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她重生成了恶毒女配》 第1章 孤不陪你玩了 被囚禁在桐花台十三天后,摄政长公主死了。 偏远的冷宫里,山霁月的手腕上青紫交加,她看着面前的人,山闻池,她一手扶上去的皇帝,神色病态地掐着她的脖颈,要她做他的禁脔。 疯子! 山霁月狷狂地嗤笑,手腕上的金链摇摇晃晃,细细碎碎地响,她死死地盯着皇帝,吐出四个字:“痴心妄想!” 山闻池的眼骤然变得通红,他咬着牙死死攥住她的手腕,好像要捏碎一样。“成王败寇,如今可由不得你选。” 山霁月轻蔑地一笑:“山闻池,十年了,孤不陪你玩了。” 山闻池微微一怔,似乎没听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说完这句话,山霁月的气息一点点散尽,脉搏一点点弱下去,只有金链还锁着她渐渐冰凉的尸体,像一具被悬挂起来的干尸,胭红色的绣袍显得皮肤越发苍白。 山闻池神色崩溃,慌忙揽住她歪下去的身体,惊慌失措地大喝道:“姑姑,姑姑!山霁月!太医——” 与此同时,系统毫无感情的声音在山霁月的脑海中响起。 【恶毒女配逆袭系统,启动。】 恶毒女配逆袭系统,顾名思义,就是重生到恶毒女配的身上,改变她的结局。 而山霁月要做的,就是攻略男主观书绝,改变女配观明月的结局,这样她就可以回到山霁月的十六岁,杀死山闻池,自己称帝。 此时已经接近黄昏了,穿过山林的风冷飕飕的,山霁月瞒过等着的丫鬟,孤身一人走进了深山。 她如今是镇国公府的嫡女观明月,也是小说《一品医妃》中的恶毒女配。此书女主正是观明月遗落在外的姐姐,观秋水。 作为一直阻挠男女主在一起的工具人,观明月的结局不会很好,身败名裂之后贬为娼妓,万箭穿心而死。 【宿主,我不得不提醒你,山闻池是本书的男二。】 “凭什么他是男二孤就是一个背景板!”山霁月嗤笑道。 【你死后,山闻池会一直沉浸在你死亡的悲痛中,成功黑化,是观秋水将他从悲痛绝望中一点点拉出来的。他们是彼此的救赎,山闻池将她视为此生唯一的光亮,顶替你成为了他的白月光。山闻池也为了抢夺观秋水杀死了观书绝,成功男二上位。】 放你娘的狗屁。 替身文学真的是够了!山闻池这辈子休想得逞。 系统毫无感情的声音念着书中的描写: 【贼人袭击了观书绝,观秋水忍着心头巨大的恐惧,杀死贼人后颤着手说不出话来,只有泪水簌簌落下,好似害怕极了,观书绝心头一跳,美人落泪闻者伤心,见者心疼,观书绝缓缓将观秋水揽进了怀里。他们相拥在一起,轻轻的一抱是后半生的纠缠与爱恨的开端。】 山霁月:…… 不就是杀了个贼人,哭成这样是不是有点丢人? 而观明月这个小倒霉蛋,要杀观书绝的人就是她派去的。 山霁月忍不住感慨,不愧是恶毒女配,观明月这小姑娘折腾幺蛾子的本事真是一流。 但系统说,她只需要按照原着完成相应剧情,其余没有过多限制。 那她前脚派人杀他,后脚再去救他,也没问题吧? 观明月本身的性格很鲜明,是个爱装柔弱、爱装病的绿茶。 她伤春悲秋,表面怜惜一切,可实际上,她心底恶毒又刻薄,自己又装作一副单纯无辜的样子。 观明月在书中也没想杀死他,而是他得到了她很喜欢的一块玉,观明月只想找机会给他个教训而已。 谁知道那人见财起意,把观书绝打了个半死,刚好给了观秋水机会。 任务很简单,她只要代替观秋水拯救男主就行。 于是山霁月按照提示的剧情前往相国寺,准备巧遇被歹人欺负的观书绝。 果不其然,她刚刚到山腰,就看到少年观书绝被一个壮汉压住双腿,一拳头一拳头地砸在脸上。 系统【快去救男主!】 山霁月躲在后面:急什么急,这种狼崽子,只有被打的半死的时候救了他,他才会感恩。 一直等到观书绝快被壮汉打晕了,她才漫不经心地提着裙摆过去。 她毫不犹豫地举起脚边的石头就朝壮汉的后脑勺砸去。 殷红的血迹顺着他的脖颈汩汩地流,壮汉骤然回过头,瞪大了双眼,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她的脸,就猛地倒在了地上。 山霁月随手扔掉砖块,拍了拍手上沾的灰尘:“贼人解决了,现在该哭了是吧。” 哭,对,应该哭来着。 睫毛颤了颤,山霁月仿佛才刚刚回过魂来,不可置信又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砸死了一个人。 她骤然瘫坐在地,失魂落魄地,只有无助的泪水一颗颗滚落脸颊。 微微泛红的眼尾呈出别样的破碎感,她稍稍抬起眼,微微颤抖着,是惊心动魄的美。 观秋水在书里就是这样哭的,虽然山霁月觉得哭成这样有点丢人。 哭声吵醒了观书绝,他疼得好像浑身的骨头都要碎了,可待他看清救他的人是观明月,眼底立即覆上一抹匪夷所思。 还未及冠的少年生得清俊好看,眉眼澄澈,皮肉根骨上乘,长身玉立,便是脸上几痕青紫也不掩他的容颜艳绝。 山霁月眼中闪过惊艳,没想到小崽子长得还挺勾人的。 少女湿漉漉的眼对上他,声音细细地,“表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想救你……” 观书绝微微一噎,清俊的脸上新添了淤青与红肿,嘴角都被抽裂了。他宁愿观明月冷眼旁观,或是冷嘲热讽。 可看到她哭得我见犹怜,稍顿了一下,才冷声道:“我不需要你救,以后别多管闲事。” 山霁月暗自咬牙,书里明明说观书绝上前抱住了观秋水,然后轻声安慰她的。 想了想,一行清泪自她眼角滑落,她呜咽道:“表哥,你受伤了,疼不疼啊?” 观书绝冷眼看着山霁月,没有应她的话,丝毫没有要感激她的意思,站起来就越过她,一瘸一拐地离开。 那个壮汉流了那么多血,就是现在没死也活不到医馆了,这是杀人的罪,他可担不起。 观明月可不一样,她是镇国公府的掌上明珠,别说杀一个人,灭了满门镇国公府都会给她遮掩。 说罢,正眼都没给她,就抽身离开。 第2章 我不敢一个人睡 他身后还在装哭的山霁月怎么都没想到,观书绝是这幅德行,简直和书里相去甚远,合着她现在身上背了一条人命还没在观书绝那里讨着好? 等观书绝的身影在眼前消失不见,山霁月就停下了哭声,人都不在哭给谁看,谁能想到这个瘪三说丢下就把自己丢下了。 天色都渐渐晚了,山霁月决定就在这里等镇国公府的人来,顺便把这具尸体解决了。 她倒是不怕死人,她见过的死人还少吗,如今都有些麻木了。 不知过了多久,不远处一个声音传来,“你再不起来,就在这儿和尸体过一夜。” 山霁月抬起头看过去,看着去而复返的观书绝,微微一怔,随即眸子清亮,梨涡浅浅。 脸颊上的泪痕已经干了,她笑晏晏地道:“表哥!” 观书绝也是走到半路了,害怕观明月回去又嚼舌根,说自己抛下她不管,到时候镇国公夫人也不会饶了他,这才折返回来。 山霁月撑着地就要站起来,但坐太久了腿太麻了,刚刚起身就扑倒在他跟前,她连忙紧紧地攥着观书绝的衣角,仰起头看他。 少女跪爬在地上,一双眼睛生得最好看,教人直直望进心底去。 观书绝以为她被杀人吓得腿软,俯下身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搀了起来,嗤道:“娇气。” 系统提示音响起【人物观书绝,攻略进度:5%】 山霁月微微一怔,会心地笑起来。小崽子原来吃这一套啊。 观书绝伤得不轻,但还是半扶着她往前走。 山霁月看着观书绝流畅的侧脸,棱角分明,眉眼冷峻,生得一副好皮骨,至少没没心没肺地将她丢下,还知道回来捞她。 似乎察觉到山霁月的目光,观书绝侧目朝她看过来。 山霁月连忙垂眼,一副被吓到的样子:“表哥,那、那那个人怎么办啊,把他丢在这里会不会不太好呀?” “那你把他背走?” “……”狼崽子还需要多调教调教。 书中观书绝明明将观秋水带去了相国寺,被观秋水撞见他在祭拜父母。 山霁月暗暗忍耐,不和他计较,攻略最重要。于是她试探着问道:“表哥,我们去哪里啊?” “当然是回府,然后让你娘来替你收尸。” “……” 这个剧情是怎么做到和原着一点都重合不上的? 她都已经在心底琢磨好怎么“无意间”撞到观书绝祭拜父母然后安慰他了,结果他不去了? “表哥,我走不动了。”山霁月道,她身子一向弱,所以说这种话观书绝也不见得会起疑。 毕竟镇国公府距京郊很远,而大相国寺相对要近一些。 观书绝稍稍看了她一眼,似乎思量了一瞬,最后还是蹙眉,转头带着她朝相国寺去。 只是天色已经晚了,上山的路都有些看不清,她还能清晰地听到飞鸟掠过树林的鸣叫声,在深山里久久地回响。 两人互相搀扶着来到相国寺,因为观书绝是常客了,即使天色晚了,沙弥还是很妥善地接待了他们。 一切都妥当了,他才把她送到厢房。 就在观书绝要转身走的时候,山霁月拉住他的袖子,道:“表哥,我害怕。” “寻常都是巫锦她们陪着我的,我不敢睡。” 说起这个,观书绝道:“我还未问你,怎么会上山?” 山霁月发现他的时候可是在半山腰,她无缘无故的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我这两日总是梦魇,母亲怕我沾了脏东西,就想送我来佛寺清修几天。” 她一边说一壁打量观书绝的神色,又道:“我原是想……想小解的,没让丫鬟陪着,结果迷路了,稀里糊涂地就……” “佛寺洗得净脏东西,可洗不净腌臜的心肠。” 观书绝对她的成见未免太大了吧? 不过也能理解,作为恶毒女配,观明月之前就一直欺负观书绝,自己不小心跌到水里,还诬陷是他推的,让观书绝硬生生在烈阳下跪足了好几个时辰。 被观书绝记恨也正常。 山霁月躺在床上,琢磨着这个软硬不吃的小少爷,他的母亲是老太太最疼爱的女儿,镇国公府的姑奶奶。 观书绝是国公府的外孙,只不过因为双亲都不在了,才接到京城来的。 没爹没娘的,自然就是府里的边缘人物了。 此时,系统提示道【观书绝并不是镇国公府的人,真正的观书绝已经死在了来京城的路上。】 也对,如果观书绝真是观秋水的表哥,那他们也不可能在一起,毕竟是血亲。 山霁月稍稍挑眉,问:“那他到底是谁?” 但系统并没有告诉她,她要接着走完观明月的剧情,才能获得线索。 山霁月在观书绝祭奠父母之前去了大雄宝殿。 因为已经深夜了,正殿里没有什么人,供奉着释迦三圣,她对上佛慈悲的眉眼,在蒲团上跪下。 心底估算着观书绝过来的时间,她昧着良心地喃喃道:“佛祖在上,请受信女一拜。信女出自京城观氏,求佛祖保佑家中亲眷万事顺遂、平安无忧……” 顿了顿,又阖上眼,轻声说:“信女表兄观书绝,出身忠烈之门,自幼坎坷,请佛祖垂怜,佑他无灾无病,一世康平。” 她话落,大殿里又恢复了死寂,在一豆烛火的照耀下,原本满目怜悯的佛像又多了两分狰狞。 她堪堪起身,回头就看到了观书绝浸在冷风里的身影。 观书绝立在门外,不知道站了多久,只是面容冷峻,没有半分动容。 山霁月似乎微微一怔,慎慎地喊了声:“表哥”。 观书绝自门外走进来,慢条斯理的姿态,问:“你怎么在这里。” 她的目光有些躲闪,说:“我不敢睡,就想,就想和佛祖在一起,我就不怕了……” 观书绝低低地嗤笑一声,越过她到案前拿了两炷香,然后就着烛火点燃,跪于蒲团上,叩首进香。 山霁月看了两眼,问:“表哥求的是什么?” “干你什么事?” 山霁月一噎,怎么大差不差的剧情,观书绝对她就是这种态度? 观书绝攒眉,“还不快走,我送你回厢房。” “我不敢一个人睡……” 观书绝一时无言,观明月娇气他素来是知道。 只有这种自幼被溺爱的人才有资格去伤春悲秋、附庸风雅,所以她杀人的时候吓得落泪,腿软得走不动路。 这种娇贵在观书绝看来是极其刺眼的。 他甚至觉得就应该把观明月和那具尸体扔在一起,横竖她都睡不着。 可观明月好像又怕极了他,连目光都是颤抖的,声音也极其软,像一只随手就可以扼杀的白鸽。 “先回去。”他语气里有几分松动。 第3章 你先松开,别哭 山霁月这才佯装小心地跟在他身后,不紧不慢,步子也有些局促,观书绝听脚步声就能听出来。 就在两人绕过大雄宝殿到后面的厢房的时候,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传过来。 少女的声音清脆好听,如泠泠山泉,“我已经让丫鬟去报官了,就是不知道是谁这么狠心,竟然如此心狠,抛尸荒野,希望官府趁早查出凶手……” 听到这里,山霁月心头一跳,好像被吓到了一样,下意识地扯住观书绝的袖子。 观书绝稍稍攒眉,但没有制止。 和少女搭话的是个沙弥,说:“施主心善,一定能得佛祖庇佑。” “这是应当的,深夜叨扰贵寺,是秋水失礼了。” 观秋水! 山霁月摸索着扣住观书绝的手,不知为何,只心想一定不能让观书绝见到观秋水。 观书绝原本想抽出手,可炎热的夏夜里,她攥着他的手一片冰凉,应该是吓怕了。 挣了两下没挣脱,观书绝只好牵着她离开,谁曾想一到院子里,她的泪就夺眶而出。 她哽咽道:“表哥,她报官了,我会不会被抓去坐牢啊,我害怕……” 观书绝看过去,她哭得梨花带雨,眼眶微红,因为生得极美,哭起来也并不讨厌,甚至比寻常多了两分病态的脆弱。 其实想下来,她杀人也是为了救自己,观书绝安抚道:“你先别急,先等府里的人来再说。” 山霁月心下狡黠,趁机扑到他怀里。 观书绝的身子明显一僵,她却浑不在意一般,委屈地道:“我只是想救表哥而已,我没想杀他的……我只是太着急了……” 观书绝原本要推开她的手生生顿住了,他实在太怕这个表妹掉眼泪了。 跟个妖精一样。 顿了一下,观书绝才道:“你先松开,别哭。” 【任务观书绝,攻略进度:10%】 山霁月似乎听不进去,泪水还如玉珠般滚落,他又沉声道:“观明月,你再哭我就把你丢后山喂狼。” 哭声微微噎了一下,她想哭又不敢哭,带着委屈的哭腔说了一句:“真的有狼吗?” 观书绝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一片冷意,挑眉道:“当然有了。” 说罢他就转身要走,这回山霁月只是象征性地拉了他两下,见劝不住就松手了。 因为按照剧情观书绝就是去处理尸体的,但观明月这种胆小性子,他肯定不会带着她去。 山中多野狼,等官府的人找到的时候,那个壮汉应该早被啃得只剩几根骨头了。 见观书绝下山去了,山霁月才心安理得地坐到榻上,把脸颊上的泪痕擦干,长吐一口浊气。 只是她没想到,观秋水的剧情被截胡,她居然就去报官了。 观书绝从外面回来时东方都已经吐白,他原本想直接回厢房的,可临门一脚还是决定去看看观明月。 她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只是一小团地蜷缩在床榻上,被褥还没有盖,就和衣躺下了,总之不会睡得太好就是了。 观书绝阖上窗,兀自回了自己的屋子。 没一会儿镇国公府的下人也赶来了,看见观明月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简直比看到神仙菩萨还感恩戴德。 丫鬟们打扫厢房上下,更换床褥,又放上摆件熏香,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上好的蜀锦缎子见裙角划破了也就不要了,还嚷嚷着要给她请个大夫看看有没有大碍。 观书绝嗤笑一声,越发觉得镇国公府厚此薄彼,镇国公夫人更甚。 别说观书绝觉得这一番打点有些离谱,就连宿在院子里的夫人们都咂舌,大抵公主来了都没有这样的做派吧? “这是哪家的姑娘,好是金贵。”少女的声音和昨晚的声音重叠,观书绝多瞥了一眼。 若说观明月是惹人怜惜,让人垂爱的芙蓉,那面前的少女就是生机勃勃,充满韧劲儿的傲梅。 她身边的婢女闻言,便过去去打听了一下,回来便道:“好像是……镇国公府的姑娘……” 宋秋水立即愣住了,手指微微攥紧了掌心,看着这样的排场,眼底闪过一抹不甘心,只觉得格外刺眼。 眼底的冷意和轻蔑越发浓重,道:“佛门重点,简直一点规矩都没有。这么大一个国公府,我还以为能养成什么样子呢,没成想,照样上不得台面。” 丫鬟立即附和道:“对啊对啊,我们姑娘可是神医亲传弟子,和这种娇里娇气的小姐可不一样!” 少女反问道:“对了,我昨晚吩咐你做的事儿呢?” 小丫鬟略带埋怨地道:“奴婢去的时候衙门都没什么人,那个守夜的也一直含含糊糊地推辞,说是今早一定派人查案的,也不知道来了没有?” 观书绝一听,昨晚那个报案的人,果然是她! 少女叹了一口气,好似有些无可奈何,对丫鬟道:“好了,你随我去看看,医者仁心,这样曝尸荒野也不像样子。” 观书绝的目光落在少女身上,正打算跟上去看看的时候,身后传来另一个柔媚娇俏的声音,“表哥!” 山霁月提着新换上的裙裳走到他跟前,仰头看着他,说:“表哥,我方才去给你求签了,你秋闱一定要高中啊。” 他微微低头,天水碧的裙摆上是层层叠叠的浪花,极清透的料子,被风吹得翻滚起来,露出一截白皙的、如玉般的手腕。 腰间悬芙蓉玉,鞋嵌明珠,施施然地站在他面前,稍稍仰起头,刚好能到她的肩膀,明眸皓齿,很是清丽。 观书绝敛下眼底的情绪,说:“好。” 山霁月回到屋子里,好像有些累了,就午睡了一刻,可等她醒的时候,深山里已经拢了雾,淅淅沥沥的雨已经开始了,她支开窗子往外瞧,烟雨朦胧。 书中还有一个小剧情就是观书绝陪观秋水去采药,观秋水滑了一跤,观书绝为了保护她手臂被树枝划伤了。 不知道他们在不认识的情况下,还会不会触发这个剧情。 山霁月有些不放心,还是管丫鬟要了伞出去看看。 可还没走两步就看到观书绝搀着受伤的观秋水过来。 第4章 你疼了要和我说 说实话她并没有见过观秋水长什么样,可少女高高束起鸦翅色的发,一身男子装束,不掩女子的明艳俏丽,虽落了雨水,可实在是个极其好看的人。 山霁月远远地看着,心想观书绝怎么那么爱多管闲事,这都能攀扯上。 她撑着油纸伞朝二人过去,喊道:“表哥!” 裙摆沾了雨水,鞋尖上还有黄泥,但她全然不顾,将油纸伞举过观书绝的头顶,说:“我去院子里寻你不见,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观书绝也被这猝不及防的雨淋得浑身湿漉漉的,见冷风硬,怕她染了风寒,道:“秋水姑娘受了伤,我送她回去,你先回院子里。” 山霁月却好似全然看不见观秋水一样,只顾着给观书绝撑伞,道:“你也没带伞,我先送你回去就是了。” 见她半边肩膀都淋湿了,还冥顽不灵,观书绝呵斥道:“观明月,我让你先回去,我的事不用你管!” 山霁月怔在原地,手微微瑟缩了一下,好像被他一句重话吓到了,模样惯是可怜的。 观书绝再不顾她,扶着观秋水就进去了。 观秋水似乎小声说了什么,观书绝心烦意乱地打断她,道:“她素来娇气。” 山霁月:…… 这对主角是不是王八对绿豆,看上眼了,她横竖插不进去。 丫鬟追着她出来,又簇拥着她回院子,张罗着熬姜汤和烧热水,山霁月却让丫鬟把药箱搬过来。 观明月经常生病,所以身边都是常备着药的,什么风寒的,发热的,止咳的有的是,而且都很名贵。 她捡了两瓶金疮药去了观书绝的歇息的厢房里。 总不能因为这孽障太忤逆了就不做任务了吧? 可等她到观书绝屋子的时候,观书绝还没回来,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因为阴雨天,屋子里有些湿冷。 她就百无聊赖地坐在床榻上晃着脚,过了一会儿观书绝推门才进来。 因为自己衣服湿透了,他换上了沙弥的僧袍,只是没想到她会在屋里,四目相对之下,两人都微怔。 山霁月上下扫了他一眼,笑晏晏地道:“小师傅,你回来了?” “你来做什么?”观书绝斜了她一眼,兀自倒水喝。 她扬了扬手里的白玉瓶,道:“表哥,我方才看到你手臂上的伤了,回去给你找药了。” 观书绝倒水的手微微一顿,方才他有意将手放在身后,就是不想让他们看见,没想到观明月眼尖,还是被她逮到了。 山霁月朝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拉过了他的手腕,将僧袍往上捋,便看到了一道深深的伤痕,血淋淋地,拨开便是浓浓的血腥味往鼻子里钻。 她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好像很见不得血腥。 可她还是克制着不适,拔开塞子,轻轻抖了些许药粉上去,许久才说:“表哥,一定很疼吧?” 观书绝的神色和缓了一些,道:“无碍。” 她紧紧地焦着他手臂上的伤口,生怕自己不小心太用力了碰到他的伤口。 用贴身的帕子将研磨得极细的粉末匀平,才慎慎地问:“表哥,你疼了要和我说,我轻一点。” 观书绝被她这样的大阵仗惹得有两分啼笑皆非,山霁月蓦地抬起头看他,将好捕捉到他眼底那两分晕开的笑意。 两人都愣了愣,她率先道:“表哥还是笑起来要好看些。” 他不置可否。 山霁月却觉得如今是个道歉的好时机,道:“表哥,我之前不是有意诬赖你的……我就是怕母亲训我,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 她说的是自己之前诬陷他推自己下水的事情。 观书绝似乎没想到她会忽然道歉,神色都冷下来两分,道:“我寄人篱下,担不起国公府小姐的歉意。你就是要将我剥皮挖心,都是我合该。” 剥皮挖心,说得山霁月心底有两分快意,面上还是胆怯害怕的白莲花,道:“表哥,你别说得那么吓人……我不敢的。” 观书绝自然知道她不敢,这个小表妹无意杀个人都要被吓得腿软,心细又腼腆,还知道来给他送伤药,说话也怯生生地,好像真的纯白无辜一般。 他细细地打量她,却让人看不清眼底的暗色,山霁月迎上他的目光,心底却有些慌。 就在山霁月想说话转移话头的时候,“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两人都错愕地抬起头,刚好看到观秋水推门进来,看到二人微微一愣。 随即笑容敛下去了些,渐渐有些冷了,她道:“观郎君,我这里有些药,原想给你送过来的,没想到小娘子先我一步了。” 山霁月稍稍挑眉,目光在两者之间迂回,落回到观书绝身上,只听见他道:“这位是宋娘子,闺名秋水;这是表妹明月。” 观秋水,或者说如今还是宋秋水,扫了观明月一眼,眼底带这些轻微的敌意,道:“宋秋水。” 山霁月敛目,避开她的目光,说:“观明月,见过娘子。” 观书绝稍稍往前一步,将她半挡在身后,说:“表妹怕生,秋水娘子见谅。” 观秋水倒不甚在意,说:“无妨,明月娘子自小千娇万宠,被人呵护着长大,有些脾气也不奇怪,不像我,整日行走山林当中,便不是这种被人疼爱的命。” 山霁月并不接话,宋秋水这才告辞,但药却留下了。 她看着案上的药,还不忘挑拨离间,道:“表哥怎会认识她?她可是报官的人……就是她害了我们的。” 观书绝回过神来,他去后山是想看看那具尸体有没有被野狼啃食殆尽,没想到碰到了去后山采药的观秋水。 观秋水擅医道,他想起了府中卧病不起的嬷嬷,便想问她能否医治。 没想到她听了却一语道破其中要害,这才让观书绝刮目相看。 他救观秋水也完全是为了她能跟随他回府,去救治嬷嬷。 不过对于战战兢兢的观明月,他并没有挑明,而是道:“此事我已经解决了,你日后不必挂怀。” 山霁月心想这就是男女主的惺惺相惜吧,不像她,一个恶毒女配,就想着怎么离间人家。 眼底微微一暗,观书绝就开始催促她离开,道:“你先回去,让下人熬些姜汤去去寒,山中也不要久留,早日回府。” 山霁月心想要不是为了他,她才不会上山来,也没有多余的话,气怒之下转身就走。 观书绝看着山霁月的背影,神思恍惚。 第5章 你和你母亲,一点都不像 原着中观明月并没有相国寺的剧情,所以这里都是男女主在培养感情,后来观书绝将宋秋水带回镇国公府给乳娘看病,将好被镇国公撞见。 而镇国公显然看出了宋秋水和发妻年少时长得十分相仿,这才引发了后续父女二人相认回府,国公夫人沦为平妻的剧情。 观明月的主要剧情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山霁月必须原模原样地走完观明月的剧情,但系统并没有规定她不可以出新的剧情,她也没有在相国寺多待,收拾收拾就下山了。 山霁月一回到国公府就听丫鬟说起京郊相国寺山脚下的尸体,听说报官的说蓄意杀人,可找了快两天也没找到那具尸体。 最后在深山里找到一堆被野狼啃食得面目全非的骨头,连肉都没有多少,只剩下一堆头发和骨头,雨水都冲刷不掉的血腥味。 山霁月回府后就装病,霍氏吓得不行,连忙请了太医来看诊,事后又陆陆续续请了一个药堂的大夫来,把府里的一些有病痛的下人都过了一遍诊,自然也包括观书绝那个病重的嬷嬷。 旁人问起,就说在佛前苦修几日,观音托梦,见不得伤病灾痛。 待观书绝回到府里,才知道嬷嬷的病已经找人看过了,不仅如此,院子里的奴才都对观明月称赞有加。 若不是有她,好些人沾了病都不知道,如今就无须再请宋秋水来了。 一连几日观书绝都没递个话过来,山霁月原以为他又要当看不见。 可就在晌午用过膳的档口,小厮便送来了一筐荔枝奴,颗颗滚圆,汁水饱满,入口鲜甜,滋味很是不错。 哟,小狼崽子上心了呀。 一直到宋秋水回府前都没有观明月的剧情了,山霁月趁她还没回来,就开始有意无意地对观书绝好,好不容易才让观书绝对她的颜色好了些。 不过这几日镇国公夫人压着她跟绣娘学绣活,什么齐针、铺针、接针、松针、乱针她看都看不明白,还偏要她绣出一副画儿来。 镇国公夫人观霍氏出身不差,她是骠骑将军的嫡长孙女,少时是在边关长大的,那里靠近楼兰,民风彪悍,她自己也是个烈性子。 只是因为脾性太差,一直不好说亲,再加上这几年太太平,武将没有用武之地了,才有些没落的。 不然也不会好好一个一个嫡长孙女嫁过来给镇国公做续弦了。 山霁月马马虎虎地绣了一副护膝,就带着去找观书绝。 观书绝院里的丫鬟对她是有些怕的,主要是观明月太娇贵了,磕了碰了太太都是要生气的。 观书绝没回来,她就进了堂屋等,带了苏记的带骨鲍螺、槐花糕和见风消,其实山霁月有些饿了,但观书绝不来她也不敢吃。 屋子里也没什么点心垫垫肚子,山霁月喝了两盏沏得不怎么样的茶水后,就开始眼巴巴地看着那碟见风消和带骨鲍螺,趴在案上晃着腿。 “观明月。”不知过了多久,观书绝略带冷意的声音响起。 山霁月骤然抬起头,眼里也微微亮起来,说:“表哥你回来啦?我给你带了东西。” 说着就去揭食盒盖子,观书绝不为所动,一身湛蓝色直裰,眉眼狭长凌厉,神色没有半分缓和,问:“你来我屋子里做什么?” 山霁月掩了掩哈欠,好像有些困了,说:“你给我送了荔枝奴,我给你带了苏记的点心,我也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观书绝的眼底都是打量和猜疑,总之不太友善,她却装作看不见,将食盒里的糕点端出来,摆在他面前,期望满满地看着他,自己却偷偷咽了咽口水。 观书绝看她喉头滚了滚,好像自己都馋了,眼底的戒备少了两分,坐到了案前。 山霁月撺掇着他尝尝,他拿了块槐花糕入口,果然小表妹的吃食就是精细,就连他这种不爱吃甜食的人都知道做得不错。 山霁月见他尝了,自己也拿了一块,迫切地想要知道他的喜好,问:“怎么样?好吃吗?” 观书绝只是冷眼看着她,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又得罪他了,缩了缩脖颈,观书绝却道:“观明月。” “嗯?”山霁月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茶,又问:“怎么了?” 他沉声道:“我不是大雁,也不是兔子,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什么大雁,什么兔子?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观书绝不会以为自己是在可怜他? 凭什么可怜他,这世上断手断脚、没爹没娘、比他可怜的人多了去了。 观书绝才不可怜,一整本书的角色都是为他而生的,要不是山闻池插了一手,他可是能问鼎高位的。他要是可怜,那她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山霁月说:“表哥当然不是大雁,也不是兔子,我救表哥是因为对不住表哥,让你为我受了罚;我给你送药是因为你帮我掩埋我的罪责,不让我背上杀人的名头;我给你送糕点,也是因为你先前送了我荔枝奴。” 她说:“是因为表哥对我好,我才对你好的。” 她的话坦诚又明了,眼底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让他挑不出一点端倪。 【人物观书绝,攻略进度:13%】 山霁月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又抱着马蹄糕啃了一口。 观书绝也没有多余的话,只是说:“观明月,你和你母亲,一点都不像。” 当然不像,她的母后是恭孝敬宣皇后。 不过这个话头就算过去了,观书绝没有揪着问她为什么忽然对他这么好。 而是山霁月絮絮叨叨地说:“表哥,你院子里应该摆一个缸子的,到时候让他们移些荷花来,这样才好看。” 观书绝也开始回应她的闲话了,不甚在意地道:“秋荷枯叶,没什么意思。” “那在院子里搭个葡萄架子,届时蚌珠大的葡萄爬满墙,紫莹莹的,好看又好顽儿,拿剪子剪下一串儿……” “太麻烦。 一连几日山霁月都爱去找观书绝,有时观书绝出门见老师,她就在院子里等他回来。 有时他看策论,山霁月就在一旁看话本。 直到被观书绝逮到她看得什么相府千金和落魄书生,民间公主和少年将军,厚厚的一沓话本就被没收了。 山霁月被安排他身边的小案上老老实实地写字帖。 这样过了小半荀,山霁月都不怎么管外面的事儿,就顾着观书绝了,可事态却往她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了。 第6章 软心肠的小表妹 就在山霁月从观书绝院子里出来的时候,就发现府中的几个管事都行色匆匆,连老太太院子里的嬷嬷都神色凝重,一副山雨欲来的样子。 她敏锐地捕捉到要有什么大事发生。 系统之前讲过观秋水回府的剧情,是因为观书绝请她回来给嬷嬷看病才被镇国公发现不对劲的…… 如今被她一打岔,观书绝应该和观秋水没有纠缠了才对。 她稍稍挑眉,倒也没有很意外,径直朝老太太的院子过去,谁曾想松鹤院的婆子看到她,立即惊慌失措。 “姑娘!您怎么来了?老太太和夫人在屋里议事呢,您不能进去啊!” 赵婆子还以为是丫鬟多嘴告的秘,对她身侧的丫鬟就破口大骂,“你们怎么回事,也不看着点姑娘!” 山霁月挑眉,就推开她往里面闯,张婆子又怕她又不敢拦她,磕磕绊绊地说:“姑娘,姑娘,老爷和夫人议事儿呢……” 山霁月可不把她的话放在眼里,她径直闯了进去,站在了门外。 霍氏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说:“我是你家八抬大轿迎娶进来的主母太太,如今闹出个什么周氏,合着你们打量我霍家好欺负,要我自降身份给你们做妾呢!我告诉你们,没门!” 霍氏的声音尖锐又刺耳,山霁月听得心惊,果然原配要杀回来了。 可她却在心底安抚自己,如今的局势是对自己有利的,只要不犯浑,没那么容易被掰倒。 她如今闯进去只会添乱,知道这个消息后,转身就出去了,观秋水是这本书的主角,她死不了,那周氏呢? 试试? 她可不是什么温良纯善的白莲花,她是浸在血水里长大的帝女。 这世道容不下温善的人,自然是死人最不碍事。 心底一狠,心底已经有了大差不差的对策,身后却传来一声“观明月”。 她回过头,正好看到观书绝朝她走来,月白色直裰,墨竹暗纹蔓延至肩头,冷眉冷眼,目光上下一扫,道:“这样大的日头,你怎么站在这儿?” 山霁月目光流转,不知想到了什么,声音一软,说:“表哥,我想吃荔枝奴。” 观书绝稍稍挑眉,说:“你院子里没有?” 她摇摇头,说:“你上次送来的我快吃完了。” 这个小表妹怕热又娇气,有什么说什么,观书绝也没上心,说:“走吧,去我院子里,还剩一些。” 山霁月盈盈一笑,跟在他身后和他回去,像只漂亮的小孔雀,又歪着头问:“表哥,周氏是谁啊?” 观书绝看着小孔雀的流苏簪子一颤一颤地,簌簌地响,在阳光下有些晃眼,可周氏…… 微微怔了怔,好像意识到什么,他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山霁月晃着头,笑着看他,眼底懵懂无知,说:“祖母和父亲说要把什么周氏迎回来,母亲和他们正吵着呢。” 观书绝脚下一顿,僵硬地看着她。 山霁月似乎没看到他的反应,继续说:“我不喜欢周氏,母亲说如果周氏回来了,就要带我回邕州,那我是不是就见不到表哥了?” 观书绝微怔,手心微微攥紧,不知想握住什么,静默一瞬,一时不知道如何同她说,道:“她能不能回来还不知道,你担心什么?” 山霁月说着说着有些心生向往,说:“那、那要是万一呢?我还没去过邕州呢,是不是很远,母亲说那里很漂亮,景色瑰丽,有好多……” “观明月!”观书绝呵斥道。 这么大声想吓谁呢!山霁月内心翻了个白眼。 观明月似乎被吓到了,话立即止住了,悄悄拿眼觎他,脚步都有些慢了下来。 观书绝不知道为什么听说她要回邕州,莫名地有些烦躁,他分明那么讨厌霍氏,她们要是真走了正好,眼不见心不烦。 可如今反倒不喜欢观明月说这种话。 “表哥,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观书绝带着她来到万叠云斋,随口道:“没有,你安心念你的书,别整天惦着回邕州。我给你的字帖写完没有?” 山霁月:……这种时候说字帖,你有心吗? 山霁月回房后,根据系统的提示搜寻到了周氏最近出现的一个剧情,就是她带着观秋水去佛寺还愿,遇到了替老师送佛经上山的观书绝。 彼时周氏摔伤了不好行动,观书绝刚刚赶到,顺便背周氏下山。 山霁月没有知会府里的人,独自一人就偷偷溜出府邸了。 她先观书绝一步找到了观秋水和周氏。 观秋水还是那副沉静内敛的模样,她和周氏生得确实极像,换句话说,她就像年轻些的周氏,周氏眉眼更柔,而她生得更加精致。 山霁月见到她,微微攒眉,上前询问道:“宋姑娘,你怎么在这儿?这位是……” 观秋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稍稍一愣,才道:“观娘子,这是家母,我们原本是要上山的,可母亲不小心崴了脚。” 听说事情原委,山霁月立即热心肠地道:“我看这里离佛寺还有些脚程,不如你先上山请沙弥来帮衬,我先为你照看着夫人。” 下山就很容易遇到观书绝了,所以山霁月只是劝她上山。 观秋水一时也没有旁的办法,心思复杂地道了句“多谢”,叮嘱了周氏几句就连忙上山了。 捋裙蹲下,山霁月笑盈盈地看向周氏,装作没认出来她的样子,道:“我扶您到那边坐坐吧,那儿凉快些。” 玉指一指,是一株将军柏,遮住了大半的阳光,就是有些靠近山崖,周氏心思温善,点头答应了。 山霁月说:“夫人当心些,后面是山崖。” 她和周氏四目相对,心底孑然冷漠,已经钳住了周氏的手臂,只要她松松一推,周氏就会滚下去,她死了,就没后面那么多事了。 眼底闪耀的寒光得像一把细微的刀,将将要出鞘,身后就传来短促的“明月”。 山霁月攒眉,回过头去,刚好看到上山的观书绝,咬了咬牙,还没等她回答,观书绝就问:“你怎么在这儿?这是谁?” 山霁月还没来得及说话,倒是周氏为她解围,说:“是我崴了脚,这位小娘子扶我过来树下歇息,我还未多谢她。” 眼看观书绝先来一步,她自然不可能继续动手了,站起身来,道:“这是宋姐姐的母亲,她上山寻沙弥了,我在这儿等一等她。” 自那日她提起周氏,观书绝就下去查过了,他也知道如今坐在地上的妇人就是镇国公的原配周氏,而宋秋水,应当就是国公府的姑娘。 他方才还以为观明月认出了她,要下手谋害,立即出声阻止她,可听周氏的话,才知道原来是这个小表妹又软心肠了。 第7章 表哥,不要离开我 但碍着周氏的面,他也不好直说这些,又训道:“你身边怎么也没个丫鬟跟着?” “我是上山来求佛祖的,自然不能让她们知道。”她嘴硬地道。 又笑着同周氏说:“我母亲是边关嫁过来的,在京中没什么亲眷,我自小身子不好,她就我一个孩子,我也不愿见她难受,就只能求佛祖,让她多得开心颜。” “小娘子有这份心,就已经极好了。” 两个人在不相识的情况下说出的一番话讽刺极了。 观书绝叹了一口气,又见她身后山崖陡峭,率先将她拉了起来,说:“你身子这么弱,万一路上有个闪失谁来照看?” 山霁月还有抵她两句,就见那边观秋水已经带着两个僧人赶来了。 可看到周氏坐在山崖边,观秋水拧眉,语气也不善,道:“观姑娘,你怎么可以让我母亲坐在这里,万一摔下去了怎么办?” 山霁月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委屈巴巴地往观书绝身后一站,扯着他的袖子说:“我……我只是怕她,太热了中暑气……” 话还没说完,声音就一点点细下去了,观秋水只顾着拿伤药给母亲敷药,也不知听见没有,没有回话。 观书绝扫了一眼,转身带着山霁月就往相国寺走,神色冷然,连句告辞都没有。 山霁月跟在他身后,走了一小截才辩解,“表哥,我方才真的怕那位夫人晒伤了才扶她过去的,我也是好心帮她照看人呀,可她……她、哼。” 观书绝拿眼瞥她,说:“谁让你多管闲事,没个好报。” 观明月是受不得累的,从前来个寺里都大动干戈,玲珑美婢簇拥着,如今走了好一会儿了自然抬不动脚了。 她半扒拉着观书绝的衣袖,说:“表哥,我走不动了。” 观书绝不为所动,就算知道她身子娇弱,也不想惯着她,山霁月又上前两步,裙角勾风,缠住他的手。 “走不动就别来,没人求着你来。” 山霁月揉了揉细腰,一只手搭上观书绝,正想让他背她走一截,山下就传来嘶声力竭的嘶吼,冲破云霄的哭喊。 她好像被吓到了,下意识地看向观书绝。 观书绝也微微一怔,声音并不是彻彻底底从山脚传上来的,好像是半山腰? 半山腰。 观书绝挑眉,说:“和你无关,先上去吧。” 山霁月也没喊累了,好像被那声骇人的嘶吼吓到了,嘟囔道:“总觉得这山上不太平,每次来这寺里都要遇着事儿。” 不过她心底还有些小小的快意,山腰的人多半是得手了。 她又不是真的观明月,她才不会蠢到光明正大地把周氏推下去,就算没人看见,但对她总有疑心。 但只要观书绝知道她没有害人的心思,她才完全无辜。 如今观书绝也多半知道是谁出事了,但没有要管的意思,这就是好兆头。 “表哥,我们走快些吧,过会儿天色要晚了。” 观书绝应下,弯下腰让她到背上来,山霁月笑晏晏地,伏在他背脊上,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在他耳侧说:“表哥对我最好了!” 观书绝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山霁月发髻上的流苏簪子还在一晃一晃地,深山里安静的能听到汩汩的泉水声,飞鸟掠过树梢,皂靴踩在树叶上,山霁月轻声细语地和他念叨着相国寺的素斋。 山霁月和观书绝到了寺院里,天色已经有些晚了,观书绝去供奉誊抄的佛经,她去大雄宝殿拜佛,将将出来就听到两个僧人在说话。 “也不知道是哪儿的悍匪逃到京城来了,求财不得,那好端端的妇人就被推攮下去了,悟道和悟慈帮着找了好一会儿的人……” 山霁月得到了想要的结果,盈盈一笑,扶了扶发髻上的簪子。 正要出去,就听到另一个道:“那还不是找到了,半条命都没了,但好歹还有一口气呢。谁让宋娘子医术了得,这才敢从阎王手里抢人……” “那也是在相国寺下,得佛祖保佑。” 山霁月临门一脚,生生顿住了。 什么意思,周氏从那么高的山崖摔下去,还能活着? 她立即召唤系统,可系统只是冷冰冰地回答【周氏是重要配角,非重要剧情不会下线。】 合着她一整天白忙活了?观秋水杀不死,周氏也杀不死,岂不是要等着她们母女二人重新杀回来? 心底顿时一片烦躁,山霁月脸色也不怎么好,踢着绣鞋回了厢房,也不知道观秋水会不会查出她来,别偷鸡不成蚀把米得好。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她长吐一口浊气,周氏既然没死,就只能直面她和观秋水一起回府了。 “要入秋了,你怎么就穿这么点衣裳?”观书绝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山霁月回过头,说:“我还觉着热呢,和小僧讨了柄蒲扇打着。” “明日一早我就送你下山,没个丫鬟跟着,夫人要担心了。” 山霁月也不喜欢在佛寺里住,颔首便应下了,说:“表哥,你说周氏是什么样子的?那位姐姐又是什么样子的?她们回来了,会不会把我和母亲的东西都抢走啊?” 观书绝听着她越来越细微的声音,很快捕捉到了她情绪里的委屈和惶恐,轻声安抚道:“明月,无论她们出不出现,你都是国公府最尊贵的姑娘。” “表哥,我只是害怕,我害怕父亲不疼我了,他们不要我了怎么办……”她攥着手里的蒲扇,眼底有些不安。 怕观书绝怪罪,又急忙添补道:“表哥,我不坏的,我没有那么自私,我只是害怕……” 月色下的少年更加冷清俊逸,心下有些酸涩,他沉声道:“观明月,没有人能抢走你的东西,你别怕。” 【人物观书绝,攻略进度:20%】 山霁月抬起眼,四目相对,眼底横波流动,妙目流盼,万般可怜姿态,掩匿无助下的狠心肠。 她盈盈笑开,“表哥,不要离开我。” 第8章 不要回邕州了,留在我身边 山霁月做了万般打算,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观秋水和周氏会这么快被接回国公府。 镇国公因为周氏的受伤怒不可遏,也不管霍氏和老夫人如何想了,执意要将她和观秋水接回府。 他连怎么处理二人的名分都没商量好,周氏和观秋水就已经被接到国公府了。 山霁月听到消息的时候人都已经接回来了,她匆匆赶往正堂,彼时老夫人和霍氏神色都不太好,然后被这突如其来的烫手山芋砸了个措手不及。 此时老夫人因为镇国公的鲁莽,是不太待见周氏和观秋水的,更偏向霍氏和观明月。 她无措地看向观书绝,观书绝却用眼神示意她“别怕”。 老夫人为了给周氏下马威,将山霁月揽在了身边,正眼都没有给周氏母女一个。 周氏当初是因为周家被治罪逐出京城了,当时正是党争最严峻的时候,镇国公只得休妻,就连周氏将将生下的女儿都没管顾,一并送走。 所以观秋水和周氏都是在毒瘴最严重的蛮夷之地熬过这些年的。 宋秋水在医道上天赋异禀,还被神医相中,认作徒弟,细心教她医术。 这些年因为先帝去世,新帝登基,周氏的父亲又被启用了,她们母女二人才得以回到京城的。 老夫人觉得周氏与观秋水养在蛮荒之处,没有礼教,不肯认,可镇国公对这个发妻念念不忘,无论如何,不肯死心。 老夫人打量着她们母女二人,面色不虞,道:“嘉玉这些年掌家,都是挑不出错来的,这事儿我本来也不想管,可如今你们逼到眼前来了,就让我不得不管了。” “母亲,姝儿和明月这些年,过得委实不易……” “那你就吃了熊心豹子胆把嘉玉休了!”老夫人拍案道,镇国公一噎,顿时不出声了。 她又道:“你既要我给公道,这事儿就没你置喙的份儿!” “你既回来了,我们镇国公府也不会放任不管。自古一夫一妻,让你做妾,老大不甘心;让嘉玉做妾,我也过意不去。我也盘算过了,就迎你回来做个‘平妻’,也算正头夫人,如何?” 这样刻薄的婆母才能凸显女主在书中的艰难。 果然,周氏为了观秋水后半生好说亲,盯着国公府嫡女的名头也能有更多的选择,只好委屈认下平妻的名分。 事情发展到这里,对观明月都是有利的。 只要霍氏和观明月不犯蠢,有老夫人在,她们是死死踩着对面一脚的。 可偏偏就在这时,山霁月忽然道:“我不要!我的母亲只有一个!她是什么东西,连给我提鞋都不配,凭什么要我认她!” 此言一出,满室哗然,山霁月没办法,她也不想说这种没脑子的话,但这就是观明月在回府剧情后作的第一个死。 因为她是到周氏入府了才知道她和观秋水的存在,自然委屈又愤懑。 于是她光明正大地在众人面前宣泄自己对周氏的不满,不仅惹怒了镇国公,还让老夫人也觉得她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没有礼教。 “放肆!”镇国公大喝道。 山霁月又硬着头皮道:“我母亲出身骠骑大将军府,一山不容二虎,一家子哪有两个主母的?母亲这些年,何尝受过这种委屈!” 这下就连老夫人都觉得她不知好歹了,原先板上钉钉的事儿被她这么一搅和又乱了,斥骂道:“明月,住口!” 山霁月还不服气,还要再讲出几句大逆不道的话来,老夫人率先道:“你太不懂事了!来人啊,把她压下去,跪到明日,不许给吃喝!” 霍氏要求情都被老夫人打断,这样才显得她一碗水端平,她被两个婆子架出去的时候,还能看到观秋水朝她看过来,轻蔑的一眼。 婆子没有商量的余地,很快就把山霁月关进了祠堂,虽然进来了,但她丝毫没有悔过之心。 跪在蒲垫上的时候还在想观明月怎么会那么蠢,上赶着送死。 一直到晚上,祠堂阴冷,她穿得又单薄,在幽暗烛火的照耀下,她直视着上面的排位,一个个名字对过去。 忽然,一件衣裳搭在她肩上,那双手拢着她削瘦的肩,叹息道:“观明月,你这个蠢货。” 山霁月诧异地看着他,观书绝的眉眼在烛火的照耀下忽明忽暗,越发深邃。 她顿了顿,小声道:“父亲未免太偏心了,他满心满眼都是那对母女……” 他拍了拍她的肩,轻叹道:“这不过是暂时的,舅舅心底是有你的。” 山霁月趁机靠在他肩头,呜咽道:“我想回邕州,我要和母亲回邕州,表哥,我不要在这里了,没有人疼我,爹爹也不要我了。” 观书绝心底有些异样的变化,好似什么东西脱离的掌控,和预料中不太一样。 但他没有推开她,而是抻手揽住了她,在一声声细微的抽泣里,他哑声道:“明月,别哭了,往后我疼你。” “不要回邕州了,留在我身边。” “我会对你好的。” 【人物观书绝,攻略进度:30%】 她懵懂地抬起眼,微红的眼映照着他,观书绝喉头滚了滚。 山霁月揽住他,窝在他怀里,声音清脆,带着哭腔,“表哥,你要说话算话。” “好,我说话算话。”观书绝轻声笑道,他抱住她,少女的下巴搭在他的肩头。 “不要骗我。” 那夜祠堂内烛火幽幽,他的眸子一寸寸陷下去,如同他的心一样。 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山霁月的眼底溢出一抹不屑一顾的讽,还有猎物上钩的狡黠。 从祠堂里放出来以后,她就安生了两日,那两日都在给关书绝做护膝,不过这原先也是观秋水的剧情。 观秋水不愧是女主,这几日不仅对霍氏能屈能伸,甚至在老夫人跟前也很孝顺,她礼待下人,赏罚分明,不知比娇气的观明月要体贴多少。 总之府中众人对这个半路杀回来的大小姐越来越尊敬,往她院子里送东西都要勤快些,更别说镇国公了,下衙回来还不忘给观秋水带她爱吃的点心。 但这都与山霁月无关,她只要攻略下观书绝就好了。 眼看观书绝就要秋闱了,她的护膝也做得差不多了。 等她带着护膝到他院子的时候,将好看到观秋水把做好的护膝递给观书绝,盈盈笑着,说了些什么。 第9章 表哥,你喜欢吗? 山霁月微微一怔,愣在了原地。这次竟让观秋水抢了先。 观秋水身量高挑,约莫到观书绝的肩头,神色和煦,两人都交谈甚欢。 果然在女主光环面前,她的小手段根本不值一提。 不过她没有走,一直站在原地,等到观书绝无意间瞥见她,她才佯装刚刚到,头也不回地离开,裙角勾风,背影气呼呼的。 果然,她才刚刚走出几步,观书绝就追了上来,抻手拦她,问:“你怎么过来了,膝盖上的淤青好些了吗?” 山霁月回过头,阴阳怪气地道:“表哥拦我做什么,横竖你又不止我一个表妹,你来追我,旁的可要生气了。” 观书绝已经摸清她的恐惧和害怕了,笑着道:“她找上门来,我还能不见么?” 她很懂得拿捏女儿家的小性子,也知道拿自己的软处示弱,道:“秋水姐姐七巧玲珑心,阖府上下谁不喜欢?在你们眼里,就我是个没脑子的累赘。” 这些日子的镇国公府简直成为了观秋水的主场,她处理起事情来得心应手,甚至还帮老太太治好了多年的痛风,对她和周氏也和颜悦色起来了。 府里的都是些捧高踩低的下人,打量着国公和老太太的脸色过日子的,山霁月这边自然也听了不少风言风语。 观书绝道:“累赘算不上,你顶多是个没脑子的花瓶。” 山霁月冷哼一声,他和她并排走,目光却落在她手里的护膝上,道:“你是来找我的?” 她嗔了他一眼,将护膝往后藏了藏,说:“你没良心,和他们一起欺负我,我不给你了。” 观书绝笑着轻嗤,“观明月,小心眼。” “要狩猎宴了,你的衣裳裁好了?” 山霁月好像才想起来,攒眉道:“晌午的时候绣娘要来的,光顾着同你说话了,我要回去了。” 观明月爱光鲜,爱打扮,狩猎宴这样重要的场合,衣裳是要多准备一些随她挑选的。 她转身就走,可临到头来,山霁月还是乖乖把护膝给了他,说:“表哥,秋闱要金榜题名,前程似锦。” “行,看在你的面子上,金榜题名,前程似锦。” 山霁月笑起来,眉眼弯弯,横波盈盈,是是很好看的。 观书绝的眼底,比和观秋水站在一起时多了两分暗自浮动的笑意,还有两分不经意的纵容。 可山霁月想得却不大一样,狩猎宴,一个重要的剧情转折点,女主观秋水的高光时刻。 秋闱之后就是秋猎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观书绝是第二名的亚元,按他这个年龄来说,这已经是很不错的成绩了。 她也已经准备好如何恭贺他了。 余下好几日都不得见到他,但她也不关心,还是自己过自己的。直到送上来的秋季的料子,她看了一眼才问:“怎么这次只有四匹布,从前不都是八匹吗?” 丫鬟怔了怔,才道:“老大人说长幼有序,就先送去给大小姐挑了,大小姐挑了才送来您这里。” 山霁月的神色变得有些微妙,丫鬟也怕她生气,她却道:“那就先紧着大姐姐吧,横竖她也没见过什么好东西,我和她争什么。” 这种沾酸捻醋又有些刻薄的语气,已经是观明月说话的常态了。 丫鬟连忙退下,她刚刚一走,山霁月就劈手砸了一个花瓶,道:“还说没有抢我的,她什么都抢了我的!” 屋子里的丫鬟都不敢说话,又是哄又是劝的才把她安抚下来了,但这些都是原着里的一些小剧情。 直到观书绝放榜那日,意料之外的,不是亚元,是解元。 这可是会试第一的殊荣,就是镇国公府都轰动了,这个表公子平日看着不动声色的,没想到都是在藏拙,韬光养晦,一举夺得魁首! 素来威严的镇国公府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又开始张罗着为表公子办宴席了,一大屋子的人簇拥着他。 山霁月原先是要去的,可是看到好些人围着他,观秋水还送上了蟾宫折桂的绣屏,她看着观书绝漫不经心地应承那些人,转身就走了,权当没看见。 丫鬟巫锦还在一侧劝说她:“姑娘,您和表公子不是顽得好吗?此时不去,又该何时去啊?” “人太多了,吵得慌。” 这个姑娘怎么该着急时不着急啊,这个时候上前恭贺表公子才能记得嘛! 她慢吞吞地回到院子里绣她没绣完的猫扑蝴蝶,憨态可掬的小肥猫趴在花丛里,懒懒地抬起爪子,说是抓蝴蝶,不如说是蝴蝶逗猫。 她绣得有些困了,就趴在绣架上眯了一会儿。 没想到睡醒的时候,身旁的人拿着折扇给她扇风,清清凉凉的,怪不得睡得舒坦呢。 她睡眼惺忪,揉了揉眼才看清他,吧砸吧砸嘴,道:“表哥。” 那个万人恭贺的人,还没等她前去,就来到她的屋子里了。 “观明月,你这绣的是什么?”观书绝嗤笑道。 看到这只懒洋洋的肥猫,他就想起观秋水送来的蟾宫折桂的绣屏,不知道比她的要费多少心思,阵法,花样都要比她的出挑很多。 可看到这个,他还是骤然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猫猫好顽啊。”她夺过他手中的折扇,观书绝是不大用折扇的,折扇总让让显得轻佻风流,可她还是展开,看着上面的四个字“君子慎独”。 她把玩折扇上的玉坠,观书绝道:“那么多人来贺喜,你怎么就窝在院子里躲懒?” 她笑着说:“什么躲懒?我既不是最早知道的那个,也不是嘴嘴巧的那个,更不是绣活做得最好的那个,你大概耳朵都听起茧子了,轮到我,只会嫌我烦罢了。” “别的不行,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表哥!”山霁月娇嗔一声,把扇子扔回给他。 观书绝问:“我秋闱高中,你没有礼物送给我?” 她反问:“那你呢,用我给你做的护膝了吗?” “用了你的,夜里冻得厉害,都没什么用?” “胡说,我做了两层的!”捕捉到他眼底的揶揄,山霁月冷哼一声,从拣妆台里扒拉出了一个紫檀木盒子,转手递给他。 “表哥素来说话算话,果真金榜题名,前程似锦。” “我何时哄过你?”观书绝接了过来,抽开来看,是个翡翠瑞兽青松鼻烟壶,青金盖子,翡翠冰凉,玉质上乘,是个不错的文玩。 “表哥,你喜欢吗?” 第10章 脾气大,别招惹 手指摩挲着精细的花纹,观书绝挑眉笑道:“还算满意。” 他若是说不喜欢,张牙舞爪的小孔雀还不得生吞了他。 山霁月顾自扇着扇子睨他,眼底还有两分松快,正要说话的时候,丫鬟进来禀告,“姑娘,大小姐来了。” 她瞟了观书绝一眼,说:“大小姐来了。” 观书绝给丫鬟递了一个眼神,让她把带人进来,又回头叮嘱说:“到底是你姐姐,不宜闹得太过,到时候得不偿失。” 她也没说话,等观秋水进来了,才让她坐。 观秋水笑着说:“表哥也在呢?我初见你们时,就觉你们感情好,如今看来,好似还要更亲一些。” 山霁月没有应话,倒是观书绝帮着周旋,说:“我自幼养在镇国公府,她一起长大,要比常人多照付一些。” 观秋水对他笑了笑,说:“我既然回来了,以后也请表哥多照付我一些吧,你不介意吧?” 观书绝只是笑了笑,“都是一家人。” 但回看山霁月,已经闷声不出气了,观书绝也没有过多攀谈的意思,观秋水却笑着说:“之前母亲遇害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刑部正在审查那两个山匪,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了。” 山霁月心底“咯噔”一声,却没有表现出来,观秋水这个小丫头片子,多半诈她呢,果然,观秋水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有意地打量。 可她只是晃着头看绣架上的猫儿,似乎并没有听到她说什么,反倒是观书绝说:“那日我与明月率先上山了,要知道知道了,兴许还能帮上忙。” “那歹徒居心恶毒,但迟早会查出来的。” 歹徒山霁月:……那你把我抓起来。 结果这事儿到狩猎宴的时候还没查出来,山霁月欢欢喜喜地换上了骑射的胡服,开始迎接第二波剧情。 狩猎宴上 山霁月身着胡服,脚踩鹿皮靴子,她是极擅骑射的,但因为观明月是个弱柳扶风的女子,这个时候穿胡服也就是为了漂亮而已。 观书绝远远地便看见她,迎面走来,嗤笑道:“观明月,哪有人秋猎上撑伞的?骑马的时候你是不是也要撑一把伞?” 山霁月怕热也怕晒,手里拿着帕子,看着几个少年策马,心底也有些痒痒,观书绝寻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微微一凉,问:“想骑马?” 她连忙摇头,说:“我可经不得晒。” “该入席了,陛下快来了。”他带着她往宴席走,刚刚入座,就听人说皇帝到了,山霁月跟着叩拜下来。 山闻池从她跟前走过,山霁月并看不见,眼底一片冷意。经久不见,少年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倦怠。 山霁月坐直了身子,捻了颗滚圆的葡萄入口,抬眼看去,山闻池高坐在上面,身侧都是羽林卫。几个大臣正在禀告什么,山闻池也只是随口应着。 观书绝在她耳侧道:“摄政大长公主去世后,陛下就阴晴不定,你千万别耍小性子。” 她睫毛微微一颤,问:“大长公主怎么去世的?我记得,她还很年青。” “听说是因为暴病。” 那还算体面了,她分明是提着长剑杀到了他跟前,逼他退位的,最后被两副金链囚于冷宫,她死的时候,山闻池估计连原因都不知道。 “这样啊,可惜了。” 观书绝嗤笑,“你才多大啊,轮得到你可惜人家吗?” 她漫不经心地笑起来,等皇帝率先上马,率领几个近臣出发,狩猎宴才算真正开始了。 事情进行到这里,最重要的一个剧情就是山闻池遇刺,观秋水在那个时候救了他,但并没有告诉他名字,只说自己的镇国公府的姑娘。 被救后的山闻池让太监去寻找这位所谓的观姑娘,但是太监只听说过观明月,于是霍氏将错就错,让观明月顶替了观秋水面圣。 这种剧情她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但她是真的不想在这个时候看见山闻池。 所以观书绝过来说要教她骑马的时候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转身就回了帐子里。 心知她的娇气,怕冷怕热,观书绝也没强求,倒是同为举人的同窗多问了一句:“书绝,那是你表妹啊?长得还不错嘛。” 观书绝斜睨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脾气大,别招惹。” 同窗怔了怔,“看着不像嘛……” 观书绝目光扫过四周,指了另一抹倩影,道:“那个也是我表妹,刚认回来的,她好相处得很。” 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那个在烈阳下策马的人正是观秋水,英姿飒爽,却并不跋扈,看上去是个很招眼的女子。 他笑了笑,立即策马追了上去,说:“你观书绝的表妹,我自然要帮你好好照看。” 说完,就御马上前,观书绝只是看了眼观明月的帐子,心想这个小表妹怎么坐着不动也要招人惦记? 山霁月坐在帐子里喝牛乳,便是入秋了她还嫌热,坐了小半响就发现帐子外面一下子紧张起来了,行人匆匆,气氛一下子就不对劲了。 看来是已经遇刺了。 她咬了口马蹄糕,就看到霍氏急匆匆地赶来,确认她安全无误后才彻底安心。 一波重要剧情将要抵达。 没一会儿一个小太监就赶来了,和霍氏说明了原委,就是陛下想要见一见那位救他的观姑娘,让他们立即带过去。 能够面圣是多大的殊荣啊,霍氏攥了攥她的手,对了个眼神就把她丢给了太监。 霍氏也是鲁莽了,毕竟观秋水回医术,是神医,她是个什么东西,一眼就被识破了。但她还是要按照原着走完剧情,于是顺从地和太监走了。 帐子里的山闻池伤口显然已经包扎好了,身上只穿着寝衣,面色还有些惨白,眼底阴沉暴戾。 但她是没有资格直视皇帝的,只能跪在地上,低头给他请安。 “过来。”他道。 山霁月跪着挪到他身前,一直没敢抬头。山闻池眼底凛冽,嗤道:“你怕朕?” 山霁月没有说话,可下一刻,一只手掐住她的双颊,逼迫她抬头,双目犹如鹰隼。 她心头蓦地一跳。 第11章 你这个赝品 山闻池作为刚刚登基的皇帝,也不过刚刚及冠而已,眼底的轻蔑和居高临下是显而易见的。 山霁月只是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显而易见的胆小慎微。 他上下扫了山霁月一眼,随手就把她推开了,冷嗤道:“赝品!” 山霁月被推到在地上,暗自咬牙,小兔崽子,等我杀回去了第一个不放过的就是你! 可她现在还不敢忤逆皇帝,只是慌乱地跪稳,山闻池睨着方才去请她的太监,劈手就是就是瓷盏砸在他的额头上,道:“周福寿,你这个狗奴才,怎么找的人!” 太监额头刹那间鲜血淋漓,连忙跪在碎掉的瓷盏上,求饶道:“奴才、奴才是按您的吩咐找的人,这位就是镇国公府的观姑娘。” 山霁月偷偷看了一眼那个太监诚惶诚恐的模样,发现山闻池脾气是越来越不好了,这瓷片说跪就跪。 可山闻池还不解气,啐了声“蠢材”,然后喊来侍卫,道:“把他拖下去,喂新猎到的狗熊!” 太监又是磕头求饶,可山闻池觉得吵耳朵,两个侍卫捂住他的嘴就把他带走了。 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传来,山闻池的冷酷让人不寒而栗。 处置了太监,他这才看向山霁月,问:“你是镇国公府的姑娘?” “是。” “叫什么名字。” “观明月。” 山闻池可能顾及这她好歹是个贵女,不能轻易处死,又问:“你家中可还有姊妹?” 她回答道:“母亲只有我一个女儿。” 山闻池没有说话,微微屈起一条腿,疏懒说:“你要是敢骗朕,你会死得比他还惨。” 毕竟是国公府的姑娘,这件事大抵也就是太监找错了人而已,皇帝并没有往心底去。 山霁月心底冷笑一声,就告退了。 等她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在帐子外面等着她的是观书绝,银色骑装衬得他身姿挺拔,眉眼坚毅,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隐隐的担忧。 不过见她平安出来了,他微微松了一口气。 山霁月朝他走过去,他道:“听说陛下方才拖人去喂了熊,又听说被喊过去了。” 那只黑熊,两掌就可以把她拍成黄瓜了,好在她没事,又问:“陛下为何喊你过去?” “好像是找错人了,大抵是什么人救了他一命,不知为何找上我了。” 观书绝道:“你没事就好,不想骑马就不去了,晌午日头大,送来的东西也腻,但你身子本来就弱,多少也用一点。” 毕竟狩猎宴又不止这一天,等她兴致来了在慢慢教就好了。 山霁月乖乖地应下,这些日子过来,肉眼可见的观书绝已经没有那么讨厌她了,甚至对她还算上心的。 不过山霁月回去后并没有安生下来,因为她又要去为剧情冲锋陷阵了。 因为观明月的白月光回来了。 霍成璎,霍氏的侄子回京了。 和观书绝、山闻池一样,在书里他也爱观秋水爱得要死要活,但观秋水一直只把他当哥哥。该利用的时候利用,利用完了继续和观书绝海誓山盟。 但是这个让观秋水看不上的男人,偏偏是观明月的心头肉。 她方才还拒绝了让观书绝教她骑马,可如今就已经踩着鹿皮靴子上马了,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地挑了匹温顺的小母马。 因为她的剧情就是马儿受惊,被霍成璎所救,然后对霍成璎一见倾心。 她倒不是怕烈马疯起来降不住,她是怕霍成璎来救她的时候没这个本事。 她一边慢慢地溜着马儿,一边在人群里搜寻霍成璎的身影,等她刚刚捕捉到他的身影,一只海东青就猛地朝她俯冲下来。 马儿收到了惊吓,脖子往后仰,前蹄抬高,差点把山霁月甩下去,她死死地攥紧缰绳,马儿癫狂地跑起来,丝毫没有章法。 山霁月也是骤然一惊,后知后觉地大喊一声:“救命!” “救命啊——” 她整个人都趴在马背上,身子被癫得一晃一晃的,险些掉下去。她很享受这种驰骋的感觉,可还是按着剧情哭嚷道:“救救我!来人啊,救救我——” 很快,就有人骑着马追上她,喊着:“姑娘,你别怕!你先坐直了,不要吓到它。” 霍成璎。 她根本不敢坐直,魂都要吓没了,可少年的声音显然安抚到了她,她还是死死地搂着马脖子,说:“我不敢,我好害怕掉下去,我不想摔死,我不想被马踩到……” 山霁月还是要推三阻四一下的,这样才能显得剧情顺理成章,可下一刻,她的右侧又多了一个策马追上来的人。 他显然有些急躁,语气不善,说:“观明月,不听我的话,等死吧你!”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可还是将马御得和她差不多一样的速度,然后在两匹马挨得最近的时候,翻身跳到了她的马上,揽着她的腰把她圈进怀里,说:“坐稳了。” 观书绝跳过来的时候,山霁月心底只有两个字:完了。 剧情没完成怎么办,那她要怎么对霍成璎一见钟情? 真是伤脑筋。 她靠在他怀里,细瘦的手指紧紧地攥着他的手腕,因为观书绝马术不错,所以等她偷偷回头去看的时候,霍成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没跟上来了。 心底叹了一口气,到嘴的小郎君就这么跑了,还给她热出一身汗。 跑了小半个猎场,马总算安抚好了。观书绝这才低头问她,“有没有伤到哪里?” 她好像有些被吓到了,窝在他怀里,委屈地摇摇头,眼底蓄了一汪泪。观书绝攒眉道:“观明月,别这么娇气!” “它真的吓到我了。”她怯怯地说。 观书绝一时也指责不出什么,去翻看她掌心的时候才发现一双细嫩的手都勒红了,显然是被缰绳磨出来的。 又该上药了。 “你不会骑马为什么不找个人跟着?别哭了,我先送你回去。” 找个人跟着还怎么英雄救美,这样的马她一个人可以驭十匹。 观书绝下马,牵着缰绳,让她坐稳,带着她走回帐子。 夕阳瑰丽好看,层层叠叠的云,过了许久,山霁月小声说:“表哥,我以后不敢了。” 第12章 堂哥,我是明月 山霁月回到帐子,稍微给伤口上了层膏药,找丫鬟要了盒蝴蝶酥就出去了,沿路问了魏成璎的帐子。 等她到的时候,魏成璎刚刚和两个世家子回来,看到她还愣了愣,倒是山霁月率先道:“堂哥,我是明月。” 魏成璎出自骠骑大将军府,是镇国公夫人嫡亲的侄子,因为长在边关,他长得并不算白净,眉眼澄澈,透着阳刚英武。 他微微一怔,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牙,“我知道是你,姑姑还好吗?回来得太急,本来要先去见她的。” 霍家回京除了述职还有一件事,自然就是因为周氏回府,要给大小姐撑场子了。 可惜霍成璎这个小白眼狼,胳膊肘往外拐,一心向着周氏和观秋水。 “母亲很想你和舅舅,等狩猎宴过了,我们要好好聚聚才是。”又把手里的蝴蝶酥递给他,说:“今日多谢成璎哥哥了。” 霍成璎挑帘带她进去,浑不在意一般,说:“你是我堂妹,应该的。不过我也没帮上什么忙,还是你那个表哥厉害。” 山霁月笑着说:“表哥很好,但在我心底,自然是成璎哥哥你和我最亲。” “你是母亲嫡亲的侄子,我们才是一家人嘛。” 男人没几个不喜欢被捧着的,年少的霍成璎也一样,接下了她的蝴蝶酥。 又顺手端了一碟奶酥给她,说:“我在边关的时候最爱吃的,没想到今天厨子也送过来,你尝尝好不好吃。” 好……腥。 山霁月是很爱喝杏仁兑的牛乳的,甜甜的不算腥,但这种奶疙瘩,又硬又腥,她连味儿都闻不得。 不过她还是小小地拿了一团放进嘴里,细嚼慢咽,然后就着桌上的茶囫囵吞了,扬起一张娇俏的脸,说:“好吃!” 霍成璎觉得这个小妹妹很可爱,吃东西一小口一小口的,跟一只漂亮精细的漠猫一样,更何况她还是姑姑的孩子,笑着说:“你喜欢就好,这些都给你吃了。” 山霁月:…… 说实话才一口她就已经有些犯恶心了,如今看着一碟奶酥,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这玩意儿狗吃了也得吐吧。 于是道:“成璎哥哥,母亲找我还有事,我可以把奶酥带回去慢慢吃吗?” 霍成璎点点头就送她出去,心底觉得这个小堂妹好像没怎么见过世面,一点奶酥而已,又不是京城买不到。 不过他心底还是很喜欢这个白白净净的小团子的。 她带着那盒奶酥回到帐子里,知道京城的丫鬟也不怎么吃得惯,就想着过会儿拎出去喂那些猎到的动物。 丫鬟却有些诧异地问:“姑娘,表公子不是去找你了吗?怎么你们没一道回来?” 山霁月微微一愣:“找我?什么时候?” 丫鬟道:“您出去没一会儿他就过来了,说今日送过来的糕点是奶酥,怕您吃不惯,就给您带了碗糖蒸酥酪,开开胃。” 山霁月:“然后呢?” “然后奴婢说您应当去霍小将军的帐子里的,他说正好找小将军有事,就过去了。” 山霁月:……啊这。 观书绝不会听到她和霍成璎说的话了吧?什么“我和你最亲”,“我和你是一家人”…… 这分明观明月的剧情,她只是完成任务而已! 可不能让这位祖宗生气,太难哄了! 山霁月找到观书绝的帐子,在外面侍候的丫鬟看到她,微微一愣,她问道:“表哥在里面吗?” “在的,公子猎到一只山猫,在喂猫呢。” 喂猫呀,都有闲情逸致喂猫了,看来心情不错。 山霁月笑盈盈地进去,挑开帘子的一角,脸上的笑就僵住了。 地上趴着一只通体黑色的四时好玄,慢悠悠地舔着碗里的东西,观书绝用手捋顺它的猫毛,神色略微有点不爽。 喂猫就喂猫,但是拿本来送给她的糖蒸酥酪喂猫? 畜生喂畜生。 观书绝这么警惕,肯定知道她过来了,但就是不说话,摆明了和她赌气呢。山霁月自己调整了一下,笑着进去,说:“表哥,你在做什么呀?” 观书绝甚至没有和她说话,好像在他眼里,她还没有一只猫儿来得重要。 山霁月蹲到他身边,看着猫儿一口口舔着糖蒸酥酪,说:“表哥,你给它取名字了吗?” 观书绝还是没说话,显然不打算理她。 她笑得眉眼弯弯,说:“我看它也不怎么喜欢糖蒸酥酪,堂哥送了我一些奶酥,要不喂它一点奶酥吧。” 这下,观书绝才正眼看她,说:“反正我和你没有他和你亲,是不是他送的奶酥都要甜一点?” 果然,这个小兔崽子,搁这儿等着她呢。 山霁月还是两面做人,两边讨好,说:“好话都是说给外人听的,表哥你对我这么好,我才不要告诉别人呢!” 观书绝漫不经心地看着她,心想他又不是小孩子了,可不能因为两句话就心软。 开口却道:“还没取。” “啊?没取什么?” “名字。”观书绝站起来,拍了拍身上莫须有的灰,到案上斟茶去了。 山霁月却逗弄着小山猫,摸摸头又挠挠尾巴,玩得不亦乐乎,说:“可以给我养两天嘛,我给它取个名字。” 观书绝本来想说这猫本来就是打来给她养的,但临到末尾,还是说:“你不听话,这猫跟了你,到时候也不知道听谁的话。” 你都没养呢,肯定不听你的话。心底冷哼一声,嘴上却应着:“我分明最听表哥的话了!” 她把山猫抱在怀里蹭了蹭,观书绝却攒眉道:“山猫不干净,野性未改,担心它挠人!” 山霁月根本听不进去,说:“要不就叫酥酪吧。” 观书绝见她满心满眼都是那只山猫,劝都劝不住,最后才道:“你抱回去洗干净,小心一些……” 他还没说完呢,山霁月就抱着小猫出去了,帘子落下时,她眼含笑意地说:“我记住啦,我会把它养得白白胖胖的!” 观书绝低头嗤笑,分明她自己都瘦得只剩一副骨头了。 不过观明月确实不怎么爱吃东西,该揪揪她这个坏毛病,身子都养不好了。 第13章 霍成璎 霍氏赶到的时候就看到山霁月捻着奶酥喂猫,攒眉训了她一遭,问她为什么没有把救人的恩情揽下来,白白便宜了观秋水那个小贱人。 山霁月心想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她连观秋水怎么救的皇帝都不知道,到时候被查出来了就是死路一条。 不过她明显对霍成璎更感兴趣一点,笑着问:“母亲,成璎哥哥什么时候回来的呀?我怎么不知道?” 霍氏顺口道:“前些日子和你舅舅一起调回来的,但忙着入宫述职,过两日带你去见见你舅舅舅娘。” 又问:“你不是不爱吃奶酥吗,这么腥怎么送上来的?” “成璎哥哥送我的。”她说,又缠着问了些霍成璎喜欢吃什么,玩什么,可说亲了,有没有相看什么人家。 但霍成璎长在边关,常年不回京,霍氏也不太清楚。 山霁月抱着小山猫出去逛了逛,刚好看到霍成璎正在和观秋水说话,观秋水一身骑装,英姿飒爽,丝毫没有女儿家的娇气。 二人有说有笑的,她抱着山猫路过,观秋水笑着问:“明月,你哪儿来的小猫?” “不知道呀,可能是喜欢我,自个儿蹿到我帐子里来了” 霍成璎有几分好笑,问:“这是什么猫,倒是不怕生,还往帐子里钻。” 她笑盈盈地说:“说不定是被你送我的奶酥勾来的。” “是吗?那我回头多送你一点,京城的没有边关的正宗,我还以为你养在富贵窝里,不爱这些呢。” 她没有理会观秋水,直接对霍成璎说:“母亲也是在边关长大的,兴许我随她吧。母亲说她少时长在边关,外祖父还教她用八牛弩和神臂弓呢。” “这有什么,你要是想,我也可以教你。但你身子太弱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拉开弓。” 她稍稍仰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道:“这可不好说……” 不过三言两语,观秋水就一句话都插不上来了,说到底他们是嫡亲的堂兄妹,说些儿时的事情就可以勾起许多回忆,如此就显得观秋水有两分多余了。 她不经意地看向观明月,发现这个漂亮精致的小姑娘好像对她有些莫须有的敌意,反正就是亲昵不起来。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听见她笑意盈盈地说:“那我和堂哥先去见母亲了,大姐姐再会。” “好。”观秋水僵硬地点头,看着两人并肩而行的背影。 观明月生得瘦弱娇小,连霍成璎的肩头都不到,但笑起来的时候小家碧玉,清媚动人,她的笑像一把小小的钩子,总是不自觉地吸引人的目光。 分明她刚才才是和霍成璎聊得最开心的。 观秋水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正打算离开的时候,忽然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少年,他的身材高挑,芝兰玉树,面目冷清地看着观明月和霍成璎离开的方向。 观秋水稍微怔了怔,鬼使神差地朝他走过去,说:“表哥。” 观书绝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随即敛下了眼底的情愫,道:“明月妹妹真讨人喜欢。” 观书绝没说话。 观秋水又道:“明月妹妹是国公府的掌上明珠,生下来就许多人捧着、哄着,拿什么东西都当玩意儿一样,开心高兴了,就当眼珠子;要是不顺心了,就一脚踢开。” “也就她,才可以这么无拘无束了。” 她命多好啊,生下来就是国公府的嫡女,母亲出身高贵,自己也生得好,别人唾手可得的东西,要求着她她才肯收下。 观秋水的目光变得有几分黯淡,似乎裹挟了两分不甘心,语气里是连自己都察觉不出来的酸涩。 观书绝松松看了她一眼,不轻不重地说:“这本来就是她应得的。” 说罢,甚至一个眼神都没给观秋水,就拂袖离去。 观秋水攒眉,却见一行人匆匆而来,嘴里念叨着那个被拖去喂活熊的太监,听说皇帝让他找人,他找错了…… 山霁月把山猫递给霍成璎,笑着说:“你可要小心一点呀它会挠人的。” “山林里长大的畜生,没这么精贵。”可他却若有若无地问:“明月,你那个找回来的姐姐,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人。” 行吧,小舔狗,一眼就看上了。 山霁月笑着道:“是啊,秋水姐姐待人很好的,阖府的人都很喜欢她。父亲、祖母,都很疼她的!” 她故技重施,说:“就是她回来了,他们都要我让着她,可是我有点不开心,我、我害怕,我害怕她一点点抢走我的东西……” 霍成璎原本要咧开的嘴角又生生僵住了,哪有让妹妹让着姐姐的,更何况观明月才是他的亲堂妹。 他道:“这有什么,堂哥回来了,我们明月是有人疼的!没有人敢欺负你的。” 适当的示弱总是惹人心疼的,山霁月的伏低做小显然比观明月的死缠烂打要高超许多。 “等狩猎宴过了,我让母亲接你过来住几天,她很想你。” “好呀。” 此时皇帝的帐子里,一本奏折被随意地丢在地上,山闻池手里握了一柄剑,轻蔑地挑起她的下巴,说:“你说,是你救了朕?” 观秋水手心渗出冷汗,来自九五之尊的压迫感让她有些恐惧,但还是颔首,说:“是臣女。臣女离开之前,您拽住了臣女的袖子,询问臣女的身份……臣女在您手心,写下一个‘观’字。” “你叫什么名字?” “臣女观秋水,出自镇国公府。” 镇国公府?山闻池稍稍挑眉,问:“观明月是你的?” 观秋水有些诧异地说:“是臣女的妹妹。” “有意思,她不是说家中没有姐妹吗?” 观秋水没有想到原来皇帝已经见过观明月了,但她很快意识到观明月当时很有可能知道是自己救了皇帝,但她没有告诉皇帝,也有意识地瞒着自己! 她压根就不想让她知道皇帝在找救命恩人这件事! 观秋水攥紧了掌心,在愤懑和恐惧的交错下,才答道:“臣女是原配周氏所出,明月是续弦霍氏所出。” 皇帝漫不经心地看着她,现在已经基本可以确定,观秋水就是那个救他的人了,但说不出为什么,他并没有想象中的惊喜感。 甚至有点乏味。 第14章 脑子轴,一根筋 观秋水是带着许许多多的赏赐回来的,什么布匹、珠宝,琳琅满目,都是宫里的好东西。 镇国公听了很高兴,一直和周氏夸耀,不愧是他的女儿。 观明月和她一对比就显得很拿不出手了,毕竟骑一匹温顺的小母马都会被吓得惊慌失措。 山霁月才不在乎这些,一心只想完成她的剧情任务,开始倒追霍成璎,请求母亲从暗中撮合。 她好像把所有精力都从观书绝身上抽出来了一样,狩猎宴上没回来两天,就搬到了镖旗将军府小住。 舅母没有女儿,很喜欢观明月,总念叨她身子太弱了,不然要教她舞刀弄枪的。 她这几日总是缠着霍成璎,也让霍夫人看出了些苗头来,还把她拉到跟前说:“成璎就是脑子轴,一根筋,你服服软,他就松动了。” 她佯装害羞,可舅母好爽地笑起来,揽着她说:“有什么比嫁到自己外租家更好的,将来明月长大了,我就和你娘亲把你讨过来。你要是喜欢京城,就让成璎陪你留在京城,你要是想回邕州,那我们就一家子回邕州……” 舅母也太好了吧,说得山霁月都有点心动了。但她是要回去当女帝的人,可不能耽搁于这些儿女情长。 她腼腆地笑着,说:“舅母说了不算的,要成璎哥哥说了才算。” 可惜霍成璎那个小瘪三就是喜欢观秋水,脑子轴,一根筋! 这是观书绝第一次去山霁月的院子里,但是他之前已经明里暗里派人来过很多次了,丫鬟只说观明月还在将军府,一直都没回来。 观书绝阖上眼,有些按捺住的烦躁,好像一直拨弄他的那根心弦断了,他有些难受,但他始终没有说出来。 他只是,很不舒服。 但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那点不舒服来自哪里。 就在他要转身回去的时候,山霁月忽然抱着小山猫出现了,观书绝有些恼,但尽量不表现得很明显,擦身就要离开。 山霁月看见他,眼底微微一亮,笑着上前来,问:“表哥,你怎么来了?” 观书绝眼底的情愫稍稍一敛,说:“我应该问你怎么回来了才是,你都要把将军府当家了。” “因为我想表哥了!”她笑眯眯地说,“母亲也很想家,但她又不能一直住在将军府,我就是过去陪陪舅娘而已。” 这个小变态,她正在将军府玩得正欢呢,系统忽然提示她的攻略进度掉了2%,这玩意原来还能掉啊! 吓得她马不停蹄地就赶回来了。 观书绝听到了,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小变态又生气了,山霁月连忙把手上的酥酪递过去给他看,道:“表哥,我看看酥酪,它这几日都恹恹的,都不怎么理我了。” 观书绝不说话,还别过头去。 山霁月也不生气,悄悄勾了勾他的尾指,说:“表哥,你看看我嘛。” 眼皮子稍稍掀起,他扭过头,山霁月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包好的桂花栗子糕,说:“徐福斋的,特意给你带的。” “不会很甜,但是很香,表哥,你尝尝?”她是知道观书绝不怎么喜欢吃甜的,所以特意挑了清香的。 【观书绝攻略进度:30%】 她拉着观书绝和他一起坐下,托腮说:“我想过了,要是父亲对母亲,对我都不好,那我就不要待在府里了,我要同母亲回邕州去,舅娘说邕州的儿郎都很俊俏,骑射一流……” “观明月,你存心气我是吧?” “我气你什么了?大不了我带着你一起去嘛。” “谁要和你去那种蛮荒之地,都是一群粗鄙之人,风吹日晒你受得住吗?” “又不一定,那么大的地方,肯定有会文墨的人的啊……” 说到底她还是想回邕州,当说明明说好的要留下来,如今被人随意撺掇两句,就又想走了!观书绝只觉得她言而无信。 他咬牙道:“观明月,你当初答应我的事,最好说到做到!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轻诺寡信、自食其言的人!” “三番四覆对我没用,收起你的弯弯绕绕,我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欲擒故纵对我一点用都没有!” 最后观书绝连糕点也没用,好脸色也没给她,气冲冲地离开了。 山霁月笑倒在榻上,翻来覆去笑得肚子都痛了,观书绝在她眼里嘛,到底年轻,怎么玩得过她? 不是笑意渐渐散去,她蓦地想起另一个人来,那种遗憾掺着恨意涌上心头,迟迟不能散去。 观书绝很像从前的山闻池。 她捡到山闻池的那年,大雪纷飞,满城缟素,在宫女尖锐的哭声中,她见到了山闻池。 那时候的山闻池才十三岁,他脆弱,执拗,是冷宫里最不受宠的皇子,山霁月是清河长公主,她尊贵,倨傲,是皇城最顶尖的掌权者之一。 她需要一个傀儡皇帝,成全她的野心,于是在暴雪压枝的冷宫里救了他,循循善诱地说:“到孤身边来,以后再没有人敢欺负你。” 她如云端上降临的神女,即使一身孝衣,也尊贵无匹。 此后十年,她都是山闻池最稳固的靠山,山闻池是被他养大的,也越来越像她,他们都有野心,都想要权利,都要到云端上去。 后来她以为是两个相依为命的人相互依靠,抱在一起取暖,到最后才发现,这不过是两个政客达成的契约,唯一的目的就是皇位。 而她最后棋差一招,养大的小狼崽子长出的獠牙,不仅顺势登基,还看破了她布的局,松松拆了她的谋反大计,让她止步皇位不说,两副铁链把她锁了起来,甚至还想让她做他的禁脔? 可笑又讽刺。 她可是摄政大长公主,朝臣骂她,讽她,到头来,都怕她。她等以女子之身摄政,就代表她不是寻常的猎物。 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在冷宫中,救了山闻池的命。 她能救他,就迟早能亲手了结他。 她如今也像对当初的山闻池一样,一点点把观书绝从深渊里拉出来,告诉他:我是爱你的。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有多硬,她到底有多狠绝。 第15章 哭什么? 镇国公府里,山霁月用玉佩穗子逗弄着小山猫,山猫懒洋洋地趴在廊下晒太阳。丫鬟说就要到观秋水的生辰了,老太太的意思是要大办。 办就办嘛,只是书中因为观秋水在京城没什么朋友,请来的都是一些和观明月玩得好的世家女,观明月和世家女们嚼舌根,取笑观秋水,让她很下不来台。 这次也一样,老太太也叮嘱她把小姐妹们都请过来,让观秋水好好认认人。 到了观秋水生辰那日,宴会办在了花厅里,但来的人没几个是她认识的,倒大多都和观明月是旧相识,见了就拉着手坐下,笑晏晏地问:“活了这么些年,你怎么平白多出个姐姐?” 山霁月笑着说:“养在外面的,刚刚接回来,我也不熟稔。” 三言两语撇清了干系,显然两姐妹的关系并不算好,几位世家女都是很有眼色的,随即就开始花式嘲讽,“我说呢,和你一点儿都不像,养在外面的就是不一样!” 另一个少女接过话头来,说:“可不是嘛,还是我们这样正正经经教出来的,才玩得到一处去。” 她们商量着打叶子牌,虽然是观秋水的生辰,却没有几个搭理她的,只有两个小门小户的,高攀不上观明月,只好来奉承她。 山霁月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收回了目光,这些都是书里的剧情,她不得跟着走完嘛,但观秋水的眼底没有一丝情绪起伏,甚至很平静,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就抽身离开了。 自然是去找男主诉苦了,按书里的剧情,还是他俩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呢。 “你这个姐姐,脸皮子薄啊,经不得说。” “是啊,小家子气,一点都没度量。” 少女的话拉回了她的思绪,山霁月笑着道:“管她做什么,我们玩我们的。” 花厅里的少女们语笑晏晏,俨然成为了她的主场,请来的姑娘们大多都奉承着她,围着她转。山霁月也不介意,眉开眼笑地消遣了半天。 到夜里,她都要准备收拾洗漱了,却听说镇国公遣人来喊,山霁月微微一笑,让小厨房做碗糖水给观书绝送过去,要巫锦亲自去送,然后就转身去了镇国公院子里。 等她到的时候,镇国公正在书房,面色不虞地看着她,眼底都是愤懑和怨气,山霁月敛下眼底的情愫,道:“父亲。” 镇国公猛地拍了拍案几,大声呵斥道:“你还有脸喊我父亲,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山霁月心底冷笑,明面上还是无辜的,攒眉问:“明月不知道做错了什么,让父亲如此生气。” “你还不知道悔改!”镇国公看着她,眼底却只有观秋水受了委屈,道:“那我问你,今日你姐姐生辰,你请的都是些什么人!” 她把老太太搬了出来,不轻不重地抵回去,“自然是平日来往的世家女,祖母说姐姐在京中没有好玩的姐妹,趁此次宴会,让我带她熟悉一下。” 镇国公越说越气,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道:“你也知道她对京城陌生,可你看看你带的那些人,一个个的没安好心,存心给她难堪来了!” 山霁月也不客气,说:“那便让她把那些蛮夷带回来给她过生辰吧,她自小就是在蛮荒之地长大的,您让帝京的贵女如何和她玩得起……” 她话还没说完,镇国公劈手就是一耳光打在她的脸上,成年男子手劲儿大,硬是把她的脸颊扇得高高肿起,火辣辣的疼痛感后知后觉地袭来。 山霁月暗自攥紧掌心,在她看来,镇国公是臣子,这种行为简直就是忤逆君王!可如今认清自己的身份,她要是还手就是不孝。 镇国公的怒气也因为这耳光平息了一点儿,道:“你要记住,明月是你的姐姐,永远都是!长幼尊卑,她比你高贵!” 偏心也要有个度吧?这种偏到明面儿上的还真少见,合着观明月就不是他亲生的了? 镇国公训斥完了就打发她走了,山霁月委屈地落泪,最后是哭着出来的。 抽抽噎噎的声音让院子里的下人面面相觑,若以前还不明白大小姐在家里的地位,那如今就清晰可见了,看来以后对大小姐的事儿还是要上心一点。 山霁月捏着手里的帕子,抹去眼角的泪,可夜里昏暗,她又是一个人过来的,也没有掌灯,什么都看不清,猛地撞上了一个人。 身上好闻的檀香味让她一瞬间就认出了来人,可她还是佯装不认识,轻轻推了他一把,就要跑开,却被那人懒腰挡住,声音嘶哑,问:“哭什么?” 寂静的夜里,只有一两声蛙鸣,桂魄高悬于空,她的抽噎一声声落在心头。观书绝半揽着她,感受她的身子微微颤抖着,说不出的柔弱可怜,低声问:“哭得这样惨,谁招惹你了?” 她的泪水落在他的肩头,一滴滴,灼热滚烫,洇湿了肩头,山霁月吸着鼻子说:“我不要在这里了,都欺负我!我要回邕州,我才不要受这样的委屈……” 观书绝低下头,松松地把她揽进怀里,放柔了语气,问:“不是说好不走的吗?观明月,你说过要留在我身边的。” 山霁月哭得喘不过气来,环住他的腰,窝在他怀里哭诉道:“可是你们都不疼我,你们都向着她,分明是她抢走了我的东西,你们都看不见……” 观书绝的手微微收紧,喉头滚了滚,心底有一种怪异感,他心底分明知道,没有哪家兄妹会这样搂在一起的,也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可他还是主动把观明月揽在了怀里,就如她所说,她好像有一天真的会回邕州去。 【人物观书绝,攻略进度:40%】 “观明月,是你的东西,谁也抢不走。”他说,可借着泄下来的月光,他才看见她高高肿起的脸颊,还有上面清晰可见的巴掌印。 山霁月往她怀里缩了缩,说:“别看我。” 观书绝牵起她的手,说:“我带你回去上药。” 第16章 伤人的猫 山霁月被观书绝带回了自己的院子里,掌了灯,他才看见她脸颊上的伤口,通红的掌印,高高肿起,左脸的白皙越发衬得右脸恐怖。 观书绝看得眼底一沉,翻出了膏药来给她抹上,瘦长的手指挖出膏药,缓缓涂抹在她的脸颊上。 山霁月眼睫轻轻一颤,稍稍别开了,观书绝攒眉道:“疼?” 她眼底蓄着泪,却微微摇了摇头,观书绝说:“疼了要和我说。” 山霁月哼哼了两声,没有说话,观书绝道:“观明月,你都多大了,这样的性子会吃亏的。” 她气呼呼地说:“是啊,我马上就及笄了,等及笄了我嫁得远远的,你们看不见我,就不心烦了……嘶,疼,你轻一点儿!” 观书绝侧过头,睨了她一眼,说:“怕疼就小心说话,一个女孩儿家的,哪有把嫁人挂在嘴边的。” 她眼巴巴地扭过头看着他,说:“那表哥呢?表哥以后要娶什么样的人?” “别动,药膏要花了。”两指抵着她的脸颊,将她的脸转过去,观书绝把药膏抹匀,却没回答她,而是说:“明日要小心一点,就算夫人看到了,你也要小心说和,不要让她和舅舅吵起来。” 按霍氏那个性子,要是知道自己女儿被打了,还不得找国公拼命。到时候他们嫌隙越深,只会越发坚定霍氏带她回邕州的心思。 这样一想,观书绝对那对母女都莫名膈应了起来。 山霁月却道:“我知道了,你们横竖就是要我受委屈。” 观秋水自己没有朋友,凭什么要她的朋友舔着脸上去和她讲话?她自己身份尴尬,不肯周旋,还去镇国公跟前告状,平白让她挨这一耳光。 观书绝用帕子把剩余的药膏用帕子擦干净了,才凑过去看她,问:“观明月,几岁了?还闹这种小孩子脾气。” “我本来就是小孩子嘛。”她娇嗔道,她对嚼舌根和倒苦水的尺度拿捏得当,适当的抱怨是小女儿心性,多了就让人烦了。 观书绝也开始和她讲道理,替她捋顺耳侧的头发,说:“明月,有时候一味地讲道理,强势地顶嘴是没有用的,你完全可以用一种迂回的方式,例如方才的局势,你完全可以掉眼泪,放软语气,和舅舅稍稍说一说你的委屈。这些都比你站在他的对立面和他说话要好很多。” 他又道:“方才对你最有利的武器不是诋毁观秋水,而是你和舅舅之间的感情。” 山霁月张开手扑到他的怀里,说:“我学不来那样嘛,我有什么就说什么,他是我的父亲,我才相信他的。” 观书绝拍着她的背,轻轻叹了一口气。观明月这样的贵女,自小就是家中的掌上明珠,阖家上下宠着疼着,磕不得碰不得,忽然多出来一个原配夫人和姐姐,父亲的心一下子偏了,她难免难受,一时接受不了也正常。 她活得太好,没经历过什么风浪。不过观书绝也没有多余的想法,只要以后他多留心一点,就可以保护好她了。 一豆烛火映照着墙壁,烛花一跳一跳地,山霁月依赖地窝在他怀里,眼睛亮亮的。 最后观书绝把她送回了院子里,丫鬟们早早等着了,丫鬟看着她的脸颊心疼不已,嘟囔着国公下手也太重了。 山霁月却问起了送糖水的事儿,巫锦也很上道,她去的时候观书绝就问起她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她就说原本是做给观明月的,但因为国公临时把她喊走了,观明月就让她把糖水送过来了。 她要传递的信息只有一个:观明月被镇国公喊走了。 观书绝立即意识到不对,紧跟着就来寻她了,果然在半路被他截到了。 山霁月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对着铜镜看了看自己的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消下去,还是能不去霍氏跟前伺候就不去吧。 让丫鬟明日去老夫人跟前告个病,她就不去请安了。巫锦欲言又止,最后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应下。 那边观秋水起得极早,一大早上的就去伺候老夫人了,观明月今儿也没来,兴许昨日和那个姑娘们玩得太开心了,早上起不来,才称病的。 正打算回院子,就看见一群丫鬟在草丛树梢找着什么东西,还滑稽地学着猫叫,观秋水攒眉,丫鬟上前看了才回来说,是二小姐的猫丢了,院子里的人正帮忙找着呢。 观秋水暗自冷笑一声,观明月的命未免也太好了,一只院子里的猫都要几十个人放下手上的活计帮忙找,一只畜生,吃的用的都比寻常人家要更好了。 跟随她一起来到镇国公府的丫鬟也道:“这猫也太金贵了吧,果然随她的主子,只贪自己开心,要一群大活人求爷爷告奶奶地找出来。” 观秋水没有搭话,带着她往自己院子里走,可刚刚回到院子里,丫鬟就瞪大眼睛,说:“唉,这不就是二小姐的猫吗,怎么跑到我们院子里来了?” 观秋水微微一愣,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一只通体黑色的山猫卧在墙角,懒洋洋地睡着。 黛眉微挑,她冷笑一声。 山霁月窝在院子里,和丫鬟一起捯饬凤仙花汁,到时候敷在指甲上,应当挺好看。 今早不用去请安,睡了个懒觉,快把骨头都睡软了。 可汁子还没调出来,丫鬟就急匆匆地跑进来,有些喘不过气地道:“姑娘,姑娘!不好了,您的猫把大小姐给挠了……” 山霁月微微一愣,道:“怎么回事,酥酪怎么会挠她?” 丫鬟也着急,连忙道:“听说是山猫跑到大小姐院子里了,她一进去就被扑了,抓痕可深了,挠在了脖颈上,已经去请大夫了。” 脖颈啊,再往上一点可就要破相了,怪不得丫鬟着急。 好歹是自己的猫把人挠了,还伤得挺重,山霁月要是不去看看就太不像话了,先不说伤得重不重,等镇国公回来,她大抵又要挨一耳光了。 不过想一想,要真是一耳光,那都算轻的了。 镇国公心都偏到什么地方了,怎么可能会放过她? 第17章 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你 山霁月赶到的时候大夫已经来了,伤口倒是没有什么大碍,就是猫儿受惊挠破了皮。 眼见都上好药了,她才问:“大姐姐,这次是我对不住,我的猫呢?” 观秋水原本正在和周氏说话,闻言抬眼看她,说:“都是自家姐妹,没什么对不住的。倒是那出身野性未改,你还是不要留在身边了。” “既是我的猫,该怎么处置我自然会处置的。”山霁月道。 观秋水微微蹙眉,似乎有两分不满,说:“母亲本来就见不得这些猫猫狗狗,如今还挠了我,明月妹妹是非养这只畜生不可吗?” 因为原着里观书绝并没有送观明月猫,所以这算是额外剧情,山霁月也应对自如,说:“这府里这么大,我日后看好一些就是了,不会让它乱跑的。” 她又不知道周氏怕猫,也没想到酥酪会无缘无故地挠人,说:“还请大姐姐把酥酪还给我,我日后一定好好看管。” “我看不必了,一只畜生而已。”门外传来镇国公的声音,神色不悦,说:“那种脏东西污了府里清净,你明知道周氏怕猫,当初就不该带进来!” 既然周氏回来了,府里就称她为西院夫人,霍氏嘛,自然就是东院夫人了。 山霁月看过去,周氏搂着观秋水,镇国公也怜爱地看着她的伤势,就是破了点皮肉都如临大敌,她忽然想起自己脸上的伤,镇国公可正眼都没有给她。 好像他们才是一家子,她就是一个外人而已。 在这样刺眼的情景下,就算她不是观明月,心底也觉得委屈酸涩。 她忽然能理解书中的观明月了,在她们母女二人来之后,不管她们有没有坏心,还是掠夺走了她的一切东西。会恨,会不甘,会抱怨,这才是人之常情。 镇国公却吩咐下人,随意地道:“把那只畜生打死了扔出去,别留在府里碍眼。” “凭什么?那是我的猫!”山霁月顶嘴道。 “你还敢顶嘴!要不是你带回来,怎么会害你姐姐被抓伤!”说着,镇国公抬起手,一耳光就要落下来,却临时被人挡住了。 观书绝匆匆赶来,一手拦住他落下的巴掌,一手把观明月揽在怀里,道:“舅舅,明月还小。” “她都要及笄的人了,还一点都分不清轻重!”镇国公大喝道。 观书绝拍了拍她的背,然后松开了手,说:“她从前是独女,家里一向娇惯,脾气也是舅舅养出来的,心思并不坏。” “那也是秋水没有养在我身边!你这副性子就是随了她母亲,一点气度都没有!” 这话说得很明白了,要不是观秋水被带走了,他根本不会对观明月好。他只是把对观秋水的父爱给了观明月而已。 观书绝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绝情的话,他攒眉,一句话都没说,就带着山霁月出去了,在离开之前,他还警告地看了观秋水一眼。 山霁月被带走时还有些不满,慎慎地说:“我的猫……” “不怕,我再送你一只就好了。” “可它已经不是酥酪了。” 他指尖一颤,还是带着山霁月往外面走,她的泪水一滴滴落下,哽咽着说:“分明是他把我养成这样的,现在又回过头来说我没气度。他小时候多疼我啊,给我带糖糕,给我扎纸鸢,说要亲自给我做装嫁妆的箱子……” 山霁月问:“为什么她们一回来,他就收回了他所有的爱。” 观书绝带着她回了自己的院子里,他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无可奈何,但这种心疼下面,又有另一层感觉。 怪异又扭曲,可他贪婪地喜欢这种感觉。 比起山霁月笑靥如花,他更喜欢看她落泪。 他希望观明月和他一样,无依无靠,没有喜欢的人,也没有依仗,她要变得和他一样,他们才是彼此的唯一,他们才是相互取暖,相互救赎。 他希望她除了他,没有别人。 他清晰地知道这种想法不对,可他还是渴望,病态地觉得,等她什么都没有了,就只能依靠他了。 见观书绝不说话,山霁月嗔了他一眼,问:“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也讨厌我,也向着那对母女……” 两人一起踏进屋子,屏退下人,观书绝却道:“我没见过我父母是什么样子的,从我记事起,他们就已经不在人世了。嬷嬷告诉我,他们是忠烈,是殉国而死的,我是他们唯一的遗孤。” 山霁月微微一怔,这是观书绝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他的父母。 观书绝继续道:“所以我不知道父母于子女,该是怎样的爱。我只知道,我有多恨他们,独留我在世,过这样寄人篱下的生活。” “表哥,你不是寄人篱下,我们是一家人。” “你是家里的嫡女,和他们有血缘的羁绊,你当然可以大大方方地说出这种话。可我讨厌那种被抛下、被背叛的感觉。” “观明月,我的意思是,这世上所有人都会收回他们对你的爱,唯独我不会。因为我本来就什么都没有,你是我的唯一。” 山霁月看向他,目光灼灼,说:“也只有表哥最疼我。” 屋子里的阳光泄进来,少女腰肢细软,南府海棠的衣裳勾勒出窈窕曲线,眉眼精致好看,她站在那里,一颦一笑都勾人。 数值居然没有变动,真奇怪。 山霁月回到院子里才听说霍氏去找镇国公大吵了一架,两人不欢而散,但霍氏这么一闹,酥酪反倒被她要回来了,只是恹恹地,精神也没往日好了。 她逗弄着小山猫,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拿下观书绝,毕竟她后面还要做那么多作死的事情。 霍氏却决定给她好好办一个生辰宴,早早地筹办起来了,毕竟明年就要及笄了。 但观明月明显不是一般人,她在自己生辰宴那日,和霍成璎表明心意了,然后霍成璎喜欢的是观秋水,直白地拒绝了她。 真是,上赶着给人打脸。 可山霁月能怎么办,这个剧情必须走! 第18章 表明心意认错人 山霁月生怕酥酪再跑出去抓伤人,但它又乖乖的,整日只是懒懒地趴在墙头晒太阳,也不爱动弹。 转眼就入冬了,没几日就到观明月的生辰了,她生在隆冬的雪夜,听说出生的很艰难,所以自小身子骨就不是很好。 霍氏极疼爱她,也花了大手笔为她办这个生辰宴,比之前观秋水的生辰不知要好多少。 天气正是冷的时候,嬷嬷给她穿上了袄子,她本就生得细瘦,如今反倒多了两分珠圆玉润的意思,她挑眉道:“都来了吗?” “姑娘们早早来了,就等您了。” 山霁月笑了笑,观明月嘛,素来就是个众星捧月的主,素来只有她们等她的份儿。 她慢悠悠地前去,果然,一众贵女都在等她了,见她来了,便含笑上前奉承,捡着些好听的话儿说。 不过往前都是奉承她一人,如今话头就有些变味儿了,开始里里外外地打听观书绝。 其中就包括观明月的好姐妹顾欢。恶毒女配作为女主路上的绊脚石,当然不可能只有一个,观明月虽然一颗心都在霍成璎身上,不喜欢观书绝,但是她的好姐妹喜欢。 后面零零碎碎挑衅女主的事,都是她们做下的。 但是说起观书绝,山霁月也很久没有见到他了,可能是要准备明年的殿试,所以这些日子他已经很少出门了。 她还是克制地,只和贵女们说:“他也只是我表哥罢了,虽然住在国公府,但男女有别,我也不常见到。” 顾欢叹了一口气,说:“我还当你和他感情好呢,他这回算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了,连我爹爹都夸他呢。” 山霁月捧着手炉,和几个贵女一起赏梅,只是神色淡淡地说:“他也算有点本事吧。” 在众人面前,为了稳住后续剧情,她很吝啬对观书绝的夸赞,就好像他在自己眼里很一般,很上不得台面一样。 顾欢打趣道:“还是你观明月眼光高,不知道日后什么样的郎君能入你的眼。” 山霁月没接话。 就在众位贵女絮絮叨叨地说话的时候,有两位郎君朝这边过来了,霍成璎和他的兄长,顾欢的哥哥,还有两位和镇国公府交好的世家郎君,而走在最前面的就是观书绝。 观书绝的皮相在几位里最为出挑,为人又极为冷清,如今风头正盛,最得贵女青睐。 女眷们议论纷纷,山霁月只看着雪中的红梅,一株株迎风而绽,实在夺目得紧。 好像她的眼底,只剩下那些红梅。 观书绝越过众人走到他身侧,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问:“梅花好看?” 山霁月漫不经心地答:“当然好看了,但是你,我好不容易过一次生辰,你还要来抢我的风头。” 观书绝轻笑开,低着头不知道和她说了句什么。 从几个女眷的角度看,就好像冰雪刹那间化开了,观书绝的眼底是放纵的宠溺,毫不掩饰,即使观明月面色不悦,他也耐心劝哄。 几个贵女的神色瞬间变得有些微妙了,但观书绝也只是叮嘱了两句,就离开了。 临行前霍成璎还把一个檀香木的盒子递给丫鬟,说是给她的礼物,剩余的几位郎君也纷纷送上,就离开了。 毕竟都是未出阁的少女,不好多留。 等几位郎君走了,顾欢就走到山霁月身边,悄声问:“我看他挺疼你的。” 山霁月推脱道:“到底是兄妹嘛,就是全了明面上的情意,他只是我表哥而已,我对他没别的意思。” 顾欢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关明月生得出挑,眉眼盈盈,顾盼横波,低眉间温柔小意,娇俏动人,她要是当真喜欢观书绝,观书绝大抵当真拒绝不了。 她这种要什么有什么的高门贵女,确实没必要说假话,而且她方才,好像也没有要搭理观书绝的意思。 话是这样说,但山霁月已经要开始走剧情了——和霍成璎表明心意。 丢人就丢人,原着里霍成璎不仅拒绝了她,还对她冷嘲热讽了一番。 但哪又怎么样,横竖她脸皮够厚! 让几位贵女坐着打叶子牌,山霁月偷偷溜了出去,方才已经让人去请过霍成璎了。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众人,朝后面的园子里去,那里是花房,照料着一些金贵的兰花,一向是没有人在的。 果然,远远的她就看见一个人站在那里,但是她生怕被旁人看见,又觉得有些丢人,于是慌忙跑过去。 他站在月洞门里面,她站在月洞门外面,山霁月低着头,心一横,说:“成璎哥哥,明月心悦你!” 那人迟迟没有说话,山霁月又抬脚进去,站在他身后,说:“你听到了吗?成璎哥哥,明月,明月有点喜欢你……” 她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肩,可那人回过头来,居然是观书绝! 观明月吓得脸色惨白,此时系统的声音响起。 【人物观书绝,攻略进度:10%】 怎么掉了那么多!山霁月蓦地看向他,这个小变态也忒不要脸,她辛辛苦苦攒的数值怎么一下子掉了这么多! 她踉踉跄跄地往后退,差点摔倒在雪地里的时候,观书绝一把拦住她的腰,借力将她揽进怀里,声音不悦,问:“躲什么?” 山霁月结结巴巴地问:“表哥,你怎么在这里?还有,这不是成璎哥哥的大氅吗?” 她不是让人请了霍成璎吗?而且这个大氅分明是霍成璎的,她就是看到这个才会把他误认为霍成璎的! 观书绝冷眼看她,没有说话。霍成璎才和他下了半局棋就被观秋水来人喊走了,因为两人的大氅都是玄色的,临走时还错把他的大氅拿走了。 山霁月的人过来请的时候,屋子里没有旁人,但他一听是她派的人,拿上大氅就过来了。 没想到,还能听到山霁月的一番神情剖白。 山霁月紧张地看着他,脑子一时间有些转不过来,见他不说话,又问:“表哥,你怎么来这里了?” “怎么,你能来,就不许我来?”观书绝冷笑道,随即松开了手。 山霁月连忙搂住他的腰,下意识地喊:“表哥!” “表哥,你都听到了?” 第19章 你误会了…… 大雪纷纷扬扬,落在山霁月的发髻上,朱钗轻颤,她心底也有些慌乱,不是吧,这也能碰上。 “松开!”观书绝冷嗤,挣开她就要走。 山霁月却死死地搂着他,说:“表哥,我只是和她们玩笑,打赌输了才过来了的。” 观书绝讥诮道:“是吗?你和谁打的赌,我把她喊过来好好问个明白。” 山霁月自然是不敢说出的,而是有些别扭的道:“表哥,你误会了……” “我误会?我误会什么了?”观书绝推开她,目光灼灼,逼看她,说:“你心底兴许还怪我,觉得我耽误了你和霍成璎表明心意呢。” “是,到时候嫁给他,你们就可以一起滚回邕州了。”观书绝就要抽身离开,山霁月下意识地拦他,可衣袍划过手心,她也没抓住。 观书绝又回身来看她,冷冷地吐出两个字,道:“骗子。” 她微微一愣,到底没追上去,她现在也解释不通,还越说越乱,被人看到就更不好了。心底莫名有些烦躁,山霁月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这个小变态不好糊弄啊。 最后恹恹地回去,顾欢还拉着她的手问:“明月,你方才去哪儿了?快来玩叶子牌啊。” 山霁月心底还没琢磨明白怎么哄观书绝呢,随口推却了,顾欢却把她拉到一旁,小声问:“你猜我方才看到谁了?” 她掀起眼皮,顾欢说道:“我看到你姐姐了,她和霍小将军在一处呢,就是你那个堂哥。” 她打量了四周,见实在没人过来,又小声说:“我说方才怎么没见人,她和霍成璎在后院说话呢,聊得可开心了。这种人平日不吭气,不声不响地就勾搭人。” 山霁月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观书绝对她的好感度只剩下10%了,照这样下去,她何年何月才能回去啊。心底莫名有些烦躁,她道:“他们说他们的,和我有什么相干。” 顾欢撇撇嘴,说:“我还以为你对霍小将军上心了的。” 山霁月却看向她,问:“欢欢,你说你要是惹了一个人生气,该怎么弥补?” 顾欢愣了愣,说:“那要看什么人,为什么生气。” 毕竟小乞丐是不值得世家贵女上心的,若是小打小闹的,也不值得她去道歉。那肯定是很重要的人,才会让她低头。 山霁月说:“你哥哥,就是听说你要远嫁边陲的那种生气。” 顾欢听了,倒也不是不能接受,说:“哥哥嘛,只会生气一时,不会生气一辈子的。他生气肯定也是因为他疼我,舍不得嘛,这两日别去触他的霉头,先晾一晾,等他气消了,再送点他喜欢的东西哄一哄就好了。” 观书绝会喜欢什么呢?她还真不知道,既然不知道,那就不去碍他的眼了,她这几日还是少在他面前出现得好。山霁月想通了这一茬,就不去理会了,先过了生辰再说。 一直到晚上宴席散去,山霁月才开始盘点她收到的生辰礼物,什么碧玺手钏、赤金红宝头面,零零碎碎的摆件,都是很贵重的东西。 霍成璎送来的东西很有心,是一柄嵌着宝石的匕首,鞘身极其好看,夺目又璀璨,不像用来比武杀敌的,就是纯粹打来哄小女孩儿高兴的。 巫锦知道她这几日对霍成璎上心,还笑着说:“小将军也是的,哪有送姑娘家这个的,不过瞧着倒是精巧的,想来对您十分上心了。” 也就瞧着好看罢了,山霁月都清点了一遍,然后问:“表哥送东西过来了吗?” 巫锦摇摇头,说:“没有,没收到表公子院子里的东西。” 小气鬼,连生辰礼物都不给她。 不给就不给吧,山霁月裹进被子里就睡了,她才不为别人委屈自己。 巫锦失笑,在她被褥里塞了两个汤婆子,放下了帐子,又点上熏香,这才退出去。 次日山霁月去给霍氏请安,霍氏笑着问她昨日生辰可玩得开心,她点点头,要是不提观书绝那个小王八羔子还是挺开心的。 她凑过去,发现霍氏正在看几张画像,身旁的嬷嬷在帮衬着,她随口问这是做什么。 霍氏解释道:“眼看你表哥如今就要春闱了,进士大抵逃不掉了,你祖母的意思,是该给他相看婚事了,我正瞧着呢,眼花缭乱的。” 中了解元,观书绝的身份自然水涨船高,前途一片光明,不知多少人家想要跟着攀亲。霍氏还道:“你那个小姐妹顾欢家里,也很看好他的。” 山霁月问:“那如今呢,有觉得不错的人家吗?” “还在看呢。”霍氏说,又道:“不过我看老太太的意思,是有意把观书绝过继过来的。” 山霁月立马反应过来了,书中确实有这个剧情,因为周氏、霍氏都没有儿子,偌大的国公府就两个女儿,观书绝又是观明月姑姑的孩子,眼看镇国公是没有儿子的命了,老太太就存了把观书绝过继过来的想法。 若说从前只是一直在观望,但如今观书绝中了解元,这件事差不多就可以摆到明面上来了。 山霁月听了也就听了,毕竟观书绝自父母双亡,接到观家的时候,就改了观姓,恐怕就是为了这一天吧。盼了这么多年没盼来嫡亲的孙子,外孙也变得亲炙手可热起来了。 正是因为可能要过继过来,所以他的婚事才要仔细斟酌,以后就是霍氏的儿媳了,朝夕相处的,不得好好挑选吗? “那问过表哥吗?” 这话问得霍氏有些愣,怎么可能拒绝?这可是镇国公府,天大的荣耀,等他过继过来就是镇国公府的世子爷,满京城都求不来的荣耀,谁会拒绝。 不过霍氏是不怎么喜欢观书绝的,随口道:“他要不要过继过来,那都是你祖母拿主意,你就别操心这么多了。你昨儿过了生辰,今日可不许躲懒,要记得做绣活。” “知道了,知道了。”山霁月说。 才应付完霍氏呢,丫鬟就打帘进来,说:“姑娘,霍小公子过来了,说给您带了东西呢。” 山霁月猛地转过头,去看霍氏,霍氏嗔了她一眼,说:“他性子野,你比不得他,小心些。” 她笑盈盈地点头,稍稍提起裙尖儿就跑出去了。 霍氏叹了一口气,如今张罗着观书绝的婚事,一时觉得观明月没两年也要到成婚的年纪了,一时未免有些怅然若失起来。 第20章 娇娇软软好欺负 霍成璎穿了一身骑装,和狩猎宴那日没什么区别,墨发被玉冠高高束起,抻手递给她一盒奶酥子,说:“从邕州送过来的,我记得你喜欢吃,就给你留了一点。” 山霁月笑盈盈地说:“多谢成璎哥哥,你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双手枕于脑后,霍成璎道:“还不是母亲,说你身子太弱了,让我带你多玩玩儿,我教你骑马吧。” 山霁月眼睛亮亮的,说:“好呀,那你等我先换身衣裳。” 霍成璎在院门口等她,山霁月回到院子里换了身骑装,袖口绣着宝相花,里衣料子也不算磨人,就是奶酥太腥了,被她留下来喂猫。 她出去的时候霍成璎已经等了一会儿了,见她出来了就道:“我们去哪儿,百里春吗?” 山霁月打理着袖子,说:“也好,就是我不太敢骑,你记得给我挑一匹温顺些的。” “有我在,你还怕什么?”霍成璎说,两人有说有笑地离开。 一片鸦青色的衣角藏在拐角的墙院处,不动声色地把手里的沉香木盒藏到了袖子里,目光始终落在两人身上。 观明月生得娇小瘦弱,一身妃色的骑服也不显臃肿;霍成璎身量高,说话都要稍稍低下头。 不知说道什么,她仰起头看人,露出碎玉般的牙齿,眼底满满的笑意,好看得紧。 百里春就是一处跑马场,有现成的马给她挑,山霁月在马厩里转来转去,有心试一试那匹最烈的汗血宝马,但因为观明月一折就要碎的骨头,还是自觉地走向了好驯服的小母马。 霍成璎跟在她身侧,有些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说:“明月妹妹……” 山霁月稍稍挑眉,看向他,问:“怎么了?” 霍成璎心思粗,自然是有什么就说什么,于是道:“你以后能不能,对秋水好一点……” 山霁月:? 哟,和她玩先礼后兵呢?一盒奶酥就想说和她和观秋水? 但她还是没直面和他撕破脸,反而笑着问:“成璎哥哥何出此言?你的意思是,我整日欺负她?” “不是不是,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霍成璎摆摆手,随后道:“你也不是什么坏心思的人,只是秋水刚刚被接回来,有些融不进京城的圈子,那日你生辰,也是你们玩你们的,她一个人落单……” 山霁月歪头,说:“那你的意思就是,我让贵女们孤立她,不和她玩?” 霍成璎被她说得有些哭笑不得,说:“没有的事,只是秋水她毕竟人生地不熟,她不懂京城的这些弯弯绕绕,你是她妹妹,虽然不……” 山霁月心想她熟不熟关自己什么事,她都要带着她娘把自己和母亲挤走了,她还要像个活菩萨一样善待她?要不是系统不让杀,观秋水早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但观秋水也挺聪明的,欺负霍成璎刚刚到京城,和她处境差不多,所以让霍成璎和她共情,好博取他的怜悯,也不见她挑别人,也就是霍成璎心思单纯还好骗了,这不就是炮灰剧本吗? 不过明面上,山霁月也没戳穿,道:“可她一来也抢走了我的很多东西,那些东西本来就是我的,如今我都要分她一半。从前父亲祖母都是最疼我的,如今他们把宠爱都给了姐姐,那我和母亲算什么呢?我们在镇国公府就是两个局外人。” “成璎哥哥,我母亲是八抬大轿,被国公府恭恭敬敬请进来的,可如今父亲把原配迎回来,那我和母亲又该如何自处?那日父亲的态度,已经强硬到要让母亲做妾了,那我呢,成璎哥哥,你让我处处让着她,你想过我吗?” 她打得一手好感情牌,这番话就算说到镇国公面前,大抵也只会让镇国公羞愧难忍,更别说霍成璎了。 果然,霍成璎脸色稍微白了白,人心都是肉长的,自然有轻有重。在他潜意识里,自然是更偏向霍氏和观明月的。 霍成璎这才道:“明月,这回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说这种话了,别生气了好不好?” 山霁月冷笑,这种毛头小子她还拿捏不了? 她笑了笑,说:“我们不说这些了,本来就是让你来教我骑马的嘛。” 霍成璎颔首,给她挑了一批棕色的母马,扶着她上马,又牵着马走了两圈,等她不怎么怕了,才小跑起来。 山霁月慢慢适应了,夹紧马腹跑了一小段,却假装受惊,控制不住缰绳,小小地惊呼一声,眼看就要从马上摔下来,霍成璎连忙策马追上去。 在两马交际处,翻身过去,帮她拎紧缰绳,护在了怀里。 他是邕州长大的,所以马术极好,没两下就控制住了马匹,轻笑着安抚她:“怎么这么胆小,这都怕?” 山霁月冷笑,要不是老娘给你机会,你都没机会英雄救美的。可明面上还是装作吓坏了,微微喘着气,说:“太吓人,我不想学了,我想回家。” “你都没有摔过,怎么算学骑马?我带你跑两圈,你就不怕了。”霍成璎说着,一声“驾”,骏马疾驰,蹄下飞溅尘土。 他在边关长大,自然没什么男女大防的规矩,只把观明月当表妹罢了。 山霁月也深知这一点,但她的攻略对象不是霍成璎,是观书绝,才刚想起观书绝,系统的声音就响起【人物观书绝,攻略进度:5%】 山霁月:? 这个小变态怎么在心底偷偷给她减分啊! 山霁月有些按捺不住了,再这样下去都要掉成0了,那她的心血岂不是全废了,就不在耽搁,说要回家了,霍成璎也拗不过她,又原模原样地把她送回去了。 山霁月客套了两句就回府了,霍成璎在外面看着她进去才策马回去了,他从前不喜欢观明月这样的娇气包,手不能提肩不能扛,都不能和他比武骑射,没什么意思。 他喜欢矫健的女人,能跟随他上战场,也能舞红缨枪。 可如今却觉得,娇气包也有娇气包的好处。 娇娇软软的,好欺负。 第21章 你做我表嫂多好 裙角勾风,绣鞋跨过门槛,山霁月急匆匆地回到府里,不是说先晾一晾他嘛,慢慢地就消气了,怎么观书绝还越来越生气了?她可没有招惹他。 微微一愣,山霁月立即想到了法子,路过花园的时候,把膝盖猛地往假山上一撞,又觉得不够狠,猛地再撞了两下。 膝盖上的痛蔓延全身,山霁月咬咬牙,一瘸一拐地回去,刚进院子就让巫锦去找观书绝讨药。她屋子里也不是没有,但就是要观书绝知道。 巫锦也聪明,听到吩咐后就立即过去了。 观书绝赶到的时候,山霁月疼得眼泪汪汪,丫鬟正给她的伤口吹气,她攥着掌心,咬牙看着,好像确实疼得厉害。 观书绝本来一肚子的气,可如今看到山霁月的可怜模样,顿时什么气都烟消云散了,上前查看她的伤势,青紫一片,有的都破皮流血了,一抹鲜红,衬得她的皮肤越发白皙。 眼底一冷,他问:“怎么弄的?” 山霁月屏退了丫鬟,却不肯说话,观书绝把药膏敷上去,为她上药。似乎有些疼,山霁月稍稍瑟缩了一下,观书绝指尖一顿,看向她,问:“疼?” 山霁月委屈巴巴地摇摇头,可眼底写的分明就是疼,低低嗤笑一声,说:“知道疼还往外面跑?下次还敢不敢了?” 这次她选择倒打一耙,说:“你一点都不疼我,还不理我,我不和你玩了。” 观书绝好笑地道:“你不和我玩,然后派丫鬟去找我?” 山霁月有些赌气地要缩回腿,却被他抓住脚踝,道:“别动。” 【人物观书绝,攻略进度:30%】 这下两个人都愣住了,掌下的皮肤温热,白皙滑嫩的触感,让观书绝微微颤了颤,稍稍松开了手,他明显地意识到自己对观明月的关心已经有些越界了,甚至超过了一般的兄妹之情。 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想对山霁月好。 喉头滚了滚,观书绝收回手。山霁月的手掌杵在案上,说:“表哥,我不是有意不理你的,只是他们都送了我生辰礼物,独独你没有……你为什么不送我啊,我盼了许久的。” 观书绝微微拢了拢手指,收回思绪,说:“你不听话,不听话的孩子还想要什么生辰礼物?” “我哪里不听话了?”山霁月问。 观书绝用纱布将她的膝盖一圈圈地缠起来,说:“你年纪还小,别整日想着遇到什么人就是一生一世了,这世上的男子薄情寡义得多,到头来你就是被辜负的那一个。” 她笑着说:“可诗词里都写:妾弄青梅凭短墙,君骑白马傍垂杨,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观书绝打断她,说:“这诗后面怎么写的,寄言痴小人家女,慎勿将身轻许人,道理都摆在这儿,你怎么就不长记性?” 她看着被包扎好的膝盖,说:“那我以后不去骑马了,摔得疼。” “不是不能去骑马了,是不能跟他那种人去骑马了,看看都把你照顾成什么样子了?” 两人正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下人就进来了,观书绝看过去,从他手里接过了沉香木的盒子,山霁月好奇地看过去,观书绝也不拦着,打开给她看。 沉香木盒子里放的是一条白玉菩提的手持,晶莹剔透,精细好看,山霁月拿在手中把玩,珠圆玉润的手感,她笑着说:“这是表哥为我求来的吗?” 观书绝道:“寻常玩意儿罢了,算不得求,送给你当个摆件。” 稍稍挑眉,山霁月有些不信他的话,但还是很喜欢这串手持的,在细长的手指间缠绕着,说“表哥对我好,你的心意我知道的。” 观书绝道:“你是我妹妹,这都是应该的。” 妹妹啊,山霁月心底微微咂舌,但明面上没有表露出来,谁要当你妹妹啊,你拿我当妹妹,我还怎么攻略你? 观书绝已经在极力克制这种不适了,他深知他和观明月血缘太近,他们只能当兄妹,但一想到未来他还是要看着观明月嫁给别人的,他心底就很不舒服。 说不上难受,就是别扭。 眼看就要到年关了,离春闱也不远了,霍氏不敢在这个时候打扰观书绝,但已经和老夫人私底下说起他的婚事了。 霍氏掌理国公府十几年了,这些事自然是她来做主的,如今也在老太太的授意下开始张罗起来。 山霁月心底明清着呢,书里这个时候观书绝已经隐隐喜欢上观秋水了,于是对霍氏的张罗一点都不领情,甚至还觉得她多管闲事。 而山霁月在顾欢的撺掇下,怂恿霍氏给观书绝和顾欢牵桥搭线,这简直是在观书绝的底线上疯狂践踏,最后闹得不好收场。 果然,霍氏这边观摩着人家,那边顾欢就已经递帖子找上门来了,这又是原书中的剧情,她也只好见了。 顾欢拎着两盒香进来,听说是特意请的调香师配的,用来熏衣服,可以整整三日都身带此香,山霁月心想,她又不是一件衣裳要穿三日。 顾欢刚刚说完,就开始明里暗里地打听观书绝,她也没有藏着掖着,直接告诉顾欢,这几日霍氏已经开始给他相看人家了,只能春闱放榜,便是挣着抢着要的了。 毕竟观书绝如今是解元了,到时候就算不中三甲,那也是进士了,这个年纪,那可是前程大好啊。 顾欢的神色渐渐变得有些意味深长,山霁月捧着手炉看她,便看见她脸色羞红,已经生出些小心思了。 果然,顾欢拉着她的手便开始说:“我和你玩得这样好,比你和你姐姐还要好,要是到时候嫁到一处就好了,日日都可以一起说话。” 山霁月也可以顺着她的话说:“这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顾欢凑到她身边,小声说:“你嫁过来做我嫂子不就行了,到时候我当你的小姑子,这样我就不怕被嫂子磋磨了。济阳侯家的姑娘,因为和嫂子闹别扭,整日给她穿小鞋呢,日子都过不舒坦……” 山霁月故作惊讶,说:“我又没什么哥哥,才不要受这份委屈呢,届时让母亲给我招婿,留在京城好了。” 顾欢还不死心,循循善诱道:“你没有哥哥,你是你表哥是要娶妻的啊,到时候肯定也住在国公府,还不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山霁月连忙说:“要是你做我表嫂就好了,到时候我也不用受气了。” 第22章 观明月,死性不改 顾欢等的就是这句话,假意推脱了一下,就开始盘问观书绝的喜好,打算在山霁月的帮衬下开始动手,先让观书绝对自己有好感才是正事。 山霁月也没办法,明知道这种事情只会惹观书绝生厌,但又非做不可。 不过要说观书绝的喜好,她还真不知道,但是为了完成剧情,等顾欢走后,她还真的去眼巴巴地问了。 观书绝正在看书,也不知道在背诵什么,山霁月坐在榻上晃着脚,咽下一口云片糕,半晌他才说:“我不爱吃糕点,什么糕点都不爱。” 糕点吃食,对他来说,能够果腹就好了,不像观明月挑三拣四,惊喜得很,干了涩了都入不了口。 他不爱甜食这个山霁月是知道,又问:“那表哥平日喜欢做什么呢?烹茶,登山,书画,总要有一样吧?” 观书绝不知道她今日怎么如此聒噪,以前是没有这些毛病的,就算是在他身边看话本,那也是安安静静地不说话的。 今日就开始问东问西的,但是小姑娘还算乖巧,也不随意翻东西,就小口小口地吃着糕点,时不时喝一口茶水。 “观明月,你是不是想写字?” 山霁月一愣,梦回观书绝把她压在旁边练字的时候,每天要写好几页字帖,写不好还要拿回去院子里写,霍氏也觉得这是为她好,再加上观书绝解元的身份,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她摇摇头,但观书绝还是翻出一卷《对楚王问》给她临摹,山霁月不依,躺在榻上躲懒,观书绝扫了她一眼,她还是不想动弹,直到他放下手中的笔,山霁月就认命地走过去了。 一边研墨,一边看着“其曲弥高,其和弥寡”几个字,心想哪有让女儿家学这些的,就算写也应该是《女则》《女子箴》之类的。 她提笔在一旁临摹字帖,因为她经常来,观书绝就摆了一些瘦金帖子,他自己习的是内阁体。 山霁月写一会儿就倦了,一会儿拨拨笔架,一会儿赏玩腰间的玉佩,一会儿在屋子里走来走去,非要弄出一些声响,闹得观书绝都有些看不进去书。 攒眉问:“观明月,你到底来做什么的?” “我来找表哥玩呀。”她也实在不想写《对楚王问》了于是把锅都推到观书绝身上,说:“既然表哥不喜欢我在屋子里,那我去院子里玩好了。” 说着,她就放下笔出去了,没一会,观书绝就看到院子里多了一个娇小的身影,她蹲在地上掬了一捧雪,然后随手扬起,细雪落在她的发间,她笑盈盈的,怡然自得。 观书绝支开窗,朝外面看去,一眼又一眼,好似看不够。 半晌,他才道:“观明月,当心着凉。” 她也不知道听到没有,只是抓了一把雪,猛地朝他撒过来,观书绝手疾眼快地合上窗,她在外面笑得见牙不见眼。 “表哥,策论多无聊啊,出来陪我玩雪啊!” 一扇窗好像把她也隔绝在外,观书绝静下心来,目光继续回到了书卷上,可一目十行,什么也看不进去。 罢了,下次不该让她进来的,太磨人了。 【人物观书绝,攻略进度:33%】 山霁月心满意足地离开,没过两天就收到了顾欢送过来的信,但这信不是给她的,是给观书绝的。 这不是上赶着送死吗?虽然不知道观书绝喜欢什么样的手段,但这种送情笺肯定是他讨厌的,毕竟他对顾欢可能都没什么印象,更谈不上好感了。 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顾欢争不过观秋水,那还真是情有可原。 但本着“剧情至上”的原则,山霁月还是差丫鬟帮她送过去了,虽然她的丫鬟见不到观书绝,但山霁月的可以啊。 送完信山霁月就打算先睡一会儿,没想到她才把发髻上的簪子卸完,观书绝就气势汹汹地赶过来了。 透过梳妆台的窗户,山霁月看见他月白色的衣角划过长风,眼底阴沉一片,一看就是来秋后算账的 不至于吧,不至于那么生气吧。 她想躲进里间都来不及,被观书绝揪着后颈就提出来了,观书绝直接把那封信扣在案上,问:“观明月,这什么东西?” 大哥,这什么东西你不知道吗?又不是我写的,别提溜我了。 山霁月犹豫了一下,说:“祖母和母亲最近不是开始给你商量婚事了嘛,我寻思着,顾欢是个很不错的姑娘,和我又玩得好……” 听得观书绝气不打一处来,嗤笑道:“观明月,我的婚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插手了?” “表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观书绝越想越来气,他甚至不知道顾欢是个什么人,接到信笺的时候他微微一怔,随即有一种扑面而来的荒谬和羞辱感,联想到她之前来院子里打听他的喜好,他就明白她是给顾欢通风报信了。 这个小表妹,不仅想着早点把自己嫁出去,连他的婚事都开始盘算了? 那之前还怕她不自在,当真是自己多虑了。 观书绝冷嗤道:“那你什么意思?看着我父母不在,还想做我的媒?观明月,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我娶不娶,要娶谁,和你有什么关系?” 山霁月心底微微一惊,她也没有办法啊,送信也不是她的本意嘛,但她还是要按照原着走:“欢欢是真的挺喜欢你的,你看你双亲不在,又只能寄居国公府,她这样高门世家的女儿配你已经绰绰有余了,你还有什么好嫌弃她的?” 她说完都想抽自己一耳光,书中观明月不喜欢观书绝,甚至讨厌他,所以她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居高临下,言语之间毫不掩饰的轻蔑,根本不知道有多伤人。 观书绝听到的时候都微微怔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随即恼羞成怒,手掌攥成拳,深深地看着她。 山霁月咽了咽口水,理不直气也壮,却还是强硬地说:“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欢欢又不差,她都没有嫌弃你,你有什么好嫌弃她的?” 半晌,观书绝眼含讥嘲,低头嗤笑道:“观明月,你还真是,死性不改。” 第23章 观明月,你要回邕州? 布置得当的屋子里,微风拂过珠帘,外面的寒气被风卷了进来,扑面而来的凛冽,观书绝的目光冰冷,似乎没有一丝情愫。 他低低的笑,却让山霁月格外的难受,她虽然不是观书绝,但是也能察觉到他言语之间的讽刺。 观书绝拂袖离去,山霁月轻轻叹了口气,这才把目光放在那张信笺上,她看都没看,随手就递给了巫锦,让她送回去给顾欢,这档子事她是不想再干了。 观书绝刚刚从她院子里出去,就遇到了披着斗篷的观秋水,她似乎刚刚伺候完老太太,神色间还有一抹不显眼的疲惫。 见到他,观秋水盈盈笑开,道:“表哥。” 目光看向他身后,漫不经心地道:“你去看望明月吗?” 观书绝无意把他和观明月的矛盾告诉旁人,说:“是,你有事吗?” 见他眉宇间有些阴沉,实在算不上好心情,观秋水笑了笑,说:“表哥,我还没回镇国公府的时候,在前往相国寺的路上看见了一具尸体。医者仁心,实在可怜,于是我就让丫鬟去报官了。” 人就是他看着观明月杀的,观书绝自然知道此事,却不知道她为何会提起,于是攒眉看向她,“然后呢?” 观秋水展眉一笑,说:“然后这个案子查了许久,最后尸体被山中野狼啃食得差不多了,一直没查出个结果。可是前两日,官府的人找上了我的丫鬟,说这个案子有眉目了。” 观书绝微顿,看向她,等着她的后话,如果这个案子真的查出来了,那最后罪名还是要落到观明月头上的。眼底微微一沉,即使他和她闹了些不开心的事情,但心底他还是为观明月着想的。 问:“什么眉目?” 观秋水拿眼看他,淡淡地说:“那个死者是京郊的一个地痞流氓,素日没人和他来往。但就在事发前一天,邻居看到一个妙龄婢女在他家出入,还给了他一笔钱,那笔钱,数额不小。” 观书绝微微一愣,神色有些迷惘,她又继续道:“那个婢女是国公府的人,但衙内不敢查,觉得一个无亲无故的地痞,死了也就死了,不敢查到国公府头上来。” 国公府的人,给了那个人钱?为什么?那个人收了钱他第二天就被埋伏了?观书绝很快反应了过来,有人要雇凶杀他。 “那个婢女是什么人?”观书绝问。 观秋水眼底闪过一抹讽,说:“表哥,明月妹妹身边的巫锦,第二天就被打发回老家探亲了,许久才回来的。” 观书绝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若是从前,他是很少有这么大的情绪起伏的,可如今还是不敢相信她说出的话,观书绝咬牙,一声不吭。 她立在冷风里,像安抚一般,循循善诱道:“表哥,明月妹妹那样的人,和我们是不一样的。她生下来就什么都有了,什么都不缺,一时兴起,就会想逗弄逗弄路边的野猫,收留收留受伤的兔子,都是凭她开心而已。” 她的话没有挑明,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观书绝就是那只让她一时兴起,用来解闷儿的猫罢了。 观书绝敛下眼睫,她却继续说:“整个府里都惯着她,可她还是要说是我抢走了她的一切,可是表哥,这些东西本来就该是我的,我只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这也算抢吗?” 他不置可否,只是道:“在你们回来之前,她甚至不知道你们的存在,她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难免有这样的心性。” 观秋水却笑了,颔首道:“先掉眼泪的那个总是最惹人心疼的,怪不得我总是输给她呢。” 观书绝没有再理会她,而是抽身离开,回到院子里第一件事,就是让人去调查,当初被派去殴打他的地痞,观明月和他有没有联系。 他实在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小表妹了,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这手段是越来越厉害了。 他不蠢,甚至很精明,谁都不是傻子,观明月的一些小手段他都是知道的,有些一眼就能看穿,有些后知后觉的也反应过来了,但他只觉得无伤大雅,这种适当的小聪明和矫情,会让人觉得娇憨可爱。 只要她开心,观书绝是愿意纵着她的。 可如果有一天,他发现这个人畜无害的小表妹,曾想过要杀他呢? 山霁月在屋子里恼得都要发霉了,这是她第一次觉得观明月的线未免太难走了。现在也没心情要睡觉了,就把酥酪抱过来逗逗,喂了点奶酥子。 屋外还冷得很,披了斗篷冷风也往脖子里钻,霍氏派人过来传话,说舅娘给大堂哥相看了姑娘,是颍川人,到时候把她接过去颍川玩儿。 颍川距离京城并不远,她也难得出京一趟,这次是霍家人带她去,赶在年关之前回来,霍氏也放心。 山霁月也在京城待得无聊,要是能去外面的州府上玩耍当然好了。 这件事霍氏是不想告诉镇国公和老太太的,到时候他们要是把观秋水捎上,还不膈应死人。于是一直不声不响的安排,直到出发那天镇国公府的人才知道。 细雪纷纷扬扬,但是马车里烘得香暖,观明月在霍氏的千叮咛万嘱咐下钻进了马车里,霍成璎兴致勃勃,骑马走在她的马车旁说:“马车里颠得慌,你下来,我带你骑马,把他们都甩得远远的。” 山霁月掀开帘子探出一个小脑袋,说:“我才不信你,到时候你把我丢下了我找谁哭。” “我把你丢下了我娘不得打断我的腿?”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笑意盈盈地说话,不远处的观书绝似乎刚刚回府,就看到了眼前一幕。 看到霍家的马车,他心头一跳,快步走到马车前,逼问道:“观明月,你要回邕州?” 脑子里似乎还是少女带着哭腔的话——“我去了邕州,就再也不回来了。” 山霁月被他吓了一跳,愣了愣,才说:“不是的表哥,我们是去颍川,见未来的堂嫂。你要和我们一道去玩吗?” 第24章 垆边人似月 “不去。”他冷声道,似乎情绪已经恢复过来了,扫了霍成璎一眼,转身就走。 观书绝最后只剩下一个背影给她,好像刚才他还攥得她手腕生疼,如今骤然就放手了。 微微一怔,山霁月没有说话,反倒霍成璎攒眉问:“他抓疼你没有?” 她摇摇头,躲进了马车里。 其实是有些疼的,但谁让观书绝这两天和她生气,不就一封情笺嘛有什么大不了的,至于吗,现在还生气。 他不理人,山霁月也懒得理他,去颍川玩得高兴才是最要紧的。 去颍川的路上,都是好风光,霍成璎很关照她,沿路上吃的喝的都给她留心,甚至有些东西怕她觉得腌臜,还要把外面的撕掉,把里面留给她。 舅母笑着说:“他难得对人如此上心,明月嫁过来给我家做媳妇好不好?” 山霁月一时没有说话,倒是霍成璎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她才说:“堂哥喜欢的是邕州矫健的女郎,才看不上我呢。” 舅娘笑着揽住她,说:“哎哟,他待谁都和男儿似的,对那些姑娘都没什么好脸,我和你母亲投缘,玩得这样好,你嫁到我家来,我还会给你受苦吗?” “母亲不在我身边,舅娘就知道取笑我。” 霍成璎看着母亲和观明月搂作一团,笑得开怀,心底忽然一软,其实小堂妹也很好,母亲这样喜欢姑姑,自然也喜欢她,虽然身子弱了一点,但以后肯定可以养回来的。 她还没有去过邕州,他可以带着她回邕州,骑枣红色的小马,吃烤得焦香的烤羊排,她要是想念姑姑了,还可以把她接回京城的宅子小住,这还有什么不好的? 山霁月是第一次来颍川,大堂哥的未婚妻是颍川陈家的嫡长女,陈宝瓶。作为嫡长女,她身上的大气温和一点也不少,也是少有的会骑射的女子。 舅娘对这个未来儿媳很满意。 但山霁月和霍成璎早已经偷偷溜出去了,策马过长街,夜晚的颍川阁楼通明,琳琅满目的花灯,或许是要过年了,热闹非常,灯火如昼。 山霁月的斗篷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寒酥落在掌心,没一会儿就化了,她眺望江面,画舫林立,这是原书中没有的剧情。 “明月,当心着凉。” 她笑着看过去,霍成璎为她撑了一把伞。她说:“颍川的雪也很漂亮啊,比京城的好看” “那是你看惯了,你要是十年如一日地看着颍川,也会厌倦的。” 山霁月说:“要是……” 但是没说出口的话被她咽了下去,神色稍微僵了僵,便开口要下去玩雪,霍成璎跟在她身后,问:“要是什么?” 要是观书绝在就好了,他应该也没见过颍川的雪吧。但她始终没有说出口,而是找补道:“要是母亲在,才不许我出来。” 说着,她踩着绣花鞋下楼,在纷纷扬扬的大雪里恣意地笑,霍成璎站在楼上看她,眸子一寸寸温柔下去。 少女的笑声穿过漫天飞雪,在颍川的夜晚格外吸引人,因为一切都新鲜至极。皎洁的月亮在空中熠熠生辉,赏玩细雪的山霁月也是美景之一。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观书绝已经很长时间没出院子了,就算出院子也是去拜访老师,过了新年就是春闱,镇国公府指望着他争气,都不敢搅扰。 偶尔他看完书,看着冷冷清清的院落,会问:“几日了?” 小厮也计算着日子,答:“已经第十五天了。” 他也不知道听到没有,只剩下静默。微微阖上眼,越是接近新年,越是雪大的时候,她这个时候出去,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回来过年。 他的脑海里总是不自觉浮现出山霁月的笑靥,活泼的,娇俏的,腼腆的,一想到她那么喜欢霍成璎,口口声声的“成璎哥哥”,他忍不住多想,她现在应该已经玩得乐不思蜀了才是。 但他始终没有说话,被扑面而来的情绪淹没,而他只能沉默。 观明月喜欢霍成璎,那他呢?或许正如观秋水所说,他不过是一只给她解闷的阿猫阿狗罢了。 他心中酸涩,可迟迟没有说话,他立在庭中,落了一身寒凉。 就在这时,侍卫进来,道:“公子,已经查清楚了。” 观书绝想问一个结果,却迟迟没有开口,最后还是按了按眉心,说:“不用说了。” 侍卫微微一愣,退了下去。 他似乎已经知道结果了,可最后还是哄骗自己,麻痹自己,无论如何,他只要相信观明月就好了。 她想当他的妹妹,那就把她当做妹妹,她想嫁给霍成璎,那他就十里红妆,欢欢喜喜地送她出嫁。 人生在世,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公子,二姑娘回来了!”小厮急匆匆地进来道,观书绝眉间一挑。 小厮又说:“但好像是病了,二小姐还没到,但是已经吩咐人请大夫了……” 观书绝猛地抬起头,眼底闪过一抹凌厉,小厮还没反应过来,一阵凛冽的风划过,他就已经飞快地掠出去了。 “公子!” 他丝毫没有理会,等他到的时候,马车刚刚停下,巫锦搀着她出来,霍成璎抻手就要从马车里抱她下来,可一双手抢先一步揽住山霁月。 声音如掺了碎冰一般,问:“怎么回事?” 巫锦愣了愣,连忙道:“姑娘应该染了风寒,又有些水土不服……” 霍成璎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好好带出去的人,回来就病殃殃的,道:“不好意思,这件事是我没留意,我力气大,我抱她……” “不必。”观书绝道:“镇国公府的姑娘,没有和外男牵扯的道理。” 说完,他就抱着观明月回府了,徒留霍成璎在外面,嘀咕了一声:你不也是外男吗? 观明月极轻,瘦得如猫儿一般,整张小脸都红扑扑的,不自然地微微喘着气,黛眉紧蹙,似乎有些不安,细长白嫩的手指攥紧了他的衣裳。 观书绝的步伐加快,沉声道:“观明月,你回家了别怕。” 第25章 颍川的雪 山霁月环住他的脖颈,眼底好似拢了一层薄薄的雾,低声喃喃着什么,观书绝没有听清,俯下身去,才听到她迷迷糊糊地说:“表哥,颍川的雪很好看……” 观书绝微微一怔,凛风入怀,他顿住了脚步,细雪落在睫毛上。 他抱着山霁月回到院子里,大夫已经赶来了,霍氏也才得到的消息,闻讯而来。 一屋子的丫鬟婢女围着她,端茶送水,收拾被褥,观书绝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就退出了人群。 他始终站在人群外,落得一身寒凉,在她服了药后,缓缓离开了。 山霁月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清晨了,甚至连自己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丫鬟只说老太太那边已经告过假了,让她今日好好休息,不用去请安了。 她躺在床上想了想,观明月的身子还是太弱了,冷的热的都受不了。丫鬟捧了热茶上来,话音未落,就有人挑帘进来了。 她稍稍挑眉,抬眼看过去,观秋水穿着湛蓝色的木兰湘妃裙,解下落了细雪的斗篷,笑着同她走来,说:“明月妹妹,我听说你染了伤寒,特意过来看看。” 山霁月漫不经心地看着她,说:“多谢大姐姐关怀,我身子还好,病得不算重。” 观秋水医术极其好,望闻问切,有时候看一眼就能知道病得重不重了,神色也没有什么变化,而是说:“祖母疼你,今早听闻你生病了,还斥责了下人呢。” 山霁月觉得这话有些意味深长,不知道老太太申斥的是下人还是她,还是霍家,于是打着马虎眼,说:“是我自己不当心才病的,怪不得他们。” “明月妹妹体恤下人,自然是好的。”观秋水道。 山霁月冷眼看着她,没有说话,观秋水却道;“明月妹妹可还曾记得那日相国寺,我们的相遇?” “我们总共在相国寺遇到两次,姐姐说的是哪一次?” 观秋水含笑道:“那日妹妹帮我照看母亲,我上山请沙弥,最后遇到匪患,母亲被推落山崖的事。” 山霁月也不慌,稍稍挑眉,说:“姐姐怎么忽然提起这个了?” 观秋水只是目光盈盈地看着她,道:“我迟早会查出那日的凶手,到时候一定不会放过她,让她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说到这个份儿上,山霁月已经听出来,她手里没有实际证据,至少现在还没查出来,但就是想诈一诈她。 她可不会轻易上当,含笑道:“那就祝姐姐早日查清楚事情真相。” 观秋水目光深沉,深深地看着她。 就在姐妹二人叙话的时候,丫鬟忽然赶了进来,道:“大小姐,外面贵人有请。” 可能观秋水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人有请她,但山霁月是知道的,按照剧情的发展,来的多半是永安侯府的人。 永安侯府的老夫人身有顽疾,一直不见好,但观秋水在京中素有贤名,有“小神医”之称,此次多半是请她前去看诊的。 观秋水也因为治疗永安侯夫人有功,在京城中彻底打响了名声,也惹来了不少嫉恨。 但这与山霁月无关,她只负责攻略观书绝,其他的她并不想掺和,于是观秋水很快就走了,主仆二人小声地询问着什么。 山霁月没有再理会,丫鬟煎了药来,一大早的她也用不下,道:“先放放吧,等凉了我再喝。” “姑娘,这药还是要趁热才有用……” 山霁月假装听不见,却有人率先道:“让我来吧。” 她掀起眼皮看过去,发现是观书绝站在门外,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肩上还有细雪,分明样子和从前没什么区别,但山霁月却莫名觉得有些不一样,莫名的有一股子冷意。 “表哥,你怎么过来了?” 观书绝接过丫鬟手中的药碗,用勺子轻轻晃了晃,道:“我看秋水在你屋子里坐了一会儿才走的,心想你也应该起身了,就过来看看。” 说完,就舀了一勺汤药给她,说:“身子好些了没有?” 观书绝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山霁月凑过去小小地喝了一口,顿时整张小脸都皱在一起,攒眉道:“太苦了,怎么不放些桂花蜜啊。” 丫鬟连忙道:“大夫说这样才是最好的,放了别的会冲了药性。” 观书绝又喂了她一勺,山霁月别过头有些不想喝了,他道:“观明月,你不喝就再罚一百张大字。” “表哥!” “我快春闱了,你最好不要在这个时候惹我生气。”他道。 “要春闱了你就好好准备春闱啊,强逼我喝药是怎么回事?” “观明月。”他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就一眼,她就怂了,默默地又喝了一口药。 观书绝这才道:“谁让你不好好待着跑出去玩的,迟早是要付出代价的,早晚而已。” 山霁月横波流转,说:“但是表哥,颍川的雪真的好漂亮呀,我当时就在想,你要是在我身边就好了,我们就可以一起看雪了。”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便是不施粉黛,没有钗环玉簪,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眉宇间的两抹病色更是添了两分支离破碎的美感。 美人,如何都惹人心动。 观书绝敛起眼底的情愫,似乎想说什么,丫鬟就在外面道:“姑娘,堂公子来了。” 堂公子自然就是霍成璎了,两人目光一对,山霁月道:“让他进来吧。” 他没有说话,甚至目光自始至终都很平和。 “明月!”霍成璎打帘进来,丫鬟替他解开了身上的大氅,他拎着食盒走到榻前,问:“你好些没有?真是对不住,是我害你病了。” “不碍事的,堂哥。我身子本来就弱,和你没有关系。”山霁月摇摇头道。 “那就好,因为你病了,母亲恨不得压着我也在雪地里跪两小时才罢休。” 山霁月没有说话,霍成璎又掀开食盒,说:“我知道你爱吃奶酥子,费了好大劲儿才弄到的,你可要全都吃光!” 她眼皮子微微一跳,果然,听到霍成璎的话,观书绝侧过头看了一眼,食盒里满满当当的奶酥子。 他是知道的,观明月娇气得很,最讨厌这种腥气的东西。 观书绝低嗤了一声。 第26章 你还挺会琢磨 山霁月其实也有些尴尬,毕竟这只是她当时为了完成剧情胡诌的,也没想到后面他还会送奶酥过来,他之前送的那些全被她拿去喂酥酪了。 谁曾想这么尴尬,还刚好被观书绝撞了个正着。 观书绝心底应该很鄙夷她才对。 山霁月看看霍成璎,又看看观书绝,她这才道:“谢谢成璎哥哥,要不先放在一旁吧,我现在用了药,不太吃得下。” 霍成璎虎头虎脑的,也看不出其中的门道,笑嘻嘻地应下了。 观书绝又冷笑了一声。 这下山霁月也不矫情了,都不用观书绝哄,就把剩下的汤药都喝完了,巫锦端上来一些甜腻的桂花糕压压苦味儿,一时间又甜又苦,嘴巴里都是味儿。 观书绝知道她这两日不能起身,要养养身子,怕她无聊,所以故意来陪她的,没想到霍成璎话多,说话风趣,没一会儿就把她逗得笑晏晏的。 观书绝一时间觉得有点刺眼,放下药盏就出去了。 山霁月连忙要喊他,霍成璎先一步道:“他是大忙人,要回去忙春闱,我陪着你好了。” 山霁月果然止住了,端了一碟蜜枣给他,说:“你尝尝,这个是和茶一起炒出来的,也不是特别腻,还有茶的清香。” 霍成璎挑眉,笑着说:“真的?我还没吃过这玩意儿呢。” 观书绝的衣角消失在门口,还听见两人的说话声,让他气不打一处来,土包子,真没见过世面。 霍成璎陪了她小半天,一直到快晚膳的时候才走,山霁月这才腾出空来去找观书绝,观书绝一开始是不想见她的,但她在风雪里站了许久,眼看小身板就要受不住了,他才让她进来。 她一进来就到了炭火旁烤火,说实话他屋子里的炭火还没观明月屋子里的好,但她也没计较,说:“表哥,你用过晚膳了吗?” “没有,你呢?”观书绝原本在抄书,看到她把大氅脱了挂起来,稍稍攒眉,又过来用大氅把她兜住了。 他的屋子里没有她屋子里那么暖和,甚至还有些阴冷,他平常不觉得,但观明月来了还是要小心,不然没一会儿病情又要加重了。 “我也还没有。”或许是因为病还没好,她现在看什么东西都觉得恶心。 “我还以为你吃那些奶酥子就吃饱了呢。” 山霁月:…… 这个阴阳怪气的小孽障。 观书绝道:“晚上想吃什么,我让他们把饭菜送过来。” 山霁月想了想,说:“我们吃个清汤锅子好不好?就放在廊下,到时候一边赏雪一边用膳。” 观书绝讥诮道:“你还挺会琢磨。”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他却道:“不行,你的病还没好,冷风硬,你受不住。” “可是锅子暖和啊,又不是什么大病,过两天就好了。” “你是不是想写字了?病没好,课业可别落下。” 山霁月不说话了,但闷闷不乐的,也不肯和他说话,趴在桌上自己生气。 最后观书绝还是折中了,把锅子放到了窗边,然后开了一扇窗,也能看到外面的雪,布满台阶,压低树枝,山霁月看着热气腾腾的炉子,咕噜咕噜地煨着乌鸡。 嫩笋鲜香,片好的鱼稍稍在锅里一滚就很爽滑,煨烂了的鸡肉蘸着浓稠的酱汁,入口一点也不油腻,山霁月吃得很开心,眼底笑意盈盈,很招人疼。 她还是话很多,絮絮叨叨地说了一箩筐的话,观书绝也是偶尔应一句,大多时候都在给她捻菜。 “观明月,你是不是很想回邕州?”他问。 山霁月愣了愣,才说:“当然想回去看看了,想看看母亲的故土,看看那里的汗血宝马,母亲说,我以后受欺负了,就算镇国公府不在我身后,可霍家永远会为我撑腰的!他们欺负我,我就躲得远远的,才不和他们计较……” “不会的,京城也有人给你撑腰的。”观书绝说,“京城也很好,京城也有很漂亮的雪。” 他没有故土,连在京城都是寄人篱下,可他还是费尽心力,想把这个少女留在他身边。 山霁月心头一跳,说:“我当然喜欢邕州,但我更想留在表哥身边。” 观书绝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趁机道:“表哥,我帮着欢欢是因为……是因为你迟早要娶妻的,要是未来的表嫂不喜欢我怎么办,她会不会嫌我太爱折腾了,会不会觉得我太麻烦,可我没有办法,这世上,我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你这样对我好的人了。” 他似乎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番话,猛地抬起头,山霁月继续说:“我又不能拦着不让你娶亲,你能不能娶一个我喜欢的人啊?” 窗外的雪纷纷扬扬地下,山霁月自己都知道这番话有多不要脸,可她还是说出来了,观书绝异常地沉默下来。 【人物观书绝,攻略进度:35%】 山霁月被冰冷的声音意提醒,才骤然回过神来,她是来攻略人的,她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杀回去当女帝。 观秋水当天是被永安侯的嫡长女亲自送回来的,还带了好多谢礼。永安侯府也是病急乱投医才找上她的,没想到“小神医”果然名不虚传,她一看诊,永安侯夫人就药到病除了。 这其实也在山霁月的料想之中,毕竟在书中观秋水就是一个传奇的女子,只是如今,她很不巧地站在了这个传奇女子的对面。 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到了新年那天,整个镇国公府都热热闹闹的,除了霍氏时不时要给周氏找些小麻烦,老太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镇国公怒不可遏一味袒护,其他的时候还是很平静的。 镇国公似乎是为了庆贺自己妻女的回归,宣布这次新年要好好过,所以这次的镇国公府,格外的热闹。 裁好的衣裳早就送过来了,因为新年的缘故,山霁月也难得地穿了身胭脂色的牡丹花衣裙,这样娇艳的颜色让她整个人都添了一番清媚。 白玉滴珠簪,鹤钗斜插,流苏微微晃荡,她盈盈一笑,艳绝人寰。 她笑着回过头:“表哥你来了?” 第27章 心里只有表哥,没有堂哥 山霁月正了正发髻上的簪子,将将回过头,可来的人并不是观书绝,而是霍成璎,他抻了个懒腰,讥诮道:“怎么你眼里只有表哥,没有堂哥?” “都是一样的嘛,你怎么过来这么早?”山霁月问,她还没用早膳呢。 “自然是过来拜年的,姑姑呢?今儿也要去相国寺吗?”霍成璎问。 山霁月让丫鬟摆膳,说:“用过早膳就要去了,成璎哥哥快坐下一道用膳吧。” 霍成璎只说用过了,要去看看霍氏,等她一起。 好在山霁月吃得也不多,稍微用一点就算填了肚子,和霍成璎一起去看望霍氏,却在半路上碰到了观书绝。 观书绝一身玄色长袍,腰间配玉,所谓君子无故,玉不去身,他好似也因为那块玉,周身都变得温润起来。 只是看到她和霍成璎一同走来,目光微微沉了沉。 “表哥,你今日真早。” “哪有霍小将军早,眼巴巴的大清早就赶来了。”观书绝冷冷地道。 山霁月含含糊糊地说:“唔,你也去给母亲请安吗?” “舅母用完膳就可以前往相国寺了。” 因为是新年的头一天,镇国公府是要前往相国寺祈福的,除了老太太年纪大了,行动不便,剩下的应由霍氏带着前去。 观书绝又问:“怎么,霍小将军也要随国公府一道吗?” “是啊,到时候就让成璎哥哥和表哥一辆马车好了。” “我不喜生人。”观书绝说。 山霁月微微一愣,看了看霍成璎,道:“那成璎哥哥骑马好了,反正到时候也要上山的……” 三人正说着话,霍氏就带着丫鬟出来了,率先看向山霁月,道:“身子好些没有,大夫怎么说的?” 山霁月只说差不多了,和平常无异,霍氏才看向霍成璎,说:“你今儿怎么过来这么早,嫂嫂呢?” “我自然是过来给明月赔罪的,和你们一道上山,凑个热闹。”霍成璎说。 既然人都差不多了,一行人就此出府上山,霍氏看不惯周氏和观秋水,连带都没带她们一路。 一路上自然都是山霁月在喊累,寒冬的日子还捂出一身汗来。观书绝原本要抻手去搀她了,结果霍成璎率先蹲下来,说:“明月,我背你。” 霍氏是知道的,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显然不觉得有什么。 山霁月趴到他背上,道:“多谢成璎哥哥!” 观书绝把手收了回来,眉眼间隐隐有些不悦。 相国寺的风景很好,重岩叠嶂,翠绿盎然,如今落了薄薄的一层雪,景色更为壮观,横竖都很好看。 山霁月率先去了大雄宝殿,可她过去的时候观书绝已经到了,她上前去,笑盈盈地问:“表哥,你求的什么?” 这个问题她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已经问过观书绝了,如今两人都微微一怔,他道:“我求的什么,干你什么事?” 和当初一模一样的话,山霁月却蓦地笑了,说:“表哥,你怎么还和以前一样凶啊?” “你倒是不一样,谁对你好你就被勾着走了。”观书绝冷嗤。 山霁月撇撇嘴,“那你还不对我好一点?” “要多好才算好?”他忽然回过头来,好似真的在询问他,又好似只是不经意的一句话。 回头的那一眼,淡淡的倦夹杂着拂面的冷清,眼尾微微上挑,漫不经心地看着她,让山霁月心头一跳,连回话都忘了。 她怔怔地看着观书绝,却被身后的香客猛地挤了一下,脚下失重,就朝左侧的香炉倒下去,眼看脸颊就要碰到烧红了的黄香,就被观书绝揽着腰搂了过来。 人头攒动,吵得耳朵疼,一时还不知道是谁推的。 见她没事,观书绝才拧眉道:“怎么这么不当心?” 她没有说话,但大殿里人太多,香味还熏人,观书绝就带着她出去了。山霁月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要是被烫伤了她不得哭死。 两人来到一棵菩提树下,山霁月仰起头看他,说:“多谢表哥。” 观书绝低下头看她,眼底的情愫捉摸不透。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在耳侧响起,“表哥,明月妹妹。” 两人一同回过头去,发现来的正是观秋水,她穿了身秋香色的衣裳,发髻上的流苏簪子微微晃动,立在雪里,是很清雅的秀美。 她走了过来,笑着说:“你们感情真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嫡亲的兄妹呢。” 观书绝喉头微微一滚,说:“我自然是把明月当做妹妹看,她这样不听话,等她出嫁的时候,我一定少添一份嫁妆。” “哼,等我出嫁的,才不要你添嫁妆。”她冷哼一声。 观秋水只是看着两人,目光若有所思,又说:“我刚才为表哥祈福,但求表哥此次能高中。” 观书绝微微颔首,说:“多谢。” 说完就来了个小沙弥,告诉观明月,说霍氏有事找她,山霁月二话没说就过去了。 香客众多,人头攒动,可小沙弥带的路却越来越偏,山霁月很快意识到不对,就在她转身打算离开的时候,一个少女忽然出现在她身后。 山霁月甚至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却被她劈手给了一耳光。管她是谁,收拾了再说,反手就是一巴掌,她问:“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打我?” “观明月!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竟然敢打我,你就不怕我把你的事情捅出去吗?” 山霁月这才拿眼看那个少女,生得娇俏泼辣,没有观明月这种单纯无辜的娇气,而是一眼就看得出是不好惹的小辣椒。 “那你说说,我有什么把柄在你手里?”山霁月问。 可少女还没说话,身后就传来了观书绝的声音“明月!观明月……” 少女神色一变,说:“刚才没花了你的脸,算你走运,下次我可就没那么容易放过你了!” 似乎怕被外人看见,少女带着身侧的丫鬟就往后山躲过去,徒留山霁月一人在原地。 原来方才推她的也是这个人,山霁月攒眉,观明月这个小丫头到底得罪了多少人,接二连三的祸乱不断,她就是来给她收拾烂摊子的。 第28章 她害怕啊,可是还是想保护他 “明月?你怎么了?”观书绝匆忙揽住她,声音里压不住的焦急惶恐,他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去安慰她。 山霁月环住他的腰,扑在他怀里,哽咽道:“表哥,我不知道,方才有个人,冲上来就打我……” 观书绝微微一怔,回抱住她,轻抚她的脸颊,说:“你还记得那个人是谁吗?我为你讨一个公道。” 山霁月只是一味地摇头,在知道那个女的手里握了她什么把柄的前提下,她暂时不想把多余的东西透露给观书绝,万一观书绝比她先知道她的把柄呢?所以她隐瞒了下来。 观书绝轻轻拍着她的背脊,劝哄道:“你被沙弥带过来后我在观音殿看到了太太,这才察觉到不对劲追了上来,你没事就好,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她还扑在他的怀里,还未及冠的少年已经很高了,她才刚刚到她的胸膛,她稍稍抬起头,刚好可以抵到他的脖颈。山霁月没有说话,只是伏在他的怀里,一直静默着。 最后还是观书绝把她送回去的,虽然她不知道那个少女是谁,但看直呼她名字的肯定不是普通人,再联想到今日上山的人家,范围都要缩小很多。 没关系,她有的是时间慢慢查。 等她回到厢房,系统任务就下来了,因为霍成璎一直围着观秋水转,观明月心生嫉恨,把观秋水推下了山林。 观书绝去寻找她,二人不仅迷路了,还碰到了野狼。最后观书绝殊死搏斗,他们才逃回来的。 事后观明月不仅被镇国公用鞭子抽得晕厥过去,还罚了近一个月的禁闭。 山霁月简直服了,观明月就差把“蠢货”两个字写在脸上了,她为什么要老是去做这种又蠢又坏的事情,坏就算了,还这么不带脑子。 她只觉得自己要是再这样走剧情,迟早也要变成一个没脑子的废物。 心底叹了一口气,山霁月回去后就偷偷溜出来了,也没知会观书绝,独自一人就去了后山,如果不出意外,观秋水应该就在那里。 果然,她去的时候观秋水已经采好了草药,看到她的时候有些惊讶,山霁月也懒得客套了,刀枪直入。 山霁月根据原着中的话重复道:“谁让你缠着成璎哥哥的!成璎哥哥是我的,你这种人怎么配得上他,你就是一个乡野来的土包子!” 说罢她就想把观秋水按照原剧情推下去,结果观秋水早有防备,死死地攥住了她的手腕,挑眉道:“你这么想害我,那你就尝尝被害的滋味吧。” 说罢,山霁月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被一把推下了山崖,直到剧烈的疼痛传来,她才意识到观秋水真的把她推下来了,不是女主吗?书里还没到她反击的时候啊。 接二连三的翻滚让她头晕目眩,直到腰腹猛地撞上一棵大树她才彻底停下来,浑身酸痛,甚至裸露出来的脚踝和手腕都破皮流血了,钻心刺骨地疼,这算什么,她也当了一回女主吗? 山霁月强撑着站起来,最后体力不支又摔倒在了地上,她可没有观秋水那样强健的体魄,这样的雪夜随便冻两天她就连命都没了。倒吸一口冷气,她扶着树开始找上山的路。 脚踝处还是剧烈的疼痛,根本使不上力气,希望她不会和原着里的观秋水一样倒霉,遇见野狼。 她没有哭,而是开始寻找上山的路,在她看来,眼泪永远是流给别人看的,对她一点用都没有。 环顾四周,都是深山,眼看天色就要暗下来了,这时候肯定没有人。 山霁月尝试着往前走,却猛地跌倒在地上,更可怕的是她的腿被树枝划破了,汩汩地流着鲜血,鲜血很容易引来饿狼,她必须尽快离开。 就在她撑着身体站起来的时候,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在死死地盯着她。 山霁月稍稍咽了咽唾沫,回头去看,一匹毛发黑亮顺滑的野狼正龇牙咧嘴地盯着她,嘴边流下恶心的涎水,舔了舔舌头。 山霁月:系统孤要诛你九族! 她动都不敢动,目光却到处搜索,可身边连个称手的武器都没有,她现在瘸了一条腿,要想跑过这匹狼也是痴人说梦。 但跑步跑得过,总要试一试,她稍稍往后退了退,忍着剧痛往前跑,可刚跑了两步就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她猛地回过头,方才还悠闲散步的野狼似乎被她的逃跑激怒了,已经极速地跑了过来—— 就在山霁月攥紧杂草的时候,一块石头猛地砸向了野狼,紧接着,她被人蒙住眼睛搂在了怀里,说:“明月,别怕。” 耳边是刺耳的野狼的嘶吼,观书绝把她搀了起来,护在身后,掏出了袖子里的匕首,独自上前,与野狼搏命。 体型巨大,动作迅猛的野狼扑过来,观书绝用匕首反手扎进了它的脖颈,滚烫鲜红的血喷了它一脸,一滴滴顺着他的脖颈往下流。 观书绝抬脚借力,一个飞踢,野狼被他踹翻在地,龇牙咧嘴地瞪着他。 山霁月说不害怕是假的,就好像那些血是喷在她脸上一样,她手脚都是冰凉的。 “表哥!”山霁月的喉咙里溢出尖叫,另一匹野狼从山林中窜出来,扑在观书绝的肩头,尖锐的獠牙咬在他的肩膀上,险些撕下一块带着血的皮肉。 观书绝反手又是一匕首,母狼骤然掉落在地上,低低地嘶嚎,最先的那匹公狼又向观书绝发起了进攻。 观书绝把手紧紧攥成拳,直接伸进了野狼张开的嘴巴里,拳头直抵喉咙深处,狼的嘴巴无法闭合,他用匕首一下下地捅着狼的脖颈。 鲜血喷涌而出,他忍着剧痛连捅十几下,直到那匹野狼气绝,他才松了一口气。 可当他回过头,那匹母狼已经转移目标,开始像山霁月靠近。 在它跳起来扑过去的那一瞬间,观书绝先一步死死地用手臂锁住它的喉咙,母狼呜咽着,力气极大,手脚并用地要挣开他。 观书绝用尽全身的力气,咬牙勒紧它的脖颈。 山霁月则举起了一旁的石头,猛地砸向了母狼的脑袋,一下又一下,双目赤红,泪眼婆娑。 她分明那么害怕,可还是拼尽全力地想要保护他。 第29章 表哥,我们要同生共死的 观书绝浑身是血,洇湿了他的肩膀,满目鲜红,额头渗出了冷汗。 山霁月很久以后才颤抖地松手,石头骤然掉落在死去的狼头上,她慌颤地去看观书绝,观书绝大口大口地喘气,两人都从死里逃生的后劲儿里缓了过来。 观书绝喘着粗气,但还是挣扎起身,把惊魂未定的山霁月揽在怀里,他安慰道:“没事了明月,别怕,有我在。” 他不顾浑身刺骨的疼痛,轻声安慰着她,声音低沉,在静谧的山林里,她连他的心跳都听得一清二楚。 山霁月吓出了一身冷汗,更何况还是在隆冬,他们相拥在一起,山霁月后知后觉地落下泪来,如果刚才不是观书绝,她大抵已经命丧狼口了。 “表哥,对不起。”她道,又慌忙地要去查看观书绝的伤口,观书绝先一步拦住她,说:“不碍事了,我先送你回去才是要紧的。” 山霁月落下泪来,拿眼看去,他的手指还微微颤抖着,上面鲜血淋漓,一滴滴地顺着他的手指往下落,可他还是极力地克制着疼痛。 这是山霁月第一次为这个少年产生动容,她抹去眼角的泪,说:“你如果不先包扎伤口,我就不跟你回去。” “观明月,不要胡闹!” “可你一直在流血,我害怕……” 观书绝微微一愣,这才撕下一片衣角,把伤口胡乱缠了缠,说:“现在可以了,我们先回去。夫人要是找不到你,该着急了。” 书中观秋水是找了很多草药给他包扎伤口的,所以两人都平安回到寺庙了,但是山霁月显然没有她这么能耐,连杂草药草都分不清。只能先上山,及时找大夫。 所以她也没有矫情,和观书绝两人相互搀扶就上山了,但上山的路本来就难走,山霁月崴了脚,观书绝又受了伤,两人都是忍着剧痛一步步往上挪的。 两人一路无话,山霁月提着裙摆穿过草丛,窸窸窣窣地响,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巨响,观书绝骤然倒在了地上。 山霁月连忙去扶他,不是吧不是吧,他可是男主啊,不会现在就没了吧? “表哥,你不要吓我,你说句话好不好……”山霁月把他搂在怀里,可两个人的手都是冰凉的,怎么都捂不暖他,可她现在浑身没力气,也拖不动他。 “明月,你听我说。”观书绝艰难地道,“你先自己上山,不要管我。等你,等你安全到寺庙了,再找人来寻我。” “这么冷的天,万一还有野狼出来觅食怎么办?我不可能把你一个人丢下的……”更何况这本来就是她自己作死,不然观书绝也完全不用来寻她。 观书绝已经昏昏沉沉的,差点昏厥过去了,道:“你先顾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明月,你才是最重要的。” “你要是被我连累,我们两个都要死在这里。” 山霁月咬咬牙,却哽咽着说:“不可能的,我不可能丢下你的。你要是死了,那我就去殉你!” “明月!” 山霁月现在烦躁得很,反正他死了她也回不去了,大不了再死一次,看看能不能再重生。反正观书绝现在就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观书绝却攥着她的手,心底一片暖流,好像那个一直空缺的地方,被她的话小心翼翼地填满了。他深深地看了山霁月一眼,眼底的深沉和占有欲都不是假的,甚至是连他自己都分不清的恐怖。 【人物观书绝,攻略进度:50%】 这么高?山霁月眼睛亮了亮,看着下来这一趟是值得的!眼底闪过一抹狡黠,山霁月揽住他,说:“表哥,我们要同生共死的。” 如果说她方才还有两分害怕和惶恐,但已经她已经只是为了攻略他说出这句话了,她已经想通了,既然观秋水,甚至周氏都不可能随意被杀,那观书绝作为主要人物就更不可能随意下线了。 观书绝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眼底像蓄了许久的雾骤然散开,他深深地看着她的眉眼,好像为这一句话而震撼。 表哥,我们要同生同死的。 “明月!明月,观明月——” 断断续续的呼救声传来,山霁月挑眉,挣扎着起身挥手,道:“我在这儿!这儿……” 那边的人好像听到了她的呼唤声,连忙赶过来,都是细草被踩在脚底的声音,浓浓的夜色里,那人迅疾地跑过来,像一只矫健的猎豹。 山霁月这才看清,是霍成璎。 书中就是霍成璎找到观秋水和观书绝的。 “明月!”霍成璎持剑跑过来,在略微有些晦暗的月色下,少女白净的脸欺霜压雪,只是星星点点的血迹和擦伤,粘着一些黄土,狼狈不堪。 观书绝好不到哪里去,浑身都是血,肩膀的衣裳还被撕碎了,脸色极其惨白,好像下一刻就要昏厥过去。 “你们究竟怎么回事?”霍成璎解下身上的披风,把山霁月裹了起来,说:“怎么弄成这样?” 他说着就过来搀扶山霁月,她却拒绝了,说:“此事说来话长,成璎哥哥,你先把,把表哥扶上去吧,我自己能走。” 霍成璎看了观书绝一眼,显然他伤得更重,也没有计较,把他背起来就带着山霁月上山,有了霍成璎的披风,总算暖和了一些,但山霁月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刀尖儿上,她深知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愣是一声都没吭。 霍成璎说了她才知道,现在镇国公府的人基本都在找她和观书绝,霍氏都快急得落泪了,但书中观秋水失踪的时候并没有闹出这么大的阵仗,霍氏甚至连管都没有管。 最后还是霍成璎找到的他们俩。 霍成璎撑着剑把他们送回山上,来接人的丫鬟一看眼泪都快落下来了,率先去扶山霁月,道:“我的天爷啊,姑娘您怎么弄成这样了?” 丫鬟们上前簇拥着山霁月,一个个的如临大敌,折腾着回去找药,山霁月却道:“大夫,先去找大夫。” 她回头去看观书绝,那些丫鬟好像没有看到他一样,那一刻她才知道,原来对于国公府来说,他真的只是一个外人。 观明月,观秋水都可以发脾气,指责丫鬟,但他不可以,他始终都是一个外人,好像只是短暂地居住在国公府。 第30章 明月也是要长大的啊 山霁月伤得并不重,大夫只说是要好好调养,身上青青紫紫的伤也上过药了,就是额头上的要留意一些,一不小心就会留疤的。 她回到府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望观书绝,但霍氏因为她乱跑受伤非常生气,压着她不让她乱跑,还一个劲儿地追问她究竟怎么跌下去的,就连身边伺候的丫鬟都因为看顾不周被打了板子。 山霁月可以说吗?她不可以,毕竟观秋水要是把她先推人这件事捅出来,她受伤就罢了,可能还要被镇国公收拾一顿,于是含含糊糊的,只说是自己不小心跌下去的。 霍氏没办法,但实在害怕她破相,左思右想还是把观秋水请了过来,给她看看伤口。观秋水情愿吗?不见得,但既然是霍氏来请了,她还是很给面子的。 果然神医就是神医,她开出的方子连最好的大夫都挑不出错来。霍氏见没什么错漏,就照着方子给她煎药了。 等众人都走了,观秋水留在她屋子里,才道:“明月妹妹,这坠崖的滋味好受吗?” “好不好受,你也坠一遭不就知道了吗?”山霁月笑着回怼。 观秋水被她这句话激得有些生气了,说:“你怎么还是死性不改,我到底哪里招惹你了?” 山霁月静默看着她,说:“你回来就是抢了我的东西,抢走了父亲和祖母的宠爱,这还不够吗?如果没有你,这些东西都是我的。” “我和母亲又做错了什么?被父亲休弃,边陲十几载才回来,最后还要沦为平妻。” “你们就错在当初不该回来,你们要是没走,或者没回来,都不会有今天的事情。”她异常的冷漠,甚至连伪装都不愿意了,说:“在你回来之前,父亲从来没有打过我。” “父亲也绝不会为了谁而打我。” 观秋水微微一怔,山霁月却不想和她废话了,直截了当地和她说:“我不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和我无关。你可以走了。” 她对观秋水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包括霍氏,观书绝在她眼里都是一样的,他们都只是为了她的攻略任务而存在,她无所谓他们的喜欢和讨厌,只要他们不要阻挡她完成剧情。 她理解观书绝吗?她理解。她理解观秋水吗?她也理解,当她自始至终都很清醒地知道自己是山霁月,不是观明月。 她始终是有界限感的,她要回去。 她野心勃勃,眼底只有江山和天下。 等她身上的伤稍微好了一点,她就挣扎着下榻,去观书绝的院子看望他。 观书绝伤得很重,总是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府里都提醒掉的,毕竟他是要春闱的人,这次要是摘得三甲,整个镇国公府脸上都有光,但他这么一受伤,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时候的殿试。 山霁月守了他好一会儿,似乎有些困了,就趴在他榻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白玉菩提的手持,她掩了个哈欠,抬起头,就看到观书绝正睁着眼看她。 观书绝其实早就醒了,只是没闹出太大的声响,他看着她把手持在手腕上缠来绕去,又用手指一颗颗拨弄着主子,她的手指和玉珠一般白皙好看。 让他总是不自觉地想起她那句“我要和你同生共死。”那句话无论什么时候想起,都让他心头滚烫。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观明月已经一寸寸占领他心底的位置了。 他始终觉得自己是个自私淡漠的人,可看到野狼扑向她的时候,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冲上去了,甚至在逃回去的时候,他也只是在担心他死了,观明月一个人上山会不会害怕,她应该会落泪的吧…… 缓过神来的他会觉得很荒谬,那一刻他没想过自己怎么活下去,而是担心观明月会不会害怕得落泪。 山霁月瞪大了眼睛看,随即笑开了:“表哥你醒了?” 观书绝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她又站起来,说:“你不要动,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 话音刚落,丫鬟就捧了汤药过来,山霁月把他半扶起来,在他身后垫了软枕,说:“表哥,上回是你喂我,这回换我喂你。” 乌黑温热的汤药放在金漆木盘里,她接过了丫鬟手中的汤药,看着观书绝,用勺子晃了晃,送到他唇边。 少女瓷白的手端着褐色的汤药,玉勺衬得她手指细长白皙,观书绝低头喝了,山霁月似乎觉得好玩,一口又一口,很快一碗汤药就见了底。山霁月打不打算走,一直陪着他,和他说话解闷儿。 观书绝脸色还有些惨白,便了喝了药气色也不见好,却问:“明月,那天你是怎么摔下去的?” 似乎没有想到他会问起这个,山霁月顿了顿,才说:“我是不小心掉下去的。” “你和我说实话。” 心底有些犹豫,不知道是为谁开脱,她说:“表哥,都过去了,我们都平平安安地回来,就已经很好了。” 她这番话无疑是有什么隐情,观书绝眉头稍攒,说:“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摔下去会没命的?她能害你一次,就能害你第二次。” 谁让是她先挑的事,告状都不好告,她有意混淆其中的是非,故意不透露细节,说:“可我们是一家人啊,一家人不就是你让让我,我让让你吗?” 观书绝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髻,说:“观明月,什么时候开始委屈自己了?” 修长的手指把发髻揉得松散了几分,山霁月却说:“明月也是要长大的啊。” 又添道:“早知道把酥酪也抱过来了,但是我看你伤得重,怕它搅扰了你休息,你不知道它这几天养得多膘肥体壮。” 观书绝稍稍展眉,他看着眼前的少女,眼底慢慢地温柔下去。 山霁月却问:“表哥,这次都是我不好,会影响你春闱吗?你可一定要好好考啊……” “考成什么样才算好好考?” 原着里的观书绝最后好像是中了探花?山霁月顿了顿,说:“自然是状元啊!不过他们都说探花才是最好看的……算了,表哥只要尽力就好了,无论如何,都是最好的结局。” “你啊,还是孩子气,长不大的。” 第31章 茶言茶语 镇国公府因为山霁月和观书绝受伤的事闹得有些不愉快,原本说要办一个宴会请世家邻里亲朋聚一聚的,但是霍氏因为山霁月的伤不想管了,镇国公一气之下把宴会交给了周氏筹谋。 山霁月听说的时候只觉得霍氏有些因小失大了,但霍氏实在心疼这个宝贝女儿,凡事亲力亲为,也没有计较。 但她这样让权只会让镇国公觉得有没有她都一样,今日是把宴会给周氏办,明日说不定就是把执掌中馈的权利给她,大后日沦为平妻的就是霍氏了。她有心劝一劝,又不知道如何去劝。 周氏说白了就没有管过国公府的家,她嫁进来那几年老太太还硬朗,所以府里琐事都是老太太管顾的,还没等管家她就被休弃发配了,后来这些年就是霍氏接过来了。 原着中没有观明月被推下崖的剧情,所以宴会是霍氏一手操办的,等周氏接过管家之权还是有些靠后的剧情。那个时候观秋水和观书绝感情已经很不错了,所以她求助了观书绝。 观书绝帮着她看账,料理事情,又请了两个老太太身边的嬷嬷帮衬,周氏慢慢才上手的。 镇国公想让周氏掌权?那是不可能的。 山霁月先去看了老太太,打算给她上上眼药。 等她到的时候,松鹤院里安安静静的,老太太刚刚礼佛出来,见她来了,倒是微微一笑,说:“明月来了?身子好些了吗?” “已经好多了,多谢祖母关心。”山霁月盈盈一笑,上前搀住她的手,扶着她坐下。 老太太见这个娇气漂亮的孙女还是很高兴的,仿佛看一个精雕玉琢的瓷娃娃,说:“不是让你好好歇息了吗?伤没养好就不用过来看我的,你这额头的伤可经不得风吹日晒的,留疤了怎么好?” 山霁月很会装乖扮巧,用案上的小钳子给她夹核桃,一面说:“大过年的,就想来陪陪祖母嘛。我方才去父亲院子里给他请安,但没瞧见他,怎么休沐了还这么忙啊。” 微微一怔,老太太看了身侧的嬷嬷一眼,嬷嬷立即小声道:“国公爷兴许是在陪周夫人和大小姐。” 山霁月显然是听到了,夹核桃的手微微一顿,但还是佯装没有听到,只是脸色稍微有些难看了。老太太又问:“他昨儿歇在哪里?” 嬷嬷看了看山霁月,又看看老太太,才说:“这几日都在陪周夫人。” “这个混账!”老太太大喝道,她并不算喜欢霍氏,也不算喜欢周氏,甚至能看出山霁月的小心思,但她讲究一碗水端平,镇国公这番作为未免太厚此薄彼了!山霁月就算告到她面前还是有道理的。 老太太眉山紧蹙,面露不愉,山霁月连忙道:“祖母,您别气了,大过年的,要开开心心的才好。” 看了山霁月一眼,老太太才叹息道:“你父亲太不像话了,反倒委屈了你和你母亲。” 山霁月很懂事地说:“明月什么都不要,只要我们一家子平平安安,顺顺遂遂的就好了。” “你呀,这样的性子容易被欺负的。”老太太笑着同她说,但这种情形下,懂事的那个孩子总是叫人心疼的,观明月到底是她看着长大的,情分和观秋水是不一样的,因为这冗长的时间相处,她难免要更偏爱观明月一些。 “我只要陪在祖母身边就好了。” 她笑颊粲然,却让老太太有些心酸,道:“明月,祖母是疼爱你的,无论如何,你的东西旁人抢不走,什么人来了你都是镇国公府的姑娘。” 山霁月一时眼眶有些微微的红,说:“我知道的,我只要祖母和母亲心底有我就好了,我不想争的……” “乖孩子。”老太太把她揽在怀里,轻声安慰道。 山霁月留下来陪老太太说了许久的话,等她出去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傍晚了,冬雪还没有化开,她的鼻尖冻得有些红。 她吸了吸鼻子,低着头走出来,却迎面撞上一个人,她有些愣神地抬起头,才发现挡在她面前的人是观书绝。 少年背后是漫天雪景,曲廊绕堤,湖石峥嵘,风雪扬起他的墨发,在空中扬起凌厉的弧度,可他的眉眼是温柔的,看她的时候犹如化开的春水,他问:“怎么这么不当心?” “分明是你撞上我的。”山霁月狡辩道,又问:“表哥,你的伤好些了吗,怎么不好好休息?” “我给外祖母请个安就回去。”他道。 山霁月点点头,和他错开身子就回去了,她没有探究观书绝要去找老太太做什么,但这个时候霍氏找不到她回去肯定又要挨训了。 院子里,山霁月坐在廊下抱着酥酪,丫鬟害怕她冷,在她脚边支了个火盆,她给酥酪顺毛,然后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因为灯会的时候她和观书绝都在病床上,没有看到千万盏长灯,所以有些遗憾。 没一会儿霍氏就出来了,照例又说了她几句,她回过头含含糊糊地应付她,又说:“母亲,你不应该把事情交给她管的,父亲本来就偏心她。” 霍氏眼含讥诮,说出来的话却有些酸涩,道:“偏不偏心我能看不出来嘛,国公爷喜欢,就让她试试吧。” 山霁月没有说话,她又抚着她的发髻,轻声安慰道:“你父亲从前也陪你过过很多次年了,这次他不来就不来吧,我们娘俩好好过。” 观明月可以因为父亲不来她们院子里过年大吵大闹,可霍氏不可以啊,她是主母,又是母亲,丈夫偏宠她人,她也只能把委屈往肚子里咽,等回过头来,她还是要哄好观明月,然后继续为这个家操持的。 霍氏为了安慰她,颇为洒脱地道:“她们爱管就让她们管吧,我这双手,本来就是拿红缨枪,本该上战场的,才不愿翻他们国公府的烂账。” 山霁月这才看向她,霍氏其实已经不算年轻了,但她身体很不错,看得出当年确实是练过的。她脑海里浮现出一个骑射一绝、英姿飒爽的巾帼,手里的马枪极其凌厉耀眼,她奔驰在边关的黄沙里,乌鸦掠过长空,她也一去不回。 她最后成为了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孤寂地守着这座旧宅。 第32章 你真的想嫁回邕州吗 母女两人正说着话呢,外面就来了两个奴才,霍氏抬眼一看,有些像霍家的人,便问何事。 奴才却说大小姐许多年没在霍家过年了,大将军让他们来把霍氏和观明月接过去,一家子好好地过个年。 霍氏微微一怔,目光渐渐柔和下来,她侧身问山霁月,“想去舅舅家过年吗?” 山霁月眉开眼笑,重重地点点头,母亲肯定也很想家了。 霍氏眼底微微有些泛红,却还是觉得霍家此举贴心,于是道:“那就去好好换身衣裳,我们去给舅舅舅娘拜年。” 她点点头,一屋子的丫鬟又围着她打扮起来,首饰钗环都往她身上比划,山霁月抹口脂的时候忽然想到观书绝今年,是不是也要一个人守着院子过啊? 她磨磨蹭蹭地出来,说:“母亲,能不能把表哥接过去,我们一起过年啊?他一个人在院子里,都没有人陪着他。” 霍氏微微愣了愣,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拒绝,但看着她的双眼,还是有些心软,说:“你想带他去,那便喊上他吧。” “好啊!”山霁月骤然笑开,露出一排小小的米白的牙齿,她转身朝观书绝的院子去,裙裳风回流雪,消失在霍氏眼前。 山霁月到万叠云斋的时候,观书绝还在书房写字,兴许在做策论,瘦长的手指捏着狼毫,他沉下心来写字,气度沉稳,眉眼锋利,坐在那里,就如古书中貌比潘安的少年公子,好似整个人嵌在画中一般。 似乎察觉到山霁月的目光,他抬起头来,微微一怔后,问:“明月?你怎么来了?” “我来陪表哥一道过年啊。” 观书绝的笔尖一颤,墨渍晕在澄心堂纸上,形成一滴浓浓的暗沉,他道:“不用,夫人肯定在等你,你快回去吧。” “可是母亲也在等你啊。”山霁月说,“霍家来人接我们了,我们一起去吧。” 观书绝没有动,她却道:“表哥,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当然要好好过一个团圆年。” 他这才抬起头看她,可山霁月已经夺过他手中的笔放在了笔架上,说:“回来再写,他们都在等着呢。” 她牵着观书绝的手,把他拉起来。 她的手白瘦且长,只是松松地握着她,珍珠耳铛一晃一晃的,越发显得她欺霜压雪,艳绝人寰。 观书绝一时晃了神。 一行人到霍家时已经有些晚了,等在外面的是霍成璎和霍管家,看见国公府的马车,立即迎了上来,笑着说:“姑姑,明月?怎么才来啊,天寒地冻的,我都等了好一会儿了。” “你这小子,倒同我嘴犟。”霍氏笑着道。 山霁月和观书绝随后下车,霍成璎看到观书绝,笑意微微敛了敛,和山霁月悄声道:“你怎么到哪儿都带着他?” 山霁月不说话,却心想你可偷着乐吧,和他打好关系和一点错处都没有。 霍成璎把他们引进去,霍将军和霍夫人都已经在等着了,看到霍氏,霍夫人第一个站起来,叹息道:“早知道听父亲的,把你留在邕州了,也不至于受这样的委屈。” 一个妻子,得不到夫君的爱重,在京城简直是奇耻大辱,要逼疯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霍氏倒看得开,说:“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如今再说,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霍将军是很看重观书绝这种读书人的,一边夸耀观书绝,还要贬低霍成璎两句,闹得霍成璎有些抬不起脸。在座的都没有外人,就都坐到了一起,好好地用了一顿饭。 霍将军和霍夫人都很疼爱观明月这个侄女,大有和霍氏商量,让她嫁回邕州的意思。霍氏听了也没有说话,但心底应当还是有这个想法的,霍家世代镇守邕州,很少回京,就算回京也大多是因为霍将军要回来述职,可以说霍家就是邕州的土皇帝。 观明月要是嫁回去,不说真能恩恩爱爱,琴瑟和鸣吧,但因为霍家是势力,夫家肯定不会苛待她就是了,也不用走霍氏的老路。 最后霍氏只笑着说:“这种事情还是让她自己拿主意吧,万一到时候有喜欢的,我们再怎么打算也无济于事。” 霍夫人又笑着问山霁月,说:“明月啊,你愿不愿意跟舅娘回邕州啊?你外祖父外祖母可想念你了,一直想把你接过去呢。霍家可没有你这样娇滴滴又讨喜的姑娘,你过去就是霍家的眼珠子了。” 山霁月眼巴巴地看着霍夫人,就在这时,观书绝捻了一筷子鹿肉给她,说:“别顾着说话,吃菜。” 山霁月立即说:“我只能陪舅娘小住,不然待久了,待久了舅娘就嫌我烦了。” 霍夫人乐不可支,说:“我们明月这样玉雪可爱,舅娘怎么会烦你?” 多好的一家子,可惜最后全部战死边关,反倒是观秋水的外祖家越来越被重用,最后完全压倒了霍家,霍氏被休弃,观明月也不得好死。 而罪魁祸首,就是眼前的观书绝。按照原着走向,观书绝应该是成为了一手遮天的权臣,最后霍家也是被他一手推倒的。可那些在书中的字字句句都变成了活生生的人,坐在了她身边,给她捻菜,和她说笑。 山霁月忽然有些难受,这一刻他们不仅仅是冷冰冰的几个字,而是有血有肉对她好的人。 等用完膳,霍夫人又留了他们说话,外面的大雪已经停了,她的脚踩在雪地里,好像才落到了实处,即使明日还能再见,霍夫人还是握着她的手叮嘱她喝了些果子酿的酒,回去要喝了醒酒汤再睡。 只是回去的时候山霁月已经困了,昏昏欲睡地靠在霍氏的肩上,下马车的时候更是昏睡过去了。 下人在外面等着霍氏,说国公爷要寻她,霍氏饮了不少酒,头昏欲裂,观书绝说他送观明月回去,霍氏才放心了下来。 观书绝把山霁月背在背上,一脚脚踩进雪地里,山霁月靠在他的肩上,睡眼惺忪,说:“表哥,我们回家了吗?” “嗯,马上就到你院子里了。” “观明月,你真的想嫁回邕州吗?”观书绝缓缓地问,声音很轻,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听见。 过了许久,就在他以为她没有听见的时候,她搂紧了他的脖颈,在他肩上蹭了蹭,闻着好闻的松香味,说:“可我更想留在表哥身边。” 第33章 恬不知耻 也不知道那日观书绝和老太太说了什么,后来观秋水去找老太太要人,无论好话歹话说尽,老太太都没有给她院子里拨人。 这正和山霁月的心意,没有老练的奴才在身边提点,周氏能办成什么样子?这可关乎着镇国公府的脸面。 只不过霍氏那日从霍家回来,就被镇国公喊过去了,听下人说夫妻二人又大吵了一架,霍氏甚至抽了镇国公一耳光,两人闹得不欢而散,连老太太都惊动了。 霍氏一向是这种烈性子,烈性子没什么不好,就是凡事慧极必伤,太烈了也有坏处。 山霁月坐在廊下做绣活,眼看观书绝就要春闱了,她要给他做一双马到成功的靴子,绣娘教了好几天了她也才刚刚上手,刚刚捋着丝线的时候,观秋水就闯进来了。 很少见观秋水有这么生气的时候,眼底掺着浓浓的戾气,咬牙问:“你究竟想怎么样?非要逼我娘亲出丑吗?” 山霁月缓缓抬起眉眼,在一抹细微的阳光的照耀下,越发精致动人,她问:“姐姐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说着,就要去换一种颜色的丝线,慢条斯理,好像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观秋水擒住她的手腕,说:“宴会的事,你母亲不肯借人,祖母也不肯借人,那些丫鬟婆子都和稀泥,说不出几句真话,你要我母亲如何办!” 山霁月好笑地看向她,说:“姐姐说的什么话啊?当初这起子事情又不是母亲压着你们的头让你们接的,是你们自己揽过去的,如今反倒来怪罪我了。” 观秋水是跟着母亲长大的,自然见不得母亲受苦,含恨道:“观明月!我和母亲并没有欠你们什么,她刚刚回到这个家也很不容易,你怎么可以这么恶毒!你是千金大小姐,什么人在你眼里都是消遣,可你能不能放过我和我母亲。” 放过?山霁月斜了她一眼,把手一分分挣脱出来,说:“什么叫放过?这整个府里的丫鬟婆子又不是只听我的使唤,我也就只使唤得动我院子里的人,姐姐可别太高看我了。” 她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彻底激怒了观秋水,观秋水指着她道:“是你非要闹这么难看的,以后可别怪我!” “我怪你什么?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还来反咬我一口,晦气。”山霁月嗤笑道。 “观明月,你真是恬不知耻!” 山霁月原本不想理会,可看到窗外的一抹身影,又暗自拿起了案上的针线,把针对向自己,倒吸一口凉气,道:“嘶——姐姐,你要做什么?” 针头刺中了莹白的葱指,一时间殷红的鲜血溢出来,顺着手指落到了掌心,听到里面的惊呼,院子里的人也几步跨了进来。 黑色的玄鹤大氅,玉冠高束,剑眉星目,俨然是霍成璎。 霍成璎的目光越过观秋水,率先落在山霁月身上,随即几步过来,问:“明月,怎么了?” 观秋水稍稍一愣,甚至不知道观明月是怎么被刺的,只见她也没有去擦血迹,只是抬着手轻轻吹了一口气,霍成璎就率先一步到她身边了,接过丫鬟手中的帕子替她裹好手指。 还不忘嘘寒问暖,“怎么弄的,这么不小心,疼不疼?” 观秋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分明霍成璎以前是最讨厌这种揉捏造作的,甚至还说“京城的女儿太娇气,你这样的就很好,很吃苦,和我玩得起来。” 当初和她说不太喜欢观明月的是他,如今对观明月关怀备至的也是他。 观秋水稍稍后退了两步,最终在霍成璎帮她上药的时候仓皇离开。 霍成璎看着婢女翻出来的一大堆名贵药材,觉得荒唐又好笑,道:“你这儿也太小题大做了吧,说不定还没上药呢它就好了,姑姑果然太娇惯你了。” 山霁月看着观秋水离开的背影,说:“你怎么过来了?” 霍成璎道:“祖父从邕州送来一些东西,母亲让我给你和姑姑,老太太,周氏和观秋水送一些过来。” 毕竟周氏和观秋水也回来了,霍家什么都不表示也不太好。但霍夫人心底总是不愿意见周氏和观秋水,就一直拖着没过来。 能从邕州送过来的,应该大多都是丝绸珠宝,或者一些他国的稀奇玩意儿,霍成璎又回过头,才发现观秋水已经走了,攒眉道:“她都没有和我打招呼,怎么就这么走了?” 山霁月含笑说:“谁知道呢。” 霍成璎便把给她准备的压箱底的礼物拿出来,是一面镜子,但又不是浑浊橙黄的铜镜,而是明亮的如宝石一般,打磨光滑的镜子,山霁月眼底微微一亮,说:“世上还有这种好东西呢?” 她对着镜子别过头,镜子里的人和她一般作态,只是想必铜镜,她的每一根头发丝儿都格外的清晰,人的一颦一笑都映在里面,明晃晃的,十分好看。 “还是我娘懂你,就知道你喜欢,特意给你留的。”霍成璎道。 这面镜子并不是什么珠宝,只是胜在打磨得光亮,极其难得,周遭还嵌了玛瑙,雕了花,是极其难得的礼物,便是她做长公主时也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 山霁月欢欢喜喜地收下了,又喊了个小丫鬟来,把这些东西都送往各个院子里。她拿着珠花对着镜子比划,银灿灿的,十分夺目。 霍成璎看着她对镜簪花,眼底的笑意也越来越深,山霁月道:“国公府过两日有宴会,到时候再给你递帖子,来找我顽儿。” 霍氏这个当家主母不管宴席的事,老太太也不过问,就是不知道周氏和观秋水那边又会想出什么法子。山霁月是不打算管的,照例逗猫看书,偶尔观书绝要来考察她的字写得如何。 到了宴会那一日,山霁月倒是早早地起了,挑衣裳首饰,对镜梳妆打扮,收拾了好一会儿,南府海棠的裙裳配上嵌了明珠的绣花鞋,滴珠簪子搭配得当,还有霍家送来的红宝石做了步摇,整个人珠光宝气的。 好在她生得出挑又身份贵重,压得住这一身衣裳,便是远远走来也是极讨喜的。 丫鬟知道她爱听吹捧的话,笑着说:“姑娘今日,要压下满园子的人了。” 横波顾盼,山眉微蹙,她微微旋身,是极好看的。 “姑娘,顾姑娘来了。” 第34章 落水 山霁月笑盈盈地回过头,就看到披了轻薄斗篷的顾换打帘进来,笑着道:“经久不见,你也不来找我顽儿。” 山霁月上前拉着她一道坐下,吩咐丫鬟看茶,又说:“这不前几日过年忙着嘛,如今闲下来了不就把你请过来了?” 顾欢故作娇嗔地道:“你只念着你的霍小将军,才不管我,要不是赶着这次热闹,我还见不得你呢。” 两个姑娘说说笑笑,顾欢又开始打起了观书绝的主意,说:“你那个表哥,这次殿试能中吗?” 山霁月端着茶小呷一口,说:“中不中的,到时候状元游街不就知道了吗?” 顾欢是对观书绝有些心思的,于是道:“你可别哄我,我听人家说三四十岁能中个状元,那都是了不得的,有些人考了一辈子还考不中个进士呢。” 山霁月心想顾欢眼光还是不错的,一眼就挑中了未来的权臣观书绝,但他可不是那么好拿下的。 在院子里说了会儿话,霍氏就派人来请她出去见人了,山霁月带着顾欢一起出去,路上还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顾欢还谈起观秋水,说永安侯府的太太如今非常喜欢她,恨不得把她认到膝下当干女儿。 永安侯府的夫人可是观秋水的一大靠山,还是很稳固的那种。 山霁月忽然想起来,她就算把霍氏和老太太、观书绝那里的路都堵死了,可观秋水还是可以去找永安侯府的求助啊。 世家大族,很多嬷嬷都是宫里的大宫女甚至女官年满出宫后请过来的,见过的世面自然不一样。 这样一想,山霁月轻轻叹了口气,这次大抵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两人一道过去,老太太和霍氏都已经上座了,一位和镇国公府交好的夫人笑盈盈地说:“左盼右盼,总算把我们大小姐盼来了。” 那位夫人的话其实不太妥当,观秋水既然已经认回来了,那山霁月的排行就要往后了,但老太太并没有劝阻,而是牵着山霁月的手把她揽在怀里,说:“你这丫头,客人都到了,你这个主人家的,怎么还躲懒?” “我同欢姐儿说话耽搁了,这才晚来了一步。”山霁月解释道,老太太和霍氏相视一笑,都把她的小性子当一回事儿,女儿家嘛,就应该娇养着。 这时,就有人突兀地道:“妹妹这话说岔了,长幼有序,原配为尊,镇国公府的大小姐,也应当是观秋水吧。” 山霁月拿眼看去,发现那是个年纪稍长的夫人,深蓝色的马面裙,浓翠色的对襟长袄,发髻上的赤金蓝宝头面很压得住她的身份。 能在这种场合为观秋水说话,如果她没有猜错,十有八九就是永安侯夫人了。 果然,察觉到她的目光,妇人凌厉地扫来一眼,山霁月含笑和她对视,不卑不亢地把目光收回来了。 永安侯夫人此话一出,刹那间,众人静默了一瞬,这才把目光放在老太太左侧的少女身上。 比起观明月的伶俐漂亮,她显然更加沉稳,她们仿佛两个极端,观明月就是喜欢打扮、钟灵毓秀的幺女,观秋水则是淡漠安静、宠辱不惊的长女。 但众人都是有眼色的,观明月窝在老太太怀里,观秋水则坐在一侧,一下子就知道远近亲疏了,果然养在身边的和养在外边的就是不一样。 一时间,在座的都在议论镇国公府的戏剧性,从周氏看,从前恩恩爱爱的夫妻被拆散,丈夫续娶,原配却成为平妻; 从霍氏看,八抬大轿迎进来的主母太太,丈夫骤然把原配和长女迎回来,安稳顺遂的日子被打破。 这谁对谁错,又怎么分得清? 夫人们吃茶叙话,说什么的都有,但显然都是围着几位尊贵的长者说话,山霁月恹恹地听了一会儿,就被霍氏打发到外面去了。 她一出去自然就是被顾欢缠着说话,顾欢这人就是死心眼儿,明里暗里地表示想见一见她表哥。 毕竟他们表哥表妹的,没有那么多避讳,而且上次她过生辰,观书绝对这个小表妹好像也挺上心的。 山霁月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同意了下来,派了个丫鬟把观书绝请过来。 但是她无形中破坏了剧情,因为就是在宴会上,顾欢看到观书绝对观秋水好,所以心里有些吃味,和观明月一起把她推下湖水的。 如今观书绝和观秋水都没走到一起,顾欢自然就不会撺掇她去推观秋水了。 所以剧情发展到这里,还是要她自己去推观秋水。 池子里现在天寒地冻的,要是晚一点人都要冻傻了,观明月这个小蠢货脑子是不是也冻过,不然怎么蠢成这样。 而且今天可是镇国公府的宴会啊,被这么多人知道了她名声还要不要了? 长叹一口气,在顾欢的暗示下,把她单独留在院子里,交代了两句就离开了,顾欢还有些羞涩,觉得这样会不会太大胆了。 但山霁月满脑子都是推观秋水下水,含含糊糊地应付了她就走了。 山霁月屏退了丫鬟,自顾自地在假山池子边寻找观秋水,果然听到了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小丫鬟愤慨地打抱不平,说:“……二小姐怎么什么都要抢您的风头,今儿办这个宴会,国公爷的意思不就是让大家都认认您嘛,结果她一来,都围着她绕去了,还称她为什么大小姐,不就是明晃晃地打您的脸吗……” 观秋水没有接话,但这种沉默能看出她确实被观明月的出现影响到了,心底也是很不舒服的,丫鬟的声音稍稍小了些,“姑娘,您也别太往心底去了,至少国公爷还是疼您的……” “可你也看出来了,那些夫人太太都只认观明月,眼里哪有观秋水。”她漫不经心地打断小丫鬟,声音压得有些低,“可明明这些东西都是我的!国公府最尊贵的姑娘应该是我!” “我已经在外面受了这么多委屈了,可她生下来就夺走了我的一切!她和她的母亲,都是两个不知廉耻的小偷!” 就在这时,天上居然飘起了大雪,丫鬟见她穿得单薄,连忙说回去给她拿伞和披风,观秋水似乎也更想一个人独处一会儿,就应允了。 山霁月躲在假山里,悄悄看了她一眼,见四周只有她一个人,而她刚好就在池边,正好是好时机。 山霁月从假山里走出来,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就在她要碰到观秋水的时候,观秋水忽然回过头来,“怎么回来得这么快……啊!”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山霁月一把推到了湖里,如今正是初春,湖水刚刚化开,但里面还有浮着的碎冰。 人掉进去就犹如坠入冰窖,耽搁久一点人都冻麻木了,就更爬不上来了。 山霁月冷眼看了一会儿,最终也解下身上的大氅,纵身跳进去。 “观明月!” 第35章 救人 湖水里寒冷刺骨,山霁月冻得瑟瑟发抖,手脚发麻,一瞬间知觉都没有了,她划向观秋水。 观秋水被厚厚的灌了水的衣裙拖得往下坠,而且她被推下来的时候没有一点防备,呛了不少水,险些就晕过去了。 方才去拿大氅的丫鬟也赶到了,顿时惊呼道:“姑娘!来人啊,大小姐落水了!快来人啊——” 山霁月揽住她的腰肢,浮出来呼出一口热气,整个人都冻得瑟瑟发抖,但还是坚持着往岸上游去。 断断续续的呼声传来,疾言厉色,一声比一声凶,“观明月!” 就在她要划到岸边的时候,忽然呛了一口水,眼看就要带着观秋水一起沉下去,可一双手死死地攥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朝岸边拖过去。山霁月灌了一口水,不住地咳嗽。 她好不容易带着观秋水趴在岸边的石阶上,大口大口地喘气,丫鬟连忙把观秋水拉上去,她的半个身子还浸在寒冷的水里,连手都是颤抖的。 那双温热的手握住她,可浸了好一会儿水,她甚至分不清是冷是热。 观书绝把她拖上岸,用温热的大氅裹住她,山霁月冻得意识模糊,只有他把她打横抱起,攒眉道:“你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 山霁月在他怀里捂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发丝上的水还在一滴滴往下落,好似要凝结成冰,她的脸色也格外惨白,待她看清观书绝的脸,才问:“表哥,你怎么在这里?” 他不是应该和顾欢在一起吗? 观书绝冷嗤道:“我要是不在这里,你就赔了夫人又折兵,别说你自己,观秋水也要一道淹死了。” 山霁月窝在他怀里,小声道:“表哥,你别生气啦……” 她话还没说完,观书绝就一脚踢开院子里的门,神色冷清又阴戾,对丫鬟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一群废物,连个人都看不好,主子落水了也不知道,要你们何用?” 丫鬟敛声屏气,吓得不知所措,二姑娘怎么回事啊,怎么三天两头的就要请大夫,身上的伤不伤才好吗…… 观书绝抱她进去,山霁月探出个小脑袋,顾欢呢?她不是让顾欢在她院子里等观书绝吗? 观书绝睨了她一眼,把她放到了榻上,院子里的丫鬟立即围了上来,忙着给她更换衣裳,熬姜汤驱寒,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观书绝早已经退出去了。微微一怔,她逮着丫鬟便问:“顾姑娘呢?什么时候回去了?” 丫鬟愣了愣,说:“方才表公子来过一趟,见到只有顾姑娘在,神色就越发难看,和顾姑娘什么都没说,逮着丫鬟问您躲哪儿了,二话没说就出去了,” 丫鬟慎慎的,似乎想起来都觉得害怕,又道:“顾姑娘出去的时候都有些恹恹的,心情也不大好呢。” 山霁月暗自翻了个白眼,小变态哪是那么好拿下的,怪不得找到她的时候那么生气呢,如今还没等大夫来他就走了,看来气得不轻。她叹了一口气,没一会儿霍氏就到了,连舅娘也过来了。 霍氏看到她是又气又心疼,说:“你这孩子,好好的跳下去救什么人啊?不知道自己身子弱啊,你和她能比吗?” 霍夫人也看着她可怜,把她揽在怀里,喂了两勺姜汤,说:“天寒地冻的,要不是你表哥说我们还不信,当好人也要掂量掂量自己啊。你母亲可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她怎么活?” “观秋水呢,怎么样了?”山霁月问。 霍氏和霍夫人相看一眼,才说:“好像泡得有点久,又呛了水,已经烧起来了。” 两人千叮咛万嘱咐,让她日后小心,这种情况喊丫鬟就好了,哪有把自己搭上的。 山霁月心想,她不死真是万幸,果然女主命大,怎么都弄不死。 霍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说:“我记得你不是不会水吗?怎么还敢跳下去救人?” 山霁月心底一个咯噔,观明月这种尊贵又娇养大的千金怎么可能会水?霍氏恨不得把她一辈子拘在宅院里,受不得一点风吹日晒,泡个温泉水已经不错了,什么时候下过池子? 她含含糊糊地说:“当时救人心切,离岸边又不远,表哥拉着我,才没淹下去的……” 两人对她又是一顿训斥,但好在她保住了一命,也不好说得太过,这才让她糊弄过去了。 山霁月忽然想到一件事,就是观书绝是知道她不会水的…… 因为她刚刚重生过来就是因为观明月不小心落水了,还诬陷观书绝推她,其实是观书绝把她救上来的。想到这一点,还有观书绝那个性子,一整个人长在了心眼子上,她就觉得害怕。 霍氏和霍夫人好糊弄,那观书绝呢? 恐怕没那么容易打发。 山霁月那边没有什么大碍,但观秋水就不太好受了,周氏守在她身边,看着她额头怎么都擦不尽的冷汗,几乎不敢慌神。镇国公闻讯而来,直接将她身边的丫鬟拖出去打死。 镇国公看到周氏落泪,也心疼得不行,但他又是个武将,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只能道:“这些狗胆包天的奴才,小姐也是能怠慢的?到时候我让人好好挑一批过来伺候。” 周氏靠在他怀里,捻着帕子抹眼泪,道:“这次多亏了二姑娘,不然我都不知道秋水还能不能活下来……” 提起观明月,镇国公的神色有些不好看,但还是道:“她就是被惯着长大的,一屋子的人围着转,哪有秋水让人心疼?如今秋水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观秋水只觉得身后有什么人撵着她,要把她生吞下去,可回过头只看到一团浓浓的黑雾,怎么都看不清,她只能死死地攥着周氏的衣裳。 恍恍惚惚地,她不知道梦见了什么,模模糊糊的人影,只依稀梦见梦里的观书绝对她那么好,那么温柔,观明月明目张胆地给她使绊子,她在国公府除了一开始的不如意,后面都很顺遂。可观明月,观明月,这些都是观明月的,她什么都没有…… 断断续续的片段让她心底难受又郁结,甚至还有两分不甘心,好像这一切都应该是她的东西。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第36章 只做兄妹 山霁月跳水救人让她没有落得原书中千夫所指的局面,反倒博得了一个好名声。 毕竟观秋水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她没有袖手旁观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还有几个夫人对她赞不绝口,就连老太太也送来了不少进补的好东西。 山霁月养了两天后就没什么大碍了,可观书绝一直都没有来。 她有些坐不住,还是要去探一探观书绝的口风,她这样什么都不知道,任由观书绝捏住了她的把柄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于是她罩了个胭脂色刺灵鹿的斗篷就去了观书绝的院子。 她也不考虑会不会打扰观书绝了,反正他最后都能摘得探花。但丫鬟说观书绝还在歇着,有些风寒。 那山霁月更不可能坐以待毙了,丫鬟都以为她会知难而退,没想到山霁月回院子抱了一大堆药又匆匆赶来了。 观书绝在镇国公府的身份有些尴尬,所以他生病只要不往外说别人就不知道。 而观书绝的性子又是一个只喜欢藏着掖着的,能这么瞒下来再正常不过了,她抱着怀里的药闯进去,丫鬟拦也拦不住。 可等她推门才发现,观书绝哪有什么病,正坐在书房里气定神闲地看书。 她微微一怔,才把怀里满满当当的瓶瓶罐罐放在桌上,她很快意识到观书绝不愿见她,所以才让丫鬟说这些话唬她。 心底有些恼,山霁月瞪着他,说:“你怎么可以骗我?” 观书绝眼皮子都没有抬,而是说:“我马上要殿试了,你不该这个时候来乱我心神。” “我也乱得了表哥的心神吗?”山霁月嗔怒道,又走过去,缠着他说:“表哥,你怎么都不来看我。” 观书绝不知道心底怎么想的,甚至没有给她一个正眼,目光始终落在书上,他的神色举动都很冷淡,好像他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山霁月心底空落落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脱离了掌控。 她倒是更希望观书绝直接问她不是从前不会水吗,怎么突然之间会了?但他这副样子一看就问不出什么。 她也没有表现出失落,见他案上放了自己爱吃的荷花酥,捻了一块入口,说:“今天的荷花酥不错,但表哥你怎么白白放着,也不用啊?” 她又递了一块给观书绝,可观书绝眼底一片淡漠,一句话都没有,山霁月又往前递了递,却被他不耐烦地“啪”地拍落。 荷花酥落了一半,山霁月的心也好像被兜头一锤,她怔怔,观书绝拍得并不重,但她生得白,手背上也覆了一层薄薄的红,一会儿就渐渐消了。 观书绝没有道歉,也没有哄她,好像是真的厌恶她。 山霁月都想抽身走了,谁搁他这儿受委屈,但细细想了想,她走不走不要紧,她能不能完成任务回到从前才是最要紧的,于是放软了声气,拽住了他的袖子,又道:“表哥,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她又道:“可是我做错了什么你也不告诉我……” 观书绝冷声道:“你可是观明月啊,你能有什么错?” 就差把“我很生气”四个字写在脸上了,山霁月心底冷笑,又转而握住他的手。 她轻轻地捏了捏,道:“表哥,我没想和你闹翻了,你要是不理我了,我找谁顽儿呀,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观书绝猛地攥住她的手腕,缓缓靠近她,四目相对,眸子深沉得可怕,好像溺了一潭死水,道:“观明月,不要碰我。” 山霁月有些讶然,往后缩了缩,观书绝又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你既然要把我推给别人,就当好一个表妹,别的事不要多管。” 山霁月看着他,原来这些事情他都是知道的。 他知道她的举动逾越了规矩,也知道她利用女儿家的身份和他撒娇,更知道她有意无意地勾着他,只是他从前都不介意,甚至是纵容的。 但她一而再地把顾欢推给他,他才觉得羞恼。 山霁月慎慎地看着他,好像有些被吓到了。 观书绝却说:“观明月,我不是没人要,也不需要你帮我筹谋,做好你的本分就可以了。我也不会逾矩,等你出嫁,我会风风光光地送你。” 他们挨得很近,甚至呼吸交错,他的眉眼就在眼前,一截细细的手腕被他攥在手里。 有寒风卷入窗,微微扬起他的发丝,每一分一寸都精致俊逸,山霁月小鹿一般的眼湿漉漉的,这样的气氛下,平添暧昧。 可只有山霁月知道,他说的话有多决绝,她这么长时间的努力都功亏一篑了,观书绝只想和她当兄妹而已。 但现在时候未到,她甚至连观书绝的身份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的孩子…… 山霁月看着他,喉头滚了滚,也稍稍往后缩了缩,才说:“表哥,你在说什么,我都是不想离开你而已。欢欢那么喜欢你,我犟不过她……” 她本来是探他口风的,想问问他知不知道她会不会水的事,没想到他居然在气她把顾欢扔给他。 但现在她不能和他吵,先顺着他的意思,等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她再捅破这层窗户纸。 似乎意识到自己有点吓到她了,观书绝缓缓松开她的手,这才道:“观明月,我是你表哥,我们以后,还是保持些距离的好。” 山霁月只知道他不是自己的亲表哥,但又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揭晓身份的剧情还靠后,系统也不肯告诉她,只能道:“我知道了。” 两人就算达成了共识,只当兄妹。山霁月有些不甘心,但又无计可施。 这样待下去也不是办法,她没有过多耽搁,就离开了观书绝的院子,有坏也有好,还好观书绝没有计较她会不会水,这已经是个还不错的局面了。 观书绝拿起了狼毫,似乎想落笔,可眼前都是观明月方才怯怯的一双眼,温温诺诺的,好像有些怕他。 可在他眼里,她的一举一动都是有意的勾引,他总是忍不住往深处想。 但他还是克制着不该有的情愫,老太太已经找过他两回了。 意思也很明了,镇国公到这个年纪还没有孩子,以后也很难说,想把他过继过去,这样他就当真成观明月的兄长了。 心底一片烦躁,观书绝心烦意乱地扔了手里的狼毫,墨渍溅在宣纸上,晕了浓浓的几笔。 第37章 矛盾 山霁月这些日子也很恪守本分,一直和观书绝保持距离,她也觉得一直粘着他兴许还要让他不舒服,先晾一晾好了。霍氏也不让她去打扰了,压着她学箜篌琵琶,女儿家多会一些才好说亲。 而镇国公府,因为周氏的宴会办得不错,镇国公已经开始提议让霍氏把一半的管家权利让出去了,霍氏不甘心,要不是观秋水去侯府要了女官来帮衬,周氏能办出个什么花样? 山霁月用不着操心这些,霍氏也不会让她知道,她只用偶尔赴赴宴会,和霍成璎练一练骑射就好。过了新年,霍家的大堂哥就要成婚了,堂嫂是颍川人,之前已经相看过,接到京城来待嫁了。 因为霍家没有女儿,山霁月就在霍夫人的叮嘱下,常常过去陪陈宝瓶说话,陈宝瓶性子很好,不仅会骑射,看账处事样样都很不错。山霁月还和她一起做过擦手的膏子,莹白油润,她自己留了一盒,还赏了巫锦一盒。 陈宝瓶也很喜欢这个小妹妹,知道霍家没有姑娘,所以这个观明月就显得格外尊贵,好在她性子不坏,就是娇气了一些,但是也能理解。 偶然间听到周氏和霍氏的事儿,她只道:“这事情倒是并不难,如果夫人狠心,那就别只交出一半,索性全都让出去。后宅里的事儿,她好意思去请一遭,肯定不好意思次次去问。凡是掌家的事儿,谁不是一天天磨出来的,没人一天就可以摸透了。一大家子人呢,本就一堆事儿,更何况一个国公府,想必你母亲也是上手了许多年才学会的。” 相反镇国公的话,那就是让周氏一点点摸清府里的底细,温水煮青蛙似的,到最后才是最麻烦。只要周氏一开始吃了瘪,府里下人不满,后续掌家之权该回到霍氏手里还是要回到霍氏手里的, 山霁月有些拿不准,毕竟她可没有管过家,但陈宝瓶不一样,她本来就是家中嫡长女,嫁过去也是长媳,自然从小就跟在母亲身边学这些事情了。一个陈府管下来都是一地鸡毛,更何况偌大的国公府。 山霁月道:“我怕权利到了她手里,就要不回来了。” 陈宝瓶却说:“这个你不用担心,她尽数上手国公府的事最少也要一个月,还是她没空闲,一心扑在上面的情况下,但差不多半个月奴才们就会不满了,底下的都是人精,他们出身差,可脑子并不蠢,你等着瞧就是。” 她倒也觉得可以赌一赌,于是回去就和霍氏打量着说了,她倒不是觉得这个点子有多好,而是相信陈宝瓶这个人。 陈宝瓶是很倨傲自负的,她也很精明,所以没有把稳的事她是不会贸然开腔的,宁愿沉默她也不会多说半句话,如今她既然给她出主意,那就不妨试试。 霍氏也照着她的法子和老太太,镇国公说了,以后再有管事来,她就撂挑子不管了,管事连院门都进不去,镇国公也一气之下说她不想管就永远别管。 这样骤然清闲下来,一开始霍氏还会觉得烦闷,无事可做,可渐渐地又觉得陪观明月的时间也多了,隔三岔五地去赴宴,偶尔还和霍夫人一起打马球。陈宝瓶有时会上场,但有时只是坐着和山霁月说话,她实在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只是书中对她着墨甚少。 不出意外,霍氏撂挑子不干后,还没半个月府里就乱套了,有时山霁月去霍家的马车都匀不出来,点心也没以前好了,隔三岔五地送来,她还没闹起来呢,老太太就不耐烦了。 老太太心底也知道这样一堆事一下子交给周氏,难免有疏漏,但她也觉得镇国公偏爱太过,有心给她们吃点苦头,让他一碗水端平。最后还是镇国公亲自到霍氏院子里,请霍氏重新掌管中馈。 “夫人应下来了吗?”陈宝瓶笑着问。 山霁月笑着说:“好容易让父亲低下头说话,哪有那么容易答应?再说了,母亲忙碌这么多年了,总要偷两日闲吧?” 陈宝瓶也觉得没什么,微微颔首,却还是提点道:“说得也是,这是这种事情还是要适可而止。夫人还是要把掌家之权握在手里才是上上策。倒不说上面如何,而是下面的奴才捧高踩低,见风使舵。” “这是自然,母亲拎得清。” 比起顾欢,山霁月更喜欢和陈宝瓶这种聪明的女子在一起,看什么都一针见血,看破不说破,也就对亲近人才会帮衬两句,其余时候她大多数都沉默着。霍家有这样一个主母,应该是一件好事啊。 到了陈宝瓶成婚那天,山霁月和霍氏早早地就到将军府了,初春过来的大事,整个将军府都很热闹,只是山霁月不太喜欢这种热闹,就偷偷溜去了霍成璎的院子。 只不过他好像去招待宾客了,并不在院子里,因为山霁月常常来找霍成璎玩,霍夫人又实在是喜欢她,他院子里的丫鬟都快把她少夫人看了,见她来了也不想她白跑一趟,说:“姑娘里面坐就好了,等郎君回来了,奴婢通报一声就是。” 山霁月颔首,但霍成璎屋子里最多的就是宝剑匕首,唯一的书画就是悬在书房的八骏图,她来过许多次了,但是也不乱动,就坐在榻上吃两口糕点。 观书绝不理她,她找别人玩总没什么错吧? 她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霍成璎进来,可远远地就听见了脚步声,霍成璎的声音没有往日那么粗硬,还在轻声道歉,说:“……那不是她受伤了吗我才凑过去看的,谁知道你生气了?” 山霁月微微一怔,就听见一道女声,说:“观明月是你的嫡亲堂妹,自然是我比不上的,我也没想和她比,可你这次怎么不信我?我说了,就是她推我的!” 观秋水?霍成璎怎么又和她搅和在一起了。 “怎么可能,她推你入水还要跳下去救你?她身子那么弱,你不是也没看清吗?”霍成璎道,好似有丫鬟要上来禀告,却被他喝了一声,“滚下去,不用你们伺候!” 下一刻门就被推开了,观秋水攒眉说:“你那个堂妹就不是什么好人,当初我为什么推她下崖,就是因为她先推的我!不然我推她下去她怎么不敢告诉祖母和父亲?就是因为心虚!” 第38章 争吵 山霁月早在他们进来之前躲在了屏风后,没想到霍成璎都已经把观秋水带到自己院子里来了,看样子私底下还有联系。 不过她拦也拦不住,霍成璎又不是观书绝,她对此没有多余的想法,只要他不帮着观秋水捅自己刀子就行。 外面霍成璎还不相信,又道:“她心不坏的,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而且你都说了你把她推下去了,你知不知道她半条命都没有了?她身子不好,那天要不是观书绝,她就命丧狼口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观秋水继续说:“是她先推我的!要不是我有防备,到时候摔下去的就是我了!她有一整个府的人担心,有观书绝命也不要地去救她,那我呢?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受伤的人是我呢?” 霍成璎本来就不擅长和女孩子说话,观秋水口齿伶俐,几句话就把他怼得哑口无言。 噎了半晌,他才说:“明月也不是什么坏人嘛,而且她都这样了,要不是她从水里把你救起来,你也不一定熬得过来嘛。你就别和她计较了,她兴许就是爱玩了一些,没想要你命的。” 山霁月心想这一点他说对了,她确实没想要观秋水的命,因为她根本不是她能杀死的。 观秋水的命,不好取啊。 “你也向着她!在国公府,上上下下都向着她,我把你当朋友才和你说这些,如今你也偏心她。横竖我不是你的亲堂妹,你有话留着和她说吧!” 观秋水一气之下,留下几句话就拂袖离去。 弄得霍成璎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最后气得狠狠踹了身侧的屏风一脚,座屏本来又重又大,但霍成璎也是下了十二分的力气,一脚就把屏风踹得歪歪斜斜。 就连躲在后面的山霁月都吓了一跳,惊呼一声往身侧躲了躲。 霍成璎骤然回过头来,看到她还微微一怔,问:“你怎么在这里?”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方才他和观秋水说话,应该是被她听到了,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但山霁月却大大方方地说:“我来你屋里找你玩,等了半天,没想到你还带了个客人回来,我哪敢打扰你啊?” 不理会她的取笑,霍成璎道:“方才你都听到了?” “那不然呢,隔了个屏风而已,我又不是聋子。”山霁月道,然后坐到了椅子上,随手拿了他的宝剑把玩。 她倒是坦然得很,也没有拐弯抹角地说话,霍成璎这才坐下,然后道:“那相国寺,山崖上,你是不是故意推她的?还有她之前落水……” 能认吗?当然不能认,她又不是傻子,山霁月佯装嗔怒,说:“原来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坏心肠的人!” “相国寺我不过和她玩笑而已,周遭都是她的丫鬟,我哪儿敢当真把她推下去?没想到她生了气,二话没说就把我攮下去了!而且她明知道我坠崖后母亲和国公府的人都在找我,她提点过一句吗?她就是存心想要我死,还赖到我头上了。” “还有落水,要真是我推她的,就当是为了报她推我下崖的仇,那我推了就推了,应当跑才是,为何要反过来跳下去救她?” 山霁月信誓旦旦地说,又着重添补,“而且我是看到有人在扑腾,一时想着救人才跳下去的,没想到她明面上不说,背地里是这样想的?” 她把长剑一开一合,说:“好心当成驴肝肺,以后看谁还敢救她!我是再也不敢了。” 两边都各有各的说法,霍成璎也分不清到底该信谁,反正山霁月打死不认。 在霍成璎看来,他和观明月也是相处过的,她虽然平日挑剔一些,但让她杀人什么的她是万万不敢的。 而且她可是见了断翅的大雁都会心存怜悯的人,所以一听到观秋水说观明月有意杀害她的时候,霍成璎第一反应就是匪夷所思。 就在他想着怎么和观明月辩解的时候,山霁月却兴致勃勃地问:“你和她怎么认识的,怎么好像比我还熟稔?” 霍成璎这才告诉她,原来他和观秋水已经是旧相识了。 早在他在邕州的时候,去过一趟观秋水被发配的地方,本来是去游猎的,没想到中了瘴气,还被野兽袭击了。 当时他的一个兄弟受了伤,周遭大夫都说那只手要断了,接不上了,是被观秋水硬生生治好的。 当然,她当时还不叫观秋水,叫宋秋水。 怪不得呢,在狩猎宴的时候他们就交谈甚欢。 不过观秋水也是真的小神医,见一个治一个,治一个好一个,从原书里的观书绝到霍成璎的兄弟,到山闻池,还有侯府夫人,就连老太太也因为吃了她的药身体调理好了不少。 山霁月也不想在他院子里多待了,只说霍氏还找她有事就出去了。 那边霍氏还等着她过去见几位太太,毕竟眼看她就要及笄了,多见见人总是好的。 以后都是要说亲的,山霁月不太喜欢太多人的地方,像只猴子一样被看来看去。 好容易到了晚上,她被拉过去看新娘,凑热闹。 周遭都是笑容和煦的世家夫人,大堂哥生得很是英武,比霍成璎的身量要高出不少,只是因为常年在边关镇守,所以皮肤更黑一些。 他缓缓挑起盖头,一寸寸露出陈宝瓶的眉眼,喜婆在一旁说着吉利话,陈宝瓶羞涩腼腆地一笑,和大堂哥对了个眼神,两个人都有些脸红。 有两个泼辣的世家太太已经开起二人的玩笑了,霍家门第高,不敢说得太过分,但还是热闹了气氛,都祝福着这一对新人。 丫鬟斟了合卺酒,大堂哥递了一杯给陈宝瓶,陈氏笑盈盈地接了过来。 就在要和交杯酒的时候,山霁月不知道被谁从身后猛地推了一把,整个人都猛地朝前面栽去,骤然打翻了两人手中的酒。 霍成泽下意识地护住了陈宝瓶,这才让她没有被一下子撞翻,但这样喜庆的事情被打断了,两位新人都有些不悦,纷纷攒眉看向她。 第39章 助兴酒 陈宝瓶那双温柔似水的眸子看向她,如今却仿佛含着利刃,但她看清面前的人是观明月后,微微一怔,随即和煦地笑了起来,说:“你怎么回事,身后有人撵你不成?慌慌忙忙的。” 霍成泽见这个人是自家堂妹,也没有计较了,笑着道:“就这么想喝喜酒啊?我让人给你斟满?” 山霁月小脸通红,甚至连后面谁推的她都不知道,但也知道他们二人在给她解围,笑着说:“我方才顾着玩了,都没喝到喜酒,特地来讨一杯。” 陈宝瓶倒也不生气,让丫鬟捧了酒杯来,霍成泽亲自给她满满斟了一杯,说:“让你喝个够,明年就喝你的喜酒。” 陈宝瓶还在一侧让他少倒一些,女儿家哪喝得了那么多,但山霁月没有推辞,全当给他们赔罪了,当着几位世家夫人的面将酒水一饮而尽,又给他们斟合卺酒,霍成泽的满满倒了一杯,陈宝瓶的薄薄地倒了一口。 霍成泽失笑,说:“你这个不省心的坏丫头,心全偏向你堂嫂了。” 众人笑闹开,两人对饮,山霁月算跳出来给他们活跃气氛的了,随后才趁人热闹的时候溜出去,刚一出门神色就冷下来了,这屋子里的太太们也不至于拿她一个小辈开玩笑,那想让她出丑的人,只能是同辈的了。 眼底微微一冷,屋子里站了那么多人,但她身后是谁她根本不知道。 不过方才喝的酒是从他们的合欢壶里倒出来的,山霁月又喝了满满一杯,实在有些难受了,心里火烧火燎的,一直发慌。她长吐出一口浊气,先走到了湖畔边吹吹风,想醒一醒神。 可她都走到湖畔边了还是难受得厉害,心痒挠抓的,不断地吞咽着唾液,初春的风还有些凛冽,吹得她脸冰冰凉凉的,但也只有手脚和脸颊是凉的,她的心底好像有一团火在烧燎着。 她很快意识到,那壶酒里有催情助兴的东西。 人家夫妻小两口,新婚之夜放这种东西不足为奇,为了房事顺遂而已,可谁知道这壶酒她一个女儿家也喝了。她现在只想松开衣服吹一吹风,太难受了。 “明月,你怎么在这儿?这里没掌灯,你万一掉下去怎么办?”霍成璎远远地看见她,朝她走了过来,方才借着月色一看,身形就很像她,如今走近了才发现原来真的是。 见她没有说话,霍成璎又道:“你怎么也不多穿点衣裳,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山霁月恍恍惚惚的,只觉得那药性未免有些太强了,隐隐约约看见有人朝她走过来,她抬起眼一看,让霍成璎蓦地一怔。 月色下的少女欺霜压雪,脸赛胭脂,一双灵动的眸子湿漉漉的,好像含了无尽的委屈和欲拒还迎,她只盈盈地看过来一眼,就是惊心动魄的美。霍成璎呼吸微微一顿,喉头滚了滚,“明月……” 山霁月感觉浑身都犯软,四肢有气无力,刚刚转过身来就往地上一跪,霍成璎猛地伸手揽住她,绫罗绸缎下雪肌玉骨,柔软细腻,霍成璎只觉得掌心发烫,耳根子一红,道:“明月,你怎么了……我先扶你去歇息一会儿好不好……” 可她一直没有说话,就这样软软地靠在他怀里,霍成璎正想挪步就走,身后却传来男人的声音,“你们在做甚么?” 霍成璎的手微微一僵,揽着观明月转过身去,刚好看到冷眉冷眼的观书绝,他一身云水蓝的直裰,长身玉立,腰间坠玉,直直地站在那里,只是眉眼间的戾气渐重,在看到他怀里的观明月的时候,目光微微一沉。 霍成璎只觉得怀里的观明月格外烫手,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解释,只是说:“她身子有些不舒服,我,我送她去歇息一下……” 他话还没说完,观书绝就从他怀里把她抱了过来,说:“我不管你要什么通房什么妾室,但观明月,不是你能作践的。” “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霍成璎脸红脖子粗地解释道,观书绝却丝毫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说:“人我带走了,和夫人说一声。” 随即,一点也不顾及他的意思,就把观明月抱在怀里离开。马夫把马车驾在后门等着,观书绝避开众人,把山霁月抱了上去。 为了显得身姿窈窕好看,她穿的衣裳料子都不算厚实,甚至收过腰,所以细腰盈盈,风回流雪。观书绝一上车就把她扔在一旁,不打算多管,但没一会儿她的就开始发出难受的细哼。 整个人蜷缩得像一只慵懒可怜的猫儿,观书绝冷眼看着她,无动于衷,但是看着她微微潮红的脸,有些担心她是不是发热了,上前抹了抹她的脸颊,山霁月立即把小脸往他手心里蹭。 她微微睁开眼,里面朦胧旖旎,风情流露,一颦一笑都像小小的钩子,闹得人火气直窜。 观书绝掐住她的下巴,嫩白的小脸在他手指的钳制下添了两抹红痕,他好似意识到了什么,说:“观明月,看清楚我是谁。” 她也不知道有没有看清,可目光是落在他脸上的,不是单纯的打量,而是充满情欲、挑逗的相看,观书绝有些不自在的别开目光,可下一刻,她就朝他扑过来,双臂轻轻地搭在他的肩膀上,挨近了他,呼吸交错,说:“表哥,是你吗?” 一声嘶哑又缠绵的“表哥”,让观书绝心尖一颤,可山霁月凑近了他,目光一上一下,见他没有躲避,变本加厉地在他耳边道:“观书绝,我知道是你。” 观书绝看她如洪水猛兽,掐着她的脖颈把她抵在车壁上,目光凶狠,不知道在威慑她还是威慑自己,说:“观明月,不要轻贱自己!” 她被掐得有些难受,与其说掐住她,不如说观书绝只是控制着不让她贴近,她的声音细细弱弱的,“表哥,我难受,我好难受……” 说着,一滴灼热的泪水落在他的手背上,观书绝立即松开了手。 第40章 贪心 观书绝猛地缩回手,方才看见霍成璎抱着她,他就心底一片酸涩难受,恨不得给他两拳,可看着如今的观明月,他却束手无策。 山霁月却迎向他,在他嘴角落下轻柔的一吻。 观书绝怔在原地,心底直打鼓,他不可思议地看向山霁月,山霁月却靠在他的肩上,微微喘气,说:“观书绝,我难受。” 他缓缓伸手抱住她,只觉得手下的躯体滚烫至极,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观明月轻轻蹭着他的肩头,一时香汗淋漓。 观书绝无法想象,如果她现在这个样子靠在霍成璎怀里,他会不会发疯。 夜风卷过马车,几缕寒风泄进来,观书绝微微攥紧了拳头,把她搂在了怀里,一个字都没有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马车停在了后门门口,观书绝下车,把她也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用斗篷护住她,进去就让丫鬟喊了大夫过来。 她这个样子,多半是被下药了,到底是谁下的药,一想到霍成璎,他的眸子略微沉了沉。 山霁月被放到了床榻上,侍女端来温水为她擦脸,也不知道为什么二姑娘总是有事儿没事儿地就生病,几乎从大姑娘回来以后就没有安生过。 观书绝一直守在她身旁,一直等大夫来了,他才松了一口气,让大夫给她把脉。 大夫一把脉,顿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但是看观书绝已经了然了,还是开了方子,让丫鬟拿药去煎。 山霁月浑身燥热,就像千百只蚂蚁在身上爬来爬去,大夫给她喂了一粒清心丸,也算是慢慢平息她的心火。 她过了许久才有些意识,怔怔地看着上面的幔帐,丫鬟端来煎好的药喂她喝,她还有些怔愣,连自己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 丫鬟告诉她送她回来的是观书绝,但他已经走了,让姑娘好好休息。 山霁月应该去谢谢他的,但不知怎么地,心底空落落的,也没起来身。他不愿意见她,多留一刻也不肯,那就不见好了。 她喝了药,其实情况已经好转多了,但刚才观书绝怎么把她抱回来的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话,是不是又得罪他了,攻略一个人的道路上,也不是完全的一帆风顺啊。 而且这几天观书绝的数值一点变化都没有,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往下走了。 观书绝回到院子里就洗了个凉水澡,好似他也沾了助兴的东西,浑身都燥热得厉害,满脑子都是观明月那双泪眼婆娑的眼睛。 比起她的笑,观书绝好像更爱看她哭,也每次都对她的泪水不忍。 可他分明才说过要和她当一对表兄妹,让她不要过分逾越,没想到如今逾越的是他。 做文章也做不下去,看书也看不进去,练字也静不下心,好似只剩下她轻柔地在他唇畔落下的那一个吻。 他也已经清晰地察觉到自己心底对观明月的不同,似乎有两分克制不住的羞恼,这种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的感觉让他平白有两分烦躁。 观书绝微微攒眉,索性也到院子里吹冷风,如今已经没有雪了,可吹过来的风还是冷的,他立在庭下,身侧一盏孤灯,他心底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缄默着。 不知过了多久,院门那里探出一个小脑袋,观书绝微微一怔,山霁月就抱着怀里的东西一步步挪进来了,说:“表哥。” 观书绝没想到她会来,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没想到山霁月以为他还在生气,便低着头过来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 从怎么被人推出去的,到怎么饮下的酒,再到怎么回来,观书绝听了只觉得她蠢。 半晌才说:“那为什么发现不对劲不赶快回府?” 山霁月支支吾吾地说:“我只是觉得太热了,以为屋里人太多的原因,就出去透透气,我想等着母亲一起回来的,谁想到……” “你还委屈上了?”观书绝讥嘲道。 山霁月哼了哼,没有说话,观书绝这才问:“用了药好一点了吗?” 她点点头,然后把怀里的东西递给他,观书绝打开包袱一看,才知道是一双鞋,他问:“你做的?” “嗯嗯,做了小半个月了,表哥不是要秋闱了吗?明月在这里祝贺表哥马到成功,蟾宫折桂!” 观书绝算是收下了,两人一同坐到廊下,观书绝见她穿得单薄,回屋拿了件大氅给她披上。 他说:“以后加点衣裳,别穿得这么单薄就出来,你身体本来就不好。东西也要多吃一些,太瘦了也不漂亮,你该长长肉了。” “你胡说,我胖一点瘦一点都是漂亮的。”山霁月道。 观书绝失笑,但也没有反驳。 观书绝好一会儿才问她,“观明月,你喜欢霍成璎吗?” 不喜欢,当然不喜欢,但山霁月思虑了好一会儿,想到书里的剧情,还是没有一棒子打死。 而是说:“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呢?我喜欢和成璎哥哥一起玩就是喜欢吗?可他教我骑马,带我去看雪,我当然喜欢了,但是我也喜欢表哥。” “表哥教我写字,一次次地救我,对我好,我当然喜欢表哥了。” 她笑意盈盈地说,观书绝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却笑不出来,微风拂过他的发尖,她好像要溺在他的眸子里。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何看都是清俊好看的。 他静默了许久,才说:“如果你真的喜欢他,我会让你嫁给他的。” 不要,千万不要!山霁月身心都是抗拒的,还是用了个迂回的说法,道:“表哥为什么忽然说这个?” 观书绝缓缓道:“因为我想让你一直当无忧无虑的观明月,一辈子平安顺遂,一辈子圆满。” “有爱的人,能和爱的人在一起,这世上求而不得的人很多,可我很贪心,我想把最好的都给你,把你想要的都给你。” 山霁月微微一怔,一时说不清心底的情愫,好像一个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敲了一下,又好像喝了一盏桂花露,酸涩有余,剩下的都是甜的。 第41章 鲜衣怒马状元郎 春闱来得很快,山霁月被母亲拘着不能去打扰观书绝,她大多时候都去了将军府和陈宝瓶说话儿,挑玉珠,做酥酪。 陈宝瓶并没有怪罪她那日的无礼,只因人太多,一时也查不清楚是谁推的她。 偶然间陈宝瓶看到她腕上的手持会觉得稀奇,轻笑着说:“白玉菩提,这玩意儿不稀奇,倒是成色颗颗一致,显然是一块玉上磨出来的,细腻饱满,是不可多得的良品。” 山霁月的手指摩挲着玉珠,没有告诉她是观书绝送的,好一会儿才说:“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库房里翻出来的,贪个新鲜而已。” 国公府自然有的是好东西,陈宝瓶也不觉得稀奇,两人在廊下叙话,她又问:“我记得你表哥秋闱时便是会元,不知道这次要取得怎样的好成绩。” 山霁月是知道他夺得探花的,所以没有很期待,说:“要是状元当然好,实在不行探花也可以。” 陈宝瓶笑着说:“你的眼光未免太高了,开口便是三甲。虽说他之前考得不错,但如今这位陛下挑剔,眼光和旁人可不一样。” 笑吧,到时候他位居权臣把霍家压得抬不起头的时候你就笑不出来了。 观书绝的官途才刚刚开始,但霍家的衰亡也近在眼前了。 三甲算什么,他观书绝权倾朝野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不过霍氏、舅母和堂嫂都对她这么好,要眼睁睁看着霍家满门倾颓,还真有点舍不得。 一个家族倒了,女眷能有什么好下场? 山霁月刚刚从将军府回来,去看放榜的侍从也回来了,小金榜存档,大金榜张挂在墙壁。 她因为知道结果所以并没有家中人那么兴奋,但这次侍从禀告的并不是探花,而是状元。 山霁月不确定,又问了两遍,小厮却说看得真真的,她微微攒眉,怎么和原剧情不一样? 这时老太太笑着看向她,问:“怎么,明月丫头,你表哥考得这样好,你不高兴?” 她微微一怔,笑着说:“就是考得太好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观书绝中了状元,这可是整个国公府的喜事,届时还有状元游街,明日还有皇帝的琼林宴,到时候肯定忙起来。 就在山霁月端着茶盏打算饮茶的时候,忽然看到老太太和霍氏默不作声地对了一个眼神。 山霁月微微一怔。 她攥着手里的帕子,只觉得好似有什么东西不太一样了,但又说不出来是为什么。 霍氏回院子的时候,她也紧跟而上,缠着她问她和老太太在悄悄筹谋什么。 霍氏打着手里的团扇,看了她两眼,才道:“老太太的意思是,你父亲这么多年膝下没有男丁,眼看你表哥出息了,又是个争气的,就想把他过继到我这儿来。一则你父亲的爵位有人继承,观家也能光耀门楣;二则你出嫁以后也有个依仗,不至于到时候没有人在你背后为你撑腰。” 山霁月听得心惊,但这样的计策确实没什么坏处,老太太把观书绝接过来养了这么多年,大抵也是打的这个算盘。 而且把观书绝过继到膝下,请立为世子,不说旁的,霍氏的地位也要坚固一些。 这对于镇国公府来说,仿佛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她接着霍氏的话说:“确实,这样也挺好的,省得表哥老是觉得自己寄人篱下。” 霍氏又仔细叮嘱她,“明月,如今和你表哥打好关系并不是什么坏事,你也可以多亲近亲近他,他年岁和你相仿,但我们不一样,到时候你外祖父,你祖母,舅舅舅娘,还有我都有比你先一步走的时候,到时候你能依仗的也只有国公府而已,国公府还是要给他做主的。” 霍氏从前不喜欢观书绝,是觉得她迟早还能再生一个的,那么大的国公府不至于断了香火。 但这一年年过去了,眼看两人年纪都上来了,还是没能有一个子嗣,才觉得老太太当初的决定是对的。 这观书绝,迟早是要执掌国公府的。 霍氏又道:“而且之前已经有很多人登门过问你表哥的婚事了,但因为他还没有春闱,老太太也一直和那些夫人太太打着马虎眼,想等他科举完,再把说亲的事情提上日程。” “如今也不能再耽搁了,到时候就以你的名义,下帖子请些世家姑娘过来游玩,到时候也好替你表哥相看。” 山霁月一时不知道应还是不应,她现在拿下小变态就已经够艰辛的了,难不成还要她再找一堆情敌为她们铺路吗? 见她不答话,霍氏知道她素来不喜欢和贵女们来往,以为她有些不乐意,于是道:“你表哥今儿状元游街呢,满城的热闹,你若想看脚程可要快一点。” 她这才反应过来,送霍氏回了院子,她才想起观书绝今日是要簪花游街的。 她回院子梳洗了一番,都不知道去晚了还能不能占到好位置,她不喜欢凑这种热闹,还不如等他回来了好好打量。 可还没等她出门,顾家的丫鬟就找上门来了。 原来顾欢早定好茶楼了,观看游街的位置都是绝佳的,就等着到时候一睹状元郎的风采,这次是派丫鬟过来请她的。 山霁月和丫鬟去了渌水楼,顾欢已经在坐在窗边等她了,见她来了,笑盈盈地说:“你怎么才来,教我好等。” 她在右侧坐下,顾欢显然也知道观书绝高中状元的事情了,他如今可是炙手可热的香饽饽,山霁月缓缓打着手中的扇子,说:“他这回运气好,竟然真中了个状元。” “哎哟,状元哪是运气好就能摘得的啊?”顾欢的目光一刻不停地落在街道上,还是慢悠悠地和她说着话。 上回她被留在观明月的院子里,谁知道观书绝挑帘进来,看到屋子里只有她,二话没说就走了,把顾欢气得火冒三丈,回家还大哭了一场。 可嫂子安慰她,这样有本事的男人都不是池子里的鱼,没有一钓就上钩的。 她细细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这才又沉下心来的。 山霁月也靠着窗,一面喝茶,一面打着扇子,一侧的丫鬟听到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连忙说:“来了来了!” 顾欢眼睛一亮,连忙探身看去,山霁月也轻轻抬眼。 第42章 这算不算考得好 长安大街上,两列侍卫举着“肃静”“回避”的金漆木牌,为首的状元郎斜戴红绸,点翠插花,鲜衣怒马。 观书绝周身的书生气都被一身殷红色的圆领袍收敛干净,只觉得他眉眼凌厉,清俊逼人。 顾欢的目光已经在三人上来回打量过了,道:“今年的状元郎,比探花要好看。” 素来都是探花最为俊美,要压过前两人的,没想到今年的状元不仅学识过人,生得也艳绝京城。 楼下已有少女的惊呼声,羞怯些的小声议论的,胆子大的已经扔香囊和手绢了。 山霁月的目光一直落在观书绝身上,无论怎么看,他都令人惊艳,移不开眼。 似乎察觉到她灼热的目光,观书绝骤然抬起眼,朝她看过来。 两个人四目相对,在人山人海中,他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朝她看过来,目光炽热,山霁月微微一怔,随即有些狼狈地别过头去。 观书绝也缓缓收回了目光,山霁月塞了一块点心入口,有些微微地怔神,顾欢递了一杯茶给她,说:“三元及第,你表哥是真的了不起。” 是挺了不起的,但山霁月没有应声,她又继续说:“不知道谁家姑娘有这样好的运气,能做你的嫂子。” 顾欢大抵也打过算盘了,这个观书绝不仅身有功名,样貌清俊,身边也干净,甚至没听说有什么通房丫鬟。 最主要的是观明月没有兄弟,到时候爵位肯定是要给男丁的,而观书绝一直养在国公府,他现在已经是众人心底揣测的镇国公世子了。 谁要是能嫁进去,那肯定是泼天的富贵,数不尽的尊荣。 山霁月岂会看不透她的小心思,那还是有些不以为意,她可不相信观书绝是会随意被别人勾搭走的人。 钦封状元之后大抵就是封官,赏赐朝冠、朝衣、补服、带、靴,如今游街看也看了,她看着天色还早,就想回去了。 顾欢带着机会问她,“明月,你要回去了吗?我们都多久没有聚一聚了,伯母身体还好吗,我也许久没有见她了。” 这就是要跟她一起回去的意思了,山霁月稍稍挑眉,最后在她期盼的目光下应承了下来。 两人一起乘马车回到镇国公府,如今府里真是热闹的时候,已经欢欢喜喜地摆起了宴席,许久没有这样高兴过了。 一个家里出一个争气的读书人,别说寒门,就连世家都是极看重的。 她带着顾欢到院子里坐一会儿,就听说观书绝刚刚回来了,顾欢眼睛亮了亮,但山霁月好似没看到一般。 她很懒怠,不喜欢热闹,觉得吵耳朵,好像那些事情都与她无关一般。 顾欢似乎很想去看看风风光光的状元郎,但山霁月只是在屋子里数叶子牌。 丫鬟捧着茶点进来的时候,观书绝也跨过门槛进来了,山霁月把叶子牌推翻,观书绝走到了她身边,“去看状元游街了?” 没想到此时应该在宴客应酬的观书绝就站在眼前,顾欢还有些缓不过神来,观书绝只是朝她微微颔首,就算是见过礼了。 山霁月回头看他,说:“我以为状元郎是大忙人,怎么有空过来?” “就是想问问你,考得算不算好?” 她捏着叶子牌的手微微一僵,不禁想起了之间她和观书绝说话,观书绝问她“怎样才算好?” 因为她知道他最后夺得的是探花,所以才告诉他当然状元最好,没想到他真的考了个状元回来。 山霁月似乎觉得自己是被偏爱的那一个,说:“当然算,授的什么职,六品翰林院修撰吗?” 问出来她才觉得这句话有些不妥,毕竟闺中女儿是很少知道这些官员职位的。 山霁月身为摄政长公主,她当然知道科举的一套体系,也知道状元、榜眼、探花的职位,她问得太自然,好像十分清楚一样。 而观明月这种不谙世事的娇娇女多半是不知道的,毕竟她和镇国公的关系算不得好。 果然,观书绝没有立即回答她,反倒是顾欢兴致勃勃地上前来,说:“明月,你怎么连这个也知道呀?好厉害。” 她就顺着顾欢的话接了下去,极其自然地道:“是成璎哥哥告诉我的,他说状元考得最好,官位自然也最高。” “我爹爹都不和我说这些的。”顾欢说,又含情脉脉地看向观书绝。 她继续道:“不过观哥哥能够三元及第,已是万里挑一的人才了。我爹爹还和我夸你呢,真羡慕明月,有你这样好的哥哥。” 山霁月也稍稍挑眉看向他,观书绝则垂下眼睫,说:“多谢顾姑娘夸奖。” “叫顾姑娘未免太生疏了,我和明月玩得好,你也和她一起喊我欢欢好了。” 几日不见,顾欢开窍了嘛。山霁月心底有些咋舌,但观书绝倒是很从容地道:“我喊她明月,是因为她是我妹妹,但我和顾姑娘男女有别,又有礼法规束,不敢逾越。” 顾欢没想到不敢一个小小的称谓还被他上了高帽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噎了半晌,山霁月才出来装好人,“好了,欢欢也是好意嘛,你说得这么规矩做什么?” 三人正说着话,丫鬟就来请他们过去用膳了,众人都已经在前厅等着了,就等观书绝这个主角过去。 观书绝走在前面,山霁月和顾欢跟在后面,他的身子挺拔,背影俊俏,一身红衣绶带,只添了几分冷清淡漠。 是古书中备受赞誉的文人墨客,是为民请命的清流大臣,他的后半生、他的官途,才刚刚开始。 顾欢却拉着她的袖子小声道:“明月,你这个表哥也未免太凶了,怎么都靠近不了,也就对你温柔一些。” 山霁月却不以为意地道:“是吗?表哥对所有人都很好,他对观秋水也不错,兴许是因为现在你们还太生疏了吧,以后慢慢就好了。” 顾欢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不过好在观书绝对自己一般般,但对别的贵女也一般,甚至她近水楼台先得月,还认识他的小表妹,比旁人也多了一些机会。 山霁月将她的小心思都尽收眼底,却冷眼旁观,没有多余的话。 第43章 会不会舍不得她出嫁? 观书绝高中状元又授官之后,一时风光无限,再加上他还没有娶妻,一时间递帖子来的太太们层出不穷,都是瞄准了这个未来女婿,就连镇国公的同僚,家中有适龄女儿的,都对他青睐有加。 霍氏在老太太的授意下,以观明月的名义给周遭邻里,门当户对的女儿家都下了帖子,邀请她们一道过来游玩,也好相看一二。 山霁月也不关心她们谁要来,她只关心自己的裙裳好不好看,首饰恰不恰当,在人群里是不是一眼就看到的那一个。巫锦都快为她愁死了,她如此风轻云淡,但其中一位很有可能就是她未来的表嫂啊。 在去赏花宴前,巫锦在她耳侧提点道:“陈留郡王的嫡女兰陵郡主、太子太师的嫡孙女薛晚晚,护国将军的嫡幺女孙淑玉都是老太太和夫人的重点观察人选,您可要和她们打好关系。” 哟,身份一个比一个贵重,搁这儿选妃呢? 山霁月是懒得应酬的,但帖子是以她的名义下的,她要是不去,去的可就是观秋水了,她才不给观秋水这种露脸的机会。而且她本身就是占优势的,她是堂堂正正镇国公府里教养出来的,和乡下的野路子自然不一样。 果然,观秋水早早地就到了,正和几位贵女谈论着采茶煮茶,但她们一见到观明月来了,就纷纷起身,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笑着和她寒暄。 山霁月一一问过,然后挑衅的目光落在观秋水身上,说:“大姐姐,来得真早?” 她和观秋水的打扮就是两个极端,观秋水喜欢素净,不爱累赘,一身蔚蓝色的宝相花衣裙,整个人如薄冰一般冷清,谢庭兰玉;山霁月则玲珑首饰,八宝璎珞,翡翠簪子,珊瑚手钏,身上无一不精细,无一不尊贵,简直就是珠宝堆出来的玉人儿。 那个细眉细眼,举止从容大方的便是兰陵郡主,她显然更看重门第教养,不太看得上观秋水,同她道:“正等着你呢,你不来,我们玩得也没趣儿。” 山霁月笑着和她搭话儿,她和兰陵郡主喊了两个人来打叶子牌,几个姑娘撑了小舟去玩水了,另外的搬来笔墨纸砚,吟诗作词的,画画的,品鉴的,一边打络子一边说话的都有。 姑娘们胡乱玩,但观秋水显然有些融不进去,明眼人都知道要和观明月站队,自然就要疏远观秋水了。 其实在书中,进行到这里的时候落单的是观明月,因为她的名声不太好听,管家权利也被周氏接过去了,她的地位和观秋水也大相庭径,贵女们又开始直呼只和原配的玩,续弦的身份低贱云云。 山霁月几人正玩得开心,身侧的薛晚晚便道:“我们这样会不会有些不太好,秋水姐姐落单了。” 兰陵郡主说话刻薄,讥诮道:“你有本事,见不得她落单,那就去和她谈谈今儿吃的什么药吧?” 几人纷纷笑闹开,山霁月也没接话,顾欢拿着扇子站在她身后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给她看牌,没一会儿观秋水下带着丫鬟下去了。山霁月瞥了一眼,接着抹牌。 就在山霁月赢了一把金叶子的时候,观秋水就带着一些丫鬟过来了,道:“玩了好一会儿了,大家都累了吧?快过来用些酥山茶点,稍稍歇息一下,也好继续玩……” 山霁月拿眼看过去,丫鬟们鱼贯而入,捧着糕点酥山,冰镇的荔枝瓜果,还有一些适合女儿家的青梅酒,显然有些东西是自己掏腰包的,果然啊果然,观秋水才没那么容易服输。 她都有些欣赏她了。 一侧的兰陵郡主看她目光落在那边,怕她不开心,说:“那些玩意儿有什么新鲜的,谁家中没有一样,我们继续玩。” 那边的贵女许多都被笼络过去了,山霁月要是计较就是她小气了,不在意地道:“这有什么呀,巫锦,去端些新鲜瓜果来,姑娘们都有些玩累了。” 换了人又换了庄家,这样来了两回,兰陵郡主便是她的上家,道:“明月,该你了。” 山霁月这回时运不好,输了快两局了,她本来也不太擅长这个,但输红了眼,就有些不甘心了,道:“这牌也太邪乎了,下回让巫锦来洗。” 可不知为什么,周遭都安静了下来,只有她还在看着牌面,抽出一张百子,就在要落下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劝住她,“自己技艺不精,玩不过人家,还怪牌臭?” 山霁月微微一怔,回过头去,观书绝刚好俯下身来看她的牌,因为凑得近,他的眼睫她都看得清,只是他没有看她,而是专心致志地看着她手里的牌。 此时园子里的女眷都在看他,剑眉星目,长身玉立,清俊孑然,如此一看,好似比状元游街那日更胜几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兰陵郡主,她笑着说:“书绝哥哥既然来了,就坐下来同我们玩两局吧?” 观书绝摇摇头,说:“不必,你们玩你们的,我帮她看看牌。” 几位姑娘四目相对,都没有说什么,毕竟她们今日过来,目的都很清楚,就是相看相看这位年轻有为的状元郎,太过分了也不好,这样也合乎礼数。 观书绝虽是帮她看牌,但大多数情况下并不说话,任由她走,只有山霁月实在有些无从下手了才会问他的意思。 让这位以后在官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权臣给自己看叶子牌,实在是有些屈才了。 一局下来,山霁月方才输的钱倒是尽数赢回来了,此时观秋水也端了一碟剥好的荔枝过来,说:“表哥,你尝尝。” 山霁月哼哼了一下,能被这么多美人环绕,他可别提多高兴了。观书绝却摆摆手,道:“多谢,我不用这些。” 客气而疏离,周边的姑娘一下就知道观书绝更亲近谁了,果然还是一起养大的情分好。虽说不是亲兄妹吧,但关系肯定不差。 兰陵郡主笑着说:“书绝哥哥这样疼明月,以后会不会舍不得她出嫁啊?我们明月这么招人疼。” 第44章 过继 观书绝扫了山霁月一眼,山霁月也妙目流盼地看着他,他微微一沉声,道:“她这么懒怠,又不听话,能不能嫁出去都不知道。” 几位贵女忍俊不禁,没想到看上去冷清淡漠的状元郎,也会开玩笑啊,气氛还算和缓,兰陵郡主又说:“书绝哥哥这次就是胡诌了,我们明月漂亮又听话,我们爱还来不及呢。” 观书绝的眉眼也柔和了几分,是哥哥对妹妹的疼爱宠溺,兰陵郡主笑着掐了掐她的脸颊,说:“不若明月嫁到我家来,我的世子哥哥还没娶亲呢,届时我们做姑嫂,我一定疼你。” 这原是一句普通的玩笑话罢了,但观书绝眼底的笑意却渐渐收敛了起来,淡淡地道:“无妨,看谁能娶得了她,届时嫁妆,我亲自去送。” 他说话的时候慢条斯理,而后斟茶,目光掠过一众人,却不觉得轻佻,只剩眼底的薄凉。众人又散开了,还是吟诗作对,还是撑船戏水,还是投壶打络子,只是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向观书绝看来。 观书绝也不知道意识到了没有,只是一直当作没看见,山霁月打了好一会儿叶子牌,似乎有些累了,又换了人上来,她去看看那几个写字作画的少女,就坐到了一旁的凉榻上。 不一会儿,就有胆子大的姑娘邀请观书绝一道去投壶,还有邀请他品鉴画作的,他忙完这个就去忙那个,好在兰陵郡主好似什么都会一些,做什么都跟着他。 顾欢走到她身侧,借扇子的遮挡,小声地说:“我不喜欢她。” 山霁月知道她说的是兰陵郡主,兰陵郡主算是这些贵女当中最为尊贵的,更何况她这么会来事儿,方才也一直和观书绝搭话,几乎观书绝走到哪她就跟到哪儿,顾欢把她看成眼中钉,也是情有可原。 她把玩着扇子,笑着说:“能请到家中来的,自然都是金尊玉贵的,在这儿坐着的哪个不是闺中娇养出来的?最主要的,还是看表哥喜欢谁。” 顾欢看着她,说:“你可要在你表哥面前为我说话,我才不想输给她!” 山霁月只笑不语,目光始终淡淡的,观书绝可是自己都拿不下来的人。 就在二人叙话的时候,却听见那边有人喊她,她回过头去,原来是观书绝又被喊过去教写字了,那位贵女说自己手腕把握不好力道,便让观书绝教她。 她写的是瘦金,偏偏兰陵郡主刚好不会。 观书绝大抵被这些贵女纠缠得有些厌烦了,才道:“明月的字是我教的,她刚好写的瘦金,不如就让她献丑吧。” 山霁月剜了他一眼,原来把她喊过来替他周旋女人的,但他既然都这么说了,她也就没有抗议,挽起袖子就在澄心堂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了个“鹤”字。 贵女们自然没有不捧场的,但大多都在说观书绝教得好,她才悟得这么通透。 “瘦金硬瘦有神,运笔灵动,你这一笔力道不够。”观书绝道,说罢,又微微伏下身子,握着山霁月的手,又重新写了一个“鹤”字,确实比她方才写得要好很多。 自然又是一片夸耀,但观书绝已经在这里消磨小半天了,他显然不是这么有耐心的人,不多时就告退了。 谦逊有度,休休有容,待他走后,还有不少贵女没回过神来,观书绝不知道要胜过多少京城纨绔,让她们魂牵梦绕,久久走不出来。 观书绝从园子里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要不是霍氏要去他必须过去走一趟,他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 这些世家贵女对于他来说只是锦上添花而已,在他青云直上,风风光光的时候出现,只看得见他风光霁月,上好的前程,看不见他从前的如履薄冰,这种在光鲜亮丽的时候扑上来的热情很廉价,他看不上。 他还没回到院子里,就被老太太身边的张妈妈给请过去了,他似乎已经猜到了老太太要说什么,但是并没有觉得很意外。 等他到的时候老太太已经喝完一盏茶了,笑着让他坐下,又问:“园子里的那些姑娘都是勋贵人家出身,个个知书达理,你可有中意的?” 观书绝还是很给老太太面子的,还算顾全姑娘家的体面,道:“匆匆见了一面,算不上中不中意。” 老太太听他这么说,心底也有数了,又说:“你这个年龄,旁的世家子弟都有孩子了,从前因为你一心要考取功名,也没有和你说,但如今你争气,考中了状元,说亲的事情也该张罗起来了。” 观书绝的手指缓缓摩挲着茶杯壁,沉默不语,老太太又叹息道:“你父母都不在了,可你母亲又是我最疼爱的孩子,你的婚事还得交由你舅母来帮你打点。家世门户还是其次,要想姻缘顺遂,最重要的还是你喜欢。” 观书绝依旧沉默着,他要如何告诉老太太,他心爱的女子是他的表妹,是舅母的亲女儿。 可他也知道这种话说出来是犯了大忌,不仅他要被斥责,还会牵连观明月。 老太太也知道在情爱这种事情上,讲究个缘分,京城贵女这么多,他如今又炙热可热,倒也不着急,索性又说起另一回事。 “对了,如今你舅舅膝下没有男丁,唯有明月秋水两个孩子,我和他商量了一下,想把你过继到国公府来。自把你接到府里那一日,你便姓观了,虽说我们都是一家人,但上了族谱的,可就不一样了,到时候镇国公府的爵位,也由你继承。”老太太说,眼底已经有了些疲态。 这些年她一直盼望着一个嫡亲的孙子,可送子观音什么的都求了,就是没有这个缘分,如今把观书绝过继过来,也是无奈之举。 “到时候镇国公府,就要靠你光耀门楣了,还有你那两个妹妹,明月和秋水,出嫁以后,唯一的依仗就是你了。” “秋水还好,小时候日子过得苦,所以懂事,但是明月自小就娇气,到时候嫁过去,恐怕会受委屈的。” 第45章 软肋 提到观明月,观书绝的手指微微一顿,敛下眼底的情愫,并没有表露出来,老太太也是看着他长大的,虽然一开始不太喜欢这个外孙,但可怜他家破人亡,还是有些不忍。 如今把他过继过来,承袭国公府的爵位,也算两全其美。 可观书绝却抬起眼,说:“我不愿意。” 老太太一怔,似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一直以为这件事是观书绝高攀了才对,他应该梦寐以求啊!镇国公世子可不是人人都能得到的,要不是镇国公实在没有子嗣,观书绝又出挑,她也不会动这个心思。 观书绝继续道:“孙儿感谢国公府这些年的照拂,但孙儿更谨记自己是郑家人。” 当年她母亲嫁过去,他的名字就是郑书绝,只是当年被战火波及,才被送到京城的。老太太本来就不赞同那门婚事,更加不喜欢他的父亲,等他被接过来就改了他的姓氏,这才认作国公府的表公子。 这些年观书绝过的并不容易,虽然没有缺衣少食,但多的也没有,老太太都是看在眼里的。但她一直期盼一个嫡亲的孙子,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如今更气他的冥顽不灵,指着他呵斥道:“你!你可不要不知好歹!” 观书绝静默不语,老太太又缓和了一下神色,方才是她太激动了,说:“也不是我非要逼你,而是觉得这是你和国公府最好的选择。你过继到国公府,你娘泉下有慰藉,而且你也可以袭爵;国公府有了你,也算后继有人,可以光耀门楣。我们是一家人,这是有利无害的事情。” 但显然观书绝也不在乎这些,他现在已经是状元郎,得皇帝赏识,以后的前程一片光明,读书人的地位高,就算没有镇国公府,他未来也是青云直上。 但镇国公府,不会再有第二个状元郎过继过来了,若是平庸些的,老太太又不甘心。 观书绝这样软硬不吃让老太太有些生气,但她还是拿捏着分寸尺度,说:“你一人在朝堂上,不会那么容易走的,你自小养在这里,应该知道你舅舅手里的人脉,那些来往的官宦,如果你只是出身寒门,即便你是状元郎,那些人会主动弯下腰来捧你吗?但只要你多了一层镇国公府世子的身份,到时候你能接触到的人,是截然不一样的。” 她是知道这个外孙的,既然能韬光养晦走到这一步,看上去不争不抢,但他的野心在她眼底,昭然若揭。他不甘于此,而镇国公府能为他铺一条平稳的路。 话已至此,老太太端起茶盏轻呷一口,说:“我该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你先回去好好考虑考虑,到时候再来回答我。” 她没有非要观书绝现在就给她一个答案,甚至等他步入官场她也等得起,等他遭受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就知道读书好并不是考验政客唯一的标准,到时候他还是会来到她跟前,但届时已经不是这样的说辞了。 观书绝没有接话,只是告退回去。 山霁月打着手里的团扇,笑盈盈地送走那些贵女,兰陵郡主倒是真的记住她了,还说下次接她到府里玩。 她回过身,扫了一侧的观秋水,观秋水也毫不客气地看着她,道:“明月妹妹,我倒是真的佩服你,把表哥的心拴得牢牢的。” 山霁月面色不变,说:“我们是表兄妹,又是一起长大的,情分好些,也没什么干系吧?” 两人四目相对,都没有继续说话,山霁月带着丫鬟回去,却看到观书绝的小厮守在外面,她微微一笑,拨帘进去,道:“表哥,你怎么过来了?” 观书绝躲到她院子里来了,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她的话本随意翻看,匆匆掠过一眼,双眉紧蹙,山霁月微微一怔,又好气又好笑,“你怎么随便翻我的东西?” “玩够了?”观书绝避开她过来争抢话本的手,道:“观明月,你出息了,又是打叶子牌,又是看这种东西,你的功课写得怎么样了?” “什么叫这种东西?”山霁月哼了一声,也不和他争那本《金钗记》了,坐在他身侧捻了一块马蹄糕,说:“我今儿在她们面前写字的时候,可没有丢你的脸。” 观书绝嗤笑道:“你那种字也就唬唬人而已,没有筋骨,还要再练练。” 山霁月不肯接他的话,但是顿了顿,横波流转,眼巴巴地挨近他,说:“表哥,今日这么多漂亮又有才的姑娘,有你喜欢的吗?” 少女的眸子清亮清亮的,微微晃动的朱钗衬得她越发灵巧,唇红齿白,眉眼娇俏,她只是稍稍挑眉,就让观书绝一寸寸沦陷。 他斜睨了她一眼,眼底闪过一抹讽,用《金钗记》敲了敲她的额头,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道:“你脑子里整日都在想什么?什么喜不喜欢的?” 山霁月坐了回去,打着手里的团扇,说:“母亲都和我说了,今日就是给你相看姑娘的。你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什么好瞒着我的。” 观书绝抬盏饮茶,她觉得这茶不好,让丫鬟端了绿豆百合汤上来,因为是冰过的,还稍稍有些凉,他道:“不许用,晌午观秋水端过来那些你用了不少,这东西凉,不许用了。” 她撇撇嘴,山霁月瞪了她一眼,说:“你怎么这么凶?” 不过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她又说:“表哥,你能不能娶一个温柔一些的表嫂呀,最好是和我玩得好的,向着我的!” “为什么?你又不是要在国公府住一辈子。” 她打着扇子看着悬在墙上的话,似乎有些难受,但也算洒脱,说:“可是你要在国公府住一辈子啊!我和观秋水都是要嫁出去,但父亲那么疼观秋水,肯定会为她撑腰的,我这样的脾性,又受不得委屈,大不了到时候和离了再搬回国公府来住,那我不还得看着表嫂的眼色过日子吗?” 观书绝蓦地一怔,还是训斥道:“观明月,什么和离不和离的?” xs7.com 山霁月细细想了想,说:“我也知道我性子不好,在家里母亲惯着我,可嫁到夫家去,要伺候公婆的,我才不当管家婆,我才不愿意受那种苦。当然还是自己家住得最舒服了。” 观书绝觉得她倒是看得通透,这世上的女子都对和离、休弃讳莫如深,好像因为姻缘不顺遂就一生都被毁了,观明月没有因为这点就寻死腻活,觉得活不下去,他还是挺欣赏她这一点的。 但明面上还是说:“观明月,能顺顺遂遂的自然是顺顺遂遂的,你还是盼着好一点。” 山霁月不想接他这句话,观书绝却朝她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掌心朝上,她愣了愣,问:“什么?” “我中了状元。” “然后呢?” “礼物。” 山霁月看着他这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简直匪夷所思,笑着说:“你中了状元,祖母、父亲、母亲没有给你奖励吗?和我要什么礼物啊?” “他们给是他们给的,你该给的是你该给的。”观书绝道。 山霁月确实有给他准备贺礼,但他高中状元,身边一直不缺恭贺送礼的人,不少人登门拜访,忙都还忙不过来呢,她原本都不打算送出去了,但如今还是嘴硬,“什么是我该给的?你的兄长,怎么反倒还要我送你礼物?” 观书绝道:“你拿不拿出来?不拿出来我走了。” “哼!”山霁月哼哼唧唧地,但还是让丫鬟把放在梳妆台里的木盒拿了出来,她拿在手里,在他跟前晃了晃才打开,一块上好通透的玉佩放在盒子里,精雕玉细琢,水头透亮,是块不可多得的美玉。 “君子无故,玉不去身,我送你的东西,你就要日日戴着。”她说。 观书绝没有应话,但还是收了起来,她问:“我送你的鼻烟壶你还留着吗?” 他颔首,山霁月和他一起用了晚膳,他起身离开的时候,山霁月抱着酥酪逗趣。 他临走前,忽然说:“观明月,无论我娶不娶妻,都是向着你的,永远有人为你撑腰。你大可以随心所欲,活得恣意张扬。” 他说完就走了,背影清冷俊逸,山霁月也不知道听到没有,只是慢慢捋顺怀中酥酪的毛,半晌没有说话。 观书绝偶尔会让她想起山闻池,一个冷宫里最不受宠的皇子,要本事没本事,要人脉没人脉,但她还是决定救他一把,她是山闻池的姑姑,也是他的老师,山闻池是被她一手调教出来的。 教他怎么爱、怎么恨、怎么心狠手辣,怎么报复,这世上谁都可以对不起他,除了山闻池。 到头来,他踩着她登上皇位,那些道路上的荆棘都是她亲手劈杀的,她想登上那个九五之尊的皇位,成为千古第一女帝,可山闻池亲手撕碎了她的妄想,把她囚禁在桐花台,成为可有可无的禁脔。 山霁月从来不否认她的野心和恶毒,她要青云直上,她要到最高处去。 她不管山闻池囚禁他是出于爱还是出于恨,但他挡了她的道路,仅此而已。 因为经历过背叛,她已经没有耐心再把所有的温柔和热情再给另一个人了,包括观书绝。 陈宝瓶办了个马球会,因为阳春三月天气正好,便邀请一众世家女过来凑凑热闹,山霁月自然是最给她面子的,不仅自个儿来了,还带了几个身份尊贵的姑娘来给她撑场面。 这新妇第一次办宴,自然是最重要的。 山霁月打着扇子,目光流转,别人都在打马球,只有她抱着山猫在歇息处吃瓜果,兰陵郡主还笑她,穿了这个漂亮的骑装,却懒得动弹。 她笑而不语,只帮着她们喝彩。 当然,她来也不是白来的,她是来完成剧情的——给霍成璎表明心意,求霍成璎迎娶自己。 这种事情素来是她反感的,但是又一点退路都没有,在明知道霍成璎有喜欢的人还要死皮赖脸地贴上去,简直是作践自己。 她心底都想好届时霍成璎要怎么婉拒自己了,所以在贵女们纷纷上场打马球的,她偷偷溜到了后面,今日是将军府主办的宴会,所以霍成璎也来了。 她犹豫了许久才避开人,刚好看到霍成璎踩在马镫上,刚刚要上马,她连忙喊:“成璎哥哥!” 霍成璎回过头来,意气风发的少年面容俊俏,眉眼凌厉,但是看到她立即下马朝她跑过来,额头上汗涔涔地,他道:“明月,你怎么没在前面玩?” 顾及到这个小堂妹很娇气,很讲究,又说:“这里都是些浑身臭汗的男人,怕熏着你。” 山霁月把他带到一个没人的地方,鼓足了勇气,很久才说:“成璎哥哥,我倾慕你……” 霍成璎整个人都僵住了,好像很不可思议,喉头滚了滚,许久才说:“明月,你说什么?” 山霁月的脸色稍稍有些白,但还是强撑着说:“成璎哥哥,我、我很喜欢你,我想——”心一横,她才道:“我想嫁你。” 书中的观明月可是被霍成璎从头至尾的羞辱了一遍,从什么心思歹毒,装模作样到卑鄙无耻,手段下流,陷害长姐,字字剜心,把观明月骂得脸色惨白,回去哭闹一场,差点要寻短见。 但如今霍成璎眼里的观明月还是个温柔柔弱的小妹妹,自然没有说出书中那番刻薄的话,但他也没有应下她的衷情,而是道:“明月,你才多大呀?什么嫁不嫁的别被我母亲说的话唬住了,你还有大好年华呢。” 没有扑面而来的羞辱,山霁月抬起眼看着他,如小鹿一般,霍成璎安抚道:“明月,你自小长在京城,没有见过我这样的男子是正常的,我这样的人在邕州多的是,你这样的金枝玉叶,总要多看一看,挑一挑,这样才不算耽误自己。” “姑娘家,多为自己筹谋一点,把目光放宽,多比较比较,你才知道谁是最适合你的。” 山霁月有些惊讶,没想到霍成璎还会说出这样的话,姻缘这种东西,有人喜欢雄鹰,有人喜欢大雁,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第47章 不能为她这种人难受 “多谢成璎哥哥,我知道了。”山霁月低下头,腼腆地说,霍成璎似乎觉得好玩儿,揉了揉她的发髻,就让她回去和贵女们玩了。 这也算走了剧情点,她长吐出一口浊气,看着四周没人,又回到了看台上,抱着酥酪看姑娘们打马球。 陈宝瓶是个很护短的人,因为婆婆喜欢观明月,她也对观明月诸多照拂。 相比对待观秋水,就冷淡了很多,在霍家的主场上,就算观明月没有上马,也是人群的中心。 观秋水只能远远地看着她,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兰陵郡主也在列,过来陪她说话,打听一些观书绝的喜好,山霁月记得起来的就是告诉她,记不起来的就说不知道。 一场马球赛下来,贵女们都香汗淋漓,只有山霁月衣裳整齐干净,一丝灰尘都没有。 马球赛结束的时候,山霁月婉拒了陈氏让她去霍家小住的邀请,抱着酥酪就要回府。 却在出来的时候看到了停在马场外的马车,车轩上小小地刻了个“观”字,驾车的是观书绝的小厮。 山霁月微微一愣,观书绝应该上朝了,怎么还在这儿? 就在她怔神的时候,车帘就被掀开了,观书绝挑帘下来,品青色的官袍更添冷清,周身凛冽,气质清雅。 他朝山霁月走过来,说:“刚刚下衙回来,听奴仆说你过来跑马了,就顺道过来接你。” 山霁月没有接话,倒是有些手酸,把酥酪抱给他接着,说:“你抱抱它,又肥了不少。” 观书绝接过来,随口说:“是沉了些,养在你身边,能不胖吗?” 她伸出手揉了揉酥酪的头,酥酪已经被养得没有山里的野性了,懒懒地抬了抬爪子,虚抓了一下。 山霁月去蹭它,观书绝问:“你没有跑马?” “你怎么知道?” “我看你精神气好得很,要是跑了马,现在肯定躺着不愿动弹了。”观书绝说。 观明月就是个贪睡又懒怠的姑娘,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 山霁月笑盈盈地说:“溜了两圈儿,日头大,怕晒黑了。不过今天送上来的葡萄不错,我吃了一小碟。” 两人亲昵地说着话,旁人却有人已经注意到他们的动向了,喊道:“明月!” 回头去看,发现兰陵郡主攥着什么东西过来,然后笑着说:“你不是说我今日的香囊味道不错吗?我马车上还有一个,改日再挑几个好的给你送过来。” 说着就把手里的石榴花香囊塞到她手里,山霁月不好意思拒绝,其实就是寒暄时的客套话而已,没想到她倒是上心了。 接过香囊,山霁月道:“有劳你惦念着了。” “这有什么,我们玩得好嘛。”兰陵郡主笑着说。 其实山霁月能猜到她的心思,不过就是在观书绝面前表现她们玩得很好嘛,但她也没有说破。 兰陵郡主却不是好打发的,早就发现他们表兄妹之间的猫腻了,在那日宴会上她就看出来了,相比常人,他们未免太亲密了一些。 若观书绝对观秋水也这样好,那她也就不说什么了,但偏偏就他们二人好,怎么能不起疑。 于是,就在山霁月要转身上马车的时候,兰陵郡主忽然拉着她的手道:“明月,我方才都听到了,你和霍小将军门当户对,他虽没有答应你的心意,但能同你说那些,就证明他心底也是有你的,只是不好直说而已。” 山霁月仿佛被人当头一棒愣在原地,兰陵郡主撞见了她和霍成璎表明心意!她的身子微微一僵,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 观书绝却率先反应过来,问:“她和霍成璎表明心意?什么时候?” 兰陵郡主有些欲言又止,看看观书绝,又看看山霁月,一时不知道要不要说出来。 但观书绝已经拧眉看着她,兰陵郡主这才道:“我方才看到明月堵着霍小将军说话,倒不是故意偷听,只是不好打扰,就听到明月说想要霍小将军娶她,我心想,这要是能嫁到自己外祖家,那也是极好的……” 还没等观书绝说话,山霁月就转过头直视她,毫不客气地道:“郡主说得好,既不是故意偷听,那就应当装作没听见,如今见我表哥来了,死乞白赖地贴上来说这样一番话,是想显得自己很知趣吗?” 兰陵郡主脸色微微一僵,没想到观明月会这样呛她。 山霁月又继续道:“我嫁不嫁,嫁谁哪需要你来操心?你是我嫂嫂吗?也不是吧?既不是什么亲眷,就少插手我家的事。”说罢,山霁月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转身就钻进了马车里。 兰陵郡主看着她的背影,又连忙转身和观书绝道:“我也不是有意的,明月她……” 可观书绝还没等她说完就上车了,独留兰陵郡主一人站在原地。 马车里山霁月气呼呼地扯着手里的帕子,眼眶微微有些泛红,胸脯也气得一起一伏,怨气颇重。 观书绝原本还有些恼,眼中戾气渐浓。 如今看着她,却好笑地说:“你好意思去堵人,说那些不知廉耻的话,却不好意思听人家把这件事说出来?明月妹妹,我该说你知道礼义廉耻,还是不知道呢?” 山霁月抬手就怕帕子朝他脸上甩过去,道:“你也和他们一起欺负我!这些爱慕你的、追随你的人,都是一群妖魔鬼怪,都是你害得我?” 观书绝气笑了,怀里的酥酪跳了出去,伏在山霁月脚边,他却道:“我害你?我如何害你?我害你去和他跑马,和他看雪,还是害你三番五次和他表明心意,还要嫁给他?” “明月妹妹,我害你什么了?”他沉声问。 山霁月看着他,一双妙目流盼的眼睛,湿漉漉的。 观书绝喜欢她这样脆弱可怜的模样,他伸手把她揽进怀里,衣裳交缠,他问:“那你喜欢他吗?真的想嫁给他吗?” 山霁月骤然被他揽进怀里,还有些微怔,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不知道。” 她又不能说她不喜欢霍成璎,毕竟观明月本身就是喜欢霍成璎的,为了前后行事一致,她不敢贸然回答,所以只能说她不知道。 “观明月,我看不懂你。”观书绝说,他不明白,观明月对他这样好。 她说要和他“同生共死”,那样亲昵地在一起,出格的举动,常常让他有一种错觉——观明月是喜欢他的。 所以他怎么也不肯答应老太太过继到镇国公膝下,因为他答应了,才是斩断了他和观明月的最后一丝可能。 老太太在帮他分析,权衡利弊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他要是成了观明月的亲哥哥,她会不会不开心? 在他一次次容忍她,为她筹谋,为她退让的时候,观明月却毫无预兆地喜欢上了别人。 想嫁给他的那种喜欢。 观书绝阖上眼,只觉得满腔酸涩,却在心底告诫自己,他才不可能为观明月这种人难受。 第48章 偏心 山霁月气得回府都没有理会他,连酥酪都没抱走,那个兰陵郡主,打量着她好欺负呢?明目张胆地给她添堵,还真把她当软柿子了。 她开始询问系统,“观书绝对我的好感最近怎么没有变化?” 系统回答【他对你的好感度最近频繁起伏,不好估计。】 山霁月冷哼一声,说:“我看他对别的姑娘好感度也挺高的,兰陵郡主说什么他信什么,到时候他要是娶了兰陵郡主,我还怎么攻略他?” 【这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山霁月:…… 她拿了一块马蹄糕,软软糯糯的,但是有些偏甜了。目前为止,她在小变态心里的地位虽然不高,但至少没有书中的观明月那么低,观书绝介怀的应该就是他们血亲的身份,但要如何暗示观书绝他不是观家人? 山霁月蹙眉,她还要好好考量,就在这时,巫锦忽然进来,脸色焦急,说:“姑娘,不好了!” “怎么了?”山霁月漫不经心地问,屁大点国公府,能出什么事? “姑娘,大小姐她被召入宫了!” 山霁月掀起眼皮,眼底一抹讽刺,原来是皇帝山闻池彻夜不得眠,脑疾越来越严重了,于是永安侯府就和皇帝举荐了观秋水这个小神医,再加上围猎时候的一面之缘,观秋水这次要是能得到皇帝的看重,那可就平步青云了。 “姑娘,大小姐要是被陛下看上了,那不就越过你去了?她是什么人啊,哪配和你比?” 山霁月无动于衷,因为都不用猜,观秋水这次肯定能治好皇帝的病,到时候只会风风光光地回来,说不定他们还因为这一次治病看对眼了。 她有些犯愁,随着剧情往后走,只会越来越偏向观秋水,她如今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后面一牵扯到朝政,她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山霁月压了压眉心,说:“随她去吧,看她能翻出什么风浪。” 没想到观秋水这一入宫就入了小半月,甚至后面还住在了太极殿里。众所周知,就算皇亲国戚留宿内廷都要层层报备的,谁能想到观秋水不仅住进了皇宫,还直接留宿皇帝的太极殿? 这可是无可比拟的荣耀,宫人都议论纷纷,传回镇国公府的时候更是风风雨雨。 观秋水回来的时候,众人都在正堂说话,山霁月端了一盏茶,轻轻呷了一口,就看到一众丫鬟簇拥着观秋水回来了,不仅如此,身侧还带了一个捧着圣旨的太监。 连老太太、镇国公都惊动了,原来太监是来宣旨的。 “观氏秋水,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淑德含章,特封其为邵阳县主,赐之金册,勿替令仪,尚缓厚禄,钦此。” 邵阳县主,这可是观明月从前这个正儿八经的嫡独女都没有的殊荣,金银宝器,这些都还是其次的,重要的是皇室给的脸面,不知道要压过多少贵女。 不仅如此,就连周氏都被皇帝给了三品淑人的诰命,看来观秋水去了小半月,挣得东西还真不少。 但她也明显地意识到,观秋水的优势开始渐渐显露了,光她的医术就是无人能出其右。 送走了宣旨太监,老太太便拉着观秋水,询问皇帝的病情,观秋水也如实说了,老太太又问起她在太极殿伺候的事,目光有些按捺不住的急切。 山霁月顿时觉得有几分可笑,但面上也没有显露出来,观秋水也道:“孙女不过是入宫为陛下治病的,陛下抬举,才许我住在太极殿的。如今陛下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孙女才被遣送回来的。” “好啊,秋水不愧是我们镇国公府的姑娘!果然给我们国公府争气,一回来就得到了陛下的赏识。” 观秋水无疑得到了众人的夸耀,山霁月在这个时候默不作声的,也不冲上去寻晦气,没想到观秋水的目光却落在她身上,道:“我得此厚爱,妹妹不为我高兴吗?” 山霁月回视她,不卑不亢地道:“这么多人围着姐姐恭贺,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 观秋水笑着说:“妹妹的恭贺,于我来说,万分重要。” 然后又从呈上来的诸多赏赐中拿了一支紫翡滴珠簪子,拨了拨上面的白玉的穗子,笑着插在山霁月的发髻上,说:“陛下的赏赐,我觉得同妹妹很是称配。” 她不会想“赏”给她吧?山霁月心底冷笑,将簪子拿了下来,郑重地放在观秋水的掌心,说:“既然是陛下赏给姐姐的,姐姐便好好留着吧,我怎好夺你的心爱之物。” 观秋水的目光充满了挑衅的意味:恶紫夺朱,你抢的还少吗? 就在山霁月要松开手了,观秋水也刚好撤回手,那根紫翡骤然滑落,掉在了地上,“哐当”一声碎成了两半。 观秋水怒目直视,连忙问:“明月!这可是御赐之物,你就算不喜欢我的心意,怎么可以随意摔碎?” 山霁月讥诮道:“我自小到大德的御赐之物还少吗?我又不稀罕这一根簪子!” 观秋水还没说话,镇国公就率先发起脾气了,说:“观明月!你怎么和你姐姐说话呢?她在宫里本就辛劳,操心陛下的病情,你倒好,就只会给你姐姐添乱,你什么时候能懂事一点?” 山霁月抬眼,倒是霍氏最见不得女儿受气,将她挡在身后,对着镇国公就呵斥道:“你吼明月做什么?不知道她胆子小吗?她说得有什么错,她自小好东西见惯了,你们国公府稀罕,我们霍家可不稀罕!” “你简直一点礼教都没有,她就是被你惯坏了!” 夫妻二人当众就吵了起来,自从周氏和观秋水回来,镇国公就没踏进过霍氏的院子了,即使见面了也是频繁的争吵。 “什么叫我惯坏的?合着她是我女儿,不是你的骨肉?你这些年就没有教养过她吗?” 霍氏越说越生气,最后还是被老太太止住的,周氏和嬷嬷将两人拉开,最后说了几句话就赶紧让人散了,免得再吵嚷下去家宅不宁。 周氏得了诰封,这可是寻常平妻没有的,再加上镇国公的偏宠,霍氏就是再生气也是情理之中。 山霁月也不是第一次见识镇国公的偏心了,但她不在乎,区区一个臣子而已,等她回到从前,还是要匍匐在她脚下,山呼万岁,到时候看他还能不能得意。 第49章 通房丫鬟 山霁月不知怎么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观书绝的院子前,丫鬟看到她,已经很熟稔了,笑着说:“姑娘来了?郎君今日休沐,在院子里呢。” 山霁月原本都要转身走了,但是一想酥酪还在他院子里,就理所当然地进去了,她来观书绝的院子向来是不敲门的。 她推门进去,发现观书绝今日兴致不错,写了许多张大字,凌乱不堪地放在桌上,还有的已经散落在地上了。 他写的是馆阁体,乌黑方正、光沼等大,圆融规整,大概写了一上午了,零零碎碎地散落在地上,在布满书香气的屋子里,有一种文人风骨的狷狂。 似乎没有察觉到山霁月进来,观书绝还在提笔落字,只是眉宇间有两抹不耐,戾气愈发浓重。 山霁月上前去,轻声说:“表哥,你心不静。” 观书绝的笔尖微微一顿,始终没有抬头看她。她却道:“心静不下来,是写不好字的。” 这是观书绝从前教她的,因为她练字的时候经常不专心,摆弄首饰,在澄心堂纸上画乌龟,弄得满脸墨,观书绝忍无可忍,把她提起来要打她的手心。 如今反过来了,轮到她教训观书绝了。 山霁月捡起地上的一张字,上面写的是《霍光鬼谏》里的一句话:诛不择骨肉,赏不避仇雠。 虽是至亲,犯了死罪也要杀;虽是仇人,有了功劳也要赏。确实是观书绝的作风。 “你怎么来了?”观书绝把笔放在笔架上,拿来帕子擦手,山霁月却拿过他的笔,蘸了蘸墨汁,在他写的字旁又落下一行小字: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笔迹灵动的瘦金依偎在馆阁体旁边,原本不衬,仔细一看,倒也和谐。 山霁月拿起纸张给他相看,问:“我写得如何?” 观书绝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说:“不好,难看,丑。” 山霁月:……这个臭崽。 “那如何算好看?什么样的字才能入你的眼?兰陵郡主的还是……” “聒噪。” 山霁月瞪了他一眼,观书绝却走到她身后,微微俯下身,握着她的手教她,低声说:“我上次不是教过你的了?竖要像鹤腿,中锋切入纸,力度要小,回锋……” 观书绝的侧脸下颌线流畅,字如其人,根骨分明,应该沉心练了很多年,山霁月笑着问:“表哥,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观书绝斜瞥了她一眼,说:“恰巧学过,你要让我写梅花小楷我就写不来了。” 他那日在宴席上说自己不擅瘦金都是哄人的,毕竟山霁月的字都是他一笔一划教出来的。 “表哥,观秋水封县主了。”山霁月闷闷地说。 “怎么,你羡慕?” 山霁月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案上的字,她自然不羡慕,有什么好羡慕的?她还当过摄政长公主呢,看不上这个县主。 但她不说话,观书绝就觉得她又在使小性子,说:“她治好了陛下的病,封个县主不过分。” “她都要越过我和母亲了!还有父亲,他把我宠得无法无天,如今又转头过来怪我骄纵!如今全都是我的错。” 观书绝挑眉,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观书绝身边的丫鬟进来了,道:“郎君,夫人送来了两个丫鬟。” 不等观书绝说话,山霁月就道:“带进来吧。果然表哥当官儿了就是不一样,丫鬟都要添置了。” 观书绝似乎想到了什么,并没有接她的话,等那两个丫鬟进来了,山霁月就知道他为什么不说话了。 两个丫鬟一个赛一个的漂亮,眉眼娇俏含情,顾盼横波,身姿窈窕,端得个前凸后翘,山霁月看得都觉得霍氏用心了,从哪里找来的这两个美人。 “奴婢苏桃,见过郎君,二姑娘。” “奴婢苏青,见过郎君,二姑娘。” 观书绝正眼都没有给她们,道:“舅母有心了,但我这里不缺人,送回去吧。” 苏桃显然要机灵一些,率先道:“郎君,奴婢们是奉夫人的命过来伺候郎君的,既然过来了,又怎好再原路回去?奴婢们不好和夫人交代啊……” 山霁月也能看出来,她们确实很想伺候观书绝,想来也是,她们这样年轻貌美的姑娘,配寻常的小厮下人肯定是不甘心的,但是嫁给公子郎君做正妻又不够格,最好的就是给权贵人家做妾,到时候有个一儿半女也好傍身。 观书绝又是这些郎君中的上上选,品貌好不说,还年轻有为,如何看都是好的。 观书绝这个年纪,确实也该收两个通房丫鬟了。 但是观书绝不表态,山霁月也不敢说话,直到那两个丫鬟跪了快一刻钟了,山霁月才想起来她是过来找猫的,于是问:“表哥,我的酥酪呢?” 伺候观书绝的丫鬟连忙说:“在偏房睡觉呢,奴婢怕它挠了郎君的书画,就养在偏房了。” 山霁月道:“那表哥你处理事情,我带酥酪回去了。” 说完她就溜了,观书绝怎么处理那两个丫鬟是他的事,她要是插手了就逾矩了。 晌午的时候山霁月贪睡,等醒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晚膳时分了,守在她榻前的不是丫鬟,正是霍氏。 霍氏在一侧给他打着扇子,怕她觉得热,见她醒了,便责怪道:“醒了?你睡到现在起来,晚上又该睡不着了。” “母亲,你怎么过来了?”山霁月睡眼惺忪,眼睛还有些睁不开。 “就是无事,过来看看你。我想着去宫里请个女官教教你规矩,在闺中倒还好,就是到时候你出嫁了,没有规矩不成体统。”霍氏道,从前也倒请过宫里的尚宫来,但观明月性子懒,镇国公舍不得女儿受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学多久就罢了。 霍氏拿着衣裳给她更换,抚平衣裳上的褶子,山霁月嘟嘟囔囔地说:“我还没及笄,离出嫁还远呢。” 霍氏道:“不早了,学两年规矩出嫁,刚刚好。” 霍氏又让丫鬟捧了一个个攒盒上来,里面放的都是精致的首饰,都是上上品,霍氏道:“你也不用羡慕旁人,你也说了,你从前入宫,太后的赏赐也是得过的,你外祖父是骠骑大将军,你舅舅,你堂哥都是镇守边关的良将,你舅娘也是巾帼英雄,我们霍家,最不缺好东西。” 原来霍氏是怕她白天伤心,特意过来安慰她的。 第50章 你不高兴,嗯? 山霁月怔怔地,霍氏又道:“明月啊,她们回来了又如何,你父亲偏心又如何,他照样不敢休了我,照样要给霍家面子!你不仅仅是镇国公府的明珠,也是霍家的。不要害怕,你永远都可以轰轰烈烈地活着。” 她这一番话,说得山霁月有些难受,目光掠过那些金贵的珠宝首饰,没一样是比观秋水的那枚簪子低廉的,山霁月笑着对霍氏说:“还是母亲最疼我了。” “好了,好东西你又不是没有,和个她计较什么?” 眼看山霁月也醒了,丫鬟们便张罗着布膳,一道道菜色呈上来,她忽然想起观书绝,闲话一般道:“母亲,你往表哥房里塞人了?” 霍氏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挽着袖子给她夹了一筷子菜,说:“你怎么知道?” “我的猫跑到表哥院子里去了,我去找的时候刚好撞到的。” 霍氏这才道:“是你祖母的意思,你表哥年纪也差不多了,从前是怕耽误他念书,如今有了官位,眼看也要成亲了,也该送两个懂事的人了。” 山霁月点点头,霍氏又道:“不过你和他走得近些也是好的,老太太已经说了要把他过继过来,他也同意了,差不多定个日子就可以进祖祠了。” 进祖祠?真要过继过来啊?山霁月整个人都愣住了,似乎有些诧异观书绝会答应这件事。 霍氏又给她盛了一碗人参乌鸡汤,说:“你身子弱,多喝点这个补补身体。以后不出意外,国公府就是他当家了,你多少要看他的脸色,趁现在和他打好关系,到时候在娘家受委屈了,才有人给你撑腰。” 霍氏能有今天的地位,最大的依仗不就是她背后的将军府嘛,娘家才是女儿家的底气。 山霁月波澜无惊地喝着汤,满脑子都是观书绝从表哥变成她哥哥这件事。 山霁月按捺着没有去找观书绝,他这些日子也很忙,甚至有几天都没有回府,歇在了衙里。 一直到他过继到镇国公府那天,老太太、镇国公、霍氏、周氏上坐,观书绝一身玄色冠服,墨发高束,衣袖上是一圈圈的鹤纹,山霁月坐在一侧,手里捧了一盏桂东玲珑,漫不经心地看着裙摆上的南府海棠。 观书绝眼底微微一暗,捧着手里的茶递上去,道:“父亲在上,请用茶。” 镇国公心底虽有芥蒂,毕竟不是亲生的,但面上没有显露,接了过来,笑着说:“好孩子,我们都是一家人。” 这句话老太太,镇国公都说过很多次,但他们都心知肚明,观书绝还是个外人,直到这一刻,他才是真的要融入这个家了。 山霁月目光始终淡淡的,观书绝又端起另一盏茶,道:“母亲在上,请用茶。” 下一刻,他把茶递给了周氏。 一时间,众人都怔住了,特别是霍氏,死死地扣住了身侧酸枝木椅的扶手,老太太也意识到了,蹙眉道:“书绝!你敬错茶了。” 她把观书绝过继到霍氏底下,本来就是想平衡一下霍氏和周氏的关系,把世子认在霍氏膝下,才能让霍氏安安稳稳地当好当家主母,也能让霍家那边平息怒气。 毕竟把周氏接回来,霍家那边已经很不满了。 观书绝却丝毫不理会,而是跪在周氏跟前,道:“母亲,请用茶。” 周氏有些局促,一时不知道要不要接,但是看老太太的样子,她又有些不敢。 镇国公的神色却松动了两分,对她说:“孩子都给你敬茶了,还不快接过来。” 其实为了观书绝到底过继到谁膝下这件事,镇国公也和老太太争吵过许多次了,毕竟有个世子傍身,对谁都是有利无害的事情。镇国公心疼周氏这些年颠沛流离,是老太太态度强硬,他才不得已妥协的。 有镇国公这句话,周氏才茶接了过来,道:“快起身吧,一直跪着也不像话。” 山霁月万万没想到观书绝是过继到周氏膝下的,而且好像众人都不知情,应该是观书绝临时起意的。 观秋水也在微微怔神后笑起来,面色和煦从容,道:“母亲说的是,大哥快起来吧,以后就不称呼你表哥了,是亲哥哥了。” 霍氏面色极其难看,一言不发,若不是众人都在,想必已经克制不住发起脾气了。 山霁月也觉得观书绝过继这件事有问题,既然要过继,霍氏才是当家主母,过继到平妻膝下是什么意思? 但如今大家都没有异议,山霁月也不好当出头鸟,就没有挑出来说。 一直到众人去了祖祠,把观书绝的名字写进族谱,这才算告一段落。 但山霁月可不甘心,在众人都回院子的时候,她追上了观书绝,道:“观书绝,你就这么想当我哥哥?” 观书绝压根儿没有理她,越过她直接进了屋子里,山霁月连忙伸手拦他,却在他关门的时候夹到了手指。 “啊!”山霁月倒吸一口冷气,颤抖着捂住手,观书绝的背影微微一顿,却克制着没有回头,但也没有再阻拦她进来。 山霁月看着自己的手指,骨节的地方已经被夹得青青紫紫的了,因为她的手本就白嫩,如今显得上面的夹痕越发恐怖,手指微微颤抖着,她忍着痛进去,心底把观书绝问候了一千八百遍。 “表哥,你弄疼我了!”她娇嗔道,观书绝依旧背对着她,也没有说话。 山霁月揉了揉手指,有些微微的不耐,说:“我又没有做错什么,你做什么生我的气?你还不理我!你想当我哥哥,那你认周氏做什么?现在你和观秋水是一家了,我和母亲就是外人了,我们就是多余的……” 山霁月低着头看自己的手指,可还没有说话,观书绝就一步步逼近她,目光带着逼迫性和侵略性,她骤然对上他的目光,吓得后退。 观书绝却毫不在意,似乎没有看到她的后退,直到山霁月的腰肢抵上了桌子,退无可退,她才对上观书绝的目光,问:“表哥,你别这样看我……” 观书绝一寸寸靠近她,在她耳畔沉声问:“我没成为你的亲哥哥,你不高兴?” 山霁月没有回答,他又贴近了两分,直到两人呼吸交错,她能清晰地看见他脖颈上的小痣,他又问:“嗯?” 第51章 封妃? 山霁月喉头滚了滚,这小变态怎么离她这么近,她侧过头去,和观书绝四目相对,说:“我不高兴。你当不当我哥哥,我都不高兴。” “但成为镇国公府的世子,你一定是高兴的,对吗?” 观书绝稍稍挑眉,半晌才揽着她的腰把她扶正,从书房的攒盒里翻出了两瓶伤药,说:“我是不是你哥哥,都不会有人比我更疼你。” 山霁月坐在榻上,观书绝手里拿着药膏替她上药,刮勺敷上去的时候,她下意识地缩了缩手,疼得眼泪汪汪。 “躲什么?”观书绝蹙眉,不过一眼,山霁月就不敢动了,乖乖地把手伸过去。 观书绝看着她道:“知道疼还挡?废了怎么办?” 山霁月小声嘀咕,又不是脑子被门夹了,怎么这么容易废? 观书绝也不知道听到没有,用纱布把她的手指一圈圈缠绕起来,说:“马上就要万寿节了,这个时候你可别惹事,到时候容易出岔子。” 她点点头,没一会儿,丫鬟上来奉茶,正是那日霍氏送过来的苏桃,看来观书绝真把人收下来了。 苏桃轻声细语地道:“郎君,外面有人找您。” 观书绝立即起身出去了,山霁月转了转自己的手,就去他的书架上翻东西,她记得上次背着观书绝看话本,差点被他发现,她就藏在了他的书架里。 那边苏桃斟完茶,似乎看到她的举动,立即道:“姑娘,郎君的东西不让外人动的!” 山霁月不甚在意地说:“我找我的书。” 她也不是第一次翻观书绝的东西了,观书绝自己都没有说什么,什么时候轮到一个丫鬟管了? 就在她踮起脚去翻上层的时候,忽然手腕被攥住了,苏桃站在她身侧,皮笑肉不笑地道:“郎君的东西不让动,您要找什么,奴婢帮您。” “怎么我动不了,你就能动了?”山霁月好笑地说。 “奴婢是贴身伺候郎君的。” 山霁月还要挖苦她两句,就听到了上台阶的脚步声,抻手推开她,揉着手腕娇声道:“你放手,你弄疼我了!” 苏桃微微一怔,可身边已经有人影掠过,衣角掠过她的手腕,率先到了山霁月跟前,山霁月瞪着她,捂着自己的手指。 “怎么回事?” 山霁月道:“你的丫鬟欺负我!都把我弄疼了……” “有没有弄到伤口?”观书绝问。 苏桃连忙跪下,道:“郎君,奴婢不敢!奴婢只是看到姑娘乱翻您的东西,着急上前阻止……” 山霁月只是说:“好疼……” 观书绝看了她一眼,问:“你要找什么?” “《金匣记》,上次放在你这里的。” 观书绝原本要去翻找的手顿了顿,随即说:“说了多少次,不要看这种乱七八糟的话本子。” 山霁月冷眼看了跪在地上的苏桃,说:“《金匣记》才不是乱七八糟的话本子!” 观书绝的手指一一掠过一册册书,最终找到了那“乱七八糟的话本子”,随手递给她,说:“别忘了功课,你整日往我这儿跑,先生布置的课业做了没有?” 二人一起过去正屋,观书绝愣是一眼都没有看跪在地上的苏桃,甚至懒费口舌。 山霁月回去才听丫鬟说起万寿节,镇国公府的女眷都是要入宫的,丫鬟说库房里还有两匹将军府送来的云锦料子,要不要让绣娘来裁量一身衣裳,但她懒得折腾,就拒绝了。 贵女披麻布都好看,下贱的人绫罗绸缎也畏畏缩缩。 因为万寿节要入宫,霍氏押着她学了好几日的规矩,一直到入宫那天她才被放出来。 天水碧的软烟罗蔷薇花裙,如玉的手腕上套了个羊脂玉手镯,发髻上烧蓝点翠珠钗,白玉嵌珠玉簪,朝阳朱桂步摇,世家贵女的派头压得很足,一看就是名门出身的千金。 她这般打扮,就是老太太和霍氏看了都赞不绝口的。 一行人上了马车,山霁月笑晏晏地撩起帘子,看着外面的行人和摊贩,霍氏让她用一些点心垫垫肚子,过会儿要忙好一会儿才到宫宴的。 山霁月不知想起了什么,问:“表哥呢?他不和我们一起吗?” 提起观书绝,霍氏还有些不悦说:“你管他做什么?他是官员,不与我们一路,届时宴会上你就能见到了。” 山霁月颔首,跟随老太太和霍氏一道入宫,因为还没有皇后,宫宴是礼部和尚宫局一起筹备的,皇帝还要祭天,祭拜祖宗,接受小国朝贺,一到流程走下来,差不多就要晚宴时分了。 只是没一会儿女官就带着几个宫婢就来了,橙色的广袖宫袍,毕恭毕敬、不卑不亢地道:“明月姑娘,太后请您移步清宁宫一叙。” 霍氏和太后身边的女官是十分熟悉的,知道太后来传也没有很意外,叮嘱道:“太后娘娘跟前,要懂事一点,不可放肆。” 女官笑着说:“夫人宽心,太后娘娘很喜欢明月姑娘的,不然也不会提出单独见她一面。” 霍氏也知道,没有多说什么。山霁月跟在女官身后走到清宁宫,她已经很久没有到过清宁宫了,宫殿还是从前的宫殿,只是她的心境已经不同了。 女官领她进去,禀告道:“回禀太后,明月姑娘到了。” “臣女观明月,见过太后娘娘。”山霁月拜礼。 太后似乎正在与什么人说话,闻言朝她招手,道:“明月来了?快过来,好些日子没见了,你怎么又瘦了,一点儿肉也不长。” 山霁月抬眼看过去,与太后同坐的正是皇帝山闻池,他的眉眼阴戾,眼含不耐,目光轻蔑地扫过她,在微怔后,是眉眼多加掩饰的不屑一顾。 不过他生得俊美,眉眼也长开了,如何看都不差。 “哪有,明月分明胖了。”山霁月笑着走到太后身边,她打扮得珠光宝气,每一件钗环首饰都很讲究,却不会让人觉得俗气。相反,眉眼弯弯的模样很招人喜欢。 太后拉着她的手,对身侧的皇帝道:“这边是镇国公家的姑娘了,骠骑大将军的外孙女,霍家祖祖辈辈镇守边关,该重用的重用,该封官的封官,但可就她这么一个女孩儿。” “你前些日子赐封的那个邵阳县主,就是她的姐姐。论起来,她的身份是要比邵阳更尊贵的,怎么把明月排到后面了?” 太后又看了皇帝一眼,意味深长地说:“还是索性不册县主了,迎入宫封个贤妃或是夫人?” 第52章 明月妹妹今晚,可真风光 山霁月微微一怔,心底震惊居多,但面上依然从容不迫。 山霁月心底急切地问系统:这怎么回事?这超出任务范围了! 山闻池只是抚着手上的扳指,对此并没有什么兴趣,无所谓地道:“母后这么喜欢,和朕有什么相干?你喜欢,那你娶她好了。” 他说话极不客气,让太后有两分难堪。 山霁月也已经从入宫的那个话题里缓过来了,解围道:“臣女蒲柳之姿,怎配得上陛下,娘娘这句话,实在让臣女惶恐。” 山霁月是知道的,太后和山闻池关系非常不好,甚至已经到了针锋相对的地步,因为太后不是皇帝的生母,只是他的嫡母。 当年他被扔在冷宫,多少和太后有些关系。 先撇开前世的恩怨不谈,她作为太后举荐的人被纳入后宫,山闻池肯定默认她是太后的人。 到时候别说能不能得到恩宠,能好好活下来都是个极大的问题。 山霁月从心底就抗拒这件事,当然不会答应。 太后将她扶起来,直夸她过谦,“你在京城都是一等一的美人,你都是蒲柳,那还有谁能压得过你去?” “娘娘说笑了。” 太后还不死心,又拉着她的手,到皇帝跟前,说:“皇帝,你如今已经及冠了,但身边还没有个知心人,明月无论家世、容貌都是万里挑一的,哀家倒是觉得,封个妃位,绰绰有余。” 山闻池这才掀起眼皮看着她,讥诮道:“又是你?” “做我的嫔妃,你姐姐比你够格多了。”山闻池讥嘲道,还没等她回答,他就起身离开了,连和太后招呼都没打。 可见母子二人关系极其恶劣。 太后看上去也很伤精费神,山霁月其实能猜到,太后之所以把她带过来,多半就是想在山闻池身边安插一个人。 打探消息也好,缓和母子关系也好,她需要一个在她和皇帝之间周旋的人。 恰巧观明月不算聪明,但貌美又听话,简直是不二人选。 山霁月没有说话,太后拉着她的手坐到身侧,安抚道:“他是皇帝,劳心劳力的,对你说的话重了,你别放在心上。” “怎么会,岂有臣女责怪陛下的道理,能见娘娘一面,明月已经知足了。” 太后留了她说话,却无意间问起她的姐姐,说:“方才陛下提的你的姐姐哀家怎么没有听说过?” 山霁月才不信她没听说过,她这个嫂嫂也是个人精,心眼子躲着呢,但还是笑着道:“是今年才接回来的,父亲之前有个原配,当年休弃了,如今又迎回来了。” 太后扶了府她发髻上的簪子,说:“我原本是打算等你及笄那一日,一起封你为县主的,没想到你那个姐姐得了皇帝的青眼,先你一步。不过也没什么关系,你们长幼有序,晚她一步又如何?” “多谢太后娘娘,这个名头倒不重要,我们骨肉相连的姐妹,我也不至于和她争这个。” “明月越来越懂事了。下次你进宫来看哀家,带上你姐姐一起吧。” 山霁月自然笑盈盈地应下,但心底门儿清,太后这是看她没什么用,要试试观秋水的斤两了,若是观秋水是个能用的,她自然就排不上什么号了。 这宫里的机遇就是这么明晃晃的,有时候递到你跟前,你还不一定接得住。 宫宴就要开始了,太后带着山霁月一起进去,还特意给她加了位置,坐到身侧来。 周遭都是恭贺的声音,山霁月发髻上的流苏都没有晃一下,她享受这种沉浸在权利里的感觉,虽然如今她只能借着别人的势力获得这些赞颂。 待众人坐下,身侧的有些上了年纪的成王妃笑着道:“太后身边这位姑娘瞧着眼生,是哪家的?” 太后笑着道:“是镇国公府的姑娘,唤明月,她身子弱,不常出来走动,你没见过也是正常的。” 成王妃挑眉,说:“镇国公府的姑娘倒是一个比一个厉害,前一个秋水姑娘治好了陛下的顽疾,眼前这一个也生得艳压四方,在座的姑娘,都被她比了下去。” “王妃娘娘折煞臣女了。”她回答得不卑不亢。 成王妃这句话把不少目光都引了过来,世家女眷多多少少都在打量她,但山霁月只是从容地摩挲着杯盏,面色不改,眼底是暗自浮动的倨傲。 这种场面她可见惯了,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镇定。 成王妃又笑着道:“臣妇瞧着这孩子实在喜爱得紧,不知道明月姑娘芳龄几许了,可有定下亲事?” 山霁月立即警惕了起来,在这种谈婚论嫁的事情上,一律把锅扔给父母,道:“臣女还未及笄,年纪小不懂事,还想多陪父母两年,就一直没有定下婚事。” 成王妃见此也就含笑和太后对了个眼神,没有再提了。 山霁月饮了两杯酒就借口出去透风了,太后自然也不会拦着她,巫锦搀着她出去,如今月亮已经出来了,悬挂高中之中,她打着扇子躲到太液池,说:“歌舞吵耳朵,还闷得慌,不知道有什么好乐的。” 毕竟山闻池从前是最讨厌吵闹的,如今面对那些虚伪的奉承恭贺,反倒可以心如止水了。 今日见到的人她一个都不喜欢,因为从前多少接触过,所以她们什么样的嘴脸她最清楚,太后多半就是要推她去爬山闻池的床,把她当刀子使。 成王妃见她在太后跟前得脸,多半想给她做媒。 但她那个儿子早早立了正妃,难不成想让她去做妾?谁给她的脸?她大概也知道不可能,才在太后的暗示下没有提出来。 两个老狐狸当着她的面打哑谜呢。 她靠在假山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湖水,手里的扇子打得轻快。 不多时,她就被人松松地揽进怀里,拍了拍她的背,问:“喝了多少,这就醉了?” 山霁月只觉得他衣裳上的味道很好闻,也没有立即反抗,而是抬起眼看他,带着果酒的清甜,说:“两杯。” 他低低地笑,“明月妹妹今晚,可真风光。” 我说是谁,原来是冠盖京华的状元郎啊。 第53章 姑姑能陪着我就好了 山霁月依在他怀里,小脸红红的,内心心如止水,但还是仰起头,说:“你怎么出来了?” 观书绝低声道:“能坐在太后身侧,多少人羡慕不来的荣耀。” 山霁月却觉得如坐针毡,在太后眼里,她也不过是个供人玩闹的玩意儿罢了。 如果能讨她欢心,那就是一只不错的逗趣的猫儿,或是一把不错的用来杀人的匕首。 这种荣耀上面,悬着刀尖。 山霁月从他怀中钻出来,扑面而来的风拂过她精巧的脸,唇红齿白,如珠似玉,她道:“那就希望这种荣耀能长长久久,永不失去。” 观书绝没有说话,他们并肩立在太液池旁边,静静地站着,巍峨的皇宫越发凸显他们背影的寂寥,观书绝不能久留,没一会儿就离开了。 巫锦站在她身旁,欲言又止地道:“姑娘,您方才和郎君,有些太过亲近了。这样被人看到了,实在不好。” 山霁月还是打着罗扇,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她不知道吗?观书绝不知道吗?他们心底都有数。 以后大抵这样的亲近都没有了,因为观书绝身份不一样了,他要想往上走,作风上就不能有一点问题,不然会被御史台的那些酸儒吐沫星子淹死。 山霁月熟悉朝政,知道一个官员的品行又多重要,自然也就知道攻略观书绝的难度在不断加大了。 她吐出一口浊气,觉得出来也有一会儿了,想着也应该回去了,没想到她刚刚转过身来,就有一个蓝衣少女冲上来,劈手给了她一耳光。 山霁月:? 巫锦都怔怔的,正要挡在山霁月跟前的时候,山霁月就越过她上前,攥着那位少女的手腕给了她一巴掌,手钏撞在她粉雕玉琢的脸上,一声清脆的响。 山霁月看着她,冷笑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打我?” 少女微微一怔,回过头来,憎恶地看着她,山霁月微微蹙眉,她就是那个在相国寺打她的女子,只是当时她孤身一人,她跑得又急,才没有抓住她。 “蓬莱郡主!”巫锦率先认出她来,微微一怔,随即拉了拉山霁月的袖子,已经有些犹豫了。 山霁月这才觉得有点不对劲,既然是郡主,那身份一定比她高,敢这么理直气壮地打她,和她说话,多半是观明月从前得罪过她。 果不其然,蓬莱郡主已经张牙舞爪地朝她扑过来,道:“你还敢还手?观明月,别以为你是国公府的人就了不起,你勾引我姐姐未婚夫,害我姐姐断腿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账呢!” 山霁月没有说话,而是在内心骂了系统一万遍:什么玩意儿?勾引别人未婚夫?害人家断腿?观明月还敢干这种事情? 系统回答道【这本来是后期观秋水手撕观明月的一个剧情点,但因为太后让你坐在身侧,这个剧情点提前触发了。】 山霁月:…… 巫锦如今已经有些害怕了,毕竟姑娘以前也知道臊,见到蓬莱郡主都是绕着走的,没想到今天迎面撞上了。 系统及时科普道【观明月之前看上了栖霞郡主的未婚夫薛大公子,逼着薛公子和栖霞退婚,当时已经到下聘了。薛公子强硬的态度让栖霞郡主发现了端倪,顺藤摸瓜找到了观明月,二人相约在摘星楼,观明月把栖霞郡主推了下去,栖霞郡主双腿残废,如今还卧病在床。】 山霁月对观明月的印象又刷新了,为什么总要干一些让别一眼就看出来的事情,显得她又蠢又坏。 【但是宿主,值得高兴的是因为霍家的关系,这件事情压得很死,外人都不知道,薛家也已经被调任到州府上了,观明月也很避讳提到这件事情。】 这也并没有让山霁月高兴起来,但她的态度还是很倨傲的,“你姐姐的未婚夫是什么东西?关我什么事,但是你要是再莫名其妙地冲上来打我,我就不会让你好好地回到宴会上。” “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女人,就不怕我把这件事捅出去吗?到时候你就等着身败名裂吧!” 山霁月眼含讥诮,咬定她不敢说出去,说:“那你去啊,趁着万寿节众人都在,你最好闹得人尽皆知!不然我们就看看,到底谁先身败名裂。” 只会打嘴仗谁不会,她都压了这么久了肯定不是因为可怜她就是了,山霁月轻蔑地看着她,蓬莱郡主咬牙看着她,眼底的憎恶越来越重,“你!” “我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你有没有一点羞耻心?我姐姐现在还躺在轮椅上,一辈子都站不起来,而你到现在还理直气壮……” 不是自己的错为什么要认?山霁月扫了她一眼,说:“骂完了吗?骂完了就滚,别挡道。” 蓬莱郡主似乎没想到她还这么嚣张,愣在了原地,山霁月越过她就离开。 就在刚刚离开太液池的时候,她警觉地察觉到有目光正在暗处盯着她,她回过头,看着那片假山,道:“看够了吗?” 一片衣角动了动,巫锦已经吓得面色惨白了,山霁月却快步过去,攥住了那只藏在假山后的手,道:“要听就光明正大地听,躲躲藏藏的……” 她还没说完的话噎了进去,看着站在面前的男人,微微恍了神。 山闻池,他不是在宴请群臣吗,怎么会贸然离席? “大胆!还不快松手,陛下也是你能唐突的?”一旁的太监甩了甩拂尘,大声呵斥她,声音尖锐刺耳。 山霁月骤然松开手,原来方才晃动的衣角是这个太监的,她还以为是哪个宫人偷听,想教训一番,免得他把话说出去。 没想到她逮到的是山闻池。 稍稍一愣,山霁月的指尖擦过他的指尖,却被他猛地扣住手腕,抵在假山上,挑眉问:“原来你还有这种本事呢?镇国公府的姑娘,看不出来啊。” 山霁月忽然想到了他为什么会来太液池,因为第一次给他过生辰的时候,山霁月带他来的就是太液池。 那时候的山闻池年岁并不大,仰起头看她,说:“要是每年生辰都能来太液池就好了。” 山霁月表现得像个宽容的长辈,笑得从容,“有何不可?” “要是每年生辰,姑姑都能陪着我就好了。” 第54章 疼不疼? 当年还没有她身量高的少年已经比她高出一个头了,那时候的山闻池乖巧又听话,一声声喊在她的心窝上。 但山霁月一想到被困在桐花台的日日夜夜,还有他把长剑对准她的时候,心底就一片孑然,眼底也只剩下冷意。 “放开我,陛下。”她和他四目相对,不卑不亢地道:“我不是你可以随意处置的宫人。” 她的目光锐利,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一点也不像在太后跟前乖巧的时候。 山闻池道:“你在朕眼里,只是一只蝼蚁而已。” “一只你不能轻易处决的蝼蚁。”山霁月把手腕用力抽了出来,他捏得已经不算紧了。 她是镇国公府的姑娘,她外祖父是骠骑大将军,她是命官家眷,山闻池若是没有合适的理由,杀她的时候也需要仔细掂量掂量。 “有意思。”山闻池抬眼,说:“你比在太后跟前,有意思得多。” 山霁月仰视着他,在皎洁月光的照耀下,她的眼睛清澈动人,丝毫不害怕,白皙的脸颊上一个鲜红的掌印格外醒目。 如果说在太后跟前她是一只温善纯良的小白兔,那在他面前就是一只龇牙咧嘴的狸猫。 “臣女告退。”山霁月没有一刻的停留,只觉得被他碰了都嫌脏。 或许她方才饮了些酒,对山闻池说话才冲了些,她应该伏低做小,不让山闻池注意到她才对。 但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蓬莱郡主那一耳光着实把她惹恼火了,说话也就不客气了起来。 她久居上位,当年就是太后也要给她两分脸色,如今什么人都可以对她蹬鼻子上脸了? 她回到了宴席上,在众人都在看歌舞的时候,她悄悄问系统,栖霞郡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系统回答【栖霞郡主是承安侯的嫡长女,蓬莱郡主是她的妹妹。当年观明月看上了薛家嫡次子薛曜,但她明知道薛曜和栖霞郡主有婚约,还是暗地里和他勾搭在了一起。最后酿成了逼薛曜退婚,推栖霞郡主下楼的结局。】 山霁月又问:“那栖霞郡主为什么没有追究这件事?” 【这件事镇国公府并不知道,是霍家压下来的。当年霍家在朝中的地位极盛,先礼后兵,栖霞郡主家也不敢得罪。当然后来霍家倒台了,这件事也就被捅破了,这也是观明月成为过街老鼠的原因之一。】 观明月是过街老鼠,她山霁月可不是。 她已经在心里开始盘算怎么彻底解决这个后患了,一切威胁她的事情,她都不会允许发生。 “那个未婚夫呢?在哪里?” 【这个需要宿主自己探索,友情提醒,在观书绝知道这件事之前,你最好把他解决,不然会影响你的攻略进度。】 山霁月:是我不想解决吗?观明月到底还有多少惊喜等着我? 【友情提醒:不一定是观明月。】 山霁月挑眉,没有继续说话,一直到宫宴结束,她才被丫鬟搀扶着上马车。 霍氏询问了许多话,她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为了挡住蓬莱郡主那一耳光,她已经不知道往脸上扑了多少粉了,还好没让众人发现端倪。 回到院子里后,巫锦连忙去冰室拿了冰块给她敷脸,卸了脸上的脂粉,上面的掌印越发明显。 巫锦都要急哭了,说:“这个蓬莱郡主真是得理不饶人,您都已经绕着她走了,她还这样打您。” 山霁月敷着脸颊,毫不在意地说:“我从前会让着她,但以后不会了。” 观明月做错了事,她山霁月可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去承担她的罪责? 屋外传来敲门声,巫锦和山霁月都微微一愣,这么晚了谁还会过来? 她都要休息了,巫锦连忙去开门,却看到站在外面的观书绝。 微微一愣,观书绝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的掌印上,快步走了进来,问:“怎么回事?” 观书绝因为随官员一起,所以回来得也要比她们晚一些。 山霁月别过脸,把有掌印的那一面侧过去,说:“没什么,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让别人看到了多不好。” 观书绝道:“我看你在宴席上饮了不少酒,给你送一点解酒的药过来,不然明早头痛。” 还没等她回答,观书绝又道:“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是上次打你的那个人动的手?” 山霁月并不想这件事让他知道,害怕他下去细查,到时候查到观明月和薛曜的事情对她非常不利。 于是道:“不是,我不小心冲撞了人,我也还手了。表哥,我没那么容易受欺负的。” 观书绝看着她脸上的红印,半晌才问:“疼不疼?” 从前的观书绝是不会问这种蠢话的,因为打都已经打了,现在问这种话根本没什么意义。 而且他也不在意这种小伤小痛,更不会问问出这种问题。 山霁月定定地看着他,缓缓说:“不疼。表哥,我不疼的。” 观书绝顿了许久,好一会儿才说:“观明月,你在怕什么?” 山霁月微微一愣,似乎没有听懂他的意思。 观书绝把手中的药瓶放到案上,说:“疼就是疼,不疼就是不疼,不要委屈巴巴地看着我,然后说不疼。” 山霁月“噗嗤”地笑出声来,说:“表哥,你怎么假正经啊。关心我就是关心我,疼我就是疼我,还要这么凶巴巴的。” 观书绝给她倒了一杯茶,看着她把解酒药服下,说:“不识好歹。” 观书绝没有再提她脸上的伤,也没有追问打她的是谁,但山霁月总觉得他并没有放下心来,害怕他再追究下去,看来这件事要趁早解决。 山霁月倒出一颗放在他的掌心,说:“你也喝酒了,你也吃一颗,不然明天要耽搁你办公的。” 观书绝犹豫了一下,本想告诉她他已经服用过了,但看了她一眼,还是借着她没有喝完的茶水把药吃了。 他看着落了山霁月口脂的杯壁,一眼又一眼,忽然道:“这茶,桃花味的?” 第55章 满城风雨 次日山霁月起身,就算昨晚观书绝给她服用了解酒药,头脑还是昏昏沉沉的,因为还要赶着去给老太太请安,就连忙穿衣梳洗,却在临时用热水的时候说还没送过来。 巫锦一听就恼了,指着丫鬟就啐道:“以前什么东西不是紧着我们院子里的,如今连壶热水都送不过来了?” 丫鬟唯唯诺诺地,说:“今儿大姑娘院子里的丫鬟打翻了一壶,就把二姑娘院子里的拎过去了,想着您要多睡一会儿,再烧也来得及……” 丫鬟头都不敢抬起来,山霁月也只是扫了她一眼,这种事情看似是小事,但众人心里的偏颇已经一目了然了,巫锦还要再训斥,山霁月却道:“打些凉水过来吧,祖母那里别去迟了。” 巫锦还有些不服气,她们院子里什么时候不是头一份儿送过来的,如今太太都还管着家呢,这些狗仗人势的奴才就当起墙头草了,热水还没有烧过来,山霁月将就着冷水就洗漱了。 那个送水的丫鬟正要起身退下,山霁月却瞥过去一眼,道:“我让你起了吗?” 丫鬟微微一愣,连忙又跪下了。 山霁月坐在案前让丫鬟梳妆,问:“我的热水是谁做主送到长乐院的?” 丫鬟瑟缩了一下,说:“是管灶头的赵婆子。” 山霁月也没说话,直到簪好珠花,要出院子了,才对身侧的奴婢吩咐:“去把赵婆子喊过来,和她一起跪在院子里。” 说完,也不管丫鬟什么反应,就去了老太太的院子里,她一向是很小心眼的人,别爱面子,装大度,她不一样,她要一报还一报,她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山霁月到的时候霍氏和周氏都已经在等着了,观秋水也刚刚扶着老太太出来,霍氏见到她,问了句:“怎么现在才过来,可是昨日饮了酒身子不爽?” 老太太也看着她,平日她是不计较这种小事的,观秋水没回来之前,观明月就是府里的独女,偶尔请安来迟一会儿老太太也不会说什么,但如今有了观秋水做对照,未免就显得观明月有些娇气了。 都是国公府里的姑娘,最怕的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而且观秋水封了县主,地位自然也水涨船高,就连老太太也对她另眼相看了。 山霁月坐下,说:“倒也还好,只是今早洗漱的热水迟迟没有送过来,我心底怕迟到,用冷水洗漱就匆匆赶过来了,不想还是迟了。” 霍氏一听,攒眉道:“平白无故的水怎么会没送来?底下人怎么做的事儿?” 山霁月正要说话,观秋水却先她一步道:“一年到头的做事,总有疏漏的时候,也怪不得他们。叮嘱了让他们下次当心就是了。” 说完还不忘看着山霁月,道:“和个下人计较什么?你说对比吧,明月妹妹。” 她这样风轻云淡,松松拂过的话显得霍氏有些过于计较了。 山霁月端着茶盏饮了一口茶,笑着抬起头说:“是啊,这些奴才糊涂,说是大姐姐的水洒了,就把我当水送到大姐姐的院子里去了,你说可不可笑?” 观秋水的脸色渐渐难看下来,老太太的神色也有些变化莫测,好一会儿观秋水才干笑着说:“是吗,那送水的真是太不懂事了……” 山霁月没有接她的话,霍氏眉眼间已经很不悦了,问:“那不长眼的东西呢?” 显然是要追究责任了,但老太太及时开口,道:“好了,我也没有怪明月来晚了,姐妹两个,计较这么清楚做什么?要和和顺顺的才好。” 她接过观秋水递过来的茶,两句话就把这件事拂过去了,明摆着不想闹大。府里每天都要发生很多事,这算什么,还不值得老太太上心。 她虽然没有明说,但山霁月猜得到,观秋水从进宫伺候皇帝、然后被封为县主开始,她在府里的地位就完全不一样了,山闻池没有后妃,更没有皇后,而观秋水是唯一一个在太极殿留宿过的女人。不仅老太太看重她,宫中的太后都对她很感兴趣。 这大概就是女主的魅力吧,有至死不渝的追随者,妙手回春的医术,哪像观明月这个蠢出天的倒霉蛋,只有一堆收拾不完的烂摊子。 每天不是受伤就是在受伤的路上。 为了不让霍氏再追究观秋水,老太太立即转了话头,说:“如今万寿节也过来,世家夫人的宴会又该办起来了,你们也该多出去走动走动,认认人了。” 观秋水和山霁月都应下,老太太又提起了观书绝的婚事,周遭的贵女都相看过一遍了,但毕竟是未来镇国公府的当家主母,还是要小心谨慎一些为重。 请过安后众人又一起用了早膳,山霁月这次好好打量了一下周氏,周氏和初见时也没什么区别,她和霍氏完全不一样,她文雅而知书达理,并没有很精明,一看就是出身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镇国公大抵就是喜欢这样的女子,所以和霍氏的频繁争吵都是正常的。 从老太太的院子里回来,赵婆子和那个丫鬟都还在跪着,山霁月压根儿不想搭理她们,正眼都没看就让她们下去了,她不听辩解,也不听理由,只看一个结果。 晌午练了会儿字,跟着绣娘学刺绣,她正昏昏欲睡呢就看到霍家的奴才过来请她了,想到霍家,她就难免想到那个栖霞郡主和薛家,但怎么给这件事收尾她还没想出法子,但还是前往了霍家。 让她过去的并不是霍夫人,而是陈宝瓶,陈宝瓶最近得了一株不错的红珊瑚,邀请她过府赏玩,等她到的时候陈宝瓶正在写字,丫鬟把她引进去放了冰块的屋子里。 “珊瑚要晚上赏才漂亮,但又怕你晚上懒得过来了。” 两人寒暄几句,陈宝瓶才笑着问她,“你最近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山霁月微微一怔,道:“嫂子拿我说笑,我整日待在屋子里,能得罪什么人?” 陈宝瓶挑眉,说:“那就奇怪了,外面说你和观书绝的事儿,风风雨雨的。” 第56章 禁忌 那株大珊瑚虽然漂亮,但并不稀奇,显然是陈宝瓶有意把她喊过来的了,山霁月微微一愣,询问道:“我和观书绝的什么事?” 陈宝瓶看她一副好似当真不知情的样子,说:“就是议论你们兄妹举止太过亲密的,什么赏花宴上的,马场上的……说得很不好听,还说什么早知道让观书绝去你家做上门女婿的,闺中的女儿清白最重要,切莫被人抓住了把柄。” 陈氏说了山霁月才知道,原来这件事已经闹得有些大了,只是不敢传到镇国公府的耳朵里,霍夫人原本早想和霍氏说的了,是被陈宝瓶劝下来的,她还是想先知会观明月一声,不要一下子闹到霍氏跟前。 山霁月微微蹙眉,这种事情是怎么传出去的?别说有碍她的名声,观书绝的官途都不知道要添多少麻烦,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她还是很冷静地,克制地分析整件事情。 陈宝瓶规劝道:“你们到底不是亲兄妹,如今他既然过继到国公府,你就要拿捏一些尺度了。有些话,是亲兄妹比不是亲兄妹传出去的要恶毒很多。” 山霁月却说:“赏花宴和马场?” 见陈宝瓶颔首,她难免不想起兰陵郡主,因为很凑巧,赏花宴和马球赛上,兰陵郡主都在场,而且她明显是看出她和观书绝的一些不同了,才会前来说那些有的没的。 她在心底询问系统:怎么回事,我记得观明月没有这个剧情点。 观明月和观书绝的关系那么差,怎么可能会和他出现这种剧情? 系统顿了顿,才回答道【宿主,这是观秋水的剧情。】 山霁月:你在和我闹着玩吗? 系统又道【没办法,目前和观书绝最为亲密的就是你,剧情自然也就发生在你身上了。原着中是观秋水被指责和观书绝太过亲密,观秋水被戳着脊梁骨骂,但现在,你要代替她被戳脊梁骨了。】 山霁月:合着我就是要受恶毒女配的苦,还要受女主的苦是吧? 她现在还记得相国寺山下的那几匹狼,她的小命都差点留在那里了。 眼底有两分不耐,但面对陈宝瓶,她还是声音和缓地道:“多谢堂嫂提点,我知道了。不过是从前玩得好,又想着是一家人,就没有避讳,以后我会当心的。” 陈宝瓶拉着她坐下,见她一下子就会意了,笑着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也是打心底疼你,才和你说这些。你如今要做的,就是好好相看个人家,成不成婚的往后推两年也可以,最紧要的是先把婚事定下来,外面的谣言才能平息。” 在山霁月看来,陈宝瓶这个法子是最有效的,只要她定了亲,旁人就不会说她和观书绝什么了,女儿家迟早都是要成婚的,她就算定了亲,霍氏舍不得她,在留她身边养两年也是正常的。 但山霁月不喜欢这种方法,她不喜欢牺牲自己,她喜欢直接解决造谣的人。 陈宝瓶却以为她听进去了,又紧接着道:“我看呢,母亲这样喜欢你,我同你也投缘,可见你也不是不喜欢成璎的,索性嫁过来给我当弟媳,知根知底,天下哪还有这样的好事?” 山霁月只是柔和一笑,她还没觉得事情已经严重到必须她去嫁人的地步。 “这世上的姻缘很难两全,有时候你喜欢的未必合适,合适的又未必喜欢。嫁给最爱的人也不见得是好的,嫁给素不相识的人也不见得是好的,相反你和成璎这种,关系不错,但又门当户对的,你嫁过来要轻松很多。” 山霁月其实是认同她的说法的,陈宝瓶活得很清醒,正是因为这种看透一切的清醒,让她看起来有几分冷漠。 山霁月忽然问:“那大堂哥呢?大堂哥对于你来说是什么样的人?” “谁知道呢。或许是关系不错又门当户对的人,也许有一天,会变成最爱的人。” 她说了这么多,但山霁月只抓住了一个信息,陈宝瓶希望她嫁过来,往深处想一想,为什么?或许有几分是因为山霁月性子好,她很喜欢,但大部分原因,肯定是因为观明月本身娇气,不会和她抢当家主母的权利。 她打着为你好的名义,不动声色地衡量着你。山霁月含笑看着她,缓缓说:“成璎哥哥很好,但我还想再等一等。” “虽说流言止于智者,但明月,有些事情不及时处理,反而愈演愈烈,到时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山霁月可能隐隐约约地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但并没有放在心上,她要先揪出那个始作俑者再慢慢盘算。虽说没有证据,但她心底已经猜到多半就是兰陵郡主了。 陈宝瓶见她意愿没有这么强烈,一时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她很知道拿捏分寸,适可而止。 两人又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看着送来的珊瑚,品鉴一番,临走前陈宝瓶还很大方地让她带了不少东西走。 回去的路上山霁月就打发了丫鬟去问问,如今到了流言是个什么情况,怎么陈宝瓶反应这么激烈。 等她回到府的是已经有些晚了,院子里的丫鬟都愁眉不展,欲言又止,终于有一个大胆的上前来,说:“姑娘,夫人让您回来了到她院子里一趟。 山霁月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问:“怎么回事?母亲为何忽然找我?” 丫鬟顿了顿,才说:“郎君今日在衙上,和上司起冲突了,把人家大人给打了……好像同您有关。” 山霁月微微一怔,立即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她顿了顿,才咬牙道:“母亲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 “是。” “观书绝呢?他现在在哪?”她攥紧了手指,急切地问。 丫鬟这才回禀,“被留职查办了,要是不看在国公府的面上,说不定……” 说不定就被革职了,丫鬟没说完的话被山霁月在心底暗自添补上去,她喉咙紧了紧,抽身就离开了院子,朝外面跑去,但她没有去霍氏的院子,而是去了观书绝的院子。 她下意识地觉得,观书绝、霍氏所遇到的难题,和陈宝瓶所说的是一样的。 原来事情真的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她一边走一边分析如今的局势,解决的办法,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她有一肚子的话想质问观书绝,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冲动,他的乌纱帽是不是不想要了。 可当她推开院子的门,看到观书绝按在眉心坐在廊下,安静得像一座落满了雪的雕像,她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第57章 不知检点 观书绝坐在廊下,身上还穿着那身官服,他的身子极其清瘦,眉头轻攒,长吐出一口浊气。 山霁月走过去,坐在他身侧,说:“表哥,你今天不该这样的。” 观书绝侧目看了她一眼,他实在不是那种容易冲动的人,甚至是很冷静克制的。但一牵扯到观明月,他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似乎害怕她难受,观书绝又道:“这件事和你无关,是他们说得太难听了。” 山霁月都不知道外面传成什么样子了,但看到如今满身疲惫的观书绝,安抚道:“表哥,别人说别人的,只要我们清清白白的就好了。” 闻言,观书绝侧过头看她,脸色有些微妙,他难堪地别过头去。 许久,他才说:“可我待你的心,并不清白。” 山霁月微微一怔,在这样凉的月色里,他们都没有说话,可月光落在他的身上,仿佛撒了一层薄冰。 他说着这样一句话,可数值并没有变化,山霁月心底莫名其妙地发涩,她总觉得观书绝不应该是这样的。 照书里的描写,他应该是风光霁月的少年,是意气风发,是天天纵英才,而不是如今这样颓废,亲手葬送他的官途。 “观书绝,我不需要你为我牺牲什么,不要为了我去犯错!”这样会让她愧疚的,山霁月不喜欢欠着别人什么,特别是看着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她甚至能想到外人都在说什么,她的目光变得有些难受。 观书绝对她而言,似乎已经不是单纯的只是攻略人物了,他是站在她面前,活生生的人啊。 她希望他活得好。 “不是你的错。”观书绝缓缓说。 可山霁月却莫名地不平,似乎看到观书绝难受,她自己也不舒服,咬牙道:“我一定要抓出那个造谣的人,我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她说着就要转身离开,却听见观书绝低声说:“观明月,我要收心了。” 山霁月脚步一顿,他继续说:“我不会再害你了。” “观明月,我不想误了你的前程。” 山霁月愣在原地,此时系统提示道【人物观书绝,攻略进度:45%】 【人物观书绝,攻略进度:40%】 【人物观书绝,攻略进度;30%】 “观书绝!”山霁月看着数值一点点下降,控制不住地大喝。 最后数值停在了【11%】上。 他可能在心底已经把无数条出路,方法全部试过了,可他找不到一条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路。 山霁月似乎想说什么,可到头来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丫鬟就来喊她了,“姑娘,夫人等您很久了。” 观书绝抬起头,眼底如同蒙了一层渣滓,灰蒙蒙的,她看不清他眼底的情愫。 山霁月转身离开,却发现等在外面的是巫锦,她道:“长话短说,我还要去见母亲。” 巫锦神色有些不太好看,一时也不知道从何说起,犹豫了半晌才说:“说得,很,很不好听。” 山霁月也不是没被骂过,什么场面没经历过,但巫锦说出口了才知道陈宝瓶和她今天说得太委婉了。 什么“下贱的小娼妇,对着自己表哥发浪”“不要脸面,举止放荡”“暗地里不知道如何勾搭”……还有些因为实在不好说出口,巫锦结结巴巴的也没敢告诉。 山霁月裙角勾风,半刻停留也没有,一路风风火火地朝霍氏的院子走去,她脑子里一团乱麻,但还是克制着让自己冷静下来,要如何平息这场风波,要如何才能找出幕后凶手。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霍氏的院子里,丫鬟连忙退下了,山霁月独自走进去。 霍氏坐在主位上,面容严肃,道:“你还知道过来,你眼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娘了?” 山霁月又装乖扮巧,说:“母亲,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我没想到会传出去……” 霍氏看到她就来气,也不顾平日对她的娇宠纵容了,道:“你从前怎么胡闹我都不管了,可薛曜的事情才刚刚平息,告一段落,你怎么会和观书绝牵扯到一起?” “你知不知道外面怎么说你的,说你和观书绝情分好,都要好到床榻上去了!” 山霁月心底划过一抹冷意,面上还是无辜的,“你要相信我啊母亲,我没有,我和表哥只是……” 霍氏抬起的手掌又慢慢落下了,道:“我相信你有什么用?现在世家圈子里到处都这样传,你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名声就这么毁了!” 山霁月看着没有落到自己脸颊上的巴掌,心想霍氏对她才是真的宽容,母女二人这才要刚刚坐下来商量对策,镇国公就冲了进来。 镇国公气急败坏,怒不可遏,显然也是听说了外面的传言,指着山霁月就破口大骂:“你这个逆女,镇国公府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看着他脸红脖子粗的模样,霍氏率先挡在山霁月跟前,说:“你大吼大叫的做什么?把她吓心悸怎么办?” 镇国公看着霍氏,丝毫不客气地说:“吓心悸,她搅闹得整个国公府不得安宁,我看一条白绫吊死算了!我们镇国公府也是要脸面的人家,怎么就出了她这种姑娘!” “你放你娘的屁!你要是敢动明月一根毫毛,你们镇国公府也别想好过!”霍氏护短,她私下如何打骂观明月是她自己的事,别人别想插手。 镇国公指着她,颤抖着手指道:“你这个泼妇!只有你才会养出这种不检点的女儿!” “你说谁不检点?外面怎么传的你就怎么信?我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样的我自己清楚,轮不到你来帮我管束!你的女儿只有周氏生的那个贱人,和明月没有半点相干!” 你来我往的一番话,几乎要撕下对方到了脸皮来,偏偏镇国公今天是不打算让步了,道:“她怎么样我不管,但如今镇国公府的丑闻还不是因为她?” “都是我的女儿,秋水听话又懂事,多省心,你再看看她,一整天就知道惹麻烦,她就是一个不知收敛的祸害……” “啪!”霍氏劈手就给了他一耳光。 第58章 定亲 镇国公被打偏过头去,脸上还挂着鲜红的掌印,他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 “你怎么宠爱那对母女我不管,但你不可以羞辱我的明月!”霍氏大喝道。 “她是我怀胎十月、含辛茹苦生下来的,不是给你们观家作践的!” 镇国公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道:“你就纵容着她吧!看她最后会被你教成什么样子,到时候别哭着回来求我!” 镇国公最后拂袖离去,还信誓旦旦地说一定要休了霍氏这个泼妇。 霍氏却稳下心神,转过头来安慰山霁月,说:“不要怕,母亲给你想办法。不要管外人怎么说,我们过好自己就行。” 霍氏对观明月,当真是掏心窝的好。山霁月现在也想通了,如今最紧要的就是想出解决的法子,她道:“今天堂嫂找过我了。” 霍氏急切地问:“她找你做什么?她和你说了什么?” 山霁月顿了顿,才道:“她想我早日定下亲,扫清那些流言蜚语。只要我有了未婚夫家,这些流言就不攻自破了。” 不管如何说,只要定下了婚事,无论和观书绝再怎么亲密,也只是兄妹了。 她这样一句话,霍氏就知晓其中的意思了,道:“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你年纪还这样小,我实在不想早早定了你的终身。” 虽说确实可以定下婚事再养两年,但霍氏总觉得观明月年纪还小,不急着出嫁。 叹了口气,魏氏又问:“她可说了定谁?如今匆匆忙忙的,去哪里给你找合适的夫婿人选?” 这样的风波来得太猝不及防了,霍氏虽有给观明月相看婚事的念头,但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就怕出什么差错,没想到世事无常,如同推着她走一般。 霍氏道:“婚姻大事,干系着你的一辈子,我实在不想这样草率地定下。” 山霁月沉默了好一会儿,在原书中刚好有观明月和母亲哭求,要嫁给霍成璎这个戏码。但最后因为霍成璎不喜欢她无疾而终。 她咬咬牙,在想要不要顺便把这个剧情走了,但又实在怕霍氏和霍夫人顺水推舟,把她嫁过去。 但是这种剧情早走晚走都是要走的,她忽然心一横,跪下来说:“母亲,如果非要嫁一个人的话,我想嫁给成璎哥哥!我喜欢他,如若不能和他在一起,我谁也不嫁!” 到底脱口了,山霁月心底忽然松了一口气,这个剧情一直悬在她心头,让她进退两难。但如今完成了,就有两分如释重负。 霍氏微微一怔,没有想象中的勃然大怒,神色还是很平静的,道:“成璎啊……” 她顾自喃喃,似乎和山霁月分析一般道:“成璎是个好孩子,但你要想清楚,你要是嫁给他,你的舅母就不仅仅是舅母了,是婆婆,她待你就要严苛一些了。” “还有,霍家到时候肯定是要回邕州的,到时候你去了邕州,不在我眼皮子底下,受了委屈我也不知道,就算你能留在京城,也要和成璎分居两地,到时候……” 山霁月听着她的分析,完全是一个母亲对女儿掏心窝子的话,即使是别人口中千好万好的外祖家,她也有她的顾虑。 最后两人也没商量个章法出来,霍氏只是让她先回去休息,明日再说。 山霁月慢吞吞地回了院子,但这种满天飞的流言都不知道从何查起,她没有证据,只隐隐约约觉得这是兰陵郡主搞的鬼。 她在心底问:“系统,这种我没有去做的剧情,也会有别的恶毒女配顶上吗?” 系统【是的,所以虽然你没有散播谣言,但是还是会有别人散播谣言。只不过你比较倒霉,剧情到了你头上。】 就是所有倒霉的事都要落到她头上呗。 叹了一口气,山霁月回到院子里,刚要进屋,就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墙头跳了下来,寒风扬起他的披风,他施施然地站在她跟前。 山霁月朝他看过去,一寸寸掠过他的眉眼,稍稍愣了愣,是霍成璎。 “成璎哥哥。” “明月,你不高兴啊?”霍成璎稍稍弯下腰看她,他故作风轻云淡地安慰,“那些事情我都听说了,一群老鼠而已,只敢在背后嚼舌根。” 山霁月仰起头看他,弯了弯眉眼,说:“我才不会因为他们的话难过,我又没有做错。” 她是谁,摄政长公主,这种事情也能让她难受?她只会觉得浪费时间而已。 她嘴上说着不在意,可看上去又不开心。 霍成璎看着她,一眼又一眼,说:“明月,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娶你的。” 山霁月微微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说:“你之前和我说了,想嫁我。我怕你只是一时糊涂,就想让你多看看,多挑挑。” “但如今你没有更好的选择,我倒觉得我比那些京城的纨绔子弟要好很多!你是我的表妹,我自然会疼你爱你。” 这是什么出乎意料的剧情?山霁月整个人都有些无所适从,霍成璎不是讨厌她吗?怎么会忽然答应要娶她?她本来都做好霍氏上门,然后被霍成璎拒绝的准备了。 但霍成璎这两句话,一下子打乱了她的节奏。 霍成璎又道:“当然,只是现在你有难,所以我想帮帮你,到时候你要是不愿再嫁给我,随时可以反悔,可以退婚的。我一点都不介意。” “表哥,你怎么会忽然有这种想法?” “我回来的时候母亲把我喊过去说了,当然她只是随口一说,这种在我们邕州是很常见的,多的是男儿跑到邻国去私定终身,女儿家上午和离下午就可以拜堂成亲,谁知道京城有这么多的规矩。” 他此话一出山霁月就想通了,霍成璎并不喜欢她,只是把她当做单纯的堂妹而已,他对待妻子就像对待堂妹一样,无非是娶个不讨厌的人回来养着。 正好观明月很合适,他母亲又实在喜欢,就当帮忙,和她定个亲好了。 这样的男儿直率得可笑,山霁月笑着说:“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啊。” “成璎哥哥,你真的愿意娶我吗?” 就在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系统忽然提示道【人物观书绝,攻略进度:1%】 山霁月猛地回过头,朝院门看去,她下意识地觉得,观书绝就在那里! 他听到了霍成璎和她的对话。 小狼崽子又偷偷给她扣分! 第59章 入宫 山霁月就要夺门而出,去看看外面到底是不是观书绝,霍成璎却拉住她的手腕,神色有些尴尬,“怎么,你不愿意吗?” 山霁月顿了顿,没有一口答应下来,笑着说:“婚姻大事,你情我愿还不够的,我还要和母亲商量商量……” 霍成璎一想,好像也是这样,于是点点头,说:“好,你需要的时候,直接告诉我就好了。我随时都在。” 山霁月颔首,他也没有多留,脚尖点地就上了墙头,飞身离开。她也顾不得他的背影多英姿飒爽,多风流俊俏,转身就去了门外。 可院外只有立在风中的萧瑟的蔷薇花,一片衣角都没有,山霁月有些怅然若失,总觉得观书绝方才就站在门外看着的。 她回到了屋子里,这件事情的解决办法绝对不止嫁给霍成璎一条,止住流言还不算,要让众人都知道她和观书绝是清白的才行。 要是放在从前,她早就将错就错了,管他清白不清白的,把观书绝拖下水也是最要紧的,但如今还不算时候,观书绝的官途毁了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 山霁月一夜无眠,她还沉浸在这件事中,巫锦就挑帘进来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东方吐白了,她要去给老太太请安,但因为这些流言,老太太指不定要怎么收拾她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山霁月起身梳洗,巫锦看着她眼下的乌青,心疼地说:“姑娘肯定一夜都没有好好休息,脸色这样不好……” 山霁月只是沉默着,在极其烦躁的时候,与其不管不顾地发脾气,她更爱缄口不言,以防出错。 过了好一会儿,她带着巫锦去了松鹤院,沿路上的丫鬟看她的眼神已经有些不对劲了,以讹传讹的威力不同凡响。 现在每个人都在搜刮自己心底的“证据”,以此证明山霁月和观书绝关系的不一般。 等她到的时候众人都还没有来,她也只是坐在椅子上吃茶,过了一刻钟,众人陆陆续续地到了,老太太的脸色也很难看,没有往日慈祥,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看向山霁月。 “明月丫头。” 山霁月抬起头,不卑不亢,“祖母,我在。” “那些流言想必你也有听闻,你如今可还有话要说?”老太太掀起眼皮,看着她问。 山霁月已经想好了搪塞的借口,说:“真真假假,公道自在人心。旁人怎么传便让他们怎么传,只要我的家人相信我的清白就好。” “现在不是家里相不相信你的清白!是你和他的事已经牵连到了国公府的清誉,闹得满城都是。”老太太说着,又道:“无论如何,都要给外面一个交代。” 山霁月挑眉,好一会儿才道:“那祖母要给一个什么样的交代,像父亲所说,一条白绫把我吊死吗?我的命就这么贱,比不上外人的几句闲言碎语?” 老太太一噎,道:“你!你这丫头,怎么说话……” 但看到一旁愁眉不展的霍氏,她还是换了个迂回的说法。 老太太道:“如今最要紧的是先让你哥哥回去任职,他毕竟是未来镇国公府的脊梁。至于你,可以先送到庵庙里避避风头,也好自省……” “母亲,那这样岂不是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明月的头上?凭什么这种骂名要明月一个女儿家来承担……” 山霁月深知霍氏和老太太吵下去根本讨不着好,最后可能还要被扣上“顶撞婆母”的高帽。 正当她要开口缓和局面的时候,外面忽然来了个嬷嬷,说:“老太太、夫人,宫里的女官来了。” 众人都微微一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宫里的女官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但也不敢怠慢,连忙让人请了进来。 山霁月神色没有半分波澜,还是很镇定的,没一会儿女官就被请进来了,原来是太后身边的尚宫大人。 老太太率先迎了上去,笑着道:“刘尚宫,您怎么有空过来?有失远迎,简直怠慢了您。” “不碍事的,是下官来得太过突兀,没有惊扰了贵眷才好。” 刘尚宫常年板着脸,所以既然笑起来也有些凌厉,山霁月看在眼里,她不就是太后身边的一条狗吗,从前见了她不知道有多谄媚,给她提鞋她还看不上呢。 刘尚宫也没有过多寒暄,而是道:“下官此次来国公府,是奉太后娘娘的诏,特意接明月姑娘进宫陪太后小住的。” 她此言一出,各位女眷更是愣了,互相看了看,老太太才说:“我这孙女娇蛮难驯,不知太后娘娘此举,是何意?” 刘尚宫笑着说:“明月姑娘同太后娘娘投缘,让下官接明月姑娘入宫小住,是有意抬举国公府,老太太不必太过担心。” 山霁月环顾四周,老太太可能还有些顾虑,但霍氏已经面露喜色了,被太后接进宫可比送去庵庙里体面,也比临时给观明月定亲要好得多。 更何况观明月年幼时是经常跟着霍氏入宫的,太后抬举她也正常。 当然,这是太后的懿旨,无论镇国公府愿不愿意,都没有拒绝的余地。 山霁月最后还是收拾了行装,告别家人,跟随刘尚宫进宫去了。 行走在宫道上,四周都是低眉顺眼的宫女太监,也不敢抬头看她,山霁月忽然有一种久违的感觉,这才是属于她的地方。 她还要往上走,去万人之上,享受睥睨天下的滋味。 但她也不忘思虑,太后此次宣她入宫到底是为了什么,怎么会如此及时?几乎是在这个时候为她解围,震慑世家,不可再议论此事。 一直进了清宁宫,宫人才说太后在佛堂礼佛,让她在此地稍候。山霁月很规矩地坐在原地,不敢乱动乱看,但因为太后晌午要休息,殿里就熏了安神香。 一会儿还好,但小半个时辰都过去了太后都还没有出来,是不是有意吊着她? 山霁月已经被这个香料熏得上下眼皮打架,再加上昨晚上没睡觉,现在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 第60章 桐花台的姑侄 山霁月趴在案上,睡眼惺忪,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戳着她的脸颊,略微有些难受。 她不耐烦地睁开眼皮,朦朦胧胧地看到大殿里的装饰也缓过神来,这是在皇宫! 一下子清醒了,山霁月猛地直起了身子,就看到了站在跟前的人—— 明黄色的龙袍,缂丝腰带,脚踩登云履,一根银色的签子在他手指间转来转去,越发显得他十指修长,是山闻池! 刚才就是他拿那根银签子戳她的脸! 山霁月咬咬牙,这个小畜生大概是用过午膳,照例过来给太后请安的。 “睡得这么死,真把皇宫当你自己家了?”山闻池满不在乎地说,周遭的宫女掩唇含笑,揶揄的目光看着她。 山霁月整理了一下衣裳发髻,正襟危坐。 似乎听到山闻池来了,太后很快就从佛堂出来了,她穿得很素净,发髻上也没什么钗环,道:“皇帝,你今天过来得有些早。” 山闻池倚在榻上,正在吃宫女剥好的荔枝,说:“早来晚来都是要来的。” 说完又看向山霁月,问:“她怎么在这儿?” 太后似乎才看到山霁月,笑着说:“哀家在宫中待得寂寞,便把她接进来小住些日子,也算陪陪我这个老婆子。” 山闻池不置可否。 太后却劝慰道:“前些日子也有几位大臣请见过哀家了,都是说皇帝你已经及冠立业了,是时候该迎娶正妻了,一国之母的位置空悬,对家国社稷都不是好事。” 山闻池嗤笑道:“江山百姓都管顾不过来,倒是有心情管顾朕的家事?朕又不是为他们娶妻生子。” 山霁月知道他脾气不怎么好,但没想到对太后也说话这么暴戾,果然从前在她身边的恭顺听话都是装出来的,谁能想到他演技这么好? 太后也似乎觉得山霁月这么坐着插不进话不太好,道:“明月,你说对吧,男人到了年纪,成家立业,这不是天经地义吗?” 山闻池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隐隐有些不悦,太后却翘首以盼地看着她。 山霁月道:“娘娘说的是,二十几岁的年纪,我身边的郎君姑娘,都已经抱孩子了。” 她不在乎山闻池的想法,只要太后在这个时候能庇护她就好了。 山闻池瞟了她一眼,不知想起了什么,又道:“等等,那个姓观的状元郎,是你什么人?” 山霁月挑眉,说:“是臣女的哥哥,镇国公世子。” 山闻池稍稍挑眉,说:“有意思,他是第一个上任没几天就敢殴打上司的状元,要不是看在太子太师为他辩护的份儿上,他的乌纱帽早被摘了。” “陛下任用贤才,慧眼识珠,自然舍不得哥哥那样的有才之人。” “这天下能人异士一抓一大把,朕不缺你哥哥一个。” 山霁月没有挑明了说,山闻池就是死鸭子嘴硬,他要是不看重观书绝,任谁求情他都不会心软的。山霁月很了解他,但为了不让他看出端倪,还是有意收敛锋芒。 “陛下圣明。” 山闻池并没有待多久就离开了,太后留了山霁月用膳,借机问他觉得山闻池如何。 看来皇宫也不是完全安全,山霁月顿时竖起了耳朵,提起警惕说了几句夸赞山闻池的话,明面上也挑不出错来。 太后显然看到了她在打马虎眼,但确实需要一个安插在皇帝身边的人,观明月又生得十分貌美,这样榆木一般的笨美人是最容易让男人放下戒心的。 倒也没有和她多计较,没一会儿就让她去偏殿安置了。 她只用每日过来陪太后说说话,礼礼佛,然后在太后的授意下亲近山闻池,其余的也没什么事。 就是规矩多了一些,其余的和在府里没什么区别。 宫女已经把宫殿收拾出来了,东西摆件都不差,就好像随时会有人住进来一样。她靠在榻上,心想怎么没有带几本话本进来? 这宫里没有什么人,或者说没什么主子,年老的太妃要么送去守陵,要么病死了,从前最风光尊贵的几个也常年不出宫门,只有节庆的时候会出来看个闹热。 山闻池没有后妃,还裁减了一大批宫人,如今的皇宫冷冷清清的,像一座空城。 山霁月用过晚膳后就去院子里荡秋千,她忽然会想起,观书绝如今在做什么?他什么时候可以官复原职?那些流言什么时候才会平息?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逮了个清宁宫的宫女问:“你听说过清河长公主吗?” 宫娥摇摇头,说:“奴婢是新进宫的,并不知道这些事情。” 山霁月让她退下了,刘尚宫肯定是知道的,但她现在和她打听,后面她就会告诉太后,索性还是闭嘴了。 她忽然想去看看桐花台,让宫女不用跟着她,她随便去御花园逛逛就回来。她毕竟是主子,宫女都不敢忤逆她的话,只让她不要绕到前朝去就是。 山霁月手里撑了盏宫灯,漫不经心地走着,目光掠过一座座宫殿,那里有的住着李贵人,有的住着姚婕妤,有的住着赵淑妃,有的住着贤妃。她一座座地走过去,忽然想起父皇在世的时候,满后宫的热闹。 那个时候的妃嫔可以因为一匹布料生气,因为父皇先送了谁东西膈应,花团锦簇,万般的繁华。 这些尊贵、体面像烧蜡烛一样燃烧着她们,到如今,只剩下一捧死灰了。 曾经热闹的宫殿,如今又只剩下一片死寂了。 她的身影一寸寸掠过红墙,最后往桐花台去,桐花台就是她身死的地方。 桐花台没有桐花,只要一片片的芭蕉,又叫“芭蕉馆”,只不过闹过鬼,死过不少人,渐渐地就不住人了,自然而然就成了冷宫。 周遭两个守门的太监侍卫都没有,但这地方森冷,也没人会来这里私会。 她提着灯进去,却在临门一脚的时候身后出现一个人,问她:“你是谁?” 山霁月有些被这突兀的声音吓到了,但很快镇定自若地说:“皇宫的娇客,来逛逛。” 她回过头,原来是个面容苍老干瘦的宫女,山霁月扔了个银锭子给她。 即使守了银锭子,宫女也没有感恩戴德的意思,而是往旁边一站,说:“逛着逛到冷宫来了,你可真有意思。” 山霁月没有管她,顾自进去,芭蕉树已经有些枯黄了,有的已经卷边了,还有两个倒在地上烂了也没人收拾,味道很难闻。 “吱呀——”山霁月推开门进去,手上落了一层灰,还有挡在面前的蜘蛛网,她捡了根树枝把蜘蛛网绞了,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在红亮的灯火的照耀下,她看到了一副落了灰的铁链垂在地上,曾几何时,它拴住了她的双手,把她囚禁在这座大殿中,让她等着山闻池的临幸。 这种感同身受的痛苦让山霁月深深怔在了原地。 猛地,后背被人猛地踹了一脚,山霁月骤然跪在了铁链上,铁链磕着膝盖骨,钻心刺骨的疼痛。 第61章 对峙 宫灯掉落在地上,山霁月猛地转过头,却被人掐住了脖颈,抵在了身后的宫墙上。 山霁月这才看清,掐住她的是咬牙掺恨的山闻池,她不断地挣扎着,拼命地要掰开他的手指。 “谁让你过来的!”他盯着她,双目阴沉。 山霁月已经有些喘不过气了,窒息的痛苦让她胡乱拍打着手,却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 “我……我,走错了……”她磕磕绊绊地说。 山闻池又用了两分力,说:“你走错路,从清宁宫走到了冷宫?” 山霁月疼得落下两行泪,好像下一刻就要断气,目光有些涣散,“我,我不认识路……” 山闻池无动于衷地看着她,掐着她像一只将死的蝼蚁,没有半分怜悯,“好、好疼啊……放,放开……好疼……” 喉头滚了滚,山闻池蓦地一怔,松开了手。山霁月虚脱般靠在背后的墙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故地重游,这感觉真是坏透了。 她好像又回到了被囚禁在桐花台的日子,身边还是那两条铁链,仿佛下一刻就要再扣在她的手腕上。 她好像被火烧一样骤然缩回手,山闻池已经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底的轻蔑一览无余。 这种睥睨的眼神,他看朝臣、看百姓、看宫人,但从来没有看过山霁月。 他是真的没有认出自己。 下一刻,山闻池不耐烦地说:“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滚。” 山霁月暗自咬紧后槽牙,按捺下心底的暴躁和恨意,她撑着地站起来,身上的裙裳都已经脏了,后背还疼得厉害。 一阵阵的疼,让她走路都有点踉跄,她看着山闻池,压制住心底的怒火,道:“臣女不过走岔了路,听见芭蕉声潇潇,心中好奇,才进来看看。” 山闻池面无表情地道:“皇宫里最不需要的就是好奇,走好你的路,才活得长久。” 山霁月低头,道:“是。” 她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了,也不敢明着忤逆山闻池。 山闻池却道:“你和你哥哥,镇国公世子,朕钦点的状元郎,真的一个比一个胆子大、一个比一个不怕死。” 冷宫里森冷,山闻池的目光同样阴沉,看她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她很不喜欢这种目光。 但山闻池没有多停留就走了,山霁月一边出去,一边拍了拍身上的灰,脖颈还疼得厉害。 她抬脚出了宫殿,方才那个宫女还依靠在门框上,说:“你运气不太好,他平常也不怎么来,没想到居然被你碰上了。” 宫人口中的“他”自然是皇帝,但她语气里没有半分恭敬,对皇帝这样,对山霁月也这样。 山霁月笑着问:“他不是皇帝吗?” “他是这里唯一的客人。” 山霁月也看出来了,这里平日就是渺无人烟的样子,宫女太监都不敢来。 “那这里从前的主人呢?” 宫女顿了顿,说:“我不知道,我来到这里的时候,这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那副铁链在这里。” 山霁月沉默了,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座冷宫,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等她回到清宁宫,宫女们都大惊失色,带着她往偏殿走,询问她怎么会弄成这样,她说:“我去了桐花台。” 等她坐到铜镜前才知道宫女为何害怕,因为她灰头土脸的,发髻上都是蜘蛛网,裙子也脏了。 更可怕的是她的脖颈,深深的淤青,像绳索一样套在她的脖颈上,久久散不去。 宫女替她拨蜘蛛网的手指微微一僵,才说:“您平白无故去那种地方做什么?听说那里……” 她压低了声音,说:“那里闹过鬼。” 山霁月面色不改,她今天这样回来,明天太后肯定就知道她去过桐花台了,既然瞒不住,索性破罐子破摔。 她问:“桐花台之前,住过什么人吗?” 宫女咽了咽口水,也顾不上帮她整理衣裳了,问:“您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 山霁月说:“听宫人说的,有些好奇。你和我实话实说就好了。” 宫女似乎有些顾虑,但又怕山霁月责罚,过了许久才说:“住的是陛下的姑姑,从前的摄政长公主。” “我好像听说过她。”山霁月卸下发髻上的钗环,风轻云淡地说。 宫女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她犯了大错,被陛下打入冷宫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就死了,好像就是桐花台的恶鬼索命,连陛下都被吓到了……” 山霁月稍稍挑眉,宫女怕她不信,又道:“她死后陛下找了好几个僧人去桐花台作法,最后也没什么用,最后那些妖僧都被处死了。” 山霁月侧目,问:“作法?为何要作法?” 宫女有些不太清楚,说:“兴许是灭鬼除妖吧,反正神神道道的。” 山霁月没有再多问了,好像只是随口询问几句,并没有深入了解。 山霁月猜得不错,第二日起身,她陪太后礼完佛,太后就有意无意地问起:“听说你昨日去了桐花台?” 她面不改色地道:“走错路了,不知不觉地进去,臣女日后会谨言慎行,不给您添麻烦。” 太后拨着手里的佛珠,说:“桐花台是冷宫,有些脏东西,无故就不要去了。” “臣女省得。” 太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漫不经心地打量,过了一会儿才说:“宫人有没有告诉你,桐花台里住的是谁?” 山霁月没有隐瞒,道:“听了一耳朵,是摄政长公主。” “她?”太后轻笑开,手里的佛珠拨得更快了,眼角的褶子也越发深,道:“她怎么会住在桐花台?” “她的一座府邸有一座坊那么大,里面宝玩玉器数不胜数,她怎么可能住在桐花台?”太后道。 “摄政长公主,自皇帝登基那一日起,就香消玉殒了。” 山霁月微微一怔,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好像有些听不懂太后的话。 太后却看着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岔开了话题,道:“你手腕上的白玉菩提倒是不错。” 山霁月低下头,是观书绝送她的手钏。 第62章 身份端倪 太后说完就要午憩了,山霁月退了出去,没多久就有宫人来说有命妇求见。 山霁月只说太后在休息,让她们到偏殿等待。 但她还是出面去照付了一下太后的客人,为了遮挡脖颈上的淤青,她今日特意穿了一件领子高的衣裳,然后出去待客。 可等她进入偏殿的时候才微微一怔,坐在那里的人分明就是蓬莱郡主。 那个穿着冠服的命妇,应该就是蓬莱郡主的母亲。 刘尚宫跟在山霁月身边,率先行礼,道:“彭城夫人,蓬莱郡主。这位是镇国公府的明月姑娘,因为太后刚刚歇下,所以只能让你们久等了。” 彭城夫人看到山霁月的时候,神色明显一僵,蓬莱郡主也诧异地看着她,但是当着刘尚宫的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待刘尚宫退下后,蓬莱郡主才哼声道:“怎么哪儿都有你?” 山霁月挑眉,没有理会她,却看向了彭城夫人,说:“我得诏入宫来陪太后小住,夫人呢?寻太后有什么要事吗?” 彭城夫人微微攥了攥手心,笑着道:“不过寻常拜见太后娘娘,并没有什么要紧事。” 蓬莱郡主见山霁月不理她,又道:“到底是太后召你进来的,还是你求着太后让你入宫避风头的?整日躲着不见人,你以为外面的……” 她话还没有说完,彭城夫人就瞪了她一眼,蓬莱郡主又把嘴里还没说完的话咽下去了。 彭城夫人扯出一抹笑看着山霁月,道:“蓬莱她不懂事,明月姑娘见谅。” 山霁月颔首,京城就是这么个残酷的地方,你有名头,有名声,可遇见真正的权臣人家的姑娘,即使人家与你有仇,还是要赔笑问好。 这点是大家心照不宣的规矩。 山霁月话不多,说是过来陪客,她不想待也就自己出去做事了,反正她也不在乎彭城夫人怎么看她。 让宫娥去知会御膳房一声,今晚她要吃的蟹酿橙,转头就看到了蓬莱郡主站在她身后,死死地盯着她。 山霁月倒是不怕了,这里是清宁宫,蓬莱郡主脾气再大也不敢在这里和她动手。 于是顺势坐到了秋千上,眉眼弯弯地看着她,说:“你找我,有事吗?” “我从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你怎么还可以如此心安理得地活着,一点愧疚之情都没有?你怎么看得下去我母亲恭恭敬敬地喊你明月姑娘……” 一看就是闺阁里养大的,从没见过什么腌臜手段。 观明月或许对她家会有一个愧疚之情,看到她会心慌,会退让。 可山霁月没有,她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把别人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她含笑看着蓬莱郡主,说:“那我该如何?我也把自己的双腿摔断?我跪到你家去求你姐姐的原谅?还是要我当着全天下的面和你姐姐道歉?你不觉得说的话很可笑吗?” “我,观明月,没有错,死不悔改。” 她又轻飘飘地说:“你当然可以恨我、讨厌我、报复我,那是你的事,和我无关。” 说完,山霁月就不想和她继续纠缠了。 太后大概午睡了小半个时辰才醒,年纪大了就是容易贪睡。 但是她只和彭城夫人聊了两盏茶,彭城夫人就告退了。 她们谈话的时间还没有等太后起身的时间长。 而且出来的时候,彭城夫人的脸色也不太好,蓬莱郡主更是红着眼,一个字都没有说。 倒是方才侍候在太后身边的宫女有些唏嘘,和山霁月道:“这彭城夫人也是可怜,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得以求见太后一面,结果太后娘娘听都没听进去,几句话就把她打发了。” 山霁月道:“彭城夫人的夫君是谁?两个女儿都是郡主,出身应该不会差吧?” 宫女掩着唇笑起来,道:“姑娘想多了,要是真拿得出手,方才还用对姑娘恭恭敬敬的吗?” 毕竟彭城夫人是长辈,对山霁月的态度确实有点低了。 山霁月原先还有些奇怪为什么霍家可以压下观明月和薛曜的丑事,让温家忍气吞声。 如今听了宫女一番解释才算是明白了,彭城夫人是个寡妇。 她的丈夫死在了战场上,她一个遗孀带着两个女儿,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彭城夫人”也是为了安抚她和百姓,给她加上的虚衔,蓬莱郡主、栖霞郡主也就是明面上好听而已。 她们手里没有一点实权。 这样的人家自然入不了太后的眼,如今是因为府邸年久失修,但是拨不出费用了,才入宫求见太后的,没想到太后压根儿不上心,几句话就让她回去了。 说起来也真是可怜。 果然,跑到寡妇头上撒野,观明月,好样的。 山霁月听了也就一开始的愕然,后面就无所谓了,天下可怜的人那么多,难不成排着队等她可怜? 如今出不了宫,她攻略观书绝的数值都要掉光了,一想到这个,山霁月就烦躁得要命。 观书绝这个小变态,未免太记仇了吧,说不爱就不爱了。 山霁月也回偏殿休息了一会儿,晚上就有宫人过来请她,膳食已经备好了,让她过去陪太后用膳。 陪太后礼佛,陪太后说话,陪太后吃饭,这个流程她很熟悉。 但是山霁月踏进大殿就想问,为什么狗皇帝也在这里? 山闻池坐在太后身侧,明黄色的龙袍,腰间坠玉和香囊,正在回太后的话。 太后面色和煦,笑着颔首。 看上去倒是一出母慈子孝。 她也没有明晃晃地把抵触写在脸上,面色如常地进去行礼问安。 山闻池看到她那件把脖颈间的伤痕遮挡起来的衣裳,倒是有些诧异,面无表情地让她平身。 山霁月坐在太后身侧,听太后和皇帝偶尔说话,一句都没有提今日彭城夫人的事。 倒是看到山霁月爱吃的菜,太后还会亲昵地说:“明月,这不是你爱吃的蟹酿橙吗?这是御菜,快尝尝。” 此言一出,原本低头的山闻池忽然抬起了头。 “怎么,你也爱吃蟹酿橙?什么时候吃的?” 宫廷菜品,外面是吃不到的。 xs7.com 这道菜是山霁月最爱吃的,但因为麻烦并不常呈上来,只有主子特意点菜的时候才会做。 山霁月从入宫到现在,应该是第一次吃。 山闻池前世养在她身边,和她同进同出,自然是知道的。 他这样问,倒也不奇怪。 山霁月微微一顿,太后也把目光落在她身上,她缓缓接了一勺蟹酿橙,道:“万寿节的宫宴上,有幸尝过,以后便念念不忘了。” 她又看向太后,说:“这次是托太后娘娘的福,才得以再品尝这道人间至味。” 山闻池就坐在这里,太后对山霁月是很宽容仁慈的,说:“你要是喜欢,等你回去的时候,便把那个厨子带回去伺候。” 山霁月笑着说:“要是日日吃,那就腻了,就要这样心心念念地盼着,好不容易吃一回,才最好吃。” 太后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山闻池没有再继续说话了。 山霁月觉得他应该是打消疑虑了,毕竟万寿节的时候他们是见过的。 用过晚膳,山闻池一刻也不肯多停留。等他走了,太后也就让山霁月下去了。 山霁月询问宫女才知道,原来山闻池并不经常过来,很多时候都是碍于孝道,即使过来也不会停留很久,说完事就离开。 所以母子二人的关系,实在有些紧张。 山霁月也是知道这一点的。 这次她没有随意走动了,毕竟皇宫里对于她来说,实在有些无聊,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虽然闺中也一样无事可做。 直到次日,太后又安排她去给山闻池送炖好的汤和点心,山闻池不愿见她。 太监回拒得很婉转,但山霁月显然听到了山闻池说了句“让她滚。” 好嘞,山霁月麻溜地滚了。 但还没走两步又被太监请了回来,说山闻池让她进去。山霁月挑眉,但是也没拒绝。 她返回到太极殿,山闻池显然下朝回来在批折子,眉头紧锁,看着不太高兴的样子。 她环顾四周的陈设,有一柄悬在他右边架子上的长剑,旁边是案榻,没有花里胡哨的摆件,一切都是极简的。 她跪下,道:“臣女奉太后娘娘之命,来给陛下送汤和点心。” 山闻池这才抬起眼皮看她,恹恹地说:“她什么时候能死了这条心?朕不喜欢你,你要是再过来打扰朕,朕就杀了你。” 山霁月觉得这句话可信度不大,多半是山闻池说出来恐吓她的。 她跪倒在地上,颤巍巍地说:“陛下饶命!臣女不过一介蝼蚁,要是不遵从太后娘娘的命令,臣女命不久矣!” 山闻池风轻云淡地道:“那就看看朕和太后,谁能先取了你的狗命。” 山霁月无语,起身去给他盛汤,乳白的汤汁舀到碧玉碗里,并两块咸香的火腿和酸笋,四指托着碗底,山霁月给他送过去。 山闻池轻飘飘地看了一眼,说:“你哥哥已经官复原职了。” 观书绝?山霁月指间一颤,他却继续道:“确实有几分本事,但朕想把他打发到南边历练两年,他若是熬得出头,朕可以重用他。” 南边,要看哪个南边了,要是调任到岭南,那天高皇帝远,瘴气又重,山匪横行,不知道多少调过去的官员死在任上。 但如果是江南,那一带富庶,官员日子也清贵,下放两年回来,前途也不错。 山霁月却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说:“州府外有什么好的?还是老老实实待在京城,这样我们也能常常见上面了。” “蠢货。” 山霁月:…… 山闻池接过了她递来的汤,山霁月在心底暗啐一声“喝不死你。” 山霁月从太极殿退出来,轻轻打着手里的团扇,随意地逛着旧景。 太液池是她去过的,棠梨宫的棠梨花是宫中一绝,好看得不像话,还有朱镜宫,凤藻宫,她都是去过的,如今已经冷落了,只有一些打扫的宫人。 正所谓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她在皇宫生活了十几年,自生下来就是父皇最宠爱的公主,后来出宫立府,也是整个皇城最尊贵的女人,一掷千金,纸醉金迷,这些都是她生来就有的东西。 父皇极其疼她,给她最大、最富庶的封地,但这还不够,她野心勃勃,想让父皇封她为皇太女,但她上面还有哥哥,父皇强硬地拒绝了她。 即使做不了皇太女,山霁月也并没有被影响到,她本来就生在一个龙子凤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还可以继续蛰伏,继续忍让,但那个时候她已经开始慢慢插手朝政了。 父皇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觉得这无伤大雅,甚至还许诺她,等她成婚以后,可以允许她入朝,成为第一位女官。 时至今日,这种允诺也是前无古人的溺爱。 那个时候,现在的太后还是皇子妃,对山霁月也只能是仰望和奉承,伏低做小,生怕招惹了山霁月,毕竟她一句话,就可以影响皇帝的态度。 不过这些时光,都已经回不去了。 等到父皇驾崩的时候,她已经在朝中有了自己的势力,她表面上风流无度,备受恩宠的公主,私下结党营私,有了自己的党派,还暗自和新帝抗衡。 新帝一边忌惮她,又一边依赖她,皇后也不敢和她对着干,还是要小心翼翼地捧着她,她山霁月一句话,在宫里比什么都管用。 这样蛰伏了两年,新帝已经开始想把她打发到封地上了,当在朝堂上稍稍提起都会被老臣反驳。 “清河长公主是先帝嫡女,先帝临前曾有言,公主爱去封地便去封地,想回京城就回京城,她永远是王朝的女儿。” 山霁月就是在这个时候在冷宫里找到山闻池的,她极其倨傲自负,甚至狂妄,觉得扶持一个冷宫皇子是对自己的挑战,也是对皇帝最大的挑衅。 “照例,你应该喊我姑姑。”她在隆冬的冷宫为他披上一件狐裘斗篷,挑眉道。 山闻池瑟瑟发抖,抬起头的时候眼底带着戒备和警惕。 “忠诚于我,我带你出去,让你成为王朝的储君。” 第64章 山霁月假扮山霁月 山霁月回过神来,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桐花台,她就是在这里遇见山闻池的,后来也被山闻池囚禁在这里,在这里死去。 宫女提醒她不要再往前走了,山霁月转身回去,没有再多打听从前的事情,她忽然有些担心霍氏。 她不在府里,不知道观秋水和周氏要怎么给她使绊子,顿时有些头疼起来了。 霍氏管家的本事是有的,但唯一在意的就是她这个女儿,如今她不在她身边,万一着了观秋水的道就不好了。 山霁月回到清宁宫,也不知道外面的流言平得怎么样了。 就在她长吐出一口浊气的时候,宫女便进来禀告:“明月姑娘,有客人来了。” 既然是直接来禀告她的,那就应该是她的客人,山霁月起身去看,才知道那位客人去和太后问安了。 “太后愿意见?”山霁月挑眉,什么客人,还能见到太后?就算来的是兰陵郡主,顾欢之流的,太后一句话就打发了。 她提着裙摆进去,正要和太后问安,就看到坐在下面的霍夫人和陈宝瓶。 “舅母?”山霁月笑着挑眉,然后连忙和太后请安。 太后摆摆手,笑着让她起身,说:“我光顾着让她陪我了,还没问她想不想家。” “前来探望她是其次的,只是经久不见太后娘娘了,特来拜见。”霍夫人答道。 太后问了些骠骑大将军的近况,又是一阵夸耀,说:“你们霍家自先帝在时就是皇帝肱股,如今镇守边疆,也受苦了。” 霍家最不缺的就是有血性的男儿和女眷,霍夫人应付太后也游刃有余,陈宝瓶更是深谙世家大族的来往交际,把分寸拿捏得很恰当。 太后也没有耽搁他们相聚,没一会儿就让他们都退下了。 陈宝瓶因为进宫特意穿了冠服,整个人肃穆又庄严,但是出了殿门就对山霁月笑起来,“在宫里可还住得惯?” 山霁月颔首,说:“一切都好,堂嫂回去,也帮我和母亲报一声平安吧。” 陈宝瓶让丫鬟捧着一个食盒上来,说:“成璎还惦记着你呢,呐,他还给你带了你爱吃的奶酥。” 山霁月:霍成璎这孩子,打小就聪明。 霍夫人也说:“是啊,他整日说什么,明月一个人去宫里,肯定没有人带她骑马吧?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奶酥吃,她会不会想她的小山猫啊,一天天地念叨着,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山霁月讪讪地笑,这种时候接什么话都不太好。 她拨弄着手腕上的菩提手钏,问:“外面的流言,怎么样了?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啊?“ 霍夫人知道她心底的急切,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别怕,因为太后招你入宫,你就是有了皇家的庇护。镇国公府也在给观书绝相看妻子了,等婚事定下,你就可以回去了。” 什么意思?观书绝的婚事有了着落她才可以回去? 那他娶了妻子她还怎么攻略? 山霁月有一种直觉,观书绝这种人就算娶了自己不爱的人,但只要娶妻了,就不会和她纠缠了。 但是要怎样才能离开皇宫,然后阻止观书绝成婚?山霁月有些犯难。 但是过来好一会儿,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底微微一冷。 霍夫人看着她,又提到了霍成璎,道:“我从前啊,想让你嫁给成璎,并不是玩笑话,我们是知根知底的一家人,与其让你仓促地定下别家,日后受苦,倒不如嫁到我们家来。” 她笑着揉了揉山霁月的头,道:“如今倒想通了,最紧要的是我们明月开心啊。” 山霁月心底微微一软,比起镇国公府的人,霍家人显然要更疼爱她一点。只不过霍家迟早是要回到边关去的,远水解不了近渴,到时候观明月最大的靠山就有些靠不住了。 山霁月却问起,“如今国公府给观书绝相看的是哪几户人家?” “听你母亲的意思,应该就是陈留郡王家的兰陵郡主是老太太和镇国公都比较满意的,太子太师家的薛姑娘好像也不错。不出意外,就是这二人当中选了。” 山霁月稍稍挑眉,一时间没有说话,微微颔首。 如果不出意外,她和观书绝之间的流言,多半就是兰陵郡主散播出去的。 把她害得躲进宫里,还想嫁给观书绝?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送走了霍氏和陈宝瓶,山霁月就把那些奶酥分给宫女们吃了,这玩意儿别的不说,腥气是真腥气。 山霁月现在出不去,也不知道让丫鬟去查的事情怎么样了,总感觉就这样被困在这里,外面出了什么事她都不知道。 她还是要尽早出去看看状况。 今日太后没有让她陪膳,本以为可以清闲一会儿了,没想到宫女却送进来了一套衣裙。 山霁月有些奇怪,但还是展开看了看,是紫色的烟水百褶裙,上面绣着层层叠叠的南府海棠,她莫名地觉得,好像有些眼熟…… 但到底眼熟在哪里她还有些说不上来。 直到丫鬟把她按在梳妆台前上妆,山霁月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了,现在都已经是用过晚膳的时候了,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上妆? 但宫女只说是奉了太后的命令,让她体谅一下。山霁月越来越觉得匪夷所思。 宫女还在夸赞,“姑娘腰肢细软,这样的裙裳穿起来才好看,若是换了旁人,还穿不出这个韵味呢。” 等收拾完毕,山霁月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才发现到底哪里不对劲。 这身打扮太像山霁月了。 是这样收拾下来,观明月也和山霁月有八分相像。 裙子是山霁月最喜欢的紫色,花样是她最爱的南府海棠,就连妆容也在往山霁月的样貌去走。 山霁月:…… 系统也赞叹【漂亮,cosy自己。】 山霁月听不懂,但这种戏谑的话里满满的嘲讽。 系统【我觉得你攻略观书绝是不够的,太后可能要让你去攻略山闻池。】 山霁月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半晌才道:“可以。” 太后知道她就是山霁月吗?不可能。 就是这种不可能里凸显出这整件事的滑稽可笑。 果然,把她装扮完宫女便道:“太后娘娘让您把这卷誊抄好的《金刚经》送去宝华殿。” 宝华殿就是供奉佛祖,嫔妃祭祀的地方。 但打扮得这样花枝招展地去宝华殿,真的礼貌吗? 第65章 赝品!她不是你们可以作践的 山霁月一手捧着经书,一手提着宫灯,走在宫道上。 即使在皇宫里生活了十几年,山霁月这才发现并不是所有宫道她都熟悉的,就像这条去宝华殿的路,她几乎没怎么去过。 宫女也只是给她指了路,推脱手上有差事就自己走了。 山霁月只能按照宫女指的路往前走,毕竟现在太后压在她头上,她无力反抗。 忽然,就在拐角处,山霁月的宫灯猛地撞到了一个人,她踉踉跄跄地后退,背脊靠在了一座假山上。 背脊撞上假山,还有些发疼,她攒眉道:“什么人?” “大胆!竟敢冲撞皇上!” 山霁月微微一怔,举起手里的宫灯照上去,发现正是穿着便服的山闻池。 他的身姿修长,面容俊俏,不笑的时候有两分戾气,如今蹙眉朝她看过来。 山霁月举着宫灯,脸庞在灯火的照耀下微微有些红亮,眼尾特意点上去的小痣格外的勾人,紫色的南府海棠裙勾勒细软的腰肢。 她稍稍抬起脸,是惹人怜爱又惊心动魄的美。 山闻池的眼底骤然一沉,急促地上前两步,宽掌扣住了她的肩膀,气息也急促了两分。 山霁月隐隐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了,心底暗啐一声“好家伙”。 山霁月和观明月的脸并不相像,别人看到观明月也不会往山霁月身上想。 但两个人都是美人,再加上她们身形相仿,宫女有意把妆容往山霁月的模样上仿。 今晚月色动人,山闻池骤然看到她,就有些沉不住气了。 “你回来了?”山闻池道。 山霁月缓缓抽身,往后退了两步,冷冷地道:“臣女观明月,见过陛下。” 山闻池肉眼可见的一顿,随即看向她,手指掐住她的下颔往上抬,然后拇指抚上她的眼尾,用力地把她眼尾的那颗小痣抹去。 痣是用朱砂点上去的,一擦就掉了。 山闻池擦得很用力,把山霁月的眼尾都抹红了,他的目光越来越沉,看着那颗消失的小痣,也越来越暴怒, 他劈手给了山霁月一耳光,指着她道:“赝品!下贱东西!” 这是山闻池第二次骂她赝品了,山霁月生生挨了这一耳光,被打得扑倒在地上,脸颊上火辣辣的疼。 山霁月咬牙,这个孽障! 但现在还不是和他撕破脸皮的时候,下一刻山闻池就猛地踹了她一脚,直到她倒在地上,皂靴踩上她的半边脸。 越发用力,碾着她的下颔骨,道:“你要是不想要这张脸,可以毁掉。” “我知道清宁宫的揣的什么心思,这是第二次,下一次朕就恭贺大齐太后殡天,她这么喜欢你,你就殉葬吧。” 山霁月:把你的脚从我脸上挪开! 她活了这么久还没受过这种屈辱,她的半边脸被踩在地上,粗糙的碎石磨得她脸颊生疼。 另一边被他的靴子踩住,他还毫不在意地用力碾了碾。 “她不是你们可以作践的,收起你的花花肠子。”山闻池抬起脚,说:“到时候朕可不管你是不是镇国公府的嫡女,格杀勿论。” 他短短几句话,山霁月已经捕捉到了最重要的信息——太后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 她显然已经察觉了山闻池对山霁月别样的感情,所以才弄了这样一出闹剧。 所以她明知道山闻池的底线,依旧要把她送过来。 山霁月这才抬起脸,脸上两个小碎石落下,她的手掌也在刚才倒下来的时候擦破了。 她咬紧后槽牙,平息下心底的怒火,道:“臣女不知情,都是太后娘娘的叮嘱。” 山闻池显然不信,她又道:“那第一个呢?第一个,效仿长公主的人。” “她是个低贱的宫女,已经扔进虎苑被撕碎了。”山闻池道:“她死得太轻易了,如果是你,就没那么容易了。” 所以太后明知道这件事的风险,但还是要把她扔到山闻池跟前? 也是,大齐贵女这么多,观明月死了,给个体面的理由就行,太后还可以再挑一个,当做棋子,不过是看谁更趁手而已。 想把她当刀子使?哪有这么容易。 山霁月抬起眼,用手指死死地攥住山闻池的衣角,说:“臣女有话要同陛下说。” “弄脏了朕的衣裳,朕就断了你的手。” 山霁月用手背抹去嘴角的鲜血,说:“臣女想和陛下做一笔交易。我想陛下不会后悔的。” 山闻池稍稍掀起眼皮,多看了她一眼。 山霁月含笑着回视,不卑不亢。 “跟朕回太极殿。” “如果你的话没有任何价值,你就想好你的遗言。” 山霁月从太极殿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清晨了,甚至连衣裳都已经换过了,上了脂粉的脸颊白皙娇嫩,看不出上面的掌印。 太后听说的时候乐得合不拢嘴,果然男人啊,就没有不好色的。 之前挑的那个人就是身份低贱了一些,换一个容貌家世都更上乘的,皇帝不就心动了? 她暗叹自己的手段老练,观明月也是运气好,借了她的东风才上了青云。 山霁月从太极殿回来,率先去拜见了太后,太后看见她就亲热地把她揽在怀里,道:“皇帝待你好吗?” 山霁月羞怯地低下头,只是太后看着她的嘴角,是脂粉也遮不住的伤口,有些诧异。 山霁月眼底的娇羞更甚,太后挑眉,说:“皇帝也太不懂事了,你年纪还小,他怎么这么不知轻重。” “不过皇帝喜欢你,这是好事儿,当初我让他纳你,他还不好意思,现如今还不是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太后得意洋洋地道。 “臣女能得陛下垂爱,多亏了您。” “那也是你服侍得周到,才能讨皇帝喜欢。”太后又问:“皇帝可有给你什么承诺?” 山霁月凑到她耳畔,小声道:“陛下说要封臣女为贤妃,掌六宫事。” 太后有些诧异,虽然这种爬床这种事情有些不光彩,但只要明面上有个体面的理由就行,封严实宫里人的嘴,倒也没什么大碍。 就是这个观明月,还真是得了大造化。 “这样也好,过两日哀家就宣你母亲入宫,届时再谈你礼聘册封的事情。哀家和你的情分好,便是日后有了新人,你也是哀家的心头肉。” 山霁月含笑道:“臣女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第66章 臣女恭送太后娘娘殡天 太后等的就是这句话,她把山霁月接进宫,就是为了在皇帝身边安插一个人,养一把锋利的刀。 “我改日就把你母亲请入宫来陪你说话,等钦天监算了日子,你就可以回家准备了,届时一定风风光光地把你迎进来。” 山霁月却道:“陛下说此事还不急,让我在宫里多住几日,到时候寻个好由头再聘进来。” 太后想想也是,只要观明月能嫁进皇宫,到时候好好为她所用就可以了。 皇帝既然能看上观明月,自然也能看上旁人,到时候采选,充盈六宫的事也就顺理成章了,这是个很好的开端。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太后就让她先回去了。 山霁月回了偏殿,临走的时候还有些一瘸一拐的,太后眼底笑夹杂着一抹讽,越发浓了。 宫女这才告诉她,原来皇帝隔一段时间就会去宝华殿待一会儿,太后就是掐准了这一点,才会把她打扮成山霁月的样子让她去送佛经的。 宫女都说太后娘娘菩萨心肠,才让她能够得到皇帝的垂爱。 山霁月在心底冷笑,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她昨晚是宿在了太极殿,但是山闻池连床都没有上,让她在榻边跪了一整夜,她现在膝盖都还疼得厉害。 最后把她打扮得光鲜亮丽地送回来,她们都还以为她有多风光呢。 但现在只能把委屈往肚子里咽,太后和山闻池,在她眼里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能带走一个是一个。 刘尚宫过来教山霁月一些规矩,却看到了她手腕上的金镶玉嵌珠宝手镯。 她眼前一亮,道:“这个镯子不是凡品,之前倒不见姑娘戴着。” 山霁月道:“是昨日陛下赏赐的,让我日日戴着,以示皇恩浩荡。” 刘尚书满意地点点头,说:“陛下疼爱姑娘,是您的福气。日后入了后宫,也是头一份的恩宠。” 显然以后把山霁月当做日后的主子娘娘看待了。 山霁月也只是微微颔首,并没有接话。 接下来的日子也很顺遂,山霁月依旧陪着太后用膳、礼佛、说话。 但山闻池来清宁宫的节奏就有些勤了,偶尔还会多和山霁月说两句话,太后看着他们亲昵熟络的样子,用膳也开心了一些。 山霁月陪太后私下叙话的时候,太后总是有意无意地提醒她“没有我就没有你的今日,日后一定要在皇帝面前多多为我美言。” 山霁月心想山闻池为什么讨厌你你不知道,他当年怎么被扔进冷宫的,他生母怎么惨死的,多半都是她折腾出来的。 山闻池也就是碍着朝臣的面子才尊她为太后了,不然早赐死了。 太后估计也知道山闻池恨她恨得要死,所以很谨慎,除了对山闻池有一种近乎讨好的亲昵,宫里的人更是好几年才换一批,贴身的人都是当皇子妃的时候就伺候的了。 母子两个相互防备,犹如仇人一般。 太后杀不死山闻池,山闻池也动不了太后。 但母子二人的纽带出现了,就是山霁月。 山霁月还记得自己答应了山闻池什么,山闻池这些日子也一直陪着她演戏,两个人都有些厌烦了。 又过了两日,山闻池显然有些不耐烦了,竟然亲自找上门来了。 山霁月正坐在榻上焚香,一举一动雅致清贵,显然之前已经做过许多次了。 山闻池闯了进来,她也没有抬眼,挑眉道:“陛下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山闻池抬手挥落香炉,攥着她的手腕,道:“这都多久了,怎么还没有消息?你要是敢欺骗朕,朕饶不了你!” “镯子是陛下赏的,药也是陛下给的,如今怎么反倒来找臣女的麻烦?” 山闻池蹙眉,好看的眼里是掩饰不住的烦躁,“你是敢两面三刀,反水太后,朕诛你九族!” 山霁月自始至终都是风轻云淡的,她好像有一种事情都在掌握中的倨傲和自负。 山闻池死死地盯着她,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宫女忽然来禀告:“不好了!明月姑娘,太后娘娘呕血了!” 山霁月和山闻池相看一眼,两人都顿了一下,山闻池率先反应过来,拂袖冲了出去:“怎么回事?太医呢?传太医!” 宫女不知道山闻池在这里,连忙跪下,道:“已经去请了,刘尚宫说极有可能是中毒……” “胡说!哪个狗胆包天的东西敢在皇宫里下毒!” 狗胆包天的山霁月紧跟其后,去查看太后的情况。 太后躺在病榻上,已经昏迷不醒了,旁边是她刚刚呕出来的,还没来得及收拾的鲜血,浓浓的一滩,红里泛着黑。 已经有两个宫女跪在地上哭丧了,声音尖锐刺耳,山霁月也落下泪,道:“太后娘娘,怎么可能啊,她明明早晨还和我一起用膳的,我们用的都是一样的膳食啊……” “太后娘娘,您醒醒啊,您千万不能出事啊……” 山闻池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他一句话都没说,但山霁月莫名地感受到了他眼底的嘲讽。 太医连忙抱着药箱来了,但等他连跪带爬地到太后榻前为她诊脉的时候,手指都是颤抖的,他不确信一般又把了两次脉,才惶恐害怕地道:“太后……太后娘娘……殡天了!” 山闻池勃然大怒,道:“庸医!怎么可能!再诊,朕不信!” 山霁月:孝子,大孝子。 系统【哄堂大孝】 又陆陆续续有两个太医赶到,但都是一个结果:太后已经薨了。 清宁宫的宫女都措手不及,山闻池暴怒,清宁宫上下宫女太监,全部处死,就连太后的贴身女官刘尚宫都无法幸免。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山霁月冷眼看着,山闻池不愧是山闻池,太后尸体都还没凉透呢就开始封口了。 没一会儿太后的死讯就传遍了后宫,山闻池好像也很久才能接受太后已经薨逝这个结果,让太后去召集礼部的官员,着手操办太后的丧仪。 山霁月跪在太后榻前,看着那具温度渐渐消散的尸体,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手上的镯子。 第67章 他求了七七四十九日,为了你能还魂 等太后的丧事搁置下来,山闻池也终于抽空见了山霁月一面,道:“干得不错。” 系统【难得有死了马还这么高兴的。】 山霁月:我怎么觉得你在骂人? 系统【咳咳,没有,宿主你继续。】 山霁月挑眉,道:“臣女幸不辱命,如今也算功成身退。” 山闻池没有说话,而是道:“这个镯子你最好尽快处理掉,别被人抓住把柄。” 山霁月才不愿意,镯子是镂空的,里面藏毒药或者迷药都很方便,只要稍稍转动镯子就可以下毒,但因为制作得精巧,外面什么都看不出来。 这种东西外面可没有,这个还是费了心思的,但山霁月明面上还是答应了下来,“臣女知道。” “当初朕答应你的,都会给你。” 山霁月弯了弯眉眼,说:“谢陛下隆恩。” 说完山闻池就出去了,太后薨逝是国丧,两年内不可婚嫁,大肆办宴,皇宫一时间也被这个猝不及防的死讯弄慌了手脚,有得忙活了。 只要宫外的世家收到太后娘娘的死讯,都是要入宫吊唁的,山霁月也更换了白色丧衣,卸下钗环妆容,准备去灵前给太后哭灵。 但接下来就是不吃不喝地跪灵了,趁四下没人,她还是偷偷用了点点心点点肚子,她才不会为太后难过,各取所需罢了。 太后需要一把剑,把她招入宫,只是没想到这把剑杀死她的时候也不留情面。 尸身入棺,山霁月跪在一侧,等镇国公府的人到了,她就回到了霍氏身边。 霍氏听闻太后出事,也生怕牵连到观明月,如今看到她平安无事地站在面前,心底松了一口气,道:“明月,你没事就好。” 但周遭人太多,也不好追问什么。 霍氏还是有些担心她的身子,怕跪久了受不住,虽偶尔可以去小憩一下,但这两天总是要熬的。 等太后的丧事妥当了,山霁月原本打算和镇国公府的人一起回去了,没想到秉笔太监又拿出了一封圣旨。 太监道:“谨遵太后懿旨,镇国公府第二女,观氏明月,淑慎性成,柔嘉维则,贵而能俭,无怠遵循,特册封为县主,封号含山,钦承徽命,可不慎欤!” 含山县主?太后人都没了,山闻池还要这么恶心她呢?给杀死自己的人无上荣宠,太后大概九泉之下都不甘心吧? 山霁月柔顺地接旨,太监又道:“但是太后隆恩,对您格外抬爱,遵循礼制,您应当在宫中为太后娘娘守孝七七四十九日,方能回府。” 既然太监都搬出礼制了,山霁月也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能答应下来,四十九天就四十九天吧。 毕竟后宫空置,她又是太后临死前“最惦记”的人,多守两天也是应该的。 册封县主是山闻池之前答应她的,但这封圣旨还是以太后的名义下的,多半也是为了让众人不要胡乱猜忌,她观明月和太后关系好着呢。 即使清宁宫上上下下的人都处死了,观明月也好好地活着。 她和山闻池之间什么封妃,一夜隆宠的传言自然不了了之,那都是为了糊弄太后演出来的,山闻池手段凌厉,宫中上下都畏他、怕他,嘴巴很严实。 太后估计临死前都还在想着和山闻池冰释前嫌之后,不仅能让山闻池尊敬她,还能为自己的母族博一博荣耀。 她估计也觉得观明月就是个空有皮囊,没有脑子的蠢货,这才会放松警惕。 观明月偶尔不可避免地要和她一起用有毒的膳食,但事后她都会及时服用解药,而且这种毒药不是鸠毒那种沾上毙命了,而是循序渐进的慢性毒药。 日复一日,山闻池和山霁月联手演了多久的戏,太后就服了多少毒。 太后薨逝后,山霁月照例还是住在清宁宫偏殿,丧事办得轰轰烈烈,是个什么死因也没查出来,就只说是突然暴毙的,皇家的事众人也不敢议论,只能按猝死处理。 山闻池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吓她,整个清宁宫上下没几个人,还挂满了白幡,夜里阴风阵阵,如张牙舞爪的鬼影。 山霁月睡得格外香甜。 不用早早地起来伺候这个老太婆了,也不用被她当着刀子使,更不用没事去山闻池跟前晃荡,安逸又舒适。 太后薨逝了,她可比以前更自由了。 去藏书阁看书,去御花园散心,终于没人无时无刻地盯着她了。 夏夜的风带来两分凉意,吹落几抹翠绿的树叶,天上星子稀疏,山霁月去宝华殿给太后供奉誊抄好的佛经。 她是不怎么到宝华殿来的,除了之前被太后派去勾引山闻池那一次。 宝华殿烛火通明,犹如相国寺的大雄宝殿,山霁月之前觉得很匪夷所思,因为在她的印象里,山闻池是不信佛的,他没有任何信仰。 因为他是在冷宫长大的,没有衣服穿、没有东西吃的时候,怎么求神拜佛都是没有用的,求什么都没有求自己有用。 他甚至是十分厌恶佛教的。 但如今的宝华殿灯火通明,佛祖金身重塑,比历朝历代,每一位皇帝在位时都要庄严肃穆。 一个身披袈裟的和尚朝她走过来,接过了她递来的佛经,山霁月却问:“你们是在超度太后吗?” 和尚年纪已经很大了,摇摇头,说:“我等在此已经快半载了,陛下让我们来此,不是为了太后,是为了他的一位故人。” 山霁月看着面前的佛像,金刚怒目,菩萨低眉,她隐隐约约猜到,那位故人就是她。 山霁月漫不经心地说:“超度她,是为了平息她心中的怨气吗?” 平息她心中的怨气,让她早日超生,不要再来人间纠缠他了。 只要她魂飞魄散,死得干干净净,他就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问心无愧地活着。 和尚看着她,幽暗的烛火映在她的脸上,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他半晌才说:“不是为了超度,是为了还魂。” 山霁月愣在原地,那两个字落在她的耳朵里,还魂。 宫女曾经说过,在她死后,山闻池找了一群和尚到桐花台,一连做了好几日的法事,那那个时候呢? 也是为了让她还魂吗? 从前对神佛嗤之以鼻的少年,在她石药无医,查不出死因的时候,也把希望寄托于佛祖,乞求她的长生。 第68章 我可以做陛下的刀剑 山霁月是有一瞬间的触动的,那也就那一瞬间而已,随即涌上心头的是不屑一顾。 还魂?还了魂,然后呢?继续做他的禁脔吗?像个深宫怨妇一样等着他的临幸? 可笑。 山霁月见过许许多多的深宫女子,她们一生都等不来皇帝的一面,被禁锢被束缚,只能把皇帝当做唯一的盼头的日子太难受了,永无止境。 她宁愿死都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山霁月是为自己而活的,人生在世,最紧要的是周全自己。 人都死了,摆出这种情深只能感动自己,在山霁月看来,极其下贱。 她抽身离开宝华殿,往事浮上心头,总觉得有些酸涩,有些难受,但人总要向前走,日子都是要朝前过的。 她刚刚从宝华殿离开,就要回清宁宫,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明月。” 山霁月回过头,朝他看过去,原来是身着官袍的观书绝,似乎隔了许久没见,他也和从前没什么区别。 在如水般的夜里,他的身姿修长,声音也格外悦耳。 山霁月还穿着素白的孝服,瘦而尖的下巴,因为前两日的折腾,脸色有些憔悴,还没有恢复过来。 发髻上的珠花也卸了,变成了珍珠簪子和小白花。 女要俏,一身孝,这身衣裳将她身上的破碎感凸显得淋漓尽致,不过盈盈一眼,都会让人觉得无限哀愁。 观书绝的眼睫微微垂下,问:“这些日子,还好吗?” 山霁月颔首,又问:“我一切都好,你怎么会这个时候入宫?” “我领了差事,陛下宣我入宫商议。”他答,又叹了口气,问:“你什么时候回家?” 山霁月想了想,说:“大概四十九日过了就能回去了。” “太后的事,没有牵连到你吧?” 她答道:“娘娘待我很好,没有牵连到我什么。” “那就好。” 山霁月原本想问问他的亲事,但又觉得没有必要。 毕竟太后薨逝是国丧,没有哪个世家会在这个时候闹出对自己家族不利的事情,什么嫁娶、寿宴、乔迁的喜事全被明令禁止了。 短时间内都不用愁观书绝定亲、嫁娶的事情了。 两个人相顾无言,山霁月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像从前有不尽的、说不完的话,如今连个好的由头都找不到了。 山霁月抬了抬头,道:“天色有些晚了,宫门马上就要下钥了,表哥早些回去吧。” 观书绝颔首,两人四目相对,又轻轻错开,观书绝却道:“马上就是霍成璎的生辰了,等你出宫,不知道还能不能赶上。” 山霁月看向他,还惦记着攻略值一下子掉到了【1%】,多半就是因为她和霍成璎说的话。 生怕观书绝误会,于是说:“他过生辰是他的事,又不是我不在,他的生辰就过不下去了。” 观书绝抬起眼,里面是浮动的暗色,说:“观明月,我给你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山霁月敛起眼底的笑意,抬眼看他。 两人站在九重宫阙,站在月色下,观书绝的眼底没有半分感情,说:“给你去喜欢别人的机会。” “我以后不会管你了,你也不要来招惹我。”观书绝说,“你喜欢霍成璎,或是喜欢旁人,都和我无关。” “我不会再管你的事了。” 山霁月没有说话,只是沉沉地看着他,这时候好像无论她怎么撒娇,观书绝都不会再动容了。 她攥了攥手指,问:“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母亲还是祖母?还是霍成璎?还是……” “没有,没有任何人。”观书绝说:“是我自己想通了。” “你想通了,就要放弃我了,是吗?”山霁月说。 观书绝没有说话,山霁月却看清了,其实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她在观书绝那个位置上,她会为了一个男人放弃自己的前程吗? 不会。 她甚至一开始的牵扯都不会有。 她对自己狠绝,对任何人都狠绝,如果她是观书绝,根本不会爱上什么观明月。 但如今观书绝是她的攻略对象,她还是上前拉住他的手,仰起头,问道:“那我又做错了什么,你们要一个一个地放弃我?你和父亲,和祖母,可国公府的每一个人,你们都一样!” 观书绝抬起眼看她,最后一寸寸地把手抽出来,“你可以嫁给你喜欢的人,你该高兴才是。” 说罢,观书绝转身就离开,山霁月站在原地,稍稍蹙眉。 观书绝怎么会忽然说出这种话? 难道真的被这次的事情刺激到了? 损坏的是观明月的名声,但坏的也是观书绝的官途。 她还是要尽快知道观书绝的真实身份才行,只有越过了血缘这道坎,观书绝才能放下心底的芥蒂。 她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回了清宁殿,有些事情急不得,只能慢慢来。 太极殿 山闻池随手把一本奏折扔给秉笔太监,听完侍卫回禀的话,稍稍挑眉,道:“你说什么?观明月和观书绝之间,还有这样一番渊源?“ 侍卫跪在地上,立即道:“是,属下亲耳听到她和观大人的对话。而且含山县主此次入宫,大抵也和她与观大人的流言有关。” “什么流言,说来听听。”山闻池饶有兴趣地道。 侍卫顿了顿,便将之前在世家圈子中盛传的说了一些给他听。 山闻池不知想起了什么,讥笑道:“可以,这个观明月,真有本事。” “先是勾搭了人家的未婚夫,如今还迷住了当朝状元郎。精彩精彩。”山闻池眼底携了一抹嘲讽,如今连他都弄不清楚观明月究竟想做什么了。 他从前觉得她愚蠢,一个没长脑子的花瓶,但这个花瓶又可以以极其卑微的姿态,攥住他的衣角,说:“我有一笔交易想和你谈谈。” 一个养在深闺中的世家女,被宠爱得骄横又乖张,竟也可以说出“我可以做陛下的刀剑”这种话。 不过她确实出色,没让太后发现一点端倪,悄无声息的就把她弄死了。 还算心狠,这点山闻池很喜欢。 山闻池其实把她困在宫里,是想随便找个由头灭口的,毕竟她知道太后的死因,活人总归没有死人可靠。 但如今对她倒是多了两分意外,山闻池心想,那就先留她一命,说不定日后还有用得上的地方。 第69章 我敢杀人,陛下敢弑母 偌大的皇宫孤寂而无聊,如果她此时还是摄政长公主,父皇还在世,她肯定有忙不完的事,而不是如今闲得发慌。 她打着手里的团扇,靠在窗边,皇宫里没有几个主子,藏书阁自然也就空下来了。 她看着郁郁葱葱的树,感慨道:“信陵门下识君偏,骏马轻裘正少年。” 山霁月从前也是骑射媲美皇子龙孙的人,山闻池的箭都是她教的,如今为了藏拙,连骑马都要装受惊,未免太窝囊了。 父皇说在他所有的孩子里,她是最像他的,偏偏生得女儿身。 如果她是个男儿,一定是最好的储君人选。 可女儿身又如何,齐家治国平天下,她哪样比男人差了?便是如今,她也要掀出一番风浪来。 就在山霁月正要阖上窗离开的时候,有人自书架后转身过来,道:“看着是个病秧子,不想还有些志气。” 山霁月如今看到山闻池已经镇定自若了,两人还算熟络,山霁月道:“不比陛下,比我这个弱女子清闲。” “观明月,好好说话。” 山霁月挑眉,想到山闻池最后爱上了观秋水,于是道:“我自然比不上我姐姐的志气,她可是妙手回春的小神医,要救济天下的。” 兴许是因为两人联手除掉了太后,山闻池对她已经没有那么厌恶了,嗤笑说:“她救人,你可是敢杀人的。” 山霁月把腰肢抵在案上,看着他,笑得从容,“我敢杀人,陛下还敢弑母呢。我们两个,不分上下。” 她又不是济世救人的活菩萨,要当菩萨就让观秋水去吧,她浅浅当个女帝就好了。 山闻池道:“你和初见时候,可一点都不像。” “陛下扇我耳光,把我踩在脚底的时候,也和传闻中的明君不一样。”山霁月说:“不过陛下也算得偿所愿,太后薨了,以后您都不用逢场作戏了。” 山闻池蹙眉看着她,似乎全然不认识她这个人。 山霁月说完就抽身离开,才不管山闻池怎么看,反正她以后她在宫外,山闻池在宫里,他们又见不到,山闻池也发现不了她的身份。 七七四十九日已满,山霁月是顶着含山县主的名头回府的,但镇国公并不高兴,兴许是因为之前的流言,镇国公还没来得及罚她她就入宫了。 太后的旨意也是来得及时,不然山霁月肯定要被镇国公收拾一顿,虽然如今镇国公依旧看她不顺眼。 山霁月给他请安,他坐在主位,还拧着眉毛,说:“之前的事情虽然过去了,但你别以为封了个县主就可以任意妄为。” “你要像你姐姐一样乖巧懂事,知书达理!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她跟着你母亲管事,把府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要不是她没长在镇国公府,太后说不定更喜欢的也是……” 镇国公还要继续拉踩观明月,还是老太太有些听不下去了,适时地说:“好了,孩子既然回来了,就让她好好休息吧,想必折腾这么些日子她也累了。” 镇国公眉宇间带着不满,还在因为之前的流言生她的气,说:“她就是太娇纵了,不知分寸,您看她之前闹出的事情!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国公府迟早要被她败干净!” 山霁月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手腕上的镯子,里面还有一些残余的毒药。 老太太道:“不是所有人都能为太后娘娘守孝的,明月能得此殊荣,已经是陛下开恩了,这是她的福气,也是国公府的福气。之前就算是她糊涂,你也不要太过苛责了。” 山霁月跪在地上没有说话,霍氏就拉起了她的手,上下打量,心酸地道:“守孝这些日子,我怎么看你又清瘦了?还住得惯吗,吃得好不好?” 山霁月微微一怔,镇国公眼底的观明月永远比不上观秋水,老太太眼底谁能为镇国公府夺得荣耀她就更看重谁,他们更在乎的是镇国公府的小姐,而不是观明月本身。 只有霍氏,在乎她的女儿是不是又瘦了,这些日子吃得好不好? 山霁月握住霍氏的手,道:“太后娘娘人很好,很疼我,我能为她守孝是陛下的抬举,我是心甘情愿的。母亲,我已经回来了,不要再担心了。” 老太太又叮嘱了几句就散了,霍氏抚摸着她的鬓发将她带回院子里。 这几日因为太后的丧事,朝臣都是禁酒、禁荤腥的,要是被外人发现了会给镇国公府惹麻烦。 霍氏只能让人想法子做一桌素斋,加一些药材,给山霁月补补身体。 山霁月原本还以为霍氏只是格外关心她,没有往深处想。 没想到下一刻霍氏却和她说:“明月,不要再和观书绝来往了。” 山霁月的筷子微微一顿,似乎没想到她会说起这个,有些诧异,霍氏继续道:“我知道你待他不同,但他如今已经过继到了国公府,你们已经是兄妹了。” 山霁月只字不言,霍氏又继续道:“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害了你的。你以后离他远一点,就算以后你出嫁了,他不想管你,霍家也会照拂你的。” 她这一番话入耳,山霁月已经发现端倪了,她搁下筷子,问:“母亲,你是不是和表哥说了什么?” 霍氏攒眉,说:“我是你母亲,我是为了你好!我不想让你以后后悔……” 山霁月一联想到在宫里,观书绝和她说的那一番话,就立即想通了,果然一切事情都是有迹可循的,不然观书绝不会平白无故地要和她撇清干系。 “你喜欢成璎,我已经和你舅母商议过了,她那么喜欢你,你嫁过去她肯定很高兴。”霍氏看她不死心,还在试图劝服她,索性搬出了霍成璎。 又紧接着道:“到时候你想回京城就让他陪你回京城,你想住在邕州,就在邕州陪你外祖父……” 她嫁给霍成璎干嘛?她的攻略对象又不是霍成璎! 要不是观明月的人设喜欢霍成璎,她要完成剧情,她才不会和霍成璎有半点牵扯! 霍氏说得不错,嫁给霍成璎是好,但是和她的攻略任务背道而驰! 第70章 只要表哥陪着我就好了 山霁月知道霍氏是个很好的人,也格外疼爱她,在整个府里对她都是掏心掏肺的好。 虽然她明晃晃地成为了她攻略路上的绊脚石,但她她还是克制着不和她发脾气。 她说:“母亲说得这些都很好,嫁给成璎哥哥有千种万种的好处,但他不爱我。” 霍氏微微一愣,才道:“可是这世上的人,有多少能够嫁给自己心爱的、还爱她的人?明月,这世上多的是不能两全的事情,你能周全的,只有自己。” 霍氏自己的日子都是稀里糊涂地过下来的,她知道镇国公不爱她吗? 她知道的,但身在这个位置上,肩负家庭重任,爱不爱的就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山霁月又不能和她说这是攻略任务的问题,只道:“别人只要门当户对、大差不差就好,但我不行,我要我爱的人也爱我,至死不渝地爱我,除了我,他没有别的选择。” “明月,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 山霁月却不在意,她怎么可能守着一个男人过活? 世间女子,各有各的活法,可她山霁月是翱翔天际的雄鹰,才不会一辈子屈居后宅。 镇国公府,不过是个小一点,结构简单一点的皇宫罢了。 山霁月这样想着,最后声称累了想休息,就先让霍氏回去了。 等霍氏走后,她又招来巫锦,问:“打听得怎么样了?” “薛家如今很安生,短时间内不会调任回京城的。”巫锦禀告道。 她又说:“奴婢会派人盯着薛家的情况,一有异动,就来禀告姑娘。” 山霁月点点头,那个薛家也是个定时炸弹,如今霍氏势大,能庇护山霁月,但按照后面的剧情发展霍家一夜之间就倒台了。 到时候从前观明月闯的祸,都只会变成淬了毒的荆棘,全部还给她。 到时候这些事情被抖落出来,观书绝也只会对她厌恶至极。 她还是要抓紧时间把这些事情处理干净。 “流言的事情呢?查出来了吗?”她又问。 她的语气不自主地变得凌厉,是一种长年久居高位的上位者的姿态,原本只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巫锦却有些被吓到了。 “还没有查清楚,人多口杂,一时间不知道哪里是头哪里是尾。”巫锦道。 山霁月没有说话,眼底闪过一抹不耐,观明月身边的丫鬟自然比不过山霁月身边的,从前她早上吩咐的事下午就能查得一清二楚。 如今几个月过去了一点流言还查不出来,未免太不中用了,简直没一个能用的人。 既然下人查不出来,那就只能她自己去诱敌了。 如果那个人是兰陵郡主,那陈留郡王家这种出身,肯定不会自己娶散播谣言,但这些流言只在世家圈子里传来传去,却没有传到平民百姓家。 那极有可能最初散播谣言的就是一个小丫鬟,丫鬟们的消息都是互通的,各家有来有往,消息传得最快的就是这些平日不怎么惹眼的小丫鬟了。 山霁月招来巫锦,问她近日有没有什么宴会。 巫锦道:“之前太后还没有过世的时候,太子太师府的薛晚晚姑娘及笄,递了帖子了,原本是要大办的,但如今太后娘娘薨逝,大概就是过去走个过场,叙叙话。” 是了,太后的丧事刚刚落下帷幕,现在还不能大肆办宴。 不过这不影响,她只要能把这些贵女聚在一起就好了。 山霁月逗弄着酥酪,又抱着它去找观书绝,但观书绝的院子冷冷清清的。 丫鬟说了她才知道,观书绝最近新领了差事,已经许久没有回府了,一直歇在衙里。 自从上次在她这里触了眉头,霍氏送来的那两个通房丫鬟就对她毕恭毕敬了,山霁月说进去坐坐她们也没有二话。 观书绝屋子的布置和之前也没什么两样,无非书又多了一些。 只是身侧的纸篓里好像有一幅被撕碎了的画卷,山霁月只是扫了一眼,就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靠在榻上看。 丫鬟进来奉茶,有些犹豫地道:“姑娘,郎君今夜也不知道会不会回来,要不您先回去,等郎君回来了,奴婢差人去禀告您。” 山霁月摆摆手,说:“不用,我坐一会儿就走。” 丫鬟也不多劝,山霁月却抬了抬下巴,看向纸篓里的碎屑,问:“那是什么东西,你们平日都不打扫吗?” 丫鬟立即道:“郎君的书房奴婢们是进不得的,除非他特意吩咐打扫,才能进去收拾。” 山霁月了然,就让她下去了。 观书绝平日看的书都晦涩难懂,她随手拿的是一篇《子虚赋》,不过寥寥看了几眼就不怎么看得下去了。 酥酪已经对这座屋子十分熟悉了,慵懒地趴在案上,山霁月喝了两口茶,看了小一半,才发觉外面天都已经黑了。 她抱起案上的酥酪,原本都打算回去了,却忽然看见有人推开门进来,褪去了外袍挂在架子上。 他的动作慢条斯理,清贵雅致,一举一动都再自然不过,只是带着微微的疲倦。 好像有枷锁套在他的身上。 山霁月稍稍一怔,一直没有出声。 观书绝揉了揉眉心,长吐出一口浊气,就在这时,山霁月怀里的酥酪“喵”了一声。 山霁月连忙抱紧了它,可观书绝显然已经听到了动静,衣料摩挲的声音越来越近。 他挑开帘子,刚好看到坐在榻上微滞的山霁月。 似乎连观书绝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两人四目相对,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观书绝才道:“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 他好像憔悴了一些,又清瘦了一些,山霁月的眼睛清亮,道:“我想过来看看你。” “丫鬟没有告诉你我可能不会回来?” “说了,但是我想等等你。” 观书绝拿她没有办法,问:“什么时候过来了,用过晚膳没有?” 山霁月道:“有一会儿了,我来的时候,天还没黑。还没用。” 观书绝拿着火折子,又点了根蜡烛,说:“怎么不吩咐丫鬟送晚膳过来?” “倒不觉得饿,就不想吃。” 观书绝把烛台放在案上,回眸去看她,说:“我让丫鬟给你煮碗面送过来。” 山霁月也直直地对上他的目光,她说:“不必,只要表哥陪着我就好了。” 第71章 观明月,我说话算话 观书绝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转身让丫鬟下去下一碗蟹黄面,他如今是朝廷命官,又是世子爷,待遇都好了不少。 屋里的烛火还在幽幽燃着,把他的脸颊映照得半明半暗。 似乎因为已经有了一番事业,他的眉眼沉稳,有些不动如山的威压,紧抿的嘴唇和微蹙的眉头,都暗示着他心情并不好。 山霁月又道:“表哥,母亲找过你了,对吗?她和你说了什么?” “无论夫人有没有找过我,都和你无关。观明月,我说话算话。”观书绝说道。 山霁月把怀里的酥酪放在案上,没有在这个时候明着呛他,她已经把所有的耐心都给了观书绝,换从前她早就烦了。 没一会儿丫鬟就把细面送上来了,拉得极细的面条上面放了一层黄橙橙的蟹黄,烫了两根青菜,淋了一勺清水般的汤汁,味道十分勾人。 山霁月问:“表哥,你用过膳了吗?” 观书绝没有,但看着她,只是轻飘飘地道:“用过了,你快吃,吃完我让人送你回去。” 山霁月也没有反对,又坐到了桌前,夹了一小筷子的面条,两三根两三根地吃,她胃口很小,吃得也很少。 观书绝就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她吃东西也慢吞吞地,细嚼慢咽,一碗面吃了好一会儿也才吃了小半碗。 山霁月有些吃不下了,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观书绝似乎有心说她两句,但还是没说出口。 “算了,夜里吃多了容易积食,你先回去吧。”观书绝道。 山霁月看了他一眼,最后才说:“那我先回去了。” 观书绝没说话,山霁月也没有多纠缠,抱着酥酪就回去了,心想霍氏到底和他说了什么,他怎么这么倔? 该说的都说了,抱都抱了,不就差了一层窗户纸吗? 她踢着路上的石子,可才刚刚出了院子,观书绝就在身后,道:“观明月,我送你。” 她回过头看去,观书绝肩上松松地搭了件袍子,手里持了一盏灯,月色下,他手里的灯火明亮而滚烫。 他朝山霁月走过来,她点点头,两人并肩而行。 静默了一瞬,观书绝才道:“你不要怪夫人,她是为了你好。” “我自然知道她是为我好的,她就我这么一个女儿,这世上不会有人比她更爱我了。” 她看得通透,观书绝倒没什么话说了。 一直到山霁月的院子,观书绝都没有旁的话,山霁月进去了,可回头的时候,观书绝还一直站在那里。 他的身姿修长,容貌俊俏,在这样的夜里,落得一身寒凉。 山霁月回了屋子,方才那点可怜样已经收敛起来了,她随意地把山猫放在一旁,喝着丫鬟送上来的安神茶。 丫鬟送上来新做的衣裳给她挑选,都是做了到时候薛晚晚的及笄宴上穿的,整体毕竟素净,山霁月随手挑了一件天水碧的软烟罗,丫鬟就应下了。 到了及笄宴那一日,山霁月起得很早,因为太后的丧事,都不敢大红大紫,她虽然周身都是清淡的颜色,但胜在首饰都是上品,她又清贵,倒是夺目的漂亮。 到了太子太师府,立即就有丫鬟上来迎了,没有张灯结彩,甚至鞭炮都不敢放,下人也和往日一样。 原本要办得轰轰烈烈的及笄宴,这样惨淡,显然是有些委屈这位千金了。 山霁月被引进花厅,已经有几位姑娘坐在那儿说笑了,山霁月上前去,坐在最中间的薛晚晚率先看到她,笑着道:“明月来了?快坐吧,都在等你呢。” 山霁月的目光掠过众人,大多数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带着些探寻的意味,多数都是因为之前的传言,还有她这个被封的“含山县主”。 山霁月稍稍挑眉,也没有应话,直接找了个地方坐下,一副不打算搭理任何人的样子。 陆陆续续地,顾欢、兰陵郡主都到了,顾欢和她玩得好,第一个就过来找她了,笑着说:“明月,许久不见了,我怎么瞧你又清瘦了?” 山霁月微微掀起眼皮,不冷不热的样子,说:“是吗?我看你倒是日子不错。” 顾欢的笑意微微敛了敛,似乎觉得她这句话有些阴阳怪气,1但山霁月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整个宴会上她谁也不亲近,除了对薛晚晚有几分好颜色,其余的人、就算是顾欢她也没怎么理会。 谁都没有去热脸贴冷屁股,山霁月暗自给巫锦递了个眼神,巫锦微微颔首,连忙退下了。 山霁月打着手里的团扇,没一会儿兰陵郡主就朝她走过来了,翠绿色的衣裙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看着很清新,打扮得也适宜,没有过分招摇。 眼看着山霁月落单,她就过来赔罪了,道:“明月妹妹,之前的事儿是我莽撞了,不该那样说你的私事儿了,你也别往心底去了,谅我这一回,可好?” 山霁月抬眼看她,兰陵郡主眼底谨小慎微,有稍许的不自在。 她却装听不懂,说:“郡主说的是哪一回,我怎么不记得了?” 看着她装糊涂,兰陵郡主显然有些难堪,但还是道:“我不该在马场说那样的话,在你哥哥跟前一点儿面子都不给你。是我轻狂了,下回必不这样了。” 原来她说的是马场说她和霍成璎表白的事,山霁月还以为她说得是散播她和观书绝的流言呢,还说怎么这么容易就撞枪口上了。 山霁月捻了一块栗子糕入口,细嚼慢咽完,才慢慢说:“我怎么敢怪罪你呢,你敢在我哥哥跟前说,自然就敢在外人跟前说。这回说的是我和成璎哥哥,下一回,保不齐就在别人跟前说我和观书绝了。” 兰陵郡主的神色一时间有些难看,道:“明月,那些流言和我可没有关系,我在你哥哥跟前告密是我的错,但有碍你清誉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她急切地辩白,神色紧张,山霁月打量着她,还在揣度她话里的真假。 本来这些流言传出来,她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兰陵郡主,但她这番话,就有些让她拿不准了。 不过没有干系,她才刚刚放饵,慢慢的鱼儿就上钩了。 第72章 明知道我喜欢他,还要勾搭他! 一直到宴席散了她也没给兰陵郡主一个答复,在回府的马车上,她问:“都放出去了?” 巫锦点头,道:“已经和那些丫鬟说了,姑娘已经抓到了当初那个散播谣言的人,已经审出了那个幕后凶手。” 山霁月又问:“那些丫鬟都是什么反应?” 巫锦又道:“大多嘴碎,应该没一会儿就会传到那些姑娘们耳朵里了。” 山霁月这才安心下来,她来这个及笄宴的目的就是抓出当初那个散播谣言的人。 观明月蠢,她山霁月可不好欺负,她素来就是睚眦必报的人。 带着丫鬟回了府里,山霁月道:“等着吧,不出三日,鱼儿就该上钩了。” 这三日山霁月等得很闲适,似乎胜券在握,可最后什么人也没等来,只有顾欢上门来找她说话。 顾欢一身鹅黄色的蜀锦,不过是随意的打扮,挑帘进来便笑着道:“你去了宫里这么久,我都不能找你玩,你可当真是一点儿也不想我。” 山霁月的眼神变得有些耐人寻味,看着她,漫不经心地道:“你如今倒是个稀客。” 顾欢喉头滚了滚,神色一时间有些不自然,但还是亲昵地坐在她身侧,说:“你最近可风光了,得了太后娘娘的青睐,我周遭的人都在说太后娘娘疼爱你了,要不是突然发病,大概要封你当个公主的。” 她眼底是略微带着些讨好的笑意,山霁月把她的每一寸神情都收在眼底。 就在顾欢有些受不住她的打量的时候,山霁月收回了目光,丫鬟奉了茶盏上来,山霁月笑着让她品茶。 顾欢抚摸着杯盏,半晌才说:“那个、那个之前的传言,你可前往别放在心上,她们都是胡诌的,见不惯你好而已。” 山霁月挑眉问:“什么传言?” 顾欢怔怔地抬头,说:“就是,就是说你和观书绝的……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她们胡乱传言的,府上的丫鬟胡说,都已经被我掌嘴了!” 山霁月只是缓缓看着她,没有说话,顾欢咽了咽唾沫,道:“明月,我听说你已经查出了凶手,到底是谁啊?到底是谁这么恶毒,陷害于你……” 她捧着手里的茶,一直不肯喝,只是紧紧地盯着她。 山霁月敛下眼底的情绪,风轻云淡般说:“顾欢,我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的吗?” 顾欢微微一怔,道:“你说什么?” 山霁月抬手就把手里温热的茶泼到了她脸上,道:“事到如今,还跟我装蒜?” 顾欢生生愣住了,分明刚刚还好好的,如今怎么就这样了?她看向山霁月,道:“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生辰宴,马场,落水,哪次你不在?”山霁月嗤笑道,“我当初还想岔了,要不是你送上门来,我还真没猜出来。” 顾欢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说:“我没有,明月,我们从小玩到大的,我怎么可能害你?那些流言真的和我没有关系……” 山霁月这点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在宴席上她故意疏远所有的世家女,旁人只会觉得她心情不好,脾气差。 但只有心底有鬼的人才会觉得山霁月有意针对自己,再加上顾欢本身和她关系好,她这样反常的举动立即就让顾欢感到不安了。 等事后丫鬟和她禀告山霁月已经查出了凶手,顾欢自然就沉不住气了,来到她跟前,先是一番奉承,然后开始各种打听流言的事情。 这分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山霁月整天和朝堂上那些老狐狸打交道,难不成还治不了顾欢这个小丫头?心思简单的人,就算再怎么掩饰,心思也还是写在脸上的。 顾欢连忙就伸手过来拉她的衣袖,却被山霁月抬手一耳光扇在了脸上,顾欢一怔,捂着脸颊道:“明月,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怎么可能会害你啊!” 山霁月只是冷眼看着她,眼底没有半分情愫,最后才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造我的谣?” 顾欢被这一耳光打懵了,观明月虽然泼辣,但从来没有打过她!她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山霁月。 山霁月眼含讥诮,喊来巫锦,道:“说,方才她的丫鬟都做什么去了?” 巫锦连忙禀告道:“顾姑娘的丫鬟都在打听那位被‘抓到’的奴婢呢,还问姑娘是怎么发现的。” 顾欢辩解道:“明月,我只是太关心你了,太好奇这件事了,这样也不能说我就是那个散播谣言的人对吧?” “你?你聪明着呢。”山霁月道:“趁世家聚会丫鬟多的时候,让那些丫鬟散布我和观书绝的流言,人多眼杂,什么也查不清楚,就是镇国公府想查也不知道从何查起。” 然后看着流言越传越凶,袖手旁观,但是这些消息都避着镇国公府的人,导致那些个世家大族都知道了,镇国公府还稀里糊涂的。 “这么说,就是咬定是我所为了?”顾欢道。 山霁月讥讽地看着她,“不是咬定,就是你暗地里耍的把戏!怎么,敢做还不敢认了?” 顾欢瞪着她,眼看事情败露,索性也不装了,道:“敢做不敢认的是你!那些传言有哪一样是假的?你和他联合起来一起羞辱我,你们兴许在背地里还一起讥笑我不要脸面倒贴吧?“ 她这一番话简直莫名其妙,山霁月看向她,攒眉说:“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和他一起羞辱你了?”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了,道:“情笺是你写的让我转交的吧?赏花宴是你想私下见他的吧?状元游街是你想看的吧?是你要跟着我来家里的吧?” “顾欢,我什么时候逼过你了?我可没有按头逼着你去喜欢观书绝,你喜欢谁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顾欢被她这几句话激怒了,咬牙道:“那你明知道我喜欢他,还要和他勾勾搭搭,你还有没有顾念过姐妹情分?” 山霁月气笑了,说:“那你散播谣言毁我清誉的时候,有没有顾念过姐妹情分?” “观明月!你不就是仗着出身好,你看看世家圈子里谁把你真正当过朋友?你要不是有镇国公府小姐这个名头,你看看谁还惯着你这个臭脾气!你什么都不是,现在观秋水回来了,她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 “她一回来,你父亲、祖母都对她疼爱有加,你在不在这个府里根本没人在乎!” 山霁月挑眉:“哦。” 第73章 我凭自己的本事占上风 哦,谁在乎? 这府里的人,除了观书绝,没人值得她上心。 顾欢看着她这副软硬不吃的样子,一时间有些匪夷所思,似乎没有想到观明月是这种人。 但她什么不说山霁月都可以看出她在想什么。 山霁月拿眼上下扫她,轻描淡写地说:“我知道你在嫉妒什么,我也知道你在不甘什么,但是我不在乎,这巴掌我打都打了,就不会认错。” 无非是两个姑娘在一起,一个被千娇万宠地养大,另一个心底多多少少就增添了些许不平衡。再加上自己心爱的人对观明月有了些亲密的举动,自然就按捺不住了。 顾欢就和观明月一样,是彻头彻尾的工具人。 她们头脑简单,一心就想着怎么给女主添堵,如今女主的剧情落到山霁月头上了,她自然也就成了顾欢的眼中钉。 但她不是观明月,也不是观秋水,她可没有这么好的脾气。 “你可以还回来,或者想办法报复我,但是,关我什么事?”山霁月无所谓地道。 她从来不怕树敌,也不怕有人报复,前世这样,今生也这样。大不了以牙还牙,血债血偿。 而且顾欢的这点手段在她眼底根本不够看,女儿家的小打小闹罢了。 顾欢咬牙切齿地道:“你要是没有国公府姑娘的名头,我看你能嚣张几时!” 她看向顾欢,目光灼灼,说:“那就等我没了这个名头再说这种话。现在,你可以滚了。” 说完,她都没有多看顾欢一眼,顾欢也受不了这种屈辱,转身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山霁月回到了书房,慢慢回想顾欢写给观书绝的那封情笺,让丫鬟侍墨,提笔落字,她想起顾欢方才说的那句话,敢做不敢当,算什么东西? 希望祸到临头的时候,顾姑娘也能敢做敢当。 山霁月晾干了就把信笺递给了巫锦,让她往观书绝院子里走一趟。 巫锦会心一笑,然后便退下了。 山霁月慢悠悠地打着扇子,却听到外面说观秋水过来了。 她也没有很意外,挥手就让丫鬟把她请进来。 观秋水手里拎了个食盒,一身秋香绿的衣裳,袖口上绣了一圈圈的银杏。 她笑着坐在山霁月对面,把食盒放到了案上,说:“厨娘新做的一些点心,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特意送来给你尝尝。” 山霁月神色没有什么变化,看着她,观秋水又道:“方才撞见顾姑娘气冲冲地出去了。可是和你吵嘴了?” 山霁月道:“她气她的,关我什么事?又关你什么事?” 观秋水微微蹙眉,说:“你究竟对我哪来的那么大的恶意?” “你没被亲生父亲抽过耳光,没有摔下山崖被野狼攻击,没看到血淋淋的肉被撕下来,你当然可以说对我没有恶意。”山霁月冷笑道。 观秋水的脸色稍稍有些难看,说:“这个府里,你不可能一直占上风的。” “我凭自己的本事,一直占上风怎么了?”山霁月道。 观秋水噎了一噎,目光却被一只放在案上的镯子吸引了过去,凭借着医者的本能,她下意识地就把镯子拿了过来。 手指摩挲着镯子,她放在鼻尖嗅了嗅,道:“这是什么东西,味道好奇怪……” 是那只藏着毒药的镯子,被她山霁月方才摘下来忘记收回去了,一想到观秋水在医术上惊人的天赋,山霁月连忙把镯子夺了回来,道:“别碰我的东西!” 观秋水原本是有意来和她说和的,一时也没有顾得上追究这个镯子,说:“这样的日子平安顺遂就已经很好了,明月妹妹,我们好好相处,不可以吗?以前的恩怨一笔勾销。” 山霁月倒是想一笔勾销,毕竟找观秋水的麻烦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她最终目的只是攻略观书绝而已。 但是一想到后面的系统任务,根本没有给她和观秋水缓和的余地,她只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犯蠢,陷害观秋水。 但山霁月害怕观秋水会揪着镯子的事情不放,于是道:“我能当真与秋水姐姐冰释前嫌自然好,但是就是就怕姐姐明着说要和我交好,私底下又暗自针对我。” 观秋水意识到她态度的转变,也缓和了下来,说:“明月妹妹是聪明人,我也很喜欢和你打交道,我说要和你好好相处就会和你好好相处。” 山霁月也盈盈一笑,两人算是达成了短暂的共识。 送走了观秋水,山霁月还有些不放心,观秋水精通药理,什么慢性毒药她肯定一闻就知,方才要不是她着急抢过来,观秋水肯定已经看出异样了。 这个观秋水,未免太机灵了,她咬咬牙。 系统此时道【她可是女主,有些女主光环无可厚非。镇国公不是她最大的依仗,她本身才是。】 山霁月慢悠悠地打着扇子,说:“她未免太安逸了,好的都被她占了,坏的剧情都落到我头上了。” 系统道【女帝不是那么容易当的,攻略任务也不是那么容易完成的。】 山霁月有些恼,她现在实在太弱了,含山郡主这个名头看上去很威风,但对她的帮助其实并不大,她还需要一些别的东西。 而这些东西寻常人给不了。 她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不会坐等着上天来眷顾她。 山霁月这边觉得观秋水不好惹,观秋水也已经对那个镯子起疑了。 她带着丫鬟从院子里走出来,眼底已经有些捉摸不透了。她浸淫医术多年,自然看出了那个镯子的不对劲,她把手指放在鼻尖仔细嗅了嗅,细细闻着上面残留的味道,随即拧紧的眉头。 丫鬟愣了愣,噎了噎,问她:“姑娘,怎么了?” 虽然前一秒才和观明月说要握手言和,但这种小细节她不可能放过的,那个镯子有问题! 观秋水察觉到了不对,如果是放一些养人的好东西也就罢了,但这个味道闻着有些像乌头,乌头可是含毒的东西,这种东西怎么会在观明月屋子里? 但无论如何,这个东西只要出现,就不是什么好事! 观秋水心底已经隐隐有了些不安,她到底要用这个镯子来做什么,或者说,她要用镯子里的毒药做什么? 第74章 表哥,我不甘心 山霁月和顾欢争吵没两天,关于顾欢给观书绝递情笺的事情就传得满天飞,说得有鼻子有眼。 甚至丫鬟都能把其中的字字句句背诵下来,一开始只是在丫鬟堆里流传,慢慢的几位世家姑娘都知道消息了。 兰陵郡主一心讨好山霁月,再加上看不上顾欢,第一个就表达了心底的不屑,说:“亏得明月还把她当姐妹,拿着姐妹当刀子使,还想要个近水楼台先得月,说出去也不嫌丢人。” 世家姑娘多多少少对炙手可热的观书绝有些意思,观明月又是他的妹妹,如果是当真想嫁进国公府的人,是不会针对观明月的,更针对的是同为竞争对手的顾欢。 一时间这件事闹得越来越大,越传越烈,连顾家都压不住,顾欢别说来找山霁月理论了,连门都不敢出了。 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被送到尼姑庵里去。 如果不是太后那份诏书来得及时,被送去尼姑庵的可就是山霁月了。她要想再出来,还要费上一番功夫。 山霁月坐等着看戏呢,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还想在她山霁月身上讨便宜?没门儿。 怎么她的清誉重要,别人的清誉就不重要了?如今尝尝这种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滋味才好。 山霁月这两日老老实实地窝在府邸里,忽然有丫鬟过来请她,说观书绝要见她一面。 她还以为是在观书绝的院子里,没想到丫鬟说观书绝在雅亭等她。 行吧,现在去他的院子里都要避嫌了,观书绝还真是要和她断彻底了,一点念想都不给。 山霁月脚程快,但等她到的时候观书绝已经在等她了。 亭子里有泡好的花茶,山霁月走了进去,看着他穿了一身便服,才知道他今日休沐。 君子佩玉,休休有容,他的身姿格外出挑,手指骨节分明,坐在那里沉稳如泰山,眉宇间是世家子弟惯有的矜贵。 他当然矜贵,他的底气不是镇国公府给的,是他自己给自己的。 山霁月在他身侧坐下,道:“表哥,你找我啊?” 观书绝确实找她有事,但她人都来了,他却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地喝茶。 没一会儿,观书绝就道:“顾欢的事,是你做的?” 完了,不谙世事的纯情小白兔的人设要崩了。 山霁月稍稍噎了一下,但是很快反应过来,说:“只许官兵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她都可以散播我的谣言,我为什么不可以散播她的谣言?” 观书绝没有说话,山霁月又道:“表哥,因为这件事你差点被罢官,我都要被祖母送到尼姑庵去了,我这么小小地报复一下,不算过分吧?” “而且这种事情又不是她没做过,我也不算诬赖她。” 山霁月说,她的态度很明显,我就是娇气了一些,被惯坏了,这是我的真性情,我心思并不坏的。 观书绝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说:“你怎么知道是她?” 山霁月原本都想好怎么说谎了,可看到观书绝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又选择换了个计策,打算全盘托出。 她笑得眉眼弯弯,得意洋洋地道:“我这么聪明,她那个猪脑子怎么斗得过我?” 她把如何筹谋,如何吩咐巫锦去做事,如何收网的经过都告诉了观书绝,她算是想明白了,观书绝就是一整个人长在了心眼子上,要想瞒过他,胜算不大。 真真假假地掺和着说,最后一副没心没肺又娇憨的样子,才能让他放下戒心。 果然,看到山霁月眉开眼笑,又自觉聪明的样子,观书绝眼底的郁气渐渐散开了两分。 但他依旧不依不饶地说:“你是世家贵女,立身行事,应当克己复礼,如今耍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就是你的教养?” “表哥,你读的圣贤书,那可知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这事是你受了委屈,我见不得旁人那样议论你,我难受。”山霁月缓缓说,一双澄澈的眸子稍稍抬起,定定地看着他。 “我的教养告诉我,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可这些教养无法给你公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的仕途被我毁了。”山霁月说,“这样我会歉疚一辈子的。” 系统提示【人物观书绝,攻略进度:3%】 山霁月眼睛稍稍亮了亮,系统又提示【人物观书绝,攻略进度:2%】 山霁月:……行吧,能涨一点是一点吧。 她又稍稍放软了声气,带着哭腔说:“他们说我不知检点,说我狐媚子,连自己哥哥都勾搭,说我有违伦常,还有更难听的,我都不在乎,但我害怕你被牵连。” “她凭什么三言两语就毁了你寒窗苦读的心血呢?表哥,我不甘心。” 山霁月三言两语就把自己的初衷拔高了:我是为了你,才去报复顾欢的。都是因为我爱你啊,观书绝。 她装得太像,那双眼底都是让人难受的、不能倾诉的爱意。 观书绝似乎踌躇了许久,薄唇紧抿,狼崽一点点被驯服,神色也一寸寸地柔和下来。 风光霁月的状元郎,未来一手遮天的权臣,还是一点点折服在她跟前。 他顿了顿才说:“明月,我的意思是,这种事情只会脏了你的手,交给我就好了。” 山霁月微怔,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观书绝又说:“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你不用心疼我,比起我,你的清誉更重要。” 世俗对女子的苛刻,更容易把所有错责怪都推到观明月身上。 正因为不想让她忍受那些骂名,观书绝才清醒地克制着他自己心中的情感。 此时微风拂过雅亭,湖面上泛起层层涟漪,一如她的眸子,一如他的心。 系统此时提醒道【宿主,观书绝现在对你的数值起伏增增减减,不好判定。】 山霁月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声音轻柔婉转,她缓缓说:“我只要表哥好就够了。” 三分的债她要五分十分地讨回去,三分的爱意她能演出七分,更何况她如今对观书绝,半点情爱都没有,但她还是能信誓旦旦地许诺,毫无愧疚之情。 第75章 是你害得我,一定是你! 观书绝没多久就调任刑部了,皇帝近来很看重这位状元郎,几个不大不小的案子都交给了他审。 这对于国公府来说是好事,镇国公也已经把请封世子的奏折递给皇帝了,就等他批准,只是迟迟没有下来。 山霁月进宫这么久,耽搁了很多剧情,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就是看不惯观秋水,在观秋水的脂粉里下毒,害她毁容。 这都是什么牛马剧情,她前脚答应观秋水要恩怨一笔勾销好好相处,后脚就要害她毁容。 明知道观秋水会发现但她还是要硬着头皮做。 最重要的是,如果被观书绝发现了,她这辈子都别想拿下他了。 山霁月喊来巫锦,让她去买一些可以让人毁容的药,趁机掺在观秋水的脂粉膏药里。 按照书里的剧情,观秋水虽然毁容了,但最后还是研制出了解药。 山霁月顿了顿,剧情还是要走的,说:“分量少一点,别闹太过火。” 巫锦不愧是观明月身边的丫鬟,也没有出言阻止,反而道:“姑娘就是心肠太好了,都快让那母女二人骑到头上来了,也不看看这个国公府谁做主?” “先前她就是仗着有个县主的名头,如今姑娘也得了太后娘娘的青睐,您才是国公府最尊贵的姑娘,她给您提鞋都不配!” 山霁月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让你做事就去做事,话这么多干嘛?” 巫锦微微一噎,但还是听吩咐立即下去了。 不过顾欢那边也有消息了,顾欢并没有被送到尼姑庵,但是被送回老家了,大概这两年是不会回到京城了。 山霁月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人生在世,做的孽都会变成债,都是要还的。 两日后,山霁月正坐在院子里荡秋千,就听到丫鬟说观秋水院子里出事儿了。 山霁月假装不知道怎么回事,问:“嗯?怎么回事?” 丫鬟这才说观秋水的一整张脸都烂了,全是密密麻麻的红疹子,大夫也查不出缘由,怕是再也好不了了。 山霁月挑眉,“怎么会这样?” 然后按照书中的剧情带着丫鬟过去看一看,她已经做好被观秋水揭露,然后被镇国公打了,最多再跪两天祠堂,她挨得住。 不就是总是摊上一些倒霉剧情吗?再难的时候她都过来了,有什么好怕的。 等她到观秋水院子里的时候,就听到周氏的哭声,还有镇国公对霍氏大喝道:“你究竟是怎么管的家?我看你就是存心不待见秋水,不然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山霁月微微一愣,往屋里一看,周氏正搂着观秋水哭得泪眼婆娑。 观秋水露出的那半张脸上面是星星点点的红疹,有的已经开始发脓了,这着实把山霁月吓得一愣。 怎么会这么严重?书里只说观明月害了观秋水,但后来观秋水医术了得,最后还是治好了自己的脸。 但是毁成这样是她没有想到的,山霁月不动声色地看了巫锦一眼,巫锦一句被吓得脸色惨白了。 山霁月心想,大概罚跪祠堂是不够的,她应该还要被抽上几鞭子才能解镇国公心头之恨。 她还没回过神,就听到霍氏压制不住怒火的声音,“这阖府上下这么多人,我难道还能生出千百双眼睛一个个地盯着?” 山霁月没想牵连霍氏,于是上前率先道:“原因都还没有查清楚,父亲怎么就急着怪起母亲了?母亲平日事务已经够繁琐了,总不能照顾秋水姐姐还要亲力亲为吧?” 镇国公立即把怒火转移到了她身上,道:“你也别替她开脱,我看整个人府里最看不惯你姐姐的就是你!事情是没查清楚,要是查出来和你有关系,我就扒了你一层皮!” 山霁月挑眉,“哦。” “你!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女儿,没有一点良善容忍之心!” 山霁月闭嘴,默默地站在了一旁,再闹下去这夫妻俩又要吵起来了,她缓缓看过去,发现观秋水也正看向她。 她无动于衷,观秋水却魔怔了一般,推开周氏,赤着脚踉踉跄跄地朝她跑过来。 她顶着那张脸,疯魔了一般道:“是你对不对?就是你!你的镯子呢?你的镯子里有毒药,我知道,是你害得我……” “是你害我变成这副鬼样子的!” 山霁月骤然被她扑到跟前,揪着领子一撞,心头猛地一跳,但还是蹙眉说:“你发什么疯?和我有什么关系?是你自己用错了东西!” 观秋水咬着牙看她,说:“你的镯子呢?你现在还装什么装?把你镯子里的药抖出来我验一验不就知道了吗?” 说罢,她就撩开了山霁月的衣袖,看到了那个明晃晃的镯子,上面的花纹十分精细,宝石也极其耀眼。 她一口咬定道:“肯定是你做的手脚,那天我去你屋子里,就看到了这个手镯,你二话没说就夺了过去,肯定是你心底有鬼!” 她话刚刚说完,霍氏就上前把两人拉开,指着观秋水道:“这和我们明月有什么关系?你入府来我也从没苛待过你,别什么脏水都往我们明月身上泼!” 山霁月立即躲在霍氏身后,道:“母亲,真的不关我的事……” 霍氏看向镇国公,镇国公似乎也觉得这种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不好一口咬定是观明月所为,于是安抚观秋水,说:“秋水,别太激动,父亲知道这件事是你受委屈了,我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观秋水指着山霁月,道:“就是她做的!她手上的镯子就是证据!她在镯子里藏了毒药,不知道安的什么龌龊心思!” 山霁月冷眼看着,神色没有半分变化,霍氏当然不会让她平白无故地蒙受不白之冤,但镇国公眼底已经有了一些松动。 最后镇国公道:“为了安抚安抚秋水,就把镯子给大夫检查检查,没事自然最好,也让她打消心底的疑虑。” 霍氏冷笑道:“阖府上下那么多人,凭什么就单查我们明月一个?你以后让明月如何在府里立足,你这个没心肝的,合着你就只有观秋水一个女儿是吧?” 山霁月缓缓褪下手腕上的镯子,手腕已经被观秋水捏得泛红了,她道:“别吵了,镯子在这儿,你查吧。” 第76章 要我教你?嗯? 众人微窒,霍氏不甘心地道:“应当先从她的吃穿用度查起,怎么平白无故查起一个镯子了?” 山霁月一副清者自清的样子,莹白的手指拿着那只镯子,给观秋水递了过去,观秋水眼底闪过一抹狐疑,但还是接过了镯子。 没一会儿镯子就被拆开了,里面确实有些零零碎碎的粉末,但并不是毒药,而是一些调好的香料。 香料的味道大家多多少少都是知道的,更何况除了观秋水自己,还有另外两位太医也查看了从镯子里倒出来的粉末,确定是香料无疑。 山霁月又不是傻子,被观秋水发现了异常的东西怎么可能还留在镯子里? 观秋水女主光环实在太强大了,别人看不出的东西她可不一定不知道。 虽然那种无色无味的毒药确实珍贵,世上难得。 但她还是很谨慎的,在观秋水离开之后就把那些毒药清理干净了,为了掩人耳目,还在镯子里放了一些香料,试图混淆观秋水。 待太医都觉得没有问题,山霁月才说:“这枚镯子是我入宫陪太后时得的赏,倒不知哪里得罪了姐姐,姐姐要这样诋毁。” 观秋水噎了噎,这只镯子查出没有问题的时候她就已经失去主动权了,山霁月这句话让她一时间有些答不上来。 山霁月又说:“镯子是陛下赏的,里面的香料陛下也是知道的,姐姐有疑虑,不妨去问问陛下?嗯?” 观秋水的脸色更难看了,但是她提到镯子山霁月还是挺意外的,如果她按照书里的剧情,中规中矩地一点点查下去,说不定没多久就可以查出来是山霁月做的了。 但她忽然提了一嘴镯子,就有些说不清了。在众人看来,就是她冤枉山霁月了。 山霁月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收回了目光,这件事,自然只能慢慢查了。 但不知为何,这件事不知道哪里出了漏洞,硬是什么都没查出来,一开始镇国公还以为是霍氏有意包庇,但就算是他和周氏去审人,都没发现什么问题。 从伺候的丫鬟和负责采办的人,都没有任何问题,检查观秋水上脸的东西,一切都是正常的。 这一切都仿佛是观秋水自己运气不好才坏了脸。 对于这个结果,山霁月也表示很意外,但这对于她来说是好事。 闹了大半天,霍氏还要管家呢,就没让山霁月再待着,派人把她送回去了。 山霁月从观秋水院子里出来的时候都有些不可置信,巫锦做事有这么利落?这都没被抓住把柄? 但等她看过去,巫锦手都还是抖的,苦着一张脸说:“姑娘,要是被发现了,国公爷要撕了我们吃的吧?” 山霁月道:“要撕早就撕了,只是没证据罢了。” 带着丫鬟回到院子里,就这样平静地过了两天,这件事居然再没有被挑起来,就好像已经拂过去了。 只是观秋水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出过门了,太医束手无策,她应该更相信自己的医术。 如今已经入秋了,山霁月都还没怎么出过门,将好御史大夫家的姑娘递了帖子请她一起去爬香山,她想了想也就答应了。 她是有些怕热的,即使入秋了也穿得单薄,但是人带得不多,毕竟去游玩,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也没意思。 山霁月坐在马车里,穿了身秋香色的褶裙,外面是品青色的褙子,缓缓和巫锦说着话,可不知怎么回事,出来的时候还兴致勃勃的,如今就有些困乏了。 眉山微蹙,她挑开了帘子莫名觉得有些四肢无力,等她发觉到不对的时候,巫锦已经歪着头倒在她身上了。 这要是还看不出不对劲那她就真的是傻子了,山霁月道:“停下!” 可马夫似乎没有听见,还在继续驾驶,山霁月用车里的茶水打湿了帕子,捂住口鼻,以免吸入过多的迷药。 她拔下了发髻上的簪子,可双手没什么力气,脚下都是绵软的。 外面的马夫道:“姑娘,您就别挣扎了,小的也不想害您,要怪就怪你得罪了贵人吧。” 她倒想看看,这个马夫到底是被谁买通的。 咬了咬舌尖,疼痛让山霁月清醒了一瞬,但她现在浑身无力,硬搏肯定搏不过一个壮汉,于是她在马车停下来之前阖上眼,假装被迷药迷晕过去了。 依稀能感觉到马夫把她抱了起来,丢进了一间废弃的屋子里,浓浓的霉味和灰尘味扑鼻而来,想来已经长久不住人了。 把她丢在里面,马夫就出去了,山霁月这才睁开眼,环顾四周,确实是个荒废的屋子,好像是间柴房,但她的双手双脚被捆得结结实实的。 那个马夫对她的戒备并不严,似乎觉得她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现在出去多半是去处理巫锦了。 山霁月好不容易站起来,跳到门外,去推门才发现已经被锁死了,她气急败坏地踹了门两脚道:“系统,这种剧情是不是超出我的任务范围了?” 系统道【宿主,你要接受一定的剧情变化。】 山霁月的双手双脚都被束缚住了,先找了块角落里的石头去磨绳索,结果手腕磨得鲜血淋漓也才磨断开。 没一会儿那个马夫就回来了,山霁月继续佯装昏睡,马夫手里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慢悠悠地朝她走了过来,山霁月暗自蓄力,在马夫一只手挑起她下巴的时候,她猛地抬起头朝他的面门砸去。 满头珠翠扎得马夫瘫倒在地上,鼻血糊了满脸。 山霁月朝他扑过去,趁他不注意率先抢过了方才掉落在地上的匕首。 用匕首割开双脚上的绳索,马夫踉踉跄跄地朝她扑过来,山霁月一脚就踹在了他的小腹下面,马夫倒在地上,山霁月攥着匕首抵在他的脖颈上。 “解药。” 马夫还有些哆嗦,不太想给她,以为自己还能翻盘,山霁月把匕首抵在他的背脊上,猛地就是一刀,马夫连忙道:“在,在奴才袖子里……” 山霁月摩挲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两粒药,先给他喂了一粒,看着他没什么变化,才自己吃了一颗。 她旋转刀柄,磨着他的肉,问:“说,谁让你来的?” 马夫没想到这么轻松就被娇滴滴的山霁月给制服了,下面还疼痛得厉害,脸上冷汗直流。 马夫没有立即回答,山霁月猛地就扎在了他的手掌上,道:“要我教你?嗯?” “啊!我说,我说!”马夫痛苦地哀嚎,继续道:“是,是大小姐身边的丫鬟,给了奴才银子,只是想……想给您一个教训,到时候划了您的脸,然后,然后在这屋子里待一宿,就、就放您回去。” 在这屋子里待一宿,明日穿着这身衣裳回去,届时衣裳脏乱,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山霁月最后看了他一眼,说:“好,现在你可以上路了。” 她抽出钉在他手掌上的匕首,继而捅在他的脖颈上,一刀又一刀,刹那间心血淋漓,山霁月的眼底没有半分情愫。 等躺在地上的马夫没了气息,她干脆利落地抽出匕首,就着他的衣裳把手上的血迹擦干净,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眼底没有半分动容,犹如看一具破烂的摆件。 第77章 你怎么才来啊 山霁月稍微收拾了一下身上的衣裳,整理了一下发髻,好在她方才吸入的迷药不多,又服用了解药,体力恢复得已经差不多了。 那个马夫已经有点年纪了,也就是看着她已经昏过去了才掉以轻心,要不是她早就防备,兴许就让他得逞了。 细细想来,那封帖子多半也是有问题的。 山霁月踢开门,等她出去的时候才发现巫锦就被丢在外面,只不过她是真的晕过去了,双手双脚都被绳索捆住。 山霁月给她喂了解药,等她悠悠转醒,才道:“我这身衣裳脏了,这样出去不太妥当,你先回去国公府找人过来,直接去母亲的院子里,小心别被其他人看见了。” 巫锦点点头,等体力恢复过来就往国公府赶,山霁月又躲回了屋子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的尸体。 鲜血汩汩地流,马上就要流到她脚边了。 她酝酿着措辞,等会儿该怎么和霍氏哭诉,眼底没有恐惧,只有算计和筹谋。 可下一刻外面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按照巫锦回府的速度,不可能这么快就往返回来的。 她的背脊靠紧房门,下意识地攥紧手里匕首,下一刻有人破门而入,但不是歹人,是气喘吁吁的观书绝。 山霁月蓦地一怔,手里带着血的匕首骤然掉落在地上。 观书绝显然没有想到是眼前这番景象,山霁月蜷缩在墙角,发髻凌乱,鲜亮的衣裳已经变得脏破,身旁是倒在血泊里的尸体。 “哐当”一声响拉回了他的思绪,他蹲下身拦住山霁月,轻声安抚道:“观明月,我来了。” 山霁月似乎也有些恍惚,直到被他揽进怀里,稍顿了一下,才嚎啕大哭道:“你怎么现在才来啊,我都快被吓死了……” 系统提示【人物观书绝,攻略进度:10%】 观书绝拍着她的背脊,从前的观明月无意间杀个人都要吓得腿软,哭得泪眼婆娑,如今却要被逼到亲手去砍杀一个人。 山霁月哭得双肩都在颤抖,只能搂紧了他的脖颈,观书绝说:“剩下的交给我来处理,我带你回家。别哭了,明月。” 他把山霁月打横抱起来,对等在外面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立即上前捧拳,去处理烂摊子。 山霁月靠在观书绝怀里,像一只乖巧温顺的兔子,她没想到赶来的是观书绝,如果他多看一眼那具尸体和手掌的戳痕,就能发现他的小表妹并没有这么纯善无辜。 但只要山霁月一哭,他满心满眼都是她,再顾不上其他细节了。 身后是熊熊大火和燃烧起来的废弃院子,观书绝把山霁月抱回马车上,用沾了水的帕子擦去她没看见的血迹,她的眼睫微颤,观书绝道:“你可知道凶手是谁?” 山霁月稍稍看了他一眼,随即很快地垂下目光,然后摇摇头。 观书绝微微攒眉,却忽然发现了她手腕上的伤口,神色一紧,问:“这是怎么弄的?” 山霁月拿眼一看,是方才她在石头上磨绳子磨出来的,血淋淋的伤口,连皮带肉,鲜红鲜红的。 她道:“他把我捆起来,说我得罪了秋水姐姐,要划我的脸,然后把我锁在那间屋子里,明天再把我放回来……” 说着,她的泪水又一滴滴落下,观书绝眼底微微一沉,他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想到了前因后果。 但他什么话都没有说,从后门把山霁月送回了院子,又细心地给她上了伤药。油润白腻的脂膏敷在手腕上,有些微微的刺痛。 观书绝叹息道:“你怎么那么不老实,老老实实待在府里也能受伤,出去一趟也能受伤?三天两头生病。” 山霁月嘟囔道:“又不是我乐意受伤的。” 观书绝用纱布一圈圈地把她的手腕缠起来,山霁月的手腕细细小小的,他松松一握就捏住了。 山霁月似乎想说什么增添两分暧昧,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下人给霍氏请安的声音,看来是霍氏带着人赶过来了。 观书绝和山霁月相看一眼,前者敛下了眼底的神色。 霍氏赶来的时候就看到观书绝还捏着山霁月的手给她上药,孤男寡女,成何体统! 她本就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说话也很不客气,立即下令逐人,道:“书绝上衙已经很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这里就不留你了。” 山霁月微愣,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观书绝就起身了,对霍氏行了一个礼,道:“是,就不多打扰舅母了。” 说罢就抽身出去了,但山霁月还是留意到了他们二人目光交汇时,短暂的交锋。 待观书绝走了,霍氏立即沉了脸色,训斥道:“我和你说多少次了,不要和观书绝过多接触!你怎么老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山霁月没接话,霍氏知道她自尊心强,平日都舍不得骂的,又道:“他也是的,你年纪小不懂事,他都朝廷命官了这点规矩还不懂吗?真是随了他那个娘……” “母亲!”山霁月制止道,真是越说越不像话了,道:“您出身将门,也应该知道他父母是为国捐躯的,再怎么说也不能说到忠烈头上吧?” “我说他什么?他明明答应了我以后要和你保持距离、注意男女大防的,如今转头又来招你!要不是为了你,我至于和他闹成这样吗?” 山霁月对霍氏简直又爱又恨,直接举起手在她跟前晃了晃,道:“今日要不是他,我就死在外面了!” 霍氏这时候才有心询问她的伤口,但好在没在继续骂观书绝了,山霁月转过头来安抚她,最后才把她从院子里送回去。 等屋子里清净下来了,已经差不多有些晚了,山霁月才有时间询问巫锦,怎么找人找到观书绝头上了。 巫锦连忙道:“原本奴婢是要回府的,但是临时看到了大公子的马车,又不放心把您一个人丢在那里,就去求大公子救救您,大公子一听说是您受伤了,就什么也不顾地让奴婢指路,赶过去了。” 山霁月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这才放下心来,这是好事。 在观书绝心底,至少他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虽然来日方长,但总有一天她是可以回去当女帝的。 第78章 父亲,不是我,你相信我 糊弄走了霍氏,山霁月就冷静下来了,多半可以确定这次绑架她的人就是观秋水的了。观秋水明面上找不到证据,但私底下还是不甘心。 姐妹二人约定好的井水不犯河水都没坚持过两天就土崩瓦解了。 虽然她和观书绝说了这件事,但该报的仇,她要自己报。 但她可不会像观明月这么蠢,明目张胆地来,她做事自然就要让别人拿不住证据。 山霁月则在第二天去探望了观秋水,观秋水其实不愿意见她,但又碍着面子不好闹得太难看,山霁月去的时候她正坐在案前辨认药草,见她进来了也没有避讳。 山霁月让丫鬟们都下去了,直径坐在她面前,道:“说好的恩怨一笔勾销的,秋水姐姐怎么还暗自耍这些小手段。” “不过是毁了你的清誉再毁了你的脸,这算什么大事?”观秋水抬起眼看她,没有一丝卑微的姿态。 她脸上的斑斑点点也消下去一些了,因为山霁月当初给她下药就是短暂的,撑几日那些红疹子就慢慢消退了。但观秋水是真的要划了她的脸,让她身败名裂。 “你倒是承认得干脆。” 观秋水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高声道:“我说的不是吗?你前脚让你的好姐妹顾欢成为京城的笑柄,后脚让我毁容,那件事不是你观明月的手笔!” “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观明月不敢的!” 两人最后大吵一架不欢而散,山霁月出来的时候眼眶还红红的,似乎受了不少委屈,丫鬟们神色各异,都看在眼底却一句话都不敢说。 山霁月回去就生病了,高热了一场,一直咳嗽,在被子里捂出了一身热汗,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太医来了也无济于事。 她这一病,整个府里都不得安宁,里里外外的丫鬟忙活起来,大夫进进出出,就是查不出缘由,霍氏过去的时候她怎么也睁不开眼,只能攥着霍氏的衣角,痛苦地呻吟。 “一群庸医,人都难受成这样了半天还开不出方子,明月要是有什么事,你们有几个脑袋够赔!”霍氏指着跪在地上的太医大喝,观明月虽然身子弱,但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 “夫人恕罪,夫人恕罪!”太医擦着额头上的冷汗,道:“县主这病来得蹊跷,不像寻常的风寒发热,倒是,倒是有些像……中毒。” 霍氏闻言,一整个愣住了,指着太医的鼻子就破口大骂,“什么中毒!我们明月好好的怎么可能会中毒,再诊!” 太医又跪着前行几步,诚惶诚恐地给观明月诊脉,最后几个太医轮番上前看诊,最后的结果都是一致的:中毒。 但毒药十分稀奇,他们医术尚浅,还查不出中的是什么毒。 他们现在只能煎一些吊着命的药,让山霁月不至于立即毒发身亡。 霍氏拍了拍桌子,抬手就把案上的一个茶盏摔到了巫锦脚边,大斥道:“姑娘前脚去过哪里,用过什么物件,吃的什么东西,都给我通通如实招来!” 巫锦已经吓得瑟瑟发抖了,道:“姑娘,姑娘方才只去看望过大小姐,回来什么也没用,就、就病倒了……” 听闻牵扯到观秋水,一旁的镇国公就坐不住了,大喝道:“不可能!绝不可能!秋水这些日子都闭门不出,这件事怎么可能会和她有关!” 霍氏也不是好脾性的,大斥道:“明月也是你的女儿,她现在生死未卜,你还要包庇那个贱人!” 一想到镇国公偏心至此,不顾观明月的死活,霍氏说话就口不择言起来,道:“她毁容的时候你第一个就怀疑明月,你丝毫没有想过明月会怎么看你这个父亲,如今证据都指向观秋水,你还要为她开脱!我们明月怎么会有你这种父亲,我霍嘉玉怎么会嫁给你这种人!” “啪”—— 霍氏话还没有说完,镇国公就给了她一耳光,道:“你简直没有一点体统!” 霍氏被那耳光扇得别过头去,半晌都缓不过神来,她顿了许久,才道:“你国公府还有别的姑娘,也可以再有别的姑娘,但我就只有明月这一个女儿!我就拼上我的身家性命,我都要给她一个公道!” “我可以不做你的妻子,也可以不做镇国公府的主母,但我永远是明月的母亲!”霍氏道,面对镇国公的铁血,她没有丝毫的犹豫,“观秋水的院子,我搜定了。” “来人!”霍氏招来两个婆子,道:“把观秋水的院子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搜查一遍,东西都给太医过目,有任何异常立即来和我禀告!” 婆子遵命,立即带着人下去了。 镇国公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但硬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最后才道:“你!到时候什么都搜不出来,我看你怎么自圆其说!” 在他眼里,观秋水永远是他最优秀的女儿,自然不可能干这种谋害妹妹的事情。 但是没一会儿婆子就和太医一起回来了,他们在观秋水的院子里搜到了乌头和马钱子,这两味药都含有剧毒,而且和观明月中毒的迹象相吻合。 镇国公简直不敢置信,抬脚就踹翻了禀告的太医,道:“简直胡言乱语!大小姐醉心医术,这些都只是她用来研究医道的药材,怎么可能有意谋害旁人!” 霍氏更是怒不可遏,还讥诮道:“我看她不是醉心医道,是醉心毒药吧?到时候我们阖府上下,谁也别想逃出她的手掌心,如今是明月,下一个就该到我了!” 镇国公咬牙,只觉得方才为观秋水辩解的话都在打自己的脸,但他还是道:“把秋水带过来,我要好好问问她,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霍氏冷笑,今日谋害观秋水的要是观明月,恐怕早被他抽得皮开肉绽了,哪还有辩解的机会。 她道:“无论毒是不是她下的,总之和她脱不了关系,我肯定不会饶过她的!” 镇国公的脸色很难看,但只是坐在一旁,没一会儿婆子就把观秋水带上来了,随即还有哭哭啼啼的周氏。 观秋水显然也在路上听闻观明月中毒的事情了,咬牙辩解道:“父亲,不是我!你相信我……” 她屋子里的乌头和马钱子,那些零零碎碎的药材,都是因为那日在观明月的镯子上闻到的,她天赋异禀,只是想复刻这种毒药而已,没想到还是被观明月钻了空子! 第79章 我就活该被毒死吗? 观秋水话落,周氏也跪在地上求情道:“老爷,我日日都和秋水在一起,她怎么可能有意谋害明月姑娘?她是个好孩子啊……” 镇国公看到观秋水哭得梨花带雨,一时间也有些心软,他这么乖巧的女儿,怎么可能主动害人,再加上周氏在一旁说软话。 镇国公便道:“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秋水素来心善,不会害人的。” 此时山霁月的手指稍稍动了动,悠悠转醒过来,她都快听不下去了,不会害人,但是敢派人绑架,敢划她的脸? 证据都摆在眼前了,还装眼瞎呢? 丫鬟连忙把山霁月搀扶起来,霍氏也过来嘘寒问暖,山霁月看着跪在下面的观秋水,两人四目相对,观秋水眼底的不甘极其浓烈,掺着恨毒。 周氏连忙上前攥住她的手腕,急切地道:“明月姑娘,你为秋水说句话啊,她没有想害你的,那些药材就是她闹着玩的,她就爱钻研医术……” 山霁月的眼睫微微一颤,她看向周氏,问:“那如果我死了呢?” 周氏生生愣住了,山霁月却红着眼看向镇国公,说:“父亲,如果我被毒死了,你也还会觉得这是一场意外吗?” 镇国公诧异地看着她,山霁月却哽咽着,继续说:“我又做错了什么呢?为什么要这么针对我,分明当年周夫人被休弃和我无关,秋水姐姐被带走也与我无关,可如今你们都心疼她,都替她委屈,那我呢?” “我的命就比她更贱吗?” “我就活该被毒死,也换不来你们正眼相看吗?” 这一番话问得镇国公脸色有些难看,虽然他确实偏心观秋水,但这次观明月确实险些没了半条命。 要是真的有个闪失,大概就真的救不过来了。 到底是嫡亲的女儿,镇国公的目光在两个女儿之间犹疑。 但还是劝慰山霁月,说:“你是妹妹,享了你姐姐十几年没有享受过的尊贵,要知道体谅她。” 山霁月简直气笑了,什么玩意儿?当年是你自己害怕被牵连然后休妻的,连孩子都不敢留下,如今拿着她的命去给原配和女儿道歉呢?哪来的脸? 山霁月问:“我要如何体谅,赔上一条贱命够不够?” 她始终记得镇国公当初说的,观明月之所以被宠爱,都是因为镇国公这些年把她当成了观秋水在疼爱,他把不能给观秋水的,都给了观明月。 可观明月又做错了什么?她就不是镇国公府的姑娘了吗? “你怎么就是这么冥顽不灵!”镇国公看着山霁月,只觉得这个女儿不依不饶,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 他好话歹话都说尽了,她还不知道就着台阶下。 霍氏挡在了山霁月跟前,质问道:“什么冥顽不灵?明月先前又是跪祠堂又是被你扇耳光,你有为她着想过吗?” 镇国公看了霍氏一样,暗啐一声“泼妇”,当证据就摆在眼前,实在好什么都不惩戒,毕竟这么多人都看着。 最后才气急败坏地道:“好了!秋水罚俸三个月,禁足一个月,抄写《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一百遍行了吧!” 说罢还指着那些丫鬟奴才道:“家丑不可外扬,今日的事情不可传出去半分!不许议论两位姑娘,要是被我知道谁多嘴,就都给我乱棍打死!” 说完,他一眼都没有看山霁月就抽身离开,自山霁月醒过来,他一句都没有过问过。 观秋水最后被带下去的时候还怨毒地看着她,仿佛要把她生吞下去,两人四目相对,都带着势均力敌的不甘心。 这样都没把观秋水扳倒,那日后只会越发困难。 只剩下霍氏心疼地揽着她的肩膀宽慰了两句,折腾了这么久,山霁月就让她先回去歇息了。 待人都走完后,山霁月看了巫锦一眼,巫锦连忙道:“姑娘,都处理干净了,不会有人发现的。” 山霁月这才没有说话,毒药是之前从皇宫里带出来剩下的,她服用的时候已经很小心了。 剂量不大,不至死。 她生病的消息很块就传到了霍家,没两天霍家人就过来探望了,最主要的是霍氏和镇国公因为这件事因为闹翻了,霍家要过来敲打一二。 毕竟是世家联姻,考量的不只有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还有两个家族的利益。 但山霁月知道,只要等后面观秋水的外祖家起复,再加上观书绝的打压,到时候霍家就会倒台,满门倾颓,霍氏也只有被休弃一个下场。 她还是要保住霍家才行。 不过此次前来,霍成璎给她带来了一个消息,顾欢的父亲因为差事上的失误已经被问罪了,没两天就要调任到凉州去了,到时候顾家都不会回到京城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霍成璎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她第一个想起的是观书绝。 毕竟原着中的顾欢父亲虽然确实有错,但要到后面才被查出来,现在这个剧情居然提前了。 “明月,想什么呢?”霍成璎笑着问,给她递了一块奶酥。 山霁月接过奶酥却没有用,而是放到了一旁,说:“谢谢成璎哥哥,我现在胃口不太好,等会儿再吃。” 霍成璎又给她倒杏仁露,挠挠头说:“明月,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些话就是为了、为了你不要随随便便地嫁人,既然这个风波过去了,你就当做没听见行不行?” 山霁月知道他说的是她入宫前的月夜,他说可以娶她的事情。 山霁月颔首,笑着说:“当然。” 霍成璎好像有些不自在,但是还是说:“就是……我想、我想去见见秋水……但是她被禁足了,我进不去……你有没有办法?” 霍成璎好像真的很喜欢观秋水,虽然观书绝如今和观秋水没什么交集了,但耐不住霍成璎就是对她痴心一片。 可书里的观秋水对霍成璎没有一点感情,单纯地利用他而已。 系统道【做人不能太霍成璎。】 山霁月表示赞同,为人家赴汤蹈火最后什么也没捞着。 “当然可以,过会儿丫鬟婆子换值的时候我让丫鬟待你过去,你小心一点,我让巫锦给你打掩护。”山霁月笑着说。 她这样一说,霍成璎更不好意思了,再三和她保证道:“明月,你中毒的事情肯定有什么误会,我一定会问清楚的!” 山霁月并不在乎他会不会问清楚,只是舒缓地笑着,漫不经心地看着他,没一会儿就让丫鬟带着他走了。 烂泥扶不上墙,爱咋样咋样。 观书绝来她屋子里坐一会儿霍氏就急匆匆地赶来,霍成璎都待好一会儿了也没个婆子站出来说话。 果然霍氏是有意撮合她和霍成璎了。 第80章 眼睛挖出来,泡酒喝 山霁月眼底没有半分情愫,一片孑然冷漠。 她招来巫锦,悄悄写了一封信,让巫锦送到徐记钱庄,交给掌柜的,其余的不要多嘴。 巫锦最近是越来越摸不透自家小姐了,但她虽然爱嚼舌根,但对观明月足够忠心,立即下去办了。 山霁月也决定了,她要尽快查清楚观书绝的真实身份,她不能再一直就这么和他做兄妹了。 虽然她知道观书绝并不是她哥哥,但观书绝自己不知道啊,他现在都还在因为血缘一而再再而三地推开她。 想到那个和观书绝一起从冀州来的嬷嬷,山霁月心想,那可能是个突破点。 观书绝是很看重那个嬷嬷的。 山霁月身子刚刚好转一点就去了观书绝的院子,还是抽观书绝上朝的时间过去的。 院子里清爽干净,洒扫的丫鬟正在清扫院子,院子错落有致,看得出主人的品味不错,布置得很是清雅。 丫鬟见她这么早就过来,还有些诧异,说:“姑娘,郎君去上朝了,他公事重,要晚一些才能回来的。” 山霁月道:“不用,我是来找钱嬷嬷的,我和她说说话就走。” 丫鬟一听,连忙说:“好,奴婢这就带您过去。” 两人一同绕过院子里郁郁葱葱的墨竹,竹叶划过眉梢,丫鬟还解释道:“钱嬷嬷年纪有些大了,在冀州又没什么家人,郎君就一直让她住在院子里,就当养老了。” 山霁月微微颔首,丫鬟上前敲门,然后带山霁月进去,里面坐着一个粗布衣裳的老妇人,她确实有些上了年纪了,但是浑身收拾得很利落干净,并没有寻常老人的邋遢。 “你是谁?”钱嬷嬷抬起头看着她,山霁月让本想开口解释的丫鬟退下了,上前道:“我是观书绝的表妹,国公府的姑娘。” 钱嬷嬷愣了愣,好半晌才问:“你是明月姑娘吧?” 山霁月应是,又和她寒暄了两句,才表明来意,道:“我想问问嬷嬷,当年带着表哥来京城,可遇到过什么意外吗?” 钱嬷嬷用那双浑浊的眼看着她,道:“明月姑娘什么意思?” 山霁月用了个委婉的说法,道:“我常常听父亲提起过姑姑,当年战火纷飞,心底对她很是崇敬,但是一想到嬷嬷带着表哥逃到京城寻亲,我就觉得心疼,忍不住多问了两句,嬷嬷不要见怪。” 钱嬷嬷叹了一口气,说:“当年烧杀劫掠、横尸遍野都是常事,遇到过匪患,也住过黑店,但那个时候郎君年纪小,大概也不记得了。” 山霁月又问:“一起逃亡的都是些什么人,可有年纪和表哥相仿的?” 钱嬷嬷给她倒了一杯茶,茶水都溅了好几滴出来,似乎脾气很不好,说:“太久远了,谁还记得清啊!一二十年都过去了!” 看得出来钱嬷嬷有些不太喜欢生人,或者说不太喜欢她。因为原着里观书绝的母亲更喜欢周氏,和霍氏关系并不好,甚至经常针锋相对。 观明月是霍氏的孩子,钱嬷嬷本能地不喜欢。 书里的观秋水是靠一手医术治好了钱嬷嬷的病,才让钱嬷嬷刮目相看的。如今嘛,她不给山霁月好脸色,也正常。 山霁月没有继续说话,但她自进屋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她不经意地问:“嬷嬷信佛?还在屋子里烧香拜佛吗?” 钱嬷嬷下意识地往身后看了看,犹豫了一下才说:“嗯,是给小姐和姑爷烧的。” 她口中的小姐和姑爷就是观明月的姑姑和姑父了,眼看问不出什么,还不如她自己查。 山霁月没有留多久就起身告辞了,但她临走前,还是下意识地往钱嬷嬷身后看了看。 她十分的敏锐,总觉得那背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山霁月才刚刚走出去,就听到两个姑娘在一边嗑瓜子一边说话。 “这整个府里最不要脸的就是她,要不是凭了个好运道入宫,你看她还能风光的起来?” “入宫也晦气得很,没多久太后就病死了,指不定是被她克死的!也就只敢在我们面前耍威风……” “如今郎君不去看她了,她这不是眼巴巴地贴上来了?还想去讨好那个老巫婆呢,也不看看自己……” 山霁月就站在墨竹后面,透过间隙她能看到坐在外面的就是霍氏拨过来的苏桃和苏青。 但是她们都是从外面挑选进来的,对观明月并不是十分熟悉,也只敢背地里讲讲闲话。 如今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地说,但山霁月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她们在议论自己了。 山霁月抬手拨开竹叶走出去,挑眉道:“说什么呢?也说给我听听。” 苏桃和苏青连忙回过头来,连忙跪下,道:“姑娘饶命,奴婢二人,没、没说什么……” 山霁月在一侧的石凳上坐下,打理着裙摆,挑眉问:“没说什么?我看你们不是聊得挺开心的吗?什么最不要脸的、什么克死人的、什么眼巴巴贴上来的,你们说谁呢?” 苏青结结巴巴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山霁月大喝道:“说啊!刚才不是说得挺起劲儿的吗?” 两人一同跪在地上,求饶道:“二姑娘饶命!二姑娘饶命,奴婢们以后再也不敢嚼舌根了……” 山霁月招来一个院子里的丫鬟,问:“她们没吩咐做事吗?我看着挺清闲的,也找不到什么事做。” 管事的就是那个方才给山霁月引路的丫鬟,连忙跪下,禀告说:“因为是夫人送过来伺候郎君的,就一直没有安排她们做事……” 她们两个的身份很明显就是通房丫鬟,通房丫鬟默认都是给郎君红袖添香的,再加上是霍氏送过来的人,管事的丫鬟也不敢得罪,毕竟以后她们两个多半是要抬姨娘的。 但山霁月可不管这么多,嚼舌根还被她逮了个正着,就别想这么轻易跑掉。 山霁月道:“她们是丫鬟,谁送来的也都是丫鬟,是丫鬟就得干活,我们府上可不养闲人。” 苏桃和苏青都瑟瑟发抖地看着山霁月,山霁月同样也在打量她们,不过一眼,二人就立即低下头去了。 那个管事的丫鬟连忙道:“请姑娘吩咐。” “既然如此,那就一个看灶头,一个倒夜壶吧。”山霁月道,说完她就起身,拍了拍身上莫须有的灰。 二苏脸色骤然变得十分难看,想反驳什么,但山霁月一个眼神过去,她们又什么都不敢说了。 看灶头和倒夜壶,一个比一个损,一个灰头土脸一身油烟味,一个满身尿骚味,这样了还怎么伺候郎君?这不明摆着为难人吗? “怎么,不服气?不服气就去求观书绝,别看我。”山霁月道:“再看眼睛挖出来,泡酒喝。” 第81章 求祖母把秋水姐姐放出来 观书绝下衙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他这几日的差事办得都不错,刑部尚书很赏识他,常常把他带在身边审案。 不仅如此,好几起不能放到明面上的案子都已经交给了他,能够看出朝廷对他的看重。 屋子里点了蜡烛,只有幽暗的烛火缓缓燃烧着,他擦拭着发上的水汽,没一会儿苏桃就上来奉茶了,细腰酥胸,贴身的衣裳够了窈窕曲线,眉眼间万种风情。 观书绝随手拿起安神茶,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就让她下去了。 “郎君……” 观书绝抬眼,问:“何事?” 但他的目光只是和他对了一眼就移开了,丝毫没有在她的身材上停留。只要他多看一眼,就能看到她开得很低的领口和白皙的皮肤。 “没事就下去,这里不用你伺候。”观书绝说。 说罢,他就转身去书架上拿书,宽肩窄腰,沐浴过后的观书绝更添了一层朦朦胧胧的魅力,苏桃顿了顿,随即起身上前。 她从背后伸手抱住了观书绝,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温热透到她的掌心,苏桃低声道:“郎君,今夜,就让奴婢伺候您吧?” 因为观明月那么一闹,她被调去干活了,就再难接触到观书绝了,还是要趁机会先爬上他的床要紧。 观书绝怎么说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儿,经不住诱惑的,只要她肯主动…… 观书绝没有立即推开她,又把手里的书放回到了书架上,问:“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要近我的身?” 苏桃微微一窒,才缓缓道:“奴婢本来就是夫人派过来伺候您的,要是奴婢伺候不好您,夫人要……“ 观书绝沉默了下来。 一炷香后,下人又送了热水上来给他沐浴净身,院子里没了脏东西,又恢复了寂静。 次日,山霁月用早膳的时候听说那个叫苏桃的偷窃钱财被打出去了,她听说的时候还愣了一下,“一个倒夜壶的还能偷得到钱财?” 她能偷到什么东西,偷一院子的夜壶? 但山霁月也没心思计较,只当趣闻听了。 用过早膳就有人来请她,说镇国公有事要见她,山霁月心底是很抵触和镇国公见面的,因为镇国公找她只会是给她找麻烦。 他有好处从来不会惦记着她,在这一点上山霁月深信不疑,但她还是去了。 山霁月到的时候镇国公正在书房里,丫鬟直接让她进去了。 镇国公这个人很奇怪,要说他深情吧,确实也深情,这么多年了只有两个正妻,从来没有纳过妾室; 要说他薄情,也确实薄情,因为他除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别的都不放在眼里。 山霁月的目光落在书房里悬挂的八骏图山,匆匆过了一眼,便问:“父亲,你有事找我?” 镇国公见她来了,神色十分难看,道:“你姐姐都已经为了你被禁足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山霁月:? 山霁月不明所以地问:“父亲这话什么意思?” “秋水已经被禁足了,你还带些不三不四的人去见她,你也想秋水像你一样被毁了清誉吗?”镇国公怒斥道。 他说的是观明月帮霍成璎和观秋水相见的事。 山霁月定定地看着他,说:“那些风声是如何传出去的父亲想过没有,我和表哥的事都是私密的事,若不是府中人有心思外传,旁人怎么会这么清楚?” 镇国公一顿,山霁月又继续道:“再者,您怎么知道是我帮着霍成璎去她的院子,而不是她想见霍成璎,特意让我帮他们相见的?” “父亲,手里证据,才有底气定罪,您这样空口无凭的给我扣一顶高帽子,我可担当不起!” “观明月,你简直从小到大一点事都不懂,秋水要是养在我身边,怎么可能会是你这个样子!” 山霁月横看竖看都觉得镇国公这个人有病,观明月就是被他养大的,当初养得张扬跋扈,如今却怪她不够乖巧懂事。 如果这些话真真切切地落在观明月的耳朵里呢,大抵比剜心还要难受吧。 她索性直接挑明了问:“那父亲要我如何呢?” 镇国公这才说:“马上就要到成王妃的赏花宴了,在这之前,去求你祖母,让你姐姐和你一起去参加。” 这算盘声音当真震耳欲聋,山霁月心底把镇国公问得明明白白,他自己也知道这次是观秋水的错,他去求情老太太也不会听的。 然后找个莫须有的罪名把山霁月喊过来,然后让她去给观秋水求情,只要她不计较了,老太太自然也就不会说什么了。 系统也忍不住道【宿主,观书绝是不是亲生的不知道,但你可能不是亲生的。】 山霁月也好想拿把刀架在镇国公的脖颈上问问他观明月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但她还是克制住了,笑意盈盈地看着镇国公,说:“好啊,不用等赏花宴,我现在就去求祖母,这就把秋水姐姐放出来。” 镇国公这才多看了她一眼,神色舒缓了一些,说:“你们是亲姐妹,虽然不是一起长大的,但你始终要尊重她、敬爱她。” 去你的尊重你和敬爱吧,自己丢下的烂摊子要老娘给你收拾。 山霁月出来就往老太太院子里去了。 系统提示道【宿主,你的行为很可能崩坏人设。】 山霁月没有理会,带着丫鬟就进去了,此时老太太刚刚从小佛堂念完经回来,看到她便把她招到身侧来,笑着问:“明月,你怎么过来了,身子好些了吗?” 山霁月笑着上前搀着她的手,道:“已经好多了,过来陪您说说话。” 老太太让下人端来茶水糕点,安抚道:“你姐姐的事,我知道你委屈了,这次也是她罪有应得的,你放心,祖母不会偏袒她的。” 在两个姑娘的事情上,老太太不算厚此薄彼,她要维护的是一家人的平衡,镇国公疼爱周氏母女,那她就多关照关照观明月和霍氏,也不至于一下子闹得两边都不舒服。 山霁月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反而跪下来,道:“请祖母放秋水姐姐出来。” 老太太见她这么跪下,连忙扶她起来,关切地问:“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怎么还跪上了,快起来……” “祖母今日要是不让秋水姐姐出来,明月就跪在这里不起了。”山霁月态度坚决地道。 老太太看着她这个反常的举动,立即意识到了不对劲,道:“你为何想让让她出来,你要是不老实告诉祖母,你跪多久都没用。” 山霁月故作可怜地道:“就是……就是,想让她和我一起去参加赏花宴。” 老太太稍稍挑眉,她知道观明月这个孩子藏不住事儿,于是循循善诱地问道:“可是有什么人逼你过来的?” 她连忙摇摇头,搭配:“没有,没有人逼我……” 老太太多精明啊,立即就看出其中端倪了,指了她身侧的丫鬟问:“方才姑娘见过什么人?” 巫锦有些踌躇,山霁月也拽了拽老太太的衣袖,为难地道:“祖母,真的没有人逼我……您就别问了……” “愣着干什么,让你说你就说!”老太太杵着拐杖道。 拐杖在地上戳了好几下,巫锦才连忙回禀道:“是、是国公爷让姑娘过去说话了……” 她此话一出,所有的事情都说得通了,肯定是镇国公逼她过来给观秋水开脱的。 老太太更是心疼地把山霁月搂到怀里,道:“你爹爹啊,对不住你!我们明月,受苦了……” 山霁月靠在她的怀里,还不忘添油加醋,道:“祖母,我只是想让父亲也疼疼我,您就把秋水姐姐放出来吧……” 这下老太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最后千咛叮万嘱咐,安抚好山霁月后,不仅没把观秋水放出来,还多禁足了一个月,一百遍《心经》不够,还加了一百遍《金刚经》。 老太太还再三保证这样的事情以后不会出现了。 待山霁月离开后,镇国公就被老太太喊过去了,再说了什么,山霁月用脚指头都猜得到。 偷鸡不成蚀把米,活该啊你。 第82章 断腿的栖霞郡主 趁观秋水被关了禁闭,短时间内出不来,山霁月避开府里的人偷偷溜出去了。 怕被人看到,她先是进了一家成衣铺子,外面罩了件披风,然后从后面穿过一条巷子,最后才到了徐记钱庄。 虽然两地明面上看着相差甚远,但其实院子挨在一起的。 看到山霁月,前来接应的小厮有点意外,她却道:“观明月,和你家主子约过的。” 小厮愣了愣,上下打量着她,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让她进去,山霁月劈手就给了他一耳光,大喝道:“我是客人,规矩要我教你吗?” 小厮被这一耳光抽懵了,脸颊上火辣辣的疼,显然被她的气势压了一头,缓过来后,连忙把她带进后院,道:“小的这就去禀告主子,请您等一等。” 山霁月扫了一眼院落,布局和她生前差不多,这是一个藏在钱庄后面,方便她收集情报的暗桩,徐记钱庄也是给她洗钱用的。 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其实她不想这么快和这里有牵扯,害怕被人发现端倪,但为了查观书绝的身份,她索性豁出去了。 她没有等多久这里的主人就来了,是个身姿挺拔,容貌清俊的男子,浑身的杀伐气很重,看到她,眼底没有半分波动,“镇国公府,观明月?” 不得不说摄政长公主的情报网还是很厉害的,正是因为他们什么都查得到,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刻意隐瞒身份,直接报了观明月的身份。 这位站在她面前的人,就是她从前的暗卫头子,沈尧。 “是。”观明月道。 沈尧站在她面前,道:“你那件事,时间太久远,很难查到。” “你直说。” “加钱。” 山霁月:……“行。” 沈尧又道:“查不到不退钱。” 山霁月:…… 沈尧纹丝不动,山霁月挑眉道:“看来你们这里生意惨淡是有原因的。钱不钱的不重要,无论多久,他的身世一定要查明!” 沈尧摊开手,道,“先给钱。” 山霁月嗤笑:“你看我穿的这身衣裳像给不起钱的样子吗?” “银子还是银票?” 山霁月从袖子里掏出一沓银票,然后抽出一张,道:“我先下一百两的定。” 果然,沈尧接过了银票,目光又扫了一眼她手里的那沓,好像周身的冰雪都化开了一些,说话都柔和了,道:“好说。” 沈尧啊沈尧,不知道哪天会不会被别人用银子钓走,山霁月挑眉,习惯使然,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沈峥呢?” 这话脱口而出她才意识到不对,果然沈尧的目光已经骤然变得凌厉起来,如鹰隼般凝视着她。 沈峥是沈尧的哥哥,两人形影不离,连体婴一样,但因为办事干脆利落就被山霁月派过来接手钱庄了,他们的名字山霁月很熟稔,但镇国公府的观明月肯定不知道。 沈尧还没有开口,但山霁月反应飞快,道:“问你话呢?我可是调查你们很久了,还算靠谱,我的事要是查不清楚,有你们好看的!” 沈尧这才掩下心底的狐疑,看这女子出身不凡,能查到谢东西也不奇怪,收钱办事,沈尧没有为难她。 山霁月从徐记钱庄出来就把披风扔掉了,还有些心有余悸,现在还不能和他们相认,等时候到了她一定抽断沈尧的腿,让他整天张口闭口就是钱,在公主府的时候也没少给他花吧。 还养成一个财迷了。 山霁月回到了府邸里,巫锦服侍她沐浴,道:“去给大小姐送饭的丫鬟说,她的脸都已经好了。不过也没用,反正她去不了成王妃的赏花宴,国公爷去求情,还被老太太训了呢。” “不会办太大的,虽然太后的丧事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但还是要避避风头,多半就是世家夫人们聚一聚,像往前那样风风光地办是不可能了。” 镇国公让观秋水去参加赏花宴是有原因的,成王妃爱热闹,在世家中地位不低,又酷爱做媒,观秋水要是能讨她的喜欢,以后姻缘就不愁了。 可惜他好心办坏事,观秋水还被多禁了一个月。 果然,到了成王妃的赏花宴那一日观秋水也没被放出来,山霁月只能与陈宝瓶一起过去。 成王妃的赏花宴自然是花团锦簇,但正如山霁月所说,这么长时间才聚一聚,也没有办得很热闹。 陈宝瓶已经融入京城的世家圈子了,她爱交际,在这些夫人当中很吃得开。 山霁月不喜欢这种热闹,就躲在了一侧,但她这样的身份,就是不想见人,也还是有一群群人围着她,众星捧月般的奉承。 贵女们正说着话,就忽然看到蓬莱郡主来了,不过她来不是最要紧的。 最要紧的是她把那个断腿的姐姐也推过来了。 蓬莱郡主和栖霞郡主生得很像,栖霞郡主生得更瘦弱,但五官也更好看,虽然坐在轮椅上,但周身的气质冷清,有一种疏离感。 蓬莱郡主看着一群说话的世家女,他们恨不得把观明月从头夸到脚,她讥嘲道:“说话啊,观明月,你怎么不敢说话了?” 苦主找上门来了。 山霁月眼底无动于衷,看着栖霞像看一块木头,道:“说啊,有什么不敢说的,我们正说到酸枝红木,你看你姐姐的轮椅也旧了,用红木再做一张吧。” “你!”蓬莱郡主看着她有恃无恐的样子,差点就破口大骂。 山霁月冷眼看着她,量她也不敢抖落出来。 栖霞郡主倒是很平和地看着她,说:“许久不见,听说你封了含山县主?还未来得及给你送贺礼。” 山霁月漫不经心地说:“有这份心意就好了。” 众人都不知道栖霞郡主摔断腿的缘由,所以也不知道她们之间的恩怨,蓬莱郡主恨不得就冲上去撕了观明月那张伪善的脸!让她也受一受姐姐断腿的苦! 栖霞郡主皮笑肉不笑地道:“听闻你在太后跟前颇得恩宠,县主的身份也是托了太后娘娘的洪福,不曾想如今太后娘娘尸骨未寒,明月妹妹就打扮得光鲜亮丽前来赴宴了。”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山霁月身上,栖霞郡主的话夹枪带棒,就差直接骂她白眼狼了。 第83章 明月,别挨这么近…… 山霁月好笑地看着她,说:“王妃娘娘也是备受太后娘娘抬爱的人,办这个赏花宴就是王妃为了摆脱痛苦,看开一些,往前走,莫不是还有什么别的意思?” 栖霞郡主脸色一僵,因为相比观明月,成王妃和太后已经交好许多年了,如今她是这个宴会的主人,她这话不就是借机讽刺成王妃吗? 她们都是客人,得罪谁也不能得罪成王妃吧。 山霁月又道:“再者,如今来此的贵女,哪一位不是被皇恩庇佑的,栖霞郡主这话,就好像只有我受过皇家的恩赏一样,难不成你的郡主之位不是皇家特封的?” 她三言两语就把几位贵女堵得说不出话来,山霁月看着栖霞郡主,眼底没有半分愧疚或畏缩,甚至还有两分居高临下。 “这么久不见,明月妹妹嘴皮子又利索了,颠倒是非的能力,一点儿都不差。” 众位贵女都打量着两人,多多少少有点看戏的心思,山霁月也不卑不亢地道:“我们,不分上下。” 说完她就塞了颗荔枝入口,看样子是不想搭理她了。 栖霞郡主在她这里讨不着好,也去拜见成王妃了,只剩下贵女们议论纷纷,“这栖霞郡主自断腿以来就很少出门了,今儿怎么一来就跟吃了炮仗一样?” 另一个接过话茬,道:“谁知道呢,当年她无缘无故地摔断了腿,这么久都没好起来,以后大概也不会好了。” “是啊,可怜彭城夫人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女儿,日子过得艰难。我还听说栖霞断腿的事情有蹊跷,听说是被什么人推下去的。” 山霁月眼皮子一跳,假装没听见,竖起耳朵听她们说话。 “虽然有人议论其中的疑点,但他们家一直没人站出来给个说法,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要真是被推下去的,那肯定要揪出那个心思歹毒的人,毁了人家姑娘的一辈子,把她抽筋扒皮也不为过……” 她们还在絮絮叨叨地说话,山霁月却恹恹地,甚至有些困了,这些姑娘能想出来的法子也就这么几个,但要是放在长公主的私牢里,能把人折磨得痛苦万分却生生吊着一条命。 她都有些困了,却忽然来了个丫鬟,道:“明月姑娘,王妃请您去前厅。” 后院是姑娘们玩乐说话的,成王妃和几位主母夫人都在前面,山霁月听到成王妃喊她,也没有很意外,带着丫鬟就跟上去了。 但丫鬟并没有把她引到前厅,反而是到了一片紫竹林,出乎意料的,等着她的是栖霞郡主。 紫竹林中间是石桌和石凳,上面放了待客的瓜果点心,山霁月看到她也不意外。 栖霞率先开口,道:“观明月,这么久不见,你倒是比从前更不要脸了。” 山霁月可没心情在这儿听她辱骂,正打算转正就走,却听到她道:“你想走?因为心虚吗?方才你怎么敢这么和我理直气壮地讲话?” 哦,观明月对不起你,我就该跪下来给你磕头认错,把你当祖宗一样供着?最后每日三省吾身,在佛祖观音跟前忏悔? 山霁月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说:“那你想让我干嘛?想让我道歉,那不可能,想让我补偿你,更不可能。” “当初是你抢走了我的未婚夫,把我推下楼的,要不是你,我不会有今天!我本该有完美顺遂的一生,你是一个不知廉耻的杀人凶手!” “人不会因为踩死一只蝼蚁而难受,更何况你在我眼里,连蝼蚁都比不上。”山霁月耸耸肩,道:“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想让山霁月愧疚,那简直比登天还难,栖霞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道:“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厚颜无耻的人……” 她还没有说完,就拿起身边的一碟瓜果朝山霁月砸过去,山霁月也没有防备,就在碟子要砸到她的脸颊的时候,却有一道身影挡在了她身前,稳稳地接住了碟子。 他还道:“栖霞郡主,观明月是镇国公府的姑娘,也是霍家的姑娘,以后你做事,还是先仔细掂量掂量。” 原来是霍成璎。 山霁月放下原本要去挡东西的手,看着霍成璎站在她身前,声音里透着冷静和从容。 栖霞郡主嗤笑道:“就是有你们霍家这种人护着,她才敢狗仗人势!” 霍成璎根本没理她,带着山霁月就走了,但他显然听到方才她和栖霞说的话,所以攥着山霁月的手很紧,捏得她很痛。 山霁月和栖霞郡主的事情知道的只有霍将军、霍夫人和霍氏,连镇国公都不知道的事情,霍成璎怎么可能知道。 山霁月又不能给他甩脸色,不然就是崩人设,一直到了没人的地方,霍成璎才问她,“方才你和栖霞说的事,是真的?” 山霁月看着他,没有回答,却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霍成璎顿了顿,脸色稍稍变了变,最后才道:“你不用管我为什么在这里,我就想问你,她方才说你抢她的未婚夫,推她下楼是不是真的?” 他在外人面前可以护着观明月,但私底下,该讲的道理还是要讲。 山霁月却从他打算去见观秋水的时候就开始怀疑他了,说:“成璎哥哥,如果我没有猜错,当初你去见观秋水,是她让你去见她的吧?” 观秋水可以把信送出去给霍成璎,却不一定能把霍成璎这个大活人弄进去。所以霍成璎收到信后才会来求山霁月。 霍成璎脸色有点僵,没有说话,但是攥着她的手已经松开了,山霁月又道:“你今日站在这里,应该也是观秋水让你来的。” 霍成璎微微蹙眉,但没有立即反驳,显然是被山霁月说中了。这件事她也琢磨好几日了,到头来,还是观秋水的手笔。 就连消失在众人视线里这么久的栖霞郡主为什么会突然出现,都不用她动脑子想的。好一个观秋水,都被禁足了还有这么大的能耐挑拨她和霍成璎。 不过好在霍成璎不是观书绝,知道就知道了,也没什么。 山霁月道:“她让你来偷听,就是为了揭晓我的真实面孔吗?那她也未免太小瞧我了。” “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反正都已经发生了。”她无所谓地道,然后凑近了两步,可怜巴巴地看着霍成璎,道:“成璎哥哥,你总不能因为这件事,就不要我了吧?” 霍成璎被对上她的眼睛,蓦地一怔,后退了两步,轻咳了一下,说:“明月,别挨这么近……” 观明月的烂摊子最后还是山霁月收拾,然后镶上金边,影响不大。 第84章 你倒是,大义灭亲? 山霁月出去,就见到了等在外面的巫锦,却无意间看到了和她站在一起的丫鬟,问:“瞧着眼生,我怎么没有见过?” 巫锦连忙道:“今儿南枝身子不舒服,这个是从下面顶上来的丫鬟。” 山霁月多看了她一眼,她连忙行礼,道:“奴婢春迟。” 山霁月也没心思管顶上来的是哪个丫鬟,也不在意她叫什么名字,但还是害怕方才的话被她听到,然后传出去,问:“一直都在我院子里伺候的?” 院子里服侍的丫鬟这么多,林林总总一二十个,她记不住也正常,巫锦回答道:“之前是夫人院子里的,是家生子,后面才调过来使唤的。” 既然是霍氏院子里过来的,山霁月就没多过问,点点头就到花厅去了。 又是应酬一番,成王妃早早的就知道她了,临走前她还送了一对镯子给山霁月。 马车摇摇晃晃到国公府,山霁月下来就让丫鬟把其中一只镯子给观秋水送过去,还叮嘱道:“让她该禁足就禁足,该抄佛经就抄佛经,少把算盘打到我身上来,丢人现眼。” 什么玩意儿。 观秋水被放出来已经是两月后了,她赶上了好时候,观书绝升官了,正五品,但是从刑部调任到了户部十三司,那里掌管大齐土地、货币、户籍、赋税、俸禄财政,油水丰厚。 且请封世子的文书也下来了,照例是要入宫叩谢皇帝的。 府里没有大肆办宴,但明眼人都知道国公府对这个世子爷的看重。 观秋水就是禁足出来了,看上去也乖顺了很多,脸也已经好起来了,但之前她伤了脸的事没把观明月拖下水她还是不甘心。 但在禁足这些日子,她也有了新的发现,不管如何,她一定要置观明月于死地。 在观书绝要入宫的时候,观秋水忽然道:“我已经许久没有为陛下侍过疾了,我想随哥哥一起入宫,见陛下一面。” 镇国公好像有些犹豫,因为不是陛下传召,似乎她这样进去有些不合规矩,但观秋水却道:“我给陛下用的药我心底有数,如今再拖,到时候就要发病了。” 镇国公对这个女儿的话深信不疑,观秋水在他眼里就是华佗在世,不疑有他,连忙应允了下来。 但山霁月总觉得观秋水此次入宫没那么简单,她悄悄去看观书绝,可观书绝长身玉立,目光丝毫没有往她这边瞟。 最后观秋水还是顺利入宫了。 观秋水这次入宫是信心满满,她能看出来皇帝对她不一样,至少和别的女子不一样,山闻池对她是温柔的。 她手里还有观明月的把柄,只要捅到陛下跟前,观明月必死无疑。 在入宫的宫道上,观书绝和观秋水并肩而行,他直视着前方,警告道:“陛下面前,不要胡言乱语,你担的是镇国公府的脸面。” 观秋水眼底划过一抹狠厉,道:“我知道你怕什么,无非怕我在陛下跟前说观明月的坏话罢了。你们都护着她,但是我会让你们后悔的,让你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国公府的小姐。” 观书绝侧目看她,“你试试。” “试试就试试,赌的又不是我的命。”观秋水嗤笑道。 太极殿内,龙涎香袅袅,山闻池捻着手里的狼毫,蘸了蘸朱砂,在奏折上落下两行字。 观书绝和观秋水在下面跪了许久,他才掀起眼皮,道:“你的案子查得不错,徐钦和我举荐过你很多次,镇国公无男嗣,你既承袭世子之位,就当克己奉公,好生为国效力。” “是。”观书绝道。 “退下吧。”山闻池垂下眼,又把目光放在了奏折上,耳边却响起一声突兀的、有些尖锐的“陛下”。 山闻池朝她看过去,好像这时候才注意到观秋水,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一会儿,他对观秋水是有些印象的,毕竟她曾经入宫为他治过病。 “臣女有要事禀告。” 山闻池稍稍挑眉,镇国公府的这两个姑娘都很有意思,好像一点都不怕他,什么事都敢往他跟前凑。 不过那个观明月还有两分胆量,毕竟敢毒杀太后的人,拎不出几个。 他正要开口,观书绝却道:“臣妹胡言乱语,请陛下不要放在心上,臣会回家规束管教!” 他到底还是不敢拿观明月的命去赌。 观秋水丝毫没有理会他,却道:“臣女上次为陛下看诊,如今已许久没有复查,请陛下许臣女再为陛下诊脉。” 观书绝扫了观秋水一眼,眼风凌厉,带着浓烈的警告,可观秋水孤注一掷,势必要撕下观明月伪善的皮囊。 “观书绝,你先下去,朕让秋水给朕诊脉。”山闻池及时开口。 观书绝似乎有话要说,但还是生生咽了下去,在这个时候忤逆皇帝,只会适得其反,他知趣地退了出去。 “说吧,你有什么事?”山闻池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他对观秋水并不反感,甚至印象不错,因为观秋水偶尔会让他想起山霁月。 并不是样貌上的重叠,而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过来救他,朦朦胧胧地,让他想起那个大雪纷飞的天,山霁月来到冷宫,居高临下的地看着他。 她那样倨傲的样子,山闻池至今都还记得。 “臣女怀疑太后的死,有蹊跷。”观秋水壮着胆子说,虽然揣测这种事情是需要证据的,但她已经在禁足的时候揣摩过很多次了。 观明月肯定有嫌疑,特别是那个手镯,虽然里面的香料被换了,但她的嗅觉一直很好,再加上她在医术上的天赋,很快就想通了前因后果。 果然,皇帝的眉眼已经紧紧蹙起,神色变化莫测,她连忙道:“臣女并非空口无凭,而是此前入宫的时候,臣女观察过太后的气色一直很好,并没有重病之象,而且自观明月入宫以后,日日陪在太后身边的只有她一人,她身上的嫌疑是最重的,还希望陛下彻查此事!” 山闻池看着她,最后问了一句,“她不是你妹妹吗?你倒是,大义灭亲?” “镇国公府若没有皇室并没有今日,太后娘娘凤体贵重,若是因为臣女的妹妹有损,这才是臣女最痛心之事。” 观秋水说完,又添道:“且此事并非臣女心怀恶意,观明月为人狭隘,在内在外名声都不好,睚眦必报,刁蛮任性,这种事情,她是大有可能做出来的!” 第85章 褫夺她的县主封号! 山闻池挑眉,似乎带着两分笑意,道:“为人狭隘,睚眦必报,刁蛮任性?” 太极殿内只要两人的对话声,好像观秋水呼吸一下他都能察觉得到,面对帝王的施压,她的手心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一时间有些乱了思绪。 她前两次面见山闻池,他都是对自己印象很好的啊,怎么会忽然就变了?他之前对她,还是算得上温柔的吧? 果然伴君如伴虎,但观秋水还是硬着头皮道:“是,她素来如此!而且太后的死因一直没有推断出来,但不可能这么短时间内就忽然暴毙,只要搜查观明月曾经住过的宫殿,就能查出蛛丝马迹。” 观明月的镯子是从皇宫里带出来的,而且里面还有毒药,莫名其妙的太后就薨逝了,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就算最后查不出来,只要给观明月安上这个罪名,她也别想好过! 山闻池饶有兴趣地看了她一眼,问:“目的呢?她杀害太后的目的是什么?” 观秋水顿了顿,才道:“兴许得罪了太后,与太后相处之中有不融洽的地方,她的那个镯子疑点重重,一定有问题……” “镯子是太后亲赐,含山县主也是太后特封,你却说她得罪了太后?”山闻池拧眉看着她,勃然大怒,道:“简直胡言乱语!朕看你就是嫉妒心作祟,竟然也敢在朕跟前信口雌黄!” “陛下,臣女没有,她镯子里真的有毒药,是乌头和马钱子这等剧毒……” 可山闻池根本不听她的辩解,猛地掷了手里的朱笔,大喝道:“来人,褫夺她的县主封号,下训诏,无故不请封!” 褫夺县主封号就是剥夺县主身份,训诏就是在贵女和命妇之中申斥批评,以儆效尤,无故不请封就是她已经没有了被赐予封号的资格。 观秋水没有想到会酿成这样的局面,求饶道:“陛下!陛下三思啊……” 山闻池却没有多看她一眼,她的荣耀是他给的,他也有收回的权利。 她甚至至今都没明白她县主的身份是怎么来的,仅仅是因为她的性格和山霁月想象而已,如今她口出恶言,随意诋毁,和山霁月沾不上半分干系。 给她这个荣耀,作践的是山霁月。 而且太后是他的授意下被杀的,山闻池怎么可能彻查?太蠢了。 还有那个观明月,猪脑子,都说了让她把镯子处理干净了,没想到还舍不得! 如今被人发现端倪了,还要他来收拾烂摊子! “观书绝,进来!把你妹妹带走,你入宫谢恩的日子,带她来做什么!”山闻池扬声道。 外面的观书绝算是松了一口气,申斥的是观秋水,看样子并没有牵连到观明月。 他面色如常地走进去,道:“陛下恕罪。” 观秋水走出来的时候还浑浑噩噩,不应该啊,山闻池对她应该很好才对啊,他应该申斥的是观明月! 此时观书绝却开口道:“我早就说了,让你收起你那点心思。” 两人一起走出皇宫,直到上了马车,观秋水都好像被抽了魂魄一样,怎么回事,山闻池这么多疑的人,观明月杀死了太后,他怎么可能一点要细查的意思都没有? 甚至就这么轻易地放过她。 镇国公府 山霁月已经拿到了沈尧送来的情报,但上面只是很粗略地写着,观书绝只是一个寻常农妇的孩子,因为当初真正的观书绝死了,所以钱嬷嬷才用那个农妇的孩子替代了观书绝,成为镇国公府的外孙。 按理说沈尧他们查出来的情报是不会有错的,但山霁月却觉得有些奇怪。 她召唤出系统,“上面写的是真的吗?” 系统【无可奉告。】 山霁月嗤笑:“你不是帮助我攻略观书绝的吗?我就是问问他的真实身份而已。” 系统【我有权保持沉默,但重要角色的身份肯定不一般。】 好了,她知道了,沈尧她们就是骗她钱的。 漂亮,生意做到自己主子头上来了。 山霁月乔装一番就打算出门,她要好好问问那两个小兔崽子,做生意怎么一点诚信都没有,这是她教的规矩吗! 虽然她自己也不是个诚实的商人,但只有她压榨别人的份儿,谁也别想欺负到她头上。 可她刚刚掀开珠帘,春迟就捧着安神茶进来,道:“姑娘,您喝了茶就该午憩了。” 山霁月做事可轮不到别人教,睨了她一眼,说:“滚出去。” 春迟一愣,但也没有忤逆她,最后在巫锦的遮掩下,山霁月还是偷偷从后门溜走了。 临走前,巫锦还千叮咛万嘱咐,她千万不能出事,不能带着伤回来,不然夫人会剥了自己的皮的。 山霁月满口答应下来,最后按着之前的路线到了徐记钱庄,彼时沈尧正在看账,见她来了,眼皮子一跳,然后说:“哟,来补钱了?” 山霁月讥诮道:“就你们这种黑心生意还想要钱?把之前下的定还我,不然我就找人砸了你们的店!” 沈尧是个暴脾气,明面上不显,手一挥就把悬在架子上的长剑拿过来了,道:“黑心生意?你付钱我们做事,情报也给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山霁月猛地踹翻了脚边的椅子,道:“你是真当我好欺负呢,送来是情报是真是假你自己心底清楚!” “你这个小娘子好生有意思,该查的、能查的我们都给你查了,你自己疑神疑鬼,还敢上门来闹事!”沈尧手中的利剑出鞘,二话没说就朝她刺过去,“先问问我手里的请缨同不同意!” 山霁月定定地站在原地,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料定了沈尧不敢真的杀的。 好样的沈尧,都敢弑主了。 等着刷马厩吧。 果然,利剑在离她一寸的地方停下,直直地指着她。 “姑娘,我们二爷请您过去。” 二爷沈峥,就是沈尧的哥哥,沈尧闻言一怔,随即收了手里的长剑,说:“我哥想见你,还不快去?” 山霁月看他一眼,说:“轮得到你教我做事?” 沈尧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山霁月却收回轻蔑的目光,啐道:“废物。” 沈尧:……她怎么敢的?! 徐记明面上的主子是沈尧,但真正的决策权其实在沈峥手里,沈峥和沈尧生得相像,气质却截然不同,前者温润如玉,成熟稳重,看上去很好说话。 见到山霁月,沈峥也含笑道:“姑娘对送去的情报不满意,意思是——你已经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了,哪有何必多此一举,来找我们?” 山霁月知道吗?她当然不知道。 但沈峥不想告诉她观书绝的身份,就证明观书绝肯定不是一般人,他不想泄露这件事。 山霁月没有回答,沈峥道:“既然姑娘不满意,那这门生意我们就不做了。沈尧,把先前下的定还给这位姑娘。” “以后你的生意,我们徐记都不做了。” 山霁月:我自己的情报组织不做我的生意了。 “沈峥,你要记得,须知少年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沈峥骤然抬起头,直直地对上山霁月的目光。 观书绝的真实身份,她今天必须知道! 第86章 那就杀了他,我要的东西,没人能和我抢 沈峥诧异地看着她,就是一直面色不变,如今也忍不住问她,“你怎么知道?” 稍顿一下,又恢复了神色,道:“你为何要和我说这句话?” 山霁月道:“你别管我如何知道这句话的意义,最重要的是,我背后的人想知道观书绝的身份。” 沈峥攒眉看着她,他之前已经调查过观明月了,确实,她的身份就是在权贵显着的京城都很出挑,但那又怎么样,一个娇贵的世家小姐而已,但她说出这句话沈峥才是真的震惊了。 因为这句话是当初长公主和他说的。 “你背后是什么人?她人呢?还活着吗?”沈峥急切地问。 山霁月却道:“她要是想让你们知道她是谁,就不会让我来了。现在可以告诉我观书绝的真实身份了吗?” 沈峥犹豫了一下,目光落在山霁月上,不停地打量,最后思量了许久,才说:“他的身份不一般,我们现在也不敢确定。但肯定不是什么农妇的孩子。” 山霁月挑眉,沈峥才道:“观书绝很有可能是先帝的孩子。” 刹那间,山霁月怔在了原地,被这句话轰得呆若木鸡。 山霁月浑浑噩噩地回到镇国公府,一整个理不清头绪,她一开始觉得观书绝是谁的孩子她都能接受,她也自认是个处变不惊的人,但他是先帝的孩子,不就是她的侄子吗? 救命,一个侄子已经够头疼的了,她不想再多出另一个侄子来跟她抢皇位了。 山霁月吐出一口浊气,问:“沈峥说的是不是真的?” 系统问【如果是呢?】 如果和她抢皇位的是观书绝呢?山霁月细想了一下,那如今的观书绝不就是从前的山闻池吗?两只羽翼未丰的小狼崽,最后借着她成长起来,在皇位角逐的时候把她一脚踹下来。 山霁月怔了怔,如果她攻略任务成功,回到了从前,那她还舍得杀山闻池吗?就算杀了山闻池,要是再冒出一个观书绝呢? 她真的下得去手吗? 山霁月回答道:“那我会杀了他,杀了羽翼未丰的山闻池,也杀了还没开始崭露头角的观书绝。我想要的东西,没人能跟我抢。” 她说着,眼底倨傲又狂妄,其实抛开这些不谈,她唯一面临的问题就是,观书绝能不能和皇位抗衡。 当然不可能,她求了这么多年的皇位,观书绝对她来说,只是攻略任务而已。 想到这里,她让巫锦准备点吃的,打算去投喂一下她的攻略任务。 是不是皇帝的孩子现在也不重要,反正她现在是观明月,再怎么作死也当不了皇帝,先攻略观书绝才是最重要的。 扶摇院里,观秋水脸色惨白地扑在周氏怀里,最后控制不住地抽泣出声,“凭什么?就因为我运气不好吗,为什么所有人都向着她,本来这一切都应该是我的!她有什么比得上我?” 周氏安抚着她,可她还是不依不饶地哭诉着:“我也是国公府的姑娘,我是神医的亲传弟子啊,她就是一个闯祸精,她什么都比不过我!为什么她挥挥手就能得到所有人的疼爱……” “母亲,我不甘心,明明我才是嫡出的大小姐,你才是国公府的主母!” 周氏却连忙宽慰她,警惕地道:“过会儿你父亲就要来了,这种话可不能在他跟前说。你只能在他跟前说观明月的好话。” 观秋水是个聪明人,很快会意了过来,虽然还是泪眼婆娑的样子,但已经没有说方才那种话了。 果然,没一会儿她被褫夺县主封号的事就传遍了国公府,镇国公也闻讯而来,多半是想询问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但他怒气冲冲地进来,却看到周氏揽着满脸泪痕的观秋水,又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周氏是个知书达理又柔弱的美人,这样的人更容易得到男人的怜惜,况且镇国公本来就对周氏有两分愧疚在,如今一时间也说不出苛责的话。 最后还是强忍着怒气问:“秋水,当初进宫是你要主动进宫的,可又为什么惹了陛下的不快,被褫夺封号?” 观秋水慢慢直起身子,只是声音还带着一些哽咽,她道:“都是我的错,我一心给陛下治病,可陛下提起当初明月顶替我觐见陛下的事,一时间冲动为她辩白,才让陛下生厌了……” 她仗着镇国公不会知道皇宫里的情形,于是便把狩猎场时的事情拿出来说,果然吸引了镇国公的注意力,问:“什么顶替你觐见陛下,什么时候的事?” 观秋水却故作懊恼,有些为难的样子,不知道要不要说。 周氏揽过她的肩膀,开脱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陛下要罚就罚了,您就别放在心上了,这委屈秋水咽下也就咽下了。” 镇国公既然听到了顶替的事,自然就不会善罢甘休,追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观明月又做错什么了?她素来是个爱惹祸的,你要是被她牵连了就冤枉了!” 观秋水无奈之下才把事情和盘托出,从她怎么救的皇帝,到观明月怎么冒名顶替又怎么被皇帝发现,最后到她和皇帝相认,得了恩赏回府。 镇国公对观秋水救了皇帝这件事是有印象的,闻言勃然大怒,全然忘了她被褫夺封号的事,道:“岂有此理!那么久的事情你们还帮她瞒着!这可是欺君之罪!她要是不想要命了就别带上我们国公府!” “你息息怒,明月她就是年纪小,能有什么坏心思,兴许就是被旁人撺掇的……”周氏安抚道,上前拍了拍他的手,还让他宽宽心。 这个“旁人”自然就是观明月身边人了,但言辞中暗示的就是霍氏了。 镇国公脸色越发难看,周氏还善解人意地道:“明月性子娇气,这么多人疼着宠着,秋水这个做姐姐的,当然不好和她计较的。这件事就算了吧……” 有周氏这么个贤妻,观秋水这么懂事的女儿,镇国公越发觉得观明月不懂事,好好一个在世家大族养出来的姑娘,怎么会做出这种下三滥的事! 自己闯了祸,给陛下留下坏印象就算了,秋水替她说话还被褫夺的封号,她倒是好,还过得这么逍遥!想到这里,镇国公就怒不可遏,连周氏的劝慰都没有听进去,夺门而出,直直地朝观明月院子里去。 第87章 俸禄啊,给你攒嫁妆 山霁月可不知道镇国公来找她了,她拎着食盒就去了观书绝的院子,酥酪懒洋洋地走在前面,身上的毛一抖一抖地,养得油光水滑。 她至今也不明白当初酥酪怎么会抓伤观秋水,它这么懒,连动弹一下都不愿意。 到了观书绝的院子,立即就有丫鬟过来迎接,她随口问道:“表哥呢,用过午膳了吗?” 丫鬟笑着说,“还没有呢,从宫里出来就一直待在书房了。” 山霁月指了指巫锦手里的食盒,道:“桂花糕是给钱嬷嬷带的,老人家不爱吃甜的,你过会儿给她送过去吧。” 丫鬟应是,山霁月就用脚尖踢了踢酥酪,带着它去书房找观书绝了,笑晏晏地说:“表哥,我给你带了栗子糕。” 观书绝在看公文,眼皮都没抬一下,户部不好玩,说白了就是管账的,还是刑部好玩,那些卷宗山霁月都当话本看的,仵作处理尸体的手段也很有意思。 但她还是奉承道:“表哥如今升官了,俸禄是不是也涨了?” “涨了,不然怎么给你攒嫁妆?” 山霁月侧目多看了他一眼,说:“我就不能不嫁人吗?留在国公府,你养我一辈子。” 观书绝抬起眼看她,眼底分明写着:你要不要看看你说的什么屁话。 行吧,山霁月闭嘴,她换了个话题,有意无意地询问:“表哥还记得冀州什么样的吗?你来京城时多大呀?” 观书绝眼底微微一暗,问:“你说这么做什么?” “随口问问也不行?” “记不清了,那个时候年纪小,才两三岁,真正开始记事是到京城的时候了。” “那你记得什么?”山霁月把栗子糕端出来,又斟了两杯茶,先自顾自地吃了两块,塞得两颊鼓鼓胀胀,像一只偷偷摸摸进食的松鼠。 观书绝道:“记得你偷偷撕了我的课业,害我被先生罚站了一个月;记得你去外祖母跟前告状,诬陷我弄脏了你的裙子;记得你说我是寄人篱下的哈巴狗……” 山霁月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好了你别说了,我不该问的。” 救命,不是让你回忆起这些的,我好不容易才把好感度拉上来的,这个时候可不能作这种死。 山霁月把糕点和茶水端过去给他,又怕他过会儿要用午膳,就在她要开口的时候,巫锦忽然闯了进来,“姑娘,出大事了!” 巫锦毕竟是霍氏派过来的贴身丫鬟,平日还是很懂礼数的,这样咋咋呼呼的情况很少见,山霁月连忙问:“怎么回事?” 巫锦连忙过来,道:“方才国公爷过来找您,您不在院子里,就去找夫人了,两人不知道为什么就大闹了起来,夫人更是……更是拿起了长剑要劈杀国公爷……” 别说山霁月,就是观书绝听了也有些不可置信,这已经不是寻常的夫妻之间的恩怨,镇国公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山霁月已经来不及过多停留了,带着巫锦就朝霍氏院子里赶去。 等她到的时候,几乎整个院子里的丫鬟和侍卫都守在外面,只有他们夫妇二人在里面。 山霁月带着人闯进去,却只看到霍氏发髻松散,脸颊上一个鲜红的掌印,比掌印更加显目的,是她手里提着那柄长剑。 她和镇国公死死地盯着对方,互不退让。 山霁月见过那柄长剑很多次,但它始终是高高地悬挂在架子上,甚至连鞘都没有出过。 没想到霍氏最后还是拎着那柄剑,对准了镇国公。 夫妻能做到这个份儿上也是没谁了。 “我说过很多次,你要怎么宠爱那对母女我不管,可我始终是镇国公夫人,只要我在一日,她就是平妻也是妾,明月是我的女儿,是国公府最尊贵的姑娘,没有人能越过她去!” “观褚,这些不是我抢来的,也不是我求来的,是你当初求娶我的时候立下的誓言!这都是你答应我的,我没有逼着你休掉周氏,没有逼着你赶走观秋水,可如今世家夫人都戳着我的脊梁骨骂我鸠占鹊巢!这些我都不在意,甚至可以不要!” 周氏无辜,观秋水无辜,她们离家这么多年,没有享受到荣华富贵的,可这和霍氏有什么关系?又和观明月有什么关系? 霍氏从没想过镇国公会把这个原配接回来,观明月甚至在她们回来之前都不知道她们的存在。 “但是你不可以伤害我的明月!”霍氏大喝道,“明月是我的命啊!她又做错了什么?她什么错都没有!” 山霁月刚刚进来的时候就听到了这句话,她是为之震撼的,也是为之心酸的,正是因为她对观明月的舐犊之情,她又恰巧知道霍氏的结局,所以才会觉得难受。 观明月唯一做错的可能就是摊上了这么一个爹吧。 看到山霁月进来,镇国公立即转移了矛头,看着山霁月,大喝道:“都是因为你,你就是一个祸害,无时无刻都在牵连你姐姐,要把国公府拖下水!” 山霁月心底翻了一百个白眼,对镇国公彻底无语,她怎么会有这种臣子,等她当上皇帝,第一件事就是把镇国公发配岭南! 不是心周氏和观秋水吗,那你也去受一受他们的苦好了。 但是静下心来,她还是心平气和地反驳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父亲劈头盖脸地就给我一顿骂,可我还不知道父亲说的是什么事?” “你敢说你没有在狩猎宴上顶替秋水吗?”镇国公质问道。 原来是这件事啊,观秋水也挺能忍的,硬生生憋到现在了。 但她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走过去接过了霍氏手里的刀剑,缓缓递给丫鬟,然后道:“什么顶替?我怎么不知道?” 镇国公料定她就是心虚,这才装作听不懂,于是道:“就是陛下遇刺,分明是秋水救了她,可你冒名顶替,最后被陛下识破,至今都还对你满腔厌恶!” 山霁月活着霍氏坐下,握住了她的手,算是宽慰。 等霍氏平息下了怒气,她才继续道:“父亲,当时请我过去的是陛下身边的太监,太监只说寻找的是观家姑娘,观家姑娘,他们只认观明月,谁知道观秋水,甚至没有告诉我到底什么事就把我带过去了。” “直到到了陛下跟前我才知道他要找的是救命恩人,我也没有冒名顶替,直接否认了。最后找错人的太监被拖下去喂活熊了,可我平安无事地回来了,父亲还觉得这是我的错吗?”山霁月问道。 镇国公一时有些愣神,最后才有些觉得不对劲,按了按眉心,似乎觉得她说的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最后,山霁月又四两拨千斤地道:“不过是最寻常的找错人罢了,陛下都没计较,至于我冒名顶替的污言秽语是从谁那里说出来的,这就不得而知了。” 第88章 救霍氏的命最要紧 山霁月这样的说话让镇国公缓过神来,确实,如果观明月真的顶替了观秋水,那按陛下的性子,应该不会轻易绕过她。 她既然平安出来了,陛下也没有斥责,应该没有太把这件事往心底去。 这样也说得通,但镇国公并没有完全相信观明月的话,她对这个女儿总是充满了防备和戒心,就好像她随时可能会出手害观秋水和周氏一样。 周氏和观秋水都是吃过苦的人,什么委屈都往肚子里咽,而且她们都是软心肠。 观明月从来都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她要什么没有?霍氏又是个强硬的性子,要不是为了家族利益,他根本不会娶她做过门。 就在此时,坐在一旁的霍氏忽然觉得头晕目眩,就是坐在椅子上都难受的厉害,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样,微微有些喘不过气来,险些晕过去。 山霁月第一个察觉到不对劲,连忙上前搀扶着她,让下人去喊大夫过来,还不忘顺带咬镇国公一口,“父亲,母亲整日操劳已经够费心的了,你能不能不要再惹她生气了!” 此时观书绝也适时地开口,挖苦道:“霍夫人不比母亲,母亲整日都闲着,能陪您说话诉情,但霍夫人管着一大家子人,精力不济也是有的。” 他这话说得很明白了,周氏闲着,所以可以给你告小状,但霍氏操持着一大家子,可没有这么好的精力给别人穿小鞋。 就这样,直到下人把霍氏扶下去了,镇国公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但霍氏的病不容小觑,山霁月一摸她的额头才知道烧的已经有些厉害了,大夫接二连三地过来,然后过来给霍氏把脉,因为太医还赶不过来,只能请两个郎中先过来想给霍氏看一看。 可第一个扶脉的大夫诊了一会儿脸色就难看了起来,然后连忙撩开霍氏的衣袖,果然发现了星星点点的红色小点。 大夫大惊失色,却不敢断定,连忙让第二个太医上前再诊一遍。 第二个看样子已经心底有数了,几个大夫相看一眼,惊慌失措地道:“姑娘!姑娘,夫人这恐怕是得了天花……” 山霁月微微一愣,如五雷轰顶,天花? 她稍稍攒眉,镇国公却暴怒道:“天花?怎么可能是天花,庸医,好好诊断!” 山霁月其实也不敢相信,京城中忽然出现天花是多么恐怖的事情,而且现在也不是时疫盛行的季节,无缘无故的霍氏怎么会染上天花? 天花这种传染性极强的东西,出现在京城一定会引起民众恐慌的。 山霁月微微攒眉,其实在第一个大夫看诊完她心底就有数了,但真正知晓这个结果的时候还是有几分不敢置信。 最后她还是很理智地让大夫把霍氏院子里贴身伺候的人都筛查一遍,这不查还好,一查才发现霍氏身边的两个嬷嬷和三个小丫鬟都染上了天花。 山霁月连忙让人把霍氏的院子封起来,上上下下熏艾,然后定期清扫院子,常人不能靠近,便是靠近也要带着面纱,回去后用艾草擦洗。 至于霍氏为何会染上天花,一时间还来不及彻查,但整个国公府都已经戒严了起来。 等众人零零散散地散去,山霁月才露出眼底的疲态,此时观书绝却问道:“观明月,你看过关于天花的医术?” 她没有看过,但她得过天花。 山霁月得过,但观明月没有。 但如今山霁月因为霍氏染上天花已经有些烦闷了,最后有些暴躁地道:“我不知道,你问这些也没意义。我如今只想母亲能够挺过来。” 如果霍氏挺不过来,那遭殃的就是整个国公府了。 山霁月什么都没有说就回了院子,现在整个国公府都人心惶惶,山霁月的院子作为整个国公府霍氏最常来的院子,下人当然害怕,人人都担心着自己,自顾不暇。 长叹一口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今她也不能去看霍氏,只能把霍氏交给太医。但无论如何,这件事她一定要弄清楚。 霍氏院子里的丫鬟都已经被封起来了,唯一一个没有染上天花的就是霍氏身边的贴身丫鬟小艾。 别人都说她福大命大,但山霁月对她的福气却有些质疑,让巫锦派人一直暗中跟踪她。 看看她的福气和运气是不是同样好。 可霍氏不过才病倒了两三日,镇国公就开始提出要让她搬出去了。 原是一家子坐下来吃饭的时候,山霁月听了却很不爽滋味,道:“母亲还没死呢,你们如今讨论这些,索性直接想想如何安排她的后事好了!” “观明月!你怎么说话呢!” 周氏也在一旁调停,说:“并非我们丧良心,只是明月你也知道,夫人的病如今越来越重了,我们还好说,可母亲到底年纪大了,她要是染上了天花……那后果不堪设想。” 观秋水剥着手里的鸽子蛋,模样乖顺,闻言结果话茬,挑眉看向她,说:“是啊,明月妹妹,这天花本来就传染得快,国公府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呢。这只手权宜之计而已,到时候夫人病好了,再搬回来就是了。” “又不是不让治,明月你也要体谅体谅父亲。” 她们母女你一言我一语,口口声声都是为了老太太好,为了国公府好,就连一向偏袒她和霍氏的老太太,此时也缄口不言。 “搬到外面,也就是图个安心,明月你也别往心底去,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周氏安抚道。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老太太也终于开口道:“这么熬着也不是一回事。” 山霁月简直气笑了,这才几日呢就耐不住了,霍氏也就是病倒了,要是真的没命了不知道这家子能露出什么丑恶嘴脸来。 山霁月连饭都顾不上用,她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肯定是周氏和观秋水又撺掇镇国公了,镇国公这个猪脑子,她们说什么就信什么。 可就在镇国公提出要让霍氏搬到外面住没多久后,就传来又有两个去送饭的下人也染上了天花。 若说晌午老太太还觉得这个举动有些不太妥当,但下午就立即答应了下来,等霍氏送出去以后,府里上上下下都要彻彻底底地一下。 他们都想着如何处理霍氏身上的病,从没想过霍氏这个病怎么染上了。 山霁月心急如焚,但她立即想到另一个法子,又觉得实在不可行。 当年她也染过天花,山闻池不远万里为她寻过秘药,那个药确实也有用,她差点熬不过去了,但还是被救过来了。 现如今,救霍氏的命最要紧。 第89章 朕没有药,你可以滚了 山霁月还是去看了霍氏一眼,虽然下人都揽着不让她进去,但她硬要闯,他们也拦不住。 霍氏的院子是被单独圈起来的,下人都带着面纱,佩戴着草药香囊,大夫就算天天陪侍,心底也惶恐,多半是为了一家老小留点钱财才自愿过来治疗霍氏的。 霍氏如今还在发热,脸颊上星星点点的红痘已经开始鼓涨了起来,密密麻麻遍布全身,让人见了都觉害怕。 山霁月似乎想上前多看她一眼,却被巫锦拉住了手腕,道:“夫人若是清醒过来,定然不愿姑娘以身犯险的。” 她没由来地想起刚刚穿到观明月身上到时候,霍氏怜爱地搂着她,观秋水得了皇帝的赏赐,她就带着一堆好东西来安抚她,无数次为了她和镇国公争吵,甚至为了她甘愿一辈子待在国公府,过这本不快意的一生。 她那双手本该是提红缨枪的,她是邕州恣意快活的女儿,本不属于这充满规束的后宅。 山霁月无法看着邕州的胭脂马被后院里的荆棘绞杀,她希望霍氏能活出自己的光彩来。 她没有在院子里久留,刚刚出去就让人备马车去霍家。 她要见山闻池。 她要从她手中拿到药。 到霍家以后,她立即向霍夫人说明了霍氏的病情,因为天花是疫病,镇国公府不敢外传,一直等到山霁月说了,将军府才知道霍氏染上了天花。 山霁月知道自己劝不住镇国公,老太太也对她只是表面宠爱,未必会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但霍夫人出面,镇国公府看在骠骑将军府的面子上,就不会妄动霍氏。 山霁月在霍夫人跟前缓缓跪下,道:“我如今只想舅母给我一封帖子,我想入宫觐见皇上。并且,舅母一定要劝说父亲,不要把母亲移出去,我们母女在国公府已经十分艰难了。” 霍夫人连忙把她扶起来,说:“镇国公就是个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东西,经不得撺掇,竟也敢糟践我们将军府的姑娘!你别怕,我和你舅舅还在,就会给你们母女撑腰的!” 今儿要是得天花的是老太太或是周氏,甚至是观秋水,霍氏但凡说一句把她们迁出去的话,镇国公大概都要打烂她的嘴。合着就欺负她们母女呢,一家子脏眼东西。 但她又有些顾虑,道:“只是你要面见皇上做什么?这种家丑,其实不好闹到陛下面前……” “我在宫中住过一段日子,听太后娘娘说起过,陛下曾为摄政长公主求过秘药治疗天花,为了母亲,无论如何我也要博一博。” 霍夫人连忙让丫鬟拿了拜帖来,最后还是道:“你的心是好的,但到时候皇帝愿不愿意见你就是另一回事了。” 山霁月拿到帖子就和霍夫人兵分两路,一个去了皇宫,一个去了镇国公府。无论如何,在山霁月回来之前,霍氏至少不会被迁出去。 山霁月靠着骠骑将军府的拜帖有惊无险地入宫了,但她到的时候山闻池在和朝臣议事,听说她来求见,山闻池都懒得多费口舌,直接把她晾在外边。 山霁月就跪在太极殿外面,不管太监如何劝说,来来往往的官宦很多,都多多少少带着点打量的目光在她身上。 可她好像丝毫不在乎,等山闻池议完事,差不多已经一个时辰过去了,可山霁月还是跪在原地。 终于,山闻池肯见她了,秉笔太监这才把她带进去,小心叮嘱了两句,不知道山霁月听进去没有,但她眼底的情愫没有丝毫的变化。 太极殿内,她跪在了山闻池跟前,强压下心底的不适,她跪禀道,“请陛下,救臣女母亲一命。” 山闻池冷眼看着她,道:“你这话说得好笑,有伤有病去找太医,朕又不会治病。” 他把手里的狼毫搁到笔架上,语气里有两分不耐和漫不经心,似乎觉得她说出来的话很愚蠢。 山霁月道:“臣女母亲得的是天花……” 此话一出,山闻池的神色骤然一变,攥紧了手里的奏折,天花,一个久违的词语。 当年山霁月也是被天花折磨得半死不活,大夫都已经让准备身后事了,可山闻池不信,孤身前往苗疆寻药,最后才把山霁月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比起霍氏染上了天花,山闻池更关心她怎么求到自己头上来的,道:“所以呢?你为何来求朕?” 他的声音放轻了,身子也渐渐坐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底犹如带着两根刺,浓浓的威胁。 山霁月匀了匀呼吸,才让自己的话说出来尽量可信,道:“臣女曾听太后说过,当年长公主染上天花,是陛下把她救过来的,臣女、臣女特来请陛下赐药。” 山闻池没有回答她,而是起身走到了她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带着审视和震慑,“真的是太后告诉你的?” 大殿里空寂得没有别的声音传出来,山霁月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然后道:“是,太后随意提起,臣女便记在了心底。” 山闻池从身侧的架子上抽出一柄长剑,抵着她的脖颈道:“那你一次性说清楚,你还知道些什么。” 系统【这个神经病,大白天的挂把剑吓唬谁呢。】 长剑抵着她的脖颈,微微的刺痛传来,皮肉下的鲜血还在流淌,山霁月不卑不亢地道:“陛下还想知道些什么?” 山闻池睨着她,说:“比如,关于山霁月。” 山霁月心尖一颤,好像抵着她的长剑又近了几分,她道:“臣女只在传言中听闻过大长公主的名讳,旁的,就不知道了。” 山闻池却皮笑肉不笑地说:“是吗?朕以为你什么都知道。” 他收回了长剑,道:“朕没有药,太后骗你的,你可以滚了。” “陛下!”山霁月知道她要是这一次没有求到药,就再也没有下一次了,忍不住开口,“臣女只有一个母亲,请陛下救她一命。” “朕说了,朕没有药。她熬得过去就是命好,熬不过去也无法和天道强求。” 山霁月大喝道:“不要强求,难道陛下在宝华殿找那么多和尚为长公主诵经招魂就不是强求?” “放肆!”山闻池暴怒,用剑指着她道:“手镯的事朕还没有和你算账,为何没有处理干净!到时候你怎么死的朕不管,但是要敢牵连到朕,朕就把你的白骨架子洗干净扔出去喂狗!” 山霁月稍稍仰起头看他,明月光冷静的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此时,殿外传来观书绝仓促的声音。 “臣观书绝,求见陛下!” 第90章 山霁月的病,是我陪着她熬好的 观书绝的声音很急切,但很响亮,大概是太监不帮他通传,所以故意喊给皇帝听的。 在寂静的大殿,他的声音格外突兀。 山闻池闻言,嗤笑道:“你们兄妹二人,把朕的太极殿当成公堂了?” 话虽如此,观书绝到底是他的重臣,山闻池还算给他面子,就让他进来了,“宣。” 但观书绝一进来,看到的除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山霁月,还有山闻池手里锋利的长剑,眼底微微一暗。 “你来做什么?”山闻池问,把手里的剑随意丢给太监。 系统【果然脾气暴的人都随身携带着剑。】 列如霍氏,列如山闻池。 但霍氏因为观明月,那把剑再也没有出鞘过,山闻池的剑就是方便他泄愤的,想杀谁就杀谁。 多少有点不正常。 观书绝暗自松了一口气,显然是在外面听到山霁月和山闻池的争吵了,所以才奋不顾身地想要进来。 如今他稍稍平息了一下,然后才道:“臣此次觐见。是为了与陛下商议刘随之被贬谪到剑道南之事。” 他这样说,应该就是想围魏救赵,先让山霁月出去,再慢慢想办法应付皇帝。 山闻池和他四目相对,都是聪明人,他立即就知道观书绝打的什么主意了,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山霁月,然后问:“你还有话要说吗?” 山霁月并没有借坡下驴,而是坚决地道:“臣女请陛下赐药。” “观书绝,你看看你妹妹。”给了台阶还要别人求着她下。 观书绝大抵是抱着救她的心来的,毕竟山闻池性子残暴,着实不是一位心慈手软的君王,山霁月要是得罪了他,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但山霁月并不打算善罢甘休,她今天非拿到药不可。 观书绝道:“我和陛下有要事相商,明月,你先回去。” “我的事也是要事。”山霁月分毫不退地道。 山闻池气极反笑,道:“观爱卿,你的妹妹一个比一个了不起。” “臣女请陛下赐药,您要是不给我,臣女就在此地长跪不起。” “那你就跪着吧,反正你刚才也跪了一个时辰了,你爱跪多久跪多久。”山闻池道,然后让观书绝起身,走到了案边,然后问他:“你的意思是,他不能被发配到剑道南。” 观书绝现在心底正惦记着山霁月,一时还有些答不上来,顿了顿,才道:“是,臣以为刘首辅年事已高,又得先帝看重,赐封太子太保,如此劳苦功高,经不得儿孙被发配之苦,倒不如将他贬谪到……” 山闻池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全当跪在那里的山霁月不存在。 山霁月也不恼,就直径跪在那里,可山闻池和观书绝议起事情来直接忘我,更不记得她一个大活人还在殿里跪着。 龙涎香袅袅,两人说的内容枯燥又无味。 似乎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跪了一会儿,山霁月就开始装晕,目光暗自打量四周,然后身子一软,就晕倒在了一侧。 观书绝虽然还在应付着皇帝的话,但也一直留意着她这边的动静,眉山紧蹙,连忙朝她跑过来,道:“明月!” 山霁月被他半揽在怀里,但她装晕不愿醒,似乎想以此博得山闻池的同情,成全她的孝心。 “陛下,臣妹身子素来不好,经不得久跪,请陛下恕罪。”观书绝适时地求情。 山闻池没有立即搭话,而是走过来,不知道是说给观书绝听还是说给山霁月听,说:“你带她回去吧,朕没有药。朕当初救长公主,用的是‘水苗法’,这法子太医也是知道的,种痘之后,陪她硬熬过来的。” 说完,山闻池就有几分不耐烦,道,“带她走,别碍眼。” 观书绝这才抱着怀里的山霁月,带着她离开了太极殿,一直抱到马车上,他才冷声问她:“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山霁月这才睁开眼,她不知道。 她曾经和太医、和长公主府的人都以为山闻池是寻到了什么秘药才有信心来救她的,他和她日日夜夜地待在一起,服侍她一直到病好,形影不离。 后来山霁月痊愈问起来,山闻池也只是说:“我去了苗疆,寻到了那里的神药,可以治疗天花。姑姑这次好了,以后就再也不会染上天花,自然就用不上了。” 原来他是自己染了天花,去试水苗法,待种痘成功,才转头过来救她。 那些日子他一直没有被感染,太医都以为是秘药的作用,没想到是他自己已经得过天花,不会再起疹子了。 山霁月怔了怔,自己都说不清自己心底是怎样的感情。 可等她反应过来,只是问:“表哥,你怎么过来了?” “霍夫人到镇国公府来了,我见你不在国公府,打听了一番才知道你入宫了,急急忙忙地就赶来了。” 怪不得呢,观书绝本来也不像会为别人求情的人,如今连什么首辅大人年事已高也搬出来了,兴许也找不到旁的由头了。 “母亲的病,一点都没有好吗?她还会不会被送出去?” 她呆呆愣愣地,可正是这样,才让观书绝心头酸软,道:“天花十个人里能活下来一个就已经是万幸了。” 山霁月的眼睫微微往下压,他又说:“就算现在不会送出去,但这个病不能拖太久,到时候只要传出国公府,整个京城都会乱起来的。” “这个天花感染的太莫名其妙了,就好像有人恶意针对一样。”山霁月说,她有些迟缓地反应过来,她今天的所作所为太不“观明月”了,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然后又假模假样地挤出两滴眼泪,道:“表哥,我只有一个母亲,她已经为我受了很多委屈了,我只想保全她。父亲祖母都不疼我了,我不能再失去母亲了……” 观书绝安抚道:“我知道,这件事我会帮你查清楚的。国公府不能给你一个公道,但我会帮你找到那个凶手。” 山霁月含着泪点点头。 但她没顾得上和观书绝撒娇,回到国公府就让太医试一试“水苗法”,太医似乎还有些犹豫,颇有顾虑额地道:”姑娘,这个法子也不能保证能好,而且夫人现在的……” “你还能寻到别的法子吗?”山霁月问。 太医有些踌躇,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山霁月大喝道:“那就治啊!愣着干什么!等死吗?” 山霁月其实也拿不准,但只能试一试,因为除了这个,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站在院外,看着进进出出、谨小慎微的丫鬟,一想到里面躺着的是霍氏,就满腔的难受。 第91章 你们一家子都盼着我母亲死呢 因为霍夫人的强势,镇国公府只能把霍氏移出府的事情暂时搁置下来,但镇国公对这件事还是极其不满。 可比他更不满的,是山霁月。 就在霍氏种痘的时候,巫锦没有查出来的消息,已经被观书绝查出来了。 那日山霁月正在屋子里练字,但半天静不下心,下人来通报观书绝过来了,她心绪不佳,因为霍氏的病情一直没有好转。 可率先进来的是一个扑到地上的丫鬟,显然已经用过刑了,脸颊上青青紫紫,手上也是夹痕,红肿不堪,她抬起头,满眼恐惧地看着山霁月。 正是霍氏院子里那个没有被感染的贴身丫鬟小艾。 随后观书绝才跨过门槛进来,神色冷漠矜贵,越过小艾在椅子上坐下,道:“你自己说还是我让人来说?” 小艾连忙道:“我自己说,我自己说!” 小艾连忙跪着爬到山霁月脚边,道:“姑娘,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起了歹心要谋害夫人……是奴婢穿了不干净的衣裳才让夫人染上天花的……求您饶奴婢一命,奴婢家中还有老小,求求您……” 山霁月的目光冷清而麻木,这时观书绝才扫了身侧的丫鬟一眼,丫鬟连忙上前解释道:“奴婢看她神志不清,也说不清楚,不如让奴婢来说吧。” 这个丫鬟叫菖蒲,是观书绝院子里的女管事,对山霁月素来是很恭敬。 在山霁月的首肯下,连忙道:“小艾不是家生子,是外面招进来的,一直是在外院伺候的,只是不久前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雪雁回家嫁人了,才让她顶上来的。姑娘吩咐之后奴婢们就一直盯着她……” 跟踪之后才发现小艾偷偷地烧过一身衣裳,那身衣裳就是得过天花的人穿过的。 菖蒲发现端倪,就对小艾的身世都仔细探查了一番,这才小艾年少时就得过天花了,侥幸活了下来,保住了一条命。 这就是为什么霍氏和她贴身伺候的人都被感染了,但小艾安然无恙的原因,毕竟人这一辈子只会染上一次天花,只要活下来就再也不会因为天花丧命了。 山霁月也很快就抓住了重点:“所以你是故意穿着天花病人穿过的衣裳去伺候母亲的,对吗?” 小艾哭着给她磕头,道:“姑娘饶命!奴婢只是穿错了姐姐的衣裳,奴婢不知道啊……” 山霁月和观书绝相看一眼,显然都不相信她这番说辞。 小艾的姐姐染上天花已经死了,但衣服居然没有被烧掉,反而被她“无意”穿在了身上,然后贴身伺候霍氏,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说吧,背后指使你的人是谁?”山霁月问。 小艾噎了噎,又有些担忧地看了观书绝一眼,才道:“没有,没有人指使奴婢……” “既然听不懂话,就带下去,用铁钉把她当耳朵钉起来。”观书绝道,漫不经意地饮了一口茶。 这句话一出来,别说小艾,就连屋子里的丫鬟都吓得咽了咽口水,观书绝不愧是在刑部待过的人,这种手段在后院里闻所未闻。 “郎君饶命!郎君饶命!奴婢是真的不知道,不如郎君就奴婢一个痛快吧……” “你不知道,你家里的父母和弟弟未必不知道。”观书绝轻描淡写地说。 可就是这样一句话,让小艾浑身的冷汗都出来了,她带着哭腔道:“是大小姐院子里的嬷嬷找上奴婢的,奴婢的姐姐刚刚因为天花没了,那个嬷嬷也知道我小时候得过天花……” “姑娘饶命啊,我们一家老小都指望着我这点月钱呢,奴婢的弟弟连私塾的钱都快供不上了……” 秋水苑 观秋水和镇国公面对面地坐在榻上下棋,语笑晏晏,她笑起来的时候好似湖面上泛起一层涟漪,让人十分舒服。 镇国公眼底都是父亲对女儿的慈爱和疼惜,眼底是对观明月没来没有的温柔。周氏在一旁做着绣活,笑着看父女二人对弈。 周氏笑着说:“秋水可不能仗着你父亲疼你就赖皮。” 镇国公道:“她聪明着呢,哪就赖皮了……” 他们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其乐融融,而霍氏在院子里病入膏肓,前前后后只有山霁月急得要命。 霍氏的疫病好似全然与他们无关,即使病死了也无所谓。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了丫鬟的惊呼声“二姑娘,二姑娘您不能进去啊……二姑娘,国公爷和夫人都在里面……” “什么夫人,一个贵妾而已!”山霁月冷嗤道,说完就风风火火地闯进去了。 屋子里的主仆都是一愣,镇国公还没来得及申斥她,山霁月上前劈手就给了观秋水一耳光,打得众人都生生愣住了。 山霁月道:“我当你是什么救世济人的活菩萨呢,一身妙手回春医术净想着怎么害人了?观秋水,我母亲要是有个好歹,你也收拾收拾上路吧!” 她周身的气场截然不是往前那个柔弱的、说话轻声细语的病秧子了,眼底的魄力就连镇国公一时间也被骇住了,讶然地看着她。 满屋子的寂静。 系统【山霁月行为,请勿上升观明月。】 周氏连忙揽住观秋水,把她搂在怀里,脸色有些难看,道:“明月,你这是什么意思,秋水好歹是你的姐姐,你这样未免有些不合礼教吧……” 山霁月软硬不吃,也丝毫不带怕的,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就拔高了音调,道:“是,我不合礼教,她推幼妹下山崖、派人绑架我、要划花我的脸、谋害主母得天花就是符合礼教!以后镇国公府族谱用她的名字开始排好了,她这是做女儿的样子?她这是来国公府当祖宗的!” 周氏和镇国公相看一眼,两个眼底都是不可置信,似乎山霁月说得那些事和观秋水丝毫没有相干。 系统【镇国公:完了,塌房了。】 刚刚还父慈子孝呢,如今被山霁月一番说得脑瓜子都是嗡嗡地,但还是道:“观明月,你胡说什么?你姐姐怎么可能是这种人!” 山霁月只是冷冷扫了镇国公一眼,就对着观秋水说:“观秋水,你自个儿做了什么事你自己清楚,这事儿我不会善罢甘休的,我已经让丫鬟去报官了,我们公堂上见。” “观明月!”观秋水这才是真的慌神了,道:“什么事不能私下处理,你非要闹这么难看!” “人都要死了还在乎什么脸面?”山霁月比她还要硬气,索性撕破脸皮,说:“你们一家子都盼着我母亲死呢,那就谁也别想好过!” 第92章 把牢底坐穿! 周氏心疼女儿,不免对山霁月多了两分怨言,说:“明月啊,你也别急着生气,好好说一说这是怎么回事,秋水总不能这么平白无故地挨这一耳光吧?” 山霁月看了她一眼,说:“现在说有什么意思,留着公堂上和大理寺卿说吧!” “观明月,你有什么证据,就敢这样诬陷于我?” 山霁月懒得和她多费口舌,说:“你现在狡辩也没用,反正你能做出这种事,肯定也不怕丢人。” 她说完就要抽身离开,观秋水就要伸手去拉扯她,可已经有人手疾眼快地把山霁月拉到了身后。 观书绝出现得很及时,高大的身影挡在她面前,说:“父亲,明月性子直,说话多有得罪之处,您别见怪。” 镇国公见观书绝来了,连忙借着台阶就要下去,当着和事佬,说:“书绝啊,你快劝劝你妹妹,把案子撤了,什么事要闹到大理寺去,我们关上门好好处置就行。” “什么撤案?为何要撤案?”观书绝不明所以地问。 “你!”镇国公气极,道:“难不成你们真要将此事闹大?” “夫人已经病倒了,可不代表明月就要受这个委屈。”观书绝说。 他从进来就没有多看山霁月一眼,如今却处处都在袒护她,“该查清楚的查清楚,该坐牢的就把牢底坐穿。” “我不相信!”镇国公道,他看着观秋水,说:“你方才说的那些话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秋水是个善解人意的孩子,她平日连鸡都舍不得杀,怎么可能动手去害人!” 山霁月没有说话,倒是观书绝让人把小艾给带了上来。 小艾一看到观秋水,就哭着跪倒下去,说:“奴婢,奴婢都是照吴嬷嬷的话办事啊,吴嬷嬷说会帮奴婢打点好家中父母,让奴婢的弟弟能继续念书的……” 观书绝给旁边的菖蒲递了个颜色,菖蒲立即上前,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一清二楚地讲出来。 镇国公越听,脸色越难看。 “……一直到严刑拷打,她才说出罪魁祸首就是大小姐院子里的吴嬷嬷。”菖蒲道。 “简直一派胡言!” 系统【镇国公:怎么办我已经找不到理由为宝贝女儿开脱了,在线等个解决方案,挺急的。】 山霁月如今对镇国公依旧不抱半点希望了,反正周氏和观秋水就是给他灌迷魂汤了,他怎么都听不进去。 山霁月道:“父亲不相信没关系,只要大理寺卿相信就行了。” 周氏也坐不住了,立即上前道:“明月啊,这中间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吴嬷嬷肯定是被冤枉的……” “那就到大理寺证明她的清白吧。”山霁月可不吃她这一套,直接把大理寺搬了出来,她本来就是个冷心冷性的人,人家都要她母亲的命了,她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这时站在一旁的吴嬷嬷也跪下来,顺着周氏的话道:“姑娘,你可真就是冤枉老奴了,大公子就是在刑部待过的人,屈打成招的手段还少吗?这个贱婢就是随意攀咬啊!” 吴嬷嬷其实是周氏身边的嬷嬷,在周氏还没被休弃的时候就已经在她身边伺候了,是后来才被调到观秋水身边服侍的。 镇国公这时候好像也找到了底气,说:“对,重刑之下,哪有不招的?就是这个贱婢受不住刑法随意说出来的胡话,做不得真!” 相比一个奴婢的话,镇国公显然更愿意相信周氏和观秋水的求饶,这也是为什么山霁月执意要报官的原因,她已经不想和这些人纠缠了,要仔细查起来,哪一个是干干净净的,哪一个逃得过大齐例律? 系统【那就报警吧,把他们都抓起来。】 观书绝似乎也有些无语,又让菖蒲把其中细节一一复述了一遍,从吴嬷嬷怎么打探小艾的身世,又如何知道小艾的姐姐染上了天花,如何威逼利诱让小艾用着天花病人用过的物件去伺候霍氏,到最后给小艾家里送去银钱,让他们发了一笔横财。 镇国公听得似乎也有点下不来台了,而且如果真的闹到大理寺去,镇国公府的脸面都要丢尽了! 他不肯说话,一旁的观秋水很快意识到镇国公态度的转变,缓缓道:“吴嬷嬷跟在母亲身边伺候已久,一家老小深受我和母亲的照拂,怎么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果然,“一家老小深受照拂”这句话出来,吴嬷嬷就身子一抖,跪倒在地上,道:“奴婢,奴婢就是猪油蒙了心,见不得霍夫人鸠占鹊巢,还一直打压我们夫人,才一时间冲动了!国公爷,这件事是老奴糊涂,和夫人和大小姐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吴嬷嬷,你!”周氏痛心疾首地看着她,似乎全然不认识这个跟随多年的忠仆,随即捻着帕子落下泪来,“你这样让我如何对得起霍妹妹……” 镇国公本来有些拉不下面子,让两个小辈这样针锋相对,但又实在见不得周氏难堪,还是把她揽在了怀里,说:“都是这个刁奴的错,怨不得你。” 山霁月是多一眼都看不下去了,可抬起头,却对上了观书绝的眼。 山霁月:愣着干什么,把他们抓起来! 观书绝挑眉。 就在这时,忽然有丫鬟踉踉跄跄地跑进来,大口大口地喘气,红着眼说:“姑娘!夫人,夫人她熬过来了!您快去看看吧……” 山霁月顾不得理论,骤然回过头,连忙朝霍氏的院子过去,一边小跑还一边颤着声问:“真的好了吗?太医怎么说的?” “夫人已经醒过来了,一切都好,太医也松了一口气,说夫人福大命大。”丫鬟连忙道,步履匆匆地跟上山霁月。 山霁月也松了一口气,待她推开霍氏的房门,才看见已经清醒过来的霍氏,她憔悴了很多,面色惨白,那些印子还在脸上,但已经认得出她了。 “明月,快到我身边来。”霍氏朝她招手,然后把她揽在了怀里,说:“明月,你受委屈了。” 山霁月的泪水猝不及防地落下来,已经在看到霍氏的那一瞬间红了眼眶,她已经无法把霍氏仅仅当成书中的人物了。 霍氏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道:“母亲病了,这府里的人,都合起来欺负我的明月。” “母亲,我没事儿的,只要你好好的就成。只要母亲好好的,就没人敢欺负我。”山霁月带着微微的哭腔说。 霍氏抚着她的鬓发,道:“我们明月,长大了。” 山霁月摇摇头,将一直蓄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道:“母亲,和离吧。” “你是邕州的胭脂马,不应该困顿于后宅。” 第93章 我争不过她们,任她们欺负罢了 霍氏稍稍一愣,似乎没想到这句话是从观明月嘴里说出来的。 她犹豫了一会儿,最后才道:“明月,有些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我也不单单是你的母亲,还是骠骑大将军府的姑娘,我也有我的无可奈何。” 人生在世,有的人看似又很多的选择,其实设身处地,才知道是无路可退。 这些话霍氏从前是不会和她讲的,镇国公府的很多事情,霍氏都宁愿瞒着她,让她当个不谙世事的姑娘就好了。 但如今这样一病,霍氏也意识到了她不可能保护观明月一辈子,也开始敞开心扉和她说这些话。 “我要是和离了,你该怎么办?我要是没有十足十的把握带你回邕州,那我宁可不和离,到时候受苦的还是你。” 如果霍氏不能把山霁月带走,那到时候她在镇国公府才是真的一点依仗都没有,周氏肯定会被扶成真正的镇国公夫人,观秋水压在她头上,镇国公又一如既往地偏心,到时候她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你应该有你自己的人生,尽管自私一点,活得快意才是最要紧的。母亲,我不愿当你的累赘。”山霁月道。 因为她就是这样的人,尽可能地让自己获得最大的利益,这世上,看似身边有很多人,爱人、朋友、亲眷,可唯一能周全的人,只有自己。 贪婪一点,随意一点,都是没错的。 “这个世道对女子不公,束缚太重,并不是每个女子都能成为骠骑大将军的女儿、镇国公府的夫人,她们没有念过书,不会骑射,不能自由自在地做自己,可你有这样的机会,你应该活出自己的光彩。”山霁月道。 她是长公主,所以她比寻常人更能清晰地看到这世上的人所受的苦,她无法拯救每一个人,所以希望她们也有自己的信念,能够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如果连她这样的上位者都心甘情愿地接受世俗给她们套上的枷锁,那她们注定一辈子被压迫、被捆绑、被看轻。 霍氏定定地看着她,山霁月说这番话的时候是坚定的,不容置疑的,她有自己的底气。 就在母女二人说话的时候,丫鬟上来禀告道:“夫人,国公爷和周夫人过来了。” 闻言,霍氏的目光微微一冷,道:“让他们进来吧,总要有个了断的。” 镇国公如今看着刚刚病愈的霍氏,到底有两分愧疚,毕竟事情是观秋水院子里的嬷嬷做的,如论如何也逃不脱这个嫌疑。 他现在只能安抚好霍氏和观明月,让她们不要闹到公堂上去。 同样权衡利弊的还有周氏,她率先一步上前,握着霍氏的手,道:“妹妹,听说你痊愈了,真是可喜可贺。你病的这些日子,我和秋水都急得睡不着,我只能整日诵经祈福,秋水也一直在找治疗你的方子。” 霍氏缓缓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说:“有劳你关心了。” 然后目光扫过一众奴仆,说:“方才丫鬟已经和我说过如今的情形了,国公爷这边是打算如何处置?” 镇国公神色有些讪讪地,随即义愤填膺地道:“都是吴嬷嬷那个刁奴欺主!府里必然给你一个公道,她和那个贱婢都随你处置!只要你能解气。” 看来是真的打算把整件事推到吴嬷嬷身上了,霍氏也没有说话,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镇国公,不由自主的,镇国公脸色稍稍难堪了两分。 倒是周氏很懂得察言观色,立即给霍氏跪下了,道:“妹妹,都是我院子里的下人做错了事才害你病了,你便是打我、骂我都可以,千万别怪罪到秋水身上,她是个好孩子……” 霍氏无动于衷,嗤笑道:“你们打的好算盘,我死了,这个国公夫人的位置换人,你又可以回来当家了?我倒真不知道是奴才做错了事,还是主子上梁不正下梁歪!” “够了!”镇国公把跪在地上的周氏扶起来,道:“姝儿都给你跪下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你怎么说得出这么恶毒的话?都是奴才的错,不要牵连到无辜人。” 霍氏毫不客气地反驳道:“我想怎么样?那你就让她也染一次天花,受受我性命垂危的苦,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不能说出这番话!” 镇国公一噎,知道她们母女二人不会如此善罢甘休,蹙眉问:“那你说,要怎么处置?” “她这个平妻当得也够久的了,贬妾吧。”霍氏轻描淡写地道。 周氏这个平妻的位置都是镇国公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他当然不可能不生气,指着她的鼻子就道:“你不要太过分了!” 霍氏不卑不亢地抬起眼,和他四目相对,道:“不过让她做妾,这就过分了?观褚,我先前敬她是你的原配,一心只想井水不犯河水,可如今她都想要我的命了,你不会当真蠢到一个奴才就想把我打发了吧?” 镇国公咬咬牙,一时间难以下台,这样的局面虽然难堪,但总比闹到大理寺好。 似乎看到了他的犹豫,周氏心一横,连忙道:“只要妹妹能消气,我可以委身做妾。做妻做妾,只要能陪在褚郎身边就好。” 周氏的段位还是很高的,毕竟她很舍得,还很清醒地知道,整个府里镇国公是她最大的靠山,只要能笼络住镇国公,剩下的都是次要。 霍氏这才开口,道:“这就对了,做任何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事最后就以周氏从平妻贬为妾室结束,牵连到的丫鬟嬷嬷全部处死,案子也不了了之,山霁月对这个结果很不满,但如今看着憔悴的霍氏,大病初愈,还是要好好修养,实在是不好再继续折腾了。 她从霍氏的院子里出来,就看到了等候在外面的观书绝。 长风扬起他的发丝,整个人俊逸又冷清,好似周遭的景物都是为了衬托他的出尘。 山霁月假模假样地用帕子掩了掩鼻子,这才走向他,哽咽着说:“表哥,今日多谢你。” “若不是有你在,我当真争论不过她们,到时候任她们欺负罢了。“ 系统默默回想了一下她刚才冲上去就给了观秋水一大嘴巴子,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观书绝叹了一口气,说:“世人的心总是偏的,有的直白,有的隐晦。你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山霁月抬起头看着他,目光灼灼,微红的眼眶,她什么都没有说,又好像什么都说尽了,观书绝喉头滚了滚。 他道:“当然,还有我。” 第94章 那我也看看,你的命能有多大 霍氏的天花的事虽然没有直接把观秋水牵扯进来,但不代表镇国公没有疑心。虽然在众人面前极力袒护,但镇国公也不是蠢人,他只是看破了,依旧要偏袒周氏和观秋水。 这正是霍氏的心结所在。 如果镇国公只是被蒙蔽了,那霍氏还对他有两分期盼,但他明明清醒地知道这事和周氏、观秋水脱不了干系,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心软。 这才是真正让霍氏失望透顶的地方。 山霁月也算侧面达到了她的目标,毕竟妻妾之别,相差巨大,妾室是奴婢,是可以由主母随意处置的。观秋水以后也只能喊霍氏为母亲,周氏只是姨娘而已。 观秋水这次没有成功,已经伏低做小好些日子了,转眼就到了霍成璎的生辰,霍夫人是很不待见周氏和观秋水的,压根儿就不想请她来。 但耐不过观秋水女主光环太大,霍成璎非邀请她不可,硬是和霍夫人吵了一架也要请观秋水过来,把霍夫人气得差点抄起棍棒打断他的腿。 到了霍成璎生辰那一日,山霁月倒是早早地起了,不为其他——因为她又要开始走剧情了。 她现在已经对陷害观秋水没有很大的感触了,但是她真的不想用直接推她下楼这么蠢的办法。 长叹一口气,她刚刚缓过神来,下人就说将军府到了,霍成璎的生辰过了,离霍家回邕州的日子也不远了。 等霍家回了邕州,就是观秋水得了皇帝的青睐,周氏的娘家被起复,那个时候霍家的灭顶之灾才是真的来了。 山霁月下了马车,陈宝瓶已经早早地在等着了,见她来了,便迎了上来,说:“你教我好等,成璎也在等着你呢。” 陈宝瓶的衣裳首饰都很得体沉稳,因为年纪还很年轻,所以看上去不像她的嫂子,倒像经常一起玩的小姐妹。 “等的是镇国公府的姑娘,是不是我就不好说了。”山霁月笑着道,陈宝瓶显然也看到了刚刚从后面马车上下来的观秋水。 笑意微微一敛,陈宝瓶和观秋水打了个招呼,然后带着山霁月往里面走,道:“来了便来了,知道你和她不对付,届时离远一些便是,你可是我们家的娇客,不会刻薄了你的。” 山霁月眉眼柔和,询问着他们离京的事情,没一会儿,一行人就到了将军府的花厅。 因为是霍成璎的生辰,宴请的都是一些年轻的姑娘和公子。 观明月就是在霍成璎的生辰宴上看到他和观秋水表白,然后心生怨怼,从而推观秋水下楼的。 一想到那里还有个断腿的栖霞郡主,山霁月一整个不耐烦住了。 什么玩意儿。 就没有一点拿得出手的手段吗? 系统【宿主,请不要辱骂系统。】 山霁月脚下一个踉跄,陈宝瓶连忙拉住她,道:“怎么了?平白无故地还能被绊倒?” 山霁月干笑着应和过去,观明月都是什么命啊,净摊上这些无脑剧情,等她推观秋水下楼的时候,霍成璎及时赶到,她岂不是就被逮着个现行? 但剧情还是要走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了。 系统【宿主我觉得你破罐子破摔都比装无辜要强。】 白莲花装久了别人就不信了。 “明月,你来了!”霍成璎率先朝她跑过来,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眉眼俊俏,英姿飒爽,笑起来的时候像天边的烈阳,灼热又夺目。 “姑姑好些了吗?”霍成璎关切地问道。 看来霍氏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了,山霁月颔首,说:“已经好多了,她还让我给你带了贺礼,只是还在家中修养,不方便过来。” “我知道,她应当好好休息的。”霍成璎说,就在这时,他无意间瞥到了跟在后面的观秋水,眼底的情愫微微一变,让人有些看不清。 山霁月能看得出,他应该是很喜欢观秋水的,但因为霍氏的事情,他心底还有些芥蒂的。 山霁月忽然在心底问,“他会一直喜欢观秋水吗?” 系统道【他拿的剧本就是痴恋女主的剧本,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改变他的人设的。但是如果像你攻略观书绝一样改变他的剧情,也会有变化。】 山霁月想想还是算了,他爱喜欢谁喜欢谁吧,她攻略一个人已经攻略不过来了。 “霍郎君。”观秋水行了个礼,霍成璎犹豫了一下,就让她起来了。 山霁月照例在宴会上找了观秋水一些小麻烦,就是一些原着中的挖苦,观秋水碍着众人的面并没有发火。 这样反倒让人觉得观明月不知礼数,这个大冤种。 山霁月一直等着霍成璎把观秋水喊过去表明心意呢,虽然是被拒绝了,但她等着走后面的剧情呢。 但不知道霍成璎哪根筋抽了,一直没过来找观秋水。山霁月也唱了好一会儿的戏了,眼看生辰宴都过去一大半了,还没开始主要剧情呢。 此时系统提醒道【宿主,霍成璎的数据出现bug了,表明心意的剧情可能要往后推了。】 山霁月:? 我都搁这儿坐半天了你和我说这个呢? 系统又道【当然你可以提前完成这个剧情。】 早走晚走都是要走的,这个剧情一个都不会少。 山霁月偷偷溜到了后面的楼上,然后找了一个霍府的丫鬟,让她去把观秋水喊过来,就说是霍成璎找她。 她使了点银子,丫鬟就连忙点头应下了。 没一会儿丫鬟就把观秋水引过来了,似乎是为了和霍成璎私会,她身边一个丫鬟都没有。 看到山霁月,她攒眉问:“怎么是你?” 山霁月倚在栏杆上晃着腿,说:“嗯哼,我可是等你很久了。” 观明月啊观明月,你这个猪脑子,不是明目张胆地推人家下崖就是明目张胆地推人家下楼,你什么时候能长点心啊。 这样光明正大的陷害,让一向喜欢背地里搅弄风云的山霁月都有些不适应。 很久没有这么堂堂正正地干坏事了。 她嬷嬷在心底问:“人来了没有?” 系统回答道【霍成璎正在赶来的路上。】 观秋水道:“观明月,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恶毒的人?你诬陷我诬陷得还不够吗?” 山霁月懒得和她计较,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派人绑架我的账我还没和你算呢。观秋水,上一个得罪我的人坟头草都快有你的腰高了。” “你心思歹毒,和你母亲就是一丘之貉!霍嘉玉倒是命大,那么重的天花都没把她弄死——啊!”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山霁月往膝盖上踹了一脚,整个人重心不稳,骤然往楼梯上栽下去。 山霁月装模作样地伸手去拉她,两只手交擦而过,她刚刚碰到了她的指尖,观秋水就跌下去了。 山霁月眼底仿佛掺了碎冰一般冷清,挑眉道:“那我也看看你的命有多大,这么高的楼梯能不能摔死你。” 第95章 观明月,你又欠抽了。 山霁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滚落下去,最后在系统的提示下才装模作样地赶下去,大喝道:“秋水姐姐,你没事吧?” 她掩着帕子落下两滴泪,又假装崴了脚不能去搀扶她,观秋水已经晕过去了,却听到一声从远处传来的“明月!” 山霁月连忙抬起头,可赶过来的不是霍成璎,而是观书绝,她顿了顿,呼叫系统,怎么回事,说好的过来的应该是霍成璎啊,但系统只是一味地装死。 没办法,山霁月连忙把观书绝喊过来,道:“表哥,她、她方才不小心跌下来了,我想救她来着,但不小心崴了脚。” 观书绝身上的官服都还没有换下来,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他也没顾得上看观秋水,只是弯下腰查看山霁月的脚踝,山霁月怕他看出端倪,连忙把脚往后一缩,道:“疼,别碰我。” 观书绝似乎也觉得光天化日地脱她的鞋子不太好,索性把她打横抱起来,先带她回去,山霁月连忙搂住他的脖颈,眼巴巴地问:“那她怎么办?” 观书绝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抱着她就往外走,却忽然遇到了到后院散心的兰陵郡主,低声道:“别说话,装晕。” 山霁月立即阖上眼,乖乖地靠在他怀里,直接装死。 兰陵郡主原是过来随意走走的,如今看到二人,反倒微微一怔,目光落在他怀里的山霁月上,问:“这是怎么了?” 观书绝丝毫不慌张,慢条斯理地道:“秋水方才不小心摔下楼了,我顾不过来,请郡主前去照看一下。” 兰陵郡主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但既然是观书绝的话,也来不及思考,连忙应下了,不忘问一句,“那明月有没有事?” 观书绝面色不变地道:“她为了救秋水伤得很重,我先送她去看大夫。” 系统【伤得太重。】 兰陵郡主一听,连忙道:“快去吧,别耽搁了伤势才好,我先去看看秋水。” 说罢,兰陵郡主就朝观书绝方才指给她的方向走去,等她看到倒在楼下的观秋水,已经昏迷不醒了,不由想到方才的观明月。 观书绝都说她伤得重,那得伤得多重啊? 打了个寒颤,兰陵郡主连忙让人去喊陈宝瓶过来。 这边观书绝刚刚把观明月放上马车,立即就冷了一张脸,道:“观明月,你是不是蠢?” 山霁月睁开眼,连忙环住他的腰,抬起脸,可怜又委屈地看着他,道:“是观秋水说话太难听了!她咒我母亲死,还说我心思歹毒……” 山霁月心想,我要是心思歹毒,她早死了千遍万遍了。 观书绝攒眉,很不满意地看着她,道:“这是将军府,不是镇国公府,要是被外人看到了,不管是不是你推的,最后都会变成你推的,到时候唾沫星子淹死你。” 山霁月哼了两声,没有说话,观书绝把她从怀里扯出来,安生地坐好,又问:“脚踝有没有事?” 山霁月索性踢了鞋子,把干净莹白的脚抬到他膝盖上,然后晃了晃,问:“你看呀。” 脚趾小巧,稍稍动了动。 系统【jiojio】 观书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观明月,你又欠抽了。” 山霁月默默地把脚收了回来,观书绝却攥住了她的脚腕,确定确实没有什么伤之后才松开手,道:“你这样回去,舅舅不会放过你的。” 她活蹦乱跳的,观秋水半死不活的。 镇国公才不管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只要是这个结果,山霁月没错也要被扣上做错了的锅。 她挑眉,冷哼道:“那你要我如何?本来就是她的错,她嘴那么脏,要不是……” 没说完的话已经被她咽下去了,要不是观秋水不能轻易下线,她早动手了。 一刻钟后,山霁月脸色惨白地被菖蒲送回院子里,额头狭长的一条疤,一滴滴的鲜血落下来,霍氏赶过来的险些被吓得晕厥过去。 整个府里都在传二姑娘为了救大小姐从楼上摔下来的事,就连将军府也传出了流言,说什么山霁月为了救观秋水摔得半条命都没了,传着传着就变成了山霁月以德报怨、舍己救人。 以德报怨、舍己救人的镇国公府二姑娘正翘着腿躺在榻上喝糖水燕窝,额头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还有隐隐渗出来的“血迹”,就是镇国公来了也说不出话来。 这可不是她第一次“舍己救人”了,她本来都做好被抓个现形的准备了,谁能想到观书绝这么快就把烂摊子收拾好了,都用不着她操心。她都变成刀子嘴豆腐心的“别人家的妹妹”了。 听说观秋水清醒以后还哭闹了一番,最后还是被镇国公训斥了一顿才安静下来的。 巫锦全当笑话讲给她听,山霁月听了也就听了,倒没怎么说话,观秋水现在估计要气死了。 但就算山霁月逃过一劫,观书绝也还是被镇国公喊道书房说了一顿,他的原话很有意思,就是让观书绝不要太有失偏颇,两个都是他的妹妹,太偏袒观明月只会让她越来越骄纵。 倒是观秋水,缺少家人的疼爱,让观书绝多照拂一下。 结果他还没说完,观书绝就因为衙上有事循了,那些话根本没有听进去。 就在此时,忽然来了一个丫鬟,进来之后,在给她的安神茶下面塞了一张纸条,山霁月不动声色地把纸条塞进了袖子里,听巫锦和几个丫鬟说话。 等最后丫鬟们都退下了,她才打开纸条,上面写着:明日午时,水云间一叙。沈峥。 沈峥?山霁月顿时严肃了起来,沈峥找她只会因为一件事,那就是观书绝的身世,而且他没有在信中提及,一定是因为不方便说。 山霁月还在怔神,就有一个丫鬟进来关窗,道:“冷风硬,姑娘伤还没好,当心受凉。” 这是那个叫春迟的丫鬟,山霁月只是微微颔首,就让她下去了。 春迟出去后,并没有回到下人房,而是转身出去了。 巫锦撞见她,还问了一句:“外面这么冷,怎么不去烤火啊?” 春迟道:“我东西忘拿了,稍后就回来,你先伺候着姑娘,她身边离不得人。” 第96章 殿下,真的是你? 秋水苑 观秋水骤然从梦中惊醒,吓出了一身冷汗,她揪着自己的衣襟大口大口地喘气,她又做了那个梦。 梦到了她回到京城,认识了观书绝,可观书绝对她极其好,他们相互青睐。而观明月一直在陷害她,不同的是,每一次梦里的观书绝都站在她身边。 梦里的山闻池也偏爱她,对她情有独钟,霍成璎也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受到了众星捧月般的爱,梦里虽然有磋磨,可一切都很顺遂。她过五关斩六将一般赢得了所有人的喜欢。 可为什么如今反倒不一样了?明明那些都是她应该得到的。 梦中的她就算耍手段,观书绝也只会觉得她被逼到无可奈何,不得已而为之,可为什么,观明月所拥有的一切都应该是她的东西! 观秋水盯着盖在身上的被子,却犹如被仇恨啃噬,久久回不过神来。 丫鬟上前来查看她的病情,道:“姑娘,你没事吧?既然醒了,就快把药喝了吧,大夫叮嘱过的。” 观秋水咬咬牙,猛地一挥手,就把药碗掀翻了,她摔下来的时候砸到了后脑勺,一阵一阵地、疼得厉害,索性又头发的遮挡,看不出伤口。 可是一想到观明月如今还逍遥法外,她就整个人都平静不下,特别是她和镇国公说是观明月推她下楼的时候,镇国公居然还不相信,到最后劈头盖脸地骂了她一顿。 还说什么观明月为了救她已经伤得很重了,可观明月这个贱人还依旧活得好好的,不仅如此,还得到了全府上下的钦佩和赞叹,可凭什么? 观秋水依旧愤懑不平,她观明月是什么东西,一个娇滴滴的、懦弱的世家女而已,没见过世面,也上不得台面,凭什么和她比? 她喊来丫鬟,道:“栖霞郡主那边怎么说?” 春芽微微一愣,立即说:“郡主说会全力配合您。” 观秋水颔首,这世上讨厌观明月的人又不止一个,她不是要高高在上地存在神坛吗,那就试试跌落神坛的滋味吧。 她肯定会把她应该得到的东西,都夺回来! 次日山霁月还是乔装了一番,打扮成了丫鬟,巫锦有些不放心,害怕过会儿有人过来探望她的“伤势”,山霁月却不在意,她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出府了。 这府里担心她的都知道她不是真的受伤,不关心她的压根儿不会过来探望。 她溜出府邸,对京城的布局很熟悉,依旧绕了一些弯路才到水云间。 水云间听上去好听,实际就是一座茶楼而已。 等她到的时候,沈峥已经在等她了,山霁月自认没有露出什么破绽,速战速决,道:“查得怎么样了,到底是不是皇帝的孩子?” 沈峥正在给她斟茶,动作行云流水,因为他本身生得清俊,所以这样的动作清贵又雅致。 山霁月看着他的那双手,却知道,那是一双杀人剔骨的手。 沈峥抬手,示意她坐下,然后道:“你想知道也可以,但是姑娘要告诉我,那句话是谁告诉你的。” 那句诗并不奇怪,从观明月嘴里说出来也正常,不正常的是观明月知道这句话对他的意义。沈峥是山霁月的亲信,自然知道山霁月生前和观明月一点交集都没有。 山霁月有点烦躁,沈峥就是太聪明,什么都不放过,什么都能抓到一点蛛丝马迹,这样的人当暗卫头子是很不错的,但是转过头来对付她就有点烦不胜烦了。 但她也没想着一直瞒着沈峥,在心底询问系统,“我可以暴露身份吗?” 系统回答道【对主要人物不可以,例如观书绝和山闻池,这样会严重崩坏剧情。】 而沈峥意义不大。 山霁月索性挑明了,道:“当年你跪在我脚下的时候,我和你说的话,看来你还记得?” 沈峥原本是泰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的人,如今骤然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连茶水洒出来了也不知道,道:“殿下?” 山霁月颔首,道:“沈峥,你是越来越会做生意了。” 沈峥还有些疑虑,神色紧绷着,不停地上下打量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了来,也不知道怎么应她。 竟然连手指都是微微颤抖的,最后才道:“你能不能说两件旧事,或是随意两个……” 山霁月漫不经意地说:“你非要挖出我的身份,如今我坦诚了,你又不信了?” 沈峥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道:“殿下的尸骨是我亲自看着下葬的。” 正是因为他亲眼看着山霁月入土的,如今才不相信她的话。 山霁月道:“当初你带着沈尧投奔与我,我问你们,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沈尧说,他想赚足够的银子,买一百碗红烧肉,睡前吃,睡醒了也吃。你呢,你是怎么回答我的?” 果不其然,沈峥看着她,缓缓道:“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胜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须知少年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啊,沈峥。” 山霁月用茶盖撇去茶沫,动作轻缓,又道:“我当初让你带着沈尧把徐记接手过来,沈尧开心坏了,他掉钱眼子里去了,如今做生意,还做到我头上来了。” 他缓缓跪在山霁月跟前,好一会儿才接受了这个信息,道:“殿下,真的是你?” 沈峥伸出手似乎想确认到底是不是她,眼底千言万语,又不知从何说起。 山霁月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任重而道远”的样子,道:“摸摸,活的。” 系统【画风忽然变得诡异了起来。】 “殿下,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变成镇国公府的姑娘?那你之前的大业……” 她怔怔的大业在攻略完观书绝之后呢,山霁月一时间也解释不清楚,她当然不会把系统的事情告诉他,而是道:“沈峥,孤是借尸还魂活过来的。所以你快告诉我观书绝的身份。” 沈峥其实有些被“借尸还魂”惊到,但坐在他面前的人是山霁月,他又觉得就算借尸还魂也是好的。 没有比死亡更坏的结果了。 这次沈峥把查到的来龙去脉都讲了一遍,观书绝的身世有两个说法,他的生母不出意外是楚王府邸上的歌姬,名唤舒毓,和楚王情投意合,但皇帝莅临楚王府的时候和她有过一段露水情缘。 后来皇帝要拟旨让舒毓入宫,舒毓不肯,逃到了冀州,也就是在冀州才发现自己已经怀孕的。 后来她在冀州生下观书绝没多久,冀州就起了战乱,战火波及百姓,舒毓也和众人一起往南边逃难,他多半就是在那个时候和真正的观书绝互换的。 所以她要么是楚王的孩子,要么是皇帝的孩子。 山霁月静默了良久,这个结果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攒眉忖度了许久,最后才道:“找机会透露给他。告诉他,他其实是楚王的孩子。” 楚王的孩子也好,皇帝的孩子也好,只要不是镇国公府的孩子就行。 沈峥却道:“属下找您来是因为,我们猜测,他可能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第97章 水性杨花的观明月 蔚蓝色的天空中晕了奶白色的云,堆堆叠叠,一层层地浮起来,万里晴空,长风卷入窗,将书卷吹得翻飞。 观书绝随意地将手里的画卷扔进纸篓里,两缕发丝垂落下来,他挑眉道:“又出去了?和上次去的是同一个人地方?” 来人禀告道:“不知道,但看样子是有人给姑娘送了什么信过来。” 观书绝挑眉,手指缓缓地摩挲着手里的鼻烟壶,询问道:“出去多久了?” “有一会儿了,不许人跟着,连巫锦都被留下来了。” 观书绝眼底的戾色更浓,问:“观秋水那里呢?” 下面的人禀告道:“大小姐和栖霞郡主联系紧密,送去薛府的信件已经拦截下来了。周家人也在暗中周旋,似乎要将薛曜的父亲调任回京。” 薛家调任回京就意味着观明月抢栖霞未婚夫,还推栖霞下楼的当事人都集齐了,这件事被揭露出来不过是早晚的问题。观书绝一想到这件事就烦躁得不行。 水性杨花的观明月,前脚一个薛曜,后脚一个霍成璎,好像谁都能得到她的青睐一样。 劈手砸了手里的狼毫,墨汁四溅,无形之中泄露出他眉宇之间的戾气,一时间屋子里安静得可怕。 来人似乎也没见过观书绝这么暴躁的时候,惊讶有余,急忙劝慰道:“郎君息怒,明月姑娘只是当年年纪小,不懂事,您千万别和她计较。” “往吏部递话,今年的官员考评升迁,别出现薛曜父亲的名字。”观书绝攒眉道,三年一考评,这次考评不过,薛家回京就要再缓三年。 “郎君,您如今……” 话没说完观书绝也知道其中的意思,如今在朝中,镇国公世子的身份并不能给他带来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很多东西都要他自己去争、去抢。他现在求的人情以后都是要还的。 他现在全靠皇帝的抬爱,在朝中太容易树敌,显然不适合在这个时候以权谋私。 但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观秋水针对观明月的局这么容易就达成。 他揉了揉眉心,道:“无碍,照我说的做。” 那人应下,观书绝又道:“行,你先回去,我稍后就来。” 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观书绝无意间瞥见那个纸篓,是一张被毁掉的画像,少女的眼眸澄澈,湛蓝色的南府海棠裙到绣花鞋上,她坐在秋千架上,稍稍仰起头,似乎正在和什么人说话。 可这副画像只画到一半就被撕毁了,剩下的已经变成了细碎的废纸。 山霁月从水云间回来,这次有了沈峥的掩护,已经没有上一次胆战心惊了,她出来的时间很短,不出意外不会有什么人过来看她的。 她偷偷溜回府邸,却没看到来接应的巫锦,她只能装作寻常丫鬟一样,低着头回院子。似乎因为她不在,院子里都变得异常安静,原本应该有几个丫鬟说笑才对。 但都到自己家里了,她索性就不装了,一边揉了揉肩膀,扬声道:“巫锦,快来帮我把这身衣裳换了,穿着有些难受,还好一路上没被什么人撞……表哥,你……” 山霁月跨过门槛的脚微微一僵,整个人怔在原地,她的几个贴身丫鬟都瑟瑟发抖地跪在屋子里,根本不敢抬起头看她。 原本应该出来接应她的巫锦的额头已经磕得青紫一片了,眼眶都还是红的,惶恐地朝她看过来,暗自摇了摇头。 山霁月还没说完的话就噎了下去,她讨好地看向观书绝,道:“表哥,你怎么来了,今日休沐吗?” 观书绝坐在正堂上,手里端着一盏茶,闻言斜睨了她一眼,丹凤冷清,无声地宣泄着不满,眼底的情愫让人看不清,他不过一个眼神,巫锦就带着丫鬟们下去了。 山霁月也想跟随大部队开溜,却在临门一脚被观书绝提着后衣领揪回来了。 观书绝自上而下地打量她,可她还是那副丫鬟的打扮。 见惯了她的珠光宝气,如今倒是觉得小家碧玉。 山霁月知道观书绝拉着一张脸,肯定是要训她了。毕竟她才刚刚“重伤”,今天就开始往外跑了,而且观书绝在这里等着,肯定早有预料了。 果然骗谁都不能骗观书绝。 “你出去做什么?”观书绝问,心想,最后给她一次机会。 系统【宿主,这个问题很重要,好好回答。】 她要是回答去见沈峥,不就暴露了吗?一定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和徐记钱庄有牵扯,不然观书绝心底白莲花一般的表妹不就幻灭了? 山霁月笑着答:“我在府里待腻了,随便出去走走。” 她话才刚刚说完,观书绝就冷嗤一声,松开了手,一副压根儿不想管她的样子。 又骗他。 这个小骗子,嘴里没一句真话。 系统【啊这啊这啊这。宿主要是实在不行我们就换个攻略对象吧。】 山霁月:啊这是可以换的吗? 系统【当然不行,你可以继续了。你的攻略人物现在很生气。】 山霁月: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山霁月妙目流盼,扑在他的怀里,声音娇娇弱弱的,“我太贪了,我好喜欢你。” “观书绝,你若不是我表哥该多好。”她有意试探观书绝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如果观书绝知道自己不是镇国公府的表公子了,应该会有一样才对。 她窝在他怀里像一只乖乖软软的小狐狸,和画像上的人重叠在一起,明眸善睐,仿佛真的无辜,像一株等着人怜惜垂爱的菟丝草。 眼底清清楚楚地写着:我能依靠的人只有你了。 观书绝以往这个时候都会松动的,山霁月加把劲拱火,道:“表哥,明月放不下你。” “我放不下。” 观书绝却垂下眼睫,波澜无惊地看着她,仿佛看一块没有感情的石头,他说:“我不信。观明月,你这样的人,也会动心吗?” 是怎样的动心,是对薛曜的那样的,还是对霍成璎那样的,是想嫁给他的动心,还是玩腻了就可以随手抛却的动心? 如果是那样廉价的动心,那他大可不要。 第98章 她的牌位 山霁月微微一愣,看着他,似乎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句话好像不是对观明月说的,还是对她说的。 山霁月喉头滚了滚,抬头看他的时候,眼底都是茫然。 观书绝把她推开,这才道:“你别这样看我。” “观明月,以后你好自为之,我不会再给你收拾烂摊子了。” 系统【哦。】 山霁月:哦。 她道:“你每次都这样说,可是表哥,你也是喜欢我的,对吗?” 观书绝猛地转过身来看她,道:“没有!我不可能喜欢你这种人!” “这种人?”山霁月稍稍挑眉,眼底欲色流动,她靠近他,踮起脚揽住他的脖颈,呼吸交错,轻声问:“我什么人?” 观书绝的目光撞进她眼底,他有些狼狈地想要错开目光,可自尊心和骄傲让他不能阖上眼,只能盯着她的双眼。 “松手。” 系统【任务观书绝,攻略进度:10%】 山霁月逼得他后退,最后背脊只能抵在门上,此时的观明月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笑起来的时候很勾人。 可她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目光缓缓地在他脸颊上迂回、打量,就让观书绝身子紧绷,不自然地别过了脸。 少女身上有些清甜的脂粉味,观书绝很不喜欢,霍氏送来的那两个瘦马身上是脂粉味,他去应酬的时候,服侍的丫鬟身上也是这样的脂粉味,只不过观明月用的脂粉质量要上乘很多,并没有那么腻人。 可她的目光是赤裸的、暧昧的,让人忍不住遐想的。 山霁月脸颊上猝不及防地落下一行清泪,她贴上去,泪水也粘在观书绝的脸颊上,山霁月微微阖上眼,在他脸颊上柔柔地落下一吻。 泪是凉的,可她的吻是温热的。 暧昧丛生,观书绝扣住她的手腕,目光骤然变得狠厉,带着警告的意味,说:“观明月,我给过你喜欢别人的机会。” “是你自己不珍惜的。” 皮肉相贴,山霁月甚至能感觉到他跳动的心脏,被他攥住的手腕也是温热的,她轻笑开,问:“表哥,你怕什么?” “我为何要怕?”观书绝问,态度依旧是居高临下的,只是微微有些僵硬。 “你怕……”忽然,山霁月揽着他微微一紧,下身一股暖流让她柔软的身体瞬间绷直,有什么液体控制不住地流出来。 系统【哦莫。】 山霁月:这个月事来得未免太不是时候了…… 山霁月挣开他的手,身体很不自然地往后退了两步,道:“不留你了。” 观书绝愣了愣,山霁月已经把门打开了,把观书绝推出去,门“砰”的一声被锁上了,山霁月咬紧银牙,眼底闪过一抹羞恼。 以前也不是没来过月事,但这次怎么就这么尴尬。兀自缓了好一会儿,山霁月才出声让巫锦进来,给她更换衣裳。 观明月一旦来了小日子总是难熬的,她素来体弱,身子不好,这几日总是要吃药的,丫鬟用汤婆子给她暖身子,然后揉着肚子。 即使这样还是疼得出冷汗,很是艰难。 可是后来春迟说家里有一副土方子,不知道能不能给她试一试,巫锦有些不放心,毕竟观明月是金枝玉叶,但看她疼得实在厉害,也只好煎了药给她用下。 不过这贴药倒是真的管用,服用了没多久山霁月就见好了,疼得没那么厉害了。 屋里的丫鬟才算松了一口气。 山霁月身子好了以后,离霍家回邕州的日子也不远了。霍家常年驻守邕州,无故是不得回来的。 这次是霍将军回京述职,皇帝仁慈,留他在京城住了一段时间,把霍成泽的婚事办妥当之后,一家人就要回邕州了。 山霁月自然舍不得这个舅母,毕竟舅母在京中也是她的靠山了,待她又极好。 但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虽然有些可惜,但她只能坦然地接受。 在霍家离京之前,山霁月陪霍夫人去了一趟相国寺,毕竟霍家是将门,每个都是在刀尖舔血的人,她想求几个平安符,山霁月自然没有回绝的道理。 在上山的路上,霍夫人笑着说:“这次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我们明月了。” 霍夫人和霍氏一样,总是喊她“我们明月”,这样的称呼好像真的把她当成了亲生女儿,格外的疼爱。 山霁月回想了一下书中的局面,有些心酸,或许下次见面就是霍家倒台的时候。彼时霍家“通敌叛国”,霍老将军和舅舅、舅母,大堂兄全部战死沙场,陈宝瓶怀着身孕殉情,满门忠烈以极其惨烈的方式结束波澜壮阔的一生。 只有霍成璎活下来了。 想到这里,山霁月叹了一口气,道:“舅母就不能不走吗,一直留在京城不好吗?” 霍夫人不知其中意,笑得潇洒,说:“一个国家,总是要有人守的,不然我们明月哪能穿好看的衣裳,戴漂亮的首饰啊?正是因为我们誓死守卫这个国家,你才要张扬恣意地活着啊。” “可我想要舅母一直活着,永远留在我身边。” 霍夫人捋了捋她耳侧的头发,说:“每个人活着的使命是不一样,你舅舅在战场上拼搏,是为霍家带来荣耀,你母亲在后宅,也是守着霍家的矜骄。并没有什么区别,因为他们都不后悔。” 可是霍氏真的不后悔吗?山霁月不知道。 霍夫人要和主持说话,就先让山霁月在寺庙里随意走走,山霁月颔首,今日寺里的香客并不多,她沿路逛了大雄宝殿和观音殿,她还记得第一次和观书绝来大雄宝殿的时候。 那时他在祭拜他的亡父亡母,就是那对在冀州战死的忠烈夫妇。 但如今回想起来,观书绝祭拜的其实不是他的亲生父母。 也不知道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山霁月晃着晃着就到了一座从来没有来过的殿堂,即使是白日也燃烧着许许多多的蜡烛,一时有些晃眼。和其他的大殿不同,这里没有供奉佛祖和罗汉,更没有观音,只远远地看到一个牌位。 是谁这么大手笔,能在相国寺腾出一座殿来,专门放一个人的牌位? 这可是要用香油钱砸出来的。 她倒要看看是哪个贪官这么大胆! 山霁月环顾四周,见没什么人,就上前查看。 可定睛一看—— 是她的牌位。 系统【真晦气。】 山霁月:确实挺晦气的。 第99章 永垂不朽,万古长青 牌位中间写着“大齐摄政长公主山霁月之灵位”,右边则写着“永垂不朽,万古长青”,左边是“不孝侄山闻池泣血敬立”。 系统和山霁月同时道:“确实不孝。” 还是大逆不道、欺君罔上的那种。 山霁月在牌位跟前伫立了许久,忽然有些恍惚,原来她真的死了,姓名和功绩一起湮灭于历史的长河,再缓几年,就再也没人能记住她了。 整个大殿灯火通明,她孑然一身,站在大殿中央,眼中没有悲悯,也没有遗憾,只有浓浓的不甘和越烧越烈的欲望。 她就是生在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一个人,要往上走,要青云直上,并没有什么错。这世道,杀的是心慈手软的活菩萨,活下来的才是尊贵无匹的王。 她走的从来就是一条踏过尸山血海的路。 就在山霁月要转身的时候,忽然从大殿后面的暗道里走出两个人,一个是身披袈裟的和尚,一个是…… 系统【哦莫,不孝侄本侄出现了。】 山闻池穿的是一身常服,麝香褐的衣裳更添稳重,皮相俊俏,目光刚刚和她对上,就轻轻攒眉,分明才说:又是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山霁月心想你还挺闲哈,大白天的就出来了。 跟在他身边的和尚也看到了山霁月,连忙劝诫道:“女施主,此地是不可擅闯的,还请您速速……” 山霁月也觉得现在是个开溜的好时候,她才不想和山闻池对上,可身后却传来山闻池的呵斥:“站住!我准你走了?” 他给了那个和尚一个眼神,和尚就识趣地退下了,山霁月没办法,只能好脾气地询问:“您还有什么吩咐?” 山闻池扫了她一眼,道:“我问你,镯子的事怎么会回事?你姐姐为什么会入宫告发你?” 这句话让山霁月一愣,道:“她告发我?她告发我什么?” 山闻池仿佛在看一只蠢出天的王八,多一眼都吝啬,道:“当然是太后的死,你这个蠢货,居然能被她看出端倪,我看你是嫌命长了!反过来还要朕替你遮掩。” 山霁月听明白了,挑眉道:“观秋水入宫,是为了告发我?” 她疯了?这个罪名要是做实了,观明月虽然会有灭顶之灾,但镇国公府也别想好过。她就这么莽撞地冲进皇宫了? 山闻池嗤笑道:“那不然呢?要不是我,你早死了千回百回了。” 观秋水可能也没料到山闻池和太后的关系不好,毕竟太后薨逝后山闻池面子上还是做得很足的,全天下都知道帝王的悲痛。观秋水想用这一招杀死观明月虽然蠢但很实在。 如果山闻池真的把太后当做生母,甚至不用十足十的证据,只要皇帝心底有疑心就足以杀死一个人了。 观秋水恨她已经到置她于死地的地步了。 山霁月没有说话,可眼底越来越沉,她看着山闻池,最后才道:“今日臣女什么都没看见,请陛下不要怪臣女擅闯之罪。” 山闻池没有说话,最后才低声讥嘲道:“你每次都那么凑巧,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她知道他在桐花台为山霁月做法事,知道他在宝华殿为山霁月招魂,知道他在山霁月得天花的时候以身犯险,如今又看到了他在相国寺为山霁月立牌位,她都什么都知道。 他说完这句话,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下来,谁都没有说话。 山霁月缄默了良久,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才说:“如果陛下真的能得偿所愿,希望到时候你能不后悔。” 待他求得她还魂,她揣的却是一颗杀他的心。 怎么看他都该难受,该痛苦。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丫鬟询问的声音:“二姑娘,二姑娘,您在吗?“ 山霁月顾不上和山闻池说话了,连忙应道:“我在,来了!” 她稍稍提起裙尖,出了大殿,连忙给了丫鬟回应,说:“舅娘处理完了吗?” 丫鬟见她安然无恙,也稍稍松了一口气,说:“嗯,夫人派奴婢过来问问,是在寺里用素斋,还是直接回府。” 山霁月随意地应着她的话,再也没有回头,跟着丫鬟离开了。 一行人回了府邸,霍家大概没几日就要离京了。 一想到霍夫人对她说的那番话,她在心底想,她应该救霍家一把。 此时系统提示道【宿主,这样会增加你的攻略难度。】 山霁月无所谓地说:“我想救一个人谁也无权干涉,我想杀一个人没人能够阻挡。” 系统【你清高,你了不起。】 如今已经要入冬了,山霁月看着窗外,冷风卷进来,好似要钻进人的骨子里。 自从春迟给的那副药管用之后,她又带来一副调理身子的中药,只要平日喝着,以后小日子来了也就不疼了。 巫锦找大夫看过,确实没问题之后,山霁月就每日都煎了服用。 小半日过去了,山霁月写了两副字,她如今的字迹已经和观明月的没什么区别了。 似乎有什么人在盯着她,她朝窗外看去,就看到坐在墙头晃着腿的霍成璎,山霁月微微一怔,挽袖落字的手顿了顿,诧异地看着他。 霍成璎笑了笑,自墙头跳下来,笑着同她说:“明月。” 山霁月出去迎他,挑眉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马上就要回邕州了,就过来看看你。”他道。 霍成璎的身量是比她要高的,山霁月仰起头看他,说:“我才不信你是想见我,你想见的恐怕另有其人。” 被山霁月戳破了小心思,霍成璎这才有些尴尬地道:“明月,我知道之前的事是她对不住你,但她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山霁月心想,这可未必,她对你倒是一个很好的人,但她可是想要我的命的。 “不说这个了,虽然姑姑肯定不会让你跟我们回邕州的,但我还是想来问问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我母亲肯定很愿意带你回去的,祖父也很想你。” 山霁月道:“知道母亲不许你还问?今年肯定不行,都要年关了。” 一想到面前的少年马上要面对的时候满门被灭的悲怆,山霁月还是道:“总之,你好好保重。让舅舅一定要小心防范身边的人,往往是身边人最容易出岔子。” 霍成璎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一口应了下来。 山霁月:他听进去了吗? 系统【没有。】 山霁月:无语。 第100章 你要她敬你,可你不曾爱她 山霁月看着他,忽然脸颊的一抹微凉,她抬起头才发现原来是下雪了,今年头一遭的雪下得很小,冰冰凉凉的,她道:“下雪了啊,和颍川的一样。要是你们能留在京城过年就好了。” “就是要赶在过年之前回邕州,不然祖父今年又要独自守岁了。”霍成璎说。 毕竟去年就是在京城过的新年了,独留老将军一人在邕州也不好,怪不得霍将军要这么急着回去。 这样看来,霍家的风气是真的很好啊,山霁月甚至能想象出霍氏从前在闺中,是多么备受宠爱的一个姑娘,如今却要一辈子待在这磨人的后宅了。 她的掌心落下细雪,又慢慢融化了,霍成璎忽然从怀中掏出一个玉佩,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个玉佩……” 山霁月打量着他的神色,很快明白了过来,挑眉:“观秋水?” “嗯。”霍成璎点点头,不忘道:“明月,我不会偏心的,在我眼里,你和她都是我妹妹!” 山霁月心底冷笑一声,面上还是把玉佩接了过来,说:“成璎哥哥,你要说话算话!” 霍成璎郑重地点点头。 因为已经是晚上了,霍成璎没有多留,叮嘱了几句话之后,很快就走了。 山霁月把手里的玉佩抛着玩,嗤笑道:“还说自己不偏心,送了她都没送我,呸。” 系统【男人不自爱,就像烂白菜。】 霍成璎也是真的相信她才把玉佩给她,就不怕她一个不开心把玉佩给藏起来了? 山霁月看着漫天的雪,本来都打算回屋去了,却忽然看到了倚在门口的观书绝。 他都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肩上已经有一小层细细的雪了,这样的雪景好似将少年衬托得越发冷清,像一枚浸在雪里的玉,通透而明亮。 系统【漂亮,一天打卡三个男人。】 听起来怪怪的,但好像也说不出错处。 山霁月朝他跑过去,在漫天的风雪里,她撞进他的怀里,环住他的腰,眼底是溢出来的盈盈笑意,“表哥,你怎么过来了?” “我不过来怎么知道你和外男私会?”观书绝轻蔑地道,目光还落在她手里的玉佩山,眼底的讥嘲更甚。 山霁月才不在意,观书绝小心眼又假正经,来来去去都是那几句。 观书绝把她从怀里揪出来,随口道:“药喝了没有,省得到时候又……” “什么药?”山霁月懵懵地。 观书绝顿时把没说完的话咽了下去,神色稍僵,说:“没什么,他来和你告别?” 不过乌云遮月,山霁月也看不清他的表情,随口道:“是啊,霍家要回邕州去了,如今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见了。” 观书绝倒是两袖清风,义正言辞地道:“观明月,大半夜跑来你院子里的男人能是什么好男人?以后离他远一点。” 山霁月闻言,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他。 系统【别人不行,我可以。】 观书绝轻咳了两声,说:“快回屋,当心着凉。” 山霁月替他拂去肩上的细雪,说:“表哥要进屋坐坐吗?” 这不就是一个增进感情的好机会吗? 山霁月还要劝他到屋里,系统就提示道【宿主,你有一波新的剧情正在赶来。】 她怔住了,好剧情还是坏剧情? “不必了,我先回去了。”观书绝道,说罢,他就转身。 可就在山霁月说要送他一送的时候,院外就有人进来了。 为首的是镇国公和观秋水,观秋水身上搭了件薄薄的披风,眼底带了两分若有若无的轻蔑。 镇国公更是看到他们深夜还在一起之后,瞬间变了神色。 观书绝眼底微微一暗,稍稍后退了两步,道:“父亲。” 山霁月:?这就是所谓的剧情? 系统【迎难而上吧。】 镇国公看着观书绝,又扫了一眼山霁月,似乎权衡了一下,觉得观书绝是个好苗子,这样劈头盖脸的骂容易让他丢了脸面。 于是把战火转移到山霁月身上,道:“你是不是嫌之前传得不够难听?怎么一点都不知道避嫌?你好歹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这么晚了和你哥哥孤男寡女地在一起,简直不知廉耻!” 山霁月:合着这是我一个人的剧情? 此时观秋水也适时地道:“明月当初为了救我受了重伤,我伤好的差不多了,便和父亲过来探望一二。没成想大哥也在这里。” 山霁月心想观秋水可比她还白莲,她“受伤”了这么长时间,镇国公没来看过一眼,被观秋水这么一撺掇,非要挑着观书绝在的时候过来,不用细想都知道她肚子里装着什么坏水了。 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被镇国公骂了,打都打过了,她也不怕再说得决绝一点。 她刚要开口,可身侧的人却率先一步挡在她跟前,说:“父亲,你这句话说得太重了。” 镇国公一愣,观书绝继续道:“明月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旁人可以议论,因为他们不知其中缘由,以讹传讹,捕风捉影,可你是她的父亲,说这样的话会伤了父女情分。” “她是个很好的姑娘,和你口中的不知廉耻没有半点干系。” 山霁月立在原地,心中多多少少有几分酸涩。 从前都是她直面镇国公,又不是没被骂过被罚过,她安慰自己他们都是书中不值一提的人物,她不用在意,只要攻略任务完成就好了。 可如今观书绝站在了她身前,可以义正言辞地为她辩解,光明正大地袒护她。 她却第一次觉得这么难受。 镇国公被他这样一顶撞,火气立即冒起来了,指着他就道:“我轮得到你教我做事?这是我们镇国公府的事!我管教自己的女儿用不着你插手!” 观书绝不甘示弱,当了命官之后,他说话做事也越来越有底气了,道:“你是他的父亲,可你厚此薄彼,若你厚待她,我不会阻拦,也不会此时此刻说这些话,可你刻薄她、苛责她,有哪一点是为人父母的样子?” 山霁月如今才明白,原来观书绝在国公府真的只是一个外人,镇国公、霍氏、观明月都有资格指着他的鼻子让他滚出去,像差使一条狗一样。 所以寄人篱下时他总是沉默寡言,不招惹是非,不出恶言,可如今为了观明月,他还是站出来了。 不卑不亢地道:“你要她敬你,可你不曾爱她。” 有时候收回曾经给予的爱,比从来不曾爱过要更让人痛苦。那些的不甘心和遗憾裹挟着一个人,绞杀着一个人,要毁了她。 第101章 你弄脏我的裙子了 “混账!”镇国公大斥道,抬手就给了他一耳光,他这样常年居高位的人极其的强势,享受子女的服从与恭顺,从来没人敢这么忤逆他。 观书绝倒是不卑不亢,挨了一耳光,甚至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他没有继续和镇国公争辩,而是无声之中,表现出不动声色的轻蔑。 “你,去跪祠堂!我不管你明日要不要上朝,现在就给我去跪!”镇国公指着他疾言厉色地说。 看来是真的把观书绝当自家人了,都可以让他跪祠堂了。 观书绝这么一顶撞,也无意间给山霁月解了围,镇国公只是狠狠剜了二人一眼,就带着观秋水气急败坏地走了。 临走前,观秋水回过头看了山霁月一眼,自上而下的打量,然后轻蔑地收回了目光。 观书绝也被侍卫带走了,山霁月有些不放心地道:“表哥,怎么办,你明日还要上朝呢。” 观书绝示意她不用担心,还宽慰了两句。 山霁月也算侥幸逃过一劫,总觉得如果观书绝没有站出来,那巴掌是会打在她的脸上的,甚至罚跪祠堂的也会是她。 但是怎么能让男主一个人跪祠堂呢,山霁月在屋子里待了好一会儿,就在丫鬟们都歇息了的时候,她就起身穿鞋,悄无声息地出了院子。 守祠堂的婆子都靠在外面昏昏欲睡了,山霁月趁机溜进去,祠堂里供奉的都是观家的祖先,从密密麻麻的牌位上就能看得出世家大族的底气,他们如今的荣耀,都是祖祖辈辈几代人乃至十几代人的心血换来的。 祠堂里只是点了几支烛火,勉强不算黑暗而已,观书绝就跪在那里,已经过去很久了,但他依旧跪得笔直,身姿如松。 山霁月蹑手蹑脚地进来,走到了他的身边,说:“表哥,你都跪这么久了,冷不冷呀?” 观书绝侧目看了她一眼,少女的脸颊本来是白净的,只是因为沿路的风雪,已经冻得有些通红了,脸颊也冰冰凉凉的。 她从黑暗中走来,眉眼澄澈,又是笑着的,看起来玉雪可爱,又有两分少女的娇憨。 系统提示【人物观书绝,攻略进度:11%】 观书绝心下稍稍一软,随即拧起眉毛,说:“祠堂里阴冷,当心受寒,快回去!” “你该担心担心自己才对,你才穿了多少?”山霁月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来,然后披到她的身上,说:“也不知道多穿一点儿。” “你怎么过来了?” 山霁月说:“我一个人跪祠堂的时候很怕黑,就在想表哥会不会也怕黑啊,就过来陪你了。” 观书绝伸手揉了揉她的头,说:“放心,以后都不会让你跪祠堂了。” 这谁说得准呢,除非把镇国公熬死了,你就可以当家做主了。 山霁月从怀里掏出方才用油纸包住的桂花糕递给他,说:“喏,跪了这么久肯定饿了吧?” 观书绝失笑,“你半夜也经常这么起来吃点心?” “不是啊,睡着了不会饿,但跪久了会饿的,你快吃吧。”山霁月说着,还起身去供台上拿了两个桃子递给他,说:“桂花糕噎人,你吃点桃子。” 观书绝看着她熟练的动作,一时间愣了愣,笑着问:“以前经常来?” 山霁月来跪祠堂都是镇国公罚的,想了想说:“倒也没有经常来,但总要跪上很久。” 观书绝也没真让她在这里挨一夜的冻,吃完那点桂花糕就让她回去了。 山霁月本来也就是来走个过场,在回去的路上,眼底的笑意就一寸寸冷了下来,声音如今日的冰雪,“我身边有观书绝安插的人,对吗?” 系统沉默了一下【你的脑瓜子很聪明。】 “如果我没猜错,应该就是那个叫春迟的。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他一个整日在朝廷里忙碌的官员,居然知道我最近在喝调理身子的药,我和霍成璎见面之后他就立即赶过来了,还有之前在霍府,我推观秋水下楼他都能及时赶到,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 系统浅浅充当了一下和事佬,怕他们之间产生误会【他监视你是为了能够保护你。】 “我当然知道他是为了我好,所以这么好的眼线当然要利用一下。” 面对观书绝这种一颗心九十九个心眼的人,她是带着十足十的警惕和防备心的。 系统【为什么你爱观书绝就像要算计他一样。】 “我不爱他,我只是要攻略他。攻略本来就是步步为营的算计。” 她眼底是很清醒的,如同她的心一样。 她始终知道也记得自己的目的,她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沉溺下去的。 可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什么东西骤然砸落下来,重重的一声闷吭,山霁月警惕地道:“什么人?” 系统【哦莫,如果大概应该是另一个重要人物出现了。】 山霁月挑眉。 系统【这个人,很厉害。是观秋水在书中的挚友,不过现在她们还不认识。】 山霁月寻着声音过去,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那个人,是个女扮男装的女人,半个身子都浸在血泊里,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有手指一动一动的。 观秋水的敌人,当然是她的朋友了,况且一个男人而已,她喜欢就让给她了,有什么好争的。 山霁月上前,将将要扶起来她,却被她猛地扑倒,山霁月的身子抵在了身后的墙上,女子的手臂死死地压着她的脖颈,好像一个用力就能勒死她。 但山霁月知道,她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只是双目锐利,带着瘆人的危险,说:“你是谁?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山霁月看着她,缓缓说:“你弄脏我的裙子了。” 女子微微一怔,她手臂上的鲜血一滴滴往下落,滴在山霁月的裙子上,殷红的一小片。 她很有礼貌地说:“抱歉。” 然后又道:“这是哪儿,不说我就杀了你。” 山霁月其实并没有随地捡人的习惯,但还是说:“你别怕,这是我家,我可以救你。” 女子怔怔地看着她,或许山霁月的眼神实在太无辜,或许她眉眼间散发着纯良小白兔的气息,女子这才道:“我是云茴。” 第102章 她是自己的猎猎旌旗 山霁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云茴拖到一间废弃的院子,又回院子找了一些瓶瓶罐罐的伤药过来,先给她喂了一些,然后把伤口简单地包扎了一下。 最后等她精疲力尽回到院子里,身后的人影也停在了屋外。 山霁月冷笑一声,慢条斯理地回屋,没有惊动其他丫鬟。 次日云茴的事一点风声都没有走漏,山霁月把丫鬟们都留在了院子里,带着吃的去看了云茴,云茴身子很虚弱,虽然伤口已经包扎好了,但也不怎么能动弹。 这样放在院子里也不是办法,难免被人撞见,到时候就说不清楚了。 “醒醒,云茴。”山霁月把她扶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 云茴逐渐清醒过来,她怔怔地看着山霁月,用那双沾着血的手去触碰她的脸颊,道:“是你救了我?” “这是镇国公府,我是镇国公府的姑娘观明月,我很想救你,但现在你不能在这里久留,会被别人发现的,我想送你出去,你再好好疗伤。”山霁月说着,又喂她吃了两颗药,然后递给她点心垫肚子。 云茴微微颔首,知道她这样的情况留在这里只会给人添麻烦,这个人能救她一命已经很好了,山霁月已经让檀茵去沈峥那里递过信,现如今沈峥的人已经在外面等着接应了。 山霁月一时找不到别的衣裳,只能用小厮的衣裳给她遮住身上的血迹,然后遮遮掩掩地把她从后门扶出去。 她叮嘱好沈峥,让他照顾好云茴,来接手搀扶人的却是沈尧,上下扫了云茴一眼,气哼哼地道:“这哪来的男人,娘们儿唧唧的。” “闭嘴。”山霁月呵斥一声,沈尧立马乖乖地不吭气了,沈峥把他调教得很听话,是不敢忤逆山霁月的。 她看着云茴上马车,云茴却在上去之前握了握她的手指,虚弱地说:“我记住你了,观明月,对吗?” 山霁月颔首,转身就带着檀茵走了,害怕引起旁人的注意。 因为云茴是女扮男装,又套了小厮的衣裳,不知道的人只会以为这是个男的。 可山霁月刚刚走了一段路,就迎面撞上了闻讯而来的观秋水,观秋水还真是死盯着她不放了,两个碰面,山霁月挑眉道:“好巧,你也来散步吗?” “我只是觉得匪夷所思,你怎么可以这样下贱,一点脸皮都不要。一个小厮,也值得你上心吗?”观秋水说,好像在看什么脏眼东西,语气里都是不屑。 在这样的冬日里,山霁月的鼻尖儿冻得有些通红,抬眼说:“我看你魔怔了是吧?满脑子都是男人,怎么我生下来就是要和你抢男人的?你看在眼里的人,我还真看不上。” 女人活一辈子,又不止是为男人活的,观秋水是不是有什么脑疾,这么好的医术不去悬壶济世,把名声打响亮,净想着怎么和她抢男人了。 要不是剧情的原因,这些狗男人她有多远离多远。 男人就是祸害,没有例外。 观秋水是女主,所以命运都偏宠她,才来到京城就得到了侯府夫人和皇帝的青眼,早早的就认识了霍成璎,霍成璎更是对她倾心相待,怎么都舍不得放手。 可那又怎么样,她山霁月最不怕的就是打败仗,她是自己的猎猎旌旗,一手烂牌她也要翻身得漂亮。 似乎想到霍成璎,她才想起那块玉佩,还好一直放在袖子里,如今遇见观秋水,索性就给她了。 山霁月把玉佩掏出来扔给她,说:“霍成璎给你的。” 观秋水连忙接住了玉佩,山霁月却道:“你这不是私相授受吗?你看不出霍成璎对你的感情吗?你都知道,可你还是要吊着他,你不觉得自己恶心,倒是来苛责我,对自己的要求未免太低。” 观秋水怒气冲冲地道:“我是神医的亲传弟子,和你这种整日待在闺阁里迂腐的女人不一样,你除了会博男人的可怜你还会什么?” “那你也博一场,看看博不博得到。” 观秋水脸色一僵,山霁月睨了她一眼就转身走了,又回头说:“坠楼的事情只是给你一个教训,天花的事,父亲过去了,我可没过去。” 真不会以为死两个奴才就可以摆平这件事吧?没门儿。 今晚是春迟守夜,山霁月却在筹谋着什么,强熬了一会儿,一直没睡着。 过了两个时辰,山霁月忽然从梦中惊醒,尖叫道“啊!” 她抱着头蜷缩在床角,眼泪已经仓促地落下了,大口大口地喘气,目光打量着四周。 脚趾紧绷,眉头紧蹙,她浑身都充斥着害怕和惶恐。 没一会儿就有人推开门进来,春迟扣着衣襟上的扣子,手里拿了一个烛台,急匆匆点来,问:“姑娘,您怎么了?” 山霁月还在轻声抽噎,肩膀微微地颤抖着,春迟把烛台放在一侧,缓缓搂住她的身子,询问道:“姑娘,怎么了?” 她不肯说话,春迟好声气地问:“可是被梦魇吓到了?奴婢给您泡一盏安神茶如何?” 春迟十分从容,甚至得心应手地安慰,可山霁月的肩膀瑟瑟,眼神都怯怯的。 “姑娘,别怕了,别怕了……” 山霁月这才止住了哭噎,扑到了春迟怀里,道:“我好怕,她要抢走我的一切,我已经让着她了,可她还是要威胁我……” “我不想死,我只是想好好活着,我没有做错什么,为何,为何要这样对我?” 春迟立即捕捉到了什么信息,拍着她的背脊,安抚着她的情绪,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人威胁姑娘?” “她说要把薛耀找回来,要让我身败名裂……我已经和她道歉了,她还是不肯放过我……” 她显然是被吓怕了,只会怯怯地哭,春迟眼底微微一暗,似乎被她的可怜样诱骗了,安慰道:“姑娘,别怕,会有人保护您的,这些都过去了。” 山霁月却紧紧地攥着她的手指,惶恐地说:“我真的只想和她好好相处,我不想爹爹难做的。” 春迟问:“是谁?可是秋水姑娘?” 山霁月稍稍往后瑟缩一下,万般无助,春迟心领神会,说:“姑娘好好歇息,奴婢再外面守着,不会出事的。” 她看着山霁月满是泪痕的脸,用帕子一点点抹干净,然后伺候她躺下,替她掖了掖被角。 如果不出意外,观书绝明日就会听到这些话了,这次,是她反将一军。 xs7.com 第103章 观书绝,你的心乱了 镇国公府内,镇国公面露难色,观书绝更是好几日都没有回府了,梁州遭了水灾,大批大批的难民涌进了京城,户部拨款都拨不过来,更别说安顿灾民了。 灾民一来,带来的除了动乱还有瘟疫,但天子脚下,都是大齐的子民,又不能安按捺着不让进来。 这几日京兆尹的都乱了套,安抚难民安抚不下来,就已经开始撺掇朝中官员捐献银子了。 安置灾民,平息民心都是要钱财的,总不能在皇城底下还一批批的难民被饿死吧,这样皇帝还怎么平定民心,治理天下。 观秋水也放下的碗里的粥,神色焦急,似乎因为难民受灾而焦虑着,连忙为镇国公排忧解难,道:“父亲,灾民这么多,我身在国公府,也应当出一份力,不能坐视不理,我可以出面施粥义诊,到时候也可以为镇国公府赢得一些名声。” 镇国公果然欣慰地说:“秋水的医术一向是无人能出其右的,只是这样实在太过劳累了,而且抛头露面的,实在有些不好。” 在他眼里,观秋水的医术是为达官贵人服务的,那些平民百姓还有些配不上。 观秋水笑着说:“医者仁心,我一向见不得人间疾苦。” 她这些日子的名声已经有些落下乘了,正好趁这个机会挽回一下。 镇国公赞赏地点点头,可目光落到山霁月身上的时候,她只是头也不抬地用膳,似乎在她眼里今日吃金丝卷还是翠玉汤饼都比灾民逃难过来重要很多。 系统【干饭中,勿cue】 霍氏似乎也觉得山霁月这样无所谓的态度有些不妥,问:“明月心底应该也担心那些灾民吧?到时候要不要也出面施粥,救济一下?” 毕竟这可是一个赢得好名声的时候,观秋水就很会挑时候。 山霁月却一怔,抬起头说:“施粥?不缺我一个吧,如今高门大户肯定都会出面的,我又不会医术,好好在府里待着就已经是不添麻烦了。” 镇国公对她简直失望透顶,也不指望她能说出一些什么惊人的话了,摇头道:“你那些首饰、脂粉钱省下来都不知道能救济多少灾民了!” 山霁月:哦。 镇国公见她一点都不知天下百姓的疾苦,也懒得管她了,山霁月用完膳就回院子里了,她给沈峥写了信,不是瘦金,而是她从前惯用的正楷。 梁州的地形她是很清楚的,观秋水其实说得不错,水灾来了首先要解决的不是水患,而是瘟疫。这么多难民涌入京城,肯定会引起京城百姓的恐慌,先解决果腹,其次就是阻隔人群,筛查病患。 除了流民,还有些一些京城的百姓也要留意,防止有人发国难财。 往往是趴在平民百姓身上吸血的人最可恶。 梁州每逢大雨湖水流乱就出现灾患,遇到大旱则无水灌溉庄稼,这样的民生问题一直被山霁月记在心上,她也觉得不能再拖了。 她要解决的不是难民的问题,而是整个梁州的水患。 让丫鬟躲着春迟偷偷把信件送出去后,似乎为了佐证自己的想法,山霁月一整天都在翻看水利方面的书籍,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差不多要用晚膳了。 系统【我觉得你登基了会是个好皇帝。】 皇帝的杀伐果断,女政治家的包容与宽容,御下的本事也很厉害,她几乎就是一个为了皇位而生的女子。 山霁月却无所谓地说:“是吗,我以为你会觉得我自私又利己。” 【只有你才可以攻略观书绝这样的人物,你们是势均力敌的。】 她没有接这句话,然后就去了观书绝的院子里,菖蒲说观书绝因为灾民的事情几乎都留在衙里,她这时候来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 山霁月只说自己过来找几本书,他回不回来都无所谓,她记得观书绝书房里是有的。 果不其然,策论的时候会考到治理水患,山霁月已经找到好几本了,书上都有批注,甚至还有他关于水利方面的策论,山霁月通篇读下来,发现观书绝提到的这些都已经算全面了。 不过她无意间在书架后瞥到了什么,便顺手拿了出来,是一张画像,山霁月稍稍挑眉,可打开才发现——画里的人是自己。 或者说,是观明月。 画像上的少女明眸皓齿,笑盈盈地,用团扇扑着蝴蝶,身侧是一簇簇的鲜花,人比花娇,艳绝人寰。 但画像是被揉乱过,上面都是一层层的褶皱,但是又被人很小心地铺平,细心地整理过,那些痕迹还在,观书绝作这幅画的时候,心是乱的。 山霁月看着这幅画,久久缄默着。 “郎君,您回来了,可要备膳?”菖蒲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对了,明月姑娘在您的书房找几本书。” 以往观书绝都是不管观明月的,所以菖蒲也就默认观明月可以自由进出他的书房了。 山霁月连忙把画像折起来,就要塞到书架上,观书绝却先一步推门进来了,看到她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画像,眼底微微一暗。 系统【老鼠进米缸,还被逮了个正着。】 “我许你进来了?” 观书绝神色冷清,没有羞窘,开口就先发制人,他这些日子应该很累,所以憔悴了不少,下巴处隐隐有了茬子,身上的官服也没有以往的一丝不苟,多了一些褶子。 观书绝这个人太奇怪,他可以允许观明月翻看他的书籍孤本,看他的策论和公文卷宗,见不得人的却是那副画像? 山霁月避而不谈,说:“我是过来找书的。” “找书结果找到画像上了?”观书绝挑眉道。 山霁月倒是没有半点羞愧心,扬着手里的画像说:“观书绝,你偷偷画我?” 观书绝脸上有些不自在,毕竟画像是他很久之前画的了,画完又觉得不满意,不满意又舍不得扔,索性束之高阁。 观明月就是过来看书也只会把话本子放在中间的书架上,他就把画像藏在了最上面,都是一些水利方面的,谁想到今天居然被她翻出来了。 提到画像,观书绝就不再追究她随意进出的事情了,反而问道:“你来找什么书?” 他有些刻意的回避,山霁月却道:“观书绝,你的心乱了。” “和这幅画一样。” 第104章 观明月,你至少封个郡主 观书绝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那又如何?” “观明月,我的心乱了,又该如何?” 山霁月看着他,在寂静的书房里,他们四目相对,观书绝的眼下还有乌青,正是这样的憔悴透露出天下第一等的风流,他微微垂下眼睫,漫不经心地打量她。 好像已经就这样颓废地、平静地接受他爱她这个事实。 可系统的数值没有一点波澜。 山霁月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观书绝却直径越过她,说:“你来找什么书?” 她连忙说:“就是水利方面的,梁州的水患不是来了不少灾民嘛,我就想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观书绝一边帮她找书一边嗤笑道:“工部有的是人,人家寒窗苦读几十年,好不容易才熬进六部,你随便看几本书就会了?” 虽然这么说,他还是帮她找了几本出来,随意地递给她,山霁月虽然不是什么状元吧,但她插手朝政也不是一两年了,总不是个政治上的瞎子吧。 观书绝这两天也被水患的事情弄得有些烦躁,坐在椅子上假寐了一会儿,山霁月就在一旁看书。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都已经有些暗下来了,山霁月看到了什么,连忙道:“表哥,快过来看!” 观书绝被她吵醒,揉了揉眉心,身上带了些疏懒的气息,连头发都凌乱了几分,他朝她走过来,微微俯下身,问:“哪里?” 山霁月抬起头,嘴唇刚好擦过他的脸颊,两个人都是微微一怔,观书绝瞬间清醒了,往后退了两步,又问了一遍:“哪里?” 她这才指着书上的句子给他看,观书绝果然被吸引了过去。 稍稍俯下身子,可这样的动作就好像山霁月被他圈在怀里一样,他甚至能闻到她头发上的清香,她今日抹的应该是桂花头油,香而不腻,甜丝丝的。 “写得不错,说说你的意思。” 山霁月自己想出办法没有用,当然还要有人传到朝中去,观书绝刚好是这个媒介而已,于是她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她心底并不觉得自己算个好人,可她生在皇室,骨子里就是对百姓的悲悯,天下万民,人人皆苦,无论身为公主还是君王,或是镇国公府的姑娘,她有她的原则,她有她的胸襟。 救一个人是不够的,她要救万万人。 山霁月道:“修围、浚河、置闸,能蓄水,能排水,能挡水才是水利的重中之重。百姓要耕田,肯定要灌溉庄稼,需要储水;洪灾一来,别说农田,房屋都要被冲毁,所以要能排水,两者要想均衡,修建堤坝不如改道。” “改道?改哪里?” “改青州。引水入青州,设水闸,寻常日子不影响百姓农作,大水来时关门闸,把水排往青州。我看过青州的地形图,青州西南是缺水的,但只要绕过……” 梁州的水患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早该提上日程了,如果登基的是她,肯定不会等到现在才来亡羊补牢。 观书绝对她的话还有几分惊愕,她的敏锐力和捕捉力是极强的,对政治的嗅觉也很灵敏,如果不是观明月常年和他在一座府邸长大,他都可能怀疑这是一个浸淫朝堂多年的政客说出来的话。 山霁月似乎也知道自己说得有点突兀了,道:“我翻了好多本书呢,表哥,我说得对吗?” 观书绝微微眯起眼,掐着她的脸颊,目光一寸寸掠过,她眼底有些愣神,倒不像骗人,观书绝敛起眼底的情愫,他是不是太敏感了,这几日实在太累了,居然怀疑到观明月头上来了。 这世上谁都有可能被调包,只有两个人不可能,一个是皇帝,一个就是观明月。 观书绝说:“你看的书还有点用。这个工程要是落到实处了,观明月,你至少封个郡主。” 观明月还是有本事的,靠自己挣爵位。 “我不要当郡主,表哥只用说是你自己的意思就好了。” 观书绝嗤笑道:“不想风光了?” “在世家圈子里风风光光的可以,可要是闹到朝堂上,名声就有些不好了,会让人觉得自不量力的。”她推却道,其实原因很简单,就是不想闹到山闻池面前而已。 观书绝已经走到案前要提笔落字了,可听到她这么说的时候还是道:“世上有才能的人很多,抱负也不一样,不要因为女儿身就畏畏缩缩,觉得女儿家上不得台面的只有那些酸儒。你舅母上战场的时候英姿飒爽,比他们要值得歌颂得多。” 山霁月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士大夫说出来的话,在这样的社会风气下,男子的尊卑观念是很强的,就连被她养大的山闻池都觉得一个女子当不好皇帝,要取而代之,可观书绝却对此毫无芥蒂。 不过山霁月立马想通了,他的“母亲”就是殉国而死的,在他心底肯定比那些窝囊的逃兵要勇敢得多。 他对世俗女子没有偏见,也没有觉得观明月必须一辈子待在闺阁里,更何况她有这样的才情。 但山霁月没有高兴多久,观书绝就泼冷水,道:“不过你还是算了,你要是入朝,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当个娇憨的花瓶也不错,大智若愚。 山霁月哼了一声,但目的已经达到了,她也没有过多停留害怕到时候观秋水又带着镇国公来找麻烦。 临走时还让丫鬟给观书绝下了一碗阳春面,叮嘱他一定要用下。 观书绝本来是回府休息的,但一晚上把山霁月想的那几个点子整理完善了一下,结束的时候又是东方吐白了,索性直接去上朝。 等他梳洗好的时候,眼底的疲态荡然无存,他把折子递了上去,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内阁首辅还凉飕飕地道:“看来工部没什么能用的人,政务都被户部的抢走了。” 山闻池装作没听见他的阴阳怪气,不仅让工部的人立即去实地勘察地形,还在下朝后把观书绝单独留了下来。 “观爱卿,这几日辛苦了。”他扫了一眼观书绝眼下的乌青,继续翻看奏折,中指轻轻地在奏折上画圆圈,好似漫不经心,却又眉头紧锁。 观书绝微微一怔,因为昨晚观明月和他说那些话的时候,手指也是这样,轻缓地画着圆圈。 他不免往深处想了一下,猛地发现他们之间好像有很多小细节上的相像。 第105章 赤忱良善的观明月 山闻池和观明月,揣摩事情的时候中指会不自主地画圆圈,打量人的时候下意识地摩挲虎口,恼怒生气的时候会磨后槽牙,一边脸颊会微微凸起…… 似乎观明月的动作在也山闻池身上重叠,一想到观明月曾在太后宫里和他朝夕相处,观书绝眼底的戾气越浓,眉宇间透出两分不耐。 山闻池却没有留意到他的烦躁,还在看着呈上来的奏折,不得不说观书绝确实有几分本事,无论在刑部还是户部都混得风生水起,如今呈上来的奏折都没什么废话,很中肯。 但是这些意见看着……怎么有几分,熟稔? 山闻池是跟着山霁月学习治国之道的,如今看着这封奏疏,言辞是观书绝惯用的,可为什么这些点子他好像都有印象? 观书绝看着山闻池的姿态,却越想越不对劲,观明月的字是他教的,书是跟着他念的,凭什么和别人相像? 还有之前观明月擅自求见皇帝,也是透露着种种蹊跷,观书绝下意识地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观书绝原本是想借此机会告诉山闻池,这封奏折里的诸多意见,其实多半出自观明月之手,他并不想隐瞒观明月的功绩,可如此一看,心底平添烦躁,观书绝反倒闭口不言。 山霁月有些不放心云茴,还是想亲自去看看,好在观书绝上朝,观秋水带人出去施粥了,也没人紧盯着她不放。 于是在晌午的时候让马车套了马车出去,路过上元街的时候,四周都是空荡荡的,家家户户禁闭门窗,本来就是隆冬,如今更显得冷清了。 山霁月微微掀起车帘,外面是一位衣衫褴褛的妇人正端着粥喂自己的孩子,那孩子面黄肌瘦,双颊已经凹陷下去了,一双眼睛大而无神,让人看了心酸。 山霁月问道:“那些难民怎么样了?” “他们来得太突然,朝廷也没准备,一时应对不过来,但许多官宦人家都已经在观音庙外面支起棚子施粥了。”巫锦连忙道。 这次洪灾确实在意料之外,因为洪灾、水患大多发生在夏季,春冬是少雨的,没想到这次隆冬会发大水,简直是雪上加霜。山霁月的目光停留在那个妇人因冻疮而皴裂的手上,缓缓放下了帘子。 马车停在徐记钱庄前,山霁月把巫锦留在钱庄里,独自去了后院看望云茴。 率先迎上来的是沈峥,山霁月脚下不停,雷厉风行地问:“交待给你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沈峥连忙道:“已经置办妥当了,到时候钱庄会收留一部分的难民,但也只能基本解决温饱,等恢复来之后,可以让他们在钱庄和下面的店铺打杂,也算抵了银钱。” 山霁月的目的很明确,她要帮助这些灾民,但又不能白白帮助,以免混进来一些以逸待劳的懒汉,于是让灾民干活,抵那些衣裳粮食钱。只有真正的灾民无处可去了才会来这里,那些闲人懒汉是不会过来贪这点赔钱的便宜的。 官宦人家施粥,也就是这两日博个名头,但长此以往,肯定会吃不消的,前期虽然乱,但灾民活下来不成问题,艰难的是后期,京城人氏的怜悯之心耗尽了,爱莫能助了,而隆冬就要来了,到时候过了水灾不好还要来个雪灾,到时候才是真正难办的时候。 “只有徐记钱庄一家当头,是不够的,到时候我们接纳不了那么多的难民。”山霁月道,她之前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了,但她现在对徐记的情况已经不太了解了,需要沈峥解释一下。 沈峥道:“到时候我会劝服一些掌柜富商和我一起牵头,但这毕竟是吃力不讨好的事,长此以往有些靠不牢。” 她想想也是,但先解决目前的问题已经不错了,决定先搁置一旁,她抽身进去看了看云茴。 此时云茴正看着窗外的大雪,面色有些难看,见她来了,立即过来迎她,说:“之前多谢娘子相助,在下云茴。” 云茴已经恢复过来一些了,神色也好了很多,山霁月道:“你不用和我客套,我的名字告诉过你的……” “观明月。” “对。” 云茴颔首,又道:“我听沈尧说,沈大人如今在忙梁州水患的事,明月姑娘可否能告知我这算怎么一回事?” 沈尧当初以为云茴是个弱不禁风的男子,所以心底有些看不起她,但回到钱庄,请大夫把脉了才知道她是个女子,所以这些日子都躲着不肯见她,云茴虽然不放在心上,却有两分哭笑不得。 系统说云茴是个很厉害的人物,观明月也没有隐瞒,索性直接告诉她了,云茴听后,由衷地赞叹道:“明月心思缜密,想出来的办法确实不错,除了难民,这才涌入京城的人当中肯定有贪得无厌的人,我们不是菩萨,没办法满足他们的贪婪,能救助一部分灾民就已经很好了。” 紧接着,她又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但钱肯定会用完的,不能像个无底洞一样填补,可以让灾民求助一下朝廷。” “朝廷拨下来的银两有限,而且大部分赈灾的银钱都要拿去修建堤坝,以防后患。” “我的意思是,让灾民和朝廷借钱。” 山霁月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云茴道:“除了领用一些接济的银钱,可以让灾民和朝廷打借条,这样匀出来的银子要更多一些。就算一部分灾民无法偿还,到时候让他们回到梁州,为梁州修建堤坝,用体力活抵扣工钱。” 云茴说得不错,这样确实能匀到更多的钱,而且徐记接收不了那么多工人,但朝廷可以。 山霁月心底也算有了盘算,悬在心底的事也算稍稍放下来了。 云茴笑着道:“明月姑娘心中有黎民百姓,虽是闺阁女子,却也赤忱良善,这一点很好。”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夸山霁月赤忱良善,她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有些腼腆,道:“能帮助到他人,已经很好了。” 第106章 吃着我们的血肉过得这么逍遥 山霁月这边在忙活,京城的贵女们也没有落下,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施粥,都是浓浓的白粥,像白米饭一样,筷子插进去都不带倒的,一路奔波的难民终于能饱餐一顿了,纷纷夸耀这些京城的贵女都是活菩萨。 观秋水则开了义诊,让灾民都排队去她那里看病,她还出钱给他们抓药,好好治一治身上的顽疾。 再加上朝廷的商讨,京兆尹也立即出了救治灾民的措施,好像灾情已经得到了一定的控制。 山霁月这两日也没有见到观书绝,但沈峥那边已经开始了,让底下人做好预防瘟疫的准备,并且出面收留一部分灾民做工,发放衣物。 虽然都是最粗糙的衣裳,但已经能够抵御寒冬了,而且还有了留宿的地方,不用在挤在破庙里了。 不仅如此,来他手底下做工的人,钱庄还让大夫给他们看病,确保没有一个人携带疫病,到时候不会大面积传染。 不过愿意去干活的只是一小部分,大多数都等着“活菩萨们”没有任何条件就可以得到的食物和银钱。 有的还说只要夸某家姑娘的呼声高,还可以得到赏钱,贵女之间还相互攀比了起来,你家白粥我就馍馍,你家米饭我家就糕点,总之给的吃食越来越好,甚至后面的灾民都挑起口味来了。 山霁月听说了只是付之一笑,这才灾民来袭,肯定是一场持久战,可不是姑娘家贪个热闹的时候。 就在这个时候,山霁月还收到了世家姑娘的宴会邀请,请她过去赏梅的。巫锦有些担心外面的流民,但山霁月却想去看看,倒不是看花,是去看人。 果不其然,待她到了赏梅宴,贵女们都已经在坐着吃茶了,姗姗来迟的兰陵郡主道:“对不住,我来晚了,都是那些难民拦了我的马车,抻手就要赏钱,真当我欠他们的,又脏又臭,把我马车都弄脏了……” “就是!我整日去施粥,他们身上的味道熏死人了,我回去要洗三遭才能洗去身上的味道。” “一群不懂得知恩图报的乡巴佬,也就是可怜他们才出手的,就怕他们不识好歹,连话都不会说……” “你还说呢,为了这次灾情,我爹爹可是捐了好些银子的,我素日最爱的神仙鸭子都好几天没送过来了。” 话题很快被吃什么穿什么引了过去,山霁月没有说话,只是偶然间想到那双颤抖着的手,都只剩皮包骨了,还是把温热的粥送进孩子的嘴里。 他们口口声声喊着“活菩萨”,可在这些“活菩萨”眼里,他们是世间第一等的下贱。 她们的态度居高临下,像看蝼蚁一样俯视着底层的难民,一边踩在他们身上拔高自己的名声,一边觉得他们骨子里都是肮脏的。 兰陵郡主笑着道:“我们还算好的了,秋水可是一连好几日都在义诊呢,她才是最辛苦的。” 一旁的蓬莱郡主听了,连忙掩着帕子道:“啧,那岂不是脏死了?秋水,那些人身上都是有脏东西的,你回去最好洗洗身上的晦气。” 观秋水原本是边缘人物,忽然被扯进来了,连忙道:“是啊,我也觉得挺不干净的,都让底下的医女去了。” 她这句话一出,立马得到了在座的贵女的认同。 山霁月却起身了,兰陵郡主连忙出言留她,道:“明月,你不赏梅了?这么快就要走?” 山霁月挑眉道:“我看不见什么梅花,只看见——朱门酒肉臭。”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听到这句话,在座的贵女脸色都有些难看,蓬莱郡主更是一点就炸,道:“你不嫌脏,你清高,也不见你施粥义诊啊,你就只会站着说话不腰疼!” 山霁月才不管蓬莱怎么说,反正蓬莱眼里她就不是什么好人。好吧,虽然她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但那又怎么样?她再怎么自私也不会去指责底层的人,谁的命都是命,谁活着都有自己的意义,谁的命又是贱命? 她生在皇室,生在门阀世家,是世间的第一等人,她享受穷奢极欲的物质的同时,也知道吃的饭是农民种出来的,吃的鱼是渔夫捕捞上来的,穿的衣裳是绣娘千辛万苦做出来的,她踩着他们的肩膀享受这样的生活,就应该为他们争取活下来的权利。 不是一时兴起,不是说说而已,她山霁月,虽然利己,但她很清楚自己的责任是什么。 山霁月带着丫鬟回去,上了马车,可贵女们的热情都有些消耗殆尽了,那些糕点和香喷喷的馒头都没有了,只有官府在发放稀稠得如水一般的白粥,灾民心里难免不平衡,已经把路给阻拦起来了。 山霁月的马车过去的时候沿路还有许许多多的难民,一双双眼睛犹如饿狼看到了肥肉,蹭地亮了起来。 “姑娘!姑娘!施舍点银钱吧……求求您,赏一点吃的吧……” “姑娘,可怜可怜我们吧,孩子快饿死了,求您了!” “姑娘,您是大慈大悲的活菩萨,您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我们命苦啊——” 山霁月无动于衷,难民这么多,她身上的银钱根本不够救济,有了第一个就肯定有第二个,而且官府也有发放白粥,只是满足不了他们的贪欲而已。 直到一双枯瘦的手扒住了车窗,哀嚎声传来,“姑娘,赏一点吧!穷人命贱啊,还有老小等着呢!” “放肆!”巫锦大喝道,可越来越多的手已经抓上了马车,这个时候要是让马夫驾车,肯定会造成难民受伤,到时候京城中的传言肯定对她不利,还要说她张扬跋扈,当街伤人。 巫锦显然急了,可下面的难民越来越多,已经围住了她的马车。 山霁月的声音冷静而清醒,“你们在我这里得不到任何东西,可以去官府领无偿的白粥,也可以去铺子里找个活计解决温饱,但在我这里,你们讨不着半点好。” “哪有你这样恶毒的世家姑娘!半点同情心都没有!” “就是!要不是我们交赋税,你哪有这么好的日子,你分明是吃着我们的血过得这么逍遥……” 那些求饶在山霁月的拒绝声后变成了咒骂,更是有几块石头被砸进来,还有被捏成团的雪球,砸在头上比石子还疼,马车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寸步难行了。 “姑娘!”巫锦连忙挡在她身前,无数细小的石子砸进来,难民暴乱了起来。 忽然,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了,一件斗篷兜头把山霁月罩起来,那人道:“让京兆尹府的过来拿人,凡是生事伤人的,全部缉拿归案!” 第107章 他们隔着人海相爱 山霁月抬起头看过去,发现赶到的人是观书绝,他身上穿着官袍,所以多少震慑住了那些难民,再加上他脱口而出的话,方才暴躁的难民如今已经有些不敢动弹了。 “别怕。”观书绝说,侍卫已经去京兆尹府报案了,官兵马上就可以赶到。 山霁月的额头被一个碎石子砸到了,伤得不算重,就是有些破皮,微微的疼痛传来。 分明她上一刻还在为这些难民着想,操劳着怎么救济他们,想方设法将他们的利益最大化,在一众贵女的诋毁声中保持清醒的态度,尽量平等地去对待他们。 她分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可这些石子还是砸在了她身上。 系统【宿主,这就是你所谓的利己吗?】 山霁月无言,但她明白,如果她要当的是一个商贾,当一个官宦,那百姓的风评确实很重要,但她要当的是一个皇帝,她不需要每一个人理解她。 她接受所有的爱和恭贺,匍匐,当然也接受所有的恨、埋怨、嫉妒、诋毁。 她都能承受。 升米恩斗米仇,人间常态。 但观书绝的手指抚着她有些红肿的额头,叹息道:“为何不多带些侍卫?你不知道京城的动乱吗?” 山霁月委屈地扑进他怀里,说:“表哥,好疼,我会不会破相,破相了就嫁不出去了……” 系统【……小丫头片子还有两副面孔。】 观书绝顿了顿,但还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心下微微一软,观明月虽然平日揉捏造作了一些,可到底只是个小姑娘而已,一个软心肠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坏心思? 她到底是真怕还是假怕,观书绝不见得不知道,但他偏偏就吃这一套。 系统提示【人物观书绝,攻略进度:15%】 把山霁月安全送回府里以后,观书绝才离开。 山霁月对着铜镜看额头上的伤口,微微泛红,还有一个破皮的伤口,丫鬟已经给她上过药了,她对着镜子仔细端详,对于这样的伤口,她丝毫不放在心上,这世上,要走一条路,就要付出无数的代价,这点伤口根本不值一提。 她做好了一切面对一切困难的准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姑娘!姑娘!国公府被难民围起来了……” 山霁月微微挑眉,问:“怎么回事?” “是大姑娘之前一直为难民义诊,还发放药材,兴许手上的银子有些吃不消了,就没有继续,结果那些难民闹上来,说要大姑娘再给他们一些药材……”丫鬟禀告道。 山霁月嗤笑,当初观秋水应该也不知道这场灾难会持续这么久吧,或者说这些贵女都是心血来潮,只想着博得一时的名声,没有想过灾民心底不平衡的时候要如何收场。 此时受苦的不仅仅是贵女,还有百姓。 这种灾民暴乱的难点就在于,他们千里迢迢逃难过来,身处弱势,仗着自己被天灾打压,然后开始要挟权贵,镇国公府一旦动用武力驱逐,到时候有死有伤一两个,观书绝和镇国公会被御史台的骂死,甚至影响到后面的官员考评。 山霁月一开始不主动出头就是这个原因,灾民是有好的,列如那个自己饥肠辘辘还要把白粥喂给孩子的母亲,列如那个跪在地上求大夫为自己妻子治病的丈夫,列如那个一双脚磨得血肉模糊,还一直背着自己母亲逃难过来的儿子…… 人间疾苦处处都是,多看他们一眼都会觉得心酸动容。 可灾民也有坏的,因为没有得到好一点的粮食就拦截贵女的马车,因为别人没有可怜他就扔石子,因为停止了帮助就开始辱骂和谴责…… 可大齐的江山到处都是这样的人,山霁月可怜那些好人的同时,也要包容一些“坏人”。 因为这世上多的不是济世救人的活佛,也不是彻头彻尾无恶不作的坏人,更多的是这种在良善和恶毒之间被裹挟的普通人。 山霁月起身,道:“我去看看。” 巫锦劝说道:“姑娘,他们都是灾民,他们……” 山霁月摇摇头,说:“无妨。” 等她到门口的时候,镇国公府的主子都没有出现,只有管家在周旋,可能霍氏和镇国公、老太太,乃至周氏和观秋水都已经听说了,但他们只是躲避在屋里,想等一等,慢慢的这些灾民都散去了。 但事实上他们的避之不及只会让事情越演越烈。 灾民在府外叫嚣,有的拖着自己重病的母亲,有的抱着发着高烧的孩子,有的自己浑身都是烂疮,嘴里都在不住地咒骂着。管家饶是见过大世面,也没见过这么无理取闹的人。 贫穷和苦难的威压下,让这样的底层人氏生出一种不顾一切、破罐子破摔的无赖和蛮横。 管家见山霁月来了,连忙道:“二姑娘,您怎么过来了?这里交给小的处理就好了……” 山霁月扫了他一眼,管家立即退后了两步,山霁月走到最前面,说:“我是观明月,镇国公府的二姑娘,我知道你们的家乡遭受了无可挽回的灾难,也知道你们背井离乡的绝望和痛苦,但如今朝廷正在拼尽全力挽回你们的损失!” 在她说完这一番话后,人群彻底安静了下来,山霁月继续道:“天灾是不可抗衡的,但如今朝廷已经拨款赈灾,修建清水堰,重建梁州。请务必相信这样的日子是不可避免的,也是短暂的。朝廷已经出了赈灾政策,你们也可以在京城找一份可以解决温饱的活,在这样艰难、如履薄冰的情况下,保重自己的安全才是最紧要的。” 她开始分析朝廷给出的赈灾策略,给他们选择的权利,而不是挤在国公府门前寻衅挑事,到时候只会被京兆尹的全部关进大牢,到时候他们的母亲、孩子都没人照顾,甚至他们自己都可以病死在牢房里。 灾民已经逐渐被安抚了下来,至少没有方才骂得那么难听了,山霁月说:“我的母亲出身骠骑将军府霍氏,霍氏子弟战死在沙场上的数不胜数,他们守护的是一寸国土,也是你们,是大齐的每一位百姓!我们无法避免痛苦,只能直视痛苦,迎难而上。” 就在山霁月说完的时候,一双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在她身后道:“我是霍嘉玉,诚如她所说,朝廷努力庇佑着每一位子民,可痛苦并非我们造成的,我们只能尽力救助你们,避免你们的灾祸。边关的动乱让我的祖父殉国,父亲和兄长负伤,两位庶兄、一位弟弟战死沙场,这些都是天灾人祸,我和你们感同身受——” “但请不要将这些苦难施加到我的女儿身上,她也是大齐的子民,她担心着你们的安危,向朝廷献计,她并没有做错什么。”霍氏和她并肩站在一起,前面的难民已经看到了山霁月额头上的伤口。 这一番话下来,大多数人都有些羞愧,不好意思闹下去了,毕竟人家说得不错,人家一家子都是为朝廷尽忠尽孝的,外祖家死了那么多人,再这样厚着脸皮闹下去就有些丧良心了。 山霁月转过头去看自己的母亲,她本来就是巾帼英雄,说起这样一番话来,言辞恳切,字字都重。 在这些百姓看来,保家卫国的霍家,显然要比京城中享乐的镇国公府要有分量得多。 偌大个国公府,居然是靠两个女眷撑起来的。 山霁月无意间回过头去,却看到观书绝站在影壁处,平静地看着他,眼底翻滚的是克制的赞赏和温柔。 她前面是汹涌的人潮,身后是默默伫立的少年。 第108章 贺明月姑娘及笄之喜 等一切事情安顿下来,那些堵在国公府前的灾民都已经逐渐散去,山霁月也可以休息一下了。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山霁月都要睡过去了,系统道【我以为你会杀伐果断一点。】 “利刃是对着敌人的,不是向着百姓的。”山霁月缓缓说,她的那些算计和筹谋永远是用来对付政敌的,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接受成王败寇的结局,带着赴死的决心在官场周旋。 但在上层待久了,过着纸醉金迷、穷奢极欲的生活,就难免就会忘记脚下贫苦的百姓。 他们不是纯粹的坏,他们罪不至此。 这是一个君王应该有的胸怀。 山霁月一直是用帝王的规束来劝诫自己,束缚自己。 她会成为一个好皇帝的,她不比历史上的任何一个男人差。 不过次日山霁月醒来的时候就发现事情更严重了——这大抵是京城近几年来最大的雪灾。 是山闻池要下罪己诏的程度。 整个京城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屋檐上全是又厚又重的雪,扑面而来的冷冽,不知道昨夜要冻死多少衣不蔽体的人。 从前的山霁月是极喜欢下雪的,一年到头难得下这么一次,雨雪天是踏雪寻梅,是红泥小火炉,是我与狸奴不出门,可对于寻常百姓来说,确实灭顶之灾。 过了水灾又是雪灾,这简直要了那些平民百姓的命。 山霁月之前的预测并不是空穴来风,还好沈峥早有准备,也算解了燃眉之急。 果不其然,镇国公下朝回来就说钦天监已经在算日子了,等日子出来了皇帝就要下罪己诏,然后开坛祭祀列祖列宗,向神仙告罪,一定是他品行不端,才让上天降罚于大齐。 虽然山霁月本身并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但能看山闻池下罪己诏还是很爽的,这不活该吗? 这样的灾祸下最容易滋生暴乱,而且之前的赈灾已经有些超过世家女的可控范围了,这次雪灾更多的是退避三舍,假装看不到,不知道新年之前能不能结束。 就在这时,外面的丫鬟忽然进来了,说:“姑娘,你好大的本事啊!现在难民都在对你歌功颂德呢……” 山霁月正担忧着呢,没想到丫鬟会忽然说出这样一句话,她生生愣住了,问:“为何?” 不知道从哪儿出现了一批人,给难民发放避寒的衣物和吃食,避免一大群人的死伤,至少救活了好几百人,可问起他们哪儿来的衣裳和粮食,都说是镇国公府的明月姑娘送来的。 一时间解决了难民的燃眉之急,对山霁月的呼声自然就高了。 山霁月微微一愣,但她没有立即否认,而是在丫鬟退下之后开始询问系统。 系统答【和你说了,云茴是个很厉害的人,不会让你白救的。】 “云茴?”山霁月一怔,道:“她这么厉害?看着弱不禁风的。” 【以后你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这个事情一出,之前在赈灾中并不突出甚至百姓都不怎么知道的观明月,反而还成了最大的赢家。 反观那些从一开始就在出风头的贵女,谁都没有讨着好,还在家里挨了不少训斥,毕竟为了一时的虚名,花出去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流水一般一去不复返。 一直到难民的事情彻底尘埃落定,梁州的水利工程也提上了日程,才到了观明月的及笄宴。 今年的及笄宴因为刚好碰上了太后的丧事和接二连三的灾情,霍家又回了邕州,所以一切从简。 当然这是镇国公和周氏的意思,霍氏有心多说两句,但山霁月本身并不在乎这些,于是就这样定了下来。 到了及笄宴那一日,哪还有原先预想的热闹,相比往年,国公府都算得上冷清了,宾客虽然都如约而至,但都恹恹的,大概今年灾祸已经很多了,实在分不出心在一个小女儿身上。 一侧的夫人们眼观鼻,鼻观心,半是叹息半是讥嘲,说:“她命数不太好,及笄宴也就只能这样草率地办了,要是赶上好时候,也不至于就这点排场。” 另一位夫人搭腔道:“好歹是镇国公府的姑娘,也是有些委屈了。不过也是,时运不济嘛,之前风光一时,如今也该知足了。” 世家夫人尚且这样,底下的姑娘更是不知道议论成什么样了,因为观明月不太爱和她们深交,说什么的都有,还有说她命薄,这就是报应的。 就在众人都在议论的时候,却有一个个捧着礼盒的下人走了进来,管事的在念着礼单,道:“庐州沈氏,献上沉香木镶玉如意一柄、赤金扁方一对,东珠六颗,小正珠十颗、衔珠金凤答一对,沉香手串各两串……恭贺明月姑娘及笄之喜。” 山霁月听着这长长的礼单,跟嫁妆单子似的,就知道是沈峥派人来给她撑场子了。 不过这个数量实在有些超乎她的意料了。 沈峥是——真有钱啊。 不过这些好像,都是她的钱? 拿她的钱给她撑场子呢? 打得好算盘。 夫人和姑娘们都有些好奇这个庐州沈氏是谁,还以为这是霍家送过来的贺礼呢,但霍家的贺礼多半也是多惶不让,毕竟霍家孙女一辈的就只有观明月一个,自然是宠着怎么来。 议论声纷纷的时候,周氏忽然漫不经心地问:“这都什么时候了,插簪的人还没来呢?” 派头未免太大了,让大家伙就这么等着。 此话一出,话题立即从这些传言转移到了今年给山霁月插簪的人是谁,会不会是成王妃或者太子太师的夫人,外面就传来了小厮的声音,“昌平大长公主到——” 众人都是一愣,纷纷看向霍氏母女,可想而知昌平的分量不容小觑。 霍氏心底冷笑一声,周氏打的什么主意她能不知道吗?虽然整个宴会都办得简单了,但派头还是要有的,于是请了昌平大长公主出面,给山霁月插簪。 昌平大长公主其实算得上山霁月的姑姑,只是她早年去和亲了,一直到大齐收复了她夫君的国家才把她迎回来的。 昌平性子很冷清,因为是寡妇,所以多年不外出,是仅剩的、少有的、极其尊贵的皇室女了,没想到居然被霍氏请动了。 这也算得上山霁月真正的亲人,她虽没有表露出来,但心底还是很感激霍氏的安排的。 山霁月上前和昌平行礼,昌平已经上了年纪了,但还是笑着把她扶起来,说:“快起来,不必多礼,原本是碍着你母亲的情面过来的,可你这个姑娘,孤一看就很喜欢,好像和我格外投缘。” 山霁月腼腆地笑了笑,昌平接过了丫鬟呈上来的长簪,本来都要开始插簪礼了,外面却传来下人的声音。 随即一个太监被引了进来,手里还捧着圣旨,还没来得及招呼他就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鸾书光赉,彰淑范以扬徽;象服增崇,资尔观明月,克奉佛教之礼,宜登显秩,以表令仪,是用封尔为含山郡主,徽章载茂,永绥后禄.钦哉!” 众人都愣住了,原先封观明月为县主的是太后,可还没一年,皇帝就下旨封她为郡主了? 这晋升的,未免有些逾矩了! 昌平倒是率先反应过来的,笑着道:“皇帝有心了,特意挑你及笄的时候,也算对你的隆恩了。” “陛下抬爱,臣女没齿不忘。”山霁月笑着接下了圣旨。 众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想看她在这样简陋的及笄宴上能翻出什么花样,可她什么都没有求,那些旁人求之不得的东西就自己奉送上来了。 第109章 观书绝爱观明月 这及笄宴虽办得简单,但给观明月的荣耀可一点都没有落了下乘。 在观明月徐徐跪下去,昌平大长公主和蔼地给她插簪的时候,观秋水死死地攥紧了手里的帕子,不住地绞弄。 她的命多好啊,一生平安顺遂,波澜不惊,早在她第一次看到观明月的时候就知道,这是闺阁中万般娇宠的女儿才会养成这样的脾性,永远有霍氏给她收拾烂摊子。 但是如果当年她和母亲没有离开京城,根本就不会有观明月和霍氏!这些东西原本应该是她的! 她不免想到了自己及笄那一日,因为穷山恶水之地,哪里有这样的排场。她暗自告诉自己,她不在乎这些,这些表面的东西一文不值。 可听着周遭人对观明月的羡慕和称颂的时候,她还是不免有些嫉恨,虽然她不承认,但她还是不甘心——凭什么她观明月能有今天?凭什么! 一个续弦生出来的女儿而已,有什么资格傲气? 还没等观明月的及笄宴结束,她就连装都不愿装地转身离开,周氏在后面紧紧地跟着,道:“秋水,秋水你慢一点!那么多人看着呢,你好歹找个说辞……” “难道让我继续这样看着她耀武扬威吗?不论嫡庶,就说长幼尊卑,她有什么资格越过我去?我的及笄宴呢?要不是你,我至于道那种穷山恶水的地方去吗?我过了多少年的苦日子!”观秋水尖锐地嘶吼道,她的眼底是抹不去的嫉妒和埋怨。 周氏一时间顿住了,观秋水又道:“如果不是你,我本来可以活得很好的!我只会比她尊贵,我应该是所有贵女之中的焦点!而不是和这个圈子格格不入!都是你!” 她话落,挣开了周氏上来拉她的手,她大吼道:“这不是我的人生!我的一切都被她偷走了!” “是她抢走了我的一切……”她失声喃喃道。 “因为我没有一个出身骠骑将军府的母亲!我没有可以依仗的舅舅和表哥,都是你,都是外祖父,当年为什么要犯错,为什么要牵连我!” 周氏一愣,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在观秋水面前,她只剩下卑微的讨好。 观秋水却大斥道:“你给不了我的东西,总有一天我会全部抢回来!” 及笄宴结束后,巫锦和几个大丫鬟都在清点今日送来的礼物,笑着说:“姑娘不愧是姑娘,这么多东西,夫人说了,到时候都加在您的嫁妆单子上,全部给您带着去……” 山霁月坐在榻上,把玩着一支钗环,黛眉轻轻一挑,她没有说话,而是想起了一个在及笄宴上都没有出现的人。 “姑娘,夜深了,您去哪儿啊?” 山霁月没有理会她,拎着准备好的食盒就直径去了观书绝的万叠云斋。 菖蒲对她的到来已经见怪不怪了,笑着道:“还未恭贺姑娘及笄之喜,郎君在屋里呢,姑娘直接进去就好了。” 山霁月同她笑着颔首,然后朝主屋去,她推门进去的时候观书绝正在和自己对弈,似乎知道她进来了,观书绝也没抬眼,直到她把食盒放在了他的棋盘上。 观书绝眼底还有两分疏懒,剑眉微攒,就这样看着她,问:“你怎么来了?” “想你便来了。” 他没有说话,却示意山霁月坐下,手谈一局,山霁月下不过他,因为观书绝从来不会让着她。 虽然不让着她,但吃她一子,会细心地告诉她破局的思路,这一步该怎么走。在观书绝细心为她讲解的时候,山霁月已经开始给他斟酒了。 瞥到她递过来的酒的时候,观书绝的眼神立即变得意味深长了起来,他没有说话,但眼神已经在询问山霁月了:你在干什么猪事? “庆贺我及笄之喜啊,我的及笄宴上你都没有出现,现在还不能陪我喝两杯啊?” 观书绝心底嗤笑,她还真以为自己的郡主之位是天上掉下来的? 不过面上不显,还是接过了她递来的杯盏,说:“小酌怡情,不要贪杯。” 山霁月挑眉,和他碰了碰酒盏,将酒水一饮而尽。 “我又不是每一日都及笄,表哥,要尽心才好。”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像一只单纯无害的小狐狸,眼底清白,那两分笑仿佛带着小钩子,挠得人心痒痒。 酒水下肚,浓烈的灼烧感传来,观书绝喉头滚了滚,盯着她唇畔的酒渍,眼底欲念越深。 山霁月却好似没有看到一般,指了指棋局,说:“表哥,该你落子了。” 落子无悔啊。 观书绝有些狼狈地收回目光,看着本来稳操胜券的棋局,一时间有些不知道从何下手,手指捻着棋子摩挲,那些克制的情感好似也被一杯酒燎烧起来,让他怎么也静不下心。 山霁月又劝了他两杯酒,却让观书绝眉头紧蹙——怎么回事,他的酒量不止这两杯酒。 眼底有两分迷离,不知过了多久,山霁月柔若无骨的手忽然搭上他的手腕,笑盈盈地说:“表哥,你醉了?” “没有,我没醉。”观书绝道,他睁开一双湿漉漉的眼,看着山霁月,否认自己已经喝醉了。 他醉了吗?山霁月在心底问系统。 系统【不确定,再看看。】 醉不醉不知道,但人肯定不清醒了。 下一刻,山霁月绕过案几走到了他身前,捧着他的脸说:“观书绝,你醉了。” 观书绝怔怔地看着她,眼底有些迷离,夹杂着不知名的情愫。山霁月坐到了他的腿上,搂着他的脖颈,循循善诱地问:“观书绝,你爱我吗?” 观书绝和她四目相对,似乎听不清她在说什么,想回答她,却又克制着,不能说。 山霁月有些不满他的态度,凑近了和他说:“观书绝,你爱我。” 观书绝始终没有回答,温香软玉在怀,他依旧坐怀不乱。山霁月蹙眉,一遍一遍地重复,“观书绝,你爱我。” 到最后,山霁月都有些无可奈何,甚至微微恼了,他总是不愿意说出这句话,数值也一点变动都没有,照这样下去,她什么时候才能离开? 她看着观书绝,除了对他的无奈,还有两分委屈,泪珠滚落双腮,她哽咽着问:“你为何不爱我呢?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吗?观书绝,你到底要我如何……” 她话还没有说完,一双唇就覆上她,轻柔地舔去她嘴角的酒渍和泪水,他说:“我爱你。” “观书绝爱观明月。” 山霁月呆呆愣愣的,心底骤然一片酸软,她似乎想笑,可怎么都笑不出来。 观书绝爱她,爱那个伪装成单纯无辜的白莲花的山霁月。 爱她揉捏造作、小意温柔,爱她良善炙热,张扬愚蠢。 系统提示【人物观书绝,攻略进度:18%】 第110章 表哥,何必负隅顽抗 不过那又怎么样,只要能回去,她在所不惜。 山霁月青涩地回应着观书绝,而观书绝的吻越来越深,好似要把她也卷进去,一如他炙热汹涌的爱,要把山霁月也烧起来。 他的眼睫是微微颤抖的,那个禁欲的、居高临下的神最终被观明月从神坛拉扯了下来,山霁月娇喘微微,似乎因为酒水的关系,眼底也染上几分情欲。 待山霁月再看他,观书绝好似已经清醒了几分,咬牙看着她,道:“你给我下药?” “观明月,我说过——” “要知耻。”山霁月不紧不慢地添,依旧搂着他的脖颈,眯着眼笑,道:“我知道,可是表哥,你骗不了你的心。” 观书绝没有说话,因为挨得太近,他甚至能闻到她发上的撩人的清香,却没有腻人的脂粉味道,山霁月在他耳侧道:“何必负隅顽抗?” 夜里萦绕着酒香,今日是观明月的生辰,外面的雪还在簌簌地下,可屋子里的两人眼神交缠,好似一对交颈鸳鸯。 观书绝索性敞开了和她说话,道:“观明月,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山霁月笑着亲了亲他的唇角,放柔了声调,“我在勾引你啊,表哥。” 她如今给他下药,坐在他的腿上,还搂着他的脖颈,这不是勾引是什么?她倒也不耍赖,承认得很坦然。 “我如今是你兄长。”观书绝警告道。 山霁月倒是很清醒,讥诮道:“你方才亲我的时候怎么不说是我兄长?” 她倒要看看,观书绝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似乎被她这句话堵住了,但观书绝没有尴尬和狼狈,问:“如果我不是你兄长呢?” 果然,他这句话问得很认真,山霁月表面上却当玩笑话听了,伏在他肩头痴痴地笑,说:“你不是我兄长?那你想做什么?我的夫君吗?” “胡闹!”观书绝刚刚说完山霁月就凑过来堵住了他的唇,舌尖一寸寸摩挲着他的嘴唇,然后深深地看着他,两人都能看清对方眼底的自己。 观书绝被她这一吻噎得有些说不出话来,山霁月却碰着他的唇,说:“表哥,我不怕的。旁人说旁人的,我爱你便够了。” 观书绝却气笑了,掐着她的腰道:“那你呢?观明月,你对你其他‘堂哥’,‘表哥’是不是也是这样的?你也是这样爱他们的?” 山霁月愣了愣,随即很快反应过来,说:“表哥,我这样喜欢你,你瞧不见吗?还吃旁人的醋?” 他眼底似有两分恼,随即飞快地别开了目光,他和别人不一样,观明月在他心底也不一样,但他知道,观明月是喜欢过霍成璎的,还有薛曜,甚至还有山闻池。 山霁月琢磨不清他心底究竟在想什么,系统却提示道【你是个有前科的女人。】 山霁月:啊这,我只是走过几个剧情,又不是坐过牢。 但她还是耐心地哄着观书绝,道:“便是从前有,那都不作数了,表哥,明月心底只有你。” 观书绝懒洋洋地看着她,没有应话,只有外面的雪下得又缓又慢,隔着轩窗,观书绝第三次覆上她的唇。 次日的雪下得很大,院子里厚厚的一层,山霁月心情不错,起来的时候眉眼间都带着两分轻松。 眼看就要年关了,霍氏让她过去一道用早膳,山霁月也过去了,母女二人一同用膳的时候,霍氏有意无意地提起,“你祖母的意思是,你哥哥的婚事要抓紧了,约莫这些日子就要开始相看姑娘,过了国丧就把婚事给办了。” “这么着急?”山霁月挑眉道。 霍氏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说:“他都及冠了,已经不算着急了。他的同僚哪个不是先成家后立业的?甚至他的上司下属,女儿都和你一般大了。” 山霁月其实也明白,观书绝从前没有张罗婚事是因为父母双亡,没有人给他筹谋,又赶上了太后的丧事,但如今都过继过来了,自然该把这些事情提上日程了。 明白归明白,山霁月心底还是有些微微的不舒服。 霍氏这个当母亲的怎么看不出来女儿心底想什么,看着她就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听丫鬟说你昨晚还去找他玩了好一会儿是吧?你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该避讳的也要有数……” 山霁月没有说话,见她不吭声,霍氏也知道她自尊心强,怕说重了,缓缓道:“罢了罢了,不说这个了,观秋水今儿又被召入宫了,想来是陛下的脑疾又犯了。可别又给了她飞上枝头的机会……” 不过这次霍氏可说准了,因为从一开始的山闻池旧疾复发就是她有预谋的,她入宫的时候太医都束手无策,山闻池一怒之下已经杀了两个太医,看到观秋水来了,他们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 观秋水看着躺在病榻上的山闻池,因为疼痛难忍,如今额头上都是冷汗,衣裳凌乱,犹如一条被抽去筋骨的病龙。 观秋水握着他的手指安抚道:“陛下,别怕,臣女会治好您的,请您听臣女的话,配合臣女……” 她话还没有说完,山闻池就死死地攥住了她的手腕,似乎疼到意识模糊,都分不清眼前的人神色,他试探着、克制着道:“姑姑?” 观秋水一愣,没有回答,山闻池又急切地追问:“姑姑,山霁月,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吗!” 言辞之间的强硬和惶恐都证明,山霁月对他是很重要的人,观秋水眼底没有丝毫变化,而是询问一旁的太监,“山霁月和陛下之间,有什么渊源吗?” 太监是早年就跟在山闻池身边的了,于是不愿回答,“无可奉告。” 观秋水却道:“我不知道陛下的心结所在,如何为他治疗?” 此言一出,太监有些踌躇,但最后,还是把山霁月和皇帝之间的事,都告诉了观秋水。 观秋水的嘴角勾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她看着病榻上的皇帝,心底已然有了应对的计策。 第111章 观书绝,你有本事杀了我 次日老太太把观书绝喊到面前,商议他成婚的事,彼时霍氏和周氏都在,周氏虽然做了贵妾,但体面还是有的,毕竟还有观书绝这个世子认在她膝下。 没成想观书绝是听进去了,但却拒绝得很决绝,道:“孙儿如今周旋于朝堂,正是青云直上时,暂时不想耽于情爱。” 这一句话把老太太气得不行,指着他的鼻子就破口大骂,说:“你以为你现在还小呢,你也不看看你周遭的同僚早就娶妻生子了!我又不是逼着你把心思放在情爱上,是给你娶一个贤内助,好帮衬你!” 观书绝跪在下面,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说:“孙儿此时无意婚娶,姻缘之事,强求不来。” 老太太蹙眉盯着他,最后直接将一只茶盏摔在他跟前,指着他道:“你无意婚娶,可是被明月那个丫头迷了心窍?原先我还不信外头那些传言,如今你们两个忤逆种,合起来气我!等一天我被气死了,你们也有安生!” 周氏连忙上前给老太太顺气儿,劝慰道:“明月也是情窦初开的时候,有些过分的举动也能理解,长大了就懂事了……” 只字不提观书绝,却结结实实地把屎盆子扣在了观明月头上。 霍氏却有些坐立不安,颇为复杂地看着观书绝,他如今倒是官越做越大了,但他们如今可是兄妹,这样传出去未免太难听的。 而且观书绝如今仕途一帆风顺,官也越做越大,这件事最不讨好的肯定就是观明月,更何况女子在这种事情上本就容易吃亏。 看着老太太一副要迁怒观明月的样子,又想起嫂嫂临行前说的话,霍氏咬牙道:“他们不过是兄妹情分好而已,明月的婚事我早有打算,我娘家的成璎心悦明月也很久了,我嫂子是一直打算让她嫁过去的。” 说着,还警告似地看了周氏一眼,又缓缓添:“外面那些风言风语,不必当真。” 观书绝和老太太都诧异地看过来,观书绝眼中更是不可置信,老太太斟酌了一下,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说好的?怎么也没和家里通个气儿?” 霍氏摩挲着手腕上的镯子,如今最紧要的就是打消老太太心底“观明月勾引观书绝”的疑虑。 她回答说:“霍家还没离京的时候就说定了,也问过明月的意思,她是很愿意的,没有那些杂七杂八的心思。只是我还想再多留她两年,就一直没有摆到台面上来。” 老太太这才松了一口气,又看向观书绝,见他还在怔神,沉声道:“她也及笄了,嫁到你娘家去,你也放心,也该好好商量了。不要到时候和书绝的婚事撞到一块去。” 霍氏连忙应了下来,说:“姻缘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旁的都是胡闹的。” 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又开始列了几个姑娘,让二人帮着看看,谁更适合当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观书绝依旧跪在地上,背脊紧绷,眼底的戾气一览无余,他很少表露出这些情绪,可如今,阖上眼也无法平息怒气。 山霁月可不知道正堂打太极,这种谈论姻缘的事是不会让女儿家在场的,她在廊下和丫鬟做绣活,马上就是年关了,今年她就可以和观书绝一起看千千万万盏孔明灯飞上空中了。 手里的观音像绣到一半,就看到远远地有个人影急匆匆地过来,鸦青色的常服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很显目,山霁月已经认出那是观书绝了,笑着看向他。 可走进了才发现观书绝面色不悦,甚至怒气冲冲。 山霁月:想逃!不管怎么样,逃就对了!这次观书绝又抓到了什么把柄? 系统【不要担心,你的那些小打小闹在男主眼底是无伤大雅的。】 那他为什么要这么盯着我?山霁月心底慌得不行,还是强撑着说:“表哥,你怎么……” 观书绝却却逼越近,身旁想要上前说和的侍女都被他呵退:“滚!” 巫锦爱莫能助地带着丫鬟们偷偷溜了,观书绝攥着她的手腕就把她拖进了屋子里,山霁月手腕发疼,整个人都是懵的,但她自己私底下的那些事让她心底发虚,不明白观书绝在生什么气的时候,她也不敢辩解。 只声气软软地问:“表哥,你怎么了?有话不能好好和我说吗?” 观书绝逼近她,眼底是汹涌的暴怒,道:“好好说?我如何和你好好说,我在你眼里就是一个随意可以玩弄的人罢了,你开心的时候逗弄两下,不开心的时候就撂到一边,你勾搭的那些男人,各个都是如此!” 山霁月虽然有些愣,但还是上前两步投怀送抱,揽住了他的腰,轻哄道:“我们不是才说过的吗,要好好在一起的,你怎么今儿就变卦了……” 观书绝根本不吃她这一套,丝毫不给她狡辩的机会,咬牙道:“观明月!我从头到尾都知道你是多虚伪的人,把观秋水推下寒冬的水里,又假模假样地跳下去救她,往她的脂粉里下毒害她毁容,还有推她下楼,哪一桩哪一件不是你做的!投机取巧,水性杨花,一边和霍成璎许终生一边吊着我,合着这天下的男人都要围着你转是吧!” 他从前装作看不见是因为他爱重她,不把她的无理取闹放在心上,甚至还会替她打点后面的烂摊子,只要没有闹出人命在他眼底都是小事。 但是他不在意不代表他不知道! 扑面而来的指责让山霁月脸色发白,但她在乎的根本不是自己做的那些错事,而是观书绝明明知道这些事,还是看着她装模作样的演戏! 原来他都知道——他都知道,然后像看跳梁小丑一样看着自己蹦跶? 他知道自己推观秋水下去,然后装好人下去救她,冻得瑟瑟发抖,伏在他怀里哭,那个时候他不是心疼自己是不是很冷,会不会生病,而是想着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虚伪的女人; 他知道她在观秋水的脂粉里下毒,然后当着镇国公的面否认,堵住了所有人的话,只会觉得她太恶毒,心思狭隘不容人; 看到她把观秋水推下楼然后假装自己崴了脚,会觉得她惺惺作态,弄虚作假! 他说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件事都像一个耳光抽在她的脸上,清脆又响亮,让自尊心极强的山霁月忽然暴怒,道:“是!我就是这样的人,那又如何!” 她也不想走这种老套又没有一点意义的剧情了,她也不想再装这种纯白无辜的白莲花了,观书绝爱上的只是她伪装出来的表象!他爱那个温柔无辜的观明月,娇俏明媚的观明月,救他于水火的观明月,可那都不是她! 她是阴暗角落里长出红疹的蘑菇,是不择手段要谋权篡位的长公主,是为了权利可以牺牲一切的政客! “观书绝,你有本事杀了我。” 第112章 你有没有对我心动过? 观书绝怒不可遏,他僵直着身子,甚至面容有两分狰狞——他的仪态素来是好的,能把他气成这样,也是山霁月的本事。 山霁月却烦躁得不行,索性破罐子破摔,义正言辞地道:“我就是这样的人,我不改,你又能怎样!” 她本来就是这么自私的人,她就是生在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不去争、不去抢,谁会白白地为她动心?谁会白白地把东西送上来?她深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凡是身边的人、物,她都会毫不在意地利用! 她就是这样的人,她看得见自己的狭隘、睚眦必报、刻薄,她认认真真地审视自己,她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她想要的东西,她靠自己的手段得到的,有什么好羞愧的! “你就是一个没有心的人,你把我当成一个孩童一样好骗,屡次施恩于我,然后转头爱上别人,全当这份情意是过往云烟,你不在意,你不作数,那你当初做什么招我!”观书绝攥紧了她的手腕,一步步逼问。 那他呢?他也是活生生的人啊,会难受,会心痛,被抵触后会退缩,会回绝。 观明月有没有把他当做一个人来看待?还是只是和从前的薛曜,后来的霍成璎一样,是明月姑娘心血来潮逗弄一下的阿猫阿狗? 他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 山霁月垂着眼,盯着他衣裳上翠绿的青竹,如今的观书绝何尝不是当初的山闻池,她救他们于水火,像驯服一只充满野性的狼崽一样,给他们一点甜头,然后踩着他们上位。 她没有丝毫的悔过之心,她自始至终都觉得自己是对的。 半晌,她嗤笑道:“是你非要爱上我的。” 是你非要爱上我的,是你非要捧着一颗心上来给我的,是你自甘下贱,是你不顾一切。 她没有求着他,没有承诺,只想要他的爱。 观书绝红着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可山霁月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她如此地决绝。 系统【虾仁猪心!】 好一会儿,山霁月才抬起眼,看着他,说:“可我就是这样的人,刻薄又自私,倨傲又自负,你不能只爱上我的乖巧和听话,你爱上我的好,却又接受不了我的不好,观书绝,我不要这样的爱。” 这样的爱对山霁月来说随处可见,她不是完美的人,爱她熠熠生辉的同时要爱她的极端和尖锐啊。 一滴滚烫的泪落在山霁月的衣襟上,洇湿了胭脂色的衣裳,一滴小小的暗沉。 这是她第一次见观书绝落泪。 眼睫微微颤了颤,观书绝骤然松开了手,宽大的袖袍垂落下来,观书绝道:“你多的是入幕之宾,稀罕过什么爱?” 他拂袖离去,徒留山霁月在原地,咬紧后槽牙,劈手砸了一个茶盏,碎瓷片四处溅开。 她勃然大怒,却又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她方才应该和观书绝好好说的,只要她肯耐心地哄,观书绝还是会想往常一样原谅她的。 但皇室女的自尊不允许她低头,她始终没有把自己当成观明月,她是要回去,她是山霁月啊。 她是山霁月,她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也觉得没有人会爱上这样的自己,所以把自己包裹成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 山霁月看向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落下,盖住了观书绝的脚印,一点点掩盖他来过的痕迹。 她慢慢回想她从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她的母亲是皇后,她是嫡出的公主,但她的哥哥早夭,死在了宫变里。 父皇和母后是少年夫妻,早年间恩爱非常,可母后自哥哥死后就一直没有诞下皇子。 但皇室从来不缺皇子,没有嫡子,还有庶子。 色衰爱弛,母后再也盼不到父皇的半点怜惜。 母后膝下没有儿子,想将她取而代之的女人数不胜数,皇权是由森森白骨堆叠起来的,宫墙上的赤红是灼热的血,母后的病越来越重了,经常有妃嫔找上门来叫嚣。 她大多时候都心平气和地看着那些女人,她说着深宫里的女人都很可怜,自从进宫的那一刻,就再也出不去了。 她要逆来顺受,可山霁月不一样,她要以牙还牙,她要睚眦必报,她自己吃过的苦她要别人十倍百倍地咽下去。 她想当皇太女。 她是皇后的嫡女,男人能坐得稳的位置,她如何坐不得! 可父皇宁愿立一个昏庸的,废柴一般的庶子为储君,也没有正眼看过她。 掌风扬起发丝,皇帝的一耳光生生打断了父女情分,他当时说:“你是女子,只要朕还有一个皇子!大齐王朝就永远没有你置喙的份儿!” 她咽下喉咙间的腥甜,母后至死父皇也没来看她一眼。 她还记得哥哥在世的时候,父皇常常来看望母后,他们是天下最登对的爱侣,琴瑟和鸣,夫妇情笃。 山霁月一直以为他们一生都会如此恩爱,可自从哥哥死去的那一刻起,父皇对她就只剩下疾言厉色,还有无尽的指责。 母后后来半生都活在对哥哥和父皇的愧疚当中,她把六宫的事宜都交了出去,也不在乎谁当储君,谁做太子。 这样的母后,在她含恨而逝的时候,父皇还宿在别的妃嫔的宫里。 他在乎那个妃嫔想吃的荔枝和蜜橘,也在乎那个庶子今日功课有没有长进,他的心装得下很多东西,独独匀不出时间来多看母后一眼。 她死不瞑目,山霁月在她跟前跪了一夜。 她临终前什么话都没有留给她,只说要去找她的孩子了,她要去好好赎罪。 可她忘了,她还有另一个孩子。 山霁月不要做这样窝囊的人,她没有人可以依靠,她能靠的只有自己,还有手中的权利。 大齐没有她说话的份儿,那她就掀翻整个大齐,迟早有一天,整个王朝都要遵守她的规则。 她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开始伏低做小,利用母后的死亡让父皇对她心生愧疚,男人性贱,总在失去之后才开始后悔。 他从前把山霁月看得有多低,后来就把她捧得有多高。他把对母后的所有亏欠都弥补到了她身上,她风光一时,位极人臣。 甚至在不能立她当皇太女的时候,给她最好的封地,最富庶的城池,让她做大齐最尊贵的女人。 她独自走过来如履薄冰的那一段时间,才开始拥有后来的一切。 一个连生母的死都要算计的人,能有多仁慈的心肠? 观书绝妄想看到她情动,简直痴心妄想。 第113章 周氏小产 【宿主,我觉得你的话可能惹恼了攻略任务。】 山霁月烦躁得不行,从头到尾,不知道是观书绝耍她还是她耍了观书绝,她这样以自我为中心的人,第一反应也是责怪观书绝。 但如今冷静下来了,就更烦躁了,她要是攻略不了观书绝就回不去,如今却干一些反其道而行的事情,长叹一口气,一想到后面还要苦哈哈地去赔礼道歉,山霁月就更暴躁了。 什么玩意儿,突然就冲进来和她发脾气?莫名其妙! 接下来几天她都躲着没见观书绝,巫锦这些日子也有意避着和她提起来,因为她心情不佳,这两日丫鬟都不敢和她开玩笑。 山霁月还是决定先耐着性子等两天,等两个人都彻彻底底地冷静下来了,再商议这件事。 可她不知道,变故来得如此之快。 丫鬟是哭着来告诉她的,霍氏和周氏起了争执,推了周氏一把,这原先也没什么,但是周氏肚子里怀了一个孩子。 山霁月原本伏在绣架上绣花儿,闻言整个人都愣住了,这是什么时候的剧情?书里分明没有这个剧情! 但是霍氏做什么都是明着来,犯这种蠢好像也情有可原——这母女二人真让人头疼。 山霁月一边往周氏院子里赶,一边询问:“父亲和祖母可知道这件事了?” 巫锦一边追上她的步子一边道:“老太太已经知道了,国公爷那边,应该也已经派人去知会了。” 山霁月连忙询问系统:怎么回事?这个剧情是不是超纲了?霍家出事之前有这个剧情吗? 系统【emm……】 山霁月:发癫啊你? 系统【这个不能透露,但也是你的打怪任务之一。】 废物。 系统【?】 山霁月到周氏院子里的时候扑面而来的血腥味,丫鬟把血水端了出去,看到这里她都不用往深处想,周氏的孩子肯定没保住。院子里跪了一地的丫鬟,个个头都不敢抬起来。 她迈开步子往里走,就看到霍氏和一些贴身丫鬟也跪在下面,老太太正守在里面看周氏的情况。山霁月往里屋看了一眼,然后走到了霍氏身边,霍氏脸色惨白,脸颊上还有一个鲜红的掌印——不出意外应该是老太太打的。 老太太有多盼望一个亲孙子这不言而喻,眼看周氏好不容易怀上了,就这么没了,就不得不怀疑霍氏的用心。 霍氏看到她来了,连忙呵斥道:“你来做什么?快你的院子里去,这里用不着你管!” 山霁月没说话,她要是把霍氏一个人留在这里,说不定还会出事呢,巫锦连忙去和一旁的嬷嬷打听,嬷嬷这才说:“腹中胎儿还小,周姨娘自己也不知道已经怀了,只当是月事推迟了,还说改日请个大夫来看看,谁能想到……” 谁能想到大夫还没来得及诊出喜脉,就被霍氏给弄小产了,就连霍氏自己也是一脸的自责,如今老太太已经是这个态度了,可想而知,到时候镇国公回来了肯定又要闹出轩然大波。 但如今不是追问霍氏细节的时候,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只能想着应对的策略。 可等老太太走出来,已经是一脸的疲倦,她甚至没有多看山霁月一眼,还挥开了她上前搀扶的手,指着霍氏就大声斥责道:“你这个毒妇!” 霍氏有些手足无措,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周氏肚子里怀着孩子,若是个男孩儿——那镇国公肯定不会放过她。 可她还没有说话,山霁月就率先跪下,道:“祖母,此事是母亲无心的,她这么多年打理镇国公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请您从轻处置。” 这个惩罚肯定是避不过去的,老太太闭上眼,说:“我现在不想见你,你自己去祠堂跪着吧,等观褚回来,自然会处置你。” 她拨动着佛珠的手指都还是颤抖的,可想而知,这个孩子带给她的悲痛有多大。 霍氏被丫鬟搀扶着起来,就在此时,镇国公已经带着人风风火火地赶回来了,他推开上来请安的人,直直地冲进了周氏的屋子,浑身的怒气不言而喻。 没一会儿,屋子里就传来周氏撕心裂肺的哭嚎。 霍氏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昏厥过去,山霁月却觉得很蹊跷,前面并没有提及周氏怀孕的剧情,就算是后面的剧情,也应该不会这么快才对! 她隐隐地有一种掌控不住剧情的感觉,这件事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镇国公安抚好周氏,显然也没有忘记处置霍氏这个罪魁祸首,他从里屋走出来,夺过了侍卫腰间的剑就朝霍氏劈过来,说:“你这个居心恶毒的女人,拆散了我和姝儿,如今还害死了我们的女儿,你这个丧门星!” 霍氏没有躲,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只有山霁月率先反应过来,把霍氏拉到了身后,道:“父亲!事情都没有查清楚,怎可如此武断!” “你和你母亲心思一样,都是两个龌龊的贱人!事实都摆在眼前了,还要如何查!”镇国公用长剑对准了山霁月,大喝道,因为生气,他的面容有两分狰狞,眼底浓浓的憎恶。 仿佛站在对面的不是他的妻儿,是他的仇人。 山霁月挡在霍氏身前,咬牙道:“请父亲不要意气用事,你如今就算刺死了母亲,那个孩子也回不来了,但您却要承担杀妻的后果。” 老太太也在此时劝慰道:“观褚,做事要三思而后行!” 镇国公举着剑对着她们母女二人,实在厌恶至极,最后才说:“饶你一命,但我要你跪着和姝儿赔礼道歉!” 霍氏道:“不可能!我一生跪天地,跪君父,为何要跪一个贱妾!而且我根本没有用力推她,是她自己——” 镇国公抬手就是一耳光落下来,却被霍氏攥住了手腕,义正言辞地道:“我霍氏,骠骑大将军府的嫡女,我祖父战死,我父亲一生守在边关,我的荣耀是他们给的,轮不到你对我动手!更轮不到你们镇国公府作践我!” 她一把将镇国公推开,“我可以跪镇国公府的祠堂,但只要我霍家还有一位男儿死守在战场上,我就不会顺了你和那个贱人的心意!” 说罢,霍氏抽身就去了镇国公府的祖祠,山霁月看着她孤寂的背影,忽然觉得此刻的霍氏应该很难受,她本来是邕州的女太岁,父亲就只有她一个女儿,她有光华潋滟的一生,可为了家族荣辱她还是答应了镇国公的求娶。 她从遥远的邕州来到京城,学着那些束缚她自由的规矩,压制自己的烈脾性,当好一家主母,守着这座宅院。 那双原本提红缨枪的手开始翻账,矫健的身姿被繁琐的裙裳遮盖,她笨拙又沉默地陪了镇国公十几年,却抵不过周氏的泪水。 如今镇国公提着剑骂她丧门星,婆母给她耳光说她毒妇,她不远万里嫁过来,得到的竟然是这些。 她如今剩下的,只有那一身傲骨了。 第114章 观褚,我们和离 山霁月原想进去看看周氏,可周氏身边的嬷嬷拦着不让她进去,只是道:“夫人如今身子不爽,怕是不想见到姑娘。” 山霁月看着她,道:“是夫人,还是如夫人,说清楚一些。” 那嬷嬷的脸色有少许难看,山霁月本来就在暴躁的时候,她偏要撞上来。横竖进不去,山霁月就想问问大夫周氏的情况,可大夫一直守在里面,迟迟没有出来。 她默不作声地走出了院子,在心底询问系统“周氏是真的有孕吗?” 系统缄口不言,让她自己揣测,但山霁月心底已经有了盘算,周氏要是真的有孕那也就罢了,但是要让她知道她在弄虚作假,那就走着瞧。 她回到院子里,招来了丫鬟去徐记钱庄,有些话镇国公府的人问不出来,但沈峥就不一定了。 几个耳光说出来的话,可没有一刀刀割下肉吐出来的话管用。 就在山霁月带了些糕点要去看霍氏,让她稍安勿躁的时候,宫里的太监却先一步到了,他来就来了,还带了皇帝的圣旨。 霍氏也只能从祠堂出来接旨,跪了好几个时辰,如今走路还要丫鬟仔细搀扶着,然后徐徐拜倒。 可太监只是居高临下地扫了他们一眼,然后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国公夫人霍氏,德行有亏,不矜不重,残害子嗣,不知悔改,触怒圣颜,特褫夺诰命,降为贵妾,以儆效尤。凡镇国公府后宅事宜,以周氏为尊,执掌中馈,钦此!” 降霍氏为妾?山闻池脑子抽了?山霁月猛地抬起头,她真想问问山闻池这封旨意是哪根筋不对劲,非要弄这么难看? 这简直是把霍氏的脸皮踩在地上碾! 可太监只是一个传话人,根本无法左右皇帝的想法。 山霁月看向霍氏,她好似有两分失神,整个人都怔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出声道:“臣妇领旨!” 她说臣妇领旨,然后跪在地上接了这封给她带来屈辱的旨意。 太监宣完旨意就要回宫,镇国公却追问道:“公公,不知小女秋水在宫中可好,陛下的……” 太监缓和了两分神色,笑着说:“秋水姑娘很得陛下恩宠,国公爷放心。镇国公府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镇国公这才松了一口气,山霁月显然也听到了这句话,压下眼底的情愫,山闻池有这么好撺掇?观秋水过几句话他就信了? 不应该啊。 稍稍攒眉,就在镇国公赔笑着送走内侍监后,霍氏被丫鬟搀扶了起来,镇国公的脸色骤然冷了下去,本想再申斥霍氏两句,霍氏却猛地将手里的圣旨扔给了镇国公。 她露出一抹讽刺的笑,说:“去啊,去贺你正妻的喜!反正你们也总觉得我占了她的位置,如今好了,都还给她了,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镇国公不耐烦地看着她,说:“你这是罪有应得!你的罪行都被陛下知道了,要是牵连了国公府,我就是休了你都是应该的!” “不用你休。”霍氏道:“观褚,我们和离。” 霍氏说出这句话,所有人都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就连山霁月一时间也没有反应过来。 霍氏却走过来,攥住山霁月的手,她的手是冰凉的,却死死地攥着山霁月,她说:“我们和离,我带着明月回邕州,我带来的嫁妆我也要尽数带走。我干干净净地来,清清白白地走,不要你们国公府半点东西。” 老太太率先一怔,毕竟当年霍氏带来的丫鬟还是很丰厚的,就算是续弦,霍家也一点没有缺她的,于是道:“你也不要这么极端,什么走不走的,明月也是我们国公府的姑娘,哪有让你带回娘家去的?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明月着想……” 山霁月:还有这种好事?现在不走留着过年吗? 她眼底的霍氏就应该回邕州去,而不是被京城的琐碎规矩磨了好性情! 果然,霍氏这次已经不打算退步了,极其强硬地道:“我当初是你们镇国公府八抬大轿娶进来的,是你观褚当初不远万里到邕州,下跪求我嫁给你的!我父亲要是知道我差点被你接回来的这对母女害得染上天花,差点没命,他要是知道我被你逼得做妾,那他恨不得将我养在邕州一辈子!” “我也是父亲千娇万宠养大的女儿,也是哥哥捧在掌心的明珠!我不过是嫁给你做妻子,不是来当牛做马给你作践的!”她底气十足地说出这句话,立即让嬷嬷去准备和离书,只要过了观家的书契,她从此就是自由身了。 镇国公被她说得反驳不了,有些羞愧,霍氏却不打算放过他,道:“你们恩爱,你们登对,那是你们的事情!我就活该当你们的垫脚石吗?我又做错了什么?要我跪下给那个贱人敬茶,以她为尊,那不能够!” 让骠骑大将军的嫡女给他做妾,恐怕是镇国公也不敢答应,这才是这封圣旨最奇怪的地方。 不合规矩,像哄什么人高兴一般。 霍氏带着山霁月回了院子,虽然自己心底万般心酸难受,但面对山霁月,霍氏还是整理好了情绪,温柔地说:“明月,跟母亲回邕州吧。你祖父,舅舅、舅母都在那里,你虽然从未去过,可应该去看一看。要是不喜欢,我再在旁边的州府上为你置办座宅子。” 就算不是镇国公府的姑娘,霍氏也有底气把她养好。她喜欢那里,就把她安置在那里,到时候给她找一个喜欢的人,嫁过去,平安顺遂地过一生,不说出人头地,但胜在安逸。 山霁月没有立即回答她,她不能去邕州啊,去了邕州她就永远攻略不了观书绝了。 霍氏察觉到她的踌躇,拍了拍她的手,叹息着落下泪来,说:“我不是一个好母亲。是我没用,讨不了你父亲的喜欢……” 山霁月却说:“母亲是世上最好的母亲,就算父亲不喜欢,明月也很喜欢。” “母亲自己就很好,就算不是被父亲喜欢的,那也是闪闪发光的。” 我的母亲是骠骑大将军的掌上明珠,是邕州最厉害的胭脂马,她应该是自由的。 第115章 姑姑,当我的皇后好不好? 霍氏被贬为妾的剧情让山霁月很猝不及防,好像一切又回到了原点,观书绝知道了她的真面目,霍氏连平妻都算不上,观秋水还是得到了山闻池的恩宠。 这让山霁月有一种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剧情的挫败感,难道她真的回不去了吗?难道她真的要一辈子留在这里吗? 她希望霍氏离开,回到邕州,可如果她也和霍氏一起走了,就真的和观书绝无缘了。 山霁月心底一片烦躁,难道她这么久以来一直在做无用功? 长吐出一口浊气,只是霍氏要和离的事老太太一直没有同意下来,还想再劝一劝——毕竟霍氏当年的陪嫁是很风光的。而且世家大族很少有正妻和离的,老太太一直以为霍氏会为了观明月忍一忍。 可如今贬为妾室的圣旨,就好像一耳光一耳光地抽在霍氏脸上。 霍氏刀枪不入,老太太只能从山霁月入手,她咬死不肯让霍氏把观明月带走,观明月是镇国公府的姑娘,已经是观家的孩子,她想把孩子带走,简直是痴人说梦。 山霁月已经有些动摇了,如果一直攻略不下观书绝,难道她就要在京城待一辈子吗? 如果剧情真的无法改变,那退而求其次,和霍氏回邕州好像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系统,是不是有时候人的力量真的斗不过剧情?”山霁月问。 系统的声音异常冷硬【我们无法左右宿主的选择,也无法帮助你,我们尊重宿主的选择。】 山霁月想了许久,最后霍氏来问她的意思的时候,她还是说:“我还是想留在京城,可是如果我过得不开心了,再给您写信,您接我回邕州,好么?” 霍氏似乎已经意料到了,母女分别,眼眶有些酸红,抚着她的鬓发说:“我知道你自小在京城长大,不愿离开这里,回去邕州,你不一定住得惯。我出嫁的时候,父亲和我说,什么家族荣辱都不是第一位,要我过得开心才是最紧要的。这日子难捱是难捱,可我只要看着我的明月一日日地长大,我就是最开心的。” 山霁月搂住她的脖颈,满心的酸涩,霍氏对她好,她是知道的。 霍氏又道:“无论在哪里,自己过得开心才是最要紧的。” 观明月是她好不容易才生下来的女儿,她对她束缚得紧,她爱她爱得太重了,忘记问她过得开不开心了。 “我知道,母亲也是——就算回了邕州,也要记得想我,不要丢下我。” 霍氏走时令人把带过来的嫁妆都清点了一遍,列好了册子给山霁月,等她出嫁的时候,这些金银细软也一并给她做添妆。 老太太脸色很难看,大户人家是做不出这种把儿媳嫁妆强占的事情的,但只要霍氏在一日,这些东西是她的,也是镇国公府的,手里总要散出一些钱财的。 而且霍氏贬为妾的事情,不用多说都知道是观秋水在捣鬼,虽然没有明说,但老太太心底还是很不舒服。 霍氏虽然已经走了,但山霁月并没有放下彻查周氏那个莫名流产的孩子。 就在霍氏离开的第二天,沈峥就已经派人来给她送信了。 皇宫 明黄色的幔帐下,龙涎香袅袅,整个大殿寂静无声,山闻池攥紧眉头,仿佛宿醉醒来一样,头痛欲裂。 观秋水坐在一侧,看着手里的医书,看到山闻池醒来,她稍稍抬起眼,道:“陛下醒了?” 山闻池的心脏抽痛,好一会才把目光转向她,原本浓浓的戾气在看到她的时候,微微一怔,随即猛地朝她俯过来,道:“姑姑?” 观秋水眼底反复浮了一层碎冰,但还是柔柔地笑开,说:“是我,陛下,该用膳了。” 山闻池伸出手抚着她的脸颊,一寸寸掠过她的眉眼,最后才道:“姑姑,你很久没有这样对我笑过了。之前是我错了,姑姑,永远留在我身边,再也不要离开我了。” 他说得情深义重,好像字字句句都要爱到骨子里,观秋水却只觉得狼狈,她一开始很害怕,害怕山闻池看出端倪,可一连几日山闻池的表现都很正常,上朝下朝,都和往日无异。 只是每次忙完正事都要回寝宫来看她,确认她的存在。 就连之前有个太监说她不是摄政长公主,都被山闻池令人拖下去打死了。 渐渐地,观秋水才放下心来,看来山闻池是真的把她当成大长公主了。 但摄政大长公主都已经是个死人了,她不过是借一点她的光环而已,到时候多给她烧点纸钱就好了。 她也有心回去看看周氏,但山闻池根本不让她出宫,生怕她会再次消失,要把她囚在身边才算罢休。 “好啊,我不会再离开你了。”观秋水像劝哄一只幼兽一样,轻声说。 看来师父给的蛊毒确实有用,她当初原本是想下到观书绝身上的,但观书绝冷心冷性,根本无从下手。直到她入宫为山闻池治病,发现了他对山霁月的爱重,他这样爱着一个死人,爱到恨不得她死而复生。 这简直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但山闻池好歹是皇帝,她一开始还有些惶恐,没想到蛊虫的效用这么大,山闻池已经彻彻底底把她当成失而复得的姑姑,对她言听计从。 真不知道是蛊虫的威力,还是山闻池的爱太过绝望。 不过问题不大,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霍氏现在已经是一个贱妾了,她倒要看看,观明月还能傲成什么样子。 山闻池把她搂在怀里,好像才彻底安心下来,亲吻她的眉眼,说:“姑姑,我封你当我的皇后好不好?” “我要你当我的皇后,做我的正妻,我要让全天下都知道,我有多爱你。” 观秋水微微一怔,随即说:“我只要一直陪着你就好了,立后的事,暂时不着急。” 山闻池垂了垂眼睫,好像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很听她的话,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问:“姑姑,你怎么不用最爱的桂花头油了?” 观秋水一怔,半晌,说:“我已经很久不用了。” 第116章 你是独一无二的尊贵 山霁月攥着沈峥送上来的信件,咬紧了牙关,周氏那胎孩子本来就有蹊跷!给她诊脉的大夫根本没有诊出怀孕的脉象。 但因为确实是流产的趋势,所以只能说是因为胎儿太小了,一时间诊出孕脉有些困难。 仗着镇国公和老太太气在头上,只想要一个结果,所以用一些话术来糊弄人。 反正就是周氏流产了,和霍氏有关。 霍氏也没有蠢到隔三岔五地和周氏发生冲突,所以肯定是周氏撞上来的,就是为了陷害霍氏。 再加上观秋水在宫里拱火,这么一桩冤案,都不用细细推敲就已经达成了。 山霁月咬牙,但她现在就是压着那个大夫过去,周氏可能也会咬定是屈打成招,而且镇国公把周氏当成心头上的肉,她讨不着半点好。 如今周氏扶正指日可待,观秋水在宫里有山闻池撑腰,山霁月的情势不容乐观。 她现在真想杀进皇宫问问山闻池,他的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观秋水究竟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对她言听计从! 霍氏走后就是新年了,自她走后,似乎国公府都冷清了很多。山霁月站在庭下,看着雪簌簌地落下,堆在院子里,树枝上,白茫茫的一片。 春迟捧了热茶过来,叮嘱道:“姑娘,天气凉了,你喝点茶暖暖身子。” 山霁月看着伏低做小的婢女,眼底闪过一抹嘲讽,她做的那些事多半都是春迟告诉观书绝的,观书绝还真以为她蠢呢,明目张胆地在她身边安插眼线,还当她不知道? 冷笑一声,山霁月随手就打翻了她手里的热茶,可看到茶盏碎裂在地上,热气腾腾的茶立即冷却了下去,她却道:“我不要喝茶!我要回邕州,我要去找母亲!” 说罢,她立即站起来,喊来巫锦,道:“愣着干嘛,收拾东西啊!我要回邕州,反正这个府里没人待见我,我还在这里做什么,我只是个外人罢了……” 巫锦不明白刚刚姑娘还好好的,怎么如今就忽然发起疯来了,愣了愣,但她既然这么说了,丫鬟们也不能干愣着,连忙去给她收拾东西。 春迟却大惊失色,立即跪下了,拉着她的衣襟道:“姑娘,您这是做什么?是奴婢们哪里伺候得不好吗?怎么忽然闹着要回去啊……” 山霁月却不理会她,把衣裳从她手里扯出来,然后道:“这个府里的人都是一家子,只有我是个戳眼睛的!我命贱,在这里也是晦气,脏了镇国公府的地,我会邕州好了,碍不到别人!” 她回到屋子里,猛地将门一关,把春迟挡在了外面,果不其然,春迟一开始还劝慰她,听到收拾东西的声音越来越大,就朝院外跑出去了。 山霁月站在窗子后面,看着春迟跑出去的声音,稍稍挑眉,她不能去找观书绝低头,那就只能想办法让观书绝来找她了。 即使霍氏走了,也没有动摇她要回去当女帝的心思,她迟早要回去的,或早或晚而已。 丫鬟们收拾着东西,山霁月气呼呼地坐在榻上,院子里乱成了一团,可没闹一会儿,外面就安静下来了,一众丫鬟跪倒,乖顺地道:“郎君。” 房门也被推开了,一身月白色衣裳的观书绝走了进来,屋里忙活的丫鬟都跪倒给他请安。 观书绝的目光扫过一地的狼藉,都是没收整完的衣裳和书画,还有首饰,真的算起来,观明月这些东西十几辆马车都拉不完,心底顿时觉得有几分可笑,观书绝的声音低沉,“都退下吧。” 丫鬟们如释重负般退下了,山霁月却掀起眼皮看他,眼底都是不满,似乎因为委屈,眼底还有两分薄红。 观书绝道:“谁又给你气受了,闹着要回去?” 山霁月等的就是他,但面上还是爱答不理,说:“我母亲走了,你们就都是一家人了,你们过你们的新年,我留下来你们看了也不舒服!” 观书绝经过这些日子,再大的怒火也已经平息下来了,心底虽然还有几分恼,但一听到观明月闹着要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过来了。看着坐在榻上生气的少女,心下更是软了几分。 山霁月别过头去,衣襟里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发髻上簪着滚圆的珍珠,观书绝朝她走过去,道:“这府里谁会看你不舒服?你是皇帝亲封的含山郡主,无论你母亲在不在,这府里都没人敢刻薄你,也没人会轻贱你。” “观明月,你是独一无二的尊贵。” 山霁月看着他,似乎因为他这番话动容了几分,问:“你不生我气了?” 观书绝没有立即回答,山霁月却扑到了他的怀里,满怀的冷冽,身上还有淡淡的梅花香,她嘟囔道:“表哥,我只有你了。” 霍氏和离的时候观书绝并没有太大的感触,他唯一在乎的就是她会不会把观明月带走。于是让人在老太太跟前撺掇,无论如何,霍氏可以走,但观明月必须留下。 但他并不知道观明月到底想不想回邕州,所以一直暗自揣度,知道今日春迟来给他传话。 观明月只有他可以依靠了。 就像很久以前,他们一起跪祠堂的时候,还有两个人一起在山林里对付野狼的时候,他们相依为命,他们同生共死。 这种感觉取悦到了观书绝,他已经无法放下观明月了,犹如从血肉里抽出一根筋骨,是剥皮带肉的痛楚。 他长吐出一口浊气,回抱住山霁月,说:“我会护好你的,明月,别再赌气了。” 山霁月仰起头看他,在他肩窝处蹭了蹭,说:“表哥,你身上是梅花香。” 凛冽的,清雅的梅花香味,观书绝稍稍挑眉,说:“是吗?你喜欢梅花?” 山霁月摇摇头,说:“还好吧,算不上很喜欢,有骨气,但是太干净了。” 观书绝却在她发间闻到了淡淡的桂花香味,并不腻人,很清淡,于是道:“你喜欢桂花?” 山霁月踮起脚吻了吻他的唇,笑着说:“我喜欢桂花头油,这么多年了,一直很喜欢。” 第117章 不低头,不后悔,不承认 两个人相拥在一起,山霁月看着他,横波流转,问:“你不生我气了?我分明做了那么多坏事,你不觉得我恶毒、刻薄……” “我看到你做了很多坏事,可我也看到你被观秋水推下山,看到你被绑架险些毁容,看到你母亲被害得差点病死,”观书绝缓缓道,“我不仅仅看到你的光鲜亮丽,我也看到了你的怯懦和惶恐。” 山霁月微微一怔,在极端的倨傲和自负下,她是极端的自卑,因为父皇母后的重男轻女,让她骨子里是对男人的抵触。 她不相信有人会爱她的睚眦必报和尖酸自私,所以她把自己包装成观明月,一个无辜的受害者,娇气又胆怯的白莲花。 她看着观书绝,搂着他的脖颈,观书绝缓缓俯下身,扶着她的腰肢,山霁月说:“我是一个很不好的人,我手上都是鲜血,我什么都可以利用,我要踩着一切我可以踩的人往上走,我爱说谎,一直在骗你……” 山霁月倔强地看着他,眼底一片酸涩,她知道不应该告诉他这样,可她还是想说:“我是个坏人,我有幸遇到落魄时候的你,拉了你一把,可我只希望因为你获利,然后用你的愧疚和爱来修复我,来弥补我——观书绝,我是个坏人。” 她利用母亲的死博得父皇的同情,收养山闻池,弑兄夺位,她是踏着尸山血海走的一条路。 她不低头,不后悔,不承认。 世人都爱热忱良善的观明月,可她是杀伐果断的山霁月。 可她说话的时候泪水情不自禁地落下泪,眼睫微微颤抖着,她很害怕观书绝听到这些就毅然决然地离开,她又变成那个不择手段的山霁月。 “我知道。”观书绝说,然后低下头吻了她的唇,道:“我知道你是这样的人。” 他亲吻她的泪痕,拥抱她的自私和敏感,包容她的一切。 “但我爱你,你在我这里无罪。” 【人物观书绝,攻略进度:25%】 一直到新年观秋水也没从宫里回来,镇国公忙着在府里陪“小产”的周氏,也腾不出空来理会山霁月,这个新年过得很冷清,连年夜饭都是在各自院子里单独用的。 山霁月和观书绝一起用了团圆饭,便出府去一起看花灯,烟花在空中绽放开,火树银花,好不晃眼,耳畔都是爆竹声。山霁月披了件兔毛斗篷,恍惚间想起从前的新年。 宫中的新年是最无趣的,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再看一些百无聊赖的歌舞,山霁月对此并不热衷。 团圆夜的意义是人赋予的,但山霁月并没有那么想见的人,自然就觉得这样的节日毫无意义。 可如今路过那些琳琅满目的摊贩,她挑了个狐狸的面具给自己戴上,又挑了两个在观书绝脸上比划,问:“你喜欢哪个?” 观书绝本身并不喜欢这些零碎的东西,只觉得幼稚,他好歹是个朝廷命官了,戴这样的东西多不合规矩。 老板打量着二人的神色,笑着说:“郎君,既然是你娘子给你挑的,就收下吧,你娘子眼光好着呢……” 山霁月好笑地看向观书绝,想看他如何辩解,没想到观书绝顿了顿,说:“就这个吧。” 他拿起和山霁月一样的面具戴了上去,神色没有半分波动,好像天经地义的一样。 付了银钱,观书绝带着她离开了小摊子,借着宽大袖袍的遮挡,观书绝悄悄握住了她的手,两人一同走进纷纷扬扬的大雪里。 不过还没有走多久,山霁月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忽然眼前一亮,她提着裙摆冲上去,笑着拍了拍那人的后背,道:“云茴。” 云茴穿了一身男装,是个翩翩公子的模样,转过身来看到山霁月,眼睛微微一亮,说:“明月姑娘,竟然遇到你了,真巧。” 云茴是女扮男装,她身边跟着的人就是沈尧,沈尧显然也看到了山霁月,但沿路人多眼杂,不敢相认,只能微微颔首。 他和哥哥是不爱过年的,但云茴非要出来,山霁月已经叮嘱过要好好照顾她了,沈峥自然是使唤不动的,沈尧没办法,只能跟出来了。 云茴看向山霁月的身后,观书绝的目光淡淡地落在这边,她道:“那位是……” “我表哥,观书绝。”山霁月笑着说,云茴收回目光,然后拉住了观明月的手,说:“明月姑娘,还是你有先见之明,要不是你让沈大人提之前准备,我们都没料到后面还有雪灾,不然那些难民又要遭受无妄之灾了,哪来如今的喜气洋洋……” 提起难民,山霁月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她只能救大多数的人,还有小部分人因为雪灾被冻死了,等发现的时候浑身都冻僵了,人就犹如雕像一样,一敲就碎,但她已经尽力了。 就在山霁月想要推却两句的时候,身后的观书绝把她往后拉了两步,她不自觉地松开了云茴的手,云茴也是微怔。 山霁月看向观书绝,在察觉到他眼底的凛冽的时候,才恍然发现——观书绝的醋坛子又翻了。 但云茴可是个女儿家啊,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不过如今不是解释这些的时候,观书绝对她的占有欲越强,就证明他越在乎她,这无形之中达到了她的目的。 云茴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如今是男装,有些不方便,现在又是热闹的时候,不好再和观明月纠缠,于是说了两句托辞就走了。 山霁月这才看向观书绝,用手指挠了挠他的掌心,说:“你又醋了?” 观书绝冷哼一声,道:“满京城都是你勾搭的人,我醋得过来?” 山霁月原本是要解释的,但听到他这句话,索性闭嘴了,等他发现云茴是个女人的时候就知道他现在的行为有多幼稚,多愚蠢,哼。 此时空中升起明灯千万盏,山霁月仰起头,笑着说:“若是能和表哥一直在一起,那该多好啊。” 她仰起头看着天空,观书绝的目光却站在她身上流连,缓缓说:“有何不可?” 第118章 姑姑,是你吗? 原本今夜是皇帝要和众臣一起过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取消了,改在明日。观书绝这才有空陪她一起赏雪守岁的。 因为霍氏走了,观书绝怕她一个人守岁害怕,于是把她带在了身边,毕竟观明月那个脾气,搞不好又要闹着回邕州了。 守岁那天观书绝陪着她下了快一夜的棋,最后山霁月实在太困了才趴在案上睡着的。 次日等她醒的时候,观书绝已经离开了,而自己睡在床榻上,一夜好眠。 “姑娘,您醒了?老太太说今日不必过去请安的。只是今晚有宫宴,您挑挑穿什么衣裳去吧。”巫锦伺候她起身,才刚刚从被窝里出来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冷气。 山霁月洗漱后先去给霍氏写了一封信慰问平安,然后才开始挑选衣裳,可惜观秋水到现在了还没回府,不然连她和周氏一起收拾了。 宫宴是晚上,等观书绝过来接她的时候也差不多了,山霁月收拾好,然后同他一起乘坐马车进宫。 山霁月心底对剧情还有些顾虑,特别是观秋水得到山闻池的青睐这件事,让她疑窦丛生,山闻池对观秋水有多看重?又有多喜欢?她不知道那个界限,甚至不知道山闻池是怎么喜欢上观秋水的。 这个未知让山霁月有几分惴惴不安。 观书绝似乎察觉到她的紧张,扣住她的掌心,问:“怎么了?你害怕?” 山霁月顿了顿,连忙摇摇头,观书绝道:“别怕,你又不是第一次来了。虽然你母亲不在你身边了,但没人敢欺负你的。” 他以为山霁月是因为霍氏不在身边才不自在的,所以出声安慰,山霁月扯出一抹僵硬的笑,说:“不碍事的。” 两人一同入席,朝臣和官眷都已经在等候了,好一会儿山闻池才姗姗来迟,他身边还跟着盛装打扮的观秋水。 一般和君王同行,便是内阁大臣都要稍稍后退两步的,没想到观秋水居然可以和皇帝并肩而行,要知道就算是皇后,那也是要遵守君臣之礼的。 这还不算,就连入座的时候,观秋水的位置都是紧挨着皇帝的,足以凸显皇帝对观秋水的疼爱与看重。 山霁月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底微微一沉,看来山闻池和观秋水的关系比她想象的要更坚稳。 在山闻池的一声“平身”中,山霁月缓缓坐下来,看着琳琅满目的菜色,她的目光却始终落在山闻池身上,但山闻池仿佛喝了什么迷魂汤,眼底全无旁人,只有一侧的观秋水。 观求水虽然没有什么名分,但坐在大殿之上,享受着所有世家女眷羡慕的目光,她俯视下面的所有人,心中的虚荣被一点点填满——这才是她本来的日子,这一切都应该是属于她的。 山闻池就应该拜倒在她的裙下,众人都应该围着她转,这样的场景和梦中的一点点重叠,观秋水心想:这才是我原本的人生。 果然,眼看观秋水坐在皇帝身边这种不合规矩的行为,已经有大臣开始谏言了,道:“陛下,这位镇国公府的姑娘并无其他头衔,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坐在陛下身边,未免……不合规矩……” 山闻池作为好不容易才坐到皇位上的皇子,其实对这些老臣都还算敬佩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今晚竟是寸步不让,道:“她要是愿意,朕现在就可以封她为皇后,到时候坐在朕身边,还不合理吗?” 山闻池此话一出,满堂哗然,就连观书绝也微微攒眉,不过只言片语,就能看出山闻池对观秋水的情深义重了。 方才的老臣更是被噎得说不出话来,道:“陛下三思——” 山闻池浑然不在意,似乎怕观秋水不开心,还低声哄了她两句。 山霁月:她是不是给山闻池灌迷魂汤了? 这还是山闻池吗?虽然山霁月要和他争皇位,但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人,这种举动实在有些不正常了。 系统【差不多。】 但山霁月还以为系统在嘲讽,并没有把它的话放在心上,而是冷静地看着这场闹剧。 忽然,倒酒的宫女不小心把酒水撒在了山霁月的衣裙上,连忙跪下,道:“郡主饶命,奴婢不是有意的,请您恕罪……” 一旁的宫女连忙请山霁月到后面更衣,山霁月的裙子都湿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之后移步偏殿。 但等她更换完衣裳,等着她的却不是婢女,而是坐在外面的榻上用小矬子磨指甲的观秋水,她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皮,看着山霁月,然后说:“你要是和你母亲回邕州,那我还可以留你几日,可你就是个不知死活的贱种!” 山霁月对她的咒骂无动于衷,她打量四周,就知道目前的情势对她非常不利,她身边没有会武的丫鬟,而这里都是观秋水的人。 她长吐出一口浊气,正想着怎么脱身,可观秋水恨透了她,根本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两个丫鬟按住她的肩膀,就给她灌了药,然后把她的手脚都捆束了起来。 观秋水慢条斯理地朝她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泄愤一般猛地一脚踹在了她的胸口,道:“肚子里都是腌臜心肠的小娼妇!除了勾引男人你还会做什么!你这个贱人,非要抢走我的一切你才甘心!” 山霁月不受控制地倒在地上,咬紧了后槽牙,嗤笑道:“爬床的本事,谁比得上你!” 观秋水怒目圆睁,抽出发髻上的簪子,似乎要过来划烂她的脸,但想了想,还是收了手,道:“留着你这张脸伺候男人吧,不然烂了就倒胃口了,到时候马夫都嫌你脏。” 她派人用丝巾塞住山霁月的嘴,结结实实地给了她两耳光,似乎还不够,但外面太监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动作。 “姑姑,姑姑是你吗?” 观秋水一愣,“哐当”一声,她手里的簪子掉在了地上,但她很快调整好情绪,剜了山霁月一眼,就连忙抽身出去了。 山霁月被这两耳光抽得耳鸣,脑子里晕乎乎的,但她好像迷迷糊糊地听到山闻池在喊她“姑姑”,她还以为山闻池认出她来了,但殿里的人很快都走干净了,让她怀疑方才听到的声音是不是错觉。 没一会儿,殿外传来观秋水娇俏的笑声,山闻池的声音再也没有出现过。 殿里的山霁月嘴巴都被堵住了,手脚也被捆住,慢慢地,她发现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不用猜也知道,观秋水方才给她下的是蒙汗药。 就在这时,紧闭的大殿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个锦衣华服,但面容猥琐的男子悄悄潜了进来。 第119章 你的命,我过两日取 山霁月虽然浑身使不上力气,但已经知道观秋水打的什么主意了。 眼看着男子搓着手淫笑着朝她走过来,山霁月吞了吞唾液,警惕地看着他,可手脚绵软,连站都站不起来。 男子却露出一抹笑,嘿嘿嘿地笑着说:“没想到锦兰那丫头居然没骗我,还真藏了个小美人儿等着我……” 他凑过来就要抓山霁月,满身熏人的酒气,令人作呕,一双肥腻的手挑起了山霁月的下巴,扯下了她嘴里碍事的丝巾,指腹在她脸上不住地摩挲。 山霁月心底暗啐了一口,面上还是镇定的,率先道:“郎君,您先把我的手脚解开好不好,勒得我好疼啊……” 男子犹豫了一下,一双细小的眼睛上上下下、贼溜溜地打量她,最后才说:“小美人,你可别给我耍什么花招,到时候引了人过来,丢人的也是你!” 山霁月笑着说:“我一介弱女子,能耍什么花招?自然是都听您的。” 山霁月虽然这么说,但男子害怕多生是非,还说冷哼道:“我看捆着好,我们可以玩点不一样的,反正今夜长着呢,嘿嘿嘿。” 如今情势对她不利,她也不敢硬来,便故作姿态地哄着男人给她解开绳索,说:“这样捆着我,我怎么伺候你啊,郎君?” 男人似乎有些动容,在她脸颊上掐了一把,山霁月的脸颊上顿时有了两道红红的指印,但看着她细瘦的手腕和无辜的双眼,男人还是把她的手脚解开了。 但她的手实在太瘦了,男人一只手就可以攥住两只手腕,另一只手就过来撕扯她的衣裳,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情欲和贪婪,道:“你放心,我知道你年纪轻,但我会小心一点的,你要是伺候得好,我还可以和父亲求求情,让你进门当个妾……” 山霁月的裙裳轻如蝉翼,都不用用力就被他撕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白皙细腻的肩膀,男人看到她雪白的肌肤,立即眼馋地吞了吞口水,朝她扑了上来,山霁月冷眼看着他,轻轻侧身避开了。 “臭婊子,你装什么清高!”男人抬手就给了她一耳光,脸颊上火辣辣的疼,山霁月按捺下心底的反胃,身子稍稍往后倒了倒,一副顺从的姿态。 男人脸色稍稍有些缓和,猛地扑到了她的身上,说:“这才对嘛——” 他话还没有说完,山霁月就攥着手里的长簪毫不犹豫地扎进了他的脖颈,温热的血喷溅出来,还有男人尖锐的哀嚎,山霁月还嫌自己没有力气,扎得不够深,把簪子使劲往她脖颈里碾了碾。 她像推一头肥猪一样把男人从自己身上推下去,在他耳畔道:“我伺候得还好吗?” 男人粗喘着,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山霁月却把簪子抽了出来——是观秋水遗落下来的,因为宫簪用在盛宴上,所以比寻常的簪子更粗,也更长,简直是杀人利器。 看着疼得说不出话的男人,山霁月站起来,踩着他的胸口,往死里碾压,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碰孤?” 就在她话音刚落的时候,外面已经有人猛地推开门闯了进来,是匆匆赶来的观书绝,山霁月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她现在的样子肯定很不好看,脸上都是血,衣裳也被撕烂了,一定非常狼狈。 她不想观书绝看到她如今的样子。 观书绝怎么每次都撞见她这么丢人的时候。 沾着鲜血的簪子掉落在地上,观书绝却解下身上的披风把她裹了起来,颤抖着手把她抱在怀里,说:“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山霁月微微一愣,居然有人会因为没有保护好她而和她道歉? 可世上本来就没有谁有义务要去为别人付出啊,她被观秋水扇耳光,差点被玷污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谁会来救她,她从来没有期待过。 因为从前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都是她一个人过来的,是她一个人杀出的血路,比起依靠别人,她更相信自己。 在最绝望的时候是她一个人熬过来的,所以任何艰难的境地,她也只会自己想办法走出来。 她是自己的靠山,她是自己的旌旗。 可如今有人和她说,我没有保护好你,我很抱歉。 山霁月的心底一片酸软,她仰起头,笑着说:“我没事的,表哥。” 猩红的血已经在脸颊上干涸了,上面还有显目的掌印,越发衬得她唇红齿白,娇憨中带着少女的易碎的感。 观书绝没有说话,他只是把山霁月扣在了怀里,遮住了她的眼睛,随后一声尖锐的哀嚎从下面传来,那个男人疼得在地上翻滚,道:“眼睛!我的眼睛——” 观书绝将匕首入鞘,道:“你的命,我过两日取。” 带着山霁月从窗子翻了出去,要不是怕有损观明月的清白,他真想当时就废了那个狗胆包天的东西。 观书绝带着她往外走,先到千鲤池清洗了脸颊和手上的血迹,他替她擦干净了脸,然后叮嘱道:“今晚的事,你不要再插手,交给我来善后。” 山霁月缓缓说:“表哥,不要放过他。” “好。” 没一会儿春迟就送来了衣裙,那座偏殿是不能再回去了,山霁月只能找个假山在里面把衣裳换了,只是脸颊上的掌印实在太明显了。 好在众人都没怎么留意她,只要有人问起的时候观书绝帮忙答一句她身体不舒服,不宜赴宴就好了。 可第一个发现山霁月没回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观秋水,她笑晏晏地看着观书绝,道:“明月妹妹不是去更衣了吗?怎么现在还没回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我差个人去看看。” 观书绝看着她,眼底的警告意味已经很明显了,“明月身子不爽,已经回去了。” “这怎么可以?我同明月妹妹情分这么好,许久不见了,还想多留她在身边住两天呢。”于是丝毫不管观书绝的意思,对身边的宫女道:“你去看看明月妹妹还在不在偏殿,请她过来小酌两杯。” xs7.com 观秋水吩咐去偏殿的人已经回来了,只是抖抖索索地不敢说话,可她这个样子好像正合观秋水的心意,她挑眉道:“有什么不敢说的?” 宫女顿了顿,观秋水却越过她,直径带着人过去了,说:“我那个妹妹什么样子我没有见过?” 她提着宫裳下台阶,绕去了偏殿,那里跪了一地的宫人,都瑟瑟发抖,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模样。 观秋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还是走进去,可殿里根本没有观明月的身影,只有躺在地上疼得抽搐的男人。 地上鲜血淋漓,还有一根长长的宫簪被扔在一旁。 她看到沾着鲜血的簪头的时候,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浑身僵硬。 旁人或许认不出那只镶宝双层花蝶鎏金银簪,但山闻池肯定知道,因为梳妆的时候就是山闻池给他簪上的簪子。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手揽住她的肩头,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安抚道:“姑姑,别怕。” 她回过头去,山闻池正看着她,他已经知道那是她的簪子了,但神色没有丝毫变化,甚至心疼地过来安抚她。 观书绝跟在他们身后,看着地上蠕动的那摊肉,挑眉道:“这支簪子看着眼熟,这个人看着也眼熟。” 一旁的宫女连忙回禀道:“应当是宁远伯的幺子。” 宁远伯的幺子是京城中有名的纨绔,因为是嫡幺子,备受宁远伯夫人的宠爱,所以做事目无法纪,欺男霸女也是常有。 如今伤成了这样,想必宁远伯府势必不会放过。 观书绝说完,目光就落在了观秋水身上,观秋水眼底有两分难堪,似乎在找一个合适的说辞。 但山闻池率先一步开口:“扰乱宫闱,拖下去,杖毙。” 观书绝和观秋水都侧目朝他看过来,眼底有两分诧异,山闻池却丝毫不关心死的人是谁,只是不想让这件事和观秋水扯上关系。 他握了握观秋水的手,说:“姑姑,没有脏你的眼吧?” 观秋水微微一怔,山闻池的声音轻柔,语气里都是怜爱,但她知道山闻池的这份爱是给大长公主的。 好像大长公主做了什么,他都不会生气。 这该是多么的爱重。 观秋水下意识地摇摇头,山闻池这才放下心来,俨然把观秋水当成了山霁月,说:“我从前做了许多错事,但今后不会了,姑姑想杀谁就杀谁,只要你开心就好了。” 他根本不在乎她是不是被冤枉的,也不在乎她为什么要杀人,他毫无理由地偏爱她,在他的世界里,山霁月做什么都是对的。 可站在身后的观书绝已经因为帝王的这个举动起了疑心,皇帝为什么要喊观秋水“姑姑”。而且皇帝对她的偏爱已经不仅仅是逾矩二字可以概括了,观书绝甚至觉得,只要她开心,他把江山拱手相送也不是没有可能。 观秋水笑着看山闻池,说:“陛下,我想留明月妹妹在宫里住几日,你不会反对吧?” 观书绝就要拱手推辞,可山闻池没有丝毫的犹豫,说:“好。” 观书绝的脸色一时间有些难看,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回绝。 山霁月的马车刚刚到宫门口就被人拦了下来,太监拿着令牌,说皇帝让她在宫里小住几日,马车都被人扣下来了,她肯定没有拒绝的余地。 山霁月只能硬着头皮回去,但观秋水这次没有在众人面前刁难她,而是直接把她押到了自己的宫殿。 彼时观秋水坐在榻上,长长的宫裳垂了下来,赤着一双玉足,见她进来了,掀起了眼皮,说:“你还真有本事啊,杀了人、剜了眼,还不忘栽赃我一下。” 山霁月冷笑一声,看着她,嗤笑道:“你玩来玩去也就这点手段而已。” 两个人四目相对,观秋水疯狂地想看她求饶,摇尾乞怜,要她匍匐在地上卑贱地给她磕头,好像这样才证明她比她高贵! 她揪着山霁月的头发,逼迫她仰起头,说:“你栽赃我又怎么样?你陷害我又怎么样?陛下还不是袒护我,他还不是爱着我!你求都求不来的爱,我唾手可得!” 山霁月的头皮发麻,一捧头发被她攥在手里,被迫和她对视,可山霁月丝毫不稀罕,她不稀罕山闻池的爱,或者说她不稀罕男人的爱,她不依附任何人,她不是任何人的附庸。 “那就希望他对你的爱能长长久久,而不是‘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观秋水猛地松开她,然后转身回到榻上,说:“你嘴硬也没用,你在我眼底就是一只可怜的畜生而已。” “伺候我洗脚吧,好妹妹。”她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婢女连忙打了洗脚水上来,观秋水却看着她,目光灼灼,说:“爬过来,伺候我洗脚。” 山霁月现在内心毫无波澜,只想把她的脸按在洗脚盆里。 玉盆里的水是温热的,漂浮着颜色艳丽的花瓣,观秋水也不着急,就这么等着她。 没一会儿,殿外就传来宫婢请安的声音,“陛下,姑娘在里面。” 太监推开门,山闻池走了进来,他似乎喝了不少酒,刚刚应付完那些大臣过来,他也根本不在乎观明月为什么跪在这里,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上面的观秋水身上。 山霁月一直低眉顺眼地跪在下面,眼底一片冷冽,只觉得一片明黄色的衣角从自己身边掠过去了,山闻池摇摇头,可走过去,却没有坐在榻上,而是跪在了观秋水脚边。 他握着她瘦长的手指,颤着声道:“姑姑,你在我身边,真好。” 他的头枕在观秋水的膝上,眼底是浓浓的疼惜和眷恋,跪在下面的山霁月却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着二人,山闻池喊观秋水个“姑姑”! 原来她当时在殿里并没有听错,站在殿外的人确实是山闻池。 观秋水微微伏下身子,轻声安慰他,说:“陛下,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不离开。” 他好像喝醉了,迷迷糊糊地问:“姑姑,你怎么不唤我子隽了,你以前,都是唤我子隽的……姑姑,原谅我吧,喊我一声子隽吧。” 山霁月整个人都愣住了,因为子隽是她给山闻池赐的字。 山子隽,她喊过他千千万万遍。 如今开口的却是观秋水,“好啊,子隽。” 第121章 那便让她去外面跪着 山霁月:这什么情况? 虽然她知道书中山闻池是把观秋水当成她的替身了,但是不至于这么连人都分不清楚吧? 这不是分不清,这是脑子被门挤了吧? 系统适时地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是真的把她当成你了。】 山霁月:脑子有病。 山闻池抬起头,看着观秋水,迷恋地看着她的脸,手指抚上她的脸颊,然后忍不住落下泪来,哽咽着说:“姑姑,我真的很想你,我让和尚为你招魂作法,可你从来没有托梦给我,你陪在我身边的每一个日子我都记得,我都知道,我甚至想过下去陪你……” 山霁月听得无动于衷,只觉得他在感动自己,观秋水却听得泪眼婆娑,险些落下泪来,说:“子隽,姑姑回来了,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山霁月:…… 她在一旁跪了许久,观秋水才回过神来打算收拾她,说:“子隽,她害我不高兴了,我让她伺候我洗脚,你不会放在心上吧?” 山闻池把她看得犹如心头肉一般重要,笑着说:“当然不会,谁惹姑姑不开心,杀了给姑姑助兴就好了。” 就如同宁远伯家的嫡幺子,死了就死了,万事都没有姑姑开心来得重要。 山闻池的话显然极度满足了观秋水的虚荣心,这样的抬爱让她觉得这才是她应有的人生,她应该得到的待遇,因为梦中的山闻池也是这么爱她的,把她捧在手心上,她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存在。 这样的居高临下让观秋水快感倍增,有了一种裁决观明月命运的快感,她就活该被自己踩在脚下! 可山霁月的神色没有半分变化,她始终是安静的,从容的,观秋水一脚踢翻了脚边的洗脚水,一盆水有半盆都淋在山霁月身上,裙裳湿了一大片,观秋水得意扬扬地看着她,然后喊来下人,说:“把她拖出去,乱棍打死!” 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山闻池的眼皮都没有掀一下,就好像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在他眼里,观明月的命甚至比不上一只蝼蚁。 就在两个宫人上来要把山霁月拖下去的时候,山霁月连忙道:“长公主殿下,您不是在团圆夜前后三日从来不杀生的吗?难道您忘了吗?太后娘娘曾告诉过臣女,您不会自己也记不得了吧?” 她这句话显然不是说给观秋水听的,而是说给山闻池听的!山霁月虽然被两个侍卫压住了肩膀,浑身的狼狈,可思绪从来没有乱过,还想当她的替身,借着她的身份耀武扬威?凭什么! 踩着她的血肉顶着她的名头过世上最好的日子,凭什么! 就凭她是女主吗?就凭她生来命好吗?她招招手就可以得到山霁月苦心经营的一切?她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得到所有男人的喜欢?这个世界就应该围着她转? 如果世上的东西当真这么容易得到,那她这么多年简直是在做无用功!就算是一手烂牌她也要打出花样来!这世上,没有人可以主宰她山霁月的命运! 果不其然,听到山霁月的这句话,观秋水脸色稍稍一僵,山闻池却忽然被点醒了,抬起头看着她,质问道:“是啊,姑姑,你不是从来不在团圆夜杀人的吗?” 这个规矩其实山霁月自己都当耳旁风的,只是当时山闻池年纪还小,所以说给他听,哄他高兴的而已。那个时候她还是希望山闻池能保留一些少年的赤忱和开心。 坏事她来做就好了,但山闻池年纪还小,还是给他保留几分对团圆的向往。 想起自己从前可笑的怜悯,山霁月自己都觉得荒唐。 但就是这个无意间立的规矩,却在这个时候引起了山闻池对观秋水的怀疑,观秋水整个人都僵硬住了,因为蛊毒的原因,山闻池从来没有怀疑过她的身份,但她哪里知道山霁月和山闻池只觉得过往? 山闻池猛地攥住了观秋水的手腕,质问道:“姑姑,你怎么什么都忘了?你忘了最爱用的桂花头油,忘了喊我子隽,忘了自己立下的规矩……你怎么什么都记不清了?” 系统【可以,绝境反杀。】 听到山闻池的这席话,就连山霁月自己也稍稍松了一口气,她看向山闻池和观秋水,两个人剑拔弩张的气氛,她知道山闻池是个疑心很重的人,都提点到这种地步了,总不会在犯傻了吧? 可没想到下一步观秋水就猝不及防地落下两滴泪来,山闻池眼底一紧,瞬间没了方才的压迫和肃穆,整个人都慌了,轻哄道:“姑姑,你别哭啊,是我不好,是子隽错了……” 他把观秋水揽在怀里,为她抹去脸颊上的泪水,说:“想不起来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记起来,姑姑,是我错了,我不逼你了……” 山霁月:……我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山闻池是不是脑子被门挤了好几次?这就是女主光环的作用吗? 系统【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 山霁月实在想不通山闻池这么聪明狡猾的小狼崽子到底是怎么被观秋水迷惑的,还迷惑成这样,她都想上去给他两耳光让他清醒清醒,但碍于攻略任务她只能忍住。 她的目的是要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回去当女帝,山闻池现在和她没有半点关系,她不用管他的死活……不行,这个畜生良心被狗吃了,鱼目混淆当明珠,不识好歹的小畜生。 观秋水这才止住眼泪,说:“我能回到你身边已是不易,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可你竟如此怀疑我,早知如此,我便是死了也……” 山闻池攥着她的手安抚道:“姑姑!这事是我错了,记不起不要紧,我可以告诉你,慢慢帮你回想起来。” 他的话仿佛给观秋水吃了定心丸,观秋水的目光这才落回山霁月身上,说:“既然有团圆夜不杀生的规矩,那就留她一条命吧,可我实在讨厌她,不想让她在眼前出现……” “那就让她去跪在殿外,不脏姑姑的眼睛。” 山霁月:我脏你全家。 第122章 我带你回家 灯火摇曳,观秋水的笑声时不时地传出来,在寂寥的皇宫格外醒目,就连她要歇息了,山闻池也一直在旁边看着她。 他舍不得碰她,甚至连床都不愿上去,只肯守在榻边。 如果不是山霁月主动开口,他绝对不会逾矩半分。 山闻池在殿里守着观秋水,他和她说,当初山霁月是如何在冷宫捡到他的,如何教他读书识字,如何把他带在身边教他为人处世,如何和他一起种下一棵橘子树,如何一同登山一同赏月,如何看辩驳他的策论,如何一起策马扬鞭,投壶射箭…… 只是说起夺权登基,把她囚禁在桐花台的时候,他就变得有些黯然神伤,自顾自地说:“那些都是一些不好的事情,你忘了也好,我倒是希望你能忘得一干二净。” “姑姑,我们不说那些伤心事了。” 他对她当初的野心只字不提,甚至不愿告诉她事情原本的样子,观秋水也识趣地没有追问。 他说着他没有她快要活不下去,他说他爱了她好多年,爱到午夜梦回,依旧要心疼得醒过来。 珠镜宫的灯燃了一夜,山霁月也在雪地里跪了一夜。 她也忍不住回想和山闻池在一起的那些年,他说的每一句话山霁月都能对应得上,甚至记得当时说过的话,可如今那些誓言都烟消云散,山霁月跪在雪地里,被他的爱霸凌,被他的厌恶压得抬不起头。 他把她的自尊碾碎,然后踩在了无人问津的风雪里。 寒风瑟瑟,身上的洗脚水被冷风一吹紧紧地贴在身上,甚至起了冰碴子,她的手也冻得通红,人都已经冻麻木了,等雪再落到身上的时候,竟有一种温热的错觉。 她一声不吭,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身子骤然倒在了雪地里,整个人都昏厥了过去。 好像又回到了母后临终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雪夜,凤藻宫的奴仆跪在地上抽噎,整个皇宫都一片肃穆,她跪在宠妃的殿外,求父皇去看看母后,母后已经不好了,可宫殿里传来的是宠妃娇娇娆娆的笑声,父皇始终没有见她。 那扇紧闭的门打开,走出来的是一个刻薄尖酸的嬷嬷,冷声道:“公主,陛下正在里面和娘娘忙着呢,您便是跪多久,陛下也不会见你的。您要是冻伤了,到时候免不得又让奴婢们受罚……” 那个时候她也跪在这样的雪地里,也在这样的雪夜里奔走,可到最后父皇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他的爱是后面才陆陆续续弥补回来的,可对山霁月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手把她从雪地里捞起来,她的意识已经很模糊了,什么都看不清,甚至分不清是前世还是现在。 可他的怀抱好像是温暖的,虽然她感知不到,可却让她觉得安心。 山霁月甚至不知道他是谁,但还是问:“你……你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你,就过来看看。”观书绝说,其实他已经回到府里了,可心底还是有些担忧,生怕观秋水针对她,最后披衣而起,用了皇帝给他的令牌,即使宫门下钥了,还是被他闯了进来。 这是逾矩的,外臣不入后庭,可面对观明月,他并不想告知她其中的艰难险阻,只是轻飘飘的一句“我不放心你”。 山霁月浑身僵硬冰凉,人已经动得没有知觉了。 观书绝道:“我带你回家。” 可他刚刚把山霁月抱起来,守在一旁的侍卫就道:“大人,她是陛下下令跪在这里的,无故不可带走!” 观书绝只是冷冷扫了他们一眼,侍卫自然听说过他的威名,立即跪了下来,道:“大人,这是陛下的吩咐,请大人不要为难我等!” 君命不可违。 观书绝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而是直接跪了下来,他用大氅裹住山霁月,把她揽在了怀里。山霁月的脸靠在他的胸膛上,好似身子有一点点回温,不是那么冷了。 这大抵是观书绝此生最无能为力也最屈辱的一次,他喜欢的人就在他面前,就在他怀里,可他救不了她。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 因为他够不到至高无上的权利,因为他得到的还不够,拥有的还不够。 月亮被乌云遮蔽,一层又一层,观书绝摩挲着她冰凉的手指,一句话也没有说。 观书绝陪她跪在雪地里,一直等到东方吐白,下了一夜的雪也渐渐停了。 山闻池今日不用上朝,但还是起得很早,他出来的时候动静都很小,似乎里面的观秋水还在安睡。 玄色刺金鹤的常服,外面搭了一件狐毛大氅,腰间佩玉,脚踩皂靴,看到跪在雪地里的二人的时候,山闻池稍稍挑眉:“观爱卿?” 他的目光扫过靠在观书绝怀里的山明月,他对她是有些印象的,只是昨晚饮了些酒,没有把她放在心上,但如今回过神来,倒想起她是那个帮他铲除太后的女子了。 观书绝跪了很久,受了风寒,眼底都是红血丝,只应了一声,“陛下。” “看不出来,你还是这种舍命陪君子的人。”山闻池带着几分嘲讽道,观书绝作为如今朝中最指日可待的新贵,升迁也是最快的,惹得不少人眼红。 他喜欢任用观书绝,是因为他足够狠辣,无论是在刑部断案的手段,还是在户部大刀阔斧的改革,他都很果断。 但是看不出来,他还是这种怜香惜玉的人。 “分人。”观书绝说。 山闻池似乎觉得很有意思,道:“你怎么进来的?” “用陛下御赐的令牌。”观书绝不卑不亢地回答。 那块令牌是皇帝赏的,是用于突发情况紧急让他紧急入宫的,没想到为了一个女子就用掉了?山闻池嗤笑道:“你就这么疼你这个妹妹?朕又不会要了她的命。” 他完全忽视了昨夜让观秋水随意把她处死的事,也没有想过她这样身子弱的人,在这样寒冷的风雪里跪一夜会不会出事。 观书绝只是暗自把观明月搂紧了一些,山闻池却毫不在意地扫了他怀里的人一眼,说:“要走就快走,别吵到姑姑歇息了。” 在他眼底,他们跪了一夜,似乎没有吵醒观秋水睡觉来得重要。 山闻池在心底想,姑姑不喜欢别人打扰她的,要是睡不好,她会生气的。 第123章 谁是赝品,谁是故人 观书绝只能把山霁月带去偏殿,然后让人去请太医,抱起她的时候,因为跪了太久,步子都有些踉跄,但他还是回过头,看着珠镜殿的门,深深的一眼。 山霁月就是冻坏了,宫人捧来温水一点点替她擦拭手脚,被褥里塞进汤婆子,她好像才能感知到冷热一般,观书绝一直在床榻边守着她,一直等她醒过来。 “表哥,你怎么来了?”她全然忘记她方才已经问过这句话了,但还是握住他冰凉的手指,道:“怎么这么僵啊?你冷不冷啊?” 观书绝的眉眼上甚至还有没有化开的雪,他却摇摇头,说:“我无碍,你先休息一会儿,等我下朝就带你回去。” 山霁月挣扎起身,拿了一个暖手炉给他,道:“记得添衣。” 她攥住观书绝的手,碍着宫女的面不好叮嘱什么,却忍不住在他手心写下几个字。观书绝收拢掌心,说:“嗯,我知道了。” 他这才往前朝赶去,山霁月躺回榻上,开始回想观秋水和山闻池之间的细节,他们之间的相处都让她觉得有一种扭曲的怪异感,山闻池这个二傻子到底怎么回事,不至于连人都分不清脑缺成这样吧? 反倒让她昨晚上说的话有些弄巧成拙了,观秋水一开始还不知道山闻池和她之间相处的细节,结果山闻池昨晚上全告诉她了,这不是把软肋上赶着往前送是什么? 山霁月在心底破口大骂。 最后还是系统及时地出来【宿主,你的最终目的是攻略观书绝,所以建议尽量减少和山闻池的牵扯。】 她不知道要远离山闻池这个疯子吗?还不是观秋水扒拉着不让她走。 但观秋水凭什么顶着她的名头活下去?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但山霁月并没有等到观书绝回来,她率先等到的人是观秋水。 观秋水显然太闲了,在宫里找不到什么乐子,于是就开始找她的麻烦,山霁月才刚刚好转了一点,观秋水就带着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观明月,你还真是命大,跪一晚上都还能活命!” 山霁月:那你想怎样,我死过一次还能活过来。 观秋水拔下了发间的长簪,让两个丫鬟上前按住她的肩膀,道:“你不是傲吗?我看你没了这张脸还怎么傲!” 山霁月冷笑一声,说:“总比你当别人的替身还耀武扬威的强!”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她看穿了,山霁月的话犹如一把利剑顷刻间贯穿了她,观秋水噎了噎,半晌才颤抖着手,指着她道:“你这个下三滥的娼妇,我要撕烂你的嘴!” 山霁月根本不怕她,说到底她骨子里都是虚的,没有那么大的底气,随即恐吓道:“你有本事杀了我,我是镇国公府的嫡女,是霍家唯一的姑娘,你杀了我,邕州的驻军和铁骑会为我讨一个公道!” 果不其然,她这话一下子就震慑住了观秋水,处死观明月的话山闻池可以说,因为他是王朝的君主,但观秋水不能说,也不能做。到时候她很容易被推出去挡刀子。 就算可以,也不能这样明目张胆。 她要哄着山闻池亲自处死她。 她的举动被山霁月看在眼底,心底却不屑一顾,她都活了这么多年了,还能吓不住一个小姑娘? 虽然保住了一条命,观秋水也没打算放过她,说:“宁远伯的嫡子怎么死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一个杀人犯,你应该把牢底坐穿!” 山霁月:哦。 谁在乎呢? 观秋水没来得及行凶,因为山闻池下朝以后就一直在找她,最后都找到山霁月这里来了。 山闻池一进来便问:“姑姑,用早膳了吗?青州进贡了一批上好的丝绸,你看看喜不喜欢……” 观秋水丝毫没有尴尬和不适,挽着他的手说:“好啊,只不过,明月妹妹方才说我是下三滥的娼妇,只会仗着你的宠爱耀武扬威,我这样没名没分地和你在一起,外面都不知道要议论成什么样了……” 山霁月:…… 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什么? 系统【小场面,小场面。】 山闻池攒眉看向山霁月,道:“又是你,不知死活的东西。” 他抽出了侍卫腰间的长剑,毫不犹豫地朝山霁月劈过去,在观秋水看笑话一般的眼神中,山霁月伸手挡住长剑,死死地攥着锋利的剑面,说:“陛下,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白头,你把一个赝品当作故人,是在作践自己的真心,还是糟蹋故人的存在。” 长剑划破掌心,割开皮肉,一滴滴的鲜血顺着剑尖留下来,山霁月和他四目相对,目光坚韧而决然,那一滴滴落下的腥红,更衬得她手腕白皙,面容欺霜赛雪。 山闻池不知道是被她说的话刺激到了,还是被那指尖的鲜血刺激到了,他死死地看着山霁月,忽然头痛欲裂,攥着长剑的手也骤然松开。 观秋水一怔,连忙上前来扶他踉踉跄跄往后退的身子,山闻池似乎没有认出她,猛地把她给推开了。长剑上沾着山霁月的鲜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山闻池却看着她,猝不及防地落下泪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落泪,也不知道自己方才为什么会推开观秋水。 可他看着山霁月的那双眼睛,克制着心底起伏的情绪,沉声问:“谁是赝品,谁又是故人?” 鲜血还在缓缓流出,剧烈的疼痛一阵阵地传来,山霁月没有理会伤口,而是看着山闻池,迟迟没有说话。 最后是观秋水不甘心地攥住了山闻池的手臂,驱动他体内的蛊虫。 她跪在地上,慌乱地落下泪来,说:“子隽,你看看我,你看看我的脸,你忘了我了吗?你忘了我们一起栽种的橘子树了吗?你忘了我们一起去迎仙山赏月了吗?子隽,你说爱我的……” 山闻池的身子猛地一僵,他回过头去,仿佛看到了跪在他跟前的山霁月,他回过神来,抹去她脸上的泪,很久以后才说:“姑姑,你从来不跪我的。” 他的话里已经有了两分犹疑,山霁月多么骄傲的人,她怎么可能会跪他啊。 观秋水的反应很快,随即抱住他,哽咽道:“子隽,我只是,只是太害怕失去你了,我太爱你了,我不愿再离开你,你不要再被旁人撺掇了……” 第124章 薛曜已经死了 山闻池一听这句“我太爱你了”仿佛喝了孟婆汤,方才的那些怀疑、疑虑全部烟消云散,观秋水又变成了他最爱的姑姑,他自然舍不得她受委屈,连忙慌乱地抱住她。 山霁月:这辈子没有这么无语过。 她到底要如何在不暴露自己身份的情况下让山闻池明白眼前的人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还是正主就在眼前还能演下去的那种! 但山霁月挡剑还是让他恢复了几分清醒,道:“但她不能死,朕答应了观书绝留她的命,她要是死了,邕州那边也不好交代。” 观秋水极其善解人意地道:“我只是一时气话,我平时鸡都不敢杀,没有这样坏的心肠。子隽,我当然是为你着想的,我也不想让你为难的。” 山闻池微微一怔,他感觉姑姑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从前的姑姑从来不会跪他,也从来不会说这种话。姑姑是孤绝的,倨傲的,不屑一顾的,对他永远的垂怜的姿态,是高不可攀的神。 可如今神落到了实处,会脆弱,会跪他,会爱他。 他摩挲着观秋水的脸颊,可眉眼盈盈,每一寸都和姑姑的面容重叠,好像又回到了当初的样子。 她是姑姑,只是记不清从前了而已。 他搂着观秋水,轻轻拍着她的背脊,说:“姑姑,别哭了,我以后会对你好的。我不会让你没名没分的,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我可以封你当长公主,当女官,当皇后,当藩王,我可以给你最富庶的封地,给你兵马,给你我的一切。我的江山也是你的,皇位我也可以分你一半,姑姑,我已经不是当初的子隽了,我可以好好保护你了。” 这样的话山霁月无动于衷,倒是把观秋水感动得痛哭流涕,好像当初和山闻池共患难,同甘共苦的人真的是她一样。 她可以伪装山霁月的样子,说着他们从前的种种,假装爱他,接受他的许诺,可真正的山霁月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些,她要当的是独一无二的君王。 这大概是山闻池觉得最怪异的地方,他怀里的山霁月没有从前的野心勃勃和张扬倨傲,她变得柔和,顺从,依附他。 这些他从前想让山霁月拥有的品质,在她真正变成这样之后,就忽然索然无味了起来。 山闻池心底空落落的。 但他还是把观秋水带回去了,临走前还轻声细语地哄着,徒留山霁月一人在屋里,冷漠而淡然地处理着手上的伤口。 如果观书绝在这里,她肯定要大哭一场,然后扑在他怀里说“好疼啊”,但她如今一滴泪都没有,沉默而内敛,这才是真实的山霁月,她不屑哭闹,她更喜欢用行动来治疗自己。 她把幔帐撕成布条,用牙齿咬着一头,把自己的伤口一圈圈地缠绕起来,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一个字都没有。 系统道【宿主不能主动爆马甲,但可以喊疼。】 山霁月心底嗤笑一声,回应道,“没用的事情我一般不会做。” 【没用,但是自己可以舒服一些。】 山霁月指尖一颤,血珠滚落下去,说:“会不甘心,会埋怨,会恨。但与其发泄这些没用的情绪,如何把讨厌的人踩在脚底,才是我会走的路。” 她包扎好伤口,然后起身,宫女却告诉她,在没有得到观秋水的允许之前,她不能离开皇宫。 山霁月咬咬牙,然后说:“好啊,她不让我出皇宫,没说不让我在皇宫里走动吧?” 宫女微微一怔,最后才道:“姑娘请便。” 反正山闻池是怎么也不可能从观秋水那里清醒过来了,无论她怎么解释,怎么提醒,他都会自己骗自己。 一整个脑子有病。 可她刚刚从宫门出去,没走多久,就遇到了从前朝折过来的观书绝,观书绝显然是匆匆赶过来的,山霁月稍稍松了一口气,她还记得他说要回来接她的,果然在太极殿跟前遇到了。 外臣不入后庭,但是可以去太极殿的,山闻池需要时不时地接见大臣。 “明月,你没事吧。”观书绝说着,目光无意间瞥到了她受伤的伤口,已经有鲜红的血洇出来了。 山霁月却摇摇头,她一定要查清楚山闻池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好像魂都被观秋水勾走了一样。 观书绝虽然不放心,但还是简言意骇地说:“陛下上朝的时候并没有异样,你早上叮嘱我的时候我就仔细观察过了,至少上朝和平时无异。” 日常起居和平时无异,那就只有针对观秋水不一样了。 观书绝道:“你也发现了?他对观秋水的不同?” 山霁月点点头,说:“他喊观秋水姑姑,可大长公主不是早就死了吗?她们模样上也并不相仿。” 她的疑惑不无道理,观秋水在众人眼里就是观秋水,可山闻池就是咬定她就是山霁月,那从前怎么没有这种现象,忽然之间就产生了这种想法,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观书绝缓缓道:“或许对于别人来说是不一样,但对陛下来说,是一模一样的。” 山霁月蓦地一怔,越发觉得观书绝说的这句话有道理,男人嘛,沉迷皮囊或者灵魂,如今观秋水什么都不记得了,有个屁的灵魂,大抵就是皮囊上的相似了。 她差点忘记观秋水之前是神医了,她能治好山闻池的脑疾,自然也就能让山闻池产生幻想,从而把她当成山霁月。 “一定是这样,观秋水肯定使了什么手段。”山霁月道,转身就要走。 观书绝却拉住她,又不敢用力碰到她的伤口,只能攥住她的手腕,说:“伤口,到底怎么弄的,上过药没有?” 山霁月也不想让他担心,说:“上过了,就是血腥味太重,把药味遮住了。我现在还不能出宫,但我会尽快弄清楚山——陛下的病因。” 轻轻叹了一口气,观书绝这才道:“不要这么莽撞,皇宫不是国公府,我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山霁月看着他,观书绝的身量要比她高一截,所以说话的时候都稍稍低下头来,如今的叮嘱也是。 但观书绝的话让她觉得安心,他的眼神坚定,好像有他在一切的事情都会摆平一样。 但他们站在宫道上,要避嫌,所以要克制。 她很想告诉观书绝,有时候她不需要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她想要的东西自己会争取,她想做的事自己也可以完成。但他在她身边,她很高兴。 但她始终没有说出来,观书绝半晌才道:“薛家要调任回京了。” 山霁月的笑意一僵。 “薛曜已经死了。” 第125章 所谓的大女主 薛曜死了是山霁月没想到的,这就死了?怎么如此突然。 但她也没有细问,观书绝毕竟是外臣,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留下一句“从长计议”山霁月就离开了。 在路上还不忘询问系统:“薛曜怎么回事?书里他不是平安回到京城了吗?” 系统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因为你的出现剧情有些稍微的崩坏,薛曜的死也是崩坏之一,我们会尽快修复这个bug。】 山霁月:? 系统道【毕竟这是一本书,出现剧情波动是很正常的。】 山霁月没有多理会,直接回去了偏殿,薛曜这种小角色死得很容易,但观秋水这种主角就是杀不死的。 山霁月直接去了珠镜殿,此时山闻池刚刚从殿里出来,似乎已经哄好了观秋水,他揉了揉眉心,抬起眼就看到了站在宫门口的山霁月。 山闻池扫了她一眼,离开了观秋水,他对别的人和事情都很理智,看着她道:“随朕来。” 他从来只会在山霁月跟前自称“我”,那时候他始终是她的侄子,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可在外人面前自称“朕”的时候,他又变回了杀伐果断的君王。 山霁月是很能屈能伸的,顺从地跟在他身后。山闻池带她回了太极殿,外面还有一群要面圣的朝臣,但他都视而不见。 他对山霁月道:“你哥哥求过朕,而来看在你外祖父的面子上,朕也不会杀你,但你最好不要惹姑姑厌烦。朕会让你活着离宫,然后送回邕州,这辈子,别再出现在姑姑眼前。” 他擅自为她安排好了一些,可山霁月根本不在意,不答反问道:“陛下执意觉得珠镜殿里的人就是大长公主吗?” “放肆!” 山闻池已经开始生气了,但并没有暴怒,山霁月继续添油加醋地道:“陛下觉得臣女的话荒唐,那您是信还是不信呢?您还记得观秋水的样子吗?一个人怎么可能忽然之间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她逼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臣女认为,您被小人蒙蔽了!” “住口!”山闻池面目狰狞,道:“是朕日日夜夜为姑姑招魂,才让感动上苍,让姑姑得以还魂!姑姑从来没有死,一直都活着!她一直都在朕身边,你这个居心叵测的贱人!” 山霁月嗤笑,说:“一个什么记忆都没有的肉身,也算是故人的亡灵吗?” 山闻池似乎被她的话激怒了,指着她,颤抖着手指,道:“大胆!” 这句话并没有呵斥住她,山霁月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一步步逼近他,道:“陛下在害怕什么?还是说你不敢承认?不敢承认山霁月已经死了,是被你逼死的!是你率先放弃了她然后追悔莫及,你如今的惺惺作态不过是感动自己而已!你不爱她,你最爱的是自己——” “闭嘴!朕让你闭嘴!”山闻池拿起手边的砚台就猛地朝她砸过去,虽然山霁月轻轻避了一下,但还是砸中了她的肩膀,一阵疼痛传来。 山霁月的那番话显然戳中了山闻池内心深处的恐惧,他双目赤红,最后一个踉跄,倒在了一边的案上,双手撑着桌子,大口大口地喘气,好像意识都有些模糊。他挣扎着要去抢夺架子上的剑——杀了山霁月。 山霁月根本不管他的话,也不管肩膀上的剧痛,而是跑到外面喊来秉笔太监,说:“陛下犯病了!药呢!快把观神医的药拿来!” 秉笔太监一听山闻池犯病了,吓得屁滚尿流,生怕他忽然崩殂,连忙去暗格里翻找观秋水留下的药,山霁月从他手里把药瓶夺过来,一边喂了山闻池两颗,自己藏了一颗在袖子里。 她就不信了,让沈峥找人去验也验不出来。 山闻池吃了药,似乎有好转,暴怒的情绪渐渐平息了下来,但山霁月却明显地发现他的精神状态很不好——至少她在世的时候,不知道他有脑疾。 于是询问道:“陛下的病究竟怎么回事?早年间没有听闻。” 秉笔太监微微一愣,但还是有些心酸地道:“大长公主逝世后,和尚每次作法为她招魂,陛下都会取一碗心头血为引,做羁绊,让长公主的魂魄尽早归来,这一来二去,就落下病根了。” 山霁月心尖一颤,但迟迟没有说话,很久以后才说:“这样有意思吗?有些人走了,是一辈子都不会回头的。” 太监静默了许久,说:“会不会回头,总要试过才知道。” 山霁月没有应答,反倒是怀中的山闻池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道:“姑姑!” 他捏死紧,山霁月的手腕上没一会儿就出现了一圈薄薄的红,可等山闻池慢慢看清了眼前人,神色就瞬间冷了下去,他看着她,吐出两个字,“贱人。” 还没等山霁月说话,观秋水就听到风声急匆匆地赶来,她也顾不得收拾山霁月了,直接跑向山闻池,握着他的手道:“子隽,你没事吧?我担心坏了……” 没想到山闻池眼底的厌恶没有丝毫的转变,而是盯着她,猛地挥开了她的手,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喊朕的表字!” 此言一出,山霁月和观秋水都愣住了——山闻池,清醒过来了? 被推到地上的观秋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但心底惊慌过后,就立即开始驱动他体内的蛊虫,小声喃喃了几句,双目紧紧地盯着山闻池,眼底带着视死如归的坚定。 没一会儿山闻池一直从容稳定的神色就变了,似乎有两分慌乱无措,就连呼吸也有两分紊乱,观秋水及时地上前,仰起头看着他,含着泪问道:“子隽,我是姑姑啊,你连我也认不出了吗?子隽,你好好看看我……” 她握着他的手去抚摸自己的脸,山闻池目光涣散,渐渐地才有了焦距,他怔怔地看着观秋水,试探地问:“姑姑?” “是我,子隽,是不是有人要害你,要拆散我们,你如今连我也认不出来了……” “姑姑,我怎么会忘了姑姑。”山闻池又重新被操控了心智,方才一瞬间的清醒荡然无存,他看着观秋水,缓缓说:“我该死,我怎么会认不出你……” 虽然观秋水的计谋成功了,但山霁月也清楚地知道山闻池是被观秋水用什么东西迷惑了,她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秘药,如今看来倒更像是一种咒语,但万幸山闻池是可以清醒的,虽然只是一小会儿,但清醒的山闻池并没有爱上观秋水。 想到这里,山霁月看观秋水的眼神就有两分讥嘲,一个赝品而已,也配在正主跟前叫嚣? 所谓的大女主,也就这点手段而已。 第126章 庭杖一百! 太极殿里一片肃穆,太监因为山闻池的好转微微松了一口气,但此时殿内的气氛又变得有些剑拔弩张起来。 好不容易解决了山闻池,观秋水这才把矛头对准了山霁月,连忙道:“我听说你发病了就紧忙赶过来了,到底是谁惹你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山闻池似乎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要处置山霁月,目光也朝她扫了过来,道:“你,庭杖一百!能活就活,不能活就扔出去喂狗。” 一百杖下去,就观明月这副小身板,估计肉都要打烂了,但他素来是这种暴戾的脾气,山霁月也不意外,作为重要配角,而且绑定了系统的人,她也没那么容易下线。 只要还活着,只要还有一条命在,她就什么都不怕,她照样可以逆风翻盘。 她深深地看了观秋水一眼,眼底的意味很明显:你最好祈祷我被打死了,只要我活下来,你就别想好过。 一向镇定自若的观秋水都被她的眼神吓得微微一怔,稍稍瑟缩了一下,她在心底安慰自己:不要怕,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高高在上的观明月了,她也不是什么都没有的观秋水了。 如今,她才是裁决她命运的那一个。 似乎察觉到她的惶恐,山闻池低下头揽住了她,问:“怎么了?是不是殿里太冷了,我让人添一盆银丝炭?” 观秋水连忙摇摇头,看着观明玉被侍卫带了下去,她靠在山闻池怀里,轻声说:“我不冷,就是太害怕血腥了。” 她并不知道山霁月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从山闻池口中说出来的山霁月极其温柔和善,坚韧执着,这样的人应该心地很善良才对,她只能按照自己知道的,去扮演山霁月。 但他这句话让山闻池顿了顿。 他没由来地想起了方才观明月说的那句话,一个没有记忆的肉身,也算故人的亡灵吗? 太极殿外风雪交加,而且还有外臣在等候,山闻池毫不避讳地让侍卫就在太极殿前行刑,总要血溅长阶,她才长记性。 山霁月咬咬牙,最后确认道:“系统,你确定我不会死吗?” 系统道【如果不是剧情崩坏,是不会死的。】 “如果崩坏呢?” 【参考薛曜。】 山霁月:…… 她刚才说话是不是有的太大声了? 但侍卫并没有给她反悔的余地,没一会儿就把她押到了长长的凳子上,脸朝下,双手都被捆束住了。 听说庭杖最厉害的人就像打豆腐一样,里面的肉都碎成渣了,可豆腐外面都不会破。 山霁月现在就是一块任人宰割的豆腐,她很幸运,成为第一个在太极殿上被行刑的女眷。 下一刻,棍棒高高扬起,猛地就砸在她身上,一瞬间山霁月就觉得浑身的骨头都碎了,整个人疼到麻木,心脏都骤然揪疼,她攥紧掌心,一声不吭地挨了三棍。 额头的冷汗落下来,她抬起眼就能看到殿里的观秋水抱着一个汤婆子眼含轻蔑地看着她,两人四目相对,观秋水嘲讽地笑了笑,似乎在说:你观明月,也有今天? 等到第十杖的时候,山霁月的嘴皮都被咬破了,意识有些涣散,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十杖换一人,这才让山霁月有了喘息的余地。 可没过多久,又一棍子砸了下来,她觉得她现在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皮开肉绽了。 山闻池应当是恨毒了她,不然那么多刑法,他偏偏用了最羞辱人的那种。 他明知道观明月还是个未出阁的少女。 恨到极处,山霁月甚至想过要不她也不穿回去了,先把这两个狗男女弄死吧。 观秋水是杀不死的,毒酒药不死,摔崖摔不死,但把头砍下来总活不了吧?把心挖出来总不能跳了吧? 系统【宿主,你的任务是攻略观书绝,不是杀人。】 山霁月大概这辈子都没这么憋屈过,要去干那些蠢事,还要上赶着讨好别人…… 就在她差点疼得晕过去的时候,有人解下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也算全了她的体面。 大庭广众之下,观书绝没办法安抚她,也不能和她有过多的亲密举止,他只能为她盖上一件衣裳,然后跪到太极殿上,道:“明月言行有失,是臣这个做兄长的过错,臣愿代妹受过,请陛下恩准!” 山闻池冷眼看着跪在他眼前的臣子,道:“观书绝,朕给过她机会。是她三番五次蔑视王法,欺君罔上!” 即使面对山闻池的警告,观书绝也半分不肯退让,道:“无论明月什么罪,臣都一力承担,请陛下恕她年幼,准许她就医。” “朕看你这顶乌纱帽是不想要了。” 观书绝眼皮都没有抬一下,闻言,他亲自摘掉头上的官帽,放到了地上,说:“臣愿辞去一身官职,代妹受过,请陛下恩准。” 他字字句句不离观明月,宁愿自己求人,也不愿她再受皮肉之苦。 听到观书绝的话,一旁的老臣看不下去了,连忙道:“陛下三思,观大人乃朝廷栋梁,陛下肱股,万万不可意气用事啊!” “李大人说的是,陛下!观侍郎年轻有为,乃为民请命之人,功绩卓然,切不可就此辞官啊!” 山闻池:劝我干嘛?劝他啊!又不是我要辞官! “好啊,你要替她受过,那朕许你,把他剩下的板子挨了!” “陛下,万万不可!” “陛下,千万三思!” “闭嘴,这是他自己求来的!他既然要求,就要挨得住!来人啊,用刑!” 山霁月疼得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了,仿佛挣扎一下就整个人都要晕过去,是被宫女连拖带拽扶起来的,不过身上裹了大氅,要体面很多。 好不容易缓了一下才缓过来,可等她看清代她受刑的人是观书绝,整个人都怔住了,他不会被打死吧? 系统【重要角色不会轻易下线的。】 山霁月:那他肯定很疼的! 系统【心疼男人是倒霉的开始。】 山霁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应该是送上来给她刷好感度的机会,她挣开了宫女的手,朝观书绝走过去,道:“表哥,你没有错,不用代我受罚……” 可她浑身都疼得厉害,走两步路就控制不住地往前扑过去,整个人都倒在雪地里。 “观明月!”观书绝忍不住呵斥道,又碍于正在受刑,只能生生忍下不能出口的话。 第127章 他抱着赴死的决心 庭杖并没有因为山霁月的求饶而停下,她挪步上前,似乎想替观书绝挡住落下来的棍子,观书绝却大斥道:“观明月!你不能让我白白挨罚!” “可你会死的,表哥,可你这样下去会没命的……你挨不住的。”山霁月抽噎道。 “观书绝,这不是你的错……”我不需要你为我牺牲什么,也不要为我放弃什么,我这样的人自私又自立,事到如今还想着怎么利用你,增加你对我的好感,然后一把甩开你。 我这样的人,怎么值得你牺牲呢? 她知道观书绝会活下来,她知道观书绝是重要角色,可观书绝自己并不知道啊…… 她只有骗他的时候才喊他表哥,可真正着急了,还是喊他名字。 “观书绝,你这样会死的!” 山霁月控制不住地大喝道,她看着观书绝额头的冷汗一滴滴落下,棍棒上已经沾着鲜血,可他只能咬着牙硬抗。 她从前见过很多刑法,凌迟、剥皮、炮烙、剔膝盖骨,可没有哪一个让她如此难受。 “别打了!我让你们别打了!”山霁月大斥道,她捧着观书绝的脸颊,看着他米白的牙齿上沾染的鲜血,喃喃道:“观书绝,观书绝!” 约莫已经三四十杖了,人都换了两个了,观书绝的脸色越发难看,甚至清白,连安抚她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观书绝,你醒醒,你醒一醒……”山霁月落下泪来,就算浑身都骨头都要碎了,她还是撑着站起来,去找殿里的山闻池。 “山闻池!”山霁月拔高了音调,大声斥骂道:“山闻池,不能打了,他会死的——不能再打了!” 太监的声音尖尖细细的,拔高了音调,说:“大胆!竟敢直呼陛下名讳,是不是不想要命了!” 山闻池眼底掺着莫名的情绪,没有斥责她,也没有管顾太监。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可她哭得越惨烈,殿里的观秋水就越快慰,她心底有一种强烈的兴奋感,似乎把观明月踩在脚底,才是她一生最高兴的事。 观秋水没有说话,她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外面,看着跪在雪地里的观明月和受刑的观书绝。 山闻池却怔怔的,他听到观明月喊他的名字,忽然有一种怪异感,好像很熟悉,又抓不住。 这种怪异感让他有几分烦躁和暴戾,还有莫名的心慌,他微微攥紧了手指,咬紧牙关,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观秋水颇有疑虑地道:“子隽,观书绝好歹是你的大臣,还是镇国公府的世子,下手这样重会不会不太好啊……” 山闻池眼底一抹冷意,他第一次没有应观秋水的话,也没有主动去哄她。 山霁月跪在殿外,道:“臣女言行有失,都是臣女一人之过,请陛下恕罪,放过兄长!” 她同山闻池磕头,求饶道:“请陛下放过兄长!” “到朕跟前来。”山闻池半晌才说了这样一句话。 山霁月跪着前行,脸上泪痕未干,犹是一番可怜姿态。 直到她匍匐在山闻池跟前,山闻池才挑起她的下巴,挑眉道:“喊朕的名字。” 山霁月微微一怔,山闻池眼底暴戾,大喝道:“喊朕的名字!” 坐在一旁的观秋水都怔住了,她死死地绞着手里的手绢,说:“陛下……子隽……” “山闻池。”山霁月的声音和她的重叠在一起,她身上的大氅滑落,露出裙裳上斑驳的血迹。 山闻池没有理会观秋水,反而对山霁月道:“再喊。” “山闻池。” “再喊。” “山闻池。” “再喊!” 山霁月攒眉,不耐烦地道:“山闻池!” “喊我子隽。”山闻池说。 “子隽!”观秋水大喝道,比起山闻池的漫不经心,她显然更为紧张,山闻池的话和举动显然已经刺激到她了。 山霁月没有出声,山闻池就这样冷冷地盯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山霁月才出声,道:“子隽,求求你,放过他。” “求求你。” 她脸上分明凄楚可怜,泪痕犹在,是极其让人怜爱心疼的模样,便是阎王见了也要动容几分。 可她越这样的姿态,只会越惹山闻池的冷眼。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山闻池抬着她下颔的手骤然松开了,眼底的那两分情愫也骤然收敛干净。 再次看向她的时候,只剩下厌恶和轻蔑。 “早知今日,当初是谁给你的狗胆?” 就在这时,观秋水连忙握住他的手,还有两分慌乱和颤抖,山闻池回过头看她,神色柔和了两分,说:“姑姑,我方才是不是吓到你了?” 观秋水僵硬地扯出一抹笑,说:“子隽,我不想见到他们,你让他们滚好不好?我不想看见他们!” 观书绝的举动已经恐吓到她了,她素来知道她这个明月妹妹不是普通人,观书绝那样的人都被她蛊惑了,看山闻池的样子,恐怕还会再生事端。 索性直接把她赶出去好了,只要再也见不到,看她还能翻出什么花样! 观秋水心底惴惴不安,犹如掉入油锅一般煎熬。山闻池已经是她费尽心思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了。 “好,我让他们都滚出去,再也不来碍姑姑的眼。” 山霁月到现在才得到解脱,庭杖没有挨完,但观书绝的命是保住了,两个伤患,还是宫女搀着才把他们扶上马车的。 但观书绝伤得比她重的多,整个人都昏迷不醒,意识模糊了,宫女叹息道:“这些棍杖下去,就是在强硬的身子骨也撑不住的啊。” 山霁月却攥着他的手,在他耳畔说:“观书绝,这次我带你回家好不好?我带你回家。” 观书绝掀起眼皮,深深地看着她,然后伸出了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脖颈,说:“观明月,好好的。” 他伤成这样,是没有什么力气的,与其说是揽着,不如说是把手搭在她的肩上,说:“观明月,及时我能不能活下来,你都要好好的。” 原来他真的是抱着赴死的决心替她挨这顿罚的。 山霁月握着他的手,泪水情不自禁地落下来,她却道:“观书绝,别说这种话,我们要好好的。我要和你在一起,你答应我,答应我……” 可观书绝始终没有应下她的话,手就从她的肩上垂落了下去。 第128章 千次万次,我还会爱上你 山霁月回到府里的时候巫锦就带着人迎上来了,心疼地搂着她掉眼泪,“姑娘,您怎么遭了这样的苦啊?” 山霁月回到院子里就传了女大夫,又是伤在那种地方,没有十天半个月都养不好,大夫都说要不是她来得及时,骨头都要碎了。 以后再难起身了。 观明月毕竟娇气,身子骨弱,这句话还真不算骗人。 但观书绝就不一样了,他是朝廷命官,挨了这样的罚,十天半个月上不了朝是肯定的,对他的仕途肯定也不利。 山霁月还在担心着观书绝,巫锦就小声在她耳畔道:“姑娘,奴婢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但薛家回京了……” 她已经在暗示山霁月了,因为观书绝已经和她说过了,所以山霁月也有心理准备。 薛家回京对山霁月来说肯定是不利的,但薛耀已经死了,这也算坏消息中的好消息了吧? 山霁月却攒眉道:“薛家之前的官员考评不是没有过吗?怎么还调任回京了?” 巫锦听不懂朝政上的事情,只懵懵懂懂地说:“什么官员考评,薛家这次调回来好像是沾了薛家大公子的光,他调回来就已经是四品的了,已经很年轻有为了……” “薛家大公子是?” “薛耀公子的哥哥。” 山霁月没有说话,却在心底问系统:是好东西吗? 系统:【不好说,至少对你来说不是。】 原书里压死观明月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栖霞郡主和观秋水联手揭露她的丑恶面容,最后她坏了名声,被送到了尼姑庵。 后来霍家倒台,她也被贬为娼妓,受尽折辱而死。 山霁月其实很不喜欢这种贱淫女子的事情比起身体上的摧残,更像碾压她的精神,把她的每一根神经都碾成齑粉,让她的灵魂飞灰湮灭。 可山霁月自己也是女性,折辱人的办法有很多,她独独不喜欢这一个。 她询问道:“如果书里的观明月死了呢?我也会跟着死吗?” 系统:【不会,观明月这个角色在书中消亡之后,如果宿主还活着,你就不用再跟随书里的剧情了。】 “我可以按自己的方式活?” 【你可以随意出剧情,但不要太崩乱人设。】 “崩乱人设是怎么界定的?” 【自爆马甲。如果宿主主动暴露马甲,将会受到系统的制裁。】 “我会死?” 【有可能,还是不入轮回的那种。】 山霁月:…… 山霁月的伤显然惊动了镇国公,但他始终没有要来看她的意思,只是罚了她的禁闭。 他肯定觉得观书绝身上的伤是她牵连的了,镇国公对她素来没有什么好感。 不过谁在乎呢,等她回去了,镇国公还不是要跪在她脚下山呼万岁。 那个时候就天天罚他禁闭! 她到底伤得轻,虽然浑身都像被打散了一样,还是想去看看观书绝,但如今镇国公罚了她的禁闭,她肯定是去不了了。 但只要她想,这世上就没有她做不到的事情。 在将养了几日后,山霁月已经可以起身了,如今府里没有人像观秋水一样盯着她,她扮作丫鬟就溜出去了。 身上还疼得厉害,走路姿势都很别扭,但夜深人静的时候别人也看不出来。 她钻进观书绝的院子里,菖蒲率先认出了她,微微一怔,道:“明月姑娘,您的伤好了吗?” 这样乱跑真的没事吗? 但她不敢说出来,山霁月的目的也不是看她,于是说:“我偷偷来的,看完表哥我就回去,不会耽搁太久的。表哥的伤好一点了吗?” 菖蒲摇摇头,说:“伤得太重,大夫说有半身不遂的风险。国公爷气坏了,还以为又是您闯祸,都要派人去拿您呢……” 菖蒲的话只说到一半,但山霁月已经听清楚了,如果不是观书绝执意拦着,那她如今估计成镇国公剑下亡魂了。 轻轻叹了一口气,山霁月其实也明白镇国公为什么暴怒了,毕竟他最疼爱的女儿不是她,继承国公之位的儿子也不是她。 观秋水是她的心头肉,观书绝是他的世子爷,她观明月算什么?一块地上的泥罢了。 但山霁月也不在乎这些,她蹑手蹑脚地朝观书绝屋子里去,因为伤在后面,所以他是趴着的,只是睡得有些不安稳。 桌上只点着一只蜡烛,闪着微弱的光亮,观书绝睡得很不安稳,便是在睡梦中,眉头也紧紧地蹙着,额头上都是虚汗。 看着如今的他,山霁月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在雪地里为她挨的刑罚,他明明可以置身事外的,却一次次地救她于水火。 山霁月不禁在心底道:“为什么要救我呢?你要保护的是真实的吗?” 如果是真实的山霁月,她不会无缘无故地救人,她的戒备心太强,防备心太强,她不允许别人利用她的同情心,特别是那些陌生人。 她又不是观秋水那种小菩萨,想着济世救人,妙手回春,她自血腥中长大,预示着她本该和杀戮为伍。 她喃喃道:“观书绝,你真的会喜欢这样的我吗?你真的会喜欢上我这种人吗?” 恶毒刻薄,自私自利,踩着可以利用的一切往上走。 “观书绝,如果你知道我是谁,你还会喜欢我吗?你还敢吗?”她不知道问他还是问自己。 她悄悄勾住观书绝的手指,用帕子擦去他额头上的冷汗,精细地像在呵护一件珍宝。 他是神明精心雕刻的陶瓷,用来展示完美的神作。 她勾住了观书绝的手指,可轻轻的,他的手指动了动,握住了她。 他说:“观明月,我喜欢你,无论再来多少遍。千次万次,我都会爱上你。” 山霁月怔怔地,似乎愣住了,可观书绝的声音坚定又温柔,好像要把她从绝望的深渊一把把拉出来。 她趴在他的榻前,观书绝伸出手,缓缓地吻了吻她的眉心,说:“别怕,我会好起来的。” “这是我心甘情愿为你做的事情,不要难过,不要自责。你值得我这样。” 第129章 我想看看你的心 山霁月深深地看着他,道:“观书绝,我一直觉得我这样的人是不被别人喜欢的,很多的喜欢让我觉得他们抱着目的,带着利用。你不能说我是值得的,因为你还有很多看不到的东西,如果你这样轻易地爱上我,等你看到真实的我的时候,难免会失望。” 她始终害怕观书绝对她说:“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那个悯恤他人,慈悲心肠的观明月呢?” 在没有完全看清她的情况下说爱的人,都让她觉得可怜又可笑。 可观书绝不一样啊,他真的是拿命在爱她。 他的吻是炙热的,却如蜻蜓点水一般,观书绝说:“我们慢慢来,薛家的事情我会帮你处理干净,你母亲的仇我帮你报,观秋水的事有蹊跷,我会联合朝中上书给……” 他好像真的打算和她好好在一起,所以站在她的位置考虑着一切,也在为她打算。从一开始过继到周氏膝下的时候,他就想过如何顺理成章地和观明月在一起,他始终不愿过继给霍氏,也不愿让观明月喊他哥哥。 他从一开始,就在一步步地筹谋,一步步地算计。 在山霁月看得到的地方,也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做了很多打算。 可山霁月却下意识地觉得她别有用心,问道:“观书绝,你对我这么好,可你又想要什么呢?” 山闻池对她好,是因为她确实对他用心,在他身上花费了无数的心血;别的人对她好,是想在她身上谋利,得到好处,可观书绝是为什么? 观书绝这种铁血手腕,清高孤傲的人,也会这样低下头来,对一个人千般万般的好吗? 观书绝却道:“我想看看你的心。” 山霁月目光没有丝毫的变化,在暗黑色的夜里,错落雅致的屋子里只有一盏幽暗的烛火,他们在火光的照耀下四目相对,是夜里唯一的猩红,他想要她的爱,要她的真心。 不是从前哄着他,骗着他的喜欢,他要她为他心动。 犹如让浸泡在水里的木柴为他燃烧。 原来他一直分得清山霁月话中的真假。 山霁月沉默了很久,似乎在审视观书绝的爱,她说:“观书绝,我不会爱人,我也不知道要如何去爱一个人。如果你肯教我,我会去学的。” 观书绝的眼睛微微亮了亮,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拧巴,没有往日那么能言善道,可却让观书绝相信,她这次是真的心动了。 观书绝搂住她,说:“我不会让你这样没名没分地跟着我的,明月,我要给你世上最好的一切。” 系统提示【人物观书绝,攻略进度:50%】 系统冷冰冰的声音响起,却蓦地让山霁月一怔,好像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她的爱有多不纯粹。 系统还道【恭喜宿主,观书绝对你的好感度直线上升,照这样下去,相信没过多久你就可以成功攻略他了。宿主,不愧是你!】 山霁月生生愣住了,系统的声音和观书绝下意识放温柔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极其的讽刺和可笑。 “等我病好了,就把你送回邕州,你在那里小住一段时间,到时候你以霍家姑娘的名义嫁过来,不要怕那些流言,我都会处理好的。”他的声音里带着溢出来的喜悦和欢喜,道:“明月,我会让你风风光光地嫁给我的。” 他甚至连如何劝服老太太和镇国公都想好了,如果他们实在不答应,他还有旁的打算,“我不做这个世子了,我另立门户,到时候你嫁过来,谁的气都不用受,你只要陪在我身边就好了……” 他言之凿凿,字字恳切,山霁月却高兴不起来,她怔怔地看着床榻上垂下来的帐幔,双眼无神。 系统预测过她攻略失败,在完成任务的过程中死亡,甚至她放弃攻略任务,但从来没有预测过,如果她爱上攻略人物会如何。 如果她,爱上了观书绝呢? 山霁月从观书绝的屋子里回来,脸色比来的时候更憔悴了。她的心乱了,她静不下来。 她还是想试一试,先走出这一步。 去回应观书绝的爱。 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会被廉价的爱意感动的人,可观书绝不一样,他的爱一点都不廉价。 她也想,朝他走两步。 这是山霁月第一次审视自己的爱,她愿意一点点剖开自己的心,尝试着去爱一个人。 因为他很好,因为他值得。 山霁月很安生地关了几日禁闭,身上的伤也慢慢养好了,期间除了老太太派人来看过一次,谁都没有来探望过。 观书绝果然是朝中独树一帜的存在,他伤还没好就接连好几位官员上门拜访了,他的同僚大多都是四五十岁的小老头,但对他还是毕恭毕敬,希望他早点康复,回到任上。 就连山闻池自己,也派人送来了补品慰问,他的院子可比山霁月的热闹多了。 山霁月也没有说话,她现在更关心的其实是薛家回京的事,薛曜虽然死了,但薛家人肯定知道这件事,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她还是要试探一下薛家对此事的态度才是,但契机很快就来了——老太太要过生辰了,而且是整寿,镇国公对此非常看重,肯定是要大办的。 薛家作为新贵肯定在受邀的名单里,到时候山霁月只用在宴席上试一试他们的态度就好了。如果到时候薛家人和栖霞郡主联起手来,估计观明月就要身败名裂了,这毕竟是她的一道生死关。 她之前从山闻池的药瓶里偷出来的药已经让沈峥下去查过了,但并没有什么问题,牵制山闻池的东西应当是一种咒术,她也让沈峥下去调查了,只是还没有什么眉目。 没办法,观秋水的医术实在是太强了,在这一点上,山霁月根本无能为力。 系统却提示道【宿主,因为薛曜的死亡,为了修补bug增加了一个新的角色】 山霁月挑眉,“难道不是薛曜的哥哥吗?” 【不是,是薛曜的妹妹,薛玉。】 第130章 嫉妒之心 山霁月走后,观书绝便强撑着起身,他来到了案前,点燃了一盏灯,他轻咳了两声,一个暗卫立即捧拳上来,道:“主上。” “查清楚了?” 暗卫立即道:“已经查出来了,当初明月姑娘在宫里,确实和陛下有交集,甚至还有传言……明月姑娘和陛下已经同榻而眠过了,他们同进同出过一段时间,太后临终前还打算把霍夫人请进宫商量封妃的事情。但太后暴毙之后就是国丧,陛下就让人把这件事封死了。” 观书绝骤然抬起头,猛地看向暗卫,暗卫被那一记眼风扫得胆颤,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属下所说句句属实,是真真切切在皇宫里发生过的,大多出自暗桩之口。” 暗桩都是自己人,自然不会说谎话来搪塞他,观书绝攥紧了手里的灯盏,双目欲裂,浑身的戾气压都压不住,直到灯盏倾斜,两滴蜡油落在了他的手背上,他这才回过神来。 想起观明月和山闻池之间若有若无的小动作,甚至偶尔相同的语气,那些朝夕相处的日子,每一丝暧昧和纠缠,观书绝都会嫉妒得发疯。 他猛地把手里的烛台朝暗卫砸过去,被砸破额头的暗卫稳住身形,连动都不敢动,更别说喊疼了。他跪在原地,隐隐能感觉到观书绝的气息越来越紊乱,甚至有几分沉不住气。 他咬紧后槽牙,最后轻轻阖上眼,说:“杀了他。” 迟早有一日,会杀了他。 暗卫一顿,继续道:“那内阁首辅那边,要如何回禀?” 观书绝没有丝毫的犹豫,说:“我不会娶赵骊珠的,让他趁早死了这条心!告诉他,他只有我这一条退路,但我们要联盟,不一定要联姻。” 暗卫斟酌了一下,考虑了观书绝如今的处境,还是壮着胆子道:“属下觉得,主上还当三思,联姻是目前为止,最为稳妥的选择。” 观书绝骤然暴怒,道:“用得着你教我做事?!” 暗卫连忙低下头,说:“属下不敢!” “滚!”观书绝大喝一声,因为方才的生气,好像五脏六腑都在疼,他撑着案几大口大口地喘气,额头紧蹙的眉就没松开过。 观明月总是这样,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好像这样就能哄好他一样。 休想! 观书绝气得头疼,前一秒说爱他的人,后一秒还无尽地羞辱他。 “咳咳咳!”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双手撑着案几也不至于昏厥过去,咳嗽声引来了守在外面的菖蒲,菖蒲连忙进来查看,观书绝却摆摆手让她下去。 菖蒲有些不明所以,不是方才在屋里还好好的么,怎么如今就又生气了。 观书绝阖上眼平缓了一会儿,咽下了嘴里的血腥味,目光却停留在书桌上的鼻烟壶上,他攥着手心里摩挲了好一会儿,直到鼻烟壶上都带着他温热的体温,他才长吐出一口浊气。 算了,利用就利用吧,一直在他身边,不要离开他就好了。 只要他身上还有值得利用的价值。 反正他总能自己说服自己,自己哄骗自己。 山霁月对薛玉还是挺好奇的。 因为是忽然加上的角色,大家潜意识里都知道了薛玉的存在,却说不清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山霁月很快就见到她了,在老太太的寿宴上,因为霍氏回了邕州,镇国公一直有意把周氏扶正,所以如今坐在老太太身边陪她一起宴客的就是盛装打扮过的周氏。 她笑得温婉得体,礼貌地面见众人。 如果按照原着的发展,她如今已经是名正言顺的镇国公夫人了,而霍氏已经沦为妾室,最后被观秋水算计而死。 山霁月坐在右侧,冷眼看着她,还记得她是怎么陷害霍氏的,甚至她根本没有怀孕,大夫还把出了孕脉,其中还有观秋水的插手。但要说她什么都不知道,山霁月是万万不信的。 似乎察觉到了山霁月的目光,周氏朝她看了过来,眼底的笑意微微敛了几分。 “周姨,这么就不见了,秋水姐姐呢?”少女提着裙摆笑着进来,亲昵地喊着周氏。 “玉儿。”周氏眼底的笑意渐浓,将她拉到了身边来,目光上下打量,笑着说:“你回京城了也不知会我一声,秋水也很念着你的。” “我也很想你和秋水姐姐。”薛玉笑着道。 山霁月冷眼看着他们笑着说话,薛玉生得很娇俏,眉眼之间还存在两分稚气,笑起来娇憨可爱,好似单纯无辜又纯善,她对谁都是笑晏晏的。 山霁月看着她的笑意,总觉得莫名地熟悉,好像哪里见过一样,薛玉也顺着周氏的目光朝她看过来,她分明笑得眉眼弯弯,点头示好,山霁月却觉得她带着莫名的敌意。 不过既然是薛曜的妹妹,恨她好像也正常?山霁月似乎已经习惯了,作为一个恶毒女配,这种自觉她还是有的。 这个新增添的角色好像是偏向周氏和观秋水的,山霁月也看开了,没有要搭理她的样子。 可薛玉却率先道:“明月姑娘这些年过得不错啊,看来是夜夜好眠,无忧无仇的了。” 山霁月别有意味地道:“问心无愧,自然夜夜好眠。” “问心无愧?好一句问心无愧!”薛玉讥诮道。 但你来我往的这几句话,夹枪带棒的,已经让老太太看出端倪了,她虽然不知道观明月推栖霞下楼,还抢人家未婚夫的事,但知道观明月是个爱闯祸的性子,生怕她在自己的生辰宴上闹起来,就把她招到了身边来。 她握着山霁月的手,说:“我的那支蝙蝠烧蓝簪子好像没有带过来,你去我院子里看一看。” 这显然就是要支开她的样子了,山霁月求之不得,她也不想和薛玉耍嘴皮子了,害怕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捅出来,这就告退下去了。 可她带着丫鬟还没走多远呢,就被人给堵住了。山霁月的好脾性都被磨干净了。 薛玉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说:“从前你仗着霍家的情面耀武扬威,干出那等丑事,如今你母亲也被休了,你在京中也没靠山了,我看你还横什么横!” 第131章 观明月,你这个凶手! 山霁月怪异地看着她,讥诮道:“你这话说得可笑,你不会以为我的靠山就只有霍家吧?” 薛玉微微一噎,山霁月稍稍挑眉,说:“你哥哥又不是我害死的,当初就是你情我愿的事,他也不见得有多无辜吧?如今脏水全往我身上泼,就好像是我压着他喜欢我的一样。” 薛曜自己不见得喜欢栖霞,所以才和观明月勾搭在一起,如今都来骂她淫贱,薛曜死了倒是摘干净了。在男女情爱的事上,女子本就是弱势,就算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世上也只会骂观明月不知廉耻,勾引有婚约的男子。 可如果薛曜没有回应,守住自己的本心,后面又怎么会发生退婚的事情? 照山霁月看来,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薛玉急切地为自己哥哥申辩,却没想到被山霁月堵得哑口无言,山霁月又继续说:“如果你是栖霞,你来谴责我无可厚非,但最没资格来挤兑我的就是你哥哥,还有你。” “说完了吗?说完了就滚,别挡道。”本来替人顶锅就够烦躁的了,没想到薛玉还送上门来挨骂了。 山霁月越过她就直径走了,半个眼神都没有给她,薛玉正生着气呢,没想到后面的芭蕉树下走出了一个年轻男子,冷漠淡然地看着她的背影,然后对薛玉说:“别怕,她得意不了多久的。” 薛玉看着他,双目泛红,喊了一声,“大哥。” “栖霞来了吗?” “已经快到了,只是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曜哥哥都不在了,还要被她拎出来诋毁……” 薛淮目光深沉,道:“做错事的,只有她一人而已。” 山霁月去了老太太的院子里就一直没有出来,实在是那些叽叽喳喳的太吵耳朵了,她只想图个清净。 等她去而复返的时候已经小半个时辰过去了,也没人在意那支蝙蝠烧蓝簪子在不在老太太的发髻上了,只是她刚刚过去,就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坐在那里。 栖霞郡主。 在众人都在欢欢喜喜地恭贺的时候,她坐在轮椅上,面色惨白,目光却死死地盯着山霁月,山霁月心底微怔,她不会是想豁出去了吧? 如今霍家不在京城,是栖霞郡主最好反击的时候。 她扯出一抹森冷的笑,道:“老太太如南山之寿,松柏之茂,不仅养出了镇国公这样的孝子,还养出了观明月这样的‘贤孙’,当真是妙极!” 她这话虽是奉承,但怎么听怎么怪异,山霁月也强撑着面不改色地看着她,心底却在问系统【观明月和薛曜的事情真的是你情我愿吗?】 系统回答道【是的,相比栖霞,薛曜骨子里更喜欢观明月这样娇滴滴会说话的姑娘。】 山霁月脑子飞快地转,可栖霞的嘴皮子显然比她的要更快一些,道:“明月姑娘这些年过得好啊,在霍家的庇佑下逍遥法外这么么多年,还能得到含山郡主的封号,风光无限啊!哪像我,未婚夫被人夺去了,亲自上门退婚,一双腿还废了,再也站不起来了。” 她这几句话出来,众人都有些不明所以,还有姑娘上前安慰她,说:“彭城夫人待栖霞姐姐极好,姐姐不要自怨自艾了……” 栖霞压低了声音,阴沉地笑起来,下一刻却咬着牙说:“勾搭我的未婚夫,害我被退婚的人如今还风风光光地站在众人面前,我如何能释怀?我等这一日已经很多年了。” 她猛地抬起头,指着观明月咬牙切齿地道:“观明月,你就是那个逼薛曜与我退婚,还推我下楼的凶手!” 刹那间,众人不可思议的目光都落在山霁月身上,都是震惊和无措,山霁月却出奇地轻松,就好像一直悬在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下了,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没有立即反驳。 倒是老太太不忍自己的生辰宴会就这么被破坏,面上还是要维护观明月的,道:“栖霞你究竟在胡诌什么?明月怎么会是这样的孩子?你退亲断腿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怎么现在还拿出来说?” 栖霞面露讥诮,冷眼看着老太太,然后说:“这些事情她做没做她自己心底有数,之前不提,是因为霍家在京中势大,一力强压下来,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不得不低头!可纸包不住火,观明月,你当初逼迫薛曜与我退婚,然后要挟他娶你,最后推我下楼之事,你以为能瞒一辈子吗?“ 此言一出,几乎在场的众人都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原来当年栖霞被退婚摔断腿的事有原因啊,两位贵女为一位郎君争风吃醋,甚至差点闹出人命,这么一出大戏就算是话本里也不敢这么写吧? 似乎嫌栖霞说得还不够,薛玉连忙上前来添油加醋,道:“当年我哥哥和栖霞姐姐多么登对的一双眷侣,天造地设的一对,可观明月看上了我哥哥之后就不顾他有婚约在身,逼迫他上门退婚。观明月对栖霞姐姐不满,最后还把她约到高楼上,将她推了下去!如果不是将军府一直压着这件事,栖霞姐姐何故含冤这么多年!”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山霁月身上,已经有人开始议论纷纷了,开始小声地揣度和谴责,就连老太太也压不住那些议论的声音,偶尔几个“真不要脸”,“恬不知耻”,“淫贱”的字眼钻进山霁月的耳朵里。 山霁月没办法,她现在就是观明月,这些恶意就是她应该承受的,即使她什么都没做错。栖霞如今敢站出来指认她,不过是仗着薛曜已经死了,他死了,好像就一点罪过都没有了,好像他也是被观明月害死的。 他们都是受害者,只有观明月是唯一的罪人。 山霁月没有否认,也没有辩驳,老太太眼看事态压不住了,大声质问道:“明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好好的生辰宴怎么会闹成这样,观明月这个孽障,就知道她不省心!早知道就把她打发给霍氏了,国公府也不用沦落到这种备受指摘的地步! “是,她说得不错。都是我做的,那又如何?” 第132章 戳穿身份 山霁月最后是被老太太身边的婆子压下去的,在众人骂骂咧咧的声音里,她应该浸猪笼,应该被千刀万剐,应该一报还一报,她也应该自断双腿,算是对可怜的栖霞郡主的补偿。 可她只是被关进了暴室,老太太的反应,镇国公的反应她都考虑过,极有可能让她一条白绫吊死,毕竟观秋水已经够出挑的了,臭名昭着的观明月活不活,就已经无所谓了。 系统道【你方才有死不承认的余地。】 山霁月却道:“我既然占了她的身体,在享受身份带来的风光的同时,承受这些恶意也无可厚非。禁闭就禁闭,断腿就断腿,只要还有一条命,我还是可以很好地活下去。” 换命是需要代价的,逆风翻盘的机会只有一次,她既然选择了,无论如何都不会回头的。 可剧情带来的压迫感还是裹挟着她,因为无论她如何改变剧情,到头来还是和书中的剧情重叠了,周氏即将被扶正,霍氏被贬为妾,观秋水得到皇帝的青睐,她也被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如果不出意外,她接下来就会被送去尼姑庵,等霍家完全倒台,她就会被贬为娼妓,万箭穿心。 可这本书里唯一不一样的,就是观书绝。 他是书里唯一的意外。 山霁月不甘心这样,她想为观书绝试一试,也为她自己试一试,就算与剧情对抗,她也想努力为她和观书绝争取一个好一点的结局。 但她一直被困在暴室里,不知道外面的情形,也没有人来给她送吃食和水,她只能这样硬抗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分不清白天与黑夜,浑身的疲倦,只能问:“这是第几天了?” 系统道【第三天了。】 山霁月蜷缩在角落里,长叹一口气,第三天了,观书绝应该知道消息了才对啊,怎么会这么久不出现? 她还对观书绝满怀期望,好像只要有他在,事情就不会有最坏的结果。 暴室里太昏暗了,没有一丝光亮,只有一扇紧闭的铁窗,风都透不进来,山霁月低着头,静默了许久,直到暴室的门忽然被打开了,铁锁和门碰撞的声音,突然泄进来的光有几分晃眼,山霁月挣扎着看过去,正是观书绝。 只不过他的面色有几分冷,甚至看她的时候,还有两分不可置信。 山霁月愣了愣,抬起眼看他,说:“表哥,你来了?” 观书绝穿了一身月白色的直裰,这样的颜色很衬他,好像他一直都是如此的清风明月,一尘不染。可蜷缩在角落里的山霁月脏兮兮的,脸色憔悴不堪,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她下意识地低下头,因为在喜欢的人面前,下意识地自卑。 观书绝蹲在她面前,背脊依旧挺得笔直,他轻声问:“沈峥是谁?他为何喊你殿下?” 一瞬间,山霁月脑子里一片空白,犹如五雷轰顶,让她反应不过来,僵硬地看着观书绝。 观书绝把手里攥得全是褶皱的信纸递给她,在此之前,他已经看过很多次了,每一个字他都仔细辨认过,可他看不懂。 山霁月如坠冰窖,浑身冰冷,她接过那封书信,可手指都是颤抖的。 这是她先前写给沈峥的书信,让他安顿好灾民,趁着开春把他们送回去,沈峥回信的时候还提到了之前被她贬到琅琊的知府,还有观秋水对山闻池使用的巫蛊之术。 沈峥一直是她的暗卫,所以往来书信都是很严密的,就连镇国公甚至大理寺的都发现不了,没想到如今会被观书绝发现。 山霁月辩解不了,她甚至说不出话来,她要如何解释她就是那个惨死的大长公主,她带着目的接近他,不过是想回到自己的十六岁,她比他看到的要更心狠手辣,更草菅人命! 观书绝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带着几分讥嘲,道:“被你贬到琅琊的知府?赈灾的种种决策?和山闻池的亲密无间,朝夕相处,我是不是也该喊你一声殿下?” 他每说一句话,山霁月都答不上来,相比栖霞和薛玉的质问,观书绝的话才犹如一把尖刀,要一把把将她劈开,看看她的内心。 山霁月的手微微颤抖,有些慌乱地别开目光,不敢直视观书绝的双眼,可下一刻,观书绝的手就掐住了她的下颔,逼迫她和他对视,道:“我问你,你到底是谁!” 他的双目赤红,声音骤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暴戾,就连手也掐得她的双颊生疼。 他现在只想要一个结果。 山霁月控制不住地落下泪来,她看着观书绝,想辩解,想否认,想找借口,可她自知瞒不过观书绝这样的人,最后才轻笑着道:“是啊,你明知故问,我就是那个惨死在冷宫的大长公主,山闻池的姑姑。” 【宿主,你不能亲口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你这样会受到系统的惩罚。】 山霁月却恍若未闻。 “你想如何呢?观书绝。”她的目光坦诚,好似毫不在乎,就算心底难受得绞成一团,可明面上,她还在故作镇定,声音里甚至带着两分讥诮。 观书绝眼底全是不可置信的荒谬,可事实就是如此,他骤然松开了钳制住她的手,往后退了两步。 他讥诮地笑了两声,肩膀也克制不住地颤抖。 山霁月冷眼看着他,脸颊上还有被他掐出的红印,她用指腹抹去脸颊上的泪水,索性摊开说话:“我是山霁月,高宗的嫡女,先帝的皇姐,山闻池喊我姑姑,朝中官员称我为摄政大长公主。” 她缓缓添上一句,“你也不例外。” “原来那个让皇帝念念不忘的人,就是你?他为你祈福,为你招魂,为了你把观秋水当成替身——” 山霁月猛地打断他,用不容置疑又咄咄逼人的语气,“是!是我,都是我!” “你看到的一切都是我故意让你看到的,我从一开始就告诫过你,我就是这样死不悔改的人,我是踩着尸山血海摄政的,我杀过人,不止一个,第一次救你的时候,因为杀人吓得腿软是装的,不敢一个人睡也是装的,我和你说的话都是假的!” 她绝望地嘶吼道,这才是真实的她,一个不择手段、杀人如麻的坏种! 她不需要怜悯,不需要同情,甚至不需要爱,杀戮才是她的救赎。 第133章 我要回邕州! 观书绝的目光仿佛在说“你怎么是这样的人?” 山霁月心底委屈有无助,很想同他说:不要看我,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不要对我满怀期望,然后在发现我不符合你预期的时候毅然决然地扔下我。 可她始终没有开口,也没有心软,她选择用尖锐的甲胄面对他,把自己小心翼翼敞开的心门又死死关上。 她是尝到一点拒绝就会后退千万步的山霁月。 山霁月已经不知道观书绝是怎么离开的了,只记得他已经走了,暴室的门被死死关上了,唯一的光亮也消失了。 只有山霁月还置身黑暗,手里还攥着那张书信,她强撑起来的倨傲在观书绝离开的那一刹那骤然崩塌。 她用双手撑着墙,靠在上面大口大口地喘气,可下一刻,胸口钻心般的疼痛传来,好像一柄长剑猛地贯穿了她的胸腔。 她疼得发抖。 系统道【宿主,暴露马甲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是系统给她的惩罚,她疼得眼泪都落下来了。 山霁月再也支撑不住,身子骤然倒在了地上,好似生生把她的心剜出来了一般,她哽咽道:“既然接受不了如今的我,当初又为何要说爱我!” 明明是他先动心的!他说他不仅看到了她的光鲜亮丽,还看到了她的怯懦和惶恐;他说他爱她,所以她无罪;他说千次万次,都会再喜欢她的…… 他把她从泥泞的深渊里拉出来,又嫌她脏。 如果霍氏知道她最疼爱的女儿落得如此境地,她该多疼啊。 山霁月咬着牙,却控制不住地一口一口地呕着血,她看着地上的那滩鲜红,最后忍不住攥着衣襟嚎啕大哭。 手掌一下下地锤着地,已经疼得麻木了,她红着眼,心底却在想,还好,差一点,差一点就要爱上他了。 她不会再把自己的心交出去了。 观书绝走后就一直没有人来了,山霁月怔怔地看着地上鲜红干涸的鲜血,她甚至觉得方才她可能疼得差点昏死过去。 她瘫坐在地上,背脊靠着墙,浑身使不上一点力气,直到一双绣鞋出现在她面前,她才抬起眼,顺着裙摆一点点往上看,原来是观秋水,她也不知道怎么出宫的,但如今就是站在她面前了。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山霁月,眼底的怨毒和恨意丝毫不减,讥诮道:“你落得如今的下场,完全就是咎由自取!观明月,你和你那个贱人母亲一样,从我和我母亲手里抢走的东西,我都要你一一还回来!” 山霁月冷眼看着她,好像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无法激起她的情绪,最后才说:“如果你拿得走的话,请随意。但不是你的,永远都不会属于你。” 她显然意有所指,说观秋水是山霁月的替身这件事,观秋水恼羞成怒,最后死死地盯着她,劈手给了她一耳光,还啐道:“你以为你有多高高在上!没了霍家和镇国公府,你什么也不是!” “按住她!”观秋水大喝道。 身后的两个侍女立即上前按住了山霁月的肩膀,让她无法挣扎,观秋水从发髻上拔下一根簪子,掐着她的脸就狠狠划下去,刹那间鲜血淋漓,皮肉都被划开了,露出殷红的肉。 山霁月眉头紧蹙,但根本挣不开侍女的手,观秋水如今有了山闻池做依仗,行事也就丝毫没有顾忌了。 她用簪子挑起山霁月的下颔,说:“你之前让我受的苦,我全部都要还给你。你的一切,我都会抢走,观明月,一直清高地站在云端多没意思,你总要试试跌入尘埃的苦!我看你没了这些东西,你还有什么资格傲!” “我告诉你,你天生就是贱命!什么都比不过我,你只能被我碾碎在脚底,过这种卑微如蝼蚁一般的日子。” 这是她最后留下的话,山霁月犹如一滩烂泥一样被扔在地上,她嘲讽完还要踩着她的手指风风光光地离开,暴室里又恢复了昏暗。山霁月咬碎后槽牙,阖上一双凤眼。 山霁月一连关了好几日,才有人开了暴室的窗,终于泄进了一点点光亮,断断续续传来的是巫锦的声音,她告诉山霁月,和原书中的剧情一样,老太太要把她送进尼姑庵。 山霁月倒在地上,颤抖着伸出手,探出窗,已经疼得有些意识不清了,她喃喃道:“巫锦,巫锦……我不去尼姑庵……” 有人在窗外握住了她的手,一直沉默。 那截细长的手,纤细修长,犹如羊脂玉一般,极其好看,只是如今青青紫紫,美玉蒙尘。 她哽咽着,极其地脆弱,喃喃道:“尼姑庵太冷清了,和这里一样,又黑又冷……帮我和祖母说,我要回邕州,我要到邕州去……我想母亲了……” 意识模糊的时候,她似乎听到了一声压低了的“好”,山霁月的手松开了,然后整个人都昏了过去,好像周遭的一切,再也和她无关了。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巫锦在一旁守着她,说:“姑娘,已经往邕州传信了,应该很快就有人来接您了。” 山霁月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点了点头,她的脸色惨白,双眼无神,甚至有些呆滞,脸颊上狭长的伤疤因为没有及时处理,已经开始蔓延,即使如今已经上了药,还是有些红肿溃烂。 “姑娘,等回到邕州就好了,夫人要是见您变成这样,心都要疼死的。”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当初是她不听话,非要留在京城,如果当初和霍氏一起离开,应当不会弄得这么狼狈。 山霁月这些日子没有踏出房门一步,完完全全地将自己封闭了起来,她觉得如今的自己很可笑,从前的那些期盼都是痴心妄想。人这一世,落到情爱的圈套里,难免就没有好下场。 不过回到邕州也好,她才好想办法,替霍家破了满门战死的局。 为众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为自由开路者,不可使其困厄于荆棘。霍家满门忠烈,山霁月不能忍受他们蒙冤受死。 第134章 恭贺明月姑娘回家 霍家的人很快就从邕州赶过来了,是霍成璎亲自来接她的,山霁月院子里的东西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她只带走了霍氏的嫁妆,其余的好像多拿一只钗环,都是脏了她的手。 她临走的时候不经意地抬起眼,对面的酒楼上,沈峥和云茴正看着她,眼含不舍,山霁月低下头,没有多余的情绪流露,害怕被人看出端倪。 霍成璎骑在汗血宝马之上,身后负剑,在看到山霁月惨白的面容和脸颊上的伤疤的时候,他的眼底骤然怒气暴涨,翻身下马,看着送山霁月出来的周氏,道:“有福之女不入无福之门,你是霍家的掌珠,就算离开镇国公府,也有人给你撑腰!” 周氏看着霍成璎和他带来的那些的府兵,一时有些怔愣,她原本以为出了这样的丑事,霍家应该收敛一点,悄悄地把观明月接回去,没想到还声势浩大地带来了一群铁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这样的排场,都像公主和亲一般了吧? 她有些慌乱,幸好身边的嬷嬷搀住了她,周氏这才稳住心神,只要送走了观明月这个小瘟神就好了,她又是镇国公府的主母太太了,再也没人能抢走她和秋水的东西,就当他们母女从未存在过就好了。 霍成璎把山霁月拉到身侧,眉宇间杀伐果断,气势凌然,大喝道:“恭贺明月姑娘回家!” “恭贺明月姑娘回家!” “恭贺明月姑娘回家!” 府兵立即整整齐齐地出声恭贺,声音嘹亮,震耳欲聋,甚至压过了周遭的喧闹,代表着邕州从上至下,都欢迎观明月的回归。 她在京城受尽屈辱,可她的家人还在等她回家。 “姑姑让我接你。”霍成璎道,他心疼地看着山霁月,说:“邕州有整个大齐最好的狮子骢,有烈阳和璀璨的宝石,长长的骆驼刺,商贾云集,比邻四国,你应该回家看看。” 想到远在邕州的霍氏和外祖父,山霁月眼眶一酸,在关键时候,最牵挂她的人远在千里之外,随即道:“成璎哥哥,多谢。” 霍成璎叹了一口气,说:“我是你的兄长,这是应该的。” 他始终把观明月当成妹妹一样疼爱,见不得小堂妹受委屈,霍家人都护短,情理跟前,更偏向情。 他扶着山霁月上马车,临脚的时候,好似有目光落在她的后背上,她似乎顿了顿,可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人这一辈子,总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在阴沟里翻船。 霍成璎宣布出发,竟是一刻都没有在京城停留,如此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离去,虽然给足了观明月排面,可未免有些太招眼了,山闻池始终是个疑心重的皇帝。 稍稍叹息了一口气,山霁月心想,山闻池对霍家的忌惮,大抵就是从这时起的。 似乎听到了她的叹息,霍成璎敲了敲车壁,山霁月掀开帘子,看着他问:“怎么了?” 霍成璎有些犹豫,在边关长大的少年,皮肤并不白皙,是小麦色的,如今好像有些踌躇,最后才问:“你脸上的伤,是她弄的吗?” 山霁月知道他在说谁,眼底微微一暗,似乎有些不想说了,霍成璎立即反应了过来,就要策马返回,却被山霁月喊住了,“成璎哥哥!你要去做什么?” “我要去问问她怎么下得了这么狠的心,她从前分明不是这样的!” 因为长时间的不见,霍成璎眼里的观秋水永远是一开始见到的时候,温柔大方,良善有风骨,他怎么也不相信她会把观明月折磨成这样。 山霁月却道:“成璎哥哥,我不需要。我不需要你替我讨公道,而且她如今已经是陛下跟前的红人了,你不要去得罪她了。” 在原书中,霍家只有霍成璎一个人活下来了,因为他是女主的追随者,所以他有好下场,但贺观秋水敌对的所有人,不是惨死就是身败名裂,人物都是围绕着观秋水而存在的,因为她是书里的主角,这本书的中心。 观明月说白了就是一个恶毒女配,她当然没脑子,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可接下来山霁月要改变的是霍家的结局,从而改变观明月的结局。 在她的人生里,她才是唯一的中心,观秋水不过是比较难渡的一个劫而已。 皇帝有皇帝活着的价值,乞丐有乞丐活着的价值,有人要当世上最璀璨的明珠,也有人是不起眼的瓦砾,可那又如何,瓦砾就应该是明珠的陪衬吗?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霍成璎和她对了个眼神,最后才道:“对不起。” “我不知道她是这种人。” 山霁月却放下了帘子,说:“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喜欢上一个人是没有错的。” 但在喜欢一个人之前,更应该爱自己。 一行人大概一月有余才到邕州城,霍成璎来接她的时候舟车劳顿,几乎很少休息,但如今回去的时候为了照顾山霁月的身体,所以一路上走走停停,几乎算陪她游玩了。 最后到邕州城的时候,才发现邕州和京城是截然不同的存在,这里民风淳朴,百姓安居乐业,洋溢着和乐的气息,在去将军府的路上,小贩的叫卖声不绝,虽然是边关,但霍家把这里守得很好,国土分毫不让,没有百姓受到蛮夷的侵扰。 商贾往来,新鲜玩意儿也很多,看上去是不输于京城的热闹。 马车停在了将军府,霍氏和陈宝瓶亲自来迎,霍氏立在门口,双眼里都是期望,可真真切切看到她下来的时候,险些哭出声来,搂着她便眼眶酸红,心底揪疼,道:“我的明月啊,你怎么病成这样了?镇国公府的那些畜生当真是,欺人太甚!” “明月,不怕了,你已经回家了。”陈宝瓶也安慰道,她们都没想到从前那个精致得不像话的小郡主,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她从前分明是最爱漂亮的啊。 霍氏抚着她的脸颊,忍不住落下泪来,怜惜地看着她,最后道:“我们明月是个好姑娘啊,怎么会要受这么多苦啊,我当初应该把你带回来的。” 这世上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啊。 可山霁月从小就没得到过生母的怜惜,这样的相处下来,她几乎已经把霍氏当做自己的生母了。 母女俩哭作一团,陈宝瓶连忙先劝她们母女回屋,等到她的院子里,也早早收拾好了,和京城别无二致的摆设,都是精心布置过的,一切也都是最好的。 从一开始回京到如今来迎接她,都是最好的礼遇,霍家对这个小郡主,是真的看重。 这才是回家啊。 第135章 我不想嫁人 霍氏请了大夫来为山霁月治脸,势必要把脸上的伤痕完全消除,山霁月却不大在乎,似乎这条伤疤在不在和她没什么大干系。 她如今最焦灼的是霍家的案子,虽然在原书中,这个剧情是靠后的,但因为剧情的崩坏,谁也不知道它会什么时候来。 因为外祖父和舅舅、舅母是常年驻军的,所以府里都是霍氏和陈宝瓶在打理,陈宝瓶待她是很好的,带着她逛邕州城,给她添置东西物件儿,都是很舍得的。 陈家原先是颍川的大儒,可生在那里的娇花来到邕州,做人做事都很有调理,将军府的下人对她都很钦佩。 山霁月很看得开,无论前世今生她都没有来过邕州,但只要熬过霍家的这一劫,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做自己了,再也不用走那些脑残剧情了! 在邕州的日子是很安逸的,这里民风开放,没有京城那么多规矩束缚,山霁月可以和陈宝瓶乔装成胡女去买金银器具,也可以和霍成璎学骑马射箭,挽弓射雕,闲时和霍氏坐在廊下说话,用些清凉瓜果。 这样静谧的时光,就好像偷来的一般。 可在母女二人秉烛夜谈的时候,但霍氏却有意无意地问起,“明月,你有没有考虑过自己的终身大事?” 山霁月微微一怔,观明月今年已经及笄了,照理说这个年纪,京城的姑娘们都开始谈婚论嫁了,再耽搁下去,她年纪都要拖大了。 见她没有说话,霍氏又抓紧道:“其实我看成璎就不错的,他也不会介意你脸上的伤,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和你不是顽得很好吗……” 霍成璎对他有没有男女之情,她再清楚不过了,山霁月摇摇头,说:“母亲,我如今只想陪在你身边。” 霍氏蹙眉,似乎捕捉到了什么,问:“难不成,你还惦记着观书绝?” 听到“观书绝”三个字,山霁月顿时心尖一颤,随即说:“没有。我只是觉得,姻缘并不是女人一生的归宿,我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她就算没有霍家姑娘的身份,她去做一个门客,做女傅,甚至经商、打猎,就算当一个普通人,她都可以很好地养活自己。她从来不觉得一个女人就要是男人的附庸,因为吃过重男轻女、男尊女卑的苦,所以她对姻缘没有一点期盼,她想要的都可以自己得到。 容貌可以是女人的武器,示弱也可以是她的手段,可她始终是自己的独裁者。 要过什么样的生活,怎样过好自己的生活,她有她的打算。 霍氏怔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即使是在民风这么开放淳朴的邕州,山霁月的话依旧带来了强大的冲击力,她问:“你这样会落人话柄的……” “可日子是我自己的,我不在乎他们怎么说。”山霁月反驳道,“我遵循自己的本心就够了。” “安静有安静的好处,堂嫂能相夫教子,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是她的价值,可上战场厮杀、保家卫国的舅母也有她的价值,那个自己开胭脂铺子供孩子念书的寡妇也有她的价值。世上的女子,不应该只有嫁人生子一条路。” 未婚的、成婚的、守寡的,各种各样的女人,她们都可以活得很漂亮。 山霁月能底气十足地说出这番话,是因为她出身皇室,俯瞰众生,有远见有谋略,她站在权利的顶端,可那些平平淡淡的,在史书上没有留下名姓的女子,她们也应该有选择的权利。 总有一天会的。 皇宫 九重宫阙,琼楼玉宇,在浓黑的暮夜,大殿内灯火通明,山闻池额头渗出冷汗,手指死死地攥着被褥,眉头紧蹙,薄唇抿成一条线。 梦里是瓢泼大雨,电闪雷鸣,撕裂开长空,他搂着山霁月余温尚存的尸体,一声声唤着她的名字,狼狈得犹如困顿的野兽,嘶吼着:“山霁月,你回来!你回来!你怎么可以死,你怎么可以丢下我——” 他嚎啕大哭,绝望又无助,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把皇位还给你,我都给你,你不要丢下我!姑姑!” 他好像要把她揉进身体里,可山霁月的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成王败寇的规矩是她教他的,帝王权术也是她教的,可如今,她居然说话不算话了。 他不肯上朝,在桐花台守了她七天,少帝下的第一道诏书是让相国寺的和尚连夜入宫,为大长公主作法招魂,没人知道山霁月怎么死的,只有年老的宫女看着帝王抱着在冷宫枯燥,双目赤红,整个人犹如被抽干了魂魄。 他那么爱她,还是要眼睁睁看着她死去; 他那么爱她,所以绝望,所以痛苦。 山闻池仿佛又回到了山霁月身死的那一天,他醒不过来,他沉溺在梦魇里,仿佛被囚禁束缚住了。 “山霁月!”他猛地睁开双眼,看着头顶明黄色的幔帐,还有几分怔然,等他抬手去抹自己的脸,才发现上面全是泪水。 观秋水守在一旁小憩,被他的呼喊声惊醒,随即茫然地看着她,比起一开始的惊慌失措,观秋水已经有些有恃无恐了,她伸手想把山闻池扶起来,说:“陛下,你怎么了?” 山闻池双目阴沉,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盯着她,最后猛地掐住了她的脖颈,咬牙切齿地道:“你这个贱人,胆敢利用朕!朕要杀了你——” 观秋水猛地一怔,似乎没想到山闻池会忽然清醒过来,面露惊恐,山闻池死死地掐着她的脖颈,一字一句地道:“朕永远不会爱上你,你就是一个披着别人皮囊、摇尾乞怜的阿猫阿狗!” 观秋水瞬间窒息,眼泪都要被逼出来了,用力地想要挣开他的手,心底却匆匆地驱动蛊虫,默念古咒,山闻池的脑海顿时一片空白,瞬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手上的力道自然也就慢慢小了。 缓过神来的观秋水剧烈地咳嗽,大口大口地喘气,等她回头去看的时候,山闻池又是双目呆滞,心底空落落地,缓缓看向她,道:“姑姑。” 他喊着“姑姑”,却不知道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体里抽离,让他难受又心酸,分明山霁月就在他眼前,可他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观秋水却有几分恼恨,山闻池怎么会突然清醒过来,明明这些日子的状态都一直很好!她已经完完全全地融入他的生活了,他怎么还会突然清醒! 第136章 我愿意去和亲! 汗血宝马疾驰,裙裳风回流雪,马背上的少女稍稍弯下腰,胸脯贴着马鬃,稍稍眯起眼,在颠簸中瞄准了一只小鹿,手持弓箭,扣弦、满弓、松指、穿扬! 小鹿应声倒下,山霁月这才坐直了身子,拎着缰绳驭马停下,身侧的少年笑着夸赞,“明月,你的马术这么精湛,简直就是一个天生的将才!生来就是我们邕州的女儿嘛!” 身侧的几个少年也跟着夸赞,“郡主骑射了得,完全看不出才学了几个月,倒像是常年挽弓拉箭的。” 山霁月当年的骑射就是皇子里也拿得出手的,就连山闻池的骑射都是她手把手教的,自然是出类拔萃的,只是碍着之前在京城的关系收敛住了,如今渐渐地,也可以稍稍显露一些锋芒了。 她不过抚了抚被勒红的手指,道:“哪里,成璎哥哥教得好。” “哈哈哈哈哈,这话我爱听,今晚就把那只鹿烤了佐酒。”霍成璎爽朗地笑起来。 山霁月已经不是之前那个病恹恹的样子了,眉宇间流露出两分锐气,整个人的气场都强大了不少,贵女的清高与生俱来,她提醒道:“今晚外祖父和舅舅要回来的,你要是喝醉了,舅母第一个扒了你的皮!” 双腿夹紧马腹,喝出一声“驾”,马蹄下扬起尘土,山霁月率先回府了,霍成璎紧跟而上,笑着啐道:“你这丫头。” 山霁月丝毫没有理会他,一骑绝尘,她的马术很稳,是第一个到将军府的,狩猎和赛马出了不少汗,要在外祖父和舅舅舅娘回来之前收拾好才行。 她刚刚翻身下来就有小厮上来牵马,山霁月回去的时候就看到霍氏身边的丫鬟在等她,让她过去,霍氏有事找她,可山霁月还惦记着沐浴,只说沐浴完就过去,然后急匆匆地进了屋子。 她实在受不了一身黏黏腻腻的汗味,汗水被风吹干了贴在身上就更难受了。 只是等她沐浴出来的时候就听说外祖父他们提前回来了,霍氏已经到前厅去见人了,山霁月连忙更换衣裳,松松挽了个发髻就过去了。 此时前厅气氛微沉,霍老将军更是攥紧了拳头,因为常年征战沙场,他的眉宇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就连霍夫人和霍将军也面露难色,霍氏更是眼眶泛红,一副被逼到退无可退的模样。 霍氏咬紧牙关,半晌才哽咽道:“明月的命已经够苦了,如今都退到邕州来了,可那个贱人还不肯放过她!那北戎的可汗都已经年过五十了,就算把老可汗熬死了,到时候新可汗也会承袭老可汗的妻妾,到时候……” 霍夫人也觉得这件事难办,他们都以为观明月被接回来了,京城的事多多少少也该消停了,没想到观秋水还不甘心,居然是山闻池拟旨,把观明月送去北戎和亲,这简直就是把一个大齐贵女往死路上逼啊! 难就难在是皇帝的旨意,霍家本来就树大招风,要是再闹出个抗旨不尊的事情,到时候岂不是…… 一直静默的陈宝瓶自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就一直沉默着,这就是一个烫手山芋,丢给霍家就是无尽的麻烦,霍家要想保全观明月,又想不引起皇帝的忌惮是很难的。 毕竟为国和亲,是无上的荣耀,连给霍家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但陈宝瓶是很聪明的,在众人都束手无策的时候,她才开口,“这事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如果明月早有婚事在身,便是皇帝也不能棒打鸳鸯,活生生地拆散吧?” 陈宝瓶这番话简直一语惊醒梦中人,对啊,如果观明月已经定亲了,朝中那么多官员,那么多贵女,总不能就揪着观明月一人不放吧?没了观明月,还有其他姑娘,但要是让山闻池落得个凶残不仁的名头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霍氏又有些顾虑,“可这临时临秒的,如何去给明月找一门婚事……” 陈宝瓶便没有说话了,倒是霍夫人做了主,说:“嘉玉,你可还记得我离京前和你说的话?如今,这番话还是作数的。” 霍夫人的目光坚定,已然是打算担着这件事了。早在霍家离京前,霍夫人就和霍氏商议过霍成璎和观明月的婚事,当时霍氏虽然觉得有些太过匆忙,但如今已经没有比霍成璎更好的人选了!都这个时候了,还上哪里去精挑细选? 只要观明月能不被送去北戎和亲,就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就在这时,霍老将军宣布道:“那就这样定下了,就和陛下说,明月早年间就和成璎定下了婚事,信物也交换了,只是因为年纪小一直没有往外说,都是自家人,自己心底清楚就好。” 霍家还是很团结的,就算这是欺君之罪,霍家也愿意为观明月担下来。 见众人都没有异议,霍老将军这才去安抚霍氏,说:“好了,你也别焦心,我们霍家世代驻守边关,不知死了多少男儿在战场上,就是给儿孙一个太平盛世,没道理老的战死,小的还要去和亲的。这大齐难道没有旁的女儿不成?” 霍家子弟并非枉顾家国情怀之辈,相反他们抛头颅洒热血,他们总是冲在最前锋的人,骸骨和血肉都埋葬在大齐的国土上,他们分毫不让,有的是铮铮铁骨,可人心都是肉长的,就是再冷硬心肠的人,也见不得这样的娇儿去嫁给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 霍氏知道父亲在家里一向是说话算话的,听到这一席话,心底这才稍稍安定下来,她可以去上战场,去守边疆,却容忍不了自己的女儿被如此作践! 原本这件事都敲定下来了,没想到山霁月却在这个时候赶到了。 她没有推辞,甚至没有埋怨,提着裙摆走进来,环顾一圈,对在座的人说:“我愿意去和亲!” 在他们惊诧的目光中,山霁月却没有丝毫的退缩,生怕他们不相信,又重申了一遍,道:“我愿意去和亲,嫁给北戎可汗。” 第137章 劫亲 “明月,你疯了?”霍氏控制不住地尖叫道,在她眼底,观明月就是一个被娇养大的京城贵女,来到边关已经是很委屈她了,怎么可以委身一个年过五十的老头?这不是把她往死路上逼是什么? 山霁月却很清晰地认知,北戎在忽温可汗的带领下,没少做烧杀劫掠的事情,甚至在山闻池刚刚登基的时候发趁乱发动过战争,虽然最后被镇压,依然贼心不死。如今看大齐日益安稳下来了,就前来求亲,两国交好,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山霁月要是登基了,早让北戎归降了,还用得着留到今日? 而且北戎就是原着中和霍家勾结,一同侵扰边境的小国,山霁月当然是能趁早了解这个剧情就趁早了解,免得事态到后面,越发不可控制。 霍老将军也觉得她是胡言,又怕她觉得霍家护不住她,于是道:“明月,你不要多想,这个决策是霍家所有人一起定下的,无论如何,我们都担得起。我们是一家人。” 我们是一家人,这句话无疑让山霁月心下是暖的,但正因为他们是一家人,山霁月才要改变他们一家的结局。 山霁月走到霍氏跟前,却笑着道:“外公,我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与其和亲委曲求全,看贼寇在耳边酣睡,不若一举歼灭,永远称臣!” 霍老将军显然愣住,甚至整个前厅里的人都愣住了,不知道为什么观明月这株柔弱的菟丝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但山霁月心底已经有了决策,让霍氏应下和亲的事宜,回去之后就写信传回京城,却是私下底给沈峥的。这件事不能让观秋水知道,只能私下给山闻池,没有朝廷的支持,要灭掉一个小国仅靠霍家是不可能的。 可书信刚刚送出去,下人就禀告陈宝瓶来了,山霁月自然没有不见的道理。 陈宝瓶是带着一些点心过来的,寒暄几句后,就刀枪直入地道:“明月,你是不是不喜欢成璎?” 山霁月微微一怔,道:“你怎么会这么说?” 陈宝瓶坐在酸枝木椅上,既然都是一家人了,她也不藏着掖着了,说:“我一直觉得成璎是个好孩子,母亲也很希望你能嫁过来,为此我、母亲、姑姑都和你说过。嫁到霍家来,你至少不会受欺负,可如果你千里迢迢去北戎,那霍家就管顾不到你了……” 霍家自然是为她好的,处处都是为她考虑的,欺君之罪都能为她承担下来,不怕皇帝追责。但山霁月却不一样,她不能安安分分地只做一个被家族安排好前程的女子,她知道自己要做的是什么,也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她道:“这样一眼就望得到头的生活是很好的,安逸、舒适,像你一样相夫教子,掌管中馈,可也要有人像我一样,去热烈地生长,像劲草一般,去做事,去和亲,去战场,去做一些自己能做的事。” “这世上,总有东西是比情爱更重要的。我愿为它去奋斗,去挣扎,我总要博一博,告诉自己,我的命不是这样的。” 在皇宫的时候,他们告诉她,你只要本本分分地当一个公主,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会向你倾斜,但是皇位,你只能望而却步; 成为观明月,他们告诉她,你只要老老实实地做一个贵女,就能享受家族带给你的尊荣,但逾矩的事情,你千万不能做。 可她山霁月的命不是这样的,她要在男尊女卑的时代杀出一条血路,她要在女人都做男权附庸者的后宅为自己争一争,她不是原着里的大女主,没有男人对她一见倾心,爱得要死要活,但那又如何,她想要的又不是男人。 是把男人踩在脚底。 但在穿着最好的绸缎,用着最上乘的朱钗的时候,她依旧会自省,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她真的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吗? 她不能,她不要。 最后陈宝瓶走的时候,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什么都没有说。 山霁月也没有妥协,比起爱一个人,她更爱自己,爱众生。 她这样狭隘的人,也想过要为天下众生谋福泽。 书信很快就送回京城了,两国也商议了婚期,山霁月只用待在邕州,准备待嫁就好了。 霍氏还是放心不下她,整日地垂泪,她好不容易才把女儿盼到了身边,如今还没有相处多久,又要送她出嫁了,霍氏心底很舍不得。但山霁月已经和霍老将军细细商量过了,虽然不能说算无遗策,但她对自己有信心,希望霍家也能相信她。 一直到和亲的仪仗从京城来到了邕州,也就到山霁月出嫁的日子了。 山霁月对此十分坦然,很快就告别霍家人,上了和亲的车辇,邕州城对这位小郡主的离去非常不舍,议论纷纷,没道理霍家人死守边关,唯一的姑娘还要去嫁给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的。 霍家人上战场的因为他们赤胆忠心,天生的将才,但整个大齐多的是贵女,为何要死揪着霍家女不放? 他们不知道观明月在京城臭名昭着,也不知道她和男子的秘闻,只知道她是霍家的姑娘,霍家的姑娘不应该有这样的下场。 但百姓的议论纷纷无法阻止她远嫁,山霁月已经毅然决然地前往北戎了。 可就在车辇刚刚出了邕州城的时候,就有人快马加鞭地赶到,侍卫都持剑相对,可在认出来人是尚书令观书绝的时候,都具是一愣,一时间不明白他劫亲的用意。 他显然是匆匆赶到的,气息还有些不稳,眼下泛着乌青,目光落在垂着纱幔的车辇上,眼底越来越阴沉,最后道:“观明月,下来。” 山霁月没有动,甚至连帘子都没有掀开,倒是跟随她去和亲的宫人要上前来阻拦,却被他一把推开,道:“你疯了要嫁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 他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她要去和亲的,山闻池下旨的时候他没有阻止,霍老将军同意的时候他没有阻止,和亲车辇出发的时候他也没有阻止,反而等她已经启程前往北戎了,他才真的慌了。 他在等什么?无非是等她低下头求他罢了。 跟他说我错了,我不该一直瞒着你,我有多么多么爱你,然后他就大发慈悲地插手进来,然后换一位贵女顶替她去和亲。 在她嫁过去之前,他有千千万万种办法阻拦,但他都没有插手。 第138章 山霁月,我放不下你 修长的手指掀开帘子,山霁月探出窗来,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显然是日夜兼程赶过来的,两人四目相对,山霁月顿时觉得有两分好笑,最后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说:“我是去和亲的,你拦着我做什么?” 观书绝阖上眼,半晌才说:“观明月,我希望你考虑清楚,他的年纪已经可以当你父亲了!” “哦。”山霁月满不在乎地道。 观书绝显然已经气得要死,推开上前阻拦的宫人地上了和亲的车辇,坐在里面的山霁月是精心打扮过的,风光霞帔,着了大妆,发髻高耸入云,横波流转,欺霜赛雪,无论如何看都是美艳漂亮的。 山霁月淡然地看着他,说:“出去。” 观书绝无动于衷,山霁月扬起了手,可巴掌还未落下就被她狠狠攥住了,他把那截如玉般的手腕捏在手里,逼迫道:“跟我回去,我娶你。” “你娶我?”山霁月轻笑出声,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问道:“你忘记我是谁了?” “我没忘。” 山霁月看着他,其实观书绝一直都是对她很好的,但她无法忘记他失望的眼神,还有她倒在地上疼得呕血,她无法忘记痛彻心扉的难受。 父皇对母后的薄情,山闻池最后的反将一军,世间男子皆下贱。她不需要观书绝的帮助,已经可以走完自己的路。 “你没忘,可我忘不了。”山霁月道,“高高在上的观大人,如何能做我的榻下臣?你清高孤傲,是风光霁月,我德行有亏,杀人如麻,如何把你拉到深渊里?” 她和观书绝到底不是一样的人,她被伤害过一次就会想尽办法后退,再也不会敞开心扉了,她本来就不是他想象中的白莲花,她也不屑去做那样的人,但她害怕观书绝对她失望。 一个真真切切被她爱上的人,她是想过要和他好好走下去的,在他奋不顾身冲入狼群救他的时候,在他抱着赴死的决心为她抗下刑罚的时候,心动的不止观书绝一人。 “观书绝,我要去和亲,是皇命难违,也是心甘情愿。” 观书绝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似乎不明白她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皇命难违,他可以替她违抗皇命,说服皇帝更换和亲人选,甚至取消和亲,可她说她心甘情愿? “你究竟要躲我躲到什么地步?你怎么可以这么作践自己!” 山霁月看着他,过了许久,才说:“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要去和亲了,可你没有要阻止的意思,直到今天,我已经出发了你才匆匆赶到,那这些日子呢?你在犹豫什么?又在期盼什么?” 他在等山霁月低头,和他求救,然后顺理成章地“原谅”她,可山霁月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别说犹豫和求救,她甚至立即应下了这道圣旨,直到和亲仪仗出发的时候,他还在等她的信件。 直到最后一刻他才慌乱地启程,从京城赶到邕州,试图阻拦这门亲事。 观书绝脸上闪过一抹难堪,最后缓缓松了手上的力道,说:“山霁月,不要嫁给他,回到我身边吧。” 在山霁月离开的那些的日子,他控制不住思念,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偷偷来邕州看过她很多次,看着她坐在廊下煎茶,调琵琶,看书,和霍成璎去赛马,去狩猎,当初被烈马吓得躲在他怀里直哭的少女也有了一手漂亮的马术,丝毫不比霍成璎逊色。 可他当初说好要教她骑射,却一直没有践诺。 送她的山猫她也没有带走,而她走后,就再也没有回头。 只有在深夜辗转反侧,在梦里惊醒的时候,他才能坦然地承认,他爱山霁月,永远也放不下她。 少年的情深赤忱又热烈,喜欢上一个人,可以贯穿终生。 “我放不下你。” 山霁月似乎有些怔愣,她伸出手去抚观书绝的眉眼,说不清心底是怎样的情愫,最后才说:“原来你也会低头,原来你也会难受啊。” 她握着观书绝的手去抚摸她脸颊上被脂粉遮住的疤痕,即使已经是最好的大夫了,可只要仔细看,还是能看到肉粉色的凸起,横在白净脸颊上的裂痕。 她说:“可是观书绝啊,你应该看看当初的我,那个倒在血泊里的我,那个被观秋水划烂脸的我,那个被你袖手旁观的我。我现在过得很好,是因为母亲护着我、舅父舅母护着我,霍家和邕州的铁骑护着我!如果不是他们,我兴许早就死了。” “我有我想做的事,这和你无关,你也无法阻拦。” 说罢,她就阖上眼,说:“你可以走了。” 山霁月已经忘了观书绝是怎么离开的了,她只记得车辇还是动起来了,谁都没有和她说话,一路上也是寂静的。 系统提示道【宿主,此剧情不是原着剧情,系统无法干涉。】 山霁月也不知道听到没有,最后才嗤笑道:“孤发动政变的时候,靠的也不是系统。” 无论有没有系统,她都照样要达到她的目的。 和亲车辇一路驶入北楚境内,可半路上沈峥居然赶来了,他有些不放心山霁月孤身前往,但书信已经传入宫中,到时候等一封山闻池的圣旨即可。 沈峥跟随在山霁月身边,沈尧留在京城静观其变。 这一切都在按照山霁月原先的计划进行。 到了北戎的都城,北戎的三王子朗日哈赞前来接应,山霁月搭着婢女的手慢条斯理地下来,北戎人都生得很高大,一身骑装,山霁月看他的时候甚至要稍稍仰起头,道:“三殿下。” 朗日哈赞弯了弯唇角,但笑意不达眼底,道:“尊贵的大齐郡主。” “我是观明月。”山霁月漫不经心地说。 山霁月对北戎还算了解,北戎可汗的儿子不少,这位三皇子,其实是北戎圣女和可汗通奸所生,到底是不是可汗的儿子,其实还不可知。 派他来接亲,看来北戎也不是那么想和大齐交好嘛。 第139章 如果欺负你,我射杀他 朗日哈赞送山霁月去了殿宇,甚至没有多余的寒暄就退下了,甚至没有一个正式的仪式,巫锦对他们的态度十分不满,但也知道北戎可汗早早死了正妻,妾室数不胜数,和这群蛮夷讲不了礼数。 倒是沈峥攒眉,已经从这位三王子的行事中窥见了北戎对他们的态度,道:“一个奸生子罢了。” “他的母亲是北戎圣女,忽温能认下他,已然不错了。”山霁月从容地说,一副早有预料的姿态。 巫锦尚不知北戎圣女是何人,可山霁月确实极清楚的。北戎的子民游牧居多,信奉圣女,但表面上为国祈福的圣女其实就是贵族的禁脔,圣女和与圣女一起为百姓祈福的少女们,都是一些见不得光的情妇。 说来可笑,圣女不能成婚,却能生子? 当初朗日哈赞的生母生下他的时候还坚称是与天神交合,孕育子嗣,简直荒谬,可北戎子民对此深信不疑,也就顺理成章地让他成为了王子。 沈峥把手里的药给她,山霁月颔首,心中已经有数了。 一直到晚上,殿里的烛火渐渐燃了起来,侍女也都鱼贯而入,在她们的簇拥中,忽温可汗显得格外身高马大,气宇轩昂,北戎人似乎皆如此,虎背熊腰,如猛兽一般。 但忽温显然已经年纪大了,像一头浑身的皮肉都松弛下去的野兽。 “大齐的郡主,我的可敦。”忽温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她,轻笑着说,可眼底没有一丝笑意,只有无穷无尽的贪婪,看她的时候,仿佛在盯着一只随时可以逃窜的猎物。 山霁月也没有少女的青涩,风情万种地看了他一眼,最后双肩瑟瑟,故作可怜地说:“妾身伺候您,不喜外人在……” 忽温是男人,男人便免不了好色,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妾室,更何况山霁月如今用脂粉遮住了脸上的疤痕,看起来又是柔若无骨的白兔了。闻言,目光扫过一众侍女,她们很快就下去了。 山霁月见众人退下,会心一笑,待忽温被她的笑勾了心魄,她便倾身揽住了他的脖颈,看着他脸上的沟壑和猥琐的笑容,面上神色不变。 忽温欺身而上,看着眼前身姿窈窕的贵女,道:“你们大齐女子,都如你一般白皙漂亮吗?” 山霁月的手指拂过他的脸庞,笑着道:“大齐女子,比我漂亮、上乘的,多了去了。她们手段、花样数不胜数。” “金贵倒是金贵,就是不知道受不受用……” 可他话还没有说完,身子就微微一软,整个人都倒在了山霁月身侧的床榻上,山霁月眼底掺了碎冰一般,一脚将他踹开,然后起身下榻,这才开始卸去发髻上的簪子,除了沈峥给她的药,她事先还在手腕上抹了脂膏,比蒙汗药还要烈。 睨了床榻上的身体一眼,山霁月眼底的轻蔑一览无余。 可就在她要褪去身上的衣裳的时候,一双手忽然环住了她的腰肢,细瘦的手指极其修长,是很漂亮的雕琢出来的美玉,骨节分明,山霁月顿时浑身紧绷,缓缓咬住了后槽牙,但那人只是凑到了她的脖颈间,缓缓吐出一口气,说:“山霁月,这就是你的手段?” 她微微侧过头,他们脸贴着脸,呼吸交错,好似爱侣间的耳鬓厮磨,在摇曳的灯火下,越发暧昧,原来是观书绝。 心底松了口气,山霁月这才去挣他的手,一边问道:“你怎么来了?这个时候你怎么可以离朝……” 可挣着挣着,她却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手上的力道放轻缓了,没说出口的话也戛然而止,她骤然反应过来,道:“你带了袖箭?” “嗯。如果他当时欺辱你,我就动手射杀他。” “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多鲁莽!” “劝服不了你,那我就杀了他。”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山霁月出嫁,也不能看到别的男人占有她。可他始终心肠软,无法为在他跟前养大的少女敛骨,那就杀了她的夫君,让她做望门寡。 到时候,永远囚在他的身边,寸步不离。 “现在你可以和我说说你的计划了。”观书绝道,如果他到现在还看不出山霁月早有谋略,那他就是彻头彻尾的傻子了。 但他也知道面前的少女不是那个骄横的观明月,而是有勇有谋的摄政长公主,于是也就不藏着掖着的,都是朝廷中混过的人。山霁月却攥着他的手,道:“松开。” 观书绝紧握不放,问:“为何要松开?山霁月,你分明爱我,有何不敢认?” 山霁月攒眉看向他,原本要说一些决绝的话,可以想到他是攻略对象,一时又克制住了,观书绝紧接着道:“洞房花烛,成你我良缘,岂不妙哉?” “观书绝!”山霁月咬紧牙关,横了他一眼,可等她对上观书绝的目光,犹如对上一柄薄刃,他的眉眼是冷的,那双手也是杀人剔骨的手,因为本身无亲族的缘故,他的存在就像一把孤冷的金错刀。 他说着这样的话,可眼中没有半分情欲,反而干干净净,甚至一个眼神就让山霁月完全冷静了下来。 既然是计策,他是朝臣,告诉他也无妨。 可是他还在搂着她,让山霁月有几分无所适从。 半晌之后,她才认命般妥协道:“我想摸清北戎的朝局,捏住这个国家的命脉,然后刺杀忽温。” 届时君王身死,大齐发兵,一个群龙无首的小国,拿下实在轻而易举。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因为朝中没有准备的时候,她只能想办法拖延,等时机成熟的时候一举歼灭。 观书绝挑眉,“当初为何不肯告诉我?” 山霁月错开目光,没有说话。 她自然是有私心的,如观书绝当初对她和亲的事情袖手旁观一样,她也想看看观书绝惊慌失措的样子。 要驯服一头狼崽,一味的依从是不够的,她要看狼崽发怒、恐惧、害怕、恼恨。 殿外长风刮过,树声潇潇,殿内人影灼灼,观书绝低下头,亲吻了她的眉眼。 “你的手段和花样呢,也是数不胜数吗?” 第140章 观书绝,你在勾引我 山霁月下意识地后退,却挣脱不开他的怀抱,反而被他搂得越来越紧,红烛摇曳,可观书绝的眉眼挨她很近,目光从脸庞、脖颈、胸脯,一寸寸地扫下去,带着些意味深长的情愫。 他只是搂着她,可暧昧的眼神却让山霁月吞了吞口中津液,避开了他的目光,他挑眉,问:“你怕我?” “我怕你什么?”山霁月脱口而出,急切地辩解,可说出口就怔住了,因为这番话和她当初勾引观书绝的时候说的重叠在了一起,她当时也是这样问他的。 半晌,山霁月才对上他的眼,说:“观书绝,你在勾引我。” 这样的话让观书绝愣了一瞬,可他很快反应过来,眼底有两分阴沉,似乎觉得这句话是在羞辱一个清高倨傲的文臣,在碾压他的风骨,勾引,是娼妓,是侍婢的用词,可她用来形容一个为民请命的孤臣。 不过阴戾一瞬而过,他坦然地说:“是,我在勾引你。” 话音刚落,他抬起她的下颔亲吻上去,他的吻浅尝辄止,让山霁月生生愣住了,她看着被红烛拉长的人影,映在墙壁上,那一刻,山霁月心软了。 她尝试着回应观书绝,在察觉到她的动情后,一开始细细密密的吻越来越烈,最后犹如汹涌的风浪一般,要把山霁月卷进去,带着他鲜有的克制不住的粗喘,山霁月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胸膛的起伏。 山霁月喜欢看他情动的样子,喉咙稍滚,双目赤红,眼底的占有欲如风卷残云,是他极力压制仍然涌上心头的爱意。 那一刻,山霁月清醒地知道,观书绝应该是爱她的,要把她拆吞入腹的喜欢。 赤红色的衣裳和玄色的衣袍交缠在一起,山霁月攀上了他的肩,最后分开的时候,山霁月还在浅浅地喘息。 可观书绝没有放开她,而是把下颔抵在她的肩头,在她耳畔道:“殿下,我在向你献吻。” 系统提示【人物观书绝,攻略进度:60%】 山霁月有些惊诧地侧目看着他,那点被他勾起来的情绪很快平复下来,她不能再对攻略人物动心了,她已经被抛下过一次了。 把观书绝赶走后,山霁月这才看向躺在榻上的忽温,怎么有种和情夫偷情的做贼心虚的感觉? 山霁月长吐出一口浊气,看着观书绝刚刚翻身进来的窗户已经紧闭了起来,她还是闷得有些闯不过气,最后把那扇窗打开了,扑面而来的冷风吹着她,才把那几分浮上心头的情欲给压制下去。 可她还是控制不住地回想脑海里的观书绝,半阖的眼和痴缠的目光,他什么都不做,就情欲满满。 山霁月已经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了,她能感知到观书绝眼底的情愫,是强烈的占有、是坦诚的欲望。 她拍了拍脸颊,最后阖上眼,看向布着星子的夜空,冷风拂面,方才被压下去的情绪又涌上心头。 可当她倚在窗上,漫不经心地看着外面,却忽然在暗夜里,对上了一双眼! 两人目光交错,又轻轻移开。 次日醒的时候,忽温只看到躺在一旁衣裳凌乱的山霁月,已经完全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可看着少女妙目流盼,一双眼睛含羞带怯,应当是极餍足的。 他对这个和他女儿一般大的妻子没有一点怜惜之情,反而处处透露着居高临下,他们北戎本来就不喜欢大齐的那些繁琐规矩,这个小郡主来到这儿,不知道还要受多少磋磨。 甚至正眼都懒得给她,穿上衣服就走了。 山霁月等着侍女进来服侍,伺候她洗漱,但不让北戎的女子近身。等一切都妥当以后,她屏退众人,招来沈峥,问:“查得怎么样了?” 沈峥道:“和预想中的大差不差,但北戎小可汗手上的权利有些分崩离析,和之前探查的有偏差。” 山霁月对着镜子侧过脸颊,去看侧边的耳铛,说:“那兵马呢?在谁手中,忽温吗?” “是三王子,朗日哈赞。”沈峥攒眉说。 山霁月扶着簪子的手微微一顿,想起昨晚对上的那双眼,稳稳地把簪子送进了发髻里,轻笑道:“哦?” 她并没有对此发表看法,因为她很快就见到朗日哈赞了,在忽温的众多王子女儿里,朗日哈赞的身份是很见不得光的。圣女,不过就是一个伺候贵族的娼妓罢了,本质上和那些伺候马奴的也没什么区别。 山霁月不确定昨晚朗日哈赞到底有没有看见观书绝,但他并没有把这件事捅出来,不过也是,这件事对他没有什么实质用处,拿这个威胁山霁月为他做事都要划算得多。 果然,在山霁月独自走在宫殿的时候,忽温就借机找到了她,向她行了一个北戎的礼,说:“可敦。” 又笑开,解释道:“按你们大齐的礼节,我应该喊你一声母妃。” 山霁月自上而下地打量他,最后道:“甚好,乖儿子。” 朗日哈赞:……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劲。 但看山霁月一点也不为昨晚的事情感到羞耻,朗日哈赞讥笑道:“你们大齐女子都如你一般不要脸吗,在和我父汗成婚当日,就让别人当了你的入幕之宾?” 果然被他看到了,但山霁月也不惊慌,毕竟他现在还不打算把事情捅出去,而且就算捅出去了又如何,她难道会怕吗? “北戎都允许娼妓生下王子了,怎么不允许我有两个榻下臣?”她轻笑着道,果不其然,朗日哈赞脸上的笑容微僵,然后缓缓收敛了起来,目光不善地看着她。 系统【你可能冒犯到他了。】 山霁月:是吗?我不觉得。 而且,冒犯就冒犯了,谁在乎他心底怎么想的。 “你很有胆色,你要是在外面说北戎的圣女是娼妓,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可敦,慎言。” 山霁月不以为意,不过多看了他一眼,说:“你们很奇怪,或者说,很割裂,下面的人把圣女当成天神供奉,上面的人把圣女当成暗娼亵玩,截然不同的态度。” 但她也只是这样感慨一下,开始和他正经商议起来,“那么尊贵的朗日哈赞王子,你拿到了我的把柄,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第141章 你只是战利品 如果朗日哈赞一开始就想她难堪,那早就把这件事给捅破了,他没有直接闹到忽温跟前,就证明这件事还有商榷的余地。 山霁月不在乎这件事有没有被闹到忽温跟前,但她很想看看朗日哈赞提出的条件,如果可以达成合作的话,她也不介意和朗日哈赞聊一聊。 朗日哈赞看着她,很快收敛了眼底的情愫,说道:“可敦助我称王,我可以放你和你的情夫远走。” 在他看来,能在可汗成婚之夜闯入宫殿的,自然是对她情深义重的人,而且没有立刻被赶出来,山霁月对这个情夫应该也是喜欢的,知道那个男人对山霁月的重要性,朗日哈赞就觉得山霁月可以为他所用。 山霁月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说:“要如何助?” 朗日哈赞见她没有回绝,立即就来了兴致,然后说:“可敦,我自有我的安排,你只要协助我就好了。等事情成功了我会安排你‘暴毙’,虽然大齐你回不去了,但我会给你一点盘缠……” “你想当北戎的可汗?”山霁月笑着问。 “有什么错吗?” 山霁月对这种野心勃勃的人是很欣赏的,而且这个时候北戎的内斗自然是越激烈越好,她笑盈盈地说:“有何不可?” 两个人算是达成了共识,山霁月也开始改变原先的计划,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朗日哈赞都想要忽温死,但山霁月不过是多杀一个人而已。 山霁月晌午的时候接见了忽温的那些妾室,在朗日哈赞的帮助下,也了解了北戎的权利分布,除了可汗忽温手里的兵马,其实大部分都落在了他的人手里,但朗日哈赞很谨慎,他的势力都没有在表面上显露出来,可以说,解决了朗日哈赞,才是解决了北戎最重要的党派。 接连几日山霁月都是靠迷药迷晕了忽温,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她一开始的计划就是在和亲当夜就刺杀忽温的,但如今时机还不到,最重要的还是朗日哈赞,还好没有擅自动手。 后面的奴仆簇拥着人,山霁月身上搭了件薄薄的大氅,她正在等沈峥的书信,预估大齐出兵的时间,如果没有山闻池的允准,就是霍家也不能擅自调动兵马,可沈峥迟迟没来,她倒是等到了另一个人。 一个少女手持马鞭,被侍女们簇拥着而来,肌肤是小麦色的,北戎人爱繁琐的帽子,所以肩膀两侧坠下来一串串小小的铃铛,山霁月看着她,挑眉道:“那和雅公主?” 那和雅似乎有些意外她能认出自己,因为这几日阕氏和几个公主去见她的时候,自己并没有去。 但山霁月在来之前就已经调查过他们所有人了,自然是对应得上的,那和雅是嫡女,她的生母是忽温的发妻,但已经去世了。山霁月看着她来势汹汹的样子,挑衅道:“你应该喊我可敦。” 那和雅是很容易被挑拨起情绪的,立即挥舞着鞭子朝她扬过来,道:“可敦?你也配?北戎的可敦只有我母亲一人,你不过是一个来求和的战利品,一个物件儿而已!” 可鞭子还没有落下,就被身侧的侍女攥住了,然后狠狠一用力,鞭子就落到了侍女手中,山霁月眼睛都没有斜一下,结果了侍女呈上来的鞭子,然后兜头抽在了那和雅身上,道:“按我们大齐的规矩,你这叫忤逆尊长!” 那和雅捂着被抽到的手臂后退,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说:“你!你这个泼妇,这里是北戎,我要告诉父汗!” 这里的剧情是原着里没有的,对山霁月也没什么限制,山霁月轻蔑一笑,说:“去啊,我既敢抽你,自然就不怕你。” 那和雅身边的侍女连忙要上前来阻拦她,也没少挨鞭子,那和雅咬牙道:“你这个野蛮的贱女人!” 山霁月猛地踹了她的膝盖骨一脚,直接将她踹倒在地上,说:“或许你知道什么叫杀鸡儆猴吗?公主。” 她的眼底带着若有若无的嘲讽,说出来的话却倨傲又凌厉,就是被娇养大的那和雅,也不敢直视她的眼睛理直气壮地说话。 这招是,立威。 不然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在她面前蹬鼻子上脸了。 自那以后山霁月身边就彻底清净下来了,之前还敢大声和她说话的阕氏都恨不得夹着尾巴做人,下人都战战兢兢地服侍,连大气都不敢出。 沈峥的书信很快就送来了,因为是直接送到山闻池面前的,所以没有观秋水插手的余地。 山霁月也和朗日哈赞约好了,半月后,忽温的寿宴上,山霁月趁乱刺杀他,然后推给小可汗,扶持朗日哈赞称王,待他成功之后,就可以放山霁月离开。 山霁月表面应承下来,其实心底的算盘打得比谁都响。 为了庆贺忽温的生辰,大齐派了使臣,送了贺礼,如果那个使臣不是观书绝的话,山霁月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山霁月坐在高堂上,观书绝立在下面,如今,轮到他跪她了。 北戎可敦的衣裳没有大齐的那么繁琐,但也很累赘,就连茶也不是山霁月喜欢的,她摩挲着杯壁,听着观书绝的问候,道:“甚好,有劳观大人了。观大人如今位居尚书令,还屈尊做使臣,屈才了。” 观书绝没有说话,只是冷眼扫过她,最后道:“慰问含山郡主,不算屈才。” 待屏退众人,观书绝却道:“马上你就可以跟我回去了。” 山霁月也懒得装了,观书绝不知道她在暴室的时候疼得差点死去,不知道系统对她的惩罚犹如万箭穿心,甚至不知道她被观秋水毁容,可那些都是山霁月经历过的,她本来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她的所有委曲求全,都是为了在最后铺一条杀人诛心的路。 “如果我不呢?” “由不得你。”观书绝道,眼风扫过她,或许知道山霁月软的不吃,索性来强的,“这一次,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第142章 可敦,伏诛吧 “你还能强迫我?”山霁月嗤笑道,虽然观书绝依旧是他的攻略任务,但他既然勘破了她的身份,她也就懒得装纯情小白兔了,反正观书绝也不相信。 一个靠着杀伐篡位的女人,怎么可能不谙世事?既然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就谁也别装大尾巴狼了。 “你可以试试。”观书绝道,“横竖我捆也要把你捆回去。” 山霁月讥诮地看向他,眼底的轻蔑一览无余,可观书绝不为所动,好像真的铁了心,他道:“山霁月,我说了,你可以试试。” “如果我执意要逃呢?” “那就腿打断,锁我身边。” “疯子!” “谬赞。” 山霁月气笑了,可看着他,只觉得满腔的难受,最后还是禁不住,问:“观书绝,你有没有想过,你到底是爱我,还是爱我伪装出来的观明月?” “你爱我什么?” 观书绝看着她,最后伸手将她搂入怀中,说:“我爱你把我从地痞手下救了出来,爱你跪在佛前为我祈福,爱你救了我的奶娘,爱你在群狼环伺的时候同我说生死与共……” 可他还没有说完,山霁月就猛地将他推开了,因为这些不是山霁月,山霁月只会袖手旁观,山霁月不信神佛,山霁月不喜欢插手别的事,也不会把自己的命和别人的捆绑在一起…… 如果不是因为攻略任务,兴许观书绝早就死在那个地痞的拳脚之下了。 他爱啊,自始至终都是爱观明月。 谁会喜欢杀人如麻的山霁月啊。 山霁月很想告诉他这一切,可最后又生生被她咽了下去,最后眼眶酸红,长吐出一口浊气,说:“我要是早些遇见你就好了。” 她说得很无力,好像想抓住什么,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从指缝里溜走。 可观书绝没有因为被她推开就难堪,反而紧紧地把她扣在怀里,说:“我知道我遇见你太晚了,如果可以,我也想比山闻池先遇见你,那样我也能和你一起种下一棵橘子树,一起登山,一起赏月,一起策马扬鞭,投壶射箭……山霁月,我要是早一点认识你,就不会让你变成这个样子了。” 山霁月微微一怔,可观书绝却轻声说:“我要把你养成世上最好的姑娘,双手不染鲜血,不用担心权谋算计,不能把命运悬在刀尖,我要你漂漂亮亮、平安顺遂就好。山霁月,如果我早一点认识你,我应该是你的退路,你的依靠。” “不是因为如今的你不好,而是你本可以不必如此。” 山霁月的泪猝不及防地落下泪,观书绝的话是在安慰她,仿佛也在剖析她。 如果可以,谁不想但观明月,当观秋水,但观明月有霍氏和霍家支撑,她可以张扬放肆,可以骄横闯祸,始终有人给她担着;观秋水有周氏,有镇国公,有神医做师父,她可以心怀悯恤,济世救人…… 可她有什么,她有危机四伏的刺杀,有君王随时可以收回的疼爱,有满朝文武的驳斥,有想着如何让她死得悄无声息的亲眷,还有算无遗策还要被人从身后捅一刀,她可以张扬骄横吗?她可以心怀悯恤吗? 她不可以,她不敢。 她想好好活下去,她的靠山只有自己。 可如今观书绝和她说,他想成为她的退路。 山霁月控制不住扑面而来的情绪,最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鼓足勇气才说:“观书绝,我是个很坏的人,我当初救你,是别有图谋……” “那就利用我,让我做你的刀剑。”观书绝毫不犹豫地说:“只要能为你所用。” “山霁月,我可以做你的刀剑。” 利剑为我所用,所向披靡;利剑于我有害,消失殆尽。 山霁月忽然觉得,这不是她在攻略观书绝,是观书绝在攻略她。 她总是忍不住,一寸寸地陷进去。 “观书绝,孤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哄骗的人。” “那殿下,拭目以待。” 此后山霁月就没有再看到观书绝了,而是和朗日哈赞紧密联系,一直到忽温的生辰那一日,整个北戎都热闹了起来,特别是大都,满城的喧闹,倒算是歌舞升平,山霁月作壁上观,端看下面的喧闹。 最后借机退出了宫殿,察觉到后面有人跟来,她特意支开了婢女,因为酒水里下了药,人自然就被她身上的迷香勾来了。 山霁月稍稍拢了拢耳畔的碎发,悄悄回头看了他一眼,在那人就要搂抱住他的时候,趁机往身侧一躲,道:“小可汗,这于理不合。” “有什么于理不合?你们大齐女人就是矫情,等我父汗死了,你还不是我的阕氏?趁你还年轻,不如……” 山霁月轻笑开来,看着他急色的样子,说:“我是你母亲,你要——敬畏我。” 可他丝毫不管,就朝她扑了过来,想要武力致胜,一支箭羽就骤然贯穿了他的胸膛,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诧异地看着自己胸前的箭矢,是从后面穿刺过来的。 山霁月说:“我说了,敬畏我。” 直到他的身体骤然倒下,山霁月嫌弃地往身侧挪了两步,以免弄脏了鞋子。 朗日哈赞从一侧的假山石中走出来,说:“可敦,美色误人。” 山霁月看向他,故作姿态地说:“你如今,可以放我和爱人走了吧?” “可敦,不着急。”朗日哈赞笑得人畜无害,可笑意不达眼底,说:“你说你一个大齐的郡主,在北戎被欺辱,一时义愤填膺,杀了北戎的可汗和储君,会如何?” 山霁月佯装惊诧,道:“你!你想过河拆桥……” “如果不出意外,可汗如今已经毒发身亡了,大殿里肯定乱起来了,可敦——伏诛吧。” 说罢,他就凶狠地掏出了怀中的匕首,朝山霁月刺了过来,可还没等匕首刺中山霁月的心窝,他的手就猛地被攥住了,身后的人毫不费力地卸了他手中的匕首,然后猛地踹了他的膝弯一脚,让他整个人都跪在了山霁月跟前。 山霁月结果匕首,漫不经心地拍了拍他的脸颊,轻蔑地笑起来,说:“该伏诛的是你,殿下。” 第143章 死在我的刀下,是你的荣幸 观书绝浸在暗夜里,一身的寒凉,山霁月冷眼看着他,轻笑道:“朗日哈赞殿下,刺杀父汗和兄长,这个罪,不冤吧?” “你这个毒妇!” 山霁月觉得他骂得很没新意,还以为北戎人骂人会更凶狠一点呢,她抬头看了观书绝一眼,观书绝掐着他的下颔给他喂了药,然后道:“不想死,老实点。” 山霁月挑眉道:“忽温死了?” “已经暴毙了,大殿里乱成一团。”观书绝道。 这个时候,朗日哈赞应该回去主持大局的,山霁月却说:“去认罪吧,殿下。” “你这个卑鄙无耻的贱人!我不会顺了你的心意的!” “那你也不管你母亲的死活了吗?”山霁月漫不经心地问,风轻云淡的语气,仿佛在讨论今日的天气如何。 朗日哈赞万万没想到她会搬出北戎圣女,山霁月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多卑鄙,她毫不怯弱地看着他,四目相对,带着挑衅的笑。 正等着朗日哈赞妥协的时候,一双手忽然遮住了她的眼睛,说:“别看了,脏。” 朗日哈赞:…… 观书绝见他还不低头,用膝盖顶着他的背脊,又往下压了两寸,说:“认不认?” 一想到生母还在他们手里,朗日哈赞对这两个齐朝的奸佞恨之入骨,却不得不应下,而且观书绝为了避免他临时反水,还给他喂了毒药,如果他有异常,迟早会暴毙。 山霁月把观书绝的手拿开,最后说:“殿下,我再教你一个道理,想要兵不血刃地夺权和用甜言蜜语哄骗女人,都是世上最愚蠢的事情,太贪婪,最后只会死无葬身之地。” “你当然可以不认罪,死在我的刀下,是你的荣幸。” 最后在观书绝和山霁月的逼迫下,朗日哈赞只能当着众臣的面承认自己刺杀可汗和小可汗的罪行,然后被打入牢狱,没多久就“畏罪自尽”,此时大齐的炮火对准了北戎,一时间内忧外患袭来,北戎只能拥立最小的王子称王。 民心不稳,可汗年幼,大齐又兵强马壮,已经接连吞并了两座城池,势必将北戎吞并,在观书绝的游说之下,北戎只好签下降书,奉上城池贡品,归顺大齐。 意料之外的意外。 如果真的打起来,大齐其实没有十足十的把握吞并北戎,因为早年的征战已经消耗了不少兵马,山霁月在世的时候就是乱世,朝代更迭,争权夺位死伤不少,这也是为什么大齐一开始宁愿联姻也不开战的原因。 这场战役要是拖得越久,大齐就处于劣势了。 但如今北戎的内部已经完全乱了,再加上大齐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攻势凶猛,北戎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自然就自愿签订降书了。 擒贼先擒王,亘古不变的道理。 山霁月早在北戎内乱的时候就在观书绝的护送下离开了王宫,这时候不走,等着当北戎人泄愤的对象吗? 但北戎签下降书后,还是要把她恭恭敬敬、风风光光地送走。 就在回京的路上,沈峥找到了山霁月,说:“殿下,我们已经知道陛下为何会把观秋水认成您了。” 山霁月挑眉,还是有些意外的,沈峥却道:“根据宫里的眼线的汇报和我们私下调查的情况,多半是一种蛊术。” “蛊术?”山霁月诧异地问,这种东西她也只是在古书中有所听闻,没想到观秋水如今的能力如今可以使用蛊术了? 山霁月让沈峥上马车,详细聊一些,可沈峥一只脚刚刚踏上去,就被人揪着后衣领给拽了下来,观书绝扫了他一眼,说:“太挤了。” 沈峥正想开口,就见观书绝越过他,率先上了马车,帘子落下,他道:“出发。” 山霁月探出头,看着沈峥被扔下,踹了观书绝一脚,说:“我和他那是有要事相商!” 观书绝却反问道:“有什么要事不能和我相商?” 无理取闹! 山霁月横了他一眼,已经不打算理会他了,但他又是攻略任务,怎么说呢,山霁月还是很想回去的,她也做不到完全把观书绝拒之于千里之外。 山霁月道:“我要让山闻池清醒过来。” 她真的烦死观秋水顶着她的名头做事了,山闻池这个蠢货,拿个废物当宝贝,还有观秋水仗着山闻池的恩宠做的那些孽,她都不会放过! 可观书绝罕见地沉默了下来,山霁月看着他,冷笑道:“怎么,你舍不得观秋水受苦?” 观书绝没有立即回答她,而是说:“我只是觉得不妥。” “不妥什么?” 观书绝没有说话,他怎么说自己是不想让她再和山闻池有牵扯了?他嫉妒,他厌恶,他一想到就烦。 一想到山霁月和别的男人有牵扯他就嫉妒得要命,如果山闻池也认出了山霁月,那只会有越来越多的麻烦,出于私心,山闻池爱喜欢谁就喜欢谁,把观秋水那个赝品当成宝也和他没关系。 但他要是真的清醒过来了,只会发现山霁月身上的端倪。想到这里,观书绝别说帮她让山闻池除去蛊毒了,恨不得山闻池被蛊毒牵制一辈子。 但两个人的想法都没碰撞到一起,观书绝以为她肯定还对山闻池念念不忘,山霁月觉得她不在的日子里观书绝肯定和观秋水发生了什么,自顾自地生气,谁也不搭理谁。 接下来的几日谁都没有主动开口说话,最后到邕州的时候山霁月就不肯和他回京城了,闹着要留在邕州,山闻池自然不会同意,但又拉不下面子来和她低头。 就在二人僵持着的时候,观书绝放了狠招,道:“你想报仇了吗?” 山霁月微微一愣,观书绝掐准了她的报复心极强,道:“周氏害你母亲蒙冤被休;观秋水还在宫里逍遥快活,你不想复仇了?” 他短短两句话就捏住了山霁月的死穴,她自然不甘心,她本来就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 观书绝见她面带踌躇,说:“你是大齐的功臣,北戎归降有你的功劳,你可以和我大张旗鼓地回去,我帮你报复他们。” 山霁月狠狠地心动了。 一个人可以消沉,可以逃避,但不能一辈子过不去。 如今把镇国公府和观秋水踩在脚底的机会就站在眼前,她怎么可能装作看不见? “回就回,我不回镇国公府,我要回霍家。” 第144章 只要你喜欢 观书绝和山霁月拿着降书回朝的时候,是山闻池亲自派人来接的,大臣谄媚恭贺,但都是去奉承观书绝的,山霁月坐在车辇里,掀起帘子看着他们,挑起了燕眉。 她忽然想起了原着中对霍家的描写【层层叠叠的尸骨一望无际,鲜红的血覆满了土地,迎风翻滚的旌旗倒下,霍老将军被一柄红缨枪穿透了胸膛,从战马上滚落下来,夕阳是一枚破旧的铜钱,悬在身后胭脂色的晚霞上,霍成璎把祖父,父亲,母亲的尸体一具具地翻出来,悲怆地放声大哭,声音酸涩难受,闻者落泪。】 山霁月如此煞费苦心,才算破了霍家尽数战死的局。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但为人子女,他只是想带自己的亲人回家。 又有多少人埋骨异乡,终生不得回。 她是居高临下、俯瞰众生的上位者,她知道打仗是会死人的,也知道牺牲的都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她不会因为可能会死就不去争权夺位,也不会因为会有人惨死就一味地退让,但在发动战争的时候,她只能尽量把对百姓的伤害降低到最小。 可如今看着这些来往迎送的官员,决定借着观书绝的手把一些贪官污吏查清楚,到时候等她回去登基了,就开始挨个敲打,让他们相互猜来猜去,她就是不吭气,当皇帝是很无聊的,还是要学会给自己找点乐子。 贪官是杀不完的,只能让他们相互制衡,必要的时候把银子给吐出来。 看着观书绝被一群官员围住,山霁月也懒得周旋,她现在只想立即落地,然后查清楚山闻池身上的蛊毒,却在就要让马车掉头离开的时候,一支箭羽猛地朝她射了过来。 观书绝虽然在和大臣们寒暄,但一直注意着山霁月这边的动向,他眼尖,率先看到了那支箭羽,甚至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他就朝山霁月扑了过去,他抱着山霁月往一侧滚了两圈,箭羽擦着他的肩膀钉在了车壁上。 山霁月猛地朝箭矢射过来的地方看去,可什么都没有,观书绝搂进怀里的山霁月,确认她安然无恙之后,才大喝道:“彻查!” “是!”侍卫领命,立即应下了,带着人退了下去。 那些官员被吓得惊魂未定,连忙上前关心观书绝的伤势,可观书绝的目光扫过他们,眼底暴戾异常,冷声道:“京兆尹的怎么办的事,长街之上公然行刺!是不是头顶的乌纱帽不想要了!” “中书令恕罪!” “中书令恕罪!” “中书令恕罪!” 几位官员纷纷跪倒,甚至额头还有被吓出来的冷汗,观书绝正眼都不给他们,带着山霁月直径越过他们,道:“一点小事都办不好的废物,朝廷的俸禄养出的竖子!” 大臣们战战兢兢,甚至头都不敢抬起来,从前观书绝就是再生气,那也从没说过这种重话,这次的怒火当真是前所未有。 直到他身影都消失在上元街了,他们才缓缓松了一口气,好在捡回了一条命。 山霁月带着他回到将军府,因为提前知道她要回来的消息,也已经把她的院子收拾出来了,一直到院子里,她才顾得上看他的伤势,被利箭划破的袖子,上面一道深深的血痕,已经破开了皮肉,看着恐怖异常。 山霁月微微攒眉,让巫锦拿来了伤药和纱布,冰冰凉凉的药膏敷到手臂上的时候,他倒是一声不吭,山霁月道:“你从前还说我呢,你自己也不当心,要是那支箭刺的是你的心窝呢?” 观书绝看着她,少女依旧是好看的,眉眼很漂亮,只是如今面对她的时候少了几分观明月的娇气,多了几分属于山霁月的英气,她低头的时候两缕头发落下来,垂在了胸前,鼓鼓囊囊的两团,观书绝不自觉地移开了目光。 山霁月用手指给他上着药,其实也想通了一些,观书绝如今的官是越做越大了,看着方才那些官员就知道他如今是位高权重了,如果不借他的东风,她可能连入宫见山闻池都做不到,肯定会明里暗里地被观秋水阻止。 想到这里,山霁月心底有了几分异样,说到底,她还是要利用观书绝的。 系统【要饭不嫌饭馊,宿主看开一点就好。】 系统这样突兀地声音响起,山霁月手下骤然一重,然后惊慌失措地收回手,呆呆怔怔地对上观书绝的目光,观书绝问:“怎么了?” 山霁月摇摇头,谎话连篇,“我没有给别人上过药,掌握不了轻重……” 观书绝的眉眼柔和了两分,说:“不碍事,又不疼。” 山霁月稍稍低下头,仿佛要和他坦诚心扉一般,说:“我少时过得并不好,母后并不喜欢我,她心疼我那个早夭的皇弟,父皇也不大喜欢我,他喜欢他的庶子。我不甘心只当一个公主,我想要世上最好的,我想当皇太女,当女帝,可他们都觉得我痴心妄想……” “可我就生在那样的一个时候,我不去争、不去抢,我就什么都没有。观书绝,你要明白,我是一个很不好的人,我不会爱人,但如果是你,我愿意试一试,学一学。” 似乎没想到她会忽然说这个,观书绝大抵觉得她是真的一点点把她的心剖开了,说:“山霁月,别怕,以后我会护着你的。” 犹如在祠堂里罚跪的时候,他看着她,就知道这是要和他纠缠一生的人。 “山霁月,你在邕州的时候,我曾去看过你很多次,我放不下你,我过不去。可我看到你和霍成璎他们骑马狩猎,扮做胡女去酒馆,去赌场赢酒钱,我只觉得,你没有我一样可以过得很好。但我不行,我走不出来,我要你爱我,永远留在我身边,你答应我的一切,都要一一兑现。”观书绝搂住她,缓缓说,他的声音是柔的,却无比地坚定。 因为山霁月说没有人全心全意地爱自己,他就把自己的难堪解开,一遍遍地复述自己有多爱她。 她是被爱的,也是值得的。 “山霁月,我在院子里种了你喜欢的橘子树,酥酪也被我养得很好,你可以骑马射箭,投壶策论,只要你喜欢,你甚至可以插手朝政……” “只要你喜欢。” 第145章 她是我想求娶的人 镇国公府 观书绝回来的时候就遇到了等在门外的周氏,周氏面对观书绝是很殷勤的,只是还有两分藏不住的害怕,说:“书绝,我听下人说你遇刺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我让人给你熬了鸡汤,你趁热喝了补补身体……” 周氏在国公府的日子不太好过,因为观书绝暗中插手,镇国公已经知道她当初没有怀孕了,再加上老太太的阻拦,她一直没能被扶正,如今都还是个妾室。 甚至老太太还给镇国公纳了两个年轻貌美、又有才气的女子,都是读过书的姑娘,还胜在漂亮,镇国公这两年对她的恩宠也已经消失殆尽了——白月光,当然只有不存在的时候才是最让人心动的。 如果周氏死了,或是从没回来,镇国公大抵会记她一辈子,但如今她又回来了,活生生的人就站在镇国公面前,慢慢地,色衰爱弛,人之常态。更何况她还做了这种丑事,在镇国公心底的美好形象骤然坍塌,感情也不复从前了。 观秋水又在宫里,周氏能仰仗的只有观书绝,毕竟他是未来的镇国公啊。 “祖母和父亲都在吗?”观书绝直径越过她,问。 周氏连忙赔笑说:“都在呢?你要见他们吗?我派个人去知会。” 观书绝正眼都没给她,抬脚就去了正堂。 没一会儿,镇国公和老太太就来了,都坐在上面,镇国公显然对忽然被他喊过来有几分不满,但老太太却很好说话,原因无他,观书绝实在是太有出息了,镇国公府本来因为没有男嗣都要凋零了,没想到观书绝这么有本事,生生把整个门庭都给撑起来了。 只要他才能出众,别的都好说,只是他一直不娶亲,这一点让老太太颇为头疼。 原本以为观明月回了邕州,他渐渐地就收心了,可这些日子,她和周氏把整个京城的姑娘都找遍了,甚至照着观明月的样子找过几个相仿的,可观书绝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被她们逼急了,索性家也不回了,整日宿在衙里,这样风风雨雨地闹了好些日子。 最后老太太没办法,这才松口的。 好说歹说,他就是听不见进去,连带着老太太对观明月都有些恼恨了,人都走得远远的了,还把观书绝的心给勾去了。 可如今看着坐在上首的两人,观书绝却说:“我有了心仪的女子,我想成婚了。” 此言一出,镇国公和老太太都愣住了,他们没听错吧?观书绝居然主动开口想成亲了? 老太太眼前一亮,看着他好不容易千年铁树开花,笑得见牙不见眼,问:“这是好事啊!是哪家姑娘?她父亲有在朝中为官吗?嫡女还是庶女?” 老太太一连串地问,不过还有些不放心,这整个京城的姑娘都给他相看过了,特别是门阀世家的,他都看不上,甚至镇国公的同僚都明里暗里地提起好几次了,想必那位姑娘家世应当不高,老太太虽然有些不乐意,但也没有直接回绝。 有总比没有好吧?这样拖下去也不成样子。 如果说从前的观书绝还需要老丈人家扶持,那如今作为首屈一指的权臣,如今谁嫁他都是高攀了。 观书绝却道:“我要娶的是骠骑大将军府的姑娘,观明月。” 方才还满堂的哗然立即寂静了下来,老太太指着他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倒是镇国公,猛地拍了一下案几,对着他破口大骂,道:“你疯了!她是你妹妹!你们可是兄妹——” “从前是,和现在有什么关系?”观书绝义正言辞地反问道。 他和镇国公四目相对,已经有了些睥睨的姿态,丝毫不怯场。如果说从前的观书绝对镇国公还有一点对舅父的恭敬,那如今身为上位者的观书绝,已经直视镇国公都觉得懒怠了。 他对镇国公、甚至整个国公府都是一种懒得计较的悲悯。 他如今做事,已经不需要和镇国公商议了,也不需要得到他的首肯。 镇国公勃然大怒,道:“你这个孽障,是想让整个京城都看我们镇国公府的笑话呢!” “您当年宠妾灭妻,逼霍氏下堂的时候,旁人看的笑话还少吗?”观书绝漫不经心地问。 “你!你可真是出息了!你是做了大官,但如今在这个家里,我还是你老子!我不同意这门婚事!” 观书绝道:“那我如今就自立门户,不管我是不是镇国公府的世子,观明月,我娶定了。” “你这种忤逆种!” 观书绝不管他在身后说什么,撩袍就出了前厅,身后的喧闹和骂声再和他无关。 他两袖清风来,两袖清风去,自少时起,他就图谋她很久了。 沈峥已经告诉山霁月解蛊毒的方法了,只要用红丸兑芨芨草给山闻池服下,就可以逼出蛊虫,红丸虽然难得,但也并非天下独一,所以解蛊毒的东西他已经给山霁月了。 山霁月缠了观书绝很多次,只要她解了山闻池身上的蛊毒,就和他成亲,不会暴露身份。 观书绝一开始是不同意的,可山霁月再三强调,和他承诺。 观书绝想起自己之前和她说的话,最后还是决定带山霁月一起进宫。 到时候她只用解了山闻池身上的蛊毒,观秋水就可以任她拿捏了,想要报仇还不简单吗? 二人一同进宫,观书绝手里还有北戎的降书,山闻池自然是要接见他的,只是没想到他会把山霁月也带进来,不过这次山霁月也是功臣,她和观秋水之间的小打小闹,他素来是不放在心上的。 如今已经是隆冬了,山霁月身上的兜帽斗篷落了不少雪,落在肩上,没一会儿就化了。她从前很喜欢京城的雪,她捡到山闻池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暴雪压枝的时节。 她和观书绝一起跪下行礼,山闻池此时正在和观秋水对弈,观秋水显然是被金银宝石浸养得越发珠圆玉润了,浑身的贵气,但略逊色山闻池一筹,不过输了她也不恼,只是说:“你又作弄我。” 这个语气,就是山霁月听到的时候真的愣了愣,因为——实在太像她了。 几乎和山霁月一模一样。 待一局棋下完,山闻池才让二人起身,接过了观书绝呈上来的降书,山闻池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能得观卿,是朕之所幸,大魏之所幸。” 山霁月则不经意间对上了观秋水的眼神,观秋水咬牙看着她,攥紧了手里的棋子,甚至磨得棋子“咯吱咯吱”地响。 山霁月低嗤一声,别开了目光。 等解了山闻池的蛊毒,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的也是……你的脸怎么回事?北戎人干的?” 观书绝的目光落到她身上的时候,山霁月才反应过来,山闻池问的是自己,她下意识地抚上脸颊上的伤口,说:“早就落下的了,不小心划的。” “唔。”山闻池点点头。 第146章 我死了你才有资格当替身 xs7.com “子隽,迎仙山的桃花要开了,你陪我去看好不好?”观秋水适时地打断,显然不想在观明月脸上的伤上纠缠。 她下意识地觉得如果山闻池知道观明月脸上的伤是自己弄的,他就会异常生气。可她不知道的是,山闻池根本不会在乎这种小事,就算山霁月杀了人,山闻池也只会觉得那个人该死,根本不会过多追究。 她到底不是山霁月,就算山闻池潜意识里把她当成姑姑,还是会有不适感。 山闻池顿了顿,似提醒又像警告,“姑姑,你忘了,你不喜欢桃花,你喜欢海棠。” 观秋水的脸色有一瞬间的难看,就好像一巴掌抽在了她的脸颊上,山闻池仿佛认出了她,又好像完全没有。他一点点地,教她穿衣打扮,吃食饮酒,骑马投壶,甚至连说话的语气,他都一遍遍教她,一次次地矫正她。 他要把她完完全全地变成山霁月。 观秋水这些日子在皇宫里过得已经很压抑了,心底越来越气,越来越不忿,极度地不平衡——山霁月那个女人就算死了还要折磨她! 可她偏偏不敢违抗,她只能抓住山闻池这根救命稻草,说:“子隽,我又忘了……” 知道真相的山霁月和观书绝对看了一眼,都察觉到了各自眼底的怪异,山闻池是越来越疯魔了。 山霁月想着尽早让他清醒过来,观书绝却在估量他清醒过来的后果。 站在殿上的时候,山霁月一直想趁机支开观秋水,毕竟有观秋水在,她肯定是无法给山闻池解蛊毒的,可观秋水对她和观书绝都很防备,无论如何都不肯走,就连观书绝和山闻池谈论国事的时候,她都站在一侧。 山霁月动不了手,没办法,只能求助观书绝,她悄悄把手里的药瓶递给了观书绝,然后告退出去了,观秋水果然觉得她身上有问题,于是跟了出来。 才出了太极殿的门,观秋水就盯着她,讥诮道:“你还真是一身贱骨头,这样了还能安然无恙地回来?” 山霁月对观书绝是十足十地放心,如今就等着山闻池清醒过来,看观秋水怎么自处了。 “比不得你,以色侍人,凭得还不是自己的色。”山霁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极其的诛心。 说来好笑,我死了你才有资格当替身,我都没死,你在我跟前耀武扬威什么? “你!”观秋水看着她脸颊上的伤,最后嗤笑道:“看来你还是不长记性,当时在雪地里跪一夜还没跪够是吧!” “来人啊,给我押着她跪下!”观秋水指了两个宫婢道。 那两个宫人按着她的肩膀就要逼她跪下,山霁月的目光却频频看向太极殿,怎么回事,难不成出了什么差错,山闻池的蛊毒怎么还没解? 她频繁地看向太极殿,观秋水却讥笑道:“你在等谁来救你呢?” 就在观秋水扬起的巴掌要落下的时候,手却被人狠狠拽住了,观书绝猛地推了她一把,道:“她还轮不到你教训。” 观秋水猛地被他推到在地,诧异地看着他,就要转身向山闻池告状,观书绝却丝毫不介意,他把跪在地上的山霁月拉起来,又替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说:“有我在,你不用跪她。” 山霁月被他护在怀里,观秋水大斥道:“我乃——” “你是什么东西?”观书绝回过头看她,轻蔑的仿佛在看一只蝼蚁,道:“我是朝廷命官,官拜尚书令,入内阁,三品大员,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话?” 观秋水是没名没分地住在宫里的,就这么跟着山闻池,虽然宫里的人都给她几分薄面,看着风光,但实际上别说实权,她连个像样的虚衔都没有。观书绝又道:“她是含山郡主,下次再见,是你该向她行礼。” 说完,丝毫不顾及她难看的脸色,观书绝拉着山霁月就出宫了,山霁月方才因为观书绝的突如其来,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该如何自处,就被观书绝拉着出来了,直到人都坐上马车了,才后知后觉地问起山闻池的蛊毒。 她最关心的,就是山闻池的蛊毒到底解了没有。 观书绝沉默了一瞬,却道:“药服用了,没解。” 山霁月微微一怔,怎么可能?药是沈峥找人好不容易配出来的,十分难得,不知道废了多少药材才配了这一副,怎么会没有效果? 她有些沮丧,又有些想不通,马车摇摇晃晃的,她还有几分不甘心,追问道:“他服药了是什么神色?你怎么劝他服下的?有没有什么症状,是一点效果也……” “够了!”观书绝不耐烦地道,说:“他清不清醒,对你而言有那么重要吗?” 山霁月就要脱口而出“当然重要”,可当她看到观书绝的神色,稍微顿了顿,就反应过来,说:“你——根本没有把药给他对吧?” 观书绝没有说话,山霁月就知道自己猜准了,立即愤懑地道:“你答应我的!你究竟在做什么?观书绝,你明明答应过我,会配合我给他解蛊毒的,你骗我!” “你放肆!” 山霁月素来是吃软不吃硬的人,被观书绝这样疾言厉色地一吼,丝毫不惧地道:“我就是放肆了又如何!在入宫之前你就答应过我的,你如今言而无信,还……” “你就那么想让他记起你?他如今把观秋水当成你有什么不好?观秋水的身份被揭穿了,他疑心那么重的人,联想到你从前的举止,难免会猜忌到你身上。”观书绝打断她,几乎是劈头盖脸的质问。 在入宫之前,他或许真的想过替山闻池解了蛊毒,但在看到山闻池对观秋水近乎扭曲的占有欲之后,观书绝就暂时收起了这个想法,他从一开始就不希望山霁月再和山闻池有牵扯了,他就不应该带她进宫的! 山霁月只是单纯地不想看到有人顶着她的名头行事,而是不把观秋水的身份戳破,让她没有山闻池的庇护,她这辈子都没办法成功报复她! 她看着观书绝,一时气性上头,道:“我就是看不惯她一直顶着我的身份!山闻池要是早早知道我的身份,我早杀死观秋水千次万次了!” 她话音刚落,观书绝就掀开帘子,把手里的药瓶猛地扔了出去,马车刚好行驶到护城河,药瓶在地上滚了滚,不过“咚”的一声,就掉进了水里。 “啪——”山霁月恼恨至极,劈手给了他一耳光。 第147章 山霁月,你休想 观书绝生生地挨下了那一耳光,却一个字都没有多说,山霁月起身就要下马车,观书绝察觉到她的举动之后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用力一扯,山霁月就跌坐在了他的怀里,他逼问道:“你要做什么?” “你放开我!我要去找我的药!”山霁月怒喝道,挣开他就要跳下马车,却不小心碰到了观书绝手臂上的伤口。 她这样的作态无疑是惹观书绝发怒,手下的力气越来越紧,观书绝盯着她,却道:“我对你不好吗?你还对他念念不忘!” 他一想到他不曾在的日子里,他们两个形影不离、鸳俦凤侣,观书绝就不能忍,他出现得太迟,在从前的日子里不曾和她长长久久地在一起,错过了太多,可如今他绝不会放手! “观书绝,别碰我!”山霁月不住地挣扎,却被他扣住了腰肢,冷笑道:“我不碰你?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无非想回到他身边罢了,山霁月,你休想!” “你最好忘了他,不要在我跟前提到他。”山闻池是皇帝又如何,总有一天,他会掀翻他的皇位。届时山霁月,自然也就再也离不开他了! 他不管山霁月是怎么变成观明月的,也不管这是什么妖术,他只要山霁月本身就够了。 “你这个疯子!” “我是疯子又如何!只有你,一次次地羞辱我,一次次地要我低头,你要什么我没有给你!我说过,观秋水我会为你杀了的!” “你简直不可理喻!” 观书绝越发气恼了,控制不住手上的力道,捏得她手腕隐隐作痛,他却字字剖心,道:“我不可理喻,就因为我爱你,我爱你,所以我自甘下贱,推却豪门贵女,一心一意地想要娶你!你呢?朝三暮四,水性杨花,见一个爱一个,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山霁月挣不开他,被他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在观书绝看来,她前脚薛曜纠缠不清,闹出两女争一夫的丑闻,后脚和霍成璎表明心意,自降身份,如今和山闻池牵扯不清,只有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退步,给她机会,但她丝毫不珍惜。 观书绝最后才道:“山霁月,人心都是肉长的,只有你敢如此作践我。” 把天之骄子的尊严踩在脚底,轻蔑他的示好和心意,让权臣弯腰,一再妥协的,只有她山霁月。 山霁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后推开他跳下了马车。 这一次观书绝没有再拦她,山霁月也没有丝毫地停留,她脱掉身上的大氅,猛地跳下了护城河。 隆冬的河水冰凉刺骨,犹坠冰窖,山霁月面色青白,坠入河水里就觉得手脚麻木,使不上力气,可她还是潜下去,整个人都沉进了水里。 岸上的马车没有丝毫动静,最后只传出一句,和护城河的水同样冰冷的话,“你最好冻死在湖水里。” 不然我不会多看你一眼。 车夫最后踌躇了好一会儿,还是在观书绝的暴怒下把车驾走,可水里的山霁月根本听不到这句话,一次次地浮上来,一次次地潜下去,浑身颤抖,甚至冻到没有知觉,脑子都昏昏沉沉的。 因为是隆冬,靠近皇城,寻常人根本不会到护城河来,自然也发现不了差点冻死在河里的山霁月。 不知过了多久,山霁月身上都使不上力气了,差点整个人都沉下去溺死,却被一只手攥住,用力地把她拖拽了起来,用捂得温暖的大氅裹住她,山霁月哆哆嗦嗦的,即使被人搂在了怀里,也感知不到温度。 沈峥攒眉道:“主子,您怎么这样不爱惜自己!” 原来是沈峥,山霁月缓缓吐出一口气,说:“山闻池,山闻池的药在水里……他的药还在里面!” 沈峥攒眉,把山霁月交给了一侧的云茴,说:“你先送她回去,我在下去找找。” 云茴抱紧了山霁月,一只手拉住沈峥,不甘心地问:“你们说的药,只有一副了吗?” “炼出来的只有一副,这种药很难得。” 云茴却说:“护城河这么大,河水一直流动,这样找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先回去吧,再慢慢想办法。” 沈峥知道山霁月的执念,有些不想妥协,云茴却道:“不怕的,先回去,再找些人手过来,一批一批地找,总比你一个人要强。” 她说得到有几分道理,沈峥这才颔首,先把山霁月送回去,然后传了大夫。 山霁月回去就发起了高热,沈峥又带了一些人去护城河寻找,都是先下去一批,等那批人坚持不住了又下去一批,但这样声势浩大地寻找也不是办法,而且最后都一无所获,底下人都有些不满了。 沈峥颇为头痛,云茴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药,但能看出对山霁月很重要,最后忍不住叹息,“这样重要的东西,怎么会无缘无故掉进护城河?” 还没等沈峥说话,山霁月就已经醒过来了,一开始冻得僵直的手指也能动弹了,衣服也换了,丫鬟捧上来刚刚煎好的药,山霁月却烦躁得不肯喝,精细雍容地养了这么多年,她身上难免有些上位者的脾气。 “先晾一晾,等会儿再喝。” 山霁月咬咬牙,深知还要再配出一副一模一样的药实在太难了,但也只能尽量一试,若是实在配不出来,那也没办法。 “没有药,怎么让他清醒过来?”山霁月质问道,一想起观书绝,难免更加气恼。 她不觉得自己是困顿于儿女私情的人,她要为山闻池驱除蛊毒,自有她的道理,观书绝却把她想成了一个怯弱的、为了情爱枉顾一切的女人! 可她并不难受观书绝弃她而去,有本事他就别回头。 不后悔,不回头,山霁月才敬他。 如今她的话,没一个人敢答,山霁月此番没有解山闻池的毒,以后也再难见到他了。但是不怕,反正她要解决的又不止观秋水一个,她树的敌,还少吗? 不着急,一个个地来。 “明月,如果你想入宫,我可以帮你。” 山霁月诧异地挑眉,没想到是云茴,云茴的声音温柔坚定。 系统道【我早和你说过她的身份不简单了。】 第148章 和姑姑,千年万岁,暮暮朝朝 观书绝回到院子里,风一般就掠进去了,菖蒲原本有事要禀告,但看他这副恼羞成怒的样子,微微怔了怔,随即都不敢上前去触霉头了。 皂靴踹开门,观书绝看着跟在身后的侍卫,质问道:“人呢?救上来没有!” 侍卫噎了噎,连忙道:“属下亲眼看着钱庄的人把姑娘救上来的。” 观书绝气得阖上眼,舌尖扫过后槽牙,半晌才怒斥一句,“不知死活的东西,等那天当真冻死了她就好受了!” 犹不解气,猛地踹了身侧的书桌一脚,侍卫咽了咽口中津液,心想大人这遭是真的气得不轻。 观书绝心火上头,烦躁不堪,心想山霁月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好吃好喝地供着,要什么给什么,还惦记着那个小畜生! “那个畜生有什么好的!”观书绝破口大骂。 侍卫连忙跪下,观书绝又质问道:“问你呢,那个畜生有什么好的?” 侍卫:这是能骂的吗…… “废物,滚出去。”观书绝啐道。 侍卫连滚带爬地出去了,观书绝正在气头上,就感觉到脚边有什么东西在拱自己的脚,他低头一看,原来是在蹭着他的山猫,观书绝现在看它就和看它主子一眼,道:“没人要的小畜生,人家有的是退路,谁稀罕你?” 酥酪已经被驯服了野性,如今软趴趴的,懒懒地叫唤,好像有几分委屈。 观书绝看着一下下蹭着他的山猫,心头的火气没由来地消下去了,最后蹲下来,抚着酥酪的脑袋,问:“不喜欢当初为什么要招惹?” 他从前也是独自行走在山林中野性未改的狼崽,最后遇到一个对他好的人,随便给他扔两块糖糕,说两句好话,他就恨不得捧着一颗心赔上去了。 自甘下贱。 咎由自取。 十指流玉,指腹是厚厚的笔茧,他缓缓地,一下下地摸着酥酪的头,似乎在捋顺它的毛,当年山霁月也是这样,像驯服一只山猫一样驯服她。她还可以爱上别人,还可以有别的选择。 可他没有了。 他走不出来。 他过不去。 “我可以为你修拜帖,你佯装成我身边的侍女就好了。但如今,最紧要的是要配出药来。” 山霁月愣住了,就连沈峥也觉得云茴的话太奇怪了,但两人都能看出云茴身份的不简单,沈峥道:“药么,我这里还有,但——药性没有之前那副强,不知道能不能逼出蛊毒。” 山霁月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了,自然是连忙应了下来,说:“总要试一试。” 没过两日,云茴就带着山霁月入宫了,因为她的身份加持,所以山闻池就是抛下朝政也见了她一面,山闻池显然对他很感兴趣,便是说话都很客气,询问道:“徐老先生身体可还好?” 待山闻池问出这句话,山霁月才是整个人都懵了,徐老先生?她不是姓云吗? 云茴答得很是从容,道:“家父身体很好,有劳陛下挂念。” 山闻池道:“朕下旨召过他几回,但他一直不愿入仕,朕也不好强求。” 这些都不用明说山霁月就知道他口中的徐老先生是谁了,徐昭啊,那位隐世大儒,大齐重文人,徐昭在文人心中的地位首屈一指,是山闻池都要给几分薄面的人。 没想到云茴居然是徐昭的女儿,怪不得系统说她身份不简单。 “臣女此次前来,是来为父献药的。”云茴道。 山闻池攒眉,问:“献药?献什么药?” 云茴把沈峥给的解药献上,道:“此为家父七载心血,炼出的长生不老药,特献给陛下。” 山闻池听到“长生不老药”几个字就笑了,这种前所未有的东西,他自然不愿轻易尝试,但难免想到姑姑起死回生的事,不由往深处想了一下,难不成世上真的有这种鬼神之说? 他显然已经有几分动摇了,云茴继续道:“此药有益无害,陛下可请太医来验一验。” “朕自然不是怀疑徐家的意思。”徐家活腻了在这个时候害他?山闻池倒不是觉得这药有什么问题,最主要的还是揣摩徐家的用意。帝王就是如此,很容易权衡利弊,什么事都要牵扯到党派,讨好,筹谋上。 他肯定想不到这药是解他蛊毒的,甚至连自己中毒了都不知道。 山霁月就是拿捏准了他的心思,才要逼他服下药,她抬起头,正要说话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太监的声音,道“秋水娘娘,陛下在里面待客呢,您不能进去……” 观秋水没有名分,宫里也只能不上不下地喊她一声娘娘,但她疑心重,立即嚷起来了,讥诮道:“什么娇客是我见不得的?躲躲藏藏的,见不得光不成?” 山霁月一顿,神经顿时紧绷起来,山闻池却已经看到她的脸了,挑眉朝她看过来,目光落在她的脸上,道:“你怎么三番五次地要在朕眼前晃,朕不是饶你一条命了吗?” 眼看外面观秋水就要进来了,山霁月心一横,说:“陛下服下此药,若无异常,还可让徐家再献一枚,届时便可与摄政长公主千年万岁,暮暮朝朝。” “千年万岁,暮暮朝朝”,这句话显然打动了山闻池,他微微恍神,因为山霁月就是掐准了这一点,这句话恰恰是当初他给山霁月的承诺。 彼时山霁月在发动政变,准备登基的前夕,他和她站在月色下,温柔地说:“孤此生,只想和姑姑千年万岁,暮暮朝朝。” 山霁月那时满心满眼的都是龙椅,在绝对的欲望下,就觉得这个侄子有两分可爱了,说:“这世上哪有人能千年万岁?不过,孤可以同你暮暮朝朝。” 他的后半生都在对山霁月饮鸩止渴的爱中度过,他溺在爱恨里,最想要的不过是和她今生今世,永生永世地在一起。 这世上没有山霁月,就了无生趣了。 就在观秋水带着人闯进来的那一刻,山闻池刚好把药塞进了嘴里。 山霁月眼睁睁地看着他咽下去,总算松了一口气。 第149章 长公主殿下不就在您身边吗 观秋水几乎下一刻就带着人进来了,身上是缠枝海棠的小袄,胭脂色的裙子扫过鞋尖的南珠,发髻上的流苏簪子因为剧烈的浮动轻晃,虽还不知道事情是个什么样的,但已经能窥见眉宇间的怒气了。 她的目光先是在云茴脸上辗转,然后落在了山霁月身上,待看清她的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就道:“你这个贱人还真是贼心不死,把皇宫当家了不成!” 山霁月都不想搭理她,一动不动地盯着山闻池,可半晌过去了,他居然没有丝毫的变化,别说逼出蛊毒,就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意识到解药全然没有效用的时候,山霁月瘫坐在地上,心底瞬间凉了下去。 云茴挡在山霁月身前,道:“明月姑娘是臣女的朋友,请您自重。” “她这种恶毒的女人也会有朋友?她上一个朋友都被她弄得身败名裂躲到尼姑庵里去了!”观秋水三步两步走到山闻池身边,挽住了他的手臂,道:“子隽,这种女人怎么能放进来?趁早把她打出去吧。” 山闻池低头看了一眼观秋水缠住他的手,眼底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最后漫不经心地挣开了,说:“这是徐昭的女儿,要礼待。” 他顾左右而言他,自己说的明明是观明月,他却丝毫不打算处置,观秋水一时间心急如焚,总觉得山闻池已经没有那么听她的话了,最后羞恼道:“你从前和我说的话都不算数了吗?如今什么女人你都肯见了,那我呢?就这么被你弃如敝履了吗?” 山霁月心想这蛊毒未免太强大了,这根本不是她能说出来的话好吧?观秋水连个蹩脚的赝品都算不上,难为山闻池居然信了这么久。 “这是客人。”山闻池道,虽然蛊毒没有解决,但对除去山霁月的事他还是很清醒的,总不能把徐昭的女儿打出去吧? 观秋水却缠着他,说:“子隽,我不喜欢她们……” “够了!” 从前的山闻池可以因为她的一句话就让观明月在大殿外跪一夜,把霍氏贬为妾,可如今已经没有这么昏庸了,说到底,山闻池对她的爱已经没有那么深了。 观秋水眼底蓄了泪,最后咽下委屈哭着跑了出去,显然是气性上头,等着山闻池去哄了。 可山闻池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云茴在这个时候也不想久留,道:“陛下若有政务在身,茴不便过多叨扰,臣女告退。” 山闻池却道:“你走可以,她留下。” 他显然指的是山霁月,山霁月和云茴都微微一怔,眼底有两分不可思议,山闻池却说:“既然这么喜欢入宫,那就在宫里住下吧。” “陛下!” “献完药,你可以走了。”山闻池打断她,声音里有不容置喙的威严,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希望她再忤逆。 云茴担心地看了山霁月一眼,山霁月却暗自摇摇头,示意他不要担心,先回去。 云茴也知道现在不是和山闻池正面碰的时候,只能敛声屏气,退了出去。 山闻池居高临下地看着山霁月,用皂靴抬起了她的下巴,道:“你到底是谁?” 山霁月微微一怔,可山闻池没有丝毫的停顿,道:“从蟹酿橙,到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白头,到现在的千年万岁,暮暮朝朝,观明月,你别跟朕装傻,别说是凑巧,也别说是太后告诉你的,朕不信。” 每一句话都能对得上,观秋水不知道的她都一清二楚,山闻池就是不信世上还有这种接二连三的巧合! 他的目光犹如一柄利剑,要透过她的所有伪装,剖开她的心,就连山霁月也被这样的眼神震慑到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怎么接。 她只是为了让山闻池服药而已,可她根本没想到那服药一点作用都没有。 “陛下在怀疑什么?长公主殿下不就陪在您的身边吗?” 山闻池不明白,这恰恰是他疑惑的点,姑姑明明就在他身边,可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即使有着和姑姑一模一样的皮相,她好像也已经不是她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索然无味。 但他束缚不住自己的心,总是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 他似乎沉溺在这种近乎绝望,近乎自己杀自己的爱里,走不出来,九五之尊的皇帝,也不过是一头困兽而已。 看着山闻池丝毫没有清醒的迹象,山霁月心底越发恼恨,要不是观书绝,他吃下去的就是完全可以解毒的药了。 虽然山闻池没再把她往山霁月身上联想,但也不代表他就要这么放过她,山闻池道:“姑姑在不在朕身边,朕都不会放过你。既然这么喜欢皇宫,那就待着吧。” 待着是什么意思? 山霁月攒眉,山闻池却直径走向了书桌,道:“把披风脱了,滚过来侍墨。” 山霁月:…… 系统【我万万没想到他让你脱衣服是为了让你替他磨墨。】 山霁月:…… “愣着干什么?滚过来。” 山霁月也万万没想到山闻池把她留下来,是为了让她伺候他笔墨,但她显然没有拒绝的余地,认命地站起来,山霁月朝他走过去,看着案几上堆叠起来的奏折,厚厚的一沓。 她用细指捻着磨条,一下下地研磨,因为砚台漆黑,越发显得她的手指修长好看,只是因为在邕州骑马射猎,手上生了一层茧子,山闻池的目光落在指腹的茧子了,多看了两眼。 山霁月有些恹恹地,只觉得无聊,现在解药是没有,她还必须要留在宫里,观秋水不得生吞了她? 她虽然烦躁,但也在思考着趁这个时候,好好收拾观秋水一把。 但是山闻池没去哄观秋水,已经引起那边的不满了,晚膳的时候宫人就来请了好几遍,说观秋水不愿用膳,山闻池倒是挺无所谓的,说:“少吃一顿又饿不死。” 山闻池其实已经知道自己心底想什么了,他爱山霁月吗?爱的,但最爱的是那个活在他回忆里的山霁月,那时候的山霁月在她眼底,无论如何都是好的,反观她如今起死回生变回来,就有些愚昧无趣了。 他偶尔有质疑,自己爱的是山霁月本身,还是爱对她付出的感情? 第150章 观秋水跟你走,观明月留下 山霁月至此就在山闻池身边住下来了,她不是后妃,也不是婢女,更像照顾山闻池的女官。山闻池似乎很喜欢和她说话,她偶尔夹枪带棒的一些话,虽然听上去刺耳,但实在有一番道理。 山闻池看奏折的时候她就在一旁研墨,山闻池用膳的时候她也在一旁伺候,她很少说话,尽量不让自己露出破绽,除了观秋水偶尔会来闹事,待不待在宫里,对她的影响并不大。 山霁月见山闻池也不打算处置她,偶尔也会生出两分忤逆的心思来,看到观秋水要修建宫殿,大臣联名上奏,劈头盖脸地骂她的时候,便嗤笑着说:“你倒是心肠软,这么惯着她。” 山闻池自然是把那些折子都压回去了,姑姑要宫殿,那就给她修,要多气派就多气派,他并不在乎。 但听到山霁月的话,他冷笑道:“你又活腻了?” 山霁月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没有开腔,山闻池不知想起了什么,说:“太后没和你说过?姑姑当年待朕很好,隆冬的时候朕的手生了冻疮,是她亲自给我捂热上药的,这修身治国的道理,也是她亲自教我的,她当年插手朝政的时候,施了不少良策,不过百姓都不知道是她,也记不住。便是再好的宫殿,配她,也是值当的。” 闻言,山霁月看向他的手指,那双早年间冻得青青紫紫,皴裂的手如今已经修长如玉,再也没有长过冻疮了。山霁月暗啐了一声蠢货,她就是脑子被驴踢了也不会拿百姓的赋税来给自己修宫殿,他怎么就想不通呢? 见她没有接话,山闻池侧目看了她一眼,随即道:“不过你这样的闺阁女子,目光短浅,自然不知道姑姑的所作所为,只会觉得她奢靡铺张罢了。” “可是在朕心底,她配得上世上最好的一切。” 山霁月眼底的情愫没有半分变化,甚至冷了几分,目光在他身上长久地辗转,最后一句话都没有说。 山闻池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那些从前不敢言说的话,都尽数告诉了她,“朕偶尔会觉得,如今陪在朕身边的姑姑已经不是从前的姑姑了,她忘了我们从前的一切,只有一副皮囊相似。可朕没有办法,朕爱她,要透着她,去爱从前的山霁月。” 山霁月别过头去,心底的情绪起伏,难以压制。人心都是肉长的,那几载的情意并非一朝一夕,而是许许多多个熠熠生辉的日子重叠在一起,是一起看过的朝霞,一起为彼此添的衣裳,是一起用的晚膳,一起过的道道难关。 那个时候,她也曾以为会和山闻池相互依靠,做彼此的山。 可如今山霁月不敢了,跌倒过一次的坑她不会再跌进去一次了。 她很清醒地知道山闻池对权利的渴望,也知道她的野心勃勃,既然彼此都不能各退一步,那最好的结果就是你死我活。 她,手握的是最锋利的长刃,要杀的是曾经相依为命的人。 “瑞雪兆丰年。”山闻池朝窗外看去,搁下了手中的朱砂笔,他起身去了殿外,厚厚的雪覆在宫墙之上,雪花纷纷扬扬,他孑然一身,看着飘飞的雪,背影说不出的落寞孤寂。 他当年遇见山霁月,也是这样的一天。 “陛下,尚书令求见。” 山霁月猛地抬起头,刚好山闻池也朝她看过来,两个人四目相对,山闻池眼底微微一沉。 “宣。”山闻池道,然后入了殿,看山霁月还有两分魂不守舍的样子,讥诮道:“看来传言不假的,你们兄妹,当真行的是悖逆之事?他素来是个性子沉静的人,这回,就这么按捺不住?” 山霁月僵硬地磨着手里的磨条,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应答,就在他们僵持着的时候,观书绝一起进来了,他身上是深红色的官袍,这样的红色在白茫茫的雪里,有几分被衬托出来的威压,他的眉毛上还有未化开的雪,整个人自风雪中来,捎来一身料峭。 光看着,就让人觉得他冷。 山闻池免了他的礼,问:“观爱卿,你有何事要禀?” 观书绝没有多看山霁月一眼,可字字不离她,道:“臣此次来,并非为国事,而是为家事——臣妹观明月已在宫中留宿多日,虽是陛下抬爱,却不成体统,臣此次来,是为接她回府。” 山闻池却气笑了,说:“你另一个妹妹在宫中住了小半年了,你倒是不担心。” 观书绝却不卑不亢地道:“既是她乐意,臣无权干涉。” “你的意思是,观明月就不乐意?” 观书绝没有回话,山闻池道:“观书绝,你别忘了,你手里的权利,是朕给你的,朕也完全可以收回。” 在和山闻池目光交汇的时候,就已经是君臣之间的交锋了。 君王和臣子,本就是相互依仗,相互忌惮。 但如今,两个人都没有要退一步的意思。 最后选择权又回到了山霁月手里,山闻池道:“在太极殿,你住得不舒心?” 这真是个掉脑袋的问题,她要是山霁月,当然可以义正言辞地说出一百个她住得不舒服的理由,但她是观明月啊,山闻池一句话她命就没了。 “舒心。”山霁月道,但面上并不是很舒心的样子。 山闻池道:“听到没有,你妹妹说,她舒心,她乐意,朕想让她住多久就住多久。” “那就请陛下赐秋水妹妹回府,镇国公府的两个女儿总不能都不明不白地住在宫里,在外面闹出娥皇女英的丑闻。请陛下开恩,还镇国公府体面!”观书绝直径跪了下去,虽是请求,却有逼问的意思,大有观秋水和观明月总要交出一个的样子。 他此行来,就是为了山霁月,在她和观秋水的身份都没被捅破的情况下,山闻池是不会轻易放观秋水归家的。 观书绝咬死了这一点,山闻池却反其道而行,道:“好啊,朕让观秋水跟你回去。至于观明月,朕留下了。” 第151章 发配凉州 观书绝猛地抬起头,道:“陛下!” “朕已经随你的心意了,你还要如何?” 观书绝实在没想到这就是山闻池的决定,还想再辩两句,山闻池却猛地将手边的砚台朝他砸过去,斥骂道:“朕说过你手里的权利是朕给你的!休要放肆!只要朕乐意,别说镇国公府双姝,朕爱留谁就留谁,没有你置喙的余地!” 砚台砸中了观书绝的额角,刹那间,鲜红的血划过他白皙的面庞,蜿蜒的血痕横在上面,山霁月惊呼一声,慌乱无措地朝他跑过去,正要用帕子擦去他脸上的血迹,观书绝却握住她的手指,道:“不怕。” 血滴顺着他的下颔滴落,山闻池深深地看着他,“你不想当这个尚书令,有的是人来替你。” 山霁月怔怔地看着他脸上的伤口,一瞬间怒气上头,这样惊心动魄的红色在她眼底极其刺眼。山霁月虽然心底对观书绝有气,但她气她的,看到观书绝受伤还是不由自主地心软。 她咬咬牙,回握住观书绝,质问道:“陛下生气归生气,何必如此羞辱哥哥!” “朕羞辱他?观明月,在你眼底,这便算羞辱了?” 这算羞辱吗?羞辱应该是剥衣冠,世人眼前受刑,是斥责,是鞭打,但对于观书绝这样的人来说,已经是重刑了。山霁月丝毫不惧,道:“他是君子,是为民请命的清臣,应当得陛下礼重,而不是像对待一个宦官,奴才一样对待他。” “你和他在朕眼里都是奴才!” “我可以,他不可以。”山霁月强硬地道,这一句话瞬间把山闻池给气笑了。 喉间溢出两分低低的嗤笑,山闻池看着她,最后说:“他要做君子,做为民请命的清臣,就不该在京城,不该在朝堂之上!发配凉州吧。” 山霁月骤然抬起头,没想到自己的话会起适得其反的效果,不可置信地道:“他是镇国公府的世子,正三品的官,你要把他发配到凉州?” “你只是个奴才,这里没有你置喙的余地。”山闻池道,然后目光落在观书绝身上,道:“谢恩吧。” 凉州素来是穷山恶水之地,犯了大错的官员才会被贬谪到那里,山霁月不甘心,但看着山闻池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又无可奈何,最后才说:“那便请陛下许我同兄长一同前往凉州,我们兄妹二人,生死与共。” 【人物观书绝,攻略进度:68%】 观书绝似乎很爱听这种把他们的性命捆绑在一起的话,每一次都能触动到他的心弦。 “朕不过是让他去做为民请命的清官,又不是要他的命。”山闻池漫不经心地道,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在他眼里,一个奴才死了就死了,一个权臣处置了也就处置了,用不着上心。 “陛下是在与臣置气?” “朕是让你知道欺君罔上的代价。” 说罢,他就让观书绝退下了,山霁月根本没有阻拦的余地,在观书绝退到殿外的时候,他也不顾及山霁月的想法,道:“过来伺候笔墨。” 山霁月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才发现山闻池在拟旨——他居然真的要把观书绝贬到凉州! 山霁月转身就要去追观书绝,山闻池却怒斥道:“滚回来!你简直放肆!越来越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跪出去!没有朕的旨意不许起身!” 似乎到了夜里,山闻池批完了压下的折子,才忽然想起山霁月还跪在外面,他冷哼一声,但还是让她起来了。 太极殿里是暖的,山霁月却在外面吹了好一会儿的风,身上都是凉的,她冻得有些哆嗦,藏好了观书绝给她的药。 虽然他嘴上说着不想山闻池认出她,可在皇宫,他庇护不了她的时候,他还是选择让山闻池清醒过来,至少这样她就不用害怕观秋水了。 方才就在山闻池的眼皮子底下,她过去搀扶他的时候,观书绝就不动声色地把药给她了。可如今山霁月攥着手里的药,却不知道要不要给山闻池服下,观书绝的担忧虽然也是问题,但她更怕山闻池身上的蛊毒根本解不了。 她正要回偏殿洗漱歇息的时候,忽然决定去看看山闻池,山闻池一直把她带在身边,虽然不是嫔妃,但也算个女官,侍卫和掌事太监看到她的时候也没有警惕,她不过说去看看地龙烧得好不好,太监就放行了。 山霁月一瘸一拐地走进大殿,虽然山闻池已经睡下了,但身侧还是留了一盏灯,并不明亮,反而有些昏暗。 山霁月其实在估量这个时候杀了山闻池对她有没有好处。 显然没有。 她现在不是山霁月,如果回不去山霁月的身体,她这辈子都没办法登基,很可能还把观明月的一生给赔进去。她的主要目的还是攻略观书绝,山闻池如何对她的影响其实不大。 系统也适时地把她的想法扼杀摇篮中【观明月没有杀山闻池的意图,宿主你这样会崩人设的,将会受到系统的制裁。】 山霁月冷眼看着他的睡颜,心底其实是很复杂的,她对山闻池的感情是很多种情愫掺杂在一起的,怨恨、嫉妒,被背叛后的恼羞成怒,许许多多的感情掺杂在一起,就算如今给她一把刀杀了山闻池,她的手都还是颤抖的。 就在山霁月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忽然发现山闻池在睡梦中书很不安稳,眉头紧蹙,手指攥紧了被褥,额头也渗出一层冷汗。 山霁月微微一怔,似乎想过去把灯给灭了,却听到了他睡梦中的咛喃,她有些听不清,俯下身给他掖了掖被子,却听到一声细微的“姑姑”。 山霁月的手微微一顿,山闻池的呼吸变得急促了两分,神色痛苦“姑姑,不要离开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姑姑,不要走!” 山霁月缓缓松开手,她吹灭了旁边的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寝殿。 虽然会颤抖,但再来一次,她想杀他的决心依旧存在。 第152章 处死! 次日山霁月起身的时候腿都是软的,膝盖青青紫紫,走路的时候都还难受,秉笔太监本来想让她歇息两天的,但山闻池没见她过去伺候,立即就派人过来喊了,还放话“皇宫不是给你养老的地方。” “宫人是伺候朕的,不是伺候你的。” 山霁月一整个无语凝噎,但又没办法违抗,只能过去看看山闻池这个蠢货又想出了什么法子折磨她,不过等她过去的时候才发现折磨她的蠢货不止他一个,观秋水居然也在。 好吧,两个蠢货还凑一块了。 山霁月上前行礼,观秋水正在给山闻池用钳子夹核桃,胭脂色的袄子和湛蓝色的海棠裙,似乎山闻池说过山霁月喜欢海棠之后,她的衣裳首饰多多少少和海棠相关,但只有山霁月才知道这有多拙劣,她就算喜欢一样东西也不会弄得人尽皆知。 喜欢归喜欢,又不是一年到头只有这个花样的衣裳,连她看了都觉得小家子气。 但观秋水看到她就犹如吃了苍蝇一般,道:“子隽,你怎么还留着她?她这种人满脑子想着怎么害人,你可千万别被她的外表给蒙骗了?她的心思……” “今年上贡的核桃不够好。”山闻池漫不经心地道,他不过一句话,观秋水的脸色就骤然僵硬了,还没说出口的话也咽了下去。 她话锋一转,道:“愣着干什么,不知道奉茶?” 山霁月颔首,退了下去,这回她是认认真真沏的茶,从茶叶的挑选到水的温度,最后才沏出一壶满意的来,不过时间耗费得有些久,等她端着茶水进去的时候,观秋水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山闻池,眼底是缠绵的爱意。 山闻池怔怔地看着她,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好像一颦一笑,都是山霁月的样子。 山闻池的目光也缓缓地柔和了下来,他眼底温柔缠眷,不用说话,就好像有诉不完的衷情。 山霁月适时地捧着茶上去,打断了这一瞬间的暧昧,观秋水眼底有些不满,但显然已经想好怎么找茬了,道:“狗奴才,泡个茶都这么久,手脚比旁人短了一截不成?” 山霁月没有说话,山闻池却多看了观秋水一样,世家大族喜好风雅,茶水并不解渴,而是品的一个高雅,这可不是时间长短能够决定的。对于吃食用度都很精细的山霁月来说,是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但是观秋水儿时接触不到这些东西,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这个道理。 虽然山霁月没有顶嘴,但观秋水显然没有打算放过她,不过饮了一口茶,就勃然大怒,猛地把七分烫的茶水泼在了山霁月的脸上,道:“你是想烫死我和陛下吗?” 还有几分滚烫的茶水骤然泼在脸上,便是冬天也给山霁月弄了个措手不及,但她丝毫没有要发怒的样子,反而对山闻池道:“请陛下品鉴。” 山闻池挑眉看了她一眼,心觉怎么今天这么乖了?昨天恨不得指着他的鼻子骂她,果然还是要好好收拾一下才知道伏低做小。 “子隽,我看这个贱婢连茶水都泡不好,我让人重新给你沏一壶……” 但山闻池没有接她的话,品了两口山霁月送上来的茶水,回甘几许,才道:“沏得不错。” 山霁月心想那当然,山闻池好歹是她教养大的,他喝的什么茶,什么品味,她再清楚不过了。眉眼柔和了两分,观秋水的目光却在二人之间游移,越想越酸涩,心底啐了山霁月一声贱婢。 山霁月则丝毫不惧,抬眼迎上去,观秋水的脸色青青白白,咬牙看着她,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迎上她挑衅的目光,观秋水也不藏着掖着了,道:“你在用这双眼睛瞪着谁?孤可是摄政大长公主——” 山霁月:哦。 系统【敢在本尊面前这么跳的她还是头一个。】 观秋水索性豁出去了,她也不管观明月在山闻池心底是什么位置了,顶多就是一个玩意儿罢了,今天她无论如何都要处死她,以绝后患! 她实在受不了观明月看她的眼神,即使她们一个高坐名堂之上,一个匍匐脚底之下,可观明月的目光还是那么坚韧,轻蔑,好像她们之间的位置完全颠倒了过来。 观明月这个贱人,不能再留了! 她转过身去,攥住了山闻池的手腕,道:“子隽……” 可山闻池的状态却有几分不对劲,他用手指按着眉心,神色难看,双目紧闭,好像病痛又发作了,观秋水一愣,连忙就要为他诊脉,山闻池却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另一只手死死地按在案几上。 山霁月冷眼看着,山闻池的身子却猛地往前一扑,生生呕出一口鲜血。 浓浓的血渍溅在了山霁月的裙摆上,她一动不动地看着,冷眼旁观。 山闻池满嘴的血腥味压都压不住,心底犹如被火烧燎一般,观秋水惊慌失措,连忙搀扶住他,说:“子隽,子隽你怎么了?子隽……” “来人啊!快,快传太医!”观秋水急切地吩咐道,然后把山闻池扶到了床榻上,整个人太极殿都忙活了起来,小太监急匆匆地跑出去,宫人鱼贯而入。 只有山霁月还跪在地上,看着山闻池吐出来的血,像烙铁一样印在地上,鲜红的一滩。 她没有来地想起了观书绝为她挨的罚,那一棍棒一棍棒地打在身上,他也是疼得吐血,那一定是很疼的。 过了半晌,山霁月才从地上起来,她看着忙活的太医和宫人,自觉插不上什么手,打算“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但事实上所有人都会忽略她,除了观秋水。 趁着山闻池昏迷不醒,观秋水就带着人把她拿下了,道:“奉陛下的口谕,把这个贱人乱棍打死!尸体给我扔去喂柴狗!” 山霁月看着她,讥诮道:“假传圣旨是死罪,这个口谕,难不成只有您一人听见了?” 观秋水甚至懒得和她解释,指着两个侍卫就道:“愣着干什么?给我杀了她!” 第153章 你该还欠我的账了 观秋水在这个宫里还是说话很有分量的,而且在山闻池心底的位置极重,在山闻池昏迷不醒的情况下,他们也只能听从观秋水的命令,于是就要上来缉拿山霁月。 山霁月脸上、身上都是湿的,是被观秋水泼上去的茶水的,她也丝毫不惧,道:“我乃镇国公的嫡女,骠骑大将军府的姑娘,若不是陛下亲自吩咐,我万万不会伏罪。你们也最好掂量掂量,头上的脑袋还要不要了!” 那两个侍卫顿时有些踌躇了,看向观秋水,观秋水跺了跺脚,劈头盖脸地破口大骂,“你们这两个狗奴才,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陛下昏迷不醒,如今这个宫里就是我说了算!” 山霁月心想她也是真的胆大,能说出这种话,那你倒是杀了山闻池1自己登基啊,和我豪横什么,那两个侍卫终于要过来抓她,山霁月连忙朝山闻池的病榻跑过去,就连观秋水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现在只能把唯一的筹码压在山闻池身上了。 沈峥也没和他说服用解药会晕厥啊!不然她肯定不会在观秋水在的时候这么乱来,山闻池醒不过来,她还真有可能被观秋水给弄死。 她跪倒在山闻池的床榻前,攥着他的手,急切地道:“陛下,山子隽,你醒醒!你再不醒过来,我就被这个女人折磨死了!” “山子隽!醒醒!”山霁月攥着他的手,大喊道,身边的侍卫已经要上来把她拖下去了,死死地按住她的双肩,逼迫她松开手。 就在她要被拖下去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山闻池的声音,“方才,是谁的声音?” 山霁月浑身僵硬,但宫人都沉浸在山闻池醒过来的欢喜当中,观秋水也立即收敛了脸上的凶恶之情,连忙朝他榻边过去,赔笑道:“子隽,你醒了?方才是她出言不逊,我正要帮你教训呢……” 可她还没有说完,山闻池就掐着她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居高临下地道:“放肆!这个名字也是你能喊的?” 山霁月悄悄松了一口气,终于清醒了。 不可置信的就变成了观秋水,她眼底闪过一抹错愕,攒眉看着他,似乎还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颤抖着手要去抓他的手指,道:“子隽,你……你什么意思?我是山霁月啊,我是你姑姑……” “啪!”山闻池抬手就给了她一耳光,直接将观秋水的嘴角给抽裂了,一抹鲜红溢出,她也被扇倒在地,山闻池已经翻身起来了,从前看着她的那样怜爱的、又敬又畏的神情荡然无存。 观秋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怔了一瞬,连忙跪着去抱住他的腿,说:“子隽,你再好好看看我,你当真忘记我了吗?我们一起去看过日出,种过树,你还,你还……” “闭嘴!”山闻池厌烦不堪,一脚把她踹开,即使她在心底默念多少遍咒语,他都无动于衷,他看着她,满眼暴戾,道:“你这种贱人,胆敢蒙蔽朕!德行有亏,藐视君上,来人——给我拖下去,乱棍打死!” 观秋水一愣,似乎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她慌乱无措地落下泪,忍着胸口的剧痛给他磕头,道:“陛下,子隽,是你说爱我的,你把我留在你身边,你说要给我建造一座大大的宫殿,你说你爱我,要给我最好的一切……你看看我,你回头看看我,我爱你啊……” 山闻池也确实回头了,眼底厌恶丝毫不减,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仿佛在看一只蝼蚁,他道:“朕那是被你蒙蔽了!你也配做她?朕告诉你,你这种心思歹毒的娼妇,就是给她提鞋都不配!朕多看你一眼都嫌脏!来人,听不见吗?拖下去!” 他的字字句句都很恶毒,把观秋水的尊严和傲骨都踩在了脚底,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从前有多怜惜,如今就有多绝情。 “是你说爱我的,山闻池,是你说爱我的!” “若不是你用手段让我把你当成姑姑,我根本不会多看你一眼,更遑论爱你?你在朕心底,连个玩意儿都算不上。”山闻池懒得和她废话,就抬手让侍卫把她拖下去。 观秋水眼看蛊毒没用了,立即纠缠道:“我的父亲是镇国公,你不能这么对我!你这样会让群臣非议的,你不能这么对我……” 她的发髻凌乱,簪子和首饰歪歪斜斜,反复抓住了救命稻草,一遍遍地重复喃喃,好像料定了山闻池不会这么轻易地得罪镇国公府。 山闻池却说:“那就让你父亲来参我,没把朕从这个皇位上参下来,朕就照样要你的狗命!” 观秋水都以为没有退路了,颤抖着身子求饶,一直站在一旁的山霁月却道:“陛下,臣女有话要禀。” “说。” “太后娘娘的皇陵,还缺一位宗室女去守,以彰显陛下仁德。” 山闻池挑眉,多看了她一眼,说:“你倒是,挺孝顺的。” 孝顺到把人家杀了吗?山霁月对他言辞之间的嘲讽不以为然,道:“但为试一试秋水姑娘的真心,不如先打一百大板,能熬过去便是秋水姑娘孝心可贵,熬不过去,那就是诚意不足了。” “观明月!你到现在还要落井下石!” 山霁月:嗯,这就是我的作风。 她本来就是小人,本来就是小心眼,能报仇的时候就不含糊。 “照你说得做。”山闻池吩咐道。 他话音刚落,就有侍卫上前来把观秋水拖下去,在临走前,山霁月说:“稍等。” 观秋水蓦然抬起头,只看见山霁月拿下了发髻上的一根簪子,她似乎猜到了山霁月要做什么,慌乱地往后退,惶恐地道:“你要做什么?滚开啊!快放开我,放开我!” 山闻池默认山霁月的行径,山霁月看着两个侍卫死死地按住她的肩膀,她蹲下来挑起她的下巴,拿着手里的簪子在她脸颊上比划,道:“你该还欠我的账了。” 第154章 我只是为了保护好她 观秋水不住地挣扎着,却耐不过侍卫的力气,犹如当初的观明月一样,山霁月无所谓地看着她,说:“或许你心底觉得我恶毒的要死,可我只不过是把你当初伤害我的还给你而已,观秋水,你欠我的,都是债。” 观秋水摇着头,不住地咒骂道:“你别碰我!你这个毒妇!别碰我!我会让你不得好死的,观明月!啊——” 山霁月掐着她的下巴,簪子刺进皮肉,殷红的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来,花了一张精巧的小脸,皮肉外翻,便在陈在再好看的脸上,如今都让人心生恐怖,可山霁月没有一丝一毫要退缩的意思,甚至眼底冷静得没有半分的多余的情愫。 没有快意,也没有欢喜,没有怜悯,好像她只是在沏一杯茶,下手那么狠,却也那么淡然。 观秋水痛不欲生,最后憎恶地看着山霁月,仿佛要把她生吞下去一般,已然忘了当初她如何对待山霁月的了。山霁月不过是把她施加给她的都还给她看而已,她倒一副咬牙切齿的嘴脸。 山霁月没有说话,用帕子把簪子上的鲜血给擦干净了,又重新把簪子插到了发髻上,然后看着侍卫把观秋水给拖了下去,她没有跟出去观刑,可她稍稍侧过头,就能看到侍卫把她按在长椅上,捆束住手脚,一板子一板子地打下去,观秋水痛呼出声,顿时涕泪横流。 当初风光一时,让文武百官束手无策的女人,谁能想到如今要受这么重的刑罚。 “去把衣裳换了吧。”山闻池道。 山霁月微微一愣,等她回过神来,看了看身上的衣裳,胸口处还是湿淋淋的,但发髻上的茶水被风一吹,已经干了。她颔首,便退下了。 她退出殿外,观秋水还在受刑,因为疼得极致,她咬紧了牙关,还在不住地打颤,山霁月在她的痛呼声中穿过长廊,进了偏殿,等她真正站到镜子前才知道山闻池为什么让她更换衣裳,除了衣裳上是湿的,她脸上都还有些被吹干的茶渍,就好像有什么脏东西糊在上面一样。 山霁月擦完脸,把湿掉的衣裳褪下,肌肤暴露在空气中的时候,她稍稍瑟缩了一下,随即套上了干净的衣裳,又夹了件袄子,等她出来的时候,才发现观秋水已经昏厥过去了,白茫茫的雪地上还有她吐出来的鲜血。 她不免想到当时观书绝为她所受的刑罚,那才是一板子一板子打在她的心尖儿上。可一想到观书绝,她就难免难受,长吐出一口浊气,山霁月回到了太极殿。 宫人都已经被山闻池喝退了,他站在窗前看着观秋水受刑,眼底没有半分波澜,只是缓缓地、不住地抚摸着手上的扳指。 他就这么站在窗前,背影落寞孤寂,是万人之上的君王,他俯瞰众生,唯独开解不了自己。 山霁月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觉得有些难受,当年被她一手带大的孩子,最终还是养成了这个样子。 “被她下药的那段时间,朕偶尔是清醒过的。”山闻池这样说,虽然只是极少数的时候,但他如今记得很清楚,他掐着观秋水的脖颈,说着不会被她迷惑,他心底只有山霁月一人,但他还是逐渐陷进去,依旧把她当成山霁月。 他不知道,是观秋水给他下的药太过强悍,还是他对山霁月的爱太深太重。 山霁月本尊就站在一旁,她能共情山闻池吗?她可以,但她无法真正带入他,山闻池对她的爱显而易见,但对于山霁月来说,不过是为时已晚,感动自己的情深而已。 在山霁月眼底,不值一提。 山闻池却自顾自地说:“朕把你留在身边,是因为,你确实像姑姑,即使容貌上没什么相干,但朕还是会下意识地把你们联想在一起。但只有穷途末路,怯懦软弱的人,会寻找替身,朕爱的是姑姑,这世上,没人能和她比肩。观秋水不能,你也一样。” 他喜欢着观秋水和姑姑一模一样的皮囊,即使诸多错漏,还是一一矫正,说服自己她不过是忘记了,所以从穿衣打扮,喜好厌恶,说话的语气,喊他的表字,逐一去纠正她,驯服他。蛊毒并不是凭空的,而是把他心底的害怕和渴望都放大了而已。 可观秋水终究不是山霁月,于是他在发现观明月和山霁月的相似之处后把她留在了身边,甚至会因为她为观书绝说话而羞恼愤懑。 但蛊毒解了,他也该清醒了。 他必须要承认,在他心底,山霁月始终是山霁月,活着死了都在他心底占据了最重要的位置。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可臣女确实不是大长公主,长公主若是在世,应当希望陛下能够早日释怀。” “她?才不会。”山闻池讥笑道:“她那个人,小心眼得很,睚眦必报,谁都不能在她手上讨着好。” 山霁月:猜得还挺准。 山闻池却看着观秋水晕厥过去,让人收了手,发配去守陵墓。就这么死了实在太便宜她了,皇陵才是无边的寂寞,无边的孤独,那种绝望,能把一个人逼疯,观秋水的余生,都要在那个活死人墓里度过。 “她心底怨怪朕,恨朕,死了这么久,魂魄不肯回来,连个梦也不愿托给我,实在是,太小气了。”他说完,似乎是笑着,却落下泪来,或许有那么一刻,他真的希望观秋水就是活过来的山霁月,他也不管她是不是妖女,是不是有违天道,只要是她就好了。 他会好好对她的,他甚至,可以不要皇位。 他当初把她囚禁起来,没想过要杀她的,不过是磨一磨她的锐气。他想要江山,又想要她的爱,可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他总不能什么都有。 可如今他才知道,这权柄握在手里,有多么了无生趣。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说了一句,“你可能不信,我一开始想当这个皇帝,只是为了保护好她而已。” 第155章 我只是想,保护好她 他想保护好她,却间接地杀了她。 山霁月沉默了下来,没有说话,她看着山闻池站在那里,背影落寞,被孤苦环绕,好像他才是最可怜的那个。 他有什么可怜的?坐在别人这辈子都坐不到的位置上,享受着无边的权利,让文武百官都为他匍匐,山呼万岁,世上多的是缺衣少食,断手断脚的人,在山霁月看来,他活该。 但明面上她还是宽慰道:“世上还有很多很多的女子,陛下不必揪心一人。” “你在可怜朕?” 山霁月:……嗯,怎么不算呢? 山闻池扫了她一眼,就让她退下了,山霁月如今出不了宫,但不代表从前得罪她的人她就会一一放过。 山霁月还是跟在山闻池身边,好像他身边的人都把她默认成了以后会成为山闻池嫔妃的人,他们对她有一种谨小慎微的恭敬,可山霁月却当没看见,她此时更担心被贬谪到凉州的观书绝。 从前山霁月以为山闻池当上这个皇帝会意气风发,会清洗朝堂,给一方百姓安宁,可是没有,如今的山闻池过得很枯燥,他的日子只有上朝,批阅奏折,练习骑射,用膳,然后在太极殿接见大臣,他勤勉得令人发指,把和嫔妃耳鬓厮磨的时间拿来看书和练字。 观秋水在的时候还好,山闻池会和她谈话下棋,偶尔玩笑,就是静静坐着也能看出皇帝的平和,但观秋水被发配守孝之后,山闻池就活得越发像个不苟言笑的木偶了。 山霁月伺候在他身边,每日看着他看奏折,也不怎么笑了。 “明月姑娘,陛下寝殿里有两副压了几日的奏折,劳您走一趟拿过来了。”秉笔太监道,山霁月颔首,转身就朝山闻池的寝殿去。 可等到拿到奏折要走的时候,忽然看到悬着的一幅画,似乎已经画了很多年了,边角处都已经有些泛黄了,是个披着大氅的女人,云髻朱钗,面容欺霜赛雪,绣鞋上嵌着东珠,桃腮上晕了胭脂,盈盈地立在那里,生生把周遭的风雪都压了下去,其实是很好看的。 这画技并不算顶好,但画卷已经被人摩挲了无数次,所以边边角角处有些磨损,如果山霁月没有猜错,应当是早年间山闻池画的,后来他的画技长进了不少,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画出当初山霁月的神采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个时候的山霁月很缺一个合适的傀儡,于是选中了最不可能登基的山闻池。 她对他好吗?好的,她把一开始充满着防备心的山闻池带回府邸,给他干净的衣裳和上好的吃食,看着他的目光在砂锅煨鹿筋、姜汁鱼片,桂花鱼条,凤尾鱼翅中徘徊而不敢下筷的时候,魏昌玉耐心地给他剥鹌鹑蛋,教他写字,教他规矩,给他体面。 他来到山霁月身边,才真正地活得像个皇子。 其实剖心自问,山霁月对山闻池未必没有真情,所以被背叛的时候也是挫骨削皮的痛,这只狼崽狠狠地从山霁月身上撕咬下了一块血肉,到现在山霁月都还疼得厉害。 恨永远比爱真实,比爱刻骨铭心。 山霁月拿着折子,趁没人的时候翻看了一下,是观书绝递上来的,他如今已经到凉州了,简要地和山闻池汇报了一下凉州的情况。 不过只要他平安就好了,山霁月稍稍松了一口气,然后带着折子去太极殿。 但她还没有进去,就听到有等在外面的大臣议论,声音很小,但说得很难听,“……谁知道皇帝怎么想的,送走了一个观秋水又来一个观明月,这个小娘皮,脸上都有道疤了,怎么下得去口的,不过从前是真的生得细皮嫩肉……” “你小声点儿,陛下最近很宠那个女子的,别让人给听到了……” “这种天天跟着皇帝进进出出,形影不离的女子不就是靠着一身皮肉爬上去的嘛,都这么久了皇帝还不肯给她个名分,到时候脏了身体还不知道谁捡到这个破鞋——啊!什么人!” 他话还没有说完,山霁月就拿着手里的折子劈手打下去,这想必是个武将,若是换成文臣,万不会如此嘴碎的。没想到就这么被山霁月打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面红耳赤地指着她破口大骂:“你这个贱人竟然敢殴打朝廷命官……” 山霁月义正言辞地道:“你是什么东西?就算是朝廷命官也不能置喙陛下的私事!嘴这么脏,难不成想被绞了舌头!” “你胡说什么?我何时置喙过陛下的私事?你这个宫女简直……” 山霁月又用折子给了他两耳光,说:“七尺男儿,不思报国,整日想些风月事,满脑子的龌龊!” 好一个壮汉,面对山霁月居然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就在他要动手的时候,秉笔太监忽然过来了,声音尖尖细细地,道:“大胆!何人胆敢在殿前喧哗!” 山闻池也从殿里走了出来,目光居高临下地扫过他们,带着君王的威仪。 那个武将立即收敛了,乖得如孙子一般,道:“臣殿前失仪,请陛下恕罪。” 山闻池道:“庭杖一百。” 侍卫一时间有些犹豫,不知道是两个人一起庭杖还是只庭杖一人,山闻池的目光却扫过山霁月,道:“滚进来。” 话落,侍卫就明白了,把那个武将拖了下去,武将还在不住地求饶,请求山闻池的宽恕,山闻池攒眉,道:“聒噪。” 武将的嘴立即就被堵住了。 山霁月跟着他回了宫殿,山闻池却道:“跪下。” 山霁月心底虽然很不舒服,但也没有和他硬来,很顺遂地就跪下了,她素来是很能屈能伸的。 山闻池看着她,冷笑道:“狐假虎威?” “臣女是在维护陛下的威仪。” “撒谎!” 山霁月缄默不言,山闻池看着她,说:“你不过是装腔作势,拿着朕的依仗给你自己撑腰。” “反正陛下都要他的项上人头了,臣女不过添一把火罢了,陛下怎么责怪起臣女了?” 山闻池挑眉,“你说什么?” 似乎没想到山霁月能想到这一茬,但看到她手里的折子,山闻池瞬间想通了始末,道:“这是朝廷政要,岂是你可以偷看的?朕现在就可以治你一个干涉朝政之罪!” 山霁月丝毫不畏惧,她对朝中的官员是很清楚的,方才看了观书绝送来的奏折,还有一本就是清算刘岌的,既然压了这么多天了,不过是在要不要处置,怎么处置,以什么罪名处置这件事上需要忖度。 既然都这样了,山霁月索性就再添一把火,干脆让这把火烧燎起来,也给山闻池一个拿捏他罪名的机会好了。 她分明是帮他,如今倒被他反咬一口。 【人物观书绝,攻略进度:69%】 山霁月微微一怔。 她人都不在观书绝身边,数值居然忽然增加了。 第156章 他的爱不廉价 山闻池道:“在这个宫里,你是奴婢,能给你体面的,只有朕。” 山霁月忽然觉得很可笑,自己从前把他从冷宫里捞出来,给他尊严,给他尊重,让他成为一个体面的人,可以挺直腰杆在朝堂上行走,可以和他的皇兄皇弟抗衡,让他过得和寻常的皇子龙孙一样。 可如今山闻池却和她说她只是一个奴婢,她的体面要靠他的施舍。 山霁月道:“我想回兄长身边。” “住嘴!” 山霁月却直言道:“我想回兄长身边!无论是做贵女还是当奴婢,我都想回他身边……” 山闻池猛地制止住她,暴喝道:“放肆!朕让你闭嘴,朕不想再从你嘴里听到他的名字!” 山霁月看着他,忽然嗤笑了一声,道:“陛下,你在慌什么?你还没有清醒吗?摄政大长公主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你不可能把观秋水当成她也不可能把我当成她,你这样自欺欺人有什么意思?” “观明月!”山闻池猛地把身边的茶盏朝她砸过去,他没想到观明月这么快就能洞悉他的内心,察觉到别人根本意识不到的一切。 他确实是在观明月身上找山霁月的影子,只要有三分相像他都会不由自主地慌了神。 身为帝王,他从来不允许有人能窥探他的心思,揣摩他的想法,可观明月就这样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他隐藏的很好的情绪。 他一边说着“把别人当做山霁月是对她的作践”,一边希望有人的出现能够化解他心底疯狂的、克制不住的思念和愧疚,他压不住自己的心,他要被这种让他彻夜难眠的感情折磨的疯魔,他走不出来,他会一辈子陷在里面。 他把观明月带在身边,看她做事,听她说话,偶尔她站在殿前看着外面的雪的时候,会让他恍惚地想起山霁月,好似什么都不在乎,又什么都想握住。她只要站在那里,不用像观秋水一样拙劣地模仿山霁月的穿衣和喜好,她就像她。 他很想说,姑姑,这些年,我很想你。 可观明月转过身来的时候,他才看到那张和她完全不相同的脸,她喊他“陛下”,而不是“子隽”。 山霁月稍稍侧身,避开了茶盏,她当然清晰地敏感地察觉到了山闻池情绪的变化,但她无所谓。 她就是要山闻池痛苦,她要他日日悔恨,夜夜愧疚,她要他走不出来。 他就应该一辈子都被爱恨啃噬,他过得越惨烈,山霁月才越痛快。 她喜欢看到这一切。 看到观秋水受刑,她只会觉得她活该,一报还一报,她冷静而淡然。可只有看到山闻池痛苦,她才会有一种酥酥麻麻的快意,蔓延四肢百骸,又难受又酸涩,还有兴奋,让人兴奋到落泪的高兴。 因为爱过,所以才恨得坦然。 山霁月眼底含着柔柔的横波,是很少流露出的女儿情态,她道:“我喜欢观书绝,我爱他。无论是京城还是凉州,我都想陪着他……” “你爱他?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是兄妹乱伦,你们的爱不得善终!” 山霁月挑衅地道:“那你对大长公主的感情就足够干净吗?” 似乎被她的话深深刺中了心窝,山闻池把她逼退到地上,掐着她的脖颈,看着她垂死挣扎,道:“你有什么资格说她?观明月,你这辈子都别想见到他,朕会给他一个全尸,这是对你的恩赐。” 山霁月被他掐得半死,喘不过气来,好像随时都会要了她的性命,可她只是定定地盯着山闻池,那双眸子生得很好看,适合示弱,可山闻池却从中看到了浓浓的挑衅。 他想杀她,可她丝毫不拒。 从那一刻起,山闻池就意识到,他这辈子都杀不死观明月了。 他杀不了她。 她死后,这世上唯一像她的人,也就不复存在了。 山闻池缓缓松了手,看着地上的人急促地呼吸,青紫的面色一点点缓过来,他说:“朕可以给你赏赐,也可以给你头衔,这是君王的抬爱。” 这大抵是变相的道歉,他把心底的爱意说成抬爱,说成恩赐,说成怜悯。 他不肯承认。 在山霁月这件事上,他总是嘴硬心软,一次次地退让。 “我不是她,你不能把我当成她。山……陛下,你不能明知故犯,在一个坑上跌倒第二次。”山霁月好笑地说,毕竟之前因为观秋水他已经做过很多坏事了,他对观秋水的恩宠惹得文武百官不满,他把霍氏贬为妾室让霍家公然上奏辩驳,还有为观秋水修建宫殿,劳民伤财…… 他分明知道这是一个陷阱,可他跳下去,心甘情愿。 “观明月,你是朕见过最虚伪、最恶毒的女人。”山闻池讥笑道,她明明捏准了他的死穴,知道他放不下,还是一遍遍地劝慰,每一句安抚都像挑衅。 山霁月却很直接地提出了她的条件,说:“我要周氏一辈子不能扶正,永生永世为妾。” “好。” “我要当初刺杀我的人的人头,还要幕后的指使者身败名裂。” “好。” “我要观秋水一辈子守着皇陵,终生不能回京城,我要她尝一尝,我当初嫁给五旬老头的苦。” “好。” “答应得这么快,你没有丝毫的犹豫?”山霁月问。 “因为这对朕而言,和吃茶用膳一样轻而易举。” 手握权柄,就有睥睨天下的权利,因为他是皇权本身,没有人会违逆皇权。 可山霁月还是记得当初那个少年,违抗皇命,把她看得比命还重要,即使没有滔天的权利,他依旧会用自己的办法帮她复仇。 山霁月忽然觉得这种动动手指的事很没意思,她稍稍挑眉,看着山闻池,说:“我要观书绝永远平安顺遂。” 这次山闻池没有应话,只是看着她,最后才道:“山霁月,不会被这种廉价的爱打动。她永远清醒。” 他的话让山霁月生生怔住了,她有些难堪地别过头,踌躇过后,说:“他的爱不廉价。” 第157章 陛下不喜欢? 山霁月确实安安分分地陪了他好些日子,隆冬的时候煮雪烹茶,踏雪寻梅,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落在宫墙上,层层叠叠的雪压满枝头,乍一看是很漂亮的,山霁月偶尔会觉得这样的日子好像又回到了当初,她和山闻池在长公主府的时候。 但她并没有被这样的温柔恍了神,她不会轻易妥协的。 山闻池允许她坐下来和他一起用膳,会偶尔和她说话,山霁月明知道他不喜欢她提起观书绝,但还是会若有若无地提起,说:“我身子骨弱,这样冷的天,他不许我出门。但他送了我一只山猫,很乖,便是在屋子里逗猫,也不觉得无聊。” 她说话的时候很自然,犹如唠家常一般,一开始条件还会告诫她用膳的时候山闻池不喜欢旁人说话,但在山闻池的默许下,就连太监也不敢多言了。 山闻池看着她,少女夹了一筷子菜放在碟子里,眉眼生动好看,脸上的疤痕虽然变浅了,但依然存在,很显眼,她没有过多地遮挡,也没觉得不自在,耳铛稍稍晃了晃,察觉到他的目光,山霁月抬起头。 似乎知道他在看自己脸颊上的伤,于是问:“陛下不喜欢?” 山闻池缓过神来,说:“没想过要医治吗?” 山霁月说:“耽搁得太久了,等大夫来的时候,就算用了最好的药,还是会留疤的。你不喜欢,那我下次遮起来。” 她不觉得自卑,也不觉得难堪,甚至是很从容的,只是在阐述一件事而已,山闻池却莫名地觉得她很委屈。 他道:“不用,你方才说到哪里了?说到他送你的猫,继续。” “酥酪是捡来的,一开始还会挠人,但我把堂哥送我的奶酥喂给它,它就不闹了,它很乖的。” 山闻池静静地听着,偶尔才会应两句,山霁月却觉得,他并没有完全地把她当成另一个人,他只是缺一个人在他身边陪着他而已。 这个皇帝当得,太孤单了。 用完膳,山闻池出去走了走,在路过太液池的时候,忽然说:“之前得罪你的刘岌今日要处死了。” 山霁月静静地跟在后面,说:“臣女想去看一看。” “你有必要这么睚眦必报吗?”山闻池好笑地说,兴许是觉得她太小心眼了,这样笑着说了一句话,但山霁月要去,自然有她的目的。 她看了山闻池一眼,他很少这样笑的,舒坦又闲适,好似没有什么让他难受的事,眉目舒展,说不出的轻松。因为年少登基,他的年龄并不大,在褪去帝王的威仪之后,有着少年的意气风发。 山霁月缓缓地别过目光,说:“他那样说我,我心底有气,总要去见一见他死得有多惨烈。” 她毫不掩饰地这样说,山闻池这才发现她和观秋水的区别,观秋水明面上总是慈悲心肠,但不肯把话挑明,可私底下又想尽办法处置,她则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毒和小心思。 山闻池同意了下来,但是应下的时候,他没想过她有一天会一走了之,再也不回来。 到了出宫那一天,山闻池派人跟着她,山霁月也没有推却,带着他们就出宫了。 山闻池在看奏折,却在她出去的时候吩咐道:“我记得城西张记的茯苓饼不错,你帮朕捎两份回来。” 似乎在确认她的行程一般,山霁月颔首,“是。” 说罢,她就转身退下了,山闻池盯着她的背影,两瞬过后,才下笔落字。 山霁月出宫之后并没有立即赶往刑场,或许山闻池压根儿就没想过她会逃,所以跟着她的不过是两个乔装过后的太监而已,山霁月的目的并不是看刘岌怎么被砍头的,而是要去见沈峥。 她说时日还早,想去一间成衣铺子试试衣服,两个太监似乎想催促她尽早回宫,但又不想轻易得罪她,赔笑道:“姑娘在宫里想穿什么料子没有,吩咐尚宫局的来一趟就是了……” 主要是山闻池让他们盯着她,但女儿家换衣服他们又不能窥探,这就有些麻烦了。 山霁月深深地看了说话的太监一眼,说:“你在教我做事?” 那个太监眼看她要生气了,就不敢再劝了,道:“不敢,姑娘请。” 山霁月上下扫了他们一眼,进了一间成衣铺子,刚好这间铺子就是沈峥名下的。 于是眼睁睁看着她进去了,就再也没有出来过,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就是再磨蹭也不能这么磨蹭吧?两个太监相看一眼,这才意识到不对劲,连忙闯进去看,结果哪儿还有人的影子。 两个太监都要吓尿了,后背都出了一层虚汗,连忙开始找人,可找了大半天了,就差把刀子架在掌柜的脖子上了也翻不出个人来。 眼看回宫的时间就要到了,两个人只好乞求观明月是自己识趣回宫去了,不然他们两个——脑袋不保啊! 两个太监急匆匆地赶回宫,可回去的时候才发现那个小祖宗别说回来了,一句话都没往回递!但山闻池显然已经知道他们回来了,也没想到山霁月会跑,看着他们,挑眉问道:“人呢?” 两个太监“噗通”一声跪下去,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山闻池停下了手中的笔,攒眉暴喝道:“问你们人呢?!” 太监额头冷汗涔涔,似乎下一刻就要被吓晕过去,硬着头皮道:“陛下!陛下恕罪……明月姑娘,明月姑娘……说是要去成衣铺子挑衣裳,奴才们……跟,跟丢了……” 山闻池额头青筋暴跳,猛地摔了手中的朱砂笔,道:“什么叫跟丢了?一个大活人在你们眼前都能跟丢!” “陛下恕罪……” “来人!把这两个狗奴才拖下去五马分尸!评璋,派人去镇国公府和骠骑将军府死守,上三州全部——” “陛下……”秉笔太监战战兢兢地进来,道:“明月姑娘回来了。” 山闻池未出口的话戛然而止,猛地朝殿外看去,明眸皓齿的少女站在殿外,静静地看着他。 第158章 姑姑,我很想你 山霁月站在殿外,凛冽的风吹起她的发丝,宫绦也在空中打了个旋儿,眉眼盈盈,镇定地看着他,丝毫不怯。 山闻池朝她看过来,她扬了扬手里的纸袋子,说:“茯苓饼,之前那家不做了,我打听1了好久才知道他们搬走了,耽搁了一会儿,你不要生气。” 她似乎有些忐忑不安,眼神也有些躲闪,抿嘴道:“我真的找了很久……你、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可她话音刚落,山闻池就走过来将她揽进了怀里,少年帝王的身上是温热的,这个拥抱突如其来,山闻池紧紧地抱着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好像无论再来多少次,他都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她吸引。 山霁月其实是想跑了,去凉州找观书绝,但又害怕山闻池会把沈峥的人都找出来,顺带清算霍家,而且她这样贸然地离开,山闻池肯定动怒,没有一点规划,她还没到凉州就会被抓回来了。 她斟酌再三,还是决定先和沈峥商量好出逃的计划,再慢慢来。 “观明月,朕要是发现你偷偷跑了,镇国公府、骠骑将军府,朕一个都不会放过!”山闻池咬牙切齿地道。 山霁月耐心地安抚他,“我只是去给你买茯苓饼了,你不是记挂着吗?没买到我怎么敢回来?” 山闻池这才松开她,似乎意识到自己方才有些失态了,他稍稍阖上眼,平息了一瞬,说:“你是宫奴,宫奴私逃,是死罪。要是再有下次,朕会把你抓回来,打断你的腿!” 小东西还挺凶,山霁月笑晏晏地道:“我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然后把手里用油纸袋子包好的茯苓饼递给他,说:“我也不知道你说了哪一家,就买了风评最好的,你快尝尝,是不是从前吃的那一家。” 山闻池接过了油纸袋,但还是多看了她一眼,少女的目光坦诚炽热,大大方方地,不畏他的审视和打量,山闻池道:“买不到你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山霁月说:“难得出去一趟,自然要遂你的心意才好。” “早知道让刘岌在宫里处刑了,用不着你跑出去看。”山闻池打开了油纸袋,山霁月说:“那哪行,不干净。” “呵。”山闻池冷嗤道,这宫里不干净的东西还少吗?山闻池虽然没有明说,但已经表现出他的不满了,又道:“我听太监说你还去试衣裳?宫里那么多绣娘当摆设的?” 山霁月自然不会告诉他其中的内幕,道:“那些衣裳好看嘛,谁不喜欢鲜亮的衣裳首饰?” “明儿让尚宫局的过来给你裁。” 山霁月稍稍挑眉,没有说话,山闻池递了一块茯苓饼过来,说:“还是从前的味道。” “陛下从前喜欢吃这个啊?”山霁月漫不经心地问,小小地啃了一口。 山闻池道:“姑姑喜欢吃,我习惯了。” 嘴里的茯苓饼顿时不香了,山霁月爱吃茯苓饼吗?怎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但她也没有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缠,她还要回去复盘一下和沈峥的计划,就先退下了。剩下的茯苓饼她也偷偷扔了,横竖她也吃不下。 每次站在观书绝面前她都觉得不舒服,能速速逃离就速速逃离。 【宿主,马上大剧情就要来了,你要做好迎接大剧情的准备。】 有什么剧情比让她留在山闻池身边大的?山霁月无语凝噎,但她也不指望系统把这个剧情完整地透露给她了,而是问:“这个剧情是有关我的吗?” 【不是,是有关你的攻略对象的。】 “观书绝?他又被什么女三女四缠上了?” 【他开始搞事业了。】 “哦?”搞事业?她喜欢。 【近期你注意留意山闻池手上的奏折就行。】 “那怎么行?那我岂不是干政了? 【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什么?】 好吧,她干的政还少吗? 山霁月回到偏殿刚刚歇下没多久,就被宫人给吵醒了,她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宫女跪在她脚边,道:“明月姑娘,陛下犯病了,这怎么办啊,明月姑娘……” 山霁月:他犯病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太医。 但看小宫女慌了神的样子,山霁月还是决定去看看情况,她披衣而起,小宫女在她身侧道:“陛下的病是很早以前就落下的病根了,秋水姑娘在的时候解过燃眉之急,但病根一直没除……” 这个山霁月倒是听说过,是她死的时候山闻池就落下的心疾还是脑疾了,已经很久没有复发过了,没想到今天又开始疼了,山霁月急匆匆地赶过去,寝殿里太医已经到了,宫人跪了一地,山闻池更是疼得起不来身,眉头紧蹙,犹如喘不过气来一般,冷汗濡湿了额边的头发。 山霁月看着他,冷静得没有一丝情愫,半晌才挪动步子走到他身边,问太医,“如何了?” “禀明月姑娘,已经下去煎药了,陛下这个病情已经很久没有复发了,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太医战战兢兢地道。 山霁月挑眉,但碍着众人的面,还是忍不住道:“陛下这个病,有没有根治的可能?” 太医犹豫了一下,说:“这个,这个还是心病,主要还是看陛下自己……“ 山闻池死死地攥着衣襟,仿佛一条被抽去筋骨的龙,便是看着都能感知到他钻骨挖心般的痛楚,山霁月上前攥住他的手,道:“山闻池……” 可她该说什么呢?她又能说什么呢?话到嘴边,山霁月缓缓咽了下去,最后说不出半句话来,她只是攥紧了他的手,他只能攥紧他的手。 直到宫女把晾得还有两分烫的药端上来,山霁月才道:“陛下,喝药了……” 可她刚刚接过汤药,就被山闻池一把挥开,浓稠的药汁泼在她的衣裙上,山霁月恼怒地大喝道:“山子隽!” 山闻池的身子微微一僵,山霁月似乎也意识到了她说的话有失分寸了,正打算离开,山闻池却死死地扣住了她的手,把她用力一扯,山霁月整个人都跌坐在床榻上,山闻池环住她的腰,蜷缩在她怀里,滚烫的泪水落下,“姑姑,这些年,我很想你……” 山霁月猛地怔住了。 第159章 你这辈子都不能在朕面前为他求情 他说他很想她,他很爱她。 在她去世后,极力彻查她的死因,他不相信有人无声无息地就会死去,他为她招魂,为她请来了大齐最德高望重的和尚,他在桐花台枯坐,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失去她。 他害怕看见山霁月有一天会成婚,会生子,可他没有资格阻拦,也没有资格置喙,他始终只能用侄子的身份注视着她,甚至还要恭贺她百年好合,琴瑟和鸣。 他不甘心。 “姑姑,没有你的日子,我过不去,我过不去……”他哽咽着道,从前倨傲的少年,在文武百官面前都不苟言笑的帝王,如今扑在她怀里泣不成声,他呜咽着吞下泪,他始终被愧疚和难受压得走不出来,他没有一日忘记过她。 没有一日忘记过他。 犹如一根刺扎在心底,在看到和她相同的政见的时候,在看到和她相似的背影皮囊的时候,在看到他们曾看过的同一片风景的时候,这根刺都会猛地贯穿他的血肉,鲜血淋漓,赤裸裸地告诉他,你要永远痛苦,才能偿还对她的歉疚。 山闻池紧紧地搂着她的腰,即使疼得五脏六腑都要碎了,还是颤着声道:“姑姑,喊我一声子隽吧……我好想回到从前,我把皇位还给你,我只当你的子隽好不好……” 在长公主府的时候,看着迎风晃荡的角铃,他和山霁月共同站在庭下,她看着云卷云舒,他侧目看着她,从前毫不起眼的日子,如今再也回不去了。 山霁月怔怔地,可她始终没有说话,她看到了山闻池的愧疚和难受,他恨不得把命赔给她,可那又如何呢? 山霁月只是平静地道:“陛下,你病了,该喝药了。” 她说着,接过了宫人重新奉上来的药盏,瓷勺碰着碗盏,清脆地响,山霁月缄默着,喂了他一勺一勺的药,眼底没有半分情愫,似乎她不是山霁月,如今纠缠着她的也不是山闻池。 一碗药见底,山霁月才一根根地掰开他扣着她的腰的手指,说:“陛下,你认错人了。我是,观明月。” 说罢,她站起身,吩咐道:“药已经喂了,照顾好陛下。” 她没有半分地停留,和当初进来时一样,抽身离开。她对这座宫殿和山闻池这个人,没有半分的留恋。 山霁月走出去的时候,长风吹散了身上的药味,她自己也清醒了几分,或许在她内心深处,是有过动容的,但没有人能成为她的羁绊,等回到从前的肉身,她依旧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山闻池。 斩草除根。 系统此时道【如果和你的皇位相左的人是观书绝呢?】 山霁月挑眉,然后道:“你好像已经问过了。” 可她没有正面回答系统,可如今的她,已经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了。 次日等山霁月醒来的时候,尚宫局的人就已经在等她了,因为昨儿睡得不是很好,弄得她如今起身了也没什么精神,随意地换了身宫裳,在宫女的伺候下洗漱用膳,虽然她跟在山闻池身边,但宫里的人都不敢把她当婢女,敬她是女官,还拨了人过来伺候。 听到尚宫局的人在外面等着的时候,她有些怔愣,询问道:“什么意思?等我做什么?” 宫女禀告道:“是听陛下的吩咐,来给您裁量衣裳的。” 山霁月:? 想起昨儿山闻池说的话,山霁月就反应过来了,她一时间居然找不到借口推辞,这不过是她见沈峥的由头罢了,没想到还被山闻池记在心上了。 尚宫局的人得到她的首肯后就进来了,宫人跪了一地,捧着一些上好的料子供她挑选,最好的绣娘就守在一侧,等着为她裁量衣裳,除了衣裳,山闻池还给了不少赏赐,大多都是一些女儿家的金银玩意儿,诸如簪子朱钗、步摇手镯、璎珞项圈儿云云。 这大抵就是他能想到的讨女人欢心的手段了。 山霁月扫了一眼,问身侧的宫女,“陛下还好吗?” 宫女回禀道:“今日罢朝了,但听太医说,已经好转很多了。” 昨儿山闻池可能就是犯病了才会喊她姑姑的,反倒闹得山霁月心惊胆战的,要是山闻池真的认出她了,他估计又要被系统制裁了,那种一刀刀剜肉的感觉她现在都记忆犹新。 尚宫局的人过来给她裁量衣裳,让她挑选布匹,山霁月也没拒绝,随意地指了两匹,那些首饰就算山霁月这种见惯了好东西的人也知道是上品。 她心底有种怪异感,但还是决心去见一见山闻池。 让那些人下去了,她转身就去了山闻池的寝殿,太监宫女都知道她如今地位不一般了,以后多半就是宫里的主子娘娘,也不敢拦着她,就把她放进去。 山闻池还在休息,但脸色已经没有昨儿难看了,山霁月原本想替他把帘子放下来的,却看到了他身侧的奏折,想来是他清醒的时候没看完的,想起系统提示她的留心一下最近呈上来的奏折,山霁月悄悄拿起了两本。 第一本是旱灾,第二本是叛乱……还真是一些棘手的政要,山霁月继续往下看,却看到一行字:观书绝有异动,私下和贼人勾连,恐有…… 可她还没有看完,就听到一道突兀的声音,“你在看什么?” 山霁月猛地抬起头,正好对上山闻池的眼睛,原来他已经清醒过来。 山霁月攥着手里的奏折,山闻池眼底闪过一抹寒芒,问:“你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颖州的蝗灾……陛下,这得死多少人啊……”山霁月道,然后把折子重新放回了案上。 “朕再问你一遍,你看到了什么?”山闻池的眼底都是威压,语气不容置疑,甚至还透出几缕寒气。 这小狼崽子不好骗了,山霁月连忙跪下,道:“表哥他不是那样的人,请陛下明察!” 他就知道,看着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山闻池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怒喝道:“住口!朕说过,你这辈子都不能在朕面前为他求情!” 第160章 立后 山闻池显然被昨晚的病痛折磨得很难受,虽然已经恢复过来一些了,但脸色还微微有些泛白,整个殿里都是散不去的苦药味,沉重又威压。 山霁月顿劳顿,知道这个时候和他吵起来对自己没有半分好处,于是乖觉地道:“臣女知道了。” 这个自称反而让山闻池愣了愣,或许这些日子他和观明月实在太熟稔了,观明月在他面前都是自称“我”的,如今一句“臣女”让山闻池觉得自己方才是不是吓到她了。 他习惯了疾言厉色,也擅长恐吓和威胁,唯独不知道怎么道歉,怎么示好。微微有些烦躁,但山闻池还是道:“朕没有怪你的意思,但希望你不要明知故犯。” 山霁月稍稍抬起眼,和他的目光碰撞后稍稍敛了下来,山闻池道:“扶朕起来。” 行吧,能让她伺候他,她可以肯定山闻池没认出她来。 山霁月把他搀扶起来,沿路走到了书桌旁,看着堆叠起来的奏折,山霁月扫了一眼就觉得头疼了,这些都是国家大事,虽然内阁已经筛选过一遍了,但山闻池的任何一个决定,都可能牵扯到许多人的性命,所以他都要好好斟酌。 山霁月心底却惦记着观书绝,如果山闻池真的打算对观书绝动手,那她肯定是不能坐以待毙的。 她要早日回到观书绝身边,看来之前和沈峥定下的计划,要提前实施了。 但最主要的,还是过山闻池这一关。 秉笔太监在外道:“陛下,杨首辅和太子太师求见。” 山闻池扫了山霁月一眼,她就很乖觉地退到了屏风后,暂避外臣。 杨首辅和太子太师其实还是为观书绝那件事来的,因为观书绝曾是科举出身,又是杨首辅看重的学生,所以这是为他说和来了。 山闻池不过身体抱恙,罢朝一日,他们就追撵过来了,对于这件事山闻池也觉得头疼,很明显观书绝没有这个立场去谋反。 就因为山闻池贬谪了他他就要谋反吗?那简直因小失大。 在京城任职且权利滔天的观书绝都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由头谋反,被发配到穷山恶水之地的观书绝更是没有胜算。 因为没有身份,没有名头,他就算和人勾连也没有任何好处。 杨首辅恭恭敬敬地道:“臣以为,这封折子是薛家递上来的,是否妥当,是否夹带私仇恩怨还有待商榷,不能贸然盖棺定论。” 山闻池自然也有他的考量,没有立即应下来,但也没有反驳。 太子太师反而对观书绝不满已久,朗声道:“观书绝此人,心术不正,尚在京中任职时就行事乖张暴戾,此去凉州,不免有倨傲狂妄之处……” 山闻池挑眉,但也没有表态,确实,观书绝的官位升迁得太快,他走的每一步都是险棋,必须算无遗策,就是中间有一个差错,立即就会坠得粉身碎骨。这也是山闻池赏识他,肯任用他的理由。 这个人行事杀伐果断,不留情面,在担着骂名的同时一举成为整个朝中最耀眼瞩目的存在。 见山闻池似乎将他的话听进去了,太子太师立即乘胜追击,道:“陛下,臣以为,不如先见观书绝革职查办,羁押回京,想审一审他的……” 就在这时,屏风后面忽然传来一声陶瓷碎裂的声音,还有少女娇滴滴的惊呼。 太极殿内瞬间变得异常安静,太子太师也缄默了下来,想通其中关窍后,脸色青青白白,似有几分恼羞成怒,最后才张红了脸,说:“庙堂之高,闲妇当离!” 山闻池似乎也有几分难堪,这里是接见朝臣议事的地方,可他却金屋藏娇,弄得帝王该有的威严和肃穆都荡然无存,确实有几分不像话。但是他也没想到让观明月安安分分地待在里面,他都还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拳头抵唇,轻咳两声,山闻池道:“此事朕自有定夺,两位爱卿先退下吧。” 太子太师似乎还有话要劝,观书绝这个人狼子野心,久而久之,担心养虎成患!可山闻池却不打算再议下去了。 杨首辅早是个人精了,知道察言观色,也没有再让山闻池为难,闻言就告退了。 两人一同走出太极殿,太子太师气得吹胡子瞪眼,“陛下一开始登基还好,如今简直是,一前一后被镇国公家的两个祸水迷了心窍,居然把那种女人藏在士大夫议事的地方!” 杨首辅则很看得开,慢悠悠地说:“有总比没有好吧,总不能让陛下就这样空置后宫。” 两位辅臣离开后,山闻池这才和山霁月算账,道:“滚出来。” 山霁月慢吞吞地挪出来,支支吾吾地说:“你不是有意的,你别生我的气……” 山闻池冷笑道:“呵,听到有人说他的坏话,你是一刻也坐不住了。” 山霁月说:“你知道的,哥哥他不是那种人……” “住口!”山闻池呵斥道,问:“碎了什么?” “茶盏。” “伤到没有?” 山霁月摇摇头,他就道:“放着吧,过会儿让宫人过来收拾。” 她都打算退下了,可听到这句话,却不死心地道:“我这几日睡不安稳,好似被什么东西魇住了,你能帮我请几个人作法,去去邪祟吗?” “怪力乱神。”山闻池冷嗤道。 见他不同意,山霁月也没有强求,只是有些失落,福了个礼就退下了。 可殿里的山闻池看着奏折,手指漫不经心地敲着案几,问:“最近有什么日子?” 秉笔太监踌躇了一下,说:“快到太后娘娘的忌辰了。” 这就容易理解了,观明月毕竟是个姑娘家,毒杀太后应该是她第一次杀人,如今快到太后的忌日了,她心底惶恐害怕好像也正常。 山闻池顿了顿,道:“告诉礼部,今年太后的法事,大办。” 秉笔太监立即应下下来,却又意有所指地说:“太后娘娘的丧期满两年了,陛下也该琢磨琢磨立后的事了。” 山闻池不紧不慢地哼笑道:“狗奴才,朕的家事什么时候轮到你置喙了?” 虽是斥责,可言语间还有两分笑意,能看出来,他并不生气。 第161章 山霁月,你还要耍朕多久? 到了太后忌辰那天,皇帝吩咐大办,一行人去了皇陵祭祀,队伍浩浩荡荡,山霁月自然也在其中,不过这已经在她的盘算内了,她当初出宫的时候就已经和沈峥商量好计策了,反正这次她一定要逃出去! 山霁月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探出头,开始观察整座山脉的地形,毕竟她已经很久没来皇陵了,就怕到时候逃跑的时候出错。 “你在看什么?”山闻池漫不经心地问。 山霁月手指微微攥紧了帘子,说:“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样的好风光了。” 山闻池垂下眼睫,却问:“皇宫里不好吗?要权有权,要钱有钱,华丽的殿宇宫阙,数不尽的金银财宝,还有无数的丫鬟奴才捧着你。” 山霁月心想当然是好的,当她还有更重要的事,于是打着马虎眼道:“皇宫里自然好,我怕的是有一天陛下会变心。到时候你还可以有另一个观明月,我却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你想多了。”山闻池说,毕竟他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看上的,要不是之前中了观秋水的圈套,这些年心底就只有一个山霁月而已,再容不下旁人。 但是这个观明月……山闻池说不清对她是什么想法,说爱吧,也算不上,说不爱吧,又有些牵强。 山霁月也没打算和他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缠,山闻池却道:“等会儿朕陪你顺道去一趟相国寺。” “为什么?” “你不是被梦魇吓到了吗?不去上香?” 山霁月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上心了,连忙点点头,说:“好啊。” 山闻池带着她安顿下来,在路过祭坛的时候,一个穿得怪模怪样的巫师和她对了个眼神,山霁月稍稍颔首,不动声色和他错开了目光,然后陪着山闻池离开了了祭祀台。 “今年礼部居然请了巫医。”山闻池道。 她没有接话,不过出宫了,山闻池难得抽出空来和她下一局棋,从前姑侄二人是经常坐在一处下棋的,山霁月扣着手中的茶盖,目光落在棋局上,不知不觉就下了小半个时辰,茶都换了两盏了,也算消磨时间。 她在落子的时候,山闻池的目光就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些不显眼的探究和好奇,就在此时,太监走上来,道:“陛下,时辰差不多了,要传膳?” 山闻池说:“让他们再等一等,等朕下一局。” 山霁月却道:“传吧。” 说罢,手中的棋子落下,将将胜了他半子,挑眉道:“用膳吧。” 山闻池看着她,目光却意味深长地落在棋局上,山霁月看着他,脸色微微有两分不自在——差点忘了,山闻池的棋是她教的,要是两个磨合得实在熟悉,很容易看出她的路数的。 她的手指一顿,正想着怎么找补,山闻池却起身,说:“摆膳吧。” 暗自吐了一口浊气,还好他没有起疑心。 山霁月这才和山闻池一起坐下,只是山闻池一直没有多余的话,始终沉默着,直到膳食全部呈上来的时候,山闻池捻了一筷子的鱼脍给她,道:“你从前最爱吃的鱼脍,朕从镇国公府要过来的厨子,尝尝?” 山霁月:认真的吗?这可是生的…… 看着嫩滑的鱼肉,山霁月却不怎么吃得下去,她素来讨厌这种腥气的东西,就算用浓重的香料压住她也不喜欢,更何况这种生的,就算是最好的厨子也无法处理干净上面的腥味。 山霁月光看着就有点反胃了,但山闻池都这么说了,只能小小地咬了一口,说:“好久没吃了,是有些想念……” 可山闻池眼底闪过一抹冷意,目光讥诮地落在她身上,待两人四目相对,山霁月立马察觉到了不对,镇国公府既然没有经常给她送这道菜,她见都没有见过,那观明月肯定是不喜欢吃的! 她连忙添补道:“不过你从哪里听来的,我是不爱吃这些的。” 秉笔太监在此时上前来,道:“陛下,太子太师和吏部侍郎求见……” “滚!都给我滚出去!”山闻池猛地摔了手里的碗筷,大喝道,他很少这样勃然大怒,就连观秋水欺骗他的时候应该也没有这样生气过。 太监们都连忙跪下了,但还是谨慎地说:“陛下,您身边离不得人……” “还要朕说多少遍!给我滚!再不滚,朕要你们的狗命!” 此话一出,太监们头都不敢抬起来,连忙退下了。 山霁月下意识地想和她一起跑出去,可手指还在死死地攥着手里的筷子,只要她不慌,事情就还有回旋的余地,她镇定地道:“陛下,你怎么突然生气了?” 山闻池朝她看过去,露出一抹森冷的笑,随即死死地掐住了她的下颔,另一只手扣着她的肩膀,像攥紧下面的骨头,道:“山霁月,你还想耍朕多久?!” 山霁月心底骤然一凉,酥酥麻麻的什么东西爬在心底,让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最后才咽了咽口中津液,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放开我,你弄疼我了。” 她掰着他的手,下意识地想挣开,可山闻池越掐越紧,道:“蟹酿橙、‘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白头’、还有你下棋时素来爱用的破杀桃花局,一桩桩一件件的巧合,你真当我傻子呢?!” 山霁月当然不肯承认,说:“你认错人了!我是观明月,你被观秋水哄骗了一次还不够吗?” 他咬牙切齿地道:“我不信!如果你是观明月,方才让你吃鱼脍的时候为什么要犹豫!” “我不爱吃那个东西!” “是观明月不爱吃还是山霁月不爱吃,你说清楚!” “放手!” 山霁月抬起手就要给他一耳光,却被山闻池死死地攥住了手腕,道:“我不可能再放开你了,山霁月,你好好看看我,看看我都被你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可以杀了我,但我永远都不可能是山霁月。”她一字一句地否认,先不说承认什么她要受的是剜心之痛,就算没有这种惩罚山霁月也肯定不会承认的。 承认了她还怎么回到观书绝身边?怎么攻略他? 既然这辈子当不了皇帝,那她不可能为了这一世放弃回到从前的机会! “你不承认?没有关系,你身边的人,我一个一个地杀,杀到你承认为止。镇国公府,霍氏,霍成璎,霍家上上下下,当然,还有观书绝……” “你疯了!”山霁月破口大骂,因为她知道山闻池真的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她咬紧牙关,“你是个皇帝,他们都是你的臣子!” “你心软了,山霁月。” 从前至死都得不到的东西,今生忽然在另一个人身上得到了,就不肯放手了。 第162章 我封你当贤妃,夜夜侍寝 “反正我杀的人已经够多了,多死几个又有何妨?”山闻池道,他是她养大的,身上有她的习性,他们熟悉得仿佛一模一样刻出来的,他是她的一把刀,一把最像她的刀。 “杀个人罢了,多大点事儿?” 最后,他又靠近山霁月,目光从她的眉眼落到脖颈上,若有若无地巡视、打量,说:“忘了和你说,当年,要做你驸马的那个状元郎,也是我杀的。” 山霁月的下颌紧绷,咬紧了后槽牙,强忍着不让自己的情绪暴露出来,她只能把心底的愤懑和惊诧都压下去,表现得不动声色。 “山闻池,你杀的是我的父母兄弟,我如何都不可能无动于衷的。不要把我当成另一个人,求你了……”山霁月放软了语气,用了一副柔弱可怜的姿态,这是她从来不会在山闻池跟前显露出来的。 她眼角落下两行清泪,说:“我是镇国公府的观明月啊,不要把我当成另一个人,求你……你好好看看我,我当真不是她。” 可山闻池不为所动,他嗤笑道:“好啊,朕封你为贤妃,让你日日侍寝,我也不用再为给你找假身份去迷惑世人了。” 山霁月劈手就给了他一耳光,目光骤然凌厉起来,山闻池生生挨了这一耳光,可他却笑了,颤抖着手去抓她,像一只钳子一样攥着她的手腕,说:“姑姑,你不觉得你我是天赐良缘吗?不然何故让你在别人的身体上醒过来?” 系统【有没有一种可能,她重生过来是为了方便杀你?】 山霁月不能杀他,除了他是这本书的主要人物,而且杀了山闻池会惹来无数的麻烦,她强忍着自己抬起的手,怔怔地看着他,最后还在思虑怎么把山闻池哄骗出去。 就在这时,外面的太监忽然小心翼翼地进来,道:“陛下,太子太师和吏部侍郎求见……” “说多少遍了?让他们滚!”山闻池大喝道。 “陛下,太子太师说是军政要务,已经……” 山闻池蹙眉,最后深深地看了山霁月一眼,道:“你最好安分一点,我不会对你心慈手软了。” 说罢,山闻池急匆匆地出去了,让侍卫看好人,要是丢了就诛九族。山霁月被困在殿里,烦躁得要死,山闻池如今不允许她出去,她原先定好的计划全废了。 外面的守卫也是很严的,她根本逃不出去,不知过来多久,外面忽然有了男人的声音传过来,似乎还争吵起来了,山霁月走近一听,原来是山闻池让巫医过来给她解梦,结果侍卫没有山闻池的吩咐不想放他们进来。 “马上就是祭祀大典了,陛下现在又有要事,恐怕不会见人,但里面的人又十分重要……” 巫医?山霁月挑眉,果不其然,最后侍卫排查过一番之后,还是准许巫医进来了,山霁月乖顺地待在里面,不像要反抗的意思。 等巫医匆匆忙忙地走进来,拿下了脸上的面具,问:“殿下,怎么回事?我怎么听说你被他囚禁起来了?” “他认出我来了。”山霁月平静地道,透着两分无可奈何,观书绝当初的担忧成真了,与虎谋皮,最终自食其果的是自己。 沈峥微微一愣,说:“那我们还按原计划来?” “先试一试吧,但要是被他抓住了把柄,你们都很难脱身。” 沈峥不在意地道:“为殿下赴汤蹈火本来就是我们义不容辞的事情,要是没有您,我和沈尧早就死在乱葬岗了。” 说罢,沈峥转过身去,身边的女暗卫就开始脱衣裳,山霁月也开始和她交换衣物,因为女巫脸上的妆都是非常浓重的,所以基本看不清妆容下的面目,又戴了张牙舞爪的狼牙面具,只要不是太熟悉的人,多半是认不出来的。 草草上了妆和戴上面具,山霁月和沈峥走出去,侍卫特意往里面看了一眼,直到看到“山霁月”安安分分地坐在里面,才让他们离开。 只是没想到两人刚刚出来,就遇到了山闻池,他眉头紧蹙,似乎有什么棘手的事情,身后的太子太师和吏部侍郎紧紧地跟着他,身后还有一群侍卫,沈峥低下头行礼,山霁月也连忙跟上。 山闻池的目光扫过他们,问:“你们要去做什么?” 沈峥道:“回禀陛下,我等要准备祭祀用的物品。” 山霁月能察觉到山闻池的目光是落在她身上的,但她没有抬眼,在面具之下,也阖上了眼。最后山闻池一句话也没说就带着人走了。 沈峥一刻也不耽搁,安排好人顶替之后就带着山霁月上了马车,然后更换一身不太显眼的衣裳,离开了皇陵所在的山脉,然后道:“殿下,等马车出城门我们需要兵分三路混淆皇帝,他肯定会发现的。” “他知道我极有可能去凉州,可能直接在凉州派人围截我。”山霁月立即道,如果她只是观明月,那山闻池对她的执念可能没有那么强,但如今他认出了自己是山霁月,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沈峥也显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说:“我们能想到的他肯定也能想到,就怕到时候……” “那就直接去凉州,反正我们连夜赶路,脚程快一点,只要先和观书绝汇合就行。” 沈峥似乎有几分踌躇,最后还是说道:“殿下对那个观书绝,难不成,当真上了心?” 山霁月被他这句话问得愣了愣,然后稍稍敛目,才道:“沈峥,你逾矩了。” 沈峥忽然反应过来,连忙慌乱地低下头,说:“属下知错。” 山霁月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稍稍挑开帘子,看着马车掠过青山,重重叠叠的浓翠,她不发一言,可心底已是百转千回。 她爱观书绝吗?这个连她都不想深究的问题。 山霁月忽然想起山闻池说的那个状元郎,原先是父皇为她找的夫婿,届时等太子登基了,就让驸马和她一起回封地上,那其实是个样貌才学都不错的少年,看她的时候都是腼腆的,笑容也青涩。 只是这件事定下没多久,那个状元郎就暴毙了,也没人说得出是为什么,就猝死了。 父皇有意在为她寻一门亲事,可她却不太提得起兴致了,横竖嫁不嫁人,对她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 如果不是山闻池提起来,她都忘了有这么一桩事了。 山闻池对她而言,就是另一个自己,他手里握着的都是杀人的刀,不过明面上乖巧,来到她面前的时候,会把刀上的血渍擦干净,把刀藏好。 第163章 为什么不肯原谅我 等山闻池发现屋子里的人已经不是山霁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勃然大怒,猛地踹了身侧的侍卫两脚,直将人踹得呕血,他才逼问道:“你们就是这么看的人?废物!蠢材!” 侍卫和太监跪了一地,两股战战,就连跟随山闻池进来的太子太师都承受不了君王之怒,连忙跪在地上请他息怒,山闻池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大喝道:“传令下去,封锁城门!出城的人一个个地排查,发现可疑的都给朕围截!” 太子太师连忙道:“陛下,此乃帝都,若非必要,城门不可轻易封锁啊,请陛下三思……” 他心中似有火烧,眉头紧蹙,犹不解气地接连砸了两个茶盏,道:“这天下是朕的天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朕做事了!调禁军,把前往凉州的路全部封锁,务必把观明月给朕抓回来!” 见他如此兴师动众居然是为了一个女人,太子太师不免劝诫道:“陛下,您不能为了一个女子如此大动干戈啊,禁军维护皇城安稳,岂是能轻易调动的……” “闭嘴!你要是在敢再多说一句,你的脑袋也别要了!”山闻池大喝道,一点情面都不给,越过他就调人回宫,连太后忌辰的祭祀都没办下去,因为山霁月出逃的事情,上上下下处死了不少人,还有一大批下了昭狱。 在回宫的路上,山闻池越想越气,要不是因为她,太后的忌辰根本不会办得那么隆重,他甚至还想过到时候带她去相国寺解梦,没想到她抓准他对她的好想着逃走,山闻池怒不可遏,大喝道:“告诉禁军,逮到她,给朕打断她的腿!” 山闻池心下泛酸,怎么想都觉得难受,更何况她还是山霁月啊,是他的姑姑,她亲眼看着他对观秋水那么好,明知道他做了很多事,付出了那么多,为她招魂,为她拜佛,为她修造宫殿,只为了能求她重生。 可她还是抛下她一走了之。没有丝毫的犹豫,没有一刻的停留。 山闻池的泪水后知后觉地落下来,他不明白为什么山霁月到现在了还不肯原谅他,又觉得这才是山霁月啊,她不会轻易地爱,也不会轻易地原谅,她恶毒又冷血,她倨傲又自负,她以自我为中心,别人在她眼里,都是可有可无的烂泥。 不过只要她能回来就够了,不管她原不原谅,她都要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她无可代替,她无处可逃。 山霁月和沈峥逃出来的算快的,但山闻池的命令下来得也很迅速,他们紧赶慢赶,好不容易才逃过追兵,但到末尾,山霁月忽然改变了行程,说:“我们逃不过的。” 沈峥却道:“我们可以试一试,就算可能性极小,也不是完全没有成算。” 这种可能性极小在山霁月眼底就是没有成算,她道:“我们去邕州,再从邕州转道去凉州。” “邕州和凉州相差太远了……” “那也比被山闻池抓到强!”山霁月很明显知道被山闻池的人抓到的后果。 但是她完全没有想到这次山闻池不止封锁了城门,居然还调动了禁军,就连沈峥也觉得实在太疯狂了,自古以来,皇宫里的禁卫都是不能轻易调动的,更何况还是这样找一个女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朝廷钦犯呢。 山霁月顿时头疼了起来,但在沈峥的掩护下,他们还是顺利地转道去了邕州,山闻池既然戳穿了她的身份,应该把官府的人都集中在凉州的关隘上,她只要到了邕州,先隐藏一段时间,再去凉州也不迟。 但沈峥却说了一件让她意料之外的事,道:“观书绝在凉州,极有可能是要反了。” 山霁月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似乎没想到观书绝会做出这种事,沈峥立即解释道:“自他被贬谪到凉州开始就已经在筹谋这件事了,事到如今,手上已经集结了不少兵力了,而且他手上有一批顶尖的私军。” 但他瞒得很好,也是最近朝中才有人知道风声的,这件事还有待证实,今日太子太师和几个老臣执意要见山闻池,多半就是为了此事。山霁月攒眉,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受这个消息,观书绝这样做,无异于就是要站到山闻池的对立面去了。 但山霁月不在乎这些,她只想先回到观书绝身边,再和他商榷。她和沈峥一路向邕州去,果不其然,邕州的防范比去凉州的要松懈很多,甚至排查得也不是很严格,她和沈峥扮做夫妻,也算瞒过了不少人。 接连赶了小半个月,眼看就要到邕州了,沈峥才让她好好休息一下,他想去探查一下邕州的守卫,难保山闻池的人不会在那里堵截她,山霁月颔首,接连的赶路让她精疲力尽,如今才能好好在客栈里休息一下。 但沈峥考虑得很周到,这一路上都有排查的人,但都被他们侥幸躲过了,她能去的地方不多,山闻池也就只能在这两个地方压她了。 沈峥很晚才回来,道:“没问题,和往常无异,但是您逃走的消息已经传到邕州了,将军府的人都很担心您。” 山霁月稍稍颔首,至少有了霍家的庇护,山闻池不敢对她太过,她先保障自己的安全,才能去考虑大局。山霁月带着沈峥回府,因为已经有些晚了,走的是后门,敲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小厮过来,看到她满目的惊讶,道:“明月姑娘?” 山霁月颔首,问:“霍家都还好吗?” 小厮欲言又止,最后垂下头,说:“一切都好,只是府里的人都很担心您,您回来就好。” “我要去见母亲。”山霁月走进来,说道。小厮立即引路,说:“夫人和少夫人都在正堂。” 这个点她们怎么会在正堂?山霁月稍稍攒眉,但都进来了,还是带着沈峥进去了。 可正堂灯火通明,在这样的夜色里,都点着明晃晃的烛火,却没有一个下人,实在诡异。 山霁月下意识地觉得不对劲,可等她猛地反应过来中计了的时候,两个侍卫把刀架在两个妇人脖颈上,锋利的刀刃贴着她们的皮肉,被挟持的人山霁月再熟悉不过了。 霍氏和陈宝瓶。 第164章 我死了,你该高兴才是啊 霍氏和陈宝瓶被人用刀刃挟持着走出来,脖颈被迫扬起,后堂里也走出一个穿着便服的俊俏男子,面如冠玉,眉如墨画,身躯凛凛,他看向山霁月的时候,充满挑衅和得意,道:“你真是不长记性。你心底想什么,我一清二楚。” 山闻池说得不错,他们实在太默契了,不是一日两日磨合出来的,而是日复一日,十载的光景,这世上没人比山霁月更了解他,也没人比他更了解山霁月,在他们对彼此的掌控下,就算是观书绝都要退后一步。 山霁月看着他,心底的情绪汹涌,满腔的恼恨扑来,原来山闻池早就在这里等着她了,只是她根本没想到山闻池会亲自前来!他可是皇帝,怎能轻易离开国都! 她和沈峥都稍稍后退一步,察觉到他们的动作,山闻池立即警觉地道:“活捉她!” 身边的禁卫立即举起了手里的弓箭,府外也已经是准备好拦截他们的卫兵,沈峥连忙把她护在怀里,想带她杀出重围,几支箭羽划破长空,带着凛冽的风朝他们射过来,即使沈峥匆促地挡住了几支,可还是有一支射中了山霁月的后背。 她脚下一软,犹如断翅的鸟儿,猛地折下去,看到她受伤,沈峥立即就慌了神,自己也很快被禁卫拿下,山闻池瞳孔猛缩,道:“住手!” 霍氏按捺不住地大喝道:“明月!” 刀刃又紧紧地贴着她的脖颈,霍氏这才忍住不上前。 山霁月后背的疼痛酥酥麻麻,疼痛立即蔓延全身,疼得她挪不动步,指尖都在慌颤,只觉得后面有人赶过来,迅疾的风声,他冷笑道:“还敢跑?嗯?” 山霁月眉头紧蹙,没有说话,却被山闻池扣住了肩膀,道:“你也不想让将军府被你牵连,对吧?” 她毫不示弱,嗤笑着回击:“你也说了,死几个人罢了,多大点事儿,你要杀就杀好了,和我无关。” “那我把你的身份捅破,让霍氏知道她的女儿早在没及笄之前就死了,你只是一个冒牌货,反正你也不在乎她的死活,更别提她会不会伤心难过了,对吧,姑姑?” 山霁月骤然抬起眼看着他,双目赤红,掺着无尽的恨意和尖锐的敌意,山闻池忽然轻笑出声,道:“既然舍不得她,你就给朕安安分分地待着!” 说罢,他毫不犹豫地拔掉了山霁月身后的沾着血肉的箭,扔在了一旁,不顾山霁月痛呼出声,将她打横抱起,道:“回京。” 拔出箭羽和箭羽没入血肉的痛是一样的,山霁月咬紧牙关,山闻池却根本没看她,说:“你可以继续瞪朕,瞪一眼,朕要她的一根手指。” 山霁月这才明白当初救他的举动有多愚蠢,简直是玩火自焚,山闻池骨子里和她是一样的,心狠手辣、算无遗策,所以在她政变之后可以毫不犹豫地反水,将她囚禁,让她做他的禁脔。 他们对权利的渴望和内心深处的孑然,都是一样的。 正因为是另一个自己,才会让她忌惮。 “让沈峥活下来。”山霁月道,这是她唯一能提的要求。 在如水的月色里,她的声音格外地平静,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她现在已经没有资格和山闻池再提条件了,她仿佛又回到了被他囚禁在桐花台的时候,和父皇宫里的嫔妃一样,期待着他的垂怜,依附着他过活,那比杀了她还难受。 “可以考虑。”山闻池道,“但是山霁月,你的逃跑让我很不高兴。” “那你去死啊。” “牙尖嘴利。” “那你杀了我啊。” 系统【摆烂王。】 似乎被山霁月给气到了,山闻池后面就没有继续说话了,一直到马车上,山闻池才让太医来帮她处理伤口,又喂了药,然后掀开帘子,问:“方才射中她的是谁?” “是末将。”一个白袍小将上前来,面露欣喜地道,一副等着领赏的样子。 “射得好——”山闻池弯了弯唇角,笑意却格外锋利,“拖下去,杖毙!” 山闻池放下了帘子,求饶声隔绝在外,队伍还在前行,她把喂了软骨散的山霁月揽在怀里,看着她痛苦的面容,说:“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你从前没有得到的东西都在观明月身上得到了。” “母亲的疼爱,长辈的庇护,你从来没有的东西如今都拥有了,你口口声声不需要爱,什么事情你都可以自己承担,但你还是渴望,你还是不能释怀。”他低下头,亲吻她的眼尾,薄唇覆在她薄薄的皮肉上,是耳鬓厮磨的姿态。 他缓缓垂下眼,看着怀里的山霁月,她的睫毛在微微颤抖,仿佛他一针见血地戳穿了她。 “如果你始终是山霁月,你不会贪图这些,可你得到过,所以你心软了。”山闻池慢条斯理地剖析她的内心,把她的每一根骨头都摸得很干净,他所说的,是山霁月心底始终不肯承认的。 就算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有七情六欲,她从来不说,甚至轻蔑爱,但心底又不由自主地渴望,想要得到。所以决心帮霍家躲过一劫,所以不忍看满门忠烈战死,所以在霍氏被俘之后她缴械投降,那是山霁月从没有过的败笔。 他的字字剖心,几乎是把山霁月的皮肉用长剑划开,鲜血淋漓地袒露出来——她是不被爱的。 身为公主之身,母后对她的不关心不在意,父皇弥补在她身上的愧疚,都没有纯粹的父爱、母爱,她和所有的皇室子弟之间只有算计和掠夺,能仓皇地活下来已经是不错了,她知道母后至死都忘不了她的嫡子,也见过父皇看向一个女儿该有的眼神,所以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冷酷来源于没有得到过。 跪在雪地里冻得僵硬的身体,在嫉妒和酸涩下生出的怨恨,她是腐烂腥臭的蘑菇,遍布红疹和恶毒,所以她痛苦,那些不甘和空缺要用权利和欲望来填补。 没有人爱她,那她就去爱众生,爱那些没有爱的人。 成为君王,泽被四方。 “我是山霁月又如何?如果没有我,你以为你能坐上这个皇位?山闻池,你就是我养的一条狗,你有什么资格在我跟前狂吠?”山霁月怒斥道,语气决绝刻薄,就连山闻池都被她言辞中的尖锐刺到了。 可她才刚刚说完这句话,就猛地呕出一口鲜红的血,浑身都好像被火烧了起来一般,灼热的难受,她大口大口地呼吸,却仿佛喘不过气来,她猛地扑倒在车壁上,又止不住地吐血,仿佛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起。 “疼……疼……好疼……”她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衣襟,又去抚摸自己的脸颊,却摸得满脸的猩红,山闻池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这才仓皇无措地想要去抓她,可山霁月痛苦不堪地仰起脖颈,忍受着系统的惩罚。 山闻池颤抖着手把她抱着怀里,心底也揪作一团,道:“太医!太医!快传太医!” 山霁月倒在他怀里,费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凑到他耳畔,带着浓重的血腥味说:“山闻池,你又一次杀死了我。” “我死了,你该高兴才是啊。” 山闻池愣在原地,他抱着她的手都是僵硬的,只有泪水猝不及防地落下来,他慌乱地说:“不是的!不是的!山霁月,姑姑!我没想过让你死的,我没有——山霁月!” 第165章 他爱她太重,杀不了她 山霁月的唇就贴在他的耳侧,好像费尽全身的力气才说了这样一句话,她难受得要晕厥过去,可钻心的痛苦又让她脑髓都是清醒的,仿佛一把锤子把一根长长的钉子一寸寸钉进她的脑子里。 山闻池搂着她,嘴里不住地喊着太医,仿佛疯魔了一般,难不成他又要眼睁睁看着山霁月死在他面前?不可能,不可能,这种恐惧吞噬了他,让他整个人都沉浸在痛苦和害怕里。 他死死地攥着山霁月的手,紧紧地盯着她,何时落了满脸的泪水都不知道。 太医赶过来的时候山霁月已经昏死过去了,可就连太医也不知道山霁月怎么会忽然暴病的,但看着山闻池那双怒火中烧的眼睛,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山闻池不过扫了他一眼,他就惊恐地跪在地上磕头。 山闻池凌厉地道:“怎么回事?” 太医额头上汗涔涔地,一把年纪了还被吓得一身冷汗,只能道:“这位姑娘大抵是情绪起伏太大,以至于心脉受损,才呕出血的……但好在没有性命之忧,容臣开两副药给她调理调理身子……” “胡说!情绪起伏太大怎么会吐这么多血?怎么会疼成这样!”山闻池大喝道,一口咬定是这个庸医在胡诌,守在一侧的另外两个太医连忙上前来看诊,但就是他们行医多年,也没见过这么奇怪的病症,就好似凭空出现的一般。 几个人四目相对,但还是觉得太医院院正说得有道理,于是道:“陛下,这位姑娘确实是气急攻心引起的心脉受损……” 山闻池攒眉,最后问:“会不会落下心疾?” 几位太医都不敢肯定,只能道:“这个还得等姑娘醒过来再好生问诊才能确认。” “滚下去。”山闻池攒眉道,如今再看昏迷不醒的山霁月,他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只有无穷无尽的悔恨,他真的不能再次失去她了。 他至今都还记得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山霁月把他带回长公主府,给他干净的衣裳,给他一个皇子的体面,在有人欺辱他的时候毫不犹豫地上前,罚那个世家子庭杖,理由是碍了她的眼。 她把他保护得很好的同时,会教他帝王心术,教他御下,教他做人,把她自己少时没有的一切都弥补给了他,她对他很好,而他在这种极致的好下生了悖逆之心,她对他好是不够的,他要她爱他。 他爱她又敬她,从不敢碰她。 就连成为至高无上的皇帝,把她强掳到身边,他也只敢亲吻她的眼尾,不敢过多地亵渎她。 他爱她太重,所以杀不了她。 山霁月做了一个梦,梦里是少年时的她,在母后临终前,她攥着母后的衣袖,让她看看自己,可母后已经病得很重了,她始终没有睁开眼,她手里紧紧攥着的,是给皇兄的璎珞项圈,是皇兄的遗物。 他的皇兄曾是嫡长子,大齐名正言顺的储君,可他命不太好,早早就暴毙了,皇兄死后母后就沉浸在悔恨中,越来越疯魔了。父皇一开始还怜惜她,后来渐渐地就感情不在了,他看着母后一日日地病下去,后来就宿在了其他妃嫔那里,再也不多看母后一眼了。 直到母后快过世那天,都没等来父皇的回头。 山霁月像夹在他们中间斗气的娃娃,好像他们的孩子就只有皇兄,好像皇兄的死亡之下,她再怎么委屈,再怎么被欺负都不重要。 能安抚她的,只有她自己。 从一开始,她就只有自己。 可她还是母后的孩子啊,怎么会有母亲生下来就不爱她的孩子?甚至连快死去了,也不肯正眼看她…… 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她在长长的宫道上走着,在如水一般的夜里,小小的身子孤孑寂寞,她总说自己不可怜,却每一次都用权欲填充自己;她总说母后爱不爱她不重要,可看到扑到生母怀里的皇妹的时候,她又疯狂地嫉妒;她总说爱是世上最没用的东西,可尝到一点甜头她就忍不住酸了眼眶。 她如今回头看从前的自己,那时候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如今也是。 她想要的东西,她该得的东西,都是她的。 她睡得并不安稳,之前以为自己已经快要昏死过去了,可系统到底没置她于死地,还是给了她一线生机。她能感觉到有人握着她的手,泪水一滴滴落在她的掌心,是温热的。 山霁月的手指微微动了动,随即被山闻池紧紧地攥住了,焦急地道:“姑姑?” 山霁月没有睁开眼,缓了一会儿才说:“山闻池,你总要把我弄死半死不活的才安心。” “姑姑,我不是有意的,之前是我错了。”他跪在山霁月脚边,说:“我做错了很多事,可我不知道是你,我一想到我没认出你的时候做的那些事我就后悔,姑姑,你知道的,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我没有要害你的心思……” 山霁月撑着手坐起来,身上还疼得厉害,山闻池想要过来扶她,被她给推开了,她看着山闻池,最后说:“你没有想过要害我,你只是在我期待满满的时候,从背后捅了我一刀。我恨你,不过分吧?” 山闻池猛地攥紧了拳头,却沮丧下去了,说:“不过分,应该的。” 她总是这样,把爱和恨都当成谈判一样,好像那些无法克制的,浪漫又疯狂的感情,在她眼底都是一捧死灰,是可以用来交易的。 “我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你自小被扔在冷宫里,你的野心不比我小,你也是山家的孩子,你想要,可以争。但是山闻池,你扪心自问,你有资格和我争吗?”山霁月问,她的言辞犀利,没有一句是骂他的,却每个词都在羞辱他,一字一句如削骨一般的疼。 他有资格吗?他没有,是山霁月救他于万丈深渊,亦师亦友,给他能够站直腰杆说话的机会。 如果不是山霁月,他连“争”的资格都没有,他但凡把长剑对准其他对皇位虎视眈眈的人,山霁月都没有过多置喙。 可他夺了她的皇位,让她一生的心血付之东流,他可以和任何人夺权,唯独没有资格和山霁月争锋。 她教他杀人剔骨,他还她万劫不复。 第166章 你的皇后,我看不上 如果不是山霁月,他没有今天,但他剥夺了山霁月的今天。 山霁月这样倨傲又自负的人,山闻池的背叛对她来说是羞辱,把她的尊严践踏在脚下,不管他的理由多么冠冕堂皇,不管他的初衷实话说呢么,山霁月看到的就是他把她的江山夺走这样一个结果。 过程当然重要,他如何爱她,为她付出了多少,想要为她做什么,但是她不会释怀,她也不会原谅,她素来就是这样的人。 “你知道我讨厌背叛,也知道我厌恶欺骗,但你还是在我逼你父亲退位之后,篡夺了本该属于我的皇位。山闻池,于情,你骗我诓我害我,于理,你我姑侄,有悖人伦,你有什么脸让我在那种不见天日的地方当你的禁脔?” 山闻池的脸色一寸寸地惨白下去,他怔怔地看着山霁月,背脊紧绷,这是山霁月教他的规矩,便是跪着请罪,腰杆也要挺得笔直。 山霁月字字如剖心,他一句也答不上来,在有愧的时候不辩驳,在算计的时候不手软,也是山霁月教他的道理。 看啊,他身上都是她的习惯,也都是她教出来的规矩,此生唯一一次不听话,就要了她的命。 山闻池稍稍垂下目光,最后说:“姑姑,我从未想过害你,或许想过,但我下不去手。待我意识到非你不可,没有你的日子我犹如行尸走肉的时候,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我愧对你,不该用那些腌臜手段胁迫你,但是姑姑,我走不出来。” “你教我断情绝爱,方是帝王之术,你教我的那些手段,我都用不出来。”山闻池缓缓说,山霁月教他杀人,也教他仁善,那些权谋算计,攻心之策,在面对山霁月的时候,他使不出来。 他不忍,他有愧。 在彻夜难眠的时候用对她的爱饮鸩止渴,在转转反侧的时候靠她的画像度日,他的爱太长,等他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他带着期翼地看向山霁月,似乎要抓住绝境中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说:“姑姑,是我先遇到你的,我爱你的,我们在一起的年年岁岁,都不算数了吗?你真的,没有心动过吗?” 山霁月听见了,不置可否,却在此时问:“你是想过杀我的,对吗?” 山闻池的身子猛地一僵,最后也没说出一句话,就连眼底的情愫也渐渐收敛起来,算是默认了。 山霁月看到他这副样子,忽然轻笑出声,道:“我实在将你养得太好了。” 因为养得太好了,所以和她一模一样,设身处地地想,如果她是山闻池,她会留一个手握重权朝中人脉广泛的摄政大长公主吗?这无异于把一个野心勃勃的反贼放在自己身边,他忌惮她,敬畏她,又爱着她。 他们都无法坦诚地面对对方,可山闻池即使知道山霁月不会原谅他,还是想试一试,只要她留在自己身边足够久,她总会爱上自己的,因为除了他,她没有别的选择。 可如今山霁月的话无疑给了他当头一棒,原来她都知道啊。 不仅自己很了解她,山霁月也很了解他啊。 “如今呢?山闻池,你还打算把我囚禁在宫墙之内吗?那我算什么?宫人?禁脔?一日日地等着你,求你垂爱的妃嫔?你配吗?”山霁月道。 山闻池急切地反驳,好似要把心都挖给她看一般,道:“不是的姑姑!我可以娶你了,我可以让你当我的皇后,我之前不敢娶你,是因为我怕你被世人指摘,我怕你受伤害——可如今不一样了,你如今是观明月的身份,我可以光明正大、风风光光地娶你……” “姑姑,我知道我从前对不住你,可是以后不会了……” 山霁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最后道:“我要去凉州。” 山闻池骤然抬起头看着她,眼底一寸寸地冷了下来,“你还惦记着他?” “我不稀罕但你的皇后。”山霁月道:“皇后在我眼里,不过是个体面的囚徒,我,看不上。” 如果是旁人说出这种话,山闻池会觉得狂妄,不可一世,但说出这句话的人是山霁月,她从前是皇后都要在她面前伏低做小的人。 “我可以封你当王,你可以入朝当女官——”山闻池一步步地退让,他的底线已经到了只要山霁月好好活下去,留在他身边就够了。 “我说我要去凉州,你是不是听不懂?”山霁月挑眉道。 山闻池看着她,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最后质问道:“你喜欢他?” 山霁月挑眉,不置可否。 山闻池倒是笑了,但他不相信,不相信山霁月会真心实意地喜欢上一个人,爱上一个人,他不信。随后问:“你想利用他,反了我?” 山霁月:好像也不是不行。 她没有说话,山闻池更加笃定了,嗤笑道:“你又花了几年的时间,再养出一个我,然后来推翻我?” “不是。”山霁月和他四目相对,一字一句地说:“他和你不一样,他不会背叛我,我也从来没有把他当成一把刀。” “那我呢?我是什么?”山闻池迫切地问,山霁月的话显然刺激到他了,他暴怒道:“你有把我当成活生生的人吗?你还可以再爱下一个,爱观书绝,爱李书绝,那我呢?山霁月,你为什么把我一个人丢下?我再也遇不到第二个你了,我再也遇不到第二个你了!” 山霁月笑晏晏地,循循善诱地说:“他待我很好,我喜欢他,想和他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你不算,哪有人会对畜生动情?” 山闻池赤红着眼看她,瞬间酸红了眼眶,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从前不是这样教我的……” 山霁月伸出手,怜悯地抚摸他的脸颊,像逗弄一条狗,说:“我从前也没有遇见他啊。” 她说着,轻笑出声,顺着他的脸颊抚摸到脖颈,慢慢地凑近他,忽然,山闻池意识到什么,猛地朝她看过来,可已经来不及了,他的瞳孔紧缩,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第167章 反杀 山霁月把手里的小针收回来,看着山闻池倒在她跟前,用一个小小的黑色药丸蘸了他的血,喂他服下,这种药丸就算不用水送服,在他嘴里也会慢慢化开的,山霁月把他放在一边,让太医好好照料沈峥,让他尽快治疗身上的伤。 蛊毒这种东西,也不仅仅只有观秋水会用。 山霁月一直在马车里待到山闻池醒过来,此时的山闻池好似完全忘了之前发生过的事,怔怔地看着山霁月,眼里没有过分的疏远,也没有从前的狂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像看一个陌生人。 山霁月对他的表现很满意,说:“我要去凉州。” 山闻池不知道听清楚没有,只是点点头,说:“好。” “让人准备最快的马车,送我和沈峥去凉州。” “好。” 山霁月暗自松了一口气,蛊毒是当初让沈峥去查观秋水给他种的蛊的时候拿到的,但并没有观秋水的那么强,持效也很短,能有两三天的效果就很不错了,她要抓住这个时机尽快离开,她道:“你带人回京,不准停留,让人送我出城。” “好。” 就这样,山霁月顾不得身上还有重伤,就带着沈峥上了另一辆马车,山闻池也在蛊毒的控制下,让人护送他们离开,她毫不犹豫地跳下马车,多余的一眼都没有留给山闻池。 沈峥却觉得太险了,毕竟她现在重伤未愈,但山霁月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要是在山闻池身边过多停留,说不定他还要再想出什么损招胁迫她。 只能速战速决,为了避免山闻池过早地清醒过来,他们这几日都是快马加鞭地赶往凉州,导致山霁月身上的伤口一直在复发,也一直没有痊愈。 等他们赶到凉州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山闻池肯定早就知道中了她的圈套,但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办法了,她急匆匆地赶去城主府,却被侍卫拦了下来,声称观书绝此时不在府内,没人能验证她的身份。 但根本没人进去通报,谁知道观书绝到底在不在里面。 就在山霁月决心要闹出一点动静来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男人冷清的声音,“霁月?” 山霁月骤然回过头,刚好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观书绝,夜色漆黑,桂魄高悬,他的眉眼在夜色中格外冷清,山霁月稍稍提起裙摆,奋不顾身地朝他跑过去,她扑在他的怀里,眼泪仓皇地落下来,“观书绝啊,我好想你。” 他的身上是冷的,好似被风长时间地吹过,山霁月搂着他的脖颈,一声声地喊着他的名字,观书绝缓缓地抱住她,低声叹息说:“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人物观书绝,攻略进度:72%】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山霁月心底“咯噔”了一下,观书绝能对她说出这句话,显然凉州也并不安全,甚至是危险的,如果她没有猜错,多半是沈峥说的话应验了,观书绝真的要和山闻池一争高下。 观书绝牵着她的手把她带进去,问:“我写给你的信你没收到吗?” “什么信?”山霁月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听到这句话却诧异地抬起头,她从来没有收到过什么信,更何况还是观书绝送来的。 观书绝回头看她,却敛下眼底的情愫,说:“不重要了,只要你平安就好了。” 山霁月还想追问什么,但观书绝已经不想多说了,她顿了顿,说:“因为你要反了,对吗?” 观书绝应该是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了,而且沈峥之前和她说过,观书绝手里有一批私军,多半就是先帝留下的,他有了兵马,有了权利,有了人脉,有了党羽,想争,未尝不可。 “你留在山闻池身边要比我安全。”观书绝缓缓叹了一口气,在朝朝暮暮前,他还是把山霁月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山霁月却揽住他的脖颈,把他抵在房门上,说:“可我爱你,我愿意和你一起面对。观书绝,相信我,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 “我知道,你可是山霁月啊。”他搂着她的腰,稍稍低下头,很久没见的少女如今生得已然美艳动人,眉眼盈盈,横波流转,纤腰被宽掌一握,两人皮肉相贴,观书绝稍稍垂下眼,去亲吻她,炙热又克制,生怕她觉得不适。 山霁月半阖的眼看着他,继而开始回应他,因为方才哭过,她的眼睛是清澈的,这样的澄澈下却透着欲拒还迎的娇艳和勾人,两人的眼神交缠在一起,观书绝的眼底从一开始的虔诚,慢慢地染上情欲,像亵渎,像攀缠,他们在一起拥吻,山霁月却想落泪。 观书绝的手一寸寸地抚着她的背脊,好像要把她揉进骨子里,却不小心碰到了她的伤口,山霁月疼得倒吸一口气,溢出一声慌颤的呻吟,观书绝连忙松手,问:“怎么了?” 山霁月一开始不想告诉他,是怕他担心,如今也不想瞒着他,说:“我身上的伤口还没好……” “你受伤了?” 山霁月颔首,观书绝连忙就把她带到榻边,解开她的衣裳查看身上的伤口,她的后背被利箭刺进的血肉,伤口只是在山闻池的马车上处理过,后面她一直没有换药,现在伤口周边的肉都有些发炎了,又红又肿,观书绝急切地问:“你怎么不早说?到底是谁把你伤得那么重?” 山霁月面露难色,最后还是说:“是山闻池的人,他认出我了。” 观书绝有几分诧异,但现在顾不上谈论这些,连忙让人传了医女过来,把山霁月背脊上发炎的肉刮掉,清理掉里面的瘀血,直到露出鲜红的血肉才能上药,这样恐怖的伤口在她白皙的背脊上,越发的渗人。 但山霁月只是趴在榻上,即使额头上疼出冷汗,她也没有喊一句疼。 “姑娘性子坚韧,只要好好养伤,届时背脊上的疤痕是可以祛掉的。” 世人都爱白璧无瑕,山霁月如今就像一块有了裂痕的美玉,但她不在乎,不在乎这种疤痕在脸上还是在身上,也不在乎能不能祛除,这种疤痕的存在只会让她越发好胜,而不是自惭。 她从来不会做这种用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的事。 第168章 山霁月,你真的愿意嫁我吗? 山霁月就这样在凉州住了下来,按理说山闻池如今应该已经清醒过来了,可没想到他居然没有任何举动,这种平静让山霁月有几分不安,甚至没由来的心慌,但观书绝让她放心,他会处理的。 但面对这种狂风暴雨之前的平静,山霁月还是很坦然的,她不会整日担心受怕,也不会一直在这种害怕里走不出来,她只会沉心寻找破局的办法。 此时系统提示道【宿主,请不要忘了你的攻略目标,如今你回到了观书绝身边,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是个很好的机会吗?应该是吧,但山霁月险些忘了,她来到观书绝身边是带着目的的,只要拿下观书绝,后面的一切都不是问题了,她可以回到前世,从头来过,观书绝如何,山闻池如何,都和她再也没有关系了。 她像一个预知故事结局的人,回到前世翻开一本她知道走向的书,铲平她可能遇到的障碍,顺遂地当她的女帝,没有人能阻碍她,没有人能推翻她,她是唯一的胜者。 山霁月已经不是年少无知会被爱情蒙蔽的人了,她清晰地知道自己的目的,即使满路的荆棘,她也不会臣服。她好像忽然被点醒了,在她眼里,权利是首位,她不会为任何人回头,也不会被任何人左右。 想通了这一点的山霁月仿佛刚刚重生的时候,又开始回到了攻略观书绝的状态,她安安分分地待在城主府里,也不插手观书绝的事,倒是沉下心来和绣娘学做衣裳,从前在闺中学过的,如今又被她捡起来了。 观书绝回来的时候她正坐在廊下穿针引线,一层日光撒在她的身上,发髻上的朱钗也泛着光,不知道是她因为朱钗变得晃眼,还是朱钗因为她变得夺目。 山霁月伏在绣架上,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来,观书绝长身玉立,鸦青色的缂丝袍子绣着金色的飞鹤,因为身量高,他立在那里就很惹眼,不笑的时候会有两分冷清,但他的目光是柔和的,落在她身上,仿佛在观摩一件稀世珍宝。 山霁月笑起来,说:“你看什么?” “看花瓶。” 山霁月轻笑出声,在镇国公府的时候观书绝就嘲笑过她是一只漂亮的花瓶,什么都不会,能不惹事就已经是千恩万谢了,她看着观书绝,正要说话呢,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就起身了。 “怎么了?”观书绝还当她有什么事。 “表哥,你的衣裳勾线了。”山霁月道,然后走上前来,稍稍踮起脚,像是在查看他衣裳的料子,整个人都凑在了他脖颈上,观书绝原本想推开她,却一直没有动手,反而缓缓地扶住了她的腰肢。 他喉咙一紧,正要训斥,山霁月就凑到他脖颈上,碎玉般的贝齿咬住了他衣襟处的线头,然后磨了两下,就扯断了线头,随即飞快地抽身,从他怀里离开,说:“你这衣裳,料子不错。” 观书绝咬牙,又是欲擒故纵的把戏。 方才山霁月凑近他的时候,呼吸都喷洒在他的脖颈上,他悄悄红了耳根,她倒是像没事人儿一样。 山霁月挑起他的心火,却装得无辜可怜,让下人摆膳。 一道无为熏鸭,西湖醋鱼,鸳鸯五珍烩,水晶肴肉,雪霁羹已经盛上来。熏鸭肥而不腻,外焦里嫩,皮面带着焦香;西湖醋鱼淋了浓稠酱汁,不腥膻却鲜美,肉质滑嫩;水晶肴肉晶莹剔透,瘦肉香酥,配上一碟镇江香醋。 雪霁羹为芙蓉花香,解腻清爽,还捧上一碟麻婆豆腐并酸辣的醋溜黄瓜。 山霁月咽了咽津液,思量几许,想到打着观书绝的名头添菜,谁也不会嚼舌根,道:“添份蟹粉狮子头,腊味合蒸。” 蟹肉肥鲜,用糯米滚蒸的狮子头酥烂清口,清淡鲜美;腊味合蒸色泽红亮,柔韧不腻,浓重醇香,最难得,口感也最好。 观书绝是知道她吃得用的挑剔的,自从她来了,府里的菜肴都精细了不少,他自己是不挑的,只有山霁月,山珍海味吃惯了,稍微差了就要闹。 但一想到她之前连夜奔波来寻他,这一路上也吃了不少苦,就越发心疼了,就算是在凉州,她的吃穿用度也只会更好。 这也是山霁月为什么给观书绝做衣裳,也不去洗手羹汤了,她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她没有那个天赋,做出来的东西狗都不吃。 她要攻略观书绝,不能毒死他。 两人一起坐下来用膳,山霁月简单地和他说了一下是怎么逃出来的,观书绝一边听着一边给她夹菜,最后不知道想到什么,说:“凉州也有几个氏族,你要是闲得无聊,也可以办些宴会热闹热闹。” “都知道这个时候了还热闹呢?”山霁月嗤笑道,他这都要谋反了,还想着让她办宴会呢。 观书绝道:“怕你待得太无聊了。” “观书绝,你怎么不把我们的婚事办一下热闹热闹……” 闻言,观书绝夹菜的手生生顿住了,山霁月自己说出这句话都觉得有些后悔,她是不是说得有些……太仓促了? 她想过嫁给观书绝吗?真的想嫁给他吗?还是说,还是说只是为了攻略任务而已? 观书绝平稳地把手里的菜捻到她的碟子里,看到上面垒起一座小山,最后才说:“山霁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山霁月慢慢地咽下嘴里的狮子头,说:“我说错话了,我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你别放在心上……” “山霁月……” “对了,徐昭你知道吗?”山霁月急切地想要扯开话题,把观书绝的心扯回到政事上,说:“就是那位大儒,观书绝,我觉得他可以为你所用。只要有他在,你的胜算又多了一筹,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引荐。” 毕竟她认识云茴,只要她帮忙打点,观书绝要想见徐昭一回,并不是什么难事,而且她从前对朝政的掌握是无人能及的,她的党派,她的拥护者,在朝中并不是少数,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但如果有绝对的利益的诱惑,他们未必不会投靠观书绝。 观书绝却看着她,目光深沉,可思绪还在她的那句话上。 “山霁月,你真的愿意嫁我吗?” 第169章 观书绝,你让我好好想一想 山霁月生生愣住了,她该怎么说她并不是很愿意,如果成婚之后她可以更快地攻略观书绝,那成婚对她来说其实无可厚非,但她真的心甘情愿吗?并不是。 她是喜欢观书绝的,她承认,但还不够喜欢。至少没有观书绝喜欢她的十分之一,这样的成婚对她来说就好像在欺骗他一样。 系统提示道【宿主,成婚有利于你攻略人物,他也只是攻略人物。】 只是攻略人物吗?山霁月微微一怔。 好像是的,毕竟她一开始利欲熏心,变着法儿地想要勾引他,让他中计。 山霁月扬了扬眉眼,踌躇了一会儿,说:“观书绝,你让我好好想一想,好么?” 观书绝也没有失落,或者说他一开始就没有指望山霁月会答应,稍稍敛目,说:“当然,你本来就应该好好想一想。山霁月,我希望你答应我的时候,是因为你愿意,你喜欢,你想和我在一起。除了这一点,别的都不算。” 山霁月点头,观书绝这样的人,真的多看一眼都会心动,他对她足够尊重,知道自己爱上她的时候能够不顾一切地去追逐,在看到她面临险境的时候毫不犹豫地保护她,在得到她的时候还能后退一步,不强求。 他爱山霁月,但甚至把山霁月的安全和心意放在第一位,他足够爱她,爱她的前提是尊重她。 山霁月在他眼里就是山霁月,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是一个完完整整、有血有肉的人。 这一刻,观书绝这样一个书中的人物在她面前鲜活了起来,有筋有骨,难受的时候会心底泛酸,开心的时候会眉目舒展。山霁月敛下眼底的情愫,说:“好。” 山霁月很快给京城去信,想请云茴帮忙,让观书绝见一见徐昭,云茴也很快回了信过来,给了观书绝拜帖。 如此一来,观书绝不久就要赶往云州了。 但这件事也算意外之喜,能得到徐昭的支持,他的登基之路也算有了众多学子的支持,大齐这样看重文人风骨的国家,有一个大儒的支持是必不可少的。 山霁月也很听他的话,把凉州的世家都宴请了一遍,打算试一试这些夫人姑娘的姿态,额外的,也能打发打发时间,观书绝整日都在任上,是没什么空陪她的。人嘛,总要学会给自己找一点乐子。 在那些太太来之前她就差人打听过了她们的喜好和忌讳,她是主人家,当然要做到宾至如归才好,这样忙活起来好像也确实打发了时间,观书绝也喜欢看她这样忙碌,因为山霁月本来就清闲不下来,好像什么都不做会让她有一种莫名的心慌。 到了宴会那一日,只要是递了帖子的,那些凉州的氏族都看在观书绝的面子上来了,宾客满盈,她们只知道观书绝在京城中是镇国公府的世子,也没什么长辈跟着他到凉州来,没想到如今冒出了一个俏生生的表妹。 这位表妹是生得漂亮的,只是脸上落了一道薄薄的疤,有些可惜,但一些心思活络的已经在揣测她的身份了,毕竟凉州许许多多的世家太太都揣了要和观书绝结亲的心思,特别是家中有适龄女儿的,已经把观书绝当成一块肥美的肉了,如今群狼环伺,突然来了个会来事儿的表妹,这些太太都警惕起来了。 山霁月却笑盈盈地看着她们,天水碧宝相花纹的衣裳拖曳,软腰酥胸,朱钗轻颤,别有一般风情,便是俏生生地站在那里,也不由地吸引旁人的目光,若是有男子在场,大抵都被她那双剪水秋瞳迷了眼,自觉地忽略她脸颊上的疤。 待有夫人问起她的身份的时候,她也笑着道:“小女出自骠骑大将军霍府,这次是从邕州过来的。” 不得了啊,生得精巧就不说了,这出身也是顶好的,被宴请过来的夫人们都面面相觑,心底都有了计较,有样貌又有家室,还能办出这么好的宴席,那也是个有本事儿的,心底打量了一下自家姑娘,顿时觉得这事儿可棘手起来了。 山霁月光看她们的眼色就知道她们怎么想的了,小样,她可是老老实实和陈宝瓶学过这些事情的,要是把陈宝瓶拎出来,还不得把她们治得服服帖帖? 几位世家太太相看着,其中一位就开口了,说:“霍姑娘这是头一遭来凉州吧?” 她说自己出自霍家,她们多半就以为她姓霍了,说不定下去还要打听打听她的闺中名声呢,山霁月也没有解释,只是顺着话说:“是呢,是头一次来,顺便领略一番凉州的风土人情。” 方才问话的那位夫人立即来了兴致,笑晏晏地说:“那感情好呀,姑娘既是头次来,观大人又有公务要忙,你也没个玩伴,不若我让我家芙儿过来陪你小住几日,也好带你在凉州城好好逛一逛……” 山霁月轻笑不语,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周遭的太太也纷纷把目光落在她身上,她这遭要是应下了,后面少不得就再来几个嫣儿、眉儿了,山霁月可不是那么好拿捏的。 她挑眉看向那位太太,直接便道:“我自然是想见一见芙儿姐姐的,有个玩伴也不错,但这府中就我表哥一个外男,若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住进来了,外头不知道要怎么传闲话的,我也是为芙姐姐的名声着想,您不会怪我吧?” 聪明人的过招是你来我往的,太太也笑着说:“是我考虑不周了,若是你不嫌弃寒舍简陋,下次有机会,我便接你过来小住,总归有长辈在,倒也像话。” 山霁月吃着茶,从容不迫地应着话。 其实凉州官员对观书绝的态度如何,从这些太太奉承她的程度就可以看出来了,特别是那些想结亲的,多半是自家夫君本来就看重观书绝的,官场上的交锋不显山不露水,但后宅的交际很容易探出深浅。 这样一场宴会下来,山霁月没让她们揪出半点错处,到还有几个太太开始打听她的年纪和品性,留了话儿要请她过府吃茶。 第170章 他让我做他的禁脔 观书绝回来的时候山霁月已经很累了,将将沐浴出来,身上还带着玫瑰的馨香,山霁月趴在案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弄棋子,丫鬟站在身后帮她擦着头发,她已经很困了,有些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一团软乎乎的东西拱着她的腿,山霁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才发现是酥酪,她稍稍挑眉,把胖成球的酥酪抱起来,捋了捋它的毛发,说:“你怎么这么肥了?表哥也太惯着你了吧……” 山霁月看着酥酪,仿佛看到了以后被观书绝圈养的自己,越来越胖,越来越没用,越来越废,她才不要,她撸了撸酥酪的头,说:“没出息。” “你说谁没出息呢?” 山霁月猛地抬头,忽然看到站在门前的观书绝,他似乎刚刚下衙回来,把身上的披风卸了,朝她走过来,说:“你怎么跟只畜生都能吵起来?” 酥酪原来就带过来凉州了,但因为之前的颠簸就养在了庄子上,是山霁月过来了,观书绝才吩咐人把它抱回来的。 山霁月才不是跟它吵呢,只是用它警醒自己,不能被养成一只废物了,她是要重振山河的。 “你看你,都把它养得那么胖了,它以前可是一只矫健、敏捷的好猫。”山霁月有些不满地说。 观书绝哭笑不得,道:“它如今也不是一只坏猫。” 山霁月抬起脚轻轻踹了他一脚,轻轻的,不痛不痒,犹如她怀里的猫儿一般,整个人都是疏懒倦怠的,观书绝的目光从她的眉眼到纤细的脖颈,来回辗转,漫不经心地打量,又像赏玩美人。 灯下看美人,影绰绰,几分朦胧,越发勾人。 观书绝走得很早,甚至没有和她多说两句话,山霁月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说错话了,等反应过来后,轻笑出声。 观书绝,假正经啊。 次日的观府是很热闹的,一群莺莺燕燕早早地就来了,都想带山霁月“领略风土人情”。 能名正言顺地来观家,还能在山霁月跟前刷刷好感度,要是运气好一些,说不定还能偶遇一下观书绝,这对这些姑娘来说无疑是百利无一害的,山霁月自己都哭笑不得,显然和这些姑娘打交道是挺麻烦的。 她们现在或许还没有把自己当成竞争对手,只是观书绝的一个表妹而已,所以能让她在观书绝面前为自己说几句好话,那就更不错了。 但人既然都来了,山霁月也不好把她们都赶出去,说是在凉州好好玩一玩,但也就是在府邸里逛了一下午,这些凉州姑娘都大胆,要不是山霁月拦着,差点逛到了观书绝的院子里。 第一天快晚膳时分还没等到观书绝回来以后,那些姑娘就兴致缺缺地走了。 第二天也没等到。 第三天也没有等到。 第四天的时候山霁月就称病了,怎么都不肯见那些姑娘了,就在那些世家女要败兴而归的时候,观书绝回来了。 还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但还没等守在府外的姑娘们和他搭上话,观书绝正眼都没给她们就进去了,眉头紧蹙,浑身气息凛冽——今日的观大人好像心情不太好。 这种情况下还是不要去掺和了,姑娘们偷偷循了。 等观书绝赶回来的时候,山霁月正抱着酥酪在院子里晒太阳,懒洋洋的好似两只猫儿卧在一起,哪有半点生病的样子? 观书绝一想到自己听说她抱病后急匆匆地赶回来,连新送上来的公文都没来得及看,就气笑了,踢了她的躺椅一脚,观书绝把她提溜起来,说:“卧病不起?起了红疹不便见人?” 山霁月有些心虚,但还是理直气壮地说:“怎么?你不乐意?那你去伺候那些姑娘啊,她们一个赛一个的好看,我都陪了几天了,精神气都没了。” 观书绝掐了掐她的脸颊,想通了始末,说:“也没让你非要见,不想见推了就是。” “我这不是推了她们就把你招来了吗?”山霁月把软趴趴的酥酪抱到她跟前使劲儿蹭他,观书绝把山猫接了过来,说:“好些日子没抱了,好像是有些沉了。” 山霁月一想到自己要是胖了大抵也会被他嫌弃的,果然酥酪的下场就是她的下场。 但观书绝既然回来了,山霁月就没让他再去了,道:“你让人把公文送到府里吧,我帮你一起看。好久没看了,不知道是不是有些手生了。” 毕竟她还是要回去当女帝的,现在看一下就当练手了,一开始可能会有些生疏吧,但多来两本就熟稔了。 观书绝一直是知道山霁月的能耐的,这位在朝野中也是很有名的,他看着山霁月,却问道:“山霁月,你是怎么死的?” 山霁月一怔,之前观书绝就算知道她是山霁月,但也没有问过这个问题,或许是害怕触及到她的伤心事,或许他自己细想就烦躁,甚至没有盘问过她前世的事情。如今他忽然提起,让山霁月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被囚禁在冷清废弃的桐花台,被锁链捆住手脚,像一个卑微的犯人一样,可山闻池就打算让她那样度过一生,把她的傲骨折断,尊严碾碎,像个下贱的娼妓一样对待她。 她的双手被震慑罪人的锁链束缚,那是一双好手,骑马狩猎的手,落笔策论的手,为民请命的手,开万世开太平的手,他锁住了她的手脚,也锁住了她辛苦筹谋的后半生。 一个浸淫在权术里的人,怎么甘愿一辈子伏低做小?一个野心勃勃的人,又如何心平气和地称臣? 山闻池知道她不会轻易放弃帝位,舍不得杀她,又忌惮她,所以要把她囚禁起来,让她一辈子不能争,不敢争。 所以系统出现的时候,山霁月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她不怕从头来过,怕的是永无天日。 成王败寇,她认栽,但她更信逆风翻盘。 山霁月看着观书绝,缓缓说:“他把我锁在冷宫,让我做他不见天日的禁脔。” 第171章 没有谁是为谁而活的 山霁月平静地仿佛在叙述别人的故事,继续道:“我发动了政变,在决胜的时候被他的人围剿,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最后失败了,他成了皇帝,我成了乱臣贼子。他把我囚禁了起来,让我服从于他。” 但山霁月这样骄傲的人,怎么可能对他称臣,于是她就死了,变成了观明月。 观书绝生生愣住了,似乎没想到山霁月生前,居然是这样的下场。 山霁月似乎有两分难堪,最后才说:“他忌惮我,没有真正地弄死我,也没有放过我,把我囚禁起来,这应该是他能做的最大让步了。” “霁月,你受苦了。”观书绝缓缓道,他揽住了她的肩膀,轻轻安抚,山霁月稍稍侧目看他,说:“我不觉得我受苦了,我是受辱了。” 她本来就是个不服输的人,这点苦算什么,但她吃过的委屈要别人十倍奉还。 山霁月不过是如实告诉他,可观书绝却上了心,他的神色有两分阴郁,其实世上对皇帝和摄政大长公主的关系有诸多猜测,但更好地偏向他们感情很好,山霁月和山闻池亦师亦友,但观书绝从来没有想过山闻池会圈禁她,甚至像囚禁犯人、畜生一样把她锁起来。 山霁月不过多看了他一眼,却觉得,知道她受苦,他比她更难受。 她心底一时有些酸软,缓缓道:“观书绝,我能说给你听,是因为我觉得我已经走出来了,我已经放下了。所以我可以坦然地告诉你,我现在很好,有你陪在我身边,我不觉得我这一路走来有什么苦的。” “我若是早些遇见你就好了。”这大抵是观书绝今生最遗憾的事情,他如果早些遇见山霁月,一定好好养她长大,对她好,善待她,像她救赎自己一样,好好爱她。 他知道山霁月骨子里是个很好的姑娘,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心存善念的权利。 有时候怜悯是利剑,是匕首,会将她万箭穿心。 观书绝理解她会变成这个样子,但依旧她也能活成她喜欢的样子。 “我知道你在摄政长公主的位置上,有你迫不得已的事,有你不想杀却必须杀的人,有你想见但不能见的人,你没有退路。但在我来之后,没有人可以再欺负你了。山霁月,我是你的退路。” 山霁月心底发咸发涩,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只有泪水仓促地落下泪,她忍不住红了眼眶。 在不得已杀人的时候,在被凌辱的时候,在被枷锁束缚的时候,她都没有落泪,因为她不觉得苦。 可观书绝爱她的时候她却忍不住掉眼泪。 因为从前的人带着目的接近她,与虎谋皮,观书绝是揣怀着温柔的爱。 知道她受苦,他只会更难受,知道她委屈,他恨不得以身相替。 原来真的有人爱她胜过爱自己。 可这样的爱只会让本来就带着轻蔑接近他的山霁月更加难堪,一个猎手居然爱上了自己的猎物。 她爱观书绝啊。 不是被花言巧语感动,而是在一次次地克制、平息之后,依旧为他汹涌。 “观书绝,我们成婚吧。”山霁月说。 观书绝的眼睛稍稍亮了亮,但他很快压下眼底的欢喜,故作镇定地强调,“你不用急着和我表态,我说过,我希望你是真的……” “我愿意。”山霁月环住他的脖颈,稍稍踮起脚尖,在他耳侧说:“我愿意嫁给你,真心实意的。” 她真诚地想要嫁给观书绝,在日后的每一天。 呼吸交错,少女的声音萦绕耳侧,一声比一声清甜,观书绝微微一怔,随即喜悦涌上心头,回搂住她的腰,道:“山霁月,别玩我。” 他见过她和霍成璎表明心意,心底一直对此事有芥蒂,羡慕又嫉恨,满腔的酸涩,可如今山霁月真正地愿意嫁给他了,他恨不得昭告天下,即使在这样的乱世,他也依旧想让山霁月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嫁给他。 山霁月回头看他的时候,才发现观书绝大抵连他们的孩子叫什么都想好了。 但她却有些不安地搂住观书绝的腰,心底有几分忐忑,因为观书绝最爱她的时候,就应该是她离开的时候了…… 而且到时候,这种情况根本不是她能控制的,她无法把观书绝对她的爱一直稳定在一个固定的数值,她永远不知道这个数值会在什么时候波动。 而系统好像知道她心中所想,及时提醒道【人物观书绝,攻略进度;80%】 山霁月攥着他的衣襟,缄默了下来。 云茴为了观书绝的事还是从京城赶回来了,山霁月这才知道她来京城的原因,她是来京城游玩的,虽然她的母亲是京城人,但她一直长在云州,这次来到京城就在城郊遇到了山匪。 她原本是要投奔到父亲的故友家,结果女扮男装让人以为是刺客就追杀了许久,最后才不小心逃到镇国公府的,山霁月心想她的经历也是够曲折的,但云茴这个人在书中很简单,就是为了给观秋水铺路塑造出来的。 系统把她称为“为观秋水生为观秋水死的好闺蜜子”,山霁月听说的时候觉得很可笑,这个世界就是围着观秋水转的,所以总有人为她前仆后继赴汤蹈火,可是凭什么?就只有她观秋水的命是命吗? 她希望云茴能过得好,去做她想做的事,她有她的生活,她有她的权利。 没有人生下来就是要为一个人付出全部的。 正因为这一点,所以爱和真诚才变得可贵。 观书绝已经拿了拜帖赶往云州,云茴却懒得回去见她父亲,索性和山霁月留在凉州顽儿,她说是引荐也就只是引荐而已,她不会帮观书绝多说一句话,能入徐昭的眼是他的本事,如果入不了,那也不能强求。 而且徐昭也不是那种因为别人的看法就左右自己的立场的人。 云茴看着凉州的风光,却感慨道:“要是沈尧在这儿就好了,他那么喜欢跑马,肯定很喜欢这里,京城的马场太小了,多是世家子弟赏玩所建,跑得不痛快。” 第172章 很好很好的姑娘 听她说起沈尧,山霁月还有两分恍惚,她认识沈峥和沈尧,已经很多年了。 久到她自己都有些记不清了,兄弟俩都不是什么活络的人,年纪小、吃不饱饭,家里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他们是从那个易子而食的时候活过来的,其中经历的凶险可想而知,山霁月给了他们一条路,他们也发誓效忠她。 易子而食啊,横尸遍野,方圆百里能活下来哪个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那个时候如果不是山霁月去办差,他们两个多半也活不下来,那时候站在她面前的还是个两个小小的少年,饿得面黄肌瘦,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山霁月对他们很感兴趣,问他们想要什么,沈尧显然是饿坏了,他说想要很多红烧肉的时候,还小心翼翼地吞了吞口水,沈峥却和她说了一番大道理,山霁月和他说:“须知少年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稍稍敛下眼底的神色,山霁月带着云茴去看凉州的赛马场。 山霁月和她漫步走着,云茴忽然侧目问她,“明月,你这样千方百计地从皇宫里逃出来,想过后果吗?你的后果、观书绝的后果。” 山霁月眼底没有动容,只是说:“我只是随着自己的心。它告诉我,留在山闻池身边,让我很不痛快。” “可我觉得陛下很喜欢你。” “我不会犯贱的,有些东西无论多爱都抵消不了。”山霁月坚决地说,人生在世,必须承认,有些东西就是忘不掉,有些事情就是过不去,她永远不会释怀。 他忏悔、他赎罪、他痛哭流涕他彻夜难眠都是因为,他活该。 他本来就应该活得痛苦,不然怎么她做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这世上不是喜欢就够的,爱是很重要,但你不能为了爱去死。”山霁月漫不经心地说,像劝告一般,爱很重要,恨也很重要。让他们去做济世救人的天子,她当小人好了。 “你看啊,这万里山河,生在这土地上的子民,为国戍守边陲的将军,为儿百般筹谋的寡母,为女种下香樟的父亲,他们的情啊也要被看见的。不是只有男女之情才至死不渝,离开任何人,我都要过得更好。”山霁月如是说。 或许她就是这样冷酷而自私的人,她的父母离开、爱人离开,甚至子女离开,她都会难受,当然会难受,但难受过后她要走出来,她要活得光鲜亮丽,她要只靠自己,依旧可以活出光彩。 或许因为她生来就是公主,她更看重的是整个江山,为了男女情爱就放弃属于自己的权利简直愚蠢,为了一点甜言蜜语就放弃自己的抱负也很掉价,她看不起世间的懦夫,她也看不起为男人自轻自贱的女人。 她从没有觉得谁要为她生为她死;同样的,她也不会为了一个男人寻死腻活,放弃自己的底线、放弃自己的坚守。 即使冷漠、即使薄凉,即使她从骨子里就是个无情的人,可那又怎么样,她是活生生的山霁月。 “可我们明月,也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啊。”云茴由衷地说。 山霁月笑而不语,这世上大抵没有比她更恶毒的人了,看一个人的好,不是看她救了多少人,而是看她杀了多少人。 观书绝一直没有回来,山霁月索性就把凉州的事务都揽了过来,她是处理政务都很得心应手的,所以把这些活揽过来也不算为难。 观书绝虽然暗地里离开了凉州,但那些贵女并不知道,所以偶尔还是会过来走一走,但山霁月都找借口推却,只是偶尔还是有一些没有眼色的人。 彼时观书绝已经离开凉州小半个月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山霁月正在观书绝院子里帮他看公文,就听到院外传来了吵嚷声,“我父亲让我来探望书绝哥哥,你们这些下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也敢来拦我?” 侍卫挡住她,又碍着她贵女的身份有些顾忌,不好直接动手,山霁月握着手里的朱砂笔,稍稍挑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放我进去!我今日一定要见到书绝哥哥,你们要是敢碰我,我一定让我父亲砍了你们的手!” 少女的声音刁蛮任性,目光也一直往院子里看,看来是不进来誓不罢休了,外面的侍卫也有些招架不住了,连忙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上前来禀告:“主子,院外的姜姑娘您看……” 山霁月从案上站起来,裙裳拖曳,软腰慢摇,声音也娇滴滴的,攒眉道:“表哥,外面是何人,怎么这么没有眼色,都耽搁我作画了?”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外面的人听到,果不其然,争吵声小了一点点,山霁月捻着手里的狼毫,笑得眉眼弯弯,顾盼生辉,道:“你怎么不说话,快来帮我品鉴品鉴……” 她的腰肢抵在临窗的案上,伸出纤细修长的手,勾着了鸦青色的腰带,轻轻晃了晃。她挡住一小半的窗,留下婀娜的背影,鸦青色的衣裳是观书绝一贯爱穿的,从外人的角度看,便是一副表兄表妹吟诗作画的美景。 墨竹雅舍,才子佳人,不可谓不称配。 外面的争吵声骤然停了下来,背对着外面的山霁月勾唇一笑,手肘倚在窗栏上,带着两分讥诮,道:“听不见郎君的吩咐吗?不见,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了?” 侍卫也没听到观书绝的吩咐,但山霁月既然这么说了,他们也只当自己没听清,连忙下去驱人了。 山霁月又扑进“观书绝”怀里,带着他离开了窗口。 等外面彻底平静下来了,山霁月才从云茴怀里出来,云茴也把方才手忙脚乱穿上的衣裳给褪下了,还好她够机灵,山霁月一声“表耳”她就反应过来了,但还是不得不感慨,说:“这些贵女也是够疯狂的,平日也这样吗?” 山霁月却不是这么想的,贵女又不是傻子,在世家里,素来是最温和又最能杀人的棋子。 她慢条斯理地说:“观书绝离开这么久,你以为真的没人发现吗?” 正因为有人发现了,意识到不对劲了才要来确认观书绝的存在,如果是官员本人来,未免有些失礼,容易被观书绝猜忌,主母来就根本见不到观书绝本人,而这种小辈则是最好的筹码。 是友还好,是敌就不好说了,一本奏折就可以让观书绝送去午门拍黄瓜了。 云茴细思极恐。 山霁月喊来侍卫,问:“方才那位,是哪家的千金?” 第173章 你背着我养男人? “禀告姑娘,是姜太守的千金姜扶柳。”侍卫道。 “把这位姜太守调查清楚,案卷送来一份。”山霁月道,侍卫连忙颔首退下了。 山霁月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案面,云茴却震惊她的心思居然能细腻到这个地步,甚至已经不像一个普通的大家闺秀了,而是像一个……官员,好像从小浸淫在这些东西里的人,才会敏锐地察觉到这些。 云茴问道:“明月,你是随你父亲一起长大的吗?” 山霁月稍稍侧目,立马意识到她在担心什么了,笑着道:“我是随观书绝一起长大的,我跟着他读书写字,一直养在他身边。他平日读书,看策论,也会教我一些,再后来我到邕州,也和舅母学着御下……” 她说起这个云茴才收了心,这就不奇怪了,果然养在谁身边的就像谁,观书绝那种心思重的人,怪不得观明月也跟着防备心强。 云茴又和山霁月说了一些沈尧的事情就走了,但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身份,所以一直是男装示人,山霁月还记得当初沈尧说她是小白脸的事,一时间想起来也有几分好笑。 又这样过了几日,山霁月最后还是决定写信去给霍氏,告诉她自己愿意嫁给观书绝的事。她已经考虑过了,这样的事情,理应告诉父母。 就在她刚刚写好手里的信,等着墨迹晾干的时候,院外就传来了下人的声音,“郎君,郎君您怎么回来了?” 山霁月也有两分诧异,抬起头朝窗外看去,但也只看见一片墨色的衣角,风一般掠过去了,难得见到观书绝这么急匆匆的,山霁月挑眉,转眼人就已经进来了,还有几分风尘仆仆的样子,眼底还带着血丝。 “观书绝,你怎么……” 她话还没有说完,观书绝就逼近她,看着她的双眼,压下眼底的怒火和疯狂,道:“山霁月,我听说你背着我在院子里养男人?” 山霁月:?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云茴,也不知道是哪个消息不灵通的下人和他禀告的,但她也没有立即辩解,而是面露慌乱,故作为难地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好啊,你解释,我听着。”观书绝咬牙道,这大概是给她最后的体面了,他倒要看看她还能怎么狡辩。 山霁月挪开眼,缓缓说:“她实在是个顶好的人,我忍不住就把她带回来了……” 观书绝目光越发阴沉了,道:“有多顶?又有多好?” 山霁月不过想逗逗他,小狼崽子嘛,还是要吊着一点好,她伸出手轻抚他的脸颊,说:“观书绝,你怎么憔悴了?她比你好看嘛,我不过被她的皮囊勾了魂,犯了一个天下女人都会犯的错而已……” “山霁月!你简直——厚颜无耻!”观书绝咬牙道,这大抵是他能对山霁月说出最重的话了,爱一个人,说着狠话还要想着怎么哄好她,给自己留下台阶的退路,便是对着她,半个难听的字都要咽下去。 “你别生气,你瞧见她你就知道了……”山霁月道,果然还是不能逗弄得太狠,真生气了怎么办? 她还没说完观书绝就扣着她的肩膀吻了上来,山霁月踉踉跄跄的后退了两步,身子被抵在后面的博古架上,险些掉了两本书下来,观书绝的吻很凶,没有从前的缠绵温柔,从前的观书绝待她是温柔的水,亲吻的时候也是带着笑意的,像调情一般,有一种禁欲又克制的美感,问她的时候青涩又小心,带着呵护和小心翼翼。 如今的观书绝的熊熊燃烧的火,带着浓烈的侵略性和占有欲,仿佛要把她揉碎,山霁月娇喘微微,似乎想要推开他,和观书绝完全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连吻都是带着恼恨的。 半晌,他把脖颈抵在她的肩上,阖上眼粗喘,在寂静又充满书香气的书房,就连一贯脸皮厚的山霁月都有些脸红,她偷偷去窥观书绝,小声说:“观书绝,你别喘……” 少女的声音细细弱弱的,带着两分羞赧,妙目流盼,观书绝侧首,在她脖颈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但还是让山霁月疼得轻呼了一声——她就说吧她就说吧,小狼崽就是小狼崽,还会咬人了。 “观书绝,你弄疼我了……” “那我下次轻一点。” 山霁月: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她正打算和观书绝解释的时候,帘子外就探出一个小脑袋,嚼着嘴里的栗子糕,说:“二位,下人说你们喊我?” 观书绝的身子猛地一僵,缓缓地直起身子,狼狈地侧过头去,待他转过身看到一身男装的云茴,一时间哭笑不得,但更多的是恼,根本拿山霁月没办法的恼。 最后打发了云茴,两人一同待在书房里,山霁月才问:“此次去见徐昭,情况怎么样?” “还不错,他虽然顽固,但并不迂腐。”观书绝轻描淡写地拂过去,山霁月又道:“凉州太守有问题,连带着几个和他有关系的官员我都暗自帮你揪出来了,就算不能打草惊蛇,你也要多加留意。” 观书绝对她是很信任的,当初把她留下来也有出于这一点的考虑,山霁月虽然没有一直过问军政要务,但她心底拎得清,也警惕,于是笑着道:“有妻如此,夫妇何求?” 山霁月似乎想起什么,把他拉到书桌旁,拿起早已晾干的信,说:“我今日就给母亲去信,商议我们的婚期。” 观书绝微微一怔,这事他去云州之前就想着手了,又想先稳住徐昭,再慢慢来,没想到山霁月居然主动提起了。 “这种书信自然是我来写的,你要是写了,母亲会觉得你逼迫我。你我的婚事,热不热闹的不重要,但霍家人必须在。”山霁月说。 观书绝握住她的手,百般摩挲,道:“要家人齐全,也要风风光光。镇国公府那边……” 山霁月想了想,说:“还是要知会一声的。” 倒不是怕镇国公府,是怕山闻池。 第174章 下聘 观书绝的连夜将消息递回镇国公府,别说镇国公和周氏,就连老太太也气恼得很!这都是养了什么个不知廉耻的孽障,那可是他的嫡亲表妹! 还是自小养在一个院子里的,一日日看着她长大的,谁曾想居然起了这种龌龊心思! 老太太虽然知道他们之前有牵扯,但万万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非她不娶的地步。一时间脸色越发难看,心底也怨怪观明月这个妖精。 镇国公更别说了,牙齿都要咬碎了,一旁的周氏小心翼翼地道:“我就说吧,明月丫头定然是会什么妖术,不然怎么把书绝迷得鬼迷心窍的?从前也是个不错的孩子,如今被她撺掇成这样的……” 见老太太和镇国公沉着一张脸,又忍不住道:“就是可怜了我的秋水,在世家里也是有名气的姑娘,居然被她戕害成这样……” “住口!能得皇诏看守皇陵是龙恩浩荡,你简直不知天高地厚说这种话!” 周氏立即反驳道:“龙恩浩荡?那您怎么不去承受这龙恩浩荡?我的秋水正是大好年华啊!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 老太太剜了周氏一眼,看见她就心烦,说:“在宫里住了那么久也不见长进,触怒圣颜也是她自己的错,能不牵连国公府已经算好的了!” “什么长进?像观明月那种勾搭男人的本事长进吗?”周氏毫不犹豫地回怼,这些日子她也压抑的够久了。 “都闭嘴!吵吵嚷嚷的烦死了!”镇国公大喝道,这些日子老太太和周氏明里暗里地打擂台,整个后宅乌烟瘴气的,闹得他心烦意乱,连府里都不愿回来了。 老太太连多看周氏一眼都不愿意,看向镇国公,说:“她要是有明月一半的本事,也不用被打发过去了。如今怎么说?他这个婚事怎么个说法?” 镇国公也气急,辛亏是观明月回霍家了,不然如今这个情形还要怎么处置,让整个经常看他们的笑话。 “他的意思是婚事要在凉州办了,根本不是要和我们商量,就是通知一声!横竖我们去不去,他都要娶那个女人!” “这个孽障啊!”老太太扼腕叹息。 但他们也没办法,只能咬牙应下来,反正他们这些人也不是为里子活的,是为面子活的。 山霁月的信寄出去,将军府很快给了回信,足足十来页的纸都在劝她好好想一想,可最末尾只有一句话“只要你真心喜欢,其余的都不重要。” 千里迢迢送来的书信,是家人的慰藉。 霍家来接她的人也已经和书信一起到了,山霁月虽然舍不得观书绝,但她还是要回邕州待嫁的,除却纳采、问名,剩下的纳吉、纳征、请期、迎亲也是必不可少的。 虽说山霁月自己不在意,可毕竟是人生头一遭的大事,不能马虎。 一些世家的姑娘听闻观书绝在筹备婚事,这才反应过来,果然那个娇娇娆娆的表妹就是来抢人的! 此时山霁月已经带着云茴回到了邕州,霍老将军也回来了,虽然早早地知道了山霁月的心意,但还是仔细和她确认了一遍。 知道她是心甘情愿的,霍老将军看向一侧的霍氏,叹息道:“你怎么看?” “家族使命我来抗就好了,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平安顺遂才是最要紧。”霍氏说道。 霍家是忠烈之门,骨子里也是团结的,完全尊重霍氏的想法,也就认下了这门亲事,就等着观书绝上门来提亲了。 这些日子云茴一直陪着她,偶尔打趣她观书绝不在身边,是不是很想他,只有山霁月知道,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也是。 “云茴,如果一个人本来就是抱着目的接近你的,最后爱上了你,你会接受这样的爱吗?”山霁月犹豫了很久,还是问道。 云茴一愣,最后说:“那要怎么分清是利用还是爱呢?” 山霁月生生怔住了,呼啸的风刮过耳畔,云茴的话猛地戳中了她的心窝——她对观书绝,是利用还是爱? 可她最后才知道,不是干净的利用,也不是纯粹的爱。她的爱里掺杂了目的,她的利用里带着愧疚的爱意。 因为说不清道不明,所以她觉得很痛苦。 就在她和云茴一边跑马一边叙话的时候,小厮忽然来禀告:“姑娘,观公子上门了!请您快快归府……” 山霁月闻言,连忙调转马头,连云茴的劝告都顾不上了,在疾驰的时候,她忽然想通了——爱为什么要纯粹? 爱本来就是占有、嫉妒、欲望和贪婪掺杂在一起的,因为复杂,所以坚韧。 她回到将军府就要往正堂走,可就在到院门口的时候才犹豫了一下,她今日没有穿鲜亮的衣裳,也没有戴精致的珠花,脸上还汗涔涔的,观书绝应该不会对她眼前一亮吧? 她转身就想走,却被眼尖的嬷嬷逮到了,立即将她迎进去,笑意盈盈地说:“姑娘,你怎么才来啊,观公子都在里面等您许久了。” 山霁月原本是要回去好好梳洗的,但如今只能正了正发髻上的簪子,硬着头皮走进去。 她一进来,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她的身上,她也不由自主地超观书绝看去,因为是面见她的家人,所以他穿得很正式。 绛紫色的海牙纹袍立面是月白色的里衣,飞鹤跃于胸前,极具美感,更衬得他英姿勃发,许久没见,他好像越发俊俏。 原来一转眼小半个月就过去了,她怔在原地,霍氏似乎觉得她这样盯着人家看有些不争气,开口道:“明月,你坐到我身侧来。” 山霁月这才反应过来,如今祖父、舅舅舅母还有大堂哥他们都还在呢,于是连忙坐到了霍氏身侧怕,规规矩矩地,目光也不乱瞟了。 陈宝瓶还小声地在一侧问她,说:“你怎么这样就过来了?也不知道好好打扮打扮,这样重要的日子,他可是过来下聘的。” 下聘?这么快就下聘了?山霁月有些诧异地抬起头,却发现观书绝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甚至稍稍挑了挑眉尾。 第175章 凤冠霞帔 大人们说话,山霁月是乖觉的,霍将军对他独自上门说亲有些不满,但扪心自问,他也不想见到镇国公和老太太,除了额外多说两句,也没有旁的话。 待单独将他们二人留下来的时候,山霁月就不管外面的人了,如乳燕一般扑进他的怀里,在他肩窝上蹭了蹭,说:“观书绝,我很想你。” 观书绝也算体会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滋味,就算如今山霁月在怀,他尚有几分不安,问:“山闻池可有找过你的麻烦?” 山霁月摇摇头,其实她也奇怪,山闻池这遭未免太安静了,别说再想办法算计她,连试探都没有。 “对了,你让我留意的姜太守果然有问题,他和太子太师一直暗中勾结,如今我压下了人,用他联络京城,收获不错。”观书绝笑着道,山霁月实在太敏锐了,有她在身边,他都少了许多麻烦。 “多留一个心眼总没有错。”山霁月道,还是叮嘱他万万小心。 两人耳鬓厮磨一番,观书绝却给她带来了嫁衣,早在凉州的时候他就吩咐人裁量衣裳做的喜服了,并蒂莲的衣裳和龙凤呈祥的盖头,上面是细细密密的绣纹,盖头上是错落的流苏,玉鞋上也是滚圆的明珠,鲜艳的红色庄重大气,要十几个绣娘赶小几个月才能绣出来的。 山霁月看到的时候还愣了一下,说:“你当我霍家做不出一件衣裳?” “早就吩咐人做的,刚好赶上了。”观书绝揉了揉她的发髻,说:“你正好试试,合不合身。” 山霁月嘴上说着不在意,心底还是欢喜雀跃的,观书绝却掐了她的腰肢一把,即使隔着上好的料子,好像也能感触到下面细腻的肌肤,“唔,好像粗了。” “观书绝!”山霁月虽喝他,可心底还是没底的,她这几日骑马射箭的,好似小腿也粗壮了。 “是丰腴。”观书绝嗤笑道。 山霁月和观书绝腻歪了一会儿,笑着问:“你要在邕州待多久?” “待两天就走,还要回去筹备婚事。”观书绝说,山霁月很想问一些政事,但踌躇之后还是住口。 “你等等,我换上给你看看。”山霁月笑着道。 观书绝笑着颔首,他们都知道,这一刻,他们比世上所有人都要相爱。 山霁月回了院子,连忙把发髻上的簪子卸了,张罗着丫鬟来给她换衣裳,婢女笑着打趣道:“哟,果然世上只有观公子才值得我们姑娘上心。” “这整个邕州城的公子,姑娘是一眼都不肯多看,原来是有观公子珠玉在前啊。” 山霁月才不理会她们的揶揄,她们也就只敢在这样的日子里和她玩笑了,其余时候都乖得跟鹌鹑一样。 就连霍家见惯了好东西的侍女都觉得观书绝送来的嫁衣巧夺天工,忍不住赞叹道:“观公子可真是上了心了,这衣裳平日的妆可压不住。” 山霁月想了想,道:“那就给我好好画,怎么好看怎么来……费点神也不碍事。” 反正观书绝迟早要看见的,但还是越惊艳越好。 婢女们笑得眉眼弯弯,姑娘是很少腾出时间来打扮自己的,能让她仔细拾掇的人,显然是心底欢喜的。 就算十来个婢女前前后后地张罗,梳妆打扮,也折腾了将近一个多时辰,等捯饬完了,给她戴上了将近四五斤的凤冠,山霁月背脊都要压弯了,但还是强撑着,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稍稍侧过头,耳侧的流苏缓缓晃荡着。 美艳不可方物。 侍女都咋舌,纷纷称赞起来,山霁月也敛下了眼底的喜色,在丫鬟的搀扶下站起来。 一开始还有两步不稳当,最后走出去的时候已经很沉稳了,丫鬟挑开帘子,山霁月跨过门槛出去,刚好看到坐在院子里和霍成璎谈论事情的观书绝。 二人也不知道说着什么,神色颇为严肃,可等他们抬起头的时候,纷纷被山霁月给晃了眼。 观书绝全然是被山霁月给惊艳了,情人眼底出西施,山霁月在他眼底只有一日比一日好看,一日比一日让他喜欢。 【人物观书绝,攻略进度:85%】 山霁月:? 霍成璎纯粹觉得她这一身抵邕州几座宅子了,还是三进三出的那种,一时间整个人都被晃愣了,“姑姑也太舍得了吧……” 系统【行走的汤臣一品,顶级大house】 观书绝上前几步,把霍成璎挡在了身后,他还记得当初山霁月和霍成璎表明心意的事情,他不提,可不代表他会忘记。 观书绝轻咳两声,道:“该说的我也和你说了,现在你可以走了。” 霍成璎:…… 赶走霍成璎,山霁月还多看了一眼,说:“你和他商量什么呢?” “不过提点他几句话,他那个猪脑子,话不说透他都听不明白。”观书绝颇为嫌弃地说。 霍成璎是将才嘛,面对那些阴谋诡计脑子不灵光也是正常的,哪能跟观书绝这种人比。 山霁月站在阳光下,细碎的日光落在她的发髻上,照耀的珠钗明亮,她的笑盈盈的,观书绝心头猛地一跳。 但一想到她马上就要嫁给自己了,缓缓揽住她,说:“山霁月,我爱你,你知道吗?” “我很爱你,即使自立门户,抛却王权富贵,我也要光明正大地娶你。” 当然啊啊,她当然知道。因为他的每一分数值波动她都知道,她既怕观书绝不够爱她,又怕他太爱她。 因为数值完全满了的时候,就是她该消失的时候了。 她会对观书绝心软的,她也好爱他啊。 动摇过,但她不会放弃回去的机会。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争取的时候全力以赴,在得到之后珍惜此时的时光。 会难受,但她的心够硬。 爱到骨子里,也不会影响她劈杀一个人的刀。 “观书绝,这一刻,我是最爱你的。” “我看到了。” 他们并肩而立,好似此时就已经拜过天地,在他心底,她是他唯一的妻。 第176章 见血封喉 山霁月待在屋子里,已经挥退了下人,说不欢喜是假的,她前世并未尝过情爱的滋味,或许有过少女的憧憬,但她满心都是帝位,那点可怜见的春心不值一提。 原来爱一个人是这样子的。 但她还是有些担心,见下人都不在了,才问系统:“如果他知道我是带着目的来到他身边的怎么办?” 系统【那你的攻略难度会升到地狱级别】 山霁月有些颓然,她现在很烦这个攻略不攻略的问题,因为老是让她想到她当初来到观书绝身边,就是带着算计的。 她这样的人,连爱一个人都要靠一步步地筹划。 “如果,他要是知道我当初救他就是为了利用他,让他爱我也不过是为了逃离这里,他会怎么样?”山霁月好像自己问出口都觉得残忍。 换位思考一下,她在最艰难困苦的时候,有一个人忽然出现,犹如月光照亮沟渠,把她一把把拉出来,对她好,给她撑腰。 可他的目的不过是拉她一把,最后功成身退般离开,顺便嘲讽她:你不过是我随意逗弄的一条狗而已。 那她会怎么样? 不千刀万剐就已经是仁慈了,爱是很重要的,但她有她的骄傲,她不允许有人这样践踏她,玩弄她,把她当成“攻略任务”。 她爱的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简简单单的“攻略任务”。 山霁月忽然意识到这一点,心底却泛酸,心头涌上了浓浓的歉疚。 系统却道【宿主,他只是书中的角色,不要忘了你来到这里的目的】 “他不仅仅……” 【你还想要皇位吗?】 山霁月没说出口的话噎了下去,心底百转千回,门外却忽然想起了敲门声,山霁月猛地一愣,却是丫鬟的声音,“姑娘,观公子来了,您不是要同他一起去跑马吗?” 山霁月好像这才反应过来,她连忙收整了一会儿裙摆发髻,说:“来了。” 她走出去,观书绝刚好站在门外等她,还伸手将她发髻上的簪子扶正了,说:“你忘了今儿要去跑马的?” 山霁月心底惴惴不安,生怕方才的话被他听到了,试探着问道:“当然没忘,你在外面等了多久了?” 观书绝牵住了她细长的手指,带着她往院外走,漫不经心地道:“我刚到,走吧,我带你去挑马。” 山霁月悄悄松了一口气,观书绝要是知道了,应该就不是这么平静的样子了,她还是决定把这个秘密隐瞒下去。 她和观书绝去马厩挑了两匹马,因为穿得很低调,就没让人跟着,他们腻腻歪歪的,带着一群侍卫也麻烦。 两人从城郊就一直跑到了赛马场,裙裳风回流雪,她拎紧手中的缰绳,身子微微往下压,骑术已经很精湛了。 但今天的观书绝显得有几分冷淡,眉眼间都是压不住的冷戾,山霁月揣摩了一会儿,刚想开口,可身后一支箭矢骤然朝她射过来。 “小心!”观书绝率先反应过来,猛地踹了一脚她的马腹,烈马嘶鸣,立即奔跑起来,箭矢也就擦着山霁月的肩膀划过,掉落在了地上。 观书绝也只能先策马带山霁月离开,但前面就是马场尽头,再下去就是山林了,后面的刺客也急忙追上来。 山霁月制住疾驰的马,后背已经吓出了一层冷汗,但她警惕地回过头,发现观书绝身后已经有一批刺客追了上来,甚至已经搭起了弓箭,要射杀观书绝。 山霁月在这种精心培育的刺客面前是很吃亏的,男女力量上的天生悬殊和他们手里的武器,无一不在证明他们已经埋伏很久了。 两支箭羽朝观书绝射过去,山霁月还没来得及出声提醒,观书绝就贴紧马背避开了,前面就是山头,已经不能再骑马了。 忽然,一支箭射中了观书绝的马,受惊的烈马立即嘶吼,发疯一般超前冲,再往前就要滚落山坡了。 情急之下,观书绝跳了马,夺下了马背上的囊袋,弃马先逃,山霁月也冲上前攥住了他的手,两人只能先往山林里走,躲避追兵。 最后观书绝的马滚落山崖,观书绝从囊袋里掏出了匕首和一瓶药。 山霁月刚想问什么,观书绝就把瓶罐里的水淋在匕首上,把山霁月挡在身后,说:“你离远一点,过会儿我上前,你先走。” “你一个人怎么打得过那么多人?我在你身边还能帮上忙。” 观书绝扫了她一眼,说:“这种时候你能保证你的安全就不算给我添乱了。” 他说完这句话就贴紧了身后的山石,保持了缄默,山霁月也放缓了呼吸,紧紧地盯着左前方。 果不其然,很快就有刺客顺着他们的踪迹过来,观书绝借着山石的掩饰,手里的匕首很快朝着第一只出头鸟刺过去。 能看得出他的力道并不重,但那个被刺的人,立即到底,口吐白沫。 在那几个刺客怔神的时候,观书绝又劈杀两个人,都是伤得不紧要但是立即毙命的。 “小心!他的匕首上有毒!”其中一个刺客大喝道。 这一次他们不在采取贴身肉搏,而是拿出了弓箭,观书绝躲在山石后挡掉了几支,但还是有贴着他的皮肉擦过去的,甚至他的肩头还中了一箭。 山霁月方才一直藏在后面的石洞里,所以他们并没有她,如今她已经知道观书绝用的什么毒了——见血封喉。 只要有伤口,中了这个毒药,毒素就会立即蔓延全身,当下毙命。但只要没有裸露出来的伤口,其余的都还好。 山霁月已经悄无声息地绕到了那几个刺客身后,手里攥着的就是观书绝方才的药瓶。 她捡起方才毒发身亡的两个刺客手里的弓箭,用箭头蘸了蘸见血封喉,搭上两支箭,对准了围剿观书绝的刺客——松弦。 一箭双雕,一击毙命。 两个刺客骤然倒在地上咽气了。 剩下的几个显然都发现了山霁月,连忙把目标放在了她身上,把箭对准了她。 山霁月却嗤笑,“你们是什么东西,也配和孤比箭?不自量力。” 她缓缓搭起了手中的箭,毫不犹豫地拉弓,满月——穿扬。 就在箭矢离他们只有一寸的时候,其中一个刺客忽然把身后的观书绝给拉到了身前挡箭! 观书绝手里的匕首落在刺客脖颈上的时候,山霁月的箭也没入了他的骨肉。 山霁月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瞳孔猛缩,任由箭矢掉落,眼睁睁地看着观书绝和刺客一起跪倒在地上。 见血封喉! “观书绝!” 第177章 别碰我,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山霁月踉踉跄跄地跑过去,方才中毒的两个刺客都已经暴毙了,观书绝尚存气息,蹙眉道:“你别过来,别碰我。” 他强撑着把那支箭拔出来,可同箭矢一起被带出来的血肉已经逐渐乌青,山霁月紧张地看着他,来不及想他为何没有立即毙命。 观书绝捂着胸口,里面的血流出来都是泛着黑的,显然他已经中毒了,山霁月连忙要上前帮他处理伤口,观书绝却大斥:“我让你别过来!” 山霁月稳下心神,声音还有些颤抖,已经急得有些慌神了,但还是安抚道:“我先带你回去处理伤口,我不碰你……” “山霁月,你来到我身边,究竟是为什么?”观书绝目光凌厉,眼刀扫过她,带着居高临下的警惕和防备。 山霁月大脑空白,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观书绝仿佛要把她看穿一般,冷嗤道:“你不明白?你来到我身边,屡次施救于我究竟是为什么?你又想离开这里,逃到哪里?” 山霁月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她很快意识到她在闺房里和系统的对话很有可能被观书绝听到了,难怪他一路上的态度和往常截然不同。 “观书绝,我听不懂。”山霁月僵硬地道,然后就要走到他身边。 可观书绝却抓起身边带着见血封喉的箭对准了她,双目死死地盯着她,带着彻骨的冷意。 不过一眼,犹如利剑剖心。 “你能不能先回去处理你的伤口?再这样耽搁下去你会没命的!”山霁月焦急地道。 “我不信你,不会跟你走的。” 山霁月看着抵在她跟前的箭,他现在已经完全把她当成了刺客防备。 山霁月踌躇了很久,最后吐出一口浊气,破罐子破摔一般道:“你不信我?好啊,那我告诉你,” 山霁月似乎有两分哽咽,眼中泪光闪烁,却依旧强硬地道:“我之所以来到这里,变成观明月,都是为了攻略你,让你爱上我,然后我就可以重新来过,回到我自己的身体里。” 回到从前,回到她没有遇到山闻池之前。预知未来的她手里就有了最大的筹码,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登基称帝。 观书绝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似乎接受不了她的说辞,又好像已经已经意识到了她话里的意思,红着眼大喝一声:“荒谬!” 人生如流水,一去不复返,怎么还可以从头来过?观书绝心底的震撼不亚于知道观明月是山霁月的时候,可如今更甚。 他心头的山峦轰然倒塌,扑面而来的屈辱感和把他的骄傲一寸寸碾碎的荒唐。 山霁月满腔的酸涩,可第一句话说出来了,心底就痛快了,她继续含着泪道:“我屡次救你,施恩与你,无条件地对你好都是为了让你爱上我。还有我对你的勾引、挑逗、流露出的真情都是骗你的!” “住口!” “你不是想听吗?那我通通告诉你,我从一开始救你就是为了完成我的攻略任务,而你!而你也不过是书中的一个角色,你的一切都是虚构的,如果你不是我的攻略任务,我甚至不会多看你一眼!” “我让你住口!”观书绝攥着那支箭的手在不住地颤抖,他死死地盯着山霁月,恨意仿佛要喷涌出来。 山霁月轻笑一声,落下泪来,观书绝曾经也用这双眸子温柔地看过她,给她抱来一只山猫,喂他一块梅花糕。 可他如今看她的时候,充满了恨意,好像要把她拆吞入腹的绝望。 山霁月微微侧过头,好像不忍承受这样的目光,最后道:“我让你和你说清楚,可如今你又不愿意听,观书绝,你到底要我如何啊?” 观书绝强撑着后面的石壁站起来,一只手捂住了肩头,满手的鲜血,猩红又刺眼,他说:“你又要我如何?我心心念念的人把我当成你一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意儿,她爱我恨我怨我都是为了完成任务?” “山霁月,你清高,你倨傲,你尊贵!那我呢?你可有一刻把我当成过一个活生生的人?如果你要攻略的人是山闻池呢?是霍成璎呢?你还是会像一个不要脸的娼妓一样贴上去是吧?” “你是活着的有血有肉的人,难道我不是吗?你可曾有一刻是因为爱我而救我的?你可曾有一刻——是为我心动过的!” 山霁月想驳斥他,可观书绝足够了解她,他知道怎样说最戳她的心窝,所以她驳斥不出来。因为他说的就是事实。 从一开始接近他的时候,山霁月就是把他当成需要攻略的任务,以至于后来他舍命相救,为她抗下刑法,山霁月的心才开始悸动。 如果当初她的攻略任务是山闻池、是霍成璎,她也会毅然决然地开始攻略。 她知道他没有说错,观书绝也知道,因为是最爱她的人,如今说话都带着最尖锐的刺。 山霁月僵直了身子,就这样站在原地,最后才伸出手要去扶他,却被观书绝用手里的利剑逼退了。 “我不想看见你。”观书绝道。 系统提醒【人物观书绝,攻略进度:1%】 听到这个数值的时候,山霁月的心骤然凉了下去,又酸又涩,待观书绝强撑着从她身边走过去,她却缓缓道:“观书绝,我欠你一条命,如今,我还给你。”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仿佛解脱了一般,这样身不由己地做人做事,她也已经很累了。 算计来算计去的,她若真能做到算无遗策,怎么就算不透自己的心呢? 当初为了完成剧情,她像个傀儡一样活着,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前世的时候,她也是在流言蜚语中摄政,最后孤苦伶仃的死去。 观明月的命,到最后,竟和山霁月的命重叠到了一起。 山霁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观书绝心头一跳,可下一刻,山霁月已经朝他手里的箭撞了过来,他迅速地把箭头对准了自己,猛地推开了山霁月,硬生生地将她推在了地上。 想到箭头上的见血封喉,观书绝背后一凉,再去看被他推到地上的山霁月,眼底已经冷了下来,“我说过,别碰我,我不想再见到你。” 说罢,他再也不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徒留山霁月倒在地上,碎石划破了手掌,鲜红的血糊在了手心,身侧都是凉透了的尸体。 荒山野岭上,人迹罕至,她怔怔地落下清泪,反正到这个地步了,她是再也不可能成功攻略观书绝了。 攻略不了观书绝,她就回不去,回不去,留在这里对她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说到底她也不是第一次死了,还不如死在他手上,让他解气,不要再很她了。 系统及时劝说道【宿主,别太难受,他只是你的攻略任务而已,不值得你为他难受。】 山霁月冷笑一声,连自己都觉得讽刺,合上眼,崩溃地道:“我过不去,我走不出来。” 她在观明月的身体里走不出来,也在对观书绝的爱里走不出来。 那一刻她最难受的是观书绝不再爱她了,而不是她的攻略任务前功尽弃。 她爱的啊,前世今生加在一起,她都没有这样爱过一个人。 山霁月掩面痛哭,这种爱而不得的感受并不痛彻心扉,而是整个人酸涩得呼吸不过来,头脑是麻木的,可千万种情绪涌上心头。 她知道她再错过什么,再也拉不回来了。 山霁月的目光流转徘徊,最后她看着自己溢出鲜血的手掌,又看着不远处残余着见血封喉的药瓶。 第178章 出嫁 山霁月用帕子仔细地把见血封喉包好,只要不碰到伤口,它是没什么用处的。 她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就在这时,才看到沈峥几个暗卫气喘吁吁地赶到,道:“属下来迟,害姑娘受惊了!” 山霁月扫了他们一眼,撑着石壁站起来,道:“这几个死卫,查。” “是!”沈峥率先道,然后就上前来扶她,攒眉说:“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 怎么观书绝带她出来还会伤成这样?山霁月敛下眼底的情愫,说:“先回去吧。” 寻死的办法千万种,想死实在太容易了。但她不甘心,她就算死,也要把恨之入骨的人拉到地狱里。 她尸骨未寒,他坐拥天下,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 她回不去,他也别想好过! 沈峥把她带回了将军府,她开始询问她杀了山闻池的胜算。 【主要人物不是不能死,只是不会轻易死。但宿主你要杀了主要人物,你自己也会受到惩罚。】 “什么惩罚?” 【极有可能是一命换一命。】 系统顿了一下,然后又道【因为你属于书中的外来因素,你过度插手书中剧情会造成崩坏,这是系统对你的惩罚。】 她本来就是一个该死的人,可这本书的剧情因为她的出现已经回不到从前了,所以在她承认身份的时候就已经受了剜心之苦,不过是系统给她的教训。 山霁月也已经料到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也不想继续挣扎,相互折磨了。她攻略不下来,她愿赌服输。 但她才不会就这样可怜巴巴地赴死,她做鬼也要把山闻池从皇位上扯下来。 她之前不杀观秋水和山闻池是因为不值得,她的目标是要攻略观书绝然后回去。但现在既然没有回去的可能,就不会再放过他们了。 山霁月待在院子里,却等来了霍氏,霍氏是来给她添妆的,但是看着她惨白的脸,担忧地道:“这是怎么了?不是好好的出去玩吗?怎么这样回来了?” 山霁月摇摇头,霍氏却坐在她身侧握住了她冰凉的手,说:“是不是和观书绝吵架了?他也真是的,你都还没嫁过去呢,也不知道让着你一点,还急匆匆地就带人回凉州了,这像什么样子……” 这可不是简单的吵架啊,山霁月叹了一口气,大抵这婚也要退了,到时候难堪的还是霍家。 “母亲,观书绝他……” 霍氏却宽慰道:“你别为他说话了,他办事很妥帖,已经和你祖父舅舅他们说过了,是凉州有要务才赶回去的,还要准备你们的婚事,他实在有些忙不过来……” “他没有说退婚?”山霁月眉头一跳,问道。 “退婚?退什么婚?”霍氏立即询问道:“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婚姻大事,岂非儿戏!” 观书绝既然没有说,山霁月也没有提,辩解道:“没有就是有点口角,我以为他还同我怄气呢。” 霍氏看女婿的眼光是很严苛的,立即道:“他长你几岁,自然要让着你一些。要是此时还与你赌气,这种人索性不要嫁了。” 霍氏走后,山霁月看着源源不断地送进来的嫁妆和摆件儿,兴许是知道她要出嫁了,这些日子将军府的人对她都格外和善,尊敬又礼貌。 山霁月却看得发愁,观书绝居然没有退婚,那她嫁过去,两个人岂不是要相看两厌? 但是她很快想通了,她是有身份的加持的,如今观书绝要娶的不是山霁月,而是骠骑大将军府唯一的姑娘观明月。 观明月身后代表着的,是整个邕州。 原来如此。 她说呢,观书绝怎么还可以忍受娶她,能不把她杀死在荒山野岭就已经是他的仁慈了。 山霁月叹息道:“差点忘了,小狼崽子长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心眼子。” 婚事一日一日地近了,山霁月心底越来越慌,她到底以什么样的颜面去面见观书绝?还是大婚之夜。 但看着整个将军府忙上忙下的,她又不忍出言阻止。她如今坐在廊下看着枯黄的树叶都会觉得难受,心绪难平,就像一口气堵在心底,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一直到了他们的婚期,将军府也热闹了起来,送邕州城的小郡主出嫁,是家家户户的热闹,山霁月也没有资格在这个时候拒绝。 毕竟观书绝是她自己挑选的夫君。 她是带着霍家的荣耀出嫁的。 亲自护送她到凉州的是霍成璎,外面的车辇已经在等着了,乌压压的人,等山霁月回头的时候,霍氏早已经哭成一个泪人了。 她还是忍不住往回走,繁重的裙裳拖在地上,她握住了霍氏的手,还是道:“母亲,别再哭了,我还会回来的。” 霍氏用帕子抹去眼角的泪,打断她,说:“既然嫁过去了,就要好好地过。霍家永远在你身后,别害怕。” “好。”山霁月笑着点点头,山闻池说得不错,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想抓住,因为她从来没有得到过母亲的爱,所以对霍氏更加珍重。 她不屑又渴望的,观明月生下来就有了。 她被下人搀扶着上了车辇,最后在吹锣打鼓的声音中离开邕州,她是嫁过去的,所以婚宴是在凉州办的。 一想到观书绝走时的神情,她也不知道她到时候面对的是一场花嫁,还是彻头彻尾的羞辱。 她把玩着手里的药瓶,是那瓶见血封喉。 等夜深的时候,霍成璎才决定在驿站上休息,亲自过来接她,还安抚道:“我们这样要小半个月才能到,到时候观书绝会在幽州等你。” 幽州是凉州和邕州中间必经的州府,观书绝的人就算到幽州来接她,也还是要再走几天。不过一场婚假,弄得跟和亲一样。 山霁月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在要进驿站的时候,开口问他:“你和观书绝聊过什么?” “什么意思?” 山霁月抬眼看着他,观书绝过来议亲的时候可没少和他在一起,观书绝因为之前的表白风波对他是有成见的,可不会无缘无故和他彻夜长谈。 霍成璎知道瞒不过她,失笑道:“明月啊,你实在嫁了个厉害的夫君。他不但把我说服了,就连父亲也对他刮目相看。” 因为看重他,所以才放心把山霁月交给他。 在山霁月看来可未必,两情相悦固然重要,但就两个世家而言,最重要的还是联姻。 不然当初霍氏也不会嫁过去当续弦了。 虽然身不由己,但情有可原。 “好好休息吧,明儿还要接着赶路呢。” 第179章 山霁月,你活该 山霁月也确实打算好好休息一下,但她最为担心的还是如何面见观书绝,一想到这个,她就心烦意乱。 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山霁月怎么也睡不着,等她披衣而起,点燃了桌上的红烛,就听到了刀剑劈砍碰撞的声音,尖锐又刺耳,山霁月猛地一怔,立即推开窗看下去,没想到下面已经是火光冲天,两拨人已经不分你我地厮杀在了一起。 山霁月甚至分不清那拨到底是什么人,但已经连忙回床头,抽出藏在枕头下的匕首,可等她正要破门而出,门就被外面的人一脚踹开了,山霁月咬紧牙关,咽下了口津,外面的人把刀架在沈峥和霍成璎的脖颈上,把他们押了进来。 漫不经心又充满危险的姿态。 两个人都身受重伤,浑身血淋淋的,足以看出这些人不仅有备而来,还是拥有压倒性的武力,山霁月攥紧了手里的匕首。 “姑娘!别管我!”沈峥大喝道,可他才刚刚开口,后面的暗卫就猛地踹了他的膝盖一脚,直将他踹得跪在地上,长刀也逼近了两分,紧紧地贴着他的皮肉,已经有血迹渗了出来。 “哐当”一声,山霁月把匕首扔在地上,然后举起双手,道:“你们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为首的侍卫冷眉冷眼,声音不带一点情愫,可对山霁月的态度却不错,道:“还未恭贺明月姑娘新婚大喜。” “你们可不像来恭贺的。”山霁月嘲讽道。 “属下奉命行事,还请明月姑娘见谅。”侍卫说道,然后抬了抬手,一个侍卫立即上前,掐着山霁月的下巴喂了她一粒药,山霁月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在绝对的力量的压制下,她的小聪明没有一点用处,就算对方喂她的是毒药,她也只能咽下去。 不仅如此,他还让侍卫制服住她,用手里的红缨枪对着山霁月的膝盖骨重重地砸了两下,山霁月痛呼出声,怀疑骨头都被他敲碎了,但他根本不给山霁月逃跑的机会,冷声道:“带走。” “等等!”山霁月大喝道,目光落在了霍成璎和沈峥身上,霍成璎好歹是骠骑将军府的公子,但沈峥没有身份的加持,很容易没命的。 侍卫扫了她一眼,说:“你没有和我商量的余地,我也没有冒犯你的资格,你唯一能够谈条件的人,在京城等着你。” 山闻池。 山霁月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不过她很快释怀了,她正愁怎么见到他呢,没想到他这么会挑时候。 她不再挣扎,虽然她也挣扎不了,但侍卫显然很警惕,不仅打断了她的腿,还给她喂了迷药,她的头脑很快变得昏昏沉沉的,浑身无力,这是堵死了她所有的退路。 她明白,这是山闻池对她的警告。 等她被扶上马车的时候,恍恍惚惚地看见了一身嫁衣的——观秋水。 山霁月还要再睁开眼看清一些,就骤然晕了过去。侍卫将她扭送上马车,一刻也不多停留,就连夜赶路回京。 就连路上山霁月也很少有清醒的时候,她的饭菜和茶水里都被下了药,这些人大抵知道她的狡猾,所以加倍警惕,一点漏洞都不给她留。 就这样马不停蹄地赶了小半个月,山霁月才回到京城,她身上还穿着那身嫁衣,红艳艳的,很晃眼,裙尖的明珠相互碰撞,细细碎碎地响,山霁月却连站稳都很艰难,意识是模糊的,可双腿上的疼痛钻心刺骨,让她不能真正地清醒,也无法完全地昏迷。 她被人丢在了地上,连动一动手指都难,好像浑身都痛,可她又不知道她该做什么,大殿里极其的寂静,她能听见自己浅浅的呼吸声,但她动不了,就好像被困在了这具身体里,但身体不由她主宰。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皂靴缓缓踱到她跟前,然后缓缓蹲下,衣角是明黄色的,上面的龙纹从模糊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山霁月看了一眼又一眼,却说不出话来。 直到她的下颔被掐住抬起,那人逼迫她看他,说:“山霁月,挺能逃的。” 山霁月怔怔地看着她,像一幅水墨画,她一点点地看清他的面容,刀裁鬓发,眉眼冷清,少了几分执拗的少年气,多了属于帝王的神秘莫测和冷戾,她缓缓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脸颊,说:“子隽,你好像长大了……” 她的声音温柔又婉转,不似之前的尖锐,好像一开始她遇见他的时候,也是这样温柔地伏下身子和他说话,她会摸他的头,把大氅披到他的身上,让他多添点衣裳。 山闻池的眼眶顿时红了,这种久违的熟悉感,好像让他和山霁月回到了从前,他的手指忍不住地颤抖,却越掐越紧,猛地拍开了她抚摸他脸颊的手,咬牙道:“你骗我!你骗我了很多次,山霁月,你说的话已经不算数了。” 可山霁月眼底懵懵懂懂的,似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道:“你生气了?子隽,姑姑从未骗过你啊。” 她喊他子隽,和观秋水喊他的时候是截然不同的感觉,便是听了千千万万次,他也忍不住心头悸动,却嗤笑道:“你的把戏在我这里已经不管用了。” “你如今,只是我的阶下囚而已。” 山霁月没有说话,眼睫微微一颤,手背上被他拍得有几分红,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衣袖,说:“这身衣裳很好看。” 她穿的是嫁衣,可如今送她嫁衣的人已经看不到她穿嫁衣的样子了。 山闻池冷嗤道:“差点忘了,今日是你和他的大喜之日。” “但也是他的忌日。”他冷笑着说。 山霁月的腿还疼得厉害,因为那些人根本没有给她处理过伤口,他们的目的只是把她带回来,只要她还剩下一口气。她好像说一句话都很费劲,山闻池扫了她一眼,说:“拖下去,打入桐花台。” “朕给过你机会,可你不想当大齐的皇后,那就当朕的禁脔吧。山霁月,你活该。” 他移开目光,但在她被侍卫带下去以后,还是忍不住暴躁地道:“太医!让太医滚过来!” 第180章 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桐花台好似还是从前那个桐花台,芭蕉凋零,萧瑟落寞,异常得冷清。 这里死过不少人,有色衰爱弛的罪妃,也有一辈子没熬出头的宫人,枯井里是累累的白骨,因为常年阴冷,地都是潮湿的。 山霁月被扔进来的时候这里没有一个宫人,这双腿大抵是废了,这么久没有接起来,说不定骨头都碎了。 系统【你是我成为系统以来最惨的宿主。】 更何况她之前拿的剧本不亚于大女主,野心勃勃想要登基的摄政大长公主,如今竟也沦落到了这种地步。 山霁月冷嗤道:“我是不会服输的,我凭什么要对那种人低头?不杀了他,我寝食难安。” 孤苦伶仃地死去?不明不白地没命?她才不要,她这辈子都不可能犯贱的,打着爱的名义来伤害她,无论装得多情深都是第一等的下贱! 她抚上自己的膝盖,剧烈的疼痛一阵阵地传来,好像那双腿都已经不是她的了,僵硬又冰凉。 夜里她蜷缩在墙角,整个人冻得瑟瑟发抖,在冷到极致的时候,会生出酥酥麻麻的暖意,可她的手指是僵硬的,甚至弯曲都会没什么知觉。 她也只会在这个时候想起观书绝,他如今应该已经知道新娘不是她了,他会生气吗?还是无所谓,只要能和将军府联手,好像娶谁他都不在乎。 她希望他心硬一些,可等他真正心硬了,她又觉得痛苦。 桐花台昏暗至极,她也分不清昼夜,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把她揽在怀里,喂了她一口温热的水。 她缓缓睁开眼,却看不清他是谁。 凉州 镇国公府的人已经赶到凉州了,只是大喜的日子,镇国公和周氏都面色不虞,整个凉州都灯火通明,满城的热闹,大有通宵达旦的趋势。 观书绝一直等在城门口,送亲的人比原定的要晚了一两个时辰,已经错过了吉时。 可他站在凛风里,一身喜服并没有增添他的喜气,甚至周身多看两抹肃杀,眉宇间也没有喜悦,只有异常平静的冷意。 他看着吹锣打鼓的队伍,即使在夜里,也是很张扬的红色。 霍成璎把盖着盖头的新娘搀扶下来,神色也有几分不好看,但最后还是攥了攥拳头,把穿着嫁衣的新娘交到了观书绝手里。 要不是山霁月临行前叮嘱过他,让他不要张扬,他当时就回邕州带着人杀进皇城了,山闻池简直,欺人太甚! 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掳走霍家的姑娘,就是皇帝也不行! 想到这里,他烦躁地闭上眼,退到了一侧。 观书绝已经牵住了新娘的手,带着她回府,沿路上都是观摩的百姓,纷纷好奇地看着这对新人。 听说这次嫁过来的姑娘是观大人的表妹,但之前是一家人,两人青梅竹马地长大,自小养出来的情分。 说到底也是兄妹,血缘还近,说起来也不太好听,但耐不住人家喜欢,权倾朝野的人物,就算到了凉州也算个藩王了,他要想娶什么人,谁也不敢置喙。 更何况这位观姑娘从邕州出嫁,身后就是百年世族骠骑大将军府,就算不养在一起,他们也是门当户对的。 两个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就连镇国公想管也管不了。 观书绝的手是凉的,可两个人的手交缠在一起,慢慢地就有温度了。 两人一起走进正堂去拜天地,坐在最上首的就是镇国公和周氏,周氏虽然是妾,当观书绝是认了她为母亲的。 只有老太太不肯来观礼,心底都觉得他们在一起实在太丢人,伤风败俗。 盖头底下的观秋水心底惴惴的,面对观书绝这种人,还是多少有两分不安,如今坐在她面前的就是她母亲,她心底是很想周氏的,但现在不是相认的时候。 她弯下腰,和观书绝一起拜高堂,到给长辈敬茶的时候,周氏却横眉竖眼地讽刺道:“你这种狐媚子,连自己的哥哥都要勾搭,我可不敢喝你的茶。” 周氏还记恨着观明月把她女儿陷害去守陵的事情,早在这儿等着羞辱她了,说的话自然就难听了,“我活一日,就不会认你这个下贱胚子做儿媳,我到了棺材里你也别来碍我的眼……” 观秋水咬牙,任谁在新婚之日受这种挖苦都会委屈的吧,更何况如今周遭的打量都落在她身上了,但她又不能反驳! 只要,只要她把蛊毒下到观书绝身上,她又可以成为权臣的正妻了,至于观明月,那种女人,肯定已经被山闻池折磨废了。 观书绝面无表情地扫了周氏一眼,没有刻意地纠缠,吩咐道:“送少夫人下去。” 两个婆子立即上前来,把观秋水搀扶回了洞房,虽然闹得有些难堪但很快就有官员上来打圆场,要敬观书绝的酒。 观书绝心情却很不好,甚至很烦躁,宴席上也不过匆匆喝了两杯,半点喜色都没有。 脸色这么难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被逼婚的,弄得官员面面相觑,都不敢上前调侃了。 屋子里的观秋水挥退了下人,连忙把事先准备好的蛊毒下到了过会儿两人共饮的合卺酒里。 山闻池让借机杀了观书绝,到时候就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但她偏不,她要故技重施,让观书绝爱她爱得无法自拔。 到时候她想要什么没有?还稀罕山闻池施舍给她的那点不入眼的东西吗? 只是偶尔瞥到铜镜里的自己的时候,观秋水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想把观明月碎尸万段! 这个贱人,夺走了她的一切,害她在皇陵受尽了苦楚,永无出头之日,要是有机会,她一定要把她千刀万剐,已解心头之恨! 就在观秋水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丫鬟给观书绝请安的声音。 观秋水连忙坐回到床榻上,重新盖起了盖头。 门被推开了,观书绝缓缓踱步进来,虽然身上有些酒香,但人还是清醒的,脚步声很沉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许久不见,别来无恙。”观书绝神秘莫测地道。 他的手指摩挲着盛着合卺酒的酒壶,动作慢条斯理,声音也带着无所谓的倦怠。 第181章 她没有欠你的 观秋水绞着手指,心都快跳出来了,正想哄着观书绝把下了蛊毒的酒饮下去,观书绝就已经朝她走过来了。 他的脚步声很轻,观秋水看着他的火红的衣角,一点点朝她走进,让她大气都不敢喘。 不知道为什么,观书绝这种人看上去冷冷清清的,好像什么都不爱插手,可做事又雷厉风行,让她怕得要命。 观秋水抬起手,刚想去拉他的衣袖,观书绝却率先用喜称挑住了盖头的一角,绣着戏水鸳鸯的红盖头被掀开,观秋水眼前猛地一亮。 她抬起头,就被兜头的酒水泼了一脸,她愣了愣,满目惶恐地看着观书绝,眼底都是不可思议。 观书绝随手把酒杯扔在了地上,“哐当”一声后,沾着酒水的杯子在地上轱辘轱辘地滚了两圈,观书绝冷笑道:“这酒,你留着自己喝吧。你的手段只能哄哄山闻池那种蠢货,对我完全没用。” 观秋水用袖子抹去脸上的酒水,还抹花了上面的妆,她咬牙看着观书绝,道:“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宽大的嫁衣和盖在上面的盖头,她就是站在周氏面前周氏也没有认出她,可观书绝甚至没有多余的询问就看出了端倪! 她如今看观书绝的目光更加匪夷所思了。 观书绝却没打算回答她,抽身就要离开,观秋水见他要走,连忙攥住他的袖子,说:“观明月她不愿嫁给你了,她早在邕州的时候就和山闻池暗通曲款,如今早就被山闻池的人接回京城了。” “观书绝,天下的女人这样多,她不值得你这样心心念念。说到底,她也不过就是一个荡妇……”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观书绝挣开手抽了一耳光,如刀刃般的冷风扫了她一眼,观书绝道:“你要不是顶着那个荡妇的身份,你以为你能嫁进来?观秋水,事到如今了,你还是这么愚蠢。” 观秋水被他一耳光扇倒在地,脸颊上传来火辣辣的疼,满腔的怒火油然而生,她不甘心地道:“我愚蠢?是她抢走了我的一切!” 明明梦里不是这样的,山闻池爱的不是伪装成山霁月的她,就是她自己,是她本身,他为了哄她开心烧光了山霁月的画像,把山霁月的政绩全部否定,就连珠镜殿也被他推翻重建了…… 在梦里的山霁月死得干干净净,只要她不喜欢,山闻池就把山霁月的尸身撅出了皇陵,就连青史上也不准记载她的只字片语。 他把一个人活生生抹去了,只是因为她不喜欢而已。 她靠在他的怀里说不愿成为别人的影子,山闻池就搂着她承诺,“我爱的只是你。” 这样明目张胆的偏爱,世人都赞颂帝后情深,可观秋水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她再也得不到了。 就连原本喜欢她的观书绝也变成了如今的样子,帮着观明月那个贱人来羞辱她!可梦里他们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 观秋水死死地盯着他,最后嗤笑道:“那我呢?我又做错了什么?我就活该一辈子和母亲待在那种贫苦之地吗?我就该一辈子给她让路吗?她是镇国公府的姑娘,难道我就不是吗?” 她绝望地瘫坐在地上,嘶吼道:“凭什么我要活在烂泥里,凭什么她就能享受身份带来的尊荣!我比她差在哪里?我究竟比她差在哪里!” “你从小被你母亲带走不是她造成的,你的苦难也和她无关,你应该恨你父亲薄情,恨害你祖父不争气,甚至恨皇帝害周家被贬谪,但观明月做错了什么?活该承受你的怨气?”观书绝回头看她一眼,眼底没有悲悯,也没有同情,更没有心软。 他逻辑极其清晰,一字一句地道:“你是原配所出你受尽了苦,她的母亲是镇国公求娶,她难道就不是堂堂正正的镇国公的女儿了?她抢走了你什么?她享受的都是她应得的。” 更何况她被接回来以后镇国公就一直处处偏袒,她也是观家的孩子,难道因为她从小过得顺遂就要在观秋水跟前低人一等?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旁人都不在意的小情绪,不小不大的委屈,没必要的酸楚,观书绝都替她记在心里。 越是这样放不下,一想到山霁月对他的糟践和轻蔑,他就气得攒紧眉心,又气又疼。 “她不过是把你施加在她身上的还给你,这就算恶毒了?”观书绝讥嘲道。 她口口声声自己和京中迂腐的闺秀不同,她是神医的亲传弟子,她离开家族也能活得很好,她要济世救人,可最后还是要靠下蛊这种下作的手段去依附男人,来获得认可和成就。 她要当在世神农,最后给山闻池自荐枕席,她要救死扶伤,最后机关算尽,落得这种下场。 观秋水呆愣愣地倒在地上,被这一番话刺得说不出话来,咬碎一口银牙,她吐出一口浊气,潸然泪下。 桐花台 山霁月已经悠悠转醒,却还是阖着眼,迟迟没有睁开,太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最后才道:“姑娘的病臣实在是寻不出病因,但如今初步诊断,应当是心脉受损,受了刺激,这才伤了神经……” 另一个太医也被吓出了一声冷汗,惶恐地道:“院正说的是,应当就是受了惊吓,一时只记得从前的事也是有的,能不能想起来,还需臣等再进一步诊断……” 山闻池暴躁地呵斥道:“一群废物!连个病都诊不出来,要你们何用!” 山霁月悄悄在心底盘算,之前她差点没了半条命,就是系统的惩罚,她认栽,太医院的人查不出来也正常,只能用这种模棱两可的说辞来应付山闻池了。 山闻池应该还以为她是上次在他面前发病留下的后遗症,所以半信半疑。 但他这种多疑的人,肯定不会轻易地放下心底的防备。 “咳咳咳……”山霁月轻咳了两声,这才佯装刚刚醒来,微微蹙眉。 山闻池听到她的动静,连忙焦急地看过来,可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冷孑地收回了目光,仿佛没有看到一般。 第182章 子隽,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山霁月把他的那点小心思尽收眼底,然后伸手去勾他的手指,道:“子隽,你还在生我的气吗?可你总要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吧?” 山闻池心底还有些疑虑,不知道她说得到底是不是真的,被她三番五次地哄骗,他如今对她充满了警惕之心,虽然有了太医的话当佐证,但他如今还是不肯轻易相信她。 毕竟当初要抓人的是他,吩咐侍卫把她的腿打断的也是他,泥巴还有三分性呢,他早就不是那个对山霁月唯命是从的少年了,这些年的皇帝让他多了些不许旁人忤逆的脾气。 如今更是毫不客气地道:“山霁月,你也不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朕告诉你,朕已经给过你机会了,你如今只配待在桐花台,当朕一辈子见不得光的情妇!” “放肆!”山霁月大喝道,这句话生生让山闻池一愣,仿佛回到了长公主府的时候,那个时候的山霁月虽然疼他,但还有几分严厉,她没有养过孩子,所以一开始还有几分僵硬,不知道要怎么对他。 平日里虽然多加照拂,但考察他功课的时候,还是很严厉的。 这样的语气他再熟悉不过了,因为旁人是装不出来的。 山霁月又紧接着追问道:“这些话谁教你的?才多久没见,你怎么养成这样了?” 山闻池咬咬牙,他按捺住心底的躁动,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要不要相信她,但他很快想到了一个人,冷笑一声,俯下身问:“姑姑,你真的全然不记得了?” “我应该记得什么?”山霁月反问道。 山闻池上下扫了她一眼,嗤笑道:“那你还记得观书绝吗?” 山霁月的神色没有半分变化,她早就知道依照山闻池的脾性,肯定不会放过观书绝,所以早就想好了应答的策略,蹙眉道:“他是谁?孤不知道。” 山闻池抬手,捋了捋她耳侧的碎发,不知道有没有信她的说辞,意味深长地道:“不知道最好,他如今已经身死凉州了,到时候我会派人快马加鞭,奉上他的头颅,让您欢喜。” 山霁月稍稍挑眉,没有意外也没有暴怒,一丝难受的神情都没有,她疑惑地问道:“孤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他的头颅又怎能哄我开心?” “他想把你从我身边夺走,我焉能不恨?”山闻池道。 山霁月平静地说:“子隽,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我一醒来,他们就告诉我我是观明月,可是为什么,昨日我们不是还坐在廊下叙话的吗?你说快要上元节了,要带我去看灯……” 山闻池生生顿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如今真正的山霁月坐在他跟前他才知道当初把观秋水当作他的自己有多愚蠢,观秋水即使用了蛊毒,即使模仿她的穿衣打扮,甚至模仿她说话,山闻池的心都平静地没有一丝波澜。 他甚至分不清他到底爱的是山霁月,还是爱他在她身上花费的精力。 可只要山霁月站在他跟前,随口说出从前的旧事,他就忍不住一次次地向她低头。 当然爱啊,世上没人比他更爱她了。 山霁月伸出手,似乎想扯一扯他的衣袖,可双腿实在疼得厉害,她低低地痛呼一声,颤抖着把手收回来,然后佯装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平缓地看着他。 她就是这样,就算疼得再厉害她都一声不吭,好像什么委屈都可以自己咽下去。 她从来不说,她什么都要忍着。 可山闻池却在心底默默地想,她肯定很疼。 山闻池最后拂袖离去的时候咬紧了牙关,他觉得山霁月从前说得不错,他就像她养得一条狗。 她需要的时候招招手,珍惜他,好好待他,不需要的时候一脚踹开,好像从来没有爱过,她那点零星的垂爱总在片刻之间消失。 可等他被踹得遍体鳞伤,要一个人熬过很多绝望的、回不了头的时光之后,她再次招招手,他又摇着尾巴回到了她身边。 千千万万次的心狠都在她面前变成千千万万次的由衷。 他控制不住,他管不了自己的心。 他当初不该心软,早该在登基之前就杀了她的。 他不喜欢被捆束,不喜欢被掣肘,也不喜欢留一柄随时可能杀死他的匕首在身边,但他杀不掉她,甚至放不下她。 他离不开她。 京城的秋过得很快,转眼就快到冬天了,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和山霁月把他从冷宫里救出来那天一样。 山霁月的腿得到了太医的整治,并没有被废,也没有坏死,只是走路的时候,左脚比右脚瘸一点,坐着的时候还好,但行动起来,明眼人都能看出端倪。 山霁月也只有在独处的时候才丝毫不掩饰心底的恨意,她恨不得把山闻池千刀万剐,赔她的腿,也赔她的命! 风雪从窗外卷进来,寒风瑟瑟,山霁月提着一个食盒走进来,动作是很轻的,但山闻池听到衣裙摩挲的声音,还是抬起了眼,在看到她一瘸一拐的时候,握着狼毫的手紧了紧。 “天冷了,这是御膳房做的排骨汤,你喝一点,暖暖身子。” 山闻池挑剔地看着她,说:“我不敢喝你送来的东西。” 山霁月也没有立即反驳,而是把食盒打开,慢条斯理地盛了一碗,然后当着他的面喝了,道:“我在宫里活了那么久,没有蠢到这么明目张胆地害一个皇帝。” “山子隽,我能看出你现在对我很防备,可你却不告诉我为什么,我就是问那些宫人,他们也不肯和我说话,你总不能就这样一直瞒着我……” “瞒着你有什么不好的,你如今可比从前听话多了。”山闻池打断她,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山霁月永远这样,再也不要记得后来发生的事,只记得他们美好的从前。 但他已经在山霁月身上吃了太多亏了,他的姑姑,一直是一个算无遗策的猎人。 就算变成猎物,也是一只狡猾的、随时伺机反杀的狐狸。 她不会妥协,她不会折中,她为达目的誓不罢休。 他太了解她了。 第183章 我想和你,从头来过 山霁月放下汤盏就要转身离开,山闻池却忍不住问道:“你的腿,还疼吗?” 山霁月背对着他,稍稍挑了挑眉,眼底是嚣张的冷意,可她却缓缓摇摇头,说:“不疼。” 如果是秉笔太监在,应该会说她不识数,在这个时候就应该借机和山闻池撒娇的,毕竟这种楚楚可怜的姿态永远让男人心动,可山霁月不这样,她咬碎牙齿和血吞,她不会在这种时候,在山闻池跟前装可怜。 山闻池偏偏就吃这一套。 他最后才道:“让太医过来给你看看。” 他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他长叹一口气,最后还是忍不住和她妥协。 他已经失去过她一次了,他不想、也不愿再把她往外推了。 “如果你实在不喜欢我,或是厌恶我,能不能放我走?”山霁月在此时,缓缓说道,她的声音很轻,犹如一根羽毛落下,悄无声息地。 山闻池没有说话,山霁月稍稍提起裙摆,走出了宫殿。 山闻池的目光继而落在案上的奏折上,却再也批阅不下去了,他猛地掷了手里的朱砂笔,殿外忽然传来宫人的惊呼,“姑娘!” 山闻池立即起身,急匆匆地跑出去,脚步还有些慌乱,当看到山霁月从台阶上滚下去的时候,心头骤然一紧,她推开宫人跑过去,把她抱了起来,一脚踹开了跪在一侧的宫人,“混账东西!” “太医!传太医!” 如今整个太医院最害怕的就是这位没名没分的姑娘,她的病症奇怪不说,山闻池对她的态度还很奇怪,对她太好要被骂,对她不好也要被斥,简直全看山闻池的心情行事,如今不仅要看病,还要会察言观色。 如今太医面对这位棘手的病人也束手无策,只能帮她包扎了伤口,然后等她醒过来再详细问问。 山霁月醒过来的时候正是晌午,但如今太医身后都吓出了一身冷汗,山霁月面对太医的问话,平缓地问:“我的病这么蹊跷,连皇宫里最好的太医都看不出问题,那我是不是,已经没有多久可活了?” “你胡说什么!”山闻池震怒道,山霁月这句话简直向往他心口猛地扎了一刀,疼得他根本说不出话来。 山霁月却好像认命了一般,说:“天灾人祸,本就是世间最无常的事情。子隽,命不由己,要认栽。” “不可能!”山闻池打断她,一颗心不上不下地,眼眶已然赤红,他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太医,毕竟他们从来没有和他说过山霁月会死,她怎么可能会死! 太医头都不敢抬起来,山霁月的病他们也说不准,毕竟无缘无故的,从古至今从未遇到过,要说会不会死,还真不好说…… 太医只好委婉地说:“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只是在此之前,臣等会尽心尽力为姑娘调理身体……” “庸医!废物!”山闻池听到这番说辞就知道话里的意思了,勃然大怒,“滚!快滚!” 等太医连滚带爬地离开,山闻池才跪在地上,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说:“我再给你找其他的大夫,这些都是没本事的混账——你肯定会好起来的,姑姑。” 山闻池执拗地看着她,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桐花台,她身死的时候。 她的头骤然歪了下去,铁链吊着她白皙的藕臂,沉重的宫服搭在她的身上,靡丽颓废,她的体温也一点点消散,她就这样死在他面前,死在她怀里,他搂着她嚎啕大哭,一声声地唤着她的名字,声音在九重宫阙里回荡,可自始至终都没有得到回应。 他的泪水落在她的衣襟上,他死死地抱着她,还是无法挽回她生命的逝去。 她也是毫无征兆地死去,就那样死在他的怀里。 他痛哭流涕,用后半生为她招魂,求她长生。 从前不信命的人,为她恨不得到地狱里去。 “姑姑,我这次一定会治好你的,求求你,不要再弃了我。”他伏在她的膝头,泪水从眼角落在她的裙裳上,“为什么我要一次次地错过你,为什么我不能好好告诉你,我爱你啊,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你了……” 他攥着她的手渗出汗来,好像用力地要抓住什么,说道:“如果没有你,我得到如今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姑姑,我知道你一直把我当成刀剑,我宁愿做你的刀剑,不要离开我了。我放不下你,我放不下你……” 他的声音嘶哑又绝望,好像知道她是深渊,还是奋不顾身地跳下去。 他如今已经顾不上她是不是真的失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别有目的,但他已经不在乎了,他只想她长命百岁,永远地留在他身边。 “我想和你好好来过。” 山霁月抬起手,一下下地抚摸着他的额头,清俊的皇帝靠在她膝头,仿佛还是从前那个青涩的少年,日复一日的时光,山闻池淬炼成了至高无上的皇帝,山霁月眼底也再不复从前的温柔。 人这一生,总是追求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痛苦得再也回不去的童年,美好的已经流逝了的岁月,还有那个爱到骨子里却渐行渐远的人。 他抓不住,是他一生的遗憾。 可山霁月不是,她要向前走,她不会回头看。 会难受,会不舍,但虚无缥缈的东西,不值得她回头。 她的命,不允许她回头。 她太薄凉,心太硬。 山闻池仿佛真的对她放下了戒备,给了她很好的待遇,对她又十足十地温柔,日子好像回到了当初在长公主府的时候,在这期间,山霁月也很耐得住性子,从没过问过观书绝的事,好似真的不记得有他这个人了。 直到某一天她坐在榻上煮汤茶的时候,系统忽然道【人物观书绝,攻略进度:3%】 山霁月微微一顿,就有茶水不小心浇到了手指上,她这才回过神来,缩了缩手指,山闻池坐在她对面看折子,闻言立即抬起头,道:“怎么了?” 山霁月放下了茶壶,不在意地道:“茶水太烫,方才不当心。” “怎么这么不小心。” 第184章 做我的皇后! 山霁月留在山闻池身边,只有偶尔才会提起从前的事,她也不问自己为何会变成观明月,但也从来不说观书绝。 但山闻池已经不在意她到底有没有失忆了,他只想要她活下来。 活下来,留在他身边。 山霁月在宫里随意地走着,如今宫里都知道她是皇帝心尖儿上的人,所以没有人敢管她,自然是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她身后簇拥着一群宫娥,正当她路过御花园的时候,就听见有争吵声传来。 “你要是不想伺候陛下,我这个彭城夫人还能护住你们姐妹吗?”妇人的声音焦急又恨铁不成钢,严厉地申饬。 “你姐姐这辈子都毁了,难道你也要像她一样吗?” 蓬莱的声音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大声道:“要不是观明月,我们家怎么会变成这样?薛曜死了,薛淮还活着呢,为什么不让他娶阿姐!” “你简直愚钝!”彭城夫人咬牙道,栖霞如今腿废了,半身不遂还怎么嫁给薛家的独子!如果蓬莱不傍上皇帝,那他们家就要这样没落了! “都是那个观明月,是她害了我们全家!”蓬莱一口咬定,把所有的责任推到了观明月头上。 山霁月身边的太监已经要上前制止了,可她一个眼神扫过去,太监又不动声色地退下了。 山霁月站在那里听了许久,也听明白了,彭城夫人想让蓬莱入宫,这样也能体面地照顾她姐姐,不然等彭城夫人百年之后,姐妹两个定然受人欺负。 算盘不错,只是没遇上一个好皇帝。 彭城夫人刚刚拉着蓬莱从假山后面出来,就迎面撞上了山霁月和她后面的宫人,彭城夫人立即脸色煞白,跪在地上道:“臣妇惊扰姑娘了,姑娘恕罪!” 做母亲的跪下了,当女儿的还跪站得笔直,山霁月看着母女二人,蓬莱要是有她母亲的一半知趣,就不会是如今这个样子了。 “大胆,见了贵人为何不贵?”山霁月身边的太监怒斥道。 “一个没名没分的暗娼,我为何要跪?我再怎么说也是世家的姑娘,她不过是一个勾三搭四的贱女人罢了!克死了可汗还和兄长纠缠不清,如今还堂而皇之地住进了宫里!” 山霁月静静地听完,冷笑了一声,缓缓道:“你这人很有意思,在该软的时候硬,在该硬的时候软。” 山霁月的目光上下扫过她,然后说:“你怪观明月毁了你们一家,可你父亲不是她杀的,家门也不是就此没落的。如果你姐姐好好地嫁给薛曜,你就能有更好的前程吗?你就能重新振兴门楣吗?” “你不能。”山霁月轻蔑地道:“你不过拿仇恨当做掩盖自己自负自卑懦弱懒惰的借口,你骨子里就是扶不起的阿斗。你敢说这些年霍家明里暗里地没有帮过你们吗?不然你们以为一个没有男子的家族,还能得到皇帝的青睐?” 山霁月自己就是好强又慕强的人,但她从来不强求别人要像她一样绝境逢生,因为这些熬不过来的人,都会被她踩在脚底。 但她很看不惯这种虚伪又只会自怨自艾的人,观明月做的是错的,被指责被咒骂都是活该,但为何一个家族的长盛不衰就因为长女没有嫁给一个好男人,然后就毁了? 难道栖霞嫁给了薛曜,他们家就可以平地起高楼,一举跃进京城的门阀世族吗? 痴人说梦。 把自己的无能怪罪到不可挽回的错误上,才是世上最愚蠢的事。 山霁月能够忍受那些苛责和打压,因为她既然变成了观明月,在享受她带来的荣光的时候,也承受她面临的恶意。 但事到如今,退无可退,她还是要辩一辩。 “你不知廉耻!如果我姐姐好好的,她一定能够成为经常最耀眼的贵女,到时候还轮得到你指手画脚吗?” “你可以骂我,但你就没有怪过薛曜吗?真的是我拿着刀子架在他的脖颈上逼他退婚的吗?”山霁月诘问道。 同样私相授受的事情,世人只责怪观明月荡妇轻贱,勾引旁人的未婚夫,却没有指责薛曜心性不坚,始乱终弃。 旁人也就罢了,就连栖霞和蓬莱也一味地觉得薛曜没有错,都是受了她的挑唆。 山霁月懒得和她们废话,在把蓬莱堵得说不出话来之后就离开了。 身后的太监宫娥都跟在她后面,乖的孙子一样,说不出话来。 宫殿里置了夜明珠,脚边是烧着银丝碳的火炉,山霁月倚靠在榻上,翻看着手里的书。 等回到宫里她才觉得晌午的时候有些失态了,她既然失忆了,应该不记得蓬莱和薛曜的事了才对。 要是山闻池问起来,她又该怎样应对? 这让她颇为头痛,但往更深处想一想,蓬莱和彭城夫人没有山闻池的应允是不会入宫的,说不定就是山闻池放进来诈她的。 一想到这里,山霁月头皮发麻,山闻池这个崽种居然这么聪明了,还能不动声色地蒋她一军。 她稍稍合上眼,打算小憩一会儿,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宫人的声音,她抬起眼,山闻池刚好褪下身上的大氅,朝她走过来。 还询问道:“我吵醒你了?” 山霁月摇摇头,说:“这倒没有,也没睡着,你怎么过来了?” 山闻池在她身侧坐下,说:“一些朝堂上的事耽搁了,本来要过来陪你用晚膳的。” “我倒是没什么大碍。” 山闻池看着她,挑眉道:“我听宫人说,今日彭城夫人和蓬莱冲撞你?” 果然还是问了,山霁月心想,她身边都是山闻池的人,她今日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话肯定都被人告诉给他了。 她也没有慌乱,而是说:“算不上冲撞,就是听说彭城夫人打算把蓬莱塞给你,争吵了两句。” 这回愣住的是山闻池,似乎没想到她会对这种事情上心,一时慌了神,急忙解释道:“我没要!姑姑,那些人……” 山霁月成功转移了话题,又道:“你本来就到该选妃的年纪了,那些朝臣一直催着,你肯定也有压力。” “姑姑,我不会要她们的,我也不会选妃,我想——” “我想让你做我的皇后!” 第185章 你真的愿意嫁给我吗? “好啊,我做你的皇后。”山霁月道。 山闻池微微一怔,他看着山霁月,山霁月也静静地回望着他。她即使是用着别人的脸面皮囊,可只要看他一眼,他就知道是她。 他攥着山霁月的手,似乎在一遍遍地确认,“姑姑,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真的愿意嫁给我吗?” “当然。”山霁月道。 即使山闻池的眼底都是按捺不住的不可置信,可他还是急切地道:“山霁月,不要后悔、不要骗我……” “子隽,姑姑什么时候骗过你。”山霁月轻笑道。 山闻池长久地看着她,好像有千言万语,最后只说了一句,“只要姑姑愿意,我可以把江山给你。” 山霁月已经无所谓了,在这个时候,她甚至不想纠结山闻池话里的真假,只是道:“姑姑怎么会要你的东西呢?这是你自己争来的。” 山闻池似乎想解释,可山霁月不置一词,看着窗外冷风瑟瑟,枯叶堆叠,宫人还没有扫去,忽然有一种悲凉之感,道:“快要隆冬了。” “我遇到你的时候,也是隆冬。” 山闻池应答道:“是隆冬,那时候你带着人来到冷宫,穿着紫色的鹤氅,戴着赤金琉璃簪,响玉步摇,还有碧玺手钏……” 他记得很清楚,好似陷入了回忆里,答道:“你和我说,我在冷宫里过得太苦了,你想接我出去,问我愿不愿意,你还可以把我扶上储君的位置……我满心的戒备,可还是忍不住,忍不住对你说的话心动……” 冷宫太冷了,他什么时候死的都没人知道,可山霁月说可以带他出去,让他和别的皇子一样,穿上鲜亮的衣裳,能吃饱喝足,可以活下去…… 山霁月把他带回长公主府,因为没有管教过孩子,一开始也很生疏,后来才学会关心他,苛责他,她并不温柔,可面对他的时候,眉眼间都是放松的疏懒。 她把他带在身边,教他做事,教他做人,教他长大。 山霁月缓缓打断他,说:“我记得你少时很听我的话,分明不爱吃蟹,可还是陪我吃了好几次。” 山闻池显然也想起来了,笑着道:“你知道我每次吃螃蟹都会呕吐后,很生气,一边骂我又舍不得打我,茶盏高高举起了又狠狠摔在地上,没砸到我。” 山霁月很爱吃蟹酿橙,给山闻池布菜的时候顺嘴说过,长公主府的膳食总是隔三差五地送上来,山闻池每次都陪着她吃,从来没有说过不喜欢的话。 等山霁月发现他吃不了螃蟹的时候又气又急,咬碎一口牙忍下来,最后见他难受得不行了,才将这件事作罢。 想到这里,山霁月道:“爱吃便是爱吃,不爱吃变是不爱吃,你何苦瞒着我,到头来受累的是自己。” 山闻池却看着她,不过随口一句话,却字字深情,道:“姑姑,我现在已经可以吃螃蟹了。” 她教他挽过弓,教他策论,带他骑马,为他抚琴,即使后来他的君子六艺已是一绝,还是会在她面前低头,“不及姑姑,有劳姑姑指教。” 在被世家子弟为难的时候,她会越过众人出现,站在他跟前,为他撑腰,对外人说:“他依仗的人是孤,你再把方才的话说一遍!” 她威风凛凛,气势逼人,手中没有刀剑,可眼风扫过众人,就把那些人压得抬不起头,只敢讨饶。 在事后安抚他可笑的自尊心。 抚过他的鬓发,柔声道:“现在你可以倚靠姑姑,但等你长大以后,让姑姑依靠你,可以吗?姑姑是会老的,我们相依为命,你不必自责。” 她的话他句句都记得,还是会忍不住想,到底要站在什么样的位置上,才能让姑姑倚靠? 但他现在的力量肯定是不够的。 他想了想,只有皇帝才可以裁决众生,在山霁月之上的,只有皇帝。 那时候他太年轻,太好大喜功,急切地想要证明一切,证明他已经长大了,已经可以让她依靠了。 所以费尽心思地把皇位从她手中抢过来,坐拥天下,成为至高无上的存在。 可他最爱的人,早已和他渐行渐远,他甚至来不及挽留。 山闻池忽然觉得很难受,好像整颗心都绞在了一起,他道:“姑姑,我们还可以回到从前吗?” 听到他这句话,山霁月抬起头看着他,忽然觉得很可笑,难道泼出去的水可以收回来吗? “子隽,人不能一直做让自己难受的事,就像你吃不了螃蟹一样,不能强求。” 大殿里恢复的寂静,只有火炉上的茶水煮得咕噜咕噜的,山霁月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尽了。 他不能一辈子吃自己吃不了的螃蟹,她也不能一辈子做让自己恶心的事。 所有的爱恨都是覆水难收。 接下来很长时间山霁月都没有再见到山闻池,只是听说太极殿外官员不断,甚至有两位辅臣碰死在了御前。 山霁月听说的时候很诧异,因为那两位辅臣不是一般人,是三朝老臣了,在山霁月的父皇还在世的时候就已经在朝中任职了。 逼死这样的老臣对山闻池来说简直是挑衅一个个党派,毕竟他们在朝中立足许久,身后代表的是一方势力。 山霁月不置可否,她知道朝中一定是出事了,但具体出了什么事她还不清楚,能让老臣撞柱而死的事,足以威胁山闻池的皇位了。 就在这时,秉笔太监带着人赶到,求祖宗一样道:“姑娘,您怎么还在这儿绣花啊,陛下从前朝回来,发了好大的脾气呢,已经杀了许多人了,如今就只有您能劝住他了……” 山霁月稍稍挑眉,依旧穿针引线,似乎在做一个香囊,她道:“那是朝中的大事,我一个女子不知前因后果的,怎么劝?” 秉笔太监气得抓耳挠腮,也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告诉她,但如今山闻池在气头上,前前后后杀了不少人,要是她不去劝,想必还要死更多人! 秉笔太监连忙道:“是观书绝那个反贼的事!他已经举兵谋反,杀到中三洲了!陛下因为他的事情,怪罪了……” 第186章 封后大典 山霁月愣在了原地,观书绝到底是反了。 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她询问道:“这件事多久了?朝中怎么说?” “他自称是先皇后裔,率领军队从凉州起兵,不仅以徐昭为首的文人学子支持他,还有邕州的骠骑将军府,凉州的……”秉笔太监立即和盘托出。 邕州,他居然把外祖父和舅舅也策反了,但原书中霍成璎和观书绝关系也是不错的,他能拿捏住霍成璎,山霁月并不意外。 名头有了,兵权有了,拥护者也有了,只不过他还没到稳操胜券的地步,山霁月总感觉他这招棋走得有些险了,时机还不够成熟,他应该再多等一等的。 不过她听说了也就只是听说了,并没有发表意见,而且这个事情她要是插手,只会让山闻池起疑心。 秉笔太监急得焦头烂额,正打算劝说的时候,就有小太监谄媚地进来了,赔着笑道:“姑娘姑娘!好事儿啊,陛下已经拟旨封您为皇后了!礼部如今已经在操办封后大典了!” 山霁月罕见地有些意外,山闻池居然在这个时候封她为后?观书绝都带着人打上中三洲了,他还有心情封后? 他估计是这个皇帝当腻了。 怪不得那两位辅臣要撞柱而死,行军打仗最需要的就是金钱银两,封后耗资巨大不说,这个时间点也不对。 但山霁月还是忍不住往太极殿去,她倒是要问问山闻池,发什么癫呢在这个时候干这种事情。 她扔了手里的绣绷朝殿外飞奔而去,没一会儿就到了太极殿,山闻池正站在窗前看雪,看到山霁月来了,他反倒笑了,说:“姑姑,你来了?” “你疯了?”山霁月怒斥道,她甚至觉得山闻池就是拱手把江山送上去的,道:“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山闻池却无所谓地说:“我知道,是我和你马上就要成亲的日子。姑姑,不要再抛下我了。” 山霁月瞪着他,似乎想从他眼底窥见一丝算计和提防,可是没有,山闻池的态度风轻云淡,好像什么都不想要了。 经久,她才道:“你想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当然是让姑姑嫁给我。”山闻池笑着道,他伸手把山霁月揽在怀里,说:“姑姑,你说过的,我们相依为命,活着要在一起,死后也是。” 山闻池的话让山霁月心头一跳,似乎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掌心,她没由来地心慌,只觉得山闻池这个人,留着迟早是个祸害,她还是要今早杀死他。 她想起回京城的时候被她藏起来的见血封喉,她不能再等了。她借口要回去,却被山闻池死死地扣在怀里,他贴近山霁月,在她耳畔缓缓说:“姑姑,你想去哪里?你想找的,是这个吗?”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精巧的瓷瓶,在山霁月眼前晃了晃,即使知道瓶子里是什么,他还是面不改色,山霁月顿时神经紧绷,连忙就要伸手去抢,道:“还给我!” 山闻池却避开她,把瓷瓶放在手里把玩,说:“这个东西太危险了,不适合你。” 因为男女力量的悬殊,山霁月是不可能明目张胆地把瓷瓶抢回来的,可山闻池既然拿到了这个瓷瓶,就应该知道瓷瓶里的东西,更知道她一直揣怀着的要杀死他的心思。 “姑姑,我以为你一来到我身边就会下手的。”山闻池的手缓缓抚上她的脖颈,像一匹蛰伏着的狼一样贴上她,在她耳侧缓缓说道:“如果你一早就打算对我下手,那如今,你已经不能站着和我说话了。” 早在山霁月被押回京城的路上,山闻池的人就已经搜过她的身了,只是山闻池还打算试一试她,就没有轻举妄动,出乎意料的,这些日子山霁月好像都没有要害他的意思。 他的话让山霁月头皮发麻,她实在是太低估这个侄子了,后背挺得笔直,山霁月连挣扎都没有,却细思极恐,如果她当初一时没忍耐住下手了,估计山闻池也不会把她留到今日了。 山闻池斜睨着她,山霁月只能看到他流畅的下颌线,他道:“你失忆也是骗我的,对吗?” 山霁月没有说话,山闻池的每一个问题都让她在死亡的边缘疯狂徘徊,她不敢回答,或者说,不敢轻易回答。 山闻池这种疯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你不想说?没关系,你记不记得,都不重要了,反正你要永远留在我身边,你再爱他,也回不去了。” 山霁月被圈禁了起来,就被锁在从前的宫殿里,之前给她报信的秉笔太监已经被处死了,如今宫里上上下下的人都不敢和她说话,只有尚宫局的人定期会过来给她裁量衣裳,但是都不敢说话,整个宫殿里安静极了,好像就只有她一个活人。 不过看绣娘这样一日日过来给她裁量衣裳的样子,如果山霁月没有猜错,她们是在准备封后大典上的冠服,虽然她们不肯和她说话,但山霁月能猜得出来。 果不其然,过了几日,尚仪局的人就过来了,这次是过来叮嘱她封后典礼上的规矩的,也不知道是山闻池吩咐过,还是她们对山霁月心存警惕,别的话题她们一句也不肯说,山霁月就算有心打听什么,也打听不出来。 被圈禁起来的日子,浑浑噩噩的,不知不觉中,两个月就过去了。已经冬末快开春了,可天气还是冷的,山闻池只有偶尔才会来坐一坐,很多时候殿里只有山霁月一个人。 在封后当天,甚至连山霁月自己都不知道她要被册封了,就有无数人的宫人簇拥着她,给她更换冠服,上大妆,带上凤冠,只不过这些宫人脸上没有半分喜气,都丧着一张脸,丝毫没有大喜之日的欢欣和热闹。 这不像送嫁,像送葬。 山霁月忽然攥住一个宫女的人,问:“怎么回事?” 宫人连忙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样子,只是一味地磕头,只字不提。山霁月死死地掐着她的手,但是她就像个哑巴一样,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告诉我,外面发生了什么。” 第187章 城破,坠楼 山霁月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着宫女们提心吊胆的样子,她不发一言。 最后山闻池在宫殿前等她,山霁月心底乱做一团,她本来想在山闻池娶她之前杀了他的,可如何被他识破了,她也动不了手。 她只能看着山闻池攥紧她的手,带着她享受百官匍匐,万民恭贺。 凤钗摇晃,她吐出一口浊气,眼底不知为何,蓄了泪水。她看着蔚蓝色的天,在她脚下匍匐着的子民,山闻池攥着她的手,说:“姑姑,我说过,我的江山也要分你一半” 山霁月静默着,跟着他祭天,祈福,然后拜见列祖列宗,说来荒唐可笑,他的祖宗,何尝不是她的祖宗。 这样有违人伦的事,他却丝毫不在乎。 “如今,你是我的皇后了。”山闻池笑着道。 山霁月出奇的平静,甚至没有说话,到这种时候,她被一种窒息的压迫感包围,好像大齐马上就要发生什么,可她无从得知。 在高堂大殿之上,她看着山闻池,缓缓问:“你还要你的江山吗?” “不想要了。”山闻池答道。 “山闻池,那你的子民怎么办?” “谁在乎。”他风轻云淡地说,山霁月从前教过他很多,教他修身,教他治国,教他平天下。他都学会了,可等他坐拥江山之后才发现,他不爱江山。 也不爱百姓。 他爱的只有山霁月。 心怀天下的是山霁月,想要济世救民的也是山霁月,从来不是山闻池。 他骨子里就是狭隘刻薄的,他并不良善,他只是贪婪。 “山霁月,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那时候山霁月听不明白这句话,她只是俯瞰着脚下的臣民,没有想象中被权利簇拥的快感,只剩下悲悯,席卷心头的难受。 一整日她都在大典上奔波,沉重的凤冠压着她,她不敢低头,额头上一定压出印子了。 等她回到凤藻宫,蜡烛已经燃起了,她让下人都退下了,她把蜡烛一根根吹灭,独自站在浓浓的黑色里,这种寂寥又颓废的感觉好似要将她淹没。 如果她能顺遂地嫁给观书绝,她如今应该也这样等着他进来,等着他挑起她的盖头,亲吻她的眉眼,一声声地喊她的名字。 霁月。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 她又摸黑将蜡烛一根根点燃,然后迸溅的火星子,映照着斑驳的墙壁,和她的脸颊。 再最后一根蜡烛燃烧起来的时候,她才看到站在她面前的山闻池,火光映照着他的脸,还尚有几分戾气,更多的是颓唐。 “观书绝的大军快杀进京城了,对吗?”山霁月拿着烛台走动,长长的繁重的冠服压在她身上,重极了。 山闻池只是伸手抱住她,两抹红色交缠在一起,他依偎着她,轻声问,“你就这么想和他团圆?” 山霁月挣不开他,但目光灼灼,他继续道:“为什么不爱我?为什么不肯爱我?他能给你的,我也可以给你——” “我也可以给你啊,山霁月。你为何不愿回头看我,为何不愿多看我一眼,我也可以为你去死的。” 山霁月,我也可以为你去死的。 你为何不愿多看我一眼? “我知道我做错了,可我爱你啊,我一直在弥补你,我以为这样你就会爱上我,我以为这样我们就会一直好下去……”我总以为你迟早会爱上我的。 山闻池一字一句地道,他整个人都陷在痛苦里,宫门忽然被拍响了,大臣在外面涕泪横流,道:“陛下!陛下,您开恩啊,看看京城的百姓吧陛下——” “陛下,请您早做决断啊,叛军马上就要攻破城门了,陛下!” “天要亡我大齐啊!” 山闻池丝毫没有理会他们,他拉着山霁月的手,带着她从暗道离开,丝毫没有一个亡国之君的觉悟,他眉宇间神采飞扬,甚至还有两分跃然纸上的少年气。 他带着山霁月跑起来,不知何时走到了一条宫道上,月光落在他身上,撒了一层薄薄的碎银。 衣袍勾风,他清贵又耀眼,说:“姑姑,我带你去看灯。” 犹如当年千秋节,他和她并肩而立,他说:“姑姑,我想每年都和你一起看灯。” 那样如流水般逝去的岁月,他如今还记得分外清楚。 他带着山霁月来到了摘星楼,这里是整个皇宫的最高处,恍如可以提手摘星,故得此名。 可这样的夜里并没有灯,但整个京城都是灯火通明的,但不是灯火燃烧,而是火光遍布,明晃晃地犹如白昼,山霁月撑着栏杆往下看,楼下是将士的厮杀声,兵刃交错。 是观书绝的兵马杀进来了。 她死死地盯着下面,似乎想从乌压压的人群里搜索出观书绝的身影,手心都渗出冷汗,她的目光焦灼,急切地看着下面。 可山闻池很快就掐着她的下巴强迫她回过头,山霁月第一次慌了神,说:“我想见见他……” “你让我见见他吧。”山霁月哽咽着道,声音里已不自主地带了哭腔,她很想告诉他,她很喜欢他,很爱他。 虽然一开始的目的很不光彩,但这样的日日夜夜下,她早已经爱上他了。 她想见他一面,即使是告别。 山闻池却死死地攥着她的手腕,眼底近乎是哀求,一遍遍地问:“那我呢?山霁月,那我呢!你真的从未爱过我吗?” “你真的没有爱过我吗?!山霁月,求求你,求求你……” 求什么呢?连他自己也说不出来,他爱得太过卑微,在不该低头的时候退步,在该低头的时候不肯放手。 他就要这样和她纠缠,纠缠到死为止。 “没有,我从来没有爱过你!”山霁月大斥道,泪水从眼角坠落,她仿佛已经猜到山闻池想做什么了。 她大口大口地喘气,不断地挣扎着,可腰肢却狠狠地抵在了栏杆上,险些从楼上摔下去。 腰上生疼,山闻池却吞吻下她脸颊上的泪,说:“爱不爱,都不重要了。” “姑姑,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说罢,他搂着山霁月的腰,从摘星楼上一跃而下! 第188章 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山霁月从摘星楼坠下去的时候,冷风划过脸颊,她有一瞬间的怔神,身体控制不住地下坠,她只看见天空中璀璨的星子和城中晃动的火光。 冷风划过脸颊,山闻池眉眼间居然还是笑着的,好像从这样的痛苦中解脱了出来,那样的轻松和无所畏惧,仿佛在说:姑姑,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他这种睚眦必报的人,从一开始就封死了退路,他没想过山霁月愿不愿意,强硬地让她和他死在一起。 山霁月的身体犹如一摊烂泥一样坠在地上,在剧痛袭来的时候,她恍惚间听到一声【人物观书绝,攻略进度……】 可她再也没听清楚,疼痛蔓延全身,四肢百骸的痛,肉身重重地砸下去的时候,她停止了呼吸。 她最后也没看到观书绝一眼,如果知道那是最后一次见面,她应该和他好好告别的。 她多想和他说一句抱歉,能在相爱的时候和他明确地表达自己的爱意,是很好、很难得的事情。 她应该好好和他说一声再见的。 可已经来不及了。 她这一生,不求别的,只求不悔。青云直上也好,不得好死也罢,都是她咎由自取,她能接受,她能接受…… 山霁月被带到摘星楼的时候,观书绝刚好带着人杀进皇宫,他显然已经杀红了眼,浑身杀伐气息,身后是横尸遍野,千军万马。 盔甲上是鲜红的血迹,有他的,也有别人的,他在太极殿前停下,最后横刀逼问太监,冷声道:“观明月呢?” 太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半晌才道:“皇后……皇后和陛下,在,在寝宫……” 观书绝似乎很厌恶皇后这个称呼,一脚踹开太监,然后带着人闯进大殿,等他发现暗道,顺着那里走出去的时候,山闻池已经冷笑着抱着山霁月纵身跳下去。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山霁月从他眼前摔下去,他如风一般掠出去,可山霁月就如断翅的鸟儿,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他最后也没接住她,亲眼看着他死在自己跟前。 鲜血洇红了凤袍,她穿着火红的嫁衣,和山闻池死在了一起,满目的赤红,格外晃眼。 观书绝怔怔地,他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泪水就已经落了下来,他咬紧牙关,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不敢相信从前那个一声声缠着他喊“表哥”的少女就这样死在了他面前,她分明是最听话的,说话的时候也笑晏晏地,眉眼澄澈干净,在他心底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即使后面知道她是山霁月了,一开始的不可置信后,他也慢慢接受了。他喜欢的是她这个人,不在乎她从前是谁,以后是谁。 他爱她,至死不渝地爱着她。 可如今看着她摔在地上的尸体,就算知道她活不成了,还是忍不住上前,托起那身衣裳,僵硬地唤着,“山霁月,山霁月……山霁月!你醒一醒!” 他揽着她还在温热的尸体痛哭出声,道:“求求你,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我后悔了,我后悔了……” 他的哽咽里透着无能为力的绝望,只能一遍遍地重复道:“我不怪你了,我也没有恨过你,我只是气你,我害怕你丢下我,我害怕你爱上别人,山霁月,你为何不肯多等等我!为何不肯多等等我!” 我爱你啊,我放不下你。我想争这个江山也是为了你,我想让你光明正大地实现自己的抱负,能够站在朝堂上,不必借着男子的光辉,不用倚靠别人的庇佑。 我想让你做你想做的事,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我想把你想要的一切都给你,都给你! 可他百般筹谋,江山天下唾手可得,却亲眼看着山霁月死在他眼前!这种痛失所爱的感觉让他呼吸都有几分困难,强撑着才不至于就这样昏厥过去。 他死死地盯着怀里的山霁月,最后忍不住呕出一口鲜血,喉间腥甜,就是夜风也吹不散空气中的血腥味。 观书绝心绞难忍,最后攥着衣襟,难以平复,就连副将连喊他好几声他都听不进去,只能失神地看着怀里的山霁月。 好像昨日还鲜活的少女,凤冠霞帔地走到他面前,顾盼生辉,念叨着马上就可以嫁给他了。 如果,如果当初他没有和她赌气,亲自去接亲,不让山闻池有可乘之机,是不是,是不是她就不会离开他,是不是她就不会死! 他的一切酸涩、占有、吃醋都建立在山霁月平平安安地活着的前提下。如果不能确保她好好地活着,那他的一切赌气的举动都没有意义。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失去她。 所以只是在得知她要和山闻池成婚的时候加快了攻打的速度,即使急于求成,他也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她! 她可是山霁月啊,怎么可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她是复活过一次的人了,怎么可能轻易地再次死去! 观书绝似乎找到了安抚自己的理由,他强迫自己相信鬼神之说,拎着一侧副将的脖颈,颤抖着说:“去把相国寺的住持给我找来,什么苗疆的蛊师、巫医,全部给我找来!” 似乎这还不够,他疯魔了一般,咬紧后槽牙,又道:“去贴皇榜!只要有人能救活她,黄金万两,封侯拜相!” 副将看着地上早已没了气息的山霁月面露难色,奈何观书绝态度强硬,咽下嘴里要帮他请太医的话,只好领命下去了。 观书绝死死地抱住山霁月,泪水止不住地落下,痛到极致,连呼吸都觉得难受。 今生的观书绝好似变成了前世的山闻池,寻求天下名医和半仙,世人都以为这位乱世中登基的帝位要求长生不老,可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在佛祖跟前磕破头,想要山霁月复活。 他魔怔了,走不出来,原来真的有人可以为爱去死,原来真的有人可以为爱放弃自己,即使帝王也一样。 照样要在她跟前输得一塌糊涂。 第189章 结局 圆满 山霁月醒过来的时候头昏脑涨,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好像被困在一个梦里,怎么都醒不过来。 “殿下?殿下您醒了?”宫人惊呼道,看她醒过来,眼底都是欢欣。 山霁月攒眉,被丫鬟扶着坐了起来,她打量着屋子里的布景,俨然是她长公主时的闺房。 她怔住了,下意识地抬起手看了看,指腹上是厚厚的茧,没有观明月的细嫩,那是她常年骑射练出来的。 她不可置信地攥紧了手,抓住了宫女的手,问:“孤今年几岁?” 宫人一愣,随即答道:“殿下,殿下十六啊……” 山霁月掀起眼皮,眼底闪过一抹光彩,忽然回想起她和山闻池摔下城楼的时候,系统的声音在最后一刻回荡【人物观书绝,攻略进度:100%】 说来有几分可笑,在她死的时候,他才最爱她。 当能在顷刻间,数值能从2%涨到100%,他大抵是真的慌了神了。 不过最后也是他救了她,不然就没有今生可言了。 掩下眼底的遗憾,山霁月起身,赤着脚走到窗旁,看着外面漫天大雪,厚厚地落在院子里,即使屋子里暖和,但一受了冷风,就骤然冷了起来。 宫女立即道:“殿下,您今儿还进宫吗?” “进宫?”山霁月不解地问。 宫女立即回答道:“您说您今儿要入宫给陛下请安的,还有要事要做,没曾想昨儿夜里受了寒,今早就烧起来了……” 山霁月看了看外面的雪景,冷风将她吹得清醒了几分,思绪也回来了,这样的时节,如果她没有猜错,她应该是要进宫,把山闻池给捞出来,当她的傀儡。 到时候扶他掩人耳目,最后踩着他顺利登基。 当如今山霁月看明白了,山闻池那种人,活该死在冷宫里,烂透了她都不会多看一眼。 还想让她去救他?痴人说梦。 他本来就应该在冷宫里凄惨地过一生,死在无人问津的风雪里,没良心的白眼狼。 他已经害死她两世了! 她是女子又如何?她要的就是江山天下,无论如何她都会踩着尸骨爬上去,她不会退缩的,即使没有山闻池,她也一样可以坐上皇位! 想到这里,山霁月就更加烦躁了,道:“这样冷的天,自然是‘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那种没心肝的东西,冻死了活该。 她收整了一下公务,了解了如今朝堂上的情况,装乖卖俏太久了,如今看公文的时候都有些恍惚了。但只有这些实质性的东西才能给她安全感,给她一切都掌握在手里的心安。 她永远知道,她能倚靠的是自己,她是自己的退路。 能大致了解了如今朝中的布局,她才放松了下来,接连召见了几个暗卫,然后结合前世的一桩桩事情,她如今已经知道朝中未来的权势的倾斜了。 她甚至知道什么人能用,什么人不能用,有很多都是她待在观书绝身边学会的识人之法。 观书绝的名字忽然浮现出来,让山霁月捏住朱砂笔的手都微微一颤,书卷上立即落下一抹鲜红。 可等她完全冷静下来,才会想起观书绝,一时间不知道是喜是悲。 犹豫过后,又带着些试探的意味,问:“镇国公府的观书绝,你听说过吗?” 宫女摇摇头,说:“不曾。” 也对,如今的观书绝应该还没有崭露头角,别人没听说过也是正常的。山霁月一下下地摩挲着手里的茶盏,百无聊赖地想起观书绝。 那个风光霁月的臣子,对外人杀伐果断,疾言厉色,可在她挑逗的时候还会红透耳根,腼腆又青涩。 山霁月有些心痒难耐,她不甘心。她已经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了,可以堂堂正正地去爱他了!不掺一点算计和利用,她只是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 山霁月披衣而起,她从来不是回头顾的人,她要做的事,想做的事,没人能阻拦。 我想去见一见观书绝,即使他如今不知道我是谁。 等我出府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丫鬟替我撑了伞,上面落了一层碎碎的雪,我走在冷风里,隆冬的街道上并没有多少人,就连摊贩也很少,有一种落魄萧条的感觉。 前世在这一天,她从冷宫里救了山闻池,这一世,她选择和观书绝重逢。 观书绝如今的日子应该过得很是清贫,因为镇国公府的人并不待见他,他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连寻常的世家子弟都比不上。 山霁月还想着怎么才能见到观书绝,去他老师那里?还是等他去相国寺的时候和他偶遇?还是索性直接召见他? 站在长街上的山霁月把每一个念头都推翻了,太唐突了,原来运筹帷幄的长公主,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她叹了一口气,正当她路过书肆的时候里面的人刚好打帘出来,脚步急匆匆的,迎面就撞上了她。 山霁月匆匆往后退了两步,他怀里的书也掉到雪地里,少年微微攒眉,弯下腰,把书重新捡起来,揣进怀里。 宫女见他冲撞了山霁月,尖喝一声,“大胆!” 等他抬起头的时候,山霁月生生愣住了,眉眼清俊的少年尚有两分稚气,但面相是很熟悉的,是从前的观书绝。 观书绝扫了她一眼,然后垂下眼睫,一声不吭地要从他身边路过,可山霁月却在他擦肩的时候,攥住了他的手腕,说:“我是不是见过你?” 观书绝侧目,眼底冷冽,并没有认出她,直接道:“姑娘认错人了,你我并未见过。” 隔着丝绸衣料,山霁月能感受到他皮肉的温热,他穿得很单薄,怀里揣着的,是好不容易买来的旧书。 山霁月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她和观书绝说:“我要是早些认识你就好了,我肯定待你好,那样你就可以自在地活着,做个清贵的公子了。” 不用如此戒备,如此警惕,你本来就应该有很好的一生。 山霁月眼底蓄了泪,不知道如今算不算早呢? 她笑着落下泪来,“是么?可是郎君,我瞧你面善,想与你结个善缘。” 第190章 大结局 圆满 观书绝觉得最近桃花不错。 他总是能以各种理由遇见长公主,去拜佛的时候,看望老师的时候,甚至去书肆也能撞见她。 这位长公主和传闻中的不一样,她面对他总是有一种想和他说话又怕唐突到他的腼腆。 即使观书绝一直在暗自揣测她,想探究她的目的,但他一无所获,因为他能看出来,她没有恶意。 好像就是……喜欢他,想要接近他。 被这个想法冲昏了头脑的观书绝忽然觉得很荒唐,有些匪夷所思,他怎么会觉得山霁月喜欢自己。 这简直不可思议。 但除了这个,他想不出别的理由。 山霁月也没有逼迫他,是打发时间一般和他相处的,会在剥莲蓬的时候递给他一颗,垂钓的时候安安静静地坐在他身侧,偶尔看到他看的书还会点评两句,看到适合他的孤本也会给他送过来。 她好像别无目的,又处心积虑。 观书绝不知道有什么地方能被她利用的,于是坦然地问她,究竟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山霁月却愣了愣,然后笑着说:“我只要你如今好好读书,日后好好当官,为万民请命,为万世开太平,这样就很好了。但在此之前,我希望你做一个活得痛快的、风光霁月的公子。” “观书绝,如今你的快乐才是最重要的。做你想做的事,别的都不用担心。”山霁月道,前世你护着我,如今我守着你。 她深深地看着他,总是克制不住地想起前世那个把她护在怀里的少年,一边说她“娇气”,一边把她背上来,牵着她的手,教她读书,护他周全。 在她露出玉足的时候仓皇地避开目光,被她挑逗的时候步步后退,那双冷清的眼一点点染上情欲,从神坛跌落下来,滚动的喉头带着禁欲的气息。 那才是她心心念念的观书绝。 山霁月眼底的笑意稍稍敛了敛,观书绝却很警觉,问:“殿下在看谁?” 山霁月立即收回目光,去看波澜不惊的湖面,说:“自然是看你。” 观书绝没有说话,轻轻地扫了她一眼。他凭心觉得山霁月看他的目光很不对劲,但怎么不对他又实在说不出来。 就好像透着他,在看另一个人。 对,目光好像落在他身上,又没有落在她身上,总之透露着古怪。 这点让观书绝很不爽,咬牙切齿地不爽,觉得山霁月在愚弄自己,但他又没有证据。 但等回过神来,他才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他有什么资格觉得不爽?山霁月又不是他的什么人,他对山霁月也没有别的想法,有什么好生气…… 嘴上念叨着不生气,心底要气死了。 观书绝开始和山霁月赌气,故作冷淡地推掉了她送来的所有东西,扬言要准备科举,要成为大齐最年轻的状元。 然后山霁月就真的再也没有理他了,她好像一心扑到了政事上,也不管观书绝有没有吃醋,有没有别的情绪,她依旧活跃在朝堂,甚至还越发风生水起。 可以,撩汉事业两不误。 山霁月是很懂这一套的,男人嘛,总不能一直缠着哄着,总要让他有点空间的,索性晾他几天,这段时间她也开始着手朝中的事情。 按理说观书绝今年还没有成为状元,观秋水还没有回来,他应该还要往后推两年才能入朝。 但还是等小半个月过去了,她才把观书绝约出来,观书绝虽然心底气不过,但还是咬牙来见她了。 山霁月还特意穿了一身鲜亮飘逸的垂丝海棠裙,精细的步摇簪子也衬得她灵动异常,蜀锦玉底绣鞋华贵,走起来的时候穗子都不动一下。 她还想着怎么惊艳观书绝呢。 只不过他们运气不太好,刚刚见面呢,还没说两句话就遇到了行刺的人,山霁月那身繁琐的衣裳立即成了累赘。 为了和观书绝见面,她身边都没带人,可好巧不巧就遇刺了,而且她还特意挑了前世和观书绝第一次相遇的相国寺! 观书绝拉着她不回头地跑,一直到退无可退的山崖。 这里山霁月前世的时候是和观书绝一起来过的,山崖下面并非乱世山峦,是一处水潭。 她灵机一动,面对持刀的刺客,却悄悄攥住了观书绝的手,说:“观书绝,我说过,我们要生死与共的。” 观书绝微微一愣,就被她拦腰抱住了,匆匆后退几步,然后两个人一起从山崖坠下去。 “你这个疯子!”观书绝大喝道,但还是忍不住抱住她,揽住那一身瘦骨,忍受凛风划过耳侧,带来彻骨的寒意。 山霁月却搂着他的脖颈,搂住他,笑着说:“我在践诺,观书绝,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好好看你一眼。” “噗通”一声,两个人一起砸进水里,山霁月的脚踝撞到了水里的怪石,那一瞬间的疼痛让她骤然松开手,脑子里“嗡”的一声。 观书绝坠入潭底,怔怔地,仿佛顷刻就没了神智,山霁月憋着气,心想观书绝别是不会水吧? 她拼尽全力地朝他游过去,刺骨的潭水让她头皮发麻,可是握到观书绝的手都一刹那,她就被他猛地拽入怀里。 靠在他胸膛的那一刻,山霁月有些恍惚,但还是被他带着往上游。 直到浮出水面的那一刻,她才气喘吁吁地看着观书绝,然后笑出声来,她如今肯定很狼狈,本来打算在他面前勾他的衣裳如今也贴在身上,毫无美感。 浑身湿淋淋地,妆也肯定花了。 但她还是轻笑出声,看着同样狼狈的观书绝,水滴从他的下颔滑落,一滴滴地在水面泛起涟漪,那双冷清又略带责备的眼,永远让她心动。 她伏过身就要去吻他,却被观书绝侧身避开了,山霁月有两分诧异,她轻笑着道:“你还同我生气吗?” 观书绝不置可否,搂着她的腰就带着她往岸上游过去,露出的侧脸如刀裁般锋利,他实在生得好看。 可比一开始青涩的少年,又多了些说不出的……矜贵。 山霁月的腰肢最后抵在一个靠岸的石头上,她正要去抚摸观书绝的眉眼,却被他狠狠攥住手腕,道:“山霁月,你又玩我?嗯?” 山霁月一愣,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观书绝的面目阴沉,几乎带着彻骨的爱和咬牙切齿的恨,道:“山霁月,终于找到你了。” 可自她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就没出现过的系统的声音忽然想起【宿主,surprise,这是送你的礼物,恭喜你拿下了你的攻略人物。】 第191章 山闻池番外 山闻池的生母是罪妃,她被处死之后,连带着他也被打入冷宫,给些吃食,不管活成什么样,活下来就好。 活不下去也没关系,只要有个体面的由头,也没人会在意他。 别的皇子有母家,有势力,有人脉,他什么都没有。他是冷宫阴暗角落里长出来的苔藓,长满红疹,骨子里都淬了毒。 只是爬上墙头,看着衣裳鲜亮的皇子从他眼前走过的时候,他会觉得不舒服,觉得嫉妒,觉得恨。他眼红那些他没有的东西。 只是有一日,有一个衣着华丽,珠钗宝簪的少女从他眼前走过,在深秋的落叶飘零的时候,掀起眼皮看他一眼。 她长他几岁,眼底不怒自威,就是笑起来的时候也带着渗人的凌厉。 她没有说话,不过扫了他一眼,就带着人走了。 太监在她身旁点头哈腰,赔笑道:“殿下恕罪,那个脏眼东西碍了您的眼,奴才这就……” 他话还没有说完,少女就转过身一脚踹在他的心窝子上,太监倒在地上,她的绣鞋碾上他的胸膛,用力踩了踩,说:“你说谁是脏眼东西,堂堂皇子,也轮得到你妄议?” 太监吓得屁滚尿流,一个劲儿地求饶。 山闻池却看得嘲讽地弯起嘴角,那个捧高踩低的玩意儿,被收拾得真惨。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么有权势的人,从前在冷宫,王总管是最有权势的人,他虽然对那些皇子也会低头,但从来没有这么阿谀奉承过。 那个人肯定很厉害。 更何况,她还是个女人。 在他窃喜的时候,那个女人忽然抬起头,不动声色地扫了他一眼。 她什么都没说,就带着宫人浩浩荡荡地走了,山闻池常年待在冷宫,从没见过那么多宫人,就连王总管身边也只有十二个可以支配的宫女,但她一个人,就有二十多个宫人伺候。 山闻池从墙头跳下来,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他听见有人称她为“长公主”,长公主,如果算起来,应该是他的姑姑。 他以为他们第一次见面也就是最后一次了,可没想到隆冬的时候,她又来了。 她带着人来到冷宫,看到角落里的他,她身上穿着南府海棠的衣裳,披了紫色的大氅,神色漫不经心,却带着审视的意味。 山闻池眼底全是戒备和警惕,像一只蠢蠢欲动的狼崽,可她蹲下来,平视他,说:“你想出去吗?” 她缓缓问:“去念书,去住华丽的宫阙,去过吃饱穿暖的日子。” 她说可以把他送上去当储君,可他不知道什么是储君,也不知道坐拥天下是什么滋味,他只知道把那个王总管踩在脚底的感觉很爽。 他对她点点头,然后她就牵着他的手走出了冷宫。 长公主府大抵是整个京城最奢靡的府邸,玉石铺地,紫檀做匾,就连仆人的穿戴都很上乘,那时候他才知道,他的姑姑山霁月,是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 究竟多有权势,应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她随口一句话,就决定着无数人的命。 世上的命太贱,又太贵。 山闻池和她同吃同住,同进同出,她教他写字,教他策论,教他骑射,教他驭下,也教他自省。 在寒冬腊月的时候给他长满冻疮的手上药,给他的肩上披上暖和的大氅,初春的时候去寒山寺看桃花,重山叠嶂,满目翠绿,深秋的时候带他秋猎,派人教他防身…… 她从不在他面前避讳她的野心,也没有对她收养他的目的遮遮掩掩,渐渐地,他能揣测到她究竟想做什么,又想要什么。 会难受,但心安。 如果山霁月对他是没有目的的好,他会惴惴不安,害怕被抛弃,但知道了他就能平静下来,因为他还有被利用的价值。 对于山霁月,他永远是可以上位的工具。 但他还是希望,希望她能偶尔,依靠他一下。 虽然山霁月永远不会低头,不会示弱。 在他过生辰的时候,她陪他一起赏月,手里揣了个袖炉,眉宇间宠溺又纵容。 她真的对他很好,认认真真地培养他,没有因为他是个傀儡就把他养废,而是希望他靠自己也能站在云端。 很多年以后山闻池才明白,她真的在把他培养成储君。 等她死后,这个江山就交给他了。 但当时的山闻池太年轻,太自负,他看不清。 他害怕、焦虑、恐惧,生怕山霁月登基以后会杀了他——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不会养出温顺的羔羊。 她只会磨出一把和她同样锋利的剑刃。 所以山闻池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结党营私,插手朝堂,培养自己的势力,然后在她谋反成功之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山霁月的人被羁押的时候都不可置信,山闻池虽然心虚,但更多的是把山霁月压下头的快感,他漫不经心地说:“姑姑,这一局,是我赢了。” “是你教我的,成王败寇,要认栽。” 那个时候整个朝野都匍匐在他脚下,他是大齐唯一的君主。 山霁月终于可以,依靠他了。 他已经长大了,可以好好保护他了。 他是爱山霁月的,同时也忌惮她,忌惮这个纵横朝野多年的姑姑。 但他万万没想到,山霁月会死在他怀里。 她就那样毫无征兆地死了。没有病痛,没有折磨,悄无声息地就咽气了。 山闻池简直气笑了,但更多的是不敢相信,他揪着太医的衣领让他把山霁月救活过来,双目赤红,咬紧牙关。 他又气又恨,在佛祖面前磕破了头,最后没有办法,原来成为了天下最尊贵的人,还是要眼睁睁看着最爱的人死去。 可是为什么,可是凭什么? 那种痛彻心扉的遗憾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每每梦见山霁月,都是她临死前的最后一眼,她对他失望透顶,说:山闻池,我不要你了。 他总是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惊醒,最后彻夜难眠,山霁月的那一眼,足以让他余生都活在悔恨当中。 他没有想过杀她…… 他爱她的。 第192章 山闻池(完) 山闻池在狩猎宴上遇到的一个女人,她救他的时候像极了山霁月,并不是脸有多像,而是感觉。 就好像命中注定地,他就要去爱她,她对自己就是有别样的吸引力。 他说不清为什么,等侍卫赶到把他带回营帐,他派人去找那个女子,后来她来到他面前,声称自己救了他。 那种宿命般的感觉荡然无存,他只觉得索然无味。 山霁月走后,已经没有人能再走进他心底了,不过正好如了她的愿,她本来就要自己一辈子活在悔恨愧疚当中。 太后看中了镇国公府的那个草包美人观明月,一心想把她安插在自己身边,山闻池除了对观明月的不满,更多的是厌烦太后多管闲事。 当年她当皇后的时候,就没少给他使绊子,如今年纪渐长,脑子不长。 只是这个观明月有些不一样。 她比表面上要聪明一点。 没有跟着太后为虎作伥,还算有点脑子,在她的撺掇下,山闻池索性和她联手,杀死了太后,然后把这颗眼中钉拔去。 本以为她做事干净利落,没想到还是露出了马脚,被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姐姐给抓到了,还要自己给她收拾烂摊子。 山闻池又觉得她是个蠢材。 对她的印象总是上上下下浮动的,山闻池说不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她并不讨厌她。 直到观秋水给他下了蛊,他把观秋水完完全全当成了山霁月。 什么观秋水、观明月,世上的所有人加起来,都比不过山霁月在他心底的地位。 她就像一根长在他肉里的刺,他任由它和血肉筋骨长在一起,再想拔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抽筋去骨的痛。 他拔不出那根刺,只能忍受它时不时地刺他一下,让他久久不能平复。 顶替了山霁月的观秋水俨然成了山闻池的心头肉,他一遍遍地和她道歉、和她忏悔,把珠宝和荣宠都给她。 无论如何,她都笑着收下,然后原谅她。 但山闻池总觉得不舒服,他觉得不适,明明站在他面前的就是山霁月,是他梦寐以求的人,可他还是觉得陌生,觉得空落落的。 那种即使认定了,依旧觉得不是她。 他在观秋水的撺掇下把镇国公夫人贬为妾,毁了观明月的名誉,杖责观书绝,然后让霍家把她送去和亲,他不要别的,只要山霁月高兴。 就像很多年前,他跟在山霁月身后,闻着她发髻上淡淡的桂花头油味道,他就觉得高兴一样。 但如今他看着面前的“山霁月”,根本回不到从前,她和从前不一样了。 他越来越恼,越来越疯,逼迫她模仿她以前的吃食,穿戴,甚至说的话,他掐着她的脖颈咬牙切齿地大喝:“不像!不像!你是姑姑啊,怎么和从前不一样了!” 直到她被吓得大哭,泪水落在他的手背上,他才手足无措地和她道歉,搂着她说“姑姑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逼你了……” 可这样的事情总是一遍遍地重复,他爱山霁月啊,可不爱面前站在他眼前的山霁月。 最后观明月和徐昭的女儿一起来了,为他献上了丹药,他最后才醒悟过来,原来山霁月起死回生,不过是一个梦而已。 甚至不能算是梦,因为面前的人,连仿都仿不像。 他说不清楚难不难受,就是空落落的。 坐拥江山,却是满身寂寞。 他把观明月留在了身边,他也不知道为何要这么做,应该是观明月是唯一一个敢在他面前说真话的人了。 而且,他好像……有点喜欢她。 不是把她当成替身的喜欢,而是喜欢她这个人。 他喜欢她的时候,她不像任何人。 他以为自己能从山霁月留下的阴影里走出来了。 可是等他费尽心思对她好,真的想把她立为皇后的时候,他才发现—— 原来观明月就是山霁月。 他知道的时候险些呕出一口血,他扣着她的肩膀嘶声力竭地问:“你看看我,山霁月,你好好看看我,看看我被你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他又哭又笑,整个人都疯魔了,眼眶赤红,笑声尖锐,他笑着落泪,不知道欢喜更多还是酸涩更多。 但没想到山霁月最后还是逃了。 费劲心思逃离了他。 他从前以为山霁月只是不会爱人,她没有爱过人,没有动过心,自然就冷心冷性了。 但只要她在他身边,他已经不在乎她爱不爱自己了,只要陪着他就好了。 她只要站在那里,他就心甘情愿地把心捧上去。 她死了才是白月光,别人才有资格当替身,但她还活着,所有的人都会变成陪衬。 夜里他悄悄去看她的时候,才看到她蜷缩在被子里,紧紧地攥着被褥,轻轻地喊:“观书绝……” 山闻池忍不住想起观书绝为她顶罚的时候,她攥着他的手泪眼婆娑,就算囚在自己身边,还是抛下一切千里迢迢地去找他,在最无助的时候,也是下意识地喊他的名字…… 她表面从来不提,可心意都在细枝末节里。 原来她不是不会心动啊。 只是他没本事让他喜欢。 他多想杀了山闻池,列如当年杀了了山霁月议亲的状元郎,然后在她面前擦干净血迹,藏好刀柄,乖巧地说:“姑姑,你的簪子歪了。” 他漫不经心地把她发髻上的簪子扶正,山霁月毫无察觉,说:“子隽好像又长高了。” “姑姑,我长大了。”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他,而且也算不上喜欢那个状元,她只是觉得可惜而已。 但如今她真真切切地爱上了观书绝,魂牵梦绕地惦记着那个反贼。 那他算什么呢?那他又算什么! 委屈和怨恨绞杀着他,他也只能吞下泪,抽身离开,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和她坐下来说话了。 可是那一晚,他在她宫外站了许久,梨花落了满身,月光碎了一地,他从来就是孤身一人。 他仰头看空中的桂魄,忍不住想起那个隆冬,在寒酥飘零的时节,他看向她,惊心动魄的一眼。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