的丫头,红儿的性子瞧着倒是敏\/感细腻些,小莲则大大咧咧,反应有点慢。 她方才的语气若是心思细腻之人,立马就能察觉差别,就像红儿,现在已经垂头默默站着一边,并不出声。 “庄弘是如何培养你们的,现在来与我说说看…” 红儿立马抬头,有些紧张。 她方才也如小莲一样,扒着隔扇偷看顾先生,还在心里憧憬,若是有一天能得他青睐,能给他做通房丫头,也是一条出路。 那个时候,掌柜的就是顾氏主母,她身在后宅,若是与掌柜的站在一条线,好生侍奉她,掌柜的心善,说不定就会把她从通房抬成偏妾,顾先生又是那样风光霁月男子,做了妾室后若能给他生下个一儿半女,她的身份在普通人面前也算得半个主子,将来的命运倒也是光明。 她觉得掌柜的瞧出她的心思了,说话都结巴起来。 “回,回掌柜的话,庄管房教,教导我们如何与食客笑脸相迎,说,说是开门生意,我等即是前堂小工,就要做到以食客为天,万不可,万不可在上工期,期间惫懒懈怠。” 唐元元听着,慢条斯理地斜睨几眼小莲。 她又不是瞎子,能一步一步走到今日,取得这样的成就,不但要头脑灵活,还要心清目明,这俩丫头那些小心思她都瞧在眼里。 顾七郎生的仪表堂堂,又是通晓满腹的儒生,若说走到哪里没有女子憧憬,那不可能。 但憧憬又能如何,人活在世,总是对美好之物心生向往,可并不一定就能拥有。 这一点她并不在意,对待感情,她秉承绝不与其他女子互斗,那样显得她这个人掉价,更是对他的感情连带着也很掉价。 想来顾先生方才给她特意提点的话中意,便是这一点吧。 他是想借此告诉她,当心伙计生异心,爬到她头上来。 他也如她那般,对除她之外的女子,并不在意,甚至都不会正眼瞧,这一点上两个人价值观相通。 想到这儿,唐元元唇角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心头一软,这人…还挺会给她安全感的。 “看来庄管房只是教导你们如何讨生活,倒是没提点过你们,若存着越阶层的旁门心思却不知道如何隐藏,只会丢掉自己的小命…” 这话没说完,两个丫头心头微震,红儿更是畏缩着脑袋。 唐元元不以为意地瞧了她们一眼,淡淡道:“你们若觉着在我这里做的不顺心,可以提出来,左右满打满算,在我这里做工才两日,结了工钱后大可以去别处谋生活。” 这话就是挑明了,只不过唐元元还是向着她们两个。 虽然说话不留情,倒也是作为掌柜的一点善意提醒,普通人若是觊觎高出自己掌控不了的人或事,最终下场没几个能善终的,她对两个丫头已经做到仁至义尽。 红儿一听这话,满脸惊惶,赶忙跪下跟她磕头。 “掌柜的红儿知错了!红儿没有不顺心,反倒您这里对待下人很宽和,不虐\/待不打骂,红儿若是离开此地,定是要被爹爹卖掉当粗使丫头的!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红儿保证再也不敢存着逾距的心思了!” 一旁的小莲还傻兮兮地怔着,只是看着红儿跪下了,也吓得跟着跪下,倒是不知道因何而跪,掌柜的又因何而动怒。 唐元元瞧着倒是好笑,就这样的? 别说嫁进官宦人家做偏房了,便是随便去一个有点家底的普通人家当婢女,也会被当枪使啊。 她是怎么敢扒着隔扇瞧顾先生的,还把心思写在脸上叫人看见。 “逾不逾距的,左不过我就是个掌柜身份而已,你们的个人私事我犯不着管,只是有一点,我这个掌柜当得一日,便是对你们负责一日,有什么困难尽管提,但若是打着我的名头行越轨之事,便休怪我无情!” 她好笑地看着小莲,多说一句:“倒是你,好蠢的脑子,也不知把我的话听没听进去。” 小莲还是有些茫然,但也听明白些许,红儿见此,连忙拉着她磕头。 “我们知道错了,掌柜的,今后定将您的话铭记于心!” 两个丫头也没犯大错处,就是有些少女心态而已,唐元元是宰相肚,自当有容人的雅量,自然不会因为这种微末小事斤斤计较,敲打一番这事也就过了,日后该怎么还怎么。 当然,若是她俩真的犯了事,她这个掌柜的肯定要用手段惩戒的。 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她叫两个丫头都回去后堂歇息,自己趁着太阳落山之前回到家。 喜滋滋地将新房选址的事告诉了家人,果不出所料,一家子人都激动异常。 甚至,唐父放下饭碗,起身去了柜子旁,众人不明所以都看着他,就见他从柜子里拿出一壶水酒和两个酒杯来。 给小伍和唐母斟满酒,高兴地道:“哎呀,这是个值得庆贺的喜事!我们都不能喝酒,便叫孩子他娘和小伍满上,我们其余人以汤代酒,干了它!” “是该干上一杯,庆贺我们老唐家终有一日也能住上青砖大瓦房!” 唐母也被唐父感染,饱经风霜的脸上竟然透着意气风发地绯红,端着酒杯,说话都中气十足。 小伍也端起酒杯,跟着附和。 其余人见此,纷纷端起自己的汤碗,六个人凑在一起,结结实实在晚饭上空碰了杯。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热情之色,小伍受此感染,还陪着唐母多喝了两杯。 王豆花则是笑看着唐元元,满目欣赏怜惜,轻声道:“这都要多亏咱们四水能耐,你真的对我们一家人太好了,原本你挣的钱本不该如此花销的。” 这话一出,全家人都在感慨,是啊,她说的没错。 全家人穷苦惯了,乍然挣了许多钱,还能盖新房,这是以前想都没想过的事情,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好了,这一切都要仰赖老四才能有今天。 却不想,唐元元承受着全家人关怀的目光中,给他们又丢下一个重磅消息。 “青砖瓦房算什么,咱们既然有钱,何不用更好的空心条砖,顶盖我更要用轻薄坚固,隔热防水的筒瓦,倒叫别家瞧瞧,我唐家盖房,要盖定是要盖当地最好的。” 第134章 齐心协力 第134章 齐心协力 饭桌上安静无声,众人全都惊呆地看着她,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还是六水娃娃心性,打破了安静,歪着头糯糯地为唐元元:“四姐姐,什么是空心条砖啊,是不是比青砖更好的意思?” 唐元元笑着点头,给她碗里夹菜,“六水真是聪明呢,你说的不错,就是比青砖更好哦,用它盖起来的房子,冬天保温,夏天隔热,隔音效果也不错,若是用做房屋地基,还能抗住轻微地震,是不是听起来比青砖更好啊?” 六水一听就懂,重重点头,“嗯,这个砖真的好厉害啊!可是这么厉害的东西,肯定就会更贵啊,四姐姐挣钱虽然多,但是如此花销,会不会累到你?” 她说着,泪眼汪汪地抱着她的手,“六水不想四姐姐累着!” 小丫头这两日吃得好,养的肉嘟嘟得,穿着轻薄半臂,底下套着一件小裙子,像个肉包子。 唐元元真是怜爱地不得了,回抱住她,在她额头上蹭了蹭。 “有六水关怀四姐姐,我怎么会累呢,疼你都来不及,倒是你,等新房盖起来,四姐姐单独给你留一间做自己的闺房可好?” “闺房?”六水雾气朦胧的大眼睛满是疑惑,“那不是高门大户家的娘子才会有的吗,我也能有吗?” “当然了,咱们六水怎么就算不得大户家的小娘子了,别家有的,你也能有。” 唐元元笑着点她脑袋,问道:“既然有了闺房,那你愿不愿意跟着我念书啊?” 唐家其余人一直在旁听着没插话,唐父母现下又听她提起六水念书的事情,也没了先前的短视思想,这会子倒是与唐元元站到了一起。 “老四说得对,六水该到读书年纪,先前我跟你娘都想不明白这其中关窍,直到如今方才明白老四的用意。” 唐父出声,第一个赞同,看着六水说:“既然你四姐姐愿意让你去念书,你便跟着去,女娃也能读些书开智的,看看那些个大户人家的小娘子们,哪个出嫁前不是在自家族学里读书写字的,我们六水也可以!” 唐母更加同意,只是见唐父把话都说完,也就换了话题,继续方才没有说完的盖房。 “我也是同意的,倒是老四,空心条砖的房子需要很多银两,我们还有攒的一些,一并拿出来添进去,不能叫你全掏了,你给自己多留下点花。” “娘说的没错,即是一大家子人住,何来全权仰仗你的道理,我跟豆花也有些积蓄,跟着爹娘一起添进去,你还养着两班伙计,那么多张嘴靠着你养活,你比我们压力大,你的钱还是多多留着为好。”小伍也是跟着说。 王豆花是新妇,这种大事跟着点头就对了,再一个她也是真心实意地喜欢这个小姑子的。 便说道:“是啊四水,这种事上别逞能,我们全家人都在你身边呢,不能叫你强出头。” 唐元元原本想说,一个三进宅院而已,还不至于盖不起,那不是还有当初给唐父看病的一百两没花呢么。 原本这钱是该她出的,倒叫顾先生出了,这笔钱就落在了她手里没动过,现下正好用来盖房。 但是全家人都齐心协力,倒也让她极为感动,心里软乎乎地,也就没在坚持己见,点点头表示同意。 一夜无话,唐母第二日起来早早就下地了。 现下马上就要夏收,别家都早早守候在地头看着粮食,只有唐家,因为上回的事情,秧苗才长到膝盖处,要想收成,还需得一些时日。 小伍则是跟着她一起下地浇水,唐父现如今停了药,齐老交代,他现在需要仔细观察身体适药性,好生将养身体,为以后继续看诊做准备。 她先去食肆开市,而后利用后堂的厨灶,准备给宴文珺做太金汤。 太金汤主要食材是生人参,高\/丽参。 高\/丽参乃皇室特\/供,或是赏赐于有功之臣,寻常人等如何有资格一观。 于是,生人参也就成了太金汤的主料,速来有‘益胃生津,补虚宁心’的圣汤之说。 只是它也极其贵重,历来就是富贵人家用来养身调理的良品,若没有丰厚的家底缠身,普通人便是想买一根须子,都要掏空家底。 唐元元今日提前把食肆打理好后,嘱咐庄弘妥善管理,自己则是来到西市的药肆坊,央着掌柜给她寻摸一株生人参。 西市坊的掌柜各个都是见多识广的,听她描述,便知所求。 转身从后堂拿来一个长条盒子出来,说道:“这是长了十年的蒸晒红参,参体完整,药效强劲,比你所求生晒参更能滋补身体,何不用它?” 唐元元知道红参是比生人参贵重,但是一开始就让宴文珺服用红参,她的身体遭不住,反而会起反效果。 便拒绝了,“您就给我取一株三年的生晒参便足以,我需得确认家中人的身体状况才行,上来就用红参,感觉不太妥当。” 就这样,她带着一株生人参回到食肆,开始着手做太金汤。 她只是试一试,是以这株人参价格不高,须子也只有三脉,表皮颜色很浅,年轮更是没有,但若是宴文珺喝着没什么大碍,她就在去买更贵更好的来。 虽说只有三年龄,但这株参却已经逐渐具备含油量,也带着些特有的参香气。 她把参净水切薄片,特意留了半株,把一同买来的稚鸭一起洗干净掏空内脏,用刀切成粗块状备用。 选用精心挑选的桂圆,剥壳取肉去除杂质,此时一旁的砂锅内坐着水,她便添了把柴火。 把锅烧开后,她把切成薄片的参与干金银花放入一起水煎,直至参瞧着稍稍软烂,就将金银花捞出放在一旁,此时的汤底因着提前有了参与金银花的入味,已经转成为散发着参香味的药汤。 澄清沫子后,在放入其他备好的汤料,小火慢炖小半个时辰左右,瞧瞧火候,在稍微炖煮半炷香时间,加入盐巴等调料入味,太金汤便能入口品尝了。 第135章 闲谈 第135章 闲谈 做出来的第一时间,唐元元就连忙把汤小心翼翼地放入食盒里,外头罩着罩子,密不透风地,保证汤到了宴文珺手上,还是温热的。 她亲自提着食盒,来到漳逸书院后门。 里头传来朗朗童稚的读书声,想来该是顾怀之正在授课。 开门的是宴文珺,一见着她,便亮着眼眸,和蔼可亲地瞧着她。 “天气如此炎热,四丫头怎地过来也不打把伞,快些随我进来纳凉。” 她拉过唐元元的手,速度极快地把人拉近门里。 沿着后堂连廊一路走着,廊外是强烈刺眼的阳光,透过一株银杏树斑驳着星星点点撒下来,人走在廊下,反倒清凉。 “可是来寻七郎的?” 宴文珺笑着回首,眼神透着纯稚。 她人虽是瞧着已到不惑之年,对外也自称老妇,但却将养的比一般夫人还要年轻。 许是不需要为家中生活操劳,一切都有顾怀之父子俩解决着,她也就瞧着像朵开在温室的花儿般稚\/嫩。 唐元元是有些想念顾七郎,但却摇头。 笑着回话:“我今日过来,是专门来找你的。” 她扬了扬手中的食盒,随着她一道儿,跨进廊亭的石凳旁坐下,将里面的汤盅端出来给她瞧。 “早前顾先生与我提起过,说你有心痹的旧疾,我想着现下倒是能帮着从食疗上补补,因为我还不了解具体,这汤也就做的简朴了些。” 汤盅打开来,还冒着徐徐热气,汤色瞧着细腻清透,浅淡地姜黄色,里头还有软烂的人参,与煮的晶莹剔透地桂圆肉。 “哪里的话,我确实有心痹的旧疾,老\/毛病了,我倒不知七郎竟是说与你听了。” 她被娇养了半辈子,虽没有大富大贵过,生活上的方方面面却超越大部分主妇,见识自然开阔。 便是笑着道:“因着身体原因,你顾伯父也为我找过不少方子,这参我也吃过不少,该是花了你不少银子吧?” 她说着,舀出一小勺来,轻轻送至嘴边,唐元元都没看见她是怎么入口的,动作非常矜持清雅。 “汤色淡而不腻,还能喝出金银花的味道来,想是你该用它做汤底了吧,果然四丫头的手艺最是勾人。” 宴文珺毫不吝啬地夸耀着,将小盅端到石桌中央,自己则是舀出一小碗来放在面前,小口喝着。 整个人像朵素雅的荷花,清润无暇。 来之前,唐元元就猜到肯定是这样的结果,宴文珺经常身着华服,便是顾先生上次赠与她的那套襦裙,也是上好的料子。 想也知道,她肯定是被顾怀之照顾的很好,若是汤色喝不出味来,就太衬不起了。 被夸了,她有些不好意思。 哂笑着说道:“就是一株没有年轮的生人参,想着先来叫你尝尝味,瞧瞧身体反应如何,若能受得住,过两日我给你做更好的。” 宴文珺一听这话,可没想到她还有后面的安排,当即摆手,不赞同。 “你这丫头,我知道你对我上心,可是我不能受着你的钱财养身子,我虽说不常在府外走动,倒也知道你开店养伙计不容易,花销大,心意我受着,但不必为我做到如此。” 她怜爱地拉着唐元元的手,与她拉家常般说道:“再者说,你顾伯父开着学堂呢,所出财帛自是要将养中馈的,你若是担了他的责任,他该跟你急了。” 宴文珺说话文雅委婉,她就是不想唐元元为她花钱,心疼这丫头,但是又怕伤到她的一片善心,就只能搬出顾怀之来,拐着弯地回绝。 唐元元也是个人精,如何听不懂呢,早就想好了说辞。 “可不是白喝的,你若是心里过意不去,就替我多多宣传,兴许日后我宴丰食肆还要仰仗漳逸书院的名气,将食肆做到这边来呢。” 这话倒是不假,她的食肆虽说有名望,但是还没到称霸整个县城的地步。 若想做到这一步,就需得仰仗扎根在城里的那些个高门大户。 若得了他们的青睐,食肆何愁不缺高端客源。 宴文珺倒是没想到她能有这种打算,眼光清灵,对她颇为欣赏,这丫头果然是个会经商的。 心头那点愧疚慢慢散去,倒是对她更喜爱了。 “这倒不是难事,我不认识外头的人,这城里的正室夫人倒是能说上两句话,你回头等我消息就成。” 她应承下来,未来儿媳的需求,她如能拒绝呢,帮她就是帮自己家。 更何况她是真心疼惜这丫头的,倒也希望与七郎两个人在今后走的更远些。 唐元元心想,这话就说的谦虚了,漳逸书院的名气多响亮,又加一个顾先生,可不是说上两句话这样普通的。 她点点头,与宴文珺闲聊着,眼神好不意思地往顾先生那屋里瞧。 宴文珺看出来,掩口轻笑,打趣道:“他不在家,昨日从你店里回来就一脸轻松地出去了,我跟他爹问也不说去哪里,倒是你,给他什么东西,叫他如此着迷?” 养到这么大,宴文珺还是头一次从儿子脸上看出期颐之色来。 明明平时对什么书籍都兴致缺缺地一个人,昨日倒是转了性,叫他们做爹娘的好一通稀奇。 唐元元回过神来,对着宴文珺也不藏掖,笑道:“人送的前朝菜谱孤本,我不认识上面的字,就央求顾先生帮忙直译。” “原是这样,那便难怪他会是那样反应。”宴文珺和蔼地点点头。 又闲聊片刻,唐元元想着要回去看店,便起身告辞。 刚走到食肆门口,汪子安带着三个人来找她。 看穿着,全都是布衣短打,头缠幞头,显得干练麻利。 “这位便是唐家班的总行头,唐掌柜,想必你们也听说过。” 汪子安领着人来到近前,与他们互相做着介绍。 唐元元一看来人,便清楚这是上次她嘱咐汪子安招的唐家班厨师。 看来几日过去,他倒是把人给找来了。 “见过唐掌柜,我们都知道您的名声的,汪管事这两日托牙行招人,我们哥仨听说了,便想着过来砰砰运气。” 一个瞧着最年长的兄弟走前一步,冲着唐元元作揖,语气敬畏。 “嗯,师傅们好。”她淡淡点头,算是做了回应。 汪子安从后方走过来说道:“这位是头灶齐师傅,那位是尾锅刘师傅,最后面站的是凉碟师傅,小四儿与我提过,现下排期很满当,他一个人有些忙不过来,这事我早先与你提过的。” 唐元元点头,表示记得。 他又问:“还需要过手试手艺吗?” 第136章 镇店名菜雪山梅 第136章 镇店名菜雪山梅 “我相信你的办事能力,尾锅和凉碟不用找我过问了,但是头灶事关整个队伍,我必须亲自盯着。” 汪子安跟着她有一段时日了,也算是对她的脾性与想法有些了解,听她如此说,丝毫不感到意外,意料之中的决定。 他点点头,说道:“背景我全都调查过,家事清白,全都是做过大席的,这点你放心。那我寻摸个时间,把齐师傅单独带过来见你?” “好。” 唐元元听从他的意见,她的店事情很多,家中还要盖房,忙得不可开交。 但是头灶师傅一日不上工,便走着一日她白\/花花的银两,可不能这样耗着,纵使再没时间,也要挤出些来。 就这样敲定后,汪子安复又带着人离开,她则是进店招呼客人。 庄弘迎上来与她说明店内经营情况,说是蒸饼子不够数了,得赶紧做些出来。 她又去了后堂灶房忙活,一通忙碌下来,人已经有些晕头转向。 抬头一瞧,早都过了午时,她还午饭都没吃上一口呢。 肚子早都饿过劲儿,她给自己盛了一碗牛脊汤垫肚子,而后安排好店里的活后,回家找小伍。 新宅起地基,需要家中\/出一个男子在现场盯着,这个差事,小伍正适合。 另外盖房的掌墨师傅与匠人唐元元也不熟悉,小伍前些时日不是给齐老爷夯过泥,他应该知道在哪里找手艺过硬的匠人。 “东市坊有一条匠器街,不知道你平日有没有留意过,那里面有家石匠行,掌柜的姓沈,起的房子又稳又坚固,人称沈墨匠,在咱们清水县有些名望。” 小伍与她一道儿走着,说话的功夫,二人已经来到沈墨匠的店铺门前。 唐元元寻思,自己只是对吃食这方面关注颇多,倒是对匠人却知之甚少,实在想不起来小伍所说的这条匠器街。 门口候着店伙计,见着来人立刻上前招呼,进去后又是奉茶又是点心,倒是热情周到。 小伍将来意与伙计做了说明,伙计一听,是个三进大宅子,态度更加谦恭了。 “您稍待片刻,我去找我们管房过来与您详谈,这么大一座宅院,小的也做不了主啊。” 伙计说着,转身一溜烟跑到后堂,不见了人影。 不多久,管房步伐匆匆地赶来,把小伍他们请进僻静的次间,重新斟了茶水,才开始问询详细事宜。 关于这座新宅,唐家人早就借着吃饭的时候闲聊过,都说过各自的需求,小伍这里也就是重新提一遍而已。 整体建筑形式与时下其他商贾的宅子大差不差,只是内里的走向会根据主家习惯,有些不太一样。 这些费口水的事也不需要唐元元出面,小伍自己就能解决,她只管坐到一边安静地听着。 过了许久,终于敲定,管房拿来三张规制一样的契据来。 “这是定钱,二位若是瞧着无意义,就可以按手印了。” 唐元元知道这是定金契据,既然盖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倒也无甚可多虑的,当即便按了手印。 一份交给他们保管,一份移交官府留存,一份在沈墨匠这里。 就这样,唐家新宅子便在第二日,一片锣鼓喧天中动工了。 整个牛家村的村民闲来无事,都跑来围观,便是连陈老太爷也耐不住,把门开了一条缝,扒着门缝往外瞅。 却不想,眼前一片黑影,抬起眼皮往上看去,就见唐四娘子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他老脸抽搐着,被抓了现行,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地打开门出来。 “陈老爷子别来无恙啊,往后咱们就是邻居了,要多多互相关照啊。” 唐元元笑脸迎人,半眯着眼睛瞧着陈老太爷,听不出话里的意思。 “好说好说。”陈老太爷只得握拳如此回道。 转念一想,自己作为陈家老爷,管着偌大的家业,怎么说也是牛家村一方豪绅,方才那副下里巴人的样子,凭白叫她看了自己的笑话,掉价。 遂说罢后,不再多言,转身进门,把大门关的严丝合缝。 唐父母正迎着村民的道贺,脱不开身,远远瞧去,满面春风的。 小伍则是护着王豆花,领着六水在一旁看顾着沈墨匠的伙计们干活。 只有小黄守着唐元元寸步不离,她正望着不远处的唐母唇角含笑,小黄却耸耸鼻尖,仿佛闻到什么熟悉之人的气味,不多时,就开始摇着尾巴“汪汪汪”起来。 唐元元跟着它看去,就见远处下坡的小路上,顾七郎正迈着稳健的阔步朝着她徐徐走来。 她面上一喜,抬步朝着他跑去,这人说是让她等三日,竟就真的是三日。 小黄比她快,欢快地摇着尾巴跑过去,围着他嘤嘤嘤叫着流哈喇子。 顾七郎蹲下身揉了揉它肉乎乎的肚皮,小黄便扭滚着身子,仰躺在地,任由他润白的手指摸来摸去。 默了一会儿,他从随身带着的小荷包里拿出一块肉干,丢到小黄嘴里,叫它安静会。 这时候,唐元元才跑到近前,额上正在冒汗。 他瞧见了,没说什么,牵着她的手走到一处树荫下,按着人坐在石头上,拿出一方柔软的手帕替她擦着额头的汗水。 语气冰凉淡漠,“跑这么快做什么,当心中暑。” 她含笑着眉眼,才不怕他凉凉的神色,一把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你摸摸看,明明我不热的,就是念着你嘛,跑得急了些,这才出了汗。” 她的肌肤柔润细腻,从头到脚并不瘦弱,用当下时兴的话来形容,便是丰\/盈型的肉感美人,若穿上夏季轻薄的坦领襦裙,半透不透间,更能凸显身体曲\/线。 但偏生这张脸,却生的明艳俏丽,他的大手覆上去,一只手都能盖住,简直巴掌大。 他的眼底淡淡起了一丝变化,继而清冷着双眸,手上却摩\/挲着腻滑的皮肤,感受着上面一层细密的茸毛。 “学会跟我贫嘴了…” 他挨着她坐下来,小黄滚了一身土跑过来,也想靠着两个人卧下,被顾七郎嫌弃地赶到一边去。 从怀里掏出六本封皮书,递给她。 “翻翻看,可还认识。” 唐元元惊喜地捧在手里,待看到里面的内容后,简直两眼放光。 顾先生真的太强了,前朝的字竟然都识得,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失传的名菜雪山梅,她终于知道配方了,若是按照此方做出来,那必然是宴丰食肆的镇店名菜,瞬间便会风靡整个县城,甚至还能传到周边地界去。 “顾先生,你真的好厉害,我太喜欢你啦!” 唐元元喜不自胜,得了宝贝似的,捧着书不停地翻看,猛然忘记自己身处何地,竟然把现代话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说了出来。 倒叫顾七郎倏地暗了神色,耳尖透着些粉\/嫩,半响没说话。 她没发现男人的变化,只兴高采烈地一页一页翻看,忽然皱眉。 “不对啊,明明三本孤本,如何直译过来变成了六本?” 第137章 丢人丢到姥姥家 第137章 丢人丢到姥姥家 顾七郎清淡的声线从她身后传来,“字形相似,只是意思不同而已,从高\/祖皇帝开始,内阁便降了旨意,凡是我周氏学子,若要考取功名,皆要熟悉各类繁杂冗重的典故史学,国史通论。” 哇,这么一说,果然顾先生的茂才之名不是白得的。 唐元元更加对他的学识佩服得五体投地,充满了敬佩。 她转了转眼珠,冲他眨眨眼,“那…顾先生想要什么奖励呀?” 少女明媚阳光,顾七郎瞧着她,觉着稍稍有些迷了眼。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类比于裘马声色,奢靡的前朝最得宠的权臣范唯,他们的名字都何其相似,只有一字之差。 美人在侧,做个手握重权的权臣,倒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他心思挺重的,心里想什么,面上从来不显。 随即定下心神,他凉凉地看着她,语气淡淡,“过来,靠近我这边。” 唐元元乖觉地靠过去,有些羞赧地闭上眼睛,睫毛微颤,红艳艳地唇瓣轻张,好像正在等有缘人采撷。 她佚丽的面容近在咫尺,便是细小的茸毛都在阳光下,被镀上一层柔和地白光,卷翘的睫羽因着紧张,不住地颤动。 顾七郎面不改色地看了一阵子,伸出手,两根修长的手指并拢,拇指曲起,轻柔地捏在了她的唇瓣上。 微微用力,水润的唇瓣便像鱼儿嘴一样,被他捏的嘟起,她一下睁开眼睛,红着脸又羞又气地看着他。 还没完全睁开,只隐约见到他眸低蕴着些清浅地柔和笑意,眼皮就被他伸过来的另一只手遮盖住,陷入一片黑暗。 一道低沉暗哑的嗓音在她耳边悠然响起,“嘘,别说话。” 紧接着,唇瓣上传来温热湿润的触感,唐元元脸蛋瞬间绯红。 还没反应过来,这一抹带着特有墨香的温热便像雾气般,若即若离地远去。 直到唇上不属于自己的温度消失殆尽,她才恍然地回味过来,他犹如蜻蜓点水般的轻吻,却叫自己血液奔腾,他就像老僧般入定了,竟然面不改色。 有些恼怒,也许是出于女性自我的莫名其妙的怒意,也许就是对这个人本身感到不满。 反正她一骨碌坐起来,把他按住,四下里瞧了瞧,没什么人往这边看,趁势捧着他的脸,将自己的唇结结实实印在了他的薄唇上。 眼睛也不闭,就要死死盯着他,果然,就见顾先生现在才有了变化。 素来白净的面容龟裂成细细碎碎,清清澄澄的酡颜,像喝醉了般,眼睛虽是清明,眸低却浅淡地氤氲着几分醉意。 像极了山巅盛开的冰莲,拨开清冷淡漠的表皮,内里却如火山般炙\/热。 “原本只是由着你的性子逗弄一下,但…你自找的…” 耳边忽然想起一道清冷的嗓音,唐元元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连人带书,一起横抱着双脚离地,离开了这个人多吵闹的地方。 小黄汪汪汪叫着要跟上来,被他一剂凌厉的眼神瞪回去,立马嘤嘤嘤低叫着,夹着尾巴趴在地上,不敢上前。 唐元元抿着唇没说话,抬眼悄悄观察着他滑动的喉结。 发现这人直到现在,竟然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外表上丝毫看不出异常,若不是耳朵尖有些红,她都怀疑这人是不是个出家的和尚? 顾七郎的定力是从小练出来的,生在贵胄大族,又是嫡子,他去世的亲生父亲自然是亲自教导,为他遍请名师,以期弱冠后撑起偌大的家业,守护一方百姓。 若不是一场变故,十岁那年,他该是授册赐表字的岁数。 虽说表字早了些,但世家大族的孩子里也不是没有过,倒也不稀奇。 “顾珍宝,难道你身边围绕的各色小娘子太多,让你遇着我之前挑花了眼,所以才会对我没什么反应?” 唐元元有些吃味地想,噘着嘴觉得心里不舒服。 顾七郎一听这话,猛地停下脚步,低头定定地瞧着她。 那眼神清明直接,有一股穿透人心的威慑力,唐元元头一次被这种眼神盯着,心下有些惴惴。 四处看着,顾七郎看见前头不远处的树木背后露着一半石墩子,又能纳凉还隐蔽,正好是个好去处。 他念着她的性子,抬步走过去,将人抱在自己怀里,微一用力,人就被他掉了个儿,面对着自己。 就这样看了半响,他忽然淡淡叹口气。 “我是提亲的人家很多,不过我与你都快要提亲,你若是直到现在还这样想我,倒却有些狭隘。大丈夫立于世,自当抱经世之才,几个小小女子若能左右得了我,想来你便也瞧不上。” 他揉着她的脑袋,淡淡道:“我想娶的只有你一个,这一点你不能对我存有怀疑,否则我会对你动怒。” 这里没人,他说起话来就丝毫不顾及,动作也越来越放肆。 说着话,拉着她的手抱住自个的腰身,语气低沉,蕴含\/着低哑的叹谓。 “我肖想你许久了,只觉你就像风筝,线在我这里,飞得再高倒也能拽回来,便不去与你解释太多,没想到你却多想我。” 两个人挨得太近,唐元元觉得腹股沟那里燥\/热难捱,这回倒是相信他的话了。 她连忙推开他跳起来,眼睛都不好意思看他,只匆匆忙忙丢下一句‘我不该误会你。’便捂着脸跑走了。 简直丢人丢到姥姥家。 论情绪控制,十个她都不及不上半个顾七郎。 明明是自己不甘心挑\/逗他的,到头来闹个大红脸的却是她。 这叫什么,这叫面皮薄就不要干这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不嫌臊得慌。 身后的顾七郎看着她跑远,唇角噙着一丝宠溺,自己在石墩子上坐了会,清润的眼眸无人在旁时,逐渐起了剧烈变化。 那里头是汹\/涌澎\/湃的躁动,火焰般亢\/奋激烈。 慢慢阖上眼睛,仅是片刻,再睁开时,眼底清明冷厉,面无表情。 唐元元跑走后,就没再去新宅那里凑热闹,因为唐家人都在场,多她一个,少她一个都无甚关系。 她这会子在家,趴在褥子上,红着脸抱着枕头,回想起方才坐在他腿上的情景。 足衣里的脚趾不听话地动来动去,仿佛脑海中有什么不可名状的画面冲出来,做着不能说的动作。 她这是在干嘛啊?为啥就是挥之不去呢… 她‘啊’地大叫一声,皮肤爆红地整个人都埋\/进褥子里,不出来了。 第138章 茶果碧落 第138章 茶果碧落 羞了一阵子,唐元元觉着自己好像忘了正事。 又从炕上一骨碌爬起来,双腿盘坐,继续翻看直译过来的孤本。 她要将雪山梅研究出来当做镇店名菜,一旦投入全部心神,倒是将顾先生忘脑后了。 为何要独独选雪山梅? 因为眼下正直夏季,马上快到小暑,雪山梅是一道消暑解热的冰雾刺身,用料讲究,做法工序繁多。 因为主要食材瓦屋子大虾水蟹等均来自岭南道,而她们清水县所处州府为江州府,江州府又属陇右道,整个地理位置不搭噶。 但大周因着国力强大,对各个交通要道历来极为重视,每年都要拨出巨额专款用以维护,沿途都设有关隘要塞,其目的是促进各国良好往来,也保证了本国商人各处行走的安全性。 因此,基于国力支撑,海产品也不再是几个沿海道的独属。 不是沿海地区的人,若是想解口腹之欲,在各个所属的州府大城市内,倒也能花上昂贵的价钱吃上一两口海产品。 但还是因着地域气候等原因,一些名贵的海鲜运不到遥远的地方,就比如江南东道的特产海蜇与海月。 雪山梅也用不到这两样,唐元元倒不担心。 因此,她专门拿出四百两来托有名的行走商人帮她从江州府城运来新鲜的海鲜。 需要耐心等待十几日,算算日期,若是王掌柜脚程快些,路途中不出岔子,该是正好能赶上小暑。 这两日天气越来越炎热,她的食肆也趁势陆续推出供食客们消暑解热的凉茶与各式果子。 为了留住人气,绿豆汤只要每天开市,便是全天候免费供应。 牛脊汤等一众热食,则是相应地减少了采购原料开支,采购金多一半向着消暑凉食倾斜。 “唐掌柜,今日这道碧落果子颜色白璧无瑕中点缀着青绿,现下外头烈日炎炎,我等在你这里歇息片刻,再配上这道颜色清爽的茶点,当真叫人浑身舒泰,一扫溽热。” 一位食客用手指轻轻点着桌面,与同来的友人唱起了时下流行的唱诗。 唐元元笑着回礼,“叫您有这样的体验,正是我宴丰食肆该做的,多谢盛赞。” 说着话,红儿端着三晚冰镇过的绿豆汤走至近前,与食客们说话细声细气的柔和。 “几位客郎君,这是我们食肆最近新出的绿豆汤,主打润嗓降噪,每人限量两碗,不收费。” 唐元元瞧着她,这丫头自打那日提点过后,性子倒是越发安稳,这也好,不叫她多余操心。 食客们一听是免费,立刻端起碗尝了几口,眼神亮起,抬头看着唐元元。 “唐掌柜,绿豆汤说来做法简单,豆子也便宜,到了夏天,我们家中也会时常熬煮了喝,只是你这里的我倒是觉出味道不同来,你可是添加了什么别的佐料进去?方便的话可否告知一二。” 她笑着点点头,并不吝啬。 “绿豆汤有个雅称,名曰‘流沙’。只因第一步需要做到除涩,只有除涩后的绿豆才能在后续入锅爆煮时迅速出沙,故此称作流沙。配比为三比一,我这里是大锅一次熬煮,也就是说三比一的量为六升井水比三升绿豆,若是在自个家只是家人喝,比例就不必如此苛求,喜欢多些绿豆就多放,不喜欢只想喝清汤就少放。” 她继续道:“做法与大家的大差不差,但我在最后豆子快软烂的时候,添加了二升的细糖,只因糖分会在冰镇时口感有所降低,为了增加甜度,比例是会比平常多一些。” 那人恍然大悟,“原是井水,还要除涩?我自个熬煮就是浸泡几个时辰,瞧着可以了煮熟就成,没想到还有这一步骤。” 旁坐的另一个食客也跟着问道:“井水是不是比溪水煮出来的味道更好些?” 唐元元想了想,摇头道:“绿豆汤原本对水质没有太精细的要求,溪水与井水都可以,只是我这里打不到更加纯稚的溪水,毕竟在城里,便用井水。” 众人听了没有意义,原本就是免费的,宴丰食肆的用料也是扎实,别处都是限\/制在一碗,唐掌柜这里却是两碗,已经超出心理期待值了。 就算进得内堂不点价高的各式果子,就是坐着品品清酒,吃些凉碟小菜,在配上两碗绿豆汤,也是美哉啊。 若是觉着肚子饿了,直接要一海碗牛脊汤吃了,就能肚饱\/满足。 “这道碧落茶果子我昨日在别家见到过,是不是唐掌柜把做法教给他家了啊?” 一个食客点了这道茶果子,听着他们的对话,又想起自己昨日去办事,碰巧与友人在另一家见过一模一样的果子,他当时就很疑惑,这不是宴丰食肆才会出来的么,如何到了别家的饭桌上? 他便留了个心眼,想着今日来唐掌柜这里问问她。 唐元元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当即摇头,“碧落,这名字都是我起的,断不可能将配方交出去,你说的可是真?” “我没看错,我同去的友人还点来吃了,只是内芯发白,不似你这个,馅儿是豆沙的,还配着桂花\/蜜食用。” 那食客立刻与她回话,确信自己没说错,“友人还道,这道果子外观瞧起来倒是精致华美,内里却生涩难以下咽,名字倒是起的雅致,糕点却不能与之匹配。” 碧落:道家称东方第一层天,碧霞满空,称作“碧落”。 唐元元断定,肯定是被别家连名带配方地偷学去了。 只是却学了其形,没学精,倒叫她的食客留了心,跑来告知于她。 她心底微怒,茶果子的做法很少有人知晓,都是她亲自做出来的,如何就泄露出去了? 她只能想到几个异常的地方,要么是店里的食客点了这道茶果子,其本身却是别家派来观摩的,然后回去在关起门来拆解步骤。 要么就是她店里的伙计生了异心,还有一种可能,便是伙计可能本身就是带着目的混进来给她做工的。 做工事小,偷学才是其目的。 但不论哪种可能性,因为这件事,她肯定是要查一查的。 第139章 第139章 不能强冒头,否则会打草惊蛇。 要查就要悄悄来,顺藤摸瓜才能揪出幕后之人。 她沉思会儿之后,便问那食客,“可否告知那家店的店名?” “宏丰茶楼。” 食客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该是碧落对他来说,印象颇深,店名便记得很清楚吧。 唐元元与他道过谢后,此事便被揭过,不在谈论。 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还如平时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 甚至做茶果也不避讳,采购佐料,买面买油,逛各个食材坊,换着带人出去,就是为了暗地里观察她店里每个伙计的异常。 四个小伙计没瞧出什么大问题,庄弘也没有异常,她便疑惑了。 拧着眉坐在矮几里,觉着想不通,难道自己哪里想差了? 还是说,店伙计没有问题,是宏丰茶楼的人暗地里塞了银钱给哪个顾客,让他帮着尝尝,然后打包几个,他们带回去拆解? 她的店里经常有打包的事情发生,也会因着闲暇,给主家外送,这个可能不是没有。 只是这样一来,便很难固定查询方向啊。 暂时一抹黑,她决定先放放,说不定放着放着,过段时日自会有新的马脚露出来。 正忙着,店里走进来四个家丁,前头是两个身着华服的婢女,领头的是一位同样身着华服的老妈妈。 她进来的时候便看到坐着的唐元元,径直朝着她走来。 “唐掌柜安好,老奴是丹阳县公主府上的人,这边有礼了。” 老妈妈声如洪钟,身板硬朗,瞧着倒不像年迈的,特别精神。 丹阳县主? 那不是钰王的第二女,封为丹阳县主出适后食邑清水县,今日如何差人来找她了? 唐元元连忙起身回礼,“见过妈妈,府上主子可是有需求找我?” 李妈妈不动声色将她迅速打量一遍,笑着点头,颇具威严。 “原也不是要紧事,就是府上一偏房,近日刚落地一七斤八两的鳞儿,县公主与县马老爷仁义,便决定为其寻一位善食疗的匠人过府做些月内食,好叫偏房养养身体。” 李妈妈说话不疾不徐,与她娓娓道来,“府上中馈满盈,是以倒叫偏房们过得舒适。若是你过府着手膳食事宜,阿堵物倒不必忧心,该是一分不会少掉你。” 阿堵物是银钱的代称,这些个高门大户,上至主子,下至家仆,明明离不开粪土的将养,又要蔑称钱为阿堵物,真是自欺欺人。 唐元元也是在心里吐槽两句,面上则是笑着回应。 “不知可否细说府上偏娘子的身体状况,我好制定详细食谱?” 她没称呼主子,只说偏房娘子,有点眼力见的人都能瞧出来,这位李妈妈身份不一般。 能穿华服的老妈妈,该是在地位尊崇的人跟前侍奉了许多年,不用想都知道,定是县公主身边亲近之人,她才不会犯这个口头忌讳。 李妈妈果然多看她两眼,清明的眼底多了些深邃。 手指微抬,身后走上前一个华服婢女,恭敬地拿出几张银票。 “这里是定金,你现下便跟着我过府面见主子详谈吧。” 唐元元接过手一瞧,瞪大了眼睛。 三百两?! 县公主对这个偏房可真够大方啊,定金就是三百两。 从侧面也说明,这差事不好做啊,主家定是要求高。 但她不是退缩的性子,这么多钱,又是自己擅长的手艺,不接白不接。 回身与庄弘交代好店内各项琐事,庄弘是个稳重的,只说让她安心前去,不要担心店里的事情,一切有他看顾着。 唐元元放下心来,倒也对他少了些怀疑。 带着徒弟齐顺顺,收拾好行囊,便随着李妈妈指引,来到了县主府。 丹阳县主人已过不惑,听说府上最小的嫡出小姐是四小姐,出了名的跋扈刁蛮,名声在整座清水县高门富庶那里都不太好。 唐元元她们属膳食匠人,从前门进不得,李妈妈直接带着她们来到后堂耳门处,进去后入目便是一整条连廊,丫头婢子们忙忙碌碌的身影穿梭其中。 中间是个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头栽种着两株腊梅,远处还有仙鹤,莲花雕塑制的石灯笼立在地上。 县主府很大,回回绕绕,疏密有致,形制也接近于道法合一,人身处其中,竟然有些宁静清修之感。 看来,这位县公主是个信道家的,唐元元暗地里留心观察着,一一记在心里,避免等会面见时说错话。 一路走着,走了许久,她才随着李妈妈来到一处装潢素雅的偏厅。 隔扇全都打开着,从外头一眼就看到厅内上首位坐着两个人。 进去后,她躬身行礼,目不斜视,“民女宴丰食肆掌柜唐氏四娘,见过县主县马,二位大人安好。” 齐顺顺是外男,早在走到第二进院落时,便被挡在了外面。 “嗯,免礼。”县主声音沉静清雅,与旁边吩咐,“看座。” “多谢县主大人。” 她落座后,丹阳县主便是淡淡地上下打量她,那位李妈妈这会子站到她身旁去,与她交换个眼神。 李妈妈附在耳边耳语几句,“心思细腻,倒不是个多事的,可以用。” 她点点头,心中有数,便与唐元元说了两句场面话。 “唐娘子的名气我也略微听过些,只是到得今日才得以一见,你小小年纪却丝毫不显慌乱,果然是个能成事的。” 唐元元立刻回话,“县主大人谬赞,做一行爱一行,当是民女应该的。” “嗯,此话不假。” 丹阳县主笑了笑,让李妈妈带着人去后厅,那里是客厨,里头早已准备好一应俱全的食材与炊具,只等她来料理。 从始至终,唐元元都没见那位县马开口说话,面色也不郁的样子,好像与丹阳县主不太对付。 不过这不是她该操心的,做好自己分内事,把钱挣了便算可以。 “月内的偏房名讳静娘,生产之前便身体虚弱,时常需要调理,如今诞下鳞儿,县主也是出了名的良善,便想着为她请来一位匠人师傅好生调理一番,好叫养全身体,尽早侍奉。” 唐元元听着,心里不舒服,县主哪里良善了? 她不禁在心底为这些偏房侧室感到悲哀,不能有名正言顺的媒妁之言也就算了,嫁进来不但要看主母眼色,一生都要像无根藤蔓般,紧紧攀附着给她欢\/爱的那个男子才能存活。 但是丹阳县主对待妾室来说,但真的已做到主母的仁义。 偏房们吃穿用度上倒也没少过什么,总好过曹钟宝的娘亲,刚生下他没多久,就被曹夫人弄死的好。 想到这儿,唐元元更加悲凉地自嘲自己。 看来在这个时代待久了,她自己都有些被同化,也不知道这件事对她将来是好是坏。 第140章 猪肚煲鸡与鲫鱼豆腐汤 第140章 猪肚煲鸡与鲫鱼豆腐汤 “那可否与我详细说清楚静娘子的需求,我好有个准备。” “这便不难,她房里的丫头丹晴早就在客厨候着,你去问她便是最好。” 李妈妈说着,带着她走进客厨,里头站着齐顺顺,他早就被家丁引领着过来一会了,门口还站着一个年约二十的婢子。 婢子冲着李妈妈恭敬行礼,“妈妈好,这位可是请来给咱们静娘子做膳食的匠人?” “这便是宴丰食肆的掌柜唐四娘子,你们房里那位,想必你再是清楚不过,便与她说清楚,好叫人不做了糊涂师傅去。” 李妈妈点点头,把唐元元做了引荐,又嘱咐了几句,就带着正房的人离开了此地。 “唐掌柜好,那我便把我们娘子的膳食细则与你说了吧?” 丹晴也是眼力极快,说话的功夫,搬来了软垫圈椅,备着茶水,擦汗巾子,还有用香熏过的干净换洗衣裳,还让客厨的下人们全都早早排开站好,等候她的吩咐。 一通动作下来,行云流水。 唐元元心想,丹阳县主府上的人,果然个个都是人精,惯会来事。 她点点头,拿出自带的纸笔,边说边记录,“最好事无巨细,若无避讳,也可以把未生产前的情况也一并说与我知晓。” 丹晴不在拘着,与她说了静娘的细则。 听她描述,静娘在生产时因着身体底子虚弱,差点大出血,好在稳婆手艺过硬,府上人手也够,竟是叫她母子平安挺了过来。 只是鳞儿的身体倒是康健了,娘亲却生产时日过久,累到今日才逐渐苏醒。 丹阳县主早在她还未生产的前三个月,便已经为她请好了两位稳婆,一个有伺候月内胎儿经验的婆子,专门用以伺候月内。 因此,唐元元只负责月内膳食,都不必面见那位静娘。 她仔细想了想,制定了一份详细的食谱,拿给丹晴过目。 “如今静娘子产后虚弱,百脉空虚,需得大量进补滋养气血的膳食为上策,这是食谱,你瞧着若没有异议,便可以请大娘子过目,她同意后,咱们便开始着手制作。” 丹晴是静娘的贴身侍婢,自然有些学识,没说什么,速度极快地拿去给丹阳县主过目。 得到她的首肯后,又速度返回,点点头说道:“主母赞赏掌柜的,说是没问题,就如此安排。” 唐元元不在废话,吩咐客厨的下人们都动弹起来,嘱咐齐顺顺赶紧给她打下手。 一声令下,客厨里顿时热火朝天。 “你们几个,过来择菜。”她出声喊着不远处几个厨娘。 县主府果然不同凡响,想要什么食材,便有什么,已经算是清水县地界上最富奢的高门了。 静娘刚生产不过三日,她现下最需要补充大量营养汤剂,这头道菜,便是猪肚煲鸡与鲫鱼豆腐汤。 猪肚食之可以让月中妇收肚子,性微温。归脾、胃经,适用于气血虚损、身体瘦弱者食用。 她先取一只猪肚反复用盐巴搓洗,直到去除掉黄色粘液,然后再用淀粉蒸饭抓洗,冲干净。 最后浸泡在黄酒清洗干净,去除掉异味。 她这样忙碌着,脑海里全都是肚煲鸡的制作步骤,做起事来麻利妥帖,根本不会分心。 旁边的下人们跟着忙碌,有些稍微闲暇的,便悄悄拿眼偷瞄她,看个半晌,跟旁边的厨娘说耳语。 “瞧见没有,早先四小姐央着主母娘娘给顾家送去拜谒贴,都没把顾先生请过来,说是他即将要成婚,不想让他的娘子徒生不必要的顾虑,听说便是这位唐四娘子。” “我等具是主母后堂的下人,也无缘出去见得世面,今日一见这位四娘子,倒是叫人眼前一亮,性子也好。” “有道是人不可比,瞧着倒叫咱们四小姐不似大户小姐做派,不懂礼数。” “二娘,这话可不兴说,四小姐有再多不是也是县主府的嫡出小姐,背后妄议,当心丢了性命。” 那几个厨娘悄悄地耳语,声音特别小,客厨也吵闹,是以她们说的话,谁也没听见。 齐顺顺一直跟在唐元元旁边,帮忙把焯过水的猪肚切成细条备着,问她。 “师傅,葱姜蒜还放吗?月中妇该是要禁食这些辛辣的。” 唐元元听着点头,说道:“是要少食的,还是要以清淡营养的膳食为主,不过咱们也要照顾月中妇的口味,静娘不是喜食辛辣,我想一个月子做的,她该是有些难捱了。” 刚说完,她又想起什么般,神情变得严肃,看着齐顺顺,与他纠正称呼。 “往后别叫我师傅了,前两日朝廷下了旨意,说是匠人们可以尊称师傅,徒弟们则是要叫师父,你往后便称呼我为师父吧。” “我省得了师父。” 齐顺顺也听说过此事,只是没放在心上,现在被师父刻意提醒了,自当谨记。 说着话,唐元元把葱姜蒜每种都拨出一根来,蒜只用了一点小尖尖,全部炒制熟烂,然后刮出放在一旁。 这样油里面便带着一点葱姜蒜的气味,但又不至于味道太重,影响月中妇身子恢复。 她把处理好的鸡腿,猪肚,还有枸杞当归茯苓这些辅料倒入盅内,加水没过食材,猛火烧开,温火炖煮。 “咦?竟然还有杜仲?这可是好东西啊。” 期间,唐元元翻看调料柜子时,竟然发现还有杜仲,当即与食材一起放入盅内。 杜仲具有滋阴补肾,美容养颜的功效,加入肚煲鸡,可谓是最好不过。 这时候,她开始着手做鲫鱼豆腐汤。 鲫鱼太肥,静娘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唐元元便将鱼划开,取鱼身最嫩的部位做汤,剩下的则是被她存放进冰窖镇起来。 “如何做鱼,我只与你演示一遍,你回去后要勤加练习,过段时日我要考你。” 她跟齐顺顺说着话,头都不抬。 “师父,我一定不会叫您失望的!” 齐顺顺哪有不认真的时候,跟着她,从来都是用着万分心思学习,当即连连重重点头,表示记住了。 唐元元笑看他一眼,盅内的味道这会子已经隐约闻到,她继续忙活,嘴上吩咐人。 “你去吩咐添火的人,稍微压压火,然后添些盐巴,记住,小半勺就够了,不可多放,然后把炒制后的油加一勺进去,知道吗?” “好。”齐顺顺领命而去。 她则是锅中热油,开始煎鱼。 第141章 四小姐 第141章 四小姐 见着齐顺顺做完事,返回来,又开始观摩着学习。 唐元元便开口道:“你过来瞧,想要让鱼皮不破不粘锅,有个小技巧。” 齐顺顺一听,又有可学的,立马聚精会神地听着。 她对这个徒弟的表现甚为满意,认了徒弟后,从来没有偷懒打诨过,这样的好学,她倒也乐意倾囊相授。 于是笑着道:“便是用生姜照着锅底来回用力地摩擦几遍,保证锅底粘上一层薄薄的姜汁,锅烧热后在撒一层轻薄的盐巴,锅内坐油。这样煎鱼,最是不粘锅,还会煎的金黄。” “原来如此,我就说卜师傅为何做鱼,从来不换锅,原是还有这种方法,师父,你太厉害了!” 齐顺顺激动地拍马屁,摩拳擦掌地,此时若是有一口闲置的锅具,他只恨不得赶快练一练手艺。 唐元元瞧着他这模样,笑笑没有说话,继续手里的活。 只不过今日的对象是月内食,唐元元便略微煎几下,鱼皮瞧着稍稍泛黄,便出锅放在一边备用。 拿过嫩豆腐切小块,把煎好鲫鱼加入小砂锅里,添置清水。 原本要葱姜蒜入味的,但月中食最忌味道重口刺\/激。 她便想着做猪肚煲鸡时还有熟制过后的葱姜蒜,味道还在,也更加淡口,便拿来二次利用。 然后大火烧开,小火炖煮。 煮至汤色变白后,鱼汤鲜香味混杂着已经熬煮软烂的肚煲鸡香味发散开来,闻之没有一点重口辛辣味,反倒清淡适口,让人食欲大开。 “唐掌柜的好本领啊,婢子明明瞧着你是丢了一些葱进去的,现下熟制后,为何闻不到一点葱蒜的味道呢?” 一个厨娘耸着鼻子,不住地闻味儿,有些羡慕。 唐元元没时间看众人羡慕她的神情,现下鲫鱼汤正是添豆腐块的时候,火候正好,她赶着时间把豆腐放进去盖上锅盖,才开口说话。 “葱姜蒜原本就用的不多,又是经过特殊炒熟后的,味道早就散光不少,再经过食材的炖煮,便是只剩不多的气味了,当然就会没有辛辣味儿。” 她看着鲫鱼汤,嘱咐齐顺顺去把肚煲鸡看顾着。 “你之前不是切了一些山药小块儿,现下可以放进去了,文火炖煮会儿再来叫我。” 齐顺顺忙活去后,厨娘们又开始议论。 只是她们是县主府上的婢子,历来训练有素,即便在羡慕唐元元做厨的手艺,也是不敢上前来观摩的,只敢在自己的岗位上扒着眼瞄。 “婢子老家的二姐姐记得做月内时,也是有谁说过,葱姜蒜少吃,要吃便最好熟制,生吃不利于身体恢复。” “是呢,头上一定要戴缠巾,百脉张开,这个时候最是能落下偏头风的时候。” 厨娘们正聊着,一位个头纤细苗条的清秀少女一步跨进门来,身后跟着一长串丫头婆子。 四下里环视一周,神情倨傲嚣张,“哪个长舌的不好好干活,竟说起腌臜话来了!” 厨娘们一见来人是嫡出的四小姐李明玉,具是脸色惊慌,连忙放下手中活计,站起来行礼。 唐元元暗地里‘啧’了一声,什么时候不来,偏生鲫鱼汤最是要看火候的时候进来。 豆腐嫩,若想炖煮时不烂,就要看着时间,她方才一直在砂锅跟前守着,现下正是揭锅盖的时候,这丫头一来,她还要给人行礼回话,简直耽搁时间。 齐顺顺那边也是,山药已经煮的绵软透烂,正好适合月内妇食用。 他刚想前去叫师父,就看到厨房里的婆子婢子跪了一地,惊的他连忙跟着跪下,偷眼一瞧,才发觉自己的师父还站着,又想站起来,但又怕暴露。 就在这时,李明玉一眼便瞧见正在忙活的唐元元。 她还不认识唐元元,但是她竟然生的那样鲜亮端方,虽说穿着一身商人半臂打扮,却难掩绯颜自带的明艳气质,只叫人瞧的眼发晕,心生妒。 她径直走过去,居高临下看着人,“你是谁?” 唐元元想着鲫鱼汤已经好了,她要揭锅盖啊… 还没张口,后头跟着的老妈妈上前来,与李明玉恭敬答复。 “回小姐的话,这位是主母娘娘专门请过来给静娘子做膳食的匠人师傅,她开着一家宴丰食肆,便是食肆掌柜的。” 李明玉一听,倏地转头紧盯着她不放,“宴丰食肆!你就是唐家的那位四娘子唐四水?” 哼!早就听闻过此女,一介小小商贾,竟然引得顾先生为之倾倒。 她巴巴地请人过府游玩,三催四请地请不来,这么不给面子,快恨死他了。 如今可巧,倾倒的对象就在她府上,可不叫她好一顿出口恶气。 她不由分说地厉声呵斥跟来的丫头们,“即是给静娘子做的月内食,该当清淡可口,那我也便能食得!来人,给我把这两盅端到我屋里去!想来我娘知道后,念着疼惜怜爱我,也不会说什么。” “四小姐且慢!” 唐元元一听这话,当即脸色大变,冷淡着神色。 这丫头怎么如此跋扈不讲理? 她辛辛苦苦做了大半天,凭白叫她夺了去,那自己如何交差? 话音刚落,还要再说,从李明玉旁边站出来一个神情高傲的侍婢来,俯视着她。 “小小商贾,岂敢直呼我家小姐,什么时候卑贱的商人也能与官家人平起平坐了?便是我们小姐吃\/你一口这腌臜食,别说一个小小的静娘子不能奈何,就是尔等,便该烧高香!” 唐元元已是冷静下来,她虽是气怒,但还没到丧失理智的地步。 暗地里冲着跪在门口的齐顺顺使个眼色,那孩子也机灵,立刻会意。 悄悄地拉起旁边的一个厨娘,两个人快速地对视一眼,厨娘便心领神会,不动声色地爬起来,带着他去了正厅。 而唐元元则是淡淡说道:“四小姐精金美玉,我等平民岂能与之相配,这两样食材现下也到出锅时辰,你若是喜爱,端了去吃也无妨,左不过我就是个主家雇来的厨娘而已,给谁做都是做。” 这样说,目的是先拖到齐顺顺叫了人来。 她可不想傻兮兮地独自冲上去单独面对这位嚣张的娇小姐,凭白惹一身事。 她闲的,放着钱不赚,干嘛跟她闹,要斗也该是县主家内部,关她什么事! 第142章 热闹 第142章 热闹 李明玉根本不理会她,看着她的眼神充满敌视。 唐元元就奇了怪了,她们是第一次见面吧?因何就如此看不惯她? “茹香,端走!”李明玉更刚才那个华服婢女吩咐。 茹香还没有应承呢,一道沉稳的男声从门外传来。 人未到,怒气冲冲的声音先到。 “明玉,休得胡闹!” 县马大人领着下人走进来,一脸的斥责与不耐烦,看见李明玉就没好脸色。 “成天的疯疯癫癫,没个世家嫡出小姐的做派,亏你外祖父还是当今圣上的亲叔公,如此显赫家世,我怎得就养出你这么一个不懂规矩的女儿来,连我房下的月内食都要抢,简直丢尽了脸面!” 县马原名丘鸿远,遥想当年高中举人老爷时,被钰王殿下一眼相中,就这样,还没授官呢,便做了钰王的乘龙快婿。 间隔不久,县主也被封赐清水县食邑,他便随着夫人一同搬来此地安家。 虽说跟着县主夫人享受了半辈子荣华,夫妇两个关系却始终不融洽。 他恨极了钰王及他的子孙,连带着与县主夫人共同抚育的六个儿女一概不喜。 只因年轻的时候他有过青梅竹马,却因为身份地位无法与钰王抗衡,加上自己也想走捷径,便丢下了那位供养他读书十年的青梅,转头娶了县主。 李明玉也讨厌这位生身父亲,他从来都不会给她好脸色,只要见到自己,不管发生的事到底是不是她做的,不由分说地只会一味地指责。 她双眼暗含泪珠,噘着嘴,失望地盯着丘鸿远,不说话。 她身边的许妈妈急了,先是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唐元元,急急跨出一步,把李明玉挡在后面。 给丘鸿远躬身行礼,语气急迫,“老爷如何能这样说四小姐呢,小姐金贵,又是女儿家,受不得这样形容的,您也不顾忌着场合。” 丘鸿远知道许妈妈什么意思,不就是看着宴丰食肆的掌柜是外人嘛,恐落了四小姐名节。 可他这个四女儿的名声早就因为她一贯的嚣张跋扈,整个清水县都在清楚不过,还怕叫一个外人听见嗤笑吗? 厌烦地看着许妈妈那护犊子的架势,心头便是一阵怒火上涌。 “就是你们这些个丫头婆子一起跟着夫人宠惯她,才会养成这样目中无人的蛮横性子,现在更要反了天,连我房内人都要欺辱,静娘大小也是她的长辈,还有什么她做不出来的!” 他越说越气,这么些年,夫妻关系不和,两看生厌,自己在县里也只是挂个闲职,儿女有心想要好好培养,却一个个的都不听自己的,这样的日子,要不是偏房的静娘子陪着他,他是一天都过不下去。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下妾,算得我什么长辈!” 李明玉算是看明白了,她爹就是赶过来阻拦她的,哪个胆子大的竟敢背着她跑出去请人? 她怒火中烧地转头看了一圈,跪了一地的人,唐元元这会子就像遁地的乌龟,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她分不出到底是谁,就把这个怒火转移到了丘鸿远身上。 冷笑着说:“原本我还想着您与娘多少有些情谊在的,如今看来,爹倒是护定那个贱\/人了!既如此,我今天就非要把这月内食砸了不可,我不高兴,她的月子也别想做好!” 从她记事起,爹就一直宠惯着那位被深夜抬进府内的偏房静娘,十几年了,如今竟然大有宠妾灭妻的架势。她是李氏县主府上嫡出的四小姐,她的娘亲是正统皇室血脉延续,如何能有卑贱的庶出骑到头上来撒野的道理?! 身为嫡出血脉,她理应有责任替娘亲扞卫正妻地位,管别人如何说她嚣张跋扈,这个坏人她今天就当定了! “许妈妈,我改主意了,现在就给我砸掉!全都砸碎!我倒要看看那个贱\/人如何在你跟前演戏!” “你敢!”丘鸿远气的手指着她,更是厌恶这个女儿。 一旁的许妈妈难为地互相看看两个人,最后还是站到李明玉身边,悄声耳语几句。 “…小姐,气出了就好,还是收收性儿吧,不然您又是在夫人那里少不得一通责备,忘了您是有婚约在身的人了?” 许妈妈县主夫人专门指派过来给李明玉做保教嬷嬷的,地位不同其他奴才,是她半个亲人。 她说的话,李明玉多少还是会听进去些许,但也只是稍稍顺气。 “你便看女儿敢不敢!” 她猖狂地地笑了笑,见自己带来的丫头婆子们具是一脸‘小姐消气’的神情看着她,一个都指望不上,她大步一跨,自己走过去揭开锅盖,端起盅就砸到地上。 就听‘砰砰’两声,唐元元费老半天劲儿做出来的月内食全给摔了稀巴烂。 没了锅盖掩着,清淡地肉香徐徐发散出来,萦绕在每个人鼻端,丘鸿远闻着便是看着李明玉怒火翻滚。 “你…!” 他气急了,不管下人们在场,扬手便狠狠给了李明玉一巴掌。 原本静娘生产鳞儿这件事,他就被县主夫人找个由头外出不在场,害的静娘差点大出血难产,现下就连她的月内食自个都护不住,还算得什么她的依靠。 有名望的世家大族都讲究门第礼数,轻易不会再下人面前教训深闺中的小姐们,丘鸿远这一巴掌直接把李明玉的心扇凉了,许妈妈更是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老爷!”她赶忙走上前,拿出帕子捂着小姐的脸容,望着丘鸿远也是带着失望与鄙视。 “原本这话老奴是不该多嘴的,但今日看来是要不得不为小姐与夫人说一句了,您平日里惯着那位偏房也就罢了,眼下夫人拿出自个私房钱三百两贴补她,为她请来善月内食的匠人好生将养,您不但看不到夫人一片好意,还要因抬妾与夫人生嫌隙,老奴实在不知您是如何想的!” 说罢,搀扶着李明玉带着一众丫头婆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厨房内雅雀无声,直到这时,默默看了半天戏的外人唐元元才站出来,与丘鸿远请示。 “县马大人,如今膳食被砸,请您示下,该当如何是好?” 她也在心里犯嘀咕啊,她一个拿钱办事的外人,却好巧不巧看了一出高门大戏,鬼知道会不会事情办完后,为怕她多嘴外传,遭到主家打压。 为了保全自己,她一会儿还要前去县主夫人那里请罪,这位四小姐倒是爽利了,她却要因她捅出的篓子善后,真是头大。 第143章 南瓜蒸蛋 第143章 南瓜蒸蛋 丘鸿远现下也感到懊悔,他一个没有正职的闲散官员,原本就靠着县主荫蔽享受荣华,如今却一时冲动打了正室的女儿,传出去他这个当爹的还有何脸面?在正室那里又能说得上话? 他望着自己的手,有些惆怅,便也没听清唐元元说的话。 直到小厮叫了几声,才回过神,又听唐元元重复一遍。 低低叹口气,说道:“砸就砸了,你便换个花样重新做一份送过去罢。” 这话说得就少了关怀的意味,看来因着此事,他也没心情继续待在这里了。 “是。” 唐元元没说什么,点点应承下来。 然而,待丘鸿远走后,她立刻带着齐顺顺往正厅走去。 齐顺顺请来的人原本是县主夫人身边的李妈妈,却在半途遇着往客厨来的丘鸿远,他被拦住去路,又不好得罪,只好说出实情,来的人就变成了他。 这事不能怪他,唐元元也没说什么。 倒是齐顺顺,跟着她疾步走着,问道:“师父,我们为何要去夫人那里请罪啊,今日发生的事又不是我们能挑得起来的,分明是他们自个内院的家事。” 唐元元恨铁不成钢地白他一眼,‘啧’了一声。 “正是内院的家事被我们瞧见,才要主动前去啊,我们又不是县主府的家仆,你说会不会在事后遭到封口?” 原是如此! 齐顺顺恍然大悟地一拍脑门,今日挨打的是一位嫡出的小姐,闺阁小姐的名节最为重要,他们这些个外人碰见了,若是当了长舌妇,在外头坏了人家的名声,可就有好果子吃了。 “你记着,不论学艺多精,名头传的有多响,首要的先是会做人,切忌马虎行事。” 唐元元步履不停,目视前方,不卑不吭地走着。 继续说道:“天地之大,人虽是一粟孤舟般渺小,短短一生却能因自身言行影响他人效仿。修身治家,审时度势,乃立足根本,不论你在将来取得何种成就,这两种品性都不可抛,前者是雅正你为天地立心,为民立命,后者是为敦促你不要死脑筋,与人相交懂得灵活变通。” “师父,徒儿谨记在心。” 齐顺顺听着,都一一记在心里。 仔细回想,自执掌大厨队伍以来,唐元元确实不会一根筋办事。 她为人虽然谦和,但真遇到事儿了,却是第一个站出来解决问题的人,这份非凡的勇气与智慧,便是她自身魅力所在,他们这些个伙计,都因为她的为人处世而心甘情愿地跟着她,与她本人的容貌无关。 思及此,他不由得更加敬佩师父,跟着她不但能学到技艺,还能学会做人,这样的师父,难能可贵。 两个人疾走着,不一会儿便来到正厅回廊外,齐顺顺被小厮拦着,唐元元自己进去。 还没到近前,便隐约听见里头传来县主夫人与李妈妈许妈妈等人的低声说话,只是她没有那么好的耳力,听不真切。 “明玉怎地如此沉不住气,她静娘子如今得了鳞儿便是觉着神气活现了,左不过一个庶出,还是个排在老四的庶子,荣和苑还有个庶长子,这身份能越过去了?” “且不说庶长子,便是咱们房里的大公子,不比他庶长子来的矜贵,用得着你替为娘强出头,凭白让静娘钻了空子,把老爷一心往她房里推。” “夫人,小姐也是看护您心切,平日里她也没少受那位下妾所出的六小姐做对比,显是容忍许久了,才会做此出格的事儿来。” “我如何不知?” “明婉和她那个娘一个样儿,惯会装柔弱,硬是衬得我们明玉多跳脱跋扈一样,早就与你说过了,都十六的大姑娘了,做事不要冲动,若是因此事传进江州侍郎府,你的婚事还要不要成了?” 屋内的李明玉一听这话,语气急切,“娘…” 说及此,唐元元已是走到正厅前,守门的丫鬟看见,便是轻声咳嗽几下,屋内立时没了动静。 通传过后,她入得厅内,没抬头,只服了服身行礼。 “民女偶然得悉爹爹身体不适,恐有变故不得见,便想着特请夫人发话,容禀民女回家中探望。” 她说的委婉,县主夫人又怎么会听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朝着李明玉看了一眼,转回头时看着唐元元就多了些赞赏与打量。 这唐掌柜倒是个心思活络的,遇着事第一时间便想着先来表明立场,能有此举动,确实如李妈妈所言,不是个多话的。 笑着道:“你便把心放回肚里安稳留在我这里做月内食,少的银钱只管找李妈妈说就是,其他的不用操心。” 言下之意就是,只要你恪守本分,我便不会为难你。 都这样说了,唐元元该做得也都做了,她也只是退身出来,回到客厨继续忙她的活。 临走时,却听见县公主对李明玉说:“你瞧瞧你办这个事,惹得人家唐掌柜还得前来摘是非,往后不可在如此鲁莽了,快过来让娘瞧瞧脸还疼不疼。” 后面的话听不真切了,她便也不关心。 走在回去的路上,心下不知道是感慨还是什么,就是觉得不论富贵还是贫穷,人活着总是要算计着才叫活着。 齐顺顺跟上来,往后看了看,“师父,如何了?” 她笑笑,“没事,我们回去继续干活吧。” 重新做几样倒是容易,客厨的食材也多得很,唐元元想了想,决定还是把鲫鱼豆腐汤重新在做一份出来,剩下的便换花样吧。 她先是做一份南瓜蒸蛋,在炒制两样热碟,猪肝炒水芹和青笋炒虾仁,适口的点心便选做红枣发糕吧。 水芹是大周本土蔬菜,也有从外国传进来的芹菜,称作胡芹,只是月内妇口娇,选用水芹比胡芹口感更好。 南瓜蒸蛋齐顺顺会做,便主动揽过这道菜,只让唐元元在一旁提点着。 他先是用木勺掏出南瓜子,然后刮下南瓜壁上的茸茸备用。 “月内食确实要求精细一些,可以刮薄一些,让南瓜更容易熟烂,师父我做的对不对?” “你做的对,看来这段时日没少自己练习,不错。”唐元元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感到欣慰。 她忙着泡猪肝,准备做猪肝炒水芹。 “嘿嘿…” 齐顺顺得了夸奖,面上难掩兴奋,被师父肯定当然高兴了。 他用小筛子把鸡蛋液过筛一下,这样做是为了口感细腻。 然后在加入和蛋液一比一比例的凉白开,稍稍添些棉糖进去,方才那些被他刮下来的南瓜茸茸这时候正好体现用处,一并放进去和蛋液搅拌均匀。 这时候刚好提前上锅蒸制半熟的南瓜外壳已经放凉,他把蛋液沿着壳子边沿缓缓倒入,封上平顶盖碗,上锅蒸半盏茶时间。 去皮后的南瓜壤黄澄澄,金灿灿,入目满眼金黄,蒸熟后的蛋液同样黄灿灿,但又掺杂着些润白色,那些金黄的南瓜茸茸点缀在其中。 齐顺顺在上面稍作装饰,用三颗红艳艳的枸杞摆放成女子额头的花钿样式。 顿时,整碗南瓜蒸蛋金黄色中便点缀着一抹红色,一眼看去就像一幅画,白色平底盘上配上一副同样色泽的长柄小勺,诱\/人可口。 “师父快来瞧瞧,看看徒儿做的可有出错?” 齐顺顺满面兴奋地喊来一旁的唐元元,给她看自己做好的成品。 第144章 青笋炒虾仁 第144章 青笋炒虾仁 唐元元走过来细细一看,谁想到旁边还有一小碗多出来的南瓜蒸蛋。 齐顺顺赶忙递给她一只勺子,“师父,这里有多做的,就是为了让您尝尝我做的适不适口,若是味道不好,我也好重新做。” 她揩了一小勺入口,蛋液甜淡适口,绵密松软,入口即化。 还糅杂着南瓜滑\/嫩的细壤口感,整道菜式外观清新金黄,口感细腻清甜,倒是一道成功的菜肴。 她放下勺子,笑着点点头,“入口即化,松软适口,做的非常成功,乖徒孺子可教啊。” “都是师父教得好嘿嘿!” 齐顺顺兴奋地挠头,头一次成功做出一道菜品来,他终于向着掌勺师傅迈出重要一步了! 唐元元也跟他一样高兴,徒儿悟性高,她这个做师傅的,连带着也会轻松许多,不需要花费多余的心思便能带出师。 她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切记不要自满,才刚入门,后面学的多着呢,不要兴奋过头了。” “嗯,我知道的师父!”他重重点头,神情郑重。 “好啦,去干活吧,县主家的活还多着呢,不要耽搁了。” 经过方才李明玉的事情,现下客厨内的仆人们具是安静无声,都在做各自的事,除非唐元元需要用人,不然没人前来与她搭话。 早早浸泡过后的猪肝薄片现下已经排干生血,便加入淀粉盐巴抓匀。 水芹已经被齐顺顺切成段备着放在一边,只等她将猪肝处理好后,就可以下锅炒制了。 “你便锅中坐油吧,记得生小火,油温七成热就可以了。” 唐元元交代着,将抓匀后的猪肝片捞出,放在一个干净的盆皿里。 齐顺顺倒了油去生火,待油热后,他喊来唐元元。 先是水芹下锅炒熟后捞出,在净锅后重新坐油小火炒猪肝,见着猪肝颜色由红变至浅色后,放入少量醋少量糖调味。 翻炒几下后将方才的水芹入锅,她抬头跟齐顺顺说:“现在大火。” 猛火翻炒几下后出锅,这道菜便算完成了。 此菜非常适合生产过后的产妇食用,但若要食用,必须要排净猪肝内的血液,熟制之后方可。 接下来便是另外一道青笋炒虾仁,县主府的虾乃青虾,正好适合用来做月内食。 唐元元跟负责择菜的婆子吩咐:“你记得把青笋去皮去老根,然后交给我带来的徒弟,让他切成小指大小的小丁。” “是。”婆子领了差事,点点头开始干活。 她则是给虾去线去壳,去掉头尾,用佐料腌渍片刻。 坐锅入油,放入虾仁滑炒,见颜色变至微红,立马出锅,做到保证虾仁不失本味的同时保持口味鲜嫩。 这时候,锅中还留有方才炒制虾仁的底油,她便放入青笋翻炒,让每一块都裹上虾仁的香味。 待莴笋丁颜色变为深绿后,放盐巴调味,最后放虾仁,依靠锅中余温把二者味道结合翻炒片刻,出锅。 这时候,客厨内已是飘满各种熟制后的菜式香味,有南瓜的甜腻味,也有水芹的清香,更有虾的鲜香。 混杂在一起,倒叫人闻着胃口大开,猛咽口水。 婆子们都在心里想着,唐掌柜真会做菜啊,比他们府上的厨子做的好吃多了,只是他们都是下人,只能咽着口水望望。 红枣发糕做起来需要些时间,但现下做出来的菜品也不好放凉了让月妇食用。 唐元元便差人去叫来静娘身边的丫鬟丹晴,递给她一件食盒。 “丹晴姑娘,这里头装着静娘子现下所要食用的菜品,温度正好入口,你一并带去让她食用了,还有一道红枣糕,稍后你在使唤丫头过来拿。” 丹晴接过食盒,当着她的面打开食盒瞧了瞧,这是规矩。 没有异常,她点点头说道:“那便有劳唐掌柜了。” 待丹晴走后,唐元元马不停蹄地忙活红枣糕。 客厨里头的婆子们具是被丹阳县主可以培养过的,专门用来待客时做些撑门面的美食。 因此,这里头有许多被婆子们制作好的半成品,就是为了提防主子们万一临时起了口腹欲,下人们也好最快速度地做出来呈到前头去。 这里头便有红枣糕的前期工序,发了一夜的面糊里头混合着鸡蛋,现下被婆子们分出一些来,放进盆皿里回温半刻钟,然后醒着。 唐元元在这边给小碗底部刷油,然后撒上去了枣核的红枣丁,那边的面糊已经醒好。 “唐掌柜,面糊现下醒好了,您过来瞧瞧看,是否合意?” 婆子在一旁喊她,她走过来接过勺子在里头搅了搅。 醒过后的面糊成半粘\/稠的糊状,揩出一勺来状态疏松密集,正正好。 “合意的,醒得正好。” 如此,便把发好的红枣面糊盛入碗里,顶面上再放些红枣丁,上锅蒸半刻钟。 暗红色则的红枣发糕便散发出甜腻可口的香味,出锅后,更是一个个地饱\/满个大,膨胀着,用手指在面上点一下,软软弹弹地。 现下太烫,她便等着稍稍放凉些后,放入小盅里。 正好这时候丹晴使唤一个丫鬟前来,她便顺手将红枣糕递过去。 那丫鬟徐徐走着,食盒里不住地传来阵阵馨香,闻着便是肚子咕噜噜地想起来。 她来到静娘子坐月的门前停下,轻轻朝里呼唤。 “静主子,红枣糕来了,给您端进去吧。” 里头传来脚步声,丹晴把遮挡厚实的帘子掀开一角,接过那食盒,吩咐道:“下去吧。” 厢房连着两间次间,全部用隔扇分开,现下全都封的严严实实,一点风都透不进去。 而静娘的月房便在最里面,一间专门安排的不漏风卧房,旁边的小床里,便是刚出生不久的小庶子。 她长的清秀如莲,长长的乌发垂顺在后背,眼下正靠在三个软垫上,身旁坐着丘鸿远,给她一勺一勺地喂饭。 唐元元没有给她做主食的原因是,李妈妈一早便吩咐过,静娘子暂时吃不下,想喝些清淡粥食,她还没进府时,已有婆子熬好了奶香小米粥给送去了。 “都怪我护不住你,叫你凭白受了这些苦楚。” 第145章 回绝 第145章 回绝 丘鸿远语气充满自责,细心地给她味着小米粥,喂一勺,便是拿过一旁的软帕为她拭唇。 不远处的小几后面,还坐着一位与唐元元差不多大的华服小姐,面容柔和。 一听这话,便站起来走到近前,轻柔地说道:“爹爹万不可生四姐姐的气,她便是那样的性子,于静姨娘来说也是好心,我们确实没规矩了。” 这是县主府内的六小姐,李明婉,乃静娘所生,生的娴雅沉静,说话做事从来都是礼数周全,与嫡出的四小姐李明玉简直有云泥之别。 尤其是现在,便是受了李明玉的气,她也还是如此大方地不计较,还替她说话。 丘鸿远思及此,更是觉得李明玉不可理喻,他这个庶出的女儿倒是能当的一声嫡出小姐的做派。 “你不要再提她,她一个乖张的烂性子,如何能与你相提!” 在他看不见的背后,静娘子柔和的眉眼与李明婉对视几下,便轻巧地移开了。 “爹爹…四姐姐性情灵慧明锐,您可千万不要如此形容她了,传出去与她名节不利。”李明婉如是说。 丘鸿远一听就来气,刚想张口,却被静娘接过话茬。 “说起来,倒是这位唐掌柜做的膳食,当真是好味道,我吃着适口不说,却还想着越吃越香,等回过神来时,一盘菜已是见底了。” 静娘觉得有些累,便被婆子扶着躺下,丘鸿远连忙为她按摩手指。 脸上早没了阴郁之色,嘴上回着她,“确实有些本事,你身在内宅,还不知晓吧?她与那位顾先生走的很近,听说都要订亲了,一介商贾,倒是攀了门好富贵。” “顾先生许她做正室之位吗?”静娘有些吃惊,继而便是在心里瞧不上眼前这位贴身郎。 她嫁给他十几年了,在县主夫人眼皮底下也努力经营了十几年,都没被抬成贵妾,可见这男人对她的情谊也不过尔尔。 一旁的李明婉却丢了魂一般没在说话,独自咬着唇,清冷冷地眼珠子瞧着就要掉下来泪来。 想起幼时,李明玉非要整的人家在树下暴晒,完了还不觉尽兴,又要丢进水里淹着,她站在一边作为庶出,人微言轻,也不敢上前阻拦。 直到大人们前来,顾先生才得以获救,她只敢在这时上前与他说上两句关怀之话。 “你…你可还能撑住?” 她颤着音色,却换来他如箭般锐利的寒眸,那里头是藏也藏不住地恨意。 他冰冷着神色,丝毫不领情,一把拍开她伸过来的手,便浑身湿漉漉地离开县主府,再也没来过。 一直到他考中秀才时,她才在人群中远远见过他一面。 几年不见,他已是出落的高大健壮,与早些年比起来,整个人看上去更加阴郁,却也长开了,原本柔和的线条变得锋利,深黑的双眸被纤长密实的睫毛遮盖着,看不清里头的情绪。 便是这样一个深沉内敛的人,让她幻想着有一日,待她及笄,她去央求母亲大人为她与顾家说亲,她想与他好生在一起过日子,不想在这县主府勾心斗角了。 如今好梦就这样破碎,藏在年少时代的那种歉疚也跟着悄悄消散了。 丘鸿远没觉出静娘的异常,说道:“能完整地行三书六礼,定是正室没错了。” 这位唐掌柜果然好命啊,商贾之家都能嫁得一介秀郎,何况顾先生还深得县太爷器重,不用想也是前途不可限量。 静娘在心底感慨一番,便有了一个注意。 眼不错地瞧着李明婉,而李明婉也立刻看着自己的生身母亲,读懂了她眼中的含义。 心里便是一个不轻不重的疙瘩,真的要如此吗? 她可是堂堂县主府上的六小姐,虽是庶出,身份倒也比那经商的唐掌柜高出不知道多少,让她做这种事,就是在辱没她的品格。 可若是成功了,正室夫人便是她李明婉,唐掌柜是个谁,相信顾先生总不该为个死人守一辈子不娶亲吧? 母女两个眉来眼去,只有丘鸿远傻兮兮地端过碗,要给静娘继续喂饭。 客厨的唐元元现下忙活完,带着齐顺顺去正厅交差,没想到李明玉还在里头。 县主夫人也是真的宠惯她,斥责完了后便是一阵风风火火,叫丫头婆子们端水的端水,取冰的取冰,拿来软枕让她靠着,自己亲自给她敷着消痛。 旁边的小几上还摆着冰镇的瓜果与攒盒,远处熏香袅袅。 一屋子的丫头静若寒蝉,只有主子们贴身的几个婆子敢笑着瞧李明玉这副狼狈样,都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倒也是心疼她。 “夫人,唐掌柜在厅外候着,说是李妈妈交代的事宜她已办妥,特来交差。” 婢子进来通传,李明玉一下子坐起来,喊道:“让她进来!” “哎呦你可消停点儿!”县主夫人立刻跟着站起来,一手扶着巾子,一手挽着她。 有些责备地说道:“一会儿可不许在为难人家,知道了吗?” “谁要为难她了?”李明玉不服气地说道:“我便是那么不讲理的人么?” 这话说得屋里的丫头婆子全都拿眼揶揄地看着她,具是憋笑,不敢出声。 李妈妈则是笑着打趣道:“咱们府上的小姐里头,便是只有明玉小姐性子跳脱些,你若是不为难人,这世上就没有坏人了。” “…妈妈!” 李明玉委委屈屈,噘嘴道:“我就是想起了少时,顾先生被我绑在树下晒太阳,叫他张口唤我一声四小姐,他死活不肯,便是淹入水中差点丧命,都是闭着嘴,不肯与我求饶,我气不过才这样对他的。谁知今日还能碰着他的订婚对象,可不就这股邪\/火又冒出来了。” 这话叫进来的唐元元听个正着,她当即冷着脸色直直望着李明玉。 对上县主夫人的神色也丝毫不怵,不躲闪不卑微。 那眼神就像背后站着顾七郎本人,与他六分像,眼底融着化不开的碎冰,盯得人浑身发麻。 “你这是什么眼神!” 李明玉被盯得不自在,扯\/下覆在脸上的巾子,站起来看着她。 “什么眼神,四小姐好能耐的性子,原是从小就如此跋扈…”脑海里全都是顾先生那淡漠的容色。 唐元元此刻哪里还有半分理智,只要一想到顾七郎少时竟然还被这样恶毒地对待过,便是对李明玉没了好脸色,甚至连带着,对整个县主府都失了兴趣。 她不在废话,皱着眉转头跟县主夫人冷声道:“夫人,我唐四水位卑言轻,不适合与您府上再做膳食匠人,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凡是欺辱过顾七郎的人,她都没有好感。 便是爱财,也不想赚这种讨厌之人的钱。 第146章 晒太阳 第146章 晒太阳 她只是个刚刚混出头的商贾,原本地位就处在农民之下,更何况还是直接顶撞了享受食邑的县主大人。 下场可想而知,当即便被李妈妈厉声呵斥。 “放肆,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巧嘴,我李氏嫡出的小姐岂是你敢置喙的!” 敢不敢的话已经说出去了,还有什么可退缩的。 她冷笑两声,“嫡出小姐?哪家嫡出小姐是如此做派?” “视人命为草芥的嫡出小姐?还是受着一方百姓拥戴,上缴着自己都吃不起的粮食供养着一整座县主府,就养出这样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丫头来?大言不惭地说着整治旁人的话,丝毫不觉得羞愧,这便是嫡出的小姐平日所学吗?若是这样,那我更能担得起嫡出这一名号了!” 想起她上缴的春税,当初唐家日子多艰难,全家人连一口米粮都吃不起,吃着牲口吃的麸子缴税,竟然就是养活着这么些高高在上的官家人,唐元元就感到一阵火大。 嫡出血脉该是什么? 不消说知文广博,熟读百家经纶,便是为人处世上,也要有一番端庄大方的行事,出得前堂与人落落大方,入得后室绣得女红,识得各式珠宝,是为一府公子小姐们的学习榜样,也是担当家族荣养的责任。 嫡出若是这么好做,岂不人人都是小姐了! 她说的话掷地有声,对着李妈妈威严的神态丝毫不退缩,她早已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只要想起顾先生受的屈\/辱,她便怒火中烧。 如此气势汹汹,反倒让一屋子人愣怔片刻,连见过大世面的县主夫人都愣了愣。 不过她立刻回过神来,开始回想唐元元说的话。 虽是言语辱没她女儿,倒也没说错,这么些年,她确实念着李明玉是她身边最小的女儿,极尽宠爱,要什么给什么,便是她的婚事,也是千方百计求来的,便是江州府的工部侍郎罗家。 只是这样养着养着,倒把姑娘养成了刁蛮的性子。 李明玉暴晒顾先生这件事阖家上下都是知晓的,可是她作为长辈,竟是由着去了,也只是在事后,不痛不痒地派人去顾家送了些礼品过去慰问,对于女儿如此手段,却是没有多加苛责。 现在想想,李明玉能有今日,倒是她这个做娘的一手促成的。 可这也要关起门来她们自个管教,如何能叫一个 不相干的外人如此侮辱她的宝贝女儿。 便是冷声道:“你好大的胆子,不怕我将你下狱吗?” 唐元元面不改色,“既然我敢说,还怕你治我不成?” 她冷着眼死死瞪着李明玉,大步上前一步,惊的丫头婆子连忙护住两个主子。 “有能耐你给我下来,你是怎么对付顾先生的,如今我就要怎么对付你,让你也尝尝被暴晒又被水淹的滋味!” 被触怒逆鳞,她可不怕惹到谁,平日与人和善也就罢了,现下肚里满是火气,她一定要让李明玉栽跟头,替顾先生出口恶气! 她煞气腾腾,眼含锋利,看着李明玉咄咄逼人,丝毫不退让,反倒又往前走了一步。 “放肆!” 县公主见她如此,立刻站起来,冲着外头喊道:“来人,给我将此女拉出去,行家法!如此不懂礼数,我倒要替顾家好生管教管教!” 等的就是现在,唐元元立时冷笑,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 “县公主好厉害的威风,却不知你府上的四小姐方才在客厨做了些什么,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她面上冷淡的笑容不减,死死盯住李明玉。 “若是不叫我听到便罢了,偏生不巧你这女儿性子太蠢,家丑上赶着往外抖落,我也不是个耐得住的个性,若是稍微不开心,说与哪个好事的听了去写成画本子…你也别想着灭我口,跟我来的人对我的事了如指掌,若我回不去,你猜他会怎么做?” 她故意没说完,却叫县公主听的浑身发抖,她怎么能忘记呢,不就是因着她是县主的身份,想利用此惩治唐元元一番啊,可是她竟然连县主身份都不怕,反倒越挫越勇,还要将此事抖落出去。 这件事若是从她这里传出去,指定会被添油加醋,倒时她们县主府的名声还要不要了,李明玉的名节受此影响,上好的亲事也会被退掉。 思及此,她咬了咬牙,回身看着李明玉,在心头流着泪,对不住了宝贝闺女。 接着,便是抬手,照着她另外一边姣好的面容,狠狠扇了一巴掌。 登时,李明玉这半边脸还没消退,另一边又被打的红了起来。 她委屈不解地捂着脸,看着自己的娘亲哗哗流泪,难过到说不出话。 “夫人!” 一旁的几个妈妈具是满脸震惊,许妈妈是看着李明玉长大的,比她还心疼,流着眼泪环抱着李明玉,不敢碰她的脸颊。 “小姐啊,我苦命的小姐,今日是怎么了,如何能遭受这些呢。” 正房里传出的动静过于响亮,惹得几个偏房纷纷聚过来瞧发生了什么,加上还在坐月子的静娘,偏房竟然有六个之多。 静娘无法前来,便使唤女儿李明婉过来。 直到此时,唐元元才细致地感受到什么叫士族大家,算上正室所出,六个偏房,加上她们生的孩子,县主府的足足养着三十来号人,都分不清谁是谁,她只认识李明玉。 眼看着笑话要被几个偏房瞧了去,县主夫人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只想赶快解决此事。 “如此可好,想必你的气也该消了些。” 原以为唐元元能就此罢手,却不想她竟然摇头,谁也不看,只盯着李明玉。 “我说过了,要让她尝一遍相同的苦楚。” “你…!” 县主夫人见她如此咄咄逼人,又是在几个偏房的众目睽睽之下,气的一口气哽在嗓子里,差点上不来。 “夫人当心!” 要不是李妈妈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就要跌坐进软椅里。 “这是怎么了?” 一道看戏的声音响起,难掩快意,唐元元回头看去,见是个穿着富庶的华美\/妇人,她身后站着两个半大小子,正眼不错地盯着她打量。 “就是啊,大娘子平日里具是管我们服服帖帖,今日倒叫一个小娘子拿住了,实属不该啊。” “莫不是被那静娘磨平了棱角,倒丢了冷厉。” 第147章 邪恶 第147章 邪恶 有三两个看好戏的妾室,便是出言,眼底却藏着些戏谑。 “前些时日,我房里的五小姐与四小姐一道儿去族学读书,行至半路,四小姐瞧着前头院里的月季花开的正旺,一时兴起摘了去把玩,却耽搁了读书时辰,被先生以迟到为由责备…” 站在下首的一个偏房则是趁机瞥一眼唐元元,趁着这个时候开口。 “谁知她不但不服软,还把耽搁的时辰怪到妾身这里,导致五小姐连续抄写了两个晚上的《六甲灵飞经》,抄的手都痛了还不算完,白天还要给先生过目。” 她说着,轻轻抬手,掩饰住唇角的鄙夷,轻笑。 “咱们这府上,也就四小姐敢这样耍性子,拿捏着几个偏房的庶出弟妹玩了。” “可不是,要说顾先生那件事儿,妾身入府晚,倒也听不全什么,但想来该是四小姐能做出来的事儿,否则如何能有今日被别人拿住的道理。” 这会子的正厅里,偏房的妾室们,她们自己所生的小姐公子们,除开已经成年外出的,全都听到风声,汇聚此处,仿佛默契上\/身,全都拢到一处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平日里自个院里所受的那些个不公。 这种时候,都不需要唐元元出面,李明玉就已经被自家人排揎地插不上话了。 唐元元觉得好笑,这县主府外头瞧着光鲜亮丽,里子却是如此的腐朽,她个外人今日倒是开了眼。 廊外远远站着的齐顺顺听到里头传来的责骂声,他心里焦急,有心想冲\/进去替师父挡灾,又觉着自己去了可能也是给她添乱。 正抱着手焦急着,脑子忽然灵光一现,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回头朝着屋内看了一眼,心想师父一定要赶在他来之前稳住自己,千万不可出事啊! 他则是趁着没人看着他,连忙跑出府去寻顾先生。 他也许会托后腿,但顾先生肯定不会的! 一路不停歇地跑到漳逸书院,上去就把书院后门捶的梆梆作响。 开门的是个小书童,他还没进门,就听见里头传来此起彼伏地狗叫声,还夹杂着女子的尖叫。 他心头焦急,并不想过分关注,就只是随着书童跑进去的瞬间,好奇地偏头看了一眼。 结果就是这一眼,却让齐顺顺连做了五日噩梦。 他被小书童引着走到顾七郎身后,他正靠坐在矮几上面无表情地看书。 他身边跪着一个瞬身抖成筛子的婢女,正不住地冲着他磕头求饶。 面前不远处的树干上,绑着一个貌美如花的丫鬟扮相的姑娘,可怖的是她身边围着三条恶犬,正不住地流着涎水冲着她汪汪直吼,三条恶犬膘肥体壮,叫声震耳欲聋,脖子上拴着铁链子,要不是牢牢固定在地上,只怕是早就冲上前把人撕咬成碎块了。 齐顺顺就是个长在田间的土娃娃,哪里见识过这种场面,当即便吓得说不出话来。 尤其是见着那三条恶犬能有他半个身子高,更是吓得双腿抖成麻花,比那尖叫的丫鬟还要惊恐。 “是你家掌柜的要你来的?” 他还沉浸在眼前这一幕骇人的情形中,耳边就传来顾先生那特有的清冷嗓音,他头都没抬。 “是,是的!” 齐顺顺有些结巴,咽了咽吐沫,尽量忽略眼前的景象。 “掌柜的接了县主府月内食,但不巧遇着事儿了,现下正与县主夫人对峙着,我在外面听不真切,就觉着她一个人在那里,身后无人撑腰,会吃亏,便想着赶紧来找您过去帮她一把!” 说起唐元元,顾七郎面无表情的容色终于有了变化,凤眸轻微眨了眨,放下书就要站起来。 跪在他脚边的墨云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哭喊道:“先生息怒!息怒!您饶了莉云吧!” 他安静垂首,面容冷肃。 三朵云是当初医学司王夫人赠与唐元元的礼物,与其说是礼物,倒不如说是专门送给顾七郎的暖房丫头。 因为此事,唐元元还在心里膈应了一阵子,三个婢子被她在当日转头就送给了顾七郎,要他自己处理此事。 此后,两个人书信往来的过程中,顾七郎专门给她提过这件事,说是再等等,他自会处理,唐元元便再也没问过。 “祥云不长眼,已经被您发卖了,婢子和莉云哪里还敢僭越,您看在我们俩尽心侍奉夫人的份上,饶了我们吧!” 三朵云从进了顾家开始,见到顾先生那容色天资的第一眼时,便在心里幻想着未来某一日,能帮衬着主母一起侍奉他,毕竟她们三个与唐元元说过话,接触下来,瞧着也不像是难缠的人,便是做了主母,想来也是可以和平相处的,倒是比别的府内少了争斗。 谁能想到,未来的主母是个好脾气的,当家的主人却是个冷硬的石头心肠。 打从进得顾家,她们三个便从来没有近过顾先生的身,一直侍奉着顾夫人。 就在那天夜里,祥云穿着一身藕粉色坦领半臂襦裙,雪白的前襟肌肤露了大半出来,端着一壶温过正正好的清酒,迈着莲花碎步敲响了顾先生的房门。 月色皎洁,院里的水莲开的正好,这个时辰,他还在温书,桌案前只亮着一盏灯。 不远处的墨云与莉云瞧着,还以为祥云这次会有所收获,谁知道仅仅只是过去片刻,祥云便捂着脖子剧烈咳嗽着跌出门,顾先生随后跟着走到门口,也像今日这般,冷肃着面容。 祥云的脖颈上有一圈浓重的青黑印记,一看就是被男人的手掐出来的。 第二日,墨云和莉云便听闻,祥云已经被顾先生发卖了,卖去了哪里她们这些做奴婢的,无从得知,也不敢过问。 三朵云只剩两朵,就在今早,顾夫人要去庙里上香,顾教学陪着去,整座学院只剩下顾先生一人。 他就让小童搬来矮几,坐于梨树下看书。 莉云便想着祥云该是个脑子笨的,那晚没有让顾先生高兴,她容色姣好,该是能叫他有些兴致的。 加上天也热,婢女们的衣服料子也轻薄,即便她穿着高腰窄罗衫子柳花裙,一举一动间也能瞧得一些衣服底下的秀丽。 她想着顾先生该是对她另眼相看的,他确实真的对她目不斜视地瞧了半响。 只是再开口,却是这样说的,“你想不想在我这里好好玩一玩?” 第148章 你别怕 第148章 你别怕 莉云以为顾先生待她是真心,便红着脸点点头,没说话。 他却负手站起来,冲着她招招手,“到那里去。” 他白皙的面容没有一丝变化,冷淡着神情。 莉云却娇柔着动作,听话地走到树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绑在树上。 紧接着,便是三条让人胆战心惊的大狗围着她狂吠不止,而方才还在跟她说话的那人,则是面无表情地坐在对面的矮几里,头也不抬地看书,任凭她如何求饶,始终不理会。 墨云还兀自抱着他的腿不敢撒手,生怕自己也被连累。 顾七郎却是稍稍用力,墨云便被震坐在地上,就见他头也不回地带着齐顺顺走了。 身后跟着的书童问道:“要如何处置这丫头?” 他问的是莉云,后者则是一脸惊恐又期颐地望着他,可怜兮兮。 他低沉着嗓音,人已经走远,声音轻飘飘荡过来。 “绑着。” 只是两个字,便给莉云定了生死,纵使墨云再怎么求饶,也不敢在上去阻拦,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人走远。 朝着县主府去的路上,齐顺顺连忙趁着这个时间,给他说了事情经过。 他是外男,对于正厅里面发生的事情实在说不上来,只是把他自己经历过的事无巨细地与顾先生说了。 一气儿说完,他拿眼偷瞄,顾先生就好像没反应一样,始终淡淡着神色,叫他瞧不出什么来。 来到县主府,他忽然驻步,回身跟齐顺顺说道:“跑一趟柳河勋尉府,把这个交给柳沛之,他自是明白。” 齐顺顺低头一看,发现手里多了一枚青绿色的树叶,材质却是玉雕刻而成的。 不敢耽搁,连忙转身去了,顾七郎则是推开了县主府大门。 自从上回,已经有十六年没有踏足这里了。 再次来到这里,他却气定神闲,恨意丝毫不显,仿佛早先那个受了大辱的少年不是他。 县主府的管事早早便听门房的小厮通传,说是顾先生入府了,一早便等在夹道边上,见着他的身影出现,便是一脸笑意地迎上前。 “顾先生好,今日过府可是为了宴丰食肆的唐掌柜而来?” 他淡淡地瞥了管事一眼,语气平静中透着威慑力。 “李管事,无规矩不成方圆,三不管之内若要强行冒头,可要想清楚担不担得起,毕竟命只有一条…” 他语调浅淡,李管事却头皮发麻。 顾先生邪佞的性子是出了名的,与他接触过的人都或多或少地在心头留下些胆寒地印象,都觉得此人不好对付,富有心计,深藏不露。 但若是不去触他的霉头,顾先生还是可以交往的,甚至他高兴了,还能与你提点几句。 李管事在县主府几十年了,也是看着李明玉长大的,早就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孙女般宠着,自然是不希望她受到丁点伤害。 所以,他早早便等在这里,为的就是拖住顾先生,开个慌,把人支开,不让见面。 谁知道,顾先生竟然不接话茬,而是开门见山,直接了当地威胁他。 “先生说哪里话…” 李管事有心想推诿一番,觉着自己怎么也算是县主府上有头有脸的管事,出去办事,旁人无不是前呼后拥地。 但现在看来,顾先生并不理会,他想替自家嫡出的小姐说两句好话搪塞搪塞,都不可能了。 这样想着,却发现顾先生走路极快,仿佛走在自家后院般轻车熟路,他需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连忙跑上前阻拦,“先生慢些,说不准唐掌柜的这会已然出府了…” 然而他话还没落地,顾七郎几步走着,微微转身绕过廊亭尽头的垂花门,抬眼便看见正厅外头的烈日下,站着嫡出的四小姐李明玉。 李管事立马闭上嘴,把没说完的话咽下肚里,谁能想到就一会的时间,四小姐竟然被唐掌柜逼到这种地步了。 李明玉被晒的脸蛋通红,原本光滑的双环髻现在因着额头的汗珠滑下,有几缕发丝黏在脸颊边,站在太阳下显得楚楚可怜。 他只淡淡瞥了一眼,便立刻看到那抹站在人群中,即使周围全是与她处在对立面,容色也丝毫不显慌乱的小丫头。 唐元元站在院里的空地上,与李明玉一样,头顶烈日,神色却肃穆冷然,从顾七郎这个角度看过去,她还稍稍抬着下巴,整个人有些傲然凌厉。 垂了垂眼睫,薄唇紧抿,他不动声色地朝她走过去。 也不知道哪个小厮通传了句“顾先生来了。”院里的人齐齐转头向着这边看过来。 唐元元则是听闻这句话的同时,身子便不由地转过来,还没看清他的面容,就张开双臂,旁若无人地一头砸进他怀里,紧紧拥抱住他。 那力道,顾七郎从来没觉得这丫头下手这么重过,他头一次微微蹙眉,脸上闪过讶异之色。 这丫头从来不在人前这样主动对待他,面皮薄的稍稍碰几下,就会发红,哪里会做如此出格的事情来? 他容色始终淡淡地,只有眼底带着些笑意,由着她拥着自己,伸手揉摸着她的发顶。 语气轻柔,“你别怕,有我。” 唐元元却靠在他怀里,抬起头时清澈的眼底却盈满泪珠,一双黑乌乌地大眼睛水汪汪地。 “顾珍宝,我不怕,我只是疼惜你,想到你少时竟然遭受过那样的非人折\/磨,我便难过。” 听她一边说,顾七郎越听,神色越到最后逐渐冰冷下来。 谁告诉她的? 来的路上,齐顺顺说个大概,他基本能从中猜到八\/九分,还当是她在县主府受欺负了,没想到居然是因为他少时的这件事。 他很讨厌别人提及自己年少所经历的种种,尤其在心爱之人面前,更是闭口不提。 提起做什么?凭白让她跟着挂心,还是多一人担忧自己? 他是从深渊中走出来的,自当深刻理解身处黑暗之中的那种痛苦,唐元元与他来说,就像个小太阳,时时刻刻都在温暖着他,又何必让她知晓这些过去的事,徒增烦忧呢… 第149章 我在为你抱不平 第149章 我在为你抱不平 此刻正厅院里的空地上站着许多人,县主夫人和几个偏房俱在,还有她们的儿女们,加上各房伺候的丫头婆子小厮等等,加起来快把偌大的院子挤满了。 都是些内秀的闺中妇人与小姐们,便是做的在出格的事也就是及笄后,即将说亲时躲在屏风后头偷看未来的儿郎,又哪里真的与男子这样亲近过。是以,乍一见到唐元元竟然如此旁若无人,这些深闺中人纷纷侧目,几个从来不出府的小小姐更是瞪圆了眼睛,红着脸惊诧。 若是以往,唐元元指定觉得害羞,但今日她倒是放得开了,拿住李明玉的把柄要挟县主夫人,让她也站在烈日下尝尝被暴晒的滋味,是何等的难受。 尤还不解气,就在她还要继续让李明玉泡在水里时,顾七郎来了。 往他身后看了看,没发现齐顺顺的身影,稍稍一想便是明白,徒儿该是觉着自个帮不上忙,悄悄跑出去叫的顾七郎,就是不知道,他现下去了哪里。 “姓顾的,上次下拜帖三催四请都叫不过来,如今竟然还敢来!” 县主还没出声,李明玉先受不住了,看见顾七郎就来火,尤其小辫子被唐元元捏在手里,一个嫡出小姐,倒叫小小的商贾攥在手里捏圆搓扁,站在这里暴晒,快气死了。 她只恨不得将唐元元扒皮抽骨,要不是母亲大人拦着,硬是让她当着众人面服软,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顾七郎神色淡淡,没理会她,眼神始终落在唐元元身上。 反到是唐元元,一听这话,就想炸了毛的肉兔子,一下从他怀里退出来,转头冷冷地盯着李明玉。 “你母亲的一片苦心真是在你身上凭白喂了狗,这个时候还不忘逞口舌之快。” “你—!” 李明玉被她骂了,当即就要回嘴,无意瞥见唐元元身后站着的那高高大大的身影,就像一座无法攀登的高山一般立在她背后,一双阴鸷的眸子正淡淡盯着她,没来由地,她觉得浑身不舒服,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少时的记忆涌入脑海,她记得那个时候的顾七郎虽说也是如现在这般冷淡,但还是有些温度的。 怎么十几年不见,他反倒变得越来越凉薄了?尤其那双眼睛,鹰一般骇人。 正说着,一家之长县马大人这才从静娘那边姗姗来迟。 县主夫人看到他心头便又是悲凉又是失望,十几年的夫妻之情,竟然抵不过那半夜抬进门的下妾来的贵重,嫡出的亲生女儿受此大难,却不想着快些来处理,反到是那个狐媚子的月内事重要。 要说没有下人前去通传她是不信的,定是静娘又吹了耳边风,叫他下看了嫡出小姐,高抬着那庶出的女儿来了。 “这是怎么了?”丘鸿远早就听闻此事,明知故问道。 他这时姗姗来迟,就是想借着唐元元之手,叫李明玉多点苦头,谁叫他这个女儿没有一点闺阁小姐的样子呢。 “老爷,您快给我们四姑娘做主吧!她是李氏嫡出,如何能受如此大辱呢,若是传出去,将来还怎么面对江州府的亲家。” 李妈妈眼看着县主夫人不想与他说话,她也是极疼爱李明玉的,便是站出来替县主夫人说明事情经过。 这里面还有这些个不怕家丑外扬的下妾们撺掇,李妈妈气急,要不是她们跟着掺和,四姑娘如何就能站在太阳底下暴晒了去。 丘鸿远没说话,看见李明玉就来气,要不是她刁蛮,能有今日的乱子? 倒是六小姐李明婉谦恭有礼地站出来,先是跟在场的长辈行了大礼,又低眉垂眼跟顾七郎行了礼,最后才转身面对着县主夫人。 柔柔弱弱地说道:“主母先顺顺气,莫要气坏了身子,四姐姐总归顽劣一些,心肠并不坏,现下顾先生也来了,依女儿鄙见,倒不如听听他的意见。” 顾七郎这时候才抬眼看了李明婉几眼,眼神意外的有些凌厉。 这话说到点子上,县主夫人一想,倒也是这个理,他们县主府是欠顾家一个说法。 十几年过去了,也不知道还认不认,若是就此松口,李明玉至少在人前不在那么矮上一截。 “在理,顾先生,明玉少时犯的错,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却没有及时规正,导致你在我府上遭逢大难,若是心中还有怨怼,便是我这个做娘的替女儿受了吧,你能否看在往日的情面上,放过明玉一马?” 当初顾怀之一家来到清水县落脚时,县主夫人念在与顾怀之是旧识,有些交情,便帮了一把。正因如此,顾七郎才会应邀过府为李明玉庆生。 顾七郎非常明白这其中关窍,便是点点头,神色淡淡。 “夫人无碍说这些…” 他嘴上如此说着,心里到底是如何想法,只有他自己知道,面上丝毫不显。 比起李明玉,他反倒对李明婉多看两眼。 李明婉察觉他的眼神看过来,顿时有些羞,轻轻掩着面侧着身子站着,避开了那眼神里的锋芒。 闺阁家的女儿不能直面外男,她的礼数叫人挑不出错处来。 “先生雅量,如此便好,多谢你体恤小女少时的不懂规矩。” 县主夫人视李明玉为心头肉,当即便感激地对顾七郎如此说道。 说着话,不忘李明婉,今日这六姑娘倒是说对了话,也不知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不论哪个,李明玉得救了。 她想着在日后,待李明婉及笄,为她好生说一门亲事作为主母的回馈。 这件事就这样糊里糊涂地结束了,直到顾七郎牵着唐元元的手,带着三百两离开县主府,她都有些懵。 为啥变成了这样? 她还没解气呢,李明玉那样对待顾先生,怎么县主夫人稍稍为她求情,顾先生为何就放过了呢? 走出几步,她驻足,抬头看着他,眼底还有未散去的点点泪珠,双眼显得雾气蒙蒙。 “顾珍宝,明明是我为你抱不平,为何到最后显得我不甘心,时隔多年,当你再一次面对县主这家人时,难道心里不觉得愤怒吗?” 顾七郎听她说完,细细瞧着她的眉眼,几日不见,这丫头又明媚了些。 漆黑的眼睛稍稍眯起,眼底是清泉般的柔和,伸手把玩着她垂下来的发带,淡淡笑了笑。 “元元为我抱不平,我自然是开心的。” 他重新牵起她的手往前走着,宠溺的语气硬生生暗含\/着冷漠。 “只是你不该卷进来,我一直期望你顺遂烂漫,这些琐事你无需知晓,一切有我。” 第150章 我可以帮你 第150章 我可以帮你 这话唐元元就不爱听了,一下撒开他的手,自顾自走到一边,不理他。 顾七郎跟过去,垂首看着她。 他身量高,这样的动作脖子太累,索性两手一伸,老样子,掐着腰,将人轻轻一带,唐元元还没反应过来时,人便已经掉了个,变成顾七郎半蹲着,两手扶着她的腰,昂首眯起眼睛瞧着她。 “跟我置气了?”他淡淡地语气。 唐元元瞪着他,觉得委屈,“我并不笨啊,你并不需要什么都藏在心里的,若是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们还如何携手一生?” 原来跟他控诉呢,顾七郎觉得自己正在被慢慢软化,神色越发地静水流深。 “我倒希望你笨笨的,什么都不用操心,只需依靠着我,衣食住行一切有我,饿了我喂你,身子脏了我帮你洗,穿衣有我,脱鞋有我,我走到哪里带着你到哪里。” 他顿了顿,轻叹口气,溺爱地看着她,“笨的聪明的,哪样的你我都喜爱。县主府这件事我并不是不在意,而是不到时候,今日若不是你在这里,我是不会现在过来与她们对上话的。” 唐元元看着他,嗔怪道:“好嘛,我就是个挂件儿,不需要胳膊腿儿。” 不过他后面说的话,她听不懂,不解地看着他。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漆黑。 “秀才在如何有名望,始终是秀才,没有一官半职在身,过早与官家人交锋,受伤的便是我们。” “可我真的听不得半点别人说你的不是,我知道我这次把县主府得罪光了,我一个小商贾,县城还没站稳脚跟呢,便把最大的县主给吃罪了,往后的路我知道有多难走,但我不后悔,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的!” 这个道理唐元元如何不知道,可她当时就是忍不下这口气。 这是她穿越到这里以来,头一次如此冲动,气性真的上头了,压都压不住。 “我就是要让欺负过你的人都原样尝一遍你受过的罪,如此才心甘!” 她越说,声调逐渐拔高,颇有张牙舞爪跳起来打人的架势。 顾七郎并不阻拦,反而是淡淡笑着看她,神色宠惯。 待她的气性慢慢消停了,他才道:“若是如此便得罪了,我顾七郎也太弱了些。” 唐元元惊讶地看着他,他伸手捧着她的脸蛋。 “后面的事你不必过多烦忧,你有我。” 既然正面碰上了,那便也不必在束缚着自己,若是县主府识相,唐元元在往后的日子里,定会平安无事,如若不开眼,那边休怪他不客气。 既然顾七郎有十足的把握,唐元元也就不在多问。 就像他说的,她背后有他,遇到事儿了,倒也乐的推给他处理,自己落个闲心,那不是更好。 两人正说着,在唐元元的背后不远处,那里是一片二层宅院,各家各户的门前全都种着不同的花朵,开的正旺,最前头是几颗社树。 就在那树底下,站着三个人,其中一个便是宴丰食肆的管房庄弘。 顾七郎对唐元元手底下的人一清二楚,他不动声色地看着那里,渐渐沉了脸色。 “你在看什么?” 唐元元发觉他的眼神看着自己后面,遂转身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那不是庄弘?”她觉得疑惑,“这个时候不正是店里最忙的时候,他人如何会在那里?他旁边那两个人是谁?” 远处的庄弘正与两个陌生男子说着话,看神色,带着些恭敬。 唐元元在这边瞧着,心下越来越沉,连带着脸色也难看起来。 联想到食客与她说的茶果子碧落被人抄了去的事情,在结合现在的情形,不由得不让她对庄弘多想。 为了这事,在这之前,她特意带着店里的伙计轮流采办,都没发现异样,倒是在这里,叫她发现了庄弘。 顾七郎看着那两个陌生男子,淡淡地说道:“他们是季府上的人。” 唐元元蹙起了眉头,季府… 要说清水县的高门绣户,有些薄产的商贾都算不得什么,真正称得上显达望族的,除开县主府与王员外,便是这季府了。 季府是外来户,在清水县的根基不过三代,传到这一代季临漳手中,居然被他发展至整个江州府,产业遍布四大县,财力雄厚。 季临漳左不过才二十岁,还未弱冠,却已然有不俗的处事能力。 听说尚未婚配,上门求亲的人家倒是踏破了门槛,他自己则是一概不闻窗外事,一心考取功名,天资不如顾七郎高,却比他刻苦勤奋,人也非常聪明好学,也是小小年纪,就考取了秀才之名。 是除开顾七郎外,清水县第二个少年成名的人,但由于顾七郎名气太响,他反倒被盖过了风头,显得平凡些。 “庄弘为何与季府的人在一起?” 唐元元私心里不想如此猜测庄弘,他是个办事很有条理的管房,失去可惜,若是真的季府派来偷学配方的,她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面对。 顾七郎看着她,读懂了她的心思,问她。 “我可以帮你解决此事,需要我出面吗?” 她沉默了半响,最终还是摇头,沉声道:“暂且压下此事,容我观察几日再说,我不想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给他下定论。” 好的伙计难寻,她想给他一次机会。 见她如此打算,顾七郎不在提及,转而笑着道:“我娘与我说起过你给她做太金汤的事,她在我面前直夸你,说你这么忙还惦记着她的身体。” 说起这个,唐元元便是不好意思起来,捂着发烫的脸蛋,声音温柔。 “也没有帮上什么忙,想来伯母该是被你们父子俩照顾的很好,虽是有心痹的旧疾,外表瞧着倒不像,第一次见她时,我就觉着她和蔼可亲,举手投足间颇为雅致。” 他淡淡的笑容隐没下去,微垂着眼睫,眸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她出生于官宦,自小\/受到的教诲自然与外界不同,你有此感受是正常的。” 唐元元不觉得惊讶,单听宴文珺这个名字,便不是胸无点墨之人所起,只是还没等她说话,顾七郎先一步抬头,瞧着天色,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这会子看着像要下雨的样子。 他拉过她的手,放在唇下轻轻印上一个印记。 柔声道:“马上要下雨,我送你回去吧。” “好。” 唐元元听话地点头,没有在看庄弘那个方向,跟着他往宴丰食肆的方向走。 第151章 我挺计较的 第151章 我挺计较的 行至半路,果然下起了晴天雨。 豆大的雨点顷刻间噼里啪啦地落下来,路上的行人多数都没有带伞,便以手做遮挡,堪堪挡去眼前的雨幕,纷纷跑到最近的屋檐下躲雨。 唐元元是被李妈妈直接从店里请到县主府的,自然也什么都没带,顾七郎更是两袖清风。 他一只手牵着她,另一只手高高抬起,利用宽大的袖袍盖在她头上,为她挡雨。 只是雨水汹汹,两人还未躲到近处避雨,衣服下半部分已经被淋湿大半。 “顾珍宝,你的衣服湿透了。” 唐元元双手捧着他的衣袖,抬头瞧着罩在自己头顶上的那宽大袖袍,已经在往下滴水。 自己则是被他牢牢护在底下,除开下摆湿些之外,头脸干干净净。 反观顾七郎,浑身湿透大半,轻薄的衣料偎贴在身上,紧实的肌肉若隐若现,尤其是为她挡雨的臂膀,由于高高抬起,衣服贴在微微隆\/起的虬结肌肉上,随着流畅的线条一路往下至结实的胸膛。 他听到唐元元关心他的话,唇角轻柔上扬,故意将身子往外走了些许,倾盆地雨水转瞬间浇到头上,惹得唐元元顿时心疼不已。 “呀!你整个都被淋的湿透了,快些找地方躲雨,否则会生病的!” 她赶忙回身环抱住他,伸出一双小手替他抹着脸上的雨水,当他的眼睛,拉着人往不远处的一处屋檐底下走。 柔软的身体紧紧护住他,体温源源不断从她身上传过来,顾七郎唇角的笑意越来越大了,腾出一只手拦着她的腰,真的就像被雨水冲刷地看不清路似的,由着她带着自己往前走。 “雨太大,埋没眼睛,我看不清,你带着我走吧。” 头顶传来淡淡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害怕,唐元元一想到他第一时间替自己遮挡雨水,心中顿时涌上一股保护欲,抱紧了他的腰,重重一点头。 “嗯,我会保护好你的!放心跟着我!” 说着,她巴巴地领着人来到那处屋檐底下,才算是得以避雨。 只是两人的衣服都湿透了,唐元元上半身还算干爽,裙子倒是湿透,缠在腿上难受不好走路。 顾七郎则是浑身都在滴水,他今日穿着一件玄青色的翻领长衫子,料子上绣满了枝枝蔓蔓地水莲根茎的暗纹,雨水顺着这些纹路洋洋洒洒地流到脚边,聚集起了一汪小水洼。 “你别动,我帮你拧一下水!” 唐元元拉着他刚到屋檐下,没顾得上整理自己,便是心疼地立刻要蹲下替他拧衣服。 他的衣服实在湿透,这样下去会生病的,上次爬山的时候就遇到过暴雨,为了救她,他硬生生在雨水中生抗了几次撞\/击,虽然他只字不提,但唐元元总是惦记着,生怕在淋一回雨,留下旧伤。 然而手上伸过去,就被他攥住,抬头看去,就见他正拧眉安静注视着她,眼底蕴噙着丝丝情愫,眼神灼\/热,让唐元元觉得身体有些莫名的发烫。 “不要做这种事,站起来。” 他淡淡地语气,说话间一把将她拉起来拥入怀中,下巴搁在她的发顶,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大掌捧着她的后脑,把人整个人固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晴天雨,来的快去得也快,衣裳一会便会晒干的,我不想你做这些侍奉人的活计,若有,也该是我来帮你。” 轻柔的语气满是偏宠与疼爱,唐元元乖乖靠在他怀里,小手不自觉环抱住他宽阔的背脊,上下摩\/挲。 两个人都湿漉漉地,心却彼此间依偎在一起,抹了蜜般,她觉得连周围的空气都是香甜的。 他说的没错,这场雨确实来的快,去得也快。 只是在这里躲雨的片刻功夫,天空便已然由阴转晴,大太阳复又高高悬挂天际,烈日高照,继续烘烤着大地。 由于是夏季,两个人穿的轻薄,只是一会儿,衣裳就干了大半。 顾七郎盯着她脸上一缕未干透的头发,笑道:“记得上次我说过的话吗?” 哪个上次?唐元元成天的忙碌,如何能想得起来,便疑惑地望着他。 他把黏在她脸上的那缕发丝拿下来,缠绕在手指上把玩,细长洁白的指头上就像缠了条乌黑灵活的小蛇。 “我上次说,你的发质太糟糕,我很会养头发,这段日子,我从外头采办的药材终于到县城了,费了不少时间,只怕是你根本没当真或者早就把这茬给忘记了。” 唐元元小脸一晒,她还真给忘记了,确切说根本没当真。 当时两个人计划着要上山采摘赤叶雪兰,她还当顾七郎逗她的玩笑话,便没走心。 没想到,他竟然一直记着这件事,真的要给自己护理头发吗? 心头软乎乎地一塌糊涂,她呢喃着道:“你竟然真的记在心里啊…” 他有些好笑,“所以我才说你根本没把我说的话当真,我却记得清楚。” “对不起,我错了。”她冲他小小吐舌,撒娇道:“你对我这么好,该是不计较的吧…” 顾七郎静默半响,忽然将人一把带着腰拢到自己这边,紧紧\/贴着自己,长长的睫毛垂下,深沉的眼眸看着她。 明明是淡漠的语气,他的容色却洋溢着浓烈的情\/趣,带着引\/诱,“你是不是把我想着太良善了,我挺计较的。” 察觉他的动作,唐元元连忙双手曲起,尽自己最大努力,抵在他胸膛上,不然真就毫无保留地贴\/上去了。 脸红红地揶揄道:“那你想怎么样啊…” 他没说话,忽然两手环着她的腰,唐元元直觉双脚顷刻间便离地,失去重心。 不由得惊呼出声,下意识环抱住他的脖子,“你干嘛!” 顾七郎常年早起练武,身体结实硬朗,轻轻松松就将她抱起来原地转了一圈,紧接着在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微凉的薄唇贴着她濡湿的颈子,沿着锁\/骨慢慢往上,直到耳后根停下来。 温热的气息带着轻柔地颤栗,宛如藤蔓般缠绕上来,唐元元浑身的肌肤立时绯红,推举着他的脑袋,不敢抬头,生怕别人瞧见这一幕。 这人自从她说过爱如珍宝这句话后,本性暴露,与她在一起从来不在乎旁人,经常对她上下其手,怎么开心怎么来,搞得唐元元时常呼吸困难,觉得难为情。 就在她觉得快喘不上来气时,他把她放在地上,眼不错地望着脖子那处红印子,终于眉眼弯弯地笑起来,容色姣好,就像一块美玉。 “现在,我倒是不计较了。” 第152章 未来娘子 第152章 未来娘子 “顾珍宝,你太讨厌了!” 浅淡的语气叫唐元元听了想打他,如此想着,她真的扬起手锤了他一拳,却是对他来说不痛不痒。 “大白天的,你不怕人瞧见啊?” 这话叫顾七郎笑得更放肆起来,“我与我自个未来娘子恩恩爱爱,谁管得着。” 唐元元一口气梗在喉头,这人要是辩论起来,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歪理一堆,她自觉说不过他,便由着他去。 两个人在这里磨\/蹭一阵,衣服都干了。 顾七郎这才放开她,笑道:“没时间找我,就让小黄给我带个信,我过来找你。” “做什么?”脸蛋还兀自红着,她扁扁嘴,没好气地问道。 “帮你养头发啊傻丫头。” 说着,他伸手捏了捏她微红的脸蛋,“既然这边事情已了,我送你去店里,正巧我也有点事要忙。” “哦,好吧。”唐元元嘟着嘴转身,跟着他回去。 顾七郎觉得好笑,淡淡问:“怎么,听你的语气有些不情愿回去,与我没待够?” 小心思被戳穿,她立马给自己打掩饰,摆着手干笑。 “才不是,与你待着,总是被你牵着鼻子走,我巴不得赶紧回去,店里一大堆事等着我呢!” 他眯起眼睛道:“这样挺好,你与我在一起不用动脑子,你有我。” 唐元元听着暗地里扁嘴,心里却很是甜腻,被人宠着,原来是这样的感受,她悄悄捂着急速跳动的心脏,觉得浑身暖融融的。 把她送到食肆门口后,顾七郎便与她分开了。 唐元元看着他走远,身影直到消失不见,才甜甜笑着转身进了店里。 离开了唐元元,顾七郎早没了与人调笑的兴致,冷清的面庞布满冰霜,阴霾的双眸仿佛融着终年不化的寒冰般,透着一股子锋利。 走至书院不远处,后门口早就等着的小书童看见他,老远便小跑着过来。 冲着他躬身一礼,低声问:“公子,三只獒犬现下如何处理?” “人还活着吗?”他冷淡地一边走一边问。 小书童顿了顿,没回话,顾七郎瞥了他一眼,没有在继续这个话题。 转而问道:“柳沛之可否来过?” “来过,留下话后便离开了。” 小书童随着他走进书院后门,快步上前推开门,躬身候着。 顾七郎背着手走进,淡淡地语气,“说。” “柳公子说要您放心,县公主府上的事他自会照看着,断不会叫唐娘子受了半分委屈。” 顾七郎面无表情地听着,想起那个庶出的六小姐李明婉来。 那张脸温婉可人,纯善的眼底深处,却涌动着诡诈,比起李明玉,她更像是披着柔弱皮囊的狼。 只可惜,都是从世家大族长起来的黑苗子,身上流着的从来就不是纯白的血,她再如何伪装,在他这里也掩盖不了。 慢慢停步,转身与小书童吩咐下去,“找两个人给我盯紧了县主府上的李明婉,若有异动,不要轻举妄动,与我通传在行后话。” “是!” 小书童领着差事退下了,顾七郎则是抬步继续往自己屋里走。 屋内只剩下墨云一个了,再也不敢上前卖弄任何,恭恭敬敬地与他奉茶。 “先生喝茶,外头炎热,我已为您准备好了熏烘好的新衣裳,也冰镇好了凉茶,您若是方便,这便侍奉您换上好生歇息吧。” 顾七郎这才眼不错地盯着她,静静地看了半晌,墨云战战兢兢地低垂着头,根本不敢看他。 他语气很淡,又充满冷漠,“给你讲个故事,在我还年少时,也有个像你般这样的女使侍奉我左右,只不过她的下场很惨,你想知道吗?” “奴婢知道错了,往后再也不敢妄自猜测您的心思,请您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墨云恭敬地双手捧着他要换洗的牙白衫子,想到三朵云就剩了自己,再也不敢擅自存了别的心思,吓得连忙跪下表忠心。 他拿起衣服,低垂着眉眼,看着她说道:“想来王夫人该是早就教导过你们,婢子不得主母知悉,擅自引\/诱主子,轻则十条鞭发卖,重则浸猪笼,经历两个同伴的事,你该是懂得以后该如何做了,事不过三,若有下次,你知道下场。” “先生教训的是,婢子谨记在心!” 他走至内室,淡淡道:“往后你便在我娘跟前侍奉吧。” “是!” 现下正是即将闭市的时辰,宴丰食肆里的食客却还是坐的满满当当。 唐元元回来后特意问过红儿,庄弘去了哪里。 红儿疑惑地摇头,“掌柜的,管房说是八角没了,要去采买一些回来,交代我们好生服务客人,便出门去了,他说一会就会回来。” 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一颗心却越来越往下沉。 来到后堂,她站在灶火跟前思忖半晌,最终还是决定,试探一番。 便耐心等着庄弘回来,也没有等多久,他果真背着一个包袱回来,里头是满满一包袱新鲜的八角。 看见唐元元回来,满脸惊讶,立马迎上来。 “掌柜的如何这么快便回来了?县主府的月内食不是还需要一些时辰,可是遇着事了?” 唐元元不动声色地细细瞧着他,脸上带着笑,“是遇到了一些私事,已经解决了,只不过月内食不能再做了,便提早回来了。” 庄弘与她应着,倒也瞧不出异常。 她便笑着挽起袖子,说道:“正巧,赶在闭市前,我想新做一款茶果子,名字我也起好了,便叫做荷花酥。” “咱们的碧落不是卖的很好,可是赶不上趟儿了?”庄弘一听这话,眼珠转了转,但又立马迎合着她说话。 唐元元瞧在眼里,面上不显,心底却逐渐感到失望。 这个人办事能力很好,价钱也合适,单论行事风格,极对她胃口,到头来却是对家派来的卧底,她不禁觉得有些遗憾。 “碧落是卖的很好,但是人的口腹哪里有满足的,这款吃的久了总会腻歪,我们也该适时推陈出新,跟上食客们的需求才是,不然食肆的经营便会止步不前了。” “您说的是!”庄弘附和着说,继而试探地问:“那我可否观摩一二?” 唐元元静静看着他,在他觉得不自在时,忽然拍拍他的肩膀,笑了。 “也不是难做的步骤,自然可以在旁观摩,正巧,我觉着茶果子碧落的比例有些不对,也想重新改良一下呢。” 说着,她笑着看庄弘,就见他眼皮稍微跳了跳。 第153章 茶果荷花酥 第153章 茶果荷花酥 茶果子的种类很多,其中荷花酥便是一道绚烂耀目的品茶糕点。 《经·山有扶苏》有云:“隰有荷华”,说的便是荷花天然去雕饰的种种风姿。 店里之前为了做各式果子,提前备着各种做好的红豆馅,油酥,莲蓉馅,糖粉,猪油等,正好可以用来做荷花酥的馅儿。 原本唐元元是要进门就换衣服的,身上的这件衣服被雨水淋过,虽说已经干了不影响活动,但还是觉得穿在身上有些难受。 顾七郎送她到食肆门口的时候,说是给她换一身新衣服在进去,也被她给拒绝了。 就是想着现在要干活,换了新衣服又要脏掉,他又从来不买便宜的料子,要是粘上点污渍,她该心疼了。 索性决定不换了,待活儿干完,闭市后一次性换掉,岂不是更加附和心意。 “小莲,你留在这里帮我做些小活,外头留着红儿他们三个便可以了。”她回头跟洗盘子的小莲嘱咐。 齐顺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自从顾先生来了后,就再也没见过他的身影。 唐元元不由得心里吐槽,这孩子,还是头一回没下工便不见了人影,该是趁着天没黑,回家去了。 小莲应下差事,走过来听后差遣,而庄弘则是站在一旁,忙里偷闲地观摩。 第一步先是醒面,做成油皮面。 放在盆皿里揉\/捏,均匀揉至看不到气泡为止。 再接着醒面,这一过程中,唐元元不忘暗暗观察庄弘的神情,见他一会前头忙完赶来观摩,一会又被叫去前头结账,两头跑着倒也忙来忙去,觉得好笑。 想来之前她做茶果子碧落时,可能他便是如此来来回回,将步骤偷了个一知半解,导致有其形没其魂。 然后接着揉面,揉至面团能拽起来,扯出透明的薄膜便算是上好。 又开始醒面,最后揉至光滑,继续醒发一刻钟。 这个过程不能省略,是荷花酥能否成功的关键。 趁着醒发油皮面的过程,她嘱咐小莲,“小莲去把提前备好的油酥拿过来,我教你如何调色。” 小莲应声端来油酥,说道:“掌柜的,要我做吗?” 唐元元点头,将油酥分成小团,说道:“又不是什么难做的活,你如何不能做了?” 她招呼小莲靠近案板,细细与她讲解,“两手曲团将油酥裹起来,然后分成均匀的小团子放着,再把红豆馅,莲蓉馅,糖粉这些提前取过来放在一边备好,待你完成这些琐事后,油酥团子便醒发好了,你便将这些佐料与油酥混合揉匀,揉的过程中它们会逐渐变色,你第一次做,先醒发二十四份,剩下的我来做,记住了吗?” 小莲努力听着,一一记在心里,“记住了,掌柜的。” “好,那便开始吧,中途若有不明白的,便来问我。” 唐元元赞许地拍拍她的手,走到一边净手,去外头提前预热烤炉。 这边烤炉预热后,小莲那边也逐渐地完成了二十四份各种颜色的油酥馅儿,有红豆沙色的,有莲蓉黄色的,还有粉红色的,颜色各异,一个个地小团子摆在案板上,瞧上去煞是可爱。 唐元元满意地点点头,又嘱咐她把醒发好的油皮面均匀地分成二十四份小团子,揉至表面光滑。 “看我动作。” 她一边将油皮面沿着边沿捻开,逐渐地捻成一张圆形的厚饼,一边教导小莲。 “像这样,去一个油酥团子,包裹进油皮里,沿着边儿收好口,擀成牛舌状,然后卷起来放着,在做下一个。” 小莲仔细听着,学着她的样子依葫芦画瓢,倒也做的有模有样。 这时候,庄弘从前堂进来,边走边擦汗,见荷花酥已经初步具备雏形。 便是笑着说道:“一会没来看,掌柜的便做到这里了,您可真厉害啊。” 唐元元面上不显,同样与他打着哈哈,“倒也不难做,你若是想学,我回头仔细教导你。” 她故意这样说的,今日这灶房里,只有她们三个人,若是荷花酥的配方与步骤就此泄露出去,不是他便是小莲。 而她又好巧不巧地碰见他与季府的人说话,想不怀疑都不行。 庄弘却连连摇头,“掌柜的不可不可,这是咱们宴丰食肆内部的茶果,属于机密,我作为食肆管房,轻易不该知晓任何大卖食谱的配方的,这些东西您应该保存好。” 唐元元觉得好笑,这人面上倒是掩盖的挺那么回事,若不是发现他与季府的人在一起,只怕是她都不能及时发现此人的异常。 “掌柜的,我全都做好了,您快来过目!” 正说着,一旁忙碌的小莲忽然高兴地喊她。 唐元元回身看去,二十四个油皮团子全裹住了油酥,正颜色各异地躺在案板上。 她一个个细细瞧着,忽然皱了眉毛。 指着其中一个说道:“这个破了,你看,里面的油酥漏出来了。” “啊—!”小莲赶忙跟过来查看,发现却是破了一个,连连道歉:“对不住掌柜的,我,我…” 她原本就很单纯,此时做错了事,更是愧疚地手脚无处安放,眼瞧着就要哭出来。 “不打紧的,就是破皮了而已,再重新包裹一回就行,你不要哭啊。” 唐元元见不得伙计们给她这样,当即说道:“原本是我就没说清楚,揉均匀的油皮面轻薄透亮,劲儿使大了确实容易破损,是以包裹油酥的时候,动作要轻柔些,擀的过程也要慢慢来才可,是我忘了与你提及此处,你是被我累及的。” “嗯,那我重新做一次。”小莲得了安慰,点点头道。 “好。” 全部擀好后,需要松弛半刻钟,然后再擀长,卷起再松弛半刻钟,如此重复总共三次才算完成。 “小莲去打四个鸡蛋来,记得要蛋清分离出来,我只要蛋黄。” 唐元元吩咐下去,将松弛好的油皮团子取出一个,两头对着往中间压下,压平,擀圆,收口朝下用虎口整好形,变为一个个匀称的小圆球。 她转头问小莲,“蛋黄液好了没有?” 小莲连忙应着,“好了好了!” “我来刷蛋黄液,你去打来一桶井水放着。”唐元元头都不抬地忙活着。 打来水后,小莲站在一旁不解地问道:“水打来了掌柜的,但是井水太凉,要做什么用啊?” “冷置片刻,可以让蛋液干的快些。” 片刻后,待蛋液全都凝固后,她用锋利的刀在上面划十字,力度不轻不重,切到露出的馅上面一点就可以。 第154章 抹茶粉 第154章 抹茶粉 烤炉已提前预热,只需将荷花酥成品一次摆放好,放入烤炉烘烤便成。 这个过程中,还要注意火候,高温炙烤半盏茶时间便可以出炉。 因为多烤几分,莲蓉便会焦黑,油皮面也会失了香脆的口感。 待到时辰到时,唐元元两手裹着一层厚厚的棉巾子,将烤好的荷花酥从烤炉里端了出来。 各式香味混杂着蛋黄香气逐渐飘散开来,伸出其中,都能闻到红豆沙馅儿的甜腻香味,还有莲蓉的味道,其中更是糅杂着油酥的咸香。 用刀提前划开的十字,经过高温烘烤,已然在表皮炸开,漏出里头包裹着的各式点心馅儿。 有红的,有粉红的,还有裹了蛋液的黄色,颜色鲜艳明亮,配合着裂开的层层叠叠油面表皮,就像一朵朵盛放绽开的荷花,一口下去,外表酥脆,内里却绵软清甜,裹挟着馋嘴的味蕾,主打一个唇齿留香。 “哇,我居然能做成功一道茶果子,掌柜的,你好厉害啊!” 小莲望着这些个小小点心,爱不释手,满心满眼都是怜爱,就仿佛再看自己的孩子般。 “尝过味道才算成功,只有形却无灵,算不得上好的点心。” 唐元元闻着果子香气,拿起一块来品尝,也叫小莲与庄弘尝尝看。 她专门叫住庄弘与她一起,不动声色地观察他。 入口齿颊生香,就像真的深处在一片荷花池中畅游那般,觉着世间万物一切皆是美好,待回味过后,又会觉的余香满口,回味无穷。 小莲与庄弘吃的不住点头,砸吧着嘴含糊不清地说道:“嗯嗯,味道好极了!” “那好,小莲你便在做二十四个出来吧,这次你单独做,我再旁边看着。” 她冷不丁来这么一句,吓住了小莲,惊的差点噎住,死命地垂着后背才咽下去,震惊地看着唐元元。 “掌柜,掌柜的,我没有听错吧?”小莲也不敢再吃了,不住地问她:“我只是跟着您做了一回而已,你就要全权交予我做,我恐怕难以…” “难以胜任?” 唐元元看着她,淡淡说道:“最核心的步骤你方才不是跟着照做了一遍?剩下最重要的步骤便是油面皮的醒发,怕什么,我在旁边看着你呢,有什么不懂的我会提点你,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去做便是。” “可是,咱们这不是明日要卖的吗?”小莲还是不确定,紧张地绞着手指。 “今日做出来的如何能放到明日卖?都不新鲜了,今晚做的这些,我们内部消化掉,明日要卖的明日现做。” 她说着,不避讳庄弘,就是说给他听的。 庄弘也是笑着走上来,意味深长地拍着小莲的肩膀,“小莲啊,掌柜的能全权交予你做,那是对你的器重啊,你怎地反应如此慢。要知道,能让掌柜的亲自带徒弟,现下可只有齐顺顺一个,你若是聪明些,往后的路兴许便不同了。” 小莲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珠,难道掌柜的真有此打算? 算算日子,她才来宴丰食肆当伙计没几日,要说表现,她在掌柜那里有留下良好表现吗? 别说别人了,就连她自己都有些不相信的,遑论带自己做茶果,她兀自拍拍脸颊,觉得晕乎乎。 唐元元瞥着庄弘,这话就是要让他说出来才好叫她接下来更容易地瞧出端倪啊,一个傻乎乎地小莲能有什么威胁,只是学到一样茶果的做法而已,即便不在她这里做活了,出去自谋生路,也不会单独靠着这一样点心起家,是以根本不担心她会背叛自己。 “让你做荷花酥是因为,我接下来还要做碧落,眼瞧着马上要闭市,监市就要来清点钱缿了,咱们不能耽搁时间。” 小莲这回是真的确定下来,眼神认真地连连点头,“嗯!我幸不辱命掌柜的!” 她兴冲冲地赶忙转身准备和面,唐元元就边忙活自己这边的事,边教导她如何和荷花酥的面。 果子碧落是一道以雪白色糅杂着青碧色的糕点,以梅花做外形,花茎底下融合着三瓣饱\/满翠绿的花瓣。 这花瓣便是青碧色,花朵则是雪白色,整体呈润白色逐渐过渡到青碧色,色泽清新不刺眼。 馅儿是豆沙的,吃的时候配合以桂花\/蜜,端的是口舌生香,经久不散。 但如果要做好碧落,首先就要现做抹茶粉。 茶道自古以来便在大周盛行,人们围绕着茶道在吃食上,也延伸出许许多多的菜式或是茶叶为主料的作料,抹茶粉便是其中之一。 但是上好的抹茶粉在清水县售卖的没几家,上次唐元元专门去过一趟西市采购过茶粉,价格堪比白银百两,她们用量又大,还不如自己做来的划算。 这里的原料她选择用店里常给客人们喝的毛尖,档次属于中上,是毛尖里的一支,所属官庄毛尖,在大周非常盛行。 此茶叶白毫显露,香气清爽,冲泡后汤色翠绿明亮,饮用后唇齿留有丝丝缕缕地花果香,滋味浓醇。 她把茶叶放进磨子里细细研磨,然后用细一点的筛子过筛。 为了不浪费,她把晒出来的茶粉继续回磨,然后过筛,直到全部的粉质都筛的细腻为止。 伴随着浓烈的茶叶香气,她将研磨后的抹茶粉分别装进赶紧的陶瓷瓶子里,密封保存好,随取随用。 前面的步骤完成后,她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忙活的小莲。 她倒是认认真真地在干活,前堂的客人们也逐渐散去,庄弘这才有更多的时间留在厨房观摩。 方才唐元元带着小莲做荷花酥的时候,庄弘来来回回两边跑,没看全过,唐元元这才特意让小莲在做一次荷花酥,为的就是庄弘。 此时,他正站在小莲旁边细细瞧着,丝毫没发现唐元元正在不远处瞧着他。 跟着小莲把荷花酥的步骤看全了,今晚势必就要去寻他的掌柜,她倒要看看,到底是季府上的哪家掌柜,在她身边派个卧底来偷学。 若是叫她知道了,那位久仰大名,却从未见过面的季府当家的,季临漳,便可以会会了。 第155章 梅花样式 第155章 梅花样式 棉山药去皮切小块蒸熟,趁热压成泥,倒入熟糯米粉揉成团,分成两份,其中一份加入抹茶粉揉匀。 就这样,一份是白色,一份是添加了抹茶粉的碧色,揉成两团光滑的小剂子放在盆皿里备着。 两种颜色的山药面团分别取出食指大小的一团下来,混合在一起,揉成小圆球。 因为碧落本身的外形是白色居多,唐元元便把白色面团的比例取多些,抹茶的面团少些,大概二比一这样子。 然后把豆沙馅全都分成大小相等的一个个小球,大小可以参照小饭勺,能一次盛放一个小球,便是可以的。 这次就是做实验,看看成品的效果。 故此,唐元元拢共搓了三十个豆沙馅圆球。 接着,她开始擀山药面团,依次擀成圆饼后,山药面皮的多半呈现雪白色,下面一小部分呈青碧色。 然后将豆沙馅包入面皮封口,放在手里重新滚成一个小圆球。 接下来,便是最精要的部分。 一份赏心悦目的茶果,外形最是需要上乘,这极其考验师傅的匠人功底,拿着模具刀手要稳,脑海里还要有想象力,动手的同时就要在面团上刻画出图案来。 唐元元定了会神,单独拿出一个圆球来,调整好姿势就要准备上手,却被前堂的监市打断。 闭市的时辰到了,监市已经领着官差来清算一天的收入。 她只好放下手中的小花刀,带着庄弘招呼监市大人。 今日总共盈利四十六两,刨去税收,店里的营生一日比一日红火。 汪子安还没有来给她呈报大席的盈利,若是加上大席的收入,估摸着她应该能落个八十两左右。还有今日县主府的三百两,原本是闹翻了的,谁叫顾七郎最后出现,也不知道怎地,县主夫人便把三百两与她结算清了。 不拿白不拿,这本该就是她应得的,连着做了两回月内食,受气又受累,既然都递过来了,干嘛不要这份钱。 “唐掌柜,店里最近可有异常?”监市端着手里的茶水,与她闲聊几句。 这些个官差,挨个巡视下来,早就被伺候的脑满肠肥,到了唐元元这里,她早就准备好了冰镇过后的绿豆汤,待他们一来,便指使红儿她们立刻端上来。 冰凉的井水镇过后的绿豆汤尤其降热,一口下肚,浑身舒泰,说不出的清爽。 监市与她接触久了,自然也是多了几分照顾,想着宴丰食肆从来不少税,好心多问一句,若有难处,职责范围内能帮就帮了。 “回大人的话,店里无异常,让您费心了。” 她笑着答复,看着监市的茶碗空了,主动为他续上新的。红儿见此,也跟着依次为坐在监市身后的官差们添新茶。 “如此便好,那我等便不再叨扰了,闭市后尔等便各自回家歇息吧,宵禁后切不可外出逗留。” 监市很满意,说了几句提点话,喝足降热后,领着官差们走远。 唐元元自然是笑着回应,目送着他们远去后,继续去厨房做碧落,前头有红儿和另两个小伙计收拾,不需要她劳心。 被这么一打断,她的思路就有些连不上,便稍稍转移注意力,放空一下心思。 她记得梅花的样子,回身去了柜台,找出纸笔按着脑海里的想象,将之画出来细细瞧着。 可是怎么看总觉得少了些啥,但又说不上来。 当局者迷,她自己反正看不出画的有问题,就是觉得异样,正巧这时,顾七郎从前堂走进来,手里端着一个大锅。 他穿着轻薄的牙白对襟长衫,底下是一件稍稍带点青色的中衣,呈渐变色,由衣领子开始,白色逐渐往下,到了衣摆处,逐渐变为淡青色。 头发也披散着,仅用一根带子拢到一处,额际少见的垂顺下几缕乌黑的墨发,随着身影的摆动,轻轻飘荡在面庞两边。 他淡漠着神情,薄唇微微上扬,噙着瑰丽的笑意,眼底却始终有几分无法消融的寒冰,周身笼罩着不容忽视的威慑,不熟悉的人轻易不敢上前搭话,会被他那充满压迫力的气场迫得低下头,不敢直视。 便是这样一个人,在见到唐元元,标致的凤眼慢慢地呈现秀雅的柔光,冰川般的面容逐渐融化开来。 他一来,后堂顷刻间蓬荜生辉般亮堂起来,小莲还沉浸在荷花酥里头出不来,庄弘却眼力见极快地看到,上前恭敬地唤他一声“顾先生。” 小莲与唐元元一起听到,转头去看,那人正淡淡瞧着她。 只要唐元元在场,顾七郎从来懒得看其他人,即便心中有事也是解决完后,保证不出片刻,眼眸就又转移到她身上去了,柳沛之曾经挖苦过他,说他一双眼睛长在唐掌柜身上了,若是瞎了也是盯瞎的。 “你怎么来了?” 见是他,唐元元的面上不自觉爬上两抹红\/晕,明媚的笑容绽放开来,像是一朵雍容的牡丹,即便身着简单朴素的衣衫,也难掩迤逦。 她欢喜地小跑到他跟前,这才发现他手里端着一口大锅,里头隐隐传来一股难闻的味道,不由得皱起鼻子。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难闻。” 顾七郎清淡地笑笑,揭开锅盖让她瞧,“不是说了要给你养头发,药材来了,自然是紧着先来找你。” 里头是一团粘\/稠黑乎乎的物质,瞧不出什么,倒是味道特别古怪,像是一种放坏了的烂菜叶子又被抹上一层厚厚蜂蜜的味道。 “这…”唐元元第一反应就是嫌弃地撇嘴,“想到要把我的头发泡在这里头,我还是宁愿糙着吧。” 顾七郎早知她会这个反应,淡淡道:“养一次就会改善大半,梳头都不需要篦子,阳光下光滑亮丽,还能固发增发。” 还能增发… “我洗!”唐元元立马跳到跟前,这个怪味闻着也觉得芳香无比! 她变脸之快,顾七郎怜惜地凝视她,没说话。 转头看了看四周,发现她画的梅花,拿起来细细端详着。 半响后,说道:“画的虽是有形,却少了梅花的风骨。” 一语惊醒梦中人,唐元元总算明白她觉得怪异之处来自哪里了,单看确实很像梅花,但若用心观察,又不像,花朵枯干,哪里有半分梅花的傲骨。 顾七郎看她瞬息间便悟出其中关窍,眉眼间浮现清淡地赞许,更多的则是宠爱。 执起笔,蘸了一些墨汁,重新铺开一张纸,握笔如龙般,顷刻间在纸上画出一朵梅花来,花朵栩栩如生,观之就宛如透过纸张,看到它傲然伫立深冬的冰天雪地里,风雪压弯了枝头,却不惧严寒,尽情绽放着自己一身高风雅洁。 “溪上寒梅初满枝,夜来霜月透芳菲。梅乃君子,你却将之画的枯瘦干瘪,少了精气神。” 他把自己画的梅花递给唐元元瞧,嘴上说着,却淡着神色伸手把玩她的头发,不一会儿,原本梳的整整齐齐的双环髻,就这样在他手底下,悄然被解开发带,尽数披散在后背。 指骨分明的手指张开,以手做梳,他从她的后脑两边伸进去,按揉着头皮。 第156章 澡豆润肤 第156章 澡豆润肤 唐元元舒适地闭上了眼睛,她逐渐地有了困意。 顾七郎眼看着她慢慢阖上眼睑,修长有力的手指停顿在她的后脑,黑亮的瞳仁闪烁着,他逐渐弯下身子,靠近了她的颈边。 “元元困了吗…” 呼出来的气息温热撒在她肩窝,有些痒,唐元元不禁往后瑟缩,颈子不自觉烫了起来。 “不,不是…不想睡…我还有活儿要做。”唐元元觉得头脑发沉,掀不开眼皮。 努力半睁开眼睛,乱蓬蓬地脑袋砸进他结实的胸膛,觉得硬\/邦邦的一点都不舒服。 在他胸\/口蹭来蹭去,含糊地推他,“头皮好热…” 他仅用一条胳膊轻松地揽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按着她的后脑,细长的手指根根没入发丝里。 语气散漫,这时候起,带着不容人置喙的威慑。 “那我抱着你回家睡吧。” 她猛地惊醒,双眼一下睁开,神色并不清明,纷乱的头发遮盖了大半面容,那双大圆眼隐在发丝里,像一只没睡醒的兔子。 但还是慌乱地说道:“我在城里没有家啊,你在说什么傻话!” 顾七郎上次买的那座四进大宅院一直没有告诉她,这是一个礼物,送与她的礼物,但还不到时候。 温柔地替她整理好满头散乱的秀发,声线温润,“我在哪里,你的家便在哪里。” 他笑起来,清线的容色接着厨房昏黄的光线,映照在她双眸里,隐秘地勾人心魂,唐元元喉头滞住,觉得后劲发热,一双小手不自觉攥起掩盖紧张。 “嗯!” 她大大地张开双臂,拥住他的腰身,左胸那个为止,从里面传来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令人心安。 “现下可是已经清醒了?”他恢复淡然地神色,问她。 唐元元点点头,揉着脸,“清醒了,你怎么揉的啊,我一下就觉得好困,身体很舒服,软绵绵的。” “头皮上有很多穴位,如若按压对位,本人会有很多不同的感受。” 顾七郎垂了眼眸,简单地一句带过,没有过多解释,而是拉着她走到那口大锅跟前,把她的头发尽数归拢到一起,从怀中掏出一把质地上好的木齿梳子,与她梳着头。 只是稍稍梳顺,用一根带子扎住。 她乖乖地垂着头,任由他在后头给自己梳头,露出了雪白的一截后颈,再往下,便是衣裳遮挡住的大片肌肤,她脖颈纤细修长,头底下牵拉的颈椎凸出一块明显的颈骨,上面浮着一层薄薄的汗珠,在灯下亮晶晶地。 顾七郎静静瞧着,逐渐眯起眼睛,慢慢地,眼底深处涌现浓密的纷乱。 “接下来要怎么做?” 她细细地声线忽然在这时候响起,传入他耳边,纷乱更甚。 他没说话,拉过一旁的凳子坐着,身旁就是那口大锅,扶住她后腰,慢慢引导着让她躺下来。 腿上铺着他的外衫,让她整个人平躺在自己腿上,脚边摆着一张小矮凳,方便搁脚。 唐元元睁开眼睛,盯着他的下颚瞧,问道:“需要很久吗,我方才做的碧落果子还没完成呢,不能耽搁太久,虽是做实验,但也得注意时间啊。” 顾七郎垂眸看着她,淡淡道:“用不了太久,这是名贵药材制作而成,你头一次用,只是求个头皮适应,一会便会洗掉。” 他们两个说着话,不知不觉,厨房里没人了,小莲和庄弘不知何时已经避开,昏黄的烛光下,只有一道高高大大的身影倒映在地上,随着烛火摇摆。 得了明确答复,唐元元放下心来,闭上眼睛开始享受服务。 “你说是名贵药材,方才就听你提过,要运过来需要很长时间,也确实够久的,你到底是哪里买的啊,要这么久吗?” “乌茶。” 他把头发松散开,一道一道分开,露出头皮,然后用小篦子的末端揩起一小坨锅内的物质,黏黏糊糊地往头皮上抹去。 只是抹了小块地方,便停手,拧眉观察着头皮变化,等了一会,没什么问题,继续。 唐元元听着,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难怪需要这么久,乌茶已经在天竺那边了。 她恍然不觉,只感到头皮上清清凉凉的一阵舒爽,不由得轻轻叫了一声。 顾七郎当即停手,看着她,“哪里不舒服?” 她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没有不舒服,反倒清凉无比,比我自个用皂角洗头舒服多了!哎,可以用来洗澡吗?” 顾七郎好笑地淡淡看着她,“你觉得能不能洗?” 她也就是突发奇想地问问,问完就觉得很傻,这种黏兮兮地东西,黑乌乌地,怎么可能用来洗澡。 下意识下咬唇,红艳地唇瓣被她咬住一点,露出的两颗牙齿像点缀着润白色的珍珠,镶嵌在唇珠上,鲜艳欲滴。 “我就是随便问问,因为澡豆洗澡挺难受的,就在想有没有什么别的可以替代。” “那我教你个方法,白芷,白蔹,白及,白附子,茯苓,白术,桃仁,杏仁,沉香,大豆面,糯米,皂荚混合而制,有润泽肌肤,祛斑生香的功效。” 唐元元惊讶地望着他,“哇,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眨眨眼,没说实话,“我爹经常买来给我娘用。” 他出身高门贵胄,这种世家公子从小用到的寻常玩意,府内多的很,名贵的更甚,只是现在身份不同,不好与她挑明。 唐元元却听进心里去了,想到宴文珺那张温婉细润地脸,难怪她是那样的年轻,举手投足间就像画里走出来的,丝毫不显疲劳。 想到这里,便觉得她好生幸福,夫郎一辈子对她爱护有加,儿子也是这般的厉害,人生已是超越世上大部分妇人了。 她不自觉抓住顾七郎的袖子,摇来晃去,笑着问他,“我羡慕你爹你娘那般的感情,我们能否如他们那般,一直这样呢?” 他垂眸,乌黑的瞳仁倒映着她的身影,薄唇张合间,声线温润。 “会的。” 第157章 是不是很可爱 第157章 是不是很可爱 他说着,逐渐扬起笑脸,原本常年冷肃的面容在这一刻灿若夺目。 “马上到乞巧节,该是要去你家提亲的好时候了,过了今年,你及笄时我便能正式迎娶你过门,做我的顾夫人,那个时候,若我没有估算错误时间,该是中考举子的良时。” 说起这个,唐元元便笑起来,双眼亮晶晶地大方看着他。 “那你若是考中,该是双喜临门。” 他细长的眉眼听到这话,危险地半眯,语气浅淡地问:“你的想法是如何?” 她一挑眉,有点意外,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呢。 从来都没怀疑过顾七郎的能力,若是他去考,定是能考中的。 “我对举人老爷的制度不太懂呢,要说想法,可能没有…” 顾七郎给她头皮上全都薄薄敷盖一层,便停手,双腿支撑这么长时间,有些轻微麻\/痹,却还是非常有力地撑着她,倒是双手沾满粘液,现下无从净手。 得了片刻空闲,他耐心地与她解释道:“你只知我是秀才,却不知我为案首,举子同理,得了头名乃为解元,贡士头名称作会元。原本这个制度并不完善,高\/祖武德四年开科取士,沿袭前朝规制,因此,科目分常科制科两类,其中常科又被分为六科,秀才科常有作‘尤异之科’之称。” 唐元元听得云里雾里,对复杂的科举制度听得不甚明白。 她问道:“什么是尤异之科?” 这就要涉及到庞杂繁冗的察举制了,顾七郎没想着要她听明白,只是做了很简单的说明。 “《列德而尚贤》有云:官无常贵,而民无终贱,有能则举之,无能则下之。你只需对我抱以肯定的想法,说说看,我能考中什么?” 他踔厉的眉眼高高扬起,风骨自甚,宛若意气轩昂地雄鹰,即将振翅翱翔。 唐元元大而晶亮地眸子一瞬不瞬地瞧着他看,被他感染,心绪跟着一飞冲天,天地山川尽数在脚下,自己就是那掌控命运的主宰之人。 他怎么这么好看呢…她在心底如是想着。 笑意盈盈地道:“头名!所以你方才说的官无常贵,是想要告诉我,解元之后,便能做官啦?” 果然她懂他,虽然听的一知半解,却悟性很好,天下间再也没有哪个女子更能适合他的心性了。 这得益于她不像后宅女子那般失了聪灵,人果然还是要时常在外走动才可增扩见识。 他也笑着回望她,若不是手脏,他真想把人抱过来放在怀中好好怜惜一番。 “你从不怀疑我失败,我定会回馈你最好的名次,当不负娘子的一番肯定。” “那我一定会送你一份大礼!” 唐元元与他极有默契地笑着,两个人互相对望,都从对方眼底看到彼此间清晰的身影。 闲谈间,顾七郎瞧着头皮上的药剂已经凝固,时间正好,可以清洗了。 他扯过外衫袖子里早已准备好的面巾垫着手,扶着唐元元的肩膀让她坐起来,自己则是活动活动腿,而后端着盆出去打水。 厨房的锅中本就坐着热水,凉水打来掺和进去,便是温水。 而后又维持原样,让她躺在自己腿上,为她轻柔地洗头皮。 这药材说来也怪,起初唐元元闻着味道古怪,但是抹在头皮上却感到舒服清凉,洗的时候更是,虽是凝固了,但遇水就开始慢慢地化开,顾七郎一点一点地为她清洗干净后,再抬头,她便觉得头皮不一样了。 觉得满头秀发异常地轻盈,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就是比寻常的皂角洗头来的温和,不刺\/激头皮。 “咦,好神奇,我竟然觉得脑袋轻飘飘的,头皮一点都不紧绷。” 她摸着湿漉漉地头发,指腹上沾了点残留物,放在鼻端闻,不由得皱眉,还是那股难闻的怪味儿! 能有如此效果,需要大量真金白银堆砌才可以达到。 不过顾七郎在她身上花费钱财根本不在乎,更加不需要做详细说明,他只想她开心而已。 唐元元回身不顾他手脏,抱着他的脸‘吧唧’一下,笑着弯起了眉眼。 “很昂贵吧,我就知道乌茶路途遥远,光是运费便花不少银两,遑论药材本身,顾珍宝,你真可爱。” 柔软的唇瓣倏然靠近,又骤然离开,只留下面颊上残留的余温。 顾七郎眼眸微阖,薄唇轻轻抿起,没怎么正面看她,自然话也就少了。 待他净手后,很自然地走过来给她顺头发,十指微张,泡过药材的发质顺滑无比,十根手指轻而易举便尽数没入,在烛光下泛着柔亮的光泽感。 他执起一缕放在眼前细细瞧着,神色淡淡,只是第一次适应阶段,再是上好的药材也不可能瞬间就有奇效,还需得许多次才可以。 替她归拢成一股后,用发带绑了一个蝴蝶结,披在后背上,说道:“你不是说还有事没忙完,我来与你一起。” 说着,他转身拿起先前他画的那朵梅花,递给她。 听了这话,唐元元就像见鬼一般盯着他,眼神古怪。 她接过梅花纸,嘴里咕哝道:“你要与我一起?” “不可以?”他微微眯了眼睛,揽着人的腰带到自己身边,垂眼瞧着她。 唐元元挑眉笑起来,望着这张在烛火下也难掩精致的容色,毫不掩饰地嘲笑他。 “你会什么啊,我可没见过你下厨哦。” 顾七郎放开她,一面挽着袖口,一面淡淡道:“确是很多不会,但若是你在我身边,做这些倒也不失为一种情\/趣。” 明明是你巴巴地来找我的,现下倒成了我陪在你身边… 她暗自腹诽,抬眼嗔怪地瞪他一眼,面上却一脸倾慕之色,像个小姑娘般使着小性儿走了过去与他一起忙活。 “好好好,本掌柜就陪你一回,今晚我来教你做茶果子好不好啊?” 她哄小孩儿般的语气与他说话,转身去了案板那里,揭开在盆皿上盖着的湿布,示意他瞧。 “这是我方才搓好的山药抹茶小剂子,一个个地圆溜溜,是不是很可爱?” 第158章 碧落 第158章 碧落 顾七郎容色淡淡,音色沉沉,“我是小孩儿吗?” 这样说着,他默默垂眼,语气虽然有些沉,耳朵却慢慢爬上一层薄红,连带着眼尾也莹润些许。 只可惜,这样的灵秀风景唐元元没瞧见,她说完便走到案板跟前忙去了。 只是嘴上回了一句:“小孩儿最是幸福啊,长大后要想的事儿有许多,若是能回到过去,最好不要长大,无忧无虑的。” 顾七郎沉默听着,掀起眼皮凝视着她的背影,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瞧见唐元元柔和地侧脸,表情轻松,心底松泛下来,她只是再跟他聊家常而已,还当是心情不好了。 转眼瞥见放在灶台旁的几根臂绳,拿起其中一根细细瞧了,绳子最顶端用小字绣着一个唐字,是唐元元的臂绳。 他将自己的袖子用她的臂绳绑起来,露出两小节皮肤白皙,显然常年不劳作的小臂,其上攀缠着一条不明显的青筋,肌肉线条流畅,强健紧实。 原本要换短褐,就像唐元元那般,穿上普通人方便干活的短打。 但怎么瞧顾七郎都不像是有寻常衣服的人,他的衣服形制全都是根据秀才的规制来做的,普通老百姓若是学来穿,那就是逾矩,有牢狱之灾。 而他因为身份,也不会有百姓所穿的寻常衣服,便是平日里穿着玩的,都是各种圆领或翻领长衫。 待唐元元端着盆转过身,正要与他说话时,看见他这一身打扮,便愣了愣。 “如何?”他不觉得有问题,淡淡问。 “头一次瞧你这种模样呢,一时半会看不惯。”她笑起来,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一遍,越看越觉着后颈发热。 先前披散在后背的满头青丝已经被他挽起,束在头顶扎成了高马尾,露出开阔光洁的印堂,额前原本垂下来的几缕发丝全部被他梳起,想来该是怕影响接下来的做活。 这人宽肩细腰,穿着中衣,料子本就轻薄,现下两条臂膀用臂绳绑着,上半身更显肌理走向。 唐元元暗地里瞅了瞅自己的胸\/脯,接着红着脸转身背对着他,拉开衣领子瞧了瞧,她对自己的身材一向引以为傲的,但现在…这人的胸肌快赶上她的了,要不要这么气人。 生怕他发现自己这些小动作,便把盆放在案板上,取出一个小剂子。 转头跟他说道:“你瞧,这是即将要用模具雕琢的剂子,我不是觉得梅花的形象不太完美吗,便想着画下来照着雕,现下你画的梅花便是现成的好模子,我先来做一个给你看啊。” “好。” 他身量高出她太多,不用刻意低头便瞧见衣领里头的小片风景,他眼力见多厉害,早就看到唐元元方才那些个小动作了。 唇角噙着一丝笑意,容色有些浅淡地邪肆,不动声色地往她身旁靠近些许,少了骨头一般斜倚着她。 模具只是让剂子压出一个梅花的外形,皮子表面上更加精细的雕琢工作需要人工来完成。 唐元元一面受着左肩膀上传来的重量,一面躬着身子,拿起小刀,对照着梅花的花样,在面皮上刻花。 她一旦投入,便神色认真起来,不再管顾七郎如何。 这纸上的梅花被顾七郎画的惟妙惟肖,跟着刻画起来一点都不费力,不出一会儿,一朵梅花便跃然其上,与纸上的没差。 她仔细端详着,满意地点点头,又开始在花茎下面雕琢三瓣小叶。 “好啦,你瞧,这便是完成品碧落茶果子,只需配合着桂花\/蜜食用便是一道完整的点心。” 顾七郎垂眸看去,观之茶果子润白青碧相交,颜色清新淡雅,却是适合炎热的夏季食用。 唐元元支撑着他许久,觉得左肩有些累,便推开他,走到一边端来一叠桂花\/蜜。 说道:“你先来尝尝看。” 他拿起这一块来蘸着花\/蜜送入口中,慢慢咀嚼着,目露赞许地点头,“口感细腻,甜度适中,面皮软糯,元元很厉害。” “哈哈…”唐元元得了他的夸赞,咧开嘴笑起来,“上次便做过一次,只是糯米的熟制工序不同,这次我稍微炒制了一下,做出来的果子味道果然就与前次不同了。” 顾七郎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从县主府回来的途中,他们无意中看到庄弘在与季府的人接头,唐元元便把碧落的事情说与他知晓了。 “所以你闭市后不回家,做这些茶果子,为的是庄弘?” 他很精明,不用唐元元说的太明白,便已经想到其中关键。 见她点头,他便微微皱眉,黑沉的眸子微闪,淡淡杀意流露出来。 “庄弘是我手下除开汪子安第二做事效率很高的人,我主要没有实在证据,但若是配方真因他流露外人,做了我宴丰食肆的叛徒,我也不必为了一个会做事的管房心慈手软,这不是现在就是为了给他证据才如此打算的。” 顾七郎宠爱地看着她,语气却淡淡地,“季临漳你对付不了,庄弘若真是他府上派过来偷学的,以他的品性,自当会第一时间过来与你赔罪。” “啊?他是这样的人吗?”唐元元眨巴着眼睛,一面与他闲谈,一面开始准备雕琢剩下的碧落果子。 见她开始忙,他也不在闲着,净手后加入进来,学着她的动作,将一个个的小剂子放入模具里,压实。 细长的手指轻捧着剂子,唐元元头一次惊讶地发现,他的皮肤竟然跟山药制成的面皮一样白。 她知道他是白皮肤,但有了对比,还是不免在心底小小惊讶一番。 “季临漳为人谦和,做事滴水不漏,断不会容忍底下的掌柜做出有违他规矩的事情,碧落的配方能流落在外,想来该是宴丰食肆的生意太好,抢了同行的路,对方不得已才会出此下策,季临漳本人该是不知情的。” 他与季临漳属同一届生员,只是季临漳自小请了先生在家中教导,偶尔会来漳逸书院,找顾怀之请教一些不懂的问题。 顾七郎与他是旧识,一个出身贵胄,一个长在富庶商贾之家,却又比曹钟宝这种商贾矜贵不少,传闻背靠安北都护府,便是清水县门第最高的县主府,也要让其三分。 听他如此说,唐元元心下有了眉目,“即是这样,庄弘我是不能留了。” 顾七郎悟性很高,只是看着她雕琢了一个,便已经记在心里,当即从她手里接过小刀,手指翻飞间,一片花瓣便已经有了雏形。 “你不是说让小莲完整做了一次荷花酥,若我所料不错,庄弘今晚便会外出,我与你跟着他。” 他的想法着实与唐元元想到一处去了,她就是这么打算的! 笑眯眯地望着他的侧影,唐元元甜甜地道:“顾珍宝,你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可真了解我。” 第159章 福星方糕 第159章 福星方糕 他将自己亲自雕琢出来的一枚碧落果子递给她,淡淡笑了笑。 “头一回听到这样的形容。” 从小到大,不是别人恭维他,就是拥护他,净说些难以分辨真假的面子话,自从认识唐元元以来,顾七郎的心境倒是跟着一变再变,没那么沉重了。 唐元元接过果子惊喜地左看右看,小小茶果被他第一次雕琢,形象便鲜活逼真,一点都不逊色她这个老师傅。 “你做的真好看啊,那剩下的你都做了吧。”她顺杆儿爬,毫不客气地说道。 顾七郎好笑地睨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左不过是自家娘子撒娇语气,这种刁蛮的样子她很少有,他爱看,做就做了。 于是,他乖觉地继续。 而唐元元则是准备明日要用到的一些食材,能放住的便在今日提早备好,然后明日一早她过来后,便可以事半功倍,不至于手忙脚乱。 她还要做一些方糕提前看看效果,现下店里的果子只有两三种,不够卖的,若是加上今日做的荷花酥,方糕便可以填补果子的空白,至少目前来说,她若是大席那边脱不开身,店里这边也可以顶一阵子。 方糕制作很简单,就是在馅料上会耗费些时间。 精米粉与糯米粉混合,有一定比例,为了达到适口,唐元元这里用四比二的精米粉与糯米粉,要想固定口味,就要随自己喜欢的口感,季节,湿度变化做调整。 她是为了做实验,才会暂定这个比例,若是做出来的成品足以登得饭桌,便不会改变比例,以后都会用这个比例做方糕。 然后将水倒入混合的米粉中,这里的水量也有一定参考,便是抓拌后抓一把粉握起来可以成团,揉\/搓可以搓散,便是刚刚好。 将抓拌过的粉盖起来静置一个半时辰,这一步是方糕成品的关键,不可省略。 剩下的步骤需要等米粉静置后才能继续做,现下她得了空闲,便转头去看顾七郎。 他速度很快,就在唐元元忙活的功夫,眨眼间,他已经做好了剩下的碧落果子。 一个个地全都白白胖胖地被他整齐摆放在案板上,他自己则是闲适地斜靠在凳子里喝茶。 深沉的双眸正安静地瞧着她,也不知道这样看着她多久了。 “你这么快就刻完了啊?”唐元元哑然失色,脸有些烧,“你该不会这样看着我许久了吧?” 顾七郎放下茶碗,淡淡点头,“是啊,看着你在那边忙活,神色认真,不便打扰。” 他说着站起来,轻柔地拉过她的手,带着她来到水盆边,为她净手。 现下正是戌时(晚上7-9点钟,每个时辰各占两个钟头),县里的各大铺面已经陆续闭店。 宴丰食肆也早就闭店了,昏黄的烛火下,顾七郎沉默地为她擦干净手后,抬头看了看天色。 说道:“剩下的活回来有时间在做,现下正好是出门的好时机,庄弘若是有脑子,这个点该是要出发了。” “他会不会觉得我们都在店里,不敢出去了?”唐元元想到这里,不由得皱眉。 “他若是想到这一点,便不会被你抓住小辫儿了。何况他得了荷花酥的完整食谱,怎么可能忍得住,肯定会第一时间告诉自己的掌柜。” 顾七郎牵着她往外走,行至门口时,忽然停下脚步。 他耳朵轻微动弹着,听着外头的声响,门外的院里是店里的伙计们聚在一起闲聊,无外乎是些自家掌柜的私事,说什么与顾先生站在一起郎才女貌,他们掌柜的真有福气。 顾七郎微微蹙眉,面上有些不愉。 若说福气,该是形容他才是,唐元元是个温暖的太阳,没了她在身边,他算得什么。 没听见庄弘的动静,他领着人出门,伙计们被惊到,赶忙闭口不在闲谈。 “掌柜的,顾先生…”红儿她们几个匆忙从小矮凳上站起来,给他们两个行礼。 自从上次唐元元提点过红儿后,她便再也不没有旁的心思,一心扑在店铺上,成日忙得脚不沾地,时日久了,反倒赢得很多食客们的推崇,说她服务质量上乘,为人有礼谦和。 另两个是半大的少年,家中穷困,来到县城碰运气时被牙人送来她这里做活,一个叫包鱼儿,一个叫毛飞飞。 小莲则是站在众人后面,嘴里正吃着一口方才自己做出来的荷花酥,乍一见到唐元元出来,吓得一口噎在嗓子眼,哽住半天说不了话,四处转着找水。 “无事,你们忙自个的事吧。”唐元元见自家伙计们被吓住,开口说道:“不用理会我。” 顾七郎没有理会众人,径直牵着她往前走,步履不停。 “我还是头一回亲眼看到顾先生呢,他可真高啊。” 个子矮些的毛飞飞羡慕地望着他的背影,圆眼圆脸,睫毛长长,他今年十三,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也想成年后,能长到顾先生那么高。 长相凌厉些的包鱼儿则是嗤笑地开他玩笑,“得了吧,顾先生那是读过书的,你在如何羡慕,也只是长个头,又不能像他那般有如此成就。” “不能这样说…”红儿不同意这种说法,皱眉道:“飞飞比你小,若是家中有钱支持他念书,不说能不能中秀才,只要是考个童生,那身份便也是与我等不同的。”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谁都知道念书好,能改变命运,但…读书不是一般人家能撑得起的开销,有时还讲究门第,他们这些小小百姓也就在心里想想而已。 两个毛头少年听了红儿的话,包鱼儿心下不是滋味,毛飞飞却连忙垂下头,拿眼偷瞄她,动作带着只有少年才会有的腼腆。 半响,他颤着音色低低道:“红儿说的都对…” 唐元元与顾七郎穿过隔扇,来到前堂,桌椅板凳摆放的整整齐齐,柜台上的钱缿也空空如也,庄弘不在,显然是出门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极有默契地同时抬步,牵着手同时出了门。 庄弘与他们有时间差,为了追上人,两个人一路疾走,就在即将靠近县主府附近的那条街道时,顾七郎攥着她的手稍稍用力,示意她慢下来。 她停住脚步躲在他身后,只探出一个脑袋望着前方。 借着清冷的月色与前面巷道的灯笼光,她清楚地看见,庄弘真的就在上次他们看见的那里,身边的两个人还是上次见到那两个。 他正从怀中拿出一张纸,递给他们,嘴不停张合着,显然是在说话。 第160章 见证人 第160章 见证人 果真是他背叛了自己,唐元元脸色难看地看着庄弘。 顾七郎一直在关注她的反应,见到她这个样子,眼神轻飘飘地带着戾气扫了一眼那边。 现在证据有了,接下来便是要解决他了。 唐元元紧抿着唇,隐在暗处不动,耐心等待着庄弘离开。 不多时,庄弘与那两个人说完话,便互相作揖离开了。 他们两个不远不近地跟着,一路来到一处二层小楼后巷子停下,看着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鸿知食坊?” 唐元元不由地抬头望着匾额,皱起眉头。 “是季府下面的铺子,掌柜的不是季府长工,姓马。”顾七郎紧跟着与她解释。 “哦,那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唐元元阴沉着脸色点头,拉着他的手,说道:“我们回去。” 顾七郎却按住她,宠惯地揉着她的脑袋,“不想揍他一顿吗,我帮你哦。” 借着他的大掌,唐元元将脸贴靠上去,感受着掌心的温度,微微闭眼。 再睁开时,眼底有光闪动,“就是要揍他啊,但不是我揍,我嫌脏手。” 顾七郎邪肆地笑起来,“你尽管放开性子玩耍,一切有我。” 他将这种事说成玩耍,轻轻松松,仿佛只是唐元元闲暇时用来逗逗猫狗的小玩意。 两个人快速回到店铺,红儿几个还在后院里闲聊。 伙计们见到掌柜的出去不多时又返回,心里都在犯嘀咕,今儿的掌柜风风火火的,脸色也不好,他们都站在一边,没有管房在跟前,也不敢上前搭话。 唐元元一眼便看到站在毛飞飞后面的小莲,直接叫她出来。 小莲一惊,以为自己表现不好,连忙惊慌失措地跪下,“掌柜的,可是小莲平时做活不尽心,叫您对我失了信任,要辞退小莲?” 她跪下,剩下的三个伙计也吓得瑟缩起来。 唐元元平时和颜悦色,只要干活尽职尽责,她是不会过多干涉伙计们的个人想法的。 因此,伙计们今儿个还是头一次见识到严厉阴沉,充满威慑力的唐元元,一个个地具是往自己身上找原因,以为表现不佳,这就要被掌柜的辞退了。 “哪个要辞退你?”唐元元头疼地扶额,她只是脸色不好而已,小莲便被吓成这样了。 她缓和了语气,脸色也好了不少,看着她说道:“我是要你跟我走一趟肆长府,做个见证人。” 遇到能够威胁到自己的人,她讲究先下手为强,不会给对方一点可乘之机,什么先礼后兵,这都是屁话,又不能给自己带来切实的利益,她就是个商人,讲究什么君子。 因此,她要第一时间去肆长那里把庄弘那边的后路全都给堵死,让他回过神来时,没有路可走,最后只能乖乖地来求她放过自己。 小莲一听不是自己的麻烦,顿时松了口气,随即觉得能去肆长府上说事儿,该是了不得的大事。 她想到管房,又不敢问,便跟着唐元元去了肆长府。 肆长是由民间商户举荐的负责人,也有官府任命的,是为替官家管理和处理各大商户平时遇到的各种杂事。 当初唐元元这件店铺,便是通过东市坊的冯总肆长办理了手续,去官府备案在开起来的。 现如今,她店里遇到麻烦事,自然要找他出面解决。 唐元元带着小莲趁着天色还没到亥时,敲响了肆长家的门。 小莲是头一回来到大人物家中,她猜想的没错,掌柜的今晚反常的状态,确实与管房庄弘有关。 一开始她还不明白怎么回事,直到唐元元要她说清楚荷花酥的做法,便什么都明白了。 定是庄弘私下里偷摸地盗取店里的食谱配方,叫掌柜的发现,于是她就想了这个办法,抓庄弘的把柄。 然后再来肆长这里说明情况,现下要证据有证据,要证人有证人,便是庄弘反应过来后,也没办法抵赖了。 这便是唐元元的最终目的,既要解决庄弘,还要将他背后的鸿知食坊一并对付了。 冯肆长也是个拎得清的,抬眼盯着小莲,不怒自威。 冷淡地问她:“现下本肆长要去鸿知食坊,你一并跟着,若有话问起你,只管大胆地说。” “是,老爷。” 小莲的性子本就有些傻,虽然想明白事情原委,但还是有些怕,一直躲在唐元元身后回话。 一直沉默的顾七郎这时候抬眼,看了冯肆长几眼。 冯肆长一下站起来,脑门上渗出轻微薄汗,“唐掌柜,那您便随我走吧?” “好,有劳肆长了。”唐元元没发现她身后的顾七郎小动作,带着小莲出门。 肆长特意落后半步,就听顾七郎冷淡道:“冯老爷子定要秉公办理啊,顾某心肠软,受不得一星半点地打击。” 冯肆长一听这话,惊的眼珠子转了转,哂笑着连连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临出门之际,他赶忙转头跟身边跟着的小厮低声吩咐,“我这边有顾先生盯着,我不便招惹,你赶紧季府上把季公子请来,就说底下的铺子出了事,请他出面解决此事。” 两边都不好惹,冯肆长只好出此下策,把最大的请来,他好躲在后面避避风雨。 小厮拔腿便跑远了,他这才松了口气,随着唐元元一道儿,来到鸿知食坊。 食坊里头,马掌柜正在吩咐厨子们钻研庄弘带来的荷花酥配方,忙得热火朝天。 上次的茶果子碧落便做失败了,这次庄弘又带来一道新的的茶点,他倒要看看,为何能做失败。 庄弘则是站在他身旁看着,正忙着,食坊封门的木板忽然全被拿过一边,动静太大,他们里头的人从后堂走出来,入目就看到大门忽然被人从外推开,走进来一群人。 为首的正是冯肆长,他身后跟着唐元元和顾先生。 庄弘瞧见这阵仗,心下立时一沉,马掌柜也识得唐元元,顾七郎的名气更不用说,几乎是和庄弘一样,脸色倏地变了,脑海立马翻涌着思考对策起来。 第161章 回击 第161章 回击 “哎呦冯肆长,什么风儿把您给吹来了。”马掌柜换上笑脸,上前来招呼,“快些进来坐,去给诸位看茶!” 一旁的小伙计就要转身之际,唐元元忽然开口。 “不必了…” 她撒开顾七郎的手,径直走到大堂中央站定,犀利的眼神直直盯着庄弘,把他看的心里发毛。 “姓马的,我开门见山便直说了。” 她音色冷冷地,“同行恶意竞争这档子事儿我见得多了,之前荷田酒楼的下场你难道没有听说吗?” 马掌柜一听这话,心想坏了,这唐掌柜别看是个女人,办起事来那是丝毫不拖泥带水,能说这话,想必已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但是他的鸿知食坊背靠季府,仅凭一个小小的宴丰食肆,即便名气再响亮,对季府也构不成威胁,因此,他还是能够博上一把,不带怕她的。 眼珠转了转,立刻道:“哎呦唐掌柜这说的哪里话,我这里庙小,如何能与您宴丰食肆那么大的名头相比,可不要胡说哦!” 唐元元笑了,没说话,顾七郎一直看着她,走到她跟前站住,重新牵起她的手。 低垂着眉眼,淡淡的语气充满威慑,“去后厨瞧瞧,把后门堵了,防止人跑掉,若有反抗,直接打断四肢拖出来。” 他没说吩咐谁,但是在场就他最大,他一开口,冯肆长不听也得。 给身后的人使个眼色,小厮们立刻动身往后厨去。 马掌柜一下急了,他们这群人来到突然,就像早就算好的,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现下后厨的厨子们还在研究荷花酥呢,若是被发现,这不就是给人家送上门的把柄。 他连忙找借口阻拦,却被顾七郎一记阴戾的眼神淡淡瞧了一眼,吓得腿软,话卡在嗓子里愣是没说出来,等反应过来时,小厮们已经进了后堂,来不及了。 “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拦着啊!”他连忙推了庄弘一把,急的一脑门汗。 而庄弘却无言地站在原地,从唐元元进来开始,便一脸愧疚抗拒之色,没说一句话,马掌柜推他,也不动身。 “好好好!火烧眉毛了你还不动弹,早该决定做这件事的时候你就应该想到有这么一天,现下又开始觉得对不住人家了,早干嘛去了!” 马掌柜气的骂他,明明是他带出来的人,花费了不少心血,谁知派去宴丰食肆才几天时间,这就对新掌柜念念不忘了? 唐元元则是冷眉凝视着庄弘,她头一次对这个管房感到失望,偷取食材配方,方算得上行业里最恶意的一种方式,为人不齿。 若说竞争不过,正大光明地来挑战,或是派人来学习经验,她都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但以这种方式背叛她,那便是人再好,她唐元元也不会脑子拎不清好坏,还念着过去的那点忠心想着给他一次机会。 不会有了,机会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她眼里容不得背叛。 “庄弘,你挺行啊,一仆侍二主。”她冷冷地说了这么一句,便不再看他。 后厨的人厨子们这时候尽数被冯肆长的人带到了前堂,一个个具是缩着脖子畏畏缩缩。 与他们一起带来的,还有荷花酥的制作配方,字迹是庄弘写的。他们还搜罗出了碧落果子的半成品,只是庄弘可能之前没看全,配方写的一知半解,做出来的成品也是残次品,但有这两样,足以证明鸿知食坊在偷取宴丰食肆的热门果子配方。 冯肆长心下着急,暗地里往门口看了眼,这季府的人怎么还不来,再不来他快要顶不住了。 只好硬着头皮,搓着手上前与唐元元做陈述。 “那个,唐掌柜,人赃并获,你来我这里报告的事情确有其事,现下你是受害人,要如何定论呢?” 其实这里面该是他最大,受害商贾找到他这里来,就是有求于他,他受了商贾们的食禄,自当要为其办事。 但是吧,今日有个顾先生在场,他能怎么办,只能什么事都要紧着过问唐元元的意思。 顾七郎不容唐元元开口,冰冷地语气只说了两个字。 “杀掉。” 在场的人除了唐元元,全都惊骇地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室内静的落针可闻,无人敢说话。 庄弘实在没想到,这件事能牵扯到顾先生,而他竟然会为了唐掌柜,动这么大肝火。 “掌柜的救命啊!” 厨子们吓得不干了,立马救命稻草似的盯着马掌柜。 “我等就是个普通的饭食匠人啊,连庄管房偷取唐掌柜的配方这件事丝毫不知请,顾先生饶命啊!” “对对对!掌柜的是一店之长,他吩咐什么我等只有听从的份儿,求求大人们饶我们一命吧!” 厨子们也不傻,虽然有钻研新式菜谱的心思,但若是威胁到自己的命,那还是赶紧撇清关系的好! 再说了,这位传闻中的顾先生也太吓人了些,就是偷学个配方而已,何至于要人命啊! 他这不是草菅人命么! 但这种话他们可不敢明着说,斗不过人家,为了小命,还是憋在肚子里为好。 唐元元没理会厨子们的请求,只看着马掌柜说道:“你店里进账如何啊?” 她没头没脑地这么一问,多数人都蒙了,马掌柜也眨巴着眼睛。 只有顾七郎淡淡地睨着她,眼底偏宠之色渐浓,这小丫头心思不纯啊,不过,他挺喜欢的。 “好的时候一日十五两,不好的时候一贯都不到。”马掌柜这时候已经处于半挣扎状态,人有些泄气,于是老实地回答。 “挣得还没我隔壁多,你开个什么店?这样吧,你这店归我,你和你的伙计们全都滚蛋。第一,你要赔付我五倍的成本损失,第二,荷花酥和碧落是我宴丰食肆首创,你不问自取是为偷,从你这个掌柜开始,自上而下全都给我去冯肆长那里按手印画押,若有不从,当心脑袋搬家哦…” 唐元元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指甲,突然发现上面有个小白条,她觉得自己最近是不是劳心过度,营养不良了。 淡淡地继续道:“第三,你指使手下来我这里挣工钱偷配方,我白白损失了工钱不说,精神也受到严重打击,你和庄弘全都要写告知书挨板子,让全城的人都知道你们做的这些事,你们得好生受着,冯肆长可是见证人。” 被点名的冯肆长脑门一跳,什么就见证人了? 他可没发现这唐掌柜竟然这么难缠,要人家店不说,还要五倍赔偿,这还不够,还要打人才算完事,自己好端端的被拖下水,成了所谓的见证人! 马掌柜更惨,眼睁睁地听着她滔滔不绝连说两条,心下正骂娘呢,又来个第三条,一听简直要背过气去。 只是偷个配方,店就没了。 第162章 季临漳 第162章 季临漳 “你这不是明抢!”马掌柜气的急赤白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也是怪他,身为掌柜的,却又没有临场应变能力。 闭市后庄弘从后门进来,带着新的配方,他们自然喜不自胜,上次的碧落果子做成个残次品,虽说因着这道点心,店里的食客们是多了些,但是好与坏,人们一吃就能分辨。 庄弘任务失败,他也没说什么,只说唐掌柜不好糊弄,要他在宴丰食肆好好做,不要露出马脚。 直到荷花酥的到来,他们才算是高兴一场。 因为他发现庄弘带来的配方竟然是完整版,没有丝毫纰漏。 当即便立刻组织厨子们展开研究,也好在明日推陈出新,却没有深\/入想过,荷花酥的配方为何如此完整,还被庄弘光明正大地带了出来。 现在他知道了,这分明就是唐元元设下的圈套,就等着庄弘往里头钻,而他还懵而不自知,连什么时候被发现身份暴露都不知道。 被她带着冯肆长堵上门来时,自然也就无从反应,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明抢?说的多难听,这不是再跟他要吗… 唐元元光明正大地说道:“你犯我在先,我找你讨点利息你该主动赠与我,这叫封我口,真是一点都不聪明,还要我教你。” 马掌柜被噎的哽住,不能跟她硬碰硬,他还有季公子做靠山,心下另起了打算。 正在这时,冯肆长一早派出去的那个小厮跑进来,与他耳语,“季府上的季公子来了,马上到。” 冯肆长一下松了口气,来了就好,他可算能当个和稀泥的和事佬了。 然而,还没等他歇口气,顾七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凉凉的语气充满威胁。 “和事佬做起来需得看对象是谁,冯老爷子自该忧心经营半辈子的名利,当心人至暮年时失了威望,儿女不再拥戴,得不偿失啊…” 耳边呼出来的气息都是寒冷的,冯肆长硬生生打了个冷战,转过头去看他,发现这男人俯视着他,眼底丝毫不见情绪,看着他就好像是具尸体一般。 男人没有说假话,确确实实在威胁他,今日这件事,一定要架着他才可以。 并且这句话,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 顾先生太吓人了,他根本没有表现出丝毫心底的想法,他却了如指掌。 若说唐掌柜是个难缠的女人,那么这个男人就是个疯子,邪佞的性子不是传闻。 “您说哪里话…” 冯肆长惊忧地低低回着话,瞥眼看到季公子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门口,双眼猛地迸发出炙\/热的光芒。 这一刻,他简直就是救星啊! 连忙跑上前,高声恭维:“季公子安好!” 与他同时出声的还有马掌柜,“公子,您可得为我做主啊!” 唐元元转头看向来人,就见一位梳着悬头穗的漂亮公子迈着阔步走了进来,眉眼清灵宛若桃花,与顾七郎狭长犀利的凤眸不同,他生得一副勾人摄魄的桃花眼,眼波流转间自带一股氤氲的遐想。 一头乌发整齐的梳起,幞头遮着大半,圆领鸦青色袍衫,腰系同色革带,足蹬乌皮六合靴,给人的感觉像一只迫人心魂的狐狸。 唐元元以前只在电视上见过古装演员梳过类似的发型装扮,现实里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真的留着这种发型。极其考验本人的容貌,要求阔面线条流畅,季临漳梳着这样的发式,真的是仪表堂堂,与顾先生站在一起,丝毫不输他。 季临漳先是跟顾先生互相见礼,世家公子的礼数非常到位周全,声音也好听,好似夏天里的泉水在叮咚。 “想不到顾学子也在此处,季某这厢有礼了。” 顾七郎回礼,神色淡淡。 接着,他漂亮的眉眼抬起,便对上唐元元这边,又是一礼。 “来的路上在下已听说此事的来龙去脉,季府治下不严,叫唐当家的莫名抱屈,我季临漳实乃难逃其咎,你若有任何打算,不用与我说,直接办了便是,错处理当该由我季临漳担着。” 他是第一个尊称唐元元为当家的,比掌柜的高一级别。 说话条理清晰,并没有推诿,果然真如顾七郎所说,季临漳为人谦和,虽然内里肯定不是这样的,但至少表面呈现于人前的性子,倒是让唐元元感到舒服。 有人担责,她更加不理会什么劳什子鸿知食坊和庄弘了,一个季临漳足以匹敌马掌柜那些个龌龊。 “季公子雅量。”她说了句场面话,转头闲闲地看着马掌柜和庄弘他们几个。 “我的条件不变,你们就不要挣扎了,赶紧去写字画押吧。” 冯肆长也傻了,没想到季临漳来是来了,但却不是他想的那样发展。 人一进来便是速战速决,连自己人这边的问话流程都没走,便直接听了他的小厮阐述就下了定论,那他躲后面不出头的打算不就落空了。 一边还有个顾先生虎视眈眈地威胁,他只好走出来说道:“你们几个都过来我这里办手续。” 马掌柜还想在挣扎一下,跑去抱季临漳的大腿求情,人还没到跟前,鼻涕眼泪先洪水般往下淌,被季临漳带来的随从嫌弃地一把推开老远,近身不得。 庄弘没他那么大的反应,只是一脸愧疚地挪到唐元元跟前,头都不好意思抬。 “唐…” 他张张嘴,想叫唐掌柜来着,心下苦笑,没想到他在宴丰食肆做的这么几天,竟然比在鸿知食坊做的还舒心,唐掌柜,这几个字竟然已经让他如此习惯和熟悉了。 “想必您也不愿意在听我如此称呼你了,那我便不叫了,只说一句话,跟着您,我庄弘并不后悔。” 他说完,便走到冯肆长那边,干脆利落地画押,是所有人里动作最快的。 顾七郎一直牵着唐元元的手,垂眸看着她的神色,见她面上没什么遗憾之色,唇角却有些紧抿,不禁眉峰拧起,面上浮现担忧之色。 “元元…” 唐元元听闻抬头看他,给他一个笑脸,“别担心我,我只是一开始有些遗憾,还不至于到拎不清好坏的地步。” 她说的实话,确实就在一开始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怀疑庄弘的初期,是对他有些失望。 可是一旦确认是他干的之后,这种心思便消散殆尽了。 做一个团队的管事,并不是简单地要会做名贵美食,其实更注重的侧重点是管理。 如何管理底下的一大摊子伙计,才是一个当家的要具备的重中之重,若发现手下人背叛自己,并且有了确凿证据之后,还如此优柔寡断,那才叫当家的失败。 惜材没有错,可若是触及到一个店铺的核心,再如何有才能的伙计都不能心软,该弃就弃。 顾七郎目光灼灼地瞧着她,眼神燃着热忱的火焰,这丫头有如此心性,何愁成不了大事,他喜欢。 他的眼神饱含深意地留恋于她周身,心绪莫名地兴奋起来,目光赤条条,旁若无人。 第163章 唐当家的牌面 第163章 唐当家的牌面 解决了此事,唐元元心头松泛不少,但也没轻松到哪里去。 庄弘一走,宴丰食肆的管房位置就空缺出来,她这店里见天儿的人满为患,缺了谁都不能缺了管房。 这是件头等大事,必须排到最前头解决了才行。 只是目前她还没有明确的人物目标,再去让牙人寻摸个,有了庄弘的前车之鉴,恐怕也靠不住,一时陷入为难困境。 “唐当家的若是信得过季某,可否由我举荐个人?”耳边传来季临漳清泉般的音色。 唐元元抬头看去,发现他正儒雅地站在旁边,看着她。 季临漳什么人,少年中儒,小小年纪就管着偌大的家业,如何想不透唐元元这点为难之处。 “季公子举荐的人自然是好的…只是你为何要这样做?” 唐元元还没说话,顾七郎却直直盯着他,语气淡淡地。 这话乍听起来,听不出什么问题,但是季临漳瞬息之间明白了他话中含义。 他也不是个好相与的,直接说道:“在下与先生同属一届学子,有你这样声名响亮的人珠玉在前,在下又怎么会不做些功课呢,虽说此次偷盗配方事件我并不知情,可是唐当家的如此优秀,又与你瓜葛不清,我季某若是在不打听各种关节,那这家主做的岂不是无法服众?” 他冷淡地说道,有那么一瞬间,流露出的些微真实性格竟然与顾七郎一般无二。 唐元元当即就觉得此人城府极深,不像表现出来的这样和睦清雅。 按理说季临漳这个人,她今日是第一次见,对他的了解更说不上有多少,她大张旗鼓地对付了他手下的店铺和人手,触及他的利益,他难道不应该生气吗?如何还要反过来给她介绍人才了? “把人带进来。”季临漳说了一句,自有小厮麻利地跑到外头把人领进门。 唐元元与顾七郎都有些好奇,顺着视线往门外看去。 此时的冯肆长还在组织马掌柜他们几个画押办手续呢,一边忙着,一边耳朵长在这边,想着听几耳朵后也好在后面不要说错话,因此也跟着往门外看。 就见许久不见的周摊主跟着小厮进得门来,一眼便看到顾七郎身后的唐元元,脸上是久违不见的欢聚欣慰之色。 他几步走上前来,激动地说道:“唐四娘子!”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改口:“唐掌柜,我们又见面了!” “老周!你怎么在这里?” 唐元元也觉得好惊奇啊,他们上次说话还是她的小食摊还在的时候,自从她自己出了好多事之后,彼此就再也没见过面,原以为再也不会有交集了,谁能想到今日还能再次重聚。 周摊主也感叹万分,唏嘘不已地说道:“你还记得我说起过我的摊子被人给掀翻的事吗?” 唐元元点头,他们一开始相识,就是在清水县外的阳山坡集市上,他说起过自己的摊位好像是被哪个纨绔公子哥给掀翻,不得已才会跟着集市赚点糊口钱。 “一开始我在曹老爷家的摊位上卖的挺好,有你提点,各式馓子馒头买的人是络绎不绝,我原以为生意就这样一直维持下去倒也不错,日子也能慢慢地好起来。” 周摊主与她说起分开之后的事情,“谁能想到好景不长,我也许就不是个做精细活的人,听从你的话馓子一开始卖的还行,后来人们就不怎么买账,加上你也走了,我一个人在那里,生意自然也就落了下乘,渐渐地少了人气。” “正在我一筹莫展之际,原先那个欺负过我的人又来找我麻烦,我无路可去,恰巧在这时季公子路过,是他救了我,是他让我幸免于危手,还有你,唐掌柜,你们都于我老周恩同再造,若不是你提点我,我那个摊位早就黄了,更不会在今日有机会再次见到你。” 唐元元等他说完,越听心里越狐疑,这话虽是好的,但怎么有些别扭呢? “季公子思虑深远啊…顾某佩服。” 她耳边响起顾七郎音色沉沉,没有起伏的声调,唐元元一下明了,是了,她觉得别扭的地方在这里! 季临漳搭救周摊主怕不是出于长远考量吧?他这样的基业,何至于好心泛滥,为个不相干的小摊贩亲自下场救人,他一个尊贵有势的世家公子,可能吗? 唐元元可从来不往自己脸上贴金,要不然怎么他来到这里,还能早早备着周摊主一并带来。 “您自谦了,季某如何能与先生比。” 说着,他抬了抬眉眼,看着唐元元,毕恭毕敬地深深一礼。 “此事做法虽是欠妥当,不过季某没有别的心思,一个小小的鸿知食坊我季府家大业大,并不放在眼里,但若是因此错失唐当家的这一强劲商贾,对我季某来说,实乃损失颇大,为了补偿你,你所提任何条件,我季某力所能及内,都可以解决。” 他转头看着周摊主,“唐当家的这里缺人手,你若是有心报恩,自当主动些。” 周摊主不是个傻的,当即上前,激动地道:“我老周虽说只卖过馒头,但也算经营半辈子门面,有些经验,若是唐掌柜不嫌弃,还请你让我有个报恩的机会,我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说完,他想起什么,连忙又补充一句,“哦对了,工钱你也不必多虑,即是为了报恩,自然不会在乎这个,若你不放心,怕我走了庄管房的老路,可以当场立字据,日后我若是有异心,你可以以此为凭据惩戒我!” 顾七郎不说话了,他神色淡淡地看着唐元元,眼神清明犀利。 唐元元明白,他信任她,是让她自己拿主意,若有不妥,他自会出面替她挡着。 话到这份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季临漳是个头脑清楚的奸商,周摊主又知根知底,既承了他的恩又能拉拢唐元元,代价只是丢掉一个五谷不分的马掌柜而已。 “老周这个人我还是了解的,但季公子若是这样与我拉关系,我倒也不必为了个以前相识的旧友,丢了自己的牌面。” 缺人是缺人,但若是这样的解决方式,她还不如去牙人行再去花高价请个管房来呢。 唐元元活着么大,家族自上而下做的也是奸商行当,自然讨厌别人对她算计。 此话一出,在场的只有周摊主一脸惊诧,丝毫没想到唐元元竟然会拒绝他。 季临漳面无表情,没有多大反应,显然将这个情况算进去了。 顾七郎则是垂眸,神色撩然地望着她,这个丫头这半日里倒叫他一直处于兴奋状态,都有些压制不住了。 第164章 我抱着我走 第164章 我抱着我走 唐元元可不知道他那些个肚里坏水,一门心思在想如何找个新的管房来。 这件事办到这里也算是彻底了解,鸿知食坊到了她的名下,这样一来,加上宴丰食肆,她名下已经有两家店铺了。 但是宴丰食肆地界不属于她,鸿知食坊的地界季临漳倒是大方,说给就给了。 冲着这个,唐元元对他先前的那番强按头打算,在心里倒也没有多大火。 商人嘛,肯定是以自己利益为先,若是换做她,估摸着也会这么做。 临走的时候,周摊主一步三回头地望着她,依依不舍,唐掌柜明明很缺管房的,竟然就这么放他走了。 折腾了这老半天,从鸿知食坊出来的时候,天早都黑透了,两个人手牵着手走在路上,谁也没说话。 走了一会,唐元元忽然说道:“站了半天,腿早都累了,你抱着我走呗。” 顾七郎没说二话,拉过她一条胳膊放在自己脖颈后头,弯身轻轻一带,人就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天上无星子,云朵厚重,看样子后半夜要落雨。 他迈着稳健的步履往宴丰食肆走着,速度极快,几步便到了门口,后面跟着的小莲气喘吁吁地一路小跑,都没撵上。 进门后就看到唐小伍在院里来来回回地渡步,见识他们,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食肆闭市后四妹没回家,我们担心,爹娘便差我前来接应她,怎料才进门,就听伙计们说店里出了事,你们去了冯肆长家,我跟着过去也帮不上忙,就在店里等,可算回来了!” 小伍说着,发现顾七郎抱着他妹妹不撒手,自己尴尬地轻咳一声,有心想说这个准妹夫怎么对他妹妹这样上心,又觉得挺好,这想法自个也挺矛盾的。 “四妹可有受委屈?” 唐元元笑着摇头,从顾七郎身上下来,抓着小伍的手说道:“哥,叫你们担心了,我没事儿,左不过就是缺了一位管房,再找就是了。” “那便好,旁人都是次要的,要紧的是四妹,你无事再好不过!” 小伍这才把眼睛挪到顾七郎身上,跟他道谢。 见着人没事,他就想着带妹妹回家。 可是唐元元却拒绝,“哥,我现在还不能回家。” 小伍有些懵,天色已晚,店也闭市,她不回家要去哪里? “这是为何?” 唐元元正要说话,小莲才蹬蹬蹬地跑进门来。 她脚力不行,顾七郎又走得快,根本不等她,她紧赶慢赶都没撵上唐元元他们,直到这时,才大喘着气进门。 四下里看了看,安静无声,只有厨房亮着灯,而院里站着唐掌柜三个人,她一个小伙计,也不好上去凑热闹,便跟唐元元打了声招呼,就轻手轻脚地回了后房,红儿已经睡熟,她脱了衣裳躺下,只是打了两个哈欠,便来了困意,陷入沉睡。 唐元元复又回到方才的话题,说道:“我还做着方糕呢,是明日的卖品,现下做到一半,早都过了时辰,今夜定是要做出来看效果的。” 一听这话,小伍便有些无奈地叹气。 他这个妹妹哪里都好,就是容易投入,一旦一门心思地扎进去,那便是谁也叫不醒。 他知道,今夜做不成这东西,她是不会罢休的,只好顺着她说道:“那我与你一起,做完后我们再回家。” 顾七郎能叫他横插\/进来么? 充满戾气的眉眼当即冷淡下来,眼神像箭,直直戳中小伍心脏,叫他呼吸滞住。 “她在我身边,如何会有事?” 他淡淡地语气,并没有说太多,但是小伍听在耳朵里,莫名地紧张起来。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上次牛蹄峰山脚下的那一幕,他也是这般不近人情,压迫感很强,叫人不敢直视。 他是怕顾先生的,一直都怕。 唐元元连忙插话说道:“你干嘛对我哥这么凶啊…” 又转头看着小伍,“小伍哥,嫂子夜里也不能离开你,她马上就要生了,我在自家店里不会有事的,这边完事后七郎会送我回去,你别担心我,还是跟着打更人出城吧,晚了可就出不去了。” 现在马上要二更天,若是错过,城门就会关闭,在想出城除非住在城里,到得明日重新开门后出去。 小伍想想也是觉得唐元元说的有道理,她在店里如果忙到半夜走不开,不出城也是可以的,但豆花却不能没有他。 现下她的肚子已经大到骇人的地步,根本不像是普通孕妇那般,怀着双胎也辛苦,已经提早来了奶\/水,每天夜里都被身子重的压迫住下肢,肿到睡不着觉,需要他眼不错地照顾,离不开人。 他点点头,“也好,有顾先生在你身边,我也放心些,我这便回家与爹娘道声平安,你若是忙了走不开,就住在店里,别回来了,走夜路反倒危险。” “我记住了哥,你快些回去吧。”唐元元听话地点点头,“你也是,路上要小心,银钱带的多就放我这里再回去。” 小伍应承着,出来的时候没带钱,倒也不怕打劫的,又是嘱咐几句,告辞离去了。 等他一走,唐元元转头便嗔怪顾七郎。 “我方才说你,你可生气了?” 不等他说话,她就又瞪他,“活该,谁叫你硬着心肠来着,有气也受着。” 一边说着,她一边越过他往厨房走着。 顾七郎在后头亦步亦趋地跟着,神色淡淡,他不会跟她置气的,但是也没反驳什么。 反正唐元元也知道他这个性子,除了在她身上有些人性之外,他对谁都那个样子,这样对她偏宠到极致的喜爱,她有时候觉得甜甜蜜蜜,有时候又感到压力大。 方糕的静置最佳时间原本是一个半时辰,他们从冯肆长家回来,已经过了时辰,米粉有些发软了。 好在不是卖品,倒也不必担心卖相如何,唐元元直接往里撒了一勺细糖进去,抓拌均匀。 黑芝麻本身就清洗过,现下只需拿出来入锅炒熟,炒至芝麻粒粒分明,用手一搓既碎,便可以出锅。 这个时候便可以混合着细糖稍微磨一下,然后加入热好的猪油,混合在一起拌匀。 做方糕,唐元元习惯往里头加入花生和核桃碎,只不过清水县没有核桃,她只加了花生碎,如此,黑芝麻馅儿便做好啦。 剩下的便是要用到模具,早先租下这家店时,她早就把这些厨房所需的东西置办齐全,现下拿出来一用就可以。 第165章 怕不怕 第165章 怕不怕? 方形模具有很多种,她用的则是类似于九宫格攒盒那种制式的。 先用粗孔筛子用搓,压,转圈的手法将米粉筛入模具中,然后刮平。 筛子也有讲究之说,一般人家若想吃些寻常糕点,或者筛些佐料,用十二到二十目的孔筛即可留作自用,也更加方便。 而十四目是孔筛的标准尺寸,尺寸越高选择性\/也就越吃力,多数糕点实际上用不到那么高。 因此,唐元元这里选用的孔筛是标准的十四目孔筛,筛出来的粉质细密,既不扬粉也不粗粝。 模具也是选择用中号的尺寸,因为筛好后还要往里头添加黑芝麻馅儿,小号便有些差强人意了。 顾七郎坐在一边用手撑着下巴,黑漆漆地瞳仁倒映着晕黄的烛光,离着火苗太近,他脸上细微的茸毛都在火光映衬下镀了一层柔光。 “你今晚不要回去了吧。” 清浅的语气,双眸一直凝视着忙碌不已的唐元元。 她听着手下动作微顿,没回头,而是笑道:“那我去哪里?” “我身边…” 他走过来双手伸长,环抱住她的腰身,鼻子动了动,从她身上传来轻微的雨水味,混杂着淡淡体香,垂下眼眸瞧着她身上的衣裳,是了,从下过雨后,回来便开始忙到现在,她还没换过衣服呢。 他并不在意这些,弯身将下巴搁在她肩头,温热的气息撒在那块肌肤上,他眼不错地瞧着那块地方,由一开始的润白色慢慢地,因着自己的气息,转为晕红,他的眸低跟着起了变化。 “我给你置办一套院落吧,往后你就不用回家了,忙得时候可以就近住在城里。” 唐元元本来还在为他那句“我身边”而心跳加速呢,又听这话,立马说道:“我有打算在城里给自己置办一套院落,现下我的生意挺好,也能买得起,但不是你给我买啊,上次的库房你就送给我了,自己住的房子,还是我自个买的好。” 他淡淡地抬眸,知道她不会让步,只说了句“好”就没再这个话题上延伸。 唐元元现下已经将米粉全部过筛完毕,跟顾七郎说道:“你闲着没事做,替我干活呗。” 她掰\/开腰上的大掌,替他把外衫脱了,然后拿了她的臂绳过来,替他将衣袖绑好。 “用擀面杖,这样…”唐元元两只手虚虚抓着擀面杖,在手心顺方向转圈,给他教步骤。 “这叫顺转法,下手要稳当平顺,慢慢沿着表面转下去,直到米粉被挖出一个圆形坑来,你就停手,继续第二个。” 顾七郎接过擀面杖,原本挺大个东西,到他手里忽然就变小了。 他只听了一遍,就速度极快地转出第一个坑,给唐元元瞧。 “我话音刚落啊顾珍宝!你也太快了!” 唐元元瞪大了眼睛,垂首看模具,被他转出的小坑边缘平滑,粉质一点都没有外泄,坑的形状又圆又规整。 “我学东西很快…”他回了一句,就继续第二个。 “你就是神童!”唐元元咂舌,极其给面子地夸赞他。 两个人分工,活儿的进城便加快不少。 顾七郎挖坑,唐元元就在后面跟着,用小勺子舀出一勺芝麻馅儿填进圆坑里,填一个,就用筛子过一遍顶面,把芝麻馅儿盖住后就刮平,然后重复步骤。 他干起活来速度又快又稳,连带着唐元元在后头完成后续步骤时,感觉非常轻松,根本不费力。 不出片刻,一个模具已经完成了,然后开始做第二个模具。 总共三个模具,全部完成后,顾七郎去一边净手,唐元元则是把模具铺上纱布,盖上蒸架后一个翻转,擀面杖轻敲几下,模具便顺势脱落下来,露出一个个四四方方,白白嫩\/嫩的方糕来。 唐元元在每块糕体表面都搁了一丝剪开的翠绿色薄荷叶做点缀,这样看去,雪白的方糕映衬着翠绿,入目清凉,叫人眼前一亮。 入锅蒸一刻(15分钟),接着要立马出锅,这里不能等。 只是这个步骤唐元元没有亲自上手,顾七郎担心水气烫着她,就让她过去一边,自己把做好的方糕端出锅。 刚刚出锅的方糕冒着热气,不用刻意闻,整个厨房都飘散着一股子芳香的气息,唐元元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块尝了看。 “当心烫。” 顾七郎一直守在她身旁,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碗水,瞧着她不住地哈气,便将那碗水递了过去。 她接过水一口气喝光,就捧着他的手,给他也塞了一块方糕。 “顾珍宝,快趁热尝尝看,味道好极了,软糯香甜还不粘牙,我知道你不喜甜食,但是这个真的吃起来一点都不腻,你快吃!” 唐元元顾不上与他说话,又拿一块放入嘴里,然后闭上眼细细体会。 美中不足就是米粉静置时间太久了,若是她能在最佳时间做好,味道肯定比现在还要好上几倍。 顾七郎默默地将手里的方糕掰成两半,里头的芝麻馅流沙般溢出,外头裹着一层雪白的米糕,内里则是纯黑的芝麻,入口既有糯米的软糯,又混杂着芝麻香,捎带手,还散发出一点清淡的薄荷味来,几种味道柔和在一起,却异常地和谐。 他慢条斯理地吃着,淡淡道:“你准备起个什么名字?” 方糕这个名字寻常叫来倒也可以,但若是拿来卖,就有些普通了,唐元元歪着头想了想,便是笑了。 “大才子在我身边,我不要自己动脑子,你来帮我起!” “可以,我有条件。”他掀起眼皮瞧了她一眼。 不就起个名字,还讲上条件了,唐元元立马丧气,还夺过他手里剩下的那半拉方糕,不叫他吃了。 “你先说什么条件…” 他又回到方才那个话题,“今晚别回家。” 唐元元愣了愣,原来他还惦记着回家这个事呢,方才说到一半停住,她都忘脑后了。 “那我住哪里?” 他望着她,慢慢靠近,抬起一只手捧着她的后脑,五指张开,深深没入她的发丝里。 用名贵药材浸润过的发丝柔亮顺滑,他细细摩\/挲着,火光照耀下,眼底又说不清道不明地情愫。 重复一遍方才说过的话:“我身边…” 仅仅是三个字,唐元元瞬息明了,就是因为明白的太快,她的皮肤一下从脸蛋红到脚后跟,连忙垂头,紧闭上眼睛。 他秀丽的喉结轻微上下滑动,淡淡地语气,“你还没嫁给我,怕不怕?” 第166章 头灶 第166章 头灶 她是被抱着去洗澡的,洗碗出门,太阳都已经快要落山了。 “你真讨厌,都怪你…”她边走边说,身后跟着那个被她说着讨厌的男人。 腰被掐的疼,她弯叶似的柳眉轻微皱起,出门的妆容是顾七郎给她重新又画的,发型还是蝉髻,只是脑后多了一根红色发带,长长垂落下来,随着身形晃动,摇曳摆摆。 “今儿一天全耽搁在你这小房子里了,我啥都没干,要知道,闭市一日,我少挣多少钱呢!” 她不住地跟他抱怨着,不由得脸红,想起方才洗澡的事来。 明明桶就不大,还非要挤下两个人,明明可以早早洗完出门的,非要耽误好长时间,搞到最后,水都没多少了,还洗个啥。 顾七郎眉开眼笑地走上前来,心情非常好,抓着她的手藏在自己袖子里握紧。 “哎呀,不要生气嘛,见天儿的忙来忙去你不累吗,偶尔也要给自己放放假啊。” 唐元元本来挺好的,一听这话,真的动怒了,倏地停步,转头怒瞪他一眼。 气哼哼道:“放假?!你管这叫给自己放假得闲啊!我被你折腾这么久,还不如开店来的轻松呢,你还好意思说!” “我错了我错了!”顾七郎现下真的心情好,竟然开始与她玩笑着道歉。 见她脸色缓和,他好言问道:“为了让你开心,明日要卖的成品我来帮你准备吧?” 这倒是个好提议,唐元元想起她昨夜和顾七郎两个人一起做的碧落果子和方糕来,这人学东西这么快,比说其他的卖品,就单论这两样,他肯定能做出来,并且不输她的手艺。 于是她说道:“可以啊,我也省点力气,可是你还没给方糕起名字呢,你答应好的。” 这个事,都不用顾七郎多动脑子,只是个简单的名字,还不是张口便来。 “所谓一人有福,可托庇满屋,元元不就正适合这句话,方糕可来由你的福气,便叫福星糕吧。” 福星糕… 唐元元在心里回味着这句话,倒也觉得挺好,福福满满,乾坤齐寿,比方糕这个名字拿得出手。 “甚好,就用这个做名字吧。” 说着,两个人不多时就来到宴丰食肆门口。 正门的闭市牌子挂了一天,饶是如此,门口还是聚集着一些久久不散的食客观望着情况,见是她出现,都聚过来询问情况。 “唐掌柜,听闻今儿个你可是身体不适,于是没有开店,我们便想着过来看望你。” “我们都是你摆摊时就追随过来的老食客了,打从我认识你以来,就没见你因为啥事歇息过,几乎每天风雨无阻地开张,现下身体不舒服,正好借机歇息,关一天店影响不大的。” 多数人都是真心问候她的,也有些食客实在喜爱她的卖品,担心关的久自己吃不上,就问她什么时候能开店,他们自己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唐元元望着这些可爱的人,心下感动不已。 “实在对不住大家,我确实身体出了些状况,没有及时告知大家今儿个要闭店,叫诸位挂念。不过我已经好了,不耽误明日开市的,大家不用担心,若想过来我这边喝茶吃饭品尝果子点心,宴丰食肆正常开门的。” 得了她的有效答复,众人松了口气,又与她闲聊几句,便陆续散去。 直到这时,唐元元才瞧见不远处的汪子安。 他领着先前找来的头灶师傅,站在人群后头看着她这个方向,也不知道站着多久了。 唐元元立刻冲着他招手,“子安,这边!” 她身后站着身形高大的顾七郎,汪子安头灶师傅走过去,与他见礼。 “顾先生好,掌柜的。” 顾七郎对着外人可就没什么正常脸色,万年不变的冷淡,淡淡‘嗯’了一声,转头看着唐元元。 “你忙你的吧,我这边先去准备我自己会的,忙完后来寻你。” 唐元元点头应承着,直到他去了后堂看不见后,转头看着汪子安和头灶师傅。 “师傅姓齐是吗?自打前两日一别,我们再也没见过面,如今可还适应唐家班的生活?” 她一面与人闲聊着,一面带着人进门,来到包间里,示意坐下详谈。 红儿比小莲精明,眼力见快地看见顾七郎进门,立时想到自家掌柜的肯定就在后脚跟着,早就泡好了茶水备着。 果然见掌柜的一行人进了包间,马上端着托盘跟上去倒茶。 等红儿退出去后,齐师傅说话了,“是啊掌柜的,咱们是第二回见面。” 他语气充满尊敬,是下级对上级恭坐的姿势,头微低,注视着唐元元的膝盖处。 “唐家班非常好,卜师傅和佘师傅等人都很照顾我们这些新来的,期本排的也很满档,基本上汪管事带我回去的第二天,我便进了队伍,然后就入了主雇家做席,这几天没有歇息的时候,活很多。” 唐家班的情况唐元元心里有数,因为汪子安在每日结束后,总会第一个来她这里汇报工作。 虽然她这两日没有亲身盯着现场,但有汪子安在,他就是她的眼睛,甚至可以替代她的思想,行使一部分掌柜的权利,叫她省心不少。 他总是这么可靠,唐元元望着他。 汪子安察觉到她的目光,回望她,两个人眼底具是有些老朋友般的惺惺相惜,没交流什么多余的,却已经彼此了解心中所想。 “那便好,前些日子汪管事说挑个空闲时间带着你来我这里说说自己的情况,现下我正好闲暇,你便现在说罢。” 说起这个,齐师傅就有些紧张了。 他今年四十有二,已是不惑之年,十岁起跟着老师傅从杂工做起,做厨子这三十多年来,早就给自己挣了点薄产出来,四个儿媳妇也都给他们老齐家哺育了香火,他大可以不用来唐家班讨饭吃的,完全可以儿孙绕膝,颐养天年。 可坏就坏在,四个好大儿,都嚷着不分家,要他这个老子养活一大家子人,那么多张口,儿子们也啃他,只要一想到香火在他这一代若是过得不好,他可不得紧着做工,努力挣钱。 头灶对师傅的要求也不一样,除了一个厨子该具备的基本功之外,还要会管理底下的厨师。 一个队伍有总管事,也就是汪子安,他负责对外。 那么对内,队伍里头的伙计们,就需要有个具备才干能力的头灶师傅来约束和制定相关规定。 要负责菜品的购入毛利和产出成本,数量,还要经常组织伙计们的培养,这些活需要请示总管事汪子安,但是头灶师傅本身就有一定的行使权力。 以前没有头灶师傅的时候,很多不该汪子安管的他都要全权负责,现下头灶师傅有了,当然要讲究分工了。 唐元元问的就是个,齐师傅需要给她做头灶师傅的详细补充,否则就有可能卷铺盖走人。 于是,他斟酌着措辞,仔细想了半天,才回答她的问题。 第167章 二十八烹饪 第167章 二十八烹饪 “咱们先来说说追随您比较早的卜师傅和佘师傅,其余的诸如火夫厨娘打杂这些个旁的伙计,就先往后放放,毕竟他们不是做菜的主力。” 来之前,齐师傅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来应对唐元元对他的考察。 作为头灶师傅,这种需要提前准备的工作是必须要具备的素养。 他从袖筒里拿出一本卷起来的软皮书,铺开后指着上面的记录,一一给唐元元做详细介绍。 “掌柜的您瞧,佘师傅作为凉碟师傅,自小跟随父亲学习凉碟手艺,到如今已有十年之久,若论经验,他足以胜任一般厨师团队,但正因如此,他只有扎实的基础功,却没有过硬的菜系分属,这样的话,若是遇到有钱人家或是上等大席,他的手艺便有些显得不够看。” 唐元元默默听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书本第一页,便是小四儿的能力生平,事无巨细,就连他住在哪里,齐师傅都做了显着标记。 她渐渐放松下来,看来齐师傅已经提前做过充分的准备,倒是可以尝试信任他的能力。 至于小四儿的手艺,她很清楚,否则在这之前的几次大席中,他也不会出岔子。 “齐师傅心细如发,不错,小四儿的能力作为凉碟师傅,可以应对寻常的大席,你没来之前,他也掉过几次链子,好在他年纪小,肯吃苦好学,我因此送他去焦元武那里培养过几日,学成归来后的手艺,不说见长,倒也进补许多。” 齐师傅望着她,心想,小四儿年纪小是不假,可是唐掌柜看着也不大啊— 听汪管事说,她明年才及笄,小小年纪就如此能干,一开始知道的时候,着实叫他这个不惑之年的大老爷们无地自容了许久。 “长门县的焦老师傅教导过小四儿,这事他与我说过,一起的还有打荷齐顺顺,他现在做了您的徒弟。” 齐师傅一听是焦元武的名字,不由得双眼亮起。 “是的,就是他。” “那咱们再来说说卜师傅。”齐师傅翻开第二页,上面记录着卜师傅的各种信息。 “八大菜系里,卜师傅擅长各式川菜,这两日我与他共同做席,见识与学到不少,二十八烹饪法里,他几乎没有不会的,作为二灶厨师,他当之无愧。” 他继续翻页,后面是与他同期新招来的尾锅厨师和凉碟师傅。 “尾锅刘师傅长于崤洲,而崤洲归淮南道管辖,属鲁菜系,自然而然,他就擅长鲁菜系。但是由于刘师傅早年离开崤洲较久,鲁菜虽是擅长,为了谋生,却也会些别的菜系,他自己早年也带过徒弟,但因为匪患,徒弟都死光了。” 说到这里,唐元元示意他停下,自己有些疑惑。 淮南道距离陇右道那可是相差十万八千里,何况她们这靠近边境的清水县,他是怎么走南闯北,能闯荡到这么远的? 要知道,大周对人员流动有很严格一套监管体系,非必要,不允许民众离开自己的出生地,若想迁徙到别处生存,需要办理相当复杂的通关引信。 “我上次观刘师傅,他岁数与齐师傅你相差不大,是不是离家较早呢,否则无法解释他怎么来到清水县的。” 她说着,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汪子安。 那意思很明显,若是背景不清不楚,招来个底细不明的可疑人员,她唐家班是要被官府问询的。 轻则处罚银两,重则因一人,其他人员全都要受牵连。 她不得不谨慎,因为现在的唐家班人数越来越多,队伍已经扩展到各色人等齐备,若是不仔细筛选人员,难免会吃暗亏。 汪子安瞬息明了她的意思,立刻正襟危坐,谨慎地皱起了眉毛,盯着齐师傅看。 他自己也在心里犯嘀咕,记得之前他给唐元元明确说过,这三个人出身清白,来历清晰,若是现在查出一丝可疑,那他这个总管事,就不要做了,直接自降请罪吧。 齐师傅也是个明白人,立刻知道唐元元的意思。 “汪管事办事非常值得人敬佩,您放心,刘师傅没有任何来历不明的地方。” 他看着两人,继续说:“刘师傅出身贫苦,无爹无娘的孤身一人,是被他死去的师傅养大的,后来跟着师傅四处走动糊口,直到师傅去世,他便开始一个人讨生活,在这之前,所有通关引信都是他师傅帮忙办理的。” 这样的话,唐元元便好理解。 师傅去世的时候,想来刘师傅也逐渐长大,这些与官府打交道的事情,他自己不靠别人,也能办到。 “剩下便是凉碟师傅韩慎,他除了主要的凉碟之外,还会些寻常的热碟,这两日我们忙不过来的时候,他也会帮上忙。” “哦?韩慎多大了?” “他今年二十有二,刚刚弱冠呢。” 齐师傅脱口而出,根本不用思考,这些信息他全部都记在脑海里了。 “这些主要的伙计我已经与您说清楚,接下来就要说说我的看法。” 他又摊开一个新的本子,上面根据每个人员的不同情况,分门别类地记录着详细的管理计划。 “这是我通过观察,根据每个人所擅长的不同菜系制定的管理计划,比如小四儿和韩慎,他们同属凉碟师傅,二十八烹饪法会其十六法已然可以自如应对各大宴席,而且值得称赞的是,尤其韩慎,他会二十八法里的‘扒’字法,此等手法,足以一人二用,是个苗子。” 所谓二十八烹饪法,几乎囊括了所有菜系的制作方法,比如煎炸炒炖煮汆烤熏焗煸等等,‘扒’字法也属其中一种。 就譬如一些高级菜,如鱼翅,鲍\/鱼,熊掌等,这些东西其本身价值很高,所花费功夫自然也就有同等价值,需要专业的手法。 因此,齐师傅没说错,仅仅一个‘扒’字法,其实韩慎的工钱就应该超过小四儿两倍不止。 基本情况唐元元已经了解,她客气地看着齐师傅,赞赏地笑了笑。 汪子安是说过要带齐师傅来见她,但没点名面对她时需要做些什么。 如此,他还能做到对每个伙计了解透彻,他赞扬卜师傅的二灶地位实至名归,其实他这个头灶身份,在她这里,又何尝不是名副其实呢。 她接过那本书看了,“那你现下可有培养他们的想法?” “有!” 齐师傅激动地握拳,“我认识一些有名的老师傅,他们有的家中教授,有的开着族学,咱们唐家班得了空闲,我可以分批安排伙计们前去学习。” 第168章 在城里购宅子 第168章 在城里购宅子 等的就是唐元元这句话,他作为头灶,其根本职能是管理约束底下的伙计们的,现下既然有明确的计划,那肯定要加以培养一番的,如此方才能在唐家班立足,尽早树立属于自己的威名。 “那好,此事我不在过问,交由你全权负责,缺什么就跟汪管事提。” 唐元元不在上心此事,她很清楚齐师傅的想法,无非就是想快些立威,新上任的管事,有这个想法很正常,正好接这个机会,她可以观察一下他的管事能力,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此事告一段落,齐师傅喜出望外地领命。 然后便是汪子安给她反应最近这段日子的情况,说是这月已经到月中,该发放上月的工钱了。 唐元元作为掌柜的,怎么可能会忘记这种重要的事情,便让他把伙计们都聚到一起带过来,然后算钱。 算工钱又要花上不少的时间,今日注定又是回不了家的一天,或者说,唐元元是该考虑在城里给自己安置一处宅子了。 老是这样来来回回,既浪费她的时间,有时候管事找她说事儿,还得出城是寻她。 说做便做,她趁着汪子安离开之际,连忙去后厨找顾七郎。 他正在做碧落的准备工作,膀子上系着她的臂绳,看见她进来,停下手中的活,望着她没说话。 唐元元还未进门,就先开口,“昨儿个与你说的置办处宅院,我想现在就去,不然等着天黑下钥,又不能出门了,白白浪费这段时间。” 顾七郎没说什么,走到一边净手,淡淡问她:“那你想要找哪个地段的呢?” 他问罢,又跟着一句,“看你这么急,想必该是只求速成,对院子大小没有过多要求,且宅院位置离着宴丰食肆越近越好。” 他说的没错,唐元元不住地点头。 她现在最要紧的是在城里有个住的地方能节省来回的时间就成,至于房屋大小,就她一个人常住,顶多唐父母来城里看望她的时候住一下,除此之外,也就是顾七郎能来与她在一起,再无旁人了,因此房屋不需多大。 对比宅院好坏,更重要的是方便她。 “是的,越近越好!最好里头自带家具,我就不需要另外购置了,能直接住进去!” 这个非常好办,只是找个寻常的宅子,也不需要太多精致,牙行那边有大把卖主想要出售的。 “二位,这几处都在宴丰食肆附近,最近的是这一处,二进院落,规制上对比标准二进院小了些,但胜在什么都齐全,还不费脚力,若是头天起猛了也不必担心会错过开市,因为它的后门正好就对着食肆后堂的角门,几步路便到。” 牙人捧着房屋册子与唐元元相看,笑眯眯地道:“这座宅子完美符合您的需求,而且它还有个妙处,那便是正厅的面积比重很大,对于您这样的生意人来说,需要经常筹备客食用做宴请,这样的正厅再适合不过了。” 有这样的宅子那还看其他的做什么,唐元元当即拍板,敲定这套宅院,然后让牙人去办理过户手续。 这是她第一次在城里购置宅院,不比村里,需要用到的手续颇多,画押都有三份,用了些时间才算是完全属于她。 从牙行出来后,牙人跟着他们来到这座宅院,匾额上提字:鸿居。 牙人把钥匙和锁头一并交予到唐元元手里,“这是上家主人遗留的锁头,这便交到您手中了,若是不放心,可以自己换把锁。” “多谢。” 牙人把所有事项全部办完后,便离开了,只剩下顾七郎和唐元元两人。 开了门走进去,望着这处不大的宅院,唐元元有些感叹。 不久的之前,她还一无所有呢,现在不但有了两处食肆,还有了属于自己的宅院,想想倒有些不真实起来。 顾七郎在她身侧站着,眸色淡淡,语气却温柔异常。 “十三两纹银买一处二进的宅院,倒也合适,你不必每日城里村里的往返跑,有了这处宅子,忙起来回不去的时候,便可以歇在此处。” 说的就是这话啊,唐元元没让他拿钱,这方子完完全全是她自己的钱购置的,她挣来的辛苦钱。 可是辛苦钱换了固定的宅院,那便不辛苦了,苦头吃尽,甘甜便在后面。 她这么想着,拉起他的手,甜甜的笑容挂在脸上,“走吧,趁着汪管事还没来,我们先去屋里看看陈设。” 他干净的容色内敛沉静,眉眼垂顺地望着被牵着的那只手,唇角微扬起,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进了屋。 确实如牙人所言,正厅很大,几方矮几和桌椅摆在厅里便显得空旷,地上铺着很普通的青窑砖,房梁上挂着几方暗色帐子,隔扇将偏厅与后廊相隔开,再往后走,经过门廊便是后院的卧房,布局倒也合理。 将宅院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后,唐元元不由得皱眉。 灰尘哪哪都是,稍微走几步路就会带起陈年旧灰,她不得不捂着鼻子退出来。 看来暂时还不能住人,需要打扫干净再说。 这时候,顾七郎望着门头的匾额,忽然开口说道:“鸿居这个名字换掉吧,我来帮你重新起一个。” 她正想这个事呢,“好啊,你读书多,正好给我起个像样的。” “还有下人,既然你有了自个的宅子,这件事就要提上来不可忽略。” 顾七郎没等她说完,立刻替她安排好旁的。 “你成天的忙,若是回到家还要埋头收拾屋子才能落脚歇息,未免过于劳累,何况作为掌柜,该有的地位不能丢,也是做给旁人看的,家丁是不能少的。” 这倒是没想到啊,唐元元怔楞一瞬,立刻悟透他的意思。 了然于心地点头道:“说的是呢,我确实没想到这里,那…” 她还没说完,身子便被紧紧拥抱住,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 顾七郎宠爱地盯着她,“宅子是你不让我花钱的,旁的便由我来吧,你不需忧心就是。” 有他把关,肯定是极其靠得住的,都不需要唐元元动脑子。 她温柔地回抱住他,甜甜地说了句,“嗯!” 两个人手拉着手出门,刚来到食肆大堂,汪子安正好也带着人聚集在此处,等候她。 第169章 发工钱 第169章 发工钱 唐元元看见,从上次县主府就没再见过的徒弟,齐顺顺也出现了,正缩着脖子瞧着顾七郎,眼神躲闪,看样子倒挺怕他。 众人看见她,纷纷上前来问候见礼。 唐元元与他们挨个点头示意,桌子上坐下,接着说道:“今儿个发工钱,大家伙若有不清楚的,现在就去找汪管事,没有异议的来我这里结算。” 涉及到银钱这方面,汪子安作为管事,自然不会头脑发昏,早就提前计算清楚,写在专门的账本上了,只等发工钱的时候,唐元元过目。 作为整个唐家班的掌柜的,唐元元本身就自有一套记账流水,她心里也门清底下的伙计们活干得这么样,出了多少天,歇了多少天。 与汪子安的账本两相比对下来,没有任何出入。 跟着她最早的几个伙计,像田三娘她们,工钱是当日就结算,小四儿和卜师傅作为厨师,工钱月结,后来的伙计们还不到结算日子,因此,结算起来倒也快速。 唐元元拿了银钱出来,交给小四儿,笑道:“省着点花哈,记得攒钱给自己置办套院落,明年你就十五了,也要为自己提早做打算了。” 小四儿的工钱是三百文,但是光看就知道数目多了。 他惊讶地抬头,捧着那些钱不知所措。 “掌柜的,会不会算错了啊?”这分明有三百七十文之多。 “没有错处,一切工序都是严格按照汪管事制定的唐家班规章办的,你能干肯定就会相应得的多,这不是工钱,是你作为凉碟师傅,这段日子额外增加的劳绩。” 唐元元笑着解释,见小四儿脸上浮现激动之色,便语重心长地叮嘱他。 “快些收起来,明年你也十五了,从现在开始就要提早为自己做打算,这些钱你除开家中花销,剩下的就都攒起来,切不要胡乱挥霍,知道吗?” 原本小四儿还有些怕是不是多拿了,现在明白后心情就跟老天爷一样,有晴有阴,起起伏伏的。 掌柜的一直都很关照自己,想当初他家计最困难时刻,是她不嫌弃地收留他,给了他一条活路,这份再造之恩,他一辈子都会记在心里。 小四儿声音沉闷地哽咽道:“掌柜的,你真好,你说的话我一定谨记在心,绝不乱花!” “嗯,能记在心里便是最好。” 卜师傅的工钱就有些复杂,除了工钱之外,还要算劳绩和出的天数,加上后来的头灶和尾锅师傅加入的迟,前期他作为唐家班主力,为大厨队伍贡献了不小的力量。 加上三个月的‘试职期’,期内定的是一千文,期满后正式涨至一千三百文。 这个月卜师傅还在试职期内,下月才会期满,给他结算的工钱,便是一千文。 但是他本身能力过硬,一千三百文其实对他来说,已经过于价低,因此,唐元元给他发工钱的时候,工钱还是一千文,但是根据汪子安核算的出天数,外加劳绩,发到手就超过了一千三百文。 从匣子里取出一贯半钱,交到卜师傅手上,唐元元与他聊了些日常。 “多谢掌柜的。” 卜师傅人太老实,最笨,除了说谢谢之外,就想不到要说旁的了,只好有些尴尬地把位置让开,走到了一边。 此刻,在场的伙计里,就他工钱最高,惹得其余人皆是羡慕地望着他。 小四儿更是目露崇敬,他方才得了唐元元那些嘱咐的话,现在心里正激动着呢,暗暗下定决心,要好好干,也要像卜师傅这样看齐! 剩下的伙计们都还没到发的时候,刘师傅他们都有试职期,特别是头灶齐师傅,他的工钱不是月结这么简单,除开工钱之外,还要结算职能管理的工钱,比其他人复杂。 工钱结算完毕后,伙计们都兴高采烈地聚到一起闲聊天,只有汪子安守候在唐元元跟前。 唐元元在账本上记着账,头也没抬地问他:“你的红利要不要我现在先结算一部分?” 她这么说是因为,原本管事的除开半年计的红利之外,每月还有固定的工钱用以维持生计。 但是当初把汪子安招进来的时候,她专门谈过这个事,是他自己要求说不需要月钱,只让唐元元给他结算红利,三成利。 现下其他人都领了月钱,只有他还干看着,且不说同为唐家班人,就单论这段日子以来,他为唐元元出的力,就值得唐元元高捧他,更遑论他们还是朋友,以朋友身份,这话也必须要问。 然而汪子安却摇头,语气很淡然,“不用,我当初不是与你谈好的,月钱我又不需要,你只需给我算红利变成。” 半年计的话,他的红利还在七巧节后,还有正正一个月呢。 “子安,没有你,我唐家班也成不了,我担心你…” 她还没说完,就被汪子安打断,“你忘了我之前在哪里做纤人了?这一行当我也做三四年之久了,若还有没有些存续,岂不是白活二十三岁?” 他和睦春风地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你我共同为唐家班出力,哪有我个人独大的意思,作为你的朋友,我自然要为你分忧,现下你身上挂着许多养家糊口的伙计,他们比我更需要你,你只要做好自己就是,无需为我担心。” 汪子安的话很真诚,唐元元半晌没说话,直到最后才慢慢地点头,与他同样笑了。 现在就是齐顺顺的工钱,他一开始是火夫,后来为做学徒,转为打荷工,汪子安就建议,让唐元元按照打荷工的价钱结算出工天数。 火夫的工钱也按照他出工天数算,这样一来,不存在混乱,他哪天做什么,就发哪个职能的钱。 其余的,比如缺工的天数,有事外出的假,便清算着扣除。 在这之后,他已经跟了唐元元做学徒,下个月开始,就不存在火夫的工钱了。 领着钱后,齐顺顺没有立刻走,而是瞅着顾先生在唐元元身后不远处坐着,伙计们具是尊敬地看着他,但就是没有一人往前凑,他就想起了上次为寻求他的帮忙,去漳逸书院找他的情形。 那三只恶犬恐怕他这辈子都忘不掉,也不知那个漂亮丫鬟后来还活着没,那情形实在是太吓人了,回去便连着做噩梦,都不愿意出门。 “顺顺,你怎么了?”唐元元发觉他真的害怕顾七郎,都有些打怵了,不由得蹙眉。 搁下笔,正色地瞧着他:“你是不是很怕顾先生?” 第170章 三姐 第170章 三姐 岂止是怕,他真恨不得有顾先生在地方,就最好不要出现,远远躲着他才是! 但这话齐顺顺可不敢当面说,不但不敢,还要维持住面上的笑意,生怕顾先生看出来他在装,也牵只大狗来咬死他。 他特意观察过顾先生一直垂眸看手中拿着的书,没往他们这边看,就大胆地靠近唐元元,跟她低低耳语。 “师父,您到底喜欢顾先生哪里啊?” 唐元元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不是正在发工钱,怎么跳到顾七郎那里去了? “怎么了?为何这样问?” “他明明…”不是好人!您与他在一起,若是惹恼他,闹不好要被狗咬死! 齐顺顺原本想说这话来着,但还没说出来,就倏地感到后背一阵寒凉,眼睛往一旁稍稍一瞥,余光就赫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顾先生竟然眸色淡淡地看着他们这边。 面无表情,但那张容色姣好的脸,本身就自带威慑,他吓得汗毛倒竖,脑海又浮现那三只恶犬来。 也不知他听没听到这边的耳语,识相地改口:“他定是能中举的,与您极为相配!” 唐元元被这句话逗笑,不作他想,笑骂了他几句:“就你嘴贫,还知道编排你师父了。” 说完,她又道:“对了,明天你无事就跟着子安入队,先做打荷,近期我有些忙,许多经验带不了你,等我忙完这阵,相信我之前教你的那些,你也该在实战中融会贯通了,那之后我们在学新的也不迟。” 齐顺顺点头应下。 她紧接着敲打他,脸色严肃,“若是过段时日我考察你的能力没有进步,我可是要狠狠罚你的,你要给我警醒些,若想早日出头单做,现下就要肯吃苦。” “师父,我明白这个道理,不会让您失望的!” 这边厢全部完毕,伙计们一一与她告别,全都回了家。 一通折腾下来,天色已晚,已经酉时,城门再过半个时辰就要下钥。 唐元元想着昨日就没回家,今天又整天都在城里,晚上再不回去,家人该担心了。 她便拉着顾七郎的手摇晃着玩,与他说道:“我今晚要回家看看,你送不送我出城啊?” “该是送你到家门口才是,只是送出城我不放心。” 他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今日的她一身天水碧齐胸曳地襦裙,披帛慵懒地挂在胳膊上,线条柔和的鹅蛋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整个人从头到脚全经由他一手打造,看上去雍容富丽,已经有正室主母的模样了。 “那你等我一下,我去把昨日我们一起做的果子装些回去给家里人吃。” 她起身去了后堂,曳地的裙摆随着步伐轻微晃动,在烛光下映衬着她玲珑有致的身段,看起来氤氲朦胧。 顾七郎默默跟在后面,就这样垂眸凝视着她的背影,步调不自觉放慢,配合着她的速度。 果子只是过了一天时间,新鲜倒是不新鲜了,但是还能入口,加上唐家人都是老百姓,对这些也不甚在意,甚至会因为只是稍微不新鲜就浪费,反而感到可耻。 因此,他们只会吃光,不会责备唐元元带去不新鲜的果子。 两个人手拉着手头顶清冷月色,一路出城来到牛家村。 远远地,抬头往高处看,唐元元一眼就能看见,陈老太爷家旁边那一幢黑压压的三进新宅。 地基已经起来,外院墙都砌的差不多,连檐,脊桁已经初具框架,隐隐约约都能大致看清宅院的具体轮廓了,相信用不了多久,这座三进的大宅院便会落成。 只要想到这儿,唐元元的心绪就平静不了。 比起她给自己买的那座小宅院,这座三进的大宅子才是真正让她耗费心力,花了大价钱,请了很多人,才建起来的房子。 是她努力的象征,也是动力的来源。 顾七郎默默瞧着她的神色,看出她有些激动,没有说话,而是不动声色地陪着她,眸色柔和。 两个人一路拉着手来到老唐家,顾七郎没有再往前走,撒开了她的手。 淡淡道:“天色不早了,我看着你进门后再回去。” 唐元元正想说话,门却被从里打开,唐母从里面出来。 她正好在院里打水,听到门口有人声。 顾先生的音色低沉有力,富有磁性,很容易分辨,她觉得该是送闺女回来了,便打开了门准备迎人。 “顾先生先别急着走,既然到了家门口哪有不进来喝杯茶的道理。” 唐母一面说着,一面让开门口,“城门还有三刻钟下钥,还来得及,闺女快拉着顾先生进来坐坐。” 唐元元本来就想说让他进来呢,只是方才被打断了,现在既然唐母开口,她也乐得顺从。 “我娘说的对,你来来回回的,门都不进便走,我唐家就是这么个做人法,礼数都拿不周全可还好?” 她都这样说了,顾七郎自然不会反对,乖顺地跟着进了门。 他一来唐家,那便是炸了窝,唐六水原本都躺下了,连忙又跻拉着鞋下炕,围着顾七郎打转,央求他给自己念字。 这几天她不知从哪里淘来一本小册子,上面有字有画,就是看不懂,现下顾七郎来,就属她最高兴。 “六丫头,城门下钥时辰快到,顾先生只是坐着歇歇脚,不久留的,你安静些,不要闹腾。” 唐父披着一件外衫,正系着带子,头也不抬地说教唐六水。 顾七郎淡淡道:“无妨,只是几个字,不耽误时辰。” 他接过小册子,细细与六水讲解:“这个字念器,你看图,上面说的是器材需用到工具锻造,这个字读作耙,耙犁的意思。” 六水专心听着,时不时蹦出个话来:“我知道耙犁,我们村家家户户都有,种地用的!” “不错,你很聪明。”他淡淡笑了笑,夸赞了句唐六水。 唐元元和唐母在一旁瞧着,互相笑着对望了一眼,六水这丫头爱读书识字,等把新宅落成,是该给她请个先生好生培养了。 “娘,嫂子是不是睡下了,我还能去看望她不?” 唐母慈爱地摸摸她的手,笑道:“你嫂子现下身子不方便,睡的很早,她怀胎辛苦,你身上露气重,就不要再去看她了,当心过到她身上去。” “娘说的是,我明日若是出门晚,再去看望嫂子吧。”唐母说的对,她乖巧地应承着。 唐母又说道:“昨个你三姐来信了,说是她的病气快大好,能下炕走动了,想着要带孩子们来看望我们。” “三姐要来?”唐元元惊讶地张了张嘴,三姐不是一直病着么? “对,你三姐不容易,前些日子听闻你爹身体不行,心急如焚也过不来看望,现下眼看着身子要大好,定是要前来探望的。” 第171章 中伏热面汤(上) 第171章 中伏热面汤(上) 三姐是唐元元的原身,唐四水的三姐姐,未出嫁时的本名叫唐三水。 因着早些年唐家生计困难,唐母孕期无法获取富足的营养,因此,唐三水自出生起便先天\/体弱。 直到及笄后,唐父母为她耗费多年心力,都没有将身体养好。 出嫁后她连生五个孩子,可是却好生不好养,只活了两个,大儿子沈天磊,小儿子沈天祺。 然而因为母体太过病弱的原因,加上婆家动不动打骂,导致唐三水生产沈天祺时差点难产,致使沈天祺在肚子里待得过久,差点窒息而死,出生后便羸弱不堪。 也就是这样的原因,唐三水这四个月一直在养病,沈天祺还是个不足五个月的襁褓婴儿。 当得知唐父身体病危时,她心急如焚,却也只能无奈地在夫家待着,自然也就错过了四姐妹团聚的时机。 “元石县还在东边,我们唐家还没过上现在这好日子的时候,除开逢年过节去看望三水之外,也极少去到那边,只因一来一回的路费花销大,也就是偷着避开三水那一家子吃人的婆家,给她寄点铜板当做体己。” 唐母与唐元元说着唐三水近期的生活近况,不住地唉声叹气。 “唉,我生了这么多闺女,就三水过得最不好,她也是个软性子,给她寄的那些个体己钱,也不知道有多少能落到她手里去。” 唐元元默默听着,暗地里不住地皱眉。 唐四水的记忆里,唐三水一直都是个柔弱无依地姐姐,没出嫁前,在唐家,只要她不出声,唐家人就很长时间内也发现不了竟然还有个三丫头。 在外头也是,被人欺负了,也不敢回击,只会捂着被打的地方回家后暗自流泪。 这么个没有棱角的性子,不用想都知道,唐父母给她寄的那些体己钱,已经全都进了夫家的口袋,她自己肯定是一分都没花上。 想到这里,唐元元就满腹疑惑,既然唐父母知道唐三水的婆家吃人不吐骨头,当初干嘛把三水嫁去那么远啊? “那三姐什么时候来,有说具体日子吗?” 唐母点头到:“信中有提及,但我们都不识字,你也不在家,便找的村里识得几个大字的刘老哥给看的,可是他也看的一知半解,这不正好顾先生在,便让他给帮忙读读看吧。” 她说着,唐父在旁一听,便从桌上拿过那封信,递给了一旁的顾七郎。 顾七郎虽是在教六水念字,但是耳聪目明的,心思一直都在唐元元身上,从来没有移开过,自然把她们的对话听了全乎。 现下接过那封信,一目十行地读过后,淡淡道:“你三姐在信中说,她中伏的时候过来。” 中伏天过来? 唐元元在心里默默算了算日子,六天之后就是中伏,元石县地处江州界正东,与地处西北的清水县遥遥相望,正好是一个最远的距离。 而唐三水若是中伏那天过来的话,就要大后天出发,连着走三天,才能在中伏当天到达清水县。 想到这里,唐元元不由得担心起来,“她在信中可有说过几个人过来?” 顾七郎知道她担心什么,唐三水在养病,又出月子不久,本就不易舟车劳顿,若是她还要带着两个小孩儿长途跋涉,岂不是很危险? “沈家夫郎一并跟着来,加上两个孩子,他们一家。” 他看着唐元元,说道:“若是不放心,我代为写封信送过去,差人前去护佑。” 那可太好不过了,唐元元感恩地望着他。 点点头笑道:“那真是太好了,我方才问你这个问题的时候便在心里开始想这个事了,若是有你帮忙,我也放心。” 一旁的唐父母也是一脸的感激之情,“多谢顾先生相帮,闺女说的对,有你出马,我们便放心了。” 顾七郎只是淡淡垂眼,没什么表情地道:“小事一桩而已,你们不必如此挂怀。” 看了看天色,他在唐家这口茶喝的已经差不多,该要到回城的时候了,便搁下书本站起来,与唐元元道别。 “马上要下钥了,我该走了。” 唐母听到这话,一下想起来,连忙说了句‘稍等一下’,就快步转身出了屋。 不出片刻,复又返回,手上拿着一包用干净的纱布精心包裹后的药贴,递给了他。 “顾先生,这是前儿个小伍进城换购生活所需时,找齐老配制的上好伏贴,这不是已经进入盛夏,我们便想着让顾教学与顾夫人好生将养身体,不是有句老话说的好,冬病夏治,这伏贴我们自个再用,有振奋精气,调理气血的效用,你若是不介意,便带着回去,给你爹娘用用看。” 说完,唐母又加了一句:“哦对了,这个药贴没有对症之效,尽管放心。” 顾七郎看着手中塞进来的药贴,一股淡淡的中草药味道飘散进鼻端。 齐老的药贴价格一般都不低,他抬头去看唐父的脸色,观之红\/润有气色,看样子赤叶雪兰把他的命给吊回来了,这段日子在家将养的还不错。 想到是专门给他们配的,便没有推辞,收下了。 “既然如此,那在下便在这里先行代替爹娘谢过二老。” 顾七郎走后,唐元元就抱着唐母的手臂摇,问她:“娘,你们哪来的钱配制齐老的伏贴啊?他的药材可不便宜哦?” 唐母由着她抱着自己的胳膊,心里软软地,望着自个这个四丫头,满眼疼惜。 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傻丫头,把你爹娘想成什么了,难不成还一直靠着你赚钱养家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又即将与顾家订亲,我们怎么还能花你的钱…” “是啊,这段日子我的身体养的差不多便不用专门出个人看顾我了,你娘这不就得了空闲能挣钱了。” 唐父接过话,也是笑着说道:“今年的夏收比起往年还行,除了口粮之外,换下来的银钱也不少了,你挣得你就好生存着,你在家中花了多少,我跟你娘都替你记着呢,从现在起,你挣得钱便好生攒着,不要外露,省得遭歹人惦记。” 第172章 中伏热面汤(中) 第172章 中伏热面汤(中) 唐元元望着唐父母两人的眼睛,他们回看着她,饱经风霜的脸上是慈爱祥和之色,二老宠爱她,惯着她,这件事她从来都知道的,打从心里知道。 她憋着嘴,有些想哭,却没有哭出来,而是抱着二老的胳膊,闷声闷气地点头。 “我知道了,你们也别太过忧心,家中该花还是要花的,记得太清楚反而生疏了。” 她这样说,心里却很清楚,唐父母也是出于爱女心切,好心不想让她给家里多花钱,这段日子里,她出力已经够多了,若没有她,老唐家还是以前那种吃糠咽菜的苦日子呢。 唐父母是个心怀感恩的人,更何况唐元元作为养女,为他们做到这个份上,其实站在唐父母立场上,已经足够了。 一家人在一起唠了会家常后,唐母听闻宴丰食肆近期发生的各种事情,唐元元还把她在城里购置的新房说与他们听。 对于新房,唐父母倒没什么想法,倒是鸿知食坊偷配方这件事,叫他们震惊。 唐母不由地愤怒,“庄管房竟然是鸿知食坊的人?还偷配方?那你可是跟他们那边起了冲突,你可有哪里受伤?” 她是极为爱护唐元元的,听闻此事,第一时间便担心她受到伤害。她说着,不由分说开始上下打量起唐元元,碍着唐父在场,也不好掀开她的衣服仔细瞧,只满脸焦急地询问。 唐父也是,竟然已经从座位上站起来,满脸怒容,“岂有此理,偷学我闺女的配方不说,还想干嘛,若是没有及时发现,下一步计划是不是就要把宴丰食肆变成他们的?!” 唐元元就知道二老会是这种反应,连忙摇头解释:“我没有受到任何伤,当时七郎陪着我呢,我怎么会受到伤害呢。” 她扶着唐父重新坐下,笑道:“我不但没受伤,还从季府手里把鸿知食坊要了过来,现在,那个地方是我的了!” 听闻这话,唐父母两个人对望一眼, 彼此皆是松了口气。 “这其中细节我们便不过问了,反正你已经解决了,我们再多问也是帮不上忙,那你是打算如何处理这间食坊呢?”唐母细细瞧着闺女,问她。 打从今夜进门,她便借着屋中透出来的昏黄烛光看清,闺女一身盛装,发髻也被梳的整整齐齐,是她这个乡下妇人从来不会梳的蝉髻,弯叶眉,水雾般的大眼睛,唇色还是近几年时兴的蝴蝶唇,两个人站在一起,郎才女貌的。 一想便知道,这肯定是顾先生的杰作,想不到他一个读书人竟然还会这个。 还真是心灵手巧,不拘泥于书生死板气,闺女都快被他打扮的,她这个当娘的都差点没有认出来。 她跟在后头走着,便在心里如此想,却没有将这个想法说出来。 唐元元歪头想了想,就有苦恼地噘嘴,“暂时没有想法,自从宴丰食肆的管房没了后,店已经闭市一天半了,我若是短时间内找不到合适的管房,鸿知食坊这个事就是后话。” 宴丰食肆是有地界费的,闭市一日就走一日的钱,唐元元心里能不着急嘛! 但是再急也没用,找不上管房,就不能开市,若想开,就只有她顶上去。 可是这样一来,她又要做吃食,又要收账引人,忙不过来的。 昨晚开始,因为这个事,她就在心里有了一个想法,那便是公开招学徒班,与齐顺顺这种认了徒弟的性质不一样,若是能招进来一批人品上佳,手艺过硬的学徒,那她的店便会更上一层楼,她也不至于忙不过来。 她都想不出好点子,指望唐父母,更加可怜。 唐父只好安慰道:“没想法就先放着,左右那食坊不用地界费,关多久都无碍,反而是宴丰食肆这边,你若是长久地闭市下去,不是个办法。” “你爹说的在理,明儿个你先去开着,没有管房咱们自己就顶上,后厨的活计我来帮你忙,困难总会过去的。”唐母也如此安慰她。 可是唐元元却摇头拒绝了,“不行,眼下地里刚夏收完毕,咱们本来就因为上次秧苗被拔掉的事情,硬生生耽搁了一个月才夏收,旁的人家早在六月便夏收完毕了,第二茬秧苗种进去都长到小腿肚了,咱们家才要种,本就比别家晚上不少。” “若是耽搁秋收,影响秋税,得罪了官府简直得不偿失。再者,嫂子马上就要临盆,小伍哥一个人看顾她不行的,娘还要种地,家里事太多,这个节骨眼还是嫂子要紧,万不可因为我出了岔子。” 唐元元说的话是中肯的,家中有个即将临盆的孕妇在,天大的事都没有孕妇的事大,唐母跟着她去城里帮忙,家中便无人照看。 唐母犹豫了会,叹口气,就说道:“也好,那我便先看顾家里吧。” “说起这个,我前些日子紧赶慢赶去了一趟刘婆婆家,给她塞了好些银钱,好说歹说才算是定上接产的日子,两个小娃儿的衣裳鞋帽我已经准备的差不多,现下就只等他们呱呱落地了。” 听她说完,唐元元便喜不自胜地咧嘴笑起来,“嘿嘿,我是姑母,自然也想着要为两个孩儿提前备好各项所需,到时与娘你备的一起用!哦对了,我还准备了一封厚实的封红,是给嫂子准备的,娘你不要告诉她哦!” “你呀,好…”唐母也跟着慈爱地笑了。 又闲聊片刻,一家子这才吹熄烛火歇下。 五更天的时候,唐元元已经起床,王豆花这时候还没有醒,她便给一家子做好了早饭,温在锅中。 然后特地给王豆花做好了养胎的膳食,用食盒温着与早饭放在一起,便踏着清晨的露水出门了。 谁知刚一开门,抬头一瞧,顾七郎便在一旁的不远处静静站着。 听见开门声,目光悠远地朝她这边望过来。 身体比脑子反应快一步,唐元元还没来得及惊讶,她的手便已经伸出去,轻轻握住他的手。 “站在外面很久了吗?” 她疼惜地为他拂去衣袖上的露水,肩膀那里太高,她只好踮起脚轻轻拍打着。 “我来接你,并不会觉得很久。” 顾七郎笑容浅淡地摇头,反握住她的手,放在唇上印下一个轻吻。 此时,牛家村的村民很多已经下地,但还是有人走在路上的,看见顾七郎这番动作,具是站在远处望着,对他眼含尊敬,对唐元元倒是羡慕居多。 唐元元看见了,但是没有理会,而是与他一起走着。 转头笑着看他,“那走吧,我们一起进城。” 第173章 中伏热面汤(下) 第173章 中伏热面汤(下) 两个人结伴,来到宴丰食肆后,顾七郎把她送到门口,便说要去鸿居一趟,就独自离开了。 鸿居买下来的时候,唐元元就给了他一把钥匙,看着他转身离去,她便推开角门进去,准备开市。 他们一路过来,直到现在,天色还是蒙蒙亮,等她把该准备的工作都准备好,正好跟上早市。 她今儿还要做一份传统药膳,四物汤给宴文珺送过去,时间很紧张,得抓紧干活。 四物汤的原材料是四味中药,分别是—川芎、当归、熟地、白芍。 药膳具有补养气血,润肠通便的作用。 昨日两个人在一起腻歪时,唐元元偶然间听顾七郎提了一嘴,说是宴文珺最近睡不好,头也发昏。 兴许是天气炎热的原因,她便想着去济世堂那里开些四物汤的药材来自己做,让宴文珺喝了试试看有没有效果。 此汤的做法也简单,就是取一瓢井水,热煎至井水熬煮出药材的药性来,然后空腹趁热内服即可。 唐元元只用一个时辰过点,就熬煮好了两个瓷盅大小的四物汤,分别盛放在两个保温食盒里。 一个送去了牛家村,是留给唐母的,一个送去了漳逸书院,是宴文珺的。 至于唐元元的嫂子王豆花,她不能服用四物汤,因为此汤还另外具有一个活血止痛的药性,对于怀胎的妇人来说,是禁忌。 就这样忙活着,红儿他们几个跑堂的伙计这会子已经起来,洗漱完毕后纷纷跑进来干活。 他们分工各有不同,红儿和小莲是走前堂的,毛飞飞与包鱼儿则是咋后堂忙活,这样一来一回,加上有唐元元坐镇,宴丰食肆很快便开市,门口已经等候了一圈食客,都是等着吃早饭的。 她一一把人引进门,安排着落座后,招呼红儿小莲她们点菜。 后堂暂时没有菜单子来,毛飞飞就扒在隔扇的门廊边上眼不错地瞅着红儿忙碌的身影,少年独有的容色透着些许希望被她看到的绯红。 唐元元本来已经走到柜台边上了,准备打开账本瞧,只是离得后堂近,眼尾就不可避免地瞧见了这一幕。 她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幕,没有出声。 想不到在自己的店铺内部,伙计们也有这种奇妙的事情发生,她第一反应倒还觉得挺美好的。 正看着,毛飞飞的肩膀突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是包鱼儿,“嘿!眼珠子都要长在红儿身上了,再看当心瞎了!” 毛飞飞吓得没差点蹦起来,还以为是被掌柜的发现了,下意识反应就是要维护红儿的脸面,可是一见是包鱼儿,这股气瞬息间就泄了下去。 他没好气地瞪他,“你做什么,猛地来这么一下,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掌柜站在我身后。” “掌柜的在柜台那儿呢,一时半会不来后堂,瞧把你吓得那样儿!” 包鱼儿努着嘴嫌弃他,瞥眼看见红儿朝这边走过来,立刻正色地拍了他肩膀,使个眼色,“她来了,我就不掺和了,你好好说话啊!”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去了厨房。 红儿没听见这两人的对话,直接给毛飞飞说道:“四份牛脊汤,五个牛肉包子,六个馒头,赶紧去,客人们还等着呢。” 毛飞飞看着她一张小嘴张张合合地叭叭,全都记下来,转身就去后厨忙活,脚底下像生了风一样跑走。 唐元元在一旁瞧着,眼底浮现淡淡地笑意,看来是流水有意,落花还无知啊。 只要不妨碍店里的生意,伙计们的私事她不会过多干涉,于是不在留意他们,转而开始招呼客人。 中午的时候,宴文珺来找她,一看见她便和蔼可亲地笑着。 “早晨我喝了一盅你为我煎的四物汤,想来该是对症了,我竟然觉得身子没那么乏重,头也不昏沉,这都要多谢你啊。” 唐元元惊喜地笑道:“既然有效果,您就多喝几日,一次把身子养过来,这可比什么都强。” 宴文珺慈爱地点头,为她细心地拭去额际的薄汗,说道:“我过来还有一件事,七郎带来的那包伏贴,他说是唐夫人特意为我们夫妇调配的,她真是有心,这样热的天,还要记得有我一份。” “这件事您不用放在心上的,我娘他们就是觉得马上要成为一家人了,与你们多走动走动总是好的…” 唐元元说这话时,脸蛋微红,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但是即便没有这层关系,我娘与您第一次见面,就觉得您和善,她非常喜欢您,定是有个好东西就要捎带着给您备一份。” “我也喜欢她啊,现在想想,与你家做亲家,我顾家上辈子该是做了大善事,才会在这辈子修来这样的好福气,与你爹娘做了亲家。” 宴文珺感慨地点头,说完后,便以不影响食肆生意为由,没有久留告辞离去了。 唐元元送她出门,又开始在店里继续忙活。 就这样连着四天,她都在店里亲自盯着,没了管房,店铺的琐事一大堆,算账要她,客人要找她,后厨不能缺了她,总而言之,整个店铺里里外外哪哪都离不开她。 这样子持续四天,着实令人有些吃不消。 第五日,她便觉得身体有些乏累,忍着难受从家出来,准备开市。 算算日子,明日便是中伏,三姐即将到来,她为了事先让三姐一家子吃顿好的,早早采购了几袋精细的新粮细面放在家中。 所谓头伏饺子二伏面,三伏烙饼摊鸡蛋。 但这个也不是整齐划一的,根据地域不同,人文环境变化,民间在三伏天所吃的也各有不同,比如除了吃面,还有馄饨,喝茶,或者把鸡鸭做成菜品的。 而炎热的露月正好是食汤饼的好时候,因为新粮营养丰富,吃后出一身汗,发汗后又可以去病,民间这么吃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除了吃热汤面,还可以吃过水面。 这也有个讲究,便是将煮好的面条过一遍凉水,拌上蒜泥后浇上卤子,不仅会在炎热的夏季增加食欲,还会‘败心火’,这就是所谓的消暑。 唐元元是打算两样都做的,因为唐家人口众多,有的要吃热面,有的就要吃过凉面。 因此,她今日提早闭市,赶回家中准备卤子。 第174章 面条卤 第174章 面条卤 唐母与她一起在灶房忙活,王豆花就坐在圈椅里与她们边喝茶边闲聊。 这个圈椅是小伍特意叮嘱手艺好的木匠师傅为她专门做的,四条腿厚重,靠垫松软舒适,椅背也放着两个软乎乎地靠枕。 王豆花靠坐在椅子里,身体会因为椅子本身的设计,下意识借力靠在软枕\/上面,她自己就不会感到累。 这会子,她伸开已经肿成牛蹄的两只手,浸在药水里泡着,看着唐母和唐元元两个人,一个剥蒜,一个洗地蛋。 便笑着说道:“明日就是中伏,三姐要来,肯定也是差不多晌午到,然后我们一家人坐着聊会天,就能吃午饭了。” 唐母也是笑呵呵的,三丫头比起另两个外嫁的丫头见得少,这就要回娘家了,她这个当娘的,别提多开心。 “豆花说的太对了,她带两个孩子也不方便,自己身体也是刚有点起色,早早过来定是遭不住,中午过来挺好的。” 唐元元听着婆媳两个的说话声,把地蛋洗好后放在盆里,切成丁。 完成后,她又开始给猪肉切小丁。 不经意间,她转眼瞥到王豆花的手还在药水里泡着,便出声提醒。 “嫂子,消\/肿的药水时辰是不是快到了,记得不要泡太久啊。” 大夫配制的时候,特别叮嘱过,即将临盆的孕妇要这类药水切记不要过久,要在规定的时辰范围内。 “四水,我晓得时辰的,这就不泡了。” 王豆花点点头,立马抽回手,旁边就是软巾,她拭净手上的药水后,又将手浸入旁边另一盆清水里,准备洗干净手上残留的药味。 唐元元听着,点点头说了声‘好’。 见唐母忙完自己的活,走到王豆花边上扶她起来出去,她则是开始忙活后面的事情。 五花地蛋肉卤子的做法极其简单,都不用旁人帮忙,唐元元一个人便能搞定一大锅。 早先切好小肉丁的五花肉入黄酒和佐料腌巴腌巴去腥,这个黄酒是她从宴丰食肆带出来的,味道浓厚醇香。 因为家里的黄酒味道不行,她是开食坊的,挣了钱后自然在佐料上,质量不会缺了自家。 接着,开始油锅内佐料爆香,将去了腥的肉丁下锅翻炒片刻入味,再加入地蛋丁翻炒。 待肉菜的味道相混合,传出香味后,她舀了一小勺青酱油调味,然后加入两勺半唐母做的豆瓣酱入内,接着翻炒。 正忙活着,六水带着小黄跑进来,一人一狗不住地闻来闻去,小黄毛茸茸的大粗尾巴更加快要摇断了。 “四姐姐,太香啦!等会我能就着卤子吃馒头吗?” 唐元元往锅里加入水没过肉丁,头也没回地笑道:“没问题!今日的肉卤子四姐姐做的多,完全可以吃好几顿,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四姐姐都由着你!” “好哎好哎!四姐姐最好啦!” 六水高兴地拍手叫好,坐到灶洞口帮忙添柴火,小黄紧跟着她,大尾巴一甩一甩,力道尽数甩到她身上。 甩的六水吃痛地跳起来,一下把小黄推远,叫道:“好疼啊小黄,你的尾巴就像鞭子,打在人身上可疼了!” 她跑到一边,撩起裤腿一看,腿弯处已经红了一大片,今天晚上肯定就会青\/紫了。 瞬间嘟起嘴巴,雾灵灵的眼睛望向唐元元,找她寻安慰,“四姐姐,六水好疼啊…” 说是这么说,小黄看着被她推开,汪汪两声跑来蹭她,她还是一把抱过怀里亲\/热地不撒手。 一人一狗关系好的不得了。 “我瞧瞧…” 唐元元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但她干活呢,一时半会顾不上她,这会子才走到她跟前查看。 “都有些青了,出去找娘让给你抹点药,好的快些。” 她又转头看着小黄,没好气地与它说话:“瞧你,尾巴都快把坐着的这块地扫干净了。” 小黄眼睛黑溜溜地瞅着她,咧着嘴把个脑袋歪来歪去,两只耳朵尖便跟着晃来晃去,非常可爱。 这样笑闹片刻,锅已经烧得滚开,她加入调好的淀粉进去,搅拌均匀,等着烧开就行。 这是最后一道工序,锅开后就能伴着卤子开吃了,若是觉得口淡了,往里加点盐巴就行。 但是王豆花最近的口味变了,吃不惯重口,唐元元就没怎么多放旁的佐料,便是连同豆瓣酱,也只是放了两勺半。 要知道,原本唐家的人口加起来已经有六口之多,还要算上即将到来的唐三水一家,两勺半的豆瓣酱实际上是不够的,味道肯定是淡口。 唐元元打算好了,她提前做了一份辣酱,若是有人觉得口淡,就自个拌入辣酱调和一下,也会是不错的选择。 晚上,一家人便吃的是肉卤就荞麦面条,只有六水一个人啃得细面馒头,唐元元觉得她光吃卤子有些单调,就又炒了份鸡蛋拌在卤子里。 剩下没有动的肉卤子被唐母放在地窖里冰着,只等明日唐三水一家到来后,就不用着急忙慌地在做了。 第二日辰时,三水带着两个孩子出了城门,直奔牛家村而来,马车外头坐着的则是顾七郎吩咐去照看的几个壮实汉子。 唐父母算着时辰,一早便在家门口等着,尤其是唐母,又是焦急又是担忧,眼底满是思念,不住地观望着远处的来路,只要有点动静,立马伸脖子看。 隔壁的王婶儿今儿个没下地,她刚从河边浣洗衣服回来,路过唐家的时候,看见大门敞开,唐父母两个都在门外站着,不由得奇怪。 “唐嫂子这是怎么了,干嘛都在门口站着?” 唐母回了句:“是我家老三要回来,说是今儿到,我这许久不见她,心里急,就想着在门外迎迎。” 王婶儿对唐三水极为熟悉,可谓是看着她长大又出嫁的,一听这话,也跟着高兴起来。 “哎呀是三水要回娘家了吗?能回来一趟不容易,是我的话,也得站在门口观望着!” 她说着,推开门进去,回头说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亲人团聚,我先回家忙活啊。” “好。” 唐母点点头应着,就是这一应着话的功夫,路口子缓缓出现一辆马车,朝着唐家驶来。 “孩子她爹快看!那是不是顾先生所说的马车?” 第175章 伏茶(上) 第175章 伏茶(上) 唐父闻言,抬眼望去,沟壑丛生的脸上便浮现笑意。 “是的是的!没错了,顾先生早先叮嘱过,说是四个壮实汉子护着他们,定是错不了!” 老两口正说着,马车已经缓缓靠近,帘子从里面被掀起来,露出唐三水那张清秀可人的面容来。 第一眼就看见站在门口的唐父母,人未到,泪先流。 气息有些虚弱,她连忙压了压,怔怔地喊道:“爹,娘…三水回来了…” 她对面坐着她的相公,沈义,闻言转头剐她一眼,语气阴森森地警告。 “到了娘家你最好给我老实点,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就不要说,若是叫我听见半点不好的风声传出去,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 他长的白净清瘦,就像个文雅读书人,完全不像地里刨食的农户。 耳边传来森然的阎罗音,唐三水第一反应就是下意识缩肩膀。 怯弱地点头,“我知道的,我不会乱说。” 大人说着话,全然不顾坐在最里头的大儿子沈天磊,他正一脸厌恶地盯着沈义,继而又失望地望着唐三水,他旁边躺着正在吃手玩的二弟沈天祺。 唐父母两个早就迎上来,车内就没有在说话。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唐母心尖儿颤颤地,扶着唐三水下了马车,母女两个还没说上两句话,便是抱作一团哭声不停。 高头大马稳健地停在唐家门口,这可算是一桩奇闻。 牛家村都是些穷苦百姓,又有哪家真的见过马匹啊,有了钱也只能买得起驴子。 于是,有看见的人便纷纷跑来瞧个稀奇。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不出一会儿,汤家门口围满了人,都是来看马的。 “啧啧,气派!” “实在是太稀奇了,远远瞧着曹老爷出门坐过马车,是匹棕色的,这匹竟然是全黑的,瞧这皮毛,油亮水滑,一看就是吃好草喂养的!” “还是唐家的日子起来了,不但三进大宅子修着,连骏马都使唤上了,真羡慕啊!” 村民左一言右一句的说个不停,护着马车的四个壮汉被搞得烦了,其中一个立马浓眉倒竖,做出凶神恶煞的样子。 他瓮声瓮气地呵斥道:“看什么看!都给大爷散开,别挡道!” 这四个壮汉个个肌肉虬结,面向凶狠,非常有震慑力。 村民们被这么一嗓子吼,顿时骇得做鸟兽散,唐家门口瞬时清净下来。 唐父母也没想到一匹马竟然引得乡里乡亲围观,这下他们老唐家三闺女回娘家的事,定是传遍全村了。 那几个汉子转身对唐父抱拳,沉声道:“我等使命已经完成,这就回去交差了,唐老这便不要再相送吧。” 对于这几个汉子能一路护送唐三水一家来到牛家村,唐家是充满感激的,都知道是看在顾七郎的份上才能平安到达。 唐父连忙回礼,“唐老汉在这里多谢几位,有劳壮士一路费心,既然赶着去与顾先生交差,我就不留大家便饭了,你们路上小心。” 四个壮士回礼过后就牵着马车转身进城。 沈义是最后一个下车的,站定后,就对着唐父唐母行了大礼。 语气温雅和煦,“小婿见过岳丈岳母,上次相见还是前年中秋,家中离得远,沈义与荆妻也未能在近前尽孝服侍,二老进来身体可还好?” 唐父母对沈家欺负三水这件事心里是有芥蒂的,尤其唐母,就没想过沈义会跟着来,自然好脸色就有些挂不住。 倒是唐父,对这个三女婿缓和了脸色,“我们身体好着呢,你们离得远,还是把自己日子过好为要紧,就不要操心我们着把老骨头了。” 说着,悄悄拉了拉唐母的袖子,与她低低耳语:“有什么事关起门来在说,闺女是咱自己的,你要为她着想啊。” 他说的有道理,沈义是个无情无义的,但闺女是她亲生的,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可不能还没进门歇脚呢,就叫旁人看了她的笑话去。 唐母脸色揉缓些许,便走到唐三水身前逗弄她怀抱的沈天祺。 这是唐父母第几次见这个外孙,唐母慈爱地瞧着小娃肉乎乎地脸蛋,从怀中拿出一对小银镯来,给小娃轻轻套上。 沈天祺一直不哭不闹的,睁着大眼睛哪个都看,忽地冲唐母笑了起来,手上的小银镯随着晃动,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哎呀这小宝宝儿,看来甚是喜欢外奶奶送的小银锁儿是不是?” 唐母被小宝宝奶团似的笑容逗得心都化开,就是有天大的怨气,在无辜的孩子面前也就消融了。 连忙伸出手,迫不及待从唐三水那里接过孩子,笑道:“快来外奶抱!” 她一面抱过自己怀里,一面与孩子不住地弹射逗弄,惹得孩子一直呜呜丫丫地笑个不停。 “天祺这娃儿的舌\/头尖儿瞧着挺尖的,将来指定说话早。”唐父也跟着看过来,慈爱地摸着小娃的手。 “是呢,我也瞧着尖。”唐母回着话,牵过沈天磊的手,冲他慈祥地笑道:“来,哥哥也有小银镯儿,两兄弟一人一对儿!” 沈天磊很喜欢唐家的人,虽然见得少,但他就是喜欢这里的亲情氛围,比在沈家那个成天鸡飞狗跳的地方好过太多。 他甜甜地呼唤一声‘天磊谢过外奶奶。’牵着唐母的手一起进门。 这时候六水跑出来一下抱住三水哭起来,小伍在身后跟着,一一见过礼后开始搬行李,王豆花肚子太重,坐在屋里等着他们。 三水不住地往众人身上梭巡,问道:“娘,怎么不见四妹妹?” “她一早便进城了,你们不知道,现下她可是大忙人,虽说今日闭店,但还有许多事情离不开她,她说是把食肆里的事情忙完,还要去茶坊和药坊给你们称茶叶和药材回来做伏茶喝呢。” 唐三水早就从唐母给她的来信中得知,现下唐家的日子过得不错,全都仰赖四妹妹挣钱有有方,她此次来就是特地与她见面的。 往身后的来路看了一眼,没有放在心上,‘哦’了一声,随着众人进屋。 唐元元这会子正好在药坊抓做伏茶的药材,手中还提着好些方才在茶叶坊买好的茶叶。 “店家,我要夏枯草十五钱,藿香十钱,佩兰十钱,生甘草三钱,银花十钱。这些您都帮我均匀等分成五份,然后全都包起来。” 第176章 伏茶(下) 第176章 伏茶(下) 夏季炎热,伏茶的方子也不是什么金贵之物,因此每天来店家这里配方子的人络绎不绝。 他一听就知道唐元元是要回去做伏茶,转身给她配药材。 然后将包好的药材递给她,笑道:“唐掌柜是要回去做伏茶在你的食肆里卖吗?” 唐元元与他闲聊几句,付了钱后说道:“是煮给我家中人喝,至于要不要卖给店里的客人们,还得看您的诚意啊。” 唐掌柜的大名在清水县谁人不晓? 店主也想在她这里挂着喝上一口汤啊,当即诚恳地表示:“我也是个正经生意人,当然非常有诚意!我店里的药材进货来源也是最干净的,从来不做不入流的买卖,若您有需要,量大的话,尽管差人来我这里详谈,我定会耐心等待的,包叫您满意!” 这也就是生意人之间的客气话,若是一次就当真,那就做不成掌柜的,而是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唐元元挑挑眉,并没有往心里去。 而是客套地道:“店家务须这样着急,左右我的食肆暂时缺个管房,这两日家中也正是忙得时候,这件事便在说罢。” 她说罢,提着药包离开了此地。 她先是去了一趟鸿居,刚到门口,鸿居的匾额已经被顾七郎换成了‘紫菱院’。 门前站着六个仆从,两女四男,见了她齐齐躬身行礼。 “见过唐掌柜,掌柜的安好。” 唐元元有些惊,她眨巴着眼睛站在原地,脑海里不住地翻腾着之前的记忆。 记得顾七郎六天前送她进城的时候,说过要来紫菱院一趟,然后就不见了人影。 原来是在帮她规训这些下人呢,她想明白后,说了句:“免礼。” 接着,抬步走进院里,四处查看。 里头各处已经被收拾的崭新明亮,家具是新的,只是床褥还没有铺上,榻上空空如也。 院里还栽种着两株月季,唐元元想起来,初识顾七郎时,他的衣服袍角便绣着月季花。 “如何,喜欢吗?” 正感动地四下里看着,身后传来一道清淡的声音,蕴含宠溺。 她未回身,唇边已经噙着一丝笑意,“原来多日不见,你就是帮我打扫这院子了。” 男人一双漆黑的眸子紧锁着她,走过来执起她的手,带她来到屋内。 “床褥暂时没有铺上,因为你也不住这里,那几个下人我也管教妥当了,你只管放心就是。” 方才进来的时候她看见床榻是空的,说的也是,这几日因为三姐回家,家中肯定要忙一阵子,她除了食肆要忙,大席那边也要过去照看一番,紫菱院这边就暂时不会久留了。 她点点头应承下,问道:“紫菱院是你亲自提笔的吗?” 说起这个,顾七郎深黑的眼眸浮现孤高的笑意,笑起来竟然有些顽劣,仿佛一个求夸奖的小孩儿。 “是不是比鸿居顺耳很多?因为是你在城里的第一座院落,起这个名字非常贴合。” “嗯,是很好听。”她环抱住他的腰身,将脑袋搁在他胸膛上,问:“几日不见,有没有想我啊?” 顾七郎两条铁壁环护住她,神色逐渐缱绻,声音低沉下去,“时刻都在思念着你。” 说着说着,两个人眼神对视,就有些不对劲起来。 唐元元意识到现在的气氛不太对,立刻推开半步,红着脸把她开的药包拆分出来两包,递给他。 “这是我方才买来做伏茶的配方,你带回去照着方子煮了,你们一家人喝,现下天气炎热,喝这个祛暑生津。” “好。”顾七郎看穿她的小心思,没有点破,音调沙哑地应了声。 紫菱院的事情解决后,两个人手牵着手出来。 一个回了漳逸书院,一个把仆从们安顿好后,便准备回村。 出城门的时候碰上了护送唐三水一家的那四个壮士,她不认识他们,可是他们四个却识得她。 四个人一路走来,正说着话。 “那沈家郎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瞧瞧我们去他家接人,那沈老婆子一脸的横肉。” “有道是穷得怕罪恶,那么凶蛮的一家人做唐家的亲家,简直倒八辈子霉!” “哎,唐掌柜来了!” 四个人与唐元元交错着走到一处,他们给她行礼问好。 “唐掌柜好。” “你们…?” 唐元元一开始有些懵,话说一半便猛然想起,顾七郎曾经交代过,护送唐三水的是他找来靠得住的四个壮汉,霎时平静下来。 “四位壮士好,瞧后面是空车,你们可是已经将我三姐一家平安送到家了?” “正是,我们现下要去给顾先生回差呢。” “哦,那你们去吧,他方才与我在一起,分开后已经回了书院,你们去书院找他。” 唐元元说完,不在耽误,越过他们就要出城。 身后却传来一声有些犹豫的声音,为难半天还是叫住她,“唐掌柜,我等是粗使之人,有些话是不应该说的,但是今日见着你,实在是忍不住要说了。” 她听着复又转身看着他们,疑惑地皱眉。 “什么话?” “就是你家三姐姐那个夫郎,不是个好东西,我们一路护送过来的路上,听着他们不住地在马车里骂架,你姐姐被那他个夫郎净是使绊子欺负,临到牛家村,我们还听见,他暗地里警告她呢,说是回到娘家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要说,不然回到婆家后要挨收拾的。” “是呀,我们就是瞧着你不是个受气的性子,想着把这件事告诉你,让你也好提前有个心理准备,不要上他的当,他最会装好人了!” 唐元元沉着脸漠然半天,一直没说话。 许久之后,她才缓缓地说道:“多谢几位壮士告知此事,我心里有数了。” 话闭,不在耽误,她抬脚出城。 回到家中时,还未进门,就听见院里传来几个孩子追逐打闹的笑声,伴着大人们的闲谈,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眼就看见坐在草棚子下纳凉的唐三水,脸上浮现笑意,“三姐,好些日子不见,快让四妹妹瞧瞧身体将养的如何了?” 她压根没有正眼瞧已经从凳子上站起来,在一旁望着她的沈义。 第177章 姜盐茶,三豆粥 第177章 姜盐茶,三豆粥 “四妹!” 唐三水意外地从矮凳上站起来,几步就跑过来抱住了她。 弱弱地猛点头道:“三姐还好,就是路途遥远来的次数少,对你们甚为想念。” 唐元元脑海中只有唐三水为数不多的记忆,自从她出嫁后,见面次数屈指可数。 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就发现唐三水面色萎靡,眼底发青,原本清秀透亮的长相,现在看着倒是苦相。 一看这幅样子,就知道她在沈家过得并不好,再一次在心里产生疑问,当初唐父母是怎么同意把女儿嫁过去的? “那既然来了,就多待一段日子,多陪陪爹娘。” 唐元元与唐三水说着,这才转身对上沈义的眸子,眼神清冷,暗含犀利地瞧着他。 “三姐夫安好。” 沈义还在暗地里打量她,冷不丁传来这么一句,顿时愣怔,反应过来连忙躬身回礼。 “四妹好。” 长相周正雅致,礼数周全,就像个十足的弱气书生。 唐元元在心底冷笑地看着他,面上没表现出来,转眼一看,唐母也是一脸嫌弃地样子,就觉得有些好笑。 唐母发觉她的眼神,立刻走到她身边接过手中的东西。 “这可是伏茶的方子?” “对,现下正好晌午,天气逐渐热起,我去灶房先煮出来给大伙喝了祛暑。” 唐母赞同地点头,“那你去吧,这里有我照看着,带着六水和天磊去,让两个孩子帮你忙。” “天磊?人呢,我没见到啊?六水我也没看见啊。” 唐元元刚进院里的时候没看到孩子们,推门之前还听见奔跑的声音来着,结果她进门就看不见了。 她觉得都是些小孩子,玩心大,兴许跑去别处玩了也说不准,也就没多想。 “那你先去,我去叫。”唐母说着冲她眨眨眼,低声道:“午饭的时候我来与你一起做。” 唐元元瞧着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定是要与她说体己话,还要背着其他人,就点头同意。 她转头跟众人闲聊几句后,就进了灶房,感觉到后背有一道探究的视线,临进门之际,她猛地转头一瞥,发现是沈义在看她,被发现后立刻把眼睛移到别处,装作与唐父很认真地闲聊。 嘴边浮现一丝冷淡地笑意,唐元元转身进了灶房。 伏茶的种类根据地域不同,里头的内容物也就不同,比如有桑菊茶,马齿笕茶等。 有些地方会在酷暑时期的凉亭里派设专人全天煮茶,为的就是给过路人免费送上一碗解暑茶,专人可以是乡绅富庶的老爷专派,也可以是当地官府指定。 唐元元这里所煮的茶便是姜盐茶,然后再根据唐家人的身体状况,细微调整里头的比例。 因为伏茶虽然祛暑降噪,但毕竟所属性寒,要切记不可过量饮用,更加不能喝茶如喝水。 因此,唐元元才会将方子准备均等地五份,给了顾七郎两份后,还剩下三份,一份是三天的量,三份就能喝九天。 她在锅里添好水后,开始生火。 这时候,六水带着沈天磊满身湿泥地跑进来,两人手里端着一个木盆,里头扭动着几条泥鳅。 “四姐姐,你回来了啦!?” 六水一个猛子就从外面蹦进来,差点脱手,连带着后头跟着的沈天磊不得不端稳了木盆才不至于翻掉。 唐元元眼疾手快地跑过去扶了一把,责备她,“怎么越大越风风火火,盆这么重,天磊若是端不住会把他砸伤的。” “哦,我错了…小外甥对不起。” 六水很懂事,被说了后立马跟沈天磊道歉。 一听到这个称呼,沈天磊就忍不住嘴角抽抽,他明明比唐六水大两岁,但是按照辈分来说,六水是他的小姨,唐元元则是他的四姨。 望着比他矮一头的六水,沈天磊不情愿地张嘴,“小姨我力气大,端个盆还能翻掉,将来还怎么杀敌人啊!” 上阵杀敌?! 唐元元脸色惊变地盯着沈天磊瞧,都忘了要干活。 这孩子小小年纪,竟然已经存了这样心思吗? 沈天磊早就察觉四姨在看他了,熟练地将木盆放到角落,然后走到她跟前行礼,声音洪亮,“天磊见过四姨,早先跟着六,小姨去河里抓泥鳅了,没有见到你,你是不是生气了啊?” “我干嘛要生气?人无论成年与否,爱玩都是天性。” 唐元元奇怪地看着他,这孩子小大人样,说话比六水懂事多了,叫她不得不另眼相看。 沈天磊歪着头道:“四姨不气就好,小姨我们去帮四姨干活吧。” 唐元元:……? 锅开了,唐元元忙不迭转身揭锅盖,这个事就忘脑后了。 本来是要用瓦罐烧的,但是太慢,她就先用锅烧开,在把水倒进瓦罐里。 然后吩咐六水取来芝麻,依次少量地搁在铲子上焙熟。 这期间,她指挥六水往瓦罐里加入茶叶,“六水,我买了新鲜的茶叶,你拿了来提前放入罐里泡开。” 又让沈天磊去取盐巴,“天磊不要添柴火了,火候被你烧得太过还要压压,你去放两勺盐巴在罐里。” 两个孩子领了差事各自做各自的活,只是沈天磊刚来唐家,还不熟悉环境,做什么事情都要追着六水问东问西。 唐元元则是将芝麻焙熟后,把老姜磨成姜汁,混着残渣倒入瓦罐里,然后开始花一刻钟时间煎药材,完成后全部入罐,混匀。 这时候,茶叶已经泡开,原本清澈透明的井水随着内容物不断添加,已经变为淡黄,散发着浓郁的姜和茶叶的味道。 她取出茶碗,挨个盛满后,在上面撒上焙熟的芝麻后,端了出去。 姜盐茶很简单的便做好了,都没花多少时间。 紧接着,她开始做三豆粥。 这个粥是专门做给几个孩子吃的,能消痱子。 所用材料就三种豆类,即黑豆,赤小豆,绿豆,在配以冰糖或者细糖即可。 但是吧,整个大周都没有冰糖,蔗糖的提取技术还是从天竺随着佛教传入的,相较来说,天竺在这方面制糖技术更纯熟。 因此,大周为了制糖,还专门设立有制糖匠人,设立在京都。 没有冰糖,就用黄糖替代,甜度一样的。 三种豆子唐母早就泡好了,唐元元只需入锅大火烧开,小火炖煮,瞧着豆酥开花后,加入黄糖调味就可以结束。 她为了让孩子们吃着可口,特意多炖煮了半刻钟,稀粥变稠粥,便可以端出去了。 第178章 清蒸童子鸡 第178章 清蒸童子鸡 她一直在灶房忙活,来来回回的。 唐三水就挽着袖口跟过来,“四妹,虽是比不上你开店的手艺,但我在婆母家也是要做活的,做饭的事情我也会,我来给你打下手。” 身后的唐父母看着这一幕,心底一梗,互看一眼,都看出了意料之中的心思。 一旁圈椅里,正在晒太阳的王豆花也悄悄捏了捏相公小伍的手,冲他使个眼色。 只有沈义低着头,端着手中已经凉温的姜盐茶,认真地看着,没说话。 一家子神色各异,唐父看着就皱眉,正要起身跟着去,手却被唐母拉住。 就听她悄声耳语道:“四丫头那么聪明,定是有分寸,我们先看看。” 就在三水来信说要来看望他们二老的时候,唐父母两个就私底下聊过几句。 现下他们老唐家日子过得风生水起,三水肯定也听说了,那要说心里没有一点心思,谁也不信的。 按理说帮衬出嫁女也无可厚非,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唐母也不像其他做婆婆的那样,儿子娶了媳妇就忘了亲生闺女。 总要时刻惦记的,哪怕出嫁了,她非常爱她的孩子们,总不能看着闺女过得劳苦,自己这个做娘的吃香喝辣。 但凡事也有个度,三水这次来,他们做父母的就猜测,可能除了看望他们,大头其实还是在四丫头那里,想着要她帮衬。 那怎么能行,唐母第一个不同意。 且不说三水那个任人可欺的弱性子,就是帮衬了这银钱也到不了她口袋里去,定是养活了沈家那一家子狼。 四丫头凭什么帮沈家?他们自己平日里疼惜都来不及,何来叫她在上面吃亏? 更不用说钱是四丫头赚的,要帮,也该是她们做父母的帮。 唐父母就是这么猜的,若说三水没有存这个心思一切还好,存了心思,唐母就要对她生气了。 反正这个女婿他们也不想认,若是三水在跟着拎不清,帮着夫家说话,唐母就觉得这个女儿不要也罢。 唐三水跟着唐元元进了灶房,就开始和面。 因为她看见案板上放着面盆,就眼疾手快地走过去帮忙,也不问唐元元要和成什么面。 “三姐,面要用冷水和,加八个鸡蛋进去。”唐元元瞥了她一眼,递给她八个鸡蛋。 八个鸡蛋?唐三水以为自己听错了。 “八,八个鸡蛋?!四妹,你没有说错吧?” “八个鸡蛋,数量够得。” 唐元元神色平静地看她一眼,走到一边去清洗沈天磊他们抓来的泥鳅,给它们换清水,准备养两天,把肚子里的泥沙吐干净后做泥鳅炖豆腐。 她神色平静,可到了唐三水这里就是炸开了锅。 她哪里一次性吃过八个鸡蛋的饭?!这算做穷奢极欲都不为过! 就是生沈天祺的时候坐月子,都不见一只完整的鸡腿,婆母对她不好,坐月子都要她干活。 晚上还要侍奉相公洗\/脚,夜里还要给孩子喂奶,整个沈家里里外外的洒扫,全都是她的活儿,出了月子就要将孩子兜在胸\/前绑着下地做农活。 短短四个月不到,她落了一身病,原本生前面四个孩子的时候就是病体,现下更是弱不禁风的。 一个鸡蛋一文钱,八个就是八文,她知道唐家现在的日子不错,可没想到会这么不错! 她抱着这八个鸡蛋手都是颤\/抖的,从来没吃过掺和鸡蛋的面,身体不由自主地抖起来。 唐元元没有回话,她对六水这两个孩子还算满意,抓来的泥鳅肚子小,若是大肚子,里头就有鱼籽,肉质会落了下乘,会瘦,会很难吃。 她转身端着水盆回来,里头腌渍着两只完整的童子鸡。 这是唐母买回来的,准备今天做了当大菜。 早先唐元元出门的时候,叮嘱过唐母,要她提前用盐巴将整只童子鸡里里外外抹均匀,然后腌渍。 正好,她现在做清蒸童子鸡,已经腌渍的差不多。 她在两只童子鸡肚子里塞入鲜姜和嫩葱,然后开始给锅坐水。 这时候,三水的面也和的差不多了,她见唐元元正在给灶洞添柴火,神色就浮现犹豫,在想要不要趁这个没人的时候与她提一提心中的打算。 心里七上八下地,她犹豫了片刻,最终决定还是要说上一说,毕竟都是自家姐妹,四妹看她过得这么艰难,肯定不会忍心看着她不管。 打定主意,她就挪动着步子,蹭到唐元元身边,试探地开口,“四妹,三姐有个请求,想与你提一提。” 唐元元心下明镜似的,头都没抬,“三姐说的什么话,咱们都是亲姐妹,直接说就是了。” 三水没听出她说的客套话,立时来了信心,受到鼓舞般,说道:“我过来的路上,人们都在议论你,说你怎么怎么厉害,找的夫郎还是全县最好看的茂才先生,三姐就想,你能不能抽空帮衬我一把,你也知道,我在婆母家过得什么日子,手里没钱,连说话的底气都没有。” 听她一字不落地说完,唐元元这才抬头,和颜悦色地望着她,说出来的话却叫唐三水惊了一跳。 “没问题啊三姐,你若是肯与沈义和离,我就帮你。” “和…和离!” 唐三水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继而羞愤地涨红了脸,“四妹,如此难以启齿的话,你是怎么就这样说出口的,还是说与你亲姐姐听?!” 和离这么大的事,一个妇道人家如何能做主,都是夫家为大,若是相公不满意才会提出和离或者休妻,她们是女子,自当以夫为天,她是万万没想到四妹竟然能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 “三姐这你就错了,休妻另说,就和离这个事,夫郎能提及,做娘子的过不下去为何不能提?” 唐元元给锅坐好水,站起来绕过她,拿出昨晚做好的卤子,在地窖里放的都冰凉无比,还得重新热。 她忙活着,继续说道:“你看看你在沈家过得什么日子,你若是在与沈义过下去,我敢说,不到年底,你就没了,难道你忍心两个孩子没有娘吗?你信不信,你死了,沈义转头就另娶个比你更年轻的小媳妇进门来重新生一窝娃娃,到时候你是谁,你是哪个,谁又记得你。” 第179章 虎皮鹌鹑蛋 第179章 虎皮鹌鹑蛋 她的话在唐三水看来简直离经叛道,但是她也被反问的哑口无言,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就听唐元元又来了句:“再说了,你那叫手里没钱说话没底气么?咱娘养活我们几个的时候多苦啊,也没见她在公婆上吃过什么亏,我看呐,你就是性子软,不敢跟沈家对着干,被捏圆搓扁着。” 唐三水脸色涨红,有些揶揄。 锅开了,她上蒸荜子,把两只童子鸡放入深盘中上锅蒸半个时辰,坐到灶洞跟前看火。 身边没有动静,唐元元就觉得可气,合着她说这么明白,唐三水是一句没听进去是吧? “我就不明白了,沈义哪里好了,你回娘家都不找我们诉苦,三姐你憋在心里不难受么?” 这话一出,唐三水才总算有了变化,鼻头皱起,看着要哭。 她回想起自己在沈家过着非打即骂的日子,到现在,袖筒里看不见的地方都还是婆母掐出来的青印子,一碰就疼。 “难受又能咋办,是我当初要嫁给相公的。” 唐元元抬头,紧皱着眉看着她,什么叫‘是我要嫁给相公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水和二水的婚事都是唐父母一手操办的,难道三水的婚事就不是了? 唐三水弱弱地解释道:“前几年相公来我们县里办事,我遇到他,从此以后心里再也没别人了,是我央求着爹娘嫁给他的。” 好家伙,感情还是上赶着啊… 不就是看他脸好看么… 唐元元真的要忍不住吐槽了,沈义也就是顶多长相秀气,远没到惊绝的程度。 但是这个长相放在农户人家身上,真的已经大杀四方了,对于从小没见过多少人的小户女子来说,很具有吸引力,也不难理解三水为何是这样的心理。 “长相还能当饭吃了?他对你若是好了,怎么都行,对你不好,还不赶紧跑路?” 唐元元的话,在唐三水听来就是越说越离谱,她一个字都接受不了。 看着她这副扶不起来的样子,唐元元气的没了话匣子。 她看明白了,三水找她帮衬其实就是变相的要她帮助沈家一家子。 凭什么?她吃饱了撑的? 能好脸对沈义都是看在三水这个姐姐的面子上,还要帮他改善生活,三水真是脑子进水,这要求也提的出来。 话题断掉,唐元元也不理她了,起来走到案板跟前准备洗小排。 今儿除了清蒸童子鸡,还有蒜香小排,虎皮鹌鹑蛋,一道汤,一份甜茶,主食就是昨晚定好的热汤面,再配几个绿色时蔬点缀,一大桌菜也就成了。 童子鸡现下正蒸着,她把小排洗干净后腌渍了,走到过跟前去看,已经能闻到淡淡的鸡肉香。 正好是添加其他素菜的好时机,她把枸杞子,从山上采来的圆头小菌菇,红枣塞进鸡肚子里,一起清蒸。 正好唐母走进来,看见三水,边洗手边道:“娘看着你进来,就站在门前守着,怕你那夫郎听见,四丫头说的就是我要说的,当初就不想叫你嫁,是你非要嫁,前年就说你跟着我们回来,偏不,非要守着那一大家子欺负你,我就算时刻惦记你,手也伸不了那么长给你撑腰啊,完事还得你自己得力,撑得起来才行。” 三水咬着唇脸色有些弱气,垂头没有回话。 唐母看见她这个样就叹气,她生了这么多孩子,就这个最是软性子,说重点话,就耷拉着脑袋不理你了,叫你有心都地方使。 这时候,唐元元正忙活着把腌渍好的小排取出来,然后就开始锅内放入鲜蒜姜爆香。 “嗯,一股蒜香味,真好闻。”唐母身子前倾着闻味道,说了句就开始从她手里把卤子接过去烧热。 爆出蒜香味后,唐元元紧跟着就把小排下入锅内,开始大火翻炒。 噼里啪啦地声音响彻灶房,时不时从排骨的表皮爆出小小的油花来,在锅内滋啦滋啦冒着油气。 不出一会儿,爆过香的肉味随着门洞徐徐飘散到院子里,再随着微风四散到唐家周围,引\/诱得闲暇在家的邻居们纷纷站在自家院子里伸着脖子闻味儿。 沈义真的是生平头一次闻到这么令人嘴馋的肉香,简直两眼放光地瞪着灶房,碍于女婿情面,又不好表现的太明显,只是喉结不住地上下滑动,疯狂咽着口水。 自从唐元元进门那刻起,他就一直在留心她,发现他这个小姨妹不仅出落的越发水灵,更是治家都有一手,比他那个病痨鬼妻好的万倍! 现在他发现,她竟然还做的一手好菜,简直完美的不像话,那三水若是不紧着巴结,看他这次回去后不死命收拾她! 三水也是同样的,从小到大吃的都是糠,嫁出去也是糠,逢年过节才见点荤腥。 此刻早就把请求的事抛脑后去了,一心跟着唐元元身后看她做菜。 猪小排裹上蒜香的热油后,翻炒一会,表皮已经开始微微有点金黄。 唐元元瞧着颜色已经被炒出来,就开始入青酱汁,老酱汁,少许粗糖和盐巴等佐料翻炒,片刻后加水盖上锅盖小火闷着。 还有一样虎皮鹌鹑蛋要做,她记着时辰呢,算算这时候该是清蒸童子鸡快要出锅的时候,就想着叫唐母去看一下。 转身之际,发现唐母正忙着揉面,卤子已经被她热在锅里正咕咚咕咚地冒着泡泡,就没有出声。 三水正好闲着,也想着在唐元元面前勤快些,表现好点,她看在亲姐妹的面子上也会答应帮衬自己,就走上前主动找活。 “四妹,童子鸡我也在场,知道时间的,到时候了我端出来就是,你还要忙别的,就去忙吧。” “那好吧。” 唐元元的眼神清明,知道她在想什么,还是点头,转身去忙了。 鹌鹑蛋不适高温,油锅七成热就可以。 此时下油锅炸,表皮会因为油温的作用,微微起皱,变色也会转变为金黄色。 捞出后重要的一步便是沥油,趁着这个空挡,她将鲜蒜切碎,嫩葱切成小段备用。 开始调备待会要用到的佐料汁,一个碗里是一比二的淀粉和水,另一个碗里是一勺唐母做的老酱汁,青酱汁,鲜姜汁,半勺盐巴,半碗会混合均匀。 这个配比没有固定比例,完全看虎皮鹌鹑蛋这道菜的分量大小来决定,添加的佐料除了能调味的之外,其余的都可以根据自己口味按需改变。 一切前置工序完成后,她就开始将嫩葱和蒜入锅爆香,紧接着将预先调好的佐料汁倒入锅内。 经过一段时间的沥油,鹌鹑蛋也控的差不多,佐料汁也逐渐咕哝着小气泡,就可以入锅一起熬煮了。 中火烧开后在放入淀粉水,转瞬间,原本还清汤的佐料汁已经慢慢煮成浓稠,为避免粘锅,唐元元不住地用锅铲翻炒着。 木制的铲子翻炒着金黄色则的鹌鹑蛋,一个个地像小石子似的,在锅中随着力道滚动,裹挟着酱汁,泛着可口的油亮。 直到收汁差不多后,这道菜完美出锅,她在表面撒上点缀的嫩绿的鲜葱,一道黄中透亮的虎皮鹌鹑蛋就出锅了! 此时,童子鸡已经蒸熟被温着,蒜香小排还需要翻面几次收汁。 唐元元守着锅,时不时给小排翻面,待收汁后一并盛入盘中,在上面撒上白熟芝麻便算成功。 红褐色的猪小排,表皮上还在噗呲噗呲地冒着小油泡泡,随着芝麻撒上去,仅是借着这股油热气,就已经烘炙的一股芝麻香。 第180章 使唤 第180章 使唤 这边三道菜陆续出锅,唐母那边的面团也揉至劲道刚好。 “四妹,我会做面条,抻的可寸了,这个活就让我来做吧。” 三水洗了手走过来,主动揽活。 唐元元好笑地看着她,一挑眉,“不用了三姐,你把菜端出去吧,叫两个孩子不要再外头野了,回来吃饭。” “活也做完了,剩下的就是下个面,四丫头也出去吧,这里有我一个人就行了。” 唐母擦擦脸上的汗珠,也疼惜唐元元忙活大半天,想着把她撵出去喝口水歇息会。 正巧唐元元也觉得口渴,就没有推辞,出来找水喝。 正喝着,瞥眼看见沈义正襟危坐地坐在凳子上,发现他茶碗空了,就走过去续杯。 温声软语地与他说话,“姐夫,三姐在里头忙活许久了,灶房那么热,你怎么不进去帮衬着点她啊,她可是你的发妻啊,我听说你做的抻的一手好面条,之前爹娘去你家看望三姐的时候,她高烧做不了饭,就是你做的,既然来了唐家,何不露两手给我瞧瞧呢,我可崇拜你了。” 她故意说的又贬又夸,就是叫他开不了口拒绝。 沈义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有瞬间滞住,远看的时候没觉得,近看才真切地发觉,他这个小姨妹的眼睛清澈乌黑,正面色温和地望着他,他站起来,下意识就点头了。 “四妹都领着人做大席呢,都是匠人的手艺,竟然还会崇拜我,可折煞我了。” “艺不在多在精啊,姐夫是有能耐的,快去吧,你也不好让咱娘一个上了年纪的人伺候你这个姑爷不是,说出去多笑话。” 沈义被夸的大步流星地进去了,自动忽略了后半段的意思。 一旁的小伍两口子待他进去后,瞬间憋不住笑,看了一眼灶房,压低声音道:“你呀,欺负你三姐夫没读过书,听不出你的好赖话。” “他哪里是听不出,精明着呢,分明是被四丫头拱着下不来台了。”唐父也笑看着她。 王豆花也笑着说道:“这样也好,使唤使唤,让他欺负咱三姐,最好是恼羞成怒,休了三姐最好不过。” 唐元元一听这话,猛地皱眉,“三姐凭什么被他休?他算老几,敢休妻,我就整死他。” 王豆花一禀,正要问她,唐母从灶房走出来,带着一脸地困惑。 “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这女婿竟然要在我的灶房里做饭?”她说完,就望着唐元元,“是不是你这丫头撺掇的?” “是呀,你没把三姐一并叫出来?”唐元元笑眯眯地回话。 唐母失望地摇头,瞪着眼道:“喊了,她心疼她的相公,不来。不来就不来吧,挨骂也该她守着,我对她真的是扶不起来。” “初识这个沈家朗的时候,我们本能的就不喜欢他,觉得他这人爱端着,怎奈实在拗不过三水要嫁,果不其然,她嫁过去就受欺负,你娘去过几次沈家要把她接回来,你猜沈家咋说的,把人接回去也行,要给他们家一百两白银,用来补偿损失,这不是狮子大开口吗?三水什么都没要,跟着沈义过去的,当初因为这件事,把你娘气的病了六天。” 唐父同样皱着眉,脸色不好地说道:“要是银钱也就算了,三丫头也是个有了夫郎就不要娘家的白眼狼,竟然还向着夫家说话,说什么宁可受欺负,也要跟着在沈家过日子,打那以后,我们再也没去看过她,也就是在前年,她病得厉害了,我们才又赶忙去看望了一趟。” 唐父说的这些,唐四水的原记忆里都有,唐元元稍微一回忆,就能想起来,好像是唐四水六岁时候的事情,只不过那时候唐四水太小,对这些事情很模糊。 话到这里,小伍连忙咳嗽几声,众人就住嘴了。 因为唐三水正面色潮\/红地端着两个碗从灶房里走出来,眼角眉梢都是欣慰之色。 相公竟然能在娘家做饭,看来他终于为自己做出改变了,她能不感到高兴么? 她也一定要努力才行,定要主动再主动,让四妹多多怜惜他们一家,拿出些钱财来帮衬着,也不枉大老远来这一趟。 因此,她端着碗的动作都轻松无比,步履快速,仿佛身上那个伤痛都不值一提了。 “爹娘,还有弟弟妹妹们,快来吃饭吧。” 她将碗端给唐父母后,不忘给沈义撑台面,“这面呀,是我相公抻的,他可会抻面了,你们快些尝尝看,配合着四妹做的卤子,可好吃了!” 小伍一脸不屑地拧眉,他性格与唐元元一样,可不惯着,自个心情不爽了,就要立马喷出来。 “三姐,你知道姐夫是怎么进去的吗?” 唐三水有些傻,懵着两眼看他,“啊?” “姐夫可没那个与你同心同力的心思,还等着你伺候他呢,是四妹看不惯你受欺负,三言两语就说的他坐不住,才进去干活的,可不是因为你。” 唐三水愣了,心情大起大落间,方才还雀跃的表情,这会子已经傻愣住,半天没反应。 “相公,说话不要太冲,毕竟你姐姐,病体还没好大全呢,你若是把她气着了,她将来还有活路?”王豆花接过去,责怪小伍。 唐家人作为唐三水的娘家人,其实打心眼里都是一心一意地再为她着想,说话都不敢大声说,生怕被听见产生不好的影响。 就是今日中午这顿饭,都是唐母和唐元元两个人昨晚开始就张罗的,唐母虽说对女婿不满,可是却极为疼惜自己的女儿,就担心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娘家,这吃不好那住不好,什么都是紧着贵了来,重话也不说几句。 灶房里,传来沈义的喊声,有些不悦,“三水,为何不进来端碗,面条都熟了。” 唐元元一听,就皱了没,小伍就起来,边走边回,“我来端!” 走之前,他回身看着唐三水,道:“你去坐着,原本就是病体,快歇着吧。” 他力气大,端着托盘出来,四个面碗稳稳放在托盘里,依次摆放到众人面前。 第181章 撑到撑到白眼狼 第181章 撑到撑到白眼狼 一顿饭吃的心思各异,少了团圆的阖家欢乐氛围,只有两个孩子吃的稀里哗啦,满嘴流油。 唐父母是对三水失望,对女婿不满意,所以没有高兴的心情。 小伍两口子则是纯粹不喜欢沈义,没有好脸色。 反到是沈天磊,紧紧挨着左边唐元元坐在一起,已经是第二碗面条。 唐元元的右手边,则紧挨着唐六水,两个孩子缠着她,一边一个。 “你们俩吃了一碗三豆粥,肚子还没半饱啊?” 六水听着,眨巴着圆溜溜地眼睛咯咯笑着道:“三豆粥好吃是好吃,但是我就吃了几口,要留着肚子吃好吃的午饭,剩下的都给我的乖外甥吃啦!” 乖外甥…… 沈天磊一听就不乐意了,气哼哼地抬头看着她,“我明明比你大。” 六水歪着脑袋望着他,毫不客气地顶回去,“那你也是我外甥,我是你一辈子的小姨,小姨小姨小姨。” 吵不过她,沈天磊气的转头冲着唐元元告状,“四姨你看,六水欺负我。” 他俩岁数相当,又是孩童,一会吵架一会和好,一会拉着手过家家,小黄可怜地充当他俩的孩子,根本就没有个定性,唐元元也只是随便听一耳朵。 随和地笑着安慰他,往他碗里加了一块小排,道:“那四姨惩罚六水给你掰一根鸡腿吃不好啊?” “嗯。” 一听有鸡腿吃,沈天磊立马被吸引过去,重重点头,对比起六水,还是鸡腿香。 童子鸡在王豆花那里,她笑着掰下一根递给六水,示意她放到沈天磊碗里。 六水只是逞嘴能,因为岁数上就她最小,好不容易来个辈分上比她还小的,自然要装装大人的样子。 本性是很懂事的孩子,接过鸡腿,笑嘻嘻地就放在沈天磊面前,“吃吧。” 沈天磊正要拿,被唐元元按住,“吃了鸡腿,你们俩可就不能在这个上面吵嘴了知道吗?” 两个孩子同时点头,“知道了。” 六水一向很听她的话,沈天磊虽然见的次数不多,但是他早在元石县的时候,就通过爹娘的对话对远在清水县的唐元元产生了敬畏遥想之情。 沈家没有唐家这样的亲情氛围,每天不是听到奶奶打骂娘亲,就是爹爹对娘亲的冷漠相对。 他懂事起,为了不让沈义这个坏爹欺负他娘亲唐三水,无数次的站出来,用自己小小的身体挡在娘亲面前,保护她,不让她受到爹的伤害。 可是换来的,是娘亲一次又一次一把将他狠狠推到地上,伴随而来的,还有对他的怒骂。 说他不该跟父亲对着干,父亲是一家之主,是天,不顺心的时候对着家里人撒气是应该的,作为娘亲,作为孩子们,就应该无休止地服从父亲。 一次又一次,小小年纪的他就成长在这样的环境,渐渐地,也就对自己的亲娘失望了,不在为她挺身而出保护她。 直到今年开始,他听到越来越多关于四姨的事迹。 才发现,原来这个世上还有这样的女子,伸出厄运却能利用自己的双手摆脱贫困,不受旁人欺辱,会竭尽所能地利用自身条件保护身边之人。 虽然还未见面,他却已经对这个四姨充满尊敬憧憬之心,听说要来外奶奶家,听说能见到这位四姨,他真是打心眼里感到期待,焦急的恨不得飞过来。 如今真的见到了,比他想象中还要能干,就是他崇拜学习的榜样! 一旁端着碗的三水看见自己儿子对唐元元言听计从,一脸憧憬样,就觉得欣慰。 她这次真的来对了,儿子这么喜欢四妹,说不定跟着她还能学个手艺将来长大后养家。 正想着,一旁的沈义忽然出声,言辞冷淡,“去给我盛一碗面。” 三水像个没有思想的木头娃娃,还没起身,话就出口。 “是,相公。”接过他的碗,站起来就要转身往灶房去。 “三姐…” 背后传来唐元元的声音,唐三水不明所以地转过身看她。 就见唐元元淡淡笑意地说道:“你拖着病体呢,还要给天祺喂奶,只是端个碗而已,让姐夫去做就行。” 她说着,转眼盯着沈义,眼底瞬时碎冰散开,“姐夫,你们大老远的过来一趟不容易,让三姐多与爹娘说会话儿嘛,面条就煮好放着呢,你自个去热热不就行了。” 她的意思很明显,作为她的娘家人,这不就是在给唐三水撑腰出气呢么? 可是唐三水不乐意呀,沈义还没说话,她先不乐意了。 她非但不乐意,还替沈义维护,“四妹,你姐夫是客,怎么能这么对他说话呢,为他做饭洗衣本该就是我作为拙妻该做的,在家也是这样呀。” 说着说着,她苦口婆心地教育起唐元元,“不是三姐说你,你都要与顾先生订亲了,难道将来也要这样压着他吗?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又是什么样的人,就算挣钱再厉害,也不能与男人齐平了,若是将来你生不出儿子,就要为顾先生谋求偏房,让她们生出儿子来,好延续顾家的香火,这是你作为正妻该要为他着想的…” 唐家人全家:…… ‘砰!’的一声,唐母将筷子重重搁在桌上,气的胸膛上下起伏。 “唐三水,胡闹!” 唐父也是皱着眉一脸不快,饭也不吃了。 “你对着自己妹妹这样说话,对着镜子好好照照,自己活成什么样子,能教育她?” “三姐,你的状况能与四妹相比较么?”小伍生气地瞪着她,身旁的王豆花也如他一般,冷着脸色。 小伍道:“你是主动跟着沈义嫁过去的,四妹可是顾先生追着的,不要与你相较,恐辱没了四妹。” 知道唐三水离谱,但是唐元元没想到她能离谱到这个地步。 顾七郎一介深沉之人,被她说成了如此短视,毫无谋虑的肤浅之人,也算是一种折辱。 而这种以女子生育为体现价值的根深蒂固的思维模式,何尝不是一种对她的自我贬低。 说谁都可以,但是不能说顾七郎,他为了她能与她长久在一起,连孩子都可以不要的人,旁人没有资格置喙。 唐元元冷淡地瞥了一眼,声音彻底寒凉下来。 转头跟六水和沈天磊吩咐道:“你们俩吃饱了没有,若是没吃饱,就端着碗去灶房关起门来吃,这里大人们要说些话,小孩儿不要旁听了。” 第182章 不要想着贪我钱 第182章 不要想着贪我钱 饭桌的气氛这么差,两个孩子早都吓住了。 唐元元下了指令,他们俩连忙听话地端着碗互看一眼,从凳子上下来,端着碗去了灶房,这里只留下天祺,在三水旁边的小篮子里睡着。 没了两个孩子,唐元元说话就毫不客气。 “原本想着你是我姐姐,你生活困难,我帮就帮了,左右一百两对我来说也不是难事。” 冷漠地眼眸转过去盯着沈义,淡淡道:“但是你媳妇儿说话实在太寸,她能说这个话,少不了你在背后推波助澜,当然,她若不是本性如此,也不会说出这种话。我早就看出你是个软蛋,自己不敢跟我直接要钱,就指使媳妇儿来找我,怎么,当我看在亲姐妹面子上好说话,能送你们钱财是不是?” 沈义两口子被她说的哑口无言。 一百两…… 这是什么数字啊,他们一年到头累死累活种地,也挣不来五两。 一百两都能在元石县做个微末乡绅了。 可现在,这个一百两巨款的主人好像对他们很生气,可能会打水漂。 唐元元还一直拿着筷子呢,饭都没吃几口,这桌上的菜还都是她做的。 在生气也不能亏了自己的胃啊,为了唐三水一家,这些菜钱可都是花的唐家的,都是新鲜的,不吃不就对不起这些菜。 她气定神闲地扒拉着饭,每样菜都不放过地送入口中。 唐母这会子被气的早没了胃口,瞪着三水,“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丫头,好赖不分!妹妹替你出气还能落了她,扒着妹妹要钱这种事也能做得出来!你知不知道你\/妹妹这些钱是怎么挣来的,是她每天起早贪黑,早出晚归一分一厘地挣回来的!你若是心疼她,这种话就说不出口来!” “还有顾先生,人家一介有名的茂才,看上四丫头,还在乎什么商贾地位低不低下,人看重的是四丫头这个人,被你说成这样,实在折辱他的名声!” 唐父也听不下去,随着唐母说道:“三水啊,吃了这顿饭,你们就走吧,回去沈家好生过日子,往后若有难处,来信与爹娘说就是了,不要在想着四妹这里了。” 唐三水一听就要难受地哭出来,她才来不到一天,唐父母这是在撵她走啊! 清秀地脸蛋上瞬时留下两行泪水,抽噎道:“爹娘不要三丫头了么,早先时候听闻爹身体快要不行,我病重过不来,如今好容易来看望你们了,却要被撵走…” 她抽抽噎噎地说着,唐父母毕竟是亲生的,又念在她拖着病体还要来看望,于心不忍,重话也不好再说出口。 但是唐元元对她们来说也如亲生,由不得其他人半点是非。 “那你快些与四妹道个不是,求着四妹还要如此说话,你也是缺心眼儿。” 唐父连忙补充道:“只是有一样,取得四妹原谅归原谅,帮衬还要看她意思,你不许在仗着是姐姐的身份就来要求她了。” 唐三水爹娘说的无从反驳,她是软性子,从来都是任人指挥的份,听之任之。 在家的时候就是家里人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出嫁后,沈家人说什么她就听从什么,也不怨天尤人,只知道依靠着相公活着便是最大的幸运。 哪怕现在沈义命令要她自戕,她也只是对他感到害怕,而不是恐惧和反抗。 于是,她抹着泪可怜兮兮地跟唐元元说道:“四妹妹,我不该与你那样说,是我思虑不周,还以为顾先生就是寻常男子那样呢,你不要往心里去。” 唐元元看在唐父母的面子上,点头。 她也吃饱了,搁下筷子,说道:“三姐,你若是真的如嘴上说的那样想,我也替你开心啊,至少爹娘为你能少担心点。” 说了这么久,沈义就像神隐一般不张嘴,唐母看着就来气。 丫头什么都没要,就这么做了沈家的便宜媳妇儿。 这件事,当初从元石县传回牛家村后,她们老唐家被村里人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了好些日子,直到现在,还有老人时不时闲聊时提起,说唐家有个闺女不知羞,看上个男人就跟着走了,连辛苦养大的爹娘都不认了。 唐母被这件事气的重病高烧了六天,差点没缓过来。 她生气的是什么?三水若是跟个好人也就罢了,偏偏这个吵架就是因沈义而已的,可他却窝在一边不吭气,什么事都让三水顶着,自个就在后头当那个缩头乌龟捡便宜。 三水就跟了这么个货色,丫头也愿意上赶着,唐母想到这里就更气了。 “我说沈家的,你倒是说句话呀,三丫头不是为了你们沈家才央着四妹出钱帮衬吗?” 唐母连名带姓地称呼,对沈义不想客气。 听了半天戏的沈义这才抬头,还是那副温雅含蓄的面容,对着唐母行了一礼。 “母亲,私以为这是家事,若是插嘴只会搞得越来越混乱,到时候你们会更加对三水怨怼更深的。” 瞧瞧这话说得,把三水感动的一塌糊涂,顿时抓着他的衣袖,哭着道:“多谢相公为我着想。” 沈义暗地里嫌弃地皱眉,唐元元在一旁全都看在眼里,心下不住地摇头,唐三水真的没救了。 唐父母却被气的站起来,对他怒目而视,“好一个家事,要钱的时候不是家事了!” “娘,生气当心气坏身子。” 唐元元出言劝阻,将火药桶似的唐母安抚住,转头对沈义说道:“唐三水是我唐家出去的,既然你提到家事,那我便顺着你说,唐三水理应我们来管,你可有任何二话?” 沈义又是一礼,平静道:“四妹尽管说,我绝无二话。” “那让三水与你写个和离书,告诉你,沈家不要想着贪我一分钱。” 看在唐父母的面子上,这是她最后一次替唐三水出头,剩下的,只有看她自己愿不愿意脱离沈家那个火坑了。 此话一出,沈义一直努力维持的闲人神色终于崩裂,他再也不能平静地听从唐元元说话。 抬起头震惊地看着她,半晌搭不上话来。 第183章 天磊是个苦孩子 第183章 天磊是个苦孩子 唐三水也无法反应地看着她,和离这个事原本是她们俩私下里提起的,从来没有对沈义说起过。 她原以为唐元元就算再大逆不道,也不能越过男女卑贱之分上面去,有这个约束着,她是不可能对沈义提起和离的事情。 但现在看来,是她错估了唐元元的性子,她竟然真的敢当着沈义的面说出和离这种有失女子分寸的话来。 谁想到,唐三水还没反应过来呢,唐元元又是一剂猛药贴下来。 “和离书上要写明,从此以后你不可在以任何名义与唐三水产生瓜葛,否则你就会出现在当地的村正老爷那里。” 唐元元做事习惯杜绝掉一切后续麻烦之事,生意人就这样,能想到的牵绊全都考虑进去了,为的就是让唐三水日后能更好的在这边生活,好好养病,不受外界干扰。 她说道:“既然是你提出来的家事,我便顺着你说,这个提议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 沈义没有来得及开口,唐三水立刻跳出来,流着泪冲着唐元元大喊: “唐四水,你是盼着我与相公和离是吧?我不离!我与相公过得好好的,他打我骂我指定是我哪里做的不对,才让他对我存了气恼的心思,你怎么能做拆散我们夫妇关系的坏人呢!” 唐元元:…… 看了唐三水一眼,饶是她再怎么气定神闲,也能被唐三水这种依赖成风的性子气个好歹。 她分明是为了帮她,怎么就成盼着了? 再也忍不下去了,一把攥住她的袖子,拉上去将沈义抽打的伤痕暴露在众人眼前。 “你蠢成这样?看不出来我在帮你?不是你提出来要我帮你过好日子的吗?我答应了啊,前提条件就是你要离开他,这就是证据,你是有多喜欢他啊,这么上赶着!” 原本这些伤痕唐元元看不见的,但是在做饭的时候,唐三水挽起过袖子,她就瞧的特别真切。 那个时候,她正忙着做饭呢,加上唐三水说的那些话叫她无语,也就没有闲心理会她。 再后来,唐母进来了,唐三水为了不让唐母看见,就用袖子遮盖住,唐元元也就更加懒得说了。 现在说出来,实在是被唐三水这个蠢人逼得没法了。 “三水,快让我看看你的伤!” 唐父母再怎么对女儿失望,但毕竟是亲骨肉,打断骨头连着筋呢,亲眼看见三水被这样欺负,哪还有不出声的道理。 一家子冲上前,就是将她全身上下检查个遍。 沈义脸色一变,上来就要拉开唐三水。 唐元元早就防着他呢,抄起一旁的矮凳丢到他脚下阻隔开,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我出城的时候恰巧遇到那四个壮士,要不说是跟着顾七郎见过世面的,看人一看一个准,早就告诫我说沈义不是个好人,两个人从家来的一路上都在吵架,沈义在外人面前装的一副翩翩君子的样,背地里对三姐动辄非打即骂,快到村口的时候,还威胁三姐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能说,恐怕这满身的伤,就是不该说的吧?” 唐元元就是因为这件事才想着要三水和离的,在跟沈义过下去,只怕是真的今年年底都活不到了。 她死了留下两个娃儿,大的半大,小的又太小,这不是给唐父母老两口平添一桩挂念? 若是留在沈家也就好了,但是沈家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人是好心的,娘死了,她生的孩子谁还管死活? 唐父母又不是坏心肠的人,肯定会管沈天磊兄弟两个,这不就是给唐父母找了一份养孩子的苦差事么? 是以,唐元元才想着要唐三水与沈义和离,一来,可以远离他不要再受沈家欺负。 二来,两个孩子也接过来娘家这边,这里有唐家一大家子人照看着,她也能把身体养好,孩子也能有口热乎饭吃,不至于在沈家饿肚子。 可事实上,她只是才提及和离,还没说后面的想法,唐三水就先炸毛了,唐元元被她气的只好闭嘴不说。 小伍听到这里,上去就给了沈义脸上一拳。 沈义比他瘦,被他一拳打过来,往后趔趄了几大步,扶住桌子才站好。 他目眦欲裂地捂着脸,早就丢了装的风度,暴露真面目。 正要破口大骂,唐三水猛地从后面冲上来,将他紧紧护在身后,然后转身就是对着唐家人悲愤欲绝地大哭大闹。 “你们欺人太甚!这是我的夫君,是我孩子的爹,为何你们这么容不下他?一定要我和离才肯让步?现在倒好,不止四妹处处针对我,就连我敬爱的爹娘也要跟着四妹一起针对我们夫妇,这是做什么!是不是唐家如今发达了,就看不上我这个嫁出去的穷闺女了啊!我只是回娘家而已啊,你们若是不想帮便算了,我跟夫君回去便是,用得着如此羞辱他,你还打他!” 她转头就冲上来对着小伍拳打脚踢,打不着他,就头发散乱地发疯般咬他。 眼神迸发出强烈的恨意,把小伍给伤透了心,她竟然为了个打骂她的男人把疼爱她的血亲往外推。 而躲在唐三水身后的沈义,原本狰狞着脸,这会子一看唐三水站在他面前护着他,立马换上先前那副冰彬有礼的神情,只是两眼又是嫌恶又是矛盾地神色。这就叫做讨厌三水这个人但是她又好使唤,不想丢开的心理。 什么叫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就是。 唐家已经往外出嫁了三个闺女,前两个都没唐三水这一个蠢。 谁也没说过出嫁后就看不上闺女了,唐父母秉承的是,哪怕女儿嫁到天边去,只要他们不死,这个女儿受到任何不公,他们做爹娘的定要帮着讨回来。 可现在,唐母被她这一番话,着实给伤到了,一口气没上来,就这样捂着心口跌到地上。 吓得一旁的唐父立马扶住她,“老伴儿,你别吓我!” 她整个人在这一刻仿佛老了十岁,满身疲惫,失望透顶地最后看了一眼唐三水,转头跟唐父喃喃道:“让她走吧…” 唐家剩下的人早都围了过来,小伍在外围护着大肚子的王豆花。 闹成这样,躲在灶房里的两个娃早就吃不下饭了,扒着门缝看了半天,一听让走,沈天磊先开了门跑出去,抱住唐母的裤管儿就哭的伤心。 “外奶奶,天磊舍不得你,不想走!天磊在自个家每天都要挨打挨骂,娘亲被奶奶骂了后我替她出气,她还跟着奶奶一起打我,说我不知道孝顺奶奶,不懂事。” 第184章 议论 第184章 议论 他一字一句地恳切说着,泪水哗哗流,可怜兮兮地。 唐母原本就被三丫头闹得伤心,再一听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受到如此对待,更是心揪到一起,对唐三水这个蠢货更失望了。 “儿子是你生的,你非但不护着,还动辄咒骂,有你这么当娘的么?!没一个好东西,叫你这一家子养着,迟早走歪路上去!” 唐父怒气冲冲地瞪着沈义两口子大骂,他已经扶着唐母慢慢从地上站起来,走到桌边坐下让她歇口气。 满桌的菜已经被唐元元吃的七七八八,旁边的小篮子里是被吵醒的沈天祺,这会子正哇哇大哭着。 整个院子一派闹哄哄,又是娃娃哭,又是大人们怒吼声,就是在外头,都能听得真切。 “嘿你们昨儿个看见了没?唐家门口停了一辆马车,啧啧马儿就是比驴俊俏,我还在想是不是顾先生从马车上下来呢,结果你猜怎么着?是老唐家的三丫头回来了!” “听听这动静,估摸着为了要钱吵架呢!” 现下吵得动静过大,吃过饭歇觉的村民早就围在唐家墙根底下开始嚼舌根。 “就是那个跟着男人跑出去不回来的三丫头?” “是呀!” “那老唐家可倒霉死了,这种不听话的丫头就该抓回来浸猪笼,一点廉耻之心都没有,丢尽了爹娘的脸面,还敢回来认家门?” “唉!唐家老两口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总归是自己亲生闺女,娃娃都生了,哪能不挂念呢…” 村民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看热闹的大多数都是上了年纪的大婶儿。 一个大婶儿就往地上啐了一口,“所以养闺女就是赔钱货,嫁不到个好人家当初还不如一屁\/股坐死来的顺心,还不用浪费老娘一口奶\/水!” “我同意六婶儿的话,我养闺女就是为了让她进城,跟了哪个老爷做贴身丫鬟,若侍奉的好,还能抬成小妾呢,那咱们家跟着她也能吃香喝辣!” 有人附和,六婶儿一下来劲了,“是不是不!丫头得了钱带回来后,我们就能用这些钱养活儿子,好给他说一门好亲事!” “对,养闺女就是这个用处!” “所以这三丫头真该死!还有脸回来娘家讨钱,怕不是看着四丫头挣钱厉害,嫉妒了!” 有的婶子就听不下去,反驳:“唐家的情况与你们说的能一样?人家生女儿不就是当初太多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生不出儿子?生了闺女又咋了?可没你们这么心狠,人家生了闺女也是好生教养的,只是三丫头自己不听话而已。” 外头被戳着脊梁议论,院子里头吵吵嚷嚷。 沈义装模作样,一片平静地问唐三水,“三水,你想与我和离吗?” 唐三水满脸惊惶地紧紧攥着他的衣袖,头摇得拨浪鼓一样,“不不不!相公,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就是死我也不想离开你!” “那来之前我怎么与你交代的?叫你好生与娘家人说话,你是怎么做的,被说上两句,不如意了就开始胡搅蛮缠,你找打是吗?” 沈义现在说的话,唐家人没有一个愿意为唐三水出声了,皆被她伤透了心。 唐元元倒是没感觉什么,她在前世见过这种跟着男人私奔,抛弃爸妈\/的恋爱脑,那可真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 只有自己吃到苦头了,才会想起爸妈\/的好来。 但是像唐三水这种死也要跟着夫家人的,她还真的是头一次见,简直就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典范。 “这…这…” 被沈义说了一通,唐三水畏畏缩缩地不敢回嘴,瞥眼看见沈天磊还抱着唐母的裤腿,跑上前就拉过他的衣领子,也不管孩子双腿摩擦在地上被拖着走,一路拉到唐元元跟前,按着他跪下。 “快!给你四姨磕头认错,今儿你要是不认错,娘就不认你这个儿子了!” 什么鬼……? 唐元元被她这一出整的着实可笑到了,拉着孩子起来后,一把揪住唐三水的胳膊,下了死手,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左边脸立刻肿起来,她冷冷道:“这一巴掌是替可怜的天磊打的。” 她抬起手,猛地又扇了一巴掌,“这是我打你的,你今儿可真让我开了眼了!” 唐三水被打,沈义都不带理会的,只在一旁看她的笑话。 “四丫头,别打了…” 唐母的那口气这会子已经顺过来,扶着桌子站起来,走到她跟前,眼眶暗含泪花,硬生生逼着不落下来。 疲惫地说道:“你打疼了手娘还心疼呢。” 说罢,就不再看唐三水,背过身去,“你快些带着你那个宝贝相公回去吧,以后有了难处也别再想着娘家,快些走吧,走吧!” 唐家是举双手赞同唐三水和离的,都想着她就算当初做错了事,现下回来紧挨着娘家过日子,有爹娘照看着,也能养活自个。 奈何唐三水本人不愿意,沈义都不需得多说,她自个就能摇尾乞怜地跟着人家走,唐父母还能说啥呢… 就当从此以后没有这个闺女了。 “走就走!你们打了我相公,就是打在我身,我还不稀罕与你们在来往!” 唐三水一把抢过小伍抱着,好不容易哄安稳的沈天祺,转头对沈天磊呵斥道:“你这个死孩子,一点都不懂事,赶紧去把行礼拿出来,还等着你爹动弹吗?!” “四姨,救救我!” 沈天磊原本就害怕在回自个家,现下更是期期艾艾地抱着唐元元的腿不撒手地哀求。 他很喜欢外奶奶家的氛围,虽然只是待了多半日,但他能感受到这里的每个人都对他很好,从来不无缘无故地打骂他,更不会留他一个小娃放羊放个一天一宿都不寻找,还给他吃好吃的。 有了对比,他再也不想回那个冷漠的家了。 “我真的不想回去,我害怕!四姨,你能不能给外奶奶说说,让她留下我啊,我能干活的,不白吃粮食!” 孩子的声音悲悲切切,大人们听着,心里都不是滋味。 第185章 天下父母心 第185章 天下父母心 唐父母也极为喜爱沈天磊这个孙子,机灵懂事,沈家这个样子,他们也在思虑着要不要把孩子留在自己身边抚养,亲娘这样子,孩子留在身边指定养歪了。 但是这个念头刚起,就被唐父母唉声叹气地压下了。 且不说沈天磊姓沈,他们老唐家把沈家的娃就这样无名无由地养在身边算什么意思?传出去又是一桩议论。 孩子是好孩子,谁都喜欢,但是事情很复杂,他们现在不能决定这件事。 面对沈天磊殷切地目光,唐母有些难以开口,唐父见她别过头去不想面对,就做了这个恶人。 “小磊你听外爷与你好好说,这次你先跟着你的娘亲回去,等下次天祺在长大些了,外爷和外奶再去看你们好吗,这次你看,你妗妗就要生娃娃了,离不开人照顾…” 唐父指了指王豆花,沈天祺心思细腻,知道唐父说的什么意思,但是他没有坏心眼。 听话地点点头,“我听外爷的,你们一定要来看望我和弟弟啊!” 孩子越懂事,大人的心里越不好受。 唐父摸着他的脑袋,柔声地应承,“好,外爷答应你。” 就这样,三水抱着沈天祺,后头跟着一步一回头地沈天磊,出了家门。 沈义根本不跟她们娘仨走到一处,一个人早就走远,独留下唐三水又要抱娃,肩膀左右两边全都背着包袱,胳膊上还要挎着几个。 出门时,一句话都不给唐家说,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唐母望着这一幕,脸色苍白,眼泪再也忍不住,断了线地珠子般往下流,都来不及擦。 “白眼狼,我白养她那么大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佝偻着背回屋。 临到门口,忽然转身,一把揪住小伍的胳膊,颤着手指往院门口指着。 “快跟上去瞧瞧,她是病体,又带两个孩子走路,沈家的那个哪里能管她顾不顾得来,别再半路让匪徒砍了!” 王豆花也努着嘴,在后面推搡着小伍,眼神示意叫他跟出去看看。 唐元元则是扶着她走到唐母那里坐下,相顾无言。 小伍叹口气,只好跟着出去。 刚出门,就瞧见自家门口围着一群看热闹的村民,凶恶地一瞪眼,语气不善。 “都围在我家跟前看什么!没见过吵架是吗!” 这段时间唐家在牛家村可谓是红人,又是盖新房,又是城里开店的,唐小伍作为唐家唯一的男丁,在村里也颇为威名。 他的脾气也不好,谁惹他就当场顶回去的性子。 所以,看热闹的村民被他一吼,纷纷撇着嘴散开,避免与他直面,免得遭来一顿莫须有的说道。 唐三水领着孩子走在路上,已经走出牛家村口。 她伸着脖子瞅远处的沈义,就是撵不上他,急的眼泪花打转。 一着急,就转头骂沈天磊,“都是你的错,要不是拖累,我能追不上我相公嘛!” “自己没本事,怪我做什么!” 只要离开唐家,沈天磊也不想面对三水,小小年纪,说出来的话不符合他的年龄。 “你…!” 唐三水被顶的抬手就要拧他的脸,后头跟上来唐小伍,就作罢。 小伍把这一幕看见了,黑着脸走上来,没有好语气。 “把你儿子当什么了,想骂就骂想打就打的气篓子?” 想到沈天磊回去后可能要面对的苦日子,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当着唐三水的面交代沈天磊。 “天磊,你娘万事以你爹为先,就不要指望她保护你,回去后若是受欺负了,就去找太祖奶奶,相依为命也比在家受苦的好。” 太祖奶奶是沈义的祖母,因为太老,沈家嫌弃她要耗费家中的粮食和地方,就把她辇到半山腰上的一个山洞里等死去了。 “小舅舅说的是,我原本就是这样想的,这次回去后我真的不想在家,反正也没人管我。” 这话说的,小伍本来就在心里很不是滋味,现下更难受。 他想着过段时间,等豆花月子出了,他与唐父母商议看看,把沈天磊和天祺以唐家的名义从沈家接过来抚养,大不了过到他这里,他来养。 他实在看不惯三水养育这两个孩子了,等天磊长大后,肯定会学歪的,这孩子这么聪明,若是就此长歪,就太可惜了。 打定主意后,他转头跟唐三水说道:“娘不放心你,叫我来看看。” 唐三水还在怪唐元元不给她钱的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大叫道:“要她来不放心我,你滚回去过你的好日子去吧!” 小伍被气得攥紧了拳头,真想打她一脑袋包,看看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但他忍住了,“分不清好赖的东西!”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袋铜板,里面共有一百文,冷着脸丢给她,“拿去雇辆牛车,路途遥远,你能走回去,孩子也受不了!” 说完,转身就走了。 走至城门口,看见有找活做的汉子,就上去问了一个,给了钱后叮嘱他远远跟着,不要露面,看着娘仨追上沈义后返回城里,这桩活就算完了。 那汉子一听,还有这么容易的活,欣然接下,连忙追着唐三水的后头远远吊着。 小伍不想这么做的,但是有两个孩子,他不得不为孩子们的安全考虑。 回去后,把这事说了,唐父说道:“就是苦了两个孩子了,在沈家没人疼没人爱的。” 唐小伍就想着把他的想法说出来叫大家听听,但是唐母当即就摇头,表示不同意。 “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且不说小磊和小祺这两个孩子是不是麻烦,就单是姓沈这个,你觉得你以唐家的名义把他们接回来抚养,沈家能愿意?就单凭你一腔热血吗?人家再怎么心狠,可是这是两个带把儿的,身上流的是沈家的血脉,沈义同意,他娘也不会同意的,你趁早歇了这个心思。” 唐父也皱着眉,脸色不好地附和,“小伍的心思爹娘都理解,谁也不想看到两个孩子活成这样,明明有大人在旁,却比叫花子还不如。只不过这种事情我们不能单方面决定,没有资格的,你娘说的在理。” 唐小伍半天没说话,他只想着看不惯唐三水不管自己儿子,确实是一腔热血涌上心头,决定想要抚养他们成人的念头。 但却没考虑到沈家人会怎么看待,真的是唐母说的那样,以沈家婆母的性子,若是知道这件事,指不定就来讹他们唐家的钱财了。 “是我没思虑周全,爹娘说的对。” 第186章 红珠养颜茶 第186章 红珠养颜茶 这件事就这样在唐家的忙碌中被揭过。 中伏过后,天气又干又热,便是在地里做活,人们都要趁着太阳没升起来时的早晨和傍晚,躲着烈日才能下地,否则不出片刻就会中暑。 王豆花的肚子已经到了不能起身的地步,按理说,双胎的月份,这个时候其实已经到生产月份了,但就是不落地。 唐家人时不时带着她去大夫,齐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让她回去好生养着,也许孩子就想在母体里住着舒服呢,觉得外头不好玩,就不想出来也说不定。 “哎呀我滴乖乖,俩宝宝还耗在娘肚子里不出来了,叫奶奶可着急哦。” 唐母拿着软巾正坐在炕边上给王豆花擦嘴,一面瞅着她的肚子。 说道:“也是两个小没良心的,不赶紧出来让自个娘亲松泛松泛,就知道可着自个儿娘耗神。” 唐元元从门外端着三碗茶进来,听到这话,便笑了。 “我听老一辈的人说,若是怀着男娃,那落地的月份就会延迟,少则半月,多则一个月的都有。若是女娃,好像会提前发动,娘,你听没听过这个说法?” 唐母从她手里接过茶碗,打开一瞧,里头是一大碗深红深红的膏体状的东西,又稠又密,闻起来一股枣香味。 就用勺子搅合几下,点头道:“是有这个说法,男娃一般都比女娃落地晚。不过凡事无绝对,还是不能完全听信老一辈的这种说法,你嫂子也许就是还没到日子,我们耐心等着就是。” 她舀了一勺子递到王豆花唇边,问唐元元,“你做的这是什么?黏黏糊糊的,勺子都不好搅拌。” 唐元元吃着自己碗的茶,回道:“这叫红珠养颜茶,做起来很麻烦的,但是对女子身体非常有益,我便做来给娘和嫂子食用。” 这东西她从昨晚就开始准备了,先是将大灶泡一晚,去核。 然后上锅蒸一刻钟,蒸的时候也不能闲着,需要把鲜姜全部切碎,捶打出姜泥来。 分别取出三个碗,依次滤出姜泥,姜汁,姜蓉。 等把姜泥滤好后,大枣已经蒸的软烂,还要一个个费神的去皮,光是这一步,她就在厨房坐到了后半夜,等起身的时候,腰都麻木了。 第二天一大早,唐元元起来后先去了一趟店里,然后回来继续昨晚的步骤。 去皮的大枣捶打成枣泥,然后混合姜泥,搅拌均匀,继续过滤,直到姜枣泥变得细腻绵绸,没有残渣为止。 为了增添口感和身体的吸收,她在这一步骤添加了泡发后的桂圆肉,也是同样的方法,捶打成泥均匀混合在一起。 然后就可以在姜枣泥里加入黄糖一起熬煮,小火熬煮半刻钟后,颜色转为红褐。 水分已经被完全熬干,只剩下浓稠的姜枣泥。 这个时候就不要再熬煮了,需要灭火放凉,待凉至能端起来时,颜色又会更进一步加深。 其实已经可以吃了,只要装入瓦罐,密封保存好,每天晌午吃一碗,小腿肚的瓦罐,能吃上半个月左右。 只不过唐元元为了更加浓稠,她又稍微多熬煮了一会,筷子搅着有些吃力时,灭火放凉,然后即可食用。 红珠养颜茶具有驻颜美容的功效,还能补血,驱散体内的寒气,实乃女子上好的内用补品。 若是坚持每日服用,长此以往下去,皮肤不但细腻有光泽,气血上来后,也很少得病。 “我一共做了两瓦罐,一大一小,大的是你和嫂子的,我放在了地窖里,娘你记得每日叮嘱嫂子喝上一碗,你也不要落下。” 唐元元说着,给她们说吃的方法。 红珠养颜茶的吃法有三种,要么直接舀来一碗,就这样干吃。 一种就是,和着温水冲开,在里头添加三四颗红枣,和两三片鲜姜,就着吃。 最后一种就是,把第二种的方法用水煮开,就像煮酒的方式那样,在锅里煮化。 只是这样的方式,会让茶的效果大大减半,也很麻烦,唐元元并不推\/荐。 “那另一罐你要留着自己吃?” 王豆花躺在炕上,不住地用巾子塞进衣服里接奶,胸\/前的衣服一大片已经湿透了。 唐母笑着摇头,打趣道:“她指定是给顾夫人做的,哪里想着要给自己留。” “是啊四妹,你怎么好东西也不想着给自个留一份,净想着给我们享用了。” 唐元元举起自己的碗,笑道:“我吃着呢啊。” 她这个性子,王豆花也知道,便也笑着回了句嘴,与她玩笑几句,并不在提这个事情。 中午的时候,小伍从地里回来,满身的汗珠沿着大臂往下淌。 他也来不及擦,赶着牛车将一车的地蛋卸下车,全都堆放在院里。 “第二茬地蛋长势良好啊,你们瞧这个头,个顶个地大!” 唐元元在灶房里洗着碗,连接着院子的窗户开着,她就从窗户里望出去,一地的土豆已经被小伍堆满了院子。 她喊道:“小伍哥,既然长势良好,赶紧拉去城里卖了吧!” 土豆是清水县的特产,每年七月,都有从四面八方聚集到清水县收购土豆的走商贩。 这一茬土豆个头大,定能卖个好价钱。 小伍听见了,忙活地没抬头,应声道:“是有这个打算呢,卖的钱还要分出一部分给爹再去齐老那里看诊,其余的就攒起来,给你当嫁妆。” “我不要你的钱,你还是留着养活你的娃吧! 唐元元从灶房里走出来,帮着卸土豆,一口回绝。 小伍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打趣她,“你是有能耐,嫁妆钱自己挣是吗?还看不上哥给攒的了。” 他说着,凑近唐元元,一股汗腥气跟着钻入她的鼻孔,惹得她不住地远离。 “哎四妹,给哥说说,顾先生打算什么时候迎娶你过门啊?” 唐元元捂着鼻子瞪他一眼,“这不是爹娘要订的吗,我还能自己做主?” “咋不能!你瞧瞧咱爹娘对你听话那个样,用脚趾头想就知道咋回事了,我要是能有你一半会挣钱,保证爹娘也像对你一样对我言听计从你信不信?” 唐元元回想了下,好像是这么回事,她当着唐父母的面打了三水两巴掌,唐母都没反应,还说她若是手打疼,会心疼… 她想了想,说道:“顾先生没说,可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可能等不及,怕是刚订亲就要成婚了。” “那很好啊,说明顾先生心里有你,咱们唐家,就你遇到个良人,瞧瞧三姐那个夫君,都不惜地说道。” 第187章 超期预定 第187章 超期预定 可是唐元元却有些苦恼,“但是我还不想这么早成亲呢…” “为啥?”这回轮到小伍惊讶了,他还当这两个人已经密不可分,就之差一纸婚书了呢。 “我户籍都没挪到城里去呢,而且…”后面的话她没说。 她是唐家养女这件事,也不知道唐父母有没有告诉唐小伍。 若是唐家其余人不知情,她这个时候若是没有与唐父母商议就说出来,总归不好。 最重要的是顾七郎,他还不知道这件事啊。 “到底什么啊?” 小伍急了,“说话说一半,急死个人。户籍这个事确实有些难办,虽说你在城里买了房产,但你还没出嫁,也没及笄,就不能算作单独的一户,户籍也就不能单独\/立。” 唐元元赞同,神色却一副苦瓜相,“是啊,我不能有单独的户籍,可是商品税,地税,捐赠税我却要一分不落地按时上缴,这叫什么事儿!” “所以房产多也有烦恼多的时候。” 小伍将土豆全都卸下车,又准备去地里拉第二趟,独留下唐元元一个人在院里忙活。 她把土豆按照个头大小,分成大中小三类。 大的就拉去城里卖好价,中等个头的,留出一部分品相最好的,用作下一茬的种子,剩下的则是拉去了宴丰食肆。 小的就分成了两份,一份囤在地窖自己吃,一份拉到集市上卖零散钱。 忙到不多时,汪子安前来寻她,说是头灶齐师傅这两日把伙计们都培训了一遍,叫她过去坐镇。 唐元元只好把午睡的唐父叫起来,要他分拣土豆,自己则是跟着汪子安去了城里。 出门的时候,小黄汪汪汪叫着要跟来,她就给它备了一筒子清水,用绳子绑在它后背上,带着一起出门了。 小狗伸着舌\/头,眨巴着黑溜溜地眼睛跟在她脚边走着,大太阳晒着,唐元元自个都难受,别提它了。 她看到路边有棵树的叶子挺大,就摘了几片下来拼到一起,给它做了一个简易的小伞,拿在手里为它遮挡阳光。 “叫你不要跟来,这么热的天儿,不在窝里趴着,非要出来。” 她边走边骂,小黄就嘤嘤嘤地蹭着狗头直叫唤。 听见狗叫,唐元元拿着叶子的手不自觉低了些,狗头的阳光全被她阻挡在了外头,自己头顶烈日晒着。 “赶明儿傍晚凉快些后,我和顾先生带你去河里游玩好不好啊?” “汪汪汪…” 小黄睁着大黑眼珠子兴奋地在她脚边绕圈儿。 “好,听你的,把六水也带上。” “汪汪汪汪…”小黄一听,更是撒丫子跑开了。 一旁随着她走路的汪子安一直没出声,这时候忽然问道:“你能听懂它的话?” “小动物嘛,养时间久了,总能知道它的想法。” 汪子安暗地里有些窘,只觉得这一幕有些说不出的好玩,还有自己深深羡慕的温馨。 他脑海中不自觉冒出深埋心底的那个人来,如果宁宁的性子有掌柜的这么要强,兴许他们现在早就有自己的娃了。 只可惜,没有如果。 唐元元看出他的失落,也跟着收到感染,声音低沉下来。 “清风楼的宁小姐嫁人了吗?” “嗯。” 汪子安的神色有些说不出的悲苍,抬头望了望天,“就是在十天前,她被王绍祺已经迎娶进门了。” 他的话语充满沉寂,唐元元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只好默默走在他身边。 王绍祺是元石县的人,经营着境内最大的客栈。 原本唐元元还想着这次唐三水回了娘家,还可以趁机问询一下王绍祺的基本情况。 她记着这个事呢,却被家事搞得头大,这件事便再也没有问出口的必要。 作为整个厨师队伍的掌柜,唐元元当然希望他能在这件事上尽快走出来,不要影响做事。 可是汪子安一直以来从来都是公私分明,做事不掉链子。 于情于理,他作为唐元元的好友,都不应该对他过多苛待。 唐元元只期望他能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过的舒心畅快就好。 低低叹气几声,她抬手轻拍了拍汪子安的肩膀,以示安慰。 两个人来到宴丰食肆的后门,齐师傅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见过掌柜的。” “嗯,齐师傅好。” 唐元元开了门带着两人进来坐下,便开始谈正事,“距离上次你提到的伙计们各个擅长的能力已经过去好些时日,今儿个来找我是不是就要汇报情况的?” 齐师傅笑着点头,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本新册子。 “不错掌柜的,您瞧,都在这上面了。” 唐元元接过册子翻着看,上面详细记录了各个厨师近日学习的要点与不足。 就例如小四儿,他竟然在齐师傅的带领下,又掌握了二十八烹饪法的冻和糟,生糟和熟糟掌握的都很好。 越翻着看,唐元元越是满意地点头,看来她需要亲自去一趟现场,过一遍伙计们的手艺了。 “不错不错,齐师傅很有能力啊,短短几日就能根据伙计们的手艺分次侧重培养,真的很不错。” “掌柜的过誉了,这是我作为头灶,应该对队伍应尽的责任。” 齐师傅确实没有说错,整个队伍除了汪子安是总管事之外,能管理厨师的就属他级别最高。 他的作用不需要亲自下厨做菜,但却需要镇场,需要具备完备的厨师知识和各式各样的花活,带领厨师们手握各项技艺走的更远。 而他是新来的,在唐家班里急需找到自己的能力定位,打下声望,培养伙计们就是他该作的。 唐元元听着,说了两句客套话,而后转头问汪子安,“期本给我看看。” 这东西他是随身带着的,当即打开后递给她。 一段日子没有过问,唐家班在她不在的这段日子,几乎是已经把清水县境内的所有庄户人家的大席承接遍了。 什么类型的席都有,而最近的几户宴席明天就有一桩。 剩下的就是全部都跟乞巧节有关的定制席,还有好多户乡绅的家宴,最明显的就是,连着几页,全都被汪子安用红笔标注出来,上面特别记录着官府的各类官老爷的宴席。 唐元元不住地翻看着,几户翻不到末尾,整本期本全被预定满了。 “子安,这是第几本期本?” 唐元元对自己的唐家班非常了解,自打成立以来,还没有哪一天不接席的空窗。 因此,这期本只怕是早就换过不知多少本了。 “这是这个月的第十本了,已经被预定满,写不下后我正打算换一本。” 好家伙,七月还没到月底呢,期本就已经写超到十一本了。 唐元元合上本子,还给汪子安,在心里暗暗感叹自己的唐家班,现在来看,终于在清水县闯出了属于自己的名声。 第188章 福星 第188章 福星 谈到这里,唐家班的事情算是汇报的差不多。 但是齐师傅是个好头灶,见汪管事和唐元元两个人都没什么可谈得了,就犹豫着要不要把心里所想问出来。 但又怕唐元元是个吝啬鬼,不知道怎么开口说的好。 倒是唐元元,看出他的犹豫,呷口茶道:“齐师傅有话直说。” “咱们掌柜的公私分明,你是不是想替有所成长的伙计涨工钱?” 汪子安毕竟与唐家班朝夕相处,比起唐元元,他更了解齐师傅此刻的想法。 原来如此,唐元元双眸亮起,这才明白齐师傅到底想说什么。 “唐家班定期考核有明确规定,凡是达到显着提升的伙计,便会提涨与能力相对应的工价。这句话,被汪管事明确写进了唐家班考核规章的第五条,所以,齐师傅,你若是心中有此打算,作为头灶厨师,是有义务与我提的,不必如此拘谨。” 唐元元笑了笑,看着他。 只要伙计们能为唐家班带来显着利益,她是不会吝啬于阻拦伙计的成长,只有他们的手艺精湛了,她这个老板才能走的更远不是。 “有您这句话,我便直说了。” 有汪子安在一旁陪着,齐师傅安心不少。 顿了顿,思考了一会就说道:“这几日,小四儿进步很大,几乎所有的大席凉碟他一个人全权负责,运用到的技艺也是近期学到的,根据汪管事那里反馈过来的主雇们的称赞来看,他做的不错,足以匹配提涨工钱这个规定。” “那你心中可有预期?”唐元元问他。 齐师傅立刻点头,“有,从原来整三百文提涨到三百五十文,您看如何?” “汪管事记一下。”唐元元没有意义,转头让汪子安把这个事记录好。 这件事谈完,三个人又谈了些别的,最后汪子安与齐师傅离开宴丰食肆。 唐元元端着空茶碗走到厨房,正准备清洗,却看见毛飞飞在后门那里正追着红儿的背影看。 那眼神,好似望穿秋水,像一尊石头般一动不动。 红儿已经挎着小包与小莲高高兴兴地出门了,他却还站在原地,眼神痴缠着人家。 这傻孩子… 她摇摇头,没理会,把茶碗洗干净后出来,正要去紫菱院看一看,却发现毛飞飞还站在那里。 站在原地看了一会,便走过去与他说话,“看什么呢?” 毛飞飞盯的太过投入,被唐元元的声音吓一大跳,身子猛地一抖,回过头来,见是掌柜的,松了口气。 “原来是掌柜的,吓死我了。” 唐元元没说话,他有些心虚又不好意思地垂头,眼神回避她的视线。 说道:“没看什么,掌柜的若没事,那我先回去了。” 他就像个出了糗事的孩子般,撒腿一溜烟儿地跑远,生怕唐元元与他说话。 唐元元好笑地看着毛飞飞跑走,她还什么都没说呢,那么害怕做什么。 摇着头转身出门,几步就来到自己的小院里,顾七郎上次带来的那六个家仆一直在等她回来,看见她,纷纷过来有规矩地见礼。 “掌柜的安好。” “免礼,都起来吧。” 四个小厮倒是没什么可说的,吩咐他们下去后,就剩下两个婢女随侍左右。 “上次来去匆忙,还没来得及知道二位如何称呼?”唐元元走到屋内坐下,其中一个丫头立刻便端着茶碗上前来侍奉。 这丫头挽着朴素的丫髻,身穿粗布短打,两只衣袖用麻色的臂绳束缚在肩膀那里,暴露在外面的两节小臂上全都是隐约可见的鞭痕。 唐元元全都瞧在眼里,暗地皱眉,看来这丫头的出身并不好。 “回掌柜的话,婢子名唤双儿,这是我一母同胞的妹妹清儿。” 丫头说着,拉过在一旁候着的那个小丫头,两个人一起跪倒在唐元元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 “我们姐妹原先是一位老爷的外室婢子,那位老爷家道中落后我们就被卖去了一处矿场背矿,是顾先生将我们买下,又仔细养伤了几日,送到您这边的,他说我们姐妹俩最是适合侍奉您。” 矿场背矿… 果然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唐元元看了看她们那些伤疤,想必在矿场那里,没少被欺负。 “掌,掌柜的…” 名唤清儿的丫头有些发怵,但还是壮着胆子说:“您与顾先生对我们姐妹来说犹如恩同再造,若没有先生的出现,我们姐妹俩就要被打\/死了,因此,早在先生叫我们规矩的时候,我与姐姐就已经暗下决心,要一生追随您,侍奉您左右,万望您不嫌弃。” 既然是顾七郎教出来的人,定是思虑周全,这一点唐元元很放心。 “即是如此,倒也不必说的这样叫人听了难受,既然已经跟了我,只要你们俩安分守己,我自是保你们顺遂安稳。” 叫她们两个起来后,她跟着站起来,出了门。 “你们俩现在便跟我回唐家吧。” “是。” 两个丫头紧跟着出门,不用唐元元吩咐,一个去给院门落锁,一个去后面交代小厮事情。 唐元元全都看在眼里,唇角露出一丝清浅的笑意。 顾七郎当真是什么都想到了,给她挑了这么两个机灵的丫头,倒省了她不少时间。 去食肆把小黄接上,回到唐家后,小伍还没从地上回来,院里的土豆已经被唐父母一批批地收拾干净了。 她进来后,跟着要帮忙,双儿和清儿便已经上前一步,手脚麻利地开始干起活来。 唐父母在一边诧异地望着这两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转而疑惑地看向唐元元。 “这是侍奉我的两个小丫头。”她解释道:“买了新房子,总要有几个仆人看家护院啊。” “好嘛,闺女现在真真算得上一位当家的了,都有下人在身边伺候了。” 轻飘飘的两句话,让唐父母两个人却小小惊讶了一阵。 但是也就转瞬之间,老两口便恢复平常神色,继而笑着说道:“回想起之前,咱们唐家哪里还能肖想有仆人呢,这可是有些家底的大户才能养得起的。” 唐母说这话的时候感慨万千,没想到在她有生之年还能看见老唐家仆人都有了,这要放在以前,她哪里敢想这个。 这一切的一切,都要归功于唐元元,她就是唐家的福星。 第189章 泥鳅炖豆腐 第189章 泥鳅炖豆腐 唐元元看出唐母的感慨,笑着回道:“娘,待新房落成,咱家也会有长工的。” “长工?是不是就像咱村陈老太爷那样,几十头牛不用自己放,让陈三去负责的那种?” 陈三是陈老太爷家的长工,唐父见过很多次他赶着陈家的牛去草地丰富的地方放牛,就问唐元元是不是这个意思。 “爹说的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那咱家真可算是牛家村第二能养得起长工的人家了,在外人眼里可还算得上是大户?”唐母有些激动地说道。 唐父见怪不怪地瞧她一眼,“咱们家底太薄,倒也算不上大户吧,与人家城里的比起来,村里出来的算得什么。但是咱们也不差,三进的宅院都落成了,何愁这个。” “说的也是。”唐母赞同地点点头,是她见识浅薄了。 眼含笑意地看了一眼唐父,语气打趣,“你呀,身体弱了些,头脑倒是活泛,我就看重你这一点。” 唐父被老伴儿这么一句夸,当着孩子的面,一张老脸顿时有些挂不住。 不好意思地回避唐母的眼神,语气不自然地说道:“孩子们都在场呢,说这些做什么…” 老两口儿的这种细水长流的感情,让一旁的唐元元瞧着内心深受触动,觉得少年夫妻老来伴,也不过如此了吧。 “爹,娘这是对你上心啊,你别不好意思,这里没有外人,若是看着了,也只会羡慕的份。” 有闺女顺着,唐母瞬间来了精神,双眸亮起,风霜般的脸上也逐渐舒展开来。 “就是,还是咱闺女看得明显。” 哪里没有外人,双儿那两个丫头就不是人了么… 唐父穷苦了半辈子,还不习惯当着下人在场,主人家说些闲聊的家常。 不过他也是打心里替女儿高兴,他与唐母一个样,极为爱护唐元元,除开不利的事之外,他也是由着她来的。 因此,这种唠家常,他一般都是随着老伴儿和女儿们,她们说什么,听着就是,从来不回嘴。 夕食时分,唐小伍从地里回来,终于是将最后一车土豆全都拉回家。 “今夏的粮食虽说因着前段时间被害,收成少了半数,但是这地蛋的长势却是极好的,瞧这个头,个顶个的匀称,定能卖个好价钱!” 唐母从灶房打了盆水给小伍洗脸,听着他说话,便是跟着点头。 “说的是啊,孩子她爹,赶明儿就去城里打听一下行情,咱们直接去卖了吧,放着在发芽,就不好出手了。” “嗯,我明日一大早就进城去问问。” 这段时日,唐父每隔五日,就去齐老那里复诊开药调养身体。 经过一段时日的调息,他的身体已是被将养的能做些轻省活了,因此,家中的一些小活,就全由他来负责。 小伍把自己收拾干净后过来帮唐母收拾剩余的土豆,鼻端隐约飘来一股肉香味,不由得看了一眼灶房的方向。 “今儿啥饭呢,怎么这么香?” 唐母笑着回道:“是四丫头做饭呢,就上次六水和天磊抓来的泥鳅,她不是打算养几天,待肚子里的泥沙吐干净后炖来做泥鳅炖豆腐,今晚上就是。” “那我得期待着!”小伍听着便有些馋,想着豆花的身体,忙不迭地往自个屋里冲,“我先去看看豆花如何了。” “你等等!”唐母喊住他,去灶房端来一碗红珠养颜茶递给他,“这是我一早准备好的,正好你在,就端去给她喝了。” 小伍见过几次这东西,是唐元元专门做出来给唐母和王豆花养身子的,点点头接过,进屋去了。 这时候的灶房里头,唐元元正看着两个丫头忙活。 她倒是没想到双儿与清儿除了侍奉人,连灶房的活都会做。 这会子,双儿在抻面,清儿正在给土豆丝泡水,打算做醋溜土豆丝。 “清儿,你的刀工非常不错啊,丝儿切的是又细又匀称。”唐元元在旁边不住地称赞她。 今儿的菜,就是个土豆宴,无论凉碟还是热碟,全都以刚刚新鲜落地的土豆为主,只有泥鳅炖豆腐是不同的。 清儿被主子称赞,小脸微红,“清儿旁的不会,也只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当不得您半句夸奖的。” “这是什么话?” 唐元元一听就皱眉,“人活一世,不就为吃喝二字?如若上不得台面,那你掌柜的也要算一个,你很有能力,该夸就要夸,这是你应得的。” 清儿听着,面上虽然不显山不露水,内里却感动的翻江倒海般激烈涌动。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肯定过她,便是相依为命的姐姐也不曾有过。 此刻的唐元元,与她来说,就像一束光,照进了心底深处。 “掌柜的说的是,清儿谨记在心。” 眼底深埋闪烁的泪珠,却硬是被她隐去,花了大力气才让自己的气息沉静下来,恢复到平常模样。 一旁的双儿正忙着,这会抬起头看着这边,问唐元元,“掌柜的,面我抻好了,泥鳅就由我来清洗吧?” 唐元元听了走过去,“泥鳅不好处理的,你会处理?” “嗯,小时候没饭吃的时候,我也会抓些泥鳅与清儿两人充饥,倒也会做。” ……听到这话,唐元元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沉默片刻。 她是为这两个丫头的来历感到同情,虽然还不清楚具体情况,但从她们俩的说话里就能听出来,以前的生活定是艰苦不已。 “那你做吧,我在旁看着。” “是。” 双儿应了声,便用大剪刀把泥鳅掐头去尾,然后用一把小剪刀沿着泥鳅的腹部一路剪下去,将里面的内脏尽数处理干净。 她的手法娴熟利落,唐元元在一旁瞧着,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于是对姐妹俩的来历更加好奇了。 处理好了泥鳅后,双儿便开始坐油锅,爆香姜蒜片,待油温稍降后,下入泥鳅,不出片刻,就能看到泥鳅的色泽已经有些略微焦黄。 唐元元在一旁看着,神色不住地变换,双儿好像没有调火候呢。 “双儿,你的做法是不是不用调火候?这样的话,泥鳅身上的那层白皮无法消失吧?” “掌柜的说的没错,我是没有调火候,所以就把时间延长了些,原本爆泥鳅需要半盏茶,现下变为一盏茶,它们身上那层白色粘液也能随着翻炒的时长关系逐渐消失掉,不影响口感的。” 双儿一面说着,一面不住地给泥鳅一个个翻面,下手特别轻,害怕夹断。 说道:“这是我自个悟出来的家常做法,肯定与您匠人的手艺不能比拟,要不待我做熟后先给您尝尝看味道?” “也好。”唐元元应承着,没说什么。 今儿就是很寻常的家常饭,倒也不必纠结具体做法,只要味道好吃就行。 再说,偶尔观察别人的做法,也与她有帮助啊。 直到泥鳅的颜色全都变成焦黄后,双儿这才将火候转为大火,开始往锅里添水。 唐元元注意到,她往里添加的是开水。 第190章 土豆宴 第190章 土豆宴 “不错不错,若是用冷水或温水,泥鳅炖豆腐这道菜在这一步就算是彻底废了。” 双儿得了肯定,受到鼓舞,回道:“您没说错,这道菜实际上最重要的就是看汤色是否为奶白,这一步只能用开水,并且全程大火滚煮才能有成效。” 锅开后,有香味传出来,双儿拿来一个小碗,舀了一小勺汤汁出来交给唐元元尝味道,期待又紧张地看着她。 唐元元微蹙着眉尝了鲜后,说道:“有腥气,加点黄酒进去。” 双儿也尝了一口,根据腥味的浓淡程度,往里头加入半勺黄酒去腥。 这时候,清儿已经切好了等块大小的嫩豆腐,在盛放着井水的盆里泡着。 待锅开后,她随着双儿的动作,将豆腐全都放入锅内,煮沸,然后小火煨着,由双儿照看。 清儿则是去做醋溜土豆丝。 她刚刚已经反反复复地给土豆丝换过好几茬清水,为的就是去除上面的淀粉。 现下已经是最后一次过水,接下来就是热油爆香,待鲜葱蒜味道发散后,放入土豆丝爆炒片刻入盐巴,米醋,然后撒入一点鲜葱花快速翻炒均匀后出锅即可。 此时的土豆丝还冒着热气,散发着蒜香气,葱花被撒下去,随着土豆丝的热量烘托,逐渐混合葱花香飘散在空气中。 润白,裹挟着油光的土豆丝晶莹剔透,没有一根是焦黄的。 此时,泥鳅炖豆腐也刚好出锅,双儿揭开锅盖,便看见一锅的奶白色正嘟哝嘟哝地冒着泡泡,不住地翻滚。 葱花点缀入内,一锅鲜香无比的泥鳅炖豆腐便出锅了。 光是两样菜还不够,唐元元自己又做了几样陪衬的绿蔬装盘,让双儿开始烧水,准备煮面条。 清儿则是开始做枯茗土豆片,枯茗,顾名思义为孜然,也有人称作小茴香。 取过一枚大个的土豆,洗净去皮切半指高的厚片。 然后开始准备在碗里加入辣椒面,枯茗粒,盐巴,还有半勺粗糖。 若要做成功枯茗土豆片,就需要用到煎的手法,她待油锅温热后,开始一个个平放入土豆片慢煎。 一开始的土豆片还是边缘发黄,中间是断生的白色,随着慢煎,逐渐开始转为焦黄,直到每片都被清儿煎的焦脆,她开始在锅里加入两小勺青酱汁和调和好的佐料,开始慢慢翻炒。 动作很轻,避免土豆片随着锅铲的大力被翻烂。 唐元元在一旁看着姐妹俩不断地忙活,心里萌生一个想法。 只是留着她们俩侍奉自己有些屈才了,倒不如好生培养,收作几用,替自己管理食肆来的实在。 整个灶房都是孜然包裹着土豆片的香味,闻之叫人嘴馋。 清儿这边做着,双儿那边的锅已经烧开,在锅里撒入一点盐巴和食醋,她开始煮面。 唐元元也没闲着,洗了几个小些的土豆把上面的水分擦拭干净,让双儿把灶台最靠近烟囱的那口锅端起来,她把土豆一个个地排列整齐,放入烟囱口的灰烬里,埋起来。 乡下人人家都会用这样的方式烤土豆,有些是烤在炕洞里,有些则是专门烤在烤炉里,更多的是则是随着做饭,放入滚烫的烟灰经过的烟囱口。 这样,待饭熟后,土豆也就半熟了。 既可以当饭吃,也可以等饭后,一家人闲聊时,当饭后食。 唐家目前的生活已是很好,牛家村有很多人家,实际上就是把土豆当饭吃的,要么煮着吃,要么烤着吃,哪里有条件能顿顿吃面。 烤好土豆后,清儿这边的枯茗土豆片已经出锅了。 表皮焦黄焦黄的土豆片裹着犹如烧烤一般的佐料,葱花在其上做点缀,碧绿如洗,盛装在白色圆盘里,吸人眼球。 “青酱汁放的非常到位,少则不入味,多则颜色发黑,清儿做的很不错。” 唐元元闻着味道走到来,看着盘中的土豆片,笑着夸赞清儿。 她今天连着被唐元元肯定,面上受不住,激动地行礼,“清儿多谢掌柜的肯定!” “把这些做好的菜都端出去吧,剩下的我来就行。” “是!”清儿领命而去,双儿已经开始挑面了。 还有一道是烧土豆,是一道快手极易上手的菜,不出片刻功夫就会搞定。 唐元元打算自己做,因为她坐起来速度很快,等双儿把一家人的面条都煮熟后,这道菜也就出锅了。 用到的佐料汁也很平常,无非就是盐巴,酱汁,食醋粗糖等。 将土豆切成半指大小的均等小块,坐锅热油。 伸手进去在油面上感受温度,待感受到手掌传来温温热时,下土豆进去。 一直文火,煎炙金黄,装盘备用,这个时候锅底还有剩余的残油,放入葱蒜爆香,然后加入先前的佐料汁入内烧开,裹着土豆块继续翻炒片刻即可出锅。 此时此刻,原本金黄的土豆块已经变成红褐色,表皮微微酥脆,芯子却绵软不硌口,是一道是非适合小孩子食用的一道快手菜。 她夹起一块尝了味道,觉得咸淡适口,便端上桌,招呼家人坐下吃饭。 小伍今儿在地上干活干了一天,又晒又累,早已经饥肠辘辘了。 现下看见一大桌丰盛的菜肴,早就食指大动,忍不住端起碗先大口吃起来,用筷子挑起面一口下去,他的碗顿时见了底。 “你慢点吃啊,当心噎着。”唐母给他碗里夹菜,无奈地劝诫。 双儿见状,赶紧端来一碗面汤,“这里有面汤,大爷就着吃,润润喉咙。” 大爷是下人对当家主子的尊称,唐父是长辈,双儿称作老爷,小伍自然就是大爷。 可是小伍从来没有被人侍奉过,便有些受宠若惊,赶忙接过碗。 说话都有些不自在,“好好好,我会当心的。” 别说小伍了,唐父母也感觉拘谨,他们这么多年穷苦惯了,一朝被人侍奉着端茶送水,思维哪能那么快适应。 更重要的,他们坐着吃饭,后头站着两个丫头陪着,这饭吃着就更不踏实。 于是唐母便扬起手招呼,“双儿,清儿,你们俩也过来与我们一道儿,坐着吃饭吧。” 两个丫头一听,立刻摆手,连连后退,“老夫人,这可使不得,我们是下人,理当侍奉好主子,哪有僭越同主子坐同一桌的道理,实在逾距!” 第191章 宴丰楼 第191章 宴丰楼 “那你们如何吃饭?” 唐母见两个丫头推拒,便有些怜惜,忍不住问她们。 双儿则是恭敬地行了一礼,回道:“老夫人,我们是下人,自然是侍奉着主子们吃完歇下后,再去后厨房换着吃。” “换着吃?”唐母还是不明白。 双儿解释道:“是的,下人若是都离开了,主子身边无人侍奉,此乃大不敬,要受罚的。” 唐父母:…… 唐元元知道二老是疼惜双儿她们,但是她们是受过严格训练的丫鬟,即便主子对她们多好,作为丫鬟,绝对不会因为主子对自己好,就会逾距欺主。 这是规矩,唐父母不知道,唐元元却一清二楚。 “爹,娘,你们就别为难双儿她们了,虽说是好心,但也得分时候。” 说着,给唐父母使个眼色,唐父立马顿悟。 “闺女说的是,你还是吃饭吧,剩下的就交给闺女吧。” 唐母左看看右看看,见没人说话的意思,点点头道:“那好,我们吃饭吧。” 这顿饭吃的,全程都有两个丫头跑前跑后。 谁的碗见底,立刻就有丫头动作迅速地接过,然后轻声细语地问询,哪道菜需要添加,哪道菜需要换地方。 直到饭闭,唐母带着六水给王豆花喂饭,感慨地说道:“以前就是在陈老太爷家见过下人们侍奉,如今换到我身上,我还颇为不自在,总觉得被人这样捧着,就像在梦里一样。” 她给王豆花喂得饭是单独做的,今晚的饭食多为重口,不适合她吃,因此,除了剁成结的面条之外,还多了几样清淡可口的肉菜,一碗三豆粥。 “是呢,我听娘这样形容,都跟着不习惯了。” 王豆花肚子重,腿脚水肿,走不成路,只能靠在炕上,将嘴里的食物咽下肚后,唐母的一勺饭紧跟着又喂到嘴边。 她微微躲开些,说道:“我瞧着这种事在往后只会很频繁,娘你还是尽早适应为好,小伍方才还给我说,说是四妹提及的话,待新房落成后,她还要给咱家雇长工。你想想,长工一来,咱家就不是现在这样了,你和爹作为家中长辈,总要管着下人们的,若不拿出些主人家的威严来,如何压得住?” 唐母沉思下来,六水便接过饭碗,一勺一勺给王豆花喂饭。 豆花说的对,唐家现在的日子已经不必以前,她若是还当以前那种活法,就算家中仆人一堆,只怕也是会被笑话成小家子气,没有主家气场。 她不想给闺女增加无畏的闲言碎语,还有负担。 唯有学着适应,才能跟得上闺女的步伐。 “豆花说的对,娘确实有些发怵了,我自当担负起长辈职责来,不叫你们小辈在后头跟着吃苦。” 王豆花被唐母这种煞有介事地模样逗笑了,觉得她有些可爱。 “娘倒也不必如此拘着自己,放松些,你是主子,该怎么来还是怎么来,只要不苛待下人,没有人会在背后议论你的。” 有王豆花劝解着,唐母一想也是,她本性良善,做自己就好,不必为了还没雇的下人紧张兮兮。 日暮时分,唐元元与家人一起闲聊着吃了半个烤土豆,就带着两个丫头离开了唐家,回到城里住下。 双儿和清儿两个人侍奉着她梳洗,一个人为她铺被褥,一个人为她准备睡觉的里衣换上。 被褥是唐母叫两个丫头带来的新被子,从里到外的床褥都是全新的,是唐母早就替唐元元准备好的,只等她需要在城里留宿时,方便带着来铺上就能睡。 深夜,月上枝头。 她一个人躺在拔床上,身子深深陷入柔软的被褥里,浑身说不出的舒畅。 暂时没有困意,她便想事情。 让两个丫头给自己管食肆的想法不是假的,尤其是看到双儿和清儿做的一手好菜时,这个想法更加想要落实。 但是怎麽落实,是个问题。 目前的宴丰食肆主要缺管房,要不然她也不会亲自盯着,若要两个丫头做管房,也不现实,她们不具备经验,需得从头教起,又浪费时间。 还有鸿知食坊,这间食肆自从过到她手里后,直到现在,一直赋闲着。 虽然现在已经不缺钱了,但是把一间铺面就这样浪费着不开市,对商人来说,是个不小的损失。 当即,她就做了一个决定。 把现有的宴丰食肆与鸿知食坊整合,扩大成一个酒楼,改名为宴丰楼。 如此一来,食肆升级,面积扩张,名望自然也就跟着扩散,但是所依赖的伙计却只需原来的那批,不需要额外招人。 而且鸿知食坊的面积比宴丰食肆的面积大了一半,还没有地界费,经营起来只会赚,不会出,对唐元元利大于弊。 只是这个决定还需找双儿姐妹两个谈过才能其作用。 当晚,想到这里,她撩开帐幔坐起来。 守在她脚边的清儿听到动静,睁开眼睛虚扶了一把,“掌柜的可是觉着热,睡不踏实?” “没有,你去把你姐姐叫来,我有话要与你们两个说。” 清儿疑惑不已,但主子有令,她无话,转身退了出去。 一会儿功夫,两个丫头一前一后地走进来,双儿已经拾掇停当,看不出已是躺下睡觉的人。 “掌柜的,可有什么吩咐?” 两个丫头一左一右陪侍在唐元元身旁,双儿还以为她们姐妹做错了什么事,叫唐元元等不到白日,现在就要挑明。 唐元元望着她们两个人,直接开门见山,“今日夕食的时候,我见你们两个是有做菜手艺的,虽说技艺有些不精,但若是稍加点拨,进行系统地培养,定能独当一面,有这个手艺总比伺候人的强。” 两个人一听这话,脸上纷纷浮现意外之色,万万没想到唐元元会与她们说这样的话。 “我方才细细思量了一阵,觉着就这样放任你们侍奉我,有些屈才。正好我的食肆也缺灶房的做菜师傅,怎么样,你们有没有兴致来做有手艺的匠人,而不是在后宅侍奉人?” 这个提议犹如晴天霹雳,噼啪一声,毫无预兆地炸在两个丫头的头上,叫她们瞪大眼睛,一时间有些呆。 第192章 莫大的恩情 第192章 莫大的恩情 随即,双儿先一步反应过来,面庞立刻染上狂喜。 当即跪倒在地,身躯恭敬地匍匐,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栗。 “双儿愿意!” 她又是磕了三个头,颤着声音道:“掌柜的,双儿与妹妹原本是官户出身,却因我爹办错事全家惨遭流放。我们姐妹俩自小就流落在外,爹娘在我们少时就已撒手人寰,相依为命着一路走来,可谓是吃尽了苦头,身份也在家世败落的那日,没入奴籍。” 这个消息也许对唐元元来说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于双儿姐妹两个来说,却是一件足以改变她们人生的大事。 因此,姐妹两个哪有不激动的。 打从被顾七郎买下那刻起,她们就已经把唐元元和顾七郎当做了救命恩人,如今又要为她们两个谋求出路。 此等恩情,姐妹两个就是豁出性命都无以为报啊! 反观唐元元,她沉默地听着,却慢慢拧了眉毛,脸色沉重起来。 就说这两个丫头看模样,也是个标致的人儿,说话做事不似寻常百姓家那样鲁莽。 原是官户出身,起\/点就比旁人不同。 “那你们的奴籍现下在哪里?” 顾七郎既然能把这两个丫头买下来做她的丫鬟,出身的来龙去脉自然也很清楚,若是有问题,他从一开始,就不会把这两人送到她手上,给她平添麻烦。 只是奴籍是个问题,她需得询问清楚。 两个丫头互看一眼,说道:“我们姐妹是直接被顾先生从矿上买下来的,说是买,实际上是救命…” 说到这里,唐元元发现清儿在止不住地发抖,眼底涌现清晰可见的惊恐。 双儿也岔开了这个话题,好像是在刻意避开这件事,只与她详细解释奴籍的事情。 “所以,顾先生买下我们的时候,奴籍可能在他手上,但我们也不确定,因为矿场的掌柜是个满脸横肉的匪徒,他未必顾忌先生的名声,若是不肯交出,奴籍就还是在他手里。” “这样啊…” 原本想着这本该是件双赢的好事,她的店里迎来两个靠得住的厨娘,双儿姐妹还能靠这个手艺养活自己,不用摇尾乞怜地看人脸色过活。 但现在看来,奴籍的事情若是不解决,厨娘这件事就没有下文了。 因为大周对奴籍有明确律法限\/制,凡是没入奴籍的男女,终身为奴,若无特殊条件,不得翻身。 有这一层律法加以约束,以至于上至官员,下至百姓,纷纷有一个不可名状的潜意识。 那就是,因犯事被冲入奴籍的人,所犯罪过皆是重罪,这中间或有冤案存在,但谁又理会与自己不想干的人或事呢,都是看个热闹罢了。 而流入民间的这些奴\/隶,去向也五花八门,有的被冲入营妓,有的则是被卖到花楼,也有的是被乡绅大户买走,当做暖房丫头。 总之,无论男女,下场都不好。 但也有一条路可以改变身份,那就由主家前头,出面与官府沟通,出具能证明身份的文牒记录,走正常手续,就能改头换面。 “卖\/身契总该在的吧?”唐元元又问了一个问题。 这么重要的东西,若是不在了,那她就是想为她们两个脱籍从良,也毫无办法啊。 两个丫头点头如拨浪鼓般说道:“有的有的!掌柜的您忘了,我们俩头一次见您时,顾先生就交给了您一个盒子,那里面就是我俩的卖\/身契。” 她仔细回想了半天,都想不起来,索性直接问:“在哪儿?” 清儿说道:“我们是丫鬟,没有资格保管自己的卖\/身契,至于您放在哪里了,我们也不知道。” 唐元元只好苦苦思索,把这段时日在紫菱院走过的地方仔仔细细思索了几遍,终于想起,那个盒子被放在她的妆奁底层。 立刻跻拉着鞋下床,把妆奁底层的各个盒子翻个底朝天,才在最里头找出两个丫头的卖\/身契。 “得了,有这个东西在手,我明儿去找顾七郎问问你们的奴契在哪里,他既然肯把你们放心地交予我,定是解决了一切后顾之忧,我相信他。” 涉及到顾七郎,唐元元从来都不怀疑他的办事能力,非常坚定地信任着他。 有了她这句话,姐妹两个怀着激动万分地心情又是冲着她跪下,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这对她们来说太重要了,重要到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 “掌,掌柜的,您真的可否愿意,愿意为我们姐妹脱离奴籍么?” 双儿浑身都止不住地颤\/抖,从来没想过有哪一天,她们姐妹还能重新恢复良籍身份,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她生怕这是假的,抓着清儿的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吃痛地皱眉,才敢相信这竟然不是梦。 “自然是真的,我看中你们俩的能力,不忍心埋没了,自然想着要提拔一番。” 唐元元如实与她们说了自己的目的,她可不是真的大发善心,无条件地帮助人,非亲非故的,才认识几天,就帮如此大忙,这不是为了给自己的食肆省钱么… 但是这个目的在姐妹俩这里可就不值一提了,只要能脱离奴籍,这点要求算不得什么。 反倒是给了她们一条充满光亮的出路,昏暗的人生终于迎来一丝光明,如何能不紧紧抓住呢! “清儿…” 双儿泪流满面地看着妹妹,说不出半个字来。 清儿也如她那般,呢喃道:“姐姐…我们终于不在任人欺辱了…” 随即,姐妹两个抱头痛哭,哭得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 唐元元在一旁默默看着,心里也不是滋味。 哭够了,姐妹两个双双给她磕头,语气恭敬地说道:“我们姐妹受此大恩,与掌柜的您无以为报,有的只是这一条命,若是您日后遇到难处,我们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哎呀说的叫人这么难受做什么,快些起来,这件事还没有着落呢,你们现在就感谢我,若是我没办成,岂不是违背你们的期待。” 唐元元虚虚扶了两人一把,叫她们都起来,跪这么久,头都磕破了。 两人连忙摆手,“不是这样的,您肯为我们姐妹有此打算,于我们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喜事,办不成我们姐妹无甚可说的,不能有怨您的心思,那样我们岂不是成了白眼狼。” 第193章 黑眼圈 第193章 黑眼圈 清儿也哽咽着开口道:“是啊掌柜的,自小阿娘便教导我们姐妹,要知恩图报,您于我们有大恩,我们无论如何对您都不能有怨恨的念头。” 阿娘… 这确实是官户人家对爹娘的称呼。 家世底蕴深厚的官家人,与民间不同,对这类称呼看的极重,自有一套严格的称谓。 父亲被称作阿耶,主母被称作阿娘。 此事虽是告一段落,但是清儿却拒绝了唐元元在食肆里做厨娘的提议。 她是这样说的,“我手艺不如姐姐,也不敢见人,与陌生人说话,若是就这样做了宴丰楼的厨娘,只会连累掌柜的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宴丰楼这块招牌。因此,我还是随掌柜的侍奉左右,替您分忧内宅的事吧。” 唐元元没有当着她的面说什么,却等她离开后,换成双儿守夜时,她与双儿打问起来。 “双儿,我冒昧的问个事儿。” 双儿正守在她的拔床旁边,替她整理绣鞋。 闻言,抬头笑着看唐元元,“掌柜的,您有什么只管问,双儿知无不言。” 唐元元思忖片刻,想着该怎么组织语言。 回想起双儿方才说她们的遭遇时,清儿看着像有难言之隐,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拒绝做厨娘的? 她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为了不伤害到清儿,特意避开清儿,只悄悄与双儿聊这个事。 “就是方才,你说是顾七郎救了你们俩,如何个救法?你们在矿场可是发生了何事?” 双儿一听这个,脸色就沉寂下来,没说话。 果然是这个,唐元元瞧着她的神色,看出有些为难,想着应该确实是难言之隐。 便说道:“既然不能言说,还是不要说得好。” “不!” 话音刚落,双儿猛地抬头,泪水糊了满脸,叫唐元元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她跪坐在拔床下的脚蹬子上,哭着说道:“掌柜的,既然您与顾先生两情相悦,又是一家人,这件事理应不该瞒着您的,只是这关乎到清儿的清白,我才如此晦涩难言。” 唐元元一下被她的话吓住,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紧张地看着她。 “原本我们被卖到矿上背矿,监工瞧着清儿脸蛋能入他的法眼,就趁着无人时想要对她…” 她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 抹了把泪才慢慢说道:“清儿大喊大叫,被我听见了,跑过来与她两个人一起拼了命才打过监工。” “但是她在反抗的时候,手中拿着的矿石脱力,砸到了监工的脑袋,就因为这个,她被五花大绑着跪在空地上要被监工打死,我那时候已经被打的爬不起来,就想着,反正我们姐妹俩命苦,倒不如一起死了的好,来世再来报答阿耶阿娘的养育之恩。“ “可就在这个时候,顾先生出现了,他从矿主手里买下了我们,再后来就带着我们来到您这边侍奉。” 唐元元脸色极为难看,半晌说不出话来,清儿当时该是多无助啊,她难以想象。 “正因这件事,清儿夜里时常睡不踏实,整宿整宿地睁着眼睛坐到天亮。刚开始不与人说话,后来慢慢地,与我能说上几句,可是见着陌生人,她还是打心底里抵触,抗拒。” 双儿这时候已经不哭了,神色恢复了平静,“恐怕是她觉得自己会拖累掌柜的,怕您的生意为她一落千丈,这才回绝的。” “那监工后来如何了?” 唐元元不相信顾七郎碰到这种事会无动于衷,她了解他,虽然面冷,心却如热炉一般炙\/热。 “监工被顾先生当场杀了,因为他出言不逊,原本顾先生就很讨厌他,口出恶言当即触怒了他。” 唐元元的脸色这才和缓些许,这样的下场是他应得的,算是为清儿报了仇。 “监工被杀,矿主就没有二话?”唐元元知道,生矿都是由朝廷出面指派当地官府接手开采,属于国本。 可是里头雇佣的矿工来历,这可就说不清楚。 被没入奴籍的人,原本就比牲口都不如,就是个物件儿,死一两个在寻常人眼里,根本不算事,更何况监工这么大权利的人。 矿主肯定要因为监工的被杀为难顾七郎,但是他对这件事从来只字不提,今天要不是双儿说出来,恐怕唐元元永远都不会知道。 “原本矿主是要说道的,但是顾先生不知道与他说了些什么,矿主就蔫了,当即对我们俩放了行。” 话及此,唐元元这才明白,双儿姐妹两个说的救命之恩到底什么意思。 不是单纯的买下她们两个,而是真的为她们解决了生计困难,还报了仇。 她现在理解顾七郎当时为何要说,只有她这里是最适合两个丫头待的地方,难怪如此。 “我知道了,这件事就不要让清儿知道了,她已经遭受无故之灾,事情已经过去,若是在提及,无异于在她伤口撒盐。” 双儿很感动,连忙谢过,“多谢掌柜的体恤清儿的心情。” 唐元元嘱咐了双儿后,便盖上被子躺下。 但是却彻底睡不着了,满脑子都是各种杂事,翻来覆去地直到天边起了鱼肚白,她还是清醒无比。 躺着浑身都僵直了,索性揉着肩膀坐起来,盯着青窝眼下床找衣服。 双儿从门外端着水盆进来,看见后过来服侍她穿衣。 疼惜地问道:“掌柜的是不是一夜都没睡?瞧这眼窝,都黑成这样了。” “是没睡着,想事太多。”她走到水盆跟前,开始收拾自己仪容。 走着还打着呵欠,腰酸背痛的,这觉还不如不睡呢! 双儿就有些不忍心了,“早知会让您受此影响,还不如不让您知道的为好,深夜里本就如此,越想事情越是睡不着。” 正说着,清儿端着早饭从门外进来,看见唐元元顶着两只黑眼圈,也是心疼地走过来细瞧。 “掌柜的这是怎么了,咱们昨夜不是聊完就睡了麽,这眼睛如何成这样了?” 双儿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转身出去取来两只剥了壳的熟鸡蛋,让唐元元靠在软垫上,为她在眼睛四周轻柔滚动着。 “掌柜的是想着咱俩的事,一晚上没睡呢。” 一面滚动,双儿与清儿说道。 第194章 脱籍转良 第194章 脱籍转良 “什么?竟是如此!” 清儿一听,便自责不已,搁下托盘,跪倒在唐元元面前,还未说话,声音先哽咽了。 “掌柜的,清儿何至于叫您如此上心,您已经为我们姐妹俩做的够多了,真的不必在为我烦忧,身体要紧啊!” 唐元元无奈地拦着她起来,转头嗔怪的看了一眼双儿,语气责怪。 “你看看你,一句话说的你\/妹妹又是对着我跪,又是自责的,何必呢。” “本来就是啊,您要是不为了我们姐妹的奴籍犯难,倒也睡得踏实了。” 双儿还有些不服气,她很喜欢唐元元,不单单是救命恩人,还把她视作这世界上唯一对她好的人。 主子黑眼圈这么重,她能不跟着上火嘛! 火气上来,就开始牵连清儿。 没想到清儿也是如此,更加自责,“姐姐说的对,掌柜的不要责备她,都是清儿连累了您。” 两姐妹都这样,唐元元着实无奈了。 索性闭嘴,开始吃早饭。 饭闭,她让两姐妹待在家等她消息,她自己则是出门去漳逸书院找顾七郎。 七八日不见,他也真能忍住不来寻她。 唐元元撅着嘴,觉得此刻的自己有些醋,脸色定是不好看。 后门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拉开,她还没来得及抬头,人就被拉进一个结实的怀抱里。 一阵墨香清幽钻入鼻端,稳健的心跳声传入耳朵,她没说话,默默抬起胳膊,回抱住了他的腰身。 两个人就这样站在书院的后门里,随着时间流动,拥抱了许久才松开彼此。 唐元元睁着溜圆的大眼睛怒瞪着他,佯装嗔怒,“我不来寻你,你就不知道来找我是吧?” 顾七郎穿着一件鸭卵青的长衫,堪堪披在身上,露出霜色的中衣来。 额头躺着薄汗,长发梳着高马尾,被一根羽白带子绑着固定住,姣好的容颜玉色沉沉,看样子是刚刚晨练完,听到敲门声,过来开门的。 他密实的睫毛半垂着,眼底闪动着深沉的情绪,语气有些低沉。 “你三姐一家不是来了么,一家好不容易团聚在一起,自当让你多些闲暇与家人多聊聊才是,我为何要在这时候去寻你。” 升腾起的火苗因着这句话,瞬时被浇灭。 原来他在想着自己,是她误会了。 她主动拉着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印下一个吻,给他道歉,“对不住,是我误会你了。我还以为你这两日不想我了,把我给忘脑后了呢。” 说出这句话后,她都对自己很是惊奇。 什么时候,她唐元元竟然也能说出如此肉麻的话了,说出来后还不觉得难受,反倒一身轻松? 顾七郎垂着眼睫,望着自己手背那个看不见的印记,浑身血液逆流。 明明就只是一个简单的轻吻而已,仅仅是如此,他的情绪就能被她轻易地调动起来。 他压下暗流涌动的情绪,牵起她的手,两个人一起来到他的屋内,坐下后给她斟了一碗凉茶。 唐元元直接说正事,拿出两个丫头的卖\/身契,把她的想法说给了顾七郎听。 “食肆扩大成酒楼没问题,只是你还有时间两边跑吗?” 顾七郎听了她的想法后,想到她还有一个唐家班需要盯着,就觉得她太忙了,开始担心她的身体会不会受不了。 “雇人,单凭我自己,无法完全顾得上两边。” 唐元元也有此顾虑,而这个顾虑也是最重的,她当然清楚。 “只有宴丰楼这边稳定了,唐家班我才能盯着,毕竟你也清楚,我起家是做大席起家的,不能丢了唐家班,这是我的根。” “嗯。”顾七郎淡淡点头,“你能想清楚,我也没什么可说的,这种事情你一向考虑的很明白。” 他想了想,说道:“把两个丫头送给你的那时,我就想过你会有提拔她们的这一天,因此,脱籍转良这件事,我早就在办了,你只需带着她们的卖\/身契去一趟衙门便可以。” 他说完,就看到唐元元惊喜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就蹦过来,抱着他的脖子不放。 双眼亮晶晶地瞧着他,“七郎,你怎么这么聪明啊,好多天前的事就预料到我会这么做,我该说你可怕呢还是觉得你如此了解我呢。” 他微微笑了笑,将人抱在自己腿上坐下,揉着她的耳\/垂。 语气充满温柔,“换做旁人,我才懒得搭理,也就是你让我如此。” 她得了便宜开始得寸进尺,“那真是我的荣幸啊!” ‘吧唧’一下,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一口,孩子般笑道:“谢谢你!” “你高兴就好。”他对她没有办法,只好顺着说道。 “那你要不要跟我去一趟衙门,我现在可兴奋了,喜事太多,得一件一件办了,等把这些琐事都解决掉,我的大酒楼也能快些开市啊!” 她眉飞色舞地说着,被双儿用熟鸡蛋滚过的两眼,早就看不出黑眼圈,穿着一身荷色襦裙,衬得人明艳无双。 顾七郎望着她这个样子半响,不忍打断。 待她冷静下来后,才淡淡说道:“你去吧,我这两日要开始用功了,衙门那边只管放心,没人会为难你。” 唐元元听他如此说,心疼地捧起他的脸颊蹭了蹭。 语气充满了关怀,“可怜的顾珍宝,你终于开始读书了吗,也对啊,马上秋闱了,是要抓紧时间了。” “无妨。”他淡淡回她一句,秋闱这件事根本不放在心上。 “那我这两日为你做些提精力的补品送来,你记得吃啊。”唐元元不忘与他细细交代。 “好。” 又说了好些话,两人便分开,唐元元拿着卖\/身契来到衙门。 果然如顾七郎所说,她却是没费什么功夫,双儿姐妹两个就从奴籍改头换面,转为良籍。 这件事办完,唐元元顿时松了口气。 高兴地带着这个好消息,回去与两个丫头分享。 两个丫头激动地双手捧着那薄薄的一张身份文牒,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望着唐元元哭着说不出话来。 昨夜才说这个事,今儿个中午都没到,唐元元就把这个事办妥了。 速度之快,只叫人咋舌。 姐妹两个双双跪下,恭恭敬敬地给她磕了三个头,“掌柜的,千言万语,已无法言说我们姐妹此刻的心情,请受我们三拜!” 就是这张纸,这张轻如鸿毛的纸,却叫她们两个受尽苦难,如今终于云开月明,怎能不叫人开心呢。 第195章 传授经验 第195章 传授经验 唐元元也与她们一样高兴,扶着两个丫头起来。 “转为良籍后,就是普通老百姓啦,今后再也没有人敢随意欺辱你们,你们也可以堂堂正正地谋生。只不过,奴籍的时候,不用缴纳各项税费,一旦恢复为良籍后,就要开始给朝廷上税了,这可是一份不小的压力哦。” 这些事情双儿也知道,毕竟出身官户,见识方面比一般人家丰富些。 “婢子们知道的,交就交,没有什么比恢复良籍更加值得的事了,这点税与之相比,也就算不得什么。” 唐元元听到婢子两个字,纠正道:“哎,都已经是我宴丰楼的厨娘了,怎么还以婢子自居呢,再者,你们已经转为自由身,不必如此称呼啦!” 她说完,双儿与清儿对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地说道:“掌柜的,不论我们是不是自由身,今生都跟定您了,我们还是您的贴身丫鬟,这点,我们不想变,您就让我们如此称呼吧。” 唐元元见拗不过她们,只好随着她们去。 只是清儿这边,她还是因为心结,不与陌生人接触。 她自知自己帮不上宴丰楼什么忙,就想着把自己的身份文牒交给唐元元。 唐元元不明所以地望着递到自己面前的文牒,满脸疑惑地看着清儿。 “掌柜的,清儿还做您的丫鬟,随您侍奉左右。只是宴丰楼的活计我实在难以胜任,自知无法帮到您,那这脱籍转良的事就有些立不住,我内心实在不安,要不您还是拿着我的身份文牒,叫双儿去做厨娘吧。” 这话说的,唐元元都无奈了。 她费半天劲弄来的身份文牒,若是就为了个厨娘的事情再重新扣押,那她干嘛多此一举,显得自己心眼儿比针尖还小似的。 既然要用人,自当用人不疑,否则一开始她就没有必要为她们脱籍。 “你还做我的丫鬟,只不过这身份文牒你自个拿着,这是你的东西,我要来无用。” 清儿内心感动到无以复加,只好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护主一生平安,自己就是她的马前卒,效忠一生。 两个丫头的事告一段落后,唐元元开始着重请牙人在招来一个厨子,然后还要重金请一位糕点师傅过来。 消息散播出去,很快就来了回应。 都是冲着她的名气来的,人数超过了预期。 “我说刘牙子,这么多人,都是厨师吗?”唐元元翻着手上的本子,脸色不好。 这些人全被牙人记录在册,上面写明了各自所擅长的菜系,可是唐元元翻来覆去的看半天,发现竟然没有一个是符合宴丰楼需求的。 刘牙子站在她身旁,听了这话,脸色微变。 只好笑着回复:“您也知道,清水县的厨子能有多少,整座县也没多大啊,您昨儿告诉我消息,我一刻都没耽误,当即放消息出去,这些确实是还没找到下家的厨子,要不,您还是先看过手艺再说话?” 越听这话,唐元元的神色越是不好看。 合上本子搁在桌上,说道:“里头竟然还有只学了三天就来当厨子的,可见质量如何,不看了,你去将人都打发走。” 刘牙子只是中间人,具体事宜还是要雇主决定的。 既然唐元元都这样说了,他自然没什么好说的,本子收拾好后,就出去了。 唐元元郁闷地坐在凳子上暂时没想法,这都叫什么事啊… 万事俱备,现在就差厨子宴丰楼便能开张了,可是就是这个最重要的厨子却没有合适的。 不过这种也急不来,好的厨师难求,也不是一两日就能碰上的。 这件事暂时就这样先搁置着,唐元元决定先把双儿这边提点着。 她带着人来到宴丰食肆的后厨,开始从头教起。 “你听好了,宴丰食肆目前主要的招牌菜有三样,牛脊汤,蒸饼子,还有各种精致的茶果子,剩下的虽然也是我首创,只需上心即可。” 唐元元说着,挽起袖子,用臂绳绑住后,带着双儿把后厨的环境里外逛了一遍。 “这面墙一整面全都是各种各样的佐料,它旁边的这处半人高的矮柜,里头是一些价格高昂的调料,有些不能受潮,有些不能见光,待会我教你具体的保存方法,现在,先来跟我学牛脊汤的做法。” 双儿非常用心地听着,遇到难懂的地方,不明白就问,从来不憋在心里。 这点,唐元元对她很满意。 她不喜欢教人时,明明对方没听懂,却装作听懂了,到最后用到实战上,却做错,这个错处的后果就是让顾客买单。 听不懂就要当场问清楚,相信教的人也不会不耐烦。 “掌柜的,牛脊汤的名头我听过,听说您就是靠它把宴丰食肆开起来的,可见有多重要。现在却要把它教给我,您真的放心啊?”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还要把油饼卷糕,蒸饼子等等这些全都要教给你呢,这些可都是我的首创,若是你就此拿着方子出去单干,也不怕活不下去。” 唐元元说着,语气轻松。 双儿看着她,发现她就好像什么事都胜券在握一样,根本不怕旁人拿着方子背叛,心里不由地更加佩服起来。 就像清儿说的,她们姐妹俩的命运都是唐元元改写的,此生能遇到这样一位对她们好的主子,还有什么是能比这件事更好的吗? 她们永远都不会背叛她,她就是她们唯一的主子。 双儿正感动呢,没想到下一刻,唐元元就给她又来这么一句。 “我告诉你,就算我把做的方法全都教给你,你做出的味道也与我有差别,一道能赢得大众口味赞赏的好菜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出来的,这需要花大量时间练习,我不可能教会你就完全不管了,还要盯着一段时间的。” 这话倒是不假,双儿明白她的意思,“这我知道的,若是您不盯着,我独自上阵,确实有些打怵。” 说完,唐元元开始详细地教导她,先从如何清洗牛脊骨开始。 第196章 深夜陪伴 第196章 深夜陪伴 “你做的不错,就是这样。” 唐元元看着她把牛脊骨依次下入锅内熬煮,又按照步骤开始做下一步,满脸赞赏。 双儿毕竟会做饭,很多基础的技能她全都具备,唐元元教起来也就事半功倍,不需要像齐顺顺那样,什么都要从基础教起。 开了好头,接下来就好办。 先是牛脊汤,然后是红油卷饼,蒸饼子,红枣面疙瘩,果子碧落,荷花酥,荤素包子,馒头,各式各样的副菜,小菜。 等把这些一样一样,全都教给双儿后,太阳就快要落山。 今天只是开了头,若想把这些全都融会贯通,双儿还差的远。 而且,这里面有几样食材不是当天就能做出来的,需要提前准备所要用到的各种配菜,然后才能做出来。 就比如蒸饼子,要完美的做出来,就需要提前浸泡糯米,还要绷蒸子,这是最重要的一步,味道好不好,全看绷的蒸子手法娴不娴熟,所配套的四样小菜和浇头,也要提前做好。 这就需要时间,双儿是不可能只用一天就学会的。 双儿一下子知晓这么多菜,确实一时间有些难以消化。 洗了手后解下臂绳后,不由得感慨万千。 “啊…我原来以为做饭就是个很普通的活儿,只要会做,能填饱肚子就行,没想到今日跟着掌柜的学下来,却有不一样的收获了,这也是一门学问,若想学好学精,也是要看天份的。” 这话唐元元同意,“是的,就比如精细的雕工,不仅要能静下来有耐心,雕工也要娴熟,还要求厨师有一定的眼光,因为同样一道菜,这个厨子做出来可能是一件供人欣赏的艺术品,换做另外一个人,可能就是一坨…” 她没说明白,但这个话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 双儿却一下就能听懂,严重同意。 忙了一天,唐元元的精力已经到极限,这会子已经困到不行。 她从昨晚开始,直到现在,都没有睡觉,已经一天一夜了。 一开始因为各种喜事不断,搞得精力旺盛,没有困意,现在就不行了,那个劲儿过去,她只想倒头就睡。 双儿看着她不住地打呵欠,给身后一直没出声打扰的清儿使个眼色。 清儿一直关注着主子的状态呢,只不过看着她们两人一直忙着,自己作为丫鬟,就没有上前打扰。 现在主子有需要,自然而然地走上来扶住唐元元,“掌柜的,咱们先回家歇着吧,方才你们忙的时候,我已经嘱咐小厮烧好了水,回去后美美地泡个热水澡就直接睡觉吧,今儿实在劳累一天了。” 有热水澡哪有不心动的道理。 唐元元当即带着清儿从后门出去,几步路就回了家,还没进屋呢,心情就雀跃起来。 双儿留在了食肆里,她学到很多,想着要勤奋苦练,就不跟着回去了。 泡在热水里,唐元元还想着明天醒来后,先去一趟西市,买根人参回来打算给顾七郎做人参石斛羹,哪知道,就这样打算着,人便在热水桶里睡死了过去。 她实在太困了,连有人进门都没动静。 顾七郎在前头走着,后面跟着清儿。 “我方才还听见水声来着,这会子没动静,掌柜的莫不是睡着了?” 清儿有些急,“哎呀,怎么能睡在浴桶里,水凉的快,若是病了可就不好了!” 她抬脚就要跑上前照顾,忘了手里端着托盘。 从旁边伸出一只手来隔开她,脚步顿住,抬头看去,清儿就发现顾七郎正清冷地盯着她。 “看来救你们姐妹的命于我来说是个错误,把主子独自丢在屋中,自个在外头,跟着我的那几日看来是没学精啊。” 声线冷淡,透着寒凉。 清儿当即紧绷了神色,恭敬地端着托盘立马跪在地上,“先生容禀,主子一天都没吃东西,婢子想着先去给她端些饭食来喂着垫垫,加上她一宿没睡,婢子才一出门就这样睡着了,是婢子疏忽,请先生责罚。” 清儿可是见识过顾先生性子的,他可不像唐元元那般与人为善,稍不注意就有性命之忧,是个需要谨慎小心应对的人。 “一宿没睡?”顾七郎逐渐沉了眼神,眉峰皱起。 “是的。”清儿便把昨夜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说完后半天没等来顾七郎说话,她也不敢抬头,更加不敢起来。 过了一会儿后,头顶才响起那道浅淡的声线,“饭食端去厨房温着,你退下吧。” “是。” 清儿得了吩咐下去,但也不敢再去近身侍奉唐元元,只得守在门口。 顾七郎把人从水里抱起来,扯过搭在木椸上的棉巾给她把身上的水擦干净后,穿上里衣,才抱着人放在自己腿上靠着。 她头发湿漉漉地正在往下滴水,现在不易平躺,不然捂着出了汗,头皮又是潮的,一热一凉就会病。 他就抱着人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两个棉巾轮换着给她擦拭头发。 动作不算轻微,折腾到现在,唐元元都没有被弄醒的迹象。 顾七郎不由地垂头看她,眼底逐渐涌现淡淡柔光。 鼻息处有浅淡地呼吸声传来,睫毛纤长盖住了那双精明的大眼,面容恬静,睡得可真死啊… 后半夜。 唐元元觉得鼻腔深处堵着什么一样,气息被憋住了,很想打喷嚏。 憋着憋着,她睁开了眼睛。 头顶一片漆黑,只有不远处亮着一盏柔和地烛光。 她觉得脸颊发烫,想要抬手摸一下额头,总感觉有些发烧。 刚一抬手,就发觉自己胳膊上压着一个人。 她这才看清,顾七郎正抱着她的胳膊,一只手撑着脑袋闭目,另一只手紧紧抓着她的手。 只是一点轻微的动静,他就睁开了眼睛。 “醒了吗?” 唐元元眼睛弯成了月牙,笑着蹭了蹭他的手,“嗯,睡得不舒服。” 他感统很细微,只是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脸上碰了碰,就皱着眉缩回来。 “你发烧了。” “我也觉得是,鼻子堵着。” 她伸出另一只埋在被子里的手摸着自己的脸颊,觉得发烫,眼皮都感觉很重,糊住了一样。 “躺着别动。” 顾七郎按住她,不让乱动,起身去开门,把清儿叫进来。 吩咐道:“去准备温水和干净的棉巾,还有冰块也取了来备着。若是没有,直接去食肆里拿,不要耽误事,快去。” 第197章 喂饭 第197章 喂饭 “主子是病了吗?” 清儿瞧见唐元元再床上躺着,脸蛋发红,一颗心不由自主地揪起来。 她猜测该是发烧了,立刻转身,“我这就去准备!” 顾七郎起身去把房间各处的窗户都打开,做完这些后,他脱下自己的外衫,搭在一旁的架子上,然后走到床榻边坐下。 伸手在唐元元额头探了探,热度不低,就开始掀她的薄被,推到一边去。 “只是用巾子散热作用微乎其微,我帮你把衣服解开。” 唐元元有些窘,也不知道是脸红还是发烧搞得,她觉得自己快要烧着了。 弱弱地说:“我都还没问你呢,我原本在桶里泡着澡,怎么醒来就躺床了,还穿着衣服…” “你说谁抱你出来的,还有谁帮你穿的?” 他表情淡淡,语气听不出起伏,即便说着这种话,动手在给她解衣服,人还是那副清冷的雪莲一样。 她语气更低了,“那倒也不用这样紧张啊,我觉着自个也没烧到糊涂,用冰块敷着额头一会也就降了,何必给我脱\/衣服…” “你还想烧糊涂了?” 他凉凉地眼神扫过来,声线都跟着冷淡了几分,唐元元顿时闭紧嘴巴。 “先降温,待你不招风了,我带你去齐老那里。” 县城的大夫很多,但是只有齐老最德高望重,与他们也最熟悉。 顾七郎根本不给她辩驳的机会,说话做事雷厉风行,一旦决定了,唐元元就只有听之任之的份。 清儿动作很快,烧好水后就兑着一盆温水端进来,胳膊上还挎着一个长柄盒子,里头是满满一盒子的冰块。 耳朵动了动,察觉到她靠近,顾七郎起身挡住床榻,从清儿手里接过东西后,吩咐道:“去套马车,在门口候着。” 唐元元的衣服被他脱掉了,没有盖被子,有他挡着,清儿什么都没看见。 “是,婢子这就去。” 清儿原本还想着与顾先生一道照顾主子呢,如今看来,没她什么事儿,就行过礼,领了吩咐转身就出去了。 待她出门,顾七郎便开始用浸了温水的棉巾抬起唐元元的一条胳膊,擦拭腋窝。 他神色认真,眉头却渐渐皱起,暗地里自责自己,明明已经很仔细了,头发彻底擦干净才放到床上的,自己也守在一边照看着,如何就发烧了? 唐元元安静地望着他,没说话。 过了很长时间,她抬起另一只手,轻柔地抚上他的脸颊。 低声说道:“你别过多责备自己,生病乃常事,在所难免,等烧退了我也就好了。” 他换着棉巾,搭在她额头上,柔声问:“这两天你可有不注意的地方?” 唐元元想了想,点点头道:“好像跟昨夜没睡有关系,加上今日一整日都在外头忙活,也没顾上吃饭,许是烈日晒过头热病了。” 头顶有一道视线压迫着自己,唐元元不用看,都知道这人是动怒了。 连忙柔和了声线,“我以后再也不整宿逃觉了,你别生气啊,我还病着呢,动气了照顾可是会分心的…” …… 这话说的叫他沉默,脸色倒也没那么难看了。 不停地给她换地方降温,水都换了一盆又一盆,额头过热,就敷上几块冰疙瘩。 为防止她缺水和口渴,他每隔一会儿,就给她喂水。 一直折腾到天边快要泛起鱼肚白,唐元元才觉得热度稍稍有所下降,她的第一感受就是肚子快饿到不行。 待顾七郎给她穿好衣裳后,连忙揪住他垂在胸\/前的头发摇晃着。 “我肚子好饿啊…” “你靠在软枕\/上别动,我去端来。” 他知道她饿,又是发烧又是折腾到现在,铁人也受不住。 所以,早就吩咐清儿做些清淡的流食温着,待唐元元饿了立刻端上来。 清儿端着一盅瘦肉粥和几样小菜进来,看见唐元元现在的神色已经不似之前那般严重,紧绷的心跟着松泛下来。 笑着走过来,搬过一旁的小矮几放在拔床上,为她摆好饭食。 “主子瞧着好些了,快些吃点东西垫垫吧,你定是饿坏了。” 唐元元还没动弹,瘦肉粥就被顾七郎端着,盛了一小勺递到她嘴边。 有人喂,倒也不用自己动手,她也就乖巧地张嘴。 一勺一勺地喂着,顾七郎竟然开始慢慢地跟不上她下咽的速度,仅是片刻,一盅稀粥就见底了。 唐元元却还觉得肚子空麻麻的,意犹未尽地砸吧嘴。 转头望着清儿,“还有吗?” “有的!我这就去端来!” 清儿赶忙转身去了厨房,她彻底放松下来,主子能吃,说明身体已经无大碍了,她作为贴身丫鬟,自是跟着高兴。 然而顾七郎却冷不丁给唐元元一盆凉水,“这一盅你只能吃半份。” “啥?!”她一下垮下脸,噘着嘴怨愤地瞪着他:“你讨厌!” 他肃着脸色没搭理她,端起一盘菜,夹着一小块喂她嘴里。 淡淡道:“只是烧降了,又不是大好了,病体还是循序渐进为好,狼吞虎咽不可取。” 唐元元也知道他的意思,可是她一天两夜没吃东西了,早都饿坏了,面前放着食物却只能干看着,这人怎么这么残忍啊! 她瞪着一双湿漉漉的眸子望着他,扁着嘴巴就要哭出来。 被这种眼神盯着,顾七郎面不改色,给她端来一碗温水,一勺一勺喂着喝下。 末了,揉着她的脑袋,低柔安慰道:“知道你想吃饱,但是还有这么多菜呢,清儿还做了一份玉米山药汤面温着,等这些都吃了,你就饱了。” 可是这么多菜说得好听,实际上每样就给她吃几口啊!唐元元郁闷地瞪着他,又听他说有面,来了心情。 变脸比翻书还快,惊喜地说:“啊,还有汤面呢?不早端来。” 顾七郎又是一盆凉水浇下来,“我不让的,你发高烧,先吃流食为好,这碗汤面也只能吃小份。” 唐元元又开始怨愤地怒视着他,他仍旧淡定地忽视这种眼神。 “来了来了,粥来了!我还做了一份汤面,但是先生说主子刚醒,不易食用太多,婢子便想着,只用小碗盛了一点端来给主子尝尝味道。” 清儿端着饭笑着走进来,一气儿说了一堆话,说完才发现,屋内气氛有些古怪。 她可不想掺和进去,连忙放下托盘,悄悄退出去,还不忘带上门。 第198章 金刚不坏体 第198章 金刚不坏体 清儿刚退出来,双儿就揉着肩膀回来。 看见守在门口的清儿,走上前悄声问:“门口的马车是怎么回事?掌柜的是要准备出门吗?” 她把唐元元教她的方子练了一夜,直到腰疼背酸,眼睛干涩开始,才算是停下,准备回来歇一歇。 并不知道紫菱院发生的事情,这会子看见清儿不在屋里侍奉着,却候在门外,不由地皱眉。 清儿迎上来,连忙抬手放在唇边虚了一声,示意她小声些。 就把唐元元发烧的事情说与她听,说是顾先生在里头照顾呢,她不好进去。 双儿听到唐元元病了,哪里还能听得进其他的? 当即着急起来,抓住清儿的手就问道:“掌故的怎么突然就病了?现下状况如何?” 清儿连忙安抚住她,低声道:“烧降了些,现在正吃饭呢,顾先生说是吃完饭去齐老那里给看看。” 唐元元就是姐妹俩的命\/根子,听闻她病了,双儿比谁都着急,恨不得自己替她发烧。 听闻她还能吃饭后,稍稍松口气,但是盯着清儿的眼神却非常严厉,透着责怪。 “你在跟前侍奉着,如何就把人伺候病了?你心里不难受么!” 清儿急了,“我如何不难受?掌柜的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我只恨自己不能代受,这种心情不亚于你,就你会疼人是不!” 双儿被顶回来,噎着一时半会没说话,脸色不好走到门口看了看里头。 窗户早在唐元元退烧后就被顾七郎关上了,双儿在外头看不见里面的情形,只好下了台阶与清儿站在一起。 姐妹两个拌嘴,安静半刻后,双儿忽然记起顾先生,心底浮现惊恐。 “记得几日前,先生管教我们的时候,他说过的话吗?” “记得。”清儿没好气地回她一句,还是委屈着。 “他不是说过让我们好生侍奉掌柜的,我们是她的贴身丫鬟,如今掌柜的病了,他就没有动怒?” 双儿也很怕顾七郎,这会后知后觉地才发觉,顾先生在里头呢,那清儿是不是被他惩罚过了? 她立刻打量着妹妹,上下瞧着,满脸担忧。 清儿被她这样一番举动,闹得又没了脾气,心里那股劲儿随着姐妹情深烟消云散了。 低声说道:“先生没罚我,但是脸色也不好,我方才进去送饭的时候,还看见他们俩古古怪怪的,瞧着又像又不像吵架,看不明白。” “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 清儿就又把送饭看见的情形说了,完了一脸紧张地道:“我还是不与你在这里闲扯了,主子定是与先生吵架了,我要进去劝劝他们!” 双儿一听,连忙拉住她,看傻瓜一样看着她。 “你傻呀,明显是掌柜的跟先生佯怒怄气玩呢,这不叫吵架,你进去才叫坏了气氛。” 清儿傻乎乎地看着她,还是绕不过弯儿。 双儿瞧她一眼,笑道:“你瞧好吧,过不多时,他们两人就欢欢喜喜地会叫你进去侍奉。” 果不其然,双儿说完没多久,房门就开了,顾七郎从里头出来。 他看见双儿毫不意外,显然早就在屋里的时候听见她俩的说话声了。 看着清儿,淡淡问道:“马车在门口吗?” 清儿立马上前行礼,“一早便在门口候着了,可是现在要出发?” 顾七郎点头,吩咐她,“里头用软褥铺棉和些,再放上两个软枕,记着备一壶温开水和几样易消化的小食。” 里头的唐元元听着,不由地喊道:“你嘱咐这么细致,我该发热了。” 他听着,抬头看了看天色,远处已经微微泛起金红色的光,太阳马上要升起了,却是铺得太厚容易热。 就又吩咐清儿去掉一两层,只留下一床软褥,但是软枕是说什么都不会撤掉。 双儿一听到唐元元的声音,就满脸殷切地想要进去探望,不住地看向顾七郎,请求的神色都快要控制不住了。 见着顾七郎淡淡扫了她一眼,便是同意,立马着急地跑进去跪倒在床边。 还没跪稳呢,泪花先涌出眼眶。 “掌柜的,你怎么就病了啊,双儿竟然不能侍奉左右,真是该死啊!” 唐元元的手被她抓着,几滴泪珠砸在手背上,她怜惜地抬手为双儿轻轻拭去眼泪。 语气柔和,“只是发个烧,寻常小病,哪就值得你如此忧心了,别哭了,当心眼睛肿成桃子。” 双儿进来前,就思来想去地念叨,定是昨日带着她一起忙前忙后,才导致掌柜的病了的。 “都怪婢子,一点都不机灵,没看出来你不舒服,竟然叫你带了一天,若是我能及早发现,你哪里还会遭这罪。” 清儿从门外进来,行了礼后,也想凑到跟前来,就站在不远处伸着脖子看。 唐元元看见了,不由得好笑,招招手把她也叫过来。 两个丫头一左一右守在两边,皆是一脸地忧心忡忡,唐元元就抓过她们俩的手,一人一个握着。 反过来安慰道:“你们感受下,我是不是已经不烫了?” “嗯…”两个丫头同时点点头。 “那就是嘛,你们主子金刚不坏体,小小高烧怎么可能难得倒我!” 站在她身旁的顾七郎一直瞧着她,受她感染,唇边慢慢扬起一丝看不出来的笑意。 “金刚不坏体,亏得你信口胡诌。走吧,马车在外头等着,让齐老给你细细看过我才算放心。” “哈哈…” 唐元元扬起下巴冲着他明媚地眨眨眼,只是唇瓣没有血色,显得人虚浮。 清儿瞧着,一副古怪的神情,双儿没说错,这么快就和好了,果然不是在吵架啊? 上了马车后,身边只跟着清儿。 双儿也想跟着来,但是被唐元元留在了家里。 她知道双儿一夜没睡,方才抓着她手的时候,就看见双儿满手的伤口,又长又短,显然是被菜刀划伤的。 可见她独自一人在食肆里练习的多么刻苦,她这点小病,根本就不需要两个丫鬟陪着。 让双儿多休息,才是对她最好的。 其实清儿都不需要跟来,顾七郎一个人就能把她照顾的面面俱到,但是清儿说什么都不愿留下,说是跟在身边跑个腿。 唐元元无奈,只得让跟着了。 第199章 劳累过度 第199章 劳累过度 马车来到济世堂停下,齐老这会还没开市呢。 是顾七郎敲开门,把他喊起来的。 惹得齐老对他没有好脸色,气哼哼地左一句右一句的呛白他。 他们认识许多年了,顾七郎很了解齐老,对他冷淡的态度压根不受影响,只让他给唐元元瞧病。 其实也没什么大碍,就是劳累过度,病着了。 待把烧彻底退了,再吃几副药也就会大好。 “你这孩子,也不知道顾着点自个的身体,累病了遭罪的不还是自己。” 齐老一面写着方子,一面头都不抬地责怪唐元元。 说是责怪,其实是关心。 他是看着唐元元如何从小摊贩一步步走到今天的,见证了她的成长。 打心眼里喜欢这姑娘,为人又机灵又懂事,想的别人多,照顾别人比自己多。 他是真心希望她能平安顺遂,不要有灾痛。 听到她病了,可不就像亲人一般,先是一通责备,然后才是想着法关心么。 “齐老,我把您的话记在心里了,您就别在生我气了。” 唐元元也知道他在关心自己,望着他就像看着自己的爷爷那般,精神上莫名的会有些依赖。 “但愿你能记在心里。” 齐老这才抬眼睨她,把方子递给清儿,叫她去抓药,而后又问唐元元,关于唐父的病情。 唐元元如实回答了,他便是点点头。 “嗯,看着是可以进行第二阶段诊治了,只要肝脏能养过来,其他的也就不费事,过几天你让小伍带着他过来,我给仔细瞧瞧。” “好,那就麻烦了。”她应承下来。 闲聊几句后,从济世堂出来,唐元元就被顾七郎塞进了马车,她连太阳都没见到。 “齐老都说我没大碍了,你这是紧张过度!” 她不满地坐在软褥上面抗议,气呼呼地瞪着他。 他丝毫不理会,跟着坐过来,淡淡道:“那便紧张过度吧,只要你无碍就好。” 旁边的小格子里放着清儿备好的一壶温水,他倒了一杯喂她喝下去。 又打开攒盒,修长的手指捻着一枚山楂果脯,问她:“可还有胃口?” 唐元元看见他手中的果脯,肚里一阵叽里咕噜,就立刻猛点头。 当然有胃口了! 大清早就给她吃那么点,从济世堂出来,这都晌午了,肚子早饿的咕咕叫了。 瞧着这副馋猫样,顾七郎柔和地笑起来,那枚果脯就喂进了她嘴里。 一枚哪能够,她盯着攒盒简直在两眼放光。 一共四个格子,每个格子里都放着一样不同的果脯,除开山楂,还有桃子干,青李子蜜饯,地瓜干。 顾七郎每一样都给她喂了两三颗,然后就停手把盖子盖上,放到她够不着的远处。 “你…”唐元元意犹未尽,泪眼汪汪地瞧着他。 要换个人,可能就受不住她副可怜小狗的模样动摇了,但是顾七郎可不是一般的定力,不为所动。 反而还凑近到她脸面前,盯着她的嘴角看了半天,抬手轻轻抹去上面的碎屑。 “你还要喝药,等把药喝了,我由着你吃,不会在拦着你。” “你说话算数!”唐元元立刻讲条件。 他宠溺地笑着道:“算数。” 得了肯定的答复,唐元元便放下心来,靠坐在他怀里闭目养神。 马车很快就来到紫菱院门口停下,唐元元已经睡着了,被顾七郎抱着下来。 清儿抱着东西一路小跑着跟在后面,来到院内,家丁和双儿已经候着了。 唐元元被抱着轻放在床榻上,帐幔放下后,顾七郎便离开了内屋,去了井水边。 他要准备拾掇拾掇自己,照顾唐元元一整夜,汗出的湿\/了干,干了湿的,身上这件衣服贴着皮肤很难受。 下人们没有人说话,俱是静悄悄地干活。 清儿在厨房熬药,双儿走进来,不由地问她:“你是没睡还是已经醒了?” “掌柜的没信儿呢,我哪里放心睡得着。” 双儿回着话,与她一起忙活,“这是齐老给掌柜的开的药吗?” “对,说是劳累过度,热病的。但也无甚大碍,养个两三日就能大好。” 听了这话,双儿就难过不已,果然是带着她那天累病的,她真该死啊。 连忙将脸上的眼泪擦干净,说道:“我给掌柜的做些清淡可口的饭食吧,你来熬药。” “行。”清儿应着。 半刻钟后,姐妹俩一个端着药碗,一个端着托盘来到房门前,双儿就准备要请示。 窗户开着,唐元元这会已经被顾七郎叫起来了,正靠着软枕喝水。 看见姐妹俩,出声叫她们进来,“你们俩快些进来,外面太热了,进来避避。” 得了允许,两姐妹走进去。 “主子,你醒了?” 清儿走上前,将药碗搁在矮几上,细细瞧着唐元元的脸色,又在她的额头上感受着温度,放下心来。 “烧已经退了,顾先生照顾一夜,作用真是大啊。” “是啊,要不是他,我这会可能还烧着呢。” 唐元元柔和地转头去看与她坐在一起的顾七郎,就发现他也一瞬不瞬正在回看她,心底就一阵甜蜜。 “那是要先吃饭还是喝药?”清儿见着两个主子相亲相爱,也跟着笑起来。 反观双儿,在确定是自己连累唐元元生病后,整个人就有些沉闷。 顾七郎端过药碗,用勺子搅拌着散热,说道:“这是退烧药,要饭前喝了。虽是退烧了,但还是吃药巩固下为好。” 他用手背试温,感觉不到烫后,一勺一勺给唐元元灌进去。 要说喝中药,唐元元可不带怕的。 别人都觉得很苦,可她却很喜欢这个味道,小时候还因为身体不好,被爸妈带着去中医院调养过一段时间,一开始不习惯,久而久之,这种味道闻着也就喜欢上了。 齐老给配的中药其实味道苦到喝不下,闻着都觉得苦,但她却面不改色。 咣咣几口下去,一碗药就见底。 “喝药倒是勤快。” 顾七郎也感到惊讶,他是闻到这药味的,没想到她竟然没叫苦。 他拿了几枚果脯喂她嘴里,过过药味。 唐元元对自己喝药非常自信,当即就开始吹嘘自己,“那是,我乃金刚不坏体,几副药能奈我何!” 第200章 有我陪着你 第200章 有我陪着你 “当心闪了舌。”见着她烧退了,顾七郎难得心情好,随着她玩笑。 唐元元则是咋呼道:“不怕,我有你,我若是不能言,你就做我的传话人。” “非常荣幸。” 两个人一言一语地玩笑着,清儿就把饭食端过来,笑道:“主子快些吃些饭吧,还是清淡为主,倒也没有昨夜那般是稀粥了,是双儿做的,手艺比我强,你定会喜欢的。” 为啥不是双儿前头来?当然是清儿故意这样做的。 她们是姐妹,如何能不知道彼此所想? 双儿极为爱重唐元元,当知道是受自己影响,连累唐元元病倒后,整个人就沉寂,不说话了。 清儿知道她心里难受,可这种事已经发生了,在是自责也没有办法避免过去。 只好把她推到前头来,唐元元替她出面开解双儿。 主子说的话,她总是会听的。 “是双儿做的吗?你没去睡觉还是睡醒了啊?” 唐元元记得她临走是嘱咐双儿,让她去睡觉,这才晌午,她不可能才睡这么短时间吧? 问完后,她立刻就变脸,意识到双儿这丫头许是压根就没睡,不放心她,等着她们回来呢。 无奈地叹口气,招呼她走到近前来,“你这丫头,怎么不听话呢,难道你也想发烧是不是?” “掌柜的,婢子没有…”双儿抬起头,难过地低声说。 “那还不快去歇着?” 唐元元想明白双儿为什么这样难受了,不由得声音柔和下来,“我的身体已无碍,休息几日就会大好,倒是你,不听我的话,耽误我开市,我可要罚你的。” 话都这样说了,双儿在心疼主子,也要听话。 乖巧地点头,把她的话记在心里,“那我去睡了。” 然后冲着她行了礼,便退下了。 双儿听话地离开,唐元元这下放心下来,肚子也饿了。 于是招呼清儿把矮几搬到床边来,摆放好饭食,还没开始动筷呢,口水先咽个不停。 她迫不及待地跟顾七郎说了一句,“啊,我要开始动筷了,就不等你了。”然后狼吞虎咽地夹菜往嘴里塞。 顾七郎坐在对面没有动筷的打算,而是抬起头吩咐清儿,“你下去吧,这里一时半刻不需要你侍奉,你家主子有我照顾。”。 “是。” 他的意思很明显,清儿不是没有眼力见儿,立刻行了礼退下了,走到时候还顺便带上门。 不需要侍奉,自己也就空闲下来,于是她回到自个的屋里躺在床上,想着先睡会。 总共四个菜,一个汤,味道清淡少油。 但是唐元元烧退后便胃口大开,也能吃的津津有味。 对面的顾七郎时不时往她碗里夹菜,自己碗里的饭却是下降的很慢。 “顾珍宝,你照顾我一夜都没合眼,我现在能照顾好自个,你赶紧吃饱去睡会吧,别再操心我了。” 唐元元心疼他,这些菜她倒是吃了大半,顾七郎却没怎么动,就不由得怜惜起来。 “我没事,还不累。” 他清浅摇头,说道:“为了更好的照顾你,我决定让清儿寸步不离地跟着你,我总有顾不上你的时候,她便是我的眼睛,你不要想着打发走她。” 一听这话,唐元元顿时苦瓜脸。 清儿还不够贴身啊? 自从有了这个丫鬟后,她走到哪儿,清儿就跟到哪儿,真真是不论她要干什么,清儿总会出现在她面前。 “雪隐也要跟着啊?” 她咕哝一句,却被他听见。 抬眼看着她,眼神充满压迫力,淡淡道:“你若是不愿意她跟着,可就是我跟着了。” 唐元元立刻摇手,拨浪鼓一样摆头,坚决拒绝。 “不不不,还是清儿跟着我吧!” 让他跟着自己去茅房,简直是在开玩笑! 顾七郎看出她的窘迫与不习惯,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是出身在乡下,若是见识过大户人家如何被侍奉的,就不会这么抗拒了。” 唐元元知道啊,她没看过书,还没看过电视么? 可不代表她能接受啊,不过她能理解顾七郎为何这样说,他俩出身来历不同,一个是穿越过来的,一个是原身长在这里,很多事情在他看来其实是很正常的。 唐元元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她来到大周已经许久了,人会随着环境改变,会学着适应。 相信要不了多久,她的某些习惯也会跟着改变,这是不可避免的一件事情,非人力可阻挡。 但是精神是永远不会变的,即使受到环境影响,短时间内会变,长久下去,形成的成熟是非观,是不会随着时间而变化。 随着两人的对话,这顿饭也快吃完了。 已经中午,烈日最盛的时候。 唐元元觉得还是有些累,便合衣躺在床上准备午睡。 顾七郎拿着本书翻看着,瞧见这一幕,眉峰淡淡拧到一起。 搁下书走过来,语气有些浅淡地责备,“现下是暑气最盛的时候,你合衣躺着不出片刻就会出汗,烧才退了,这是又想加重病情是不是?” 唐元元原本闭着眼,又眨巴着睁开坐起来,“不是啊,我…” 她有些难为情地说道:“你给我穿衣裳的时候里头没穿肚\/兜啊,我总不能大白天的脱掉里衣睡觉吧…” 实际上,是她发烧时,里里外外的衣服全都被汗水浸湿,顾七郎为了不让她病体加重,还要散热退烧,只好将里头的贴身衣物脱去了。 去齐老那里的时候,他是给她穿了缚胸的,类似于抹\/胸,功能与肚\/兜是一样的。 但是在唐元元看来,可能有所不同吧。 他坐到她身边,轻轻浅浅地低声,“这里只有我一个,下人已经被我打发走了,你且安心就是。” 他说着,落下帐幔,替她解开里衣,柔声说道:“睡吧,这里有我陪着你,你不会有任何事的。” 唐元元逐渐被他的语气哄的放松下来,握着他的手说道:“那你要不要与我躺在一起,我说真的,你一夜没合眼了,身体遭不住的。” 顾七郎想也不想地拒绝,“不要。” 本来与她在一起,就已经在靠着自身定力维持理智了,若是在躺上去,他可能就不是现在这样能安静说话了。 她还病着,他不想有任何伤害她的行为。 可是唐元元却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当即把身子往里头挪,把外面腾出一个空位来,掀开薄被,拍着床铺,笑着看他。 第201章 陈雪蓉 第201章 陈雪蓉 “你守着我,我也不忍心啊,这样更加睡不踏实,你还是躺上来与我一起?” ……有片刻安静。 顾七郎抬眼看她,她是关怀的语气,他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当即不作二话,翻身躺了上去。 倒也没有多余的动作,看着她的眼睛,淡淡道:“睡吧,待会我叫你起床。” “好。” 唐元元笑容满面地闭上眼睛,不出一会儿,清浅地呼吸声传来,显然是睡熟了。 顾七郎松开她抓着自己的手,动作很轻地放在被子里,待她彻底睡熟后,起来下了床。 现在正好是大太阳,把衣服晾晒最好不过。 他打了盆水坐在院里给唐元元洗衣服,是昨晚发高烧换下来的。 此时此刻,院子里除了他自己外,清儿和双儿已经被打发下去歇息了,只剩下四个家丁在廊下候着,看见他在忙活,也不敢松懈。 夏季的衣料轻薄易干,凉上没多久已经干透,他取下来后叠放好放在衣柜里。 做完这些后,唐元元还在睡着,没有醒来的迹象。 他坐在床边细细瞧着她半响,神色柔和下来,然后合衣躺了下去,没盖被子,就这样听着她清浅的呼吸声,闭上眼睛逐渐地将自己的思绪放空。 未时,唐元元睁开眼睛,午睡过后,眼底一片清明,果然人还是要多多休息才好啊。 她舒服地动动身子,翻个身去看顾七郎。 哪知道,原本闭目的他在听见有响动后,立时睁开眼睛,乌黑的瞳仁倒映出唐元元的面容来。 “哇,你也太浅眠了吧?” 唐元元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她动静也不大啊,这都能吵醒? 两个人靠得近,顾七郎长又密的睫毛像刷子一般扫过她的皮肤,痒痒的,她伸手去挠。 “怕你再起高烧,心里便惦记着。” 唐元元心头一颤,原来是担心她,整个人柔软下来,眼睛直直看着他,笑了。 她摸着自己的额头,糯糯的语气,“我已经不烧了,齐老的药就是下的精准,只是一贴,我便已经觉得身子大好了。”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翻身\/下床。 然后扶着她起来,给她重新换了一套衣服,拿过软枕叫她靠在床边。 清儿早就醒了,这会已经在门口候着了,被顾七郎叫进来服侍,他自己则是出去了。 过不一会儿,就端着一盅冰镇银耳羹进来,黄澄澄的羹汤上面漂浮着几粒红艳艳的枸杞,入口清甜解暑。 “这是清儿做的吗?” 唐元元一盅下肚后,觉得味道不错,就想是不是清儿起来后便开始忙活了。 谁想清儿却摇头,笑着回,“是双儿做的,您嘱咐她去歇着,她哪能睡到比您晚呢,早就醒了,想着您醒了后可以直接享用下午食,就做了银耳羹备着。” “那她人呢?”唐元元搁下碗,转头看着外面。 心里却在打算着,既然自己已经不发烧了,就想着带双儿去食肆里继续忙活。 自从昨晚回来后,到今天多半日过去了,唐元元还没去过店里呢。 目前自己一大堆事,她委托牙人招的厨师和糕点师傅只怕是又有一批来应\/招了,她得过去照看着啊。 还有要和鸿知食坊合并,这也是一件不小的要紧事,实在没有时间家中养病了。 清儿回她:“她正在厨房洗锅,要我叫她来吗?” “去叫吧。” 顾七郎在一边看着唐元元,她的那些心思全都被他看在眼里,莹润的唇色微微抿着,显然已经猜到她的决定了。 “一直让你待在家不去店里,你心里也不踏实,若要去就带上清儿,两个店合并的事你不用烦心,我来帮你办,你只需操心一些轻省的事情为好。” 他看着她,语气浅淡,却在替她着想。 内心被触动到,唐元元一时没说话。 他总是能提前猜到她的心思,并且为她考虑好后面的事宜,让她可以放心地依赖他。 这样的顾七郎,怎么能不叫她喜爱呢? 望着他,眼中闪烁着星光,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就这样,唐元元带着双儿姐妹俩赶在未时末来到宴丰食肆,顾七郎则是离开紫菱院,去了冯肆长家,他要办理店铺合并的一些手续。 他们俩一致决定,唐元元病了这件事瞒着长辈,不让他们知道,否则又会惹得唐父母担心不说,还要嘱咐一大堆。 左不过再喝两贴药就会彻底好全,也没必要惹得全部人都知道,凭白担心她。 刚出现在店门口,果不其然,唐元元就看见门口站着许多人,刘牙子也在。 而这其中,竟然还有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唐元元回忆半天,想起来,她是陈老太爷的孙女,陈雪蓉。 她生的一双大而圆的杏仁眼,容貌秀丽稚气,十四出头的年纪,身后跟着两个丫鬟,站在人群中极为亮眼。 “蓉娘子…”唐元元走上前,叫她。 听到来声,陈雪蓉转身,看见唐元元朝着她走过来,面上浮现一丝瑰丽的笑容,屈身行礼,身后的丫鬟也跟着行礼。 “四娘子安好。” 唐元元回礼,“蓉娘子极少出门啊,今日如何会来我的宴丰食肆逛逛?” 陈雪蓉正要回话,旁边的刘牙子听到动静,转身看见唐元元后,立刻围过来,身后跟着一哗啦人。 “哎呀唐掌柜的你总算现身了!我们在这里都等你许久了,若是再不来,就要被晒死在门口哎!” 刘牙子说话很夸张,他们也才来不久,根本没晒到太阳,明显是在跟她抱怨,想要多讨几个中间费,唐元元又如何听不出来。 “等我做什么?” “昨儿招来的一批厨师您不是不满意么,我本着既然收了钱就要把事办好的心,今儿又给您带来一批新的厨师,诺,都在我身后,您要不进去坐着试试手艺?” 唐元元往他身后看了一眼,那些厨子一个个地两眼殷切地盯着她,都盼着被她雇佣上,眼神过于期盼了,叫她不舒服。 她招呼所有人进来,让红儿给陈雪蓉专门找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坐下喝茶。 自己走到柜台前坐下,接过刘牙子递来的小本子翻看着。 越看面色越不好,最后合上本子道:“你真是越来越不会办事了,我让你找厨师,你倒好,十岁的孩子也能给我找来。” 刘牙子可真是翻难了,连着两回,找来的人回回碰壁。 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办了,现在就觉得唐元元要求高。 “那,您是一个都看不上啊…要不还是试试手艺吧,这里头万一有符合您要求的呢?” 唐元元淡淡看他一眼,丢下一句话,“我开出一个月五十两纹银的高价,你就给我糊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是跟我讨价还价了?” 她忽然拔高音调,呵斥刘牙子,“不想好好把这份钱挣了,就给我吐出来!” 第202章 银湾星河 第202章 银湾星河 堂内霎时静的落针可闻,俱是被她这满是压迫的气势震住,没人敢说话。 不远处正安静品茶的陈雪蓉也被唐元元惊住了,没想到这位唐娘子竟然还有如此迫人的一面。 她原本想着要与她说些糕点师傅这方面的事的,现在看来,面对她,自己倒有些打怵。 “飞飞,去把鱼儿叫来,我倒要看看,你屡次三番地坏事,这银子吐是不吐。” 唐元元冷着脸不会在给刘牙子机会,扬起下巴指挥毛飞飞去后堂把伙计们都叫出来,站在她身后,气势汹汹地盯着刘牙子。 “是,我这就去!”毛飞飞得了令,转身快步去叫人。 “红儿去把外面的人都给我打发走。”她又吩咐红儿。 红儿应下去了,再回来时还把门也带上了,堂内只剩下刘牙子和陈雪蓉。 “这…唐掌柜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他更是难捱,这个差事当初是他信誓旦旦接下来的。 原本想着唐元元找过来时,他能办好,毕竟她开的价高。 为了这笔横财,他也要把握住这位大名在外的唐掌柜。 哪知道,她对厨师的要求很高,找了两批都不符合她的要求。 现在才知道,这笔四十两的纹银挣得着实太难。 他不说还好,一说这话,唐元元是被彻底惹毛了。 “鱼儿,去请牙行的总行头过来一趟,就说宴丰食肆的唐掌柜有请他喝茶闲聊。” “别别别,唐掌柜息怒息怒…” 刘牙子一听总行头的威名,吓得白了脸色,这个钱他不能再挣了。 若是总行头被请过来,他一个小人物能说得上什么话,行头肯定会站在唐掌柜那边罚他,还不如现在就把牙钱退还回去,至少还能保住牙行那边的名声。 他抖着手从衣袖中掏出两张二十两的银票,递给清儿。 满头大汗地说道:“这就退还给您,自从您来委托我办事后,我是一分不敢花,唯恐事办砸后不好与您交代。” 其实他早花了,这四十两是自己的老底,但又不敢开罪唐元元,只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清儿检查过后,交给唐元元看。 她只是扫了几眼,没怎么关心钱财的事,而是吩咐清儿把人带离食肆。 刘牙子事没办好,钱都归还了,自然是灰溜溜地离开。 厨师的事情暂时碰壁,唐元元心情有些烦闷。 双儿给她续上茶水,低身覆在她耳边悄声提醒,“掌柜的,陈家的蓉娘子还等着您呢。” “嗯。”唐元元闷闷应了一声,起身走过去。 看着她就这样朝着自己走过来,陈雪蓉其实很紧张,浑身拘谨地不停在袖筒里绞着手帕。 犹记得,她们俩还因为冯启有些不太好的关联。 如今她就这样冒昧上门打扰,也不知道这样对还是不对。 唐元元坐下后,动作落落大方,眼尾扫了一眼茶杯,双儿立刻上前来为两人斟茶。 “蓉娘子来宴丰食肆想必不是来看我的吧,有事尽管直说就是。” 陈雪蓉神色一顿,一想也是,她们又不熟,唐元元自然想不到别处去。 但只要想到她方才雷厉风行的样子,心里就觉得直打鼓。 踌躇半响,陈雪蓉可算是鼓起勇气,说出此行的目的。 “四娘子,是这样的,我听闻宴丰食肆最近在招糕点师,我想…” 越说越紧张,她不停地绞着手帕,“我平常也无甚爱好,除了爷爷让我学的书画之外,最大的兴致便是做各式糕点,我想…我想来你这里试试,就是担心以前的事,你可能会…” “你担心因为冯启的事我会记你的仇?与你陈家产生隔阂?”唐元元接过话茬,觉得挺好笑的。 冯启是哪个? 都多久的事了,谁还记得一个对她来说无关紧要的人。 而且这件事与陈雪蓉一点关系都没有,严格来说,她也是受害者,更谈不上记仇了。 “我若是记仇,你陈家的牛脊单又何必签着长久呢,这可是捆绑买卖,一本万利的事情,与两家的盈利比起来,冯启算哪根葱。” 唐元元端着茶杯,神色悠闲。 却叫陈雪蓉彻底放松下来,她简直是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人家唐四娘子压根都没把冯启放在眼里过,她还在这思前想后,犹犹豫豫半天。 说开之后,那便好沟通了。 “那糕点师的事你要不要考虑我一下?” 唐元元转头打量她几眼,笑道:“可以啊,你会些什么?” 陈雪蓉神色一喜,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 当即站起身,兴奋地挽着衣袖,转头四顾找寻着,问:“敢问食肆的厨房在何处,我做一两样叫你瞧瞧再说后话,可以吗?” “双儿,带蓉娘子去后厨。” 唐元元也跟着站起来,想起来什么,又补充一句,“她想用什么,都敞开了用,不要阻拦。” “是,蓉娘子这边请。”双儿带着人去了。 清儿跟在唐元元后面,有些不解,“主子,这位蓉娘子看着是个闺秀啊,瞧那双手,细白细白的,怕是连刀都没有碰过,还跟着两个丫鬟伺候着,糕点师怕不是逗咱玩呢。” 唐元元望着她们离去的方向,说道:“她是牛家村望户陈老太爷家的独女,我们店里的牛脊汤主料,牛脊骨就来源于陈家,也算是有渊源,今儿不管这位蓉娘子会不会,陈老太爷这个面子我还是要给的,就让她玩玩也无妨。” “原是这样。”清儿恍然大悟。 “走吧,我们也跟上去瞧瞧。”唐元元领着店里的一众伙计走进了厨房。 陈雪蓉这会已经在厨房里忙活开了,她的两个丫鬟在一旁干站着,一脸的焦急,却被下了命令,不让插手。 “我最拿手的是银湾星河,现在便做这一道甜点吧。” 银湾星河? 众人不明所以,名字很好听啊,很有意境,但是不说,却联想不到甜品上面去。 陈雪蓉让丫鬟把带来的食盒打开,唐元元看见,里头装着一份晶莹剔透的冰粉,底下还细心地用冰块冰镇着,在闷热的厨房里,冒着丝丝凉气。 紧接着,唐元元又看见,她从下层的小格子里,取出几朵晾干的蝶豆花放在空碗里,加入了水,不出片刻,水就变成了天蓝色。 这可把唐元元惊讶坏了,这小花可不好找啊。 第203章 碧波奶冻 第203章 碧波奶冻 目前只有大周的一些富庶大洲大城里才会碰到,清水县就是个小县城,轻易遇不到的。 就是遇到,价值足以媲美质地上乘的天容丝绸了,也就清水县富庶的人家,他们的饭桌上才会见到这东西,一般人家可真的不认得。 说什么来什么,果然有人就不认得,当场问了出来。 “这是什么物件儿,竟然会遇水变色?!”是包鱼儿问的。 他充满好奇地一问,食肆里的伙计们纷纷讨论开来。 红儿惊叹道:“天呐,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世上还有这样好看的东西。” “不能吃吧,会变色的东西都是有毒的!” 毛飞飞却接过话茬,丢出这么一句,惹得红儿皱着眉瞧他一眼,那眼神有些不快。 什么话?她刚说完这样好看的东西,就来一句有毒… 叫她怎么往下接着说了? 毛飞飞话出口就心道糟了,恨不得咬烂自己的嘴巴。 当真是说话不过脑子,他这正想法抓耳挠腮引起红儿注意呢,目的没成功,反倒留了坏印象,顿时在心底后悔不已。 唐元元听着,便出声解释,“这花产自外邦,目前来说可是名贵品种,价值百银,可不是随便的吃食。” 百银… 一株的价格都能抵得上乡下人家七八年的吃喝了。 众人顿时瞠目结舌地闭了嘴,不敢再暴露自己的无知。 陈雪蓉听着便笑起来,整个人娇娇柔柔,与唐元元两种类型。 “四娘子说的对,这正是外邦传入咱们朝的,在清水县,目前还不时兴,只有几户人家才能用得起。我记着县主府和王员外家才有,其他人家倒是没听说。” “就连曹老爷家这样的大户都吃不着吗?” 包鱼儿震惊地问,他觉得曹老爷家其实已经很富庶了,至于县主府,这样的官户高门,不是他敢想的。 “是啊,我这几朵都是从江台城带回来的。” 唐元元惊讶地说道:“那你可是花了大价钱啊。” “若能得你认可,这点钱对来我说倒是花得值。” 话到这里,唐元元心里就泛起嘀咕,原先想着陈雪蓉也只是图个新鲜,到她这里来体验生活。 但是越到后面,听她这话的意思,好像是认真的? 唐元元不由地对她产生了好奇,对她这个人重视起来。 蝶豆花泡过水后,颜色已经出蓝,但是只有一种是不够的。 她借用厨房烧开一锅水,用开水重新泡开几朵,几乎是片刻功夫,水的颜色就变为亮蓝色,比方才的天蓝色颜色更深,更夺目。 众人瞧的惊奇,这花的制作方式不同,竟然还能变成不同的颜色,实在是太吸引人了。 分别用两个碗把泡好的颜色备好,陈雪蓉取用小指甲盖一半左右的小苏打化开,泡在水里,瞬间就变为了紫色。 若是在多加些,颜色会逐渐加深,到最后变成红色。 但是小苏打不能直接食用,一般用作面食类添加料作用,因此,陈雪蓉只是用了一丢丢改变颜色。 现在,已经有了三种颜色,天蓝色,亮蓝色,紫色。 再加上冰粉晶莹剔透地本色,陈雪蓉觉得够了,就开始兑水做凉粉液。 “凉粉液我是按照清水一升半,加上细糖十钱,白凉粉三十钱的比例做的,可能会不对,待做出来后请大家多多提意见。” 陈雪蓉为人挺大气的,虽说长得柔弱似水,说话做事却平易近人,没有大小姐架子。 加上她容貌娇丽,几句话,就赢得在场众人喜爱,纷纷点头支持她。 “还有白凉粉的做法,很简单,就是淀粉二百钱,清水半升,注意要用到凉水,需要把淀粉溶解开,然后入锅煮沸,期间要不停地搅拌,直到变粘\/稠后,就可以出锅冷却了。” 陈雪蓉一边说着,一边忙活。 她把配比好的凉粉液倒入锅中煮沸,然后配合三种蝶豆花的颜色,分成三份,与不同的颜色混合在一起。 期间若是哪个颜色淡了,就稍微增色。 直到慢慢变温之后,她用刀把凉却的冰粉切成均等小块,一个个地码放在漂亮的圆盘里。 盘子底色是微微透着粉色的陶瓷盘,先是白到透明的冰粉放入盘内,接着天蓝色,亮蓝色,紫色。 四种颜色混合着被码放在淡粉的圆盘里,各种颜色混合在一起,抓人眼球,放入置身与充满无限遐想的星云之下。 还不算完,陈雪蓉为了美观。 她问唐元元要来牛奶,倒入进去给盘底增色,冰粉最上面则是零零散散被撒了一些金箔碎,最中间点缀着几粒碎薄荷叶。 一份充满童趣,引人入胜的四色冰粉就这样完成了。 “这便是银湾星河,口感秘诀就是白凉粉的比例,二百五十钱口感会变得柔软,我自己多次尝试,觉得二百钱做出来的白凉粉,口感适中,还有些脆口,最适合不过。” 陈雪蓉把盘子端上来,搁在桌上,让大家鉴赏。 众人已经看呆了,虽然制作过程不复杂,但是在场大多数人都没见蝶豆花,更别说金箔了。 唐元元却与别人想的不同,她想到是陈雪蓉真的会做甜品,而且还极为认真熟练,做的相当好。 她开始慢慢喜欢这位大小姐了,觉得她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看着柔弱,实际上性子挺大方的。 陈雪蓉就不同了,她来宴丰食肆的目的就是为了当糕点师。 在场其他人都不重要,只要能让唐元元认可,那便是成功。 她用勺子分出一份盛进小碗里,递给唐元元,神色有些紧张。 “唐娘子,你可否尝尝看味道呢?” 唐元元接过碗,在她殷切的注视下,一小口下肚。 入口冰凉丝滑,冰粉有种唇齿留香的爽脆感,不是一味地软滑。 确实如陈雪蓉所说,白凉粉的比例很重要,是成功的关键。 “口感很好,清凉爽口,实乃解暑生津佳品。”她毫不吝啬地夸赞。 得了肯定,陈雪蓉高兴不已,她成功了! “谢谢你的肯定!” 然后下一句,她就说道:“我方才不是说要做两份,这下一份就是碧波奶冻。” 第204章 理由 第204章 理由 “碧波奶冻?” 唐元元没听过这个,不过天下美食这么多,她不是神仙,总不能全都知道。 “是的,是由抹茶冻,糯米团子,蜜豆和牛奶制作而成的一种吸湿消暑的小奶糕。” “那你做来我看看。” 唐元元已经对她充满了兴趣,已经暗自决定好,若是陈雪蓉不是单独出走的,她倒是能同意让她担任食肆的糕点师。 “好,我这便开始做。” 众伙计眼馋那盘银湾星河,都想尝个鲜,可是唐元元不发话,没人敢动。 陈雪蓉看见这一幕,就笑着道:“唐娘子,左右这盘银湾星河是我做来叫你品尝的,也算是敲门菜,现下做好了放着也是放着,不如你给伙计们分了,让他们也尝尝看吧。” “好啊,只要你不介意,我就没问题。” 这东西是陈雪蓉做的,原料也是她带来的,虽然工具用的是食肆的,但也只是借用了水而已。 唐元元还不至于到没把人招进来,伙计们先没了规矩,她可见不得底下人这样。 得了她的同意,那就没什么可担心了,吩咐清儿两姐妹拿出碗来,一人一小份,全都分散下去。 众人都有,纷纷聚在一起七嘴八舌,说的都是些好看之类的话。 陈雪蓉先开始做抹茶冻,就如同她方才说过的,碧波奶冻分为三个步骤。 食肆里有唐元元早前做好的抹茶粉,陈雪蓉便拿来与牛奶,细糖混合,加热后搅拌进抹茶粉里混合均匀,此时,就变成了抹茶液。 颜色浓绿的抹茶液此时还很烫手,需要被放入冰凉的井水中冰镇,直到定型为止。 趁着抹茶液定型的功夫,陈雪蓉开始制作糯米团子。 唐元元在跟前看着,越看越觉得熟悉,这是她常吃的一种糯米丸啊。 “我来与你一起做吧。”她走过来挽着衣袖。 陈雪蓉惊讶,“你会做这个吗?” “嗯,很简单的。” 唐元元把臂绳绑好,说道:“糯米粉加糖混入温水搅拌成絮状,像和面那样,揉成团,为了让团子口感更好,糯米团要不停地揉,揉到内里均匀,表皮光滑为止,然后就可以搓成小丸子了。” 陈雪蓉更加佩服她了,早就听说过她什么都会,今日亲自接触了,才真切的感受到,她真的在吃食上全能。 不由得心生喜爱,想起冯启来,只觉得这人没脑子,实在是配不上。 “那我烧水。”她欢喜地坐到灶洞边,添加柴火。 待水开后,搓好的万字全都下锅煮至浮起。 唐元元就在旁边守着,用大孔漏勺全部捞起,速度极快地放入凉水里过凉。 她俩一个做这个,一个做那个,配合的亲密无间,根本看不出来今儿才是第二次见面。 “算算时间,现在抹茶冻该是已经定型了,我去端来。”陈雪蓉说着跑了出去,步履轻快。 不知道为什么,她在这里待的越久,心情就跟着越松快,比在家中自在多了。 她愈发觉得今日这个决定真是作对了,以往她做事游移不定,这件事还是祖母给她出的主意,说是叫她出来走走,来寻唐掌柜,兴许能做朋友也说不定。 不得不说,祖母看人真准,她是对的。 与唐元元相处这大半日,确实自由自在,她很喜欢与她在一起待着。 井水冰凉,抹茶液早就定型。 陈雪蓉便切成一个个小的四方块,拿来一个深底椭圆形的大碗来,全部放入进去,规规整整地码放在碗的一边。 这时候,糯米团子也过凉好,将它们放在碗的另一边。 绿色与白色相互混合,交相呼应,占据了主要颜色,很清爽夏日。 “接下来,沿着碗的边沿倒入温牛奶,然后在团子和抹茶冻的空隙间撒上蜜豆即可。” 陈雪蓉说着,撒了一把暗红色的蜜豆进去,白绿相间的颜色顿时增添一抹亮色,点缀期间,使得抹茶冻不在单调。 还是老规矩,她事先盛满一小碗递给唐元元,期待地看着她。 “你尝尝看,味道如何?” 唐元元也很高兴,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取了一小勺抹茶冻送入口中,眉毛微微上扬,“茶香浓郁。” 又吃了一个团子,说道:“糯米团子软糯适口,配着蜜豆,味道又不淡,口齿间萦绕着一丝甜香,是蜜豆的味道,还不腻口,非常不错。” 陈雪蓉被她夸的脸蛋红红,有些找不着北。 “你真的好会夸人,我都要被你说的飘飘然了!” “是真的哦,我可没说假话。” “那,那你同意让我做食肆的糕点师傅吗?” 说起这个,唐元元就冷静下来,搁下碗请她去前堂的小间细聊。 落座后,红儿给她们俩斟了茶,就着急地退了下去。 因为她还等着吃碧波奶冻呢,去的迟了就被那帮人给瓜分了! 陈雪蓉实在不想回家,就说出了实情。 “我来寻你,是觉着整个清水县,就你作为女子,能为自己出头,我佩服你这样的性子,你可能不知道,早在你第一次来我家的时候,我就觉着你与众不同,当时还在想,是不是你性子不好,冯启才要与你退亲的,后来听着你的名头越来越响,就渐渐发现,根本不是那样,你很好,非常好。” “我自小被教养在闺中,学习书画,熟读女戒女训,但我内心是有些不甘,我爹走到早,是我祖父拉扯我长大,因此对我要求极高。” “近日,他给我寻了一门亲事,还远在百里外,你知道是什么人吗?是一位刚满十岁的小少年,我,我怎么能嫁给这样小的孩子呢!” “我祖父告诉我,那家就剩个这孩子了,家业很大,我若是嫁过去,偌大的家业他就有理由夺过来,变成陈家的。” 陈雪蓉语气悲哀,神色难掩苦恼,垂下头难为情地说道:“如果是这样的目的,我更不能嫁了。” 这样的趁人之危,她的教养不允许做出格,她更加不忍心伤害那么小的一个小少年。 虽然他与她并不认识,可是她就是一想到这个事,就睡不着。 第205章 鱼鲛汤 第205章 鱼鲛汤 想着出来躲开祖父,只要她拧着不从,祖父也拿她没办法。 “我本身十分不喜祖父这种做法,若是牵扯两家往来,有恩怨在内,这种做法倒也算得一种争夺家产的方式。” 陈雪蓉继续给她说道:“但是这家孩子背后还有个很厉害的祖母呢,虽说全家因为洪流丧命,就只剩下他一个独苗,但他的祖母不是吃闲饭的,门第又比我们陈家高出不少,人家愿不愿意娶我都另说,如何能瞧得上我这样的小门小户做正室,我祖父只怕是想多了。” “那你这些想法尽管与他提啊,他是你亲爷爷,又是把你一手带大,疼你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因为这个就与你生分了。” 唐元元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后,就觉得陈雪蓉是个心思纯善至真的人。 争夺家业这种事情不是,非常手段不是很常见?唐元元经历过,所以对于这种趁人之危的卑劣手段见怪不怪。 倒是陈雪蓉,让她刮目相看,可能自小被保护的很好,没有见识过太多人性的复杂。 所以觉得以目的不纯的嫁人,是在侮辱她的人格。 “你说的对,我祖父自小就很疼爱我,我这次出来散心,也是祖母给我出的主意,说是过不多时,祖父气就消了,他不会真的对我怎么样。” 唐元元点点头,起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即是这样,我也不能久留你,你出来越久,陈家便越担心,你还是先回去与你祖父把这件事说清楚,然后在说后话。” 陈雪蓉跟着站起来,有些紧张。 她理解唐元元的做法,也想着出来久了,该让家中担心。 可是她是真的很喜欢食肆的氛围,不想错过。 今日来到目的,就是为了让唐元元肯定她,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若是这点没有达成,她可能会对自己失望。 “那,那我若是解决了此事…你能否,能否让我做糕点师?” 陈雪蓉语气都颤巍了,生怕唐元元说一两句她不爱听的话出来。 她也想像唐元元那般能独自照顾自己,更重要的是,她真的很爱各式各样的糕点,读书都没有糕点来的让她放松。 若是能把这些学来的技艺全部回馈给食客,她只会更加开心满足,而不是终日闷在闺中做个绣花闺秀。 唐元元有些犹豫,老实讲,她很喜爱陈雪蓉,性格温婉可人,还心灵手巧。 相信但凡与她接触过的人,都会被她这种平易近人的性子吸引的,她也不例外。 可是她是逃婚出来的,若是陈老太爷因为此事牵连到她头上,那也会危及到食肆的牛脊骨订单。 只要是与食肆的生意有半点瓜葛,唐元元就会变得谨慎无比。 因此,她思虑半天,才开口,“若是你能没有任何后顾之忧,我便亲自与陈老太爷明说,他若是同意,我就招你做糕点师。” “真的?那太好了,我这就回去与祖父明说!” 得了肯定答复,陈雪蓉浑身轻松。 此行目的达成,也就没有久留的必要,她带着两个丫鬟马不停蹄地回去了。 人一走,食肆里安静下来。 唐元元忙活半天,也觉得有些累,想着既然顾七郎帮她去办两家店合并的事,那她还是回家歇息,然后等他的消息吧。 还是病气没好全引发的,走了几步路,她只觉得浑身都累,只想躺着。 刚回到紫菱院,顾七郎已经在院里的凉椅上躺着纳凉了,旁边的小几上放着一份折叠起来的契据。 看见他早就回来,唐元元双眸亮晶晶地,心生愉悦。 速度这么快么? “几时回来的?” 她走到跟前,身后的清儿立刻搬来另一张凉椅,她顺势坐下。 “半个时辰。”顾七郎淡淡回。 抬眸看她的时候一丝柔和地笑意浮现眼底,嗓音低柔。 “契据在这里了,宴丰食肆的地界费属于曹家,这部分不需要你出面,我已办妥。今后,鸿知食坊便是宴丰食肆,两家店合并后就不会产生任何地界费,这个酒楼是完全属于你个人的,改名的匾额我回去就会做出来,到时候差人给你送来。” 他做事一向不拖泥带水,把事情交给他,唐元元根本不需要过多担心。 “嗯,名字就叫宴丰楼,毕竟前身是宴丰食肆,升级为酒楼,名字若是变了,顾客们不好找。” 细碎的阳关透过头顶的树叶撒下来,斑斑点点。 顾七郎敛眸低垂,望着落在唐元元肩上的一抹碎阳,整个人逐渐地柔软下来。 点点头没说话,是这样没错。 一家店长久经营下来,招牌也是大头,不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那种经营法,换名字并不明智。 他低声问她:“字体你想要什么样的?” 唐元元惊异地歪了歪脑袋,笑着说:“宴丰楼就三个字,正体便好,显眼易认。” “好。” 双儿这时候端着一个托盘走过来,上面摆放着几碟小食,还有两碗碧绿橙黄的汤羹,配着两小碗粳米饭。 “二位主子,眼下夕食已过,但是暑气还正盛着,咱们就食用些清淡解腻的饭食可好?” 说着话,双儿弯身把饭食全都依次摆放在两人面前的小几上。 矮几不大,圆形面,几样饭食摆放上去,瞬间没了多余的空隙。 唐元元低头瞧着这些小菜,她都认得,豆腐煲蛋,四色小素炒,白灼青菜,还有一样酸甜可口的腌萝卜。 这些都是县城的寻常人家平时所吃的,没什么稀奇。 最重要的是,她发现双儿端来的那两碗橙黄碧绿的汤羹。 指着汤羹不由地问:“双儿,这是什么东西?” “主子,这道菜名唤鱼鲛汤。” 这道菜是双儿特意做的,为的就是要让唐元元解腻,增加食欲。 她知道会被问起,也从来没想过保密,唐元元与她就是这个世上最亲的人,她想知道什么,都会毫不迟疑地说给她听。 “鱼鲛的别名叫做丝瓜,我的家乡又称呼它为布瓜,是一味药材。” 双儿一面为他们两人布菜,一面说:“具有清热凉血,解暑消烦的作用,用来做菜也是顶顶合适的。” “原是丝瓜,我说怎么认不出来了,你是用了鸡蛋?” 第206章 老夫老妻 第206章 老夫老妻 唐元元揩了一勺送入口中,脸色细微变了变。 她觉得入口鲜香,就是丝瓜的口感本身自带脆口,卧了鸡蛋后,就成了绵软口。 “是用了四个鸡蛋,因为做法很简单,就是把鸡蛋煎至金黄切小块,佐料爆香,丝瓜煸炒断生后加水和鸡蛋炖至变软,最后加盐起锅就成了。” 做法是没错,但是丝瓜若是处理方式不对,会发黑的。 唐元元搅着里头的丝瓜,看起来脆生碧绿,颜色很鲜亮。 “你是不是用米醋和盐巴提前用开水泡过了?” 双儿的脸上浮现赧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捏捏托盘的边沿。 “还是您看的真,我是提前泡过,如果省略这一步骤,汤色也就不会如此奶白了。” 唐元元笑了,“这不叫真本事,顶多就是个烂熟老练而已,厨子当久了若是这个还不清楚,那还是趁早丢了挣钱的家伙事种地去吧。” 她的前世,也就是现代的原身,是正儿八经出身于厨师世家。 家中三代开酒店,已经形成了产业链。 爷爷与父亲都是荣授过各项表彰的顶级大厨,她是正经受过家庭良好教育的富家小姐。 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若是这种简单的专业知识都不能具备,那就是在丢家族的脸面。 还有脸当什么三代? 能好意思对外说继承家族酒店这块集团事业? 在虚心学习这方面她从来都非常善于鞭策自己。 不过还无福继承家族事业,就被撞死穿越这个事实,每每到现在,只要她想起来,就会呕心到吐血! “味道和卖相都不错,可以把鱼鲛汤添加进我们酒楼的菜单里。”唐元元边吃边提点双儿。 能得唐元元的赞赏,对双儿来说,就是最兴奋的消息了! “多谢主子!” 唐元元继续道:“这两日,你列个单子出来,把你会的,卖相好的菜系,全都写下来,叫我看,然后再根据酒楼实际需要进行调整,没有问题咱们就把这些菜都上架,加进菜单里。” “全凭主子安排。” 这无异于对双儿来说是个好消息。 因为她虽然被内提成为了厨娘,但是唐元元一直忙着,还没抽出空给她制定详细的流程。 现在说的这些,就是再给她定每日要在宴丰楼做的差事,待酒楼开市后,她就能直接开工了。 说完这些,唐元元忽然又想到什么,先是看了一眼顾七郎,他一直在安静地吃饭,从来不插嘴。 就转头问双儿,“你会写字吗?” 她知道双儿出自官户,但官户也分官阶高低大小啊。 有些偏僻地方的小官,日子过得还不如寻常老百姓呢。 因此,会识字这个技能,官户出身的公子小姐们,也未必全都会。 若是双儿不会写字,那她方才说了半天,岂不是白费力气? 幸好,双儿点头了。 “主子别担心,双儿会写些日常用字,菜谱没问题的。” “那就好。”唐元元放下心,没什么事就继续吃饭。 饭毕,清儿端着一碗味道浓烈的药汁过来,旁边的小碟里配着果脯。 药汁的味道苦到旁人都要掩鼻的程度,唐元元却面不改色地端起碗,一仰脖,就见底了。 果脯是什么? 她砸吧着嘴没吃,完全没必要啊。 清儿两姐妹同时震惊脸地看着她,这是她们第二次看见唐元元没事人般这样喝药了。 但姐妹俩再看一遍,还是会不得不感叹几句——主子好强悍… 顾七郎则是敛着眉眼,容色雅致地笑着看她。 从怀中取出一方手帕,为她拭去唇边残留的药汁。 唐元元看着姐妹俩佩服的神色,十分不解,“这药一点都不苦啊,难闻倒是真的。” “主子可太厉害了,反正这药清儿是一口都喝不下!”清儿作势将空药碗端着老远,十分避讳。 “清儿,你要知道良药苦口。”唐元元哈哈笑着接近她,浑身糅杂着浓重的药味。 这味道清儿闻不惯,捂着鼻子连连后退,冲着她抗议。 “主子,良药苦口可不是用在这里的,您糊涂了!” “哎呀笨,与你玩笑几句呀…” 清儿这才反应过来,她竟然把这句话当真了,还提点起自家主子来,当即就觉得不好意思,冲着唐元元福身行礼,端着药碗匆匆躲开了。 留下另外三个人在院里看着她跑远,双儿笑着回过身,说道:“清儿自小到大都是一根筋,主子说的玩笑话她听不懂的。” “不会呀,她很可爱啊。” 唐元元两手托腮,身子斜倚在矮几上,斑驳的光点投照下来,把她倒映的明媚光彩。 顾七郎在她身旁一直安静地盯着她看,人多的情况下,他的话很少很少。 眸底柔光淡淡,每时每刻,只要无事,始终都在追随着唐元元的身影。 夜深人静时,就像昨夜那般,照旧是他守在拔床边,照料着她。 唐元元虽是已经退烧,可是病还没好全,若是交给别人照顾,他根本不放心。 凡事触及她的事,还是要亲力亲为才可安心。 随着漫天星子隐去,天边逐渐浮现银白,唐元元睁开了眼睛。 她的生物钟很固定,比打鸣的公鸡还要醒的早,刚坐起来没多久,就听见很远的地方,传来声声嘹亮的公鸡打鸣。 顾七郎从门外推开门进来,端着一盆清水,胳膊上搭着一条干净的棉巾。 他算准了这个时辰她定会睡醒,所以,进门的时间刚刚好。 “下来洗脸,今日的发髻我来替你梳。” 他搁下水盆,走到床边,拿起木揓上挂着的衣裳,替她穿上,神色淡淡。 只要有他在,唐元元无论是生活还是旁的,从来都是当个木偶娃娃的角色。 她听话地由着他摆弄自己,不由地歪头看着他浅笑嫣嫣。 被她看着许久,顾七郎这才掀起眼皮,清浅地瞧了她一眼。 声音淡雅柔和,“看我做什么?” 他正在给她系腰两侧的束带,几缕发丝不听话地从他肩膀垂下来,唐元元伸手揪住,不住地摇来晃去,她的视线仅仅只到他的锁\/骨位置,在往上,就是他那线条锋锐地下颚线。 “你说,我们之间像不像老夫老妻?” 第207章 秦晋之缘 第207章 秦晋之缘 顾七郎抬眼,原本深黑锋利的眸色听到这个问题,逐渐松散下来,涌动着燎燎无尽的炙焰。 可他的语气始终淡淡地,“像。” “是吧是吧,连你也觉得像对不对…” 唐元元垫着脚够他的脖颈,两只小手抚上他的脸颊摸了几下,一脸地‘你懂我’的表情。 今日,她满头的秀发被顾七郎挽成了简单的双环髻,可是脑后一左一右,却被簪着两只玉质桃花簪。 这是一副对簪,是十大信物里大名鼎鼎的玉雕凤尾桃花簪,时常被当做定情信物,赠与心爱之人。 这些身外之物,对顾七郎来说没有价格高低之分。 他自小就是泡在各种名贵物件儿中长大的,早就对这些不感兴趣了。 但是不妨碍赠与唐元元,让她戴着自己亲手为她打造的发簪,这比发簪本身要来的有趣的多。 唐元元也喜欢他装点自己,有什么比心悦之人赠与信物更加纯粹呢。 太阳照常升起,今日又是一整日的艳阳天。 若是出门在外,定会晒死人。 顾七郎把唐元元送到宴丰食肆门口后,就与她分开,自己回了漳逸书院。 刚走到书院附近,就看见正门处停着一辆檐子,华盖宝顶,帘子两边缀着‘陈’字样宝鼎圆灯笼,旁边候着四个随行的官吏。 檐子,为外出时所乘坐的代步工具,乃大周天子为体恤各地致仕官所赋予的权力。 与轿子同理,但比轿子轻便舒适,而这辆檐子是清水县令陈钧的。 顾七郎瞥了一眼便垂眸,面无表情地走过去。 官吏看见他过来,点点头主动开口,“顾先生,太爷等候您多时了,您快些进去吧。” “他几时来的?”他抬眼问。 “寅时左右。” 这个时辰,太阳刚刚在天际冒头尖儿,还没升起来,书院也才刚开门,他竟然来的这么早。 顾七郎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抬步跨过门槛走入门内。 学子们已经开始早课半个时辰了,他一路走着,穿过连环相连的门廊,听着学子们朗朗读书声,来到后院。 上首位坐着清水县令陈钧,顾怀之没有去教书,在下首左边的位置作陪。 看见顾七郎走进门内,冲他招手,“大人,犬子已到,让您久等了,快些过来与陈大人见礼。” “陈大人。”顾七郎淡淡行了礼,走到顾怀之旁边坐下。 自从上次因为唐家秧苗的事情之后,他们两人的关系就生了一丝嫌隙。 哪怕陈钧给了他一个护送八品县丞方禄的差事拉进彼此关系,但他心里很清楚,裂缝一旦产生,便回不到以前。 因此,此时此刻,陈钧看着下首的顾七郎,竟然有些感叹起来。 “眼下马上就到秋闱,咱们县可就指着令郎的才能了。” 陈钧如此说,顾怀之哪有不懂的道理。 无非是想着顾七郎中举后是整个清水县第一个举人老爷,他作为县令,这时候不来随着顾家,那要等到何时? 顾怀之心中自豪,对自己儿子的本事还是非常有信心的,但面上不显。 沉稳地冲陈钧拱手说道:“大人哪里的话,举子难考,犬子还未必能取得如此高的成就。” 这话就是在委婉地谢绝拉拢关系,但陈钧不为所动,转而看着顾七郎。 沉思片刻,忽然开口,“江州府吏部文选清吏司长官曹大人在我还是举子时,曾提携做过我三年的恩师,虽然我有负他老人家一片厚恩,没有中乡贡士,但你却有望能做得贡士。” 顾七郎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脸色瞬时冰冷下来,薄唇紧抿,抬起眼眸直直地盯着他。 顾怀之也一脸地谨慎,江州府衙江台城乃是整个江州境内官第最高府衙,为官者当属江州内所能中举着集大成。 这位曹大人,顾怀之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执掌着江州境内所有学子的科考,升调,籍贯,以及选补之令。 官品虽不高,位置却相当重要。 每逢秋闱,学子们上门求见者犹如过江之鲫。 有门道的人家,豪礼更是数不清地通过暗道往里送,只求他能更改自家学子的考籍,中举。 “司之下设的求贤科长官,如今的刘大人,乃是他多年门生。” 陈钧无视顾七郎的脸色,直接了当地说道:“刘大人的嫡三女去年办的及笄礼,如今已满十六,你中举后正好求娶,你们年龄相仿,你又长相清贵,她配得上你,与刘家做个举人贤婿,于你今后的仕途绝对有帮助,相信那位唐家的四娘子知道后,不会想不通的。” 说完后,陈钧直直看着顾七郎,就等他开口。 顾七郎却没有如他预料的那样,站起身感谢他如此煞费苦心地安排前途,而是目光冷淡地直视着他。 他没说话,旁边的顾怀之已经猛地从椅子里站起来,脸色已经无法维持平静。 恭敬地给陈钧行了礼后,说道:“大人,这如何使得,犬子婚约在即,万不可做出如此背德之事,顾家家风也绝不允许他如此做。” “刘大人的嫡三女…” 顾七郎缓缓开口,声线越来越冷,“想必在当年,刘大人与你都是曹大人的门生吧,虽然你没有考得贡士,被调往清水县做了县令,但这么多年,恐怕与他们还没有断了联系,你与我走得近,无非就是等着这一天。” 陈钧面不改色,既然他今天能来,这点早就忽略不计了。 没错,他虽然离得江州远,可还是曹大人的门生。 与刘大人乃多年故交,顾七郎如此聪慧有才,步入仕途为官乃是早晚的事。 他若是不提早紧着维护,岂不是就这样把未来的举人拱手送人了? 与刘家的嫡三女结个秦晋之缘,就不怕他将来升迁后丢掉曾经提携过他的人。 这样一来,上至曹大人下至他们这些小官,不就都能随着他串成一条线,站得一个坑里了? 他算计的很清楚,就因为他是为官者。 而顾七郎的背后,只是一间小小的书院,背景淡薄。 官与民,哪个更容易成为自己助力,还用脑袋想吗? 陈钧的语气充满善意,对顾七郎谆谆教诲。 “七郎啊,你想想清楚啊,唐家四娘子只是一介商贾,就算做你正妻,这身份也难登大雅之堂,你将来为官,总要有个与之匹配的官户女才能走的更远,若是你觉得愧对于她,那许以平妻之位,已经算是高抬她了,你我都清楚她的出身,何况我的本意,原本就不赞同你与她结为一体。” 第208章 回护 第208章 回护 他人在这里费尽口舌,指令已经到了宴丰食肆。 为的就是若顾七郎这边难啃,唐四娘子那边只是一介农户出身,在他县太爷的身份高压下,还能反抗不成? 陈钧专门指派了方禄过去,因为他替补了原县丞段儒山的空缺。 对清水县来说,是个新官,屁\/股底下火烧火燎的。 陈钧自然与他不亲近,这也是一种治下方式吧。 宴丰食肆,大堂的单间内。 方禄正坐上首位,面前的矮几上摆着几样宴丰食肆时下卖的最火的果子,还有一壶上好的仙毫。 唐元元坐于他下首,正在为他斟茶,面前摆放着一张制约书,最后面署名人为陈钧。 “唐掌柜,太爷的意思很明白,这件事本该由你主动出面方算得圆满,若由着旁人来游说,就显得在逼迫你。” 方禄暗地里简直觉得一个头有十个大,县太爷为个顾七郎,恶心人的手段竟然耍到这种地步。 关键是,他自己不来,居然把这个差事指派给他! 他一介小官,在清水县根基不稳,能如何办? 不能开罪上峰,只好领命前来胁迫唐元元了。 虽然这不是他本意,但话就是再难说,也要说出来,只盼着赶紧完成这劳什子破差。 唐元元眼底一派清明,内心却犹如被架在火上炙烤般翻江倒海。 她与顾七郎分别后,刚进食肆,还没去后厨干活呢,县丞方禄就前后脚地进门,点名了要找她说话。 官老爷上门,她当然要亲自接待,当即便请进单间好茶好水地侍奉着。 还以为是来吃饭的,结果竟然是来传达陈钧要她退一步,做顾七郎平妻的要求。 这份制约书就是陈钧给她开出的条件,只要她能退一步,在今后的清水县,她只可上缴三成税,并且有他在背后,升级扩店后的宴丰楼不在受到外界任何干扰,她将是整个清水县独一无二的掌柜。 这一点在制约书里说的很隐晦,可是对于商人来说,这无异于是一件相当有诱\/惑力的说辞。 若论经商,唐元元确实有这个想法,没有才奇怪。 但凡事有利有弊,背靠陈钧确实可以胡作非为,可如果他哪天不高兴,就会有一万种法子整治你,可谓是与虎谋皮。 毕竟,制约书正面关系里算是契约精神,若是反面关系,就变成了污蔑县太爷的证据。 他大可以不承认,说是仿照的字体,毕竟她一个正在发展的商贾,如何与手握重权的太爷斗。 其中利弊清晰明了,唐元元从来都精明,想的也多。 仅是转瞬间,她就已经在脑海里想了无数种利害关系。 最后的最后,她什么都没想,整个人趋于一种心如止水的平静。 只剩下顾七郎一个人,和他那双犀利,充满威慑力的眼睛。 良久,她忽然抬头,原本就大气端方的面容这时候绽放出一个笑容,让她看起来瑰丽又璀璨。 语调也柔柔的,“方大人,这件事过于复杂,我暂时还不能下定论,需得回去与爹娘商议,然后再行与您回复,这样可否?” 这么说的目的,她是为了延后答复时效。 她与顾七郎分开后,这件事就发生了。 她这边来了方禄,想必漳逸书院那边去的是县太爷本人。 这一点,并不难猜测。 想必陈钧早就查清了她的行踪,所以才在今早,能把时间算得这么准。 把两人分开,对症下药,想必也是看不起她,才会叫新官方禄前来做说客。 所以,她不能在不清楚书院的情况下,就跟方禄说话。 她私心里是选择相信顾七郎的,没有他本人亲自的定论,她不会与任何外人退步。 “这…” 方禄也是实在没想到,这位唐四娘子竟然还能一口婉拒他的说辞。 当即有些犯难,一边是他同情这位即将要订亲的女子。 一边是觉得,自己这个同情又多此一举,因为若是办不成事,他会因此受到县太爷责罚,弄不好将来的仕途就会毁于一旦。 经过瞬间的深思熟虑后,他选择端起了官威,保住自己的地位。 “咱们县太爷话都已经明了,你只是一介农户出身,要想清楚,若是真的为顾先生好,就该放开他,你们原本的身份就不匹配,若还这样死缠烂打,就不怕拖累他将来的名声?” “制约书也给你承诺了,你若识相聪慧,就该选择于自己有利的一条路,今儿这个事根本不需要与家人商议,县太爷亲自与你许诺,你还担心什么?” 此时的唐元元更加笑容温和了,甚至还给他续满了茶。 “士农工商,民女知道自己的地位,您不用句句点明。” 方禄被她这副悠闲的模样激的逐渐起了怒意,陡然拔高嗓音,“目光粗浅的妇人,以为从摊贩做到一柜之掌就能与泱泱学子平起平坐了?” “也不打听打听那些个娶了正室夫人的贵胄,又有哪家是被侵润权力更迭的深宅大户做看得起的?金贵满身,不也还是一身铜臭,怎可与读得万卷书的仕子相提并论!” 唐元元来到大周也不算时间短了,从生活的方方面面,深刻地了解到,每个人都有其根深蒂固的固化限\/制,若是跳脱开这个圈的外围,就是大逆不道,为人不齿不解。 会有无数只手,从四面八方伸过来,打压你,整治你,让你无法头抬高,身站直。 方禄的话语刚落地,就从外头传来一声不疾不徐地磁性音调。 “农户也是面朝黄土日复一日收上来的粮食,付出的辛劳甚至比仕子来的更苦,大人说这话,莫不是想要提早解绶回乡体验一把农户人的生活?” 人未到,声先到。 唐元元转身看去,单间的门被推开一条缝隙,顾七郎的一只脚已经从外面踏进来。 还没完全现身,冷淡的嗓音复又响起,大人说这话,莫不是想要提早解绶回乡体验一把农户人的生活?”大人说这话,莫不是想要提早解绶回乡体验一把农户人的生活?” 第209章 我就是宴丰食肆的掌柜 第209章 我就是宴丰食肆的掌柜 衣袍下,看不见的地方,他伸出手轻轻覆盖在她的手背。 掌心的温热顺着有些薄茧的指腹,丝线般缠缠绕绕,顺着五根手指包裹住她的手。 唐元元转头看着他,反手回握,紧紧握住。 “你怎么来了?” 她笑弯着眉眼,歪头看他,能在这时候来宴丰食肆,说明书院那边对他来说,这件事并不在乎。 “方大人在我这里,与我说些关于咱俩今后的事情,想必县太爷在你那边吧?” 顾七郎与她回望,淡淡笑了笑,表情轻松闲适地说道:“我来解决你这边面对的危机啊,你不必担心陈钧,他威胁不到你。” “这样啊…” 两人相握的手在袖筒里紧了紧,她笑着站起身,推开门出去。 “那我不在打扰你们谈话了。” 既然在心底略略想通,唐元元便不再纠结。 他能来,就说明了一切问题。 她相信他。 亦如,他在面对这种事情时,立场明确。 强大坚定如他,根本不会让唐元元直面任何危机。 他像一座巍峨的高山,永远屹立在她面前,替她扫去一切内宅之事,保她一生宁静,不受外界倾轧困扰。 单间的门被关上,阻隔了里面一切谈话声。 唐元元却神色轻松淡然,温和的笑容挂在脸上,整个人松弛如竹。 不在理会单间内的情形,而是去了后厨。 清儿在不远处候着,看见她出来,立马跟上。 却是比唐元元还紧张,“主子,先生在里头不会有事吧?咱要不要去帮帮他?” “不必。” 唐元元边走边说,“他既然能在县太爷眼皮子底下出来,到我身边来,就说明这件事在他这里算不得什么,我们去了反倒拖累他。” 走至后堂门口处,她忽然停住沉默了瞬,清儿不解地等着她。 蓦地,清儿听到唐元元慢慢地低声叹气。 “此事过后,必定会开罪县太爷,若在将来有难处,我与他一并扛着就是了,总不会叫他独自面对,他也不会让我受到伤害的。” 她说的那样平静悠远,没有任何迟疑。 清儿却听在心里,觉得有些难言的堵塞。 主子与顾先生以前的事,她不知道,但是自从认识他们两人后,她见到的所有,都是两个人互相沟通,彼此关怀对方。 这种心里有灵犀的感情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拥有,从经历监工那件事开始… 她整个人已经跌入尘埃,没有人会瞧得上这样的她。 唐元元说完这句话,就抬步进了厨房。 清儿连忙收敛自己的思绪,跟着走了进去。 双儿还在重复锻炼自己的做菜能力,只是转头跟唐元元打了招呼,就继续手头上的活儿。 剩下的伙计们则是被唐媛媛挨个分配出门,走去了人多的各个闹市坊,替宴丰楼宣传不久后即将重装开市的消息。 正当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时,食肆门外来了几个食客,唐元元便过去招呼。 食客们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问她宴丰楼的事情。 唐元元一一解答着,“由于宴丰食肆管房空缺的牵连,食肆的经营状况暂时没有平日里那样安稳,我便寻思着与其这样耗着,倒不如与另外一间食坊合并,扩大店面,办成酒楼。” 有人就问:“另外一间食坊叫什么啊?” “鸿知食坊。” 食客们互相对视几眼,眼底皆有疑虑,“咦,那不是季府名下的吗,怎么到了唐掌柜这里?” 关于这点,唐元元避而不谈。 宴丰食肆内部的事情没有必要说与外界知晓,食客们只是关心宴丰楼还能否开业,仅此而已。 唐元元说道:“没错,是鸿知食坊,不过这间食坊已经在我名下了。这样一来,店铺地址虽然变了,但是面积却比以往大得多,新老顾客们光临酒楼,我们的伙计服务起来也会更加得心应手,你们也吃着更加舒适不是?” 这话倒不假,谁都希望地方宽敞,环境优美啊。 但是这个价格,相对的肯定会有所调整,毕竟谁也不傻,肯定会担心这最重要的一点。 有人就在低声议论,“食肆扩大成酒楼,那菜品价格也会上涨啊,不然你们觉得唐掌柜是大善人,免费啊?” “说的对呀,我本来很喜欢他们的牛脊汤和蒸饼子,这下就得考虑今后还吃不吃的事了。” “面积越大,地界费就越高,菜品价格上涨跑不掉的,不然宴丰楼开不了几日就会被拖垮。” 食客们说的有些话,音量并不小,唐元元能听见几句。 她淡定地笑了笑,走前几步,稍微拔高语气。 “各位,价格不必担心,我与各家商贩合作的原料价格还是以前的没有变化,行情如此,若是我单方面提升高价,衙门监管司恐怕是第一个就来找我。” 话锋到此,她猛地一转,“只不过,酒楼扩大,自然有相应的各种配套设施,比如唱曲的说书的,现有的各种菜品数量上也已经趋于供不应求,开业时为了迎合更多顾客,肯定会增加菜系种类,但凡增加,价格一定会出现波动,但都是在小幅度之内,请大家放心。” 这样说的清楚后,众人没了先前的议论声,纷纷表示听得懂,也理解。 毕竟清水县的行情就这样,你是掌柜的,若是原料因为外在因素不可避免的上涨,成品价格也会上涨。 但若是空涨,谁也不是傻子,总能察觉出端倪。 若是有那种计较之人,揪住这个把柄不放,跑去击鼓鸣冤,县太爷必定会受理。 作为食君俸禄的百姓父母官,县太爷无论如何也会站在老百姓这一边,对于商贾的利益,他只会稍稍倾斜,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所以,随意调价这种蠢事,唐元元可不兴做。 “那便好,那便好,唐掌柜还是一如既往的脚踏实地做生意啊。” “开业那天,我一定回来支持你!” 这几个食客七嘴八舌地说了半天,就逐渐散去。 唐元元看着没人了,就准备与清儿进门。 这时候,从她背后不远处,传来一道沉稳的女声。 “请问你是宴丰食肆的当家,唐四娘子吗?” 她回过身,就见一位身穿坦领半臂,肩膀上挂着披帛的妇女站在食肆门口的台阶下。 眼角眉梢还透着淡淡的风情,看年纪,约莫三十上下,她身后还跟着一位同样年纪的男子。 唐元元走下台阶,说道:“我就是宴丰食肆的掌柜,你有事?” 第210章 陆元德 第210章 陆元德 那妇女面色一喜,上前几步,“久闻您的大名,唐当家的!” 唐元元没回话,而是平静地望着她。 “我姓徐,人都称呼我为徐三娘。” 妇女徐三娘解释道:“您店里的伙计包鱼儿和毛飞飞,这两个伙计就是从我这里介绍出去,通过牙人流入您这里的。” 一开始徐三娘说自己的来历,唐元元还不明所以。 她不认识徐三娘,从来都没见过她,直到她提起包鱼儿和毛飞飞两个人,唐元元立刻明了。 原来这位徐三娘是个跑合。 所谓跑合,有两层意思。 一是类似于牙人那般承担中间人,但是身份又比牙人复杂些,是专门为各大名流商贾物色身份贵重匠人的高要求‘牙人’。 二是作为引线搭桥,穿插着为两方合生意,自己也可以设立炉灶。 这类人比牙人更加拥有丰富的阅历与识人经验,如果归类于三百六十行,那便是驵侩(zangkuai)行。 牙行与她同属一个行,但牙行分属底层,驵侩却是专门为上层门第和各大商贾当家的服务。 “原来如此,我当尊称你一声徐三娘。”唐元元说着客套话。 她这才明白,原来毛飞飞他们能来到食肆做工,背后的来历是这么回事。 不怪她这时候才知道,因为她早就不是以前那个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唐四娘子了。 现如今,她是唐家班的当家的,又是宴丰楼的唐掌柜。 招伙计这种小事,如果还需要她亲自出面,那就太忙了。 “不敢不敢,我就是个小人物,赚点辛苦钱。”徐三娘谦虚地摆摆手,也说着面子话。 她早年跟着丈夫走家串街给人做大席,丈夫身故后自己带着女儿艰难生活。 婆家觉得她克死了自己儿子,将她撵出家门。 后来凭借跟丈夫行走多年积累的人脉开始自己做跑合,给各大场子做驵侩,挣点搭桥费。 是个能说会道,讲道义的跑合。 唐元元问徐三娘,“你来我店里可是有生意要详谈?” 说着,她转头吩咐清儿,“去备茶。”然后把徐三娘和她身后那个男子带进了大堂落座。 坐定后,徐三娘这才说道:“唐当家的,这位是陆元德陆师傅,近日听说宴丰楼正在招募大厨师,就想着央我来帮忙说道说道。” 陆元德? 唐元元目光转到陆元德身上,波澜不惊地打量几眼。 “能让徐三娘亲自牵线,想必陆师傅的厨艺已是登峰造极了,又怎么会想着屈尊光临我们这小庙呢?” 一直没开口的陆元德直到这时候才说话,他先是起身跟唐元元作了一个行当里,手艺匠人才会当得起的礼。 而后才说道:“是这样的,不知唐掌柜可还记得何三?” 一听到这个名字,唐元元就皱眉,脸色不好。 如何会忘记,要不是他起了歹念,指使另外几个人对他们家的麦苗使坏,唐家也不至于到了收成时,比牛家村别的村民家迟收一个月。 这个人秋后就要问斩,她还等着阎王爷前来收人呢。 “这人就是化成灰我都认得。”她冷淡地说。 “何三家产被县衙充公后,何家上下一干人等全被遣散,这其中就有我的一个妹子。她本是我一个远房亲戚的女儿,因为祖业凋敝,父母早亡,及笄时被哥嫂卖给何三做通房,却对她不好,每日里非打即骂。” “我陆元德别的本事没有,就是看不得自家妹子受欺负,原本想着从她老家那里把人接过来养在自己身边,谁知道我扑了空,等过去时已经被哥嫂卖给了何三,叫我眼睁睁看着妹子受欺负也无可奈何。” 陆元德这一年大部分时间都在何家四周转悠,除了做工就是盯着何三。 但因为何三背后有县丞段儒山撑腰,他个草民又能奈何。 谁知道,就在这时,唐家竟然出了个敢跟县衙官老爷正面刚的唐四娘子,她身边还跟着那位大名鼎鼎的顾先生。 两个人三两下,就把何三整治的服服帖帖,连带着还替他解了心头之恨。 这叫他喜出望外,如何不高兴。 只是还没来得及与妹妹说上话,去何家找她时,妹妹已经悬梁自尽了。 他因为妹妹的死,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还去了老家找那一对儿坏到家的哥嫂讨说法。 但人死不能复生,讨来说法又能怎么样呢? 他想到妹妹得救,都是唐元元的功劳,就来到清水县寻她。 一开始在她店门口徘徊着没见面,是因为前段日子的宴丰食肆不缺人。 现下扩了店,自然缺厨师,他便央着徐三娘前来牵线。 陆元德说着,竟然冲着唐元元跪了下来,沉声道:“我陆元德早就对唐掌柜佩服之极,这次听说宴丰楼在寻厨子,心想这是我陆元德报恩的机会,就想着前来碰碰运气。” 唐元元满脸哑然,实在没想到时至今日,竟然还能从别人嘴里听到何三的事情。 她也没有料到,替自家报仇的同时,还能搭救旁人,无形中,她竟然做了一回别人的恩人。 但这对她来说无关紧要,若是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么做的。 无关其他,只因何三这个人太可恶,已经触及她的逆鳞。 “陆师傅快些起来吧,我也没想到这背后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唐元元笑着扶起陆元德,很聪明地观察到他说起妹妹的时候,表情有很明显地悲恸,就刻意避开这个话题。 而是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我这里是在招厨师没错,一个月五十两纹银,陆师傅都会些什么菜系呀?” 五十两纹银! 不出意外,陆元德与徐三娘两个人皆是小小震惊了一下。 这在清水县来说,已经算是厨师行当里的高价了。 “唐掌柜,我擅长鲁菜系和川菜系,还会些海产品的处理。” 唐元元听闻,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直接给他抛出一个爆炸问题。 “那你可会做前朝名菜,雪山梅?” 听到这个菜,陆元德一下子就懵了。 第211章 徐三娘 第211章 徐三娘 这可是前朝名菜,据说已经失传已久。 他就算是听过,材料摆面前,若是配方不是原来的,也无法真正复原啊! “唐掌柜说的可是早就失传的名菜雪山梅?还是我听错了?” 陆元德有些不确定,忍不住问一遍。 唐元元点头证实了他的猜想,“没听错,正是前朝的雪山梅。” 得了肯定,陆元德当即便有些屏气,觉得不可思议。 “难道掌柜的有这道菜的制作方子?!这可是失传的名菜啊!” “我有。”唐元元语不惊人死不休。 就连一旁作陪的徐三娘都震惊了,她常年做跑合,与各大商贩打交道无数,倒也听过许多名贵品。 什么名菜啊,宝玉啊,稀世珍宝啊,雪山梅这么大的名气,自然是知道的。 “早在半月前,我就已经托人前往江台城采购雪山梅的原料,因为品种精贵,原料直到现在都还在路上,用时许久。” 唐元元继续说道:“我宴丰食肆即将扩大成宴丰楼,档次升了几档,菜品肯定也要跟上,若是没有镇店之菜,如何担得起酒楼二字。” 听闻此言,陆元德暗地里悄悄抹了把额际渗出的细汗。 原本想着他擅长的两种菜系总会满足宴丰楼的需求,哪知道现如今再一看情况,可能他的功夫还不到家呢。 唐元元仿佛看出他的尴尬,便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雪山梅的原料是瓦屋子大虾水蟹类,算算日子,若是王掌柜路上不出岔子,过几日应该就能回来,到时候我便考教考教你处理海产品的能力。” 这话说得很明显了,若是脑子不笨,都能听出来是什么意思。 而陆元德也不是笨人,一下子抬起头,满脸狂喜。 他惊喜地问唐元元,“唐掌柜,你这话的意思就是同意我留下是吗?!” 唐元元笑而不语地看着他,陆元德看着她的眼睛,读懂了她的意思。 赶紧从凳子上起身,走到她面前,深深一礼。 “多谢掌柜的关爱,元德定不负您的厚爱,全心全意做工的!” “别高兴太早,在我没有看到你做菜手艺之前,不会正式招你的。” 唐元元给他丢下一句话,转头跟清儿吩咐,“去后面把双儿叫来。” 清儿走后,她跟陆元德说道:“双儿也是宴丰楼的厨娘,她会许多寻常菜,你若是加入进来,你们俩会有一个很明确的分工。” 一开始听说是个厨娘,陆元德还有些疑惑。 后厨能颠勺的厨师基本都是男子,因为有些锅真的死沉,包括一些大勺,柄把很长,勺头也重,若是没有一定臂力和下肢力量,是很难轻松地把一道菜做成功的。 但是再一听唐元元后面的话,陆元德就明白了。 双儿负责宴丰楼的寻常菜,那些有明确归类,分属系的菜就要他来负责。 陆元德当即就再一次觉得,他擅长的两大菜系,确实在宴丰楼够不上。 此时,双儿从厨房出来,给唐元元行礼。 “掌柜的,您叫我?” 唐元元给她介绍陆元德,“这位是陆元德陆师傅,我宴丰楼缺大厨师,今日是特地赶来招工的,现在你带着他去后厨熟悉熟悉,我稍后就会过去。” 双儿领命,转头看着陆元德,做了请的手势。 “陆师傅随我来。” “有劳双儿姑娘了。” 陆元德一见双儿竟然还是个不到二十的小姑娘,当即变了脸色。 不由得思忖,一般这个年龄的女娃都嫁人了,怎么还梳着丫髻出来做工呢? 陆元德这边的事暂时告一段落,剩下徐三娘一个人。 她答应的事也办到了,正想着起身告辞,却被唐元元出言挽留。 “徐三娘留步,我有话想对你说。” 徐三娘转身笑道:“唐当家的有话便直说,咱们都是讨生活的寻常人,哪里还能如此端着呢。” 她是个平顺恭和的人,说话做事很少出纰漏,跟她相处的人是感到又舒心又亲和。 唐元元只是今日见她一面,就在心里对她评价极高。 因为只有这样性格的人,才能承担管房一职,徐三娘正好适合。 她打定了主意要拉拢她,无论她出多高的价,只因她值得。 “那我便开门见山了。” 唐元元拉着她重新坐下,清儿满上茶水。 “徐三娘为人谦和,可有意向降尊来我宴丰楼担任管房?” 这是唐元元从做了掌柜的以来,第一次如此正式,正经地邀请一个管事。 以往,都是做工的匠人冲着她的名气来找她混口饭,现如今因为徐三娘,她也要当一回被动方了。 徐三娘没想到唐元元会这么说,有些呆,“这…” “当然,管房的价按行情是三月一红利,封顶是二百两,我这边只要你肯来,四百两以内随你开,只要我能承担得起。” 唐元元看出她的疑虑,立刻加上一句。 徐三娘沉默半晌,忽然问她,“凭宴丰食肆的名气,唐当家的完全可以在清水县不费吹灰之力,找到许多符合条件的管房,为何独独看中了我?” 唐元元知道她会这么问,也不瞒她。 “不瞒你说,我这里确实有来上门求着做管房的,但是自身条件都不太理想,而你的经历我也大致了解些,要的就是你这份沉稳利索劲儿,待客谦柔,对待伙计们又温和,我缺的就是你这样的。” “原是如此。”徐三娘点点头,表示了解。 唐元元说的正是她自身所具备的长处,若是单以此作为管房的需要,倒也不难理解她为何挽留了。 只是她做跑合做的也挺好的,虽然整日都在路上风吹日晒,是清苦了些,可赚来的钱,也是血汗钱。 但是回头细细一想,她还有女儿要养,做跑合风里来雨里去,没有固定居所,闺女也要跟着她四处漂泊。 唐元元开出的工钱也不低,甚至超过了行情价,多了一倍。 这对她来说是个充满吸引力的价格,如若在她这里做工,能稳定下来,还能分得如此高的工钱,那还做什么跑合呢? 徐三娘就此沉默下来,没有立刻回话。 唐元元也不着急,自顾自喝着茶水,给足了她思索的时间。 过了一会,徐三娘抬头看着唐元元,眼神中蕴含坚定之色。 第212章 我来迟了 第212章 我来迟了 “唐当家的,你给的工钱对我来说已经不低了,我也有此方面的考虑。只是我做跑合已久,现下手头还有几处要紧的客人帮忙牵头,一时半会给不了你答复,可否匀我几天时间,容我思虑清楚后,再来给你回话?” 唐元元搁下茶碗,笑道:“当然可以。” 徐三娘有顾虑是对的,若是她见钱眼开,那管房这个位置,也不可能留给她。 唐元元也理解她的难处,跑合的门道不亚于一店之长,若是做的有名望了,自立都能养活几代人。 “左右距离宴丰楼重装开业还需要几日时间,你在这期间考虑清楚,就来找我,若是觉着我这里不好了,记得也要与我回个信儿。” 徐三娘站起身回礼,温婉地说道:“这是一定的,做人最基本礼节,这点你放心。” “那我便在这里静候三娘的佳音了。” 徐三娘被清儿送了出门后,唐元元起身来到单间门口,隔着门窗朝里头看了看。 遮挡的密密实实,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清。 她都处理事情这么久了,顾七郎竟然还没从里头出来,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正想着,门开了。 第一个出来的是八品县丞方禄,后头跟着顾七郎。 她立马抬步走过去,冲着方禄行礼,“方大人。” 而后才走到顾七郎身边,与他站到一起,冲着他眨眨眼。 袖筒里,看不见的地方,顾七郎伸出一根手指,隐秘地勾着她的小手指,轻轻摇了摇,算是回应。 唐元元不可能当着方禄的面拆顾七郎的台,有话也是在他离开后才会问清楚。 就见方禄淡淡扬手,有气无力地说了句,“免礼。” 这口气一听就不对劲,唐元元忍不住抬眼看方禄。 也不知道两人是怎么谈的,这会子的方禄竟然神色很轻松,完全不似与她谈话的那样透露着逼迫感。 不知道是不是唐元元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俩人总从出来后,关系好像近了些。 正想着,方禄就冲着顾七郎拱手,“既如此,方某这便回去交差,就不打扰你们了。” 顾七郎回礼,淡淡道:“方大人好走,不送。” 看见这一幕,唐元元更疑虑了。 等方禄出去后,她立马拉着顾七郎的手,歪着脑袋想问他说的什么,竟然就这么轻松地把这件事给解决了。 她还没来得及问,男人先紧紧拥住她,高大的身子将她结结实实罩住,周遭的空气透着烦躁。 唐元元觉得有些气滞,便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咽回去,一只手安抚似的轻拍他的后背。 两人相拥许久,才缓缓传来顾七郎有些阴戾地声线。 “对不起,我来迟了。” 他再给她道歉,因为平妻这件事让她受到外界的伤害而道歉。 更是因为,早上与她分开后,被人钻了空子,打着他即将赶考的由头逼迫,他却来迟了,没有尽到护佑好她。 唐元元埋首与他胸\/前,心下暖意流淌。 这件事不能怪顾七郎,是县太爷出其不意,算好的时辰。 即便今天不发生这件事,也会在明天后天,只要顾七郎还要赶考,这件事总归是躲不掉的。 她轻轻摇头,温柔地看着他,“你没有来迟,我很高兴在我被官家胁迫的时候你能第一时间赶来替我解围,这就够了。” “可是这件事却因为我,叫你受到了伤害。” 他的语气慢慢低沉下去,越来越有些压抑不住地戾气横生出来。 “这恰恰说明你非常优秀啊,我相信县太爷能这么做,定是在他的背后,有人早就看中你了,想着从源头,就是你还未中举的时候就许以重利,拉你入门庭。此举,对他们来说,无异非常有利,而他们也算好你肯定会答应的,因为你们顾家根基太浅。” 顾七郎淡淡笑了,眸底一片宠溺。 他还没跟她细说漳逸书院发生的事呢,而她却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 无论什么时候,她的头脑总是如此清晰。 就听唐元元的声音复又响起,“但是县太爷也没想到,你竟然赶过来与我站在一起,并且还非常意外,你驳回了他的好意。” 说到这里,她走前一步,抬头认真地看着他说:“你拂了他的面子,想必他这会正在气急败坏,咱们今后的路会很难走。” 原本她还想着与他相携同甘共苦呢,谁想到顾七郎再听到她这个问题之后,竟然是一脸轻松地摇头。 “不会的,有我。” 他只是闲散地淡淡给了她这么不痛不痒的话,唐元元问他跟方禄谈的啥,也没怎么细说。 只是揉着她的脑袋,温和地说道:“你该做的事,就是随心所欲,你有我,没有人敢越过我在你这边蹦跶。” 蹦跶… 唐元元噗嗤一声笑出来,这种词儿他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不是在平时说话做事都有条不紊么,她便是喝完茶的水杯,都要被他在事后摆正回原位。 这种强迫症般的癖好,唐元元曾经在暗地里腹诽过。 哪里能想到,顾七郎也有平易近人的一天。 “谁教你的啊?”她哈哈笑着,满脸开心。 原本心情挺不好的,但是身边有他在,就感觉天塌下来都有他在顶着,便是连这种平妻的糟心事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跟你学的,平日里听你说起过许多次,觉得甚为方便,便拿来套用。” 果然是这样,唐元元问出口时,就在心里想过这个答案。 蹦跶这词,清水县会的可就她一个。 两人正在两看互生情愫呢,双儿个不合时宜地从后头走出来,身后跟着陆元德。 看见顾七郎在,很是意外,反应过来连忙行礼。 “见过先生,双儿怕是打搅主子们谈话了。” 顾七郎说了句免礼,叫她起来,“无妨,该说的已经说完,你没有打搅到。” 说着,眼尾若有似无地瞥了眼陆元德,面无表情。 他只有在面对唐元元时,整个人的气场才会稍稍软化,若是面对着别人,那真是万年冰山不化地冷淡脸。 而后不在理会众人,对唐元元说道:“你这边忙你的事,我先回去书院,有事就来找我。” “好。”唐元元点点头,应承着,看着他走远。 第213章 蟠龙戏水 第213章 蟠龙戏水 他一走,食肆便恢复平常。 双儿回禀道:“主子,陆师傅已经熟悉各处了,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是是,唐掌柜虽说大度,已经开口留我,但是我总不能光吃饭不干活,总要做工展现自己本事,才好叫唐掌柜放心。” 陆元德在后厨逛了一圈后,见识了唐元元做出的各式各样的茶果子,还有她独创的那些菜品,就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留下来。 原本就是感念于她的恩情,专门寻来的,在看见唐元元的真本事后,便是在心里对她更加佩服了。 “正巧,你就与我说说,你会的两大菜系里,你尤其擅长的名菜有哪些?” 他说的这话,正好解了唐元元的疑虑。 她正有此意,想要试试陆元德的本领。 若是个三脚猫功夫的厨师,那还是哪来的回哪去,她这里不养闲人。 陆元德连忙说道:“有蟠龙戏水,地锅鸡,糖醋里脊,熘肝尖儿,各式卤煮,主食也会做点,薄皮大馅的五色娇耳,最擅长的便是枣花馍馍。” 唐元元沉吟着轻点头,下了指令,“好,那你便做蟠龙戏水这道菜让我瞧瞧本事吧。” “好嘞,唐掌柜您就瞧好吧!”陆元德兴奋地一口应承下来。 “蟠龙戏水的主料可是石首鱼?” 双儿两姐妹出自官户,门庭不比寻常百姓,自然是听过这个菜名的。 陆元德解释道:“是呢双儿姑娘,咱们县地处西北国境,不靠海,但是府城江台有啊,相信咱们唐掌柜为了做生意,店里自然是备着的。” 唐元元看他一眼,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石首鱼味甘性平,有健脾补肾明目的功效,野生的有甚,常吃它可是有助于养身呢。” 陆元德边挽袖子,边继续说:“因为大量捕捞而稀少,所以蟠龙戏水这道菜算是地道鲁菜系里的名菜,价格也高,常被食客们用做压轴菜。” “难怪如此。”两姐妹随着他走到后厨,说话间还增长了见闻。 宴丰食肆的后厨很大,一大群人站在里面都不嫌拥挤,陆元德更是能随意施展本领。 得了唐元元的允许后,清儿取来一条冰镇的石首鱼递给陆元德,接下来就看他如何做了。 没有人在说话,全部都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陆元德也不紧张,他在大的酒楼也做过很长时间,那里头的人来来去去繁杂多了,若是被这么些人盯几眼紧张,还如何在唐元元面前留下好印象? 一条石首鱼上秤后大约一斤左右,陆元德动作娴熟地给鱼去内脏,去鳞片。 这些头部工序全部做完,唐元元连半碗茶都没喝完。 双儿在旁边看着,默默地在心里佩服他的速度,自己定是赶不上的,不亏是专业的厨子,自己这半路出家的果然不能看。 接着,陆元德开始把刀半压,稍稍倾斜,手腕用力,几个眨眼的功夫,他就在鱼背上,每隔两指,用刀利落地化开一个口子。 每到口子的长度全都均匀平整,两端开口处没有任何翻卷,鱼的血肉没有显露一丝,口子却就像长在鱼背上一样。 这一套用刀动作行云流水,被他耍得轻巧娴熟,双儿都看呆了。 唐元元坐在椅子上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底浮现赞赏之色。 然后陆元德准备了一条干净的棉巾,轻轻给鱼做按摩。 没错,就是按摩。 双儿再也忍不住了,不禁问他,“陆师傅,您这是做什么呢?” 陆元德头也不抬地忙活,“给鱼肉松泛松泛,待会儿下锅后味道吸收的就更入味儿,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的。” 双儿瞪大了眼珠,满脸震惊,又学到一招! 待按摩的差不多时间后,多余的水分也被吸干了。 陆元德走去锅跟前,开始倒油进去烧。 油温已经钻入鼻孔闻到味道的时候,他把鱼下油炸。 顷刻间,噼里啪啦的声音从锅里响起,伴随着冒泡泡的热油,石首鱼被炸至定型,成半弯状。 这时候已经逐渐定型为成品的模样,但是火候还不够。 待油持续升温后,青皮的鱼慢慢转变为了金黄色,鱼肉香再也藏不住,随着油烟慢慢升腾至整间厨房。 “炸至金黄后就不能在继续炸了,要捞出控油备用。” 陆元德说了句,找来孔隙密实的荜子,捞出鱼放上去控油。 锅内的油还有许多,他倒出些许,只留下锅底一点残余,开始下佐料爆香。 葱姜蒜的香气不断传来,瞧着蒜瓣的边缘已经慢慢变焦,他立马加水进去。 一下子,整间厨房水雾蒸腾。 灶火一直被烧的正旺,水入锅后仅仅过了一会儿就咕咚咕咚地冒着白泡。 下鱼,待再次沸腾后,加入花椒,黄酒,胡椒等重料入味,改为中火炖煮,全程不盖锅盖。 唐元元在不远处看着陆元德忙来忙去,他的动作一直很清晰,做起事来不拖泥带水,是个好厨子。 就是这道蟠龙戏水,做法上与她无二,若是换她来说,其实步骤也是相同的。 这时候,其实香味已经飘散在各处,即便不在厨房,在外头站着,也能轻而易举地闻到鱼肉的香气。 鲜美的味道里夹杂着花椒胡椒等调料香,勾人味蕾,馋虫都出来了。 期间,陆元德给鱼翻了个身。 顿时就有小泡泡从鱼的周身嘟哝嘟哝地被戳破,轻轻发出‘啵’地一声响,还没完全破,下一批泡泡又继续嘟哝起来。 一直炖煮汤汁收到八成干,把鱼捞出来重新放入一个好看的盘子里摆好位置。 剩下的汤汁里还有各种调料,陆元德依次挑干净,只余下美味的汤汁。 然后大火收汁,直到汤汁出现轻微浓稠,能挂在勺上。 这样自来芡就被收好,完全不用淀粉,再淋入几滴芝麻油,就会立马闻到芝麻油香气。 深红,透着褐色的芡汁被陆元德沿着盘子边,转圈似的慢慢淋在鱼身上,直到将整条鱼完全覆盖。 他一直都全神贯注,全然没有理会旁人的眼光,其实双儿两姐妹早就看呆许久了。 还剩最后一道工序,便是切了些细碎的葱花撒上去。 然后,这样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蟠龙戏水成品便出锅了,还散发着徐徐热气。 陆元德端到唐元元面前,并给她摆了一双筷子和一个小碟,神色紧张地看着她。 “唐掌柜,这便是蟠龙戏水,你瞧瞧可还入得眼?” 第214章 人员齐备 第214章 人员齐备 唐元元从他手中接过筷子,没动筷,先是细细瞧着这道菜。 她不说话,全场的人就跟着紧张。 尤其陆元德,一脑门子薄汗,眼珠子瞪得就快要蹦出来,生怕她说上一两句‘太差劲,不录用’的话。 “色泽鲜亮,呈深红色,成品摆盘的造型也独具特色,整条鱼身半圈起,背脊处的开刀口随着半拢的身形轻微裂开,有规则地为月牙状,如蟠龙般在水中嬉戏,远观之就好像首尾相连,整盘菜造型庄重如画,不错。” 唐元元看了一会儿,赞美肯定之词便娓娓道来。 她说的中肯极了,这道菜是陆元德最擅长的鲁菜系其中之一,也是他行走在外这么多年,安身立命的根本。 因此,对于它的做法,造型,味道,皆如数家珍般烂熟于心,做起来每一步都不会出错。 得了唐元元的肯定,陆元德欣喜若狂,还没来得及高兴,一边的双儿就先快他一步地出言恭喜。 “哇陆师傅你好厉害!咱们主子可是极少夸人的,能入得她的法眼,说明你厨艺功夫很厉害,恭喜恭喜!” 唐元元无语地睨她一眼,什么叫她极少夸人? 她经常夸别人的好不好,毫不吝啬的! “哈哈还好还好,我方才还特别紧张来着。” 陆元德搓着手,被双儿这么一说道,心里有了些低。 但还是紧张不已,因为唐元元到现在,只是品赞了几句,真正味道如何,她还没尝过呢。 若是模样看着挺好,味道却很差劲,那岂不是太多丢脸? “那唐掌柜,您尝尝看味道如何呢?” 唐元元知道他很忐忑,便不再拖延,夹起一块鱼肉咀嚼着。 然后闭上眼睛,默默消化口腔中未消散的香气。 过了好半天,她才睁开眼睛,笑道:“味道非常醇厚,唇齿留香,这个香味还掺杂着点点大料味,一点都不浓烈,也不齁嗓。” 她说着,肉眼可见地,陆元德脸上迸发出明显的兴奋表情,都有些泛红了。 唐元元继续道:“而且你勾的芡非常好,利用原有汤汁收成自来芡,这样做的好处是芡汁持久不稀,也省去了淀粉多次勾芡的步骤。” 双儿比陆元德还兴奋,连连说道:“陆师傅看吧看吧,我就说你绝对能通过咱们主子考验,现在怎么样,心定了没!” 此时的陆元德已经高兴地涨红了脸,听了这话,转头去看唐元元。 发现她正满是笑意地看着他,神色是肯定的。 当即,一颗心便彻底定下来。 连连点头,“定了定了,你说的对,咱们掌柜的眼明心清,我陆元德能随着她做工,服气!” 既然大厨师已经定下来,那接下来便是最重要的工钱问题了。 唐元元开门见山,“陆师傅,至于工钱,我这边宴丰楼的大厨师是月银五十两,早先已经与你提过…” 哪知她话还没说完,陆元德就连连摆手,打断她。 “这万万不可掌柜的!我陆元德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说是为了小妹感念你的恩情,那就是真的,你帮她脱困,就是我的大恩人,我感谢你都来不及,这月银我压根就没想过要啊!” 前一句还称呼她为唐掌柜呢,这后一句就改口成了掌柜的。 唐元元心想,陆元德倒挺机灵的。 但是关于他口中这个远房妹子,那真是一点念想都没有。 她对付何三,单纯就是这何三太坏,做事不留情面,她只是回击而已。 谁知道,还能顺手就把何三逼迫的那些个后宅妇女都给解救了,她压根没想过这个啊。 没想过,这个恩情就受着有些莫名其妙。 “恩情是恩情,工钱是工钱,如何能抵平?” 她见一时半会不能说服陆元德,于是转了个弯说道:“这样吧,头三个月你先在我这里试职,工钱原本是减半的,你若实在想报恩,那这三个月的工钱就别要了,你看可否?” 陆元德想都不想,立马同意,“可以可以!” 至于双儿的工钱,她原本就是唐元元的贴身丫鬟,是半路转为厨娘的。 自然要按月发放,只不过她也不要。 理由更加充分,光是替她们姐妹俩解决奴籍这件事,就足够她们效忠唐元元一辈子,工钱与良籍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唐元元好说歹说,都拗不过双儿姐妹俩,只好作罢。 就这样,宴丰楼的厨师基本确定下来,现在就差一位糕点师了。 唐元元想着,也不知道陈老太爷会不会同意陈雪蓉来她这里做糕点师。 人家一个好好的闺中小姐,平日所学,都是诗词女红,皆是为出嫁到夫家做准备。 陈老太爷如何能同意,这样一个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娇小姐,来到厨房这种脏兮兮地地方干活,他家又不缺这点钱。 思及此,唐元元也不拘着干等陈雪蓉。 而是做了两手准备,她让清儿发出一个告示,说是招糕点师。 若是陈雪蓉这边没消息,她至少也能在开业前把人招够啊。 第二天拂晓,唐元元刚来到宴丰食肆不久,徐三娘便来了。 见着是她,唐元元立马绽开笑靥,心里定了下来。 果然没有看错人,徐三娘是个会权衡利弊的。 站起身快步走过去,拉起了她的手,将人安排到座位上,亲自满上茶,笑了。 “三娘果然是个爽快人,这么快便想通了。” 徐三娘接过那杯茶,扬脖全部喝完。 而后递还给给唐元元,两个人虽然没说什么话,却已经在无形中通过那杯茶敲定好了契约。 “唐当家的盛情难却,我三娘哪里还有推却之理,自然是要应承下来帮衬你的。” 徐三娘也是跟着笑了,两个人默契十足。 “就是不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唐当家的会不会带领我们走的更远。” 唐元元又给她满上茶,坚定地说道:“自然是要继续壮大门面的,徐三娘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便不拘泥于一家小小的宴丰楼管房了,而是整个江州地界的所有宴丰楼的管房。” 她说的轻描淡写,徐三娘却亮了双眼。 仅仅过去一瞬,便立刻笑起来,“唐当家的果然有本事!” 两人正说着话,未来宴丰楼的伙计们这时候陆陆续续到齐。 而最后一个进门的,则是陈雪蓉。 第215章 提拔 第215章 提拔 唐元元一眼就看到她的身影,明眸善睐地笑起来。 “你来了。”她说道。 陈雪蓉也看到了她,提着裙摆走进来,点点头说道:“来了,糕点师可还有我的位置?” 唐元元笑着点头,“当然。” 今儿真是个好日子,想什么就来什么。 如今糕点师已到,那距离宴丰楼重装开业,便指日可待了。 这会子人员齐备,唐元元也不好当着全场人的面询问陈雪蓉是如何说服陈老太爷同意的。 只好先将此事压下,转而为这些人互相一一介绍身份。 身份地位高低,自然先是徐三娘为先。 她是宴丰楼的管房,上管伙计,下管整间酒楼的采购收支,因此,所有人里面以她为尊。 依次就是陆元德,双儿,陈雪蓉,再次便是前堂直面客人服务的几个跑堂。 陆元德再听到管房竟然是徐三娘时,在心底不由地震惊了一把。 他虽然是个不足挂齿的小人物,可也在外行走多年,自然是听过一些徐三娘的名头的。 她可是清水县周边,乃至江台城周围出名的跑合,竟然被唐元元挖来做了管房。 心下更是对唐元元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时候,徐三娘开口听取唐元元的意见,“当家的,如今咱们宴丰楼人员已经完备,那你可定好良辰吉日,什么时候开业呢?” 这话问到点子上了,唐元元正位这事犯愁呢。 她原先想着可能雪山梅的原材料来的比新伙计快,谁知道伙计们都齐聚了,这雪山梅的材料都还没到! 这可是一道前朝名菜,失传已久。 她还指望着研究出成品后,为宴丰楼开业打响名气,做镇店之菜呢。 这下可好,菜没有影子,伙计们也不能干耗着。 只好就先暂时放放,先开业再说。 毕竟伙计们要吃饭,多少张嘴等着呢,她不能守着店不做生意。 因此,沉吟半天,唐元元斟酌地说道:“良辰吉日我之前算过,就定在两日后的午时。” 徐三娘赞同地说道:“此时是日中时分,正是用饭的好时机,选择这个时间开业,没有任何问题。” 其余人也没有异议,既然管房都与当家的敲定好了时辰,剩下的伙计就是听命行事的份。 “即是这样,时间也紧张,我这边开始着手购入各种食材备着,当家的这边若有任何需要采办的,写个清单列出来,我着人去买。” 徐三娘滔滔不绝地说着,唐元元就有些恍惚。 这人的性格怎么这么熟悉? 是了,汪子安是这种性子,办起事来不拖沓,雷厉风行。 他俩真的好像,难怪她觉得熟悉。 管房利落,当老板的自然轻松啊。 唐元元当即同意,“好,我即刻列出单子,你来负责。” 她立刻写了份详细的清单,上面罗列了宴丰楼开业期间需要的各种东西,大到桌椅小到饭勺,应有尽有。 徐三娘接过单子去了,刚来到后厨,立刻就被陆元德,双儿,陈雪蓉三个人围住。 他们都是分工明确的师傅,自有各自所需的一些工具,自然是要找徐三娘说清楚的。 而大堂内,唐元元也没闲着,叫来包鱼儿等人。 她问道:“这两日叫你们去各个坊巷散播宴丰楼重装开业的消息,反馈的如何?” 包鱼儿等人互看一眼,说道:“回当家的,反响热烈,您在清水县这块地界名望很好,而咱们的顾客又多,都嚷着开业那天要来赏光呢。” “是的,我这边也是同样说辞。”红儿点头道。 一听到红儿说话,毛飞飞赶忙搭腔,“当家的,咱们原先服务过的那些食客们都在问,新开的宴丰楼都增加了哪些菜品,我们如何与人介绍呢?” 唐元元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当即回复说:“我这边提早写了详细的菜品清单,你们出去在宣传的时候,每人都带上一份,若遇有人问起,便给他们看。” 几天过去,红儿没把毛飞飞说错话放在心里,听到他说话,反而在暗地里,脸蛋悄悄红了红。 唐元元可没发现底下人的小心思,正忙着正事呢。 她沉思了一会儿,看着红儿,说道:“我看这样,红儿今后提拔为宴丰楼前堂小管事,分管所有跑堂伙计,你有任何问题都要记得及时与三娘沟通,她为人很宽和,又是管房,定会为你出谋划策的。” 红儿一下就惊呆了,半天没反应。 这怎么突然就成了前堂小管事了?她在宴丰食肆也没做什么突出贡献啊,这就成了宴丰楼的小管事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着实令她受宠若惊。 还在呆愣着,毛飞飞赶忙走到她身边,试探性地推了推她的胳膊,动作下意识呵护,小心翼翼地。 “红儿,当家的还看着你呢。” “啊…?!” 红儿被推了几下,才回过神,立刻躬身行礼。 “当家的,红儿真是失礼,叫您好等!” “没关系。”唐元元并不放在心上,而是给她说:“你这边带着伙计们去忙吧,有什么不懂得尽管来问我就是,不要害怕。” “是。”红儿已然还是受惊的状态,却也慢慢镇定下来。 唐元元满意地点点头,她看重的就是红儿这点。 两个丫头里,小莲性子太傻太蠢,有什么说什么,只适合听之任之。 红儿就不同,机灵有眼力见儿,心思细腻,手也灵巧。 把她提拔上来,一来可以安抚收买伙计的心。 二来,这么久了,她确实有能力胜任,就看她方才的表现便知道,虽然还有些难以置信,但已经很快便反应过来,知道要做什么了。 安排好所有事情后,唐元元暂时清闲了一阵子。 刚坐下来喝了口茶,门口就来了一个商队。 清儿得了吩咐去门外瞧,回来告诉她,说是一个姓王的掌柜在等她。 一听是姓王的,唐元元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激动地茶也不喝了,快步走出去迎接。 还没走进,老远就看到王掌柜正站在商队最后方,查验货物,没看到她。 唐元元高兴地大声喊道:“哎呀呀王掌柜,你可算是来了,叫我好等!” 第216章 二百两一道菜 第216章 二百两一道菜 王掌柜来了,镇店名菜雪山梅也就来了,唐元元非常期待! 此时已是夕食时分,王掌柜才踏着漫漫尘土进了城,脚都没歇便赶着来见唐元元。 他放下麻绳,拍着手上的灰走过来。 笑道:“是好久不见呐四娘子,我走的时候你这还是宴丰食肆呢,一路走来,都是在议论两日后宴丰楼开业的消息,看来我不在城内的这些日子,你经营的不错啊。” “若是你再把我托你采办的海鲜购置齐全了,那我这宴丰楼的生意会更加红火。” 王掌柜时常在清水县与江洲往来生意,是行脚商。 因此,县城里的商贩若是缺什么,如果需要去江台城采办,但又离不开,就时常\/委托王掌柜帮忙去江洲采购。 这次,唐元元托他采购的一批海鲜,早在半月前就已经付了银两,不用再给他额外的结算。 王掌柜做事也地道,当即不在二话,带着她来到商队后面,指给她看。 “唐掌柜你瞧,你所需要的海鲜全都在后面这几匹骆驼背上驮着,一分一厘都没有损失,全乎着呢!” 他吩咐伙计们把骆驼单独赶到一边,吆喝着让骆驼聚在一起卧下,掀开了驼峰上盖着的厚厚棉被。 唐元元注意到,棉被掀起的过程中整个在掉冰渣,扑簌簌地往下落。 等王掌柜完全揭开后,她看清了棉被下的景象。 驼峰之间挂着箱篓,里里外外全都包裹着严严实实,冒着寒气。 盖子揭开后,箱篓里的鱼被洁白剔透地冰块冻着,底下是整块整块的冰。 另外的箱篓里情况相同,最后一匹骆驼驮着的是唐元元一心惦记的大虾,还有水蟹瓦屋子等其它名贵海鲜。 “多谢王掌柜,这些品种都被保存的很好,你辛苦了!随我进去喝茶细聊吧!” 唐元元激动地赶紧招呼伙计们出来搬东西,吩咐清儿进去店里先提前给王掌柜沏茶。 虽说是银货两讫的买卖,但王掌柜这事办的可是很完美,没有一个坏的,这钱花的值,她能不开心嘛! “不了不了,多谢唐掌柜好意,王某心领了,只不过答应好的还有下一家,要紧着时间赶紧给人家送过去,否则迟了会坏的。” 王掌柜感念唐元元的热情好客,但是他还身兼许多商贩的委托,不能就留,只是好意谢绝了。 既然如此,唐元元也不好在强求,回头吩咐清儿端来两锅牛脊汤,分别盛满每个碗,依次分给王掌柜手底下的那些伙计,作为犒赏。 另外单独给王掌柜带了一份美味的茶果子,叫他带着路上吃。 客套完毕后,唐元元兴致盎然地走进店里。 后厨,伙计们都在等着她了。 她走到那几个大箱篓跟前,笑着对徐三娘直接吩咐道:“三娘,拿来菜单,我要定菜价。” “好,我去拿。” 徐三娘看她激动异常,再看伙计们前前后后搬回来的这几个大箱子,就知道定是那道传说中的名菜,雪山梅要出成品了。 一会儿功夫,徐三娘捧着菜单回来,递给唐元元看,她则是拿着笔等着记录。 所有人都等着这一刻,哪知道唐元元想都没想,直接说:“伙计们,雪山梅的原材料现已购置齐全,原始菜方我也有,因此,我要先提前给这道菜定价。” “定价?” 陆元德有些惊,“当家的,以往的菜价都是根据当地行情来定,绝不可超过菜品的两倍,否则会被官府下令责改,咱们这道菜还没影儿呢,就先定价,会不会有些欠考虑?” “是啊当家的,雪山梅是前朝名菜没错,但若是盲目定价,怕是会招来官府查办。” 徐三娘也如此说,他俩都是长久跑人情的人精,自然懂得门道许多,比其他人考虑的也就更细致。 唐元元面不改色,神色镇定异常。 伙计们说的这些她早就考虑进去了,正是因为考虑的非常清楚,才会如此斩钉截铁的肯定。 她一摆手,说道:“正是因为它是前朝失传已久的名菜,我才要如此做,因为它值得。” “你们想想,整个江洲地界都没有这道菜的制作方法,只有我宴丰楼有,甚至于其他地方也没有,若是我宴丰楼做出完整的雪山梅,那对我宴丰楼这块招牌来说,简直是活的,根本不需要我们再去大力走街串巷的宣传。” 众人面色一禀,都知道唐元元说的在理。 “单凭这道菜,就能让我们在整个江洲立足,并且,因为它是原始制作配方,想要来一瞻真容的食客就不是普通人,那我们若是把价格定低了,只会与这道菜的名气无法匹配。” 唐元元不疾不徐地说着,给伙计们逐一做分析,“因此,咱们非但不会被官府提点查办,还会落个好名声呢。” 这就有些听不明白了,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怎么做个菜,还能得个好名声呢? “当家的,您莫不是糊涂了?” 这事儿双儿两姐妹可是门清,当即替唐元元解释。 “咱们当家的意思是,正是因为雪山梅失传,那若是在咱们县传出问世的消息,县太爷也肯定会高兴啊,人们都是冲着菜的名气来的,那既然来了就会花钱呀,花的钱是不是有多半就充入了清水县的税?” 原来如此!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菜若是贵重,来享用的人自然非富即贵,花销也就大。 商铺上税也就更多啊,如此算来,县太爷肯定高兴啊。 思及此,众人也就打消了顾虑,随即问唐元元。 “那当家的,您要定什么价位啊?” 唐元元笑了笑,淡定地说了一句话,“二百两白银一道雪山梅,其余菜品单算。” “啥?” “我没听错吧,二百两?!” 伙计们震惊的长大了嘴巴,红儿他们几个跑堂的更是呆住了。 乖乖,他们的月钱才是几十文呢,这就一盘菜值白银二百两了! 陆元德震惊过后恢复镇定,皱着眉说道:“我说当家的,咱们是不是定太高了,要知道,就算是前朝的菜,没失传前也才卖七十两一份。” 唐元元胸有成竹地摇头,笑道:“不会,你要相信我,咱们可是头一个制作出这道菜的商户,有的是人来买,不差那点银两。” 第217章 试做 第217章 试做 既然如此,众人也就不在说什么。 陆元德问:“那当家的,价格已定,咱们现在便开始尝试做这道菜吧?” 唐元元觉得说的在理,她也这么想的。 虽说制作方子有了,但若是私下里没有尝试就推出这道失传已久的菜,出了岔子就不好了。 还是老老实实地多做几遍,直到做好为止,才能将名声打出去。 “说的是,原料已到,我们这便开始吧。” 她发了话,其他人不说别的,首先就是陆元德,双儿还有徐三娘三个人非常激动。 他们都是长久跑江湖的老人,自然对雪山梅抱有很高的期待。 而陈雪蓉本身是闺中小姐出身,受到的教导不允许她做出任何出格的事,即便心里很雀跃,长久的习惯养成下,也不好表现在明面上。 于是,众人跟随唐元元来到后厨。 别说伙计们了,就是唐元元自己,只要想到等会就要见识到雪山梅的成品,都忍不住激动。 陆元德头一个站出来,挽着袖子兴奋道:“当家的,您之前说过的,说是这道菜的海鲜让我来负责处理。” 原本他也想亲自做做看,只要是厨师,都喜欢做富有挑战性的菜品。 但是,他还有自知之明,唐元元自己就是技艺极为高超的厨师,她在这里坐镇,又是失传已久的名菜,操刀之人自然轮不到他。 因此,他自告奋勇地想要包揽头部处理工序。 唐元元没有异议,她是说过这话,便点头表示同意。 因为主要食材等均来自岭南道,也因为大周的国力很强大,对各个交通要道历来极为重视,每年都要拨出巨额专款用以维护,沿途都设有关隘要塞,其目的是促进各国良好往来,也保证了本国商人各处行走的安全性。 因此,基于国力支撑,海产品也不再是几个沿海道的独属。 这也直接促成海产品资源的丰富性,从鱼类到虾蟹质地都极为优良,深受人们喜爱,在饮食烹饪中也被大量使用。 陆元德作为厨师,自然直到如何处理海产品。 只见他利落的走到旁边,厨房那个角落是刚刚卸下来的箱篓,里头全都是雪山梅的原材料。 对于这种名菜,他不敢轻举妄动,持谨慎态度。 “当家的,处理海鲜也有工序,雪山梅的方子有无详细描写?” “有。” 唐元元从袖筒里拿出先前顾七郎帮她翻译好的书,翻开第四页,递给陆元德。 众人都小小惊讶了一把,还以为雪山梅的制作方子就是一张纸,没想到竟然还是一本书… 还是薄薄的一本小册子。 陆元德也颇为惊讶地接过书,眼珠子都有些掉出来。 不由得暗地里感叹,不愧是名菜,方子都如此特别。 他翻开后仔细读了,才发觉这上面记录的内容非常详尽,旁边还有红笔标注,简直到了头掰\/开,喂给你的地步。 唐元元看出他的困惑,唇角不自觉微微上扬,柔声说道:“这不是前朝的字体,是顾先生帮我翻译过来的。” “哦原来如此!” 陆元德满脸崇拜之情,“难怪看起来毫不费力,顾先生果然名不虚传!” 他又低头重新细看了一遍,直到把上面的步骤全都记在脑子里,而后合上册子递还给唐元元。 接着,便开始准备制作。 雪山梅的主料为冷水大虾,因其颜色华贵富丽,有着非常美丽的外表,便被人们甚为推崇。 生食口感极佳,一度被京都的高门贵胄奉为上品,捕捞也非常麻烦,因为属于渗水虾,流入大周境内的数量也就有一定固定数量。 大部分都会被流入宫内,只有少部分才会通过各个商道卖往各地。 因此,唐元元之前说这道菜定价二百两,其实一点都不高。 陆元德自从看了小册子后,也深刻理解了这其中的名堂。 便也更加慎重起来,转头吩咐红儿,“红儿姑娘,帮忙打盆水来,要井水啊。” 红儿应声出去了,再回来,端着盆冰凉清透的井水回来。 放在陆元德身旁,说道:“陆师傅,井水打来了。” “好。” 陆元德点点头,然后把大虾从箱篓里拿出来,“我这边先把虾留头及尾,然后去壳,过一下冰水净身。” 他不断忙活着,突然想起什么来,转身问唐元元,“对了当家的,咱们这只是试做,不需要用到太多虾,就做两只够了吧?” “可以。” 唐元元同意,试菜确实没有必要用到太多,只要味道做出来,步骤没错就好。 毕竟,这些海产品都挺贵的,还是留着卖的为好。 得了首肯,陆元德继续吩咐伙计,“小莲趁着我忙的这段时间去外头敲些碎冰回来。” 小莲也得了令去了,几个人打配合,大虾清洗起来不麻烦。 很快,陆元德就将净过身后的大虾放在铺有碎冰的盆皿上镇着。 做完这些,他跟唐元元说道:“当家的,我这边的工序都完成了,后面的做法还是你来吧。” “嗯,做的不错。”唐元元早就洗好手,再旁边等着了。 她走到陆元德身旁吩咐他,“你去准备上好的酱油,要最贵的。” 陆元德拿来一个瓷质上好的小碗,手里还捧着一小罐酱油,还没揭盖子,就已经能闻到浓厚的酱油香。 质地上好的酱油,味道不但浓厚,还有一股特殊的清淡香气,汁\/液也较为醇厚浓稠,只需小小一勺,就能炝拌大部分菜。 唐元元看了一眼,说道:“取半勺放入碗里,然后再去准备黎朦子和青芥末来。” 这可就把陆元德难住了,说道:“当家的,青芥末好找,可是黎朦子上哪找啊?咱们有这种调味食材?” “有的,我为了雪山梅这道菜,把它所需的全部佐料,辅料,主材料都置办齐了。” 唐元元给他指了指放在角落的箱篓,“那里面最底下,有十几颗黎朦子,我专门请王掌柜一并从江台城带回来的,你取一个来。” “有就好!我去拿来!” 陆元德高兴地转身去拿,嫩黄的黎朦子表皮粗粝,一掐就能浮现一个指甲印,冰冰凉凉地非常新鲜。 第218章 紧销品 第218章 紧销品 “好了,蘸料都齐备,就差大虾了。” 唐元元翻看着小册子上的详解,根据步骤一步步地准备好。 先是半勺酱油打底,再是青芥末小指甲盖大小一点,与酱油混合均匀,再是滴入两三滴新鲜的黎朦子进去。 此时,铺在碎冰上的大虾已经被镇着许久。 唐元元查看着记录的步骤,发现时间还不够,她便又等了等。 一刻钟后,把大虾从碎冰上取下来。 接着便是稍微过热水,让虾泡过热水后使之色泽充分鲜艳,变得又红又亮,就可以捞出来重新铺在碎冰上镇着。 这个过程仅仅只是瞬时完成,若是过水太久,则会影响虾的口感与肉质。 “到了这一步,就完成了九成。” 唐元元很满意自己的杰作,去净手时顺道与徐三娘吩咐。 “三娘,瞧着现在这样,应该是能打出名声了,你这便吩咐下去,让伙计们都卯足了劲儿,去外头多多宣传,就说我宴丰楼近日重装开业,有失传名菜雪山梅现世,届时欢迎大家前来捧场。” “好的,我晓得了,这就去吩咐。”徐三娘笑着往外走。 唐元元继续分派活儿,“清儿去请顾先生过来一趟。” 清儿应了一声,立马转身去了。 接下来便是后厨的主要活计了,剩下陆元德和陈雪蓉,双儿三个人。 唐元元让双儿做些今晚众伙计聚餐的饭食,陈雪蓉也去帮忙了。 她对陆元德说道:“等到半盏茶时间后,你就把大虾摆盘,然后旁边点缀些装饰物,我这边开始在切几颗黎朦子备用。” 陆元德点头应了,开始干活。 这时候的虾已经完全冰凉,没了之前过水时那种热感。 虾壳完全红透,肉质紧紧附着在一起,饱\/满异常。 陆元德将虾取出来装盘到一个模样漂亮的平底圆盘里,旁边空白的大片地方被空出来,他选择用碧绿的芹菜叶扭成一朵花,装饰在那里做点缀。 盘子边缘还有一点地方,正好用来放置后切的几颗黎朦子。 唐元元就把切好的三角黎朦子按照芹菜花的样式摆放成型。 “好啦,雪山梅这就成功了!” 两个人均是兴高采烈,望着这盘菜兴奋不已。 陆元德比唐元元还激动,已经开始两眼放光了。 这可是失传的名菜啊,他们居然这就给做出来了,还是一比一完全复原的。 作为厨师,听到失传的菜就没有不兴奋的。 如今这道菜就在自己眼前,如何叫陆元德不期待呢。 “那,当家的,可是全部步骤都完成了嘛?” 若是完成了,他真想过过嘴瘾,尝尝看是不是内心里期待的那个味道! 结果唐元元摇头,“还没,雪山梅这个名字的由来你知道吗?” “不知…”陆元德沮丧地摇头。 唐元元把书拿给他看,“你瞧,这上面写的很清楚,雪山梅最值得令人称颂的地方其实不在食材本身,而是在其菜品本身的洁白高雅,宛若仙境般的若隐若现。” 陆元德听到一头雾水,压根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起初唐元元也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后来经过她仔细研究,才发现,其实就是人们为了追求菜品的美感与颜色,而想出的让菜冒气,营造犹如置身雾中的那种氛围。 加上红艳艳的大虾作为底色,周身雾气缭绕,一片朦胧的白色中隐约透露些许红色。 就好像终日不化的皑皑雪山之巅,那一株傲然绽放的梅花,孤高卓越。 没有什么比这种营造出来的气氛更能让人推崇了,虾本身在这时候已经不在被人们讲究口感,而是开始追求精神上面的共鸣。 “这便是雪山梅名字的由来。”唐元元给陆元德做了详细的解释。 陆元德这才听懂,没想到这道菜竟然还有这种典故。 “那我们去哪里搞来雾气呢?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制造出来啊?” 唐元元神秘地一笑,冲他摇手,“这你就不懂了吧…” 她睨着那些碎冰,见陆元德还是一副呆样,就叹了口气。 无奈地说道:“瞧见这些冰块没有,咱们可以制造啊。” 她其实想说,用干冰就成。 但是在古代哪来的这现代科技? 为了能做出这道菜,就只好另想土办法了。 也许最终的效果没有现代干冰那么完美,但她努力尝试了,结果如何都会好好爱惜,并且承受。 “我们准备一个冰鉴,里头塞满储藏在冰窖里最坚硬最冷的冰块,然后把单间内部的温度稳定在最热的时候,就能营造出有雾气的假象。” 陆元德还没等唐元元说完,立刻双眼放光地猛点头。 “哦当家的我懂了!” 他嘴快地说道:“咱们近期采购的冰块质地并不纯,杂志也较多,并不通透和发白,这就导致融化过快,进而也会让冰块因为大量的内部气泡产生白雾和水汽,向上升腾时就会包裹住上面的雪山梅,营造出那种食客们想要的气氛。” 唐元元给他竖大拇指,“对极了,就是这样的效果!” “可是这样一来,冰块的消耗速度都快赶上雪山梅了,会不会有些亏本。” 陆元德的考虑也不是不成立,毕竟冰块制作的成本若是按照纯净度来细分的话,其实要比一道失传的菜来的高。 因为一道菜而消耗这么多冰块,其实并不值得。 但是唐元元却是这样考虑的,“不会亏本,你想想看,咱们地处北方边境,雪山梅的原材料本身就很难采购,加上制作成本高昂,物以稀为贵,我也不会因为它是名菜就当成供不应求的普通菜来对待。” “当然是加以限\/制菜品数量,为那些有地位的客人服务,这样一来,冰块的成本自然会随着他们而涨回来。” “哦,原来您早就计划好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陆元德佩服地看着唐元元,为她的深谋远虑深深折服。 这么做,这道菜便算是紧销品了,若是有客人想要享用,可能还得提前预定才行。 “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我是掌柜的,决定一道成本高昂的菜品时,肯定要想好一切后续的。” 唐元元谦虚地笑笑,毫不在意陆元德夸赞她的话。 第219章 优惠十日 第219章 优惠十日 当晚。 食肆的伙计们加上唐元元,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聚餐晚宴。 一大桌菜都出自双儿之手,什么红焖猪蹄,素炒小蘑菇,土豆烧排骨,干煸豆角等等。 陈雪蓉也没闲着,做了两样她擅长的甜品糕点出来,芋头紫薯奶酪球和消暑解腻的玉兔冰皮豆饼。 唐元元吃了几口后连连点头夸赞,“不错不错,雪蓉的这两样糕点都能上菜单卖了,尤其是玉兔豆饼,名字也起的好听。” “是啊蓉娘子,我们吃着感觉真的不错呢,真的可以卖了!” 众人跟着附和,徐三娘都忍不住多吃了两块。 经过一段时间相处,陈雪蓉已经不在和众人生分,唐元元都能叫她闺名了。 受到不住地夸耀,白皙秀丽的脸上竟然不是激动,反而还有些喜极而泣的伤感。 她在家中做这些,从来都没人支持过,陈老太爷甚至不赞同。 也就只有陈老夫人能稍微理解她,但却也不允许她长时间窝在厨房,觉得比起女红这些的来说,这完全是在浪费时间。 也不符合她闺中小姐的身份,因此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自己的爱好与兴趣,有的只是别人强塞给她不喜欢的。 如今,她竟然能在这里,感受到除家人之外的肯定,心里别多提多开心了。 她由衷地说道:“谢谢…谢谢大家的喜爱!” 在座的各位也就只有唐元元了解她的家世,其他人却是有些疑惑地不理解她为何能哭。 但也不好说出口,唐元元便出来有意揭过此事。 于是,便拍着她的手,柔和地道:“好啦,别感慨了,既然能出来,陈老太爷还是很疼爱你的,你就安心在我这里好好做吧。” “嗯,我明白的。”陈雪蓉点点头,与她对视一眼。 两个女人倒有些惺惺相惜起来,陈雪蓉愈发觉得自己来找唐元元做糕点师,这件事真是太对了。 这顿饭就在众人的欢饮笑语中度过了,直到迎来两日后的宴丰楼揭红绸的良辰吉日上。 一阵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浓烟缭绕中,宴丰楼在众多宾客的拥护中隆重开张了。 整体面积比宴丰食肆大了两倍,单间也被转移到了二楼。 整个酒楼的内部呈回字形,共两层楼,上下连通,横梁挑高,人们站在二楼就能清楚地看到一楼大厅的整个情形。 这次前来捧场的富庶宾客就全部被安排在了二楼的雅间,与一楼的食客们隔开。 唐元元专门安排了红儿与包鱼儿,还有毛飞飞三个人在二楼负责,一楼交给徐三娘和小莲她们。 仅仅只是重新开张,酒楼已经人满为患,雅间也坐满了。 让人意外的是,最先到场的居然是季府的当家公子季临漳,身后跟着一长串丫鬟小厮,最前头还有四个壮士的家仆抬着一件盖着红布绸的物件儿。 唐元元觉得煞是惊讶,这人细算下来,他们之间其实是有些不对付的。 虽然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但总归这间由鸿知食坊改造而来的宴丰楼,其前身也属于季府的商铺。 她不但拒绝了季临漳递来的橄榄枝,还从他手里要来这间酒楼,唐元元可不信季临漳能咽得下这口气。 事实上,季临漳真的就是来庆贺的。 他这个人从来不在乎那些蝇营苟利,本身就是鸿知食坊不好好做生意,才导致唐元元闭店升级的,他想要拉拢她都还来不及,如何能记仇? 那不是君子所为,唐元元把他想扁了。 “季公子百忙之中竟是有空闲光临我这小店,真是叫我大为意外啊…” 唐元元本身就站在酒楼门口招呼食客,自然是第一时间就看到了他。 季临漳生的摸样俊雅秀智,抬眼间便是眼波流转,顾盼生辉原本形容女子,可是这个词用在他那双多情的桃花眼上也相当适合。 他一步步走上台阶,站到唐元元面前,谦谦有礼地作揖,语气淡然。 “唐当家的宴丰楼重新整顿一番开张,如此盛况,在清水县极为有名,我季某怎么能不来捧场呢。” 说着,他微微回首撇眼,身后的四个壮士家仆抬着那盖着红绸布的物件儿上前来。 揭开后,围观的众人这才看清,原来是一对玉制完整,品相俱佳的福财雕刻对象玉器。 两只对象浑身上下线条流畅,圆\/润异常,两只前蹄抬起,象鼻朝天,做出仰天长啸的样子。 鼻端处卷起,挂着一对金丝琅彩的玉如意结。 此件一出,顿时在人群中产生不小的骚动。 有人就说道:“我的天,那是一对福财玉器,是专门被供奉为旺商铺的名贵神兽,可遇不可求,有财力的掌柜花重金求购都不一定能收来。” “说的是呢,季公子一出手,就是一对,真是财大气粗!” “这说明唐掌柜与季府的关系好啊,咱们就跟着看个热闹得了。” 唐元元作为现代富家女,自然是见过许多名贵礼物,对象也见过不少材质的,但是像这种象鼻还挂着巨款的玉如意结的玉器,她还是第一次见。 不过既然人都上门了,她也没有推回去的道理。 “季公子真是大手笔啊,既然如此,我也就不推脱,清儿,有请季公子上楼一叙。” “是。”清儿领了差事,不敢耽误,带着季临漳上楼,“季公子随我来。” 她作为唐元元的贴身丫鬟,在今日这个隆重的日子里,也换了身衣裳,将自己梳洗的漂漂亮亮的,身上还搽了香粉,走起路来,若是经过人的身旁,会隐约传来一丝莲花香气。 随着季临漳的到来,后面陆陆续续地全都来了许多豪门宾客。 其中就有许多清水县的官宦老爷,除了县公主府上没来人之外,整个县城的富庶人家几乎到场了多半。 看热闹的食客不由的惊叹,果然唐掌柜的实力不容小觑,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今日一见,才算是叫他们开了眼。 众人都在议论纷纷,就听唐元元在这时候扬声说道:“诸位新老顾客,宴丰食肆因为经营需要现已经重新改造,升级为宴丰楼,为满足各位食客的需求,不止面积扩大一倍,菜品种类也在不间断地新增,包括原有的牛脊汤在内,现在的菜品种类已达到十余种。” “其中扩充品类最为优先的为糕点类,我们为了营造良好的就餐氛围,还特别推出一道失传已久的名菜,雪山梅。为此,宴丰楼为回馈各大新老食客的支持与厚爱,接下来将优惠十日,欢迎大家前来品鉴。” 第220章 大酒楼 第220章 大酒楼 雪山梅? 她说的轻描淡写,众人却一下子炸开了锅! “我没听错吧?雪山梅?!” “是不是那道失传的前朝名菜雪山梅?” “不知道啊,难不成还有重名的?想来唐掌柜也不可能在开业这天闹这种笑话吧?” 食客们不论是有钱没钱,还是有无地位的,只要听到雪山梅这三个字,立马议论纷纷起来。 有钱的都想一睹芳容,没钱的也想听个名声。 唐元元听着众人七嘴八舌地猜测,笑了笑,故意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卖了个关子,为的就是做足气氛。 议论许久之后,人们慢慢已经开始按捺不住,开始胡乱猜测起来。 有人就着急了,“唐掌柜你就别揣着明白了,赶紧与我们说道说道,是不是我们想的那道菜?” 见气氛吊的差不多,唐元元这才不慌不忙地点头,“是的,你们没有猜错,正是前朝名菜雪山梅。” 哗——! 这下子众人哗然,竟然有一瞬间的寂静。 宴丰楼推出的优惠十日活动都没有雪山梅这道菜来的有震撼力,众人从瞬间安静后,立刻互相议论起来,说什么的都有。 总之,这道菜的名气之响,瞬间将宴丰楼开张的盛况拉高了几个层级。 有人问道:“唐掌柜竟然把雪山梅复原出来了!那是不是今日能品鉴一番?” “是的。”唐元元说道:“因为雪山梅原材料输送路途遥远,所以今日所准备的数量有限。” 稍微有些见识的人都知道雪山梅的原材料是什么,因此唐元元说的这些大家都能理解。 立刻就有人问道:“既如此,若是往后想要品尝这道菜,是不是好需要提前预定?” “对。” “价格如何呢?” 唐元元也不隐瞒,直接点名,“大家都知道雪山梅制作有多困难,就是因为咱们的地理位置太偏,算上各项支出,这道菜定价为二百两。” 二百两?!! 哗—— 又是一阵喧哗。 二百两一道菜,这是有多有钱才能吃得起?! 也就只有富贵人家才会享用的起,寻常人等就还是听个响算了。 “吃不起啊,果然价格很高。” “唉,就是给富庶人家推出的,我等便是在出生几次,也不能赚的二百两,别说花闲钱为这口可有可无的口腹之欲了。” “说的是呢,即便是在前朝时,这道菜也不是普通人能吃得起的。” 正议论着,人群中忽然传出一个嘹亮的声音,“我现在就要一份,给我送上二楼雅间。” 人群瞬间噤声,转头看去,就看见是之前找唐元元做过大席的陈老爷。 他是王大人的亲戚,唐元元连忙走上前欢迎。 “陈老爷快请进,雅间已经给您备着呢。” 说着,转头跟忙完事的清儿嘱咐,“去找三娘说一声,陈老爷预定一份雪山梅,给送上二楼山字号雅间。” “是。”清儿刚忙完,这就又领了差事去了。 陈老爷被请进去,走上二楼,笑着道:“唐掌柜生意越做越好了,预祝宴丰楼红红火火啊!” “借您吉言!那我在这先谢过您了!”唐元元与他谈笑风生地说着客套话。 转眼间,看见顾七郎的身影,他正安静地站在一楼与后厨的隔扇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唐元元这会子忙到抽不开身,只好回他一个微笑,继续招呼客人。 有了陈老爷起头,其余前来捧场的客人,也预定了雪山梅,都想着要一睹芳容。 但是预定这道菜的人全都是家底殷实的,没有一个普通人。 唐元元将他们一一引进二楼雅间,直到这道菜全部预定完毕。 徐三娘充满歉意地对后来的人说道:“对不起各位,雪山梅已经全部预定完毕,今日的分量已经没了。” “什么?!” “我还没吃上呢,这就没了?” 后来的客人因为来的迟,就没有了机会见识到这道菜的真容,着实非常可惜。 “各位,雪山梅这道菜我宴丰楼是一比一按照原始菜谱还原出来的,因此才会物以稀为贵,今天没有享用到的各位也不要着急,这便可以去找我们的官房预定五日后的雪山梅,早日预定便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唐元元发现人群有些骚动,为避免出现吵闹,先出声安抚。 “为何是五日?” “因为原料的采购路途遥远,难以达到每日的供应,五日已是最短时效。” 她解释道:“即便定为五日,数量也会有限\/制,不是无限量供应的,而是只提供十份。” 十份才有多少啊,众人心想,果然是名菜,数量都要严格控制。 即便说的很清楚了,仍然有许多人为了这道菜,抢着与徐三娘预定五日后的菜。 几乎不出片刻,五日后的雪山梅已经被预定一空。 徐三娘笑得合不拢嘴地走过来给她看账本,“当家的,你果然预想的不错,雪山梅确实给咱们宴丰楼的名气增色不少。” “那是,便是优惠十日这样的福利都不起眼了。” 唐元元与她玩笑着,环视了酒楼一圈,真真是人满为患。 大厅里都坐满了人,伙计们都忙不过来,门外头还有找徐三娘排队订座位的,把附近的街道吵得闹哄哄。 看着这番热闹的景象,唐元元心里就不由地一阵感动。 为了这一天的成果,她真的没少操心。 如今,看着从一个小摊贩,一步步走到今天,宴丰食肆俨然已经成了整个清水县最有名气的大酒楼。 她就忍不住激动万分,若是在把唐家班加以升级打造。 相信不出一年,她唐元元的名声,就会传遍整个江洲,称为最有名,厨师队伍最好的烧大席团队。 今天是个好日子,唐家人也来帮忙了。 唐家的老房子是唐父与唐小伍留下照看着王豆花,唐母和六水都前来帮忙了。 望着眼前这种热闹的场景,唐母就忍不住感慨起来。 “我的四丫头真是能干啊,还记得不久前,咱们还在为如何交税而发愁呢。” “如今,不但能吃上白\/面馒头了,还开的起如此规模的酒楼,日子越过越好,新房子也马上就能住进去,闺女,我们唐家能拥有你,真的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唐母眼角闪着泪花,紧紧握着唐元元的手,嘴唇都哆嗦起来。 唐元元连忙回握住她的手,柔声说道:“娘,我永远都是你们的四闺女,永远都是!” 第221章 赚翻了 第221章 赚翻了 “嗯!” 母女两个互相对望,唐母重重点头,眼含热泪,神色非常激动。 六水也跑过来拽着唐元元的衣服,软糯糯地说道:“四姐姐也是我永远的姐姐,六水好爱你好爱你呀!” “四姐姐也很爱六水哦。”唐元元弯下身子抱着六水的小肩膀,把她护的紧紧地。 这边母女三个正亲情至深呢,那边清儿过来给她说了一声,“主子,章逸书院的顾教学夫妇二人来了。” 唐母就在旁边,一听是准亲家顾怀之夫妻两个到访,立马擦了脸上眼泪。 回头对唐元元嘱咐道:“亲家来了,还是我去招待吧,店里现下是最忙的时候,你还是招呼好客人们。” “好,那你们好好聊,我让清儿送些吃食过去。” 唐元元觉得唐母说的对,就没有冒头。 而是回身跟清儿着重吩咐,“去把雪蓉做的芙蓉糕,四季点心,还有各种适口的小瓜果攒盒端过去,你把这些事做完后,就留在我娘身边守着,听她们要吃些什么,点了后就去后厨吩咐让做出来送过去。” “是。”清儿福身往后面去了。 剩下唐元元一个人便与徐三娘汇合,两个人忙着招呼客人们。 待都差不多时,她瞧着徐三娘自己也能应付的过来,便给她说了声:“我去寻顾七郎,与他说说话。” “去吧去吧,酒楼忙起来你们都许久没说上一句话了,想必他早都等急了。” 徐三娘也是经历过许多事的过来人,自然看得出来唐元元与顾七郎的感情。 于是,便好意提醒,让她不要算着时间,这里一切有她盯着,不要操心酒楼的事,只管放心去。 唐元元感动地看她一眼,点点头,“好,辛苦你了,那我先过去。” 一路与客人打着招呼,明明就几步路的距离,竟是被她生生走出了半个时辰。 因为但凡她路过的地方,总会有客人找她说上一两句话。 她作为掌柜的,也不好摆脸子拒绝,肯定是要陪着聊会的。 这样一来二去,与客人们聊的数量多了,时间自然就会消耗的久。 顾七郎在不远处看着她,也不会打扰,就这样静静地耐心等她。 “你等急了吧?”好不容易来到他身边,唐元元先开口。 她拉起他的手轻微摇晃,语气充满撒娇意味,“我今天好忙的,都顾不上与你说话,咱们是不是有三四天没说话了?” 顾七郎的眉眼充满柔情,姣好的面容非常沉静,低头仔细瞧着她,上下打量了一遍。 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从袖中取出一方棉帕,折好后细细给她擦拭着额头的汗珠。 有两滴顺着脸颊流下在下巴上,早都干固,留下两行汗渍印记。 他轻柔地给她顺着印记擦拭着,淡淡摇头,“知道你很忙,我没有着急,左不过你忙完就会想起我,肯定是要来找我的,我不想叫你找不见,便在你能看到的这里等你,你能一眼就看到我。” 这些话说的平淡,但是唐元元却觉得心安。 她确实第一眼看到他时,就好像吃了一记定心丸,确实不急躁了。 “那我们去后面聊吧。” 他点头牵起了她手,带她来到后面,这里头的环境竟然比唐元元自己都熟悉。 两个人来到后厨的偏房,这里是盛放木桶的地方。 如今酒楼人满为患,一屋子的水桶全都被伙计们提出去打水用了。 因此,这里根本没有人进来。 顾七郎抱着唐元元走到里面的椅子里坐下,他轻轻一捞,人就被他抱坐在腿上,手放在腰际按住,不让她动弹。 低沉的嗓音淡淡响起,“算算日子,你们家那座新宅院马上就要落成了,要不要提前下请帖,我来替你写。” 唐元元安稳靠着他的肩膀,直到这时,才得以有了空闲稍稍休息会。 轻柔地摇头道:“这件事我爹娘早就商议过,说是请人这个事就算了,就咱们自己庆贺庆贺得了,本来就够引人注目了,还要大张旗鼓,没得会引来一些嫉妒之人暗地里搞破坏。” 想起之前的拔秧苗事件,唐父母老实巴交半辈子,一朝富贵,生怕再来个填乱的,不敢声张。 “我倒是无所谓,但是我爹娘只怕是因为之前的何三那帮人使坏,心理上怕了,不想太过招摇,我酒楼最近也很忙,实在分不出多余的心力操心家里,就随着他们的意思去了。” 唐元元说着唐家目前的近况,顾七郎默默听着,没有回话。 过了半天,他才淡淡道:“其他人无碍,最重要你舒心就好,若是你爹娘的意思,那便随着他们的意思。” 她环抱住他的腰身,闷声一个字,“嗯。” 两人暂时无话,都想要紧紧靠近彼此,安静享受着片刻难得的空闲时光。 因为过一会儿,唐元元就要去大堂招呼客人。 一天下来,酒楼是隆重开业了,闭店时,伙计们却累瘫了。 都坐在地上歇气,徐三娘虽然没有做重活,但她一整天都在走来走去,忙着说话招呼客人,直到现在竟是连一杯茶都没顾上喝一口。 “我先喝口水,快渴死我了!”她擦着汗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扬勃就是咕咚咕咚往下灌。 一杯水还没眨眼,就已经见了底。 这才算是顺过气来,身子松散着做到凳子上,“哎呀,可算是活过来了!” 唐元元也很累,她只是与顾七郎说了几句话便出来了,也跟伙计们一样,一刻不得闲。 待歇够了才说道:“今日辛苦大家了,咱们在歇会,这便吃饭,大家敞开了吃,一定要吃饱才好,否则半夜会饿。” 伙计们点点头,确实饿坏了,一听要吃饭,身体也有了些力气,有的人已经站起来朝着后面走去了。 等伙计们陆陆续续都走完后,大堂里只剩下徐三娘与唐元元两个人。 徐三娘便趁着这个时候,拿着账本过来让唐元元看。 “当家的,今日所赚银两为四千五百两零两贯钱,你点点看数目对不对得上。” 四千多两! 饶是唐元元早就在心底有预期,但是真的从徐三娘嘴里说出来,还是觉得震惊。 赚翻了赚翻了! 雪山梅果然能给她赚钱,真不愧是名菜! 第222章 新房落成 第222章 新房落成 “刨去成本落得多少?” 激动归激动,唐元元总归还是生意人,最重利润,当然最关心这个。 “雪山梅的冰用的极其多,不过咱们的冰质地不纯,所用价格也非常高昂,因为你也知道,这个季节本就酷暑,冰是紧销品,即便不纯也买的人\/大有人在,因此,开销里头冰的采购占了大头,总共花费七百多两。” 徐三娘是官房,必须要明确店里头的一切开支。 她逐一与唐元元做了细致地解释,“除开冰这一块,剩下的便是寻常要采购的各种蔬菜,米面粮油,哦对了,酱油也很贵,价格与精米齐平,除此之外,其它的小开支零零总总加起来,总共成本开支为一千两六贯。” 唐元元仔细地听完,心里便有了精确的判断。 还好,刨除成本,今日所得净收入三千两,那些个毛头小利她就没有算,只算大头。 也不错,一天就能赚半年的收入,光是雪山梅这一道菜,就能拉回收入。 只是名菜定价高,原材料也就要求更高,光是冰这块就要占去开支的大头,确实是个不可避免的难点。 若是到了深秋,天气转凉,她若还是经营雪山梅,那么冰块只会要加更高。 因此,这件事要早做打算。 唐元元心里有了主意,便开口说:“今次算是咱们第一天开张,就取得了如此不俗的成果,算起来还是咱们的伙计们非常能干。” “若是您这样说,倒也在理。”徐三娘笑着说。 “那不如这样,咱们优惠十日的期限过后,你给伙计们分别记录好每人的奖金,月末结算工钱时一并发给他们。” “好,我这几天便记录清楚。” 讲这些交代完,唐元元便与店里的所有伙计吃了便饭,就打发他们各自休息了。 今儿实在太累,每个人都疲惫不堪。 唐元元也不想浪费大家时间,明日又是一整天的营业,她希望众人都得到充分的休息。 宴丰楼的后堂面积与前堂几乎一样大,也呈回字形。 左半面整个都是厨房的用地,什么粮仓,蔬菜库房,柴房,杂物房这些全都紧挨着。 这样规划,也好方便厨房的厨师们拿去物品方便。 右半面就是一间间的住房,是伙计们在住。 唐元元为了方便大家,就把后半部分的房间分给了女伙计,陈雪蓉毕竟是闺阁小姐出身,她独自住一间。 只是来到宴丰楼后,身旁没了丫鬟跟着,大小姐每天要梳洗打扮的这一部分,什么都要从头学起。 但是她非常能适应环境,也从不抱怨,什么事几乎都是亲力亲为,反倒让大家对她十分佩服。 前半部分便是男伙计的住房,大厨师陆元德单独住一间。 至于双儿,按理说也应该住在店里。 但是她不想跟唐元元分开,还想在闭店后与清儿一起服侍唐元元,便随着她住在紫菱苑。 唐元元拗不过她,只好同意。 如此,店里的生意红红火火地又过去五日。 唐家在牛家村的新房落成了,这件事在未来十年间,都是整个牛家村附近的谈资。 鞭炮声响彻天际,小伍高兴地买来好几串长长的大红色鞭炮。 点燃后噼里啪啦爆燃个不停,周围全是看热闹的人群。 待爆竹声消散后,唐父站出来,在众人的簇拥下,颤\/抖着手用喜杆子挑下了挂在门头的红绸布。 旁边的老匠人扯着嗓子高喝道:“礼成!” 众人一下子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不乏艳羡地眼光看着唐家,都希望自己家也能有一天,住上如此大的宅院。 “唐老哥恭喜恭喜,新房落成!” “这下你是我们村最有能耐的人家了!” “是啊是啊,唐老哥也不能在叫老哥了,我们该改口你为唐老爷了,唐嫂子就是唐夫人!” 村民穷苦一辈子,这还是除了陈老太爷之外,第一次亲眼见证有一户人家从贫困竟然能奋斗到富庶的。 他们都没读过书,只知道称呼为老爷是对于对方最大的敬重。 这意味着唐父母这对老夫妻已经跟他们不一样了,虽然也还是种地,可人家挣钱了啊,家中还有了长工。 唐父母两人被村民们围着,一声声恭维声中,渐渐红了脸,激动的静不下来。 “哎呀各位相邻,什么老爷不老爷的,我老唐家也不是真的大富大贵的人家,怎么就成唐老爷了!” 唐母也受宠若惊地连连摆手后退,“说的是呢,我一个吃惯了糟糠的老婆子,当不起这声唐夫人,快别折煞我了。” “当得起当得起,你们本来就挣钱了呀,如何当不起了!” 唐元元望着众人七嘴八舌地跟唐父母说话,两人都快被淹没了。 连忙站出来解围,“各位父老乡亲,我爹娘人老实,虽说有了新房,但是还不适应新的环境,大家若想说话,就与我来说吧,我与大家能聊到一起去。” 唐父母如蒙大赦,求救似的说道:“是的,知道乡邻们念着我来唐家的好,只是我们老夫老妻的实在不如闺女会说话,大家还是与她说吧!” 话引子到了唐元元这边,她可不像唐父母那样,三言两语就把围观看热闹的村民说的找不着北。 临了还说:“过几日我宴丰楼要开设说书台子,大家若是得了空闲,便赏光去捧个人场吧,天儿也热,店里有冰镇的绿豆汤可供饮用。” 大家一听竟然还能听书,绿豆汤也能喝上一碗,顿时吆喝着要去。 唐父母在一旁从头到尾看着,惊讶极了。 他们应付不来的人,居然被唐元元轻轻松松就给化解了。 不但如此,她还把人引去了宴丰楼增加人气。 能进宴丰楼喝绿豆汤,但是坐下可就要花钱了,甭管多少,总归是要花上一两个子再出来的。 毕竟牛脊汤很出名,大家即便吃上一晚牛脊汤也是花钱。 唐父由衷地竖起了大拇指,“闺女,你真不愧是做生意的,爹实在佩服你!” 唐元元冲他眨眨眼,笑了笑。 红绸布被揭下后,新宅邸算是正式落成。 正如唐元元先前与顾七郎说过的那样,他们不准备大办特办,就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顿喜庆的便饭。 哪成想,正吃着,唐母一下从内屋里冲出来。 满脸惊慌地冲大家喊道:“不好了,豆花要生了,孩子爹你快些去备车,小伍赶紧去偏房把请来的两个稳婆叫来!快!” 众人一下站起身,跟着紧张起来。 “我这就去!”小伍说着冲出了门。 第223章 三喜临门 第223章 三喜临门 这两个稳婆早就在王豆花肚子六个月时,唐母就有先见之明地早早打问好的。 都是十里八乡最为有经验,接生过无数娃娃的稳婆,因为唐家有了钱财,所以特地花了高价,聘请了过来以备不时之需。 一个被尊称为曲六娘,一个则是叫做林三娘。 这会子,被唐小伍着急忙慌地从后院请过来,两个稳婆也不耽误事。 直接开门见山的地吩咐众人,“要备足水,巾子,有条件最好是纯棉的巾子,不扎肤的两床被褥,四个水盆和水桶,两根不拉嘴的木棍。” 唐家众人精神已经提到了紧绷的地步,俱是认真听着,不漏过一个字。 待这些全都吩咐完毕后,众人连忙四散开来,准备的准备,烧水的烧水,一刻都不敢耽搁。 唐母则是陪在产房里,给王豆花鼓劲儿,她是生过孩子的,也有经验,有她陪着在一边,王豆花也安心。 曲六娘已经进去了,剩下林三娘在外头,唐家人全都担心的晕头转向,只有她最是稳重。 看了一眼团团转的唐小伍,淡声道:“镇定,你是孩子爹,都如此紧张,里头的产妇岂不是更加难捱。” 小伍被提点了一句,连连点头称是。 虽是不在来回踱步了,但是神色还是止不住地担忧,眼睛不停地瞄向产房门。 唐元元这时候端着水走过来,刚放下水盆,林三娘便给她派活儿。 这件事只有她能办到,林三娘是特意等着门口不进去的。 “唐当家的,您先将手头的事放放,我这边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您去办。” “何事?你只管说便是,我能办到一定去。” 这个节骨眼上,除了王豆花的是,唐元元想不到别的。 林三娘好言好语地说道:“咱们虽说具有深厚的接生经验,不过产妇毕竟是双胎,又是头一次生产,是个小媳妇,此等头等大事关乎性命,不能马虎,只有我们两个稳婆并不稳妥,您还是提早进去城里请来最有能力的大夫在唐家镇着,若是有任何不对的地方,咱们也有备无患,不至于乱了阵脚。” 林三娘说的实在是有道理极了,当即放下盆就出去了。 难怪她觉得只有唐元元能办成这件事,确实非她不可。 唐家的家底说起来还是系在她的身上,即便有认识城里的人,也是看在唐元元的面子上,若是换做其他人出面,未必能请得来人。 几乎是豆花肚子疼痛难忍时,唐元元就带着一位在县城有名望的大夫进门,身后跟着两个小药童。 她先是去找的齐老,说明来由后,便给她推\/荐了这位大夫。 有齐老作保,唐元元相信他。 “刘大夫,产房在这里。”唐元元引导着刘大夫进去,便关上了门。 开门的瞬间,里头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还没看个真切,就担心凉风灌入,立马带上门,与小伍一样,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守在门口踱步。 直到后半夜,才听到一声嘹亮的啼哭声。 门外等着的人瞬间松了一口气,还没反应呢,又是一声啼哭传来。 唐父,小伍,唐元元,还有六水几个人相继对视一眼,都看见彼此眼底的紧张。 两个娃娃是平安了,产妇到底如何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这次便没有动静了,安静到众人一点底都没有,心揪成了一团。 小伍忍不住了,想要推开门进去瞧瞧,门就从里头打开,曲六娘带着一个丫鬟,两人分别抱着两个丑娃娃笑着走出来。 一人一个,给唐家人瞧了瞧,“恭喜恭喜,一儿一女龙凤胎呢,唐老爷是个有福气的,孙女等不得要快些出来,是姐姐呢。” 小伍立刻紧着问:“那我媳妇身体如何了,为何没动静了,是不是她出了大事?!” 曲六娘赶忙手搭上他的臂膀安抚,“无事无事,唐小当家的别紧张,产妇身体无碍,您家财力雄厚,请的大夫也是技术非常优秀的,有他在旁照看着,产妇没有问题。” 众人这才彻底松下气来,唐小伍喜上眉梢的望着自己的一个对孩儿,眼底说不出的疼惜。 “那曲婆婆,我能进去看看我媳妇嘛?” 他实在等不及了,一想到豆花在里头遭大罪,自己却在外头干看着,心里都冒火。 谁知曲六娘一口拒绝,“哪能如此想呢唐小当家的,你是男子,产房血气重,不该进去的,万一过到你身上,多不吉利!” 一听这话,小伍也不尊敬她了,直接恼火。 大踏步越过她,边推门边说,“哪来的那么多穷讲究,看个自家媳妇心疼,还不吉利了,这时候不陪着才叫不是男人!” 唐元元原本在一旁看着,本来冷了脸,再听着小伍如此说,倒是松快起来。 现在还用得上曲六娘,她为小伍的举动感到欣慰,这得罪人的事儿她便揽下来做了吧。 “小伍年轻气盛,说话冲动不过脑,若有开罪之处,烦请曲婆婆勿要往心里去,有任何事你与我说便是。” 她说着安抚的话,曲六娘看在她在清水县的名望上,也不好发作。 自己好歹是给各个大户人家接生过无数的稳婆,手艺经验俱是丰。 走在路上,谁人不尊称她一声曲婆婆,今儿倒是让一个毛头小子给呛了,这脸往哪里搁? 好在唐家四娘子是个会递话的,她还要挣唐家这份丰厚的报酬,也就顺坡下驴,不好计较。 “无事无事,唐当家的做事坦荡又有面儿,我曲六娘如何不给您面子。” 她笑着说道:“倒是听说前些日子唐家的大酒楼宴丰楼开张了,加上新宅落成,如今又添新孙,真是三喜临门呐,这等福气,旁人都羡慕不来,恭喜恭喜了!” “多谢,呈您吉言。” 曲六娘与唐元元说道了几句,也就没有时间在客套。 产妇虚弱,只有林三娘一个人顾不过来,她也要进去帮衬,便与唐元元话别,进了产房。 而唐元元自己,则是与唐父还有六水三个人,端着污水出来,做些杂活。 第224章 满月 第224章 满月 接下来四十天,王豆花从月内坐满出来后,唐家人在宴丰楼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满月酒。 已经入秋的季节,她虽然出了月子,但还不能招风。 出行都是小伍找来的马车,里头铺着绵软绵软的褥子,后背靠着的时候也有软枕垫着。 一家人出门的时候,村民一路上都在围观,对她投来羡慕的眼神。 那个媳妇不希望自己被好生对待,生娃乃女人头等大事,若是没有恢复好,那便是一辈子的病根。 “看看唐家的儿媳妇,羡煞死我了,听说那天夜里生产的时候光是产婆都请了两个呢!” “这事儿早都不是新鲜事儿了,还是曲六娘和林三娘呢,这两个人咱们可请不起啊。” “对啊,唐掌柜还请来了一个有经验的大夫助阵呢,咱们生娃哪有这么好的条件。” “谁说不是呢,当初我生我家老大的时候,还在地里干活,就觉着肚子痛,低头一看,娃的头都出来了,把我给吓得哟!” “唉,我跟你一样,生了三个,都是在冷炕上生的,月子里一口热汤都瞧不见,还要被婆母咒骂睡得晚,不知道下地干活了。” “所以说咱们就命苦,都是没有家的女人。” “瞧瞧豆花,自从嫁进唐家,唐家人就没叫她做过什么活,如今赚了钱,更是跟着享福去了!” 村民围观着马车路过,顿时悄声地议论纷纷,说个不停。 马车里的王豆花因为在奶孩子,加上马车里头裹得厚实,听不见外头的说话声。 反倒是对着唐小伍笑,“咱们的日子越过越好了,便是这马车,你都能找来了。” “这全都仰赖四妹妹,我们要感谢她。” “说的是呢,真的要感谢她,没有她,咱们家现在还指不定是个什么境况呢。” 两口子在闲聊,小伍为她掖着被褥,防止脖子灌风落下头风病。 唐元元这会子早就在店里忙的不可开交了,她今儿到店的早,因为要给两个孩子过满月,她要亲自下厨,因此天不亮就过来准备了。 现下马上中午,请的客人即将到来。 她连忙喊着人,“清儿,去大堂准备好茶水,三娘就麻烦你帮忙写一下红本。” “是。”清儿先行礼去了。 徐三娘走过来说道:“我写可以吗,这个不是有讲究?” “倒也不必那么严谨,就是个收礼的礼单,谁写都一样的,只是你的字好看。” 既然这样说了,三娘也就没有异议,点点头道:“那我去准备了。” “好,去吧。” 唐元元将这些事吩咐完后,在后厨继续准备食材。 过不多时,午时已到,客人们全都来了。 多大都是唐家的亲戚,唐大水,二水两个姐姐都来了,带着他们各自的家人。 唯独三水没有来,唐父明明把请帖送去了的。 见着她不来,唐父母两个失望着脸色,眼底有些伤感。 但也仅仅过了一会,就被客人们亲戚们叫走恭维了。 说的话无非就是些挣钱了,做大了,养了个好闺女的话。 说实话,这种话因为唐元元的出名,唐父母早就听的见怪不怪了。 甚至还能应答如流,从容不迫地与人周旋,已经由一开始的小农户变得油滑,着实成长不少。 因着是自家的娃过满月,唐元元把酒席的规格定到最高。 用料皆是城里最好最贵的,大多都是亲戚朋友们都没见过的。 一场酒席办下来,唐父母红光满面,因着这个酒席而声名远扬了。 “四嫂子,你们给两个小娃起名叫什么啊?”一个唐家的远房亲戚看着唐母问。 被问到这个问题,唐母不慌不忙地点头,显然早就有答案了。 “这个事咱们早就商议好了,内部一致决定由我四女儿定名字,她聪明,脑子也好使,起的名字自然是极好的。” 众人一听是由唐元元给定,顿时转了风向,话语变得恭维起来。 “哦原来是这样!唐当家的是个有文化的,让她定名字肯定好听!” “是的,说出去有面儿!” “那你们决定什么名字了吗?”有人就问。 唐父母将这些恭维的话都听在心里,面上维持着笑意。 “决定了,我们家老四给定的名字是男娃叫唐逸嘉,女娃叫唐逸彤。” 众人有些呆,都是没读过书的,显然没理解。 不过还有反应快的,立马竖大拇指。 “唐当家的出手,果然起的好啊!” “真贴切!” 这边正吹捧着,唐家人都知道是看在谁的地位上。 一群狗仗人势的东西,想当初老唐家落魄,家里穷到揭不开锅时,也没见他们哪一个能帮忙照顾一下。 如今日子好了,就跟苍蝇一样,不请自来。 是的,唐父的请帖只是邀请了一些联系紧密的亲戚,其它诸如远亲那些,一概没请。 是他们自己听着风声过来,拿着不入流的礼物,上着几个铜板的礼。 说是来吃席联络感情,其心里在真正想什么,不用问都知道。 还不是看见唐元元发达了,都想着来巴结巴结,为自家的孩子谋个好出路。 唐父母可不愿意自家闺女被这些个不入眼的亲戚纠缠不清,但凡是有话题意向的,都被他们给否决了。 老两口同心协力,休想在他们四丫头身上讨得一丝一毫的便宜! 这时候,唐元元从后堂出来,有眼尖的人看见,顿时站起来先人一步地跑过去。 其他人看见他起来了,都随着目光转动,顿时双眼亮起,呼啦啦一片,围着唐元元假情假意地嘘寒问暖。 “四闺女多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快来让叔瞧瞧!” “你快走到一边去,谁叫你见了,我还没搭上话呢!” “哎呀表妹,我是你从小一起玩的表哥啊,你还记得我吗?” 众人七嘴八舌地围着唐元元,她老油条似的讲这些话左耳进右耳出,才不走心。 她知道这些人为啥套近乎,都是看见她挣钱了,想要给她塞人,若是能入得她的法眼,哪怕是个猪都能给带起飞了。 还不是打的这个算盘,她面上笑眯眯,心里骂眯眯。 说出来的话也刺眯眯,“哦,我不记得你呢,你怕不是认错表妹了。” 第225章 我要陪着你 第225章 我要陪着你 被呛了一句,远房表哥原本想着套近乎,一下子愣在原地,脸上挂着很难看的表情。 现如今整个唐家都在清水县很有名,跟唐元元说话的人,一天当中不是这个掌柜就是那个家主,唐元元懒得搭理这种目的很强的远亲。 她更没时间与他多说一句废话,说完这一句转身走了,看都不看他。 周围的亲戚们俱是用那种眼神看着远房表哥,被人们嘲讽地盯着,他脸色愈发难看了,更多的是尴尬。 “叫你出名头!” 旁边就有个亲戚接过话,阴阳怪气地来一句,“别这么说啊,洋相也叫出名啊,不讲究那个好坏了。” “哈哈,你这么说倒也挑不出错儿来!” 他被亲戚们不咸不淡地呛白了几句,气的脸色涨红,但又不好发作,谁让他是自己上赶着跟人套近乎呢。 人没那个闲心理会他,碰了一鼻子灰凭白叫别的亲戚看了自己的笑话。 他气不过,冷冷一抬眼,“哼,看我笑话也不看看你们自己是个什么德行,我好歹还能说上一两句话呢,你们呢,瞧表妹搭理你们了没有!” 再唐元元那里碰壁后,他还不忘称呼她为表妹。 “你……”那两个亲戚被回嘴,又没有话反击,只好一口气梗在嗓子里,恨恨地盯着他。 说来也怪,被不善的眼神盯着,表哥的心里不但没有丝毫怒意,反倒是借着这句反击的话给自己出了口恶气。 我没有套上近乎,你们也别想! 想到这里,他心里畅快不少。 看来这个唐家表妹为人很冷漠嘛,即便日子发达了,都不想着提携家族里的亲戚长辈们,只管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 后厨的唐元元懒得理会亲戚们如何评价她,唐家能有今日的好日子,唐家的家族又有哪个亲戚搭把手帮衬了? 穷得时候恨不得你死得远远的,生怕粘上点晦气。 现在条件好了,一个个的都来她跟前凑热闹。 这些人都打的什么主意,她还能不知道? 她若是理会,可就亏大发了,才不愿意搭理。 *** 这场三喜临门的喜宴直到傍晚才算是歇下。 店里的伙计们都累瘫了,唐元元念着他们,便让休息去了。 “明日咱们不开工,这段时日辛苦大家了,咱们就多休两天把身体缓过劲儿在开市吧。” 众人闻言,全都抬头惊喜地看着她。 “掌柜的,您说的可是真的吗?” 唐元元也大方地笑着点头,重复一遍刚才的话,“我说真的,现在已经很晚了,大家快去歇着去吧。” “太好了,谢谢掌柜的想着我们!” 小莲性子活泼些,率先从凳子上蹦起来,替大伙儿感谢了唐元元。 等伙计们全都陆陆续续走后,唐元元才有时间整理自己的心情。 这一天下来,她也累坏了,又是招呼亲戚又是忙着忙那,前后脚地走动,一点空都不得闲。 揉着酸痛的肩膀刚想着去后厨,就感觉从后面轻轻搭上来一双手,落在她肩膀上缓慢按揉着。 力度适中,她舒服地闭上眼睛,驻足不动了。 顾七郎与她一样,一整日都没闲着。 这是唐家的喜宴,他不好出面,但是这座酒楼的很多琐事都是他在背后帮衬着处理。 一直到方才伙计们散去,他都在唐元元身后,从未离开。 “坐到这里来。” 低沉的嗓音从头顶淡淡传入耳中,还未来得及反应,胳膊就被带着,坐进了身旁的圈椅里。 他习武,对人体穴位自是懂得明明白白,当然知道她的痛点在哪里。 手指的力度不轻不重的几下按揉,唐元元便有些许地困意袭来,脸色逐渐地放松了。 顾七郎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没出声,脸色跟着柔和下来,狭长的眼尾带着笑意。 但是舒服归舒服,唐元元可还记得一件重要的事情呢。 有这件大事压着,她可睡不踏实。 她睁开眼睛,柔声问道:“饿了吧,我留着饭呢,咱俩一起吃。” “好。”顾七郎微点头,停下动作,走到她身边坐下来,给两人沏了热茶。 唐元元起身去了后厨,不出片刻,端着好些式样精致的饭菜过来,里头就有近日新推出的镇店名菜雪山梅。 “这道菜我特意为你留的。”她说着,把托盘里的菜全都摆好,给他递了一双筷子。 雪山梅可是名菜,但是唐元元发现在面对这道菜时,顾七郎竟然没什么大的反应,神色一直都是淡淡的,心里就在想,难不成他早就吃过了? 他再怎么有钱,见识在广博,也不可能吃到失传的前朝名菜吧? 许是她的疑虑过于明显,顾七郎轻微掀了眼皮,头都没抬。 “不算什么名菜,只是被本朝人推崇出来的而已。” 这就更让唐元元惊奇了,别人都是上赶着对这道菜“一睹芳容”。 而他却是平常心,甚至可以说是不感兴趣。 顾七郎给她夹菜,睨了她一眼,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便淡淡地摇摇头,有些无奈。 “饭在不吃就凉了,快些动筷吧。” 他似乎不想很清楚地与她作说明,唐元元也不是个寻根问底的性子。 这世上,谁都有点小秘密,他不说,她便也不问。 两个人吃到一半,唐元元开口,“马上秋闱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握着筷子的手指稍稍一顿,他抬眼,“五日后。” 乡试在州府江台城,距离清水县有半月之久,脚程快些也要十日。 唐元元点点头,“是要早些出发,去了还要修整一番,调整状态。” 她说着,脑海里不断翻腾着早前玉匠送过来的礼物,在考虑要不要一并带过去。 那是她花重金专门求购来的一整块晶白软玉,玉质通透,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拿在手里有舒润的清凉感。 当时就被她拍板决定,要用这块玉请最好的玉匠,做出一套玉管来当做礼物赠与顾七郎。 原以为还要等一段时日,没想到就在宴丰楼开业的前两天,玉匠亲自捧着宝盒上门来叫她查验。 这套玉管软毫自从到她手里后就一直被她小心珍藏着,外头的宝盒还换了上好的锦缎盒,为的就是顾七郎高中举人老爷的那一天。 这样想着,她抬头神色极为认真地看着他,“我要随着你一道儿去江洲,我要陪着你。” 顾七郎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深黑的双眸当即愣了愣。 随即便是绽开笑容,如冰雪初融,“你要陪我去?” 第226章 送别江洲 第226章 送别江洲 “对。” 唐元元笑弯了眼,说话的空挡就动作娴熟地给他面前递了一碗温热的鸡汤。 “左右我觉得就目前来说,清水县的生意已经逐步稳定,我甚至靠着它都能大胆地展望一下州府的生意,我想借着这次的机会,随着你一起去州府相看相看。” 她说的很直白,不用再说后面的话,顾七郎已经听懂。 幽深的眸子淡淡瞧着她,看不出喜怒。 良久,他开口,“元元,你做什么都随你心意而定,我并不阻拦,只是我觉得你这样会不会过于劳累?好像你还没有真正歇过一口气,一直都是忙碌的样子。” 唐元元愣住,搁下筷子陷入沉思。 被这么一说,仔细回想穿越过来的这段日子,她确实没有自己的空闲时间,每天不是忙着如何挣钱就是维持伙计们和店铺的各种开支。 算算日子,她来到大周也不久,但却像时光洪流一般,她早已融入,分不清了。 顾七郎看她不说话,就为她续满茶水,修长的手覆上她的手背,轻柔地敲击几下。 唐元元感受到手背传来的温感,抬起头。 “你跟着我去可以,不过这次就当是让自己放松吧,银子永远都赚不完,倒也不必如此挂记,当下最重要的是放松你的身心。” 仿佛身心暖流划过,在人心底留下一片涟漪。 唐元元隐在袖筒下的另一只手轻微蜷起,她默默咬了咬唇,发现自己被他的话给说动了。 与其是被说动,倒不如说是感动。 他总是第一时间看到连自己都会忽略的需求,总是挂念着她。 “嗯,那我听你的。” 她的声音不禁低柔下来,唇角染上一丝放松的笑意。 两个人就这样说定后,时间过得也很快,转眼就来到五日后。 唐家现在的大宅子门前,停留着一辆华盖宝顶的宽大马车, 是顾家的。 门口站着唐家人,是来送别唐元元的。 “闺女,你此去江台城,路途说远也远,娘不能在你身边照看,你要记得按时吃饭顾好自个身体。” 儿媳妇王豆花还在坐月子,唐母作为婆婆也走不开,她也最疼惜唐元元,这么远的路程,作为母亲,心里是万分担忧的。 “孩子他娘啊,咱闺女不是一个人去,有顾先生陪着她呢,放心吧。” 这话是唐父说的。 唐母背过身避开顾七郎,狠狠给了唐父一个白眼。 唐父的面色登时一顿,悻悻地说道:“那我去看看马儿草料吃够了没,你们娘俩说会体己话。” 老两口风雨无阻地几十年相伴,唐母一个眼神,唐父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果然说错话了,到底是从女人肚子里拿命生下的孩儿,男子总归不能设身处地的与之共情。 也不怪唐母怨怪他,他活该。 唐元元在一旁看着,觉得好笑,便一直没有出声。 等唐父走后,她过去拉着唐母的手摇晃。 “娘,我会顾好自个的,您就别担心了。” “你呀……”唐母瞧着自己的闺女,眼底竟然浮现雾气。 眼看着唐母要落泪了,唐元元赶忙宽慰她,“我只是去州府逛一圈就回来,此次前去先熟悉下地方,说不定下次咱们就能去江台城安家了。” “这可不敢想啊我的闺女,咱家现在的日子已是很好了,娘都不敢想还能在怎么好呢!” 这是实话,唐母就是一个没有念过书的农家妇女,能随着唐元元把日子过程现在这样,她就觉得已经很满足了,从来没想过乡下人家的农户,还能把日子过到州府去。 “这是我的目标呀,娘你忘了我上次与你说的话了。” 唐元元知道唐母的观念一时半会很难适应,便也不再这个话题上闲聊,转而嘱咐她几句家中的事宜,要她照顾王豆花的时候也不要过于劳累,若是自己在病倒了,她也会跟着担心的。 “你说的话娘都记着呢,你且安心去吧,娘会顾好自个的。” 有两个非常有经验的婆子跟着照顾月子,唐母也清闲点。 “好,那我走了。” 唐元元放下心来,随着与唐家人辞别的顾七郎上了马车。 车夫扬起皮鞭,吆喝一声,车轮缓缓转动。 一路闲散,不做表述。 将近半月,车门打开,顾七郎率先下车,接着回身将唐元元抱下来。 时隔多日,她终于来到府城江台城。 望着宽大的街道,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人群穿插其中,形成一副热闹的盛景,远不是清水县能与之相较的。 她便在心底感慨,果然是一州之府,就是寻常百姓,穿的也比县城的好些。 顾七郎由着她,过了一会待她索然无味了,执起她的手,淡淡道:“走吧,带你去住宿。” “等等!” 刚要抬步,被唐元元扯住袖子站在原地,他回头看着她,眼底有些疑惑。 “你是来州赶考的学子,按照规定,不是应该去专门的学子府下榻吗?” 大周有规定,为了保障天下学子的念书环境,全国各地都会设立官家值守的学子府和客栈,是专门为各地往来的读书人预备的落脚之处。 一般闲杂人等是不能随便进入的,但也有学子们带着自己的亲眷不远千里赶考的,当地官府也会酌情设立学子私舍。 但这类的也会更贵一些,能住得起读书人没多少。 明白了唐元元的意思后,顾七郎淡淡的面庞浮现出一丝好笑的意味来。 “你笑我做什么!”唐元元何其灵敏,一早就看出他在笑她。 他旁若无人地捏了捏她有些肉肉的脸颊,表情很快恢复了淡然。 “我没有笑你。” 远处有很多人再往这边看,都惊讶于顾七郎的姣好的外貌,投来倾慕的眼神。 看到他举止亲昵地挽着身旁那女子的手后,这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原来他身边那位女子的姿容不俗。 即使是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那明艳瑰丽的面容,也让人过目不忘。 果然是一对璧人。 远处看着他们的那些人心里如是想着。 唐元元大大的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顾七郎看,没发觉她正被人盯着打量。 但是顾七郎的感官很敏锐,早在进城时,他便轻微蹙起了眉毛,脸色有些不悦。 身子稍稍向前,侧过一半来,把唐元元遮挡住,替她挡去不怀好意的目光。 “我本意是觉着你怎会这样想,若是我一个人过来,学子府也未必是最优选择,带着你就更不可能住到那里了。” 第227章 江台城 第227章 江台城 唐元元没听懂他这么说的意思,迷茫地看着他。 她仰着小脑袋,顾七郎觉得很可爱,便又忍不住捏她的脸蛋。 语气低柔地说道:“凡是江州属地的学子,考举人的这几日都在来的路上,汇集在州府,必然会下榻学子府内,到时人多嘴杂,我怕你承受无端伤害,咱们也不必非要住到那里,单独住外面也是可以的,对于这个,官府并没有强制规定。” “原是这样啊。” 听懂后,唐元元便开心地跟在他身边问:“那我第一次来江台城,你定是比我熟悉,要去哪里落脚啊?” 顾七郎带着她往前走着,微微扬起下颚,“你看到道路尽头那块木匾了吗?” 顺着他指示的方向看去,唐元元瞧见人群熙攘的道路尽头坐落着一幢巨大的酒楼,足足有三层,旁边还有两幢二层的附属小楼,在宽大的街道上都显得鹤立鸡群。 最上面离着一块显眼的匾额,上书祥云客栈四个字。 “看到了,祥云客栈?” 顾七郎淡淡点头,带着她朝着祥云客栈走去,“咱们这些时日便就在这里落脚吧,客栈的副掌柜与我相识。” 唐元元没多问,顾七郎这样的人,走到哪里都会有人上赶着奉承,要说不认识几个州府的人才叫奇怪。 随着他进得客栈内部,唐元元便有些傻眼。 这座客栈远瞧外观已是庞大,没想到进来后,其内部更是通透敞亮。 光是一层供食客们短途歇脚的饭食内堂就已经足以容纳百来桌,遑论二层一圈环形的包间。 唐元元不住地打量着,不住地在心下感叹,她在清水县开起来的宴丰楼也算当地有名有姓的大酒楼了,但要放在州府,那就不够看了。 小二大老远就点头哈腰地小跑过来,引着他们一路朝着堂内走。 “哎呦二位贵客,小的眼拙,瞧着您们眼生,是从原路上来的吧?” 唐元元听得暗地咋舌,大地方的小二眼力见也不错。 就听小二继续笑道:“咱们舟车劳顿的怕是一身疲惫,先坐下来歇歇脚,小的给您上一壶茶水润润嗓子,您歇够了再来叫我吩咐。” 说着,店小二动作麻利地带着唐元元二人来到靠近柜台的一处空桌落座,紧接着便是一壶茶端了上来。 “这是免费的,您二位无需有顾虑,尽管润嗓,有任何吩咐您叫我。” 一套服务下来犹如行云流水,瞧的唐元元暗地里佩服。 她也是有伙计的人,难免会有多想的时候,不知道这一套用在自家伙计身上会有什么效果。 顾七郎从怀中拿出一封信笺递给小二,“在下清水县顾氏,你们王璟副掌柜知道后应该会来与我叙叙旧的。” 小二接过信笺,仔细瞧了瞧后陪笑道:“那您稍待,小的这便去知会一声。” 不出一会,肚子圆滚滚的王璟便出现在柜台后方的角门边,手里拿着信笺,身后跟着那个小二。 看见顾七郎后,肉乎乎的脸上瞬时浮现深深的笑容,疾步走来。 人未到,手先伸出来朝着顾七郎作揖。 “顾先生,多日不见,可还安好?” 顾七郎也起身与他互相作揖,只是礼节上,他的身子稍微太高半许,并没有像王璟那般躬着身子深深伏低。 “王掌柜安好。”他淡淡回应。 一旁的唐元元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下有了大概。 王璟瞧见唐元元,眼神变了变,有了些自己的猜测。 与她点头作揖后,便与顾七郎问话。 “这位是我定了亲的夫人,此次随我前来赶考。” 得了顾七郎肯定的答复,王璟心道果然猜测不错,连忙引着两人去往楼上。 边走边说:“现下正是秋闱,江州地界的学子们全都陆陆续续汇集于江台城,咱们这祥云客栈只怕是过不多时也会住满。不过顾先生放心,你的房间我一直留着呢,你无论何时过来,随时都可以入住。” “有劳王掌柜了。” 王璟是个识过几个大字的生意人,自小向往读书人,只恨自己没那个天份。 偶然间结识了大才子顾七郎,顿时心生神往。 原以为他高不可攀,谁能想竟然还能与他说上话,还成了书信往来的竹友。 想到这里,王璟便喜不自胜。 谁都想巴结有潜力的学子,顾先生就是个在他看来非常有潜力的读书人,若跟着他,将来自己落难,也是一条保命的出路。 两人被安排在最里面的天字一号套房里,距离前堂非常远,便也安静。 “这里无人打扰你,你若是累了便歇着,我要去府衙报到。若是觉着饿了,有下人自会前来送饭食,你不必下去,我不回来,你就别出去。” 顾七郎将唐元元安顿好后,叮嘱了她几句。 唐元元也有些累了,点着头应下。 待他出门后,靠在软榻阖上眼睛,不一会便睡着了。 顾七郎回来时已到傍晚,唐元元还在熟睡着。 他没有吵醒她,动作很轻柔地坐到她旁边,为她扇风。 一直到月上枝头,唐元元慢慢睁开了眼睛,第一时间便看见烛火下的那双深黑眼眸,正在熠熠生辉。 “我睡了这么久啊,你是不是回来许久了?” 她掀开薄被下来,旁边立刻伸过来一直手扶住了她。 顾七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淡淡关心地问她,“渴不渴?睡了许久,该是渴了。” 说着话,带着她来到桌边坐下,为她沏了一杯茶水。 唐元元确实渴了,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刚要说话,门被敲响,小二的声音响起,“二位贵客,咱们王掌柜特意嘱咐,要算着时辰给您送饭来,这会子想来该是夫人醒了,我这边为您把饭菜送进来吗?” “进来吧。”顾七郎淡淡瞧着门口。 小二得了令,端着一个大托盘进门来。 唐元元原以为只有他一个人,他进来后才发现后面还跟着一个下人,手上也端着托盘。 “咱们酒楼对待客人都是如此,更何况顾先生乃是咱们店的贵客,吃食上自然不能缺了。” 小二眼力见儿快地发现唐元元的惊奇,笑着出言解释:“您二位慢用,若有任何吩咐,尽管叫我。” 第228章 放松身心 第228章 放松身心 “对。” 唐元元笑弯了眼,说话的空挡就动作娴熟地给他面前递了一碗温热的鸡汤。 “左右我觉得就目前来说,清水县的生意已经逐步稳定,我甚至靠着它都能大胆地展望一下州府的生意,我想借着这次的机会,随着你一起去州府相看相看。” 她说的很直白,不用再说后面的话,顾七郎已经听懂。 幽深的眸子淡淡瞧着她,看不出喜怒。 良久,他开口,“元元,你做什么都随你心意而定,我并不阻拦,只是我觉得你这样会不会过于劳累?好像你还没有真正歇过一口气,一直都是忙碌的样子。” 唐元元愣住,搁下筷子陷入沉思。 被这么一说,仔细回想穿越过来的这段日子,她确实没有自己的空闲时间,每天不是忙着如何挣钱就是维持伙计们和店铺的各种开支。 算算日子,她来到大周也不久,但却像时光洪流一般,她早已融入,分不清了。 顾七郎看她不说话,就为她续满茶水,修长的手覆上她的手背,轻柔地敲击几下。 唐元元感受到手背传来的温感,抬起头。 “你跟着我去可以,不过这次就当是让自己放松吧,银子永远都赚不完,倒也不必如此挂记,当下最重要的是放松你的身心。” 也不错,一天就能赚半年的收入,光是雪山梅这一道菜,就能拉回收入。 只是名菜定价高,原材料也就要求更高,光是冰这块就要占去开支的大头,确实是个不可避免的难点。 若是到了深秋,天气转凉,她若还是经营雪山梅,那么冰块只会要加更高。 因此,这件事要早做打算。 唐元元心里有了主意,便开口说:“今次算是咱们第一天开张,就取得了如此不俗的成果,算起来还是咱们的伙计们非常能干。” “若是您这样说,倒也在理。”徐三娘笑着说。 “那不如这样,咱们优惠十日的期限过后,你给伙计们分别记录好每人的奖金,月末结算工钱时一并发给他们。” “好,我这几天便记录清楚。” 讲这些交代完,唐元元便与店里的所有伙计吃了便饭,就打发他们各自休息了。 今儿实在太累,每个人都疲惫不堪。 唐元元也不想浪费大家时间,明日又是一整天的营业,她希望众人都得到充分的休息。 宴丰楼的后堂面积与前堂几乎一样大,也呈回字形。 左半面整个都是厨房的用地,什么粮仓,蔬菜库房,柴房,杂物房这些全都紧挨着。 这样规划,也好方便厨房的厨师们拿去物品方便。 右半面就是一间间的住房,是伙计们在住。 唐元元为了方便大家,就把后半部分的房间分给了女伙计,陈雪蓉毕竟是闺阁小姐出身,她独自住一间。 只是来到宴丰楼后,身旁没了丫鬟跟着,大小姐每天要梳洗打扮的这一部分,什么都要从头学起。 但是她非常能适应环境,也从不抱怨,什么事几乎都是亲力亲为,反倒让大家对她十分佩服。 前半部分便是男伙计的住房,大厨师陆元德单独住一间。 至于双儿,按理说也应该住在店里。 但是她不想跟唐元元分开,还想在闭店后与清儿一起服侍唐元元,便随着她住在紫菱苑。 唐元元拗不过她,只好同意。 如此,店里的生意红红火火地又过去五日。 唐家在牛家村的新房落成了,这件事在未来十年间,都是整个牛家村附近的谈资。 鞭炮声响彻天际,小伍高兴地买来好几串长长的大红色鞭炮。 点燃后噼里啪啦爆燃个不停,周围全是看热闹的人群。 待爆竹声消散后,唐父站出来,在众人的簇拥下,颤\/抖着手用喜杆子挑下了挂在门头的红绸布。 旁边的老匠人\/大声高喝道:“礼成!” 众人一下子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不乏艳羡地眼光看着唐家,都希望自己家也能有一天,住上如此大的宅院。 “唐老哥恭喜恭喜,新房落成!” “这下你是我们村最有能耐的人家了!” “是啊是啊,唐老哥也不能在叫老哥了,我们该改口你为唐老爷了,唐嫂子就是唐夫人!” 村民穷苦一辈子,这还是除了陈老太爷之外,第一次亲眼见证有一户人家从贫困竟然能奋斗到富庶的。 他们都没读过书,只知道称呼为老爷是对于对方最大的敬重。 这意味着唐父母这对老夫妻已经跟他们不一样了,虽然也还是种地,可人家挣钱了啊,家中还有了长工。 唐父母两人被村民们围着,一声声恭维声中,渐渐红了脸,激动的静不下来。 “哎呀各位相邻,什么老爷不老爷的,我老唐家也不是真的大富大贵的人家,怎么就成唐老爷了!” 唐母也受宠若惊地连连摆手后退,“说的是呢,我一个吃惯了糟糠的老婆子,当不起这声唐夫人,快别折煞我了。” “当得起当得起,你们本来就挣钱了呀,如何当不起了!” 唐元元望着众人七嘴八舌地跟唐父母说话,两人都快被淹没了。 连忙站出来解围,“各位父老乡亲,我爹娘人老实,虽说有了新房,但是还不适应新的环境,大家若想说话,就与我来说吧,我与大家能聊到一起去。” 唐父母如蒙大赦,求救似的说道:“是的,知道乡亲念着我来唐家的好,只是我们老夫老妻的实在不如闺女会说话,大家还是与她说吧!” 话引子到了唐元元这边,她可不像唐父母那样,三言两语就把围观看热闹的村民说的找不着北。 临了还说:“过几日我宴丰楼要开设说书台子,大家若是得了空闲,便赏光去捧个人场吧,天儿也热,店里有冰镇的绿豆汤可供饮用。” 大家一听竟然还能听书,绿豆汤也能喝上一碗,顿时吆喝着要去。 唐父母在一旁从头到尾看着,惊讶极了。 他们应付不来的人,居然被唐元元轻轻松松就给化解了。 不但如此,她还把人引去了宴丰楼增加人气。 第229章 圆满 第229章 圆满 身披狐裘大氅的顾七郎意气风发,头颅高昂,冲着刺史大人深深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大人!” “哈哈同喜同喜,往后咱们便是同僚了,快快请起。” 刺史上前扶住他,笑道:“捷报已经率先传回清水县,相信过不多久,喜宴便会一轮接一轮在顾家摆开,相信顾解首怕是会忙到入冬了。” 顾七郎激动过后,恢复以往淡淡的神色,“倒也不必如此铺张浪费。” “你有这个心是百姓的福气啊,若是为官者都如你这般,天下也就太平了。” 清水县是江洲府衙下属四大贫瘠县之一,刺史历来头疼治理,想了很多办法来提升县城的中馈,但都收效甚微。 此时乍一听顾七郎如此说,心下不免感慨。 解首可以做官,若是顾七郎有心,做个地方小官治理一方水土,冲着他这份心倒也叫百姓安稳。 “您说的是。”顾七郎淡淡一句,垂眸看着自己的鞋尖儿。 刺史留着他谈了许久的公事,从现在开始,顾七郎的身份便彻底不一样了。 身居乡试之首,解元之名,自当身兼普济天下的为官重任。 若有意愿,江州府衙是可以为他择优放官的。 榜前还是挤挤挨挨着学子,每个人都隔着守卫隔档查询自己的名次,只有唐元元站在不远处,耐心地等待着顾七郎出来。 刺史派出去传送捷报的兵士已经在半路上了,四百里加急,这会子估摸着快到了。 相信不出半日,清水县便会锣鼓喧天,人们会自发地去顾家门前道贺。 朝廷有规定,解元的喜宴也要大办三日,若是顾家有哪家亲戚听到喜报不前来道喜,则会被当地官府追责。 果然如唐元元料想的那般,报喜兵士一路疾驰,四百里加急不出多半日,便赶去了顾家。 一路上,手里高举着解元名号,所过之处,皆是顾七郎中举榜首的喜报。 顾怀之和宴文珺夫妇俩一早便听到这个消息,俩人激动地跪在门前迎接报喜人,身后的仆人跟着跪了一地。 “可是江洲下辖属地清水县府学优儒生顾氏门楣?” 报喜兵士一字都不能含糊,按照上面所写问下方跪着的人。 顾怀之听着这些话,压制住激动的心情,连连点头,“是是,老爷,小的是清水县顾氏门生父亲顾怀之。” 兵士得了肯定后,说出了重点,“中式大学、经义科乡试第一名举人,江州府衙下属清水县学优廪生顾氏七郎儒生,高中乡试解元榜首,特此巡回捷报,顾老先生接报吧。” 待兵士一口儿说完,顾怀之夫妇俩却沉寂了下来。 但是也不好表现出来,报喜兵士不能开罪,要替顾七郎隆重款待。 因此,顾怀之与宴文珺对视一眼,他起身接过了那捷报,宴文珺则是吩咐下人去鸣鞭炮以示庆贺。 接下来怕是不得空闲了,解元的消息来得如此之快,恐怕整座县城瞧得上脸面的人家都会来庆贺,有的忙了。 “兵老爷快些进屋歇歇脚在回话吧。”顾怀之拿出一大包鼓\/鼓囊囊的荷包,塞进了兵士手里。 兵士也不含糊,掂量了下,再手中颇有分量,便收回到自己胸\/前。 他对待顾怀之的态度非常恭敬,没有这袋子银钱,也必须要尊敬,毕竟是解元的父亲。 “顾老爷有劳了,我身上还有下一家的捷报要传,若是耽误了时辰,回去也要受罚,我就不在此逗留了,就此别过吧。” 兵士说完,便翻身上马,打了一个旋儿就灰尘扑扑地策马而去。 一路上,一直都传来兵士不间断的捷报,街道两旁的百姓全都听见了,纷纷赶过来跟顾氏夫妇俩道喜。 唐元元这边,等着顾七郎从刺史府出来后,已是下午时分。 三日后便是鹿鸣宴,是刺史府专门举办。 席间要唱鹿鸣诗,跳魁星舞。 这些活动唐元元不能参加,是专为中举的学子们举办的,其中最为耀眼的便是解首顾七郎。 他被很多人簇拥着走出来,唯有他走在中间,周围都是陪着他说话的学子,大儒,低阶官员等。 唐元元站在远处瞧着他。 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清水县人人恭敬的儒生了,此后回去,百姓见之若有谦恭之处,自当下跪见礼,已是半个官身。 他很忙,忙到出了刺史府,走在路上,都没有第一时间回头找寻自己。 唐元元不想打扰他,就这样默默看着他。 顾七郎有些烦,自打出来后就在梭巡那一道身影,却被人围着,看不出太远距离。 他暗地里微微蹙眉,不知道谁在他耳边说了句“顾解首的字相当漂亮,从来不知道你竟然把正体写的如此规整,我等自会不如。”时,他抬眼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耐心等待着他的那道纤细身影。 整个人的身心霎时放松下来,仿佛看见了独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阳光,血液都跟着温暖起来。 “诸位,现下顾某有事要办,烦请稍待片刻。” 他唇角噙着一丝明显的笑意,冲着人群微微欠身,便没有在理会,朝着唐元元径直走来。 唐元元也就直直望着他,直到他走近自己。 两个人谁也没有率先开口,对视片刻,唐元元摊开双手,将一个精心设计过的宝盒捧到他面前。 “我说话算数,你若是中举,我必定送你大礼。” 他垂眸去瞧,眼底一片祥和,没有说话。 “不打开看看吗?”唐元元问。 “你送我什么?” 她笑起来,“我能送你什么,玉雕的文房四宝而已。” 顾七郎怕她捧着累,接过宝盒,打开瞧了,笑起来。 “制式上乘,难为你了,日后别再送我这些了,我怕你累。” “给别人送就累,给你嘛…” 唐元元冲他眨眨眼,故意买了个关子,说:“顾珍宝,恭喜中举,我真替你感到高兴。” 她的神色极为认真,他亦是认真地与她对视。 良久,顾七郎轻轻柔柔地问她,“回去后,要与我成亲吗?” “好啊。”唐元元也是温柔地点头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