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惊变》 第1章 公主脾气 骄阳似火,任晓宁坐在车里,开着空调,嚼着口香糖,腰部下滑,双腿高抬,一双脚搭在两个前车座中间的空档上,手也没闲着,刷着微博,时不时往车窗外看去,发出“啧”的一声。 “还没来啊!都几点了!” “马上到!马上到!再过五分钟。” 助理小新唯唯诺诺地点头,这也怪不得她啊。 是任晓宁自己不起床,还将门反锁了,用压门器压上,睡到日上三竿又嫌昨天搭的衣服不好看,让小新重头再来,化完妆又嫌脚没做美甲,让小新给她做了个红色的郁金香图案的美甲。 这么一顿操作,已经是下午两点了。早已过了摆渡船的高峰运营时间,他们到的时候上一艘船刚开走,现在已经过了40分钟,小新也去售票处问了两次,售票员只说最长不超过50分钟,让他们再等等。 “等等等等!果然是穷乡僻壤,就是没有时间观念!马上给我打!我要投诉他们!” 任晓宁耍起了公主脾气,两只玉足拼命往前踩着,好像在践踏什么,红色的蔻丹在空中划出两条线,细长的脚链擦到了司机的胳膊。 司机从后视镜偷看,与她厌恶的视线相撞,立刻又移开了眼睛。 “你看什么!” “没……没什么。” “开好你的车!敢多说一句话,我让你在公司混不下去。” 司机不敢说话,昨天早上他还纳闷,给大小姐开车油水这么多的活儿,怎么公司里的人都避之不及,原来大小姐脾气这样坏,不到一天给他提了几十个要求,一会儿嫌他开得快,一会儿嫌他开得慢,一会儿要开窗,一会儿又嫌空调太冷了,再这么提下去,他都要神经衰弱了。 “你还看着干什么?还不打!” 任晓宁又冲小新喊了一声,小新立刻拿起手机准备拨号。 “滚下去打!吵死了!” 小新开了车门下去,这时她听见遥远的“嘀”声,摆渡船停靠前的鸣笛对她如同仙乐。 眼看这声音越来越近了,她刚回头想告诉任晓宁,“啪”的一下,车门拍到了她的脸上,她的表情在车玻璃上留下一个粉白的印记。 任晓宁看都没看她,直接从车上走下来。小新感觉鼻子有一股热流,立刻用手捂住。 “总算来了,你还看着干什么,死人似的!还不帮我把行李搬上去。” 小新一只手捂住鼻子,一只手去掀后备箱盖,司机看不过去,下车帮小新把行李拿出去。两人跟在任晓宁身后,任晓宁压根没等他们,两人只能快走几步,到了摆渡船上,刚进入船舱,任晓宁又上来了。 “什么味道啊!恶心死了!” 小新一边鼻孔流血,什么也闻不到。司机感觉还好,虽然梅雨季节空气潮湿,是有一点怪味,但摆渡船隔两个小时便打扫一遍,绝对称不上脏。 “我不坐了,我等下一班。” “小姑娘,天气预报说有暴雨,下面几班可能会停运,你要是着急就不要等了。”船老大正好走到她旁边,听了她的话搭腔道。 任晓宁不高兴,但节目组已经出了正式的通知,明天就要开始录节目,今晚必须到,她本来就比别人晚到一天,要是真的赶不上节目,前面的运作就白忙了。 任晓宁大步走到最后一排,找了靠边的位置,一屁股坐下去。 她刚坐下,她前排的人就回头了,对着她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夏凝波!你不是昨天就到了吗?怎么还在船上。” 刚才走过来的时候光顾着生气,只瞥到一个被书本挡住脸的人。一想到自己大吵大闹的样子全被夏凝波看见了,任晓宁更加火大了,却又不愿对夏凝波发作,只是死命瞪了一眼小新。 夏凝波倒是没在意,浅浅笑着,说道:“我昨天临时接到工作,赶了连夜的火车,今天早上才到,结果在摆渡船上睡着了,坐了一个来回。” “啊?”任晓宁扑哧一声笑了,心情却好了很多,一只手拄着下巴,对着他尽情展露笑颜,随后她眼睛一转,立刻想起来了。 “你说的工作不会是《拳师》的配音吧!我超喜欢慕白!” 任晓宁说得脸都红了,她看漫画的时候就觉得风度翩翩、面如冠玉的男二该找夏凝波来配,节目组还真的收到了她的脑电波!不过她的心中也泛出一股酸水,动画里唯一的女主角乔乔,连试音通知都没有发给她,据说原着作者直接提出让爱豆出身的女演员来配音。 明明我才是最合适的人。任晓宁这么想着,表情也从开心变得失落。 夏凝波没注意到,因为他正帮着小新把行李放在两边的架子上,又用两条带子固定住。 “小新还不下船吗?欧导说这次不能带助理。” 小新听了他的话就如拿到免死金牌一般,立刻说道:“那我先……” “小新要给我放行李的啊!我可搬不动,那么沉!” 任晓宁除了手机最多拿十几厘米长的手包,平时工作,都是靠助理小新帮她跑前跑后,她虽然收到不能带助理的通知,但那是节目开始后,现在是她的私人时间,她想让助理干什么就干什么。 “没事,我只有一个书包,我帮你搬。” “真的?那还行。” 任晓宁嘴角的笑意遮掩不住,小新也在心里大舒一口气。 “快下去吧。要是因为暴雨摆渡船停运,你还不知道怎么回去呢。” 小新明白了夏凝波的深意,任晓宁这么要面子的人,为了装作遵守规则,说不定让她放下行李后立刻折返,就算摆渡船停运了,任晓宁也会让她滚得远远的。 岛上唯一一家民宿已经被节目组包下,到时候人生地不熟的她借宿都成问题。 小新道了谢就想离开。 “等等!” 小新都走出好几米,又被任晓宁叫了回来,任晓宁把口香糖吐到了她的手里。小新一只手捂住还未完全止血的鼻子,一只手握着口香糖下了船。 “什么船啊,连纸巾都不提供。” 没有了小新,任晓宁只能对夏凝波吐苦水,她看船不顺眼,从外形到内部布置,到座位舒适度,到配套设施,一条条开始挑起了毛病。夏凝波却没有再回应,只是偶尔从唇边飘出一个“哦”,他的眼睛一直盯着书本,看得十分入迷。 第2章 开机大吉 “你看的什么书?这么有趣?” 任晓宁伸手便来夺,发现是列夫·托尔斯泰的《复活》。 任晓宁好像听过,但她绝对没读过,从她出生开始,能够从头到尾读完的小说都不超过十部,读过几章的小说也都是社交媒体上推送的霸道总裁文。 书的封皮右下角已经被磨没了,纸张也泛着黄,在这样的梅雨季,散发着一股臭味。 她蹙着眉,草草翻了两页,看到的全是外国人又长又绕口的人名,还有跨页的长段落,感觉头都大了。 “讲的什么啊?封建迷信吗?” “啊?”夏凝波孩子似的,露出疑惑的表情,他的眼睛亮亮的,让任晓宁更加心情愉悦了,接着说道:“都叫《复活》了,还不是封建迷信吗?只有死人才能复活啊!” “书里的《复活》是说精神上的复活,从堕落的人变成更好的人。” 夏凝波从她手上拿过书,手指无意间擦过任晓宁精心修饰的红色指甲,她的心跳更快了,越来越觉得这次真是来对了。 “夏凝波?” 一个梨花头的小个子女孩站在夏凝波这排座位的过道里,她的声音很软糯,但语气有点局促。 “乐乐?你怎么会在这里?”夏凝波看到她,眼角荡开更大的笑意。 “因为工作……”沈乐乐更加局促了。 夏凝波示意她坐在他旁边的位置,问道:“那个作家就是你啊!” 夏凝波、任晓宁、沈乐乐三人的目的地都是摆渡船的最后一站渔娣岛,目的是参加一档真人秀综艺节目。 “你是作家啊,那你是节目的副编剧了?” 任晓宁上下打量沈乐乐,一身棕色裙子,袖子边缘磨起了球,腰身没有收紧,看不出身材,脚上一双八成新的乐福鞋,给容貌打分的话7分吧。 任晓宁随手撩了一把身后的卷发,满满都是风情。 沈乐乐却没看她,只是盯住自己的脚尖,说道:“编剧是别人,我只是来参加节目的。我以为我不会被选上呢,可能是因为我的简历里写了,之前到县里调研过。” “乐乐书写得可好了,前段时间改编成网大的《跃龙门杀人案》就是乐乐写的,周民俊还在里面演了男二。” 夏凝波感受到两人之间的局促空气,便出来打圆场。 “啊……网大呀……” 任晓宁没再问,而是拿着手机自拍,沈乐乐拿出pad写小说,夏凝波见状再次拿起书读了起来,又过了半个小时,三人到了渔娣岛。 导演欧恺和助理薛玉年早就在岸边等着了。简单聊过才知道,他们是最后到的。 岛上收到了台风蓝色预警,如果今天不到,明后天也未必能到,节目明天开始录,进度耽搁不得,所以导演才这么着急。 “我们在民宿办了开机仪式,就等你们了。” “开机仪式!好棒啊!” 任晓宁本来看哪都不顺眼,但想着能成为此次综艺节目的c位,还是有点跃跃欲试。 这档名为《明天我们将相聚小岛》的综艺是火龙果app推出的真人秀节目。嘉宾7人,包括4位声优、1位演员、1位作家、1位素人。他们需要在十期节目之内,通过介绍当地的风土人情、直播贩卖特产等活动为渔娣岛募集1000万的道路修缮款。 薛玉年开着车,足足开了两个半小时,才将三人送到了山上的雀鸟民宿。 民宿是一座二层小楼,外墙是白色,门口有两只石雕仙鹤,屋顶却是孟莎式,整体是中不中洋不洋,但楼内非常整洁,进门有一个宽敞的大厅,大厅正中有两套沙发正对着,差不多围成一个圆,中间有一张大茶几。 大厅梁上挂着红色的横幅,上面写着“《明天我们将相聚小岛》开机大吉”。横幅下是一张大餐桌,已经摆好了一瓶茅台、一瓶红酒,还有十人的碗筷。 除了三人,另外的几个人都到了。 “嗨!” 一个穿着一身潮牌的大男孩向夏凝波打招呼,他是声优姜创,刚才一直站在一边。另外一个穿着休闲装的男孩也凑过来,一把拍向夏凝波的后背,他是演员周民俊,曾经是声优。 梳着马尾辫的小眼睛甜美女孩叫孔珏,她走到任晓宁身边,帮任晓宁拿行李。 沈乐乐看到了沙发上发愣的编剧李念安,两人之前生活工作都有交集,沈乐乐便坐到她身边,李念安脸色发白,回答问题也蔫蔫的。 离开机仪式还有一段时间,欧恺和摄影师史铮、助理薛玉年去确认了房间,大概半个小时以后,他们重新回到大厅。 “1、2、3……10。” 任晓宁掰着指头数了一遍,立刻说道:“不是说一共有11个人吗?怎么只有10个。” 本来在她旁边聊天的沈乐乐和孔珏噤声了,可随后沉默被欧恺打破了。 “玉年既是节目组的助理、场务,又是素人嘉宾,为了节省成本!” 原来如此,怪不得任晓宁没见过这个黑皮肤的男孩子,虽说长得也算是个帅哥,但是太没存在感了。 “吓死我了!还以为是深山老林忽然少一个人的剧情!我们又不是灵异类节目!” 说话的姜创缩在角落里,任晓宁没往他身边凑合,他一直开着直播,偏他这个人嘴又碎,黑的能说成白的,连任晓宁都要让他三分。 “好了好了!虽然大家很多都认识,还是来做一下介绍。” 十个人已经做到了餐桌上,按照座位顺序开始介绍。 夏凝波,男,24岁,声优。曾经参与过多部动画、影视剧、广播剧配音,以《琳琅霞光》、《篮球少年跑起来》等作品被人熟知。 周民俊,男,29岁,演员。出演过电影《跃龙门杀人案》、舞台剧《远山》。 姜创,男,23岁,声优。曾经参与过多部动画、影视剧、广播剧配音,以《月色真美好》、《篮球少年跑起来》等作品被人熟知。 任晓宁,女,24岁,声优。曾经参与过多部动画、影视剧、广播剧配音,以《和大佬契约结婚攒下五个亿》、《师弟师弟你别跑》等作品被人熟知。 孔珏,女,25岁,声优。曾经参与过多部动画、影视剧、广播剧配音,以《琳琅霞光》、《剑侠三千年》等作品被人熟知。 沈乐乐,女,26岁,作家。发表多部网络小说,代表作《跃龙门杀人案》,该作品已顺利改编成网络大电影。 薛玉年,男,22岁,素人。节目中的人设是打工人,曾经有过便利店夜班打工的经验,目前是节目组的助理、场务。 史铮,男,32岁,摄影师。 欧恺,男,35岁,导演。 李玉安,女,29岁,编剧。 做完介绍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因为时不时有人插科打诨。明天正式开录的时候,可能还要装作好长时间没见面,其实他们大多都认识,甚至可以说是老熟人。 夏凝波、姜创、任晓宁、孔珏属于同一个公司,周民俊在成为演员之前,很长一段时间作为声优活动,曾经也是他们公司的签约艺人。 沈乐乐在成为作家之前,曾经作为网络声优活动,还和孔珏同在一个网络社团,她和夏凝波也熟得很。 史铮、欧恺和李念安和他们几个,因为工作原因多少都有接触,有的虽然叫不上名字,但也脸熟。李念安又和沈乐乐认识。只有薛玉年是真正的素人,其它六个嘉宾和李念安都是今天第一次见他。 第3章 风暴来临 众人年纪差不多,很快就聊开了,加上他们又是边吃边聊,欧恺让老板娘直接上菜。 渔娣岛靠水吃水,村民们知道来了客人,送来一条五斤多的鲈鱼,老板娘直接蒸了放在中央,清蒸大闸蟹、椒盐禾花鱼、爆炒山坑螺、山参河蚬汤、小葱鲜虾粥等等众星拱月一般,还有一碗炸得酥酥的小螃蟹,外面裹了面衣,一咬满嘴香咸,其它小碟的凉拌野菜更是多达十几种,很多菜大家都叫不出名字。 众人在城市里待久了,越吃越香,酒过三巡,开始没把门的聊天。 “凝波!你这次要火了!我可是知道的,《拳师》光宣传费就是大几千万,过不了一个月,地铁广告都会是你小子这张帅脸。” 姜创一只手掐着夏凝波的下巴,往自己这边掰过来,他就坐在夏凝波的左侧,一伸手就够到。 夏凝波不胜酒力,本就满脸通红,上身不时摇晃,现在更是顺着姜创的手向他身上倒去,喝醉的人重,姜创的胳膊竟然没撑住。 夏凝波顺势倒在他的肩膀上,可夏凝波没有起来,而是这么倚靠着,嘻嘻笑了一声,说道:“对不起……嗝!” 姜创把夏凝波推开,他的身体往后一躺,又顺势倒向他右侧的周民俊,周民俊往后一仰,他就枕在周民俊的腿上。 “嘻嘻……对不起……” “喂喂!” 周民俊轻轻拍了拍夏凝波的脸,他咧开嘴傻笑了一下,却没有睁开眼的迹象,他就这么闭上眼睛睡着了。 “都跟你们说了,他这人就是一杯啤酒的量,你们还敢给他白酒掺红酒,看热闹不嫌事大~” 最先提议让他喝白酒掺红酒的是任晓宁,没什么别的原因,任晓宁就是想看他喝醉了还会不会谦恭礼让,100分满的话99分吧! 心里虽然高兴,任晓宁却还是嘴硬道:“是他自己愿意喝的!我又没强迫他!他喝多了,你们扶他回去不就得了!” “我刚才还想敲他竹杠,让他请这顿饭呢!都怪你!” 姜创嘴里说埋怨,心里却高兴,他也想看夏凝波喝多了什么样,正好让任晓宁起头。 “这顿饭是开机宴,从节目经费里出。” 欧导说完,又吸了一口烟,吃到一半,他就开始吞云吐雾了。 欧恺为人大气,从不克扣经费,账目要是有点小纰漏,宁愿自己掏一部分腰包,和他合作的艺人和工作人员都很舒心。 “真是便宜他了!傻小子交了大好运!我侄女都跟我说要慕白的签名,回去一定要他请我吃一顿好的!” 姜创用手指戳了戳夏凝波的脸,夏凝波还是没动,只是嘴角自然地浮现微笑。 姜创拿出手机,刚想对准夏凝波的脸,就被任晓宁拍了手。 “你别欺负凝波!” “合张影怎么了?我又不会把照片发出去!” 姜创调成了前置镜头,仔细将自己和夏凝波的脸都收进去,并且露出自己完美的下颚线。 “我也要拍!”任晓宁挤进镜头。 “哪都有你!” 两人嬉闹了一番,夏凝波睡熟了,一点醒的迹象都没有,连一向喜欢熬夜的姜创都打起了哈欠。 此时已经是晚上23:30,考虑到明天的拍摄日程,他们还是散了。周民俊和姜创一人扶着夏凝波的一只胳膊。 “赖姨!” 姜创走到一半,看到老板娘赖元清来收拾桌子便叫了她一声。 “你扫地时要是看到一个蓝牙耳机记得给我,我记得放在桌子上,下午就不见了。” 赖元清答应了,姜创和周民俊将夏凝波扶回房间。 “念安去哪里了?我好像从刚才开始就没见她。” 沈乐乐的视线在大厅里细细看过,确实不见李念安踪迹,她和李念安关系不错,但两人坐座位的时候被隔开了。 男生开始喝酒打诨后,她受不了烟味,就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又过了一会儿,孔珏也过来了,两人低头说了一会儿话,压根没注意到李念安什么时候不见了。 “念安因为淋雨发了高烧,先回去休息了。这两天一直有雨,大家都注意一点。” 李念安走的时候跟欧恺打过招呼,欧恺说完,不自觉蹙眉,渔娣岛上没有医生,要是生病只能到县里去看,希望李念安不要把病传染给别人。 沈乐乐这才放下心,众人互道了晚安,准备回屋休息了。 这家名为“雀鸟”的民宿只有两层,节目组的人都被安排住在二层。 沈乐乐和孔珏的房间挨着,沈乐乐到了自己的房间204门前,和同样走到206门前的孔珏说晚安,孔珏刚要回她的话,就听到尖厉的女声响起。 “孔珏!来我房间一下!” 任晓宁声音里带着气,完全不是几分钟前她和姜创开玩笑时的语气。 孔珏低着头跟着任晓宁进了房间202,沈乐乐还没刷卡开门,一团黑色的东西倏地从她的脚和门之间的缝隙窜了过去,她吓得浑身一抖,眼神却跟着那团黑影跑走,一直到了走廊尽头她才意识到,那是一只黝黑肥硕的老鼠! 沈乐乐双腿发软,胳膊发抖,立刻开了门进了屋。 关上门以后,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仍未消退,她换上自带的睡衣,感觉空气的湿度太大,衣服散发出一种古怪的气味,像是受潮的饼干,但不到五分钟,她就把这些忘了。 她用了不到半个小时洗漱,连头发都没吹,就坐到了桌旁,拿出笔记本电脑,将白天在pad上写的内容同步到笔记本里。 她又在包里摸索,却怎么也找不到pad pencil,她很喜欢用pencil在写好的大纲上批注,不见了很是头疼,但她即使把包里的东西全都倒出来仍然没有,她不得不接受这东西已经丢了的现实,然而这只是她今晚不顺的事第一件。 她开始往下写,计划到两点完成3000字,但她行文极不顺利,男女主人公在一起很别扭,总感觉对话多余,情节的展开更是一塌糊涂,女主对任何一个人产生好感,都会被辜负,对方不是凶手就是被害者,总感觉女主像传统侦探小说里的华生。 这本是《跃龙门杀人案》的第二弹,版权已经被网站锁定,因此编辑天天追着她问进度,她本来也有很多自认为不错的点,但最近半年全被编辑毙掉,眼看着截稿期限将近,她的头发都掉了一大包,天天靠着红牛、东鹏特饮、黑咖啡支撑。 不过最近,她陷入了一种焦虑,如果不写出一定字数,就是让她睡也睡不着,于是她过上了白天写,晚上删了再写,第二天删了前一天的再写……如此陷入了死循环。 “轰隆!” “咔!” “啪啦啪啦!” 雷声落下,闪电将天空撕下一个大口子,细密的雨滴打在窗户上。 沈乐乐写得太入迷了,被雷声吓了一大跳,她记得自己关了窗,可还是去窗边确认了一番。窗外的雨太大,什么也看不清楚,沈乐乐坐回位置,心里想:“这么大的雨也睡不着,可以多写一会儿。” 沈乐乐看了一眼时间,刚过了1:30,但她没注意到时间旁边的台风蓝色预警已经变成了红色。 等她再看时间已经是3:07了,此时雨还没停,风也呼呼作响,只是不打雷了,沈乐乐伸个懒腰。 她关掉笔记本,趴在床上的同时一只手去摸索被子,勉强把身子和脚都盖住,眼睛却已经睁不开了,可她却听见走廊里有人的脚步声。 很轻的脚步声,如果不是雨声渐小,她根本听不到。 还有谁比她还能修仙……她还没想完,就已经睡着了。 第4章 第一位 早上7:15,第三个闹钟响起时,沈乐乐才醒,头有点痛,胳膊也是,但她还是挣扎着坐起,简单的洗漱后画了个淡妆,7:55出现在大厅里。 集合时间是8:00,沈乐乐发现她是倒数第二个到的人,进门的瞬间,任晓宁瞪了她一眼,仿佛在说:“竟然让本小姐等你”。 沈乐乐看孔珏就坐在任晓宁旁边,便坐到了沙发的另一侧,李念安的旁边。 “你昨天睡得晚吗?我记得你从来都是早到的。” 李念安戴着口罩,声音也很嘶哑,明明是夏天,她却穿着厚卫衣和牛仔裤。 “怎么也不可能比你早,昨晚还赶稿,写着写着就忘了时间。” “真好啊,你还能赶稿,我已经写不出来了。” 沈乐乐没再往下说,从沈乐乐刚成为网络写手时起,李念安就是个网络上的小神了,两人因网站举办的活动熟识。 三年过去了,沈乐乐的小说已经改编成大电影了,李念安却越来越边缘化,前段时间李念安还说要彻底放弃原创,每次沈乐乐鼓励她,她都不忘在后面加上一句:“真好啊,你是脑洞型的写手”。 可能是因为前一天的宿醉,加上昨晚的风暴,几个人都有点蔫蔫的,也就是周民俊一直缠着夏凝波说话,大多是周民俊在说,夏凝波只嗯嗯呼应,还时不时打几个哈欠。 夏凝波的眼睛也有点肿,看起来还没有从昨晚第一次喝醉的状态里清醒过来。 “姜创搞什么!都已经8:05了还不来!他还真以为有个明星女朋友自己就是大明星了!耍什么大牌!” 任晓宁边说边用脚去踢茶几,茶几上冒着热气的茶杯发出“咣”的一声,坐在茶几另外一边的沈乐乐也吓了一大跳。 欧恺看了一眼时间,“确实到时间了,玉年,你去叫一下他!” “好的。”薛玉年领命。 薛玉年出来正碰到赖元清,一个门内一个门外,薛玉年让赖元清先过来,自己才走出去。 任晓宁听见有人进来的脚步声,以为是姜创,刚要开骂,看到是老板娘,又重新把话憋了回去。 赖元清长了一张严肃的脸,干活时麻溜利索,站立时挺直脊背,总让人想起上世纪英国小说里描述的家庭女教师。今天她也穿着一件灰色的长袖衣裙,和昨天的棕色长裙款式简直一模一样,任晓宁总感觉她像自己的高中班主任。 赖元清走到茶几旁,拿起热水壶,给两杯喝过的茶杯加水。 不到两分钟,众人都听到了走廊里快速的跑步声。 任晓宁心里嗔道:“素人还真能给自己加戏!” 薛玉年的鞋子踩在水泥上会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昨天她就注意到了,心里暗嘲是便宜货,她不说只是懒得跟他多纠缠,以免自降身价。 薛玉年看到大家却是满脸惊恐,喊道:“出事了!姜创死了!” 众人的第一感觉是没回过神,脸上浮现不同程度的迷茫之色,还是赖元清最先问了一句。 “怎么死的?” “我……我……” 薛玉年回想起那幅场景,竟然语无伦次,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黝黑而年轻的脸因紧张而扭曲。 赖元清不再问,而是以均匀且快速的脚步走向姜创的房间,其他人赶紧跟在她后面。 姜创的房间210是靠走廊那侧最边缘的房间,门没有锁,赖元清走到里面,闻到了一股怪味,混合着酒臭的腐烂气息,中间还混杂着血腥气。 “臭死了!” 任晓宁用双手扇动,扛着摄像机的史铮却从队伍最后的位置挪到了前面。 赖元清看到姜创身穿t恤睡裤侧躺在地毯上,背对着她,她蹲下轻拉姜创的肩膀,他一下子脸朝上转了过来,后脑与地面发出“砰”的一声。 姜创阳光帅气的脸庞呈现出一种青灰色,眼睛瞪得大大,手指扭曲呈现鹰爪一般的姿态,大张的嘴里全是呕吐物,他刚才身体挡住的那一侧也有一滩他吐出的呕吐物。 “啊!” 李念安走在前面,正与他瞪着的眼睛相对。她抱住沈乐乐干呕了两声,沈乐乐看她几近晕眩,先扶着她出去了,然而扶住她的沈乐乐也是脸色发白,胳膊带着双手都在发抖。 “卧槽!” 周民俊开始还以为姜创这个捣蛋鬼开玩笑,但看到他扭曲的身体,怎么也说不出来其它话。 “他……死了吗?” 欧恺的声音有些发颤,他本想伸手去摸姜创的颈部,临了却伸回了手。毋庸置疑,眼前的人已经死亡,他的尸体已经僵硬了,皮肤也灰了。 赖元清意识到他的犹豫,先确认了脉搏,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用手机自带的手电照了他的瞳孔,再次确认了姜创的死亡。 孔珏的身体晃晃悠悠的,不贴着墙壁根本支撑不住。周民俊张大了嘴,刚想说什么却看着欧恺。 “他是被杀的吗?” 欧恺的表情异常严肃,姜创的眼角鼻孔都有凝结的血迹,嘴唇青紫,呕吐物里也有混血,很像他之前参与的某档侦探综艺里出现的被毒死的尸体。 “我们光看着猜有什么用!赶紧报警啊!” 任晓宁心里烦躁,声音难免气急败坏,她忍不住去咬手指甲,却咬掉了甲片上的碎钻。 欧恺拨通了电话,铃声响了近一分钟才有人接起,还没等他说话,对方先开口了。 “哪里啊?” “我们是雀鸟民宿的节目组……” 欧恺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 “详细情况我们都知道了,你们不要着急,我们一定尽快赶到,好在雀鸟民宿有发电机和足够的粮食……” “现在是担心粮食的时候吗?有人死了!” 对方这才意识到两人说的不是同一件事,欧恺把发现姜创尸体的事情说了一遍。 “麻烦了,下山的路被冲断了。” 欧恺听到这个噩耗,还没放下手机,就往民宿外面跑。 离民宿不到五十米的下山道路消失了一片,如同被勺子挖掉一大块的慕斯蛋糕。 “砰砰……” 欧恺站的位置太靠近峭壁边缘,脚边的松软土地落下几块砂石,他赶忙往后退了几步。 “我们该怎么办……” 第5章 黄狮精 派出所的民警听出了他的恐惧,也知道他们的处境危险,民警先是让他们返回民宿,然后将案子转给了县里的警察局。 转线的过程并不顺利,昨晚有龙卷风,12小时内降雨量达到100毫米,不少渔民都受了灾。警察几乎全员出动解救受灾渔民。 整个转线的过程中,派出所民警又用自己的手机拨通了赖元清的电话,一直和她保持通话,直到连接到县里的警察。 县里的警察局也是忙得底朝天,除了执勤的两个人,都出去引导受灾的居民了,转了一圈,最后还是执勤的两位警察接了警。 欧恺说明了情况,警察先让他们出示了身份证,又问了他们此行的目的,欧恺简单地介绍了节目组的情况,又按照企划书说了综艺的目的,然后他迫不及待地问警察。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两位警察中的一人短暂地消失在镜头前,声音也关掉了,大概过了五分钟,他重新回到了镜头前。 年过半百的李警官有着刀刻一般的五官和灰白的头发,他的头发在滴水,暗绿色的衬衫贴在身上。 欧恺说话的时候忍不住想:“他刚才到底是去哪里确认了?” 窗外的雷声又响了,豆大的雨点拍打着窗户,大门“啪”地一下被推开了,赖元清如幽灵一般飘了过去,拉上了外侧的铝合金卷帘门,反锁大门,挂上链条锁。 “什么?要我们拍摄现场照片?你们不立刻派人过来吗?” 欧恺大惊失色,虽然刚才岛上的片警说了下山的路被截断,但是他还是认为,只要联系到更上面的人总会有办法。 “现在风暴又来了,直升机暂时无法靠近。我们至少要六个小时以后才能登岛。” “欧导,我们就帮帮警察同志,这也是我们的义务。” 和欧恺不同,史铮竟然有点跃跃欲试,欧恺从他的眼睛里解读出,他有了新的综艺素材,欧恺心中一动,也答应下来。 在重新进入现场之前,警察再三告诫他们一定要保护好现场,因此详细跟他们讲述了如何运用一次性手套、鞋套、雨衣来包裹自己,防止意外留下生物证据。 刚才他们不管不顾地进入现场,可能已经破坏了现场,欧恺希望自己没有留下。 此时欧恺拿着手机,史铮扛着摄像机,充当警察的眼睛观察现场。 欧恺扭动门把手,却发现门又锁了,一种诡异感萦绕在欧恺耳边,但他没说,而是让赖元清用万能门卡开了门。 他的脚刚踏在玄关处,就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欧恺的耳后一阵发麻,几个黑影从他的脚边穿了过去。 “啊!” 紧挨着门口站着的任晓宁一阵怪叫,双脚跳起,双手抱头,再落在地上,她已经缩成了一团。 “叫什么啊!几只老鼠!没见过老鼠啊!”周民俊却没好气地说。 任晓宁瞪了他一眼,眼角却有泪花闪现,从小到大她最讨厌的就是老鼠,高中毕业时的旅行,她一看到古镇青石砖缝里钻出来的老鼠就立刻叫嚷着回去,完全不考虑一起去的同学还想再看一会儿。 老鼠对众人毫无兴趣,顺着他们的脚边跑远了。 “这老鼠都赶上猫大了,到底是吃的什么啊!” 薛玉年也被这些猫的体积吓到了,他虽然没有尖叫,嘴却张大了,眼睛紧眨了好几下。 “靠山吃山,这里不好找吃的,当然是有什么吃什么。这些老鼠是家鼠和野老鼠的后代,既有家鼠的狡猾,又有野老鼠的凶悍。不过它们不喜欢活物,见到它们吃东西,就让它们吃好了,吃完自然会走。” 赖元清的语气很是无所谓,好像她早就找到了和这些老鼠相处的模式。 史铮调整了一下镜头,抓拍了任晓宁和周民俊的脸部特写,虽然是给警察拍现场,但他发之前稍微剪辑一下也不过分吧。 有了这个小插曲,众人骚乱的心更加无法平复。 在欧恺和史铮拍摄的时间里,除了身体不舒服的李念安和陪着她的沈乐乐,其他人都站在姜创的门外不动,没一个人打算离开。 一直到几乎把房间里每一寸都拍过,警察才让两人出去。 “尸体怎么办?我们可以把这房间锁起来,但是尸体会烂的。”沈乐乐忽然冲房间里喊道。 现在是8月下旬,正是蚊虫肆虐的季节,如果放任尸体在这里,不到3小时,气味就会飘满整个楼层,到时候别说保护现场,整个民宿都没法待了。 “一楼的杂物库房有两台淘汰的冰柜,插上电会上厚霜,但制冷没问题,可以把尸体放在那里。”赖元清建议。 两位警察暂时也想不出更好的保存尸体的办法,只能同意了,他们让欧恺和史铮尽快将拍好的照片和影片传给他们,并且再三叮嘱要保护好现场。 赖元清找来两床旧被单,个子高大的薛玉年全副武装,他接替了腰不好的欧恺,和史铮一起将尸体抬了起来。 他们刚把尸体放在被单上,就听见“哒”的一声。 一张纸被压在姜创身下,粘在他腰部的皮肤上,随着他被抬起的动作掉了下来。本来走到门口要退出去的欧恺回身捡起了那张纸。 纸从中间对折,摊开之后,是一张a5大小的贺卡,上面用漂亮的宋体字印着“下一个罪人是黄狮精。” 欧恺展示给警察看,警察也是脸色一黑,让他们拿个袋子把这封信保存好,并再三提示他们要结伴行动。 “什么意思?还要死人吗?” 第6章 和凶手一起 薛玉年率先瞥到了纸片上的内容,一张黑脸更黑了,他和别人都不熟,被欧恺招来当助理也才不到两个月,想到剩下的十个人中竟然还有人会死,感觉遍体生寒。 掐断电话后,史铮和薛玉年把尸体抬下楼。沈乐乐此时也回来了,她看几个人脸色都不好,便问夏凝波具体情况,夏凝波跟她简述完,她也是说不出话来。 剩下七个人站在门口,除了赖元清全都是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有离开的意思。雨点敲击窗子,一阵一阵的,但他们却感觉民宿内有什么,正顺着潮湿浓稠的空气,慢慢地蔓延开来。 “凶手不在山上!他一定杀人以后就下山了。” 孔珏的声音颤抖着,但音量明显比她平时要大,仿佛是说给自己听。 “赖姨,除了我们上山的那条路,还有别的下山的路吗?” “后山还有一条小路,但是小路需要通过吊桥,不要说风暴,连下雨那座桥都摇摇欲坠,走不了的。” “有可能趁着风暴刚来下山吗?”周民俊问道。 赖元清摇摇头。 “这座山太陡峭,土质也不好。就是熟悉山的人,也不敢风暴来临以后上下山。” “这么说……凶手还在山上。” 夏凝波平缓的语气就像落下一声惊雷,任晓宁立刻反驳道:“你怎么知道?凶手一定在风暴来临之前下山了!我睡觉中间被第一声雷吵醒了,大概是1:30。凶手如果在00:00左右杀了人,已经下山了。” “姜创的全身已经出现了变硬的情况,这叫做尸僵,尸僵大概在4-6个小时扩散全身。虽然会有其它因素扰乱尸体的性征,但如果是0点杀人,尸僵的症状会更明显。我昨夜喝醉了……谁还记得我们是几点散的?” “我记得,大概十一点半,我还在外面抽了一会儿烟,周民俊送你回房间以后,又来陪我喝了几杯。”欧恺答道。 “你们听到汽车引擎的声音了吗?” “没有,风暴来临之前外面很静,我绝不会错过发动机的声音。” “那便不可能了。昨天我们上山,开车都要两个多小时,凶手只能在23:30以后动手,凶手又没开车,徒步下山至少要5-6个小时。而昨天下午就有了风暴预警,凶手如果理智,就不该下山,也就是说凶手还在山上。” 夏凝波沉静的声音诉说着,给某个人敲响了丧钟。 “怎么可能!谁会杀这个轻浮男?会不会是他喝多了吐了,被自己的呕吐物噎死了!” 任晓宁胡乱猜测,拜托!她可不想卷进奇怪的事件! “他不是噎死的,他是中毒死的。” 赖元清的声音很镇定,就像早上询问他们要不要吃早饭一样。 即使她不说,姜创几窍流黑血、痛苦万分的狰狞表情和扭曲蜷缩的躯体,也明显是中毒而死的表现。 “中毒?这山上只有我们十个人,谁还会给他下毒!” 任晓宁刚说完就感觉不对了,明明这座山上、这家民宿里还有第11个人,就是赖元清! “一定是你!你知道我们住在哪个房间,也有万能门卡,想要进入房间给他下毒再容易不过!” “你应该好好地想一想,如果我真的是凶手,为什么还要告诉你们他是被毒死的。” 赖元清抬头,她挺直脊背,个子比任晓宁高半个头,头发梳得很高,颧骨也很高,眼神里全是鄙视。 任晓宁羞红了脸,这该死的女教师一般的老板娘,果然把她当成白痴! “那你说是谁杀了他?难道是我们9个人中的一个吗?我们有什么理由必须杀他!” “这就要问你们自己了。” 任晓宁还想反驳,却被欧恺拦下。 “我们现在彼此怀疑没有用,还是看看凶手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吧。” “我们能知道什么?警察6个小时以后就来了,到时候谁是凶手一目了然!” 任晓宁说完还剜了赖元清一眼,可她心里却在抱怨:“拜托!别让我卷入这种麻烦事!我还要录节目!该死的!这么一闹,节目还能正常制作吗?没关系!我去求爸爸!一定要赶在警察抓住凶手前,把节目播出……” “我想警察未必能6小时以后出现。”沈乐乐说道。 “什么意思?” “怎么可能!” 任晓宁和周民俊简直是同时出声。 “刚才警察反复跟我们强调要保护现场,可还是让欧导和史铮进去拍摄。他们要求进入现场的人全副武装,说明真的很希望保护现场,但是在我提到尸体腐烂时,立刻同意了将尸体放入冰柜。如果他们真能保证六个小时以后到,应该让我们全都收拾好东西,在大厅里等待救援。” 就像配合沈乐乐的话一样,又落下两声惊雷,接着是玻璃碎裂的声音,不知道是哪个房间的窗户被震碎了。 “恐怕6小时是最乐观的救援时间,到时救灾队伍也只能保证将活人送到安全的地方,而尸体恐怕要在完成所有灾民的救援之后才能移动,他们也不会冒险将警察放在这随时可能再次遭遇风暴的山上。”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最好的情况是和凶手一起离开,很有可能和凶手一起困在这里……” 沉默在众人之间扩散,接着周民俊绕着圆来回转,孔珏脸色苍白身体一斜坐在地上。搬完尸体的史铮和薛玉年也回来了,听了他们的话愣在原地。 “在警察赶到之前,我们自己找线索。” 欧恺的话正是说到了他们的心坎里,虽然说警察让他们保护现场,但远水解不了近渴,要是凶手计划近期再杀人,保证自己安全的最佳方法,就是把凶手找到,并把他控制起来。 众人按照警察的指点,把身体包裹住,第三次进入了姜创的房间。 他们翻东找西,只有赖元清站在大门对着的走廊里,大概是考虑到任晓宁的话,不想再进门落下口实。 任晓宁本来也想找找,但房间就这么大,一共八个人在二十平米的房间里,总觉得要跟他们撞上,任晓宁平日里也被别人伺候惯了,更是不愿意动,她站在边上,看到姜创的笔记本电源指示灯一闪一闪的,便按了一下空格键。 “我看见了他的脸,在火焰狰狞扭曲,眼中有血泪,他的手臂蜷曲着……” 悠悠的女声从笔记本里传出来,任晓宁“啊”地尖叫一声,手在桌面上拼命摸索寻找鼠标,但姜创根本没带鼠标。 任晓宁又在滑动区域寻找鼠标,显示鼠标的箭头却变成了一个正在加载的小圆圈,无法操作。 眼看着穿着白色裙子的女人正在不断地靠近镜头,欧恺上前一步按住关机键,屏幕终于暗了。 “吓死我了!他为什么要看《远山》!死了还不让人消停!”任晓宁骂道。 仍然靠着墙壁站着的孔珏听到这话,肩膀一哆嗦。 任晓宁回身,一脚踢中旁边的椅子,椅子正好倒在史铮身上,而史铮正在弄着摄像机,没注意到她,差点栽在薛玉年身上,好在薛玉年机灵,稳稳扶住了史铮。 “任晓宁你是不是有病!这可是我们唯一的摄像机,坏了的话你怎么赔我!” “都死人了还做什么节目!我要立刻离开这里!” “就算想离开也没有路啊,警察也说了,什么时候能修好不一定。” “开什么玩笑!我回屋去了!你们谁也别靠近我!” 第7章 松瑛的报复 任晓宁一个人走了出去。 孔珏一把拽下外面套的一次性雨衣跟在任晓宁身后,任晓宁却推了她一把,她的半高跟鞋踩到地砖中间的缝隙,脚下一滑,身体一歪,膝盖砸在地砖上,缝隙中的雨水溅了她一身,就连下巴都是黑泥。 周民俊嗤笑了一声,意识到不是该笑的时候,又正了色,清了清嗓子。 还是沈乐乐上前扶了孔珏一把,夏凝波递给她一张面巾纸。 “谢谢……” 孔珏擦了擦膝盖,却发出“嗞”的一声,面巾纸上沾了血和泥水。 沈乐乐掀起她的裙子一角,发现她磕破膝盖了。 “现在下不了山也打不了破伤风,我去拿点酒精和抗生素。” 赖元清飘到了三人身边,她的声音嘶哑,和呼呼的风声混在一起,让人止不住起鸡皮疙瘩。 “不!不用了!我回去拿水擦擦就行了!” 孔珏一口拒绝,边说边往远离她们的方向走,“我也累了,回房间躺一会儿就好了。” “山上细菌多,不处理伤口很容易发炎,血腥味也容易吸引老鼠,它们虽然不吃活物,但喜欢在人的床下乱爬。” 姜创房间里窜出来的老鼠,就浮现在孔珏眼前,她又想到笔记本里的女人…… 纤细的手拉开更衣柜,从名牌包包里窜出来一只老鼠,女人尖叫,声音响彻整个更衣室,旁边说话的几个女孩子却偷偷地笑…… 孔珏手捂住嘴,忍不住呕吐。 “呕呕!” 她吐出了几口酸水,才意识到从早上到现在没有吃东西,她又干呕了两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我陪小珏回去吧。我有碘伏,用来磕破伤的伤口消毒应该也够了。” 沈乐乐扶着孔珏,这次孔珏倒是没表现出拒绝。 她们一走,周民俊就用手扇了扇,说道:“臭死了!尸体已经够臭了,她又吐了。女人就是胆子又小又麻烦,关键时刻还是要指望我们男人。” “也不能怪她们,毕竟是这么多年的老朋友,姜创死得那么惨,谁看了也受不了。”欧恺说道。 姜创是个喜欢笑喜欢运动的男孩子,平日里话又多,和谁都能聊上很久,实在无法把他和灰白颜色的尸体联想在一起。 周民俊也感觉唏嘘,可想到任晓宁那副趾高气扬的表情,周民俊又撅起嘴。 “我们的公主大人可还是好好的!反正我们怎么样都和她没关系,只要她自己活得高兴就行了。” 公主大人是周民俊给任晓宁起的绰号,他面上虽然喜欢和任晓宁打打闹闹,但背地里没少说任晓宁坏话,究其原因,他就是受不了任晓宁那副以自我为中心的样子。 好像全世界都应该喜欢她似的!至少周民俊喜欢的是身材丰满的御姐型。 “我看见了他的脸,在火焰狰狞扭曲,眼中有血泪,他的手臂蜷曲着……” 清丽的女音,像是山涧挂起的风铃,随着微风翕动。 可听到这声音,周民俊却变了脸色,他一把走到夏凝波的身边,“啪”一下按下笔记本屏幕。 “你干什么放这个!想吓死谁!”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姜创的电脑里有什么。” 夏凝波一脸无辜。他再次打开视频的行为确实吓了众人一跳,可对于史铮来说,周民俊变调的声音更奇怪。 周民俊还想抢过笔记本,欧恺拦住他的动作。 “你也别着急关,我们几个大老爷们还能怕一个死了的人,听听凝波的想法。” 欧恺这么一说,几个人的视线都聚集在夏凝波的身上,他再次打开屏幕,将刚才的片段重复播放了一遍。 “我只是觉得这剧本里的内容和姜创的死相有点相似。” 周民俊又想起尸体的形态,他忽然变了脸色,再出声,声音已经发颤了。 “我记得陈导说过,最开始的设定就是让受害者服毒,在舞台上让演员表现中毒后几分钟身体受折磨的反应,但是上面的人说影响不好,让陈导改掉,陈导不得已才选取了被火烧的死法,而且火烧场景是cg的,并不是演员现场展示的。” “对,我怎么忘了,《远山》是陈导的戏。” 欧恺恍然大悟,陈思明是专注于惊悚片的导演,他的戏以制作精良、严谨而闻名。 去年《远山》开演以后,立刻场场爆满,挑剔的批评家对剧作本身的评价,千言万语化成一个字“好”,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件事,今年也会再演的…… “我记得小俊你也在里面演过一个角色,还有一张你的单人海报。” “那是粉丝p的,正式的海报里只有松瑛。” 松瑛就是在视频里唱歌的白衣女人,一年之前,她和夏凝波、姜创、任晓宁、孔珏同属一个公司。 她凭借《远山》获得舞台剧类最佳女演员奖以后,又凭着动画《琳琅霞光》获得了最佳主演女声优奖,但获奖不到一个月就从公司的大楼上跳了下去。 周民俊感觉心口一堵,他拿过笔记本,重新关掉视频,发现桌面上除了回收站,只有一个视频和一张图片。 他点开图片,是一张贺卡,花纹和他们捡到的那张纸一模一样。 “因为你的罪,给予你不会被人遗忘的容颜。” 周民俊手一抖,忍不住说出一声“卧槽”。要不是夏凝波就站在他身边,笔记本就要落到地上了。 周民俊一声不吭走了,夏凝波却坐在刚才的位置上,继续看视频和贺卡。 “刚才听他说得那么厉害,还不是吓得回屋了。” 史铮声音里有不屑,可他不再说话,而是调节摄像机,对着夏凝波拍摄。摄影师不能太多话,会影响成片。 可夏凝波太安静了,他便问道:“凝波,你认为这会不会是松瑛的报复?” 夏凝波终于睁大了眼睛,答道:“为什么这么想?” “很简单啊!这明显是小说里的情节,一群人被困在一个地方,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死人,现场遗留的证据表明受害者为罪行付出了代价。我听说松瑛自杀时留下遗书,证明她是被某个男人骗了才自杀。这人就是姜创!我可还记得他们两个的绯闻,姜创还发了她的腹肌照。” 姜创在男女方面一向不清不楚,和谁谈恋爱都不奇怪,但是松瑛……除了姜创,从未跟其他人传过绯闻。这是多么明显的指向! 明明是很可怕的想法,史铮的声音却有点兴奋。 夏凝波歪头好像在仔细听着,听完却摇了摇头。 “我感觉松瑛不会喜欢姜创。而且……如果真的按照小说里的套路,接下来我们都要死了。” “怎么可能!我又没有做亏心事,怎么会怕鬼敲门,你也是一样。” 史铮说得随便,他真的不害怕,民宿里死了一个认识的人确实是影响心情,可这拍几张硬照就能赚上百万的行业,天天都在发生着各种意外,他已经不知道看了多少起高楼又楼塌了的例子。 而且他也不喜欢姜创,一个将前女友的私密照片贴到网上的渣男,虽然也没坏到要被人杀死的程度,会死大概是他运气不好。 “我只要做好手头的事。” 史铮心里想着,手上拍的更卖力了,就算在这样的现场,他也想拍出好看的作品。 第8章 有点奇怪 “拍一些得了!想想之后怎么办!” 欧恺推了史铮一把,差点让他的摄像机再次掉到地上。 “小心点啊欧导!还能怎么办,找凶手呗。也不能真让这个变态把剩下的谁杀了吧。” 半个小时以后,所有人都聚集于民宿大厅,欧恺还以为任晓宁会使性子不开门,结果薛玉年一去叫她就来了。发着高烧的李念安也额头枕着冰袋,歪躺在沙发上。 孔珏换了一条长裤,仍旧跟任晓宁搭话,仿佛推倒她的是别人。 周民俊玩着手机,夏凝波看着那本《复活》,其他人也是,要么从大厅的书刊架上抽书刊来看,要么玩手机。 表面上看起来平和,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有几个人的动作有点僵硬,滑手机、翻书的动作也很快,有人死了,他们却要被困在这里。 欧恺拍拍手,众人立刻抬头,欧恺清了清嗓子,像平日里组织台本研讨会一样,朗声和众人说话。 “各位,姜创死了,凶手很可能就在我们中间。根据现场留下的提示,凶手还会杀第二个人,我想问各位,关于‘黄狮精’,大家有什么想法?” “黄狮精是什么东西?” 欧恺话音刚落,任晓宁就接茬了,别说让她根据这点提示找到人,就是黄狮精这个名字,她都是第一次听。 “是《西游记》里的妖怪,因为偷走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三位师兄弟的兵器,被孙悟空打死了。” 夏凝波清楚典故,便简略成两句话告诉众人。 “哈?《西游记》?这人是因为别人偷了他的东西才被锁定的?那肯定不是我!我才不要别人碰过的东西。” 任晓宁言语里有嫌弃,但这确实是真的,她从小什么都要用最好的,再喜欢的衣服,穿过几次也会扔掉,更不会跟别人分享吃食,她就是认为自己和别人不同。 确认了典故,她的嘴角恢复了笑容,还用略带讥讽的眼神有意无意瞥过周民俊。 撞上她眼神的周民俊极为窝火,吼道:“你看我干什么?我又没偷东西!” “你不也看我了吗?你虽然不偷东西却偷人!你做的那些事情谁也不知道!说不定就是你和姜创犯下的风流债,让人来索命了!” “你没有证据就不要瞎说!我是可以告你诽谤的!” “你告啊!我还怕你不成!那你有钱请律师吗?你的钱不都花在撤热搜上了嘛。你还买了别的热搜来转移视线,为了掩饰你脚踏两只船的事实!你以为其中一个是素人,别人就不知道了。人在做!天在看!没人说你是因为你糊!” “行了!都少说两句!” 眼看着任晓宁越说越厉害,都从座位上站起来了,熟悉任晓宁脾气的人都不敢管,只有欧恺仗着导演的身份,站在了两人中间,示意两人都坐下。 任晓宁瞪了一眼周民俊,又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谁知这沙发上的靠垫被拿走了,她正坐在靠垫下方的硬板处,猝不及防疼得龇牙咧嘴,偏偏她又瞥到站在门口的史铮,正调整摄像机拍她。 “tmd别拍了!再拍把你摄像机砸烂!” 史铮将摄像机放到一边,后背靠在墙上,看似自然却轻轻地调整了双腿的姿势,休闲裤里的手机正代替摄像机,将房间里的情况记录下来。 “黄狮精未必只是指偷窃。” 夏凝波补充说:“和《西游记》里其它祸乱一方的妖怪相比,只偷人东西的黄狮精罪责明显偏轻,可能凶手是想说,这个人犯下的罪轻一点。” “他认为罪责轻就不要杀人啊!这凶手就是个变态!只有变态才会杀人以后还留下那么阴森森的东西!”任晓宁愤然。 “有点奇怪。” 沈乐乐发现这句话让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她身上,立刻低下头,说道:“如果凶手想杀人,有必要留下视频和贺卡吗?如果他什么也不留,我们更猜不到他的意思,他岂不是更容易杀掉目标‘黄狮精’?” “你是什么意思?这是个脑子不好使的凶手?” 任晓宁继续蹙眉,她顶顶讨厌沈乐乐这种长相一般还喜欢出风头的女生。 “凶手可能是想让我们互相怀疑,借以达到某种目的,毕竟能够杀人的方法不止一种……” “不只一种?其中就包括我们自相残杀喽!谁不知道杀人犯法!我们可都是有身份的人!你小说写多了,就以为能像推理小说里的名侦探一样破案了?还是说你先产生了杀人的想法?” 任晓宁声音极尽讽刺,沈乐乐被怼得满脸通红,她能够感受到任晓宁的敌意,便不再说了。 “虽然乐乐说得不全对,但至少可以确定,凶手用了毒,我们可以搜查所有人的房间,如果有毒,一定会有痕迹。” “凭什么搜查房间?” 夏凝波的提议合情合理,但任晓宁却少见地直接驳斥了他。 第9章 只有十人 看到夏凝波的表情有点吃惊,任晓宁停顿了一下,再张嘴往下说,气势却没那么足了。 “我们女孩子贴身的衣物不方便给人看,再说这民宿里一定只有我们10个人吗?老板娘,这么大的民宿,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你该不会在房间里藏了一个人吧。” 赖元清不说话,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站在距离沙发两米远的位置,脊背挺得笔直,头发一丝不乱,鼻子上架着的眼镜的镜片也擦得光亮,更像是英国小说里描写的家庭女教师了。 她的眼神只是扫过任晓宁,任晓宁就不敢再说了。 “赖姨,您别跟晓宁一般见识。我们也是为了保准,毕竟这山上的事只有您最清楚,虽然现在是没人能下去,但是在风暴来临之前,有没有可能上来什么人,您没有帮工吗?” 要打扫两层楼的工作量已经很大了,雀鸟民宿还提供简餐,虽然不接受点菜,但昨晚的开机宴足以表明实力,今天的早餐也是粥品蒸饼小菜坚果等二十几样自选,别人不知道,欧恺反正觉得特别好吃。 难以想象这么多事都是赖元清一个人做的。 如果不只她一个人,她还刻意隐瞒,那就很有问题了。欧恺记得昨晚躺在床上,听到棚顶有声音。 那不是阁楼吗?他当时没在意,人家愿意住哪儿不关他的事,但昨晚姜创死了,想起姜创生前的种种,他的心口忽然一紧。 来做节目的人他都认识,都是有理想的年轻人,连谈个恋爱都要哭着直播跟粉丝谢罪的小艺人,能犯下什么罪被人杀?或者说他们之中谁有胆量杀人? 最有嫌疑的还是面前这个女人,她可能趁着风暴,和家人或者情人害了他们,抢了他们的钱财,再把他们的尸体全都推下山去,到时候只要说是他们几个有仇怨,开始自相残杀,剩下的人又太年轻不听劝,一定要下山…… 欧恺从不知道他有如此丰富的想象力,他想相信面前这个女人,但他更爱惜自己的命。众人受到他的感染,身体不由自主地向着赖元清聚拢,仿佛下一刻她就会逃走似的,但她仍旧面无表情,淡淡地往下说。 “我每周二、四、六会雇钟点工帮忙打扫房间,到了旺季中午会请一个厨师过来帮忙,给客人做午饭,切好晚饭的食材。每周有两天,给我送货的师傅会帮我把民宿里坏掉的灯泡、开关、地漏、水龙头修一修。平时这里确实只有我一个人,因为基本没什么客人,昨晚的饭也是我一个人做的。除了现存的9个客人以外,民宿里只有我一个人。” “除了民宿以外,山上还有别的能住人的地方吗?给猎人准备的小木屋?能够暂时躲避风雨的亭子?” 欧恺还是不死心,赖元清却在他的注视下摇头。 倏地,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如果真如赖元清所言,那么凶手一定就在十个人之中,排除和众人都不熟的赖元清,其它交叉相熟的九个人更有可能因为某件事而结下仇怨。 难道是因为松瑛…… 任晓宁的眼前飘过了白衣的她,柔弱而美丽,如水一般的眼睛,她湿漉漉的睫毛在颤动,发丝扬起拂过任晓宁的脸庞…… 任晓宁攒紧双手,咬紧牙关,要将这回忆撕碎!他们都被松瑛骗了!只有她看清了松瑛的真面目,但是松瑛已经死了……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是她自杀的! “晓宁……”夏凝波晃了晃她的胳膊,“你不舒服吗?脸好红。” 任晓宁摇了摇头,脑子里却乱成一锅粥,她看着夏凝波单纯又透出忐忑的眼神,心里有一个声音对自己说:“怎么能退缩,我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走到这一步,别说是凶手,就算是死人复活,我也要和她争一争!” 任晓宁转头对赖元清强硬说道:“你说你没藏人,我们凭什么相信?我们要搜你的房间!还有后厨、仓库……反正我们没住的房间都要搜!” “你刚才不是说女孩子的房间不方便吗?你不要太双标啊!” 周民俊本就和她不对付,刚才她又在这么多人面前揭他的短,更是让他火冒三丈,他抓紧一切机会来反对任晓宁。 “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 欧恺又站在中间调节,这次他的声音中气十足,带着所有人都不能拒绝的口吻。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但目前的情况表明,凶手很可能在我们中央,这时候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团结。如果我们先乱了,正合了凶手的意。为了大家的安全,也为了我们能拧成一股绳,我们还是应该把所有房间都看一遍。” 在任晓宁反驳之前,欧恺又接着说:“不过,晓宁说得也对,我们在尊重事实的情况下,也该注重隐私。就让男人搜男人的房间,女人搜女人的房间,进入房间之前将所有的摄像机、手机以及其它带有录音录像功能的电子产品放在大厅茶几上,以防有人偷录。” 欧恺这几句话彻底堵住了任晓宁的嘴,也消除了其他人的疑虑。他们几个都属于要红了还没红的级别,这时候要是积累一点黑料,以后被放出来再想压下去可是天价,故而谁对翻房间这事都有顾虑,不过没有电子产品的话倒是无所谓,毕竟口说无凭。 欧恺又满脸堆笑对赖元清说:“赖姨您看?” “随你们便吧。” 这下获得了所有人的同意,欧恺带头把手机和智能手表放在大厅茶几上,其他人也学着样子,放下了手机、pad、智能手表等物。 “没了吗?” 欧恺见无人答应,让所有人先站在门口,众人不明白他的意思却还是照做了。 只见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个汽车钥匙似的东西,从第一个人史铮开始,从头到脚照去,还没照完,就听见那东西发出“哇哇”的尖叫声。 “拿出来!” “什么拿出来?” 史铮还想嘴硬,欧恺却冲他伸出了手,大有他不拿出来就不动的意思。史铮拗不过,只能从休闲裤的口袋里拿出了备用手机。 “行啊你史铮!阳奉阴违!”任晓宁鄙夷道。 “我这是忘了!” 欧恺没再说什么,而是依次将每个人照过,确定再没有电子产品,才将手机和那东西一起放到客厅的桌子上。 第10章 小小的黑色东西 众人放心了,从第一层开始搜索。一层左侧有厨房、粮食库房、冷藏室、杂物库房,其中粮食库房和冷藏室是一般房间的两倍大,右侧是男女洗手间、配电间、工作间、棋牌室、空房间两个。 众人在一楼房间里翻找了一遍,确定没有人,但却确定不了有没有毒物,粮食库房里满满八个架子,上面被米面油、罐头、干货、腊肉等等填满,冷藏室的也有几十种生鲜食品,加上各个调味料足有上百种。 这些艺人很多东西根本没见过,更别提知道有毒没毒了。 任晓宁倒是兴致很高,一会儿问这个是什么,一会儿问那个是什么。以她的性格,八成只是觉得有意思。 大概花了一个半小时,才把一层看完,十人到了二楼,二楼正好有十个房间,节目组的十人全住在二楼。最左侧姜创的房间210已经搜索过,他们依次从201找到209。 周民俊在史铮的房间里又翻到了一台小型摄像机,周民俊调侃道:“你不是说那是你唯一的摄像机吗?” 史铮:“那是我大老婆,这是我小情,能一样吗?” 任晓宁的东西是女孩子里最多的,一进去就看到行李箱空着横在过道中央,茶几上有一个倒了的食品袋子,掉出来几颗小熊饼干,沙发上搭着浴巾,而浴巾边缘露出的一个粉色的洁面用粉扑,化妆品扔在一堆衣服上。 沈乐乐刚想问是不是已经有人进来过,就撞上了任晓宁犀利的视线,沈乐乐立刻把话吞进去。 薛玉年的房间里东西最多,一进去就看到了好几个大纸箱。 “这都不是我的!是节目组的!” 薛玉年很怕别人怀疑自己,他一把走上前去,自己掀开了箱子,因为动作太大,手还撞到了窗台,疼得他直挥动手臂。 史铮仔细翻看,确实是一沓沓的纸质资料,有他们接下来十期节目的初版台本和有关当地风土人情、特产的介绍资料。 “是我让玉年收着的,本来今天打算发给大家第一期的台本,也带着大家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欧恺出来打圆场。 “准备得再充足有什么用?一样都用不上。” 任晓宁很不甘心,接下这档综艺完全是因为节目能够以她为中心剪辑,明明上下都已经打点好,现在却不得不困在这个鬼地方。都是因为姜创死了,他们才不得不找到这个凶手!人都已经死了还要害人! “现在都已经看过了!什么证据也没有!而且只有我们十个人!” 任晓宁眼神在他们身上打量,到底是谁,开这样恶劣的玩笑,将他们像小动物一样围猎,如果让她先找到那个人,她可不会这么就算了! “赖姨,民宿里有阁楼吧。我昨天晚上睡着以后,听到阁楼上的声音,是谁住在阁楼?” 欧恺没有忘记阁楼,倒不如说他从一开始就积极推动搜房间就是为了去阁楼确认。 “是我,我平日里都住在一楼的工作间里,但是昨天晚上起风以后,窗户竟然关不上,还从窗户往里蓄水,所以我才搬到阁楼去住。”赖元清的态度不见动摇。 刚才他们搜查工作间的时候,确实发现地板有还未全干的水印,窗户开着,玻璃也碎了,他们在姜创房间听到的碎裂声,应该就是工作间的玻璃碎了。 欧恺尝试把窗户关上,却发现窗框有点变形,无论怎样调整角度,窗户都关不上。 “窗框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形的?”欧恺问道。 “应该有几天了,我白天晚上都喜欢开窗通风,前几天天气好,我一直没有关窗,昨晚想关就关不上了。” 欧恺在心里记下,众人又跟着赖元清到了阁楼,因为上阁楼的楼梯狭小,一次仅供一人通过,所以只有欧恺、任晓宁、史铮、孔珏四个走在前面的人进去了。 阁楼角落里堆了书,足足有几百本,把阁楼的小窗户遮住一半,本来狭小的空间显得更小了,本来日照受限的地方也更暗了,加上是梯形的顶,欧恺和史铮根本直不了腰,呼吸也显得憋闷,孔珏只待了几秒钟,就又顺着楼梯下来了。 “赖姨不好意思啊。明明说了同性来搜查,但是我们刚才顺着楼梯就上来了,完全忘了。” “没事,我只是偶尔在这里打个地铺,也没什么不能让人看的东西。” 远离楼梯的那侧角落叠放着薄薄的夏凉被和枕头,下面压着凉席。 那堆书距离她的行李大概不到一米,躺下的话伸手就能够到。欧恺顺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书,是阿加莎的《罗杰疑案》,2006年5月出版,纸张已经泛黄,没什么特别,其它书籍也都是些老书。 这时,书堆的后面窜出来一个黑影,冲着任晓宁的双腿间隙过去了,任晓宁一声尖叫,一下子跳起来,头却撞到房梁,痛得她眼泪都要下来了。 黑影在角落里消失了,屋子里还是只有他们几个人,下面的人听到声响却不淡定了。 “怎么了晓宁?” 夏凝波顺着楼梯爬上来,任晓宁看到他的一瞬间,眼泪扑簌落下。 “好可怕……小小的黑色东西……还会动!” 任晓宁边哭边指着角落,那里仍然是几本书叠成一叠,小山丘似的。 夏凝波先是按了入口边缘的开关,老式的灯泡照亮了狭小的空间,那叠书轻轻地动了一下。 夏凝波猫下身子慢慢靠近,临近倏地推开了那叠书,除了地板上的一个小缺口,什么也没有。 “那是饿极了的老鼠,应该是被昨夜的风暴吓坏了,你觉得它可怕,它看你也是同样。”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任晓宁从赖元清的声音里听出了讽刺。 任晓宁从史铮和欧恺的表情里解读出,只有她一个人没看出那是老鼠,她咬了咬下唇,一个人站了起来。 “砰!” 一声巨响,声音从楼下传来,有什么爆炸了。 第11章 与外界联系的媒介 众人都是一惊,没人说话却都往楼下跑去,还没跑到一楼他们就闻到了一股焦糊味。黑烟顺着沙发中间的茶几飘到二楼,燃烧的正是他们的电子产品。 “哎呀卧槽!” 史铮几步跑到茶几前,抓起沙发上的靠垫,拼命往桌上拍去,本就只有一点点的余火迅速灭了,他抓起摄像机,可还没开始摆弄,就听见咔嚓一声,从中间碎了。 “神经病!妈的!我们绝对遇上变态了!” 史铮心疼自己的摄像机,边说边去尝试拆下摄像机的镜头,想尽量减少损失,然后他的左手刚一拧动,就听见“啪”的一声,连接处彻底断裂了。 “是谁烧了我们的手机?明明我们都在一起!你真的确定只有我们十个人吗?” 周民俊不淡定了,他往前一步,一下子拉进了和赖元清的距离。 “我也跟你们在一起,什么也没看见。” 焦躁、愤怒、恐惧,在这些情绪蔓延的现场,每个人都拿起属于自己的电子产品残骸,小心地确认是否还有抢救的可能,最后却是彻底的失望。 手机放在茶几中央的夏凝波和沈乐乐受损最严重,整个机身被炸成两半,李念安的手机外表损伤最少,仍旧无法开机。 几人刚把手机拿起,茶几发出“哐当”一声,顺着中间的裂纹塌下去了。 欧恺的脸白了,现在他已经完全相信了,确实有人盯上了他们中某个人的性命,下毒、爆炸,谁知道凶手下步还会干什么? 欧恺望向赖元清,他想从她冰山一般的脸上找出线索,从姜创死的那刻起,他就开始怀疑她,虽然没有证据,但他却不得不这么想,因为他总是做最坏的打算。 赖元清是唯一一个了解渔娣岛的人,如果凶手是她,他们毫无胜算。 但是他不能放弃,他可不是会止步于此的男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拥有翻云覆雨的能力,如果让他抓住那个搞鬼的人,他绝对要让那个人后悔生在世上。 “我记得刚才搜查房间时,乐乐有笔记本,小珏有pad。你们现在回去确认它们是否还在,如果在的话拿到大厅来。” 沈乐乐和孔珏立刻往房间走,她们持有的电子产品是唯二与外界联系的媒介。 “等等!夏凝波陪着乐乐过去,薛玉年送小珏。” 欧恺忍不住多叮嘱一句,夏凝波和薛玉年明白他的深意,跟在两人后面。两人取东西一共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剩下的人却感觉度日如年。 看着她们顺利拿到了笔记本和pad,众人松了一口气。两人都连上了网络,沈乐乐的笔记本老旧,反而不如pad反应快,孔珏登录上微信,还没联系别人,就有上百条消息瞬间弹出。 “你是在渔娣岛吗?” “和任晓宁一起?” “太惨了吧!回来之后找个神拜拜。” “任晓宁要是欺负你一定要告诉我!” “她就是仗着她爸有钱!” …… 出自不同人的口,却都围绕着一个人“任晓宁”。 “什么玩意!” 任晓宁就站在孔珏身边,一把从她的手中抢过pad。 “你还讲不讲理!那是小珏的!” 周民俊想从任晓宁手中夺过,却被她一脚踩中脚趾。 “这是说我的!我凭什么不能看!” 任晓宁快速滑动消息,终于在一个人的对话框里看到了这样的内容。 “.******** 早就跟你说离任晓宁远点,你就是不听我的。 长点心!她要是糊了也会连累你。” 任晓宁点开,缓慢的网速加载着,终于她看到了,是一个八卦社区的帖子,上面贴着几页聊天记录。 “任晓宁杀人了!” “她终于杀人了吗【狗头】” “长得就像电视剧里的女特务……” “她能火是我人生一大疑惑” “没开玩笑!她真的杀人了!录《小岛》综艺的时候,把姜创给捅死了!我一当记者的朋友告诉我的!现场全是血!” “卧槽!真的吗?姜创我墙头!你要骗我我弄死你!” “真的!你去搜索一下渔娣岛。节目组因为龙卷风被困在岛上的一座山上,也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她就把他杀了!” …… 下面还有一些没营养的话,任晓宁看了一遍,却什么也没记住,她大脑一片空白。论坛上的帖子是从社交媒体上摘抄过来的,已经不知道在网上发酵了几轮。 任晓宁立刻退下孔珏的微信,登上自己的,给经纪人打了视频电话,刚一接通立刻骂了过去。 “你在搞什么!怎么能任由他们抹黑我?” “我们也做了公关工作的,可是这次来的像是有组织的,怎么也删不干净。而且你电话也打不通!” “你是怪我了?养你有什么用!” “姜创真的死……” 任晓宁一下子掐断视频电话,经纪人的话只说到一半,她拿起pad转头就走。 “等等!你去哪儿?” 周民俊拦住她,继续说道:“你昨晚究竟在哪儿?” “什么意思?你敢问我?” 任晓宁火冒三丈,可本来让她三分的欧恺也凑了过来,好像她真的是凶手!明明在场的人都知道,那不是事实! “网上的假消息你们也信!上面还说姜创是被捅死的呢!刚刚发生爆炸的时候,我也在阁楼上,你和凝波都和我在一起!这一定是个藏在民宿附近的变态干的!我们应该搜查整座山!光凭她说没有藏人的地方,我们就能信吗?” 然而这一次欧恺没有再发挥他和稀泥的本领,而是和任晓宁说道:“晓宁,现在情况对我们每个人都很不利,我们应该团结一心,说出每个人案发时的情况。我们依次轮流说,先从晓宁你开始。” “凭什么从我开始,你们就是针对我!我才不要说!” 任晓宁不顾众人的阻拦,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手里还拿着孔珏的pad。 第12章 我还有明天 任晓宁反锁上门,一屁股坐在床上,脑子却乱到不行。本以为是借此综艺大刷存在感的机会,结果却被陷害成杀人凶手。任晓宁立刻给联系过的两位警官打了视频电话,幸亏当时她扫描了两人的微信名片。 两位警官听了任晓宁的描述,先是安慰了她,并且保证将网上的不实言论删除,最后,看起来二十几岁的赵姓警官问道:“昨晚,任小姐你在哪里?” “我当然是在房间里睡觉,不过风雨太大了,吵醒我好几次,但我不想起来,除了第一次睁眼看了时间,其它时间都闭着眼。” “任小姐你有听到什么可疑的声音吗?” “我都说了!风雨太大,我耳朵里全是轰隆隆的声音,哪里知道可疑不可疑!” 两位警官相视一眼,又说了几句,就想结束谈话。 “这就完了?你们不把那些造谣的人抓起来吗?你们也太没有维权意识了!我可是被说成是杀人凶手!别人会怎么看我!” 赵警官叹了一口气,年长点的李警官则把鼻梁上的眼镜拿下来,用一块看起来脏兮兮的鹿皮擦了擦。 “任小姐你知道这次风暴里有七个人失踪吗?其中有一家四口被砂石埋在山脚下,两个了望塔上的老师傅直接塔倒人消失,还有一个半大的孩子不知道跑到哪里。” 任晓宁双手抱在胸前,嘴上不说心里却想:“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老警官看了她的表情,又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那对老师傅本来可以走,但他们走了,就没人打信号了。这些人就住在你们的山下。任小姐的遭遇我很同情,但是这些人更需要我们投入警力去寻找。老实说我们两个在办公室里接电话而不是出外勤,都感觉十分罪恶。希望任小姐能理解我们的工作。” 任晓宁挂断视频电话,心里却暗骂:“你们都只为自己考虑,谁为我想想!那些失踪的人八成不能活了!我还有明天!” 任晓宁在床上翻腾了几下,双脚死命在空气中踩了几脚,想了半天,仍旧拿出pad来看,她明知道自己这时多刷无益,却忍不住翻看微博里的实时评论。 她发现自己微博的主页被锁定了,既不能更新,也不能评论。 任晓宁心里一凉,猜不中是个什么情况,她登了个小号,再次进入自己的话题。 她发现话题下面说什么的都有,倒是也没几个人敢指名道姓说她杀人,绝大多数路人也是吃瓜,看有热度就等后续的爆料。 要命的是,几个爆出过重磅娱乐大瓜的博主,都用“小公主”来替代她的名字,爆了好几个她在现场耍大牌发脾气的黑料,还言之凿凿有照片为证…… 有照片你放出来啊! 每次在工作现场,任晓宁都让小新确认,手机都被她拍掉两个了,怎么可能留下证据! 可流言就像野草,越是剪短越是疯长。 任晓宁心想:“现在是有人刻意要搞我!一时半刻也不知这人是谁,这些黑料可大可小,可跟杀人的传言混在一起,就成了我早有心理问题的佐证。我现在不给自己正名,以后就洗不白了。就算以后抓住了凶手,谁还会记得去看后续。而我是品行不良杀人犯的印象,将永远留在某些人心里。” 任晓宁思量再三,翻身起来坐在梳妆镜旁,给自己画了一个精细的妆,因为没人帮她粘假睫毛,试了好几次都不成功,她只能退而求其次,仔细地刷了睫毛膏。 她登录自己的小红书账号,拍了一张美美的十五秒短视频,配上文字:“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公道自在人心。” 仔细确认了没写错字,含泪的妆容饱含着的破碎感,任晓宁按了发送。 她没看回复,而是关掉了pad,这一次她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了脸,忍不住哭了,汹涌的情绪一下子扑上来,心底全是委屈,任由脸上的化学品弄脏白色的被单。 她再次想起松瑛的眼神,轻轻柔柔的,眼角有笑意…… 倏地,一声尖叫,松瑛完美的容颜像被扔下石头的湖面,扭曲着、飘荡着…… 任晓宁将床单盖到头上,竭力想忘记松瑛的面容,却浮现了自己的脸。 “喂?章导吗?听说您在蜻城?晚上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爸爸!我要这部小说!” “你把版权买下来不就行了!总是要有声化的,到时候我成了女主角,一定会让公司赚得瓶满钵满!” “你看她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私下里说话可难听了,她说女主角又骚又浪,一点也不尊重角色,怎么能让她来配?” 舞台剧我是没办法,但广播剧的女主角,我一定要从她手上抢过来,我才是广播剧的女王! 这算是我抢夺的吗? 这算是我是“黄狮精”的证据吗? 任晓宁想着这些,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在任晓宁回到房间以后,大厅里的九个人一下子炸开了锅。 “什么玩意!她就是无组织无纪律!”周民俊对着任晓宁方向啐道。 “咳咳!她还拿走了pad,我们……我们现在想联系外面都成问题。” 李念安的高烧退了,却持续低烧,脑子不是很清醒,说话声音沙哑,语速却慢很多。 “还没有连上吗?” 欧恺问沈乐乐,沈乐乐看着笔记本屏幕上的“正在更新46%”十分着急,这笔记本她都用了好几年了,每次更新都要很久。 “赖姨,我记得你房间里有个像砖头一样的老式电话,那能用吗?” 欧恺在搜查工作间的时候,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只是那东西看起来十分陈旧,躺在一个鞋盒里,连充电器都比肥皂要大上一圈,不知道还能不能派上用场。 “那是卫星电话,我回去确认一下。” “玉年,你跟着赖姨。” 两人刚走就听到沈乐乐喊道:“啊!更新完成了!” 沈乐乐圆溜溜的眼睛瞪得更圆了,她看着进入的界面,简直有点不可置信,她立刻登录了微信,和两位警官打起了视频电话。 此时两位警官还在和任晓宁通电话,过了几分钟才接通,众人一下子聚集在镜头前,虽然只有欧恺在说刚才的情况。 警官告诉了众人,任晓宁已经联系过他们的事,但是听到欧恺说道,他们通讯工具被毁,还是震惊了。 “你们为什么要把通讯工具聚集在一起?” 欧恺不得不告诉警官,他们打算自行找出凶手,所以搜查了众人的房间,为了保护隐私,才将电子产品聚集。 “你们……” 李警官的表情变了,说了他们几句,此时赖元清和薛玉年也回来了,李警官立刻指向了她。 “老板娘!孩子们不懂事,你也不能跟着瞎掺和啊!你们被困在山顶上,保持通讯是最重要的,你的卫星电话还能用吗?” 赖元清当着所有人的面按下开机键,却没有任何反应。 第13章 走廊里的脚步声 “是不是没充电?充完电再试试。” 史铮还没有放弃,他拿起比肥皂还要大块的充电器,可连接插排那端的指示灯上却毫无反应。 “卫星电话没那么容易没电,而且我会定时充电,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赖元清说道。 如果是过度放电,还有没反应的可能,众人把卫星电话放在一边充电,希望再过十分钟那奇迹的指示灯会倏地一下冒出绿光。 “你们不要再做多余的事情!随时保持通讯,安心等待救援,后续我们会处理。” 两位警官的表情凝重,语气也不容人质疑,并且再三叮嘱他们,不要再进入姜创的房间了。 此时李警官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手机短暂地退出了镜头,赵警官关掉了话筒,眼神却跟着李警官一起飘出了镜头。 不到一分钟,李警官重新回到了镜头前,他对众人说道:“我们现在需要出现场,再有问题打小赵或者我的视频电话,如果打不通也不要着急,我们看到会第一时间回复。” 欧恺还要说什么,却被李警官打断。 “你们刚才说核实每个人案发时的情况,这个工作还是要做!欧恺你组织收集,收集好发给我,我看到一定尽快回复。” 欧恺还没答应,赵警官就单方面切断视频。并不是两人凉薄,而是在距离警局不到三公里的地方,发生了一起金店抢劫案,劫匪在洗劫金店后,残忍地杀害了看店的夫妇和他们的一双孩子,小的那个只有一岁半。这已经是风暴发生以后,趁乱遭劫的第三家金店了,也是第一起发生命案的店。两人被告知要立刻赶往现场,并且尽快抓捕劫匪。 此次风暴号称是70年首次,造成了巨大灾害。警局现在是全员出动,两人连后援都未必有,但也只能冲上去了。两人打算先全力缉拿劫匪,等到救援队将雀鸟民宿的众人带出来,再找他们逐一问话。他们虽然也担心,但却没有到民宿的方法。 民宿里的众人却不知道,巨大的不安如同一只捏紧心脏的手,让他们喘不过气来。 已经过了好几分钟,卫星电话仍旧毫无反应,它坏了,沈乐乐的笔记本和任晓宁扣下的pad是唯二能和外界联系。 “怎么办……我们要在这里等死吗?”孔珏的声音带上哭腔。 “我们尝试下山吧!就算会跌下去,也比在这里等死好吧!”李念安的尾音高亢。 “妈的!这个家伙不要让我逮到!否则我*死他!” 史铮的骂声不绝于耳,他就像发了疯一样,死命踩着刚才地上的电子产品残骸,已经被碳化的零件,在他的脚下发出“嘎嘣嘎嘣”的声音。 恐惧里掺杂了恼火,只有不断地愤怒,才能短暂地消除不安。 此时又是欧恺站了出来,“我知道大家很害怕,但是我们慌乱只会遂了凶手的意,我们现在还有乐乐的笔记本,能与外界保持联系,我们知道救援队没有放弃我们,风暴刚刚减弱,我们要给他们一点时间。” “我们给他们时间,凶手会给我们时间吗?” 薛玉年忐忑,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表达想法,绝大多数时间,他像一座教堂天花板上的雕像,但是想到接连发生的诡异事件,他也无法淡定了。 欧恺不愧是导演,仍旧保持着镇定,“我们确实有很大的麻烦,可逃避不解决问题,警察认可我们查看不在场证明的行为,说明这种行为有用,我们应该利用有限的时间做有用的事。” “光我们说有什么用?最有嫌疑的人不说!”周民俊对着任晓宁的房间露出了厌恶表情。 “也不一定,这件事有点奇怪。” 沈乐乐看着网页上的内容陷入了沉思。 “你觉得什么奇怪?”夏凝波正坐在她身边,对她的话有了兴趣。 “也不算是大事,只是我的一些推断,我们还是先说不在场证明。等我们说完了,任晓宁也该消气了。” 众人虽然对任晓宁不满,但如果不收集,实在无法安心。欧恺让沈乐乐用笔记本记录,从他先来。 欧恺:“昨晚散了以后,我在大厅抽了一会儿烟。又和民俊喝了两杯,大概十二点多回房间休息了。” 沈乐乐:“回房间以后再也没出来吗?” 欧恺:“没有,喝太多了,我都没听到雷声,睡得死死的。” 周民俊:“我送完凝波就到了大厅里,和欧导说了一会儿话,喝完酒我们是一起回去的,我也是到了早餐时才出了房门。” 夏凝波:“我不知道自己是几点睡着的,醒来以后就在床上,是昨天预约的叫醒服务把我叫醒的。” 赖元清证实了叫醒服务,民宿里有内线电话,不能拨到外面,只能在各个房间之间拨打。 李念安:“我大概晚上九点多就回房间了,吃了感冒药就睡了,一直没有出去,也是被叫醒服务叫醒的。” 薛玉年:“我在屋里健身一个小时,之后玩了会儿手机,但风暴来临以后网络太差了,我就睡了,也没有出去。” 史铮:“还能干什么,看我昨天拍的东西,这一片的人戒心好重啊,我就拍了几分钟,就有人来赶我走,看到一点多就睡了。” 孔珏:“我和晓宁说了一会儿话,大概十二点多回房。” 沈乐乐:“我昨晚熬夜写小说,写到三点多睡了。” 史铮:“你也太能写了吧!” 如果现在史铮有摄像机,一定会对着她狂拍,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趣的素材。 沈乐乐:“写到一点多风暴来了,想着也睡不着就多写一会儿。但是我三点多的时候听到走廊里有脚步声。” 众人一下子将眼神往向唯一一个还没说话的人赖元清。 第14章 拙劣手法 “我昨晚一点多就把行李拿到了阁楼上,早上五点多下来准备早饭,那个人不是我。”赖元清答道。 “剩下的只有任晓宁!还不是她!” 周民俊简直要跳起来了,他不放过任何一个和任晓宁作对的机会,立刻对孔珏说:“你不是和她关系好吗?把她叫出来对质啊!要是她杀的人,你以为你能逃得过?” 孔珏低着头,看着白色运动鞋的脚尖,小声说道:“你挤兑我又有什么用?她难道会听我的?” “好了,别吵了。我们把证言先梳理一遍。至于任晓宁,她饿了烦了自然会下来。”欧恺说道。 沈乐乐草草扫过众人的证言,姜创死亡的时间大概是1:00-3:00,而这个时间里,每个人都有自己单独的时间,也就是每个人都没有不在场证明。 沈乐乐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打算说出来。 “其实,我们还有一种方法能找出凶手?” “什么方法?” 坐在她对面的李念安一下子拉下口罩靠近了她,略微灼热的空气打在沈乐乐脸上,这让沈乐乐不自觉地往后靠了靠。 “我们可以根据凶手的动机反向推导出凶手是谁,凶手明明能够不留痕迹,但却留下视频和两张贺卡,并且……” 沈乐乐扭动了一下笔记本,此时屏幕停留在微博任晓宁超话,虽然说她杀人的假消息已经不见了,但仍有任晓宁的负面新闻不时流出,包括说她耍大牌,殴打工作人员,甚至还有人说她因为寻衅滋事已经被警察带走了。 最后的一条黑料后面,还附有一张模糊的图,是任晓宁被两个男人推搡着,图像的像素不高,两个强壮男人的脸也打了马赛克。爆料的人说是任晓宁被警察带走的实时图,但后面有粉丝爆料,这只是任晓宁参与过的一档综艺的路透。 “现在的媒体都是这样,拍到一张图片就开始捕风捉影,捏造根本不存在的消息,跟着传的人也一样,只是像吸食烟草一般沉迷,根本不介意消息真假。”欧恺评论道。 沈乐乐找了很久,才找到了黑粉的一张截图,上面有传言任晓宁是凶手的网页截图。 “但这次很奇怪,你们看截图里的发布时间。” 欧恺看了一眼粉丝的截图,上面的时间显示是1:39。 “诶?也太早了!我们……” “啊!我明白了你说的奇怪!” 欧恺和夏凝波几乎是同时明白了沈乐乐的意思,为了避免像上次一样被任晓宁怼,沈乐乐在众人说不在场证明就意识到,但却等所有人都说完才说出自己的推测。 “1:39,我们还没报警,准确来说,如果我们的证言都是真的,这段时间我们都在自己的房间里。如果当时姜创死亡,也是刚刚死亡,那时候知道姜创已经死了的,一定是凶手!” 沈乐乐做出了大胆假设,其他人却是愕然。 “如果是凶手,怎么会不知道他是被毒死的!为什么会写是被任晓宁捅死的。”李念安问道。 “我想凶手了解任晓宁,以她的性格,一倍惹她百倍奉还,捅死对方更符合她的性格。后续各种爆料也都是引导网民相信,任晓宁是个恶毒、卑劣、睚眦必报的女人。凶手也知道警方会立刻删除帖子,但警方的正式通告会在初步调查后再发布,现在警方无法来到民宿,也就不会说姜创是被毒死的,只会说报道失实。这对于抹黑任晓宁的目的来说,已经足够了。” 凶手对任晓宁怀有怨恨,任晓宁现在被困渔娣岛,无法亲自解释,仅就这一次案件而言,目标可能不只是姜创,还有任晓宁。 “也可能是她自己把消息放出去的,她这个人最喜欢出风头,趁这个机会先把消息放出去,抢占先机,如果我们稍有不同的表达,她就说我们针对她,更可以靠卖惨收获一堆死忠粉了。”周民俊嘴硬道。 虽然他不认为任晓宁有这种智商,但是他绝不承认任晓宁是个受害者。 “民俊的话也没错,看到贺卡的时候别人都没说话,晓宁却立刻跳出来说不是自己,而且攻击民俊,实在很可疑。” 史铮也站在周民俊一边,他不认为周民俊的私德问题能成为周民俊是黄狮精的铁证,如果这么说,经常无缝衔接的姜创更符合。 两人又说了几句任晓宁的不好,其他人没附和也没反对。 “凶手留下了黄狮精的提示,那么黄狮精到底是谁?虽然凶手针对任晓宁,但黄狮精真的是她吗?会不会是凶手为了迷惑我们,扔出的烟雾弹?” 沈乐乐还没有掌握凶手行动的动机,如果是想杀人,自然应该想办法切断他们与外界交流的方式,但他又将有人被杀的消息放出去,消息一旦在外界扩散,影响扩大会变得不可控,最坏的结果会引爆关注,从而加快救援队救援的速度,这对凶手有什么好处? 而且凶手诬陷任晓宁的手段也太拙劣了,如果他对任晓宁有怨恨,为什么不像对待姜创那样直接杀了她? 凶手的行为还有其它目的,很可能就隐藏在他留下的讯息之中。 众人面面相觑,如果黄狮精代表“偷窃”,众人都认为这跟任晓宁挥金如土的形象不太相符,但是谁也不承认自己就是“黄狮精”。 话题只围绕着任晓宁很快聊不下去了。发现了尸体,众人都面临着巨大的精神压力。 乌云没有散去,外面下着毛毛雨,顺着大门缝隙吹进呼呼的风。 本就感冒的李念安很快就累了,身体歪在沙发上,孔珏也白着一张脸,看起来不太舒服,薛玉年一直在发呆,他双手握拳,肩上的肌肉紧绷,如同在草丛里潜伏的猎豹,他很少讲话,稍有响动,就动动肩膀。 “时间不早了,我去准备午饭。” 已经快13:00了,赖元清转身走向厨房。 “赖姨,我看你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念安去帮帮忙。” 欧恺用眼神示意让李念安跟上,他还是怀疑赖元清,总觉得这个严肃的寡妇很诡异,如果是她,能够在煮海鲜浓汤时,面不改色放进一袋子可疑粉末。 李念安慢吞吞的移动,她名义上是跟组编剧,但却因为预算限制,不得不从事一些类似收音的工作,她虽然想保有作家的自尊,却毫无作家的能力。 “我头好热……” 李念安刚站起来,就按住沙发扶手又坐下了。沈乐乐扶住她,摸了摸她的额头,滚烫。 “还是我去吧。”沈乐乐说道。 “我去好了,你还要整理证言,没有手机玩我闲着也是闲着。” 孔珏站了起来,她平时在组里也喜欢帮着工作组拿东西,是个手脚勤快的人,大家都喜欢和她一起工作。 孔珏为追上赖元清快而轻的脚步,赶紧跑了几步。 第15章 远山 “你真好,又能写又能整理,以前战争的时候,也是把你这种人留到最后。” 李念安斜着身体倚靠在沙发上,以艳羡到几近嫉妒的眼神看着沈乐乐。 沈乐乐敲打键盘的手一顿,为什么忽然提起战争? 她忍不住瞥了李念安一眼,在回房间休息的时间里,李念安把名牌运动衣换了,套上一条很旧的棉布裙,上面的粉白格子已经洗褪色了,应该是当成睡裙来穿。 她只是太累了,我不该跟个病人计较。 沈乐乐在心里开导自己,随后打字的手更快了。 李念安又说了几句风凉话,看沈乐乐不理她,她开始自言自语起来,例如像“我们现在的情形像不像某部推理小说……我最讨厌故弄玄虚的推理小说……护甲油找不到了,就放在大厅桌子边上,据说甲油是剧毒,凶手不会用它来投毒吧……”。 沈乐乐的手指再次停下了,李念安是知道她喜欢推理小说的。 生活中总有这种人,明明知道你喜欢什么,却偏要当着你的面把这东西贬得一文不值,你要是真的生气,他又会轻蔑地说你气量狭小,仿佛世界上的美好品格都是为了迁就他的胡搅蛮缠。 沈乐乐清楚这种思路,所以干脆也不回应,她集中于整理证词,自动将李念安的声音屏蔽了。 大概40分钟,赖元清和孔珏把午饭准备好了,蒸螃蟹、清蒸白鱼、鸡蛋炒山菜、腊肉百叶汤,还有几种叫不上名的小菜,虽然时间仓促,也算营养均衡。 “赖姨,您也忙了好久,来,大家一起吃。” 欧恺拉开他身边一张椅子,还亲切地给赖元清盛了饭。赖元清也没客气,接过就吃。史铮看她吃了,才松了一口气,大口吃起来。 碗筷少了一副,沈乐乐要去拿,欧恺却把自己没动过的给了她,他又去厨房拿了一副,等到他回来,菜几乎没人动。 和昨天的开机宴相比,大家兴致不高,只是匆匆扒了几口饭,菜也胡乱夹了几筷子,螃蟹几乎没人动。 任晓宁仍旧没从房间里出来,欧恺看不过去,对孔珏说道:“小珏,你盛一碗饭和两只螃蟹。” 他又用筷子扒拉了一盘菜,“这碟基本没人吃,你一起带去看看晓宁,生一会儿气也就行了,饿出了胃病难受的是她自己。” 孔珏放下筷子,说道:“不用了,我在厨房给她留了吃的,现在就给她送过去。” 孔珏放下碗筷,她的饭又满又干净,根本看不出吃过的痕迹。 “还真是当奴仆当上瘾了,任晓宁的臭鞋她也愿意舔!” 孔珏刚一进厨房,周民俊就开始说她的不是,其他人低头吃饭或发呆,只有史铮回应他。 “她们两个人不是一直关系挺好的吗?你讨厌任晓宁也就算了,干什么说小珏,文文静静一个小姑娘,比任晓宁可强多了。” “你也不想想她们两个为什么能关系好,什么锅配什么盖,任晓宁还没来的时候,她和……” 他还没说完,史铮就怼了他的腰一把,他回头一看,孔珏正端着盛得满满的餐盘走出来。 孔珏面无表情,好像没听到他的话。 “欧导,我送完饭就回房间休息了,有点累。” “嗯。” 孔珏一走,欧恺拍了周民俊的胳膊一把,周民俊吐了一下舌头,随后他和史铮坐到沙发那边,一边抽烟一边小声说话。 沈乐乐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看他们神色,一定还是在说任晓宁的不好。 昨晚看着他们联起手来灌夏凝波喝酒,沈乐乐还以为他们关系不错,谁知道才不过一天,就已经四分五裂,再这样下去就算调查出任何一个人是凶手她都不会奇怪。 不过她也不介意这些,谁喜欢谁,谁讨厌谁,根本没关系,重要的是根据线索能够推导出哪些真相。 沈乐乐继续整理刚才饭前收集好的证言,就这么到了14:30,她把整理好的证言跟欧恺说了一遍,但欧恺却只是“嗯嗯”地答着,眼神瞥向沈乐乐笔记本右下方的时间。 “已经过了六个小时,他们确实没来。” 经过上次视频电话的通话内容,欧恺已经接受了沈乐乐的推论,警方所说的最快六个小时以后登岛是最乐观的情况,他们究竟何时能来还是未知数。 民宿外的风雨愈大,偶尔传来“咔嚓”声,是连着树叶的细枝条被雨水打下,乌云如糕粉团一般,凝滞沉重,压在所有人的心头。 “我把刚才欧导你说的描述性错误改了以后先发给李警官,再问问他们什么时候来。” 沈乐乐发了过去,可视频电话无人接听,消息也没回复。 “我先回房间了,如果他们联系我,我再下来。” 欧恺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沈乐乐拿起笔记本走上台阶时,发现大厅里只剩下欧恺、夏凝波、薛玉年,其他人都回房间了。 沈乐乐回到房间里,把笔记本放在桌上,终究不放心,她把笔记本放在了枕头下面,人枕在枕头上,才稍微安心一点。 她闭上眼睛,却始终浮现姜创狰狞的面容,张大的嘴,如鹰爪一般蜷曲的手掌。 她又翻了两下身,明明坐在大厅时感觉很疲惫,肩膀很沉,手腕很痛,她安慰自己是腕管综合症在暴雨天发作,休息好了就行,但现在却感觉肩颈仍有钝痛,精神上却越来越精神了。 我该想的别的什么,才能驱散姜创的脸。 她的本意是想小说的情节,但是眼前却闪过一道光,倏地一下照亮前方,她没看见人,先听见了脚步声,轻轻踩在红毯上。 红毯上升起火焰,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人踏在火焰上,她闪着钻石光彩的舞鞋一步步踏进火光。 舞台剧《远山》高潮的场景。 这并不是她从姜创笔记本里看到的,而是真真切切双眼所见,当松瑛踏过台阶从一个舞台走向另一个舞台,她就坐在台下。 此时没有人声,也没有风。 她应该和无数观众坐在一起,但她感觉到,当时只有她和松瑛,松瑛也只为她一人而演。 松瑛走到她旁边时,忽然又有了风,吹过白色裙子上的细纱,也轻轻拂过了沈乐乐的脸。 “远处的山,被黑色的墨迹渲染 我饮下一口,却全是焦灼……” 松瑛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 “哈……” 沈乐乐一下子惊醒了,迷迷糊糊之中,她睡着了,她梦见首映礼上的事了。明明当天发生了很多窘事,现在都淡了,只剩下最深处的回忆。 刚才她好像真的听见了松瑛的歌声。 怎么可能,松瑛已经死了。 “轰!” 外面仍旧打着雷。风暴并未远去,而是盘桓在渔娣岛周围,在沈乐乐睡着的时间里,暴雨倾盆,通往山下的路被冲掉的更多了,只是他们并不知道。 沈乐乐用被子蒙住脸,她想再睡一会儿,梦里的舞台剧比暴雨惊雷要好得多。 可是床下有什么声音。 “吱吱……” 沈乐乐头皮发麻,她想起这个民宿还有不知多少只肥老鼠。 第16章 第二个 晚上20:00,赖元清挨个房间打了内线电话,通知他们晚餐准备好了。 大概20:15,陆续有人下来了,欧恺点了一遍人,发现这次不仅任晓宁不在,连孔珏也没下来。 “搞什么啊!一个两个都耍起了脾气!我们吃我们的!” 周民俊夹起一只虾,连虾壳都没拨就塞到了嘴里,嚼了两口却又吐在地上。 “md!死虾!” 欧恺皱眉看了地下一眼,却什么也没说。 “202和206房间的电话我没有打通。”赖元清说道。 202和206分别是任晓宁和孔珏的房间号。 距离首次报警已经差不多过了12个小时,还是没有任何人来接他们的迹象,救援究竟什么时候会来? 这种对于未知的恐惧,让每个人都变得敏感。 “我们还是去看看她们吗?她们两个女孩子,我害怕有事。” 夏凝波没有动筷子,中午的时候他也吃得很少。 “能有什么事!一定是任晓宁抓住小珏,让小珏给她化妆啊,做美甲啊。任晓宁什么都不会干,小新又不在,她肯定把小珏当助理使了。” 史铮也不是第一次跟任晓宁参加同一个综艺,早就知道她的公主脾气。只要摄像机不对着她,就把孔珏当仆人,也不知道孔珏是怎么忍受的。 虽说其他人也忌惮任晓宁的家世,但也只有孔珏一个人,对任晓宁的要求言听计从。 “我和凝波一起去,正好我也要搜集昨晚任晓宁的不在场证明。” 沈乐乐还沉浸在下午的梦里,没有任何食欲,醒来后她查看了信息,两位警官回复了她,让她务必完善这份证言,还说他们又联系了救援队,后续有了救援计划会告诉她。 她已经把这件事传达给众人,但现在她也急需做点什么,来驱散脑子里舞台剧的片段。 沈乐乐脑子里忽然一道电光闪过,她一下子站了起来。 姜创……舞台剧……任晓宁……黑料…… 她怎么能忘记! 夏凝波被她忽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怎……怎么了?” 他都有点结巴了,沈乐乐却伸出手快速拍拍自己的脸颊,肉嘟嘟的脸蛋发出啪啪声。 “没事!我们先去找她们两个。” 上了走廊,两人先到了任晓宁的门口,拍了拍门,里面毫无反应。 “晓宁,是我。”夏凝波出声。 拖鞋在地面上快速滑动的声音,到了门口又停了几秒,然后才是倏地拉开了门。 “夏凝波!你怎么才来找我!” 任晓宁刚说完,看到旁边的沈乐乐又蹙了眉。 “你来干什么?” “我们来叫你吃饭。” “不吃!我不饿!” “你是吃了小熊饼干吗?”夏凝波边说嘴角边浮上笑意。 任晓宁却羞红了脸,“怎么了?我自己带的饼干不能吃吗?” “行——但是只吃饼干营养不均衡,要多吃不同种类的食物。” 夏凝波往里忘了一眼,任晓宁却一踮脚一扭头,决不让他看到房内。 “小珏给你送的午饭你吃了吗?” “什么午饭?她根本没来找我,给她打内线电话也不接,我干脆把电话线也拔了!” 任晓宁半下午的时候还真有点饿了,她又不想走到大厅去,怕遇到周民俊再对她冷嘲热讽。她想让孔珏给自己拿点吃的,可她才想起,手机被炸了,手上的pad只能跟沈乐乐的笔记本相连,她才不会联系沈乐乐呢,这时她才想起内线电话,可她打了好几次,孔珏都没有接,她一下子扯断电话线。 明明只是个仆人而已! 任晓宁生着气,一个人在床上反复翻腾,可越是动弹,肚子越饿,她拿起桌上吃到半包的牛奶味小熊饼干,又从行李箱深处翻出一块纯黑巧克力,边嚼边在床上生闷气,直到夏凝波来找她。 夏凝波露出狐疑的表情,说道:“她明明说过要给你送饭……” 孔珏是做事十分稳妥、又十分没有主见的人,就算她饭送不到,也不会不跟任何人说,就回房间了。 夏凝波和沈乐乐对视一眼,立刻去敲孔珏的门。两人用上了十成十的力,将楼下的众人全都吸引了上来。 “小珏不开门吗?” 夏凝波摇头,沈乐乐也是一样。 赖元清拿来了万能门卡,刷开了门。 进门的一瞬间,一股刺鼻的味道扑向了众人。 和姜创死亡时现场的味道很像,只是没有了酒气,却更加突出了一种古怪的臭气,不久之后他们会习惯,那是尸体散发的臭气。 “别进来!” 走在最前面的欧恺拦住后面的人,一滴汗水正沿着他的后颈流下。 他看到了孔珏扭曲的身体,如同枯死树木的树干,也像是蜿蜒盘旋的蝮蛇被定在某个瞬间,她的整个身体倒在地板上,一只手大张着向前拼命够着,一只手却蜷曲如鹰爪。 就像在攀登着什么。 明明在这不到二十平的小房间里,没有任何高处。 “啊!” 顺着缝隙往里看的李念安看到了孔珏发灰的脚,她发出了凄惨的叫声,仿佛见了鬼。 “明明几个小时前我们还在一起……” “我们什么声音也没听到……”薛玉年抱住自己的头。 “一定是你!孔珏去找你以后就死了!” 周民俊去抓任晓宁的胳膊,却被任晓宁一把甩开,一下子拍到周民俊的脖子上。 “你搞清楚!我根本没见到孔珏!” 任晓宁打量众人,却发现众人的眼神都变了。 她喉咙一紧,说道:“你们有什么证据就报警好了!让警察来决定怎么办!” 就算她不说,欧恺也决定报警,欧恺从任晓宁那里拿来pad,再次给警察打了视频电话,两位警官正蹲守在劫匪窝点对面的楼内,再过十五分钟,支援就到,他们打算突击了。 不到一天死了两个人,李警官也意识到民宿里的众人很危险,但是他们却无法赶去。 “你们再坚持一下!救援队已经赶去了!最迟明天早上,一定会有解决方案!” 李警官的声音时断时续,倏地画面没了,再拨打对方却显示一直未接听。 “他们在搞什么!就他们两个人吗?”任晓宁气急败坏道。 “我们这里可是有人死了!他们应该立刻过来!”周民俊也跟着喊道。 他们两个在这时倒是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 “这附近有七座岛,岛上都是小渔村,发生这种几十年难遇的风暴,县里的警察一定会全员支援抢险救灾,我们被困还不到一天,不能怪警察。” 又是赖元清来解释,欧恺问她:“之前发生过暴风雨时,最长被困几天?” “大概三天。” 因为岛上极端天气出现的频率较高,一般民宅都储存有淡水和粮食,因此在节目组来之前,欧恺并未特别注意天气,谁知道变化的天气,却将这民宿变成了他们的牢笼。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李念安肩膀发抖,只盯住欧恺看。 第17章 是小偷也是凶手 他们不得不承认,凶手比他们想象的动作要快,计划也要缜密得多。 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欧恺从未离开大厅,也并未听到可疑的声音,基本可以排除外部侵入的可能。 凶手就在他们中间,并且仍旧在行动,现在警察来不了,就连自我安慰都做不到。 “我们继续搜查现场,看凶手留下的证据。” “可能警察让我们不要破坏现场……” “警察一时半刻来不了,但凶手还在杀人!我们难道要坐以待毙吗?” 周民俊打断李念安的话,众人自觉地穿上一次性雨衣、鞋套、手套。 这次仍旧是个子差不多高、体格也都健壮的史铮和薛玉年去搬尸体,在他们搬走之前,沈乐乐忍不住反复打量孔珏的姿势。 孔珏躺在地上,双脚靠近电视墙,双手向前抓,够向床的一侧,她的脚边有张倒了的椅子。 孔珏和姜创一样,也大张着嘴,地上有她的呕吐物,嘴角青紫,眼睛瞪大,眼睛流血泪。 沈乐乐往桌上看去,本来应该给任晓宁送去的饭菜被吃掉的差不多了,桌上还有汤水滴落的痕迹,看得出她吃得很急。 “她在我们面前不吃,回来把任晓宁的饭都吃了?搞什么啊!”周民俊忍不住吐槽道。 “等等!” 沈乐乐蹲下,小心地抬起她的嘴,又看了眼地上的呕吐物。 “她呕出的是还未消化的饭菜,一定是刚吃下去,还没来得及消化就毒发了。” 沈乐乐忍不住脑补出当时的场景:孔珏饿鬼投胎一般,拿勺子舀了大口的饭菜塞进嘴里,吃掉大半以后,忽然感觉胃部一阵剧痛,她从椅子上窜了起来,身体后转的动作太大,连椅子都带倒了,但是不到一秒,她就因为剧痛倒在地上,即使拼命在地上挣扎,仍然够不到…… 沈乐乐顺着她的手望去,指向了床头柜的内线电话。 “她想告诉我们,但来不及……如果是饭菜里有毒,毒发的时间只要几秒,这毒比我们想象的要歹毒得多。” 众人心中都是一凉,尤其是任晓宁,一张脸涨红了,立刻指向了赖元清。 “一定是你!是你想杀我!所以在孔珏送给我的饭里下毒了!但你没想到,孔珏会自己把饭吃了!” “她的饭是自己盛的,碗筷是自己找的,菜是自己做的,要给你送的饭也是她自己留的。她去送饭的时候,我还在吃饭,根本来不及下毒,就是下毒,也不能保证只毒死她一个。” 确实,毒死他们所有人要比只毒死孔珏一个人简单很多。任晓宁不知道,其他人却清楚,孔珏和赖元清一起准备的饭,也是一起吃的,赖元清的碗筷还是欧恺递给她的。 而且孔珏在给任晓宁留饭时,并未告知其他人,赖元清又怎么知道这是留给谁的? “也有可能不是饭菜。”沈乐乐又说。 “哈?”周民俊烦躁万分,说道:“你有什么想法就一起说,不要大喘气!” “我刚才就说了,如果饭菜里有毒,那么她很快毒发。但我们也无法证实她之前吃了其它东西,比如说含有能够推迟毒发时间的药剂,投毒时间有可能提前到几小时到十几小时之多。” 投毒的可能时间提前,就算让每个人说不在场证明也失去意义了,毕竟一定能找到单独作案的时间。 “完了!全完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周民俊一拳砸在墙上,站在他身边的李念安双手抱头,耳朵里嗡嗡作响。他们无法忽视一种可能,可能毒素已经潜伏在他们的身体里,随着时间开始倒计时。 “先不要慌。我们确定不了下毒时间,但我们可以确定,凶手一定在孔珏毒发以后来过现场。” 沈乐乐指了指床头柜上的电话,下面压着纸,最上面的那张边缘露出了和之前发现的两张贺卡一样的花纹。 夏凝波拿起电话,拿起三张纸,前两张是a4大小的贺卡,第一张上面写着:“你是小偷也是凶手,被你自身的欲望所吞噬吧。” 另外的一张贺卡写着“to be or not to be,你可不是莎士比亚。” 任晓宁一把夺过贺卡,说道:“这又是什么意思?” 任晓宁从她手上把贺卡接过,细细的正反两面打量两张贺卡。 “原来如此,果然是顺序。你们还记不记得前两张贺卡的内容。” 姜创笔记本里的贺卡写着“因为你的罪,给予你不会被人遗忘的容颜。”。 姜创身下压着的贺卡写着“下一个罪人是黄狮精。”。 “‘小偷’对应的就是‘黄狮精’,凶手上次留下的第二张贺卡就是指向了第二个受害者,而第一张则是预示着本次的受害者。而这一次的第二张,就是指向了下一个受害者。” “哈?这家伙真的要将我们全都置于死地吗?” 周民俊啪啪拍在桌子上,声音越来越大了。 “你别敲了!吵死了!”任晓宁吼道。 “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天天和孔珏在一起,怎么不会知道她是黄狮精!” 周民俊瞪大眼睛,整个人露出痛恨的表情,但又不敢真的去打任晓宁,便以怨毒的眼神望向孔珏。 “搞什么!” 周民俊无法理解,他虽然不喜欢孔珏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但也想不到她偷窃的理由。 孔珏在花团锦簇的娱乐圈里很不起眼,甚至可以用朴素来形容,这次录综艺带的衣服,也是她以前穿过的,整个人看起来没有世俗的欲望,她到底为什么偷窃? 他真想抓住孔珏的脖领,亲口问她! 此时周民俊注意到她的紫色卫衣口袋有凸起,鬼使神差的,他想起上次姜创的身下贴着贺卡,他忍不住伸手去摸,发现她的口袋里有一只耳机。 “这是姜创的蓝牙耳机,昨晚他一直在找。” 姜创有用无线耳机的习惯,这次到岛上没有带备用,他以为是掉在哪里了,还特别让赖元清扫除的时候帮他留意。 周民俊望向她扔在床上的长18cm高不过10cm的小包,他将小包里的东西全都倒在了床上,一点也不介意是否会弄乱证物。一大堆零碎的女孩子的东西中,有一根白色的pad pencil。 沈乐乐上前拾了起来,她仔细看了pencil的外壳,直到看到笔尾。 “这pad pencil是我的。” “你怎么知道是你的?孔珏也有pad。”任晓宁说道。 “我的pencil外壳刻了字,这是别人送给我的。” 沈乐乐指着笔身的后面,有哑光的英文字母“smile”。 “这是我的护甲油!” 李念安拿起靠电视墙一侧桌子上的一瓶护甲油,它被两瓶樱花粉色、橘粉色的指甲油挡在后面,不仔细观察根本注意不到,但李念安却把瓶子拿到眼前仔细观察。 “这绝对是我的!正好用到一半!我每次用的时候都想着赶紧用完好买新的,指甲还会在标签边缘按压一下,就跟给小孩测身高似的。” 她指了指标签边缘,是有指甲按下的不规则的压痕。 一个想法终于在沈乐乐的脑子里成型了,这些东西都是在瞬间拼凑而出。 “原来她是这样的黄狮精……” 第18章 某种疾病 “你又知道了!这些没用的东西偷来有什么用!说不定这是凶手栽赃陷害的!”任晓宁反驳。 她死命地瞪着沈乐乐,气的胸前快速起伏。 沈乐乐想不到她会得出这种结论,只能继续说道:“凶手已经给我们留下了贺卡,没必要再给我们留下其它提示,这些东西应该就是孔珏拿走的。” “为什么要拿走?单只的耳机也没用啊。” 周民俊在她的包里找到了她自己的蓝牙耳机,和姜创的耳机不适配,他还是不能理解孔珏行为的目的。 “对于我们来说没用,对于她来说也是同样,但这种行为对她来说却是必需的。” 在听到众人自诉的同时,沈乐乐推测出了她的想法。 “不只是耳机,我的pencil与她的pad也不适配,她自己也没有涂指甲油。这些拿到也没什么用的东西,她还是拿走了,她的偷窃行为成了瘾成了毒成了疾病,也就是所谓的偷窃癖。并不是缺少钱或某样东西,只是不偷就浑身难受。” 沈乐乐以极其复杂的表情望向孔珏的脸,又望向桌上的饭菜。 “在姜创被毒死,现场留下黄狮精的提示后,她清楚黄狮精说的是自己,但又不敢告诉别人,精神压力极度放大。她害怕被毒死,不敢吃东西,但她饿到极限时,手里却端着要送给任晓宁的饭,恐怕她的食欲再次促进了偷窃行为的爆发,才会将本应拿给任晓宁的饭直接拿回房间吃掉。” 沈乐乐转向了任晓宁,在这一刻,她认可了周民俊的某个想法。 “你一直在她身边,不可能不知道她有偷窃癖。” 沈乐乐有点生气,但凡有个人早点说出孔珏的毛病,他们都不会毫无防备地让孔珏一个人回到房间。 “知道又怎么样?反正都是用旧的东西!她喜欢就给她了!” 任晓宁毫无悔改之意,反倒因为知道凶手一开始就想杀的是孔珏不是她而松了一口气。 “现在责怪晓宁也无济于事了,如果你的猜想都是真的,凶手已经提示了我们下一个受害者。” 夏凝波翻开了压在下面的第三张纸,和上面两张平铺的a4大小贺卡不同,这一张折了两折仍有a4大小,是一张a2尺寸的海报。 背景是黑色,画面中间是一个窈窕的白衣女人,远远地看不清脸,偏右上侧有两个黑色的毛笔字写的“远山”。 “怎么又是《远山》!真是阴魂不散!” 任晓宁的一双手忽然抓向海报,幸亏夏凝波闪躲得快,否则一定被她抓烂了。 “你干什么?这是证物。” 沈乐乐挡在她面前,任晓宁却举起手,眼看着就要冲着沈乐乐的脸扇下…… “够了!任晓宁。” 欧恺抓住她的手腕,往一边挥去,就算再忌惮她的家世,也不可能任由她在此时乱来。 “你要是不愿意帮忙,就在大厅里等着,海报是证物,随意损毁是犯法。如果你再这么做,我立刻告诉李警官。” “好!我就看你们能查出什么来!” 任晓宁气呼呼地跑向楼下,此时没了搅局的人,却瞬间沉寂了,除了沈乐乐和赖元清,其它人都用期盼的眼神望向欧恺。 他们期盼有人给自己一个指令,不要自行去面对这可怕的情况。 “史铮和薛玉年把尸体搬到冰柜里,我和乐乐在现场拍摄,其他人先到大厅里等着,不要单独行动。” 无人再争辩,纷纷按照欧恺的话做。 搬起孔珏尸体那一刻薛玉年心想:“她好小好轻啊,能直立地放进冰柜里,再死人冰柜就放不下了。” 其它人都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欧恺和沈乐乐两个人。 “乐乐啊。” 欧恺忽然叫她,她吓了一跳,手上的摄像机也是一抖,这是史铮房间里备用的摄像机,类似于家用便携式,即使像沈乐乐这种基本没用过摄像机的人,也能顺利拍摄。 本来史铮坚持自己拍摄现场,说是“摄影师的尊严”,但是其他人都没有他健壮高大,欧恺让他先去搬尸体,这期间让看似能理解凶手沈乐乐来拍摄。 “别紧张,我就是问你一个问题。你认为,我们中谁最可能是凶手?” 哈? 沈乐乐露出一个略显尴尬的表情。 “以现在的证据,我推断不出凶手。” “推理小说里的侦探不是很快就能推导出凶手吗?” “侦探最先推导出的凶手一般都是错的。” “等到大多数人都死了再推导出谁是凶手又有什么意义?” “那我也不能冤枉好人啊!” 沈乐乐意识到声音太大了,立刻回避他的眼神,再张嘴态度也没有刚才强硬了。 “推理小说里的侦探可以根据已有的线索,只凭自由心证就指向某个人,说他是凶手,但是现实中不可行。凶手也不会一被侦探点到就开始自白,说出自己的作案动机。” 不到一小时的单元剧,最后五分钟凶手往往会把自己的理由倾泻而出,仿佛自己就在等待这一刻,而现实往往是,他们可能会在酒后吹牛说出真话,但在检察官面前却会直接否认,就算说了也很可能是有利于自己的部分真相。 “警察办案要求完整的证据链,检察官起诉前要跟凶手协商,如果愿意认罪认罚,才能换取宽大的处理,最后法官还要根据情况慎重裁量,才能给凶手公平的审判。我们没有权利在证据不全的情况下指证任何人,更没权利去审判任何人。” “可我们被困了,这些都没有……” “李警官说,明天就会有救援方案。我们已经知道了凶手的杀人模式,在此之前,我们还是尽量保护自己,不要让自己落单。只要我们在一起,凶手也无法轻易下手。” 欧恺还想说什么,沈乐乐却将摄像机推到他的怀里,说道:“我只是个写手,不是侦探。” 这时,史铮搬完尸体回来了,沈乐乐匆匆离开了。 “她的表情有点……”史铮看着她的背影说道。 有点恶心,就像她真的肩负了重任一样,明明她取得的一切都只是运气好点罢了。 后半句话,史铮吞到嘴里,没有说出口,他很快将这件事忘了,因为无关紧要,就像之前很多事一样。 第19章 动机 21:39,沈乐乐踏上通往大厅的楼梯,众人抬头,沈乐乐极度怀疑,从她走出房间时,他们的眼神就在追逐她。 众人聚集于大厅,没有人返回房间,但以大厅中间的沙发为中心,胡乱坐的几人却刻意分开。 任晓宁和夏凝波坐在沙发一侧,抬头正对看到楼梯,任晓宁的眼神有十足的挑衅。 李念安歪坐在沙发的另一侧,没骨头似的,周民俊坐在靠墙的木质椅子上,赖元清站在大门前的一米处。 又过了十几分钟,史铮、薛玉年、欧恺也来了。 余下的九人按照流程说起了不在场证明,但结果却和众人估计的一样。 如果投毒时间延长到十几小时,那么每个人都有可投毒的可能。 “还有一个时间可以供我们定位凶手,就是放入贺卡和海报的时间。”沈乐乐说道。 “吃完午饭以后,我一直待在大厅,2点多,4点多,5点多都有人在走廊里走动,其中4点多有两个人走动。”欧恺说道。 欧恺说完,眼睛在他们身上扫过。 薛玉年:“2点多应该是我,我房间里的热水壶坏了,我找赖姨换一个。” 欧恺:“为什么不拨打内线电话?” 薛玉年:“当时内线电话忙音。” 欧恺蹙眉,“在赖姨拨打内线电话通知我们吃晚饭之前,还有人拨打内线电话吗?” 众人摇头,现在他们知道了,在下午有一段时间内线电话不通,也就是说如果当时孔珏死亡,那么就算她真的抓到了内线电话,也拨不出去。 赖元清:“我5点多到厨房准备晚饭。” 欧恺点头:“我看到赖姨到了厨房。” 夏凝波:“我去找周民俊要了一瓶能量饮料,不过我没看时间,下午4点多那个人可能是我。” 周民俊证实了他的话:“是4点多,我当时无聊,看了一会儿电视,右上角的时间显示16:30。” 欧恺:“电视还能看吗?” 周民俊的声音有点含嘲带讽,“正常的不得了,我在看了附近的救灾新闻以后,甚至还看了一集《网中人》。” “你可真有闲心。”任晓宁讽刺道。 “不然呢?你有别的事情可以做吗?小熊饼干女。” 在两人再次battle起来之前,欧恺打断两人的话。 “还有一个4点多在走廊里走的人是谁?” 无人应答。 “有没有可能是凝波到了民俊的房间里后,过段时间才出来,所以把他来去的时间算成了两次。”沈乐乐分析道。 “不会,我清楚听出4点多那个人的脚步声,和前一个人不同。” “再听一次你能想起来吗?”任晓宁问道。 “有点困难,因为两次脚步声时间接近,我才能听出频率的不同,如果听了好几个人的脚步,要都录下来,我才能区分出来。”欧恺说道。 “凝波比那个人的脚步声要早,那么那个人是在4:30-5:00在走廊里行走。” 沈乐乐分析,当时她还在睡觉,这些都没有听到。 “早知道这人是凶手,我该看时间的。”欧恺懊恼。 “能记住大致时间你已经很厉害了。”史铮感叹道。 “算是职业习惯吧。” “只凭这些,也不能断定这人一定是凶手,但是欧导,你真的一次也没离开过大厅吗?” 沈乐乐提这个问题并不是不相信欧恺,她只是认为,得出一个结论之前,要穷尽所有可能。 “我两点多去房间拿了一听啤酒,后来又到厨房拿了一瓶黄酒。大概4点多又去了一次洗手间,每次花的时间应该都是十几分钟。” “是一楼的男洗手间吗?”沈乐乐补充道。 厨房和一楼男洗手间离楼梯较远,又是独立的房间,众人试验了一下,在里面听不到二楼走廊的脚步声。 截止目前,仍旧无法排除任何一个人的嫌疑。 还不到一天,就有两个人死亡,而这个凶手就藏在现场几个人中间,无论是惶恐不安,还是暴躁愤怒,这人都只是在假装而已。 终于周民俊说了一声:“一定是松瑛!我们中的某个人来替松瑛出头了!” “凭什么!我们又没做什么!”任晓宁立刻反驳。 李念安本来蜷缩的身体抖了一下,她嘴唇发白,头发蓬乱,不过一天,她就憔悴了很多。 “松瑛啊……” 欧恺的反应倒是很冷淡,好像跟他没多大关系似的。 沈乐乐将众人的反应收入眼底,根据上午的情况,即使姜创死了,众人仍然不愿意说出和松瑛之死的联系,下午再次发生杀人案,并且在孔珏的死亡现场发现了松瑛的海报和提示下一个受害者的贺卡,希望众人不要再自欺欺人下去了。 听了他们的话,薛玉年仍然一脸不解,史铮三言两语告诉了他松瑛是何许人也。 “她既然是自杀,和姜创又有什么关系?”薛玉年追问。 “当然是因为绯闻!” 姜创和松瑛一直在同一家公司,去年在录制综艺《来我家吃早饭吧》时,两人传出绯闻。 两人的恋爱消息连续上了三条热搜,虽然被放出的私服照证实是公司聚餐散场后的偷拍,但姜创在自己的粉丝群里承认了两人的恋情,还放出几张松瑛的照片,包括一张腹肌照,外界很快相信了两人的绯闻。 “恋爱算是负面新闻吗?” 薛玉年的表情里透着傻气,周民俊上去给他一个脑瓜崩。 “你还真是不明白啊。艺人是什么?是贩卖梦想的人!你以为广播剧播完后,标价一百成本几元的周边为什么会有人买?因为爱花钱吗?粉丝相信自己和艺人之间有某种联系,艺人也承诺爱所有的粉丝,这种爱是不能聚集于一人的。我可是记得,姜创的大粉一看到松瑛的负面新闻就要吃席,偶尔拍到两人参加同一档节目,还阴阳怪气道,‘请松女士独立行走’。” “我也看过,姜创大粉将松瑛的丑照一帧一帧截出来,明明是很漂亮的人……” 史铮也忍不住呼应,他可是清楚的,姜创在恋爱方面经常无缝衔接,已经被拍到好几次了,大粉也不知道闹了几回,但是后来都选择了原谅他,只是可怜了女生。特别是松瑛,不仅丢了很多粉,还被冠上了恋爱脑之名,虽然松瑛一直否认,但因为姜创的暧昧态度,圈里人都认为两人是在恋爱。 “姜创在感情方面确实是人渣……不折不扣的直男,她总是私下里说前女友的事,很多女孩子都在私下吐槽。” 李念安手摸着沙发扶手上破损的布料,嘴角露出一丝不屑。她也加入了吐槽姜创的行列,她做过几档综艺的跟组编剧,很多名气大的女演员听说有姜创,都拒绝跟他合作,生怕被盯上,因此姜创也接不到大制作的节目。 “姜创摧毁了松瑛的名誉,那么孔珏呢?”沈乐乐问道。 本来热烈讨论的众人竟然短暂地陷入沉默,这让沈乐乐觉得更加奇怪了。 第20章 妄想 “她太普通了,平时话又少,很少能被人注意到。”史铮说道。 “每次大家聊什么事,她都一脸阴沉地站在旁边,谁知道她背地里做什么事。”周民俊再次蹙眉,随后说道:“怪不得公司里总丢东西,原来都是她拿的,我就说该报警的!” “你们公司丢的东西多吗?”沈乐乐问道。 “冰箱里私人带的饮料、小蛋糕,桌子上摆着的盲盒、手办、圆珠笔、kindle……我也不知道丢了多少!大家都忙,也不常在公司里,有时候会以为自己忘了,或者丢在别的地方了,也不是很值钱的东西,就都没有管。一定都是她拿的!平时看上去不吭声,原来是个小偷!” 周民俊的声音变得咄咄逼人,大声说着孔珏的种种不是。没有别人呼应他,他却越说越过分,连孔珏平时帮他们跑腿的行为,也被他解读成了偷窃的踩点。 沈乐乐记得她的小眼睛单眼皮,还有凝脂一般的皮肤,俏丽的鼻子,如同古风画册里的美人。虽然她被艳丽的沈晓宁所掩盖,但她仍旧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就算她…… 沈乐乐脑中的感性描述戛然而止,又有一个想法出现了。 “很奇怪。” “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一会一个奇怪!我看你很奇怪!” 任晓宁听沈乐乐的话,一下子来了火气。沈乐乐却没看她,而是继续往下说。 “如果她只是偷窃癖,那么她无意识的偷窃行为,对所有人的影响应该都差不多,而且这种临时起意的偷窃行为,也很难偷到重要的东西,她为什么会被凶手如此深切的厌恶。” “你是小偷也是凶手,被你自身的欲望所吞噬吧。” 沈乐乐再次看了贺卡,凶手对她的恨意真真切切,写明了她是小偷也是导致松瑛死亡的凶手,她一定做出了什么,由偷窃引发的更恶劣的事情。 “黄狮精……” 沈乐乐望向任晓宁,黄狮精得了孙悟空、猪悟能、沙悟净三人的武器,并没有直接拿起三件武器兴风作浪,而是将它们放好,准备召开鉴宝大会,而黄狮精选中的首座嘉宾就是九灵元圣。 要让九灵元圣知道,我是如此的有用。 她是有偷窃癖,能够从偷窃这种事中获得快感,但当她成为某个人的仆人,她也会为了取悦主人而偷窃。 “你看什么!”任晓宁凶巴巴地吼她。 “以你的性格,就算是不想要的东西,也不会让人偷偷拿走。孔珏在录节目时都会忍不住拿别人东西,怎么会绕过你,你一定早知道她有偷窃癖,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早。” 她明知孔珏的行为,却连出言讥讽孔珏的行为都没有。她和孔珏做了交换! “你早就知道黄狮精指的就是孔珏,却还是误导我们说是周民俊,你们……做了什么交换?” 大厅里一下就静了,和刚才纷纷吐槽姜创不同,几个人都不由自主回避别人的眼神,只有薛玉年,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在两个女孩之间来回打量,这已经超出了他一个助理的理解范畴。 “什么交换?我只是看她手脚轻快,让她帮我拿东西……” “她是你的仆人啊!怪不得能忍得了你!”周民俊讽刺道。 “那是她自己愿意的,我只是懒得管她!” 任晓宁因为被周民俊抓住了把柄,更加针对沈乐乐。 “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跟她的死根本没关系!我还要问你为什么一直故弄玄虚!从发现姜创的尸体开始,你就一直诱导我们,让我们说关于松瑛的事!你到底有什么目的?难道你就是凶手!” 沈乐乐还没解释,又听到李念安用嘶哑的声音说道:“乐乐,我认为你有什么事还是直接说比较好,现实不是小说,就算你现在想站在凶手那一边,他也未必能放过你。”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李念安回避沈乐乐的眼神:“我们这些人里,让松瑛变得很可笑的人不就是你吗?” 好像是为了防止沈乐乐解释,李念安一股脑地说下去。 “松瑛和你本来就出身一个网络社团,你们还约定一起成立网络声优的团队,但是你却背叛了松瑛,某一天忽然在网络上消失了,再出现已经是小说家了。在你消失的几年里,松瑛一直在找你,就算你成名了,再次出现在松瑛面前,她也没从你那里得到一个说法。你自己问问你自己,回过她的微信没有?” “我……” 沈乐乐脑子里的万千想法一下子消失了,变成了一片空白,随后这片空白被一行行字填满了,全都是“松瑛”的名字。 李念安看她迟疑,以为她承认了,继续往下说。 “都说苟富贵勿相忘,你却单方面切断和她的联系,让她的善意变得像小丑一样,你背叛了她,让她孤立无援,让她不再相信友情,她的死绝对有你的份!你现在做的一切,也不过是想减轻你的罪责,你仍然这么自私。” 自私吗?她不否认,确实是她一度弄丢了珍贵的朋友。 沈乐乐的身体变得摇摇欲坠,仿佛在她身后出现了万丈深渊,李念安却乘胜追击。 “承认吧。你就是下张贺卡指向的‘莎士比亚’。” 众人的视线一瞬聚集在她身上,他们仿佛第一次注意到了,这个有着漂亮眼睛、鼓鼓脸颊的女孩,也极有可能有他们不知道的罪。 “喂!和下个目标相比,她更可能是凶手!” 任晓宁不同意李念安的说法,而是按照自己的推断继续说道:“松瑛是自杀!跟别人根本没关系,凶手却自顾自把我们聚集在一起,以为能代表正义审判我们!凶手一定是个有妄想症的疯子!而她!” 任晓宁指着沈乐乐的脸,“就是这个认识松瑛又有妄想症的疯子!” 第21章 凶手与受害者 “等等!”夏凝波挡在沈乐乐面前,“如果说认识松瑛,除了薛玉年以外的工作组成员都有嫌疑吧,而且公司里的人也同样不能摆脱嫌疑。” “凝波!你!” 任晓宁气急,夏凝波却护在沈乐乐面前,继续说道:“拿我自己来说,明明就在松瑛身边,却没发现她那么痛苦,我也没有意识到孔珏有偷窃癖,她偷窃时一定很惶恐,否则不会那么大口地吃掉饭菜……” 他有点哀伤的语气,让史铮想起中午吃饭时,孔珏帮他填了饭。只有她注意到他吃完了,平日里她也是个有眼力见的人,经常帮他们拿东西,他们说话时,她也不插嘴,只是低着头听,时不时点点头。 这么一个人,永远消失了。史铮叹了一口气。 “凝波说得对,和凶手相比,乐乐更可能是下一个目标。” 欧恺拍拍沈乐乐的肩膀,再说话,声音里却有一丝尴尬。 “乐乐,关于你和松瑛,你还有别的要说吗?” “没有了。”有什么哽在她的喉咙里,说也说不出来。 李念安有一部分说对了,她和松瑛曾经是最好的朋友。 “你可以疑心星星是火把; 你可以疑心太阳会移转; 你可以疑心真理是谎话; 可是我的爱没有改变……” 星星、太阳、真理、谎言、爱…… 她和松瑛一同坐在台下,看到台上演绎的悲欢离合,明明观看之前,她读过剧本原作,也早就从众多剧评中清楚了整个故事,为何看完以后却忘记了,直到现在又显现。 当时的她注意到松瑛流泪了,为故事里主角不得不面对的谎言。 那些伴随着舒缓音乐的耳语,又慢慢消失了。 她重新望向众人,嘴角不自觉露出的微笑却饱含讽刺。这些可笑的人啊,满嘴谎言,欲盖弥彰,指责她只不过是为了让别人不要注意到自己。 好笑,自欺欺人。好笑,满目疮痍。 “我的小说没有好到,让我可以自称是莎士比亚的程度。” 沈乐乐只挤出这样一句话,就再也没有其它回应了。 如果她大哭大吵大闹,众人还能想办法来回应,但她陷入沉默,跳脚的人反倒陷入了被动。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沈乐乐是凶手,也没有证据证明她是下一个受害者,最后还是欧恺出来打圆场。 “明天就有救援方案了,只要我们共同行动,度过这个晚上,后面的事情就交给警察处理吧。” “这就完了?万一她半夜起来杀了我们怎么办?” 任晓宁指着沈乐乐,一下子跳了起来。 “那你想怎么办?杀了她吗?” 周民俊也暴躁了,声音放大,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在发泄坏情绪。 “至少要给她关起来!让她不能害人!” “不行。如果下一个目标真的是乐乐,那么单独给她关起来,无异于待宰的羔羊。” 夏凝波反对,其他人也明白他的意思,已经死去的姜创和孔珏都是应该一个人在房间时被杀的,下一个单独行动的人很容易变成目标,只是他们都没说。 任晓宁再次气急,呼吸都变得不顺畅了,她抓住夏凝波的胳膊,把他拉到角落里,小声对他说。 “你管她干什么!我们现在自己都管不了。而且你也不能断定她一定不是凶手啊!” “可我也没证据证明她是凶手,至少现在她还是我的朋友。” 夏凝波的眼神很纯粹,总让任晓宁想起清澈的湖水,她还想再说,却听见欧恺喊道:“今天大家都累了,早点休息吧。玉年、史铮和我去拿行李,念安、乐乐和赖姨去拿瓶装水和罐头。凝波和民俊把大厅收拾一下。” 众人听了安排,开始各干各的,谁也没把任晓宁的话放在眼里。 “赖姨!” 欧恺又喊住了赖元清。 “只拿够今晚宵夜和明天早饭的量就行了。” 可以的话,他们都想下山吃午饭,这吃人的民宿真是一刻都不想再待了。 夏凝波和周民俊已经把大厅里的桌子、木质椅子、沙发全被推到了边上,地上还有爆炸后留下的黑色印记,但扬起的碎屑已经被赖元清打扫干净了。 欧恺从赖元清那里借来了万能门卡,和薛玉年、史铮分工,从各个房间里拿出被褥。杂物库房里有备用被褥,但杂物库房里也有两具放在冰柜里的尸体,他们只能稍微麻烦一点,从各个房间里拿来被褥。 发现孔珏尸体的时候,众人刚开始吃晚饭,现在众人胃口全无,加上没弄清凶手如何下毒,没人敢吃开封的食物,做好的晚饭被任晓宁倒掉了。 赖元清拿来了瓶装水,李念安拿来了一箱巧克力、蛋白棒和压缩饼干,沈乐乐还搬来了一沓牛肉罐头、鲭鱼罐头、面包罐头。 食物在角落里摞成个小山,仍然没人去拿。 沈乐乐拿了最上面的一板明治巧克力,估计也没人敢从她手里拿吃的,她干脆直接从一角咬下去。一天之前她还因为写不出来头秃,现在竟然躺在被褥里啃巧克力,真是无常。 “给我掰一块。” 李念安的被褥在她另一侧,沈乐乐没有看李念安,转向另一边,继续啃了一口。 “你要吃自己去拿。” “其它都是黑巧克力,只有你这块是牛奶巧克力。” 沈乐乐拿的时候没注意,她往食物堆上一瞥,还真的只有她手里拿的是红色包装纸的牛奶巧克力。但她一点也不想和李念安分享,她又咬了一大口。 “你生气了?因为我那么说你。” 咔嚓咔嚓,沈乐乐继续嚼巧克力,浓郁又甘甜,扩散以后却是苦涩。 “我也不知道刚才是怎么的,连续死了两个人,我心里很乱。我认识孔珏的时间其实比你长,但我什么也没发现,你轻而易举就看出了她有偷窃癖,还和任晓宁做了交换,而我……” “喂!你们两个有什么不满直接说,少在别人背后议论!” 任晓宁的头斜对着沈乐乐的头,九个人现在躺成两排,以大厅中线为分隔,头对着头,脚都冲着外侧。第一排是周明俊、李念安、沈乐乐、夏凝波,第二排是薛玉年、欧恺、赖元清、任晓宁、史铮。任晓宁和夏凝波正对着,史铮前面没人。 是欧恺提议让女孩子睡在中间,安全一点。 沈乐乐听到任晓宁的声音,拿被子捂住头假装睡了。 她将鼻梁上的眼镜拿下来放在夏凝波那边,心里想:“我还没刷牙,明天一定会牙疼,回去我一定要预约牙医,都怪前段时间赶稿,一直没有去……但是,我真的还有明天吗?” 沈乐乐在迷糊之中又睡着了,但她睡得并不安稳,醒来时周围还是一片灰暗,她看了一眼手表,是凌晨3点。大厅里有明显的鼾声,是史铮发出来的。 她蹑手蹑脚爬了起来,走到欧恺的身边,他的枕头前放着一件外套,她看出外套上衣口袋里的轮廓,是一张小卡片,她用两根纤细的手指轻轻掐住卡片,慢慢往外拉,然而欧恺忽然翻了一下身。 沈乐乐差点坐在地上,欧恺没有醒,只是打了一声鼾,接着就继续睡了。 第22章 消失的 沈乐乐拿出卡片,那是欧恺从赖元清手里借的万能门卡。 她从众人身边走过,轻轻落下每一次脚步,绝不能吵醒任何人。 她先是到了一楼的杂物仓库,刷卡进门后,走到两台正在运行的冰柜前面,两台冰柜大小一样,因为制冷发出“嗯”一般绵长声响,老式的冰柜运行声音很大,在夜晚更加突兀了。 沈乐乐很小心地掀起一个冰柜的门,姜创扭曲的半张脸对着她,她深吸一口气,用套上一次性手套的手在姜创的身上摸索,果然没有。 她又悄悄上了楼,到了210门口,刷卡进门。她仔细地翻找了姜创的房间,仍旧没有。这时,门咯嗒一声,有人进来了。 “你在找些什么?” 赖元清的声音不带任何色彩,眼神也是冷的。一个有嫌疑的人,大半夜偷拿了万能钥匙到受害者的房间里找东西,无论怎么看,都太可疑了。 “我不是要做奇怪的事!我只是想找到姜创的手机和笔记本!” 在和夏凝波一起去敲任晓宁的门前,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她的笔记本和孔珏的pad并不是当时唯二存在的通讯工具。 明明还有姜创的手机和笔记本!因为最开始,他们就将姜创的房间封存了,除了那张贺卡他们封好带走以外,其它都留在了现场。 而沈乐乐记得,当时他们在房间里就没有看到手机,所以她才会想着,手机可能在姜创的睡衣口袋里,她最先去杂物仓库去翻尸体的口袋,一无所获,只能在210。 “你找到了吗?”赖元清问道。 “没有。” 不仅没有手机,连桌上的笔记本也不见了。 到底是谁拿走了姜创的手机和笔记本? 如果是凶手,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凶手要减少他们和外界的通讯工具,理由尚不明朗。一种是凶手需要自己需要这两样东西…… 沈乐乐注意到赖元清一直盯住自己,这才意识到自己赖在这里思考实在是不合时宜。 “沈小姐为什么这么晚一个人来找东西,你难道不知道,受害者都是一个人的时候死的?” 赖元清的声音里总有一种难言的讽刺,她跟任何人说话时都是如此,如果任晓宁是机关枪,她就是深海鱼雷,沈乐乐不喜欢她们中的任何一个。 “出去吧,我要锁门了。” 沈乐乐也不知道为什么,非常害怕靠近她,但房间就这么大,沈乐乐不得不侧着身子从她身边走过。 眼看着就要走到门口,忽然又有人开了门,沈乐乐身体一顿,看到来人又放下心。 “凝波?你怎么会来这儿?” 夏凝波举起了双手拿着的几本书,说道:“我跟赖姨说借几本阁楼上的书来读。” 夏凝波转头对赖元清说:“赖姨,这几本我看完就放在桌子上。” “不用特别告诉我,反正也没人看,早晚是要扔的。” 赖元清锁了门,接着从两人身边飘过,她的脚步又快又轻,从沈乐乐身边走过的时候,沈乐乐感觉靠近她的一侧皮肤起了一层疹子。 沈乐乐和夏凝波一起回到大厅,夏凝波坐在靠墙的木质椅子上,拿起一本书来读。 沈乐乐回到自己的铺位,躺在被褥里,听到夏凝波翻书的声音,当这声音响起第三次,她从被褥里爬起,坐到夏凝波的身边。 “你不问我去干什么了吗?” “你想找出凶手,证明自己的清白?” 要说错,也没错。沈乐乐对自己被任晓宁当成凶手这件事确实很不爽,如果能找到凶手,那是最好不过。明明知道明早就有救援队,但她却克制不了自己的行为。 “你真的没关系吗?那张贺卡……”夏凝波的表情有点尴尬,“我不是怀疑你和松瑛的死有关,但是我们中能被称为‘莎士比亚’的人……” “不是我。”沈乐乐斩钉截铁地否认,“我只是个小说写手,莎士比亚可是最伟大的剧作家。就算硬往上靠,参与过更多的综艺、舞台剧编剧工作的李念安也比我适合。” 夏凝波眨眨眼睛,问道:“差别很大吗?” “像云吞和水饺的区别那么大。” “那还是蛮大的。” 夏凝波挺直脊背,眼神越过沈乐乐,望向李念安。 李念安的头有一大半隐在被褥里,只露出乌黑的头发,微微起伏的被褥,均匀的呼吸,她仍在熟睡。 “念安和松瑛又会有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你知道松瑛一直在找我的事吗?” “我怎么会知道,松瑛很少提自己的事。” “就是这点奇怪。”沈乐乐用两只手推着后背,伸了一个不太厉害的懒腰,她靠近夏凝波,压低了声音。 本来他们离床铺就有点远,现在更是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 “松瑛和我再次联系上的事,我从未跟任何人说过。因为一些原因,我也让她不要跟别人说,但是李念安却知道,连我很长一段时间不回松瑛微信的细节都清楚。她一定是从松瑛或者和松瑛关系特别亲密的人那里知道的。” 沈乐乐望着李念安的脸,实在很难想象,她还有什么瞒着沈乐乐。 “只要过了今晚,明天救援队将我们救出去,一切都没事了。”夏凝波安慰道。 淋淋漓漓的雨水仍旧打在大厅的玻璃上,但那是一种平和的均匀的声音,他们能感受到风暴在渐渐远去。 夏凝波的声音一直被粉丝称为“最适合录制哄睡”的声音,沈乐乐也在他轻柔的音色里困了,她跟夏凝波说了晚安,打算再睡一会儿。走出两步她瞥到了夏凝波借的几本书。 “《无人生还》、《十角馆事件》、《日月星杀人事件》……” “反正我也睡不着,找几本书来看。” 这时候看暴风雪山庄模式下的推理小说真的没关系吗? 沈乐乐本想吐槽,但她已经距离夏凝波有一两米,害怕再说话吵醒其他人。 反正只是小说,她想着,重新回到自己的铺位。大厅里的灯一直没有关,沈乐乐很快睡着了,夏凝波没有困意,就着灯光看了一会儿书,等到他困了,也回到铺位去睡了。 和他对着的任晓宁翻了下身,她发出一声低呼,这是缠绕她的噩梦。 她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录音棚里的松瑛,从身后望去,高高的马尾,白皙的脖颈,还有温柔的嗓音。 松瑛注意到她了,冲她微微一笑。 “我叫任晓宁,今天开始就是这里的声优,我今天来试音的角色叫爱丽丝。” 她想,她的声音很独特很美丽,一定让松瑛注意到了。 “这么巧?我也是爱丽丝。” 第23章 为何我显得很可笑 松瑛的笑容沉静美丽,她白皙而纤长的手指划过台本。老旧打印机吐出的纸张边缘有长长的黑斑,但被她的指尖轻轻触摸过,却变得独一无二了。她有某种魔力,让人忍不住倾听她的话语。 “‘我要成为珍珠,寻求的却不是瞬间的光彩’。我喜欢这一句?你呢?” 任晓宁从她的清澈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脸。14.2mm的美瞳,卷翘如芭比的睫毛,橘红色的嘴唇,三颗在耳朵上闪耀的钻石耳钉…… 还有开得过分的眼角,透光的鼻梁…… 她的皮肤不算很好,我能看到她右脸上的几颗小黑痣,两只眼睛也不是完全的一样大小…… 但为何我觉得她的素颜很美,为何我显得很可笑? “这次有松瑛啊,完蛋了!我又是陪跑,提前告诉我,我就不来了。” “有什么办法,松瑛和我们都不是一个水准。” “那个新来的还真去试了,真可笑……” 我真的变得可笑了,其他人也是这么想,因为我想要试一试…… 她,一开始就对我笑……是在可怜我吗? 她知道我们是竞争者,又知道我不构成威胁,所以才会摆出一副亲切的姿态,看我的笑话…… 明明已经站上了更高的赛道,为什么还要来跟我抢喜欢的东西! 可能从那时起,任晓宁的心开始变化了。这时拿走她手表的孔珏,变成了可以任她操纵的棋子。 “我不过是洗手时,顺手把手表解下来,你就敢拿走。” “不……我不是……” 孔珏的手颤抖着,她来不及细想,女洗手间的洗手池角落为何会装有摄像头,将她的行窃的整个过程全拍下来了。 “这块表要十几万,够你在牢里待上几年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还偷了我的限量版唇膏、手机挂饰、手链,你还敢说不是故意?价格最便宜的也要几千块,构成多次盗窃了。” “我不知道这么贵……我以为只要几十块……” “不知道!不了解!这种话你在法官面前可以说吗?你认为法官会相信一个在娱乐圈的人,竟然不知道唇膏的价格吗?” 孔珏吓得瑟瑟发抖,跪倒在她面前。 “饶了我吧……求求你……如果让别人知道,我就没法做人了,我家里……还指望我。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成年人嘛,就是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不过我也不是不讲道理,你帮我办一件事。” 在无人的更衣室,孔珏拉开衣柜,她从一个礼物盒里拿出一只老鼠,偷偷放进松瑛的包里…… “吱吱吱吱……” 任晓宁真的听到了,老鼠来回爬动的声音。 任晓宁一下子睁开了眼,已经到了早晨,大厅的地面太硬了,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总感觉有人在她耳边说话,后来她又做了梦,想起那么久以前的事情。 周民俊、薛玉年坐在角落里吃着面包和罐头,任晓宁感觉腹部空空,她也到了他们跟前,抓了桌上的两片面包来吃,在她要塞到嘴里之前,手臂却僵直了,身体不自然地停住了,直到薛玉年又抓起一片吃,她才咬了一口。 此时赖元清拿着扫把进来了,慢慢地扫地,她刚把门口的落叶扫完,现在换了室内。 欧恺看时间过了八点,再次给李警官打视频电话确认。 沈乐乐看着正在拨通的提示,犹豫着要不要把姜创手机和笔记本消失的事告诉他,此时视频电话接通了,李警官身后的背景是灰蒙蒙的天,他的脸被风吹着,有点扭曲,头发更是随风飘荡。 “李警官,我们今天能离开这里吗?” “快了快了!村支书已经带着人去小路那边接应你们,你们穿好轻便的衣服,从小路下山。” “现在吗?” 虽然他们每时每刻都期待离开,但说他们立刻可以离开,他竟然有点不敢相信。 “当然,风暴暂时离开了,今天可以从小路通过,你们快点收拾东西!” “太好了!” 众人被这个消息振奋了,纷纷跑回自己的房间收拾东西。 “我可再也不要来这种小成本综艺了!给我多少钱也不行!” 周民俊一边念叨着,一边把自己的运动水杯塞进背包,他看了一眼水杯上的咕熊挂饰,拉上了拉链。 没有任何人催促,15分钟以后,所有人都聚集于大厅,众人都换上了运动装或休闲装,包括一直穿长袖衣裙的赖元清。 “你带了这么大的箱子怎么走?”周民俊瞥了一眼任晓宁。 “我自己拉着你管得着吗?”任晓宁反驳。 “我们一会儿要过吊桥,箱子一定过不去。” 听赖元清说完,任晓宁看着自己的箱子露出懊恼的神色,最后还是将箱子拉到沙发后面,从箱子里掏出什么塞到了背包里。 “她在塞些什么啊?” 周民俊流露出轻佻的态度,还用揶揄的眼神望向史铮。 “反正就是女孩子的小玩意,谁知道是什么?” 史铮的包也很大,不过他是背包,人又高大,所以看起来没什么。 众人出了民宿,一直是赖元清带路,后山的路是一条人踩出来的小路,蜿蜒崎岖,有深有浅,加上这两天的极端天气,一踩一脚泥,任晓宁叫叫嚷嚷了一路,众人走了快一个小时,任晓宁喉咙都哑了。 “还没到吗?老板娘!我们还要走多久啊!” “不远了。” “啊……” 薛玉年指向前方,透过层层树木,能看到一条长长的白色丝状物,当他们靠近了才发现,那是吊桥上原木色的木板。 第24章 第一个过桥的人 在队伍中间的任晓宁和周民俊快跑几步,到了桥跟前,本来兴奋的两人脚步又停了。 “这怎么能过去……” 所谓吊桥,只是一条长1.2m、宽0.3m的木板铺成的小桥,两边的扶手是拳头粗的铁链子,木板和铁链之间,每隔1.5m,又用一条短铁链相连,由于这两日的风暴,吊桥上的一些木板裂开了,甚至还有几块中间出现了一个大缺口,不知道这桥能承重多少。 “赖姨,这桥能过吗?”欧恺问她。 “只挑没缺口没裂纹的木板踩过去应该没问题。这桥去年修过,上面的木板都是新换的,没那么容易坏。” 众人互相打量,谁也不肯说下一句话。 最后还是欧恺说:“各位,情况大家也看到了,为了减轻承重,我们什么都不带,人先过去。” “连水和吃的都不带吗?如果没人在对面接应我们,我们又因为其它原因下不了山怎么办?” 沈乐乐担忧,目前为止他们没有看到对面有任何人影,听赖元清说,小路非常不好走,就算过了吊桥走到下面,至少要四个小时,现在仍旧是乌云密布,还飘着毛毛雨,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谁都估计不了。 “我知道下山的路上有很多取水的地方,日常的饮用应该没关系。”赖元清说道。 “好了,有带巧克力和蛋白棒的就塞几根在口袋里,其它就不要带了。” 史铮和薛玉年带了很多蛋白棒和巧克力,他们给众人分了,这下每个人的运动衣里都塞了三到五根蛋白棒和几颗粒装巧克力。 现在就轮到了谁最先走过去的问题,一行人再次陷入了沉默,就算裂开的木板看起来很明显,仍旧不能排除有踏空的可能。 “女孩子们先过去,体重轻,不会把木板踩碎。”周民俊说道。 “你们男人才应该打头!这么可怕的情况,怎么能让我们女孩子先过!”任晓宁立刻反驳。 两人都望向欧恺,想获得他的支持。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不过我们对吊桥都不熟,只有赖姨你生活在这里,了解这附近的情况,还是您先过比较好。” 欧恺冲着赖元清做了一个“您先请”的姿势。 “确实应该赖姨先过,我们哪里知道这儿的情况。”史铮呼应。 赖元清冷哼了一声,朝吊桥走过去,她的脚步仍然坚实,就在她将要踏上吊桥的时候,沈乐乐忽然喊道:“等一下!” 沈乐乐跑到她旁边,说道:“我个子比较矮,体重也比较轻,还是我过。” “我是助理!体力活还是我来!” 本在队伍最后的薛玉年跑到最前面,他站在了离桥最近的位置,拉了一把沈乐乐的胳膊。 “啊!你们看!” 任晓宁指了指远处,几个穿着墨绿色雨衣的人正在林中行走,因为雨衣和森林的颜色相近,临近吊桥的另一侧,他们才发现。 “欸!是老板娘吗?”对面的村民喊道。 “我们是雀鸟民宿的!都来了!”任晓宁还没等老板娘回复就先出了声。 “我是村支书!带着大伙儿来接应。没事!都能过来!桥很坚固!一个一个过来一定没问题!” 众人这才放下心,刚才的那种负面情绪一扫而光。 “我最轻!还是我先上去吧!” 李念安还不等众人回答就踏了上去,虽然众人都有点跃跃欲试,但谁也没想到她敢直接踏上去。 趁着大家愣神之时,她快步走出几步,她的前几步很轻快,但是到了吊桥的四分之一处,来了一阵迅风,桥体开始摇晃,铁链发出“咔咔”的声。 风不算大,但对于悬在空中的吊桥,仍然让人感到十分恐惧,李念安整个身体靠在一根连接桥体和扶手的铁链上,双手抓住作为扶手的横向铁链,她紧闭眼睛,感觉身体稍微升高了一点,但她不敢睁眼确认。 在一边看着的沈乐乐忍不住攒紧拳头,心里一个声音在喊“加油”。 也不知过了几秒钟还是几十秒,亦或是几分钟,风停下来了,李念安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她继续往前走,这一次她两只手紧紧抓住扶手,慢慢地往前挪动,遇到中间裂开的木板,她小心地跨过去,四肢里有三肢连着桥。 赖元清说得很对,桥重新翻修过,大多数木板即使经过风暴仍然是完好的,只是小部分有裂缝,还有两块断开的木板连在一起,还有一块断了两次,中间出现了一个小臂长的缺口,李念安停在缺口前,一咬牙,跳了过去。 她的这次动作,引动了整个吊桥的摇晃。“吱嘎吱嘎”金属的磨砺声,需要油润的东西滋养,但是在这样的荒郊野外,也只能任由它叫唤。 磨砺声轻了,吊桥再一次平静,此时李念安已经走过了吊桥的四分之三处,再往前走两步,她就能够到村支书伸出的手。 沈乐乐松了一口气,她有点担心李念安的情况,李念安的运动衣下面露出了旧睡裙的一角,随着她跳动的动作,更大幅度地飘动着,她向前移动时露出的手心,有一大块被染成了绿色和蓝色,沈乐乐觉得有点奇怪。 最后一步,她伸出手,村支书碰到了她的手指…… “砰!” 一声巨响,简直要将众人的耳膜震碎,沈乐乐护住双耳,一下子蹲到了地上。等她再抬头,耳朵里仍旧是忙音,她什么也听不到。 发生了什么? 她还没反应过来,再往前看,吊桥掉下去了…… 准确来说是靠近沈乐乐他们这边的吊桥掉下去了,刚才的那声巨响,是爆破声,有人炸毁了他们这边的吊桥。 对面的村支书在拼命喊着什么,几个赶来救援的人都在往下面看,他们的声音很大,有争辩,有惊恐…… 沈乐乐往下看去,一块突出的石头将河流分成两半,而李念安的身体就砸在石头上…… 死者的自白01 关于我的死,早有预兆。 所有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而不幸的家庭则各有各的不幸。 我不能完全理解这句话。并没有人给幸福的家庭下一个定义,难道我要分析百八十个家庭,找出幸福家庭的相似之处,才能总结出幸福吗? 幸福的家庭可能丝毫意识不到自己的幸福,直到变得不幸。而不幸的家庭则会伪装成幸福,直到永远。 我根本得不到答案。 所以幸福究竟是什么? 我的幸福止于六岁,那天母亲给我读了童话书,一个幸福的雕塑王子为了救穷人,把自己身上的宝石金块分给了穷人…… 我和往常一样,听到一半就睡着了,所以不知道故事的结局。 不过我并不感到遗憾,只要第二天晚上,我让母亲先给我讲一下昨晚的结局就行了。 但是那天晚上,母亲消失了。 第25章 第三个 接下来的事情,沈乐乐记得有点模糊。 村支书一直冲他们喊话,好像说一定会另找办法来救他们,让他们顺原路返回民宿等消息。 至于回去的路上,众人或暴躁或抽泣或踩烂路边的野草或拍动路边树木的行为,她看过了却又好像没看过,脑子里的图像信息支离破碎,仿佛丧失了最基本的分析能力。 “乐乐!你的腿在流血!” 夏凝波拉住她的胳膊,她才停止了机械一般的脚步,低头看见运动裤的裤脚处被鲜血晕染了一个条状的污渍。 她面无表情拎起溅满泥水的裤脚,脚踝偏上的小腿被树枝反复刮伤,一眼望上去鲜血淋漓。 她走的时候完全没注意,看上去才感觉到痛。夏凝波从背包里拿出一块小毛巾,帮她把伤口包住。 “还有不到一公里就到了,坚持一下。” 夏凝波扶住沈乐乐,此时两人已经到了队伍的最后。但两人只落后了一百多米,走在前面的人也不过是勉强支持。 如果说前两人死时,他们还心存侥幸,现在则彻底明白了。想要杀他们的人,早已准备了完整的计划,将每个人计算其中,绝不会让他们逃出生天。 大队伍停了,到了雀鸟民宿前。 孟莎式的屋顶边缘吊着一根被雷电打折的树枝,墙面本来是裸色,可边缘留下了黑色的汁水,就像伤口留下了脓水,潮湿的空气里也有腐烂的气息在蔓延。 这座岛,这座山,这个民宿,要将我们吞噬了。 门前的那对仙鹤的雕塑,因为染上了泥浆,擦掉了红漆,反而像活了一般,张开的喙引颈发出尖叫。 “为什么我们还要进去!那个疯子一定在里面等着我们!” 周民俊的声音打断了沈乐乐的思绪,她看到他惊恐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她,他可能是在怀疑她,也可能只是在深陷恐惧,无法相信在场的任何一个人。 回到民宿,也意味着回到原点,他们要再一次面对暗处的凶手。 赖元清走在最前面,她用钥匙开了锁,推开铝合金卷帘门,第一个走进了门。她总是那么的波澜不惊,仿佛周围人的死活都跟她没有一点关系。 周民俊是第二个跑进去的,他并未止步于大厅里还未收拾好的床铺,而是直奔一楼左侧。 “他赶着去死吗?着什么急!” 任晓宁口出恶言,声音也变得怨毒。 听到这个“死”字,薛玉年耸了一下肩膀,鼻子眼睛扭曲在一起,嘴紧紧抿着,好像吃了坏东西一般。虽然他是个男人,但接二连三的死亡让他十分恐慌,他忍不住抓起沙发上的一个抱枕抱在怀里,没卸下身后的包,就坐在沙发上。 “啊!” 听到这声尖叫,薛玉年一下子从沙发上跌落到地上,他拼命将抱枕向中间挤压,两条露出的小臂爆出青筋,他将头垂进抱枕里,发出轻微的,类似啜泣的声音:“真的是够了……” 剩下的人没听见他的声音,因为他们都在听到周民俊喊叫的第一时间,冲向了一楼的左侧。他们看到的是坐在地上的周民俊,他毫发无损,却呆坐在地上,眼睛瞪得大大,手指指向一侧。 众人很快知道了他震惊的原因,他身在粮食库房,本来他所指向的地方是一块空地,现在却被罐头填满了,只是这些罐头被砸烂了。 茄汁鲭鱼、红烧牛肉、黄桃、什锦水果……众人很快发现,罐头其实是最上的一层,下面散落着被打开袋子的压缩饼干、蛋白棒和巧克力,最下面的是蔬菜、水果、腊肉、海鲜…… 油脂、蛋白质、糖……能够满足人身体的各种元素,以特殊的方式混合,甜腻里带着腥臭,成为苍蝇和蚂蚁的快乐食粮。 食物有色彩,呈现出油画一般的色泽,小山一般,随着时间还会慢慢变化,沈乐乐看了有点恶心,可她很快意识到,他们的食品仓库被毁了。 任晓宁上前,拽起周民俊,扇了他一耳光。 “你发什么疯!毁掉粮食仓库,我们都跟着一起完蛋!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周民俊的表情一瞬间很迷惑,眼神也很呆滞,但伴随着脸上的疼痛,他的眼神瞬间变成了憎恶,他推了一把任晓宁,要不是夏凝波反应快接住了她,她一定会栽在食物堆里。 “你认为是我?这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只是想拿吃的回自己房间!在营救的人赶来之前,再也不出来了!” “不是你还能是谁!只有你一个人赶到粮食库房!” “任晓宁你想清楚!我刚进来,也只是才看见!” “可是……” “是真的。”沈乐乐插嘴道。 “腊肉、水果、蔬菜本来是放在冷藏室。我昨天拿宵夜的时候,看到这里还什么都没放,光是把这些拿过来,两个成年男子般也要搬五分钟。他过来不到一分钟,绝对做不到,更别说把这些有包装袋的食品全部撕开,把罐头全部敲烂了。” 沈乐乐将目光投向赖元清,赖元清点点头。 她的话也提醒了任晓宁,任晓宁立刻跑进了冷藏室。 “啊……” 冷藏室的制冷装置被关了,里面散发出一种蔬菜霉变的味道,本来大多数冷藏的蔬菜瓜果和肉都被毁了,剩下的一点边角料也坏掉了。 “这是要饿死我们吗?也不用想谁是凶手了!反正大家会一起死!” 任晓宁最后的半句话里透出恶毒,她扫过众人,眼神里有嗜血的神色,此时的她才更像个凶手。 第26章 最后的化妆 “晓宁,别说这种话了。凶手这么做就是为了瓦解我们。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应该团结一心。” 夏凝波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源源不断的暖意传到她心底,她不再愤怒了,反而生出了一股委屈。 “你说得好听,我们现在连吃的都没有了,万一救援不来,我们该怎么办……” 任晓宁靠在他的肩膀上,放声大哭起来。她这人平日里一点不肯吃亏,稍有不如意就要大声来骂人。这么一嚎啕大哭,连周民俊都有点傻眼。 夏凝波轻轻拍她的后背,小声安慰道:“放心吧晓宁,我刚才大概看了,毁掉的食物里没有成袋的面粉、大米和油。我想调味料应该也没有毁掉,虽然不能保证吃好,但是吃饱应该不成问题。” “你就不怕凶手下毒吗?” 夏凝波望着食物的残骸,说道:“凶手能出入粮食库房,也能给准备饭菜的孔珏投毒,我想他如果想一起毒死我们,一定早就下手了,没必要等到现在。他毁掉粮食库房的部分食品一定有理由。” “啪啪啪!”欧恺又拍了拍手,刚才他也暂时陷入了慌乱,现在才恢复成平日里那个能够统筹一切的他。 他说:“凝波说得对。现在不是我们消极的时候,我们先清点一下还没被毁掉的食物。史铮和玉年把这些坏掉的扔出去。” 可能是因为有了努力的方向,众人一下子有了干劲儿,本来抱着抱枕丧气的薛玉年紧抿着嘴,干得最多。 众人花了整整一个小时才完成清理和清点,冷藏室和粮食库房里的米面油完全没有被刻意损坏的痕迹,只有一袋吃了一半的面粉因为放在地上,被罐头里流出扩散的汁水晕染了。调味料、木耳、蘑菇等等干货也完好无损。 “他预测到了……”沈乐乐说道。 “嗯?”欧恺听到了她的喃喃自语。 “我想,如果我们所有人都像周民俊一样,想拿速食食品回房间躲避,不等救援来了就不出门,他很可能无法下毒。” “这说明什么?” “凶手不是幽灵。” “啊?” 欧恺完全跟不上这女孩的脑回路,难道她一开始把幽灵杀人也考虑在范畴之内了吗? “我的意思是说,凶手投毒是通过很普通的媒介,比如说水和食物,米面油干货都必须要烹饪,如果我们只是靠吃封好的食品度日,他根本就完成不了投毒。” “是这个意思啊。” 欧恺心中闪过一丝不屑,他没看过沈乐乐的书,应该写得不怎么样,否则她早就推导出凶手了,怎么可能还让他们如此麻烦地避免被凶手杀死。就刚刚沈乐乐说的那些,给他一点时间他也能推导出来。 “不过这也说明,留给凶手的时间不多了。” 沿原路返回的村支书一定已经将刚才的情况告诉了县里。之前警察虽然告诉他们有人被困在山上,但基于是未侦破的案件,恐怕不能将太详尽的案件内容告诉救援队。最多只能说山上发生了谋杀案件,死了两个人,凶手很可能在他们中间。 这些不透明的事实混杂在这场暴风雨下,救援队很可能会以为他们刻意夸大了现场的情况,但是刚刚那一幕就发生在他们眼前,救援队救援队一定会尽全力营救他们,甚至会将营救他们的事提到最高的优先级,凶手不得不加快速度。 “欧导,我们去李念安的房间,我想里面应该有指向下个目标的提示。” 李念安走的时候没有收拾房间,她把运动衣套在睡裙外面,背包瘪瘪的,应该没放什么,她的个人物品还在房间里。 此时暴风雨再次降临,走廊里的灯伴随着雷声闪了两下,众人停了脚步,雷声仍在继续,灯却不再闪了,众人继续行走,直到李念安的房间门前。 第一次搜查房间,李念安的房间整整齐齐,两件外套挂在衣挂上,其它衣服收在拉杆箱里,拉杆箱里还有两盒未拆封的代餐粉、一盒已经拆封的,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化妆包,里面有成套的化妆品和十几瓶指甲油,护肤品和洗好的内衣裤放在洗手间。 当他们再次进入李念安的房间,屋子里却有一股古怪的霉味,几件衣服随意扔在床上,拉杆箱扔在床边和电视柜中间的过道里。化妆包拉开了,桌上的一大堆指甲油有两个倒放着,打开盖子的眼影盘被敲碎了,桌上有绿色和蓝色的粉末。 沈乐乐仔细回想,今天的李念安化眼影了吗? 初见时,李念安的五官普通,给沈乐乐留下了朴素的印象,但近两年每次见面,都感觉她比上一次更精致一点更白一点。 有时候李念安会跟沈乐乐谈美白和化妆的话题,但都被沈乐乐忽略了,因为沈乐乐根本不介意,所以今天的沈乐乐怎么也回忆不起她有没有化妆,反倒是她的手心,那一片绿色和蓝色的混合,留在了沈乐乐心里。 一个连睡衣都懒得换下的女人,会记得化妆吗? “怎么了乐乐?”夏凝波问道。 “我只是想不起李念安今天是否化妆。” “当然化了!她不化妆根本出不了门,根本是化了一张脸在上面!” 任晓宁的语气更见尖酸,沈乐乐却没注意她,而是想到,李念安化妆已经成为本能了,恐怕今早也是潜回了房间给自己化了妆,没想到妆点了自己的遗容。 幸亏化了。这两天发生了太多事,李念安已经开始变化。她从姜创死后,人就有点不对了,经常说一些不知所云的话,难道她从那个时候起内心就有了空洞吗? “你们看!” 任晓宁指向李念安的化妆包下面,下面压着两张a4大小的纸。 任晓宁推开化妆包,抽出了纸,却因为动作大,带到地上一张小卡片。 沈乐乐上前捡起,是一张舞台剧的门票,上面写着“远山”,是去年7月25日19:00的场次。 “又是《远山》……” 沈乐乐稍一迟疑,门票就被任晓宁夺走了,她将贺卡和门票撕碎,边撕边嚷道:“为什么阴魂不散!你明明已经死了!” “喂!你撕坏了我们怎么办!” 周民俊捡起地上的残骸,其他人顾不得别的,只跟着拣,却有几片落到了地面和电视柜的缝隙里,无论如何也够不到。 “任晓宁!” 周民俊一脚踢在她的腰上,夏凝波立刻抱住了他,而薛玉年则挡在任晓宁面前。 “民俊!你冷静!”夏凝波劝他。 “什么玩意儿!都是你们忍着她!她才会变成这样!她会带着我们所有人一起死!” “但你也不能打人啊!” 周民俊发了疯似的,一只脚拼命往前蹬,夏凝波一个人抓不住他,史铮也来帮忙,两个人把他拉回了自己的房间。 “哇……” 任晓宁腰上很痛,坐在地上大哭大闹,欧恺叹了一口气,示意薛玉年和赖元清把她扶回去了。 沈乐乐将被任晓宁撕碎的碎片收集起来,一个人坐在大厅桌子旁边,开始了拼拼图。 第27章 另一人 两张贺卡颜色完全一样,任晓宁将它们撕得太碎,谨慎起见,沈乐乐并没有因为时间紧急而加快速度。 在她拼好之前,众人重新回到了大厅,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说服的周民俊,他倚靠在大厅的柱子上,大口的呼吸着,极力压制住怒气。 就连哭闹的任晓宁也坐到了沙发上,一抽一抽地啜泣。 “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被男人打过……” “你现在被打过了。孔珏已经死了!谁还会把你当大小姐吗?” 周民俊咄咄逼人,夏凝波拽了一下他的胳膊,让他少说两句,夏凝波一直守在他的身边,很怕他们两个再起冲突。 “凶手太残忍了,就像是俄罗斯轮盘赌,根本不知道谁会在下一刻遭遇不测。” 明明距离搬走粮食库房的东西已经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薛玉年的呼吸还是略显急促。 “应该不会,凶手能够估计到我们的行为方式。你们看。” 沈乐乐已经将其中一张贺卡拼好了,上面写着“喜欢我为你写的故事吗?自负的小说家。”。 “凶手一开始就知道李念安会先过桥,早就在她的房间里留下了贺卡。” “为什么?我们明明是随机的啊,而且过去之前,我们还在推脱,到了最后的几秒,你和我都可能先上桥。”薛玉年说道。 “上桥有不可控的危险。但是村支书来了以后,他说都能过去,让我们生出了希望,认为可以离开,你认为这时候谁会先上桥。” 薛玉年还在排序,沈乐乐却先说出答案:“是李念安。” “我们剩下的九个人里,有四名女性,这种情况下一般是女士优先。赖姨是老板娘,更了解情况,应该断后指挥,她个子也高,在高处容易被环境所影响,同样个子很高的是任晓宁。而且过桥之前,任晓宁明确表示了不想第一个过,现在只剩下我和李念安了。” 任晓宁习惯有人侍奉自己,绝不会冲在前面。但沈乐乐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可当时你已经说了要先过,为什么李念安一定会先过?现场的情况随时都在变化,凶手怎么估计到这一点。” “就像李念安说的,她体重最轻,让她先过是最好的选择。而且,我有高度近视眼。” 沈乐乐扶了下眼镜框,“我的近视眼高达700度,不太适合高处作业,以前去游乐场,我也会避免所有游玩过程中经过高处的项目。如果有一个人注意到这点,或者我自己说出来,都不会推荐我第一个过。” 凶手做了万全的准备,当然也包括他们每个人的背景调查,像沈乐乐这种常年佩戴高度近视镜的人,知道她的度数不是什么难事。 “万一,我是说,万一我先过去,炸死的是我,那么也能和这句话对应上。” 当孔珏死亡现场出现那张贺卡时,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里面的“莎士比亚”指的是沈乐乐,如果凶手的目标里有她们两个人,那么谁先死谁后死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凶手了解我们,知道李念安看到人以后,为了逃走,一定会疯狂踩上桥。我当时就站在李念安身边,看到了她的表情,她很不对劲。一路上嘴里一直念叨着‘这是战争,是战争啊’‘他看到我了’‘我都是按要求做的’。”欧恺说道。 和注意次序的他们不同,一路上欧恺都在观察每个人的反应,尤其是到了吊桥边上,而和他一排的李念安成了他的重点观察对象。 “刚开始我没听清,可她念叨太多遍了。我问她是不是累了,她就冲我诡异的笑,毛骨悚然的。早知道我该拦住她的。” 欧恺撒了谎,看到吊桥的瞬间,他就打定主意,要让最可能是凶手的赖元清先过,如果不行,就让纤瘦孱弱的李念安或是身材娇小的沈乐乐先过,然后再让个子最高、身材最壮的史铮过,如果他们都顺利通过,他才会过去。 他是领导者,要最大限度地确认通过可能。 “凶手太残忍了,竟然在她将要通过的时候引爆了炸药。”欧恺痛心疾首道。 李念安差两步就能走过去,最后的瞬间,凶手让她跌落,也将所有人的希望砸得粉碎。 “这个凶手不仅能炸毁手机,连炸桥的炸药都能搞到吗?我们中有这么厉害的人吗?”史铮忍不住问道,目前的一切远远超出了他一个摄影师理解的范围。 “我们这档综艺是为了给渔娣岛筹集1000万的道路修缮款对吧?”沈乐乐问欧恺。 “对,玉年房间里还有详细的策划书,我们要通过直播当地特产,宣传特色旅游的方式,筹集1000万道路修缮款。” 沈乐乐的手仍然在拼着剩余那张贺卡,表情却若有所思。 欧恺好奇道:“怎么了吗?” “赖姨,这附近的路经常修吗?您在吊桥边也说过,去年桥刚刚翻新过。” “这两年灾害天气多,路越来越不好走,在村民强烈的要求下,陆续在翻修老路。但是上一个开发商卷钱跑了,修到一半就停了。”赖元清答道。 “如果是修路,那么有炸药也不足为奇了,很多地方需要先爆破再修建。” 沈乐乐去年到附近的渔村采过风。当地渔民还展示给她一个脸盆那么大的石头,它半夜从天而降的,将棚顶砸了个洞,那就是去年某次近处开山修路爆破的遗忘物。 “难道犯人是村民?我们没搜查整座山,说不定有个潜伏在附近的人,想要我们身上的钱财,所以要杀我们。”史铮猜测。 “那你怎么解释留下的关于《远山》的东西?”周民俊问道。 “《远山》是获过大奖的作品,现在的信息传达多便利啊,只要有网络、手机什么不能知道。至于视频、海报、门票,也不算是稀缺的东西,闲鱼上搜一搜,几百块钱保证包邮到家。” 《远山》是去年大热的舞台剧,也通过公开渠道销售了不少周边,只有快递能到的地方,都能收到。 史铮看大家不说话,认为是认可了他的想法,便继续往下说。 众人终于开始考虑这种可能性。 第28章 中山狼 “那个家伙通过网站知道我们节目组要到小岛上做综艺,他设计了这次谋杀,但他也知道自己势单力薄,便想让我们互相猜疑,然后渔翁得利。他通过网络上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生搬硬套将我们和松瑛的死联系在一起,留下语句指向不是很明朗的信息。但他没想到风暴来了,他和我们一起被困在山上。” 沈乐乐抬眼看了他一眼。来了来了,暴风雪山庄里的另一个人,避开所有人犯下罪行,如同视觉的盲点一样。 她完全是以一个写手的心态,想听他多说一些,史铮也感觉到了众人的期盼。 “虽然出乎意料,但狡猾的凶手早已布置好了一个隐秘的角落,供他在山上躲藏休憩,但他没有准备好足够的粮食,为此他趁我们离开,袭击了粮食库房。” “啊!我明白了。他并不只是为了袭击粮食库房,也是为了掩饰自己拿走的那部分。”夏凝波恍然大悟。 “没错,粮食库房里有压缩饼干、蛋白棒、巧克力等高能量食品,他只要拿走一箱就能支撑半个月,赖姨也说了,山上有很多取水点,他完全能够支撑到风暴彻底远去的时候。” 沈乐乐托着下巴说道:“他有了食物,也毁坏了我们剩下的食品,让我们不得不处于他的狩猎范围,一石二鸟。” 史铮得到沈乐乐的认可,说得更起劲了。 “所以他必须让我们全部离开民宿,才有机会将食物拿走,再毁坏库房,但他又不能让我们下山。” “为什么不能下山?”薛玉年傻傻问道。 “他的目的是我们身上的钱,怎么可能让我们走!” “可我没钱……” “说不定他就是那种杀人魔,想通过杀人引起世人的注意,如果他能一次杀掉一节目组的人,一定会成为建国以来最有名连环杀人魔!” 这要看多少推理小说榜单上的内容才能脑补出的剧情啊,沈乐乐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史铮看无人反驳,更兴奋了,脑子里的想法全都喷涌而出。 “就算只是为了掩盖罪行,凶手也不会让我们下山。救援队听了我们的描述和我的推理,一定会得出有第十二个人的结论,到时候他再想悄无声息地下山,混在人群中间就难了,所以他提前准备好了小路上的炸弹,在李念安通过时引爆,等我们回到民宿,会发现她房间里的贺卡,那是他砸烂库房以后又去房间留下的。” 史铮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找他!” “现在?搜查整座山?”薛玉年傻了眼。 “天色晚了,出去太危险。” 欧恺直接否决了他,沈乐乐却按照他的思路往下分析。 “如果真的按照你说的,他潜藏在森林里,那么他一定会竭力避免我们找到他,比如说他会在必经他住所的路上埋上炸药。” “啊?那还是算了。” 史铮咂舌,他可不想真的直面杀人魔。其他人不完全相信他的话,却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而且今天死了第三个人,每个人都很丧气,听他瞎白话一通,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不知何时,雷声小了,但雨水没有停。天花板上传来“咚咚咚”的响动,是老鼠在飞快地跑。它们完全没受影响,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总是聚集在一起,又为什么忽然升高或压低声音。 众人不再对史铮的猜想发表意见,每个人的心头都笼罩着散不去的乌云。 “想不到你小子除了摄影,还有这种技能哈!” 欧恺锤了一把史铮的前胸。调节众人的情绪,也是导演必须要做的。 “我也就是看过几本小说,现学现卖!”史铮倒是一点也不客气。 “虽然不能排除你说的外部人员侵入的可能,但是目前的情况,不允许我们随便移动,我们还是不能放弃内部的调查。” 沈乐乐继续拼着贺卡,这张她拼了好久。 “我去拿一下吹风机,把掉在缝隙里的两张吹出来。”赖元清说道。 “不用了,那两张碎纸片都是空白。” 沈乐乐终于将第二张贺卡拼好了,贺卡的左上角有一小块空白,但是字是印在整张纸中央,不影响阅读。 预知下一场犯罪的贺卡写着:“化身中山狼,空有好皮囊。” 答案很明显,这一张指向的就是下一个受害者了。 “中山狼是谁?”薛玉年看的小说少,完全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中山狼”出自《中山狼》,东郭先生救了一只狼,却差点被狼所吞噬。中山狼比喻忘恩负义的小人。”夏凝波解释道。 “那不就是你吗?陈导当时的舞台剧只看中了松瑛,还是她向陈导引荐的你。但你恋情曝光时,却买了松瑛和姜创的恋爱热搜来压自己的热度。” 任晓宁红着眼睛,直指周民俊。 “是你买的吗?”史铮吓了一大跳。 “不然呢?以姜创和松瑛的热度,怎么可能一直在热搜上挂着。姜创的钱都给女人花了,但他就不一样了。有了天后女友,可以随便吃软饭!” 任晓宁的声音因哭泣而嘶哑,但却带着一种尖酸和狠厉,她绝不能允许,有人让她当众出丑后全身而退。 “你不也是一样!你刚到公司配的是什么东西!只有松瑛一个人对你好,还把自己的指导老师推荐给你!你不仅挖走老师,还联合孔珏孤立她,你以为让孔珏偷走她的道具鞋这件事没人知道吗?你也不想想,为什么孔珏都到剧组报到两天了,陈导还是把她开除了!陈导早就看穿了你们的小伎俩,结果怎么样!《远山》的女主角不是还落到了松瑛的头上!不是你的花多少钱也得不到!” 沈乐乐在旁边听的手一抖,本来拼好的贺卡都被她弄乱了。 任晓宁自私她早有耳闻,想不到周民俊也如此的令人作呕,如果让他那些相信他阳光腼腆的粉丝看到他这副样子,真不知道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你们都少说两句吧。‘中山狼’还可能有另一种意思……” “你说的是那个‘中山狼’吗?” 沈乐乐明白了,她手上掐着的贺卡残片差点被她捏碎。 “在《红楼梦》里,贾迎春的丈夫孙绍祖也被称为‘中山狼’,他颇为好色,家中的媳妇丫鬟母猫全都淫遍了,凶手说的罪也可能是‘淫’。” 第29章 如果我是 “那就更是他了!他本来有个青梅竹马女友,叫姜什么的。后来当了艺人以后却劈腿萧白淼,恋情曝光以后,他干脆甩了女友,和萧白淼在一起了。”任晓宁穷追不舍。 “那人是萧白淼吗?” 薛玉年瞪大眼睛,这一天晚上可把他吓得不轻。萧白淼是炙手可热的歌坛天后,横扫各大榜单,常年刷新各大音乐纪录,一个人只要不与世隔绝,都会从网站推送的短视频背景音乐里,学会唱两句她的歌。 为什么这样的人会喜欢周民俊?人间疑惑。 “这有什么问题?买热搜压热搜是正常操作。再说!苍蝇不叮无缝鸡蛋,松瑛自己也有问题,如果她没和姜创有暧昧,怎么可能买到她的热搜!” “够了!”沈乐乐忽然很不爽,一口郁结之气凝结于心。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为了压下自己的新闻,就将一个无辜敏感的女孩卷进来。你怎么还能说出这种话?你是真的不知道什么是廉耻吗?” “圈里这么干的人又不只我一个人,凭什么说我!” “行了!” 欧恺打断周民俊和沈乐乐的争吵,他也懒得听他们之间的破事。 “民俊,我们现在必须尽快定位下一个受害者,你如果一直这么说话,我们也帮不了你。” 周民俊本来还想争辩,可是想到了前三个死去的人,立刻泄了气。现在可不是考虑面子的时候,如果真的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他停顿了片刻,嘴硬道:“凶手根本就是变态,只是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就说我是‘中山狼’,松瑛明明是自杀。现在他已经盯上我了,我应该怎么办?” “我们今天晚上还是在大厅里睡觉,把民俊的床铺放在中央怎么样?”薛玉年建议道。 只要他们一起行动,无论凶手是来自外部还是内部,都很难动手。 “我累了,身上也臭了,要回房间换衣服睡觉了。” 众人没想到最先说这话的是沈乐乐,她的脸颊鼓鼓的,肉眼可见的生气,两只胳膊叠放着,不想跟任何人交流。 “我也想回去,我肚子好痛。” 任晓宁低了头,两只手捂住肚子,很少看她这么示弱,周民俊那一下好像真的踢得太重了。 “今天大家确实累了,要不这样吧。我们都回自己的房间,男士轮流陪着民俊,每隔三个小时换下班。” 男士们没有异议,欧恺简单地排了下班,现在是下午四点多,从现在到明早八点依次是欧恺、夏凝波、史铮、薛玉年,一轮过后,欧恺再值一班。 沈乐乐没听他们排完班,就抱起自己的被褥回房间了。 她太累了,两只胳膊很沉,只是拖动被褥的动作都让她感觉十分疼痛,两只脚因为长时间的行走而肿胀,却恰好掩盖了小腿上的疼痛,但这些和她胸口的那股郁结之气相比都不算什么。一种难以言说的愤怒在她的心口迸裂,如同已经冒出滚滚黑烟的火山。 已经死去了三个人,剩下的人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们相互指责,露出更加丑恶的嘴脸,甚至还把问题推到了可怜的松瑛身上,明明她是最无辜的人。 松瑛敏感、纤细,如同暴雨下的桃花,如果她能够多少为自己打算一下,也不会落入那种境地。 沈乐乐想起周民俊指责松瑛的那些话,忍不住咬紧牙关。 “混蛋!垃圾!去死吧!” 她忍不住骂出声,但这些都被洗澡水的声音所掩盖,过了好久,她才关掉淋浴。 她站在镜子前,看自己的脸。不戴眼镜的她,眼睛又圆又大,柔软的发丝贴在头皮上,显出圆润的额头,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了好几岁,怪不得松瑛再次见她,惊声说:“你完全没变样!” 要是真的能永远不变多好。 她从行李箱里拿出一小袋塑封好的鸭掌,撕开包装袋先放到一边。从椅子上拿了一块毛巾,慢慢地擦头发,她坐到了笔记本前,没有打开前天没写完的文,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打开了《远山》的视频,从头开始,一帧一帧细看。虽然已经看过很多遍,但是这一次,她却发现了新的东西。 她将视频的播放速度调成了0.5倍,手指在键盘上啪啪作响。当她发现自己错过了什么,又重新回到十几秒前,再看一次…… “砰砰砰!” 此时有人敲门。 死者的自白02 我问父亲,“妈去哪儿了?” “生病住院了,你好好上学,考了100分,妈妈就回来了。” 我相信了,每次考试都考100分,但是母亲还是没有回来。 父亲的借口变成了母亲出国了,母亲去照顾外婆了,母亲有工作…… 我意识到了,母亲不会回来了。 从我记事开始,家是父亲的驿站,他一个月会在家里住上几天,收拾下行李,赶往下一个出差地点。 这是父亲应该有的形态吗?我不知道,但我清楚,父亲不是我的家人,只有会给我讲故事的母亲才是我的家人。她会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轻轻合上书,轻吻我的额头,这是我曾经驱除噩梦的魔法,也是我现在美梦的终结。 我知道母亲不会放弃我,一定是父亲不让她带我走,我还是个小孩,不能去找母亲,但我有办法,让母亲知道我在哪里。 第30章 心潮澎湃 有人敲门,沈乐乐通过猫眼,看到是夏凝波便开了门。 “怎么了吗,凝波?” “也没什么大事,看你脸色不太好,有点担心你。” 夏凝波手里端着一个钢制托盘,上面盖着的白色纸透出一点点油色。 想起大厅里的场景,沈乐乐的脸颊又鼓起来了。 “我能进去吗?我给你带了点饼干,顺便有些案子的事情想问你。” “快捷食品不是都毁掉了吗?” “是我自己烤的。” 夏凝波掀起托盘上盖着的那层纸,下面是五角星形状的杏仁碎饼干。不过有几个掉了角,变成了不规则的四角星,看起来有点简陋有点可爱。 沈乐乐掐起一个塞进嘴里。 “这也太好吃了吧!” 饼干带着杏仁和牛奶的香气,口感是脆脆的,刚出烤箱还是热乎乎的,嚼了几下嘴里甘甜绵长,杏仁自带的苦涩散去了,满嘴都是浓郁的香气…… “你竟然有这种技能……”沈乐乐抓住他的袖子,说道:“答应我,出去以后一定要把做法交给我!我哪天不写小说了,还可以靠卖饼干过活。” 夏凝波笑着点头。沈乐乐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大,其它房间的人应该也都能听到。沈乐乐立刻让夏凝波进了门。 房间里的电视柜也是个简单的桌子,下面配有一个四角板凳和一个木质椅子,沈乐乐让夏凝波坐在木椅子上,而沈乐乐则坐在板凳上。 她给夏凝波拿了一个利乐包装的红茶,自己也拿了一个,红茶配饼干,她食欲大开,根本停不下来。 距离早餐过后已经过了十个小时,中间沈乐乐只吃了两颗巧克力,回来被气饱,现在才觉得肚子空空,必须被什么填满。 转眼之间,沈乐乐已经吃掉了一大半饼干。 “有那么好吃吗?” “饿死了,一直没吃东西!” 沈乐乐又把碎掉的饼干角塞进嘴里,这下盘子彻底空了。 “你在看《远山》吗?” 夏凝波瞥见笔记本上的视频,表情有点惊讶。 “为什么你的电脑里会有《远山》的视频?” “我是当教材来看的!陈思明是有名的惊悚舞台剧导演,我的笔记本里还有很多的舞台剧和电影。” 沈乐乐立刻点击目录,让他看到了众多视频存储的位置。她刚才拉片子拉得太入迷了,压根忘了他们在姜创的死亡现场也发现了凶手拷贝的视频! “当作教材?这个时候?” “虽然放在电脑里是为了做教材,但是现在我是为了案件,我可能知道李念安为什么被杀了。” “啊?那你立刻打视频电话告诉警察啊!”夏凝波提醒她。 “我现在还只停留在猜测阶段,需要更多的证据去支撑。凝波,你刚才说有关案子的事想问我,到底是什么事?” 夏凝波是这群人里少有的,沈乐乐还愿意与之谈论案情的人,他性格平和,不会因为一点事情就对人拳脚相加,更不会对死者落井下石。 “我记得你说过,凶手给我们留了下个目标的信息,应该是希望我们做些什么。毕竟什么信息也不留更容易下手。已经死去三个人了。乐乐,你现在能看出凶手想让我们做什么吗?” 沈乐乐摸着下巴,说道:“从现场遗留物来看,凶手的动机应该是为了松瑛复仇,但他想要的不仅仅是复仇。凶手虽然留下了贺卡,但他的杀人手法又非常具有实用性,也省去了我们破解杀人手法的步骤。经过三次案件,我们一次次地收集不在场证明,也采用聚集在一起的方式,仍然没有避免死亡。我想凶手制定了详细的计划,将各种可能考虑进去,其中也包括伪装自己的不在场证明,除非他犯错,否则我们很难找到纰漏。” “你没有考虑史铮说的,外部侵入者的可能?” “史铮说得很有意思,但动机根本站不住脚。如果是求财,现在都是电子支付了,我们身上没多少钱。如果是为了出名,没必要采用这种方法,凶手可以在我们进入民宿的第一天,在开机宴里下毒或者安眠药,将我们一起杀死,这样更能博得人的眼球。凶手费了这么大的工夫,绝不只是为了制造一起事件。” 沈乐乐心中还有另外一种想法,她不希望有外部的侵入者,当他们在她面前互相指责、丑态毕露时,她宁愿他们自相残杀,而不是将其他人牵扯进来。 沈乐乐忽然发现自己的想法很可怕,她竟然希望他们自己灭亡!她竟然在渴求灭亡!即使周民俊与她熟识,她的怜悯之情也消失殆尽。但她没想到,基于对松瑛的同情和友谊,她竟然生出了这些恐怖的想法。 “乐乐!” 夏凝波在她面前晃了晃手。 “啊啊……我走神了。” 沈乐乐双手去拍自己的脸颊,直到啪啪作响。 “脸都拍红了。”夏凝波露出一种想笑但笑出来又不太礼貌的克制表情。 “这是我独家的变精神方法。” 夏凝波点了点头,放心之中又透出担心。 “看你这么有精神我就放心了,最近看你总是走神,腿上的伤还痛吗?” 沈乐乐摇头,她洗澡之前仔细查看过,伤口很浅,贴了防水敷贴就可以正常洗澡了,虽然现在也有丝丝拉拉的疼痛,但可以忽略不计。 “不痛了,不过你的毛巾我怎么洗也还是染了色,以后赔你个新的。” “不用了,一块毛巾而已。” 夏凝波重新将视线瞥向屏幕。 “乐乐,《远山》和念安的死到底有什么关系?” “我要稍微花一点时间才能解释清楚。” “没关系,反正我也没什么别的事。” 听了夏凝波的话,沈乐乐放下心,她也需要一个人倾听,帮她找出逻辑上的纰漏,或者说她需要一个人,连接她和她厌恶的人。 “这个舞台剧有点奇怪,准备来说,是这个舞台剧的剧本有点奇怪。” 沈乐乐将视频拉到了五分钟之前。 《远山》讲述的是一个发生在三百年前的故事。一个叫做万年的女人,在战争中失去了所有家人,却也获得了非凡的能力,同时也背负着诅咒,她会让所爱之人死亡,会让所到之处发生灾祸,为了保护身边的人,她打算永远封闭内心,隐居在荒山里。此时被仇家追杀的少年误进入她栖息的密林,两人成了重要的家人……一个能够破除诅咒的人出现了,他告诉她,少年的血就是关键…… 故事本身比较俗套,但陈思明却将整个故事以精巧的方式呈现出来,给人以非凡的视觉体验。 沈乐乐定位的部分,正是松瑛所扮演的万年被施以诅咒的场景。 “你看了这一段有什么感受?” 夏凝波歪着头回忆了片刻。 “虽然剧情很一般,但看完却有一种心潮澎湃的感觉,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沈乐乐关掉视频,又打开了一个文档,将其中加粗的一段指给了夏凝波。 “你再读一遍这部分内容。” 夏凝波看了一两分钟,忽然说道:“这不是刚才的剧情吗?” 第31章 无辜之人 “可是名字……” 看到名字夏凝波愣了一下,女主角不叫万年,故事发生的年代也完全不同。 虽然现在不少剧集都喜欢魔改,但一部根植于当时背景的文学作品,贸然改动时代背景很难保持原有的韵味。 夏凝波一皱眉,歪着头说道:“节奏好像也不太一样。我们看的难道是《远山》的原着小说?” 沈乐乐摇头,说道:“这是三年前,李念安以‘念安青青’为笔名,发布在网络上的小说,虽然没什么人读。” 别人虽然不知道,但是李念安写这部小说时,曾经给沈乐乐看过,因为情节比较套路,沈乐乐看舞台剧时,也只是感觉有些相似,这件事很快消失在她的记忆里,她很久没有再想起,但是当《远山》的周边反复随着贺卡出现在她面前,就像脑子里的灵感,倏地一下闪现,被她捕捉到了。 “啊?陈导不是很不喜欢网络小说吗?我记得陈导说过,只要他活着,就不会把网络小说改编成舞台剧。” “他可真敢说!他虽然是享誉盛名的导演,但作为人,算不上什么值得敬佩的家伙。他特别喜欢剽窃,每次都要在别人的作品上署名。” “不是他写的吗?我还以为那些剧本都是他写的。” 沈乐乐摇头,夏凝波是声优可能不清楚,但对于混迹于写手圈多年,作品已经成功改编的沈乐乐,非常了解陈思明的手法。 “他会找出写手中的璞玉,在他们成名前威逼利诱,逼他们欠下不利于自身的协议,拿走他们的作品,如果不把作品卖给他,他就会找写手写个差不多的出来,并且会以最快的速度进行改编,有些写手被他逼得封笔。他简直是写手里的蟑螂!靠蚕食别人为生!” 沈乐乐感觉自己说得太多了,可能是这两天,她积攒了太多的负面情绪,平日里对陈思明的不满,成为了一条条切实的罪状。 “就算是已经签约的编剧!他也会在剧本定稿后会忽然提出很多无理要求,推翻之前的方案,如果有人稍微表现出一点异议,他就会说‘这你都做不到吗,五分钟不就改完了吗’,‘你认真思考过吗,写出这种垃圾还想拿钱吗’,‘你不愿意做,就把剧本交出来,有一大堆人抢着做’。” 沈乐乐深吸一口气,她深知陈思明通过精神上的pua压榨写手,为了限制编剧的权利,他从来不让原着作者来改编剧本,而是找圈子里没名没势的作者来写。 为了能够获得机会,这些编剧往往同意在最后阶段签合同,甚至签下极为不合理的合同,而陈思明却名利双收。 他是最卑劣的家伙,通过他过往的行为,沈乐乐得出了一个结论。 “李念安是陈思明的影子写手。陈思明可能给她提供了大纲,但她没有写,而是摘录了自己曾经一篇小说里的情节。” 真是想不到,李念安有这种胆量,连陈思明也敢糊弄。 夏凝波想了一想,却疑惑道:“可是我记得《远山》上映的时候,完全没有人提到李念安的名字。” “自私如陈思明,恐怕只让她写了一小段,所以没有署名。陈思明通过这种方式,蚕食了大部分小编剧的署名权。” 这在业界里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工作室。 “念安也跟舞台剧《远山》有关系,这跟她被杀有关吗?念安是编剧,松瑛是演员……两者的交集也不是很多。而且你也说了,陈思明为了限缩编剧的权利,不会让他们插手他的剧。念安有机会为难松瑛吗?” “如果她想,如果她足够了解陈思明的话。” 沈乐乐再把视频跳到了十五分钟以前。 “你从这里看。” 这场戏是万年的回忆,她失去了所有的家人,又被恶人施以诅咒,她的身体在深受折磨以后发生了变化。 这场戏中松瑛的表现让人惊叹,她最后倒在台上的身影,成为去年破碎感的代名词。这段的很多镜头被剪进了预告片,很多网友利用片段再创作,松瑛也成为了不少凄婉的言情小说女主的平替。 夏凝波也看过《远山》,但因为沈乐乐的提示,他认真小心地重新观看,生怕错过中间的重要部分,一直到沈乐乐再次按下暂停键,他才松了一口气。 “你这次看出了什么来?” “松瑛太厉害了,我能感受到她的呼吸和音乐融为一体,明明那么柔弱,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感觉不像我平时认识的松瑛,但是……” 夏凝波不自觉地摇头,“感觉舞台剧太辛苦了,我一个男人,也不保证能顺利完成。” 视频里的松瑛被几个戴着面具的人推搡着,那些人白色的衣服上,绘制着大片大片红色的羽衣鸢萝。羽衣鸢萝喜阴喜光,松瑛就是那阳光,他们向着她覆着她要将她淹没,她不断从他们的束缚中挣脱,却一次次又被拉了回去,循环往复,直到她被吞噬,她也完成了转变。 在这中间,她的歌声没有停。 “一开始,松瑛被他们从高处拽下,在没有保护的情况下,其实很容易受伤,而且……” 沈乐乐停了一下,脸颊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露出一个很难受的表情。 “其实松瑛在排练的时候找我聊过,她当时跟我说‘我其实不适合当舞台剧演员,因为我的错误,耽误了大家很长时间’。” 说这些话时的松瑛脸色很不好,本就因身体孱弱而发白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她虽然点了一杯热咖啡,却没有喝,只是在跟沈乐乐说话,松瑛本不是爱抱怨的人,那是她在绝境中的求助。 “我当时什么也没意识到,只是一个劲儿给她打气,是我太固执了。明明她已经在勉强了……” 为什么当时她什么也没意识到呢?明明那段时间社交网站上爆出的全是陈思明的热搜,“女演员彩排受伤,导演破口大骂”,“陈思明谈娇气的演员”,“知名导演怒评:演员急需形体训练”…… 有些报道虽未指名道姓,但联想当时的情形,很容易猜出陈思明刁难的女演员是谁。 当时她没注意的理由,可能是因为她当时在赶稿,只将见朋友和刷网页当成调剂,但为什么现在一下就联想起来了,因为她内心深处早就意识到了,但又被她极力地否认。 只要心中告诉自己“哪有那么巧的事”,就再也不必为朋友的烦恼烦心了。 沈乐乐的右手指尖发麻,她忍不住问自己。 关于松瑛的死,她算是无辜之人吗?她又有什么权利指责陈思明? 第32章 更早之前 “乐乐……” 夏凝波抽出一包纸巾递给她。 沈乐乐擦净泪水,她也不知是怎么的,想到这里就哭了,若不是夏凝波,她自己都没发现。 夏凝波没有看她,而是盯着视频,给了她一点修整的时间。 我真的有罪,但是我现在必须要阻止凶手。 她越靠近就越发现,关于松瑛的死,她还有很多不知道的事。 她将纸扔进垃圾桶里,用有浓重鼻音的嗓音说道:“如果李念安能让陈思明相信,这些折磨女主的戏是必须的,很可能借用陈思明的手折磨松瑛。” “可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在这个舞台剧中,松瑛是女演员,李念安的是编剧,她们能有什么利益冲突?或者说发生了什么,让李念安用这种方式找松瑛的茬? “如果李念安是在这一次找她的麻烦,那么两人的过节应该在更早之前结下。” 沈乐乐从舞台剧上映的时间开始,往前推一年,搜索松瑛的日程。沈乐乐很快找到了松瑛的后援会地址,上面按月份列出了她的日程,直到她生前的最后一个月。 沈乐乐发现,松瑛的日程其实很简单,除了工作,大多是配合工作的宣传,其中的一条综艺信息就显得很突兀。 “《来我家吃早饭吧》……” 沈乐乐说完,立刻意识到,这不就是松瑛和姜创传出绯闻的综艺吗? 沈乐乐立刻搜索《来我家吃早饭吧》的内容,找到了节目当时的宣传号,一条一条地看,但是网速实在很慢,每张图片都要加载一会儿,后援会为了好看,又多将内容设计成海报,光是刚才搜索的那点信息,就已经用了差不多一个小时。 夏凝波一直坐在她身边,安安静静的,只是偶尔插上两句嘴,此时他忽然说:“你为什么认为这档节目有问题?” “我也不能百分百确定。姜创死得也很突然,我什么都没从他嘴里听到,我们无法让死者说话,但我们能从他生前的轨迹,挖掘出他与松瑛的交集,可能事情发生的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早。” 这时,加载的图片跳了出来,上面标注了工作组。 “就是这个!”沈乐乐指向了编剧一栏中的一个名字“李菁晴”。 “‘菁’‘晴’没了偏旁就是‘青青’,念安青青,李菁晴,李念安……这很可能是李念安的马甲。如果她是综艺的编剧,那么就可以写出两人的一条故事线。” “原来如此。”夏凝波恍然大悟。 沈乐乐打开视频网站,专门找了两人的cut来看,这一看才发现不得了,镜头下的松瑛显得又笨又呆又花痴,什么都不会干,还净给其他人添乱,看得人心口直堵。 “这才不是真正的松瑛……” 松瑛因为身体不好,在家里很少做家务,但是她并不会因此什么也不做,而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把事情做好。 “每次松瑛到我家玩,都主动把碗洗了,她说虽然不会做饭,至少能洗碗,这是恶意剪辑!只保留了对松瑛不利的部分!” 怪不得去年有段时间,松瑛路人缘降到冰点。他们说松瑛是个大小姐,除了手机什么都拿不了,连鞋带都不会自己系。 但是沈乐乐也看了新闻,但她只以为这是某些人断章取义,或者是嫉妒松瑛的家世,完全没想到有人在中间刻意地引导别人。 “现在的故事剪辑都是如此,为了节目效果刻意制造矛盾,根本不介意当事人的真实想法。你要是没有强健的神经,可能坚持不到最后一集,后面还有更过分的。” “你追过这档综艺吗?” 记忆里夏凝波好像从来没有提到过综艺的话题,他好像也极少参加综艺,不过沈乐乐也无法百分百确定,因为沈乐乐根本不看综艺。 “我是那档综艺的飞行嘉宾,如果你再看几个cut应该就能看到我的片段。” “是这样吗?” 沈乐乐忽然意识到,她一次也没有把夏凝波当成嫌疑人来看待,但是他符合嫌疑人的种种条件。跟姜创、孔珏、松瑛在同一家公司,和李念安也因为工作熟识。 但他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 眼下是考虑这件事的时候吗? 此时,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无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而沈乐乐已经接近真相,挖掘出了李念安被杀的原因。 如果夏凝波是凶手,那么她的行为无异于自掘坟墓。 但是现在杀了她,就不符合下一个受害者“中山狼”的预言了。 如果她被杀,她在松瑛之死这件事中,又起到了什么作用? 至少她有“忽视”的罪过。 夏凝波好像没发现她的变化,而是看着cut说道:“都是公司的安排,我只去录了一期,满打满算不到两天。当时姜创有别的日程,我没有见到他。如果我晚点去,是否就能看穿他们之间的问题。” 沈乐乐被他的话拉回了现实,她想那些做什么! 现在她得出结论应该尽量依靠证据,而不是无端的猜测,参加节目的人都互相认识,任何一个人都不能排除嫌疑。 她将视线放回了屏幕,这时视频播完,自动加载了下一条,竟然是沈乐乐之前接受的一则报道,主持人正好问到沈乐乐假期会怎么过。 “我就是宅在家里……家是我的圣域,绝不会让人到我家去。” …… 该死的大数据!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推送这一条。 夏凝波露出浅浅的笑,表情却有点寂寞。 “松瑛对你来说真的是特别的人,你愿意邀请她侵入你的圣域。” 沈乐乐关掉视频,尴尬道:“我也不知道那天为什么那么中二,说‘圣域’什么的,结果这句话还被放到了节目里。我妈很喜欢松瑛,每次见她都跟她说很多话,还让我多带她回家玩。” 即使在现在,沈乐乐饱含悔意的同时,心中仍然涌出一股嫉妒,母亲从未用那种语气跟她说过话,可能这也是她和松瑛疏远的原因之一。 这才促使我犯下“忽视”的罪过吗?难道我心中没有某一刻,希望完美的松瑛变得不那么完美吗? 沈乐乐的想法让自己打了个寒颤。 此时,又有人敲门。 第33章 凭什么 “凝波?你怎么会在这里?” 敲开沈乐乐门的是任晓宁,看到他们两个傻了眼。 沈乐乐的头发还冒着水汽呢,明显沐浴完没多久,她身上的深蓝t恤灰衬裤也是旧旧的纯棉质地,舒服的居家睡衣。夏凝波是浅蓝色t恤烟色休闲裤,两人竟然莫名和谐。 沈乐乐也同时愣住了,任晓宁昨天还说她是凶手,今天为什么会敲她的门,该不会是想趁别人不注意袭击她吧! “我来问乐乐一些事情。我还要和欧导换班,先走了。” 夏凝波带着笑容从任晓宁身边走过,任晓宁叫了他一声,用力拍了他的肩膀,可是周民俊所在的203房间就在沈乐乐所住的204对面,他一步就走到了,直接敲了门,欧恺给他开了门,他就闪了进去。 任晓宁不甘心地扭过头,用一种似怒非怒似嗔非嗔的表情对着沈乐乐。 沈乐乐对她也很不满意,她和周民俊狗咬狗,互揭对方的底,却一点也不考虑别人的感受,甚至还说松瑛的不对,仿佛全世界都欠着他俩的。 此时沈乐乐一点也不想跟任晓宁多交流,她抱着胳膊,看看任晓宁有什么话说。 “你能不能把笔记本借给我?” 任晓宁的语气不像求人,但声音比平时低了很多,眼神一跟她对视就迅速撇开了。 “我凭什么要借给你。” 沈乐乐真是不明白,昨天晚上任晓宁还说她可能是凶手,今天就敢来朝她借东西,真是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 “我就看一下。那个凶手昨天晚上发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死命抹黑我!现在只有你和欧导有通讯工具,我只能朝你借。如果我看了,发现什么都没有,你也可以洗清嫌疑啦!” “你认为我有嫌疑去举报我好了,我不需要刻意去洗清嫌疑。” 沈乐乐说完就想关门,任晓宁却将胳膊放在门缝中央,死命地推着。 “你就给我看一下!” 意识到自己在走廊的声音太大了,她又小声说道:“这次综艺,我已经押上了我的所有,现在不仅节目没了,还损害了我的名誉,我不能再让事情发展下去了。”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沈乐乐推了她的胳膊一把,直接关上了门。 任晓宁简直要气炸了,她平时嚣张跋扈惯了,众人都以她为中心,没人敢让她吃闭门羹,但是沈乐乐却完全不买账! 她气得用大力敲门!沈乐乐却没有开门的迹象,她又踹了门两脚,发生很大的声响,但沈乐乐仍旧毫无反应,谁让沈乐乐已经打定主意拒绝她。 此时欧恺正从周民俊住的房间203换班出来,撞上在沈乐乐房间204门口纠缠的任晓宁,任晓宁感觉丢脸,扭头快走几步,到了自己的房间202门口,刷卡进了门。 欧恺看了任晓宁的房门一眼,感觉莫名其妙,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205,迅速刷卡进门。 经过一天的奔波,他已经身心俱疲了。 人的年龄一过了35,身体机能就开始大不如以前,就像磨损的机械零件,看上去还不错,但是某一天,可能就会出其不意发出“啪”的一声,再也用不了了。 欧恺深知如此,所以他一直很小心地养护自己。 像这种身上全是臭汗的情况,他一般都是泡个舒服的热水澡,在水里放上玫瑰花瓣和精油,伴随着手机自动匹配的舒缓音乐,关节和肌肉也得到了放松。 但是今天,他连冲澡都没有。他深知作为一个领导者,他应该先保护每个人的安全,所以他才会立刻排班保护周民俊。 现在,他必须给李警官打视频电话。 他没有在周民俊的房间里做这件事,因为他不是完全相信周民俊。 周民俊太喜欢吃软饭了,没出名的时候吃青梅竹马的软饭,稍微有点名气吃天后的软饭,这样没骨气的男人,最大的能力就是讨女人的欢心。 想起周民俊蜷缩在自己房间里,双手抱住头的可怜模样,他就忍不住一阵厌恶。 所以他才讨厌年纪轻的男艺人,总是因为管不住下半身而出事。 pad连接网络很慢,一直是感叹号,伴随着提示音,他的肚子发出一阵咕噜噜的响动,即使没有胃口,也一样会饿。 都怪赖元清来送吃的,一个小时之前,她忽然敲响了他们的门,送来两碗白粥,两个馒头,一碟饼干,一碟咸菜。 为什么会有饼干? 欧恺虽然好奇,但没有问出口,只是礼貌地收下,但他没有吃。 姜创和孔珏都是被毒死的,他不得不防着点。白天他吃了两根蛋白棒,三颗巧克力。巧克力是果仁巧克力,明明他的血压和血糖不允许他吃这种东西。但是现在谁在意?只要能活到明天。他的休闲裤口袋里还有三根蛋白棒,能够挺到明天中午。 反正他是绝不会吃赖元清送的东西,但周民俊吃了,他吃完了自己的那份看欧恺没动筷,甚至问他可不可以吃他的那份。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简直像是饿了几天的狗,将欧恺的那份扒尽了。 周民俊为什么不害怕赖元清? 难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们早已结成了同盟? 如果周民俊以自己为饵,讨赖元清的欢心,也不是不可能。 欧恺一点也不认为自己的想法有什么问题,不过是交换,这在娱乐圈里不是新鲜事。 现在这种情况下,了解渔娣岛的赖元清是不折不扣的女王,她性格阴沉,深不见底,如果她想,把他们全都干掉也不是什么难事。 周民俊没有骨气,为了活下去,他一定能接受。 夏凝波也是一样,看起来像个文艺青年似的,背地里做的事一点也不比他少。 薛玉年和史铮倒是无所谓,薛玉年还不懂,史铮一个傻大个,绝对不是赖元清喜欢的型。 反正他是无福消受了,也不知道那个女人脱下衣服是不是和脸一样皱巴巴的。 想到这里,欧恺的嘴角浮现了一丝讥讽的笑容。此时,缓慢的网速终于让pad登上了社交网络,欧恺发现李警官给自己打了好几个视频电话,他立刻回拨过去。 “欧导,你们的情况我已经从村支书那里知道了,你放心,明早我们会派直升机去,绝不会让你们再待在那里。” “明天几点钟?” “你们随时准备好,我们尽快赶到。” 听到李警官的保证,欧恺心头的一块大石头落地了,但他又问道:“李警官,除了我们几个,山上还有别人吗?” “应该没有,但山下还有一个半大的孩子没找到,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上山。” “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们!” 欧恺的声音升高,随后又感觉自己的态度太急躁了。 “我只是认为,这个人也可能是凶手,毕竟已经死了三个人了。” 此前欧恺并未认真考虑史铮说的有另外一个人的可能,忽然听说有一个风暴中失踪的人,他立刻联想起刚登岛时见过的村民。 他们的皮肤在太阳光反复的灼伤下,变成了一种黑中泛灰,灰中泛红的颜色,他们的眼神木讷,和沙滩上扑腾的垂死挣扎的鱼没两样,他们会忽然靠近他,在他身上打量,他们的鱼腥气让他简直想呕吐。 有着浓烈气味的他们和无血无泪的赖元清沆瀣一气,他们绝无胜算! 李警官看他的脸色黑得惊人,便安慰道:“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程度,确实有我们的责任,我们对现场估计得不充分,但李念安的死很可能是意外。那座桥很早就要炸掉,因为修新路的事有分歧,具体情况连老板娘都不知道。你们也不要多想,明天下了山,一切都结束了,剩下的事就交给我们了。” 但愿吧。和李警官通完电话,欧恺更感觉一切都很微妙。 如果李念安的死是因为修路的遗留问题,那也太巧合了。 他仍旧无法不去怀疑,外部侵入者存在的可能。 “吱吱吱吱!” 角落里有老鼠在叫,他甚至看到黑色的影子。他从桌上拿了保温杯,慢慢地靠近了床和窗台之间的狭长缝隙。 “咚咚咚咚!” 此时,有人敲门。 第34章 凶手就是你 沈乐乐是被内线电话吵醒的,赖元清通知她早饭好了。 她看了一眼时间,7:53,如果没人叫,她很可能会睡到更晚。 对于已经死了三个人的早晨,她感到难以言说的平静。 她心中甚至生出一种想法,认为这些人的死也带来了某种宁静。 这是他们到雀鸟民宿的第四天,她的内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她当然想制止死亡,但制止死亡更像是她为了找出凶手的副产品,她更在意松瑛死亡背后的隐情。 她看着这些人在面临生死的重要关头依旧不肯说出实情,而是指责别人误导调查。 指望着受害者自诉不可能,她必须自行找出下一个目标。 昨晚沈乐乐走后,她又在网上查询了很久的消息,因为网速很慢,她看得很慢,但她却越来越心焦。 如果“中山狼”真的指的是“淫”,那就太糟糕了。 “淫”跟娱乐圈搅在一起,总是免不了和潜规则、性侵害联系起来。松瑛该经历多痛苦的事啊,而这个加害者还极有可能是她认识的周民俊。 沈乐乐一只手抓住胳膊,忍不住用力掐痛自己。 在来渔娣岛之前,沈乐乐对周民俊的印象一直停在有着俊朗外貌的开朗男孩,但是现在,她透过他漂亮的皮囊,看到的全是腐烂流脓的东西。 周民俊仍旧很好看,穿着发皱的运动衫,脸色发白,嘴唇赤红,多了一份病态美,但沈乐乐却感觉他的脸就像在人皮上绘制的油彩脸谱,当他伸手去抓盘子里的面包,整个盘子都被玷污了,面包上的青葡萄干更像是绿毛。 “呜……” 沈乐乐捂住嘴,跑到一楼的女洗手间,但她肚子空空,直吐出了几口酸水。 他怎么还吃得下东西! 沈乐乐的心中忿忿不平。 如果我是凶手,此时一定很失望,这些人根本没有认真悔罪。 这想法让沈乐乐本来懊恼的心生出了异样。 让受害者的内心受到折磨,也是凶手常用的手法,但是受害者完全不悔罪,也是凶手要面临的风险。 凶手一定比我还要懊恼。 沈乐乐回到大厅,忍不住观察起众人。 周民俊在喝粥,他精神不够集中,桌上有粥滴落的痕迹。 薛玉年正把一片面包往嘴里塞,表情闷闷不乐的。 面包是夏凝波和赖元清起早做的,薛玉年因为害怕被人下毒,一大早就蹲守在厨房,以帮忙之名监督赖元清和夏凝波烤面包冲咖啡煮粥。 史铮坐在薛玉年对面,他面前除了两片吃剩的面包,竟然还有半瓶黄酒,撞上沈乐乐的目光,他又喝了一口。 其实史铮只吃了一块面包,喝了一小杯咖啡,和他188cm的身高相比,他吃得实在是太少,所以他才喝酒提神。 “乐乐,快吃饭!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夏凝波端着餐盘从厨房里走出来,餐盘里又是切好的面包。 沈乐乐从他盘子里抽出一片面包,只咬了一小口,感觉没什么味道。 “大家都抓几片,剩下的我们打包好。”夏凝波说道。 “不用打包了,直升机一会儿就来。”任晓宁说道。 任晓宁坐在离大厅角落,她单独有一个小桌子,托盘里一杯咖啡,几片面包。听到夏凝波的话,她别扭地把头转到一边。她的眼睛有点肿,刻意用了粉色的眼影反而更明显了。 “你怎么知道直升机一会儿就来?”沈乐乐问道。 “欧导说的,说是李警官告诉他,一大早会有直升机来。” “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有什么用?还是什么都不能带,你还要沐浴更衣梳妆打扮吗?” 没人和她拌嘴,众人都开始拾掇自己。 “欧导还没下来,我去叫一下他。” 薛玉年到了欧恺的房间205门口,他敲了几下门没反应,感觉一阵不妙。 此时,他的鼻子下飘来一股若有似无的腥甜气,让他反胃。 薛玉年没等到赖元清送来万能门卡,他撞开了门。 就算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看见欧恺身下的一大滩干涸的血迹,薛玉年还是忍不住吐了。 楼下的众人听到了他的声音,立刻跑了上来,明明没有任何人说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们却立刻理解了。 欧恺的胸前模糊一片,不知道被捅了几刀,距离身体不到一米处,有一把西式餐刀。 他们在来到民宿的第二天早晨,曾经用同样的餐刀切过硬面包,今天早上,也用过一模一样的刀来切面包,现在它就掉落在一旁,上面的血已经凝结成了暗红色的印记。 欧恺的脸扭曲着,好像不相信这一切。 周民俊脸色白了,但是他心中又庆幸,幸亏不是他。 他看着满地的暗色,心中却一阵兴奋,生出了劫后余生的快乐。 可他又深知,此时不能笑出声。他低着头,竭力板住脸孔,直到看到地上有什么发着光。 小小的钻石,染上血色仍然美丽,他伸手,那东西粘在他的手指肚上,凝结的血发挥了黏合作用。 他看着,认出了那是什么。 “任晓宁!凶手就是你!” 第35章 凶器 死者的自白03 我很怕过年。长辈们说着话,会忽然叫我的名字,让我表演一个节目。 母亲还在的时候,会将我护在后面,用一些理由推脱。 不需要任何表达,母亲就能看出我很害怕,但是母亲已经不在了。 现在,我会站在大人的中间,用稚嫩的童音唱《雪绒花》。 “雪似的花朵深情开放\/愿永远鲜艳芬芳” 我不明白歌词的意思,但我唱到高潮处,眼中会饱含泪水。 我在唱给母亲唱,我相信她总有一天会听见。就这样,我获得了掌声。 “任晓宁!凶手就是你!” 任晓宁哆嗦了一下,通常这个时候,她会劈头盖脸指责对方,别管有理没理,但是现在,她的肩膀蜷缩了,伴随着不正常频率的摇头,眼神也变得慌乱。 “不……不是!我没有!” “这美甲片就是你的!整个民宿里只有你做了美甲!你还不承认!” “我可以解释!” 任晓宁的声音太大了,众人了解她的性情,想听她往下说,可她又抿着嘴,十几秒都没有再说话。 “就是你杀的!要是有别的理由!你早就说了!” 周民俊拿起一块布料,小心地包裹住餐刀。 “刀身上有指纹,等到直升机来了,把刀拿去化验,很快就知道是谁了。” 任晓宁听到这里肩膀又是一缩,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痛苦。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只是划伤了他的胳膊和手,很轻的……我绝对没有捅他的胸口。” “你都已经承认伤害他了,竟然还狡辩!” 周民俊忽然从袖子里拿出一把一模一样的餐刀,只是这把餐刀的刀身闪着银光。 “我管你是什么公主!要是敢惹老子,我绝对让你死得很难看!” 此时他站在靠窗的位置,而任晓宁站在玄关与房间相交处,在狭小的房间里,两人的距离很近,周民俊挥舞了两下刀子,距离她的前胸不到半米,任晓宁吓呆了,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夏凝波拽了她一把,将她护在身后。 “民俊,你冷静一点,凶手真的不是晓宁!” “你又向着她!你看看清楚!有人死了!欧恺被她捅死了!我就知道她的性格要误事!她根本就是咬人的狗,你护着她,她会在背后咬你一口!” “民俊!你自己手里有一样的刀,你看看,它能捅穿欧导的身体吗?” 欧恺的身体是仰躺着,如果没有贯穿伤,地面上不会有那么多血。 史铮和薛玉年在沈乐乐的指示下,抬起了欧恺的身体,他的后背有两个贯穿伤,凶器在地板上留下了一个1cm,一个2cm的痕迹。 “餐刀的刀刃部分大概在11~12cm长,加上刀柄也不超过20cm,而欧导的身高在178cm左右,体重100kg,他上身胸部的厚度一定超过了20cm,凶器绝不是这把餐刀。” 周民俊愣愣地听他说,但他的大脑简直要爆炸,甚至无法算明白简单的加减法,他走到欧恺的面前,忽然将手里的餐刀插到欧恺前胸的伤口里…… “啊!” 任晓宁发出一声哀呼,感觉那一刀不是插在欧恺的胸口,而是她的胸口。 那是欧恺流血最多的伤口,即使是藏蓝色的衣服,也能看到更深的晕染痕迹。 周民俊松了手,夏凝波往后退了一步,举起的胳膊仍然护住任晓宁。 沈乐乐和薛玉年靠着墙也不敢动,他们离周民俊更近,很难估计周民俊下一步的动作。 可周民俊没有注意他们,而是用力掀起尸体,望向尸体和地面的缝隙。 “确实没刺穿……” 他忽然转过头,眼神里有嗜血的光芒,任晓宁被他吓得捂住了嘴,无声地哭泣。 “但这只能证明凶器不是餐刀,你的美甲片又是怎么回事?” 他伸手,将欧恺胸口的餐刀拔出来,发出一阵令众人都感觉背后发凉的声音。 “凝波,我知道你是好人,你总是把人往好的地方想,就算因此被排挤,显得格格不入,也不会怨天尤人。所以当你得到《拳师》的机会,我一点都不嫉妒,真的,这是你应得的。但是,你身后这个人。” 周民俊再次用刀指向任晓宁,任晓宁吓得彻底躲在夏凝波的背后。 “她可不是一般的恶心!为了一点点资源,她就能往松瑛的包里放老鼠,为了能确保自己活下去,她全杀了我们也有可能!反正她爸会用钱把这件事压下去!就像松瑛那件事一样!” 周民俊换了一个姿势握住刀,他也要活下去,他也是抛弃了珍贵的东西,才走到了这一步!如果夏凝波要挡在他面前,那么就将他们一起…… “周民俊!杀死欧恺的确实不是任晓宁。”沈乐乐说道。 “你怎么知道?你也有泛滥的同情心吗?” 沈乐乐蹙眉,她没有和周民俊多纠缠,而是说道:“你仔细看看欧恺的手,除了任晓宁所说的划伤,还有一个伤口,刺穿了他的手。” 周民俊看他的右手,在一条很浅的划痕旁边,确实有一个刺穿手心的伤口。 任晓宁指向地板上的一个长达3cm凹陷,说道:“凶手将他的手刺穿在地,此时欧导的左手已经被控制住,恐怕嘴也被堵住了。凶手拿起另外一把刀,刺了他的胸口几次。虽然看起来是胡乱刺的,但是每一刀都刺在内脏上,没有因为刺中骨头而导致刀的弯折或卷刃。最大程度折磨了死者,也让他在痛苦中死去。凶手的心理素质很好,而两个贯穿伤,说明凶手的力气很大。这两点,任晓宁都不符合。” 周民俊按照沈乐乐的说法,仔细地观察了伤口,确实如她所言,胸口的几刀刺的位置很准,他依次将餐刀插入,完全没感觉到骨骼的阻拦。 “贺卡!”薛玉年指向床头柜。 床头柜的电话下有两张a5大小的贺卡,下面还有一张纸。 任晓宁和周民俊都是松了一口气,任晓宁认为自己终于可以洗清嫌疑,而周民俊则确定凶手的目标“中山狼”确实不是自己。 沈乐乐接过薛玉年手里的贺卡和纸片。 第一张贺卡上写着“色欲,你真是丑陋”。 另一张贺卡上写着“我将给予你所期待的”。 贺卡下面的那张纸上是从网页上打印下来的舞台剧报道,发布于去年的5月23日,配图里的松瑛妆容艳丽,呈现出一种浮华之美。 站在她身边的是陈思明,他穿着灰色衬衫,戴着一顶同色系的帽子,帽子投下的阴影遮住了眼睛,显得他的微笑有点戏谑。 这是《远山》首次公演后的报道,从那一天开始,松瑛就从小范围流行的配音演员,成为了主流媒体竞相报道的对象。 那之后的一两个月,沈乐乐一直跟她开玩笑,说她马上就要火了,记得“苟富贵,勿相忘”。 但是她完全没意识到,当时的松瑛有多勉强。 第36章 可能的真相 “现在我们能确定,是凶手杀了欧恺。晓宁,如果你不说出昨晚发生的事,我们很难洗清你的嫌疑。” 沈乐乐被夏凝波的声音拉了回来,她能感受到,夏凝波对任晓宁有特别的关心。 此时夏凝波用一种期待的眼神望着任晓宁,她眼眶红润,看上去马上要哭了,但看着他关切的目光,又咬了咬牙。 “我昨天晚上,想看网上的消息,所以去找欧导借pad。” 她的视线瞥过沈乐乐,沈乐乐不太高兴地说道:“大概晚上7:40的时候,她先来找我借笔记本,我没有借给她。” “就是因为你不借给我,我才要朝他借!那时候大概是晚上8点。” 被沈乐乐拒绝以后,任晓宁返回房间,她简直要气炸了,不知道像沈乐乐这样的普女凭什么趾高气扬,但此时只有沈乐乐和欧恺手里有通讯工具,她只能去求欧恺。 刚刚欧恺看到两人的争执,她真是感觉丢死人了,幸亏没有被摄像机拍到。 但欧恺应该没那么介意,他对她的态度一直不错,她要去试一试。 任晓宁敲响了他的门。 欧恺开了门,问清她的来意,让她进了门。 “借你看是没问题,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不能让你拿走,只能在这里看。” “沈乐乐为什么能拿走?” “那是她自己带来的。” “可我们现在都是凶手的目标,不应该团结一心吗?她一点也没有互帮互助精神!” 任晓宁本就对沈乐乐拒绝自己这件事十分不爽,她还以为欧恺会无条件挺她,可他只是露出有点抱歉的表情,说道:“你在我这里看也是一样,乐乐只是害怕。” “她有什么好害怕的?她就是为了为难我!” 任晓宁很不高兴,可她也没有办法硬让沈乐乐给她,欧恺也这么说了,她也只能结果pad来查询。 她登上自己的小号,在自己的超话里翻看。 “今年最大的瓜出现了!睡和税都要靠边站!不如别人,就把不如的人干掉!染血的小公主!” 这条消息没提到任何人,配图却是一张任晓宁打掉别人手机的动图。 图中这件事大概发生在两年前,任晓宁的助理小新当时就发现了偷拍的人,及时确认删除了视频,也第一时间联系了团队公关掉,怎么还会出现在网上! 这条的点赞高达上万,任晓宁又看了两条。 “感谢同事不杀之恩【狗头】” “我的天啊,她还有活粉!我检察院的同学已经告诉我了,她已经被抓进拘留所了。当天还辱骂警察,被关了好几天禁闭才老实!” 这条留言下面有几条任晓宁粉丝的回复。 “造谣张口就来!已举报!” “互联网不是法外之地!” “刚到渔娣岛三天,哪来的好几天!真是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下面另外有一条爆料者的回复:“拜你们所赐,大号已被封。为了感谢你们,告诉你们件事。你们家宝贝会因为娱乐圈第一个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的人而载入史册。” 粉丝和爆料者又骂了几轮,围观的任晓宁简直急死了。 不是说都删除了吗?怎么一天以后消息没有被捂住,反而发酵了!这些人到底都在干什么吃! 任晓宁要给自己的微信打视频电话,这时弹出一条消息“任晓宁大粉告别”。 任晓宁眼皮跳了跳,立刻点开了这条消息。 “三年前,你参与的广播剧,哪怕只有一句话,我也会反复听。 大学时,我插着耳机,在被窝里吃吃的笑,别人都以为我恋爱了。 伴随着你的成长,我的大橘也长大了,听见你的声音,它也会喵喵叫。 我无法忘记,在录制场地外看到的你,那是你第一次录制《快乐家园》节目,我也刚刚大学毕业,我开始全力支持你。 但你走得越来越高,也走得越来越远了。 我追不上了,今天夏天,大橘也因为心力衰竭死了,我累了,打算放弃了。” 配图是一只可爱的橘猫。 这一份脱粉宣言在任晓宁的粉丝里引起了轩然大波。大粉从任晓宁还是小透明开始就开始发她的各种资讯,并且是后援会运行的核心人物,平时参与活动都是她组织粉丝,发布粉丝大巴信息,购买周边、活动应援也是她公布对账单。 她宣布脱粉以后,后援团也宣布要进行网站维护,顺便进行内部架构调整,暂时不对外发布消息。 任晓宁大脑一片空白,别人不知道,这位大粉是任晓宁父亲公司的职员,也就是专给她做运营的人。 准确来说,“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团队虚拟出的粉丝人格,维持这个人形象、替“她”做所有工作的是一个团队,只是借由这位职员的手,更新“她”的微博,让人感觉到“她”只是一个普通的追星女孩。 “她”的猫,“她”的大学,“她”的爱意全都是虚构的,只是为了营造出任晓宁为人所喜爱的假象。 但“她”不应该背叛,因为父亲不会背叛她! 任晓宁立刻拨打视频电话,她没有打给经纪人,没有打给助理,而是打给了父亲。 对面响起漫长的忙音,无人接听。 可能是生意太忙,所以才没顾上。只有父亲是不会背叛她的! 任晓宁重新拨打经纪人李姐的视频电话,电话很快通了。 “李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姐的表情很难看,她紧咬牙关,眼神犀利,平时只有对小新发脾气之前,她才会如此。 “情况有点复杂,任总被带走了。” “被谁带走了?你们报警了没有?” 任晓宁最先联想起的是绑架,她一个初中同学就被绑架了,回来的时候小拇指少了一节,因此那段时间,无论是上学还是上补习学校,父亲都会派司机来接。 “带走他的就是警察,涉嫌非法集资和诈骗,详细情况还不知道,毕竟今天白天警察才把人带走……” 第37章 我完了 “怎么可能!爸爸的公司每年交那么多税!你们怎么能让他被带走!” “晓宁!” 李姐打断她,她用从未有过的严厉语气教育任晓宁。 “这不是交了多少钱的问题,任总犯了罪。” “犯了罪的人又不是他一个!凭什么抓他!” “任晓宁!” 李姐的表情里除了不耐烦,还闪过一丝厌恶。 “你根本不懂公司的事!也不关心!从去年开始,公司的现金流就很紧张了,任总一直在想办法。你提的那些无理要求,任总就算是借钱也要先满足你,今天这种情况,你怎么还能怪别人!” 任晓宁愣住了,她从来没管过公司里的事,只知道父亲的公司提供技术服务,承接了几个知名公司的外包工作,给这些公司的产品软件做集成开发。 父亲想过让她了解公司的业务,方便以后可以接手公司,但她从来都是直接拒绝,父亲每季度整理好发给她的资料,她一页也没看过,现在告诉她公司的资金链断裂,她真的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李姐也认为自己说得有点过了,声音缓和了不少。 “晓宁,你在岛上,暂时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家里的事情我会看着处理。” 李姐掐断了电话,没有说她的负面新闻如何处理,也没有问她现在是否获得了救援。 “我完了。” 任晓宁看着地板,一下子脱了力。胸腔里充满了空气,却无法顺利排出。 她以为自己的路会是玫瑰钻石珍珠铺满的,但五颜六色的光点之下,却是荆棘和碎玻璃,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满脚鲜血了。 为什么一直没有意识到呢?因为她太相信父亲了。 这世上如果只有一个爱她的人,就是父亲。现在这个人扔下她了。 如果真的爱我,就不要随便被抓啊! 巨大的恐惧将她包围,她看到地板上的小裂纹,从边缘不断扩张,越来越大,要将她收入腹中。 这吃人的民宿终于要对她下手了吗?这是为了告诉她,即使离开这里,她也无家可回吗? “我在森林里迷路\/却遇见了一只鹿\/我不由自主加快脚步\/却被一群小松鼠拦住” 任晓宁捂住了头,为什么脑子里出现了松瑛的歌声。 松瑛松瑛松瑛松瑛! 她一直阴魂不散! 她已经死了! 她缠上我了! 任晓宁去抓自己的头发,没有细心打理的漂亮卷发显得凌乱,可她不在意,她脖子很痒,挠了两把又很痛,她将运动衣的拉链往下拉了拉,却感觉有无数只蚂蚁啃咬她的身体,无论是手指下巴脖子,都传来了难以忍受的撕咬疼痛。 “晓宁……” 欧恺拍了她的后背,她却像受惊的小动物一般,一下子直起腰跳了起来。 “没关系,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 欧恺的声音非常舒缓,手掌轻轻地拍她的后背,就像父亲宽大的手安慰着她。 她终于放下心,大声地哭了。 “我好害怕……爸爸不知道会怎么样……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还有那些人说的那些话,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讨厌我。” 任晓宁哇哇大哭,跟个孩子似的。 欧恺继续轻拍她的后背安慰她。 “你年纪轻轻的,人生的路还长,你父亲驰骋商海多年,不会有什么事,顶多是配合着调查,24小时以后就放出来了。这时候你才要坚强。” “可是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办……经商的事,我一点都不懂。” “没关系,我有一个朋友应该能帮上忙。” “真的吗?” 任晓宁闪着大眼睛,她感受到了天无绝人之路。 “当然,我们这档节目的赞助商就是他找来的,据说也是做技术服务的公司起家,最为惜才,一直在找能够一起创业的伙伴,他一定不会让你父亲那么好的公司白白消失。” 对啊!父亲那么努力地经营公司,怎么可能说倒就倒,一定是他们弄错了。 任晓宁又生出了希望。 可是,她感觉到自己后背上的手正以很缓慢的速度移动着,慢慢地向下,到了她的腰附近。 “但他们也不能白帮你办事,你懂的。” 他的脸忽然凑近,有着一股难以言说的馊味,他的呼吸是那么的潮湿,就像就什么在他的身体里腐烂了。 他的身体在活着的时候就开始腐烂变质了。 “不行!” 任晓宁想站起来,右臂却一下子被欧恺攒住。 “晓宁!你先听我说!” 他没有说威胁的话,眼神却赤裸裸地表示:你现在还有什么能跟人谈条件!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他也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攒住她的手臂,不让她走,他的眼神是那么的猥琐,明明说着令人作呕的话,却还带着笑意。 为什么这么做,他就没有所谓的廉耻,他就丝毫不知道害怕吗? 他压低了声音,脸又凑近她几分,这一次他又换上了诚恳的表情。 “也不是让你现在,等我们出去以后再联系。也不是和我,我会给你介绍和你身份相称的人。” 这一次他换了一副有点尖的声音,重新将笑容堆在脸上,他松开了她的胳膊,转而去摸她的大腿。 “你自己回去考虑一下。很多人都要经历这一步,这不是什么不好的事,男人结婚不也是为了合法的睡一个女人吗?你又不想和那些人结婚,只是帮他们排遣一下寂寞,让那些人做一个好梦。” 欧恺看她不动,更大了胆子,用手指去抹她脸上的泪水。 “你放心,这些人都很规矩,绝不会乱说,也不会白让你付出。你如果不放心,我们签个协议也是可以的。” 他摸到晶莹的眼泪,久违的他感觉到了一种悸动,有一股热气顺着小腹在转动,却不知道从哪里出来。 今天的话说不定可以! 他一下子来了兴致。果然还是需要漂亮的女孩子点缀一下。 他胆子更大了,嘴唇离她越来越近…… “呲!” 一道银光顺着他的脖子过来了,本能让他挥动胳膊来格挡,运动服袖子被划开一道。 “少瞧不起人了!” 任晓宁的表情一下子恢复了平日的跋扈,艳丽的五官闪出了一份狠厉。 欧恺瞬间被她的气势所镇住,身体倒在床上,但是他表情一变,立刻跳了起来。 “臭婊子!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他一拳挥向任晓宁,壮硕的拳头带来了一阵掌风,任晓宁被他的气势吓坏了,脑子里闪过一种想法。 我会被杀! 任晓宁闭上眼睛,不管不顾地挥动餐刀,她的动作毫无章法,忽然动作一顿!她划到什么了!动作太快,连带着削断了自己左手的美甲片。 “啊!” 任晓宁睁开眼,看到欧恺左手按住右手,而左手指缝间有血流出来。 任晓宁手一抖,餐刀落在地上,她来不及细想,一把推开了欧恺,推开门跑了出去。 她一直跑到自己门口,刷卡进了门。 欧恺跟她到了门口,去敲她的门,可能是怕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他敲了几下就离开。 任晓宁躺在床上,用被子捂住了脸,可她一直没有睡着,也没有关灯,角落里有老鼠吱吱叫的声音,但她却感觉很安心。 第38章 一面之辞 “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辞!谁能证明你刚才说过的那些话?” 听完任晓宁的说法,周民俊咄咄逼人的追问。 “那个……” 薛玉年弱弱地插嘴,“其实我看见了欧导敲任小姐的门。当时大概晚上9点,我睡不着觉,听到门口有声音,就开门看一眼。” 薛玉年抬眼看众人,发现任晓宁在用眼神跟他求助,便下定决心把真相说出来。 “欧导的表情很不好,我还没见过他那么生气,他用一块深色的毛巾包住右手,左袖子也被划破了,脸上全是汗,很狼狈,我刚要开口问,他忽然走到我跟前。” 任晓宁的房间是202,薛玉年的房间是201,两人房间对门,欧恺只要两步就能走到他门前。 “他跟我说‘你现在没有看见我,也不知道我和任晓宁之间发生的事,要是敢说出去,我会让你在这一行待不下去’。” 薛玉年想起欧恺当时的表情,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狰狞五官,他记得小时候,父亲拿刀砍掉了一个黄鳝的头,当时露出的就是这种表情,掌握对方的生死,却丝毫不介意。 “你当时怎么不说?”史铮问道。 “我当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以为只是欧导和任小姐吵架了,我想等两人气消就好了。” 任晓宁是个刺头,稍有不如意就要骂人,也经常跟人吵架,薛玉年以为她得罪了欧恺,完全没想到欧恺还能有这个兴致。 “你当时看欧导用毛巾包着右手,就没问为什么吗?”周民俊问道。 “我没敢问,而且,昨天我们在山里走了那么久,沈小姐的小腿也被划伤了,我的脚也被磨破了。我以为欧导手上的是小擦伤,如果伤得重,他也不会不找人帮他包扎。” “你能证明任晓宁之后就没从房间里出来吗?”周民俊继续追问。 “我又不是变态,怎么能一直看着人家女孩子的房间。但我没听到敲门声,因为这几天的事,我睡得很浅。” “既然如此,你就不能排除任晓宁回到欧导房间,杀掉他的可能。如果真如任晓宁所说,她完全可以再回到欧导的房间,说自己愿意,欧导一定愿意给她开门。正如她自己所说,她已经完了,除了跟他已经没别的办法了。” 周民俊的声音里多了一分恶劣,他就是为了让任晓宁在众人面前丢脸,而不是为了真相。 “我不会!” “你确实不会!所以你才杀了他!你已经当公主当惯了!一时之间,无法接受从云端跌落的现实,杀了他是为了掩盖!如果不是因为意外留下美甲片,你永远也不会说!” “我……我不是……” 任晓宁放声大哭,她根本不知道如何解释。 “凶手未必是任晓宁,任晓宁返回房间的时候,欧导还没死。之后我们每个人都有嫌疑。”沈乐乐说道。 沈乐乐讨厌任晓宁,但她不会因此就让任晓宁背黑锅,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你说不是她!那么真正的凶手又是谁?”周民俊暴躁道。 “与其问我,问你自己更好。”沈乐乐答道。 “你的意思说我是凶手!别开玩笑了!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不,你知道。和前面几次不同,昨天晚上,大家为了避免你被杀,到你的房间去值守,你能给一些人提供明确不在场证明,也有一些人会因为没有不在场证明而有嫌疑。” 姜创、孔珏在民宿被杀是因为中毒,根据现场情况,能知道他们因一种强力毒素而死亡,毒发可能只要几秒到十几秒,但是可能通过某种手段,让毒素在他们身体里几小时甚至十几小时后再发挥作用。因此全员都没有了不在场证明。 “欧导是被捅死的。凶手一定是在欧导与任晓宁分别以后袭击了他。凶手先将他控制住,杀了他以后,身上迸溅了血迹,又换了衣服,这个时间至少要20分钟。” “只是20分钟,凶手很容易找到掩盖时间!” “但这20分钟并不是完全的掩盖时间,凶手回到房间以后要处理血衣和掩藏凶器,别忘了,他用来杀人的应该是两把长刀,而以当时欧导的出血量,凶手的一身衣服都要换掉。” “凶手会不会穿一身雨衣。”史铮又在这时候插嘴了,“不是常有那种影片吗?凶手出门之前,把自己身上的头发胡子汗毛眉毛全都剃光,然后套上雨衣。” 沈乐乐摇头,为什么史铮提的问题总是那么跳脱,但又不得不给他解释。 “在已经死去三个人、自己又被任晓宁刺伤的情况下,他会让一个全身赤裸身穿雨衣的怪人开门吗?” “他没开门!是外来侵入者拿门卡把门刷开的!” 原来他还是想说外来侵入者啊!沈乐乐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史铮却越说越起劲了。 “外来侵入者在夜深人静之时,潜入欧导的房间,此时欧导已经睡下了,他本想将欧导的左右手都绑上,可刚绑上左手,欧导就醒了,情急之下他用左手捂住欧导的嘴,右手的刀则刺向欧导的右手,此时欧导左右手都不能动,他再拿毛巾塞住欧导的嘴。之后刺向他的胸膛。” “可是刺穿右手和胸膛的刀,都在地板上留下痕迹,欧导不是在床上被袭击。”沈乐乐反驳道。 “我只是跟大家提供一种解读,过程有瑕疵,还需要润色。”史铮退到一边去了。 众人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说一下昨晚的不在场证明。 第39章 合作杀人 首先是周民俊。因为怀疑他是“中山狼”,众人在他的房间轮班值守,所以他从昨天下午16:40到今天早上7:40一直没有出房间。 然后是被杀的欧恺,16:40-19:40,他在周民俊的房间里;20:00-21:00,任晓宁在他房间里,两人发生争执;刚过21:00,他敲任晓宁的门,薛玉年看到了他,因此被警告。之后无人看见他,直到今早8:00后发现他的尸体。 夏凝波昨晚18:00-19:40在沈乐乐的房间里讨论案情;19:40-22:40,在周民俊的房间里值班;22:40返回自己的房间,02:00到周民俊的房间里要了一瓶能量饮料。 “你为什么会在那个时间喝能量饮料?” 史铮不能理解,虽然他也喜欢喝能量饮料,但都是在剧烈运动以后喝,为了迅速补充电解质和微量元素。难道夏凝波在半夜做了什么“运动”,导致需要喝能量饮料? 推理小说里的凶手不是经过在杀人过后大吃大喝,还说那种“我喜欢在运动以后饱餐一顿”那种可怕的话吗? 史铮眼皮跳了跳,越来越感觉不妙了。 “他心里一有事情就睡不着,喜欢上我那里拿能量饮料喝,顺便和我说两句话。好几年前就是这样。” 周民俊竟然站出来给夏凝波说话,他用更加犀利的目光回视众人。 “有什么好奇怪,以前我们在学校是一个宿舍,后来又去了同一家公司,一起租房子住了两年,他有什么习惯我不知道?昨晚凝波来找我的时候衣服整洁,还有点困的样子,和他大学睡不着觉的时候一模一样。” 众人听完不再追问,2:10夏凝波回房间喝完饮料之后,看了一会儿书终于困了,这次顺利睡着了早上7:30。 史铮说他在16:40返回房间,17:30去厨房找吃的东西,19:30返回房间。 “为什么要花那么长时间?”沈乐乐此时插嘴,可她又立刻补充道:“我是觉得我们今天只吃了简单的面包、粥、咖啡,还有腌制好的小菜,不需要那么久。” “你真是不做饭不知道做饭多辛苦,所谓烤面包要从将面变成完美的面团开始。把汤种和主面团揉合,加入适量的黄油和盐继续揉,然后用保鲜膜盖好,再进行发酵,发酵好还要手工揉……” “打住打住!” 沈乐乐根本不会做饭,一听这些步骤就开始头大起来了 “我知道了!你在里面绝对没有浪费时间,也没有赖着不走。” “当然了!以前我们吃的面包都是冰箱里冻的硬面包,都被凶手毁了,现在只能重新做。你们两个女孩子也真是,都不来帮忙,要不是我来看一眼,凝波和赖姨两个人岂不是要忙到后半夜。” “我没注意到……” 昨晚她又懊恼又烦躁,哪里还顾得上吃饭,也根本没想过粮食库房被毁后,准备饭有多麻烦。 “吃点粥咸菜好了,有必要蒸面包吗?” 周民俊的表情透露出不耐烦,明明他吃得最多。 “是我昨天提议的,我心里很乱,想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看到厨房的灯亮着就想帮帮忙。”夏凝波说道。 史铮:“看你在那里揉面团我也吓了一大跳,我都不知道你有这种技能,你们干活也没声音。” 其实史铮最开始进厨房只是想拿瓶酒,他记得毁掉的食物里不包括酒,但也没在冷藏室和粮食库房里看到酒,所以跑到厨房里和赖元清唠家常,虽然得到了冷淡的回复,但因为帮了不少忙,还是拿到了一瓶黄酒。 “我其实也没做什么,揉了两个面团,拿到烤好的饼干,我就回去了。”夏凝波谦虚道。 “别纠结面包了!史铮你在七点半回房间以后干了什么?”周民俊吼道。 “睡觉啊!” 据史铮供述,19:30-22:40,他在睡觉;22:40-01:40,到周民俊房间里执勤;01:40-07:40,史铮再次返回房间睡觉。 薛玉年供述,16:40-21:00,他在房间,中间收到了赖元清送来的饭;21:00听到敲门声,看到欧恺,被欧恺威胁;21:00-01:40睡觉;01:40-07:40执勤。 “等等!你在周民俊的房间里待了6个小时?为什么你是值了两班。”沈乐乐问道。 “我们昨天商量的时候,本来约好每人执勤3个小时,但是我看欧导太疲倦了,就主动提出值两班,反正值班的时候允许在椅子上眯着。来回走更容易精神,倒不如在周哥的房间里眯一会儿。” 史铮和夏凝波证实了他的话。 剩下的三名女性,赖元清从16:40-19:20,一直在厨房准备晚饭,19:20-20:30,给各个房间陆续送了饭。 “给我们十个房间送饭要一个多小时吗?不,排除死掉的三人和正在执勤的一人,还有去食堂帮忙的史铮,一共只需要送五个房间。” “我在送完你的房间后,把盛粥的盆打翻了,所以重新煮了粥。” 赖元清摘下手套,右手很红,上面还有一个创可贴,她一把撕下创可贴,露出两个挑破的水泡,确实是烫伤。 沈乐乐想起,临近20:30,赖元清敲她的门来给她送吃的,但她快睡了,没有开门。 “送完饭我回厨房继续蒸面包,等到面包出炉了,我回房间睡了,到房间大概是1:30。” “要蒸那么久吗?”周民俊问道。 还没等赖元清回答,史铮就跳出来说道:“厨房只有一个蒸箱,咱们这么多人全吃面包,可不是要蒸个几次,每次45分钟……”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周民俊受不了史铮的面包知识普及,让赖元清继续说下去。 “早上5:00起床,我到厨房准备早餐。” “你说的回房间,是回到你的工作间还是回到阁楼?”周民俊问道。 “是阁楼,工作间的窗户还是关不上,昨晚一直在下雨。” “你没听到欧导房间里的声音吗?” “没有,我昨晚睡得不错。” “死了三个人还能睡得不错?第四个人就在你的地板下死去也睡得不错?欧导说过,阁楼你床铺的位置,就在他的头顶上。” 面对周民俊的指责,赖元清的表情,简直可以称得上无动于衷。 “我没听见任何声音。” 周民俊看从她嘴里得不到有用的信息,便不再纠缠。 沈乐乐和任晓宁又说了两人的不在场证明,只是两人的力量不足以杀死欧恺,众人也没有仔细听。 “现在我们缩短一下时间。” 沈乐乐拉开欧恺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有民宿准备的小便签本和铅笔。沈乐乐希望能有大一点的纸,但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她简单地在纸上画出一条时间轴。 “最后看到欧导的人是薛玉年,大概是昨晚的21:00,而今早5:00赖姨出来准备早餐,欧导的死亡时间在这之内。”沈乐乐说道。 “为什么不能是5:00以后,5:00到7点多这段时间,除了薛玉年和我在一起,赖姨在厨房,其他人都在自己的房间。” “时间不对,欧导已经出现了尸僵,以现在的僵硬程度,可能的死亡时间在6-8个小时之前。” 此时是9:10,沈乐乐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推测:“只考虑尸僵,我们可以把终止时间提前到3:00。” 沈乐乐在时间轴上画了一个竖线,接着又把时间轴上的开始时间改到01:30。 “如果我是凶手,一定会确认在赖姨休息以后再动手。” 确实,如果厨房有一个人一会儿送饭,一会儿打翻粥,一会儿蒸面包,凶手要有多好的心理素质,才能保证自己一定不会被看见。 众人查看了时间线,发现在1:30-3:00之间,夏凝波、史铮、薛玉年、赖元清仍旧无法排除嫌疑。 如果是夏凝波,可能在2:10-3:00之间犯案。 如果是史铮,可能在1:40-3:00之间犯案。 如果是薛玉年,可能在1:30-01:40之间犯案。 如果是赖元清,可能在1:30-3:00之间犯案。 “薛玉年的时间太短,可以排除。” 沈乐乐刚想把他的名字划下,就听见史铮说:“也不一定是我们吧!还有外部侵入者!” 史铮仍旧不肯放弃外部侵入者的可能,找到机会就会插嘴。 “也不一定!也可能是合作杀人!”任晓宁忽然喊道。 她一直很害怕,她知道周民俊怀疑自己,看他时不时挥动刀子的架势,好像随时准备给她来一下,她潜意识里觉得,只要别人的嫌疑大了,她的嫌疑就小了,但她也是忽然想到的,没有确切的想法,便找补道:“我也是看电影里演的,叫什么来着……” “《东方快车谋杀案》!”史铮立刻补充道。 “对!但我也没想那么复杂,我只是感觉凶手这么厉害,会不会一个放哨一个杀人。” 任晓宁说完长呼一口气,沈乐乐却翻了个白眼。 大姐!如果是合作杀人,你和我也有嫌疑! 放哨的人不需要特别的体能,瘦弱的女性也能做到。 第40章 直升机来了 “行啦行啦!你们还搞上脑洞了!我们现在面对的是真的杀人案,不要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周民俊厌恶道。 他手里拿着的那把餐刀,随着他的话挥动几下。 任晓宁被他的动作吓得缩紧了肩膀。 但沈乐乐不得不承认,任晓宁瞎说的话也是有可能的,小说里总是出现孤胆的杀人凶手,但是现实生活中,有计划地合作杀人却不是什么稀罕事。 众人虽然不说,却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昨天夏凝波和史铮先后进入厨房帮忙,难道不是为了排除在食物里下毒的可能吗? 凶手舍弃下毒,用刺死的这种方式杀人,可能是形势所迫。毕竟直升机一来就再无机会。 但就算是合作杀人,杀人的实行者,那个镇定的刺穿欧恺内脏的人,仍然是夏凝波、史铮、薛玉年、赖元清中的一人。因为是合作杀人,那么清理的时间可能缩短,薛玉年自然不能排除嫌疑。 而赖元清因为和他们之前无交集,反而嫌疑最小。 此时,放在桌上的pad亮了,李警官打来了视频电话。 “欧导,你们……诶?怎么是你,欧导呢?” 李警官看接起视频电话的人是周民俊,立刻问道。 “欧导死了,现在只剩我们七个人了。” “怎么死的?” 周民俊将摄像头对着地面,欧恺凄惨的死状让李警官白了脸。 “你们的情况太特殊了,不要管现场!最多一个小时,直升机就会到,你们要尽快离开民宿。现在全都到大厅里集合。” 众人来到大厅,此时侦探角色扮演已经没有意义,毕竟警察马上就会来。 但是沈乐乐却闷闷不乐,她甚至有点不想走,原因是凶手在昨晚情急之下杀害了欧恺,很可能无法轻易地藏起凶器和血衣,如果他们再搜查整个民宿还找不到凶器和血衣,就可以真的确定,存在一个外部的侵入者。 就差这么一步,不过不到一个小时,一定完成不了搜查。 也可能存在最坏的情况,我们内部有个人连接着外部侵入者。只要我们一走,凶器和血衣就和姜创的手机和笔记本一样,消失无踪了。 沈乐乐开始来回踱步,此时她真希望自己像任晓宁那么任性,可以让其他人跟着她一起疯癫。 大厅里的其他人也是坐立难安,越是接近一个小时,越是没法安心,薛玉年实在坐不住了,便帮助赖元清打包了一袋面包。 夏凝波看看他们忙忙碌碌的,便问道:“赖姨,厨房的刀具你知道有多少把吗?” “当然知道,这都是很重要的东西,如果用的时候找不到就太麻烦了。” 赖元清说完,嘴角仍旧浮现一丝冷酷的神情。 “怎么了凝波?” 任晓宁拉拉他的袖子,经过早上的事情,任晓宁更加依赖他了,她和夏凝波坐在靠墙的椅子上,远远离开周民俊。 “我只是想,厨房应该有切肉切菜的刀,凶手会不会从厨房直接拿刀。” “不会,我的厨房,有没有人动过我最清楚。” “但是,餐刀不也少了两把吗?” 夏凝波的不依不饶,终于让赖元清高贵的头颅低了低。 “几次早饭晚饭都被各种事情打断,我才没注意餐刀少了两把。而且餐刀本来也不能杀人。” 可能是自知理亏,她返回厨房去点了一遍餐具,周民俊本想跟着,但只有赖元清自己知道有多少餐具,他去了也是白去。 大概过了十五分钟,赖元清出来了,她脚步很轻,来去都没有声音,在厨房里翻找餐具也没有声音。 “我又仔细看了一遍,用于切肉的刀具完好无损。餐刀确实少了两把,还少了一把叉子。” “什么样的叉子?”周民俊问道。 “和餐刀配套的叉子,你们吃早餐的时候都见过。” 那种叉子的锋利程度只能用来插插熟肉,周民俊记得第二天早上,他曾经用它来插过水果,应该是掉在哪个角落里了,周民俊没有再问,他却用那双充血的眼睛望着任晓宁,餐刀已经被他藏到了袖子里,时不时摸上一把。 任晓宁非常害怕,一直往夏凝波身后躲。 夏凝波本想拍拍她的胳膊,她却一下子缩回了手。 正在此时,众人听到了声音,直升机的旋翼和尾桨发出的巨大噪音! 直升机真的来了! 第41章 我们把凶手留下 众人跑到外面,看到红色的直升机悬停在民宿左上方,从上面扔下一个梯子,两个穿着红色救援服的救援队员顺着梯子爬下来。 “我们是蜻城救援总队的!你们辛苦了!我们接到通知来接被困的八个人!请问哪位是赖元清?” 赖元清走到了最前面,队员握住了她的手。 “你们辛苦了!” 因为飞机的声音很大,队员都是扯着嗓子在喊,他开始点人头了。 “我们现在只有七个人了!”周民俊说道。 “那个人去哪儿了?” “死了!” “你们快上去吧!我们再去民宿里看一遍!” 队员以为那人是基于私人原因跟其他人生气了,所以没有来,他想要进入民宿,劝那人一起离开。 “不用去了!那人死透了!除非你们要带尸体上去!而且凶手就在我们中间!” 队员不动了,看着周民俊思考他话语的意思。 救援队有不少看到尸体的机会,被倒塌的房屋压扁的尸体,被湍急海水溺死的尸体,还有被困在缝隙之中活活饿死的尸体。 但是忽然听说这些漂亮的男女里,有一个杀人者,被杀的人也在他们之中,怎么都有点不可置信。 “给我们五分钟,我们必须讨论出如何处理凶手。” 其他人有点震惊,如何处理,how? how?who?why? 如何办到?是谁办的?为什么干? 推理小说的三个谜题。 即使已经死了四个人,凭借目前的证据,他们仍陷在迷雾之中。 what?事情究竟如何? “只能给你们五分钟!我们还有其它救援任务!” 其中一个队员指指手表,10:17,他的眼睛藏在护目镜后面,头部则隐藏在头盔之中,全身上下只有半个鼻子和嘴露在外面,无法从他的表情中解读出他的想法。 沈乐乐很羡慕他的装备,首先她很冷,指尖冰冷带着手腕也一起疼,嘴唇发抖,喉咙里火烧一般,仿佛她的生命力已经被身后的民宿所汲取了。 这是他们到岛上的第四天,被风暴困住的第三天。雨水如绵针,落在她的脸上,留下丝丝拉拉的疼痛。 沈乐乐打了个喷嚏,她不知道自己望向空中的眼神有多贪婪,悬停在半空的火红直升机是她离开的机会!她当然想过要找出凶手!但是她怎么比得上专业的警察,风暴已经远离,但随时可能回来!他们难道不该先下山!让专业的人来处理民宿里的事吗? 可是松瑛…… 这些人死到临头还在狗咬狗,难道留在这里就能保证找出真相吗?倒不如借助警方的力量,只要真相大白,凶手的目的自然会被写入警方通报! 让警察来处理是最好的选择。 周民俊难道理解不了吗?他到底是什么打算? 五分钟很短,但在大脑飞速运转的众人之间,五分钟被无限地拉长了。 周民俊的眼神在另外四个人身上打量,他的身高比不过史铮和薛玉年,也没他俩壮硕,他眼中的疯狂却让其他人不敢动! 周民俊指了指大厅,让众人返回大厅。 史铮:“搞什么!我要马上回去!你不愿意走留在这里好了!你们谁愿意陪他玩我管不着!” 史铮不再听他的话,转身向悬挂的梯子走去。 “民俊!” 伴随着夏凝波的惊呼,一个冰凉的东西抵上了史铮的脖子,那是周民俊一直藏在袖子里的餐刀。 两名救援队员也惊呆了,说道:“先生,您别着急。有什么要求您……” 袖子上有个蓝袖标的队员经验丰富,他在同伴和周民俊说话时,从另一个方向慢慢向前,但是距离周民俊还有半米远,周民俊忽然挥动了另外一只袖子,刀刃从队员的眼前划过,护目镜被划出了一道白痕,还发出嘎的一声。 周民俊左手上的餐刀上还有凝结的血垢! 这是欧恺房间里的那把,也就是任晓宁刺伤欧恺后遗留在现场那把。在警察说不要管现场以后,众人迅速离开了欧恺的房间,周民俊就是这时躲在队伍最后,拿走了餐刀。 是他们大意了!从周民俊把餐刀插在欧恺的伤口里测量深度时,他就不正常了! “你们以为我会害怕!你们以为我会在意!为了活下去,其他人怎么样我可管不了!” 他将右胳膊绕过史铮的脖颈,将餐刀抵在他的脖颈上,左手上的餐刀对着众人。 对着众人的餐刀不足以造成威胁,如果一个人抓住他的左臂,众人将他按住,一定能将餐刀夺下。 但是史铮脖子上的餐刀就不一样了,脖子上的皮肤很薄,而以他们现有的医疗条件,被划破大动脉绝对无法存活。 “都给我进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离开!” 众人万般不情愿,却也不得不回到大厅。周民俊让夏凝波把门锁上,将两名队员关在了门外。 “给我20分钟。20分钟后无论结果怎样我都会开门,如果没开门,麻烦你们报警。” 周民俊告诉两名队员,他知道自己做得太极端了,出去以后十有八九要被处罚,但这是他在极端情况下的行为!是正当防卫!杀人放火金腰带!他可不会折在这里! “你们都站成一排,至少离我三米远。” 任晓宁拉了一把夏凝波的袖子,眼中含泪,她和周民俊如此不对付,现在他又占了上风,岂会让她好过。 夏凝波回握她的袖子,这种温柔是淡淡的,让她暂时安心了。 周民俊不在意他们的小动作,只是注意着和他们保持距离。除了他用刀逼着的史铮,眼前只有五个人,他还是有能力看住的。 “你们不必太害怕,我不想为难任何人,只是不想将凶手带上直升机。” “民俊……呵呵。我们先走再说,后面的事情交给警察,警察比我们专业多了。今天的事情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他们也是一样,我们就说是跟你闹着玩。” 史铮说完,用求助的眼神扫过众人,薛玉年立刻接话。 “是啊!现在大家都很害怕!有点争执也是难以避免的!我们都能理解,不会往外说的。” 周民俊:“你们太天真了!凶手会让我们平安下直升机吗?凶手为了杀人,爆炸、下毒、使用两把长刀在人清醒的时候刺穿人的内脏,他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疯子!如果他跟我们一起上了飞机,无论是干扰驾驶员,还是身上绑炸药,一定会让我们死!” 史铮:“那样的话,他自己不也死了吗?” “你认为他会介意吗?他为了让我们死亡,根本不会考虑那些,而且我们一跑出去,他就彻底失去了主动权,他一定会做些什么。” 周民俊的眼神扫过众人,最后落到任晓宁身上。 “除非,我们把凶手留下来。” 第42章 银光闪闪 众人都是一愣,大家掌握的信息差不多,现在除了凶手自己,没人知道凶手是谁。为什么周民俊会如此胸有成竹? 沈乐乐:“我们现在的证据不足以找到凶手!” 周民俊:“但我们能保证上直升机的人手上没有武器!” 沈乐乐忽然知道了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暴风雪山庄往往会发展到这一步,但没有人期待这些,没有人愿意遭受这种对待! “我们要对所有人进行搜身,我就不相信,凶手还能把凶器藏在肚子里!” 周民俊的言语中透出一丝狠劲,他左手挥动一下,餐刀在空中划出一个弧线,就像在砧板上剖开了鲤鱼的肚子。 “民俊,我知道你很害怕,但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要相信彼此,相信警察……” 夏凝波劝阻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周民俊打断了。 “你刚才没看见吗?救援队只打算带我们走,没想过带上尸体,也没想过把警察放下来。如果凶手跟我们一起离开,耽搁一天,就会多一份变数。” “我不同意!你没有这个权利!” 任晓宁颤抖着,她的心很乱,知道自己此时处于弱势,但还是躲在夏凝波身后,喊道:“我们……我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要是今天的事传出去,你以为你还能在这个圈子里混吗?” “那也要我们能活到那个时候!你以为我会搜你的身?看到你我都恶心!和搜房间一样,还是男人搜男人,女人搜女人,电子产品会交由不搜身的一个人保管。” “我也觉得有必要,又是毒药又是炸药又是长刀,谁知道凶手还会使什么花招。” 被胁迫的史铮竟然站在了周民俊一边,一方面他是真的认为有搜身的必要,另一方面他想讨好周民俊,而且,早点完成搜身,周民俊也会早点把他放了,贴着他皮肤的银色刀刃已经被他捂热了。 “你不是怀疑外来侵入者吗?为什么要搜身!”任晓宁简直要哭出来了。 “我也不能确定啊……” 史铮问薛玉年:“你什么想法?” “我也认为应该搜身。而且同性之间搜身,能有什么。” 史铮又问赖元清,但赖元清却表示搜与不搜都无所谓。 其实他们的意见根本无所谓,因为用刀抵住史铮脖子的周民俊,才是这件事的主导者。 一时之间,任晓宁感觉自己变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周民俊已经盯上她了,他今天一定会找理由给她留下来。 不!不要! 她连速溶咖啡先加咖啡粉还是先加水还是先加牛奶都不知道!怎么能一个人在这吃人的民宿里生存! 沈乐乐:“将通讯工具给一个人并不保险,因为这个人可能是凶手。我们可以将通讯工具给门外的队员,反正最终我们也是要出去。” “你该不会趁机跑了吧。” “如果我想跑,刚才在外面就跑了。这里没有任何人能冷漠到弃史铮的生命于不顾,所以才会按照你的要求回到大厅。” 周民俊自知理亏,但他自私的情感仍然占上风,手上没有放松,眼睛盯住沈乐乐。 “好,就由你把通讯工具送出去,递给他们以后,人立刻回来。” 沈乐乐放下背包,她抽出放在边缘的笔记本,又走到周民俊身后,将他背包里的pad拿出来,和李警官通完电话以后,pad就处于他的控制之中。 沈乐乐抽出pad时,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眼神却往身后瞥去,后背的肌肉也紧绷了,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但什么也没发生。 沈乐乐将pad和笔记本摞在一起,将门打开20cm的缝隙,将东西递给了队员。她重新站回了队伍中间,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分钟。 众人分成两组搜身,为了节省时间,借用了一楼的洗手间。 几名男性倒是无所谓,除了周民俊,都脱个精光,正反两面看一遍,周民俊看没什么问题,便让他们穿回衣服。 “为了公平,你搜一下我的身。” 周民俊示意离他最近的史铮动手,史铮真的想说:“不用了,你怎么样我无所谓!” 但是周民俊的表情如此严肃,他只能从脖子到脚踝慢慢摸了一遍,确实没摸到什么,只是感觉有点怪怪的。 而与他们相邻的女洗手间里,搜身却陷入了僵局。赖元清先将外衣脱下来,动作坦荡普通,只留下内衣裤,她的皮肤和肌肉有一种常年运动之人的紧致,线条柔和但不夸张,皮肤很白皙,是天生的白皙加上后天的遮挡才会有的白色,但她的脸和脖颈却呈现出白梨皮一般的天然淡黄色,她虽然喜欢穿长袖衣物,却不太注意防晒。 沈乐乐也脱下外衣,只穿了运动内衣和平角短裤,小腿上的伤口已经结痂,而平底裤遮盖的大腿边缘处,有着粉白色的线状痕迹,像是重新长出的皮肤。 任晓宁没有动,只是盯住两人。 “不要搜我的身……我不想给人看。” 她的声音很低,只有女洗手间里的两个人能听见。 赖元清重新穿上了衣服,看样子是不打算管她。沈乐乐则懒得管她,沈乐乐将扔在背包上的衣服一件件重新穿上。 沈乐乐当然讨厌任晓宁,但她也无法认同周民俊的行动,自己选择脱掉衣服,也只是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 毕竟除了周民俊,任晓宁的精神状态也实在堪忧。 三人心照不宣,出门后什么也没说。周民俊打量她们的手,看里面什么也没有,松了一口气,他认为如果三人中真的有人可疑,就算其中两个人是帮凶,剩下的人也会跳出来。 但是他没想到,她们如此厌恶搜身。 “再把包里的东西全都倒出来。如果什么也没有,我们就一起上直升机。” 周民俊提出了最后一个条件,任晓宁却喊道:“都已经搜身了!你不要太过分了!” “我就是过分了,你又能拿我怎么样?我是为了所有人的安全,只要确认了包里没有武器,大家就能上直升机,到底是谁过分!” 任晓宁以为其他人都会站在她这边,史铮却说道:“就差这最后一步了,晓宁你就配合一下。” “你们都已经疯了!” 任晓宁自暴自弃似的将背包里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砰”的一声,一把银光闪闪的叉子落到地上。 第43章 这样就行了吗 厨房里本该消失的那把叉子出现在任晓宁的包里,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这不是我的!” 任晓宁也懵了,她不后悔从厨房拿走餐刀,那把餐刀在危急时刻保护了自己,但是这把叉子,她真的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吃饭的时候她也没用叉子,而是用的筷子。 “当然不是你的,是你从厨房拿的。” 周民俊推开史铮,餐刀刺向了任晓宁,他的动作狠厉,如同猎人对待猎物。 “危险!” 任晓宁吓得坐在地上,沈乐乐抓住她的肩膀往后一拉,让她不要在地上做活靶子! 但餐刀并未按照原定的路线挥下,夏凝波抓住了周民俊挥下的右手手腕,史铮抱住他的左胳膊,薛玉年又抱住他的腰。没有任何事先通谋,大家配合无间,但是周民俊大力挣扎起来,像是垂死的鱼,就连史铮这么健壮的人都有点支撑不住。 “啊!” 周民俊的手挥动的幅度太大,餐刀在夏凝波的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凝波!” 任晓宁上前握住夏凝波捂脸的手,她还没看见伤口,血珠子就顺着她的手指流下。 周民俊看她只有一步远,更将全身的力都用到手上,仿佛真要置她于死地。 “啊!” 周民俊的手臂被极速地扭动到身后,瞬间的疼痛直击他的脑壳,他的手一松,餐刀掉到地上,一股大力按住他的后背,将他压到地面,他只能用余光瞥到旁边,是红色的衣服的救援队员! 刚才现场混乱,周民俊并未注意到,两名队员从走廊的一侧,也就是从他的身后接近了他。 沈乐乐在给他们递通讯工具时,并未用言语交流,只是用手指一指前面。 重新关上门后,队员顺着沈乐乐手指向的方向,找到了工作间开着的窗户。赖元清的工作间从风暴来临以后,窗户就一直开着,早上沈乐乐去洗手间的时候,发现门也同样没锁。 队员进入民宿,通过手机的前置镜头偷偷观察他们的行动,确认了众人进入洗手间,当时蓝袖标的队员想要当时突入,被同伴驳回。 工作间旁边就是洗手间,三到五步就能闪到周民俊身后,但周民俊用刀抵住史铮的脖子,他们贸然突进,很容易伤到他。两人躲在工作间里,观察外面的情况。 在周民俊发狂后,他们认为情况已经无法控制,便三步并做两步按住了周民俊。 “有人受伤没有?”队员问道。 “凝波的脸……”任晓宁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好像刺到的是她。 “我没事,一个小伤。” 夏凝波把挡在脸上的手放下来,刀划伤的是临近下巴的脸颊,还跟他的下颚线平行,中间流了点血,两边只是破了点皮,确实不严重,他脸上的皮肤白皙,这么一个伤口,反而让他柔和的五官多了一抹艳丽。 “已经破相了……” 任晓宁说完继续哭。 “真的没事,我的皮肤不容易留疤,过半个月就好了。” 任晓宁泪光闪闪,夏凝波却笑意盈盈,但两人情意绵绵的场景却被周民俊打断。 “夏凝波!你不要被她骗了!她总有一天会害死你!” “先生你冷静点!” 队员暂时用救援的绳子把周民俊绑起来,虽然队员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但在周民俊已经出手伤人的情况下,他们不得不采取一点措施。 “大家快上直升机,我们真的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队员是真的着急,本来这个时间他们应该已经完成了雀鸟民宿的救援,赶往下一个救援地点,现在却在这里耽搁个半个多小时,严重影响了救援进度。 “等等!我们真的只绑住民俊一个人就行了吗?” 史铮刚刚脱离了人质的险境,却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他望向地上的叉子,认为周民俊太冲动了,所以才会误事,他们虽然运气不好,被困在这个民宿,但若是随便发疯,导致孤立无援,就没人会听他们的话了。 他很理性,经过慎重的思考仍旧认为不能忽视这把叉子,就像不能忽视之前的餐刀一样。 “我没有杀人!”任晓宁吼道。 “既然有合作杀人的可能,就不能排除你的嫌疑。你自己也承认痛恨欧恺,就算你不是凶手,为了‘搭便车’,也有和凶手或者其他人结成同盟的可能。” 在暴风雪山庄模式下,偶尔会有受害者或者无关者,在凶手的计划外杀人,为了将杀人的罪行嫁祸给凶手,这就是“搭便车”行为。 史铮再一次发挥他的想象力,在他的鼓动下,薛玉年也动摇了。 “铮哥说得也对。我们都走到这一步了,可以再保准一点……我不是说一定要把任小姐绑起来,只要确认她不能乱动。” 队员也对这群男女无语了,大吼一声:“你们到底还走不走!再不走我们就自己走了!” “走!走!”史铮拉下脸跟他们说了好多好话,转头对任晓宁说道:“晓宁,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也看到了,如果你不配合我们,我们都走不了。” “可是我怎么配合啊……” 任晓宁大哭,她脑子里一团乱麻,根本不知道他们在期待什么。 “难道一定要我死吗?” “怎么可能!我们只是希望你不要乱藏东西!不要乱动!” “可我只拿了一把餐刀,还被他拿走了。” 史铮受不了她的哭哭啼啼,她还真以为谁看了她的眼泪都没辙吗?明明靠山都倒了,就不能有点眼力见。 “这样好了。你把我和晓宁的胳膊绑在一起,这样她一旦乱动,我就制服她,如果她害我从空中掉下去,那也是我看错人了。” 夏凝波又一次发挥了奉献精神,沈乐乐再次感觉到他对任晓宁特别的关心。 “那也只能绑住她的一只胳膊,毕竟在直升机上,不能将你们两个背靠背或者面对面绑起来。” “另外一只胳膊和我绑在一起。” 沈乐乐举手,倒不是她圣母心,只是看史铮的架势,如果没有一个人出来自愿和任晓宁绑在一起,他绝不会轻易让众人上直升机。 第44章 回到原点 夏凝波性格柔顺,又容易相信别人,沈乐乐很怕他被任晓宁操弄。昨晚任晓宁遭遇了父亲被抓、名誉受损的双重打击,面对欧恺的诱惑,却能使用餐刀变被动为主动,这让沈乐乐重新认识了她。 任晓宁可不只是花瓶,她是有决心有信念的人,所以才没那么容易动摇。如果她真是用跋扈的外表伪装来麻痹众人,最终达成某种目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众人总算达成了一致,周民俊被挂在梯子上拉了上去,剩下的六个人爬了上去。 当任晓宁踏上直升机时,周民俊忽然挣扎身体,坐在他身边的队员早就将他牢牢固定在座位上,他动却动不了,却仍旧大声喊叫。 “你们现在都想做好人!等到死到临头,就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她会杀了你们!会杀了我们所有人!” 众人被他的声音搅得心烦意乱,但队员怎么也不肯绑上任晓宁的胳膊。 “绑上他是没办法!你们又没什么事,绑上你们,我们是要受处分的。” 蓝袖标的队员已经将头盔和护目镜卸下,他满头都是汗,呼出的气都是热的,表情十分不耐烦,毕竟像他们这么戏多,又耽误到救援的人,是他生平第一次遇到。 “可是……” “没什么可是!要想绑你们自己绑!” 队员坐到周民俊的身边,除了驾驶员以外还有四名队员,现在都坐在周民俊身边,防止他再做出点什么。 史铮开始打量已经坐在一起的夏凝波、任晓宁、沈乐乐。 沈乐乐叹了一口气,说道:“请—你—把我们绑在一起。” 史铮拿了救援队用于救人的细绳子,将他们绑在一起,虽然绳子很细,但很坚韧,绝不可能靠挣脱弄断,就是用刀子也要割一会儿。 “呀……” 史铮收紧绳子打结时,任晓宁一声哀呼,手腕也跟着颤抖,忍不住往里一缩。 “我小心一点,你不要害怕。” 史铮感觉自己并未用十分力,但任晓宁却一直往后缩,当绳子透过衣服将她的皮肤勒紧,她总是想起昨晚欧恺游离在她身上的那只手,他粘稠的汗水透过布料渗透到她的毛孔里,他呼出的空气都带上的腥气,让她想要呕吐。她感觉很耻辱很羞愧,因此拒绝搜身,她知道自己什么也没失去,却还是感觉很难受。 这种无法掌控自己身体的恐惧,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此时她抬头,正与史铮的眼神对视。史铮看着她,薛玉年则牢牢盯住他们绑在一起的手臂,哪怕他们只是因为难过活动一下小手指,他们的眼神都跟着跳动,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绑在她胳膊上的绳子好像越来越紧,让她呼吸困难,也可能是在空中的缘故。如果现在跟她绑在一起的不是夏凝波、沈乐乐,她一定无法忍受。 这些人里她只信任夏凝波,他是唯一一个不因为她的家世对她谄媚,却又处处为她考虑的人。而沈乐乐虽然让她讨厌,但是刚才周民俊要刺她的时候,沈乐乐却拉开了她。她也看出沈乐乐不是那种溜须拍马、落井下石的人。之前不借她pad,也是因为她说沈乐乐是凶手,但怎么能怪她啊。沈乐乐既然不是凶手,为什么那么可疑。 任晓宁并未想太久,因为直升机再次悬停了。 “你们到了,快下去吧。” 棕灰色的沙滩,蔚蓝的海水,死掉的鱼肚子向上,泛着银色。 灰色的木板、棕色的波浪形状的房顶,还有碎掉的红色砖石块。 史铮看着如此眼熟,他忽然想起,五天之前,他第一次踏上渔娣岛,站在甲板上,远远看到海岸,岸边有个小房子,破旧程度不亚于小时候巷子尽头的茅房。 老房子拆迁后,他再也没见过这种房子,再次看到却有新鲜之感,他下了船甚至跑到窗户旁边往里看。 窗户很久没擦,灰蒙蒙的。他还是勉强辨认出了一张单人床,一个老式的棕色衣柜,还需要烧柴才能做饭的灶台。床上的被褥已经脏了脆了,灶台也彻底黑了,一看就是很久没人住的样子。 当时他还想,这户人家若回来了,该会多么的烦恼,房子的时间被偷走了,无法再重现他们记忆里的样子。 现在房子塌了,碎裂的窗框被起伏的海水一遍遍冲刷,它身后几百米的几处渔户的家也被吹烂了门、床、屋顶、只是房屋主体还在,完全不像这一户,简直要消失了。 怎么能把他们留在这种地方!这不是还不如民宿吗?史铮很生气,脱口而出。 “我们不去市里吗?至少也要把我们送到县里啊。” “不行!风暴又要来了,我们要赶到下一个地方,你们到了岛上,村民们会招待你们。等到再晚一点的时间,会有人来带你们到县里。” “再晚一点是什么时候!我们之中有一个杀人者!” 史铮很懊恼,他甚至下定决心,绝不从这直升机上下去,让他们带着他走。 直升机忽然斜了一下,巨大的气流让史铮站立不稳,救援队员迅速给他按下。 “你不要命了!再过两个小时就是雷暴天气,到时候直升机连起飞都有问题!你什么都不知道,瞎搞什么!” 跟他叫嚷的是救下他的年轻队员,他还是没戴头盔,皮肤黝黑相貌堂堂,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但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气势,却不容人小觑。 “诶!” 跟他一起行动的蓝袖标队员拍了他一把,让他退到后面后,蓝袖标对史铮说道:“你们先下去,有什么事我们下去再说。” 风确实大了,直升机对风更敏感,它放大着细微的变化,让众人的五脏六腑都跟着晃动,他们没受过专业的训练,只是坐着都感觉身体吃不消,不得不从直升机上下去。 死者的自白04 “茜茜真有天赋!” 阿姨每次听完我的歌都会鼓掌,她的眼睛会笑,眼神却妖冶,和我清汤挂面一般朴素的母亲完全不同。 所以她取代了母亲的位置。 我并不是说阿姨和父亲是那种关系,父亲另有情人。 父亲只是厌恶母亲,厌恶到将她作为摆设安置在家都无法忍受的程度,他宁愿随便找一个女人来填充我母亲的位置,多么可笑。 我开始计划把阿姨赶出去的事。 事情简单到无聊,我在自己的胳膊上弄下伤痕,然后哭着说“阿姨不让我说”,家庭教师就报告给父亲。 他关上门,压低着声音,极力克制住愤怒,说到激动处声音哽咽,他一定认为自己做了件正确的事。 阿姨很快消失了。 所谓真相,是让人所信服的东西。 第45章 战胜风暴 七人站在了陆地上,就在老房子的废墟旁边,两名队员帮着把仍旧被绑着的周民俊放了下来。 蓝袖标的队员看史铮仍然黑着一张脸,便拍了拍他的后背。 “不是我们不带你去,而是真的很危险。两天之前,我们的队长带队,和六个兄弟去金竟岛救人,到现在已经超过了48个小时,仍然没有联络。他们的身上什么干粮都没有带,而他们消失的地方只有几个渔户,连储存粮食的民宿都没有。你有觉悟跟我们去这种地方吗?” 史铮愣住了,他清楚这种情况有多危险,因为他曾经非常接近,但他的体贴只有一瞬间,随后变成了恼怒,认为这些队员小瞧了他。 “你以为我会害怕?被风暴杀死,和被杀人者杀死到底哪个更可怕?至少你们有机会战胜风暴!而我们却只能在原地等死!” “你这混蛋!发什么疯!队长明明是为了救你!” 年轻队员一下子跳了起来。 这养尊处优的家伙!竟然说战胜风暴!这可是百年来最大的风暴!队里那么多兄弟失去了联络!他们还要陆续赶往渔娣岛附近受灾的六个岛!就连从小在渔娣岛生活的自己也不敢保证能活着回来!他要是过去!直接被浪打走了! 队长拦住队员,让他不要多说,以防事后被投诉。蓝袖标的队员确实是此时名义上的队长,但就是正式的队长也没有决定这件事的权利。 此时队长看到两个绿色的影子,立刻大喜。 “辉叔!我们正要去找您,民宿上的人我都给带来了啊。” 来人是昨天赶去小路救他们的村支书,名叫王明辉。昨天众人只在吊桥另外一边,远远地看了他一眼,认识他外面这身绿色的雨衣。 王明辉今年五十五,当村支书也十余年了,无论是邻里纠纷,夫妻矛盾,还是老人突发疾病,兄弟分家产,村民都爱找他帮忙。村子一共只有几十户却都指望着他,他办事稳妥,不偏不倚,也让人放心。 “赵队,辛苦了啊。” 队长看他过来,又问道:“怎么只有您一个人啊。” “银簌岛受灾多,都去帮忙了,大家都是靠一水吃饭,怎么能看着。” 两人没有多寒暄,王明辉看到队员板着脸,便上前推了他一把。 “川儿!咋回事!” 队员松开咬紧的牙关,一股脑抱怨道:“辉叔,你都不知道这帮人什么情况。” 队员丁霁川的上一代和王明辉是姻亲,平时也常走动,他信任王明辉,便一点也不含着,把之前发生的事简化成三言两语说了一遍。 “他非要跟我们一起走,你劝劝啊。” 王明辉立刻说道:“这可不行,你们被困在山上不知道,这次风暴导致一百多人失踪,其中还有救援队的人,你们现在去简直是送死!” “那我们该怎么办?现在有个杀人魔跟我们一起,还有个疯子,给我们扔下村民也不安全不是。” 王明辉听他们的话,也听到了心里去,昨天李念安从吊桥上坠落,可是他亲眼所见,虽然警察说,那可能是意外,但他们整个村子吃的是海上饭,靠天靠风水,谁知道这些外人到渔娣岛,到底带来了什么。 王明辉把丁霁川拉到一边,两人快速说些什么,虽然听不清两人的话,但看两人的表情,语速很快,王明辉还推搡他两把,像是敷衍。 风暴越来越大,“咔”的一声,沈乐乐手中的伞被吹断了,断之前伞身还被带着往上,连带着她也跟着往上,她现在才知道,为什么下直升机的时候,队员们让她穿雨衣。 风越来越大,她的身体好像很轻,如同商场门口被吹起的长条人形气球,手脚皆不属于自己。 我要被吹起来了。 她的双脚不再受大脑的控制,自然地踮起,随时准备双脚离地。这时一双大手按在她的双肩上,是赖元清。 赖元清的手很粗糙,隔着运动衣都感受到她常年劳作所锻炼的力量,她的表情又十分严肃,动作却是坚实的,沈乐乐安心了。 风又渐渐小了,好像刚才不过是跟他们开的小玩笑。 丁霁川走到他们面前,说道:“一会儿辉叔会带着周先生到县里。其他人会先留宿在岛上,明早会有救援,警察也会过来调查。” “为什么不把我们一起带走!”史铮问道。 “现在岛上只有小船,而能撑船的只有一个人,一条小船最多坐三个人。风暴就快要来了,时间只够往返一次。我们不能带你们到更危险的地方,你们留在渔娣岛更安全。” 看穿了史铮的担忧,丁霁川再次说道:“放心吧。我在这里生活了将近20年,别说是杀人犯,就是小偷都没见过。你们如果倾听渔女的真言,内心也会得到洗涤。” 直升机消失在他们面前,史铮看着心中却一片空白。 “我们也要出发了。就由丁婆婆带你们去住的地方。” 他们身后传来了一阵“咚咚”的响动,众人回头,看到一个驼着背的小老太太正朝他们走过来,她的个子只到王明辉的前胸,走路需要一根拐杖做支撑,眼睛半睁不闭的,拐杖卡在两个石头的中央,她拉不起来便维持着刚才的动作,赖元清走到她的身边,弯下腰来,慢慢地将拐杖顺着反方向挪了挪,从缝隙的另一侧划了出来。 她面无表情,因为眼睛眯着也看不清她是否睁眼,只是跟赖元清说着。 “你可算回来了。” “我回来了。丁婆婆我们有六个人,要在你那儿借宿一天。” “好,回来就好,你也可以陪着雪儿说会儿话。” 赖元清扶着丁婆婆,其他人跟在她身后,走出百八十米远,史铮回头,看到周民俊和村支书上了船,还有一个穿着绿雨衣的年轻人在撑船,绿雨衣的年轻人皮肤黝黑,看不清长相。 “这一点一点什么时候能到县里?” “只要熟悉路,总能过去。渔人靠海吃海,要是这点本领也没有,也怪不了别人。” 丁婆婆的声音慢悠悠地飘过来,吓了史铮一大跳,他以为丁婆婆的耳朵不好呢,隔了好几米,连他的喃喃自语都能听到,这也太吓人了,她的声音也乘上了风,直飘到他的耳朵边,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 他不敢再说话,一路上闭着嘴,整个队伍都安静了。 第46章 唯一方式 他们一共走了不到五分钟,就到了目的地,从外面看,是一个活动中心似的地方,但他们推开了门,却发现正对着一条长通道,足有上百米,两边摞着各种柜子箱子,如同一座废弃的库房。 众人走近几步,却发现这混沌的颜色里有小船、鱼叉、渔网、塑料桶,还有挂起来晾的酱红色床单、绿色的雨衣、黑色的雨鞋,以及锅碗瓢盆…… “叮!” 角落里有什么声音。 任晓宁躲在了夏凝波身后,沈乐乐也不自觉地往薛玉年的背后靠,他们能感受到有什么正透过那层层叠叠的渔网冲他们望过来。 “姥姥!” 一个小女孩跑了出来,一下子抱住丁婆婆的腿,她看起来四五岁,红色t恤背后印着abidas。 “雪儿,姥姥要站不住了。” 雪儿放开了姥姥,一双眼睛打量着他们,她看到史铮和薛玉年,立刻把脸扭到一边,胳膊也收紧了,看到躲在夏凝波背后的任晓宁,却甜甜一笑。 任晓宁低下头,回避着她的眼神。 “这孩子平时很认生,一定是跟你们有缘。” “姥姥!” 又从角落里跑出来三个孩子,都是五六岁大的男孩子。据丁婆婆介绍,两个小平头的男孩子是一对兄弟,大的叫大民,小的叫小民,剩下那个西瓜头的男孩子叫渔火。 除了渔火以外的三个小孩子一见到丁婆婆,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无非是刚才谁踩了谁一脚,谁抢了谁的玩具,丁婆婆拿着拐杖轻轻勾了一下大民的肩膀。 “七岁的男孩子比小狗都要鼓噪,让你带着弟弟妹妹们玩,你怎么能让他们吵起来。” “是小民抢了渔火的糖,所以才被雪儿打了!” 大民一点也不向着自己的弟弟,反倒向着雪儿。 原来大民已经七岁了,比沈乐乐认为的要大,四个小孩子都很瘦小,在这样脏兮兮的地方,显得眼睛特别亮。 “这是什么地方?又怎么会有这么多孩子?”史铮问道。 “之前是修来干什么来着?打高尔夫?打乒乓球?反正是年轻人喜欢的玩意。开业不到一个月老板就跑了,反倒欠了村里人不少钱,买地的钱也没给。不过村里也确实需要个能聚在一起说话的地方,大家也就留下来了。谁家里有不用的东西,就暂时存在这里,时间长了,就变成这样。” 丁婆婆揽过雪儿的肩膀,雪儿握住她的拐杖,还用手指摸上面的纹路。 “雪儿是我的外孙女,大小民是老刘家的孩子,渔火是邹寡妇的儿子。他们父母都不在身边,平日里跟我生活在一块。” “风暴来的时候,没把你们都撤走吗?这次的风暴来来回回好几天了,你们在这里不害怕吗?” 沈乐乐以为丁婆婆会给他们带到村民避难的地方,到了却发现这老的老,小的小,真要有什么事,连自保都难,怎么可能还管得了他们。 “胡闹!” 丁婆婆一改之前的慈祥,用拐杖用力敲击地面。 “我们都在海上生活一辈子了,能避到哪里去。我们受到渔女的庇护,也该为了渔女守住这片土地。” 沈乐乐不敢多问,毕竟对于老人来说,自己相信一辈子的事,很难被人说动,其它村民应该也拿她没办法。 “好啦!都去压门,风暴就要来了。” 丁婆婆一声令下。 四个小孩听了,立刻跑向角落里,合力推出来一个小推车。 小推车差不多和大民一样高,而大民已经是四个孩子里最高的了。小推车上是黑色的沙袋,沙袋大概长70cm,直径50cm,四个沙袋摞在一起,孩子们推得很慢,但由于受力不均,没走几步就撞翻了旁边的一摞塑料桶,发出“哐当”的声响。 “还是我来吧!” 薛玉年扶住小推车的把手,本来扭曲的线路立刻稳下来了。 “你不知闹(道)该怎么放!” 雪儿正在换牙,说话声软糯却有点口齿不清。 “你们可以教哥哥啊!” 薛玉年没有放手,雪儿快跑几步到了门的前面,指向门外的水泥斜坡与门相连的一个小平台。 “要放到这上面!” 薛玉年按照指示,把沙袋摞在上面。 “不行!脑(要)芯(先)放到下面一层。” 薛玉年按照她的指示,将沙袋重新平放,放在最下面一层。 “我们也来帮忙。” 沈乐乐顺着孩子们走过的路,绕到了一个晾着的床单后面。 由几个柜子的背面拼成的直角“∟”,和两杆子晾起的床单拼成的另一半“∟”,合起来组成的一个十几平米的小空间。 靠着里侧的柜子旁有上百个摞起的沙袋,外侧有两个备用的小推车。 沈乐乐想抱起一个沙袋,却发现沙袋比自己想象的要重得多,她只能维持住弯腰的姿势,但是她仍旧高看了自己的臂力,刚搬出两步一只胳膊就使不上劲儿,一侧呈自由落体,眼看要砸她的脚。 一双手拖住了下落的袋子,夏凝波靠了过来,但是随后他却顺势坐在地上,袋子顺着他的胳膊砸向他的胸膛,沈乐乐立刻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将袋子砸在了地上。 她平时就觉得夏凝波缺少运动,身材薄得跟林妹妹似的,想不到他的臂力竟然连她也比不上。 此时沈乐乐才发现,夏凝波面色潮红,额头上都是汗,嘴唇却爆了皮,脸上的伤口结了痂,却因为刚才的动作撕裂了一小块。 “你是不是发烧了?脸上的伤也没处理。” 沈乐乐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净是滚烫。 “没关系……没关系的。” 夏凝波回复得有点慢,好像费力思考过才能得出结论,沈乐乐自己高烧时也是如此,因为太过头痛,周围的一切感觉都变得模糊了。 沈乐乐想拿一块干净的纸巾给他擦汗,可口袋里的纸巾一抓就漏出了水。岂止是上衣的口袋,她浑身上下,包括运动鞋全湿透了。 不仅是她,其他人也是如此,全都没有换衣服,而是尽快用东西堵住门和床。 在风暴来临之前,没人敢停歇,他们要把不可控的东西全都堵在外面,这是他们对风暴最后的敬畏了,也是他们能够熬到下一个早晨的唯一方式。 第47章 光 “没关系,我一个男人,脸上的伤疤是勋章。” 夏凝波好像真的不在意,任晓宁却从他身后拉他的胳膊,但她并未强硬地拉他走,而是说道:“我跟她一起搬沙袋,你去处理伤口,我们这么多人!少了你也不会耽误进度。” 任晓宁又仔细打量他的脸,看到伤口流出的脓水将他皮肤弄皱,像是白丝绢上多了一行线头,又想到这伤口是为她受的,不由得悲上心头。 “都是因为我,这要是恢复不了,可怎么办啊……” 这荒郊野外别说整形医院,连个像样点的医生都找不到,沈乐乐一直很喜欢他的脸,认为他面由心生,但是现在,这脸因为她变得不完美了。 沈乐乐:“我的背包里有红药水。” 任晓宁惊呼:“不能用红药水,会留疤!” 就算现在没办法,只要能出去,任晓宁有信心找到有能力的医生帮他修复,她一定要保住夏凝波的脸! “还有酒精和创可贴,你自便吧。” 沈乐乐心里暗想:能处理就不错了,现在可不是让你们挑剔的时候。 她掀开充当遮挡的床单,指了一指远处的包,他们的包都放在活动中心通道尽头的角落,一眼就能望见。 夏凝波谢过后,冲着通道尽头走了过去,沈乐乐以为任晓宁会跟着过去,毕竟从一开始她就没指望任晓宁干活,或者说任晓宁不帮倒忙她就谢天谢地了,但任晓宁却留了下来。 沈乐乐猜不透她想干嘛,便按照原计划一个人搬沙袋,她自知力量不足,所以只是慢慢地挪动,但是任晓宁却俯下身,抬住沙袋的另一端。 任晓宁动作很笨拙,以她现在的动作,重心偏向她那边,沈乐乐不需要怎么用力,但是沈乐乐也不是那么喜欢占便宜的人,她稍微变换了下动作,两人受力便差不多,两人陆续抬了五个沙袋到车上,又一人站一边开始推车。 整个过程任晓宁没说一句话,也没有丝毫要偷懒的意思,沈乐乐偷偷瞥了一眼她的手,发现樱红色的美甲片掉了一半还多,仅存的两个上面也没有了钻石,好像有人刻意将她手指的指甲剥落。 “你能不能别看我。” 任晓宁的声音有一点僵硬,还带上了一点鼻音,她今天从早到现在哭了好几场,也算得上死里逃生,眼眶一直红红的,好像随时都会哭出来。 沈乐乐不再看她,继续推着车。 史铮虽然对现状很不满意,但也不能让女人把活都干了,他看赖元清拿了另外一辆车,便把沙袋搬上他的车。 几个人都学着薛玉年的样子,把沙袋摞了起来。等到把这些沙袋都摞完,已经摞起了一米多高了。众人又拉下卷帘门,按照丁婆婆的要求将里面的门反锁上,除非风暴能在破坏防汛工事后再将整个门卷起来,否则无论是风还是人,都别想从大门进来。 此时已经将近中午12:00,灰色的云彩迅速集结,风暴再次来临了。 “咔嚓!” 黄色的电光在空中瞬时闪过,接着才是密集的雷声。他们刚到民宿与风暴相遇,听到的也是类似的雷声。但当时的他们并未往心里去,认为这样的疾风骤雨不过是小插曲,想不到奏响的竟然是莫扎特的d小调安魂曲,每一个音符就在对某个人的生命进行倒计时,而他们甚至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谁。 沈乐乐透过缝隙往外看时,闪电早已划过,她只看见雨滴拍碎在泛灰的窗玻璃上。 视野只有这么小,窗户被高高的柜子挡住,不到三厘米的缝隙留在边缘,她就是透过这样一条长缝隙往外看。 挡住窗户和挡住门的理由一样,风暴是无孔不入的,会先摧毁建筑物脆弱的地方。所有的窗户都被柜子或竖起的床挡住,又被重物抵住遮挡物的下面,这项工作早在众人到达之前完成,所以他们只是检查了一遍,确认了遮挡物无松动。 众人聚集在通道尽头边缘的一个小空间,大概三十平米,就在丁婆婆让他们把包放在的那块空地的旁边,正中支起一个炉灶,靠着边缘的地上有几个小板凳和坐垫,但亮着的白炽灯只有头顶一盏。 随着雷声,白炽灯闪了几闪,忽然灯灭了。众人没有说话,他们困在民宿时,由于一直没有停电,也把有电认为的理所当然,但这样的风暴袭来,停水停电也很正常。 “嗞。” 细小如豆的火光在黑暗中亮起,丁婆婆擦亮一根火柴。 雪儿在她身后的柜子里摸索,终于找到了一个鞋盒,她从鞋盒里拿出一根蜡烛,递给了丁婆婆。 “不要慌,除了蜡烛,还有酒精灯。” 雪儿又拿了一根蜡烛从丁婆婆的蜡烛头上借了火,接着蹦蹦跳跳消失在众人面前,她的鞋底很厚,在地面上发出巨大的脚步声,众人听着却感觉很安心。 这在艰难自然环境下成长的孩子,还不能理解完全的恐惧,而她懵懂的可爱表情,也让他们没有那么紧张了。 大概一两分钟,雪儿回来了,手里拿了一个酒精灯,就是初中化学实验室里那种的酒精灯,坛子一样的身材,除了一根粗壮的白灯芯,里面只有酒精。 丁婆婆点亮酒精灯,小空间并没有亮多少,但聚在一起这种行为,本身让他们安心了很多。 沈乐乐在搬运沙袋的过程中,反复观察了整个活动中心的布局,此时他们所处的位置,是最里侧靠西的位置,靠东的空间更小,因为那一侧有一排房间,有洗漱间、男女洗手间、杂物间和两个锁掉的房间。 由于杂物太多,被柜子床单等间隔出来的空间太多,这里失去了运动中心广场的空旷之感,反而像是夜市上一个挨着一个的摊位那样簇拥。 “我们有发电机,不过在村支书回来之前,我们还是节省一点电力。” “他还会回来吗?” “他是个心软的人,放不下这几个孩子。渔娣岛又是受渔女庇护的岛,位置在七个岛的中央,救援队喜欢在这里修整,这里不能没人。” 众人听她这么说,心里又放松了一点。 丁婆婆想要站起,雪儿扶住她的胳膊,沈乐乐立刻跟上,虽然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沈乐乐不放心雪儿一个孩子跟着她。 “都肚子饿了吧。我去给你们拿点吃的。” 赖元清也站了起来,史铮和薛玉年也一起,丁婆婆却挥挥手。 “两个人就行了,没有那么多东西,雪儿也留下吧。” 两个人的脚步跟着她慢慢远去了,丁婆婆只带走了一根蜡烛,但是光仿佛一下子黯淡了。 第48章 撕裂 剩下四个孩子跟四个大人,除了一直不说话的渔火,三个小孩都是满脸的期待,但大人们却只剩下疲倦。 “我们要不要讲讲故事?” 史铮看大家太过神情低落,强行打起精神,想要把气氛变得和谐一点。 “现在我们的氛围像不像《十日谈》?要是一人讲一个故事,还有蜡烛……” “拜托了!别说话!别再发出声音!” 任晓宁低着头,双手把双耳捂住,为什么声音都如此刺耳,好像顺着她的耳朵到达她的身体里,将她的一切都撕裂。 她明明……明明都已经这么努力了。 她感觉肩膀轻轻被拍了一下,如此的温柔,她心头一热,眼泪都快掉下来,就这么泪眼婆娑地抬起头,看到的却不是她期待的脸。 肉肉的脸颊,亮亮的眼神,还有额头一抹翘起的柔软头发,没有任何修饰也十分可爱的小女孩,她的脸为什么靠我这么近? 雪儿眨眨眼睛,她在自己的裤子口袋里掏了掏,直到口袋变形,手才从里面拿出来,她故意攒紧拳头拿出来,到了任晓宁的面前才变戏法一般,将手心朝上翻了过来,伸开手里面是一块大白兔奶糖。 “姐姐你是牙疼吗?姥姥说了,无论什么疼,只要吃糖就不疼了。” “牙疼还吃糖?你牙是不想要了吗?” 任晓宁的眉毛随着音调一抖一抖,一瞬间,她又恢复了之前的跋扈,雪儿吓得一下子跑回到大民身边。 史铮深吸一口气,眼睛却剜了一眼任晓宁。 跟留守在这里的小孩计较又算得了什么,无论何时都那么招人讨厌,白瞎了一副好看的皮囊。 “晓宁,你不舒服吗?” 夏凝波本来闭目养神,听到她的声音才出言询问。他仍旧面色潮红,看起来不太好,他脸上的伤口已经贴了创可贴,但还是从创可贴边缘渗出一点血。 “我讨厌小孩。” 任晓宁抱着腿,再次把脸埋了进去。 丁婆婆和沈乐乐、赖元清带着食物回来了,是一箱的压缩饼干和水果罐头和一箱纯净水,每个人都一样拿到一个,但只有四个孩子把水果罐头打开吃了。 雪儿用勺子插了一个黄桃给丁婆婆,丁婆婆却摇头。 “姥姥没有牙了,吃不了了,你吃吧。” 风更大了,众人听见了“咔嚓”一声,有什么碎裂了,很可能是附近的某扇窗子,但他们也确定不了到底是哪扇窗子。 沈乐乐听到以后身体一顿,史铮和薛玉年也不再嚼了,三人跑到大门处,从大门开始确认,一直看到西侧的第三扇窗户,才从窗户的缝隙看到了外侧窗户碎后的残骸。 “丁婆婆,有一扇窗户外面碎了。”沈乐乐告诉丁婆婆。 “没关系,只要挡住的东西足够多,就什么也进不来。” “丁婆婆,锁掉的房间里有能进来的门吗?” “那两个房间和其它房间一样,门都在室内。你们在大门忙活的时候,我带着三个孩子把那几个房间和洗手间的窗户都封起来了,绝对没事。” “没事就好。” 沈乐乐这么说着,心里却忐忑,没人能进来,也就没人能出去。我们之中可是有一个杀人者,他已经完成了四次杀人。 沈乐乐没敢把民宿里的事情告诉丁婆婆,毕竟从丁婆婆的外貌来看,她至少有八十岁,万一被吓死过去,她岂不是犯下了更大的罪过。 但他们现在的情况,要比民宿里好得多。 首先,他们必须处于同一开阔空间,无论是吃饭还是睡觉,想要完全避开众人,就要刻意单独行动,这太显眼了,如果她是凶手就不会这么做。如果凶手还想用刀杀人,很难掩盖声音,不被人发现。 其次,他们现在只能吃包装好的食物,并且是丁婆婆提供的。凶手要下毒,即使是注射,也要留下小孔,很容易留下罪证,被众人发现。 最后,周民俊被带走了。这就相当于在众多背面朝上的扑克牌里,先掀开一张。如果凶手是周民俊,他们安全了。如果只有一个杀人者,再发生杀人事件,那么凶手只能是剩下六个人中的一个。如果是合作杀人,周民俊是其中一人,他的消失,很可能导致原计划无法执行,毕竟凶手已经失去民宿这个庇护所了。 如果真像史铮之前猜测的,有个外部侵入者存在,那就更好了,因为外部侵入者进不来。 想到这里,沈乐乐放下心,因为活动中心封闭性的存在,她只要保证在明天救援队到来之前,面前的几个人没有异动就可以了。 坐在边缘的夏凝波头贴在墙上,仰着头闭目养神,他的眉毛皱着,呼吸仍然急促,不确定他是睡着了还是难受地睁不开眼,任晓宁仍旧维持着低头的姿势,分给她的食物一点没吃。 薛玉年吃着压缩饼干,嘴的咀嚼动作如自动咬合机器。 史铮也在吃饼干,但他的眼睛比沈乐乐看的还要多,沈乐乐不得不在观察的同时,避免和他的眼神对上,几个来回下来,沈乐乐发现史铮对几个小孩的关注远超过其他人。也可能他在观察陪小孩玩的赖元清。 在离开民宿之前,沈乐乐感觉赖元清就像是放置在雀鸟民宿的自动招待机器人,严丝合缝、来去匆匆,发生什么她都是无动于衷。所以,沈乐乐也很难把她和面前这个哄小孩的妇人当成同一人。 大小民和雪儿很吵闹,他们争相和赖元清说他们吃了什么,吃了多少,哪怕他们吃的都是一样的东西,他们总是想抢占赖元清面前的那块位置,你推我,我用屁股顶你,你拍我的脸,我拉你的脖子,就这样花费十几分钟,乐此不疲,循环往复。 赖元清微笑着听他们说话,并且用手指帮雪儿把弄乱的头发理顺,也把小民翻过的衣领弄平整。 跟孩子在一起的她,浑身散发出柔和的光辉,皮肤变得有光泽,皱纹也不难看。 他们和油画里的圣母天使没有分别,这幅画面彻底撕裂了沈乐乐的记忆里赖元清不苟言笑、不发一言的形象。 第49章 他只是杀了他们 沈乐乐对赖元清的所有印象都是这四天形成的,她才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赖元清。 不过此刻,她已经彻底被这幅场景治愈了,四个小孩完全没有受到风暴的坏影响,好像什么也不害怕。 众人都已经吃完东西了,因为无事可做,几人都是睁一会儿眯一会儿,丁婆婆让四个小孩小声点,让赖元清休息一会儿,也不要吵到其他休息的大人,但小孩们消停几分钟,就又开始互相撺掇了。 大民拿着一个蓝色小飞机,有他的小臂那么长,尾翼部分掉了一块,露出各种颜色的线,他用嘴模仿飞机引擎的声音,一只手勾画出飞机运行的轨迹,越飞越往上,小民跳起来也够不到,雪儿却直接拽他的耳朵。 “诶诶!雪儿!好痛啊!” 大民的叫声响彻整个活动中心,丁婆婆举起拐杖,轻轻在三个小孩的肩膀上各敲一下。只有渔火,从头到尾只是坐在一边看,他抱着膝盖,坐姿极乖巧,眼睛却跟着蓝色的小飞机转。 丁婆婆管了几次,也没什么作用,又过了一会儿,丁婆婆不再说话,下巴却时不时往下点点,她坐着打起了瞌睡。 最先注意到的是雪儿,她推推大民,三个小孩不再打闹了,而是和渔火一样,各玩各的。 雪儿之前招惹任晓宁时被吼了,她有点害怕任晓宁的腔调,便转而坐到沈乐乐身边。她照例拿出一块大白兔奶糖递给沈乐乐。 沈乐乐笑着说道:“姐姐不喜欢吃糖,你吃。” 雪儿将糖纸剥开,塞到嘴里。里面的糖放了好久,都有点化了。 “你们是不是不喜欢姥姥?” “怎么会。” 沈乐乐摸了摸雪儿的头,柔软的发丝触到她手指的一瞬间,她的心也变得柔软了。沈乐乐很感激丁婆婆能让他们借宿,而跟这些天真的孩子在一起,更让她有了想哭的冲动。 “姥姥不去县里是因为我。” 雪儿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一到县里就会生病,然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回到家就好。医生说这是……” 雪儿歪着头想,怎么也想不起“水土不服”四个字。但沈乐乐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沈乐乐曾经到附近的岛上调研过,知道很多人离开了渔村到县里生活,身体上会不舒服,有的人几天以后症状就能缓解,有的人却会一病不起。由于人体的复杂,现代的医学也不能完全地解释这种情况。 “嗯,姐姐明白,你今年几岁了?” “我今天七岁!” 沈乐乐看她身高也就1米,以为她只有五岁,想不到她都已经到上学的年纪了。 “你不能去县里,上学怎么办?” “银簌岛上有小学,我们坐船就能去,很快就到了。” 包括渔娣岛内的七座岛,常住人口都不到1000,只有银簌岛上有一个小学,如果不能去县里念书,只能去银簌岛上学。 “你和姥姥在这里怕不怕?” “不怕!雪儿以后是渔女,什么都不怕。” 沈乐乐刚想再问,丁婆婆的身体歪了一下,她年纪大了,时不时就会坐着打盹,但又睡不熟,稍微有点声音就会忽然醒过来。雪儿跑回到丁婆婆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你又烦姐姐去了。” “姐姐很好看,比渔女还要好看。” 丁婆婆站了起来,即使有拐杖的支撑,这个动作还是有点缓慢。 “我带着孩子们去旁边歇会儿,你们想休息也过去吧。被褥总比单衣暖和。” 紧挨着他们休息区域的旁边,也是西侧,被围成的另一个二十平米的小空间,地面上摆着铺好的被褥,是临时搭建的类似于卧室的地方。 众人谢过丁婆婆,但没有人动,就算身体困乏,雷声渐小,他们还是觉得聚在一起才最安全。 “你们绝不能出去。只要不出去,风暴就奈何不了我们。” 此时沈乐乐并未意识到这句话中的意思,她在心里暗想,在救援的人带我们到县里之前,就是让我出去我也不会出去。 倏地,头顶上的白炽灯闪了几下,忽然来电了。 本来陷入沉寂的众人振奋了,任晓宁猛地抬头,她的眼睛红彤彤的,含娇带嗔,平时的犀利不见了,多了一份柔弱。 可她又猛地把脸瞥向一边,仿佛被这光灼伤了,她抓住夏凝波的胳膊,将他半个身体推向前,竭力躲在他的身后。 “没事晓宁。民俊已经不在了。” “可我还是害怕,我刚才做梦还梦见他了,他手里的两把餐刀一下子变长了,变成了能刺穿欧恺的身体那么长。” 任晓宁说到最后,声音一下子颤抖了,为什么他已经走了,却还是反复出现在她的梦里!不!那不是他!只是他的身体,脸却模糊一片!某一瞬间,却变成了松瑛的脸,接着她听到了松瑛的歌声,伴随着周民俊手中刀刺下的频率! “啊!” 任晓宁惊叫出声,她在梦里一次次被周民俊追逐,每次被追上以后他的脸就变成了松瑛的,她的耳朵里一直听见了松瑛的歌声。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 明明她已经死了!她是自杀的!跟我没有关系!她看到明黄色的裙摆扬起,边缘甚至擦过了她的指甲,她一伸手就能抓住…… “晓宁!” 夏凝波抚摸她的后背,将她拉回了现实,他的手没有男性的那种汹涌的力量,却让人感觉很温暖。 “我感觉我就要崩溃了……” 任晓宁失声痛哭,她无法忘记周民俊的眼睛,眼白被血液染红,誓要将她毁灭,明明是凶手杀了欧恺…… “凶手……凶手他恨我!所以才会诬陷我!他只是杀了他们,却打算让我身败名裂,他打算把杀害所有人的罪过都安在我的头上……” 任晓宁喃喃自语,接下来的话,她说得又快又乱,就连坐在她正对面的沈乐乐也听不到了。 “发生太多事了,吓到你了。我扶你到后面休息一会儿。睡一觉脑子就会清醒很多。” 夏凝波扶着她,将她带到了旁边的休息区。 第50章 给网友的挑战状 沈乐乐看他们离开的身影,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老实说沈乐乐对夏凝波的印象不错,虽然不是爱情中男女的好感,但她也认为夏凝波是个让人感觉很舒服的男人。 为什么夏凝波会对任晓宁那么介意?任晓宁除了脸好看,性格真是一塌糊涂,他有自虐心理吗? 不过这在娱乐圈里也不算奇事,至少任晓宁有一张可以作为偶像出道的脸,而在这次之前,她和夏凝波也有好几年没见了。 可能任晓宁真的有她不知道的优点,至少经历了这几天的事,任晓宁不再像之前那么嚣张了。任晓宁真的是吓坏了,否则也不会臆想出凶手嫁祸她的事。 但这真是臆想吗?在姜创死亡当晚,放出错误消息,暗指任晓宁是凶手的人,确实是真凶。这么做的意义在哪儿?虽然现在无法查验,但只要警察登岛,以现代化的侦查手段,凶手很难隐藏,故布疑阵却引起警察的注意,甚至在社会上掀起轩然大波,让警察必须全力处理此事,这更不划算了。 沈乐乐暂时想不出凶手的理由,她从背包里拿出笔记本,想看凶手后续的动作。 笔记本不仅有电,还能连上网,现代社会也太便利了。 她刚登上去浏览,忽然想起欧恺的pad,便问道:“欧恺的pad在谁手里?” “在我这里,我现在跟李警官联系一下。” 史铮举起pad,这pad自孔珏死后一直在欧恺手里,现在又到了史铮手里,器物倒比人要长久。 史铮拨打了视频电话,为了防止吵醒丁婆婆和雪儿他们,他还特别压低了声音,他和李警官说了他们的情况。 “本来今天下午我们该去岛上接你们,但是风暴又来了。我们计划明天一早登岛,你们跟着丁婆婆,不要单独行动。” 已经没人会单独行动了。此刻他们只想待在原地,直到救援队伍赶来。但是史铮注意到,李警官身后是一片灰蒙蒙的天,他现在身处室外。 “村支书带着周民俊去县里了,他认定任晓宁是凶手,胡乱攻击人,还差点伤了我。你们接到他了吗?” 李警官右眼皮跳了一跳,声音仍然维持着平静。 “我在现场执行任务,和你们通完电话再回去核实。你们现在已经离开民宿了,首先要做的是保持精神,等到我们到了岛上,还有好多事情要问你们,也需要你们配合调查。” 和李警官通完视频电话,史铮的心情恢复了一点,他拿着pad查看消息,这种封闭的条件下,能有电子产品,真的是帮大忙了。他看到角落里有个插排,便尝试着把pad充上电,屏幕上显示“正在充电”,史铮更是肆无忌惮上起了网。 同为年轻人的薛玉年就很无聊,他坐到史铮身边,却把史铮吓了一大跳,手里的pad差点脱手。 “铮哥,我就是想看看,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就是一些社交媒体上的评论。昨天任晓宁不是说她被当成凶手了嘛。我在想,一定有人把消息传出去了。” “你认为是欧导?” “只有欧导和乐乐有电子产品,他们两个的嫌疑当然比较大。”史铮边冲着沈乐乐点头边说道,好像是让她别介意,随后继续往下说。 “欧导在任晓宁精神崩溃的时候落井下石,他可能是故意的,为了逼任晓宁就范。” 史铮继续翻看,现在任晓宁的超话里消息特别多,但基本都是蹭热度的僵尸号,看几十条也看不出个具体内容,里面还有不少假消息,史铮必须一目十行地看。 “啊!” 史铮发出一声惊呼。他刷到了一个tag上带着#任晓宁##挑战状#的微博。 “各位网友: 截止目前,所有的线索都已经具备,只要经过适当的分析,就能清楚所有真相。 我在这里给大家一个机会,如果在下一起案件之前找到我,就能避免凶案的发生,毕竟岛上有人也能看到你们的答案。 请务必慎重,因为错误的答案,也同样会被看见。 我可以告诉大家,凶手没有离开小岛。 希望各位早日解开答案,毕竟岛上剩下七人的性命,就掌握在众人手中。 ……” “这是什么?给读者的挑战状?这也太扯了!还真把我们当成小说的登场人物了!” 史铮刚想回复,却发现欧恺的账号被设置成禁止回复的状态。不仅如此,这条信息下有空前的热度。 评论区有个原帖出处的外链,史铮点开以后发现是个全是小广告的网站,他刚想退出,忽然想要有些网站会将自己隐藏成垃圾网页,只有经过特殊授权才能登录,他抱着试一试的方式,登录了一下,还真的登录上去了。 原帖是个文字帖,粗读像个三流惊悚故事梗概。史铮仔细阅读,发现有人将他们进入岛后的遭遇大致描述了一遍,史铮也想欺骗自己说只是凑巧,但是连受害者的死亡顺序都有,帖子里他们的名字都被隐去了,只用名字的首字母来称呼。 “上传的人不是欧导,凶手在昨晚上传了欧导的死。” 史铮用震惊的眼神望着沈乐乐,如果不是欧导,那么剩下唯一一个持有通讯工具的人当然嫌疑最大。 “其实……” 沈乐乐不得不说出她一直没说的事。 “姜创的手机和笔记本也没有被损毁,事后消失了,如果是被凶手拿走,那么有可能是凶手发出的干扰信息。” “你怎么不早说!” 史铮的声音响彻整个场馆,丁婆婆隔着柜子发出一声鼾,薛玉年拧了史铮的胳膊一把,让他小点声。史铮却一副无语死了的表情,冲着沈乐乐干瞪眼。 “你知道你这种行为是什么吗?能够三句话说明白的事情绝对不说,剧集里为了推进剧情而强行作死的人物才会这么干!” 沈乐乐的脸白了三分,她关上笔记本屏幕,深吸一口气才往下说。 第51章 就这?不只 “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但我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李念安指责想要讨好凶手,任晓宁又怀疑我是凶手,我当时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对。” 当时任晓宁的架势,是想把她囚禁起来,幸亏其他人还有犹豫。可是沈乐乐还是受不了他们的凉薄,一味地指责别人,却不肯说出自己的问题。所以她才会半夜一个人去确认情况,她清楚的知道,这些人中的大部分都不可信任。 “我确认了姜创的手机和笔记本不见了,也想过告诉大家,但那已经是第三天早上了。” 那个时间众人已经确定村支书会从小路来接他们,当时众人的心情和现在很像,不希望再出现任何事,也不想再处理任何事,只盼望马上离开这鬼地方。 “当时我说出来只会让人心涣散,如果大家采用更彻底的搜查来找手机和笔记本,可能会激怒凶手,引起更极端的报复。” 那之后凶手炸掉吊桥,让众人再次滞留一天,凶手在此期间杀掉了欧恺。 “所以你就放任凶手和外部联系吗?” “和外部联系也不全是坏处。” 沈乐乐的话让史铮理解不了。她在说什么啊?所有人都看到了他们的丑态,也知道他们的生命受到威胁,还猜测谁是真凶…… “难道你想让网友找到凶手?” 喂!喂!喂!你好歹是个推理小说作家!有没有一点自尊!怎么能完全躺平,放弃努力啊! “我没这么想过……” 沈乐乐眉毛挑了挑,她发现自己和史铮交流真的是很有壁垒,史铮每次回答问题都完美地绕开了她想表达的内容。 “和凶手是谁相比,我更好奇凶手为什么这么做。” 不是who,而是why。沈乐乐从一开始就对凶手的动机更感兴趣。 “任晓宁是半个名人,凶手在网络上传播她是凶手的消息,很可能引发网民的讨论,信息以指数倍传播,让越来越多的人关注到案件,也会让警方介入得更加积极和迅速,这对凶手没有好处。” “怎么没好处?他可以让我们起内讧,我们怀疑任晓宁是凶手,为了自保,很可能会有人有出格的举动,周民俊不就是这种情况吗?” 周民俊的粉丝一直说他是明艳公子,不知道他们看了他因为怀疑而变得面目狰狞,甚至拿刀刺人的举动以后,会说出什么来。 “可任晓宁并不是一个任人揉圆捏扁的人,也不具备冷静分析的智慧,反倒和周民俊起了正面冲突,打不过就哭天抢地,决不让自己吃亏,这可不是凶手能够控制的人,而且他们两个的行为也加快了我们离开民宿的速度。” 凶手就算再工于心计,也算不到任晓宁在情急之下刺伤欧恺,留下碎甲片,而周民俊又偷拿了另外一把餐刀袭击任晓宁。 “如果……”史铮忽然靠近了沈乐乐,以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有没有可能凶手就是任晓宁,如果是合作杀人,她也有嫌疑。她知道周民俊针对自己,而我们又轮班保护周民俊,她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干脆诱导他出手,这样我们就会孤立周民俊。如果周民俊单独攻击她,她就以正当防卫之名对他动手,但她没想到村支书会用小船把周民俊接走,失策了!” 听起来很有道理,但从一开始,沈乐乐关注的就不是“凶手是谁”,而是“为了什么”。 “任晓宁有必须要这么做的理由吗?她虽然脾气不好,但努力是真的,想成名也是真的。为什么要做这种自毁前程的事?还是为了别人。” 凶手的留下的提示表示,他是为了松瑛报仇。但任晓宁只爱自己,她站在霓虹灯下,享受着被人所爱,无法想象她是为了松瑛做这些事。 “谁说是为了别人?任晓宁也面试过《远山》,她想杀了这些人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灭口。” 估计沈乐乐不知道,史铮洋洋得意地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给她讲了。 《远山》刚开始筹拍时,曾经考虑找一位素人女主。陈思明认为女演员表演痕迹太重,和他想象中天然去雕琢的女主相差甚远,便放宽了试镜范围,让更多人参与进来。 但他小看了信息时代对人的改变,人人都能在直播视频平台上成为主角,不是完全的素人,也不是完全的演员。陈思明耐着性子,喝完无数提神饮料,看完无数浮夸的片段以后,他竟然还是没找到一个合心意的女主。 就在他痛苦万分,打算撕掉剧本解散项目组时,有人给他出了一个主意。 “找不到完全的素人,可以找一个没有舞台经验、却有戏剧知识的女孩,璞玉还需精雕细琢。” 这些“没有舞台经验的女孩”就包括女声优,当时松瑛所在公司里几乎所有女声优都投出了简历,毕竟陈思明是业内有名的导演,能够出演他的舞台剧,能够写一辈子履历。但是被叫去试镜的只有任晓宁、松瑛、孔珏,三人无论是从相貌还是个人能力上,都是佼佼者。 剧中有两个重要的女性角色,加上b角,可能会录用四个女演员。 在名单发布之前,一直说录用的是任晓宁和松瑛,但正式名单上却是松瑛和孔珏的名字。开始彩排没多久,孔珏又被退了,最后只有松瑛一个人留了下来。 “任晓宁一直把孔珏当仆人,怎么可能容忍被她超过。这对任晓宁来说,一定是耻辱。巴不得把所有相关者都杀掉。” “就因为这?”沈乐乐不信。 “孔珏曾被选为演员还有可能,李念安是陈思明的代笔作家,也算能碰得上。姜创和欧恺为什么被杀?” 史铮再次压低声音说道:“欧恺是选角导演,而姜创则凭着私人关系,让她们的简历被递上去。” 姜创一个男声优有什么私人关系? 还没等沈乐乐问,史铮又靠近她一点,这次两人的胳膊都挨上了,史铮的动作腻腻歪歪的,让沈乐乐有点反感。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姜创和陈思明有共同的爱好。” 沈乐乐的表情一变,史铮却继续说道:“你也不想想,姜创换了那么多女朋友,怎么还没被人扒,还不是背后有人保。他要是出什么事,难保不会乱咬别人,到时候大家都没脸,是不是。” 第52章 你就清白吗 沈乐乐愣了一愣,她听人说过,陈思明的pua不仅因为演员演技,也是因为他有别的“要求”。 沈乐乐还听说,为了让女孩放下戒心,他们让年轻的男孩和女孩谈恋爱,男孩英俊体贴出手阔绰,很快获得女孩的欢心,在两人爱意正浓时,一群人忽然出现,说男孩欠他们的钱或者有把柄在他们手上,如果女孩不同意,他们就会报警,让男孩坐牢。 手段虽然老套,但不少女孩仍然会上当,可能是头脑一热,可能是相信男孩爱着自己,也可能只是被对方的气势吓坏了,总之她们会被哄骗、会受伤,等到伤害造成,男孩会再次出现,说自己不是人,并许诺两人的未来,再过一段时间,所有证据都消失的时候,女孩再想联系男孩,就很难再联系上了。 姜创就是饵料啊。 他根本管不住自己,很容易被抓住把柄,为了丑事不曝光,他转而加入加害者一方,对那些女孩子下手。 “所以欧恺才是‘中山狼’……” 根据任晓宁的说法,她刚刚得知父亲被抓,家里无法再维持她公主一般的生活,经纪人也弃她不顾,欧恺不仅不帮忙,反而想趁机占有她,虽然还没有发展到性侵害的那一步,但说出去后给她安排配得上她的人。 欧恺想介绍的不是他自己,而是他自认为的,可以配得上任晓宁的人。 他就是趁女孩六神无主时,给女孩提出解决方案的人。 “中山狼”确实是淫,但欧恺只是他们的一个代表。 他从中斡旋给他们拉皮条,对他们来说,任晓宁是一只漏网之鱼。因为家境殷实,他们一开始拿她没办法,但是现在,她家道中落,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松瑛…… 他们开始想用姜创迷惑她,但她不会答应!可在外人眼中,那些经修饰剪辑过的蛛丝马迹,已经证明他们是男女朋友。 什么时候开始安排的……从综艺《来我家吃早饭吧》开始,到舞台剧《远山》收网。 可他们小看了松瑛的毅力,她骄傲,坚韧,美丽!不卑不亢!就算陈思明以工作之名,反复提出无理的要求,数次打压她,她也经受住了考验。 如果她选择和那些人一样随波逐流,生活也会轻松很多,但她不想低下高贵的头颅!而是走上一条充满荆棘的道路。他们就算跳脚,就算为难松瑛,也不过是透过她明镜一般的眼睛,看到自己丑陋的脸。 “欧导和姜创死得也太冤了。”史铮看沈乐乐不说话,忽然说道。他无法透过她平静的眼睛,看穿她火焰一般燃起的怒火。 “冤吗?” “干我们这行的,哪能没点风流韵事。温庭筠有鱼玄机,元稹有薛涛,都不过是各取所需。是女人太把自己当回事,总是纠缠不清,男人才不得已想点办法。” “是女人的问题……” 沈乐乐呆呆地回答,忽然她又想起一件事,问他:“所以呢?你有什么罪?” “怎么又扯上我了!我是好心告诉你,害怕你钻牛角尖。” 史铮猛地向后,刻意和沈乐乐拉开距离,明明是他刚才慢慢靠近沈乐乐。 刚才他看到沈乐乐抬起头来,一副单纯模样,讲到兴奋处,就说了一点本来不想说的话,想多卖弄一点,没想到沈乐乐却问了这句话。 “这件事很隐秘,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尤其是让姜创充当香饵这一段,只有真正参与的人,才会知道这么详细的信息。你在这件事里起什么作用?” “我都是听人说的!” “信息来源呢?”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史铮扭头就走,却听到沈乐乐在他的身后说。 “凶手的报复仍未结束。我们收到的下一张贺卡的提示‘我将给予你所期待的’。他明明可以更低调地杀人,却提高了自己的难度。之前我一直不知道这么做的意义,现在我清楚了,凶手在杀人的同时,还要对你们断罪。” 只是杀掉就太便宜了,在连续杀人事件中被杀死还可能获得世人的同情,我要让所有人知道你们的罪行。 “他确实在跟网友玩一场游戏,这场剑走偏锋的游戏,随时可能暴露他自己,但他认为值得,他要让你们社会性死亡。” 小说里偶尔出现将死者现场布置华丽的场景,但是现场越复杂,遗留在现场的线索就越多,理智的凶手不该这么干。这个凶手正好相反,他的杀人手法具有实用性,但是留下暗示下一个受害者的信息又显得冗余。 从孔珏和李念安的表现来看,她们都意识到自己是下一个受害者,心理上承受了很大的压力,但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罪行,选择闭口不言。欧恺和姜创却没有,他们根本没意识到对松瑛犯下的错,因为没得手。但凶手不这么想,所以让松瑛迈向死亡的人,哪怕只是一小步,他也没打算放过。 “你不打算忏悔吗?” 如果忏悔,凶手说不定会…… “你就清白吗?”史铮反问。 “令人作呕!” 史铮掀开遮挡的帘子出去了。 “什么玩意!什么sb玩意!” 史铮连骂了沈乐乐好几句,他明明是在帮她,她竟然怀疑他,他决定再也不告诉她任何事情了! 女人就是麻烦!他干什么了?他什么也没干!真正干的人不在这里!他不过是跑跑腿…… 不,就连跑腿他们也没有收下他,因为他把投名状弄丢了…… 他只是失误一次,他们就放弃了他,想要加入,就要再交一次投名状…… 可他又失误了!因为那个麻烦的女人!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你明明知道,我是凭借工作能力立足于这个行业,那些事情我一样也没有做过!” “就是因为你做了太多多余的事,才会被赶出电视台……” 这些女人都在说什么啊……我不过是运气不好,失误了一次。你们也不过是仗着先天的美貌少努力几年吃到了红利,少来说教了! 所以他举起手中的东西砸了下去。 第53章 摇摇欲坠 红色的血迸溅到他的眼睛里,也将她的连衣裙染红,他一下子慌了,随后咬牙切齿。 “都是你自己的错!” 史铮一下子停住脚步,为何会忽然想起? 没有人注意到,也没有人在意,无论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松瑛都是自杀的!这是官方的结论!他可是什么也没做,他的生活没有一点改变,凶手也一样不知道。 “铮哥!” 史铮听到“啪啪”的跑步声,忍不住“啧”了一下。就算没认出说话声是薛玉年,也可以从那双劣质鞋子落地时发出的巨响知道是他。 虽然是沈乐乐和史铮两人的争执,但薛玉年和赖元清都坐在旁边,薛玉年插不进去嘴,而赖元清则不在意。 “你有什么事?”史铮咄咄逼人。 “没事,没什么。我只是有点担心……” “你也怀疑下一个受害者是我?你也认为我做了什么吗?” “没有!我绝对没有这么想过!我只是害怕你会跑出去,中了凶手的圈套。” 史铮死盯着他,想从他的眼神了看出说谎者的那种一闪而过的精明,但他什么也没捕捉到,反倒是刚才他的那种表现,有点此地无银。 史铮再张嘴,已经恢复了平时的亲和。 “就算想走也出不去,门窗都被挡住了,只有蟑螂和老鼠能顺着缝隙进来。” 他们根本无路可逃,史铮只是跑到了离他们最远的一侧,也就是刚才他们堆沙袋的大门前。史铮站在大门靠西侧的一个柜子旁边,柜子挡在封闭的窗户前面,也只留出一道长缝隙,供他往外看。 雨时小时大,风也是一样,他看到某户人家的房檐挂上了一块暗红色的布,被上翘的锐利房檐勾住的部分已经是个大洞,布料中间也有一个洞,随着风时不时飘起,明明渗透了雨水,每飘起一次落下时就发出“噔”的一声。 明早我们真的能离开这里吗? 史铮感觉自己也像那块布料,可以将他的挣扎解读为坚韧,也可以说他希望未泯,却改变不了摇摇欲坠的现实。 薛玉年有点不知所措,要是史铮此时大骂沈乐乐,或者摆出好男不跟女斗的架势一笑置之,都比现在这种看着雨慢慢陷入静谧的气氛强多了。 我还是走吧。 薛玉年刚想随便说两句就从史铮身边离开,但史铮却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问他:“要抽吗?” 薛玉年摇头,史铮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却无论如何也打不出火,他将烟塞回了烟盒。 如果现在回去,可以用点燃酒精灯的火柴点火,但他不想。 “你今年多大了?” “22。” “刚刚大学毕业啊,怎么想着来当助理?钱又不多,还要24小时待机。” “工作不好找,我读的专业叫人文地理与城乡规划,就算读研也难找工作,干脆先找个活儿干干,积累工作经验。” “挺好,你能吃苦,以后一定会大有作为。” “哪里,我家里条件不好,供我上大学就是极限了,我怎么也不能变成家里蹲啊。” 史铮一听这话立刻来了兴致,又问了薛玉年挣多少钱,家在哪儿,父母多大了、干什么,有没有兄弟姐妹…… 薛玉年怎么感觉他要给自己介绍对象呢!他回答得有点局促,因为从认识开始,史铮就不怎么跟他搭话,也不怪史铮,是他太没有存在感了。 他外形十分俊朗,运动神经也好,刚上大学时,同学出去玩总是叫上他,这样就可以顺便多约两个女孩子,他却总是以打工之名拒绝,久而久之就成了一个人。 这次节目组的男嘉宾里,姜创明艳开朗,表情和声音中又带着一份憨萌可爱,周民俊帅气,声音和动作却有点邪气,夏凝波风度翩翩,声音也是和风细语。 混在他们中毫无特色的薛玉年确实像个透明人类。 现在姜创死了,周民俊因意图伤人被带走了,夏凝波脸上受伤还在发高烧,招募他来的欧导也死了,只剩下他可以陪史铮聊天了。 史铮看着他略显忐忑的表情,觉得他这个人也蛮有意思。通过长长的通道,史铮看到沈乐乐走到东面,随后传来了关门的声音,应该是一个人去了洗手间。 现在他们说话她应该听不到了,因为男洗手间里也听不到,他吃饭之前确认过,男女洗手间挨在一起,门的材质完全一样,窗户向外侧,已经被木板封死了,简直像个密不透风的匣子。 史铮走在薛玉年身边,小声说:“你这几天也学到不少东西吧?” “啊?” “我是说看这些娱乐圈的男女,一个个人模狗样的,里面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薛玉年低下头,不知道该怎么作答,他进入职场第一天就在网上搜索了“职场注意事项”,里面有特别提示。 如果你的同事忽然说另外一位同事的不好,你一定不要附和,因为你同事的话未必会传到议论对象的耳朵里,你的一定会。 所以薛玉年什么也没说。 “你的年龄还小,很多事情看不明白。长得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你说是不是?” “《倚天屠龙记》吗?” 薛玉年下意识回答,进入渔娣岛这么久,终于有个他读过的小说!但这不是重点…… 史铮没想过他是这种反应,可他仍是笑笑,随后说道:“你这么理解也可以。总之,你不要看沈乐乐一副呆呆的模样,她心眼多着呢,比李念安、孔珏、任晓宁三个人加起来还要多。” “所以你说的长得漂亮的女人是乐乐姐吗?” “你喜欢的是任晓宁那种类型吗?” 史铮的眼神里多了一份揶揄,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 任晓宁确实很美,那是一种被呵护长大的美,犹如放在玻璃器皿中的鲜花,稍有不注意,很快就会凋零。 很多人会第一眼见到她就被她迷惑,就算她的脾气很坏,仍旧会给她机会,但她不知收敛的态度,总有一天会让人受不了。 但这不会减损她的美,反而因她的自私和狠厉,让人升起一种凌虐的快感,就像徒手扯断玫瑰花枝。 史铮真的想看她做小伏低的表情,尤其是对那些她以前根本看不起的人。 现在,他说不定有这样的机会,不只是他一个人的机会,还有那些人的机会,如果他把握住,那么之前犯下的错误,应该也一笔勾销了…… 他之前怎么没发现!现在不只是危机,也是机会!一个他可以回到电视台的机会。 只有他具备条件,他必须努力抓住机会,不能再一次看到机会从他面前溜走。 “我问你,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任晓宁?” 第54章 凶手揭面动态版 薛玉年脸上一红,说话带上了傻气:“也不是……就是觉得很漂亮,在综艺节目里才能看到的人,忽然站到自己面前,比节目里还要漂亮,像做梦一样。” 史铮一把揽过他的肩膀,跟他哥俩好似的。 “你想不想让她当你女朋友?” “我哪敢啊!而且我看得出来,她喜欢夏哥……” “他俩都认识多少年了,要是能在一起早就在一起了,而且我听说夏凝波是走后门的。” 薛玉年本来没听懂,史铮做了一个下流的手势他才明白是什么意思,立刻露出一副震惊表情。 史铮简直想笑出声,他根本不知道夏凝波的性取向,只是想让薛玉年知道他有可能。 “现在任晓宁很脆弱,如果你能帮上忙,她一定会对你另眼看待。” 薛玉年满脸期待,又傻又可爱,这比史铮想象的顺利得多。 “但是铮哥,你不是怀疑任晓宁是凶手吗?” “我那是说给沈乐乐听的,为了麻痹她,其实我觉得她的嫌疑更大,而且任晓宁哪有那份心眼啊。” 史铮顺嘴胡诌的,但薛玉年好像真的相信了。 “怎么样?跟不跟我一起干?” 薛玉年点点头。 史铮立刻拿出pad,让他看到刚才的页面。因为文字帖的热度,导致网站专门开辟了一个专题讨论。 专题里所有人都在议论这次事件,薛玉年的名字也变成了xyn,成了被怀疑的对象。不过他没什么人气,整个页面只有一个标题带上他。 “你看这个帖子。” 上面写着“凶手揭面动态版”。 这是一个凶手的投票帖,已经死去的四个人名字已经灰了,后面的投票按钮变成了一个实心圆,不能再按。而还存活的七人名字后面可以投票,史铮在自己的名字后面按了一下,点击提交。 “铮哥你……”薛玉年震惊地看他。 “就是实验一下,就算我投票,我也不会因此变成真凶。” 史铮观察投票,即使提交了,也不显示有多少人投票,而且还可以重复投票。 史铮给薛玉年指了一个地方,每个人的名字后面还带上了个数字,薛玉年的后面是128。 “这是如果你是真凶的赔率。” 薛玉年陷入短暂的迷茫,什么意思,如果是他是真凶,有人要赔钱吗? “为什么会有赔率?这对谁有好处?” “这是网站一种引流手段,如果有人押了你是凶手,最后你真是凶手,网站会给押对的人一笔代币。代币是网站流通的一种货币,可以用它来买一些信息,当然也可以通过中间商换成钱。网游里不是常这么干吗?虽然网站不倡导这种行为,但也不完全禁止。毕竟对于网站来说,最重要是引流。” 对于网站来说,被缩写成字母的我们,死活根本无所谓。 史铮在心里补上这一句,但这不符合他要给予薛玉年的希望,所以没说出口,可他嘴角自嘲似的笑容,却泄露了他的真实想法,他瞥了一眼薛玉年,发现薛玉年盯着帖子没有看他,便整了神色,再张嘴声音已经变得豁达了。 “谁让我们是娱乐人呢?生命也要用于娱乐,但这不是重点。” 史铮再次指向了沈乐乐的名字“sll”,她的赔率是8。 “你不觉得她的赔率低得可怜吗?” “任晓宁的赔率也是8,她们两个的赔率一样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凶手刻意引导任晓宁,让人以为任晓宁是凶手,她的赔率低很正常。但沈乐乐没有,恰恰相反,沈乐乐一直积极推动搜查,在推理小说里,这种人就算不是福尔摩斯也是华生,结果她的赔率却变低了。这一点不可疑吗?” 薛玉年点头,但又摇头。 “我不太明白。难道网友只靠凶手给的一点信息,就能找到凶手吗?” “怎么不能,因为我们不能移动,又只有两个通讯工具,所以获取信息的渠道受限,但是身处世界任一角落的网友则可以获得所有的信息。我们就当一次安乐椅侦探,让其他人把信息送到我们的手中。” 当今时代,掌握信息的人掌握一切,但就算有再多信息,如果不能用逻辑将他们串联起来,也是没用。 史铮输入关键词,锁定了几个论证沈乐乐是凶手的帖子,其中一个帖子阅读量、收藏量、点赞量最高,史铮点击帖子,却发现这个帖子需要代币50才能阅读。 史铮咬咬牙,绑定了自己的银行卡,打算买些代币,但是却卡在绑定的步骤。绑定需要开户手机进行短信验证和面部识别。 他的手机已经被炸了,上哪儿去验证!正当他考虑还有没有别的支付方式时,他听到了一声巨响,随后是女人的尖叫。 史铮和薛玉年对视一眼,立刻冲着活动中心的后面,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那声响像是有什么砸到了地上。 有什么东西潜入进来了! 等到他们跑到了中央,他们愣住了。 任晓宁靠着柜子站着,苍白的脸上全是汗,眼睛里蓄满泪水,却因为瞪大的眼睛而无法顺利落下。 离她不到两米远,卧着一个穿着白衣的女人,女人的脸被头发蒙住,而她的头旁边有一大滩蔓延出来的血。 “不是我……不是……是她忽然袭击我……” 女人的脚边有一块断掉的砖石,这就是她的武器。旁边的柜子边缘被砸出一个大坑,刚才那声巨响就是砖石砸在上面发出来的,这个女人刚才一定用了全力。 史铮大着胆子上前,轻轻地掀开她的头发,看清她的脸,史铮一下子坐到地上。 “她”竟然是周民俊。 第55章 看到了什么 任晓宁的身体顺着柜子滑落。她将手背伸到嘴边,一下子咬下,疼痛存在,血腥味在嘴里扩散,明明一切都很真实,她却感觉这就是一场梦,一场噩梦,否则周民俊怎么会穿上松瑛的衣服。 众人被这声音吸引过来,将他们围住,丁婆婆捂住雪儿的眼睛,而大小民和渔火躲在丁婆婆身后,想看又不敢看。 “发生了什么?” 夏凝波的脸色仍旧惨白,他上前扶住任晓宁的肩膀,任晓宁一见他就哭出声来,枕在他的肩膀上,泪水濡湿他的肩膀。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只是想去下洗手间!他忽然冲着我扑过来,我就推了他一把。” 史铮在他们身上打量,脑子里闪过很多的想法。看到周民俊的那一刻起,构建这件事的大前提已经变了,彻底地改变了。 “你先别哭,他还活着。” 沈乐乐将手指放在周民俊的脖颈上,还是跳动的,她大着胆子,翻开周民俊的眼皮,观察他的瞳孔,正常大小,对光反射正常。 任晓宁立刻不哭了,转而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盯住她。 沈乐乐撩过他的头发,发现他头上的伤口不长也不大,因为头上毛细血管多,才流了不少血。现在没有医生,也没有精密的仪器,只能暂时让他保持原状了。 周民俊的腿长修肩腰细,穿上宽大的白衣,看不出明显的肌肉线条,戴着假发扮起女子也不难看,所以他们才没看出来。 沈乐乐转头望向史铮,还没等她开口,史铮就向西侧跑了过去。 他脑子里太混乱了,问题一个一个冒出来。 周民俊怎么会穿上女人的衣服? 巨响过后就是尖叫,任晓宁不可能把衣服给周民俊套上。 周民俊又是怎么进来了? 他们现在是在活动中心的东侧,东侧不像西侧有很多窗户,而是有很多房间,这些房间要么锁着,要么窗户封上了,而西侧的窗户都被柜子挡住了,一个成年男人绝对无法通过! 必须马上确认一些事情,才能将这些理顺! 史铮已经跑到了西面,从第一扇窗户开始看,确实没有被推开的痕迹。 “难道他是从地缝里钻出来的不成……” 史铮的话阴森森的,好像晕迷的周民俊已经变成了鬼怪。 他回忆起撩起周民俊头发的触感,湿哒哒黏糊糊的,他再一搓指尖,已经干了的土屑开始掉了,难道这个“周民俊”是泥土和雨水所塑吗? “不一定,即使没有缝隙,他也能进来,倒不如说他根本不需要缝隙。” 沈乐乐的话救了史铮,他看着沈乐乐摸着他湿哒哒的袖子,顺势在他的胸前按了一下摸了一把。 “我们先把他搬过去,包扎伤口,等会儿我们再说他是怎么进来的。” 史铮虽然想知道答案,但他也不好说就把满头血的周民俊这么放着,只能和薛玉年一头一脚,将他搬到了休息的地方。 赖元清找来一包干净的纱布和一瓶酒精,给周民俊做了简单的包扎。整个过程周民俊并未醒来,只是在赖元清打结纱布的时候发出了一声低哼。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史铮问沈乐乐。 “答案很简单,他是在密室完成之前进来的。” “怎么可能?我们一直在大门口忙前忙后,怎么可能有人进来我们却没看见!” “我们确实在大门口,但当时还有别的入口可以进入。丁婆婆说我们在堵门的时间,她带着四个小孩把东侧所有房间的窗户堵上了,那么丁婆婆,你们是封完一个房间再去另外一个房间的,还是所有房间一起开工。” “当时是一个一个来,他们几个瞎胡闹,最后封窗的人其实是我。” “我也是这么想,因为四个小孩实在太矮了,要想完成封窗的工作,四个小孩要站在椅子上,或者爬到高处协作。你一定不放心,会站在他们一边监督。” 丁婆婆慢慢坐在一个小马扎上,“小孩儿嘛,什么都能玩,但这里没有医生,生了病只能等着。”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还是半睁半闭的,实在不知道她到底看没看到旁边的周民俊。 “我们搬运沙袋的时间有一个多小时,我们结束搬运以后,丁婆婆才带着孩子们回来。周民俊可能的进入时间也有一个多小时。” “周民俊不是被村支书带走了吗?他们为什么会把他放了?还穿着女人的衣服?”史铮还是不明白。 “姐姐好漂亮,因为变成了渔女。” 雪儿的声音洋溢着天真,却让他们感觉毛骨悚然。 “那是松瑛的衣服,她回来找我们了!” 任晓宁痛苦地挣扎,还咳嗽了几声。 “白衣穿在不同的人身上,有不同的意象。穿在观音身上,白表菩提心,有上求佛道、下化众生的牺牲之意。而到了诗经《素冠》里,白衣就变成了罪臣身上的素衣,引起诗人的同情。对于你来说是松瑛,对于雪儿来说就是渔女。周民俊穿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穿上白衣的他,让我们看到了什么。” 沈乐乐望向丁婆婆,问道:“渔女对于渔娣岛很重要吧。” “当然,渔娣岛的居民世代受到渔女的庇护,渔女保我们风调雨顺,只要还有渔女,总还有希望。” “我想渔娣岛,哦不,整个七女岛的居民都这么想,接连的风暴,亲人的失踪,居民们能想到的办法都会想试一遍。” 沈乐乐的眼神瞥到雪儿,雪儿仍旧用那双晶亮的眼神看她,但丁婆婆却把雪儿护在身后。 “我想被选中做渔女的孩子,从小就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毕竟你们是如此告诉她们的,成为渔女是荣耀,会给所有人带来希望,但是你却害怕失去这个亲人。” “所以才接待了我们吗?” 史铮这才明白沈乐乐的意思,这是把他们作为生祭了!周民俊能成为渔女,他们也是同样。 “你们也太过分了!我们也是人啊!” 丁婆婆没说话,孩子们却被吓到了,平时看上去很淘气的大民,一下子跑到丁婆婆身后,只有雪儿跑到丁婆婆面前,张开双手要保护她。 “因为暴风雨在持续,因为家人失踪了,为了让生活维持原样,人总会找出各种理由。以前有的部落会杀掉路过的尊贵客人,留下他们身上的钱财维持家族的荣耀,而你们则需要年轻的女人充当渔女。” 薛玉年:“可周民俊是男人啊!” 薛玉年脑子里浮现的渔女,是肤色雪白,满头金发,能够在水中陆地来去自由的圣女,绝不是一个假扮女人的成年男子。 “你没听说吗?祭祀的人拿了一点祭品摆在神明面前,唠唠叨叨说一大堆要求,最后还要把祭品拿回去自己吃掉。祭祀倒不如说是古典的心理学,给所有的人,包括上天看,‘你知道我有多努力去寻求帮助吗,如果还是不行就怪不得我了’。” 从他们觉得来历不明的年轻女人也可以充当渔女开始,祭祀就变味了。 “我想在上船之前,村支书已经想到了这种可能,否则不会准备这么宽大的白色袍子。” “小姑娘想得太多了,渔女的白色袍子本来就大。而且你说得不对,王家的小子不会强迫他,他们一定是说通了什么,所以把他放回来了。” 丁婆婆的拐杖在地上敲了一下,头上白炽灯的惨白灯光随着晃了一晃。 第56章 救命稻草 真实的情况确实如丁婆婆所言,周民俊刚上船不久,村支书和撑船人就聊起了天,因为极端天气,附近的村子全都受了灾,救援队一直在行动,失踪人数却在缓慢上爬。 如果这种天气一直持续下去,不仅现在有人死,冬天也要有人因吃不上饭而饿死。 “如果渔女在就好了。” “什么是渔女?” 王明辉没想过他会搭话,但要县里还要两个小时,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周民俊看起来白白净净的,像个文化人,王明辉就跟他攀谈起来。 渔女是圣女,为了村子的风调雨顺,会定时举行祭祀,渔女需要在仪式中间去海里游一段距离。 “现在不就是需要渔女的时候吗?” “不成,现在各家各户的女儿都不愿意当渔女,要么说女儿还小,要么说女儿害怕,海里有危险。有什么危险?靠水吃饭,怎么能害怕游泳,这要是以前,渔女还要专门住在小房间里呢。我要是有女儿,早就让她当……” “我可以成为渔女吗?” “你?你是个男娃怎么做渔女?” 村长真的不理解,他儿子告诉他很多次,不要叫人“娃”,他就是改不了,他一着急,又恢复了。 “我可以。” 周民俊能够扮成女人,他可是拿到《远山》里另一个女性角色的人,这件事当时引起轩然大波,很多人认为反串没有意义,又不是找不到女演员。 最开始放出定妆照里的女演员是周民俊曾经公司的孔珏,周民俊解约时闹得不愉快,后面的东家赔了一大笔钱,有人说他是刻意恶心人。但他自己知道,这是自己凭能力得到的。 陈思明只是给试镜男角色受挫的他另外一个机会,这不是很正常吗?反串在戏剧里也算不得什么稀罕事。他只是接受了一份自己能够胜任的工作,凭什么说得那么难听?明明大家都是带着同样的想法来的,那些技不如人的人,只是在嫉妒罢了! 可是最后陈思明还是迫于压力,删减了他的大部分戏份,并将角色的性别改成了男性。 算了,陈思明本来就是借着风口吹起来的气球猪,他不敢用我,也错过了将这部作品流传下去的机会。 都怪这场风暴,耽误我的行程,还要想起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他抓起小船角落里的白袍,套上以后,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还真像那么回事,他看着水面中倒影着自己的影子,他多美啊,所以他要活下去,要将关于自己的一切都留下来。 “我会化身渔女,从这里游回去,保证你们风调雨顺。关于我回去的事,你们可以不告诉任何人吗?” “不行!已经开出好远了,又下着暴雨,你这样回去,万一遇到激流……” “那也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想试一试!你们得到了渔女,而我得到了回去的机会。如果有人问我去哪里了,你们就说一个不留神,我就跳海不见了,这种天气,这种风暴,没人能要求你们跳海来追我!” 王明辉和那人对视一眼,他们不是没想过用钱来雇渔女,但是他们也没有那么多钱,能够让人卖命。 就在他们迟疑之时,周民俊跳下海,朝着岸边游去。早在他说要换衣服时,王明辉就解开了他的绳子。他之所以没有立刻跳海,不过是为了给他们展示一种可能,他几乎可以确定,王明辉不会告诉别人这件事的真相,他们想逃避放走他的责任,更不想揭开他们真心真正的想法,像是揭开一块只会结痂、却永远不会愈合的老伤疤。 “海水很冷,他能够活着回来已经是奇迹。” 沈乐乐看看自己的手,她在周民俊的胸口抚摸过,那本是人体表最热的地方,仍旧很凉。 “当他穿着白衣爬进唯一一个有人的地方,命只剩下半条,但他为了能够活下去,还是继续做他之前没做成的事,就是意图杀掉任晓宁。” 他爬了进来,发现有新的问题,剩下的人里没有人赞成他的极端行为,不仅不会帮助他,还意图阻拦他,他必须自己干。 所以他躲在东侧角落里,等待一个机会,一个任晓宁单独过来的机会,他知道自己只有一击的时间,如果不成功,那么被其他人发现。 但如果成功了,他就彻底解决了任晓宁,到时候再想怎么办!在这通讯闭塞的地方,就是让节目组的人全消失又有谁知道。 他的极端的想法全都化成了那一声巨响,但影子却提前暴露了他的所在,任晓宁躲开了他,并且冲着他推了一把。 她也没想过要害人,只是想活下去。 任晓宁泫然欲泣:“我该怎么办?” 她仰面倚靠着,脸上的妆彻底哭花了,还是楚楚动人的。她太累了,短短一天,她就失去了所有的靠山,还有一个人无论如何都要杀她,她根本没有处理这件事的能力。 “我听见了松瑛的歌声,就在我的耳边。还有老鼠的叫声……松瑛带着老鼠来找我了!” 她握住夏凝波的手收紧了,在他的手背上勾出一道道血痕。 “你太累了,休息一会儿吧。” 夏凝波把她扶到了另外一边,让她躺在薄薄的褥子上。 褥子上一股霉味,但是她闻上去却很安心。众人都感觉此时再在这里说话不合适,便结着伴往外走,任晓宁却抓住夏凝波的袖子,喊道:“别走!” 她声音很低,带着哭腔,好像夏凝波真走了,她就没法活了,夏凝波也感觉她的状态太不好了,小心地坐在她的身边,安慰似的拍她的肩膀。 “没关系的,我不走。” 他说不走,任晓宁就不再闹了,她闭着眼睛,手却仍旧紧紧握着,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第57章 一切都会结束 死者的自白08 太可怕了! 逃回来的我抓住马桶的边缘呕吐,越吐越厉害,胆汁都要吐尽了。 他们为什么会微笑,为什么会露出轻佻神色,为什么会说威胁的话,为什么会伸手拖拽我! 为什么?为什么? 我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手臂上的抓痕,和被撕破的上衣。 他们会生吃了我! 我抓住自己的胳膊更用力去挠,直到扁平指甲在泛红的皮肤上抓出一道道长血痕,覆盖了原来的痕迹。 伤口变得狰狞,我却变得非常安心。 这样就再也不会有人发现了…… 我绝不会让别人发现…… 沈乐乐几人退了出来。 史铮压低声音问沈乐乐:“现在怎么办?我们还要照顾他?他已经彻底疯了,再醒过来一定会袭击任晓宁,我们要是拦住,也会被他袭击,你们能忍受得了,我可忍受不了。” 本来以为这像笼子一样的密封空间能将恐惧之物关在外面,但现在被关住的反而是他们。 “他现在头部受了伤,精神也不好,我们能制服他。他从海上游过来,身体很冷,精神也不好,偷袭任晓宁都不成功,我们吃饱喝足,又何必怕他。” 周民俊满血时的武力值在史铮和薛玉年面前也是个渣。可史铮对沈乐乐的回答很不满意,周民俊拿餐刀抵在他脖颈处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反正刀子没有架在她身上,当然觉得没所谓! 史铮气冲冲开始四处冲撞,看似乱翻乱踢,却是在找是否还有其它藏匿的人,薛玉年跟着他跑在他的后面,一路劝他。 丁婆婆再次借口自己困了,带着四个小孩去了东侧靠门的一处围好的区域,那里是另一处休息区,只是被褥更旧,可能是靠近大门受潮更严重的缘故。丁婆婆说自己一听年轻人吵闹就头痛,带着孩子们躲得远远的了。 此时只剩下沈乐乐和赖元清,沈乐乐找了个活动中心的中间区域坐着,她看到地上有个插排,便将笔记本的线插在上面,显示充电的符号亮着,她便用笔记本上网。 赖元清坐到了她的对面,这倒让她很惊讶,赖元清总是无声地站在众人一边,因为现在人被分散了,沈乐乐才重新注意到她。 “赖姨会把杂物放在下面的仓库里吗?” “民宿有杂物仓库,我又何必舍近求远。” “哦。我主要是看这里杂物这么多,想知道有没有废弃的手机,毕竟。” 沈乐乐扬了扬手,几张小卡片放在一个耳塞盒子里。 “虽然手机坏了,但我还是抢救了几张卡。” 赖元清的表情没变,电子产品的残骸是她清理的,但之前经历了一段时间的混乱,她没看见沈乐乐把东西拿走。 “就算有手机卡也没用,现在手机的功能媲美电脑,而手机卡本身存储的信息相比就太少了。” “有总比没有强。” “村里的人确实有手机,但这里人收入太低,手机不用到坏一般是不会换的,就算就年纪小一点的人先换了手机,也会把旧手机给家里的老人用,不用了也不会放到这里,害怕被人拿走。” “原来如此。” 沈乐乐不问了。 “为什么要救任晓宁?” 赖元清说的是民宿里周民俊拿餐刀去刺任晓宁的时候,沈乐乐拉了任晓宁一把,虽然还是夏凝波抓住周民俊的手腕直接阻止了这份行动,但沈乐乐一瞬间的反应也极有勇气,毕竟以当时的情况,将她牵扯进来的可能很大,而她救任晓宁,任晓宁未必领情。 “她虽然讨厌,但只是脾气坏点,还没到活该被人杀死的程度。” “我还以为你把餐叉放进她背包的时候就是想要她的命呢。” 赖元清的表情不是开玩笑,一直以来,她都像个默剧演员一样,默默地完成工作,却很少说话。但是所有的一切都落在她的眼睛里,在离开民宿前,周民俊提出搜身时,沈乐乐在女洗手间里将衣服扔在她们的背包上,只有她能够趁机将事先放在背包水杯袋里的餐叉转移到任晓宁的背包里,除此之外,背包一直没有离开任晓宁的身边。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告诉他们。” 她们聊天的声音只要再大一点点,就能被其他人听见,也不一定,说不定就在这扇帘子对面,早有人磨刀霍霍。 “我没必要告诉别人,毕竟拿餐叉划自己的小腿是你自己的事。” “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我不像你们年轻人,那么喜欢听八卦。” 赖元清说完,就平静地坐在那里,和她平时一样。 这就完了? 沈乐乐以为赖元清至少会借机提出什么要求,或者私下告诉别人她有多不正常,或者以长辈自居,告诉她人生这才哪儿到哪儿,不要想不开之类。 但是赖元清没有,这件事彻底翻篇了,她自己也不再去想了,也可以说是想也无用,毕竟她确实无法跟赖元清说,因为她自己也不十分清楚。 从姜创笔记本里看到松瑛出演的《远山》视频以后,她时不时就要给自己来两下,在洗手间里,在床边,在吃饭的餐桌下面。 只要内心到了崩溃的边缘,用袖子里藏好的餐叉来两下心情就能恢复如初了。 在此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包装得很好,就算在山中行走时小腿流血了,她也用树枝划伤地糊弄过去了,但她太小看赖元清的观察力了。 毕竟树枝再怎么锋利,也不可能隔着一层衣服将她的小腿划得鲜血淋漓。而且,她脱下衣服时,平角裤下隐藏的大腿,也从边缘露出了长好的伤口,不难推测出她的小爱好。 她顺手放在任晓宁的包里,也是一时的念想,她以为以任晓宁的性格,不会给他们看,但在周民俊眼中却成了任晓宁是真凶的另一个证据。 她的帮助,也是纠正。不过赖元清一点也不好奇。 她看清了赖元清的脸,虽然不施粉黛、表情严肃,但却是一张很端正的脸,再年轻十岁,应该也是个骄傲自信的美人。 沈乐乐发现自己对赖元清全无了解,她这样一个高傲的女人,为什么在渔娣岛经营一家如此萧条的民宿,她忽然很想知道答案。 有时候聊天就是这样,对方看起来刀枪不入,你就没法展开话题,尤其你自己还是个社恐。 沈乐乐干脆干起了她本来想干的事,刷网页。但她也没忘记正事,她先是给李警官打了视频电话,说了周民俊的事。 因为中间有她推断的部分,她便说周民俊不知为何从海上游了回来,再次意图袭击任晓宁,头却撞到了柜角,现在正在浅晕迷中。 她着重强调了任晓宁是被袭击的时候推了他,略去了渔女一节,自然也没说他穿着白色的衣服。 李警官听了以后,眉头更是紧锁,他现在仍在外面执行任务,头发是湿了,下巴有擦伤,背景是一片灰蒙蒙的天,摄像头从下往上拍,视野被他的汗水弄晕了,他还在奔跑,镜头也跟着晃动了。 天空中落下一声惊雷,回音环绕,沈乐乐感觉耳朵里传来一阵忙音。 “你们不要害怕,明早一定会有救援,你们马上就可以离开那里了。” 明天就是第五天,一切都会结束。 第58章 知情者 得到保证以后的沈乐乐继续看网页,这是她唯一想到的缓解焦虑的方式,她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她重新翻到凶手给网友的挑战状,花了一点时间才找到外部链接,但她没找到连接上去的方法,最后还是找了万能的代理,从其它路径进入了网站,等到她看到凶手揭面动态板,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 此时只有她一个人还在这里,当她弄清楚后面的数字是什么意思,忍不住发出感叹:“难道我真是凶手?” “啪!” 一声清脆的落地声,沈乐乐起身一下子掀开帘子,发现薛玉年在门口踟蹰。 地上是一根钢筷子。 “我是想叫你吃晚饭!丁婆婆说晚上我们吃点热乎的,她要煮汤给我们喝。” 薛玉年的表情有点尴尬,沈乐乐真想告诉他实情,她只是认为她是被凶手选中的“真凶”而已。 真正的暴风雪山庄,凶手一定是他们中的某个人,而有着通讯工具的她,又是松瑛的朋友,很有可能是凶手。 毕竟,把“挑战状”发上去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开民宿了。 之后凶手接触到了她的笔记本,或者史铮手里的pad,发出了消息。 他们几个在搬运沙袋过程中,好几次都有人单独行动,或者暂时不在任何人面前,包括她自己,人人都有机会接近两个通讯工具。 但凶手如果有姜创的手机和笔记本,再配合社交网络的自动发布功能,就可以隐藏自己的编辑时间。 他们上飞机之前搜身加搜包,无人携带其它通讯工具。 如果发出消息的人在活动中心外部,那么作为外部侵入者,他无法知道活动中心内部的情况,那么他们进入活动中心后的消息,内容会滞后。 真正可怕的是,这个人就在活动中心内部。 如果全员是死者,那么最后发生的事不为人所知,想把谁设置成凶手都可以。 当然还有一种更糟糕的情况,就是把她一个人留下来,那她就太可疑了! 现在他们的名字都写在版面上了,她的数字如此之小,太不正常了! 凶手一定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然完成了什么。 为什么要选中我背负没有的罪名? 难道……一开始发出信息的就不是凶手? 跟他们在一起的某个目标可以确定自己会成为受害者,但出于某种原因,他不想暴露自己,所以才会用凶手的名义发出那些信息,想要扩大影响。 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吗?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想掩盖。 沈乐乐当然痛恨夺走人生命的凶手,但她更厌恶明明知道真相,却什么也不说的家伙,甚至推出她来转移视线。 之前她的害怕和恐惧转发成了对知情者的愤怒。 等着吧。我一定会先找到你…… “乐乐姐……” 薛玉年看她的表情阴晴不定,手更抖了,盆里的碗筷都要掉到地上。 沈乐乐却生出了更多斗志,她径直走在薛玉年的前面,反倒成了她带着他来到了西侧吃饭的地方。 现在是晚上19:00,外面的天还没黑,不过窗户都被挡住了,天亮不亮没有差别。 众人围坐在一个电磁炉周围,电磁炉上面放了一个铁锅,里面的水还没有沸腾。 丁婆婆放进一把鱼干,又撒上一把干菜,竟然喷香四溢。 薛玉年坐下,还没把手里的盆放下,就听见史铮大叫。 “喂喂喂!禁止尖锐餐具!这可是会出人命的!” 盆里的筷子是不锈钢的,确实是锐器。沈乐乐环顾四周,发现周民俊没来,应该是还没醒。 “谁敢在吃饭的时候动手,我老太太给他一拐子!” 丁婆婆用拐杖敲了地面,史铮立刻闭嘴了。 锅里的汤咕噜咕噜炖了半个小时,到处都是香气。丁婆婆给面前依次排好的碗都盛满了,却没有人上前去拿,之前被毒死的人历历在目,他们根本不敢吃没有塑封的东西。 雪儿拿了一碗,又挥动着比脸小不了多少的勺子,舀起一口汤,轻轻吹了一口,她喝下去的时候,沈乐乐吞了一口口水。 其他人看雪儿喝了一碗都没事,也都拿起碗喝了起来,薛玉年动作之快,甚至还烫了舌头,就连本来情绪低落的任晓宁都吃了一小碗。 众人低头,只听见此起彼伏的喝汤声。 “慢点喝,每人还有一碗。” 丁婆婆又给每个人都盛了一碗汤,还给每个人分了一个真空包装的蒸饼,蒸饼有些硬了,必须放在汤里泡了才能嚼得动,但几乎每个人都将饼吃尽了,一副酒足饭饱的神色。 吃完饭,丁婆婆又乏了,她又带着四个孩子回到离门近一点的休息区睡觉了,忙了一天的众人也感受到了困意,纷纷走向自己的铺位。任晓宁一定要夏凝波睡在自己的旁边,沈乐乐再次为两人的腻歪感到不舒服。 沈乐乐还想看会笔记本,却感觉睡意来袭,便把笔记本枕在枕头下面,她抬眼看到夏凝波趴在铺位上,拿着那本《复活》在看,而此时任晓宁已经睡着了。 “你看到哪里了?”沈乐乐问他。 “看到聂赫留朵夫升起了善念,第一次打算救出玛丝洛娃,并打算去见她。” “明明是他将她害了……” 沈乐乐说完这句就睡着了。 第59章 手忙脚乱 沈乐乐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是光怪陆离的,身穿白衣的松瑛背对着她,忽然对她说:“为什么蔷儿会死?” 蔷儿是谁?啊……她想起来了。是她原创广播剧本里的人物,一共90分钟,分上下两期,女主角蔷儿死在85分钟。 她回了句什么呢? “这是剧情需要……” 其实还有更直接的原因,因为必须要结局,必须给男主角一个痛苦爆发的理由…… 但这些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在敷衍,那时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跟松瑛说。 她想上前抓住松瑛的衣袖,却抓个空,听到松瑛幽幽飘出一声。 “为什么放弃?你说的那些规划,那些理想都是骗着我玩的吗?” 没有,我只是很羞愧,就算待在录音棚里,就算听着老师讲课,就算在做训练,我的心思也飘到别处,只是在单纯地浪费时间。 我对没有毅力坚持下去的自己感到厌恶,看到你努力的身影,就更映衬出了我的失败。我无法恨你,只能狼狈地逃开。 但她没来得及说,松瑛就一挥袖子,带起一片浪花,将她一下子拍到很远。 她的身体如浮木一般飘在海上,眼看着松瑛越来越远了,她还想说什么,海水却将她淹没…… “呼!” 沈乐乐一下子醒了,每次都来不及道歉。 她想直起上身,却发现头有点痛,她并未注意到时间,四周仍旧很黑,她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到了8点。 “咳咳!” 仰躺在最边缘的周民俊咳嗽了两声,昨天为了防止他半夜醒来伤人,他们用一条长辅带将他绕了两圈,两边分别穿过薛玉年和赖元清身下的铺位,再拴在两边的柜子上。 沈乐乐以为是他醒了,感觉身上太紧所以难受,便走到他身边,想帮他放松一点,可走近才发现,他一张俏脸已经憋得通红,嘴唇发紫,嘴角使劲儿上扬眼角下拉,呈现诡异的笑,双臂在快速抖动,带动着整个铺位都开始抖。 沈乐乐看出是中毒的迹象,有点手忙脚乱,不知道自己怎么能帮上忙。 “都醒醒!谁来帮帮我!” 周民俊的脸越来越红,手的抖动也越来越大,沈乐乐只能去推旁边的薛玉年和赖元清。 薛玉年睁眼时还是迷迷糊糊的,看她好几眼也搞不清状况,沈乐乐只能高声道:“快去叫人!周民俊被人下毒了!” 赖元清也醒了,她虽然满眼血丝,却立刻爬了起来,快速地解开辅带,让周民俊的姿势舒服一点,但周民俊的痉挛症状还是没有缓解。 沈乐乐握住周民俊的胳膊,不知道怎么办,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难道就看着周民俊去死吗? 薛玉年摇晃着身边的人,他们好像都累坏了,薛玉年用了好大的力气他们才醒。丁婆婆也被他们吵醒了,带着四个孩子赶来。 “别睡了!别睡了!周民俊中毒了!” “中毒?一定是那个家伙!” 史铮一下子跳起,他飞快冲到角落,从黑暗中拿出了一台小型摄像机,边看边念叨。这台小型摄像机本来是他带来备用的,电子产品集中被毁以后他就一直没拿出来,因为没有通讯功能,也没人留意,想不到被他带到山下,又在昨天悄悄放到角落里。 周民俊被杀无所谓!他一定要活着!他可是好不容易获得了重新立足的机会! “今天我终于抓到你了!看你还如何装神弄鬼!” 史铮开始跳转到最前面,在他们开饭之前,他就已经完成设置了。 “录像什么时候不能看!谁来救救他!” 周民俊的身体越抖越厉害,沈乐乐忽然很害怕。 他可以现在就死去,但是关于松瑛自杀的原因,就永远没人告诉她了。 重逢后的松瑛没有向她求助,而是选择死亡。 可能松瑛在跳下之前就已经死了,那些人将恶意化成利箭,一点点将她身上的血肉剥落,将她凌迟成了一副空躯壳。 沈乐乐忽然很嫉妒凶手,他和松瑛有着更加亲密的关系,所以才能如有充沛的恨意。沈乐乐比之前任何一瞬间,都更想知道凶手是谁。 “让我老婆子来看看。” 丁婆婆走近,她垂下头,慢慢地靠近周民俊的口鼻,她的整个头部延伸到脖颈深处,都像枯树干,像是要将周民俊的最后一点生命力也汲取掉。 “是马钱子。” “马钱子是剧毒!现在又没有条件给他洗胃,我们该怎么办?” “雪儿,拿乌梅水来。” “拿多少啊。”雪儿用软糯的童音问道。 “都拿来。” 雪儿带着三个小孩飞快跑远,他们的动作很快,一点也不输给大人,当他们爬到了活动中心中央,有一束光照在领头的雪儿身上,接着又照亮了同样通过的后几个人身上。 这地方不该有明显的光照。薛玉年感觉奇怪,跑了过去,离得越近越感觉地面上的砂石增多,昨天搬运沙袋的时候,他们明明没感到过地面有明显的不平。 他忽然停住了,墙上多了一个大洞。这可不是用吸管戳破奶茶大杯那么简单,而是将堆满重物的墙面硬生生炸开。 “你们快来看!有侵入者……” 阳光顺着大洞斜斜摄入,照亮了他的小腿,他走了两步,在洞口前犹豫了一秒,一脚踏了出去。 他走出活动中心了,从墙里出来的!这太荒诞了,明明他就睡在活动中心里,却什么也没有听到。 昨晚睡前那种他绝对安全的自信全没了,如果凶手想,他也会和周民俊一样。 雪儿和另外三个小孩已经拿回了乌梅汁,是8个600ml的饮料瓶,丁婆婆让赖元清拧开,将乌梅水倒到桶里。 丁婆婆又让沈乐乐扶住周民俊的身体,自己则拿起一个长勺,一勺一勺盛乌梅水往周民俊的嘴里喂去。 周民俊身体抽搐,水溅出来不少,丁婆婆让夏凝波和任晓宁一人抓住他的一只肩膀,让沈乐乐扶住他的脖子,再一勺勺的喂,他不喝也不行,大概喂了两瓶的量,周民俊终于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地上除了乌梅的酸甜味,还有一股苦味,周民俊吐完以后,眼神却清明不少,眼泪汪汪地望着丁婆婆。 “救我……我知道错了。” 他气若游丝,沈乐乐不得不扶住他,他拉住沈乐乐的胳膊,说道:“我不知道他们会那么做,我只是有点不甘心。都说男艺人更容易生存下去,但我们也只是打断了牙往肚子里咽,我很羡慕你的家……” 他说着说着精神不济,就往沈乐乐身上靠,他不再说话,只是用虚焦的眼神望着沈乐乐。 “喂!你在跟谁说?是不是松瑛!你们到底对松瑛做了什么!” 沈乐乐抓住周民俊的衣领,她感觉真相就在自己眼前,绝不能再眼睁睁看着它溜走。 第60章 下毒的人 “乐乐!” 夏凝波的声音叫醒了沈乐乐。在她的高压之下,周民俊的脸又白了几分,他的假发已经掉了,身上耷拉着宽大的白袍,像是纸扎成精了。 他的眼睛半睁着,好像下一刻就要晕死过去,沈乐乐不得不放下他。 丁婆婆却安慰道:“没事了,他中毒不深,都吐出来就好。只要这两天能到医院,打上吊瓶休息两天就能恢复了。” 周民俊好像没听懂丁婆婆的话,他眼神时睁时闭,视线却再次聚焦了。 要冷静。沈乐乐告诉自己。我如果为了某种目的就枉顾周民俊的生命,我就和凶手一样了,我想知道的事,都会从凶手口中得知,我要先找到他。 “是谁给你下毒的?”沈乐乐问周民俊。 “是天使……” 周民俊再次露出了嘴角极度向上眼角拼命拉下的诡异笑容,接着他闭上了眼睛。 “我想睡一会儿。” 沈乐乐本还想问他,但周民俊却开始说起来胡话,沈乐乐只能将他放回床铺,并且再次翻他的眼皮看他的瞳孔,有正常的反应。 周民俊的身体也平静下来,不再痉挛了。 周民俊的中毒症状比姜创和孔珏要轻,虽然都是神经毒素,但周民俊的嘴里还残留有马钱子的味道,应该是未完全提取物…… 沈乐乐竭力将今早看到的一切整合起来,她开始沉默了。 任晓宁躲到夏凝波身后,她本就是站在周民俊的斜后方,生怕被他看见。虽然现在周民俊很虚弱,但前面几次忽然袭击,她真的怕了他的。 沈乐乐低声对周民俊说:“你先休息吧。有任何事情随时叫我们。” 周民俊没答应,也不知道他是否听到。 “我们真能离开这里吗?那家伙已经进来了!” 薛玉年跑了回来,他指向那束光。 周民俊眼皮动了动,便没有更多的反应了,沈乐乐拜托赖元清看着他,她则走了出去,一直走到那个有阳光照进的缺口处。 沈乐乐也在大洞前犹豫了片刻,最后走了出去,爆炸造成的大洞在活动中心西侧墙上。 凶手可能真的是外部侵入者,因为他们彻底切断了和外部的通路,所以他用炸药强行炸出了一个…… “不是外部侵入者,下毒的人是他!” 史铮的声音很大,他一只手举着摄像机,一只手指向丁婆婆身边。他的手指在大小民身边一晃,紧接着指向了贴着丁婆婆站的渔火。渔火低着头,一下子躲在丁婆婆身后。 “你也疯了吗?那么小的小孩!”任晓宁说道。 她虽然在叫,气势却没有了,今天她没有化妆,眼睛仍旧是大而美丽,眼角的小细纹却有遮挡不住的憔悴。 “你自己看!” 史铮将摄像机里拍到的视频往前调了两分钟,任晓宁看着,忽然捂住了嘴。 昨晚23:55,渔火走到了周民俊的铺位旁边,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大白兔奶糖,他扒开糖纸,里面确是一块黑乎乎的东西,他将那团东西塞到了周民俊的嘴里。 视频没拍到的是,周民俊在此时睁开了眼睛,与渔火四目相对,渔火没有走,就这么看着他,他也没有动,而是开始嚼嘴里的东西。 大概五分钟过后,渔火离开了。 “周民俊为了伏击任晓宁,进入活动中心就躲在角落里,他很可能没见过渔火。他头部撞到柜子的时候,一定以为自己死定了,再睁开眼睛,却看到一个漂亮的小孩,在迷惑之下把他当成了天使,把他递过来的东西当成是救命的圣餐,不加考虑就咀嚼咽下,但他没想到这孩子就是要杀他的人。” 史铮说出自己的推断,在其他人反驳之前,他大步走向丁婆婆,要把渔火从她身后拽出来。 “说!是谁指使你的!” 雪儿听不懂他的意思,却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某种火光四射的东西,她一把站在丁婆婆面前,挡住史铮的路。 “你不要欺负渔火!渔火胆子很小!” “让开!” 史铮粗暴地推开雪儿,雪儿幼小的身体就像个小稻草人,一下子就被推到地上。 “啊!好痛!妈妈……” 雪儿一哭,大小民立刻冲上去,大民没头没脑地举手打史铮的肚子,小民抓住他的腿就是一口。 史铮本以为自己体能占优势,但这两个却是铁了心要拦住他,他推开一个,另一个必然补上,他就像被水蛭粘住了小腿,甩又甩不掉,拽自己也疼。他实在生气了,想使劲儿把两个小孩扔下去,谁知沈乐乐到了他面前,冲着他的脸就是一耳光。 伴随着“啪”的清脆耳光声,史铮愣住了,随后恼羞成怒,喊道:“你干什么?” 沈乐乐一点都不退让,“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伸手打小孩,给你一巴掌算是便宜你了。” “视频里明明白白是他下毒了!他是小孩就没关系吗?” 史铮真是要被气死了,就是因为有沈乐乐这种“圣母心”的人存在,犯罪的小孩才会越来越多!他今天就是要替天行道…… 还没等他胡思乱想完,沈乐乐忽然转身,对丁婆婆说道:“丁婆婆,你一早就知道是渔火给他的糖是吧。你也知道,渔火是想救他。” 她用自己的后背挡住史铮,绝不让史铮再往前一步。 第61章 一心同体 丁婆婆摸着渔火的头,微眯的小眼睛露出老人特有的慈悲。 “渔火是个很单纯的孩子,他只听我的话,是我让他给那个人下毒的!” 丁婆婆的拐杖砰砰敲向地面,整个肩膀都跟着震颤了,仿佛身体里有压抑不住的怒意。 “哼!他一个男人穿着白衣,妄图成为渔女,这是不知羞耻!这是亵渎神明!我必须代表渔娣岛降下惩罚!” “果然是你!我就说小孩怎么有这种胆量,原来是教育的大人有问题。” 史铮上下打量这个老妇人,想不到长得那么慈祥,骨子里却这么恶毒。史铮还想说出更多伤人的话,沈乐乐却仍旧拦在他面前。 “你骗人。就算给他吃了毒药,渔火也是为了救人,因为他很单纯。” “单不单纯送到警察局就知道了!” 史铮这次连沈乐乐都想推开,他比沈乐乐高上二十几公分,使劲一推,沈乐乐没防备,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雪儿看面前的屏障没了,立刻张开双臂,挡在渔火和丁婆婆面前。 雪儿大喊:“你走开!不准带走渔火!” 这场面让夏凝波看不过去,他从后面拉住史铮的胳膊。 “史铮!你先听乐乐解释!你一个大男人是怕乐乐一个小姑娘,还是怕几个小孩和老婆婆!” 史铮往后一看,发现大家的眼神或复杂或鄙夷,他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甩开了夏凝波的手。 就你们爱做好人!反正毒死的不是你们!就听她说完,看她还有什么理由! 沈乐乐向夏凝波点头,周民俊发作时,她短暂地陷入手忙脚乱,但等周民俊的病情平复,她却从众人的反应里看出了端倪。 “马钱子能疏通脉络、消肿散热,对风湿骨痛、肌肉损伤疼痛有奇效。村民们常年生活在海边,又以打渔为生,患上风湿病的人一定不少,对于他们来说主要以马钱子入药的药丸是解毒化瘀的良药。” 他们都太注意周民俊的白衣服了,而渔火看到的却是周民俊头上因撞击肿起的包。 “周民俊因为头部撞击陷入昏迷,马钱子活血化淤,吃下去可以帮他散淤。渔火应该是见过有头部瘀血的村民吃这种药丸,才会喂给他吃。但是马钱子有剧毒,对于虚弱的周民俊来说,这药量足以让他中毒。渔民里常年有人吃这种药丸,偶尔也会出现中毒的症状,所以活动中心才会备有解毒的乌梅水。” 沈乐乐没有说的是,丁婆婆的反应太淡定了,她只闻了一下,就能断定是马钱子,就是她阅历深厚,又怎么能断定给他下毒的人不会混有其它无味的神经毒素,只可能是丁婆婆对这种药丸的味道熟悉,才会立刻断定是中了马钱子的毒。 丁婆婆叹了一口气,又摸了摸渔火的头。 “复杂的事情渔火不懂,他只知道饿了吃,困了睡,病了吃药。” 大粒的泪珠从她浑浊的老眼里流出,就像流泪的枯树。雪儿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她虽然不能完全理解大人的话,却凭着小兽一般的直觉,知道有人为难丁婆婆,她抱住丁婆婆的腰,对着沈乐乐大叫:“你们不要欺负姥姥!姥姥生病了!” “我知道。”沈乐乐说道。 如果是那种病,那么从昨晚到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可以解释清楚了。 “丁婆婆之所以会替渔火定罪,另一个原因就是她本来也打算给周民俊吃药丸。” “结果不还是一样吗?他们反正是串通好的,无论是谋财还是谋色,他们都很危险!收起你们无聊的同情心吧!”史铮对身后的众人喊道,好像真理掌握在他手上一般。 “不,他们所求的只是我们赶快离开,和我们所求的一样。” “只是让我们离开有必要下毒吗?能离开我们就会尽快离开!这里我们一分钟也不想待了!” 任晓宁说到后面都带上哭音了,从前天晚上开始,她就在苦苦支撑,她想马上回到温暖的家,那里有热乎乎的饭菜和松软的被褥,可家还在吗?会不会已经被查封了……那她也要回去,那个有着露台的二楼房间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谁也不能夺走! 任晓宁太难过了,以至于只能考虑自己的事,所以才会忽视,在活动中心的一个老人和四个孩子到底有多异常。 “试想一下,如果婆婆和四个孩子到了县里,应该会被分开安置,你们在这岛上相依为命,无论如何也不想分开,所以才不想走。” 沈乐乐不忍说出,四个孩子的父母应该不是不在人世,而是抛弃他们了。还在人世的父母,如果没有他们的同意,这些孩子哪儿也去不了。 如果因为风暴这种不可抗力,强行将他们带到县里,丁婆婆可能会被送到疗养院,雪儿和渔火需要去医院,而大小民需要去福利院。 四个孩子就像是在悬崖边缘开出的小花,生命是脆弱的,只有丁婆婆化身一棵峭壁里伸出的歪头松树,帮他们遮挡一点点。 他们早已是一心同体,所以丁婆婆才会有了那个想法。 “村支书王明辉是个好人,他知道你们的难处,所以让你们守在活动中心,自己也留下,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让你们分开。这是渔娣岛最坚固的地方,里面有电有水有食物,支撑到风暴过后不是难事。但是我们的意外加入,却让王明辉为难。” 丁婆婆和四个孩子自愿呆在岛上,岛上的人自顾不暇,难免有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可是从城里来的节目组未必会这么想,他们有着好奇心,也可能有单纯的理想,把眼前美好的、肮脏的、绚丽的、诡异的东西,都做任意解读。 如果让他们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会变得很麻烦,所以王明辉要尽早把他们转移走。 “王明辉先带走周民俊,害怕周民俊伤人带来麻烦,想尽量控制住局面。但周民俊却提出了装扮成渔女的建议。王明辉可能是拒绝不了诱惑,接受了他扮成渔女的条件,也可能王明辉根本没想到他有能力游回来。” “这也太……”薛玉年不想相信,昨天的那种风浪,下去以后死亡的概率远大于游回来的概率。 “出于你的角度,当然能和周民俊共情。但是对于王明辉来说呢?明明是个外来者,却扰乱村里本来的秩序,让守在原地接应救援队的他不得不出海,还可能暴露这四个孩子和丁婆婆的事。在周民俊自己作死的情况下,凭什么让他牺牲生命来追这个人?” 事实上,王明辉昨晚想起了周民俊,当他因为激流不得不停留银簌岛,帮助救援队拉出小腿已经烂掉的队员时,他不知道是因为渔女的力量起效了,才让他们找到队员,还是因为力量没起效,才让队员失去小腿。 但这些沈乐乐都不知道,她只是继续说道:“丁婆婆和我们本来可以相安无事,等到今天,救援队会将我们带出去,但是周民俊偏偏回来了。” 第62章 单纯 “这有什么问题吗?”夏凝波问道。 “当然,周民俊袭击任晓宁是杀人未遂,如果这件事被人知道,丁婆婆和四个小孩不得不配合调查,就算很短暂,他们也要离开这座岛,他们滞留这座岛的情况会记录在警方的询问记录里。如果警察稍微细心一点,很可能将这件事上报。最坏的可能是他们被迫分开。” 一个八九十岁的老妇人带着四个小孩生活,本身就蕴含风险。就算小孩想留在丁婆婆身边,谁又能保证她能照顾好四个孩子?谁又能保证她照顾到几时? 都是为了孩子好。他们会用无懈可击的理由将他们拆散。 “丁婆婆为了能够让孩子们留下,打算跟周民俊好好商量,让他放弃找麻烦。丁婆婆应该也从我们的表情中看出,很多事情我们不想让人知道。” 王明辉为了让她安心没有告诉她,他们在民宿上发生的杀人案,王明辉自己也不是完全相信警察说的话。就像之前救援队员丁霁川说的“我在这里生活了将近20年,别说是杀人犯,就是小偷都没见过”。 丁婆婆以为他们只是有些小矛盾,互相说开了,就会没事。 “但是周民俊晕倒了啊。”薛玉年刚说完,就意识到了,“所以才给要给他吃马钱子!” “对!浅晕迷的人醒来,几分钟到几小时到几天都有可能。丁婆婆也带着赌一把的心态。为此她先让我们喝下混有安眠成分的鱼汤,打算我们都睡着以后,再给周民俊吃下含马钱子的药丸,一定程度地提升概率。” “等一下!丁婆婆也喝了汤,难道她是将安眠成分下在碗里吗?但是我们的碗都是一样的啊。” 任晓宁因为害怕中毒,喝汤之前仔细地看了碗,碗面很光洁,不像是涂抹了什么东西,她特别等到丁婆婆、沈乐乐等几人都喝得差不多了才喝。 “因为丁婆婆忘了这件事,她的阿尔兹海默症发作了。” 丁婆婆患有阿尔兹海默症,虽然还没有完全的糊涂,却时不时发作,如果他们滞留的时间再长一点,一定会发现。 “哈?”任晓宁简直是发出了嗤笑,“这么漏洞百出的计划怎么能成功?她难道就没想过自己也会吃下去吗?” “但这是当时她唯一能想到的计划,她身边只有四个孩子,能依赖的只是自己,可她真的忘了,只记得做了鱼汤。她下药的过程被渔火注意到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让这些人睡着,所以他没喝汤。” 渔火确实是个很单纯的孩子,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如此,却一直醒着。 “在所有人都睡下以后,他一直观察众人,发现没有异动,就给白天在意的周民俊喂下了散淤药丸,但周民俊醒得比丁婆婆计划的早,他把见到的渔火当成是救自己的天使,周民俊又睡了,渔火也回去了,两人就像什么也没发生。” 丁婆婆有单纯的目的,渔火有单纯的善意,因为都没有害人的想法,最终也没有酿成大祸,让众人虚惊一场。 “有谁会依赖这种漏洞百出的计划,不仅没帮上忙,反而让自己陷入更多无法解释的麻烦!” 史铮反驳,所谓计划不应该考虑到每一个细节吗?这个计划听起来就感觉无法执行。 “你说的计划是一种理想的状态,从我们登岛以来,情况时时刻刻都在变化,这里面确实有凶手的算计,但也有天气的不可抗力,也有我们每个人的作用,当这些都交织在一起,就算是阿尔法狗也很难测算,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 史铮不得不退下,但他手里的微型摄像机仍然在拍摄。 “周民俊中毒只是意外,这件事我们暂时不谈,但我们需要渔火,只有他告诉我们闯进来的人是谁。” 沈乐乐的话提醒了众人,爆炸发生时,只有渔火是清醒的。 众人的视线一下子聚集到渔火身上,但他却再一次躲到了丁婆婆的身后。 “喂!你下毒的事情我们都不计较了,谁进来的事情不该告诉我们吗?” 史铮彻底失去了耐心,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他懒得再废话,直接去抓渔火,渔火却受惊了,拼命往丁婆婆的身后躲。 雪儿上前,抓住史铮的手,咔嚓咬下一口。 “啊!啊啊!好痛!” 史铮拼命挥动手,但雪儿怎么也不松手,他一只手拿着摄像机,要是这么甩下去,一定会摔坏,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办,大小民也拿了旁边的铁盆和铁碗,冲着史铮砸过去。 “滚出去!离我们和渔火远点!” 薛玉年想上去帮忙,但刚去拉大民的衣服,就被大民扬起的盆给了一拐子,正打在薛玉年的下巴上,他的整个下巴颏都在震动,有点站立不稳了,任晓宁躲在夏凝波身后,还拉着夏凝波不让他过去,赖元清更是一点想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眼看场面一片混乱,还是丁婆婆用拐杖敲击着地面。 “行啦!都没人听我老婆子的话了!你们的父母早晚是要来接你们的,到时候也不必管我老婆子了!” 小孩们一听到拐杖的声音,身体就停顿下来,听到她这么一说,动作更是慢了下来。 雪儿松开嘴以后,还瞪了史铮一眼,她呲着雪白的牙齿,釉面和牙缝上全是血,像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小老虎。 第63章 知情者2 丁婆婆拉回了雪儿,她慢慢蹲下身体,放下了拐杖,左手抚摸雪儿的头,右手揽着渔火的肩膀,真柔软啊,即使已经老眼昏花,只要跟他们在一起,听着他们叫“姥姥,姥姥”,她就还想活着。 她已经满是皱纹的手慢慢从渔火的头发摸到他的耳朵。 “就算想说也说不了,从出生开始,渔火就没说过话,医生说是自闭症。” 众人本来升起的希望又消散了,虽然多少感觉渔火生了病,也没听他说过话,但没想到他是一句话也说不了。 沈乐乐走到渔火面前,放低身体,视线与他齐平,透过厚厚镜片的眼神也很真诚,渔火不害怕了。 “渔火,姐姐需要你帮一个忙。我会问你一些问题,你只要点头摇头眨眼回答我就可以,你能做到吗?” 渔火点点头,他是好孩子,希望自己能帮上忙。 沈乐乐告诉他,点头代表是,摇头代表否,不知道的就眨眼睛。 沈乐乐先问了两个常见的问题,确认得到正确的答案以后,她开始了正式的询问。 由于她连续问了几十个问题,差点把史铮搞睡着。但这不是沈乐乐麻烦,而是确实需要这种询问的方法。 在一些只要判断是非的问题时,她会得到答案,比如说“侵入者是个男人吗”。但有些问题却要通过反复询问,不断缩小范围,比如说侵入者到底几点炸开了墙壁。 得到想要的答案以后,沈乐乐让丁婆婆带着四个孩子先到海边,说他们要单独商量一些事情,等到确认好了再让他们回来。 “以防万一,我再确认一下,丁婆婆你和孩子们身上,没有与外界联络的工具对吧?”沈乐乐问了丁婆婆最后一个问题。 “这些东西我不会用,小孩子粗手粗脚容易弄坏,都在王家小子身上,他上船也一起带走了。” 沈乐乐听完,又叮嘱了几句,就让他们离开了。 “为什么让他们离开?昨晚他们可是给周民俊下毒了。”史铮不明白。 “昨晚的事不过是小插曲,接下来我要说的话跟案件有关,他们介入得越深就越危险。” 如果他们再介入其中,真的要在出去以后到警局录详细口供了,沈乐乐不想破坏他们应有的宁静。 “铮哥,算了吧。他们老的老小的小,再把他们吓到。”薛玉年劝道。 又来了!敢情你们都想做好人,只有我一个人在为难老人小孩! 史铮往旁边的柜子上一靠,他倒是要看看,沈乐乐到底能搞出什么名堂! “昨晚的侵入者是个男人,身材比较高大,黑暗之中渔火没看清楚长相,侵入时间是2:00左右,他先进入北侧的通道,在西侧的休息区域前停下,没有进入。” 史铮摄像机的录像证明了这一点,影像对着周民俊的铺位,勉强拍到了入口处的门帘底部,曾有人掀起帘子一侧,过了十几秒后放下,侵入者不仅没有伤害西侧休息区的任何人,甚至没有进入西侧休息区。 “侵入者后又自北向南沿着通道行走,到东侧的休息区后,也掀起帘子观察了十几秒,然后就离开了,黑暗中渔火跟他隔了几米距离,证实他也没有进入。” “侵入者费了这么大劲儿把墙炸开,什么都没做?这小孩撒谎了!” 史铮再次指责渔火,沈乐乐却说道:“未必,侵入者进来,可能只是个意外。” “他都把墙炸开了,怎么还是意外?” 史铮越来越不懂了。 “如果是你,把墙炸开了,会进来吗?” “当然了,这可是趁众人不注意,杀害下一个受害者的好时机。” “你又是怎么知道他是凶手?我们有一个刻板印象,就是外部侵入者一定是凶手,以昨晚的情况来看,他大概率不是凶手。” “那他是谁。” “他只是来接应我们中某个人的知情者。” 沈乐乐重新回到了西侧的休息区,众人跟在她后面,看着她从自己的枕头下面拿出了笔记本。 她再次登录了昨天收藏的板块,今天开始板块连名字都有了,就叫“明天我们将相聚小岛”,也就是他们本来要参加综艺的名字。听起来温馨可爱,对于他们而言,却是一道道催命符。 而置顶帖就是对他们进入小岛情况描述的文字帖,内容已经更新,更新时间是在四点多。沈乐乐问史铮,“pad在哪里?” 史铮从自己的背包里把pad拿出来,他昨晚把背包放在枕头下面,并在按键的地方涂了一层薄薄的鱼油。 他将pad举过头顶,在白炽灯下仔细观看按键,确定没有指纹。他的背包里甚至有从死去的李念安房间里偷拿走了一瓶粉,里面有配套的粉刷,从民宿杂物库房里顺走的透明胶带,这些工具简单组合,可供他采集简单的指纹。可能他自己没意识到,在更早之前,他就把这些当成了机会。 任晓宁因为昨天一直难受,大多数时间都在休息,还不知道这件事,看了笔记本上面的内容她脸白得好像鬼,眼睛瞪大了,要哭不哭的样子。 “凶手到底想干什么?一定要逼死我们吗?”任晓宁不自觉地咬指甲,这次她的美甲全掉了,咬的是她自己的指甲。 “不,更新这个帖子的根本不是凶手。” 一直以来徘徊在沈乐乐心头的那种矛盾终于解开了,她太注重“为了什么”,忽略了“如何做到”。现在她可以确定了,因为有人竭力地避免让她发现“为了什么”,所以才会困难重重。“如大家所见,情况已经更新了,我们将更新情况的人叫做知情者2。”沈乐乐指了指上面的内容。 “等等!你是如何确定更新情况的不是凶手,知情者1又是谁?”史铮问道。 “我正要开始讲解。一开始我也认为更新的是凶手。但这么做风险实在太大,不断让外人知道我们情况越来越危险,反倒有利于我们获救。要是完全为了折磨我们,没必要这么做,毕竟完全切断和外部的联系,更容易让我们易陷入绝望。” 沈乐乐停顿片刻,说出自己的结论。 “我们之中有一个知情者1,他不想被杀,也不想暴露被当成目标的原因,所以不断通过发帖的方式扩大影响。” “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不直接匿名求助?” 夏凝波摇头,他看过不少匿名求助的帖子,有家暴、有催债、有逼婚、有限制人身自由、有重疾病,还有更多复杂的情况,虽然不是每个人都能获得帮助,但是至少带来了一点希望。 “网上的帖子浩如烟海,单是求助的帖子也成千上万,里面还混杂了很多假信息,很多求助的人为了提高信息的可信度,要将自己的身份证号、详细地址附上,而我们中的这个知情者1恰恰不想让人知道他到底是谁。” 进入岛上这么久,大家也发现了,众人除了真不知道的事情,就是不想说的事情,就算是死到临头,还是想盖住。 “之前史铮提出的外部侵入者并不是凶手,而是知情者2。” 第64章 变化导致开洞 “怎么可能!如果只是知情者,为什么要破坏掉民宿里的粮食库房,并且将我们的手机炸掉。那时候我们都在一起,能做到的这些只有作为外部侵入者的凶手!”薛玉年说道。 这两件事发生的时候,薛玉年都在队伍的最后方,他可以确定节目组和赖元清都没有提前回去。 “不,只是你说的两件事,都可以由我们内部人做到,只是我们一直都忽略了,答案可以说出乎意料的简单。但是我要先要说明昨晚的事,如果不说明,那么就不能理解,为什么知情者2为什么采用这种方式。” 沈乐乐能够感受到,凶手在失控,他心中有愤怒,因为目标不肯说出实情,再下去他可能采取更加偏激的手段,她要阻止他,阻止这个真正重视松瑛的人犯下更深的罪过。她首先要做的,就是阻止知情者继续激怒他。 “昨天的更新内容停留在欧恺死亡的部分,从我们离开民宿到现在,期间发生很多事,知情者1却没更新,不更新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做不到。因为周民俊的搜身和搜包行动,让我们没法带走任何可疑的东西,我们中能对外联络的工具只有我的笔记本和史铮身上的pad。” 沈乐乐又将姜创手机和笔记本遗失的事告诉了夏凝波和任晓宁,两个人倒是没有史铮那么大反应,毕竟这两样东西已经确定不在他们七人手上了。 “我们已经意识到这一点,再用这两样东西发消息的人就太可疑了。就算凶手是我和史铮中的一人,也绝不会再用这两样东西发帖。所以知情者1必须建立和外界联系的通道。知情者2为了拿知情者1传递的消息,从外部进来了。” “所以就炸开一个洞吗?这也太小题大做了!” 这件事太让史铮惊讶,以至于他都没有反驳沈乐乐拿他来举例。史铮大概估计了那个洞的大小,高约170cm,宽约130cm,一个成年女子能直接通过,一个成年男子弯腰也能通过。 “如果只是传递消息,弄出个小洞不就行了吗?” “谁说知情者2一开始就弄得这么大,昨天我们吃午饭的时候听到了玻璃碎裂的声音,也看到西侧第三扇窗户外侧玻璃碎了,那应该是风暴弄出来的,但是知情者2却想顺着这个缝隙和外部联系。” 沈乐乐让史铮再次播放昨晚的录像,在1:53,有一声轻微的“咣”,接着是“咔嚓”一声。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深夜,还是被摄像机收录进来。知情者2应该用了一些东西,将那扇窗户的内侧玻璃也打坏了,不需要完全弄碎,只需要将边缘敲碎。 “窗户前方被柜子遮挡,只留出边缘的几厘米。但这足够他们传递东西了。接着知情者2需要先藏在一边,不发出声音。如果知情者1以外的人被吵醒接近窗口,听到外面没什么动静,会把这一切归于风暴,但如果是知情者1,就可以拿到他递来的东西,或者将记录当天情况的东西递给知情者2让他上传,或者小声跟知情者2口述。” 知情者2等待的几分钟一定很忐忑,他竭尽全力消除自己的气息,却什么也没发生,直到他意识到情况有变。 “但是知情者1因为喝了丁婆婆的迷药,晕睡过去了。知情者1不出去,知情者2只能进来,因此他炸开了一个洞。” 史铮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可立刻摇头:“只是因为同伙晕了就炸出个洞?他也太不理智了!” “你知道是晕了,他不知道。我们在周围人连续毙命的情况下,精神都有几分敏感,任晓宁用刀自卫,周民俊为了不被杀而伤人。如果我们知道有人在网上悄悄带节奏,难保不会怀疑他的动机,很有可能会把他控制起来。所以知情者2炸开了墙,这方法看似极端,却有一个好处,就是我们猜不到他进来只是为了确认同伙还活着,顺便拿走消息。” 如果沈乐乐自己是知情者2,她也会这么干。毕竟周民俊和任晓宁已经疯狂了,史铮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甚至可能会动用私刑。 “如果按你的说法知情者2可以自由出入,那么他为什么不带知情者1走?” 薛玉年挠挠头,他脑子不太好使,完全没理解知情者2这么做的理由。 “因为知情者1有必须要留在这里的理由。” 从沈乐乐意识到自己被选择成“凶手预订”时,一切都起了变化。 “昨天还有一件事发生,他将这件事传递出去,让‘凶手揭面动态版’起了变化。” 沈乐乐扬起了笔记本的液晶屏幕,版面上他们每个人的名字仍旧是缩写,但他们后面的数字已经不一样了。 “凶手揭面动态版”上他们名字的数字更新了,此时沈乐乐后面的数字变成了16,周民俊变成了8,之前他的数字是16,史铮的数字从32变成了16。 也就是网友认为,沈乐乐是凶手可能性变低了,周民俊和史铮的概率却变高了。 “为什么我是凶手的可能性变高了?周民俊可是计划杀人!凭什么我和他的概率一起增高了!” 难道那件事真的被人所知……不不不!我决对没有留下证据!无论做下什么坏事,只要没有证据,就没人能指责我! 第65章 想成为某个角色 他只是失误了一次。 在他按下快门的瞬间,她忽然睁眼了。 他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只有一个想法。 她看见我的脸了! 他逃走了!这成了他最后悔的事,如果当时他再大胆一点,像那些人一样,就什么事也不会有。 松瑛!松瑛!松瑛! 都怪你看了我!我才会被除名!才会被陈思明赶走!明明我只是拍了几张照片而已! 史铮的拳头紧握,他恨着松瑛,怪她将他拉入了深渊。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曾发生在无数人身上,凭什么只有她那么矫情! 沈乐乐无法解读他内心的情感,但是她记得昨天发生的事。 “昨天你告诉了我关于《远山》选拔的事情,很多细节只有内部人士才能知道。”沈乐乐说道。 “关于陈思明的肮脏传言在圈内人人皆知!你不知道是因为你太边缘了!你不过是个写出一部小说就江郎才尽的小作者!难道还想跻身上流社会的圈子吗?” 沈乐乐气急。直到这一刻,史铮仍旧认为身处这种肮脏的圈子是他的荣耀,他果然无可救药。但她不会再轻易被他糊弄过去,因为她还有更加完备的证据。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进入的论坛页面。” “只要通过验证就能进来,那些乌七八糟的广告页面不过是障眼法,你不会连这也看不出来吧!” 史铮的气势压过沈乐乐一头,经过几天的相处,他也看出来了,沈乐乐只是普通的写手,没什么特殊技能,在他们掌握同样信息的条件下,他未必不能赢她!现在的几个人中,也没有谁会支持她,都混一个圈子,又有谁干净! 而且她也进入页面了,说明持有验证方式,为什么还要问这个问题…… “这就奇怪了,我虽然感觉页面有异常,甚至找到了验证入口,却无法破译,因为没有一点提示,根据可能的数字和符号组合,有上亿种可能,除非知道正确答案,否则绝不可能靠着狗屎运猜到。” “你自己不也进来了吗?”史铮仍旧强势,却感觉哪里不对头。 “我找了代理,代理保证我三天内都能登录,费用高达上万元。我想问你是怎么不经过代理,直接登录上的。” 他不需要代理这种东西,因为他曾经偷看到欧恺偷偷的登陆,他也曾偷看过陈思明验证的方式,他想表现得很有用,想融入他们的圈子,共享他们的秘密,只差那么一点。 “那个网页是为了钓出你而存在,因为你的轻易进入,他们可以确定你和这件事有关。” “为什么?为难我又有什么用?我不过是个小喽啰,那些女人我碰也没有碰!” “不!从你登入界面开始,就已经证明你知道这件事,知情者1必须把这件事传达出去!他要让凶手也知道这件事!一旦凶手知道你的作用,你作为受害者的可能性就增加了!而知情者1的受害可能性就更小了!” 史铮瞪大了眼睛:“那么‘凶手揭面动态版’……” “只是知情者1的圈套,他根本不介意网友把谁当成凶手,只是想保住性命,只要把消息传达出去,凶手总会从你或者我的口中知道,到底谁登陆了页面。” 不知不觉之中,他已经进入凶手的射猎范围了。在他洋洋得意的时候,早有人观察他。 史铮一把抓住沈乐乐的脖领,“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明明可以偷偷告诉我!只要你不声张……” “如果我不说,你就永远不会说。” 沈乐乐的眼神黑漆漆的,将他惊恐的丑态全都录入她的瞳孔。但她是平和的,甚至是有点冷漠的。 只要她不声张,甚至联合史铮,偷偷隐瞒能够进入页面的事,那么凶手就算再手眼通天,只要没有通讯工具,也无法知道外面的情况,但她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了出来。 在救援队来之前,他的处境很危险!她让他必须合作,否则等待他的就只有死亡了。 “你个死女人!敢愚弄我!” 史铮去掐她的脖子,却被薛玉年拉开了。 “铮哥你冷静点!乐乐姐只是想知道真相!你干脆说了,只有说出来才能让大家不再相互猜疑!” 史铮退后了一步,望向这些人的脸,怎么会落入如此境地,他才是猎手,怎么会变成猎物! “我什么也没做……我真的什么也没做!” 史铮的手中仍旧紧握着摄像机,随着他的动作,将周围人的表情全都收入其中。 难道我真的要……不不不!每次受害者因为良心的自白都会被当成狡辩,我绝不能说出来! 如果让凶手知道,松瑛的那张露出腹肌的照片是我拍的,一定会将我的双手剁掉!他可已经杀了四个人了! “凶手如果只是想杀人,没必要一个一个动手,他一定想知道真相。” 沈乐乐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从舞台剧《远山》选拔到公演期间,松瑛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又是一阵宁静,每次提到松瑛,总是有人岔开话题,但是这一次沈乐乐不允许他们再绕开。 “欧恺是‘中山狼’,他一直在做给导演物色女孩的工作。而姜创是香饵,诱惑单纯的女孩,让她们喜欢上他,自愿献身,在过程中他们留下女孩的把柄,在未来用来要挟女孩。他们两个是直接的凶手,那么剩下的两个死者,也一定跟这件事有关。” 沈乐乐一咬牙,干脆说自己的推断,也没有给她验证的机会了。 “李念安是导演陈思明的影子写手,她听从陈思明的指示,在剧本里写了很多危险的场景,给松瑛设置障碍,为了让松瑛屈服。那么孔珏呢?她为什么被退回?” 孔珏如果也是陈思明的帮凶,为什么她没获得资源,反而被退回了。他们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沈乐乐看史铮不说话,转而望向任晓宁,任晓宁却如被灼伤一般,一下子退后了一步,她没忘拉住夏凝波的手。 “你看我干什么?我又没有选上!” “不是你没选中,而是你不想做。因为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陈思明的把戏,才会退出选拔。” 任晓宁一下子被说中心事,眼泪涌出,她却仍旧摆出一副强硬的姿态,对她说:“我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你爱信不信!” “我当然不信!你明明知道松瑛在那里会面临什么,却什么也没做,你带走了孔珏,却只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你和那些人同罪!” “你胡说!我绝对……绝对不会……” 任晓宁说不下去了,她的眼泪如剔透的水晶滴落在地上,再张嘴只有口型,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扭头跑到通道里,又顺着那个炸开的大洞跑了出去。 “晓宁!” 夏凝波一副担心神色,边叫边跟在后面追。薛玉年也想跑出去,却被赖元清一把拉住。 “一会儿救援队就来了,你们都跑了,一会儿挨个找起来更麻烦。” 少了两个人,但沈乐乐没打算停下,救援队来之前,留给她的时间也不多了。 沈乐乐望向史铮:“你还是不说吗?明明已经给过你忏悔的机会了。” “我根本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我反倒是想问问你,是知情者,还是凶手,为什么总是跟我们作对。” 受害者、知情者、凶手、侦探……如果能简单地成为某个角色就好了,我虽然介意松瑛的死,但却下不了决心,无法像凶手一样,制定严密的计划剥夺那些人的生命,也无法像知情者一样,为了延后自己的死亡,随便扩大影响,甚至诱导凶手先对别人下手,甚至无法像个受害者一样,为了自己曾经的罪行不断地掩盖真相。 最后剩下给我的,只有侦探,明明我只是个写手而已。 第66章 我们都知道谁是凶手 “接下来只是我的推断了,你拥有他们的线上联系方式,却又说‘我不过是个小喽啰,那些女人我碰也没有碰’,如果这些是真的,那么你所在的位置一定很边缘,甚至可以说不如作为香饵的姜创。” 他不如姜创?他当然不如,姜创有一副好相貌,可以作为小白脸骗人,但他什么都没有。 所谓真相,不过是由活着的人描述的一种众人都能接受的情况,他绝不会被面前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骗到!他决定编织一个真相。 “拥有越多的人获得的越多,但却不容易满足,也把获得当成理所当然,稍微有点不如意,就迁怒于旁人,认为是别人拖了自己的后腿。” 史铮往后靠了一步,和沈乐乐拉出一点距离,不再看着她的眼睛说话。 “之前我有一份兼职,给一些剧组拍摄试镜片段。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陈思明,自然也格外用心。我给女演员拍完片段,但还没公布终选名单,片段就泄露了,导致网上对主角的大讨论,让资方不得不换掉喜欢的演员,资方很不满意。陈思明认为是我故意把片段卖掉了,所以开除了我。陈思明还联系了我在电视台的领导,让我不得不离职。” 在那天之前,史铮把生活想得蛮简单的,不是说他没犯过错,或者没出卖过什么,但是他从来不认为自己的小毛病,能够达到左右人生方向的程度。 “我跪下来求他,希望能保住我的工作,他答应给我一个机会。” 这个机会就像伊甸园里的苹果那么诱人,要拍下被迷晕的松瑛,但他搞砸了。 “但陈思明后来反悔了,我只能在不知名的小综艺里打杂,场务、助理我什么都干过,接到《小岛》综艺的摄影师工作,我已经很开心了,虽然比不上我之前跟的记者,能够上晚上8点的新闻,但我已经很开心了,我是凭着我的努力回来的!像松瑛这种出身艺术世家的人,怎么会理解我们的艰辛!” 史铮的声音逐渐低落,但是他又说:“松瑛的死跟我无关!我绝对没有伤害她!” “希望凶手也能相信你的说辞。”沈乐乐挖苦道。 此时夏凝波拉着任晓宁回来了,也不知道夏凝波跟任晓宁说了什么,虽然她的眼睛红红的,却没有离开的打算。 “你不是破解了前面两个问题吗?不可能不知道谁是凶手。” 史铮也不认为他的那番说辞能迷惑凶手,最好的办法还是找出凶手。 “我确实知道是怎么做到的,凶手是谁其实我们每个人都知道,只是我们一直没有注意到。”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凶手的犯罪手段具有实用性,压根没有特别去隐藏。 “在民宿里,我们在阁楼检查时,一楼发生了爆炸。在李念安的死亡现场,我们已经看到了炸弹的定时装置,凶手可以把炸弹一开始就设置好,只是等我们不在的时候引爆。” “当时是欧导临时提议把有录音摄像功能的电子产品放下,之后我们依次把电子产品放在茶几上,凶手怎么会知道电子产品会放在茶几上而不是别的地方?大厅里还有更大的桌子,也有沙发和椅子。设置定时炸弹的人总不可能是欧导……”史铮不理解。 “凶手不需要知道,因为凶手的手机本来就是炸弹。” “哈?” 还没等史铮继续挤兑沈乐乐,沈乐乐就说道:“手机里有锂电池,而锂遇水会产生火花并燃烧。凶手通过定时装置,让手机里的锂电池短路,如果将手机里的其它空间换成更加助燃的液体,密封的手机内瞬时产生巨大压力,足以引发能够将周围电子产品都炸坏的爆炸。” 近年来锂电池爆炸的案件时有发生,虽然众人一时没想到,但听沈乐乐解释起来,也觉得合理。 “那么破坏粮食库房呢?是怎么做到的?库房里的快捷食物是被人撕坏袋子扔在墙角的!那么多东西,没有足够的时间不可能做到!” “问题就在这儿!大家进入粮食库房时,看到被丢弃成小山的食品,第一感觉都是不可能,因为东西实在太多了。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凶手是昨晚把粮食库房里的东西破坏了!” “不可能!”史铮记得库房里被毁坏的食物形态,所以这一次是理直气壮地反驳她。 “库房里的罐头是被敲坏的,没有几十也有上百,连续敲碎那么多罐头盒,会发出多少声音!我们不可能听不见,当晚我们都睡在一楼大厅里!” “难道那一晚我们也像昨晚一样,被人喂了安眠药……”薛玉年记得那夜他睡得很熟,所以才会有了这种想法。 “不需要,因为无论粮食库房还是冷藏室,里面有什么声音我们都听不见,那里是录音室,每一面墙都是隔音墙。” 沈乐乐应该注意到的,但她拒绝接受自己,她一直对松瑛怀有愧疚,总是避免想起自己曾经作为网络声优的事,也拒绝以一个声优的角度去思考。 第67章 并非毫无预兆 任晓宁和史铮都发出了“啊”的一声。原节目组里有四个职业声优,其他人也多少都跟声优工作有交集,理论上不可能发现不了隔音墙的存在,但如果不在录音室,谁又会特别注意墙的材质。 “你们想想,当时的食物发出的腐坏气味以及麻蝇聚集的程度。麻蝇成虫要2-3个小时,而粮食库房和冷藏室相通。如果我们离开以后,才有外部侵入者毁坏食物,冷藏室连续工作多日,就算关闭电源,里面的冷气也不会让食品腐坏得那么快。” 沈乐乐继续说道:“不只是粮食库房、冷藏室,还有相连的厨房,都是录音室。大家多少也感觉到,进入厨房之前,没听到厨房里的声音,有人从厨房出来,走出几步才意识到。我们只是刻意忽略了,因为潜意识里认为没必要。” “如果这三个地方都是录音室的话,那么……”夏凝波说完,忽然用他那种饱含慈悲的眼神望着赖元清。一直以来,她就像民宿内的幽灵,很少说话,默默地在厨房里准备饭菜,静悄悄地擦地,安安静静地收拾垃圾。 他们把她当成无声的人墙背景,很多时候忽略她的存在,因为她是与众人最没有联系的一个人。 冰冷的刀刃抵住史铮的脖子,他甚至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靠近的。 “别动,否则我会一下子划开你的大动脉,让你看着自己的血是怎么流尽的。” 赖元清的声音很冰冷,和她平时说话的声音没有差别,但他们却第一次感觉到不寒而栗。 她手上的刀是丁婆婆用来切咸鱼干的,看起来不是很锋利。但伤人除了靠利器,还要有信念,而这,是一直支撑着她走到现在的东西。 “你说小姐的死跟你无关?小姐身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什么伤?” 史铮仍然嘴硬,赖元清手上一用劲儿,在他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 “你再不说实话,我就直接抹了你的脖子,反正你也不是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人。” 她的语气不急不躁的,好像真的不在意,毕竟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我说!我说!姜创发到粉丝群里那张腹肌照是我拍的。我以为那是试镜需要的硬照,但是我拍到一半时,她忽然醒了,我才知道她是被迷倒的。松瑛后来找到我,想把照片买回去……” “所以你就借机威胁小姐,小姐不同意,你就伤害了小姐!” “没有没有!照片已经给了陈思明,我连拷贝的版本都没有,拿什么给松瑛?我当时只是劝松瑛,希望能大事化小,她没再说什么,她一定是又去找陈思明了!” 史铮想起自己离开的场景,没有人注意到他,松瑛死后,也没有任何人提到他。 那天他的心脏也像今天这般跳得飞快,他看了自己的手,还有她温热的血液…… “死到临头你还在撒谎,我送你到下面去跟小姐对质吧。” “别!赖姨!”夏凝波将双手举到前面,慢慢靠近赖元清。 “松瑛不会希望你那么做……她对你一定很重要,你为她准备了那么棒的录音室。她不会期待自己所珍爱的秘密基地变成了杀人的场所。” 沈乐乐也觉得,如果是松瑛,可能会做出在荒无人烟的民宿里设置录音室这种不计成本的事,她本来就是一个跑遍半个城市,只为了买一块手工巧克力,却因为忽略储存条件,而任其化在盒子里的人。 “不,小姐一次都没来过,因为我还没有改造好,小姐就死了。被你们这些人害死了!” 这一切并非毫无预兆。 很久以前,赖元清就发现了小姐不快乐。 幼时的小姐经常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窗帘拉上,卧室门锁起,不让任何人靠近。 她好不容易让小姐打开门,却发现小姐的膝盖受伤了。 有一个小男孩把小姐推下了台阶,还说她是没妈的野孩子。在那么多人的围观下,小姐什么也没说,只是一个人跑了回来,将自己关在卧室里。 小姐是那么的敏感纤细可怜的孩子,连反抗都不会。第二天赖元清拜访了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她穿着高级的套装,头发一丝不乱,表情也很严肃,不知道还以为是上级机关来审核的,她对教导主任的态度几近傲慢,教导主任不能不断用纸巾擦自己冒汗的脑门。 只知道糊里糊涂掩盖矛盾的家伙,真是枉为人师。她决不允许小姐因为没有母亲而受人的欺负,老师也不行。 她不知道夫人什么样,因为老爷不让人提,家里没有夫人的照片,只有小姐偷偷画的一张肖像画。那是一个和小姐很像的女人,只有眼神太妩媚了,没有小姐好看。 那时候她刚刚失去孩子,表面上看不出来,心中却在滴血,她就像失去幼鸟的云雀妈妈,一定要将小姐培养长大。 小姐是个体贴的孩子,从来不给人填麻烦,总是用善意揣测别人,让赖元清的工作很清闲,但这些善意有时成为伤害小姐的利器。 一开始赖元清根本不会做饭,老爷只是希望有个女人能给小姐补习功课,但是赖元清实在看不过精明的厨娘在人前给小姐营养均衡,人后就清淡养身了。 那是她第一次告状,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不屑于做这种事,但说的过程她是愤怒的,而看着老爷把厨娘赶走时,她是快意的。 小姐是个很脆弱的孩子,就像是在培养皿里无土培育的小花苗,她绝不能让小姐受一点伤。那时候赖元清就决定了,如果有人妄图伤害小姐,她将摒弃道德与格调,让对方知道真正的恐惧。 所以她更加努力了,她要注意到小姐的方方面面,让小姐能无忧无虑地成长。 小姐也像抽条的杨柳枝一样,越来越美丽了。她从来没有觊觎过小姐母亲的位置,但是她希望小姐能够幸福。 小姐也真的越来越开朗了,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小姐晒得黑黑的,给她带回来一袋子小海螺。 “我找到一个特别美的地方,下次带赖姨一起去。” 小姐好像真的很喜欢那个地方,她也跟着来了很多次。远离尘世喧嚣,小姐更适合这里。 她干脆在这里买了房子,小姐经常来住,借住在别人家多不方便。她还有一点私心,这里的人都以为她们是母女,她也没有刻意解释,她决定把这里打造成给小姐的乐园。 第68章 包装 她注意到了小姐情绪的变化,小姐变得很失落,有时看着书就会落泪,饭也不怎么吃了。小姐的食量一直不大,她叮嘱了两句,但小姐只说工作忙,直到小姐因为胃出血而被送到医院。 当她接到医院的电话,才意识到小姐身上发生了什么。在她再三的追问下,小姐才告诉她,有些人很讨厌小姐,无论小姐说什么做什么他们都讨厌,因此他们满世界地写小姐的坏话。 她不怎么了解网络,但还是为了了解情况去查资料。 “你们不觉得松瑛很装吗?” “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心机好重。” “绿茶。” “大学获的奖都很水,还敢炒学霸人设……” “和谁都能炒cp……” “成天靠着手滑这种操作碰瓷,真以为谁都看不出来?” “配的啥啊?怎么不去死!” “不靠她爸她是个啥,还真敢提名女声优奖。” …… 她一点也不理解,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讨厌小姐? 小姐的笑容明明那么真诚,小姐的言辞明明那么得体,却被人说是不识人间疾苦。难道小姐要把自己失去母亲的事,书包被同学扔进垃圾桶的事,更衣柜里发现老鼠的事一遍遍声俱泪下地讲出来,才能让人共情吗? 所谓伤疤,难道是在愈合前反复揭开让人观看,或者抓住别人的手按到自己的凹凸斑驳的皮肉上,才能让人承认吗? 这世上挣扎求生的人居多,一帆风顺的人却没见过,何苦在别人的痛苦里找满足呢? 赖元清不明白,她磕磕绊绊在里面回复,想帮小姐说两句话,却被骂了出去。 “替松瑛说话!你也配!” “哪来的洗脚婢!看你家正主做的那些事?” 赖元清不明白,她喜欢小姐,替小姐说话又能怎么样? 而且小姐本身什么坏事也没做过,小姐只是在综艺里,拿起某个食材,问“这是什么”…… 赖元清发现这是她一个完全不了解的世界,人们通过抨击别人狂欢,不仅是小姐,还有很多其他的人,也因为说错一句话被骂。 她想守护小姐,但她做不到啊,因为不是某个具体的人,而是无数人躲在网络背后,发射出的恶意。 她不知道该找谁报复,所以她有了提议。 “干脆换一份工作,赚钱也不多,还特别累,连个节假日都没有。” “不行!我已经选择了这份工作,赖姨不也告诉我,不能半途而废吗?而且……有一个人,我想凭自己的努力获得认同,一定要让他看到。” 她反驳不了,如果这是小姐的愿望,她应该支持的。那个人很可能是小姐的母亲…… 失去孩子的她理解失去母亲的小姐,无论如何她也想支持小姐的愿望。 这后来却成为她最后悔的事,她是小姐的家人啊,所谓家人,就是要全身心为她考虑,哪怕她没注意到的事,也要帮她想到。 小姐从上面掉下去时,她正在家里煮汤,接到电话,还以为是诈骗。 在那之前的三个月里,她都洋溢在一种喜悦中,小姐的舞台剧公演了,小姐又上了网站首页、三个热搜,小姐获得了最佳女声优奖,小姐又获得了最佳女演员奖(舞台剧类)…… 小姐的事业真的成功了。打开社交媒体,到处都是“松瑛”“松瑛”,虽然还是比不上电影和剧集的女主角,但就这么发展下去,应该也不远了,她由衷为小姐感到高兴。 所以她完全不理解!小姐的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为什么是现在。 律师告诉她,小姐早在三个月前立好了遗嘱,要把所有的财产留给她。 她从来没有期待过这种东西,有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她要知道小姐为什么会自杀。 “真可怜啊,死前被那么殴打过,搞不好是被盯上了,想不开才自杀的。” “会不会是那种事?” “那倒没有,她还是处女,只是被打了。说不定是被女人打的,谁知道呢。” 她从护士闲聊的口中听到了真相,尸检报告里没写的内容,却通过别人的嘴让她知道了。 冥冥之中的传达,不是为了让她给小姐报仇吗? 她从一位有良知的医生手中拿到了真正的尸检报告。 小姐死前被人殴打过,左脑受到撞击,腹部也有被打击的痕迹。 是谁对小姐下这么重的手! 无论是谁折磨了小姐,她都必须让他付出代价。 “小姐死后,我变成了行走的尸体。除了复仇,我什么也不想!终于让我找到了蛛丝马迹。姜创一直以小姐的男友自居,小姐死后他也在蹭小姐的热度,所以我成全了他,先从他调查起。” 曾经让她感觉麻烦的网络,这一次却帮了她,她几乎没费工夫就找到了他。 “他真的是个人渣,小姐死后,他利用小姐诱骗了好几个女孩。每一次他都要讲述小姐的故事。他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因失去恋人而悲痛万分的可怜男人。每次说到那句‘我最爱的人已经死去,我感觉自己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他都会哭泣。那些单纯的女孩一下子就爱上他了,以为能够用体温来温暖这个落魄可怜的男人。” 赖元清无法形容自己看到的场景有多恶心,以至于她在描述时都会冷笑。 “他甚至会在约会之前,留上两天的胡子,他通宵熬夜,不认真吃饭,把自己弄得十分憔悴。他为了诓骗那些无知的女孩,扮演了一个落魄的男人,比他演过的任何一个角色都要真实。” 赖元清没说的是,她找到了被他欺骗的两个刚成年没多久的女孩,告诉了她们真相。一开始她们也是不信的,直到看到赖元清偷录下的,姜创简直像是复制粘贴的说辞。他用在不同的女孩身上,每次只完善一点点,然后用在下一个人身上,观察她们的反应,她们只是实验品。 女孩为了感谢赖元清,告诉了她,她们所知道的更多细节。 第69章 反杀 “那些女孩都跟小姐一样,很单纯也很可爱,可能她们的性格更加活泼一点,但都是好孩子。因为她们的帮助,我找到了欧恺。” 真正物色女孩的是导演欧恺,他有学识,有地位,会给女孩子们讲伍迪·艾伦和宋宜的故事,仿佛禽兽成为了艺术家,兽皮就能变成西装三件套。 刚刚成年的女孩总是有对成功人士的崇拜,他们的话有趣,他们出手阔绰,他们说话的样子很慈祥,他们还有耐心。等到她们真的卸下防备,她们就会落入精心编织的真丝鸟笼,再也飞不出去了。如果她们想离开,欧恺就会恐吓,他们会拿出偷偷留下的影像、照片,对女孩说,要不要发给你的男朋友,要不要寄给你的学校,要不要寄给你的父母,要不要发给你父母的同事邮箱,要不要卖给国外的网站。 女孩总是害怕,这时候他们又会重新变得体贴,用未来诱骗女孩。我只是太喜欢你了,只要再拍下几张照片,我就再也不联系你了。 女孩答应他们就会留下更多的证据,而不答应就会社会性死亡,来不及思考的她们,总会再次被他们胁迫,被推入更深的深渊,只靠自己是爬不上来的。 “小姐是因为不肯让他们如愿被逼死的。姜创是个死不足惜的流氓,欧恺就是个千刀万剐的畜生。我真恨让他们如此轻易地死去,但我更恨李念安和孔珏,她们明明也是女孩,却成为了他们的帮凶。” 在调查中间,赖元清看着她们浮出水面的那一刻,她真的很不理解。认为女性就能和女性共情,只是她的一厢情愿。李念安为了获得编剧的身份,什么都可以做。 “在《远山》排练的过程中,李念安写了很多场戏,让那些演员抽打小姐,撕扯小姐的衣服,让小姐几次从高处落下……” “这些戏我没看到……” 沈乐乐看过很多次《远山》,虽然其中有些戏难度很高,但并没有赖元清说的这么多。 “因为在公演之前,陈思明又以通不过审核为由删掉了。排练的时候,小姐常常摔到遍体鳞伤,手臂被人抓伤,头发也被人抓掉一块。但小姐一直坚持着,直到身体撑不住,住进了医院。不过只休息了两天,陈思明却抓着这件事不放,在很多报道里说小姐装病耍大牌。李念安是陈思明的狗腿子,那些消息也有她的手笔,她无条件地服从陈思明,把小姐逼到了绝境。” “还有孔珏,她为了保全自己,竟然出卖了小姐。” 欧恺一开始看中的是孔珏,虽然容貌不及松瑛,但是孔珏性格娴淑,寡言少语,给人以好拿捏的印象,所以欧恺一开始就控制了她,有了孔珏这个跳板,他们就开始打小姐的主意了。 “姜创这种饵只是初级的,更可怕的是孔珏。她装成小姐的知心朋友,让小姐怜惜她,然后再把小姐介绍给他们。” 孔珏告诉小姐,这种事在这一行很常见,只要她愿意,陈思明一定不会再找她麻烦了。 “他们要从思想上污染小姐,让小姐与他们同流合污。但小姐不愿意,所以他们以数十倍、数百倍的火力攻击小姐。他们甚至还让孔珏给小姐下药,想给小姐拍下不利的照片,而那个拍照的人就是你!” 赖元清的刀一下子收紧了,史铮的脖子上多了一道血痕。 史铮头上的汗淋漓落下,后背也全是汗,他喊道:“赖姨!赖姨!我只是被叫去拍照片的!我什么多余的事也没有做!我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没做,什么也不知道,这句话连他自己都骗了。 但跟那些魑魅魍魉比起来,他做的这点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赖元清冷笑一声:“从我调查至今,我从未听到过你们一句忏悔或道歉,我也不再奢求那种东西了。给你一刀划了,只要你死了,就再也没有害人的机会了!” 史铮这才意识到赖元清是来真的,他汗流了的太多,身上已经冷了,忙不迭喊道:“我错了!是我!是我给终选的女演员下了药!让孔珏拿过去的!但是我把药量搞错了!当天所以女演员都比计划时间醒得早!全都逃脱了!谁也没成事!陈思明还因此把我赶了出去!如果我真的办成了,他们怎么可能还那么生气,我也是受害者!” 听到“受害者”几个字,赖元清脑子里嗡的一声,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她把刀往后一带,史铮脖子上的肉被钝刀刃分成两截,赖元清只要再一用力,就要将血放出来了。 “不要!”沈乐乐喊着。 如果真的发生在她面前,一切就都白费了。 “你如果只是想杀了他们!没必要一个一个动手吧!在我们进入民宿的当晚,你就可以把所有目标一次性处理掉。” 明明可以却不愿意,人是矛盾的,有时候就是要绕一些远路,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你其实想听他们说道歉。松瑛死了以后,我一直在考虑,为什么会发生这些事。松瑛跟我抱怨过,也无意间流露过……但我没发现。” 沈乐乐咬咬牙,心中暗想,如果我现在还有隐瞒,那么我就跟他们一样了。 “其实我只是感觉很麻烦,认为松瑛的生活很顺遂,不该有烦恼,至少要比成天被编辑否定、被读者谩骂的我生活得好一点,所以我才刻意忽略掉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请你不要再杀人了!因为我想让你活下去,把这些事讲给人听,应该让人知道,真正的松瑛是什么样子,而不是任由陈思明之流随意地去编撰她的人生。” 赖元清的手没有动,她何尝没想过传达出去呢?但曾经妄图向陈思明复仇的女孩难道只有一两个吗?她们最后都是以怎样的可怜境地收场,她决定不再将那些可怜的女孩牵扯进来,而是一个人背负所有。 如果能有人在她动手杀害第一个人之前,就告诉她这些事就好了,现在她只能向前,可再向前又能走到哪里?随着目标的不断死亡,她心中的空洞没有缩小,反而越变越大了,现在的她泄去愤怒,还想听沈乐乐讲更多小姐的事。 赖元清着了迷一般,手上的力也卸了。 她问:“对于你来说,小姐是不是……” 还没等她说完,一只手忽然抓住她的手腕,使劲一掰,就发出“嘎嘣”一声,她的手臂被生生折断,然后接着一下,赖元清的身体被整个甩了起来,摔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 第70章 是恶人还是英雄 沈乐乐看着赖元清的身体在空中划过,砸在地上带起了无数灰尘,史铮趁赖元清不注意反杀了。 赖元清的输出虽然强过成年女性,沈乐乐和任晓宁两个都不是她的对手,但是跟史铮这种身高将近190cm,体重将近100kg的成年男子相比,还是差了一截。 史铮一脚踩在她的腹部,说道:“死女人!竟然想杀我!我就是打松瑛了!能怎么样!说得跟仙女似的!一副假清高的样子!成天门缝里看人!瘦巴巴的没几两肉!给我我都不要!” 他对着赖元清又踩了两脚,但下一刻再想使力,身体却一歪,薛玉年抱住了他的腰,把他往一边推去。 薛玉年身材和他相仿,跟个相扑选手似的拼命推他,他想上前竟然完全不能够。 “喂!你搞什么!她可是杀人者!” “她是杀人者!你又是什么鬼东西!凭什么用私刑!”沈乐乐跑到赖元清身前,用身体挡住她,嘴里止不住骂。 夏凝波也上前去拉住史铮,史铮摆脱一个薛玉年还可以,再加上一个成年男子实在是力不从心。 任晓宁本想去抓夏凝波,让他别掺和他们的事,她一下没抓住,气得直跺脚,她看一边是三个男人扭成一团,一边是沈乐乐护住赖元清,电石火花,她跑到赖元清身边,捡起地上掉落的刀子,藏到自己身后。 “你们可想清楚!她可是想杀了我们所有人!” 她想杀的是你们这些居心叵测的男人,和狗腿子一样的帮凶,我可没有干这种脏事。 任晓宁心中暗骂史铮龌龊,又将姜创和欧恺全都骂了一遍,带上了祖宗三代。 知道了赖元清的动机,任晓宁反倒没有那么害怕了。毕竟她排挤松瑛那些事,跟他们做的比起来,不过是小打小闹。 “救援队马上来了!到时候他们会处理的!你打也打了!还真想杀人不成!” “我这是正当防卫!” “你刚才是正当防卫!现在她丧失反抗能力了,你再做什么就是防卫过当了。” 史铮还想说什么,却敌不过薛玉年和夏凝波两人的力气。薛玉年和夏凝波两个人连拉带拽把他弄到了东侧的休息区。 “喂!明明她是杀人凶手!怎么好像我错了!就算我拍了几张照片,也丢了工作,还担惊受怕这么多天,我受的罪也足够抵了!” “铮哥你别冲动!我们不拦你,你打算怎么办?” 薛玉年和夏凝波本把他按在地上强行让他坐下,现在两人松开手,他一下子站起,说道:“当然是打她一顿,她那么歹毒,就因为松瑛自杀,就杀了这么多人,我必须给她几分颜色看看!” “然后呢?”薛玉年问。 “然后……” 史铮已经一只脚迈出了东侧休息区,可他又停住了。 然后又能怎么样?他也是听过普及的法律课程的,就算他们都被困在荒岛上,他才没权利动用私刑,刚才那一下把赖元清摔得不轻,她一时半刻都休想再反击了。 “玉年说得对,就算是现在这样,你的情况也很不利。” “怎么是我不利!我是受害者啊!” “赖元清出去了,一定会告诉警察她的动机,到时候让人知道这件事。无论是作为主谋的陈思明还是死去的帮凶欧恺和姜创,都会冠上诱奸的罪名,铮哥你恐怕也……” “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就是吃饭的时候跟去,顺便帮着拍几张照片,你不也参加过很多次饭局吗?是那些女孩子自己不自重,跟着去续摊,怎么能怪我?” “这些事情可以跟我们说?但外人如何肯信。” 史铮走回几步,坐在了薛玉年和夏凝波中间。 现在凶手已经知道是赖元清了,谅她难再起风浪,只要把她交给警察就行了。但是他的生活还要继续啊,如果让人知道他曾经在那种组织里牵线,就算对方没有收下他,他也休想在这行混了。 以现在网络信息的传播程度,就算找别的工作,还是会被人扒得干干净净,到时候想找个老实姑娘结婚生子也要被人戳脊梁骨,他可不能折在这里啊。 “凝波,你最受中老年女性欢迎了,你好好想想,怎么才能让她原谅我,不把这件事说出去。” 夏凝波低头想了一想,表情有几分犹豫。 “我看赖元清不像是冷情之人,她做这些事,也是想要一个道歉……” “道歉绝对不行!本来很多人就是吃瓜,根本不知道真相,我一旦承认,他们就彻底抓住我的把柄了,认为这一切都是真的,以后只要有相关的事,都会拉我出来鞭尸。”还没等夏凝波说完,史铮就抢言道。 “还有一个办法。只是……”薛玉年本来想说,又闭上嘴。 “只是什么!你说!” “赖姨想知道的是真相,我们就给她一个真相。” “那不还是一样吗?” “不一样,铮哥。你可以做‘内部告发者’。” 这五个字一出来,立刻像警钟一般敲在他的心头。 没错,是恶人还是英雄谁知道啊。同样做了坏事,如果他是潜伏其中,是卧薪尝胆,是为了揭示禽兽的真面目,那么人人都会为他献上花冠。 尼采不是也说过吗?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他是恶龙,但他是为了真理而成为恶龙,不仅不会被厌恶,还会多上几分殉道者的美感。 这才是机会啊!只要能在这孤岛揭示出这个真相!谁还会管他以前是谁,做过什么!不不不!他之前的落魄,不过是为了今天的崛起而受过的苦,他只会越来越好。 他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第71章 剃刀 “铮哥,你就帮帮赖姨吧。她真的好可怜,她不是坏人。” 薛玉年恳求史铮,好像完全被赖元清的故事打动了。所以史铮才会选中他做同谋,因为实在是太傻了。 史铮用手捂住额头,好像非常难受的样子,被手挡住的眼睛却滴溜一转,说道:“我打她是因为太生气,我的脖子都被她割伤了。” 薛玉年立刻找来一块干净的纱布,先用酒精帮他消了毒,又细细用纱布把脖子围上,其实赖元清刻意避开了血管,史铮的脖子上只有淡淡的血痕,根本没流两滴血。 史铮又停顿了两分钟,这短暂的时间对他们每一个人来说都很长,史铮在肚子里打了好几遍腹稿,说的时候还拍着大腿,表现出很为难的样子。 “凝波、玉年,我的为人你们是清楚的,我当然想揭示真相,但我与他们没有深交,我对这件事的了解也是道听途说,万一说错了,恐怕不仅不能揭露真相,还要被人告诽谤。” “铮哥,揭露真相的不是我们,而是赖姨,我们不过是赖姨的传声筒,她做出这么匪夷所思的事,一定会有人关心她的动机,铮哥只要说出自己知道的事就行了,难道铮哥是害怕了?” “我有什么好怕!” “我也知道,我听说铮哥以前在电视台的绰号叫‘剃刀’,为了揭露真相不惜从电视台离职,怎么会害怕这些小小的恶势力。” “剃刀”吗? 被叫做“剃刀”的明明是他拍摄的记者,他离开电视台的原因也不是因为揭露真相,但是有什么关系!只要他成功了,他就是剃刀! 另外一边,沈乐乐将赖元清扶到西侧休息区。 一共不过几十米,赖元清却走了两分钟,她的步子很小,动作有些蹒跚,沈乐乐没注意,她的嘴角开始发紫,她慢慢地向地上的床铺坐下去时,勉强挪动了一下身体,没有坐在枕头上,但刚刚坐实,脊柱上就传来一阵疼痛,如同用锉刀挫了一般。 “呼。” 她嘴角不自觉呜咽出声,额头上的汗自然滴落。 沈乐乐注意到赖元清的疼痛,她慢慢从后面掀起赖元清的衣服。后腰微微肿起,手指轻探,赖元清的身体自然闪躲,被人一下子过肩摔在冰冷的水泥地面,能够站起来已经很不错了。 沈乐乐又掀起了她右边的袖子,明显和左边不一样,联想刚才的那一声,十有八九是骨折了。她又从前面掀起赖元清的上衣,肚子上也是青紫一片。 “你管她干什么啊!”任晓宁在一边直跺脚。她看着史铮往那边去了,就跟着沈乐乐来了这边,但她站得离她们两个很远,直贴着入口处的门帘,一只脚已迈向门外,随时都准备跑出去。 沈乐乐白了她一眼,转头后的表情又变得有几分担忧:“赖姨你忍一忍,救援队来了以后,就能把你送到医院了!” 赖元清脸痛到煞白,一想说话嘴唇就跟着哆嗦,她斜着眼睛看了一眼沈乐乐,问道:“你不害怕我吗?” 沈乐乐看了一眼她的脸,随后将头转向另外一边。 “在我看来,赖姨总是笼罩着一股悲伤。当我清楚这种悲伤是因为松瑛而起,我就不能再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我跟赖姨一样,想知道这件事的始末。我也很害怕,害怕你杀害了所有目标,自己也会崩坏,这绝不是松瑛想看到的。我想让你得到一个公正的审判,也想让你有机会告诉所有人,到底松瑛经历了什么。” “没用的,小姐死前还是处女。小姐又从来没有报过案,什么证据也没留下,就连证明这些人猥亵过小姐的条件都没有。就算找到当时他们拍的照片,也能用试镜照片糊弄过去。他们会说是小姐太小题大做了,说不定还会说小姐是诬告,我不能让小姐的名誉再受损失了!” 她何尝不想让那些人得到审判,但太难了!越是调查,她越是感觉在暗无天日的道路上踽踽独行。 “你错了,赖姨。你不是一个人。我会帮你。我向你保证,我会用我的笔将这一切事情都传达出去,绝不让你再忍受绝望的痛苦。” 沈乐乐握住了赖元清的手,她要将力量也传达过去,这是她作为写手唯一能做到的事。 赖元清抽回了她的手,“没用的。我已经输了,我也愿意接受我的失败。” “但是赖姨你能忍受吗?史铮还有知情者1逍遥法外!” 赖元清露出个凉薄的笑:“知情者1就是我,我和知情者2达成了协议,他帮我把消息发上去,帮我诱导史铮上钩,我保证不将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任晓宁听她这么说,再次跳脚了,“你们说不将无辜之人牵扯进来,为什么要将我设计成凶手?我的名誉就不重要吗?” “你才当了几天凶手?有什么好着急的。你那么针对小姐,我都没找你算账,你也不干净。” 任晓宁自知理亏,只是紧咬下唇,不再说话了。她虽然心里不满,但也知道保命要紧,若是现在再惹赖元清,不知道还会闹出什么事来。 这和沈乐乐估计的不一样,但也没有别的证据能证明赖元清在说谎,沈乐乐问她:“知情者2到底是谁?” “那不重要,只是一个心肠很软的人,我很对不起他。你不要再问了,我也有我的坚持。我只恨我不能再帮助小姐。” “我来帮你怎么样?” 史铮掀起门帘,本想直接走进来,却差点撞到任晓宁,任晓宁立刻跑到另外一边,这次她和史铮、赖元清三人的方位简直成了一个三角形。 夏凝波和薛玉年跟着史铮进来,夏凝波仍旧是淡然,薛玉年紧张,而史铮却多了一份意气风发。 才不过几分钟,他就如获新生。任晓宁被他的样子吓坏了,她冲着夏凝波偷偷招手,等到夏凝波走到她身边,她立刻躲在了夏凝波身后。她这一番活蹦乱跳的,还踩到了躺着的周民俊胳膊。周民俊发出“嗯”的一声,闭着眼睛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任晓宁跳到一边,离周民俊远点。 史铮居高临下地看着赖元清,他忽然蹲下身体,沈乐乐立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赖元清。 “你想干什么?” “我只是给赖姨一个提议。” 第72章 危险的盟友 史铮拿出他的小型摄像机,小身量,可以放在手中把玩,他把摄像机从左手扔到右手,自以为很帅气地说道:“荒岛,暴风雪山庄,复仇者。所有的元素都齐全了,这一定会成为一个霸占网站首页的新闻,但警方应该会对你的动机一笔带过,因为实在是无法考证。最终你会被当成一个寡居导致心理失衡的变态杀人者。” 他的话说到了赖元清心里,一直以来她一直留下《远山》相关的东西,就是为了证明这件事不是无差别杀人,他们是因自己犯下的罪行而死。 “你想怎么样?” “我们来做一档直播节目,揭露一个被逼到绝境的母亲。松瑛没有母亲,你就是她母亲一样重要的人,如果你不替她做,就没有人为她声张正义了。” “你为什么这么做?是为了赎罪吗?” 什么赎罪?我可是要名留青史的人,错误对我来说只是机遇,这是上天给予我的扬名立万的机会! 史铮不会把心里话说出来,而是再次摆出了一副真诚的面孔。 “赖姨,无论你相不相信,我都是真心想替松瑛做些事。以前的我没有勇气,犯下了弥天大错,现在我终于可以弥补了。” 他竟然绕过沈乐乐,从后背拿出一根铁筷子,一下子塞到赖元清的手里。 “我会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给你设计剧本,还能做这档节目的导演。如果你不相信我的真心,就拿这根筷子刺我好了!” 他握住赖元清的手,一直没有放松手上的力,两人就这么对峙着,大概过了十几秒,赖元清的手指一松,筷子落到了地上。 “我没有原谅你,我只是不能放弃帮小姐报仇的机会。” 太好了!史铮简直要跳起来。 人人都能做五分钟导演!何况他还有这么久的从业经验,这是他再次抓住的机会!这一次他一定能成功! “你们都疯了吗?竟然跟杀人者谈条件!” 任晓宁瞪大了眼睛,她怎么也想不到,史铮竟然想出这么个主意,现在首先要做的,不是离开这里,让警察抓住杀人者吗? “你这种靠着父亲的大小姐知道什么?这会是一档绝无仅有的节目。少来教育我们!” “你们真是疯了!”任晓宁跑开了。 “晓宁!”夏凝波跟在她身后跑了出去。 赖元清没有理会任晓宁,而是问史铮:“平台呢?一档由现行犯出演的节目,能够正常播出吗?” “我们不是知道嘛。一个仅有少数人通过验证才能进入的平台,一个甚至有人愿意花费大量时间猜测谁是凶手的平台。” 潜藏在灰尘之下,由毒蜘蛛粘液织成的蜘蛛网,却有人心甘情愿充当饵食。无论是为了寻求短暂的刺激,还是真的认为能够找到真理,还是只想短暂地从平庸的生活中逃出,他们选择聚集在这里,将已有的消息不断重新组合、编排,由内向外辐射,如星星之火。 “我要所有人都知道陈思明做的事,让他社会性死亡。” “我保证实现你的目的。” 这一瞬间,绝对对立的两个人结盟了。 赖元清并不后悔她的决定,隐藏在极端行为的背后,是她一颗矛盾的心。 一方面,她想让人知道,他们对松瑛做的一切。另一方面,又害怕松瑛的名誉再受损害。 如果让松瑛再被那些人恶意地编排,不是相当于又让她死了一次吗? 所以她才会策划一档根本不存在的综艺。 她之前曾经为了了解小姐的工作,特别去了解综艺的制作流程。 她冒充投资人看了不少综艺项目的ppt,也要来了不少策划案,照葫芦画瓢写了一个,又通过皮包公司投资,让网站无法拒绝,毕竟这种自带投资的项目,亏了也不算他们的。 她通过老爷的关系,直接找到了欧恺,又通过外包公司找到史铮,她限定条件,诱导姜创和孔珏所在的公司寄出简历,又联系一位教授,让她出面邀请李念安加入。 当然,也有沈乐乐这种计划外的人,她想过要筛选掉沈乐乐的简历,但她是小姐的闺蜜啊。完全不清楚小姐的事有可能吗? 而且只有目标几个人凑不成一个工作组,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在计划完成的过程中,不断完善细节就好,毕竟她也不清楚完全的真相,有些东西还需要小姐的朋友帮忙完善。 原定的计划,这些人到孤岛的第一天,她会在开机宴上让所有人吃下安眠药,把他们关进各自的房间。然后依次询问有罪的人,让他们说出他们所知道的。 当然,她会冒充他们给外界发信息,让外界以为他们为了完成这档节目,在一周内会深入体会渔娣岛的风土人情,减少与外界的联络。后续赶来的工作组成员和制作组成员都收到了皮包公司的联系,告知他们节目延期一周再录制。 当然也有穿帮的可能,但她有预备方案,她准备了足够的炸药,那是之前工程队放在活动中心的,竟然没人看出那是炸药,她一点点搬了上来,实在不行,就将两条下山的路都炸毁掉。在直升机赶来之前,将所有目标处理掉。 但她准备的安眠药不见了,她不得不改变杀人计划。风暴降临,给了她新的灵感,但也有了新的问题。 她在现场留下跟《远山》相关的东西,诱导他们自白,但是他们谁也不肯说出真相,而是互相指责。他们甚至说小姐阴魂不散,没有一个人真心为小姐忏悔…… 等待他们自己认识到错误是不行的,让他们待在世上,只会伤害更多的人。 她心中的那股愤怒在欧恺尝试非礼任晓宁的第三天晚上达到了顶峰!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在物色女孩!她捂住了他的嘴,安眠成分让他的大脑运作,身体却不能动!刺穿他的右手掌,接着刺穿他的胸! 要给予他无尽的恐惧!决不允许他在神经毒死的摧残下,迅速地死去! 她知道这种手法会给她带来很大麻烦。为了防止血喷溅到身上,她用保鲜膜包裹身体,再在外面套上运动服,她将早就藏在蒸箱底的两把长刀藏在腋下,金属与保鲜膜的触感都让她战栗,每走一步,双腿间的保鲜膜都在摩擦。她刺下去时,他的身体只挣动了一下,他的手掌抓伤了她的手臂。 不过没关系!一点都没关系!只要用热粥烫出水泡,再把水泡抓破,谁还会注意呢?她只是一个如人墙背景一般沉默的女人而已! 第73章 我也是受害者 任晓宁一开始跑,头就开始晕了。她早就知道海边的太阳很大,很多次她为了快速晒成健康的古铜色皮肤,都跑到海边来玩。但是这一天,她就像是因为退潮搁浅在岸边的鱼,每一次落脚都是“扑通扑通”。 她的心怦怦直跳,鼻腔灼热,无法吸入空气,只能用嘴,可她喉咙口痒痒的,一阵恶心。她这才想起,早饭也没吃,侧腹在隐隐作痛,她只能蹲下来小口地呼吸。 小腿肿胀,后腰酸痛,头皮里嗡嗡直响,她再也不想动了。 扑腾的浪花停留在她面前的一两米处,它们翻滚着,消亡着,一下又一下,循环往复。这海潮声让她感觉头更痛了,忍不住捂住耳朵。 “吵死了!都来找我的麻烦!” 她抓起一把沙子扬向了海面,但是海面仍旧维持着它本来的频率,没受任何影响。她又抓了几把扬了过去,结果还是一样。 “爸爸……” 她小声啜泣,为什么丢下她一个人,明明现在是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刻。别人看她好像拥有一切,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从来没有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她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为了这个选择,她付出了太多,甚至面对巨大的危险,她只是侥幸逃脱。 潮水的气味很像是汗水的气味,尤其像是密闭空间里发馊以后的气味…… 那天她的鼻子下面也萦绕着这股气息,让她感觉喉咙口有一根手指在往外抠,鼻子一酸,就想吐,但她吐不出来,因为嘴被胶带粘住了,不只是嘴,还有手腕,她刚想挣脱,忽然感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背后,这感觉怪怪的,就像梅雨天的衣服,又湿又臭。 她想起之前最后的记忆,她把其他人赶出休息室,一个人单独换衣服,试镜的衣服太肥太大,小新用别针把腰部和袖子腋下别了起来,试完镜小新不见了,她想骂人又找不到对手,情绪难免怏怏的,她边脱衣服边想着一会儿去哪儿吃饭,忽然一块手帕捂住了她的嘴,她还没来得及挣扎,就失去了意识。 这是她醒了以后,短短五秒想到的事情,她意识到自己侧躺在厢车的地毯上,黑色的地毯上有云朵图案的深色印记,边缘还有黄色的结晶不明物。她感觉更臭更想吐了,但却不能动。 车子还在开,背后的人还在看她,但他不满足于只是看她,一双手在她的腰部游走,慢慢向上,慢慢地滑进了她的衣服里。 那人翻过她的身体,看她闭着眼睛,没意识到她的醒来,便大着胆子,解开她上衣的扣子,粗糙磨利的手指伸进她的胸口。 她忽然抬手,冲着那人的眼睛打去。为了那天的试镜,她特别带了一颗价值不菲的宝石戒指,而那棱角正好砸在那人柔软的眼皮上。 “啊!” 那人捂住了眼睛,忽然站起,头却撞在厢车的顶上,车子急刹车了,她躺在地面上反而成了优势,而站着那个人再次因为站立不稳撞到了头。 接着她…… “晓宁。” 一双手扶着她的肩膀,任晓宁哆嗦了一下,一下子推开那人。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绝不能让那人抓到她,如果他们再靠近…… 她往海里跑了好几步,海水已经到了她的脚踝,双脚彻底湿了,她这才回头,看到那人是夏凝波。 一瞬间她像面具一般挂在脸上的凌厉表情,很快溃不成军了。 “凝波,我不是……” “我知道,你只是太害怕了,我也是一样。” “你又有什么好害怕的,你什么也没做……” 说到这里,任晓宁的眼泪又开始一滴滴落下,她咧开嘴大声地哭,只有在他面前,她才能卸下铠甲。 夏凝波搂住她的肩膀,说道:“没关系,没事的,赖姨想杀的是害松瑛自杀的人。” “可我也找了松瑛不少麻烦啊!” “我相信你一定不是故意的。” “我是故意的!我就是嫉妒松瑛!我想要的一切,她都唾手可得。艺术世家的出身,源源不断的好资源。就算我爸给我砸再多的钱,还是融入不了他们的圈子,他们看我,不过是看冤大头。” 任晓宁不傻,她能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出鄙夷,但她不表现出来。她总是笑着抢先买单,但她会闪躲从桌子下面伸来的手,就算对方威逼利诱,她也会装脑子不好使听不懂,对方逼得实在太紧了,她就把孔珏推出去。 她并不是特别的厌恶孔珏,她只是需要挡箭牌,才能保证她不受伤。但她现在才知道,她也是孔珏的挡箭牌。孔珏何止是拉了松瑛下水,那个在试衣间里伸出手的人,和她的身高差不多,是个女人! 因为她想忘记,她刻意回避了。 “我知道你一直没有机会展现你的实力,现在这个机会来了,你可以考虑史铮的方案。” “什么机会!你也因为在岛上待的时间长,脑子糊涂了不成!” 任晓宁还想再骂,却看到夏凝波脸上的纱布还有渗血的痕迹,因为岛上药品缺乏,任晓宁又怕乱用药伤了他的俊脸,最后只用了纱布和酒精,昨天任晓宁给他检查脸上的伤,又重新给他绑了,但她全无经验,绑得特别粗糙,纱布边缘还有红肿的痕迹。 一想到夏凝波受伤是因为她,她的气势就全没了。 “你先听我说,我们现在可以离开,但到了县里就要立刻把赖姨交给警察。这起案件牵扯到陈思明的事,调查时间会很长。在警方披露真相之前,你都会受到影响,如果有人再刻意抹黑你,很可能将你刻画成陈思明的帮凶。” “不!我不是!” 任晓宁抓住夏凝波的胳膊,这次她发出呜咽的声音,却是欲哭无泪。她无法反驳,虽然说她杀人的事情是假,但后续说她耍大牌,欺负助理,乱发脾气的消息却是真的。真假消息混在一起,让人不相信也难。 “我也是受害者啊!我好不容易从陈思明的手下逃出来!” 第74章 这样的你就很好 “我在厢车里醒来时,只看到和我一起的陈思明,我打肿了他的眼睛,车子停了,我就从车上跳了下去。我在公路上拼命跑,终于遇到了爸爸派来接我的车。之后我就再也不敢去了,我跟爸爸说‘再也不去接那种工作了’。” 她跟爸爸吵架任性,却一直没有说自己差点被非礼的事情,只坚持说舞台剧太累了,她不感兴趣,她恐惧到甚至有些羞耻,好像说出来自己的某一部分就会毁坏,来接她的小新也被她下了封口令,明明从她脏兮兮的衣服,泪流满面的脸,嘴角和手腕处的胶带痕迹不难猜出什么事,但小新畏于她的淫威,最终没有告诉任何人,这成了她们之间的秘密。 “陈思明反咬一口,说我殴打他,还要封杀我。爸爸花了好大一笔钱,让李姐替我赔罪,又找了朋友斡旋,他才答应不再追究。” 任晓宁气得咬牙切齿,眼泪直掉。回到家她反锁上门,把所有的衣服堆在一起,放了一把火烧掉。她在浴室里拼命揉搓自己的身体,留下一道道血痕的同时,陈思明竟然去医院做了验伤鉴定,他完全是一副受害者的姿态。 那之后她把自己困在家里好几天,但是再出去以后,她却不再跟任何人说这件事,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当时是陈思明开的车吗?” “不是,陈思明和我都在厢车的后面,谁开车我不知道,我开始是晕的,醒了没多久就跳下了车,全程我都没听到人说话。” 夏凝波听了点点头,随后叮嘱道:“这些话你不要告诉别人,尤其不要告诉史铮。” “您放心,除了你,我谁也不信。” 夏凝波抱住任晓宁,轻轻地说:“晓宁,接下来我跟你说的话,你可能感觉不好,但我必须要说。” 任晓宁不解,他们还有什么不能讲。 “以后如果有人再针对你,你就悄悄地哭,装成吓怕了的样子,千万不要再跟他们起争执。一旦节目开始播,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着,我怕有人再盯住你,不知道把你黑成什么样。” “我们一定要参加这档节目吗?我们就不能直接离开吗?” “我们当然可以离开,但是外面还能接纳我们吗?史铮不是个君子,为了能够保全自己,可能会把你和松瑛的事拿出来说。如果他刻意引导舆论,让他们以为你跟松瑛的死有关,就算你的身体完好无损,也难以恢复正常的生活。只要还有人记得松瑛,就会时不时拉你出来鞭尸。我真的很担心你。” 任晓宁心里有气也有喜,气的是史铮为了洗白自己,和杀人者都能做交换。喜的是夏凝波关心自己,她没想到的他都替她想了。 “算了,你也别勉强,大不了我们换份工作。天下之大,还找不到能够养活我们两个人的事做吗?” 任晓宁心里一暖,她到哪里都是称王称霸,别人退一步她进两步,别人进一步,她就要跳起来,她其实没什么特别谈得来的朋友,在她身边徘徊的都是些趋炎附势的人,包括谈过的两个男朋友,但都跟她豢养的大型犬似的,被她呼来喝去,或打或骂,半点骨气都没有。 只有夏凝波不同,她从来都是喜欢他的,但她也没有表白心迹。不仅仅是害怕被拒绝,如果一旦失去,夏凝波能够继续对她微笑,她却无法继续保持原样了。 夏凝波刚才的话,就像是承诺了他们的未来,这对于她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任晓宁拉着夏凝波的手,紧紧握住。 “我才不会逃呢!我又没做什么坏事,凭什么要害怕,我倒要看看史铮能做出什么来。你也会陪着我待在这里吧。” 任晓宁捏了捏夏凝波的手心。 “当然,你去哪里,我就跟你去哪里。” 任晓宁又高兴了,有夏凝波在,一切都变得顺利了。她才不怕史铮,再说,如果要做节目,她可比史铮和赖元清上镜多了,她的声音这么好听,多适合在这样的孤岛背景下做旁白啊! 她可不会把好好的机会让给史铮。 想到这里,她从口袋里拿出粉饼,用里面的小镜子慢慢照自己的容颜,她的眼睛恢复了神采,折射出了艳丽的光。镜子边缘照到了夏凝波的表情,他带着笑意,就算身穿沾满泥水的运动衣,他仍旧是这么的温润。 任晓宁把粉饼合上,重新放进口袋里,她往夏凝波的身上靠了靠,再张嘴却是一副坚定的语气。 “我知道我脾气不好,我尽量改,你有什么事情也直接跟我说。” “你不用改,这样的你就很好。” 夏凝波用他的宽容接纳了她。 “我真该早把这些话跟你说,但是我太懦弱了。还有孔珏,如果我早点观察到她的变化,说不定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孔珏怎么了?” 因为提到了别人,任晓宁有点不高兴,尤其这个人还是孔珏,任晓宁已经把她当成了完完全全的背叛者。 她和孔珏的位置不是她以为的高高在上,孔珏也利用了她达成自己的目的。 现在想想,她真的那么讨厌松瑛吗?孔珏每次将松瑛得到的东西告诉她,不是期待她的爆发吗?关于松瑛与她的嫌隙,有多少是孔珏的教唆? 只要有她,孔珏犯下的恶行就有了理由,孔珏不过是身不由己。孔珏的欲望就像她克制不住偷偷拿东西的手,无论怎么去容忍都做不到。 但夏凝波没注意到她的表情已经变了,继续说道:“如果我能仔细观察,多少看出她的精神被逼到绝境,以至于患上偷窃癖,也能早点阻止她。” “沈乐乐说的话你也别全信,孔珏说不定只是喜欢偷东西,如果真的是无意识的偷窃癖,她为什么总是偷身边人的东西,并且金额也总是在大家懒得报警的程度。她说不定就是吃准了我们不会报警,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偷东西。反正被抓住了,就说自己有病!精神病杀人都不犯法,何况是偷东西!再说她也不是因为偷东西被盯上的。” “她不是因为偷偷给松瑛下药被赖姨盯上的吗?” 直接用喷有药物的手帕迷倒人,已经是绑架了!休想用偷窃糊弄过去!任晓宁刚想说,又想到平时孔珏总跟自己混,说出来有点丢人,便更大声说道:“孔珏看起来顺从,其实主意特别多,你跟她说什么她都‘嗯嗯嗯’,最后做了多少,做没做只有她自己知道。” 想起孔珏平时唯唯诺诺的样子,任晓宁心底升起一丝恼怒,她确实说了松瑛的不好,也让孔珏不要跟她说话,但她做过最过分的事,也不过是让孔珏买了一只长得像老鼠的仓鼠放进她的包里。凭什么把孔珏做的事算到她头上! “孔珏一定是跟陈思明在一起了!怎么会选中她!” 终选前的几天,她正因孔珏和自己都去投了简历,而跟孔珏闹脾气,她找了孔珏好多不自在,给孔珏折腾得够呛。任晓宁忽然想起,难道这就是孔珏帮助陈思明对付自己的原因…… 果然是两面三刀! 任晓宁真是恨死她了,真怪她死得太早,没法跟她亲自对证。 “但她后来怎么又被退回了?” “谁知道呢!她两面三刀,说不定她又和陈思明闹掰了。” 任晓宁还想再说,却听见了薛玉年的喊叫。 第75章 一种可能 死者的自白05 我看到母亲了,她抱着一个婴儿过马路,而她身边的男人牵着一个小女孩。 男人过马路时很不专心,他一只手拉着小女孩的手,另外一只手还捏着母亲的手肘,好像是怕母亲倏地一下消失。 母亲连头都没有回,就这么享受着他的爱意。她还用手指逗弄着怀里的小孩,好让他不要再肆意喊叫。 她从我身边走过时,甚至没有看到我。 我跟着母亲,走出百十来米,但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我,我终于等不了了,跑到她的面前,我去拉母亲的袖子,她惊讶的表情,就像我是个在街头朝人要钱的乞丐。 我也确实是乞丐,只是我祈求的是母亲的爱意。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私立高中昂贵的校服下,是一副又瘦弱又可怜的身体,我的皮肤也很黯淡,完全没有继承母亲如锦缎一般柔亮雪白的肌肤和丰腴曼妙的身体。 有什么能证明我们是母女呢?我记忆中她的脸模糊了,父亲早已将她所有的照片付之一炬,我忍不住怀疑,这样的眉眼真的是我的母亲吗? 我转头,拼命向远处跑去。 “茜茜……” 她细不可闻的声音从背后飘来。 “夏凝波!任晓宁!” 随着薛玉年的声音,本来紧靠着夏凝波的任晓宁一下子跳开了,她的动作那么大,差点将夏凝波推倒。夏凝波没在意,随后正了正身子。 薛玉年从活动中心的大门开始喊起,大概喊了六七声,他望向两人时,他们的身影被岸边坍塌的垃圾挡住了,他才放大了声音,反倒是任晓宁跳开之后,让他看到了。 “你们没什么事吧!大家都很担心你们。” 任晓宁心中升起一丝恼怒,想都没想就怼道:“跟你有什么关系!素人少给自己加戏了!” 薛玉年愣了一愣,虽然还不到五天,但他们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想不到任晓宁还是这么讨厌他。 “我只是想告诉你们,一会儿先吃饭,船要一个小时后才能到。” 薛玉年离去的背影有点落寞。 史铮和赖元清确定好合作以后,赖元清再次变成无声的人墙布景,史铮却一下子积极了,不停地跟她讲关于节目的事情。 他说的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中间时不时还掺杂几个英文单词,任他怎么卖弄,赖元清岿然不动。表情淡然,无悲无喜,完全感觉不到这就是她最后的表演。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开始拍摄。” 通过冰冷的镜头,史铮与她冰冷的眼神对视,感觉更兴奋了。 人们会惧怕,认为这女人有与他人的异质性,为了挖掘和她的不同,不断探寻她背后的真意,不断放大她生活的种种细节,最后说,看吧,她果然和我们不一样。 “是什么让你产生了为松瑛报仇的想法。”史铮问道。 “够了!”沈乐乐再次挡在赖元清的前方,“你说的节目方案根本不可行,救援队一会儿就来了,到了县里,警察马上会介入,不通过有关部门的审批,你没有权利披露案件的细节。” “谁说我要发凶案的细节了?我要做的是揭示案件发生的原因,从而找到在众多恶性案件发生前,悲剧的共性。通过有效地解决前面的问题,成功阻止案件的发生。而且赖姨自己也同意了,你有什么理由阻止!” 沈乐乐又跟他争辩了几句,但史铮只是胡搅蛮缠,半点道理都不讲,语句之间掺杂着脏话,还动起手来,想将沈乐乐推搡出去。 “铮哥!铮哥!你消消气!乐乐姐的考虑也是正常的,毕竟已经死了四个人了,你这么做,说不定会被人说是人血馒头……” “吃人血馒头的是那些拿我们谁是凶手来打赌的人,我们不过是让他们看到是真相,难道说真话也不行吗?” “你是为了说真话吗?你是为了获得想要的东西,我不会让你利用松瑛!” 沈乐乐不再跟他废话,直接翻出笔记本,给李警官打了视频电话。 然而对方一直显示无应答,沈乐乐又播了一次,仍旧没有打通。 “你看!老天都不让你联系上他们。你想过这档节目的意义吗?如果有人知道陈思明他们做的事情,可以拯救多少和松瑛一样的女孩。在这种极端的情况下,我们说的话的可信度也大大增加,这种机会绝无仅有,你作为小说家应该理解的吧。” 沈乐乐又被他的话勾起一股火,很想对着他喊道:“少把你和我放在一起比较。” 但她忍着,继续给李警官打电话。 “你现在着急联系他有什么用?不如想想节目方案,我们节目组还缺一位编剧。” 史铮其实也明白,他根本拍摄不了多少赖元清的内容,只要救援队来,他们必须走。但是这档节目并不一定以赖元清为主线,剩下的几个目击者都是采访对象,只要在他们提到案件细节的时候,时不时闪过赖元清的镜头就可以了。 所以他才不想和沈乐乐完全闹掰,作为松瑛好友的她,是重要的采访对象,他必须要想办法说服她。 至于播出平台,他完全不担心。他刚才说只在网站上播是骗人的,那才能挣多少钱,白白给网站引流。只要在网上引起了讨论,总能想办法卖掉,所以他必须确保每个目击者都答应出演,如果有一个人不答应,节目都会逊色不少。 “乐乐,我给你道个歉。刚才我太着急了,不过你也别对救援报太大希望,毕竟我们在这里有吃有喝,还有比我们更需要帮助的人。” 沈乐乐本不想理他,但实在觉得他讨厌,带着恶作剧的心态,沈乐乐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到岛上以后,与我们一直联系的只有这两位警官,如果他们从一开始就是假的,我们会怎么样?” “怎么可能!没有人完全禁止我们同外界联系,这种谎一下就能被戳穿。” “那可不一定。”沈乐乐忽然露出嘲讽的表情。 “从今年开始,我们都在新闻里看到多少次自然灾害了,地震、海啸、台风、龙卷风、洪水、泥石流、火山爆发……不是有一对母子被困在山上半个月吗?最后孩子是靠母亲的血活下来的,因为人力、技术原因得不到救助的情况发生了几次,你真的认为你想离开的时候,我们就能正常离开吗?” “如果这样,我们……”史铮的喉咙似火烧,如果真的走不了,那什么节目也没用了。他所求的名与利要有命享受才可以…… 沈乐乐看他吓得够呛,心中多了一丝快意,但也不想真的把他吓倒,毕竟没人能抬动他。 沈乐乐笑道:“不过你放心,至少我们看到的孩子、丁婆婆、村支书、救援队是真实的,有人在为我们奔波操劳,我们并不是被遗弃的人。” 此时,沈乐乐的视频电话通了,这次她拨打的是赵警官的视频电话,沈乐乐快步走到活动中心中央,沿着被炸开的大洞出去了,这个距离她说的话,不会被史铮听到了。 第76章 口可可乐 “赵警官!幸好你还在!我们联系不上李警官,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他因为任务,暂时不方便和你们联系,由我跟你们联系。” 赵警官告诉沈乐乐,救他们的船大概一个小时以后到,建议他们先吃点东西,赵警官又开导了她两句,但即使他说着宽慰的话,也感觉他有点不耐烦。 赵警官说完就想挂断电话,沈乐乐却立刻说道:“我们找到凶手了,就是民宿的老板娘赖元清。” “什么?竟然是老板娘?” “赵警官,你们都和老板娘认识吗?” “嗯,渔娣岛一共就那么多人。她……没受伤吧。” “被摔了一下,后背后腰都肿了,右胳膊也骨折了。” 赵警官的表情更难看了,他告诉沈乐乐,救援队会尽快登岛,等到了县里,警察会接手现场,他们必须要一起行动,一定不能对赖元清使用私刑。 沈乐乐挂断视频电话,感觉事情蹊跷,赵警官不怎么关心他们的安危,反倒关注起赖元清有没有受伤。 刚才她说的那些话只是为了吓史铮,现在她却不得不考虑这种可能了。 沈乐乐和薛玉年分头去找不在活动中心的众人,让他们回来吃饭,等待救援。 沈乐乐找到了丁婆婆和四个孩子。几个孩子正在海边玩沙子,孩子们很高兴,连续好几天都是暴风雨,不能出去玩,他们都闷坏了。他们用沙子盖了一个小房子。 “姐姐,这个给你。” 雪儿递给沈乐乐一个小海螺,大概两个手指那么大,像是蜗牛形态,整体是白色,外面却有灰色的淡纹。 “谢谢你救了姥姥。” 雪儿的声音又软又糯,脸上的笑容随着声音荡开了,要多可爱有多可爱。沈乐乐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 “没关系,这是姐姐应该做的。” 丁婆婆让大小民去拿饭,此时薛玉年回来了,后面跟着任晓宁和夏凝波。 大小民拿来了几包压缩饼干和几瓶可乐,沈乐乐分食物,发现不见赖元清和史铮人影,找寻一番,发现史铮正在锁洗手间旁边房间的门。 “害怕她再伤人,我只能把她关进去。放心好了,我仔细搜了她的身,确定她没有带任何锐器。” 沈乐乐开了门,赖元清确实坐在角落里,她把压缩饼干和可乐放下了,自己也退了出来。她也想不到其它安置赖元清的方法。 几人回到休息区吃饭,薛玉年一看到可乐眼睛就亮了,拿起来拧开就喝。 “你可真敢喝啊!忘了这老婆子昨晚给我们下药了。” “误会不是已经解开了吗?再说我们也没什么鉴定手段,也不能不吃不喝啊。” 薛玉年倒是很豁达,好像知道了赖元清是凶手以后,一切问题都解开了,他又开始大口嚼压缩饼干,像是在吃什么罕有的美味,弄得史铮的食欲都起来了。 但是丁婆婆吃得很少,她推说自己牙口不好,吃不了压缩饼干。 又过了一会儿,隔壁床铺有了声音,众人敏感万分,一起跑了过去,原来是周民俊醒了。 他看到众人的眼神很迷茫,嘴唇干裂,仍旧有点低烧,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 众人心照不宣,都没有把赖元清是凶手这件事告诉他,害怕再刺激到他,他再做出什么事来。 沈乐乐按照丁婆婆的指示,又给他喂了一点乌梅水,他大概喝了几口,眼睛却一直瞥向一侧。 “能给我一点可乐吗?” 沈乐乐过来的时候手里拿着可乐,她顺手放在一边,还没有开封。沈乐乐帮他拧开,喂给他喝。 “可口可乐真好喝啊……” 周民俊发出感叹。 “其实我们喝的叫口可可乐……” 沈乐乐转动瓶身,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山寨的商品,除了“可口”变成了“口可”,其它地方一模一样。 “无所谓了,死前能喝到可乐也值了。” “你不会死的,不会再有任何人死了。” 周民俊眨眨眼睛,又重新躺了下来,好像对沈乐乐的话没什么反应。 “姥姥,你怎么了?” 隔壁休息区响起了雪儿的叫声,沈乐乐立刻跑了过去。 丁婆婆的身体向着一边倒去,那一侧正有大民小民,他们两个立刻用自己的后背接住了滑下去的丁婆婆。 “丁婆婆!”薛玉年上前扶住丁婆婆。 “哎呀,这不是英子吗?怎么才回来啊。” 薛玉年愣了一愣,接着尴尬地摇头。 众人猜测丁婆婆的阿尔兹海默症犯了,把薛玉年当成熟人了。沈乐乐想扶她到隔壁躺一会儿,一摸她的手,却发现十分冰冷。 沈乐乐立刻感觉不好,她将丁婆婆扶到胳膊,小心地将她放到被褥上。沈乐乐在丁婆婆的四肢上按了按,确认没有明显异常以后,又在她的腹部按了按,却发现有一个硬块。 “哎呀……” 丁婆婆随着她的按压发出呻吟声。丁婆婆年龄大了,难以判断是积食还是别的原因导致的病症。 沈乐乐又唤了她两声,她却说起来胡话,沈乐乐只能问雪儿,丁婆婆有没有吃什么药,雪儿边哭边摇头,再问什么,她也说不出来。 四个孩子太小,沈乐乐又跑到房间里问赖元清,以为她多次到岛上,能知道丁婆婆的一些事,但她也说不知道。 一滴滴汗水顺着沈乐乐的额头滴下,这可不是推理小说,每次都有全科医生在,他们中没一个有x光眼,能给丁婆婆诊断。 然而此时,他们再次听到了船的声音,这声音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却那么清晰。 第77章 寓言 任晓宁拉着夏凝波跑了出去,两个橘黄色的模糊影子渐渐近了,两人下了船,走近才发现是上次火爆脾气的救援队员丁霁川和他的前辈。 “怎么只有你们两个人。” 不仅人少,他们坐的还是小救生艇,除了一名队员的驾驶位置,最多只能坐六个人。 丁霁川的手臂受伤了,脸上也有两道擦伤,比昨天看起来还要黑。 “我们两个人能来就不错了!” 丁霁川没好气。 “别再说乱七八糟的了!快上船!” “你认识活动中心里的丁婆婆吗?她晕倒了。”夏凝波说道。 丁霁川一听,也不跟他们废话,一溜烟跑进了活动中心,他跑到西侧休息区里丁婆婆床榻旁,几乎将沈乐乐刚才做的确认步骤全都重复了一遍。 和沈乐乐不同的是,他知道丁婆婆长着一个肝囊肿,也知道她肠胃不好,猜测可能是囊肿引起的感染,也可能是极端天气因为的肠胃炎症,具体他也不能确定,只能送到专科医院进行详细诊治。他将丁婆婆抱到小艇上,四个孩子也跟着上了小艇。 “那我们呢?”任晓宁立刻问道。 “我会联系队里,让他们派人来接你们。” “什么时候?这已经是我们被困的第五天了!” 今日无风暴,可耀眼的日光隔一段时间就被低压的云朵所笼罩,天边已经全灰了,暗色调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任晓宁对这档节目势在必得,所以她利用短暂的吃饭间隙,单独找了史铮,他们两个达成了共识,她的部分可以在离岛以后拍摄,只要找一个相似的小岛,摆拍一些场景即可,甚至可以室内取景,绿幕背景,靠后期来弥补。 无论如何,别想让她搭上性命,她还有未来,她和夏凝波两个人的未来。 “你们不能只带走丁婆婆和小孩。” 沈乐乐的声音坚定,这让任晓宁惊讶,她怎么也想不到是沈乐乐站在了自己这边,然而沈乐乐接下来说:“周民俊的情况也不容乐观,还有赖姨,右手臂骨折,你们把他们一起带走。” “赖姨怎么会骨折?”丁霁川问道。 沈乐乐大概说明了赖元清是凶手的前因后果。丁霁川听了眼睛一瞪,说道:“怎么可能!赖姨人那么好,你们到底把她逼成什么样子!” 任晓宁听了以后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骂了丁霁川很多难听话,可以他一句也没有听,而是重新跑回了活动中心。 由于他看丁婆婆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躺着的周民俊。 周民俊一身白袍,手腕脚踝也纤细,脸煞白煞白的,仰躺在被褥上,呼吸均匀且轻微,比大姑娘还漂亮,他忍不住多瞅了周民俊两眼。 他扶着周民俊站起来,那两条纤细的腿却打起了颤,差点把丁霁川也带倒,万分不得已,丁霁川和前辈把周民俊抬进小艇,本来至多只能容纳六个成人的小艇,有了丁婆婆周民俊两个一老一少半躺着,又加上四个孩子,还有两名队员,再容不下其他人了。 “赖姨,对不起。我们这次带不走你,你手臂上的伤……” “没关系,我完全是自作自受,而且现在已经包扎上了,不碍事。” 赖元清是不介意,任晓宁却要跳起来了。 “开什么玩笑!她可有一个杀人者,你们必须把她也带走!”任晓宁喊道。 有一则寓言,农夫、狼、羊、白菜要过河,只有一艘小船,农夫要撑船,每次只能带一样过去,狼会吃掉羊,羊又会吃掉白菜。 怎么样才能把所有东西都带过去? 这一刻所有人都以为狼既是赖元清,受惩罚是应该。但觊觎白菜的羊又凭什么说自己无辜,究竟是谁订立的规则,认为狼吃羊就是凶狠,羊吃白菜就是温顺。明明从一开始,主动权只掌握在手拿镰刀的农夫身上。 最终丁霁川没有带走赖元清,丁婆婆的病更急迫,周民俊的样子就像下一刻就可能会死在当场,而四个孩子不愿意离开丁婆婆,丁霁川也不认为这些穿着时尚却相互捅刀的外来人能够照顾好孩子。 就像他上次说的“我在这里生活了将近20年,别说是杀人犯,就是小偷都没见过”,现在的问题都是外来者带来的问题,不能让他们再把这里污染了。 眼看着小艇远去,任晓宁的眼泪掉下来了,开始嘤嘤嘤地哭,夏凝波扶住她的肩膀。 “这样也好,我们有时间想想节目。”史铮边点头边说道。 但他的态度没有一开始的兴高采烈,反而有点惴惴不安。他不得不承认,他开始重新思考沈乐乐的话,因为有水电、有食物、能在一定区域内活动,这种看似的自由让他们忽略了自己的现状。他们现在不是身处报警后五分钟内就有警察赶到的市区,而是在岛上。 史铮立刻回头,没有看到赖元清的身影。 “赖元清呢?” “乐乐姐送她回活动中心了。” 薛玉年也有点魂不守舍,但他一开始就站在队伍的最后方,所有人离开的方向都休想逃开他的眼睛。 史铮往活动中心里跑,路上心里不断喊着:“我又犯错误了!丁婆婆晕倒时我该去确认钥匙的!刚才沈乐乐为了让丁霁川把赖元清带走,把她从房间里放出来了!钥匙在沈乐乐这个书生手上!赖元清制伏她易如反掌!” 史铮跑到赖元清的房间门口,看到门没锁,一颗心更是提到嗓子眼,他一下子拉开门。 赖元清仍旧坐在地上,右胳膊上下绑着两个长木板,暂时帮她固定住位置,头发有点凌乱却无暇顾及。 史铮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他庆幸这里有一个空房间,让他能够不费力气安置赖元清。 第78章 毛骨悚然 “沈乐乐去拿消炎的草药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赖元清知道他一定要问谁没锁门,便先堵住他的嘴。虽然她没有到门口确认,但沈乐乐出门的时候,没有落锁声。沈乐乐还真是不怕她逃跑,不过以她现在这幅尊荣,别说报仇,不给人填麻烦就不错了,就连说话,后背都有着一丝丝痛。她真是老了,如果不加油,也不知道能不能在入土之前完成复仇。 她的表情里微妙的悲伤被史铮的镜头捕捉到了,他忽然认为,被留下也不全是坏事,能够有更多的机会去完善他的方案,他必须要完成,否则这几天受的苦都白费了。 “赖姨,为什么要把我们引到渔娣岛,以你的能力和耐心,分别将我们杀死,不是更容易得手吗?” 暴风雪山庄听起来厉害,但是凶手也被封在一起,万一有什么问题,凶手也难全身而退,比如说现在。 “你开始悔过了吗?” 以问题来回答问题,史铮有些措手不及,但想到镜头对着赖元清的脸,而不是他的,他很快恢复了心态,又换上了痛心疾首的表情。 “我对松瑛的遭遇感到气愤,如果我能早一点收集好证据,说出这些事,那么她也不会走到绝路上。” “小姐真的是自愿走上绝路的吗?”赖元清再次问道。 什么意思?因为我上次说了殴打松瑛的事? 史铮真想狂敲当时的自己脑仁,明明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事,为什么告诉了他们,白白让赖元清怀疑。但他确实没有杀死松瑛啊,松瑛当时确实流血了,他慌忙伸手去摸,发现她头上的伤口只有小拇指甲大小,胸前的血是因为她流了鼻血。 更重要的是,他走的时候探了松瑛的鼻息,松瑛的呼吸均匀而绵长。 他走了以后,松瑛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我不想逃避我的责任,是我没有对有困难的松瑛伸出援手,如果我能早注意到她的困境,至少她能和我倾诉。所以我才要做这档节目,让更多的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赖元清忽然笑了,史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没有见过赖元清的笑容,她总是一副严肃的模样,像电视剧里的灭绝师太,一心一意搞大事业、专心致志坏人姻缘的那种。她的笑容让人感觉不到开心,却有点毛骨悚然。 “谢谢你,小姐的事情就拜托给你了。毕竟现在只剩下你们五个,我的选择也不是很多。” 史铮尽量忽略她的眼神,再次问道:“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为什么将我们聚集到渔娣岛?” “因为现在的情况就是我所期待,只有将你们聚在一起,你们才能知道我能做到什么程度。我要让你们看着同伙在自己面前一个个死去。” 老套。史铮腹诽道。一个一个死去是暴风雨山庄最普通的设定,一次杀一个和一次杀一双,对于活下来的都一样,因为从一开始,他们就不是共谋关系,也没有一个紧密的利益链条将他们捆绑,所以谁也不会被人诱导,说出不利于自己的话,就史铮自己而言,他是今天才知道李念安也参与了陈思明折腾松瑛的事。 “但是我小瞧你们了,就算是知道有人盯上了自己,仍旧不想说出真相。可能对你们来说,小姐的事情太过普通了,根本不值得被你们记住。” 不不不,不是普通,只是这件事跟我真的没关系,松瑛会死,只是因为心理薄弱而已,明明只是拍了几张照片,真的是太矫情了。 “赖姨你放心,虽然你一定要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但那些折磨松瑛的人也是同样。” 反正那些人里没有我。 “为什么不切断我们和外部的联系?”史铮又问了自己无法理解的一个问题,顺便岔开上一个问题,以防自己再说漏嘴。 “现代人太喜欢用手机了,贸然切断所有的联系,更容易引起人的怀疑。倒不如伪装成你们与外部联系。只是我的计划出了一点小差错,我无法同时控制所有的人,但天助我也,又来了风暴,所以我留下了你们和外界联系的媒介。我以为你们中一定会有人按捺不住,主动联系陈思明,这会成为你们有联系的铁证。” “所以你是特别留下的沈乐乐的笔记本和孔珏的pad吗?” “呵呵,你们不知道在沙漠中渴得要死的人,一旦见了湖泊,就会把整个头都埋进去喝水,直到撑死为止。给你们留下的通讯工具就是最后的希望,你们一定会用这小火苗和外界联系。” “那你一定很失望,因为谁都没有尝试联系他。” 赖元清的表情恢复了之前的冷漠,好像之前的那种笑容是模仿别人的。 “赖姨,你认为谁该为松瑛的死负责?” “当然是陈思明。他夺走了小姐的最后一点希望,他们就像鬼魅,时不时敲上小姐的门,让她必须紧紧锁住心扉,如果稍不留神,他们就会顺着缝隙,取代她本来的人格,让她相信那些顺着他们心意的人才是正常的。” 史铮关掉镜头,说道:“赖姨,你能不能说些具象化的事情,比如说陈思明具体是怎么对待那些女孩的。你不是采访过吗?那些女孩子一定告诉了你她们不想告诉别人的、重要的、隐秘的事情吧?” “你让我出卖那些女孩?” “怎么能是出卖,她们不也希望你揭露真相吗?只想挡在别人背后,享受别人揭露真相带来的成果,不是太狡猾了吗?” 赖元清忽然抬头,半蹲着的史铮明明比坐着的她高出大半个头,但史铮却感受到了居高临下的蔑视。 什么玩意!明明是个杀人者! “赖姨,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好心,愿意倾听杀人者的真心。就算你有什么隐情,你认为一般人会听吗?松瑛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而你杀死的孔珏却是和奶奶相依为命靠着奖学金才勉强读完大学的苦孩子,李念安拼死拼活当枪手挣的钱还要赡养半身不遂的父亲和供两个弟弟上大学,每个人不都有自己的十字架吗?少摆出全世界只有一个人痛苦的模样了!” 史铮抓住赖元清的肩膀往墙上一推,赖元清的后脑往墙上一撞,发出“咣”的一声。 史铮还不解气,冲着她的脸抽去,却被一个人拽住了。 第79章 这种转变,岂不有趣 “你干什么?” 沈乐乐抓住他的胳膊,原本拿在手里的消炎草药扔到地上,虽然力量上不是他的对手,仍然挡在了赖元清面前。 “你没权利动用私刑,少借机来泄愤了。” “你当然没关系了!她想杀的又不是你!” “那你可以少跟赖姨接触啊!不是你上赶着来采访她的吗?少装出可怜姿态了!” “我采访她是因为一般人有知道真相的权利,你又为什么总是接触她?还不锁门!万一她跑出去你担得起责任吗?要不是赖元清已经承认自己是凶手,我真的怀疑凶手是你。” 史铮用眼神扫过她们两个,又冷笑一声,十分做作地转了身,刚想走,沈乐乐却抓住他的胳膊。 “为什么你知道李念安和孔珏的家境?” “综艺节目里有自白环节!为了引起观众的共情!你果然是个外行!什么也不知道!” 史铮说完就从沈乐乐的手上抢过钥匙,他把沈乐乐拽出了房间又锁上了门,又仔细检查了门锁,确定已经锁好了才大踏步离开了,越走越愤怒,忍不住停下脚步。 她有什么权利这么跟我说话!明明是个只写出一部小说的烂糊写手! 他继续大踏步往前走,仿佛要将她踩在脚下,然而下一刻他却停住了。 他忍不住反问自己,为什么我会记住这两人的家境?不是大明星,也不是那么熟悉的人。 记忆深处有一只白皙的手将一沓资料递给他,那只在紫红灯光下泛着不自然油光的手让他有点恶心,但他仍旧点头哈腰地接过,刚想走,却被叫了回来。 给他纸质资料是想让他看完后把资料留下,他的脸上是恭谦的笑容,心里却暗骂对方,手上快速翻看,他的记忆力不算很好,翻看一遍也只能记个大概。 “没关系,重要的不在于记住多少,而在于表达。哪怕眼下全忘记了,只要你有这份心,需要的时候这些记忆就会从匣子里迸出来,拉近你和她们之间的距离。那时候,她们就会把你当成无可替代的人。” 他从未成为任何一个人眼中无可替代的人,人们只注重镜头里的人,谁会介意拿着摄影机的那个,他妄想走到台前,却一次次弄巧成拙,犯下更多的错误,隐入更深的黑暗。 “你要知道,你是在帮助她们,给本来身处底层的她们打开一扇门,你是在做好事。” 他一下子理解了,这是值得他去努力的事业啊。 孔珏小巧的下巴,李念安精致的眉眼,远不及下面的文字介绍重要。 我是那时候看到的,我按照陈导的吩咐把资料忘了。 我又一次失误了!在沈乐乐和赖元清面前泄露了……不不不!我只要再一次遗忘就好了!没有人知道详情!现在获取信息的渠道如此之多,我只要坚称自己在网上看到的就好! 只要我这次成功了,只要我真的帮助了那些女孩,谁会管我以前做了什么?人们都是容易遗忘的! 他忽然安心了,认为能够凭借那些前辈的经验度过这次危机。毕竟跟只能采用极端复仇方式的赖元清,空有一支笔却什么也做不到的沈乐乐相比,那些已经获得了成功的人的经验更有用。 史铮跑到了东侧的休息区,丁婆婆和四个孩子已经离开,这里成为他一个人的天地,他心无旁骛,坐在地上看短片里的赖元清。 她实在寡言,就算利用非凡的剪辑技术,也难以发挥。算了,第一二期节目里就先放她的几个镜头,单独剪辑出她认为陈思明该负责的内容,至于后面的,完全可以在出去以后找人配音。只要口型对得上,谁会介意她真正说了什么。 但是今天,他必须发出第一期。 这世上的热点事件就是如此,以指数倍发酵,也以指数倍消亡,如果不能找到风口及时曝光,过后哪还有人记得渔娣岛上发生了什么,毕竟他们这些人中也没有真的超级明星。 而且他也有私心,现在这个时候,任晓宁的状态不好,夏凝波陪着她,沈乐乐持反对态度,能够上镜的只有他和薛玉年,而薛玉年又没有主见,他可以抢先主持第一期节目。只要他把第一期的基调定下来,后面的戏就好唱了。 史铮先登录网页,打算看一下知情者2又发了什么信息上去。 他吃饭的时候从薛玉年那里听到,知情者1就是赖元清,知情者2是为了阻止她。 什么知情者2?不就是共犯!沈乐乐偏袒赖元清,又不想承认推理的错误,所以才会起好听的名字。 等到他把节目传上去,主导整个版面的将会是他史铮,而不是知情者2。 网页上的验证方式没变,他本来只是想研究一下如何发帖,却连着刷了好几个帖子。 网站上如火如荼地对谁是凶手进行解谜,知情者2的文字帖只有寥寥几句,但网友却靠着脑补,勾勒出一部大戏,将他们每个人的行为都和过往的事情联系到一起,因为他们的履历也被扒了个底朝天。 史铮看着自己的信息,有些事情他自己都忘了,还有人替他记得,甚至还有几个人专门开了帖子,写了以他们为主角的同人文,au的也有。 当然这些帖子的热度远远比不上“凶手揭面动态版”,那些将他们的可能是凶手分析的有模有样的帖子起了大作用,拜其所赐,史铮的数字已经变成了4,可赖元清后面的数字还是32。 史铮忍不住冷笑一声,如果知情者2把他们已经控制凶手赖元清的消息传上去,真想看看他们的嘴脸。 这件事必须有他去揭露,这样那些曾经匿名诬陷他的人,为了证明自己的正确性,会倒戈来为他呐喊,这种转变,岂不有趣! 他在网页的右上角找到了发帖按钮,但旁边还有一个申请直播的按键,他立刻调整了方案,决定将录播变成直播。 虽然没有准备,但不可控本身就是直播的魅力,靠着与网友的互动,给予他们非凡的真实感,让他们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史铮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粉,用自带的小镜子打量自己的脸。 浓眉大眼,眉间有戾气,平时需要微笑调整,但是今天刚刚好,就是面色太好,看起来不像亡命逃亡五天的人,但没关系,他早就想好了掩饰方法。 第80章 真实与虚构 史铮将摄像机拍摄的影片用sd卡转移到pad里,简单地剪辑了几个镜头作为开场。接着拿着pad出去了。 他计划绕着活动中心跑两圈,汗流浃背,满脸疲惫,让人看出他是在疲于奔命,但是活动中心比他想象的要小,明明待在其中时,感觉像个能容纳五万观众的足球运动场馆那么大,出去却发现也就是无观众席的标准足球场大小。 他决定往稍微远一点的地方跑。 “铮哥!”薛玉年拿着一个大盆,正从海边往活动中心走去。 史铮看到他,忽然有了别的想法,便对着他挥了挥手。 原来薛玉年看天气好,把昨天吃饭用的餐具拿出去晒一晒。史铮让他放下东西,跟他一起跑跑步。 “不好吧。赵警官让我们一起行动,我们两个一起离开,谁看着赖姨。” “赖元清被锁在房间里,钥匙又在我的身上,什么事也没有。你跟着我,我带你一起做节目,保证你出去以后不再是小助理。” 薛玉年听得迷迷糊糊,史铮却不等他回答,就拉着他的手跑了。 留在活动中心里的沈乐乐坐在西侧的休息区里,刷着同一个网站上的内容,她也看了“凶手揭面动态版”,看到自己名字后面的数字也变成了4,却没什么反应。 她更关注知情者2有没有上传新内容,结果真的是没有,看来知情者2确实没有再和赖元清联系上。她刚才不锁门,本来以为知情者2会趁机和赖元清联系,结果他没有来,史铮却立刻注意到了,重新把门锁上。 真可惜,明明只差那么一点。 沈乐乐不认为在没有知情者2的引导下,帖子能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果然,连看了几个帖子,内容大多是隔靴搔痒,大量的无效信息混杂在其中,连本来几个有论述的帖子热度都降下来了。 夏凝波坐到她的身边,她没抬眼,夏凝波看着她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飞快地和网友们互动,输出的内容却大同小异,大多是对别人观点的附和。 “为什么要回复?明明你知道那些消息不是真实的。” “真实和虚构的界限很模糊,人们相信自己眼前所见,哪怕清楚自己看到的只是片面,连在答案里都在寻找认同。” 沈乐乐意思到自己说多了,立刻改口道:“我不过是想要一个正常的号,如果之前没有回复,某天忽然爆出个大料,有可能会被人以为是某个人的狗腿子。” 夏凝波点头,表情看不出来他的想法。 “你过来真的没关系吗?她看见了说不定又要生气。” “晓宁太累了,我给她找了个清净地方,让她睡一会儿。她不会真心跟我生气,她也不是真心跟你生气,只是太害怕了。” 呵呵。那可未必。 任晓宁看他那种腻死了的眼神,就是傻子也看出问题来了。要是夏凝波多看她一眼,难保任晓宁不会把她当成假想敌。 可是夏凝波坦坦荡荡,一点都没意识到哪里有问题,沈乐乐也不好开口挤兑他了。 “为什么是任晓宁?”问完沈乐乐又变得有几分扭捏,“这虽然是你的私事,但是任晓宁的脾气性情……可能早晚有一天要让你受苦,你又何必自讨苦吃。” 夏凝波一笑,“你认为我是自讨苦吃,别人看可能会认为她和我在一起才是自讨苦吃。我有很多缺点,晓宁也在容忍我。” 哦……容忍别人对自己温柔吗?我倒是也想要容忍别人。 夏凝波可能是感受到了她的奚落,便刻意岔开话题,望向她的屏幕:“乐乐,你看了这么久,发现了什么没有?” “我也没有明确的目的性,只是随便看看,毕竟知情者2还没找到。” 夏凝波眨眨眼睛,“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这个人了。” “怎么可能,只是知情者2的目的是救人,不是杀人。他在外面活动也不会危害到我们,顶多危害到赖姨,所以我才把暂时把找他的优先级放在后面,而且。” 沈乐乐忽然抬头往外看了一眼,“如果刚才来接我们的是大船,不等我们去找,知情者2就会自己跑出来,否则他就要在这个岛上做鲁滨逊了。” 有吃的有喝的勉强有住的,却没别的人,可不是鲁滨逊。这一片的灾害预警接连出现,谁知道灾害什么时候远去,如果是他是理智人,应该早点离开,不过也不一定,他可是趁着夜色独自登岛,在活动中心炸出一个洞的人。 “做鲁滨逊也不错,外面的万种喧嚣也不过是浮云一场,最终我们的归处都不过是一抔黄土。” 他忽然说些酸掉牙的话,弄得沈乐乐有点措手不及,但想到夏凝波本就是个为了一花一草而伤春悲秋的文艺青年,节目组有这些变故,他也不过是触景生情。 “听你说,这人是为了帮助赖姨,不让她伤害无辜的人,能够为了阻止凶手做到这种程度,他们的关系一定非同一般。” “赖姨什么也不肯讲。我也只能自己找线索了。” 沈乐乐心中其中早有推断,不过是没有证据,所以没说。 沈乐乐继续看帖子,但里面大多数的帖子都是标题党,打开以后才发现是从各个网站东拼西凑的内容。比如说“sll与sy的假面友情”。 sll是沈乐乐的名字缩写,sy是松瑛。 帖子一楼的截图是n多年前,沈乐乐和松瑛一起参与的广播剧发布的消息。 当时松瑛算是圈子里小有名气的女声优,id叫“哈哈娃竹”,而沈乐乐的id叫做“百氏乐梅”。两人在剧组群里以角色名对话。 “哈哈娃竹”: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百氏乐梅”: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梅定妒,菊应羞。 两人在剧中的角色相互敌对,所以在剧组群里也调侃对方id。当时两人只是觉得好玩,谁也没当一回事。毕竟广播剧发布后一年内,回复的人不超过百人,在线播放数也没有破千。 也不知道发帖人从哪里找来这么个东西,根据他的解读,立刻变了味。 第81章 sll害了sy “当时两个人分别是女一女二,论势头还是声音有特色的sll更讨喜。可不到几年,sy不仅在配音的圈子里混出头,还主演了舞台剧。sll却消失了。听说去写小说了,什么名堂也没写出来。 现在的年轻人很多都似sll一般,说起来好像摄影、配音、绘画、写作、烘焙、小语种都会一点,社交媒体上也全是各种小资的照片,但要问起有什么作品,却一样也拿不出手。本职工作没做好,钱也没赚到,稍微提点他两句,就在社交媒体上撒泼打滚,说自己多努力,说别人多不理解自己,从来不想想自己的问题。sy却是实干派,朝着一个方向努力,不断积累引起质变,等到sll回过神来,sy早就把她落在身后了。 隔壁那么多说sll的帖子都刻意强调两人的友情,难道不知道好朋友应该像道路两旁相互致敬的橡树一般,绝不是一方攀附一方的关系。” 第一条就到这里,后面立刻有人问。 “楼主到底想说啥?sll害了sy,她是下一个受害者?” 沈乐乐滑动鼠标,以为这篇帖子也会是完全的水帖,打算快速扫过,但滑动到中央,却忽然停住。 “sll去找sy理论,sy刚获奖没多久,害怕被人拍到,就让她去天台,两人在谈话过程中发生争执,大打出手,sll失手把sy推下了楼。 sll很慌张,匆忙消除自己的痕迹,她下来的时候被同公司的kj和因工作来的sz看见,sll只能谎称是工作。sll回到家一直很惶恐,以为警察会来找自己,但因为sy随身携带的遗书和干净的现场,让这件事以sy自杀结案。 随着时间的推移,sll备受煎熬,总认为那些人会想起这件事来要挟她。sll为了掩盖自己的杀人罪行,趁着参加同一档综艺,将他们杀了。” 这不才两个人吗?结论得出的也太随便了,沈乐乐再次往前滑动,想看楼主还有什么话能支撑他得出这种离谱的结论。 中间有不少人和她一样搬了小板凳看后续,沈乐乐花了一点时间找到了楼主的回复。 “从两年前的三月到松瑛去世,sll和sy的微博里的照片能证明,两人多次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地点。sll看sy越来越火了,转头来巴结她,但巨大的差距却让sll失落。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sy抢走了jc。sll和jc曾经是呼声很高的cp,但jc实在瞧不上sll矮矮的身材,所以才会追求白富美sy。” …… 沈乐乐脑子里一百头羊驼踏过。她跟姜创是cp?她怎么不知道?她点击证明的链接,发现是她当网络声优时的一个帖子,她和姜创配音的角色被评为最佳cp。 她当时都不认识姜创好吧!两人就是在一个合家欢的广播剧里配了一对,五期两人都没有对过戏,就算后来认识了姜创,也没有那么熟,怎么可能为了他去杀松瑛! 就算她因爱生恨,杀了姜创,那么其他人呢?李念安和欧恺又是什么原因?这根本解释不通! 下面的回复也和沈乐乐想的一致。 “建议楼主先看看脑子。” “sll确实挺讨厌,忽然消失的时候留下了很多坑。但她会为jc这个渣男杀sy?jc和sy都不是真的。” “就是!非粉纯路人。sll的《跃龙门杀人案》已经改编成网大了,有必要嫉妒一个在舞台剧刚刚冒头的小艺人吗?谁嫉妒谁还不一定呢。” 又有了几条探讨不合理性的回复,终于楼主又出来回复了。 “《跃龙门杀人案》的评分都跌破5.5了,这要是真还有第二部,投资商的钱还真的没地方花了。” 沈乐乐真想把笔记本砸了,我的小说改不改编跟你们没关系吧!你们不要为了反对而反对!赶紧拿出一点证据来啊! 沈乐乐已经忘了,现在是论述她有没有可能是凶手,如果真的拿出什么证据来,那就坐实她是凶手了! 但这位楼主骂起人来不讲章法,问候上了其他楼层的祖宗,楼彻底歪了,完全不记得自己最开始要讨论什么了。 最后他附上一句话:“sll就是嫉妒sy!sy连续斩获两奖,sll还挣扎在生存线边缘,怎么可能不生气!sy的死一定跟她有关系!我押上全家的性命做担保!” 楼主消失无踪了,沈乐乐想吐槽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起。 沈乐乐活动一下手指,最后还是决定教这位嘴里不干不净的人怎么做人。 这时,她注意到右下角有一个直播的缩小页面,页面里面的人却是赖元清。 沈乐乐开始以为这是谁的恶作剧,连她几年前的事情都被扒了,查出赖姨的信息也是早晚的事。但随后闪过的几个镜头,背景却是活动中心的那个房间。 她点击放大,赖元清正讲到“当然是陈思明”这句话。 沈乐乐知道这是之前史铮录下的影像,因为当时她就站在门口。 她本无意偷听,但对内容实在好奇,便没有进入,一直到史铮威胁到赖元清的安全。 在她迟疑的片刻,镜头切换变成了史铮,他在一处依山傍水的地方,衣服有些脏,眼里却有光。沈乐乐确认了太阳的位置,确认是在直播。 “开什么玩笑!” 沈乐乐脸色大变,早就知道他的疯狂,要将一切都灭亡。 第82章 谜题本该在最后揭晓 屏幕里的史铮当然听不到她的话,正如他所表现出来的,他身体已经到了极限,精神却是越来越亢奋。 跳过山涧,越过树荫,直走出活动中心一公里外,跟着他的薛玉年先停住脚步。 “铮哥,你不会要过去吧。” 面前有山,山不算高,但山上面有雀鸟民宿。今天之前,那里是他们最想离开的地方,但是现在,他们却在自发地靠近它。 史铮抬头,他只能勉强看到孟莎式的屋顶隐在针叶型的树叶后面。 他能预计到不久的将来,从他的角度能看到更多的彩色,那是沿着盘山路上去的人和车。 雀鸟民宿会成为专门喜欢在恐怖地方做探险类节目的人追求的圣地。无论出多少次公告,拉多少次警戒线,都会有人在夜深人静之时偷偷闯入,他们可能会失足,可能会迷路,变成网页里一则小小启事的照片,看到启事的人无法理解,为什么要花钱到荒郊野外找罪受,那是因为他们没有体会过,那种生命开始倒计时的紧张感,尝过一次就无法戒掉。 这档名为《明天我们将相聚小岛》的节目不也是为了给当地募集1000万道路修缮款吗? 修路是为了什么?为了吸引更多的人来振兴当地经济,而这些马上都能实现了。他的节目会让这个神秘的小岛成名。 能保当地风调雨顺的人不再是渔女,而是他史铮! 薛玉年一脸畏缩相,两只脚看着是往前,整体却是往后退,史铮再次诓他。 “放心,我们不上去,我们绕到山的后面,找块山清水秀的清净之地直播。” “铮哥你要直播吗?这不好吧。我们还没弄清楚,回去让乐乐姐知道,又要生气。而且任小姐看上去状态也不好……” 史铮一把捞过薛玉年的肩膀。 “这你就不知道了,女人都是口是心非。说是不愿意,只是在心中权衡利弊,你要让她们看到,你是多么值得。” 看薛玉年一脸呆相,他使劲儿拍薛玉年的肩膀。 “你想想任晓宁最想要的是什么?” “成为节目的c位?” “是出名!她爸被抓了,她的靠山彻底倒了,以后再想拿钱砸资源是没可能了。她那么害怕还是答应参加我的节目,说明她已经无路可走,这时候如果你能提供帮助,她一定会感激你。” 史铮牢牢抓住他对任晓宁有好感这种心理,牢牢吊住了他的心。 “铮哥!那我该怎么做?” 好好的男孩子,可惜没什么眼光。史铮忍不住在心里叹息。 “当然是让第一期节目爆,只要第一期爆了,任晓宁自然可以无后顾之忧地参加后面的节目。我们也不是虚构,只要说出实情,难道说实话还不许吗?” 看薛玉年还有犹豫之色,史铮继续说道:“第一期你给我当摄影师,出镜的只有我,网友最多骂我,没人会介意摄影师。我们要是畏畏缩缩的,后面等主流媒体进场,就再也没我们什么事了。你放心好了,方案我已经有了,你就跟着我干,保准你想要什么都有。” 薛玉年被他忽悠得差不多了,他也不放心史铮一个人过去,便跟着他一直绕到后山,想不到这一绕就是一个多小时。 前天众人从民宿出发,走到后山的小桥处,一去差不多两个小时,此时绕过整座山,距离上当然更远,只是山下地面平坦,今日天气也比那日好上不少。 史铮脚步轻快,但时间长了仍不免小腿肿胀,他一路上看到不少叫不上名的花草树木,但总觉得差了那么一点意思。 终于到了一株大松树下,这树方位奇特,在大太阳下,可站在树下,却感觉背后冷风习习,十分舒爽。此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史铮早已汗流浃背,满脸热气,本来就是古铜色的皮肤晒得更黑了。 “就在这里吧。” 史铮按下直播按钮,先开始调试,确认一切ok,便将pad交给薛玉年。 赖元清的几个镜头闪过以后,他跳过解释环节,直接说出赖元清是凶手,观众数一下就上去了。 谜题本该在最后揭晓,但他坚信人们所满足的从来不只是真相,更想知道背后的故事。 “我们确定了赖元清是凶手,但要把离开的位置让给病人、老人和小孩,所以我们仍然和凶手在一起。我们也很恐惧,但弄清楚了赖元清的动机后,我们认为有必要说出真相。” 这一瞬间,他化身成赖元清,讲述她和松瑛的过去,他没有特别的注意节奏,也没有删减松瑛和赖元清之间的日常对话。他要塑造一个活生生的松瑛,她也会晒黑,也会吃胖,也会感冒时打鼾,她再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白雪公主了。 这是他故事里的松瑛,哪怕和真正的松瑛不一样也无所谓,最重要是让人相信。 他一定会比拒绝编剧工作的沈乐乐做得更好。 随着时间的推移,观看人数没有减少,而是越来越多了。网站的访问人数不断突破上限,史铮认为现在正是说出那件事的时候。 他没有忘记自己“内部告发者”这个定位,一开始就将火力对准了陈思明,他口中的陈思明,比他见到的更加淫乱荒唐、不可救药,他甚至说出了他本来打算隐藏的内容。 说到关键处,他唾沫横飞,梳理完陈思明的几桩罪状,他刻意表现得义愤填膺,仿佛这些事真的压在他的心头许久,他也真的是那个正义感十足的吹笛人。 他不认为自己在假装,反而认为这就是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他不怕陈思明告他诽谤,他不过是掀开了满是蟑螂屋子里的地毯,热心的网友会帮他找到陈思明有问题的证据,而陈思明又无法甩锅给别人,因为他做的那些事,没有一件能拿到台面上说,越是解释,越是让人气愤。 就算陈思明要报复他,他也甘心承受风险,他受的罪越多,身上的悲情符号就越重,他只要安心地等待,自然有人会来找他,让他重复讲述这件事。 他完全省略了自己在整件事中的作用。 “松瑛美丽、单纯、对同事友善、对朋友真诚、对父亲孝顺,她本来应该有着光明的未来,但她遇到了陈思明,陈思明联合剧组的其他人对她进行了霸凌。无论她怎么努力工作,怎么友善待人,都会换来更严重的霸凌。陈思明在否定她,否定她的生活、否定她的内在、否定她的理想。她虽然支撑到舞台剧的公演结束,但早已遍体鳞伤,她感受不到存在的意义,所以才会自杀。” 史铮认为自己说得很好,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能如此地声情并茂。 他一直都知道,他才应该是被镜头对准的那个,而不是举着笨重的摄像机对准别人。 这是多么显而易见的事,那些人却不肯给他一个机会,而是将镜头一次次对准那些塑料花一般的艺人,他花费了比他们多十倍百倍的努力,才站在了这里! 这就是上天给予他这种重要的人的试炼!苦其筋骨,劳其体肤。 现在他终于要收获了。 “你在撒谎!” 弹幕里,有人揭示着真相。 第83章 尸体自己移动 “真恶心!明明你才是帮凶!” 一条条弹幕飘过,有大量的无效信息,大多数只是在附和他的话,但是混杂在其中的几条,却让史铮心惊。 “陈思明的走狗,他拉女孩你开车。” 为什么他会知道?难道真的有人看见了…… 不可能!不可能! 他感觉自己的表情太僵硬,眼睛有点凸出,所以小心地调整了笑容,不再露出牙齿,让自己自然一点。 “我知道大家很难接受,也欢迎各位的监督,如果有关于这件事的线索,请私信我的微博……” 他还没说完,刚才骂他的那个人贴了一张图,正是陈思明拉着一个女孩上车,弹幕又多了,隔了几秒,又有人贴了一张图,是史铮走上了同一辆车的驾驶位。 “自爆行为?” “真是恶心!你和陈思明一起害了这些女孩,现在又来举报,便宜都让你占了!人血馒头好吃吗?” “这种人渣还不抓?” “在渔娣岛上呢,附近都是灾,应该顾不过来。” “失望了,从今天开始一天一条举报,我就看哪天能把他抓起来。” 写了这条留言的人的名字叫“今天史铮被抓了吗”。 “大家听我解释!” 不能乱!网友不具备取证的能力,重要的是我的态度。 “这张照片是p的,上面的人不是我。我知道我说出这件事会得罪很多人,我也做好了被报复的准备,希望各位不要听信谣言,而是用自己的眼睛去确认。” 为了表现出诚恳的姿态,他还刻意闭上眼低着头,表情也是痛心疾首,他相信再次抬头,他们一定会感叹他诚恳的态度。 “你才是凶手!只要把这些人都杀了,就没人知道你做的那些事了。” 凶手是赖元清!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证据确凿! “陈思明从8月20日起就联系不上,你当然怎么说都可以!” 8月20日是他们来的第一天!他都好久没和陈思明联系了,怎么会知道他的行踪? “因为数字升到了4,你害怕有人知道你是凶手。所以决定诬陷别人!” 又不是你们选出谁是凶手,谁就真的是凶手?我怎么会因为这个就诬陷别人! “你先是嫁祸给任晓宁,现在想嫁祸给赖元清,打得一手好算盘!” “松瑛因为恋爱瓜已经被扒得底朝天了,只知道她和父亲相依为命,压根没听说她身边有一个阿姨,一切都是你捏造的!” “赖元清一个圈外人,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事?你是栽赃嫁祸!卧槽!谁去岛上看看!搞不好赖元清已经被灭口了!” “已经说了,岛现在登不上去,否则还能听他在这里瞎bb。” “恶心!恶心!恶心!” 一条条弹幕,一边倒地站在了史铮的对立面,谁也不相信他说的话。 一股怒气直冲史铮的额头。 “你们这些外行人知道什么?赖元清亲口承认杀人了!她还拿着刀抵住我的脖子!” 史铮将脖子上的纱布扒下来,但上面只有一道淡淡的血痕,就算他已经走到了镜头前,仍然很不明显,像是指甲刮伤的。他伸长脖子的动作就像一只待填的鸭子,只是可笑。 “她为什么要伤你?还不是因为你是帮凶!” 他太激动了,忘了刚才在叙述中剔除了自己的作用。他既然不是目标,赖元清也没有伤他的理由。 “不是,赖元清已经疯了,她无差别伤害我们所有人,我是为了她的名誉才没说……” 只要让大家认为她是个疯子,那么她做出什么来都不奇怪。 “你骗人!你和松瑛在天台上起了争执,你殴打了她,然后把她推了下去!松瑛不是自杀是他杀,是你杀了她!” 史铮的脸一下子僵住了,他仿佛看到了她细细的手腕,他上前一把拉起…… 糟了!我现在的表情全被镜头捕捉到了。 史铮一下子跳起,对着镜头露出凶狠的眼神。 “什么玩意!我是为了揭示真相!你们这些水军却来抹黑我!我什么也不告诉你们了!” 史铮从薛玉年手里抢过pad,关掉了直播按钮。 关掉的瞬间,史铮坐到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后背全是汗,忽然一股冷气绕上脖子,他一下子回头,看到身后什么也没有,只是他纳凉的风口时不时吹出一股冷风。 “铮哥,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薛玉年忐忑,却一下子将史铮的火气逼上来了。 “你自己不也听见赖元清的话了吗?脑子有问题吗?” 史铮推了薛玉年一把,薛玉年躲闪不及,加上心里没防备,一下子坐在了地上。薛玉年以为史铮要打自己,史铮却扭头便走。 “不是的铮哥!你听我说!” 薛玉年回过神,终究不放心史铮一个人,便追在他后面,但史铮迈着大步已走出二三十米,薛玉年竟然追不上。 又走出几步,史铮绕了一个弯,忽然感觉眼前的景色有点熟悉,几株枝干扭曲的大松树,松叶成针,靠近时没防备,边缘划伤了他的脸,他却没停步,而是走进了溪流,水蛭吸附在他的小腿上,他也懒得管,只是感觉湿润的空气依附在他的肺部,让他不得不更用力地呼吸。 云朵下沉,阳光隐去,空气凝滞,阵风刮痧。 周围的一切都像是油画里勾勒出来的,莫名的厚重,令人不爽。 史铮越走,越觉得面前这幅场景的配色很像油彩,仿佛曾经出现在他的梦中,但他知道不是,之前他没有来过渔娣岛,旅游喜欢去现代化都市,就是因采访去农村,也是去五步一民宿的新农村,怎么会对这里的景色有印象。 他继续在溪流里行走,越走越宽阔,直到一块大石头将溪流截成两半,大石头被水流冲刷得圆润,但形态天成奇异,像是个卧着的狮子。 史铮更觉得心中一股异样,一定在哪里见过。 他走近大石,慢慢走到石头的另一端,却看到柔滑的石面上有干涸的暗色污渍,大石和小石的缝隙里还挂着一小块粉白格子的长布条。 “这是李念安的睡裙……” 粉白格子的旧睡裙,李念安死的时候,把运动服套在了旧睡裙外面。在她过桥时,粉白格子从她运动服下面飘出来,当时史铮在心里暗暗讥笑,薛玉年却感觉不好意思。 “念安姐的尸体去了哪里?” 跟着他跑过来的薛玉年也认出了这块布条,他说这话的时候牙齿在打颤。 “你问我,我问谁!” 他不知道,他哪里清楚啊!李念安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砸在大石头上,绝无生还的可能。 她的尸体不可能自己移动! 第84章 第五人 还有一个人能够移动尸体,就是知情者2。 沈乐乐说他是为了阻止凶案的发生,赖元清说他是为了防止无辜的人受伤。 但他实为赖元清的帮凶!他虽然没有亲自动手杀人,但是却明知赖元清杀人而不阻止。现在赖元清被控制了,他把尸体藏起来干什么? 难道是想嫁祸给我? 有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吗?从我身边拿走证物放在尸体身边不是更容易吗? 但我不能用常理去推断这个知情者2的行为,他可是一个在半夜用炸药在墙上炸出大洞只为拿到消息的人!一个根本不介意扩大影响的人! 为了给赖元清脱罪,他绝对做得出来! “疯子!我必须要找到他!” 史铮有了想法,立刻跑了起来,他的速度很快,薛玉年勉强跟上,但是史铮再跑,却跑进了一个小山洞,里面黑魆魆的,唯一光源是他手上pad自带的手电筒。 薛玉年跟着跑了十几米,却听不见脚步声和呼吸声,连风声也没有。他唤了史铮几声,无人应答,又硬着头皮走了两步,却发现这是一个转角,转弯后仍是漆黑一片,深不见底,薛玉年只能趁着还辨认得了方向退了出来。 史铮听到薛玉年的脚步远了,才打开pad的手电照亮了前路,他几次发现岔路,仍旧往前走。 山洞里阴风阵阵却只有他一人的脚步声,他明明没有证据证明知情者2在这里,可他还是跑了进来。 他必须要甩开薛玉年,知情者2知道他的秘密,如果知情者2在薛玉年面前说出他隐藏的事,他不得不杀了薛玉年。 他不是畏惧这一步,只是不确定,真到了那一步,薛玉年会站在他这边吗? 那些弹幕说出对他的怀疑时,他能感受到薛玉年的动摇,妇人之仁的动摇。 薛玉年可能会站在知情者2那边,就算只为了第二期的节目,站在他的对立面,也会有更好的效果。 他的脚步放慢,手里的pad放低,勉强能照亮前路,就算山洞里有摄像头也看不清他的脸,如果知情者2在山洞里安放了炸药,确认不了是谁,也不会轻易引爆。 他知道知情者2不杀无辜的人,这一刻,他可笑地寄希望于对方的良心,明明他是最不相信有这种东西的人。 他慢慢地遁入黑暗,就像走入自己的内心。 丁霁川开着小艇,在海上慢慢飘着,油箱里的能源快要耗尽,好在海面上还算平稳,他估计再有半个小时就到目的地了。 丁婆婆的脸色好了一点,眼睛仍是半睁半闭的,只是挥舞着手里的拐杖,让大小民不要在艇里打闹了。 周民俊的脸越发白了,他上身软绵绵的,倚靠在一边,多了一分清隽,少了一分煞气,丁霁川感觉好像在哪里看过他,可能是购物网站的主播。 “格格(哥哥),他是不似(是)很好看。”雪儿在他身边,玩着船上的一条绳子。 “嗯。” 男人能好看到哪里去。丁霁川心里补充完,又忍不住盯着周民俊的脸看了几眼。 确实挺好看的,但男人长这么秀气干什么?这么容易就晕倒了!一点也不经折腾! 雪儿没有意识到他的想法,而是说道:“他是渔女,可好看了!” “啊?”丁霁川过了两分钟才明白雪儿的意思,立刻说道:“那是冒渎!” 丁霁川瞪了周民俊几眼,可看他都蔫成一朵缺水的花了,也不好再说什么的。 周民俊的眉头忽然皱起,咳嗽了两声,停了两秒后,接着咳嗽不断,好像要把胃里的东西都咳嗽出来了。 丁霁川感觉他的脸更白了。看!城里人身体果然不好,要是像我一样从小吃海货,一定身体倍棒。 周民俊干呕了起来,他今天只喝了几口乌梅水和可乐,只感觉一股火气在胃里乱窜,终于一股浊汁涌了出来,他想用手挡,却根本来不及,一口黑血在他的手上弹了一下,迸溅的到处都是,尤其是他身上的白衣,和身边渔火的一身。 渔火不能说话,眼睛瞪大了看他,大小民却跑到了丁婆婆身边,明明丁婆婆也是病人,他们却往丁婆婆身后躲。 “哎呀,是英子回来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一点都没变样啊。” 丁婆婆眯着慈祥的小眼睛,谁也不知道透过她的眼睛,究竟看到了什么。 丁霁川将驾驶位交给前辈,自己跑到周民俊身边,周民俊又吐出一口黑血,将丁霁川本来橘黄色的衣服染红了。 丁霁川慌忙拿起一块半黄不白的毛巾去擦他的嘴,大口的血却将他的毛巾染上了一道道血花。 “我……我看见了……” 带血的袖子…… 轻薄的笑容…… 细而白皙的手腕…… 她忽然抓住了他的胳膊,嘴边说着什么。 但他却一下子扬开了手。 开什么玩笑!明明我有困难的时候,没一个人来救我!不要以为你是女人就理所应当有人来救你! 周民俊死前,嘴角自然上扬,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丁霁川放下毛巾,感觉非常疲惫,想要就这么睡过去。 他最后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丁霁川有聆听他人遗言的经历,不是第一次没听明白,也不是第一次没听完。但是当他看到血喷到自己身上,意识到自己能做的已经没有了的时候,心中只是想,如果还有什么能帮上忙,那他将全力去完成。 但他什么也没做到,他将毛巾盖到周民俊的脸上,不想与他的眼神直视。 将毛巾放平整时,他摸到周民俊胸口一块硬硬的东西,他心中惊异,手指顺着周民俊的前襟探了进去,有两张贺卡滑了出来。 第85章 失误 史铮在山洞里行走,耳边忽然响起了脚步声,他停下,声音随后停下,脖颈处一阵发麻,他又重复了两次才发现,是自己脚步声的回音。 哪里有什么鬼,从来是人吓人,我来只是为了寻找知情者2! 在这样的地方狭路相逢,他一出现,我就会杀了他! 不仅仅是他,还有赖元清。 我以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现在看来竟是我落入了他们的陷阱。 他们诱导了我,让我做了这档节目,在所有人面前自白。他们提出问题,在所有人的心底埋下怀疑的种子,一定会有人相信! 真相是怎样无所谓,重要的是人们相信什么! 就算这是暗网里传播的消息,不到一天,最多两天,消息就会传遍各大社交媒体,他们都会相信松瑛的死跟我有关。 这怎么能怪我?是她先找上了我! 那天,我被松瑛叫到了顶楼,她将那几张照片甩到了我的面前。 “这几张照片是铮哥你拍的。” “怎么会……” “我全都想起来了!那天我睁开眼,看到了你的脸。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你明明知道,那些事情我一样也没有做过!因为这些照片,我……” 她呜咽了,双手捂住了脸,眼泪顺着指缝流下,我不明白,这在行业里是多么平常,她又没有真的失去什么,反而获得了热度,明明受伤害的是我。 松瑛再抬头,眼神已经变了,这种无所畏惧的眼神,让我感到惧怕。 “我是凭借自己的能力立足于这个行业,为了否定我,你们竟然编撰出了那种谎言,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们。我会用法律手段解决,让你们受到应有的惩罚。”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抓住松瑛的手腕,不让她走,她一扬手,本来手里的照片全都落到了地上。 她没有动,我却趴在地上捡起这些照片,边捡边说:“你可想好了!如果这件事曝光,你的名誉也会受损!你会带着性侵害受害者的标签一辈子!没人会相信,你只是被拍了照片!” “你以为我没想过吗?被指点,被调侃,被中伤。这就是我这几个月来的生活,但如果没有人站出来,你们会越来越过分!我不会再退缩了!” 松瑛转身继续往前走,我上前几步拦住她的去路。 “这是行业的潜规则,没必要把事情闹大!你现在刚刚获奖,凭着势头进一步发展才是正道。以你的背景和能力,在小圈子里混太可惜了。我认识很多主流剧集的导演,我引荐你做女主角,到时候奖项、荣誉、名誉唾手可得。综艺、广告接到手软,想要什么都可以。” “你什么都不明白。对于你来说,什么都可以贴标签,什么都可以明码标价。但是我所求的真正的无法完全具象化的美。你没有理解过,也从未想过去理解。” 哈?你是被细心呵护的大小姐,少能说出这种话! “够了,我会说出所有真相,你如果还有一点良心,就尽快自首。” 临了松瑛忽然停住脚步,说道:“你的能力很强,但却不肯用在正道上。” 哈?做一般的工作没人能记得住我,做得多又说我多余,反正我只是个摄影师。你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却因为你,我被赶出电视台了…… 明明那么容易就获得了想要的东西! …… 再晃过神,他已经用摄影机打中了松瑛。 是她太自以为是了! 他拽着松瑛的胳膊,给她拉到水箱的后面,就算有人上天台,只要她不出声,就意识不到有人。他仔细探了探松瑛的鼻息,还很均匀。 他清理了现场,进来之前,他就知道有些人为了抽烟方便,偷偷拔掉了天台的监控。 如果松瑛醒来指认他,他就矢口否认。 因为工作他经常到这一片来,而松瑛的公司就在这栋楼里。他联系了任晓宁的助理小新,让她帮忙圆谎。松瑛公司里的人迫于任晓宁的淫威,不敢站出来支持松瑛,没有证据松瑛也只能把打碎的牙齿把肚子里咽。 真正可怕的是松瑛说的举报的事,要是松瑛自诉,又有照片,恐怕不能轻易算了。 还是应该告诉陈思明,但是陈思明会帮他吗?搞不好会推他出来顶包。 陈思明说那是最后的机会,他失误了一次。 第一次,陈思明让他开车,把陈思明和晕迷的任晓宁送到指定地点,但是中间任晓宁醒了。陈思明认为是他给孔珏的药不够量,才出了岔子。 他明明是按照陈思明的要求,原封不动将药品交到孔珏手里。是陈思明不让他介入太多,说每个人都有分工,现在出问题怎么能全怪他?陈思明被任晓宁打了,他不得已停下车,任晓宁才跑的。 第二次,陈思明让他拍下松瑛的照片。这一次,松瑛一睁眼,他就如惊弓之鸟,飞快跑走了。这次确实是他的问题,但他明明已经确认药量了,他也不能随便加大药量,又会出人命! 事后证明松瑛没有完全醒,只是迷迷糊糊中睁开眼。 他失误了两次,就算竭尽全力去弥补,还是被除名了。 最终,他对谁都没有造成真正的伤害,为什么矛头都对准了他。他只是个背锅的小喽啰! 他在天台上清理完,尽量顺着摄像头的死角行走,在一楼洗手间里清洗手上的一点血迹,洗手间里的隔间忽然开门了,周民俊走了出来。 “铮哥,你是来谈工作了?” “呜。”他脑子里一团乱,有些语焉不详。 周民俊点点头,仔细地洗了手离开了。 史铮回到家后,将所有衣服都脱下来,才发现左臂袖子靠近肩膀的位置有点点血迹。 难道是周民俊看见了,然后将这件事告诉了别人?最终让赖元清知道了! 现在周民俊离开了渔娣岛,也没法跟他确认了! 都怪松瑛!只因为别人打了自己一顿就去寻死,说到底是她太脆弱了。 “咔!” 有什么断裂了。 第86章 阴风习习 “咔咔!咔咔!” 史铮的每一根寒毛都竖起,想起了小桥被炸断时,李念安掉下去的身体,就在他的面前坠落。上一刻还鲜活的生命,下一刻就会消亡。 “咔咔!” 像是坚实的脚步踩碎了枯枝。 在这么狭窄的地方用炸药,绝无生还的可能。 如果我是知情者2,一定会连整个山洞炸掉。 “我错了……对不起!但我没对那些女孩做什么。” 他还不够格。想要染指那些女孩,至少要在组织里再升几个等级,他打算来日方长,早日跻身那个群体。就算被开除了,他仍然尝试过联系陈思明,想要再寻求一个机会,但是陈思明没有理他。 他心里有愤恨,认为陈思明没有识人的眼光,现在他后悔了。 他扑倒在地上寻求宽恕,脸上蹭上了泥土,腿间也有一股温热。 “对不起……出去以后我会说出所有真相,就在第二期节目里,我一定会指认陈思明,我会恢复松瑛的名誉……” “咔咔”的声音越来越近了,终于到了他的身体后面,他的整个脊柱都僵直了,肩膀传来酸胀的疼痛。 又过了十几秒,没有声音,他终于大着胆子,慢慢移动pad上的手电,一只肥硕的大老鼠匍匐在地上,不动也不出声,只是用大眼睛看他。 “啊!” 他又被吓得跳了起来。 老鼠也被吓了一跳,沿着山洞的边缘跑走了,踩在一边的枯枝上,发出“咔咔”的声音。 “妈的!老鼠干什么不叫!” 史铮躺在地上,大口喘粗气,过了几秒,他爬了起来,继续往前走。 这一次他的脚步快了,又过了几个转弯,再往前渐渐有了亮光,他再次加速了,就这么离开了山洞,竟然什么也没发生。 史铮站在洞口,听到了流水声。他闭上眼睛,张开双臂,阳光透过针叶型的树叶,在他留下两道光带。 没关系的,他还活着,只要回去重新整理,一切都能够重新来过。 那个知情者2,不过是只敢潜伏在暗处的家伙,根本不敢把他怎么样。 李念安的尸体说不定是被水冲走了!他太害怕了,竟然忘了这种可能。 他大口呼吸着有些潮湿的空气,然而他的耳边再次传来了踩踏树枝的“咔咔”声,这一次他没有露怯,而是立刻转身。 任晓宁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她没有画底妆,却抹了粉,法令纹处的粉卡成一个长道,像是戴了一张假脸。她本来就瘦,现在眼睛瞪大,凸了出来,有点可怕。 看到是她,史铮却放心了。 “晓宁,你怎么会在这里,凝波没跟你在一起吗?” 任晓宁没有回答,她逐渐走近,肩膀却抖得比筛子还要厉害。 “那天开车的是你吗?” “你在说什么?” 史铮刚说完,心跳却骤然加速,呼吸也缭乱了。 她说的该不会是……那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任晓宁将一只手伸到他面前,手机屏幕里有一张照片,正是陈思明扶着一个女孩,史铮看不清女孩的脸,但是他看了屏幕,又打量面前的任晓宁,她们的身影重合了。 “你完全不记得了,根本不介意给我留下多少痛苦。” 她眼睛里有悲愤,让她和松瑛的形象重合了,任晓宁刁钻傲慢,松瑛平易近人,两人怎么都不相像,任晓宁又厌恶松瑛,联想到她们只能想到女生的那些小手段。 但是这一刻的任晓宁爆发出的能量和要让他付出代价的松瑛一样。 他又觉得哪里不对,他的目光停留在照片上,忽然意识到:“你从哪里拿到的手机!” 任晓宁没有回答,而是推了他一把,他的脚步不稳,又被后面一根冒出地面的树枝绊了一跤,直往后跌去。 他正站在一处小高地,顺着地面骨碌碌滚下去,等到他停下时,后腰后背大腿都很痛,他躺在溪流里不能动,耳朵鼻子嘴里全是水。 “咳咳!” 他将嘴里呛到的水咳了出来。 他再抬头,看见任晓宁举起了一块大石头顺着他的头扔了下来…… 薛玉年在山洞口左等右等史铮也不出来,决定先回活动中心,路上却遇到了找来的沈乐乐和夏凝波。 “史铮呢?”沈乐乐面色不善。 “铮哥跑到山洞里了,我没有手电,没有进去。” “你怎么能让他直播!他可是把赖姨的脸都播出了!” “这是赖姨所期待的,如果能让罪魁祸首付出代价,赖姨一定会感谢我们。” 薛玉年说完,沈乐乐撇嘴,随后又问道:“弹幕里有人说史铮是杀害松瑛的凶手,他关掉视频后是什么反应?” “特别生气,他骂了我两句就跑远了,我没机会再问。” 薛玉年露出遗憾的表情,他打量沈乐乐和夏凝波。 “你们两个带手电没有?我们还是先找到铮哥,有什么问题不如找到他再问。” 沈乐乐从随身包里拿出一个小手电,本想走在最前面,但夏凝波却说前路危险,应该让他和薛玉年一前一后,薛玉年主动选择断后。 沈乐乐跟着夏凝波,山洞比他们想象的长,沈乐乐甚至都怀疑他们在里面迷路了。 “你怎么能让他跑到山洞里!万一出不去怎么办?” “铮哥当时的状态太不好了,我阻止不了,要是再晚一步,我都不知道他跑到山洞里了。” 薛玉年将两人看到李念安坠落的大石头,她的尸体却不见的事告诉了他们。 山洞寒凉,说话还有回音,薛玉年忍不住步子迈得大一点,好离沈乐乐近一点。 沈乐乐听了也想到了知情者2。她和史铮的推断基本一致,认为这是一出请君入瓮。史铮为了成名而出卖陈思明,却将自己套进去了。 赖元清冒着松瑛名誉再次受损的风险主动配合参加节目,也是为了诱导他说出实情。在直播的过程中,根据现场的氛围,很容易说出一些事先根本没想好的事情。 “任小姐呢?”薛玉年现在还关心着任晓宁。 “晓宁困了,在活动中心睡着了。” 前方有光,沈乐乐立刻跑了出去,她心口一阵憋闷,在外面呼吸了大口的新鲜空气,才感觉好了一点。 史铮不在山洞里,他们决定分头行动,在洞口附近搜寻。 沈乐乐刚走出几步,就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红色的身影,她立刻叫来了另外两人。 那红色的影子一直没有动,沈乐乐记得今天任晓宁就穿了一身的红色运动服。 第87章 无法填补的空洞 三人都不说话,越是靠近越是确定,那人就是任晓宁。 她后脑漂亮的卷发打了结,后背擦上一块污迹,已经晒干结成硬块,她的肩膀也抖个不停。 “晓宁!” 夏凝波先跑上前,她如大梦初醒,转头望他,双手都举在胸前,掌心向上,仍在发抖。 “凝波,我该怎么办……我好像杀人了……” 她的大眼睛里全是惊恐,双手去抓自己的头,就这么生生拽掉了一大把头发! “晓宁!”夏凝波抓住了她发抖的双手,“没事的。” 他将她拥在怀里,她的眼神里升起一点光彩,可很快就黯淡了,接着眼神里流露出绝望。 “没用的,我杀人了……全完了……我的人生已经完了……” “不会的!无论有什么问题我都会解决,就算让你重生也在所不惜。” 任晓宁震惊地望着他,虽然早已将心交付,但是她从未想过能得到这种承诺,本应欢喜,但她泛出的苦水却越来越多了。 为什么是现在?有了他的承诺,她更加不愿意放弃,但她已经没有未来了…… 在一旁看着的沈乐乐也迷惑了,她竟然小看了夏凝波,他不是猎奇,也不是出于什么肤浅的原因,而是真的用生命去守护着任晓宁。 沈乐乐拉了一把薛玉年,人家说悄悄话,他们在旁边看着实在不像一回事,有什么问题不妨一会儿再问,两人悄悄遁走。 任晓宁趴在夏凝波肩头放声哭了一场,她不再有隐瞒,将自己心中的苦痛全都说了出来。 明明受害的是她,她却好像做错了事,一直将这件事潜藏在心底。别人都说她跋扈,不肯吃亏,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这件事上低头了。 她没有勇气将那件事的前因后果讲出来,连跟爸爸都没有讲,她怕爸爸不肯善罢甘休,把事情闹大,她也怕别人知道以后在她背后指指点点,她要在这个行业里长久的生存,绝不能被打上情色的符号。 这件事会随着时间被冲淡,一切都会过去。 “可我没有忘记,本是我心头的一根刺,伤口却渐渐裂开放大,不断流出脓水,变成了一个空洞。我假装把它遮住了,但史铮却将它掀开了。我无法再欺骗自己,他就是那个开车的人!我的痛苦全都是拜他们所赐,但他们没有一个人认为自己有错,我痛恨他的表情,所以我推了他。他掉了下去,头上全是血……” 夏凝波抱她抱得更紧了,“若你疯狂,是使你疯狂之人的错,你不必自责。” 夏凝波温柔地安慰着她,接纳着她,一直到她心绪平复,才让任晓宁指给他看,史铮跌下去的位置。 任晓宁指向一边,头却扭向了另外一侧。 夏凝波顺着她的手指看去,什么也没看到。 “没有人。” 任晓宁一下子扭过头,潺潺流水,光滑的石头,顺着水流游动的小鱼苗,唯独缺少了史铮的身体。 “怎么可能!刚才我确实把他推了下去,他的头就砸在那块石头上!” 任晓宁指着溪流中的一块石头,大概有人的手臂那么长,是块形似椭圆的石头。 她指向那里,头传来针刺的疼痛,她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幸亏夏凝波接住了她。 “你受的打击太大,先坐下来。” 夏凝波扶她坐下,她晃晃脑袋,仍旧感觉不舒服,这两天她一直在低烧,神情有点恍惚。 夏凝波跑进水流,几步到了那块石头前,他在石头旁打量许久,才伸出手摸了摸,又把石头翻了个身,看了好久,他才重新跑到任晓宁身边。 “那块石头被翻了面,下面本该颜色更深,现在却是更浅。我想史铮的尸体被人拿走了,搬运尸体的人冲刷了现场的痕迹,包括石头上的。” “谁拿走的?赖元清吗?” “赖姨还在活动中心里关着,我想拿走的应该是知情者2。” “他为什么这么做?难道是为了诬陷我?” 任晓宁对一开始被当成凶手的事心有余悸,可随后又感觉不对,史铮本来就是她杀的,尸体放在远处就好,何必搬走。 “我想不是。他应该和赖姨有很亲近的关系,这么做大概是为了嫁祸给史铮。” “可是……” “你当时确认了史铮已经死了吗?” “没有!”任晓宁只摇头,“他当时满头是血,我吓呆了,本来想离开,走到一半却感觉胸闷,浑身的力气都没了,所以只能坐在这里等你们。” 夏凝波看着那块石头,眼神变得深邃了。 “史铮没有死,只是晕倒了,他醒来之后自己跑走了。” “嗯?” 任晓宁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很快意识到了他的深意,立刻点头。 “嗯,我确实没看见。” “我们回去吧。说不定史铮已经回去了。” 夏凝波拉起任晓宁的手往后走,刚走两步却又停了脚步,问道:“你是怎么知道史铮是开车的人。” “因为我看到了。” “你拿什么看到的?” “我……我捡到了手机。” 任晓宁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手机。 下午,她浑身难受,精神不济,在活动中心东侧的休息区睡着了,丁婆婆和孩子们走后,那里只有她。 迷迷糊糊之中,她听到了手机的震动声,她以为是梦中的幻觉,伸出手拍到旁边的柜子上,手上传来剧烈的疼痛,她一下子醒了,发现柜子边缘的缝隙里,有一个红色的手机。她想都没想就按了唤醒键,里面的东西却让她大吃一惊。 第88章 借刀杀人 夏凝波接过手机,拿在手里摆弄了一下,是智能机,品牌、型号、款式都很普通,如果在外面,很快能通过序列号确定手机的销售范围,找到主人也只是时间问题,现在却是无能为力。 “这应该是知情者2留下的,可能是昨晚放在活动中心里,计划和赖姨进行联系的工具。阴差阳错落到了你的手里,不过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什么目的?他一定是记恨我之前对松瑛不好!都怪我太单纯了,压根没想到手机是有人刻意给我的,我现在说什么也不会有人相信了。” “那倒未必,他想对付的是史铮,你帮他省了好大的力气,他也承蒙这份人情,把史铮带走了,这件事和你再无关系。” 任晓宁心里仍然忐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说道:“可是……可是别人会相信吗?尤其是他们……” 任晓宁的眼神瞥向了沈乐乐和薛玉年休息的那一侧,他们正坐在一棵树下,时不时望向他们两个,好像怕他们两个会私奔。 “没关系,我们还有一点时间。” 夏凝波做起来事来一向是从容不迫,任晓宁也不那么担心了。夏凝波仔细检查了手机里的内容。 任晓宁看他只是看,没做什么操作,不禁又要问:“你不把我浏览的页面删掉吗?” “没这个必要。我现在手头什么也没有,只能做基本的删除操作,出去了警察自然能恢复里面的内容。” “那我们把手机毁掉。” “没必要做这种多余的事。删除了反而无法解释你为什么会知道直播这件事,你不妨坦诚告诉他们,你是如何获得的手机。但他们若问你为何会和史铮起争执,你便说你看了直播后和史铮对质,史铮恼怒袭击了你,你在反抗过程中,失手将他推了下去。这样就算事后警察问你,你也是正当防卫。” 任晓宁点点头,夏凝波看她仍然担心,便宽慰道:“如果弹幕上说的是真的,那么史铮和松瑛的死有更紧密的关系,知情者2很可能是为了完成赖姨接下来的杀人计划,而劫走的史铮。无论现在史铮是死是活,他的尸体一定会再出现,到时候知情者2会承认是他杀的。从直播弹幕的情况来看,就连赖元清被抓,都被他所利用。如此高调的行为,找到他也只是时间问题,他大概是抱着玉碎的决心,进行后面的行动。” 任晓宁只是点头,此时她只相信夏凝波。 他们牵着手回到沈乐乐和薛玉年身边,两人为了不让沈薛起疑,把他们商量好的话说了。 任晓宁担心会露馅,说话的时候一直放慢速度,也避免和沈乐乐眼神直视。 夏凝波却很坦荡,任晓宁只当他是为了自己,更是感动。 “铮哥能自己走回去,说明伤不严重,我们快些回去吧。” 夏凝波催促他们,但沈乐乐却自己走进了溪流,明明任晓宁没有指给她位置,她却走到了石头面前,翻过了那块石头。 “如果是他自己走的,为什么要把石头翻面。” “那只有他自己知道,你等他回来问他好了!” 任晓宁嘴硬道,反正她没有翻过那块石头。她仔细回想,她把史铮推下去以后就吓呆了,脑子里一团乱麻,根本不记得去确认什么。 她真希望自己伤人的事是一场梦,坐在那里一直哭,心中一直喊着爸爸,想起爸爸已经被抓了,她更加悲痛,她又感叹和夏凝波的感情,刚刚有起色却不得不分开,想不到峰回路转,史铮消失了,夏凝波仍旧抓着她的手。 可能真是梦也未可知,毕竟史铮已经消失了。 “难道史铮和李念安的尸体一样都被知情者2搬走了?” 沈乐乐喃喃出声,发现任晓宁的脸色变了,她立刻说道:“我只是推测,毕竟也没有证据证明他活着。” 任晓宁刚要发作,却被夏凝波拦住。 “我们现在胡乱猜测也无用,不如交给警察。” 众人回到活动中心,赖元清还被锁在原来的房间里,而史铮果然没有回来,由于赖元清的房门钥匙在史铮的手里,他们只能隔着门问赖元清的情况。 “手机能借我用一下吗?”沈乐乐冲任晓宁伸出手。 “不借!之前我向你借笔记本的时候你也没借我!” “晓宁。” 夏凝波握了握她的手心,“你先听乐乐说要干什么用。” “手机是知情者2留下了证据,里面说不定有什么线索。” “我已经看过了,里面基本是空的,除了浏览器里有登陆网站的网址,就是‘登陆提示’了,已经设置成了壁纸。” 白色的底面,上面几个黑字说明了登陆方式,并且画了一个箭头指向了浏览器。这要是看不见就是眼睛有问题了。 玩了一手好借刀杀人。 沈乐乐心中大概有了想法,却没有说错,便将手机还给任晓宁,又从背包里拿出笔记本,拨打了李警官的视频电话,打不通以后,又拨打了赵警官的视频电话。 这一次很快通了,赵警官的下巴怼在屏幕上,立刻问道:“你们现在怎么样?” “还在等待救援,救援队说会派大船来接我们。” “不用等大船了,现在我就开小艇去接你们。” 怪不得声音那么大,原来是在开小艇。开船不规范,亲人两行泪啊。但为什么是赵警官开船……沈乐乐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送周民俊的小艇出事了吗?”沈乐乐问道。 “周民俊死了,身上有两张贺卡。” 薛玉年后背一下子撞到墙上,沈乐乐有些发愣,而夏凝波蹙眉,最大反应的是任晓宁,她双手捂嘴,眼泪一下子掉下来了,接着扭头跑开了。 夏凝波立刻跟在她的身后,好在她没跑出活动中心,而是跑到赖元清的房间门口拼命地敲,边敲边喊:“喂!一定是你!你怎么能这么恶毒!你一定要杀了所有人吗?” 她知道自己不是目标,但是近在咫尺的死亡仍然让她感到恐惧。 她厌恶周民俊,更痛恨史铮,但是当她把史铮从高处推下去的时候,她分明感觉有什么东西也从她的身体里消失了。这感觉让她陌生,让她心悸,恍惚之间,她又听见了松瑛的歌声,那么空灵的声音,就像迎接人离开世界时的仙乐,如果是松瑛,适合做迎接灵魂的天使。 但她决不想和松瑛见面。 她现在知道了,松瑛死后,她的内心一直在受折磨,她认为自己的霸凌和松瑛的死脱不了干系,她是个杀人者。 如果史铮死了也是一样,她将一辈子受折磨。 痛苦的从不是死去的人,而是被留下来的,就算周民俊和史铮很过分,她也希望他们能够活着受惩罚。 不!她希望能听到史铮的道歉。 到了现在,她竟然开始渴求这种东西,没有什么不合时宜,反而认定这就是她内心一直期待的,如果听到他们的道歉,心中的空洞可能会被填补。 她忽然能够理解松瑛,理解她的高傲,天啊,原来她是憧憬着松瑛的吗? 第89章 受害者&加害者 沈乐乐的脸色仍旧沉静,她让赵警官把贺卡拍照给她。 “接下来你们一定要一起行动,就算去洗手间也至少要找一个人陪着。” 沈乐乐估计赵警官疲于奔命,应该不知道史铮已经失踪了,便将史铮做节目的前因后果说了。 赵乾森听后大惊,高声道:“你们在搞什么!如果岛上的不是个复仇者,而是个无差别杀人狂,你们早就死光了!” 他是真的不理解这些人,就不能在原地好好待着吗?难道还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吗? 赵乾森知道不能以一般的思维去对待这帮人,他深吸一口气,竭力不发作,苦口婆心地说道:“我可求求你们了,别再做多余的事情了。赖元清是不是凶手由我们调查,你们也别想趁机捞什么好处!如果你们再以节目的方式泄露案件信息,会被追究法律责任的!到时候可别怪我没告诉你们!” 赵乾森又说了他们几句,才挂断视频电话。 余下的四人却陷入了沉默。刚才赵警官一直跟他们训话,并没有说周民俊怎么死的。周民俊离开时身体只是虚弱,赵警官急于接他们,大概率认为凶手还在岛上,周民俊很可能和孔珏、姜创一样是被毒杀的。 沈乐乐给赵警官发信息,问他死因,赵警官果然没回,过了一会儿他把两张贺卡拍照发了过来,附言警告他们,绝不能把贺卡内容发到网上。 他们几次三番的举动,让赵警官头痛万分,但他不得不冒着案件信息泄露的风险,把贺卡的内容发给他们,因为案件还在继续,下一个受害者已经确定。 第一张贺卡上写着“成美意千户献美童,宿暖乡安进士乐无穷”。 第二张贺卡“司马昭之心曹髦薨,贾充之喉舌成济殁”。 “这又是什么意思?” 任晓宁本就心烦,看了两张贺卡头更痛了,贺卡里面的意思,她一点也不明白,她第一次恨自己没有多读点书。 沈乐乐看了,猜了个七七八八,便解释道:“《金瓶梅》里有一个蔡状元,西门庆想拉拢他,便在他经过时,备了美酒佳肴美人招待他。和蔡状元一起来的还有个安进士,他不喜女子,却看中了西门庆身边的童子,西门庆便让童子扮作女子供他戏耍。这里面的千户指的是西门庆。” “难道是周民俊?” 任晓宁第一个想起他,一来周民俊有反串的经验,扮相极美,二来他在广播剧里经常炒同性cp,被粉丝们喜闻乐见,在社交网络上总拿他调侃。 任晓宁之前都没太注意,只当是笑话听了,可想起他昨天一身白衣,忽然扮作极美丽的女子,和松瑛在《远山》里的扮相极类似,忽然感觉寒毛竖起,她立刻摇头。 “不可能!周民俊喜欢女人!他交了那么多女朋友,有女演员有女歌手有女模特,还有一个青梅竹马!我记得他和青梅竹马分手的时候,那女孩已经怀孕了。” “如果他只是去承受,那么不需要去喜欢。他们对待周民俊,就像对待那些他们盯上的女孩一样。” 沈乐乐说完,也感觉到了一阵彻骨的寒意。他们所见极有可能只是冰山一角。而赖元清和知情者2掌握的内容,足以在整个圈子里掀起一阵飓风。 “可如果这么说,周民俊就是受害者了,赖姨他们的目标是加害者。”薛玉年说道。 “一开始是受害者,不代表他永远是受害者。”夏凝波说道。 沈乐乐和他的想法一致。周民俊行事极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在怀疑自己是目标“中山狼”时,他为了自救,不惜拿刀胁迫史铮,逼得他人不得不配合。 他若是吃了亏,一定会想办法从别的地方讨回。 “周民俊的问题我们先放一放,预示着下一个受害者的贺卡更紧急。” 众人又将视线投到第二张贺卡上,他们心照不宣,毕竟凶手的下一步动作可能会决定现场其他人的生死。 沈乐乐再次解释道:“司马昭、曹髦、贾充、成济都是同时期的人物。甘露五年,魏帝恨司马昭专权,讨伐司马昭,却被贾充阻拦,魏帝曹髦挥出宝剑,叫嚷阻拦者杀无赦、诛亲族。当时跟随贾充的成济问该如何行事,贾充直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无需再问!成济听罢,杀了魏帝。此事在朝廷掀起轩然大波,杀皇帝一事不合礼法,后来司马昭为了平众怒,将成济杀了。” “为什么不杀贾充?”任晓宁问道。 “司马昭不愿意。” 沈乐乐的脸色越来越黯淡了,照这么分析下去,事情向着她最不希望的方向发展了。 夏凝波:“莫非下一个说的是史铮。他为虎作伥,帮陈思明运送女孩,凶手不可能放过他。他不是核心成员,犯了错误以后就会被舍弃,和成济的位置也匹配得上。” 他们关住了赖元清,却什么也没阻止得了,杀人的计划仍在继续。 他们小看了赖元清,只在众人面前揭下史铮的面具,让他社会性死亡远远不够,他的结局一开始就已经确定了。 “那么铮哥现在……” 薛玉年的眼睛止不住乱瞟,倏地停留在任晓宁的脸上,表情更加惊恐了。 “你看我干什么?难道你还在怀疑我?我都说了,我确实推他下去了,但我没动他的尸体!” 薛玉年不看她,耳边却渗出汗珠,“尸体”两个字触动了他敏感的神经。 “我说的是他可能已经死了……我也不想他死的!我说的都是真的!” 任晓宁刚才希望史铮能接受惩罚的心,又变得淡了。如果凶手再想杀人,那么最好杀了史铮,而不是她,也不是夏凝波。 他们已经约定一起离开,展开新的生活,绝不能再节外生枝了。 “总之,我们几个人在一起,我不相信那个知情者2能将我们一起杀了。” 任晓宁说的话虽然直白,但大家都能理解。 “可我们不可能时时在一起,就算去洗手间也要单独一会儿。如果他把洗手间炸掉怎么办?现在活动中心已经不是封闭的地方了!” 薛玉年的精神再次被逼到了绝境,他健壮挺拔但年龄尚小,忍不住胡乱猜想。 自己落入这种境地不全是凶手的原因,也有咎由自取。 从他想探究某个真相开始,从他涉足这个行业开始…… 不不!可能从更早的时间,他接受松瑛的帮助开始。 他欺瞒了所有人,就算他所行正义之事,也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凶手看出了他的卑劣。 所以才在他的身边降下死亡吗?为了让他知道,他的行为是多么的无力,多么的不堪一击。 此时放弃才是最好…… 第90章 二次打击 “玉年……”夏凝波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却一下子被他拍开了。 “对不起,别站在我后面,如果是晚上,我真的不确定我会做出什么事。” 夏凝波的表情变得有点悲哀,随后说道:“我们现在害怕也无济于事,倒不如先做准备。” 夏凝波、薛玉年,沈乐乐、任晓宁分别检查了洗手间内侧,发现没有可疑的物品,也没有摄像头。对方不是无差别杀人狂,如果确定不了目标,不会轻易在有人的地方引爆。 此时四人都在心里猜测,史铮之后是否还有下一个目标。 四人又来到被炸开的大洞前,移动一个柜子,暂时挡住洞口。又在柜子上放了铁盆、玻璃壶、锡纸等物,如果有人尝试移动柜子,一定会发出声音。 忙完这一切,众人才回到西侧休息区,现在无论是谁想从外面进来,都不可能不发出一点声音。 “赖元清的房门从里面打不开吗?她难道在房间里藏了一把榔头?” 任晓宁一下子坐了起来,她眼中的赖元清变成了某种可怕的生物,随便给她点什么,就能撬开整个活动中心。 “不可能,史铮仔细检查了赖姨的身上,连一根曲别针都没有。他之所以把赖姨放进那个房间,就是因为房间里基本是空的,他早就详细检查过。” 沈乐乐自己也检查过房间,外面门不开,没法从里面出来。现在赖元清一只胳膊骨折,后背也受伤,也不具备移动李念安和史铮的条件。 “赖姨还有一个帮凶。”沈乐乐说完,薛玉年更害怕了,他的身体神经质地往后挪去,在角落里攒成一个团。 “还用想什么!那个帮凶当然是知情者2,赖元清不能动,他就接棒完成下面的杀人计划!他也是凶手!” 沈乐乐感觉不太对,但她又不能清楚起表达出来。 “毒药的毒发时间可退后,给周民俊下毒的很可能还是赖元清,她在周民俊的身上留下贺卡,说明一早就确定了下一个目标,如果知情者2当时就是帮凶,那么他进来却不杀人是为了什么呢?” 他到了休息区,打量了每个人却什么也没做。 “他在确认,有没有人已经死了他却不知道。”夏凝波说完后,又感觉有点异样。 “难道他是为了准备后面的贺卡?”任晓宁问。 “赖元清被关,贺卡仍在出现,尸体也在消失,这样显然暴露了他自己。”沈乐乐说完说出了一种可能:“不,暴露的不是他,而是我们中的某个人。如果他的目的是栽赃给我们中的某个人,只要把那人留到最后,他再消失,余下的那人就百口莫辩了。” 当这个可能性摆在大家面前,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气。 “他能够在夜间偷偷登岛,说明对渔娣岛很熟悉。对于我们无法离开,他却能够找到缝隙再次离开。玉年,史铮的小型摄像机在你那里吗?” “没有,一直在铮哥的背包里,他很宝贝那东西,不肯让我保管。” “那么现在能证明那个知情者2存在的录像应该已经消失了,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 案件仍在继续,他们中仍有人说谎,凶手的目标绝不只史铮一人,剩下的人除了被嫁祸的人,还有赖元清的同伙。 沈乐乐走到赖元清的门前,敲响了她的门。 “赖姨,知情者2把史铮劫走了,史铮生还的可能性不大。” 赖元清久久没有回答,任晓宁看着直着急,刚要上前说话,就被夏凝波挡了回去。 沈乐乐再说话,声音变得更低了。 “赖姨,我还是坚持之前的想法。知情者2并不是你的帮凶,他想要阻止你,所以才会做一些违背你意愿的事情。但是你被关起来了,他为了给你脱罪,决定帮助你实行接下来的计划。但他并不是一个杀人者,否则今天下午,在溪流旁边,他就可以将我们全部炸死,他想救你。” 隔着一层门,赖元清忽然发出了很诡异的笑容。 “你认为我还需要人拯救?你认为我没意识到,自己也和这座岛一起腐朽吗?我问你!史铮播出的第一期节目里,他道歉了吗?” 沈乐乐梗住了,她无法在这件事上说谎,赖元清了解他们,简单的谎言会被立刻戳穿,只能加剧他们中的不信任。 另外三个人也没说话,他们竟然都理解了,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人。 “他们不会反省,只会犯下更多的错误,倒不如让他们死了,让他们那些同伙知道,做这些事的人都是什么下场。” “那么周民俊呢?按照提示,他也是受害者。他在这件事中起什么作用?” “他是受害者,那么他应该能理解小姐的痛苦,但他不仅不帮助小姐,反而帮助陈思明。小姐把他当好朋友,有事情就找他商量。他却把这些信息当成敲门砖,跻身陈思明的小团体,转而来对付小姐。” 受害者变成加害者后,比加害者本身持有的能量更大,因为他们更了解其它受害者,知道怎么能抓住他们的软肋。而曾经友人的背叛,会对其它受害者造成二次打击。 “你也是小姐的朋友,难道就一次也没注意到小姐的异常吗?” “我……” 当然有征兆,关于松瑛的负面消息越来越多,但她的手指只在手机屏幕上一滑就忽略掉。 她只是觉得松瑛有更大的商业价值了,所以才有热搜,欲戴皇冠必将承受皇冠之重。 但是她忘了,那些消息给松瑛带来的伤害,早已在松瑛的心头留下缺口。 可是松瑛…… “松瑛真的是自杀吗?” 沈乐乐的眼神仿佛能透过墙壁,她终于知道自己忽略了什么了。 死者的自白06 我闯入父亲的办公室问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妈不是死了吗?” “我想等你大一点再告诉你。” 这是丑闻,俗套的丑闻。 寂寞的妻子忍受不了无趣的丈夫,和学生时代的真爱邂逅,怀孕后和丈夫离婚。 那么我呢? 我算什么呢? 无聊的产物吗? 要是觉得父亲无聊到无法一起生活,干脆把我也一起带走啊! 我的意见就那么不重要吗?去死吧! 第91章 不存在 赖元清没有回答,但沈乐乐不会再陷入她的陷阱了。 “一开始,我们被迷惑了。以为凶手为了给松瑛复仇,要杀掉所有霸凌松瑛的人。但随着不断深入了解,却发现事情比我们想象的复杂。对松瑛的霸凌不是致她死亡的主要原因,而是她在《远山》选拔时遭遇的性暴力,史铮的话证明了这一点。” 任晓宁的手在发抖,夏凝波回握她,她才重新镇定。已经决定正面应对,不会再逃避了。如果沈乐乐问到她,她就把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就算以后被人指点也无所谓,有夏凝波陪着她。 她克服了心魔,认可自己没有错。她本来就是极少反省自己之人,现在更是感觉找回了自己。 但接下来,沈乐乐说出了最关键的那句话。 “凶手就在我们中间是吗?” 任晓宁、夏凝波、薛玉年的表情都变了,任晓宁是惊恐,夏凝波是阴沉,薛玉年是错愕。 “你什么意思?怀疑我和凝波之中有人是凶手?” 任晓宁无视夏凝波的阻拦,说道:“有什么不能说的!她又不可能怀疑自己是凶手,薛玉年又是圈外人。只有我和你,和松瑛在同一个公司,经常能见面!不是你和我又是谁?” 任晓宁胸脯不停地起伏,没说一句话,声音都似炸裂一般。 “松瑛是自杀!这是警察得出的结论。害死松瑛的是那些欺负女孩子的男人和他们的帮凶!他们每个人都有分工,全都参与了这罪恶的勾当!” 还有什么比这更直接的挫骨扬灰的方法,任晓宁也是死里逃生,从那种绝望的情绪里慢慢抽离,松瑛的死,是因为她太脆弱了。 “是,他们杀死了松瑛,但松瑛的死分成两个阶段,在她的肉体死亡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她已经是躯壳了。” 对于松瑛的死,沈乐乐觉得毫无预兆。 松瑛死去的那天是很普通的一天。沈乐乐一早醒来,查看手机发现没有编辑发来的催稿信息,也没有家人发来的催婚信息,立刻长舒了一口气。 然后还不到五分钟,一阵空虚就向她袭来,让她干什么都没精神。她不想出去玩,因为会时不时忐忑,只好在家闭门写稿,从早写到晚,写出一堆垃圾,只能左右移动键和删除键并用。 她删到一半的时候,感觉口渴,拿起桌上的马克杯,手在杯壁上粘的水滴上停留了一下,杯子脱手了,马克杯碎成的瓷片和浓茶水留下的不规则印记在地上混成一个难看的图像。 她感叹倒霉,不得不收拾地板,还要换掉被弄脏的裤子和鞋子。等到她忙完这一切,是半个小时以后了。 她因为不得不再看自己删到了哪里而懊恼,为了转换心情去刷网页,此时蹦出来的正是松瑛坠楼自杀的消息。 第一反应是洋葱新闻,每年不知道有多少艺人要在新闻里被抓进去一次,或者死一次。 但是接连几个官媒发出了松瑛死亡的消息,让她不得不相信。 她拨打松瑛的电话,永远没有接听。 接下来她哭泣,遗忘,参加葬礼,她在葬礼上与孔珏、姜创见面,但他们对松瑛的事一笔带过,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当然,他们也流泪、也感叹,但那做作的表现就像在综艺节目的情感剖析环节里忽然提到的原生家庭一样,剧本里的套路铺面而来。 为什么要在朋友的葬礼上念剧本,这是沈乐乐的第一个疑惑。 “在松瑛的葬礼上,我见识了他们的虚假。我认识的松瑛亲和、善良、令人憧憬,他们却好像完成任务一般参加了葬礼。” 所以她才会去调查真相,当她更深入地接触,发现这些人对松瑛的死讳莫如深时,更加确定了松瑛的死另有隐情。 所以她才要求经纪人,一定要将她塞进《明天我们将相遇小岛》节目组。 “在进入节目组以后,我才逐渐清楚了松瑛遭遇的霸凌,而霸凌她的人就在我们中间。” 任晓宁本想争辩,但还没叫嚷出声,眼泪却掉下来。 “我没有想过要害死她!我只是有些不甘心……” “你确实没想过,你只是嫉妒。你只是将你初高中时排挤同学的那一套移植到了公司里。你只是从来没有成长过,只是希望别人宠溺自己,配合自己,稍有不如意,就像问题归结到别人身上。” 任晓宁紧咬下唇,一双通红的眼睛望着她,可她低着头没有说话。 “我认识的松瑛虽然善良,但并不是一个凡事只从自己找原因,无条件讨好别人的人。虽然你们一直找她麻烦,但也逐渐遇到了瓶颈。” 正如沈乐乐所言,任晓宁虽然找松瑛的麻烦,但作为艺人他们在公司的时间很少,她们也不是每一个工作都在一起,任晓宁绝大多数行为只能算是升级版的恶作剧,就算孔珏一直给她当马前卒,说了松瑛不少坏话,可没有证据的事,大多数人听了只是一笑。 而且松瑛出身艺术世家,虽然她没有用特权为自己谋取过什么,但大家还是忌惮她,当然他们也害怕任晓宁针对,最后造成了很多时候,他们无视松瑛,就像松瑛不存在。 第92章 已经晚了 “真正毁掉松瑛的是她在《远山》选拔时,遭遇的性暴力。你和松瑛、孔珏同时进入了选拔。三人也都经历了性暴力。” 任晓宁又感受了那种潮湿的空气,顺着毛孔的缝隙钻进去,让她的身体越来越沉了。可以的话她真想永远不再回忆了,她又想再一次自欺欺人。 但是她要一辈子被那些人所缠绕吗?明明不是她的错!如果不说出来就无法让那些人受惩罚,她心中的空洞也永远无法填补。 她咬咬牙说道:“是,但我侥幸逃脱了。” “你还记得是什么时间吗?” “我当然记得,一年前的4月20日,我换衣服的时候被人迷倒了,醒来以后就在厢车里,我打伤了和我坐同辆车的陈思明,才能侥幸逃脱。” “那就对了,一年之前,孔珏、你、还有松瑛只在试镜同一部剧时遭遇的性暴力,但却分别是在不同的时间被当成了目标。孔珏在你之前,松瑛在你之后。” 任晓宁没有刻意去记其它角色的终选时间,但她听其他人提到过,确实如沈乐乐所说,便答道:“好像是,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罪恶的组织有个机制,为了维持组织的稳定性,不让受害者告发,不让其他人发现他们罪恶的勾当,他们将主动加入他们的人变成共犯,例如史铮。用照片、影像威胁没有利用价值的受害者,让他们闭嘴。诱导有利用价值的受害者,让他们成为未来的加害者。” “你的意思是?” 任晓宁捂住嘴,她再次想起捂住她嘴的那只手,和她的身高差不多,小小的那只手。 “孔珏想要害你,而他们打算让本来和松瑛有嫌隙的你去害松瑛。” “可我没有!” “没错,因为你逃脱了。孔珏也因为办事不利被除名了,没有获得《远山》的角色。但是在害你的当天,还有一个受害者,就是周民俊,因为你们面试了同样的角色。” “这?我们……”任晓宁有点语无伦次,她虽然处处喜欢争先,但还没想过这么下作的方法,让一个受害者去害另一个,这样就算以后想告发,也会因自己有罪,而不敢行动。 “我以为选他是为了给舞台剧增加一点新的东西,他对松瑛……” 这一瞬间,连任晓宁也觉得松瑛很可怜,如果是她,一定无法承受,早就崩溃了。 “恐怕给松瑛下药的就是他,但是药量不足,她醒过来了,正撞见史铮在拍照,史铮因为没想过她会睁眼而逃走了,松瑛也侥幸逃脱了。” “不是侥幸。” 赖元清在这时候插嘴,声音里多了愤恨。 “周民俊是故意减少了药量。他说整件事中,他都清醒着。如果小姐睡着了,就太不公平了。那天下药的本来是孔珏,周民俊为了害小姐,特别从孔珏那里把药抢来。他自己不幸就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跟自己一样不幸,明明小姐对他那么好。我很久以后才知道,竟然是从周民俊的代驾嘴里,周民俊把这件事当成笑话了!甚至跟路人来讲述!” 事实上是周民俊喝多了,在不太清醒的情况下跟代驾说的,但对于赖元清来说,没有任何不同,因为她亲眼看到这件事以后,松瑛是如何一点一点地憔悴下去。 沈乐乐的内心更加沉重了,但这件事确实填补了她所不知道的那部分。 “这件事对松瑛的打击是巨大的,可能比遭遇性暴力本身还要大。松瑛意识到自己孤立无援,身边的朋友不可信任。他很快变成了躯壳。” 因为太痛苦了,对一切都不喜欢,对一切都不期待,但她没有死去,而是重生了。 她的死分为两阶段,只要躯壳还在,她就还有重生的可能。 “大概在松瑛死前的一个月,她约我出去玩,跟我说她准备出国进修,之后的一段时间要准备语言和专业考试,联系的时间会变少。” “这不是准备自杀的人的前兆吗?让周围的人心里有准备。”任晓宁蹙眉道。 “别人可能会,但松瑛不会。而且她跟我说自己的不足,还跟我讨论相信的学习计划,甚至让我帮忙跟国外留学的同学打听一下,当地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如果只是为了让我心里有准备,有必要讨论这么细节的东西吗?” 沈乐乐忘不了她脸上的神采,如同春日的阳光,当时的她确实获得了新生一般。 “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促使她从躯壳里重生,但她确实走出来了。我绝不相信她会自杀,这和她的性格也不符。她虽然看起来柔弱,却极其坚韧。就算受到打击,也总会想办法站起来,是某个人杀了她。” 在松瑛活着的时候,有人践踏她的名誉,摧毁她的名声,折磨她的身体,但还有一个人,直接杀死了她。 “我看了网站上的帖子。即使史铮已经发上了第一期节目,我们剩余的人仍旧在‘凶手揭面动态版’占有一席之位。奇怪的是,真凶明明是为了给松瑛讨回公道,但在帖子里,动机却变成了为了掩盖松瑛之死而杀死目击者的伎俩。我们每个人都变成有可能杀死松瑛和其他人的真凶了。” 其他人并未如沈乐乐那般研究帖子,故而感觉她的说法很奇怪,就算猜测他们是此次事件凶手的帖子仍在发布,但是凶手已经确定是赖元清,并且通报给警察。帖子对他们的影响会越来越小,甚至都不如最开始发布在网站上,脑补任晓宁是凶手的帖子。 “说明我们是凶手的帖子中,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我们都因为某种原因和松瑛相会于天台,把她推了下去。” “可她的死因坠楼是警察的通报!”薛玉年说道。 “有人为了掩盖罪行伪造了现场,我想史铮应该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曾经亲口说殴打了松瑛。” 史铮在制伏赖元清以后,确实边踢她边骂出口,他这个人只要得意忘形就会露出马脚,做节目时也是如此,赖元清正是利用了他这种心理,诱导他说出实情。 赖元清仍旧没回答,沈乐乐继续说道:“赖姨,可能你认为他能从史铮口中问出什么,但是你想错了。史铮是个卑劣的小人。就算被恐惧笼罩,他仍旧会给自己找台阶下,说出有利于自己的话。他为了节目出卖了陈思明,他连自己都骗了,他做节目时真的是痛心疾首,想让他说出真相,必须把证据扔在他的面前。” 赖元清和同伙应该已经意识到了,一切已经完了,他们在这岛上挣扎,不过是一点执念罢了。 但是又能挣扎到几时,这里终究不是世外桃源,外面的人就要来了。 “赖姨想知道的真相,我全都会揭露,所以请赖姨告诉那个人,把史铮放了吧。不要在犯下更多的罪了,我会把所有的事情整理好交给警察,我也会想办法调查杀死松瑛的真正凶手,如果他们不披露,我就自己找渠道披露,总之,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沈乐乐拿来榔头,把房门上的锁弄开,然后把任晓宁手里的手机扔给了赖元清。 赖元清看着手机,问沈乐乐:“你不怕我把手机毁掉吗?” “不怕,当史铮在众人面前自爆时,你们留下仅有两个通讯工具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你们已经是强弩之末,所做的一切都不影响事件发展了。” 赖元清拿起手机,按下唤醒键后没有动,直到手机屏幕再次暗掉。 “已经晚了。” 沈乐乐分明听到了她轻笑出声。 第93章 奥菲莉娅 “砰!” 这声音简直要将她的脑壳炸开,声音消失后,她的头皮也一阵阵发麻,这声音就在附近。 “你们该不会?” 沈乐乐一拳打在旁边的墙壁上,手很痛却抵不过心中的难过。 为什么不能再相信她一点,她并不是随便允诺。 但她真的能做到吗? 她心中忽然升起了带有鄙夷腔调的声音。她一直说要查清真相,但是兜兜转转一年获得的信息,比不上赖元清这五天里泄露给她的。 她对松瑛之死的调查程度,只是她写文中间的调剂,她无法像赖元清那般付出全部。 而且她也在畏惧,越是靠近越是发现她之前忽略的。 很长的一段时间,松瑛隔一两周就会约她出来喝咖啡。 她心里暗想,松瑛就没有别的朋友吗?为什么表情有勉强? 她想着却也免不了走神,有时是为了新文,有时是为了家里的事。她忍不住羡慕松瑛,拥有出众的家世,美丽的外表,光鲜的工作,她只看到了表象。 赖元清是看穿了我的自私之心,所以才不肯把这件事托付给我。 “我们走吧。去看爆炸造成的伤害。” “我们不是说好了,在这里等赵警官吗?现在出去,说不定会被凶手一网打尽!” 任晓宁抱着胳膊,她紧咬下唇,右手指甲在左小臂上挠出了一条条血痕,并且有不断放大的趋势。 “我自己去,你们可以选择等在这里,我必须要确认史铮是不是已经死了,如果没死,我要知道,到底是不是他杀了松瑛。” 沈乐乐上前移动柜子,薛玉年立刻抬住柜子的另外一边,夏凝波也来帮忙。任晓宁的眼睛拼命在他们脸上打量,直急的掉泪,但她不想单独和赖元清待在一起,不得不来帮忙。 挡在大洞前的障碍物被移开了,沈乐乐不放心赖元清一个人在活动中心里,便拉着她一起走。他们向着爆炸声传来的西侧走去,爆炸产生的硝烟味和海水潮湿的味道混在一起,让沈乐乐感觉胃里一阵痉挛。 很快他们找到了两个大坑,里面并排放着两个长袋子。 本是透明的塑料布却因为内容物而变得模糊了,沈乐乐心里一沉,她放开赖元清,走近了大坑,靠外的那具是史铮的尸体,靠里的那具因为尸体腐烂,看不清长相,只能从衣服判断出是李念安。 任晓宁看了以后高声尖叫,向着远处跑开了。 夏凝波和薛玉年都跟着跑了过去。 “晓宁……晓宁!” 夏凝波唤了她两声,他的脚被石头绊了一下,身体不稳,下巴磕在石头上,瞬间无法站起。 “晓宁!” 他仍然叫着任晓宁的名字,她却没有回头。薛玉年本来跑在他前面,转头看到他的惨状立刻来扶他,他却摇头指着任晓宁离开的方向。 “不用管我,去看晓宁,她很害怕,一个人跑远容易出事。” 薛玉年点头,冲着任晓宁跑远的地方追了过去了。 沈乐乐上前扶起夏凝波,她看他下巴上流的血已经浸过纱布要滴出来了,便小心揭开纱布。除了下脸颊上的划伤,下巴又填新伤,看得沈乐乐直皱眉头。 他们出来的太急了,什么也没带,沈乐乐只能先拿口袋里一包手帕纸帮他擦一擦。 “没关系,我的伤不碍事,你先查看尸体,我去找晓宁。” 夏凝波说完就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这时只剩沈乐乐和赖元清两个人。 沈乐乐跳下深坑,她撕扯着史铮靠近头部那边塑料布,扯开以后将手放在史铮的颈部,确实没有了搏动。寒意从手指传到了她的心里,沈乐乐忽然甩开手指。 她这时再看塑料布下的躯体,忍不住联想起一小时达送来的被保鲜膜包裹的冻肉。 沈乐乐将袋子重新弄平整,刚想跳出大坑,却发现下面有白色的东西,透过塑料布,是平整的纸片。 沈乐乐翻过他的身体,看到了贺卡上羽衣鸢萝纹样,两张贺卡下面还有一叠纸,是《远山》的剧本。 贺卡和《远山》同时出现,好像怕他们忘记。但是上一次周民俊死亡的现场只有贺卡…… 那是因为周民俊身上的白衣就是女主角的戏份啊!就像任晓宁会弄错一样! 沈乐乐快速看两张贺卡里的内容,他们中还有目标!还有谁? “背叛者不需要墓志铭,但罪行却记录在耻辱柱上。” “你也想成为女主角吗?奥菲莉娅怎么样?” 他们之中想成为女主角的人……能够被称为奥菲莉娅的人…… 任晓宁!只能是任晓宁!沈乐乐冲着远处望去,完全没注意到,草丛里的一块石头旁,立着的pad正在拍摄。 第94章 从空洞泄露而出 任晓宁拼命地跑,那种窒息的感觉仍旧充斥着她整个身体。 史铮真的死了!那人还在杀人!不把所有伤害过松瑛的人杀死,那人是不会收手的! 她没杀松瑛!但是她伤害过松瑛!就连在《远山》的第一次试镜,她也弄坏了松瑛的鞋子,但是松瑛光脚也完成得很好! 她怎么都比不上松瑛,她的那些伤害变成了小打小闹,让她变得像丑角一样可笑,她早就知道了,自己很可笑! “我在森林里迷路\/却遇见了一只鹿\/我不由自主加快脚步\/却被一群小松鼠拦住……我抓住了一只小老虎\/帮我在森林里引路\/我快步跨过猎陷阱前的毡布\/却仍旧找不到小路……” 这声音……明明就是松瑛的!她再次听到了松瑛的歌声! “吱吱……吱吱……” 肥硕如猫的老鼠,眼睛在不远处闪着蓝光。 松瑛带着老鼠来找她了……否则他们的声音怎么会混在一起。 她膝盖软了,跪在地上,双手捂住耳朵,声音却没有消失。 老鼠的叫声和松瑛的歌声交织在她耳边,变成了诡异的乐章。 “不要!不要再让我听见!” 这时一只手拍到她的肩膀。 “啊!” 她转头,却看到满是关切眼神的薛玉年。 “你要干什么?” 任晓宁一下子往后退,飞快与他拉开距离。 “我来找你,大家都很担心你。” “别瞎说了!我知道你们都讨厌我!你们之前能够忍受我,是因为我爸有钱!现在连他的钱都没有了,没人会再忍受我,但我必须要活下去,我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 任晓宁一下子跳起来,像是头生气的母豹子。 “任小姐你误会了!我根本不是因为那样的原因……” “当然不是!你还喜欢我的脸,男人都喜欢我的脸,但是我讨厌你们,讨厌你们所有人!离我远一点!” 任晓宁一个人走在前面,薛玉年却挡住了她的去路。 “任晓宁!在赵警官来之前,我们必须一起行动,否则凶手会找到可乘之机,对我们逐个击破。” 薛玉年不等任晓宁回来,就来拉她的胳膊,任晓宁不跟他走,两人推搡起来,薛玉年一用力,任晓宁就要倒地,薛玉年立刻拉住了她的胳膊。 但任晓宁却如受惊了一般,拼命锤他的身体。 “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放开我!” 薛玉年打定主意不放手,她却用指甲去挠他的手。 “哎呀!” 薛玉年刚一松手,任晓宁就连忙跑去。 薛玉年跟着她再跑,一直跟着她跑到了一处高地,任晓宁前面没有了路,她这才停下,看着隔着几十米远,形态奇异的松树,她忽然感觉天旋地转。 在她心中生根发芽的疑惑终于破土而出了,她忍不住泪流满面。 原来是这样啊,我的狂躁,我的愤怒,我的焦虑,全都是从空洞里泄露出来的。 我只是把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都封起来了。 “是我推他下去的。” 当她重新站在这个地方,她想起了她和史铮的争执,她质问他,他不仅不悔改,还羞辱她。 “你就干净吗?之前那老东西在酒桌下摸你以为我没看见,装什么冰清玉洁?不过是个烂货!你养的小白脸都受不了你!软饭都不吃!” 他给了她两耳光,将她推倒在地,还冲着她的腹部踢了两脚。 “我劝你低调点!你没有大火的命。你可不经扒,老老实实评你的网红脸,做个直播带货不错了!少动不动惦记女主角,你不配。” 他冲她唾了一口,接着冷笑道:“你该心存感激,还有一张说得过去的脸。刚才那几脚我已经留手了,之前我们在一个女人的下面塞了易碎的东西,然后再踢烂——啊!” 他高叫一声,任晓宁咬住他的小腿,她多用力啊,隔着布料都尝到了血的味道。 她心里全是恨,她很努力,很用心,但到了某个地方就没法再进一步了。 她知道自己的极限就在这里了,但她不能不去想象,因为她有一个梦想!她必须让那个人看到她啊! 她越来越用力,要咬掉史铮腿上的一块肉。史铮拼命挣扎,终于将她甩开,当他的身体也不稳,掉了下去。 “啊!” 史铮浑身湿透,他挣扎着站起来,先把背包扔上了河岸,里面有他的宝贝摄像机和pad。 “你完蛋了!我要把你的那些丑事全变成节目!以后别人提起你会把你和充气娃娃划等号!你会成为男人酒后的话题消遣!” 一股热血冲上任晓宁的头顶,她一下子有了力气翻腾起来。 绝不能让史铮那么做!她还是要脸的! 她举起了大石头,冲着他的头砸了过去! 事情原来是这样。 她恍恍惚惚记得砸下石头的事,但是害怕夏凝波因此说她狠毒,所以才隐瞒,但是她砸下以后就脱了力,只记得史铮倒下的身体。 他满头是血,不可能活的。 凶手只是把两具尸体带走了。可能是因为嫌弃她先动了手,想把罪责揽到自己身上。但是警察一来,自然会查清真相。 薛玉年看到她站着不动,肩膀却不停发抖,慢慢靠近她说道:“任小姐,你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我杀了人!” 任晓宁这才意识到,自己和夏凝波真的没有未来了。 “任小姐不是故意的,任小姐只是正当防卫。” “你又怎么会知道?” 任晓宁颓然坐下,露出非常悲哀的表情。 “我知道,因为这次节目,不是我和任小姐的第一次见面。” 薛玉年看着她有些妖冶的脸庞,和他第一次见的时候一模一样。 “那天,是我将你送到了小新的车里。” 一年前的4月21日凌晨,薛玉年在送外卖。 快要大学毕业了,他找到了实习单位,但实习工资微薄,勉强能够覆盖自己的生活费,他还想再挣一笔钱,给叔父当医药费。 选择半夜出来送外卖,是因为半夜里一单的价格比白天高上一点。 他今天接了一单,距离餐厅超过十公里,本来他不想送,但是对方加了200元,店主也说送完就不用回来了,所以他才答应。 他送完外卖回去的路上,忽然听到了女人的叫声,声音很轻,像是鬼叫。 他以为是耳机里的声音,他正听着广播剧,声音也很像女主角的声音,这广播剧叫什么来着……《和大佬契约结婚攒下五个亿》?节奏很快,消遣听听还算不错。 但是他放下耳机后仍然听到了声音。 “救救我……救救我……” 他停下车,看到公路旁边的草丛里有异动。他悄悄走进,看到了一个女人,她穿着一件柔光白的睡袍,皮肤也是白得惊人,在冷冷月光的映衬下,反射着某种怪异的珠光白色。 她的双脚全是土和泥,脚上还有细细的划伤。眼睛紧闭着,衣服下摆渐渐渗出血来。 发生了什么再明显不过,此时薛玉年又听到了汽车的引擎声。 他咬咬牙,将女人拖到了草丛更深处,又拿出一包纸巾,暂时塞到了女人嘴里,保证她不发出声音。 然后,薛玉年回到了车的旁边,他装模作样地拿出了水壶。这时,汽车刚完成转弯,从他身边驶过时慢慢减速,接着车窗摇下,冲着他招招手。 他装作什么也不懂似的,从车上下来,走到车窗旁边。 那是个戴墨镜的男子,年龄大概四十几岁,长了一张方正的脸,头发被发蜡固定得很有型,穿了一身棕色的细条纹西装,他打量了身穿蓝色衣服的薛玉年。 “这么晚还来送外卖,很辛苦啊小师傅。” “哈哈,我们家的烧烤在蜻城很有名,十里飘香,很多人抢着订。” “你刚才看到一个穿白色衣服的女人没有?” “没有。” “真没有?” 路灯散发的昏黄灯光,将男子的墨镜投下了深邃的阴影,薛玉年这才看清,男子长了一双阴隼犀利的眼睛。 “这么晚别说女人,连个车我都是刚见到,真是吓我一跳。咋了哥,老婆大半夜跑回娘家了吗?” 薛玉年边说边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喝了两口,又八卦又随意。 男子发出讥笑一般的声音,随后说道:“差不多吧,小兄弟太辛苦了,赶紧回去吧,这附近据说有劫道的。” 男子顺手递给他一包纸巾给他擦汗,他接过以后,才发现上面印着他打工的烧烤店名字。 第95章 见证殉情 作恶的人是刚才他送过的别墅,他没见到人脸,只是在按下门铃后,听到对方醉醺醺地说“放门口”,背景是震耳欲聋的音乐。 男子开车已经远去,四下无人,薛玉年从草丛里背出女人,放在摩托车后座,女人的身体自然下滑,倒在他身上,别说抱住他,连坐直都很困难。 他先自己坐好,让女人靠在他的后背上,又拿出一根绑快递的皮筋,将女人在他腰间的双手套在一起。 他害怕那名男子仍在前路等他,便在岔路上开进了轿车进不去的小道,大概开了六七公里,才驶入主干道。 此时,又有一辆周身黑色的车辆如鬼魅一般跟在他身后,他立刻加速想甩开车子,但是摩托车的发动机却发出了干瘪的声音,他越来越慢,那车却越来越快,他心中暗暗叫苦,那车终于拦在了他的面前。 从车子下来的是个脸上有雀斑的女孩,个子不高,休闲装扮,看起来极干练。 她一言不发,走到他身后,掀起女人挡在头上的头发。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容不得薛玉年拒绝。 她的眼神很深沉,就像扔下石头也激不起涟漪的死水。 薛玉年害怕她误会,立刻强调只是在半路捡了女人,真正造孽的是别墅里的人,他去送了外卖所以知道地址,如果需要他可以作证。 女孩点头,谢过了他,说以后会联系他。 薛玉年以为女孩是看他诚恳,才让他走。后来才知道,那女孩是任晓宁的助理小新,她只是清楚前因后果才让他走,事后,他还收到了一笔封口费。 “原来我是在那之后才逃走的。我全都忘了。” 她确实打伤了陈思明,但是已经神志不清的她哪能跑那么远,她跑出几百米,就被在前方接应的另外一辆车抓进去了。她拼命喊叫,那些人用东西塞住她的嘴。她看到跑来的陈思明,他看到他们却笑了,好像完成了一件开心事,打个手势就往回跑了。 任晓宁的泪水汩汩而出,她必须要忘记才行,那么痛苦的回忆,只是想起内心就如被剜掉一块。所有人都不过是陪着她演了一场戏,因为不这么想,她就无法活下去。 父亲为了她的名誉付了一大笔钱,让那些人闭嘴,别人只当她是伤心,没人再提,但她真的全忘了。 她的内心一直有空洞,为了维持住这个谎言,她一直在失控的边缘,不知道哪一刻起,她会想起一点,但很快又会忘记。 但她潜意识里是知道的,明明助理换得很勤的她,一直将小新留在身边,害怕小新会超出她的掌控,害怕别人会知道。 当我拿起石头砸向史铮时,不仅仅是因为他羞辱了我,我更害怕他把我的那些事说出去。如果是他,他连我的脸都不会打码。 但是我现在想起的就是真的吗? 她跪在地上,天旋地转。 “任小姐!任小姐!” 薛玉年上前抱住她滑下去的身体,她的身体很柔软,头发带着橘子花的香气,她表现出的痛苦没有让她变得丑陋,反而更加真实了。 他一直在看着她啊,从拿到综艺剧本以后,他就知道任晓宁会参加。他心中忐忑,害怕会吓到她,却也期待,她见到他会说些什么。 但她全都忘了。她对他的反应就像是对一个陌生人,就连那种高高在上的自然厌恶本身都充满了距离,薛玉年想:“忘记也好,不是那么值得记住的事情。” 在12岁时,薛玉年见证了一对青梅竹马的殉情,故事的男主角是他的哥哥薛玉恩。 家住在同一条巷子里的贾闰月姐姐和哥哥差了半岁,两人从小就认识,还上了同一所小学、初中、高中。 贾姐姐和哥哥的关系很亲近,两家人对他们的事心照不宣,父亲还曾经在正月走动的时候说过,要是两人考不上大学,就把好事办了,晚点领证也无妨。 但是在贾姐姐刚满18岁那一年,两人一起投了河,捞上来时,早就没了气,两人的胳膊还绑在一起。 薛玉年的父亲病倒了,他一个男人拉扯大两个男孩本就很不容易,整天告诫他们两个人不要惹事,打坏了人他可赔不起,两个孩子也一直老实,老大玉恩虽然不像玉年学习成绩那么好,但老师也说,这孩子实在,考个大专的汽车专业不成问题,以后出来工资三五千的,您老就享福吧。 福气一瞬就消失了,两家人都是懵的,为什么会自杀? 薛玉年一点也不明白,哥哥不像他那么活泼,反而显出一种同龄人没有的老成稳重。 哥哥下了课就帮父亲干农活,周末还会烙一周的饼子,当下周的干粮,假期到县城的超市里打工,还会把工钱的一部分当成零用钱给薛玉年。 当然,哥哥也不写作业,也会偷偷摘邻居地里的西红柿来吃,但不妨碍他是一个好哥哥。 然而打击接踵而至,贾姐姐死时怀孕了。 贾姐姐的尸体并未验尸,知道这件事,是因为两人曾经在肮脏的小诊所里咨询过堕胎的事。医生看他们年纪都太小,给他们说了一个最优惠价,但两人声称还要考虑考虑,出门走了几公里就到河堤边携手跳了。 贾姐姐的家人没有来闹,可能是怕丢脸,只是不久就搬家了。屋子一锁,地里的农作物不要了,好似逃难。 父亲也是一病不起,薛玉年为了照顾他,不得已办了休学。医生说父亲的肝、肺都不好,但最主要是累,要多休息。 可父亲是心累啊,他听多了县里的风言风语,就算没病也会咳嗽两声。 据说贾姐姐的孩子不是哥哥的。在某个同学的学子宴上,他们喝多了,让哥哥把贾姐姐叫来,给大家瞧瞧。 哥哥说手机没电了,领头的那个拿出自己的,直接按下贾姐姐的电话号码,说如果哥哥拒绝,就不是真男人。 接下来的故事有很多版本,有人说他们灌醉了贾姐姐,一起祸害了她。有人说他们只是灌醉了她,哥哥送她回来的时候,趁人之危。 但薛玉年相信的是最后一个,他们把想保护贾姐姐的哥哥打了一顿,并且威胁他,再插手明年的地就不给他家种了,然后让他在门外把守,不让别人靠近。 薛玉年记得那天,哥哥鼻青脸肿地回家,脸上的表情发灰,就像出殡的时候,棺椁里殓着的尸体。 哥哥从那天起已经是躯壳了,他跳下去只是将躯壳也放弃了。 他们必须一起死去,因为无论留下谁,都无法忍受那种痛苦,就像是纯黑咖啡,冲淡也在嘴里留下那种余味。 第96章 呐喊 薛玉年一直问自己,他能否阻止那一切。恐怕是不能,他太小了,但他已经从大人的口中听说,哪家的寡妇是荡妇,总有男人半夜上门,哪家的小姑娘生的标致,父母出门时只有一个人在家,哪里的河流能看到姑娘洗澡…… 那些事情他只是听,即使记住了传话之人的涎笑,即使在路边看到王寡妇脂粉很厚的脸,即使目睹操起棍棒打媳妇的陈叔,他也只是感觉普通,直到哥哥死了。 这些事总有一天也会发生在我身上,我将会是什么角色,加害者还是受害者? 这让他很痛苦,当受害者当然不愿意,但加害者呢? 事后他偷偷看过学子宴的主角,高高的个子,健壮的身体,五官是帅气的,穿着一身潮牌,脚上的鞋子顶得上他家一年的收入,一副华贵相,和整个小镇格格不入。 他完全没有反省,好像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一样。 但是忘了的岂止是他,薛玉年也开始忘了贾姐姐的脸,提起贾姐姐,他只记得一个梳着马尾辫的纤细背影。 明明贾姐姐是周围有名的美人,他年纪虽小,但很喜欢看她骑着自行车的背影。但他完全想不起她的表情了,每次回忆,最后想起的都是哥哥灰白的脸。 要是能全忘干净就好了,父亲死时,伴随着心口泛出的苦涩,他甚至还有一点如释重负。 从今以后,他和这个小县城的联系就断了,再也不用被其所束缚,就算上不起学也没关系,他只想离开。他要将贾姐姐、哥哥、父亲,一切都忘掉。反正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上天对他特别宽容,他本来只是到市里的表叔家借宿两天,他想去找个提供食宿的工作,能养活自己就行。但表叔看了他高考的成绩单以后,决定让他在家复读一年,读个大专,以他的成绩当年也被大专录取了,只是错过了报到时间。 他本想拒绝,他不配获得这么多信任,毕竟他是一个懦弱到不肯回忆的人。表叔父却当他是懂事,更加同情他,让他边打工边准备考试,还让他住在家里。 第二年,他考得比第一年还好,他的第一志愿本来是胡乱填报的,竟然考上了,虽然专业是调剂的。 他知道大学的学费高昂,以他的成绩不足以获得奖学金,刚想跟表叔父谈放弃,但他却获得了一笔特殊的奖学金,足以覆盖他的学费和大部分生活费。 他的人生再次改变了,但他仍旧遗忘着,那些事越来越模糊了。可总有一些事会忽然刺他一下。 班里有个经常借他笔记抄的女孩子叫苏筱,她有着小豆一般的眼睛和圆圆的脸型,很像是街头工艺品里的中国娃娃。 某天,她忽然不来上课了,班级里有很多传言,说她经常浓妆艳抹被人接走了,说她给土木系的男友十几万,男友劈腿了,她还傻傻地相信他…… 薛玉年听了蹙眉,他记得上次班级聚会后送微醺的她回家的路,她大一就在外面租房了。 他敲响她家的门,给她带了慰问的粥,她红着眼睛却问他可不可以陪她一起去医院,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医生看了结果,训斥他,用了类似“不负责任、不知轻重”等等词语,他低头全盘接受,一句话辩解也没有。 他在门外等着她做完手术,又拿着给她开了一周的消炎药,带着她回去。 苏筱问他:“你不问我是谁的?为什么吗?” “都过去了,从今天开始,你就忘了吧。” 只能忘记,因为不忘记就无法存活。 他只是个想要逃走的人,但当他知道松瑛之死时,他才意识到从来没有真的逃出去过。 松瑛是他的赞助者,她替她父亲审核奖学金的发放,据说她直接把奖学金发给了薛玉年。 在奖学金的授奖仪式上,他在后台找到松瑛,问为什么是他。 “父亲也是穷苦出身,所以想多帮助一些这样的孩子,成绩不是唯一的评判标准。” 但我不是值得帮助的人……倒不如直接说,我这种混混沌沌混日子的人,只有受苦才能让我清醒,否则我就要完全躺平了。 “这句话我来说可能不太合适,但我认为,很多事我们可以尝试改变,哪怕只是讲出来,没有任何人理解,也比关上耳朵,当什么也没发生好。我能从你身上感受到试图呐喊的力量。” 薛玉年从来不认为自己有力量,或者能够改变什么。他认为自己就是游戏里没有台词的npc,连分配日常任务的职能都没有,只是一个模糊的脸。 但是听她说完,他的眼前一片光明了,恍惚之间,他看到了哥哥和贾姐姐的脸,他们年轻充满活力的脸,他们存在过,无论幸运或不幸,都该让人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 他也看清了松瑛的脸,她黑黑的眼睛里,有着某种深邃的,鼓舞人心的东西。她虽然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却凭着本能鼓舞了他。 她没有让他说出过去,没有让他在更多的人面前剖析。因为她知道,有些伤只能靠自己才能愈合。 但是她给予他意义了,说不定他真的能做到。 他绝不相信松瑛会自杀。她和他不一样,不会逃避,不会遗忘,一定是有人伤害了她。让女人闭嘴的事情,他已经看得太多了,他要找出真相。 他刻意混进这个圈子,以他名校毕业生的资历,只想做个助理还是有人愿意要的。 现在很多条件已经具备了,如果任晓宁再想起来,那么指证那些人也只是时间问题。 你必须要醒过来,这是她给予我的意义。 第97章 劫后余生 半个小时以后,夏凝波找到了薛玉年和任晓宁。 任晓宁躺在草地上,头上枕着薛玉年的外套,眼角有泪水,人没有醒,手却攒得紧紧的。 薛玉年抱着膝盖坐在她身边,手上小臂上有被她挠伤的痕迹。 “她睡着了,但愿是个好梦,醒来就要面对一切了。” 夏凝波因为头部受伤,还有点不清醒,挨着他的身边坐下了,他握住任晓宁的手,本来攒紧的手松开了。 “我太累了,我们就等他们来找,反正一切都结束了。” “真的会结束吗?凶手还没杀我。” 薛玉年看着远处,他表情中的惶恐与胆怯消失了,之前基于本能表现出的恐惧让他自己都觉得可笑。明明当了这么多年行尸走肉,真的面对死亡时仍然会恐惧。可能他只是不甘心,被赋予的意义还没有做到。 “你有什么罪?” “遗忘的罪,无视的罪,恐惧之罪,否定之罪,懦弱之罪。如果我死了,一定是罪有应得。” 如果他坚持让父亲去找贾姐姐的家人,说服他们验尸,确定那孩子的父亲是谁,让真凶伏法会有改变吗? 如果他能让苏筱认清那人的真面目,帮她讨回给那人的钱,挡住来自他人的中伤,重新开始生活会有改变吗? 如果他能早点注意到松瑛也深陷泥淖,早点认识到自己的意义,帮助她脱离困境会有改变吗? 他的这幅躯壳也吃饭也睡觉也上厕所,但也只是容纳一切生理机能的躯壳,他没有任何的欲望,只是不想被过去追上而已。 “如果这些也算是罪,那地狱都不够装。”夏凝波的声音竟然有几分轻快,和他平时的态度有点不同。 “说到底我们也不过是普通人,能够改变的事情太少。等到出去,配合完警察的调查,你就把这一切都忘了,重新开始生活。” “我不会忘记,我再也不想忘记了。我要让那些坏人受惩罚,再看着这一切落幕,我要把这背后的缘由讲给所有人听,我再也不要被任何东西裹挟着生存。” 夏凝波眨眨眼睛,他第一次发现这个男孩有着不屈的灵魂,说不定他真的可以把一切都传播出去。 又过了一会儿,沈乐乐带着赖元清找来了,看着任晓宁躺着,便神色紧张地问他们怎么回事。 薛玉年告诉她,任晓宁只是惊吓过度,需要多休息。薛玉年没打算越俎代庖,发生在任晓宁身上的事,只能她自己讲出来。 五人坐在原地,沈乐乐再次拨通了赵警官的视频电话,响到第五次他才接起,他说自己已经到了岸边,让他们尽快过来。 薛玉年想背着任晓宁过去,但夏凝波刚扶起她的上身,她的眼球却转动两下,慢慢睁开眼,与夏凝波的目光相撞,她一撇嘴,无声地哭了。 她抓住他的手臂,越抓越紧。夏凝波拍着她的后背,什么也没有说,他们就这么搀扶着回到了岸边。 赵乾森已经看到了两具尸体,他的眉头紧蹙在一起,表情严肃却又掺杂着一丝苦涩。 都在视频里见过,也不用介绍谁是谁了。众人都上了小艇,赵警官向县里开去。 此时已是第五天的深夜,漫天星斗,风暴彻底远去,海面上月亮星星倒影如同扬撒的碎银。不远处,另一个小岛上传出了有些呜咽的音调,时断时续、忽远忽近的,是个睡不着的人在拉二胡。 五个人都不说话,却不由自主往远处看去,城市的灯火越来越近,他们的心却越来越沉,没有一点劫后余生的欣喜。 他们到了岸边,早有救护车等着,将他们送到了医院,车上有两个女警察,一直陪他们做完了一系列检查。 经过这五天的折腾,五人都很狼狈。赖元清的手臂骨折、后腰受伤,夏凝波的脸受伤,手上也有划伤,沈乐乐有点脱水,腿上有划伤,任晓宁手上有擦伤,精神状态更是不好,丢了魂似的,只有薛玉年全须全尾,但他的脸色阴沉,对医生的问话都很敷衍。 一路上赵乾森都没问什么,只说明天会有专案组登岛调查,后面的事情就交给警察。他们这两天就住在医院休养,会有警察来找他们录证言。 他们被送入了不同的病房,房间门口没有人值守,陪同他们检查的两个女警察坐在走廊尽头的椅子上。沈乐乐走到护士站,正经过她们,她们忽然站了起来。 “我想订个外卖,想问一下这里的具体地址。” 护士告诉了她,她又问护士:“能不能留你们这里的固话,我的手机坏了,打我手机不通。” 护士很大方,干脆给了她自己的手机号,她道过谢后重新回到房间,半个小时以后,她收到了新手机。 她将从旧手机上扒下来的卡插在里面,重新回到了便捷的生活。 第98章 你们怀疑我? 第二天一早,警察果然来找她问话。 这比她想象的时间要晚,警察没有在昨天落地后立刻询问他们,说明至少从情感上,仍然认可他们是受害者。 询问沈乐乐的两名警官,一名姓杜、一名姓张,张警官看起来比她大不了两岁,说话声音有点大、语速也很快,张警官虽然不过三十出头,声音却显得老成持重,表情也很严肃。 由于需要叙述五天的内容,两位警官询问的内容很多,沈乐乐一件一件说了,排除中午吃饭和休息的时间,沈乐乐说了将近八个小时,一直说到嗓子干哑。 “今天就到这里吧。沈小姐早点休息,我们还会再来询问接下来的内容。” 医生正好来查房,张警官趁着这个时间,把沈乐乐的证言打了出来,拿回来让沈乐乐确认无误后签字。 这比她想象的平和得多,沈乐乐签完,忽然问道:“赖姨在哪儿?她好像不跟我们在同一个楼层。” 张警官刚想说,就被杜警官拦住。 “赖元清是嫌疑人,考虑到她的危险性,需要对她单独进行看守。” 杜警官心中暗暗叹息,认为沈乐乐搞不清楚状况。都差点被杀还关心凶手,是不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根据贺卡的提示,还会有一个受害者,如果赖姨被控制了,那么执行的人只能是知情者2。” 张警官还想说什么,再次被杜警官的文件夹打中了。 “沈小姐请放心,这几天陆续从市里调来了很多警力,我保证你们的安全,医院不会是法外之地。” 张警官的手机忽然响了,他出去接电话,此时房间里只剩下杜警官和沈乐乐两个人。 房间里静得惊人,沈乐乐这才意识到,杜警官的话少得可怜,并且一直盯住她的表情看,怪让人不舒服的。 沈乐乐想跟他找点话题,便问道:“赵警官和李警官在哪儿?为什么不是他们询问我们。” “他们手头还有别的案子,也是忙得焦头烂额,李警官还受伤了,昨天他能做出一个人开小艇去接你们的事,已经是超人了。” 说起同行,杜警官的声音倒是随意了不少,他走到病床旁的茶几旁,用上面的暖壶给他和沈乐乐分别倒了一杯热水。 “李警官也在这里住院吗?” 对方没有回答,可能是奇怪她为什么好奇,便问道:“怎么了吗?” 沈乐乐摇头,“只是觉得一直都很麻烦他们,想知道他们怎么样。” “你放心好了,我们干这行,一个个练就的贼皮实,轻易不会倒下。” 听他说没事,沈乐乐也放心了。此时张警官开了门,招呼杜警官先出去。两个人在门口压低声音说话,沈乐乐没敢靠近听,害怕他们忽然进来看到,但她能从杜警官压抑而连续的声音中感到,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两位警官再进来,表情都阴沉了几分。 杜警官将手机推到她的面前,那是一张放在保护套里的pad,和孔珏的pad是同一款式。 “这是孔珏的pad,据你供述最后是在史铮手里。” “对。” 离开史铮的尸体时,她隔着塑料布,在他的衣服外摸了摸,没有摸到pad,所以不知道这东西到底在哪儿,看来警察登岛后已经初有成效,搜索到了证物。 杜警官拿回手机,找到了一个视频后再次推到沈乐乐面前,按下了播放键,正看到沈乐乐跳下深坑的那一幕。 从位置来看,是她掉到有史铮尸体的那个坑里。她当时被拍着吗?知情者2从史铮那里抢来了pad放在现场拍摄? 难道他是想看众人看到尸体的反应?可惜,警察登岛了,他想做的事只能停留在这里。 “知情者2一定会去拿pad的!你们可以在原地等他。” 杜警官听了没什么大的反应,只是点点头,但他问道:“你跳进坑里以后,确实是看到了史铮和李念安的尸体?” 沈乐乐奇怪,这有什么好问的,他们自己去看下不就行了。 “我跳下去先看到史铮的尸体,然后才到另外一个坑里看李念安的尸体。李念安尸体腐烂了,我没看清她的脸,只能确定穿了一样的衣服。” 杜警官再次从手机里调出一张照片,放在她面前。 “你看看,穿着李念安衣服的可不可能是这个人?” 沈乐乐看了照片以后差点舌头打结,“这……这不是陈思明吗?” 那张有着目空一切表情的脸,那双自视甚高的眼睛,那张靠着贬低同行抬高自己的薄唇,她绝不可能认错的! “陈思明死了吗?” 杜警官观察她的震惊神色,连呼吸都缭乱了。 “你先别着急,慢慢说,你之前认识陈思明吗?” “他是有名的导演,我没和他见过面,但是总听人提到他,尤其是这几天。赖姨之所以会复仇也是因他而起……” 在史铮做的那档节目里,弹幕里有人提到过,陈思明早在他们登岛的前一天就失踪了。仔细想想,赖元清根本不可能放过陈思明,在她的复仇计划里,本来也没想过全身而退,她必须在众人意识到发生什么之前将陈思明处理掉。 从他们登岛之时,陈思明已经是个死人了! “沈小姐……沈小姐!” 杜警官唤了她两声,发现她一直走神,已经问了这么久,对于被卷入案件的他们已经是极限,杜警官决定明天再问。 两位警官开始收拾东西,都已经打算走了,杜警官忽然坐正,又叮嘱了两句。 “沈小姐,你应该知道泄露案件内容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考虑到岛上当时的情况,我们可以不追究你们在岛上上传的东西,但是从现在开始,造成任何后果,我们都不会姑息了。” “你认为是我拿走了史铮的pad,上传了他尸体的内容?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只是例行流程,我们对其它的证人也进行了询问,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知道了。姜创的手机和笔记本找到了吗?” 沈乐乐不是真的生气,她只是想知道警察到底调查到什么程度,所以才加快问问题的速度,摆出被诬陷的委屈表情,声音也放大,想给杜警官施压。 想不到杜警官完全不上套,淡淡答道:“没有,你有什么线索?” 风暴过后,渔娣岛的村民陆续回家,警察只能先封锁雀鸟民宿和活动中心两个区域,至于户外的地方,警察也只能听他们的讲述摸索,一天之内能够找到的东西实在有限。 沈乐乐摇头,但她又问道:“知情者2是谁你们确定了吗?” 杜警官停顿一下,说道:“沈小姐你太累了,先休息吧。明天我们还会来看你。” 杜警官的态度,让沈乐乐感觉异样,关于知情者2,他们一个问题也没有问,都是沈乐乐在叙述。 两位警官走远后,她再次登陆网页,想看上面的内容,却发现无法登陆。 事情的影响如此之大,能够登陆才奇怪。无论凶手是谁,都不能再让网友们去决定了。沈乐乐有点好奇,如果她名字后面的数字真的变成了最小,她能变成凶手吗? 事情的全貌比她想象的要麻烦,她不能再次登岛寻找线索,也不能单纯靠网友的智慧,想确定知情者2的身份有很大难度。倒不如调查性剥削事件,知情者2是个与赖姨一样充满愤怒的人,也一定是在这事件中失去珍贵之人的人。 搞清楚了性剥削事件的始末,知情者2就会浮出水面。 而且,她和赖元清之间有承诺,她要让人清楚松瑛身上发生的事。她确实承诺不披露岛上发生的事,但是这一切都发生在更早之前。 第99章 留言2000+ 沈乐乐将自己所知的事情一件件写下,尤其是从赖元清嘴里听到的内容。 小心分析,仔细求证。赖元清说过,她联系了姜创诓骗的女孩,她们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后,自愿告诉赖元清真相,希望不让更多的女孩子受骗。 如果沈乐乐也能让她们知道,她也可以为了那些受伤的女孩奋力一搏,她们也会告诉她。 还有周民俊,赖元清说他在酒后跟人吹嘘,酒局上的人应该不少,既然赖元清能调查到,她也一样能调查到。 以信息传播的速度,应该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渔娣岛的幸存者了,那么很可能会有人主动联系她。 沈乐乐登上社交媒体,果然消息已经引爆,热搜上挂着“渔娣岛”三个字,后面还有“复仇的女家庭教师”、“真人秀孤岛杀人”…… 整个热搜页面弄得像b级片简介一样,沈乐乐先打开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实时热门的一张图。 他们十一个人的照片被截成两寸,放在同一张的图片上。死去的六个人照片在左侧,脸上都画了红叉,而剩下的四个幸存者在中间,被一个红框圈在一起,右边的是赖元清的照片,和他们十人照片有一定的距离。 他们十人的照片都是从各自主页上找来的公式照,青春洋溢,笑容满面。而赖元清的照片则是从大合照里截取出来的放大照,面露凶相,轮廓模糊。 网上有同情赖元清的声音,认为她是为了守护松瑛才犯下大错。更多的人是痛斥她,认为她为了私怨而杀人,引起恐慌,占用了大量公共资源。可随后又有了驳斥的声音,认为赖元清并没有进行无差别杀人,不能把她的行为和恐怖分子相类比。 沈乐乐看了一会儿,感觉心里更沉重了,她很清楚,赖元清是松瑛的老师,但更像她的母亲。松瑛是很纤细的,她心中的痛苦可能会在不经意间表现出来,但是情感会被时间抹平,赖元清无法原谅自己忽视了松瑛的痛苦,才会一个人踏上复仇之路,这一点沈乐乐感同身受,这一次,她绝不允许自己缩到龟壳里。 她暂时退出话题,进入自己的主页,看到提示留言2000+以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给自己冲了一杯热黑咖啡后,才耐着性子,一条一条往下看。 有媒体、有广告、有粉丝留言、有朋友关心、但这些都不是她现在注意的,她又往后看,终于找到了一个貌似受害者的留言。 对方进行了简单的寒暄,说自己的朋友也被骗过。当时朋友刚成年,正在准备艺考,一个培训老师说她资质不错,就是差一点运气,他有门路能够给她介绍大导演,对她考上特别有利,她就参加了老师的特训。本来应该是下午六点回来,结果到第二天中午才回来,之后她就一直哭,再过一段时间她就回老家了,走的时候什么也没带。 沈乐乐回复了她一句,“那个导演是陈思明吗?” 发完立刻又加了一句,“能加我微信跟我详细说吗?” 沈乐乐以为还要一会儿,结果对方马上就答复她了。 微信上收到女孩的联系,为了消除女孩的顾虑,沈乐乐立刻写道:“我在收集陈思明的犯罪证据。初步判断,这是一起牵扯多人的性剥削事件,我保证一定将这些信息传达出去,不让更多的女孩受伤。” 女孩又说了一些,但受害者确实不是她,而是当时在艺考培训机构的上铺,两人来自同一所高中。 沈乐乐说可能还需要当事人提供信息,女孩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尝试联系对方。 沈乐乐又看了几条私信,还有两个人说自己是受害者,但她回复之后,却没有反应。 这时,又有人私信了。 “杀人魔去死吧!” 沈乐乐早就做好觉悟,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作为幸存者的她会被反复提及。 她是个只注重自己生活,而忽略朋友求助的冷漠背叛者,但她不打算逃避,这就是她所背负的。 她放平心态,继续往下看私信,却发现有好多人私信说她是凶手,已经超出了一般的限度,其中不乏张口就问候她八辈子祖宗的。虽然她在网站上被票选为凶手的有力候补,但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她是凶手,无论是动机还是力量,她都和凶手相差甚远。 沈乐乐懒得理这种私信,但后面却越来越多,有连续几十条私信都差不多是同样的内容,甚至前半部分伪装成问候语,诱惑她点开,后半部分却是直接开骂。 这已经严重影响到她查看私信的速度,她仔细看了私信她的几个账号,都是僵尸账号,很可能是有人刻意买来黑她的。 她认为对方的手法拙劣,很难影响警方搜查,但一旦扩大影响,就会有人相信,威逼警方表达立场,最终浪费警力。 警方投入全力去调查渔娣岛,寻找知情者2,绝不能让他们再分心了。沈乐乐干脆到自己的超话里查看,虽然她没有反黑组,但还是有几个活粉,现在最怕粉丝之间掐起来,星星之火燎原,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结果超话一片祥和,粉丝告诫其他人,不要随便回复,善用删除,活用举报,以防上了他人的套。 这都不需要她指点了,沈乐乐估计随着她这边的淡化处理,黑子应该淡化了,而且案件的影响如此之大,很快警方就会发出通告,公布嫌疑人的姓氏。 她刚想退出超话,一条内容映入她的眼帘,引起了她的注意。 “任晓宁这一招真是下作!粉随正主!自己屁股不干净,就想拉别人下水!” 第100章 任晓宁的复仇 怎么回事?黑她的是任晓宁的粉丝吗? 沈乐乐曾在八卦公众号上,看过任晓宁的粉丝在活动场地为了抢占有力地形,把别人的粉丝推下台阶的视频,还有在活动散场以后,将挡住自己的路人拉到洗手间里打一顿的照片。 印象里任晓宁粉丝的态度,正如任晓宁本人的态度,非常的嚣张跋扈。但仔细考虑,粉丝群体巨大,不能代表所有人。而且以任晓宁现在的状态,也很难指使粉丝做什么。 根据任晓宁自己的说法,她被人黑了。难道有人假装她的粉丝,意图挑起人的矛盾? 沈乐乐干脆到任晓宁的超话里去看。 好家伙!前几条点赞高的内容是除了任晓宁以外,每个幸存者是凶手可能的解析。 赖元清当然是断层领先,紧随其后的是沈乐乐,对方还给出了长达三千字的解释,其中包括:沈乐乐已经大半年没写新文了,是为了调查松瑛的事;沈乐乐取材的地方就在渔娣岛,是为了踩点案发现场;沈乐乐和松瑛有隐秘的关系,虽然一度分开但仍然忘不了彼此,两人偷偷来往,松瑛死后她痛不欲生,决定和赖元清结成同盟,给松瑛报仇…… 沈乐乐的眼皮跳了跳,这都是哪门子的苦情戏剧情?时间还都能碰得上?这八卦能不能有点节操? 裹脚布一样长的内容中,对她和松瑛的感情部分的描写可谓是浓墨重彩。 和薛玉年、夏凝波的寥寥数笔相比,她还真像个凶手。要是她也来看热闹,也猜她是凶手。难怪有那么多人私信骂她。 沈乐乐更好奇了,他们为什么要陷害她。无论是任晓宁的真粉还是假粉,一定知道诬陷别人是要付法律责任的,虽然对他们的名字做了模糊处理,但“沈□乐”一看就是沈乐乐,结合里面对她的描述,人们立刻能猜出她是谁。 律师信是免不了,除非他们对于这个惩罚而言,他们有更想掩盖的事,比如说任晓宁更可能是凶手。 他们登岛的第二天,任晓宁是凶手的传言已经在社交媒体上引爆,虽然警方没发通告,但有人又陆续爆料她耍大牌、使用暴力,让任晓宁的名誉受损。 后来有了网站,知情者2在发布的文字帖里,披露了任晓宁刺伤欧恺的事。任晓宁推下史铮以后,沈乐乐没再看网页,就算没发布上,任晓宁也有动机和行为,只剩下找到直接证据了。 事实对任晓宁很不利,难怪粉丝要跳脚。不过官方一直没发通告,让粉丝有了相信她的理由,现在一直发他们是凶手的内容,很可能也不是真的相信,只是想转移注意力。 “给网友的挑战状”还没有结束,社交网络仍在狂欢。发出他们动态的网站不能登录,社交媒体上的截图就是信息的残骸。 如果善用搜索,说不定能找到她没注意到的,“凶手揭面动态版”的下一步变化。 沈乐乐估计任晓宁的超话里会进行肃清,她干脆直接到热搜里去找。话题不会无端消失,只会到其他地方,以另外的面孔示人。 “性剥削丑闻当事人” “杀死害她的男人” “暴风雪山庄” 当三个话题压下其它热门话题时,一时之间沈乐乐不知道该先点哪一个。 最后她点下第一个。 “任晓宁的复仇!她明明是个把谁也不放在眼里的富家女,陈思明却将****,他把她踩到脚底下,让她清楚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她擦掉眼泪,把所有苦楚放在心底,假意和他们奉承,直到他们放下防备,她终于决定向他们报复了!她和也想复仇的赖元清结成同盟,终于她找到机会,把他们全都聚集在一起,将他们一个个猎杀!我以前也觉得她讨厌,但今天我站在她这边,这种男人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发言者又说了很多悲愤的话,具有很强的煽动性。 中间****的部分是进行了官能描写,因此导致图挂了,所以自行码掉,文章最后还写着“完整版见公主号***”。 评论区有人留言说他造谣,他就在下面狂贴图。其中一张沈乐乐在史铮直播时看到过,陈思明扶着女孩上车的照片,只是贴图者又发了两张,最下面的照片能看到任晓宁的正脸。 接着他还贴出一段小视频,是几个男子大谈任晓宁的身材,其中不乏一些需要哔掉的词语,沈乐乐听了以后直作呕。 虽然这些也不能直接证明什么,却忍不住让人胡思乱想。 “看到了吧!虽然她平时和松瑛关系不好,但两人因为遭遇了同样可怕的事件,变得同病相怜,松瑛死后,任晓宁认为,如果自己不让那些人受惩罚,总有一天会和松瑛一样,被逼入绝境,所以她才会策划事件。反倒是你们一直不肯接受现实!” 沈乐乐脑子嗡的一下,如果任晓宁是受害者,那么之前的一系列情况也都解释得通了。 任晓宁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但稍微有一点危机,就对除了夏凝波以外的男性表现出抵触,尤其厌恶男性的触碰。 任晓宁去找欧恺商量事情时,袖子里藏了一把刀子,在他表现得轻薄后,不惜刺伤他。她自己讲述这件事时也承认,欧恺对她动手动脚时,还没有暴力行为。 还有史铮被赖元清要挟,不得不承认他参与了陈思明的计划,只是没有完成就被开除了,之后任晓宁对他的态度就很微妙,他们同在西侧休息区时,任晓宁下意识远离史铮,甚至跑到了曾经意图刺伤她的周民俊身边。 后来任晓宁就算联系史铮,她也尽量不和史铮单独在一起,直到最后一次她袭击史铮。 沈乐乐想到自己之前对任晓宁的态度,立刻觉得自己毫无体贴之心,她只看到了任晓宁跋扈的一面,完全没注意到她也是戴着面具生存,要把这一切都放在心里,该是多么让人窒息啊。 沈乐乐继续往后看,虽然网上有很多假消息,但很多假的就是真的夸大或限缩,只要能抓住精髓,就能窥见后面隐藏的真相。 “赖元清的同伙是任晓宁,证据就是她杀了陈思明,将陈思明放到自己的拉杆箱里带到了岛上。” 这也太扯了! 沈乐乐再次翻白眼。虽然陈思明的尸体确实到了岛上,但任晓宁的拉杆箱就在她面前被搬上了来时的船。 可任晓宁是乘坐私家车而来,能够躲避火车、飞机所必须的安检。 但是他们明明搜查过任晓宁的房间!里面到处是衣服、化妆品、护肤品、零食…… 但这些一定是任晓宁带来的吗?如果她真跟赖元清是同伙,这些完全可以让赖元清准备好。 而且还有两个人可以带来,就是孔珏和李念安。孔珏表面上对任晓宁完全服从,如果任晓宁让她带一包东西过来,她没可能拒绝。而李念安更是毫无节操,任晓宁只要稍微施以小利,别说是带东西这种小事,更可怕的事情她都能做到。 第101章 我怕你吗 沈乐乐又摇头,凶手可是一个人就能挪动李念安和史铮两人尸体,就算借助推车工具,从史铮尸体消失的地方到海岸边,不知道多少个上坡下坡,还有蜿蜒崎岖的小路,以任晓宁的体力,不可能做到。 但是杀人和搬运可以分为两段,知情者2和共犯可以是两个人。 和沈乐乐的推理不同,知情者2不是为了帮助受害者,而是站在了凶手一边,但赖元清暴露身份以后,她虽然短暂地暴走,但很快冷静了,后来还接受了史铮的提议。 她的计划早就将自己暴露考虑进去,无论是后续的杀人行为,还有揭露史铮真面目的行为,都由别人执行,只是这部分的执行是两个人。 沈乐乐此时也无法完全排除任晓宁的嫌疑,但她还是想跟任晓宁谈一次,毕竟和史铮推搡那次,有很多细节,只有任晓宁自己知道。 任晓宁的病房靠近走廊外侧,而沈乐乐的病房在走廊尽头,两人中间隔着薛玉年和夏凝波的病房。因为赖元清是嫌疑人,被单独安置在其它楼层。 沈乐乐推开门,还没探出头,就听见了声音。 “我们只是想看看她的情况。” 沈乐乐以为是某个人的亲戚,便走上前去,走近才发现不对。 两位便衣女警官站在走廊尽头,伸开双臂,人墙一般阻止着几个人的靠近。 这两位便衣就是昨晚陪他们做检查的女警,此时她们已经连续工作了十几个小时,但动作依然敏捷毫不含糊,其中一名女警官看到沈乐乐,立刻像是母鸡护小鸡仔一般,将她挡在身后。 “别拍了,这是隐私。” 她是冲站在最前面的一对时尚男女说话,两人看起来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犹如真人芭比和肯,光鲜亮丽,浮夸轻佻,说话的声音也是高亢的,带着藐视一切否定一切的态度。 “我没有拍你,我拍的是你后面的门。” 男孩说着仍旧在拍,并且想方设法拍到她身后沈乐乐的脸,沈乐乐有点后悔,早知道就等没人的时候再出来了。 “啊!你是沈乐乐!” 男孩的声音再次提高,伴随着的是他身后人群的骚动! “你就是平时写杀人、神经病的那个!看周围发生凶杀案是不是很爽?李念安就死在你面前,你没有抑郁吗?听说你和松瑛是朋友,你真的不知道这一系列事件吗?” 后面的人群快速往前靠拢,两位女警官哪里能挡住整个走廊的通道,只能不断往边缘收紧。 她们边往后退边说道:“案件还在调查中,请不要妨碍我们的工作。” “他们是犯人吗?有逮捕令吗?只是证人的话,凭什么不能见,你们这是非法限制人身自由,知法犯法!” 男孩说完,人群中立刻有人喊道:“他们是杀人凶手!你们把凶手放在医院是无视人的合法权益。” 男孩听到这话眼珠子转了转,立刻呼应人群里的话:“原来如此!你们只想保护凶手,完全不考虑一般人的安危!” 人群中又有人喊道:“我们有权利知道真相!” 这句话给了人群一种鼓舞,更多的人凑过来,不断地靠近两位女警官。 沈乐乐从女警官腋下的缝隙往外看,更多的人从等待诊治的休息区聚集起来,还有人从楼梯上、挂号机旁凑过来,还有更多的人不断靠近。一时之间,只看看黑压压的人头在靠近。 “沈乐乐是凶手!你们在保护杀人凶手!” 人群中又有人高呼。众人越来越往前,站在最前面的男孩推了女警官一把,女警官向沈乐乐身上倒去,幸亏沈乐乐反应快,往后一步双腿呈弓形支起上身接住了她。 男孩调整了镜头,没有将他的动作收进去。他脸上带着挑衅,就等女警官反击,但是女警官只是站了起来。 “现在案件仍未明朗,相关人需要静养,我们是按照规定在此执行公务!如果你再妨碍我们,我们会以妨碍公务罪,依法对你进行传唤!” 女警官的声音很响亮,但是现场太嘈杂了,男孩身后的人群竟然没几个人能听清,他们只是凭着本能往前走。 “你传唤啊!我怕你吗?” 男孩说着更用力地推搡女警官,虽然女警官受过专业训练,但推她的是体重比她多出六十斤,身高比她高出二十公分的成年男子,而且男孩身后的人还在不断地靠近。 三人只能不断往后退,男孩身边的女孩忽然伸出手,从女警官的腋下抓住沈乐乐的胳膊。 “是你诬陷任晓宁!只有你手里有笔记本!长得那么丑,还这么喜欢作怪!” 她的力气很大,沈乐乐被猛地一拉,整个身体歪斜了,其中一位女警官为了分开她们,放松了阻止前面人的手臂,人群受到了鼓舞,用更大力往前挤,两个人推着沈乐乐面前的女警官,但她们毫不退让,其中一个女警官从内腰带上拿出警棍,她两只手放在伸缩警棍两端,竭力阻挡靠近的人群。 原来是任晓宁的粉丝啊。离开渔娣岛以后,任晓宁没有发布任何消息。她已经成长了,但笃信她的人,还是和之前一样看待她,真是可悲。 拉住沈乐乐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又从两个变成四个,沈乐乐只能看到最前面拉她的女孩的韩式一字眉,那女孩的脸很美丽,总让她想起女团偶像,而这美丽的脸孔在不断被挤压的过程中,仍旧笑着。 这种骚乱就是她所期待,我的痛苦也成为她的食粮。 沈乐乐感觉很悲哀,自己想揭示的真相,真的有被任何人所期待吗?可能也只是给渴望骚乱的他们提供一个出口。 第102章 是谁? “各位市民朋友,现在有不法分子冒充病人进入医院,意图袭击病人!请各位在保安的引导下,陆续离开住院部。” 大喇叭里传来的声音有点失真,但沈乐乐还是听出,这是赵警官的声音。他的声音稳重又急促带着无限的权威,本来不断涌向前的人群慢慢骚动,如同被扰乱步调的蚂蚁群,就这么往后退散了。 人群后方慢慢减少,本来拉着沈乐乐的手又变成了一只,最前方的仍然是那对男女。 难道后面的大部分人只是来看热闹?针对我的人,介意我的人,都不过是我的想象。沈乐乐忽然很想笑出声。 然而那对男女仍旧不依不饶,尤其是拉着沈乐乐胳膊的女孩,尖利的指甲一直在用力,简直要刺穿她的病号服。 沈乐乐用另外一只手的手指掐女孩的虎口。 “啊!你敢掐我!” “怎么了亲爱的?” 男孩镜头对准女孩的手。 “你看呢!都被掐出血来了。” 沈乐乐站直了腰,一开始她就知道这种脱困方法,但是刚才太混乱,女孩掐她的动作又被女警官的身体挡住,一旦她反击,对方可能会反咬一口,说警官使用暴力,场面会越发地不可收拾。 “你们几个!如果再妨碍公务!将依法对你们进行传唤!” 拎着大喇叭的赵警官走到了他们面前,他的表情非常严肃,仿佛一头被激怒的狮子。本来还站在时尚男女身后看热闹的人也立刻跑远了,生怕波及自己。 时尚男女却翻着白眼,男孩还对着赵警官的脸进行拍摄。 “我们还没说你们限制言论自由呢!她把我女人的手都弄坏了!” 女孩立刻把手伸到赵警官眼前,再往前一点,就要怼到他的眼睛里了。 “我们就拍了怎么样!这是我们的权利!你敢打我吗?” 赵警官又说了一遍,两人仍旧是跋扈。 赵警官和他身边的年轻警察扣住两个人,带他们回去。 “你们没有权利这么做!我们有权知道真相!” “我们有这个权利。你们有权知道真相,但不是现在。” 本来有几个人靠近楼梯口,拿着手机偷偷拍摄,现在也不敢再靠近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还要去拍戏!耽误一个小时就要赔偿几百万!你付得起责任吗?” 赵警官根本不为所动,继续押着他们说:“有什么事到警局里再讲!” 骚乱过后,这场闹剧落幕。 两位女警官和沈乐乐一起到医生的诊室。一位女警官的手腕有挫伤,另外一位手上有擦伤,沈乐乐的手臂上有被掐出的一片青紫。 医生看了以后直皱眉,问她们是谁下这么重的手,还有没有王法了。 “还能是什么人,吸血鬼呗。听说了有案子,马上凑上来。这种人我们一年能遇到过几十个,早就习惯了。” 女警官的话简直是在自嘲,看到沈乐乐阴沉的脸,给她打气道:“你放心好了,只要有我们在!绝不会让那些人靠近你!要是有人给你发骚扰信息,你也直接告诉我们,我们会看情况采取手段。” 沈乐乐感激点头,又问道:“任晓宁怎么样?我可不可以看看她。” 女警察面有难色,“她状态不太好,不方便见人。” “没事,我们也算是一起倒霉的命,这时候相互见面打打气也是必需的。” “她刚才睡着了!她昨晚都没怎么睡,刚才好不容易睡着,你还是别打扰她了。你要是想找人说话,不如去找夏凝波或者薛玉年,他们两个恢复得很快。” 沈乐乐还是微笑,心里却暗叫不好。 警察竭力把他们隔开,可能已经认定任晓宁是嫌疑人。只是嫌疑人的会面才受到严格限制。 沈乐乐故作疲累地打了个哈欠。 “好累啊,我先回去休息了,等晓宁也休息好了我再来找她。我们年龄差不多又都是女孩,有些事情只想跟她讲。” 沈乐乐感觉女警察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下,随后恢复了。 沈乐乐又故作无所谓似的问道:“赵警官旁边的人是谁。” “他搭档,李警官。” “怎么可能!李洪泽警官不是个四十几岁的男人吗?” 这次轮到沈乐乐紧张了,两位女警官却面面相觑。 “李洪泽又是谁?” “就是那个灰白头发,脸庞有点沧桑的那个!” “赵乾森的搭档一直是李希,今年才27,哪又来个李警官。” 沈乐乐回头想找他的照片,却记起自己每次打视频电话都没有录像,除了他们,没有人见过李警官。 沈乐乐立刻跑出诊室,她冲着赵警官消失的方向跑了过去、 到底从哪里开始他们就落入圈套了,到底我们犯下了多少错误,到底凶手的计划还有多少…… 她必须倾听,因为她并未全知全能,想要得以窥见全貌,就要清楚他们每个人的诉求。 在医院的楼下,来来往往的人中没有赵警官,刚才看热闹的人全都平静了,挂号的挂号,看医生的看医生,陪诊的陪诊,好像那场骚乱全是她的幻觉。 她再次往大门跑,想要逃脱这无数隐形丝线编制而成的牢笼,但是她被女警官拉住了。女警官苦口婆心地让她多休息,还说之后的事情就交给她们了。 她看着她们一张一合的嘴,知道自己再闹下去,会给她们的工作带来麻烦,她也想交给她们,只是交给她们。但是现在的她却感觉一切都那么模糊,李警官到底是谁? 死者的自白07 我找到了母亲,我想从她口中亲口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茜茜,你还小,大人的事情你不懂。” “那你就该用我能听懂的话告诉我!” 母亲叹了一口气,说道:“怀你的时候,我和他还没结婚,但我一点也不后悔。我相信他是我最爱的人,你是我和他爱的结晶。” 这不是很完美吗?城堡里的公主王子故事,为什么会be? “但是,我小看了婚姻。我带着你在家里,你总是哭。我没有奶水,你吃牛奶、奶粉又过敏,我渐渐受不了了。” “家里不是有阿姨吗?” 母亲这时看了我一眼。 “现在的你不明白,世界上那么多人,而我只有你和他。但他完全不帮忙,甚至还带着香水味和唇印回家。我的耳边只有你的吵闹和他的不屑,我受不了了。” “可是我已经长大了,不会再吵你了。” “所以我作为你的母亲的责任已经完成了,就算要生孩子,我也要跟和我一起育儿的男人生。” 所以我真的被抛弃了。 第103章 循环往复无穷无尽 夜晚,章建海值守在赖元清病房门口,他眼睛平视前方,双腿微微向前,后背倚靠在墙壁上。本应打起十二分精神,但夜晚很凉,肩膀很沉,小腿酸痛,走廊里只有他一个人。 十几个小时之前,他临时收到了任务,连衣服都没有换,就踩着一双满是泥水的鞋子赶了过来。 他的任务只是守在门前,里面的人没异动他就没别的事。 房门关着,里面的人睡着了,我闭上眼睛眯一会儿,应该没问题。 上下眼皮只一合就立刻睁开,就算再累,也不能在工作的时候睡着,但连续工作超过二十四小时的身体,瞌睡虫无孔不入,本来挺直的脊背,也变成有点懈怠的倚靠姿势。 打个哈欠应该没问题。正当他想要用这种方式缓解疲劳时,就听见警务终端里传来的声音。 “一楼起火,所有人大厅集合,听从指挥中心统一调度。” 这是最高级别的召集令,无论有任何困难,必须克服立刻赶到现场,他刚想走开,又主动停下脚步,透过病房上有着几道铁栏杆的玻璃,往里望去。 屋里没有开灯,也没有拉窗帘,床铺上的些许凸起被斜射进的月光留下一个楔形阴影。 他再次拿起警务终端确认了一番,对方只是回答“明白,请立刻集合,具体事项统一安排”。 既然是统一安排,我就不该多问,反正里面的人也跑不了。他这么想着,按照原定的通道离开了。 整个楼道里回荡着火警警报声,棚顶红色的铃在不停地闪烁,指明逃生通道的指示灯在低处散发着诡异的绿光。 声音很大,但也只有循环往复的声音,好像所有人都原地蒸发了。 过了不到一分钟,一个身影从走廊边缘闪出,她穿着蓝白病号服,脚步是踉跄的,投射在地上的影子在摇晃,仿佛随时会被拍散,不过她终于停在了病房门口,慢慢闪了进去。 她走到赖元清的床边,举起拎着的枕头,一下子捂住了赖元清的头部,她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刚开始只是双手用劲儿,但她的额头很快多了一层细汗,她将一条腿压在床铺上,更加用力,却感觉下面软塌塌的。 不对!赖元清就算睡得再沉,再能忍受,怎么会一点也不挣扎,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 倏地她掀开枕头,下面是个可笑的医疗用模型人头,她再掀起被褥,连接着模型人头的是整个模型人身,一边是完全的莹白人体,另外一边却是掀开表皮,标识着血管、器官的部分。 任晓宁有点头晕目眩,她本来就是勉强支撑,现在更是头突突的痛,带着哭腔问道:“她在哪儿?” 还没来得及等她回头,有一条绳子从上方落下,擦过她的脸颊,一下子套在她的脖子上。 瞬间,她感觉无法呼吸,头部慢慢失去感觉,她双手去抓脖子上的绳子,指甲上的美甲片早已悉数掉落,只剩下因反复美甲而变得十分脆弱的素白指甲,她的手指甚至在脖子上的皮肤上打滑,而绳子却跟她的皮肤融为一体,让她无法深入进去。 身体越来越沉重,疼痛却未远去,而是不断地将感官剥离。她好像在被人肢解,身体变成了一节蚯蚓,被人反复地撕扯,变成一节节一段段,无法拼凑完整。 死亡好痛苦。 这不是她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她的身体也曾经被撕裂,一次次地重复地长时间地,她以为自己变成了阿鼻地狱里的恶鬼,夜晚身体被灼伤,白天却会复原,循环往复无穷无尽。 她强行使自己睁开眼看到那个男人的脸,但那男人却长着三个脑袋!舌头比脸还长!是地狱里长着三个脑袋的恶鬼! 这是她的噩梦,即使在梦里,她也会再次晕死过去,不知多久后才会醒来。但是这一次,她看到的三个头并成了一个,那样轻薄的嘴唇,嫣红的舌头,还有被她打中后红肿的眼角……是陈思明! 她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为什么会忘记!明明是绝对痛恨的人!明明她是吃不得一点亏的! 因为太痛苦了……那种被对方像湿垃圾一样对待,自己坚信的全都崩塌了。 为什么会忽然忘记…… 她从楼上跳下来了!二层不高,她还是倒在地上,她飞快爬起!趁着他们还没注意往远处跑去! 随后她就忘记了,醒来后在医院,听到了父亲的哭声,还有和医生的争吵声! “晓宁是受害者!凭什么说她有长期用药史!” 原来是药物啊…… 父亲选择给他们钱,而不是起诉他们,并不是怕丢脸,而是怕他们反咬一口。 我有药物依赖,身边的孔珏在我的食物里动了手脚。一旦我控诉他们,他们就会反咬一口,说我是吃药导致欲望在翻腾,渴求跟他们发生的关系,我从二楼跳下的行为,更能印证我出现了幻觉。 长时间的用药史,头发里会有残留,很难以不清楚自己吃了什么去辩驳。就算能证明是孔珏拿到的药,又怎么证明是她下给我,而不是我胁迫她带给我的呢?毕竟从外人的角度看,一直是我在欺负她。 孔珏她一定恨我,才会用这种方式背叛我。 也可能她只是像顺从我一样顺从了那些人,毕竟他们胁迫人就范的手段要比我多得多。 无数的细节在任晓宁的脑袋里走马灯一般翻过,她终于知道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恐惧,但总有什么,仍旧串联不起来,就像是没有封窗的屋子,只要有一点风,都能感受得到。 我乱七八糟的记忆啊,到底还要我死多少次才能让我重新记起。 她的感觉也模糊了,耳边竟然传来了歌声。 “我在**里迷路\/却**了一只鹿\/我不由自主**脚步\/却被一群***拦住” 松瑛柔和温暖的嗓音是时断时续的,好像失真的录音带,中间被弄坏了,勉强播放时,总会发出“嗞嗞”的噪音,又好像盗版的录像带,录上了奇怪的东西。 “吱吱!吱吱!” 是老鼠的叫声啊。松瑛的歌声和老鼠的“吱吱”声交替出现,在任晓宁的大脑中回荡。 明明她是那么的纤尘不染,在我这里却和老鼠的叫声混在一起。这算是我最后的报复了。 她以为自己会死去,但是忽然,脖子上的力松了,气体充盈她的肺部,好似生平第一次呼吸,夜晚的冰凉空气甚至给她某种刺激。 “咳咳咳!” 就算想放弃,身体还是会下意识做出求生反应。她活过来了,可是在她脑子里一闪而过出现的情况再次消失了。 一撮梨花头上的呆毛在她面前晃悠,喊道:“喂!任晓宁!醒醒!” 第104章 我们帮助了凶手 任晓宁继续咳嗽,意识完全回来了,她认出面前的女孩是沈乐乐,而掐她脖子的赖元清被推到了一边。 “你为什么要救我?” “杀人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如果是松瑛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你有什么权利替小姐代言,明明在小姐死前,你什么也没发现!你现在的委屈、不甘、痛苦都不过是为了掩饰之前你作为朋友的失职。只有我能代表小姐!” “你说我的话我不否认,但赖姨自己不也是一样吗?作为松瑛母亲一般的人,给了她温暖,却给不了她自信。松瑛一直都勉强自己,哪怕是不擅长的工作也要做好,难道不是因为你们给她灌输了,无论有什么成就,都只是艺术世家给她带来的红利。她得益于这种身份,也困于这种身份,所以才会投身良莠不齐的配音行业。因为对她而言,从头开始才能证明自己。” “你胡说!小姐才不会因为那些事退缩,真正击垮小姐的以陈思明为代表的那些恶心的家伙。对于陈思明而言,小姐是他最想要的。无论他怎么威逼利诱,小姐都不曾屈服,所以他才杜撰了那些流言。在小姐死前,他们已经一次次杀死小姐。你根本不明白小姐经历了怎样一种痛苦!” “是,我是不明白,但你说的不也全是你的想象吗?松瑛真正的想法只有她自己知道,人就是如此复杂的生物,一个小小的改变,足以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并不否认自己的罪,这是我必须背负的,但是赖姨,你也不能靠着伤害别人,让自己获得平静。” 松瑛心里的想法我知道。 这想法在任晓宁的心头一闪而过。但她没有说,她仍旧在尝试呼吸,她混沌的头脑无法理解这是真正的想法,还是记忆深处某个不堪的回忆在捣乱。她看着面前两人的嘴一张一合,终于再次听清了她们的话。 “赖姨,收手吧。无论是你,还是你的同伙。” 赖元清没说话,漆黑的眼睛死气沉沉,没有再回话,刚才的长篇大论就像是别人说的。 “赖姨!一切都已经暴露!我已经告诉了警察,李洪泽假冒警官的事,找出他的身份只是时间问题。” 任晓宁在旁边听着,呼吸狂乱。她所见的警察也是假的吗?那么现在她又怎么能确定这些人说的话不是表演? 她真不能当演员,完全分不清哪些是演技哪些是真实。 “你真的确定你的话有人信吗?” 赖元清的眼神透露出嘲讽,但是沈乐乐却是毫不退让。 “我确实不能确定,因为我们所在的医院不是一般的治疗医院,而是收治精神病患的医院,从进来开始,我们就已经被当成精神病患了。” 任晓宁喃喃:“精神病院?” 任晓宁仍旧无法理解,六天里她好几次都以为自己疯了,但这里并不像精神病院,至少和她印象里重重把手,远离人烟的精神病院相差甚远。 “不会的!我们昨晚来只做了普通的检查,医生也都很和善。” “能判断我们状态的不是医生,而是病人。” 沈乐乐早就猜到任晓宁会这么说,她一开始也没有发现,直到自己亲眼见证。 “一开始我也觉得这是一家普通的综合病院,就算我在订外卖时,提示我这家医院下属有一家精神疾病的研究所,我也没感到奇怪,直到今天白天。” “白天?” 任晓宁的白天是混沌的,她想不起吃过什么,做过什么事,脑子里只有一种想法:“杀了赖元清,我就能获得自由。杀了赖元清,我的事情都没人知道。” 但是她为什么带着一个枕头就想杀人,怎么来到了赖元清的病房门口,她却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白天发生了一起骚乱,我差点被人袭击了,和我一起遭受围攻的还有两个女警官。我当时很难受,也很疑惑。为什么攻击我的人是如此容易被煽动,表现出严重的攻击性。” 那种感觉沈乐乐现在都心有余悸,甚至让她相信人性的某部分都开始坍塌了。 “但是当赵警官出现,他们又是如此轻易地散开了。我当时被他们的气势吓坏了,以为他们都是为我而来。后来又被李警官的事搅得心烦。可过了几个小时,我就意识到不对了。” 沈乐乐明白了,他们仍旧在网中,他们以为看穿的诡计,也不过是整个计划中的一部分,甚至是不太重要的,花俏的一部分。 “李洪泽就是知情者2,为了确保你的计划成功,要一定程度地切断我们与外界的联系。但是你不仅仅满足于杀死他们,更要在人前揭露,他们做下的一系列可怕的事,因此李洪泽兵行险着,他和确实是警察的赵乾森出现在我们面前,给我们提供帮助。” “他就不怕我们通过市民热线,或者别的什么途径求助吗?”任晓宁问道。 “当然可以,但只求助热线,救援行动仍旧会转到救援队,而赵警官早已帮我们传达了需求。虽然他可能跟救援队说了‘这些人虽然困在民宿里,但是食物、电力充足,也能与外界联系’,救援队根据现场情况,把我们的救援安排放在后面。他们应该一早就商量好了,只要争取几天的时间,而且……” 沈乐乐忽然感觉很好笑,整件事竟然如此简单,只是她忽略掉了。 “这个计划只有凶手完成不了,必须要我们的配合。在案发第一天,网上有了你是凶手的消息以后,我们都在有意无意地延缓发现凶手的时间,也刻意不从其它途径求助。” “不!”任晓宁摇头,她拼命摇头,极度地否定自己。 “我一直想离开那座岛……” “那你为什么抵触搜查房间?你为什么要抢走孔珏的pad?你为什么一直阻止别人说出跟松瑛有关的事?你恐惧让人发现,在你光鲜的外表下,有喜欢欺负人的另一面,他们也是一样,绝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另一面。” 他们心中都有一个完美的自己,为人所爱,被人憧憬,如果将这层假象剥下,让人看到比鼻涕虫还不如的自己,可能比死更难受。 就算没有孤岛,他们也同样不自由。 第105章 打造一个加害者 艺人的头衔如同紧箍咒一般覆在他们头上,他们时时刻刻强打精神,一旦认为情况对自己不利,就会立刻做出应激反应。 “这种抵触在救援队赶到以后爆发,周民俊劫持史铮,搜我们的身,甚至还意图伤人。在此之前的一天,李念安不跟我们商量,直接跑上吊桥,在赶来救援的村民面前坠下。任晓宁拿刀刺伤欧恺,而我跳下有尸体的大坑里。我们各有各的疯狂举动。” 已经疯狂到互相攻击,就算离开了岛也不会正常,但我们也是受害者,所以要将我们送来治疗。 “但是要让一般人相信我们的疯狂,还差一点。艺人平时表现得太过完美,某一刻变得疯狂一定是被触发了,这样才能连他们的粉丝也能说服。所以你们一开始就选中了一个凶手,在岛上猎捕我们,这个人就是陈思明。” “陈思明?” 任晓宁再次想起他的脸,在她的面前不断放大,她的脖子上如同多了一条收紧的绳索,更加无法呼吸,她再次用指甲使力,想要将无形的绳索拽开,却越勒越紧。 “晓宁!” 沈乐乐强行掰开她掐住自己脖颈的手,强行让她呼吸,她脸上的猪肝色终于散去,气体再一次充盈肺部,却引来了一连串咳嗽。 “陈思明也在岛上……他一定是来找我的!我无法拒绝他,只要他出现我就动不了,他对我……” 那些记忆的残片再次被拼凑,从手脚到四肢再到躯干,她身体的每个部分都在疼痛,犹如被拼凑的躯体,每移动一下,都要耗尽她的所有力气。 “不要害怕,你已经离开渔娣岛了,陈思明再也不能骚扰你了!” 沈乐乐轻轻拍打任晓宁的后背,直到她重新舒展呼吸,沈乐乐才转过头继续对赖元清说道:“陈思明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你最想杀的就是他,根本不可能放过他。但如果你一开始就杀了他,他就变成受害者了。” 受害者与加害者,在舆论上的地位完全不同。 “性剥削的案件具有隐蔽性,很多证据随着时间湮没,受害者在反复的询问中被不断凌迟,最后却可能被扣上诬告的罪名。如果陈思明成了受害者,那么更会有人利用他的身份、他的成就,掩盖真相。所以必须把他变成加害者才行。” 打造一个加害者总不会比打造一个荡妇或者打造一个明星或者打造一个是荡妇的明星还难,这种事沈乐乐已经见过太多了。 赖元清也很清楚,眼看着珍爱的小姐变成别人口中的荡妇,她心痛不已,最后她想出了独一无二的复仇手段。 她要让这些人知道,他们信仰的东西有多廉价,她只要一个举动,就能让他们的言之凿凿变成谎言。 “他被选为加害者,他的真凶身份会在我和任晓宁都被当成凶手之后再浮出水面。” 一切本来如此,一切都被计划好。 “晓宁是性剥削案件的受害者,我是松瑛的朋友,我们本身具有洗白的条件,只有陈思明,他是个靠着折磨女人获得快感的老变态。随着案件的推进,他的所作所为逐渐浮出水面。原本你们计划,他把他设计成一个施虐已满足不了自己,升级成杀戮欲望的变态,但是他没有成为猎手,因为出现了意外,他死了。” “怎么可能是意外!一定是她故意杀了陈思明!” 任晓宁忽然激动起来,但她能够理解赖元清,陈思明做下那种事,却照常吃饭睡觉当导演,丝毫没受影响。凭什么加害者可以横行!而她必须要忘记!她是多么努力地生活下去!他必须受到更大的惩罚,被永远压在阿鼻地狱的底层才行! “他本应活到第五天,甚至更久,成为最后的死者,但他成为了第一位死者,尸体的腐烂程度已经超过了其他人。因此我产生了误解,以为有人把陈思明的尸体带上了民宿。” 她轻而易举就被网民带偏了,甚至还落入了“如果把尸体带上去”的陷阱,从一开始,“如何做到”就不重要,“为了什么”才重要。 沈乐乐娓娓道来,一切她就明白了。 “在现代社会,带着一个人的尸体逃避安检和道路检查太难了。我也曾经按照网友的思路,认为很可能是被某个人的拉杆箱带上来的,其实没必要。赖姨的雀鸟民宿,每隔一段时间都用食物补充冷藏室,你只要把尸体混在冻肉里带上来就可以了,冷冻还能推迟死亡时间。而且要伪装是他杀人,根本没必要让他本人到现场,只要留下他到过的痕迹就行了,血迹、足迹、指纹、衣服,只要控制了他,这些东西唾手可得。他的尸体之所以还在岛上,是因为陈思明到岛上的时候还是活人。” 在8月19日,陈思明切断了联系,之后再未现身,他们都以为是凶手切断了陈思明与外界的联系,事实上切断陈思明联系的是他自己。 “陈思明自视甚高,从不在意别人的想法,但他耽于享乐。他不想留把柄在别人手中,便想出了威胁对方的方法。只要掌握了女孩子的秘密,利用她们的羞耻心,他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嚣张下去。但是那些被他利用来当作饵料的男人,和他分享着同样的秘密,他们不甘心永远被他指使,就会用对付女孩子的办法对付他。” 陈思明让人拍照时,人总是不在现场,但在对女性凌虐的现场,他却不会假手他人,这就是那些坏东西和机会。他们早就想骑在他头上,取而代之了。 “我想是赖姨你发给了他,警告了他,如果不想事情暴露,就乖乖来岛上,避开其他人的眼目。” “嗯,是我发给他的,证据就在姜创的手机里,竟然就存在这么明晃晃的地方,随时拿出来看。他比你们提前到了两天,我只用了一个改造过的插座,就拿走了他的数据。” 那天的一幕幕仍然在她面前扫过,姜创一副阳光少年懂礼貌的样子,还帮她主动拎东西,回到房间却挑了几张和赖元清有相似身形的女演员照片来看。出门的时候,他还跟赖元清打招呼,说要在后山坐一会儿洗涤心灵…… 他的心早已污浊不堪,竟然还有这种妄想?她必须第一个杀了他,她直接用万能门卡进了他的房间,将插座恢复了原状。 第106章 不祈求救赎 “陈思明见了你,你们发生了争执,你杀了他。” 赖元清冷眼看她们两个,而沈乐乐则在护住任晓宁的同时,观察赖元清的反应。 赖元清露出说不上是讽刺还是期许的眼神,“你很聪明。” “得了吧。少来嘲讽人。进入渔娣岛后,我就被你们愚弄得团团转。” “明明你是被自欺欺人的同伴愚弄了,已经发现了不对劲,还是相互隐瞒。你们比我想象的还要缺乏信任,甚至没有人相信有外部侵入者的存在。” 除了史铮玩笑似的提出了“外部侵入者”的概念,他们再次考虑已经是到了活动中心,外部侵入者在活动中心的墙上炸出了一个大洞。 “不,是你因为陈思明提前死了,不得已调整了计划。为了让计划正常执行,你联系了李洪泽,让他作为外部侵入者登岛,但是却发生了风暴,他一时半刻上不来,你们只能再次调整计划,让我们互相猜忌。” 我们确实毫不团结,在这中间,也有我们的推波助澜。 “因为渔娣岛的氛围,加上接二连三的凶案,我们确实变得疑神疑鬼,你抓住机会,即使在离开渔娣岛以后,仍旧将我们困在医院里,对我们进行最后的猎捕。” “如果我们逃走怎么办?难道我们一定会按照她的想法待在医院吗?”任晓宁摇头。 “我们根本不可能逃走。且不说有两个在走廊里看着我们的警察,还有便衣混在人群里。今天下午骚乱时,我跑到楼下,却没看到一辆车,如果我再走远一点,应该就能发现,这一片是有门禁的,不是想离开就能离开。而且,那些随时都会因我们行动而被扰乱的病人也看着我们。整个医院治疗精神病患的区域就像个铁桶,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有一大群人围上来,谁也无法轻易离开,连病患你们都利用。” 赖元清用她那种高傲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看她。 “你错了,医院的精神科虽然有名,但是收治的病人很少,今天将你围住的人,有闻讯而来的自媒体,也有你们的粉丝,也有只是来看病挂号的人,你得出如此的结论,只是不想去相信,他们就是如此的容易被煽动。” 沈乐乐微微一愣,她确实不愿相信,只是看网络上的消息,人就会变得如此疯狂。那几个抓住她手臂的人,相信着她是个杀人凶手,虽然没有任何证据。 她感觉有点窒息,构成她平凡生活的一切都那么脆弱,随时可能会被吹散,她是什么人和别人怎么看她毫无关系,她早已被赋予了某种角色。 但她又不甘心。如果是松瑛,绝不会在这里退缩。看起来柔弱的她,却会直面困难。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任晓宁小声地啜泣。 就算知道陈思明已经死亡,那种恐惧仍旧没离开她的身体。 “赖姨恨我们,并且非常愤怒,表面上看起来冷漠,事实上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以至于本来完整的计划也被破坏,李洪泽也因此提前暴露。赖姨,李警官到底是谁?” 沈乐乐步步紧逼,而任晓宁一直在尝试调整呼吸,每呼吸一口,她都感觉心口有点疼。 她无法理解李洪泽是赖元清帮凶这件事,虽然两人只接触了几次,但是李洪泽成熟稳重的形象,给她一种信任感,就像她的爸爸,现在她什么也不敢相信了。 沈乐乐继续护住任晓宁,问道:“赖姨,李洪泽就在这座医院里吗?为了接应你,他又变成了谁?” 必须要变成某个人,因为某一种意义上说,他已经是死魂灵。 “从来没有这个人,你记错了。” 赖元清说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她已经打定主意,让她们说的“知情者2”成为一个虚构的人。 她们因为恐惧、因为罪恶感,虚构了一个人,没人能证明他存在过。 “赖姨你可以一口咬定,但是李洪泽会吗?他为了这个计划,把赵警官牵扯进来。如果我们一口咬定赵警官玩忽职守,刻意延迟了救援时间,你认为赵警官会全身而退吗?” 赖元清的眉毛抖了一下,“我以为你不会牵扯无辜的人。” “如果是为了救某个人的性命,我可以朝人泼脏水。我已经准备好了为自己言行付出代价,无论是道歉,是赔偿,是付法律责任。我都已经准备好了。我再也不想看任何人再犯下错误了!” 他们太过愤怒,对自己,对加害者,对围观者,这种愤怒就像山火,越烧越旺。必须有人阻止他们,他们在这条路上走太远了,只靠自己是停不下来的。 “你能够道歉已经强过很多人了。” 角落里一个低沉的男音,任晓宁吓得怪叫一声,更往沈乐乐的身后躲了过去。 靠窗左侧的位置,月光也照不到。沈乐乐的眼睛在暗处适应了黑暗,但她没特别留意那块凸起,像是打包好的行李,被遗忘在角落里吃灰,但那边缘竟然移动,变成了一个人的臂膀。 并不是沈乐乐沉迷于与赖元清的争辩,而是因为他在整个过程中,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站了起来,身材挺拔,表情却很沧桑,比她们在视频里见过的老上好几岁,他本来听起来像是慈祥长辈的声音也变得老迈,活力从他身上消失了。 “你猜测的都对,我就是那个共犯。是我布置了吊桥上的炸弹,是我炸开了活动中心,是我在活动中心留下手机。” 他来自白,不祈求救赎。 第107章 那可是一条命 任晓宁期待他继续往下说,他却忽然停了。 不行!有些事情必须是他做的。 “你杀了史铮!所以你才要把他的尸体弄走。”任晓宁必须确认,一定是他,否则那个人就是我了。 李洪泽表情没有变化,只是点头承认,“我必须杀了他,直到最后他都在威胁你,他从来没有真正悔过,让他活下去只会犯下更多错误。” 在任晓宁和史铮推搡的现场,李洪泽就在附近,他看到那一幕的发生,史铮叫嚣着要让任晓宁付出代价。那一刻,有什么在他的心头苏醒了。 任晓宁的表情仍旧迷茫,缺氧让她的思考能力下降,李洪泽循循善诱一般说道:“当时的你失手将他推下去,又拿石头砸了他,你真的被吓呆了,立刻跑远了。我想去追你,却发现他从水里挣扎起来,我知道他一定不肯放过你,会用更可怕的手段折磨你,所以我杀了他。” “为什么要帮我?” 明明她不是值得帮助的人,她之前引以为傲的一切都已被打碎,她甚至不知道现在的场景到底有多少真实。 “我是帮我自己,你只是帮我弄晕了他,我可不能让别人杀了他。” “你骗人。”沈乐乐无情地戳穿了他,“你的复仇更着重于揭露他们的行为,甚至还在无意间阻挠了赖姨的行动,确实还有另外的一个实行者,但那人在剩下我们四个人中间。” “怎么可能!他都已经说了是他!”任晓宁拼命摇头,不肯相信。 “但是给周民俊身上放上贺卡的人,只有我们四人和史铮能做到。史铮已经死了,那么只剩下我们四个了!” 任晓宁边哭边摇头,她忽然推了一把沈乐乐,抓起一旁的椅子,到处乱挥,屋子里的空间很狭窄,她将入眼所及的一切都带倒,如果不是沈乐乐倒在地上,一定已经脑袋开花了。 她的身体里迸发出一股蛮力,椅子腿将茶几上的暖瓶带到地上,一个人快速靠近她,她想都没想,抓起地上碎裂的玻璃片,冲着面前的人捅去。 看清是李洪泽,她一下子松开手,哭着跑出了门。 “晓宁!任晓宁!” 沈乐乐跟着她跑了出去,而赖元清则用自己的手挡住了李洪泽的伤口。 他想站起来,身体却自动往下滑。 和疼痛相比,李洪泽第一感觉是丢脸,被暖瓶的玻璃碎片伤到,一定会被后辈嘲笑。 有一句话他没对任晓宁说。 “如果我女儿也能顺利长大,和你应该差不多。” 他从来都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他不打人,也不胡搞,毕竟他是人民的公仆,影响还是要注意的,他只是不回家。 不是他不想回家,妻子刚生孩子那段时间,他刚好在执行任务,错过了女儿的出生,等回到家,已经多了一个奶娃娃。 他一抱女儿,她就放声大哭,边哭边打嗝,吐他一身奶,以至于他的一听到小孩的哭声,脑袋就痛。 他找到的唯一的解决方式,就是沉迷工作,工作是干不完的,偶尔有提前结束工作的时候,他宁愿带着后辈去喝酒,也不提前回去。 时间过得很快,女儿一下子就十几岁。孩子的青春期真是不得了,不让他进她的房间,也不回他的问题,就是要零用钱,也是通过她妈妈。 记忆里他从来没跟女儿认真交流过,所以女儿死时,他是懵的。 他冲进太平间时,无法想象那具伤痕累累的尸体是女儿。妻子哭晕了过去,醒来后拼命锤他,说“是你害的”。 前几天因为早恋,他和妻子一起被班主任叫到学校,他回去发了一通火,女儿不肯认错,他伸手打了她一耳光。 妻子没拦住他,被女儿当成了叛徒。气头上的女儿收拾东西到朋友家住。 两天前,女儿放学后没有回朋友家,朋友是她初中的同学,和她不在同一所高中,所以认为她回家了,他和妻子以为女儿还在朋友家。 恰逢周末,谁也没注意,再相见,却是在太平间。 女儿身上有刀割和烟头烫的凌虐痕迹,法医说她生前受到长达数小时的折磨。他之前看法医的报告也会愤怒,但是他现在更多的是心碎,那个与他骨肉相连的小生命消失了,她死前一定很害怕。 嫌疑人很快找到了,是女儿的两个同班同学和其中一个同学的表哥。 表哥劣迹斑斑,有故意伤害和猥亵的前科,但案发时年龄小,回归社会时才二十五岁,正是精力无处发泄的年纪,而他的精神也完全没有改造好。 “你们现在年纪小,很多事情只有现在做才不用负责。” 那两个被警察严肃的表情吓到哭的学生说了很多话,但李洪泽只记得这一句供述,他们都说是被表哥胁迫的。 他的手拍到桌子上,对着他们吼道:“别开玩笑了!那可是一条命!那是我的小瑶……” 他们哭着说“对不起”,额头一次次磕在桌子上,磕出了血仍旧没停,但他只感觉悲哀,无法发出更多的声音。 他女儿的命,只是他们喝酒后壮胆游戏的一次赌注,他们根本不清楚自己干了什么。 这之后的很多事都很模糊,只记得学生的父母亲戚很多次登门拜访,下跪求他宽恕。学生也给他写了很多悔过信,一直到两个学生出狱。 他去见那两个学生,他只是想看看他们现在什么样。 第108章 红袜子 女儿死后不到一年,妻子出了车祸,监控显示她是故意冲到车前的。他变得孑然一身,工作也糊弄干,他第一次感觉人是如此可怕,明明之前,他有过很多次和凶手面对面的机会。 就算刀子插入他的侧腹,就算子弹擦过他的耳朵,就算汽车冲着他的身体冲来,他都没有恐惧。但是这一次,他完全无法想象,和女儿一起上学的男同学身体里有比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更可怕的恶魔,他真的能知道哪些才是坏人吗? 那两个同学恢复得很好,因此当时的年纪,加上从犯的身份,他们的刑事责任很轻。其中一个在外地念大学,另一个在本地做汽车保养。 他把车开进4s店时,杨力本一看到他就如被电击一般,对着他鞠了一躬。 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杨力本给他跪下,脸上早已泪流满面。 “很多次……我都想死!我对小瑶做了多可怕的事。我自己都认为我自己恶心!” 杨力本撸起袖子,从手腕内侧到小臂上侧一直有长长的刀痕,那是反复自杀的证明。 李洪泽这才感觉好受一点,但他心中的理智告诉自己这不对。 他们已经赎罪了,应该有正常的生活,只有如此他们才不会继续危害社会。 多年的工作让他如此说服自己,但每说一句,心中的空落就更大了。 他强制自己离开,但心中的空落不会减少反而越来越多。之前他靠酒精和安眠药,现在他靠着和杨力本喝酒,好像只有看着杨力本努力生活,他才能安心。 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很微妙,杨力本会像他的儿子一样给他讲,因为他受老板赏识欺负他的前辈,总是害怕家具损坏来看房子情况的房东,还有邻里间相处的趣事。 天上的女儿和妻子应该不会原谅我,但我的职业不允许我杀人,我只能看着他,不让他有再次犯错的机会。 所以他什么也没做,直到某天辖区里有对夫妻来报案,他们说女儿已经24小时没回家了。李洪泽听他们说他家的位置,他一输入系统,发现就在4s店对面。 他心里咯噔一下,表面上没什么,却偷偷跟踪下班的杨力本回到了家。 他本想等杨力本再次出来,自己再潜进去,毕竟他没有任何证据。但是他连五分钟都等不了,他甚至感觉杨力本拿着的黑色袋子里就是香烟和刀子。 他从楼底下的小卖部买了两瓶酒,敲响了他家的门。 “李叔,你怎么会在?” “我正好在附近,来找你喝酒。” “李叔怎么知道我家在这儿?” 杨力本虽然在笑,笑声确是干巴巴的,但他还是让李洪泽进门了,李洪泽解释说,自己的后辈也住这个小区,见到过他。 “你有女朋友啊,房子这么干净。” 李洪泽打量了一下,整个客厅就像是无印良品的样板房,纯白的吊灯、乳白的桌布、淡黄的桌椅、浅灰的沙发、棕色的衣架、黑色的置物柜。 色彩如此冷淡,空间如此清洁,根本不像是人在生活的样子。 “我的情况您也不是不知道,哪能有人愿意跟我啊。” 他的声音恢复了腼腆,招呼李洪泽坐下,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 “不好意思啊李叔,家里没客人,连个茶都没有。” “没事,正好天热,我喜欢喝水。” 他边喝边打量四周,越发觉得自己弄错了。电视剧里常常出现的,将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听着交响乐射猎的凶手。这种人确实存在,只是他们清楚违法的成本过高,反而不会轻易犯罪。至少在他当警察的几十年里,还没有遇到。罪犯更可能是临时起意,就像他们对待他的小瑶一样。 他感觉喉咙一紧,急需酒精的麻醉,他把带来的两瓶酒放在桌子上,又叫了一份烧烤外卖。杨力本再三说他要付账,李洪泽都拒绝了,怎么可能让孩子花钱。 外卖很快送来了,虽然少送了一份烤五花肉,两人也没计较。杨力本又从厨房拿来两个酒杯,两个人开始就着烤腰子聊天。 “我看你工作干得不错,有没有兴趣自己当老板?” “一个店加盟费就三十万,再加上店租和装修,雇人的钱,没有小一百万下不来。” “你父母呢?” 杨力本摇头。杨力本刚出狱时,李洪泽曾经去他家找过他的父母,只是想问出他的所在。开门的是陈母,一看到他就直接开骂了。 “我们都已经跟他断绝关系了!我们的工作也没了!房子也没了!到底要怎么才能放过我们!” 陈母咄咄逼人,仿佛犯罪的是李洪泽。 李洪泽刚想说话,就听见一个呼唤:“妈妈……” 是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刚下课回来,在一旁不知所措。 陈母抱过孩子,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惊恐,李洪泽实在觉得那一幕太可笑,所以再也没见过他的父母。 “别怪你爸妈,他们也承受了很多。父母总是为孩子着想的。” “嗯,我知道,是我做了错事,我爸妈工作都没有了。” 民事赔偿的钱足够掏空两个中产阶级家庭的家底,李洪泽曾经想过要放弃,但是妻子的弟弟不同意,一想到自己的工资实在不能替代妻子赡养父母,就没敢再说话,那笔钱全给了老丈人一家,但他们却仍旧恨他。 酒过三巡,李洪泽感觉有点醉了,便要回去,杨力本要给他叫车,他说家没多远,走回去吹吹风刚好。李洪泽说完就感觉肚子难受,便去洗手间。 一室户的洗手间很小,对于身材高大,身形壮硕的他来说,十分局促,即使十分小心,从马桶上坐起来的时候,头还撞到了伸出来的架子。 “李叔,你怎么样?”杨力本听到了声音,立刻问道。 “没关系,我只是撞到头了。” 李洪泽扶正了架子,幸亏没有摔坏,只是将上面的东西迸下来几个,其中一个小盒子还被掀开了。李洪泽捡起,看到里面的一抹红色,他忽然愣住了。 很多年前,他心血来潮,在地摊上花20元买了十双红袜子,三双男款给自己,三双女款给妻子,四双儿童款给女儿。 女儿拿到后一脸嫌弃,说难看死了,绝对不会穿。 女儿死时,脚上只有一只红袜子。因为很快确定了嫌疑人,并且找到了凶手,这件事也没有被人留意。 李洪泽颤颤巍巍拿起那只袜子,他又在同一盒子里找到了另外一只袜子……那对报警的夫妇提供了一段视频,拍摄于小女孩离开的昨天早上。 小女孩正穿着这双粉丝的袜子,脚踝处有两个伸出来的绳子,耷拉着两个黄色的毛线球。 现在他掌心的袜子上,大拇脚指处有一点血迹。 李洪泽的太阳穴突突地跳,酒精的作用,翻腾的热血,总之,他现在整个人都是暴躁的,但是他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他还不确定,那个小女孩在哪儿。 李洪泽出了洗手间,却蹙着眉说道:“你家这抽水马桶不好使啊。冲了一次,越冲越高,臭死我了。” 杨力本再次用那种单纯里透着迷茫的眼神望了进去,说道:“有可能,老房子了,水压总是上不去,我去通一下就好了。” 他刚从洗手间出来,杨力本就闪身进去看什么情况,他悄悄从背后靠近,冲着杨力本的脖子击去,但他手上的力忽然泄了,视线也发生了偏移,身体跟着扭曲成了一个古怪的角度。 第109章 请您开门 身体轻飘了,顺势倒在马桶盖子上,那本是他准备的,击中杨力本让他倒在的地方。 “咣——” 声音竟然变得绵长了,动作变成了慢动作,他混沌的大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下药了。 他拼命站起,头再次撞到架子上,但疼痛只有一瞬间,接着远离他,他拼命晃头,身体向后,退出洗手间,到了客厅,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画面在扭曲,穿着白色衬衫的杨力本慢慢靠近…… 他不能倒下!现在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拿起立在客厅旁的扫把,拼命挥动。 杨力本确实不动了,他转守为攻,冲着杨力本的头挥去,就算下一刻自己会倒下,也不能让杨力本再伤人!他是警察啊警察! 然而他听见了“砰”声,他挥得太高,扫把上端有个挂钩正钩住吊灯的线。 他索性放开扫把,冲着杨力本的腰冲了过去,他的力气很大,将杨力本按到客厅墙壁上,杨力本用手指去按他的眼睛,他立刻抓住杨力本的双手,如同一头牛般继续抵着杨力本。 我不能放手!我不能再错下去了! 但是他的意识仍旧在远离,慢慢地他失去了知觉。 他听见了哭声。五岁女儿的哭声,她坐在地上,一只鞋不见了,膝盖有伤,两只小手捂住脸,发出尖厉的哭声。 声音很吵很吵,他的心都碎了。 小时候唯一一次,他陪着妻子女儿去公园,妻子临时被叫回去加班,没过多久他收到了任务通知。他给女儿买了一个冰淇淋,让她在原地别动,等妻子回来接她。 任务是虚惊一场,当他查看手机,却发现妻子打了几十个电话。原来妻子的手机没电了,等到看到信息匆忙赶回去,女儿已经不在原地了。 他赶回现场,再次见到女儿,已经是出了公园一公里的草坪上。 女儿一直哭,赤着的那只脚上全是泥,额头也不知道在哪磕破了,很久以后她才说:“妈妈!我好饿!” 妻子心都碎了,大声骂他,边骂边哭,他臊着一张脸,一句话也不敢回。这件事他忘了十几年,为什么偏偏是这时候想起来了。就像在告诉他,他是多么不配做人的父亲。 他再次放走了凶手,只是为了求内心的解脱。说到底,他是不想承认自己的失职。无论是作为父亲,还是作为警察,他都不够格,他的生活简直像一场笑话。 “爸爸……我的脚好冷啊。” 女儿细细的声音,一下子刺向他的心口,他醒了。 他睁开眼,双脚被绳子捆着,双手被捆在身后,嘴被胶带封住。 杨力本坐在那张简洁风的椅子上,正看着他。 “李叔醒了。” 他走到他的面前的,表情又傲慢又调皮,好像仍旧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就是这种表情,稚气未脱,却蕴含恐怖。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但是无所谓,他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消耗,并且丝毫不介意,给别人带来怎样一种灾难。 “呜……呜……” 李洪泽想破口大骂,却发出了类似呜咽的声音,这让他的一切都显得很可笑。 “没用的李叔。你会死在这里,没人会发现。” 杨力本从桌上拿起两个玻璃酒杯,说道:“你太大意了,还会被酒杯上有安眠成分这种初级诡计骗到,跟你头脑不太好的女儿一样。明明没什么能耐,却那么嚣张。” 他从柜子里拉出一个大的黑色袋子,拉开袋子,里面是一套注射器,还有几个小药瓶。 “你以为我会用很长的砍刀吗?我已经吃过亏了,用那么明显的工具,会留下痕迹。这次你只是喝酒太多,因急性心力衰竭死去。” 袋子里还有两盒线香,一把美工刀,他把美工刀拿在手里挥动一下,却发出呲笑。 “不是用在你身上,只有柔滑的皮肤才有被割的价值。我不会忘记小瑶发出的哀嚎。爸爸……爸爸救救我……我好痛啊……” 杨力本抱着肩膀,做作地模仿小瑶,甚至真的眼眶湿润,流出了眼泪,他摸了摸眼角。 “哎呀,我真该当个演员。” 李洪泽挣扎得更厉害了,他却笑得更大声了。 “现在摄像头太多了,做起事来很麻烦。你知道吗?当我喜欢上一个孩子,发自肺腑地爱她时,却一直带不走,我是多么的焦灼。真的痛苦到一天都活不下去!” 原来他只会因为这种事而痛苦。李洪泽现在知道了,怪物不能适用人类的法律,怪物没有存在的价值,怪物只能灭亡。 “她出现在我面前是命中注定,我一定会疼爱她……” 此时,门铃响了。 杨力本用刀逼着他的脖子,让他别发出声音。但是外面的人仍旧在按门铃,并且问道:“请问有人吗?从外面看到您家灯亮着,麻烦回复一下。” 是个大嗓门的男子,他在喊两声应该整栋楼都能听见了,杨力本不想把邻居都吸引来,便走到门口,问道:“有什么事吗?” “我是刚才送过外卖的外卖员。非常抱歉!刚才漏送了一份烤五花肉,我们给您补了一份, 还有餐后甜点和饮料。给您的用餐带来不便,再次给您道歉!” “不用了,我们已经吃完了。” “不行,您在上面投诉,说明我们的工作没有让你们满意,请让我们弥补。” “不用了……” “您可能觉得不用!但是这一单被投诉,我这一天就白干了,我们一整个团队的当月绩效也没了。您就不能行个方便吗?我老家还有两个孩子需要养活啊!” 外卖员又大声嚷嚷几句,杨力本意识到今天不给外卖员一个有效的解决方案,他不会善罢甘休。 “你放在门口好了!我一会儿开门取!” “那您能撤回您的投诉吗?拜托了!” 杨力本回身瞪了李洪泽一眼,原来是你这个老吝啬鬼投诉了。怪不得外卖小哥一直不依不饶。 桌上放着早已收缴的李洪泽手机,杨力本用他的手指解了锁,正停留在外卖软件的投诉页,杨力本点了撤销。 “我已经撤销了。” “能给我看一下吗?我们有工单的,投诉可能会晚点到我们这里。” 杨力本不想节外生枝,将房间拉开一条缝,给他看去。 外卖员看了以后大喜,立刻鞠躬姿势,将补的五花肉和送的甜点饮料举过头顶。 “请您慢用!” 杨力本拿起外卖,这时听见“咣”的一声。外卖员立刻抬头,对着他说:“先生您……”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门就在他面前关上了。 杨力本一回头,却发现李洪泽不见了。 第110章 无法获得宁静 “混蛋……” 杨力本飞快地在洗手间,卧室,客厅里寻找李洪泽的踪迹,然而都落了空,唯一没看过的只有阳台。 本来关着窗户的阳台现在开着。他走到客厅边缘,一下子拉开拉门,他刚迈出一步,就被一股冲力带到地上。 李洪泽骑到他的头上,用脑袋去撞他的脸,杨力本柔软的鼻子和嘴,两三下就被撞得血肉模糊。 长期服用安眠药的抗药性,让李洪泽的行动在短时间内恢复了大半。然而杨力本忽然挥动刀子,刺中了他的大腿。 “啊!” 杨力本使劲儿推开了他。他一直精于锻炼,力量比知天命的李洪泽强出一截,但是李洪泽的实战经验再次帮到了自己。 他用身体去撞杨力本的腰,一直将杨力本撞到阳台的窗户前,只差一步,就能把杨力本推下去! 他继续用力,但是阳台很高,杨力本的下半身在窗户内,重心还在内侧,想要把杨力本推出去,还要加把劲。 杨力本猜到李洪泽的举动,举起手里的刀,胡乱对着李洪泽的后背刺去,为了折磨人准备的美工刀不太实用,用了太大的力,美工刀的前端“砰砰”断成好几截。 李洪泽忽然退后一步,用更大力去撞杨力本,这一次他终于成功了,两人一起从三层楼上坠下。 他压在杨力本身上,而杨力本压在楼下的某辆白色轿车上。 汽车的警铃声在他耳边回响,他却感觉很轻飘很安心,他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见女儿了。 爸爸虽然是个混蛋,但爸爸还是为女儿努力了一次。 他在三天后醒来,腿骨骨折,手骨骨折,肋骨断了两根,好在没插进内脏,眼睛受伤,但还能看见,医生说以后能恢复。 “前辈你太厉害了!竟然凭着自己一个人就找到了他!你放心,孩子我们已经解救出来了,就在4s店的库房里。” 那孩子被发现时已经脱水昏迷了,幸亏及时送到医院抢救,医生说晚来一个小时还能不能救活都不好说了。 据小赵说,救护车和警车几乎同时赶到,他没有完全昏迷,而是不停地念叨:“洗手间里的袜子……证据……孩子……” 小赵觉得蹊跷,去查看案发地点的洗手间,一眼就认出了那只袜子,白天他跟李洪泽一起接待了那对夫妇,明白了他的意思,小赵在杨力本的手机里找到了蛛丝马迹。 李洪泽没有死,他的内心也没有获得平静。 他忍不住问自己,杨力本真的是被表哥教唆,才犯下了那起案件吗?杨力本的表哥连说话都颠三倒四,能去教唆心机深沉的杨力本吗?杨力本是那件事的主谋才更可能。 杨力本在医院治疗了一个月后,因为心力衰竭死亡,家属没有提出验尸,以自然死亡结案。 李洪泽仍然没有获得宁静,他要去看另外一个大学生,他已经不相信那些说出的话,写出的信了,必须亲眼见过才行。 这一次他不想打草惊蛇,所以他准备了许久,改换了容貌。等到他度过了恢复期,那个人已经毕业了,甚至连名字都已经改了。 李洪泽拿到了他的新名字“史铮”。 要是他再早点就好了,在史铮想要讨好陈思明之前。 史铮确实没有再亲手动手折磨女性,但他本身就没有道德基准的人。就像他为了讨好杨力本可以去折磨小瑶一样,他也随时可以为了讨好陈思明去折磨别人。不能等他犯下错误,必须现在就将他扼杀。 在寻找机会的过程中,他发现了一个女人,一个比他更执着的女人。他能感受到她的愤怒,比他更深的愤怒,就算在女儿刚去世那段时间,他也没有过这么深层次的感情。 他很好奇,忍不住追逐这个女人的所在,直到有一天,他看到女人往史铮的杯里下药。 女人躲在暗处,看到史铮端起一次性纸杯,他上前一步,把史铮的纸杯撞翻。 “对不起!我刚才没看路,我再给你买一杯吧。” “没关系,是速溶咖啡,我再冲一杯就行了。” 说话时他一直低着帽檐,戴着口罩驼着背,活像个腿脚不方便的老人,史铮还扶了一把他的胳膊,史铮的视线只在他的脸上瞟了一眼,也没认出他的声音。 在暗处看到这一幕的女人不死心,追着史铮一直到了空旷的道路上,她在随身包里摸索,马上要拿出什么,却被他按住,他强行拉着她的胳膊到了角落里。 “道路边上都是摄像头,杀了他你也跑不了。” 女人仍旧往外抽她的手,他却更加用力按下去。 “我会杀了他,你就看着好了。” 女人迟疑了,他就这么拉着她到了咖啡厅。他说了他的经历,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完整地讲述,却没有一点迟疑,可能他一直等待一个跟人倾诉,被人评判的机会。 女人听着却更加愤怒了,她的表情没有大变化,但是李洪泽却能从她的呼吸声中感到情感的变化,因为他们是同类。 “你为什么今天才想杀了他,如果你早就杀了他,小姐就不会……” “我犯错了。” 他犯下的错误太多,无法用简单的一两句话来概括。他现在太需要一个人告诉他,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弥补。 这女人就是赖元清,她说自己有好几个想惩罚的人,没时间跟李洪泽这种慢悠悠的人干耗,她要尽快完成复仇。 李洪泽说:“那么多人你无法一起杀死,以我对警察的了解,你连顺利杀死一个人的可能都很小。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计划,保证你杀死所有人。” “你要什么?” “我要史铮的命。我会把他安排到最后一个,这样等我复仇时,你的大部分任务都已经结束了,你可以相信我,跟我合作。” 第111章 可怜的男人 最终,赖元清另外找了人合作,只将接应的工作交给他。可能从一开始,赖元清就看出来了,他心存犹豫,根本无法杀人。 他当了太多年警察了,他也抓人,也将歹徒按住,也反击,但他基本没开过枪。 法律给予他的权利很大,他不敢滥用,认为要对得起他的一身衣服。 就像那天他对杨力本,原计划他是想利用洗手间的狭小空间,将杨力本锁在里面,或者让杨力本失去抵抗能力。如果不是杨力本先对他出手,他绝不会下那么重的手,但是率先打破规矩的是这些坏人。 他比赖元清更清楚,这些人的手段是多么的凶残,但他的内心仍旧煎熬,他只能给自己找一个台阶。如果他们还有悔过之心,如果还有正义之士愿意出来检举他们,如果他们还能受法律的制裁,那么他可以放弃私仇。他知道这样的自己很讨厌,但这就是他的生存之道。 赖元清几乎将他排除在外,但他没有被吓跑,这是他必须参加的战斗。 他选择脱掉制服,只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战斗。 计划是由他们三人共同制定了,在调查节目组成员背景时,他就知道会有问题。 任晓宁是个意外,她是受害者,虽然她做了错事,但是谁没有罪呢,她的罪和她受的苦完全是两件事。陈思明那伙人盯上她只是因为她是个漂亮的女孩。 他想帮助任晓宁,那孩子只是太害怕了,他心甘情愿替她担下杀死史铮的罪过。沈乐乐应该早就发现了,毕竟她拉开塑料布检查了尸体,史铮的头上只有一处外伤。 当时史铮已经死亡,再弄出其它伤口,也不会有生活反应,反而欲盖弥彰。如果彻底砸烂头部,确实能掩盖第一个伤口,却也会让人质疑这么做的理由,最坏的可能,是让人以为那孩子是他们的共犯。 他一次也没同意过在计划初期让任晓宁成为嫌疑人,但他不能阻止别人这么做,因为失去重要之人的不只他一个。 但是史铮仍然是他杀的,任晓宁拿到了手机,受到了他的教唆,而且那个家伙是他的仇人,早就应该被他杀死,也只应该被他杀死。 女儿一定会支持我,她还在作文里写过。 “我的爸爸是人民警察,是最厉害的人。” 他可以去见女儿了,要是还有谁对不起,就是小赵,希望小赵不要受影响。 这一切都在李洪泽的脑内翻过,他真的感觉要死了。赖元清捂住他的腹部,什么也没说。 “我死了以后,你会追上她吗?” 赖元清没有回答,李洪泽却将她的手移开了。 “放过那孩子吧。她也是个可怜的人。” 这一刻他好像真的获得宁静了。一切都那么静谧。女儿如果活下来,应该也是那么的蛮不讲理,她只是还没有长大。 赖元清咬咬牙,起身走了,出门之后,她最后一次回头看这个可怜的男人。 任晓宁在走廊里奔跑,红色警铃发出的尖叫声就在她的头顶反复回响。她不知道自己可以跑到哪里去,这世上的人好像都是她的敌人,她走在哪里就被困在哪里,再也逃不出去了。 她跑到走廊尽头,却发现通往下层的路被栏杆门锁死了。 这里真的是关精神病患的地方,他们不会让我逃出去!就算跑出去我又能去哪儿?没人会相信一个精神病患的话! 抓着栏杆的手很冷,但更冷的是她的心!她还这么年轻,人生才刚刚起步,竟然停在这里! 这样她之前做的那些事又有什么意义? 她看着通往上层的楼梯,一下子踏了上去。 就算要死,我也要在最高处死! 她拼命往上跑,月光透过走廊里的窗户,照在她的身上,带来一丝暖意,她的心中也感受到一种温柔。 她往上爬了好几层,中间一次也没想过停在某个楼层找个房间停下来,一心只想去最高处。一直到有人拉住她的胳膊,她的身体没防备,往前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晓宁!” 她听到温柔而坚实的男声,她以为是夏凝波,一回头看到是薛玉年,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紧张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害怕你出事,去房间里找你不见,就出来寻你了。” “你有什么事不能白天找我,偏偏要大半夜来找,你不知道我很容易受惊吗?” 任晓宁甩开他的手,她脑子里闪过沈乐乐的话,另一个凶手就在他们四人之中。 她自己不是,沈乐乐是的话就不会说了,也不可能是夏凝波,只可能是薛玉年。 她不清楚薛玉年的背景,对于薛玉年说过救过她的话也是半信半疑。 他为什么忽然出现?难道是想获得她的好感?他是想从她身上获得陈思明的情报,然后给松瑛报仇吗? 他把自己当成怪侠罗宾汉吗?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决定别人的生死! 任晓宁的喜怒形于色,薛玉年看出她又在瞎想,变得有点焦急。 “晓宁,我只是不希望你受伤。刚才听门口的女警官说,医院里有火灾,我们先出去躲一躲。” “要是真有火灾,怎么会一点烟和火都没有。一切只是为了猎捕我们,如果被烧死就太便宜我们了。” 任晓宁甩开他的手,“少叫我晓宁!我跟你可没那么熟!” 薛玉年看她赤红的眼睛,意识到她又受到某种刺激,也知道她的精神极度脆弱,便又小声又耐心地哄着她道:“你别害怕,凶手不会猎捕你的,你是受害者。就算再有被断罪的人,也应该是我,我完全没发现松瑛的困境……” 再次听到松瑛的名字,任晓宁感觉脑子被什么击中了。 松瑛!松瑛!松瑛!每个人都是为了松瑛!明明遭受这些不幸的是我!说她的只是轻飘飘的流言,总有一天会消散!但是我身上的伤痛,却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 “离我远一点!我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的吼声简直变了调,他还想上前来,却被她一把推了下去。 薛玉年的身体很健壮,很快一只手抓住栏杆,她就又补了一脚,他顺着楼梯滚落,她扭头就往上跑,甚至没回头看他的样子。 第112章 八音盒里的跳舞小人 我没错!我没错!他们都在胁迫我!明明我已经活得这么艰难了,为什么还要跟我说那些话。我够了受够了! 任晓宁再往上跑,却发现已经到了通往天台的楼梯,这一次栏杆门仍旧锁着,连上去也不能够了。 她用手拍,用脚踹,难以想象,明明已经困乏到极限的双腿,竟然迸发了惊人的动力,她甚至感到钳进水泥里的铁框发生了松动。 如果一定要死,我宁愿自己从最高处跃下。 抱着这种想法,她的身体迸发了无尽的力气。 直到她的胳膊再次被人拉住,这次她更大力去挣扎,差点和对方一起掉下去。 “放开我!我自己的命我要自己做主!” “晓宁!” 任晓宁看清楚来人是夏凝波,眼泪立刻汩汩而出,肩膀也跟着不停地发抖。 “你怎么才来啊……” 她抱住夏凝波,发出悲恸的哭声,仿佛要将自己的苦痛全部流干。之前她曾经认为,恋爱中的女孩动不动就哭会让人瞧不起,但是现在的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她想让他陪在身边,只要有他,她就不是孤身一人。 “凝波,我对你……” 这可能是她最后表明心迹的机会了,她喜欢他的内敛,可她习惯了别人追求自己,宠溺自己,她无法顺利将爱意表露,总是趾高气扬从他面前走过,甚至还会找他一点麻烦,但他全都忍受了,竟然拖到今天。 “别说了,我全都明白。” 夏凝波的态度总是那么的温和,好像天塌下来都无所谓。他上来时一定碰到了被她踢倒的薛玉年,但他什么也没说,接受了她的全部。 “我今天就要死了,都是因为我脾气不好……” 夏凝波拍动她的后背安慰她,“没关系,我在呢,一切都过去了,你只是一个受伤害的女孩。” 她趴在夏凝波的肩膀上呜呜地哭,为什么不能早点遇到他呢?如果能早点意识到她也是为人所爱,她就不会为了证明自己值得人爱,做出那么多荒唐事。 她哭累了才嘤嘤告诉他遇到的事情,他边听边拉着她走,一直到了顶层的某个房间门口。 “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等到警察来了,我们再出去。” 住院部共有十三层,顶层全是医生休息室和办公室,警铃声不响了,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脚步,随机找个房间藏起来更安全。 他们进入的正是某个休息室,夏凝波看拿起门口的排班表看了,看完微微一笑。 “我们就在这里休息,值班的医生今晚都不在。” 任晓宁仍旧有点忐忑,他便宽慰道:“我守在门口,不让任何人靠近。” “不要!”任晓宁头拼命摇。 “你就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要去,门口也不行。” “好。”夏凝波哄小孩一般。 休息室里有几张简易的床,有的床上叠着整整齐齐的毯子或被子,有的则胡乱将被子堆成一团。 夏凝波找了一张干净一点的床,让任晓宁躺在上面,又把被子给她盖好。 任晓宁的被子上正好垂下斜斜的月光,她看着月光,更加安静了。 “要我把窗帘拉上吗?”夏凝波忽然问道。 任晓宁摇头,她的手还抓着夏凝波,除了夏凝波帮她弄被褥的那几下,她一直抓着,好像怕把他弄丢了。 任晓宁感觉自己头晕晕的,几次都想睡着,但是她不敢睡。而是更大力去抓夏凝波的手,一直到她感觉手里滑滑的,夏凝波的手掌被她弄破了。 “对不起,我只是害怕你离开我。” “我不会离开你的,我发誓。” 任晓宁忽然很想哭。 “他们都说不会离开我,但都撒谎!他们都讨厌我!” 任晓宁松开了他的手,脸转到一边,再也忍不住,大声哭了。 “小时候,我最喜欢的就是妈妈哄我睡觉,她会给我读童话故事。我总是问她,然后呢?一直到睡着。现在我一个故事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妈妈的侧脸,她垂下的头发有时候会夹在书里,那是我见过最美丽的画面。但是有一天她不见了。” 夏凝波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投下阴影,他仍旧什么也没说,只是倾听。 “我以为是爸爸不要她了,因为我知道他一直都有外遇,还会打妈妈。所以我决定努力,长大了出人头地,给妈妈幸福的生活。我参加唱歌比赛、仪仗队、运动会,并且必须站c位,拿第一名。我相信只要在镜头里,妈妈总有一天会看见我。但是我错了。” 有时候能被骗一辈子也是一种幸福,可她那么轻易就遇见了幸福的妈妈。 “主动离开家的是妈妈,她厌恶了当爸爸的贤内助,追求自己的行为,而我成为他们失败婚姻的副产品。” 为什么要告诉她实情!他们都可以选择再要一个和心意的丈夫,一个和心意的孩子,但她却不可能找到一个和心意的父母。每个人都在追求幸福,只有她一个人被困在家庭里,她是个没有父母教导,永远无法长大的孩子。 任晓宁将头埋进被子里,无声地哭了。 夏凝波轻拍她的后背,他的手很温暖,和只要她一哭就说她没出息的爸爸不同。 “他们说我为了上位无所不用其极,说对了!被妈妈抛弃以后,我只剩下爸爸,我希望他多注意我,多在我身上用心,我只能成功!我已经没法回到之前的生活,只剩下引人注目的本能,就像在八音盒里不断跳舞的小人,除了耗尽能量,没人能让我停下。” 夏凝波还是轻拍她的后背,任晓宁哭了一通,又说了很多话,她从来没有把这些说出口,真的说出来,反而感觉好了很多。 她开始有点晕乎乎的,看着夏凝波的脸,忍不住说道:“我知道自己错了,等到出去以后,你陪着我到松瑛的墓前好不好,我跟她道歉,我再也不争了。” 夏凝波回了她一句什么,但她没听清,就这么迷迷糊糊地,抓着他的手睡着了。 第113章 混在一起的声音 半夜,任晓宁醒了,一只脚冻麻了,她把被子踢了,半身都露在外面,月光溶在她的身上,冷冷的。屋子里仍然没开灯,她不敢动,只轻轻地唤了声“凝波”。 “呼呼……” 窗户被打开了,风往里灌。又下雨了,雨滴打在窗台上,她忽然觉得好可怕。 我已经不在渔娣岛了,一切都结束了。 她心里想着,却慢慢移动小腿,重新闪进了被褥,眼睛瞪着,呼吸很轻,过了许久,她的眼睛才适应黑暗,看清空荡的房间只有她一个人。 “凝波!凝波!” 她再次叫他的名字,明明知道她还在被人猎捕,却还是大声叫他。 难道是他们来了!凝波为了引开他们跑出去了? 她掀开被子,一只脚还在发麻,却耷拉着拖鞋,开了门往外走。 “凝波!你在哪里!” 隔着好远亮着一盏灯,照得墙上有点发绿。她沿着走廊继续走,一直到了尽头。 刚才紧锁着的,通过天台的栏杆门竟然开了,她顺着楼梯,继续往上走。 她推开门,走了上去。 “啊嚏!” 乘着一阵阴风,几滴雨打在她的脸上,冻得她一个激灵,一个喷嚏打下来,头跟着直痛。 她鼻子一酸,更想哭了。 “凝波……” 只要有他,她就不害怕,但现在只有她一个人。 “砰!” 呼啸的风声之中,一声清晰的击打,她紧缩肩膀,双手捂嘴,对未知的恐惧让她不敢出声。 “砰!砰!” 又响了几声,可那声音没有靠近,只是以一定的频率反复击打。 她壮着胆子,慢慢地靠近了,但脚步却自动停下。 “砰!砰!” 这一幕好像发生过,夜晚……天台……击打声…… 不能过去,再过去,我心中的空洞会越来越大。 可是我已经决定前行了,我的每个决定,不仅决定着我的未来,还有凝波的未来。他可能还等着我去找他,我怎么能在这里退缩! 我只是本能在害怕。我可能是在某部电视剧里看过天台上拼命求生的人,便把这当成了自己的记忆! 就算真有什么,也是故弄玄虚,我不能在这里停下! 声音是在天台上的水箱后面,她一下子跑过去,正看到一个敲鼓小人,它的敲鼓声正是她听见的声音。 敲鼓小人是个小丑形貌,红球鼻子,帽子是牛魔王头套的形状,两个尖端有圆球的蓝色犄角,服饰颜色艳丽,胳膊是蕾丝蓬蓬袖。它本应边走边敲鼓,但它前进的道路被墙壁挡住了,双腿只是在原地踏步。 该死的恶作剧!为什么把这东西放在这里! 任晓宁一把抓起敲鼓小人举过头顶刚想往地上摔,但心头的愤怒很快消失了。 我有必要这么生气吗?说不定是哪个小孩在这儿玩,把这东西忘了,他又怎么知道,玩具还能吓人。 这么想着,任晓宁把手放下,敲鼓小人重新回到地面,这次没了阻碍,敲鼓小人敲着鼓往前走了。 “啊……” 什么声音在任晓宁的耳边回荡,她不停地晃头。她能感受到,这声音不是来自外部,而是根植于内心。 是松瑛的歌声,她捂住耳朵,再也不想听见了。 松瑛的歌声越来越大,竟然盖过了敲鼓小人的鼓声,等她再睁开眼睛,却发现敲鼓小人到了天台的边缘,如果不是被天台的围栏挡住,她就要掉下去了。 “砰!砰!” “啊……” “吱吱!” 又有什么声音混进来了! 她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一阵恶心,对着地面就干呕起来。肚子里什么都没有,涌到喉咙口的水都是酸的。 耳边那种声音却更大了,这次她听清楚了,是老鼠的叫声。 “吱!吱!吱!” 那声音从各个角落里传来!老鼠就藏在缝隙里,随时准备冒出来! 一定是松瑛!她变成老鼠来找我了,因为我最讨厌老鼠!如果是老鼠,我绝对无法反抗…… 为什么不肯放过我……我已经知道错了……和那些人相比,我犯下的错误并不严重,就不能原谅我吗…… 但我还犯下了别的错误,她看着敲鼓小人,模糊的记忆再次明晰了。 那晚的月色也很美,但没有下雨,甚至还有点燥热。 她一个人走上天台,一直到了围栏旁边,她低声骂了几声,又冲着天空大叫一声,心情却仍不见好,一股怒火在心头萦绕。 白天录综艺的时候,一个女爱豆打翻了奶茶,正翻在她的裤子上,她反手给了女爱豆一个耳光。女爱豆哇哇大叫,小新只能赔礼道歉,商量赔偿的事。 明明是女爱豆自己加戏,把奶茶打翻,她裤子湿了,腿也被烫了,凭什么让她赔偿道歉。 但是李姐说她明天必须自己去,还要穿上一身素色的衣服,画上一个楚楚可怜的妆,真是麻烦。 她从随身包掏出了一个口香糖盒,打开盒子,里面有一根烟。 她叼在嘴里,又从包里拿出打火机,可打火的手指一滑,打火机竟然从上面掉了下去,她骂了一声晦气,顺着打火机落地的方向往下看,正看到史铮急急忙忙从大楼里出去。 不知道他又干了什么亏心事。 她心口莫名一堵,在随身包里翻找,想拿出一颗止痛药,这时她听见身后有“砰砰”的声音。 天台很少有人来,就因为如此,她才一直在天台偷偷抽烟。 她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慢慢走过去,发现水箱后面,有明黄色的一角,像是女人的裙子。 她赶忙走过去,看到是松瑛,吓了一大跳。 松瑛的额头受了伤,头上也有一处流血,她半眯着眼睛,表情却很普通,如同刚睡醒。 地上拖着松瑛的链条包,拉链处挂着一个棕色的仓鼠挂饰被风吹着,敲到了水箱的箱体上,发出“砰砰”的声音。 第114章 是我杀了她 任晓宁看到松瑛头上的血,有点恶心,闻到血腥味更想呕吐,但听到松瑛发出小动物受伤一般的呜咽声,终究是不忍心。 她抓住松瑛的肩膀,强行把她晃醒。 “喂!你怎么样!” 松瑛一下子睁开眼睛,如同刚睡醒一般。 “嗯……我睡着了,我头晕晕的……” “你头被人打了!你还记得谁打了你吗?” “嗯,记得……” 任晓宁从包里掏出纸巾,帮松瑛擦了擦,发现她额头上的伤口很小,只是头上毛细血管多,才流了很多血,现在血已经基本止住了。 松瑛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却发出了强忍疼痛的“嗞”声。 任晓宁疑惑也伸手摸了摸,发现她后脑有个大包。 “你赶紧找个医院检查下,可别是水肿,到时候就麻烦了。” 松瑛呆滞地点点头。 任晓宁看她一副天然的模样,就知道自己的话根本没用,松瑛总是如此,所有人的话她都温顺地听着,但要全等她消化吸收完,才能决定接受哪些。 我干什么管她,我可不配同情她。 任晓宁撇撇嘴,最后还是把剩下的纸巾丢扔给她。 “你再仔细擦擦吧。真难看!” 松瑛的动作很淡,很轻。就像头上沾了雨水,一点都不脏,和自己完全不同。 那些不利的流言到她身上,都只是让人看到她更多好的地方,我的话不行。我继承了母亲的妩媚和父亲的犀利,这些都是那么的让人厌恶。明明都是被父亲带大,每次媒体采访松瑛时,都把她描述成一个需要人疼爱的孩子,而描述我时,就变成了没人管教的孩子。 任晓宁的自卑情绪又开始翻腾了,她撇了一下嘴就想离开,松瑛却拉住她的胳膊。 “晓宁,我正好要找你。” 松瑛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坚持,完全没有受伤以后的狼狈,真不知道她是真的天然,还是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你先把头上的伤包一下吧。我可不想让别人以为我给你打得头破血流。” 松瑛头上的血已经完全止住了,但她身上的明黄色的裙装却染上了血点,像是画上去的梅花。 就算如此狼狈,她仍旧很美丽,我怎么也比不上她。 任晓宁的心中流出酸楚。 “只是小伤口,按住就好。再过几个月,最迟明年,我就要去留学,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在留学前处理完。” “你要去留学?一年内就走?你可真有闲心。” 任晓宁心中再次泛出一阵阵酸,她要是想去,也能到国外找个学上,但是她的成绩,一定比不上松瑛。 “你去学什么?戏剧?导演?” 松瑛摇摇头,“我去读人类学。” “哈?你读这个干什么?” “晓宁,你想没想过,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我可没有!你别瞎说!” 当然是因为你优秀,你轻而易举得到了我想要的机会。如果我想要,当然要胜过你!但你又拥有资源…… “你不感觉奇怪吗?《远山》的女二明明是女性角色,却给周民俊来演。很多剧集包括广播剧,本来设定是女性的角色,也会改成男性角色,或者弱化女性角色,从大女主变成大男主。女人成为男人戏中的点缀。” “这跟我讨厌你有关系吗?” 任晓宁习惯性地脱口而出,她确实在思考松瑛说的话,却完全不理解松瑛想要表达的意思。 “当然,你和我的对立是那些男人刻意制造的。他们刻意减少我们的岗位,让我们内部厮杀,最后赢的那个人还会感谢他们赐给我们一个机会,这不是很可笑吗?” 任晓宁听着觉得“对对对”,但又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像之前从来没有人跟她这么讲过,偏偏她听完又有一种醍醐灌顶之感。 松瑛拉住她的胳膊,说道:“晓宁,你和我都是牺牲品。我们本应站在一起,让机会变多,这本就是属于女人的机会。” 这倒是真的!这个圈子里男人找工作可比女人容易太多了! 松瑛一鼓作气,再次说道:“晓宁,跟我一起去作证吧。他们在《远山》选拔期间做的事,只有你和我能够揭穿他们。” 任晓宁的脑袋里嗡的一下,有什么从空洞里溢出来了,明明她从来没有想让人看见,但是忽然有人挪开了那块挡板。 “你说什么!我根本不明白!” “不!你明白,你和我一样,就算身体上的伤痕能痊愈,记忆还是会提醒我们发生了什么。他们把我们当成牲畜!当成垃圾!因为工作的优势地位,就随意地处置我们的身体,践踏我们的思想!只因为我们是女人!我们必须让那些人受到惩罚。” 什么东西!你什么都没有失去才会说这种话!你根本不知道我是多么努力的忘却!离我远一点! 任晓宁推开她,已经受伤的松瑛一下子坐到地上,但是松瑛却被什么驱使着一般弹跳起来,抓住了任晓宁的胳膊。 “晓宁!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他们不会反省!只有我们携起手来,才能让他们害怕!” 任晓宁脑子再次嗡的一下。 “你真狡猾!明明你什么也没有失去!只有我!只有我知道!你只是被拍了一张腹肌照!我却永远也背负着荡妇的名声!凭什么!” 任晓宁推开她,她再也不想听松瑛讲大道理,她知道松瑛说的意思,但又能怎么样!人生只有一次!她要暂时封存这一切!直到自己有能力时,再向他们讨还! “砰!” 那声音有点远,从楼下传来。 在她们不断推搡的过程中,早就从天台靠中间的位置到了天台边缘。 她把松瑛推下去了。 “天啊!我杀了人!” 任晓宁抱住自己的头,她终于明白了,为何每次提到松瑛,她都是如此暴怒。她是无法接受,是她杀死了松瑛! 姜创、孔珏、李念安、欧恺、周民俊、史铮,他们都有罪,但是他们的罪都比不上她,因为她才是亲手杀人的那个人! 雨有点大了,顺着她的毛孔,寒气深入骨髓,一张纸轻飘飘落下,是一张贺卡。 “月亮掩饰了你的罪恶,罪恶本身却不会消失。” 如催命符一般的话语,任晓宁看到之后发出了惊声尖叫。 “啊!啊!” 她的双手趴在地面上,简直忘了还能站起来,双手双脚急速向前,想要远离这恐怖的东西。 她的身体撞到了什么,只听见一个男声轻飘飘地回荡。 “你想赎罪,就要先死一次才行。” 那是她痴迷许久的声音,她怎么也不肯相信,偏要回头看他才能确认。 第115章 第七人 他的脸颊上还有替她受的伤,就在几十分钟以前,他还拉着她的手穿越黑暗,许诺会陪在她的身边。 如果是谎言,是否太过麻烦,明明她一无所有。 泪水萦绕她的眼眶,连一向强势的声音都哽咽了。 “赖元清的同伙是你?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还想从我这里夺走什么?” “我只是想让你找回记忆,它们是你的一部分,你没有权利忘记,尤其是你剥夺别人的生命的记忆。想要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也太狡猾了。” “你到底是谁?” “你一直杜撰松瑛有个男人,我就是那个男人。” 任晓宁抓住头,心中有什么破碎了。她其实一直有感觉,夏凝波和松瑛每次见面,都在刻意保持距离。 她早该想到这种可能,夏凝波和松瑛刚进公司时,性情同样宽厚温吞的两人,样貌也十分登对,很多人磕他们的cp,只是后来被松瑛和其他人的绯闻盖过了。因为不希望是真的,所以她才在传绯闻时那么积极。 “一直是我在自欺欺人。” 雨停了,耳边嘈杂的声音也消失了大半,角落里的敲鼓小人仍然持续不断地敲着。 “你把我带到这里,在差不多的时间,还准备了敲鼓小人,你还真是煞费苦心!” “我必须再次重现那一幕。你的记忆比我隐藏的还要深,我以为你知道史铮是那天开车的人时,就会想起来。” 那些厌恶的记忆并不是简单被她封在匣子里,而是类似百合球茎,一层层拨开后才显现出来。她竭力避免,他却步步紧逼,因为这就是他所谋划的。 “能看到史铮直播的手机也是你放在我身边的?我早该想到的。让我在那里休息的人就是你。支开所有人只将我留在活动中心的人也是你。我心甘情愿落入你的圈套。” 连她对他的迷恋,他都可以利用,嚣张跋扈如她,也忍不住丢盔弃甲。 “这不是我的圈套,而是你自己的圈套。” 即使说着这样残忍的话,他的声音也那么平和,就像在阐述一样,人人都知道的事实。 “当史铮以内部告发者的姿态说出那些事,你的记忆就已苏醒。你为了掩盖这一切,找到了他,杀了他,因为只有杀了他,你才能再次编织你的记忆。” “不!我没杀他,杀他的是李洪泽!这是李洪泽亲口承认的!” 她捂住耳朵,可感觉一旦回来了,就像汹涌的潮水一般,她根本回避不了。 推他下去的触感,举起石头的沉重手感,他滚下去的叫声,还是石头击碎脑壳的嘎嘣声…… 那些看起来不正常的地方一下子串联起来,她无法否认,但她还是拼命摇头。 “不!我不知道……我都不记得了……” “你记得。杀了史铮以后,你先是清理了现场才跑远。杀了松瑛以后,你联系了小新,还有你的父亲,让他们帮你布置现场。当时正是深夜,你们花了一个小时重新布置,将松瑛的死从他杀变成了自杀。为了掩盖真相,你们还利用了媒体,将松瑛形容成一个自私自利、心理脆弱的人。” “我没想过……” “这就是你的真实想法,为了让自己活得好一点,你可以连自己都欺骗。对于那些折磨你的人,你回避,你讨好。对于那些不会背叛你的人,躲在他们背后指使一切,把自己摘除得干干净净。而对于想要帮助你的松瑛,你为了掩盖事情的真相杀了她。这就是你。” 任晓宁哭得更大声了,她从来都自视甚高,就算父亲对她加倍好,她也认为是为了弥补缺失的母爱,而小新、李姐更是她雇佣来的,也从未被她放在心上,至于孔珏,更是墙头草跟屁虫,不值得被她记住,但她唯独不想听他说。 “你想在我想起所有的事情以后杀了我,你想在我爱上你以后杀了我……” 任晓宁直视他的双眼,想从他的眼中看出他还有不舍,但他的眼神却流露出怜悯。 他低声说:“我不想杀你,恰恰相反,我想救你。你和那些人不一样,会因为自己做过的事良心不安。你想要重新开始,就要为你做过的错事付出代价,想要复活,必须要死一起才行。” 他不认为自己在说谎,即使亲手将毒糖果递给孔珏,他也丝毫没有受到良心的折磨,因为他认为自己不是在剥夺,而是在拯救。 他们的灵魂已经腐朽,绝对没有重新变好的可能,那么唯一的方式就是复活,复活一次就可以重新来过。 任晓宁彻底死心了,一开始她就落入到他的陷阱,她的罪过最大,所以让她受到最严重的惩罚,她必须清醒着,带着一颗负罪的心去死。这一次她不想逃也不想躲,自己被最爱的人出卖,最后的最后,她仍然是一个人。 “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我记得你说要自己跳下去。” 任晓宁凄惨一笑,“你是怕我脏了你的手?” 她抓起夏凝波的手按到她的胸口,“你推我下去,我要你亲眼看看我是怎么死的。” 一瞬之间,夏凝波露出了他平时也会有的那种迷茫的表情。这让任晓宁产生了一种幻觉,他们仿佛身处一出荒诞的戏剧舞台,悲喜剧轮番上演,而夏凝波是个因演员缺席临时被推上来的人。 既然这是最后,她为何不能随心所欲地任性!反正结果一开始已经注定。 她继续去抓他,他却往后退了一步,就好像袭击人的不是他,而是任晓宁。 她平日里的那种霸道又来了,她双手拉住夏凝波的手,往自己胸口推,两条腿还拼命靠近天台。 “你不是要杀我吗?不会是害怕了吧!” 夏凝波如大梦初醒一般,变了一种脸色,他双手抓住任晓宁的肩膀,眼看就要将她推下来。 任晓宁闭上自己的眼睛,眼角有泪水滑落,心甘情愿接受自己的结局。 此时又有一个人冲上天台来,抓住天台旁的任晓宁将她拉了过来,而跟在她身后的另一个人,上前推倒了夏凝波,骑在他的身上,不让他再动,来的两人正是沈乐乐和薛玉年。 第116章 谁想复活 薛玉年死死压住夏凝波,他的小臂有擦伤,小腿也摔伤了,但精神还不错,其实他不这么用力也无所谓,因为比力量,两个夏凝波也未必能放倒他。 沈乐乐简单地检查了一下任晓宁的身体,看她没有外伤才放心。 “幸亏我们赶上了。” 任晓宁心如死灰,任由沈乐乐弄她,她望向夏凝波的眼神里仍然有爱恨交织,看着看着就又哭了。 夏凝波没挣扎,只是往他们来的方向瞥去。 沈乐乐立刻说道:“别看了,赖元清和李洪泽都已经被警察带走了。” 截止目前,执行者只剩下夏凝波一个。 沈乐乐没有亲手抓住他们,她选择了报警。 报警之前她曾经短暂犹豫,她现在说的话真的有人信吗?会不会自投罗网?那时她已经和薛玉年会合,薛玉年鼓励了她。就算他们因为之前的种种很难再相信别人,也应该试一次。他们不是独自一人在这世界上生存,总该尝试着去相信什么。 沈乐乐答应了,但她先拨打119说医院着火了,然后才拨打110说明现场有人放火,而放火的人就是渔娣岛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凶手们也清楚,今晚如果将任晓宁杀死,那么就不会再有机会,所以他们铤而走险,想出了火灾疏散这种方法。但是这么做的结果就是动员的范围太大,当119和110同时赶到,赵乾森不得不带着手下的人解释。 此时他们已经将准备好的起火点灭掉,还以排查嫌疑人为名,封闭了住院部高层。 此时沈乐乐又让徘徊在现场的自媒体帮了忙。既然他们想看,就让他们看个够,沈乐乐和薛玉年重新赖元清的房间,将现场受伤晕迷的李洪泽的照片发了出来,标题上打着“求助!前警察受伤,医院栏杆门封锁”。 照片在几分钟内就引爆了社交网络,很快有人各种阴谋论拷问官方。而官方也是懵的,紧急从附近抽调了警力,再次赶到现场看情况,这下赵乾森扛不住了。 抽调的警察里有李洪泽的后辈,看到视频就认为出了大事,紧急带人上来与沈乐乐会合,李洪泽得到了救治,赵乾森也自首了。 警察在高层抓住了赖元清,但任晓宁却消失了,和她同时不见的还有警铃刚响起就不见踪影的夏凝波。 警察看到夏凝波在骚乱开始,就用平板车拉着一个大箱子乘上电梯,再看见他已经是在地下车库了。 同一时间很多人以为真是火灾,纷纷开着私家车离开了,警方无法确定夏凝波在哪辆车里,便分头跟出去找,他们已经从沈乐乐口中知道了夏凝波很可能是凶手,认为夏凝波箱子里的可能是任晓宁。 此时,薛玉年想说任晓宁不可能在箱子里,因为时间不对,人群疏散以后好久,他和任晓宁还见过。 但沈乐乐拦住了他,她知道他们两个在哪里。 大部分警力都去排查驶出医院的车,而少部分在仔细搜查住院部以后,发现一无所获。与此同时,沈乐乐带着薛玉年潜入了住院部高层,夏凝波和任晓宁确实不在住院部而在住院部旁边的那栋楼,因为两栋楼是双子楼。 两栋楼在最高一层用一条隧道连通,夏凝波拉着精神恍惚的任晓宁走过隧道,再把门关紧锁好。对不熟悉两栋楼构造的人,看到紧锁的房门以为只是一个上锁的房间。 这栋楼只用于医生办公休息,晚上即使有人,也是在低层。夏凝波就是靠这种手段多争取了一个小时。 “只有一个小时吗?我感觉就像过了好久。” 任晓宁精神困乏,只是眯了一会儿,就感觉睡熟了,其实她只睡了几十分钟。 “李洪泽没事吗?他流了好多血!” 任晓宁想起李洪泽被她误伤了,她因恐惧而伤害了他,她真的感觉很抱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想替她承担杀死史铮的罪责。 “幸亏我们在医院,医生说伤口不深,位置也还好。”沈乐乐安慰她。 夏凝波静静听他们讲,眼神落在任晓宁身上,循循善诱一般说道:“你真的不跳下去吗?你不想重生吗?” “你少来pua晓宁了!她有罪,但只有法律能审判她!” 他们天台上的话,沈乐乐在门口听了大半,她也为松瑛的死感觉难过,但是她不能再容忍私刑。她也曾经心如死灰,希望有人能惩戒那些坏人,可看着那些人死在她的面前,看到余下的人的恐惧,看到网络上的狂欢,她知道了,这些并不是她所期待的。 她要看着那些人公正地接受审判,而不是在死前互相撕咬,那也太不像人了。 “你凭什么阻止我,明明你跟我一样是罪人。” 夏凝波一直认为自己和沈乐乐有某种相似性,就算不会成为他的盟友,至少不会站在他的对立面。 “你说得对,但我不会逃避自己的罪,而你为了将自己的行为合理化,利用了所有人。你从来就是这么卑劣的男人。” 就算夏凝波的表情再淡薄,沈乐乐也看穿了他,她质问他。 “你说任晓宁死一次才能复活,但真正想复活的人不是你自己吗?” 夏凝波猛地被她的话所击中,他的表情里第一次有了狼狈,但沈乐乐不会再给他回避的机会。 “松瑛之所以能顺利地伪装成自杀,是因为现场找到了她的遗书。我想问,遗书是从哪里来?以赖姨的谨慎,伪造的内容不可能瞒过她的眼睛,除非,这封遗书本来就存在。” 夏凝波从狼狈变成惊恐,这句话简直要了他的命,这更加印证了沈乐乐的猜测,她仍旧紧逼。 “你说你是她的男朋友,但我一次也没听松瑛说过她恋爱了,她甚至不提恋爱的话题。松瑛不是那种会隐瞒恋情的人,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你刻意隐藏了恋情。在松瑛一次次因为绯闻受攻击的时候,在松瑛在公司被排挤的时候,你在哪里?就在旁边看着?你根本是个为了自己而置松瑛于不顾的人,少在这时候充当男朋友来缅怀她了!” 夏凝波满脸通红,他无法自主呼吸了。 第117章 放任自己大哭 夏凝波不断地往外呼气,却不见往里吸气,脸涨得通红,整个身体都抖动起来。 压着他的薛玉年看他不像假装,颤声说:“我也没用多大的力……” 薛玉年离开他的身体,反而按住他的胸口给他做人工呼吸,过了好一会儿,夏凝波的面色才恢复过来。 此时已经没有人按住他了,他却仍然躺在地上,表情悲痛,热泪盈眶。 如果让旁观者看这幅景象,大概以为是沈乐乐和薛玉年两个人棒打鸳鸯,而任晓宁和夏凝波正深情对望。 沈乐乐叹了一口气,蹲下身子对夏凝波说道:“你其实不想杀晓宁。说什么复活,今天之前,你根本确定不了是晓宁推松瑛下去,那么最后一张贺卡,不是留给任晓宁的,而是留给你自己。” “不可能!最后一张贺卡是给女主角的!” 任晓宁举起贺卡,可上面写的不是那句。 “不对!我说的是史铮身上的那张,那张可以证明是我……” 你也想成为女主角吗?奥菲莉娅怎么样? 她一直想对松瑛取而代之,想成为真正的女主角,而夏凝波连性别都不对。 沈乐乐摇头,“开始我和你的想法一样,被‘女主角’、‘奥菲莉娅’这样的称谓所蒙蔽。你记忆带来的幻觉,你对夏凝波的爱意,你身边萦绕的死亡,都让你和奥菲莉娅更贴近。但是我错了。” 沈乐乐简直是用怜悯的表眼神去看夏凝波:“在松瑛意外身亡之前,很长的一段时间,她想要自杀。她产生这种想法的原因可能有很多,但最大的一部分是你。你给了她什么压力?” 看夏凝波仍旧不说话,沈乐乐说道:“无论是什么压力,她最后都克服了,她不再自怜自艾,而是准备出国留学。我想你应该被甩了。” 夏凝波用沉默同意了沈乐乐的话,沈乐乐的心情却愈发沉重了,事情向她根本不想的方向发展了。 “你为了报复松瑛,站到了松瑛的对立面,最后导致了松瑛的死,现在你拼命证明晓宁的过错,不过是为了减少自己的罪责。我已经联系上了晓宁的父亲,他的公司也是你让赖姨举报的。你们掌握了他商业犯罪的证据,胁迫他承认晓宁是凶手,但他相信自己的女儿。” “爸爸?”任晓宁的眼神里终于浮现了一点光辉,“爸爸出来了吗?他瘦了没有?” 沈乐乐拉拉她的胳膊,“你父亲还好,但还不能随便走动,我让熟悉的律师帮了忙。你父亲坚信你的清白,你从高处坠落导致头部受损,记忆也变得不可信。他认为你在天台上是被人陷害的,所以才能想办法掩盖。他没有接受他们的提议,宁愿被警察带走,也不愿说出这件事。” 任晓宁的眼睛里再次涌出泪水,这一次却是感动的泪水,原来她从来没有被抛弃。 “你们也确定不了晓宁是不是凶手,所以干脆在‘凶手揭面动态版’上,写下每个人推下松瑛的可能,想从我们的行为中看出破绽,而最先出问题的是史铮,可他看到‘推松瑛下楼’这种描述却没有紧张的反应,反而看到有自己的照片时表现出暴怒。他不是直接杀死松瑛的凶手,所以你们将他排除了,可以放心地杀了他。” 任晓宁心里一惊,却更加委屈,她问夏凝波:“如果我不去找史铮怎么办?只凭那张照片,难道能证明我和史铮、松瑛的纠葛吗?” 夏凝波脸色灰白,说道:“如果你是性剥削案件的受害者,你一定会去找他,这也说明你的记忆回来了。” 沈乐乐看任晓宁的表情感到心痛,明明她是最讨厌任晓宁的人,在此之前,她也曾经想过,无论谁是杀死凶手的凶手,她都要让对方受到惩罚。 但这惩罚不该是侮辱,也不该是欺骗,否则她又跟那些欺负她们的人有什么区别。 为了不让事情向这个方向发展,她必须揭示真相,她再次对夏凝波说道:“史铮一开始直播,我和你为了阻止他离开了活动中心。此时活动中心只有晓宁一个人,她知道史铮是开车的人以后,一定会追出去,为了防止她和我们遇到,你充当了向导。” “可是我们三个人为了找史铮没头苍蝇一般乱走,怎么能说是被他诱导?” 薛玉年记得当时的场景,他很是不理解。 “表面上看确实如此,但在遇到你之前,我完全不了解地形,他的脚步又比较快,为了不被他落下,我只能拼命加快脚步,完全是跟着他走,而遇到你以后,我们进入了山洞,夏凝波在最前面,当然能左右方位。” “可是我们都是一直往前走,这也算诱导吗?” “不是一直往前,山洞的出口不只一个,他将我们领到了另一个出口。” “怎么会?” 薛玉年完全没注意到。 “我一开始也没发现,但是回想起来,这山洞的构造很奇特,几个拐角都是直角,当时唯一的手电在他手中,他只要一直保持手电照射的方向更向外侧,我们就发现不了某个拐角的旁边,紧挨着还有另一个通路。” 听起来有点麻烦,实践起来却出乎意料地简单。 “但我们出去之后就找到任小姐了,难道两个出口离得很近?那么李洪泽究竟是什么时候拿走的尸体?” “我们被现场误导了,李洪泽根本没有移动李念安和史铮的尸体。” “可我们亲眼看到了李念安的睡衣碎片。” “但你能确定那里一定是李念安坠落的地方吗?难道不是看着有点眼熟,直到看到李念安的睡衣碎片才确定了吗?” 薛玉年噤声了,他一次也没想过。他们几个外来人对渔娣岛不熟悉,又被接连的死亡扰乱心智,看到睡衣碎片,很自然联想起李念安的尸体被带走了,后来史铮的尸体不见,更让他们确定了有人把尸体搬走了。 “当我们出去时,史铮的尸体还在原地,李洪泽只是带走了石头,再将石头放在溪流的另一端。我们以为凶手不仅带着炸弹,还有移动尸体的工具,能够轻易移动两个人的尸体。事实上,他只要等我们离开,移动史铮一个人的尸体,再将早已死去的陈思明的尸体套上李念安的衣服。我想渔娣岛上的警察现在已经找到了李念安的尸体。” 虽然很残忍,但沈乐乐必须说下去,“史铮的尸体必须找到,因为夏凝波你要在所有人面前揭示下一个受害者是‘奥菲莉娅’,这将晓宁的精神逼到绝境,进一步激发了她的记忆。” “呵。”任晓宁发出了与她性情不符的一声冷笑。 “你为了诱导我真的是煞费苦心,但我的死绝不是你想的那样。” 声音不是从沈乐乐的身后传来的,而是更靠近天台的位置,任晓宁几步跑到了天台。 “我不是因为你而跳下去,也不是想复活,我只是不想变成疯子,不想让爸爸失望!只要活下去,我的耳朵里将一直浮现松瑛的歌声!” 任晓宁上前一步,沈乐乐却加快脚步,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要是因为歌声去死!那就太冤了!松瑛的歌声是夏凝波假装的!” 任晓宁愣了一下,可她立刻明白了,这也太简单了!夏凝波虽然是男人!但他是声优啊!可以通过训练用女声唱歌,她竟然完全没想过,真的是不配做声优。 “呵呵。” 到了最后,她不仅失去了爱情,连一直以来投身的工作,都是如此的敷衍,她只想记住美好的东西,厌恶的全都想忘记。 “月亮掩饰了你的罪恶,罪恶本身却不会消失。” 贺卡还在她的脚边,她泄了气,坐在了地上,放任自己大哭。 第118章 松瑛没有抛弃你 十分钟以后,警察赶到了天台,找到了他们,因为下雨,几个人都被冻得瑟瑟发抖,警察先给了他们几条毯子。 夏凝波和任晓宁自首,具体情况几句话也说不清楚,警察见两人都没有抵抗,也没对他们用强制措施,只是用警务终端请示上级怎么办。警方决定将夏凝波和任晓宁带走,走前先在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我能再跟他说几句话吗?”沈乐乐问夏凝波身边的警官。 理论上是不行,但接替他的人还没来,警官便没回答。 夏凝波靠墙坐在地上,整个人蔫蔫的。 沈乐乐对他说:“我刚才说谎了。松瑛曾经跟我说过,她有一个重要的人,她想成功让那个人看见,我知道这个人是她的恋人。” 夏凝波低垂的头终于抬起来了,他就像只被抛弃的小狗,任何一个女性,哪怕知道他做的事,也很难苛责她。 沈乐乐却告诫自己,必须把下面的话讲完,否则,他永远也不会明白。 “松瑛没有抛弃你,她说想出国进修变成更好的自己回来,她并不是远离你。” “我知道……是我自己太自卑了。” 夏凝波清楚自己的卑劣。松瑛从来都能接受他的全部,但他自己不行。他不会忘记松瑛父亲和自己吃完饭后,悄悄把自己叫到一边,说希望他能给松瑛自由…… 松瑛天生就是为了艺术而生,她不能被没用的恋情绊住脚,因为他不配。 所以他执拗地不让松瑛告诉任何人他们的关系,即使松瑛说不介意,他也驳斥她说“只有处于你的境地才可以不介意”。 他心里憋着一股劲儿,一定要出人头地,在此之前,他绝不会泄露两人的关系。 就算松瑛和姜创在传绯闻时,他也没有站出来,在松瑛被任晓宁刁难的时候,他也没有给松瑛以依靠。他放任松瑛的表情变得越来越悲伤,他自己也变得越来越极端了。 “我们就不能告诉他们,我们真正的关系吗?我不想再跟别的男人传绯闻了。” 松瑛说这话时的表情简直有哀求,但他却很愤怒。 “难道你想跟我传绯闻吗?因为我长了一张软饭男的脸。”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一次都没这么想过。” “怎么想不重要,关键是你怎么做。你跟你父亲一样,认为我是你事业的绊脚石,恨不得将我除之而后快。真是够了,我们一起死吧。” 他拿起桌上的定型喷雾,又拿出打火机,眼看就要点燃,松瑛上前压住他的手,说道:“我不提了!这件事我再也不提了!” 松瑛就这么被他胁迫着答应了条件。之后他好像上了瘾,但凡松瑛表现出一点难受,他就摆出要和松瑛一起赴死的架势,好像只有死才能证明他的爱意。 松瑛知道不能再刺激他,只能将所有烦恼都放在心底。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尽量摆出笑颜,他也沉浸于松瑛的付出中,认为这才是爱,他完全没注意,松瑛眼神里的光彩一点点黯淡了。 终于,松瑛的精神也被他拖垮了,终于在他一次死亡提议中,打算跟他一起去死,她写好了遗书,甚至买来了毒药。 但是在过程中,松瑛放弃了。 “对不起。我爱你,但是我也受够了。你的爱太扭曲了,一定要在苦难里验证,甚至要自己制造苦难。我对你的爱就像本能,早就融进我的dna里,但在我迁就你的过程中,却让我们的感情越来越畸形了。我们都需要一段时间冷静。” 松瑛说要出国的时候,他完全不理解。一想到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松瑛,他就感觉痛苦得要疯掉。 “没有你的话我会死的。” “你不会的,我也不会。我们都是独立的个体,我们的爱应该建立在互相尊重之上。你觉得我父亲小瞧了你,却反过来小瞧我,只有这样才能夺回你的尊严,但却将我们两个人的感情逼到绝境。”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能成为配得上你的男人。”他继续狡辩。 “什么样才算配得上?房子?车子?存款?股票?奖项?社会地位?你到底要什么才认为能配得上我?难道我是因为这些东西喜欢你的吗?明明是你自己给我们的爱情套上了枷锁!” 夏凝波这才注意到,面临重重困境,松瑛没有被吓倒,而是越挫越勇,在他还妄想英雄救美的时刻,她的精神再次完成了蜕变,变成了他根本无法企及的女人。 “凝波,我们现在的关系不正常,我们给彼此一点时间,等我们都想清楚了才会有未来。” 那段时间,他表面看起来淡然,内里却是恍惚的。他总感觉自己就要失去她了。他本就是个表里不一的人,现在更是如此。 那段时间,他隐隐感觉到了不寻常,无论是媒体铺天盖地的报道,还是陈思明在应酬时总是明里暗里说松瑛不识抬举,希望他们把松瑛叫来,都表明有事情发生。 有时候他甚至希望他们能成功。只要松瑛变得不完美,他也就不必努力了。 为何愿望会以恐怖的方式实现,当松瑛的身体坠落楼下时,他简直要疯了。 他从没想过失去松瑛,他以为松瑛留学归来以后,两人的关系还能恢复原样,但这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我只是想做些什么夺取松瑛的注意,我很怕她的时间被别人占用,她被别人夺走。只能折磨她的精神,让她无法注意别人。明明她身边发生了那么恐怖的事,我却什么也没发现……赖姨告诉我原因的时候,我简直要疯掉。” 这一次他也放声哭了。 沈乐乐听完夏凝波的自白,本来想脱口而出的责备被硬生生地压了下去,她顿了顿,才重新说道:“松瑛不是会被威胁的人。她容忍你,是因为她爱你,也可怜你。” “可怜?” “你是个很有才华的人,但是却因为种种原因无法施展,不得不在酒局上消耗你的时间。作为出身艺术世家的松瑛是既得利益者,没有立场让你不努力,也无法帮你缓解压力。但她也知道这不对,才想寻求解决的方法。” 夏凝波低头抽泣,“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 现在他终于可以哭泣出声,不再考虑任何东西了。 沈乐乐撇开脸,不忍再看。在她的身后,第七天的太阳正在升起。 第119章 大结局 她的谎言 几个月后,沈乐乐带着薛玉年到了松瑛的墓前,沈乐乐献上了一束黄菊花。 “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薛玉年小心地用一块毛巾去擦松瑛的墓碑,嘴却不停。 “那个敲鼓小人的身体里竟然有监听装置,我们几个人的话全都被人听到了!” 那是个自动上传某网站的终端,经过几个小时的发酵,案件的当事人成为了名人。薛玉年经历了一段时间天天手机被打爆的日子,为了不被骚扰,他甚至搬了家换了手机号。 他天天口罩帽子不离身,只敢在晚上倒垃圾的时候顺便买东西,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反响,趁着沈乐乐约他出来扫墓,立刻跟她请教。 “因为和他们想象的不一样。跋扈的任晓宁只是个希望人关爱的孩子,被称为花瓶的松瑛是独立自强的女性,而沉稳的夏凝波却是个威胁控制女友的渣男。” “这又能怎么样呢?大家都想在镜头前展示自己好的一面,希望人喜欢自己不是罪过。” “可他们猜得完全不对啊。”沈乐乐看他不理解,提示到:“我说的是‘给网友的挑战状’,就算能猜中谁是凶手,也是蒙对的。结论只有一分,解释部分没分。因为他们根本不清楚事情的全貌。我想这也是凶手最后的报复,对那些一直跟风抹黑松瑛的人的报复。” 沈乐乐拿出手机,关于渔娣岛的话题已经被封了,但搜索几个人的名字,还时不时会跳出几条评论,其中一大半是骂夏凝波的,例如“我之前还很喜欢他呢,没想到心机那么重”、“真是,自己保护不好女朋友,将问题推向全社会”、“国男的基本盘果然太差”…… 和她猜测的差不多,她将手机塞回口袋,她太依赖手机里的信息了,如果不是了解松瑛,应该也会和他们一样吧。 “不过我们最后总算阻止了一次谋杀。”薛玉年安心道。 “恐怕我们什么也没阻止。” 在薛玉年表情变得惊悚前,她立刻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即使我们不在,夏凝波应该也不会让任晓宁自杀,更不会杀了她。他对她的感情很特殊,明明她是直接杀死松瑛的人,但她也是性剥削案件的受害者。让她在指证那些人后,受到法律的制裁,已经是严厉的惩戒了。” 参与性剥削案件的加害者,在近几个月陆续有人落网了,两人都没少看报道,其中不乏业内的大佬,有些甚至都子孙满堂了,真是令人发指。 “但我们还是有点用的吧。毕竟夏凝波也要自杀……” “他不是能自杀的男人,他有太多不甘心。他看起来淡泊,却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连网友都不放过。如果死了,他又能将复仇的火炬传给谁?” 薛玉年边听边摇头,“他这种形象……完全看不出来啊。” “很正常,我认识了他这么多年都看不出来。你还记不记得贺卡?” 薛玉年点头,这东西可把他吓得不轻。 “我们发现的贺卡有a5、a4大小的纸片,还有一张是在姜创的笔记本里的电子贺卡。我想他们应该准备了不只一套贺卡,但是因为激动,把杀人次序打乱了。所以变成了不成套的贺卡随机出现,给我们的推算造成了困扰。” “是吗?我以为是他们故意的。” 薛玉年一脸呆相,沈乐乐苦笑道:“我一开始也这么认为,后来考虑到这种可能,我以为是因为赖姨的状态不太稳定,其实夏凝波和李洪泽多少也改变了计划,所以才会变成一场乱序杀人。凶手们合作,但他们的目的不太相同,赖姨只想给松瑛报仇,夏凝波还想惩罚自己,李洪泽真正想杀的是史铮,他们一不小心就开始互扯后腿,不得不将准备的好几套贺卡弄乱才能自圆其说。” “杀人也太难了……” 薛玉年发出感叹,最终,他能为松瑛做到的太少,他无法化身修罗,但他的时间很长,一定会找到属于自己的斗争方法。 两人又在松瑛墓前待了一会儿才离开,这一次分别,应该很久不会再见面了。 沈乐乐没有说,其实她也利用了凶手。 在登上渔娣岛的行李里,她放了几只老鼠。 吓人的小道具,在特定的条件下会起到很好的效果。但她没想到任晓宁那么害怕老鼠,老鼠的叫声和歌声产生了叠加效果,成了击溃任晓宁心理防线的工具。 她只是不能原谅他们不知悔改的表情。让不知敬畏的人死亡只是解脱,必须要让他们活着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生活在忏悔之中。 沈乐乐停住脚步,绕过一朵从地缝里长出的白色小花。 她忍不住想起夏凝波,他的复活被她打断了,她希望他能长命百岁,每一天都能回忆起松瑛。 现在她呢?又能做什么呢? 她拿出手机,关注的话题上又蹦出了无数条信息。 死者的自白09 从我推松瑛下去的那天,我的精神就彻底死去。 但今天,我的精神复活了。 我接受了我自己,哪怕这些事情让我痛苦,我也没有权利逃避,只要我活着就要背负这份罪,不断地忏悔赎罪。 这就是我作为一个死者的自白,也是我作为一个杀人者,忘记杀人行为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