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风华》 序·繁华盛世入梦来,请诸君共赏一场浩瀚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天下。 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中,无数个午间小憩的恍惚,总有那么一幕幕未曾发生过的场景在脑海中划过,铁马冰河入梦来大抵如此。 有那么一群身影始终在我的眼前徘徊,恍若隔世的记忆。 这里,你可以见证那英勇绝冠,不世天骄的少年将军;那笔墨做剑,刺骨胸襟的文人墨客;那诡谲之才,殚精竭虑的谋国之士;那仗剑三尺,忠义当先的风流侠客......当然,不可或缺的还有那些绝代芳华,群芳争艳的各色女子。 这是一个少年的成长史,一个王朝的发展史。这里,满足你一切关于古时的幻想。 这场乱世繁华,邀诸君一起前来见证。 ps:这是后续附加的内容,有小伙伴找我说好像主角现在还没啥重要感,前期(大概十来章)写的很真实很自然但是看不到主角的特殊性。 其实这个问题我也思考过,作为一个半生不熟的扑街这也不是第一本了,自然知道里面门道。其实很容易解释,这本书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爽文,主角有太多金手指。 这里,主角也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只不过他在这个重要的历史关头,恰好有这样的经历,有这样的学识与才华,有这样的际遇...... 所有的一切注定了他作为主角可以串起来这样一个波澜壮阔的历史。 为什么不开金手指,是不是傻?穿越系统来一套,遇到解不了的死结开个挂就能往下写。 很多认识的笔者这么问过我,市场喜欢爽文,按照你的文笔写爽文肯定更容易成功,穿越种田来一套,既吃市场又不费事。 不像我写这个,先是自己编译地图,自己架构世界底层文化经济政治,甚至最近还在看军事战阵的知识,看历史上大大小小的真实战役。 其实倒也不是说这本书不爽,我说过小说的本质就是爽文和虐文,深刻调动人的情绪,明清小说开始亦是如此,重生那一套不《红楼梦》都开始了么。 只不过,爽得要有内涵! 你看金庸、古龙、梁羽生的武侠小说不爽么,看《三国演义》赵子龙七进七出不爽么,但爽的同时我们有更高级的情感上的调动。 笔者肯定不及这些前辈千分之一,但也想带给大家更有内涵的,还能看得爽的作品。 这本书,笔者想给大家呈现的是一个恍若黄粱一梦的看后能有切肤之感的真实而又梦幻世界,这个梦幻是我们,对,我们,你、我这群对古时还抱有幻想的所有的人的一些美好幻想。 这里你可以每个人物的悲欢离合你都可以深切感受。 历史如此波澜壮阔,穿越碾压对我来说反倒没什么意思,一个业1打新手。这本书是我的棋局,纵横天下弈! 诸君静下心来,且看主角如何一步步破局从龙,百战安邦。 第一章 沙场少年 凉州难,凉州苦,万里风沙千丘壑 凉州凉,凉州悲,百战戍卒不归人 …… 凉州,这大燕王朝最北的苦寒边塞,历来是朝廷流放发配之地。 斜阳落日,大漠孤烟。 陷阵军镇字营主帐中,杨宁无奈地皱了皱眉头,有一口没一口地咂着士兵送来的清水。 “玉尘这臭小子,营里一口酒都没有。自己不喝酒,带的兵也一样……” 虽然早知如此,但他还是想不通,为什么就会有不饮酒的凉州军。 营门前,极远的地平线上卷起一团烟尘,一行打马身影逐渐清晰。 马上为首之人看起来不过舞象之年,蓬乱的头发随意束起,一身饱经风沙的铁扎甲上密密麻麻满是刀痕,唯有腰间那柄横刀却是一尘不染。脸上沾染的尘灰遮不住他冷峻面庞,双眉微弯,眼神灼灼。 望楼上,负责警戒的士卒很快发现了归营的队伍。 “快开营门,顾校尉归营了!速去禀报杨将军!” 不多时,这队风尘仆仆的骑兵便到了营门。 营门前,顾玉尘将马战马交给负责马棚的士卒,大步流星地便朝主帐赶去。这个时候杨将军怎么会来他这?把他从巡逻的路上叫回来,这还不到巡营的日子,莫不是又出了什么急事? 要知道这雁门关外十六营历来负责巡查三百里边防,若是出事那便绝无可能是小事。 撩开帐门入内,顾玉尘当即抱拳单膝下跪。 “镇字营校尉顾玉尘见过杨将军。” 话音未落,杨宁便嫌弃地打断道:“得得得,你小子跟我还要装,瞧你一副正经样,没什么大事,今天就是顺道来看看你,顺便带了点东西......” 杨宁话落,顾玉尘有些发蒙,这平日里就算是要看他也是到家里啊,怎么着今天就寻到营里来了?不过,顾玉尘可不想这么多,四年前他和妹妹被送到这里的时候便是杨宁接手了他们,帮他们安了家。 这几年跟着杨宁在身侧,大大小小的人情世故、沙场排兵、战阵厮杀......对他来说,杨宁亦师亦友亦兄父。他对杨宁的信任是毫无保留的。 顾玉尘光速起身,抽了把凳子笑盈盈地跑到杨宁身侧坐下。“您老还有这闲工夫呢?没其他军务要您处理了?” 看着腆着脸笑嘻嘻的顾玉尘,杨宁无奈地摇摇头,到底还是个孩子,虽然已经在这关外混了这么久,可一身稚气还是没完全磨灭。 杨宁佯装怒意,“我再不来你是不是就打算住在这镇字营一辈子了?宁清可是告诉我你半个月都没回去了。” 看着朝他吹鼻子瞪眼的杨宁,顾玉尘知道自己这次是有些过分了,心虚的低下头挠着后脑勺。“您不是知道么,这前段时间我刚截获一批探子,这个月我就跟兄弟们多安排了几道巡查路线。” 要说杨宁对顾玉尘和顾宁清的态度,那简直是两个极端,或许是杨宁四十多岁至今未娶,膝下无子,所以对顾玉尘和顾宁清更像是对自己的孩子一般,拿他的话说,女娃娃嘛,就要宠着养,将来贵气,至于男孩子,不严厉些以后怎么建功立业报效国家。 不公平吗?至少顾玉尘从不这么觉得,他就只剩这么一个妹妹了,不宠她宠谁? 杨宁自然知道顾玉尘在干什么,他是这凉州军的前军将军,统管关外十六营八千人,这十六营的任何调动都要向他呈报。 “唉,你小子。抽个时间回去看看,来回也就一天的路程,有责任心是好事,可也要学会放权给底下人,巡查的事都要你个校尉亲自去做,你现在还只是管着一营五百号人,若是得到晋升让你做更大的官你岂不要累死......” 杨宁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顾玉尘只是抿着嘴笑,时不时点点头,就任由杨宁这么说教。 说了小一炷香,杨宁总算是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了才停下拿起碗喝了口清水,这一口下去...没味儿。 “还有我说你小子,自己滴酒不沾,带出来的这些个兵也都不喝酒,真的是凉州军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奇葩。” 顾玉尘两手一翻,“那您赏两个钱呐,我一年到头就那么几个俸禄,底下的兄弟更少,我这不还得和大家一起修缮军备么,你看我这个甲,上次崩了的铁片还没换呢,只要您给钱,我给您屯两大缸子好酒,您随时来都有得喝。” 杨宁气鼓鼓的,他看顾玉尘稚气未脱,顾玉尘倒是觉得他没酒喝的时候更像没吃到糖的小孩。身为从四品的将军,杨宁当然有这个财力,只不过他从不给顾玉尘兄妹多的花销,他深知一个道理,路,要自己走! “用不着了,你小子......”杨宁一口将碗中的水和干净,权当喝酒。 听着杨宁有些失落的口吻,顾玉尘收了脸上的笑意,认真问道:“杨叔,到底怎么了,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是来看看我催我回家这么简单。” “跪下!”杨宁轻呵一声站起身来,顾玉尘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只能很快起身单膝跪地。 “凉州陷阵军镇字营校尉顾玉尘接旨!” 接旨,这天下只有一人的命令能称旨意。 “臣,顾玉尘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凉州陷阵军镇字营校尉顾玉尘,骁勇善战,战功卓着,忠勇可嘉,品行端正。两年内斩敌百余,前月,于凉州边境截获重要军情,经凉州军呈报,军部审查,陛下特谕,特擢升从五品怀远将军,携所部调度京师,军部述职。钦此。” 调度京师?顾玉尘呆愣愣地跪在地上,没有任何反应,在这一瞬间,无数的回忆涌上心头,京师临安,多久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了,他本以为能忘了这一切,至少在这边关还能有个安稳的家。 “愣着干什么,还不接旨,今天要是来的是宣旨官定要定你个无礼之罪!” 杨宁将手里拿着的黑牛角轴的诏书塞进了顾玉尘手里,随后转过身去仰起头,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这两孩子跟了自己四年,虽然不是自己的亲骨肉,可哥哥英武善学,妹妹懂事可爱,今却要和这样的两个孩子分离...... “回去替我和顾老侯爷还有你父亲上柱香。” 顾玉尘呆呆地仰起头看着杨宁的背影,朦胧泪眼下,杨宁的身影逐渐和另一个男人的身影重合...... “您...都知道?” “承武十二年顾将军与五万玄策军战死,宁泰二年定安侯府被废,你和你妹妹便被禁军的人送到了我这里,只是说皇帝口谕让我照顾你两,所以你两的身份其实不难猜,只不过这么多年你不愿意说,我也就不问。” 顾玉尘只觉此时如坠冰窖,一阵发寒。四年前的记忆再次浮现在脑海,定安侯府,四年了,人情冷暖,人走茶凉,竟还有人记得这个名字。 顾玉尘紧咬嘴唇,这是他的痛处,也是最不愿提及的那段回忆。 从前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承武十二年,父亲遇伏身死,五万玄策军尽数战死,同年,爷爷一气之下与世长辞,那时起,定安侯府便成了那危墙。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所谓墙倒众人推,大臣的诽谤诬陷,天下人的闲言碎语,两年的时间,母亲也积郁成疾,撒手人寰。 最终,那些人如愿以偿地盼着皇上撤了定安侯的爵位,只可惜没能弄死自己和妹妹。 母亲辞世那日,朝堂之上,群臣再次上书定安侯种种过错,纷纷恳求皇帝赐死定安侯全府。 当家的已经死绝,只留下两个小的有些人却也不愿放过。皇帝大怒,直言“朕还没有老到昏庸!” 那日,一向对大臣温和的皇帝在大殿里拔了剑,长剑劈案的一刹,才让这些大臣们回忆起这曾经也是一位军武出身的帝王。 虽说在大多数人看来,这天下是皇帝的,但皇帝却也没法掌控所有人。 索性皇帝随了大多数人的愿,撤了定安侯府,将顾玉尘兄妹送出临安。 这一刻,顾玉尘再也忍不住眼眶中的泪水,任凭他平日里再怎么伪装,可当这道封印被人撕开,他就感觉到锥心的痛。 “我父亲肯定是被人出卖的!那次行动只有兵部和皇上知道,梁人怎么可能先设伏!” 顾玉尘哭红了眼,世人都说是他父亲骄纵大意,才让燕国白白丢了五万精锐,可顾玉尘知道,他的父亲怎么会是那样一个人! 这么多年,这句话始终憋在他心里,直到此时才压抑地喊了出来。 杨宁俯下身抱住顾玉尘轻轻安抚道:“这也是我最怕的,你的战功这两年极盛,在凉州边军也小有名声,皇上封你从五品你担待得起。但回京之后须得万事小心,十六岁终究还是太年轻了些,十六岁的从五品将军啊,我这大半辈子过去的人了也才混了个从四品,你又身份特殊,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 你父亲的事,你现在还管不了,答应我,回去之后先安安心心的生活,照顾好你妹妹,等到你真有那个本事的时候在来为你父亲,为玄策军洗刷冤屈,在你没有成长起来之前,一定要记住我的话,莫问旧事。” 顾玉尘抹去脸上的泪水,十分正中向后退了退,随即朝着杨宁拜了下去。 “您放心,我一定会记住您的话。杨叔这四年的照顾对我和宁清来说如同再造,玉尘在此立誓,无论日后如何,我和宁清都会给您养老送终,话说,杨叔你啥时候娶媳妇啊。” 本来挺正经感人的场面,却是被顾玉尘这一句硬生生打断。 杨宁的眼泪还在眼里打转,脸上却是已经抽了又抽。“滚滚滚,赶快安排好拔营的事回去接你妹妹去,臭小子,我都快半百的人了还娶得什么媳妇,指不定哪天就死在战场上了。” ............ 【新书发布,还望各位有任何意见尽管留言】 第二章 万里路遥故人归 安排好拔营的事,顾玉尘和杨宁一起赶回长林卫,长林卫是雁门关后的一座卫城,与其他四座卫城一样,大多数的士卒家属都在这五座军镇中,此时已经是一天之后的傍晚。 赤红的晚霞映照着亘古不变的灰黄,深蓝的夜幕如横斩一刀将天幕分割。 这是凉州特有的色彩,赤红,灰黄,深蓝。 顾玉尘看到那赤红的晚霞,总是会回想起战场上逝去的兄弟。 或许,这赤红色的晚霞正是一代代戍边人的血气所染就。 风沙,枯木,丘壑,一切都是灰黄,一如这里前途。凉州多战事,这里是月泽与大燕的边境,跨过三百里大漠便是月泽。 这天下大大小小无数国度,中洲的富饶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从不知多少个前朝的前朝开始,周围的国家便总是想拿下这天下最为富饶的黄金国度,凉州的战事,也从那时便起。 这里的人看不见出路,世世代代只有刀剑傍身。 或许有一天,我们也能打过去?顾玉尘这样想过,也这样问过。他还记得,杨宁笑着告诉他,要是将军那样想,皇帝面前弹劾的折子便会如雪花一般,文人们把这叫做嗜杀成性。 要是皇上这么想,大臣们劝谏的折子能将皇帝给埋咯,他们把这叫做穷兵黩武,劳民伤财。 中洲多繁华,千万里锦绣江山如画,文辞墨宝、锦衣绸罗、金玉为饰、珠宝作缀。 只不过,这是世家贵族的天下。 寻常百姓为了活命没时间想,世家贵族为了现下的舒适反对去想,不过是每年边关死些无关轻重的人罢了,打月泽有什么好?一打起仗来朝廷的钱财还得从他们身上出。 一声轻呼将顾玉尘从无尽的联想中拉回现实,不知怎的,拿到诏书的那一刻开始,他便是思绪不定。 “哥,怎么了,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饭菜都准备好了。” 土筑的院子里,一名少女倚着门探出头来,正是顾玉尘的妹妹,顾宁清。 在顾玉尘和杨宁的呵护下,尽管从小饱受苦难,但顾宁清的气色依旧桃腮带晕。粗布衣服遮掩了少女的天姿,到底还是天天做活,纤细的双手上留下许多细小的伤口。 虽然顾玉尘已经几乎做完了所有事情,可顾宁清总想再多帮着一点哥哥。 “没什么。” “那就进来吃饭啊,傻站着干什么。” 虽说顾玉尘嘴上说着没什么,可脸上那一抹恍惚神色便出卖了他,不过,这也只是他在家人面前放下所有防备后才会有的表现。 顾宁清看破不说破,只是拉着顾玉尘进了门。 顾玉尘坐在院里的破旧木桌前,环顾着周围一草一木,虽然仍是一片灰黄,但好歹是个安稳的家。 顾宁清将两盘青菜和一盘肉菜摆上桌,今天可是杨宁也在,顾宁清对宠着她的杨宁自然也是好感拉满,不能时常见桌的肉菜今天倒是大方的端上来一大盘。 三人一起动了筷,俗话说食不言寝不语,顾玉尘只是埋头吃饭,一句话也不说。 “哥,你到底怎么了,今天回来就闷着。” 桌上,顾宁清伸手在顾玉尘面前晃了晃,顾玉尘这样子还是第一次见。 顾玉尘轻叹口气,瞅瞅杨宁。顾宁清也转过头,眨巴着小眼睛看着杨宁。 “咳咳,你哥他接到圣旨,赐从五品怀远将军。”杨宁包着一嘴青菜夹肉,含糊地说道。他这样品阶的将军想吃什么找不到,只不过他就是觉得顾宁清做的好吃,不过,恐怕好久也吃不到了... “连升两级,那不是好事吗,这样一来你的俸禄不就更多了,咱们也就有钱修修这小院子了。” 顾宁清喜笑颜开,这两年顾玉尘的俸禄除了修缮铠甲便是接济邻里和自己那一营的兄弟,还真没剩下多少,家里过的虽然比普通人好些,可也依旧清贫。 从六品的校尉,一年到头出生入死也就六十两银子,光是修缮自己的军备就要去了三分之一,这个官阶的校尉可没人给报销甲胄护具。 顾玉尘揉揉太阳穴,有些担忧地看向顾宁清。“要我带着我那一营兄弟回临安。” “调任啊,不是也很正常……”刚脱口而出的话被顾宁清生生咽了回去,临安,太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以至于一时间她也没有反应过来。 虽然六年前她还很小,可家里这么大的变故依旧让她刻骨铭心。 顾玉尘从不在她面前提起临安,这么多年了,临安就像是一个魔咒一般,如烙印般刻在兄妹的记忆深处。 顾玉尘放下碗筷,宠溺地摸了摸顾宁清的头。 “一定要回去?”眼泪已经在她的眼中打转。杨宁最见不得顾宁清哭,不过此时他也不好说些什么。 “嗯,圣命难为,明天便出发。”顾玉尘极尽温柔的样子,很难想象他竟是一位沙场小将,这样的神色,他只留给了顾宁清。 “杨叔和咱们一起吗?” “杨叔还要留下镇守边关。” 顾宁清看向还在大口刨饭的杨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杨宁差点急得没一口饭卡死在喉咙里,连忙放下碗筷含糊不清的安慰道:“别哭别哭,又不是见不到了,你和你哥先回去,等年末我回兵部述职的时候不就能去看你们了?” 顾宁清扑上前去一把抱住杨宁,对她来说,父亲的身影早已模糊,这个陪伴了她四年的男人反倒替代了父亲的位置,好不容易有个安稳的家,此时却又要离去。 顾玉尘轻叹一口气,他也不舍得离开自己熟悉的边军,可这次回京的调令,给他看到了新的希望,一个洗刷自己家族冤屈的希望。无论出于哪种原因,他都要回去走这一趟。 “我先去收拾东西,你陪杨叔多聊一会儿。” 直到月上三竿,哭累了的顾宁清才趴在桌上缓缓睡去,顾玉尘从屋里走出,甩出一个葫芦给杨宁,杨宁打开闻了闻,竟然是酒。 “哪里来的?” “刚才出门跟王老爷子买的。”顾玉尘晃了晃自己手中的葫芦,杨宁会心一笑。 两人对饮。 “什么味道?” “辣,苦,烧。”尽管是第一次喝酒,顾玉尘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很平静地说出自己的感受。 “你小子可以啊,喝了这烧刀子还能面不改色。” “总没刀砍在身上疼。” 顾玉尘说的是疼,杨宁却是心疼,心疼这孩子的懂事与自强。 “能喝烧刀子,这天下便没有你喝不了的酒,记住这滋味,不过今晚却是不能让你醉了,明天还要赶路,遗憾啊遗憾。” “等你回京述职。” 杨宁微微点头,随即挎着葫芦出了院门。他可不想在这过夜,明早要是还看见顾宁清哭,他可真的会舍不得。对着杨宁的背影,顾玉尘躬身一拜...... 第二日清晨,交接的手续和各地通关文书杨宁早已帮着弄好一并交给了顾玉尘,杨宁还差人专门送来了一辆马车给顾宁清。 姑娘,就得宠着,这万里路遥的怎么能让小姑娘学老爷们儿骑马。 一营的士兵们昨天早早回家与家人告别,他是从五品的将军,可以带着自己的家眷,可士兵们不能,对于他们来说这一去又不知何日才能再见。 不少士兵的家人都赶到了长林卫的城门前送行,看着纷纷与家人告别的士卒,顾玉尘莫名有些心疼,凉州边军里发配的总归还是少数,绝大多数还是当地的民众参军。 历来述职的将军极少有带本部兵马的,顾玉尘也摸不清皇上的这道圣旨到底有什么深意,此时他甚至都不敢和自己的兄弟们保证此去就是荣华富贵。自此到临安城,八百里加急需要走上五天左右,他们倒不必这么赶路,一个月的时间到了便可。 临安,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地方,大燕国的都城,整个大燕最繁华的城市,传言这座城随处可见穿金戴银的达官贵人,富商云集,财富横流,一切华丽的辞藻在临安城面前都显得乏力,单是临安二字便足矣盖过一切。 看着身后的队伍,顾玉尘犹然心安,虽不知前路,但只要有这些出生入死的兄弟,有自己的家人在身旁,一切的恐惧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 燕历宁泰七年五月三日 辞别漫天风沙,经过大半个月的长途跋涉,足足一千多里的路程,顾玉尘一行人终于来到了这位于宁州的临安城。 说道临安城的选址便不得不佩服大燕那位太祖皇帝,当年太祖谋取天下,定都在哪却成了个问题,时值月泽入侵,太祖便大手一挥点在宁州。当年太祖曾言:“凉州之后便是宁州,凉州守不住的,我替天下人来守!” 也正是大燕国上下这么多年历经几代皇帝依旧能与民同德,共同守卫自己的家园,才有今日的雁门关之景象。拒敌于关外,勿使其扰民。 看着匾额上那气势磅礴的临安二字,顾玉尘一时思绪万千,顾宁清从马车中探出个小脑袋,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场景,一时感到有些惶恐。 正门,一队甲士警惕的靠近顾玉尘的队伍,这样规模的军队还人人配马,早就被当值的士兵注意到,若非这里是京畿之地,早就会有人将他们拦下。 第三章 兵部述职 甲士很快停在了顾玉尘马前,相比于顾玉尘的队伍,这些甲士身上的军备显然更为精良,精铁所铸的甲胄泛着乌黑的光泽,倒是反观顾玉尘一行,尚不是人人都有铁甲。 这倒不是说朝廷不重视边军,只是这铁甲实在极为难造,每年产量有限,各州各地各级分发下去,到了一线军队的手中也只有那么点数量,各地的将军再把铁甲发放到最精锐的部伍中,淘汰下来的才是分到各级军营。 像顾玉尘的镇字营能有七成的披甲率已经算是凉州前军十六营中披甲率最高的了。 “你们谁是领头的?出来问话。” 甲士队伍中走出个留着八字胡的军士,应该就是这队甲士的头头。在面对着这些一看就不是京畿守军的人,他有着一种近乎天生的自傲。 管你哪里来的队伍,在他们面前都是外来的土鳖。 顾玉尘扬了扬马鞭,战马很乖巧地向前迈了两步。 “我是。” 八字胡军士抬头略微打量一眼顾玉尘,身上甲胄满是刀痕,还有崩裂的口子,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穷鬼。 “你们是哪里来的?不知道军队擅自靠近临安是何罪吗?” 顾玉尘挥了挥手,“刘章。”身后一人快速翻身下马,正是顾玉尘营中的左膀右臂,副官刘章。 刘章从侧兜掏出一应文书交给了八字胡军士。 待八字胡军士浏览的差不多,顾玉尘俯下身子,略带调侃的说道:“我奉旨自凉州带领所部回京述职,前面的哨卡已经问过,不过路程赶得快,我这一营兄弟也都配马,就没劳烦他们通禀。不知这位大人,我们这是何罪啊?” 八字胡军士看着文书上的内容,又抬头瞅瞅顾玉尘,越看越心惊。凉州来,皇帝钦点的从五品将军,还这么年轻? “啊啊啊,原来是顾将军,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方才冲撞大人了,也冲撞了边军的各位兄弟,还望大人勿怪,兄弟们勿怪,小的王贵,就在这城门当差,以后大人有事尽管吩咐。” 王贵翻脸比翻书还快,方才还趾高气扬,现在立刻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表情。 他一个无品无职的小小守城兵让一个从五品将军称大人,还是边军出身的将军,这可简直要命了。要知道边军的地位在大燕仅次于皇城禁军,根本不是其他州军能比的。 “王贵,我记住了。好,以后有事我会来找你。” 这可真要命了,王贵早在心里给自己了百八十个大嘴巴子,让这些大人记住了可准没什么好事。 其实也不是没人提前来告知顾玉尘一行的行程,一队五百人的骑兵靠近京城,怎么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只不过两天前当值的是另一班人,今天刚好轮值到了他这班,一些个信息还没交接完毕。 “好好好,大人有事尽管吩咐。按照规矩,大人可以带二十人进城,其余人要到五城兵马司的驻地先行安置,不知大人?” 顾玉尘点点头,他自然知道不可能将这么多人都带进城。 “带那么多人就不必了,刘章,帮我驾车,我得诏命进京即刻入兵部述职,劳烦王贵兄弟先带我的兄弟们先去兵马司驻地歇息。” “哪里哪里,分内之事。” ...... 到底是离开这座城的时间长了,顾宁清坐在马车里撩开侧帘,带着些许好奇与迷茫打量着这座极天下之盛的临安城。 看着眼前雕栏玉砌鳞次栉比的繁华街道,顾宁清只觉得恍若隔世一般,那么的不真实。顾玉尘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对于往事,他从未可怜过自己,倒是妹妹和自己吃苦这么多年他颇有些心疼。 “宁清,咱们还有多少银子?” 顾玉尘的突然发问让顾宁清有些不知所以,不过还是很快回道:“还有三十多两。” 三十多两,顾玉尘细细盘算着,做两身像样的衣裳,再添点胭脂水粉想来总归是够的...... 在顾玉尘的指引下,兜兜转转小半个时辰,马车总算是停在了一处道路入口。 “校尉,啊不,将军,地方到了,这里边儿好像不允许车驾入内。” 顾玉尘撩开车帘微微打量,确实是敬躬门。 所谓敬躬门便是皇城外方便六部官员上下班所开的一处偏门,取敬德守成,事必躬亲之意。凡是有到六部处理事务的官员也都由此进入,不必再绕行皇城正门。 “嗯。”顾玉尘应了一声,又转头看向顾宁清,“在这里等我一会儿,要是饿了就先吃点干粮,估计述职的时间不会短。” 顾宁清乖巧的点点头,顾玉尘这才放心离去。 出了马车,顾玉尘看到刘章已经拿着他那一叠子文书在和敬躬门的守卫交谈。 看着踱步而来的顾玉尘,负责守卫的士卒顿时肃然起敬,这些年边境一直不安宁,能在边军中立下赫赫战功从而获得擢升的人,不管年龄大小,都值得敬重。 有守卫的指引,顾玉尘很快来到了兵部大门,看着高悬于上的兵部二字,顾玉尘莫名有些悲伤。 当年,爷爷与父亲也都是这里的常客,实际上小时候他还和爷爷来过此处。 父亲,爷爷,我又回来了。 既然天意如此让我又回到了这个地方,那我就一定会还父亲和玄策军一个公道,为你们讨回名声,为定安侯府讨回名声! 从顾玉尘跨进兵部大门的这一刻,一个消息在京城的贵族圈子里逐渐传开,当年那家人的孩子,回来了...... 兵部的述职流程并没有顾玉尘想象的那么繁琐,见到兵部主官后主官仅是问了他这两年在边关战场上的一些细节和带兵的心得作为考校,身为皇帝钦点的将军,兵部的人自然也不会为难。 期间,不少兵部的官员都时不时的侧目瞟一眼顾玉尘,顾玉尘知道,这些人大多数都是和父亲共过事的人,不少面孔他还依稀有几分印象。 “好,治兵有方,熟通兵书,也知军阵,能在战场上斩敌如此之多也足以见武艺之高,不愧是定安侯府的后人。” 兵部主事沈云翰捋着胡须,满脸笑意的看着顾玉尘,看着这个后辈仿佛又看见了当年那人的身影。 旁边,一旁新进的兵部官员连忙拱手道:“沈大人,慎言。” “慎言,慎言个屁。怎么?打了一场败仗就能抹了定安侯府几代人的功劳?老将军在职的时候我就在这兵部任参事,后来顾大将军继任的时候我就已经是兵部主事,他们的功绩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如今连名字都不能提了?要不是我说那些个文官一个个都是些遭天杀的,当年那般迫害定安侯府,一个个安逸久了,真该丢他们上战场看看。今儿就是在太和殿我也这么说!” 顾玉尘看着面前须发皆白的老人,一时间由不住的红了眼。 “玉尘替爷爷父亲谢过大人。” 这么多年,还有肯为了定安侯府出头的人。 “无需多谢,孩子,你当知道陛下当年裁撤定安侯府,其用意是保全你们一族的血脉,陛下只是裁撤侯府,并未获罪任何人,如今还召你回京,这其中自然是希望你也能像你爷爷父亲那般有所作为,记住,定安侯府不是罪人!可不要辜负了陛下的厚爱。” 沈云翰的交代顾玉尘其实早就被杨宁点通,他也知道当时离开临安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与其顶着定安侯府的名头让人针对攻击,不如舍了名号保全性命。 当母亲离世那一刻,定安侯府彻底没了当家之人,那样的情况下他和妹妹想活着都难。 顾玉尘点点头,能有这样一位愿意提点他的长辈自然是值得庆幸的事,“多谢沈大人提点,玉尘铭记于心。” “好了,我和你爷爷、父亲都有交情,特别是你父亲,我和他共事十余年,算是老相识了,日后要有机会多来我家走动走动。” 还不等顾玉尘回话,门外一个侍卫慌慌张张的跑进来。 “大人,不好了,顾将军带的人和罗大人家的公子起了冲突,这会儿搁敬躬门口都拔刀见红了。” 顾玉尘听到这话,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又转身看了一眼沈云翰。 “快去。” 看着沈云翰点点头,顾玉尘一个箭步便冲出了正堂。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顾玉尘清楚按照刘章的性格断然不会随意拔刀,一定是有什么很严重的事儿。 当顾玉尘赶到敬躬门门口时,只见刘章已经抽出腰间佩刀谨慎的盯着身前的三人,旁边的守卫也不敢上前,听着刚才的话想来那三人的身份不会简单。 “刘章,何事伤人!” “将军,你回来了。”看着顾玉尘出来,刘章显然松了一口气。 “特娘的这几个小兔崽子大白天就敢在六部门口抢人!刚才宁清出来透口气,这几个兔崽子见色起意,过来拉着宁清就想走,我拦他们他们还跟我抽剑,这几个守门的也是吃干饭的,根本不来管事。” 顾玉尘定睛看向三人,只见两人持剑,一人捂着手臂,显然是被刘章一刀划伤。 第四章 吏部主事 看着目光躲闪的守卫再回想刚才报信之人的话语,顾玉尘心里已经清楚了七七八八,这多半是哪家的高官子弟。 这下可麻烦了,刚进京就出了这档子事,也不知道这几人是哪里抽了风,顾玉尘自认自家妹妹有几分姿色,可年龄尚小,还穿的只是普通人家的土布衣服,这样的样貌怎么会惹人觊觎? 年轻公子哥见又有人出来了,下意识的后退两步。 “你们他娘的都是废物吗?没看到小爷我的人被砍了,他自己都认了,你们还不快把他们抓了!” 顾玉尘并不理会年轻公子哥的叫嚣,而是掀开马车帘子先查看顾宁清的情况。刚才几人上来就要拉走顾宁清,着实是给她吓着了,此时还缩在马车一角。 “乖,没事了。” 虽然顾宁清没有哭,但那份惊吓是掩饰不住的,顾玉尘强压下怒火转身看向几人。 “几位,是你们动手在先,如今还这般恶人先告状,是否失了身份。” 顾玉尘微眯双目,一股令人心悸的肃杀之气自周身缓缓散发,这是独属于真正在战场搏杀过的将士才会有的杀气。 顾玉尘的声音虽然平和,但这股肃杀之意却是让三人齐齐感觉一阵冷颤。 虽然有些惧意,但三人中被两人护在中间的青年人还是强撑着面子开口说道:“谁说是本公子先动的手,谁看见了?谁看见了!” 说话间,年轻公子哥还故意瞪了一眼两名守卫,守卫心虚的低下头去,大气都不敢喘。 就在这时,十几名身穿蓝色锦袍官服的官员围着一老人从敬躬门中出来。 “哪个胆大包天的恶徒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袭击我儿!”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声怒吼从走出的人群中传出,只见被众多官员之中,一道被簇拥的人影手提长剑怒气冲冲的冲了出来。 得,正主来了,这种事情,最难处理的永远是这些公子哥的身后之人。 顾玉尘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冲出来的中年男子,四十余岁的样貌,和寻常官员一般都蓄着长须,一身湛蓝官服没有一丝褶皱。顾玉尘心里默笑一声,这人虽然看起来怒气冲冲,可眼神却还是装的不够好。 跟着杨宁那么些时日,又在边军战场上混了那么久,顾玉尘在看人神色上的功夫,按照杨宁的评价已经是登堂入室。 尽管奇怪,可顾玉尘一时间也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按理说担心自己儿子的安危怒火上头才是正常,眼下这个人虽然看起来愤怒,可眼神里却透露着一丝冷静的意味。 “父亲,父亲您来了,快让守卫把他们都抓了,孩儿刚从您那里出来就是经过这马车,那人便不由分说的拿刀要砍我,要不是郭公子替我挡了那一下现在受伤的可就我。” 听完儿子的话,中年男人大手一挥,呵斥道:“朝廷养你们都是吃白饭的么,还不把人给我押下去。” 话音刚落,十几名守卫从一众官员的身后冲了上来,连同马车将顾玉尘和刘章团团围住。 刘章一个箭步越到顾玉尘身前,抽刀做护卫式。 “刘章,别冲动。” 顾玉尘拍了拍刘章的肩膀,虽然他也很生气,但现在连对方姓甚名谁,是何身份都不知道,正面冲撞对方显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将刘章挡到身后,顾玉尘面对中年男人躬身一礼,不卑不亢道:“这位大人,在下是从五品怀远将军,就算要拿我也不是这些侍卫可以动手的。令公子和我副官所言相差甚大,仅凭一人之词谁都无法辨别真伪,不如这样,就让令公子和我这位副官一起去趟刑狱司如何,再将当时在场的两名守卫也一起带上。” “住口!我儿子是什么身份,他说的话怎么会骗人,你区区一个从五品的杂牌将军也敢跟我在这论身份。” “是啊,难为一个从五品的将军,你罗兴贤也是真够出息的。” 不等顾玉尘开口,十几名身穿朱红官服的官员也走了出来,说话的正是沈云翰。 “沈老尚书,你什么意思?” 被沈云翰称作罗兴贤的中年男人转过身去,目光死死的盯着一众兵部官员。 “那两名护卫我刚才已经问过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以问他们,你那宝贝儿子干了什么。你罗兴贤宠儿子是出了名的,平日里为非作歹也就罢了,今天都欺负到我兵部的人头上了。” 罗兴贤的脸抽了抽,这才发现方才那两名守卫已经在沈云翰的身后了。 顾玉尘朝沈云翰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虽说他也想到了兵部大概率会插手这事,但他没想到竟然是沈云翰亲自出面,不过侧面也坐实了这罗兴贤的身份不一般。 “你们两个敢在沈老面前胡言乱语,胆子肥了啊!” 罗兴贤两眼圆睁,两侧胡子被鼻孔吹出的气吹的上下鼓动,要不是一开始确认过罗兴贤的眼神,顾玉尘这会儿还真就信了。 “好了罗尚书,说句不好听的,你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在这临安城打听打听,他那点名声谁没有点耳闻啊。” “你!” “今天你要在这么闹下去,是想让其他四部官员看你吏部和我兵部的笑话么,十几个官员跟着尚书堵在敬躬门门口,要不了明天这消息就在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况且,皇上说了,兵部考核通过,即刻召见这位新任的怀远将军,多的我也不劝,你自己掂量着罢。” 沈云翰的一番话让在场的不少吏部官员对顾玉尘都投去了惊异的目光,皇上亲自召见一个从五品将军,这样的事儿可是活久见。 半晌,罗兴贤深吸一口气,冷冷地盯了顾玉尘一眼,将长剑一把甩在地上。 “我们走!” 顾玉尘从始至终一句话未说,只是平静地看着这一切,待到吏部的人都散干净了,顾玉尘才从车里将顾宁清拉出了,一起向沈云翰道谢。 沈云翰略微打量一番顾宁清,缓声道:“不必谢我,你既然是我兵部的人,我自然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这么一闹也没有时间让你换衣服了,也罢这么去见皇上显得更真实些,你这就随老夫入宫觐见,你妹妹,老夫没记错的话是叫宁清吧。” 顾玉尘点点头,“是。” “小张啊,给你告假半日,招待好顾将军的妹妹还有这位兄弟。” “是。”人群中,一位年轻官员走了出来,对着顾玉尘行了一礼,“在下张承,是沈老门生,顾将军安心觐见,我定会照顾好顾小姐。” 顾玉尘还以一礼,“那便有劳了。” 又安抚了顾宁清两句,顾玉尘从顾宁清那里将三十多两银子全要了过来,转身背过顾宁清塞到了张承手里。 “劳烦张大人了,边关辛苦,多余的银子我也没有,想来我初到京城,面见圣上后事务定然也不会少,就紧着这些待我替我妹妹挑两身合身的衣服。” 张承哈哈一笑,“顾将军放心,待会儿我让家妻跟着顾小姐去好好挑挑,我随侍左右保障他们的安全。” 顾玉尘再次告谢才和沈云翰一起朝长安左门行去。 长安左门离敬躬门并不算远,方便六部官员上下朝所设,否则每次上朝这些官员们都要绕行正门的话,恐怕真是要累死人。 进了长安左门便是真正的皇城内院,一路上,沈云翰不断地叮嘱顾玉尘一些面圣的规矩。 “我知道你小时候也是长常出入皇城,与皇上也有旧情,可那时候你爷爷和父亲都健在,你也还是个孩子,所以诸般礼节不需要太过在意,但你现在大了,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 “谨遵沈尚书教诲。” 沈云翰摩挲着花白的胡须,缓缓说道:“先前与你讲了我和你爷爷、父亲的交情,还认我这个长辈的话平日里称我声沈老就行了。” “是,承蒙沈老还念及旧情,玉尘不胜感激。” 过了前三殿,沈云翰领着顾玉尘进了紫华殿。前三殿是平日里皇帝举行朝会或是接见一些重要使臣的地方,要么就是举行国家大典才会用到前三殿,至于紫华殿则是当今皇上书房所在,安排在书房接见大臣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身为兵部尚书,两朝老臣,宫里几乎没有不认识沈云翰的,再加之有皇帝提前给的手书,两人一路畅通无阻,很快便来到了紫华殿前。 通传的太监早就候在了外面,见着沈云翰来了,太监连忙上前。 “沈大人,皇上说了,您来了直接带人进去,不必通传了。” 沈云翰点头表示知道,回身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顾玉尘。 “随我进去,我跟你讲的可要记住。” “嗯。” 顾玉尘将佩刀交给一旁侍卫,四年,他已经四年不曾见过当今的这位圣上,在他的印象中圣上还是那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还记得年少时,不止一次的听皇上对着他和几位皇子说,‘朕迟早要马踏月泽,西平贼梁,再统江山。’ 四年不见,圣上应该愈发英武了罢,看着高悬的紫华殿三字,顾玉尘的心跳不由得加速。 第五章 当今天子 当今陛下名李宁昭,他无疑是一代明主,自他登基后大燕这么些年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虽然边境时有战火,可大燕的国力依旧在不断继续增长。这些年的对外征战大燕几乎从无败绩,除了那次承武边乱。 皇帝登基前常在军中历练,所在的地方就是玄策军。承武边乱五万玄策军被梁军包围,一夜间损失殆尽,昔日这支大燕最精良的边军最终只流传在后人的言说中。 前些年,每逢佳节李宁昭都要到临安城中去走一圈,沿街之人无需跪拜,按照他的话讲,朕要让朕的百姓认得朕,知道当今天下之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是这两年,李宁昭愈发少出现在国民的视野中。 当踏入紫华殿的一瞬,一股淡淡的药香钻入了顾玉尘的鼻孔。绕过屏风画廊,一道斜靠在桌案上的身影映入眼帘。 顾玉尘低下头去,可是还是忍不住的微微抬头再看了一眼。 按照大燕的规矩沈云翰这样的两朝元老,又是上了年纪的大臣日常见皇帝不用再拜,顾玉尘这样品阶的却还是要行跪拜之礼。 顾玉尘并未卸甲,索性便行军中跪拜之礼,按照沈云翰的话讲,皇帝本身就是军伍出身,与顾玉尘也有旧情,这样反倒显得更亲切些。 “皇上,老臣已经将人带到了。” 沈云翰上前轻轻碰了碰皇帝李宁昭,李宁昭缓缓睁开眼。 “嗯?啊,沈老到了。” 端坐的一刹,李宁昭瞥见的以军礼跪在桌案前的顾玉尘。 “这是?玉尘?这么大了。” “臣,顾玉尘,叩见圣上,圣体金安。” 这一刻,顾玉尘的心中百感交集,在他的印象中,李宁昭本就军伍出身,身体素质自然是没的说,雄心壮志,步步生风,可如今怎会是这般模样。 这五月天里,李宁昭竟然还披着一条被子在身上,身旁更是放着一件披风。 “好,朕安,好孩子快起身,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李宁昭说话都听着都有些虚弱,顾玉尘担忧的抬起了头。 “沈老,几分像啊?” 沈云翰当然知道李宁昭再问什么,“七分像,比他父亲多了些谨慎,少了些锋锐,不过,都是一般无二的将才。” “嗯,沈老,你先偏殿歇着吧,我和他,说说话。” 沈云翰告辞退下,李宁昭站起身走到顾玉尘身前,绕着顾玉尘一圈仔细打量,轻轻的拍了拍顾玉尘的肩膀。 恍惚间,他好像又一次看到了那人的身影...... 都说皇帝无情,可偏偏他李家这一脉的皇帝却都很念旧情。 “当年朕让人送你们出京,到凉州生活你可怪朕?” 李宁昭的用意顾玉尘自然知道,连忙摇头道:“陛下当年送微臣和妹妹出京是为了护我等性命,当年臣虽然年幼,却也已经能明辨是非,自然没有一日怪过皇上,况且在凉州这几年臣也收获颇丰,还要谢陛下洪恩。” 顾玉尘第一次感受到了沈云翰所说君前慎言的小心翼翼,李宁昭对顾玉尘的回答很是满意,却又不甚满意。 按理说如此完美的回答,李宁昭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还记得六七年前,这个小家伙还在宫里与他那几个儿子玩闹,还能毫无负担地喊他一声皇帝叔叔,虽然失礼,但他喜欢...... 李宁昭轻咳两声重新坐下。 “好,不怪朕就好,朕身体不适,今日实在是有些乏了,其他私事我们往后再聊,朕与你说点正经事,站着听就好,也是这次调你回来的主要原因。 你和宁清在凉州这几年朕大都知道,你和你父亲有着同样的领军天赋,近两年一些大臣一直吵着要建新军以应对边防军务,在京畿之地保留一只机动部队,保证能在半月时间内到达凉州雁门关,清州沧澜关。 新军先期编制三千人,六百全甲具装骑兵,八百骑射轻骑,一千六百骑马步兵。这个想法初衷是好,只是这个新军统领的位置由谁来做?说句不好听的,自从朕身体抱恙,这朝廷里的朋党之争就从未断过。 他们不过就是为了朕死后,由朕的哪个儿子来做这个皇位!” 李宁昭一拳重重的砸在桌案上,一丝怒气已经上头。 “朕还没死,也还没昏聩。前朝大周亡于立长不立贤,国君无道,我大燕自立国立长亦要考虑其贤德,这便给了一些人妄念。如今太子贤良,理当是由他继承大统。 太子心思还是单纯了些,这支部伍我想留给太子稳固根基,我知你自幼和太子关系甚好,所以我想让你来接手这支军队。” 说到这里,顾玉尘总算是知道了这次调他回京是做什么了,现在临安的局势势必是波云诡谲,这个时候要是接手了新军...... 顾玉尘突然有些后悔回来时带着顾宁清了,或许留她在杨宁身边更安全些。 领新军么,也好,有了这支军队我起码在临安也能站住脚,也才有机会查一查当年的事情。 “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李宁昭点点头,“明天早上我会在早朝宣布此事,到时候你也来。 玉尘,你皇帝叔叔的身体是真不行了,你父亲和定安侯府当年的事...我很遗憾,你要知道,在这个位子上我也不是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和你父亲那是军中摸爬滚打过来的兄弟...我希望你能替我护好太子,护好大燕... 有时间把宁清也带进宫里来一趟,再叫我一声皇帝叔叔吧,我也能安心。” -- 跟沈云翰一起回去的路上顾玉尘一直心不在焉有些出神,他不明白仅仅几年时间那个英武非凡的大燕皇帝如今怎么就病成了这个模样。 “皇上吩咐了,让我带你到兵造司取一副新铠甲,当了将军好啊,以后你的军备都有朝廷出钱了,还有这处房契,也是皇上给你备下的。” 沈云翰将一串钥匙和一份地契塞到了顾玉尘手里,“我刚看过了,这地方离六部不远,到时候我差人带你去。” 顾玉尘趁机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沈老,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皇上的身体怎么...” “不该问的别问,皇上的龙体岂是你能过问的。” 顾玉尘无言,沈老确实谨慎。 到了兵造司,顾玉尘着实大开眼界,离着老远便能听见叮叮当当的敲击声,离的近了更是有滚滚热浪翻涌而出,真不知道这些工匠是怎么忍耐过来的。 到了库房,兵造司的官员连忙安排人给顾玉尘量身,将军甲自然不再是像普通士兵的扎甲那般仅仅是制式批量打造,量完身后有合适尺寸的将甲可以造册领走,没有的话还得临时改制。 索性顾玉尘运气不错,刚好有一批上月新出炉的将甲中有合适的选择。 “啧啧啧,这种质量的铠甲。” 看着被下人送来的一套山文铠,顾玉尘两眼放光,双手不停的抚摸着甲片,这样的铠甲在边军也只有将军一级别的人才能拥有,老早就眼馋杨宁身上的那套山文甲,今天也算是圆梦了。 “瞧你那样,就跟抱了小媳妇一样。” 沈云翰看着一帮乐得合不拢嘴的顾玉尘,不住打笑。 “沈老您在兵部呆了这么多年,这玩意的贵重您可是知道的,除了禁军,其他地方那时只有将军才能有的东西,边军还好,最起码也还有些皮甲,有些地方普通士兵还有用木甲的。” “好了好了,别贫了,我手上还有些军务就不陪你了,等他们帮你调试好甲胄你今日就先回去收拾收拾院子,你带的那一营兄弟我也差人去照料了,明日卯时初便到敬躬门等我。” 经过工匠小半个时辰的调整,这套山文甲已经可以完全合乎顾玉尘的身形,旧的铁扎甲顾玉尘还特意交给了兵造司修缮,毕竟自己营中还有些兄弟没有铁甲,他可不舍得浪费。 “估计宁清他们这时候也在兵部了,先去找他们吧。” 打定主意,顾玉尘穿着调试好的铠甲便出了兵造司,等他从兵造司出来的时候,已经日渐黄昏。 第六章 深夜来客 回到敬躬门,果然顾玉尘便见着刘章守在马车旁。 “将军,这身可霸气啊。” 老远顾玉尘便觉得刘章眼里在放光,也是,这样的一身宝甲哪个边军将士不心痒呢。 此时,刘章只觉得顾玉尘穿上这身更威严了,怎么说呢,更像个将军了。 顾玉尘噗嗤一笑,“早晚你也会有,对了,宁清呢?” “宁清被那张承的老婆拉到家里去了,说是去吃个饭,我估计你这不是快回来了么,就先来等你了。你是不知道,我可从没觉得宁清妹子这么靓过,今儿那张承的老婆拉着宁清逛了好些个做衣服的铺子,啧啧,宁清换了身衣裳,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我是个粗人不知道咋说,反正啊就是那个美啊。” 看着憨笑的刘章,顾玉尘忍不住拍了拍他后脑勺。 “你以前看不出来啊。” “嗯。” “那是你有眼无珠,我家妹妹天生丽质。” 顾玉尘就一个姿态,傲娇,谁让他就有这么一个妹妹。 傍晚,在谢过张承后,顾玉尘带着顾宁清和刘章寻着地契上的地址找到了一条胡同里一间院落。 比起四周街坊,显然这处院落显得更加精致一点,不过却也谈不上阔气。 “将军,这真的是皇上赏给您的?也就这样啊,我还以为是多大的院子呢,也就我在长林卫那间院子那么大。” 顾玉尘无奈一笑,看来是时候找些时间提升一下他这些兄弟的文化水平和认知了。 说来也无奈,能到边军参军的多半都是不识字的穷苦人,但凡能读得起书的谁愿意从军,不过如今到了临安,为了日后的发展自己的这一批心腹也不能停滞不前。 “你啊,嘴上没一点把门,这是临安城啊,寸土寸金的地方,我一个从五品的官员,能在这里有个这么大的院子已经是知足了,再大了恐怕是要被人诟病的,逾越规制。” 说话间,顾玉尘突然发现顾宁清并没有跟进院子,而是呆呆地站在门口。 “宁清,怎么了?” 顾玉尘转过身去,迎着霞光,只见顾宁清一身水绿织花罗裙衬出红润的肌肤,并不名贵的玉簪更添几分清雅,一丝淡淡的忧伤萦绕在面容之上。 “哥,咱家现在还在吗?” “嗨,宁清妹子你就别操心了,长林卫你那间院子走的时候我就招呼弟兄们家里去照看着呢。” 刘章大大咧咧的说道,他还以为顾宁清是在操心长林卫的房子,只有顾玉尘知道顾宁清在想什么。 顾玉尘不怪刘章,他的事情从未在营中提过。 “应该还在,当年是封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不会有人再进去。” “啊?” 刘章一脸懵地看着眼前这对谜语人兄妹。 “行了行了,刘章你忙你的去,瞎插的什么话,去把侧房收拾一下今晚你就睡在这。” “哦。” 顾玉尘走到顾宁清的身前牵起她的小手看向院门。 “槐树胡同三十七号,现在这里就是咱的家,至于侯府,咱们现在还不能回去,相信哥哥,一定有一天,我会再开定安侯府,亲自供上父亲母亲的牌位。” “嗯,宁清希望那一天快点到来。” 夕阳下,少女含泪而笑。 对于这位突然搬来的邻居,周围的街坊好奇地围在街口的老槐树下议论了起来。有马车,还穿着铠甲,看来是有一位将军搬来了啊。 不过对于这种事街坊们倒也见怪不怪了,毕竟在这临安城里,最不难见的便是这些当官的。 时值深夜,夏夜里的虫鸣伴着偶尔传来的犬吠在街巷里回响,忙了一天的顾玉尘刚收拾好房间躺下,一阵敲门声却突兀的响起。 奇了怪了,自己初到京城什么人会深夜造访?长期的军旅生涯让顾玉尘养成了十分的警觉性,起身的瞬间便摸到床边放着的佩刀。 同时起身的还有刘章,顾玉尘打量一眼刘章,刘章们便已经领悟了顾玉尘的意思。 刘章走到院门前,压低声音问道:“什么人?” 门外,一个低沉的男声传来:“敢问,顾玉尘顾将军可在此居住?” “你是什么人?” “转告将军,昔日故人,淳德安民。” 刘章三步并做两步跑到顾玉尘跟前,“门外那人说什么昔日故人,淳,淳什么来着,啊对,淳德安民。怎么,开不开门。” 淳德安民!一瞬间,顾玉尘眼里泛出如同实质般的光芒。 “刘章你去穿好衣服守在院门,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话罢,顾玉尘一个箭步冲到院门前打开门。只见来人一身黑袍裹身,里侧也是一身玄黑锦衣。 “玉尘,回来了。” 一瞬间,万般情绪浮现在心间,顾玉尘呆愣愣地站在门口。 “怎么,不认识了?” “哪里,不知太子深夜来访,臣告罪。” 顾玉尘刚要俯身拜下去,黑衣青年伸出一只手将他架住,俯身到顾玉尘的耳前。 “什么时候你我兄弟还要讲这等礼数了,故人依旧在,你需记得,我没变,一切都没变。还是称我淳安便好。” 顾玉尘缓缓站直了身子,刘章已经穿好衣服出来。 “太...淳安兄里面请,刘章,一定把门守好。” 顾玉尘和李淳安进了里屋,顾玉尘点亮蜡烛,李淳安褪去一身黑袍。 在烛光的映照下,李淳安的面容依稀可见,有着皇室最优秀血统的李淳安无疑是一位名副其实的美男子,身材修长,双鬓留着细长鬓发,剑眉凤目,自有上位者的威严。 “知道你回来我便第一时间打听你的消息,还是沈老给我说了你的住处,好啊你总算是回来了。” 顾玉尘看着李淳安的眉眼,昔日的记忆再次充斥脑海。自父亲出事后,愿意与侯府来往的人少之又少,李淳安却隔三差五就往侯府跑,若是没有李淳安的关照,只怕侯府衰败的会更快。 “怎么,见我一句话都不说,当真是生分了?”李淳安佯做不悦。 顾玉尘闭上眼睛,一丝暖意流过心间,“哪里,只是一时想说的太多,倒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第七章 朝会 看着四年未见的李淳安,顾玉尘一时确实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那时父亲还在,他也还小,所以平日里也便不会想这么多,可如今,他是个从五品的将军,面前的则是本朝太子。不过李淳安那一声‘故人依旧’还是打破了兄弟间的生疏。 “咱们兄弟四年没见了,要说的自然是很多,不过我不能在你这久留,知道你安好便是,宁清妹妹睡着了?” “嗯。” “也罢,此番回京也不知道父皇会给你派什么样的差事,今日我来是特意告诉你,我一直在暗查当年承武边乱的事,其中种种我还没有厘清,但绝不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你先莫要着急,再给我些时日,我定会帮你帮定安侯府洗刷冤屈。” “你一直在查?” 顾玉尘瞪大了眼睛,给李淳安倒水的手悬在半空。 他没有想到,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李淳安竟然一直在查这件事。 “答应你的,你忘了,那日你离京之时,我亲口承诺过,当时父皇还瞪了我一眼哈哈哈。” 尘封在记忆深处的画面一幕幕再度浮现,顾玉尘忍不住红了眼,直到杯中的水溢出了杯口,顾玉尘才缓过神来。 “谢谢。” “好了好了,你我之间从小的交情,而且这件事是你的家事,也是国事,既然是国事那便也是我分内之事。我不能在你这待太久,这京城里面,暗处的眼睛太多。我给你留个地方,以后若要找我,便去城北醉盈楼。” 话罢,李淳安端起茶水一饮而尽,起身披上披风走出院门。 门口,李淳安回首。 “故人依旧,来日方长。” “故人依旧,来日方长。” 这是属于两个少年人的约定,时至如今,依旧如故。 夜色凄凉如水,躺在床上,昔日的桩桩件件不断在脑海中反复,直至更夫打更五更天,顾玉尘一夜未眠。 顾玉尘穿换好一身暗红色五品官服,带上一顶乌纱帽。这是兵部的人昨日交与刘章带回来的。 大燕朝,凡五品以上京官有上朝参与朝会的资格,其他则由皇帝下诏。武官的朝服通常是暗红色,而文官的朝服则都是湛蓝之色。 槐树胡同离敬躬门并不远,在有马车的情况下不到一刻钟便能赶到。 话说回来这马车还是杨宁给顾宁清准备的,此时倒成了顾玉尘的座驾,顾玉尘留下一张字条嘱咐顾宁清按时吃早饭不要乱跑之后,便由刘章驾车出发。 “等会儿送我到敬躬门后你先回营看看兄弟们,这你我都不在营中连个主事的都没有,总不能让你一个正七品的副尉天天给我驾车。” 刘章却是不在意的摇了摇手,“要是可以我宁愿跟在将军你身边做个侍卫,管事儿太累。当年还是将军你从死人堆里拉我回去的,我刘章是个粗人,除了打仗懂点,其他的我就记住我娘教我的,要知恩图报。” “所以啊,这来了京城,第一件事情我就要给你们安排教书先生,皇帝让我带你们来就是要给我留个训练新军的班底,咱们这些兄弟以后在新军至少也是个伍长,大字不识一个,在我军中可不行。特别是你,你可是我的副手。” 刘章咧咧嘴,以前他也不是没跑到私塾里面去听过,不过看到那些东西是真的头疼,没想到现在也逃不过。 “我才不想学那些个玩意,那我就当你的亲兵,不当什么副手。” “当我的亲兵更要懂这些。” 刘章“......” 待到马车停下,顾玉尘看见敬躬门前已经聚集了不少官员,红袍的蓝袍的,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说着话。 大燕朝早朝多是卯时过半开始,此时离着开宫门的时间已经近了。 顾玉尘很容易便在人群中找到了沈云翰,身为兵部尚书,沈云翰身边围绕的兵部官员自然是最多的。 “啊,怀远将军到了。” 看着走来的顾玉尘,沈云翰率先开口。身边一群官员随着沈云翰的视线望去,感受着各式打量的眼神,顾玉尘只觉得一阵不自在。 “沈老。” 顾玉尘上前躬身行礼,张承代沈云翰上前搀起顾玉尘。 “嗯。各位大人,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皇上新提拔的怀远将军,顾玉尘,顾将军十四岁便入凉州边军,屡立战功,硬生生从普通戍卒一步步走到今天,光经兵部核实的,顾将军一人斩敌便有将近二百余,可谓年少有为,前途不可限量啊。” 听着沈云翰的介绍,不少兵部官员都上前来给顾玉尘道贺,十六岁的从五品将军,这样的事大燕朝近百年来几乎可以说是头一例。 言官之中也有不少人侧目相望,不少人议论起顾玉尘的身份来。 仿佛有一只无形大手一般,顾玉尘的身份很快在人群中传开,无论是新老官员,逐渐地,不少人都向这边看来。 沈云翰也发现了场间气氛的微妙,是了,顾玉尘的身份并不是什么秘密,有心之人想要追查也不是什么难事,恐怕今天的朝会不会顺利。 随着六声钟鸣,宫门逐渐开启,官员们鱼贯而入。 太和殿前,官员们各自上殿按照位次排好,顾玉尘则是品阶不够,朝堂之上并没有位次,所以被安排在了太和殿门一侧等待传召。 卯时末,随着七声钟响,皇帝李宁昭从殿后走出,意味着朝会正式开始。 听着殿内山呼海啸般的陛下圣安,顾玉尘第一次感受到了如此的震撼。 “传,从五品怀远将军上殿。” 在传召官的传召中,顾玉尘踏进这大燕朝的权力中枢,纵使小时候经常出入皇宫,他也从未能到这个地方一观。天下何其之大,北至凉幽,南至洛拒,一切的行政号令都是从这座宫殿中传出。 “呼。”顾玉尘深呼一口气。父亲,母亲,爷爷。我回来了,我会从这里开始,再次重铸我定安侯府! “臣,顾玉尘,叩见陛下,陛下圣安。” 第八章 新军统帅 “朕安。起身吧。” 顾玉尘站起身来,“谢陛下。” “嗯,顾将军年少有为,兵部呈报的奏折朕阅过了,顾将军战功卓着,勇武过人,实乃军中楷模,我大燕的后期栋梁啊。” “陛下谬赞,臣不过是做好了自己的分内之事。” “年轻人当有锐气,不要妄自菲薄,先退下吧。” “是。” 在仪官的指引下,顾玉尘到右侧最后方站定。按大燕规制,文官在左,武官在右。而兵部又是极为特殊的存在,兵部官员皆属文官,但又有统辖将军的权力,所以兵部成了站在左侧的文官里唯一一群穿红袍的官员。 待顾玉尘站定,李宁昭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诸位不是多次上书新军一事么,沈老尚书,兵部这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李宁昭此言一出,不少隐晦的目光落在了顾玉尘身上。一个从五品将军特召上殿,此时陛下提出新军一事...... 沈云翰从左侧走出,“回禀陛下,新军兵员已经备齐,军备也差不多都到位了,我安排了几位兵部官员和五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在进行最基础的训练,只是如今在京的武官都各有其职,还没有一个合适的主将人选。” 沈云翰此言一出,朝堂上的气氛陡然变的热闹起来。 从凉州调回来的将军,没有统帅的新军,皇上是什么意思在合适不过了。 “哦?我不记得有几份折子是推荐新军统帅的么,怎么你不知道?” “回禀陛下,新军这事儿吏部工部都有参与,罗大人倒是跟我说过他有几个不错的人选,那几份折子应该是罗大人递的吧。” 李宁昭看了看吏部尚书罗兴贤,“罗卿,你出来说说。” 罗兴贤走到沈云翰身前,俯身道:“回陛下,如果是推荐淮州朔风军统帅陈道师之子陈继云的折子,那便是微臣递的。” “嗯,说说吧。” “陈继云此人年二十,目前在朔风军任校尉,自幼随其父在军中历练,自基层起,且此人熟读兵书,通晓军阵,是一名不可多得的将才。” 李宁昭点点头,却不作态。殿上一众官员都为罗兴贤捏了把汗,很明显皇帝已经有人选了,这时候再提出新人选,不是和皇上过不去么。 见着李宁昭不表态,罗兴贤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 “皇上,举贤不避亲,臣与陈道师乃是同乡之谊,但此事绝无任何私情。” “朕没说你徇私,罗卿急着什么,朕且问你,那陈继云可有什么战功在身?” 此言一出,罗兴贤就差在心里跳脚骂娘,淮州地处大燕腹地,不与敌国接壤,哪有什么捞着大战功的机会。 “回陛下,陈继云多次率部围剿淮州水匪,护的一方安宁。” “哦?沈老尚书,那陈继云,可有什么详细军功,于朕讲讲。” “回陛下,臣记得倒是今年年初报上来一次,说是陈继云率部剿灭了一伙水匪,只不过规模不大,也就百十来人,除此就没什么了。” 听着沈云翰这么说,罗兴贤显然是有些不满意。 “沈老尚书,在咱大燕这年青一代的将军里,陈继云已经算是出类拔萃的后辈了,这淮州又没在边关,你让他哪里去战场上得军功啊。” “行了行了。”李宁昭不耐烦的打断了罗兴贤的话。 “也就是说陈继云没什么实战的经验,带的还是水师,这支新军可是机动化骑兵部队,交给他朕不放心。这样,顾将军本来就是凉州前军出身,述职回京一时也没什么职务,不如就让顾将军担任新军统帅罢。” 朝堂下的臣子们早就猜道李宁昭有所决断,不过是和他们客套一下演演戏罢了,不然也不会早早就召顾玉尘入殿。 按照李宁昭的说法,当今有空余还有战功的将军,还真没有能比顾玉尘合适的。况且凉州前军也多是骑军,组织这支新军在合适不过。 就在大臣们小声议论时,一声大呼响彻大殿。 “臣以为!陛下此举不妥。臣刑部侍郎袁培忠参见陛下,陛下金安。” 还在议论纷纷的大臣们纷纷收了声,大气都不敢喘一个。这袁培忠还真是头铁,这个时候跳出来。 “哦?袁培忠,你觉得哪里不妥?” “顾将军的身份不妥!可能一些新进的官员不认得,可臣已经在朝廷呆了二十几年,当年的事情臣还没忘。如果所言不错,顾将军乃是定安侯府的后人,其生父应该就是承武边乱的罪人顾毅峰!” 此言一出,太和殿上彻底炸开了锅。李宁昭急促的咳嗽两声,这样的情况他倒也料到了,不过到了这个时候任凭他再有准备也不禁有些愠怒。 “若真如袁大人所说,这顾将军确实不合适。”不等李宁昭说话,罗兴贤也附和道。 “咳咳,四年前朕顺了你们的意,怎么,朕当年是如何说的,忘了么。沈云翰,告诉他们。” “回皇上,当年您说,罪不在战,天下没有不败的将军,定安侯府无过,只是没有当家之人所以暂且封府。” “所以,袁培忠,罗兴贤,你们告诉在我,哪里不妥。” 李宁昭的声音低的可怕,朝堂之上一时针落可闻。 罗兴贤咽了咽口水,不敢再说什么,此时倒是袁培忠继续接了话。 “回陛下,臣只是觉得,其一,就算陛下不怪罪定安侯府,定安侯府的后人也该有自知之明,当年承武边乱究其原因还是顾毅峰冒敌轻进,这才导致了玄策军被尽数歼灭,再用侯府之人,本就不详。 其二,皇上大恩封了定安侯府,只是这小辈心里是否记恨皇上还犹未可知。” 袁培忠此言可谓是诛心之论了,记恨皇上,这很明显的离间任谁都看得出来,但恰巧是这些拙劣的理由更能影响人心。 “呵呵,看来还是朕太仁慈了,既然你还在提当年之事,我倒想问问,刑部对当年军报走漏一事查的怎么样了?袁培忠,你不适合再呆在这个位子上了。 也罢,传朕旨意,刑部查案不利,自尚书至下所有官员罚奉一年,袁培忠革职待查。怀远将军顾玉尘即日任新军统帅,着手整顿新军!退朝。” 第九章 上任新军 随着仪官宣布退朝,不少兵部官员来向顾玉尘道喜,这些官员心里清楚得很,一支精锐部队的将军想要再晋升可是容易得很,顾玉尘如今才十六的年纪,已经是从五品将军,前途可谓不可限量。 “顾将军,且先再跟老夫去兵部走一趟。” 沈云翰挤开人群,顾玉尘就像是看到救星一般连忙迎了上去,面对着这些热情的大臣他是真有些吃不消。 “沈老,有何事?” “皇上已经下旨让你担任新军统帅,你需得跟老夫回兵部登记造册,然后取任命书,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今日就可以去营中转转了,顺便把你那一营的人也带过去。” 顾玉尘连忙点头,“好好好,我这就随沈老去,诸位大人,晚辈这还有军务在身,就不在这里久留了,各位大人,小辈先行告辞。” 出了正阳门绕过长安左门,顾玉尘长舒一口气,一路上不断有官员向他道贺还真是让他有些应付不过来,这下是总算清净了。 回到兵部,经过一系列手续,顾玉尘拿到了一封任命书和一块兵符。 瞧着手里的东西,顾玉尘好奇地抚摸着这块似玉非玉的墨色麒麟形制的兵符。 在大燕,通常以一万两千五百人为一军,在边军这个数字经常会被突破,而兵符是只有到军这一层次才会派发的物件,其中的含义顾玉尘自然懂得。 看来陛下的心很大啊,三千人的全装精锐骑兵已经是不俗的战力,若是有一万之数的全装精锐骑兵,恐怕就是以骑兵见长的月泽游骑也不敢硬撼其锋芒吧。 若是有这样一支部队,不知道是否能打过雁门关,打过天门山,直入月泽呢? 看着正在出神的顾玉尘,沈云翰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卷帛书在顾玉尘面前晃了晃。 “啊,沈老,还有什么事吗?” “有,好事,不过你得跪着听。” 这时顾玉尘才发现沈云翰手里拿着的是一卷诏书。 “臣,顾玉尘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字营诸将士,骁勇善战,勇武过人。特赐镇字营全体将士爵位一等,有官职者进官一品。特令镇字营并入新军,一应职位由怀远将军顾玉尘全权决断。” “臣,遵旨。” 顾玉尘接过圣旨挠挠头,“沈老,陛下不是上完早朝就走了么,什么时候下的这诏书。” 沈云翰笑了笑,“这新军皇上就没有打算给别人,诏书早下晚下不都是下?” 顾玉尘明白了,何况这些东西是李宁昭早就备好的,今天的朝会就是给大家个面子提一提这事,帝王自有帝王的决断,虽然很多事都要顾及手下大臣的意见,可最终决定权毕竟还是在皇帝手里。 “新军就在城南万寿山驻扎,从兵马司带着你的人上任去吧,切莫辜负了皇上的心意。” ...... 辞别沈云翰,顾玉尘很快赶到了兵马司的驻地,兵马司的主官匆匆出来迎接,虽然五城兵马司统管整个临安城的进出防务,但主官只是正六品的官衔,跟着出来的还有刘章。 “下官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曹参,见过顾小将军。” 曹参是标准的糙汉子形象,一身腱子肉,串脸胡,四十余岁的年纪,看起来十分健硕。 看着仅仅披了一件单衣匆匆跑来的两人,顾玉尘不禁有些好奇。 “见过曹指挥使,我来是接我这一营兄弟的,劳烦曹指挥使带个路。” “不劳烦不劳烦,哎呦,顾将军那一营的兄弟还真的是各个猛人啊,手下这些都没怎么见过边军,这不早上刘章兄弟来了么,我们两合计了一下就让镇字营的兄弟和我手下这些不成器还嘴硬的兔崽子们练一练,看他们日后训练还敢偷奸耍滑。” 顾玉尘心中了然,原来是相互切磋了,难怪这副模样。 “动手了?” 顾玉尘看向刘章,刘章憨笑道:“这不下面兄弟起哄,让我跟曹指挥使练练么,我们正打呢将军你来了。” 顾玉尘无奈一笑,对于军人来说,这样的交流自然是最促进感情的。 “好了好了,你带兄弟们收拾一下,咱们有去处了。” 刘章眼睛一亮,“皇上给咱了个啥差事?” 曹参也好奇的看着顾玉尘,顾玉尘眼里闪过一丝惊芒,“新军!” 五百人的队伍很快便集结完毕,这些远赴他乡的凉州儿郎并没有携带太多的个人物品,或许说,家里也没太多能让他们带的东西。 五百骑依次从驻地涌出,看着这些连军备都十分陈旧的将士,曹参露出由衷的敬畏与羡慕。 马上的镇字营将士自有一股不同寻常的肃杀之气,这才是真正经历过生死的队伍。哪个儿郎不想建功立业,曹参握了握拳,或许,边关才是他的向往。 层草所有人都集结完毕,顾玉尘索性当即宣读了皇帝的旨意,“所有将士,赐爵一级,所有军官,晋升一品。” 镇字营的儿郎们发出齐声欢呼,对于他们来说,一级的爵位可以让家里少负担很多赋税,这样家里的生活自然能够更好,没有比这再振奋人心的事情了。 “将军,那我不是就成了六品的副尉了?”刘章露出惊喜的眼神,六品比七品可是多了不少俸禄。 顾玉尘歪着脑袋想了想,“副尉恐怕不适合你了,我看了看给新军的编制,副统帅两名,校尉七名,副尉七名,参军三名,这些位置都由我选人,嗯,你既然是镇字营副尉,理应任新军副统帅。” “那啥,那是不是还得认字?” “废话。” “那我能不干么?” “你想造反么?” “......” 顾玉尘不再理会一旁默默无语的刘章,而是接过身旁旗手的军旗挥了挥。 “镇字营的兄弟们,你们跟着我也有一年的时间了,我十五岁便任镇字营校尉,诸位大多都比我年纪要大,承蒙大家看得起,一直能够听从我的调遣,今日,我顾玉尘向大家承诺,大家一同从凉州出来,今后,我与大家富贵与共,荣辱与共,生死与共! 陛下吩咐了,要训练一支能够随时支援四疆的精锐骑军,就是这支新军!日后我们也一定会再回到边疆战场!所以我也要各位向我承诺,来了临安依旧要恪守本心,切莫消极怠惰,不要被这里的景况迷了眼。 若是我发现镇字营里有任何怠惰者,心术不正者,严惩不贷!” “我等谨遵将令!” 随着刘章的起头,五百将士齐声呐喊,“我等谨遵将令!” 第十章 选官 五百将士的喊声久久在兵马司营地前回响。 这一幕给曹参和五城兵马司的士兵们无疑带来了不小的冲击,曾几何时,他们参军时也曾想过上阵杀敌建功立业,到头来却只是沦落到守守城门,抓抓盗贼这样的活计。 或许,这才是军人该有的样子。 五百骑兵意气风发的向万寿山开拔,这些自凉州而来的汉子们仿佛看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未来,或许,他们的人生将从这里转机。 接下来的几天顾玉尘彻底接手了新军队伍,尽管有刘章帮忙他还是忙得不可开交,通常是辰时出门,子时回家。索性临安城没有宵禁,不然恐怕他是家都回不了。 关于新军的建设他是彻底有些焦头烂额,虽然李宁昭将选定指挥层的权力交给了他,可他带的镇字营里能识的字的本来就少,就副尉一级还好说,可这副统领和参军还有校尉的人选却是一时给他拦住了。 “补课!一定要给他们补课!” 顾玉尘咬咬牙,如今一个副统领的位置和三个参军的位置都还在空着。 “实在不行了,明天得再去一趟兵部问问沈老,说给拨下来的军费也还没到位,镇字营的军备也还没来得及换......” 顾玉尘越想越头疼,索性四仰八叉的躺在院子里。 顾宁清静悄悄的从身后猫着步子接近,还不等她吓唬顾玉尘,顾玉尘率先出手。 “哇!” “啊啊啊!” 顾玉尘突然从地上板起身来,给顾宁清吓得后退了几步。 “哼哼,就你个小妮子还想吓我,从小到大你成功过么。” 顾宁清撇撇嘴,“谁让你长了副猫耳朵,我声音够小了。” “今日又有人来送礼了?” 顾玉尘拉着顾宁清做到正屋的台阶下。 “嗯,今天又来了好几位大人,我问了他们是哪家人,我记下了等人走了我再写到本子上。除了兵部的大人送的东西,其余的我都按你说的一样没留。” 顾玉尘点头,微微叹气,自从他上任新军的消息传开,不断便有各式官员寻来送礼,他有个妹妹在家这事儿在这些人的圈子里传开了,第一天还有追到新军送礼的,这几天这些人索性就等他不在家专门来找顾宁清送。 这些人自然觉得是小姑娘好说话,可真等他们上门来才发现这个小姑娘看起来天真无邪,办起事来那简直叫一个老练稳重。 “拿人钱财自然就和这些扯上些说不清的关系,沈老前些天也嘱咐过了,我对朝中官员不熟悉,有其余人送礼一概不要收。但也不可把所有人都拒之门外,毕竟还要和人交往,所以兵部的大人们送的东西只要不是十分名贵也便接下了。” 其实,顾玉尘哪里不清楚这也是一种利益的绑定呢,收了兵部的东西,自然和兵部便走的近。 只是到临安一直都是沈云翰领着他走,这样的要求他自然不能拒绝沈云翰,当踏入临安城的那一刻,他就清楚的明白不可能独善其身。 “宁清,今天他们都送来了些什么?” 顾宁清嘟着嘴想了想,“今天来了四位兵部的大人,他们送的有银子,有两位大人送的东西倒是不大一样,一位大人就送了一本册子,还有个大人则是拿了一柄刀过来。” “哦?册子,有点意思,待会儿把刀和册子取给我看看。再给我取一百两银票。” 说到其他东西的时候还好,一说到银票,顾宁清的小脸却是却是瞬间紧张兮兮的盯着顾玉尘。虽然这两天她在家倒是收了些银子,可一百两却也不是小数目。 “你要那么多银子干什么?上次你把那三十两银子给了张大人就是为了给我买几件衣裳,我可心疼了,可不能再乱花钱,你想咱们在长林卫的时候,隔壁家周嫂连看病的几百文钱都拿不出来,那次给我买衣裳张大人还贴了钱进去。” 听着顾宁清如此说,顾玉尘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酸,侯府还在的时候,两人那时的吃穿用度什么时候如此精打细算过。 一家人都十分宠爱顾宁清,自然是怎么打扮的漂亮怎么来,吃什么用什么,那都是极为讲究的,可经历了如此大的变故...... 其实有时候顾玉尘也在想,或许家中的变故也让他见识到了很多可能一辈子也见识不到的东西,人情冷暖,普通百姓的民生疾苦,或许,这就是侯府留给他最后的财富。 “哎呀,放心了,这次我绝对不乱花。你哥现在可是管着三千人的军队,你知道三千人有多少吗?那可是整整六个营的配置。可惜镇字营里你那些哥哥叔伯们几乎都不识字,我呢一个人也忙不过来,所以我想了想,还是要请一些教书先生到营里给他们教教课,这不就要银子了吗。” 顾宁清小大人般的捏了捏下巴,“那好吧,我去给你取,你等着。” 顾玉尘苦笑,什么时候成了妹管严了,早知道就不应该让着小丫头管钱。 不多时,顾宁清抱着一把长刀和一本册子走了出来,顾玉尘接过,随手翻开册子,借助屋里泛出的微弱光芒仔细看起来。 “《边事九策》,余纵观五百年历朝边疆战事,风云变幻,始觉边关之策过于保守,遂着书论之,纸上之事,拙见一二......” 第十一章 要人 翌日清晨,槐树巷子时不时传来两声犬吠,天还未亮顾玉尘便出了院门。等他赶到兵部时沈云翰已经再开始处理各地军务的报备了。 “沈老,怎么来得这么早?这还没到办公的时辰呢。” 顾玉尘看着沈云翰两鬓的白发,有些莫名的心酸,这么大年纪的老人,却还要如此操劳。 沈云翰放下手中的笔揉揉眼睛,抬头看了看顾玉尘。 “坐。”沈云翰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年纪大了,人也就睡不着了,醒得早,待在家里也没事,索性就来了。再过几年有的睡咯,趁着现在还有精力多为我大燕处理些力所能及的事。接手新军可还顺利?不去你新军大营到我这里来作甚?” 顾玉尘当即摆出一脸无奈,“还真有难事今天来求教沈老。” 沈云翰嘬了一口已经冷掉的茶水,“何事啊?” “是这样,陛下不是给新军有固定的编制么,还下旨让我选人,就是这事难倒我了。” 沈云翰笑了笑,“这事有什么难的?你手下那不是有一营的士兵么,依次晋升不就好了?” “那肯定不能啊,虽然这些人都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但大多数人都不识字,也没有经历过正规的军官训练,贸然任命肯定有问题。况且新军经过之前三个月的训练也已经涌现出来一些人才,我若是全用镇字营的兄弟也会出问题。” 沈云翰点了点头,“那你的意思是,还要留一部分官职给新军里提上来的新人?这你不是有想法么,还有什么难的?” 顾玉尘向前凑了凑,“嘿嘿,沈老,这校尉以下问题不大,关键是三位参军和两位副统领,副统领我已经选了刘章,还空着一个位置,至于参军...我这里是一个都没有,所以想问问沈老这里有没有什么合适的推选。” 沈云翰明了,原来顾玉尘是在打兵部人手的主意。 “呵呵,原来是想从我这翘人啊,你小子够精明啊,参军说白了就是谋士,兵部这些官员上战场不行,筹谋划策倒是各个都还有些说道。” 顾玉尘起身,湉着个脸跑到沈云翰身边,“所以沈老能不能给晚辈推荐两个人来啊。” “嗯,我想想,你小子话只说了一半,等你把话说完,我在考虑要不要给你人。”沈云翰说完便闭上眼睛,靠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 顾玉尘一时愣住,话没说完...确实话没说完,但... “沈老,这几天已经有好些官员跑到我家里,甚至是新军大营找我说情想要塞人进来。我明白,在临安想要独立于所有势力之外自然不可能,索性兵部管理军务,那这些空出来的位置不如就交给兵部好了。” 良久,沈老都未曾说话。顾玉尘有些忐忑的盯着沈云翰,难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么。 “你觉得,新军是谁的?” 啊?新军是谁的?顾玉尘有些懵。 “是兵部的?还是你顾玉尘的?”沈云翰的声音加重几分,已经隐隐有了怒意。 “晚辈不敢。”顾玉尘慌忙回退俯身。 “不敢?你已经做了,你现在就在给新军找靠山了不是么?我在问你,回答我,新军是谁的。” 顾玉尘没有丝毫犹豫,“大燕的。” “场面话。” ...... “陛下的?” “还不笨。”沈云翰满意的点点头,“你记住,新军最大的依靠是皇上,让你选人也是皇上给你的考验,所幸,你能意识到这些位置不能随意与人,这一点值得肯定。你来问我要人除了的确缺人,还有一点是想把新军和兵部挂钩,对么。” 顾玉尘点点头,沈云翰不愧是久经官场的老人,顾玉尘的这点小心思一眼就能看得透。 “是因为我让你收兵部官员的礼,你觉得是我想把你和兵部绑在一起,记得兵部的恩情?” 这话沈云翰已经说的及其露骨,顾玉尘面色凝重,却还是点了点头,随即低下头。 沈云翰叹口气,“唉,孩子,你太小看我了,我好歹也是在官场上呆了五十多年的人,两朝的兵部尚书。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回京后一应事务都是我亲自领着的?你一个小小的从五品怀远将军能随意出入兵部,能随时见我一个正三品大员?虽然不愿意承认,可如今种种现象表明当今朝廷的派系之分已经十分严重了。 皇上虽然知道,却也不好说什么。新军是干什么用的,为什么交给你,皇上都跟你说过了。皇上一直龙体欠佳,这支新军是给太子登基准备的。 你有没有想过太子登基为什么要有新军?什么情况下才要新军?” 面对着沈云翰的一连串问话,顾玉尘一时愣住了,这些问题他还真的没有好好思考过,好想回京的一切都显得理所应当,陛下与父亲是袍泽之情,沈老和父亲是同僚之情,这一切他都归咎于父亲昔日留下的人情。 可国之大事上真的只有一个情字这么简单么,回想着第一天敬躬门口发生的一切,顾玉尘蓦然觉得浑身一阵冷颤。 “是有——内乱之患? “京城戍卫禁军有三分之一的人与二皇子交好,淮州朔风军统领罗兴贤之子罗继云与二皇子私交甚密,坊间传闻二皇子与吏部尚书家千金有情......这还只是冰山一角,兵部里有些官员也和二皇子有关联。 我说这么多你明白么?” 听到的消息过于震撼,顾玉尘忍不住吞了口唾沫,“您是说,二皇子想...” “场面话是,我从未这么说过,妄议天家是死罪。明白话来说,二皇子这些举动无法说明他有什么不臣的心思,但他的这些行为已经威胁到了太子的地位。 这话皇上也跟我说过,大皇子无可挑剔,二皇子也很优秀,有这样的两个儿子他很欣慰,也很担忧。 两人都有帝王之才,皇上最不想见到的就是他死后,自家儿子相残。所以这两年尽管二皇子再出众皇上也没有给他派什么差事。 皇上...当年玄策军被伏击的消息传来京城时,皇上吐血不止,太医说皇上伤了肺腑,之后皇上忙于政务也没有好好调养,这才落下了如今的病根。 近些日子皇上长长离神,太医的说法,皇上...已经是朝夕之间了。” 第十二章 陆务观 “怎么会!”顾玉尘低声惊呼。 这样的消息,太过于震撼人心。 “世事无常,总有许多的遗憾。皇上...是一代明君。”沈云翰的脸上露出一丝凄凉神色。 “让皇上担忧的是二皇子在京城中的这些交往,皇上不想伤了孩子的心,所以一直不曾下决断调二皇子离京,不然此事让三皇子和其他几位公主怎么看。 我让你收兵部官员的东西,实际上是让你帮大皇子处好兵部这层关系,新皇登基,稳住军队就基本稳住了朝政,稳住了国之根基。 你以为你回京是皇上一时起意?我说过了,在国事上,永远不会只是有人情的考量,情分是很重要,但不是决定性的因素。如果你没有这番能力皇上是肯定不会召你回来,这与皇上是否念旧情无关。 大皇子这些年一直在查承武边乱。从种种迹象来看,当年的事很可能是有人提前透露了玄策军的消息,我翻看关于承武的卷册,很多关键的信息都被隐藏了,当年做这件事的人一定位于高位,至于现在很大可能还在朝野。 皇上怕的是这些人再来搅动风云,如今边关不定,一旦有大规模内乱,那将是大燕的灭顶之灾。” 沈云翰端起茶水一口饮下长舒一口气,听着院外稀稀拉拉的脚步声,顾玉尘知道这个话题已经到此为止了。 “罢了,与你说这么多,就是想让你看的清楚些,也知道日后到底该如何自处,记住,新军最大的后台是皇上,你不需要有其他的倚靠,方才我也只是为了警醒你,你做的已经很好了,只是日后就不要用官场上的那一套放在新军上了,你一定记住,皇上希望看到的是一个干净的新军。 你我之间也大可坦诚一些,换句话说,你我都是皇上的顾命臣了,你我皆是为了大皇子,为了大燕的安定。 至于你说的人选,这样,我让张承去你军中做个参军,其他位置可以先空着,不是心腹之人宁愿不要。” 听完沈云翰的交代,顾玉尘心中五味杂陈,“今日之言,晚辈此生不忘。只是,除了张承兄,晚辈还想问沈老要个人。” “哦?谁?” “陆务观。此人昨日去了我家,递了一本册子,我觉得有些意思。” 说罢,顾玉尘掏出了那卷《边事九策》。“按理说这个东西他要是呈于圣上或是您更好,可偏偏他将这个东西送到我这里来了。” “陆务观,前年的状元郎,得罪了罗兴贤,本来是要分个京郊县令的,但他的文章恰巧是论边事的,皇上就把他给了我,这两年一直闲置想磨磨他的性子,留给太子一朝用,没想到他跑你那去了,这人可是个犟驴啊。” 沈云翰翻着手中的册子,越看脸上表情越精彩。顾玉尘对此没有丝毫意外,因为他昨晚浏览时也是这个表情。 这本小小的《边事九策》,其中从军队驻地,人数配置,再到战法推演,战事推演都有鞭辟入里的见解,最震人心魄的第九策,更是谈及如何御敌于国门之外,反击月泽。这样的一本书册,不说名垂千古也足矣让他声名鹤起。 就在这时,张承从外侧走了进来。 “老师安好,诶,顾将军也在啊。” 沈云翰连头都没抬,直接道:“你来的刚好,快去吧陆务观给我找来。” “他啊,他没什么要事,一般来得晚些,这时候估计还在家睡着呢。” “那就去他家给我扯过来,哦,对了,顺便告诉你今天开始你就是新军参军了,今天交接一下,明天去新军报到。” 张承一脸懵,这大清早的,怎么就好像变天了一样,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 “还不快去,愣着作甚!” “好好好,学生这就去。” 小半个时辰后,一个蓬头乱发,满脸胡茬还醉醺醺的年轻人被张承搀扶着近了兵部。 顾玉尘看着年轻人,眼里透出大大的疑惑,这《边事九策》真的是他写的?在他的想象里,能写出这东西的人应该是个英气焕发气势如虹,看起来胸有千里江山的有志文人,可眼前这还半醒不醒的模样,着实是打碎了他的三观。 “陆务观,陆务观,醒醒,尚书大人要见你。” 张承一脸无奈,“老师,我去的时候他就这样,肯定是昨晚又喝多了。” 沈云翰走到摊在椅子上的陆务观面前,拿着一壶热茶就浇了下去。 “噗,咳咳咳,谁啊。”陆务观被水呛的连连咳嗽。 “醒了?上班还酗酒?状元郎能耐啊。” “咳咳,沈、沈大人?” 顾玉尘从陆务观清澈的眼神中看到了大大的疑惑。想必这位状元郎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在哪。 “我且问你,这东西是你写的?” 沈云翰将《边事九策》扔到陆务观脚下。 陆务观捡起来随手一翻,然后四下打量了一下,一眼就看到了一旁的顾玉尘。 “回大人,是我写的,不知大人有何高见。” 陆务观一扬头,底气十足,丝毫没有请教的样子。 “这东西你不递到皇帝面前,也不递给我,偏偏递到顾将军那里,可以啊,我兵部还出了你这么个会为自己寻前程的聪明人。” 听到沈云翰这话,恐怕寻常官员都已经伏地求饶了,陆务观却是继续瘫在椅子上仰着个头。 “这东西我一个小小的书记哪里能递到皇上面前,递给您?这两年您连件正式差事都不想给我派,我在这兵部已经窝的发霉生锈了!递给您又有什么用?” 陆务观越说越激动,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外侧大堂,不少官员都侧目看向里屋,张承忙不迭把门带上。 “我说你个陆务观,哪有这么和尚书大人说话的,你这个脾气,不受用怪谁。”张承连忙跑到沈云翰身前,“老师,你莫生气哈,陆务观就这鬼脾气您是清楚的,他刚醒酒,现在脑子还不清楚。您别怪罪他。” 十三章 宁德书院 到底是年轻气盛,二十三岁的状元,纵观前朝也是一等一的人才,陆务观只觉得自己报效国家的一腔热血,到头来却只换得个官场失意。 陆务观原本以为依靠自己的才能,无论是在兵部还是在吏部亦或者户部,偌大的大燕朝廷总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可如今呢,只能整天窝在这兵部大堂里抄写公文,看不到一点出头的希望。 沈云翰自然知道其中的原委,说来这事也不能全怪陆务观,一个有大志向的年轻人却看不到一点出路,想来也是很绝望的。 沈云翰拍拍桌子,恨恨道:“你啊你,就你这耐不住的性子,谁敢委重任于你?你以为做官办事就像你写个册子这么直截了当?” 陆务观继续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伸起个脖子。“那尚书大人以为如何?难道陆谋就要学你们成天虚与逶迤,只说话不办事么!” “大胆,陆务观,你是真不怕死是吧。” 听着陆务观这么顶撞沈云翰,张承也是急了,他本人其实挺欣赏陆务观的才学,可就是这烂脾气实在磨人。 “怕死!我现在比死了还难受!” 顾玉尘站在一旁看了这么久的戏,对陆务观大致也有个判断了,此时他也是一个头两个大,这样的人,天生就是个得罪人的主啊,不过或许也是个真正能办实事的人。 看着气氛也差不多到了,若是再由着陆务观这么吵下去恐怕今日不罚他都难以收场了,顾玉尘开口道: “陆先生,在下顾玉尘,这册《边事九策》就是您送到我家中去的,先生才略我甚为佩服,承蒙陆先生看得起,今日我本就是来兵部请先生去新军的,不过在此之前一些事情我还需要先生明了。 先生固然有大才,但就这《边事九策》而言,也非全无错处,我在凉州四年,前两年跟着杨宁将军走遍了整个凉州三军,后两年又在前军任职,在我看来,你这份策论,还是空谈,其中有些内容没有考虑到实际情况。 先生不愿染官场邪风自然值得称赞,但沈老也决计不是先生想的那般人,沈老也与我方才说过了,这两年就是想磨一磨你的脾气。当官做事,自然不能向先生想的一般简单。 上面的一条政令,你看到的是动了多少大臣的利益,以为是这些人阻止你施展才华,但我要问你的是,你这策论里的内容,要动多少百姓的生计?屯军粮,筑军屯,牵边民,击月泽,你只站在你的角度,若成了那便是可以名垂青史的功劳,但百姓和士卒的牺牲呢? 这么说来你和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又有何区别!” 顾玉尘的一番话彻底让这间不大的屋子静了下来,陆务观呆愣愣地看着眼前这十六岁的少年,沈云翰也不断捋着胡须,显然心里并非表面上的平静。 在顾玉尘的身上,他仿佛又一次看到那两道身影。老将军,大将军,顾家又出了个将星啊,果真是将家无犬子么。 半晌,还是沈云翰率先打破沉默,“罢了,陆务观,明天你就和张承去新军中任个参军,你要记住,无论身处何地,心术一定要正。想有所作为而不择手段?好好想想吧。” 良久,陆务观俯身朝沈云翰十分谦恭的拜了三拜,“尚书大人,先前是晚辈孟浪了,大人教诲,陆务观定不相忘。” 沈老不在回话,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众人离开,到底都是大燕的未来,他也不知道等着这些年轻人的到底是什么,或许今日多给他们一点警示,日后对他们而言就多一分成功的可能。 当下办妥了一件事,顾玉尘心情倒是不错,陆务观是个人才,相信到了新军定会是一大助力,张承又是熟人,办起事来也更加放心。当下只有一件事没办了,那便是给新军请教书先生。 顾玉尘思来想去半天,他还是觉得有必要给新军全体都进行扫盲,要想有一支精兵悍将,只是懂厮杀是不够的,还要能够有极强的个人素质,至少要在旗长一级能够有临机应变的能力。 所谓旗,是大燕军中最基本的构成。大燕以五十人为一旗,一旗配备一名旗长一名副旗长,大型军阵排列亦或是作战大都以旗为单位。至于什伍则只是作为管理手段,并没有指挥权。 只是新军现在算上他的镇字营,那是足足的三千五百名大汉,光是旗长都有七十名,再算上其他一些军官,至少也有百人。 一时间哪里去找这么多有时间且愿意交的教书先生呢? 思来想去顾玉尘一时也没有头绪,索性试探的问向张承。 “张承兄,你知道临安哪里有比较多且有时间的教书先生么,哦,或者读书人也行,要求不高,只要能教人识字就行。” 张承一边收拾交接书卷资料,随口答道:“有啊,要说读书人多,还比较闲的,那肯定是宁德书院了。” 宁德书院?经过张承这么一提顾玉尘倒是想起来了京城里还有这么个地方,到底是久不再京城,这么个地方怎么忘了。 “唉,顾将军是要做甚?”张承这才反应过来,有些不解的看向顾玉尘。 “哦,我想请些教书先生给新将士们补补,总不能一堆军官大字不识一个,连稍微复杂一点的战法都想不明白。” 张承两眼一亮,“奇了,除了皇上的禁军,在军中需要学习认字的,你这还是头一遭。顾将军能有此想法实乃我大燕之幸。” 顾玉尘摆了摆手,“哪里,张承兄过誉了,今后你我便要长期共事了,若是不嫌弃,称我一声玉尘便好,将军将军的叫着怪别扭的。” “哈哈哈,好,玉尘兄。” 辞别张承,顾玉尘出了兵部一路朝着记忆中宁德书院的方向行去,他依稀还记得,宁德书院的院长是位高望重的老先生,只是如今不知道人是否还健在了。 足足一个时辰过去,顾玉尘捶了捶腿,看着眼前笔走龙蛇的宁德书院四个大字,不禁长出口气。 呼,总算是到了,不行,看来还得找个马车师傅,这临安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十四章 昔日往事 当今天下,崇德书院是除了国子监之外京城中最富名声的读书地。 按照市井说法,当今朝廷三分之一的官员出身国子监,三分之一的则出身天下各地,而还有三分之一,则是出身宁德书院。 宁德书院位于城北,足足占了有一个坊市的大小,传言这些地方本不是宁德书院的地方,当年的初代院长创立时不过是一间小私塾的大小,等到了第三任院长上任,凭借着自己在经商上的天赋,硬生生地为宁德书院“开疆拓土”到如今的规模。 所以,如今的宁德书院除了盛产官员,还盛产商人。 顾玉尘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衫,在确保自己看起来不会太失礼后才走向宁德书院的大门。 门口,轮值守门的学生在问清楚顾玉尘的身份和来意后,只是很平常地将顾玉尘引进里院。 毕竟,对于他们来说从五品的官员实在算不上什么大官,就是那些三四品的大员他们一年也能见到不少。 “烦请顾将军在此稍作休息,已经有人去请当值管事了,稍后管事会和您细谈。” 再将顾玉尘引到一处用来待客的院落后,负责守门的书院学生很自然地告辞而去。 “哎,小先生稍等,麻烦再问一句,如今书院的院子可还是陈老先生?” 书生愣了愣,回道:“将军不是临安人?陈老院长两年前便已经故去,如今书院的院长是宁知闲宁先生,宁先生乃是陈老院长的学生,是当年的文武状元,陈老院长故去后宁先生便接手了书院。若是将军与老院长有旧,稍后可以去后庭碑林祭拜,那里对外人开放。” 顾玉尘点点头,“谢谢小先生,我没什么问题了。” 顾玉尘一时有些失落,说到当年确实他和老院长还有一面之交,那时父亲想把他送到宁德书院学习,老先生说他年纪还小了些,书院都是些大学生,说让他过两年再进书院,么想到这一阴差阳错,竟是天人永隔。 不多时,一位文士装扮的中年男子来到客堂,无论是从步态还是仪态,中年人无处不透露着文人的端庄。 “不知贵客前来,书院有失远迎,再下当值管事丁元泽。” 顾玉尘起身和丁元泽相互对拜,虽然顾玉尘久在军中,可到底是侯府出身,这一套礼仪也是驾轻就熟。 这无意间的举动,丁元泽对顾玉尘的看法便稍有改观,看来还是个儒将。 “在下顾玉尘,承蒙皇上圣恩,领怀远将军,现任新军统领。” 丁元泽点点头,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道,“只听弟子说您是怀远将军,想不到您还是新任的新军统领,这可是个要差啊,有所失敬。顾将军来意我大抵已经知道,方才弟子说您想招一些人去给部下授课?据我所知这可是从无先例啊。” “嗯,这是我个人所为,皇上给我提的是要建立起一支最为精锐的军队,那么军队基层军官的素质就尤为重要,光会不要命的冲杀可不行,让众人识字,一方面可以更好的颁布军令施行战法,另一方面也能更好的让这支军队有强悍的意志力,对国家的荣誉感和责任感。” 丁元泽听完顾玉尘的话,不由得连连点头,一个武人能有此番见解真是让他开了眼界,毕竟在大多数人的印象里,武将都是五大三粗的鲁莽之人。 “将军见解倒是独到,一个人懂了礼,心中便会有约束,知礼自然守节,此事乃为国为民的好事。” 顾玉尘一喜,看来这丁元泽倒是个通情达理之人。 “那不知丁管事能否帮我安排此事呢?” 丁元泽习惯性的缕缕胡须,话说好像所有蓄须的人都有着习惯... “不知顾将军想要多少人?” “自然是越多越好,这新军如果可以人人识字,自然是最好的。不过我这第一批也就只有二百两银子,丁管事您帮我合计一下怎么最好,当然,这绝不是一锤子买卖,之后的费用我会想办法。” 丁元泽淡淡一笑,“这是小事,顾将军所说的事乃是于国有利之事,我书院还不还至于缺二百两银子。这样,眼下倒是有一批穷苦人家的求学子,这些人大都实干,平日里求学也算认真,我再安排几位教习一起前去,教习的钱便不用给了,只需要给这些学生一些便好。 我想想,大概有四十人左右,算上教习我支五十个人给你,按照市面上的工价,学生呢一月一千二百文钱便可以了。” 顾玉尘细细盘算了一下,一两银子也就是一贯钱一千文,一千二百文一个人,这么下来两百两银子到也够几个月了。 “好,那便如此,新军驻地在城南万寿山,待到管事把人找好让他们直接去寻我便好。此番正事办完,在下还有个请求,不知丁教习是否可以带我去后庭碑林一趟,我与老院长曾有些交情,刚刚听闻老院长过世,想去吊唁一番。” 丁元泽的眼神闪了闪,他在书院也有些年头了,可不记得老院长和这样一个小辈有什么交情。 “自是可以,只是丁某还有一问,不知顾将军何时和老院长见过。” 顾玉尘稍加思虑,决定还是实话实说,毕竟自己的身份倒也不是什么遮遮掩掩的事情,只要有心去问稍加打探便可知道。 “说来惭愧,家出定安侯府......” 定安侯府,有些年头没听人说起过了,丁元泽呆了片刻,仔细打量起顾玉尘的眉眼。 “错不了,您是,是当年那个孩子,哈哈哈,原来我就说这名字怎么这般熟悉,原来是顾家的小少爷,啊,缘分竟是如此之巧,七年前顾将军带着您来书院时,恰巧还是我引路,今日竟然又是我来接待您。” 丁元泽的神色中满是追忆之色,仿佛在缅怀逝去的岁月。 一晃七年了,他早已从书院的普通弟子做到了管事,可昔日的那些风华绝代之人却是一个个的离去。 素有天兵之称的玄策军覆灭,定安侯府两代宿将身死,才绝当代的老院长也与世长辞......这样的离别,蓦然回首已然是如此之多了。 第十五章 练兵 其实大多人对定安侯府的看法并非完全负面,这天下终究还是有念着前人功绩的人。 顾玉尘回到临安这么多天,也逐渐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或许如果真能找到有人陷害玄策军,陷害定安侯府的证据,重立侯府也不是什么难事。 找个时间也该去一趟醉盈楼了。顾玉尘一边想着,一边和丁元泽挪步到后庭碑林。 当今大燕天下琴棋书画四绝,宁德书院便占了两绝,其一便是这书绝。宁德书院的这片石碑林,从千百年来历朝历代名家之作,到当今天下各种奇绝迥异之书法皆在其中。 顾玉尘打眼望去,只觉得一时之间恍若走过时间长廊,各式名篇华章映入眼帘,期间不乏他熟悉的。 这几年纵使在凉州军中他也未曾停下过读书,说到底顾玉尘还是侯府出身,自有自的气度,这琴棋书画,去了琴画他也算是能通晓一二。 “顾将军,前面便是石林中央了,老院长就葬在那块碑下。” 随着丁元泽手指的方向望去,顾玉尘看见在石林的中央赫然竖立着一块比之其他石碑都要高大的青石。 青石不见雕饰,只是凿出一面便于刻字,碑上并非是什么墓志铭,而是陈仲邈老先生的绝笔之作《问学》,唯有旁侧当今陛下李宁昭所题的悼文可以看出来这里还葬着一位老先生。 就在顾玉尘远眺石碑之时,一道人影从石碑后走了出来。 仔细望去,走出的文士一身素色长袍,袖口挽起,手里还拿着一杆扫帚。文人三十多岁的年纪,头发竖起,并未蓄须。他仿佛便是礼的实质化,在他的身上,仿佛一切都合乎礼,温文尔雅,当如此尔。 “院长。”丁元泽看到文士立刻便整理了自己的衣冠行了躬礼。 书院的人都知道一个规矩,在书院的任何地方纵使放浪形骸这位院长也只会微微一笑,但谁要敢在碑林和书楼这样,这位温文尔雅的院长便会拿出他独有的手段,那便是和他打一架。 是了,就像人沉默的久了别人就会觉得你好欺负,温文尔雅的院长同样给人一种人畜无害的感觉,可大家都忘了,这位宁知闲宁院长可是当年的文武双状元...... “嗯,来了便替我清扫罢。” 宁知闲只是扫了一眼顾玉尘便转身离开,并未过问什么。 丁元泽捡起了宁知闲留下的扫帚,顾玉尘先一步握到手里,“丁管事您先去忙吧,这点小事就交给我了,也算是我对陈老先生的敬意。” 碑林碑林,除了碑多成林,这里也是一片阴郁树林。 纵使夏日也有稀稀落落的树叶时不时落下,随着丁元泽的离开,这片碑林只剩顾玉尘一人,林间时不时传来鸟鸣之声让他感觉到十分舒适,许久都没有如此安心过了。 阳光透过树冠的缝隙斑驳地落在石碑之上,一切都是那么安详。 在这里他也可以完全的静下心来,仔细梳理近期这些事务的头绪。 回临安,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借机调查当年的承武边乱,太子...淳安一直在帮我查,这下能省去不少功夫,抽个时间去醉盈楼走一趟,问清楚现在大概查到了什么地步。 新军,如今镇字营军备的更换已经交给刘章去催了,参军和副统领还有空余便先空着,张承兄和陆务观一旦到营里许多事务都可以交给他们。 当下这找教书先生这事也敲定了,新军接下来就是融合重整训练了。 镇字营不能再作为单另出来的一营,要将这些真正经历过沙场的老兵分到各个旗中做旗长副旗长。 今后的新军分为四大营,第一营便是重骑军营,共计六百全甲具装骑兵,第二营为骑射弓营,八百骑射轻骑,最后便是大营一千六百骑马步兵。 除了这三营外,还要从三营中抽调三旗最精锐的士卒组成近卫营。 顾玉尘清楚,新军的规模决计不会停滞在当下三千五百人的规模,他手里的墨色麒麟兵符便是最好的佐证。 厘清这些,顾玉尘总算是长出一口气,总算是有些时间了。 看着周遭一片落叶都没有的青石碑,顾玉尘满意的笑了笑...... 接下来的几天,新军按照着顾玉尘的规划不断进行人员调配和改制,书院的四十五名学生和五名教习也赶到了万寿山。 顾玉尘将新军的训练分为两段,一段训练体能和武艺,另一段便听先生们讲课,这样一来一位先生一轮也要负责三十五名的士兵。面对这些武人,这些书院的教习和学生们还有些胆怯,让顾玉尘没想到的是,三天后,这些平日里温声细语的教习学生就敢指着士卒们骂娘了。 这就不得不说到大燕的风气了,在大燕,不管识不识字,所有人几乎都很尊重读书人,况且读书识字那是殷实人家才能供得起的事,一般人想学还没机会。 先生们怯士卒,士卒们畏先生,着实是有趣。 只见一个个年轻人在一顶顶军帐前唾泗横流,拍桌子的踩凳子的,个个干劲十足。 实际上对他们来说这也是头一遭能来教军人,对他们来说这何尝又不是一种新奇体验。 面对这种情况顾玉尘很欣慰,看着能放下门第,放下身份打成一片的士卒和文人,他有些莫名感触,或许,人的身份本来就不该有高下之分? “将军,你找我?” 刘章大大咧咧地跑进中军帐,虽说是帐但却是一处修建好的屋院,毕竟新军估计要长期驻扎在万寿山,一直住帐篷也不是事,不少固定的军事设施和屋舍已经开始建造。 “嗯,这两天我有些事,暂时就不来营里了,你帮我盯紧训练,告诉大家再过一个月就要进行演武,到时候不合格我绝不留情面。” 刘章摸摸头,露出一脸憨笑,“好嘞,我一定天天巡营督促大伙儿,你别说,这些新兵蛋子除了技巧上差了些,那力气上可是不输咱老营的兄弟们啊,有几个猛人把鲁大黑几个都干怕了。” 顾玉尘微笑着点了点头,“你也别想偷懒,用不着你天天巡营,给我好好去听先生教书!” 刘章,囧 「前期的沉淀马上结束,诸君,马上要刺激起来了233」 第十六章 醉盈繁梦 这段时间有张承妻子沈慧的照拂,顾宁清倒也过得不算无趣,跟着沈慧认识了不少官员的家属。 用沈慧的话来讲,顾宁清秀丽清雅不输大家小姐,从容大气亦是不输官家公子,小小的年纪已经有了当家的模样。这也是这么多年来顾宁清自己一个人从小看家日积月累养成的气质。 陪着顾宁清吃完晚饭,顾玉尘特地拿了件质地较好的衣袍出来换上,这也没办法,临安本就是帝京,集天下之繁华,在这里不说王公贵族,就是平民百姓都家家富余,哪还有穿不起衣服的。 今夜要去醉盈楼,出入这等场所穿得寒酸了还指不定被当成乞讨的。 收拾完碗筷出来的顾宁清见着顾玉尘这身打扮,一袭靛青暗纹绸缎衫,头戴乌云缀星文士冠,(这玩意想像明代唐巾,缀星是中间那个小装饰)腰间还别着个玉珠流苏折扇,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你笑什么。”顾玉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难道是自己穿戴有问题? “没什么,就是觉得好笑哈哈哈。” 到底怎么了,顾宁清越笑顾玉尘越觉得心慌。 “就是好久没见你穿成这样了,应该还是小时候见哥哥你这样打扮过。这些年见你整天不是铠甲就那红色戎装,倒还没觉得我家哥哥也是个美男子。” “小丫头,还学会油腔滑调了。别跑!” 顾玉尘逮着顾宁清的头发就是一阵乱揉,“咯咯咯,好了好了,我错了错了,别闹了,头发要散了。”听着顾宁清连连求饶,顾玉尘才停了下来。 “不过,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醉盈楼。”顾玉尘一边整理着衣衫一边回答到。 “醉盈楼?不许去!”听着顾宁清的语气,顾玉尘感受到了背后一丝凉意传来,他慢慢回头,只见顾宁清犹如一只小豹子般盯着自己。 “怎,怎么了。”顾玉尘有些莫名。 “你说怎么了,哼,刘姐姐说的果然是真的。” “刘姐姐是谁啊,不是,她说什么了。” “刘姐姐是兵部曾大人的家眷,她说,你们这些男人啊,就爱装风雅,有事没事跑到停月阁或者醉盈楼去给那些歌舞艺姬花销些钱财,再吟诗作对两首,就为了博个名声,好为了让那些姑娘侧目以盼。” 这回顾玉尘是真无语了,看来不能让顾宁清跟着沈慧乱混了,后面得跟沈慧交代一下,这都见的什么人啊,怎么什么都跟这小女孩说,自家妹妹还小,可不能让他们带坏了。 顾玉尘还在想着,接下来顾宁清的一句话差点没让他当场晕过去。 “悄悄告诉你,沈慧姐姐他们已经在给你看有没有合适的官家小姐了,她们说你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 顾玉尘“......她们到底是谁,给我拿刀来......” 千说万说,直到给顾宁清交代了是去见李淳安,顾宁清才放顾玉尘出门。 其实顾玉尘也想带上顾宁清,不过自己也是第一次出入那种地方,这贸然带着妹妹要是看到听到什么不好的可就不妙了。 经过大半个时辰的步行,顾玉尘总算是到了城北散金坊,其实这里叫做临河坊,其原因就是沧澜江的一条分流渭水自此穿城西北角而过,至于被叫做散金坊,则是这里聚集了临安城大半的烟柳之地,所以又被人们戏称为温柔乡。 如果问临安城最大的酒楼是哪家,可能不同的人都会有不同的答案。但若要问临安城文人墨客最多的酒楼,所有人都会告诉你同一个答案,醉盈楼。 醉盈楼倚着渭水河畔而建,顾玉尘站在月半桥上远望,也不得不感慨醉盈楼的鬼斧神工。 足足七层之高的朱红主楼体,整个主楼足有百丈之长,醉盈楼所占之地已经是小半个坊市的大小,其中尽是人工修建的水榭楼阁,难怪有“一城繁梦半江水,醉盈楼里不思乡”的美誉。 真正置身其中,顾玉尘才始觉什么是醉盈楼里不思乡,数百亭台楼阁,回廊斗折,期间尽是莺莺燕燕,女子欢笑,文人才子买醉其中,还有些个亭子中,倒是有不少闲情雅致之人,能够围坐在艺姬身侧静听抚琴,只不过到底是听还是听人,犹未可知。 一时的迷醉让顾玉尘有片刻恍惚,一阵独属于夏夜的凉风席卷,吹走了阵阵脂粉气,也吹醒了顾玉尘。 眼下醉生梦死之景,却不知是多少戍边人用性命换来的,或许天底下真有命运这一说,可没有谁生下来就是要为了谁而死的。无需愤恨,无需感伤,边军守着大燕,从来没有什么怨言,因为他们知道,什么是人间。 穿过长长的回廊,顾玉尘站在了醉盈楼的主楼之前,当日李淳安除了留下地址,还有的便是一块腰牌。 “看来还是需要找人问问。” 顾玉尘挪步到楼内,一时不少姑娘都围了上来,不管是顾玉尘的身材长相,亦或是此时的穿着都足矣让她们心动。好个清秀的少年郎,温文尔雅又透着几分坚毅之气,当真是妙人,只不过这等人却也终究是逃不过女子的诱惑,不然又怎么会来这醉盈楼。 顾玉尘忙不迭地抬起右手衣袖遮在身前,他哪里见过这等场面。 一时间楼内传来不少哄堂大笑之声。 “这哪里来的雏儿,姑娘们都没害羞,他倒是害羞起来了。” “公子放心,这里的姑娘们都卖艺不卖身。” “这位兄台好生俊俏,我等是没这个福分咯。” 顾玉尘只觉得此时面红耳赤,连忙道:“诸位姑娘,在下来此是来寻人的。” “笑话,这里谁不是来寻人的哈哈哈。” 接着整个堂内又是传来一阵哄笑。 顾玉尘实在招架不住,忙掏出身上的腰牌。 “诸位,谁识得此物,可否引路。” 一位姑娘接过了腰牌,打眼一瞧,惊讶道:“呀,七层楼,李公子的牌子。” 一听七层楼,堂内顿时炸开了锅,“这人谁啊?怎么能有七层楼的牌子。” “上次唐公子想上去都不成,那可是三品大员的独子啊。” “李公子,是那个将怜雪姑娘包下来的李公子?” 第十七章 怜雪 在众人的议论中两位女侍者连忙赶来,核验过顾玉尘的腰牌后,两女位侍者一前一后引路。 顾玉尘略微惊异,这样一前一后地跟随分明是护卫。一个人位居右前,另一个人位于左后,这样的站位可以快速防御住来自任何角度的攻击。从两位女子的步态来看,并非只是做样子的花瓶,两人步履如风颇有英气。 看来这醉盈楼并非是个简单的烟柳之地啊,竟然还有习武的女子。 在二人的护送中,顾玉尘很快上了七楼,到达七楼后,这里的光景与下面几层截然不同。 只见这醉盈楼第七层之上没有一个寻欢客,一周的灯光也昏暗许多,两侧并未完全封死,而是开出了望台,层层薄纱在风中摇曳,更显几分虚幻。 侍者敲了敲门,得到里侧的回应后,推开正对江面一侧正中的房门,一间装饰古朴的屋子映入眼帘。 “玉尘兄来了。” 屋里一侧靠江面露台的位置,此时李淳安带着一副半脸面具,惬意地倚在一侧,在他面前,一名清丽女子玉手抚琴,婉转绵长。 待到顾玉尘走进去,两名侍者带上房门告辞而去。 “好地方,好雅兴。” 顾玉尘缓缓走到露台,露台上的茶案上两杯清茶已经置好。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要来?”顾玉尘有些疑惑。 “嗯?何以见得?”李淳安坐直了身子。 “这茶水不已经沏好了。” “哦,别误会,这是怜雪的。这时候来,就算我知道了也懒得给你沏茶。” 顾玉尘瞅瞅抚琴的女子,又看看怎么看都觉得有点贱兮兮的李淳安。 “……那我走?” 顾玉尘说罢转身便往外走,李淳安这下是真装不下去了,一骨碌爬起来搂住顾玉尘的肩膀。 “哎哎哎哎,开个玩笑开个玩笑,我的顾将军。” 一声很轻微的嗤笑声从两人身后传来,琴音也在一瞬间也跳跃了几分。 李淳安搂着顾玉尘转过身来,女子瞬间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不过脸上依旧笑吟吟的。 “好你个怜雪,笑什么笑。” 女子停下抚琴起身行了个礼,掩嘴莞尔一笑。 “我还从未见过公子这样,这些天天天趴在楼上向下看,怜雪还以为公子在看什么,原来是在等人。公子莫要捉弄人了,这茶水不就是刚才您回来让我沏的么。” 李淳安夸起个脸来,“你个死丫头,跟谁一边儿啊。” “自然是和公子。” 顾玉尘只觉得自己来的真不是时候,看这两人眉眼含情的,自己倒好像打扰了他们似的。 “……要不,还是我走。” “别别别,还是怜雪先出去,就不打扰二位公子了。” 李淳安点点头,并未留下怜雪,之后要谈的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待到怜雪离开,顾玉尘和李淳安相对落坐。 看着李淳安对待怜雪的态度,顾玉尘起了几分兴致。“没看出来,我们一向恭谨守礼的太子还金屋藏娇啊。” 正在喝茶的李淳安差点没一口喷出来。 “咳咳咳,什么叫金屋藏娇,我金屋藏娇还能叫你看到?” 顾玉尘凑上前去,盯着李淳安眼睛打趣问道:“什么时候有这么个姑娘的,我可是听人说你都把人家包下来了。” 李淳安眼神有些躲闪,不过终究是架不住顾玉尘的眼神。 “好了好了,跟你说了也无妨。送你离开临安那日回来的路上,路过北街的时候听到一个小女孩一直在哭,我不忍撩开帘子看了一眼,那是个形容憔悴的男人正扯着个小女孩要卖给一户屠猪户,两人价钱谈不拢,男人就死命打那女孩。 无意间我与那女孩对望了一眼,那无助眼神我怎么也忘不掉,我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临安,在天下最富庶的地方依然有人要依靠贩卖自己的儿女过日子。” 顾玉尘叹了口气,“嗯,或许那本就是个不知上进的混子,自己都活不下去了,哪里还能养自己的孩子。” 这样的事他在凉州倒也见过,尽管如今大燕国力强盛,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丰衣足食。 “是了,那人是个赌徒,我后来托人打听,有个醉盈楼的姑娘见着小女孩实在可怜,便出资买了下来带回楼里养着,那日正巧下着大雪,姑娘姓莫,便给了小女孩莫怜雪这个名字。 日后我时不时来看看怜雪,一来二去也便成了朋友。 怜雪天赋很好,不过两年时间便学会了这里万金不换的《长袖惊鸿舞》,琴棋书画也都有不俗的造诣。 那年我刚能随意出宫,为了不让怜雪去应付那些酒客,我做了一件到现在都还觉得过于意气用事的事情,不过我却不后悔。我问我母后要来了我所有的月俸,出资向公孙先生将这第七层连着怜雪买了下来。 身为大皇子,我一直谨言慎行,尽量不出一点纰漏给他人把柄。可却一时意气到为了个小女孩买下了这第七层,现在想想都觉得疯狂。 日后京城都知道有个江淮富商的儿子,买下了这第七层。之后的日子里,无论春夏秋冬,人们都会看到有一位戴着面具的玄衣公子一有时间便会留在这里。” 顾玉尘听完李淳安的故事沉默了良久,的确,这件事情对于他这位挚友,当今大燕王朝的太子来说,实在是有些太过疯狂。一旦被别有用心之人知道,恐怕将会成为攻击他的污点。 李淳安的眼神逐渐坚毅,“我承认,这么多年来我早喜欢上了她,我不管以后那些大臣怎么想怎么看,我的皇后只会是她。你看着天下熙攘。”李淳安指着望台之下的江面,看着满城灯火。 “这,就是天下众生百态,这就是人间,什么天子是龙,反正到头来都要死,王朝都要覆灭,更何况一任帝王。去他的门第,去他的身份,去他的天命!” 夜色徐徐,清风相伴,两人举杯,以茶代酒。 “父皇的身子恐怕真的...虽然我不愿意面对,但...父皇和我谈过很多次,他想要我尽快接手这天下事务,我也想早些替他分担,父皇一直想北征月泽御敌关外,西击大梁一统中原。这样的宏愿,我来替他实现! 玉尘,你得帮我。” 第十八章 陈年往事 顾玉尘坦然,“那是自然,不然我怎会在新军。其实你应该也想到了吧。” “嗯,父皇召你回来任新军统帅我就知道是什么意思,父皇...唉,他也不想今天这个局面的吧,可是二弟他......算了我的事之后有的是时间讲,先说说你的事,本来叫你来就是给你看些当年的情报,怎么净扯我身上了。” 说话间,李淳安从袖带中掏出一叠已经有些泛黄的文书。 “这是当年那次行动可以查到的军报和物资调动,你看看。” 怎么到了这一刻反倒有些害怕起来了,当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怀着忐忑的心情,顾玉尘接过了文书。 “十二月十五日,玄策军承军部,所部五万人已出沧澜关,走固城道。其下为军中细务...... 十二月十八日,玄策军承军部,所部已到固城大营,其下为军中细务...... 十二月二十一日,无报备。十二月二十四日......” 顾玉尘很快浏览完所有军部的记录,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随后又浏览了军资调动的情况,也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什么问题都没有,是么。” “嗯。”顾玉尘有些不甘的放下这些记录。 “是的,这次行动的具体制定方案甚至没有提前告知军部,而是父皇和顾大将军两人钦定的,我起初也想不到任何破绽,可实际的问题其实就出现在这些报告上。 军部的存档你看了,这些都是玄策军回报兵部的,所以兵部在这一块不可能提前透露玄策军的动向。那么,你觉得问题会出在哪里呢?” 顾玉尘沉思片刻,将目光放在了那叠军资调动上。 “军资。” “没错!”李淳安将手中茶杯重重拍下。 “就是这军资调动,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五万人大军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关本来就不现实,我事后问父皇他们当时是什么想法,父皇说只是打个不足半天的时间差,所以在军资准备上都是以最轻便的装备为主。 而这些军资大多出自从京城兵造司和十二仓,只是我到现在也没想通,兵造司和十二仓的人怎么会透露消息,他们和玄策军有何仇怨。” 说到这里两人都陷入了沉思,本是当年的一次偷袭行动,其目的是提前攻破大梁在颍州集结的军队,结果却在最后关头落入了敌方的包围。 市井的说法大多是说顾毅峰轻敌冒进,被大梁边军侦查到了动向,可顾玉尘知道,自幼父亲给他讲述兵法时就多次强调军队斥候的重要性,玄策军行军斥候每次都要先行十里,断然无可能是因为冒进而导致被围。 现在可能的方向是找到了,可是到底该怎么查呢。 若是排查当年所有的官员,就凭他们两现在的人手肯定不够,且不说当年的官员是否还全部在职,就是说这么查下去恐怕幕后之人也早已溜之大吉了。 仿佛一时陷入了僵局,顾玉尘和李淳安只是有一杯没一杯地灌着茶水,就跟灌着酒似的。 直到一壶茶水见底,两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顾玉尘起身趴在望台的围栏旁,这里距江面恐怕十五丈有余,他还从未在这么高的地方俯视过临安城。 “这里,恐怕只比皇宫低吧。”顾玉尘有些感慨,眼前的万家灯火繁华市井恍若梦境一般。 “是,临安城里除了三大殿,祭天台和观天司没有再比这醉盈楼高的地方。”李淳安也走到雕栏旁,意兴阑珊地望着这硕大的临安。 顾玉尘此时只觉得自己想到了什么,可总抓不住。 依稀间,顾玉尘猛然想起来当年杨宁给他说过的一番话,这天底下所有的事情大概都能归到一个利字,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要看透一件事情的本质只要找到那个利益的冲突点便能破局。 毫无疑问,李淳安一直在思考是什么人和玄策军有冲突,才能去陷害玄策军,这样的想法正是基于利益冲突的思考。 可杨宁还说过,如果一件事在短时间内看不透他的利害冲突的话,那便不妨先试试不去想做这件事情的人的动机,只是去想想有什么有时间做这件事。 “你说,从临安到沧澜关至少要多少天?” 李淳安眼神微眯,“十天上下。” “那便算五天,五天......我们不去想什么人有动机来做这件事,咱们只去查什么人有时间来做这件事,军队的调度都需要时间,若是五日内消息不能走临安城传到大梁边军,那么他们也绝无可能率先埋伏。 这样,不妨你先查查当年兵造司和十二仓的官员有谁在这五天内出过临安城,这样先圈定一个调查方向。我知道甚至有可能是有人将信息交给停留在临安的大梁奸细传回,可目前咱们也别无他法,只能赌一赌了。” 听着顾玉尘的分析,李淳安点点头,这个方向他确实还没想过,时隔六年,再去查一件六年前的事情何其艰难,眼下也没有其他好的办法了。 “奸细传信的事情我会让公孙先生在城里打听一下,这天下,明面上是朝廷权览天下,可实际上很多消息江湖人才最清楚。哪里什么时候多了什么人,少了什么人,就算这么多年过去,只要想查,终归是有些办法的。” 事情谈妥,两人也算是暂时松了口气。 “听你这么说,我反倒是对你口中的公孙先生感兴趣了,公孙先生到底是何人,还有这么大的财力建这醉盈楼?”顾玉尘不禁好奇问道。 李淳安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公孙先生不是什么神秘人,你也当听过,公孙氏剑舞动天下。” 顾玉尘略微有些吃惊,“原来是她。”公孙剑舞,竟是那位奇女子,这倒不奇怪这醉盈楼有习武的女子了。 “好了,我就不留你了,堂堂顾大将军,进京不过半月就结识了江淮巨富之子,还上了这醉盈楼第七层,恐怕这个消息明天就会传遍京城,你可要想好怎么应付父皇。” 李淳安乐呵呵的看着顾玉尘,一脸欠揍的表情。 “好说,到时候直接把你供出来,顺便告诉圣上太子连太子妃都选好了。” “...你敢。” “人终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 “你怎么这么欠揍?” “彼此彼此。” 第十九章 罗家大少 在这繁华了近六十年的临安城中,传播的最快的消息永远不是边军什么时候又斩获了多少敌人,朝廷又有什么新的政令,而是那些世家公子的风流趣事。 反正临安人都知道,这天子脚下,朝廷为了体面也断不会让他们饿死街头,况且这里是大燕的国都,有什么地方能比这里还安全呢? 顾玉尘离开醉盈楼的第二天早上,新任新军统帅夜至醉盈楼,还上了第七层的消息一下子在京城贵族之间传开了。不少人都在猜测顾玉尘和那江淮巨富之子李公子的关系,要知道这第七层京中多少权贵子弟想要上去,可到现在没有一个如愿的。 接下来的一则消息更是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惊,那神秘的李公子以私人名义自主新军十万两白银做军费。 在大燕,这捐赠军费倒是有明文条例规定,民间私人有捐赠军费者可获爵位,捐款五十万两白银最高可以享受位同子爵,只不过历来还从没有这人捐这么多的银子。 营中,顾玉尘看着一沓厚厚的银票,只觉得这个世界是这么的不真实。 “将军,十万两,这么多银子,要是全换成现银,那能装多少箱啊。”刘章吞了口唾沫,两眼瞪得溜圆。 顾玉尘摇摇头,“不知道,我也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张承兄,这批银子可是能由我新军全权支配?” 顾玉尘此时还有些拿捏不准这批钱他自己是否有支配的权力,至于李淳安哪里弄到的这么大一批银子则不是他考虑的事情。 张承回道:“回将军,按照规章制度,这批钱的去处要向朝廷兵部,户部上报,同时还要在天街口张贴告示,公告天下。这么做也是防止有富商借着捐赠军资的名义来行贿赂之实。” 顾玉尘算是明白了,这笔钱怎么花,由他说了算,但只能是在军队的建设上,而且怎么花还要让所有人知道。 “张承兄,我还有个问题,这么做难道就不怕暗探知道我军的武备配置了么。” 张承笑了笑,“将军,这点你大可不必担心,告示上只需要写明花了多少钱办了多少事,再由朝廷盖章就可以了,不会写明具体款项。” 顾玉尘若有所思,这么说来,其实也不能完全防止官员贪墨的可能性,只要给足各级官员银两...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也相信朝廷上下这么多官员,总有清正严明的官员不甘同流合污,陆务观不就是一个硬骨头么。 想到这里,顾玉尘突然想到好些天没见到过陆务观了,按理说他一个参军应该就呆在中军府里,不知道这会儿跑到哪去了。 “欸,话说陆先生去哪里,这有段时日我没见过他了。” 刚提到陆务观,刘章就一脸吃了某种不可明说东西的表情,“嗨,那陆务观闲不住,前段时间先是折腾我让我带着他在整个新军里转了一圈,这两天他晚上扯着张承兄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白天就跟着鲁教习去交校尉们,鲁教习教识字,他讲兵法。” 顾玉尘眼神一亮,“那你怎么不去听?” 刘章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去我不去,那书呆子只会讲些什么兵书上的大道理,连战场都没上过,你就说一个伏击战怎么打他都能跟你掰扯一大堆,你要我啊,带着人找个坡一趴不就完了,不去,烦。” 听着刘章的唠叨,顾玉尘和张承都不自的笑起来,不等顾玉尘说话,倒是张承先劝了起来。 “刘副统领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今日你已经是掌管三千将士的副统领,不再是当年那个五百人的小队伍,自然不可能所有事亲力亲为,且身为将者,要有纵观大局的眼光,多学些兵法总是好的。” 等张承说完,顾玉尘也收起笑脸,“刘章,你听着,我不跟你开玩笑,你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副尉,所以我才让你任了这新军副统领,这新军是陛下点名要的精锐中的精锐,若你一直德不配位,我迟早是要撤了你的。 即日起,你就跟着陆先生一直学习,我会让陆先生考校你,莫要让我失望,明白么。” 此时此刻,刘章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虽然他一直嚷嚷着情愿做顾玉尘的近卫,可真到了要革他的职的时候,恐怕自己还是有很多不甘心吧,毕竟没有不想做将军的士兵。 “将军,明白了,刘章这就去。” “嗯,还有一件事,十日之后就是新军检阅的时候,这次检阅以旗为基准,从体力,技能两方面着重考察,这次考察老营的兄弟们也要参加,给新军一个表率,咱们要以力服人。校尉一级由陆先生统一考校兵法,将我的命令传达下去。” “是,我即刻就去办。” 顾玉尘出了中军府,听着山下气冲云霄的训练声,一时不由得豪气横生,新军这下算是渐渐走上正轨了,不过,这看似平静的京城到底什么时候会迎来狂风骤雨呢,新军是否又能有足够的时间成长? 临安城,罗府后院。 罗晋和郭斌、姚文元三人毫无形象披发宽衣地躺在凉椅上,旁侧还有侍女对着冰盆摇扇,要知道就是在这临安城,能在五月就用上冰的也没几户人家。 这三位爷就是当日在敬躬门口和刘章起冲突的那三人。 罗晋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让一众侍女的出去,家里的家丁都知道,这肯定又是他们这位少爷在憋着什么坏点子。 “姚文元,你说的是真的?当日我爹让咱去惹的那土丫头真的貌若天仙?” 罗晋一脸急不可耐的看向姚文元,自从听了这消息,他心里可是痒痒的很,除了那醉盈楼的莫怜雪和一些高官贵族的千金,这京城里还没有他罗晋玩不到的女人。 “自然是真的啊,那妮子现在就在槐树胡同里住着,平日里那顾玉尘压根就不在家,就只有那么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在。”姚文元一脸淫笑,正所谓臭味相投,这三人是京城中出了名的花花公子。 罗晋自然没得说,当朝吏部尚书的儿子,而姚文元则是京城中最大的钱庄,天和钱庄掌柜的独子,而郭斌则是工部侍郎之子。 “这这这,罗少这不好弄啊,那顾玉尘现在是新军统领,虽说只是从五品,那也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这要是弄了他妹妹,这不好交代啊。” 第二十章 陛下之情 “哼哼,有什么不好弄的,那顾玉尘白天不在家,咱们白天去不就好了。”罗晋一脸邪笑,想着当日那被吓得花容失色的小姑娘要是再次看见他会是什么样子。 “可,罗大人不是说不让咱们再招惹那顾玉尘了么。”郭斌还想再劝两句却是被罗晋直接打断。 “磨磨唧唧的,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怂?怎么,我们是去找他妹妹又不是找他。” 姚文元稍作思考,“那事后?留是不留?” “留?嘿嘿,那也得那小丫头片子能撑到那时候,上次那小女娃陪咱玩了不到一个时辰就不行了。明天准备一下,后天多带些人守住路口,别让旁人坏了事。” 夜晚,顾玉尘又是亥时才到家,前些日子他还能下午赶回来吃顿饭,可随着新军检阅的时间越来越近,所接收的军资也在这些时日不断送达,让他忙得不可开交。 “宁清,不用天天等我回来的,困了你就先睡。” 兄妹俩依旧坐在正堂前的台阶上,顾宁清就靠在顾玉尘怀里。 “嗯,就想等你回来说说话,沈慧姐姐她也有她的事,我也不能天天去找她。” 顾玉尘此时才反应过来,是了,这些日子他不在的时候都是顾宁清一个人在家里守着,他长吸一口气。 “是哥哥不好,等再过两天,我把手头的事情弄完就帮你找两个能说得上话的侍女,这样你一个人也不会无聊。乖,先去睡觉,今天陛下派人来问了,说是让我明天带你进宫一趟,明早可不能睡懒觉了。” “嗯。”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一大早顾玉尘叫醒了顾宁清起床梳妆打扮,平常的觐见倒不需要去的太早,毕竟皇帝还要上早朝,昨天李宁昭说了要留顾宁清用午膳,那么赶着巳时末进宫便可。 顾玉尘带着顾宁清再次走进紫华殿,顾玉尘感觉到,这次紫华殿中的药熏味好像更重了几分。 让顾玉尘没想到的是,这次在紫华殿的除了皇帝李宁昭,还有当今皇后叶莹和李淳安。 “臣顾玉尘叩见陛下,皇后,太子。” 进宫时,顾玉尘已经嘱咐过顾宁清礼仪,只见顾宁清也学着顾玉尘的模样行礼道:“臣女顾宁清叩见陛下,皇后,太子。” 顾玉尘如今身上不但有从五品的官职,还有一级子爵爵位,先前李宁昭次镇字营一级爵位时,顾玉尘已经有一级民爵,所以晋升为子爵。就此而言顾宁清此时称臣女倒才是合乎礼制。 “快,都起身,让朕好好瞧瞧。” 李宁昭拉起了顾玉尘和顾宁清,今天顾宁清穿了一身荷色锦绣暗花纱裙,头上仅是简单的木簪做点缀,此外再也不见什么饰品。 如此穿着倒是将少女的清丽衬托得更为细致,李宁昭牵着皇后的手,仔细打量着顾宁清。 皇后叶莹拉起顾宁清小手,轻轻抚摸着,“这就是顾将军的女儿?长得好生漂亮,就要我说啊就是与几位公主相比也无不及。” 李宁昭开朗一笑,“是啊,四年前还是个小丫头,如今再见可着实是个标致的小美人了。宁清啊,还记得我么。” “宁清自然记得,小时候不懂规矩,多有冒犯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看着顾宁清小心翼翼的样子,李宁昭脸一横看向顾玉尘。 “你教的?” “啊?啊。” “啊什么啊,好的不教竟是教这些虚的,朕有那么可怕么?朕又不是个石头,周遭这些侍官天天拍马屁,你个混小子也不学好,还要这么教你妹妹。” 说罢,李宁昭一把将顾宁清抱了起来。 “朕就让你看看,四年前朕抱得,今天朕还抱得。” 李淳安一直未曾说话,他听着李宁昭的语气,知道父皇今日是真的开心,毕竟李宁昭已经很久没有这般轻笑过了。 “咳咳。”李宁昭忽然咳了两声。 “父皇。”李淳安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连忙上前搀着李宁昭。 “父皇,先把宁清妹妹放下吧。” 李宁昭很不情愿地将顾宁清放下,摆摆手道,“到底是身子骨不行了,换做两年前哪至于这样。” “您,您怎么了。”虽然有顾玉尘再三叮嘱,可事到头来顾宁清还是忍不住向李宁昭投去担忧的神色。 “宁清。”顾玉尘轻唤。 “滚滚滚,你跟淳安也几年不见了,你俩一边玩去,你小子见朕两回了也不关心关心朕身体怎么样,还是咱们小宁清暖心,别拿你那一套套在宁清身上。” 顾玉尘有些尴尬,他只觉得自己眼前的这位帝王此时仿佛只是位邻家长辈一般,没有一丝帝王威严,有的只是和蔼。 “父皇,母后,那我就先和玉尘去后院了。” “嗯,等下别忘了回来用午膳。”叶莹嘱咐到。 “是。” 离开大殿,顾玉尘和李淳安漫步到后花园,李淳安清退了所有侍从,只有他们两人。 “怎么样,我那份大礼可还满意。” “哼哼,太子的大礼我没收到,倒是那李公子的大礼,可是让我闹心得很呐。”顾玉尘一副没脸没皮的无赖样,看得李淳安想好好敲打他一番。 “来,你给本太子说说,那李公子的大礼,如何让你闹心了?” “现在临安城里传什么的没有,甚至有些好事者说是李公子有龙阳之好,看上了顾将军,顾将军陪了一晚李公子这才给了十万两银子。” 李淳安一脸食大便的表情,“你别说了,我想吐。不行,你给我说说你听谁说的,我找人砍了他去。” 两人又是一轮互相调侃,时间渐渐过去,两人就那么躺在花园树下。 李淳安侧过身看向顾玉尘,“想想少年时,你我也是这么在御花园里玩闹,玩的累了就这么躺在树下,那时候还有三弟和四妹妹,二弟他一向不喜欢玩闹,就因为这事母后还说过我很多次,不过父皇却是一直不曾阻拦我。 其实你在父皇面前不用那么拘束,父皇他...他一直很喜欢你和宁清,你觉得这种喜欢可能来自你父亲,可其实不然,父皇就是单纯喜欢你们而已,父皇他一直都向往有向正常人那般的情谊,无论是同辈还是后辈。” 顾玉尘稍稍沉默了一阵子,“可陛下,毕竟是君王。” “可父皇的身体已经很差了。” “......懂了。” 第二十一章 郑王淳信 午膳时,顾玉尘尽量让自己表现的更亲切些,李宁昭也看出了顾玉尘的变化,暗地里拍了拍李淳安。 面对着顾宁清这么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皇后叶莹更是极尽温柔,她一直想要一个女儿,可惜这么多年也未曾如愿,如今李宁昭的身体也支持不住。 在得知顾玉尘就让顾宁清一个人呆在家里,还让顾宁清做饭时,叶莹狠狠地数落了一番顾玉尘,随即就表示要差几个宫女去照顾顾宁清。 总之,整个桌上三小辈,被宠着的是顾宁清,吃瓜看戏的是李淳安,只有顾玉尘受伤的世界,达成。 “你且等两天,我亲自挑两个聪明伶俐的给送过去,还有啊,臣妾想请皇上一道旨意,能让宁清直入后宫,让着小丫头能来陪陪臣妾和皇上,我看啊有这么个小丫头在,皇上心情都要好上几分。” “好啊,朕等下就命人给宁清准备块牌子,玉尘,吃完饭你就去军营罢,我听沈老说你这阵子挺忙,就让宁清在这里多待会儿,晚上朕让人送宁清回去。” 顾玉尘...我敢说不好么。 城西,安庆坊,郑王府。 安庆坊是临安城中达官显贵最为聚集的地方,郑王府便在此。 所谓郑王便是当今大燕的二皇子李淳信,太子封禅,其余皇子公主自然也要赐予名号。 王府正厅,李淳信端坐在主位。身为大燕的皇子,拥有天下最好的基因传承,李淳信的长相亦是毋庸置疑的美男子,都是李宁昭的子嗣,李淳信与李淳安自然也是有几分相似。 屏风后,一道声音幽幽传出,“回吾主,以上就是属下所探得的消息。” “父皇召顾玉尘去宫里了?还有皇后和我那大哥作陪?哼,定安侯府...做得不错,退下吧,领完赏继续去做你该做的。” 与李淳信那张面容相比,他的声音总给人几分阴柔冷厉的感觉,仿佛这样的声音本不该出现在他的身上。 “是。”屏风后,人影徐徐散去。 李淳信拍拍手,正厅的门被打开,一位文士装扮的谋士走了进来。 “殿下,如何。” 李淳信眼神微眯脸上挂笑,“果不出先生所料,我父皇是铁了心将新军送到我大哥手里,唉,这也无可厚非,毕竟我大哥是太子,为了保障太子的地位自然是要有军权在手的。” 此时李淳信的话语中,阴柔之感全然消散,只叫人感觉如春风拂面。 “只可惜啊,父皇不该在任用那定安侯府的余孽啊,当年要不是那人冒失行军,我大燕恐怕早已一统神土。而我大哥,他那仁慈的性子,定然是要安定民生,不到万一不动天威,恐怕此生咱们是无望再看到大燕能够洗刷当年之辱了。” 随着李淳信的话语落幕,文士长舒一口气,“殿下不必用这些话提点在下,在下知道殿下心中之志,所以在下才没有入朝为官而是拜入殿下门下,在下知道当今太子是个守内之人,但断不是定邦之君。 无论是于国,还是于己,在下都会全力助殿下走到那个位置。” 李淳信开怀大笑,“是我小人之行了,让先生见笑,为人君者怎可如此,罪过罪过。此番唤先生前来是想和先生商量商量,如何能将这新军握与我手,若是我大哥真正掌握了这支军队,真到了那时候免不得自家人相杀,我实在不愿意见到那一幕。” 谋士顿了顿,“殿下每次唤我定是有了些许想法,不知?” 李淳信从主位上走下,拉着谋士的手坐到了旁边的客位上,一切举动都显得亲昵无比。 “知我者莫若先生!此番请先生前来是我得知吏部尚书之子罗晋和顾玉尘有些过节,我大哥毕竟是我大哥,我不愿意伤他分毫,而这顾玉尘又是罪人之身,所以我打算从他入手。” “嗯,静听殿下谋略。” “以我的想法,父皇想要的是一支最忠诚的精锐军队,这样军队的主将定然不能找一个道德败坏之人,既然罗晋和顾玉尘有冲突,我们不如提前挑拨这两人之间的关系,设想一下顾玉尘如果杀了罗晋,那么我父皇还会用他么。” 李淳信的嘴角扬起一丝不经意的狞笑。 “那不知殿下准备如何让两人相争?” “这个好办,那罗晋贪财好色,当日与顾玉尘起冲突就是因为看上了顾玉尘的妹妹,实际上我们不需要让罗晋听从我们的,只需要我找个时间把罗晋灌醉,找个顾玉尘不在家的时间将罗晋引过去,到时候就要委屈一下那小姑娘了。” “殿下!”不等李淳信说完,谋士当即厉声打断! “殿下!此乃小人之道,毒计耳!断不是为君之道!这样的话不该出自殿下之口。” 李淳信缓缓起身,轻叹一声,“先生,你说我大哥过于仁义,你何尝不是,毒计又如何?有什么比谋朝篡位更大的罪过!我与我大哥不同,我大哥对任何人都能赤诚以待,而我,只能对我的家人和先生你这样的身边人如此。 那顾玉尘、罗晋还有那顾玉尘的妹妹与我非亲非故,亦不是什么朝中重臣国家栋梁,那么这样的人,就死得!先生懂了么?能用一个姑娘的命换得我与太子日后不会兵戎相见,这何尝又不是一种功德呢。 我叫先生来只是想问问先生这个办法有没有什么漏洞,我知道先生做不了这种事,这件事我不会交给先生。” 谋士听完后,沉默良久。半晌后,谋士只是嘱咐道:“此事并非不行,只是殿下行事须得小心,不要让人看出来便是。” “哈哈哈,好,有先生拍板便如有惊木拍案,一声定音。如此我便让人先去准备了。” 夜晚,槐树巷子。顾玉尘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顾宁清依旧坐在正堂前的台阶上等着他。 “这么晚了,还不快去睡。”顾玉尘有些心疼的摸了摸顾宁清的头。 “我不等你谁给你开门。” “唉,你这妮子,还有两日便是检阅新军的时候,这两天我就不回来了,你早点睡,无聊了就进宫去,过两天皇后答应给你挑的宫女也就来了,到时候你就不会这么无聊了。” 第二十二章 危机临近 罗府 罗晋满面欣喜的送走了前来送信的侍者,这是他第一次对下人有如此态度,不为别的,只为这人出自郑王府。罗晋此时也不知道自己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能被二皇子点名相邀,还直言是有事求他办,这样天下掉馅饼的事,简直跟做梦一般。 “罗少,那咱今天那是还去么?”姚文元从屋里冒出个头,方才罗晋和侍者的对话他和郭斌两人在屋子里也是全都听见了,本来罗晋也没有想避着他这两兄弟的意思。 “去啊,为什么不去,二皇子设宴是在晚上,这还早得很呢。让你们准备的人都准备好了么?” “那肯定啊,罗少的吩咐我两哪敢怠慢。”郭斌此时也从屋内走出,三人相视,淫邪一笑。 已是近六月的天气,时值正午过后,该在外面忙碌的人此时也都离了家,槐树巷子口,罗晋、郭斌、姚文元三人带着十多人将巷口围死。 “就是这户?” 站在顾玉尘家门前,罗晋脸上的坏笑已经要溢出来一般。 “嗯,手下人说就是这,今天那姑娘还没出过门,此时就在家里,消息应该错不了。” 院内,顾宁清闲来无事,无聊的拿着一本《诗选》在堂中打发时间,全然不知门口的一切。 “罗少,咱们现在就撞门进去?” “不急,让两个兄弟翻墙再进去探探,以防还有什么人。” “好嘞。” 随着两人翻墙而入,悄无声息的将院内情景大致打量一番,在确定没有其他仆人后两人又翻身出去,只不过一人出去时不小心挂掉了房檐上的一片瓦。 随着青瓦清脆落地的声音,门口的一众人顿时心提到了嗓子眼。 “谁啊。” 正在看书的顾宁清机警的放下书起身查看,在凉州时她也遇到过一些鸡鸣狗盗的,不过那时各家院墙都矮,喊一声大家伙们都出来帮忙了。 “罗少,进吧,就那小妮子一个人。” 罗晋一咬牙,“兄弟们,把面罩都拉起来,你们把门口守好,不要让周遭刁民坏了爷爷的好事,事后我定有重赏。” “是!” 顾宁清疑惑的看着地上掉落的碎瓦片,殊不知危险将近,忽然咚的一声撞门声响起,顾宁清猛然抖了一机灵,这,光天化日之下哪里来的小贼这么大胆。 可还不等她细想,墙外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已然响起。 “不对,哪里来的这么多人。”顾宁清愣了一刻,转身便跑到里屋将门锁了起来,又从一旁拿出顾玉尘留在家里的佩刀。紧缩的躲在墙角。 或许是门锁太结实的原因,外面几位大汉一起撞门撞了数下硬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反倒是周围的邻居听到动静纷纷探出头来查看。 不少人还以为这刚搬来的将军是不是犯什么事了,又闹得个抄家的下场,可随着探头看到的众人才发觉不对。 这哪里是官服来抄家的人,一个个蒙面带刀的,分明是一群劫匪。 “滚滚滚,所有人滚回家里,谁敢出来老子砍了谁!” 一众蒙面人亮着明晃晃的刀,将出来围观的邻里全都逼了回去,此时能在家的也基本都是老幼妇孺,这些人自然没有一点能抵抗的能力。 咔嚓一声脆响,门锁上的横木被被撞断开,除了路口所留的几个蒙面人,其余人都跟随罗晋涌入了屋内。 “嘿嘿,小美人我来了,听我兄弟们说你长得那叫一个水灵,别躲了,出来跟爷乐呵乐呵。” 罗晋边喊边大步流星的向大堂走去,“就这么几间屋子,你能躲到哪?” 听着外面的声音,顾宁清明显分辨出了,这是那人在敬躬门前跟刘章动手的那人,一时间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随着蒙面人的搜索,很快罗晋锁定了这间屋子。 “给老子踹开!” 听着踹门声,顾宁清害怕的颤抖起来,眼泪不自觉的掉了下来。 随着横木的断裂声,这最后一道门也被蒙面人们撞开,罗晋、郭斌。姚文元三人憋着一脸坏笑的走了进来。 “哟哟哟,这梨花带雨的模样,啧啧啧,当日还真是小爷我打了眼,还没瞧出来这小姑娘这么俊呢。”罗晋看着缩在墙角的顾宁清,简直眼睛都要移不开了一般,脸上的淫笑再也不掩饰。 姚文元一脸坏笑,“我怎么会骗罗少啊,不过看这小丫头片子手里还拿个刀,不是个好相与的啊,不如叫兄弟们进来先摁着?” “去去去,老子可没那爱好,那么多人面前干那种事情。小姑娘,把刀放下怎么样,哥哥保证让你舒服哈哈哈。” 随着罗晋三人的步步紧逼,顾宁清缩在墙角不敢移动分毫。 “你们不要过来,你们,你们敢碰我我哥哥肯定会杀了你们。” “哈哈哈哈哈,那顾玉尘杀我?一个从五品的小官,他知道了恐怕还要马不停蹄的把你送给我玩呢,哪里舍得杀了我,杀了我他官位还要不要了? 听我老子说,你们还是当年那定安侯府的余孽,嘿嘿,咱兄弟今天也算是上了个郡主吧哈哈哈哈。” “你胡说,我哥哥才不是那样的人!” “啧啧啧,瞧这兄妹情深的,指不定别说这兄妹成天在一起,两人说不定早就那啥了哈哈哈。” 罗晋再次前靠,顾宁清开始胡乱的挥舞起手中长刀,只可惜这长刀乃是标准的军中战刀,重两斤有余,对于顾宁清这样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还是太重了,仅是片刻便有些支撑不住。 汗水随着泪水一起往下掉,罗晋三人笑的更加淫邪了,他们到不介意陪着顾宁清多玩一会儿,毕竟他们可是很享受这种感觉,顾宁清越是绝望越是反抗他们便越兴奋。 “小姑娘,别反抗了,你那哥哥每天天不亮就出城去了,夜半三更才回来,等他救你?怕是没那个机会,你要是配合我还可能放你一条生路,你要是还浪费我们的时间,那我可就在你身上试些新手段了。” 罗晋总算是有些失了兴致,从腰间拔出佩剑一剑挑飞了顾宁清手中的长刀。 第二十三章 游侠儿 仲夏晌午的临安街头,除了那些个为生计劳碌的普通人,还有一类人,便是被城中人称作游侠儿的所谓江湖客,和其他正经走江湖的不同,这群游侠儿年纪都不是很大,且绝大多数就是这临安本地人。 这些人里大多都是些丧了家人的孤儿,虽然朝廷历来有收养遗孤的官署,可也管不过来天下如此多人,还有一些则是城里普通百姓家的孩子,自小有个江湖梦也便跟着这群人瞎混,沈墨行则在此两列。 他是真正的用剑之人,也有师门传承,只不过这剑是柄锈铁剑,师门呢,也只是个已经死了几年的老乞丐,留给他的只有那一本《流云剑谱》。 要问他家人在哪?其实他也很想知道,只不过不知道为何,在他的记忆中就只有那个陪了他七年的便宜师父,在他有记忆时自己就在这临安城。 他本来住外城城东,城东怀仁药铺见他年纪还小便留他做了跑堂伙计,今日是接了个送药的活计才到了这不怎么来的城中。 五月末的太阳就已经如此毒辣,老远,沈墨行就瞅见了前面一棵硕大的老槐树,这槐树正是枝繁叶茂的时候,如此好去处怎能不心动? 屋内,罗晋一剑挑飞了顾宁清手中的长刀。 就在此时,门外一声惨嚎声传出,罗晋三人身体猛地一颤,这个时候,莫不是那顾玉尘回来了? “罗,罗少,怎么办?”姚文元一时有点慌了,这种事情要是被外人撞破那他们也就不用在这临安混了。 门外,接二连三的惨嚎声响起,罗晋一咬牙,一把抓过顾宁清将剑架在顾宁清的脖子上朝外走。 “慌什么,这丫头在我们手里,就算是顾玉尘回来了,他又敢拿我们怎么样!大不了鱼死网破。” 罗晋、姚文元和郭斌三人挟持着顾宁清,畏畏缩缩的向外走去。还不等他们到门口,一道蒙面人的身影就撞开了大门飞了进来。 其余的五名蒙面人战战兢兢地退进院子,门外,一道满身是血的瘦小身影缓缓出现。 沈墨行朝里望了望,在确认了此时里面的少女无事时,他轻松了一口气,缓缓解下一条布带将锈铁剑紧紧绑在手中。 沈墨行咧了咧嘴,还真疼啊,感受着左臂上传来的剧痛,涓涓鲜血从指尖滑落,学武这么些年,今日第一次对人出剑竟然这么狼狈,他觉得他的剑还是白学了。 “哪里来的兔崽子!敢杀小爷我的人,活得不耐烦了!” 罗晋见来人不是顾玉尘,只是个身材瘦小的少年人,顿时感觉整个人都像重新活过来了一般。 随着屋外砍杀声的传出,一些胆大的街坊大妈探起个头继续打探着,毕竟他们还是很喜欢顾宁清这个小姑娘的,虽然是官家人,但却意外的亲切,没有一丝架子,他们自然盼着顾宁清能逃过这一劫。 看见邻居大妈探出的头,沈墨行强忍着疼痛道:“去报官。” “我看谁敢!谁特么今天敢去小爷我让他家破人亡!”一听到报官,姚文元顿时有些慌了。 他身边这两位一个是当今吏部尚书之子,一个是工部侍郎之子,这事要是闹大了顶罪的可不就是他了。 罗晋冷眼看着沈墨行,缓缓道:“说吧,你要多少钱才能不管这件事。” 看着沈墨行一身破烂行装,罗晋满脸尽是不屑,这样的人,与其说上一句话他都觉得有失身份。 “我不要你的钱,大白天的你都敢干这种事,等着进刑狱司吧。” 罗晋闻言大怒,大喊道:“哼,我看你个不知死活的小兔崽子还能撑几时,给我一起上!谁杀了他小爷我赏银五百两!” 还剩下的蒙面人听此言一拥而上,只不过十数息之后,随着四道身影的倒下,围上去的蒙面人再度退了开来。 沈墨行的身上再添几道血线,有他的,也有躺在地上的人的。 沈墨行的身子有些颤抖,身上数处伤口传来的剧痛让他已经有些精神恍惚,但依旧表现的冷静。 “咳咳,这些人杀不了我。” 沈墨行开口,心里却是苦笑,但愿杀不了我。 罗晋三人看着倒下的手下,此时是真的有些慌了,带来的人此时就只剩下身前这区区七人,眼前的少年如此生猛,他们一时也不敢再赌。 “你到底想要怎样!你说,你要什么,只要你答应让我们走,事后我什么都给你。不然,不然我现在立刻杀了这小姑娘,咱们鱼死网破!” 罗晋一手掐住顾宁清的脖颈,巨力使得顾宁清几乎无法呼吸,连连咳嗽。 任凭罗晋怎么慌张,他也能看出来眼前的少年是来救人的,就算不是顾玉尘用手上的顾宁清也能威胁到他。 果然,一时沈墨行不再紧逼,微皱起眉头停在原地。 呵呵,果然有效。罗晋一看沈墨行停下了,当即知道自己赌对了。 “好,你放人,我让你们走。”沈墨行主动侧身让出一条道。 罗晋的脸抽了抽,他们三人可都是未曾蒙面,毕竟也没有想到能遇到今天这种事,顾宁清可是将他们的脸都瞧了个一清二楚,这要是放过了顾宁清。 “这,不行,我要是把这小姑娘放了,你再追上来怎么办。这样,你让我带她走,到了安全的地方我自然放人。” “你以为我傻么,你安全了我还安全么,要么放人,要么咱们就等着五城兵马司和刑狱司的人来,要是还有其他心思,我保证你们今天只能横着出去。” 罗晋三人面面相觑,此时他们真是吓破了胆,在临安这么些年他们还真没见过这么头铁的,敢对他们如此说话的一个都没有。 “罗少,要不先把这妮子放了吧,不然等官府的人来了咱们的名声可就真不保了。”郭斌几乎都要哭出来了,早知道这次自己就不跟着搀合了。 姚文元也劝道:“对对对,咱们先把人放了,先走再说,事情再闹下去真的不好收场。” 第二十四章 无恙 郭斌和姚文元还保持着一丝幻想,一位罗晋凭借着身份,只要现在事情不做绝就还有转机。 可罗晋清楚,凭着现在皇帝对顾玉尘的宠爱,这事要是传了去断然不会这么简单结束。罗晋咬了咬牙心一横,当即手上发力就要一剑抹去。 “我劝你想清楚!这一剑下去,不要说以后,今天连这院子你都出不去。” 沈墨行的一声呵斥让罗晋抖了三抖,当即回神,是啊,今天连这院子都出不去更何谈以后。 冷汗不住地朝外流,此时罗晋只感觉脑子要炸开一般,要是今天不来,晚上直接去二皇子那里,说不定自己就是一路飞黄腾达了,可恶啊。 恍然间,罗晋反应过来,对!二皇子!二皇子不是有求于他么,现在去找二皇子! 罗晋咽下一口唾沫见顾宁清推向一旁,“我们走!” 随着罗晋一声令下,仅剩的七名蒙面人护送着三人退出了小院。 在确认罗晋一众人都走远后,沈墨行只感觉一阵晕眩之意涌上,浑身上下仿佛脱力一般,伤口中流出的鲜血划过皮肤的感觉分外清晰,下一刻,沈墨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顾宁清哽咽着一步三跘地跑到了沈墨行身前,“你,你没事吧?” 顾宁清轻轻触碰已经半躺在地上的沈墨行,眼泪不住地从眼眶溢出。她毫不犹豫地撕下自己的衣角往沈墨行伤口上绑去,以前在凉州时,她见过顾玉尘就是这么简单处理伤口的。 “咳咳,疼。”,衣带绷上伤口的撕裂感让沈墨行有了片刻的清醒,沈墨行吃力的睁开眼睛,迎上的是顾宁清那一张梨花带雨的精致面容。 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这是沈墨行昏迷前最后的意识。 不过半刻钟时间,五城兵马司的一队人马便赶来了。 按理说每两个坊巷之间都会有五城兵马司的驻防人员维护日常治安,从驻守点到这里用不了这么长时间。可当轮值队长听到有十几个持刀蒙面人时却怂了,硬生生等着临近驻防点的人赶来支援,这才牵着人马赶来。 此时,槐树巷子的妇孺们都围在了顾玉尘家的院子里,几个有些经验的妇女帮忙处理着沈墨行的伤口,有的家里有干重活的还拿出了家中备着的金疮药。 等着五城兵马司的人赶来,看着满街巷院子的尸体当即头皮就炸开了,在自己的辖区出了这么大的事,搞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驻防队长带着人战战兢兢地走进院子,小心翼翼地问着旁边人情况,在听到这里是新军统领的家时,队长差点没双眼一黑晕过去,坏事了,这特么哪个天杀的招惹这一家。 顾宁清出事的消息被马不停蹄地送到了万寿山,顾玉尘万万没想到有人敢在临安城里如此胡作非为,在听到是罗晋所为时,顾玉尘只觉得一口邪火堵在胸前。 “刘章,刘章!” 此时,顾玉尘就像一只发怒的狮子,声音沙哑而震人心魄。 “属下在!” “即刻点老营十五人随我进城,快去!” 刘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自打他跟着顾玉尘起就没见过顾玉尘发这么大的火,想来一定是什么万分紧急的事情,当即什么话也不说转身跑向军营。 张承听闻消息急忙跑了过来,将军带兵进城可不是什么小事啊。 “玉尘,玉尘。”不到门口张承便已经看见顾玉尘在披甲。 “玉尘,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要带兵进城。” 顾玉尘转身,嘴角一丝鲜血流下,“宁清出事了。”听着说话都有些颤抖的顾玉尘,张承连忙上前扶住。 “这,到底出什么事了?”张承也有些着急,可他知道,这个时候身为谋士他一定要保持冷静。 “罗晋那畜生,带着人想要,想要对宁清行不轨之事,幸好被路过的人救了下来才没让他们得逞,罗晋已经逃了,我要带人将他捉回来!” 张承听完也是一阵冷汗,可还是不由地劝道:“抓人的事自有五城兵马司,再不济还有刑狱司,你带兵进城算是怎么回事。你如此冒失地带人回去,日后可是会给他人落下天大的话柄,谁知道今日之事到底是否有人指使罗晋,你先别急,罗晋不是什么小人物,此事就是想瞒也瞒不下来。 这样,你先少带几个护卫回去,不要披重甲,赶快先回去看看宁清姑娘的情况,然后切记不要上门找罗晋,这时候六部都还未下班,直接带人到兵部找老师,让老师帮忙拖住罗兴贤,让罗兴贤无暇顾及罗晋,你直接进宫面见陛下。” 听着张承的劝诫,顾玉尘颤抖的身子逐渐平稳,是了,谁知道今天这件事情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指使罗晋,如果是这样的话,恐怕对面现在就是在等他跳进圈套,这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 顾玉尘长舒一口气,眼角泛起一丝泪花,“张承兄,大恩不言谢,可要是宁清但凡出了一点什么事,我在这世上的唯一一个亲人也没了,我做的这些都还有什么意义呢。” 张承拍了拍顾玉尘的背,“你且安心去,军中我会帮你照看好。” 这时刘章整顿完人马走了进来,“将军,人马备好了,我们出发么?” “不必了,让兄弟们先候着,你再带三个人,不穿甲随我进城!” 城南万寿山距离临安主城还是有一段距离,等到顾玉尘回到家时已经是日渐黄昏,可是在家中却是没有看见顾宁清的身影,稍加打听才知道顾宁清陪着白日里救了他的少年去了医馆。 顾玉尘一路快马扬鞭,不顾旁人的指指点点以最快速度赶到医馆,在见到顾宁清安然无恙的那一刻,顾玉尘只感觉全身都没了力气。 “宁清,宁清。”顾玉尘快速跑到顾宁清身边,顾宁清转头看向顾玉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头扎进顾玉尘怀里。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顾玉尘闭上眼睛,眼泪忍不住滑落。 “你放心,我会让那罗晋付出代价!” 第二十五章 搜查 长乐坊,望月楼。 临安城里除了临河坊,各色娱乐场所最为集中的便是这长乐坊。 罗晋三人此时就藏在望月楼中的包间里焦急地等着李淳信,从槐树巷子逃脱后罗晋没敢回府里,而是带着郭斌和姚文元提前来了望月楼。 直至此时夕阳西下,晚霞的赤金色染了半边天,李淳信才缓缓而来。 ...... 顾玉尘并未在医馆耽搁多久,在吩咐好刘章带人在这守好后,顾玉尘带着顾宁清一起赶往敬躬门。 此时天色已近傍晚,外臣想要入宫,除非是有十万火急的军情,否则是万万不可能的。而顾宁清手上有直通内宫的御赐腰牌,有了这个东西进宫便方便许多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到了敬躬门,此时六部官员已经下班,陆陆续续地在朝外走。 “糟了,恐怕来不及去拖住罗兴贤了。”顾玉尘心中泛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张承让找沈云翰拖住罗兴贤是怕罗兴贤将罗晋送走,毕竟找不到人到时候来个毫无对证,可眼下显然是来不及了。 根据五城兵马司的负责人员说,他们没敢进罗府搜查,毕竟是当朝吏部尚书的府邸,他们只是安排了人在罗府四周蹲守,其余事情已经上报了刑狱司,只是刑狱司想要搜查正三品大员的府邸也需要请示皇上,头一天上的折子恐怕是第二日才能批。 眼下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先进宫请下搜查的折子。 顾宁清持着手中腰牌一路畅通无阻,顾玉尘却是被拦在了宫门处。不多时,守门士卒只听宫内一阵马蹄疾驰之声,能在内宫走马,除了有六百里加急军报时,他们还没见过这等事情,而看清来人时,一众守门士卒更是惊掉了下巴。 只见来人正是李淳安,李淳安一手举剑,一手御马,所举之剑正是天子剑。 “速开宫门,急召出宫!” 李淳安一声轻呵,禁军守卫连忙打开宫门。 顾玉尘见只有李淳安一人出来,不由得探头看了看。只见李淳安快速打马到身前。 “吁,皇上口谕,顾玉尘接旨。” 顾玉尘连忙跪下,“臣顾玉尘接旨。” “朕予你御赐金牌,有便宜行事之权,速速前去将罗晋等人抓进宫来,若是人跑了,顾玉尘你自己拿金牌给自己拍死,就不要进宫来见朕了。” “臣,遵旨!” 宣完旨意,李淳安忙上前将顾玉尘扶起来,将金牌递给顾玉尘。“玉尘,你别急,宁清此时在我母后那里,父皇将天子剑也给了我,我这就跟你去将罗晋那厮捉来。” “好。” 等顾玉尘和李淳安来到宫门前,一队全副武装的禁军骑兵已经等候在此,还给顾玉尘备了一匹马。 “父皇说了,禁军直接拿人进宫,无需五城兵马司和刑狱司。” 顾玉尘心中升起一股暖流,李宁昭能做到这个份上他着实没有想到,他这位皇帝叔叔..... 罗府离着皇城并不远,仅是半刻钟的功夫,顾玉尘和李淳安便带着禁军骑兵到了罗府正门。 此时罗府正门紧闭,罗兴贤回来便发现自己家四周多了很多五城兵马司的人,甚至还有些刑狱司的水云卫,心中泛起不好的预感,随即让管家、家丁将府门封好。 在府中没找到罗晋,罗兴贤的预感愈发强烈,在听到中午罗晋便带人出去到现在没回来后,罗兴贤愈发觉得是罗晋出了什么事,可现在他也不知道去哪里找罗晋。 周围五城兵马司兵卒和刑狱司的水云卫看见来了足足一队五十人的禁军骑兵,一个个脸色便精彩起来了,这等阵仗,多少年没见过了。 没有任何的废话,李淳安一挥天子剑,两名铁骑便冲出队列直接举起宣花斧朝着罗府大门劈去。 顾玉尘也举起手中御赐金牌,大喊道:“御赐金牌在此,周遭所有士卒卫士听令,将罗府包围,不得放走一个,禁军随我入府拿人!” ...... 顾玉尘入宫的一刻,罗晋也如愿见到了李淳信。 在听完罗晋所做的荒唐事后,李淳信双眼一黑,差点背过气去。 这可真是阴差阳错,本想着自己将罗晋灌醉了弄过去,可这浑蛋竟然自己去了,还被人撞破,此时还跑到他眼前。此时李淳信只想一剑砍了这三人。 可就算他将这三人砍了现在送过去也无济于事,这件事情他本不该知道,如果现在将这三人拖住,等人查来呢?可这三人这样子他实在是不相信别人会觉得他看不出来问题。 就算他说这件事情跟他没关系,哪怕是真的没关系,哪怕没有证据,多少人能信。 如果,能将罗晋握在手上,罗兴贤....李淳信头疼之时,一道灵光划过,对啊,如果能控制了罗晋,不但有这么大个把柄,还拿捏了罗晋的性命,控制罗兴贤不就手到擒来么。 想到这里,李淳信不再犹豫。 “玄,你带人去确定一下周围有没有老鼠。地,你速速将他们三个送出城去,越远越好,保持联系,时刻等我命令。” 两道身影如鬼魅般从窗外进入了屋内,“遵命吾主。” 罗晋颤颤巍巍地问道:“二皇子,这事儿这么麻烦么,我们要去多久?” 李淳信已经心烦至极,这要是让人查出来自己接触过这三人,真是有口都说不清。 “我哪里知道你们要去多久!自己惹的事让我给你们擦屁股,你怎么不去找你老子,跑到我这里来!我真恨不得一剑砍了你!想要活命就跟我的人走,想死,我现在就扣下你们等人查过来,我不过是多费番口舌!” 看着暴怒的李淳信,罗晋再也不敢说一句话,如同一只老鼠般灰溜溜地跟着黑衣人出了望月楼。 罗府,听着外面的凿门声,刚站起来的罗兴贤一屁股坐到太师椅上,心里实在乱得不行。罗府的家丁们都抄起了长棍堵在正厅前面,可当他们看清破门的是何许人后,一个个都是惊出了一身冷汗,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 第二十六章 尹枫 五十骑禁军翻身下马快速冲进罗府,顾玉尘和李淳安直接进了正厅,罗兴贤死死地盯着两人一言不发。 “罗尚书,罗晋可在?”李淳安还是表面上很客气地问询问罗兴贤,毕竟李宁昭说的是抓回罗晋等人,罗兴贤身为一朝尚书这点礼遇还是要有的。 顾玉尘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此事本不该将李淳安扯进来,身为本朝太子,今日陪他走这一遭就足矣说明太多事情。当踏入罗府的那一刻,李淳安和罗兴贤的对立便已是注定,这无疑是给李淳安竖起了一个敌人,只是此时已经无济于事了。 “不知太子前来,有失远迎。犬子此时并不在府内,不知犬子是犯了什么事,能劳烦太子这么大阵仗来。”罗兴贤的语气平静无比,没有一丝波澜。 李淳安此时并不着急,后方的屋子里已经有禁军去查了。 “罗大人是真没见过罗晋?罗晋光天化日之下带人闯入怀远将军家中,想要对怀远将军的妹妹行不轨之事,皇上现在命我和怀远将军捉拿罗晋进宫。” 罗兴贤的眼皮跳了跳,心中大为震怒,他早就告诫过罗晋不要再去招惹顾玉尘,很显然罗晋是没有听进去,罗兴贤丝毫不怀疑李淳安说的话,他儿子是怎样的人他心里清楚,当真是平时将他宠坏了不知天高地厚,怎能在这种时候坏他大事。 罗兴贤装出一副大为震惊的表情,“什么,那个逆子竟敢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只是我此时真不知道这逆子去了哪里,我这府上随太子搜查,下官绝无欺瞒。顾将军,不知令妹还是否安好。” 不等顾玉尘说话,李淳安开口道:“你该庆幸宁清妹妹没事,不然父皇给我的旨意恐怕就不只是捉拿罗晋了。” 可罗兴贤却是厚着脸皮道:“这...话说回来,不知顾将军和太子是怎么知道是我家罗晋所为?” 顾玉尘当即感到一阵怒火涌上心头,看来罗兴贤是要说个单单人证不足为据的话了,虽然在意料中,可真等罗兴贤说出来,顾玉尘还是压抑不住愤怒。 “罗大人,你什么意思,是说我妹妹会拿自己的名节开这玩笑么?罗大人放心,令公子的名声在这临安城人尽皆知,用我妹妹的名声污蔑他?还犯不着,届时将人擒了自可押解到槐树巷子给周遭邻里相认。” 不过多时,五十名禁军士卒将罗府上下搜了个遍,确实没有发现罗晋的行踪。顾玉尘和李淳安听完回报,不由得皱起眉头,出了事罗晋能躲到哪里去? 就在此时,门外一位身穿玄黑豹服的刑狱司水云卫走进正厅单膝下跪。 所谓水云卫得名正是刑狱司中最神秘的水云间,传闻只要是进了水云间的人,无论如何强硬刑狱司的人都能让他们开口。水云卫职位设置沿用军职,且刑狱司在职权上也归属兵部而非刑部,有随军督查之权。 最平常的水云卫所穿是玄黑锦服,没有任何暗纹装饰,到了旗长则为豹纹为饰,校尉一阶为虎纹,而水云卫的总指挥则是太宗皇帝亲赐的玄黑恶蛟锦衣。 “在下刑狱司水云卫旗长尹枫,见过太子,顾将军,罗尚书。” 顾玉尘问道:“有什么事?” 尹枫看了一眼罗兴贤,罗兴贤当即知道是什么意思,他自然不能让李淳安移步,只能自己转身走到外边。 “好了,现在说罢。” “是,太子,顾将军,下官的手下回报,罗晋等人很可能逃去了城东长乐坊,我们在长乐坊临近的两个坊市发现了几件蒙面套衣,现在我的人正在长乐坊内排查。” 顾玉尘轻轻凝眉,长乐坊?罗晋怎么会向那里逃去。 “这是多久前的消息?” “回顾将军,最多一刻半钟前,水云卫在各坊市之间都有快马传信,且有消息随时禀告。” 顾玉尘和李淳安相视一眼,“跟去看看。” “嗯。”李淳安转过身,朝着外面喊道:“罗大人,那就先劳烦你在家休息了,你的大门我会找人给你修,罗府上下暂且不得任何人出入,五城兵马司管事的何在?将罗府看好!” 李淳安的话可谓是极其不给罗兴贤面子了,顾玉尘浅叹口气,看来事后这个梁子是彻底结下了。 出了府门,顾玉尘拉住李淳安,“太子。”在外人面前,顾玉尘还是恪守礼仪称李淳安为太子。 “要不后面的事还是我去罢,如果查到罗晋还有他人相助是必要起冲突,我得罪人和太子得罪人是两码事。” 李淳安不屑的笑笑,只不过不是对顾玉尘。 “玉尘,你认为我真怕得罪他们么,这些年我听太多说我心慈手软的话了,今日也借着这事,让大臣们重新认识认识我这位太子。他日登基之后,哪些人用得,哪些人用不得,我自有定数。” ...... 五十骑来得快,去得也快,禁军所过无人敢挡,顾玉尘和李淳安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便赶到了长乐坊。 刚到长乐坊口,便见着一骑水云卫迎面而来。 水云卫见着尹枫在队伍中,连忙勒马,“尹旗,尹旗,不好了,小七和谭二虎被杀了。” 翻下马来的水云卫脸色差到极点,慌慌张张地跑到尹枫身前,完全没有在意顾玉尘和李淳安。 尹枫翻下马来,十分干练地询问起情况。 李淳安眼中闪过一道惊异之色,之前他也不是没跟官员外出办过事,那些官员每走一地不管事情紧急与否都要先把他推出来介绍一番以示尊敬,向尹枫这般的倒是少见,此人,或许可用。 在了解完情况后,尹枫没有任何耽误快速上马,“太子,顾将军,咱们快去城门,估计有人接应罗晋,身手极好,在望月楼那块我手下两个兄弟已经折进去了,都是一刀封喉,我的人发现已经是过了一会儿了,现在我的人已经封了整个长乐坊,也去请增援了。” 「下个月会稳定爆更一下,月末存点稿子哈,大家不急」 第二十七章 追凶 顾玉尘没想到此事竟然变得如此麻烦,按照顾宁清的说法,是那个昏迷的少年一人持剑救下他的,按此说罗晋身边并没有什么高手,但现在却出现了能秒杀两名水云卫神秘高手,到底是什么人出手的? 事到如今,顾玉尘和李淳安都感到有些思绪混乱,不知道从哪里入手才能抓住罗晋。专业之事自然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他们也只能跟着尹枫一路查下去了。 “尹旗长,此事还仰仗你了,我是军中将领,查案之事非我长项,要还我妹妹一个公道,非要抓住那罗晋三人不可。” “定不辱命!” 望月楼,包房中,李淳信紧锁眉头,屋里除了他只有眼前半跪于地的黑衣人-玄。 “让所有人换身衣服,将黑衣送后厨烧了吧,你杀了那两个水云卫,想必这里很快就会被封锁,就算是你们遇到水云卫中的高手也不一定能藏得住。” 黑衣人轻道声是,随后便隐于灯下阴影中消失不见,片刻后,几位锦衣公子走进了这间包房......东门前,尹枫问询完当值守卫后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顾玉尘和李淳安看向走来的尹枫,顾玉尘开口问道:“尹旗长,现在如何了?” 尹枫摇摇头,“现在完全没法确定罗晋是否出城了,根据伤口中流出的血,我们的人发现兄弟出事至少过了半刻钟时间,这半刻钟里可以确定罗晋等人是在望月楼这一块,但由于这个时间的空窗,我们的人并没能跟上去。 眼下在下以为我们当兵分两路,一路回长乐坊,从望月楼开始搜寻整个长乐坊。另一路出城沿路排查,我从守门士卒那里拿到了登记册,尽管临安没有宵禁,但对于酉时之后出城的人马车骑还是会做记录。” 听完汇报,顾玉尘和李淳安相视一眼,顾玉尘道:“太子殿下,眼下这样吧,咱们兵分两路,我带一部分人出城追查,让尹枫随您在长乐坊排查。”在外人面前,顾玉尘还是非常注意对李淳安的称呼。 “不必,你将禁军尽数带去,我去和赶来的水云卫汇合去查便好,让尹枫跟着你,这么多年了,你对如今的临安城外肯定没有尹枫熟悉,追查之事尹枫也更有经验。” 顾玉尘想了想,李淳安说的确实是实话,要是让他去追他心里确实还真没底。 “那边如此,臣先行一步。”顾玉尘拱手,打马而出,尹枫与五十骑紧随其后。 “尹大人,不知我们该如何追查去,昔日我在边关倒也追查过敌军探哨,但那时候百里无人,且月泽人服饰体型样貌都与我们有很大区别,所以十分好辨认。”马上,顾玉尘疑惑地询问尹枫,他很好奇水云卫这寻人的手段。 “回将军,我们虽有些法子却也没那么神,只能是根据车马行人出城的时间推断去向和距离。通过我手下死亡的时间和长乐坊到东门的时间,还有守卫的登记和供词,目前大致能判断罗晋一行人是乘马车出城,且时间不会早过一刻钟。 这一段路若是要逃的话,只有这一条官道是最快的,而直到城东五仙山才会出现岔路,所以我们最好是在一刻钟内能赶到五仙山截住他们,马车的速度不会太快可也不慢,这个阶段只能碰碰运气了。” ...... 长乐坊,望月楼。 足足五旗的水云卫赶到了长乐坊,在一位总旗也便是校尉的带领下,两百号人挨家挨户将望月楼周遭搜查得仔仔细细,结果显而易见,什么发现都没有,所有人将目光放在了最不抱有希望的望月楼中。 望月楼侧,总旗恭恭敬敬地站在李淳安旁,小心询问道:“太子,望月楼我们怎么搜。” 总旗有这样的疑虑,自然是考虑到望月楼的背景,大燕王朝并不抵制王亲贵族参与生意,只要不被查出来以权谋私,剩下的所有行为都是被默许的,而这处望月楼正是三皇子李纯胤的资产。 “怎么搜?总旗大人还需要我这个门外汉来教么,平日里怎么搜如今就怎么搜,三弟那里到时候我会给个说法。” “遵命。” 随着总旗一挥手,两侧街道中除了布防在外围的水云卫,其余几十号人从望月楼的正门一拥而入。 “刑狱司查案,勿要恐慌,所有人停在原地不要走动!” 不少惊恐的宾客想要跑出望月楼,却都是被水云卫一脚踹了回去。能在望月楼消费得起的都不会是什么普通人,可这些人面对水云卫时也是一句怨言都不敢有,临安城中,普通百姓倒罢了,这些贵族对于水云卫的恐惧可是刻进骨子里的。 望月楼五层,一队水云卫查至最高层的包间却被四名持刀护卫拦在了门外。 “大胆,你们是什么人,敢对水云卫动刀,不想活了么!” 护卫毫不胆怯,大吼道:“放肆,水云卫是什么东西,敢在二皇子尊驾前无礼,二皇子殿下如今就在屋内,还不速速退下!” 一时间,堵在门外的水云卫都面面相觑,不敢退也不敢进,只能让人下去向李淳安禀报。 “哦,有意思,我二弟再此?”听完汇报,李淳安眼神微眯,这个时候,李淳信却如此巧合的出现在望月楼,难道是他么......可有什么理由呢? “走,我去看看。” 等到李淳安到达五楼,侍卫依旧与水云卫持刀相峙。“太子驾到,所有人还不快快行礼。” 总旗一声大喊,所有水云卫瞬间半跪在地,只留下门口四名侍卫还持刀堵在门口。 “大胆狂徒,竟然拿刀对着太子殿下,来人呐,给我拿下!” 地上,水云卫刚刚起身想要拿人,身后的门却是从里边开了。 “放肆,我大哥到了你们怎敢拦着,没有一点规矩!都是下人不懂规矩,还望太子殿下莫要见谅。” 来人正是二皇子李淳信。 李淳安摆了摆手示意水云卫退开,“老二啊,你我到有一阵子没见了。” 第二十八章 临近 “罢了,既然是我二弟在此,你们所有人就退下吧,先去搜查其他地方,我和二皇子聊几句。”在李淳安的示意下一众水云卫都退出了五层楼。 “大哥,你这大张旗鼓的是在查什么?连三弟的望月楼都要搜么。”李淳信语气和善的问道,李淳安却并不接话而是往房间里望了望,“怎么,不打算请大哥我进去坐坐么?” 李淳信连忙侧身俯身相邀,“哪里,不是怕大哥公务繁忙么,大哥请。” 李淳安走进房间四下打探,屋内三位锦衣公子早已起身,见李淳安来了都很恭敬地俯身施礼。 “二弟好雅兴啊,还能有时间邀三两好友对月小酌。” 直到窗边,李淳安停下脚步,拿手在窗框边摸了摸,三位锦衣公子顿时眼神一冽,李淳信走到李淳安身边。 “是啊,我这闲散人比不得大哥忙碌,这整日无事总不能窝在家里发霉,只好出门寻点乐子了。” 李淳安嘴角泛起一抹微笑,“二弟说笑了,你是国家栋梁,未来我登基之后还需你和三弟鼎力相助,有你我兄弟三人共同携手,我大燕天下一定能再创绝代盛世。所以,二弟还需用心,为大哥我笼络更多人才啊。” 李淳信哪里听不懂李淳安话语中的警告与点拨,可他又怎会放在心上。 “是,谨遵大哥御令。” “哎,御字可不恰当,御前御前,这天下只有一人可以用这个字,二弟,我说的每句话都是发自肺腑。” 李淳安拍了拍李淳信肩膀,“就不打扰你与好友共享良辰了,大哥我还有些事,哦,对了,我稍后给你留些水云卫护送你回去,这长乐坊进了贼人,胆大包天到敢袭杀水云卫,指不定还在哪里躲着呢,你自己小心些。” 李淳信躬身,“谢,大哥,恭送太子殿下。”三位锦衣公子哥也齐声道:“恭送太子殿下。” ...... 望月楼下,李淳安听着陆续赶回的水云卫报告,轻叹一声,从现在的情况来看那伙人极大概率是已经逃出城去了。可是,二弟的房间里的窗框上怎么会有脚印呢?难道这事...... 城外,顾玉尘随五十骑已至五仙山下,只见山脚下一辆马车停在路边,里面好像并没人的样子。 尹枫上前检查后,脸上明显露出喜色,“顾将军,这马车里还有余温,人刚走没多久,应该是发现后面有追兵自知驾车逃不掉便上山了。” 顾玉尘上前围着马车周遭走了一圈,感到有些不大对劲,这场景和他在凉州时追缴的一伙伪装成商队的月泽奸细是时怎的如此相似。 当日他收到线报去追缴一伙月泽奸细,也是在一处山道口,月泽奸细弃车做出一副上山的模样,等他们到山上时却只查到无足轻重的几个杂兵,带着情报的奸细早已走远。 害得他之后带兵两天奔袭三百里才将对方截获,那时已经到了月泽境内,他们差点被月泽游骑缠住没能回来,最后硬是付出了三十多条性命的代价才堪堪与赶来的援军汇合。 “尹大人,你说对方就驾了这一辆车么,你看前路还有车辙印,还比较新。我认不出这车辙印的深浅与载物之重的差别,但以我的认知如果是一辆车一个车夫加上四到五个人的话,这车辙印应该不会就这么浅的。” 尹枫一拧眉头,连忙跑到前方去查看,身为水云卫这查探车辙印可是他的吃饭本事。 “将军妙算,这里这车是二马拉车,车辙印也更深,应当是有五个人以上,看这泥土成色也是刚过不久。” 是了,顾玉尘灵光一现,他们还忽略了一个事,眼下被弃掉的这辆马车只是一马拉车的小车,这车自然跑不了太快,可若是二马拉车的马车那边不一定了。 可现在摆在眼前的问题是,对方说不定已经有人朝山上去了,罗晋等人到底是在前方的车上还是进了山还是两说,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就算是藏进山里也不是没有可能。 没有太多的时间让顾玉尘思虑利弊,他转身对一众禁军当机立断道:“两骑回去将如今情况禀报给太子,留随尹旗长一半人上山探查,其余人跟我继续前追,二马拉车对马力的消耗也大,他们如果就这么跑下去要不了多久速度也会慢下来!” 禁军果然是大燕军中精锐,顾玉尘话音刚落,已经有两骑出列拱手随后拍马而去,其余人也快速的分成两队,一队下马一队则列好阵型跟在顾玉尘身后。 果然是精锐,顾玉尘心中暗叹,这些禁军虽然没有边军身上的那股血性肃杀之气,但却有着一股独特的惶惶威压。 “出发!”没有丝毫停顿,顾玉尘一声令下,二十余骑再次开拔。 顾玉尘和尹枫猜得不错,随罗晋三人出城的并非一辆马车,而是两辆,不过除了两辆马车还有五名骑士。 此时罗晋三人并未在任何一辆马车中,而是除了郭斌,罗晋和姚文元各自被一名骑士带在一匹马上狂奔。 “我们到底要去哪?为什么有马车不坐要骑马。” 罗晋可是个娇贵公子,莫说是骑马狂奔,就是马背他都不曾沾过,这一路下来他感觉自己的裆下似涂了辣椒一般火辣,屁股更是开了花般。 可是任凭他怎么叫喊,带着他的骑士却就是一言不发。 “你们知道本公子是谁么,敢这么对我,让我如此丢脸。” 原来,此时让他感到最难受的不是自己的屁股,而是被方才一队擦身而过的商队撞见了他失态的模样。 “你不过是我家主子的一条狗,再乱叫自己去逃。” 骑士被吵得狠了,终于是冷冷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罗晋一个激灵,顿时闭嘴,不敢再说一句话。其实他动脑子想想都会知道这些人不敢拿他怎么样,可现在恐惧占据了他的心理,仅存的一点理智无法让他静下心来思考这些事。 第二十九章 袭杀 过了五仙山道,顾玉尘一行人迎面撞上一队商队,显然正是方才遇到罗晋的那队人。 看着前方的商队,顾玉尘不禁惊喜,有能询问的人自然更好能知道前面的情况。 顾玉尘放慢了速度打马靠近商队,可商队的人就像是没有看到他们一般只顾着赶路。顾玉尘只当是他们惧怕军队不敢停留,于是叫停了身后禁军自己迎上前去。 “各位慢行,在下有事相问。” 顾玉尘轻喊一声,商队逐渐停下,可一众人都是有些蓦然的样子,只有领头一个带着斗笠的男子抬头望了望。 瞬间,近乎直觉般顾玉尘感到一丝危险,这种近乎变态的预警在他离开凉州关外后还从未出现过,以往每次他出现这种感觉时,多半敌人的刀子离他已经不足半丈。 可此时他距领头人的距离还有足足一丈,下一刻,顾玉尘近乎本能般将手搭在腰间横刀之上。 就在这一瞬,一道白练残影如光似电般袭来! “砰!” 一声爆响响彻四野。 “将军遇袭!”顾玉尘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身后的士兵却是看清楚了,就在一瞬间,那带着斗笠的领头之人如同瞬移一般出现在了顾玉尘马前劈出了一刀。 二十余骑禁军以最快的速度对准马头,商队里五道身影也在此时持刀杀向顾玉尘。 几乎只在一息的时间内,顾玉尘侧拉马头回身,向下劈出势大力沉的一刀,这样的刀法正是骑兵在马上对付步兵最常用的压顶势,可等他劈下这一刀时才赫然发现刀身已经断裂。 顾玉尘只觉得自己的刀已经是很快,可这一刀劈下时斗笠男子的身影却已经是在半丈之外,就算刀没断也不可能碰到斗笠男子。 好快的身法!顾玉尘不由惊骇,要知道之前在边关战场上他几乎从未空刀过。 “将军接枪!” 眼见其余五人已经围到顾玉尘身前,最前方的禁军骑兵掷出一杆长枪扔向顾玉尘,剩下禁军则是将长枪做投枪扔向了持刀的五人,这样的距离下已经没有时间再给他们拿弓。 飞出的长枪确实起到作用阻挡了五人片刻,顾玉尘刚刚接住长枪,一股寒意再度直冲天灵。 “呵!” 顾玉尘瞬间折低身形,一枪横扫。 只是再听一声爆鸣,以牛筋木所制的枪杆再次断裂。 这么强!到底是什么人!顾玉尘心中大骇,这绝对是他到现在遇到的最强的敌人,没有之一,哪怕对面没有偷袭恐怕一对一自己也不见得能取胜。 在凉州时,杨宁说过他的武艺已经是边军中的翘楚,顾玉尘也一直没在自己的武艺上吃过亏,可如今看来还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好在这一枪还是挡住了来袭的斗笠男子,足够禁军骑兵围上前来。 两骑禁军骑兵持枪前冲向斗笠男子,而只是见过一道身影前越,一名骑兵的兜鍪猛然飞起,湛蓝的夜空中,一股熟悉不过的血腥味再度充斥了顾玉尘的鼻腔。 这是...血腥味! 顾玉尘凝神的一刹,只见自兜鍪飞出之处,一缕血线溅射而出,那里已经是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这一刀斩下的,不单是士兵的铁盔,还有他的头颅。 所有的这一切几乎只是在瞬息间发生,下一刻,顾玉尘丝毫没有任何胆怯与犹豫,近乎本能般地策马前冲,从身侧禁军士卒的马侧抽出一柄横刀再度迎了上去。 这一刀,顾玉尘看准时机,一刀挥向斗笠男子的腰腹部位,在人身体中,腰腹位置更为脆弱,挥舞的长刀不易卡在人身体中。 可斗笠男子的身形好似鬼魅一般,速度快到令人感觉不可思议,仅是一个侧步就躲开了这一刀,反而再出一刀斩向顾玉尘后辈。 怎么可能!这人的速度竟然能跟得上战马,刚刚的一击就算是他自己也不一定能躲过去,可这斗笠男子竟然能这么毫不费力的躲过去。这一刻顾玉尘对于所谓的江湖高手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顾玉尘挽起刀花一刀挡在背身,砰的一声兵器交击声再次传出,这次,由于握刀发力的方式并不是最好的状态,顾玉尘只感觉就像有一柄巨锤锤击了他的手腕,横刀随即脱手而出,险些划伤自己脊背。 以步战骑! 如果放在以前,顾玉尘一定会摇头告诉你这是在找死,可今天,他才见识到了什么叫不可能的可能。 不行,不能跟他硬拼,顾玉尘急速思考着对策,这些人很明显是来拖住他们,甚至是想来袭杀他们的,此时他已经来不及思考到底罗晋有什么能量能请得动这样的人,而是要怎样尽快脱身继续去追。 “所有人,围!” 横刀脱手一刹,顾玉尘打马与斗笠男子擦身而过,大声呵到,随后,二十余骑禁军骑兵围齐齐向四周散开组成两个圈,将斗笠男子和其余五人分别围在中间。 很明显,虽然其余五人也是好手,可到底没有斗笠男子这般的身手,十几骑禁军精锐对付他们已经是绰绰有余,而反观被包围的斗笠男子却是毫不慌张,甚至还朝着顾玉尘的方向微微抬头,好似起了几分兴趣一般,又好似在挑衅。 围好的士兵在身旁战友的掩护下掏出了弓纷纷对准斗笠男子和其他五人,斗笠男子不为所动,其余被围的五人则是齐齐朝着一侧杀去,仅仅是有几人瞄准射出箭,两人在箭雨中倒下,而剩下三人则是硬生生冲到搭弓骑兵身前。 好在有身侧战友持着长枪作掩护,三人的袭杀并未成功,只是在搭弓士兵的盔甲和不致命处留下了些许伤痕。 而反观斗笠男子,面对十几人近距离射出的剑,他竟然能在腾挪闪转用手中长刀一一挡开,只有两只箭矢擦伤了他的衣角。 呵呵,果然如此,就算你反应再快,也是有极限的,顾玉尘眼神微凛,散发出一阵强烈的战意,那么,再来试试。 第三十章 单刀战枪 顾玉尘翻身下马,直接拿过身旁禁军士兵的骑枪挥了挥,所谓一寸长一寸强,这骑枪虽然比步战的长枪要短要硬,但就算如此对上刀剑也能发挥一定的距离优势。 “将军。”士兵见着此时顾玉尘并未披甲想要阻拦,可顾玉尘只是摆了摆手表示无碍。 “这人的确厉害,但也不过是凭着手中兵器之利,你们只将他围好,再派人到后面去速速寻尹枫他们派人来增援。” 顾玉尘托着长枪像斗笠男子走去,方才一刻他看清男子的出手,深知不是仅凭十几人一拥而上就能拿下的,反倒是挤在一起更容易让对方有机可乘。 这些禁军精锐所学都是战场上的战阵之法,要论起一对一恐怕很多江湖武人都能将他们击败,可只要有统一的调度且有一定规模,这样的军队便足矣席卷任何江湖势力。 对付这样的高手顾玉尘知道,除非拿命去填,否则那便只有以强胜强,至少,自己要先让对方受伤。 斗笠男子见顾玉尘朝他走来,再次抬了抬下巴,仿佛是在耻笑一般,第一次,他开口说话。 “到底是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在临安这么些年,你是第一个敢独自战我的年轻人,当然绝大多数人在我第一招之下便已经丧命,某种程度上来说,你也算不错?” 斗笠男子的声音沙哑无比,就像是冥界的恶魂一般阴森,见对方有交谈的兴致,顾玉尘眼神微凛,做弓步式但并未立即进攻。 “你这样身手的人,不可能为一个浪荡子所用,你到底是谁的人?” “谁的人?哼,你觉得我会告诉你?罢了,你对吾主来说也是个绊脚石,今日取你性命倒省却日后一番事!” 话尾,斗笠男子声音陡然提高,一刀直斩顾玉尘中门。顾玉尘早已摆好了架势自然是临阵不乱,大枪自身侧横扫到身前划出一个绝对安全的范围。 铛的一声金属碰撞声响起,顾玉尘嘴角微翘,果然。感受着枪头上传递回的力道,顾玉尘知道这一次枪头并未被斩断,只是被砍出了一个豁口。 这势大力沉的一枪就算是斗笠男子也不可能毫无感觉,随着枪杆回旋力道的加持,这样的碰撞将他的身形向左侧逼退两步卸力。 电光火石之间,顾玉尘后脚做前脚前压一步,长枪如灵蛇吐信向斗笠男子再逼数分,斗笠男子稳住身形,以极快的速度上撩一刀,只不过这一刀再次斩在了铁枪头上。 此时,就算是一侧观战的禁军士兵们也发现了端倪,以斗笠男子手中兵器之锋利,可以说只要斩到枪杆之上枪杆必定断裂,可连续两刀都是挡在了枪头上,斗笠男子不会笨到连这个道理些想不通,那么只有一个解释,是顾玉尘控枪的精妙。 事实也的确如此,士兵们只是在一侧观战根本感受不到顾玉尘这两枪的惊险,特别是最后一枪,若是斗笠男子再抬刀慢半分这一枪便是穿胸而过。 另一侧包围圈里,持刀的五人已经全部被斩杀,而这些禁军精锐人人都有厚甲,仅是有两人受了较为严重的伤势。士兵们打马加入了这一侧的包围,斗笠男子眼神扫视四周,逐渐向后慢撤步。 想跑?顾玉尘瞬间看出了斗笠男子的意图,随即命令道:“所有人再退十步,挽弓搭箭!” 斗笠男子身形一滞,斗笠下的面容猛地变得狰狞。 “你!” 顾玉尘不紧不慢,“我是一军将军,陪你单打独斗不是我的义务,是我一开始高估你了,甚至以为我目前无法战胜于你,可直到先前那十余支箭自四方而出便能伤你衣角,你也不过如此,如今二十支箭对准你,想活命,扎下斗笠弃了兵器。” 斗笠男子一咬牙,再度扑向顾玉尘,几乎在同时,顾玉尘向后大撤一步,长枪却是向前送出,根本不给斗笠男子近身的机会。 第三声脆响在空中回荡,这一次,长枪的枪尖从中断裂,而斗笠男子的斗笠却是被挑飞。 “你速度奇快,可我也不是吃干饭的,我能在西凉斩敌二百余你以为是个虚数么?”顾玉尘擦了擦嘴角,一股与身旁禁军士兵们截然不同的杀伐之气逐渐弥漫开来。 这是自他回京以来第一次展现出他的杀气,顾玉尘自嘲地笑了笑,真是在城中呆久了,身上的锐气竟都被消磨了下去,在凉州边军他都从未怕过谁,今天却被一个江湖客吓住了。 仅是顾玉尘散发出的气势仿佛就能让人感受到强烈的战意与豪情,周围的禁军士兵们在这一刻仿佛看见了那茫茫大漠上一道屹立万军之前不屈的身影,尽管那道身影是如此年轻。 如果说这些禁军精锐给人的威压来自他们的武装到牙齿的武备,那么边军的威压则是那一场场厮杀中所积累的杀气与血气。 “你很强,但是抱歉,我也很强。人在马上所发挥之力终究是要借助于马,使一瞬之力,所以骑军冲阵,而步军才是战阵!先前我在马上与你对打你以为我不如你,你错了,我只是还没有杀过你这么强的对手。 方才你兴奋了,可何尝没有让我兴奋呢。” 听着顾玉尘的话语,已经露出面容的男子的身子本能的颤抖了一下,他咽了咽唾沫,强行让自己冷静。 顾玉尘看着这张斗笠下的脸,根据男子的声音他曾幻想过无数种面容,可直到这一刻他才看清了这只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老头,这样的人恐怕就是贸然出现在什么地方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在意。 是个暗杀的好手,可正面对战呢,呵呵。 “若我有甲,杀你只需两招,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交代你们将罗晋带到哪里去,幕后之人是谁,否则...” 顾玉尘话音未落,小老头转身朝最近的一处包围杀去,他还是想再赌一把,可这些禁军也不是吃素的,二十余支羽箭齐齐射来,小老头连忙挥刀抵挡,可终究还是有三支羽箭插在了他的背部与腿部。 第三十一章 岔路 “抓...!”顾玉尘刚想喊一声抓活的,只是这一句话还未喊完,被羽箭余力带到前扑的小老头便将手中长刀抹过自己的咽喉,速度之快没有丝毫犹豫,就算久经战阵的顾玉尘见到这一幕也是不由得呆愣。 这是死士,真正的死士...... 顾玉尘沉默片刻,到底是什么人能养出这样的死士?罗兴贤?可他总觉得这事没有这么简单,就单看罗兴贤的表现并不像是清楚罗晋情况,如果清楚的话他大可再多拖延他们一会儿。 身后,十余骑马蹄声响起,是沈尹枫带人赶来了。 等尹枫赶来,顾玉尘简单描述了方才发生的一切,尹枫眉目一凝,迅速下马查探小老头的尸体。 尹枫拨开小老头的手将长刀抽了出来仔细打量,“顾将军,应该不是这人杀的我那两兄弟,从刀型来看伤口并不一致,还有这刀有些名堂...” 尹枫沉思片刻,“我认得不错的话看刀型这应是百蛮之地的破山刀,这种刀在百蛮也只有极少的锻造量。” 百蛮之地,顾玉尘默默在心里记下这个词,只是目前还是追捕罗晋为主,他没有过多时间来追查这个人的身份。顾玉尘走到先前被一刀斩首的禁军士兵遗体旁,瞧着已经流淌满地的鲜血,顾玉尘闭眼不忍再看。 他善战,但不好战,他杀敌,却最见不得自己的弟兄蒙难。 “尹大人,麻烦你将兄弟遗躯收好,连这拦路之人的尸体一同送回去,我还要继续去追罗晋,对了,山上情况如何?” “回将军,还有十来个兄弟在山中探查,可那帮人精明得很,一路上都在掩盖痕迹,就算是我刑狱司的人来了这天色一黑也基本上也是捉瞎。” 尹枫向来有什么说什么,顾玉尘点头表示理解,“那还请罗大人回城多调集人手上山一探,如果调人的事有问题,可寻太子。” “啊,将军多虑,我刑狱司上下同气连枝,我同袍兄弟被杀这已不是将军一家之事,总指挥使大人定会派人追讨。” “好,既然山上不好查,这些人我便先留着了,尹大人,别过。” 顾玉尘知道既然有人折返回来袭杀他们,那么大概率罗晋等人便在前面,可依旧不能排除这些人是障眼法,真正的罗晋早已从山中逃窜,而且他现在很确定一件事情,那便是罗晋背后一定有更大的推手。 方才那小老头说他对主人是个绊脚石,自己这个职位,到底是挡了谁的路呢? 一路上,顾玉尘都在思考这个问题,长乐坊,望月楼......希望太子能在长乐坊查出些什么。此时,顾玉尘不知道的是,他与李淳安的猜测已然不谋而合。 在长乐坊再也查不出什么,索性李淳安便到了东门城楼之上远眺五仙山,此时的他需要冷静思索一番。 大燕并不禁止官员在无事时出入娱乐场所,所以在长乐坊中的达官显贵自然也是数不胜数,就单一个望月楼中就搜出来了好几个“大人”,可巧的是李淳信也在那里。 冥冥之中,李淳安很不愿意相信这事与自己的二弟有关,可罗晋自己的父亲本来就是三品大员,罗晋出了事连自己家都不回,也没找过罗兴贤,那么绝大多数的人都可以排除在选项之外。 所以,这里面最有权柄帮助罗晋的,恐怕只有李淳信。 “二弟,是你么......” 六月的临安很热,但此时李淳安只感觉一阵发冷。 “去查查,这几日都有什么人进出过罗府,和罗晋打过交道。” “是。” “还有,另外两个人查得怎么样了。” “回太子,根据顾小姐描述,其余两人应该是天和钱庄掌柜独子姚文元和工部侍郎之子郭斌,刑狱司已经派人去他们各家附近蹲守。” “好,退下吧。” 身侧陪同的刑狱司总旗领命退下...... 夜色之中,顾玉尘带人已经又追出了六里地,此时前方赫然出现一个分叉口,顾玉尘停下仔细查看地上印记,只见车辙印朝着左侧而去。 久不在临安生活的顾玉尘一时反应不过来这两处都是通向哪里,于是向身后的士兵询问道:“这左右各是通往何处?” “回将军,左侧再往前二十里是富平县,右侧十里地是营家渡,过沧澜江的渡口。” 沧澜江,营家渡... 顾玉尘陷入沉思,他并不知道罗晋要逃到哪里去,但依照最佳的逃亡路线来看,走水路一定比走陆路关卡少,暴露的概率更小,可偏偏这车辙印却是走的陆路方向。 二十里至富平县,这个距离足够他们追上,能有先前小老头那般实力的人坐镇,难道这群人会这么傻么,可若对方就是在赌他的猜疑呢。 “旗长可在?” “在!” 队伍里,一彪形大汉打马上前。 “属下左思明,禁军戊字营旗长。” 经过先前顾玉尘的出手,此时这些禁军士卒们对顾玉尘是真正的敬畏之心,军中男人,当以武力第一。 “你带一半人马向左侧追去,务必在他们逃到富平县之前赶上。” “是,属下领命!” “其余人随我赶往码头。” “是!” 右侧路上,罗晋只感觉自己的屁股此时已经不是自己的,整个人快要散架般,有气无力地趴在马后,姚文元也好不了多少。 恍惚间,罗晋一个不留神从马背上跌了下去,强烈的痛感让他瞬间清醒,下一瞬,二十几岁的男人竟是大声哭嚎了起来。 “哎呦诶,疼死我了,救命啊,要出人命了,救命啊,哎呦哎。” 骑士无奈反身一把从地上揪起罗晋,剧痛再次袭来,这一次罗晋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只剩嚎哭。 骑士一摸罗晋后背,当场脸色变了变,只感觉一片粘糊糊的液体在慢慢渗出,再一看地上,一块尖锐的石头上赫然是殷红的血迹。 “不要再乱动了,想活命的趴好趴在马背上,到了地方自然有人给你医治。” 第三十二章 身死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好在借着月光还能看清前路。 经过一刻钟疾驰,顾玉尘一行已经很接近码头,顾玉尘深深皱起眉头,从方才开始这一路上就开始出现血迹,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这样的气味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 前方,顾玉尘隐隐约约已经能看清码头的轮廓,蓦然,码头前几道恍惚身影出现在他的眼前。 “前方何人!” 顾玉尘一声大喊,可码头上的身影只是更加加快动作,没有任何回应。 若是普通人听到军士这么喊多半都会胆怯,可这堆人却是丝毫没有反应。顾玉尘双眼明澈,“弓来!” 此处距离码头尚有两百余步的距离,顾玉尘身侧的禁军士兵虽然惊讶,手上动作却极快地将自己的配弓递给了顾玉尘。 顾玉尘瞬间搭箭挽弓瞄准码头,两百步,一百九十步,一百八十步......顾玉尘心中默数,一百八十步处一箭射出。随着雕翎箭划出的轨迹,远处码头之上,一道身影惨嚎一声应声而倒。 一百八十步,还是在夜色之中一箭而中!这一幕深深震撼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这种武力,真的还只是一个未及冠的小将军能做到的么。 这些禁军大汉此时只感觉自己的心被一双无形大手狠狠捏了一把。 只见这一箭后,码头上的人动作更加迅速,有两人已经在准备割断连接着小船的锚绳,还有几道身影迅速向码头口冲来想要拦截顾玉尘一行。 顾玉尘见状,知道自己大抵是赌对了,“所有人,自由射击,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禁军的战马乃是选自荆州最优良牧场的马种,一百八十步的距离不过眨眼之间,顾玉尘再出一箭射死了正在割锚绳的人,马蹄已经踏上了码头。 码头两侧五道身影冲出想要拦截顾玉尘,可都被两侧的禁军骑兵连续冲杀至死,顾玉尘则直奔小船而去。就在这一刻,船梆边一人再出一刀切断了已经被割了半截的锚绳! 不好!绝不能让他们离开!顾玉尘一咬牙,径直御马冲向小船。 就在离岸一步的距离,顾玉尘一把将缰绳拉紧,战马前蹄高高扬起,随后一跃而起。 “将军!” 看到这一幕,无论是在场的禁军士兵还是船上之人都是震撼得说不出话来,下一瞬,船上之人只感觉船侧猛地向下一沉。当船上之人站稳身形,一柄枪尖残破的长枪已经出现在眼前...... 这一刻,船上终于响起惊恐的声音,只见在船头之处,两人将刀架在罗晋三人的脖颈处,还不等顾玉尘说话,两人毫不犹豫地将刀抹过了罗晋三人的脖子,随后一刀扎进自己的心口。 整个过程,没有一句对话,没有一丝犹豫,就好像是在干一件什么极其平常的事,这样画面的冲击,就算是顾玉尘也不由得感到心颤。 “你们!” 顾玉尘翻身下马差点没站稳,晃晃悠悠地走到船头,只见此时罗晋和姚文元已经彻底没了动静,而郭斌还在不住地抽搐。 “快来人,将船停下!” 顾玉尘用手上的长枪做撑杆,索性江水平缓,此时也离岸很近,在岸上禁军士兵的帮助下,顾玉尘堪堪将船推到岸边。 “将军!将军你没事吧。” 禁军士兵一拥而上,顾玉尘挥挥手,“我无恙,军医何在,看看这三人还有没有救。” 在大燕精锐军队之中,每一旗都会配有军医,边军如此,禁军自然也不会缺。 人群中,一名士兵越上船,在检查过罗晋三人后摇摇头道:“回将军,这三人均被割喉,血液流逝太快,已经没得救了。” 顾玉尘只感到一阵冷意,这些到底是什么人? 如果说是来救罗晋三人的,为什么到最后反倒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三人,甚至为了防止自己被俘虏,竟然连上前与他厮杀的想法都没有而是自己没有一丝拖泥带水的自杀。 这种对自己生命都能漠视之人,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培养出来的? 再多想也得不到答案,希望能从这些死去的人身上发现什么蛛丝马迹罢,顾玉尘思定,对着一众禁军士兵吩咐道:“去两个兄弟看看追去富平县的兄弟们如何了,其余兄弟劳烦大家将这里所有人的尸体带上,我们先回城。” “是!” 亥时过半,顾玉尘一行人缓行回东门,到五仙山时,顾玉尘还遇到了刚下山的尹枫,刑狱司的人已经彻底接手五仙山的搜索,毕竟在夜晚搜山这种事,就凭十几个禁军是怎么也做不到的。 刑狱司的人对这种事情相对来说更熟悉,在得知在码头发生的一切时,尹枫脸色变了变,这样的亡命之徒就算他也是第一次见,在谢过顾玉尘告知后,尹枫告辞,连忙跑向山里去寻他上司,用他的话说,尽管这些尸体被带回来了,但身为第一现场的码头还得派人勘察,看看有什么遗漏的线索。 东门之上,一直等在此时的李淳安见顾玉尘带队回来,连忙迎下城去。 “玉尘,如何。” 顾玉尘从马上下来,“回太子,罗晋三人...已死。” 李淳安愣了片刻,罗晋三人已死?一个吏部尚书之子,一个工部侍郎之子,一个临安巨富之子,这样的三人就这么死了?就算是李宁昭也只是下令让他们两个将人带回,这样的三人死了,可绝不是一件小事。 “这下可麻烦了,这样的三人死了,恐怕明天整个临安都要震动,玉尘,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该如何去跟我父皇交差。” 顾玉尘将追出城后发生的一切从头到尾与李淳安说了一遍,在听完最后两人毫不犹豫地将罗晋三人杀掉后又自杀时,李淳安那俊美的脸庞上也不由得浮上一层寒霜。 “哼,这些亡命之徒很明显不是罗家养出来的,我倒是不知道在这京城中还有这等奇人能养出如此狠毒之士,也罢,玉尘,你先随我进宫,父皇肯定还在等消息。” 第三十三章 疑心 就在这时,先前禁军旗长左思明带队追往富***县的一队人也返回了东城门。 只见十几人或多或少都有负伤,不过倒是没有人身死,这便是最好的消息。在听完左思明的报告,顾玉尘和李淳安再次沉默,依旧是所有人要么殊死抵抗,要么负伤后毫不犹豫的自杀。 顾玉尘和李淳安相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深深的忌惮,无论是谁在临安养起这么一股势力,其用心都不可不防,这样的一支力量堪比一支军队。 安排好刑狱司的人接收尸体查验,李淳安拉着顾玉尘上了一辆马车往宫内去。 “玉尘,你觉得今天这事情,会不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罗晋三人?”车上,李淳安瞬间放下在外的架子,四仰八叉地靠在马车里,随意至极。 顾玉尘沉思片刻,“不像,如果是有人指使,或者说如果是最后送罗晋三人出城的这批人的幕后之人指使,那么恐怕我妹妹不可能幸免于难,而罗晋三人甚至都不会被发现。 罗晋三人身份不同常人,我相信活着的罗晋比死去的利用价值要大。如果是有人要拿罗晋把柄,恐怕在动过我妹妹之后,罗晋三人连同他们的家族都没会被人拿捏。” 李淳安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车厢,沉默良久后开口说道:“或许,本来幕后之人的目标就是你呢?” 顾玉尘刚从茶几上拿起茶杯的手悬在了半空,“何解?” “你还记得你刚才跟我说的么,那袭击你的小老头说你对他的主子也是个绊脚石。” 顾玉尘眼神闪了闪,“我没忘,但是我实在想不出我刚到临安才一个月能挡了谁的路?难道是?之前在朝上提到的想来任新军统领的朔风军陈继云?可想来这种人要对付我也不至于用如此下作手段,但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起我还得罪谁了。” 是的,这件事情排除罗兴贤和陈继云,顾玉尘好像在临安还真没有得罪过什么人,能用这种方法来伤害他的,他真想不出来第二人。 李淳安坐直了身子,直视着顾玉尘的双眼,“我提出一种可能,仅仅是一个猜测,你莫要多想。今天下午在查长乐坊时我遇到了我二弟李淳信。” 顾玉尘瞳孔微微缩起,静听下文。 “你能挡谁的路?或许说你在外人看来是父皇为谁铺的路。你与我交底,你回临安那天父皇到底是如何跟你说的?” “陛下说,我与你自幼交好,新军在我手上,他放心,他让我日后好好辅佐你,说新军本就是为你登基做准备而设立。” 李淳安闭上眼睛,“是了,我也不妨与你明说,大燕的习俗你知道,立长立贤,长不贤,择次子而立,我二弟素有雄才,在京中诸般人中也都有极好名声,他一直对皇位都有所想法。 你,挡了他的路。有你在,新军便不在他的人手里。” 顾玉尘沉默半晌,“可,可如果是他,让人动我妹妹有什么意义呢?挑起我和罗兴贤的冲突?这样也改变不了我是新军统领的事实。” “所以我说只是有着有这么一种可能,至于到底是如何我一时也想不清楚。玉尘,我这么说不是想挑起你和我二弟的对立,只是今天这件事情实在太巧了,我......” 顾玉尘抬起手拍在李淳安的肩上,随即有察觉有些不妥将手放了下来,“你我兄弟之间,何须解释这么多,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自然清楚。” 李淳安轻笑,“既然是兄弟,连我的肩都不敢拍么。” 说话间,李淳安坐到与顾玉尘同侧,一手搭在顾玉尘肩膀上搂了搂。 “在外我是太子,你是将军,可私下你我就是兄弟,从小我跟你走动的时间就要比我那些弟弟妹妹时间长,说实话,我一直觉得你我之间要比我那些亲兄弟要亲。 我不知道你这些年在凉州有什么经历,但回京到现在其实你一直还是对这些虚无缥缈的身份心有芥蒂,我知道帝王多孤单,但我心里有我的志向,我也不愿意将帝王之位拱手相让。 我只希望,我最好的兄弟,你,能陪我到最后,不要在意这些身份。父皇常对我讲起当年在玄策军之事,我就很羡慕他和顾大将军的情谊,你知道,我父皇说当年他和你父亲外出巡逻扎营时那可是同睡一个军帐,晚上睡觉还打架的那种。 或许,你我的缘分就是从那时便定下。” ...... 等到两人进宫见到李宁昭时已经是亥时末,李宁昭依旧在紫华殿修养心神。往日这个时间他早已休息了,可今日顾宁清出事后他心烦意乱怎么也睡不着。 半梦半醒间,李宁昭趴在书案上,嘴里还念叨着“毅峰,毅峰......” “皇上,皇上。太子和顾将军来了,皇上?” 内官推了推趴在桌案上的李宁昭,李宁昭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快,让他们进来。” “是。” 顾玉尘和李淳安刚踏进紫华殿便听李宁昭喊道:“无需问安快进来坐,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顾玉尘和李淳安相视一眼,方才他们便商量好了怎么回答。 只见李淳安向前挪一步,“回父皇,罗晋三人找是找着了,但...但是三人已经死了。” “死了?咳咳...咳,怎么回事,你两办事应该不会这么不稳妥,怎么就把人弄死了。”李宁昭听了李淳安的话剧烈咳嗽起来。 李淳安连忙上前给李宁昭倒水轻抚着李宁昭的背,顾玉尘则接上话道:“陛下,人并非我们杀的,今天发生之事有太多蹊跷,还请您不要动怒,伤了身子。” “有蹊跷?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从头说来。” 随后,小半个时辰里顾玉尘详细将自己遇到的一切都说了一遍,李淳安也将自己在长乐坊里查到的事都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所以,依你意思你是怀疑纯信?” 第三十四章 罗府 顾玉尘和李淳安只是将自己所遇的一切说了出来,可李宁昭却是直接点出了李淳安的怀疑。 “父皇恕罪。”李淳安连忙起身跪在一边,兄弟相疑,这种事说小可小,说大也可大,顾玉尘也跟着跪了下去。 “不敢欺瞒父皇,虽然说兄弟之间要和睦相爱,不该随意猜疑,可放眼整个京城里能有此实力之人,恰巧还在长乐坊一带,儿臣不得不起一丝疑心。” 听完李淳安的话,李宁昭扶着额头缓缓靠了下去,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 这样的事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但就事实而言,他知道李淳安的猜疑并非空穴来风一味构陷。可现在的情况是直到现在没有任何一个活着的证据能够查下去,恐怕那些人的身上也查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罢了,你的性子我还不了解么,这件事情你们就先查到此处,收尾的事情我让刑狱司去查,等下我让人去叫刑狱司总指挥使盖青进宫,你们跟他交接一下。 玉尘,咳咳咳...咳” 李宁昭又是一阵咳嗽,李淳安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不住的轻抚李宁昭的后背。 李宁昭招招手让顾玉尘上前,顾玉尘起身走上前,李宁昭轻轻将顾玉尘的手拉住。 “今晚太晚了宁清也在宫里,你就先随太子去东宫歇着吧,明早来紫华殿,我让皇后明天带宁清来,你好好安慰一下宁清,今天是给她吓着了。 这几天就让宁清在宫里静养,我允你从新军里挑选一批亲兵,到时候负责你府上的安全。 你们俩可千万不能出什么事,你知道么,我又梦到你父亲和你母亲了,我就看到你父亲拉着你母亲的手啊,瞪着眼睛问我,‘宁昭,你不是说能帮我照顾好我孩子吗,今天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咳咳,咳。“我身子骨不行了,这好些事都有心无力,是啊,我是皇帝,想要给你荣华富贵就是一句话的事,可我殡天之后呢?孩子,我不想让你们将来受到非议你懂吗?你千万别怪我,咳咳,咳。” 顾玉尘眼中泛起泪水,“陛下,您说的我都懂,我从未怪过您,没有您可能四年前我和妹妹就死在了临安,我也从未后悔去凉州,没有杨宁将军的教导也没有我的今天。 您放心,我会保护好宁清,会保护好淳安,会守护好大燕。” “好,好,好。” ...... 直到子时,顾玉尘李淳安和赶进宫的刑狱司总指挥使盖青将今天的事又厘清了一遍才回东宫休息。 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晨,一早顾玉尘就和李淳安赶到紫华殿,到紫华殿时却发现顾宁清和皇后叶莹已经在等着他们了,只是不见李宁昭。 “见过母后。” “见过皇后。” “嗯,免礼,早饭吃了没,快入座,这早膳已经备好了。” 坐下后,顾玉尘的目光就没从顾宁清身上移开过,叶莹笑笑将顾宁清推到顾玉尘身前。 “瞧你这眼神,好像咱家会吃人似的,好好看看咱家有没有把你妹妹身上的肉给剜咯。” 顾玉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让皇后见笑了,只是太过担心宁清,是玉尘失礼了。” “哥,我没事了,你别担心。”顾宁清拉着顾玉尘的手,低下头轻声说道。 “昨天....” “我真的没事了。” 顾玉尘叹口气,看来昨天的事还是给宁清留下了阴影,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大反应。 “你放心,昨天的人都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那三个恶棍都已经死了,你放心,再也不会有人敢欺负你。” “他们...死了?” 顾玉尘突然抬起头,眼里泪水已经涌了出来。 “是,哥哥亲眼看着的,他们再也没有可能伤害你。” 顾宁清一头扎进顾玉尘的怀里哭了起来,“可是,可是他们不都是那个大官家里的人吗,哥哥你会有麻烦么。” 皇后叶莹浅浅一笑,“宁清放心,你皇帝叔叔不去找他们麻烦他们就该千恩万谢,谁还敢来找你哥哥麻烦。” “诶,对了母后,今日应该没有早朝,我父皇呢?”李淳安又向里看了看,确认李宁昭没在。 “你父皇亲自去罗府了。” 罗府。 由于昨晚回城回得晚,顾玉尘和李淳安都没有再去罗府,所以五城兵马司和刑狱司蹲守的人都还没有撤。吏部尚书家的大门被拆这事儿昨天晚上便在整个京城中传开了,一大早就有不少看热闹的跑来。 不多时,许多人只看见一辆明黄色的车驾在军容严正的禁军簇拥下到了罗府门前。 “这,这是谁的车驾,这么大阵仗。” “你不要命了,没看见那些五城兵马司的人全跪下了,你还不跪下想死么?” “啊?” “啊个屁啊,这是皇驾!” “今天来长眼了,竟然能见着皇上......” “有两年没见过皇上上街了,今天什么日子啊?” 一时,罗府两侧不少看热闹的人都沸腾起来了,李宁昭在民间的声望还是非常好的,太久没有见着这位帝王不少临安的民众都有些感到遗憾。 车队前,仪官见着街道两侧这么多百姓和五城兵马司的人,虽然李宁昭吩咐了不要扰民,想了想还是喊道:“皇上车驾,叩见天颜。” “吾皇万岁万万岁!” 街道两侧,一时山呼万岁,其场面丝毫不比上朝时差。 李宁昭撩开帘子一看,嘴角露出苦笑,看来这事儿闹得还真够大的。 罗府内,罗兴贤听见府外山呼万岁,连忙从后院起身赶往前门,等他跑到前厅时李宁昭已经等在了那里。 “臣见过皇上。” 罗兴贤理了理衣衫赶忙跪下,“不知皇上前来,微臣迎驾来迟,望皇上恕罪。” 李宁昭坐在正厅主位上微微咳嗽两声,“罗卿起身吧,是朕没让人通知,唉你让朕如何开口,平日里朕早让人嘱咐过你,让你好好管教一下自己儿子,日后也算是给大燕留一个可用之才,可你呢,唉。” 第三十五章 医馆 “昨日之事皇上知道了?唉,微臣罪该万死,没有教导好那个孽畜,只是臣是真的没有包庇那个孽畜,臣也不知道他在哪啊。” 李宁昭指了指一侧,“坐吧,接下来我跟罗卿说的事情罗卿不要太激动。” 罗兴贤有些疑惑,可还是坐下,“不知皇上要说何事?” “罗晋他,死了。” 李宁昭直视着罗兴贤,只见罗兴贤愣了两息,眼泪从眼角流了出来,嘴巴张了张却没说什么。良久后,罗兴贤拱了拱手,“那个孽畜所犯的事本来就是重罪,被顾将军诛杀也在情理之中,死了我罗家...倒干净。” 李宁昭摇摇头,“并非是太子和顾将军杀了罗晋,朕给他们的命令也只是抓罗晋进宫。” “那是?”罗兴贤擦了擦眼泪,不解的问道。 “这就是朕今日来找你的原因,你可知罗晋这些天都和什么人有接触,或者说平日里有什么要好且有些权势的人?昨日罗晋事情败露以后没有回罗府反倒是去了长乐坊找他人相助。 那人本事倒也大,派了十来号人给你儿子一路送到了城东渡口,太子和顾将军追过去时他们都已经上了船,顾将军上船拦截之时仅剩的两人先是杀了罗晋、郭斌和姚文元,随后又自杀而死。 现在我让盖青在查这幕后到底是个什么人,要是罗卿有什么线索的话也请交给盖青,虽然罗晋是犯了不可饶恕的过错可按律法罪不当斩,也算是早日为你儿子找出真凶,以告天灵。” 听完李宁昭所说,罗兴贤表现的感激涕零,跪着爬到李宁昭脚下,“谢皇上,我替我那逆子谢皇上大恩大德。” “好了,朕还要去个地方,你就先歇息两天吧,这两天朕允你在家中修养,只是罗晋的事情毕竟不光彩,朕希望你就不要大张旗鼓的给罗晋张罗丧事了,懂么。” “谨遵皇上御令。” “走,去医馆看看。” ...... 紫华殿,顾玉尘和李淳安陪着皇后用完早膳,顾宁清有些担忧的表示自己想去医馆看看自己的救命恩人,皇后叶莹想了想便说也要跟着一起去。 “母后,这点小事就不劳烦您了,我和玉尘一起去就行了。”李淳安刚劝一句就被叶莹拿筷子敲了脑门。 “谁说这是小事,那是宁清的救命恩人,母后去看看有何不可,再者母后多久都没出宫了,刚好今日天气好母后也去转转。” 李淳安揉了揉脑门,“是,儿臣失言了,宁清妹妹,我可决计没那意思啊。” 李淳安望向顾宁清,却只见顾宁清在捂着嘴偷笑,“嗯嗯。” “罢了,见你能逗笑宁清,母后就免你的罪,还不去准备车驾?” “是是是。” 顾玉尘也起身,两人一起快速离开紫华殿。 “嘶,还真的疼,不过我还真有点好奇是什么才俊能一个人杀那十几个持刀大汉。” 顾玉尘眯了眯眼睛,“是啊,就算是我没有穿甲近身肉搏的情况下杀十几个持刀大汉也不敢说能毫发无伤,这人还是有些本事的。” “你这是夸人家呢还是夸自己呢,人家医馆里躺着你说你不敢说毫发无伤,啧啧。” “...我说的是实话。” 巳时初,随着叶莹的銮驾,顾玉尘和顾宁清、李淳安也到了医馆。医馆门口,李宁昭的车驾整好停着,不少市井百姓都围着在看热闹。 随着仪官喊出“皇后驾到”后,整个街巷沸腾了起来。 围观的群众纷纷议论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怎么皇上和皇后全都到了这小小的医馆,有的说是这家医馆有老神仙,皇上求仙问药来了,有人说这医馆馆主医术精湛,皇上这才来寻医。 当然,也有一些知道些内情的想到可能皇上是来看医馆中那个负伤少年的。 医馆二楼的房间中,李宁昭转头看了看刚进来的皇后叶莹和顾玉尘、李宁昭。 叶莹率先开口,“臣妾道说皇上这一早去了哪里,原来是来这医馆来看这位义士...” 一句话还没说完,叶莹一眼扫到了床上躺着的人,哪里是什么想象里的义士,分明还是一个孩子,看起来比顾宁清大不了多少的样子。 “怎么?”李宁昭看着半句话卡到嘴里的叶莹微微一笑,“你也没想到就是这么个小家伙救了宁清吧。” “是啊,怎么看他现在还在昏迷着?” 叶莹走到床前,仔细打量着床上的沈墨行,此时沈墨行脸上的血色已经恢复,但整个人还是有些发热,神志有些不清楚。 “郎中的话说是那些人的刀上有脏东西,看到他身上时留在了伤口里,所以有些炎症,朕已经让人去请太医了。” 就在这时,沈墨行缓缓睁开眼睛,“我,我这是在哪?” 微弱的声音传出,一屋子的人瞬间转头看着床上的少年。 “快,去叫郎中。” 沈墨行缓缓转头看了看屋里的众人,除了那个女孩其他人都没见过,想必是那女孩的家人吧,沈墨行这么想着。 “你在医馆,先好好躺着不要乱动。” 顾玉尘上前将沈墨行的头服正,“我是顾宁清的哥哥顾玉尘,谢谢你昨天救了我妹妹,如果没有你恐怕我妹妹就要惨遭毒手了,你先安心养伤,伤好之后我另有重谢。” 沈墨行沉沉闭上眼睛,“不必,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就是我们游侠的本分,若是见到这种欺男霸女之事都不敢出手,以后我还怎敢在嘴上称道侠义。” 这时,医馆的郎中上来为沈墨行把脉,在当今天子面前,郎中的手都有些颤抖,李宁昭叹了口气将顾玉尘他们一起走出了房间。 片刻时间后,郎中出来一脸欣喜。 “草民叩见皇上,禀皇上,里头那位公子的伤势已经有所好转,此刻除了炎症和气血亏空,剩下的便只有皮外伤了,最难熬的发热已经过去了,草民用药后炎症应该很快便会下去。” 李宁昭点点头,郎中连忙告退。 第三十六章 赐剑 想了想,李宁昭再次走进屋子,将自己的佩剑解下放到了沈墨行的身边,一句话没说便又走出了屋子。 “罢了,没有性命之忧便好,那我便先回宫了,你们可以在这里多留一会儿。” 叶莹上前挽住李宁昭的手,“皇上,今日好不容易出来了,天气倒也不是太热,不如我们去京郊走走,也许对你的病情也有好处呢?就让他们小辈留在这里吧。” 李宁昭点点头,“也好,有两年没有陪过你出来了,这两年对你的照顾也没以前细心了。” “哪里的话,陛下,我们走吧。” “嗯。” 送走李宁昭和叶莹,顾玉、顾宁清和李淳安再度走进房间,只见沈墨行瞪大个眼睛直愣愣的躺在床上,几人都吓了一跳。 “你没事吧?”顾宁清连忙上前在沈墨行眼前晃了晃手。 沈墨行呆呆的望着几人,“我好像刚才在里边听到外面有人喊叩见皇上......刚才?” 顾宁清笑了笑,“刚才在这里坐着的就是啊。” 沈墨行??? 沈墨行转过头去看着身边放着的长剑,再次陷入了呆滞。 “刚才我见到皇上了?皇上还给了我一把剑?”一时间,沈墨行本就不怎么清醒的脑子彻底成了浆糊。 再等御医到检查完沈墨行的情况后,顾玉尘三人才出了医馆回到家里。 一片狼藉的屋子早已经被热情的邻居们收拾好了,坏掉的门锁也有人来换了新的,还有几位大婶就在巷口的槐树下等着专门顾玉尘回来。 老远见着顾玉尘三人,两位大婶便扯着嗓子喊,“顾将军和顾小姐回来咯。” 一时,不少人都从家里出来,关切的看着走回来的顾玉尘三人,“顾将军,顾小姐没事吧?” “怎么着,那贼人抓住了没?” “顾将军,你可得在家给你妹子安排几个护卫啊。” 一时间,四邻全都挤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候着顾玉尘和顾宁清。 顾玉尘站在大槐树下,郑重的向所有人鞠了一躬。 “呦呦呦,顾将军你这是干嘛,折煞我们了。” 顾玉尘长舒一口气,朗声道:“小妹获救除了那位侠士,各位街坊也都是功臣,我顾玉尘在此谢过大家,等到那位小侠士伤好,我亲自掏腰包宴请大家。” “哎呦,顾将军你这是哪里话,那天家里就几个娘们,都被吓得躲在家里不敢出来,还是要多多感谢那个小娃娃,我听我家媳妇说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娃娃拿着把生锈的铁剑就冲到人堆里一阵砍,要没他啊我家女人也不敢出来。” “就是就是,顾将军,那小侠士怎么样了?” “大家放心,他没有生命危险,只需要静养便可。” ...... 城西,安庆坊,郑王府 一早,昨日的各类消息就被汇总到李淳信的面前,李淳信看着手中的奏报,不由得捏了捏拳头。 “顾玉尘,你很好,能将‘宇’斩杀,嗯,看来是我小瞧你了。” 在他眼前跪着的,正是昨日被称为‘地’的黑衣人。 “那时我已经发现后面有人跟上了,所以我只好停车将他们引开,可谁知道那顾玉尘没有上钩,到后来刑狱司的人也来了,属下实在不好暴露,所以...” “我懂,你不用解释了,你活着比死了用出大。只是他能斩杀‘宇’,恐怕其手段不在‘玄’之下,这样,你找个机会再试试他的身手,就当是弥补这次任务失败了,如果你能杀了他则更好,到时候我必有重赏让你后半辈荣华富贵。” “是,属下遵命。” 等‘地’走后,李淳信快速调整表情,然后又一次召见了等候在外的谋士。 “先生请坐。昨晚出了些事情,想必先生也有所耳闻,此时我正发愁不知如何是好,还请先生答疑解惑。” 谋士坐定,直勾勾的盯着李淳信问道:“在下有一事不明,想请殿下解惑。” “先生请讲。” “那罗晋可是殿下派人送出城的?” “是。” 谋士长叹一声,“殿下糊涂啊,殿下是想拿他去要挟罗兴贤吧,可那种情况下刑狱司的人都查到眼前了,您不该冒这么大风险,他来找您您大可让他消失的无影无踪也比您暴露自己要强得多。” 李淳信笑笑,“先生太过悲观了,我养的死士我是知道的,断不会背叛于我,我大哥撞见我定会将此事告知父皇,但仅仅是猜疑没有证据我父皇也不会说什么的,现在的关键是我在想怎么能利用这件事情去挑起罗兴贤和顾玉尘的矛盾。” 谋士连连摇头,“在下还是建议殿下不要再掺和进这件事情了,罗晋死了,因为顾玉尘,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但臣刚听闻陛下去了罗府,至于说了什么咱们不可能知道,此时再去不智。 目前最重要的事是要将您从这件事情里面摘出去,您要知道您的名声更加重要,这一件事是现在整个临安城的关注点,陛下的态度,皇后的态度,太子的态度都能说明问题。 您还不知道吧,就在刚才皇上和皇后太子一起去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医馆,就是为了见救那了顾宁清的人,所以陛下的态度很明确了,此时再去,真的不智。” 听谋士说完,李淳信虽然还感觉有些可惜,必竟这么好一个机会,可他也知道谋士说的是对的,此时掺和这个事情很容易让自己的名声败坏,毕竟很多事不用坐实,仅仅是有个苗头就足以让他人心生嫌隙。 “谨遵先生言。” 收拾好家里的什物,皇后先前所承诺的宫女也送到了顾玉尘家中,李淳安想了想,对顾玉尘道:“之后我也问公孙先生借两位姐姐来陪宁清,到底这些宫里的宫女陪人聊天还行,遇到危险却是没有丝毫用处了。” 顾玉尘点头答应,他此时只有一个想法,家里的护卫越多越好,反正多多益善,自己现在也不缺这几个银子。 门外来送宫女的内官安排好后找到顾玉尘说是奉了皇后的御令请顾宁清进宫小住,也和小公主们熟悉熟悉。 第三十七章 列阵 处理完手头的事,对顾玉尘来说最近的大事便是操办新军大比了,这次大比是新军一次集体操训,除了最传统的检阅环节,经过张承和陆务观的商议,再加上顾玉尘的经验,他们一致决定还要设置体能校验和兵器掌握的项目。 新军虽说是三千人的规模,可实际上现在已经有三千五百多号人,所以这次顾玉尘打算择优者依次分营,再从大比中脱颖而出的新军士兵中提拔一批军官,若是所有人都能通过体能测试那么便不淘汰人,若是不能通过,则会责令离开新军。 顾宁清已经被接进了宫里,顾玉尘此时再无什么后顾之忧,一大早便打马离开临安回到了万寿山大营,同行的还有李淳安。 本来李宁昭打算新军大比时由他出面,可经过前日的折腾李宁昭的身体实在是遭受不住,索性便让李淳安出面,毕竟这支军队本来也是他留给李淳安的。 “玉尘,听说你还空了个新军副统领的位置,要么商量商量,让我在新军挂个职也好领些俸禄,你是不知道,醉盈楼的花销太大了,我这兜里现在是比脸干净。” 中军府中,李淳安腆着张脸笑嘻嘻地扒着顾玉尘肩头,一同看着中央的沙盘。 “哦,咱们英明神武的太子还会有腰杆挺不直的时候?想在我这吃空饷可没那么容易,我要是屈服你的淫威让你在这新军随意挂了职这些新军的将士们怎么看?” 顾玉尘推开李淳安的手,看都不看李淳安一眼。 “哎哎哎,别啊,这兵书我也读了不少,肯定不会差就是,你就把这个职位给我呗,你想想,这新军以后有个太子撑腰是不是在临安城里说话都要硬气一些?” 顾玉尘翻了个白眼,“太子殿下,这新军本来是给您撑腰的。” “好好好,那咱们这算是互惠互利成不?” 听着李淳安近乎恳求的语气,顾玉尘终于是转过头看向他,“你真的想在新军挂职?为什么?” 李淳安毫不避讳顾玉尘的眼神,直言道:“哪个男儿不向往金戈铁马?我父皇就是军中出身,我自然也想有一番建树。况且换句话说,这支军队日后是我登基的根基,我要是不和这些士兵亲近,真有那一日,他们怎么会心甘情愿毫无怨言地替我出头呢?” 虽然李淳安这话说得有些功利,可顾玉尘知道这本就是事实,况且作为一朝太子,日后的天子,若是真如一张白纸只讲情谊不看利害,这样的天子也不会是什么一代明君。 所谓明君,知利害,讲情谊,体民心,安天下。 可就算如此,顾玉尘还是摇了摇头,“不行,你看我提拔的人,不是老人就是有一定军事经验的人,你这突然插进来我不好交代啊,你说就这么让你当了副统领,京中那些言官会怎么嚼我舌根子? 这位置本来我是准备留给新军大比第一的,要么这样,你让陛下写个诏书,我立马安排你上任,再或者,我有个主意你要不听听?” “快说快说,怎么个主意。” 顾玉尘走到沙盘前,一手点到中央位置。 “这是万寿山大营,整个这一片都被划归了新军作为营地,大概是方圆二十里的位置,往山中要更多些。等下检阅完军容后今天是新军的体能校验,明天是技能校验,而后天我可以安排一场对抗演练。 我将刘章给你,再给你三千人,我只带五百人而且不是我老营人马,你我来一场演练,如果你能在一天时间内不被我所擒,我就让你做这个新军副统领。” 等顾玉尘说完,李淳安就像看傻子一般盯着顾玉尘,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你说你带多少人?” “五百人,非我老营,我老营绝大多数兄弟都下放个营旗做了校尉旗长,要是给他们抽走新军就彻底散了架,那太欺负你了。” 李淳安的眼神亮了起来,“你说的是真的?到时候可不许反悔。” “不悔。” “好,一言为定!” 辰时过半,顾玉尘与李淳安一齐到了新军校场。 因为今天要开始举行新军大比,所以特地推迟了半个时辰留给所有士兵们吃早饭集合。 等顾玉尘和李淳安到帅令台时,三千五百新军已然列阵,三千五百新军皆披铁甲,饰红缨,灼灼日光之下黑光闪闪,恍若一片黑云。看着台下军容严整的新军顾玉尘露出欣慰之色,若是大燕军队皆有此等军备,邻国何敢犯边? 实际上大燕对于边军的优先供应已经算是尽力而为了,可惜大燕与北方月泽接壤便有三镇,其中清州有重山而隔尚且没有太大边防压力,而凉幽凉州光边军都有接近二十万的人数。 西侧,邻国大梁虎视眈眈,清州、肃州、拒州三州与大梁接壤,而这三州武备也有将近三十万大军。大燕所占不过是昔日大周一半天下,而兵甲之多却是当年大周鼎盛才堪堪可比,大梁亦是如此。 大燕天下百万军,一半都在边疆,试问如此大规模的边军数量哪个国家能够做到全员披甲,恐怕是当年大周鼎盛也不过如此。而能做到这样的成就还要归功于这些年大燕冶铁技术的发展。 正是有了大量生铁的出产才能让今日的大燕边军保持在百分之七十的披甲率,从铁扎甲到光明铠山文铠,兵造司名下九大坊皆可铸造。 帅令台上,顾玉尘坐中,刘章在侧,李淳安在旁,其他七营校尉依次排开站立。劲风扬起四周旌旗,恍若阵阵怒吼。 “将军,到时候了。”刘章提醒道。 顾玉尘点点头,从桌案前抽出一面令旗交给刘章。 随着刘章接过令旗在台上一划,“新军,列!” 三千新军将士瞬间开始移动,从五十人为作战单位的旗级小阵,到三旗联合作战,再到五百人大阵,帅令台下军阵不断变换,让人目不暇接。 第三十八章 薛离 营边,被顾玉尘请来教新军识字的一群书院教习和学生们看得津津有味,有的还扬起袖子有模有样地评说起优劣来。 李淳安自然注意到了一种师生,好奇的问道:“那就是你从书院请来教新军的教习?” 顾玉尘点头,“听张承兄说效果还不错,现在新军三千五百人每人都可以认得些最基础的字,毕竟时间还短,一个月能有这样的效果已经是出乎我意料了。” “啧啧啧,这样的兵你还舍得淘汰?恐怕你这里一刷下去其他地方是争着抢着要。”李淳安打趣到。 “兵家之事,死生之地。体能跟不上,兵器使不熟,上了战场只有死路一条。这支军队是给太子的,可不是保护太子的,太子的安危自有禁军,这新军陛下交代了,日后只要边关有急,新军第一个顶上。 到了那时候,与其现在就把他们刷下去,也比让他们去战场上送死的强,这样的兵,死一个我都心疼。不过方才七大营的校尉都和我保证过自己的人绝不会被刷下去,且看着吧。” 等到新军操演完所有阵型,李淳安身为太子自然是要上台讲几句场面话,不过李淳安只觉得今天这场面话讲得十分舒服,没有一句违心之言。士兵们知道台上的是当今太子后也是群情亢奋,备受鼓舞。 之后便没有顾玉尘和李淳安什么事了,在刘章和张承、陆务观的安排下新军开始体能校验,虽说新军是三千五百人,可实际人数远不如此,这三千五百人是正儿八经的作战部队,要真算上后勤的话整个新军当有七千的规模。 在陆务观的提议下,这些后勤人员也参加此次校验,只是不用过列阵这一关。按照陆务观的话来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虽然这些人是后勤兵,可打仗的时候要是跟不上作战部队,那么作战部队的战力也会大打折扣。 而这些参与大比还能从中择优提拔,也算是给人一条晋升之路。 为了保证此次大比的公平性,顾玉尘专门请了五城兵马司的人来做裁判统计成绩,还请了兵部的人做见证,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曹参接到顾玉尘的邀请时满脸笑开了花,当即二话不说就带了三百号刚换防下来的人赶了过来。 第一天过去,等晚上将所有结果汇总出来,顾玉尘看着呈上来的书册由衷了笑了笑,这样的结果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这次的体能测试就是二十里着甲全装奔袭,只不过其中十里路都是山路,甚至要翻过一座山,淌过一条齐腰深的小溪,算上兵器的重量这样一套下来整个人的负重能有四十多斤。 顾玉尘给的时限是半时辰多两刻钟,这样苛刻的要求就是老营的士兵们也有些发怵,可结果是真的没有一个人掉队,三千五百战兵全部通过。 要知道顾玉尘在心中可是估量了两百号人的淘汰率,这样的成绩让来统计的五城兵马司的士兵们一个个张大了嘴说不出来一句话,要是让他们走这二十里,恐怕两个时辰都不一定能走完。 第二天,所有人测试枪术,刀法,骑术,箭术,除了像是刀牌手和劲弩手这样的位置,其余人在训练时都要精通。这样的强度让曹参看的连连咂舌,要知道在大燕军阵中弓箭手一般也是独立的战阵,可在顾玉尘这里却硬生生成了每人都要会的技能。 新军大比的动静不知怎么的一阵风似的吹到了临安,午时过后,技能校验刚刚进行到一半时李宁昭竟然到场了,同来的还有禁军大将军薛离。 李宁昭这次来没有带仪官侍从,而是坐在禁军护卫的马车里悄无声息地进了营,以至于顾玉尘都不知道李宁昭来了。 在巡视一圈后李宁昭和薛离一起进了中军府,顾玉尘此时正在安排明日的演练,一心只在沙盘上,张承刚想叫顾玉尘却被李宁昭制止,李宁昭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正在研究地形的顾玉尘。 恍惚间,李宁昭好像又看见了顾毅峰的身影,“像,真像...” 直到顾玉尘转了个角度,感受到从门外射进的阳光被阻挡后才感觉到正门侧站了人。 顾玉尘回头,看清是李宁昭时当即半跪于地,“末将顾玉尘见过陛下,不知陛下来此...” “好了好了,别念经了,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李宁昭挥挥手示意顾玉尘起身,“在这干嘛呢?” “哦,末将正在研究地形,明天还有一场军演我需指挥。” “你指挥?那谁做你的对手?”李宁昭起了些兴趣,到底他也是军伍出身,自然对军营有亲切感。 “太子。” 顾玉尘话脱口,刚坐到一半的李宁昭撑着椅子扶手又站了起来,“谁?淳安?” “嗯,正是。太子想问我要新军副统领的职位,我让他找陛下您写一份诏书他不愿意,于是我就提了这么个折中的办法,明日我领五百人,太子领三千,若一日之内我不能将他擒下,这还剩一位的新军副统领职位便让太子坐。” 李宁昭听完不禁哈哈大笑,一侧,禁军大将军薛离忍不住开口道:“这小娃娃人不大,口气倒挺狂。五百打三千还只用一天。” 李宁昭有些疑惑的看向薛离,“不知将军是?” “他是朕的禁军大将军薛离,临安三万禁军由他统管,就是他听人说新军如何如何了得心里不服气这才扯着我到你这来看看。” 顾玉尘抱拳,“见过大将军,不知将军对我这新军可还满意。” 薛离好像不服气般,撇撇嘴道:“也就那样,比那些州军废物强上点。” “哎哎哎,刚才你跟朕在外面可不是这么说的啊,你不是说这新军士卒各个堪称精锐么。” 薛离一撇头,“精锐那也只是比其他军队,还是比不上禁军。” 李宁昭无奈地边笑边摇头,“你啊,一把年纪的人了,胜负心还这么强。” 第三十九章 军演 其实对于薛离,李宁昭也是有着不一样的情感,在李宁昭还是太子时薛离便是禁军大将军,如今李宁昭已经是三十好几快四十的年纪,薛离也是快六十的年纪了,满头华发早已成了白发。 对李宁昭来说,薛离便是叔叔辈的人物,而薛离对李宁昭的爱护也是无人不知。 “玉尘,淳安跑哪去了?” “太子说是选人去了。我答应太子由他先选三千人,剩下五百我来带。” “你就这么有信心?还是就想卖太子一个人情”薛离只觉得顾玉尘这么做实在太荒唐了,不知道是自负还是压根就没想赢。 “我是不想太子输得太快,既做不到练兵恐怕太子还说我是欺负人。”顾玉尘不卑不亢,丝毫没有因为薛离是前辈就有所退让。 军中之事,只有一争绝无退缩之理。 “哈哈哈,好!你倒是比你父亲更自信,既然如此,我很薛将军明日便继续来你这大营观战了。” “哼,我到想看看你明日如何赢得了太子。” 顾玉尘又陪着李宁昭和薛离在各校场校验场地间转了半晌,纵使军旅出身的李宁昭也是对新军赞不绝口。实际上这批新军的受训时间远不止一个月,只是顾玉尘接手的这个月强度极大。 这批新兵在挑选时就是从京畿宁州和相邻三州数十万军户中择优秀子弟选取,从底子上开始就可谓是精英层次,正是这种种因素加到一起才有了今日的成果。 “玉尘啊,干得不错,这些军队已经初见精锐之表象,可还有提升的空间。承武边乱,纵使玄策军不幸全部以身殉国,可五万玄策军硬是咬掉了贼梁十多万的生力军,这也是之后贼梁不再进攻的原因。 我希望,终有一日新军能够达到昔日玄策军的高度,甚至超越玄策军。” 营门前,李宁昭再次旧事重提,语重心长的告诫着顾玉尘。对于这位帝王,顾玉尘在他身上一向都只感受到叔父般的关怀,没有一丝威压,其实他也想过李宁昭对他和妹妹的关照可能更多来自父亲,可就算是如此,他依旧觉得温暖。 毕竟在这临安城中,真心对他和顾宁清好的人并不多。 送走李宁昭,顾玉尘独自打马出了大营,纸上得来终觉浅,沙盘上的地势看的再仔细,终不如亲眼所见,直到星夜漫天,顾玉尘才迟迟回营。 中军府里,李宁昭刘章等将领早已等待多时,见顾玉尘回来后均是围了上来。 李淳安开门见山的说道:“人我已经挑好了,现在你来说说,明日如何个比法。” 顾玉尘到案前取了一杯水一饮而尽,然后带着众人走到沙盘前,指着沙盘道:“下午我打马出去看了一圈,明日的演练就选在此处。” 顾玉尘一指点在万寿山南山道出,“此地有一道长十里的山间峡道,今夜寅时我带军入内,太子明日辰时带人出发,只要过了南山道便算是太子胜,反之,太子若被我擒住,便算太子输。” “要是我一日时间没有出的了南山道,你也没能擒住我呢?”李淳安问道。 “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不过一旦出现我也算太子胜。”顾玉尘斩钉截铁道。 “这么自信?” “不然?” “其实想卖个人情给我你直说就好,不必这么遮遮掩掩。” “......明日别让我逮着你。” 在确认好所有的军备都已经换上了木质训练军备,强弓也被换成了一般的训练弓后,顾玉尘再三给各营校尉强调一定要给手下说明不要下重手,这群士兵真是伤一个他都心疼。 寅时,顾玉尘按时出现在校场之中,五百骑兵已经全副武装,整装待发,李淳安为了方便没有拆乱营的配置,留了一整营给顾玉尘,此番跟着顾玉尘的正是第六营。 新军因为整训尚未结束,所以连同各营一起都没有赐名号,所以现在新军也一直称新军。 第六营校尉是顾玉尘的旧部,名为石封,石封乃是地地道道的凉州庄稼汉子,因为家中困苦应征入了伍,二十多岁的汉子正是气盛之时,见到顾玉尘就开始抱怨道:“将军,我哪里不如老牛头他们了,为啥太子就给我们刷下来了?” “怎么,跟着我委屈你了?看着太子来了想去表现表现?” 石封挠头,“不...不是这个理对吧,将军你说的让太子挑人啊?那为啥就把我刷出来了,我不服。” 顾玉尘深感无奈,这怎么还是个死心眼,“不服,不服就跟我好好干,明天跟着我去抓太子,抓到太子看我打他屁股。” “将军你别吹了,你还敢打太子屁股。”石封撇撇嘴。 顾玉尘...绷不住了。“哎我说你有完没完,安慰你两句你还起劲儿了,你信不信我先打你屁股?” “...别,将军我错了。” ... 顾玉尘带队很快赶到山道中,为了以防李淳安耍小心思,顾玉尘还沿路布置了游骑断后,可此时李淳安根本没有什么动作,安安心心的在中军府中呼呼大睡。 三千人对战五百人,李淳安觉得这他要是输了那真不用在军中混了,这就是给个不会指挥的人来也能打赢的吧?可惜,他遇到的是顾玉尘...... 说实话顾玉尘对这种丛林茂密的山地战其实也没有什么实战经验,凉州干旱,纵使有树木也不会多高大,更不会连绵数百里。可顾玉尘依旧很自信,对他来说这就像是一个大人欺负一个涉世未深的小朋友。 在这种军力对比下,往往更好施展一些兵法,人数太多时比的是底力,底蕴,人数过少时比的是单兵素质,而这样规模的对抗对于兵法的施展刚刚好。 山道中央,顾玉尘快速命人将两侧树木伐倒,在数十米的路面铺满。安排好石封带两百人驻守后,自己带队则向来时的方向退去。 “哼哼,太子啊,白天要给你上一课咯。” 第四十章 接战 五百人对三千人,其实分兵是个很危险的选择,这种兵力对比下五百人尚能成阵,一旦分开则很容易被人多的一方包围。 此时新军士兵们还不知道顾玉尘想要做什么,可镇字营老营出身的军士们却已经明了,这是最简单的战术,首尾夹击。此处是山道的最窄处,两侧山坡陡峭,石封带一百人在路中用断木搭起临时的简易拒马,依靠拒马下马作战,剩下一百人分设两边依靠弓箭攻击。 而顾玉尘则带人从一处较为缓和的地方骑马上山,白日里他便考察过此处,先前带人赶来也是为了不让李淳安发现他分兵。 为了分散李淳安的注意力,顾玉尘还安排了一百人到前方吸引李淳安的注意。 三百人骑马如何遮掩痕迹上山是个很大的问题,所以说顾玉尘并未选择在上山处停留,而是沿着山脊缓缓再次前行了一里的距离。 等顾玉尘安排好一切时间也过得差不多了,此时李淳安已经整好队伍准备出发,随着报时人的一声“辰时到”,李淳安领着三千马军浩浩荡荡地出了万寿山营。 因为赌约是顾玉尘抓到自己,所以为了防止顾玉尘用强行突进的方法突破前军,李淳安特地安排刘章打头,自己则在队伍中央。 辰时末,三千人已经彻底进了南山山道,此时李宁昭和薛离也到了中军帐等待消息,有五城兵马司的人穿着特殊服饰随军,任何消息都能很快传回。 一处矮坡之后,两名负责盯梢的士兵气喘吁吁的跑道顾玉尘身前,“将军,太子的前军已经到了山道拐角,再过不到半刻钟前军就能和咱们的人遇上了。” 听到这个消息,所有士兵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这次军演为了判断生死,在所有士兵的武器上都涂抹了一层白色石灰,一旦被砍到致命部位就算做阵亡,弩箭的箭头也换成了包着石灰的布包,虽然这样会大大降低与实战时的设计手感,可毕竟是军演,安全第一。 “将这个消息传到后面去,让他们做好准备,按计划行事。” “是!” 李淳安虽然没有提前准备太多,可行军却安排的最为细致,按照之前的约定这次他带的是两千步军一千骑军,按照顾玉尘的话来说,给你三千骑兵你把所有马堆到身前都能混过去,那根本没得玩。 在排军布阵上,李淳安将四百骑兵留在自己身侧,六百骑兵断后。 这样安排的好处是一旦走出狭窄处骑兵可以很快展开掩护军队两翼,南山山道李淳安也走过,他知道到了后半段会有一个分岔路口,且是一个凹地地形,按照李淳安的判断顾玉尘会在那里堵截他。 因为在那个地方顾玉尘可以安排人在两侧山顶居高临下射击,而他的人爬不上去,侧面的分叉路也可以做骑兵冲锋的缓冲地带,无论他在什么地方这里终归是山道,部队两侧十分薄弱,一旦被人从中撕破其实三千人和五百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正因如此他才安排了骑兵在身侧,到时候四百骑兵快速移动向分叉路口,身后步军补上,六百骑兵迅速沿两侧展开掩护大部队快速通过。 可李淳安没有想到的是顾玉尘根本不会给他这个展开骑兵的机会,其实任谁也想不到顾玉尘会在这离山道口不足三里的地方便开始设防。 小半刻钟后,只听山下一阵喊杀声,六十名骑军组成锥形阵竟然从正面迎上李淳安的前军,此时李宁昭正跟着四百骑军堵在山道转弯处,前方的游骑再次回报。 顾玉尘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太子,你会不会在中军呢? 由于前去探查的游骑不敢离得太近,而且李淳安也换上了一套将甲,所以并不好辨认李淳安在什么地方。 听着这个消息身旁的士兵们都激动了起来,如果现在赶到山道拐角一阵箭雨射下,一定能达到出其不意的偷袭效果,说不定可以就此截断前后军,让他们首尾不相顾。 可顾玉尘却依旧却让众人等待,只说时候未到。 前方正面突袭的六十骑在身后四十骑的交叉掩护下很快向后撤去,只是付出了二十余人的代价便换了李淳安前军五十多人伤亡,并且差点凿穿前方的三百骑阵容。 可消息传到李淳安耳朵里,李淳安只是笑笑并不让人往前追,对他而言,五十换二十他换的起,而对顾玉尘来说却是无法承受得起这样的损失。 “报告将军,太子前军并未追击。” 顾玉尘笑笑,他明白李淳安的想法,只要安安稳稳过了南山山道便算是赢了,这样的突袭用一次他也就该谨慎起来了,想必不会给自己第二次机会。 “无妨,放他们继续前进,中军过完山道后就该咱们出手了。” 以顾玉尘的计算,当李淳安整个中军过完山道拐角后前军刚好和石封接战,到那时李淳安必定会安排冲阵击杀自己的有生力量。 一刻钟后,李淳安听闻前军来报,先前来袭的骑兵出现在了前方山道上,身后还有大概一百多人的步军,两侧山上也有弓箭手埋伏的痕迹。 李淳安凝眉,顾玉尘怎么会选在这种地方和他对垒,如果回报属实的话前面就已经是顾玉尘的大部队了,尽管那里山道狭窄自己的大军施展不开,可这并不意味着对垒顾玉尘能占到任何便宜。 “我的顾大将军,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呢?”李淳安甚至感觉此时有趣了起来,自己三千人坐怀不乱,他到想看看顾玉尘有什么办法。 “传我令,前军接战,中军压上,后军不动。” 随着军令传出,刘章亲自带着二百余先锋骑兵前冲,在路上的骑兵却是很快后撤,随后后面压阵的步军将拒马搬好。 其实在对战中除非到了最关键阶段,或是在凉州大漠的那种环境下,一般都不会安排骑兵对撞。 第四十一章 冲阵 看着眼前满地的滚木和临时拒马,刘章硬生生带人停了下来,可他这一停迎接他的却是一阵箭雨。 刘章骂了声娘,直接带着下马的先锋军向前冲去,而身后的步军还有一定的距离,等到他带人冲到阵前八十步时,两侧山坡上一阵箭雨来袭,仅仅是三拨箭雨便有百十号人身上沾染了白点,只好自己走到一边吃瓜看戏。 刘章则是顶着箭雨带着剩下的人冲过滚木群,来到了拒马阵前,石封一声令下,拒马后的士兵纷纷架起长矛竖起大盾组成了一面盾墙。 此时,前军的步军距离此处还有大概三百步的距离,就在此时,山上一侧山坡上蓦然响起战马嘶鸣,两百匹战马突然从山崖下冲下,前军步军一时慌张起来阵型有所混乱,好在平日里的训练让他们有较好的心理素质,且现在都知道是军演。 否则如果是一般军队放在真正的战场上恐怕早已被吓破了胆,根本不要想能稳定阵线。 席卷而下的战马横冲直撞,很快将前军的阵营冲乱,毕竟是军演,这些士兵也不可能不要命的干,纷纷开始躲避战马的冲撞,还有些人试着重新去安抚战马,毕竟他们平日里都练骑术,这些马对他们来说也不陌生。 李淳安看到前军的情况不由得哑然失笑,原来是用这种办法,可这样顶多是能将前军骑兵吃进去,与整个局势而言并没有什么较大的改变,说实话要不是怕伤了战马这时候李淳安真想指挥骑兵冲上去,毕竟这百十号人的拒马能有多厚? “五城兵马司监察何在?来人。” 身后军队中,一名插着两面大白旗,身穿湛蓝服饰的五城兵马司监察快步打马上前。 “小的在,太子有何吩咐?” “你去给前面拦路的人传个信,就说我怕伤了战马,愿意用四百号骑军和四百号步军换他们全部阵亡,问他们意下如何?” “遵命!” 五城兵马司的监察很快来到拒马阵前,经过一阵厮杀,此时刘章正气鼓鼓的坐在一根木头上怒视着石封,刚才要不是这小子给自己裤裆来了一角,自己还不至于就这么被俘了。 “你小子给我等着,等回去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给老子撩阴脚,真有你的。” 石封则是满脸笑意,“将军说了,军演难免出现刮刮蹭蹭,您瞧您说的,我也不是故意的啊,就是那脚都到那地方了,你说我不踢也不好对吧。” “对个屁,你个混球,要是老子的宝贝有个三长两短我非要给你阉咯!” 木头上,刘章一手捂着某处,继续满脸痛苦...... 监察找到石封,将李淳安的意思带到,石封此时是真乐了,“没想到将军连这都能想到,果然跟将军说的一模一样,劳烦你回去告诉太子,这买卖咱不做,我们这些兄弟各个有万夫不当之勇,别说三千人,就是三万人我们也守住咯。” 监军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劝说道:“这位将军,您看这也大热天的,不如让兄弟们早些歇着吧。” “不行,你就让太子继续进攻,砍四百头猪还要些时间呢更何况我们,我这么让路了那军演就没啥意思了。” 眼见石封油盐不进,监军只好退了回去,来到李淳安前将石封的话原封不动的复数给了李淳安。 “等等,你是说他说是四百头猪?” 监军愣了愣,“没错,这点事小人还是记得清的。” 李淳安的嘴角泛起一抹弧度,四百头猪,不是三百头或是五百头,也就是说算上刚才的骑兵前面就有四百号人,那么还有一百号人肯定就是给顾玉尘带走了。 “哼哼,玉尘啊,你就这么给自己的手下卖咯。也罢,全军听令,步军压上!” 方才停下的前军一千步兵再度压上,两侧山上再度抛射出箭雨,大约过了小半刻钟时间,一名校尉到了李淳安身前。 “太子,在下一营校尉刘力,有事禀报。” “何事?” “在下观这两边箭雨的密度和路上的人数不像是有四百人的样子。” 李淳安想了想道:“会不会是还有隐藏的兵力?” “应该不会,咱们一千步军压上,将军不可能留手,否则对于正面迎击的队伍压力太大了,若是路上的军队崩溃,我们用骑军都能将太子快速送出南山山道,这个道理将军不会不懂。” 就在两人还要商议时,后军突然传来军报,后侧百余骑兵杀至。 李淳安笑了笑,“看来是我们多想了。命令后军骑兵应战,务必全歼来袭所部。” “遵命!” 此时,缓坡之上,顾玉尘起身伸了个懒腰,露出一丝微笑,“差不多了,该咱们出场了。” 在方才游骑的回报中,李淳安的中军整好停差不多在了他们上山的地方,而且此时只有骑军在李淳安身侧,虽然那一处有一面缓坡,可依旧是山道狭窄,军队在两翼根本施展不开。 顾玉尘跨上战马,一声令下,一百号骑兵尽数上马。 仅是很快的时间,李淳安便听见了山上传来马蹄声,这侧的山坡上树林并不茂密,稍稍看一眼,在视线的尽头什么都没有,可下一瞬,一道黑影在天空的映照下十分显眼,在下一刻,只见恍若无数身影突兀出现。 “快,骑军上压,后军步军结阵,顾将军杀过来了。”李淳安还在愣神时,刘力已经迅速做出安排,“还请太子一步后军。” 可顾玉尘哪里会给李淳安这样的机会,仅是数十个呼吸顾玉尘便一马当先地迎上了正在向缓坡上进军的中军骑兵,只见顾玉尘快速射出三箭后将弓挂在身侧,抽出长枪便迎了上去。 身前三骑围来,可因为是上坡战马的速度提不起来,直接被顾玉尘一冲而过,随后被顾玉尘身后的骑军一一收掉。 在众多人群中,顾玉尘一眼便认出了正在向后转移的李淳安,“敌军主将在那里,随我冲阵!斩敌首级!” 第四十二章 定音 不断有骑兵迎上顾玉尘,可都一一被顾玉尘身侧的骑兵拦下,等冲到山坡下顾玉尘身侧已经只有二十来号人,这样的距离根本没给步军射箭的机会,冲入步军的顾玉尘如入无人之境,所过之处士兵尽皆退散。 “怂什么!此刻我就是敌人,谁要退!” 顾玉尘一看情势不对主动降下马速杀向李淳安,此时他离李淳安只有十多步的距离,只要他再一冲便能到了李淳安身前,顾玉尘知道这些士兵是怕被自己的马撞伤,所以一个个的都退开。 见着顾玉尘如此做,身后的骑兵也纷纷放缓速度,甚至还有人跳下马步战。 顾玉尘也一个鹞子翻身跳下战马,一杆长枪将身前一片士兵挥开,朝着李淳安的方向便掷了过去,只见长枪不偏不倚的戳在李淳安屁股上,留下了一个大白点子。 顾玉尘一手拔出腰间木刀抵挡,一边大喊,“敌将已伏诛,还不速速投降。” 一众士兵都是面面相觑,不由得停了下来,李淳安则是像要跳起来骂娘,分明是扎自己屁股了怎么就成了自己伏诛了。士兵们让开了道,顾玉尘走到李淳安身前笑呵呵的拍了拍李淳安的屁股。 “哎别动,我给你拍拍灰。” “滚滚滚滚滚。”李淳安一连几个滚字,满脸嫌弃。 “怎么样我的太子,服了没?” 李淳安恨恨道:“服个甚,你那一枪分明扎偏了,不算。” 顾玉尘贴着李淳安的耳朵,贱兮兮的道:“臣这不是怕伤了太子玉体,所以故意扎偏了几寸么,反正都是一个结果,不重要。” 此时,李淳安才反应过来方才自己是中了顾玉尘的计了,他之所以敢将步兵调离身侧,就是因为从石封那里得到的错误信息,误以为前方确有四百人,而身后只有一百骑兵做偷袭。 “好你个顾玉尘,竟然钻空子,连监察都利用,让石封给我错误的消息,你却带人在山上埋伏。” 顾玉尘笑笑,“太子不也一样么,想靠着监察去探听我前军虚实,如果你不派人去我也骗不到你不是,只要你带人稳步进攻我也只能静待机会看看能不能来一出百骑破阵。” 李淳安还是有些不服气,他只觉得自己有些窝囊,带着三千人跑了两三个时辰,结果连山道的一半还没过就被顾玉尘逮着了。 “哼,如真是那样你觉得你能有机会?这些将士的身体素质差别没那么大,若真是正面碰上了你就以为你能冲进来?” “我能。”顾玉尘毫不犹豫的回答,无比坚定。 “好了,输了就是输了,太子,我们回营罢,这次演练时间虽然不长,可足矣给这些新兵做一次复盘了,不过这副统领的位置暂时就和太子无缘了。” 正午刚过,万寿山大营便远远地看着有军队退了回来,由于结束的突然,五城兵马司负责传递消息的士兵还来不及传递消息这场演练就结束了,所以此时大营里的人都还不知道这次对抗的结果。 李宁昭和薛离登上营门眺望着远处的队伍。 “薛老将军,你猜是谁赢了?” 薛离此时也有些不解,按着演练的规则是要李淳安带军穿过南山山道,可到现在才不过过去了三个多时辰,难不成是顾玉尘真的俘虏了太子?可这时间也有些太快了些,甚至连回报的人都没有。 虽然心里不愿承认可薛离还是如实说道:“应该是顾玉尘赢了,太子带三千人来回南山山道,在顾玉尘的阻拦下应该不会如此快,只是不知道这顾玉尘用了什么法子能这么快将太子俘虏。” “嗯,朕也好奇,就等他们回来给朕解惑了,薛将军,你给朕说实话,你觉得新军对比如今禁军如何?” 薛离沉默半晌,“整体素质禁军与新军不相上下甚至还要略有胜之,但新军是这批在边城待过的边军教出来的,我观他们对兵器的操练更多是走的实战的路子,将《兵器要纪》中的许多处都做了修改。 这样的队伍恐怕战力要更胜一筹,而且这新军的骨干都是上过战场的老兵,刀尖上滚过来的谁没有些本事?就新军里也有一股禁军不具备的豪气和血气,如今的禁军,安逸太久了。 说到这,臣恳请陛下能否帮臣将新军的《练兵总要》拿来一观,在禁军的平日训练上臣思虑是不是也要做出改变了。” “想要?” “嗯。” “自己要去。”李宁昭憋着气笑了笑,转身下了营门。 时至下午,三千五百新军尽数归营,折腾了三天这些汉子们也都疲惫得很了,这三天时间太多人因为激动和紧张晚上都睡不着觉,这刚一归营半数人倒头就睡。 顾玉尘和李宁昭也回了中军府,李宁昭和薛离一直在等着两人回来复盘。 顾玉尘详细的将今日的过程在沙盘上指了出来,薛离却是哼了两声,“我当是什么高超的法子,你这完全就是欺太子没有什么经验,若是我过这山道,必会派游骑前行三里探路,两侧山上也会安排小股步军提前排查,此后才让大军通过。” 顾玉尘点头,“依照大将军的方法自然可行,但若是在我的阻击下想要一日过山道恐怕也是难如登天,那时我就算带五百骑兵正面相抗,大将军也不一定能很快破阵而过,可惜对练之人不是大将军,太子虽然看过些兵书可到底是欠缺经验,我利用这一点也无甚不可。” 李淳安越听两人对话越觉得不对味儿,合着两人拌嘴却都是在说他菜,啊啊啊,简直是欺人太甚! “好了好了,玉尘你就让让薛将军哈哈,他这不服输的牛脾气,再说下去小心他真的找你练练。” 李宁昭刚说完,薛离哐的一下跪了下来,“启禀陛下,臣正有此意,如若陛下准允臣愿意带禁军与新军一较高下!” 李宁昭,囧 “咳咳,此事再议,哎,薛将军你不是跟朕说想要朕帮你问问新军的《练兵总要》么。” 第四十三章 职分 “陛下!你!” 年近花甲的薛离老脸涨的通红,赶忙别过头去,“陛下,你,哎呀!” 觉得丢了面子的薛离径直冲出了中军府议事厅,只留下一边咳嗽一边掩嘴偷笑的李宁昭。 “陛下。”顾玉尘小心叫了一声。 “嗯?没事,就让那老犟牛外边去凉快会儿,半百的人了还这么好面子,见着小辈也要比划比划。接下来说的事他不在也罢。玉尘啊,新军大比结束将各营调整好后也该有个名号了,你有什么想法么?” 顾玉尘愣了一愣,说实话这个事情他还真没想过,甚至他都有些忽略了这个问题,是啊,一直叫新军也不是事。 “回陛下,没有。” “正常说话,现在又没别人在了,我听着累。嗯,这个问题我有个提议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顾玉尘习惯性的挠了挠头,“您能给新军赐名自然是好事啊,说实话这个问题还真有点头疼,有个现成的刚好。” 李宁昭想了想,还是转过身去从身后掏出了一方包裹,小心翼翼的放到身前解开。 李宁昭挥挥手,“来,你两将这面旌旗展开。” 顾玉尘和李淳安走上前去,一起将包裹中那面有些残破的暗红色旗帜缓缓拿起展开。 只见大旗赤红做底,四周金线镶边纹龙,旗面大书一策字,策字旗! 李宁昭站起身来抚摸着这面策字旗,一抹怀念之色浮于面上,“这是当年玄策军的遗物,从玄策军被伏的地方寻到的,就数这面旗还算完整,这上面的血也是那时候的。” 顾玉尘的身躯猛地震了震,有些颤抖的看着握在手中的旗帜,不由得捏了捏拳头。 “新军现在还担不起玄策的名号,玄策的历史太重,自我大燕开国以前玄策军便是太祖身前最精锐的部队,大燕天下十三州,半数尽洒玄策血,此言不是一句虚言。 可你是定安侯府的后人,你的祖祖辈辈都是玄策军的大将军!如今你也走上了和他们一样的道路,思来想去我还是想将这面旗帜托付给你。 新军现在背负不起的名号,需要你来带领新军证明,你们担当得起这玄策二字!顾玉尘,你可敢接旗!” “臣!顾玉尘定不负陛下,不负大燕,不负玄策!臣,顾玉尘,领旗!” 史记:燕宁泰五年夏,帝授玄策之名,再立玄策军,群臣上书皆论新军资历尚浅,不可担玄策之重,帝不复议。 反正顾宁清被接进了宫,顾玉尘没什么后顾之忧,索性大比后就直接住在了中军府。 皇帝授新军玄策之名的事很快在新军中传开了,玄策军是何,整个大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然玄策军在六年前被梁国边军埋伏尽数阵亡,可依旧不能改变他在大燕百姓心中的地位。 这两日顾玉尘忙着重整新军的构成,在七大营的基础上顾玉尘将新军划分了新的四大营,四大营营号皆用旧制,近卫龙骧营,骑军虎威营,骑射鹰扬营,以及步骑军玄甲营。 四大营并非是五百人的营级编制,而是一个统称的名号,当年大燕开国,玄策军鼎盛之时足足十五万之众,号称八千龙骧骑,十万虎威军,从此也可见龙骧骑的精锐程度。 这次整编顾玉尘打算抽调五百人做龙骧营,由他亲自带领,一千虎威骑和五百鹰扬骑作为玄策军马战的主力,剩下一千五百人则做玄甲营,为玄策军步战的主力。 这样的安排能在不动五百人为一营的前提下最便捷的整顿,而营中人员则依照这次大比的结果做调整。 这个命令下来后当晚七个校尉就来中军府找顾玉尘,这些校尉都是顾玉尘一手提拔起来的原来镇字营出身的兄弟。 “将军,你这偏心啊,刘力上任副统领我们就不说啥了,为啥石封就能带龙骧骑,我就要去带鹰扬营?” “赵老黑你就别叫了,你好歹还是鹰扬营,我们几个直接去带玄甲营了,本来咱们在凉州时候都是马军编制,现在要我去带玄甲...” 顾玉尘听着他们七嘴八舌,只有石封和刘力两人一言不发,很明显是被其他人扯过来的。 “好了好了,静一静。”顾玉尘听得头都大了,只好板起一张脸将众人喊停。 “你们觉得四大营有什么分别?谁就比谁高一头了?” “那谁都知道龙骧骑是精锐。” “那你玄甲营就不是?自己要认怂谁都把你没办法,有本事你带人干过龙骧营,你要什么名号我都给你!陈云,赵天明,周让,周铁蛋,何贵,刘力,石封。你们都是镇字营老人,我去镇字营之前你们就在。 你说我偏向你们谁?你以为就是我带石封赢了太子就让石封带龙骧?那你知不知道在书院先生出的策论里石封的分数最高?再说你们你个,除了铁蛋,最能打的也是石封吧,你们有什么不服气的。 这新军副统领本来是准备从新军里边挑的,我提刘力做新军副统领为何,就凭你们几个当时都跟着太子,只有刘力察觉到山上人不对及时进言,你们说我要不在他但不担得起这指挥之责?” 顾玉尘一番话让整个大堂都安静了下来,七个大汉各扣手的扣手,望天的望天。七个人从二十来岁的小伙到四十来岁的壮年汉子一起装傻充愣的场面竟出奇的和谐。 “好了,在座的各位都比我年纪大,我在镇字营的时候就说过,各位跟着我是看得起我信任我,到了如今,我希望大家依旧能够如以前一般相互帮助,你们就是我手下的七大先锋,以后还要靠大家一起建功立业,切勿因为这些小事兄弟起了口角。” 听完顾玉尘的话,方才叫喊声音最大的何贵主动站出来道:“将军,是我们不对,我们也不是因为这职位什么的,还是老兄弟几个互相不服输呗。我们听将军的就是了,反正这群新兵蛋子也都不差,带谁不是带。” 几人也都附和道:“就是就是。” 第四十四章 李公子 就在此时,一直也没怎么说话的周让开口道:“将军,今儿大家都在,我再求你个事呗。” 顾玉尘有些好奇,什么事非要当着大家的面。“怎么了,你说。” “那啥,我说了你们可得帮着我啊。”周让的眼神有意无意间瞥到周铁蛋的身上,周铁蛋只觉一股不祥的预感。 “将军,你让铁蛋改个名呗,三十多的人了没个大名,分到我这的一些个兵原来就是从他那出来的,我今儿还听着有几个新兵蛋子凑在一起说话,问我叫个啥,一个说我叫周让,然后有个兵就来了句周铁蛋? 我当时差点没忍住去揍人了,可死气我了。” 还没等周让说完,一屋子的人都哈哈笑起来了,何况这新兵以为周铁蛋的大名是周让,所以才来了那么灵魂一问。 听着满屋子笑声,周铁蛋的脸刷的就黑了,“周让你没事找事是不是?我爹给的名我有啥办法,那年一个算命先生说我五行缺金我爹就给我我这破名,你要我咋改么。” 顾玉尘努力控制着自己脸上的表情,生咳两声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要么还是考虑改个名,这名字确实...有损威严。想想,两军对阵,敌将上前挑衅,你是何许人也?我乃玄策虎威骑先锋周铁蛋哈哈哈哈哈。” 说道最后,顾玉尘实在是没忍住,刘力还接着冷不丁的补了一句,“也不是不行,说不定能给对面笑下马去。”一屋子的人都笑出了猪声。 此时周铁蛋只想找个墙缝钻进去,这也太侮辱人了。顾玉尘见确实有点过了,走到周铁蛋身旁拍了拍,“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不过确实你该有个正经名字了。这样,我去请太子给你赐名,这也不会坏了规矩,毕竟君命高于父命,你也不算坏了规矩。” 周铁蛋感激的看了顾玉尘一眼,确实这些年他早都想换个名字了,可就因为他老子太犟,死活不让他换。 “好,在确定一遍,大家对自己的位置都没有问题了,对吗。” “是!” “好,如此的话,刚好新军休息,明日随我进城,我在醉盈楼宴请大家,也算是犒劳大家这些天的辛苦。” “哟,将军这腰包大了啊,在凉州两年连口酒都不让我们喝,明天我们肯定要把这两年的连本带利吃回来!” “对,吃回来!” 新军大比后依照惯例便是新军的假期,这些汉子也有几个月没见过家里人了,除了留下的轮值人员,绝大多数人都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顾玉尘从凉州带来的这些汉子也想回去看看,可惜一个月的时间不足以让他们走个来回,只能无可奈何的留在营中。 顾玉尘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与亲人分离的痛苦他自然能够感同身受,于是顾玉尘又自掏腰包拿了好些银子分了大家,让大家随意进城花销,还安排了专人来给大家寄送家书。 顾玉尘一早便赶回家中,洗漱一番后换了身衣裳又赶去宫里,上次李宁昭给他的御赐金牌到现在还没收回,索性他就拿着金牌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宫。 因为身体原因,李宁昭早已将所有的公务搬到了紫华殿内,除了上朝之外一般不在前殿停留,顾玉尘一路到了紫华殿见到李宁昭,李淳安也在此处帮着批阅奏折。 见到李宁昭后,顾玉尘将御赐金牌递了过去,“陛下,这个金牌上次用完后一直在我家中放着,没有时间拿进宫来,我这次来交还金牌。” 李宁昭看了一眼金牌并未接过,“这玩意你留着吧,进出也方便。” 顾玉尘刚要跪下,李宁昭咳嗽两声,“又来了,好好说话,不然就滚。” 顾玉尘尴尬笑笑,“这金牌能赋予的权力太大,不适合长期留在外人手上,还请陛下收回。” “你是外人么?”李宁昭转过头去看向一旁的李淳安“哦,合着咱父子两一直把顾将军当自己,顾将军却不拿咱父子当自己人。” 了擦只是笑笑不说话,顾玉尘此时真的是有些不敢说话了,好在李宁昭也没有为难顾玉尘的意思,接着说道:“我相信这牌子在你手上你不会乱用,你就先放着吧,我还有其他事跟你说。” 顾玉尘无奈只好收回金牌,“听陛下吩咐。” “吩咐谈不上,就是淳安一直说想去军中历练,让他当副统领确实不合适,我看你呈报上来不是缺了个校尉的空么,他身手倒也还说得过去,就让他去新军任个校尉吧,稍后我给你下一道诏书。” 李宁昭都这么说了,顾玉尘自然不能再说什么,况且李宁昭说的也是事实,李淳安从小也是弓马谙熟,去任个校尉问题的确不大。 “玉尘遵旨。” “好了,今日进宫还有什么事么?” “哦,我是来找宁清回去,今晚我设宴请了新军的所有军官,这里边大多数都是宁清认识的,可以说都是宁清的叔辈,我想带宁清一起去。” 还没等李宁昭说什么,反倒是李淳安接上话了,“刚好,我现在也算是新军的军官了,今晚设宴在哪,我去蹭顿酒。”边说话李淳安还不忘处理手里的奏折。 “咳,自然是太子的地方了。” 李淳安的朱笔悬在半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抬头望了望顾玉尘,又望了望李宁昭。 “什,什么我的地方,别乱说,那是公孙先生的地方,我就是在那里租了个房间而已。” 李淳安看着李宁昭的眼神越说越不自信,索性直接摆烂道:“好你个顾玉尘,亏我把你当兄弟!” “也亏我把你当个不近风月的孩子,江淮富商之子,李公子。” 李宁昭此言一出,李淳安彻底傻眼了,看着挤眉弄眼的顾玉尘,他的心咚咚狂跳。 “咳咳,父皇,您都知道了?” “哼,你还打算瞒我多久,我说怎么一提给你选太子妃你就推三阻四,要不是因为前两天你往玉尘家里调人,我好奇派人查了查,还不知到我好大儿的在外身份啊。” 第四十五章 老实交代 听着李宁昭将他的底大差不差的全都抖了出来,李淳安也知道这事肯定不会是顾玉尘告的密,而反应如他迅速也很快明白了方才顾玉尘话的意思,这分明是挑明了让他老实交代,恐怕也是顾玉尘听到什么风声。 李淳安猜的不错,顾玉尘回家时下人交给他了一封信,说是不知道什么人送的,但是见上面的印花不简单便收下了。 顾玉尘打开后,信里只有简单一行字,“宫内来查,太子身份已暴露,望转告——公孙玲珑。”姓公孙,不用想顾玉尘也知道是哪里来的信了,这肯定是李宁昭不知道怎么查到李淳安的事,所以也才有了刚才那番话。 “父皇,我没在外面乱做什么,你不是让人去查了么,也能查到的吧。”李淳安无奈的说道。 李宁昭狠狠的敲了敲李淳安的头,“我哪里是怕你在外面乱做什么,我是寒心,我最信任的儿子还有这么大的事瞒着我。” “我也这么大了,也能有点自己的私事吧。”李淳安揉着脑门说道。 “可你买下醉盈楼七层和那姑娘时你才多少岁,啊?” 李宁昭一句话憋得李淳安满脸通红,“我...我...” “那个姑娘怎么回事,说罢。” 李淳安瞅了一眼顾玉尘,又将那晚对顾玉尘说的话原封不动的说了一遍,只是省了后半段要取莫怜雪做皇后的部分。 “父皇,真的就只是这样,我也没对人家姑娘怎么样,就是...” “莫怜雪?你喜欢她?” 李宁昭到底是过来人,这种事情自然瞒不住他,李淳安支支吾吾半天,还是鼓起勇气道:“是。” 李宁昭叹了口气起身看向窗外,“身为父亲,我不能说我的儿子错了,喜欢任何一个女子本来就是你的自由,身为一个帝王,我也不能说你错了,善待臣民,有一颗仁爱之心是为君者的良好品德。 可是身为帝王你我都无法忽视这世俗的眼光,你若娶她,来自那群言官的压力你能不能顶得住,换句话来说,那个姑娘那般出身是否能担当的起日后母仪天下的职责?” “她能!”李淳安赌气般的说道,“怜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还时常与她谈论古今士子,论学识眼界她绝不输那些大家闺秀!” 李宁昭回头,认真的看着李淳安,“此事我不拦你,我大燕选妃的确不看出身,只要身世清白便可,不过你自己要想清楚日后要面对什么便好。” 李淳安原本还以为李宁昭会拦他,却没想到李宁昭竟然会如此豁达,或许是被李淳安的故事感动,或许是出自亲情...... “对了,说了淳安的事,玉尘你呢?” 瞬间顾玉尘便知道李宁昭在说什么,当即装傻充愣道:“啊?什么?奥,去找宁清是吧,我这就去。” 说完顾玉尘便想起身逃跑。 “我是问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子?你也十六了,是到了成家的时候。” 顾玉尘当即垮下个脸,这街坊大妈操心也就算了,怎么还被皇上催起婚了?谁懂啊? “咳咳,没有。陛下,这事儿还早,不急。” 李宁昭摆摆手,“哪有不急的,男儿本就是成家立业,你现在立业都做到了还没成家这怎么成,这样,你要看上了哪家大臣的女儿就告诉我,我帮你指婚。” 顾玉尘,囧。 “遵命。”...... 好不容易李宁昭放过了顾玉尘和李淳安,两人一阵风似的跑出了紫华殿,顾玉尘只感觉这比他拉练一天还要累,心累。 两人一同去找顾宁清,路上顾玉尘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李淳安感慨道:“不愧是一国帝王,我原本以为这件事情我已经办得很隐秘了,可仅仅只是几天时间父亲就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顾玉尘出言嘲讽道:“就你这点小心思还跟陛下藏着掖着,南山山道的时候就看出来你办事不缜密,还想瞒过其他人。” “你死。” ...... 两人一番打听来到了御花园,据内官而言此时顾宁清正跟着两位公主在后花园里散心。 说来也奇怪,李宁昭所生的六个子嗣里前三个全身皇子,而后三个全身公主,如今最小的公主才四岁,自然不会跟着她们跑闹。 顾宁清的年纪比最大的四公主李浔江也还要大上一岁,而在凉州的经历让她看起来更像一个大姐姐一般,后花园中,四公主李浔之和五公主李浔微同着一群小宫女玩闹着,顾宁清就在旁侧看护着,而皇后叶莹则和另两位妃子在远处的亭子里谈天。 按理说如此皇家花园是断断不可能让外臣入内的,可顾玉尘和顾宁清就是个意外。 按照李宁昭的话说,小时候来的,大了也来的,毕竟顾玉尘大小也在这御花园中和李淳安玩闹过。 在见过叶莹说明情况后,李淳安和顾玉尘就带着顾宁清离开了皇宫,一路赶向醉盈楼。 此时时间虽然还早,醉盈楼里的酒客却是并未见少多少,李淳安早早就带起了面具,这次他并未带着顾玉尘和顾宁清走正门那片长廊,而是走江面划船而进,用他的话讲,这就叫特例。 亭台水榭直通江面,小船悠悠而进,有李淳安领着,顾玉尘和顾宁清一路畅通无阻的从后门进了醉盈楼。 在吩咐留好房间后,李淳安带着两人又到了七层,还唤来了莫怜雪。 一进屋,李淳安便对莫怜雪嘘寒问暖,顾玉尘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没想到李宁昭还有这么油腻的一面。 顾宁清悄悄凑到顾玉尘耳边问着李淳安和莫怜雪的事,顾玉尘只是笑而不语。 “好了好了,公子别闹了,这里还有两位客人呢。” “没事,这两一个是我兄弟,一个是我妹妹,不是什么外人。” “可也不能失了礼数啊。” “没事,他们会照顾好自己,不理他们。” 顾玉尘...“我带宁清出去转转,你们两继续。” “看,我就说他们会照顾好自己。” 第四十六章 夜宴 顾宁清还是第一次来这么高的地方,兴致勃勃的爬到望台上向下眺望。 看着城内车水马龙,市井之间一遍人间烟火,顾宁清不由得觉得仿佛自己就是天上的仙人一般俯瞰人间烟火。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傍晚,算着时间刘力、石封他们也快到了,顾玉尘就趴在六层楼向下望着,等着他们来。这次的宴会李淳安安排到了六层楼,虽说是顾玉尘出钱,可要没有李淳安的面子想要订到六层楼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想着他这些兄弟进来时脸上的表情,顾玉尘就觉得一定很有意思。要知道他这些兄弟有好几个都是没有家室的,向石封也才二十出头,这样的汉子见着这等场面,呵呵。 很快,顾玉尘听见门口一阵骚乱,和第一次他进来拿出那块腰牌时,众人围观他时一模一样,所有人都挤在大堂两侧看着门口。 下一刻,顾玉尘差点两眼一晕,只见七个穿着铠甲军人打扮的一齐进了醉盈楼,东望望西望望。顾玉尘差点两眼一黑,这些活宝都不知道换一身衣裳么,来这里的要么是文人骚客,要么就是大家公子,哪有他们这般装扮的,连醉盈楼的姑娘都不敢靠近。 好在有李淳安提前打了招呼,很快有侍从前去将他们领到了六层楼,不少人都好奇的抬头望了上来,纷纷议论着刘力、石封他们的身份。 刚一进屋,众人就发觉顾玉尘一脸黑线一句话也不说,何贵上前碰了碰顾玉尘,“将军,咋了不说话。” 顾玉尘鄙夷的向一侧挪了挪,“别碰我,让我自闭会儿。” “到底咋了。” 李淳安看着一脸黑线的顾玉尘不禁笑道:“至于这么嫌弃你这些兄弟们么。我倒觉得他们这么穿挺好,我在醉盈楼有些年头了,到还真没有这么穿着进醉盈楼的今天也算是给开个先例。” 在座的都是见过李淳安的,听着太子的声音突兀响起一个个都是要起身行礼,好在李淳安快人一步,抢先说道:“在下江淮富商李家之子,与将军是旧时好友,今日得之将军宴请各位,所以便做主找了这么个地方与诸位豪杰见面。” 听着李淳安这么说,就算他们再笨也大概知道是什么意思了,李淳安这是在隐藏身份,几人也便随着李淳安的话语说了下去,纷纷见礼后落座。 李淳安长出一口气,他的身份可还真没有告诉过莫怜雪,莫怜雪一直也只以为他是个富家公子,其他一概不知。 果然,几人刚刚见礼完毕莫怜雪便带着两位女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李公子,诸位将军,小女子有礼了。” 莫怜雪微微侧身行礼,随后站到了李淳安身边,在这醉盈楼,李淳安无论见谁都不会躲着莫怜雪,无论莫怜雪怎么想,李淳安觉得这是他对莫怜雪无条件的信任。 剩下的两位女子则一人抱琵琶,另一人抱琴,在莫怜雪的示意下演奏了起来。 直到这时,顾玉尘才郁闷的开口道:“你们出军营咋都不换件衣服,非要搞得这么显眼干嘛?”直到现在他还在郁闷中。 几人对望一眼,还是何贵委屈开口道:“也不是我们不想换啊,临安人家都阔绰,我们从家里带来的那几件破烂衣裳要是穿进城来那还不被人当成乞丐,看来看去也就只有这身能看点了。” 顾玉尘怔了一会儿,这档子事他倒是没想到,顿时他有些自责,看来还是自己太忙,没有照顾好兄弟们,想来也是,他这些兄弟跟着他来临安绝大多数人连城都没进过,成天就在营里训练,可他这些兄弟却是一句怨言都不曾有过。 顾玉尘想了想,“这事是我对不住大家,是我疏忽了,这样,待会儿我再拿一笔钱,大家回去统计一下兄弟们的身材,然后给大家都做一套能出们的衣裳。” 顾玉尘刚说完话,只觉得自己腰间一疼,转头看去原来是顾宁清轻轻掐了他一下。 “怎么了?”顾玉尘小声道。 “哥哥,咱家哪还有那么多钱啊?先前那些大人送礼的钱基本全部被你用完了,你上月的俸禄还没发。” 顾玉尘脸色一囧,这档子事他还没想到,是了,之前他只管着花钱,还真没注意自己手上剩多钱。 李淳安和顾玉尘、顾宁清就挨着一起坐,顾宁清说什么他自然听清楚了,无奈笑了笑,“这钱我替你哥哥出了,你们只需要回去给大家量身便好。” 顾玉尘感激的看向李淳安,李淳安还以为顾玉尘会说些什么感激的话,故作深沉的端起酒杯小酌一口,可顾玉尘一开口他差点没把嘴里的酒喷出去。 “李公子好财力,那不如今日这顿你也帮我请了呗。” “噗,咳咳,顾玉尘,咳咳,你够可以。”莫怜雪只在一旁偷笑。 ...... 到了醉盈楼还是李淳安的客人,醉盈楼自然不会亏待,尽可能的将所有好菜一道道端上来,年纪四十多的陈云竟是吃着吃着哭了,众人还以为他是卡着了,连忙关切的递上水去,可陈云只是摆摆手表示没事。 一旁,赵老黑赵天明开口道:“估计陈老哥是想起他老妈了,当年凉州大旱,我跟陈老哥是一个村的,当时有一伙盗匪将我们村子搜刮一空,各家各户的粮食是一点不剩。 陈老哥的老妈本来身体就弱,为了省一口吃的给陈老哥最后硬生生饿死过去了。别说是陈老哥,就是我看到这一桌也.....唉,那唐教习那天念了句诗怎么说的来着?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桌上,一众人都沉默了起来,的确,这桌子上的各色菜肴无不色香味俱全,临安的普通百姓一生都不一定能吃到,更何况是在凉州那种一旦遇到天灾和盗匪还能饿死人的地方。 李淳安缓缓将手中酒杯放下,坚定地说道:“诸位放心,大燕一定会一天比一天好,天下之民无论何地,终有一天一定会丰衣足食!” 第四十七章 山河赋 夜半,所有人都喝了个伶仃大醉,顾玉尘和李淳安走到露台,倚着栏杆眺望临安,从临河一侧向南望去可以将大半临安揽入眼中。 盛世繁华总是令人迷醉,看着城内尽管到了亥时依旧灯火通明,顾玉尘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说不清是感慨还是悲伤,只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不是滋味。 河中水气上涌,在这夏夜更显清凉,顾玉尘背过身靠在栏杆上,屋里,石封一众还在互相拉酒,顾宁清已经倒头睡在了一侧,莫怜雪就在顾宁清的身侧照看着,一派岁月安好。 “怎么,还在想刚才赵天明说的话?”李淳安碰了碰顾玉尘,“我知道天底下这样的事还多得很,仅是听来都让人心里感伤,更何况是亲身经历,我也不是随口说说,经过父皇他们几代人的努力,如今大燕已经称得上国富民强,可到底还是中原富硕,边疆依旧困苦。 等我登基,我要北征!一定要北征!父亲早就想搓一搓月泽的锐气,等打下了北边的那片草场,我要在那里建起一座大城,教那里的人民耕作,再将粮食引到凉幽。嗝,到时候你就是我的征北大将军!” 李淳安醉意朦胧,但这些事却如刻入他骨子里一般,纵使醉酒也能清晰的吐出。 每一代贤明的帝王都有自己的宏图大愿,或是安邦富民,或是开疆拓土,而这两件事,李淳安都想做。 “淳安,有笔么?” 顾玉尘晃了晃手里的酒瓶一饮而尽。 “有啊。”李淳安朝屋里喊道:“怜雪,去取笔墨来。” “是。” “你要笔作甚?”李淳安扶着栏杆靠向顾玉尘,晃晃悠悠地扑到了顾玉尘背上。 “你看这万家灯火,千万里大好山河,就不想写些什么吗?”顾玉尘一手扶着李淳安,一手指向楼下万华明灯的临安城大声喊道:“古人言登高作赋,如此良辰美景,若不写些什么,岂不是辜负了这等人间胜景。” “哈哈哈,好,好一个登高作赋,倒忘了你当时也是名动京城的小才子,这么些年不见,我倒是忘了这茬,来,今日我为顾大才子研墨,且看顾大才子能否做出千古文章!” 或许是压抑得太久,时时小心,事事恭谨,此时喝醉的两人好似彻头彻尾地换了个人。 对于顾玉尘来说,这几年见还从未如今日这般放松过,身上的压力好似在这一刻都放下了,莫怜雪取来笔墨纸砚,身后的两名侍女抬来一方桌案。 顾玉尘一脚将桌案踢开,径直将宣纸铺在了地上。 “这纸不够大,劳烦姑娘再去取。” 喝醉后,平日里在顾玉尘身上万万见不到的洒脱之气此时不禁流露出来,屋里,众人听到露台的动静都围了出来,顾宁清也揉揉睡眼惺忪的双眼起了身。 两位侍女很快报来一捆扎好的宣纸摊开在地,还换了大笔。莫怜雪刚要研墨却被李淳安从手中接了过去。 “你穿的白衣服别弄脏了,我来。” “公子,这不合规矩。” “都是自己人,哪里来的什么规矩。想好写什么了么,我的顾大才子。” 顾玉尘再拿一壶酒灌下,朝着临安城里望了一眼。 “写这千里江山锦绣繁华,万里边城战鼓风沙,写这天下英雄美人,万家百姓安居乐业,写那些从不被这些不入眼的人间疾苦,将士染血......就写《江山赋》!” 在众人的注视下,顾玉尘脱袍挽袖,挥毫笔墨,洋洋洒洒疾笔一刻钟的时间,《江山赋》就在这一张半人高,两尺长的宣纸上写就。 最后一字落下,还握着笔的顾玉尘昏昏睡去。而这一切,都被七层楼上一侧望台上的中年女子收入眼中。 “去个人,将那赋上诗文抄与我来。” “是。” 女子身后,清风吹起四周悬挂的红绸布,一道人影一闪而逝。 翌日清晨,顾玉尘在屋内缓缓转醒,摇了摇还在发昏的脑袋,他只记得昨晚喝醉后自己要了笔和纸写了些什么东西,具体内容却是全然不记得了。 屋内照顾的侍女见着顾玉尘转醒,连忙端上了醒酒茶,顾玉尘无奈自嘲一笑,记得在凉州时自己还跟杨宁叔吹自己不会喝醉,可这回到临安第一次喝酒就出了这么大个洋相。 等顾玉尘从床上下来,侍女早已经备好了洗漱的东西和新衣。 “谢过姑娘了,就放在这,我自己来便好。” 第一次有人这么照顾顾玉尘显然有些不适应,就算以前在定安侯府内,这些事父母也是要他自己动手。 “这些都是奴婢的本分,奴婢在此先恭喜公子了。” 顾玉尘有些蒙圈,“恭喜?我有什么值得贺喜的事么?” 侍女笑盈盈的道:“公子刚醒自然不知,昨晚公子那篇江山赋被公孙先生看见后大加赞赏,说是此赋文辞大气,毫无优柔造作,恍若天成,气势磅礴更胜柳公《山河赋》,辞间无一句废笔。 论起书法造诣,好似铁马金戈跃然纸上,比之剑意凌然,更似长枪穿云。” 听着侍女这一番夸奖,顾玉尘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姑娘言过了,那不过是在下酒后趁兴随手而就,万万不敢比之柳公。” 侍女掩嘴娇笑道:“公子你可是自谦了,咱们醉盈楼有个规矩,凡有公孙大家看得上的诗文且是出自我醉盈楼,那我醉盈楼便有权将起高悬水墨轩十日,想我醉盈楼每天都不知要出多少诗词歌赋,多少才子想将自己的文章挂上去公孙大家都不看一眼的,您的《山河赋》一早就挂出去了,小女子来时可看见那里挤得是人山人海。” 听了侍女的话,顾玉尘当下有些呆滞,自己昨晚到底写了些什么啊! 不敢在耽搁,顾玉尘随便洗漱一番换了衣服便朝水墨轩去,所谓水墨轩也就是顾玉尘第一次来时经过的那处回廊。刚出了门,顾玉尘迎面便撞上李淳安。 “见过顾大才子。” 第四十八章 刺杀 “别闹了,到底怎么回事。” 此时顾玉尘心里七上八下乱的不行。 “能怎么回事,好事啊,顾大才子的千古之作此刻正在水墨轩里供京城才子拜读,昨晚你睡着了,落款还是公孙先生另附了一页纸帮你暂代题的,公孙先生还写了页评说附在了边上,现在你可是比肩柳公了。公孙先生就是让我看看你醒了没,醒了就叫你下去把那落款补上。” 看着脸上笑嘻嘻的李淳安,顾玉尘气不打一处来,只觉得他是在幸灾乐祸。按着顾玉尘的性子,自然是不喜欢在这种事上出风头。 看着脸黑的跟个锅底似的顾玉尘,李淳安也收了笑意,搂着顾玉尘的肩语重心长道:“此事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昨晚公孙先生来我是知道的,是我同意她挂出去的。 你想,在这京城中什么最重要?金钱?地位?才学?不不不,都不是,出名才是最重要,有才学却不被人知的大有人在,而一旦出名,随之而来的金钱地位自然也不会少。 今天顾将军以诗名动天下,这对你日后的人际威望都有很大的提升,在临安有人认得你新军统领,怀远将军顾玉尘,可荆淮之地呢?更南的地方呢?况且你这篇《山河赋》就是我也不得不感慨其瑰丽奇绝。 公孙先生从不随便称赞别人,哪怕是对我也是如此,所以她对你的评价绝无作假的成分。” 顾玉尘此时也冷静下来,细细思考着其中利害,其实他有这么大反应也只是习惯性的不出头罢了,并非是自己有什么见不得人。 “哼,这次就算是你坑了我,说罢,怎么补偿我。” “补偿?昨晚那顿还是我掏的钱,你以为我在这醉盈楼吃饭就不花钱的?还有答应给你那些老兄弟做衣裳,你知道我要花多少钱么。” 李淳安一副要算账的样子,顾玉尘恨恨的盯着李淳安,可就算他现在把牙咬碎了也拿不出来那么些钱,就他那点俸禄真要掏这些钱还真不够看的。 “行了行了,我答应你了钱我自然出,你就乖乖去题落款吧,石封他们先回营了,宁清在怜雪那里,提完字了快回来,公孙先生说想要见你” 不再理会李淳安,顾玉尘收拾好衣领后就走下了七层楼,可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刚到大堂就引来了一阵不小的骚动,因为上次拿着七层楼牌子的原因,这里的不少常客都见过他,对他身份稍有了解的都认得出来。 不少人都在口口相传着他的身份,还有些继续议论着他与李淳安的关系,等他到水墨轩时,只见一处做莲花座的八方石台上挤满了人,通向那里的廊道都被堵了个水泄不通。 还不等他想办法怎么过去时,只见莲花台侧已经有侍女撑着船朝他行来。 一众人的目光随着小船看来,一些个见过顾玉尘的瞬间便叫了出来,“他就是顾将军!” 一时间,廊道上无数目光向顾玉尘看来,顾玉尘只觉着自己此刻恍若被万箭穿身般,就算面对着新军那三千多将士时也没这般感到不自在过。 顾玉尘登上小船来到八方莲花台上,一众人纷纷为他让开了道路。 不少人都开始小声议论起,“这位顾将军没想到这么年轻,看上去还未及冠吧。” “是啊,听说他是当年玄策大将军的后人,皇上念旧情又让他带新军了。” “定安侯府的后人,难怪如此优秀。” 醉盈楼的不少女子也跑来看顾玉尘,该说不说顾玉尘的长相对于这些正值芳龄的女孩子们还是很有杀伤力的,没有那种酸腐儒生的阴柔,也没有武人的那种粗狂,整个人显得十分硬气,阳刚而温和。 十六岁的年纪让他身上还有着一丝青涩,再加上他那不俗的样貌,不少女子看的都是春心萌动。 四名侍女从正前的墙面上取下《江山赋》,顾玉尘强装镇定的走上前揭过了公孙先生替他的落款,在尾款出落了自己的名字。 在他放笔的一刻,场间不知道是谁先起头喝了一声彩,紧接着所有人都开始向顾玉尘喝彩。 这一刻顾玉尘只觉得自己在面对着比千军万马更恐怖的场景,就在他想要上船离开时,一道冷光从他的眼角一闪而过。 “不好!” 顾玉尘近乎本能般地侧身躲避,下一刻,在众目睽睽之下,一道清冷剑锋直刺方才顾玉尘咽喉所在之处! “什么人!” 还不等顾玉尘再有什么反应,持剑之人再度横斩,顾玉尘将腰间的折扇握在手中向上一打,长剑堪堪擦着他的发尾而过。 这一瞬来得太过突然,顾玉尘只看清是一身穿深色袍服之人,头上戴着一顶黑斗笠,看身形应该是个男子。 持剑男子练剑无功显然有一丝的愤怒,再次点出了第三剑。 这一剑依旧是直刺面门,顾玉尘将手中折扇朝着持剑男子的斗笠砸了过去,男子无奈挑剑将折扇挑开。 直到这时,人群才反应过来,哇的一声混乱的朝着莲花台外涌去。顾玉尘身后,两名侍女抽剑迎上,顾玉尘还来不及出言提醒,一名女子的小臂便被硬生生斩断。 而另一人的腰腹间出现了一道血线,痛苦地倒在地上呻吟。 来不及查看两人情况,顾玉尘一脚踢起掉在地上的长剑,可持剑男子怎么会给他这个机会,只出一剑便逼得顾玉尘不得不后退,而被顾玉尘踢起的长剑却是落在了持剑男子的手里。 男子将长剑直接飞向顾玉尘,自己再出一剑紧跟飞剑之后,此时顾玉尘手上任何可以挡击的手段都没有。 “拼了。” 就在顾玉尘准备想硬接这两剑拼着重伤近身持剑男子以伤换杀时,侧身一道飞剑精准的打在了持剑男子掷出的长剑剑身之上,而另一道飞剑则直刺持剑男子本身,逼得持剑男子不得不挥剑抵挡。 “光天化日之下何人行凶!” 三道身影仅是几个起落便来到莲花台上。 第四十九章 烟柳剑 只见三人身穿青衣,背负长剑,此时只有中间一人手上还有一柄剑。 持剑男子眼见又来了人,只能不甘的看了一眼顾玉尘后向一侧遁走,中间的持剑青年显然并不想放其离开,紧追一剑便刺了上去。 被逼无奈,持剑男子转身连点三剑,剑剑致命,而青年只是脚下略微闪转腾挪便全都躲了过去,反倒是持剑男子被青年一剑划破了衣服。 “还不束手就擒!” 远处水面之上,已经有数艘小舟向这边追来,回廊上也有不少持剑女子朝着这边赶来。 顾玉尘趁势从地上捡起一柄剑也杀向持剑男子后身,可持剑男子仅仅是一个转身劈砍便逼得顾玉尘连退数步,并不经常使剑的顾玉尘差点被对着自己的剑刃划伤。 青年还想再追,持剑男子却率先出剑使出及其诡异的剑势差点将青年的长剑绞落,青年只好后退半步,持剑男子借着方才送顾玉尘的小舟轻身而起,在顾玉尘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持剑男子下一个起落踩到水面的莲叶之上,借力朝远处遁去。 这...顾玉尘被眼前的一幕彻底震撼。 这世间真的存在这样的轻功身法么? 仅仅是片刻时间,持剑男子的身影便彻底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之中。 直到现在顾玉尘还心有余悸,醉盈楼的人已经赶了过来,一众人将受重伤的两位侍女止血带走,将三位青衣青年围了起来。 “哎,这三位方才刚刚救了我,应该不是刺客之流。”顾玉尘出声解释道。 “敢问兄台如何称呼?” “青城山,李颜卿。” 为首青年持剑抱拳行礼。两侧青年也开口道:“杨清佑。”“梁和。” “在下顾玉尘,多谢三位方才相救。” “无妨,小事,只是兄台惹上的这人实力可不一般呐,那等轻身身法就是门内一些长老恐怕也只能望其项背。”李颜卿上下打量着顾玉尘,出演告诫道。 顾玉尘摇摇头,“我并不知道何时惹上了这等人。” “那便奇了怪了,这等高手为何好端端地会找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动手,那或者恐怕就是公子有什么仇家雇人行凶了,总之公子自己还是多加小心吧,观公子身手也不是一般人,在下相信吉人自有天相,这就告辞了。” 看着三人要走,顾玉尘连忙上前道:“哎,三位,不如移步一谈如何,就当是在下对三位聊表谢意。” 李颜卿歉意道:“我们来此是来寻人,恐怕不能随公子心愿了。” “找谁?” “公孙先生。” 顾玉尘眉开眼笑,寻公孙先生,这可不巧了么。 “寻公孙先生的话三位且随我来。” 正要走的李颜卿三人再度回头,李颜卿又上下打量了顾玉尘片刻开口道:“公子也是醉盈楼的人?” “啊不不,只是公孙先生说要见我,此刻刚好一路。” “那便有劳了。” 顾玉尘领着李颜卿三人一路进了主楼,迎面便碰见迎下楼的李淳安,李淳安上上下下将顾玉尘检查了一遍,“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可吓死我了,这三位是?” 顾玉尘将方才交手的经过给李淳安重复了一遍,李淳安连忙拉过李颜卿三人表示感谢,一路领着他们上了七层楼。 在七层楼最里侧的一间屋子门口,李淳安停下脚步轻扣房门。 “公孙先生,晚辈带着顾将军来了,还有三位来自青城山的小先生说是来寻您的,哦,方才就是他们救了顾将军。” 片刻后,门内传来一声清冷的女声。 “一起进来吧。” “好嘞。” 李淳安迅速推门而进,一溜烟的跑到里侧的桌案侧坐定。 顾玉尘四人走入,只见临河一侧窗口,一位红衣华服妇人端坐在桌案后面,妇人凤眼柳眉,额前点着一点似火朱砂,虽然看得出上了年纪可以皮肤依旧光华似玉,整个人坐在那自有一股凌厉之气。 “见过公孙先生。”顾玉尘四人一齐行礼。 公孙先生点点头,“坐吧。” 公孙先生的声音虽然清冷,但确有一股说不出的亲和,就好像是家中长辈一般。 “方才刺客的事情顾将军不要心存芥蒂,既然是在我醉盈楼发生的事,我醉盈楼自会给顾将军一个交代。” 顾玉尘连忙起身躬身致谢,“不敢劳烦公孙先生,是晚辈把麻烦引来了醉盈楼才是。” 公孙先生看了一眼顾玉尘,用一种仿佛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我醉盈楼自然有我醉盈楼的规矩,敢在醉盈楼动手我醉盈楼便自会处置,太多年过去了,江湖上的后辈恐怕都还忘了有醉盈楼这么个地方,只以为这里是什么风月之地。” 顾玉尘悻悻坐下,公孙先生的气势,还真不是一般女子能有的。 “顾将军且等等,先听听这三位有何事吧。” “是。” “这里都是信得过的人,有什么事便说吧。” 随着公孙先生的目光望来,李颜卿连忙起身道:“晚辈是青城山第三十九代弟子李颜卿,此番奉师命,携烟柳剑前来归还公孙先生,师父说,当年之约已经结束,今后如何全凭公孙先生。” 说罢,李颜卿从背上取下一方剑匣递给了公孙先生,公孙先生轻抚剑匣,久久不言。 “你师父是季秋南?”片刻后,公孙先生开口道。 “正是。” “回去替我告诉你师父,公孙烟柳十年前便已经死了,他所说的赌约早已没有意义,现在只有公孙先生,无名幽魂。” 言罢,公孙先生直接将装着烟柳剑的木匣一掌拍裂,将烟柳剑取出从楼上直接投入渭水之中。 李颜卿咽了口口水,不敢接话。 “好了,还有什么事么?” 李颜卿顿了顿,“回前辈,没什么事了。” “你不要怕,这是老一辈之间的事,我还不至于牵扯到你们小辈,你替我救了顾将军,我自要谢与你,你先在楼里随便逛逛吧,这样,我让李公子去陪你。” 李淳安一脸不愿意的起身,嘟了嘟嘴,“是,三位兄台且随我来。” 第五十章 求武 这天底下能将太子当做下人使唤的恐怕也就公孙先生这独一档。 等到李淳安领着李颜卿三人出去,公孙先生挥了挥手示意顾玉尘坐近些。面对着这样一位一掌能将一方剑匣拍碎的女子,顾玉尘实在是硬气不起来,只能向个小鸡一般乖巧。 公孙先生起身围着顾玉尘走了一遭,自顾自道:“是有几分大将军的样子。” 这句话顾玉尘自然听得出来公孙先生说的大将军是谁,“您...认识家父?” “嗯,十多年前在宫里见过。那时候我还是宫里剑舞师,曾献舞于陛下与大将军,陛下和大将军亲仁,对待下人也与常人无异,所以我也有幸结识了大将军这等英杰。” 顾玉尘想了想,拱手道:“原来如此,那这么说还算玉尘长辈了,玉尘还要多谢公孙前辈那日传信给我。” 公孙先生坐回到位置上,“陛下问过了?” “嗯。” “那陛下是什么态度。” “陛下没有怪罪太子。” “我是说陛下对怜雪的态度。” 顾玉尘愣了愣,一时间大脑急速运转,原来如此,那日他也曾有一段时间有些疑惑,虽说李淳安行事并不是非常严密,可这事毕竟瞒了也有些年头,按理说就算李宁昭查也不会这么快。 公孙先生的这一问,顾玉尘蓦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顾玉尘刚一抬头便对上了公孙先生的眼神,四目相对之下,顾玉尘只觉得自己仿佛被看穿一般。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件事情是我有意透露给陛下,也算是间接利用了你,稍后你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提,你先告诉我陛下对怜雪的态度。” “陛下说,此事全凭太子做主,只要太子想清楚了,他不阻拦。” 听到顾玉尘这么说,公孙先生仿佛就像松了一口气般,一直紧绷坐直的身子也向一边靠了下去。 “公孙先生是怕皇上不同意太子和怜雪姑娘?” 公孙先生点点头,“到底都是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孩子,伤了谁都不好,不如趁早有个消息,如果陛下不同意这件事我也尽早能将两人分开。好了,现在你说你需要什么补偿吧。” 顾玉尘连连摇头,“公孙先生是长辈,这些事本来是晚辈分内的义务,哪里敢要什么补偿。” 公孙先生紧了紧声音,“我不喜欢欠人人情。” 顾玉尘此刻只觉得自己要是再说不用,恐怕下一刻自己的都就会和那碎掉的剑匣一般...... “额,那公孙先生能否教晚辈习武,玉尘虽然军伍出身,自认为一身武艺也算是军中翘楚,可经过上次之事和方才的刺杀玉尘只觉自己还是太目光短浅,就拿方才先生这一掌来说,玉尘就万万做不到。” 公孙先生顿了顿,“你这个要求我没办法答应,原来太子也想找我习武,我也拒绝了,原因是我这门传承只适合女子,男子身体太过刚硬,如果修炼我师门的武功恐怕是会伤及自身。” 顾玉尘挠挠头,那他确实是一时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想要的了。 “这样吧,我看方才那李颜卿还不错,你若有意要学,我跟他师父有些旧怨,我替你问问他如何,另外我要告诫你的是,军中武学和江湖套路几乎是完全两个路数,你的身手确实不差,但还远远没达到军中极致。 想你父亲当年一人便可敌百人,这尚且不算武学尽头,兼两家之长确实不失为一种选择,但你也不要忘本,两者并没有孰优孰劣之分。 军中武学乃是至强外功,江湖路数多是修得内力。 这样,这件事情我没帮得上你,就在透露个消息给你,你家中留着的那柄刀你回去仔细看看。” 顾玉尘一愣,又不由得感叹公孙先生的神通广大,连这种事情都能知道。 “不要乱想,前段时间太子问我要了两个人去你家做侍卫,那柄刀就那么放在正厅,我的人都是习武之人,对兵器的认知自然不会差。” 原来如此,顾玉尘松了口气,他方才还以为公孙先生的情报网能细到这种程度,连自己收礼收了些什么都一清二楚。 “好了,补偿我也给你了,你去将李颜卿叫进来,我与他叮嘱一番,然后你和太子两人替我设宴款待一番,这顿饭我醉盈楼请,另外,你桌侧的书册翻开。” 顾玉尘一翻,四张五百两的银票映入眼前,“既然是你都自称晚辈了,那么长辈也不能没有什么表示,原本我是想给你置办一件兵器,不过眼下你已经有了,我知道你花销大也没什么收入,这点你便先拿着用。” 这时,顾玉尘才想起了前段时间李淳安给他那么大一批军资的事,他哪里有这么多钱,恐怕也是这位公孙先生的手笔。 顾玉尘拜谢道:“谢公孙先生厚爱,晚辈也替新军将士们谢过公孙先生。” “替新军谢我?所为何事。” 顾玉尘一愣,难不成是自己猜错了。 “啊,你说是那批军资?哼,聪明有聪明的好处,说话点到即止就能领悟,可聪明也有聪明的坏处,就是容易多想,要谢就去谢太子罢。 太子当年买下了七层楼,这七层楼却还是我醉盈楼自用,所以自然是要分红给太子,那笔钱也不是个小数目,恐怕太子也是掏空了腰包支持你。” 顾玉尘彻底愣住了,这件事情他一直没有当面谢过李淳安,他一直以为这笔钱是醉盈楼出的,或者至少也是了擦身后的人出的。一时间,顾玉尘不由觉得心里暖暖的。 兄弟如此,此生无憾。 告辞公孙先生,顾玉尘找到李淳安将公孙先生的意思告诉了他,李淳安欢天喜地的就跑去大堂张罗。公孙先生请客,这不得有什么好的都统统上一遍? 李颜卿则是又去见了公孙先生一面,出来便脸色怪怪的,顾玉尘问他他也不说,只是说着顾玉尘所求之事他一定带到,若是师父同意他会再回临安。 第五十一章 公孙剑 城西,安庆坊,郑王府。 正厅屏风后,‘地’将今天刺杀失败的事告诉了李淳信,李淳信的嘴角却勾起了一抹诡异的弧度。 “你是说醉盈楼的那些女人也会武功?” “是,我最后撤走时看见至少二十几个持剑的女子围了过来。” “有趣,这临安城里还有我不知道的势力。罢了,一次失败而已,这临安城里果然藏龙卧虎,最近你就不要动手了,已经打草惊蛇了你再去恐怕很难回来,你活着对我用处更大。” “是。” ‘地’缓缓退去。 对他来说,这就是在平常不过的一个下午,褪去了一身黑衣,摘下斗笠,‘地’露出了他的真容,一个并不算起眼的中年男子,留着串脸胡,三十多岁的年纪,是那种再平常不过的长相。 他们身为李淳信的手下,自然是没有自己的家,或者说郑王府就是他们的家。 今天郑王府暗处的护卫不该他,所以他可以在临安城里自由活动。 他出了郑王府,走在傍晚寂静的长街上,这里是达官贵人的居住地,两侧都是围墙,自然不会有什么叫卖小贩。 金黄的夕阳下,‘地’的身影被拉得很长,蓦然间,在他余光之处,一抹殷红身影突兀出现在十字街口。 他下意识的感受到危险,从腰间抽出了自己的长剑。 “你的直觉很敏锐,但你今日必须死。” 一瞬间,‘地’只觉得宛如坠入冰窖一般寒冷,女子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让他不寒而栗,近乎本能性的想要逃走。 “你是谁?” ‘地’第一次开口,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般普通。 “在我醉盈楼出手伤人,却不知道我是谁?我建起这醉盈楼有十年了,这临安城里你是第一个敢在醉盈楼里动手的,后辈,你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地’吞了口唾沫,浑身忍不住的震颤,此时的他就像一只受惊的猫。 夕阳下,女子抽出一柄细长的软剑,它和烟柳剑一般也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扶风。 “还不逃么?看来是十年未出剑,我这门公孙剑到底是无人识得了。” “你是...公孙烟柳!” “她死了,现在只有公孙先生。” 逆着夕阳,女子出了第一剑,‘地’刚举起剑来抵挡,却是被扶风剑巧妙地绕了过去,一剑缠绕在他的手臂上。 一声铁和骨的摩擦碰撞之声响起,扶风剑并未能向白日里‘地’斩断那名侍女的手一样斩断‘地’的手。但自小臂以下,‘地’的血肉瞬间爆开。 近乎让自己晕厥的剧痛袭来,‘地’再也没有了剑客的骄傲,转身朝着郑王府逃去。 “现在逃,太迟了些。”公孙先生动步,宛如翩翩起舞。 “天!救我!” 下一剑,扶风划过‘地’的腰腹,肠子连同血肉一同流了满地。 “你确实是个合格的刺客,剑上还涂了毒,背你刺穿腰腹的小琳没能撑得过我出门,小妍则被整整断了一臂。” ‘地’杵着自己的剑,不甘地向前走去,在他的视线中,一道身影已经以极快的速度向这方赶来。他就知道,‘天’不会不管他。 “你在等着他来救你?我能感受到他很强,可他依旧不如我,你现在一定很痛吧,我可以让你死得慢些,看着我如何将他击败,也算是让你试试毒入五脏六腑的感觉。” 公孙先生从‘地’的手中拿过了长剑,轻轻的抹在了腰腹的伤口处。 咻!一声袖剑破空之声袭来,而公孙先生只是轻抖扶风剑,扶风剑的剑尖便和袖箭箭矢相撞,箭矢以近乎相同的轨迹倒飞回去。 ‘地’口中的‘天’谨慎的站在墙上俯视着公孙先生。 “我当是什么人要杀顾将军,哼,郑王府。郑王李淳信,总算是藏不住自己的野心了么。” ‘天’皱皱眉头,下一刻,郑王府里数十道箭矢射向了她,仿佛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一般,‘天’跳下了高墙。下一刻,郑王府正门冲出了大队的侍卫。 “快,抓刺客!” 一个女声响起,“公孙先生,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盟友,你让我带走他走,郑王府我们肯定回不去了,他做的事我已经知道,我不怪公孙先生。” 公孙先生皱皱眉,终究还是让开了身子。 她不由得感慨李淳信的果决,如此手段的两个手下说丢就可以丢。 ‘天’很快带着‘地’离开了街巷,公孙先生就那么站在原地,冲出来的侍卫很快将她围了起来,“快,将她羁押。” “慢着!” 李淳信的声音从队伍后走了出来,“原来是公孙先生,都是手下不长眼睛,原来分明是一个穿黑衣的刺客,怎么会是公孙先生。” “你如何认得我?”公孙先生淡淡开口。 李淳信躬身抱拳,嘴上挂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该认识的自然认识。看样子公孙先生方才是遇到那个刺客了,还帮本王出手伤了他,甚好,甚好!改日本王一定去醉盈楼感谢公孙先生,只是当下本王还要带人去追缴刺客,就不再次多做耽搁了。” “醉盈楼不欢迎郑王殿下。” 公孙先生转身,不再多说什么,就这么平静的离开。 夕阳下,李淳信的瞳孔猛地缩了缩,就像是一条毒蛇盯着自己的猎物一般,“啧啧,就算是半老徐娘可这公孙先生也是风韵犹存更是少女啊,哼,醉盈楼不欢迎本王,那本王登基之日,便是醉盈楼覆灭之时,公孙剑又如何?” 李淳信此时的心态近乎扭曲,公孙先生这两剑不可谓不狠,仅是两剑便让他失去了‘天’‘地’两位强力手下,尤其是‘天’,知道太多他的秘密,却被他这几箭射的离心离德。 可不这么做他又能如何,难不成承认是自己派人刺杀的顾玉尘?这些年的苦心经营化为泡影?天下人才多的是,就算是‘天’‘地’,也不过是稍强一些的人才,并非无可替代。 “将所有人撒出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作者都日万了,求收藏,推荐,谢谢」 第五十二章 雪纹刀 回去的路上,公孙先生一直在想着自己为什么会放那两人走,难道是因为太久没出剑,自己变得心软了么。或许吧,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一时冲动是否正确。 但她并不后悔,或者说她从不会后悔,因为,她很强,她有自信处理自己的任何抉择,哪怕是封剑十年又如何? 就这么慢慢走过长街,从城西到城北,从夕阳西下到星夜漫天。 “山雨欲来风满楼。” 《山河赋》的闻名速度远远超出了醉盈楼的预计,虽说十年间醉盈楼所挂出的诗词歌赋并不多,可要说有这么大影响力的却是头一遭。 自当夜开始,原本就热闹的醉盈楼是彻底人满为患,文人士子,书家墨客无不争先恐后的想要登上八方莲花台一观真迹。醉盈楼实在没得法子,只好安排了平日三倍的人手来维持秩序。 只不过外界的狂热此时对顾玉尘来说却是毫无关系了,带着顾宁清回家后,顾玉尘迫不及待的翻出了公孙先生提及的那柄刀。看形制,长刀也是军伍战刀中横刀的形制,只是入手一刻明显感觉到略微重了那么数分,仔细看来还要比平常两尺半的横刀长,足有三尺。 长刀刀鞘朴实无华,并没有什么名贵的装饰,将长刀抽出映着月光仔细端详,顾玉尘并没有瞧出除了长度与重量,这柄刀与其他制式战刀有什么区别。 索性闲来无事,顾玉尘起身在屋里寻到了自己那柄断刀,叫来了李淳安寻来的醉盈楼侍女。 “秋灵,帮我试试刀。” 李淳安寻来的两位侍女一位叫秋灵,一位叫玉浅,两人都是醉盈楼一种姑娘中用剑的好手,能将这样的人寻来,估计也是公孙先生私底下同意过的。 秋灵和玉浅并不像其他宫里来的侍女那般谨小慎微,反而倒是落落大方。 “好啊,将军想要怎么试?” 顾玉尘将自己的断刀递给秋灵,“你将这刀拿稳了便可。” “好。” 秋灵接过断刀做出下压式,顾玉尘索性用手中长刀从侧面上挑一击。 只听铛的一声清响,原来被砍的只剩半截的断刀再次断开。顾玉尘眼睛一亮,果然有玄机。 他拿起长刀仔细检查起刀刃,在方才的碰撞之处却是只有一个很小的白点,连卷刃都算不上。 “果然是把宝刀!”秋灵眸光闪烁,盯着顾玉尘手中的长刀,赞赏之意毫不掩饰。 “怎么?认得这把刀?”顾玉尘有些迫切的知道手中长刀的来历。 “还是玉浅那日认出来的,将军这可是难得的宝物,这横刀的锻造传统自大周便有,相传当年大周皇帝为了给自己最心腹的十三大将配备天底下最好的武备兵器,便专门派人搜集天下玄晶陨铁。 相传由玄晶陨铁锻造出的兵器可削金断玉,这雪纹刀便是十三件奇兵之一。将军你看这刀尾,虽然没有其他装饰可这方带有雪花纹样的特殊记号,再加上他的长度和分量就可初识此刀身份。 还有,嗯,我说了将军可不许生气啊。” 顾玉尘苦笑,果然醉盈楼出来的姑娘各个都会拿捏人的心思。 “你说,我不生气。” 秋灵做出一个调皮的鬼脸继续道:“我和玉浅都是喜爱兵器之人,那日为了确认此刀到底是不是雪纹刀,我们就拿了盆水将它放到里面一个下午,仅仅是一个晚上的时间,泡着雪纹刀的那盆水可是要比放在一起的另一盆水要凉上许多,这和传闻中的简直一模一样。” “哦?如此奇异?”本来是前朝宝刀就很令顾玉尘吃惊了,竟然这雪纹刀还有如此独特之处,只是这么重的礼物到底是谁送的?顾玉尘不由起疑。 他可不相信会有人无缘无故将这等宝贝送给自己,所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顾玉尘进了里屋翻出了顾宁清替他写下的账本。 可等到他翻到记载这雪纹刀的一页时,只见上面只是简单写着四个字,兵部,龙陌。 龙陌,一瞬间,尘封的记忆再度被唤醒,以龙为姓,且涉军伍身在高位,这偌大的大燕中恐怕也只有一家,武安王府龙家。 当年先帝开国时一共封了两位异姓王,一位是如今远在洛州守边的镇南王府陈家,另一位就是如今掌管着扬州之地的午安王府龙家。 其实本来还有一家应该是曾经的定安侯府,当年太祖皇帝初定中原,封赏十二开国元勋,玄策顾家高居首位。照理说,顾家当年的功绩自然是要异姓封王。 但当时顾家家主顾临安上书言明,天下二分尚未一统,顾家执掌玄策大军,当镇守国门,此时封王,若被别有用心之人从中挑拨离间,恐是要多生事端,况且天下未定,战火不止,如今顾家封王则之后再无可封,若是后辈战功卓着又当如何? 开国大宴七日之后,顾临安率部前往青州沧澜城驻防。太祖感念其德,封定安侯,改都城名为临安。 在他的记忆中父亲顾毅峰好像和武安王府并没有过多地交集,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年纪小不知道。 顾玉尘又叫来顾宁清询问那日情形,宁清歪着头回忆道:“我确定那人年纪不大,顶多刚及冠的年纪,不是什么大人。”顾玉尘一边揉着顾宁清的头一边思考着,顾宁清只能努努嘴表示不满。 这可就怪了,武安王龙陌按理说已经是四十好几的年纪,怎么会是一个年轻人来此?事情越发奇怪,左思右想没有结果,顾玉尘决定还是哪日去找沈云翰问问。 刺杀事件过后,顾玉尘只觉得仿佛整个世界都清净了一般,之后一段日子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大事发生,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平静,每天的时间顾玉尘都往来于万寿山营和家中,若是有时训练累的很了顾玉尘也会偷懒直接住在中军府中。 问顾玉尘还要训练?那是自然。自从公孙先生点名军中武学的极境后顾玉尘哪怕每日在家也会给自己加练,无论是军中武学还是江湖路数,要是体能跟不上都是白搭。 第五十三章 岁月安好 玄策军的训练全由刘章负责,有顾玉尘每天以身作则带头操练,玄策军的将士们个个都较起了一股劲儿,本来每天十里的晨跑硬生生卷成了二十里。 玄策军训练的豪横程度就是禁军看了也要咂舌,轮到射术训练时每个士兵一天可是要射出两百支箭矢,要知道箭矢可是易损的消耗品,可放到玄策军这里就跟不要钱一样。 就连顾玉尘也不禁感慨,只有到了亲自带一支军队才知道这日常的花销是有多大,果然精锐军队都是拿银子堆出来的。 这么些天来,一开始因为《江山赋》的闻名还给顾玉尘带来不小的困扰,那段时间他又不得不启用了闲置已久的马车,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催的竟然仅凭着记忆就将他的面相画得八九不离十,随着《江山赋》一起在城中流传。 说道《江山赋》,因为来观赏的人太多,以至于影响了醉盈楼正常做生意,当听说还有附近的外地士子准备来一观,只在第七夜公孙先生便命人收了《江山赋》。 再给顾玉尘打过招呼后,翌日一早,公孙先生便大张旗鼓的亲自将《江山赋》送进了宫里。 本来李宁昭听了李淳安描述是想等到十五日期满后再命人去取,这下却被公孙先生拿来做了挡箭牌。 其实这种事搁着这临安城的其他酒楼那绝对是趋之若鹜,哪怕是亏上半个月的生意又能如何?可偏偏公孙先生只觉得楼下这帮人吵闹。 宁德书院 《山河赋》在临安城中被人广为传颂,这些宁德书院的学子自然也不会不凑这趟热闹,特别其中还有好些人是顾玉尘请去给当时的新军做了扫盲辅导的,在他们口中的顾玉尘可谓是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十德皆备,只差直说顾玉尘是圣人转世了。 书院竹林旁的小湖边,傍晚时分,一名少女坐在林间的石凳上纳凉,眼前放着的却是他人誊写的《山河赋》。 竹林不远处,一名侍女偷偷地望着正在发呆的少女,小声议论着。 “阿楠,你说小姐这是怎么了,对着一篇文章硬是看了半个月了,我见以前小姐看书那可是一目十行,不出几日就能看完其他人一个月才能看完内容,最近怎么魔怔了似的,其他书也不看了,就看那什么《江山赋》。哎,你说那个《江山赋》写得真有那么好么?” 旁侧,还在拨弄花草的侍女微微叹气,“就你多嘴,小姐怎样那不是你我该管的事,院长都没说什么,你我做好分内的事就好了。” 湖边,夕阳映着湖水照在少女的脸颊显得一片红晕。 “这天下可真有这样的人么?” 夏风轻拂,石桌上,《山河赋》随风而起,其中夹杂着的,还有一幅画像...... 槐树巷子 这些天顾宁清可不再无聊,除了侍女们陪着她,她还多了个新玩伴,沈墨行。 沈墨行的伤已经彻底好了,用他的话来说整个人都已经在医馆里快要躺到发烂了。他可不想混吃等死,再加上上次给人送药半途而废,虽然怀仁药铺的掌柜知道了他的事并未责怪他,可他依旧觉得过意不去。 不过这下好了,因为他的关系,怀仁药铺和他养伤的小医馆却是熟络起来了,甚至还和内宫太医有了些交集,沈墨行觉得这也算是自己补偿掌柜的了。 这些天沈墨行白日里还是帮人做些跑腿的活计,做完后便来给顾宁清讲故事,讲那些大侠如何劫富济贫,讲那传说中的剑仙如何千里飞剑斩恶蛟...... 比起宫女们和她讲起的宫里趣事,顾宁清倒是对这些天花乱坠的故事更加感兴趣。 起初听故事的队伍还只有顾宁清一人,紧接着秋灵和玉浅加入了进来,再之后则是皇后派来的小姑娘们。于是,槐树巷子的人们日常可以看到一个奇景,那就是在每天夕阳西下的时候,在巷口的那棵老槐树下,总有一堆少女莺莺燕燕地围在一个拿着树枝眉飞色舞的少年身前,听着一个个离奇故事...... 习惯了边关打马,战场厮杀,如今这样的安详日子顾玉尘和原镇字营的将士们反倒感觉失去了方向一般,不过这样也倒好,不用时时刻刻让家里人担心自己的生死。 可惜宁静的日子总不会太长,两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此时已然是九月初的时间。 顾玉尘接到了一封很奇怪的邀请,倒不是说内容很奇怪,而是发起邀请的人很奇怪,郑王,李淳信,地点也很奇怪,万寿山的一座侧峰,跃亭峰。 邀请信上的内容无非就是说依照每年的旧例,李淳信设宴邀请临安城内的青年俊杰开设诗会,以迎秋日。秋天是收获的几节,迎秋本就是大燕的传统,所以此时开设诗会倒也不算什么。 可奇怪的是自己和李淳信并不熟,甚至从某种可能上来说还有愁怨,而且地方偏偏选到与自己玄策军大营相距不愿的跃亭峰,李淳信到底有什么企图?还是真是自己多想了? 几番决定之下,顾玉尘还是决定亲赴跃亭峰一探究竟。一位皇子相邀若是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贸然拒绝,恐怕会为他人留下口舌,况且既然是李淳信相邀,那么无论他是否想对付自己都一定不会在诗会动手。 想想自己要是死在了二皇子的筵席上,呵呵,恐怕只有天底下最傻的傻子才会做此等事罢。 就在顾玉尘赴约的前夕,公孙先生再次传爱一个好消息,顾玉尘的请求李颜卿答应了,或者说是青城山答应了。 李颜卿身为青城山剑宗弟子,一身所学皆是出自剑宗,武学若是要外传没有掌门的同意那是任何人都不敢做的。 等顾玉尘赶到醉盈楼,李颜卿已经等候多时,陪着李颜卿的还有顾玉尘好些天没见的李淳安。李淳安自从得了新军校尉的职位便一直被顾玉尘摁到大营里苦练,好不容易有个农忙月的闲暇,刚一回临安的李淳安便钻进了醉盈楼。 第五十四章 镇渊龙渊 七层楼,公孙先生的房间内,公孙先生打开了自己身后的长柜,在顾玉尘三人吃惊的眼神中,公孙先生拿出了那数十方剑匣的其中一个。 原本李淳安只以为那里放着的是公孙先生的杂物之类,却没想到这打开之后竟然全都是剑匣,果然是高人不可以常理揣测,单看着剑匣都恐怕不是什么寻常之物。 公孙先生打开了剑匣,只见剑匣中安然躺着一把八面剑,八面剑以持重威严而闻名,入手却要比一般剑更加轻灵,且八面剑比之其他剑器更长,更利于对战。 “既然想好了要学剑,没有一把剑自然是不行,这柄镇渊剑是当年败与我手的梁国剑客所留,算是我这里比较不错的一柄剑,只可惜以前的主人不怎么样,此剑便当我送与你了。” 李淳安满脸笑嘻嘻的迎了上去,“谢公孙先生,真好,这么多年公孙先生还没送过我东西呢。” 只是还未等李淳安的手接触到镇渊剑便被公孙先生拿着剑鞘将手敲了回去。 公孙先生眉眼微微含怒,瞪了一眼李淳安,李淳安当即怂了,只能乖巧的闪到一边。 “我给你的还不够多么?你要拿剑找你父皇去,宫里的宝剑比我这里多了不知道多少倍。” 看着吃瘪的李淳安,顾玉尘幸灾乐祸的挑了挑眉,随即走上前拿过了镇渊剑,公孙先生的脾气顾玉尘早已清楚,公孙先生给的你便拿着,越是推脱反而惹得公孙先生不悦。 “谢过公孙先生,那晚辈便却之不恭了。” “嗯,拿着好生练便可,颜卿练得是青城山的《混元太一剑法》,我之所以点他来教你也便是因为这门剑诀兼修青城山的养气功夫,且中正平和,阴阳调顺。 如果此法你能入门,对于你的实力会有不小提升,你现在就是刚猛有余,柔劲不足,你年轻还好,一旦到了老年,你看看那些老武将便知道了,一个个一身病浑身疼。这也就是文臣尚有几个告老还乡,武将大多都死在了任上。” 顾玉尘对着李颜卿躬身抱拳行礼,“那便有劳颜卿兄了,先前萍水相逢便劳烦颜卿兄救我一命,如今又是要劳烦颜卿兄耽误自己修行来教我武功,实在过意不去。” “哪里的话,顾将军乃是当世英才,能和顾将军相互交流也是颜卿的福分。” 看着两人彬彬有礼相互恭敬的样子,公孙先生挥了挥手不耐烦的打断道:“行了,场面话你们自己找地方讲去,别在我面前弄这些酸腐的东西。还有一事,听说郑王给你发请帖了?” 对于公孙先生知道这些事情顾玉尘丝毫不觉得意外,也没有半分赶到不适,无论是公孙先生对他的照顾,还是李淳安对公孙先生那近乎无条件的信任,还有公孙先生和自己父亲的渊源,这一切的一切无形中也让顾玉尘顺其自然的对公孙先生爆出绝对的信任。 “是,我也有些疑惑,按照前面的分析二皇子的确最有可能是指使罗晋这出那等事并协助罗晋逃跑的人,按理说我和他如此敌对关系他不邀请我,让我在临安才俊面前丢面子才是常理,可如今却是请我前去。 而且选定的地方就像是生怕我不敢去一样,就定在我万寿山营不足二十里外的跃亭峰上。” 公孙先生沉思片刻,“你如何想?” 顾玉尘如实答道:“我准备前去赴约,如果郑王真的想害我也不会在宴会上动手,那太明显,对他没有好处。我到想去看看郑王打的什么算盘。” “嗯,上次忘了告诉你,刺杀你的人的确是郑王府的人。” 公孙先生话还未说完,李淳安的颜色猛然变得犀利。公孙先生并不理会李淳安继续道:“我杀那人时郑王府里又出现了一名身手不俗的人将他救了下来,不过郑王为了自保自称是府里进了刺客,他还让手下对着两人射箭。” 李淳安若有所思,“能从公孙先生您手下逃脱,定然不是一般人,只是这射箭一事会不会是我二弟演给先生的一出苦肉计?” “是我放她带人走的,她说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盟友,我且算为你们留下一颗暗棋,她的身手是不差,但想要从我手下逃脱恐怕也是痴人说梦。她的行踪我派凌燕一直在监视,应该不是苦肉计。” 一时间屋内几人都是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后,还是李淳安再度开口道:“此事是否能请颜卿兄随玉尘走一遭,以颜卿兄的身手与玉尘联手,恐怕就是刀山火海也可闯上一闯。等那日宴会快结尾之时我在不请自来,以保二位能全身而退。” “任凭太子吩咐。” 自从知道了李淳安是太子后,李颜卿对那天李淳安扒着他的肩膀称本家一事还心有余悸,跟一朝太子称本家,这玩笑可太大了,纵观古今这样的太子也没几个吧。 李淳安又使出了自己的扒肩绝技,扒拉上了李颜卿的肩膀,“什么任凭吩咐啊,我早就说了,你我都是李姓本家,咱们私下不论什么君臣。” 李颜卿此时真是动都不敢动。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三天里顾玉尘和李颜卿初步学习了《混元太一剑诀》的口诀和基础剑势,李淳安也厚着脸皮从李宁昭那里要来了一把七星龙渊剑,在一旁光明正大的蹭课。 只不过李淳安总觉得这剑名有些不得劲儿,龙渊剑,镇渊剑...... 当今太子要学剑,自己要怎么拒绝,李颜卿只能在自己心里安慰道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掌门应该不会怪我...... 九月九日早,天色尚未全亮,顾玉尘便起床开始洗漱,他是将家里所有的侍女全都赶到了顾宁清的房里,为此他甚至自己搬出了大房,将自己原来那间房换给了顾宁清。 他实在习惯不了有人服侍自己起床,还记得那天早上朦朦胧胧醒来,见着玉浅站在自己床边差点没下的跳起来。 第五十五章 跃亭峰 收拾好衣装,由秋灵驾车,顾玉尘和李颜卿一起出发。 万寿山侧峰跃亭峰乃是临安城郊的一处名胜,相传前朝曾有仙人在此结庐而居,山间草木繁盛,山间长有仙草灵药,便有山民不远百里跑上跃亭峰采药。 奈何要到采药处则必过一深涧,这期间就有无数采药人掉下去失了性命。山间仙人不忍看世人受苦,遂随手一挥造出了一座石桥以供人们通过深涧,又在桥旁起一亭以供人们休憩,后人给这座亭命名为跃然亭,此峰从此也被称作跃亭峰。 等顾玉尘和李颜卿到了跃亭峰时,山下已经停了不少马车,因为是二皇子宴请,有些才子为了以表敬意甚至昨日便先到了此处。 九月的天气已经不是很热,恰好今日天晴气爽,如果不是害怕危险顾玉尘甚至都想带着顾宁清出来游玩一番。今天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顾玉尘甚至佩戴了雪纹刀前来。 顾玉尘看着陆陆续续上山的才子佳人,不由得感叹李淳信的手段,这样的号召力恐怕就是太子也有所不及吧。 这倒不是说李淳安不懂得如何结交人际,只是实在是李淳信下手太快,当李宁昭和李淳安反应过来时李淳信已经是明动京城,这也怪不了李宁昭和李淳安。 有哪个父亲天天防着自己的儿子呢?又有哪个哥哥天上就要防着自己弟弟呢?只可惜,这是帝王家。 在那至高的帝位之前,一切的亲情都显得那么弱小,尽管李淳安和李宁昭已经尽力在维护这心思各异的家。 顾玉尘的出现还是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今日的顾玉尘穿了一身黑衣打底,上穿白袍,衣领端正,整个人看起来给人一种英气焕发之感。 有看过顾玉尘画像的人都开始三三两两的在和身边人谈论着他。顾玉尘对这样的事情早已是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顾玉尘尚未到山脚,他到的消息却是已经传到了山腰处。 不少人都向下望去,尽管见不到顾玉尘的身影,可依旧通过那画像上的面容在想象那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小姐,小姐,我,我打听到了。” 仔细看去,正是那日在竹园里的丫头,“山下正是那作了《山河赋》的顾玉尘来了,周遭的人都在议论他呢。” 山腰间,少女的身旁簇拥着十几位青年才俊,男子女子均有,看穿着应是同出自书院。 “确定是他?” 少女的语气透露出一丝欣喜,却好似又有碍自己的身份显得略微收敛。 “是,正是小姐你日夜诵读的那《山河赋》的始作俑者,顾玉尘顾将军。” “打嘴,什么始作俑者,学了两个词就在这乱用,回去也该好好教你读书识字了。” 小侍女连连告饶,“小姐你可放过我吧,你教阿楠便好,我就不馋和了。” 就在此时,一位男子从后走来,轻声向着少女询问道:“秋濯,我们还在此停留么?” 被称为秋濯的少女头也不回的回道:“你们先上去吧,我想看看那能写出《山河赋》的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男子眼神中露出一丝不悦,“不过是一介武夫酒后之词罢了,虽说写的是有几分意思,但也没吹得那么神。” “那你先拿出来一篇至少能比肩的文章再说。” 少女依旧不看男子一眼,男子咬了咬牙,转身继续向上走去。 “哼,等着吧,这次我一定会在诗会上做出力压群雄的文章,哼,一个惹了二皇子的小将军能有什么前途。” 男子在自己的心中自言自语道。 随着顾玉尘一路走来,他只感觉自己像是个古董被参观一样,所过之处皆有人站在山道两侧打量他。索性已经习惯了这些目光,若是放到几个月前,他非得一头从这跳下去不可。 路上,顾玉尘为了活跃气氛,故意和李颜卿挑了个话头。 “颜卿兄,你说这山势和青城山想必如何?” 李颜卿笑笑,“此处山势奇绝,青城山万万不如,青城山讲的是一个云海幽静,并不以险绝称道。” “原来如此,如果有机会我到想去青城山走上一遭,昔年我在凉州时多见的都是些砂石山,山上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甚至很多山都是顶上大下边儿小,你说奇不奇?” “那还真是一番大漠奇景,我曾听去过大漠的门内前辈说过,只是一直难有机会一间,希望日后能到凉州走一遭。” 阳光此时绕到上山的道路一侧,明晃晃的阳光让顾玉尘不由得抬头用手遮眼望了望。 只是这一望,顾玉尘的目光恰好与山腰侧女子的目光相交,一瞬间,不知怎么的顾玉尘只觉得心跳有些快,愣了一刻赶忙挪开了目光。 女子也好似有所察觉,赶快转过了身去。 顾玉尘不再说话,很快走过山腰。 山腰间,女子看着顾玉尘走远后,才堪堪转过身来。 “小姐,你别说这顾将军长得还真好看,比你那画像上的还好看。他身边那个背剑的公子也好看,还有那个女子也好看。”侍女笑嘻嘻的看着顾玉尘三人上山的背影。 少女嘟了嘟嘴,“你就只会说个好看,哎,你说那女子是什么人啊,能陪着顾将军来参加这等宴会。” 侍女歪着头想了想,突然转过身来,一脸狐疑的看着少女。 “小姐,你关心这个作甚?莫非?哦~我懂了!” “你懂什么了,别瞎说,再瞎说我打你的屁股!” ...... 到了山顶,只有实际看去才能知道何为跃然亭,何为跃亭峰。 只见此方山间只有不大的方寸空间,而再往前走恍若被巨斧开凿一般赫然出现一道深涧横与两山之间,而一道石桥就这么连接着两侧山峰,这两侧山峰被人们合称为跃亭峰。 跃亭峰一侧,只见在庭内设一主席,其余席位则是依照这主亭为依照而设。 此时的主位上还没有做人,所以到了山顶的才子佳人们也只敢另寻地方坐下攀谈,没有一人敢入座。 不过这本来也是一次诗会,所来之人也都是胸有文墨之人,自然说不上无趣,此时已经有不少人开始以这跃亭峰的险峻开始作诗。 毕竟诗会的地点选在此,以当地出题可以说是最有可能的题目,这也算是提前押题吧,总比到时临场发挥来的强。 “将军,你不也准备准备?” 身侧,秋灵出声提醒道,顾玉尘很自信的摇摇头,“所谓诗会便是即兴作诗,有灵感便挥毫笔墨留下诗篇,无感则静坐一旁看他人争雄,提前准备叫个什么事。” “是了,提前准备好的总给人一种过于雕琢之感,虽作诗需要逐字逐句的推敲,可却不是诗会的本意,本王求得也正是那浑然天成之千古名篇!” 顾玉尘话音刚落,一道男声从身后响起,听到自称本王,顾玉尘便大概知道来人是谁了。 周遭,所有人一时间都静了下来,顾玉尘也转过身,很自然的向下躬身一礼,“见过二皇子殿下。” “见过二皇子殿下。” 山间,一时间所有人都开始对李淳信行礼。 “各位不必如此,今天是诗会,不是朝堂,大家随意便好不要拘泥礼数,本王方才便说了,本王求得是浑然天成的千古绝篇,若是诸位都是这般小心翼翼,试问还有谁能够做出天成之句啊。” “二皇子说的是。” “二皇子明察。” “二皇子可真是爱诗之人。” ...... 一时间,山间又想起了无数恭维之声。 李淳信并未就如此放过顾玉尘的意思,而是直接拉起了顾玉尘的手朗声道:“我身旁这位,就是在醉盈楼写下了那比肩柳公《山河赋》的《江山赋》的新任玄策军统领,顾玉尘顾将军。 顾将军年轻有为,不但武艺超群,文采更是惊才绝艳,此等人物才是我大燕之肱骨啊,还望大家能够与顾将军以诚相待,多多来往,也希望顾将军今日能在此再写下千古名篇,让此次诗会千古留名,也让我等能够借将军之手留名青史啊。” 一众人都开始对着顾玉尘说着恭维之言,顾玉尘脸上保持微笑一一回应,心里却是亮如明镜。 李淳信这哪里是想给大家介绍他,分明是将场间所有人的矛头都引向了他身上。 借他之名名留青史,这是说其他人的文采都不如他,只有他才能让大家留名,说他是惊才绝艳,可在场诸位那个不是惊才绝艳之辈?能来这里的青年才俊谁能真的佩服谁?哪个人心里没有自己的傲气。 呵呵,还真是好手段啊。 从不少人恭贺的语言中,顾玉尘都听出了浓浓的敌意。 就在这时随着顾玉尘一一打招呼过去,先前在山腰与他对视的那名少女又一次出现在了眼前。 顾玉尘蓦然感觉有些心跳加速,眼神不由得闪了闪,脸上的神色也有一丝不自然。 不等他先开口,少女却是诺诺大方的先开口道:“小女子宁德书院学生宁秋濯,今日见将军如沐春风,小女子不胜荣幸。” “啊,宁小姐哪里的话,小姐冰清玉洁,玲珑剔透,在下见小姐才是如见暖玉,眼神暂明。宁?可否冒昧一问,小姐与书院当今院长可是?” “正是家父,顾将军认得家父?秋濯还从未听父亲讲过。” “不不不,在下只是与宁院长有一面之缘,那人我在书院寻找给新军的教习之时突闻前代院长已经仙逝的消息,不由得心怀感伤,于是去了碑林准备祭祀一番,就是那时撞见了宁院长。” “啊!原来父亲嘴里囔囔的人是你。”宁秋濯突然笑了出来,顾玉尘只觉得心中仿佛被人挠了一下,却是面不改色的问道:“不知在下是犯了什么忌讳?” “是小女子失礼了,将军莫要见怪。”宁秋濯连忙掩住嘴。 “那日只听父亲说不知道管事从哪里领来一个粗心大意的打扫碑林,结果等父亲回来还得再把碑林扫一遍。” 顾玉尘尴尬的笑了笑,自己本来是打扫干净了,可是风一吹那扫的又全飞了,最后他心有所悟后更是扔下便没管了,没想到却是给人家添了麻烦。 “原来如此,改日我一定登门谢罪。”顾玉尘表示歉意后又场面性的跟宁秋濯交谈两句,随后离去,只是他觉得好像不管自己怎么做都显得有些不自然。 等他一圈招呼下来,筵席也准备的差不多了,只听李淳信带来的仪官喊一声入席后,在场的才子佳人们纷纷在桌案前找到自己的名字入座,顾玉尘正要去找时,李淳信则亲自朝他走来。 “顾将军,顾将军别找了,今日你的位子就在我旁侧,来来来。” 李淳信牵着顾玉尘的手一路朝跃然亭中走去,这等场面下顾玉尘也实在不好拒绝。 直到现在顾玉尘大致也看清了一件事情,仿佛李淳信有意无意之间还在外人面前刻意表现的与自己亲近,难道是想让外人以为他已经投到李淳信门下了么。 果然啊,这二皇子的手段真是在这种不经意处表现得淋漓尽致。 “还没问过顾将军身旁这位公子是?” “见过二皇子,在下青城山剑宗李颜卿,与顾将军相识,这几日一直在临安停留,今日顾将军说反正在下闲着没事,不如陪他来游山玩水一番,在下突兀来访,还请二皇子勿怪。” 李淳信仰天大笑,“哈哈哈哈,今日还有江湖高人到访,真是天大的喜事,我怎么会怪顾将军呢,我感谢顾将军都来不及,能让我认识李兄这般奇人,我早就听闻青城山剑法天下无双,不知今日可否有幸一见。” “二皇子吩咐的事情,自然不敢推辞。” “哈哈哈,好,如此甚好,来,诸位入座,大家先一起敬青城山的高人一杯。” “干杯” “干杯!” 第五十六章 兄弟之争 李淳信到真不愧是大手笔,除了给在场的诸位才子佳人设了宴席,还在山后为一众下人丫鬟们设立了专供休息吃食的地方。 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今日这场宴会李淳信都办得无可挑剔,席间所用食材也都是从山中取得,山肴野蔌,杂然前陈。 既是举办诗会,那么身为东道主的李淳信自然是要做一开场白的,只见李淳信再斟满一壶酒起身走到桥上,拱手对着山前一拜,随后将杯中酒水自桥上洒下。 “得遇良辰,觅得宝地,此处山清水秀,风光旖旎,晚辈李淳信借此地设宴以待我大燕青年才俊,如有叨扰,还请仙人海涵。诸位,一同敬此地前人。” 席间,所有人都斟满一杯酒,遵照礼数慢撒身前。 此时,李颜卿也感受到有些不适,若是说李淳信是真的随性,那之前拉着场间众人敬他倒也罢了,可这随即就是祭拜前代仙人,要知青城山剑宗也是术道名门,此等做派显然是将他至于了一个尴尬的境地。 “好了,虽然本王是以诗会的名义召集各位,可只要参加过之前诗会的都知道,本王也是个好吃的性子,自然也不会让大家饿着就开始吟诗作对,想必此刻诸位也都饿了,咱们先开席,待吃饱喝足再论风月,诸位轻便。” “谢郑王殿下。” 在一众人的道谢声中,李淳信回到跃然亭落座,刚一坐下便开始殷勤的招呼顾玉尘,以至于不少想上来敬酒的才子都不好动身。 台下众人都在感慨顾玉尘的好运,可只有先前在半山腰询问宁秋濯的那位书生在心中冷笑。 “哼,二皇子将你捧得越高到时候摔得遍有多惨,就让你暂时得意吧。” 席间,李淳信一直拉着顾玉尘问些凉州情形,话里顾玉尘确实没有听出来有什么想要针对自己的意思,也便如实相答。李淳信甚至很少提及顾玉尘自己的情况,而多是问月泽如何如何,三百里大漠如何如何,凉州守军如何如何。 “唔,原来如此,还是顾将军这等常在边关的骁将才能如此了解,这月泽,嗯,确实是我大燕的头号大敌,一日月泽不灭,一日我大燕不宁。” 顾玉尘皱眉,到现在他反倒不知道李淳信到底想要干什么,若是说仅仅只是关心边城事务这么简单他是自然不信,就这些事情还不值得他如此。 “二皇子言过了,其实这些但凡是个凉州前军的士兵都了解,只是很多人不善言辞罢了。况且,我大燕的头号大敌不应该是邻梁么?” “哦?顾将军也这么想?”李淳信侧靠下露出一丝慵懒笑意,映着射进的阳光,任凭是谁看了也只会当他是个人畜无害的翩翩公子。 “愿听二皇子教导。” “教导谈不上,只算是我和将军之间相互探讨罢了。当今大燕大梁,无非还是当初的周朝子民,溯源论祖,到底还是同出一脉,世人口中的天下,也多是指代当初大周天下。 世人皆说我大燕和大梁是死敌,说句不好听的话,无论谁最后吞并了谁,这天下终究还是在周民之手。 而北方月泽,西方百蛮,此等皆为外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兄弟打架到底还是兄弟,可外族要欺负过来,那便是有损天威!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倒想亲自领军打到月泽去。” 李淳信的一番话让顾玉尘此时不知如何接下去,单论理而言,李淳信的话没有半点错漏,可这话中的意思,顾玉尘又何尝听不懂呢? 顾玉尘沉思片刻,开口道:“二皇子说的不无道理,不过,兄弟之间打架有时候却是比外人还狠啊。” 李淳信饶有兴趣的盯着顾玉尘的表情,“哦,此言何解?” “很简单,我带人在凉州与月泽骑兵交锋几十次,但没有一次屠戮残兵,月泽人侵扰我边境扰我边民固然罪大恶极,可到底很少害人性命。当年承武边乱我辈虽未真正见过,可就单是传言也足见梁国人有多狠。” 李淳信眼神缩了缩,没有一个燕人会忘记承武边乱,当年那些大臣攻击定安王府最主要的原因其实并不是玄策军全部战死,而是那之后发生的事。 虽然玄策军殊死一战让梁国没有了大股部队进攻的能力,可之后却有不少梁国骑兵趁着边防空虚突入大燕清州边镇奸淫掳掠,等梁军撤走后,仅仅大燕能统计到的便有二十多万子民被梁军残害。 这也是到现在还有不少人记恨顾毅峰的原因,他们认为若是玄策军一直不动便不会有这场惨无人道的边境祸乱。 “哼,那是月泽怕我大燕兴兵报复,所以不敢把事情做绝了,若是我大燕没有如今的实力你看他们敢不敢做出那等惨绝人寰的恶行。” 顾玉尘在心里笑笑,李淳信还真是只老狐狸,与自己挑暗语,却转头来说明话,两头都做人啊,这下话头反倒是自己不在理了。 “二皇子说的是,所以如今大燕月泽和大梁三国谁都不敢贸然开战,大燕和大梁两兄弟都怕有月泽这个外人在外虎视眈眈,而更害怕的恐怕还是这个外人突然插手兄弟之间的争斗。 既然这个外人知道打两兄弟毫无胜算,那何不帮着势大的一方灭了另一方,这样既可以向一家提出划分天下的条件,还能趁机消耗两兄弟实力。” 顾玉尘这话已经说的再明显不过了,李淳信坐直了身子眯起眼来,“正是此理。顾将军是个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利。” 此时,顾玉尘算是彻底解了心中的疑惑,李淳信这哪里是在关心边关局势,分明是在敲打他让他不要插手自己和李淳安之间的皇位之争。 北征月泽,这算是给顾玉尘的口头许诺,只要顾玉尘不插手那他便依旧是玄策军统领,那么李淳信登基后,多半是会让他领兵北进,也算是给他了一条不错的出路。 第五十七章 双绝 “好了,言至此便已足够,再说下去便有些不雅了,将军,我们喝酒,喝酒。” 李淳信并不急于现在就让顾玉尘给出一个答案,他相信以自己给出的条件,足以让顾玉尘好好考虑。 支持北征,这对于每一个想要建功立业的将军都是一个天大的诱惑,若北征成功,那便是千秋万代的名声。 顾玉尘此时已经大致知道李淳信今天请他来的用意了,这是想和他讲和,只可惜李淳信并不了解顾玉尘,这样的想法真是太过天真。 此时在顾玉尘的心中,他就是上次宁清一事的幕后黑手,其实李淳信也算不得冤枉,只是那三个蠢货提前做了他想安排的事,还没成功罢了。 动了宁清还想拉拢他,未免有些可笑。况且,当今的皇帝还是李宁昭,顾玉尘还是李宁昭的将军,李淳信千算万算还是算不到李宁昭在顾玉尘心中的分量。 李宁昭于顾玉尘,如长如父,李淳安于顾玉尘,亦兄亦友。这样的关系下顾玉尘怎么会答应他的条件。 “只可惜,我不是月泽,我对皇位从来没有任何想法,我想要的,只是守护好我所珍视之人,之物。”顾玉尘在心中想着,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食过五味,便是今日的重头戏,诗会。 一众才子佳人们都在等候着今日宴会的主人李淳信出题。 见着大家都吃的差不多,李淳信也不在耽搁,起身命人重新换了桌案,站到庭前道:“想必诸位都等急了,今日诗会就此开始,正所谓若有仙缘,既然今日有青城山剑宗的高人到场,此地又有仙人传说,今日第一题便以剑与仙为引,做登高诗文。” 听着李淳信这么说,台下那些提前有准备的才子们都露出了一股便秘的神色。 “登高揽胜,感怀天下疾苦,军队是一国之本,若无边关将士戍卫,这中州天下也断不能享人间安乐,此处距玄策军营不过二十里路程,今日这第二题,便请诸君为我大燕的将士赋诗一首,以彰显我大燕学子不忘将士劳苦之心。 两首诗限时一炷香,做赋者可多一炷香时间,之后两首诗共评,选出魁首,我自掏腰包赐予百金。” 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顾玉尘的身上,这样的题,再明显不过是郑王殿下在有意讨好眼前的这位将军了。倒不是说直接内定了此次诗会的魁首,而是郑王在拿在场所有人的才学来讨好军伍出身的顾玉尘。 这两首诗的对象不正好对应了顾玉尘和李颜卿两人么,这可以说是用在场所有才子为两人献诗也不为过了。 “诸位还有什么疑问么?如果没有,那就请诸位开始动笔吧。” 一众才子才女们开始动笔,顾玉尘盯着眼前放着的笔墨,却是连笔都没提起来。 “怎么了,顾将军?这诗会已经开始了,一炷香的时间可不长。”李颜卿出言提醒道。 顾玉尘则是不慌不忙的看向亭外,“不急,这东西若是没有灵感,写了也是陈词滥调。” 时间过得很快,已经有不少人停笔,开始将自己的诗作挂起。越来越多的人围到亭中,大家都想看看这因《山河赋》名满京城的顾将军又能写出什么惊世之作。 只见香炉里的香越来越短,人们不由得小声议论起来,宁秋濯盯着还在远眺山下的顾玉尘,实在忍不住出声道:“顾将军还不动笔吗,香要燃尽了。” 听着宁秋濯的声音,顾玉尘回神转过头来,看了一眼香炉。 “啊,实在不好意思,方才想得有些出神了,多谢宁小姐提醒,这便写来。” 顾玉尘从桌上随意拿起笔在砚台中涮了涮,丝毫没有文人庄重的形象,直接俯身挥笔。 “《忆剑歌》 曾闻吕祖朝北游,三尺青蛇过洞庭。 奔雷逐雨万里寒,轻吕风掣惊龙眠。” 且吟东流朝万古,不见当年紫电锋。 但叫天下江河海,再起一剑卷星辰。” 五十九字瞬息而毕,其字如诗,比之山河赋,剑气更胜枪芒。 顾玉尘起身,宁秋濯便迫不及待的接过宣纸读了起来,一时间,场间再次陷入一众才子的议论之中。 “此诗好气魄,通篇剑气浩荡,将军果然是大才。” 宁秋濯读完,眼神仿佛闪闪发光,美目流转。 “还有一首,将军快写。” 看着宁秋濯的笑脸,顾玉尘也不由自主的笑起来,“好。” “北望关山千峰白,顾家儿郎出临安。 凄风冷雨将军甲,一驻沧澜六十年。 燕都繁梦笙歌舞,雄关百丈尽备武。 莫言将家干豪气,怎道万户离人愁。 题《玄策》” 顾玉尘此诗一出,除了依旧赞叹好诗的宁秋濯,其他人却是不敢再开口了,先前半山腰前的男子出声拦着宁秋濯不让她再叫好。 在场之人可都看出来了,顾玉尘此诗所指为何,这诗里写着的不正是昔日的定安侯府么。 而诗中那顾家儿郎出临安已经写明了是何事,当年太祖开国大宴群臣七日后,顾家老祖顾临安带兵离京驻扎清州沧澜关一事。 “唐泽生你烦不烦,怎么了,难道你觉得你写的比顾将军更好么。” “秋濯,这写的......” “叫我宁小姐,唐师兄!我自然看得出这写的什么,怎么了,本就是有功之人还不准提了?” “你,唉...” 就在这时,二皇子李淳信上前拿过了顾玉尘的诗,随即道:“宁小姐不愧是名门出身,这等见地比一般男子都要高上不少,直言敢言,倒是有几番飒爽的女侠之气啊。” “嘿嘿,哪里,二皇子过誉了。” “行了,时间已到,我看诸位也都写好了,那么便请大家随意在场内品鉴,稍后我会给诸位每人发放两枚棋子,一黑一白,白棋放至第一首诗下,黑棋放至第二首诗下,的棋最多的八首诗则可作为最后的评比,切记,每人必须投出,且不可放到自己的诗词下。” ps:诗都是作者自己写的,肯定不好,大家就当看个热闹。作者不是专业的,如果有大哥愿意给作者改改作者一定虚心求教。 第五十八章 评诗 在一众人的投票下,十六首诗脱颖而出,顾玉尘的两首自然全部入选,无论是顾玉尘诗词的质量还是看在李淳信面子上,顾玉尘的诗万万都不可能在第一轮就被刷下去。 宁秋濯自然是第一时间就将手中的两颗棋子放在了顾玉尘的诗下,顾玉尘则是在场间转了一圈都还没决定,这惹得一众人跟在他的屁股后面打转,到底是想看看他能看上谁的诗。 再三斟酌下,顾玉尘将白棋放到了一行看起来字迹娟秀的词下,虽然词中剑意并不出众,但却胜在更近仙意,自然脱俗。李颜卿看过后也是若有所思。 “颜卿兄,在想什么呢?” “啊,没什么,只是这首词中的意境与我有些启发,我的剑道已经到了一个瓶颈,一直得不到突破。如今回头看来,或许正是我太过追求剑道之形,而忘了本源之意。本来青城山剑宗的剑术就是通玄之术,是我困于尘世了。” 顾玉尘了然一笑,“原来如此,那看来我的选择还是在理。只是不知道这首词出自谁手。” 这时,一个声音弱弱响起,“那个,顾将军,这首词是我写的。” 循着声音望过去,顾玉尘发现正是宁秋濯,“我还以为将军是看在我第一个给你投了票特意给我个面子呢。” 宁秋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哪里,宁姑娘的词在这场间更显脱俗近仙,顾某绝无徇私的意思。也就是向宁小姐这种纤尘不染的性子才能做出这等诗文,就算是我也自叹不如了。” “多谢顾将军妙赞。”宁秋濯一脸娇羞,侧身行礼。 至于黑棋,顾玉尘则是投给了一位国子监出身的学子陆锦辰,这位学子的诗在场间更显特殊,他人都写边军如何壮烈,战场如何惨烈,他却另辟蹊径,以士卒的视角入手,写出了一位从军士卒的心声。 顾玉尘越看越感慨陆锦辰好似真正从过军一般,将一个士卒从初入军营到战场厮杀再到赢得战役后的心路历程表现得淋漓尽致。 就在此时,一道仪官的声音出现在了山道口:“陛下驾到,恭迎圣驾。” 一时间所有的学子全都跪伏在地。 只见李淳安扶着李宁昭缓缓上山,身侧,皇后叶莹和另一位华服女子携手正在攀谈,那日顾玉尘在书院中见到的宁知闲宁大院长也陪同在侧。 “诸位都是我大燕日后的栋梁,快快起身,今日是诗会,不要如此拘束,朕也就是听说朕的儿子办了这么个盛会,特地来凑凑热闹,大家都随意些。” 一众人尽皆起身,可还是显得紧张。 “不知父皇皇后和母妃驾到,儿臣有失远迎。” 李淳信忙迎上前去搀扶着李宁昭。 “呵呵,你在这山上办集会都不来请朕一声,还是朕听你大哥提起,这在场的都是我大燕的青年才俊,朕自然是要来看看,你看,朕还把宁知闲宁先生给你请来了,有宁先生给我们鉴别此次诗会诗词的优劣相信更能服众。” 李宁昭还是一脸笑意,虽然话是如此说但完全没有怪罪的意思。 “是儿臣考虑父皇的身体,这登山劳累,所以不敢惊扰父皇。” “你知道朕身体不好还不长进宫来看看,怎么,到底是长大了爹娘都不要了,你娘在宫里跟我念叨几次了,今日朕就把她带来一起看看,也算是散心了。怎么样,诗会进行的如何了?” “回父皇,已经评选出十六篇诗词,正在最后评选魁首,此刻宁院长来了,刚好就请父皇和宁院长定夺了。” 李宁昭抡了抡胳膊,“好,难得心情好,那朕就来看看,宁先生,一起吧。” “陛下请。” “请。” 宁知闲并没有直接走到选出的十六首诗前,而是又在场内逛了一圈,李宁昭就跟在宁知闲身后。 在对比过了选出的十六首诗后,宁知闲将其中一首诗拿了下来,又另换了一首上去。 “此诗太过浮华,看起来言辞绝丽,实际不过是辞藻堆砌,太过于刻意,若是少了几分装饰,多些真心,不妨是首好诗。可惜了,若是选诗编册这首入内会拉低了格调。” 人群内,唐泽生顿时红透了脸,原来还洋洋得意的他此时只觉得连老天都在和他作对,分明是被选出来的,此时却被人拿了下来。 “唐师兄,还得多练。” 宁秋濯还补了一句,唐泽生此时只觉得犹如万箭穿心。 宁秋濯说完才发现今日自己好像怪怪的,若是放在以前她断然不会这么说,哼,谁让他一开始就针对顾将军呢,我这样也没错吧,宁秋濯自我安慰的想着。 之后,宁知闲和李宁昭才正式开始品鉴被选出来的十六首诗。 “好一个燕都繁梦笙歌舞,雄关百丈尽备武。敢说,敢写。”看到顾玉尘的诗时,宁知闲不由得称赞到。“陛下以为如何。” “单凭此句,此诗便可高出一筹。确实啊,没有那些镇守边关的精兵良将,又怎么会有这临安城今日的繁华呢?人们能够歌舞升平那是边军将士们流血牺牲换来的。” “嗯。既然陛下没有异议,我就先拿出来了。” 再往下看去,果然宁知闲也看中了顾玉尘投出的那首诗。 “这首诗比之其他,更加显得真实,虽然不如其他诗词那般大气,读起来却让人有潸然内下之感。” 李宁昭叹了口气。“的确,这何尝不是我大燕千百万普通士卒的历程呢,此诗,当上。” “但叫天下江河海,再起一剑卷星辰。嗯,看字形应该是写了方才燕都繁梦笙歌舞,雄关百丈尽备武那位才子所作,的确是奇才。 此诗初见不惊,甚至有些索然无味,至第二句开始便有起势,直至最后起势陡然,妙哉。挂上。” 随着宁知闲一首首地看过去,再次选出了六甲,三甲。 当看到宁秋濯的字体出现后,宁知闲讶异地朝人群里看了一眼,再看到宁秋濯对他做鬼脸时不由会心一笑。 第五十九章 虎头蛇尾 最后的三甲相比之下,自然落到了顾玉尘的两首诗和陆锦辰的《从军行》上。 此时就属李宁昭笑的最开心,方才一见到那两首诗的字体他便认出来是顾玉尘写的。虽然收敛了不少,可那股气势却是别人难以模仿的。 “父皇,既然三甲已经有了归属,可否还由孩儿来宣布诗会结果。”二皇子上前道。 “嗯,既然是你举办的,自然该有你来宣布,只是不知道你给三甲准备了些什么彩头。” “父皇马上就知道了。” 李淳信一拍手,三名俏丽侍女便端着三个方盘上来。 “此次诗会最终由陛下和宁先生评定的结果,大家可有异议?” 场下众人均是摇头,这样的场面谁还敢有异议,那可是当今陛下啊,还有当今名声最胜却格外神秘的宁知闲宁先生。 “好,既然没有异议那便由我来宣布结果。此次诗会,头甲,顾玉尘顾将军,二甲,顾玉尘顾将军,三甲,国子监陆锦辰。此次诗会魁首便是顾将军,大家可有异议?” “没有!”场下,宁秋濯眉眼弯弯,笑意盈盈。 随着结果的公布,场下响起一阵掌声,随即便是公布彩头的结果。只见李淳信亲自拿着两个方盘走到顾玉尘身前。 “顾将军,小小彩头,不成敬意。” 顾玉尘接过了两个方盘,按着规矩他需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 直接顾玉尘接起两方红布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只见头彩的方盘里静静躺着一支玉笔,瞧其做工精良一看便价格不菲,二甲的盘里则是一方印泥,这等印泥乃是朝中特供,比之黄金更加珍贵。 陆锦辰也接过自己的方盘,打开则是一方名贵墨砚。 此等备礼既不显得俗气,又与在场众人身份相符,倒也算是用心了。 等李淳信宣布结束,李宁昭拉着宁知闲到了顾玉尘面前,“宁先生,来来来,这就是我上山时跟您说的那《山河赋》的作者,顾玉尘顾将军,如今可称一声顾大家了。” “哪里,陛下言过了。”顾玉尘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见过陛下,见过宁先生。” “哼,原来是你这粗心大意的小子。”宁知闲瞥了一眼顾玉尘,顾玉尘心虚的低下头去。 就在这时,宁秋濯蹑手蹑脚的走到宁知闲身边,“见过陛下。” 宁秋濯对着李宁昭行了一礼,随即抱住了宁知闲的手臂。 “还有没有点规矩,这般随便。”宁知闲虽然嘴里这么说,可却并未推开宁秋濯。 “陛下恕罪,这是小女宁秋濯,平日里在书院娇养惯了。” “无妨,如此轻灵活泼的女孩儿,我见了反而欢喜,话说怎么,宁先生见过顾将军了?”李宁昭有些好奇发生了什么,宁知闲竟点着顾玉尘说粗心大意。 不等宁知闲开口,顾玉尘主动将那天在碑林的事如实交代了。 “还请宁先生恕罪,晚辈一定改日再到碑林清扫。” 谁知道宁知闲竟是毫不顾忌李宁昭的脸面,漠然道:“等你扫了再说恕罪的话罢。” 对于这位宁先生的脾气,顾玉尘是彻底捉摸不透了,李宁昭也只能笑笑,这等事情他可管不着,也没法管。 说是诗会自然不可能只是吃顿饭做两首诗便结束,期间更是备了棋局投壶等众多小游戏,只是李宁昭在此,这些年轻人也玩不怎么开,索性李宁昭也没有在这多留的意思,带着皇后和李淳信的母亲华妃继续去了其他地方。 李淳信碍着李宁昭先前的那番话,再跟众人告罪后也跟着李宁昭一起离开。 宁知闲是李宁昭带来的,可此时李宁昭完全没有要管他的意思,一时间懵地倒是宁知闲了。看着满场年轻人,宁知闲也自觉在此待不住,刚想独自下山却被宁秋濯直接拉住非要让她这为大文豪父亲评评他的诗。 看着场间众人各有各的圈子,各有各的交集,反倒是顾玉尘身侧一时冷清了下来。 “怎么着,到头来还是只有咱哥俩?”顾玉尘发呆之时,李淳安从身后走了过来,习惯性地将手搭在了顾玉尘肩上。 顾玉尘无奈推了推李淳安的手,“大庭广众之下,你让我今后如何自处?” “我二弟能为了你设这么一诗会,我就不能当着众人的面拉拢你了。” 顾玉尘不再回话,他总觉得今天这场诗会过于虎头蛇尾,或许是李宁昭的出现将李淳信原本的计划全部搅合了,到头来它却成了今天最大的受益者。 “见过太子,顾将军,恭喜将军了,今日之后,将再会有两篇传世之作震惊临安。” 就在这时,先前做出《从军行》的陆锦辰从一侧走来,对着顾玉尘恭贺到。 “原来是陆公子,陆公子也是文采斐然,如果不是在场大家卖顾某面子,我与陆公子之间谁胜谁负还犹未可知呢。”顾玉尘推开李淳安的手,对着陆锦辰拱手行礼以作回敬。 “能与将军列与三甲,已经是在下的福分了,今日诗会能认识将军这等人物是在下的荣幸,如果将军不嫌弃,还望与将军来日方长。” “能结识陆公子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嫌弃。” “那便好,在下先行告辞了。” “怎么?陆公子不在此多游玩一番?我见今日国子监来的人也不少。” 顾玉尘斜眼瞧着一群正在投壶的书生,不由发问道。 “啊,在下和他们并不熟,今日这份请柬也是在下挚友相送,他知我多处苦求出路而不得,便将请柬给了在下想让在下能够认识些人,只是如今能有这一首诗便也罢了。如果没有其他问题,在下便先回去了。” “好,陆公子,日后再见。” 看着远去的陆锦辰,顾玉尘和李淳安相视一眼,各自都已从对方的眼神中读懂了对方的想法,这算是投名状么? “怎么样,此人可用么?” 顾玉尘摇摇头,“虽说词心即人心,可未久交,不敢断言,还看日后。” 第六十章 梅城鬼市 最终,当天的诗会李淳信终究没有再到场,而是命手下托信让李淳安待他组织结束的事宜。 不用想,这恐怕也是出自李宁昭的授意,不然凭着李淳信的心思怎么可能给李淳安这样的机会呢。 玄策军的假期还有半个月,顾玉尘还以为剩下的时间自己能好好静静,跟着李颜卿学学剑,可没想到诗会结束的第三天李淳安便带来了一个重磅消息。 先前打听的事有消息了。那五日之内,的确有三名十二仓可能接触到军资动向的官员离开过临安城,且其中一人到如今下落不明。 随李淳安一同来的还有尹枫,其中有些消息便是尹枫打探到的。 “如果这三人有问题的话,最有可能还是出现在失踪的那名官员身上,只是这等事情当年就没人查到么?你我尚且可以想到的事情刑狱司和刑部怎么会想不到。” 顾玉尘有些不解,仔细研究着眼前三份官员的身世资料,希望能找出些蛛丝马迹。 “这件事情当年实际是有刑部负责的,所以说更多的资料恐怕还在刑部档案里,以我的权限,能在刑狱司里查到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不过我估计这事情刑狱司知道的也不多。” 尹枫无奈的解释到,的确,这件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想要一时间查清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遇到正事李淳安自然不会有开玩笑、卖关子的心思,等顾玉尘看完三份案卷后李淳安道:“我去刑部走了一遭,当年刑部的人也在这个方向上查过,但是并没有什么收获。当今刑部尚书崔文年当年还是刑部侍郎,他曾亲自带人查过。 其中现在还在十二仓任职的两名官员其行程都有详实的记载,根本查不出什么问题,失踪的这名官员很可能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可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刑部派人暗中监视其家眷五年时间可依旧是没有见过这人。” 难道真是失踪的这名十二仓的官员出卖的玄策军么?顾玉尘心中还是有些疑惑,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这名官员不趁早就将家眷接走,而是留在京城,那名官员消失又是去了什么地方呢?梁国?还是早已死去多时? “不过好在这是一条明面上的线索,我托公孙先生在江湖上查当年梁国暗桩一事虽然困难,可还是有些眉目。公孙先生告诉我说当年大燕江湖上曾经掀起一场动乱,明面上是各家势力为了抢夺生意地盘,可实际上是我爷爷有意组织了一批江湖豪侠来处理梁国撒在我大燕民间的密探。 说起来这件事情和颜卿兄的师门还有些关系。” 说到这里李淳安撇了撇一旁静听的李颜卿,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如今这些事情顾玉尘与了擦已经不再可以避讳李颜卿了。 “是的,当年那批江湖豪侠里面有很大一部分就是青城山剑宗的前辈。” “原来如此。”李颜卿露出一丝恍然之色,“当年之事在宗内也只是口口相传的故事,说是我剑宗前辈为了维护宁州江湖安定,出手斩杀了不少逃窜至此的江洋大盗和极恶之徒,不曾想还有这么一层缘故在内。” 是了,这天下没有一方势力能够毫无缘由的突然兴盛,如果说当年的青城山剑宗没有帮助朝廷做这些的话,恐怕也不会有今日江湖正统的地位。 “已经过去了六年多的时间,江湖人若不显露身份便和普通人无异,所以想要查那几日是否有人从临安泄露了消息无异议大海捞针,不过公孙先生跟我提到了一个地方,淮州梅城。他说你我所求之事或许在梅城的会有夜市会有答案。” “淮州梅城?”顾玉尘在脑海中尽力搜索着这个地方,“梅城离临安不算太远,大概来去也就二十天时间,就算寻人,我再算三天在内,这样,我今日回一趟万寿山营安排好后面的事务,明日我们便一起出发。” “好。”李淳安点头答应。 就在这时,李颜卿微锁眉头开口道:“夜市又称鬼市,那种地方一般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不过其他地方的倒也还好说,唯独这梅城夜市和酆城夜市可是出了名的凶险。” 听闻李颜卿此言,方才就欲言又止的尹枫也是连连点头。 “没错,太子殿下,那地方可不是什么善地,下官还是建议您不要以身犯险。” 听着身旁两人都如此说了,李淳安反倒起了一丝兴趣,“哦?如何凶险,与我快些说说。” “酆城鬼市自然不用多提,那个地方就是我去也不一定能找到,听门内前辈说天底下所有见不得人的勾当基本上在酆都鬼市都能见到,且非一般人能够接触得到,唯一酆都鬼市能够长存的原因恐怕便是从来不碰人口贩卖的生意,否则朝廷也断然容不得这种藏污纳垢之地。 而梅城鬼市则要特殊的多,梅城鬼市可谓是天下消息最灵通的地方,你想要什么情报都可以拿相对应价值的东西去换,但有一点,只要你提的问题有人点了牌子就代表有人可以为你解答,而对方会先把消息告诉你,可一旦你带去的代价对方并不满意,那么几乎没有人能够走出梅城鬼市。 这样,如果你们一定要去的话,我和你们一起去。” 听完李颜卿的解释,顾玉尘和李淳安一时间都是不由得蹙紧了眉头。 这样的地方福祸难料,天知道对面心中的价码是什么,只是想要继续查下去,这梅城鬼市又不得不去。 “这样,陛下允许我从玄策军选自己的亲卫,以防万一我带二十骑前往,你就不要去了。”顾玉尘看着李淳安斩钉截铁道,仿佛不容置疑一般。 “消息是我给的,这就想甩下我自己去玩了?”李淳安一脸的不乐意。 “我带一旗禁军做护卫,我看谁能把咱们怎么样。” 就在这时,一道弱弱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不是,下官斗胆插一句嘴哈,您二位猜为啥鬼市要叫鬼市。” 第六十一章 临安游侠 “尹大人说的不错,鬼市之人十分反感官府的人和名门正派的弟子,要想大批地带人进去恐怕不现实,且不说到时候进不进得去,就是恐怕咱们还没到人家就藏起来了。” 李颜卿开口解释道,顾玉尘和李淳安再次陷入了沉默。随后,两人又近乎异口同声道:“那你还是不要去了。”“那我也要去。” 一时间,两人大眼瞪小眼,场面有趣极了。 “我不管,反正这事儿你不能甩开我自己去,消息都是我打探到的,也是我当年承诺你要帮你给玄策军给定安侯府讨回公道的。”两人一时拗在当场,谁也说服不了谁。 被逼无奈之下,顾玉尘直接拿出杀手锏,“那好,我这样就进宫去找陛下把这事儿告诉他,看看陛下怎么说。” “顾玉尘,你敢。”李淳安急了,一把拉住正要起身的顾玉尘,“你去就去,反正公孙先生给的信物在我手里,你去了就不要想我把信物交出来。” “你是大燕的太子。” “哦。” “哦算个什么事啊?你的安危有多重要你自己心里没点数么。” ...... “有信物在手?能否劳烦太子将信物拿来一观。”就在这时,李颜卿再度开口。 李淳安盯了盯顾玉尘,又看了看李颜卿,“给你看可以,可不能给他。” 说罢,李淳安从腰间取出一块梅花状玉牌扔给了李颜卿。 “就是这个东西。” 李颜卿将玉牌放在手上仔细观摩起来,仅是数息时间他便认出了这是何物。 “唔,原来梅花令真的存在。既然有这件东西,若太子真的想去也不是不行,只要能够答应颜卿一切事情都要听从我的安排,我便说服顾将军带太子一同前去。” 李淳安顿时双眼放光,“可以,一切李兄说了算!” 顾玉尘狐疑的看着李颜卿,李颜卿又只好将梅花令的来历讲了一遍,顾玉尘这才很不情愿的答应了让李淳安一同前去。 虽然李颜卿说了鬼市十分讨厌官家人,可顾玉尘到底还是不放心,商量完后便赶去了万寿山营,从龙骧营挑了十人让石封带队伪装成了商队提前出发前往梅城。 回来时,顾玉尘见着顾宁清又和秋灵、玉浅几个围在大槐树下,围着一个眉飞色舞的少年听故事,这次的人群里竟是多了一个人,李颜卿。 少年正是沈墨行,这些天的时间,一旦没事他就会跑来给顾宁清讲故事,看着顾宁清能有一个同龄的朋友不至于寂寞无趣,顾玉尘倒也乐得如此。 看着顾玉尘回来了,几个侍女明显有些慌张,这还是的第一次顾玉尘在这个时间回家,特别是几个从宫里出来的小侍女立马便低着头站了起来,一副等着挨骂的样子。 “你们这是?”顾玉尘一脸疑惑,几个侍女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噗,顾宁清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哎呀,没事了,我哥又不会吃人,这里不是宫里,没那么多规矩。” 顾玉尘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这些小侍女是怕被他看到觉着在偷闲。 这些侍女的年纪都不大,甚至有一个比顾宁清还要小,顾玉尘看待他们其实就和看待普通人家的小姑娘没什么两样,自然不会难为他们。 “没事,你们继续吧,宁清说的没错,我家没那么多规矩,你们陪宁清高兴了便好。秋灵、玉浅,你两来一下,我有点事情交代。” 顾玉尘朝着沈墨行点头致意后便带着秋灵和玉浅朝一侧走去。 “这段时间我可能要出趟远门,不会超过一月时间,你们替我守好宁清,万万不能再让她出事了,明白么。”顾玉尘还是第一次这么一脸严肃的对两人说话,就是一向活泼的秋灵也只敢偷偷抬头忘了一眼顾玉尘的脸,随后连连点头。 “好了,我不是要给你两压力,只是,我在世上的血亲便只有宁清一人了,我不希望她出一点事儿。没事了,你们去玩儿吧。” 秋灵和玉浅转身离开,可秋灵还是忍不住回头问道:“将军,你要去哪?” “抱歉,这次事情不能让你们知道。” “哦,好叭。”秋灵撇了撇嘴,蹦蹦跳跳的拉着玉浅继续去听故事。 直到夕阳西下,顾宁清才带着一群小侍女意犹未尽的回来吃饭,让顾玉尘没想到的是李颜卿竟然也在她们屁股后面,还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颜卿兄,怎么了?” 顾玉尘伸着手在李颜卿面前晃了晃,李颜卿回神,歉意的笑了笑,“顾兄,那名叫沈墨行的孩子是什么来历?” “哦?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 “嗯,怎么说呢?我观他便如一柄未开锋的绝世利剑,若是他没有师门的话我倒可以引荐他到青城山打磨一番,这等绝世之才如果成天就是做这些跑腿杂物,不免过于暴殄天物了。” 顾玉尘眼神闪烁,他自然能看得出沈墨行是个练武的好材料,可李颜卿能给出这么高的评价他是没想到的。 “这事儿我帮你问问,我也不清楚,最近事情实在太多,我都还没有好好谢过他。这样,我去问问宁清看宁清知不知道沈墨行在哪里住,今晚咱们就去问问,将临安的事情尽可能处理完也好安心上路。” “好。” 在听到顾玉尘要去找沈墨行时,顾宁清显得十分兴奋,当即方向吃了一半的饭碗要跟顾玉尘一起去,对于顾宁清的要求顾玉尘一向是有应必求,这点要求自然不会不答应。 可当他们跟着沈墨行留下的地址找去时,顾宁清都显得有些不自信起来。 “他不是在骗我吧,这里怎么能住人?” 看着眼前的破落屋子,里面传来微微灯火,顾宁清露出了狐疑的神色,这里分明就和那些乞丐住的地方别无二致,难道她心中的那个正气浩然的临安小游侠就住在这种地方? 就在这时,一声讶异且略带些羞涩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出,“呀,你们怎么找到这里了,是有什么事吗?” 第六十二章 红尘剑心 身后之人正是沈墨行,此时沈墨行手上还提着一个大大的包袱不知道装的什么。 “啊,你真的住在这里?”顾宁清不可思议的看着身后的沈墨行。 “是啊,这里...是不太好所以你一开始问我我没打算告诉你的,可你又一直问,我也没想到你们能找过来。先不和你们说了,我得先把晚饭给大家送进去。你们要是不嫌乱的话也可以跟进来。” 顾玉尘三人跟着沈墨行一路进了这间破落院子,当沈墨行推开门的那一刻,顾玉尘三人彻底吃惊了,只见这间屋顶都有半边透开的屋子里躺着坐着十几个衣衫褴褛的孩子,还有两个和沈墨行一样看起来穿着稍微体面点的少年正在里面给一个孩子喂着什么。 “曹虎,小山,晚饭我买回来了,今晚给大家改善伙食,每人都有两个大白面馒头。” 沈墨行将手里的包裹递给了一位少年,示意他分发下去,不少孩子听到有白面馒头吃都激动得看了过来。 “不好意思啊,这里实在有些太挤了,我们到外面去吧。” 沈墨行引着顾玉尘三人到了院子里,找了三个凳子仔细的擦了擦递给顾玉尘三人,自己则是坐在了门口的门槛上。 “他们...都是怎么回事?” 顾玉尘总算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说那些孩子么,他们都是些没人要而且还身患残疾的孤儿。”尽管沈墨行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可说这句话时顾玉尘只觉得他与自己仿佛都一般大。 想来,他的身上一定有不少故事罢。 “刚才进去你们看到正在喝药的那个孩子是换了咳血症,郎中说他活不了多久了,可是我们也做不到就这么看他痛苦的死去,只能听郎中的建议给他喂些麻木自己的药物减轻痛苦。 那边那个断了一条腿的孩子我们都喊他黑娃,他是曹虎从外面救回来的,他是被人打断了一条腿放出来乞讨的。” ...... 沈墨行一个个的讲述着屋里孩子的故事,如数家珍,就和在讲自己的故事一般。 顾宁清听着听着就已经默默啜泣了起来,或许同情这些比她小不了多少的孩子,或许是同样从小失去父母,顾宁清只觉得自己此刻心里无比难受,空落落的。 “那你又是为什么来照顾他们呢?” 顾玉尘叹了口气,依旧有些不解,这本不是沈墨行的责任,可他和屋里的两个少年却是自己揽起了这方包袱。 “为什么?这不就应该是和吃饭睡觉一样理所当然吗?长安游侠儿,亦是要劫富济贫,嘿嘿自然不可能是出去打劫啦,我们会在城里找些事情做,然后赚钱回来帮助这些没办法动的小孩子,只是赚的钱不多罢了。” 沈墨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和小山这样认得几个字得倒还好,很多识不得字的兄弟就只能做苦力。” “朝廷不是开办了收留孤儿的地方么,那里应该也比你这里好很多吧。”顾玉尘继续问道。 沈墨行摇摇头,“将军,你可以问问小山,他就是从那里逃出来的。朝廷固然开办了慈幼局,可一旦进了那里便是无尽的苦力活,那简直是把人当畜生,甚至还不如畜生,反正孤儿又没人过问。 他们会挑一些长得好的,聪明些的,叫他们读书识字,每当有朝廷检查的时候他们就会拉这些人出来充门面,小山就是里面的一员,最后小山实在是良心受不了,去了刑部想要状告慈幼局,可是却是被抓回去打了个半死。 而且慈幼局只收留身体没有残缺的孤儿,因为他们可以做活,向屋里这些他们是不会要的。” 听完沈墨行的述说,顾玉尘长出一口气,天子脚下,当今帝京,号称极天下之繁华的临安却也会有这种事,三分心酸,七分愤怒。 果然不管朝廷的政策决策多么英明,只要执行者出了问题,那么好事也变成了坏事。 “此等行径才称得上侠义,沈小兄弟受颜卿一拜。” 李颜卿肃穆起身对着沈墨行拜了拜。 “哎呀,李大哥你这是做啥,我做的都是些小事,你们才是做大事的人。” 看着眼前眼神清澈的少年,顾玉尘第一次才相信这世界上原来还有这么干净纯粹的人。 回首往事,是啊,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学会了伪装,学会了心计,学会了笑脸相迎。 “小沈,我可以这么叫你么。”顾玉尘开口。 “顾将军比我大,这么叫肯定行啊。” “好,小沈,我问你个问题,你李大哥是青城山剑宗的弟子,青城山剑宗是什么地方你知道么?” 沈墨行的眼神闪了闪,十分喜悦道:“当然!哪个剑客没有听过青城山剑宗的名声!有机会一定要和李大哥讨教一下。” “是这样,你李大哥说你是学剑的奇材,他是想问你你愿不愿意去拜师青城山剑宗,以你的天赋若是认真学剑自会有一番作为。” 听完顾玉尘的话,沈墨行缓缓低下了头,明显是有些踌躇。 “你不用担心这些孩子,我会帮你照顾好他们,甚至你刚才提到的其他人还在照顾的孩子,我会尽力帮助他们。” 顾玉尘怕这些琐事将沈墨行困住,于是开口承诺到。 “不是,将军,那个我自己有师门,虽然吧,我也不知道我师门叫个啥,我师父呢死了也有几年了,可是我总不能弃师门于不顾对吧,我们这一门现在就我一个人了。 而且我师父死前告诉我说,真正有作为的剑客一定不是纠结在一招一式的精进,或是三年半载的修为提升,而是要有一颗能够极近尘世的心,这样的剑客才不会变成没有感情只懂剑的纯粹木头。 虽然吧,我也只能大概理解师父的意思,可我想师父大概就是想让我在这市井之间遵从本心吧。所以我就不能和李大哥去青城山了,再说了,我把他们丢到这里又算什么事呢。” 第六十三章 鬼百晓 经过十日紧赶慢赶,顾玉尘和李淳安一行人总算是在预计的时间内到了淮州梅城。 此行李淳安也没有光明正大的带着禁军骑兵,只是从禁军里抽调了两人着便装做护卫。其中一人顾玉尘认得,便是上次追逃罗晋时的左思明,还有一人也是禁军里的一名旗长,尉迟侯,曾经帮李淳安办过事。 太阳下山之际,顾玉尘、李淳安、李颜卿、左思明和尉迟侯五人敢在梅城城门关闭前进了内城。当今大燕天下,除了各州府基本没有宵禁之外,其他大小城池还是有严格的宵禁制度。 一般情况下除了六百里以上的加急军报,否则哪怕是王公贵族来了也得等第二天开城门。 所谓鬼市,自然是子时之后才会开张,而能开在梅城这等大城中的鬼市,其背后势力的实力自然是不容小觑。 其实无论是大燕还是大梁亦或是月泽境内也都有类似的地方,各国官方也都心知肚明,只是出于一些原因各国都一致性的在一定程度上允许这种地方存在。 水至清则无鱼,这天下明面上的自然是光明的一面,可这世上从来就不曾少过肮脏龌龊之事,只要这些人不做什么伤天害理,有伤国家之事,一般官方也不会出面整治。 可一旦要是涉及类似贩卖人口、走私铁器这样的事情,那么无论你有多硬的后台,在数万官兵的包围下也难以逃出生天。 李颜卿不是那种一直待在山上修炼的出世之人,对于江湖上这些门道他还是比较清楚的,有他的带领,顾玉尘几人很快便在城南的一家赌坊铺子里见到了所谓的看门鬼。 李淳安也不废话,径直拿出了从公孙先生那里得到的玉牌,李颜卿交代过,这种地方如果有什么能被认可的关系、身份,趁早摆出来的好。 比如说你是一方县令,进了这等地方里面的人可能鸟都不鸟你,可是你要是这里哪间常铺老板的熟人,那其他人就要敬你几分,你要是认识这鬼市的幕后管理之人,那在里边基本属于横着走的。 ‘看门鬼’再三辨认过那梅花玉牌,战战兢兢地将东西递还到了李淳安手里。 “诸位上宾请跟我来。” 有了‘看门鬼’引路,五人通过铺子后的一间向下走的暗门,这才算是正式踏入了鬼市的范围。 随着越来越深入,顾玉尘等人也是不得不感慨这个地方的鬼斧神工。 起初还不觉得,几人只以为这梅城鬼市是一个什么人工开凿的地下大窖,可越往里走越感觉不对。只见通道一直笔直向下像是没有尽头,在他们的前方还能看到先前进来的人。 通道的两旁还时不时能听到如鬼哭般的风声从两侧不知道干什么的孔洞中传出。 大概走了小半刻钟,前方之人突然消失,等到走过去一看,只见前方空间赫然变大,一方巨大的地下空洞出现在了眼前,除了沿路有着火把石灯照明,其余地方一片漆黑只是隐隐可见。 “好奇特的地方,这梅城之下竟然还有这么大一方石洞,难道就不怕上面塌了么。”李淳安好奇的四下张望,不由啧啧称奇。 “这位上宾说笑了,此地已经是在梅城外面,距离地面已经是有十来丈的距离,而且这片地方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就是遇上地龙翻身也没见有丝毫损毁。” ‘看门鬼’的解释更加让众人心中惊奇,这种地方到底是怎么被人发现的。 一路向下走去,路过一座石桥便到了一处平坦的开阔地,这方开阔地已经俨然成了一方街市,不但有一些摆摊售卖之人,甚至还有人在这里搭起了房屋,形成了一条长街。 ‘看门鬼’将顾玉尘众人引过长街后依然没有停下的意思,而是继续带着诸位向前走。 “你这是要把我们引到哪里去。”顾玉尘不由得警觉问道。 “啊?各位上宾不是要来找鬼先生的吗?”顾玉尘这一问倒是把‘看门鬼’问懵了。 鬼先生?顾玉尘和李淳安相互对眼望了望,李淳安从腰间摸出一些碎银揣在了‘看门鬼’的手里开口道:“这位大哥,我们呢也是第一次到鬼市这种地方来,给你看的信物呢是家中长辈所赐,家中长辈知道我们要来打探些消息就把这玉牌给我们了,我们也不知道这其中的门道。” ‘看门鬼’就像真见鬼一样再度打量了眼前顾玉尘几人,好家伙,这些人到底什么来历,仅仅是想打听个消息家里就能给得起梅花令这样的宝物,还仅仅就是给小辈一个保命符? “咳咳,是小的冒失了,先前忘了问各位上宾来此有何贵干。额,如果是探听消息的话找鬼先生是没问题,但要是一般的事儿小的还是领诸位先回鬼街挂个牌子。 这鬼百晓鬼先生每解答一个问题就要收走一块梅花令,要是花在一般消息上那可就不值当了,这梅花令在鬼市那可就是一块保命符,就算是有再厉害的仇家追杀,只要拿着这块梅花令鬼市就会保你一命。” 顾玉尘几人都是面面相觑,谁能想到公孙先生一出手就是这么大手笔。 “那敢问这鬼先生是仇家很多吗,要这么多梅花令做什么?”李淳安再度发问。 这回倒是不等‘看门鬼’解答,李颜卿先开口道:“我猜的不错的话这梅花令应该也是一种货币,我曾在临安鬼市和肃州城鬼市见过类似的,这种东西往往能换的万金难买的奇物,毕竟这东西可以抵上一条命,自是不缺人想要得到。” 在外可以小白,但要是太过小白那也容易被人当做傻子来骗,听李颜卿说自己去过临安鬼市和肃州鬼市,顿时‘看门鬼’的神色一肃,变得更加尊敬。 “这位上宾说的不错,这梅花令正是有此作用,所以当下几位上宾准备作何打算?” “直接带我们去鬼百晓先生那里吧,我们的问题恐怕还真是一般人解答不了的。” “得嘞。” 第六十四章 密信 带着顾玉尘五人一直往前走,直到一处地下暗河码头处,‘看门鬼’上前与船工交谈一番,便领着固城等人上了船。 一路看来,顾玉尘发现这鬼市并没有想象中的阴森恐怖,除了这地方实在太过特殊,里面的人与外面也无甚两样,除了少部分的人带有面具,其他人一概如常。 “颜卿兄,你原来去过的鬼市也是这般么?” 顾玉尘有些想知道到底有没有自己听过的那些传奇演义里边儿,人人带着面具,里边儿闪着幽蓝火光,门面全都装饰成地府模样的鬼市。 “嗯?你是指哪种?” 顾玉尘想了想,“不是说鬼市都是安静的很,人人戴着面具,甚至还有攀着手指头谈价的么,怎么咱们刚才过鬼街时还有在那跳脚吵架的?” 李颜卿了然一笑,“原来顾兄也看些话本小说。”再来之前,他们已经说好各自只称兄,不要叫名号以防危险。 “你说的那种都是不了解鬼市的人瞎写的,不过倒也不是没有比较特殊的鬼市,比如酆城鬼市。话本小说里那阎罗殿般的鬼市的原型基本就是按照酆城鬼市写来的,只不过也没有那般离奇,只不过酆城鬼市里的穷凶极恶之徒实在太多,所以人人戴面具倒是真的。” 几人攀谈间船已靠了岸,这段水路并不长,不过也在情理之中,能在地下动这么大的工程已经是难如登天,再想有什么浩大建筑,那只能是在话本小说里了。 “诸位,小的就只能送各位到这里了,往山崖上走靠左里侧那第三间便是鬼先生的屋子,各位可千万不要走错了,这里的几位高人脾气都甚是古怪,虽然各位有梅花令可惹了这些高人总归不是件好事。” “多谢告知。” 告别‘看门鬼’后,顾玉尘五人沿着在旁侧开凿的石道一路向上,到了高处平台之上,只见这里整整齐齐按梅花状排列着六间木屋,根据‘看门鬼’的描述,几人很快在一间门口挂着八卦旗的屋子前站定。 “左思明,尉迟侯,你们两个就守在此处。” “是。” 李淳安吩咐完两人,正要推开屋子进去却是被李颜卿拦了下来。 只见李颜卿拿剑柄缓缓拨开房门,就在此时,屋内一道声音响起,“老夫是来着做生意的,不是铁面屠那糙人要人性命的,只管进来便好,门口藏机关的事儿老夫还不屑于做。” 李颜卿一顿,随后收回自己的剑,第一个走了进去。 “鬼先生认识铁面屠前辈?” “哼,鬼市里门口埋机关的,只有他铁面屠那等怪物。你们几个小娃娃可知道我这里的价钱?就敢这么找上门来。” 李淳安拿出了一块梅花令,帘幕后的老人突然探出头来,“嗯?看不出来啊,几个小娃娃还有本是拿到这种东西。” 鬼百晓挥了挥手示意李淳安将梅花令拿去,李淳安则是有些不乐意的问道:“这东西要先给你了你回答不了我们的问题又不把梅花令还我们该如何?” “嗨我说你这个倒霉孩子,我鬼百晓在鬼市这么多年还没有一件事情办砸了的,不是我吹,这天底下要是有我鬼百晓不知道的事情,你们去问任何人也都不会有结果。 我鬼百晓有我鬼百晓的规矩,有些事情确实因为各种原因消息不全,如果是这样那么我自然会再提供一条与问主息息相关的消息。” 听着眼前的小老头这么说了,眼下来都来了也不可能不问,李淳安只好将梅花令递了过去。 “这不就对了,我鬼百晓像是能那骗人的人么,能拿这东西问的问题,嗯,看来今天我鬼百晓要展露展露实力了,说罢,有什么想问的?” 顾玉尘转身将门关好,走到鬼百晓身前,“鬼先生,我们问的事情,在六年前。这等时间的事情,您可能提供消息?” 鬼百晓扣扣下巴,“诸位是从哪里来?” “临安。” “临安来,六年前,让我想想,这天下每年虽然有很多事情发生,可要聚集到一地,有高价值的事情也不过几件,所以今天负责提问的就是你咯。” “对。”顾玉尘点点头。 “嗯,今年什么年纪啊?” “舞象之年。” “舞象之年,六年前,临安,嗯,我最近听到消息当年定安侯府的那两个孩子又回临安了,其中那个哥哥叫顾玉尘,还被当今圣上封了怀安将军,前些日子更是册封新军为玄策军,所以,顾将军是想问当年定安侯府的事?。” 顾玉尘的瞳孔猛然放大,“先生好本事,不过,我今日前来不问家事,问国事。” “你是想问承武边乱?” “正是,我们已经查到当年十二仓可能有一名官员出卖玄策军,到如今也下落不明,敢问您可知他的下落。” 鬼百晓眯着眼睛又将顾玉尘三人打量一番。 “嗯,像,真的像。” “先生?”顾玉尘疑惑叫道。 “这件事情太子殿下就没有问过陛下么?那人的消息我不能透露,若几位想知道就去问陛下,你们可以问我其他的问题。” 顾玉尘和李淳安面面相觑,这件事李淳安一直在查,他也知道李宁昭一直在放任他查,所以便没有事事都提前汇报李宁昭。 “那这...” 一时间,顾玉尘和李淳安都沉默了。 “其实承武边乱的事陛下也曾来找过我,那时我知道的消息并不足矣为陛下排忧解难,既然你们今日来了便将我鬼百晓欠陛下的消息传回去吧。” 顾玉尘和李淳安的眼神瞬间明亮,听鬼先生话里的意思分明是事情有了进展。 “请鬼先生明言。” “临安城里有梁国之人,且在高位,至于是谁我便给不出具体的答案了,这消息并非空穴来风,诸位且看。” 鬼先生从里递出了一张有些泛黄的纸张。 “这封信是六个月前收到的,至于是怎么得到你们就不要管了,我原本是想顺着这封信查下去的,可惜对面很警惕。” 第六十五章 承月 顾玉尘接过信浏览后眼神里露出惊异之色,“这,这是去年我朝新晋官员的名单,甚至还有其籍贯住址,平日爱好,交际关系。” “这种东西怎么会轻易流出!”李淳安一脸不可置信。 “这份信件是从临安城里流出的,如果说有这么一个人在朝,那恐怕我朝的很多自认为机密的消息都会被梁国知道。”鬼百晓叹了口气。 “鬼先生,你既然知道这封信件有多重要,为什么还要隐瞒其来路。”李淳安死死盯着鬼百晓的脸。 “我告诉你来路也无济于事,这东西是人家打劫商队的时候无意发现的,按照规矩我不能透露提供消息的人的信息,如果这点规矩没了那我的生意也不用做了。 好了,这份消息算是陛下当年那块梅花令的,再透露个消息给你们,算是你们这次这块梅花令的价钱。 就在我隔壁老吕头手里收了一把好枪,是当年周朝遗物,十三奇兵之一的承月枪。这是我知道的当下对你们最有用的消息了。行了,你们走吧。” 顾玉尘和李淳安又是对望一眼,都是有些懵的样子。 “就这种消息?”李淳安不解的看了看鬼先生。 “什么叫就这种消息!那可是十三奇兵之一!你!...”要不是李淳安是太子,鬼百晓真的想把他好好敲打一番,真的是,怎么有这么说话伤人的倒霉催孩子。 “呐,不然呢,你看。”李淳安指了指李淳安腰间的雪纹刀。 鬼百晓彻底坐不住了,从帘幕后的柜台后跳了出来一把拔出顾玉尘腰间的雪纹刀。 “这是?雪纹刀?” 鬼百晓看鬼一样看着顾玉尘,这都叫什么事啊?怎么这十三奇兵也这么不值钱了? “是雪纹刀,鬼先生好见识。”顾玉尘映衬到。 “去去去,别恭维老夫,再说好听的老夫也没更多消息给你们了,值钱的消息本来就少......听说那老吕头的儿子犯了点事儿被逮了,行了行了,滚滚滚。 老吕头,来客人了,出来接待一下!” 鬼百晓一脸晦气的将众人赶出屋子,忙不迭的将门关死了。 听着鬼百晓最后的话,顾玉尘和李淳安的脸上都露出了奸商的笑容。 不多时,右侧中间的房门缓缓打开,一个穿着单衣的汉子走了出来,一脸漠视的看着眼前众人。 “你们有什么事?” “吕先生好,方才我们从鬼先生那里打听到您这里有一柄承月枪,是当年大燕十三奇兵之一。”李淳安主动迎了上去。 “嗯,这东西与我无用,你们打算用什么来换。” 李淳安自以为胜券在握,微笑道:“我们可以帮你把你儿子就出来。” “哼,我随便抽两把兵器出来扔到鬼市就有大把的人帮我去劫狱,就这点代价换不来承月枪,你们走吧。” 李淳安微笑的脸颊抽了两下,笑容一时僵住。 “劫狱?您可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在我们面前说劫狱。” 正在往回走的吕先生蓦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你说的对,不管你们是什么人,在我儿子回来之前就先留在我这吧。” 李淳安的面部彻底僵住,这...怎么... 李颜卿已经抽出了背上的长剑,顾玉尘也抽出了雪纹刀。 “青城山的精锻青霜剑,这是...雪纹刀。” 吕先生从自己的腰间抽出了一把其貌不扬的宽刃短刀。 顾玉尘此时只感不妙,能认出他们的兵器还能如此有恃无恐,这绝不是自负,而是自信。 就在这时鬼先生又一次拉开了屋门扔出了一方木匣。 “我说你个不要命的,我还不想死呢,对这几个动刀子,别说你还想救你儿子,就怕是整个梅城黑市都要被平了,你不是想要那块玄铁么,东西给你你把枪给他们,让他们快走!奶奶的今天真的是倒大霉了。” 说完话,鬼先生咣的一声又将屋门狠狠关住。 吕先生面色凝重,缓缓上前捡起了木匣打开看了一眼,随后返身进屋抱出了个一丈长的木匣扔了出来。 “要是敢拦我救我儿子,我不管你们是谁,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说罢,吕先生也一把将屋门关住不再说话。 李淳安无语,这些人是不是都跟门有仇,做他们的屋门,真倒霉。 顾玉尘上前打开木匣,匣中一把古朴长枪静静躺在其中,整枪都是由陨铁打造,并非是木柄枪。仅仅是看起来便能感受到枪头的锋利,枪身铭刻着许多古朴纹路,倒是个雪纹刀的刀柄有异曲同工之妙。 长枪通体呈现一种暗银色光泽,与雪纹刀一般自身散发着丝丝冷意。 所谓承月,月为太阴,承月之寒,恐怕这才是承月枪的本意。 “呐,我的淳安兄,你的承月枪到手了。” “什么我的承月枪,是你的承月枪,我要这玩意有什么用,你不是有那雪纹刀么,加上这承月枪我给你凑个套,日后要是有那十三奇兵的消息我都想办法给你搞到手。” 顾玉尘无奈笑笑,心里满是暖意,虽然他知道李淳安要这东西多半是为了给他,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他更多的还是感动。 “行了,得了这么重要的消息,又拿到了一把绝世兵器,也不枉你我跑这一趟。等等啊,我再去一趟。” 说到这里,李淳安屁颠屁颠的又去敲了敲吕先生的门。 “喂,我说吕先生,你刚说随便扔两件兵器就有人帮你去劫狱,你要不先告诉我你儿子犯得是啥事,我看我有没有办法给你弄出来。” 吕先生版着张脸又一次恨恨的拉开门,“犯盐。” “往哪里贩?” “西南山里。” “多大数目?” “一千斤。” 李淳安思索着,这个数目已经是绝对的死刑了。 “我儿犯盐的价远远抵御西南当地的盐价,往西南犯盐的多了去了,是那些人觉得我儿影响他们的生意了。” 吕先生还想给自己儿子辩解两句,李淳安直接打断道:“不管怎么说这都是犯了枉法的事。” 第六十六章 陈兵 之后只听李淳安扶在吕先生的耳旁说了些什么,吕先生又返身回到屋里拿出了两柄名剑交给李淳安,随后躬身一拜后彻底没了声音。 李淳安又敲了敲鬼先生的门,鬼先生并不答应,“哎,老先生,你再不出来我就一直敲了啊。” 李淳安还要敲门,鬼先生却是突然拉开门,只见李淳安一拳捶在了鬼先生的头顶。 “咳咳,先生,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么?” “你小子!找打是吧!到底有什么屁快放!” “瞧您说的,呐,我也不能白欠您一个人情,我刚又从吕先生那里换了两把剑,分您一把嘿嘿。” 鬼先生一脸不懈,“哼,就这等货色也能跟我那块玄晶比?两把加一起也不够!” “那您这说的,您能欠我父亲一个消息,我也能再欠您个人情,这样,日后我还有事来叨扰鬼先生时一并补上,这柄剑您就留着算是个约定。” 李淳安塞了一把剑在鬼先生手里,也不等鬼先生回话,李淳安便自顾自的离开了。 看着李淳安离开的背影,鬼先生的目光逐渐深沉。 大燕能有这么一位日后的君王,看来真是天要大燕兴啊...... 回去的路上,顾玉尘很好奇李淳安到底为什么会答应吕先生去救他儿子,难道为了两把剑就能无视律法么。 “嘿嘿,有些人可以死,但死了和没死区别都不大,吕先生说的不错,犯盐的不止他儿子一个,杀了他儿子其他人也不会停下,所以何不将这些人列为被允许的范围呢。 我将我的身份告诉了他,然后承诺命人将他儿子先救出来,然后留在肃州帮我调查当地盐价的事情,等时机成熟我会禀告父皇,看看能不能通过允许一部分民营盐商,以控制盐价。 至于这剑嘛,多一把总比少一把好,嘿嘿。” 顾玉尘几人又在鬼市鬼街上好好转了转,却发现除了一些买卖稀奇玩意的,更多的还是在售卖着粮食、棉花,布匹这些东西。 这些东西除了有打劫来不干净的,还有一些则是商人为了炒价格,刻意派人从黑市大量收购某样商品。 等几人逛够了,从另一侧通道出来时已经是天色蒙蒙亮,这侧出口离梅城已经是很远,不然每天都有大量的人出入一个地方总是太过显眼。 回忆着这趟并不算长的旅行,顾玉尘和李淳安相视一笑,想来他们都是把鬼市这种地方想象的太恐怖了,甚至一开始还在商量着带多少卫队来。 就在这时,李颜卿的一番话给两人泼了一盆冷水。 “方才出鬼市时就有不少人盯着咱们,要不是鬼市最后有人帮咱们拦了一程,恐怕今日还要上演一场杀人夺宝的戏份。” 顾玉尘和李淳安面面相觑,不再说话。 回城找到先行而来的石封等人,顾玉尘一行人没有休息,再度出发回临安。 凉州,凉州前军军寨。 凉州军的此处军寨坐落雁门关和大漠之间,两侧都是一望无际的荒漠原野,这方军寨整体用黄土砖所。 三日之前,雁门关便已经戒严,原由是凉州前军军一队三十人编的游骑斥候在深入大漠五十里处的仓山遇到了上梁国边境捷龙军的一队暗哨,双方略有交手,最终以凉州前军游骑斥候斩十五死六小胜一筹。此后,上梁捷龙军多次骚扰军寨周边,甚至深入到葬龙岗一线。 军寨中军府中,此时杨宁站在军帐中的大沙盘前正在同身边一众将军和参军分析当下局势。 “怀孝,近日捷龙军频繁扰我边境,你觉得他们是佯做声势还是真要准备进攻。”杨宁满脸严肃的盯着沙盘,双眉紧凑到一起。 杨宁年不过四十,但在这关城戍边多年日夜操劳,此时已经是有华发生。身旁,一位身穿铠甲的将军回应道:“我觉得捷龙军这次可能是真的想要大举犯边。” 薛怀孝摸了摸额头上的汗道:“这次可能是真的凶险了,据线报,上月以来月泽边军便不断有新军调入,看似换防,实则应该是集结。而且铁木皮革等战略资源自六月之后源源不断的运入青木堡大营一带。” 杨宁摇摇头道:“这个时间捷龙军犯边,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此时已经是秋季,马上就入冬了,若说是想攻入我大燕腹地仅凭一个捷龙军肯定是做不到的。” 薛怀孝仔细思索片刻道:“将军,我还是觉着不宜大意,别忘了密探呈上来的月泽军力调度情况,现在我们知道进入边境的军力肯定是要比原本多得多,我最在意的就是现在这一线到底集结了多少敌军。单单为了打击我方士气而多次袭扰这并无意义。” 就在两人交谈之时,杨宁的副将叶胄急忙跑入军帐中,“上将军,我们的一队斥候回来了。” 杨宁急忙道:“情况怎么样?”叶胄脸上很难看的说道:“回来的兄弟只有六个人,他们在葬龙岗遇到了四支敌军斥候,其中三队都是捷龙军龙哨,但有一支据回来的兄弟描述,末将以为可能是月泽王庭军。” 杨宁的脸色沉了下来,“葬龙岗?葬龙岗离这里不过三十五里,对面都骑到我们脸上来了。叶胄,我给你八百亲卫轻骑、四队斥候,你知道该怎么做,仓山之后我不希望再出现一支梁国军队。”叶胄赶忙跪地领命,随即匆忙转身而去。 “传令兵!”大帐之中,杨宁又唤来传令兵吩咐道:“去镇字营请郭玄校尉带人马协助叶将军前往葬龙岗肃清敌军。”待到杨宁安排好一切,薛怀孝才开口说道:“将军,你是想在葬龙岗一线提前防御?” 杨宁的眼中微微闪烁,“不,我要兵控仓山!既然月泽有意进军,那我们也没必要藏着掖着,总比把仓山拱手让人的好。” 时值秋月,一场边境危机正在悄然酝酿,而此时的大燕国内却还是如往常一样,没有任何的消息。 第六十七章 接战 午时过半,一行披着玄色铁甲的铁骑冒着漫天飞沙,直插葬龙岗的方向纵马疾驰。 这伍足有骑兵一千五百余骑,虽不是人人重甲披身,但各个也是具装齐全。 其中顾玉尘留下的镇字营番号并未被撤去,而是由新任的郭玄校尉接手。 今日是他重建镇字营后第一次如此大规模的行动。 “回禀校尉,前军先行的约莫两百人的队伍,在葬龙岗地界与月泽约莫五百人的骑兵队伍相遇。” 若是放在平时,两方虽然剑拔弩张可谁也不敢真正如此规模的刀剑相向。可今日,月泽的边军却悍然对凉州边军发起了攻击。 如今剩余军士正依托石岭地形暂时与之周旋,如此恶劣的天气,人数又明显少于对方,显然坚持不了太久。 “所有人,轻骑随我先行,重骑兵控制好行军速度!” 郭玄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的风沙,紧紧握住马缰,听着数十骑马蹄发出的哒哒声,心跳不由加快。 若说是完全不害怕,那必然是谁也不信的,可他明白自己的身份,无论如何自己也不能在这时退缩。 一刻钟过去,在队伍的疾驰下已经明显可以看到远处那起伏的石岭。 郭玄转过头望向自己的弟兄们再次出声叮嘱道:“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郭玄深吸一口吐出浑气,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的横刀,又看了看马侧挂着的强弓。 仅仅半刻钟不到,前方正在厮杀的人群便已然隐约可见。此时仅剩不多的前军军士仍是依托着有利地形顽强的构筑出了一道防线。 石岭之上,一群军士在最外围手握盾牌,配合着二层士兵的长枪不断抵御着冲上来的梁军士兵,而内侧则不断抛出羽箭,杀伤围在石岭下的其余月泽骑兵。 马蹄踏地声与兵甲相交声很显然引起了对方的注意。远处,已经有临时集结完成的游击骑小队向这方靠拢。 看着敌方游击骑的举措,郭玄的眼神骤然冰冷了下来,此时他也无暇再顾忌任何事,全神贯注的判断着两方的距离。 “大概五十骑左右的样子。”郭玄迅速在心中做出判断。 “全员注意,五十骑上下,一里两百步。(一里三百六十步)。变锥形阵。” 六十余人的的队伍瞬间向两方延展开。 两方队伍急速接近,就在两百五十步之余,郭玄赫然一声大呼,“弓!” 只听身后三十余骑一同以极快的速度将弓从马鞍侧取下。 郭玄紧握手中骑弓,迅速调整呼吸,两百四,两百三,两百二,两百一,“引!” 只听他一声令下,身后众人几乎在同一频率开弓搭箭,引弓上弦,蓄势待发。 要知道普通弓兵在站立射击时的有效射程也不过一百三四十步左右,而骑射显然更加艰难。 就算是训练有素的弓骑兵的有效射程通常也只在百步上下,但这支骑兵在两百步时便开始弯弓欲射! 对方游骑的领队一时间有些慌乱,在他从军的印象中,只有那支凉州中军的精锐铁骑才有这样的战力,可那支队伍,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瞬息间,已至一百八十步,郭玄率先一箭射出,游击骑内一名骑手应声而倒摔下马去,仅是数息便被后方战友的马蹄塌头而过,整个头颅瞬息爆裂开来,红的白的交织在一起,印入黄沙之中。 游击骑中不断有士卒慌乱的放箭,郭玄身侧也有运气不好的士兵中箭倒下。 郭玄一箭离弦再抽一箭,而其他的骑士仍然挽弓瞄准,因为他们都知道,在这个距离下他们也无法保证首箭命中对方。 战场上的一切皆是瞬息而至,郭玄再次起弓,已至一百五十步,他大喝一声:“射!” 身后六十余骑瞬时激射出手中羽箭,仅是这一轮抛射,冲击而来的游击骑便有半数倒了下去。 看着这极具震撼的一幕,月泽骑兵的首领的心跳加速到了极致,可他也知道,这是他还无法企及的距离。 在急速的冲锋中,骑兵只得勇往无前的冲击,纵使身边战友倒下,他们也没有可能反身回撤。 游骑的领队很幸运的在这一轮箭雨中活了下来,看着身旁如此多的部下身亡,一时间他的脑中嗡嗡作响。 一百二十步,这是他骑射的极限,他近乎机械的射出一箭。 只见这一箭击中了一名骑兵的战马,战马狠狠的栽倒下去,这名大燕骑兵再也没有站起来的机会。 “混蛋!”郭玄眼神发红。 羽箭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以闪电般的速度射中了那名游骑领队的马匹。 战马一声哀鸣明显吃痛向侧仰去,游击骑领队眼神充满不甘与怨恨,为什么,为什么这支队伍会在这里! 下一秒,他的头颅狠狠的撞向沙地,身后的战马再度踩踏过他的身体...... “呼,中了。”郭玄狠狠呼出一口气。 经过四轮的抛射,在自身伤亡半数的情况下,郭玄领着的新镇字营彻底将五十人上下的游骑队伍全歼。 速度之快只在须臾之间,冲来的游骑甚至没有任何近身的机会便永远的留在了这边砂地中。 远处石岭之上,原本已经蒙生决死之志的巡逻军士在看到这一幕后,一股对于求生的强烈希望之感从心底升起。 郭玄随着队伍快速穿过这片躺满了尸体的砂地,空气中充斥着强烈的血腥气无时无刻不刺激着他的嗅觉。 他不由得张开嘴来大口喘息着,想要将那股不适感压下。 可吸入的只能是漫天黄沙。 远处,看见这一幕的月泽军游骑首领不由得一身冷汗,游骑,是为了区分于燕军斥候骑,对月泽边军斥候骑兵的统称。 在梁军中能入游击骑者莫不是各军好手,而仅仅是一个照面便被面前的这支队伍打的全军覆灭,这实在是骇人听闻。 郭玄迅速调整好状态,眼神再度坚毅几分。 “旗手,展旗!” 只听咔的一声,三面长缨之上的禁锢松开,迎风招展。 一面燕字旗,一面镇字旗,还有一面,啸狼旗! 第六十八章 锋锐 若说凉州军何为锋锐,那么啸狼骑便一定是最锐利的剑锋。 若部伍不足一营,遇啸狼骑撤退者无罪,这便是月泽边军早年的规矩。 当玄黑色的啸狼大旗迎风飘扬之时,一股自心底油然而生的强烈的自信与豪迈在队伍中每个人的身上散发开来。 “这便是精锐!”不过几十人尔,所散发的气势却如千军之势。 此时,郭玄只感觉有一股熊熊烈火在自己心中灼烧,仿佛只有咆哮与冲锋才可以得到宣泄。 只见郭玄从旁侧骑兵手中接过一杆大旗迎风挥舞,大声喊道:“凉州前军镇字营所部来援,所有军士听我号令!破阵,杀敌!” “破阵,杀敌!” 高喊之声,响彻云霄。 远处石岭之上,幸存的军士各个士气高涨,石岭之下的月泽军却是慌了神。 此时,两军距离已不足一里,尽管如今他们还占据着人数上的优势,可啸狼骑的威名在此,他们还是起不出一丝反击的念头。 领头的游骑校尉极其不甘的迅速集结队伍以最快的速度撤离石岭范围。 经过此前的高强度行军,郭玄心中明白此时战马已经濒临极限,便下令停止追击。 石岭之上,看着远遁的月泽骑兵,仅剩的军士们终于彻底松了一口气。尽管很多人体力已经透支,可此时并没有一个人瘫倒在地。 九月,凉州关外的气候已经转冷,虽说大漠上的阳光依旧刺眼,可任谁都能感受到其中的寒意。 在月泽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叶胄的一千五百骑兵以最快速度推进到仓山范围,并以仓山为中心向四面散开清理月泽游骑。仅仅是一日夜的时间,杨宁便带着后续三千带有筑城工具的后续支援赶来。 雁门关前的这片荒漠名义上一直是属于大燕的领土,可为了保持一个和月泽的相对战略缓冲地区,大燕始终未在深入大漠的地方构筑军寨。 如今月泽国,有大举犯边的意向,这仓山是方圆几十里内唯一的高地,也是唯一一个折中点。如果放任不管被月泽国占领,对于日后的军事行动来说将是一场灾难。 当这个消息传回临安之时,顾玉尘和李淳安已经从梅城返回。刚一回城,李宁昭就立刻派人召见顾玉尘和李淳安。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何父皇这大半夜的就找我们入宫?” 此时已是深夜,到临安后李淳安并未打算回宫,而是住在了顾玉尘的府邸。 “回太子的话,这些事我们内官哪敢过问啊,只是兵部的各位大人都在,恐怕是和兵事有关。” 顾玉尘和李淳安面面相觑,能在此时让他们入宫,恐怕绝不是什么小事。 顾玉尘的心里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在他离开凉州时月泽国的密探和游骑便不是很安分,难道是凉州那边出事了?两人不敢耽搁,即刻随内官进宫。 “回禀皇上,顾将军和太子到了。” 随着内官通报,顾玉尘和李淳安一同走进紫华殿。 踏进紫华殿大门的那一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巨大的沙盘,此时沈云翰为首的兵部一众大臣和李宁昭都围绕在沙盘四周。 “嗯,回来了就好,快些过来。”李宁昭头也不抬地招呼着顾玉尘和李淳安。 “这几天也不知道你们跑哪去了,还好没有耽误事,否则就要罚你们个渎职之罪。” “父皇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边关又出了什么问题?”淳安急切的问道。 “咳咳,是,今日凉州前军传来消息,月泽在边境有大规模囤兵的动向,具体意向尚不可知。” 顾昱辰微微皱起眉头,“敢问陛下前方战况如何?” “如今形势倒是尚且对我们有利,杨宁将军带着前军半数人马已经占领了仓山一带,将防御纵深向前推进了一百里左右。” 听着李宁昭这么说,顾玉尘。总算是放下心来,长出一口气。 没事便好。 “叫你们过来,是因为今天朝中有一些大臣的提出是否要将玄策军派往凉州?如今凉州战况尚可,派玄策军过去也可以算作练兵,玉尘你作何想?” 看着身旁一众齐齐兵部官员看向自己,顾玉尘和李淳安相视一眼,李淳安随即开口道:“父皇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宁昭疑惑的看了一眼李淳安,李淳安随即转头对着一众大臣继续道:“这件事情的确不好让诸位大臣知道,诸位大臣都是我大燕股肱之臣,并非是我不相信诸位,只是这件事情牵扯甚广,还望诸位不要怪罪。” “哪里哪里,太子若是有要事就先和皇上说罢,反正我们在这看着也是只能指指画画没有什么大的进展”。 有了沈云翰的带头,兵部一众官员随即都转身出了紫华殿。 李宁昭回身靠在椅子上。 “说罢,有什么要事?” 李淳安随即从身上将把鬼先生拿出的那封信拿了出来。 “父皇,孩儿和玉尘为了查当年玄策军的事儿跑了一趟梅城鬼市,见到了鬼先生。这份名单是鬼先生说欠您的,这名单上是去年我朝新晋官员的名单,其籍贯住址,平日爱好,交际关系都一一列在其中。” 李宁昭仔仔细细的将名单看了一遍,攥了攥拳。 “关于承武边乱的事,鬼先生还说什么了?” “回父皇,并没有什么新的消息,六年,时间过去的太久了,当年被人可以抹去的事如今再想查更是难如登天,只是根据鬼先生的判断,此人在我朝内根基极深,极有可能当年承武边乱发生时便在朝内。” 李宁昭缓缓闭上双眼,仔细的回想着当年的种种细节。 “有此人在,我大燕朝还有什么秘密可言!” 一阵急火攻心,李宁昭又不由得咳嗽起来。 李淳安关心的迎上前去,“父皇,您一定要保重身体。” “无妨,最近一段时间我感觉我的经历比往常倒是更充沛些了,估计是病情有所好转,也是,这成天各种汤药补物都往嘴里送,要在不好那就真的没天理了。” 第六十九章 使者 “父皇,还有一事孩儿想问您。” 不等李淳安继续往后说,李宁昭便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你在刑狱司查档案的时候我便知道,你们很聪明,可这些官员也不是傻子,你们能想到的追查方向当年几乎都被查过一遍。 我现在只能告诉你那人不是出卖玄策军之人,其他的事情,还没到时候。行了,当下紧急要务就两件,一件是凉州方向到底是战是和,战,要怎么战,和,要怎么和。 还有一件就是你带回来的这封密信,这个东西交给刑狱司去查,由你和盖青负责。” “是。”李淳安拱手领命。 “好了,玉尘,方才我给你说的那件事想的怎么样了,玄策军去是不去。”李宁昭看向旁侧一直默默不语的顾玉尘问道。 在方才李淳安述说梅城一行时顾玉尘便想过了这个问题。 “回陛下,按我的想法是不去,这一仗目前凉州前军还是优势状态,这样的情况下凉州方面也没有申请支援,我若带人前去无疑是有抢夺战功的嫌疑。 且就算新军急行军七天赶至凉州,能组织起有效战力至少也要一日时间,整整八天,按现在的局势这八天恐怕杨宁将军能带人将仓山附近的所有月泽游骑都剿灭。 而现在的情况既然杨宁将军已经带人占了仓山,那么短时间内他一定不会再朝前方推进,仓山之外便是真正的大漠,人迹罕至。届时我们去恐怕不但会浪费粮草,而且连一个月泽士兵都见不到。” 听完顾玉尘的分析,李宁昭嘴角噙笑。 “我还以为你会很乐意回凉州一趟,也能顺便回去看看杨宁将军,嗯,你分析的不错,这也是沈老和方才一众兵部官员商量的建议。” 既然不是并不提的建议...顾玉尘心中大概有了个猜想,“敢问陛下,是何人提议让我领兵增援凉州?” “吏部尚书,罗兴贤。” 这一刻,顾玉尘和李宁昭的眼神相撞,顾玉尘在李宁昭的眼中,看到了一抹不同寻常的意味。 “那便如此吧,不去,你们再去听听兵部的大臣们分析分析当前凉州局势,我有些乏了,便先歇着了。” 顾玉尘和李淳安随即返回正堂,在门外请回了沈云翰等人,在沈云翰结合军报的讲解下,顾玉尘对当下行事有了一个更加明确的认知。 兵控仓山啊,杨宁叔,这么多年,你的夙愿总算踏出了一步。 第二日早朝,顾玉尘再次破例参加,虽说他如今仍是从五品的官职,但却是正儿八经的玄策军统领。 朝会上,李宁昭直接点名让他讲出不带玄策军去凉州的原因,也算是给罗兴贤了一个台阶下,如果是他自己驳斥的话只会让罗兴贤更难堪。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又是半月的时间过去,果不其然,便如顾玉尘所料想的一样,杨宁带人固守仓山,凉州中军和后军紧急动员,两万人直入大漠,仅是半个月的时间便建起了十三座互为犄角的营垒。 期间月泽边军有多次袭扰都没有什么成效,直至今日,一队自称是月泽使者的队伍高举旌节进入了仓山军寨。 自从占领仓山后,杨宁便将自己的中军帐搬到了仓山军寨。 看着面前喋喋不休的月泽使者,杨宁做到主位上翘着个二郎腿一句话也不说。 直到月泽使者说的实在是乏了,杨宁命旁边的士兵又给端去一碗酒,月泽使者大口饮下,用袖子抹了抹嘴。 “大燕将军,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这样屠杀我们的兄弟,难道你是想挑起两国的战争吗?”喝完酒的月泽使者又一次开始叫嚣,可杨宁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又是小半个时辰,直到月泽使者实在是说的嗓子沙哑,气鼓鼓地一屁股坐到地上,这时,杨宁才懒懒开口。 “使者先生,你知道你屁股下的土地叫什么吗?” 使者愣了愣,“你当我是小孩子么,这里当然是仓山。” “不。”杨宁起身,“这里,叫凉州。这里,是我大燕的土地,你们的人马出现在我大燕的领土,还说是我们想要挑起战争?前些年大燕是不想理会你们,这三百里荒原随你们闹,可你们却不领情啊。 在我边境烧杀抢掠,时不时还要装作沙匪袭扰我边军将士。 如今我大燕的军队只是在将土地上的异族人驱逐出去,难道有什么问题吗?难道今日我带人进入洛伦草原你们就不会派人驱逐我吗? 使者先生,你说呢?” 坐在地上的使者眼神闪了闪,“将军,你这话不对,大漠是你们大燕放弃的领土,自从你们大燕立国,这几十年来可曾管过大漠?如今你们突然没有任何商量就贸然进入大漠,这难道不是在欺负人吗?” “当你们在边境上集结起大军的那一刻,你们就应该预料到今日的后果,怎么,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你们还以为我凉州军都是些绣花枕头么?” “你在胡说什么!”使者当即从地上跳了起来,“我们哪里在边境集结大军了?那是三年一次的大换防!” “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回去告诉你们的王,如果想要开战,凉州军随时奉陪,如果不想开战,那就尽快将军队调回去吧,免得浪费粮草。”杨宁不再温声细语,厉声呵斥到。 “你,你,你怎么知道阿莫汗王在杜伦?你们到底有多少眼线!” 此刻,使者彻底慌了,一脸不可思议的盯着杨宁。 杨宁则是装作一脸不解的神色环顾四周士兵,“你们说这月泽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我什么时候说他们的阿莫汗王在?嗯?” “哈哈哈,是!”一众士兵都是起哄嘲笑起来使者。 “使者先生,还要多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了,要说眼线,你不就是我们的眼线吗?哈哈哈。”杨宁捧腹大笑。 使者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是被杨宁的厉呵吓着了,下意识的想多了。 第七十章 说书人 “哼,反正不管怎么说你们是不打算撤回雁门关内了是吗?”使者微微扬起头颅,强装出一副自认为高傲的模样。 “使者先生,我再说一次,这里,是我大燕的疆土,你们月泽人管不着。以前放任你们在此为非作歹是我凉州军洗刷不去的耻辱,到了今天,是时候该将这耻辱埋葬!若要战,那便来!” ...... 临安城的雪便好似那初夏的杨树花絮般,轻柔而梦幻。 只是顾玉尘觉得,这雪,缺了些肆意的畅快与肃杀。 临安城并无宵禁,入了宣武门便是天门街,作为帝京临安的四条主街之一,其中繁华确实让人目不暇接。 两端鳞次栉比,高楼耸立,更有天桥跨街而建,各式楼台阁廊皆是张灯结彩,此时华灯初上,漫眼尽是煌煌灯火。 看着街前挂起的积雪顾玉尘拍了拍身侧的顾宁清,“要不出去走走,你离开临安时还太小了,怕是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吧。” “说的你好似多大似的。”顾宁清嘟起嘴表示不满。 这段时间,顾玉尘一直在万寿山大营练兵,玄策军的训练进度已经到了尾声,经过大半年的整训,顾玉尘可以拍着胸脯保证当下的这支军队的新人已经丝毫不弱于原镇字营的老兵们了。 随着十二月的冬雪落下,这段时间一直没有发生什么紧要之事,月泽使者退走以后月泽并没有引兵进攻,如今十二月的天气在凉州已经是大雪封山,天地间一片苍茫。 对于中原王朝,这时候往往是发动战争最好的时刻,一些食物可以长时间储存,士兵的遗体不会引发瘟疫...... 可对于草原王权来说,这样的天气会使他们的补给更加困难,一旦战败,那便是灭国的祸事。 李淳安和盖青的事情一直也没有什么进展,仅凭一页纸上的信息完全没有办法推断其他有用的信息,索性大家都闲了下来,顾玉尘也有时间来陪陪顾宁清。 顾玉尘轻轻揉了揉她的头,“我多大也是你哥,父亲母亲都不在了,现在长兄如父懂不。” 顾宁清吐了吐舌头,望了望巷子外那若隐若现的繁华闹市,“出去走走吧,要带上秋灵、玉浅她们嘛?” 顾玉尘琢磨片刻,“不带了吧,好久没有好好陪过你了,你们每日腻歪在一起,今日就给她们些银子,让她们自己去转转。” 冬日的雪散在晃晃灯火之间,长街两旁满是叫卖的小贩,勾栏坊司错落有致。 不多时,一阵说书声从旁侧的华丽酒楼中传来。 “各位看官稍安勿躁,今日啊我老王头儿继续跟各位来说道说道我大燕开国至今的将家名门。” “王老爷子,今天要说哪家啊?” “哎,这位公子,你可知道如今这临安城是如何得名的?” 听到此处,顾玉尘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微微起了兴致。 “广陵楼,玉曦,走,咱们进去听听。” 门口,小二很有眼力劲儿的上来对着顾玉尘两人就是一顿招呼。 “这位小公子里面请,请问雅间还是?” 顾玉尘摆摆手,“我便在这听听。” 小二也是个圆滑的主儿,见着顾玉尘这一身打扮也是不敢怠慢,满脸嬉笑道: “那行,您这边儿坐,这场子是我们店家为王老爷子专门留的,茶水管够,要是您听得尽兴了可别忘了赏那王老爷子些许碎钱。” 这时,先前那名年轻人恍然大悟。“原来是定安侯府。” “定安侯府?好像在哪听过。”一旁的小孩露出一丝疑惑的神色。 “小孩子不知道也正常,今天就听老先生跟你念叨念叨。” 顾玉尘和顾宁清相视一眼,心里不由得泛起一丝苦楚,是啊,如今新生的一倍可能还知道玄策军,但还有几个记得定安侯府呢? 顾玉尘摇摇头,“唉,继续听这老先生说罢。” “没错,这常言道我大燕天下十三州,半数尽洒玄策血。今天啊咋们就来说道说道这随太祖南征北战了大半生,册封定安侯,曾经为咱大燕镇守着青州沧澜的玄策顾家。 自太祖起兵至今六十三载,已易二帝,说来也巧了,今年年中当年顾家的两个后生被皇上召回了临安,其中顾家长子还被皇上封了新的玄策军统领。 数月前这位顾玉尘顾将军先是在醉盈楼写出了那如今名满天下的《江山赋》,又在跃亭峰上写下了这首《玄策》 诗云:北望关山千峰白,顾家儿郎出临安。 凄风冷雨将军甲,一驻沧澜六十年。 燕都繁梦笙歌舞,雄关百丈尽备武。 莫言将家干豪气,怎道万户离人愁。” 当年顾家临安老祖与太祖皇上乃是过命的生死交情,是当年定国一战,太祖宣告三军,若太祖战死,临安老祖接替皇位。 后来太祖与临安老祖一战定乾坤,开国大燕。太祖欲封临安老祖为王,老祖借天下未定自己在玄策军又声望过高,怕对燕国不利,推辞不受。 如此,太祖感念顾家老祖之德,将这国都赐名临安。 接着,老者一口气细数玄策军数十功绩,说道情深出更是豪气焕发,颇有老当益壮的感觉。 台下众人也不时喝彩。 就在此时,二楼之中,一锦衣华服的年轻人醉醺醺的冲出雅间,径直将手中酒壶砸向老者所在的看台。 “老不死的,什么屁的大燕十三军,玄策第一流,你将我朔风军置于何地?当年那顾临安故作姿态,害得四方将军十二大将没有一个封王,这也好意思拿出来显摆?” 说罢,年轻人直接翻身跳下足有两丈高的二楼,一脚踩在老者的案几上,抄起腰间的刀鞘便抵在老者的喉咙处。 大燕之人崇文亦尚武,上至世家贵族下到寒门学士,出门佩剑已是常事,但随身佩刀却并不多见。 台下叫好的人群瞬间哗然,顾玉尘眉头瞬间皱起,开口道: “这位公子的戾气是否过于重了些?” 第七十一章 陈继云 旁侧瞬间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公子慎言,这可是朔风军统帅陈道师之子陈继云。” 陈继云?他怎么会在京城?顾玉尘倒有些讶异,他没有想到与这人的见面方式竟然会是这样。 台上,陈继云丝毫不理会顾玉尘的言语,径直将刀鞘架在老人肩膀上将长刀抽出。 “看到没,这是我朔风军的朔风刀,砍过的敌人不比那狗屁玄策军少多少。” 顾玉尘知道,这陈继云是将自己抢了他新军统领位子的气此时都撒在这名老者身上了。 谁知,老者竟是丝毫不惧,硬是地顶着压在脖颈间的战刀站起身来。 “可我玄策军的长枪,从未对准过自己的同袍。” 陈继云的脸色一时不是很好看,酒也醒了数分,这老者竟然能够顶着自己七八成的力道站起身来,这确实出乎他的意料。 “老夫乃是旧玄策军虎威骑卸甲的老卒王奔是也,年轻时那也是随着老将军刀尖上滚过来的,若不是当年已经老得提不动刀,老夫此刻也埋在那沧澜关前!老夫能害怕了小兄弟不成?” 陈继云的脸色彻底难看起来,“老家伙,是你自己找死。” 话罢,陈继云一刀砍向老者手臂,打算给老者一些颜色瞧瞧,毕竟天子脚下,就算是他也不敢当街杀人。 铛! 一声脆响传来! 千钧一发之际,顾玉尘闪身上前一剑侧挑接下了这一刀。出门佩剑是礼仪,今日出门他没有佩戴雪纹刀,而是带上了镇渊剑,这几个月随李颜卿学剑已经卓有成效,如今顾玉尘拿剑对敌还是不成问题。 “呼,好险!”顾玉尘感觉此时的手有些微微发疼。 要知道这两年在军中他与不少人都练过手,能让他感觉到手臂阵疼,在军中一般都不是普通人等。 此时,陈继云的怒火彻底被点燃了,近些日子积累的怒火在这一刻彻底宣泄。 “哪里来的不知死活的东西,敢挡你陈继云爷爷!” 陈继云抽刀径直横扫向顾玉尘腰间,大燕战刀以长直刀样式为主,朔风军战刀则是将直刀刀头加厚数分,虽然对刀的掌控更加费力,但也使得刀的挥砍更加刚劲有力。 看到这一幕,顾宁清吓得惊叫了出来,“哥!” “躲不开。” 感受着这一刀的速度,顾玉尘索性双手执剑,直接一剑迎上! “那便以强对强!” 他手中的剑自然不是凡品,镇渊剑与朔风刀再次相撞! 此时,顾玉尘的剑招既有刚猛之劲力,又掺杂了《混元太一剑法》中柔劲的用法。刚柔并济,一击制敌! 又是一声脆响传来,陈继云不可思议的盯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并无多大的青年,感受到刀柄离手的那一刻,他的脸色变得扭曲起来。 当长刀落地的声音响起,顾玉尘的长剑已经横在他的脖颈前。 就在此时,先前二楼雅间中一同走出的另外几位华服青年中有人厉声呵斥道:“大胆!哪里来的不知死活的东西,敢对陈公子动手!还不把剑放下!” 京城内的达官子弟之间多有交集,今日本就是他们陪着陈继云消愁解闷。 顾玉尘的出手让平日里素有“勇武”之名的陈继云此时脸面丢尽,自然他们这些仗义朋友便要出声相助。 顾玉尘的脸此时也是彻底冷了下来。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敢如此对我说话?” 楼上的青年万万没有想到顾玉尘还敢出声反驳,他迅速在脑中搜索了京城内还能对他产生威胁的门第,但确实没有见过顾玉尘这号人物。 于是,青年愈发嚣张起来。 “好胆,我乃当朝正三品紫金光禄大夫之子唐翰轩!还不速速给我把剑放下跪下认罚!” “三品光禄大夫,圣上近臣,倒是好大的威风。不知想如何罚我?” 顾玉尘一脸挑衅的看着唐翰轩。 “呵呵,知道怕了?那还不把剑给我放下!罚你”唐翰轩转了转眼珠子,早先出来的时候他便看见了惊呼出声的顾宁清。 当真是个美人胚子。唐翰轩眼睛一转得意至极的说道:“让你身边的女子上来陪酒,我饶你一条狗命有多远滚多远。” 周围的看客此时已经都在心底默默为顾玉尘和顾宁清默哀,在这临安城里得罪了这群权臣子弟是什么后果可想而知了。 台上,顾玉尘的脸色骤然变得冰寒。上一个敢这么打顾宁清主意的,坟头草...应该没三丈高。 “三品光禄大夫,的确很威风,仗着家里长辈的身份在外为非作歹,还真是不屑子孙,唐翰轩是么,我记下了。” 说到最后几个字,顾玉尘陡然压低声音,听得在场众人都是心头一紧。 底下顿时有人议论开来这又是哪家贵人,当朝能不将正三品官大员都不放在眼里。 “这莫非是张大人上的少爷?” “屁话,张相府上就一个千金,哪里有什么少爷。” “那这到底是?” 此时,唐翰轩也是有一丝莫名的紧张,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你到底是谁!敢如此跟我等说话。” 唐翰轩抱着最后的一丝侥幸,丝毫不顾形象的指着顾玉尘呵问道。 “我是谁?”说话间顾玉尘的剑刃故意向陈继云的脖颈贴近了几分。“陈公子,在下不才,新任玄策军统领,顾玉尘是也。在我的面前打玄策军的老人,这恐怕不合适吧。” 顾玉尘话毕,全场寂静无声。 仅是瞬间,又好似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围观之人都沸腾起来了。 这可是活生生的打脸遇到正主了,也难怪顾玉尘竟然能把唐翰轩不放在眼里,一个名誉性的文官和一个有实权的武将,这里头的门道谁说的清? 一时间,说书老者的眼睛竟是有些湿润了。 此时,陈继云与唐翰轩的脸色难看到极点,特别是此时酒已经醒了大半的陈继云,脸上更是感到一阵火辣,到底不知是酒劲还是羞愤。 就在此时,包厢内再度走出一素衣青年人物,顾玉尘仔细看去,竟然是二皇子李淳信。 他一口饮尽杯中酒水,顺手就将杯子递给唐翰轩。 盛气凌人的唐翰轩竟是近似一种谄媚的姿态接过了酒杯。 “原来顾将军,今日之事定然是个误会,可否先把剑放下。” 第七十二章 御赐金牌 “让我收剑可以,但是,陈公子必须给这位老者赔礼道歉。” 顾玉尘瞥了一眼李淳信,竟是丝毫不给他面子的说道。 “让我给一个贱民道歉,呸,休想!” 陈继云的脸上露出一丝鄙夷,可又在极短的时间恢复那副从容的气度。 顾玉尘的剑刃已经贴在了陈继云脖颈间的皮肉之上,“注意你的用词,按照大燕律法,侮辱老兵者该如何,你心里应该清楚,这些老兵都是曾经为大燕流过血汗的。” “看来是我李淳信的面子不够大啊。” 二楼,李淳信的神色微微变了变,今天本是陈继云回京的第一天,这接风宴是陈继云自己点名要在此处,可没想到竟是会出了这种事。 “二皇子殿下,我的要求很简单,陈公子赔礼道歉,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不然这件事情到了陛下面前恐怕很不好办啊。” 顾玉尘依旧坚持,一瞬间,李淳信的脸色难看至极。 只见所有的食客看客在听到顾玉尘喊那一声二皇子后都跪服了下去。 这事情可真是越闹越大了,怎么还牵扯一名皇子进来,若是看了皇子的笑话,谁知道自己的脑袋还保不保得住。 “顾将军,看来我在跃亭峰上的好意,你是要拒绝了?” 李淳信还不死心,开口威逼到。 “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在下是大燕的臣子,而如今的大燕,还是陛下的。” 顾玉尘知道,从此时此刻开始,自己算是彻底和李淳信撕破脸了,一时间,广陵楼里静的可怕,街上之人不时往里面观望。 “顾玉尘,你很好。” “谢殿下关心,我自然很好。所以,陈公子到底是道歉呢,还是跟我去刑狱司,亦或者是御前?” 陈继云此时依旧死硬的挺在那里,可听顾玉尘这么说后也有些慌乱,这件事情就算是他酒后所为也会对他的名声产生极大的影响。 就在此时,李淳信解下自己的佩剑朝着一楼空旷处掷了下去,长剑径直刺入一张梨花木桌,响起振鸣。 “我的面子确实不够,身份还不够么,顾玉尘当街袭杀朝廷武官,还不跪下!” 只见桌面上插着的那把剑通体成金黄色,剑身光耀夺目。 “此乃天子御赐剑,授之王侯,顾玉尘,见本王还不下跪!” 顾玉尘在心中冷笑,这是威逼利诱不成,开始以势压人了。 广陵楼外,在得知了而皇子在此时瞬时街上的人不在喧哗,所有人都朝酒楼跪拜。 这等情况下,顾玉尘也不得不跪下,只是让李淳信没想到的却是顾玉尘在怀里掏了掏,竟是将拿了快金牌出来。 “此乃陛下亲赐御赐金牌,见此牌如见圣上亲临,二皇子殿下,还不跪迎圣驾。” 李淳信彻底僵在了原地。 就在这时,一侧的老者终于是开口了。 只见老者泪流满面道:“小将军,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为了我不值得。” 可顾玉尘却只是安抚老人道:“无妨,此事定然要有个说法。” 感受着此时的寂静,听着远处依旧热闹的街巷坊市,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顾玉尘的心头。 他也不管李淳信跪与不跪,转头对着陈继云和唐翰轩道:“你们当真是不知羞耻吗?一方镇州将军之子、一个三品大员的儿子,看看你们周围,大庭广众之下,当着天下人的面以势压人,朝廷给你们高官厚禄就是让你们鱼肉百姓的吗? 今日好在顾某今日还有些职权在手上,若是一般百姓或是家势不如你们,是不是还要取人性命灭人满门啊!” 唐翰轩此时已是满头冷汗,不自觉的颤抖。 他哪里能想到今日顾玉尘这等皇上面前的红人竟是在此,否则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跳出来作妖啊。 顾玉尘一步步的上楼,当顾玉尘停在李淳信的身前时,唐翰轩差点直接晕厥过去。 顾玉尘的怒斥声纵使跪在酒楼外的百姓也听得一清二楚,李淳信此时已经是浑身抖如筛糠,顾玉尘的呵斥何尝又不是对他。 李淳信挺起身来,慢条斯理的回道:“恭迎圣驾,拜谢顾将军,是我一时糊涂了,我见顾将军一直拿剑指着陈公子,怕是两人有谁伤着了都不好,所以才想将事情就这么压下来,万万没有仗势压人的意思。” 顾玉尘不再针对李淳信,而是转身向下。 “王老爷子,玄策军士因龄因伤解甲归田者,位同子爵,奉国养之。陈继云,你给我听好了,王老是军户出身更是玄策解甲军士,可不是你口中的贱民。 燕律有定,无分公侯,凡有袭杀军户者,至死,腰斩,至残,杖五十,致伤,杖三十。你自己说该怎么办。” 此时,陈继云终于是有些后怕了,若是刚才顾玉尘没有出来拦下他这一刀,今天恐怕他便真的是要被腰斩了。 “恳请皇上恕罪,是臣酒后失态。” “恕罪的不是皇上,也不是我,你知道的。”顾玉尘云淡风轻的说道,陈继云的脸色却是变了再变。 他如何不知道顾玉尘是什么意思,可是要让他向这么个老不死的赔罪,他哪里拉的下这个面子。 忍了!陈继云知道今天不道歉怕是真要被顾玉尘送去刑狱司。 等着吧,这时候你欺我陈继云,且看日后我如何收拾你。 他转过身去,朝着王老说道:“还请王老见谅。” 王老不想事情闹得再大,此事已经牵扯出了如此多的大人物,再闹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老朽受不起如此大礼,今日之事老朽全然当无事发生,多谢顾将军。” 听到王老如此说了,陈继云又看看顾玉尘,在看到顾玉尘点头后方才作罢。 “好了,都起来吧,今日之事那便到此为止。” “谢皇恩。” 一众人等尽皆起身。此时,楼内的客人连忙四散离去,王老爷子也告谢跟着散去。 这广陵楼虽是京城名楼,可一时间出现这么多名门贵胄,想必是有一段时间要成为京城坊间的奇谈。 顾玉尘撇了一眼李淳信等人,并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背过身楼下走去。 李淳信看着远去的顾玉尘,眼神愈发深邃阴冷。 第七十三章 再探遗孤 顾玉尘本来的好心情被这一出彻底打破,这么一闹王老的说书摊子今日也肯定是摆不下去了,索性王老收拾了台上的家伙什儿准备回家。 “哥,你刚才好威风,嘻嘻。”顾宁清抱住了顾玉尘的手臂,撒娇的说到。“只是,这么做会不会有些太冲动了?” 这些年的经历顾宁清也早已养成了早熟的性格,对于顾玉尘的事她虽然不过问,可还是能从顾玉尘回家后的闲言碎语中听出一些东西。 顾玉尘此刻也在想今日这么做会不会有些太高调了,可他的答案是,就算高调他也必须这么做。 不管是为了今日的玄策军,还是为了定安侯府,为了父亲,爷爷,太爷爷,他都必须要站明了自己的立场,至少不能让还未死去的老兵寒了心,不能让为这个国家流过血汗的人在自己的国家里受辱。 其实玄策军的威名之所以能在大燕广为流传,和这些退役的老兵也有很大关系,正是有了他们玄策军和定安侯府才不至于被人们彻底遗忘。 当年在战场上死去的事玄策军当盛的一代,可并不代表玄策军的老人就死完了! “无妨,既然我动用了御赐金牌,那么这件事情便不可能瞒的下去,闹了这么一出,就看陛下怎么说了。至于得罪二皇子?本就不是一路人,之前发生的一些事多半也与他有关系,发生冲突是早晚的事儿。” 顾玉尘宠溺的揉了揉顾宁清的小脑袋,“你啊,一天天的就不要想这些事了,有我在,这些事轮不到你操心。” 就在这时,收拾好东西的王老小心翼翼地靠了过来,“将军?” 顾玉尘回头,“啊,王老,你这是准备回家了?” “是啊,今日的事情还要多谢将军了,只是将军为我一个半死之人去得罪二皇子实在是不值得啊。” 顾玉尘和煦一笑,“哪里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王老是跟着我爷爷那一辈玄策军出来的,自然也是我的长辈,若是连你们这些还在世的长辈我都不能护好,我再任玄策军又怎么能安心呢?” 听顾玉尘这么说,王老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还是语气很小心的问道:“将军您能再次新建玄策军,那就是说,当年承武边乱的事情,皇上不怪罪了?” “这是哪里的话,皇上就从未怪罪过。” 看着顾玉尘从容的神容,王老显然有些不敢置信。 “这,这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王老脸上出现了一抹释然的神色,这是这么多年他第一次从他人口中听到皇上不怪罪的话。 “那就好,那就好,哈哈,我终于能心安理得光明正大的给儿子上柱香了,唉,只是可怜了少将军他们...” 听王老话里的意思,顾玉尘知道顾老儿子恐怕也死在了那次承武边乱之中,这么多年他一直以为皇上是怪罪当年玄策军战败才裁撤了定安侯府,所以这么多年来心里一直惶惶。 “王老放心,父亲的仇,玄策军的账,总有一天我会让所有相关的人付出代价。” ...... 十二月的临安城里处处都是张灯结彩,人们在准备迎接新的一年到来,这样壮观的景象在凉州可看不见。 辞别王老后,顾玉尘和顾宁清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闲逛,顾宁清一路上或是拉着顾玉尘看糖人儿,或是要吃糖葫芦,又或是要顾玉尘给她买一些街边的稀奇之物。 她感受的到顾玉尘依旧是有些心思沉重,所以想尽办法的逗顾玉尘开心。 “宁清,我们去看看沈墨行吧。” 正在嚼着糖人儿的顾宁清眼神一亮,“现在嘛?” “嗯,现在。” 顾玉尘突然想到前月回来后自己将沈墨行的事儿告诉了李淳安,李淳安答应他着手去办,只是听沈墨行说现在的环境好了许多,也有慈幼局的人来联系他们造册了,只是到底怎样顾玉尘还是不清楚,他想亲眼去看看。 “好啊,等等我。”顾宁清回身到方才的糖人摊上一口气打包了二十多个糖人,这快要过年了,她也想给那些孩子带一些平日吃不到的东西。 一刻钟后,顾玉尘和顾宁清到了沈墨行的住处,只是远远望去便能看出已经是比第一次来时环境好了许多,院墙上没有了往日那种破败之感。 此时大院门已经被人从里面锁死,顾玉尘扣了扣门。 “谁啊?” 院子里,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看来在家,顾宁清的嘴角已经浮起一抹笑意。 “沈墨行,是我,我和哥哥来看你们了。” 很快,院门被沈墨行从里面打开,却只听顾宁清“啊”的一声转过头去。 “嗯?怎么了?” 但很快,沈墨行便反映了过来,当即也是红了脸。 “你、你们等我一下。”说罢便一溜烟的回了屋子。 等到沈墨行出来,顾宁清才偷偷转头瞄了他一眼。 “顾大哥,咳咳,宁清,不好意思,刚才我....”到这时候,沈墨行还是红着张脸。 “墨行,这大冬天的你怎么晚上不穿上衣就在外面,也不怕生病。”顾玉尘并没有责怪沈墨行的失礼,而是关切地问道。 “我这不是在外面练剑嘛,要是把衣服汗湿了很难处理的,而且最近也不是太冷啦,这才刚下了这么点雪。” “哼,我看你就是练剑练傻了。” 顾宁清嘟着个嘴表示自己的不满。 沈墨行只能无奈地低下脑袋挠挠头,不敢多说一个字。 “墨行,慈幼局没有接走那些孩子吗?”顾玉尘朝屋内望了一眼,映着灯光可以看清里面还是有不少身影。 “没有,慈幼局的人说他们那里现在没有多的位置了,不过慈幼局派人来看过之后答应帮我们修缮房间,每月还派人送来一定口粮,如今房间已经修缮好了,口粮也没拖欠过,日子算是好过多了。” “那就好,走吧,进去看看。” 三人一同进了屋子,顾宁清将手中的糖人一个个的全都发了出去包括小山和曹虎都拿到了,就是没有给沈墨行。 「s:正文字数已经够了,审核大大勿删。前一章有很多修改的地方,望大家重新阅读一下,在这里给大家道个歉,昨晚身体实在不舒服,精神不太好,写的东西多有错漏,望谅解」 第七十四章 病危 看着沈墨行吃瘪的样子小山和曹虎都是不厚道的朝他挤眉弄眼,方才顾宁清的尖叫他们自然也是听见了,看见沈墨行冲进屋子拿衣服他们就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 感受着屋里的温暖,顾玉尘放心的点点头,想来李淳安吩咐的事情慈幼局也不敢不尽心。 随后,顾宁清在屋内陪着一群小孩子玩闹,顾玉尘则是坐在院子里看着沈墨行继续舞剑,此时的沈墨行郁闷极了,自己咋就那么粗心大意呢。 直到顾玉尘催促顾宁清回家,她才恋恋不舍的从一群孩子中走出来。 “到没看出来我妹妹还有孩子王的潜质。”顾玉尘戏弄的说道。 “陪公主他们的时间长了,自然也就知道怎么陪孩子们玩了。”顾宁清回到。 说这话时,她活脱脱像个小大人。 沈墨行将两人送至门口,依旧低着头不敢看顾宁清,就在他关门的那一刻,顾宁清猛地从袖里抽出一个纸包的糖人儿,“呐,你的。” ......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就在顾玉尘以为要安安稳稳过这个年的时候,李淳安又带来了一则新的消息。 由刑狱司都指挥使盖青亲自调查的他们从鬼市拿回来的密信有了新的线索。 就在顾玉尘赶往刑狱司时,郑王府也迎来了一名不速之客。 李淳信有些讶异的看着眼前的人,他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 “二皇子,虽然要查清楚这件事的确有些困难,但却也难不倒我,所以,我儿子的死你真的不想说些什么吗?” 说话之人正是罗兴贤。 “罗大人,你这可真是冤枉本王了,本王哪里会派人杀罗晋,罗晋的死真不是我授意的啊。” “我知道,毕竟罗晋活着你可以借助他来掌控我,还有天和钱庄和工部侍郎的儿子,他们活着对你来说比死了收益更大,可由于你的人愚蠢,在发现逃不掉时为了防止他们泄露你的消息,将他们全部杀害。” 李淳信面色依旧从容,可手心却已经攒紧。 “罗大人到底是哪里听来的这些流言蜚语,怎么可能是我的人呢?我...” 还不等李淳信说完,罗兴贤打断道:“好了,二皇子殿下就不要和我在这里逢场作戏了,还要我再点的透彻一点么,影密卫。” 纵使冷静如李淳信此时也是不由得脸色骤然冰寒。 “不用那么看着我,我说了,这些事情虽然难查,可终究不是不能查。” 良久,李淳信敲着桌子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这么问有意义么?” “当然有,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恐怕今天你来此的目的就不是兴师问罪这么简单,既然要开筹码,自然是你有多少,我便开什么价。” 罗兴贤轻嘲一笑,“二皇子爽利,这样吧,我既然能知道你的影密卫,想必你也清楚我的势力不会差,你我谈个条件,我辅佐你登基,顾玉尘和他那妹妹的命,要交予我手。” “就这么简单?”李淳信不可置信的问道。 “辅你登基我的地位自然毋庸置疑,至于其他要求,就这么简单。” “你到底有什么背景,靠山?”李淳信还是不死心的问道。 “这个二皇子您无需知道,您只需要知道这些力量到那时都能为您所用。” “为什么这个时候才来找我。” 罗兴贤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因为,皇上的身体,快不行了。” 皇宫内。 已经有半个月的时间李宁昭都没有再组织朝会,这些天来他愈发感觉自己的精神不济,本来前些日子他都感觉自己的身体在逐渐好转,可到现在却是急转直下。 他大概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大概就是传闻中的回光返照。 看着殿门外的盈盈白雪,他又回想起当年还在玄策军时和顾毅峰冬日里脱光了上身露出个膀子在雪地里摔跤,那时候的自己,身体是多么健硕,可知道两年前的那次下毒。 虽然太医将他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可对于身体的损伤已经是不可挽回,这些日子他时常感觉体内如肠穿肚烂般的疼痛,烧得人难受,可自己的体外却是感觉到冷得不行。 皇后叶莹此时就陪在李宁昭的身侧,紧紧地握着李宁昭的手。 “这几年苦了你了,我身子一直这样,始终不能好好陪着你。” 李宁昭盯着殿门外的深红宫墙,不由感慨道:“当年我对你的承诺,到现在也没能完成几件,将你带入这深庭墙院之中到现在我真不知道是对是错。” “皇上说的什么话,臣妾从来都不曾后悔过。” “小莹,别再喊我皇上了,你知道的,我不喜欢。我还是想让你喊我宁昭哥哥。” 李宁昭的思绪再度飘忽,仿佛当年的一幕幕近在眼前。 “哼,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让人家害你宁昭哥哥,真不害臊。” 叶莹俯下身来,轻轻地抱住裹了三层厚被的李宁昭,贴在他的耳旁道:“宁昭哥哥。” 李宁昭闭上眼,满意地笑了。 “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撑过这个冬日,假使上天在许我二十年,不,十年,我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做,没能北击月泽,没能一统疆土,甚至没能帮毅峰复仇,没能让我那些兄弟们死得瞑目,没能好好好陪你们......” “不说了,咱们不说了。” 皇后叶莹此时已经哭成泪人,眼角的妆容悄然晕开。 “国不可一日无主,也是时候让淳安收收性子了,帮我拟一道诏令给他,让他从年后起代我监国吧,我可不想做什么累死的皇帝青史留名,剩下的时间我什么也不做了,就陪陪你们。” 雄狮亦有老去的时候,可惜的是,大燕国这第三任帝王,这么一位有着无限雄心壮志且爱惜民生的帝王,在如此盛年却已经时日无多。 英雄迟暮虽可叹,可盛年壮志不能筹才更叫人惋惜。 “还有十几日就过年了,把咱家几个一起叫过来,再把玉尘他们叫来,咱们一起吃个饭。” 第七十五章 线索 刑狱司 顾玉尘和李淳安正在刑讯室的门外等着盖青,此时的盖青正在刑讯室内对一名疑犯进行拷问。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后,盖青铁青着脸色走了出来。 “还是不肯招,这些人一个个的嘴巴硬的很,水刑都给他们上了还是不肯招。” 盖青此时有些气急败坏,他接手刑狱司五年了,五年的时间里还真没有遇到过这样强硬的人,刑狱司的很多刑法都近乎惨无人道,所以这才是很多人见到刑狱司的人就害怕的原因。 如果说刑部是阎罗殿,那么刑狱司就是活脱脱的十八层地狱,这些年里无论是贪官污吏还是江洋大盗,进了刑狱司就没有不怂的,可这些人却是出奇的强硬。 甚至盖青都不敢再对他们用刑,恐怕就是稍微上点力道这些人就有可能一命呜呼。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顾玉尘此时还不知道事情的全貌。 “是这样的,我们无意间再对密信使用了火烤之后赫然发现这是三层宣纸叠加而成的特殊纸张,其中一层有一个很不显眼的特殊符号,像是一把小匕首一般,随即盖青大人就派人全城搜捕,果不其然查出来了这五人,目前线索就到他们这里。” 匕首般的符号,顾玉尘陷入了沉默,查案逼供都不是他的专长,如果盖青都套不出来的消息恐怕他也无能为力,不过好在今日能有进展便是好事。 就在众人都束手无策事,顾玉尘突然反应过来,好像公孙先生之前说过,郑王府的那个刺客被她放了,或许可以问问是不是郑王府的人? 随即他开口道:“走,咱们去问问公孙先生,还记得那个刺杀我的刺客么,或许我们可以通过公孙先生找到他先问问。” 李淳安看了顾玉尘一眼,“你的意思是?应该不可能,这么做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顾玉尘看了看盖青,盖青知道此时自己应该出去了。 偌大的屋子只留下顾玉尘和李淳安两人,“我不是怀疑郑王会出卖燕国的利益,如你所说,就算郑王想要登基,他也不会借助梁国的力量,否则他跟一个傀儡有什么区别。 可他不会,他的手下人呢,会不会那个密探就在他的身边?” “那也不可能。”李淳安道,“当年承武边乱时我二弟他才多大,那个时候的密探怎么会在他身边。” “当年没在,如今呢?就算不是郑王,这种涉及隐秘的事情问问公孙先生总归是好的,说不定能够拿到更多的消息。” 顾玉尘的分析并不无道理,可是李淳安还是不想把怀疑的目标放在自己的家人身上,纵使他这个弟弟野心再大,只要自己登基后,他也翻不了天。 “唉,好吧,先去问问公孙先生看她会不会知道更多。” 当晚,顾玉尘和李淳安再次回到醉盈楼,由于这些天一直在忙碌,李淳安倒是很少再来醉盈楼见莫怜雪。一到醉盈楼后李淳安便支着顾玉尘自己去见公孙先生,而他则是屁颠屁颠的去找莫怜雪了。 顾玉尘知道李淳安现在的心思,其实更多的他还是不想面对那个尽管可能性很低却依旧有可能存在的结果。 见到公孙先生后顾玉尘说明了来意,公孙先生接过图案仔细观摩片刻,摇了摇头道:“我并没在京城的江湖里见过这样标记,你要找那名刺杀你的刺客询问的话我可以让人带你去。” “谢过公孙先生,我想去见见他。” 公孙先生和贴身侍女小婵交代两句后,小婵便领着顾玉尘向城外出发。 “将军请。” “有劳了。” 城北十里外的一处京郊,这里被人建起了一大片住宅,且其中穿行的皆为女子。 这里是醉盈楼专门给姑娘们准备的住处,其实说醉盈楼是个酒楼并不准确,若说就是个青楼倒也不合适,谁见过教姑娘习武的青楼? 在京中的醉盈楼更像是这么一个庞大的组织的资金来源,而用这些钱醉盈楼还收养了不少孤苦女子教她们练剑习武,用来护卫醉盈楼。 在住宅群中的住宅中,顾玉尘见到了一名面容清丽的女子和一名卧病在床的男子,当看到男子的第一眼,顾玉尘便能感觉的出来,这就是刺杀他的那个人,那种气息,他不会认错。 路上,小婵已经将事情的始末全部告诉了顾玉尘,公孙先生放过‘天’和‘地’后,因为‘地’的重伤,两人的逃跑速度很慢,没多久便被郑王的人追上了,公孙先生年在‘天’的钟情出手救下了两人。 见到顾玉尘的第一眼,‘地’猛然从床上坐起。 ‘天’也看向顾玉尘,一时间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鹏,他是?” “顾玉尘。”‘地’缓缓开口道,只不过‘天’唤他做鹏。 “所以,你是来杀我的么?”‘地’缓缓的说道。 “我只是有些事情想和你确认,公孙先生没有杀你,我也犯不上一定要你死。”顾玉尘毫无感情的说道。 虽说人各为其主,但那日倒在他身前的两名女子依旧历历在目,那是为了保护他,一人断臂,一人身死。 “你要问什么?如果说是谁让鹏杀你的话,我想这个不用我们来说。”‘天’看着顾玉尘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你们有没有见过这个?” 顾玉尘并不废话,而是直接将那个匕首型图案拿了出来。 “没见过。”‘地’斩钉截铁道。 ‘天’的眼神则是闪了闪,顾玉尘很快便发现了‘天’的异样。 “你见过?” “这东西你哪里来的?如果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只是公家的事话,我劝你最好还是别管。” 一时间,屋内几人都向‘天’投来诧异的目光,按照公孙先生的话来说,‘天’的武艺,这江湖上能杀她的,万不存一。而此时这个图案竟是能让她感受到害怕。 “抱歉了,这事我必须查下去,这不单是家仇,也是国仇。”顾玉尘每一个字都咬的很重,仿佛在传递着自己的决心。 第七十六章 刑讯 “这样,你和我去趟刑狱司吧,这件事情由刑狱司都指挥使盖青负责在查,你当面说更清楚些。” 听这顾玉尘这么说,‘天’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你要知道,公孙先生留你们白吃白住就是想让你们在必要的时候发挥些作用。”旁侧,小婵看准时机很巧妙的补充了一句。 “好,我跟你们去。” “芸。”‘地’一把拉住了‘天’的手。 “无妨,我去去就回,这二位都是有权有势之人,我相信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 顺道接上了李淳安,连同‘天’三人一起赶回刑狱司。 刑狱司内,盖青再一次进了刑讯室,这一次,他将五人绑在了一间屋子里。 屋子的中央放着一方棺材,只是棺材中时不时传来一些听起来让人汗毛倒竖的声音。 刑狱司的侍卫们很快拿来了大量的生石灰围绕着棺材撒了好一大圈,又在棺材壁上涂抹了一层。 “很不错,五位都是条硬汉,就算是身为敌人我也十分敬佩,有些手段当着太子的面不好施展,好在现在太子不再,所以我请出我刑狱司最后的杀器,看看能不能战胜诸位。” 说话间盖青走到了其中一人身前。 “你很不错,他们四个是一句话都不肯说,而你还能叫嚣到让我有本事杀了你,所以,我打算成全你,才怪。” 盖青十分风度的一笑。 “抱歉了,我这样的人并不喜欢成全别人,特别是犯人。来人呐,将最右边的那位壮士扔进去,这些小家伙们可是很久没有吃到什么好东西了。” 几名侍卫将木架上绑着的壮汉取下,另外四名全身都涂满生石灰的侍卫将棺材盖揭开。 一瞬间,一股刺鼻的腥味弥漫开来。 “嗯,我很不喜欢这个味道,太臭了,但我相信你们一定会喜欢,想想这些小东西给你们做一个全身按摩,那个酸爽。” 一时间,五人的眼睛齐齐睁大,只见棺材里赫然承着的是密密麻麻的各类毒虫,其密集程度实在是恐怖至极。 “反正你们也不想说话,那么我也不想听了,咱们就到此为止吧,扔进去。” 壮汉的身子崩的僵硬,眼球急剧充血,嘴里发出沙哑的吼声。 两名侍卫竟是只能将他缓缓拖过去,壮汉的脚趾在地上磨出一条长长的血痕,仿佛要抓地一般,他的两条手臂紧紧地夹着两名侍卫。 只见侍卫在他的后肩处锤了两下,壮汉的双手瞬间无力,只有嘴里还发出恐惧的低吼。 人可能不畏惧死亡,可面对这些毒虫,在如此密集的程度下,那种煎熬感折磨感,哪怕是再坚强的人也依旧会崩溃。 “别把他放进去,我说!我说!别把他放进去,别...” 最开始盖青身前的那名中年汉子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看着同伴的模样简直比将他丢进去还要折磨人。 “你要说?” “嗯嗯,我说,我说。” “可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盖青问道,“嗯,我觉得不能停,这样你来给我交代,看看你能不能在你同伴被推下去之前将你知道的,我知道的,全部交代清楚。他的命可就在你手里了。” 就在这时,壮汉叫嚣道:“奶奶的大爷,老子压根没想活着,你他吗自己怕死别祸害我们啊,我死就死了,我妹子还在那些人手里,我们的,你的亲人朋友全在他们手里,你想过后果吗!” 说要交代的汉子此刻彻底崩溃了,“那你要我怎么样,我死了我怎么知道他们怎么对待我家人?我死了什么就没有了!” “你t吗的,你当那些活着的兄弟是吃干饭的,他要敢不好好对待咱们的家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两人说话的时间,壮汉的一只脚已经被塞进了棺椁里,随即传来的密密麻麻的触感和撕咬感让他剧烈地挣扎起来。 “我可没时间听你们卖惨,唉,也罢,我现在不想听了,等下一个个全部扔进去吧。” “是!” 盖青说完便朝门外走去,就在这时,门被从外面推开。 正是顾玉尘他们回来了,顾玉尘听着里面人的惨叫不由得好看了一眼,随即他就感觉自己浑身向触电一般。这样的场景,简直比让他一个人面对一支千人大军还恐怖。 李淳安皱了皱眉头,“盖大人,停了吧,我们找到新线索了。” 说完李淳安不等盖青回话便带着‘天’转身朝外走了。盖青感觉到李淳安话中的意味,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盖青挥了挥手,侍卫们快速将壮汉提起扔进了一旁的石灰坑里,随即扔了几只死鸡下去盖上了棺盖。 “盖大人,被那玩意咬了还能活?”顾玉尘有些好奇的问道。 “啊,那里面大多数的毒虫毒性都不是很强,当然不排除有些变异的,毕竟是逼供的手段,要是人真死了那消息也就问不出了。” 走出刑讯室好远,盖青才小声说道。 “话说这才半天的时间,您和太子在哪里寻到的消息。” 顾玉尘将事情隐去一些不方便透露的地方,大致告诉了盖青,盖青点点头,“这就好办了,有不相干的人知道的消息最为管用,只是不知道这人能不能借我一段时日。” “只是还望盖青先生不要再她身上用刑就好。”顾玉尘苦笑。 “嗨,瞧将军说的,那不能,我自然奉为上宾,好好招待着。” 这边,在了解完‘天’所知道的情报后,顾玉尘和李淳安一时也就没了什么事做,因为根据‘天’的交代,大多数消息都是来源于梁国境内,这些消息还需要刑狱司派人再追查,所以这件事情也只能静等后续,或许年后才能有消息吧。 在这一年的年末,一场大雪不期而至,临安城很久都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李淳安回忆道,上一次还是在顾玉尘离京的那天。李宁昭的请柬被内官送到了顾府,今晚,李宁昭邀顾玉尘带着顾宁清进宫一同吃家宴。 第七十七章 家宴 年三十一早,天还没亮,顾府便开始忙碌了起来。陛下诏家宴自是荣耀,所以各自的衣饰穿着也要合身得体。有着一众从宫里出来的小侍女,这礼仪方面的事自然不用过多担心。 顾玉尘换了一套白色绸绒锦衣。顾宁清则是换上了一身红底金线棉衣,外着淡粉白绒领边夹袄,头发盘起,用顾玉尘的话来说,一眼便觉得喜庆! 既然是家宴则自然是放到除夕的晚上进行,白天在家,顾玉尘第一次亲手给每一个下人都包了红包。 顾玉尘还依稀记得小时候,那时候府大,地方也多,所以每年过年母亲总会允许下人们将自己的家眷带到府中暂住,毕竟那么个侯府总不能放大家都回家,这么做也算是既成人之美又能博个名声的美事。 如今他自然不会有这些麻烦,在大家欢天喜地地接过红包后,顾玉尘宣布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消息。所有人,都有十日的时间回家探亲。 这样的事情就算是放眼整个大燕也是十分少见的,更遑论宫中的宫女。 不过让顾玉尘没有想到的却是有两个小宫女竟然哭兮兮的说不想回家,顾玉尘自然能想到大概是什么缘由,于是便让他们自行安排。 他又马不停蹄的赶到广陵楼,带着一跑腿伙计将昨日预定好的饭食全部送到万寿山大营。 原本他是想在营中和凉州出来的兄弟一起过年,不过眼下要进宫原本的计划也就自然落空。 军营中每次每次轮换休假至少要保证一半的军官在营中,所以很多人都不能回家。在提前和大家庆祝一番后,顾玉尘堪堪在预计时间赶回家中。 酉时末,顾玉尘带着顾宁清到了皇宫内院,此次李宁昭设宴说是家宴,自然也就没放在大殿之上,而是在寝殿前厅摆宴。 今日,只见李宁昭穿着一身素白色常服,未带冠也未束腰。因为身体虚弱的原因,他披上了厚厚大氅。 因为是新春佳节,按照礼制,尽管是家宴可一系列的礼仪却比平时更为注意。 皇后叶莹带着李淳安、李淳信、李纯胤一干人等上行跪拜之礼,顾玉尘和顾宁清则是随在最后。因为三位公主年幼,今日李宁昭也就没有安排他们上桌。 李宁昭在主位上接受了众人的叩拜,点点头说道:“都快写起来,今日是家宴,大家不必拘礼,家宴之上只论辈分,不论君臣。”众人皆谢恩起身。 晚宴尚未开始,众人进入宴厅依次坐好后,顾玉尘开口对李宁昭道:“今日陛下家宴让我和宁清来实在是盛宠至极,臣携宁清一起恭祝陛下圣体安康。” “好,先帝子嗣少,就我一个,所以我自小没有什么身旁亲近之人,所以我与你父亲当年就如亲兄弟一般,这样的关系我希望你也能和淳安、纯信、淳殷延续下去。 在外你是维护我大燕安宁的将军,在内我们则是亲如一家。” 李宁昭对身后的众皇子说道:“淳安、淳信、淳胤,到我身前来,玉尘宁清你们也来。”待五个人走到身前,李宁昭对接着说道:“玉尘和淳安一直来往比较多,所以他们比较熟,淳信玉尘也是见过,倒是淳胤一直没和玉尘接触过。” 忽然李宁昭脸色蓦然肃然,对着三位皇子道:“为父希望你们记住,我与你们毅峰叔叔那是亲如骨肉的兄弟,顾家自太祖开国便与我李家是万世之好,今年玉尘回京,父皇也希望你们如太祖与临安叔祖、太宗与你们守成爷爷、朕与你们毅峰叔叔那般亲密无间。” 三位皇子一齐应是。 李宁昭的脸色转和,又对顾玉尘道:“玉尘,你的军事才能和文辞双绝,我想你应当明白我对你的期望,我希望你也可以与太子永结兄弟之好,互相扶持,为我大燕稳固基业,开疆拓土!” 不等顾玉尘回话,李宁昭便将五人的手拉过放在一起说道:“以后,玉尘和宁清便是你们的兄妹,朕的话,你们可曾听明白了?” “嗨,哪还用父皇说,这不早就说这样了么。”李淳安朝着顾玉尘挤挤眉。 “回父皇的话,儿臣听懂了。”“儿臣谨记父皇教诲。”三皇子李淳胤和李淳信也开口道。着这种场合下,就算是李淳信心里有怨气也不敢忤逆李宁昭的意思。 “玉尘啊,前些日子的事情我听说了,你做的很不错,我就说御赐金牌留在你手里没错。这一次,你是替我挽回了大燕的颜面,挽回了大燕的军心民心。” 听着李宁昭突然冒出这无厘头的话,李淳信瞬间身体颤抖的跪伏在地。 “父皇......儿臣知错。” 李宁昭瞥了一眼李淳信,慢条斯理道:“虽然今天是除夕,但有些话我还是不得不说。纯信,我一直以为你是我最为聪明的孩子,这些年来你名声好,人缘好,口碑好,就连你大哥也比不上你。 如果你大哥但凡有一点出格,这皇位我就打算让你来做。可这次你可是真让我大开眼界了,你以为我大燕江山的稳固是因为陈继云那等人吗?没有那些在战场上流血杀敌的士卒,就靠陈继云那样的?” 此时,一屋子人静悄悄地没有一个敢开口说话,李淳信以近乎一众趴服的姿态在地上。声音颤抖略带哭腔道,“父皇,那日是陈继云回京第一日,晚上我们喝了些酒,是儿臣酒后失态了。” “酒后失态?哦,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啊,你当真以为我说你比你大哥强是在夸你?”李宁昭的声音猛然变得严厉。 “你看看你这些年都做了什么,城里的富商豪强,文人士子哪个不认识你的?出了临安呢?走到京郊恐怕都没人认识你。你大哥这些年农忙时跟着各地官员东跑跑西跑跑,宁州这一块他都已经走过一遍。 前些天的时候他还上奏了慈幼局的事,要我下旨彻查全国各地慈幼局贪墨或是不履职的情况。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民事,这才是一个主君该有的心性。 此非世家贵族之天下,乃是黎民百姓之天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差得太远。” 第七十八章 岁除 听完李宁昭的话,李淳信的身子颤抖不止,豆大的眼泪滑落地面,可在谁都看不见的脸上,他的眼神冷硬至极。 “好了,多的我也不多说,你自己该好好想想。年后你大哥监理朝政,按照礼法规矩,我也该给你选一块封地了。行了,起来吧。” 李宁昭的话说的再直白不过了,这是要让李淳信就蕃,等到李淳胤年满十六也会是一样的待遇。 “是,些父皇教导。” 李淳信叩首起身。 “下去洗洗吧,洗好了过来开宴。” 其实对于顾家与皇家的关系,三朝之久,不知多少朝臣或明书或暗诽,皆是参奏议论顾家兵甲之盛,可历代李家帝王从未对顾家有所猜疑,这在战场上厮杀树起的战友情,其中因由又怎是外人能理解的。 北风吹雪四更初,嘉瑞天教及岁除。 这是一年的最后一天,子时过半,临安城内烟火通明。 宫里也按时点燃了烟花,在殿前的玉栏旁,看着这满城烟火色,一时间顾玉尘有一种又回到了当年定安侯府还在的时的错觉。 这千束万束的烟花将他带回了童年,还记得那时父亲也在家,就在正堂里看着母亲、自己妹妹在院中点烟花,嬉闹。 李宁昭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顾玉尘的身后,细声说道:“在想什么?” 顾玉尘猛然回神,“啊,没什么,只是想起了我父母......” “唉,回京这么久,也不见你跟我提起要回去看看,我也不好问你,虽然祭祀的时间已经过了,明日你还是和宁清回侯府看看吧,这些年虽然没人住,但我还是让人在打理着。” 顾玉尘眼神坚定的摇摇头,“些陛下,不过如今我还不打算带宁清回去,现在,我还没有资格回去。玄策军的仇还没报,定安侯府的罪名还没洗刷,我没有脸面去见父母。” “好孩子,可为人父母的是否又真的在意这些呢?我不逼你,你自己看着办吧,想回去了随时来找我,大门的钥匙就在紫华殿。” 夜空中万千火树银花,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开宫门时,李淳信便离开了皇城。 大年初一,本不是该走亲访邻的日子,李淳信却叩响了罗兴贤的家门,罗兴贤却像早已预料到一般毫无波澜。 “你说的事到底什么时候能执行?你们到底有多少人?” “怎么,听说二皇子昨夜不是被陛下召进宫了么。” “回答我!”李淳信如一头恶狼,眼神凶厉而嗜血。 “哼哼。”罗兴贤笑笑,“那你至少也得给我个消息吧,皇上到底跟您说什么了?” “父皇要我年后选一块封地就藩,要李淳安亲政。” “皇上的身体如何?” “昨晚宴会上一直咳嗽,就他那脾气,不病死也要被自己气死。” “不是听闻您府上还有一位谋士么?怎么不听他说说??我的人可告诉我二皇子一出宫门便直接到了我这里。” “你监视我?”李淳信彻底怒了!这些年来他经营的一切,在这个人眼里便如同泡沫一般,透明的不能再透明,一扎就破。 “这是我们的实力,李淳安不符合我们的预期,只要您登基后能确保我们的权益,我保证这些力量会为你所用。” 李淳信就如饿极了的狼,什么也不管不顾道:“我会满足你们的一切要求!” 罗兴贤的嘴角噙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如果我们要的是大燕,您会不会给呢? 虽是过年,可刑狱司却不会有丝毫的停留,盖青更不会放任自己在有线索的情况下休息。 大年初十,一则情报从清州发回了临安,‘天’的消息被证实无误,这的确隶属于梁国的一个特殊情报组织,隐刃。只不过这个组织的消息无限趋近于零,只有江湖上有只言片语的描述。 所有隐刃成员之所以能有最高强度的保密能力,其中最关键的一点便是隐刃不招募那些没有家人的人,所有成员的家人被严密监视,如果一旦有隐刃成员敢背叛,他们的家人将会遭受常人难以想象的折磨。 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被盖青抓到的那五人就算是何种严刑拷问也不肯交代的原因,如果不是盖青拿出最后那种办法,一个心理防线稍弱的奔溃,恐怕到此时他也还什么都不知道。 根据那人的交代,他们在临安城里只联系一人,由这人向他们传递组织的命令,至于组织在临安城还有多少人他们却是一点都不知道。 问了半天只得到了一个名字,钱先生,盖青觉得有些无趣。 到了这里虽然有线索却和断了也没什么两样,一个组织名字,一个联系人名字,其中联系的地方早已人去楼空,周遭的街坊邻居也不知道,甚至都不知道这些街坊邻居里会不会混着梁人。 “那你还知道在京城里什么地方可能藏的下这些人么?”盖青看向‘天。’ “我也不是很清楚,毕竟临安这么大,随意的市井街巷一般都不会被怀疑。不过我还有个线索,有几次我在执行任务时无意间看到有黑影出入吏部尚书罗兴贤的府邸,我也只以为是他的暗卫,所以便没有在意。” 盖青的眼神亮了起来,“有这消息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我说了,我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但既然你们的消息里提到那些人里可能身在高位,又能接触到那么多官员信息的,我想在我的印象里也恐怕只有罗兴贤一个人。” “你真的是个很聪明的女人,身手也是数一数二,不如留在我刑狱司吧,我知道你身上还有很多秘密,李淳信的野心也需要你来指认,太子需要你,我也需要你。只要你能给我打好副手,我可以在太子面前担保你的生死。” 盖青诚挚的邀请到,只不过在外人看来,他的眼神多少有些太过炽热。 “我的生死不需要任何人担保,但是我会思考你的请求。” 第七十九章 密谋 刑狱司的布控很快便毫无痕迹的撒在了罗府方圆五里的范围内,在这临安城里有刑狱司不知道的势力,盖青很是兴奋,很少有人能让他这么提起精神。 “在临安城里和我玩猫鼠游戏吗,那就来看看到底是你们藏的好,还是我们抓的快呢,希望你不会很快露出马脚。”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曹参很快发现有一些本该在家休息的士兵回到了营里,这样的事可真是开了眼了,第一次见。副指挥使路童也是骂骂咧咧的到了营地。 “mad昨晚上家里女人跟我耍风,大过年的骂我在外面偷藏人,还当着我娘的面说我就是个没上进的废物,还摔盘子,我跟你讲,我反手就是一个大耳巴子让她长长记性。” 曹参听着路童的抱怨,只得无奈一笑,“打女人的事你还说出来,真不怕丢人的。” “嗨,你我谁跟谁,这点事情我也只能跟你抱怨抱怨了,跟其他人我还说不出口。昨晚上怎么样,没有发生什么火情吧。” 每年过年的除夕夜,五城兵马司的巡城最是忙碌,京城里要是起火,一个不小心便是少一大片,所幸这几年倒是没有在起过大火。 “就城东烧了几户,其他地方都没有事儿。” “那就好,这样吧,我要在营里躲一阵子,那特么倒霉娘们儿,真的是过年跟我闹事,这阵子保不齐在收拾东西回娘家呢,我回去我娘也得说我,不就是养了个女人怎么了?我还没纳妾呢,就这么跟我撒泼打滚。 你也忙了昨晚一晚上了,就回去歇几天吧,咱们两有一个在营里就行了,你快回家去看看家里,除夕夜都不着家,我看你今天回去会不会挨骂。” 曹参憨憨一笑,“我媳妇可不会这么跟我闹,我也没你玩的花,那行,你就替我看几天吧,我说你啊,在外面藏人本来就是你的问题,等过几天你媳妇气消了,你去给人家赔个不是,人回娘家你脸上也丢人。” “行行行,你回去吧啊,别管我,我正气头上呢你还让我去给她道歉,要不是她家里有点背景我早一纸休书过去了。” 临安城的敬水司。 这里是临安城中管理火情调度的地方,凡有大小火情都要靠望火楼报告敬水司,如果有大火发生再由敬水司安排人带着马拉水车赶去。 主官刘烨今日竟是破天荒的到了司里巡查,要知道往年过年就算发生火情那也是很难见到这位胖头大腰的油腻男人,可如今竟是到了司里巡查,真的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水车里的水都放了多少天了?啊?都臭了?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当值的,是不是一个个都不想干了?快去把所有水车的水给我开到城外换好水再给我拉回来,别图省事倒到渭水河里,你们也不怕别人骂你们断子绝孙。 那渭河水好多城东百姓都在用呢。” 一旁,主簿劝说道:“大人,这水只是微微有些味道,没必要全换了吧,如果一旦哪里起火咱们的水送不过去可就完了。” “大年晚上都没事,今天能有什么事?我看你就是想偷懒,快滚,这水我闻着心烦,快去倒到城外再装满水回来,就靠着院里的那几口井水装到明天也装不完。” “是,全听大人吩咐。” 这样的场景在这的临安城里不少地方都在上演,一些个平日见不到的大人全部冒了出来,一些平日好吃懒做的人却是意外的勤奋了起来,守城的士兵换了一茬,尉官也都有调动,一切都显得诡异无比。 郑王府。 “罗兴贤,你们安排的怎么样了?” “我们的人已经准备好了,只是这几天好像我的府邸被刑狱司盯上了,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我来你这还是找了替身出门。” 李淳信有些紧张,“你确定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我确信万无一失,正月十五灯会的时候,皇上会在宫门前正清广场上设灯会,到时我们的人要提前行动去占领宫门,离皇城最近的玄策军进城也要两个时辰,不过以防万一城门那边你安排的人怎么样了?” “我的人已经全部就位,此时五城兵马司的主要职位全是我的人,只是禁军我实在没办法,城里我能调动的估计只有五千人左右,所以一定不能让我父皇回到宫里,否则我们进都进不去。” 罗兴贤叹了口气,“是的,坚决不能让皇上回到宫里,不然我们只有等死的份。另外顾玉尘那边你安排好了?” 李淳信摇摇头,“顾玉尘和我大哥估计灯会时也会陪在我父皇身边,所以一定要提前布置好抢夺宫门,不然到时候一个人都杀不了。” “行,宫门的事我去安排,我的人控制第一道宫门问题应该不大,但是后面就有问题了,所以你的人一定要快,就打着勤王的名号来,到时候人数肯定还能再多,只要能将皇上堵在广场,那我们就胜利了。 下官在此提前恭祝二皇子登基顺利。” “你放心,我不会忘了你的功劳,只是我还是想问一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毕竟有这种能量的团体在,就算我登基也不会心安,到时候我还会是你们的提线木偶。” 罗兴贤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容,“我们是什么人?唉,好吧,我就满足了二皇子的好奇心。 其实,我们就是你所熟知的这些豪强贵族,你且看着,正月十五,会有更多城里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帮你走上帝位。 李淳安不亲近我们,我们也没必要选择他,倒是二皇子在我们这里名声更好,那些贱民哪里值得我们垂青,不过是统治者的心术罢了,而二皇子的策略才更正确,没有我们这些世家贵族,哪里会有如今的大燕。” 李淳信一副早已料到的表情,“我这么些年所作所为,在今日我才看到成效啊,你放心去告诉他们,我登基之日,便是他们飞黄腾达之时,而你,会是新的异姓王。” 第八十章 山雨欲来 刑狱司 盖青原本以为这样的布控应该会很隐秘,可看着眼前送回来的十余具尸体,他的脸色从未如此难看过。堂堂刑狱司都指挥使,京城中名声最胜的活阎罗,如今却是被人这般打脸。 “指挥使,属下今日带人去换班时就已经这样了。大人,我们要怎么办,难道就不能进罗府直接搜么。” 这是几具尸体属于昨夜布控在罗府外围的刑狱司水云卫。 “搜一个三品大员的府邸,如果不是罪名已经坐实就连我也需要向皇上请旨,到那时候还能搜出个什么来,几月前太子和顾将军就已经去搜过一次,哪等突然的情况下什么都没发现,你觉得现在还能发现什么。” 这次的袭杀仿佛就是对刑狱司的挑衅一般,让盖青明知是怎么回事却无法动手。 “那就让兄弟们这么死了?”身后,水云卫校尉卢成明不忿的说道。 “别急,我总会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你带三旗人马在五里的范围内布控,要确保五人一组,每一组必须佩戴传信烟花,他们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挑衅刑狱司,我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盖青的心绪不安并非没有来由,按照‘天’提供的消息,这群人在临安城潜伏的时间已经不止两年三年,甚至可能在太宗皇帝时期就已经来了临安。 这么长的时间里这个组织从未暴露过,可如今却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行事。 “将太子和顾将军找来,就说我有要是相商。” 郑王府 以李淳信的性格自然对罗兴贤的话不会尽信,甚至连一句也不相信,不过他并不害怕,只要他接过了那高高在上的皇位,这大燕境内还有谁能让他忌惮? 异姓王?呵呵,他会给,但只能是王级规格的墓葬。 无论罗兴贤是谁,他背后有怎样的势力,只要他大手一挥禁军席卷而去,顷刻间那些人便会被捻做齑粉。 “玄,我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回禀吾主,罗兴贤实力不容小觑,昨天夜里我带几个兄弟想去罗府一探,却被他们的人很快发现跟了上来,纵使路上遇到水云卫那些人都敢直接杀了。如果不是我水性好将他们引到城东渭水河中,我也不可能活着回来。” 依旧是那面屏风,依旧是那个位置,只是,原本在这里的应该是‘天’和‘地’。 李淳信揉了揉太阳穴,“辛苦了,你先下去休息吧,只是这几日可能还会有大行动,你先调理好状态。嗯,你不是喜欢城西一家的姑娘么,这次事情办完,你就不用在暗处行事了,我会为你置办家产给你新的身份,让你过上自己想过的日子。” “谢吾主成全。” 第一次,屏风后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其他的情绪,是喜悦么,李淳信还是怀念‘天’和‘地’在的日子。 他知道,这些年的筹划,自己的心血都会在这个冬日划上句号,再写新的篇章,亦或者,永远没有下文。 或许,自己以前是不是从来没有关心过自己的这些属下,李淳信想着,或许自己当时救下‘地’,没有追杀‘天’,亦或者从一开始就真心好好待他们,是不是结果就会不一样。 “大哥啊,我一直在等你,‘天’和‘地’落在了醉盈楼的手里,我不相信你不知道,可到现在你都没来兴师问罪,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只不过,再过三日我也就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 顾玉尘和李淳安一同走进刑狱司,看着院子里陈列的十几具尸体,两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凝重之色。 “谁杀的?”李淳安问。 “罗兴贤的人,或者说,能确定是罗兴贤的人,但没有证据,那些人甚至没有流下一滴鲜血。” 旁人或许不知道这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但李淳安清楚,和一般的战兵不同,刑狱司的水云卫更注重于个人素质的提高,甚至人人都会些江湖手段。 比起在军中操练军阵配合的战兵,这些人的身体素质绝对要强上三倍不止。如果让战兵和水云卫一对一厮杀,除非是一些军中悍卒,否则一般三五人根本不是水云卫的对手。 “我立刻进宫让父皇下搜查令。” “没用的。”顾玉尘拉住了李淳安,“现在搜查才是让对方真正看了笑话,既然他们敢动手,那就是有底气应付搜查。只不过我很好奇,这次这些人为何出手,难道仅仅只是为了给刑狱司一个下马威?” 盖青愣了愣,早上的这个消息让他有些迷失神志,这种问题他早就应该想到的,这些人为什么要杀水云卫? 就在这时,尹枫急匆匆的跑进了刑狱司。 “指挥使大人,啊,太子和顾将军也在。”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尹枫顺了口气,“回禀指挥使大人,卢大人让属下回来回报,在离发现兄弟们尸体不到两里的地方发现了大片血迹,尸体已经被人处理,其余线索正在排查。” 顾玉尘和李淳安相视一眼。这可巧了,在这个时间点还在相近的地方又出现命案,难道说这些水云卫是看到了什么? “好,我知道了,你继续回去协助卢校尉调查,但告诉他,布控还是第一位,不要误了正事。” “是,属下告辞。” 尹枫对着三人行了拜礼,随后又急匆匆的离去。 “太子,今天我总感觉有些心绪不宁,这个组织在临安城潜伏的时间不止三年五载,此先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事情,这么明目张胆的行动,我怕这其中还有什么阴谋。 如果是梁人,他们的目的只会有一个,那就是灭我大燕。而他们的第一目标就肯定是皇上,临近今年灯会了,是否能请陛下以身体不适为由不出席今年正清广场上的灯会。” 李淳安点点头,“多谢盖大人好意,我会回去劝说父皇。” 顾玉尘直觉今年的这个冬日不会平静,可到现在也没有自己能帮上忙的地方,看着飘散的飞雪一时间有些茫然。 第八十一章 贺年 看着顾玉尘独自出神,李淳安拍了拍顾玉尘的肩,“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就是觉得自己好像帮不上什么忙。” “来的时候你不是跟我说今天还要去书院拜访宁先生吗,这里的事情的确也不是你的职权范围之内,这样,我也不急着回宫,不如就先和你去书院走一趟。” “嗯。”顾玉尘点点头,原定他今日确实是打算要去拜访宁先生。 上次诗会后,李宁昭特意嘱咐他要和宁先生打好关系,想必这样的话李宁昭也嘱咐过李淳安。 要说宁知闲宁先生的传奇故事那可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要说最出名的还是他为了一名女子谢绝李宁昭所赐的官职,只领了状元头衔便告辞离京。 当年宁知闲在京城中名声并不显赫,众人只知道他是荆州而来的士子,当年考进士时他在临安还是帮人写信度日,相传是一夜老院长渭河泛舟,见一落魄青年岸边放浪形骸,饮酒吟诗。 陈老院长一时兴趣所致,命人将船靠岸仔细听去,越听越是惊异,年轻人所念的诗没有一首是他听过的,却是每一首都堪称绝世文辞,陈老院长上前询问年轻人,年轻人只说是自己酒后胡言随心所作,随口而出,让老院长不要怪罪。 老院长动了爱才之心,特地引年轻人进了书院,再之后半年的时间里,年轻人的才能在书院里得到了一众前辈的认可,甚至有些书院前辈都想将自家女儿嫁与他,当年书院便是有人传得宁知闲为婿胜得黄金万两。 只可惜不知道为何宁知闲却是一一拒绝。 直到殿试,宁知闲意气风发,文科武科双科科考,揭榜时,人们惊奇的发现文武状元竟是同一个名字。 等到搬旨的人前来,人们才接受了文武状元竟然是一人的现实。 可随着皇榜一同送到书院的还有一封来自荆州的信,这时人们才知道原来宁知闲在离开荆州进京科考之前就已经在家娶妻,而如今妻子已经为他产下一女,生命垂危。 宁知闲跟着内官入了宫,李宁昭问他想要什么,他只说想要上好的医官数人,快马数匹,星夜回家。 李宁昭问明缘由后也不耽搁,当即派了人随着宁知闲回荆州,之后这位文武状元再也没有出现在临安人的视线之中,直到陈老院长病重,昔日的文武状元带着一名幼女重回临安。 之后的时日里书院多了一位教书先生,学生们多了一个活泼伶俐小师妹。 关于宁知闲的大才实际上当今天下可能只有李宁昭一人清楚,可宁知闲只说答应过陈老院长照看好书院,并不愿意入朝为官,李宁昭也不好强行留他。 书院门前,顾玉尘拿出宁知闲的手书,书院弟子查看后很快便领着他们前往宁知闲的住处。 顾玉尘并不知道宁知闲平日的人际社交,所以没有贸然在初九前上门拜访,而是昨日才来递了拜帖。 在书院深处绕过碑林的一处幽静院落里,顾玉尘和李淳安见到了正在独自斟茶的宁知闲。 小院四周假山林立,一株白梅与一株红梅遥相对应,院中的积雪并未洒扫,只是将石桌周围清理出来。能在这临安城里有这么一间幽静小院也当真是不容易。 “见过宁先生。”顾玉尘和李淳安一同躬身行礼。 “见过太子,顾将军。” 这一次,宁知闲并未像是在诗会上那般盛气,而是很恭谨有礼的同顾玉尘两人见了礼。 “只见昨日顾将军投来拜帖,却没想到太子也到了,这大过年的,身为臣子的没进宫,却是让太子到家里来,是在下失礼了。” “宁先生哪里的话,您与父亲如何,我自当如何待先生,父皇早就嘱咐过我,宁先生不同于常人,万不可以常人待之,先生是真正的至情至性,忠贞守义之人。” 宁知闲并不谦辞,只是微微一笑了之。 “请坐。” 宁知闲和李淳安坐下,顾玉尘却是笑嘻嘻地从炭炉上拿起了茶壶,熟练的在一边滤茶斟茶。 “上次来先生这里洒扫碑林时先生曾请我喝茶,聊了许多茶道上的知识让我受益匪浅,回去后我也抽时间找了本茶圣的《茶经》来读,如今再与先生饮茶是断然不会失礼了。” 顾玉尘将一杯茶甄好递给宁知闲,宁知闲却是递给了李淳安。 “我知道将军与太子关系好,可这规矩还是不能乱,所谓君臣之交,虽是交心,可亦有身份高下之分,不然这规矩可就乱了。” 李淳安并未接过茶杯,而是将茶推了回去。 “先生是前辈,就算我是太子,这第一杯茶给先生也是没错的。况且先生这话我觉得还是有些问题,虽然我身为太子这么说起来有些大逆不道,但我觉得,这天底下不过是大家完成好了自己该干的事罢了,并没有出身高地之分。 什么皇家是天家,皇帝是真龙,若真是如此历朝历代的兴亡更替算怎么回事?都是两个肩膀台个脑壳,谁也不比谁高贵,只不过是靠着仙人前辈打拼下的基业才有了一些出身上的差距,与人而言,本质上没有贵贱之分。 要我说,这天底下最假的是君臣,最实的,是亲人。” 李淳安一笑,随即指着顾玉尘,“所以啊,我与玉尘从来都是兄弟相称,从小到大,就算玉尘离开临安这么久,也依旧不影响我们兄弟两的感情。” 宁知闲听完李淳安的话,释然一笑接过茶杯。 “太子能有此想法,是天下黎民百姓之福分,那这杯茶宁知闲便却之不恭了。” 两人说话间,顾玉尘已经沏好了另两杯茶,一杯递给了李淳安后才落座。 “今日没什么正事,就是过年来拜访先生,给先生道个新年好。” 说罢,顾玉尘从袖中掏出一副对联递给宁知闲。 “知道先生不好财物,先前先生倒是说过我的字还能入眼,我便写了一副春联,先生请赏。” 第八十二章 停云 就在顾玉尘、李淳安和宁知闲闲谈时,一缕弦音飘然而起,从竹林的方向传来。 声气如行云惊鹤,清脆悦耳。顾玉尘蓦然回首望去,宁知闲微微一笑,“是秋濯在练琴了。” 顾玉尘恍然,“原来是宁小姐,那日自诗会一见,只知道宁小姐是诗才,没想到宁小姐还精通音律。” “毕竟在书院里没什么事情可以做,有摊上我这么个父亲,或许是有些压力吧,这孩子逼自己逼得紧,琴棋书画到现在不敢说样样精通到现在却也能说大致都懂些了。” 顾玉尘和李宁昭了然。 想想自家那个成天只知道跟着沈墨行听故事的妹妹,顾玉尘突然想着是否可以吧顾宁清送到书院里学习一番,不然这么玩大了,还怎么嫁人。 等等,嫁人,顾玉尘还在微扬的嘴角突然僵住,等等等等,自己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应该不会吧,顾玉尘嘴角咧了咧,这妮子,该不是喜欢沈墨行吧,不过...唉,随她去吧,反正沈墨行那孩子到也还行...... “走吧,咱们去看看那妮子,从诗会回来她可是跟我好一阵子夸你做的诗,你那山河赋传到书院来她可是什么也不做就抱着你的山河赋读了将近半月。” 顾玉尘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嘿嘿,让宁先生见笑了。” “见笑什么,不得不说你那《山河赋》写的确实一绝,就算是我也写不出来这等文辞,非亲身看过这大燕山河之人,非胸有大志而心系苍生之人,非有天选之才而肆意洒脱之人不得做。 那妮子喜欢的便是你写沙场万里的那一段,我原本还以为她喜欢的是你写男子豪情,女子风华的地方。她说看着你的文词就好像能亲身经历那刀枪林立的军阵厮杀,能看到一个个英雄为了大燕江山不被外族侵扰而舍身忘死的大义,看到深处不忍让人潸然泪下。” “是宁小姐蕙质兰心,才能读出那么多我都没有想过的东西。” 宁知闲笑着摇摇头,“就不要自谦了,文人写东西时哪里会想那么多,所谓的意向都是后人根据自己的理解强加进去的,不过能让人浮想联翩本来也就是文人的厉害之处。” 说话之际,三人已经来到了竹林旁的小湖边。 临安城冬日的温度并不足以让整个湖面冻结,反而是在湖面上形成了一层瑰丽的冰花。 宁秋濯就在湖边放置了一小火炉,盘坐在一个蒲团上将五弦琴放在自己的双腿之上弹奏。 旁侧,宁秋濯的两个小侍女看见了走来的宁知闲三人,正想去叫宁秋濯却被宁知闲打着手势制止了。 三人就站在宁秋濯身后,静听宁秋濯奏曲。 顾玉尘好歹也是出身定安侯府,小时候母亲对他也是有着音律上的教导,其实顾玉尘觉得,如果自己不是从了军,也大抵是临安城里的一个放浪公子。 整日沉迷音律诗词,毕竟直到现在,在他的心里依旧是更向往着这种充满诗意而自在的生活。 嗨,谁知道呢,或许如果自己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保不齐又会羡慕今日的自己。 宁秋濯一曲奏完再起一曲,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顾玉尘三人,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弹得累了,宁秋濯才停手将琴放在一旁。 “唉,今日总不在状态,弹不出自己想要的曲子。” 宁秋濯伸了个懒腰,懒懒的趴了下去。 “好无聊啊,快些到灯会,我也能出去玩玩。” 这时,身旁的小侍女不断故意咳嗽,宁秋濯转头看向她:“怎么了,是不是感了风寒,如果不舒服就先去歇着吧。” 只见小侍女的眼神连连向着一旁示意,宁秋濯猛然转过身来,瞬间又转了过去。 完了完了,自己刚才的囧样全被人看见了,啊啊啊啊啊啊。宁秋濯在心里怒吼,忙不迭起身。 “咳咳,见过父亲,见过太子,顾将军。” 宁知闲点了点头,“你们先回去吧。” 两个小侍女连忙跑开。 “今日太子和顾将军来做客,听见你在这弹琴我便引着客人来看看,你与太子和顾将军也见过,多半能算是相识,不见失了礼数。” “是,父亲。” 现在的顾宁清完全没有当日在山上的大胆活泼,反而就像是个乖乖女一般。 “让太子和顾将军见笑了,今日秋濯实在是不在状态,弹出的东西入不了耳。” “宁小姐哪里的话,宁小姐琴音动人,就是我在宫中也很难听到这等天籁。”李淳安赞美到。 “是啊,听宁小姐一曲,如听万壑松。” 李淳安自嘲道:“唉,这倒是我要让宁小姐见笑了,只会写不入眼的夸赞。玉尘到底是文豪,这开口便是得以传颂的名句。” 顾玉尘锤了捶李淳安。 就在这时,一名书院弟子寻来,低声在宁知闲身边说了写什么,宁知闲脸色微微有些不悦,点头表示知道了。 “秋濯,替我陪着太子和将军在书院里逛一逛,我还有些事要去处理。” “是,父亲。” 顾玉尘和李淳安相互看了看,都是赶到有些奇怪,能有什么事能忙到让宁知闲在这过年的时候去处理的。 临安城的城门口迎来一队骑兵。 临安城分内外两城,内城的光景与外城不同,进了内城,主道两侧不在限于一两层的小房,两端鳞次栉比,高楼耸立,更有天桥跨街而建,到是有那“廊腰缦回,檐牙高啄”之感。 各式楼台阁廊皆是张灯结彩,若说在外城是华灯初上之时,现在到内城的时候,便是灯火辉煌。一行人此时闯进了“这幅画”中,显得似有些格格不入了,两旁的行人不断打量议论这车队。 依照往常,哪位大人车驾出行在内城遇到了,也是不稀奇的,毕竟内城住了好些个达官显贵的,可有今天这排场的却是不曾见过了,车队过处皆是引起一阵骚动。 “那暗色的骑兵甲我怎么没见过啊,这是哪只军队的?”“你傻啊你,百战甲你没听过么,那是我大燕朔风军的制式甲,你个小屁孩没见过世面。” “带兵甲入城,这是哪家勋贵有这等待遇?”........ 第八十三章 风 凡一州将军非有召而不得还,这是大燕的规矩,不过还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每年年中的回京述职。 因为凉州战事的原因,原本杨宁计划今年回京述职的计划自然也就被打乱。此刻进城的乃是淮州镇州将军朔风军统帅陈道师。身为三品常设将军的他自然是有带兵甲入城的殊荣。 其实此次回城并非是他原本的计划,奈何陈继云惹出那般事端,此时陈道师进京便是准备亲自向李宁昭请罪。 虽然李宁昭并未问罪于陈继云,可身为臣子有些事不需要君王明示,自己应当知道怎么做。 书院前厅,数位平日里在京中各处任要职的文臣武官此刻具是聚集在此,只不过都是穿着便服。 “付大人,你也感觉到不对了?” “是啊,这些天好多地方都换人了,我这心里总是有些不安,这不问还好,一问才知道出了这么多怪事。” “要不是周师伯将咱们聚集在一起咱们也不知道要找谁说这事去。” 门外,宁知闲缓步进入正厅,一众平日里在外都是有头有面的官员竟是齐齐行礼。 “见过先生。” “诸位大人坐。” 宁知闲平手示意所有人坐下,随后自己做到主位上。 眼下正厅中的这些大人们全都是学院出身,甚至有几人还可以说是宁知闲的门生,是这两年新进的官员。 “诸位大人今日回学院专门寻我是有何事?” 正手靠左的座位上,一名面容刚毅的中年男子起身,“宁师兄,最近两天京城里出了些怪事,但此下正值年关,我们也不好直接上书皇上,因为这些调动从情理上来说也都算合情合理,可就算奇怪的很。” “哦,怎么个奇怪法。”宁知闲微微端坐。 “是这样,付师侄不是在五城兵马司任职么,本该他们留守的位置却是被上面全部换了人,说是临时换防,而且有些人据付师侄说都是平日里在五城兵马司里混日子的。 我是在城防军里任参军,这几天我也突然发现有人偷偷将城门楼的守军换了一批,原来本该休假的部队却是被调了回来。奇怪的事情还不止这些,甚至在刑部任职的方师弟的人也被换了一批。 如果这些事只是出现一两件倒还罢了,但这样的情况却是数不胜数,而且这一切好像宫里就跟不知道一样,没有任何旨意传出。” 宁知闲不住的摩挲着手中的茶杯,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凝重。 “诸位稍等,今日太子在此,我且太子唤来,大家一起商量。” “啊,太子在此,那太好了,太子一直在御前,如果这些换防都是正常举动的话太子应该也会知道的。” 宁秋濯也不知道能带顾玉尘两人去哪里,兜兜转转带着两人上了书楼。只是还不等几人停留,宁知闲派的人便找到了李淳安请他过去。 两人习惯性对视,“先生可曾说是什么事?”李淳安问道。 “没有说,只是命学生请太子移步前厅。” 顾玉尘和李淳安一齐准备离去,来的学生却是将顾玉尘拦下道:“先生只请了太子一人。” 顾玉尘不禁皱眉,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宁先生觉得连自己都需要隐瞒。 不多时,两名书院弟子将李淳安领到了正厅,看着屋里这么多见过的没见过的官员,李淳安一时间有些发愣。 一众人与李淳安见礼。 “宁先生,不知是何事唤我来?” “周师弟,你将方才所说的再给太子说一遍,” “是。” 李淳安听过后,露出一脸茫然。“诸位大人所说之事我毫无耳闻,虽说父皇说让我年后监理朝政,可实际上这些日子的政务已经是我在处理,如果我都不知道的话想必父皇也不会知道。” 李淳安此言一出,整个正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宁先生,为何不让玉尘前来?”李淳安不解问道。 “在事情没有确定之前,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太子如此聪慧,这样的人员调动,不知太子想到了什么。”宁知闲目光灼灼盯着李淳安。 李淳安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控城门,换军官,改要职。这是要夺城改朝换代,行倒行逆施之举。” 听李淳安如此说,一屋子的官员都不禁感到有些脊背发凉。 “这件事宁先生不必防着玉尘,我知道先生在想什么,这临安城里能有这么大影响力的人实在太少,有些答案呼之欲出。你放心,虽然玉尘和我二弟有过接触,但他绝非可能是我二弟的人,说句不好听的,我和玉尘的关系,比和我那好弟弟还要亲。” “我知道太子和顾将军关系好,我也很欣赏顾将军的才华,可这种事,还是要小心小心再小心,说句诛心之论,我都不知道在做的大人里有没有闲杂人。”宁知闲劝到。 其实站在宁知闲的角度来说这样的事确实该万分小心,纵使他也很喜欢顾玉尘这个后生,可今天的这件事实在是骇人听闻,如果,哪怕有亿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会导致整个大燕万劫不复。 一时间,正厅里静的可怕。 的确,此时任谁也没办法自证清白。 李淳安淡笑,“宁先生,你还是不了解我,也不了解玉尘,就算是背叛,那也只可能是我负了玉尘,而不会是他负了我。先生以为新军是干什么的,我父皇为什么又一直将御赐金牌给到玉尘手里?” 说罢,李淳安转头离去。 “诸位大人先不要离开书院,且等我回宫一趟。” 书楼里,顾玉尘此时十分无奈,看着宁秋濯拿出她所誊写的《江山赋》让自己点评,还让自己讲讲当时写的时候到底是如何想出来的。 这他哪里知道啊,只能是搪塞说自己是有感而发随手写就。 “你真的不记得当时自己是如何写出来的了?”宁秋濯一脸不相信的盯着顾玉尘的眼睛。 顾玉尘只感觉宁秋濯盯着自己的眼神让他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眼神躲闪,“咳,我那日写时便以是伶仃大醉,写完更是已在半梦半醒之间,真的没有欺瞒宁小姐的意思。” “噗,难道你就是那醉诗仙转世。”宁秋濯掩嘴轻笑。 顾玉尘蓦然感觉自己的脸上有些烫呼呼的,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哪里,我哪敢自比诗仙那般人物,风流肆意如诗仙,挥笔便是天上人间。” “诗仙挥笔是天上人间,我们的顾将军呢,挥笔便是繁华锦绣千万里,也不差的。看来呀,小女子我也得学学饮酒咯,说不定喝醉了也能如将军一般写出这等千古佳篇。” 看着眼前之人眼神躲闪,脸上逐渐出现两面淡淡红色,一时间宁秋濯仿佛也意识到了什么,一时间脸上也不禁泛起一抹淡淡红晕。 是自己有些失礼了么,不过,这个顾将军怎么比书院里的这些读书人还要...... “顾将军...” “啊。” “玉尘,出事了。” 急匆匆闯进来的李淳安突然戛然而止,愣在了原地。 只见从他的角度来看,此时宁秋濯趴在眼前的桌案上,手里提着笔抬头盯着顾玉尘,两人相互对视,场面一时...... “咳咳,咳,我......” “怎么了。”顾玉尘连忙起身,只是脸上的红晕仿佛还在述说着之前的情景。 李淳安怪异的盯了盯顾玉尘脸上不正常的红晕,又看了看宁秋濯,宁秋濯则是已经快速起身做好到一边。不过他也知道现在最要紧的是什么事,这档子事之后再问。 “最近城里出现了很多不正常的换防,咱们边走边说。” 直到书院门前,顾玉尘的脸上已经凝出厚厚一层寒霜。 “我即刻去召集还在万寿山营的所有人马,只是我不能现在就带着大军进城,你要先确定这些调动是否确实是有问题。这样,我让刘章带大部人马在大营待命,我先带两旗人马进城以备。” “嗯,我现在进宫去请示父皇,如果有问题的话禁军今晚便可以接手城防。” 顾玉尘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家中,此时,几日不见的沈墨行又跑到了这里来给顾宁清、李颜卿一众“忠实听众”讲故事,不过他讲故事现在可不是免费的,而是每人每次两个铜板。 “顾大哥,你回来了!” 沈墨行挥手示意,顾玉尘点点头,随即想到什么向李颜卿走了过去。 “今天能否请你在此过夜,虽然有玉浅和秋灵,但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本来顾玉尘是让李颜卿住在自己家中,可李颜卿觉得总归是有些不方便,李淳安便将巷子旁的另一间屋子买下来给了李颜卿。 “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么?”李颜卿问道。 “是有些事,只是现在还不确定,这样,我实在心里放心不下,你也不要再此停留了,带着宁清他们去醉盈楼。” 顾玉尘只感觉自己心绪不宁且愈发严重,这样的事情任谁听到恐怕也会惶惶不安。 第八十四章 满楼 快速将兵器带好,甲胄此时还在营中,顾玉尘接过秋灵牵出的马,甚至都来不及嘱咐顾宁清便向大营的方向奔去。 城北,一处破落民房中,顾玉尘向万寿山营方向赶去的消息很快出现在了一间昏暗房屋中的木桌之上,看着传来的书信,罗兴贤陷入了沉思。 “果然这么大规模的调动瞒不过所有人,李淳安到什么地方了?” “回大人,李淳安此时已经回了皇宫。” 罗兴贤捋了捋自己的胡须,“飞鸽传书给咱们在宫门的人,要准备提前行动,再传书给二皇子,就说行动可能已经暴露,让他做好今天就动手的准备。” “是。” 紫华殿。 李淳安将自己在书院得到的所有消息全部告诉了李宁昭,纵使再担心李宁昭的身体,可这样的事情他还是不敢不让李宁昭知道。 “嗯,想不到老二已经有这样的出息了,能够调动这么多人,咳咳,这里边有些连我都想不到。” 可李宁昭却是出奇的平静,丝毫没有李淳安想象的勃然大怒的场面。 “你啊,也不是我说你,你要在待人处事上有你二弟那般手腕也不至于有今天的场面。唉,其实你也好,淳信也好,都是一代帝王之才,可惜了。” 李宁昭从腰间摸出一块黑黝黝的虎符,“这是禁军兵符,你去办事吧,只不过你不要先动手,看看你二弟到底是什么打算,我也想看看这临安城到底藏着什么惊天的力量。” “是,父皇保重身体,那儿臣先去了。” “嗯,去吧。” 郑王府,在数百水云卫的注视下,一只信鸽落在了郑王府中,这是来自盖青的命令,不要打草惊蛇。 郑王府里,李淳信叹息着将传信取了出来。 “三弟啊,你看,我就说么,看来咱们大哥是坐不住了。” 此时,三皇子李淳胤一脸愤怒的盯着李淳信,“二哥,你确定你说的都是真的?” “二哥能骗你么,若非大哥动手段,父皇的病今年七八月份本来就有转好的迹象,可到现在却是越来越重,要不是太医局的人告诉我自八月起就是太子的人再给父皇治病我还不敢相信。 要不是大哥在父皇前说了些什么,父皇怎么就突然会让我去就藩,等你到了十六的年纪你也得离开京城。” 李淳胤一脸不可置信,“我真的还是不能相信大哥是那样的人。” 在他的印象里,李淳安一直是一个十分温柔的大哥,怎么会是如今李淳信嘴里的那般模样。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的人已经传消息来了,咱们的好大哥已经接手了皇宫的防卫,不信你我现在进宫去看看,我保证你我连宫门都进不去。 那顾玉尘也回玄策军大营去调兵了。 唉,大哥太急了,哪怕等父皇殡天后登基也不愿意,如今还要做这等弑父弑君的大逆不道之事,若你我还犹豫,恐怕父皇的性命就真的不保了。” “二哥,你别说了,我那还有几百人可用,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便跟着你一同进宫去救父皇去。我倒要当面问问大哥为什么要这么对父皇!” “好,二哥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万寿山营。 新军现在还在军营的有一千三百余人,其中龙骧骑在的就只有堪堪两旗的兵力。 “刘章,我先带人进城,你即刻带着剩余的兄弟在城外十里处待命。” “是。” 顾玉尘长出一口气,此时他已经披好甲胄,握着手里的承影枪,他此时觉得一切来的都是如此的突然。 “龙骧骑!” “在!” “出发!” 城中,皇宫门前。 看着此时全面戒严的宫门,陈道师的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色,这样的城防兵力他可是从来没有在皇城中见过。 “陈将军,皇上在紫华殿等您。” “好,敢问今日这皇城为何如此戒严啊。” 陈道师向来接引他的内官问道。 “这些小的可就不知道了,这不是小的的职权范围,如果问的话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陈道师点点头带着疑惑走进了紫华殿。 “臣陈道师,叩见圣上。” “陈爱卿,起身吧。” 李宁昭略显疲态的声音从桌案后传出。 “皇上,臣这次回京述职是向您来请罪来了。” “哦,陈将军何罪之有啊?” “臣犯了教子不严的大罪,陈继云那混小子犯下的事情我在淮州便知道了,皇上您不追究但我身为臣子却不能不重视。可惜京城我还不知道那臭小子在哪,不然一定把他抓进宫来给陛下赔罪。” “咳咳。”李宁昭轻咳两声。 “赔罪也不是给我赔罪啊,陈继云哪里对不起我了,我也不跟你打哑谜,咱们君臣之间我就直说了,陈继云的事情我很生气,但我没有责罚他是因为顾将军已经待朕命令陈继云给老卒道了歉,既然老卒都不在状告我也没必要再去处罚陈继云。 但这件事情的影响实在是太坏,你知道当下城里的百姓都是怎么说你们这些高官显贵的?你一家名声坏了不要紧,可这样的事情哪里只是影响你一家,甚至会有人问皇家是否还记得这些老卒的功劳。 比起陈继云,二皇子所犯的错误其实更致命。” 听李宁昭所言,陈道师径直跪下,“陛下说的是,可事情终究是因为陈继云所起,就算陛下不怪罪他,我这个做父亲的却不能绕过他。等我在兵部述职完后,就带着这混小子回淮州,让他从新从最普通的兵卒做起,让他认识认识普通士卒的生活,为将者爱兵如子,如果连自己国家的老卒都不尊重,这样的人不配为将。” “嗯,你能这么想便好。” “陛下,臣还有一事相问,这城里可是出了什么事么?怎么宫门的宫禁竟如此森严?” “森严?”李宁昭略微顿了顿,顿时感到有些不妙,不对,按照时间来说这时候李淳安应该是连禁军大营都没到,宫禁怎么会森严? “你是说哪里?” “就正阳门啊,正阳门足足有两百号人把守,要不是陛下您让我进来了,我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 “呵呵。” 李宁昭冷笑起来。 “陈卿啊,看来你来的不是时候啊。” ...... 临安南门武安门,远远地顾玉尘便看见城门此时已经戒严,没有任何人出入。 哼,看来是对方察觉了么。顾玉尘顿感一丝不妙,可他现在也不敢下令让龙骧骑冲杀。 直到城门前两百步,一支羽箭从城楼射出,硬生生将龙骧骑逼停。 “来者何人,敢带兵甲靠近临安城,不想活了么。” 顾玉尘打马出阵。“我乃玄策军统领顾玉尘,奉太子令入城,还不让开。” “不好意思顾将军,我们没有接到命令,而且这城门的进出不归太子管辖,你还是打道回营吧。” 顾玉尘的脸上扶起一层寒霜,随即拿出了御赐金牌。 “御赐金牌在此,见此牌如帝王亲临,还不速速让开,你们是想造反么。” 一时间下面守门的士卒都有些开始动摇,阵中起了一些骚乱。 城门上守将再次大喊:“我怎么知道你手上的御赐金牌是真是假,不如请顾大人先独自进城,我们查验后再放行。” 顾玉尘冷笑,这城里还有人不知道他有御赐金牌,开玩笑。 “御赐金牌在此,我只说一遍,速速让开,凡有阻拦者均按谋逆论处!” 就在这时,南门的城门有缓缓闭合的迹象,不好,对面这是要关城门,顾玉尘瞬间看出了对方的意图,要知道临安的城门可是有足足两尺后,就算是有攻城锤也不一定撞得开这么厚的城门。 “龙骧骑,随我冲锋,拦路者杀无赦!” “杀!” 此时不是心慈手软的时候,纵使底层士兵再无辜,可这等情况下也不该行妇人之仁。 为将者,善用兵,爱兵如子,用之如泥。 “所有人,快拦住他们。” 随着城楼上守将的一声令下,下方的士卒逐渐稳定阵型,城楼上数百支羽箭已经对准了下面,可龙骧骑的速度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一百八十步的距离,在顾玉尘的带领下百余龙骧骑进行了第一次抛射。 下方防守的士卒瞬间躺倒一片,只留下前两排具装较为完备,甚至配有盾牌的士兵。 城楼上,一阵羽箭抛射而下,可仅仅只是有三骑龙骧骑倒下。 在龙骧骑的重装下,别说人的铠甲,就是马凯也不是这些一般箭矢能够射穿的。 一百五十步的距离,顾玉尘率先再出一箭,这一次,他的目标是城门上的守军将领。 守军将领还在城垛上观察战局准备下令之时,顾玉尘的羽箭已经破空而至,只见顾玉尘的穿甲箭一剑破开将领的铁盔射在了将领的脑门上。 将领痛苦倒地嘶吼,这一剑射到他的脑门,可因为有铁盔的阻拦并未穿盔甲而过,只是透过部分箭尖。 “叛军头目授首,凡抵抗者,皆杀!” 第八十五章 乱 城门上,裨将很快将守将扶起,慌乱的看着已经冲到近前的龙骧骑,城门厚有城门厚的好处,难以被攻破,可这样重量的城门想要关上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单凭人力几乎不可能,还要借助门楼里的绞机。 “大人,怎么办?看样子是拦不住了。”裨将焦急的问道,守将此时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城下,被命令防守的五城兵马司士兵一触即溃,这些士兵本来就是跟着主官被临时抽调来,这大过年的临时换防本就士气不高,再加上这些安逸兵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顾玉尘眼见城门已经拿下,迅速命令道:“五骑回去通知所有人立马进城,石封,你带一旗清理城门,一定要将城门控牢。务必保证所有部队能够进城,进城后所有人正阳门前广场待命。” “是!”石封直接翻身下马,抽出长刀便带人朝着门楼上杀去。 皇城正阳门 正阳门是皇城的第一道正门,也是皇城与内城的分隔。 禁军大营自然不在内宫,当李淳安出宫不久后,正阳门便被一支“执勤禁军”驻守。 “总司,我们为何不直接混进去杀了那燕国皇帝,再把燕国太子一杀,让整个燕国大乱,我大梁就可以直接进军沧澜关,破清州,入主临安。” 城门上,一个“禁军士兵”问道。 “哼,那燕国皇帝的身体本来就撑不了多久,如果不是大人害怕再这么下去任凭玄策军做大日后不好动手,恐怕咱们还得在临安等下去。 燕国分裂不是吾皇想看到的,毕竟燕国也有兵甲百万,若真是各地割据称王,到时候一个个的去攻打更是费时耗力。如今要做的就是将那白痴二皇子扶上位,让他替我大梁暂时管理好燕地。” “禁军士兵”露出恍然神色,“原来如此,还是上面的大人们心思缜密。” “好了,做好你的事,其余的事不要过多过问。” 在水云卫的监视下,李淳信走出了郑王府,紧随身后的便是二百披甲士卒。 身为王侯,李淳信自然是有存养私兵的权力,不过也只是六十之数,这二百披甲兵卒已然可以定他个忤逆叛上的罪名,暗处,数十名身穿普通百姓衣衫的刺客潜伏而出。 “先生,调度城内人马的事就托付给先生了,成败在此一举,如果今天我们败了,那便是连命也没了。” 谋士叹口气,“殿下,这么大的事,你早该和我商量的,如今我们连对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却要相信他们去拼命。禁军大营距离皇城仅有两里的路程,咱们城内就五千人马这实在是...” “先生!”李淳信的声音变得有些尖厉,“现在不是你犹豫的时候,走到这一步也是我不愿意见到的,可是父皇让我十五以后选一块封地去就藩,我能有什么办法,如今我对外人说是我大哥意图谋夺皇位,我等是要去救出我父皇,想必相应之人不会在少数。你不是要找顾玉尘复仇么,我给你我最心腹的两千甲士,你只需要去城南拖住顾玉尘便好。” 说罢,李淳信转身而去。 谋士长叹一声,真是愚不可及,就算是响应者再多,可只要皇帝登上城楼高喊一声弃兵甲者无罪,多少人会临阵倒戈? 不安的氛围很快在临安城内传播开来,自外城到内城,城南门出现交战的消息很快在临安城里传开,这大燕的心脏,自从立国以来便没有再经历过兵戈,城南不少街巷中还有百姓涌出来看热闹。 蓦然间,前方响起大量兵甲之声,顾玉尘的眉头猛然皱起,听声音这阵仗可不像是小股部队,仅仅是自己回万寿山营的时间对方便已经反应了过来。 这是要掀底牌了么?“前方左转进入巷子。” 顾玉尘一声令下,就现在他带着的这五十骑想要面对大量步卒显然还是有些勉强,他不愿意出现无谓的损伤,当务之急是如何赶到皇城去联系上李淳安了解最新的情况。 民宅中,不少信鸽都飞往了此处,这里的异常很快出现在盖青面前的桌案上。 “有些意思,调集所有还在刑狱司的人随我去会会他们。” 身为刑狱司的第一把交椅,此时城里发生了什么恐怕再也没有人比盖青更清楚,只是任他也猜不到这将是一场惊天的谋逆。 民房中,罗兴贤听着手下汇报送来的一批批情报。 “北门已经被我们的人控制,李淳信在南门的人已经被顾玉尘带人冲散了,此时我们的人已经再往过去赶,顾玉尘已经带人进城。李淳安已经带人向内宫进发。” “李淳信的人都是五城兵马司的人,那些人也只有军官是李淳信的人,士兵只是被驱使罢了,所以这五千人信不得,我们在城内的人集结的怎么样?” “回禀主事,这些年潜伏进来的兄弟有三千多,如今已经尽数联系上,等您一声令下。” “好,即刻通知各部主事,从正阳门杀入皇宫,尽量让李淳信的人先进攻。” “得令。” 罗兴贤捋着胡子,幻想着眼前的一幕幕,自我陶醉的欣赏着这一杰作,从大燕立国开始,陆陆续续便有大梁的子民潜入临安城,甚至一些人已经死去,一些已经在此娶妻生子,甚至一些人还混到了大燕的各级官府之中。 这样的渗入对于一个偌大的王朝实在是难以防备,六十三年的时间,就算通关护碟查的再严也总有疏漏的时候,只可惜皇帝身边的人对于祖籍的考察实在太过严格,他们一直没有机会在大燕帝王的身侧安排死士。 如今的正阳门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如入无人之境,此时只要将李淳安放进皇城,他们的人冲进皇宫将李淳安和李宁昭彻底围死便大局已定。 禁军军营前 李淳安神色凝重的看着禁军将军薛离。 “拜托将军了,务必将所有城防军全部换下,我现在即刻带三千禁军进宫。” “太子放心,这点小事我薛离难道还办不到?龙易何在?” “末将在!” 一位英武青年打马出列。 “你且带人随太子进宫,务必保护好太子安全。” “是。” “太子,这是我手下最得力的干将,让他随您前去。” “好。” 就在此时,只见一名身着五城兵马司士卒服饰的士兵骑着传令马快速奔来。 要知道一般传令时并不允许五城兵马司士卒在城中奔马,若是骑着披黄马褂的马则是说明有较为重要的事传送,而传令马,除非十万火急之事一般绝不动用。 “紧急军情!望楼传信,城中出现大量不明兵甲。紧急军情,望楼传信,城中出现大量不明兵甲。” 原本还在为紧急调动赶到有些好奇的禁军士卒瞬间肃然,传令骑的话仿佛一针兴奋剂扎在了禁军的大动脉上,这里汇聚着全大燕最勇武的男儿,在京城这等安稳地方却没有用武之地。 眼下分明是城中出现了叛乱需要他们出手,这可是立下战功的绝好机会。 李淳安快速叫住传令兵,“说清楚,到底是什么地方出现了兵甲。” 传令兵正要下马跪下,李淳安直接用剑鞘将传令兵按在马上,“别废话,立刻说明!” “城里到处都有小股不明军队,他们四处袭击五城兵马司的塔楼,哦,听人说好像是城南聚集了好多我们五城兵马司的兵马,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李淳安眉头微微凝滞,城南,那不是万寿山营的方向,这是防谁不言而喻了,只是李淳安想不通为什么就连五城兵马司也牵扯了进来。 “薛大将军,劳烦你带一队人去将城南五城兵马司的士卒驱散,如有反抗者直接诛杀,先前我已经让顾将军去调万寿山营的驻军,按时间顾将军应该快回来了,想必玄策军很快就会进城。” 薛离听着顾玉尘的名字眼神中闪过一抹兴奋,他到想看看这后辈遇到真刀真枪时能有什么亮眼表现。 “好,太子快些进宫去。” 正阳门 不断有传令马奔向宫内,在深宫的城墙拐角下,一股血腥味悄然弥漫开,任凭这些传令马怎么也不会想到宫内的禁军会向着自己挥出刀枪。 李宁昭和陈道师就这么对坐在紫华殿里,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内官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李宁昭冷笑,“今天让陈大人看笑话了,恐怕是出了家丑啊。” 陈道师的身体颤了颤,“皇上,臣与此事绝无半点关系,臣此番回京真的只是来替逆子请罪。” 李宁昭摆摆手,“无妨,朕能留你在身边自然是信得过你。” 就在此时,一名禁军士卒满身是血的跑了回来。 “皇上,皇上,大事不好了,禁军里出现了叛徒,将我们许多兄弟都已经袭杀,身穿一样的衣服我们根本分不清他们有多少人,目前这些人正盘踞在正阳门。” 李宁昭点点头,“先去处理伤势吧。” 第八十六章 包围 “如今宫里尚有两千禁军日常戍卫,正阳门只是外宫门,想进内宫门还没那么容易。” 李宁昭起身,活动活动名身体。 “陈将军,替朕披甲。” 李宁昭的声音虽然虚弱,却有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魔力。 “皇上,您的身体...” “无妨,替朕披甲。” 看向李宁昭手指的方向,陈道师从屏风后取出一套明黄色的明光铠。 李宁昭看着这套铠甲,一时间不由神思。这副铠甲还是当年他在玄策军是所穿,这么多年终究是又派上用场了。 要穿好一套铠甲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在陈道师替李宁昭披甲之时,不少禁军侍卫已经聚集在了紫华殿前。而消息也在方才得到了更新,那些禁军中的奸细每人在左臂上绑上了白色纱带。 有了明确的敌我标识,这些禁军心中的恐慌也就削减大半,毕竟他们不怕正面战死,却怕自己身边的人捅刀子。 “来吧,今日朕倒要看看临安城里到底有多少乱臣贼子,陈将军。” “在!” “去披甲来,随朕杀敌。” “哈哈,臣哪里还需要披甲,对付这等宵小,陛下看我出手便好。” 城南,顾玉尘带着五十骑已经在周围的街巷中转了小半刻钟,可是几乎每条通路都被封死,十里的距离,就算全员备马的玄策军也需要一刻钟才能赶来。 “不行,在这么耽搁下去我们迟早要被堵回门口。” 顾玉尘咬咬牙,“所有人听令,准备在下一个路口强行冲阵!不要回头,但凡能冲出去的,先去皇城想方设法联系到太子。” “是!” 龙骧骑乃是标准的全具装重骑兵,所选的将士不单是营中最优者,所配的马匹也是幽州苍岩山牧场的甲等骏马。这样精锐的骑兵部队对于步兵来说可谓是降维打击。 可惜这些地方的街巷都太过狭窄,命令重骑兵冲过去若不能凿阵而过,那后果自然可想而知。 顾玉尘此时正在估算着前方路口的敌军数量,大约五百人左右,因为路口比较宽所以阵线的厚度并不足以抵挡重骑兵的冲击。 马上,龙骧骑跟随着顾玉尘再度进行一轮抛射,不少中间的持矛士兵中箭倒下,顾玉尘一箭更是从一名士卒的脖颈间穿过又扎在第二名士兵的胸口。 这样的距离并不允许龙骧骑进行第二轮射击,当前的街巷可以允许八骑并行,顾玉尘采用了雁形阵的冲击方式,而自己就是矛头。 前两排所有龙骧骑都换上了挂在马侧的马槊,顾玉尘也不例外。 在骑兵的冲击力影响下,第一轮冲击的长枪武器基本上是一次性武器,如果在扎入地方身体后不弃枪的话很容易被强大的惯性带下马去。 最后两排的龙骧骑再度高抛射出一轮羽箭,落在五城兵马司的阵营中又引起一阵喧哗。 实际上这些五城兵马司的士兵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这里和玄策军作战,只是他们的主官说今日会有叛军袭城,难道玄策军是叛军么。 最前方,顾玉尘手持马槊将最前方持盾的士卒贯穿,而后继续挺着马槊向前挺近贯穿了第二人的胸膛,接下来是第三个.....直到此时顾玉尘才感受到了自己无法抵御的巨力。 随手将马槊丢弃,顾玉尘身手拔出腰间雪纹刀,一刀砍断了向他袭来的十余根步兵长矛。 “玄策军统领顾玉尘在此!如有再抵抗者以谋逆论处!” 即使在战阵中,顾玉尘依旧大喊出声,对他来说此时仅是能动摇对方军心便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 五城兵马司队伍中,校尉大喊一声:“玄策军随太子叛国,想要袭杀皇上抢夺皇位,今日二皇子让我等驻扎在此就是给我们一个立功的机会。” 只是校尉还没有喊完,一支箭矢便结束了他的生命。 “太子抢夺皇位的鬼话你们谁信?贼首以死,放下武器恕尔等无罪!” 顾玉尘虽然嘴上再喊,可手里的砍杀却一刻也未停,缺少前排刀盾手的保护,被近身的长枪兵根本发挥不出来原来的优势,本来是克制骑兵的枪阵却因为阵线太薄的原因并未能起到什么实质作用。 不过到底是五城兵马司的人更多,这一轮的交手中三名龙骧骑摔落马下,这样的乱阵若是落马是什么后果也就不言而喻。 “速速放弃抵抗!” 安盛街 此处是城南内城中最大最宽的街道,李淳信的军师正带着人往这边赶来,而第一批的玄策军已经进城。 虎威骑并未有丝毫停留,在刘章的带领下以最快的速度向着内城冲来。 顾玉尘此时已经能听见身后震耳的马蹄声。 五百人的阵线加之军心不稳,在死伤一百多人后很快便被顾玉尘带人冲破。 五城兵马司这些平日里只管理城中小事类似侍卫的角色怎么可能有真正的战力,反观顾玉尘龙骧骑这边只是有三人战死,数人轻伤。 “伤者留下为后方军队传递命令,其余人继续随我前进!” 分兵有分兵的好处,也有分兵的坏处,街道上五百人的五城兵马司军阵被冲击散开后,短时间内便无力再聚集起一股足矣抵挡顾玉尘进攻脚步的力量。 顾玉尘领着四十余骑很快冲上安盛街,只见此时安盛街上除了前方堆满了杂物,街面上却是不见一人。 “所有人放缓速度!” 顾玉尘手势示意身后骑兵停下,前方的街面上安静的有些不对劲。 仅是一个斜撇,顾玉尘便看见前方酒楼二楼上的窗户微微打开,好像有什么人的样子,就在他怀疑是否是有伏兵时,数百箭矢瞬间从四面八方袭来。 “藏!” 这一刻,就算是顾玉尘也是不由得一身冷汗,重骑兵并不配盾,面对箭矢,重骑兵最好的依仗便是自己精良的铁甲。 所有龙骧骑在这一刻纷纷埋低了身子,将自己的脸部很好的保护起来。 如果说如今的龙骧骑哪里还有空漏的话那便只有面部,如今的龙骧骑尚未装备兜鍪面甲,其他部位都有厚甲保护。 一阵箭雨袭来,除了一匹过于倒霉的马匹被穿了眼睛,其余人都是安然无恙。 “迅速后撤!” 前方的街道上满是阻挡,此时想要快速通过显然是痴人说梦。 可就在顾玉尘下令的同时,身后突然从两侧街巷里冲出大量兵卒将道路堵死。 顾玉尘将雪纹刀归鞘,从一侧提起承月枪便一马当先的杀了上去。 “死”!顾玉尘一声历喝,眼前的一名士卒半个头颅被径直削开,白的混着红的四下飞溅,而就在这一瞬间一股不好的预感出现在顾玉尘心头。 这些士兵并没有预想中的慌乱,反而好像是久战精兵一般毫无波澜。 这应该是对方的精锐,一支部队不溃败的秘诀便在真正的陷阵精锐之士,往往越是靠前的士兵具装越是精良,资历也越是老练,往往只有维持好第一战线,才能更好的让身后的长枪兵和弓兵发挥作用。 如果第一次接触便被地方破了前排的士兵,后方那些具装不全的士兵便如羊入虎口。 仅是极短的时间,身后的临街店铺里也涌出大量的兵卒,顾玉尘的脸色变了变,这样的距离下骑兵完全奔跑不起来,在马上还更容易成为集火的目标。 “下马列阵!” 方才冲破五百人的队伍是靠着骑兵的速度,如今没了速度优势再想冲出去那可谓是天方夜谭了。 现在选择结阵还能依靠着配合与具装优势稳住阵脚。 很快,身在中间的龙骧骑士兵率先下马,然后迅速组成小圆阵掩护两侧的士兵下马。 现在只能等刘章他们了,顾玉尘第一次在这种情况下吃了瘪。 “所有人,进房!” 顾玉尘一声大喝,所有龙骧骑士兵在互相的配合下逐渐进入一间临街店铺。 在外用四十多人的军阵对付数百人的大阵,虽说有具装的优势,可这铁甲也不是无物可破,毕竟一些重锤就是为了专门破甲。 这样的军备五城兵马司的士兵本不该有,顾玉尘却在军阵之间看到了携带骨朵的士兵,这很不对。 “在坚持一下,刘章将军很快就会来。” 在丢下三具尸体后,所有的龙骧骑挤进了这间不大的二层楼店铺。 在街道的另一侧,谋士站在一间三层楼的酒楼里细细品味着这一切,这一刻他得到了一种复仇般的快感。 老子是那般冒进,儿子也一样。 平日里彬彬有礼的谋士露出了变态的笑容,记忆深处一幅幅扭曲的面孔出现在他的脑海内。 那是承武边乱后的清州边境,当他得到消息赶回家去时,见到的只有尸体已经有些发腐的家人,他怀胎三月的妻子赤身裸体的惨死在屋门外,年近古稀的老娘的尸身泡在家里的井水中,整个屋子破败不堪,一切都笼罩上一层挥不去的阴影。 “若非不是当年玄策军冒进怎会如此!顾玉尘,顾毅峰的账,你要还!” 「最近都是三千字大章,总数没变」 第八十七章 破阵 谋士名纪希,乃是承武十一年的进士,只是在朝廷的记录中,他早已死在了清州。 那年纪希返乡探亲,却正赶上了承武边乱.... 不行,不能乱,顾玉尘尽力平复着喘息。 这样规模的配合肯定会有肯定会有一个指挥点,奈何不断有箭矢射进来,一时间众人连窗边都不敢靠近。 “快把所有桌子堵到窗口,去后面找找有没有能出去的地方。” 一楼,龙骧骑的士兵们躲在桌子后不断向正门抛射弓箭,看着前方不断倒下的人,一时间五城兵马司士卒都不敢再向前冲,身后马蹄轰鸣声也越来越响,不安的情绪在五城兵马司士兵中逐渐蔓延。 “打旗,让刘统的精锐列枪阵迎击来支援的玄策军,再传我令,得顾玉尘人头者赏金百两,银千两。”窗旁,看着已经被自己围死的顾玉尘,不由得有些焦急。 在他的位置已然能够看见从远处赶来的滚滚铁骑,他知道自己手中的这些五城兵马司士卒在哪人数相差不大的时候根本不具备和玄策军掰手腕的实力,不被一触即溃已经是最好的情况。 “将军,你快看那里。” 顾玉尘被身边的士兵拉了拉,士兵指向一侧破烂窗户外,正对的正是纪希所在的地方。 只见三楼窗前赫然有指令旗正在舞动。 目测距离有三百多步,果然和自己料想的不错,看来敌人的指挥者此时应该就在那处建筑里,只是这街道上挤满了士卒,想要杀过去并不现实。 这是顾玉尘领兵以来第一次在城中作战,看着街道上密集的兵甲,纵使用兵如他也没有什么可用的计策,狭小的空间既没有迂回包抄的余地,也没有什么可以藏匿的地形。 这样的情况,只有正面消耗,看哪一方的士气先崩溃。 “将军,我们的羽箭不多了。” 楼口,旗长于衡脸上有些凝重的向顾玉尘报告到。 “让兄弟们将所有桌柜全部向前移当盾牌,架起枪阵。”顾玉尘提起承月枪,转身随着于衡下楼。 此时他也不再想什么突破,只要能坚持到刘章带人前来便是胜利,五十骑就进城是自己大意了,本来他只以为对方是将城门控制了,没想到在城里还有这么大规模的军队。 此战过后要好好总结一下了,城战和野战区别太大,还好身侧的龙骧骑训练有素,若是换做一般的队伍被人数差距如此大的军队包围恐怕早就先自乱阵脚了。 很快,所有的龙骧骑士卒都集中在了一楼,顾玉尘亲自站在枪阵第一排,随着纪希的命令传下,五城兵马司士兵里不禁出现了骚动,在一名校尉的鼓动下,大量士卒一拥而上准备冲破顾玉尘组织的防御。 “御!” 顾玉尘一声大喊,所有龙骧骑士卒做好准备。 跟着前方持盾的士卒,五城兵马司的士卒开始发起进攻。 “刺!” 顾玉尘的承月枪严格来说应当算是步兵枪,长在七尺,而龙骧骑配备的骑枪则在六尺半。这些枪形都非是正规的战阵长枪。 在大燕军中组成长枪方阵的长枪多半在一丈二尺的长度,更有甚者甚至有两丈长的大枪。 小店的正门最多只能让五六人并肩而进,在顾玉尘的口令下,所有龙骧骑出枪,最先进来的五城兵马司士卒直接被捅了个透心凉,倒下一片。 承月枪一枪直接从一名五城兵马司士卒的面门穿过,再度抽枪而出。就在抽枪的空隙,倒下的五城兵马司士兵身后再度有人补上,可既然成阵,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 侧面一杆骑枪一挑,一道血线便喷射而出...... 在丢下二十多具尸体后,五城兵马司的士卒们不敢在进分毫。 这时,刘章领着的虎威骑已经杀到,作为先头的虎威骑有三百之数,在这样的街巷中大规模的骑兵并不能占到什么便宜。 先前堵住龙骧骑后路的精锐士卒此时已经重新整队,组成了四排的枪阵面对刘章。 “奶奶的,不要急,给我放箭!” 要知道玄策军全军可都是要训练射术,而五城兵马司只要些许训练弓手,毕竟平日城内治安还用不到战弓这等杀器。 密集的羽箭迅速覆盖街道,这样密集的军阵就算是乱射大概率也会抽中几个倒霉鬼。 仅仅是无论齐射,街面上的五城兵马司士卒便开始有抱头鼠窜的,一时间原本还有点阵型的军阵彻底乱了。 “准备冲击!” 虽然挡在前方的枪兵阵还是没有被击破,可也死伤惨重,刘章看时机差不多,提枪一挥便一马当前的杀向枪阵。 顾玉尘眼中闪起兴奋的光芒,看着门外四散而逃的五城兵马司士卒,在确信箭雨已经停止后,顾玉尘当机立断,“所有人随我杀出去!” 就算是现在,顾玉尘也没有放弃战阵的使用,虽然队伍里没有刀牌手,可依旧需要相互策应才能保证伤亡的最小化,在这种乱战中,没有一个人可以保证自己能随时的防御到来自所有方位的进攻。 只见所有龙骧骑士卒形成一个个五人为一组的小组相互掩护进攻。 这次,顾玉尘并未呆在小阵中,而是独自一人做前锋向方才发现指令旗的房屋杀去。 在他的身侧,两组龙骧骑士兵时刻保障着他的侧后翼安全,而顾玉尘只需要一心面对身前之敌。 顾玉尘双手握枪,不断点砸刺挑,五城兵马司的士卒没有一人能够接过顾玉尘一招。顾玉尘很少做出防御的动作,一是五城兵马司士卒的装备大多以长刀为主,根本够不着手拿长枪的顾玉尘,二是他身上的这套山文甲可以抗下绝大多数的斩击。 看着近乎崩溃的战况,纪希双眼通红,尽管这个结果他早已料想得到。 “竖子不足与谋!两千杂兵便想拖延时间,唉,二皇子啊,奈何用我,却不信我,这等事都不事先问与我。” 是了,尽管李淳信手上有再多的人,遇到玄策军和禁军这种部队又能如何,况且,城里可是有着三万禁军,现在举兵造反?真是脑子被驴踢了。 第八十八章 梁人 其实今日的局面也并非李淳信原来的计划,在他的谋划中一切计划的施行都是要等李宁昭殡天之后,对于他的这位父皇,李淳信还是抱有最大的敬意。 尽管他曾无数次的抱怨为何他不是太子,可他也只归咎于自己的晚生,一直以来李宁昭待他却是极好,还在宫里时,李宁昭身体还康健时也曾常常着他们兄弟三个出门狩猎。 世人都说太子仁厚,可李淳信却是不屑,只是李淳安生在了太子位,不是他不争,而是他本就不用争,这算个什么仁厚? 想要做万世明君的想法早在李淳信小时便深深扎根在心中,李宁昭对待三个儿子的教育自然是极严,前朝史书浩如烟海,可自从读书识字开始,三位皇子便是从此入手。 书中那些千古一帝的功绩让李淳信迷醉,开疆拓土,伐夷讨蛮,纵使身死之后亦有后人传颂,这才是他想要的。 燕人虽有神仙信仰,但大抵对无法长生的现实都还是能坦然处之,所以,在大燕,人们对于自己在世时的功绩十分往往看重,李淳信自不能免俗。 在燕民的观念中,生前大恶之人,死后神魂会游离天地之间,被天地净化成为天地的养分。普通之人死后会入地府,自人世轮回,而有大功德者则会被世人传颂,塑造神格。 纪希怨恨李淳信的幼稚与猜疑,这么些年来自己帮他出谋划策的还不够多么?可他毕竟不是李淳信,在李宁昭怒斥李淳信不如李淳安时,那个昔日温和慈爱的父亲形象在李淳信的心中轰然崩塌。 在李淳信的心中,李宁昭能当着顾玉尘一个外人的面痛斥他,难道这么多年他在李宁昭的心中竟还不如一个外人?任何孩子都想得到长辈的肯定,而他,更是将这看成了一道输不起的考校。 “拿剑来!” 纪希双眼血红,大声呵到。 “先生,先生万万不可,我们还是先退走吧。”身侧的士卒劝到。 “废什么话,仇人之子就在眼前,我怎能转身逃走!” “仇人?” “昔日若不是那顾毅峰刚愎自用葬送玄策军,我家人也不会被梁人所害!” “那先生的仇人不应该是梁人么?”士卒问道。 纪希冷冷道:“哼,梁人的账,等二皇子登基后我自会领兵灭梁!” “这样啊.....”士卒的语气低沉下来。 士卒缓缓抽出剑,纪希正要出手去接,却只见士卒猛然将剑前刺,一剑贯穿了纪希的胸膛。 “你!” “抱歉了先生,原本大人是要留您一条性命的,可惜,您和我大梁之间的关系,好像不是很好调和啊。” “你在干什么!” 屋内,几名二皇子在五城兵马司的亲信军官立刻抽刀,但还不等他们反抗,身周的士卒便纷纷将刀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抱歉啊,你们的战力实在太差了,玄策军马上就要打上来了,我们不能将这么一个知道太多秘密的人留给玄策军。” “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军官怒极。 “我们?我们是二皇子的盟友啊,各位大人,你们请便吧,或是逃,或是战,甚至降都可以。” 士卒挥了挥手,“我们走!” 地上,纪希痛苦地扭曲着,这一剑贯穿了他的肺叶,不会立刻治他于死地但也绝无生还之机。 他曾想过自己的无数种死法,甚至在刚才他曾想过自己可能被顾玉尘一枪戳死,可唯独没有想过这样的死法。 方才那人的话他听清了,毫无疑问,这是个梁人。 二皇子怎么会勾结梁人!怎么会!他可是大燕的皇室,纪希目次欲裂,这样的结果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 军官赶忙俯身查看纪希的情况。 “先生,先生你怎么样。” 纪希的口中不断涌出鲜血,这是肺中鲜血顺着食道流出,已经损伤的肺部让他感受到窒息。 纪希缓缓移动着手指,艰难的在地面上滑动,梁-人。 在写完最后一笔后,纪希彻底失去生机,仅剩肌肉任凭本能的抽搐。 “梁人?” 在看到地上的两个字时,军官猛地已经,难道方才的是梁人?屋内的军官面面相觑,顾玉尘带人已经杀到楼下五十步的范围内,好在还有一批忠于这些军官的士卒拼死抵抗。 “不行,我不管二皇子知不知道,我要去问问他,若真是和梁人勾结...” “那下面的玄策军怎么办?”军官身后的几人面面相觑。 “等我离开后你们下去让所有人停手,我要先去见二皇子!若真是梁人,那我等就真是卖国的千古罪人。眼下都是自己人杀自己人,手足相残。” 军官痛苦的闭上双眼,今日的事情他本就知道是大逆不道之事,可为了报答二皇子的提携,为了自己的前程他还是愿意一搏,可如今...... 随着楼上一面白布挂起,五城兵马司的士卒们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恐惧,纷纷扔下手中武器投降。 顾玉尘没有丝毫停留直接带人上了楼,看着屋内跪着的四名军官,顾玉尘道:“谁是领头之人。” 四人相互看了看,“梁统领从后门离去去见二皇子了,这里原本的指挥是纪希先生,先生被人杀了。” “被人杀了?” 顾玉尘一愣,“怎么回事?” 一名军官讲述了方才发生的一切,顾玉尘看着地上的血字不由凝眉。 难道二皇子勾结梁人,这怎么可能? 就在这时,刘章骂骂咧咧的提着染血的长枪也到了楼上,“他奶奶的,前面堵着的那些长枪兵一个个不要命一样,害得我死了三十几个弟兄。” 顾玉尘看着刘章满身是血,不由担心问道:“怎么样,没事吧。” 刘章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没事,刚才下马脚上滑了,这血是地上的。就是石封...情况不太好。” 顾玉尘心一沉,“怎么回事?” “南城门那里刚才有四百来号人也是不要命似的进攻,石封的大腿被划了一刀,军医说,血流的有些多......” 第八十九章 龙易 顾玉尘听完脸色变得铁青,按理说方才城门口并没有那么多士卒,而且听刘章的描述,那些士卒的战力和五城兵马司的士卒完全不是一个层次。 “传我军令,龙骧骑留下整顿,刘章,你率虎威营与我继续赶往皇宫,让铁蛋哥带人留下看住这些五城兵马司的人,顺便打扫一下战场,将尸体收拢,记住,严禁扰民。” “还叫铁蛋呢,人家现在有大名,叫周铄。” “行了行了,别贫了,军情紧急,速去。” “是!” 先前提过让李淳安给周铁蛋改名,李淳安当时想到既然周铁蛋是命里缺金,便用了铄字,借‘故其华表则镐镐铄铄,赫奕章灼若日月之丽天也。’之意。 正阳门前,此时也是杀声四起,在顾玉尘和纪希交手的一刹,李淳安便带着三千禁军进了正阳门。 李淳安照例在队伍最前侧,当差不多三百禁军进了瓮城之后,守城的‘禁军士兵’猛然将滚木垒石推下。 正阳门的瓮城城门设计有落门。 所谓落门就是同铁木做成的巨大木质门,平日里都隐藏在机拓里,一旦遇袭可以快速放下。 正阳门城墙足足九丈之高,此时落门一关便直接将李淳安所带的禁军从中截断成两半,没有攻城器械的禁军想要进城简直是天方夜谭。 在落门落地的一刹,城楼上百十支羽箭尽数袭向李淳安所在的方向,龙易眼疾手快一把将李淳安扯下马匹护在身下。 “起盾阵!” 李淳安所带的可是正规的步战队伍,前军自然配盾,在龙易的指挥下被围进瓮城的禁军士兵们很快便组成了一方坚不可破的蹲阵将李淳安护在中央,城外的禁军也迅速反应过来往城上抛射。 可是有着城垛的掩护,再加上九丈高的城墙羽箭的杀伤大打折扣。 “龙将军,快向宫内移动,去看看我父皇怎么样了。” “是!所有人,缓步移动!” 在保证绝对安全的情况下,禁军士兵组成的龟甲阵渐渐向宫内移去。 就在这时,一队骑兵出现在前方,虽然人数不多可在这种情况下却是绝对的致命。 “怎么会,这些到底是什么人,宫里的骑兵本就不多...” 实际上在看到城内信号烟花的那刻起,梁国埋在临安城内的所有人便不约而同的行动起来。宫内禁军中所潜伏的人虽然不多,但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不少守卫士兵都被他们杀死。 李淳信做不到的事,不代表罗兴贤他们不能做到。 感受着羽箭对盾的撞击逐渐见笑,龙易咬牙,“前军列枪阵,其余人保护好太子!” 前方两排的士卒瞬间放盾抽刀,里侧的枪兵迅速架枪。而后排的士兵还保持着盾阵。 前方的骑兵没有任何犹豫,径直冲向这边,可就在要接触的一瞬骑兵队伍酆城两队包抄向盾阵两侧。 “盾阵,御!” 龙易一声令下,最外侧的一层盾阵迅速张开缝隙,里侧的长枪枕戈待旦。 骑兵首领眼见龙易的军阵没有任何可以突破的地方,随即心一横,打着手势让两队骑兵变作锥形阵。 锥形阵与雁形阵虽然很像,可在使用上却有明显区别,雁形阵的两翼更广,而锥形阵的两翼收束更紧。 锥形阵更容易破阵,而雁形阵适合在大规模作战时对地方步兵军队进行袭杀。 禁军最外层的的盾牌手所使用的是铸铁厚盾,一面盾牌足有三十斤的重量,所以通常盾牌手连长横刀都不配,只带上一把轻型短刀作战。 随着骑兵队伍的靠近,龙易的头上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方才骑兵队伍的指挥在指挥时暴露了自己,龙易自然盯上了他。 在看到指挥身为锥形阵的前锋时,龙易兴奋的笑了笑。来吧! 他握紧手中的长枪,静静等待着骑兵队伍的冲击,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二十步,十步! 就在一瞬间,数十把长枪从军阵中刺出,龙易的长枪对准了骑兵指挥的身体。 骑兵队伍狠狠的撞进盾阵之中,前五排的骑兵全部被长枪挑下马,但盾阵也被撞出了一个缺口。 龙易一枪挑飞骑兵首领,再一枪打断马腿让战马硬生生倒地,冲进军阵的战马对阵型的破坏实在太大,一名骑兵甚至已经冲到了盾阵的中间。 李淳安早已将龙渊剑握在手里,瞅准时机一剑将骑兵的胳膊斩断。 看着太子都如此英勇身先士卒,一时间禁军士卒们士气大振。 前方,龙易依旧上演着以步战骑的奇迹,一杆长枪在手中飞舞,凡是从他身前通过的骑兵尽数落马。 “枪兵!冲锋!” 龙易一声大喝,竟是带着枪兵向骑兵冲锋! 仅剩的二十余骑兵没有任何有余继续前冲,龙易的双眼已经染血,赤红色的双瞳冷硬的看着前方,一匹战马冲来,他将长枪一横,从下往上挑起,战马当场开肠破肚,上面的骑兵想要砍杀龙易,却是被战马带着侧翻下去。 在付出五十多人阵亡的代价下,所有的骑兵被尽数斩杀,城楼上的士卒已经追来。 李淳安知道此时不能久战,立刻示意龙易带队向内宫赶去。 “太子先行,龙易留下将他们挡住。盾兵听令,护送太子入宫,枪兵随我留下!” “龙将军!” “太子莫要惊慌,这些杂鱼还伤不了我,我至少要去将外面的兄弟带进来!” 说罢,龙易便带着一百多名枪兵冲杀过去。 此时的龙易就如同一台人形巨兽,任何人在他的面前都不过一合之敌,如同顾玉尘一般,一杆长枪上下飞舞,任何人不能进身前五尺。 “枪兵,散阵!” 此时城楼上依旧有羽箭射来,为了保证自己的军队伤亡最小化,龙易并未选择结阵作战,而是各自为战近身肉搏,这样的作战最为残酷。 让龙易不解的是这些人怎么还能对自己人放箭,简直是毫无人性,连自己的人都杀。 可惜并没有太多的时间给他去思考这些问题,陆陆续续又有不少人向这边冲来。 第九十章 搏杀 仿佛大燕军中大多将领对长枪有着一种莫名情结,几乎所有的大燕武将几乎都会使枪。 都说大燕兵锋盛,最盛其实在枪兵,在大型作战中枪兵是绝对的中坚力量,大燕的枪兵阵下亡魂无数。 大燕军中有三绝,其一是枪兵,其二便是骑兵。 来自幽州关外草原马场的优良战马是燕军中骑军军力的保证,在大燕开国之初,大燕玄策军中铁骑足有五万之数,只是因为后来开销实在太大才不断缩减。 优良的战马保证了燕军骑兵的绝对战力,在面对月泽骑兵时也有一战之力,至于梁国,梁国的骑兵很难和大燕相提并论。 禁军的军备比起顾玉尘的玄策军来更加精良,玄策军如今还只有龙骧骑做到了武备完整,虎威、鹰扬和玄甲还是多少有些短板。 大燕铁甲的做工精良,这便是大燕军队的第三绝,经过一位传奇工匠的改造,大燕的冶铁工艺在这些年得到了强盛发展,所打造的甲胄质量远高于之前。 强大的武备保证了士兵的生存,但眼下的情况却是两方士卒穿着着几乎一样的铠甲,用着相同制式的武器,甚至一些人本就是禁军中人。 这样的情况下交战变得尤为激烈,若是现在问是盾坚还是矛利,毫无疑问的是长枪很难破开全甲的防御,除非是打击到脸部或者是腿部,否则一般情况下长枪的枪尖只能在相互的铠甲下留下点点擦痕。 龙易带着长枪兵想要杀回城门之上,但是通往门楼的楼梯还在前方城墙的拐角处,若是要过去的话自然免不了要遭受城楼上箭矢的骚扰。 正阳门口,在盾兵的掩护下,长斧兵很快来到落门前。 虽是铁木为骨,由铁皮包裹制成的门栏,但终究不是坚不可摧。 此时的长斧兵抡圆了臂膀用长斧猛烈砍击落门,在这般攻势下,落门很快出现了缺损,但离破门还是差得远了些。 皇宫,西门清泰门前,李淳信带着三千兵马司士兵和罗兴贤指派的一千人队伍汇合,清泰门此时并未在李淳信和罗兴贤的人手中。 看着城门前密密麻麻的士兵,守城的禁军士卒一时间有些头皮发麻,宫内发生叛乱的事情他们已经知道,方才便已经将宫门关闭。 李淳信看着紧闭的清泰门,独自一人缓缓打马上前。 “我是郑王李淳信,接到线报,宫里发生了叛乱,本王带兵来援,还不速速打开宫门。” 清泰门上,守城士卒面面相觑,城外五城兵马司的人和李淳信他们自然是认得的,但是队伍后面那些好像并没有穿军服的又是什么人? “门楼守将何在?还不速速开门!” 李淳信见无人应答不由得有些气愤,不耐烦地喊道:“是想让本王将你们正法么,还是说你们也跟着叛变了?” 不多时,清泰门缓缓打开,李淳信大手一挥,“进宫,保护皇上!” 老陈,咱们开门真的没问题么,我总觉得那些人好像有问题。” “不开门咱们能咋办,要是真是二皇子说的那样那咱俩的脑袋就要掉了。” ...... 顾玉尘将军队稍稍整顿,龙骧骑的众人不愿意在此休息,纷纷情愿跟着顾玉尘一起进宫,顾玉尘看着一个个血气方刚的龙骧士卒,心中不由欣慰。 一般进宫都是走东门正阳门,顾玉尘此时也不例外,带着部队浩浩荡荡的向正阳门开去。 废弃民房中,罗兴贤的嘴角微微翘起,方才属下禀报,刑狱司的水云卫杀来了,可是他并不慌张反而饶有兴致,这一刻他已经等了很久了,盖青,会不会是你带队呢? 刑狱司是以军伍编制,不过整个刑狱司的人却没有那么多,除了在刑狱司中看守的水云卫,现在盖青带着的不过八百多号人。 城里的战斗他已经知道,他更加确信这处信鸽聚集处恐怕就是敌人的指挥点,只要将这里剿灭城里的局势便会好转,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这里的每个人并不畏惧死亡,而这里,也将成为如方才安盛街那般的修罗场。 城里现在行动起来的梁人并非是全部人马,还有少部分人选择了熟视无睹,实际上为了保证绝对的保密,这些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燕国国内联系过了,就算是罗兴贤也是如此。 今天的行动如果要呈报梁国,恐怕一来一回又要更多时日,且消息极容易走漏,所以罗兴贤和留在大燕境内的梁国头目商议后并未上报便决定先行动,毕竟他们有权管辖临安城内的所有潜伏之人。 “被人当做棋子真是一种不愉快的感觉啊。”罗兴贤不由得摇头轻笑,到了这时候,自己这个明面上的首领应该就已经完成自己的使命了吧。 那就让自己死得至少壮烈些,罗兴贤这般想到,毕竟在这城里已经装了太久,自己都快忘了自己本来是个什么样的人。 “大人,刑狱司的人已经进入十五巷。” “嗯,准备行动。” 为了保证队伍的安全性,水云卫从来不会以常规方式行军,除了在街道上穿梭的队伍,还有不少的水云卫都不走寻常路,径直从各处房顶穿过。走房顶可以确保最好的视野,只不过——有些扰民罢了。 看着逐渐下落的太阳,盖青有一瞬恍惚,然而只是这一瞬,他的眼瞳瞬间放大,只见在落日的余晖下,极远处的一处地方竟是冒起浓浓黑烟,这是放火烧城了么。 他握紧了腰间的横刀,这些人还真是可恶,连普通的老百姓也不放过。 就在跨过一条街巷后,眼前的一幕让他瞳孔紧缩,瞬间抽出手中横刀伏地身形。 下一瞬,密集的箭雨袭来,只见下方的街巷中数十道身影正在弯弓等着他们的到来。 “所有人!伏地身形!” 不等盖青喊完,房顶上十余位水云卫在一瞬间被箭矢射倒掉落下去。 “下楼!” 此时地面的水云卫距离放箭的位置仅有一条街巷的间隔,这样的情况下弓箭很难伤到他们,只有楼顶的水云卫成了活靶子。 第九十一章 诡异 此时地面的水云卫距离放箭的位置仅有一条街巷的间隔,这样的情况下弓箭很难伤到他们,只有楼顶的水云卫成了活靶子。 地面上的水云卫在各自旗长的指挥下纷纷掏出短弩和勾爪,通过勾爪将自己的身形拉高翻过围墙,翻过的一瞬刚好可以看见正在拉弓的一众衣饰各样的梁国潜伏者。 只在这一瞬之间,水云卫们将手中的短弩激射而出,很快,将近一般的梁国潜伏者中箭倒地痛苦呻吟。 实际上弓弩类的武器除非射中心脏,动脉等特殊位置,绝大多数的情况下都只能让对方失去行动力而并非直接死去。 水云卫很快进入建筑,可就在破窗的一瞬间,不少各异兵器从窗中门中甚至是楼上打下,一时间第一批冲上去的水云卫死伤惨重。 水云卫的武备及其简单,为了保证有最好的机动性,他们直接舍弃了铠甲这类具有相当重量的防护用具,在他们的手上只有一柄横刀,一把短弩,一个勾爪和一个万能囊,万能囊里装着的是各类应急药品。 看着仅仅片刻交手便有几十个弟兄死伤,盖青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怒色,这样的亏他水云卫还从未吃过。 顶着前方损伤,水云卫们冲进了一间间房屋之中,短兵相接他们还从未怕过谁,一时间,这十五巷的各处房间内喊杀声四起。 盖青冲进一间破落房屋,一把雪亮的杀猪刀从门前落下,盖青一个侧身闪过,随即一刀结束了眼前穿着贫民服饰的人的性命。可还没等他稍缓口气,一杆长矛又戳了过来。 大燕并不禁止武馆,所以一些兵器在民间还是极好找的。 盖青将长刀上挑,硬生生将长矛木杆斩断,身后的水云卫射出弩箭一箭封喉,这样的乱战厮杀在极短的时间里打出了惊人的损伤,当冲到方才弓手所在的街巷时,近百名水云卫永远的留在了先前的屋子里。 “所有人,暂停前进!” 盖青的命令以最快的速度传开,他知道这样再贸然进入别的街巷恐怕会遭受更大损失。 “尹枫校尉何在!” 不远处,尹枫抹了抹脸上的血,“尹枫,你带两旗人先行探路,保证好自己的安全。” “是。” 此时的尹枫已经晋升为校尉,只是刑狱司的人就这么些,晋升之后他的职责依旧没有怎么改变。 这样的厮杀还无时无刻出现在临安城的其他地方,在现在的临安城中,人们才知道什么叫做人命不值钱。 城东街巷中,听着街巷外的喧闹,沈墨行神色紧张地贴在门口听着外侧的动静。 他并没有跟着顾宁清他们去醉盈楼,而是回了家。毕竟这里还有这么多的孩子等着他。 沈墨行拿起墙边挂着的那柄乌木剑鞘的长剑,这是那日李宁昭放在他身边的那柄剑,平日里他一直不舍得带在身边,这时却是拿了出来。 “哐!”一声巨响。 只见那已经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人从外使劲儿踢开。 沈墨行猛然拔出手中长剑,“唉,别别别沈哥!是我们。” 几个人从外面走来,身后还抬着一个看起来稍微上了些年纪的人。 “你们就不会敲门么?” “还敲什么门啊,你都不知道外面成啥样了,有些人疯了一样到处点火到处砍人,掌柜的都让人砍了一刀,我们好不容易才逃过来。” 来的人是药店的伙计们和药店掌柜。 沈墨行将众人迎进屋里,赶忙将木门重新锁了起来。 这时,屋里的孩子一个个的都不敢发出一丝声音,沈墨行下意识的用脚蹭了蹭地上的血迹,突然一种不好的预感迎上心头。 完了,刚才掌柜来的路上还不知道留下多少血迹。 不多时,果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院外响起,沈墨行皱了皱眉头,跟小山使了个眼色小山便麻利的爬上了一棵院里的树。 小山仔细观察这,只见极远处的接口,一辆马车上拉着缓缓这边驶来,周围却是一个随行的人都没有。 “这怎么看起来,有点瘆人......” 看着眼前的一幕,小山感觉到一阵诡异,很快从树上跳下来将看见的告诉了沈墨行。 沈墨行眉头紧皱,如此怪异的情景,一丝不安的情绪在心头升起,莫非是马车中藏了人? 只见远处马车之上,仿佛正滴滴答答地淌着些什么。沈墨行自己爬到了树梢,仔细辨别着马车的情况,只见马车的车轮上好像粘着些什么。 沈墨行说不上来,可只觉得一股恐惧莫名在心里升起,这样的感觉就是在他那日面临着罗晋的大批护卫时也没出现过。 就在这时,街巷的另一侧,十几个年轻人提着剑跑了过来,沈墨行看到他们不由得一喜。 这些是临安城里的游侠儿。 门前领头的年轻人敲响房门,“沈哥儿,我们来了,快开门。” 沈墨行从树上跳下将门开开把所有人迎进院子。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全来了。”沈墨行不由问道。 “我们杀了几个当街乱砍人的,但是到后面那些疯子越来越多,追着我们砍,我们就带着他们窜巷子,好不容易把他们甩掉,想着你这不是有那些小孩么,我们就过来看看你要不要帮忙。” 说话间,那辆马车已经接近门口,沈墨行不由得向外探头看去,马车走的极慢,并没有人驱使,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着。 “嗨,沈哥别看了,我去把那马车掀开看看。” 几个胆大的年轻人说着就要跑去看看马车上轿子的情况。 沈墨行连忙阻止,“别去,那马车里多半藏了人,你们看那马车的车辙印,能在这旱地留下这么深的印记。” 听着沈墨行的话,几个人也是一愣,明显有些胆怯的停住了脚步。 “小山快回去让大家回屋后面准备好,如果不对将后墙的那个洞踹了跑出去,能跑多远跑多远!” 就在此时,一阵风吹过,树稍传来莎莎的摩挲声,一声马鸣突兀响起,马车竟然神奇的停在了门前。 沈墨行猛地回头,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虚无缥缈的弥漫开来。 第九十二章 人头 若是平常人可能察觉不出来什么,可经历了那场厮杀,沈墨行对这种味道早已铭记于心,这是血腥味。一阵莫名的胆寒从他的心头升起,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沈墨行谨慎的盯着马车,在沈墨行的影响下,一众人都是对这个马车起了恐惧感。 这些人之所以如此相信沈墨行,是因为沈墨行在临安的这么些年,已经无数次帮助帮助过他们渡过难关,沈墨行在游侠中的声望影响绝对不容小觑,因为这个原因,这些人对沈墨行的建议几乎是言出必从。 沈墨行专心致志的观察着马车的每一个细节,往常遇到任何事也没有能让他如此心悸。 一丝丝的冷意在身周环绕。 此时,就在街巷的尽头,两侧墙边挤满了手持各种兵器的人。 几十人就这么蹲在街道两边,其中不少人身上多少带着些伤,每个人的身上都带着一股狠厉之气,这狠厉之气来源于这么多年的隐藏,憋屈。 所谓三教九流,这些人本来也不是什么普通民众,而是当年梁军中的一伙被派来临安的人,这些人在临安城里也建立起了自己的帮会势力。 “三爷,那屋子里突然没声了,他们不会吓跑了吧。” 街巷口,一名长着鹰钩鼻,侧脸满是烧伤痕迹的狠厉男人正眯着眼假寐。 “你个楞球,就算跑他们能跑多远?再加上那边还有咱们的人。” 男人看都不看眼前的小弟一眼,“想不到这趟还有这收获,我看那些游侠不爽很久了,特别是那沈墨行坏了我不少好事,这次我到要看看他们有多大胆量,我记得他这里是不是还有几个小女娃子。” “嘿嘿,三爷的爱好咱兄弟们哪能不知道?待会儿我们就把那些小女娃给您押到房里,就是不知道那几个病秧子嘿嘿...” 男人恶狠狠的笑起来,“你小子,有眼力。” 马车已经在门口停留的有些时间,这时间里没有传出一丝声响。 沈墨行实在没有耐心等下去了,在沈墨行的示意下,两名身游侠儿拿着各自的兵器小心翼翼的接近马车。 可越靠近马车,两人越觉得瘆人,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在空气中弥漫。 门口,两人将马车控制住,大声朝着轿箱叫嚷道:“里面的人出来!” 可等了半晌也没有任何声音传出,只有拉扯的枣红马不耐烦的喘着粗气。 沈墨行的眉头深深皱起,如此近的距离,轿子中传出的血腥味已经浓郁到让人作呕。 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猛然在他脑子里迸开。 随即,他示意村口的两名游侠后退,“高哥,用你的弓射进去!”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一个精壮青年猛然挽弓搭箭,顷刻间射出三支箭矢。 噗噗噗! 三支箭矢齐齐射入轿厢内,可轿内竟是没有任何声响。 过了片刻,一名游侠大着胆子上前拿着长矛小心翼翼的挑开轿帘,随之而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肝胆欲裂。 只听啊的一声尖叫,游侠手中的长矛应声落地,他踉踉跄跄地跌倒在地,害怕的向后退去。 沈墨行握紧腰间长剑,一颗心砰砰直跳。 下一刻,一颗头颅从轿子中缓缓滚出,紧接着,一颗、两颗、三颗...... 数十颗头颅顷刻间从轿子里滚落在地,其中一颗头颅之上还插着羽箭。 一股凉意直冲沈墨行的天灵。 这是附近街坊的人头! “他奶奶的,这群畜生,我要出去杀了他们,今天就让他们有来无回!”被沈墨行喊做高哥的高应嘶吼道。 看着滚落一地的人头,一众游侠都感受到强烈的不适,还有几个径直吐了起来。 高应手上青筋暴起,但随之而来的恐惧感压过了他心中的愤怒。 就在此时,一声冷笑声从街口传来,紧接着,越来越多的身影走了出来。。 这一刻,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绝望的。 “是地龙会的那些流氓。”高应颤抖的说道,只不过是因为生气,而恐惧。 院子里的游侠不过十多个人,平日里虽然没落下训练,可根本没有什么正式的装备,拿着手上这些破铜烂铁去应付这些穷凶极恶之徒显然是有些勉强。 可对面冲出的一众地龙会的人,各个手里都有镔铁铸造的武器。这样的队伍,以前这些游侠们根本未见识过。 这些流氓地痞怎么会在这时候找上他们,难道是? 沈墨行在脑中极速思索着对策,站在当下的角度,就凭他们这些人,根本抵挡不住眼前的地龙会。 “小沈,怎么办!”高应焦急的问道。 沈墨行一咬牙,说道:“让所有人从后面的洞跑!我们占不到什么优势!” “可,可这点时间没办法让所有人都跑出去啊!” “我先去阻挡他们,高哥,你带着大家赶紧跑!” 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沈墨行的身影已经冲了出去。 “沈墨行,你干什么!”高应一声怒吼,紧接着对着身边人道,你们带屋子里的孩子们走,随后高应仅跟着沈墨行的身后冲了出去。 “哎!高哥,沈哥,你们这都是干什么啊。” 一时间院子里的游侠们都急了,就这么硬生生看着两人冲出去也不是个事,可屋子里此时还有那么多孩子,若是放任不管... 屋里,曹虎和小山听到外面的动静一起跑了出来,“怎么了?” 可当他们踏出院门朝向众人看的地方望过去时,两人都是齐齐一滞。 “高哥和沈哥冲上去了,让我们带着...” 旁边的游侠还没解释完,曹虎直接转身进屋,“所有人跟我走后门走。” “可是,沈哥他...”小山紧紧盯着沈墨行的背影。 “不要留在这让他们分心。” 沈墨行和高应一前一后停在了巷子窄口,看着迎面而来的雷三爷和他身后那乌泱泱的队伍,沈墨行不由得眯起眼来。 “雷三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嘿嘿,什么意思?老子在这临安城憋得实在太久了,以至于事事都要耐着性子,小子,你们坏了我多少好事你们不知道么,今天我雷三爷就是来讨债的。” 第九十二章 白虹 太阳逐渐西斜,此时的整个临安城内乱作一锅粥,百姓们躲在家中一言不发,这是大燕建国以来临安城第一次遭受这样的变故。 今日之事,究其祸根还要追溯到太祖开国之时,当时对于国内的人口统计并不准确,所以自那时起梁国便陆陆续续有暗探潜入,这些年来对于护碟的统计愈发严谨,可奈何内部早有梁人。 大规模的人口迁徙自然会被注意,可若是每次就一两个人,加上城里所在高位的梁人策应,想要偷偷留在临安还是不难。时至今日大燕国内也还不是所有地方能保证所有百姓能有护碟,临安城里的一些穷苦黑户便显得不那么引人注意。 迁入临安内的一些梁人早已融入了普通民众的生活,这些人里甚至有些都已经白发暮年,回首罔已,有些则是已经结婚生子,将自己的秘密深埋。 可能到现在除了极少数大梁高层,几乎没有人知道还有这一步棋,追溯这步棋还是当年并称周末三才之一,大梁丞相长孙言所留。 大周江山三十余州,实际上大燕也只是占据了三分之一,其余三分之二都在梁国手中。 在当年其实不少能人异士都是奉大梁为正统,只不多当年燕国兵锋正胜,沧澜关一战梁国寸功未进反倒死伤无数,至此才有了擎石之盟。 梁与燕之战,其实无分正义与否,都是为了天下一统,或许万里之外的大梁都城里,那些大人物们也不会预料到在大燕的都城此时正上演着一出出血腥杀戮。 而这杀戮的主角,正是他们大梁在大燕境内所谓的“遗民”。 其实对于大多数潜伏进来的“遗民”来说,除了心中那些往日的记忆,大梁好像和他们再也没有任何关系,因为或许很多年过去,只有极少数的时间才会见到所谓的联系人。 然而罗兴贤这些身在高位且有狂热信仰的人来说,大梁却是他们心中挥之不去的故土。 今日响应的大梁“遗民”有两千多号人,这些人绝大多数是近二十年进入临安,所以在他们的心中仍有对于荣归故里的幻想,若今日之事成,那他们将名留青史。 看着眼前屠刀上还在滴血的雷三爷,沈墨行拔出了李宁昭赠与他的那柄剑。 能出自李宁昭之手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凡品,此剑名白虹,乃是前朝被称为剑仙池云溟的佩剑,后背收藏进大燕皇宫。 白虹剑初看并不惊艳,只是普通八面剑的形制,可只有真正挥动起来,才知道何为白练如虹。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沈墨行此时依旧不明白城中到底怎么了,放在平日雷三爷这些人哪敢这么大张旗鼓。 “干什么?自然是杀了你们!” 雷三爷话落,身后一群持刀之人便冲了上来。 “高哥!” 沈墨行并不回头,只是轻轻叫道。 两人仿佛心有灵犀般,高应向后撤步,将自己的长弓拉开,快速从腰侧抽出羽箭激射而出。 高应选择了最有杀伤力的满弓平射,在这样的距离下,在没有铠甲的保护下,羽箭几乎贯穿了最前排之人的胸膛。 沈墨行握紧白虹,取下一段布条将剑缠在手中,还有二十步的距离。 “高哥!” 高应再搭三支箭矢开弓射出,随后将身后长枪取下,面前地龙会的人已经只有十步之遥。 高应托枪直接前冲,一枪当头劈下完全不防御胸前,两侧地龙会之人感觉有偷袭之机,一把长剑和大刀划向高下腹。 可就在此时,高应身后的沈墨行突然出现,躬下身子出现在高应左侧,白虹剑横斩,一剑之威竟然硬生生砍断了长剑和大刀,一剑而出的沈墨行快速从高应身前弓着身子转到右侧身后。 就在这一刻,高应的长枪落在正前一人的头顶,那人想拿棍子去招架,可当木棍和长枪相击的一瞬,传来的巨力只让他感觉手上的木棍完全握不住。 长枪就这么劈在了他的头颅之上,随后从面部正中劈下,正接一个横扫。 带血的枪尖将最前排的几人全部扫到,趁这个瞬间,沈墨行仗剑前冲,径直杀入人群之中。 这突如其来的杀招让地龙会的人群彻底堆积在一起,地龙会的散兵游勇虽然其中大多数是当时梁军中潜伏进来的,可这么多年没有战阵的配合训练,此时这些人就如同一般地痞流氓打架般一拥而上。 在这窄巷中,不过能容纳五六人距离,人数优势完全发挥不出来。 沈墨行剑术比之半年前已经有大的进步,这些日子他时常和李颜卿相互对招,对自己的剑法领悟更胜从前。 在白虹剑的加持下,仅仅二三十息的时间,沈墨行便在人群中厮杀出一个缺口,十余具尸体躺在地上,甚至有人还未死透,不断扭曲挣扎。 高应此时便跟在沈墨行的身后,利用长枪的优势不断左右横击,防备着侧身的威胁。 此时地龙会的人便是后面的人想进,前面的人想退,中间的人被夹在一起动弹不得。 终于,后方的地龙会成员总算是听着前面不断传来的骂喊声和惨叫声下意识的向后退去。 当所有人都退开一段距离后,在不过两丈的距离里躺着二十余具骇人尸体,这样的杀人速度,一时间让地龙会的人不敢前进半步。 沈墨行微微喘着气,这柄白虹的锋锐程度他早知道,可这还是第一次在实战里使用,看着地上的残肢断臂他仍是有些吃惊,能切断人的小臂,这要多锋利才能做得到。 “高哥,你没事吧。” 沈墨行微微侧头问道。 “没事,只是一刀擦破了皮。”高应咧咧嘴,方才的厮杀让他再一次认清了眼前这名名不见经传的少年的恐怖,这还不到盛年便已经如此恐怖。 “那就好。”沈墨行轻轻点头,转过头去看向前方。 “雷三爷,还要继续么。” 人群中,雷三爷提着一杆长柄刀走到最前。 地九十三章 来援 “都他娘的忘了怎么打架了么!” 走上前来的雷三爷一声怒吼,怒目圆瞪的看着身后地龙会之人。 “给老子列阵!真他m全成了地痞流氓了?” 沈墨行的面色肃然,列阵,“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嘿嘿,我们是什么人,嗯,毕竟是将死之人,告诉你也无妨,我们是梁人,怎么,这个答案满意吗?” 梁人!怎么可能? 沈墨行下意识的握紧了白虹剑,高应也是一脸不可置信。 雷三爷身后,不断有拿着长棍等武器的地龙会之人向前方挤来,沈墨行脸色变换,一咬牙前冲出去。 如果现在将雷三爷斩杀,恐怕这些人也就不足为惧。 房后,曹虎、小山和一众游侠带着十几个小孩子,还有医馆众人从房后的小洞跑到了另一侧街巷之上,可当他们冲到大街上时,整个街面的残像还是让所有人不由得打起冷战,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能往哪里跑? 曹虎还在思考之时,小山对着他说道:“要不我们去最近的官府,那里肯定安全。” 曹虎点头,他记得最近的一处五城兵马司的哨站就在不远处。 就在众人想要离去之时,街面两边突然窜出不少地龙会的人。 “嘿嘿,还真让三爷说中了,这些兔崽子果然能跑。给我一起上,杀了他们!” 曹虎的面容猛然变色,从出巷口的两侧街面都有人涌出来。 “快,退回去!” 曹虎一声大喊,众人连忙向身后的街巷退去,可地龙会的人怎么会给他们这个机会,两侧的人一拥而上。 曹虎抽出了自己的佩剑挡在最前方,几个游侠见状也跟了上来,一瞬间两方短兵相接。 地龙会的人数远多于这十来个游侠,很快游侠里便有人被砍伤倒地,还不等众人营救便被地龙会的人补刀至死。 在三名游侠身死后,曹虎众人堪堪退回街巷。 在曹虎抽剑刺穿一名地龙会刀手后,旁侧一个拿着杀猪刀的地龙会人冲上,在曹虎还没能将剑拔出时一刀斩下。 一瞬间,曹虎猛然压低身形,借着高度将剑硬生生拔出。 曹虎的剑更加轻便,在抽剑的一瞬向右横斩,而杀猪刀却还没来得及停住下劈的动作...... 仅剩下的七名游侠边打边撤,众人身上都多多少少挂上了伤,比起沈墨行那便,这边的战斗更加焦灼与真实。 曹虎一剑斩完还没能再出一剑,身旁其他地龙会的人又冲了上来,此时两方的人都杀红了眼,根本没有什么章法可言,一名游侠近乎毫无思考的便帮曹虎挡了一刀,整个人的胸口裂开一刀鲜红的血口。 曹虎怒目圆睁,目次欲裂。 “啊啊啊!” 一柄长剑毫不保留地上下飞舞,将向他袭来的各类刀枪全部挡开,可双拳难敌四手,一根木棍径直捅到了他的腰上,曹虎瞬间吃痛,手中铁剑滑落。 要死了么,曹虎闭上了眼,可就在此时,一声吃痛的声音在他的身前响起。 曹虎睁开眼,“小山!” 只见小山不知什么事挡在了他的身前,整个人已经半跪了下去,身上刀伤、剑伤、斧伤...整个人瞬间变成了血人,鲜红的鲜血沿着他的脖颈滑落,脖子的一侧已经烂开一个大口,不要说还有反抗的能力,甚至没能再发出任何声音。 曹虎的心仿佛在这一瞬被掏空一般,毫不犹豫的捡起了自己的铁剑一剑刺入人群,其他游侠自己身边的人不断死去也都杀红了眼,根本不在后退,反而跟着曹虎杀上前去。 就在这时,地龙会众人突然骚乱了起来,队伍的后边不断传来惨嚎。 前面的人一时间慌乱起来,在游侠不要命的冲杀下,不少地龙会的人都招架不住。 “撤!快撤!” 地龙会的人不断像左侧退去,曹虎的身上已经插上了一柄刺穿肩膀的利剑,可他并未停留,而是继续向前拼杀。 在杀出街巷的一瞬间,游侠们只看见有许多劲装女子持剑赶来,李颜卿和顾宁清也赫然在列! 到了醉盈楼后,顾宁清始终放心不下沈墨行的情况,于是恳求李颜卿带她来找一趟沈墨行,公孙大家知道后便派了二十名醉盈楼的剑侍跟着一起来,玉浅和秋灵也在其中。 顾宁清是见过曹虎的,人群中他一眼就看见了这个平日里不怎么爱言语的少年。 “曹虎,曹虎。” 李颜卿护着顾宁清来到了此时已经因为疼痛半跪在地上的曹虎身前。 “你怎么样,还能坚持吗。” 曹虎摇摇头,“快,别管我,你们来的正好,快去救沈哥。” 曹虎一把推开顾宁清,想要起身却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快去,快去!” 看着有些歇斯底里的曹虎,顾宁清的心猛然颤了颤。 “你们跟好顾小姐。” 李颜卿也听出了事态紧急,只是嘱咐了一句玉浅和秋灵便直接轻身赶向了小屋方向。 顾宁清带人来时并没有时间准备药品,好在玉浅会些医术,随手从自己的腰间掏出银针在曹虎的左肩连刺十余下。 “不想死就别动,也别拔剑,现在拔剑谁都救不了你。” 说罢,玉浅看向顾宁清,顾宁清点点头也朝着沈墨行的小屋方向跑去。 在玉浅和秋灵的保护下,顾宁清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量一口气跑到了巷口,可当转头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她此生恐怕都无法忘记。 只见街巷中已经没有了敌人,一道青衣身影静静站在一道背影身旁,那是李颜卿。 夕阳的晕染下,一名壮硕青年抱着长枪跪倒在地,而一名持剑青年则是靠在一侧墙角喘着粗气。 他的身上没有一处不染血的地方,眼里,血水混着泪水不断流下,或许是疼,或许是伤心。 李颜卿来时,这街巷上便已经没有好好站着的人,只见横七竖八接近七八十具尸体躺在地上,残肢断臂到处都是,大多数很明显都是剑伤。 他复杂的看着眼前少年,这到底是怎样的剑术才能做到如此地步? 「最近考试,两更,七月份大更」 第九十四章 入宫 沈墨行身上的伤口极为骇人,浑身上下满是各种伤口,可李颜卿也不懂医术只能等玉浅过来。 沈墨行听到动静,回头看向远处跑来的少女,头一歪便晕了过去。 “沈墨行,沈墨行,你醒醒。” 顾宁清大步跑到沈墨行身前,泪水不由夺眶而出,玉浅连忙上前为沈墨行检查伤势,看着沈墨行身上密密麻麻的刀剑创口玉浅的脸色也不由的煞白。 用银针封住沈墨行周身几大穴窍,鲜血的流速虽有减缓可依旧情况危急,玉浅焦急道:“要赶快找到能缝合的针线,不然他很快就会流血而亡。” 身后,原来抬着药铺老板的跑腿伙计颤巍巍的过来,“各位大侠,我们那药铺就在附近,要是找药的话可以去药铺里取。” 玉浅稍微松了一口气,“药铺离这里大概有多远?” “不远,一刻钟的路程。” “一刻钟,来回恐怕来不及。” “无妨,我背他去。”李颜卿接话到。 就在这时,身后的其他人也都尽数赶了过来,在看到路中央的高应之时,几个游侠连忙扑了上去。 “老大,你,你没事吧,老大你说话啊。” “高哥,高哥,你醒醒。” “求求这位仙子你一定要救救高哥啊。” 眼见倚着长枪半跪在路中央的高应没有丝毫反应,游侠们齐齐将目光对准了玉浅,玉浅轻叹口气,“我方才路过他身边时他便已然没有气息了,我也没有什么办法。” “不是,别啊,您在看看,高哥他那么壮士,肯定还有得救。” 说话间,几个游侠已然带上了哭腔。 玉浅摇摇头,“再浪费时间,他也要死。” 玉浅手指向已经被李颜卿背起来的沈墨行,几个游侠顿时沉默了下来,没有一个人再开口求玉浅。 “他的伤是致命伤,这一刀划到了腿部动脉,这一刀更是直接桶穿了心口,不过你们放心,这心口的一击应该让他走得很快,起码不会太痛苦。” 玉浅说完最后一句,转身跟上了已经离远的李颜卿。 顾宁清知道以自己的速度跟上去肯定是个累赘,所以一句话也没有说,和秋灵一起留在了原地照看其他伤员。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仿佛是那么无用,武艺自己一点不会,就连基础的医术也不会,一点忙都帮不上。 厮杀时由于精力的高度集中,受伤的人往往不会感到非常疼痛,可此时一旦停了下来,来自伤口的剧痛让这些汉子也不由得嘶嚎起来。 “秋灵,我们还有什么能帮忙的?”顾宁清望向身边的秋灵不由得问道。 “嗯,恐怕现在咱们还真帮不上什么忙,方才小兰她们已经跟着去取药了,这时候也只能等他们回来。” 秋灵的眼睛转了转,继续说道:“不过我倒是再想,这小沈到底是师出何门,别看他平日里跟咱谈天说地,可刚才我仔细看过了,那里大多数的死人都是剑伤。 剑伤你明白吗,那个大个子拿的是枪,也就是说他们两人配合起来一起杀了七十多个人,就算我和玉浅联手恐怕也做不到。哎,你知道他的事吗。” 为了不让顾宁清此时太过难受,秋灵只能转移话题到。 顾宁清就将曾经听沈墨行自己述说的过往复述了出来,秋灵不由得连连点头,“还真是个有趣的人。” 正阳门前 随着落门被凿开,大量的禁军士兵涌进瓮城,随后突破正门抢夺下门楼,龙易不敢休息分毫,继续带人朝内宫赶去。 太和殿上,李宁昭就如同平日里上朝一般坐在大殿主位之上,随着外侧不断有战报传来,李宁昭只是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此时谁都不知道这位帝王在想些什么。 就在此时,一名禁军校尉慌张的跑上殿来,“陛下,末将恳请陛下移驾后殿,那些逆贼已经到了殿前石阶之上,我们的人分的太散了。” 李宁昭坐在主位上,依旧一言不发,很明显也没有要移驾的意思。 “陛下,让臣去会会那些逆贼!” 陈道师走到李宁昭身前跪下,李宁昭点了点头,随即陈道师便直接抢过了禁军校尉的长枪走出大殿之外。 恍然间,陈道师发现好像石阶之下的队伍出现了骚动,一时不由得感到欣喜,看样子应该是支援到了。 此时赶来的正是李淳安,路上,眼见许许多多小股部队赶往太和殿,李淳安当机立断带着盾兵一路小跑赶了过来。 现在这些禁军士卒已经知道如何区分自己人和叛逆者,殿前石阶中间的奸细部队很快被两边包夹,只要有一旗的人数便可成阵,面对着配合训练有素的禁军军阵,这些虽然是在禁军中受训的梁人,但因为此时没有统一的指挥,面对着成阵的禁军很快便落了下风。 陈道师提枪只身冲进叛军中央,一杆长枪横扫,就算这些叛军的铠甲精良,可在面对长枪的打砸下也没有几个人能扛得住,此时的陈道师只是抡枪当做大锤一般打砸,很快五六个梁人士兵就躺在了地上。 下方,李淳安并未藏在队伍后侧,而是提着龙渊剑身先士卒,李淳安的行为让禁军士卒们士气大振,很快,在两方包夹之下,中间的所有梁人叛军全部伏诛。 “太子。” 在人群中,陈道师一眼便看见了一身常服的李淳安,在一众兵甲中他的打扮的确太过显眼。 “陈大人?你怎么在京城。” “我也是今日才赶回来,正巧就遇到了这档子事,哈哈,刚好给臣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太子快快上殿去吧,皇上在大殿上呢。” 李淳安点点头,抹了抹脸上的血水走进大殿。 “父皇,儿臣来迟,让父皇受惊了。” 见到李宁昭一身戎装,李淳安不由得心中愧疚,本来李宁昭的身体就不好,怎么还能这般折腾。 “父皇,您还是回去歇息吧,外面的事情让我来处理。” 走到李宁昭身前蹲下,李淳安语重心长道。 第九十五章 毫无选择 “咳咳,你父皇又不是纸糊的,这个时候我要是不和将士们在一起,军心何在,士气何在。你带了多少人来,外面局势如何了?” 李宁昭强忍着身体内的灼烧感,装出一副只是轻微不适的样子。 “我带来的就只有百十号人,其他的人被落门挡在正阳门外了,不过龙易将军已经去夺回正阳门,想必过不了多久三千禁军就能进城,临安城里什么样子儿臣也不大清楚,玉尘早就回万寿山营了,此时应该已经带兵赶到城里。” 李宁昭听完点了点头,现在的一切应该还在控制之下,三千禁军兵力配合玄策军,清剿这些人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 “去拿你的甲胄披着吧,有总是安全些,要真是将你伤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之前李宁昭任玄策军一营校尉时便准备了一身盔甲,此时就在东宫放着,东宫身为后宫此时还是安全些。 “是,我带几人速去速回。” “嗯,去吧。” 顾玉尘已然和禁军大将军薛离一同到了正阳门,薛离在得知顾玉尘仅用了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就击溃了两千人的队伍后也是不由得对顾玉尘再度高看一眼。 此时正阳门前的队伍足有将近一万之众,为了确保皇宫内的安全,顾玉尘和薛离毫不犹豫地将所有部队开进皇宫之中,只是他们不知道的事,此时李淳信的人已经从清泰门进入皇宫片刻,此时已经快要接近太和殿前的广场。 正阳门失守的消息传到了李淳信的手中,李淳信的双手不断颤抖,不由得破口大骂,“罗兴贤,你不是说你们的人可以帮忙守住正阳门吗?都是废物!” 只可惜罗兴贤此时不在身边,也听不见李淳信的咒骂。 一时间,李淳信身边的将领们都面面相觑,李淳信的疯狂让他们本就不安的情绪更加发酵。 “二皇子,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二皇子,要么我们再从清泰门出去,反正清泰门现在在我们手上。” 一时间,李淳信身边的将领们都不由开口劝说。 看着李淳信脸上的愠怒,跟在李淳信身旁的陈继云开口道:“都闭嘴,听二皇子说。” 见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李淳信开口道: “退出去?你们能退出哪去?退出临安?然后呢?我大哥登基,我们被人当丧家之犬一样追杀,嗯?开弓就没有回头箭!谁在扰乱军心,我第一个杀了他!所有人听好,急行军向太和殿进发!你二人带兵在太和殿广场前列阵,只要阻挡后方片刻,待我等救出皇上自然就可解死局!” 三千人的队伍很快来到离太和殿仅仅一宫之遥的地方,三千人的步伐声足可谓震天撼地,在太和殿上,李宁昭和陈道师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皇上,这脚步如此杂乱,恐怕事情不对。” “嗯。” 李宁昭点点头,毕竟是军伍出身的他,再加之对自己的禁军的了解,他也是第一时间就听出了这并非赶来的禁军,单从声音来的地方就不对,而且按照李淳安所说禁军应该没那么快能赶来。 “臣带人出去看看。” 陈道师转身朝外走去,此时,太和殿广场前,李淳信的部队不断集结,太和殿石阶上不过三百多禁军士兵看着眼下密密麻麻的人群,所有人都是不由得手心出汗。 “所有人,列阵!盾兵在前,弓手准备!” 刚出太和殿看着殿前这一幕的陈道师直接命令道。 此时禁军士卒在场最大的就是几个旗长和一个校尉,方才陈道师的勇猛他们都开在眼里。在面对着这一方镇州将军的命令,所有人没有任何疑问,直接执行起来。 以人少面对人多的战斗,士气与军心才是第一位,若是若是一方的心理防线被压垮,那么则必然会出现一边倒的屠杀,只有稳住阵脚才有获胜的可能。 “大家不要担心,增援部队很快就到了,我们只需要坚持片刻。” 陈道师讲话之时,下方队伍里的弓手已经开始集结,陈道师当即一声令下命令所有弓手率先开始抛射,将已经所剩不多的羽箭全部先射出去。 给对面完好无损集结阵型的机会才是最傻的选择。 猛然间,下方阵营间一道看起来有些熟悉的身影瞬间吸引了陈道师,只见那道身影骑着马不停穿梭在各个军阵之间调整阵型,陈道师只感觉眼前一黑。 “逆子!你怎么敢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不管身边的禁军士卒如何看,也不管下方的陈继云能否听见,陈道师近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喊出了此生发出过的最大喊声,这喊声就是在大殿里的李宁昭也能听的一清二楚。 太和殿前的广场尤为广阔,声音近乎没有阻拦的传到了下方,正在排兵布阵的陈继云猛然愣住,随后不可置信的回身看向太和殿上。 只见那道身影是如此熟悉,可是,他怎么会在这。 一时间陈继云只感觉自己的脑子要炸开了一般,只能快速调转马头消失在陈道师的视线之中。 看着匆匆跑回来的陈继云,李淳信也听到了方才震耳发奎的喊声,“怎么,陈大将军什么时候回的京城,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李淳信的声音低沉的可怕,“我也不知道啊,我爹他没有告诉我突然自己就来了,现在怎么办?”陈继云此时是彻底慌了。 “怎么办,你说怎么办,现在还能怎么办!” 李淳信猛地拎起陈继云的衣领,“我们现在没有退路了,你懂么。只要我坐在了那个位子上,这一切都有的解释,不要想太多,直接进攻,在僵持下去等援军来了你我都的死。” 陈继云木然的点了点头,随即让号手吹起了进攻的号角,足足两千人浩浩荡荡的向太和殿上杀去。 太和殿广场上的号角声就是在正阳门的顾玉尘和薛离也听得一清二楚,两人面面相觑,瞬间脸色大变。 “薛将军,这里的调度交给你了,我的人都是骑兵,我先带人去看看。” “好,注意安全!” 第九十六章 惨烈 十五巷前,尹枫带着百人的队伍相互掩护向前探去,与通常军营之中的小队配合不同,水云卫的队伍通常以五人为一组,前方两人持刀,后方三人持弩,这样的配比虽然失去了盾牌的防护,却可以最大限度的从远处制敌。 按理说临安城这般寸土寸金的地方不该出现废弃之地才对,可这十五巷却是个意外,两年前年一次地龙翻身之后,本就有些年头的十五巷许多房屋倒塌,当时还砸死了不少人。 朝廷将剩余的民众迁往了其他地方,而本该修缮的十五巷却因为种种原因朝廷一直没有拨下足够款项也就搁置了修缮的计划,反正也只是一条较为偏僻的街巷,无伤大雅。 越往里走,当年地龙翻身后留下的痕迹便愈发明显,从两侧倒塌下去的残垣断壁中也能看出些端倪,显然是越往里走这些房屋的年龄越大。 “校尉,还要继续往前走吗?” 看着前方一片狼藉的废墟,尹枫身旁的水云卫问道。 看着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尹枫心中有些焦急,夜晚作战的难度太大,如果还有之前的那种袭击,恐怕伤亡还会更大。 “这样,两个组先回去禀告指挥使,就说可以沿着咱们勘察过的地方继续前进,我们再向前去探探路。” “是。” 破落民房中,罗兴贤正在一张张的焚烧着来往的信件与情报,此时这里已经没有飞鸽进出。 “大人,那些水云卫越来越近了,我们真的不走了么。” “怎么,你怕了?”罗兴贤抬头看向眼前的手下。 “怎么会,只是属下担心大人的安危。” 罗兴贤继续焚烧着身前的书信,“你不用担心,今天我会留下来陪你们。” “大人,您可不能死在这里啊,我们这些兄弟死了无所谓,可大人,这临安城里的所有兄弟都在等您的统领,您要是死了那剩下的兄弟们怎么办。” 罗兴贤叹了口气,“我死后,隐宿大人自会掌管一切,倒是苦了你们还要给我陪葬。” 属下一脸茫然,“隐宿大人?” “你觉得今天的行动有几成可能成功?” 罗兴贤突然发问,属下明显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抹黯然,“属下不知。” “一成都不到,这还是最好的预计。” “那为何还要做!”属下猛然抬头。 “是啊,为什么,或许对隐宿大人来说,这一成不到的可行性已经足够高,毕竟拿我们的命换一个大燕皇室的灭亡来说,这个代价并不大。又或许......走吧。” 罗兴贤烧净了身旁的最后一张纸,起身抓起一旁放着的长剑转身出了屋子。 废墟外,尹枫并没有鲁莽行事,而是依旧带人小心翼翼地想前摸索,就在走过一片民房废墟的一刻,瞬间数十道箭矢便破空而来! “快躲!” 弓箭的破空声瞬间引起尹枫的警觉,好在翻过废墟的水云卫并不多,这一轮箭雨只有一名倒霉的水云卫被射伤。 “快,弩手准备!” 瞬间,水云卫队伍里的弩手快速将已经填充好的弩矢发射出去。 前方的废墟街巷传来几声闷哼,尹枫探头看去,只见对方正在拖着自己的伤员后撤。 “快追,他们要逃。” 可不等水云卫众人起身,又一轮箭雨激射而来,尹枫连忙压低了身形躲在一处木梁之后。 等待箭雨暂歇,尹枫转身将方才上好的弩矢瞄准后打了出去,约莫五十步远的距离,一名弓手直接被射穿了头颅。 “快从两方包过去,别让他们跑了!” 眼见正面无法突破,尹枫连忙下令,将水云卫分做两组从两侧借着废墟掩护包了上去。 可是他此时不知道的是,眼前的这些人根本没有逃跑的想法...... “大人,他们上钩了。” “嗯,等他们追到这里,你们先埋伏好。”罗兴贤躲在一处断墙之后,这里是整个十五巷的最中间位置,两侧的残垣断壁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高地,而中间的道路则成了低地。 就在这会儿,一名手下急匆匆的跑到罗兴贤身边,“大人,咱们后面也出现了很多水云卫,此时恐怕已经将咱们围到中间了。” 但罗兴贤仿佛丝毫不吃惊,只是点了点头,安排了一些人防守后方。 反正都是必死的局面,但罗兴贤并不想坐以待毙,他接到的命令是尽量做出大的动静,能多杀一个水云卫是一个,混淆视听。 在尹枫带人探路的时候,盖青也没有闲着,将现场交给卢成明后自己带了剩余的半数水云卫全速绕到十五巷的另一侧。 这次他带队深入没有再像之前一般一股脑压上,而是洒出了不少小队先行探查。 这时最前方的小队已经赶回汇报。 “指挥使,前方有打斗喊杀声,应该是尹校尉的队伍何敌人接上了,正在厮杀。” 盖青眼神一凝,“通知所有人,提高警惕,加速前进。” 将近三百号水云卫尽数展开阵型,相互掩护的赶向尹枫所在的方向。 正前方,尹枫已经带人追上了弓手队伍,弓手队伍边战边撤,渐渐地将尹枫引向罗兴贤所设下的埋伏圈。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最后一抹赤黄色从天际消失,深蓝的夜幕覆盖天际,无尽的夜空却不见星月。 尹枫只感觉此时自己的双臂都有些发困,好像手中的长刀随时可能落地,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十个,还是二十个,他的身旁也有水云卫不断倒下。 这是他加入刑狱司以来遇到的最强大的对手,这些水云卫比起普通士兵来说个人素质强的太多了,可是面对着今天的敌人,这种原本的优势好像根本不存在一般。 当弓手队伍中最后一人倒下,尹枫颤抖的原地蹲了下去,双手上的无力让他感觉自己再也挥不动刀一般。 此时,他们就在罗兴贤所设下的埋伏圈外不足五十步的地方。 “活着的喘个气,各旗长小队长统计伤亡。” 废墟中,罗兴贤看着眼前的一切,悄悄的命令所有人向尹枫移去,此时他的身边还有不过数十人而已,大多数人都已经被水云卫所杀。 盖青处,在房屋的废墟中,盖青带着的近三百号人已经与罗兴贤派来防守的人正面接触。 面对着这些散开在废墟四处阴暗下如鬼魅刺客一般的敌人,水云卫的小组作战优势彻底体现出来。最糟的情况下也能在战友受伤或是阵亡的瞬间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不过两百来步的距离上却是足足藏了五十多名隐匿在暗处的偷袭者,就算有盖青坐镇,水云卫依然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才将这些人全部尽数歼灭。 盖青只觉得此时心中仿佛憋了一团熊熊燃烧的大火一般,在职这么多年还从未碰上过今天的这种情况。 细想之下,盖青只觉得心中惊骇,到底是什么人能在临安城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建立起这么一支力量。 盖青心中清楚的一点是,单从训练这些人所需要的人力物力都不是一般江湖势力或是民间势力所能完成,就算是梁国在临安的暗探,可是这数量未免也太多了些,这些人到底是怎么进入到临安还不被察觉的? 这么多年他也不是没和梁国密探交过手,可这些人从身手到视死如归的勇气都非一般暗探可比。 ...... 通过手下的汇报,尹枫大致了解的当下的情况,他带出来的水云卫三十二人战死,另有三十多人不同程度受伤,有战力的此时也只有三十来人。 “这些梁国人到底还有多少!” 尹枫只是感觉心中隐隐作痛,这些战死的兄弟很多还是昨日在一起饮酒作乐的亲密伙伴,可现在却是阴阳两隔,再无相见。 好在身后卢成明带着剩余的水云卫支援而来,这下算是可以暂时松口气。 可是还不等他有时间能去缅怀战死的战友,又是数十道羽箭射出,尹枫近乎本能的挥刀抵挡射来的羽箭,可在这突然袭击之下,还是有几个水云卫中箭倒地。 若不是此时天色已黑,这一轮箭雨下身死的水云卫只会更多。 身后,赶来支援的水云卫明明已经近在咫尺,不少方才经过战斗的水云卫都已经放下了警惕,可就是这一举动却让他们丧了命。 “所有人,找掩护!” 尹枫不知道这些梁国人到底是有多疯狂,按常理而言,普通军队在三成牺牲的情况下便应该已经阵脚大乱,再精锐些的队伍也不过五成伤亡,可眼前的这些人完全就是不要命一般,杀死一批又一批。 卢成明带人直接顶了上来,在夜幕的掩护下,卢成明身先士卒,提着长刀不断翻过残垣断壁向罗兴贤所在的位置接近过去,包围圈中,尹枫等人被死死压制动弹不得,好在身后盖青所带的人也到了位置。 “水云卫听令,不要刻意留手!” 水云卫想来有个规矩,便是留下几个活口方便拷问。 第九十七章 压阵 能让盖青下了必杀的命令,可见场内情况之紧急,恐怕要是两拨人再晚来片刻,尹枫他们就要全部交代在这里了。 尹枫再次起身,拖着疲惫的身躯紧贴着地面一步步的向侧面爬去,此时,尹枫的双眼已经血红一片,倒不是真的流血,只是就在刚才,又一个水云卫倒在了他的眼前,从身上飞溅出的鲜血落在了他的眼中。 面对着数百水云卫的合为,罗兴贤的人纵使精锐却也很快败下阵来,这些水云卫的汉子们此时的怨气已经到了顶点,他们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给倒下的兄弟报仇。 罗兴贤身旁的人一个个倒下,眼看自己的败局已定,罗兴贤一声长叹举剑就要自刎,却被盖青一刀将剑挑飞,然后一脚踢到他的腿弯,将他踢倒在地。 “罗大人,真没想到你在此处!” 盖青的声音里只有愤怒,不带任何其他情感。 “圣上许你吏部尚书,已经是位极人臣,可谓待你不薄,如今你却犯下这等大逆不道之罪,罗大人,你可真是让盖某人开了眼界!” 被踢到在地的罗兴贤不再反抗,他知道自己在这盖青盖阎罗手上没有半点反抗的能力。 “要杀便杀,想请我去你那水云间坐一坐我也没什么意见,只是想从我这里掏出什么话,我劝你还是收了这心思。” 盖青一声冷笑,并不理会罗兴贤的说辞。 “罗兴贤,现在说这话未免有些太自信了,你以为我水云间是什么地方,这天底下就没有我撬不开的嘴。来人带走!” 整整一刻钟的清剿,还剩将近六百名水云卫将废墟从里到外全部搜查一遍,将一些落网之鱼统统杀死,已经有罗兴贤这条大鱼在手,其他人自然不重要。 “指挥使,统计出来了,此役阵亡兄弟一百八十五人,重伤三十二人,轻伤两百余人。” 尹枫耷拉着脑袋从远处走来向盖青汇报情况,盖青缓缓闭上眼,这样大的伤亡...... 太和殿前 随着军号响起,两千号士士卒宛若潮水一般涌向石阶之上,有陈道师坐镇,防守的禁军士兵没有丝毫胆怯,所有人都握紧了手中武器,视死如归。 这时,方才去披甲的李淳安也赶了回来。 李淳安连大殿都未曾进,带着自己的侍卫直接投身到防守的军阵之中。 “太子,太子外面太危险了,您还是进去吧。” 陈道师身为此时的统帅自然能注意到阵型的变化,随即一眼便看见了李淳安带人挤进了枪阵中。 枪阵中的禁军士兵虽然此时不敢回眸,但听到陈道师的话和新挤进来的人,一时间大家心中都有了一个几乎万分无疑的猜测。 “此时我还能躲到哪里去,这些逆贼竟直接杀入皇城,身为太子我自然有责任镇守此方!” 留下的时间已经不够陈道师再劝,下方的士卒已经冲到眼前,不过,阵中的禁军士兵们却都已经是听见了李淳安的声音,一时间,所有人的心头都是一震,士气不由更胜几分。 太子与我等同在,这是每个禁军士卒的心声。 “岂曰无衣!” 李淳安一声高喊。 “与子同袍!” 第一排,盾手猛地后腿发力,将等身盾硬生生撑紧,后排的枪手立刻开始刺击,盾手也拿着横刀在空隙中不断砍击。 有了陈继云的调动,冲上来的队伍也并非全是散兵游勇,同样是盾兵在前,只不过五城兵马司的盾兵只有手盾,能护住半身。其次便是罗兴贤提供的一批配有骨朵等武器的部队。 单是从气势上来看,这些人的战力就要比五城兵马司的人强出一截,大概二百多人手持各种重型破盾破甲的武器迎了上来,大斧,骨朵,甚至及其看见的狼牙棒都出现在了队伍之中。 “推!” 虽然陈道师已经很多年没有经历过这种战斗,如今大多数都是在指挥着一些动辄万人的大规模作战,但这如本能的指挥能力却依旧。 对他来说,这种规模的战斗又何尝不是自己当年走过的路呢? 随着陈道师一声令下,所有禁军士卒跟着附和,“推!” 第一排的盾手在第二排刀手的帮助下将盾牌向下撞去,那些拿着小盾的五城兵马司盾手根本招架不住这势大力沉的撞击,不少人顿时向下倒去,继而砸倒一群人。 此时,所有的弓弩已经用尽,弓手也都抽出了自己的佩刀。 大燕军中,无论是何种兵卒,横刀一定是标配的制式军备,除非朔风军朔风刀那种特殊传承。 “压!” 陈道师的第二道命令下,第三排的长枪兵开始跟着盾兵向下推进,将下方本就有些混乱的军队压缩的更加慌乱。 与巷子里的情况完全一致,随着身后涌上石阶的人越来越多,李淳信的人也面临着前面的人想往后退,后面的人却还一直向上挤的尴尬局面,好在陈继云迅速判断出上面的问题,即刻命人停止进攻,给上面留下足够的空间。 身后,正阳门到太和殿之间还有一道宫门,这便是普通百姓嘴里的登天门,这天门一过便是整个大燕最高的权力中枢。 天门之前,三位跟随李淳信的五城兵马司将领和一名罗兴贤派来的人领着八百人依托着天门进行防御,八百人将天门堵得死死的。 广场之上,顾玉尘带人可以以最快的速度驰骋,可到了天门之前,就只有那不过三丈宽的朱红宫门可以通过,可此时宫门却是已经被彻底堵死。 好在此处没有外侧那般高的城墙,只是一道朱红宫墙作为分隔。 看着顾玉尘带人靠近,五城兵马司的将领当即下令,后侧数百羽箭激射而出,顾玉尘也毫不示弱,早在对方羽箭发射之前在最前方的龙骧骑和虎威骑便已经完成了一轮齐射。 两侧羽箭纷纷落下,不过结局却是千差万别,顾玉尘所带的玄策军只有数人跌下马,而宫墙之后五城兵马司却是有几十人都中箭倒地,痛苦呻吟。 在战场上,往往各种杂声才是最令人内心恐惧的根源。 马蹄的奔鸣声,羽箭的破空声,身旁受伤之人的哀鸣声,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形成了战场的特殊旋律。 “不要慌!继续射击,他们的马匹冲不进来!” 五城兵马司的将领眼看部下有些骚乱,当即转身指挥道。 就在此时,龙骧骑和虎威骑的第二轮箭雨瞬息落下,很不幸的是,还不等这位鼓舞士气的将领反应过来,自己便从马匹上跌落,死的不能再死。 只见一支羽箭竟是径直插入了他的脖颈,从一种及其诡异的角度射入了他的体内...... 有时候,战场上的意外来的就是这么突然,谁都不知道自己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在什么地方被什么人用什么东西杀死,或许就是这么一支流矢,却能从这名将领防护最弱的前方脖颈间射入,不得不说,或许这就是天命。 眼见里天门还有不到八十步,顾玉尘火速下令,“所有人两侧散开,避开正门翻墙进去。给后侧部队传信,玄甲营前锋下马列阵,猛攻正门!” “是!” 吸取在凉州时的经验,顾玉尘在玄策军三大营中都安排了大量的斥候用来随时联络,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未动,情报先行,这样的经验除了前人讲述,更多的还是来自于他在草原和月泽人斗智斗勇的日子。 五十步的距离对骑兵来说不过瞬息之间,很快,在个校尉、旗长的带领下,所有人分做两部,分别靠向天门两侧的宫墙,迅速下马后,所有人很快组成一个个人字梯,很快将自己的战友诵进墙里。 里面的五城兵马司士兵自然察觉到了玄策军的战法,即刻便有一位将领带着为数不多的几十名骑兵先行来阻止,可进来的都是玄策军的精锐,且都是以一伍的单位行事,进来的所有人很快形成一个个小的战阵稳定阵脚,等待着后方更多人进入。 一时间堵在天门前的五城兵马司士兵开始惊慌起来,将领见并没有骑兵想要冲击正门,一咬牙便把正门口的所有人散开向后拉,企图在后方结阵抵抗。 看着后方军阵的状况,李淳信急忙道:“情况怎么样?” “回二皇子,是玄策军来了,估计后面顶不了多久,宫墙太长,我们的人没办法把所有地方都堵住,否则的话兵力太过分散。” 李淳安的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掉出水一般,“难道是老天也要跟我作对么。” 他到现在也没有想通有纪希坐镇的两千人队伍怎么能让顾玉尘这么快带人突破,这个时间比他预料的足足要早了一个时辰。 “陈继云,让人继续猛攻,若是今日攻不上太和殿,你应该清楚我们的下场。” 陈继云的脸色此时也是无比难看,他清楚这些五城兵马司士卒的战力,现在已经是他们的极限,再往上堆更多的人也是无济于事。 第九十八章 惊变 随着越来越多玄策军的士兵翻墙进入太和殿前的广场组成阵列,李淳信派出的八百人逐渐显现疲态。 此时天门的位置已经没有人守,后续的玄策军快速通过天门进入,龙骧营骑兵没有配备骑盾,可不代表玄策军的所有部伍都不会配备骑盾,此时,在虎威营持刀骑兵锁装备的骑盾掩护下,后方的步战阵营正在快速集结。 天门更远处,后续的玄甲营已经集结完毕,组成一个个的军阵快速向天门靠近。 玄甲营乃是标准的骑马步兵,所谓骑马步兵便是指装备步兵武备,负责快速移动作战的步兵队伍,他们骑马只是为了快速转移和到达,而不负责马上作战。 夜空从深蓝逐渐转向墨黑,今夜的夜空星月不显,万里无光。 太和殿作为大燕皇宫的正殿,是大燕政权的象征,自然也是最威严的地方,其台阶足有九十九阶,三十三丈宽。 正殿之前,护卫着李宁昭的禁军占据了十阶台阶的位置,并不断往下压去。精良的武备和严苛的训练让这些禁军在此时打出了一个极其骇人的战损比。 这样的优势让这些禁军汉子们从最开始的隐忧,到现在变成热血沸腾。纵使这是第一次接触真正的战场,可他们却非常清楚的知道,如果能从这次动乱中活下来,等待他们的将一定是丰厚的封赏与荣耀。 顾玉尘快速指挥着已经聚集起来的所有士兵组成最基础的方阵开始向前压去,战场不是江湖,个人勇武固然重要,可只有一方的实力整体强盛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因素。 将领固然武功超凡,才智也要高于常人,但纵观千古,凡在战场上能杀敌二三十者已经算是出众,能敌五十人者便可称军中豪雄,一战能破百人者堪称军神,这种人古来少有,而至于说是向曾经霸王那般力敌二三百步军者,放眼一个朝代恐怕也就堪堪数人。 看着自己的手下不断战死,阵型一压再压,那位被李淳信派来阻挡顾玉尘的五城兵马司将领不甘的大吼道:“顾玉尘,你可敢与我一战!” 自大周以来,中州内部的战争便多有斗将的传统,到了月泽十三代君白狼王达日阿赤·阿达克氏,这种习俗随着大周与月泽的战争也被传到了月泽国内。 月泽人人为斗将可以更好的体现将领的勇猛,只不过这样的行为更多是在中低级军官中选择勇武之人来进行,一般真正涉及到军队指挥的高级将领是不会被指派去进行斗将的。 顾玉尘丝毫不在意五城兵马司将领的喊声,只是带着龙骧营的所有士卒持续向前推进,不同于其他方阵,顾玉尘带着的龙骧营士卒更像是组成了步战版的雁形阵,且都是以三伍为配合,组成一个十五人的步战小阵推进。 这样的阵法还是顾玉尘和陆务观张承没事了在营里琢磨出来的,陆务观称之为破锋阵,此阵的优势就在于其锋锐处选用最精锐之士,如利剑般插入敌人阵营之中,两侧逐渐变宽的阵线顺着凿出的口子不断插入敌方阵营。 在破阵的同时还能保证锋锐的两侧安全,防止先头的破阵部队被敌方包夹。 此时在场,组成锋锐的阵营自然是由顾玉尘做头阵,依旧和当时在街道上的情况一样,这些五城兵马司的士卒没有一个可以阻挡住顾玉尘的一击。在顾玉尘看来,这些五城兵马司士卒的战力还不如月泽最低等的边城步兵。 “顾玉尘,你难道就没有一点为将者的尊严吗!” 被压在阵线之中的五城兵马司将领不由气急败坏,继续嘶吼道,可回应他的只有前方不断倒下士卒的那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身为叛国者,你还想要什么荣誉?难道你们不知道你们自己在做什么吗?” 此时,顾玉尘和那名将领的位置只有不过五排士兵的距离,顾玉尘也不再沉默,直接回怼道。 一时间,五城兵马司的将领不由噎住。 “你,你胡说什么,分明是你们助纣为虐,大皇子大逆不道毒害皇上,我们是来就皇上的。” “哼,这种话你信就好。再说一次,胆敢忤逆叛上者,杀无赦!” 顾玉尘身后,龙骧骑士兵心领神会,跟着一起齐声喊道:“忤逆叛上者,杀无赦!” 后侧,刘章和周让听到了前方的喊声,眨眨眼也带着虎威营的士卒一起喊了起来,“忤逆叛上者,杀无赦!” 喊声越传越远,连带着后方的鹰扬营,玄甲营,以及更靠后的禁军都跟着一起喊了起来。 浩大的声浪不断在皇宫内部回荡,听着下方传来如此壮阔的声浪,还在太和殿上坚守的禁军士卒们就好像被重新注入了一针强心剂般,本来已经有些麻木失力的臂膀再次撑起自己的武器。 而那些跟着李淳信来的人则是一个个都人心惶惶,就连李淳信此时也是不由得在考虑是否要撤退。 就在此时,那个亲眼目睹梁人杀害纪希的五城兵马司军官拨开人群找到了李淳信。 “二皇子,二皇子。” “你是,你怎么还有脸回来!” 看着眼前之人,李淳信已经是气急败坏,在他的计划中,两千人碰上顾玉尘怎么样也能拖延一个时辰左右,可是事实是连半个时辰都没有撑到。 “二皇子,末将有要事相报,只能对二皇子一人说!请二皇子成全!” 李淳信的眼神闪了闪,“到底是什么事,你就在这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这里的人到如今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都跑不掉。” 军官一脸急切,“二皇子万万不可,此事事关重大,有关...有关先生!此事乃是先生相托。” 军官话音刚落,身后一个罗兴贤派来的队伍的领头之人便向其径直一刀砍下,索性这次军官长了个心眼,一个翻身躲了过去。 “二皇子何须听这种人废话,杀了便是,过来扰乱军心。”说罢,那人趁着众人还都没有反应过来时再度杀向军官。 军官将佩刀抽出档掉对方一击,眼看李淳信还在犹豫,军官索性直接大声喊道:“二皇子,他们是梁人!先生就是被他们杀了!” 穿着铠甲跑了这么远的路,军官的体力早就消耗殆尽,在喊完这最后一句话后,军官来不及再次抵挡就被对方一刀砍到脖颈一命呜呼。 李淳信的眼神猛然变得尖锐,只是打眼扫过自己的身边,他猛然发现除了自己身侧这些五城兵马司的高级军官,自己的身侧已经没有其他属于自己的兵力,就连同他的精锐府兵都已经投入了前方战场。 可罗兴贤派来的人却还有不少留在自己的身边,李淳信的面色当下变得十分难看,五城兵马司的高级将领军官们都直接抽出了自己的佩刀佩剑,罗兴贤派来的人也抽出了自己的武器。 “二皇子,您确定现在要跟我们翻脸么。” 那名砍倒传信军官的人擦了擦自己的刀,语气轻蔑地说道。 “没有我们,恐怕您今天连出临安都很难,现在败局已定,但清泰门还在我们的人手上,不如二皇子和我们退出临安,到梁国做客,等届时时机成熟,我们帮助二皇子再回燕国复辟,难道您就忍心将这皇位拱手让人么?” 李淳信身边的人全都变了脸色,陈继云的双手更是在不断颤抖,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之人,又看了看李淳信。 “你们,真的是梁人?那罗兴贤?” “罗兴贤也是我们的人,不错,我们都是梁人,今日您能做到这一切也都多亏了我们不是么。” 李淳信痛苦的闭上了眼。 “所以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们想要做什么?这个罗大人不应该和二皇子说过么,自然是扶您坐上皇位,您在皇位上才更符合我们的利益,现在的大梁还没有做好接手大燕国土的准备,我们自然需要有人替我们好好经营这片土地,而您就是我们的人选。 您放心,至少在您在世的时间里,大燕依旧是大燕,您依旧是大燕的帝王,这就是我们最原本的想法。 可惜了,大燕的兵锋依旧强盛,就算是我们这些人也没能将您送上哪个位置,不过您放心,等您的父皇死后,我们会送您回来继续做大燕的皇。” 李淳信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眼前,还在把玩着自己长刀的男人自信的笑了笑继续说道:“二皇子,时间不多了,那八百人只会比外面的两千人败的更快,您真的舍得这个皇位,今天就死在这里么。” “是啊,我舍不得。” 李淳信睁开眼,缓缓打马到持刀男人的身前。 陈继云激动得叫了一声,“二皇子!” 李淳信回望一眼陈继云,并不说话。 “所以,您是答应我的提议了?那真是太好了,至少今天我们所做的一切都还算是有收获,外边牺牲的那些兄弟也不算是白死了,二皇子,您的选择很聪明。” 第九十九章 乱 男人的脸上充斥着自信的笑容,“那么,二皇子,我们...” 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便感觉自己的脖颈间一凉,随后不可置信地摸向咽喉,一股浓稠的液体沾染在他的手上。 “你...” “我?你以为我是谁?我是郑王,大燕的郑王,李家的子嗣,你让我与梁人谋国?可笑至极。” 李淳信毫不犹豫地用佩剑刺穿了男人的咽喉,不屑一顾地说道。 李淳信的举动震惊了在场所有人,梁人们顿时纷纷拔出了武器,李淳信身后,为数不多的五城兵马司将领和陈继云也纷纷亮出了自己的兵器。 “想乱我大燕根基?呵呵,我还真是可笑,竟然轻信了你们的话。”李淳信此时只感觉自己是这世界上最大的笑话,到底是什么给了他行今日之事的底气? 到头来帮助自己的竟然是梁人,无论这些人出于什么动机,但一定都是对大燕不利的目的。而自己竟然成了他们成事的帮凶。 “李淳信,你以为你还有后悔的机会么,现在跟我们走还有活命的可能。”一名领头梁人叫道。 “后悔?”李淳信提紧缰绳,“成王败寇,何悔之有!倒是日后被后日提及,说我李淳信是个通敌卖国之人,那才是真正天大的笑话!驾!” 话毕,李淳信策马前冲杀向领头梁人,陈继云等一众人也紧跟其后。 周遭的梁人见状也都围了上来,领头梁人的脸上十分难看,在他们的计划中,纵使没有能拿下李宁昭,也能引诱走李淳信,可此时李淳信的反应却大大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你要想好后果!”领头梁人大叫。 而回应他的只有迎面而来的长剑。 “所有人!生擒李淳信,退出皇宫。”领头梁人抵住李淳信一剑,大声呵道。一瞬间,近处的梁人全部涌了过来,李淳信吹响了胸前的鸟哨,黑暗之中,数十道身影从各个阴暗处蹿出加入了战场。 这是李淳信手中最后的力量,他所训练的影密卫,只是自从天、地走后,影密卫便失去了两位最高战力。 骑在马上的李淳信自然成为了场间的焦点,梁人绝大多数的攻击都朝他而去,想要将他打下马去,好在陈继云紧跟,一柄朔风刀替李淳信挡下了大多数攻击。 “二皇子,怎么办!” 看着眼前彻底混乱的局势,陈继云只感觉一时没了方向,习惯性的向李淳信询问。 “怎么办...” 这个本该很简单的问题此时却让包括李淳信在内的所有人都感到迷茫,本来是自己做了逆乱之事,到现在却又是在为什么而战? 李淳信也不清楚,只是当得知身旁的竟然是梁人时,他近乎本能的挥刀相向。 这仿佛是刻在每一个燕人基因中的东西,燕人与梁人的仇,对于他们这些中洲之民来说远远大于大燕与月泽。 就在李淳信恍惚一瞬思考这个问题时,一名梁人士兵的大刀划破了他的小腿,骨肉的撕裂感让他瞬间回过神一刀砍下,结果了小兵的生命。 “李淳信,你还要纠缠下去,今日我们谁都走不了!” 这方操戈的消息很快传遍全场,战阵中,顾玉尘明显感到了五城兵马司士兵的骚乱,他不由得加快了推进的脚步,有了方才喊声的威慑,不少五城兵马司的士兵选择了跪地投降,五城兵马司将领的脸上难看到极致,他不明白自己在前面殊死拼杀,为什么后方自己人还在相残。 “校尉,校尉,后面说那些人是梁人!二皇子正在和梁人拼杀!” 这样的距离下,一直杀向将领的顾玉尘也听清了五城兵马司传令兵的喊声,不由得感到惊异。 难道李淳信并不知道和自己合作的是梁人么?看来现在这些士卒的慌乱也和后面的厮杀有关了...... 消息传到石阶之上,还在进攻的五城兵马司士卒看着身旁之人的眼色全都变了,不少人都向下望去,还有些人则是想放下武器投降。这些梁人也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随后,一场无差别的屠杀开始从这石阶之上蔓延开来... 当顾玉尘挥出一枪将五城兵马司的将领打倒在地时,总算是看清了眼前的情景,到处都在喊杀,到处都在流血,到处都在死人。 玄策军的汉子们也被眼前这一幕震惊,他们无法想象这样的场景竟然会发生在大燕的皇城之中,在这大燕权力的最中心。 混乱的广场前,顾玉尘在人群中看见了一处还在厮杀的地方,那里按理来说不会有属于自己一方的队伍,想来应该是李淳信的人。 “走,向那边去。” 尽管此时顾玉尘感觉自己的体力已经快要到达极限,可他知道此时还不是能够休息的时候。 随着玄甲营和鹰扬营的加入,这边的战局再也没有任何变数,在顾玉尘的指挥下,玄策军涌向了李淳信所在的位置,而薛离所带的禁军则是继续向石阶前进发。 不少五城兵马司的士卒都在四处逃散,而聚集起来的梁人士卒还在试图冲击大殿,毕竟这大殿之中的可是当今大燕天下最有权势的那,若是能杀了他...... 殿前的禁军侍卫已经不足两百号人,可是这些禁军侍卫此时就好像一道筑起的城墙不可逾越,前方的盾兵早已经悉数阵亡,现在的阵线仅仅是两道薄薄的枪阵。 眼见顾玉尘的玄策军追了过来,领头梁人不在和李淳信纠缠,虽然他们早已经做好了死去的准备,可自己不能死得这么没有意义。李淳信要找死,他可不奉陪。 可他终究是小看了此时这些大燕的汉子们,此时,陈继云也算是想通了,或许自己战死在抵挡梁人的战场上,日后史书上还会记上一笔自己的好,至少不会被人戳着脊梁骂做叛国贼。 一柄朔风刀挡在梁人的去路上,领头梁人双腿夹马向陈继云冲去,陈继云沉气凝神,朔风刀本就比普通横刀更长,前端更重利于挥砍,纵使当做斩马刀也不是不能。 梁人战马前冲的一刻,陈继云也向前冲去。 领头梁人侧身持刀斩向陈继云的头颅,就在即将接触的一刻,陈继云将朔风刀上挑划破了战马的下腹随后向另一侧闪步,反手一刀斩掉领头梁人的半边臂膀。 领头梁人被吃痛的战马甩下马背,左肩传来的疼痛感让他几乎昏死过去,而斩完这一刀的陈继云也被后方继续冲上来的骑马梁人用枪刺穿了腰腹,强大的冲击力将他带的后飞出去。 这一切都在顾玉尘的眼前发生,为了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他甚至没有再保持阵型,原本玄策军严整的军阵散了开来。 顾玉尘一马当先冲进了人群之中,承月枪的重量让他感到双臂发力已经有些困难,他将承月枪扔给身后的龙骧营士卒,抽出了腰间的雪纹刀。 他看清了此时已经跌下马的李淳信,在仅有数人的护卫下,李淳信被逼到宫墙之下,外围还有很多梁人不断围上来,龙骧营的汉子们实在是体力有些不支,身后的玄甲营士卒们在陈云、何贵的带领下越过龙骧营杀上了前来。 人群中,顾玉尘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人,在刚刚一刀砍死一个梁人士卒后还没回过劲儿来,又是一杆长枪从侧身袭来,所幸他快速快速转身,山文甲的护心镜将这一枪挡下。 胸口传来的巨力让顾玉尘感到一阵干呕之感,眩晕感直冲天灵。 “不好。”顾玉尘心中暗叹,在战场上哪怕片刻的疏忽都会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他近乎本能般的将雪纹刀在身前侧斩一刀,果不其然,这一刀斩在了又一次袭来的长枪枪杆之上。 削铁如泥的雪纹刀面对木杆枪时自然是一刀及断,顾玉尘顶着发黑的视线前冲一刀结果了拿着半截枪杆的梁人。 “将军,你怎么样?” 顾玉尘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是陈云。 “我没事,你们先去将二皇子救下。” 在陈云的搀扶下,顾玉尘摇了摇头尽力让自己保持清醒,玄甲营已经向前迎了上去,看着眼前战局已定,顾玉尘抬头看向昏暗的石阶之上。 石阶之上的混乱比之下方更甚,此时,在薛离和龙易的带领下,禁军士卒们组成阵列配合着上方的禁军不断蚕食着石阶上的五城兵马司士卒和梁人士兵。 由于天色昏暗,薛离下令要将已经上了石阶的所有人,哪怕是投降向下跑来的五城兵马司士卒也全部斩杀,谁知道这些梁人会混到哪里,造反本就是诛九族的大罪,就算全部杀了也不足可惜。 底层士兵的生命往往就是这样,你的命运早就不在你的手上,主官的每一个命令都决定着你的死活,主官造反,纵使你不知道,可只要你参加了,这样的罪责始终也逃不过。 墙角,所有的梁人已经被杀尽,李淳信在仅剩几个影密卫的保护下杵着佩剑倚靠在墙边。 第一百章 局终 大殿之下,厮杀还在不断持续,听着殿外不绝于耳的惨嚎声,李宁昭轻抚额头坐在龙椅之上,实际上对于今日的这场动乱他从未担心过禁军会抵挡不住。 顾玉尘带人围住了李淳信,李淳信身周的影密卫还想抵抗,却悉数被玄策军士兵拿兜网擒获。 顾玉尘抹了抹脸上的血走到李淳信身前,此时,他也不知道到底该用什么样的目光来面对这位二皇子殿下,只要陛下还未发话,他们便不能怎样。 “郑王殿下。” “怎么,顾将军这是来看我笑话来了?”李淳信缓缓举起自己的剑递向顾玉尘。 “顾将军,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看着李淳信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顾玉尘有些恼怒。 “您的生杀予夺是陛下的事,我只是有些好奇,郑王殿下为何会和这些人厮杀起来。”顾玉尘环伺着身周的死尸,有五城兵马司的,还有一些穿着各类民众衣饰的。 “他们是梁人,还需要什么理由么。” “梁人!”顾玉尘心中一惊。 “是啊,梁人,我也是才知道不久,呵呵,本王还真是可笑,跟着梁人一起攻破了我大燕的皇宫,唉,只可惜新军给了你,若是在陈继云手上,今日未尝不能成事。” 李淳信自暴自弃般瘫倒在地,地上冰凉的血水浸润了他的脊背。 此时,场间的清剿工作已经不需要顾玉尘来指挥,自然会有各校尉、旗长带着自己的队伍去追击逃走的人。顾玉尘看着躺在地上的李淳信,也还有交谈几句的兴趣。 “所以从一开始,你为了得到新军就开始针对我,甚至不惜让人去动我妹妹。” 顾玉尘蹲下身看着躺在地上双目无神的李淳信。 “我说,那日罗晋那些人不是我派的你信么,不过有一点你没说错,我就是想对付你,甚至动你妹妹,只可惜罗晋那个蠢货竟然自己先去了,若是听我安排哪里会发生这种事。” “咳咳咳咳。”顾玉尘一脚踹在李淳信的身侧,将李淳信踢得在地上转了两圈不住咳嗽。 “郑王说的话我自然信,这时候你没有撒谎的必要,不过我这人比较记仇,哪怕你有这个想法,为了我妹妹,这一脚你挨得不亏。” 顾玉尘起身拍拍手,呼,舒服了。 “来人,将郑王殿下扶起来,准备上殿。” 就在这时,一队兵卒从远处跑来,领头之人正是顾玉尘所见过的三皇子李淳胤。 “放开我二哥!你们这群反贼,你们要做什么!” “你怎么来了!滚回去!” 还不等李淳胤和自己说话,李淳信便向一头怒狼嘶吼道。 “二哥...”李淳胤被李淳信这么一吼顿时有些懵。 “看来此事三皇子也参与了。”顾玉尘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今晚的事情已经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五品将军能够左右的,他只能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既然如此,也请三皇子随我御前走一趟吧。” 顾玉尘一挥手,身侧的龙骧营士卒们将赶来的三皇子也包围住。 “顾玉尘,你到底想做什么,我要见父皇,你们到底把我父皇怎么了。” 三皇子身边的人都是些普通家丁,哪里见过眼前这等场景,纷纷被龙骧营的士卒扣下,三皇子也被押了起来。 顾玉尘看了看李淳信又转身看向李淳胤,“三皇子莫急,我自然是带你们去见陛下,与其问我们想要对陛下做什么,不如问问你和郑王殿下想要对皇上做什么。” 太和殿前,薛离和龙易已经领兵杀穿到殿前,石阶上此时除了禁军再无一个活人,禁军士卒们正在快速清理着石阶上堆积的尸体,此时的石阶上连一个可以供人站立的地方都没有。 殿内,陈道师扶着李淳安,和薛离、龙易走进殿内。 “父皇,叛贼已经悉数伏诛。” 李宁昭起身走到李淳安身前向下打量一番,在确信李淳安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后才松了一口气。 “好,做的不错。” 李宁昭转身准备走向殿外,薛离上前一把抓住了李宁昭。 “陛下,此时外面还很乱,有些叛贼穿的是我禁军的军服,臣...臣现在也没办法保证外面的叛贼已经被清扫的干干净净。” 李宁昭盯着薛离看了两眼,薛离颤了颤还是将手放了下来。 “这些人到底是穿着禁军的衣服,还是本来就是禁军里的人?薛将军,你是两朝老臣,有些话不用我说明,你自己知道该如何做。” 已经满头白发的薛离不禁颤了颤,这件事说大了可是足矣让他晚节不保,说小了...这件事情根本说不小。 “臣一定会彻查禁军里的问题!” 李宁昭走到太和殿前,远处的城内此时火锅四起,,宫里本该点灯的地方却是一片漆黑,浓烈的血腥气充斥着天地。 顾玉尘带人正压着李淳信和李淳胤走到台阶一半,顾玉尘抬头看见了刚刚走出殿前的李宁昭,见顾玉尘有一瞬迟钝,李淳信也随着顾玉尘的目光望了过去。 他明白顾玉尘再迟疑什么,“我就不上去了。” 李淳信说完,就这么跪在台阶之上。 “二哥,你这是做什么。”李淳胤此时还处在一个不知道到到底生了什么的状态。 “见了父皇你如实说便是,是二哥对不住你。” 夜空中,片片晶莹雪花开始飞舞。 顾玉尘带着李淳胤到了李宁昭面前,见着顾玉尘没事,一旁的李淳安总算是放下心来,当得知有大量军队去围堵玄策军时,他还真替顾玉尘捏了一把汗。 “老三,你怎么也来了。” 见着顾玉尘带着李淳胤来,李宁昭心中虽然已经有了猜测可他还是不愿意朝着这个方向去想。 “我和二哥都是来救父皇的,二哥说,二哥说...” 可是看到李宁昭身旁此时披甲染血的李淳安时,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其实他也并非愚钝之人,只不过是年纪还小容易轻信身边之人,此时他也大概猜到了方才李淳信说对不住自己是什么意思。 第一百零一章 身死 李淳胤呆傻地跪了下来,他哪里还不清楚现在发生了什么。 “父皇...” 李宁昭不再理会跪下的李淳胤,石阶之上,所有士卒此时已经将中间全部让开,看着石阶之下跪着的李淳信,李宁昭一时竟不知道想要说些什么。 沉默良久后,李宁昭转身缓缓向大殿中走去。 “父皇。” 李淳安此时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李宁昭,太和殿前此时安静极了,没有任何人发出响动。城内的混乱依旧在继续,冲天火光映照天际。 “罢了,我累了,既然是你监国,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处理。”一滴眼泪自李宁昭眼角滑落。 台阶上,跪在地上的李淳信见到李宁昭转身,自嘲般的笑了笑,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李淳信声嘶力竭地喊道:“皇上就没有什么想问臣的么!” 李宁昭的身影震了震,停下步伐侧身看了一眼石阶之下。 顾玉尘看清李宁昭的表情,这位慈爱的帝王此时心中是何种痛苦他想象不出,但那种萧索落寞却是在场众人都能感觉到的,仿佛此时周围的空气都要格外寒冷。 “呵呵,你不想问,我还不想说!”李淳信狰狞地爬起身来。 “纯信!不要闹了!”看着面色难看到极点的李宁昭,李淳安赶忙走到台阶前对李淳信道。 “闹?呵呵,哈哈哈哈,我今日带着数千人杀入皇宫,挑起这临安城大乱,做出这数典忘祖大逆不道之事,到了大哥嘴里就只是在闹?你还真是我的好大哥。 大哥,你知道是什么人帮我杀进宫的么,梁人,梁人!哈哈哈,大燕的皇子,帮助梁人杀入了自家皇宫,哈哈哈哈。” 场间,所有士兵都开始小声议论起来,窸窸窣窣之声不绝于耳。 事情闹到这一步李淳安知道恐怕此时不给这些士兵们一个交代是不行了,李宁昭让他处理这件事,可他到底要怎么做... 李淳安急速在脑内思考,习惯性地看了看顾玉尘,顾玉尘知道此时他的难处,叹了口气朗声道:“我亲眼所见,二皇子带五城兵马司叛逆之人与梁人交手,所以二皇子应当是被梁人蛊惑,得知真相幡然悔悟。” 李淳安感激地看了一眼顾玉尘,接着说道:“此事缘由交予刑狱司查明,城内梁人余孽尚未完全消灭,此时要务是清剿余孽,先将二皇子收监吧。” 李淳安话毕就有禁军士卒上前准备压下李淳信。 “收监?还是下不去手么,呵呵,成王败寇,做弟弟的自然不能让大哥为难!” 不等禁军士卒近身,李淳信双目紧盯着台上侧身的李宁昭,猛然从袖中抽出一柄匕首刺破了自己的咽喉。 “二皇子!” “二哥!” “淳信!” 一时间所有人都被眼前一幕震惊,李宁昭喷出了一口血,恍惚地向后倒去。 “陛下!”顾玉尘一个健步上前将李宁昭扶住,李宁昭就这么瘫软在顾玉尘的身上。 “快去人找御医,快去!” 太和殿前,场面混乱到了极致,一面是自杀的皇子,一面是吐血的皇帝,所有人都开始忙乱了起来。 李淳安扑到李宁昭身前,又无奈地转头看向台阶之下,“父皇,父皇你没事吧?父皇...你们,你们快去人救二皇子,快去,快去啊!小三你先下去看你二哥。” 李淳安的语气已经夹杂上了一丝哭腔,尽管他知道此时自己不该哭。 “太子别急,别急,玄策军里有军医,我即刻去找军医。”顾玉尘将李宁昭缓缓放在李淳安怀中起身。 “好,不急,不急,快,玉尘你快去找军医,一定要把我父皇和二弟救下。” 台阶下,李淳信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不断流逝,手脚逐渐变得冰冷,在他倒下的那一刻,好像也看见了那个男人的身躯倒下,一抹苦笑浮在嘴角,“父皇,你们,都心太软...古来帝王,哪有,哪有你们这样的......一切都结束了罢?留下这么个烂摊子......” 顾玉尘就站在李淳信的身旁,三皇子李淳胤紧紧地捂住李淳信出血的脖颈,等到军医官赶来查看后,军医官摇了摇头,“这一刀直接切断了血脉,出血太多,已经是没得救了。” 太和殿的龙椅之上,众人将李宁昭抬到龙椅之上,军医官以最快的速度冲上大殿查看李宁昭的情况。 “我父皇怎么样了?”军医官刚把完脉,李淳安就迫不及待的询问道。 “回太子,皇上...皇上气息微弱,气若游丝,体内脉象紊乱,是气急攻心之证,再加上皇上平日里恐怕身体便不好,所以...不过在下是治外伤的医官,这些内调之事恐怕在下也说的不准,还得等太医大人定夺。” 李淳安一屁股坐到龙椅之前,顾玉尘也在这时走进大殿,李淳安仿佛抓住了希望的稻草看向顾玉尘。 “玉尘,我二弟他...” 顾玉尘无言摇了摇头,李淳安眼角渐渐有些湿润。 “太医还没到么?” 旁侧,龙易开口回道:“大将军已经亲自去太医署催了。” 李淳安抹了一把脸,吸了吸,迅速调整好状态,他知道此时自己不能停下来。 “龙易将军,这城里禁军比玄策军熟悉得多,还劳烦你带人在城中清剿反贼余孽,不能再让他们在城里肆虐下去了,再派人到敬水司看看,让他们迅速扑灭城中大火。” “龙易领命。” 抱拳行礼后,龙易带人退出了大殿,此时殿内除了侍卫和医官便只有顾玉尘和李淳安。 李淳安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退出去,只留下了顾玉尘。 顾玉尘感觉的到李淳安的悲痛,主动上前拍了拍李淳安的肩膀。 “放心,陛下会没事的。” 李淳安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情绪,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哪里会没事,本来父皇的身体就不好,二弟他,他...他太执拗了,你说要是我当时就把太子位置给他,凭他的才能也一定会管好大燕江山......” 第一百零二章 护身符 清剿剩余余孽的事不用顾玉尘操心,有龙易领着禁军去办,此时城里的动乱还没有结束,宫里他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安排好玄策军帮忙暂且戍卫皇宫后,顾玉尘带了一旗龙骧骑和五骑虎威骑赶往了书院。 此时白日里那些大人们此时还奉着李淳安的命令在书院中等候消息呢,顾玉尘也是奉了李淳安的命令此时前来书院请这些大人们进宫,毕竟发生这么大的事,正值年关城里又缺少主事的官员,此时正是用人之际。 “先生,顾将军来了。” 此时的书院比起以往安静了许多,许多平日烛光不歇的院落此时都暗了下去,唯有待客堂此时还亮着烛光。 顾玉尘跟着门口的书院弟子进了待客堂,沿途他见到不少书院弟子都是束起袖口手持长剑在院内巡逻。 大燕的读书人除了读书,剑术也是必修的功课。 “顾将军来了。” “顾将军,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顾将军,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顾玉尘刚一进入大堂,不少大人们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 顾玉尘拱了拱手,“诸位大人放心,城里的局势基本已经控制住了,具体怎么回事在下尚不好告知,我此来是奉太子之命护送各位大人进宫,太子知道诸位大人会担心家眷,特地命我派人先护送各位大人回府,随后再与家眷一同进宫。” 诸位大人面面相觑,不过既然是李淳安的命令,他们自然会遵照。 在安排好虎威骑护送各位大人后,顾玉尘返回待客堂面见正在一旁饮茶发呆的宁知闲,宁知闲好似知道顾玉尘会回来,并未起身离开。 “宁先生。” “嗯,现在城里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书院弟子已经在书院附近斩杀许多当街作乱的恶徒了。” “这些恶徒恐怕都是梁人安排或是鼓动的,这次的事情恐怕远没有结束,梁人鼓动二皇子起兵攻进了皇宫,起初二皇子恐怕并不知晓,只是后面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二皇子知道了身边的是梁人后和梁人厮杀了起来。” 宁知闲听着顾玉尘的讲述渐渐皱起眉头,“梁人?我听回来的学生说这里面有好些人都是以前在临安城里见过的,如果这些人是梁人...到底是什么人的手笔。好在二皇子没有一条道走到黑。” “是,只不过太和殿前二皇子自刎当场,陛下怒急攻心也一口血喷了出来,此时还在昏迷......” 对于李宁昭,顾玉尘还是十分敬重的,所以此时提到李宁昭时顾玉尘也不由得心生担忧。 “这个打击恐怕对陛下来说难以承受,恐怕到最后皇上也没有想将二皇子置于死地,可...唉,皇上身体本就不好,好在此时正值正月,天地间寒气未消,有利于稳定皇上的伤势,这样,书院没什么大事不需要我主持局面,我与你进宫一趟。” 顾玉尘点头,“那我差人先送先生进宫,我还要去趟醉盈楼。” “醉盈楼?”宁知闲奇怪地看了顾玉尘一眼,顾玉尘知道可能是宁知闲想岔了,连忙解释道:“啊,不是宁先生想的那样,我和太子与更是先生有些来往,今天白天我回大营时让宁清先去醉盈楼避一避,此刻就是准备接她一起进宫,毕竟一直在外面我也不放心。” 宁知闲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想的哪样?只是好奇你怎么和公孙先生搭上关系的,那位公孙先生可是神秘的很,连我也只是和她有过数面之交。好了,我的建议是暂时就不要带你妹妹进宫了,这城里的叛乱还动不了醉盈楼,此时宫里不一定就要比醉盈楼清净,你要实在担心就去看看好了。” 顾玉尘挠了挠头,他也知道,凭公孙先生的实力肯定能保醉盈楼无虞,不过他现在还是要将顾宁清接进宫,不为别的,只因为他来时一直为李宁昭调养身体的太医说,这次李宁昭的身体恐怕是真的很难在调养了,他想让顾宁清进宫陪陪这位慈爱的帝王。 实际上顾玉尘知道,李宁昭一直以来对他的态度都超乎一般君臣,或许是念着父亲的情谊,或许是自己从小在侯府和宫里长大,总之不管什么原因,这位帝王对自己和妹妹的态度都是近乎一种家中长辈的姿态。 自古帝王无情家,可顾玉尘却并未在李宁昭和李淳安的身上体会到这句话,相反对他而言李宁昭与李淳安便是如父如兄。 “谢先生提点,不过此事我还有其他考量,就先不打扰先生了,我们宫里见。” “好。” 宁知闲起身和顾玉尘一同向外走去,就在这时,远处,夜色之中一个身影向这边跑来,离得近了,正是宁秋濯。 宁秋濯气喘吁吁的跑到宁知闲和顾玉尘眼前,“父亲,顾将军,请等一等。” “怎么了,不是让你在竹林好好待着,怎么出来了。” 宁知闲嘴里说着责怪的话,语气却全身溺爱与担心。 “顾将军这是要走了么?” “嗯。”顾玉尘点点头。 宁秋濯从袖口缓缓拿出什么。 “果然,我听阿楠和小黎说顾将军来后那些大人都被送走了,城里出了大事肯定顾将军也不会有空闲,这是上次去太玄观求得护身灵符,顾将军就收下吧,我帮不上什么忙,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宁秋濯低下头去,双手将自己的护身符递上,顾玉尘呆愣愣的习惯性挠了挠头,瞅瞅宁知闲,又看看宁秋濯。 “咳咳,谢过宁姑娘,这道护身符还是留给宁先生吧,宁先生此时也要进宫,外面此时还是有些乱,宁先生也要保重才是,我有这身铁甲便能无恙。” 说罢,顾玉尘还拍了拍自己的护心镜。 “给你的你就拿着,秋濯有的我能没有么。” 宁知闲撇了撇嘴朝门外走去,边走边说道:“再怎么说我也是当年文武状元,就这些小贼还想伤了我?年轻人还是自己保重吧。” 第一百零三章 情字何起 顾玉尘颤抖着手接过宁秋濯递来的护身符,却是不敢看宁秋濯一眼。“谢过宁姑娘。” 感受到香囊上传来的抖动,宁秋濯微微仰头偷偷打量顾玉尘。 “顾将军,你,还好吗?” “啊。”顾玉尘反应过来,不过依旧不敢看宁秋濯的脸。 “无事,只是有些乏了,这城里还是不安宁,宁小姐暂时不要外出,我这一身血腥也便不久留了,告辞。” “好,顾将军保重。” 两人相互一礼,顾玉尘落荒而逃般出了书院。他大抵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只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情绪。一时间顾玉尘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宁秋濯。 少年人的情丝,不知起于何处,亦不知去往何方。 宁知闲身为过来人哪里瞧不出宁秋濯的心思,只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跟宁秋濯开口,从最开始宁秋濯对《江山赋》的着迷,诗会上他亲眼所见自己这个平日里温文娴静的女儿却笑颜如花,看顾玉尘的眼神中满是崇拜与笑意。 看着宁秋濯的神情,宁知闲不由得回想起当年自己和宁秋濯母亲的相遇...... 顾玉尘固然优秀,可他终究是大燕的将军,沙场之人,宁知闲的心中其实并不想让宁秋濯和顾玉尘走的近了,两情之人生离死别的事,他不想让宁秋濯再经历一次。 书院正门前,顾玉尘调了三十龙骧骑跟宁知闲一同进宫,自己则带了二十骑赶往醉盈楼。 城中依旧还有不少地方时不时传来喊杀声,百姓们都紧闭房门躲在家中,京畿之地的戍卫除了三万禁军和玄策军,剩下的便是驻扎在临安二百里以外的宁州州军。 禁军专门负责守卫临安城的安全,而宁州军则是宁州的战备军,与凉州州军不同的是,宁州军只有一万两千五百人的编制,大燕虽然号称兵甲百万,可大多数军队都在边境上,而能够长期战备的也不过三十万之数, 毕竟大燕只有当年大周不足二分之一的国土,却拥有着大周近乎鼎盛时的军力。 三万禁军此时已经完全控制了临安十二门与皇宫五门,现在还有将近一万的禁军在城里清剿那些作恶之徒。五城兵马司有将近五千的兵马跟着李淳信作乱,还是可见李淳信的影响力。 动乱开始,五城兵马司总指挥使曹参便发觉了不对,但正值年关,半数五城兵马司的士卒都安排了轮休,可用将领更是少之又少,曹参反应过来后带着营里仅有了两千多号人马在城中与作乱的梁人和一些趁机打砸抢掠的城中地痞作战。 若不是还有曹参领着这为数不多的士卒在城中全力作战,恐怕此刻城里的惨象远不止如此。 顾玉尘赶到醉盈楼时已经是后半夜,也正是这次动乱,恐怕日后临安城的人们要大改对醉盈楼的印象。 谁说女子不如男,动乱开始后,公孙先生不再命令醉盈楼的剑侍们隐藏,数百女子剑客震慑一方,醉盈楼所在的这一片坊市之中,无一个作乱之人可以活着离开。 飒飒江湖客,恐怕日后临安的江湖,这些出尘的女子剑客要挥三分笔墨。 让顾玉尘意外的是顾宁清此时还未休息,而是守在了一间屋子中,李颜卿将下午发生的事尽数讲给顾玉尘,此时,沈墨行、曹虎和那些小孩儿,游侠们都在醉盈楼休息。 “沈墨行伤的很重,他和另一个男子两人竟是挡住了百十号人,还将对方大半都斩杀了。”李颜卿感慨的说道。 这样的战力放眼整个江湖也是可以算作一流的高手,就是放眼青城山剑宗像沈墨行这般年纪的弟子也不会再有一人能比他强。 最关键的是,这等人竟只是出身市井,甚至前一天还只是个医馆的编外跑腿伙计,为了生计还要天天想着花样的来给这些小女孩讲故事,当然,也不排除他单纯只是想来给她们讲故事。 顾玉尘有些愧疚的向屋里望了望,上次沈墨行为了救顾宁清身负重伤,顾玉尘还答应要给沈墨行办一场筵席,可是一直被一些琐事缠身渐渐的也就把这事搁置了。 顾玉尘轻叹一声,“墨行是个好孩子,两次负伤,一次是为了宁清,一次又是为了这些孩子。” “是啊,我倒是大概领悟了他师父的意思,红尘剑心,其实我一直在想我为什么练剑,我父母出身剑宗,自幼身旁的人都说我有学剑的天赋,渐渐的我便也跟着学剑。 可我一直没有想过我为什么学剑,对于沈墨行来说,或许就是街巷间的这些牵挂,或许就是师父的嘱托,或许就只是为了生活,为了这些他能一直精进,心思澄澈,赤子心性,他师父应当是个很了不起的人,或许他能比我在剑道上走的很远。” 相比于李颜卿的感悟,顾玉尘现在只担心沈墨行伤势的情况,不过他也不是医士,在这种事上帮不上一点忙。 “颜卿兄,我能求你个事儿不。”顾玉尘忽然话锋一转,李颜卿微微一愣,“什么事?” “待会儿你和我一同进宫,不知道这些梁人在临安城里到底还有多少余孽,淳安他虽然有些身手,可你我都清楚也不过是比寻常人略强,我想让你跟着淳安一阵,护他周全。” 李颜卿点点头,没有什么犹豫,“可以,反正我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公孙先生那一封信师父直接撵我下山游历,根本没限时间,反正当下无事,我等会儿随你进宫。” 说定后,顾玉尘轻声走进房间中,拍了拍趴在桌子上小憩的顾宁清。 顾宁清眨巴眨巴眼睛,看清楚是顾玉尘后当即精神起来。 “哥!” 顾玉尘一身血的样子她早已见过,不过此时顾玉尘还能这么出现在她的眼前就说明他应该没受伤,所以顾宁清并不显得惊慌,也没有询问顾玉尘的情况。 “外面怎么样了,到底是什么人在城里杀人,今天外面死了好多好多人你知不知道。” 说话间,顾宁清的眼泪不由地从眼角滑落。 第一百零四章 聚阳针 “好了好了,没事了,那些作恶之人一定会被清算,你放心,墨行会没事的,颜卿兄和我说了,但凡练内家之人体内都有一股气,气不散则人不死,墨行他功力深厚,自然会没事的。” “嗯。” 顾玉尘拍着顾宁清的背安慰着,“等下你与我一同进宫,进宫一趟你再回来照顾墨行。” 顾宁清泪眼朦胧地看向顾玉尘的脸,“进宫?宫里发生什么事了么?” 顾玉尘压低声音道:“陛下他,身体不太好,我带你去见见陛下。” “陛下他怎么样了?”顾宁清关切地问道。 “走,等会儿路上说。” 李宁昭昏迷后,禁军在宫内开始做全面排查,整个太和殿周围全部安排上了绝对可信之人。在确定情况基本可控后,李淳安还是命人去后宫将叶莹请了过来。 李宁昭的情况不是很好,主治太医到了太和殿后甚至都没敢再让人搬动李宁昭,而是命人赶快在大殿上搭起了临时的龙床。 此时外边的气温太低,正月天里还飘着雪花,若此时再将李宁昭抬出去走一遭恐怕就真要了李宁昭的命了。 洁白的雪花不断覆盖着地上的鲜血,最底层的血迹已经看不太清,血腥的空气中多出一股清冷,顾玉尘领着顾宁清进宫已经是卯时,再有两天便是十五灯节,皇城不少地方都已经开始了装扮,花灯映照着宫里的慌乱,气氛显得有些压抑。 一天的厮杀下来,尽管还远远没有到达顾玉尘体力的极限,可他依旧感觉到了一阵倦意袭来。 顾宁清紧紧抓住顾玉尘的胳膊,宫门口的血迹是怎么也掩盖不了的,弥漫在清冷空气中的血腥味还在述说着之前的厮杀,看着还在不断清理尸体的禁军士兵们,顾宁清心里此时也是不由得担心起顾玉尘。 虽说在凉州的这几年她已经习惯了顾玉尘时不时身上带些伤回来,也见过一些士兵战死沙场,家人哀痛的场景,可那时在她的眼中,顾玉尘就好像无敌战神一般的存在,事实上顾玉尘也一直在她面前尽力营造着这种形象,为的就是不让她担心。 可今天在巷子中的事让她意识到了,就算是再厉害的人也是肉体凡躯,看着那些游侠们跪在那名名叫高应的游侠身侧痛哭流涕时,看着沈墨行满身伤痕累累时,她的心中也在不断触动。 顾玉尘感受到了顾宁清的紧张,也下意识地握紧了顾宁清的小手。 “别怕,那些作乱之人已经都被歼灭了,不要去看那些尸体。” 顾宁清乖巧地点点头。 太和殿前,李淳安和宁知闲看着顾玉尘三人前来,李淳安很意外顾玉尘竟然将顾宁清带进宫里来了,不过仅是一念过后他便也想到了顾玉尘的思虑。 “玉尘,城里情况还好么,你这一路上可还遇到什么叛逆?” 李淳安此时最担心的除了李宁昭的身体之外还有就是城内民众的安危。 “放心,龙易将军已经领人出去了,我这一路上也没有遇到任何危险,想必很快便会有消息递上来。” 京城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其他官员也在家待不住,特别是沈云翰这一批兵部官员,在禁军夺回正阳门后兵部凡是在京的官员全部都到了兵部待命,此时城里的一应军务已经由兵部开始统筹调动。 顾玉尘的眼神朝太和殿内瞟了瞟,轻声问道:“陛下他怎么样了?” “情况不是很好。”李淳安轻叹口气,看了一眼宁知闲,宁知闲接着解释道:“太医的判断没有错漏,按照正统医书来说陛下的情况已经是气若游丝,随时可能殡天,就算我以偏门聚阳针法强行催动陛下体内气血流通,可这毕竟不是什么鬼神志怪中的神仙术法,也只能让陛下在多几日光阴。” 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顾宁清的眼中划出一抹泪痕,就在这时,殿内传来了一道惊喜的声音,“陛下醒了,陛下醒了,快请宁先生进来。” 说话的正是皇后叶莹。 屋外,几人相视一眼,赶忙一起进了大殿之内。 宁知闲此时也顾不上什么礼仪,直接无视了叶莹的存在,上前拉起李宁昭的手开始把脉。 “宁先生,怎么还把你惊来了。”李宁昭虚弱的声音缓缓响起。 “别说话,我先给你诊脉。”宁知闲微微凝眉,“劳烦皇后和太子还有顾将军,所有人都暂且先退出大殿吧。” 李淳安点头,带着所有医官侍卫全部退到了殿外。 “宁先生,怎么了。”李宁昭吃力地侧过头看向宁知闲。 “接下来我与你说的话你要先有个心理准备。”此时的宁知闲与李宁昭之间就像是陈年的旧友一般,没有君臣之礼,只有最坦然的交谈。 “哈哈,我身体的情况我知道,宁先生说罢,我这副身躯还有多少时日可活?半年?还是三月?” 看着宁知闲并不回话,李宁昭又试探性地问道:“一月?” 宁知闲点点头,“短则数天,长则也不过一月。你体内炎症已经到了无药可医的地步,当年那杯烈性毒药对你的身体伤害太大,这些年虽然一直在调养你的身体,可这炎症怎么也消解不了,对你的损伤太大了。 此番你又气急攻心,气血凝滞,若不是我以聚阳针法强行化开你的气血,恐怕你三日都不一定挺得过去。只是这法子早先便与你讲过是吊命的法子。” 宁知闲的叙述十分平静,只是这平静下的波澜又怎是一般人能理解,他此时也是不想让李宁昭再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 “当年对你动手的和今日的是一批人?” 宁知闲漫不经心地问道。 “不知道,不过恐怕应该也只有这样的组织有能力做到这件事了,不知今日之后他们在临安还有多少残留。当年开国时很乱,尽管京城这一片已经经过一次护碟的审查,可先生也知道,当年大周灭国时的护碟要伪造起来也很容易。” 「考完试啦,明天恢复更新,下月上架爆更」 第一百零五章 帝王心 大殿内再次陷入良久沉默,过了半晌,李宁昭感觉自己的精力有所恢复,索性坐起了身。 “宁先生,让他们都进来吧。” 宁知闲没有第一时间出去,而是盯着李宁昭看了一小会儿,缓声说道:“顾玉尘?” 李宁昭笑笑,“都进来。” 宁知闲依旧没有动身,他知道顾玉尘和李淳安关系很好,可这样的关系到底能否长久。 李宁昭见宁知闲还不动身,只能无奈笑着摇了摇头,“宁先生,你放心,我与你是何交情,玉尘和淳安只会比你我更好,他俩那是从小的情谊,再加上玉尘这孩子小时候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毅峰死后也是我没能看护好定安侯府......” 宁知闲并不为李宁昭的言语所动,而是冷静说道:“可我是一介闲散人,顾将军手上可是有你亲手所给的兵权,顾将军的事情我知道些,你怎么就确定在凉州这几年他能一如既往?” 面对着宁知闲的发问,李宁昭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毕竟身为帝王,他对顾玉尘的信任在外人看来是几乎毫无道理的,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到底为何如此。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让玉尘回京不单是我的选择,也是淳安的选择。” 宁知闲叹口气,“我只是担心陛下和太子对顾将军的偏爱会让他忘记了本来的身份,毕竟君臣有别。” 李宁昭闻言刚想说话,可是还是忍不住一阵咳嗽,“宁先生你跟我讲君臣,哈哈,那你可曾守过为臣的本分,当年就差我跪下求你进宫做官了。” 宁知闲摆了摆手,“这不一样。” “这很一样。”李宁昭收起笑意,“先生,这自天启皇帝统一天下以来已经历经多少朝代了,所谓天家,不过是统治者给自己套上的一层统御民众的光环罢了。 天家也是人,皇上也是人。什么人能当皇上,那是要能让天下万民安居乐业,守得一国平安的人,而不是什么上天降下的神人。 我大燕开国以来就有祖训,要亲民近民,听天下民意,为君者既在其位,便也要做好相应的担当。正如我与毅峰亲如兄弟,与先生以挚友相交,这是我作为一个人的需求,我从来不喜欢与大臣们的距离感,这样的感觉长常让我很孤独,感受不到百姓之间的诸多喜怒哀乐,我不愿做什么天上人。 淳安这孩子和我很像,也有一颗仁爱之心,我相信他看人的眼光,也相信玉尘的人品。好了,先生,我时间不多了,就不要为了这些事再在这里进行口舌之争了,就算是我作为君王最后的诏令吧。” 宁知闲不再说话,他明白李宁昭的意思,他也由衷地希望顾玉尘能不辜负李宁昭的这份期盼。 宁知闲将顾玉尘、李淳安一众人都叫进了大殿,李宁昭已经调整好坐姿,披着被子坐了起来。 皇后叶莹快速上前握住李宁昭的手坐在李宁昭身边,李宁昭深情的看着叶莹的眼睛,一切不舍与无奈尽在不言中。 “父皇,您还是躺下吧。” 李淳安站在李宁昭的身前,不知道此时该干些什么好。 “无事,本来身子就这样了,躺下坐着都没有什么区别。” 李宁昭开门见山道:“我身体的情况你们都知道了吧。” 皇后叶莹低下了头,顾玉尘则是和顾宁清对视一眼。 “你准备怎么处置老三?” 李宁昭见众人表现已经知道了答案,随即话锋一转。 李淳安知道李宁昭这是在问自己,“三弟此刻被我安排在了东宫中,具体如何还请父皇发落。” “我不是让你处理这件事么,唉,我身子都这样了,要是再让老三给我气一下保不齐我直接就一命呜呼了。” 李淳安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唉,罢了,差人去将那逆子叫来,你二弟都知道不让你难做,更何况是我这个做父亲的。” “父皇...”李淳安抬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放心,我还想在多陪你母亲些日子,不至于把自己气死,都找些东西坐着吧,别都站着。” 李宁昭随意指了指,只是这太和殿乃是议事的地方,哪里有什么可以坐的东西,李宁昭随即指了指御案道:“玉尘,你去那,御案下面有些废弃的奏折,都是些问安折子,你搬过来给大家做。” “是。” 顾玉尘走到御案后面,果然发现地下堆着厚厚一摞折子,上面的名录大多都是什么什么地方官员的问安贴。 殿外的天光已经逐渐放亮,此时顾玉尘也不再顾及什么礼仪,在安排好宁知闲和顾宁清后自己直接一屁股做到了地下。 “哎,地下凉,找个东西垫着。” 李宁昭边咳嗽边说着。顾玉尘疲倦的笑了笑,“陛下,我这身子骨硬朗着呢,您不是还给我讲过和我父亲当年爬冰卧雪的事吗,您放心这点寒气影响不了我,就是这身盔甲实在太重了,穿了这么久还真有些受不了,我坐下歇歇。” 李宁昭会心一笑,看着坐在地上的顾玉尘又仿佛看到了当年军中的自己。 大约一刻半钟的时间,几个内官领着李淳胤来到太和殿,进殿之后,李淳胤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只是跪在了李宁昭的面前。 方才顾玉尘便询问过自己要不要回避,李宁昭则让他一直呆在殿中。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李淳胤身上。 过了片刻,还是李宁昭率先开口,“没有什么想解释的?” 地上,李淳胤缓缓抬起头,略带哭腔道:“只要父皇无事便好,是儿臣一时昏了头,没有细细察觉二哥说的话是真是假。若是没有我的人隐瞒消息二哥的人也没这么快能进宫,淳胤甘愿接受任何惩罚。” 李宁昭长出一口气,看着地上他这个最小的儿子,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处罚他为好。 顾玉尘也看出了李宁昭的难处,这样的事无论是李宁昭还是李淳安都十分为难。 第一百零六章 传位 “陛下,臣有个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宁昭略微诧异看了一眼顾玉尘,随后点点头,“但说无妨。” 顾玉尘略微打量跪在地上的李淳胤,继续说道:“三皇子已经知道错处,然此事并非是三皇子谋划,三皇子初心也是为了陛下,只不过受人误导,且此事牵涉实在太广,后续处理起来定是风波不歇,为了皇室稳固所以臣以为此时不应再重罚三皇子。” 顾玉尘的话算是给李宁昭和李淳安都找一个台阶下,顾玉尘清楚两人都并不想将李淳胤如何,只是如今形势在此他们也不得不有所反应。 “宁先生,你以为呢?”李宁昭转头问向宁知闲,宁知闲点头默许。 “既如此,让我想想。”李宁昭闭目片刻,“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即日起就罚你以有罪之身到幽州军中去做个旗长罢,若是日后能立下战功,在酌情考虑恢复你的身份。切记,非有诏而不得回京。” 李宁昭的决定没有超出顾玉尘的预料,投入军中历练的确是大燕皇室的传统。 地上,听到李宁昭决定的李淳胤颤抖着身子缓缓直起身子再拜,一抹泪花已经从眼角流出,“儿臣谢父皇恩典。” “罢了,去吧,今日便出发。” 李宁昭捂着嘴咳嗽几声,目光落在了李淳安的身上。 “还有最后一件事,不让宁先生和顾将军回避也是为了做个见证。”李宁昭伸手将李淳安的手握在手中。 “我的时日无多了,身子又这样,国不可一日无君,本来我还想再帮你们多撑个一年半载咳咳,可眼下,唉,城里的乱局还要有人收拾,这是父皇欠你的,给你留下这么大个烂摊子。” 李淳安的眼角逐渐红润,他已经知道李宁昭想要干什么了。 “我会即刻召集左右丞相六部官员商量传位的事儿,宁先生,当年我允你返家时你当年答应过我的,我可以向你提一个要求,除了进宫做官,那么我不求先生做官,只求先生能暂且留在淳安身边做个谋士,帮他收拾这残局可好。” 李宁昭的声音已经有些虚弱,宁知闲看着李宁昭的样子实在心有不忍,轻叹口气点了点头。 “玉尘,其实这次你也明白,就算没有玄策军,禁军也能稳住临安城中的局势,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我曾给你说过,玄策军的再立绝不仅仅是守内,而是御外。 我将这么一支军队交给你就是想让你再现当年定安侯府的风采,日后你定要替我,替淳安,替大燕百姓守护好这片土地。” 此时的李宁昭颇有一众英雄暮年之感,这么一位不过壮年的帝王却是如此苍凉,顾玉尘一时间也被这种情绪所染,重重点头。 “陛下放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守护好我大燕江山,为我大燕开疆扩土。” “其他的事等我召开完这次朝会之后自然有人去想去做,罢了,你们先去看看文武百官吧。”李宁昭的目光最后留在了皇后叶莹的身上,“等待会儿朝会后,后面的时日我就陪着你,什么也不干了。” 李宁昭的情况叶莹早已知晓,可是真到这一天快要到来,她还是压抑不住内心的悲怆。叶莹只是把自己尽量的靠近李宁昭的怀中。 顾玉尘一众人来到殿外,此时,天色已经放量,凡是在京的文武百官此时都赶到了太和殿前跪在石阶之上。 顾玉尘远眺城内,依旧有些地方有黑烟在飘荡,整个临安城充斥着一种不真实的衰败。 太和殿前的石阶上依旧能看到留下的血痕,大臣们战战兢兢地跪在石阶之上,从两相开始,无一人敢大声出气。昨夜的动乱动静实在太大,这样的事情如何向天下交代? 这些大臣唯恐自己自己成了那个替罪羊,甚至到现在几乎所有的大臣都还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大燕虽然名义上有两相,可实际上只设了右相张怀民,也便是百姓口中的张相。张相今年已经是七十的高龄,除非有非常重要的政务,不然一般朝会他可不到场。 实际上人们都在猜测李宁昭的用意,自上一任左丞相死后便再也没有立新相,而是六部有政务直接上奏李宁昭。 消息直达御前,这也是直接导致了李宁昭常年劳碌的原因,凡是大小政务李宁昭事必躬亲。这么做虽然能让李宁昭对于大燕的掌控更牢固,可也损害了他的身体。 张相磕磕绊绊在沈云翰的搀扶下起身,小心翼翼地询问着刚出来的李淳安,“老臣见过太子,太子啊,皇上他怎么样。” 张相眨巴着眼睛,缺了牙的嘴一张一合,颇有些急切的神态。 “啊,张相,父皇已经醒了,想必待会儿就会召诸位进殿,张相还请稍加等待。” “好好。”张相痴痴地点点头,又看了看沈云翰,不再说话。 不过多时,皇后叶莹打开了太和殿的正门,朝着李淳安点了点头。 李淳安清了清嗓子,亲自做了一回仪官,“百官上朝!” 在张相的带领下,百官鱼贯而入,此时的大殿上早先搭好的床已经移走,李宁昭又坐到了冰冷的龙椅之上。 在百官朝拜之后,李宁昭一直坐着不说话,还是张相忍不住率先开口道:“皇上,臣有罪。” “哦,有什么罪?”李宁昭挑挑眉。 “让这些叛逆之贼攻入皇城,是我等做臣子的失职,让皇上受惊了。” 李宁昭轻蔑一笑,摆摆手,“难道朕还指望着张相去提刀杀贼么?你们是有罪,可到现在还不知道罪在何处。” 听着李宁昭这么说张相连忙跪了下去。 “回禀陛下,昨夜之事老臣实在不知道更多的消息,是老臣失职了。” “失职的不止你一个,朕要真查下去不知道要掉多少脑袋,好了,朕不想听你们废话,朕现在宣布两件事情,其一,即日起由太子全权摄政,朕不再理国,其二,即刻准备太子登基大典,无须再议。” 第一百零七章 善后 “其余事情交由太子处理。” 李宁昭在宣布完两件事后便站起身走出了大殿,只留下面面相觑的大臣们。 城里的事自然需要有人主持全局,而这个人选自然落在了李淳安的头上,这准确的来说是明令他亲政后的第一件大事。 李淳安当即安排各部开始展开统计和救助的事宜,兵部和刑部还有刑狱司一同排查城内剩余的奸细情况,玄策军则返回驻地整备,暂时所有城防交由禁军值守。 不过玄策军能返回驻地,李淳安可不会这么放顾玉尘闲着。 由于要处理政务,李淳安此时不可能再像之前一样天天外出了,李淳信要如何葬,城内的受灾情况要如何补救,如何安定民心,这一系列的问题还等着他去解决,甚至还有兵部年前呈奏的凉州边防调动事项。 为了让顾玉尘更加合乎情理地参与政事,李淳安以顾玉尘护驾有功为由,擢升为从四品宁朔将军,挂职兵部侍郎,正四品衔。所谓挂职并不会改变现有兵部侍郎的职位,而是再设一席,只是没有实质的职权,不掌事。 不过这到底有没有实权的事,自然还是有待商榷。 皇城失守,本就是禁军的责任,所以此事没有过多问责薛离薛离已是谢天谢地,自然不敢恩求什么。 至于龙易,自身只是禁军六大营其中的一营统领,官职正五品,在他之上除了薛离还有三大统领,而招募官员和士兵则是由吏部和兵部来考核,所以这件事情的责任还不用他去背。 李淳安以龙易骁勇善战退敌有功为名,擢升为正四品将军衔,职位依旧不变,只是这样一来三大统领才正四品的衔,龙易倒是和他们平起平坐了。 实际上大燕朝正三品以上的武将极少,目前一品武将还都是虚设,要说有实权的官职最大也就是薛离的正二品禁军大将军衔,顾玉尘和龙易的正四品将军衔已经是极高了,要知道杨宁一个掌管凉州前军的前军将军干了二十多年也才正四品。 此刻,顾宁清被送回了醉盈楼,顾玉尘和沈云翰就坐在兵部的正厅之中。 “太子的意思是要重新核查京城内所有人的三代祖籍,特别是兵部和吏部的官员,先要自查,然后再由户部审查。”沈云翰揪着胡须面色凝重。 “是,昨日之事对大燕来说绝对是天大的笑柄,临安城之中竟然有着这么多反贼,简直是匪夷所思。”顾玉尘看着桌面上的奏报,正是关于水云卫昨日的行动,盖青特意让人誊写了一份送到顾玉尘手中,毕竟前面那些事顾玉尘一直在参与。 此时这些事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回报给顾玉尘也合情合理。 “核查官员倒还容易些,只是这核查整个临安城的百姓,这事恐怕难啊。如果算上外城,临安城占地都有十五万亩,接近一百八十万人口,户部才有百十来号人,多半是要从军中抽人,禁军内部已经出问题了,所以这事儿大概率是你玄策军接手,只是,你就能确保你的玄策军完全没问题么?” 沈云翰的问题十分尖锐,但也十分现实,除了顾玉尘自己带来的人马,其他人都是由兵部操办召来的,难道这些人里面就没有人有问题么。 顾玉尘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虽然在这次的事件中玄策军没有发生任何叛乱情况,可这也不能代表玄策军里一点问题都没有。 只是如今他也想不出来有再好的办法能够解决这个问题,就在这时,兵部门口的侍卫前来禀报,葛青到了。 顾玉尘亲自出去将盖青迎进正厅。 “恭喜顾将军了,年纪轻轻升正四品,还任兵部侍郎。” 顾玉尘礼貌性地笑了笑,“盖大人就别打趣我了,且不说是个只是个挂职,此时被太子揪上来,那是要出力气的,这麻烦事儿旁人想躲还来不及。” “可你顾玉尘却一定不是想躲的那批人。”盖青一语点破,的确,且不说顾玉尘和李淳安的私谊,就算没有这层关系顾玉尘的性格也是那种敢为国家担当的性子。 其实这事儿说来也奇怪,自周之前大到各家权贵,小到平头百姓都对国家没有一个明晰的概念,反正百姓可活,权贵能依旧富贵,是哪朝哪代关我何事? 只不过自周以来月泽国的兴起让中州有了对外的压力,周八百年,对外战争不断,涌现出无数忠君爱国之将领为世人传颂,更有被掠夺的边民历经几代波折只为还乡。 便是从那时起,在中州这片大地上的人们便逐渐有了对国家的归属感和责任感,周盛时更是创造出了万邦来朝的景象,那时的南洋诸国,百蛮之地,北境之民无不来朝。 若非到最后周皇愈发昏庸,也不至于分崩至十三国,引发百年血乱,到如今还是天下两分。 “盖大人来此想必不会是专门来道贺的,可是事情有了什么进展。” 盖青咧开嘴笑了笑,又对着沈云翰拱了拱手,“两位都是有幸见过我刑狱司百毒棺的,纵使再不怕死的人见了那玩意也得抖三抖,要我说罗兴贤也是条汉子,硬是在里面抛了小半刻钟才开了口,出来时已经有不少毒虫都钻进肉里去,我手下足足挑出来有百十来条。” 听着盖青的话,顾玉尘感到有些不寒而栗,浑身不禁一阵过冷。 是了,想起那天的场景,要是放到自己身上他也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等等,自己怎么会有着么怪的想法,不行不行,希望自己一辈子都不要再碰到那种东西。 沈云翰毕竟是老人自然见得多了,倒是没太大反应,“罗兴贤交代什么了?” “隐刃。” “隐刃?那是什么。”沈云翰不解的问。 顾玉尘解释道:“一个梁国的情报组织,只是很少有他们的消息。难不成罗兴贤就是隐刃的首领?” 盖青摇摇头,“这沈云翰倒是极为滑头,只说自己是隐刃的高层,却不说明白到底他在哪个等阶,再问只能说就连他也不能确定。” “哼,那就再给他丢进去!”沈云翰气愤道。 “哎,沈尚书别急,这罗兴贤虽然说话遮遮掩掩,可要是不吐出来些真东西我怎么能轻易过来呢。据罗兴贤所讲,这城里至少还有一位身份与他相当的隐刃高层,不过根据我的分析,此人身份只会比他高。 至于最重要的,还是探听到了隐刃计划的内容,与我们所知的消息对应来看,真实性极大。 据罗兴贤所讲,自大燕开国便有隐刃的成员潜入临安城,也就是在第一次登记护碟之前,也就是说户部要查护碟的话,恐怕时间还要往前些。第二点,这些隐刃成员为了保密绝大多数都不会有人联系,除了他们这些高层与大梁之间。 上一次他与大梁的来信还是年前,这次行动比较急速,所以他的信件也才发出去两天。” “不对啊。”顾玉尘有些狐疑的打断道,“这么大的行动,他们能不提前和大梁国内商量好,如若此时大梁兵锋直逼清州、拒州、肃州,我们将会很被动。” 不等盖青解释,一直眯起眼来静听的沈云翰开口道:“恐怕他们是想扶持二皇子上位从而暂且把持燕国朝政,进而得大燕民心。如今大燕国富兵强,民众安居乐业,如若突然掀起战事大梁也占不到半分好处。 说白了他们想用最小的代价拿下大燕,他们还没有能力能够通过单单的军事力量从而灭了大燕。” 盖青点点头,“是这样,据罗兴贤交代,他们与梁国之间的来往几乎很少,梁国在内给了他们十分巨大的权力,他们这已经是第二代潜入临安的隐刃成员,还有些潜入者则多是兵卒一类,或是更低阶的罪犯亦或是情报人员。 这次行动罗兴贤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响应,据他交待如果算上第一代的话应该有近五千人通过各种手段进入了临安并留了下来。想必等兵部和户部稍后的统计结果出来我们就能做个对比。” 其实大燕在梁国境内也有自己的情报组织,国与国之间这很正常,可大燕的情报组织远远没有这样的规模,或者说梁国派来大燕的已经不单单是一个情报组织,更像是一柄利刃要扎进大燕的心脏。 大燕与梁国之间的经商贸易停战后逐渐都在开放,通过经商秘密进入临安的都有不少,且大燕和梁国同属周朝后裔,仅凭外貌完全无法分辨,这样的事情也就自然很难防备。 “嗯,户部和兵部的所有官员都派出去了,你看我这屋子都空了,虽然这些人里就难保不会有人有问题。” “罗大人担心的问题是我水云卫最不担心的,水云卫的审查可要比其他地方严格的许多,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你说你家祖坟在哪我们都要刨开看看,虽然有些不厚道...” 「三千字章」 第一百零八章 草原之上 罗兴贤看了看盖青,“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沈老尚书是皇上身边近臣,也是太子亲信之人,所以我想请沈老尚书上一封折子,非常时刻非常手段,为了不存在包庇的嫌疑,先有我刑狱司水云卫来查各处紧要职员,虽然太子说了让刑狱司和刑部一起查,但是我觉得还是要有个职权之分。” 沈云翰点点头,“此事可行,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如果一味循规蹈矩恐会误了事情,昨天夜里禁军便将临安城城门全部封锁了起来,这次咱就给他们来个瓮中捉鳖。” 果不其然,中午时关于人手奇缺的折子就送到了李淳安手中,第一时间李淳安派人来了兵部找顾玉尘。 顾玉尘看完内官带来的手书和沈云翰相视一眼,“果然,太子让我带人进城协助吏部和户部统计城内情况,沈老,我这就要先进宫一趟,不如您和我一起去。” “好。”沈云翰点头,拿着刚写好的折子起身。 两人一直赶到太和殿,平日里太和殿是上朝的专用场所,万万不会作为平日处理政务的地方,只是李淳安觉着太和殿离宫门近,所以就不管什么礼制,直接将办事的地方放在了太和殿里。 “玉尘来了,还有沈老尚书。” 李淳安挥挥手,示意两人不用行礼,“快来,刚好找你们商量些事。” 此时,大殿中间被抬来了一个缩略版的临安城沙盘,虽说是缩略版,可这沙盘也足有两丈长宽。李淳安和宁知闲就站在沙盘旁。 “曹参的五城兵马司现在能用的不足两千人,这些人我已经让曹参撒出去维护城内治安以防有人趁机作乱,此时城外堆积了些行商走卒,我已经让工部去人临时搭建驻地给那些人了。 明日就是灯会,灯会之后想必来往临安的人会更多,作为大燕都城,临安不能封闭太久,我想从禁军中抽调一部分人专门作为临安城的期门军,由龙易先率领,十五灯会之后临安城在开城门,沈老尚书和宁先生觉得如何。” 沈云翰略微思量,点头道:“可行,以往的城门防卫全部交由五城兵马司来解决使得五城兵马司里多有趁机捞油水的官员,加之五城兵马司本来所辖之事就繁杂不堪,守城的事还是踢出来的好。” 宁知闲也补充道:“沈尚书也说了,是守城的事,所以我以为暂时可以先快速整理出期门军,之后再设置专门的守城军,将五城兵马司的职权专化,五城兵马司管好城里的治安便好。” 沈云翰看了一眼宁知闲,笑着说道:“宁先生一语中的,怎么,宁先生终于肯入朝为官了?这可是我大燕数一数二的喜事啊。” 宁知闲拱了拱手,“非是入朝为官,只是陛下托我帮助太子暂时稳住局面,之后我依旧会回书院。” “哈哈哈,不愧是你宁先生,别人都求功名,只有你敬而远之,你还不知道皇上一直不设左丞相是为何?这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位子可一直再给你留着。” 宁知闲不再说话只是微笑,这浮世功名与他何干,当年求取功名也不过是为了心上之人,心上之人已去,如今的他只需要保护好宁秋濯便足矣。 “好了好了,不闲谈了,老臣这里有手书一封,还请太子过目。” 李淳安接过沈云翰递来的折子,略微翻看后交给了宁知闲。“沈老的建议我知道了,让水云卫先查查案之人,嗯,这个想法不错,我觉得可行,先生以为呢。” “可行。”宁知闲简单回答道。 “好,还有一件事就是玉尘还得麻烦你将现在还在营中的玄策军军士调进城来帮助统计情况,玄策军的人员也率先接受调查审核,这样也能解了你的后顾之忧。” “好。”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临安城迎来了自开国以来最浩大的一次清洗工作,自上而下,自一二品大员到贩夫走卒,每一个人都全部重新核对造册。 玄策军的核查很顺利的进行完毕,除了顾玉尘带来的凉州老部,其他人也都是从各州抽调而来,所以并没有什么人混杂到玄策军中,毕竟这事情是沈云翰亲自盯着办的,所以出问题的概率也不大。 朝廷官员里,经过清扫竟然发现有大小二十余名官员竟然都是第一批混进来的梁人后裔,只是其中有五六名官员都哭天抢地的说自己早已没有和梁国有什么联系,李淳安在和宁知闲商量后,还是将这些人全部关押了起来等候处理。 临安城这次共计损失民房五百余间,全都是被大火吞灭,敬水司的主官早已逃之夭夭,其他官员则全部被李淳安革职,且全部关押。 用宁知闲的话来说,主官一个人纵使有天大的权力,底下的官员最起码也应有举报之举,否则就与同犯无异。 据统计此次作乱的梁人大约有四千多人,算上这些人临安城里查出的可以确定为梁人或其后代的就有五千多号人,这些还剩下的一千多号人被李淳安集中在了一起,随后迁移到京郊的一个村子里。 李淳安不打算赶尽杀绝,只是派人将这些人全部看管起来,日后只能做些固定的活计,毕竟都是些活生生的人命,李淳安也下不去手。 只是当日顾玉尘和宁知闲都提出了不如将这些人全部全部都迁移到更远的地方去,比如洛州等地,以防这些人中间还有乱党,李淳安思虑过后决定采纳这个建议,只等三月开春时节便派人将这些人再度迁移。 本次临安城内死伤的百姓多达千人,其中还有不少临安城中的混子跟着梁人一起下手奸淫掳掠,简直比这些杀人放火的梁人还要可谓。 对于这些人李淳安没有丝毫留情,全部叛以斩首之刑以正视听。 这次的动乱,玄策军牺牲八十四人,光龙骧营便有十三人伤亡,石封也伤的很重,一直在卧床休息。跟顾玉尘一起来临安的镇字营老营有三人再也回不到家乡...... 禁军的死伤比起玄策军严重太多,除了正阳门之战,更多的死亡是出自宫内的禁军,这些禁军士兵死得也是最不知所以的一批,动乱一开始便被身边的潜伏之人所杀,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恐怕他们到死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身边的战友会突然暴起对自己出手。 算上在城内镇压叛乱的禁军,禁军的伤亡接近了千人,其中直接致死六百余人,其余不同情况受伤。 自灯节临安城解除封禁后,城内城外便不断扯上了白绫,有家人的由家人收敛尸体,一家人没有一个活着的便有朝廷料理后事,本该是年后热闹喜庆的气氛,一时间临安城内却成了哀乐遍地。 二月十,凉州关外,戈壁之后,草原之上。 月泽最大的城池,喀申城,这里也是月泽王庭的所在。 在大周初期之时,月泽还只是这草原上的一个部落,那时的草原人逐水草而居,形成大大小小数十个部落族群,在月泽王的带领下,草原上的部落逐渐走向一统。 在大周三百年时,月泽便已经在草原开国称帝,只是中州的子民们并不承认这个草原帝国的皇帝,依旧称其为王。 在大周人的心里,这天下的皇帝只能有一个,那就是大周的皇帝。 实际上月泽远比大周人想的大得多,除了草原上的部分,他们更是深入极北之地,在那广阔的土地上建立起一个巨大的国度。 “你们听说了么,那大燕的国都都被大梁的卧底给绞翻天,要我说啊,我们就不如趁他们国内一片混乱的时候杀过去,将戈壁夺回来。” “对,夺回来,这些燕人现在自顾不暇,别说是凉州前军那区区八千人,就是整个凉州军来了又如何,我的部族短时间就可以调集齐十万人的军队,灭他们小菜一碟。” “别吹牛,这么多年了凉州军那帮人好不好对付咱们心里都还是有点数的,你那十万人有多少是天天训练的士兵,不过是些牧马的汉子临时拉过来作战罢了,要是顺利倒还好,一旦被打败那就是溃逃。” 争论的声音不断在王庭之中回荡,所有的大臣和部族首领今天都被聚集到了这里,前些日子临安城之乱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月泽国内,对于这样的一个天赐良机,如今的月泽王当然不想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不过对于他来说,一个戈壁远远不能让他费这番功夫集结这么多人。 “诸位都静一静,静一静。” 在所有人的视线中,月泽王走上王庭的最高处,王座之旁。 “大家难道觉得我聚集你们就只为了一个小小的,荒无人烟的戈壁吗?不,那远远不值得我们为其发动战争,我们的祖辈历来都想将我们的人民带入中州去看一眼,你们等着,这些日子一定还会有不得了的消息传来,我的兄弟们,整兵备战吧。” 第一百零九章 闲暇 这些日子顾玉尘一直奔前忙后,虽说李淳安可用的决计不止他一人,可能称得上心腹的还真没几个,这倒不是说李淳安不善于交际,只是用人之事不可不小心再小心。 临安的这场动乱余波席卷了整整半月有余,若是说要修复被焚毁的房屋要的时间肯定还要更长。 今日是难得的闲暇时间,宁知闲前几日已经从皇宫搬回了书院,用他的话来说,大局已定,其他的事情交给其余大臣便可,无需他再操心,当然,李淳安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召见他。 这几日顾玉尘来往于皇宫和书院之间,免不了会和宁秋濯撞到,好在这几日他见到宁秋濯已然不至于连正眼都不敢瞧人家。 此时已是二月中,但冬日的霜雪尚未完全消散,天地间还残留着丝丝冷意,从宁知闲的小屋中出来,顾玉尘又一次迎面撞上了过来找宁知闲的宁秋濯。 宁秋濯穿了一身淡粉淡花夹袄,领间还有一簇雪白狐裘做点缀,映的脸蛋粉扑扑的,独属于少女的清纯与狡黠在她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顾玉尘无奈叹口气,这几天他来时总是会碰到宁秋濯,前两日他只以为是存粹的机缘巧合,可这两天他却反应过来了,这哪里是宁秋濯来找宁知闲,分明是在碰他。 依旧是如出一辙的笑容,微微歪头微笑的宁秋濯对顾玉尘的杀伤力依旧分毫不减,顾玉尘强行咳嗽两声意图做好自己的表情管理,依旧是和往常一样对宁秋濯恭敬一礼。 少女的情丝起于歌赋,醉人的词句总能撩动人的心弦,更何况是能名动天下的不世之篇。而顾玉尘的情丝,只起于那不经意的一瞥。 顾玉尘总觉得这样是否有些轻浮,没有什么惊心动魄,没有什么可歌可泣,甚至也没有什么朝日相伴,可少年人的情感总归就是这般简单。 侧窗之处,这一切都尽收宁知闲眼底。 映着二月的暖阳,这位大燕数一数二的聪明人却怎么也想不到如何对宁秋濯开口说出自己的想法,这些日子下来,眼前的年轻人是如何优秀自然不言而喻,看着顾玉尘宁知闲仿佛看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文治武功,诗词歌赋都是精通,这样的一个孩子自己又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所谓二月春风似剪刀,二月中旬本该是书院弟子们外出踏青的时日,可只因为这一场动乱之前多年的习俗却是被打破。现在临安城中都在操持着一件要事,李淳信的丧事。 在宁知闲的建议下为了不将局势扩大化,李淳信在此次事件中的角色也从主谋之一变成了被梁人蒙骗最后幡然悔悟的形象,身为大燕的二皇子,大燕郑王,李淳信的葬礼自然有理应的规格。 这些天,大梁的国内也炸开了锅,随着梁人卧底大闹临安的消息传进梁国,几乎成了所有梁国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所有人都当做一个笑话来看,甚至还有人开始自愿地去祭拜死在临安城中的梁人。 可紧接着而来的事情却让所有梁人傻了眼,在众人预想中的战争并未出现,只是大燕关闭了所有对大梁的商路,其中最要命的当属盐路。 大燕有着极为辽阔的海岸线,其中许多沿海之地都以产盐为业,大燕的食盐虽然属于官府管制,可也允许各地将盈余分配给当地盐商贩卖到大梁以及月泽。 随着大燕切断商路,一些梁国的有识之士粗略计算,当下仅凭大梁国内的产量,特别是去年还受灾的情况,大梁国内的粮食还能勉强各县的供给,镇乡地区却是无法保障了,而盐更是如此。 一时间,大梁国内的物价飞速飙升,粮食的价格足足高了三倍有余,而食盐的价格直接翻了五倍。 所谓有得必有失,为此大燕付出的代价是一些铁木、皮革,香料等资源全面紧缺,外贸的收入全面降低,仅凭大燕国内的生产力根本无法支撑起兵造司使用的这些材料。奸细 一时间梁燕之间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谁都知道这样下去对两方都没有好处,可此事事关大燕的脸面,如果连这点代价都不敢付出,大燕的国威将荡然无存。 索性大燕的百姓还是十分支持这次的政策,毕竟自己的国都被敌国之人入侵,自己的同胞惨遭敌手,同胞被杀这样的事情已经多少年没有在大燕的境内出现过了,一时间大燕全国上下也是群情激奋。 关于这件事,宁知闲给出的底线是要等到梁国先派出使团访燕,当然也要准备好兵戎相见的打算。 在禁止通商令的同时,清州军已经全员备战,各地的战兵也都归营,准备以防接下来随时可能到来的战争。 三月一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临安的人气逐渐恢复,之前的半月里,为了给李淳信下葬,临安城里禁止一切歌舞娱乐,直到前日。 今天恰逢是顾玉尘休息的日子,在京的武将官员都会有月假,原本准备好好睡一觉的顾玉尘却是早早地被一阵敲门声惊醒,来人是玉浅和秋灵。 顾玉尘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双眼,疑惑地看向玉浅,“何事?” 玉浅快速从旁边的衣架上取下顾玉尘的外衣,一边向床前走来一边道:“将军你猜猜今日是何人来找你了?” “什么人?” 顾玉尘四仰八叉地躺了下去,显然一副不想穿衣服起床的样子。 秋灵见状不由得掩嘴轻笑,“今日来的可是书院的宁姑娘,此刻宁姑娘就在正厅等着呢,将军你还赖床的话玉浅可就去如实相告了。” 不等秋灵话音落下,顾玉尘一个咕噜就翻了起来,“宁秋濯宁姑娘?” “不然还有哪个宁姑娘能进咱府门?”秋灵笑盈盈地回道。 顾玉尘闻言光速起身,平日里都是自己料理穿衣洗漱的顾玉尘此刻也顾不得什么,在玉浅的帮助下火速将外衣穿好,又将发冠重新扎好。 “将军别慌,越急越出错。” 顾玉尘最后一脚蹬好靴子,转身就向外跑去,“玉浅秋灵,谢啦!” 看着光速飞奔出去的顾玉尘,玉浅和秋灵脸上都是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意。 正厅,宁秋濯伸着小拇指正在摆弄着杯里的茶叶,无趣地打发着时间,由于是第一次来顾玉尘府上,而且没有递拜帖,所以此时院子里的下人们也没几个认识她的,纷纷在猜测着宁秋濯的身份。 不多时,顾玉尘出现在了宁秋濯的视线之中,看着慌张跑来的顾玉尘,宁秋濯不由得一笑。 “让宁姑娘久等了。” “怎么这么晚了还没起来,赖床了呀。” 宁秋濯的一句话让院子里的所有下人侍女们全都望了过来,顾玉尘此时只感觉尴尬至极,倒不是这么被这些下人侍女这么看着尴尬,而是赖床还被宁秋濯撞了个正着尴尬。 “咳咳,让宁姑娘见笑了,不知宁姑娘前来,是玉尘失礼了。” 宁秋濯也发现了这些下人侍女们的眼神看向这边,察觉到自己是不是有些过了,也有些不好意思。 “哪里,将军平日操劳,这刚好遇到休沐,晚起也是情理之中。” 宁秋濯微微低头,一副犯错的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顾玉尘稍微抬眼扫视,却发现院里的侍女们还在偷看,只好对宁秋濯说道:“宁姑娘,不如我们换个地方说话,这样,我起来还未曾吃什么东西,巷子口那有一家的面食味道尚可,不如宁姑娘跟我去吃个饭如何。” 宁秋濯还是低着头微微颔首。 “好。” 两人逃一般的出了院子,在宁秋濯心中,顾玉尘的形象又清晰了几分,这么怕下人和侍女的主家,这还是第一次见,而这么大胆的下人侍女,这也是第一次见。 宁秋濯不由得有些好奇平日里顾府的气氛了。 槐树巷子口,顾玉尘喊了一声梁大妈,一个围着锅裙的中年妇女从里面的灶台前走了出来。 “哟,顾将军来了,来来来快请坐。” 当梁妈从雾气中看清楚顾玉尘身后的宁秋濯时,不禁愣了愣。 槐树巷子的人都知道顾府里的美人儿多,不过倒也都见过,今日这位却是从来未曾见的。 “顾将军,这又是哪位姑娘啊,这般水灵,光你院里那些小侍女啊,你都不知道咱巷里那些臭男人眼红成什么样子了。” 听着梁大妈的调侃,顾玉尘挠了挠头,“梁大妈说笑了,这位是崇德书院的宁姑娘,是我的好友,今日特来看我,我与她说梁大妈这里的面可好吃了,带她来梁大妈这里吃碗面,梁大妈您可不要让我被人说做说大话啊。” “哟,那哪能呢,咱们承蒙顾将军看得起,一定不能丢了顾将军的脸,顾将军和这位姑娘你们先坐坐,面马上来。” 宁秋濯就跟在顾玉尘身后看着这一切,在这之前,他还从没见过一位四品大员能和城中百姓如此自然地相处,好像官不嫌民,民不怕官。 第一百一十章 踏青 等面的功夫,顾玉尘才式问明宁秋濯今日的来意。 原来今日正是书院弟子外出踏青的日子,宁秋濯是来找他看是否有时间同行。 “毕竟和顾将军认识了这也有半年时间,还不曾请过顾将军一回,秋濯便想借着这个机会邀顾将军一起同游可好。” 顾玉尘仔细盘算着今日是否有些什么琐事,片刻后回道:“宁姑娘相邀我自然是不敢推辞,恰好今日没什么要事,咱们吃完面,我会去准备准备咱们便出发。” “好。”宁秋濯喜笑颜开,笑颜如花。 这些天顾宁清一直留在了醉盈楼照顾沈墨行,沈墨行的伤势极重,昏迷了足足七日才醒过来,期间甚至顾玉尘还请过宁知闲前去给沈墨行看伤,可就连宁知闲也束手无策,说是只能看沈墨行的造化。 这些日子,一来是李淳信的丧事让朝廷下令明令禁止一切歌舞活动,二来则是临安大乱那日醉盈楼里出来的那些持剑女子,醉盈楼略微显得有些萧条。 临安城里的人对于这座曾经最大的歌舞楼竟是莫名生的些敬畏之感,平日里那些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子竟然还是一等一的江湖高手。 公孙先生亲自出面,醉盈楼将沈墨行他们一直照顾的那些孤儿们全部安置起来,派专人照顾,受伤的游侠们也都无偿留在了楼里进行疗伤,在公孙先生的安排下,醉盈楼还出面将小山、高应等人的尸体进行收敛。 外人都谣传醉盈楼的这位公孙先生是个铁石心肠,冷面无情,可只有离她近的人才知道,公孙先生是真正的面冷心热,虽然嘴里不曾说些什么,可办事起来却是谁也挑不出来什么。 “躺好别动!” 顾宁清气鼓鼓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不用你帮,我真的可以。” 沈墨行的声音尽管显得很微弱,可依旧听的出来坚决。 “你行个什么,再动一会儿那些伤口又崩开了,你再乱动我让翠云姐姐把你身上缝伤口的线全拆喽,我让你动!” 沈墨行咧了咧嘴,“可是也不能你来给我上药啊。” “怎么不能,你昏迷那两天,除了你伤势最重的时候都是我给你上的药。” 沈墨行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天花板,不敢看顾宁清一眼。 沈墨行不再反抗,任凭顾宁清掀开了被子在自己身上涂抹药膏。 “想要好的快就乖乖躺着,别整天想着往外跑,好在是冬天,要是夏天你伤得这么重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 沈墨行知道顾宁清说的是实话,这么重的伤,他都没有想到自己能活下来。 当天他本来就是抱着必死的意志拦在巷口,当时的他只是本能的使用着自己的毕生所学,不断地挥舞着手中的白虹剑,到底自己杀了多少人,直到最后一个人逃走之后他才回味过来。 顾宁清的发丝划过自己的脸颊,沈墨行只觉得痒痒的,心里痒痒的...... 顾玉尘所谓的准备只是拿上了镇渊剑,他实在是受不了玉浅和秋灵那般打量的神色,就好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小孩般逃出家中,顾玉尘并没有让秋灵或是玉浅驾车,而是请宁秋濯上了马车后自己当起了车夫。 至少这样的时候,他不想再带个人在身侧。 “宁姑娘,待会儿到了地方我该怎么讲呢,原本是你们书院弟子的聚会,我贸然前去是不是不怎么好。” 顾玉尘此时还在担心如何对其他人解释。 宁秋濯撩开一角车帘,俯身在顾玉尘身后道:“将军不用担心,将军在书院弟子中还是很有声望的,将军请书院弟子入军授课的事情可是传出了不小的风波,不少人都盛赞将军的做法。 且将军诗才又好,书院弟子最崇拜的便是文采绝佳之辈。将军前去大家只会觉得这次踏青更加有面子。” 顾玉尘点点头,宁秋濯这般说他就放心了。 “将军,咱们认识这么久了,你就不要一口一个宁小姐了,多显得生分。”宁秋濯俏皮一笑。 “那你不还一直称我将军,我还以为宁小姐是一直想和我保持距离呢。” 顾玉尘并非是无趣之辈,如今和宁秋濯熟了,宁秋濯挑起话题他也不介意借机调侃两句。 “将军哪里话。”宁秋濯的语气中轻笑又略显责怪。 “那不如这样,以后我与将军名姓相称如何?玉尘兄。” “秋濯姑娘。” 两人一起浅笑。 两人还在谈笑之时,远处街道之上顾玉尘早早便听见有奔马之声,还不等顾玉尘驾车闪避,只听后面遥遥传来呼喊声。 “前方可是顾将军车驾?” 顾玉尘疑惑着将马车靠到路边,转头向后看去。 来人竟是两骑禁军,动乱之后皇宫与外界联系都交由了禁军负责,来人既然是禁军,恐怕就是宫里有什么事。 “我是顾玉尘,何事?” 禁军骑兵还在向马车里张望,只听驾车之人说话,不禁转过头去。 看清顾玉尘的面容后,禁军骑兵当即下马恭敬道:“顾将军,太子召您和顾小姐火速进宫。” 顾玉尘微微凝起川字眉,“太子可说是何事?” 禁军朝着马车望了望,“无妨,直说便可,里面是宁大人之女。”顾玉尘看着禁军士兵的眼色,心中不由升起不好的预感。 禁军士兵拱了拱道:“事关皇上。” 顾玉尘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可有请宁先生?” “有,我们有人已经去了书院和醉盈楼,将军只需现在进宫便可。” “好,有劳了。” “哪里,职责所在,还请将军速速进宫,我等为将军护卫。” 外边的一切车中宁秋濯都在仔细听着,她知道恐怕今日又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顾玉尘的脑袋钻进了车帘,宁秋濯还在想些什么,完全没有发现。 “秋濯。” 顾玉尘轻唤一声,宁秋濯颤了颤,明显是被吓到了。 “恐怕今日要失约了,宫里恐出了大事,我要先进宫一趟,不如你就在马车里等等,我让秋灵驾车送你去踏青地。” 宁秋濯摇摇头,“你要赶快进宫哪里还有时间再回去,父亲既然进了宫我便去敬躬门等你们吧,你快些赶车进宫,不要误了事情,一次踏青不去也无不可。” 顾玉尘点点头,将宁秋濯一个人丢在这他也确实不放心,方才的禁军骑兵已经引起了旁人的侧目,谁知道这时候临安城里还有没有什么叛逆之流。 “好,那你坐好。” 有了禁军骑兵在前方开路,顾玉尘直接在临安城中将马车赶到了最快。 顾玉尘将宁秋濯带到了兵部,毕竟没有召宣宁秋濯进宫,若是将她带进去那便是有违法理。 在内官的带领下,顾玉尘一路径直跑到了紫华殿,李宁昭出事,能出什么事不用说顾玉尘也想得到...... 等顾玉尘赶到紫华殿时顾宁清还未到,此时的屋里李淳安、皇后叶莹、三位公主、宁知闲和沈云翰都在。 沈云翰虽说名义上还是兵部尚书可实际上已经行使着丞相之责。 顾玉尘赶忙进殿,只见此时几人都围坐在李宁昭的床前,李淳安回头看向急匆匆进殿的顾玉尘。 “父皇,玉尘来了。” 顾玉尘看得出,此时李淳安的眼袋有些肿胀,皇后叶莹的脸上还挂着点点泪滴。 一阵虚弱的声音从床上传出,完全听不出还是一个多月前亲自披甲的帝王。 “玉尘来了,快到跟前来。” 顾玉尘快速跪到床前,“陛下。” 只见此时床上的李宁昭面色发白,气息微弱,苍白的面颊完全看不出来一声血色。 “呵呵,你们说奇怪不,这阵子我反倒感觉清醒了些,好像又有点力气了。” “父皇,您别多想,一定还有办法的,太医已经熬药去了,刚才宁先生不是也说您的情况也不是绝无可能医治么。” 李淳安的声音明显有些沙哑。 “咳咳,那是你没有见过宁先生撒谎,我也没见过,所以这次宁先生撒谎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哈哈,宁先生你这可是犯了欺君之罪啊,我现在清醒恐怕也只是那传说中的回光返照吧,真好,好像体内也没那么疼了。” 看着殿外射进来的阳光,李宁昭微微眯起眼睛。 众人都一时间不知道再怎么劝。 “玉尘啊,去把我桌案上放着的那两卷诏书拿来。” 顾玉尘此时也不禁有些心情沉重,应了一声好后起身到桌案旁取过了那两卷明晃晃的诏书,其中一卷卷诏书竟是用的玉制卷轴,其中的内容顾玉尘已然猜到是什么了。 顾玉尘将诏书拿到了床前,李宁昭指了指沈云翰,示意顾玉尘递过去。 顾玉尘将两卷诏书递给沈云翰,李宁昭缓缓闭上眼睛,“沈老,念吧,先念那份犀角诏书。” 沈云翰起身,“是。”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兵部尚书沈云翰德高望重,功高劳苦,辅佐两朝,在任期间兢兢业业,为我大燕国立下汗马功劳,今日特赐兵部尚书沈云翰左丞相一职,钦此。” 第一百一十一章 最后时光 “谢皇上恩典。” 沈云翰跪在地上朝着李宁昭恭恭敬敬的叩首。 “沈老不必如此,我早便说过你见我除了上朝不用跪,以后也是如此。这第二份诏书,是给淳安的传位昭书。” 在场所有人的身子都是不由一颤,终于到了这个时候了么。 “打开他吧,看看也没有什么问题。” 沈云翰缓缓打开最后一份诏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日 先皇骤崩,归于五行,朕承皇天之眷命,列圣之洪休,奉大行皇帝之遗命,属以伦序,入奉宗祧。内外文武群臣及耆老军民,合词劝进,至于再三,辞拒弗获,谨于今时祗告天地,即皇帝位......” “皇上...没有问题。” 李宁昭点点头,“那就好,好在是没烧糊涂。明日这份传位诏书便公告出去,布告天下。” “皇上,这...”沈云翰欲言又止。 “我知道沈老想要说什么,咳咳,恐怕今日我就得进宗祠了,也罢,可以下去陪陪先帝,再见见毅峰他们。” 李宁昭的话让整个屋子里又陷入了沉寂,这时候,侍女将太医熬好的药火急火燎的送到紫华殿,李淳安接过药碗,却实在不忍心再给李宁昭喝下去。 李宁昭说的不错,宁知闲的话确实是在骗人,真实的情况宁知闲早已告知了李淳安,李宁昭体内的炎症喝药如吞刀。 “药到了?拿来吧。” 李淳安的眼睛湿润了,“父皇,要不咱还是别喝了...” “哈哈,傻孩子,药都送到了我不喝,日后要是传出闲话来,说太子为了登基连药都不给老皇上喝,这流言蜚语一闹起来总有人会趁势兴风作浪。” 李淳安不再劝,只是一口喝尽了碗中汤药,恨恨的将碗摔在了地上。 “那就让他们说,天下人悠悠之口,什么话说不出来,堵不上杀不完,让他们说去便罢!” 只是瞬息功夫,李淳安的鼻血便流了出来。 李宁昭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点,太医给开的药也都是些大补之物,李淳安身子骨本来就坚实,喝这种汤药一下子补上了头再加之动了脾气,一时血脉上涌,瞬间便有了反应。 “孩子...” 这时,这位一直连病痛都未曾流过一滴眼泪的皇帝终于是哭了。 “唉...” 留给众人的只有一声长长的叹息。 就在这时,殿外,内官带着宁秋濯也赶到了紫华殿。 看着一殿满满的人顾宁清不禁愣了愣,看着三位小公主此时都在默默哭泣,殿内的气氛也有些压抑,一时间竟是呆立在了原地。 “是宁清来了?” “宁清,快过来。”顾玉尘招了招手,示意顾宁清到床前来。 “陛下。” 顾宁清刚要跪下去,却被李淳安拦着摇了摇头,拉着她的手径直到了李宁昭身前。 “比起去年回来看起来长高好多了,也更漂亮了。” 看着面色惨白的李宁昭,顾宁清此时终于反应过来是怎么了,眼泪不由得爬上了眼眶。 “宁清别哭,哭就不好看了。” 李宁昭极为缓慢的抬起手轻抚顾宁清的小脸,“都长大了,挺好...我最怕的就是没有照顾好你们两个下去之后你们的父亲会不会边踢我的屁股边质问我,你是不是大猪头,怎么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李宁昭极力想把顾宁清逗的笑了,可顾宁清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哽咽道:“陛下您会没事的,一定会的。” “傻孩子,哪里有能不死的人?人都是要死的,你和你哥哥都争气,下去后我也就能跟毅峰交差了,当年定安侯府的事...是我对不起你和你哥哥......” “陛下,别说了,您没有对不起我们,如若不是您我和宁清早就死在了那年冬天。” 听着李宁昭的声音越来越微弱,顾玉尘不禁上前劝到。 “您先好好休息,不要再想这些事情了。” “休息?死了那还有几百、几千、几万年可以睡呢,现在不说说话以后就真的没机会说了。来,你们都过来。” 李宁昭挥挥手,示意所有的孩子都到他的身边。 亦如家宴时一般,李宁昭再次牵起了顾玉尘和李淳安的手放到一起,下来是顾宁清、三位公主。 “这里已经少了两个人了,我不希望你们其中的任何一个再出任何事,淳安啊,你是这里面最大的,以后你要照顾好所有人知道么?这里的人千万不能再有一个出事的了,啊。” 说道最后,李宁昭不禁潸然泪下,李淳信和李淳胤的事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 “父皇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所有人,我发誓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他们,您放心,没有人能。” “好,好啊。” 李宁昭就像交代后事一般,让顾玉尘、顾宁清和公主们散开后又叫来了沈云翰和宁知闲。 “宁先生,我知道你不想入朝为官,这丞相的位置我给你留了这么多年可你一直都不愿意,这位置我是实在留不下去了。” 宁知闲微微欠身,“谢皇上厚爱,为官却非宁知闲所愿,不过宁某是个读书人,家国之事苟利生死的道理我还是懂得的,您放心,只要太子有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宁昭点了点头,“宁先生的话我一向是信的。” 随后李宁昭又看向沈云翰,“沈老,我也没更多要嘱咐的了,只是我这一病这些年竟然让那些梁人将整个朝野搞得这般乌烟瘴气,实在是我的罪过,你要尽快辅佐淳安重新恢复朝廷的运转。 我是仁慈,淳安的心也软,所以杀伐果决的事向来我们恐怕都是要思虑再三,这些事淳安还要听沈老的,对于这些人该杀便杀,非常时刻用非常手段,死一人利天下何不为之。 我也是一样的道理,死我一个病秧子将这个位子腾出来给一个能办事的皇帝,何乐不为。” “父皇...” 最后,李宁昭的目光放在了皇后叶莹的身上。 李宁昭还是招招手,叶莹做到了李宁昭身边,李宁昭就当着众人的面枕到了叶莹的怀里。 叶莹虽然有些脸红,但却并未将李宁昭推开。 “脸红了哈哈,都是要死的人了,我可管不着别人怎么看,让我靠靠。” 叶莹就这么任凭李宁昭靠着,温柔的抚摸着李宁昭的脸庞。 “真好,真想这样,下辈子...如果还有下辈子我一定不要做皇帝,不过最好还是生在皇家,不然我怕你看不上我,到时候我就做个整天带着你花天酒地诗词歌舞的闲散王爷,什么事儿都不管,就天天陪着你,那该多好。” 叶莹掩着嘴,一边流泪一边轻笑着说道:“那我还看不上那样的王爷呢,整天游手好闲,没点男子担当。” “那我就要个官当当?反正做什么也不做皇帝,太累,太忙,牵扯的你们也跟着难受,还要让咱们的儿子也跟我一样。” “可向你这般操心劳累的人,真的闲的下来吗?”叶莹俯在李宁昭的耳畔轻声道。 “哈哈,那是你没管好我,你要管着我我肯定不这么操劳,还得怪你。” 就在这时,在叶莹怀中的李宁昭突然转头对着李淳安道:“淳安,父亲做了件事,你可不可以不怪父亲。”这时,李宁昭已经从自称父皇变成了自称父亲。 李淳安哭着点点头,“不怪,父皇做什么我都不怪。” “叫父亲,我都快要死了,别再让我听到皇啊帝啊的了,真的很累,你们也是,一个个的...唉。“李宁昭拍了拍手,“怜雪姑娘,出来吧。”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莫怜雪竟然是从殿后的屏风中走了出来。 这样的家国大事,李宁昭竟然将莫怜雪带来了,还允许她在场。 在李淳安震惊的眼神中,李宁昭继续说道:“没经过你的同意昨夜将你的小情人请到宫里来了,父亲实在不放心你的婚事,给你安排几次选秀你全都推过去了,父亲都要死了,着实想看看你看上的姑娘到底怎么样。” “我问过怜雪姑娘,你小子竟然一直都没告诉人家你的身份。” 李淳安有些不敢抬头看莫怜雪。 “怜雪姑娘是个好姑娘,我儿眼光不错,我也告诉怜雪姑娘了,我大燕皇室只要出身干净都可以进,我已经修书给公孙先生了,日后醉盈楼只是平常的酒楼,醉盈楼的女子则允许开宗立派,所以这点你们不用担心。” 说罢,李宁昭转头看向莫怜雪。 “只是,听了这么多,怜雪姑娘可还愿意留在我儿身边么,要知道以后有可能我今日的结局就是他的结局,整日操劳,甚至一连十几日,几十日见不到人,整夜操劳忙碌,就算这样,你还是愿意陪着他么。” 听着李宁昭这么问,李淳安默默抬起头看向莫怜雪,此刻的他最想听到那个答案,他自己知道莫怜雪也一定会给出那个答案,可他却又忍不住的害怕。 “回陛下,民女...” 第一百一十二章 驾崩 “回陛下,民女不愿。” “你可想好了?”李宁昭问道。 莫怜雪抬起头来与李淳安对视,“民女想好了,太子对我不薄,承蒙太子多年不弃,民女也才能在醉盈楼里安稳度日,不受他人欺扰。太子曾开说过要娶民女,民女也只以为是富家公子的随口承诺,我这等人怎么配得上。 如今更是如此,公子即贵为太子,更是大燕的日后的皇上,而怜雪终究是一介舞女,城中的人不会忘了莫怜雪的过往,这样的人怎能嫁与太子。” 李淳安万万没有想到莫怜雪会如此回答,在他的想法中,莫怜雪应该没有任何拒绝的可能。 “父亲已经说了,你的身份不重要,我也说过,你为什么还要较着身份不放,你不是曾经说过愿意一直陪着我的么。” 李淳安的声音明显有些急切,莫怜雪的拒绝让他有些心慌。 “我是说过,但是我是对醉盈楼的李公子所说,不是当今大燕的太子。” 莫怜雪极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尽量显得波澜不惊,可是这样拙劣的遮掩怎么能瞒过在场的众人,谁都能看出莫怜雪的不舍,毕竟是陪伴了自己如此多年的人。 “这两者有何区别,我就是李公子,也是大燕太子,你只说当日的话是不是你对我说的便罢。” “我...若太子真要怜雪遵从,怜雪可以留在太子身边为奴为婢,只是怜雪的出身实在配不上太子。” 李淳安走上前一把抓住了莫怜雪的胳膊,“父亲方才问你的是如果我也像他一样无法长久陪伴你,你是否还愿意与我相守,而非你个人身份,你说身份问题,我可以当即下令封你为郡主,我可以下令将歌舞者的身份再提,我是太子。” 李淳安的话坚定而不容置疑。 “现在,我只问你,如果有一天,我无法向从前天天陪着你,甚至为了国事不能久留在你身边,你是否还愿意向从前一样陪着我。” 李淳安手上的劲很大,莫怜雪感觉到手腕一阵生疼,他感觉得到李淳安的紧张,可是在她的心里,以她这样出身的人嫁给李淳安只能成为李淳安的拖累。 莫怜雪终于是忍不住留下了眼泪,可眼神却依旧倔强的盯着李淳安的双眼。 莫怜雪轻咬嘴唇,“可是,城里的人不会忘记我曾经的身份,我不想让你承受人们的非议。” 李淳安不再顾及此时还有这么多人看着,一把抱住了莫怜雪,“我在乎世人怎么看我,但仅限于治国理政,我在乎的是我能否让大燕富强,再浮现当日大周鼎盛时的景象,我在乎的仅限于此,其他,世人没资格来评说我。 我没有那种大义,我知道可能以后的日子我会很忙很忙,可我舍不得你跟了别人,你知道么,从我在街上第一次见到你时,那时你还脏兮兮的,被一个男人当街售卖时,你是第一个让我了解到世间竟还有如此疾苦的人,那时起我便想着如何能保护你。 是你第一次触动了我内心深处的悲愤、感伤和悲凉,那种情绪太复杂,直到后来,我得知你被醉盈楼的人收养后,我第一次违反宫规戒律,也是到今天唯一一次违反戒律进了醉盈楼寻你。 为了你,我找到了公孙先生,以我所有的身家换了七层楼给你,便是想让你能在醉盈楼不被打扰的生活,那时我哪里知道,我那点钱连醉盈楼的方寸之地都不够买,可是公孙先生却答应给我。 你是玉尘离京后唯一一个能与我交心帮我分忧之人,有你在我便觉得什么事都可以放一放,在你那里我总会感到安心与惬意,暂时能忘却一切烦恼,我离不开你。” 李淳安怀中,莫怜雪已哭成个泪人,这些年的一幕幕在脑海浮现,的确,与李淳安相处的时光总是她最欢乐的时光,哪怕李淳安碍于身份原因一直未曾带她离开过醉盈楼,就是在这么小小的方寸之地做个金丝雀她也觉得未尝不可。 每日等待李淳安到时的时光总是最难熬,直到顾玉尘回京,李淳安到醉盈楼的次数越来越少,甚至她都在想是否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让李淳安开始嫌弃她了。 叶莹毕竟也是过来人,她与李宁昭的结合也是两人心意相通互生情愫,并非政治婚姻,她能理解李淳安的感情,也能理解莫怜雪的顾虑。 “怜雪,昨日夜里我便和你说过,身份这事情虽然有些麻烦,却也不重要,我们李家历代都不是什么只注重门第之人,宁昭当年便天天与我念叨,皇家又如何,周朝末年李家也才是个贫苦书生之家,后来为了当地百姓走上起兵的路子,没有天生富贵的家族。 淳安的心思很单纯,这么些年也一直安分守己,我也没想到这小子那么小的年纪竟然能为你做出这些事来,若不是见了你我还不敢相信。 你再想想吧,我们今日并非是要棒打鸳鸯,只是单纯从为人父母的角度想让你认清以后可能面对的是什么。” 看着李淳安抱着莫怜雪,顾玉尘的脑海里也不禁浮现出一道身影,她?是喜欢吗?还是? 良久,殿内只有微弱的抽泣声,李淳安不愿再等下去,他知道李宁昭的时间已经没有多少,他伏在莫怜雪的耳畔轻声道:“别拒绝,好吗?” 身为太子他当然可以强行将莫怜雪留在身边,只是他不愿意如此,他要让她亲口说。 看着李宁昭温柔而坚定的眼神,莫怜雪缓缓低下头,随即好像在做这辈子最重要的决定一般,十分吃力的点了点头。 李淳安仰头微笑,将眼底的泪水收住,随后拉着莫怜雪的手跪在李宁昭的床前。 “谢父亲母亲成全。” 李宁昭看着跪在身前的两个孩子释然一笑,为君者,国之大事已经托付,为人父母者,孩子的人生大事也已有了结果,还有什么不舍的话,便只有叶莹了。 可是,他实在是没有什么力气了,方才还有些许精神头,现在看着门外射进的阳光都有些如梦似幻的感觉,看着眼前叶莹的面容逐渐模糊,他知道自己的大限恐怕是要到了。 “儿啊,照顾好你母亲,莹儿,对不起了,当时答应了要你先走,我再走,如今却是食言了......” 李宁昭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一行泪水从紧闭的眼角流出,骤然间,叶莹的手颤了颤,那种不可言说的心念相同让她忽然间察觉到了什么。 “宁昭,宁昭,陛下?你......”叶莹的声音哽咽在喉间再不得出,豆大的眼泪如珠般落下,大张的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宁知闲快速上前在李宁昭的鼻息间探了探,又拉起李宁昭的手腕探知脉搏,紧接着在心口连施十余针,可李宁昭依旧没有丝毫反应。 宁知闲深叹一口气,“陛下驾崩了。也罢,他也不用活着受罪了。” 宁知闲的最后一句话虽然听起来有些大逆不道,可叶莹明白宁知闲的意思,李宁昭的病灶疼起来有多厉害他是见过的,那种感觉的确生不如死,只是这一面不会被外人所知罢了。 李宁昭驾崩的消息火速在京城中传开,一时间,整座临安城陷入到了悲痛之中,对于这一任帝王,大燕的百姓们对他依旧敬爱有加,特别是临安城的这些百姓,他们还记得当年李宁昭逢年过节出现在闹市街头的样子。 那时的李宁昭还是那么意气风发,手牵着皇后漫步在人群之间,甚至还到路边的小吃摊上拿几串糖人儿...... 当夜,顾玉尘和宁知闲都在宫中忙到很晚,直到子夜十分,顾玉尘才慌慌张张的跑到兵部中找到趴在桌案上已经熟睡的宁秋濯。 顾玉尘的心头一阵说不出的温暖,其实宁秋濯可以自己回去的,可她说了要在此等自己和宁先生,便一直在这等着。 在宁知闲幽怨的眼神中,顾玉尘轻轻喊醒正在熟睡的宁秋濯。 宁秋濯睡眼朦胧的起身,看到宁秋濯的眼圈红红的,显然是哭过。 顾玉尘有些心慌道:“秋濯,怎么了,你怎么哭了。” 宁秋濯看清了来人是顾玉尘,眼里又泛起一阵雾气,顾玉尘还以为是自己将宁秋濯丢在这里的时间太长,连忙说道:“实在是对不起,是我出来晚了,只是宫里的事情实在脱不开身......” 宁秋濯看着顾玉尘紧张的神情不由得吸了吸鼻子一边哭一边笑道:“我像是为了这种事哭的人吗?我哭,是因为我听兵部的大人说,说陛下驾崩了。” 仅仅是那次诗会,宁秋濯便将这位和蔼可亲的君王印在了心里,她的世界很简单也很纯粹,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至少李宁昭在她的心里是属于好人那一列,还是令人亲近的好人,这样的人死了,自然该哭。 顾玉尘轻叹口气不知道怎么安慰宁秋濯,李宁昭的逝世他又如何不心痛。 第一百一十三章 饮马 等顾玉尘反应过来回首时,已然不见了宁知闲的身影。 看着顾玉尘向外张望,宁秋濯也跟着看出去,不解的问道:“怎么了,在看什么?” 顾玉尘轻咳两声,“刚才宁先生和我一起出来的,方才在门口,不知道哪里去了。” 两人四目相对,大眼珠子对着小眼珠子,一时间两人只是看着对方不明所以的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顾玉尘下意识的想要抹去宁秋濯脸上的泪珠,刚抬起来的手却停留在半空,一时间放下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只好指了指宁秋濯脸上的泪道:“把眼泪擦了吧,我送你回去,陛下丧期恐怕你们的踏青也是无法出行了,别伤心,陛下那么好的一个人,到了天上一定会是神仙之流。” 宁秋濯拿出自己的手帕擦了擦,吸了吸鼻子点点头道:“嗯,陛下那么好的人,他在天上也一定会护佑大燕。” 马车上,宁秋濯依旧安静的坐在轿厢之中,顾玉尘就在外面赶车,两人之间的距离就恍若此时的这方车帘,离得极近却又不知如何打开。 一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直到在书院门口分别,顾玉尘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是滋味。 李宁昭的葬礼定在了七日之后,按照祖制,皇帝驾崩的国丧为二十七日,也就是说,再有将近一月的时间,李淳安便该继位登基。 草原之上,喀申王庭。 纵使边军不管如何防守也无法阻挡一些消息通过商队传出关外,在李宁昭驾崩后的半个月,他逝世的消息传到了月泽王的耳中。 如今的月泽王是白狼王达日阿赤·阿达克的后代,名为达日阿赤·苏德。这位正值盛年的草原霸主充满了对中州的野心,而草原来说,与其翻阅群山峻岭进入大梁国内,还不如从凉幽之地进入大燕来的简单。 所以这么些年来,大梁的边患最主要来源于西北的百蛮之地,而大燕的边患则更多地是月泽国的侵扰。 “哈哈哈,我就和诸位说,这大燕国内最近必定还有大事发生,这下你们信了么。” “我王法眼通天,任何消息都逃不过您的预料。” 苏德饮下面前的美酒,一把搂过了旁侧的侍女抱在怀里。 “此是上天助我,燕皇死了哈哈哈,留下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儿当皇帝,我看啊这大燕的气数,该尽了。” “是啊,我听说那大燕的太子性格软弱,还不如前阵子死了的那个二皇子,要真是那个敢起兵的二皇子做了燕皇,恐怕我们还没有今天这么好的机会。” 苏德的眼中露出一抹杀意,“这些中州人,自相残杀倒是有一套,可惜对外,都是软脚虾,除了凉幽二州的守军还有些血气,其他人根本不足为惧。各位部族的首领们,我让你们整顿军队备战,而今如何了?” 在场的草原十八部的首领纷纷手扶前胸,对着苏德恭敬一拜。 “王的命令我们怎敢怠慢,只要王一声令下,各部族现在保守估计也能凑出来二十万大军。” 苏德在侍女的身上胡乱摸索着,脸色却是出奇的平静。 “二十万,还不够,月泽不是以前的月泽了,我们也有大片的城池,王庭有五十万军队是不假,可是这些军队还要负责整个月泽的安防,十八部族,至少要出兵三十万,王庭出兵三十万,六十万大军才有资格与大燕硬碰硬,这一次我们是要踏破凉州幽州二关,借凉州直破宁州,幽州的部队则沿海而下,直破荆州扬州,到大燕的后方去。” 十八部族的首领们面面相觑,其实各家有多少兵力他们知道苏德想必也是清楚的,苏德提出的兵力他们出得起,只不过这恐怕也是要压上他们大半的家当了。 这是逼着他们必须要全力以赴,不给所有人留下退路。 可是在面对这位雄主之时,十八部族的首领们没有一个干有什么忤逆的举动,众人只能全部应下。 “告诉各部族的儿郎们,十日之后,饮马图兰江!”苏德的手忽然在侍女身上的某处用力,伴随着侍女的吃痛喘息声,所有的部族首领纷纷跪下领命。 “好了,都退下吧,十日之后,本王与你们图兰江会师!” 所有人退出王庭大厅,此时的王城大厅中又是另一幅景象...... 自从杨宁兵控仓山后,凉州的防御局势出现了截然不同的变化,深入大漠的凉州前军依靠着新建起的九座军寨护卫犄角,将以往在大漠中横行的月泽贼寇和骑兵一网打尽。 捷龙军的大营已经后撤到仓山外八十里处,凉州方面前军八千人,中军两万人,后军则有两万两千人的屯田兵。 凉州的兵役制度采用了屯田兵和职业军两部分,其中中军和前军全都是职业军,也就是只管打仗和训练,而后军的屯田兵除了平日训练还要承担一定的田役。 此次兵控仓山为了填上大漠中防御的薄弱之处,凉州将军齐湛英将后军的一万人调拨给了杨宁。 对于杨宁兵控仓山的举动,齐湛英是持支持态度,毕竟身为边关将军,他见过太多的边民在大漠中被各种月泽人假扮的流寇所袭扰,而从战略角度来说,虽然此举会影响两国之间的战略紧张态势,但却给凉州留下了更多的缓冲空间。 原来只是雁门关外五十里到一百里的范围,而如今直接推到了接近四百里处,虽然使得边防压力陡然剧增,但却给了凉州足够的反应时间。 只是这些凉州军的汉子们此时还不知道,在大漠外的草原之上,图兰江旁,已经有月泽的大军开始集结...... 一场毫无预兆的大战即将来临,大燕国内却因为这一阵的内乱到现在还有些自顾不暇,新的官员体系刚刚重新筛选确定,新一年的春闱又快到时间了,新皇还未登基,先帝的丧期还在进行...... 这是大燕国自立国以来少有的混乱时刻,以至于到现在对于和梁国之间的所有关系也陷入了绝对的凝滞状态。 剪不断理还乱,这些天李淳安处理这些事情往往从辰时到子夜,一刻也不得停歇,好在夜深人静之时,莫怜雪总会安静的陪在李淳安身旁。 父亲离世兄弟身死,这一系列的事情让李淳安也感到有些心力憔悴,好在有莫怜雪的相伴,他还能找到一个可以入眠的依靠。 顾玉尘这阵子也不得闲,经过重新决定,李淳安准备再将玄策军的规模扩大两倍,李宁昭的遗愿依旧在他的耳畔回响,破月泽,收梁土,恢复中州往日之辉煌。 燕国虽有兵甲百万,可大多都是屯田兵,真正的职业军也就三十万左右,这些军力显然无法完成李宁昭的遗愿,也正是从这一刻开始,大燕走上了自开国以来第一次的爆兵之途。 李淳安核算过国库,得益于李宁昭和太宗皇帝的治理,如今的大燕至少可以再维持三十万职业军,李淳安将原本修缮宫殿,修建行宫的所有工程全部停了项,将所有的钱财全部分配到兵造司和兵部。 在张承和陆务观的帮助下,顾玉尘开始了浩浩荡荡的征兵工程,这一次,顾玉尘的要求从一开始便很苛刻,一支善战之军绝不是单凭人数,在顾玉尘的筛选下,原本预计的两倍人数第一轮下来却只有一千多人留了下来,还有两千多人作为后备训练。 三月六日凉州 仓山主军寨中,一封密件送到了杨宁手中,前日发出,信件的内容是前军游骑发现了月泽在图兰江前的军队集结,初步估计规模在三十万人左右。 三十万人,这是个极其吓人的数据,自大燕建国以来,还从没有这么大规模的战争。 以往对月泽作战,多时也就一万多人出关作战,遇到的也都是月泽某一部落,而此次能汇聚三十万大军,想必肯定是有月泽王庭的号召。 “这些人是真的要准备打仗了,图兰江,离大漠也就一百多里的路程,难怪前几天捷龙军撤了,想来也是集合去了。” 杨宁看着沙盘陷入沉思,这个情报是否准确他还不知道,但一旦到了三十万这个数字,想必上下就是差十万那也是极其要命的。 “传我令,即刻将所有游骑撒出去,在探图兰江,同时将这个消息送到凉州将军府去,告知大将军此事,传令前军三军进入全面备战状态,所有回家的士卒军官两日之内必须赶回自己的位置。” 随着消息的传开,整个凉州军都开始动了起来。 后军剩下的一万两千人全部到了雁门关处。而齐湛英则带了中军两万凉州军出了雁门关。 此刻已经兵控仓山,如果直接放弃仓山一线的防守退到雁门关死守,那么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没有了意义,齐湛英带两万凉州军出关就是想配合杨宁的前军将整个战线维持在仓山一带。 第一百一十四章 开战 所谓雁门关外三百里大漠,实际上自雁门关到仓山口不过一百六十余里的距离,而三百里只是说其东西距离。 仓山口是大漠与草原的分界线,大漠正北方向连绵丘壑地势难行,唯有仓山山口一带可以共大规模队伍通过,除此之外便是大漠东西两侧各有通路可以进入大漠腹地。 杨宁的主军寨就设立在仓山的南山山腰之处,实际控制仓山之后,杨宁将仓山口两侧临时加固了数十座箭塔军营,依靠拒马构筑成了一道临时防线。 为了应对随时有可能发生的战争,杨宁将后方军寨中的军备物资全部运往了新建起的九座营寨,凉州军是大燕的门户,对于凉州军的军备朝廷向来是不会吝惜。 三月九日,仓山一线的九座军寨中已经集结了近四万的凉州军,可以说凉州军主力几乎是倾巢而出。 兵书有云,善战者不争一城一地之得失,可为将者,不让寸土之地亦是常事,当天夜里,齐湛英和杨宁在仓山军寨中相见。 此时的齐湛英一身尘灰,三日时间领两万人带齐军资出关,这可不是带小队骑兵侦查那般简单的事儿。 两万人的队伍配上辎重队带齐军资出关,这样的速度可见一斑。 “嗯,想来打这一仗我们的物资储备是够了,只是到时候转运重伤员不太方便。” 营寨里,齐湛英和杨宁刚刚统计完眼下手头上的物资储备,“我便先让辎重队回去了,辎重队留下一旦战事不利需要后撤,他们留下是个大麻烦。” 齐湛英盯着营帐中的沙盘,头脑中不断模拟着有可能发生的战况。 杨宁点了点头,“留下他们也无济于事,这一战我们只求能力挫月泽前锋,之后恐怕还是要退回雁门关一带等待朝廷来援。” 几日前齐湛英便派人以八百里加急火速入京传递信息,对于这一战的打法,杨宁和齐湛英的意见目前一致,那便是主力固守营寨,骑兵进行野战袭扰。 根据最新传回的情报,如今在图兰江畔停留的月泽军队已经大约有四十万之巨,如此大的规模其一天的后勤消耗是非常惊人的。 这样的情况会迫使月泽人尽快行动,杨宁和齐湛英都感觉得到,一场狂风骤雨就在眼前。 以四万人的军队迎击十倍与己的敌人,这样的事放在谁的身上都感觉是以卵击石,可眼下的这只军队可是大燕凉州军。 账外,传信兵急匆匆的跑进了营帐之中。 “报,上将军,将军,最新军情,哨塔已经发现月泽军队开始向山口移动!” 还在研究沙盘的杨宁和齐湛英齐齐抬头,两人相视一眼迅速跑向帐外。 片刻后,两人气喘吁吁的来到仓山山顶之上的了望哨塔,远远眺望而去,夜色之中,极远的地平线上,一片明晃晃的火光照红了半边天,这是无尽的火把所构造出的火海。 “夜晚行军,按照这个距离恐怕明天早上月泽的前军就能到咱们前面五十里处。”杨宁的脸色沉重,这还是他第一次面对这样宏大的战争。 “是了,这些月泽人点燃火把是在向我们炫耀他们的实力,照这样的行军速度,恐怕从明天下午开始咱们就要和月泽前军交手了,山脊两侧的埋伏和陷阱都布置好了么?” 杨宁点点头,“都布置好了,只要他们敢来,比让他们有去无回。” “这第一战,必须打的漂漂亮亮!” 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随着月泽军的开拔,在仓山一代的凉州军开始全面调度起来。 八千前军皆备马可不是一句空话,凉州骑兵是为数不多能够有资格正面迎战月泽草原骑兵的军队,月泽骑军少重甲,多游骑,所以月泽骑兵在面对防具森严的凉州军骑兵时,往往在正面作战上占不到一点优势。 八千前军,光是重甲骑兵都有两千余,其余六千也全部都是半甲骑兵,没有完全无护甲的队伍。 夜色之下,郭玄领着两千重骑兵已经等待在了山道口的上坡处,由于之前作战勇武,郭玄此时已经被破例提拔为前军副将军。 重甲的重量实在太重,所以平日行军途中无论是军马还是士卒都不会选择将重甲穿在身上,相应的会有专门的马车队替他们将铠甲拉到指定的位置。 在山道口的两侧山坡上,四千轻骑整装待发,负责殿后的是一万凉州军后军。 面临着来势汹汹的月泽军,杨宁的战法很简单,借助有利地形一次将其打退,仓山的山道口类似于一个扇状平面铺设开来,这是被水流冲刷过的痕迹,从这里不难看出或许很久之前这片土地也是风调雨顺,水分充足。 月泽大军如果想要突破仓山进入大漠,那么仓山道口是一个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的地方,如今的山道口正北方只能看到郭玄所带领的两千重甲铁骑,而在山南麓才是埋伏起来的四千轻骑兵。 所有的士兵陆续到位,东方的天色渐渐泛起鱼肚白,经过一夜的调整布置,所有人到达了原先预设好的位置。 映着光亮看去,远处大地之上,月泽的军队已经再次出发。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在北方的大地之上,已经可以听到大地的颤鸣。这是月泽军队在行军途中发出的巨大声响,地上的凉州军们此时此刻精神紧绷,每个人都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 仓山之上,杨宁和齐湛英看着远处密密麻麻的人潮,一时间两人都沉默无语。 这样规模的军队,也只有亲眼见过才知道他的震撼,相比于此时凉州军的军力,月泽国的军队就好像是一头无法战胜的巨兽一般。 “他们应该是没准备在这里扎营。” 杨宁缓缓说道,话里不带任何情感。 齐湛英紧握腰间刀柄,“就看他们是要如何进攻了。” 晌午时分,山口,一骑月泽骑兵高插一面使节旗帜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之内。 郭玄下意识向身后看了看,随即下令道:“来一旗人随我同行。” 很快郭玄便带着一队骑兵将前来的月泽使者团团围住。 “来者何人,所谓何意。” 使者趾高气扬道:“奉吾王之命,特来劝告诸位莫要做无谓的抵抗,我月泽四十万军队在此,就算是整个凉州军来了也讨不到半分好处,更何况是你们。” 随即使者从胸口掏出一封信件扔在地上,“这是吾王命我转交给大将军的信件,言尽于此,各位好自为之。” 说罢,月泽骑兵刚要打马离去却被郭玄一枪敲下了战马,用枪尖定顶喉咙处。 “你!你要干什么,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月泽骑兵向后连续爬着倒退,郭玄再出一枪扎到月泽骑兵的身后。 “去,把信给我捡起来。”郭玄面无表情的说道:“两军交战是不斩来使,所以只要活着放你出去便可,其他的,呵呵。” 看着郭玄恐怖的眼神,月泽骑兵浑身一震颤抖,咬着牙起身走到信件旁将信捡起,郭玄示意自己身后的士兵接过信件,一枪抽在月泽骑兵的腿弯处迫使月泽骑兵跪了下来。 “回去告诉你们王,莫说是四十万大军,今日纵使百万大军来犯,也休想踏入仓山一步。” 看着士兵收起信件后,郭玄也不再为难月泽士兵,头也不回的带着所有人撤回了山道口。 一刻钟后,月泽王的信件被送到了齐湛英的手中,齐湛英当着杨宁的面拆开了这封信件,两人看完后脸色都是变得铁青。 “这苏德真够厚颜无耻,竟然说大漠是他们的领土,要将咱们从这一赶出去,呵呵这个借口可是够好。”杨宁不懈的说道。 齐湛英随手将信纸连同信封一起揉成团扔在了一边,“既然这一战避免不了,管他爱怎么说怎么说,找个开战的理由还不简单么。” 仓山外,月泽军中 巨大的轿撵之上,苏德十分享受的躺在柔软的卧榻之上,身旁美酒美妾作伴,一周的地上围绕着数不清的部族将领。 “我王,我们何时发起进攻?”一名将领不禁提问道。 苏德一口饮下美妾递来的酒,松了松喉结道:“我的信件送去有多久了?” “回我王,大概半个时辰是有了。” 半个时辰么,苏德在心中盘算着。“这个时间还没有选择投降,看来是做好要死战的准备了,呵呵,罢了,本也没打算等他们自己投降,哈单巴尔,命令前军开始进攻。” “遵命,我王。” 苏德的身边,一名彪形大汉起身行礼。 他是哈单巴尔,月泽国的三军大元帅,也是苏德的心腹之一,被誉为月泽最勇武的勇士。 哈单巴尔带着十余名将领起身离去,不多时,阵阵军号声在这苍凉大地上回荡。 之间在一望无际的军阵之前,数个方队的骑兵开始向前集结,紧接着是步兵方阵。 这是月泽的惯用计策,月泽的披甲率远不如大燕,特别缺重步兵方阵,所以想依靠步兵强推几乎没有可能。 第一百一十五章 接战 与大燕骑兵为辅步兵为主的战争策略不同,月泽长以骑兵为进攻主力,步兵为辅坚守骑兵打下的地区。 虽然月泽缺少重甲,可不代表月泽就没有重甲部队,这是本次作战的第一场战争,对于月泽包括苏德在内以及十八部族的所有首领来说,这一战是至关重要的一战。 这一战的胜负直接影响接下来的进攻方式,要知道此时的月泽军队并未扎营,苏德为了激励士气,也为了激励战士们死战的决心,出发前便在誓师上喊出了到仓山顶上去扎营的宣言。 哈单巴尔登上了高高垒砌的帅令台,几十名来自各个部族的战将分列在两侧,最接近巴丹哈尔的则是月泽王庭的部将。 哈单巴尔在帅令台上抽出了两枚令牌交给传令兵,这是月泽王庭的白狼卫令牌和捷龙军令,帅令台下,两名战将主动接过。 “吾王很在意这第一战,若是这第一战失利,诸位可知道后果?” “大元帅放心,我们如此多的好男儿还怕他们那一小撮燕人么?就等我们提回对方将领的人头献给吾王和大元帅。” 哈单巴尔放肆大笑,“我等着你们凯旋而归。” 不多时,月泽军中三个方队逐渐在整只大军前集结起来,正前方的骑兵正是月泽边军捷龙军的骑兵部队,而后侧的步兵军阵则是月泽王庭的近卫军白狼卫。 白狼卫是当年白狼王所创立的月泽精锐部队,所装备的军械全都是月泽最精锐的装备,这也是月泽为数不多的全甲军队。第一战便将如此精锐拿出,足可见哈单巴尔对此战的重视。 山道口,郭玄观察着正在集结的月泽军,“大概有一万两千人的样子,这是一路军的兵力。” 郭玄在心中计算着,“一万两千人,前方的应该是捷龙军,后面的倒是没见过,看样子是准备让捷龙军先冲进来了。” 对于捷龙军,只要不是长距离的耐力战,郭玄是完全不怕的,他所率领的重甲骑兵在正面冲锋可是所向披靡,捷龙军那种轻甲骑兵只有被打的份儿,连还手都不可能。 他真正在意的是捷龙军身后的那只步军,从山坡上远远看去,步军之间寒光闪闪,那显然是配备有长枪方阵的步兵军阵。 不过多时,月泽军开始缓缓开拔,仓山山脊上的多处哨塔点燃了烽火,提醒后方月泽军来犯。 捷龙军骑军和白狼卫的阵线并没有拉的很长,直到山口前两里地,捷龙军的骑兵才开始逐渐加速。 “将军,是否让山上的重弩开始射击?” 一旁的传令兵看见山脊上打出旗语正在询问,郭玄摇摇头,“不,告诉重弩准备集火后方的步军阵营,前方的捷龙军不用管。” 郭玄挥了挥手,在他的身前,负责擂鼓的士兵开始挥舞起鼓锤开始敲击。 这是事先约定好的进攻信号,毕竟两千人的军阵要是单靠旗语来指挥也极其容易出错。 “传我号令,重骑兵准备出击。” 郭玄的军令被口耳相传,很快整个重骑兵方阵进入了战备状态。 由于此地形是一个上升形的坡道,所以捷龙军在冲击时会比平地之上更加吃力,相对而言,重骑兵的冲击速度则会更快。 还有半里路时,郭玄一声令下,身先士卒率先打马冲阵,在他的身后,重骑兵们排成了一行四十骑的一字阵,开始冲向捷龙军骑兵。 面对着突然发起冲锋的凉州军重甲骑兵,捷龙军的指挥显然有些胆怯,到底是大燕边军的利器之一,大燕铁骑天下无敌可不是一句空话。 为了振奋士气,捷龙军指挥开始带头高声呼喊。 一时之间,捷龙军之间传出了声势浩大的喊杀声,见状,郭玄也是一声喊杀,重骑兵的汉子们开始齐声高喊,一时间两方士气都是不相上下。 随着中军令旗的挥舞,作为后军的重骑兵开始变阵朝两翼散开,而冲锋在最前的重骑军则依旧径直冲锋。 半里路的距离对于骑兵来说就是转瞬之间,刹那之间,郭玄带着重骑兵径直撞上了迎面而来的捷龙军,一时间无数血花暴散开来。 捷龙军的前锋配备了骑枪,而凉州重骑兵这边配备的则是更长的长槊,郭玄的长槊并非是像玄策军那样的一次性冲锋用法,只见一柄长槊在人群之中上下飞舞,周身数名捷龙军尽数暴毙,血花四溅。 郭玄继续依靠着马的速度,双手握紧马槊向前冲去,重骑兵的冲锋往往是一往无前的凿阵,而非一击而退,重骑兵依靠着自己的护甲可以无视大多数刀剑砍击,除非有斧捶棍棒等重型破甲武器,否则一般的武器根本伤不了重骑兵分毫。 冲上来的首批捷龙军骑兵有五百之数,但就是在瞬间就被重骑兵凿阵而过,而第二阵的捷龙军距离第一阵还有大概五十步的距离。 捷龙军的将领本来想法是从正面顶住重骑兵的进攻,身后的骑兵再从两翼包围而进,这才展开了这样的阵型。 冲出山口的重骑兵迅速依照原来的战略向两侧延展开,虽然第一阵被凿穿,但捷龙军上来的骑兵足有六千之数,他们的任务就是缠住重骑兵,等待身后的步兵上来合力围杀。 捷龙军的两翼也立刻有骑兵补上缺口,一时间两方开始陷入了真正的僵持战,这个百丈宽的山口此时堆满了相互拼杀的骑兵,这样的场面可是极为罕见。 不论是月泽还是大燕都很少有过大规模骑兵对撞作战的战例,只因为这样的作战代价实在太大,与其让骑兵对骑兵还不如让更容易训练的步兵来充当这个角色。 郭玄冷静的计算着自己带队追出的距离,逐渐的战场上的阵亡比率开始显现,仅是百十息的交手,已经有超过两百的捷龙军被斩杀,而郭玄所带的重骑兵只有看看三十余人被打落马下。 山道口上的山脊之上,重弩兵已经可以瞄准支援而来的白狼卫了。 此时白狼卫的位置距离山脊刚好差不多一里的距离,而郭玄所带的重骑兵距离白狼卫则还有半里路的距离。 只听山脊之间一阵龙吟之声,数十道巨型床弩将弩矢激射而出,射向白狼卫的队伍之中。 看着从远处急速飞来的小黑点逐渐放大,一时间许多白狼卫还有些呆滞,不明所以。 可随着小黑点的快速放大,白狼卫中士兵开始出现了惊恐的情绪,最前排的士兵下意识地将自己的盾牌举起。 下一刻,大片的血雾在白狼卫的方阵中炸开,一时之间残肢断臂四散飞溅。 “散开,快散开!” 自大燕建国以来,这还是月泽第一次与大燕大规模交锋,对于大燕神威床弩这种利器,月泽军还是少有见识,只是在一些传说中听人讲起过。 与大燕不一样的是,月泽的军阵的人数较少,但更为密集,以四百人为一阵。 这样的军阵一旦散开所耗费的空间是极大的,好在此处的山道还比较开阔,只是这么一来白狼卫的阵营被直接打乱。 此时,苏德已经到了帅令台之上,跟着哈单巴尔一起观战。 看到自己的精锐部队在还没有接敌的时候就惨遭重创,一时间苏德不禁皱起了眉头。 “哈单巴尔,让各部族联军的士兵们准备冲锋,看来至少前军的所有主力都在此处了,甚至有可能凉州中军也到了,不然不会有这么多的重弩,那种东西我听以前抓来的工匠说雁门关上也不过几十座。” “谨遵王令。” 哈单巴尔起身来到了一众部落将领身前。 “哪位部族勇士愿意亲率一军支援上去?哈单巴尔承诺,无论生死他将会得到吾王最高的奖赏。” 一时间,部族将领之间都面面相觑,前方的战况他们也都看到了,现在再率一军上去,恐怕死伤会很大,自己能否活下来还两说。 就在此时,一名领着两条大辫子,盘着头发的健硕青年走了出来。 “大元帅,我是土漠部的哈里木,我愿领兵前去。” 哈单巴尔仰天大笑,亲自递上了一碗酒,“好,哈里木,喝了这碗酒,我祝你凯旋归来!” 哈里木一口饮进碗中酒水,“若是我死了,还请大元帅将我的那份奖励给到我的部族,我们土漠部这些年常年被诸部族欺辱,如今只剩下不到三万人的规模,还请吾王和大元帅庇佑。” 哈单巴尔拍着哈里木的肩头道:“你放心,我所承诺你的一定办到。” 哈里木单手抬于胸前表示尊重,随后转身而去。 半里路的距离对于步兵来说也并不是什么过长的距离,三轮重弩过后,白狼卫已经进入了重骑兵八十步的范围内。 郭玄眼见白狼卫靠近,一手提起帅旗,在身边亲卫的掩护下快速向后方撤退,眼看大旗后撤,所有的重骑兵开始逐渐后撤,后撤之时依旧井然有序。 这时捷龙军哪里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后方的捷龙军死死咬住重骑兵的尾部不放。 第一百一十六章 道口之战 面对捷龙军的咬尾,凉州铁骑这边的应对方法显得井井有条分毫不乱,后撤的部队采用交错撤退,并非是一股脑的往后撤,往往拉开一段距离的骑兵会以旗为建制向后再次发起冲锋,相互掩护。 很快,捷龙军骑兵就被郭玄带入了预先设伏好的山道口,山道口的两侧,两千名手持强弓劲弩的凉州边军士兵枕戈待旦,此处是山侧靠南坡,从月泽主攻的北方向根本看不见。 山坡两侧的弓弩手们尽力的压低自己的身形,等待着捷龙军骑兵进入设伏点。 后撤的重骑兵队伍中极少有人被捷龙军射出的流矢击中跌下马去,虽然重甲骑兵的速度受到了限制,可在防御上的优势此刻却体现的淋漓尽致,交手到现在,郭玄所带领的重骑兵伤亡还未超过百人,而捷龙军死伤恐怕已经有四分之一之众。 当郭玄高举大旗越过山道口的一刹,千名弓弩手一齐起身,铺天盖地的箭雨射向捷龙军的中段队伍。 密集而急促的箭雨倾盆而下,仅仅是数轮齐射就将捷龙军的中段完全截断开来,后方的捷龙军统领此时面色格外难看,自己手下两千精锐骑兵,这开战不过两刻钟的时间却是损伤快过半, 这样的战损放到一般部队早就溃逃了,捷龙军也不愧为月泽边军,就是在这样的压力下依旧能够顶着箭雨发起进攻。 山腰上高度的优势将凉州边军弓弩的射程大幅度提升,这样的距离下莫说是捷龙军所配备的骑弓,就是步战战弓也无法够得到凉州军的弓手军阵。 哈里木带着浩浩荡荡的一万两千人马全速赶向山道口,极远处他便看见了前方的混乱,由于这是第一战,谁都担待不起战败的责任,捷龙军的指挥此时只能用尽自己的浑身解数督促着自己的骑兵向前冲锋,全然不管士兵们的死活。 随处可见的尸体拖慢了步军方阵行进的速度,白狼卫为了躲避重弩的攻势将自身的阵线拉的极开,这样的情况下虽然巨弩的箭矢杀伤力大减,可白狼卫的战力也被极大削弱。 山腰两侧的弓弩手将捷龙军截成两半,郭玄所率领的重骑兵迅速反身再度迎上追上来的捷龙军前锋。 一时间捷龙军前锋方寸大乱,不顾一切的朝后方退去,就在这时,早已等候多时的六千轻骑倾巢而出,一时间漫山尘土飞扬。 轻骑从两翼开始包夹,郭玄领着铁骑继续冲杀,此时白狼军连完整的阵线都组织不起来,只能草草就近临时集结,还好白狼卫平日里训练有素,面对着这样的情况还能稳住阵脚,如果是其他军队被如此包围恐怕此时早就乱作一团了。 “传我军令,所有人杀穿前方阵线之后不要恋战,迅速退回山道口。” 郭玄的军令随着士兵们的口耳相传以最快的速度在调动着整支军队,除了预先制定好的作战方略,旗语鼓声都并不能保证让每个士兵理解其用意,这个时候将领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此时,郭玄的马槊也已经在之前的战斗中折断,他拔出了腰间的战刀杀入了一群白狼卫之间,白狼卫尽管因为阵线分散战力大打折扣,可到底是月泽的精锐部队。 不等郭玄挥刀下斩便有数柄长枪像他的马匹、腰间。头部刺去,面对着突然来袭的攻势,郭玄手中横刀猛然从向上一刀挑出将三柄长枪全部挑飞。 郭玄身侧,亲卫趁势一枪洞穿了一名白狼卫的胸口,可还不等他抽枪便被人拖下了马,紧接着亲卫便被旁侧的白狼卫手起刀落结束了姓命。 郭玄一声怒吼,压低了身子一刀劈砍出,借助着马匹的速度,这一刀径直将一名白狼卫带的飞离地面。 “死!” 鲜血染红了郭玄的脸庞,他的双眼变得血红一片,接下来的小半刻中,在轻骑的掩护下,郭玄所带铁骑将近乎一半的白狼卫全数斩杀。 五十四年至七十三年间四地乱战,七十四年初上梁大败北荒,北荒退回极北之地,上梁随即兵下上燕,七十六年上燕大退至沧澜江十万连山一线,燕王举兵灭南疆,七十七年初,两国在沧澜关沧澜江一地死战一月有余,不分胜负。从此与上梁南北对质十五年,九十二年初两国再战,死伤均过百万,两国再无一战之力,至九十九年,两国国主在沧澜江边立下盟约,共同称帝,两国分江而治,上燕去掉上字改为大字,自此血乱结束。 就在众人都以为能稍松口气的时候,哈里木已然带着后续的支援队伍赶来。山脊之上,令旗兵不断打着旗帜,鼓号也一直未曾停歇。 此时,郭玄已经略微感到有些有些疲惫,如果在这么厮杀下去恐怕不等杀光敌军,自己先要被人打落马下。 第一百一十七章 斩旗 骑军比于步军的优势就在于机动性,如果让骑兵放弃速度优势进而缠斗,哪怕是重甲骑兵也甚至不如步兵。 面对着步兵的军阵,重甲骑兵可以靠着速度和甲胄的优势冲进步兵方阵从而打乱对方的进攻节奏,在大量重骑兵的冲击下,几乎没有任何步兵方阵可以抵挡得住。 但此时郭玄带着的重骑兵陷入了一个较为尴尬的地步,此时的重骑兵已经和捷龙军和白狼卫缠斗上了,而后侧月泽新的援军又补了上来。 此时想要撤回去可是十分艰难,这种激战之中一旦撤退控制不住节奏极有可能就变成了无纪律的溃败。 山顶上了望塔内,杨宁和齐湛英看到这一幕都是不禁微微皱起眉头。 “让后方埋伏的步兵跟上吧,这样打下去前军的骑兵伤亡会很大。”杨宁有些焦急的说道。 齐湛英知道身为主帅这时候万不可犹疑不定,此时他所要考虑的是这一战到底如何进行下去。 “如果让前军现在撤回来虽然伤亡可能会有些大,但借助后方的布置我们可以稳固战线,有一个缓冲地带,如果此时让步军跟上去了那就真的是持久战了,如果月泽大军再压上三万人我们肯定是抵挡不住的。” 齐湛英知道杨宁的担忧,但就如他所说,没有不付出代价的战争。 “击鼓,命令前军后退。”随着齐湛英的一声令下,传令兵开始击鼓鸣号,悠长的号角声自山顶传来,这是撤退的信号。 郭玄环顾四周,发现四周却是一片混乱,重骑兵一旦慢下来想要再次加速在这人群中恐怕难以做到。 郭玄所在的位置已经是捷龙军的后方,与白狼卫交汇的地方,在更远处的两翼,轻骑兵已经和赶来支援的月泽军撞到了一起。 军令不可违,但此时要是撤退恐怕很多人将会因此丧命,此时已经不是他们想撤就能撤的了。 山顶,看着已经下了军令却撤不出来的重骑兵,杨宁的脸色更差了,此时的撤退号角无疑会让下面的重骑兵更加忙乱,在重骑兵队伍的最后方,一些骑兵已经冲了出来,而中段的骑兵则还在和后撤不成的捷龙军厮杀。 更远处,已经冲出去的轻骑兵现在想要回到山道口也会被堵在半途。 看着山道口的混乱,此时齐湛英也心急万分,计划总归是赶不上变化,原本计划的撤退引诱此时却胶着难分。 “不行,照这样下去不等骑军撤回来大部分都会被留住。” 杨宁面色更加凝重数分。 “我领一路骑兵从侧山下去从尾部袭击来援的月泽军。” 说罢杨宁转身欲走,却被齐湛英一把拉住。 “你现在去且不说侧山骑兵是否能下去,我且问你如果月泽军再从大营出来骑军针对你你如何能回来? 既然是你的兵,你的将,那你就应该相信他们。” 看着齐湛英坚毅的目光,杨宁眼神闪烁。 “前军很久没有出现过这么大的伤亡了…”杨宁的话语显得有些落寞。 齐湛英叹口气,“杨宁,你我都上了年纪,都有些心软了,伤亡,你面前的可是月泽至少三十万大军,除非神仙下凡,哪里能有没有伤亡的事。” 山道口,郭玄将自己的亲卫重新集结,战前他从镇字营中挑选了五十人作为自己的将领卫队,此时五十人中只剩下不到三十人。 撤退的军号还在不停地催促着,可此时能撤退的队伍却不足半数。 蓦然间,郭玄回头一瞥,借助着高度的差距,只见在前方的山道口处,一面刻着繁复符文的军旗在他的不远处飘荡,这种带有繁复装饰的军旗对于凉州边军来说,这样的旗帜绝不可能认错,这是月泽一军将旗。 “原来在这里,龟缩到这么后面,哼,还真是怕死。” 郭玄冷哼一声,随即跳转马头朝向了将旗。 郭玄回头看了这些自中军开始就跟着他的兄弟一眼,遥遥一指沉声道:“弟兄们,捷龙军的中军旗就在那里,若是一直让他们咬住咱们尾巴不放一切计划都是扯淡,可敢随我先去斩了他中军大旗,搓一搓他们的锐气!” “愿随将军往!” “好!” 郭玄一声历喝扬起马鞭拍下,逆着后撤的部队冲了回去。 此时的山道口近乎形成了混战的局势,所有人都绞到一起,一只数十人的骑兵逆向而行实在是无法引起多少关注。 直到离捷龙军主将的军阵还有不足两百步时,周围的月泽军才开始注意这支仅有几十人的重骑军。 捷龙军主将的军阵足有百名捷龙军骑兵守卫,见到郭玄领人冲杀来时,捷龙军将领明显有些慌乱,不过也并未转身逃走,毕竟他的身边可是有这么多亲卫守护。 郭玄在亲卫的保护下已经弯弓搭箭,在确定月泽主将的一瞬,郭玄一箭射出,可惜在这乱军之中,仅是毫厘的偏差箭矢便从捷龙军将领的旁侧划过。射到了一名亲卫的身上。 月泽主将被这一箭吓得直冒冷汗,不过在见到只是郭玄这不到三十人的队伍冲过来时当即面露狠厉之色。 “都给我迎上去!” 身侧百余名捷龙军骑兵硬着头皮向郭玄发起了冲锋,其实面对大燕铁骑,这些月泽人心里也是发怵的,毕竟大燕铁骑的名声特别在这边塞之地可是尤为响亮。 郭玄所率的二十余骑借着地利速度竟是不比回撤的轻骑兵慢上多少,二十余骑如离弦之箭一头撞上了迎面而来的捷龙军。 郭玄一马当先大枪横扫,周身不得寸进,伴随着哀嚎声和战马的嘶鸣声,在郭玄的带领下二十余骑重骑兵竟是硬生生撞开了迎面而来的捷龙军,仅是数息的功夫,捷龙军亲卫便被冲散开来。 郭玄始终盯着大旗旁的捷龙军将领,旁侧的危险他视若无物,因为他相信自己的亲卫可以为自己掩护好两翼。 捷龙军到底也是月泽的一部精锐,此时捷龙军将领的戾气也上来了,竟是毫不犹豫的和郭玄对冲,只是可惜的是,此时他的嘛速哪里比得过郭玄。 「不好意思,家里出了点事,断更了几天」 第一百一十八章 斩将 “好胆!” 见着捷龙军将领向自己冲来,郭玄心中的战意被彻底点燃,借助着自身的速度将长枪紧握手中冲向前方。 两人的距离此时不足五丈,郭玄死死的盯住捷龙军将领的每一个细微动作,能在捷龙军中混到一定位置的也都不是什么善茬,在这种交手中往往是一击必胜,对手的一些细微动作就至关重要。 郭玄伏低了身子,长枪对准了捷龙军将领的面门,在没有带面鍪的情况下这里是唯一不容易被铠甲所保护的地方。 交锋的一瞬,郭玄右手长枪猛然发力刺出,带着马匹带来的惯性力道袭向捷龙军首领,捷龙军首领手持一柄弯刀自下而上想要将郭玄的长枪架起挑飞,从空隙间砍向郭玄腰侧。 “呵!” 郭玄一声大吼,瞬间将长枪下压数分,长枪上传来的巨大力道将捷龙军将领的弯刀硬生生压下数分,长枪顶着他的胸口倒飞出去,一只脚还挂在马镫之上。 这一击虽然没能贯穿捷龙军首领的胸甲,可巨大的力道足以让他此时七荤八素没有丝毫抵抗能力。 郭玄提马回身再出一枪,精准的结束了捷龙军将领的性命,随后一枪斩断捷龙军大旗,周围亲兵见状都高呵起来,“敌将伏诛了,敌将伏诛了!” 一时间,山坡上无论是捷龙军还是白狼军亦或是刚刚支援而来还没有完全赶得上的哈里木所部此时都不禁面色聚变。 不再丝毫停留,郭玄一手提起捷龙军将领的头颅,率领着剩余的亲卫如入无人之境般安然回撤,一路上的月泽军都是不敢撼其锋芒。 “不能让他们走,快拦住他们!” 哈里木气急败坏的在后方高喊,可惜无济于事,自己率领的是部族凑出的步兵战阵,想要去追郭玄此时定然是不可能。 经过郭玄这一击,一时间前方的捷龙军颇有群龙无首之景象,不再如之前一般死咬撤退的大燕骑兵部队。 山顶之上,看着这一切的杨宁和齐湛英相视一眼,都是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异之色。 “郭玄,是个将才。”齐湛英目光灼灼,这样优秀的年轻将领这些年凉州军中也是不怎么常见。 杨宁不再耽搁,转身朝后走去。 “我去准备第二阶段计划,你先带重弩撤回仓山主营,这些家伙移动太缓慢了。只希望朝廷的尽快收到我们的消息。” 临安城 今日是三月十日,距离从凉州发出的第一封八百里加急到现在也才过去四日不到的时间,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赶到临安也至少还要三天时间。 今天临安城迎来了一件意义非凡的事,新帝改元。 今日正是李淳安宣告天下自他登基后第一个新年号的日子。 自携天威,武震八方。经过一系列的商讨,最终李淳安将年号选定为天武。 一改李宁昭在位时燕国的诗文风气,从年号上就能略微读懂这位新进帝王的志向,李宁昭驾崩前的一幕幕一句句李淳安怎么也忘不了,既然如今大燕的国力可以支持,那么他便要为自己的父亲完成心中宏愿。 紫华殿里,李淳安坐在那个熟悉的位置透着床影望向外边出神。 即使李宁昭已经殡天许久,可他还是习惯性的每日来到紫华殿走上一遭,仿佛或许哪天再来的时候,他就又可以见到一位有些病态的中年男人对他微笑。 后来索性他自己搬来了紫华殿,将紫华殿当成自己处理公文的地方,在这里,他能感觉到自己能更加心安,更加专注。 顾玉尘斟上一杯茶递到李淳安案前,自己也满上一杯。 “我到成了个陪读的书童了,我要再这么天天陪着你处理这些公务还要六部大臣做什么,他们的意见一定比我给的恳切很多。” 正在批红的李淳安抬起头来看了看自斟自饮的顾玉尘,嘲弄道:“如今除了那些贸易上的事就是军事,我找你个兵部侍郎来问问有什么问题么,你看你倒好,在我这里悠闲自在。” 顾玉尘听闻连忙起身一咕噜跪下,“臣罪该万死,恳请陛下将我逐回万寿山大营,那里还有些新军等臣回去训练。” 李淳安站起身来一脚揣在顾玉尘屁股上,顾玉尘索性就顺着力道躺下去装死狗,“让你给我装,你这前脚刚出宫门后脚指不定就到书院去寻你的宁姑娘去了,还回去练新兵,你带的那一营还用你亲自去训?” 顾玉尘老脸一红,还嘴道:“你这又是哪里听来的闲言碎语,我可是一日都不曾耽误过军中之事。” 李淳安拉起来顾玉尘,面色正了正,顾玉尘还以为他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可下面一句差点没给他整破防了。 “那啥,我是想问问,你和宁姑娘到哪一步了,你别抵赖,你两这一有时间就同游在这临安城里随便一打听谁不知道,快快快,给我说说。” 此时的李淳安哪里有半点帝王风度,蹲坐在地上就如同两个还未长大的童年挚友在一起谈笑风生。 顾玉尘脸黑的跟个锅底似的,“你先别问我,说到底你打算啥时候册立皇后?” 按照百姓丧礼家中有长者去世是三年不得嫁娶,而身为天家,为了一切能够合理运转,这个时间被缩短到了三个月,就是现在李淳安册立皇后也无不可。 李淳安毫不避讳的摊摊手道:“父皇丧期过后母后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我的婚事了,估计过不了多久,我说你啊,有些事情你难道还想等人家女孩子开口吗?你个大男人都不知道主动点,你看宁先生都这么纵容你们了......” 顾玉尘垮起个批脸,这怎么说过来说过去又扯到他身上了。 “我跟宁姑娘清清白白,你可别在这里乱讲。” 李淳安习惯性的将手搭在顾玉尘肩上,用右手戳了戳顾玉尘的心口。“你能说的过你自己就好。” 顾玉尘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此时的他就像见到宁秋濯一样,有些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